《天牢里走出的长生狱主》 第1章 教你打钱 大坤王朝,京城。 “我穿越了?” 老旧阴暗的班房里,阳光透过小窗照射进来,尘埃飞舞。 两段记忆缓缓融合,让张武明白,自己如今是一名光荣的—— “狱卒?” 少年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地狱开局。 比那些穿成死刑犯,出场便在牢里待死的兄弟强多了。 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还没庆幸够,张武便心里一紧。 大坤二百九十八年,蛮族挥师北上,南方二十七郡尽数沦陷,大军不日就将杀至京城。 小命难保。 而自己亲爹也于上月病故。 母亲也在生育时难产,一家子跟着时代观念走,全票通过保小,没下来床。 无亲无故,无人帮扶,凄凄惨惨。 不过好在咱灵魂穿越时,撞击到一颗光芒万丈的金丹,滴溜溜与神魂融为一体。 金丹中遗留下来许多信息,张武消化一番,才知道这玩意是天地初开时诞生的长生液,经过无数年的孕育,凝固成了长生金丹。 服用之后,可以使人长生不老。 “武哥儿,睡懵了?” 突然有人掀帘而入,正是和便宜老爹关系最铁的牢头马六,身材雄壮,很是彪气。 两家都是几代的狱卒,数代的交情,准备把这口铁饭碗吃到死。 张武连忙小跑上前道: “六叔。” “走,叔先带你熟悉一下牢里的情况。” 马六亲切拍了拍张武的肩膀,带着他来到天牢大院里,对面便是做饭的灶房。 临近晌午,滋滋的炒菜声和饭香飘散出来,勾人馋虫。 不过这香喷喷的饭菜,可不是给普通囚犯吃的,得先把入狱的官老爷们伺候好才行。 纵使皇朝将亡,好像也与牢里的众人没什么关系。 见张武在门前站着,里面炒菜大厨们都笑着喊道: “武哥儿来了。” 厨头柳正钧随手拿起一根洗净的萝卜丢向他道: “武哥儿,先垫吧垫吧,米快熟了。” “谢谢钧叔。” 张武将萝卜咔吧咬下一截,用后槽牙咀嚼起来。 从小到大没少来牢里玩,死鬼老爹的同僚基本都熟悉。 他老人家作为牢里最会打钱的狱卒之一,精通各种刑讯手段,与马六并称“刑狱二杰。” 地位也仅次于两位牢头,以及司狱大人。 不但不用做杂物,给那些囚犯定期打扫牢房,剃发,清查监狱等等,连轮值夜班都不用。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 亲爹狠到对囚犯各种残忍凌虐,不榨干最后一分钱想死都不行,张武虽是第一天接班,却也没谁敢为难他。 不多时,柳正钧把饭分成四个桶。 白米饭一桶,另外两桶谷中添粃屑,粗糠上面撒一把米。 最后一桶是纯粹的泔水,烂叶子在桶里都是好东西。 张武和马六拎起桶朝大狱走去。 六叔附耳说道: “这牢里最有讲究的便是送饭,也是我们打钱收入最稳定的来源,你要仔细听。” “嗯。” 张武连连点头。 马六小声教道: “你要记住,交了例钱的,连续给他吃三天谷子,之后的伙食要逐天变差,等他咽不下去,不用你提醒,自会让人通知家眷来送银子。” 张武愕然,脑海里闪过四个大字: “兵不血刃!” 马六接着说道: “对于那些确实没钱,但又凶悍的亡命之徒,你要算着日子,让他连续吃几日泔水,等他饿得顶不住了,你赏他一顿粗糠,保管他对你感恩戴德。” “……”张武哑口无言。 马六严肃道: “你不要小看这些穷凶极恶之徒,他们可是咱打钱的刀子,很多时候不必咱们亲自出手,只需将你想修理的囚犯,与这些恶徒关在一间房里,不出两日他便会哭爹喊娘求你。” “六叔高明!” 张武由衷竖起大拇指。 马六脸上露出笑意说道: “嗨,都是些小经验,不值一提。” “至于那些家底丰厚,但又不肯让家眷送来的。” 六叔嘿嘿一笑,从墙角抓起一把细沙,丢入泔水桶里说道: “给他盛饭时,使劲往桶底捞,连续七日,不必上刑,只要他不想死,必让家眷前来打点。” “……” 张武心悦诚服。 第2章 金刚不坏 分完饭,张武去上了个茅厕。 回到灶房时,马六已去牢里忙碌。 厨头柳正钧欣慰说道: “武哥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比你爹还要厉害,当年他第一次分饭,给六个囚犯格外开恩,后来都有了活阎王的称号,你比他强,钱途不可限量。” “还要多亏六叔的教导。” 张武嘴上客气了一句,凑上前询问道: “钧叔,蛮族马上便打进来了,我看大家怎么都不急呢,也没人跑?” “……往哪跑?” 柳正钧愣愣地说道: “你不知道吗,陛下三日前便下令封死城门,谁都不许出去,而且百姓可以跑,公差被抓到逃跑要夷三族,全部在城头上吊死。” “……” 张武不敢搭话了。 柳正钧看出他的心慌,乐道: “把你的心放进肚子里便是,咱这天牢能人辈出,武道强者扎堆,比皇宫还难打,说不准陛下都得躲牢里来。” “这么凶残吗?” 张武吊着的心放了下来。 不过就算只有十天时间,你也得有些危机意识,尽最大努力寻找保命之法。 “均叔,我爹说你攒着不少好酒,方便入狱的官吏们买,能不能给我拿两壶,从我例钱里扣?” “好说。” 柳正钧大笑,就知道你会买我的酒。 …… 重刑区一号狱,比普通牢房宽敞百倍。 张武在牢外静静打量着里面的犯人。 四肢被手腕粗的巨大锁链固定着,活动范围极其有限。 刚刚送饭时便惊觉这人身材极其魁梧,掩盖在囚服下的肌肉层层块垒,肩宽颈粗,强健得如同金刚战神。 入狱三月之久,没有打点塞钱,整日吃泔水,还能这般龙精虎猛,不愧是武道强者。 来时张武已看过案犯的卷宗。 呼图龙,金刚不坏神功大成,超一流高手,却心术不正,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曾以一人之力,击溃大坤最强的黑甲禁卫军三百余人。 可惜,横练功夫再强,也总要吃东西。 路上买了两个饼,吃完便软倒在地上,醒来已在天牢。 张武足足在牢外站了五分钟,见这呼图龙只顾闭目打坐,旁若无人,不由佩服起对方的心理素质。 换其他囚犯,早已第一时间上来巴结。 “呼图龙,如果你不想每日吃泔水泥沙的话,最好站起来活动活动。” 依张武所想,对方大概率会摆架子,冷漠以对,大不了有死而已。 然而出乎意料,这凶徒很听话,起身在低矮牢房里走转一圈,恭敬问道: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张武怔了怔,笑着问道: “我这里有两壶好酒,想换你这一身金刚不坏神功,你看如何?” 呼图龙上下打量少年两眼,毫不留情说道: “你练不成。” 张武面色冷淡说道: “你不教,怎么知道我练不成?” “你放眼看看这天牢里,如你这般,想学我神功的究竟有多少,不说全部想学,至少有十之八九,但有希望入门者不过一手之数。” 呼图龙摇头说道: “之前与你同来的狱卒马六,是天牢唯一有希望练到小成的人选,可惜他也没坚持多久。”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什么练不成?” “你根骨不行,强练神功,只会把你自己练死。” 呼图龙不客气地说道: “若是人人都能练成神功,这天底下岂不满地都是一流高手?” “那你教我些强身健体之法。” 张武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巴豆。 呼图龙眼帘一颤道: “我不会什么强身健体之法,只会金刚不坏神功,你若实在想学,我可以教你,不过……” “不过得加钱?” 张武下意识接茬道。 “……” 呼图龙呼吸一窒,被噎得差点咳出声。 来到狱中,所求的不过是吃喝而已。 张武把两壶酒和一小块驴肉丢入牢中,警告道: “你教我的时候最好别耍花样。” “放你的心便是。” 呼图龙两眼放光,抓起一壶酒便狂灌起来,颇有英雄豪迈之气,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临了还不忘加价道: “这两壶酒不够,我要吃米饭。” “可以!” 张武承诺道: “有我在一日,便有你一日白饭吃,我会好酒好肉孝敬你,没了我,你便是与自己过不去。” “你若这样讲,那我这神功还真不能教你。” 呼图龙把包着驴肉的牛皮纸展开,舔起了里面的肉沫。 “为何?” 张武眉头一挑。 呼图龙说道: “把你练死了,谁给我好酒好肉?你还是学习少林弟子,入门先挑三年水,砍三年柴再说吧,身强体壮才好练功。” “来不及了。”张武摇头。 “你什么意思?”呼图龙蹙眉。 “蛮族已入侵到大坤腹地,千里沃土一马平川,那几座小城挡不住几日。” “蛮夷打进来了?” 呼图龙眉心拧成一团,脸上浮现出忧色,随后缓缓点头道: “兵凶战危,你我皆生死未卜,慢慢练确实不行。” 犹豫片刻,呼图龙说道: “你去取纸笔来,我传你洗髓经中的脱胎换骨秘方,你去抓药,连续浸泡七日,可补你身体之不足。” “你之前怎么不讲?” 张武时刻记着对方是无恶不作的邪棍,心中暗暗警惕。 第3章 洗髓秘方 “之前我不知蛮族入侵,秘方岂可轻传?” 呼图龙说道: “但我传你此方,也是有要求的。” “你说说看。” “你要帮我拿到软筋散的解药,或者蛮族攻至城下时,帮我去跟上面通报一声,便说我愿意出城抗敌!”呼图龙声坚如铁。 张武惊愕,连连摇头: “软筋散专治你们这些武道强者,我一个小狱卒怎么可能拿到解药,至于出城抗敌,帮你通报也无不可,但要看你这十天的表现。” 京城多守一天,天牢也就安稳一天,呼图龙愿意杀敌,张武自然乐见其成。 不过他可不觉得这恶贼会真的出城迎战。 八成是想借着杀敌的名头,忽悠到解药,趁乱逃之夭夭。 “我去取纸笔。” 不多时,张武拿着笔墨重回一号狱。 呼图龙每讲一种药材,用多少剂量,如何搭配使用,他都会一丝不苟记下,直至对方提醒道: “想来京城已大乱,这里面有几样珍稀药材,只怕你没那个命抓到。” “我自有办法。” 张武朝对方抱拳过后,径直朝外走去。 刑房。 马六正在打磨自己的一堆“上刑工具”。 作为一名靠打钱吃饭的狱卒,如何折磨犯人,使其最大程度的痛苦,但又不把人弄死,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张武进门打招呼道: “六叔。” “武哥儿来啦?” 马六哈哈大笑,亲切揽着少年的肩膀说道: “真没看出来,你小子弱不禁风,心肠还挺硬,他日定能超越六叔,成为打钱之王。” 不过两个时辰,送了一顿饭,张武的名声已在牢里传开。 “六叔,我有一件宝贝要送给你。” “哦?什么宝贝?” 马六大感意外。 之前不送,在牢里绕了两圈便送,那肯定是打出了宝物。 不独吞,晓得上交,这孩子很上道。 马六的眼神慈祥起来。 “你看。” 张武把药方拿出来,附耳小声说道: “这是我从呼图龙嘴里套出来的洗髓经秘方,听说六叔你之前练过金刚不坏神功,这方子应该对你大有裨益。” “洗髓经?” 马六倒吸一口凉气。 这大名鼎鼎的秘方,不知在江湖中掀起过多少腥风血雨。 但凡神功,尤其外练之功,必定搭配药方,内服外用,才可修成。 就连最简单的铁砂掌,双手也得时常泡药,不然会把手指戳废掉。 六叔心急地问道: “我之前也拷问过这厮,对这秘方只口不提,你是怎么套出来的?” “事情是这样……” 张武把全部经过讲出,没有任何隐瞒,最后提醒道: “这方子不知是真是假,药材也不好弄,只怕我们是练不成了。” “无妨,叔有法子。” 马六在前带路,两人来到杂犯区七十一号狱,里面有个胡须花白的老头。 “这药方你看看,是否有害?” 老头浑身一颤,险些吓破胆,颤巍巍接过秘方,借着张武手里的灯笼余辉仔细研究起来,不敢有任何大意,生怕马六抬手赏他几鞭子。 “大人,此方应该是洗毛伐髓之类的药方,药性较烈,但应该无害。” “应该无害,还是肯定无害?” 马六冷漠问道。 老头大骇,惶恐到连连磕头道: “大人饶命,只要严格按照药方抓药,肯定无害。” “你家药铺是否有这些药?” “大部分都有,但其中三味珍稀药材,外界很难买到,只得宫里才有。” “你书信一封,要你家眷将这些药材送来两副,赏你十日米饭。” 老头哪敢废话,连忙接过张武手里的纸笔写起来。 “六叔,剩下那三味药怎么办?” “你去班房请你唐展叔来一趟,就说我有事喊他。” “得嘞。” 张武心头大定。 果然如自己所想,这天牢里都是人才,没点本事真进不来! “这一波稳了!” …… 张武心里乐呵着,一路小跑至班房。 按照大坤律法,天牢必须常备医者一名,方便医治罪囚。 并且还是考核制度,医治痊愈者多,满六年,即可入仕。 唐展已经待了四年,每年都治不够病人,但司狱大人每年都帮他虚报。 谁让人家亲爹是正五品的太医呢? 听自己死鬼老爹说。 唐展初来天牢时很不合群,对狱卒们拼命的压榨囚犯,努力打钱,非常的深恶痛绝。 直至某位太医没看好贵妃娘娘的病,被陛下迁怒,打入天牢,唐展这才一改常态。 太医的能量很大,但也架不住你是高危职业。 现在不留情面,来日这牢里有你一个位置。 张武进门客气喊道: “展叔,六叔请你过去一趟。” “怎么,他把囚犯打死了?”唐展淡定地问道。 “没有,是其他事情。” 张武附耳小声嘀咕几句,唐展立马不淡定了,大惊道: “你说得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张武肯定点头。 唐展把棋子一丢,起身便跑。 对于一个太医世家来讲,洗髓经秘方,那便相当于医道界的圣典。 来到狱中,马六正安排打杂狱卒去取药,见唐展进来,立马带领他和张武来到偏僻处。 “展兄,这洗髓经秘方,能否换两副珍稀药材?” “偷拿宫中奇药,乃是杀头之罪,但我会让家父想办法。” 唐展郑重抱拳道: “以后二位若有差遣,尽管来提,唐某绝不推辞!” “唐兄客气。” “有劳唐叔了。” 张武心情欢快,心知自己在牢里的地位更稳了。 一番商议,天色已经暗下来,唐展当即去取药,张武和马六则去灶房烧水。 第4章 看谁能抗 张武和马六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等烧好两大缸热水,天色已深,唐展终于把珍稀药材送来。 “没出事吧?”马六关心的问道。 “有惊无险。” 唐展喘着粗气说: “现在兵荒马乱,不只城里骚乱,宫里也乱了,很多太监卷东西出逃,后宫嫔妃们都在联系娘家,陛下若管不住,敌人没打进来,这京城便先自我毁灭了。” “管他呢,反正乱不到咱们头上。” 马六无所谓道: “狱中的粮食足够咱们吃半年,过几日把狱门一关,任他天翻地覆,也跟咱没关系。” “是这个理。” 唐展点头,手里拎着个巴掌大的精致小秤杆,开始给两人配药。 是不是真的洗髓经秘方,一试便知。 不过,马六肯定不会以身犯险。 等唐展配好药,倒进两个大缸里,一通搅合,让热水变成浓稠的黑色药汤,马六也带着帮忙看药方的老头走出来。 “这便是那药方,你先喝几口,再进缸中泡着试试。” “真是那方子?” 老头心知自己没有选择,只能一咬牙,俯头痛饮起来。 而后爬进左边的缸中,先是被沸水烫得一声大叫,而后露出痛苦之色,渐渐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方子有问题?” 马六蹙起眉头。 唐展解释道: “应该没问题,这药方里有千年珍稀药物,药性自然猛烈无比。” 仅仅半刻钟,老头便再也坚持不住,扒着水缸从里面滚落出来,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在抽搐。 见马六死死盯着自己,老头慌忙答道: “大人,这肯定是洗毛伐髓之方,只是老朽年龄太大,无福消受,再泡下去,必定被疼死。” 马六点头,看向张武道: “武哥儿,请着?” “我们同泡。” “好。” 马六豪爽的应了一声,与张武同时褪去狱服,噗通跃入左边大缸里,少年则翻身爬进右边的药缸。 初入缸中只觉滚烫无比,疼得张武龇牙咧嘴。 慢慢的,皮肤毛孔被药泥完全封堵,憋闷而又钻心的疼痛感,像用一根针插在脚指甲缝里,疼得人撕心裂肺。 “啊——” 惨叫声响彻夜空,凄厉到让四周房顶上鸦雀乱飞。 然而这只是开始…… 声嘶力竭的惨叫一直持续到半夜,直至喉咙彻底哑掉,张武才歇火。 就在他第一万次想跳出药缸时,迷迷糊糊往旁边看了一眼。 马六没叫,还在药缸里。 “你能抗住,难道我就不行?” 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在张武心里滋生。 人总是习惯比较,说要强也好,说攀比也罢,没有谁希望自己被别人比下去。 作为一个少年,众人都认为他是未来的打钱之王,可只有张武自己清楚,现代灵魂,不论如何也比不上这些狱卒的心肠硬。 研究刑罚手段,丧心病狂折磨犯人,更不是自己的追求。 那未来你如何在牢中立足? 除去人情世故足够圆滑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够狠! 对自己狠,比对别人狠更令人害怕。 恍惚间,张武失去了时间观念,对身体的感知也完全消失。 他只记得隔一会便用眼角余光瞄旁边的药缸一眼。 你马六不起来…… “那我也不起!” 不知过去多久,张武终于从迷迷糊糊中醒来,耳边尽是熟悉的议论声。 “武哥儿真是逆天了!” “我老柳算是彻底服了,这十两银子,输得不冤。” “武哥儿这么久不吃饭没事吧?” “应该不碍事,那药效比饭有营养多了!” “药汤都变成清水了,要不要把武哥儿捞出来?” 张武睁开眼,一张张惊奇而又敬服的大脸,遮拢着稍显刺目的正午阳光,将大缸围得水泄不通。 “武哥儿,你醒了?” 马六面带微笑,啧啧称奇。 张武有些懵,茫然的挨个朝众人打招呼: “六叔,展叔,钧叔……你们这是?” “你泡药泡懵了吧?” “都过去七天了。” “快起来吧。” 众人合力将张武架出缸,才搀扶他站在地上,便听“咔嚓”一声脆响,犹如鸡蛋裂开。 他身上脱落一圈角质层似的皮壳,哗啦啦掉落一地,里面的皮肤仿若婴儿般细嫩。 最神奇得是,张武身子骨还像以前那样消瘦,却给人一种极其壮硕的错觉,有着很强的力量感。 “都过去七天了?” 张武有些难以置信,穿上干净整洁的狱服,不知哪个大哥给洗的,只觉神清气爽。 而后扭头看向马六,见其腰后鞭子上沾着才凝固的血痂,显然刚打完钱不久,纳闷道: “六叔,你不是一直在缸里泡着吗?” “六叔若能像你一样在缸里泡七天,从此不沾女人都愿意!” 马六哈哈大笑,众狱卒也是哄笑一堂。 唐展笑着解释道: “你六叔泡了一夜,四个时辰后便受不住疼痛出缸了。” “????” 第5章 遭车轮战 张武呆若木鸡,痴呆道: “那左边这口缸怎么一直有人?” “那都是你叔叔们。” 马六指了指周围的狱卒们,接茬说: “反正药缸空着也是浪费,好不容易弄来这洗髓经秘方,大家都沾沾光,至于能吸收多少药力,那要看个人的毅力,自己坚持不住,怪不得旁人。” “……” 张武整张脸都抽搐起来。 合着我泡了七天,是跟你们车轮战来着? 真他妈损! “刚刚我听钧叔说他输了十两银子,又是怎么回事?”张武疑惑问道。 柳正钧说道: “天牢已经封闭,出不来,进不去,大伙闲着没事,便开了赌局,赌你到底能坚持几天。” “……” 张武彻底无语。 看马六红光满面,乐呵呵的样子,明显他是庄家,大杀特杀,赢麻了。 没人能想到自己可以坚持七天。 尽管众人输了银子,可这药浴大家都泡过,知道坚持下去有多难,机会给你了,造化在眼前,你自己不中用,银子自然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外面情况怎么样?” “前日封狱时,蛮兵离京城已不足百里,想来今日已经在准备攻城事宜。” 说起这事,狱卒们都沉默下来。 大家都是大坤的子民,国家沦落,每一个人都不好受。 况且自古以来,不打天牢只是惯例,并不代表一定不打。 司狱大人依旧没有出现,马六便是天牢的最高话事人。 扫视众狱卒,六叔说道: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六爷你吩咐便是,大家都听你的。” 众人纷纷回应。 “好,那我便来安排一下。” 马六威严说道: “即日起,给牢中有战力的囚犯全部吃谷子,不要心疼粮食,让他们吃饱喝足,万一蛮兵攻打天牢,这些囚犯便是挡在我们前面的盾。” “再者,官监的大人物们,全部缩减用度。” “还有……” 马六做出一番安排,紧守狱门,加强巡视等等,狱卒们才散去。 张武找到柳正钧,心知他输了银子,用比平时贵五倍的价格买到一壶酒,这才走向重刑犯区。 还未临近一号狱,闭目打坐的呼图龙便骤然睁开双眸。 那沉稳的步履,深厚悠长的呼吸,牢中没有几人能做到。 见到来者是张武,他眼里闪过浓烈的不可思议。 “你泡过洗髓经秘方了?” “不错。” “你怎么泡的?” “一连在缸里泡了七天,有什么不对吗?” “?????” 呼图龙双眸瞪圆,目瞪口呆。 张武立时察觉出不对,面色一变问: “呼图龙,你明白耍花样的后果吗?” “我并未耍花招,只是留了一手,故意没有告诉你如何泡药汤,心想你疼得不行了,定会拿酒来找我……” “……” 张武脸皮抽搐,恨不得赏这厮一顿鞭子。 “那正确方法应该怎么泡?” “每日泡四个时辰,药泥会封堵皮膜,便已是人之极限,离缸后次日继续,七日不断,方可脱胎换骨。” “四个时辰?” 张武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我泡七天,岂不是三分之二的痛苦都白搭了?” “道理上是这样,但事实上……” 呼图龙面色复杂打量着眼前少年说道: “当年我泡这洗髓经秘方前,已在少林打杂九年,身强体壮,担着六桶水健步如飞,之后以每日四个时辰泡过秘方后,也只像现在的你一般强壮。” “我真无法想象,你是如何忍下来的。” 呼图龙惊叹着,心里也对这少年服气了。 “怎么忍的?” “我他妈跟别人攀比忍下来的!” 张武险些破口大骂出来,心态都有点崩了。 “如果你想用出城抗敌的法子逃跑,最好快点教我金刚不坏神功,不然蛮族已兵临城下,你机会不多。” 此言一出,本来大口灌酒,豪气万丈的呼图龙骤然僵在原地,一声“痛快”硬是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沉寂半晌才说道: “金刚不坏神功共分十二式,既是练法,也是实战法……” 依照着呼图龙的讲解,张武开始修炼起来。 洗毛伐髓不只让他身体强壮,根基雄厚,就连思绪也神采飞扬,练功时得心应手。 第6章 看得通透 呼图龙坐在牢里,隔着铁栏,一丝不苟纠正张武的动作错误。 巡逻的狱卒们见到武哥儿在练功,也都好奇的围过来看热闹。 想看看他修炼神功有什么不同。 毕竟大家都找呼图龙学过这十二式,至今还没谁练出成就。 但围观一会儿之后,狱卒们便都懒洋洋打起哈欠。 牢里油水丰厚,又有祖传的铁饭碗傍身,不用为生计发愁,酒色早已掏空众人的身体。 这时柳正钧也来给狱卒们送宵夜。 一碗简单的馄饨,直把呼图龙馋得口水都流了下来。 这牢里精通人情世故的又何止张武一人? 老柳从食盒里拿出多余的一碗,放入牢中冷声说道: “我不管你以前教大家的时候藏私没有,但你若对武哥儿藏私,这一馄饨便是你的送行饭。” 呼图龙闷声道: “这金刚不坏神功并无什么心法之类,我教你们的十二式,便是此功直通大成的法门,唯有十年如一日的苦练,才能有所成就。” 顿了顿,呼图龙扫视狱卒们说道: “你们也都知道练功是苦差事,我耗尽三十多载岁月才有这一身成就,没有大毅力,大决心,纵使成仙之法在眼前,你们也练不成。” “我衣食无忧,手里有钱,自当及时行乐,练那劳什子武功作甚?” 突然有打杂狱卒喊道,另一人也不服气的帮腔说: “纵使练成金刚不坏神功,又能如何?” “人这一生匆匆百载,死后照样一抔黄土,用一辈子练功,脑子有病。” “此言有理!” 狱卒们都打开了话匣子: “况且我等狱卒贱籍,上进无门,家里又有老小要养,难道要放弃这铁饭碗,练成神功,去流浪江湖?” “可笑!” “江湖是那么好混的吗?” 柳正钧也接茬道: “混不好的都被砍死了,混好的逃过仇杀,也如你这般逃不过天牢,你再强,还能强得过整个皇朝?” “……” 呼图龙被辩得哑口无言,只是闷头喝馄饨。 对于这些道理,张武没有开口,却深表赞同。 犹记得苏秦讲过一句话: “使我有洛阳两倾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 转眼张武练功已有三日,一趟拳打得虎虎生风。 金刚不坏神功的十二式,说白了就是引导术。 通过动作引导出气感与内力,不断锤炼肉体,强化四肢百骸与经膜。 再经过日夜不辍的苦练,五年方可小成,十二年才能大成。 按照呼图龙的说法,十二年大成是最快纪录,天赋与根骨极其妖孽的奇才,才能练得这么快。 根姿平平者,哪怕练一百年,从小练到死,也无法小成。 “那你练了几年?” “九岁入少林,十八岁修炼此功,如今已三十有九。” 呼图龙双眼迷离,像是在回忆这一生的峥嵘岁月,到头来也只能摇头叹息道: “我这一生,全都给了武道,值得回忆的也就只有那几个娇俏娘子,也不知她们是否给我留下了骨血。” “?????” 张武无语道: “看来卷宗里说你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没有冤枉你。” “你还小,连女人都没摸过,自然不懂男欢女爱之妙。” 呼图龙睨了少年一眼说道: “你以为我等练这一身神功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用拳头打破世俗礼法,逍遥自在,为所欲为?” “普通百姓想睡黄花闺女,必须长得俊,有才华,家世清白,而后三媒六聘,花大价钱才能抱得美人归。” 呼图龙不屑说道: “而我等有武力傍身,看上谁直接去睡便是,想要银子便去抢,偶尔善心发作就去劫富济贫,如此仗剑天涯,快意恩仇,才不枉此生。” “……到头来落个秋后问斩?” 张武的话让呼图龙哑然无语,只得嘟囔道: “总之比寻常百姓爽多了,我宁愿半生逍遥,也总好过一辈子在田地里忙碌,整日眺望远方,连县城都没出过,官家来收租还得努力讨好,摇尾乞怜,与圈里的猪狗何异?” “你倒是看得通透。”张武赞道。 “那是自然。” 呼图龙拿起酒壶痛饮一口,由衷大喊道: “爽!” 第7章 升官之机 喝饱了酒,呼图龙说道: “该教你的,我已经全部教你了,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弄来软筋散的解药,或上报出城杀敌。 张武说道: “天牢封闭,外界是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我先去摸摸底,今晚给你答复。” “可以。” 呼图龙点头。 张武一路离开牢房,走出大狱,明媚的阳光让人有一种重见天日之感。 天牢顶上有了望塔,比两里外的宫墙还要高,可以俯瞰京城全貌。 按照规定,了望塔上每天都得有人值守。 可惜那塔上不是好地方,冬天冻死,夏天晒死,天牢里又吃空饷严重,人手不够,远处便是皇宫,大批禁军把守,牢里安全得一批,了望塔也就荒废了。 张武从两道安全门中间爬上去的时候,发现三日没见的马六竟然在塔上。 “六叔,情况怎么样?” “惨烈,守不了几日。” 马六声音沉重,摇头叹息。 张武眺望远方,不禁吸了口凉气。 那些蛮兵也不知从哪弄来的投石车,巨大的火球在天上乱飞,将城中建筑砸得一片狼藉。 很多百姓都投入战斗,抬着浑身是血的禁军伤员来到后方,帮忙抢救包扎。 慌乱、哭泣、爆炸声,整个京城都乱成一团。 不过街上的百姓大多是老弱妇孺,青壮都在城墙底下帮忙搬运辎重。 战争的残酷,让张武承受着剧烈的冲击,有些心慌地问道: “六叔,我们怎么办?” “让我们上场杀敌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京城沦陷。” 马六沉稳说道: “况且,就算我们不主动把囚犯推出去,那些文官也会想到让死囚组成敢死队,明日定会有圣旨到来。” “武哥儿,你想不想当司狱?” 马六突然扭头问道。 “啊?” 张武惊愕,连连摆手说: “六叔,您别开玩笑,我哪够这个资格?” “你若想当,便去宫里走一趟,提出让狱中囚犯出城杀敌之策,只要京城不沦陷,官升三级是理所当然的。” “六叔,我才十五岁,当司狱不是开玩笑吗?还是让其他人去吧。” 张武赶忙拒绝。 管理天牢的司狱乃是九品官吏,踏上了仕途。 如果不能长生,张武可能会选择往上爬,见识一下不一样的风景。 如今他只想苟在牢里,抱紧自己的铁饭碗。 没看这么好的机会,马六自己都不去吗? 官场的凶险,勾心斗角,趋炎附势,远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 张武也不觉得自己这种小人物,会比古人的手段高明多少。 等你天下无敌,再入仕不迟。 “你小子还真是够知道好歹的。” 马六笑了笑,叹气说道: “你钧叔这些年一直在活动,想往上爬一爬,那便让他去吧。” 柳正钧用十年时间,从帮厨的变成厨头,没少给司狱塞银子。 但他依旧不属于铁饭碗,最多算合同工,事业编制。 当然,如果他想当狱卒,也很简单。 可他一直没迈出这一步。 成为狱卒会变成贱籍,祖孙三代都不能考取功名,不可入仕。 张武去报,朝廷必须先破格解除他的贱籍,才能升迁。 途中若有人以此做文章,八成会浪费掉这次机会。 但柳正钧去报,良民出身,又熟悉牢中事务,司狱是板上钉钉的。 “武哥儿,你去通知大伙,连夜清理牢狱。” “好!” 张武点头,下了了望塔。 马六也在他之后去找柳正钧。 …… 是夜,天牢里来了大人物。 刑部尚书亲至,手持金色诏书,让班房里等候的四十多位狱卒,呼啦啦跪了一地。 而与刑部尚书一同回来的柳正钧,则跪在众人之前。 “宣陛下旨意,明日天亮,牢中所有能动之人,全部于皇宫门前集合,另封柳正钧为提牢主事,总揽狱务。” “微臣领旨!” 老柳嗓门前所未有的洪亮。 其他狱卒全都面色微变。 提牢主事,隶属于刑部正职,八品官吏,司狱的顶头上司。 柳正钧不过一个火头夫,转眼爬到需要大家仰望的程度,即便平日里关系再好,狱卒们也难免眼红。 但真正让大家无法接受得是—— 他飞黄腾达,乃是出卖大伙换来的! 圣旨里说牢中所有能动之人……自然包括狱卒! 明日一早,众人都要上战场。 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你出劳什子的馊主意? 几十道目光汇聚在柳正钧背上,敢怒不敢言。 就连张武都眉头紧蹙,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波及。 不过想想也明白,前线战事吃紧,囚犯都要上去杀敌,岂能留你这些兵丁差役躲在后面? 而宣读完诏书后,刑部尚书便离开了,一刻都不多待。 班房里安静得可怕,气氛相当压抑。 “老柳,恭喜恭喜。” 马六率先起身,笑着抱拳道贺,仿佛丝毫不为明天担心。 其他狱卒也只好皮笑肉不笑,将柳正钧围成一团,纷纷恭维。 第8章 翻身而倒 夜深了,明天要打仗,自然得吃饯行饭,牢中囚犯全都开天荒的吃上了白米。 一号狱门口,张武也把大半桶白饭放进去道: “呼图龙,明日你便可以上阵杀敌了,多吃点吧。” “多谢!” 呼图大侠难得的抱拳道谢。 张武问道: “我很好奇,你究竟想用什么法子逃跑?” “吃完解药,直接大开杀戒,在城里乱杀一通?” “还是从城墙上跳下去,在蛮族大军里杀出一条血路?” “看情况吧。” 呼图龙难得交心,大口咀嚼着米饭,把攒下来的最后一壶酒喝到点滴不剩。 张武点头问: “那你逃走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 呼图龙怔了怔,眼里闪过一丝美好畅想。 “可能会找个作恶多端的匪寨,把他们全灭掉,为民除害一把……当然主要是为了抢银子,总好过去抢良民百姓。” “好志向,然后呢?” 呼图龙想了想,嘟囔着说: “匪徒多财,这样我下半生便可以衣食无忧,当然要去找我的娇俏娘子们,谁怀了我的孩子,便娶其为妻,买几十亩地,置办几处大宅子,再捐个善名,了此余生。” “不混江湖了?” “不混了,有当好人的机会,谁会去混江湖?” “看来你这几个月的牢狱没有白坐,浪子回头,难得。” 张武笑着说道: “你教我神功,我们也算有师徒之谊,你看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好好练功,不要让我这一身绝学断了传承,顺便把你腰后那壶价值上百两银子的千里酒,早点丢进来给我喝掉,我会打心里感谢你。” 呼图龙鼻子耸动,喉咙里直咽口水。 张武讪讪一笑,将酒壶扔进去说: “本来打算明早再给你的,也算替你送行了。” “只怕明早我没机会喝,会被你们这些狱卒大爷抢了去。” 呼图龙仰头猛灌,豪气万丈道: “我听闻皇帝下了旨,明天你们这些狱卒也要一起出战?” “对,能动的都要去。” “你过来,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呼图龙目光深邃道。 张武稍一犹豫,还是用钥匙打开牢门,来到对方身前。 以两人如今的交情,呼图龙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况且他四肢都被粗大铁链束缚着,活动范围不过一米,又无内力,动手也是有心无力。 “你再靠近些,我怕秘密被人听了去。” 呼图龙将酒壶一摔,双眸前所未有的明亮。 张武小心翼翼将脑袋凑近一点,只觉对方的魁梧雄躯热气蒸腾,气血滚滚,烫得他心发慌。 骤然间,呼图龙粗壮至极的右臂青筋暴突,在他震耳欲聋的大笑声中,巨掌似大山压顶,悍然击落。 “砰!” 头顶剧痛,少年如遭雷击,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呼图龙你干什么?” 尖利的怒喝声炸响天牢,一时间整个大狱都沸腾了,狱卒们密集的脚步声蜂拥而来。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马六,喝过后抽刀便冲入牢中。 但他的刀没有砍向呼图龙,而是把刀柄递给对方,低声道: “谢了!” 呼图龙面无表情接过长刀,一挥之下,血光乍现,马六也应声而倒。 狱卒们本就在巡逻清点牢狱,来得非常迅速,一看马六和张武都倒在牢中,顿时大惊失色。 但呼图龙的金刚不坏神功威震天牢。 纵使他没有内力,只凭那一身钢筋铁打般的魁伟之躯,发狂起来,三五个狱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一时间竟无人敢上,任凭马六抱着自己血淋淋的大腿,在地上痛哼,目眦欲裂。 柳正钧姗姗来迟。 这情况也是让他面色一变,怒斥道: “呼图龙,你发什么疯?” “没什么,只是这二人实在可恶,反正明日也要离开天牢,今儿先把账算了。” “你找死!” 柳正钧发狠。 呼图龙无所谓地狞笑一声: “杀掉我这个以一敌千的大高手,京城只会失守得更快,有我在,或许你们还能多撑几日。” “你……” 柳正钧变色,正要大手一挥,下令让狱卒们冲上去将其砍死,却被唐展拉住。 “柳兄息怒,城破之际,大局为重。” “对对,这家伙可是个好手,可敌千军万马。” “留他一命吧。” 狱卒们纷纷劝说起来,毕竟事关自己的利益和生死。 明天肯定要给这些江湖高手们分发软筋散的解药,这些人才是抗敌的主力,少一个,就得用在座诸位的命去顶。 柳正钧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在经过挣扎后,冷声道: “姑且就饶你一命。” “尔等去把马六和张武拉出来。” 老柳发号施令道: “马上便要天亮,他们俩身受重伤不能上阵,也算情有可原,余者全部在牢外集合,但有临阵脱逃者,就地斩杀!” 第9章 大侠大侠 “武哥儿,醒醒。” 昏迷中的张武只觉脸盖一阵湿热,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遮挡自己视线的苍白大脸,错愕道: “六叔?” “嘘……” 马六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声张。 张武往四周一看,见自己在班房里,顿时长出一口气。 “六叔,他们都走了吗?” “已走两日两夜,至今无人回来。” 马六叹息着,突然嗞了口凉气,整张脸都疼得抽搐起来。 张武低头一看,对方右腿缠着大圈白布,已被鲜血浸透,心里不由有些震撼。 “够狠!” 为了不上战场,马六把他整条右腿都快废掉了。 “六叔你快躺好。” 张武连忙搀扶对方躺下。 马六抱怨道: “呼图龙这厮端不是人子,枉我平日对他多有照顾,下手竟如此狠毒。” “这伤是呼图龙砍的?” 张武呆滞。 马六点头道: “除去他还能有谁,当时我见你被打晕,冲上去便要砍他,结果这厮有空手入白刃之术,夺刀便给我来了一下,若不是我反应快,腰身都得分离。” “这厮真是狼心狗肺。” 张武佯装怒气,仿佛被砍的是自己一样。 马六见他这义愤填膺,却演技拙劣的样子,突然失笑出声: “武哥儿,你这演技可得修炼一下,心里可以认为我在撒谎,但面上露出来可就不对了。” 不顾张武脸上的尴尬神色,马六教导道: “你要记住,遇到那种败露之后会让你丧命的事情,即便最亲近的人,也不可把自己的底细交代出去,必须管住嘴,管住心。” “不论谁问,刀都是被呼图龙夺走的。” “我明明心系大坤,想着上阵杀敌,却为救同僚身负重伤,不是我不想报效国家,而是有心无力,你明白吗?” “……” 张武从错愕到面色凝重,领会对方的苦心,只用了一刹那,诚挚抱拳道: “多谢六叔教导,小武会谨记你的话。” “你明白就好,我看你与你钧叔什么话都讲,不得不多嘴提醒你一句,为人处事可以真诚,但必须留个心眼。” 马六语重心长说: “父子尚且有反目之日,师徒也有背叛之时,与人交心可以天南海北,无话不谈,唯独不可暴露自己的秘密,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我明白。” 张武郑重应了一声,开始帮对方处理伤口。 转眼又过去一整天,窗外刮着呼呼的黑风,北风卷地白草折,天牢里安静得可怕。 啃完硬邦邦的饼,打过几趟拳,浑身大汗淋漓,张武心里依旧憋闷得不行。 当逃兵的感觉并不好受,对外界的情况失去掌控,性命不由自己,内心会备受煎熬。 “六叔,要不我去牢里看看,那些囚犯三天没吃东西,只怕都要饿死了。” “你现在可怜他们,赏他们一个饼,救了他们的命,等到你钧叔回来,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马六闭目养神,并未睁眼。 张武愣愣地问道: “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有些囚犯会反手告你一个临阵脱胎之罪,醒来也不去参加战斗,他们会因为举报有功而出狱,但你会是什么下场?” 马六的话如一记重锤敲在张武心里,让他心头拔凉。 将死之人,为了活命,仁义道德,做人底线,全都可以突破。 “就连天牢都如此危险,更何况官场,何况江湖?” 张武呆呆的怔了半晌,才嘟囔道: “钧叔他们,会不会回不来?” “其余人难说。” 马六说道: “但你钧叔不会上战场,将士们需要后勤补给,需要吃饭,你钧叔炒得一手好菜,你展叔也医术不凡,除非城破,否则他们俩性命无忧。”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一阵喧嚣欢呼声入耳,整个京城都仿佛在震动。 院子里也传来一声声畅快大笑,让马六猛然坐起,难以置信道: “赢了?” 接着面色一变道: “你快躺下。” 张武纵身一跃,咣当一下把自己砸在木板床上,直挺挺躺平。 马六用力一拍自己的伤口,疼得面容扭曲起来,等到狱卒们掀开竹帘进门,第一时间问道: “蛮兵退了吗?” “六爷,我们赢了!” 狱卒们浑身是血,掩不住眼里的兴奋。 “真守住了?” 马六也在痛苦中咧嘴笑出来。 唐展满身尘土,双目布满血丝,显然这三天都没合过眼,却眉飞色舞道: “蛮兵大败,已全部退走,几年内无力再入侵我大坤。” “真的?” 马六心急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蛮兵无法破城,也应该切断水源,让我们困毙才对,怎么会退走?” “这……” 唐展有些尴尬的看了马六伤口一眼,不知怎么启齿。 还是其他狱卒说道: “是呼图龙。” 床上的张武眼帘一颤。 马六惊疑道: “他怎么了?” “三日前呼图龙得到软筋散的解药,说是需要两天时间才能恢复功力,可当时蛮兵已攻上城头,哪有他恢复的时间,威逼之下,他只得跃下城墙投入战斗,但不出所料,这家伙打穿一个口子便跑了。” 柳正钧掀帘而入道: “当时厮杀正凶,大家也没顾上他,更没指望他帮助守城,就这样死守了三日,就在城门即将被攻城锤敲破之际,呼图龙又出现了。” 唐展声音低沉道: “是他打穿蛮兵的大阵,血杀至蛮军中央,以一人之力毙掉了蛮王。” “蛮王被杀了?” 马六双目瞪圆问道: “那呼图龙呢?” “杀掉蛮王后,许是内力耗尽了——” 班房里陷入沉默,每一个狱卒的面色都极其复杂,有敬意,有佩服,有惭愧。 “呼图龙万箭穿心而死。” 第10章 得意忘形 秋风萧瑟,夕阳落日。 天牢院子里有棵大榆树,风一吹,枯叶便会哗啦啦掉落一地。 张武捡起一片落叶,绿色还未褪尽,却已走到生命的尽头。 呼图龙走了,对于他来讲,只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以后这样的过客会有很多。 多到令人心里麻木,直至再也没有谁能走进内心。 呼图龙奸淫民女,偷抢杀人,在众人眼里乃是无恶不作的家伙。 但就是这样一个邪道人士,却用自己的生命,为大坤延续了国运,让亿万黎民免受蛮族压迫。 在他身上,张武明白了什么叫做“侠”。 “放心吧,我会把金刚不坏神功传承下去。” 一声叹息,在地上挖了个土坑,将树叶埋入,解下腰后的酒壶,把酒撒落在坑前,算是祭奠。 前日呼图龙被朝廷追封为“护国天王”,位列王侯,对各方面都有深远影响。 张武作为他在牢里最亲近的人,地位无限拔高,自然没谁敢不开眼的上来取笑。 “武哥儿,刑部侍郎大人喊你,快去一号狱。” “来了。” 张武忙应一声,将酒壶收起,拔腿便跑。 封王拜爵,不只是空喊口号,有很多程序要走,很多与呼图龙有关的人都会被封赏。 从朝廷派出三品大员来狱中调查,便知对此事的看重。 一路快跑到一号狱,整个天牢里一片空旷,战后回来的囚犯寥寥无几。 刑部侍郎昂首而立在牢前,柳正钧毕恭毕敬的陪伴在侧。 至于司狱大人和另一位牢头…… 在蛮军退去后的第二天便回来了,结果被柳正钧一声令下,以临阵脱逃之罪当场抓捕,押入死牢,听候发落。 “小子张武见过大人。” “不必跪了,免礼吧。” 韩山抚着自己的山羊胡,身姿挺拔,上下打量少年几眼,沉声问道: “听闻整个牢里,你与护国天王关系最好?” “应该是的。” “那护国天王为何与你产生冲突,将你打晕?” 韩山疑惑地问道。 张武直说: “小子当时不觉,如今过去半月才明白他在刻意保护我,不想让我死于城头。” 韩山思考片刻,脸色缓和下来。 “听闻你们的牢头马六,在战前与护国天王产生冲突,被天王重伤,此事你怎么看?” “大人明鉴,牢中与护国天王关系最铁者,除我之外,就要属柳提牢和马牢头。” 张武不卑不亢说道: “马六中刀,乃是天王故意为之,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免得上战场,不然若真有怨气,那一刀便不会砍在腿上,而是将他枭首,人头落地。” “哦?” 韩山眯起双眼,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扭头说道: “记录在案。” “是。” 柳正钧点头在簿子上写起来,张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韩山继续问道: “天王有没有跟你交代过什么事?” “交代过,一,不要让我断了金刚不坏神功的传承,二,他曾与几位娇俏娘子相爱,其中可能有人为他诞下子嗣,天王说这一战若不死,便去寻子。” “记录在案。” 韩山再次吩咐完,接着问: “听闻天王喜酒,牢中属你给他酒最多,共给过多少壶,价值多少银子?” “共十三壶,价值大约五百两。” “你倒是舍得。” 韩山大感意外。 “记录在案,过几日朝廷会把银子十倍还与你。” “多谢大人。” 接下来韩山又问了一些事情,详细到每一个狱卒和呼图龙的关系如何,谁朝他冷眼相对过,谁曾羞辱过他…… 这一刻,张武可以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只要他稍有坏心,整个天牢,让谁死,谁就得死! 狱卒贱籍,而呼图龙已是王侯,按照大坤律法,贱民侮辱王侯者,不问缘由,当场杖毙! 但张武深知,咬人者,必被人咬。 只说别人的好,不说别人的坏,不仅不容易得罪人,也会让人家觉得你心地善良,为人宽容,留下好印象。 半日后,韩山神情慈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色。 “只凭天王把洗髓经秘方传给你,便足以说明你是他的弟子,窝在这牢里当狱卒实在可惜,你想从军,还是参政,亦或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 “回大人,天王曾讲过,如果他有一口铁饭碗,不用为生计发愁,他连武都不练,能有这份差事,小子已心满意足,不敢再有奢求。” 张武答完,韩山蹙眉提醒道: “你要知道,人这一生,改命的机会屈指可数。” “多谢大人关照,但天王曾教导过我,参政的尽头是天牢,从军的尽头是马革裹尸,人要学会知足。” “……” 韩山嘴角抽搐,心里无语,半晌后才赞道: “天王不愧是天王,参透世俗,直追佛祖。” “……”张武。 眼见谈话差不多结束了,一直没出声的柳正钧才询问道: “大人,蛮兵围城,牢中司狱和重型区牢头消失一月之久,战后才归,不知作何处置?” “牢头按临阵脱逃之罪处理。” 临阵脱逃,当即斩首! “至于司狱……此事我会上报,准备好秋后问斩。” 韩山冷哼一声,大袖一甩离去。 轻飘飘两句话,一人过会就要丢掉性命。 而另一人,不管之前吃了多少的带血馒头,如今都得吐出来,变成被打银子的对象。 “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张武摇了摇头,凝视着柳正钧离去的背影,心头有些发寒。 第11章 万不能飘 是夜,重刑区八号狱,众多狱卒齐聚牢中。 墙上幽幽的火烛噼啪作响,两道声嘶力竭的惨叫在棍棒声中缓缓落下帷幕。 重刑区牢头,惨遭杖毙。 前司狱大人,被打到只剩最后一口气。 在场每一个狱卒都动了手,都抡了棍子。 多的十下,少的三下,直至把牢头打咽气,把前司狱打得承诺用三千两银子买命。 柳正钧很满意众人的表现。 唯一美中不足得是,马六不能下床,没来。 张武在韩山走后,直接说要休息几天,去祭奠自己那亦师亦友的护国天王,老柳怎么敢不准假? 回到眼前,柳正钧扫视众人道: “刚刚你们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谁是向着我的,谁是诚心敬我的,我心里有杆秤。” “天黑前刑部来了公文,要我在表现杰出的狱卒中,推举司狱一名,可以破格解除你们的贱籍,直接入仕,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理诸多狱卒呼吸急促,柳正钧高声道: “意味着你们不再是普通百姓,而是朝廷亲封的正职官吏,光宗耀祖,意味着别人二十年的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取个功名,从十万学子中杀出来,却只能与你平起平坐。” 顿了顿,柳提牢负手笑道: “你们有三天时间考虑,谁想当司狱,谁想当牢头,都可以来找我谈谈你的看法。” 一时间人心思动。 第二日。 张武一早便来到马六家里,听到昨夜的消息,只能叹气。 “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半点不留情面。” 六叔在院子里走转着练拳,尽管腿还稍微有点瘸,行动却无大碍,只是故意不去当值。 “现在知道你钧叔为什么要收拾司狱了吧?” “利益动人心。” 张武吃着街上买来的肉饼,嘟囔道: “前司狱三千两银子买命活到秋后,再卖掉他司狱之位拿三千两,牢头之位拿一千两,其余人再孝敬一些,转眼八千两巨款便可到手,他当五辈子厨头都攒不下这么多钱。” “你想简单了。” 马六提醒道: “狱卒们打下的银子,有三成会进提牢主事的腰包。” “你钧叔只要当两年提牢官,使劲盘剥,多与那些权贵子弟合作,攒两千两银子完全不成问题。” “等到明年,他把一万两银子捐输上去,足以升至七品,便可调任一地当县令,军政一把抓,犹如国君!” “……” 张武嘴巴张了张,心头有些震撼。 县令,相当于前世的县长大人,作为一个平民百姓,这种人物绝对的高不可攀。 而柳正钧,只用两年时间,便从伙头厨子,成为这样的大人物。 这落差,着实有点大得吓人。 “若这么看,钧叔真是前途无量。” 张武惊叹道: “六叔,你不会无意中缔造出一位当朝首辅吧?” “那怎么可能?” 马六收功平气,拿起少年带来的肉饼吃道: “你钧叔若知足,这七品县令还能多当几年,若不知足,五年后,你会在官监看到他。” “……不对,他不配在官监。” 六叔语出惊人道: “那里是给有背景之人准备的,或世家子弟,或七品以上官吏,或王公贵胄的门人,你钧叔一介白身,若无大造化,来日只会在重型区求你赏一口谷子吃。” “……” 张武无言以对,只能暗暗警告自己—— 做人一定要知足,一定不能飘! 吃完饼,两人在院子里比划起了武技。 练武不只是修炼内力,还得锻炼打法,磨练生杀之术。 否则空有一身神功,没有实战经验,那就相当于才得到无崖子传功的虚竹,空有七十多年内力,差点被丁春秋打死。 说起来六叔也是个寡淡人。 膝下无子,家妻早逝,上面父母也都亡故,孑然一身。 很多人劝他续弦,但他只想勾栏听曲,逍遥一天是一天,颇有混江湖的架势。 在牢里他是铁面阎王的形象,很多囚犯不用他动手,报个名头便会被吓尿。 不只是囚犯怕他,狱卒们也怕。 能让六叔和颜悦色之人,除去上头的提牢,司狱,也就只有柳正钧,唐展和张武。 老柳是厨子,不跟他搞好关系,说不准哪天下点毒你就死了。 唐展管医治,又家室渊源有背景,不跟他搞好关系,工作有冲突,你没法打钱。 至于张武…… 亲爹死后,举目无亲,和马六算是同病相怜。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相处,不管出于怜悯也好,还是其余原因,张武都明白,六叔是呼图龙走后,世上唯一真心待自己的人。 于是在休息的第三天,朝廷派人送来酒钱五千两,还有两颗练气丹之后,张武毫不犹豫的递给六叔一颗。 马六哪里敢收? “此丹贵重,食之可以增加三年内力,朝廷看在你是护国天王之徒的份儿上,才会赏下这种珍奇丹药,你快自己吃吧。” “六叔,你待我如父子,说这些太见外了。” 张武一把将丹药塞进对方手里道: “不怕叔你笑话,这世上除了你,再没有谁会关心我,一颗丹药算什么,你等老了,我还会给你养老。” “罢了。” 马六失笑摇着头,不再推辞,将封蜡剥掉,把练气丹一口吞下道: “你六叔我向来谨慎,吃饭都要别人先吃我才动筷子,今日就豁出去,替你试一试这丹药是否有毒,免得你小子小心眼发作,觉得六叔拿了丹药不知好歹,还要你先试毒才肯吃。” “……” 被看穿了小心思,张武一脸尴尬。 经过这几日的思考,他总觉得呼图龙之死有问题,说不准与这丹药有关。 而朝廷突然赏赐你这东西,无非也就是看你来日是个大高手。 此时不想着法子控制你,难道还等你天下无敌再出手? 看着马六吞下丹药,头顶一阵热气蒸腾,气息不断变雄厚,张武默默收起另一颗练气丹。 自己有的是时间成长。 不管这丹药有没有好处,自己都不会吃嗟来之食。 第12章 屈打成招 岁暮天寒,朔风凛冽。 昨夜一场雪,让京城气温陡降。 起早的行人尽皆缩着脖子,捂紧袖口,免被寒意侵蚀。 整个京城百废待兴,街边民房四处都在修缮。 大军压境的阴云散去,让街上的氛围都变得轻松起来。 路边各种摊位早已支起,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饼热汤,馄饨豆浆,热闹非凡。 尽管摊主们被冻得脸面发紫,但皇帝下令免百姓两年赋税,让大伙脸上都洋溢着轻快的笑容。 张武在路边铺子里买了三碗热汤,也不管烫不烫,大口喝。 这段时间苦修神功,已让他力大如牛,胃口大开,内气有了充盈之感。 天牢门口,自远处跑来的狱卒程狗喘着粗气,快步朝里跑去。 “武哥儿,快跑,点卯不到又要罚钱。” “……” 张武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新官上任三把火,自从新司狱大人上台后,许是花了大价钱的缘故,也可能是想一展胸中抱负,对之前的同僚们变得格外严厉。 不仅点卯不到要责罚,巡逻偷懒都得挨训。 之前值夜的狱卒们,喜欢晚上赌钱打发时间,现在也没谁敢了。 一经发现赌资,没收! 牢里唯一不受管束的,只有马六。 司狱虽成了官,却下不动牢头的职务,非得经过提牢主事才行。 柳正钧是六叔亲手送上去的,众人皆知。 按理说这司狱之位非他莫属,奈何六叔只想苟着。 况且众人都指望他“打钱”吃饭,六叔不只可以点卯不到,几天不来也没谁敢多放个屁。 当然,如果张武想搞特殊,同样没谁敢动他。 这可是敢拒绝三品大佬的狠人! 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要当贱民,刑部侍郎拉他入仕都拉不动。 但张武哪天想开了,只要去找韩山一趟,甭说什么九品司狱,就算柳正钧,过两年再见到他,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大人!” …… 点卯结束,尽管张武没有具体的工作,却也自觉的跟着众人去巡牢。 经过这两个月时间,本来空旷的天牢,又渐渐热闹起来。 蛮族退去后,朝廷自然要清算一批人。 吃里扒外的,战时作乱的,发国难财的……就连破城前主张投降的吏部尚书,都被免职打入了天牢。 这种大佬,当然得官监一号房伺候着,没谁敢大意。 张武巡逻至此,发现本该在刑部坐班的柳正钧,正努力讨好对方。 不止准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美酒、糕点、花生瓜子,摆了小半桌,简直比在家里还舒坦。 这钱当然不用老柳自己来出。 天牢有公账,用公家的钱,办自己的事,乃是提牢官和司狱的特权之一。 对于七品以上的大人物,张武习惯性敬而远之。 权利大了,是非也多。 想要活得久,见官绕着走。 不过这一幕倒是让他对柳正钧有了不同的看法。 “老柳若真能傍上这吏部尚书,人家掌管天下吏员升迁,纵使免职,人脉关系也不可想象,说不准还真能官途畅通。” 张武原路返回,心里正暗想着,却见程狗从远处跑来。 “武哥儿,来活儿了,六爷招大家过去。” “在哪个房?” “刑房!” “刑房?” 张武没再多问,连忙走去。 天牢有不成文的规定,打钱要在囚犯的房间里进行,算狱卒私下的行为。 你若把人拉到刑房去,绑在刑架上要钱,那便相当于刑讯盘剥,公开虐囚,影响非常不好。 但凡把囚犯拉到刑房,基本与钱无关。 张武赶到时,房中血迹斑斑的十字刑架上,绑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嘴里塞着破布,呜呜出声,满面惊恐的看着狱卒们。 等白天当值的二十个狱卒到齐,马六才看着卷宗念道: “威武将军丢失三千两银票,状告这家奴所偷,但这奴才半月前已回乡……按威武将军的意思,这三千两银子必须有个说法,铁定是这家奴偷的。” 狱卒们鸦雀无声。 马六看着刑架上瑟瑟发抖的犯人道: “非是我等有意为难你,实在是顺天府衙判了你偷窃之罪,你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画押,承认偷盗这三千两银子,否则我等只能对你用刑。” “呜呜呜——” 囚犯满面冤枉,拼命摇头。 按照大坤律法,奴偷主钱,杖八十! 数额巨大者,枭首。 张武低着眉头,没有看那囚犯,便已晓得不管这家奴承不承认,都是个死。 马六把大家喊过来,也是依照牢中惯例,对这种没油水,但又不得不完成的屈打成招,大家都要动手。 平时打了钱,大家一起分,如今遇到烂事,众人也得一起扛。 “每人三鞭子,不死,我来补上。” 马六抡起布满倒刺的黑色藤鞭,抬手便猛抽三下,鞭子在空中划过的尖利破空声,让狱卒们忍不住捂起耳朵。 抡鞭过后 ,三条血肉模糊的长印贯穿囚犯胸膛,囚服都炸开成布条,使其疼痛到面容扭曲狰狞如恶鬼。 “你招了,还可以秋后问斩,死个痛快,不招,待会就得死。” 马六把早已写好的供词从案卷里拿出来,在家奴面前晃了晃,瞬间就击破了对方的心理防线。 这一下点头认命。 让狱卒们长出一口气。 也把张武对盛世将至的那一点期待,磨灭得一干二净。 第13章 坟头屙尿 签字,画押,投入重刑犯区,一桩铁案,就这样诞生了。 其实按理来讲,但凡能进天牢的,全是重刑犯,普通人不够资格来这,划分杂犯区实在多此一举。 只不过京城也有衙门,名为顺天府衙,主要管理京畿的地方事务,杂犯都来自这里。 民间传说大坤历代皇帝比较仁慈,不愿兴起大狱,便下令把皇亲国戚才能住的天牢,分出来一部分,当成顺天府衙门的大牢。 说白了便是不舍得花钱再建一座大狱,能省则省。 当然好处也有,那便是张武他们这些狱卒“地位较高”,不归顺天府衙门管,直属朝廷。 既然双方不在同一个系统,做事自然也不用太顾忌。 于是本该顺天府差役们进行刑讯逼供的案子,便在没有证词和证据的情况下,先把人收监,推到牢里,由狱卒们完成。 差役可以推,天牢便是尽头,狱卒们往哪推? 只能凭白接下这出力不讨好的活儿,免得恶了权贵。 忙碌半晌,马六让人把供词送去顺天府衙门,坐在刑房里独自喝起了闷酒。 “晦气!” 这两个月以来,每次有冤案,六叔都要醉一次。 屈打成招,犯人不好过,行凶者心里又岂能好过? 张武坐下小声抱怨道: “这威武将军是不是疯了,怎么家奴总偷他的钱,这都第三次了。” “赌呗,还喜欢勾栏听曲,一掷百金,回家总要有个交代。” 六叔一脸败兴。 张武蹙眉道: “那他便冤枉这些家奴?” “不冤枉家里奴才冤枉谁?” 马六瞥了这孩子一眼,低声说道: “我知你心软,分饭时总会手抖,多赏这些冤犯半勺粗糠。” 被点破心思,张武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自己鼻头。 牢里每顿饭都有定数,按照上贡的例钱给犯人分食,厨子们只会少做,不会多做,省下来的便是挣下的。 你给每个冤犯多分半勺,就得给其他交钱的人少分,时间长了会破坏牢里的规矩。 只是碍于某人的关系硬,新上来的厨头才不敢多说什么。 马六劝道: “你有善心是好的,同情那些冤犯也是人之常情,但叔必须劝你一句,既然你要吃狱卒这口饭,就得把心肠硬下来,不然这牢里你是待不住的。” 六叔抿了一口酒,叹息道: “你比叔当年强得多,叔初来天牢时也像你一样,看见那些犯人本就冤枉至极,还饿得皮包骨头,便会产生想法,干脆给厨头塞点钱,让他多做几口饭,方便我发善心。” “力所能及之下,做些善事,让自己念头通达,心里总会好过一些。” “可是叔告诉你,这样做只会被排挤出天牢。” “别人使劲压榨囚犯,你才能拿到例钱,而你拿着打来的银子,却砸大家的锅,显自己仁慈,难道就你会怜悯犯人,其他人都是恶鬼?” 马六长吁短叹道: “当官有当官的规矩,牢里有牢里的潜规则,任何行业都是如此,你可以心里怜悯这些冤犯,兀自喝酒排忧,但一定要尊重自己的饭碗。” “我懂了六叔。” 张武点头,算是受教了。 见气氛有些压抑,只得转移话题问道: “这威武将军什么来历?” “没什么来历,一个六品的杂号将军而已,已到不惑之年。” 马六叹道: “这厮有福气,跟着大军平乱,没上战场厮杀,只在后面押送粮草有功,便封了将军,一跃成了权贵。” “只是这样啊……” 张武抚着下巴思索起来。 马六一惊。 “你想干什么?” “千万别做傻事!” 六叔沉声劝道: “别看人家没有实权,但只凭六品官身,碾死咱们这些贱籍狱卒就像踩蚂蚁一样容易!” “叔你放心,我不会胡来。” 张武思索着,露出微笑。 六叔眉心都拧成了一团,心急如焚道: “你这孩子有大毅力,决定的事情不易改,但这次你一定要听叔的,修理囚犯出出气可以,但千万不能自寻死路……叔说直白点,想要活得久,必须欺软怕硬!” “……” 张武嘴巴张了张,无奈说道: “叔你别急,在他有生之年,我肯定不会与他产生冲突。” “有生之年?” 马六愣住,不明所以。 张武点头道: “等他死了,我就去他坟头上尿尿拉屎。” 顿了顿,张武心情愉快说道: “他若再敢送冤犯进来,他自己好过了,却让咱兄弟帮他刑讯逼供,跟着受罪,等他死后家道中落,我便把他孙女买来当婢女,日日鞭打。” “你这孩子……” 本来闷闷不乐的六叔,一下子被逗得失笑出声。 不过笑完后,心情舒畅不少,却也只当张武开了个玩笑,并未往心里去。 那威武将军才四十岁,少说还有二十年可活,等到他孙女长大,你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哪还有心思记这点仇? 不过这孩子总是好心,马六也难得的开玩笑道: “叔有内功傍身,应该比他活得久,等他死了,叔跟你一快去他坟头屙尿。” “成!” 张武笑着认真点头。 两人闲谈着,不觉间外面的天色已暗下来,值夜的狱卒们也都来替班了,刑房里渐渐人多起来。 “六爷,你听说了吗,朝廷要建镇抚司。” “镇抚司?” 马六疑惑不解,张武却是心中一动。 有狱卒说道: “白天皇城外贴了金榜,说这镇抚司直接向陛下负责,要在各地招贤纳士,但凡武艺高强者,不论出身,不论是不是江湖人,只要通过考核,皆可加入。” “六爷你武功高强,若加入这镇抚司,必有一席之地。” 众人纷纷起哄,把各种小道消息都讲了出来。 什么镇抚司有权利逮捕任何人,且不用经过刑部批准,还负责刺探情报,打压江湖门派之类。 直把马六说得心动起来。 张武眼皮颤了颤,有心想劝,但众人都在旁边架秧子,他不好开口。 这镇抚司,说白了便是锦衣卫加六扇门,看着权利巨大,实则危险重重,做得都是得人的活儿,基本没有好下场。 第14章 官监起变 是夜,回家路上寒风凛冽,不见群星。 宽敞的大街上也是人烟稀少,夜市凋敝,战争带来的创伤没有两年时间很难完全恢复。 张武紧了紧衣领,朝手心哈着热气,有些担心地扭头问道: “六叔,你也想加入镇抚司吗?” “是有这个想法。” 马六向往道: “你也知道,六叔除去喜欢勾栏听曲,唯一的爱好便是练武。” “托你的福,先泡了洗髓经秘方,又吃过练气丹,已有媲美一流高手的内功。” “实力强了,心气也会变高,总觉得不能埋没了这一身武艺。” 马六与张武并肩而行,叹道: “不瞒你说,叔早些年成为二流高手的时候,便想过辞去牢头之职,去看一看真实的江湖,却又舍不得这口铁饭碗,人守旧容易,做改变难,于是便耽搁了下来。” 镇抚司的出现,让马六熄灭的心,再次活过来。 江湖的尽头,不是仇杀至死,便是犯了大案,被抓入狱。 而今有机会加入镇抚司,直接凌驾于江湖之上,对怀揣行侠仗义梦的六叔来讲,乃是施展人生抱负的绝佳机会。 张武想劝的话,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自己有无尽寿元,有得是时间体验人生,完成各种梦想。 而凡人不过百年寿元,六叔空有一身武艺,憋在天牢没有用武之地,若不给他这一身实力寻个去处,只怕死也不能瞑目。 “人各有志。” 张武心里叹了一声。 不过,作为胜似亲人的朋友,自己有义务提醒对方一下。 “六叔,这镇抚司只怕没你想得那么好。” “哦?怎么说?” 马六诧异问道。 张武说道: “镇抚司直接向陛下负责,便说明这个部门会成为皇帝手里的刀,用它来监视大臣,处理那些不听话的臣子,黑暗之处只怕比天牢更血腥,纵使有机会与江湖人打交道,也不过是打压、剿灭、屠满门,如同高高在上的刽子手,你们只能冷血的执行任务,完全没有见义勇为的机会。” “……” 马六听得有点瞠目结舌,扭头打量少年日渐坚毅的脸庞,难以置信十六岁的孩子有这般见识。 “谨慎,耐得住寂寞,又能听人劝,还有大毅力,大智慧,这孩子将来了不得。” 心里惊叹着,六叔应道: “放心吧,叔只是有这个想法,不会莽撞行事,但凡招贤纳士,怎么也得持续好几年,叔先看看情况再说。” “嗯,小心为妙。” 张武说完,两人也走到了岔路口,与马六挥手告别,径直走进自家长巷。 开门进了院子。 三合院样式,三间瓦房。 院子不小,但杂草丛生,已没过膝盖。 不过比较奇怪得是,靠近院墙一米内的杂草,都被清理得很干净,院中却纹丝不动。 这两个月,张武已把靠墙处布置成陷阱。 上面是一层虚土,下面放满生锈的铁刺,谁敢不打招呼翻墙进来,保管他双脚开花,破伤风至死。 就连杂草里也被他埋下不少细线,连着屋里的一排铃铛,但有人踩在草地上,必定有响动。 来到主屋门前,见塞在门角里黄豆大小的土块没被开过门碾成碎末,张武才推门而入。 两个门窗后面也拉着细线,有人推窗进来,丝线必断。 想要活得久,小心一些总没错。 大冬天屋子里冷得吓人,进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比外面的温度还低。 感叹一声这个冬天不知又要冻死多少人,张武点火引柴,开始烧火炕,等床铺热了之后倒头便睡。 …… 转眼春暖花开,盛夏将临,张武来到这个世界也快要两年。 正所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放在牢里也一样,犯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狱卒们纹丝不动。 不过官监的变化却非常大。 柳正钧看走了眼,觉得吏部尚书刘青就算获罪,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可这一年间,官监来了大批犯人,都是刘青一系的人马,从二品到八品都有,吓得钧叔再不敢来官监。 这显然是有朝堂大佬穷追不舍,要把刘青的势力连根拔起。 你在牢里百般讨好他,莫非你也是他的人马? 朝堂大佬不会关注一个小小的提牢主事,但依附在他下面的官吏,可不会对老柳手下留情。 许是心虚的缘故,也可能是为了撇清关系,弥补自己的过错,官监史无前例的出现了变革。 饭菜等级降了,尚书大人吃稻谷,其余人全部粗糠。 笔墨纸砚,各种优待也全部取消,牢门锁死,与普通囚犯无异。 甚至四品郎官大人想用十倍的价钱买酒喝,也没人敢卖他。 事情到这份儿上,钱已不能解决问题,柳正钧怕被牵连,狱卒们也怕因为这点钱影响自己的铁饭碗。 于是,给官监送饭,在大佬面前露脸的好事,之前人人抢着干,如今却成了苦差事。 厨头不愿意送,干脆死了老爹,回南方老家奔丧去。 狱卒们也不愿意送,厨头走后的两天里,直接把官监众人饿起。 今上午柳正钧现身,逼迫司狱找人送饭,总不能把大人物们活活饿死。 司狱又逼到牢头身上。 重型区牢头自从给老柳塞了一千两银子,成功上位之后,几乎就没来过牢里,直接吃了空饷。 最后六叔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他当然也可以逼迫下面的狱卒去送饭。 但马六对囚犯狠辣,对同僚却格外爱护,表面冷脸,遇到家里出事的就他接济最多。 可惜人心不古。 时至晌午,平日里早早来灶房吃饭的狱卒们,一个都不见影子,怕和马六撞上。 “六叔,我跟你去送。” 张武实在看不下去,在后面抢下盛粗糠的大木桶。 “你这孩子,糊涂!” 马六担着桶,回头瞪了一眼道: “叔得罪了这些人,大不了去镇抚司,凭我一流高手的实力,至少能混个百户,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他们敢拿我怎么着?” 张武摇头拒绝,坚定说道: “你有退路是你的事情,但叔你对我如亲子,张武岂敢见利忘义?” 马六眼眶一热。 张武冷静说道: “大不了我们一起去镇抚司,凭我护国天王之徒的身份,还掌握着神功,混得不至于太差。” “唉……” 这一刻,马六感慨万千,死寂多年的心波澜起伏。 最后只能用力拍了拍少年日渐宽厚的肩膀,感叹道: “能遇到你,看着你长大,是叔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第15章 自作孽死 官监,虽算不上明亮宽敞,光线却比昏暗的民监强多了。 张武和马六各拎两只桶,在巷道里便看见官犯们被饿得头晕眼花,靠着牢栏无力哼唧。 两人一出现,官犯们立时骚动起来。 “你们怎么才来?” “饿死本官了。” “快分饭!” 大多数犯人都仪态尽失,扒着铁栏,努力想把脑袋探出来,对桶里的饭望眼欲穿。 牢房是一字长廊形的,现已住满十九个。 一号狱自然是刘青。 尚书大人安静侧躺在床铺上,背对着牢门,像是没有听到外面的嘈杂声。 马六和张武对视一眼,没有立即盛饭,而是解释道: “大人,这两日没有送饭,非是我等有意怠慢,而是上头觉得您失了势,下令削减用度,下头的人怕被牵连,都不愿来送饭,终是我二人见不得这世态炎凉之风气,豁出去才敢来这官监,还请大人明鉴。” 话罢,张武递上两个干净的大碗。 马六盛了满满一碗小米,一碗热汤,放入牢中。 “大人慢用。” 两人起身恭敬朝房里作揖行了一礼,见刘青没什么要吩咐的,这才去二号狱。 工部侍郎,三品大员,同样的解释,也得再重复一次。 但这位也像一号狱,不理两人,也不给任何回应。 就这样一路分饭下去,张武发现越是官大的,越沉得住气,越有涵养。 即便早就饿得不行了,也不会让你看出来。 到了后面,官职越低,对饭越渴望,话也越多,还会跟你套近乎。 其中一位从五品的盐运使,直接拉着马六不让走。 “牢头,现在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若能告知一二,他日必有重谢。” “大人,小的只是狱卒,对朝政事务着实不知,还请见谅。” 六叔不卑不亢,多给对方捞了半勺粗糠,而后胳膊一颤,使了个巧劲脱手,与张武抱拳离开。 本以为这一行不会出什么意外,但在最后的十九号狱,却遇到了难缠的家伙。 一看桶里是粗糠,热汤清淡得像水,连片叶子都没有,牢中官犯顿时怒不可遏道: “本官乃国子监监丞,纵使未入仕前也不曾吃过这等粗谷皮壳,尔等胥吏安敢如此欺我?” 一脚把碗踹翻,监丞大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两人怒骂道: “别以为本官不懂牢中律例,在监囚犯,每日要给米一升,冬给棉衣一件,病给药医,尔等不给米就算了,至少也该用谷子凑数……以粗糠为食,简直目无法纪,明目张胆的贪污!” “教本官出去,定要好生参尔等一本!” 官监本来还挺热闹,狼吞虎咽的扒饭声很响,但这监丞一叫嚣,立时诡异得安静下来。 “子康兄,慎言!” 前面有官犯好心提醒。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别看这些人是贱籍,先皇曾说过: “本朝与胥吏共天下!” 落在人家地头上,还是要知趣些。 可惜,没人提醒还好,被这么一激,监丞大人骂得更凶了,当真是嫉恶如仇。 张武面无表情,站在马六身后微微眯起双眼。 而六叔当狱卒二十年,许是见多了这种情况,并未生气。 只是再拿出一个大碗盛满粗糠,心平气和放入牢中说道: “大人,我等只是遵照上意行事,非有意为难,请明鉴。” 不理会对方的骂骂咧咧,马六拉着张武径直离开官监。 “六叔,这厮可恶!” 张武咬牙道。 马六云淡风轻飘过一句: “毒蛇咬人,何曾叫过?” …… 灶房门口。 送饭前空无一人,如今围得满满当当。 见两人出来,司狱和狱卒们立马上前询问道: “老六,情况怎么样?” “六爷,里面没饿死人吧?” “若出了事,大家一起担着。” 众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张武看得心头有些发寒。 六叔却若无其事道: “没什么事,也就把官老爷们饿得有些虚。” “那便好。” “多亏了六爷出头。” “关键时刻还得六爷!” 狱卒们纷纷恭维,司狱也是长出一口气,然而马六话锋一转说道: “既然大家都说出了事一起扛,也都分例钱,那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我和武哥儿送了饭,明日起,牢中所有狱卒,两人一组,轮流给官监送食,不到一次,扣一年例钱。” “司狱大人,你看如何?” 马六直视司狱,俨然有喧宾夺主的架势。 司狱被他这么一盯,想到刚刚逼对方去官监送饭,顿时心虚起来,连忙点头说道: “老六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众人皆知,马六这些日子躁动不安,无心打钱,经常去皇城门口晃悠。 心一动,人便坐不住了。 他去镇抚司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那可是凌驾于百官之上的特务机构,恐怖得很,虽才成立一年多,却已让满朝上下闻之色变,这个关头谁敢得罪六叔? …… 第二日,轮到下一组去送饭。 见两个狱卒出来,众人一窝蜂围上去,发现二人脸色极其难看。 “那十九号狱的犯人着实可恶!” “真当我等是泥捏的?” 似马六那般被指着鼻子骂,面不改色的狱卒,牢里一个都没有。 众人皆是普罗大众,生气就会表现出来,藏不住。 就这样,连续一个多月的送饭,好些狱卒都挨了骂,把众人搞得郁闷不已。 但稀奇得是,大伙每天都按时送饭,并未对那国子监丞区别对待。 等轮到张武和马六再次送饭时,却发现这监丞已骨瘦如柴,浑身僵硬,咽了气。 牢里死个人不是什么大事,饿死的,病死的,重伤不治而死的,隔三差五总要抬出去几个。 但这监丞死在刘青他们这一系官员面前,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不亚于一场牢中大地震。 唐展第一时间出现,检查过后眼皮颤了颤,沉声道: “上报吧,让其家人准备后事。” “小展,他怎么回事?” 隔壁牢房的七品官竟认识唐展,称呼也是格外亲近。 “锦衣玉食惯了,粗糠淡饭咽下去也消化不了,吃什么拉什么,再加上心情郁结,自然也就日渐虚弱了。” 唐展解释完,蹙眉询问道: “这位监丞大人最近是不是总动肝火?” “不错,逮谁骂谁,已有精神失常之兆。” 旁边的七品官答道。 唐展无语。 自作孽不可活! 第16章 大刑伺候 国子监丞不明不白死了,让官监鸦雀无声,寂静得可怕。 便连一向淡定的尚书大人刘青,都紧挨着铁栏观望起这头的情况。 不多时,柳正钧带着刑部的仵作匆匆赶来。 先是朝诸位大人物挨个行礼,嘴里说着最近公务繁忙,强行为自己辩解,见到这国子监丞的样子顿时就是一惊。 作为曾经的厨头,想让人虚弱致死,他有很多种法子。 “狱卒们动的手脚!” 心里做出判断,老柳脸色极其难看。 你做为他们的上官,下属谋杀朝廷官员,你管教不严,第一个免的便是你。 即使知道答案,你也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挥了挥手,让刑部仵作验尸,答案与唐展没有区别。 活着进来,死着抬出去,从这监丞骂人的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就已注定。 而柳正钧也不过是把狱卒们训了一顿,说了几句狠话,这事就算落下了帷幕。 众人散去,趁着刑房没人的功夫,张武凑到马六身旁低声说道: “六叔厉害,我算是服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马六抬头看了一眼,继续打磨自己的刑具。 “……” 张武直接无语。 “六叔真苟!” “别站着了,把你爹那套刑具也磨一磨,都快锈出茧子了。” 马六指了指角落里的包袱说道: “昨日镇抚司送来个大贪官,蛮兵入侵时,胆大包天贩卖后方粮草,还敢毁堤淹田,为求政绩逼得十万百姓无家可归,待会叔带你去会会他,顺便教你几招。” 张武依言,打开牛皮包袱,里面钳子、剪子、刮刀、锥子,细针……一应俱全。 马六说道: “叔知道你心地善良,不想走刑讯的路子,但有句话叫技多不压身,很多没人性的家伙,你就得用最毒的手段治他!” “我明白了六叔。” 张武拿起剪刀认真打磨起来。 六叔教道: “干咱们这行,长期屈打成招,虐待囚犯,伤得不只是犯人,你自己心理也会渐渐扭曲出问题,想保持人性良知,一是多读圣贤书,二是练武修意志,三是求佛拜道,找个信仰,寻求心理安慰。” “我明日便去买书,拜道。” 张武应道。 马六一边打磨刑具,一边讲解着他自创的“阎君十三招。” 号称这十三招刑罚用尽,恶鬼来了都不得好死。 磨完工具,两人相随往天牢尽头走去。 狱中总共有八百间牢房,除去大灾之年,反贼遍地,从来没住满过。 如今镇抚司开衙,没有审讯犯人的地方,于是皇帝大手一挥,又把天牢分出三分之一,将重刑区的后半段划为昭狱,并凿通墙壁,另开一道门户。 不过镇抚司成立时间太短,各方面人才都缺,尤其能够对付武道强者的审讯高手。 刑狱二杰大名鼎鼎,干脆就让六叔兼了这个差事,能多领一份银子。 同时也算变相加入镇抚司,半只脚迈进去,探一探里面的道道。 过了重刑区,有镇抚司的人把守通道,经过搜身,看身份名碟,这才进入昭狱。 “千户大人。” 马六作揖行礼,张武也跟着。 孙千户面色冷漠说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也不论生死,我只想知道那十万两脏银的下落。” “卑下明白。” 马六拎着牛皮包袱,径直走进刑房。 这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官,足有二百斤,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肥腻成这样着实罕见。 其身上锦袍已被抽打得稀烂,胸口也有烧焦的烙铁印,显然已受过大刑昏死过去。 刑讯是一门学问,如何伤而不死,让囚犯屈服,深有讲究。 马六使了个眼色,张武拎起一桶冰水便照头泼去。 水流过胸前的伤口,让这胖官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一把沉重的钳子,夹住犯人的舌尖,惨叫也顿时变成呜咽。 “这是十三招的第一招,拔舌地狱,别看只是简单的拔舌头,却有大学问。” 马六说道: “人都有表达的欲望,生气便会骂,有想法便会憋不住讲出来,很多囚犯任凭打骂,死活不开口,那是因为他没有丧失说话能力,主动权在他。” “你越打他,他越不开口,犯人可以获得一种精神上的满足,觉得自己很有志气。” “但你吊住他的舌头,使其丧失讲话能力,他的心气就会变弱。“ “而且舌头沉重如山,惨叫都会成为奢望,每一个动作,哪怕是咽口水,都会牵动舌头的肌肉,痛苦万分。” 讲完之后,马六拿起黑血斑斑的鳄鱼剪,看都不看犯人一眼,咔擦咔擦两声比划,照着胖官右手小拇指便齐根一剪。 “啊——” 声嘶力竭的痛苦尖叫响彻大牢。 二剪! 三剪…… 转眼右手五根手指,全部落地。 动作爽利至极,犹如连招! 张武看得浑身都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心头发毛。 第17章 报效国家 “帮他包扎一下吧,让他缓一会,若直接用水泼醒,很可能把人活生生疼死。” 马六用布擦着鳄鱼剪说道: “对付一般人,第二招剪刀地狱便足够了,叔虽自创这阎君十三招,却从未尽过其功,纵使超一流高手也仅能抗到第八招。” “八招用完,是不是都成了人棍?” 张武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拿出纱布,把昏死的犯人右手包上。 马六点头说道: “差不多,第三招用完,就已经是身强体壮之人的极限,想使其痛而不死,便需要用到麻沸散。” “……”张武。 见牢里安静下来,孙千户在牢门口观望了一下,声音沙哑说道: “马六,凭你的审讯手段和一身雄厚内功,何必窝在牢里当那贱籍牢头,你来镇抚司,百户,正六品,有你一个位置。” “多谢大人关照,其实小的也有意来镇抚司,只是听闻入司考核非常难,死了不少人,心里有点虚,所以想再多看看。” 马六谦虚答道。 听到六叔有意,孙千户面色缓和下来,声音也客气了几分。 “那考核都是给江湖人设下的,他们对朝廷没什么忠诚感,你马六本就是差役,祖祖辈辈效忠朝廷,我和镇抚使大人打个招呼,免了你考核便是。” 规矩都是给下面人规定的,对自己人,自然是绿灯大开,形同虚设。 “多谢大人厚爱,请给马六些时间缓冲一下,当了大半辈子狱卒,想改行,得有大决心才行。” 六叔没拒绝,也不说不去,讲话很有水平。 孙千户点了点头,也知道牢里油水丰厚,衣食无忧,来镇抚司打打杀杀,确实需要勇气。 闲谈两句,孙千户突然打量起张武,惊疑道: “听闻天牢有护国天王的传承者,连续七日洗髓,旷古绝今,莫非就是你?” 与练武前相比,如今的张武已是气质大变。 身形雄壮,鼻梁高挺,双眸明亮透彻。 面相虽稍显稚嫩,皮肤却是晶莹如玉,立在那里腰杆笔直,坐如钟,站如松,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自信。 “小子见过大人。” 张武恭敬作揖行礼。 孙千户惊叹道: “天牢还真是卧虎藏龙,不可小觑。” 马六怕这厮也想招揽张武,连忙说道: “大人,犯人快醒了,只要稍加吓唬,必定会交代赃银下落。” “好,你快审。” 没有什么比银子更重要,孙千户果断离开牢房。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既然请人来审讯,那就得尊重人家的规矩,施刑时要避嫌,不能在旁边偷窥人家绝活。 当然,你可以站在牢外听对话,免得审讯者藏私。 …… 马六把胖官舌头上的铁钳拿掉,张武一盆凉水泼上去,又是一阵杀猪尖叫。 六叔拿起鳄鱼剪,又咔擦咔擦比划起来。 张武也配合拿出一包麻沸散,准备倒在碗里泡上。 “大人,你就交代了吧,不然我会把麻沸散给你喝下去,让你全身无痛觉,眼睁睁看着我把你手指,脚趾,耳朵,鼻子,全部剪掉,再往伤口处浇上粪汤……” 话没说完,胖官便崩溃了,大哭道: “我交代!” “我全交代!” 马六点头,却把鳄鱼剪对准犯人左手小拇指,平静问道: “那十万两银子在何处?” “没有十万两,只有两万两。” “大人,撒谎可不好。” 六叔紧了紧鳄鱼剪,使锋利的刃口嵌入肉中,只要稍一用力,又断一指。 犯人面容扭曲,疼得泪水直流道: “你就是把我剐成葫芦,我也变不出那八万两。” “少的银子在哪?” “七成是上头的,一成是下头的,我能留两成,还是拼了命的结果。” 犯人哽咽着,竟满脸的憋屈。 张武眼皮颤了颤,天下乌鸦一般黑,真他娘的从头黑到尾。 马六却是习以为常,淡淡问道: “你那两成银子在哪?” “在我秘密购置的一处私宅里藏着。” 马六收剪,径直出牢去找孙千户汇报。 审讯犯人,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该问的不问。 尤其牵扯到上面的人,秘密知道得多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有时候就算犯人愿意交代,你也得离开刑房,躲着走。 张武自然也知道好歹,看着犯人的惨样,只是摇头感叹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懂什么?” 胖官怕马六,对张武却没什么惧意,突然面目狰狞怒喝道: “你以为本官不知道贩卖粮草要杀头?毁堤淹田十恶不赦?” “那你为何这么做?” “为何?” 胖官嗬嗬嗬惨笑出声道: “为官,哪个能由得了自己?” “不站队,仕途无望。” “站了队,便涉及到派系斗争,上头有命,你敢不办,把你贬到穷苦之地事小,只怕对你失去信任,担忧你泄密,令你全家死绝!” 张武无言以对。 你以为的当官,勾心斗角,大不了我不干了。 事实上的当官,不是我这头的人,你就去死,是我这头的人,不听话的,你也去死! 不过,这厮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张武却是不信。 “这么说,你还是个好官?” “十年寒窗苦读,起初谁不是为了报效家国?” “那之后呢?” “之后……自然是明白了官场的黑暗,左右不过趋炎附势,横竖不过贪赃枉法,何不多捞些银子,及时行乐?” “你倒是看得开。” 张武没有指责对方,换了自己到对方的位置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时马六和孙千户也回来了。 看脸色,显然老孙想让六叔继续审,让胖官把他上头的人供出来。 镇抚司干得就是这个,深挖每一个官员的秘密,组成档案,自可挟制百官。 六叔当然不愿意揽这种烂事,招呼张武一声,抱拳朝孙千户说道: “大人,刑具先在你这放着,你可以照原样打造一套,按我讲的法子审讯,必能如愿。” “你这家伙……” 孙千户无语,摆了摆手示意你们俩赶紧滚蛋,省得碍眼。 两人立时溜之大吉。 第18章 文弱书生 “总算出来了。” 离开昭狱,马六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这是近两年来,张武第一次见六叔这么紧张。 “叔,这孙千户很可怕吗?” “……” 马六答非所问道: “你知道江湖人怎么称呼他吗?” 张武愣愣问道: “怎么称呼?” “半刀砍翻!” 张武一脸懵,这是什么称号? 马六解释道: “一言不合就杀人,便已属于无法无天之辈,孙千户比这还凶,稍有不顺,话不多讲,刀抽出一半,等你看清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厉害。” 张武心悦诚服,神色复杂问道 “六叔,你真要去镇抚司吗?” 张武抿着嘴唇,神情有些复杂。 古来锦衣卫指挥使,没一个好下场。 知道皇帝的秘密太多,岂能不死? 下面的千户、百户也一样。 刺探情报,镇压武道强者,不是死于敌人之手,就是死于上头的清算。 “去吧,不然心里总是不甘。” 马六叹道: “叔打听过了,镇抚司目前有四位千户,这孙千户排第一,前两位千户主要负责官家的事情,后两位千户负责江湖事务,四人皆是一流中的绝顶高手,叔争取分到后两位千户手下。” 顿了顿,马六看着张武说道: “这天牢里,叔唯一放不下的人便是你,你爹咽气前,在床边拉着我的手,让我帮忙照顾你,叔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懂义气,一诺千金……” “叔你放心,在我把金刚不坏神功练至大成前,我不会主动招惹别人,也不会离开天牢。” 马六点头,长吁短叹,拍了拍张武的肩膀,心中欣慰。 或许是父母双亡的缘故,自从两年前张武来到天牢后,马六便觉得这孩子像变了个人。 心智成熟,做事稳重,让人觉得很可靠。 除去面相,半点没有小孩子的稚气。 …… 官监。 国子监丞死掉已有一个多月,自那之后,就连尚书大人刘青都对狱卒们客气起来。 每次给他送饭,都会对狱卒道一声谢,令小卒们受宠若惊。 这种大佬屈身,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纵使柳正钧下过令,让削减用度,可他又不来送饭,真正执行的还不是狱卒们? 于是,不知是从谁开始的,每位狱卒都会偷偷给刘青他们暗中加菜,送馒头,以还诸位大人礼遇之恩。 你给我面子,我自然会还你面子,狱卒也是人,明面帮你我不敢,暗中塞点东西还不是小意思? 再加上柳正钧没被撤掉,风平浪静,众人也就松弛起来。 张武和马六也一样。 打开木桶,热气腾腾,表面看上去全是粗糠,用力一铲下去,尽是雪白的米饭,下面还埋着肉菜。 把一碗香喷喷的饭菜放入牢中,两人作揖道: “大人慢用。” “多谢二位,不知两位小哥尊姓大名?” 刘青客气地抱拳问道。 “小人牢头,马六。” “小人狱卒,张武。” “老夫记住了。” 刘青认真点头。 张武和马六对视一眼,再次作揖才走开,心里除了叹息还想笑。 大人物也怕死。 入了天牢,什么人格,什么尊严,一文不值! 不过,你若把这位尚书大人的话放在心里,觉得对方会感激你,来日必有厚报,那你便大错特错了! 同样的话,他问过好几个狱卒的名字。 只是用这种办法施恩于你而已。 免得你脑子抽筋迫害他。 主掌天下官吏升迁的大佬,如今身陷牢狱,能拿得出来的本钱,竟只剩下“画大饼。” 张武都不知道该悲还是该笑。 一路分饭下去,官犯们一个比一个客气,称兄道弟,恨不得拔草为香,立马结拜。 张武也客气,要买酒的给酒,想吃零嘴的给你拿来,但只限于牢内。 让传话的,让带信的,让从外面往牢里拿东西的,一个不应。 偶尔有人想打探外界的消息,张武只会看心情回两句。 “武哥儿,我有一件事想问一下,你放心,不涉及任何秘密。” 五品盐运使渴求道。 张武点头。 “大人请讲。” “我有个同僚,河东郡下的永安知府,大家戏称他为胖头鱼,按理讲这牢中应该有他一个位置才对,怎么现在都没见到他人?” “胖头鱼?” 张武和马六面面相觑,尽管不知道这厮大名叫什么,却晓得这家伙被孙千户剪成了人棍而死。 至于他招没招背后的人物,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家伙背后是刘青?” 张武眼皮一颤,心里抽起了冷气。 尚书大人长得松风道骨,满面正气,看上去犹如文坛大家,儒雅书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仗义每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对百姓最狠的不是屠城将士,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刘青倒了,这胖头鱼失去靠山,岂能不倒? 尽管知道这厮的下场,张武与马六却不约而同道: “什么胖头鱼知府,我等不曾听闻。” “我们只是小小的狱卒,对朝政大事尚且不清楚,又哪里知道什么胖知府?” “你们……” 盐运使大人心里恨得咬牙。 刚刚你们对视,明明就知道胖头鱼的下落,却不肯说,实在可恶。 但他可不敢把心里的不满露出来,否则你便是第二个国子监丞。 第19章 上门买死 给官监送完饭,等张武和马六回到灶房的时候。 发现平日里本该吃完饭散去的狱卒们,全都围在一起议论着,各种猜测。 “你们听说了吗,柳提牢要升迁。” “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他拎着现银去捐输,今上午公文便下来了,升任永安县令!” 张武和马六对视一眼,钧叔的仕途之路算是正式开始了。 这一步迈出去,再无回头路。 要么大奸似忠,平步青云。 要么哪出去的,还是回哪来。 受到这刺激,六叔也待不住了,低头小声说道: “武哥儿,下个月我也去镇抚司,那头正帮我办腰牌和手续,你在牢里要保重。” “六叔你也是。” 张武心里叹气,人各有志,总有分别时。 夜间,马六做东,请狱卒们在春风楼喝花酒,算提前做个告别。 京城有花柳巷,经过这两年的重建,繁华更胜从前。 路边红楼林立,灯火如织,莺莺燕燕在街上揽客,好不热闹。 古代娱乐方式很少,对狱卒们来讲,除去赌钱,也就只剩下勾栏听曲。 大约是张武年龄还小的缘故,这两年六叔来开荤,都会故意避开他,免得尝了女人的滋味,误入歧途。 而今张武已十七岁,马六也就不再避讳。 包间里,狱卒们喝得面红耳赤,酩酊大醉,追得姑娘们满屋子乱跑,上下其手,好不欢快。 唯有六叔看着喝多了,实则双眸精光隐现,越喝越清醒。 用力拍了姑娘的丰臀一巴掌,让她起身玩去,马六这才对张武说道: “武哥儿,其实这两年叔一直在犹豫。” “犹豫什么?” “给你说一门亲事,娶个良家子,免得断了你家香火。” “……” 张武连连摆手。 自己有无尽寿元,沾了女人,最多也就看她二十年的芳华。 等她变成老眼昏花的黄脸婆,而你还是二十岁的模样,如何面对? 纵使再有感情,你也很难对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下手……哪怕她是你媳妇。 见他拒绝,马六露出果然如此的模样,叹息道: “金刚不坏神功大成,那时你也才二十七岁,正值壮年,不论去镇抚司,还是带兵打仗,都将有一番惊天作为,那时再娶亲,你的对象将会是公主,是首辅之女,所以叔也就没有勉强你。” “六叔,不瞒你说,我觉得我还小,确实没有娶亲的打算。” 张武苦笑道。 六叔突然露出一丝淫笑说道: “那你对这些姑娘不动心吗?” “……不动心,我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张武实话实说道,他可不想得病。 “你这小子,人不大,要求还挺高。” 马六失笑着说道: “叔今晚在这过夜,你是走还是留?” “那我走?” “滚!” 六叔玩笑着轻踹了张武屁股一脚,他立马溜之大吉。 喝得热气腾腾,出了门,被凉风一吹,纵使功力深厚,张武也全身一颤。 金刚不坏神功,三年小成,十二年大成,乃是史上最快修炼速度。 可自己,好像突破了这个极限。 半年前,神功便已小成,满打满算一年半。 若按这个进度,日夜苦练,只需要六年,自己的神功便可大成,能抵超一流高手! 这个秘密,张武不会对任何人讲。 回家路上,他边走边比划着神功的十二式,像个武痴。 还好夜深了,路上没什么人,不然只怕要投来异样目光。 练功要投入进去,时常感悟拳意,才可勇猛精进。 今晚喝了酒,张武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兴致一起,干脆就在路上打了一趟拳,只觉浑身酣畅淋漓,舒爽无比。 “回家!” 哼着小曲,张武不多时便来到自家长巷口。 巷子很幽深,墙角长着青苔,湿气有些重,月光也难得透进来,黑漆漆显得阴冷,给胆小的孩子根本不敢走。 “嗯?” “谁?” 距家仅有三十米,只要转个弯便到,张武突然顿住。 内功深厚,他的听力也见长,前方有脚步声在徘徊,就在自家院墙外。 “娘的,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低声呢喃过后,墙外之人一咬牙,翻身而上。 “啊——!” 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响彻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该死!” 低沉的怒吼声随之而来,显然这厮双脚已被铁刺扎穿。 一百多斤的重物,从四米高墙上跳下去,就算穿了鞋,也得给你脚底捅几个血窟窿。 “这声音,不是我熟悉的人。” 张武皱起眉头。 自己这两年小心谨慎,除去天牢里,外面几乎没有熟人,也无从得罪人。 突然找上门,不是有所求,便是有所害,对自己来讲都不是好事。 可人家已落到你院里,总要问出个长短。 拿出钥匙,打开门锁,张武故作惊愕问道: “你是谁,为何深夜潜入我家?” “你这厮……” 王二蛋面容扭曲,脚下疼得撕心裂肺,都没勇气把铁刺拔出来,就站在坑中怒斥道: “谁教你往院子里挖陷阱的?” “最近野狗比较多,我挖几个坑抓狗不行吗?” “……” 王二蛋呼吸一窒,心里愈发恼怒。 我才翻墙,你便回来了。 玩呢?! 但自己肩负上命,有求于人,只得压住脾气说道: “我这里有桩二万两的买卖,可以先给银子后办事,你考虑一下。” “两万?” 张武露出意外之色,眼里假装闪过贪婪问道: “什么买卖,你说说看。” “买死!” 只两个字,张武便懂了。 狱卒们除去例钱之外,平时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入,只要你胆子大,暴富很容易。 买命便是最赚钱的一项。 牢里死人再正常不过,很多官吏和江湖高手,入狱后虎落平阳被犬欺,仇家想报仇,政敌不想让对手东山再起,便会买通狱卒下毒手。 狠得直接要命,不狠的也得让人变成疯子,无法再崛起。 甚至于,这么多年下来,牢里买命,就像官监里的物价单子一样,明码标价。 二万两,大概是三品官吏的价格。 牢里的三品大员只有两位,二号狱的工部侍郎,三号狱的按察使。 “真是好大的胆子。” 最近二十多年,牢里都没死过三品以上的官。 无他,这个品级相当于封疆大吏,皇恩厚重,没谁敢直接加害。 皇帝就算要杀他们的头,也不会推出午门斩首,而是赏白绫,赐毒酒,给个体面的死法。 之前死鬼老爹便挣过这种外快,不过对手仅是江湖中的二流高手,借故发脾气赏了几鞭子,伤口泼粪,不出几日便死了,影响不大。 见张武露出惊色,王二蛋从怀里掏出银票,沉声道: “这两万两银子,只要你不睡花魁,不一掷千金,足够你花天酒地一辈子,这世上发财的机会可不多,你要把握住了!” “你要买哪位的死?” “刘青后面那个。” 二号狱! 张武脸上露出犹豫挣扎之色。 二万两银子,确实是一笔巨款,捐输上去,弄个县令都不难。 “先给钱?” “当然!” 王二蛋很爽快,见张武走过来,直接把银票递上。 “噗哧——” 锋利尖锐的铁刺把对方整个喉咙捅穿。 “你……” “嗬嗬嗬……” “噗通——” 王二蛋双目瞪圆,身躯前倾重重倒下,被密集的铁刺扎成了刺猬,当下死得不能再死。 张武面无表情,将这厮上身稍微抬起来一点,把银票装回去,将瞪圆的双眼合上。 而后按照走过来的路径,原步倒退。 每退一步,都把稍微被踩倒的杂草扶正,将草下的泥土脚印抹平。 一直倒退至门口,上了锁,见左右无人,这才悄无声息离开长巷,像是从没回来过。 第20章 如何应对 这王二蛋,与死鬼老爹乃是多年的旧识,经常一块喝酒。 张武小的时候,这厮总喜欢弹他小弟弟逗开心,烦不胜烦。 至于他的职业,说是混江湖的,实则就是个街溜子,多年穿铁鞋,练了一手轻身术。 死鬼老爹弄死那个二流高手,便是他介绍的生意。 而今不知哪来的门路,连三品大佬的活儿都敢接。 今天弄死他,明天你也得从这个世界消失。 一路隐匿身形回到春风楼前,张武假装上完厕所拎裤子,迎客的花姐一看他回来,顿时眉开眼笑往里迎。 “小哥儿,我还说您走了呢。” “没找着你们楼里的茅厕,只好去外面出恭一下。” “您里面请,不过六爷已经睡了,要不要给您也安排一个?” 花姐挤眉弄眼说道。 张武点头,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说道: “我要个胸大,屁股圆,活儿好的,让她洗干净等我。” “得嘞!” 花姐大喜,恨不得亲张武两口。 少年径直上了二楼,来到刚刚众人喝酒的房间,听着里面“嘤嘤嘤”的哭声,只好无语地捂脸在门口等着。 半晌过后,听着里面的声音渐渐平息,张武才敲门喊道: “六叔,开个门。” “你不是回家了吗?” 马六光着筋肉虬结的上身,见他回来大感意外。 张武附耳低语道: “家里出事了。” “进来说。” 六叔走向床边,掏出些碎银赏给窑姐,摆了摆手,直接撵人。 房间里安静下来,张武才把家里的事情讲了一遍。 但把捅死王二蛋,改成他自己摔倒在陷阱里,摔死了。 张武时刻谨记六叔的教导,能把自己置于死地的事情,对谁都不能讲。 “你做得很对,有些钱,有命拿,没命花。” 马六对王二蛋怎么死的心如明镜,心中感叹张武成长的同时,也是有些惊悚道: “幸好你脑子够用,不然让王二蛋平安离开,买死的消息泄露,不管你接不接这活儿,他身后的人都一定杀你灭口,免得你泄露秘密。” “六叔,你别等月底了,明日便去镇抚司吧,避避风头。” 张武沉声说道: “这活儿我不接,其他狱卒也会接,就算大家脑子都清醒,都不接,买死的凶手也会想办法威逼利诱,让某个狱卒把二号狱的人干掉。” “先死国子监丞,再死工部侍郎,全是刘青一系的人马,朝野必定震动!” “届时皇帝都会关注这件事。” “龙颜一怒,天牢从上到下都会被清查一遍,谁在谁倒霉!” “你说得不错。” 马六面色凝重道: “敢买死工部侍郎的,至少也是个同样的三品,甚至是一系人马谋划的结果,不管谁沾上都要粉身碎骨,武哥儿你明日也去找司狱,就说今晚在春风楼消耗过度,想休息一段时间。”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张武叹息一声说道: “王二蛋已经到家里找过我,尽管他枉死了,但他背后的人会怀疑我是否已知晓买死的秘密,若是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态度,恐怕我是危险了。” “这……” 马六眉心拧成一团,心急道: “实在不行,叔跟你再回家一趟,把院子里清理一下,把王二蛋的尸体弄走。” “来不及了,他跳下陷阱的时候惨叫惊天,周围邻里肯定听见了,这样做无异于掩耳盗铃。” 张武摇头说着,直叹倒霉。 马六思索片刻,急得汗都流出来了,也没想到好法子,只得一咬牙说道: “要不你也跟叔去镇抚司得了,孙千户找过我,想邀你,都被我挡了,你少说也能混个正七品的总旗,买死之人胆子再大,也绝不敢动镇抚司的人。” “孙千户?” 张武突然眼前一亮道: “六叔,你说我拿这个买死的秘密,再加上金刚不坏神功和洗髓经的秘方,能不能换来他的庇护?” “这个……” 马六沉思着缓缓点头道: “他可劲拉你,无非也就是图你神功和秘方,拉我也是一样,不过你比叔前途远大,将来必是超一流,想来他应该会庇护你。” “不过……” 马六叹气道: “人家若一心想杀你,孙千户贴身保护你也没用,你总要吃饭,总要喝水,防不胜防,除非你有官位在身,让凶手忌惮,从根子上不敢对你下毒手。” “至于买死的秘密,你千万烂在肚子里,若对孙千户讲了,他派人去保护二号狱,岂不是不打自招?” “……” 张武心头一惊,霎时间汗流浃背。 马六吩咐道: “明日我去找孙千户,把神功和洗髓经秘方给他献上去,先看看他怎么讲,咱们再想对策。” 顿了顿,六叔说道: “最好的结果,便是让他去找镇抚使大人,看在你护国天王之徒的份儿上,给你求个荣誉总旗的职位,挂了七品官名,还在天牢当你的狱卒。” “这个办法好。” 张武长出一口气。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他才回到自己房间。 窑姐已经在床上给他暖被窝,见着少年相貌堂堂,英姿不凡,瞬间心花怒放。 可惜张武心事重重,哪有心思跟她滚床单? 丢下十两银子,吩咐一声: “叫一夜,这钱全部赏给你。” 兀自站在窗边,听着夸张的呻吟,看着街上的人流,心里忍不住一声叹息。 距离蛮族退去才两年而已,朝堂斗争便已激烈到这份儿上,需要买死三品大员。 不论任何行业,杀人都是最后手段。 第21章 东窗事发 天色一亮。 六叔要去镇抚司,自然得和原单位的司狱打个招呼。 张武也准备请假。 他彻夜未眠,让自己双腿无力,眼眶也顶着两个黑眼圈,在马六惊愕的眼神中,两人一起离开春风楼。 路上六叔面色怪异地问道: “昨夜你不是真上了吧?” 窑姐叫了整夜,声音巨响,为赏银几乎拼了老命,嗓子喊破都还在喊,惹得客人们啧啧称奇,六叔自然也听见了。 “当然没上。” 张武苦笑说道: “但那声音确实折磨人。” 六叔失笑道: “其实上了也无妨,多见识点女人有好处,免得牢里哪天来个如花似玉的女犯,你经验不足上了套。” “……那是不可能的。” 张武小声嘀咕道。 当狱卒这两年,他很少见女囚犯。 按照大坤律法规定,女犯只有重罪才收监,并且要在牢中单独关押。 轻罪不收监,由家人、亲属或者乡里长辈看管。 牢中女犯也尽是些江湖女侠,五大三粗,长得一个比一个磕碜,根本下不去嘴那种。 …… 找到司狱,被调笑了几句,识趣的放弃两个月例钱,成功请假。 看着这厮对马六一个劲拍马屁,张武心里直摇头。 “武哥儿,你这是……?” 程狗等狱卒来班房点卯,一见他发虚的样子,顿时都乐了出来。 “武哥儿,昨晚我也在春风楼过夜,有个窑姐叫得贼欢,不会是你吧?” “年轻人凶猛如斯啊!” “昨夜来了几次?” “……” 被众人围着调侃,张武大囧,正想逃之夭夭,便见有个迟来的狱卒惊慌说道: “武哥儿,你家出事了!” 张武一怔,明知故问道: “我昨晚没回家,能出什么事?” “你家死人了,院子里血腥气冲天,街上的人都能闻到。” “什么?” 张武故作慌张,与扭头看过来的马六对视一眼,朝诸位同僚说声抱歉,赶紧跑路回家。 离开天牢大门,迎面撞上姗姗来迟的唐展。 “武哥儿,你这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展叔?” 张武愣了一下,自己在牢里没什么朋友,唐展算一个,对自己非常照顾。 “展叔,你当狱医的六年之期应该快到了吧?” “下个月便到了。” “有什么打算吗?” “家里安排好了,去太医署当个九品管勾,也算入了仕。” “挺好的。” 张武点头,话锋一转说道: “柳提牢走了,六叔今天也将去镇抚司,我也请了两个月的假,要不展叔你别等了,让家里使点力气,早点去太医署。” “嗯?” 唐展立马领会这话的不同寻常,连忙凑上来低声问道: “牢里出事了吗?” “能死国子监丞,便能死其他人。” 张武语重心长地提醒完,抱拳说道: “展叔,保重!”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唐展站在原地一揣摩,立时心头大骇。 死了一个国子监丞还好说,若是再死掉三四品的官员,皆是刘青一系的人马,迫害至此,满朝上下必定哗然。 你作为牢里的医生,救治不利,牵连下来是要砍头的! 一念至此,唐展连班都不上了,转身直往家里跑。 …… 长巷里。 邻里街坊人满为患,把巷子围得水泄不通,各种猜测议论。 昨夜的惊天惨叫,本就已惊了众人,今日一早便有人报了官。 顺天府的差役到场,已把张武家封锁,每一个到场的捕快都很无语。 这他娘哪像个正常人家的院子? 完全就是个陷阱窝,比江湖贼寇还小心谨慎。 更离奇得是,死者是王二蛋。 这家伙近些年来偷鸡摸狗,轻功了得,没少和捕快们打交道,众人都知道他的名声。 翻墙掉陷阱里把自己摔死,当真是贼遇上鬼,把自己作死了。 按照正常办案流程,不管家里有没有人,发现命案,肯定要第一时间勘探现场。 不过张家在顺天府系统里很有名,刑狱二杰不是白叫的,都是自家人,捕卒们也只是围而不动,等张武回来再说。 “叔叔婶婶们,让让,让让……” 不多时,众人让开一条通道,张武身穿狱服出现在捕快们面前。 “你是小武?” 赵姓捕头惊疑道: “两年不见,你这变化真不小,走街上叔都不敢认你了。” “赵叔!” “刘哥……” 张武客气地朝捕快们打招呼,大多是熟人。 捕快虽不如天牢狱卒的铁饭碗,但也是属于子承父业的行当,少有变动。 “小武,你看这事怎么整才好?” 来到院子里,隔开了街坊邻里的视线,赵康低声询问道。 张武瞅了坑里的尸体一眼,血水把土都染成了黑红色,腥臭冲天。 “赵叔,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张武苦着脸解释道: “你也知道,牢里油水不少,但也容易得罪人,最近有个悍匪说要报复我,我有点个怕,跟六叔一说,便让我挖了这些陷阱,谁知道有人会翻墙进来……” “你六叔的主意?” 提起马六,赵康肃然起敬。 六叔去镇抚司的消息,不只是狱卒们知道,顺天府也都传开了。 以后那可是皇权特许的大人物,需要众人仰望。 “既然是王二蛋自己翻墙进来的,那便怨不得你。” 赵康拍了拍张武的肩膀以示安慰,开始招呼捕快们收拾现场。 张武也识趣,取出十两银子塞到对方手里说道: “赵叔,这点钱让兄弟们买酒喝,总不能为我白跑一趟,还得搬尸体,晦气。” “成,小武你有心了。” 赵康大笑着笑纳,丝毫没有推脱。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狱卒吃犯人,捕快吃百姓,常事。 尤其死了人,就算你是无辜的,若不塞银子,捕快们是不会轻易走的。 “头儿,你快来。” 突然有个抬尸的捕快倒吸一口凉气。 人死了,收走他身上的钱财,也是捕快们的常规操作。 这一搜不要紧,二万两银票! 惊骇得何止是捕快,赵康也突然心里发毛起来。 王二蛋是什么货色,众人心知肚明,兜里掏不出二两银子。 突然怀揣二万两巨款,不是盗了王公贵族的家,就是要做掉脑袋的买卖。 怀揣巨款,夜里翻墙而入,来找张武这个狱卒,他想干什么? 稍微一联想,赵康毛骨悚然。 “小武,这事干系太大,牵涉到二万两银子的来历,只怕得写个案卷。” 写案卷,便相当于立案,从普通的民事纠纷,变成命案来处理。 张武面色如常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按照正常流程走即可。” “成。” 赵康松了口气,有马六当靠山,张武可不是好欺负的。 第22章 苟道王者 院子里。 赵康问话,旁边有书吏进行记录。 “你昨夜在哪?” “春风楼。” “可有人证?” “有,马六可以作证,与我同寝的窑姐也可以,花娘老鸨都可以。” “你平时与王二蛋是否有过节?” “没有,父亲走后,我们俩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 一番询问,写下案卷,见张武丝毫没有心虚撒谎的样子,赵康长出一口气。 只要王二蛋不是张武干掉的就好,否则碍于昔日情面,这案子可不好办。 二万两银子,不是捕快们能贪的,必定要查出这钱的来路。 “小武,那我们就先走了。” “成,赵叔你们慢走。” 目送捕快们把尸体抬走,回去后仵作会验尸,确定死因。 等众人离去,关上院门,张武第一时间从井里打了水,开始冲洗院子,抹去自己杀人的痕迹。 用铁刺把王二蛋捅死,给经验丰富的仵作,一看便知道喉咙伤口是人为的。 还有所谓的人证。 你中途离开过春风楼,时间还不短,人家若想查你,根本藏不住。 不过,张武已经和马六打过招呼。 六叔拿到镇抚司的身份腰牌后,会第一时间去顺天府衙门施压,让他们快速结案。 镇抚司的百户们近两年来专司抄家灭族之事,百官闻之丧胆,虽只是六品,但对上二品大员都不带虚的。 “买死之事,只怕是藏不住了。” 张武把陷阱重新布置好,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马六上午过去,顺天府下午便结了案子,死因是私闯民宅,跳墙自杀。 但六叔昨晚带来消息。 镇抚司密探汇报,这两天有人在春风楼打探消息,王二蛋的尸体还给他父母后,也有老仵作上门查看过。 面对未知的死亡威胁,张武只有一个选择—— 吞下练气丹! 增加三年功力,凭借金刚不坏神功,他将成为一流的顶尖高手。 只要不是饭里下毒,不是超一流高手出马,他都无惧。 但这丹药,他至今都拿不准有没有副作用。 不过好在,这三天夜里马六都会来保护他,几乎把他当成了亲儿子。 是夜,黄昏降临。 张武喝过自己熬的稀粥,正准备吞下练气丹时,六叔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一脸兴奋回来了,张武连忙把丹收了。 “武哥儿,事情成了!” 咣当一声,院门被暴力踹开,大黑锁都飞了出去,可见马六的兴奋。 张武连忙离屋相迎,一眼便看见六叔手里拎着个小铜印。 既是配饰,也是官印。 铜印黑绶,正七品! “哈哈哈!” 马六放声大笑,声震如雷,用力锤了张武胸口一拳,高兴说道: “武哥儿,这下不用怕了,就算他是一品大员,也绝不敢动你,你这荣誉总旗可是陛下特批的!” “怎么回事?” 张武拿过小铜印,视若珍宝。 以后咱就不是贱籍了,而是七品官老爷! 马六眉飞色舞解释道: “孙千户为了拉拢你,可算是出了大力气,不但亲自去找镇抚使大人,把金刚不坏神功和洗髓经秘方献上去,还说了你许多好话,承诺你十年后必定是呼图龙那样的绝世高手。” 顿了顿,六叔被迎进屋,猛灌一口热茶解渴,接着说: “镇抚使大人被说动,昨日与陛下谈起此事,说你护国天王之徒,却仅是个天牢狱卒,实在屈才,何不让你挂个虚职,等你来日神功大成,也好为朝廷效力。” “于是,陛下大笔一挥便批了!” 马六大手在空中一挥,颇有挥斥方遒的架势。 张武心里也是有些激动。 “六叔,谢谢你。” “嗨,咱们俩之间用不着这些虚礼客套,你有出息,六叔打心里高兴。” 马六拍着张武的肩膀,欣慰地说道: “不过这次事情能成,也有你展叔一份功劳。” “展叔?” 张武愣住。 “没错。” 马六点头说道: “我给孙千户送秘方的时候,想着做事周全一些,干脆把药物也一并弄齐,里面的三种珍奇药材,都是你展叔弄来的。” “他给孙千户和镇抚使大人各配了一副药,二人在药缸里泡完四个时辰,立马获得巨大好处,七日后功力大增是肯定的,岂能不尽心办事?” 六叔感叹道: “如果不是你展叔,就算有药方,我等也无从抓药,你的事情也悬。”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展叔。” 张武满怀感激,世上还是好人多。 一个善意的提醒,不只救了唐展,也是救了自己。 与人为善,果然有好处。 “六叔,要不我们喊展叔去春风楼庆祝一下,今晚喊个头牌开开眼。” 危机解除,张武心里高兴,也想娱乐一把,享受一下勾栏听曲的滋味。 “万不可大意!” 马六连连摇头,眉心拧紧说道: “你虽成了总旗,但朝廷还没有下发公文,买死凶手若是消息不灵通,不知道这事,你出去乱逛岂不是送命?” “……” 张武嘴巴张了张,无言以对。 苟之一道,六叔为王! “你不止不能粗心大意,还要加强警戒,免得在这最后关头惨遭毒手。” 马六双眸闪烁精芒说道: “这三天夜里有六叔陪你,凶手除非找到孙千户那样的高手,才有把握刺杀我们俩。” “咱们今晚这样……” 六叔附耳低语几句,张武面色凝重地点头。 梁子已经结下,被人百般惦记,总要看看凶手是谁。 就算你是当朝首辅,我现在惹不起你,一百年后,待你家族凋零时,我也定要你好看! 别人记仇三五年。 我记仇,一百年,一千年! 第23章 大佬权谋 马六吩咐完之后便回家去了。 张武把院门锁上,回到屋子里,也不熄蜡烛,将宽大的被褥抖开,蒙头便睡。 渐渐的,夜深了,月黑风高,凄冷长巷里寂静无声,升腾着丝丝缕缕的寒气薄雾。 一道精壮黑影如灵猫般在巷中潜行,很快便来到张武家的院墙外。 他叫杨苍,号称南山毒王,出身名门,却不思报效朝廷,只想闯荡江湖。 已经在长巷口的茶铺里坐了两天。 一直在寻找时机刺杀张武。 可惜青天白日不好下手,人家不出门,也不吃外面东西,你有毒无处使。 夜里又有马六相陪,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只要干掉张武,便可以拿到一万两银子的报酬,足够逍遥好多年的。 夜里马六出乎意料的离开张家,尽管觉得事出反常,很不对劲,杨苍也等不下去了。 一来家里狠命的催促。 二来他是朝廷的通缉犯。 自镇抚司成立之后,京城便成了江湖高手的禁地。 除非你是来投靠镇抚司的,否则不到万不得已,高手们绝不会轻易入京。 杨苍并没有翻墙而入,他知道王二蛋是怎么死的,心里直笑这家伙是个傻鸟。 你既能翻过四米高墙,何不跳上邻居家的房顶,先观察一下张武家院子里的情况再说? 居高临下看去,屋内烛光闪烁,可能是烧炕做饭的缘故,烟灰气还未散尽,隐约间透过窗,可以看到床上的人蒙着被子。 沿着高墙,悄无声息来到张武房间的屋顶上,杨苍小心翼翼把瓦片揭开,将管状毒烟吹入屋中。 此烟乃是他的最高成就,任何人只要吸一口,立时精神麻痹,全身陷入瘫痪。 吸多了直接暴毙! 什么金刚不坏神功,什么雄厚内力,遇到这毒烟,全都要歇菜。 吹完烟,他并没有离开。 必须确定目标死亡,才好回去交差。 况且张武身上有朝廷赏的五千两巨款,算是这一行的奖励,必须弄到手。 足足等了一刻钟,确定就算是呼图龙复生,晓得有人来刺杀,故意闭着气,也绝对死得不能再死,他才准备行动。 人之呼吸,不只靠嘴巴和鼻子。 就算你屏住气,皮肤也会吸收毒烟,耳朵和眼睛也会有烟气渗透进去。 一刻钟,足以让超一流高手暴毙。 再揭开几片瓦,杨苍嘴里含着叶子,乃是毒烟的解药,纵身跃入屋内,双膝半蹲,死死盯着床上。 作为老江湖,他可不会亲自去揭床被,免得被人家偷袭捅死。 从腰后拿出绳钩,朝床上一甩,勾住床被用力一拉—— “空的?” 杨苍大惊。 被窝盖住的地方,掩着一个黑窟窿,直通地下! 张武显然是通过地下通道逃走了。 突然,杨苍两眼发黑,只觉浑身力气都在流失,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柴火烟气有毒!” …… 距离张武家十户以外,有一郎官,屋子修建得很高大,有二层楼,比张武家的房顶高很多,乃是整个巷子的制高点。 两道身影藏于屋顶,俯瞰巷子的全貌。 “六叔,这厮进去也有一阵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走,就算他没晕过去,凭咱们俩也足以把他打死!” 马六和张武在屋顶一阵跳跃,落入自家院中,用布浸了院缸里的水,捂住鼻子,推门便看见刺杀之人倒在地上。 马六一把扯开对方脸上的黑布,先是惊愕,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面色大变。 “六叔,怎么了?” 张武连忙问道。 “这刘青,真是够狠!” 马六的声音都在颤抖,竟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心生惧意。 “刘青?” 张武蹙眉,不明所以。 马六解释道: “这厮名叫杨苍,也是一流高手,乃是京城杨氏的后人,祖上曾入过内阁,官至一品,这些年杨家逐渐衰落,但依旧是京城望族,此子早年间很顽劣,当街行凶杀过人,事情闹得很大,皇帝都知道了,只能逃离京城,浪荡江湖。” “那他和刘青有什么关系?”张武疑惑问道。 “他母亲姓刘!乃是刘青之妹!” “什么?” 张武骤然呆滞在原地。 也就是说,买死的凶手就是刘青! 他想让工部侍郎死在牢里。 “这刘青究竟想干什么?” 张武无法想象,这厮多么狠毒的心肠,才会对自己派系的核心二把手下毒手? 表面像个文弱老书生,暗中竟如此恶毒! “别人杀工部侍郎,我可以理解,这刘青难道是疯了?” “他没疯。” 六叔颤抖说道: “他这是壮士断腕!” 张武愣住,马六解释道: “这刘青坐牢已有一年半,外界完全没有他起复的风声,被皇帝遗忘在角落里,他要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 “苦肉计?” 张武想了想问道: “六叔,这厮怎么办?” “若刘青出不来,咱们可以把他抓去镇抚司,逮捕通缉犯有功,再暗中弄死他,如今却是动不得了。” 马六把黑布给杨苍蒙回去,悄悄关上房门,还原现场,当作从没回来过。 今日的恩怨,日后自有分晓。 离开长巷,马六说道: “你先在叔家里住几天,等你荣誉总旗的公文发下来,只要刘青脑子没病,就不敢再动你,不然得罪了镇抚司,他这辈子休想好过。” “成。”张武点头。 第24章 结下梁子 之后的两日,风平浪静。 大概是杨苍知道好歹,明白张武和马六放了他一命,并没有再找麻烦。 第三日,朝廷发往全国各地的公文,在任命栏里面,新增镇抚司荣誉总旗一位,姓张名武。 突然出现新职务,惹得很多人暗中猜测,却没有头绪。 危机彻底解除,张武邀请马六和唐展去了春风楼,一夜花掉上千两银子,也算是奢侈了一把。 生活回归正常,张武每天憋在家中苦练神功,等待着风暴来临。 直至一个月后,工部侍郎突然狱中暴毙。 消息传出,满朝哗然。 大坤皇朝开国三百年,还没有谁敢堂而皇之的谋杀朝廷重臣。 皇帝龙颜震怒,下令镇抚司彻查工部侍郎之死。 一夜之间。 天牢上下,从司狱到做饭的厨子。 有可能给工部侍郎投毒的人,全部下了大狱。 昔日狱卒们在牢里横行霸道,今日自己却成了囚犯,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经过调查,在工部侍郎死后的当天夜里,有一狱卒在家中服毒自尽,并留下遗书,讲明工部侍郎几次鄙视他,所以怀恨在心才下毒,与旁人无关。 纵使镇抚司再神通广大,这事也成了无头冤案。 只能把做饭的厨子打死三个,将司狱和九个狱卒发配充军,把天牢血洗一遍,最后不了了之。 事毕,皇帝为了给工部侍郎的死一个交代,在下令将其厚葬之余,将他生前的几个政敌通通下了大狱。 之后颁布圣旨,命刘青出狱,封为内阁学士,兼工部侍郎,从二品。 牢中其余官吏也尽皆出狱,不问以往过错,大多官复原职。 经过这两年的休养生息,大坤也缓过来一口气,正积极整兵备战,准备南征收复失地。 在开打之前,当然要先礼后兵,刘青才出狱便被委以重任,将代表大坤与蛮夷进行谈判。 而他的职务内阁学士,大有讲究。 大坤实行内阁制度,入阁是每一位朝臣的梦想,内阁大学士别称“阁老”,内阁学士便是阁老的副手,离入阁只有一步之遥。 也就是说,只要刘青这次谈判得好,很有可能比之前更进一步! “坐看他风云变幻,坐看他潮起潮落……” 张武在院子里打着拳,光膀子的上身充满爆发力,肌肉仿佛铜浇铁铸,呈现出淡淡的古铜色,强健至极。 他感悟着拳意,轻身提气,绕墙而走,脚踩陷阱却不落下去,心里憋着一口气道: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君子报仇,一百年不晚。” 直至此刻,张武方才明白在狱中,刘青为什么要问自己名字。 他在挑人,买死! 自己不给他往外通传消息,其他狱卒可不会这么谨慎。 你找其他人买死我管不着,但你在我这买死,买不成还想杀人灭口……看我以后怎么扎你! 心里怀着怨念,这拳也练不下去,张武回到屋中,开始大口吃肉。 他现在每天要吃十斤牛肉,功力才能稳步增长。 照这么个吃法,若没有剩下的四千两银子兜底,只凭狱卒的俸禄和例钱,他都养不活自己。 当然,经此一朝,他也有意外之喜。 桌上叠着崭新的飞鱼服,上面放着小官印,旁边有绣春刀,这身衣服若是穿出去,不知道该有多拉风! 正七品官员,实职却是个天牢狱卒,也算开了大坤皇朝的先河。 吃完饭,美美的睡个午觉,张武开始读起圣贤书。 尽管这些书晦涩难懂,他还是强迫自己学习。 马六走了,天牢没有刑讯人才,自己肯定是要顶上去的,虐待犯人多了,容易走火入魔,必须多看圣贤书。 你既然想吃这口饭,就得掌握动刑的技能。 尽管这两个月没去当值,张武也知道天牢风气大变。 原先的老狱卒们只剩下十个,吃空晌的位置找人补上,队伍扩充到上百人,但九成是新人。 别说对犯人动大刑了,抽鞭子都下不去手。 剩下的几个老人,审讯时也只会往死里打,根本撬不开犯人的嘴。 短短几天便打死三个囚犯,直接被辞退。 新来的提牢主事和司狱更是外行人,一点管理天牢的经验都没有,上来先把官监拿掉,半点特权都不给。 他们秉公办事,犯人们好过了,该吃米的吃米,该给衣的给衣……但据说,司狱只当半个月,便被免职了。 提牢主事也三天两头被上面斥责,眼看位置就要不保。 “武哥儿,在吗?” 院门外,新来的提牢主事登门拜访,非常客气。 武哥儿已成了牢里的传说,当着狱卒,官位比顶头上司的上司还高,哪天不爽了,一掏家伙,你这提牢主事都得给我喊大人。 “韩提牢?” 张武放下书,出门一看,有些意外。 你这八品大员不在刑部坐班,来找我干什么? “武哥儿,冒昧来访,没打扰你吧?” 韩江抱拳,手里拎着礼品,很懂礼数。 “提牢大人你这是?” 张武疑惑的把人迎进屋。 韩江进门便两腿一软,险些跪地下。 张武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时心里发笑。 昭狱与天牢仅有半墙之隔,大家原本是同僚,但经过这次变故,狱卒们见了飞鱼服比当官的还惧。 韩江强装镇定,赶紧自报家门套近乎道: “武哥儿,你最近没去牢里,不晓得我这提牢已当不下去了,爷爷让我来找你取经。” 张武疑惑问道: “你家爷爷是?” “韩山。” “……” 你这是官三代啊! 韩山极力拉自己入仕,有提携之恩,他孙子找上门,必须给面子。 当时被买死之事缠身,张武除去想弄这个荣誉总旗,还想过去拜访韩山,和他拉上关系,让买死凶手有所忌惮。 后来想到要向韩山透露买死之事,容易不打自招泄密,这才没去。 “原来是韩公之孙,提牢大人你快坐。” “不敢不敢,在武哥儿面子我哪敢称大人?” 韩江苦笑着坐在太师椅上,隔着桌子抱拳说道: “武哥儿,最近牢里已经运行不下去了,你是老人,必定知道症结所在,还请不吝赐教。” “这个嘛……” 张武做个请的手势,与韩江对饮一口茶,笑着问道: “韩兄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韩江肯定地说道。 张武点头说: “牢里诸事不顺,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大家的错,主要是你没有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 韩江一脸茫然。 张武解答道: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着天牢,你当然要学会——” “打钱!” 第25章 坚持本心 张武犹记得前世电影里有一句至理名言: “你不拿,我怎么拿?” “我不拿,耿专员怎么拿?” 这句话放在韩江这里,同样管用。 司狱不拿,提牢也不拿,上头的人怎么拿? 没像司狱一样直接免职,那是看在你爷爷的份儿上,不然早让你滚蛋了! 天牢里的内幕,韩山作为刑部侍郎,肯定一清二楚。 但他作为长辈,总不好直接教自己孙子贪污。 干脆推到张武这里来,让他给韩江上一课。 “打钱?” 韩大少当即呆滞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打钱打钱,自然是打出来的钱。 打谁? 当然是打囚犯! 往死里打,往狠里压榨,不给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韩江自小立志要当一个好官。 他心里发过誓,我若主治一方,必定清正廉洁,绝不贪腐。 我的治下,一定路不拾遗,百官爱民。 可这才踏入仕途,经过科考,补了提牢官的缺,便被人教唆贪污敛财,他心里怎么能不震撼? “武……武哥儿,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韩江有些结巴不敢相信地问道。 张武无奈摇了摇头,有心想劝你还是别当官了,真不是那块料,到头来害人害己。 “韩兄,自古以来,不论哪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运行规则,牢里打钱是铁律,非人力可以逆转,谁破坏这个自然规律,要么走人,要么升天!” “升天?” 韩江惊愕。 张武无奈解释道: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韩江悚然。 张武说道: “不论你再怎么励精图治,过两年,牢里还是会变成原来的样子,狱卒勒索财物,厨头克扣粮食,牢头压榨犯人。” “届时你还像现在这样不懂事,那便是与牢里所有狱卒作对,上头收拾你,下面把你架空。” “再惹得狠了,断人家财路,狱卒们养不活家人,生病没钱看,家中死了人,岂能不报复你?” “……” 韩江毛骨悚然。 过去好半晌才喃喃说道: “那我除去贪腐,与狱卒们同流合污,便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 张武出主意道: “你找个懂规矩的司狱,把所有权利下放给他,一切事情都让他来办,你置身事外,安心当你的木偶,不收礼,也不管事,混完你的两年提牢官,让家里使劲,调走便是。” “这……” 韩江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讲不出口。 我入仕是来大展拳脚的,要发挥我的雄心壮志。 你让我当缩头乌龟,任凭自己权利被架空,什么事都不管,与吃空饷有什么区别? 若是如此,凭我的家室背景,随便干点什么买卖,还挣不到这点俸禄银子? “武哥儿,难道就没有办法让我发挥一点胸中笔墨吗?” 眼见对方这不开窍的样子,张武只得无奈摇头说道: “没有。” “……”韩江。 张武叹气,世道就是这样,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当下耐着性子说道: “别说这提牢官,你就算调走当了县令,情况和天牢也没什么区别,各地有豪强,有名门望族,有世家,他们会拼命腐蚀你,你要么同流合污,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甘心混你的日子,若是死磕,你就做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准备。” “届时丢掉小命,可不要怪世道不公,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大。” 张武说完,韩江的面色已经有些扭曲起来,可见他心神承受着何等的冲击。 屋子里安静了好半晌。 韩江内心挣扎片刻,终是一声长叹问道: “武哥儿,要不你来当司狱吧,对牢里你比我熟悉,被你架空,我也没什么怨言。” “……韩兄,你这是想害我!” 张武险些当场炸毛。 韩江连解释带瞪眼说道: “武哥儿你误会了,我怎么是害你呢?” 张武无语凝噎: “我若想入仕,你爷爷拉我的时候便入了,何必等到现在?况且我已经是七品总旗,若想当官,去镇抚司不比在牢里当司狱爽?” “……” 韩江无言以对。 “武哥儿,那你帮我推荐个人选吧,好控制的,不贪心的,我把事情交给他打理。” “程狗还在不在牢里?” “在,他是为数不多的老狱卒,鬼精得很。” “把事情交给他办,问题不大。” 除去马六和唐展,张武在牢里没什么朋友。 平时与众人看着和气,实则只是表面功夫,少有人能走进他内心。 比较熟悉的,能闲聊几句的,也只有程狗。 韩江思索了片刻,点头答应道: “他是贱籍,想当司狱有些难办,不如先让他当牢头吧,替我管理天牢……至于司狱之位,有我压着,短时间内上头应该不会再派人来。” “成,明日我也休假结束,去牢里当值。” 第26章 嘴硬阉了 天牢,一如往常的阴森。 若不是张武穿着狱服,守门的新同僚都不让他进。 “狗儿,最近怎么样?” 程狗正和新来的狱卒们吹牛着以往的事迹,见张武过来,连忙相迎: “武哥儿你来啦!” 其他狱卒也都好奇打量着某人,纷纷打招呼道: “武哥儿。” “给您请早。” “哥你快坐。” 张武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大家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同僚,诸位站着,岂有我坐的道理?” 见他这么平易近人,没摆老资历的架子,新狱卒们心里都是一松。 “这几日牢里怎么样?” 张武询问道。 “来了不少硬骨头,竟敢跟我们叫嚣,这要放在以前……” 程狗说不下去了。 这要放在以前,不把囚犯折磨到人不人,鬼不鬼,整日跪地求你给他个痛快,那绝对是狱卒们手下留情了。 可惜韩江上来以后,整日在牢里盯着,一切依律办事。 不允许虐待犯人,不允许克扣食物,囚犯骂你,你也得给吃白米,狱卒们哪还有一点威严? “这活儿干得憋屈!” 旁边有狱卒吐槽道: “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给犯人收拾牢房,铲屎扫尿,打不得骂不得,领这么一点微薄酬劳,我已经跟提牢大人说了,下个月不来了。” “我也是,不受这鸟气。” 一时间新狱卒们群情激愤,只差当场撂挑子走人。 韩江面色阴沉的掀帘而入,班房里立时安静下来,仅有几个不开眼的还在议论,在同僚提醒下也很快闭嘴。 “点卯!” 一声令下,狱卒们连忙列队。 白班五十一人,全部在列。 威严的扫视着众人,韩江冷声道: “即日起,提拔程狗为杂犯区和重犯区牢头,兼任灶房厨头,代我管理天牢一切事务,他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若有不服者,自行滚蛋。” 说完之后,韩江用眼神和张武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程狗整个懵逼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像天上掉了馅饼一样,事前没有半点征兆。 他还没反应过来,狱卒们便已众星拱月将他包围。 “程牢头,恭喜恭喜。” “以后还请程爷多照顾。” “……” “武哥儿,这是真的吗?” “真的,好好干。” 张武拍了拍程狗的肩膀,低声说道: “两个月前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看你了。” …… 刑房。 整顿天牢的第一步,当然是立威。 被黑血浸染的冷铁刑架上,绑缚着一个粗犷大汉,须发戟张,目光凶狠至极,不断怒喝叫骂。 张武充耳不闻,只是看着手里的案卷。 新狱卒们在刑房外围成一圈,有期待,有害怕,有惊惧。 张武念道: “庞黑虎,江湖人称黑虎恶霸,自小力大无穷,祸害乡里。” “十六岁时因口角纠纷,入室杀死父子二人,奸其妻母,后杀之,为躲避朝廷缉捕,上黑虎山为匪,十年来掠上山的良家女子有十三人,其中幼童四人,皆下落不明。” “于上月底隐藏身份至京城办事,在红花楼喝酒,因对窑姐的服务不满,扭断其臂,在争吵中又将其打死,顺天府衙门判——” “秋后问斩!” 念完卷宗,张武总算明白这个硬骨头,狱卒们为什么啃不动了。 牢里除去有背景,有靠山的,还有一种人不太好收拾。 那便是秋后问斩的犯人。 这种囚犯入了牢,会有一种反正我也要死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观念。 对狱卒也不怕。 有种你现在就弄死我! 牢里死人是常事,但秋后问斩的犯人不能死,否则顺天府衙门交代不过去。 问斩那天会一下子处理很多死刑犯,但凡缺少一个,都无法开斩,会有大麻烦。 在牢里这种犯人不但不能死,你还要保证他在问斩前吃得好,睡得好,把身体养好,不出毛病。 让他在推出菜市口斩首的那一天,当着无数百姓的面,不能饿得皮包骨头,不能看出身上有伤,否则牢里虐待犯人的事情公之于众,从上到下都别想好过。 以前对付这种硬骨头,能打钱的,一般由马六处理。 不能打钱的,会像呼图龙一样,直接把你锁起来,用破布封住嘴,吃饭才给你拿掉。 但有些悍匪,吃饭的时候也不忘骂人,吵得牢里不得安宁,你越抽他鞭子,他越是凶性大发,就像这庞黑虎。 “你这厮,若敢动虎爷,我*死你的老娘!” “你个狗入的……” 庞黑虎正骂着,一把沉重的大铁钳,骤然夹住他的舌头,那重量像是要把他整个舌头活生生扯下来。 “呜呜呜——” 一时间,牢里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喉咙嘟囔声。 第一招,拔舌地狱! “狗儿。” “武哥儿。” 旁边的程狗连忙应着。 张武说道: “把他裤子脱掉。” “呜?” 庞黑虎双眸骤然瞪圆,牢外的狱卒们面面相觑,尽皆心头发毛。 程狗见多了动刑,没有丝毫犹豫,将庞黑虎的囚服裤子一把扯下。 “咔擦咔擦——” 锋利无比的鳄鱼剪,在张武比划之间,照着庞黑虎腹下便是一剪! “啊——!!!” 庞黑虎的脑袋猛然扬起。 凄厉无比的惨叫声犹如恶鬼索命,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心中胆寒。 第二招,剪刀地狱! 在其尖叫声中,张武平淡的声音不高,但众人都能听到。 “上药,止血。” “得嘞。” 程狗取了麻药,熟络的用白布往庞黑虎下腹一包,缠腰绕了两圈,这才站至一旁。 张武朝庞黑虎平静说道: “你那玩意,我只剪了一半,全当给你个教训,日后再敢嚣张,我让你变成活太监。” “反正问斩那天,又不会脱你裤子检查。” 张武咧嘴笑道: “我也不信你有勇气朝百姓们喊你被阉掉了。” “……” 庞黑虎双目充血,额头青筋暴突,怒目而视。 “咔擦——” 张武拿起鳄鱼剪一比划。 黑虎哥顿时浑身一颤,什么凶气都没了,心里只有恐惧。 照理来讲,他凶性大发之下,应该喊一声: “有种你把我全剪了。” 但这种话,面对鳄鱼剪,你就算再凶一千倍,凶焰滔天,也绝不敢喊出口。 张武心里冷笑一声,把夹舌头的大铁钳拿掉,冷声说道: “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是。” 庞黑虎彻底没脾气了,刚刚有多凶,此刻便有多惧,面子哪有“根”重要? 张武蹙眉问道: “你不在山上待着,来京城干什么?” “奉命送钱。” “奉谁的命?” “我们黑虎山大当家的命令。” “给谁送?” “这……” 庞黑虎嘴巴张了张,看着牢外的狱卒们,朝某人投来哀求的眼神。 大人物的事情不要打听,否则死的快。 张武连忙话锋一转问道: “钱送到了吗?” “已经送完,我才去喝花酒的。” “得,没油水了,押回房里吧。” 张武如释重负,狱卒们却是大失所望,本以为能捞一笔的。 第27章 铮铮铁骨 天牢里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小半年,天气渐冷,又到了秋末。 大坤皇朝的秋后问斩,一般在十二月份,已迈入冬季,正符合冷风肃杀之节气。 在问斩之前,死囚要吃断头饭,张武正挨个给他们送。 这些日子经过程狗的治理,牢里终于又开了例钱。 狱卒们眉开眼笑,变得一个比一个上进,整日思索着“打钱”招数,让牢里一派繁荣。 韩江不用挨训了,上头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承诺他当完这一任提牢主事,定给个大大的好评。 毕竟提牢主事的三成银子,韩江不要,一并孝敬了上面,岂能满意吗? 牢里也变得井井有条,该吃泔水的吃泔水,该吃馒头的吃馒头,有钱的当大爷,没钱的便去死。 一手推动天牢回归原样的张武,时常感叹,自己一个穿越者,竟也被这个时代同化,变成了卑鄙的剥削者…… “罪过,罪过,一切都是钱的错……” 某人明明不信佛,却假迷三道的双手合十,宽慰了自己一下,这才给重刑区九号狱送饭。 “汤大人,您吃饱喝足,明日好上路。” 张武把托盘里丰盛的肉菜放下,对这位前四品大员非常客气。 牢里一切照旧,唯一的变化便是官监没恢复。 那是韩江亲自撤掉的,程狗明白自己的权势全部来自于韩江,心里自然很忌惮,不敢完全翻了顶头上司的盘子。 做人要留有余地,不然人家一个不高兴,你不只是滚蛋这么简单,牢房里也有你一个位置。 制度破坏容易,重建很难。 不过狱卒们对这些官犯都很客气,少有打骂的。 “多谢小哥儿。” 这老汤很看得开,端着盘子吃着鸡,慢条斯理,一点没有将死之人的惊慌与绝望。 四品御史落得菜市口问斩,大坤历史上从未有过先例。 皇帝会杀贪官,杀将军,但很少会杀御史言官,毕竟史笔如铁,百年后会被读书人口诛笔伐。 “汤大人,难道你不后悔吗?” 张武不喜欢与其他狱卒多交流,刻意保持着距离,但对这些死囚却能敞开心扉谈几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要你不图他什么,人家也没有害你的必要。 当然,若有人热心的告诉你什么藏宝地点,什么一品大员的致命秘密……张武反手便是一巴掌,再把对方拎起来猛灌一顿粪汤。 敢害我,死前你也别想好过! 他这三年来见过最坑害百姓的贪官,便是被孙千户弄死的胖头鱼,搞得十万百姓无家可归。 弹劾他,把他揭出来的,便是面前这位汤大人。 刘青被免去吏部尚书之职,在牢里待了两年,这汤大人也是主力。 可惜当官便是这样,风水轮流转,天牢轮着坐,不怕你贪,就怕你不得势。 这半年来,刘青代表朝廷与蛮夷谈判,在外交上据理力争,竟凭白拿回来四郡之地,举国上下皆赞其才。 皇帝也是大大赞扬,把他老母和正妻都封了诰命夫人,当真是皇恩浩荡。 在这种态势之下,当初打压刘青的官员们,自然要被清算,好让老刘发力,把国土拿回来。 老汤没怎么贪,一辈子清流儒生,照样成了杀鸡儆猴的对象。 咀嚼着美味的鸡肉,老汤嘟囔道: “没什么可后悔的,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弹劾刘青。” “为什么?” 张武奇怪地问道。 你们俩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政见不同而已。 您老清高,见不得刘青那帮人横贪暴敛,但如今已经知道弹劾他们的后果,明知必死,如果重选一次,不至于这么坚决吧? 老汤喝了一口蛋花汤说道: “我等入仕为臣,除去心术不正只想贪污敛财的,不外乎就是想报效国家,让万民过上好日子,让我们大坤变得更强盛。” 张武点头。 老汤接着说道: “你想一下。” “我不弹劾刘青,他不会入狱两年,这两年时间他会成为阁老,而不是现在的内阁学士。” “大家找人与蛮夷谈判时,会下意识忽略他,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刘青,为国收复四郡之地?” 张武肃然起敬。 “您老的意思是,用您的命,换这四郡之地,值了?” “不错!” 老汤眼里充满欣慰,站起来意气风发道: “纵使用我全家老小三十余口人的性命,换这四郡之地,也是万值!” 张武心里服气了,由衷的竖起大拇指赞道: “论精忠报国,满朝无一人能与您匹敌!” “那是!” 老汤眉飞色舞,欢快的啃着鸡腿,张武也是赶紧给大佬盛满热汤,有些兴奋的问道: “汤大人,如今结果是好的,您自然是死而无憾,那如果刘青没收复失地呢?” “没收复失地?” 老汤怔了怔,突然毫无预兆地爆粗口道: “那我会拷他姥姥的屁*,*他老母的嘴,就算做鬼也得诅咒他不得好死!” 老汤骂了好一阵子,声音巨响,像是在发泄自己被问斩的怨气。 半晌过后才渐渐的平静下来。 “刚刚有些失态,没把持住,让小哥你见笑了。” “嗨,没什么可笑的,大人您是真性情,能在这种环境下没哭没绝望,已胜过牢中所有死囚。” 张武再次竖起拇指赞扬道。 老汤点头,受了他的马屁,坐下来面色平静说道: “人这一辈子,也就那么回事,当官的趋炎附势,从商的卑躬屈膝,都在委屈与妥协中成长。” “我不一样,管他荣辱与兴衰,反正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刘青让我看不惯,我就参他,天王老子也拉不住……反正到头也是一捧黄土。” 老汤呸一声将鸡骨头吐出来,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嘴。 前几日有朝堂大佬来探监,对老汤好言相劝,让他给刘青写封信,服个软,事情便算过去了。 不想老汤当场翻脸,对着那阁老一顿痛骂,不带脏字,却句句尖锐,差点没把狱卒们吓死。 对于这种硬骨头,张武也只能再赞道: “您老有铮铮铁骨,他日定名留青史。” “借你吉言。” 老汤吃饱喝足,躺倒便睡。 张武入牢收拾着盘子和碗筷,准备接着去给庞黑虎送断头饭。 一般牢里都会给囚犯们铺一层蒿草。 一来保暖,不那么阴冷。 二来让他们拉屎撒尿在草堆上,方便打扫,免得把牢里弄得臭气熏天。 张武伸手去拿菜盘,突然一怔。 盘子一离地,蒿草堆明显隆起来一点,说明下面有东西。 透过草堆间的缝隙,像是一封信。 抬头看老汤一眼,已是鼾声如雷。 “又一个刁民想害朕!” 张武收拾完碗筷,动都没动那封信一下,全当自己眼瞎,拎了食盒便走。 第28章 山河大侠 来到十三号狱,庞黑虎经过这半年的恢复,腹下的伤势已无恙。 不过他正在发疯挠墙,把自己指甲挠掉,手指血肉模糊,还在挠,像疯了的野兽一样发出低吼。 这是死囚精神崩溃后的常态,通过自残来折磨自己,释放压力。 “过来吃饭了,吃完明天好上路。” 张武敲了敲铁栏杆,当当作响,让庞黑虎瞬间安静下来,如同木偶一般乖乖过来吃饭。 这半年来,张武可没有闲着。 平时苦练内功,在牢里闲着没事,便想法子挑战江湖高手。 功力深厚是一回事,打起来有没有战斗力又是一回事。 庞黑虎勉强算个二流高手。 但这家伙的厮杀经验,凶狠程度,让张武心惊胆战。 半年前他的功力已趋近于一流高手,但对上庞黑虎,稍不注意便会被重伤,全靠一身刀枪不入的硬气功撑着。 经过这半年“打练”下来,他的实力突飞猛进,就算不用金刚不坏神功,也能稳稳镇压庞黑虎,让这家伙没有任何脾气。 作为陪练对象,除去吃饭给一点照顾,张武也默认其他狱卒帮庞黑虎带了一封信,这种事你只能管好自己。 内容自然是给黑虎山的大当家求救,让他找关系捞人。 每次见庞黑虎,这家伙都会满脸希冀地望过来,张武也一如既往摇头道: “没有消息。” “没有吗?” 明日问斩,今天都没消息,庞黑虎面如死灰。 他十指血淋淋,却全然无感,只是呆滞地撕咬着鸡腿。 吃着吃着,突然仰头狂笑起来,充满自嘲道: “这十年来把你当亲大哥,为了黑虎山出生入死,坏事做绝,到头来落得个如此下场,还真是成也你手,败也你手——” “这兄弟,没白当!” 庞黑虎端起热汤当酒,仰头狂灌痛饮,等放下碗时,已是泪流满面。 不知在悔恨自己的恶行,还是觉得对不起家中老母。 张武摇头问道: “被人出卖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怎么知道?” 庞黑虎愣住,抹了一把泪。 这半年来,两人只有在动手时说几句话,平时少有交流。 张武对他那些狗屁倒灶的江湖事,更是没有半点兴趣。 突然点破他坐牢的缘由,庞黑虎怎么能不惊愕。 张武失笑说道: “那红花楼我也没少去,随便问了几句,便听说那窑姐身患重病,当夜故意激怒你出手,最后人家羞辱你老娘,你才恼怒杀人。” 张武点破道: “初入狱时你嚣张跋扈,不是你凶性有大多,也不是你脑子有问题,而是你笃信自己会出狱,相信收了你们脏钱的那位大人物,会把你捞出去。” “可你坐等右等,日子一天天过去,还是没出狱,只得给你大哥去信,让他想法子捞你。” 言尽于此,事情已经明了。 人家根本没想让你回黑虎山。 甚至没想让你活着离开京城。 你不过一个土匪,在大人物眼里如同蝼蚁,人家收了你的黑钱,便相当于将把柄交到你手里,岂能让你活着离开? 从始至终,这就是一桩有去无回的买卖。 真实的江湖便是这样,刀枪剑戟的拼杀很少,杀人是要被朝廷通缉的,大多是出卖兄弟,背信弃义的故事。 可惜,庞黑虎觉悟得太迟了,只能面目狰狞,双眸充血,把牙咬得咯咯响,恨天欲狂。 但片刻后,这家伙突然失心疯一般开怀笑出声。 “武哥儿,看在我陪你练功的份儿上,能否求你一件事。” “不能。” 张武果断摇头拒绝。 但庞黑虎却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说道: “我大哥早晚会来天牢走一遭,求你少给他吃口饭,帮我出一口恶气。” “嗯?” 张武一愣问道: “何以见得?” 庞黑虎说道: “我大哥虽是寨主,但整个黑虎山却是我带起来的,那大人物把我干掉,显然已不需要黑虎山为他敛财,我大哥知道的秘密比我多,那大人物又岂能让他好活?” “你说得有道理,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郭天旭!” 张武惊愕。 郭天旭,一流顶尖高手,江湖人称“山河大侠”,心存社稷,行侠仗义,十多年来救死扶伤无数…… 庞黑虎冷笑道: “他每次见我都戴着面具,隐藏身份,却不知我早已摸穿他的底细。” “行走江湖需要钱,救死扶伤也需要钱,可他一不经商,二不当官,家里有几亩薄田也早败光了。” “你猜他的钱从哪里来?” “……” 江湖中说起郭大侠,人人敬仰,乃是说书人常年挂在嘴边的正派英雄。 除去传唱他行侠仗义的事迹,便是讲他高来高去的故事。 出门在外,吃顿饭喝口茶,经常放下十两银子便走。 遇到朋友有难,能以百金相赠。 过河没有路,掏出一千两银票便让人修桥…… 如此种种,皆是美谈。 “郭天旭吗……我记住了!” 张武呢喃道。 第29章 大佬的信 这一顿断头饭,庞黑虎讲了很多。 黑虎山起初只有一股小山匪,不过五六人而已。 庞黑虎加入之后,郭天旭看他生性彪悍勇猛,又讲义气,便认他当了二弟,逐渐把山寨交给他打理,自己隐于幕后。 经过这十年的发展,还有前几年的兵荒马乱,山上已有土匪八百余人! 杀官吏,灭满门,为祸方圆五百里,无人能管。 庞黑虎没说他们靠山的名字,只讲他们是河东郡最大的土匪群体,最凶时奉命袭杀过四品巡察使,却从未被朝廷清剿过。 而那位大人物,已于去年入京,从封疆大吏成了朝堂大佬。 黑虎山远在千里之外,除去每年上贡的银子,对那大人物已无用处,卸磨杀驴在情理之中。 庞黑虎敢忌恨郭天旭,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却对那大人物万分畏惧。 他家里还有老母,有不少亲戚,不想满门死绝,必须管住嘴,不能透露对方名字。 …… 第二日。 天还未亮,张武便来到天牢。 他不喜欢出红差押解犯人去砍头。 但问斩这一天所有狱卒都很忙,你总得出一把力。 从灶房端着热汤,给忙碌的狱卒们挨个送了暖身子,最后端一碗来到九号狱,算是特殊照顾。 “汤大人,喝完这碗热汤,准备上路吧。” 老汤爬起来,面色复杂地看着张武,又往蒿草下埋信的地方看了一眼,脸上闪过哀求之色。 张武视若无睹。 只是把汤往前一递说道: “当官太麻烦,你暗算我,我修理你,至死都不能清净,汤大人你洒脱了一辈子,到头可得把持住,不要破了功。” 这算劝谏,也算警告。 老汤若是不顾脸面,直接从草堆里把信拿出来,张武一定拎桶粪汤当场给他灌下去!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老汤无奈,只得唉声叹气着把热汤一饮而尽,仿佛是认命了。 “拷走!” 随着张武一声令下,两个狱卒给老汤戴枷上镣,架出牢房,准备奔赴菜市口问斩。 不出片刻,重刑区整个干净了,狱卒们也走得差不多了。 但凡来到牢里的犯人,少有坐牢一年以上的。 大坤律法里没有“监禁”这个概念,坐牢只是过渡,方便上头提审你。 古代劳动力短缺,不会让你凭白蹲在牢里白吃白喝。 案子慢则一年,快则半月,肯定给你判下来。 要么杀头,要么流放,轻的就是强制劳役,替官府修城建墙等等。 四周一片空旷,黑暗而又寂静无声,只有通道墙上的油灯噼啪作响,忽明忽暗。 张武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孤独感。 芸芸众生,除自己以外,皆是昙花一现。 这牢里的人来来去去,不甘也好,怨恨也罢,终会离去,没有人能一直陪着自己。 以前六叔在时,还能和他讲几句心里话,而今举目望去,全是熟悉的陌生人。 “再过几十年,六叔一走,恐怕我真要变成孤家寡人。” 张武心里一声苦笑,竟也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回归眼前,老汤留下的信还在草堆底下。 死囚离开后,狱卒们会清扫牢房,这信迟早会被人捡到。 若是哪个不开眼的狱卒打开看了,发现里面的秘密,管不住嘴四处讲,难保不会再出现天牢被镇抚司血洗的情况,届时自己也不会好过。 “烧掉算了。” 张武把信件捡起,封面没字迹,正要放在油灯上引燃,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愣住原地。 “不对!” “这段日子以来,老汤的家属并没有来探监,房里也没有纸笔,更没听说他家人让狱卒们带过信。” “犯人入牢时也要换囚服,身上什么都不许带。” “那这封信,哪里来的?” 张武陷入沉思。 来牢里看过老汤的只有一个人,而且没谁敢搜他的身。 “阁老?” 而今大坤有三位阁老,各个权倾天下,地位凌驾于众臣之上,朝廷的一切军政大事皆由他们三人主持。 这种人物,对谁不满,只要眼皮子颤一颤,下面立时便会有一派官吏落马。 “他把这封信交给老汤,而老汤又想利用我,我唯一值钱的便是七品荣誉总旗,也就是说他想把信送给镇抚司……” “这说明,这位阁老大人,都不敢把信直接交给皇帝!” 张武从头凉到脚。 这信里的内容,爆开了绝对会形成一场惊天风暴,阁老都有可能被卷下马。 只有这样,他才让老汤这个死囚出手。 人都死了,交什么也不怕了。 张武本来想把信烧掉算了,如今却是不敢了。 这封信,必须有个下落! 但不能落在自己身上。 否则老汤死了,信没交上去,阁老肯定会查。 押送完死囚,狱卒们下午回来便会打扫房间,大家都没看见信件,这段空档期只有自己和几个狱卒在牢里! 老汤死前你还送一碗热汤,这信除了在你手里,还能有谁? 届时阁老会找你,要么通过镇抚司把信交上去,要么你就去死! “妈的!” 张武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想让狱卒们找到信,但又闭住嘴不把里面的内容讲出去,很简单—— 泼一盆水,让信湿掉就好。 字迹模糊了,什么都看不见,狱卒们捡到也没用。 每个牢房角落里都有木桶,方便犯人们大小便,佯装打翻桶,湿了信,谁也挑不出毛病。 张武出牢看了看通道,确定无人,回牢以迅雷之势将信件拿起,取出信便读起来。 半晌后满心无语,把信装回信封里,丢在草堆下面,一脚将粪桶踹翻,看着粪水把整封信彻底淹掉才捂着鼻子离开。 第30章 信的秘密 自那一日看了老汤留下的信之后,张武便开始魂不守舍。 他不相信主宰天下的阁老,会亲自来牢里,给老汤送一封无用的情书。 信被粪水淹掉了,有两个狱卒打扫时看见了,还喊了程狗一趟。 众人虽好奇,但没谁把泡成粪汤的信件拿起来看,直接铲到粪桶里丢掉。 之后天牢里一切照旧,没有阁老来查,也没谁问起老汤,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转眼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刘青势如破竹,在南征大军的配合下,边打边谈,又成功收回三郡之地,加封太子太保,晋入一品大员之列。 一时间,刘太保之名威震朝野,如日中天。 只要是他上呈的奏章,皇帝无不应允。 只要是他发了话,南征的十九万大军就要动起来。 就算是三位阁老,首辅大人和两位次辅,都要给刘青让路。 而曾经和老刘一起坐牢的那些官吏,也都平步青云,有人一年连升三级。 上个月柳正钧突然来信,询问京城的局势,字里行间尽是诉苦,显然他这个县令很不好过。 刘青坐牢时他见风使舵,先是百般巴结,又后下令削减人家的用度。 尽管没造成太大的影响,外人也无从得知牢里的事情,老柳依旧心惊胆战,深怕被清算。 张武含糊其辞回了他一封信,只说自己整日在牢里待着,对朝政局势不太关注。 整个冬天,张武都没见过六叔。 去镇抚司询问,说是配合南征大军,刺探蛮夷的情报去了。 打仗便是打情报,尤其在谈判桌上,谁掌握的消息越多,谁便有利。 如今的大坤,整个朝廷都在围绕南征运转,收复失地胜过一切。 “当时真是看走了眼。” 出了京城,走一段便能看到白龙寺,张武漫步在登山的台阶上,心里很是感慨。 初见老刘时,不过一个文弱书生,也就比普通人多了一分气度。 被他买凶,又遭杨苍刺杀时,才惊觉这家伙有着覆手翻云的心机。 如今再看,刘青哪里只是有心机那么简单? 简直有枭雄之姿,能将整个朝廷玩于鼓掌之中。 上了山,白龙寺前人山人海,香火鼎盛到极致。 寺院里悠悠的钟音掠过山头,缕缕梵烟升腾而起,梵唱不绝,将整个白龙寺显得庄严肃穆。 张武本来是想拜道的,奈何道观离京城太远,一天时间回不来。 这个世界有神功,说不准也有鬼。 求个道符保平安,就算没有实际效果,也能图个心理安慰,壮人胆气。 上了一炷香,往功德箱里捐过半两碎银,张武漫步走进寺中。 这白龙寺建得很大,有看病的医堂,有教人念经的佛堂,也有专门卖符的地方。 买了几张符,张武径直下山。 …… 杂犯区七十号狱,关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 入牢之前,此人非常富态,乃是城东有名的善人,每逢灾年都会开棚施粥,也是白龙寺常客,经常在寺中修行念佛。 然而一月前却被镇抚司无意中查出贩卖人口之事,惹得邻里街坊一片哗然。 牢里对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自是凶残无比。 一个月便把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直叫他想死都不行。 见张武立在牢前看自己,犯人浑身一颤,以为要给他用刑,挣扎着跪地哀嚎道: “大人饶命。” 张武看了看走廊过道,确定左右无人,才打开牢门走进去,将人拎至角落,压低声音问道: “白龙寺里可有名叫静萱的尼姑?” “静萱?尼姑?” 犯人满脸茫然之色。 心知回答不上来,很可能被用刑,赶紧讨好问道: “不知大人问得是哪个静,哪个萱?” “安静的静,草字头下面一个宣纸的宣。” 张武说完,犯人肯定摇头道: “白龙寺弟子只有干净的净字辈弟子,绝没有叫静萱的尼姑。” “那可有名叫静萱的居士去求佛?” “静萱居士?” 这一次犯人愣住了,小心翼翼问道: “大人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 张武蹙起眉头。 犯人问道: “大人,您晓得宫中有几位贵妃娘娘吧?” “淑妃、贤妃、德妃,三位。” “那淑妃姓甚名谁?” “姓刘,名静萱……” 张武呆住。 那封信里什么爆料都没有,只是一份非常露骨的情书,落款是八年前。 字写得方方正正,一看便是出自书法大家之手,但却提到了“姿势”等字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禁书。 整封信里也只有一个名字,静萱。 第31章 惊天秘闻 “我辈楷模!” 张武对此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低声严肃问道: “淑妃娘娘经常去白龙寺拜佛吗?” “每年三月底,花开之际,都一定会去,从无例外。” 犯人无比肯定地说道。 “……” 张武嘴角抽了抽,不再开口。 至此,送信事件已经完全水落石出。 刘静萱,今年三十二岁,初入宫时被封为才人,后慢慢得宠,成为仅次于皇后之下的淑妃。 她有一个堂哥,比她大十八岁,名叫刘青! 吏部尚书,主宰天下官吏升迁,宫中若无背景,怎么可能爬上这个位置? 那情书所表达的意思,就是期盼和淑妃在白马寺见面时的场景,幽会情郎,姿势,用口…… 只要把这封信交上去,刘静萱绝对完蛋。 打入冷宫是轻的,弄不好诛九族,满门抄斩! 绿帽上头,皇帝岂能不恨? 刘青必定玩完。 再想到老汤曾在狱中,当面把阁老痛骂一顿。 显然他知道事关重大,这封信若是交上去,死得不仅是他自己,全家老小一个别想活。 但他又很想扳倒刘青,把这个家伙拉下来垫背,于是便想到了张武。 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又是镇抚司的总旗,由他送信再适合不过。 “真他娘的人心险恶啊!” 张武心头充满恶寒。 枉武爷我在牢里对你好生照顾,给你送断头饭,送热汤,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大……大人?” 直至犯人提醒,张武才慢慢回神,露出我很满意地神色说道: “你表现很好,稍后我自有重赏。” “多谢大人!” 犯人感激涕零,连忙跪伏在地磕头。 张武想了想,继续询问道: “你应该对白龙寺很熟悉吧?” 犯人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应道: “无比熟悉,一砖一瓦全有印象。” “那静萱居士的拜佛之地在哪里?” “自然是大雄宝殿,前几年我还亲眼在宝殿外目睹过娘娘芳颜,当真是国色天香,有母仪天下之风。” “就在大雄宝殿?” 张武瞪圆。 “大,大人……在大雄宝殿拜佛,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犯人抬头不解地询问道。 张武连忙收敛心神,却难掩脸上的异样之色。 “静萱居士每次都自己拜佛,还是有人作陪在旁?” “娘娘拜佛,自然是兴师动众,住持,院中高僧,各堂首座,皆要在场。” “……” 张武嘴角一抽。 硬是没敢再往大了想。 “娘娘拜完佛在哪里休息?” “后山有专门的院子,平日尘封,只有娘娘来之前才会打扫。” “那她在休息时,是否会接见除去和尚以外的其他人?” “自然要接见。” 犯人点头说道: “娘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都会抽空见见自己的家眷。” “只是见家眷?” 张武心里发毛。 “那还见谁?” 犯人有些茫然。 张武毛骨悚然问道: “见完家眷便走,不在寺中停留?” 面对这么白痴的问题,犯人不敢有怨,只是解答道: “娘娘出宫事务繁琐,一般来到寺中便已是午时。” “拜佛,吃斋,皆有寺中大批僧人相伴,过了晌午,仅有一个时辰与家眷相聚,所以一到申时就得下山,时间非常紧。” “宫中规矩多,日落前必须回宫,娘娘连家眷都见不完,很难有时间停留。” 张武惊悚问道: “我听闻,刘太保每年也会在同一天,带领族人来寺中拜佛?” “这个不奇怪吧……刘太保不带族人来拜,如何能见到淑妃娘娘?” 犯人自顾自说道: “朝廷大臣很难入后宫,刘大人都会趁机与娘娘见一面,就连刘氏子孙也只是集体拜一拜娘娘,走个过场便会离开,仅有刘大人留在房中与娘娘交谈。” “……” 张武心头抽搐不已。 约自己堂妹来寺里拜佛烧香,还写情书,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下,二人独自呆在房里搞事情…… 最厉害得,那封信是八年前写的。 那时候刘淑妃已入宫为嫔四年,当了皇帝的老婆,还敢和老刘勾搭在一起……当真是九族都可抛,唯有情字必须要! “淑妃娘娘去年来寺中拜佛了吗?” “当然拜了。” 犯人没脾气地回答道: “不过刘太保没有去,只是刘氏族人见了见娘娘。” “……” 刘青去年这个时候都没出狱,自然是来不了。 但看刘淑妃这架势,情郎不在还要来拜,显然很怀念自己的大堂哥。 第32章 窃国大盗 “刘青出狱,如日中天,刘淑妃今年肯定还会来,而且会是最隆重的一年,只是刘青在前线,恐怕回不来。” 张武心里呢喃着,怪不得阁老不敢直接把信送上去,这事当真骇人听闻。 给皇帝戴绿帽子就算了,戴帽子的人还是自己的臣子,媳妇的堂哥……纵观万古,历朝历代,都没出现过这样的惊天丑闻。 张武暗暗摇了摇头,回神看着脚下犯人,吩咐道: “你等着,我去给你取只鸡,赏你的。” “多谢大人!” 犯人大喜,吃过后便没了声息。 离开天牢,天色已不早。 夕阳西下,落日余辉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上,张武来到唐宅门前。 除去六叔以外,张武能交心的人也只剩下唐展。 报上姓名,拿出自己的七品官印显摆了一下,才当值回来的唐展,很快便出门迎接。 “武哥儿,你真是稀客啊!” “展叔,没打扰你吧?” 张武笑着抱拳。 唐展说道: “嗨,你这可就见外了,快里面请。” “你不晓得,叔每天清闲得很,看看医书,研究一下棋谱,手底下三五人,根本用不着我管。” “你六叔还没回来吗?” 唐展问道。 张武摇头说: “没有,我前两天才去问过。” 唐展立马安慰道: “你不用担心,你六叔为人谨慎,手段颇多,光从我这拿的迷药、解药、毒药,便有三十多种,只要不遇到超一流高手,必须硬碰硬的那种,他肯定无恙。” “……” 张武瞠目结舌。 直想喊一声我六叔“666”。 混江湖,刺探情报,武力只是次要,脑子不够用的才跟你站着对打。 基本是知道不敌我就跑,跑完了我就下毒,毒不死我再想其他办法搞你,用得全是阴损招数。 说到底,比得就是谁苟,谁谨慎,谁脑子好用。 在这方面,六叔肯定是当之无愧的苟王。 来到客厅里,二人隔桌而坐,张武抿了一口茶问道: “展叔,最近钧叔给我来信,询问京城的局势,我对这方面不了解,你见得大人物多,我只能来找你取经。” “京城局势?” 唐展疑惑问道: “好像没什么太值得关注的吧?” 说完当下解答道: “陛下身体安康,三位阁老总揽朝政,听说今年收税是个难题,但也没什么大问题,前段时间太子病了半月,现已痊愈,只是身体还是不太好……” 唐展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张武都认真听着,等他讲完才问道: “那其他皇子呢?” “皇子们?” 唐展愣了愣说道: “陛下有四位皇子,皇后生太子,贤妃和德妃生下二皇子和三皇子,刘淑妃生了最小的四皇子,双手皆有六指,重瞳,智力比较低,人称傻皇子。” 张武心惊胆战问道: “我听民间传闻说,这四皇子与陛下长得一点不像?” “确有其事。” 唐展压低了声音,私下议论皇家之事可是要杀头的。 “早年间陛下曾怀疑过四皇子非亲生,朝野上下也传得沸沸扬扬,陛下还曾私下召过我父亲,询问此事。” “那事情怎么平息下去的?” “当众滴血认亲呗。” “……” 张武呆滞在原地。 唐展说道: “四皇子与陛下的血融在一起,乃是不争的事实,自那之后,再也没人怀疑过这事……尽管这几年,四皇子不只与陛下长得不像,与其他三位皇子,更是没有半点相同之处。” “……” 张武用袖子擦了擦脑门的汗,总算明白那位阁老为什么非要把刘青按死了,宁愿国土收不回来。 窃国大盗! 太子体弱,虽是储君,身体连皇帝都不如。 老二不成气候,整日只知道游山玩水,半点不思国务,前两年隆庆帝给他弄了一块封地,让他治理封地去了。 老三倒是挺有才,能带兵打仗,常年镇守北疆,不在京城,和皇帝的关系最远。 剩下在京城的,只有老四! 万一皇帝驾崩,太子也出了意外,这皇位谁来继承? 刘青没崛起时,那位阁老还不担心,毕竟只凭刘淑妃一人,一个后宫妃子,无权无势,想扶四皇子上位也有心无力。 但如今老刘成了大坤的救世主,整个朝廷围着他转,南征大军也要间接受他指挥。 不搞死他,大坤得改姓刘! 第33章 一捂就倒 “怪不得老汤临走前,对我投来哀求的眼神。” 张武呢喃着,心里一叹。 老汤无疑是爱国的,忠君的。 身为臣子,他没有勇气这样打击自己的君主。 但他没料到张武不愿意掺杂到这种事情里,搞死四皇子,搞死刘青,你也得死。 皇帝恨他们,难道不恨你? 张武如今的实力,也就等于一流顶尖高手,和孙千户差不多,连超一流都算不上。 朝廷若想动你,天下之大无你藏身之地。 况且,超一流之上,还有武道大宗师,张武严重怀疑大坤皇室有这样的高手。 否则如何能弄出练气丹这种奇药? “武哥儿,这四皇子有问题吗,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对?” 见张武呆呆坐着,面色阴晴不定,唐展小声询问了一句。 “展叔,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 张武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道: “叔你这里有迷药吗,让人鼻子一闻,立时晕倒的那种。” “美人醉?” 唐展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巧鼻烟壶,透明的玛瑙壶身里放着一些细沙似的粉末,介绍说: “你六叔也有这个,揭开瓶口,将此壶拿在掌心里,捂谁谁晕。” “但对超一流高手无用。” “昏迷的时间长短,也与体质有关。” 张武接过精致鼻烟壶,拿在手里把玩着,爱不释手。 “叔,这美人醉多少钱,我……” 某人正准备掏银票,却被唐展一把拦住说道: “小东西不值钱,你好不容易来找叔一次,岂能要你银子?” “多谢展叔!” 张武抱拳,面带感激,承了恩情。 唐家祖上几代都是太医,名满天下,给王公贵族们看病,每次都会得到丰厚的报酬,家里也经营着几家药铺,挂着御医之名,生意兴隆无比。 张武熟识的人里面,没有比唐展更有钱的。 当然,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情,这东西你不能白要,将来自有偿还之日。 又闲聊片刻,张武起身告别,打道回府。 解开了信件的秘密,拿捏住刘青的死穴,本以为今晚能睡个好觉,谁想才走到巷口,便见有狱卒在等自己。 “武哥儿,你可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张武蹙眉问道。 周铁柱着急说道: “牢里来活儿了,顺天府衙门明日一早便要口供,兄弟们使尽了办法,不想那厮骨头太硬,死活不肯画押。” “又是屈打成招的活儿?”张武眉心拧紧。 “是。” 周铁柱点头。 张武不爽问道: “这次又是谁家的?” “威武将军家的。” “他家又丢银子了?” 张武语气平静,双眸却闪过怒意,真当天牢是你家开的? 周铁柱是半年前新来的狱卒,对以前的事情不了解,但关于威武将军的事迹,却从程狗嘴里听过。 当下叹气说道: “这回比丢银子严重,他家公子与人赛车,在官道上撞死了人,人家亲属讨理,竟抽刀将人丈夫砍死……” “道上仅有一位赶车的路人看见,威武将军之子干脆给其他公子使了银子,让他们闭嘴。” “又把这路人绑来,贼喊捉贼,到衙门里说凶手是这路人……” 周铁柱有点讲不下去了。 显然牢里的黑暗,让他这个十六七岁的孩子难以接受。 黑的讲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不看理,而是看谁势大,看谁有钱。 若只是看看也就罢了,嘴里感叹一声世道如此,事情也就过了。 问题你这当狱卒的,要亲自动手屈打成招,虐待无辜囚犯。 心理承受能力弱一点的,迟早得疯掉。 这还只是天牢而已。 若是在顺天府衙门当差…… 像捕头赵康他们,当了二十年差役。 手里冤死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二百,简直冤魂缠身,死后不下地狱都是老天无眼。 “娘的!” 张武心里恨得咬牙。 本想等这威武将军死后,和六叔一块去他坟头屙尿,如今你们一家子百般作死,那我只好让你不得好死! “你去请韩提牢,就说我在牢里等他。” 张武吩咐一声,取出一张白龙寺买来的镇鬼符说道: “把这东西带在身上,避免冤魂缠身,在牢里待不住,不要勉强自己。” “谢谢武哥儿。” 周铁柱受宠若惊,连忙把黄符揣怀里。 张武叹口气叮嘱着: “你能来天牢当差,家里也是使了银子的,若想吃这口饭,平时没事的时候不要跟他们瞎混,多读些圣贤书,多练武。” “我听武哥儿的。” 周铁柱用力点头。 第34章 还你公道 天牢,刑房。 血染的冰冷刑架上,绑着个粗糙庄稼汉,皮肤黝黑,看着挺壮实。 狱卒们能用的手段,鞭打、夹棍、伤口撒盐等等,已经用了一遍,把人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而这庄稼汉竟只是闷哼,半声不求饶。 张武在牢里也没少对囚犯动刑。 最扛的不是那些江湖高手,而是受苦的老农民。 他们整日在田里耕作,承受着暴晒,咬牙忍着官府的剥削,忍一辈子就这么下来了。 意志之坚韧,比那些凶性大发,张嘴骂人的,强悍十倍不止。 见张武回来,狱卒们全都大松一口气。 牢里的规定还跟以前一样,遇到冤案,需要屈打成招,每一个狱卒都得动手,有事大家一起扛。 之前牢里马六主事先抽鞭子,众人抽完后,犯人还不招,由他来处置。 而今变成张武主事。 众人都已动了手,只剩下他一个,能不能把这犯人打服,让其认罪,就要看他的了。 程狗凑上来询问道: “武哥儿,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威武将军给咱牢里使银子没?” “没有,连句话都没传。” 程狗表达着不满,心里很不爽。 大伙兴师动众帮你屈打成招,连点表示都没有,摆明看不起人。 一听程狗这样说,狱卒们也是同仇敌忾,小声议论起来。 这种严刑逼供的烂屁股事,给银子都未必干,更别说什么好处都没,凭白冤枉人。 张武也说道: “没银子,咱动什么手?” “先把人放下来,给口饭,别饿死。” “你们也都散了吧,该回家的回家,该当值的当值。” “这……” 程狗一脸为难说道: “武哥儿,只怕顺天府那头不好交代。” “稍后韩提牢来,我会跟他讲。”张武平淡说道。 “得嘞。” 程狗大出一口气,招呼众人把庄稼汉押回牢里,准备给饭。 …… 不多时,韩江匆匆而来,脸色很难看,显然已从周铁柱嘴里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这世上的人,让张武佩服的没几个。 呼图龙的报国捐躯,马六的豪情谨慎,还有刘青的阴险毒辣。 如果勉强再加一个,那便是韩江。 为了不贪钱,不脏自己的手,宁愿被架空,把权利交下去,甘当傀儡提牢。 这种不与世俗合污的品格,不管他是真清高也好,还是装样子也罢,都值得张武敬佩,因为他做不到,并且已经被世俗同化。 见张武在,韩江走过来怒道: “武哥儿,此事你不需多言,待会我便去找爷爷,不就是个杂号将军吗,我不信他能只手遮天!” “韩兄,我把你喊过来可不是这个意思。” 张武连忙阻拦劝道: “我不是让你做主的,只是这犯人嘴硬,大伙实力有限,撬不开他的嘴,只怕明日无法跟顺天府交代,此事程狗兜不住,肯定得跟你这提牢说一声。” “管他顺天府作甚?” 韩江的火爆脾气上来骂道: “一帮贪官污吏,自己的烂事自己不办,还要拉我们天牢下马,给他们脸了!” “不必理会他们,若有意见,明日让他们来找我!” “以后这类事情,我们天牢不管,狱卒的职责是看押囚犯,不是帮他们屈打成招!” 韩江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我代诸位同僚,谢过韩兄!” 张武真诚的躬身作揖,不只替众人道谢,也替自己道谢。 赶上小韩这种有背景的愣头青,那是大伙的福分,以后牢里少些冤案,错案,众人心里都能好受些。 韩江赶忙将张武扶起,有感而发说道: “嗨,武哥儿你太客气了,我好歹也要当一任提牢官,总要为大家做点什么,打钱下不去手,但让我伸张正义,心情还是挺舒爽的。” 韩江哈哈一笑,而后面色骤然变冷说道: “武哥儿你足智多谋,那常远敢犯到咱地头上,顺天府不收拾他,我们也得想法子狠狠修理他一通,出一口恶气!” “韩兄你放心,正义是一道光,照不亮他顺天府,却能让我们天牢偶尔发一次光。” 张武心里冷笑着,脑中早已有了法子。 韩江点头说道: “武哥儿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韩兄你等着看好戏便是。” 张武笑眯眯应着,将韩江送走,来到关押庄稼汉的牢房外。 常年下地种田的人骨头就是硬,被大刑伺候了一通,还能靠墙坐起来。 张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开口说道: “事情的真相,我们大家都清楚,只是威武将军势大,我等贱籍狱卒惹不起,还请见谅。” 庄稼汉靠墙闭着眼,面色冷淡,不屑于跟这些颠倒黑白的狱卒多言。 张武接着说道: “明日升堂,你只管讲出事情的真相,不论堂上如何动刑,如何打你,你都要咬牙坚持住,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庄稼汉动容。 张武平淡说道: “只要你不招,认定事情是常远做的,判官无奈,便只能将他收监。” “到了牢里——” “我还你一个公道!” 第35章 我武阎王 嘱咐完庄稼汉,张武又将值夜的周铁柱喊来,叮嘱道: “铁柱,今晚你辛苦一点,不要巡牢,只看着他,直至明日升堂。” “看着他?” 周铁柱往牢里看了一眼,投来疑惑的眼神。 张武点头说道: “不是怕他自杀,而是怕有人买死,你要看紧了。” 周铁柱嘴巴张了张,面色一正应道: “武哥儿你放心,今晚我不睡了,不会让其他同僚接近他。” 张武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最近这批新来的狱卒,人心不齐。 难免有人利欲熏心,不懂规矩。 那威武将军绝不是傻子,当官的都知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不给牢里使银子,那便有可能私下使坏。 又叮嘱几句,张武离开天牢,准备回家。 他是牢里唯一不值夜的狱卒,并且大伙都没意见。 他靠得不是自己镇抚司总旗的身份,而是刑讯手段。 当年的刑狱二杰已是过去式,如今牢里只有“武阎王!” 不过张武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城南一个脏乱不堪的小巷子里,人称“乞丐巷”。 身穿公服,在这些地方闲逛,那就像县太爷巡乡,百姓如同老鼠见了猫,要大肆跪拜。 没一会,丐头便出来迎接,躬身哈腰,百般讨好说道: “武爷,您怎么来了?” 乞丐圈里的险恶与纷争,不比混江湖轻松,或者说他们便是江湖的代表性群体。 抢地盘,打斗,害命,拉帮结派……想要混得好,手里没几条人命,根本立不住脚。 有名气的乞丐,都是牢里常客。 今天出来,明天进去,像眼前这贼眉鼠眼的丐头,今年进了四回天牢。 张武淡淡说道: “有件事要你做。” “武爷您尽管吩咐!” 丐头大喜,连拍胸脯。 帮你办了事,跟你搞好关系,进天牢少花钱只是次要,主要能防止别人买死。 交好武阎王,那便是有了在牢里不死的保票。 张武说道: “威武将军之子撞死了人,明天我要全城都知道这事。” “小事一桩!” 丐头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他们怕狱卒,怕捕快,却不怕杂号将军。 将军们的关系大多在军中,即便与地方官有交情,只要你不当面顶撞他,他也不会吃多了跟你个小乞丐计较。 谣言一散开,成千上万人都在传,那么多人,你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就算镇抚司也未必能把元凶揪出来。 况且一个杂号将军,哪有那么大能量? 张武露出一丝笑意,对这丐头的表现很满意,欣慰说道: “明日顺天府升堂,你找一帮人去围观,大声议论那庄稼汉是无辜的。” “也是小事。” 丐头一口应道: “我等乞丐虽肮脏,乞讨要饭,低三下四,但也向往仗义执言,为民伸冤,武爷您瞧好吧!” “改天牢里请你喝酒。” 张武说完,转身便走,留下丐头眉开眼笑。 …… 第二日,天蒙蒙亮。 张武来到牢里时,发现气氛有些凝重。 值夜的狱卒们围在刑房外,将一个狱卒堵在里面不让走。 桌上还放着一张银票。 那狱卒已被吓破了胆,跪地朝众人诉苦求饶。 不通过上头,私自害命赚外快,坏了牢里的规矩,自然要受牢里的刑。 一般清理门户,都是把吞财之人用刑到只剩一口气,最后由众人轮流抽鞭子,直到见阎王为止。 天牢的事情,归刑部管理,提牢主事便是命官,都不需要去顺天府写案卷,死了也是白死。 “武哥儿来了!” 众人让开一条路,愤懑的说起昨晚情况。 张武静静听着,半晌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扫视一圈询问道: “周铁柱呢?” “还在看着那庄稼汉,整夜没离开。” “这孩子靠谱。” 张武心里说着,看向刑房里的狱卒,冷酷说道: “绑了!” 众人一哄而上,牢里立时响起惊恐哭嚎声。 这时程狗也来到牢里,一看桌上银票便晓得发生了什么,狞笑一声说道: “武哥儿,最近我对动刑有些许心得,要不我来?” “好好招呼着。” “得嘞!” 程狗满目狰狞,冲入刑房。 不多时,顺天府的差役来提庄稼汉,路过刑房时,见程狗在对自己人用刑,全都缩着脖子,装没看见。 领头的本来还想问这庄稼汉怎么没签字画押,硬是没敢开口。 面子是互相给的,案子是顺天府判的,钱也是你们收的,烂事却要狱卒来做,什么好处都没有,你怎么好意思要求别人? 庄稼汉前脚走,张武便来到重刑区二十八号狱。 里面关着个精瘦汉子,半躺在稍微垫起的铺板上,一根粗大的铁链将他脑袋吊起,让他没法完全躺下去。 手脚也被两条交叉的铁链紧紧捆着,又重又沉,几乎要将他瘦削的身体压垮。 第36章 断头垫背 牢里打钱的方法有很多。 给你吃泔水,不让你睡觉,上枷戴镣,各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折磨。 动刑打人只是最后手段。 一般只针对死囚和不服从管理的犯人。 对付普通囚犯,吃泔水足够。 那饭如同猪食,发霉,腥臭,咽下去也会吐出来。 这样折磨你七天,必定头晕眼花,面黄肌瘦。 牢里阴森,凉飕飕的阴气吹着,身体素质下降,必定会大病一场,不想死就得交例钱。 只有那些硬骨头,有功夫傍身的高手,才会上镣铐,重物压身,吊着脑袋不让睡。 这种折磨比吃不到饭更痛苦,任你功力再高,精力无穷,吊你三天,也得乖乖喊爷爷。 身体不行的,三天直接吊死。 张武立在牢外,当当敲了敲铁栏杆,牢中犯人立时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虚弱地哀求道: “武爷,求您了,给个痛快。” “夜里强辱人家闺女时,你不也挺痛快?” 张武面无表情说道。 采花贼无言,只得苦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作恶时想过会坐牢,但没想到牢里狱卒这么狠。 简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实话与你讲。” 张武淡淡说道: “王员外使了一千两银子,要你在牢里不得好死,我等既然收了钱,那就得为客户服务到底,职业素养还是要有的。” “……” 采花贼悚然,惊觉想死都是一种奢望。 自己已被判了秋后问斩,离被杀头还有大半年,这才只是简单的锁链吊头,天知道后面还有多凶残的刑罚等着自己。 前几日对牢那人才惨,全身流脓,大半个身子烂掉,比僵尸还恐怖,折磨成那样都还有一口气吊着。 采花贼惊惧说道: “武爷,我在城南煊赫门外二百九十号有一栋宅子,地契在屋里,炕底下藏着偷来的三千两银子。” “还有一本古墓里盗出来的身法奇功,当世各种轻功与我这身法比,都是垃圾。” “武爷你练了,保准天下无敌!” 采花贼脸烂了半边,露出一口黄牙,满面讨好。 张武蹙眉。 “既然你这身法天下无敌,怎么还会被抓?” 采花贼赶紧解释: “我得这身法时已三十有六,早过了壮年,况且此功太过玄奥,要研究什么周易八卦,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勉强请教书先生讲了讲,只练三个月便能飞檐走壁,以武爷你的天赋,定不会埋没此功。” “这么神奇?” 张武动容问道: “这身法唤作什么?” “大禹步。” “好名字!” 赞一声,张武入牢将采花贼吊头的粗链拿下,再解开捆绑他手脚的铁链说道: “稍后我会给你个速死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便要看你自己了。” 采花贼精神一振,咧开满嘴锋利的黄牙。 “武爷您瞧好吧。” …… 时至晌午。 张武正担着捅给犯人们分饭,扭头看见顺天府的差役押人回到牢里。 庄稼汉奄奄一息,囚服被打得稀烂,浑身黑血淋漓,被两个捕快架了回来。 后面还跟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嚣张纨绔,走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来到牢里像看风景,比回家还轻松。 领头的差役发牢骚道: “程牢头,你们这事可办得不怎么好。” 程狗客客气气迎上去。 “不是兄弟不愿意帮忙,实在是我们提牢大人整顿牢狱,下了规定,狱卒只负责看押犯人,其余的一概不管。” 领头的差役嘴巴张了张,显然知道韩江不是好惹的,只能灰溜溜把人交接,转身离开。 “这庄稼汉关到二十六号狱,常公子二十七号。” 程狗吩咐完,低头哈腰说道: “常公子您请,牢里路有点滑,您小心着。” 常远看都不看狱卒们一眼,在众星拱月之下往重刑区走。 众人没走几步,周铁柱便追上来压低声音说道: “威武将军来了。” “嗯?” 程狗心里一惊。 他知道张武肯定要有动作,牢里众人也都期待着这一刻。 积怨久了,压抑久了,总要出一回恶气。 谁不是心怀正义? 只是败给了现实而已。 他有心想将人拒之门外,却无胆气,只得挥了挥手让铁柱把人放进来。 张武看了一眼,继续默不作声分饭。 而威武将军来到牢中,只是训斥了自己儿子几句,见其无事,冷冷朝程狗问道: “昨夜我让人杀这庄稼汉,尔等为何阻止?” 周围狱卒尽皆变色。 这威武将军,当真是—— 无法无天! 程狗硬着头皮说道: “回将军,私杀囚犯是死罪,人死在牢里,我等担待不起。” “我看你不是怕担待不起,而是看不起我常某人!” 威武将军冷笑一声,扫视众人警告道: “吾儿若在牢里出了问题,尔等休想好活!” “是是。” 程狗卑躬屈膝,连连点头。 其余狱卒也是默不作声,不敢蹙眉头。 就在这时,分饭的张武路过牢门口,恭敬朝里面问道: “常公子,您要用饭吗?” “废话,本公子饿了整个上午,岂能不用?” 常远被自己亲爹一通狠训,心里不爽,自然没好气。 威武将军也是冷漠地看了某人一眼。 张武掏出干净的大碗,给常远盛满谷子。 而后来到牢对面,给犯人从桶底拿出香喷喷的烧鸡,三盘热气腾腾的菜,一大碗白米,放入牢中。 常远大怒。 “你给本公子吃粗谷,给他吃烧鸡?” “吃不起别吃。” 采花贼轻蔑无比的声音从牢中传出。 “你……” 常远火冒三丈。 威武将军目露杀机。 “你什么你,有种过来杀了我,没种便给爷闭嘴。” 采花贼越发嚣张蔑视的声音传出。 常远怒发冲冠。 他的牢门并没有锁着,径直扑出来,朝对面靠着铁栏杆啃鸡腿的采花贼踹去。 “啊——!!” 惊天惨叫响彻天牢。 采花贼一把揪住常远衣领,张开黄牙大口,狠狠向其喉咙咬去! 猩红火热的鲜血溅了众人一脸。 采花贼犹如恶鬼,将嘴里大块血肉呸一声吐出,咧嘴狞笑。 “断头饭里多个垫背的,值了!” 第37章 苟王取经 明博书铺,古色古香。 一楼售卖书籍,二楼喝茶听书。 说书先生站在台上,看着堂下爆满的宾客,声音洪亮,眉飞色舞道: “诸位可曾听过抢着吃断头饭的怪事?” “话说那威武将军之子常远,在官道上撞死人……” “……入了牢,不懂常识,见犯人吃鸡,竟要去抢……” “当场被咬得热血溅出三尺远,整个脖子都快被咬断了,不出几息便一命呜呼。” “……那采花贼也是彪悍,威武将军为子报仇,抽刀砍来,不躲不闪,任凭长刀没入腹中……你们猜结果怎么着?” 客人们听得津津有味,纷纷起哄猜测道: “采花贼没死?” “莫非犯人反杀了威武将军?” “不会也咬了喉咙吧?” 故事已在京城传唱半月有余,很多人都知道结局,只是权贵出丑,总能让寻常百姓产生兴趣,对这则故事百听不厌。 见气氛来到高潮处,众人的胃口也被吊得差不多了,说书先生才嘿嘿笑道: “喉咙肯定是没咬的,只是威武将军的脸,被那采花贼腥臭带屎的指甲抓得血肉模糊,不能再见人,便连腹下那玩意也被采花贼的勾拳重击——” “当场卵爆!” “该!” 百姓们听得热血沸腾,纷纷拍手叫好,打赏银钱。 人群最后,身穿白袍的张武也鼓掌拍手,将半两银子放桌上,起身离开。 百姓们不关心冤者的死活,只喜欢听权贵的故事,看人出丑取乐,获取谈资,回去后朝乡邻吹牛,大抵是人民的天性。 至于后来…… 常远死了。 威武将军遭到重创,卧床不起,几乎一命呜呼。 听闻这半月来寻遍京城名医,都无法遏制他的伤势。 被带粪的指甲把脸撕烂,不用多久伤口便会流脓烂完,除非把脸切掉,不然死定了。 至于那个受伤的庄稼汉…… 常远死于牢中,爆出惊天大瓜,事情的影响力实在太大,碍于汹涌的民意,顺天府只好把庄稼汉改判无罪。 出现这么大的丑闻,就连皇帝都有耳闻。 尤其威武将军在牢里口出狂言,我让人杀这庄稼汉,谁让你们拦的……被镇抚司密探上奏,惹得隆庆帝震怒。 天子脚下,竟有如此目无法纪之人。 皇帝都不敢说自己想杀谁便杀谁,你一个杂号将军比我还猛? 还有王法吗? 还有律法吗? 一纸诏书,直接剥了威武将军的封号,贬为庶民。 顺天府尹也受到皇帝斥责,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如此断案,京城岂能安稳? 这几日,孙千户已带着镇抚司的人马入驻顺天府,搞得人心惶惶,从上到下心惊胆战。 朝廷若想查你,哪个官吏能干净? 之前天牢被血洗,如今轮到顺天府,作恶太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当然,事情发生在天牢,狱卒们也免不了被斥责。 只是相比不痛不痒的训斥,收拾掉威武将军一家,让大家出一口积怨已久的恶气,似乎来得更重要,更畅快! 而始作俑者张武,已拎着鼠笼,手持长棍,来到煊赫门外二百九十号宅院。 京城除去主城区,还有东南西北四个住宅区。 过了煊赫门楼便是城南,环境最乱,治安最差。 里外仅有一门之隔,却犹如贫民窟与富豪区,界限分明。 站在院门外,张武见脏乱的巷子里左右无人,却并未翻墙而入。 作为行走江湖之人,采花贼理应像自己一样谨慎。 况且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的话未必能信。 最安全的方法便是—— “咣当!” 暴力一脚飞踹,院门横飞,木屑四射。 如张武家里一样,院子里也长满杂草,一片荒芜。 用长棍当拐杖,像盲人一步一步往前探,直至来到屋子一侧,面对厚实的房墙。 张武不走门,也不走窗,怕暗箭伤人。 面对厚重墙壁,他骤然间一声暴喝,浑身筋骨发出炸鸣声,雄壮身躯拔高半尺,宛如铁打钢铸。 功力运转之下,他大手如石碑般沉重,皮肤呈现黑青之色,青筋狰狞,双掌对着墙壁用力一按! “轰隆——” 墙倒屋塌,尘土淹没院子,露出屋内的光景。 门后和窗后皆有长线,连接着机关弩,屋顶还挂着一张带铁刺的大网,绿意森森,必定有毒。 飞身一跃,黑筋左手抠入墙壁,右手用长棍将大网挑下,再挑破机关弩,而后用棍子在地面一阵敲打,确定没有机关地牢,张武才放心下来。 桌上确实有一张地契。 他取出手套,指肚和掌心里沾着铁片,足以隔绝任何剧毒。 撕下地契的一角,丢入鼠笼中。 老鼠饿极了连木头都啃,纸是好东西。 见其无恙,才把地契收起来。 扭头看向土炕,他黑青巨手爆力轰击,将土炕砸塌,露出炕角里的大包袱。 将包拎出来,打开,白花花的银子里,埋着一本砖头厚的古籍。 这书比较奇怪,材质不是纸,而是正常书本大小的竹页,字迹像是先用刻刀雕出凹痕,再用银水填充,看上去苍劲有力,笔走龙蛇。 只有这样造书,才能在墓中放几千年不腐。 张武没有贸然拿起,而是往银子上,竹书上,撒一把黄米,把老鼠放出来。 看着这只鼠舔过银子,舔过《大禹步》竹书封面,再随便翻开几页,掰掉书页边角,喂给老鼠吃,确定无恙,才把包袱收起来。 三千两现银,不是个小数目,一般人根本背不动。 那些大官们领俸禄,都是推着板车去的。 不过对张武问题不大,背了便走。 京城寸土寸金,就算是城南的宅子,也值两三千银子,很多外地官吏调入京城,只能租房住。 回家路上随便找个当铺,即便户主不是你,只要有地契,也能死当一千五百两。 把银子存了,加上之前朝廷赏赐五千两,花剩下的,张武如今有八千两巨款。 此时天色已晚。 随便找一家酒楼,在后厨看着厨子洗菜,炒菜,香喷喷出锅,张武才拎着打包的饭菜,哼着小曲朝家走去。 第38章 事如大梦 晚饭后,夜幕已深,院中杂草哗啦啦抖动着,清风半夜蝉鸣。 古代普通百姓睡得很早,没有五光十色的夜生活,也不曾见过什么花天酒地。 除去努力耕田,便只能在胡同口的大树底下谈笑几句家长里短。 匆匆这一生,犹如路边耸立几十年的大树,转眼即逝,变成活生生的历史。 张武终究受了这个时代的影响,不到晚上八点便打哈欠,昏昏欲睡。 油灯闪烁,屋里除去常用的锅碗瓢盆,便是柜子上成堆的书籍。 在努力不让自己沉迷女色之余,他能娱乐的项目,除去练武,便只剩下看书。 生活很枯燥,不把练武和看书当成娱乐,怎么度过这数不尽的余生? 人总要有点追求,才不至于疯掉。 长生很不错,但也要饱受无尽的孤独与煎熬。 还好,张武性格开朗,心态很好。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努力睁大眼睛看向手里的竹书。 与那采花贼所讲一样,开篇尽是些晦涩难懂的文字,什么六甲值符,经卦爻辞……看得张武一脸茫然。 直到二十页后,才出现一幅幅精美人像。 或坐或卧,前胸后背皆有均匀的细线,连接各个穴位,讲述行功路线。 与通过引导术便可修炼的金刚不坏神功相比,这大禹步简直是天书。 没有通天彻地的学识,这竹书放在你面前,也如同嚼蜡,无从下手。 “唉……” 摇了摇头,将竹书放下。 尽管穿越这四年来,张武通过恶补,已能认清人体各个穴位。 但在没有弄清楚前面的文字之前,如果不想自己废掉,最好不要随便修炼此功。 人体是脆弱的,一口气走岔都能噎死人。 “天牢倒是有两个老学究,还有上个月因言获罪的钦天监官员,找他们请教,应该能懂不少。” 张武呢喃道: “但我的日子还很长,不如将这大禹步当成一项挑战,凭自己的能力学会,将来遇到阵法大师、玄门奇人,总不至于被忽悠。” 一念至此,少年露出微笑。 有了奋斗目标,倒头便睡,养精蓄锐。 因为,明日将有大事发生! 数日前,宫中传出消息,刘淑妃将于月底前去白龙寺拜佛,不少百姓都在议论此事,准备当天站在路边,看看皇帝老婆的排场。 刘青在南征前线,距离京城两千多里,很难回来。 可他已有三年没与刘静萱见面,张武不确定他会不会赶回来。 按常理,他坐车赶路需要半个月。 但皇帝颁布的敕令,必须日行五百里,按这个速度算,刘青可足了劲,四天便可回京。 届时改头换面,悄悄潜入白龙寺,又可做那龌龊之事。 据张武所知,京城的权贵们都喜欢找武道高手看家护院,一二品大员尤其如此,家家都有一流高手。 这几日他特别打听过,刘青府邸里竟养着五百多位门客! 不怪他那一系的官吏狠命贪财,没钱怎么养活这么多口人? 这年头,权贵们攀比的不是谁家院子奢华,也不是谁的小妾多,而是养客之风盛行,比谁手下的能人异士多。 有这些门客,刘青可以做出很多突破常理之事。 找个易容高手,帮他在前线装病撑几天,绝对不难。 养马高手能养出千里马,不计代价往死里跑,两天便可赶回来。 一般人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潜入白龙寺,但刘青若想,必定能成! 老汤没把信件送上去,事情失败,那位李阁老绝不会善罢甘休。 能在南征期间扳倒刘青的机会,也只剩下明天。 只要将苟合的两人当场抓获,戳破兄妹俩的龌龊事,那么多人看着,百口莫辩,刘青必死无疑! 这比送信的冲击力可大多了。 但也是玉石俱焚的招数。 如此暴露皇家丑闻,臣子给皇帝戴绿帽子,还当众表演,隆庆帝只要没有被气死,必定清算李阁老。 如今只看他怎么取舍。 究竟要舍身忘死,维护江山正统,还是坐视不理,看着刘青的势力一天天变大,全在一念之间。 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刘青不回来。 他已经五十岁,过了色字当头的年龄,一切事务都该以稳妥为重。 这么大风险,不远千里跑回来放一炮便走,怎么看都不合算。 ……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张武便已在院子里练功。 “喝——” 他赤着上身,浑身筋肉突起,黑青大筋似弓弦拉满,挥拳蹬步间力重如山,踩得院子都在震颤。 打完一趟金刚神功十二式,收功时张武张口猛地一吸—— “呼!” 一股浓烈气流压缩至腹部。 心神下沉,令这口蓬勃朝气在五脏六腑之间鼓荡。 片刻后,如虎豹雷音般的金属颤鸣声响彻大院,让大缸里的水都荡起了波澜。 天色渐明,朝辉撒落。 随着金属颤音达到顶峰,如滚滚闷雷震得院墙巨响,张武终于猛然睁开双眸。 “噗!” 一口白色气流自喉咙中骤然喷吐而出,扯破空气,炸鸣声刺人耳膜。 “轰——” 三米外的缸中水如被炮弹击中,轰然炸起漫天水花,溅了张武一身。 “呼……” 收势敛息,张武的双眸神采奕奕,发自骨子里充满自信。 纵使精钢打造的绣春刀,如今也只能在自己身上留下白印,无法突破皮膜。 可惜,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但凡动手,皆是卑鄙手段,没人跟你站着打。 想要稍微浪一浪,至少也得达到大宗师之境才行。 脱掉裤子,跃入缸中洗漱一番,再用皂角洗个头,以内功蒸干水分,张武神清气爽。 回屋换上干净的白袍,对着铜镜一番臭美,赞声好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他径直离家。 第39章 偶遇大侠 幽幽的密室内,火烛摇曳,将几道身影显得如同鬼魅。 “阁老,决定了吗?” 魁梧黑衣人肃穆而立,气息有奔雷之势。 普通的二流高手遇上他,被功劲一冲,立时便会心神麻痹,软倒在地。 室内气氛很压抑,旁边有羽扇纶巾的谋士劝道: “阁老,江山虽重,但这满门上下两千口,李氏子弟八百户,各地依附于你的官吏僚属,加起来有上万,你也得为他们想想,世上没有千年的皇朝,只有千年的世家,李家世居颍川郡,坐看改朝好几代,当懂明哲保身之理,何必蹚这个浑水?” “请阁老三思。” 魁梧黑衣人也出声相劝。 老者负手而立,背对二人,身心俱疲道: “近些年来我屡次打压刘青,不问是非,不问黑白,已是把人得罪狠了,宫中淑妃见到我,恨不得食我之肉,他日刘青崛起,入阁为相,只怕我李氏满门也难逃劫数。” 不待两人再劝,李嵩山说道: “如今已不是我想退便能退的,进,扶太子上位,还有朗朗乾坤,退,必粉身碎骨!” 二人无言。 党争便是如此,一旦结党,形成巨大的利益团体,便再无退路。 要么权势滔天,分享皇权。 要么斗争失败,一系人马全部被剿。 话尽于此,两人还能再说什么? 谋士摇着羽扇朝黑衣人询问道: “刘青那边情况如何?” “他已称病三日,谁都不见,由西北毒王杨苍代他装病,他们二人身高、长相、声音,本就相似,稍加易容,只要不是常年陪伴在侧的熟人,断难辨认。” “刘青真身呢?” “已于昨夜秘密回京,此刻应该已去往白龙寺。” 谋士点头问道: “想大庭广众之下潜入房中与淑妃见面,并不容易,想到他用什么方法了吗?” “府中门客有精通遁地功者,依据山川地势,土石松软程度,已找到刘府门客挖出来的地道,自山脚直通房间。” “我们的人呢?” “已全部就绪!” 两人噤声,静静等着老人做决定。 纵使当场把刘青捉奸在床,李家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唯一的希望便是隆庆帝被这则消息击垮,一病不起,由太子继位。 届时刘家肯定会被诛九族,任你才华惊世,枭雄之资,也只能饮恨菜市口。 李嵩山注视着墙上的大坤地图,最终将视线放在颍川郡,目光渐渐炽烈。 三百年前的李家,强盛到可以轻松废立一国。 而今却只能屈居于一郡之地,先被蛮夷扫荡,如今又有灭族之危,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拼出个皇位? 当今太子体弱,至多只有三五年可活。 届时扶持个婴儿皇帝,挟天子以令群臣,渐渐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去办吧。” 李嵩山挥手道。 “喏!” 二人作揖,转身离开密室。 …… 白龙山脚下,人山人海,堆着很多看热闹的百姓。 张武近来总感觉有人想毒害自己,不管是不是错觉,他都准备震慑对方一番。 来到山的一侧,地势陡峭,巨石堆积,几乎是八十度的峭壁。 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腹前下压,运转内功,片刻后轻身提气,骤然跃起。 他整个人像是没有重量,手足并用,在陡峭崖壁上飞身直上,如履平地。 实在没有借力之处,便用狰狞的黑青大手掏入山岩中,留下巨大的五指印,把自己荡上去,如长臂猿攀山。 不出片刻,山风呼啸起来,吹得他衣摆哗啦啦作响,呼吸都有些困难。 但也爬上崖顶,眼前豁然开朗。 “你……” 崖上已经有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见一个少年从垂直的悬崖边上硬爬上来,立时瞠目结舌。 张武抬头一看,心中凛然。 故作轻松拍了拍袍子,客气抱拳说道: “前辈,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你是……?” 中年人惊疑不定。 张武说道: “在下无名小卒,麻五,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麻五?” 仔细思索江湖中的顶尖高手,并没有这号人物。 也没有谁小小年龄,能有这般强横的实力。 “前辈不敢当,在下郭天旭,江湖人称一声山河大侠。” “山河大侠?” 张武满目惊愕,连忙送上我很崇拜你的眼神,目光火热道: “原来是大侠您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目睹您的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客气客气。” 老郭哈哈大笑着抱拳还礼,略微紧张的气氛立时缓解。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名声大了有好处,谁见到都会礼敬三分,郭天旭很受用。 张武疑惑问道: “不知大侠您是怎么上来的?” “你看。” 老郭亲切指了指远处,山背面有一条斜坡,蜿蜒而上,只要穿越一片茂密的森林便可以爬上来。 郭天旭问道: “小哥儿,我观你功力深厚,攀上悬崖还气定神闲,必定师出名门,不知你师父是?” “在下没有师父,只是为朝廷效力,当公差混口饭吃。” 张武没有报呼图龙的名号,这厮在江湖中名声恶劣,人人喊打,说不准与这山河大侠有仇。 “公差?” 郭天旭若有所思,心里对张武多了几分忌惮。 第40章 覆手翻云 朝廷的公差,实力高深者,几乎都在镇抚司。 即便有意外,也是权贵家中的门客,安排在衙门里吃空饷。 这里是京畿地界,混江湖的不管白道黑道,只要在官家没靠山,都要敬而远之,免得被镇抚司盯上。 躲在大石头后面,只露个头,看着下面的白龙寺,张武客气问道: “前辈,您也是来看淑妃娘娘的吗?” “这是自然。” 郭天旭口是心非说道: “娘娘倾国倾城,风韵无限,能一睹其容颜,乃是我等之幸。” “是这个理。” 张武连连点头赞同,满面期待。 郭天旭不着痕迹斜睨他一眼,往后走几步,来到几乎垂直的悬崖边,凝神朝下一看,顿时双目瞳孔骤缩。 “小哥,不知你修炼得是何等神功?” 张武谦虚说道: “只是烂大街的金钟罩而已,可能我天赋异禀一点。” “……”郭天旭。 金钟罩能练成这样,我把自己脑袋割下来吃掉。 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便烈阳高照,光秃秃的峰顶什么遮挡物都没有,火辣辣的太阳直让人有皮开肉绽之感。 “来了!” 张武精神一振。 庞大的队伍出现在白龙寺外,在黑甲禁军的拱卫下,凤辇里走出一位风情万种的少妇。 早已等候多时的白龙寺住持,历代高僧,各堂首座,全都第一时间迎上去。 刘家上百位弟子也是恭敬跪迎。 距离有些远,看不太真切,但张武心知,刘青很可能通过易容术,伪装成家族的某个长辈。 拜完佛后会见刘静萱,让她屏退众人,只留一位自家长辈有事详谈,也是合情合理。 “淑妃真美。” 张武由衷感叹道。 郭天旭点头说: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能一睹娘娘芳颜,此生无憾矣,前辈,告辞!” 张武起身抱拳,在老郭惊愕的眼神中,沿着爬上来的悬崖,如同一只大蜘蛛,攀着自己打出来的手印往下爬去,将指纹全部抹去。 你既然是来看脸的,看完了便应该离开,这才符合常理。 若一直留在悬崖上,郭天旭必定起疑心。 张武都不用多想,便清楚他是李阁老一系的人马,在此等着动手捉奸! 自己来看戏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跟他站一块,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家伙……” 郭天旭满心无语,但也没多想,毕竟知道刘青和刘淑妃之事的,普天之下没几人。 白龙寺内钟声悠悠,响起众僧的诵经声,拜佛吃斋,一派和谐。 直至未时,刘淑妃才来到寺后尘封一年的院子里,刘家子弟尽皆相随。 “小玥玥,才一年不见,你便长这么高了?” 刘静萱巧笑嫣然,一举一动充满雍容华贵之气。 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在家长的怂恿下,怯生生喊了一声小姑姑。 刘家子弟轮流上前拜见,得到赞许者,尽皆喜笑颜开。 直至最后才轮到刘静萱的父亲,也就是刘青的三叔。 “父亲,你来屋里,我有事与你讲。” “好。” 父女二人进屋,将房门关上。 众人静静等候,没有谁会因此产生疑心。 山顶上,郭天旭等了片刻,见屋门还没有开,立时皱起眉头。 “不对,莫非这刘青没有走地道,而是用易容术化妆成了刘静萱之父?” 这次想要彻底按死刘青,必须抓到两人苟合的场面才行。 不然就算冲进屋,人家衣冠端正,像兄妹一样坐着商谈,完全没搞男女之事,也是无用。 隆庆帝最多斥责刘青几句不顾大局,私自回京,什么事都没有。 突然,房门开了。 刘静萱之父走出来,扫视众人道: “娘娘三更便已起床,奔波至此,稍感劳累,需要休息片刻,任何人不许打扰。” “喏!” 众人齐应。 房门关上,只余刘淑妃一人。 “好戏来了!” 郭天旭精神大震。 房间里有毒王配置的迷药,算准了时辰,会在未时过半后爆发。 只要刘青在房间里,二人必定情愫激荡。 即便没人打破屋子将他们揪出来,高亢的男女声音也会传出。 哪怕两人忍得住不喊,自己也会掷下去一颗震天雷,将屋子炸塌,把二人暴露在公众视野内。 然而。 刘静萱之父才出来一刻钟。 离未时过半还早。 郭天旭也在静静等待中…… “啊——” 突然屋中刘淑妃一声惊慌大叫,响彻四野。 “有刺客?” “轰!” 黑甲禁卫军蜂拥而上,将院子里外包围得水泄不通。 在郭天旭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见双目血红,满脸荡色的刘青,被黑甲禁卫军们从屋内架了出来。 “刘太保?” 众人大惊,对这情况始料未及。 然而令所有人变色的是,刘淑妃衣衫不整,显然被刘太保侵犯到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懵了。 “刘青,她可是你堂妹,安敢如此?” 刘静萱之父大怒,上去便是两巴掌。 人皮面具横飞出去…… “大胆!你竟敢冒充刘太保?” “这厮好面熟……” “李阁老府中门客——玉面诸葛?” 众人骇然失声。 第41章 长剑屠刀 “李阁老完了!” 山上的消息很快传下来,张武径直回京城。 后面的事情不需要多看,禁卫军肯定会大肆搜山,寻找房间地道的出口。 自己只是个看戏的,不跑路等什么? 等消息传到宫里,必将天崩地裂! 那玉面诸葛明显中了春毒,说明房间里提前安排有毒药。 这毒绝对是李阁老的人干的,不然怎么抓奸在床? 只要镇抚司查到这下毒的凶手,李阁老洗都洗不清。 只这一条,敢给贵妃下春毒,让他跟别人苟合,给皇帝戴绿帽子,就够灭九族的。 而且那玉面诸葛明显是刘青安插在李家的奸细。 他不需要指证李阁老,只需交代事情是阁老府中谋士让他做的,李嵩山一系的所有人都将完蛋! 反间计,百口莫辩! 在世人眼里,刘青是收复国土,匡扶山河的英雄人物,朝廷需要他,百姓崇拜他。 可你李阁老却不顾大局,用这般恶劣的手段陷害忠良! 还制造耸人听闻的事情,让兄妹俩做龌龊之事,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恶毒的人吗? 百姓岂能不怒? 朝臣岂能不弹劾? …… 刘府密室。 夜明珠悬挂在壁顶上,柔和的光芒将屋子照得一片通透。 本该出现在白龙山的刘青,却盘坐在茶桌前,静静品尝着香茗。 他桌上,放着一封信。 与张武在牢里看过的那封一模一样! 这封才是他亲笔写的真迹。 而牢里那封,不过是高仿。 就算送上去,他也能指出仿冒之处,反手吊打李嵩山一波。 身为阁老,用如此肮脏的手段,诬陷同朝大臣,还暗示兄妹苟且,给皇帝戴绿帽子,亏你想得出来。 可惜……信没有送上去。 不多时,有黑衣人进门汇报道: “主公,事情成了!” “知道了。” 刘青淡淡应着,仿佛将计就计,扳倒当朝阁老,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自八年前,莫名丢掉那封信后,他便留了个心眼。 之后李嵩山百般针对,失去理智般的无理打压,他心中岂能不警觉? 当即便大贪特贪,狠命搜刮了一年银子,请超一流高手出山,偷回真信件,放回仿信。 只是有些贵,一百万两! 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如果有,那便是你贪得不够,拿不出足够多的银子! 但刘青也料定李嵩山不敢直接把信上交皇帝。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值得。 况且八年前的他还不是吏部尚书,不过一个从三品官而已。 相比权倾天下的阁老,随手可以拿捏。 只要用派系斗争将他按死,刘家衰落了,刘静萱在宫中无依无靠,四皇子拿什么争夺帝位? 这样便不用再揭露这则惊天丑闻。 可惜,比朝堂斗争,刘青似乎更高明一些。 这几年来不但没倒下去,反而冲破艰难险阻,先成吏部尚书,又成太子太保,收复国土的大功臣。 也就在成为吏部尚书的那一年,刘青料定李嵩山再也忍不下去。 想要弄死他有两个方法,一是送信,他已然不惧,二便是在白龙山将他和刘静萱活捉。 于是,白龙寺的局,刘青早几年便布下了。 只是没料到李嵩山这么能忍,八年才动手。 然而,对他来讲,扳倒李嵩山并不重要。 他要得是彻底堵住自身的破绽。 与其等着别人怀疑你,不如主动把事情捅破。 如今由李嵩山来进行陷害,再好不过。 为人处世,最怕先入为主。 只要定下别人“陷害”你的基调,让世人觉得你苟合之事子虚乌有,以后再有人用同样的事情攻击你,大家第一反应便是有人陷害你,而不是思考事情的真相。 “人生,真是寂寞。” 刘青一声长叹,仿佛在感慨自己为何没有对手。 将桌上的信件丢入火盆中,直至彻底化为灰烬,他才喊道: “影卫。” “主公。” 冰冷的黑影从暗中显现,如同鬼魅。 刘青淡淡说道: “将今日办事之人,全部了结,包括我那国丈三叔。” “而后……” “你也自尽。” “喏!” 黑影像是没有情绪的杀人机器,作揖后逐渐融入黑暗中。 就在刘青感叹人生寂寞如雪之时。 皇宫,御书房。 隆庆帝两鬓斑白,宛如迟暮老人,一边捂嘴咳嗽,一边批阅着奏章。 老太监贴心的端上茶水,但隆庆帝只是摆了摆手,无心喝茶。 在百姓眼中,他与雄才大略从来不搭边。 荒淫无道,不修德政,昏聩不明,妄戮无辜,完全就是一个昏君。 然而世人不知,大坤皇朝经历三百年风雨,早已变成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王朝末年该有的弊病一个不少。 纵使再有才的帝王上位,面对这些情况,也只能看着这艘大船彻底沉覆。 而隆庆帝,力挽狂澜,改变了这一切。 “陛下,急报!” 镇抚司指挥使韩江川飞跑进御书房,不需要通报便可自由出入,圣眷隆厚。 “讲。” 隆庆帝头也不抬。 韩江川跪拜在地道: “今日淑妃在白龙寺拜佛,有人挖通地道……” “有这事?” 隆庆帝笔锋一顿,终于抬起了头,双眸沧桑,喜怒不形于色,竟对这件事丝毫不觉诧异。 “刘青昨日秘密回京,都干了什么?” “一直在府中,直至一炷香前才又离京。” “此事你怎么看?” 隆庆帝沉声询问道。 韩江川额头冒汗,涉及到两位朝堂大佬,稍微有一点偏向,便是一系人马的尸山血海,人头滚滚。 思索半晌,他才坚定说道: “刘太保,技高一筹。” “朕也是这样认为。” 隆庆帝赞同道。 韩江川长出一口气,头颅紧贴地面,跪拜得更深。 隆庆帝起身,负手立在御书房门前,眺望着远方,有些疲倦地问道: “你说,刘青每年与他那堂妹见面,除去叙旧,商量大事,还有没有其他目的?” 韩江川浑身一僵,大汗淋漓,哪敢回答。 隆庆帝摇了摇头,也知道自己在为难臣子,自顾自说道: “李嵩山虽是世家出身,但爱国之心还是有一点的,无风不起浪,他若没有掌握着刘青与他那堂妹的黑料,怎么会想到兄妹苟且的事情呢?” 韩江川面如死灰。 “咳咳咳……” 隆庆帝猛地咳嗽起来,苍老身躯只能扶着门框才能站稳。 直至咳到。 “噗——!” 一口猩红的鲜血喷出,血溅御书房。 “陛下!” 韩江川和老太监大急,惊慌上前搀扶。 “无妨,朕还撑得住。” 隆庆帝哆嗦着将一颗丹药放入口中,仰头用力咽下,被搀着坐在龙椅上,休息片刻才缓过气来,虚弱道: “既然李嵩山技不如人,那便认赌服输吧。” “拟旨……” 第42章 溅一脸血 隆庆四十八年,春。 内阁次辅李嵩山,诬陷忠良,结党营私,恶意炮制皇室丑闻…… 被御史们列出三十六条大罪。 遭满朝文武弹劾,天下百姓共唾之。 抄家的圣旨还未到李府,当了十二年阁老的李嵩山,便已上吊自尽。 只留书信一封,要镇抚司代呈陛下。 帝阅之,吐血三升,一病不起。 天牢。 人满为患。 不仅杂犯区和重刑区塞得满满当当,就连本该在昭狱的很多大臣,也被塞了过来。 实在是……昭狱也住不下。 李嵩山十六岁入仕,为官四十载,从九品到一品,所有重要职位全干过,真正是桃李满天下,提拔的官吏不计其数。 他一倒台,狱卒们压力大增。 刑部和镇抚司每天都要提审海量的犯人,牢中白天当值的狱卒不过二十人,人手完全不够用。 好多囚犯不老实,得大刑伺候,连张武在内,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 好在韩江发了话,所有吃空饷的狱卒全部召回,不管你靠山是谁,不回牢者全部革职,众人的压力才少了一些。 当然,一大堆官吏入狱,忙归忙,但也是发财的机会。 张武预计这个月的例钱,少说也能分个四五百两! 四口之家,二十两银子足够吃一整年,四五百两是天文数字。 “李嵩山这个狗官,贪赃枉法,罪该当诛!” “不错,罪无可赦,陛下你睁开眼,我与他势不两立啊!” “整个颍川郡,从上到下皆是李氏附庸,李家一句话比圣旨还管用,陛下您明鉴。” 牢里最不缺的便是见风使舵之辈。 武将还好些,多少有些骨气。 这些文官从入牢第一时间便开始叫嚣,添油加醋,把李嵩山喷得体无完肤。 实在词穷,便放弃他,开始数李家旁支的罪状,恨不得把祖上十八代的过错都爆料出来。 时至晌午,张武担着饭桶和食盒来到重刑区。 九成的官吏都是第一次入狱,不太懂牢里的规矩,短时间内放不下高官的架子,对狱卒颐指气使。 “那胥吏,饿死本大人了,你怎么才送饭来?” “放肆,本官身为四品大员,你竟不给本官先盛饭?” “待本知府出去,定要你好看。” 张武扭头循着声音望去,见到是六十七号狱,刚刚骂李嵩山最狠的家伙,当下惶恐拎着桶上前说: “大人,实在不是小人有意怠慢您,这白米饭您快吃着。” “嗯?” 这知府愣了愣,往四周一看。 有人吃黄澄澄的谷子,有人吃难以下咽的粗糠,还有吃泔水的。 整个牢房的官吏几乎都盯着他,一时间让他心里发毛,连忙不明所以问道: “本官虽是五品,但在座很多大人比本官品级高,为何给我白饭?” “您家眷来牢里打点过。” 张武故作小声,实则声音很大的说道。 “原来如此。” 这知府满脸喜色,也是饿极了,筷子都不用,上手便抓着吃。 官吏们心机灵巧的,都在默默吃饭,准备给家眷捎信来打点。 也有不开眼,当即便又搬出朝廷的规章制度,痛骂小小狱卒目无法纪,当众敛财。 张武将他们的样貌挨个记住。 李嵩山倒了,凭刘青的心机手腕,这些人哪还有翻盘的余地? 纵使涉案轻,能放出去,也绝对不会再有入仕的机会。 “大人,您慢些吃,别噎着。” 张武从食盒里端出香喷喷的一碗紫菜蛋花汤,让这知府大喜。 周围人一看,要么骂得更凶,要么嘴闭得越严实。 “你这小狱卒会办事,待本官出去,定好好提拔你。” “多谢大人,小的眼拙,不知您尊姓大名?” 张武抱拳询问道。 这知府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也客气起来。 “本官戴寇!” “不知大人您与李阁老是……?” 戴寇还没回答,旁边便有官吏说道: “他乃是隆庆三十九年进士,十五年寒窗苦读,总算走上仕途,可惜家无背景,仕途艰难,将自己十四岁妹妹送与李家纨绔弟子,傍上颍川郡李氏,这才开始平步青云。” “很正常,在入仕的起步阶段,用些上不得台面的低级手段也情有可原。” 张武点头赞同着,从食盒里再掏出一盘菜,并对戴寇献上崇敬神色。 旁牢的官吏接着说道: “之后这家伙便成了李阁老的门人,这些年至少捞了五十万两,他治下的大川府民生凋敝,苛捐杂税令人发指,百姓卖儿卖女乃是家常便饭。” “休得胡言!” 戴寇暴起,面红耳赤。 张武起身安慰道: “大人修要生气,谁入仕之前不是为了报效国家?只是大环境不好,别人硬给你送银子也没办法,勉为其难收下,不算罪过。” “还是你小子会讲话。” 戴寇哈哈大笑,胃口大开,端起盘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大人莫急,还有呢。” 张武笑着又端出一盘菜问道: “戴大人,既然你是李阁老的门生,一身荣华富贵也是拜他所赐,刚刚我怎么见你……” “陷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 戴寇义愤填膺道。 “大人高义,在下佩服!” 张武彻底服了,连忙把食盒最下面的烤鸡拿出来。 “还有鸡?” 戴寇大喜,抢过去便啃。 然而周围之人尽皆变色。 就在这时,通道尽头走过来三位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校尉,手里拿着案卷,冷漠问道: “你是大川知府戴寇?” “正是在下。” 戴寇心惊胆战。 校尉说道: “上头判你无罪,可以离开了。” “真的?” 戴寇眉飞色舞。 张开连忙打开牢门把人放出来。 “锵!” 绣春刀在空中划过冷冽的刀芒,鲜血溅了周围官吏一脸。 第43章 嘘嘘嘘嘘 天牢里一般是不处决犯人的。 朝廷有王法,纵使再罪大恶极,也得先经过查案,审判,最后才能杀人。 但镇抚司……例外。 就这样,在张武他们大捞其财之时,牢里一个月便处决掉四十三位官吏,全是八品以上。 按照上头的说法是——要给奋力收复国土的刘太保一个交代。 朝廷功臣,大坤柱石,被百般陷害,炮制丑闻,杀再多官吏也不为过。 又一日早晨,点卯完毕,程狗喜气洋洋出现。 “分例钱喽!” 狱卒们各个眼冒精光,看着手里的银票,乐得嘴角都咧开了。 有消息灵通者连忙拍马屁道: “恭喜程爷荣升司狱。” “以后还请大人多照顾。” “同喜同喜!” 程狗哈哈大笑,心情非常好。 从贱籍狱卒,成为九品司狱,等同于普通百姓飞升成仙,一个天,一个地。 众人羡慕不已。 张武却在人群最后摇了摇头。 人总是不满足于现状,殊不知你这一爬,等于把自己送上刀尖,再无平安落地的机会。 这一年多来,韩江不管事,程狗直接和上头联系,银子孝敬多了,关系自然会熟络起来。 对刑部的大人物来讲,抹掉他贱籍不过一句话的事。 牢里忙碌,众人散去,程狗喊住张武说: “武哥儿,两个牢头位置都空着,要不你当一个吧。” “算了,我对管事不擅长,你新官上任,少不得要给上头孝敬,看看牢里狱卒谁出银子多,你把他提上来便是。” “也成。” 程狗点头,没有勉强。 牢里来了大批官犯,现下的牢头可比几年前值钱多了,少于二千两银子,我都不带多看你一眼。 两个牢头,四千两到手,再加上狱卒们暗中的孝敬,转眼便能挣五千两。 “不怪人人都想往上爬,忒他娘发财!” 程狗暗暗想着,才当上司狱,心里便算盘起来。 韩江明年便会调走,大概率会去当知县,提牢主事的位置空下来,岂不是专门给我留的? “啧啧……当年的柳提牢,如今还是个县令,再过几年见了面,与你同级为官,看你表情得有多精彩!” 程狗哼着小曲,走向独属于自己的廨房。 天牢里,张武依例巡查。 经过镇抚司这段时间的杀戮,审判,流放,牢里总算不再像之前那样拥挤。 不过重刑区依旧是三人挤一间牢房。 很多囚犯即便孝敬了例钱,张武给他打上好饭,他也吃不到。 同一间牢房,强壮者多吃,瘦弱者被抢饭,饿得皮包骨头。 即便张武好心给他换了牢房,只要是人多的房间,总会有狱霸,照样挨欺负。 渐渐的,这种情况多了,某人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牢里这样,外界又何尝不是?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自身实力不行,靠谁都没用。 突然,昭狱通往重刑区的地方,黑暗中有一壮汉手按腰刀走来,立时便让吵杂的大狱安静下来。 镇抚司的人每次过来,不是砍头,便是把犯人提到昭狱审判,活活打死的官吏扎堆。 “怎么,武哥儿,不认识了?” 通道墙上的油灯摇曳,看不清来者容貌,但熟悉的声音却让张武大喜。 “六叔?” “哈哈。” 马六爽朗大笑,上来锤了少年胸口一拳,欣慰说道: “这一年多不见,你小子又壮了不少。” “六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武眉开眼笑,与马六勾肩搭背,让牢中犯人们瞠目结舌,没想到鼎鼎有名的武阎王,专送断头饭,靠山这么硬。 “那是镇抚司……副千户?” “嘶……不错!” 一些因为被打钱而嫉恨张武的官吏,瞬间哑火。 破家的总旗,灭门的百户,你官威再大,哪怕是二品的朝堂大佬,遇到镇抚司千户,也要噤若寒蝉。 马六扫视牢中犯人们一眼,对张武笑着说道: “昨日夜里回来的,今天来镇抚司述职,正好来看看你。” “这次回来还走吗?” “看情况,南边又收二郡,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有收获,不过上头给叔安排了任务,过几日得去抓捕一个江湖人物。” 两人相随走出天牢,擅自离岗,张武自然得和程狗说一声。 一看他和马六在一块,程狗哪有不允的道理? 心里暗叹自己当年怎么就没和马六打好关系之余,对张武只能羡慕。 马六还是牢头的时候,他自然巴结过。 可惜六叔这人很寡,表面客客气气,私下却与众人保持距离。 张武与他走到一起,大多是因为二人同病相怜。 你想得到六叔青睐,先得死爹死妈死全家…… 在城里找了家酒楼,在包房里点满满一桌菜,张武好奇问道: “六叔,你这飞鱼服和百户的时候都不一样,升官了吗?” “上头给脸,赏了个副千户。” 马六说得云淡风轻,张武却有点震撼。 不是因为官职,而是六叔得经过多凶险的潜伏斗争,才能因为这一件事,以泼天功劳成为千户。 他去镇抚司,也才一年多而已。 资历都不够,以这般速度升迁,只怕南方二郡的收复,和六叔脱不开关系。 这时马六突然一叹道: “李阁老的事情我有所耳闻,兢兢业业几十载,为国为民皆有贡献,他门下的官吏也贪,但不像刘青手下的人那样丧心病狂,少了阁老,自然要有人补他的位置,若刘青上来,对天下百姓是祸非福。” 这些话,若被人听了去,往上举报,只怕要杀头。 这些日子,牢里不少官吏都是靠出卖同僚出狱的。 “刘青嚣张不了几年。” 张武没有过多解释,该出手的时候,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自会让刘青万劫不复。 两人一直相谈到太阳落山。 六叔有混江湖的豪气,也有忧国忧民之心,因为李嵩山的事情情绪比较低落。 张武直接拉着他出了京城,来到一座乱葬岗上,找到最新的大墓。 “威武将军死了?” 马六愕然看着墓碑。 张武嘿嘿笑道: “他多行不义必自毙,被牢里犯人抓破脸,重伤不治而死。” 六叔莞尔。 一看便是你小子使的坏。 张武做贼似的左看又看,乘夜一溜烟爬上坟头,解裤便尿。 “嘘嘘嘘……” 第44章 惊觉壮志 张武和马六在威武将军坟头狠尿一顿,心情大好。 君子报仇,用不了十年。 即使张武没有收拾掉威武将军,凭六叔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会拿常家父子试试手里的刀锋利否。 否则做了这副千户,爬得这么高,又有何用武之地? 回家路上,张武忍不住问道: “六叔,你怎么会想到当这个副千户?” 越往上爬,越危险,若只是混江湖,百户足够。 马六摇头说道: “陛下亲自下的口谕,镇抚使大人写的任命状,君命难违。” “陛下能处理政事了?” 朝野一直都在流传,隆庆帝一病不起,只怕时日无多。 近来京城也是人心思动,气氛紧张,后宫的贤妃与德妃都在发力,联系娘家,想把二皇子和三皇子召回京城。 马六说道: “陛下身体不好,但有灵丹补气,再撑两年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身体不好?” 张武愕然。 这种绝密消息,一旦透露出去,会有天大的影响。 也就六叔敢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 对外宣扬大限将至,实则没有性命之忧……这不是典型的老阴*逼行为吗? “皇帝准备坑人?” 张武心里抽了抽,也不晓得谁会最先耐不住寂寞跳出来。 他最想收拾的当然是刘青,可惜刘太保躲在前线,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手里又无兵权,想造反也是有心无力。 这时六叔突然问道: “最近牢里可好?” “还是那样,该打钱的打钱,该升官的升官。” 马六点头关心道: “总窝在牢里,你一不爱女人,二也没什么喜好,除去练武,不觉得人生无趣吗?” “……” 张武错愕,有点不适应六叔的转变,怎么突然谈起了人生道理。 “暂时不觉得无趣,每日练练武,打打钱,月底领例钱,挺开心的,若要说人生追求,那便是先把金刚不坏神功练到大成。” “大成之后呢?” 马六追问着。 当然是继续苟下去…… 但看六叔这架势,应该是想激励自己上进,成就一番事业。 张武无奈回答: “也许会如六叔你加入镇抚司,看看江湖的繁华,见识一下贪官污吏的豪横,而后为民除害。” “镇抚司确实是个好地方。” 马六赞同说: “可以让你见识到不同的野心家,也能对人生有更多的感悟。” “……” 越说越玄乎了。 莫非六叔这一趟南下受了刺激? 张武心里暗暗揣测着。 “叔这一趟南下,去过南征大营,也去过蛮族后方,还见过刘青,在牢里时仅觉此人是个阴险狠辣之辈,如今惊觉这厮有枭雄之姿,能将蛮夷玩弄于鼓掌之中,将十九万大军弄得团团转,他若有反心,只怕当世无人能治。” “所以六叔你准备爬上去,制衡他?” 张武闷声问着,心里很苦。 李嵩山这等人物都不是刘青对手,你一个练武之人,仅凭一腔热血,与送死无异。 马六叹道: “我等终究生于大坤,长于大坤,没有脚下这片土地,没有历代帝王的治理,如何能安稳在牢里打钱?” “欠了的,总是要还。” 走在城中街道上,最近开始了宵禁,夜里任何人不许闲逛。 不过巡城兵卒见到马六,只是问候一声大人,查看一下身份名碟,径直离开。 依稀间,张武仿佛又看到一个呼图龙。 “六叔,天塌下来自有个头高的顶着,咱当了一辈子狱卒,谨小慎微在行,比阴谋诡计,只怕连那刘青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你知道这点,叔又怎么会不清楚?” “那你……” “人活着,总要有意义,才不负这一生。” 马六仰望璀璨星空道: “叔这一趟南下,见到许多被刘青迫害的有识之士,其中一人名唤蒋天河,庶民出身,却身怀经天纬地之才,将一府之地治理得繁华至极,多年来不贪不占,清正廉洁,查抄府邸时,家中仅有破屋一间,老仆一名。” “所以呢?” 张武有些无语。 自己当狱卒四多年,见过因言获罪的清官,没有一百也有三十,见惯了这些人,再难生出敬佩之心,更别说马六。 “这蒋天河,有整顿吏治,变革之心。” 六叔双眸突然明亮起来,像星空一样耀眼。 张武呆住。 习武之人,对清廉官员向来尊重,许多江湖人宁愿不要银子,甘当门客为其效劳。 六叔被人家震撼了精神,也是理所应当。 可这烂透了的世道,想变革,隆庆帝都做不到,只能破而后立。 一个下了大狱的知府,无异于蝼蚁撼天。 而六叔当这副千户,并非为他自己,而是给这蒋天河护道! 张武苦笑道: “六叔,我觉得你们在以卵击石。” “叔知道。” 马六攥紧腰间刀柄,沉声说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些事情,明知不会成功,也要义无反顾去做。“ “只要朝廷能改变一点点,这世道便会好一点。” “纵使他日血溅菜市口,我亦无悔!” 悠悠晚风吹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尘土,这一刻,张武突然觉得六叔无比高大。 八尺之躯,却有顶天之势。 自己习惯了这个黑暗的世道,不到四年便被同化,还教韩江为官贪污敛财之道,失去辨别正邪的能力。 不要说变革时代,舍生忘死,就算有人突然让牢里恢复公正,不允许打钱,张武作为既得利益者,也会很不爽。 而今马六之言,让他恍然觉悟。 不要习惯了黑暗,便分不清黑白。 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的人。 我们可以卑微如粪土,但不可—— 扭曲如蛆虫! 第45章 往死里虐 与马六分别,回到家中,张武心绪难平。 便连每晚必研究的《大禹步》,也觉索然无味。 他打心里很理解马六。 六叔当狱卒二十年,见惯了牢里的黑暗,突然出现一个胸怀大志之人,能够带领他突破黑暗,走向光明,尽管希望渺茫,但精神上的追求,有时候比生命更重要。 与其漫无目的一辈子,不如轰轰烈烈过半生。 张武若不能长生,大概会选择和马六站在一起。 人生苦短,来这个世界一遭,总要留下点什么,方便后人评说。 可惜…… “要让六叔失望了。” 张武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皇宫里有人能炼制灵丹,为帝王续命,那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只怕比武道大宗师还要强大! 在没有碾压对方的实力之前,自己必须苟着。 …… 第二日,天牢点卯,张武未到。 实在是昨夜心血来潮,研究大禹步有了进展,直至天明才昏昏睡去,来到牢里已是晌午。 见他一到,程狗立即迎上来问道: “武哥儿,昨晚六爷没跟你说什么吧?” “怎么了?” 张武怔了怔,发现程狗紧张而又焦虑,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昭狱出大事了!” “昭狱?” 张武不解。 昭狱和天牢各不统属,虽有通道连接,但两拨狱卒几乎没什么交流,各家自扫门前雪。 程狗苦笑道: “你那六叔已接管昭狱,统筹狱中所有狱卒、囚犯、镇抚司校尉和力士,今儿一大早点卯,先把原先管理昭狱的校尉免了职务,吊起来一顿毒打,而后将人押送到我们天牢,准备流放三千里。” “而后又下令,昭狱所有狱卒,不允许以任何方式打钱,发现一例,流放一例,数额巨大者,死刑!” 程狗浑身一阵哆嗦,显然是怕到了骨子里。 若按马六这么个治法,他这新上任的司狱,各种索贿,被活活打死都不为过。 镇抚司可不管你属于刑部,真发飙起来,两年前血洗天牢的事情又将发生。 “这……” 张武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来六叔是要来真的了。 还世道清白,从我做起。 不过六叔不是莽撞人,敢这么做,得罪昭狱大小官吏,实是因为他已是副千户,位高权重。 程狗问道: “武哥儿,你说六爷会不会对咱天牢下手?” “不会。” 张武肯定说道: “昭狱是替皇帝审讯王公大臣的地方,自然要律法严明一些,否则连昭狱都有贪腐,杀不杀人全看银票厚不厚,他们镇抚司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倒也是这个理。” 得到肯定回答,程狗宽心下来,抚着下巴暗暗思索,要不要再压一压牢里的油水…… 而张武来到灶房,担着桶,开始送饭。 该往桶底撒沙子的,依然照旧。 他做不到马六那么大决心,从黑到白,说变就变,但也不会阻拦一个向往光明的人。 …… 马六在昭狱整顿了几天牢纪,便带着一个总旗小队,去抓捕犯事的江湖人物了。 一走半月有余。 张武本以为能让六叔出手的,怎么着也是个孙千户这样的绝顶一流高手。 然而人抓回来,由于影响有点大,没往昭狱关,而是关到了天牢里。 实在是因为此人乃是江湖中威震四方的大侠,乐善好施,行侠仗义无数,百姓眼里的大善人。 若是枉加迫害,便会像这两日一样,狱卒们回家路上经常被江湖大侠找茬。 早上天牢大门口,还会有轻功高手在夜里挂白条,为这大侠伸冤。 顺天府那头也有不少人击鼓鸣冤。 而此人名唤: “山河大侠!” 镇抚司抓他的理由很简单,李嵩山倒了,你这个和白龙寺事件有直接关系的嫌疑人,又如何能逍遥法外? 这一日,张武继续送饭。 来到重刑区一号狱时,牢中犯人立时瞪直了眼。 “是你?” “郭大侠,我们又见面了。” 张武笑嘻嘻,勺子用力往桶底捞,盛上满满一碗浓稠的稀粥。 不过他没带食盒,也不准备送鸡。 连日来的追捕,让郭天旭饿极了,端起碗便狂喝起来。 “大侠,别急,我们俩也算是一见如故,只要有我在牢里一日,好酒好饭管够。” 张武从腰后解下酒壶丢进去。 郭天旭揭开壶盖一闻,立时露出迷醉神色。 “果然是好酒,少说也要十两银子一壶。” “咕咚咕咚——” 郭大侠当下仰头痛饮起来,喝得面红耳赤,舒爽至极。 临了不解问道: “兄弟,凭你的身手和功力,在镇抚司足够当百户,怎么会想到在天牢当狱卒?” “此事说来话长。” 张武摇了摇头,反问道: “郭大侠,这顿饭怎么样,吃饱了吗?” “酒足饭饱!” 郭天旭拍着肚子,精神大好。 张武起身点头道: “来人!” “在!” 五个狱卒出现在牢外。 “将这厮架至刑房,我要亲自招呼。” “?????” 郭天旭呆滞,满脸不解。 狱卒们打开牢门,一哄而上,五人合力将吃了软筋散的郭大侠扛在头顶,直至押入刑房,绑在冰冷染血的钢铁刑架上。 “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啊?” 郭天旭大急。 张武不回话,也不问话,只是一个劲用刑。 到点便给吃白米饭,偶尔带两盘菜,让郭大侠养好身体,接着往死里虐。 第46章 死则死矣 隆庆四十八年,秋。 张武足足折腾了郭天旭好几个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完成庞黑虎的遗愿,也替被他杀害的百姓出了一口恶气。 张武从来不恨真小人。 如呼图龙那样,我没钱便去抢,没女人便去睡娇俏娘子,不然学武有什么用? 而像郭天旭这样的伪君子,人面兽心,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张武见一个修理一个。 这般做派,自是让牢中狱卒和囚犯们不寒而栗。 便连马六也亲自来问过,怎么会想到收拾郭天旭。 张武把他养山贼,劫掠百姓屠村的事情一讲,六叔只一句: “上刑!” 直把郭天旭刑得奄奄一息…… 没过半月便一命呜呼,死掉还在刑架上挂了几日。 将他收拾掉之后,天牢里又来一批官犯。 皆是在南征期间不服从调遣,不配合刘太保的官吏。 由镇抚司出面,将他们从南方押解回来,关入天牢,听候发落。 蛮夷占据的十一郡,两年内被刘青收回来九郡,称得上功盖千秋。 百姓喜欢英雄,朝廷也喜欢能人,但代价便是—— 那九郡之地,名义上归属大坤,实则刘青说了算。 大小官吏皆由他任命,说话比圣旨还管用。 并以重建地方,抵御蛮夷为由,大肆找朝廷要钱要粮。 你敢不给,我便裁军。 他没有兵权,但军中的押粮官,却是他当年在牢里的心腹,那位五品盐运使大人。 控制住粮草,还怕你大军不听话? 并且这小半年来,刘青已两次裁军,共撤四万人。 将不听话的,死忠于朝廷的将士,进行遣散。 若故意找事,轻的押入大牢,重的找个理由将你调往最前线去攻城,几个回合下来,凭白送死。 镇抚司将这些官吏从南方押回京城,也是心存保护之意,免遭刘青迫害。 结合这些情况,张武想到《雍正王朝》里的年羹尧。 拥兵自重,尾大不掉。 接下来刘青肯定不会再收那两郡,否则迎接他的将是卸磨杀驴。 把那九郡经营好,形成国中之国的格局,广积粮,缓称王,只要他在一日,淑妃母子便会无恙。 纵使四皇子没有继位,他也有造反的本钱。 “这厮大势已成,无人能治。” 张武叹息着摇了摇头。 年羹尧只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头脑简单,雍正帝收拾他容易。 但隆庆帝想收拾刘青,除非皇宫里那位炼灵丹的强者愿意出手刺杀,否则只怕是力有未逮。 而在牢中,张武也见到了把六叔拉上死路的蒋天河。 面容坚毅,身姿挺拔,纵使多日的劳累奔波,灰头土脸,双眸也很明亮,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正气。 说实话,张武很想刀了这厮…… 六叔与自己亲如兄弟,如知己,如父子,说好给他养老,这厮却把六叔拉上必死之路,若真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也算,如若表里不一,伪君子,那便休怪自己心狠手辣。 “咣当——” 大碗里盛满泔水,又腥又臭,宛如猪食。 “大人,请慢用。” 在张武的授意下,周铁柱将碗放入牢中,面无表情。 而其余牢中官吏,初来乍到,皆是谷子。 吃三天,降为粗糠。 再吃三天,降为泔水。 不需要索贿,他们也明白该打点了。 至于这些人出狱后是否会报复狱卒,那要看你腰杆硬不硬。 普通狱卒,自然不敢怠慢这些人。 周铁柱有张武撑腰,他自身便是镇抚司总旗,不找别人麻烦便不错了,牢中变成这副鬼样子,他难辞其咎。 蒋天河盘坐在牢中,眉目低垂,非常平静。 出乎张武意料,他并未如那些腐儒官吏一般,以大坤律法说事,也不抬头看其他官吏吃什么,只是坦然端起碗,稍微仰头慢慢喝汤。 尽管吃得很慢,但喉咙确实在吞咽。 张武眉头微蹙。 人是六叔亲自押回来的,路上必定好酒好肉吃着,突然喝泔水,一般人绝对咽不下去。 “看你能坚持几日。” 周铁柱起身担着桶离开,来到黑暗处立于张武身后。 然而蒋天河并未把碗放下,尽管吃得很艰难,依旧吃一口,细嚼慢咽,吞下去再吃。 不多时,碗中泔水已少了一半。 其他牢中官犯尽皆露出不忍之色。 大家同受迫害,一路从南方扶持走来,路上没少受蒋天河的好处。 马六给他的米饭佳肴也大多分给了同僚,自己吃得很少,否则这两千多里路,身体瘦弱的官吏早病死了。 隔壁牢房的官吏把碗伸过来道: “天河兄,不要再吃了,我食欲不佳,这半碗谷子我吃不完。” “半碗谷,在牢中可救命,子恒兄你一定要吃下去。” 蒋天河摇头拒绝,不待隔牢的官吏多说什么,周铁柱已从黑暗中走出,一脚将其饭碗踢翻。 “你……” 王子恒变色,其余官犯也是怒目而视。 正欲大骂,见周铁柱已将手伸向腰间带铁刺的皮鞭,立时噤若寒蝉。 这种鞭子,只需一鞭,皮开肉绽。 若无人帮忙医治,凭牢里阴暗的环境,不用多久伤口便会化脓腐烂,直至衰弱病死。 依着张武所想,这个时候这蒋天河应该大吼一声“你冲我来!” 乘机收拢人心。 可蒋天河只是默不作声,将碗中泔水喝尽,再把碗舔干净,像被洗过一样,才抱拳朝周铁柱说道: “入了牢,一餐一饭皆是狱卒所赐,谢大人赏食。” “嗯?” 周铁柱愕然。 当狱卒这么久,他第一次见这种人。 当下惊疑问道: “你做过狱卒?” “侥幸做过司狱。” 这时对牢的官吏突然说道: “蒋大人当司狱期间,牢中无人敢贪墨,也无狱卒敢虐待囚犯。” 这显然是暗讽牢中打钱。 周铁柱冷声说道: “一地有一地的规矩,这里是天牢!” 那官犯无言以对。 接下来几日,马六忙着公务,并未来看蒋天河,周铁柱也按照张武的意思,照旧给他吃泔水,而张武自己也送过一次泔水,暗暗观察蒋天河,结果遭到一群官吏的唾骂。 有心机灵巧的官吏,已让亲朋故旧来牢中打点,伙食大为改善。 当然也有犯人故意藏着饭不吃,等三更半夜,确定无人的时候再给蒋天河,但也作用不大。 就这样,蒋天河足足撑了七天,面如白纸,虚弱得腰杆都坐不直了。 这一日中午,周铁柱继续给泔水,冷声问道: “蒋大人,你最多再撑三日,我若一直给你泔水,你打算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心态放平,该死则死。” 沙哑无力的声音从蒋天河口中缓慢吐出: “天若想亡你,人如何能救?” “在这牢里,我能救你!”周铁柱按张武的意思说道:“你只需求我一声,从此以后,好酒好肉待你!” 蒋天河沉默。 按住低矮的板床,挣扎着双膝跪地,俯身叩首。 “我死则死矣,只求大人勿害同袍。” 第47章 人情世故 张武愣在原地。 藏在暗处看着俯身跪下的蒋天河,突然觉得此人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气质。 左思右想,脑海里划过几百个词汇,最终定格在“领袖气质”四个字上。 牢中其余官犯,不管之前与蒋天河是否有过节,也不管与他交情如何,尽皆湿了眼眶,纷纷跪地朝一号狱回敬。 只要蒋天河不死,凭今日之大德,不管这些官吏贪污也好,心术不正也罢,出狱后都会尽力帮助他。 甚至甘为下属,追随于他。 然而,周铁柱也是要面子的,被蒋天河逼迫至此,冷声说道: “你既有舍命挽救同胞的勇气,那我便成全你。” 将一碗泔水放入牢中。 “吃吧。” “你……” 其余官犯大怒,再也无法忍受压迫,纷纷大骂起来。 “你这厮端不是人子!” “若叫本官出去,定要将你抽筋拔骨。” “贱籍狱吏,嚣张至此,还有没有王法?” 一时间,重刑区有失控的迹象。 周铁柱完成任务,并未与他们一般见识,也没有抽打众人激化矛盾,仅是冷冷看了蒋天河一眼,转身便走。 程狗已在通道里等他和张武,苦笑说: “武哥儿,那蒋天河家里穷得叮当响,打不出银子,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怎么,有人替他说情?” 张武眉头一挑问道。 程狗左右看了看,凑上去附耳说道: “咱那顶头上司的上司,刑部的五品员外郎大人,昨日找过我,说这批官犯中有他好友,要我全部好生伺候着。” “然后呢?” “然后……” 程狗讪笑着从袖兜里掏出一张银票,张武扫过一眼,一万两。 “这批官犯里有世家子弟,富得流油,家眷来打点时也找过我,想用这一万两银子买蒋天河个平安,武哥儿你看这事……” “还有谁打过招呼?” 张武问道。 程狗突然有些心惊胆战,却只能硬着头皮说: “韩提牢也找过我,询问了你和蒋天河的事情……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看他对这蒋天河很是尊敬。” 二人同属清流,不贪不占,韩江初入仕,自然对蒋天河这种前辈非常敬仰。 张武说道: “这一万两银子,谁给的,还回去。” “明白。” 程狗询问道: “武哥儿,明日春风楼有头牌出阁,牢里的账簿上攒了不少银子,要不咱兄弟俩明日去听个曲?” “也成,我最近练武有了心得,正好休息一段时间。”张武说道。 程狗眉开眼笑。 只要你不来牢里,我给那蒋天河上八十个菜! 只要傍上此人,韩江的调令过几日便会下来,这个提牢指定是我的。 …… 第二日,张武并未去勾栏听曲。 公账消费很好,给头牌破身子也是一件趣事,但怎么比得上实力大增来得香? 经过这一年的研究,他已将大禹步前面的玄奥文字读懂。 此功需要以九宫八卦为基础,按照特定顺序行进,形似踏罡步斗,每一步的落点都有规定。 再结合竹书后面记载的内功,练到高级境界,步法通神,可以呼风唤雨。 这大禹步,应该可以让他练成大宗师。 张武把水缸搬到院子中间,以此为中心,按照书中方位走转起来,每走一步都要吸一口气,以呼吸配合步伐,不能出现阻滞。 照书中所说,这样可以脚踏在天宫罡星斗宿之上,沟通天地之气。 张武经过洗毛伐髓,本就天资过人,又有雄厚内功做基础,仅三天时间,便将步法练得熟络至极。 “总算能修炼后面的内功了。” 窝在家中,张武模仿着竹书里的人像,或坐或卧,摆出各种姿势,研习行功路线。 次日,天还未亮,张武已在白龙山顶修炼起来。 孤峰耸立,风势猎猎,落脚之地不过数丈。 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坠下千丈悬崖,粉身碎骨。 然而少年脚踩着湿滑的青苔,却闲庭信步,让崖上出现一连窜雄壮残影,伴着强烈的筋骨轰鸣之音,让整个山头轰隆隆作响,声势骇人。 直至朝阳东升,金色光辉印照在张武脸上,将他古铜色皮肤掩印得充满霸道阳刚之气,才吐出一口浊气,停止练功。 “金刚不坏神功大成,有此内力做依仗,大禹步也初窥门径,不知对上超一流巅峰高手,能撑几招。” 张武呢喃道。 第48章 人生有趣 转眼半年,张武冷处理了蒋天河的事情,只顾着在家修炼,都没怎么去天牢。 这天心血来潮当值,发现天牢来了不少新面孔。 狱卒这个铁饭碗并不是谁都能吃的。 整日虐待犯人,心理扭曲,做事会下意识的狠辣没有底线。 对囚犯狠,对同僚狠,对亲人也会狠,最终变得无情无义。 结果便是遭同僚排挤,在牢里待不下去,遭家人唾弃,变成邻里乡亲口中的不孝子。 不过大部分人都会在受不了的时候尽早离开。 张武没见到周铁柱来点卯。 一问才知道,这孩子已于三月前辞工了。 凭借当狱卒攒下的几百两银子,在城南开了一家酒楼,生意还挺红火。 对这孩子,张武还是很有好感的,做事挺靠谱。 而司狱也不再是程狗,他如愿升任提牢主事。 韩江则调去大川府治下某地当县令去了。 天牢经过几番动荡,蛮夷围城前的老狱卒,仅剩下两人。 六年的交情,自然要比旁人亲近得多。 点卯结束,杨三自然而然走到张武身边,闲聊道: “武哥儿,你还记得那个柳提牢吗?” “自然记得。” 张武点头问道: “他怎么了?” “嗨,当时真是看走了眼,人家说海水不可斗量,我还不信,当年的小厨子,如今已成了永安知府。” “他去年不还是县令吗?” 张武蹙起眉头。 七品直接升五品,皇帝的小舅子去当官都不敢这么提拔。 朝廷有朝廷的规章制度,所有人都要遵守,规矩坏掉,下场便是吏治腐败,天下大乱。 杨三摇头叹道: “谁让人家傍上了刘太保呢,永安知府的位置空着,管他之前几品,只要是刘太保举荐的出缺人选,朝廷必允,九品小吏也能做知府。” “……” 张武无言以对。 永安府在刘青收复的九郡之外,与他接壤,管自己治下还不够,竟还把手往外伸。 更离奇得,朝堂大佬们竟会同意。 难道不该想着法子遏制他吗? 这时杨三说道: “我听闻朝廷本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蛮兵惧于刘太保的威名,不敢在他治下的九郡搞事,而是长途奔袭,深入大坤腹地,屡次劫掠永安府,一年多杀了两任知府,朝廷无奈,只得任命刘太保举荐的人。” “好手段。” 张武心里暗赞一声,这刘青真不愧是旷世枭雄。 这么玩下去,用不了几年,他这九郡之地就得变成二十郡。 朝廷如今能做得也只有拖,稳住刘青,免得他造反。 要钱给钱,要官给官,为了江山社稷,打断骨头也得忍着这口屈辱。 然而真正让刘青肆无忌惮的原因,主要还是朝廷内部不平静,暗流涌动。 二皇子和三皇子回京,直接将夺嫡之争推进到白热化阶段。 太子本该监国,却借病闭门不出,门前冷清无比。 朝政大权落在两位阁老身上,这两人站队明显,各自支持二皇子和三皇子,拉帮结派,暗暗谋划,府中每日有几百人出入。 隆庆帝已大半年不理朝政,也不见几位皇子和妃子,一切诏令皆由镇抚司传达。 不少大臣都暗中怀疑,隆庆帝已病亡,只是秘不发丧。 朝臣们抨击最多的,便是镇抚司有谋逆之心,妄图颠覆大坤。 朝局动荡成这副鬼样子,恐怕刘太保看着都想笑,岂能不出手占便宜。 “这段时间牢里光景怎么样?” 杨三明白张武问得是打钱,摇头苦笑说: “清汤寡水,上个月的例钱也就三两。” “这么少?” 张武吃惊。 这连以前十分之一都没有,不怪狱卒们走人。 自己半年没来,也没人送银子,眼瞅着修炼要大肆吃肉,花钱如流水,就指着例钱养家呢。 本以为是程狗不厚道,贪了银子,如今看来,只怕是这仨瓜俩枣,他没脸送上门。 “到底怎么回事,上面全吃了,还是又有哪个硬派人物,不允许打钱?” “说来话长,各方面原因都有。” 杨三愁眉解释道: “武哥儿你休息后,少了你这武阎王压场子,刑讯手段不行,打的钱自然也就少了。” 张武点头,表示理解。 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牢里也一样,动刑是门技术活,比练武还难研究。 “还有这半年六爷总来天牢看那蒋天河,每次都是晌午,他如今清廉得厉害,兄弟们送饭时哪还敢给囚犯吃泔水,万一让六爷看见,发飙起来……这慢慢的钱也打不下去了。” “……” 张武蹙眉问道: “那也不至于只有三两银子吧?” “牢里越是打不下钱,上头抽得越厉害,不然程狗没法交差。” 杨三指着天上苦逼说道: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蒋天河。” “他?” 张武眉心拧紧,莫不是自己不在牢里,狱卒们压不住这厮,被人家喧宾夺主了? 杨三说道: “我以前不信有圣人、大儒之流的存在,三言两语便可教化众生,让人弃恶从善,如今却是信了,走掉那些狱卒都和蒋天河长谈过,回头便舍了这肮脏差使,说是要洗心革面。” “……周铁柱也是吗?” 杨三点头。 张武无语,讲不出话了。 之前他也不信“人格魅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此刻却是信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一手维持的打钱秩序,自以为升官发财的真谛,竟被一个阶下囚破了。 张武突然觉得很好笑。 长生路上多寂寞,有这些人陪着,总不至于太无趣。 第49章 打钱打钱 张武思考了一下,要想恢复制度,把例钱提升上来,首先你得把泔水弄出来。 他去灶房溜了一圈,发现最差的伙食竟是谷子掺粗糠,还是对半掺。 朝廷所规定的“每日给米一升”,不是非要给白米饭,谷子(小米)也算米,如今这伙食基本没有捞油水的余地。 上头给天牢分拨用度的时候,给的全部是谷子,从未见过白米,还会用七两秤大肆克扣…… 众人所食的白米,都是厨头用牢里公账上的钱,私下去采购的。 而今没了油水,灶房所蒸的白米饭没以前三分之一多,而且不是给狱卒吃的,而是给蒋天河那帮官大爷。 “中午吃谷子?” 张武面色怪异起来。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惯了白米,谷子可不好吃。 “曹司狱。” 正在廨房办公的新司狱,一看掀帘而入的是张武,不敢怠慢,起身相迎道: “武哥儿,小子初入仕,以后还请多关照。” “司狱大人客气。” 这曹斌不是程狗提拔上来的,而是空降下来的世家子弟。 张武刚才从杨三那打听过。 这家伙来当司狱,完全是冲着牢里油水来的,想大捞两年发财钱,毕竟天牢的富裕名声在外。 不要觉得世家子弟都很有钱,看不上天牢这点分润银子。 权贵子弟及冠后第一个目标,全是不再向家里要钱,独自养活自己。 他们开销极大,九品官一年的俸禄银子,还不够春风楼逍遥半宿。 只有司狱这种大肥缺才能供养得住他们。 谁想曹斌来得不是时候。 上头有程狗这个和更上头狼狈为奸的家伙压着,下头有蒋天河这等领袖人物感染众人,还有镇抚司副千户时常来天牢巡视,让他硬是见不到几两银子。 小曹心里苦啊! 张武只是跟他闲聊几句,还没来得及谈正事,曹斌便拉着他问道: “武哥儿,我听闻去岁时,牢里有一个月分润过四百两银子,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那还只是狱卒们的例钱。” 张武点头说道。 曹斌咬牙切齿起来,不知恨自己来得迟,还是眼红狱卒们发大财。 张武记得,李阁老一系人马入狱那个月,牢里足足打了十六万两银子! 贪官们想着法子各种买命,家眷各种打点,程狗每天都是抱着银票睡觉的。 不怪狗子如今心气高了,自己半年不来点卯,他也不来家里看望一下,实在是手里攒了七八万两银子,飘得厉害。 从柳正钧身上,张武早就明白一个道理—— 人是会变的。 “武哥儿,其实我早就想去拜访你,据说以前牢里打钱,都是你在做主。” “司狱大人折煞我了。” “哎 [á]……” 曹斌一把挡住准备谦虚的张武,直来直去说: “武哥儿,咱不用来那套虚的,实话跟你讲,我当这劳什子司狱就是来捞钱的,谁能给我打钱,谁便是我爷爷。” “……” 好你个不肖子孙。 曹斌满不在乎说道: “哥你尽管拿出本事来,牢中事务一切都由你说了算,吃喝用度,犯人生死,不需过问我,你若嫌我碍眼,明儿我便告了病假,只要有银子便可。” “……” 张武无言,只能赞一声: “大人洒脱。” “武哥儿,你看行不行?” 曹斌满脸希冀渴求着,实在是半年穷得连家中小妾都跑路了。 张武委婉说道: “既然大人如此信赖我,那我便试一试。” “武哥儿你有法子?” 曹斌双目瞪圆,有些难以置信他如何突破蒋天河与镇抚司副千户。 张武抚着下巴想了想说: “其实打钱很简单,只需改变两件事即可,请大人拭目以待,先把第一件事做好。” “什么事?” “让灶房把泔水准备好了,再找个人,跟我讲一讲最近牢里谁是刺头,谁上贡过银子,谁应该吃好的,免得打钱打错了人。” “小事一桩!” 曹斌眉开眼笑。 当下去灶房吩咐一番,又发了命令,以后武哥儿便是司狱,尔等可以无视我,又把杨三喊来,为张武详细讲解牢中情况。 而后,曹斌很果断,直接找程狗请假去了,心大的不是一点半点。 一番商议,已是晌午。 狱卒们围在灶房门口准备吃饭,不少新人见木桶里准备着泔水,还有一桶纯粹的粗糠,竟不晓得这是干什么的。 直至有老狱卒说这是给犯人吃的,新狱卒们才变了脸色。 如今牢里狱卒已是大大超编,白天值守的竟有五十多人,张武立在灶房门内,比众人高出一个台阶,俯瞰狱卒们问道: “上个月的例钱,你们都领到了吧?” “领到了。” 众人纷纷点头。 “有没有不想要例钱的?” 众人愕然,不解,无人回答。 “既然大家都要这钱,那应该明白钱是怎么来的吧?” 房前气氛突然凝固了一下,依旧无人说话。 张武淡淡说道: “这钱是肮脏的,是盘剥囚犯得来的,你们每一个人都在吃带血的馒头,但我听闻,有些人拿着例钱,却听信某个人的鬼话,励志要做个正直的人,对囚犯下不去手,对打钱的同僚暗中讥讽、排挤,私下里还说羞与其为伍,可笑否?” 灶房前鸦雀无声。 张武冷声说道: “若你有骨气,不要这带血的例钱,还能兢兢业业做好狱卒的本职工作,那你确实有够资格非议他人。” 顿了顿,张武双眸微迷,六年来死在他手上的犯人没有一百也有三十,杀意凌然道: “日后若再让我知道你拿着钱,却暗中非议同僚,牢法伺候,鞭毙!” 第50章 骂人报应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有人觉得受不住牢里的规矩,此刻便可离开。” 张武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灶房前回荡: “过完今日,再想辞工,先杖一百!” 众多狱卒心惊肉跳。 杖八十,下手狠一些,足以把人打残废。 仗一百,若想杀人,足够了! 武阎王的威名在牢里足够响亮,在外界也是多有流传,张武如今又代表着司狱,没谁敢跟他放狠话。 五十多个狱卒,断断续续有一半当场褪下公服走人。 “还有没有?” 张武扫视众人,要得便是这个效果。 人贵在精,不在多,能让天牢维持正常运转就足够了……主要可以用走掉这些人吃空饷。 也多亏了没人和他叫嚣。 不然狱卒与刑部是签有契约的,我可以开你,但你没有辞工的权利,否则不让你赔得家破人亡,三族同去修墙,都不叫古代! 眼见又走掉两个,仅余下二十四人,张武满意地点头道: “你们既然愿意留下,那以后大家便是同僚,要相亲相爱,更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你是狱卒,你是狱卒!你是狱卒——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怜悯犯人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朝廷建立这天牢,给你发银子,就是雇佣你来管理、惩治囚犯的,任何行业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吃这口饭不邪恶!” 张武将众人教育一通,实则根本没指望这伙人打钱。 他只是想把众人的思想扭转过来。 别吃着老子打来的钱,还背地里骂老子,谁若敢这么不识好歹,他是真会杀人的。 恶人我来做,你们跟着吃香喝辣便是。 当然,张武也不会太过分。 他也是从“觉得犯人可怜”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谁还没有个同情心? 我若有能力,不缺银子,我tm每天给囚犯们吃山珍海味,让你们见了我便跪地喊爷爷。 善人谁不会当? 当然打钱也要适可而止。 不至于不给银子便一直吃泔水,直到把人吃死。 张武一直觉得这样做太过残忍。 奈何那个时候才接自己亲爹的班,人言微轻,哪有话语权? 只能默默忍着。 如今轮到自己定规矩,当然要以我的标杆来做事。 粗糠足矣。 你若有能耐,一直吃粗糠,那是你的本事,我不为难你。 但泔水必须要准备。 专门修理硬骨头。 压不住犯人,还怎么管理这天牢? 眼见张武担着四个桶准备去给囚犯分饭,狱卒们大半兴奋起来。 留下的好多都是半年前的老狱卒,尝过每月四五百两银子的甜头,哪舍得这口金饭碗? “大伙等着发财吧。” “武阎王出马,我看下个月少说也能分十两例钱。” “十两?” 四周一片嘘声。 “没见识!” …… 狱卒们换得快,囚犯换得更快,才半年而已,张武在杂犯区认识的熟人便没几个了。 索性他记性足够好,练武除去锻炼身体,也是在开发大脑,过目不忘只是基本能力。 按着杨三所讲的情况,一个个牢房分饭下去。 刺头吃泔水,有钱不掏的吃纯粗糠,确实没钱的可怜人吃谷子拌粗糠。 分到后面,张武实在忍不住暗暗吐槽起来。 若牢里都是这种可怜人,恐怕就算自己想给他们吃谷子,也有心无力。 上面只拨七成谷子,还包括狱卒的口粮,遇到官犯还得把谷子换成白米孝敬人家,不打钱,这天牢不管谁当家都得吃土。 直至他来到重型区,高大的身影穿过黑暗,露出真容时,隔牢讨论的官犯们,霎时间死寂下来。 半年前他授意周铁柱差点饿死蒋天河,官犯中的世家子弟自然是托家人可劲打听他,想报复。 最后晓得他便是传说中的镇抚司“荣誉总旗”,皇帝亲批的那人,也是护国天王之徒,瞬间哑火。 再打听到他和马六亲如父子,官犯们也理解张武为什么针对蒋天河了。 如今见他又来天牢,还担着腥臭的泔桶,被好酒好菜招待半年的官犯们暗暗叫苦。 然而张武立在一号狱前,并没有为难蒋天河,只是给他铲一碗白米饭,填半勺菜,便去给其他人分食。 他也没有太为难其他犯人。 只是半年前有骂过他的,给一碗泔水,冷漠说道: “喝了这一碗,你骂过我的恩怨一笔勾销,不喝,往后半月,我活活饿死你!” 张武是个记仇的人,也足够能忍,更不会圣母心发作,别人骂你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你敢!” 这官犯面色大变。 张武冷笑说道: “司狱已请了病假,上头的提牢是我举荐上去的,如今牢里我做主,我若想收拾你,即便不饿死你,也能让你背后中八刀,死于自杀。” “你……” “你什么你?” 张武面无表情扭头,看向其余官犯说道: “你们也一样,骂过我的,每人一碗泔水,不喝便是纯心与我结怨,半年前我可没招惹你们,有今日报应,全是尔等主动骂我,因果循环,报应到自己头上,怎么,没法接受了?” 众人哑口无言。 眼见这六号狱的官犯不拿碗,张武磨牙冷声说: “不过一碗泔水而已,喝了便可化解你我的恩怨,这般轻松你都不愿,看来你确实看不起我。” 话音落下,张武起身便走。 “慢!” 这官犯急了。 蒋天河有马六当靠山,张武未必敢真的下死手,但他可没靠山,有也镇不住这个无法无天之辈。 当下端起大碗,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幻想碗里之物没有腥臭恶心的味道,仰头便灌。 “咕咚咕咚——” “呕……” 吃惯了好饭,如何能咽下这等发霉变质的猪食,才喝半碗便吐了,吐得苦水胆汁一个劲喷,面容扭曲而痛苦。 “勉强算你过关,记得还欠我半碗泔水。” 张武冷哼一声,去给其他官犯盛饭。 该吃米的吃米,该吃泔水的吃泔水。 每一个人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第51章 你很有种 这一顿饭,没有谁能喝完,一个个吐得不知东南西北,都欠着半碗。 到最后,张武忍不住心惊起来。 蒋天河可是连喝过七八天泔水。 当时不觉他厉害,此刻拿出来与这些官犯对比,方知这厮的不一般。 便是给了行乞一辈子的乞丐,让他好饭好菜吃两月,再来喝泔水,照样得吐。 可见蒋天河的忍性和毅力,着实不可小觑。 自己在这里折腾众人,一号狱什么动静都没有,没跳出来说要替众人喝泔水,也没开口指责,张武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问道: “蒋大人,看着这些人因你而遭罪,感觉如何?” 蒋天河满面愧色,朝众人微微俯身说: “我愧对诸位同僚。” “既然你亏欠他们,他日若有人贪赃枉法,犯在你手底下,需要斩首,你将如何?” 这种问题,回答杀或不杀,皆有损自己名声。 蒋天河不假思索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欠诸位,割肉以偿,诸位犯法,当绳之以法。” 此言一出,有几位官犯变了脸色,皆是巨贪。 其他官犯也面色微凝,没想到蒋天河如此不留余地。 “蒋大人,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无情,很冷酷吗?” 张武缓缓说道: “我们生活在一个人情世界里,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你的父母便有恩于你,所以没有谁能脱离人情世故四个字,你对同僚如此不讲情谊,只以维护律法为己任,请问你的仁义何在?他日若你的父母犯了死罪,你是否也会将他们斩掉?” “是与非,不可混为一谈。” 蒋天河面不改色道: “贪污犯法,依律该斩则斩,我会照顾他们后代,若我父母犯罪,先斩之,以正国法,事后我会自尽,以全仁义。” “……” 张武面色一凝。 再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觉得这蒋天河有点恐怖。 此人之心性,真如刀一般锋利,无人可挡。 望着对方坚毅的面容,张武只觉棘手。 想在口舌上把这种人辩赢,自己的道行还差很远。 一个穷苦百姓,在世道最崩坏的年代,两袖清风,不给上面使银子,还全无背景,却从庶民一直升到五品知府,这其中要经历多少的明枪暗箭,黑暗斗争? 不夸张的说,这难度都快比上朱元璋用碗打下大明朝了。 不过,张武也有自己的智慧。 “蒋大人是非分明,在下佩服。” 少年抱拳离开,仿佛知难而退。 他一走,众人立时大松一口气。 吃白米饭的那些人,也赶紧给吃泔水的同僚拨饭,互相照顾。 半晌后,众人才一起动筷子。 张武阴魂不散从黑暗中走出…… “蒋大人,饭香不香?” 正慢条斯理咀嚼米饭的蒋天河,表面宠辱不惊,眼里却闪过一丝愕然。 张武笑道: “放心,饭里没毒,但你明白你吃了半年的白米是怎么来的吗?” 蒋天河迟疑的看了看碗中白饭,不等他把碗放地下,张武便冷笑说: “你这饭是带血的!皆是牢中狱吏盘剥囚犯,给他们吃泔水粗糠换来的。” “刑部分拨下来的是粗谷,从未有过白米。” “你吃的每一粒米皆是民脂民膏,是那些被压榨的囚犯在供养你们这些官大人!” 四周鸦雀无声,几个清廉官员都愣住了。 蒋天河沉默。 即便再巧舌如簧,面对事实,他也讲不出什么辩解之词。 “在下受教了。” 张武嘴角微扬说道: “蒋大人,你既然在坐牢,那便当好你的犯人,不要整日想着我是正义化身,今天劝这个向善,明天朝那个展示你胸中所谓的变革之法,你这样很危险。” 蒋天河无言以对。 张武不依不饶问道: “以后还管牢里打钱的事吗?” “牢中事务与我无关,但我依旧会劝那些狱卒改正向善。” 蒋天河毫不迟疑说道: “纵使先生你讲得皆是至理名言,纵使我也是盘剥百姓的贪官污吏,但就算我等身处黑暗中,也应该努力走向光明。” “因为这世上永远有黑白对错之分。” “虐待剥削犯人,不论你如何巧舌如簧,也不能改变他的黑暗本质!” “……” 张武咬牙切齿,冷哼着担起桶离开: “你有种。” 第52章 得罪上司 张武刁难蒋天河,半年前恨他把六叔带上不归路。 所以给他连续吃泔水。 差点弄死这厮,才消了心中火气。 而今刁难他,表面看是因他动了张武定下的打钱规矩,必须压制,才能管理好这天牢。 实则是理念之争。 蒋天河信奉“非黑即白”,眼里容不下沙子,想让周围每一个人走上正道,每天都在无形中影响众人。 而张武则信奉“白中有黑,黑中有白”,黑白是分不开的,你管好自己就得了。 人只要有底线,做事对得起良心,便足够了。 丧良心的,给没钱的犯人吃泔水。 有良心的,如自己,给那些没钱的囚犯吃粗糠拌谷子,这样做在饭食上抠不到他们一分钱,张武认为自己对得起善良二字。 古语说“水至清无鱼”,已是道尽了人间真谛。 难道真让狱卒们领着每年仅有的六两银子,整日帮犯人端屎铲尿,勤勤恳恳打扫牢狱? 遇到上头要求动刑的,还得昧着良心上去往死里虐待,屈打成招。 这活儿让谁干,不得委屈到想自杀?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黑白之间取个中间数,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第二日,张武发出个震惊众人的大招—— 恢复官监。 既然上头已经发话,要好生伺候着这批官犯,还得用打钱的银子养着他们,那不如直接把他们供起来。 各项高质量服务,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张武一声令下,整个天牢动起来。 原先属于官监的五十间狱房,这两年早已关押过大批杂犯,弄得里面臭气熏天。 让狱卒们抽调一百名囚犯将牢房打扫干净,又调来新被褥、床铺、桌椅等,将狱房装饰一新。 三天后,当重刑区的官犯们被转移至此时,一个个都瞪直了眼。 张武笑呵呵说道: “诸位大人,请吧,根据你们的身份地位,自行挑选狱房,这里将成为你们的天堂,即便你今晚想找花魁,也会有人给你弄来。” “这……” 官犯们面面相觑,蠢蠢欲动。 但互相看过几眼后,众人都把目光放在蒋天河身上。 张武也一样。 只要蒋天河住进来,这一场理念之争便是自己赢了。 你选择了高人一等的官监,吃着带血的白米饭,享受着高质量的服务,你再跟我说一个努力走向光明试试? 嘴上这么说,你可不是这么做的。 可你若不住进来,这么一大帮官老爷都得跟你回重刑区,这得让人家受多大的苦,心里岂能不怨你? 蒋天河自然也明白张武搞这些是冲他来的。 犹豫良久,最终一声叹息,朝张武作揖道: “下官已是戴罪之身,自当服从管理,请大人安排狱房。” 张武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客气回礼说: “请蒋大人进一号狱。” 蒋天河回头朝众官犯抱拳,带头走了进去。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时隔多年,他再次见识到了。 不多时,二十多位官犯尽皆安排好。 天牢这么大动静,消息很快便从重刑区尽头传到昭狱。 马六先是去看了蒋天河,才来廨房找张武的。 哭笑不得问道: “武哥儿,你怎么总喜欢找蒋大人的麻烦,他得罪你了?” “他想搞劳什子的变革,我管不着,但带着六叔你一块送死,我没让他枉死在牢里已是手下留情了。” 张武没好气说着,用大鳄鱼剪修着自己指甲。 “唉……” 六叔一声苦笑,摇着头,倍感无奈。 他可以对别人冷脸,唯独对张武怎么都拉不下脸,只能小声提醒道: “蒋大人用不了多久便会出狱,应该会破格提拔,官至三品侍郎,咱们多少要给予一定尊重。” “侍郎?” 张武怔了怔低声问道: “哪一部的侍郎?” “刑部。” “……” 少年脸绿了。 叔你纯心玩我呢? 早不说,我才又损完他,你便来了? 张武心里苦,满面怀疑指着天上问道: “不会是六叔你给他从宫里谋来的职务吧?” “先生有大才,不该在牢里虚度光阴。” 马六惋惜说道。 张武无语。 “那原来的侍郎韩山呢?” “升任刑部尚书。” “还好还好。” 张武松了一口气。 这几年他每逢年节都会去拜访韩山,关系大多是靠走动拉近的。 韩山不管多忙也会抽空见他,还让他帮忙留意牢中武道高手,有忠义之辈,可以推荐到韩府当门客。 张武也是去年才知道,镇抚司指挥使韩江川,竟是韩山的堂弟。 这韩家人简直硬气到没边了。 不怪韩江有勇气走清流路线,不屑于收受贿赂。 我若有这靠山,谁给我送银子,我当场开骂。 我是你能用钱收买的吗? 看不起谁呢? 马六看着空荡的廨房,突然问道: “最近程狗没来牢里吧?” “我听杨三说他已一月有余没来了。” 马六点头道:“他也没怎么去刑部坐班。” “嗯?” 张武一愣。 只听六叔说道: “你一直窝在天牢里,甘于平庸,或许是对的,人爬得高了,不论权多,还是钱多,都容易迷失自己,程狗比你大不了几岁,小小年龄身居八品,比许多世家子弟都爬得快,拔苗助长,最易误入歧途。” 张武沉默。 程狗走到今天,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今晚下值便去找他。” 第53章 天牢等他 傍晚,天边晚霞坠落,宵禁将至,本来热闹喧嚣的大街,很快便安静下来。 张武离开天牢,直向城南而去。 程狗家也是祖传三代的狱卒,他爷爷还当过两年牢头。 可惜打钱手段不行,人又抠搜,舍不得上贡,便被挤了下去。 到他这一代总算有了起色,一跃成为权贵阶层。 想想也知道,昔日看不起“贱籍”的乡邻和亲戚们,如今只能送上敬畏的眼神,以踏入程家门楣为荣,让程狗各种扬眉吐气。 年少得志,手里又有大把银子,黄赌毒总要沾一个。 而六叔之所以会注意到他,全因镇抚司每日要将天下大事,以及京城大小官吏的私事,汇聚成简报,呈现给皇帝。 最核心的机密,马六未必能看到。 但三五品以下官吏的私事却随便看。 一眼扫下去,那么多消息,能引起他注意的,也只有身边熟识的人。 张武过了煊赫门,沿着主干道一直来到程狗家院门外。 “咣咣咣——” 不多时,门里出来个陌生男人,见张武穿着狱服,客气询问道: “小哥你是找程大人的吧?” “对。” “你不知道吗,他半年前便已搬去城北,前几日又将这座宅子卖给了我家。” 张武愕然。 这宅子是程家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少说养活过十几代人,依着古人的观念,祖宅岂能卖掉? 有钱了,你搬去城北富贵之地,无可厚非,毕竟人往高处走。 但这祖宅你不修葺一番,光耀门楣,还卖掉,比有钱了换老婆还可恶,某人真是开了眼。 “叨扰大哥您了。” 张武客气抱拳告辞,沿着对方给的地址,又往城北去。 作为达官显贵的群居地,每栋宅子都是万两银子以上,院子也是三进三出,非常有气派。 张武如愿见到了程狗。 但上个月还意气风发的提牢大人,如今却像只丧家犬,面色苍白,形容枯槁,呆滞站在大门口,看着一群壮汉把他家里的东西像垃圾一样丢出来。 程狗没阻拦,说明这宅子已经不属于他。 祖宅也卖了,说明他缺钱缺到连祖宗也顾不上,只能先救自己,以后再想法子把祖宅赎回来。 张武从后面走上前询问道: “欠了人家多少银子?” 程狗扭头看去,见到是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 “欠了近五万两。” “……” 张武眼皮直打颤。 自己在天牢干了六年,才攒下八千两银子,你这娃真是好大的胃口。 “赌欠下的?” “是。” 程狗点头。 张武心惊问道: “总共输了多少?” “六万现银,加上这座宅子当时三万两买的,也抵给人家了,东拼西凑还完一万两,如今还剩五万。” “也就是说,你前后加起来输掉十五万两银子?” 张武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程狗如丧考妣道: “不是前后输的,而是一个晚上。” “什么?” 张武骤然失声。 夜里风有些冷,程狗缩着脖子,紧了紧衣领凄冷说道: “黄大人喜欢赌,为了逢迎他,我也会偶尔上桌,谁知那晚不知发什么疯,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主要是黄大人一直在旁边拱火,便越赌越大……” 黄大人,正是把程狗提拔上去的刑部五品员外郎。 他能有今日,黄大人功不可没。 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止我那份是我的,你捞的那份同样是我的……官场比江湖还要黑,最不缺过河拆桥的故事。 张武叹一声问道: “那位黄大人是不是要升任调走了?” “武哥儿你怎么知道?” 程狗满面惊异。 牢里谁都知道张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练武,一心打钱,对官场的事情从不过问。 况且老黄调走的任命还没下来,只是已经把钱送上,十拿九稳而已,别人无从得知。 “你还没反应过来?” 张武叹气,无语掩面。 正要开口点醒这二货,突然院子里走出个管家样式的人物,斜睨了张武一眼,站门槛上趾高气昂俯瞰程狗说道: “提牢大人,有件事忘了告诉你,由于你亏欠巨额赌债,无力偿还,我们赌坊已经上告刑部,经过诸位大人决议,免去你的提牢主事之职,这是公文。” 明晃晃的刑部文公,盖着鲜红大印,没有从正式渠道下发,而是出现在一个管家手里。 “你……” “你们和黄大人……” 程狗目眦欲裂,脸皮涨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最终“噗”一口鲜血喷出,受不住打击,直挺挺倒了下去。 有官位在,他还能把银子捞回来,重新发家。 没有这个提牢官,万事皆休。 张武一把将他揽住,掐其人中穴,好一会程狗才转醒过来,双目无神,面如死灰。 张武什么都没说,只是背起这孩子径直回家。 这个下场,几乎是注定的。 如果你有背景也就罢了,那黄大人不敢这般肆无忌惮。 可你所谓的背景就是人家,手里又攒着十万两银子,别说那黄大人……我tm都想杀人截财! 眼瞅着程狗是废掉了,这一口心血缓不过来,心中抑郁,人的生命也会踏上倒计时。 张武能做的只有安慰他。 至于因为他的大意与无知,替他出头去找那黄大人讨说法,把自己牵扯进去,二人的关系和交情还不到那个程度。 每个人都要学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作为近两年来关系一般的朋友,张武能在他流落街头的时候,没有视而不见,而是把他背回家照顾,已是仁义。 把人放在炕上躺好,煮了口粥,张武劝道: “狗儿,你还年轻,大不了重头再来。” “没机会了。” 程狗声音沙哑,充满绝望。 张武摇头问道: “你觉得以黄大人这么个贪污法,连下属亲信的财物都不放过,翻脸无情,不仁不义,这官能当几年?” “……” 程狗无言,不管能当几年,都好像与自己没有关系了。 纵使人家不当官,凭之前的关系网,照样能拿捏自己。 张武无声笑了笑问道: “你知道当官的尽头是哪吗?” “???” 程狗暗淡的双眸中突然亮起一丝光明,像是燃起了复仇的希望。 张武说道: “不是天牢,便是昭狱。” “等那黄大人升任走了,你去顺天府登记一下,自贬为贱籍。” “回天牢,等他便是。” 第54章 打着才爱 隆庆四十九年,春。 太子病逝,举国哀悼。 百姓谈起这位太子爷,都知道他除去有个嫡长子身份的之外,空有其名。 母亲杨皇后被隆庆帝废掉,死于冷宫。 外公杨家也跟着衰落,多年不见起色。 隆庆帝又是个生性多疑的性格,抓着权力不放。 二十年的太子,硬是没有执掌过朝政,着实憋屈。 本来世人都在揣测,太子是装病的。 谁想真得病死了。 他一死,朝野上下本就暗流涌动,这一下越发紧张。 白天都有大批兵卒在城中巡逻,弄得人心惶惶,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宁静。 储君之位虚悬,据镇抚司的消息,皇帝受了丧子的打击,已油尽灯枯,立储事宜一下子盖过收复南方失地,成为话题的中心。 最热门的人选当然是二皇子。 年轻时只喜欢游山玩水,被撵到封地后却展现出惊世才华,知人善用,把封地治理得路不拾遗。 三皇子也不可小觑。 回京城这一年四处拜访军中将领,联络武道高手,相传他府中至少有两千门客。 但最令人忌惮得是,他外公乃是当朝首辅! 他天然拥有文臣集团的拥护,若再把武将们拉拢过去,岂不是要翻天? 京城的局势紧张,多是因他而起。 至于最后的四皇子,众人下意识无视。 不管外界乱成什么样子,天牢依旧。 蒋天河也终于等来调令,出任刑部侍郎。 这调令能下来,说明隆庆帝对内阁和六部的控制,依旧稳如泰山。 皇子争储,阁老斗法,他都完全不急,还有心思考虑变革之事。 把廨房借给蒋天河,洗热水澡,修理长发,整束一番,换上官袍。 等人出来时,已变成气宇轩昂,一脸威严正气的侍郎大人。 张武暗赞一声好面相。 这厮能走到今天没被人搞死,这张脸少说出了三分力。 为师者都喜欢相貌堂堂的弟子,同僚也喜欢和看着顺眼的人相处,即便是上了朝,皇帝看下面的大臣,也是看俊朗的多,看丑的少,以免影响心情。 但就相貌和仪表而言,张武若是换上飞鱼服,蒋天河和他还是有差距的。 依着牢中惯例,犯人出牢,也是要给送行饭的。 官犯更是要摆满一桌,主要为了化解恩怨,拉拢关系。 蒋天河也没有急于离开。 他家在南方,被押至京城,身无分文,也无落脚之地,只能等亲朋故旧来接。 张武主动敬酒道: “蒋大人,在牢里我屡次刁难你……” “此事无需再提。” 蒋天河摇着头说道: “你与马六的关系,我心里清楚,我也知道整肃吏治,坚持变法,是一条不归路,我把马六拉上这条船,若你全无表示,也不针对我,那我反而会觉得你无情无义。” “……” 人果然是贱的,舔的不亲,打着才爱。 张武举杯敬道: “大人心胸宽广,在下佩服。” “你睚眦必报,做人有自己的原则和标准,我也很佩服。” 蒋天河举杯示意。 张武满脸尴尬,忍着反讽的欲望,与对方同饮而尽。 差点把人家整死,让人家嘴上占占便宜也是应该的。 喝过几杯酒,关系亲近了一些,张武打探道: “不知大人这次出去有什么打算?” 蒋天河毫不犹豫答道: “自然是先整肃刑部。” “……” 张武脸一绿。 你不如直接说准备整我就得了。 当下硬着头皮问道: “天牢也整吗?” “自然要整。” 蒋天河露出一丝笑意说道: “虽然你还算有底线,不会把没钱的囚犯饿死,但你们打钱还是太狠,如何解决你们虐待犯人的问题,将是我整肃的重点。” “那你准备从哪下手?” 张武心惊胆战。 蒋天河双眼微眯道: “当然从你们待遇上下手,把你们的年俸——” “提高到每年十八两银子。” “???” 张武呆滞,险些以为自己耳朵不错。 蒋天河笑着补充道: “还会加一条,胆敢克扣天牢用度者,罪三族……有了这些保障,尔等可以养家糊口,我相信人心都是向善的,吃得饱,喝得足,即使还是会打钱,也会手轻些,少点冤案,也能让你们少沾些罪孽。” “大人心怀慈悲,如此高义,张武服了。” 张武起身作揖,躬身长拜。 蒋天河点头道: “马六说你心眼不坏,只是长年待在牢里,取了小利,忘了大义,希望你快点当腻这狱卒,早日追随于我,为国效力。” “……我看你是在做梦。” 张武心里暗暗腹诽着,嘴上却答应道: “我暂时觉得天牢挺好,等哪天不当狱卒了,一定投靠大人你。” 有了这个承诺,将来都是一家人,蒋天河的面色立时慈祥起来。 他能走到今天,自然明白,手握大权者,身边不能全是清廉官吏,也不能全是慷慨义士。 得有马六这种小心谨慎到骨子里的人护你,有瑕疵必报的人在你遇事后为你出头,有无法无天之徒为你大杀四方。 三教九流皆有,运用得当,你才会无往不利。 “我走后,牢中同僚还要你多照顾。” “大人放心,你走后他们会比现在幸福得多,你在他们玩不开。” 张武咧嘴笑了起来。 蒋天河心里一抽,却是没有抨击官监制度。 几千年发展出来的东西,自有其道理。 诚如张武所说,你是当官的,天然便是剥削阶级,人生来也有三六九等,这是无争的事实,你没法改变,那便只能接受。 这一回坐牢,蒋天河从张武身上学到一点。 人可以向往光明,但也要适当的接纳黑暗。 不多时,一辆豪华马车停在天牢门口,走进来个四品官。 “天河兄,恭喜恭喜。” 蒋天河与对方简单寒暄几句,拿着自己的包袱,转身与张武抱拳告别。 而张武也诚挚作揖道: “大人,祝你一路顺风。” 出了这个门,蒋天河便会彻底踏上不归路。 对于他这样的仁人志士,为了保命,张武会远离他,但内心多少该有些敬意。 毕竟—— 世上若无这等人,哪来先烈护山河? 若都像自己一样,只想着明哲保身,这世道——永无宁日。 第55章 奋斗青年 “你们听说了吗,程提牢被免职了。” “不会吧,他与上头的关系不是很铁吗?” “免他的正是黄大人。” “嘶……” “我有小道消息,程提牢输给黄大人十万两银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大早,狱卒们便在班房议论起来。 直至程狗穿着洗到发白的狱服掀帘而入,屋中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大起大落,没有容身之地,又回到天牢,纵使程狗脸皮厚,面对昔日的同僚,也不禁羞愧得面色涨红,只能尴尬朝众人摆手说道: “那个……诸位,早。” “提牢大人早。” “大人您怎么穿上狱服了?” “你的官袍呢?” 狱卒们纷纷好奇问道。 程狗直觉众人在讽刺自己,脸皮越发灼烫,连忙解释道: “我已不是提牢,而是又入了贱籍,诸位唤我一声狗儿便可,以前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家海涵。” 狱卒们面面相觑,不少人暗中幸灾乐祸起来。 这些异样目光,让程狗很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人的自尊心有极限,到一定程度便会崩溃,只能像疯了一样逃离。 还好张武来得很及时,掀帘喝道: “点卯。” 程狗如蒙大赦,连忙立于众人最后。 等到点卯结束,狱卒们散去,张武也给程狗安排了工作—— 清理粪桶。 牢里最苦最恶心的活儿。 程狗如释重负,没有丝毫怨言。 张武若对他区别对待,让他在牢里歇着领俸禄,那他才会没脸待下去。 “在哪跌倒的,便要在哪爬起来,你初回天牢,要像新人一样勤勤恳恳,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巡逻狱卒,打钱好手,明白吗?” “武哥儿,我懂。” 程狗用力点头。 张武露出一丝欣慰道: “去忙吧。” …… 张武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官监里,与官犯们玩成一团。 他比谁都清楚,逼这些人喝泔水,虽出了心中恶气,但也很可能得罪了人。 蒋天河出狱,这些人也不会太远。 他每天都与其中一位喝过泔水的官吏推杯换盏,观察其言行肚量,是否小肚鸡肠,怀恨在心。 如果通过屈意逢迎和讨好,能化解对方怨气,再好不过。 如果不行…… 危险,应该掐灭在摇篮之中。 就这样,一连过了十日,张武没发现谁有异常。 倒是程狗总喜欢舞弄一把三寸长的小刀。 还把刑架包成蒿草人,用小刀猛捅发泄。 即便是吃饭,也走着站着刀不离手,一个劲的比划。 直至这一日晌午,张武给犯人们分完饭,正在廨房吃自己的,程狗找过来恳求道: “武哥儿,我想学武。” 张武诧异问道: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茬?” 程狗惭愧说道: “当提牢这一年,酒色掏空了我的身体,重活儿都干不动,舞刀也是有气无力,我最近对动刑有一些心得,奈何体力不够,精力也不济,无法完成。” “原来是这样。” 张武点头,一个着了魔研究刑罚的人,应该像对待求道者一样去尊重。 他拿笔写下洗髓经秘方,又掏出一百两银票说道: “你去把这些药买来,里面的千年珍稀药物,暂时用百年药材代替,药性弱一些,你也好承受。” “武哥,大恩不言谢。” 程狗跪地,用力磕了一个响头。 这世上,真心待他的人,只剩张武一个。 便连父母,也在他卖掉祖宅之后,完全决裂。 家里根本不问他怎么赌输的,也不关心他遭到了什么样的算计,只知道他卖祖宅,天理难容。 入贱籍,更是自甘堕落。 越是忍辱负重,他心头的怒火与动力才越大,多少人都是凭借这一口气,才成就的大事业。 不多时,程狗把药物买来,泡了一大缸。 他是第二个在缸里连泡七天的狱卒,忍着剧痛,将药力完全吸收。 “金刚不坏神功有十二式……” 如同当年呼图龙教导张武,他如今也一丝不苟教着程狗。 这自然引得狱卒们跟随一块学,张武也乐见其成。 牢中高手多一些,来日若有武道强者作乱,也能轻松将其镇压。 可惜世上多是平庸之辈,没程狗那么大毅力苦修武学。 就这样转眼两个月过去。 程狗每日倒着粪水,任劳任怨,见到狱卒们也会保持卑谦姿态,哥长哥短,终是让同僚重新接受了他。 而他的短刀,已是舞得出神入化,转起来犹如一只锋芒闪烁的蝴蝶在手上乱飞。 这一日,张武把几个官犯送出狱,回牢巡逻时路过刑房,发现程狗把十几张猪皮绑在刑架蒿草人身上,手中短刀如灵蛇般闪过,竟把薄薄的猪皮分出了十多层。 “厉害。” 张武有些吃惊。 这手法若是用到人身上,简直比阎君十三招还令人惊悚。 “武哥。”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程狗回头憨憨笑了笑。 张武吩咐道: “你继续,让我看看你对刑罚的钻研成果。” “嗯。” 程狗点头,手起刀落,残影阵阵,霎时间无数片薄如蝉翼的猪皮满天乱飞。 张武汗毛都立了起来,眼皮直颤问道: “你这招刑罚叫什么?” 程狗回头,舔了舔刀刃。 “千刀万剐!” 第56章 权者凶器 “千刀万剐?” 张武悚然,心里为黄大人默默哀悼。 千刀万剐,大抵相当于庖丁解牛。 从此以后,牢里不止有武阎王,还有与之齐名的程万剐。 “武哥儿。” 突然,通道深处传来马六的声音。 张武连忙迎上去喊道: “六叔。” 喊完才发现,按着腰刀的马六神色异常严肃,眉心拧成一团,像是大战将临。 “出什么事了六叔。” 张武低声问着,把对方拉进旁边的空闲牢房里。 隔壁两个牢房和对面几间牢房也都是空的,免得隔墙有耳。 马六沉声嘱咐道: “小武你这几待在天牢里不要回家,若发现不对,立时下令封死牢门。” “这……” 张武面色一紧,上次这样做,还是六年前蛮族围城的时候。 也就是说,几天内将会有一场巨大危机,与蛮族破城划上等号。 “有人要变天?” 张武心中凛然,没有多问,只是叮嘱道: “六叔你一定多小心,遇事千万不要硬扛,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 马六点头说道: “陛下运筹帷幄,不会有多大的意外。” 话虽如此,刀剑却是无眼的。 一流高手在乱战中的作用非常有限,至多能换百人性命。 若遇到黑甲禁卫军这种成建制的高手团体,互相配合,二十人便足以围杀一流高手。 马六的擅长在于保命,刺探情报,而非硬实力拼杀。 只有呼图龙那种绝顶的人肉坦克,才是千军万马乱战中的盖世王者。 “六叔,这颗练气丹你吃掉吧,再增三年功力,总能多一些保命机会。” 张武拿出攒了六年的练气丹。 马六愕然问道: “你还没吃掉?” 张武摇头。 “既然我注定十二年神功大成,又窝在天牢不出去,吃这个岂不是多此一举?” “……你小子真够有耐心的。” 马六算是彻底服了,这孩子比自己当年都还要苟,别人给的东西一概不吃,尤其送上门的那种。 接过练气丹,马六没有讲感谢的话,以二人的关系道谢反而显得生疏。 他当即盘坐在地,将丹药吞下,运转内功开始消化。 张武立在旁边,同样暗暗运转自己雄浑无匹的功力,感应着马六的身体状况和气血变化。 可惜,他对炼丹一窍不通,也没发现马六身体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从始至终,张武都坚信这丹药有问题。 不是蛊毒,便是能够控制人精神思想的毒物。 不多时,马六醒来,神采奕奕,感受着体内浑厚的力量,欢喜说道: “金刚不坏神功终于跨过小成,有希望大成了。” “恭喜六叔。” 张武笑着抱拳,心里却是忧心更甚。 六叔是他这辈子想守护的人,谁敢动,定要将其挫骨扬灰! 而马六也提醒道: “武哥儿,牢中应该有精通易容和缩骨功的高手,这两样技能关键时刻能保命,你要尽快学会。” “我明白。” 张武用力点头。 自己如今已二十一岁,这两年相貌固定,再无变化,连胡须都没有,时间长了必定惹人生疑,易容是一定要学的。 又叮嘱几句,马六匆匆离开。 张武目送他的背影融入黑暗中,心里一声叹。 即使知道这练气丹有问题,也别无选择,只能让六叔吃下去保命。 吃掉丹药,增加功力和生存机会,还能活到以后。 若是不吃,连以后都没有。 收敛心思,张武离开昏暗的大狱,准备去灶房拿点好酒好菜,找重刑区的易容高手学功。 才拎着食盒走出灶房,便见小半年不见人影的司狱曹斌迎面走来。 牢里打钱虽然比以前少了一半,但黄大人走后,没了这个最大的剥削者,连带着提牢主事的位置也空着,不需要再孝敬,众人的收入反而见涨,曹斌很满意。 据张武所知,以往的牢中收益,员外郎得四成,提牢得三成,司狱一成,剩下两成才是狱卒们的。 这些当官的简直黑到了窟窿眼里。 回到眼下,张武疑惑问道: “曹大人,你这是?” “武哥儿,我这是躲难来了,你容我牢里住半月。” 曹斌忧心忡忡说道。 张武愕然问道: “你这是家里后院着火了?还是搞大了哪个千金大小姐的肚子?” “嗨,这些都是小事,我曹某男子汉大丈夫,视色如命,公主都敢泡,怕娘们作甚?” 曹斌满脸晦气说道: “我听闻陛下这次真得不行了,满朝文武大臣都在宫里候着,有消息说,陛下立了四皇子为储君。” “什么?” 张武满面惊色。 曹斌自顾自说道: “我爹和二皇子走得近,本以为拥戴他上位十拿九稳,谁想陛下是个老糊涂,选谁当继承者不好,选四皇子这种在朝中没根基的人当太子,这不是胡来吗,等他一驾崩,这京城若不乱,我曹斌两个字倒着写……” 话没说完,曹司狱又骂骂咧咧补充道: “不对,不用等他驾崩。” “你看着,不出两日,这京城必定血流成河。” “我当然得收拾细软躲牢里来,届时咱大门一封,爱谁谁。” 第57章 着了他道 重刑区三十号狱。 里面关着个身形佝偻的矮小老头,身躯蜷缩在墙角蒿草堆上不停抽搐,显然是得了重感冒。 唐展走后,上头给牢里又配备了个医生,却是个吃空饷的货色,从不来牢里当值。 狱卒们又不懂医术,遇到病重的犯人,大多数……任由其病死。 医治病人是件麻烦事,没谁愿意揽这活儿。 这年头可没有现代医学,吃两片药就好了。 你得先给病人号脉,开了药方,再跑去城里抓药,抓回来还得守着炉子给病人煎药,一煎便是十天半月。 下这功夫,跟伺候自己亲娘差不多,却一毛钱没有……脑子有病的才愿意干。 “当当当——” 张武敲了敲铁栏,老头立时全身一颤,翻身哀求道: “大人救我。” 牢里阴气森森,得了重感冒,不给药,必死无疑。 张武将食盒揭开,取出一碗白米饭和两盘菜,放入牢中说道: “先吃饱饭,你才有抵抗力。” 老头二话不说,捧起碗便用手抓饭,狼吞虎咽,饿极了,哪还顾得上有没有毒? 片刻后,老头打了个饱嗝,终于有了精神,四肢伏地,满怀感激的磕头道: “多谢大人饱饭之恩。” “不必客气。” 每天给你吃泔水,相当于在虐待你,突然对你好了一下,人便会忘记之前的虐待,发自内心感激涕零,这大约便是人性。 张武叹息一声说道: “起来吧,你在外界也是个体面人,名门大派的传承人,多少还是要给点尊重的。” 老头依言爬起,骨子里确实很傲。 实在是被收拾怕了,才不得不低声下气。 “不知大人您找我是?” 老头小心询问着,突然给你吃好饭,不是要送你上路,便是有所求。 张武直说道: “自然是馋你这一身传承。” “……”老头面色一苦。 你敢不敢委婉一点,不要这么直接。 张武继续说道: “你形易门在江湖中名声很响,每一代传承者都号称千面郎君,可男可女,高矮自如,胖瘦随心,行走江湖从未被猜穿过身份,我很好奇你怎么会被抓到牢里来? ” “这……” 老头眼神一暗,面色痛苦道: “自古情关最难过,遇到个婊子,非要看我真容,为搏美人一笑,干脆就坦诚相见……第二日醒来便被官兵围了。” “……你们不是都睡了吗,她为什么还要出卖你?” “鬼才跟他睡了!” 老头突然暴跳如雷道: “他是千幻魔门的人,与我形易门乃是世仇,老夫仅是一朝不慎,着了他的道而已。” “着了道?” 张武面色怪异。 这个词,可以用在江湖中,代表不小心被别人算计。 也可以用在……男人之间。 张武忍不住露出一丝怜悯神色。 前辈你晚节不保啊! 老头气急败坏了一阵,望着身材高大,样貌俊朗的张武,突然说道: “我听闻你是护国天王之徒,身怀金刚不坏神功?” “不错。” 张武点头。 老头面色一正说道: “我这一身传承,都可以传给你。” “然后呢?” “然后什么?” 老头愣住。 张武也愣了。 这么爽快? 不提条件? 牢中犯人大多认不清现状,觉得狱卒有所求,便会趁机提条件,实则哪有你谈判的余地? “你倒是拎得清。” 张武赞完,揭开食盒最底下一层,露出里面的烧鸡示意了一下,又盖上盖子。 老头浑身一颤,大汗淋漓。 尽管秋后问斩照样活不成。 但枉死和好酒好肉吃着,潇洒活几个月再死,还是分得清好坏的。 当下讲解道: “我形易门的传承,重在伪装术和缩骨功。” “……伪装术最重要的便是换脸,需以秘方调配出人皮面具,像皮肤一样薄,往脸上一戴,鬼神难辨。” “而想练成锁骨功,必须了解全身骨骼构造,再以分筋错骨手将你全身骨头拧下来,详细体会每一颗骨头的存在。” 在老头的教导下,张武过目不忘,很快便记住全身骨头的位置。 而后,他找来两个囚犯,先把对方的骨头拆下来,确定能接回去,没有任何危险,才依着老头所言,忍住剧痛,把自己骨头也逐个拆下来,再接回去。 然而,练这缩骨功,也是讲天赋的。 身体天生柔软之人,练此功事半功倍。 可张武练得是金刚不坏神功,骨头坚硬如铁,大筋之坚韧堪比猛虎龙象。 想把他骨头拧下来,耗费大力气不说,疼痛感也是普通人的百倍! 仅拧下来几块骨,张武便满头大汗,狱服都湿透了。 老头看得直摇头,开口劝道: “你确实不适合修炼此功,记着方法,日后帮我再寻个传人吧。” “你的传人就是我!” 张武咬牙说着,用力将手臂关节卸下,疼得一声闷哼,汗如雨下,浑身都发颤起来。 人生,总是要有些挑战性才有意思。 若都像金刚不坏神功一样,每天打打拳,只要坚持住,没有任何难度便可大成,那修炼的乐趣在哪里? 拥有强大力量固然重要,但体验修行过程,冲破艰难险阻获得成就,那才有满足感。 就这样,张武一块又一块的把骨头拆下来,忍耐力和韧性之强,渐渐让老头变了脸色。 从起初的劝说,到后面头皮发麻,直觉眼前之人如金刚一般坚不可摧。 一日之后,张武煎好药,给老头端来,免得他不治而死。 在其指导下,一会变成驼背年轻人,一会变成个大瘦子,高矮胖瘦如意。 老头喝着药说道: “我形易门的最高成就,乃是控制脸部肌肉,不需人皮面具,便可拥有千张面孔。” “怎么个控制法?” 张武对此非常感兴趣。 老头无语说道: “休要好高骛远,等你成为超一流再说吧,把内劲练得神行机圆,能运到脸上才行。” “这样么?” 张武沉吟着点了点头,闲聊几句,离开重刑区,来到一间空牢房。 他闭目气沉丹田,凝住功力,手掌朝上虚托,控制内力上升贯穿胸前各大穴道,径直上脸。 霎时间,他脸上像是有一条条血蛇在乱窜,有失控的迹象,弄不好会把面孔炸破。 许久之后,条条血蛇归于平静。 张武将内气充入面部肌肉中,鼻梁突然隆起一些,燕窝深陷,两腮收缩,嘴唇变薄,形成个尖酸刻薄的中年人面相。 任谁见到,也无法与他原先俊朗的面容联系在一起。 也就在这时。 “咣——” 一声洪钟巨响陡然从外界传来,让牢中所有人停下脚步,抬头隔空仰望皇宫的方向。 “咣咣咣——” 巨大的沧浪钟音一下又一下敲响,在京城大地上激烈回荡着,足足响了四十五声。 九五至尊,驾崩! 第58章 狗都不吃 “陛下崩了?” 钟声响过,官监里一片死寂。 很快第一声嚎啕大哭传出,带起节奏,引得官犯们跪地磕头,哭成一团。 不管真哭还是假哭,各个鼻涕眼泪横流,比死了爹娘还伤心。 君父二字,道尽了大臣与皇帝的关系。 爹死了,孩子不哭,像话吗? 明天往镇抚司一个举报,保管你被活活打死。 张武也象征性哭嚎了两声,却是掩着面,一滴眼泪也不见。 而外面的杂犯区和重刑区,与官监形成鲜明对比,四处皆是唾骂声。 “狗皇帝,死不足惜!” “苍天有眼,暴君就该下地狱。” “你们骂什么骂,尔等应该感谢皇帝才对。” “凭什么谢他?” “你傻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 重刑区三十号狱,老头也是眉开眼笑,高兴得抓着铁栏杆用力摇。 隆庆帝也曾几次大赦天下,只要不是造反和欺君之罪,都能开释。 然而在远处看着他的张武,却暗暗摇了摇头。 只怕你是想多了。 …… 皇帝死了,饭还是要吃,张武来到灶房,担着桶,照例分饭。 曹斌也把几个狱卒打发出去,在街上盯着,但有不对,赶紧回来封牢。 张武给重刑区的几个犯人分完饭,正准备去灶房再取饭菜给官监送,却见程狗从通道黑暗处跑过来,神色凝重说道: “武哥儿,来贵客了。” 所谓贵客,便是犯了事的大人物。 牢中大小官吏,连提牢带员外郎在内都惹不起的那种。 “这个时候来贵客?” 张武蹙起眉头询问道: “什么来头?” “礼部尚书之子。” “……” 张武眼皮颤了颤。 这礼部尚书魏峥可是个传奇人物。 当过七年河东郡守,虽无过人的政绩,但他治下的河东郡也没变坏,算是个能守江山的人物。 两年多以前调入京城,当了礼部侍郎。 最传奇的地方在于他是李嵩山的弟子,却在这位阁老出事前的半个月,悍然与其割袍断义,将府中门客,自己门下的势力,全部送给李嵩山,改投到另一位次辅门下。 李嵩山畏罪自杀后,这魏峥得到次辅大人的举荐,于去年升任礼部尚书,官居二品大员。 “说起来,庞黑虎好像也是河东郡的。” 张武心里呢喃着,朝程狗问道: “这位贵客犯了什么事?” “强暴民女,事后嫌不过瘾,想带民女回府为奴,民女不同意,他带领家中门客先杀其弟,又杀其父母,最后由十多个壮汉将那民女害死。” “……够狠。” 即便张武见惯了各种黑暗事,也不得不叹一声好嚣张。 “好生伺候着人家,切勿怠慢。” 吩咐程狗一句,张武回到灶房,担着一大桶白米和两桶香喷喷的菜,直往官监而去。 平日里都是先送官监的,奈何这几日城里气氛紧张,搞得百姓买菜都难,这一波封闭厨头又要大肆屯菜,回来晚了,炒菜也晚。 走在去往官监的过道里,张武躬着身子,晓得自己会路过一号狱,没有抬头看。 但他的眼角余光,依旧能瞥到一个酒色过度的瘦削年轻人。 正看着服务清单,对身旁管家式的人物吐槽道: “这天牢还真够黑的,叫个窑姐要二十两,怎么不去抢?” 老管家赞同道: “确实黑,我已派人入宫通知了老爷,相信明日便会来接公子你出狱。” “意思今晚要在这过夜?” 魏公子嫌弃的看了看四周,将床上的白棉被和床单一把丢地下,不爽说道: “我可没有睡别人用过的床被的习惯。” “你,去给本公子弄条新床被来。” 魏公子指着刚好走过来的张武吩咐道。 “请大人稍等,我这便去取。” 放下饭桶,张武毕恭毕敬,倒退着离开对方视线才转身走出大狱,去往廨房旁边的狱库。 取了新棉被和床单,不敢耽搁,回到官监交给管家,恭敬问道: “大人可要用饭?” “都有什么饭?” “白米和一荤一素两个菜。” 张武揭开桶盖,把桶稍微倾斜一些让对方看见。 “这都谁炒的菜,要颜色没颜色,醋放这么多,黑得像煤水一样,你看狗吃吗?” 魏公子捏着鼻子,嗓子里her一吸,狠狠一口痰吐入桶中,吐沫飞溅了张武一脸。 张武连忙说道: “这等粗食,自然配不上大人,您想吃什么,我去酒楼给您叫。” “去酒楼,一个菜五两银子,让你挣我几十倍的差价?” 魏公子冷笑一声,挥手喝道: “滚远点,本公子最见不得尔等盘剥之辈,往日里都是见一个打一个,今儿暂且饶你狗命。” “小的告退。” 张武装出惶恐的样子,恭敬作揖,担着桶去给二号狱分饭。 蒋天河的好友王子恒依旧没有出狱,把隔壁的事情看在眼里。 张武当着他的面,打开米饭桶,上面有清晰的一大口黄痰。 在其额头青筋突跳的注视下,张武绕过黄痰,铲了一碗干净的米饭,添上菜,放入牢中说道: “大人慢用。” 王子恒面色发冷,心头暗恨,他宁愿喝泔水,也咽不下这口饭。 三号狱,四号狱……往后皆是如此。 张武直把木桶四周的米饭挖干净,中间留了个突起的山峰,众官吏无一不心头暗怒。 往日到了饭点,官监动静不小。 今日却是静悄悄,大小官吏无人动筷子。 饭怎么放下的,还怎么倒进泔水桶里。 既然是狗都不吃的饭,我等为人,岂能食之? 等到张武分完饭,收了众人的碗,回到灶房,曹斌正指挥众人封闭天牢大门。 狱卒们带回来消息,五城兵马司的两万守备军,首辅大人府里的几千门客,街上突然冒出来的诸多武道强者,一窝蜂往皇宫方向涌去了。 第59章 妖孽当世 血色残阳西坠,晚霞浸染着火烧云似的天空,京城一片寂静,只有皇宫门口充斥着喊杀声。 渐渐的夜幕降临,抬头仰望,不见星月,只有一片黑布悬在空中。 皇宫门前尸骨成山,无数人马前赴后继,踩着那些尸首疯狂往上冲,全然不顾自身性命,可依旧冲不进去。 天牢顶上的了望塔里,曹斌满目骇然: “我看首辅大人是完了,这皇宫像铁桶一样,纵使破开宫门,这些散兵游勇又如何是黑甲禁卫军的对手?” 张武点头说道: “相传黑甲禁卫军仅有三千人,但依我看,只怕人数得有上万。” 皇宫的城墙很高大,绵延出两里多,自从被包围后,城墙上便出现成排的禁卫军。 而京城守备军进攻得只是皇宫正门。 一个门都尚且攻不下,其余方向的禁卫军也都没有来援,可见皇宫稳如泰山。 除去这些禁卫军,宫里还聚集着镇抚司的大批高手,至今都未露面。 从一开始,隆庆帝便赢定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武有马六传递内幕消息,对局势自然是洞若观火。 而首辅大人却被蒙在鼓里,以为皇帝真死了,为把自己外孙捧上位,必须在老四登基继位之前,攻下皇宫,将其干掉,扶三皇子继位。 然而他不知,在蛮族攻城时,黑甲禁卫军确实只有三千。 可这六年来朝廷招兵买马,一刻不停歇,镇抚司每年都会抓捕大量江湖高手到昭狱,要么死,要么效忠朝廷。 镇抚司都在极速膨胀,禁卫军自然也会扩张,只是不为外人所知。 “宫门打通了!” 突然,曹斌发出惊呼,发现夜幕下无数的火把从宫门口蜂拥进了皇宫。 张武微微摇头。 不让这些乱臣贼子进宫,四皇子怎么死呢? 皇帝杀儿子,可是有辱圣明的。 但老四并不好杀,因为他爹是刘太保! 张武呢喃道: “也不知刘青回京了没有,隆庆帝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布下如此大局,不惜假死,除去想清除朝中的叛逆,为新君铺路,剩下绝对是冲刘青去的,只要他敢回京,就别想再出这个门!” …… 永昌郡,收复的南方九郡之一。 郡守府内,刘青盘坐在茶桌前,静静品着香茗。 两个青衣谋士坐于下首,见刘太保气定神闲,左边的谋士不禁问道: “主公,皇帝驾崩,立四皇子为储,我等只要回京,保护四皇子继位,天下唾手可得,主公何以有闲心在此品茶?” “不错。” 右边的谋士也蹙眉说道: “主公你的影卫已将京城各方面渗透,有镇抚司二分之一的实力,只要你回京坐镇,有我等八千门客相随,可比三五万大军,足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过几年取而代之,全无问题,主公你为何不动呢?” “我若动了,岂不正中隆庆帝与你们俩的奸计?” 刘青睨了满脸愕然的两个谋士一眼,笑着说道: “皇帝明明知道四皇子是我儿子,这一年来却引而不发,无非便是忌惮我,怕我造反,弄得局面不可收拾。” “如今突然立吾儿为太子,不过是想用老四当诱饵,诱我回京。” 望着局促不安,神色慌乱的两个谋士,刘青嗤笑道: “只怕我前脚上路,这十五万大军和南方九郡,就得易了主,不再姓刘。” “……” 事到临头,两个卧底谋士已知自己必死,反倒安静下来,质问道: “刘太保,难道你不管四皇子了吗?” “要知道,你多年来膝下无子,仅有这么一个私生子而已。” “自然要管。” 刘青摆了摆手,不知何时,四面八方出现十多位黑衣人,将厅堂包围,封死二人退路。 “两日前,我已派杨苍带着五千门客回京,这个时辰应该已入了京城,潜伏在宫中的影卫会将吾儿送出宫,有杨苍他们接应,可确保吾儿平安回到南方。” “届时——” 刘青畅快大笑起来。 “吾儿乃是隆庆帝亲封的储君,自当天命所归,克承大统,之后不管哪个皇子继位,他都是造反得来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两个谋士倒吸一口凉气,只觉从头凉到脚。 刘青笑容满面说道: “待到吾儿回到南方,将那新帝篡位的罪名公告天下,届时正义将在我这一边,民心也会向着我,从此以后不再是朝廷讨伐我,而是我携带天命,忠君护主,北上讨伐叛逆!” “你……” 两个谋士双目瞪圆,心中惊骇。 刘青冷笑说道: “届时那位新帝听话也就罢了,若是敢恶我,我立即成立一个南方朝廷,与其分庭抗礼,这不比回京城,将自己置身于陷地来得痛快吗?” 两个谋士面如死灰。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本以为这王者便是隆庆帝,今日才知,刘青似乎比他更为妖孽。 “你二人潜伏在我身边这么久,不过是我迷惑隆庆帝的幌子而已,如今撕破脸,那便做个了结吧。” 刘太保一招手,黑衣人围上前,刀光划破长空,两颗人头滚滚落地。 刘青抿了一口茶,看着溅了一地的血,饶有兴致说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俩,其实我这一招,乃是传说中三十六计外的第三十七计——”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第60章 众议杀武 古老的京城高墙横亘在地平线上,黑暗夜幕下,从城头远望四野,不见大地。 只有远方官道上“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声势浩大,明亮的火把如长龙绵延数里。 领头者戴着斗笠,身穿黑色劲衣,雄壮身躯背着一个匣子,傲立在马上,颇有气势。 他叫杨苍,西北毒王。 奉命来接四皇子回永昌郡。 京城的城门早已关闭,杨苍抬头看去,发现城头上的守军寥寥无几,不由露出一丝讥笑。 “尔等是何人?” 守将的暴喝声在城头回荡,下方扎堆的火把,少说有四五千人。 “半个时辰,拿下城头,打开城门。” 杨苍发号完施令,用力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白龙寺的方向跑去。 他身后紧随着上百骑,各个气息雄厚,身姿魁梧,皆是名震江湖的高手。 “毒王,接四皇子要紧,去那白龙寺干什么?” 有一背着九环大刀的高手策马赶上,面容粗犷,骁勇异常,双目炯炯有神,似闪电雷光,不可直视。 这人正是江湖中最顶级的刀客,五虎断刀门门主,趋近于超一流高手的雷天刀。 杨苍面无表情说道: “临行前,舅舅叮嘱我,在不影响大计的情况下,取一人性命。” 雷天刀愕然问道: “何人能让太保大人如此挂念?” “一个小人物而已,只是官位在身,背景有些硬,行事又苟得不行,才让他一直逍遥至今。” 杨苍没有过多解释,对张武这个名字也是只口不提。 “……” 雷天刀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心中暗凛。 官家的事情少掺和,尤其杀戮朝廷官员,不管是否改朝换代,天下都无你容身之地。 你的目标是赚银子,拿人钱财,为人效力。 杀官吏,还是有背景的那种,还是让别人办吧。 无声无息,雷天刀的马慢了下来,很快落到队伍最后。 杨苍一路驶至白龙寺侧面,山峰耸立,悬崖峭壁,寻找起张武留下的踪迹。 自己那舅舅刘青,做事向来追求完美,绝不留任何破绽。 当年在天牢里,买通狱卒搞死自己手下的工部侍郎,这才得以翻盘出狱。 知道这事的人,除去自己这个不可能背叛他的亲外甥,便只剩下当年没有杀成的张武,以及他背后的马六。 这一年来,影卫们在京城找过很多次机会,都想搞死张武。 奈何这厮简直不像正常人。 院子里从上到下都是机关,要么宅在家修炼,要么待在天牢里当值。 偶尔出门吃东西,也从来都是看着厨子做饭,打包带回家吃,少用外面的碗筷。 买饼喝汤也得亲眼盯着老板娘做好,见其他买客吃过没问题,他才吃。 有几次影卫们都忍不住,想夜里破门强杀他。 可惜这厮也不是简单货色,身怀金刚不坏神功,练了六年,肯定已是刀枪不入,剑戟不伤。 这种高手若是一心想跑,没有十多个一流强者把人堵在墙角里,很难留下他。 更何况马六不是好惹的。 动了张武,惊动镇抚司,让影卫遭到血洗,弄得死伤惨重,为一个小人物,怎么看都不划算。 如今京城乱成一团,当朝首辅造反,甭说死个小狱卒,就算一品大员死了,也是枉死。 不过,在动手之前,杨苍要亲眼看看张武的功力到了什么程度,方面判断这次行动是否可行。 依照这厮的性格,但有大乱,肯定又躲在天牢里。 想杀他,强攻天牢,代价不小。 今夜没有月亮,群星也隐于夜幕中。 抬头望去,只能隐约看到山峰直插云霄,四周黑漆漆,不见崖壁上的景象。 “把天空给我照亮。” 杨苍说完,队伍中有一门客驭马出列,背负巨大的强弓,从马背上取出一根牛皮包裹着箭头的长矢,用火把点燃,拉弓朝天猛射而去。 “嗖——” “啪!” 箭矢炸开火光,天地间亮如白昼。 一时间,抬头望着悬崖壁的百人队伍,尽皆呆滞。 那一个个巨大的掌印,从山脚蔓延至峰顶,仿若巨人之手,不似人类可以印出来的。 “这……” 杨苍瞠目结舌。 队伍最后的雷天刀浑身一颤,又与众人拉开了些距离。 燃烧弹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山谷便再次陷入黑暗,百人队伍除去战马“嘚嘚嘚”的换步声与响鼻声,人群一片死寂。 杨苍面色阴沉,指着山峰,扭头朝身后穿着袈裟的喇嘛问道: “徐大师,你精通密宗大手印,乃是一流中的绝顶高手,可有把握击败此人?” “若是死战不退,硬拼功力,我以秘法激发潜能,费十年寿命,可一掌将其重创。” “只是重创?” 杨苍眉心拧成一团。 这徐大师在一众高手里面,功力可以排进前五,他都没信心拿下张武,这厮究竟是怎么修炼的? “谁有把握拿下此子,或者你们十多人组成团体也可以,将其毙掉,赏千金!” 杨苍扫视诸位高手,很希望重赏之下能有勇夫。 徐大师缓缓开口说道: “这种高手,不可以常理揣度,唯有用毒才能克之。” “不错,由毒王你出手再合适不过。” “任他功力再深厚,对剧毒之物也是无解。” 众人纷纷架秧子,对杨苍可劲吹捧,好赚他的银子。 直把这家伙吹得面红耳赤,心头暗怒,大骂一群废物。 若能毒倒张武,我还会等到现在? 这巨型手印是张武一年多前弄的,二十岁的年龄,功力正是突飞猛进的时候。 天知道他有没有踏入超一流高手之境。 当年朝廷为了抓捕呼图龙这个大高手,出动了二百多人的精英团体,有段位极高的谋士,有各行各业的高手,足足用了一年时间,才把人抓到天牢。 别看呼图龙只是路上买了两个饼,吃完便软倒在地,被抓得憋屈。 背后却是二百位高手的心血与布置,还有各方势力的配合。 那么巨大的人力物力,才抓住个超一流,张武比呼图龙谨慎一百倍。 想毒倒他,除非你丧心病狂,直接大范围撒毒,连带周围的乡亲邻里全部毒死。 或者以毒烟强攻天牢,把天牢里所有人全部灭口。 这种事情,一下子毒死几千人,杨苍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况且天牢还挨着昭狱,据说还有通道……你干脆连镇抚司一块灭掉得了。 眼见众人还在劝自己出手,杨苍恼羞成怒道: “谁能杀那厮,赏金五千两!” 古代的金银兑换比例,一般是一比五,黄金五千两,等于银子两万五。 这个价格…… 众人无动于衷。 对方可是有官位傍身的,还是个顶尖高手,不给五万两银子起步,谁给你干这绝户的买卖? 杀了朝廷命官,镇抚司通缉起来,你三族都得跟着遭殃,你自己也得一辈子亡命天涯……这还是杀人成功的情况下。 若是杀不成,留下自己脑袋,岂不是要死不瞑目? “大人,城门开了。” 远方有壮汉举着火把疾驰而来,高声汇报道。 杨苍面黑如碳,恶狠狠看了众高手一眼,带着不甘心,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直向京城飞奔而去。 第61章 我是麻五 夜深了,皇宫里杀得天昏地暗,天牢里依旧是稳如泰山。 除去十多个狱卒保持巡逻,加强戒备,其余人都堆在刑房里,围着方桌,挤得满满当当。 曹斌花天酒地惯了,在牢里也不安生,反正睡不着,干脆喊狱卒们过来赌钱。 他手气相当不错,不多时便赢了五十两,兴奋得双目通红。 狱卒们的兴致也很高,轮流上,却没谁能阻挡曹斌大杀四方。 赢红了眼,小曹以为是家里供奉的财神显灵,每次开盘前都会双手合十,朝四周拜一拜,嘴里念叨着财神保佑。 然而这赌钱看在张武眼里,全是—— 人情世故。 不说杨三这种几十年的老赌棍,在牢里闲着无事,就爱研究赌术,单就把短刀玩出花的程狗,千刀万剐都学会了,凭手指的力量控制三颗骰子的点数,岂不是轻而易举? 然而他也输了三两银子。 张武思索片刻,终究还是没有上场。 牢里众人都晓得他从来不赌,并且身怀神功,想出千很简单,突然上场输给曹斌,岂不显得刻意? “还是不要破坏大家的气氛了。” 张武默默退至人群最后,悄无声息离开刑房。 他没有巡牢,而是径直走向重刑区最后面的第二百号狱。 隔壁便是昭狱,门口过道常年有镇抚司力士把守,不过到了晚上会封闭通道,关上沉重石门。 天牢狱卒们几乎不来这里巡逻,免得看见镇抚司的人,心里膈应。 而从一百九十号狱到二百号,有十间狱房,向来不住犯人,里面堆放着各种杂物,当成仓库来用,也不上锁。 有句话叫灯下黑,镇抚司的人整天看着第二百号狱房,但没谁会进去摆弄里面腥臭的杂物。 张武走进牢房,把角落里堆起来两米多高的烂木板床挪开,最下面垫着封茅厕用的厚重石板,往旁边一拉,露出个漆黑的大洞。 很早以前,他便思考过各种应对危机的预案。 家里有可能被人吹毒烟,把你闷死在床上,所以张武把土炕挖通,造个地道直通外界。 天牢里也一样。 牢里密不透风,只有官监才有通风小窗口,万一强攻天牢的人把毒烟吹进来,你武功再高,也得被闷杀在牢里。 造个地道,留条后路,张武很早便开始做了。 这几年牢里来过几个精通遁地功的盗墓贼,挖人祖坟,都不是好货色,全都被他当成工具人,悄悄调到重刑区最后面的牢房,白天好吃好喝待着,晚上弄过来挖地道。 张武不怕他们嘴不严实。 纵使其他狱卒知道了,也只会笑一声武哥儿太过谨慎,然后安然享用这条保命通道。 至于泄露秘密的犯人,很难见到隔天的太阳。 “咳——” 张武朝着地洞用力咳嗽一声,不多时,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囚犯从洞中爬出,谄媚说道: “大人,地道已经挖通了,直达天牢外面。” “很好,你为何不趁机跑掉?” 张武似笑非笑问道。 犯人讪笑说道: “外面正在乱杀,我还是觉得牢里比较安全……” 显然,这犯人跑出去看过,兵荒马乱,跑无可跑,又被逼了回来。 张武问道: “外面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从哪又来了一伙人,约莫有四五千口,各个都是高手,把皇宫正门给围死了,不过他们只围不攻,像是在等人。” “只围不攻?等人?” 张武愣了愣,有点摸不着头脑。 犯人接着说道: “看他们装束,南方人比较多,还有蛮族的高手。” “南方的?” 张武面色微变。 刘青! “不知道这厮在不在队伍中。” 张武双眸闪烁着浓烈的杀意。 机会千载难逢。 自己和刘青已无缓和余地,不论他买死的事情,还是信件的秘密,自己都将被视为眼中钉。 既然注定你死我活,不如先下手为强。 张武冷声吩咐道: “你再出去打探一番消息,看看那伙人领头得是谁,弄清楚了,以后只要我在牢里一日,保管你好吃好喝一日。” “啊?” 犯人大骇,这不是去送死吗? 然而张武冰冷的眼神,让他明白,不去,现在便死! “大人稍等,我去去便回。” 犯人钻进地道,快速朝外爬去。 张武离开二百号狱,来到隔壁一百九十九号,把一大堆立在墙角的生锈铁栏杆搬开,露出角落里布满灰尘的大箱子。 开箱。 一身黑色夜行衣。 二十多个毒药瓶子。 一柄削铁如泥的西域弯刀。 一杆价值三千两银子的黑色强弩,有十根箭,箭头幽幽冒着绿光。 张武脱下狱服,换上夜行衣,戴上头套和面罩,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等他换好全身装备,面罩下的样貌已是大变,用缩骨功变成了刻薄中年人,身材也瘦削起来,又瘦又高。 回到二百号狱,下到地道里,把茅石板挪回来堵住地洞,张武径直朝外潜去。 地道的尽头,是天牢高墙的后墙角,一个死胡同。 头顶的出口是一块大青石板,挪开便可。 张武没有贸然出去,而是蹲在距离出口处五米的地道里,搭上弩箭,瞄准出口,静静等待。 免得有人在上面等着阴自己。 你一掀石板,一刀下来将你脑袋削了。 没过多久,青石板挪开,犯人喘着粗气下到地道里,见张武这副打扮,登时愣住。 见他用弩箭瞄着自己,更是亡魂皆冒。 张武平静问道: “弄清楚领头者是谁了吗?” “回大人,领头的是西北毒王,杨苍。” “杨苍?” 张武蹙起眉头。 这两年来,刘青如日中天,杨苍这个名字也跟着名传四方。 不但被抹掉了朝廷通缉犯的身份,还摇身一变,变成南征大军的参将,乃是刘青的左膀右臂。 几年前,张武和马六放了他一命。 没想这厮记吃不记打。 一年多以前,张武故意施展功力,在悬崖上留下一排大手印,并非他没脑子,而是发觉有不少居心叵测之人,围在自己身边,想暗下毒手。 他一直怀疑和杨苍有关,但又没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毕竟敌在暗,你在明。 最后决定展露功力进行警告。 那伙人才知难而退。 如今杨苍带人回京城,张武必定要跟他清算。 “行了,你回牢房去吧。” 张武摆了摆手,让开通道,示意犯人过去。 “谢大人。” 囚犯赶紧跑路,与张武擦身而过。 “嗖——” “噗!” 血光乍现,囚犯被弩箭射了个背后贴前胸。 “大人,你你……你不是说……” 犯人难以置信转过身,双目瞪圆。 略带尖利的中年人声音,从某人口中吐出道: “答应你的叫张武,而我是麻五。” 第62章 把他带走 “毒王,四皇子怎么还不出来?” 皇宫门口,大批人马围而不攻,仿佛与城头的黑甲禁卫军形成了某种默契。 只要你们不动手,不冲击皇宫,我便懒得搭理你们。 雷天刀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深夜,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当下劝道: “毒王,你要早做打算。” 杨苍眉心拧紧,面色焦虑,座下的汗血宝马不安躁动着。 “莫非影卫出了意外?” 可他得到的命令,只是在宫门口接人,没说让他打进皇宫里。 刘青对影卫无比的信任,那都是刘家培养了数代的死士,忠诚到一个命令便会毫不犹豫自杀。 这些人早已把皇宫渗透了一部分,宫女、太监、黑甲禁卫军,都有影卫存在。 若是他们合力都送不出四皇子,纵使自己杀进去,也意义不大。 事实如他所想,四皇子确实遇到了大难。 首辅大人敢冲击皇宫,谋朝篡位,自然有其底气,府中三千门客一个比一个凶猛。 不但提前找到四皇子逃跑的地道,烟毒火攻,呛死了不少影卫。 杀入宫中后也是所向披靡,弄得影卫们难以招架。 宫中的黑甲禁卫军并未镇压他们,只是控制着他们活动的范围,把他们引向四皇子身边。 而宫中的每一个制高点,每一间大殿的屋顶,都隐藏着镇抚司的高手,监视整个皇宫的动向。 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其他镇抚司大批人马也是一个不见。 太极宫地底,被挖空出不小的地下空间,装修如地面一般富丽堂皇。 假死的隆庆帝静静躺在摇椅上,面色苍白,非常虚弱。 镇抚司指挥使韩江川,四位千户,全都陪伴在侧。 片刻后,急促脚步声传来,马六单膝跪地抱拳汇报道: “陛下,四皇子顶不住了,身边影卫死伤惨重,已不足百人。” “你们觉得,朕该不该放老四一条生路?” 隆庆帝闭着眼,声音苍老而无力。 孙千户四人互看一眼,尽皆跪伏在地,谁都不回答。 马六更是当作没听见,保持半跪姿势,等着隆庆帝吩咐。 韩江川咬了咬牙,额头冒汗说道: “微臣觉得,还是先把杨苍他们放进宫来,狠杀一通,削弱了刘青的实力,再决定放不放四皇子。” “咳咳咳……” 隆庆帝猛的咳嗽起来,捂嘴的帕子有猩红血迹,摆了摆手,挥退心急如焚围上来的众人,平静问道: “不放老四,你们可有把握暗杀刘青?” “这……” 四位千户尽皆摇头。 韩江川也是沉默不语。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是不假的。 朝廷坐江山,为了把皇位传给子孙,还讲究个修生养息,不能剥削百姓太狠。 刘青可不管那么多,任凭手下官吏剥削害民,把九郡之地搞得乌烟瘴气。 但他自己却富可敌国,搜刮来的财力比朝廷还雄厚。 相对的,手下高手也是扎堆。 贴身保护他的超一流高手都有三个,皇帝都没这待遇…… 然而有人保护不可怕,怕得是刘青比鬼还精,窝在他大本营死活不出来。 隆庆帝把皇位传给四皇子,本意就是想引蛇出洞,谁想人家根本不上套。 眼见众人不回话,隆庆帝摇头叹息说: “既然尔等无力刺杀刘青,那便把老四放走。” “陛下圣明。” 几人齐声拍马屁。 隆庆帝想了想,朝韩江川吩咐道: “依你所言,给杨苍那伙人透露个消息,老四危险,引导他们与那三千门客厮杀,待到双方两败俱伤,留百来个活口带走老四便是。” “卑职这便去办。” 马六叩首,转身离开。 隆庆帝闭目问道: “老三和老二在干什么?” “与众大臣一块在未央宫守灵,并未离开。” “老三手里的二十万边军收回来了吗?” “已被冠军侯全盘接收,重要将领全部换成了我们的人。” 这次韩江川回答得很有底气。 隆庆帝装病,把老二和老三都忽悠回来,就是为了调虎离山,收老三手里的兵权。 沉默了片刻,隆庆帝咳过两声后,虚弱说道: “将老三控制住,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当朝首辅谢瑞麟,妄图谋逆,弑杀储君,满门抄斩!” “再发一道诏令,四皇子被谢瑞麟所害,尸骨不存,废其储君之位,请满朝文武推举新君。” 隆庆帝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眸,凝视着南方。 刘青的打算,他了如指掌。 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成立南方朝廷,痴心妄想。 “乱臣贼子!” 隆庆帝冷哼一声,闭上双眼挥了挥手,众人识趣的全部退下,直至离开大殿,才惊觉浑身已被汗水湿透。 空旷的大殿里恢复安静。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白衣如雪,纤尘不染。 “父皇。” “吾儿,这可是九五至尊之位,难道你就甘心让给你二弟吗?” 隆庆帝睁开眼睛,为自己的孩子感到惋惜。 当年,为了拿下这个皇位,他杀过兄弟,害死过自己叔叔,做出无数牺牲才有了今日的隆庆帝。 如今,这皇位对自己的孩子唾手可得,他反倒不屑一顾。 为了不继承皇位,还弄出个病死的招数。 前太子笑了笑说道: “父皇,您这位置着实没什么吸引力,只有无上宗师之境才是我的追求,老祖宗言我为道而生,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默默守护我大坤江山,看潮起潮落,看江山兴衰,比做皇帝更有意思。” “你能想开,难得。” 隆庆帝叹道: “为父这一生被权势所累,看着至高无上,却是高处不胜寒,防大臣,防亲人,防自己的孩子,孤家寡人一辈子,为这江山劳心劳力,到头来也不知图的个什么。” 前太子笑着安慰道: “您这一生波澜壮阔,享尽荣华,已胜过无数人。” “确实该知足了。” 隆庆帝点头,话锋一转问道: “你是否有把握刺杀刘青?” 临死前不把刘青带走,这江山他放心不下。 “只有三成胜算,刘家老祖同样在大宗师之境,手段比我更老辣。” “那咱家老祖宗亲自出手呢?” 隆庆帝有些不甘心。 自己一死,比权谋手段,满朝上下无一人是刘青的对手,江山危矣。 前太子说道: “老祖宗已二百岁高龄,还能继续炼制灵丹已属不易,他的作用在于保持神秘,让敌人忌惮,而非长剑出鞘。” “成吧。” 隆庆帝失望地摇了摇头,不再抱有幻想。 第63章 青云弃徒 漆黑夜幕下,张武施展身法,隐藏在一栋民宅房顶上,静静看着皇宫门口的杨苍等人。 杀人要讲技巧,凭金刚不坏神功硬冲人家的阵营,指定脑子有病。 纵使你能毙掉杨苍,厮杀时刀枪不入,蛮力破天,人家岂会猜不出你的来历? 最好的方法,架弩,躲在屋顶上,等杨苍路过时,一箭偷袭射死他。 “嗯?” “他们怎么杀进宫去了?” 张武怔了怔,看见宫门口跑出来两人,朝杨苍汇报了几句,众人便一拥入了皇宫。 他们一动,城头上的黑甲禁卫军也立即搭弓射箭,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响彻夜空。 杨苍带来的这些门客,二流高手居多,穿着寻常服饰,没有甲胄防身,除去靠近宫门的两千多人冲了进去,后面的人马皆被箭雨阻在宫门外。 “冲进去!” 突然怒吼如雷般炸响,“叮喨喨”的九环碰撞声盖过一切。 随着雷天刀舞动九环大刀,一股剧烈旋风平地起,刀气如海,竟将头顶方圆数丈的箭矢清扫一空。 霎时间又一波人马冲进皇宫。 这一刻,一流顶尖高手的实力完全展现,九环震颤,发出虎啸龙吟般的巨响,刀气旋风护在众人头顶,方圆五丈内的箭矢竟落不下来。 不多时,被阻挡在外的两千人马也冲进了皇宫。 “雷门主神威!” 不少江湖高手发出惊叹,对雷天刀的实力心悦诚服。 直至最后两百位门客冲入宫中,队伍最后的人扭头高声招呼道: “雷门主,快跟上!” “好!” 雷天刀大声回应,豪气万丈,却依旧在原地舞刀挡箭。 等到对方身影过了城洞,消失在黑暗中,他才骤然收势,转身撒丫子朝大街上跑去。 冲击皇宫,我tm脑子有病! 这等于造反谋逆,比杀朝廷命官的罪还大。 况且这一番舞刀,为了装犊子,他不顾一切催发内功,气力已耗得差不多,冲进宫中肯定是一场恶战,为了小命他也得跑。 城头上,望着跑掉的雷天刀,黑甲禁卫军们面面相觑。 同样瞠目结舌的还有张武。 这老哥……人间清醒! “他爷爷的,一万两银子便想让我送命,做梦!” 雷天刀躲进路旁巷子里,靠墙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兄弟,你也是来蹭银子的?” 突然,幽灵般的声音让雷天刀全身汗毛炸立,手中九环大刀铿锵一响,刀光如闪电般砍去,有雷霆万钧之势。 然而,传来声音的巷子里空无一人。 雷天刀骤然转身,心头发毛,再不敢妄动。 一柄雪亮的弯刀,锋芒无尽,不知何时已搭在他颈上。 老雷毛骨悚然问道: “朋友,我雷天刀认栽,还请让我死个明白,不知你是哪路高手?” “我吗?” 张武怔了怔,缓缓说道: “在下青云门弃徒,麻五。” “青云门?” 雷天刀疑惑不已,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天底下何时出了个叫青云门的大派。 这般身手,绝不是小门小派可以培养出来的。 “朋友,你出手吧,我老雷认栽。” 雷天刀缓缓闭上眼睛。 混江湖的,都明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常年仇杀,早已看淡了生死。 杀人不过头点地,迟早有这么一朝。 没有今日的麻五,也有来日的张三。 “谁说我要杀你?” 蒙着面的张武笑出声,声音尖利而又沧桑,一听便是个性格刻薄的中年人。 雷天刀愣住,睁眼难以置信问道: “你不杀我?” “你是蹭刘太保银子的,我也是蹭别家银子的,都是难兄难弟,为何杀你?” “……” 雷天刀哑口无言。 张武说道: “不过你得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雷天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张武笑道: “你把自己打晕,或者我把你打晕。” “我自己来!” 雷天刀果断无比,抬掌猛击自己脑门,砰一声直挺挺砸倒在地上。 张武愕然。 但雷天刀打晕他自己,并不稳妥。 张武抬起手刀,照其颈脖猛力一砍。 从腰后取出一个药瓶,里面有白色腻子粉,刷在雷天刀脸上。 又取出美人醉鼻烟壶,让这厮闻完还不够,直接撕下他一片衣角,把鼻烟壶绑在他脸上。 再从腰后摸出一个药瓶,里面装着整瓶的麻沸散,掰开雷天刀的嘴,给他整瓶灌下去。 纵使这厮天赋异禀,醒得快,也保管他全身麻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而后,张武开始扒雷天刀的衣服。 将他整个行头穿在自己身上,虎皮大氅,黑色战靴,长发中分,肩厚颈粗。 撕下雷天刀脸上的人皮面具,贴在自己脸上,拎起九环大刀,张武脸上闪过一丝狞笑。 雷天刀脸上满是横肉,笑起来本身就自带一丝狰狞意味。 模仿着对方的声音,张武掐了掐喉咙,缓缓用沉浑的声音说道: “我叫雷天刀。” …… 城头上,黑甲禁卫军们满面惊愕。 “这厮怎么又回来了?” 只见雷天刀远远站在弓箭射程外,坐在战马上,肩抗九环大刀,左手叉腰,虎皮衣袍在风声中猎猎作响,傲然立在长街中心,颇有一夫当关的万丈豪气。 “这厮好嚣张!” 禁卫军们变了脸色,尝试射出几箭,却超出距离无法命中。 “不必管他,来日通知镇抚司,下个追杀令,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不多时,宫门里传来剧烈喊杀声,长啸惊天,血光汹涌。 杨苍等人浑身是血,战到发狂,护着一个面容呆滞的金袍少年,踩着尸骨从宫里杀了出来。 然而他们的战马早已被毙掉,四五千门客也都尽数冲进宫里,杀出宫竟无人接应。 “坏了!” 杨苍看着空荡荡的大街,面色惨白。 满地都是尸体,却没有活着的战马,要么被射杀,要么惊吓跑了,光靠两条腿跑路,怎么护得住四皇子? 突然,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从长街中奔来,身下汗血宝马的枣红马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毒王莫慌!” 雷天刀一声大喝,拎刀狂冲而来。 杨苍大喜,惊叹道: “关键时刻还得我雷刀王!” “毒王小心身后!” 雷天刀飞身从马头跃起,手中九环大刀凌空斩下,凌厉无匹的丈长刀气发出恐怖刺耳的尖锐刀啸。 “锵——” 杨苍的身躯让了一下,刀光骤然将他从中间暴力斩成两截,“噗”的一声躯体炸开,溅了身旁四皇子一脸腥血。 第64章 心里苦啊 “我都说过了,叫你小心身后,毒王你怎么不听呢?” 杀人后的雷天刀倍感无奈。 然而他的声音只是余音,在城墙下回荡着。 真身早在众人的懵逼与难以置信中,纵身一跃,跳回冲过来的汗血宝马背上,拽住缰绳用力掉头,刀背狠狠一拍马屁,疼得宝马一声嘶鸣,直朝大街狂奔而去。 这一套动作迅疾如雷,行云流水。 等众人看清的时候,雷天刀的背影已融入黑暗中。 这般变故,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便连城头的黑甲禁卫军,还有暗中控制局面,追着杨苍他们杀出来的马六,都愣在原地,久久无语。 “这厮……” “……好大的胆!” 杨苍一死,剩下的百余门客立时失去主心骨,竟顾不得四皇子,朝大街上四散轰逃开去。 好在还有几个忠心的影卫,一直护在老四身边,背起他趁乱狂奔。 “不要追了。” 马六堵在宫门口,制止后面的镇抚司校尉们再追杀。 皇帝下过令,要四皇子回到刘青身边。 若真把人杀干净,还要想办法冒充刘家的影卫,演一出救人的戏码,再把四皇子送去永昌郡。 一场大乱,城门口的尸体堆积如山,至少死掉两万人。 五城兵马司的两万叛军几乎被全歼,首辅家里的三千门客,还有来帮场子的一千多名江湖高手,也在与杨苍他们的火拼中死得差不多。 皇权更替,向来充满血腥。 谢瑞麟作为当朝首辅,把持朝政,却与皇帝选择的新君不是一条心,不论他造不造反,都难逃一个死字。 而今他已尝试过反抗,携众冲击皇宫,拿出自身最大的力量,依旧没有改命。 努力过了,技不如人,也算是死得瞑目。 马六朝身后众人吩咐道: “去通知镇抚使大人,大局已定。” “喏!” 有镇抚司校尉领命而去。 马六平静下令道: “清理皇宫,打扫战场,先把大街封死,将所有尸体搬走再解封。” “喏!” 众人齐声回应,开始动手清理起来。 突然,马六身子一颤,扶住城墙才站稳。 众人大惊。 连忙围上前关心道: “千户大人,你怎么了?” 不知何时,马六腹部被划出个血口子。 夜黑不见五指,远看一片漆黑,近看才知鲜血已染红飞鱼服,马六的面色也是有些发白。 “无妨,休息几日便好了。” 六叔抬手让众人安静,被搀扶着朝宫里走去。 接下来镇抚司会办两件事,大概率会落在他这个新贵身上。 一是抄家灭族,将首辅满门近千口人抄斩。 纵使抄家能捞些银子,杀首辅全家,却会恶名惊天下。 即便他那一系的官吏全部落马,没力气找你麻烦,江湖中仰慕首辅的武道高手也不在少数,说不准哪天路上吃个饼,便把你毒死了。 至于第二件事,则是镇压三皇子,将他押往天牢看管。 这件事更棘手。 那三皇子桀骜不驯,武力超群,据说连前太子都不放在眼里。 你个小人物镇压皇帝的儿子,收拾狠了,不只其他皇族成员会参你,二皇子和老三终究是亲兄弟,再怎么争也不会看着自己弟弟被外人欺辱,岂能不恨你? 这两件不论哪一样,都是吃力不好的活儿。 自己今晚指挥有方,稳稳控制着局面,已有大功,镇抚司第五位千户的位置,十拿九稳。 这一下受了伤,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说不准隆庆帝都得来安慰咱几句。 马六安心回了宫。 …… 漆黑巷子里。 张武把一身衣物还给光不溜丢的雷天刀,给他原封原样穿回去。 收了鼻烟壶,心里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放这厮一马。 无他,这雷天刀活着,对自己更为有利。 有他在,可以吸引刘青的火力,老刘肯定会派大批人马通缉抓捕他。 但凭借老雷丰富的江湖经验,存心躲起来,少说也能逃个一两年。 纵使他没逃多久便被抓了,刘青也只会去追查叫做“麻五”的人,怎么也不会联想到自己这个天牢狱卒身上。 若是干掉雷天刀,他前脚弄死杨苍,便被杀人灭口,刘青必定会怀疑到他的敌人身上。 如果脑洞大一些,即便想不到自己,也得联想到马六。 “兄弟,好好活着。” 张武叮嘱一句,把染血的九环大刀放回雷天刀手里,趁夜跃上屋顶离去。 整夜的闹腾,皇宫里的大乱,终于在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时,彻底归于平静。 雷天刀缓缓醒来,茫然的看着四周,下意识想要坐起,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嘴里苦涩的味道,让他明白自己应该被灌了什么药物。 “若是一辈子都无法动弹,真不如死掉痛快。” 雷天刀苦笑一声,坦然面对现实,心态很好。 出来混,遭劫是迟早的。 过了好一会,身上的麻痹感退去,四肢可以活动,他才长出一口气。 正欲用刀撑着身体站起来,他突然一愣。 宽背刀刃上的血迹虽已干涸,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 “哪来的血迹?” 雷天刀面色一紧,自己昨晚可没沾血。 怔在原地,思考片刻,他脸色骤变之余,脱口而出道: “借刀杀人?” 身上什么都没丢,一万两银子也还在。 显然,昨晚那个麻五将他打晕,就是为了借他的刀,去做不可告人的卑鄙之事。 “此地不宜久留。” 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还未大亮,雷天刀从怀里取出黑布,蒙住脸,赶紧朝京城外潜去。 以那麻五的身手,若想杀普通人,何必借刀? 必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大到他自己都承担不起后果,非得嫁祸给别人才能确保自身安全。 雷天刀不确定麻五是不是超一流。 如果是,超一流都得借刀杀人,他杀得不是一品官,便是首辅皇子。 “他爷爷的……” 老雷心里苦得胆汁都要溢出来了。 然而小命重要,麻五是谁他已经顾不上,先活下去再说。 第65章 多烧些纸 张武挪开青石地板,回到地道里。 被他用箭射死的囚犯,尸体已经僵硬。 牢里不能莫名其妙少人,不然容易引起麻烦。 拎着尸体,挪开茅石板,走出来探头看了看,确定通道里无人,张武快速将尸体放回犯人所在的一百八十九号狱。 把木床板打碎,找一截尖木伪装成囚犯自杀的假象。 这手法相当拙劣。 然而在牢里死了犯人,还是混江湖的那种,没背景,也打不出钱,向来没有人关心他们死活。 纵使有狱卒晓得这囚犯不是自杀……既然不是自杀的,那便是他杀。 牢里能杀囚犯的只有狱卒。 难道你还准备替死人找同僚的麻烦? 牢里油水丰厚,大家都是利益共同体,影响团结的事情少做,不然这碗饭你吃不下去。 回到一百九十九号狱,张武脱下夜行衣,把一身装备放回箱子里,换上自己的狱服,并把几十根生锈的铁栏杆立回角落里,掩住木箱。 不过,雷天刀的人脸面具,他没有放进箱子里,而是揣在怀中,随身携带。 以后,咱有三重身份。 本尊天牢狱卒。 替身青云门弃徒,超一流高手,麻五。 还有最后的…… 九环大刀王——雷天刀。 张武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双手合十安慰道: “阿米豆腐,罪过,罪过,雷施主,等你见了佛祖,我一定帮你多烧几张纸。” …… 刑房。 灯火通明。 赌局还在继续,玩了个通宵达旦。 曹斌赢红了眼,他不说散场,谁敢走? 狱卒们一个个面色凄苦,脸上恭敬笑哈哈,心里直问候曹斌老娘…… 杨三输得最少,一两。 程狗输三两。 其余人大多在五两以上。 要知道,在蒋天河提升狱卒们的俸禄之前,大伙每年的薪水才六两银子而已。 这一晚上便要输掉大半年的心血,曹斌绝对是自古以来剥削下属最狠的司狱。 眼见众人都对自己投来求救的目光,张武沉吟片刻,故作深沉走进刑房说道: “司狱大人,出事了。” “嗯?什么事?” 曹斌抬头,面红耳赤,双目布满血丝,显然赢得有些失了智。 张武平静说道: “重刑区有犯人自杀了。” “武哥儿你看着办便是,该上报的上报,该让家属来领尸体的,便通知家属。” 曹斌无所谓的说着,抬头扫视众人一眼,见大伙面色不对,又低头看了看桌上小山般的银子,心里咯噔一下,双目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 世家子弟,有背景,并非无所不能。 只要你是当官的,离心离德,不被下属拥戴,底层的胥吏们联合起来,足以将你撵走。 这些人若是存心想整你,各种陷害招数拿出来,你作为他们的直属上官,定是跑不掉的。 曹斌故作困倦打了个哈欠,笑嘻嘻说道: “多谢诸位兄弟陪我玩一晚,大家都是同僚,耍钱过个手瘾便得了,这银子我拿着烧手,是谁的,兄弟们自己拿回去。” “真的?” 众人大喜,都有点不敢相信。 “自然是真的。” 曹斌笑着说道: “这牢里的例钱,我拿得最多,都是大伙辛苦打的钱,本就受之有愧,再以赌钱搜刮大家的银子,我曹斌还是人吗?” “司狱大人高义!” 众人喜笑颜开,各个心悦诚服。 曹斌哈哈大笑,把银子都给众人丢了回去。 张武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大族子弟,果然不可小觑。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曹斌朝众人询问道。 有狱卒才从了望塔上巡逻下来,连忙回答: “首辅大人应该是兵败了,禁卫军依旧守着城头,镇抚司的人则在清理尸体。” “还好还好。” 曹斌心有余悸抿了口热茶。 他家是支持二皇子的,若是首辅兵变成功,老三上位,他家就算不被满门抄斩,家道也必定中落。 至于如今,曹斌咧开嘴角乐道: “虚惊一场,问题不大,大伙把天牢门打开,准备迎客,发财!” “喏!” 众人尽皆大乐。 官吏跌倒,狱卒吃饱,已是牢里共识。 然而,开了天牢门,来得第一个客人,着实把众人吓住了。 镇抚司四位千户大人同时出马,面色严肃,又毕恭毕敬,陪伴在那那金袍青年身边。 来者身材高大,英姿雄武,背负双手走进大狱,冰冷孤傲的双眸充满野性,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气概。 “三皇子?” 曹斌头皮发麻,噗通一声给跪了。 老三看都不看他一眼,如入无人之境,在天牢里转悠起来,仿佛在寻找一间合适的牢房。 直至来到官监,停在一号狱门口。 魏公子鼾声如雷…… 伺候他的管家早在天牢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去喊他家老爷魏峥来捞人了。 孙千户给曹斌使了个能杀人的眼色。 你是司狱,不把这一号狱的犯人弄走,难道还让我去? 曹斌心里一哆嗦,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喊道: “宁哥儿,醒醒。” 都是世家子弟,也都是二皇子一系的人马,曹斌和魏宁自然熟识。 然而魏公子仅是翻了个身,便背对大伙继续酣睡。 “……” 众人尽皆无语。 三皇子面无表情,径直走进牢房,掐着颈脖把人拎起来,似丢垃圾一般往牢外一扔,让魏宁“砰”一声狠狠砸在通道墙上,当即头破血流,痛哼抽搐。 众人呆若木鸡。 魏宁很豪横,往饭桶里吐痰,官犯们敢怒不敢言。 然而遇到三皇子,他那豪横劲儿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三皇子不理众人,占了房间,兀自盘坐在床上打坐起来。 孙千户抱拳说道: “殿下,我等告退。” 四位千户行礼过后,连忙转身走人,如蒙大赦。 不多时,魏峥姗姗来迟。 见到三皇子仅是作揖行礼,跪都不跪,领了魏宁便走。 牢中无人敢拦。 强暴民女,杀人全家,仅坐牢一日。 三皇子坐了大狱,二皇子必定继承皇位。 魏峥有从龙之功,说不得会补上阁老的位置。 在这等大人物眼中,王朝律法,形同虚设。 第66章 大人请着 隆庆四十九年,秋。 内阁首辅妄图篡位,满门抄斩。 谢氏一千两百余口,九族之内,尽数被孙千户带人杀绝。 血腥气缭绕于谢府上空,半月不散。 很多人都在猜测,押三皇子入天牢,灭首辅满门,到底是谁下的旨。 隆庆帝死了,二皇子还没有正式登基,诏令总得有个出处。 就在大臣们准备对镇抚司群起而攻之的时候,隆庆帝死而复生,并要求满朝大臣推举新太子。 明明是别无选择的事情,还故意多此一举,大臣们也只能陪着隆庆帝演戏。 有御史为举荐二皇子,慷慨激昂,撞死在金柱上。 转头被封为忠义侯,福荫子孙。 有朝臣把二皇子夸得天花乱坠,立时官升两级。 没出几日,满朝文武形成一种“政治正确”观念。 谁夸二皇子,谁支持他当太子,谁的思想观念便是正确的。 反之,谁敢说二皇子的不是,那你便是十恶不赦之徒。 御史会弹劾你,朝臣会抨击你,隆庆帝会厌恶你,被逼辞官只是轻的,只怕还得下大狱以赎罪。 隆庆帝要得便是这种效果,有助于皇位平稳过渡。 至于三皇子和被灭门的首辅大人,很快便被众人遗忘在角落里。 纵使有人怀念他们,也只敢心里想想,脸上绝不敢有半分流露。 而憋在家里多日不上朝的二皇子,被朝臣们三次上门请出山,经过三次推辞,终于无奈之下勉强答应当太子。 没出半月,隆庆帝再次病重,命太子监国,总览朝政。 而马六因为镇压叛乱有功,也被封为千户,一时间威震朝堂。 天牢里。 张武等狱卒再次忙碌起来。 有了上一次李嵩山那拨人入狱的经验,这一次众人驾轻就熟。 大批官吏一来,立即配合昭狱,该上刑的可劲上刑,该杀头的连夜吃鸡,该吃泔水的也毫不手软。 墙倒众人推,不要看这些官吏在牢里可怜,他们吃血肉馒头的时候,比你狠一百倍。 混江湖的讲究“祸不及妻儿”,然而放在官场上却是歪理。 当官的有了权势,最直接享受好处的便是他们家人。 家中若没有个有权的爹,哪来那么多纨绔二代? 镇抚司做事不留情面,连爹带儿子一块杀。 而从南方来的王子恒那一帮官犯,也算是熬到了头。 不问是非,尽皆出狱,大多补上了谢瑞麟一系人马的空缺。 这半月以来,给三皇子萧景敖送饭的人一直是张武。 除他之外,别人连官监都不敢去。 一如当年刘青入狱,失了势,柳正钧和下面的人都不敢给他们送饭,怕上面的人误会,站错了队,收拾你。 不是张武脑袋大,实在是他没爹可死,没法回家奔丧。 送饭多了,每日见面,萧景敖也会下意识多看他两眼。 然后……慢慢挪不开眼。 直至有一日不再背负双手,稍微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态惊奇道: “没想到天牢里还有你这等奇人,我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殿下谬赞,小人只是个狱卒,当不得英雄二字。” 张武躬着身,毕恭毕敬从食盒里端出美酒佳肴,再取出白银打造的碗筷、汤匙,规规矩矩摆在对方面前。 俗话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然而身为皇子,只要隆庆帝一日没发话要他儿子死,谁又敢对三皇子有半分不敬? 前几天六叔说魏峥见到三皇子不跪,已被密探报了上去。 隆庆帝没说什么,只是让把每日简报,以后也给太子送一份过去,算是交权。 简报是六叔送的,太子阅之,面沉如水。 “殿下请慢用。” 摆好饭,张武恭敬行了一礼,开始给对方换新的床单被罩,每日都换,一丝不苟。 这三皇子天赋异禀,才三十岁便已踏入超一流高手之境,离大宗师都只差一步,自然有傲气的资本。 自己与他日夜接触,时间久了自会被发现端倪。 萧景敖蹙眉吃着菜,仿佛对牢里的饭菜味道很不满意,质问道: “以你的功力,寻常一流高手接不住你一拳便会被打死,有这般实力,为何窝在牢里当狱卒?” “以殿下之见,小人应该怎么办?” 萧景敖傲然说道: “自然要去闯江湖,当那黑道巨擘,或去参军杀敌,做那盖世大将军,毕竟人生苦短,身怀利器,自当锋芒毕露,有机会扬名立万,谁又会自甘平庸,籍籍无名?” 萧景敖仰头痛饮一杯酒,面色倨傲,仿佛我能劝说你,乃是你的福分。 张武沉默了片刻,平静问道: “殿下想听我讲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萧景敖斜睨某人一眼。 张武说道: “请问殿下,我当完黑道巨擘,做完枭雄之后呢?” “……” 萧景敖怔了怔,一时无言。 若自己不争这个皇位,甘于平庸,大概也不会落得今日这幅田地。 一切皆因贪心而起。 然而他这一生不弱于人,又岂会被一个狱卒压住话锋? 当下说道: “当了黑道巨擘,自然要一直强势下去,有我无敌,唯我独尊,谁敢反抗便杀谁……当大将军也是一样,大军在握,君命有所不受,只要永远权在手,谁又能拿你怎么样?” 张武没有接话。 与皇子抬杠,自找苦吃。 只是把床铺收拾好,准备去给其他囚犯分饭。 萧景敖突然问道: “我第一日来牢里,见那魏峥接走个人,那厮是谁?” “魏大人之子,魏宁。” “犯了何事?” “强暴民女,令十多个壮汉辱之,还杀其全家。” “好好好,做得很好!” 萧景敖忽然笑出声,笑中带着丝丝怒意,扭头朝张武质问道: “亏你习得这一身武艺,这种事情都不管吗?” “小人位卑身贱,苟活性命于天牢已属不易,多管闲事死得快,还请殿下谅解。” “你这厮……” 萧景敖有些恼怒,很想赏这厮一巴掌,但想到对方管自己吃喝,只能郁闷得一踹桌脚说道: “滚滚滚,今天别让我再看见你。” “多谢殿下。” 张武拎了食盒便走。 萧景敖怔在桌前,再也傲不起来。 曾几何时,无数人巴结自己。 而今成了阶下囚,连狱卒都避之不及。 …… 给官监送完饭,张武离开大狱,正准备去廨房休息一会。 却见两道安全门开着,刑部差役正和狱卒们交接犯人,其中有一位他看着有点面熟。 “武哥儿。” 杨三熟络打一声招呼,把登记册和卷宗递给张武。 某人看了几眼,赌钱把人坑得家破人亡,被下属举报贪污,经查实,捉拿归案。 张武抬头朝那面熟犯人问道: “大人您姓黄?” “明知故问!” 黄大人冷哼一声,硬气得很。 之前他来过两次天牢,对人高马大的张武很有印象,这厮明白着装不认识他。 “原来真是大人您,失敬失敬。” 张武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忙抱拳行礼,朝狱卒们吩咐道: “黄大人之前是咱刑部的员外郎,诸位万不可怠慢,快去收拾一间干净牢房,给大人端上好酒好菜。” “喏。” 杨三等人不敢大意,只当黄大人与张武有交情,全都对其奉上讨好笑容。 一时间,黄大人神采飞扬,脸色发光,这面子给的他很舒服。 “待到本大人出狱,定好好提拔你。” “谢大人关照,您请着。” 张武笑嘻嘻,将人迎进大狱。 第67章 无望宗师 官监一号狱,萧景敖静静打着坐。 张武照例将美酒佳肴摆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这三皇子性格耿直,没什么城府,也没有太多的政治智慧。 若为将,带兵打仗应该是一把好手。 但他若真当了皇帝,只怕会被那帮老奸巨猾的臣子耍得团团转。 对自己一个小小的狱卒,都能交心谈几句,心里藏不住事。 面对刘青这种奸雄,必定被吃得渣子都不留。 不过,这萧景敖也有可取之处。 争夺皇位失败,被关押在天牢里,没有心头不忿,怒骂皇帝和自己哥哥,也没有心态失衡,脾气暴躁,训斥身边人。 这种心态和修养,倒是很符合他皇子的身份。 见张武摆好碗筷,萧景敖蹙着眉头问道: “这几日究竟是何人在惨叫,日夜不停,撕心裂肺,尔等狱卒下手也太狠了些。” “回殿下,若有人用诡诈之术骗得您一无所有,流落街头,连祖宅都卖了,父母亲人也因此决裂,您会不会奋发图强,练一手千刀万剐术报仇?” 萧景敖露出一丝诧异之色,随即面色一肃,冷声说道: “你们报不报仇我不管,让他闭嘴,打扰了本皇子休息,小心叫他不得好死。” “殿下息怒,我这便去让那黄大人闭嘴。” 张武作揖,转身离开。 官监五十号狱。 刑房的高大冷铁刑架,被暂借了过来。 牢中有规定,非公事,不得在刑房对犯人用刑。 程狗这是妥妥的私事,只能在牢房私下解决。 黄大人四肢大张开,被死死绑在刑架上。 双臂和双腿上没有一丝肉,白森森的骨架露在外面,非常光滑,连刀痕都没有。 伤口也被包扎得很好,还上了药。 失去双腿的支撑,黄大人站立不住,屁股下面被塞着个凳子,好让他支棱起来。 程狗正端着白米饭和肉菜,悉心一口一口给黄大人喂着,比照顾自己老爹还要用心。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张武在牢门口看了一眼,面带歉意说道: “黄大人,很抱歉,从今天开始您不能再叫唤了。” “你个狗*娘养的!” 黄大人目眦欲裂,恨天欲狂。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张武讲的好酒好菜待着是什么意思…… 程狗面色冷酷,照脸便是一巴掌,直把黄大人几颗牙齿扇得从嘴里横飞出来。 三把沉重铁钳,左中右,狠狠夹住老黄的舌头。 三重拔舌地狱! 霎时间,黄大人嘴里只剩下呜咽声。 张武向来不与死人计较,只是嘴里“啧啧”两声说道: “祝大人您在牢里待得开心,待得愉快,待出美好下一代。” 黄大人面上露出惊恐之色: “呜呜呜——” 张武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负手转身离开。 回到官监一号狱,萧景敖已经吃完饭。 张武入牢静静收拾着碗筷。 前天宫里派来个厨子,专门伺候三皇子吃喝,大大缓解了灶房的压力。 萧景敖也胃口大开,对饭菜赞不绝口。 每天中午吃完饭,他都会在宽敞的牢房里走转一阵子,身若惊鸿,残影连绵。 “不知我们俩交手,谁胜谁负。” 萧景敖看着某人整理食盒的背影,跃跃欲试。 张武扭头恭敬回道: “殿下神功盖世,我哪里是您的对手?” “你练得是硬气功吧?” 萧景敖目光如炬问道: “能达超一流之境,你练得是伏魔金身,不灭金身,还是金刚不坏神功?” 不待张武回答,萧景敖自顾自说道: “这三种绝世硬气功,练法最正宗,功力最精纯,气息最雄厚悠长的,当属金刚不坏神功。” “殿下慧眼如炬,小人佩服。” 张武送上马屁。 萧景敖摇头叹息道: “可惜,只凭这金刚不坏神功,你永远无法踏入大宗师之境。” 张武装出错愕的模样,对大禹步闭口不谈,低头真诚作揖道: “请殿下指教。” 萧景敖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想成武道大宗师,只练肉身是不行的,练得金刚不坏,也照样是肉体凡胎,只有修炼精神,走上天人合一之境,才能超出武道的范围。” “请问殿下您有机会成为大宗师吗?” “这是自然。” 萧景敖成竹在胸说道: “最多五年,大宗师之境有我一个位置。” “不知殿下您修炼得是什么功法?竟有这等潜力?” 张武目露狂热。 萧景敖斜睨他一眼,嘴角扬起弧度说道: “你猜。” “肯定是无敌法。” 张武嘴里惊叹着,心里有些无奈,没套出来。 这萧景敖是他见过头脑最简单的“大人物”。 心机两个字与他完全不搭边。 三十岁的人,武力超群,都还是小孩子似的臭屁性格。 如果不是生在皇家,除去皇帝没谁敢动他,别说入仕当官了,就连来天牢当贱籍狱卒,他都不够资格。 不过,越是如此,张武心里越是谨慎。 第68章 钱与人格 转眼又到一年秋后问斩,教张武缩骨功和易容术的老头,终究没有等来大赦天下。 重刑区三十号狱。 老头长吁短叹吃着鸡,郁闷不已。 “我潇洒了一辈子,没想到晚节不保,还落得个杀头的下场,真他爷爷的衰气。” 张武把热汤放入牢中,笑着说道: “你这也够意思了,好酒好菜几个月,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似你这般待遇,算上官监都无几人。” “你小子就不能替我跟镇抚司说一声吗?” 老头狠狠咬了一口鸡腿,不甘心说道: “老头我好歹也是个千面高手,伪装身份,刺探情报,总比一般人好使吧?” 张武摇头说道: “你若没杀那么多官兵,大抵会免你罪责进行招安,可你杀得太狠,事情太大,掩不住。” 老头被“美人”迷了眼,一夜醒来,遭到官兵围剿,不甘心束手就擒,竟大发神威,屠掉四十多个差役,轰动一时。 可惜最终也没冲出包围圈,力竭被擒。 本来他还有恃无恐,想凭易容术投靠镇抚司,哪知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喝完这壶酒,准备上路吧。” 张武从腰后拿出酒壶,揭开壶盖,酒香立时勾起了老头的馋虫。 “千里酒?” “没错,一百两银子一壶,算是给你送行。” 张武把酒放进牢里,老头迫不及待抢了便仰头猛灌。 半晌后醉眼朦胧,面带绝望说道: “能喝一壶佳酿,死了也值,只希望你不要断掉我形易门的传承。” “放心,有我在,断不掉。” 张武劝道: “下辈子别混江湖了,也别学什么易容术,老老实实投胎个普通人家,有几亩地,娶个媳妇,日子可能会苦一些,总好过不得善终。” “借你吉言,投个好人家。” 老头苦笑一声,在迷药下神情恍惚,半昏半醒,被狱卒们上枷戴镣,架出牢房。 这是张武六年来第一次出红差。 押解犯人上刑场都是有程序的,不会提前告诉犯人要将你问斩。 而是以家人来探监为由,把犯人骗出两道安全门,有刑部官吏等候,验明正身,宣布罪状。 一般到了这一步,犯人听到要被问斩,没有不挣扎的,狱卒会用铁锤直接敲碎犯人琵琶骨,使其失去挣扎能力。 这一步也是狱卒们捞钱的环节。 死亡是件恐惧的事情,死前遭受大罪,那叫不得好死。 很多犯人家眷都会给狱卒塞钱,在他们断头饭里下迷药,使人半睡半醒,减少行刑带来的痛苦。 没痛觉,被砍了脑袋,算是最轻松的死法。 菜市口。 寒风萧瑟,秋意肃杀。 刑场四周却被围得人山人海。 百姓们对死囚指指点点,见着身穿红装的刽子手们也不怕,脸上还隐隐有着兴奋神色。 近百个死刑犯挨个跪下,刑部堂官和死囚家属再次验明正身。 待到午时,监斩官一声令下,滚滚猩红热血从死囚们颈脖里喷涌而出,死不瞑目的脑袋滚了一地。 然而百姓们不但不怕,反而欢呼声更高。 尤其杀那些官吏时,不管贪与不贪,沸反盈天,只管起哄。 “老头,一路走好。” 行刑结束,张武给老头收了尸。 在其脸上一顿摸索,确定没有戴人皮面具。 又检查过老头的骨骼,确定不是替身,才让人帮忙拉去城外乱葬岗埋掉。 自己的一身易容术,全部来自这老头。 麻五的身份也来自缩骨功,为了自己小命,老头不死,张武不放心。 好酒好菜待他,几个月花掉近两千银子,几乎顿顿是山珍海味,老头本就该秋后问斩,死劫已定,张武不觉得亏欠他。 想要长生,心软不得。 纵使老头能去镇抚司,张武相信,六叔也会把他处理掉,为自己切断后患。 只是心硬了一下,懒得麻烦别人。 回到牢中,出红差忙碌了整日,夕阳西下,狱卒们也都懒得再修理犯人,聚在班房里闲聊起来。 “那黄大人真个儿凄惨,程狗每日自己出钱给他吃好饭,养一段时间长出新肉,接着剐。” “那老黄不值得可怜,少说有十几个属下被他弄得家破人亡,只是没想到会遇见程狗这么狠的。” “我上午见那黄大人的儿子来探监,说是要用三万两买他爹一条活路。” “程狗答应了吗?” “没有……我看是嫌钱少。” “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分一杯羹,虽说是他的私人恩怨,动刑却在牢里,按规矩,这钱大家都有份儿。” “……” 张武本来也准备进班房,众人的议论却让他顿在门口,听了一阵,转身便走。 来到狱中,已经有人在空荡荡的刑房等他。 “武哥,这是五万两,你收好。” 程狗拿出一张银票,做贼似的塞进张武怀里,小声说道: “老黄已经让他儿子把十万两银子还我,欠赌坊的五万两也作废,另外还要出三万两买命。” 程狗感激说道: “我能报仇出这一口恶气,全凭武哥你帮我,这钱你一定收下。” 五万两银子,对张武来讲,完全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收了这钱,相当于程狗用这五万两,买断了你对他的恩情。 价格很高。 张武很心动。 可他帮程狗的初衷,并不是为了银子,当下把银票强行塞回程狗手里说道: “这些钱本就是属于你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我帮你,与钱无关,只希望他日我落难时,你也能看在朋友的情分上,扶我一把。” “武哥……” 程狗怔住,呆呆看着手里的银票,突然露出一丝自嘲说道: “贪钱多了,便以为天下任何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衡量,丢了初心,丢了品格,此刻才知,很多东西比钱更珍贵。” “我们都是普罗大众,这种情况很正常。” 张武拍着程狗肩膀安慰道。 在牢里打钱是职业,当狱卒是为了生存,在衣食无忧之余,多一些人性道德上的追求,总好过菜市口那些麻木不仁的百姓。 第69章 何为幸福 张武和程狗闲聊片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夜里当值的狱卒也来刑房替班。 点卯结束,张武换下狱服,穿上自己的白袍,负手离开天牢。 其他狱卒都爱穿着狱服逛街,怀揣铁尺,腰系绳索,显得很是威风,张武已过了这个阶段。 经过一年的宵禁,京城终于又恢复了夜里的繁华。 一路来到城南,过了煊赫门,张武立在一座酒楼前。 “铁柱酒肆?” “倒是实在……” 步入店中,生意还不错,尽管吃饭得都不是什么体面人士,三教九流居多,却也算是座无虚席。 “武哥儿?” 周铁柱大喜,赶忙上来迎接。 “最近还好吧?” 张武笑着捶了对方胸口一拳。 周铁柱憨憨笑道: “一切都好,比在牢里轻松。” “那就好。” 张武点头,照着掌柜桌前挂着的菜牌,念了几个菜,准备打包回家吃。 天牢这口铁饭碗油水丰厚,但也容易扭曲人性。 周铁柱这种老实人,离开天牢是明智的选择。 “我听闻你快成婚了?” 闲聊着,张武佯装对做菜有兴趣,习惯性来到后厨。 确定剥菜,炒菜,放任何佐料都在自己视线内。 并且盘子是才洗过的,水也是才从井里打上来的,给所有人炒菜都用这桶水,张武才放心闲聊。 周铁柱腼腆的挠了挠头说道: “家里父母相中的,我看着还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世的所谓“爱情”,在古代属于奢侈品。 父母同意,便嫁了,便娶了。 爱与不爱并不重要,道德的束缚下,相敬如宾,转眼便是一辈子。 不多时,从二楼下来个姑娘,一脸淳朴,穿着也是十分朴素,托盘里端着一堆剩菜盘子和碗筷,显然在店里打下手。 “二妞,快过来喊武哥。” 周铁柱连忙招呼。 “武哥。” 姑娘崇敬的喊了一声,没有初次见面的陌生感,想来应该没少听武阎王的故事。 “好姑娘,铁柱你要好好珍惜。” 张武嘴里赞着,心里有些羡慕周铁柱。 人这一生,辉煌只是瞬间,没有人能长盛不衰,极度鼎盛过后,不是被杀全家,便是入大狱。 开个铺子,不愁吃喝,娶个知心媳妇,相濡以沫,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才是真幸福。 “喝喜酒时,一定喊我。” “肯定的!” 周铁柱抱拳,喜气洋洋,二妞有些羞涩,躲到了自己情郎身后。 张武笑了笑,拎起食盒,只口不提给钱的事情,抱拳告别,转身便走。 等他走远了,店里的伙计才朝周铁柱投去个疑惑的眼神。 “掌柜的,这位爷好像没给钱吧?” 周铁柱面色如常说道: “在牢里时,武哥儿对我多有提携,人要懂得感恩。” 然而,他的话还没落下,二妞便惊呼道: “铁柱哥,怎么柜上突然多了一两银子?” …… 张武向来不喜欢因为钱与人推诿,显得市侩且低俗。 当面给周铁柱银子,碍于双方交情,不论如何他都是不会要的。 他不要钱,你白吃人家的,一两顿可以,再往后怎么好意思舔着脸来? 最后双方的关系,会因为这点蝇头小利,越走越远。 真正高明的做法,不谈钱,在对方看不见,但一定知道是你放下钱的地方,留下买饭银子。 不多不少,像普通客人一样,刚好够饭钱。 你不占对方的便宜,他也不用因为你多给了钱,觉得占了你的便宜。 回到家中,开了门,确定无人来过,张武打开食盒,把每个菜都给笼子里的老鼠尝一遍,这才开始大快朵颐。 功力越强,他的饭量越发见涨,日食一牛都不算夸张。 牢里的白米饭,他自己每顿就得吃一大桶,回回看得同僚瞠目结舌。 若没有例钱,家财万贯也得吃穷。 吃饱饭,张武在院子里走转几圈,消化完食物,倒头便睡。 日子简单而充实,转眼便过了大半年,张武和三皇子也越来越熟悉,彼此的关系突飞猛进,几乎无话不谈。 这一日,张武在院子里练功,突然“咣咣咣”的敲门声大作,邻里被搅得鸡飞狗跳。 “武哥儿,出大事了。” 街上狱卒焦急的声音,让张武怔了怔,飞身跃上房顶看去,确定是牢中狱卒,这才去开大门。 “出什么事了?” “魏公子在春风楼杀人,被捕入狱了。” “就这?” 张武蹙眉。 既然惹不起人家,好生伺候着便是,反正人家亲爹明日便会来牢里接人。 你喊我有什么用? 狱卒喘着粗气说道: “那魏公子被押送到牢里后,我们把他安排到官监二号狱,便去巡逻了。” “然后呢?” “等巡完一圈,回到官监……” 狱卒咽了口吐沫说: “那魏公子已变成无头尸体,脑浆鲜血流了一地。” 泼天大祸! 张武眉心拧成一团,心急如焚问道: “凶手是谁?抓住了吗?” 狱卒声音颤抖说道: “那凶手,只怕魏大人也惹不起。” “……” 张武惊愕。 低头稍一思索,立时变了脸色。 “三皇子动的手?” 第70章 痰不能忍 张武赶到天牢时,曹斌已在狱中。 面色苍白,焦躁不安。 按照常理,狱中死了人,自然要收尸,总不好放着不管。 可人是三皇子杀的,他负手背对众人傲立在一号狱中,他不发话,谁敢无视他,从隔壁把尸体抬走? 万一惹得三皇子不高兴,一拳把你打死,岂不凭白送了性命? 然而,朝三皇子开口发问,众人更是没这个胆量。 巨大的身份差距,使众人卑微如蝼蚁,连与对方讲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曹斌能做的,也只有让人上报刑部,并召集今晚当值的狱卒,恼羞成怒训道: “谁让你们把魏公子安排在二号狱的?” “……” 无人回答。 宁惹阎王,不惹小人。 三皇子来牢里时,魏宁没长眼,被丢出一号狱,众人皆知他恶了三皇子。 魏峥来领他儿子时,对三皇子不跪,在牢里不是秘密。 有这两件事,傻子都清楚应该让魏公子的牢房,离三皇子远一点,免得生出事端。 如今发生这事,曹斌岂能不恼火? 他训了众人一阵,讲话很不客气,不多时便惹得狱卒们骚动起来。 “司狱大人,那魏公子豪横惯了,若不给他安排到二号狱,只怕他要责怪我等。” “没错,官监有五十间房,你把他安排到后面,岂不是看不起人家?” “此事是大家一块办的,谁会想到他不开眼,去惹怒三皇子?” “……” 曹斌脸色铁青,被怼得张不开嘴,只能发狠指着众人说道: “我这个司狱当到头,你们也别想好过!那魏大人碾死尔等,犹如踩几只蚂蚁!” 刑房里一片死寂。 渐渐的,狱卒们都露出一丝恐惧。 大家全都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魏峥若是报复起来,在座有一个算一个,都将不得好死。 但这个结果,也不是大家故意造成的。 众人只以为三皇子会收拾魏宁一顿,谁能想到他直接杀人? 张武在刑房外听了片刻,进门安慰道: “曹兄,事情已发生,心急无用,先弄清楚死因,给魏公子的死安排个说法才是正经,不然待会刑部堂官来了,询问魏公子今晚因何被打死,我等一问三不知,那才是祸事。” “对对对,此言有理。” 张武到来,曹斌有了主心骨,慌忙请教道: “武哥儿,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莫慌。” 张武拍了拍对手的手臂以作安慰,朝狱卒们询问道: “三皇子动手前,有没有什么迹象?” “这……” 狱卒们互看几眼,你一言我一语说道: “我清楚记得,魏公子入牢时,三皇子正在休憩,我们离开的时候,他却坐了起来,面色冰冷。” “我是第一个听到官监惨叫的,跑过去时,刚好看见三皇子把魏公子按倒在地,目露杀意,一拳便把脑袋打爆了。” “我悄悄问过三号狱的那位御史大人,他说魏公子苦苦哀求过三皇子,承诺以后再也不会欺辱良家女子……” 哀求过,没用,依旧被一拳打死,可见三皇子早就心怀杀意,嫉恶如仇,有赤子之心。 说起来这三皇子杀人,与自己有直接关联。 他问起魏宁因何入狱时,不要回答实话,魏公子也不至于有此死劫。 不过,明知魏宁会被打死,再给一次机会,张武还是会实话实说。 无他,为民除害,乃是我等义不容辞的事情。 还有那一口痰,喷了咱一脸。 可以忍一时,却不可忍一世! “罪过,罪过,这魏宁下了地狱,阎王爷记得帮我多抽他几鞭子。” 张武心里呢喃着,朝众人说道: “既然事情已经明朗,三皇子杀人是因为那魏宁做了恶,看不惯才起的冲突,那便与大家无关,只要三皇子想动手,纵使把魏公子安排到五十号狱,他同样会找上门出手,待会刑部堂官来了,大家如实上报便是。” “这……” 曹斌一脸为难说道: “武哥儿,我等把魏公子定性成邪恶的一方,死有余辜,只怕魏峥大人那儿不好过关。” “也是。” 张武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相比魏峥,大家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小人物想要生存下去,自当如履薄冰。 “稍后我去找三皇子谈一谈。” 张武思索道: “等到刑部堂官来了,便说皇子大人召他,直接领他去见三皇子,免得他找大伙问话,以三皇子的性格,应该会把此事一力承担起来,只要他率先把这事定了性,事情便与我等关系不大。” “找三皇子谈?”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有些天方夜谭。 不过,牢里能与三皇子说上话的,有胆量交谈的,还真就只有张武一个。 “武哥儿,大伙的身家性命,我的前程,可就都拜托你了!” 曹斌忍不住激动起来,拉着张武的手不放,满脸殷切。 狱卒们也是满目热忱,能不能安稳度过这一场危机,关键时刻还得看武哥。 在众人的目送下,张武径直走进官监。 第71章 这般滋味 入了官监,张武还未见礼,萧景敖也负手傲立没有回头看,只听呼吸和脚步,便清楚来者是谁。 “你来了。” “小人见过殿下。” 张武如往常一般,立在牢门前,作势欲跪。 萧景敖也如往常一般说道: “免了吧,你好歹也是个大高手,应当给予一定尊重。” “多谢殿下。” 张武毕恭毕敬,抬头往隔壁瞄过一眼,魏宁直挺挺倒在血泊中,脑袋炸成了西瓜,不见面孔,白色脑浆子与碎骨和鲜血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 萧景敖没有回头,却清晰知道张武在看二号狱,开口问道: “你觉得他该不该杀?” “小人只是个狱卒,不敢妄议大人之事。” “……” 萧景敖恼怒道: “你这厮不知好歹,这么久了连句真心话都不愿意讲,着实可恶。” 张武诚惶诚恐作揖道: “殿下息怒,小人生性愚蠢,只想抱着天牢这口饭碗,平平安安过一生,实在不敢插手大人们的恩怨。” “所以,你空有一身绝世武力,却连血性都丢掉了?” 萧景敖质问道。 张武沉默片刻,运转内功,使出牢中学来的传音术说道: “血性是种奢侈品,只有身居高位者才配拥有,位卑者冲冠一怒,只会招致杀身之祸,请殿下谅解。” 萧景敖怔了怔。 若是明目张胆对话,只怕明日一早,自己与他所讲的内容,会出现在别人桌上。 这样一想,当即也用传音之术回道: “人窝囊久了,习以为常,纵使你练得天下无敌,也再难恢复血性。” 张武坦然说道: “所以小人借殿下您的手,看看这魏公子的血是否鲜红,热血一番,也好恢复几分血性。” 萧景敖愕然,随即失笑。 张武把魏宁强暴民女,灭人满门的事情告诉他,便料定他会出手在,这是性格使然。 虽然有利用他的嫌疑,但萧景敖并不生气。 他身为皇子,天生高贵,又武力超群,蔑视天下,能看得上眼的人,举世而望,没有几人。 他自己有血性,嫉恶如仇,自然也希望身边的人敢作敢为,才算是志趣相投。 他本来对张武很失望,如今再看,倒是可以大看一眼。 萧景敖终于转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张武来牢里坐下。 但某人无动于衷,坚持在牢门前站着。 对于一个谨慎到骨子里的人,萧景敖没有勉强,只是传音问道: “我若没有打死这魏宁,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一直忍下去?” “该忍则忍,但他若是意外死亡,那我也只能念一声罪过。” “……” 萧景敖嘴角抽了抽,懊恼传音道: “你若早与我交心,我也不会这么冲动,应该让这魏宁惨死花楼,让那魏峥找不到凶手,憋死他。” “……好主意,只是有些迟了。” 张武赞一声问道: “魏大人稍后肯定会来牢里,殿下准备如何应对?” “杀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不如斩草除根。” 不理毛骨悚然的张武,萧景敖怪笑道: “你不妨再与我讲讲这魏峥的恶事,他若再敢恶我,刚好我也有理由弄死他。” “……” 一瞬间,张武热血上头,很想把魏峥养山贼,让庞黑虎他们屠村灭寨,截杀朝廷四品大员的事情讲出来。 然而这样做,萧景敖很可能真的干掉魏峥,那他自己怎么办? 虽是皇子,但肆意杀戮大臣,又争夺皇位失败,只怕也会死劫难逃,给某些人找到弑兄的借口。 张武当即回道: “小人对魏大人不怎么了解。” “是吗?” 萧景敖笑而不语,在张武心跳加速的一刹那间,他心里便有了答案。 张武不想再说魏峥的事情,转移话题传音问道: “首辅大人兵变失败,以殿下的武力,逃出皇宫应该不难,怎么会束手就擒?” “兵变非我所愿,只是外公一意孤行。” 萧景敖面色平静说道: “虽然我也很馋那皇位,但杀害自己兄弟的事情,我做不出,况且我也清楚自己不是做皇帝的料,争皇位只是想体验一下唯我独尊的感觉。” “殿下若不甘心,还有机会。” 对方对自己真心,张武自当真心以报,传音劝道: “这天牢对您形同虚设,只要重掌二十万边军,胜负未可知。” “算了,不争了。” 萧景敖摆了摆手,摇头传音说: “这皇位对我来讲,有则有,没有也无所谓,当时在京城上蹿下跳联络旧部,只是不想外公伤心。” 顿了顿,萧景敖叹息一声说: “蛮族入侵才过去几年,百姓饱受疾苦,若因我一己私欲,再起亡国之乱,弄得民不聊生,还要背上杀兄弑父的骂名,纵使当了皇帝,我也不会开心。” 张武眼帘颤了颤,吐露心声道: “皇权斗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难道殿下您准备任人宰割?” 萧景敖看了皇宫方向一眼,目光坚定的传音: “这世上能杀我的人,只有父皇和二哥。” “父皇若想杀我,这一身血肉皆是他所赐,把命还给他便是。” “二哥若想杀我,兄弟不仁,但我不能不义,他若下得了手,这条命给他也无妨。” “你……” 张武只觉牙根疼。 “没想到吧,世人眼里目中无人的三皇子,实则忠孝两全,情义无双。”萧景敖开玩笑传音道。 “殿下之高义,小人服了。” 张武抱拳传音,心里满是感慨。 不过,话虽说到了坏处,萧景敖的处境却没那么糟糕。 好歹是个准大宗师,镇压山河的利器,有他在,比得上十几万大军。 这种守护神多一些,大坤才会稳如泰山。 只要隆庆帝和二皇子脑子没病,都不会自绝底蕴。 第72章 王法不治 张武和萧景敖传音闲聊着,不多时,刑部堂官匆匆赶来。 “卑职蒋天河叩见三皇子。” 来者不卑不亢,声音中正平和,对礼节一丝不苟。 张武侍立在牢门口,有些错愕,没想到来得会是蒋天河。 大半年不见,这蒋大人在刑部混得风生水起,断案如神,整治贪腐,各种改制。 下面的人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纵使有背景者也要避其锋芒。 而他能发挥这么大作用,主要还是得益于刑部尚书韩山的支持与放权。 最近韩江最近与张武通书信,说他爷爷韩山有隐退之意。 如今的韩家,已是大坤最顶级的权贵。 内有镇抚司指挥使韩江川,挟制百官,圣眷隆厚。 外有韩山这等朝堂大佬,掌帝国之司法,大权在握。 极致的鼎盛之后,大多盛极而衰。 一朝天子一朝臣,隆庆帝信任韩江川,换一个皇帝,可就未必了。 早退,还能给韩家留一条后路。 而回归到眼下,蒋天河最强的背景也不过是六叔,镇抚司对皇子没有约束力,你不明哲保身,这种纷争也敢插手? 况且三皇子对与他实力相当的人很客气,对旁人却是不屑一顾,负手背对众人,傲立在牢中,并不回话。 一时间,官监陷入死寂,气氛非常压抑。 蒋天河匍匐在地,仿佛在与萧景敖较劲,也没有再开口。 “咳……” 张武轻轻咳嗽了一声,想打破僵局,免得大家都煎熬。 如他所愿,萧景敖马上暗中传音问道: “怎么,你与这蒋天河熟识?” 张武尴尬轻咳传音道: “这蒋天河在天牢待过一年,我听闻他官声不错,为人正义,便想试试真假,差点喝泔水把他灌死……” “……”萧景敖:“那你试出结果了吗?” “此人心性如刀,心怀正义,不贪不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武给出中肯评价。 萧景敖传言道: “能入你法眼的人物,那我便给他三分薄面。” 传音话罢,萧景敖淡淡的声音在牢里回荡: “起来吧。” “谢殿下。” 蒋天河毕恭毕敬,先磕了头才起身问道: “殿下,官监出了命案,犯人横尸狱中,可否先将其收尸,免得血腥气污了殿下。” 这话讲得很有水平。 只说命案,不提凶手,巧妙避开矛盾。 萧景敖背对众人,摆了摆手说道: “收了吧,把尸体交给他爹魏峥,便说人是我杀的,与旁人无关,他若想报仇,尽管来找我。” “卑职遵命。” 蒋天河作揖过后一招手,狱卒们一窝蜂涌入二号狱,打扫的打扫,敛尸的敛尸,不出片刻便将狱房弄干净。 看着魏宁的尸体被抬走,蒋天河才又拱手问道: “殿下,狱中发生命案,依律当写卷宗,总要有个前因后果,给死者家属一个说法才是。” “说法?” 萧景敖冷笑一声说道: “告诉他爹,子不教父之过,子为恶,父该责,他管不好儿子,自有人帮他管,奸辱民女,杀人全家,我仅是一拳将人打死,没让他儿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已是手下留情了。” 蒋天河恭敬问道: “请问殿下,这些话可否记录在案?” “可!” 蒋天河从身后书吏手中拿过卷宗和笔,把萧景敖的话一字不差记下来。 再抬头时,面色已变得刚正不阿。 “请问殿下,杀死人时可否想过王法二字,您身为皇子,理当维护国家制度才对,私自杀人,虽是为民除害,却视王朝律法于不顾。” 蒋天河一字一顿说道: “魏宁犯法,自有王法来惩置,殿下何故杀人泄愤?” “我确实应该维护王法。” 萧景敖点头,下一瞬豁然转身,双眸犹如两道利剑直视蒋天河,声如寒冰问道: “但若王法不能治,又当如何?” 萧景敖,专治不服! 最近天牢里发生的事情,蒋天河心知肚明,当即回道: “卑职已与御史台,还有诸多同僚,共同上奏弹劾魏峥,太子殿下定会惩治他,魏宁也必定被绳之以法。” 萧景敖失笑出声,看着满身正气的蒋天河,嗤笑说道: “你好歹也是个三品侍郎,该对政治二字有所领悟才对,何故如此天真?” “……” 蒋天河沉默,话已至此,再问下去只是自取其辱,当下作揖行礼道: “殿下之言,如醍醐灌顶,卑职告退。” “不送!” 萧景敖一摆手,再次负手背对众人。 …… 大狱外,经过整夜的折腾,天色已快亮了。 张武和蒋天河闲聊几句,把人送走,找到曹斌询问道: “这魏宁死了,曹兄你没有通知他家属吗?” “自然通知过,我本以为魏大人会来,谁想他只是派来个管家,刚刚才把尸体拉走。” “……” 妈的,老奸巨猾。 张武心里暗骂一句,有些无奈。 亲儿子死了都不来,帝王家冷血,这魏大人也不差。 不过,他没来天牢也好,少嫉恨狱卒,大伙不用被殃及池鱼。 第73章 洗颈待砍 隆庆五十年。 三皇子萧景敖,在天牢中打死尚书之子,轰动京城。 魏宁臭名昭彰,惹得民间百姓纷纷叫好。 有胆大的义士趁夜往魏府大门上泼粪水,虽然隔夜便被捉拿归案,但碍于民意,顺天府只是打了十板子,略微惩戒,便将人放走。 在皇权交替的节骨眼上,百官战战兢兢,谁都不想出意外。 而三皇子替天行道,战功赫赫,多年来保家卫国,在百姓眼里成了正义的化身。 在朝堂上,魏峥也是腹背受敌,很不好过。 蒋天河那帮人恨不得从他身上咬块肉下来。 韩山也上了奏疏,表明态度,要求惩戒魏峥。 大佬掐架,局势愈演愈烈。 然而太子只是责罚魏大人两句,下令罚俸一年,便将此事揭过。 至于对自己的弟弟萧景敖,则是什么表示都没有。 不责罚,不探望,也不关照。 仿佛没有这个弟弟一般。 铁柱酒肆,二楼包厢。 张武和马六难得一聚。 自从六叔当上千户,便成了大忙人。 虽不用出远差,却整日忙于宫里宫外。 他这第五千户,不处置官吏,也不负责江湖事务,而是统筹情报,安排密探渗透大坤的方方面面。 “小武,我听闻你最近和三皇子走得很近?” 马六关心问道。 在六叔面前,张武没必要装,直接点头说: “牢里没人给三皇子送饭,我作为老狱卒,也只得像六叔你当年一样,硬着头皮给刘青去送饭。” “看来你对这三皇子挺顺眼。” 马六笑了笑,把酒杯倒满问道: “你觉得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忠义,孝顺,没心眼。” “那你可知,这样的人,生在皇家,往往没有好结果。” 马六隐晦点拨着。 张武面色如常,心头却是一惊。 如今的六叔,做事讲话越发谨慎,每一个字都有深意,绝不会讲无用之言。 马六抿了一口酒,叹息着劝道: “小武,在普通人眼里,我这个千户,你这个总旗,也算是权贵阶层,然而只有我们自己清楚,面对上面那些人,我等卑微如蝼蚁。” “为了生存,你要学会看清楚形势,管住自己,有些人,交情太深,容易把你拉入深渊。” “二皇子登基已成定局,你与三皇子走得近,他身为皇子,没谁敢为难,可你呢?” 张武无言以对。 最近几日,新上任的提牢主事,不贪银子,也不管牢里烂事,每天只管找茬! 不找别人,专门针对张武。 武阎王从来不值夜,如今在那杜提牢的压力下,也上起了夜班。 “六叔,这新上任提牢什么来头?” “魏峥的门生。” “……” 张武嘴角一抽,说不出话来。 柿子挑软的捏,报复不动萧景敖,见自己和他走得近,便想拿自己给他儿子出气。 马六说道: “刑部并非铁板一块,六部也不会变成哪个尚书的一言堂,太子最近往刑部安插了很多人,为的便是制衡韩山和你蒋叔,这杜提牢也是太子任命的,人家故意找你麻烦,你蒋叔也罩不住你。” “那我该怎么办,远离三皇子?” 张武苦笑道: “只怕我此刻抽身,已经来不及了。” “无妨,你离三皇子远些,我让人给那魏大人带个话便是。” 马六露出一丝霸气说道: “与我撕破脸皮,晾他魏峥也没这份胆量。” “这点狗屁小事,还要麻烦六叔你,唉……” 张武摇着头一声叹,心里有些郁闷。 其实他早就猜到杜提牢身后是魏峥,之所以忍着,是在积攒怒气值。 什么时候忍不住,雷天刀可就要出马了。 一个江湖豪侠,见不得贪官污吏,砍了那魏峥,为民除害,很合理吧? 尤其最近在萧景敖的榜样下,民间出现了很多义士,虽无视法律,却名扬天下。 永安府有个十五岁少年,被豪强侵占土地,殴打父母,一怒之下,持刀将众人砍死,名声传出,立时被大人物招为门客。 至于他的杀人之罪……事后无人提及。 人们只记得他不畏豪强,英勇无双。 汉时的夏侯惇也做过这种事。 十四岁时,有人羞辱他的老师,直接上门将那人杀了,刚烈至此,瞬间就名扬天下。 由此才有了后来的三国名将。 如今侠义之风盛行,江湖豪杰辈出,百姓崇尚英雄,律法也压不住人。 在这种时候,冒出个为搏名声的雷天刀,不算突兀。 回了回神,张武疑惑问道: “六叔,我观你最近功力又有见涨?” “不错,陛下又赏我两颗练气丹,如今离超一流只差一步。” 马六露出一丝笑容,对自己的功力进度很满意。 张武强忍着心头的寒意问道: “是不是吃过这两颗练气丹之后,陛下才让你掌管的情报?” 马六皱起眉头,心细如他,立时察觉出张武这话意有所指。 “六叔,修炼还是靠自己比较好,吃别人给的东西,容易出问题。” “叔明白。” 马六沉默。 半晌后才无奈说道: “自加入镇抚司的那一刻起,叔便已没有了选择。” 张武心里一声叹,丹药已吃了,说什么也迟了,讲多了徒增伤感,当下转移话题问道: “展叔最近还好吗?” “风生水起,我把他聘用成了镇抚司的药师,专门给密探们配置各种毒药和解药,他父亲也很得太子看重,每日药膳皆是他爹负责。” “刘青那边呢?” 自从四皇子被劫走后,南方一下子沉浸下来。 除去蛮族跨过十三郡入侵大坤腹地,基本上没什么大动静。 马六说道: “我能掌情报,还要多亏了刘青,他最近拼命发展影卫,与朝廷的对抗从明面转移到暗中,陛下把我提上来,主要也是看重我这方面的才能,想让我压制刘家影卫。” “那六叔你要小心些,刘青这人诡计多端,不好对付。” 马六点头说道: “他最近也很烦,死了外甥,派人满地追杀雷天刀,连超一流高手都出动了,却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摸到。” 张武嘴角抽搐。 “……我听闻镇抚司也下了通缉令?” “不错,这厮着实嚣张,必定要大卸八块才能痛快。” 马六面色紧绷,有些发狠。 张武脑门冒汗。 自己假冒雷天刀,不会有一天落在六叔手里吧? 第74章 狡兔三窟 天寒地冻,鹅毛大雪覆盖京城,天地间一片雪白。 张武吃过两个肉饼,迎着凌冽风雪,独自走在去往天牢的路上。 尽管他早已寒暑不侵,还是习惯缩着脖子,捏紧衣领,免得在人群中太过突兀。 每至大雪天,路边多尸骨,巡街的捕快每天都要往城外抬几十具尸体。 这还只是冻死在路边的流民。 纵使有落脚之地,买不起煤炭取暖的百姓,大有人在,冻毙于家中的民众是路边的十倍百倍。 一般到了春暖花开,这些人才会被发现。 于是每到寒天,天牢便会出现一群“蹭客。” 故意犯些小事,被捕入狱,有吃有喝还有暖…… 张武还未进班房点卯,便在院子里看见个老熟人,已换上棉衣囚服,被冻得面红耳赤。 “武爷……” 极尽讨好的谄媚声,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张武上下打量对方一眼,笑着打趣道: “不错,四肢还健全。” 来者正是城南乞丐巷里的丐头,张武曾承诺请他在牢里喝酒。 “都是托武爷您的福,不然我早被打死了。” 王里根心有余悸说着。 乞丐巷里十天半月便要火拼一次,能慑服众人的丐头,才有资格瓜分京城的大街小巷,关乎到乞讨、偷抢等各方面利益。 黑暗之处,不比天牢差多少。 能够三五年不断手断脚的丐头,除去极尽的“人情世故”,还得有靠山。 但他们的背景不会太厉害,不然也不至于当乞丐,大多是管理各条街道的捕快。 至于他们的收益,和天牢差不多。 顺天府的大人物拿大头,捕头拿中间的,捕快拿小头,剩下的一两成,才是他们自己的。 勉强够活,花天酒地那是做梦。 自从张武去乞丐巷找过这王里根之后,一下子就让他名声大噪。 武阎王的名头,不只在街面上好使,京城各大帮派也得给几分面子。 无他,混江湖的,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入大狱。 得罪了武阎王,说让你三更死,谁也无法留你到五更。 张武不在乎这些虚名,但也清楚,与这些三教九流交好,关键时刻有大用处。 “得了,别在这冻着了,自己去杂犯区找个狱房待着吧。” 把两道门的钥匙丢过去,张武吩咐一句,径直走进班房。 “谢武爷。” 王里根眉开眼笑,双膝弯曲,半跪姿态拱手大拜了一下,屁颠屁颠拿着钥匙开门去了。 点卯结束,杜提牢没有出现,可见六叔威力不俗。 狱卒们去牢里巡逻,清扫、提审犯人,张武才来到廨房,便见程狗掀帘而入。 “武哥。” “我听闻那黄大人被你弄死了?” “嗯。” 程狗玩着手中短刀说道: “下手重了些,他没撑住。” “……” 收了人家十三万两银子,还把人弄死,只怕老黄家眷不会善罢甘休。 “老黄儿子那里你准备怎么办?” “他若识趣也就罢了,不识趣,我在牢里等着他。” “……” 张武无语。 老黄是当官的,贪敛无度,才入了大狱。 他儿子只是个庶民,平民百姓入狱几率极低,只怕你这辈子都等不到。 张武无奈叮嘱道: “以后出门在外小心些,免得老黄儿子找你麻烦。” “我知道的武哥。” 程狗老实点头,笑着询问道: “今天是武哥你的生日吧?” “我?” 张武茫然。 心里有些许感动。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生日。 大坤有风俗,每逢生日,有酒食之会。 “今晚春风楼,把大伙喊上,开销从牢里公账上出。” “得嘞。” 程狗露出猥琐笑容,已是很久没逛过花楼。 “那武哥你先忙。” 目送程狗离开,张武清算起这个月的打钱收益,方便分发例钱。 忙碌一上午,才起身准备去灶房,便见桌后掉着一封信。 捡起一看,张武笑了出来。 信封上写着些祝福语,字迹歪歪扭扭,一看便是程狗写的,说信里准备着礼物。 把信封撕开,发现里面是几张纸。 打开一看,张武当即陷入沉默。 五张地契。 自己家住西关巷十九号,有三张地契分别是十八号,二十号,四十一号。 也就是说,程狗把自己家左边邻居,右边邻居,屋后邻居的院子,以高价全买来了。 好处自然大大的有。 安全等级可以再一步提升,练功也不用再担心打扰别人,暴露实力。 另外两张地契。 一张是城南的杂院。 另一张,则是程狗三万两买的那个豪华宅院,离天牢很近。 这五张地契,户主全是自己。 这礼……真是送到了张武心坎里。 他最近正发愁自己藏身之地太少。 正所谓狡兔三窟,只有一个院子,人家若想针对你,相当容易。 就连你想藏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很不方便。 比如雷天刀的招牌兵器,九环大刀。 想冒充他,这玩意必不可少。 但把兵器藏自己家里,或者藏天牢里,都不合适。 被人发现,很容易暴露冒牌身份。 还有自己藏在重刑区一百九十九号狱的箱子,里面放着夜行衣等事物,也是破绽重重。 被其他狱卒发现,难免生出事端。 如今却是好了,把箱子搬豪宅里,反正也离得近,需要用的时候,从地道里出去回豪宅拿一下便是。 “知我者,程狗也。” 张武心情大好。 哼着小曲,来到灶房门口。 雪停了,阳光高照,炒菜的香气从房中飘出,勾人馋虫。 然而,张武敏锐发现,厨头老冯的面色很不好看,绷着脸,仿佛受了冤屈一般。 宫里派来给萧景敖做饭的御厨,也是面色冰冷,姿态高傲,自顾自炒着菜。 灶房的气氛有些压抑。 生活有很多鸡毛蒜皮,人与人只要接触,难免冲突,尤其同行是冤家。 张武只当没看到他们的脸色,拿起一个洗干净的胡萝卜,靠着门用后槽牙啃起来。 “今天的菜色不错嘛。” “武哥儿,马上便好了。” 老冯勉强笑笑,心情再不爽,也不敢对张武摆脸色。 直到炒完菜,他才默默拿起扫把,将打落一地的盐巴和瓷碗清扫干净。 张武向来善于观察。 只一眼便皱起眉头。 那瓷碗花纹精致,一看便是宫里的瓷具,说明这碗盐巴是御厨用的。 可撒在地上的盐,却不是雪白的精盐。 给皇子吃粗盐? 御厨胆子很大。 张武眉心渐渐拧紧。 这盐的颜色,有些不对劲,不太像纯粹的粗盐。 第75章 狱中暗刀 “武牢头,三皇子的饭做好了,您给送去还是怎么着?” 平日里,张武很热衷给萧景敖送饭。 今日一反常态,立在门口不动,御厨忍不住询问起来。 “这饭,我已给三皇子送了许久。” 张武啃着萝卜说道: “以后殿下的饭,由大伙轮流送。” “……” 厨子们面面相觑。 聚集在灶房门口等着吃饭的狱卒,尽皆面色一苦。 三皇子在百姓眼里很高大,正义化身。 但在天牢里,在官场上,依旧是众人远离的对象。 狱卒都不想与他有瓜葛,免得被牵连。 数九寒天,菜凉得很快,眼见众人不动,老冯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主动说道: “武哥儿,今儿我来送吧。” “成,今天我先和你一起送,往后谁也不许找理由开脱,例钱是一块领的,有难大家一起顶。” 不待狱卒们多说什么,张武和老冯拎起食盒,朝大狱走去。 过了两道安全门,见四下无人,老冯面色凄苦的小声抱怨道: “武哥儿,这宫里的厨子也太横了,简直不拿我们当人。” “怎么,他欺负你们了?” “欺负惨了。” 老冯咬牙切齿说道: “这厮初来时,大家相处还挺融洽,他经常用我们的调料,面粉什么的,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徒生事端。” “谁想这厮简直不当人子,用我们那么多东西,今儿盐巴不够,我想用他的盐,这厮竟无端恼怒起来,对我们破口大骂。” “还把盐碗都打碎了,撒了盐的锅也被他砸了,凭白浪费一锅饭,着实可恶!” 老冯越说越气,怒目瞪圆,恨不得生撕了那御厨。 张武心中起了波澜,脸色却异常平静的附和道: “一碗盐巴而已,明儿你用牢里公账,去买最上等的精盐赔给他,堵上他的嘴,咱不亏欠他。” 顿了顿,武牢头出主意说: “往后他若再敢欺辱,咱也不惯他,喊大伙一块对他冷嘲热讽,看他受不受得住,若敢主动掐架,咱当面忍着,过后寻个黑夜,喊兄弟们套了麻袋往死里揍。” “……” 老冯愣了愣,心头郁气尽去,忍不住乐道: “武哥儿,我算是彻底服你了。” “都是兄弟,又在咱地盘上,容不得他猖狂。” 张武笑着拍了拍老冯的后背,两人一同进入官监。 见有人一块来和张武送饭,萧景敖怔了怔,如往常一般坐在桌前,等着张武给他摆饭。 十四个菜,两种汤,银碗银筷子。 见萧景敖慢条斯理的动起筷子,张武侍立在一旁,恭敬询问道: “殿下,最近的饭菜还算可口吗?” “挺不错,都合我胃口。” 萧景敖挨个品尝着菜肴,赞不绝口。 张武再问道: “饭菜的咸淡也正好吗?” “味道适中,不咸不淡,宫里御厨还是有一手的。” 萧景敖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喝过后露出舒服的表情,对味道相当满意。 张武不再问,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只得作揖行礼道: “殿下慢用。” 面对萧景敖,与老冯缓缓后退出牢房,直至离开对方的视线,两人才转身离开官监。 老冯酸溜溜说道: “得三皇子这般赞赏,这御厨回宫以后只怕要高升两级。” “老冯你的厨艺也不差,只是差点运气,没进宫当上御厨。” 张武出言安慰着,等两人回到灶房时,狱卒们已端着碗去班房吃饭了。 至于给狱中犯人分饭,自从杜提牢来牢里之后,张武都让程狗和杨三帮他送,免得被找茬。 步入灶房,某人往角落里瞄了一眼,地上的粗盐不翼而飞。 再往灶台上看,竟是被御厨又扫回了碗里。 “武哥儿,你的饭。” 老冯从灶台上端下一大桶蒸好的白米饭,把小半锅肉菜都倒进桶里。 张武接过木桶,外面冷风呼呼吹,干脆就靠墙蹲着,像个老农,用木铲把米饭和菜一通搅合,大口吃起来。 厨子们也学着他的样式,蹲在灶边,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而那位御厨则从来不在牢里吃饭,给萧景敖做完饭便走。 半晌后,等张武吃完,他已暗运内功,从脚下的地缝里吸起一小把盐巴,假装胸口痒痒,把手伸进衣领里挠了几下,将盐巴放入怀兜内。 “最近的饭不错,例钱也不少,明儿多整两个菜,给兄弟们改善一下伙食。” 张武把桶中最后一粒米吃尽,舔了舔木铲吩咐着。 老冯连连点头。 张武拍了拍他的肩膀,负手走出灶房。 整个下午,某人都待在廨房里魂不守舍。 直至快要天黑时,才突然从愣神中醒来,连忙把程狗喊来吩咐道: “狗儿,你去镇抚司一趟,帮我把这两封请帖给六叔和展叔送去,便说今晚我生日,在春风楼礼客。” 顿了顿,张武补充道: “六叔应该会很忙,你可能找不到他,但展叔一定要请来。” 见他如此郑重,程狗面色一正,收起请帖沉声说道: “武哥你放心,我一定把展叔请到。” “好,我们在春风楼等你。” 张武目送程狗离开,眉心拧紧。 …… 是夜,寒风呼啸,依旧挡不住狱卒们的热情。 勾栏听曲,还是公费,几年难得一见。 大伙往日里叫窑姐来陪酒,大多抠抠搜搜,舍不得喊价高貌美的。 今儿武牢头发了话,狱卒们当即喊来两个头牌给大伙跳舞助兴。 薄纱轻舞,透明肌肤若隐若现,便连唐展都看得有点挪不开眼,可惜六叔没来。 张武笑着打趣道: “展叔,今晚别回了,外面冷,让这俩头牌给你暖暖身子。” “你小子……” 唐展给了张武胸口一拳,佯装恼怒道: “你明知叔家里有母虎,被发现要打断腿,还来逗叔?” “小事一桩,不在这过夜便是。” 张武出馊主意道: “咱们出去找个酒肆开两间房,你先去开房,稍后我再把这俩头牌带过去,晚上让她们陪你,婶子若是问起,就说昨晚与我在一块,她若再问起怎么有头牌,你便说我睡的。” “……这。” 唐展怦然心动。 好兄弟! 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好的兄弟! 展叔满怀激动。 张武嘿嘿笑着询问道: “展叔,我去茅厕撒个野,你去不去?” “同去。” 春风楼的茅厕在后院,出了门,冷空气与楼里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让二人都打了个冷颤。 茅厕不大,四周空荡荡,只有三个坑位。 张武拎着灯笼,和唐展各占一个坑位,旁边无人。 “展叔,你看看这盐。” 张武六感全开,方圆十丈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盐?” 唐展怔了怔,明白张武不会拿普通粗盐给他看,当即借着灯光仔细打量起来。 “这盐颜色不对,发绿发黑。” 话音落下,唐展面色一变问道: “武哥儿你从哪弄的这盐?” “天牢里。” 对萧景敖,张武只口不提。 唐展松了一口气说道: “牢里密探多,落在你手里不稀奇,这盐里掺杂着一种剧毒,乃是镇抚司药师们最新的研究成果,给那些密探专用,可以添加在各种食物中,看剂量大小来使用,剂量大,会呈现黑绿色,就你手里这么一小撮盐巴,一顿下去,可以毒死十头猛虎。” “若是剂量小呢?” 张武不动声色问道。 唐展答道: “剂量小,毒药几乎无色,毒性也小,但若长期服用,即便是超一流高手,最多一年,也得七窍流血而死。” 张武强忍着心头的波澜问道: “这毒可有解药?” 唐展摇头。 “没有,研发此毒时,考虑得便是如何杀人,这毒中掺杂着几百种毒物,毒性怎么大怎么来,神仙下凡也配不出解药。” 第76章 不成气候 铁柱酒肆,窗外的天空露出一丝鱼肚白。 昨晚在春风楼逍遥过后,便来周铁柱这里开了房。 张武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唐展的劲儿很大,天亮还不忘来一发,隔壁又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 但那婉转莺啼,听在张武耳中却是索然无味。 之前他一直不理解,隆庆帝为什么会下旨把萧景敖押入天牢,而不是圈禁宗人府。 古来皇室的事情向来不对外公开。 如今方知,虎毒食子,牢里好下手。 皇子死在宗人府,不管哪种死法,只要人死了,世人都会认为隆庆帝杀害自己儿子,有辱他的圣明。 届时背锅的是隆庆帝自己。 但在天牢可就不一样了。 各种宵小出没,皇子不慎中招,被人投毒而死,没有人会往隆庆帝身上想。 说不得到时候借题发挥,还能再惩治一批不听话的官吏。 “最是无情帝王家。” 等唐展完事,张武和他迎着寒风,一块朝皇宫方向走去。 “武哥儿,你今儿气色怎么不太好?” 唐展顶着两个黑眼圈,被寒气冻得直哆嗦,两腿都在打摆子。 张武撇嘴说道: “展叔你有神威,我住你隔壁,气色能好才怪。” “咳咳咳……” 唐展干咳了几声掩饰尴尬,心虚叮嘱道: “此事你可得给叔保密……” “放心吧展叔。” 两人闲聊着,不多时便走到岔路口,各自去点卯当值。 班房里,狱卒们一个个哈欠连天,却都在兴奋聊着昨晚的窑姐,互相比吹谁的战力强,谁的时间久…… 男人混在一起,大多逃不开这种话题。 最后话题落在张武头上,让窑姐叫一夜的能力,着实让大伙羡慕嫉妒恨,懊恼自己怎么没练成“金刚不坏”。 张武掀帘而入,看着这些同僚,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恍然间惊觉每一个人的印堂都在发黑,班房里死气缭绕,犹如地狱。 而他能做的,也只有按时分发例钱,并叮嘱众人,家中妻儿父母重要,少赌少嫖,例钱尽量交给家里保管。 点卯结束,张武如往常一般,开始在牢里巡逻。 到了官监,在二号狱到五十号狱之间来回往复,心头则回响着萧景敖的传音。 “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张武茫然传音道。 “……” 萧景敖须发戟张。 “本皇子都要死了,你还装?” “殿下明知饭里有毒,为何还吃?” 萧景敖毫不犹豫回答道: “为全忠义!” “不成器的东西!”张武心里暗骂一句,暗中传音道: “你大可以跑掉便是,何必等死。” “我不死,二十万边军不会安心,我外公的那些门生也不会死心,二哥这个皇位坐不安稳,国朝不宁,天下岂能不乱?” 萧景敖面色如常,胸中却有一口猩血上涌,被他硬生生咽回去。 “……” 张武不再说什么。 看了看官监窗外的天色,又至晌午,离开大狱,来到灶房,门里放着一大袋雪白精盐。 御厨的灶台上也放了整整一碗。 然而在火苗升腾的炒菜过程中,御厨对雪白精盐看都不看,抓起一把粗盐便往锅里撒。 张武眼皮直颤。 这剂量,足以毒死三五头猛虎。 也就萧景敖的功力足够深厚,换做普通人一顿饭就得暴毙。 “武牢头,今儿的饭你们谁送?” 御厨把菜放进食盒里问道。 张武扫视众人一眼,把目光落在程狗身上说: “狗儿,今天你送吧,给大家开个头。” “好。” 程狗点头。 张武说道: “你给官监其他人送的饭,今天我来送。” 两人相随过了二道门,一起去往官监。 同样的十四道菜,萧景敖吃得依旧是津津有味。 只是不知为何,吃两口便捂嘴咳嗽几声,非要喝半碗汤才能把菜咽下去。 “再吃下去你会死的!” 张武暗中传音提醒。 萧景敖虚弱的声音暗中传来: “无妨,我还可以再撑两三个月,你快点想办法离开天牢,免得我死了牵连你。” 张武忍不住怒道: “明明能跑,你为何如此固执?” 萧景敖没有回话,不想再解释这个问题。 张武冷静说道: “既然你不想活了,那便干脆死掉算了。” 第77章 买死自伤 杂犯区四十四号狱。 丐头王里根悠然躺在低矮木板床上哼着小曲,翘起二郎腿,脑袋枕在双手上,心情格外舒畅。 每次有狱卒巡逻走过,他都会第一时间爬起,满面讨好与对方打声招呼。 见张武整个下午,第五次路过牢房门口,王里根心里有些疑惑,却赶紧爬起,谄媚喊道: “武爷……” “牢里还暖和吧?” 张武笑着问道。 王里根连连点头说: “暖和,都是沾了武爷您的福。” 张武在牢前蹲下,疑惑问道: “你在牢里待着,其他人不抢你的饭碗吗?” “这鬼天气冻得人发指,能活下去已属不易,大伙都在找门路求生,哪还有心思争斗?” 王里根也蹲下说道: “大雪一来,路上行人都没几个,几乎乞讨不到什么银子,没利益,也就打不起来,待到明年开春,能活下来的乞丐都是好汉,天气一变暖,巷子里每天都要死五六个人。” “生存不易。” 张武感叹一声问道: “你来京城几年了?” “隆庆三十八年来的,转眼十二年了。” 王里根唏嘘道: “人都说三十而立,我这三十岁,还在街上乞讨,只怕这辈子都立不起来。” “那你娶妻了吗?” “嘿嘿……” 王里根傻笑一声说: “娶了,虽是个贱籍奴婢,大户人家的下人,年龄也比我大三岁,但也是苦命人家出生的,老实本分,不嫌弃俺要饭,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儿子,巷子里没有不羡慕俺的。” “好福气,有了后,还有媳妇热炕头,你也算没有白来人间一趟。” 张武羡慕道。 王里根叹气说: “武爷您说笑了,小人不过一个行乞之辈,哪有银子在京城买房?热炕头更是梦里都不敢想的奢望,每到冬天,只能让媳妇领着孩子去住赵员外家的柴房,虽然和牢里一样简陋,却总不至于被冻死。” “那你父母呢?” “嗨,那些年世道纷乱,满地都是逃荒的灾民,早失去了联系,来京城后让人给老家捎去几封信,全无回应,只怕是死在战乱中了。” 王里根摇头黯然说着。 张武沉默。 古代的平民百姓,没有不苦的。 京城最破烂的房子也得一千两,对王里根来讲完全是天文数字,几辈子都攒不下这么多钱。 “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 王里根愣了愣,仿佛觉得这个词很新鲜,低头仔细想了好一会才说道: “小人没什么梦想,只盼着媳妇孩子平平安安,不要被冻死饿死便满足了。” “若有一日,有人给你一万两银子,要你效死……” 张武话没说完,王里根便打断他的话乐道: “武爷您真是太高看我了,小人贱命一条,甭说一万两,只要有人给五百两银子买命,小人上刀山下火海,若是皱一下眉头,叫我下了阴间,十八层地狱受一遍。” “……” 张武惊愕。 生在这个世界,人命如草芥……真不值钱。 王里根期盼说道: “武爷,若有这样的买卖,还请您照顾我,小人不贪,只要四百两便可,剩下一百两给您买酒喝。” “说起来我还欠你的酒。” 张武从腰后解下酒壶,用右手掌心托着,放在牢里地上说道: “不过这酒你不能白喝,得给我一滴血。” “一滴血?” 王里根愣了愣,当即咬破手指问道: “武爷您看我滴在哪?” “滴我手心便可。” 张武把右手伸入牢中,将功力暗暗运于掌中,血液滴下来,用内力包裹,攥于掌心说道: “若事成,还有五倍的银子给你,事不成,当你欠我一条命。” 说完之后,张武负手离开大狱。 王里根做贼似的扒着铁栏杆,朝过道里打探一番,确定无人,才拿起压在酒壶下的纸。 两千两银票! “可以在京城买宅子了。” 王里根激动得全身发颤,朝张武离开的方向连磕三个响头。 买个宅子,给媳妇赎身,剩下的几百两做个小本买卖,这银子足够扭转他们一家人的命运。 而离开大狱的某人,径直走出两道门,来到廨房内。 桌上放着一个碗,碗里有清水。 把王里根的血滴入碗中,再拿起旁边萧景敖睡过的床被。 张武每天都会给他换新的,昨日的被褥上突然出现殷红血迹。 把染血的地方浸入碗中。 不多时,两种血,相融。 王里根是牢里与萧景敖身材、样貌、年龄,最近似的人,和自己长得也有点像,都是一米八的大高个,看着有些壮。 如今血型也一致,事情便简单多了。 弄点毒盐,里面再掺和点其他毒物,让王里根吃下去暴毙而死,身中剧毒,面孔和全身完全溃烂,分不清究竟是谁。 只要把萧景敖替出天牢,让他有了求生之念,谁都拿他没办法。 至于皇室是否验尸查真假,人都跑了,查不查已无所谓,能拖延一阵给个跑路时间便成。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张武心知,自己这样做有些冒险。 但他已有应对之策。 与六叔认识这么多年,即便再愚笨,保命手段也应该学到了几分。 突然,张武心血来潮,把自己的血也滴入碗中。 再次相融。 王里根不止可以做萧景敖的替身,也可以做自己的。 把碗里的血水泼在地上,免得被人看见。 又从壶里往碗中倒了几次水,把碗彻底洗干净,顺便把地上的血迹冲淡,直至完全看不见血色。 抱起床被,趁着院子里没人,打开库房,放入角落里,有一大堆沾血的被褥,都是犯人弄脏的,堆多了会找人一并清洗。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刑房里静悄悄,唯有程狗在打磨自己的短刀。 张武负手步入刑房,给早已等候他多时的程狗传音道: “什么都不要问,下手狠些,至少躺三个月。” “什么……” 程狗愣住,见张武目光坚定,咬了咬牙,骤然暴喝道: “你安敢欺我!” “噗哧——” 血光乍现,张武胸前被撕裂出一个大口子,划破的衣衫里血肉外翻,刺目惊心,伤痕深可见骨。 而某人也面无表情,一掌打在程狗胸前,当即将其狠狠轰飞砸在墙上。 鲜血狂喷之余,打人如挂画,程狗过了两秒才从墙上脱落下来,昏死过去。 这般动静,立时惊动了巡逻的狱卒们。 这惨相,令众人毛骨悚然。 第78章 狠人狠人 天牢里,张武与程狗火拼,下手之狠,惊呆众人。 但两人都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众人来不及多问,只得赶紧抬去救治。 一路上,装睡的张武在心里暗暗诅咒程狗。 若不是自己肌肉结实,这一刀几乎要把自己整个胸膛刨开。 不过也只有这种敢下手的狠茬子,关键时刻才不会掉链子。 在去医馆的途中,狱卒们小声议论着。 “武牢头不是修成金刚不坏神功了吗,怎么会被一般兵刃所伤?”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程狗剐死那黄大人之后,怀里有了银子,请人用千年寒铁打造过一把短刀,据说价值千金,锋利无比。” “这家伙疯了吧,武牢头平时对他不薄……” “知人知面不知心。” 众人一路把张武抬进唐氏医馆,程狗则被送去另一家医馆,免得两人醒来后又杀起来。 一番检查,包扎伤口,清理血痂,确定没有性命之忧,狱卒们才离去。 医馆里不只有医生,还有小姑娘陪护照顾,管你吃喝拉撒,只要有钱,这里和后世的医院差不多,可以一直住着。 平安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张武才睁开眼睛,便见曹斌在床边焦急踱步。 “武哥儿,你总算醒了。” “咳咳咳……曹兄,让你担心了。” 张武咳嗽着,面无血色,胸膛被白布包扎得像个木乃伊,想坐都坐不起来。 曹斌慌张按着他说道: “武哥儿你躺着便是,千万别动了伤口。” 张武虚弱说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少说也得躺几个月,牢里你先暂时找个人打理吧。” “牢里的事情再说,现在我想请武哥儿你帮忙拿个主意。” 曹斌忧心忡忡说道。 张武一怔问: “什么主意?” “这司狱我不想当了,武哥儿你看我再坚持一下,还是使关系调走?” “……” 张武惊悚。 自己才自伤,这家伙便想着调走,莫非听到了什么风声? 某人假装诧异问道: “曹兄你怎么会想到调走?” “这不是牢里出事了吗,武哥儿你都被砍了,只怕我也不远,咱压榨犯人,打钱凶猛,狱卒们都看不惯,说不准哪天有犯人出狱便会报复,小命要紧……” 曹斌看着某人胸前大片染血的白布,心头发怵。 “……” 张武愕然。 看来这家伙只是被吓住了。 并非是知道了什么秘密。 “曹兄你想多了,我和程狗只是有些小恩怨而已,大家都是暴脾气,便动了刀,不至于殃及到你们其他人。” “唉……” 曹斌叹息一声说道: “武哥儿,不瞒你说,当这司狱,油水虽大,但也是个损阴德的勾当,咱毕竟是剥削犯人来的钱,这银子拿得亏心……” 这么一说,张武懂了。 钱捞够了,想金盆洗手,不想再赚这带血的银子。 这两年没有上头的提牢剥削大伙,牢里打的银子曹斌要分一半,光是首辅一系人马入狱那两个月,便弄了十几万两。 曹斌当这司狱,少说也搞了十万两银子。 就连自己都搞了近四万两。 人贵在自知之明,及时抽身。 贪得无厌向来没有好下场。 回了回神,张武询问道: “曹兄你想好去哪任职了吗?” “吏部吧,当个八品书吏,俸禄虽少,却也清闲,好熬资历。” “不错的地方。” 张武赞道: “你能忍住诱惑,抽身而退,有此大决心,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嗨,武哥儿你太高看我了。” 曹斌无所谓地摆摆手说道: “我就是个小纨绔,没什么上进心,只想着吃喝玩乐睡女人,入仕只是顺带的,算是给家里个交代,免得唠叨。” “曹兄洒脱。” “武哥儿你好生休养,等你伤好了,咱去春风楼玩花魁。” “咳咳咳……曹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张武连连抱拳推脱,曹斌见他气色不好,打趣几句,不好多留。 目送对方离去,张武心里呢喃道: “不贪,救了你一命。” …… 躺在床上的日子很清闲,闲着无事,张武要来几本医书,开始专研起来。 医武向来不分家,大禹步也要钻研穴位、经脉、行气路线等。 不是医术高手,很容易把自己练废。 唐展来过医馆好几次,叮嘱馆主对张武好生照顾,还免了所有医药费。 周铁柱也带着二妮来探望,送了请帖,准备下月完婚。 可惜某人有伤在身,恐怕是去不成了。 马六忙得焦头烂额,还是抽空来看了张武一趟,并带来一些朝堂上的消息。 “韩山辞官了。” “真辞了?” 张武有些难以置信。 那可是刑部尚书,顶级大佬,只差半步便可入阁,在权势最滔天的时候隐退,那得多大的气魄? 马六说道: “太子已经批了,只怕刑部又要有大动荡。” “蒋叔能上去吗?” “上不去,太子对他很烦,能保住侍郎的位置便不错了。” “……” 新帝很烦你,蒋叔,我在牢里等你。 张武关心问道: “陛下最近怎么样?” 马六看了看四周,暗暗运转内力传音道: “快不行了。” 张武一怔。 “真不行还是又要假死?” “真不行了,吃灵丹都无用,撑不过一月。” “那三皇子呢?” 张武惊悚询问着。 隆庆帝走之前,应该会把萧景敖带走,给老二留下一个稳如泰山的大坤。 马六皱眉问道: “什么三皇子?” “……” 张武无语吐槽: “六叔,你跟我还装?” “你回答我三皇子怎么回事?” 马六眉心拧紧,面色严肃。 张武传音答道: “宫里给天牢派了御厨,专门伺候三皇子吃喝,饭里有镇抚司最新研制的剧毒,三皇子已经要不行了。” “什么?” 六叔面色骤变。 张武蹙起眉头。 “六叔,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事。” 马六面色阴沉说: “陛下让三皇子去天牢,是准备让他假死,在牢里方便脱身,怎么可能毒死自己孩子?况且还是将要步入大宗师的高手?他萧氏皇族的阴德再厚,也经不起这般糟蹋,陛下岂会如此糊涂?” “不是隆庆帝?” 张武心头一震道: “那御厨不是皇帝派去天牢的吗?” “不是陛下,是太子发的话,人家照顾自己弟弟,在牢里吃好些,没人会多想。” “……” 张武毛骨悚然。 第79章 英雄迟暮 穿越这七八年来,张武见过各路狠人。 而今让他头皮发麻的狠角色,又多一个太子萧景皓。 马六来不及多说,起身便走,想来是回宫给隆庆帝汇报情况去了。 然而,木已成舟,太子监国近一年,满朝文武大臣都是他的人。 直至如今,支持太子便是“政治正确”的观念还在。 萧景皓不是皇帝,却比皇帝的权力还要集中。 况且隆庆帝也已油尽灯枯,无力回天。 就算他活过来。 老四不是自己孩子,老三不是当皇帝的料,只剩一个老二,明知他心狠手辣,也得把位置传下去。 …… 马六匆匆回宫,却并未直接找隆庆帝汇报,还像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只有下午才会见隆庆帝,平时不会打扰皇帝休息。 出宫一趟,行色匆匆,回来便找隆庆帝,只怕太子会产生怀疑。 牵涉到毒杀皇子的惊天秘闻,六叔不得不谨慎。 直至第二日,吃过午饭,又歇了一阵,马六才拿着简报步入未央宫。 龙床上,隆庆帝虚弱得不成样子,照顾他的太监宫女尽皆面露悲色。 不知悲戚皇帝将亡,还是担忧隆庆帝死掉,自己的前途命运受到影响。 “微臣马六叩见陛下。” 隆庆帝没有回话,只是露在被褥外面的苍老之手抬了抬,示意起来吧。 四周的宫女太监识趣退下,宫里一片空旷。 马六立在床边,看着简报念道: “前日刘青再通蛮夷,商定收回最后两郡之事,已达成协议。” “边军骚动,有数百将领出逃,想来京城营救三皇子。” “群臣上奏,称吴阁老有从龙之功,内阁不可一日无首辅……” 马六念了一通,小心翼翼扶着隆庆帝靠床坐起,等候问话。 “吾毕生之憾,看错了刘青。” 隆庆帝似醒非醒,眼睛已是有些睁不开了,声音模糊不清,似是卷着舌头,讲话困难。 马六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倾听。 隆庆帝轻轻摆了摆手说道: “把那些边军拦住,不要让他们见三儿……” “我前脚一死,韩江川会立即想办法在三儿饭里下药,将他迷晕抬出天牢,再找个替身换上他。” 隆庆帝气若游丝,仿佛稍不注意便会断气。 “届时……把毒死三儿的罪状,推到吴阳明身上,把他这一系的人狠狠打压一番,三个阁老尽去,朝堂上再也没有势力能挟制老二,他这皇帝,才坐得安稳。” “陛下良苦用心,大坤定会传承千秋万代。” 马六跪伏在地,发自肺腑奉承着。 隆庆帝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在传承皇位的问题上,他做到这一步,远胜历代帝王,足以自傲。 “三儿在牢里还好吧?” 隆庆帝露出一丝憧憬之色,仿佛在回忆与萧景敖小时候的场景。 马六咬了咬牙,违心说道: “三皇子……” “在牢里很好。” “陛下不必担心。” 想要讲出真相的六叔,在最后一刻改了口风。 就算说出事情真相,能改变三皇子的结局吗? 隆庆帝命不久矣,人也有些糊涂,忘了韩江川已有四五天没来过未央宫。 这可是他最信任的人。 如今已另投新主,惟太子马首是瞻。 天牢里的御厨,怎么会有镇抚司最新研制的剧毒? 若说韩江川没有参与,打死马六都不信。 只怕你这皇帝前脚死,毒药的剂量就得加大好多倍,让三皇子下去陪你。 什么迷晕抬出天牢,换替身,只怕你是想多了! 终究是英雄迟暮,皇帝也有失势的一天,下面的人不得不为自身考虑。 隆庆帝自是不知手下的心思,听到萧景敖在牢里很好,闭上眼睛期盼着呢喃道: “希望三儿平平安安离开天牢,过完这一生,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不要再生于皇室了。” “陛下的苦心,三皇子一定会感受到。” 马六磕了一头,见隆庆帝不再说话,起身弓腰低头,面对着龙床,缓缓退出未央宫。 他前脚走,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出现在床边,拱手行礼道: “父皇。” 隆庆帝心力交瘁,颤巍巍躺着问道: “三儿怎么样?” “剧毒,无解,连老祖宗都研制不出解药。” 前太子平静回答着。 隆庆帝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心绪平稳。 “谁下的毒?” “孩儿已调查过,此事与刘青无关,全是二弟做主,韩江川暗中操持,御厨下毒。” 未央宫一片死寂,安静得令人恐惧。 直至。 床上垂死的隆庆帝突然放声大笑出来,悲伤中带着无比的欣慰。 “好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老二!” “他能有这份心机,让镇抚司瞒过我,为了皇权铲除兄弟,狠辣至此,该当斗得过刘青。” “着实不枉我把老三押入天牢,给他下手的机会。” 前太子点头赞同道: “二弟确实比我更适合当皇帝,只是苦了三弟。” “三儿……爹欠你的,下辈子再还吧。” 隆庆帝悲上心头,忍不住猛喷一口血,把被褥染上一朵猩红梅花,气息迅速萎靡下去,喃喃说道: “老大你应该多谢你二弟……他若软弱无能,这皇位不管你愿意不愿……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你都必须坐上去。” 前太子沉默。 隆庆帝似是回光返照,突然目露凶光恨道: “父皇这一生,最见不得势利小人,忍了一辈子,临死总要放肆一把……将那韩江川,给为父陪葬……” “喏!” 前太子拱手应道。 第80章 枕戈待旦 唐氏医馆,单独的病房里。 张武悠然躺在床上看着医书。 床边一位丰满温柔的医护姐姐,正端着肉粥,用勺子一口一口喂他喝。 这段时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总算让张武第一次享受到有钱有势的好。 只是,医护姐姐的眼神很是怪异。 某人床边放着个鼠笼,里面有只肥硕大老鼠。 每次不管吃什么,都要先给老鼠尝尝。 你养兔子,养猫养狗,都可以理解。 你养老鼠…… 奇葩之处不仅于此。 每次用饭,都要求医护姐姐先把勺子、筷子、碗边,舔一遍。 这种癖好,闻所未闻。 你不觉得我口水恶心,我自己看着都膈应。 以至于她夜里胡思乱想,这个相貌英俊的病人,是不是有意训练自己舌头……心存不可告人的卑劣想法。 如果真这样想的话—— 自己从了也无妨。 毕竟,这病人稍微一出手,便是五十两银子。 来探病的朋友,也都非富即贵。 不能当正妻,给他当个小妾也无妨。 对医护姐姐的想法,张武自是不知,吃完饭,合上医书,闭目消化一下里面的内容,开始默默运转功力疗伤。 金刚不坏神功,不仅让他拥有强大的体魄,还有远超常人的恢复力。 在染血的绷带之下,他的伤口已恢复得差不多。 昨夜悄悄弄开绷带看了看,只剩下一道疤痕。 不过,在医护眼里,他是个整日哼唧,稍微碰到一点伤口便满头大汗,疼痛大叫的怕死权贵。 “武爷。” 王里根背着包袱,在门外医护嫌弃的眼神中掀帘而入。 张武从衣兜里取出二十两银子递给他,朝门外医护示意了一下。 老王愕然,心中感激之余对银子非常不舍,却听话的接过钱,昂起脑袋,负手掀帘说道: “大爷赏你的,去外面转转。” “啊?” 丰满医护大吃一惊,看王里根的眼神瞬间变了。 先是怀疑,指了指自己,询问这是给我的,王里根点头,把银子放她手里,医护姐姐眼里立时闪过敬畏。 随手打赏二十两的强人,不管人家是不是乞丐,碾死你个奴婢,不难。 “多谢大爷。” 医护怯生生的屈腿矮身行了个福礼,连忙退下。 看了看病房四周,没有闲杂人等,王里根才回屋低声说道: “武爷,事情都办好了。” 打开包袱一角,露出里面的黑色夜行衣,还有几把钥匙。 “您城南的那处杂院我已卖掉,换了一处更隐秘的,连带玄武街上的豪宅,也都依着您的意思,一并把户主换成了我媳妇。” “做得好。” 张武点头。 狡兔三窟,自己当户主,很容易被查到。 自家周围那三个邻院倒无所谓,反正不准备放东西。 但城南的杂院和豪宅却要注意一些,小心谨慎方得长生,免得被人挖到东西,暴露自己身份。 王里根说道: “您要的九环大刀,我已埋在杂院墙角下,没去兵器铺子里买,我们乞丐巷里有会铸造兵器的流民,我租了个锻造铁铺,请他秘密打造,人已被我干掉,事情无人知晓。” “他家眷打点了吗?” “上无老,下无小,孤寡一个,还患有不治之疾,我不弄死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王里根毫无歉意说道: “打兵器这段时间,我每顿请他吃八个菜,好酒好肉管够,银子大把花,咱不亏欠他。” “把人厚葬了吧。” 这般发善心,给两年前的张武,想都不要想。 而今有钱了,不太缺银子,花钱能办的事情,自然不想亏心。 “已在城外乱坟岗给他立了碑,丝绸裹尸布,尸体还装了棺木,大户人家也不过如此。” 王里根羡慕道。 张武传音问: “你家里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已在城南买了院子,媳妇也成功赎身,虽然还伺候赵员外,却是自由身……这一切都是托了武爷您的福。” 王里根感激说着。 张武从衣兜里掏出一万两银票,递过去吩咐道: “把这银票给你媳妇,你若死了,这是买命钱,你若不死,这银子你也攒着,以后让你做点什么,也不必再问我单独要银子。” 王里根没有推辞,郑重接过银票,跪地磕头道: “武爷大恩,小人唯有粉身碎骨相报,牢里等您。” “好。” 目送决绝的王里根离开,张武心里一声叹。 此子是个难得的人才,深谙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做事也相当周全,知好歹,懂感恩,不失为一个合格的手下。 最重要的是,很好控制。 媳妇孩子便是他的软肋,也像后世一般,男人一结婚,大多为媳妇孩子而活,只要家人过得开心,自己吃再多的苦都愿意。 把自己的两套房挂在他媳妇名下,便是给他的约束。 张武笃信,就算让这王里根活着,他也绝不敢背叛自己。 可惜与萧景敖相比,王里根的重要性小得多。 至少不能让萧景敖死在牢里。 不然皇帝不问是非,直接来一句“所有狱卒陪葬”,不管你有没有伤,在不在天牢,都得死。 那便只能收拾细软跑路了。 事关自身性命,张武也只能舍小保大。 当然,如果萧景敖一心求死的话,他自己都不愿意活,你个外人能怎么办? 替死也免了。 作为一个关系勉强可以的朋友,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帮萧景敖死得其所。 脑海里仔细谋划着行动的每一个细节,窗外的天空渐渐暗沉下来,血色夕阳洒满大地,突然…… “咣——” 沉重的沧浪钟音从皇宫方向激荡而来,一下又一下,又是四十五声。 医馆里一片死寂,众人在面面相觑之余,不知谁开始带的头,面色悲戚,纷纷朝皇宫方向跪下,口中悲呼: “陛下……” 众人哭得很高,犹如死了亲人。 但看在张武眼里,却一个个都充满幸灾乐祸的意味。 压榨百姓的狗皇帝死了,总算能喘几口气。 新君上位,除去大赦天下,一般还会减免百姓赋税,彰显自己的仁慈与爱民。 张武虽在单独的房间里,但也随大流跪在床上,隔空看着皇宫方向,双眸闪烁着光芒。 “一代枭雄,就此落幕,任你惊才绝艳,也不敌长生。” 第81章 丐头里根 今夜的月亮格外圆,如一轮圆盘挂在天上。 皇帝死了,病人和医护只是悲呼几声,便去忙自己的事情。 不管死了谁,世界照常转。 不会因为谁而放慢脚步。 张武静静看着窗外的月色,六感全开,听着外面病人的呼吸,用来判断大家是否熟睡。 古代睡得很早,日落而息,到了晚上十点,正是人们最昏沉的时刻。 确定众人都睡着……其实没睡也无所谓,没有谁会特别关注你,问起来也只是顶着寒风,去了一趟茅厕而已。 张武从床底拿出包袱,脱下睡衣,换上黑色夜行衣,运转缩骨功,变成中年刻薄男人的模样。 “我是麻五。” 心里自我催眠三声,张武很注意细节。 免得误打误撞,突然有人喊你真名,下意识应了,暴露身份。 掀帘看了看外面,某人似一道幽灵,几个闪身,来到医馆后院的茅厕旁,翻墙而出。 皇帝一死,五城兵马司的守备军会立即封锁京城,以防出现骚乱,每条街上都有官兵巡逻。 但这些人对张武全无威胁。 借着夜色掩护,他施展出大禹步,即便从这些兵卒面前跑过,众人也只会认为是一阵风。 不过他没这么猖狂,小心谨慎观察着街上的动静,时而加速,时而飞檐走壁,快速朝天牢潜去。 …… 天牢,刑房,狱卒们兴高采烈赌着钱。 提牢主事不管事,司狱曹斌调走了,张武还不在,大伙彻底放了羊。 能偷懒便偷懒,能不动则不动,反正没人管。 打了钱要走公账,你只能拿芝麻,左右不过混日子,提升无望,努力无用,兢兢业业给谁看? 饿死了犯人,尸体无人清理,囚犯们大小便的粪桶满了,尿粪弄得满地都是,狱卒们也不管。 整个天牢臭气熏天,卫生环境恶劣到老鼠蟑螂乱窜,配上犯人们孤魂野鬼般的哀嚎,简直如人间炼狱。 杨三的资历最老,见不得天牢这般肮脏,倒是很想把大伙管起来。 可惜,他既没有武阎王打钱的本事和狠劲,也没有牢头的地位,只能徒呼奈何。 “唉,这帮同僚,不成气候。” 班房里,值夜的杨三坐在火盆边取暖,和睡在墙边木板床上没回家的老冯闲聊着。 皇帝一死,今夜宵禁,狱卒们穿着公服,还敢回家,不怕被拦。 厨头虽属天牢,却无公服,也不是正经编制,夜里哪敢上街? 被巡逻的守备军抓到,投入大狱还好,权当回家。 只怕把你当成贼人,不问是非直接打死,也好上报领功。 老冯紧了紧漏风的被褥口子,忍不住感叹道: “还是武哥儿在的时候好,大家各司其职,牢里井井有条,例钱半天都不拖欠,真是干劲十足。” 杨三点头赞同说道: “他那伤势,少说也得休息三五个月,前些日子我去探病,武哥儿还让我照顾那个丐头,出入天牢不要拦他,行个方便。” “能傍上武哥儿,也是那乞丐的福分,以后街面上少有人敢惹他。” 老冯有些羡慕。 杨三说道: “谁说不是呢,武阎王的威名可不是吹的,不服不行,不过我刚才巡牢时,发现那王里根的脸色有些不对,发黑发绿,躺在板床上盖着被子直抽搐,也不知是不是病了。” 老冯皱眉疑惑问道: “他白天不是才回到牢里吗,有病应该去看过才对。” “说不来,反正他能自由出入,总不至于死在牢里。” 杨三往火盆里填了几块炭,有些奇怪地说道: “今儿那御厨着实有些怪异,往日里他做完午饭便走,也不管三皇子要不要加菜,今儿陛下驾崩,他突然夜里跑回来,给三皇子做了顿宵夜,还破天荒的亲自送进官监,这是良心发现了吗?” 老冯坐起来说道: “你不提这茬还好,这几个月我与他背对背炒菜,总觉得他做饭时神色不对劲,也不知心虚还是怎地,经常手抖。” “谁知道呢,他一个小小的御厨,怎么也不敢害三皇子吧?” 杨三压低声音吐槽着。 说起这等秘闻,老冯也没心思睡了,干脆穿上衣服,坐在火盆边,与杨三聊起了八卦。 班房屋顶。 一道黑影完全融入夜色,凭借敏锐的听觉,将二人的对话一个字不落听了个遍。 张武面沉如水,屋顶上有不少积雪,他踩在上面踏雪无痕,直向天牢后墙的巷子里跑去。 想入大狱,要么过两道门,然后经过刑房。 要么从镇抚司那边穿到重刑区。 这个时间,镇抚司的石门已关闭,狱卒们一定在刑房里赌钱,你照直走过,速度再快,也是冒风险。 来到巷子里,揭开青石地板,穿过地道,在尽头稍微把茅石板顶开一点点,努力用耳朵听,确定无人,张武才顶着茅石板爬出来。 一阵微风吹过,通道里老鼠吱吱叫了两声,病痛呻吟睡不着的囚犯们,也被冷风吹得紧了紧被子。 杂犯区四十四号狱。 两边牢房无人,对面三间也无人,一股恶臭自牢中传出。 张武轻轻推出一股掌风,将床上的被子吹飞,露出一具面孔溃烂,手脚全身千疮百孔的尸体。 张武眉目低垂,沉默不语。 自己先来看王里根,而不是萧景敖,本意是想让他看情况再喝毒药。 能活下来,有这么一个处事周全的手下,最好不过。 然而,小人物也有自己的觉悟。 你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唯有一死,才能让恩主放心。 人活于世,讲究一个无愧于心。 张武待你不薄,给的银子足够买你十条命,只有主动喝下毒药,才算成全了忠义。 你自己主动报恩,与人家开口提醒你喝毒药,那是两回事。 “王里根。” 张武心头默念着这个名字。 即便几千年以后,自己经历过无数的人和事,这个名字,在自己记忆里也当有一席之地。 世人尽皆贪生怕死,包括自己也一样。 如若有一日,面对同样的情况,自己变成王里根,人家对你有大恩,这毒药,你会主动喝下去,还是能活则活,张武大约会选择—— 后者。 第82章 三爷景敖 官监一号狱。 萧景敖侧躺在床上,面对墙壁,用雪白的被子死死捂着自己的身躯。 他很冷。 冷得全身不由自主发颤。 但他努力不让自己颤抖,免得惊了旁人,被发现自己的惨状。 他发丝凌乱,整张脸都在哆嗦,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殷红血迹已将他胸口浸染,嘴角不断溢血,把身下的床褥染得一片血红。 他努力憋着气,不让自己咳嗽出来,以免喉咙里不断上涌的猩血猛然喷出,死相太过凄惨。 他这一生,不弱于人。 但面对死亡,众生平等。 他很怕。 没有勇气自杀。 可在夜里,吃那碗泛绿发黑的宵夜时,他没有一丝犹豫。 父亲和哥哥要杀他,他眼里没有任何悲意。 有的,只是如释重负与解脱。 这一生,他不负任何人。 萧景敖缓缓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 突然,一股雄浑无匹的内力灌入他体内,那只大手如同温暖的太阳,驱散着他体内的寒意。 萧景敖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沙哑低声道: “我就知道你会来。” 张武沉默,恢复自己本来的容貌。 毒性爆发,这位三皇子已无救了,但他还是拼命催发内功,尽自己对朋友最后的一点心意。 “不要浪费精力了。” 萧景敖面孔发黑,死气已现,扭头惨笑说道: “人总有一死,迟早的事情,只看死得值不值,如今我成全了忠义仁孝,偿还父亲的养育之恩,偿还二哥的爱护之情,值了。” “你少说话,少动元气,还能多活一会。” 张武眉目低垂,把萧景敖扶起来,双手贴着他后背灌输内力,双耳则不断耸动。 只要有狱卒过来巡逻,他自会听到脚步声,躲到狱房后面的单间茅厕里。 茅厕有通风窗口,虽然用三根铁栏杆封着,却是挡不住张武。 官监二到十号狱的犯人,也让杨三调到了后面,方便他来探监。 萧景敖被迫坐起,盘坐在床上,背对着张武虚弱说道: “真得不必浪费力气了,跟我多说些话,分散注意力,感觉不到痛苦,死得应该会舒坦一些。” 感受着对方体内传来的排斥之感,张武无奈收了功力,恼恨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明知是死,还喝毒药,你这愚孝愚忠,真让人想怜悯你都怜不起来。” “愚孝愚忠吗?” 萧景敖呢喃一声,背靠着墙壁,抬起颤抖的右手,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说道: “自古以来,知遇之恩,都当以命相报,我萧景敖自负是个忠义之辈。” “对外人都如此……” “对自家人……我们兄弟几个里面,父皇最宠我,三爷我打小惹是生非,顽劣十足,不知闹出过多少大祸,父皇都未责罚过我,若是换了大哥和二哥,只怕早已被圈禁。” 张武眼帘颤了颤,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景敖笑着,眼帘很低,双手无力耷拉在腿上,浑身力气都在流失。 “况且,我这一身尊荣也是父皇所赐,你应该清楚底层百姓的疾苦,若无父皇,不会有守卫江山的大将军,也不会有武力超群的萧景敖。” “我会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农奴,为了生存,每日在田间暴晒耕田,稍微一点战乱,便会惨死乡间,什么公平正义,为民除害,那是奢望。” “除去父皇,二哥也是最宠我的,不知帮我擦过多少次屁股,背过多少次锅。” “我还记得十岁那年,玩火过激,差点把御花园整个点着,最后惊慌之下撒谎说是二哥做的,害他被父皇打了三十板子,腰后落下病根,每逢下雨便疼。” “还有……” 萧景敖诉说着往事,脸上满是温情,任由嘴角溢出的鲜血从胸口流淌下去,染红整件衣衫。 张武静静倾听着他的故事。 人与人,都是相互的。 血脉亲人尤其如此。 二皇子能下得了这个毒手,多少也会想想兄弟之间的故事,总是做过很多对萧景敖爱护到极致的事情,让他觉得无愧于这个弟弟,给自己找到一些良心上过得去的理由,才会动手吧? 萧景敖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微弱,说完自己的兄弟们,突然扭头直视某人道: “还有你……” “武牢头。” “初见时对三爷我百般防范,不管对你怎么掏心都无用,把三爷我气得想吐血。” “……” 张武勉强一笑,不知作何解释。 “我知道你生性谨慎,防备心很重。” 萧景敖又笑呵呵说道: “可如今不也被我感动,丢了谨慎,明知见我有危险,你还是来了。” “我确实没忍住,被你破了功。” 张武由衷回答着。 人家待你真诚,你自当诚心以报。 别人对我好一分,我自会记在心里,还给别人三分,心里才不会觉得亏欠。 萧景敖笑了出来,有些得意,但脸色却越发漆黑,靠着墙的身子也无力滑落在床上,说话都卷起了舌头: “我这一辈子,朋友很多。” “但能入我眼的,没几个。” “你我相交一场,不容易,我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修炼什么功法……” 张武跟随对方的目光,掀起床褥,看见一本染了血的小册子,心头忍不住动容。 萧景敖咳着血呢喃道: “皇室秘法,不能传你,这册子是我整理的修炼心得,可帮你踏入大宗师之境。” “我能做的。” “只有这么多了。” “你……” 张武眼帘颤抖,只觉近在咫尺的册子,比山还重。 他无力去拿册子,只能握住萧景敖的手背,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窜上心头。 气若游丝的虚弱声传来: “武哥儿。” “我在。” “谢谢你来看我。” 萧景敖笑着,笑得很凄凉。 “不……不用谢。” 张武嘴唇颤抖,死死抓着对方的手,仿佛这样可以带给萧景敖一些力量,让他多支撑一会。 “撑住,我带你去找你二哥,或许他有解药。” “没用的,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萧景敖嘴巴微微开合,似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传出,张武只能把耳朵靠近才听得清。 “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也算,没有……白来天牢一场。” “我也是。” 张武内心涌上一股无力感。 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你却只能默默承受,或许这便是对长生最残酷的惩罚。 萧景敖缓缓闭上眼睛,只是嘴唇在动,无声说道: “你走吧,我想休息一会。” “好。” 张武伸手在对方鼻间试了试,已无呼吸。 第83章 孤独身影 刑房。 狱卒们赌得面红耳赤,桌上放着大把碎银。 “豹子!” “豹子……” 众人齐声呼喝,死死盯着摇骰子的碗,恨不得一拳把碗打烂。 突然,面对着牢门的狱卒颤抖起来,惊骇失声: “三……三皇子?” “???” 众人扭头看去,嘈杂的刑房骤然安静下来。 巨大的身份差距,让狱卒们惊慌失措,纷纷跪地。 萧景敖没有理会众人,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只是穿着染血的金袍,负手朝大狱外走去。 无人敢拦。 萧景敖就这样在众人的惊骇目光中,步履坚定,背负着双手,保持冰冷孤傲的姿态,跨过两道安全门,穿过长廊,离开了天牢。 狱卒们慌乱成一团,却没谁敢追。 萧景敖沿着天牢大门外的长街行走,缓缓融入夜色中。 直至确定没有人追来,才身影连闪,飞檐走壁,再次回到天牢后墙的巷子里。 挪开青石地板,下进地道里,褪下染血的金袍,撕掉人皮面具,露出张武的面容。 地道里有两具尸体。 一具萧景敖。 一具王里根。 张武百般谋划,依旧是人算不如天算。 在唐氏医馆这一个月,他暗中遥控着整个天牢。 从马六那里打听到,有数百边军将领,想来京城营救萧景敖。 他想法子冒充那些边军,给萧景敖写信,想劝他好好活着,不为自己,也为兄弟们想想。 在老冯来医馆探病时,又蛊惑他带着狱卒们,夜里套了麻袋把御厨暴打一顿,让这厮躺了半月。 他不做饭,给萧景敖下毒自然会延缓。 甚至还想过以“天牢大整改”为由,给所有囚犯换地方,想把萧景敖骗出天牢。 张武做过种种努力,不尽人意。 本以为隆庆帝驾崩,宫中肯定会乱成一团,至少这个夜晚,二皇子肯定抽不出精力关照萧景敖,却没算到他下手之快,半天都容不下自己兄弟。 隆庆帝夕阳西下时驾崩,不过一个时辰便让御厨把萧景敖毒死,都不带隔夜的。 张武本打算今晚过去苦劝萧景敖一番。 若他执迷不悟,不愿意离开天牢,那便只好用强了。 几个月大量吞毒,萧景敖的实力十不存一,张武有绝对把握将他制服。 反正你实力不如我,管你愿不愿意离开,强行绑走。 再让王里根替死,拖延几天,足够把萧景敖送得远远的。 但张武没想到,自己到的时候,萧景敖已经不行了,王里根也提前把毒药喝了,以死报恩。 如今木已成舟,张武能做的,也只是多救些人,不要让萧景敖死在牢里,牵连到狱卒们,顺便想办法保全自己。 默默把染血金袍给萧景敖穿回去,将他小心翼翼抱出地道,再把青石地板挪回,张武背着尸体,直向城北狂奔而去。 这一路,横冲直撞,并未隐藏身形。 但他穿着夜行衣,与黑夜融为一体,又发动极速,所过之处,巡街的兵卒们只能看见一道金色身影窜过,那是萧景敖的金袍。 “不是幻觉吧?” “我也看见了。” “好大的胆子,敢穿皇室的金色服饰,莫非是想造反?” “大功来了,快追!” 不多时,几条街上的兵卒都轰动了,近百人循着金色身影消失的方向狂追。 …… 魏府。 万籁俱寂,奴仆们早已睡下,只有几个门客护院在柴房里吹牛打屁。 死了皇帝,全国大孝,百姓要穿素服,大臣要披麻戴孝。 还得罢饮宴,戒百戏。 然而魏峥房间里却传出婉转娇吟般的的哭声,酣战不休。 隆庆帝驾崩,魏大人心情大好。 太子继位,作为辅助他上位的大臣,自当入阁,做那阁老。 死了儿子,在伤心两个月之后,魏峥连续纳了十几个小妾,靠着高价买来的秘药,夜夜笙歌,想再生一个,以免绝了后。 当然,死儿子的仇,他也一定要报。 不多时,酣战结束,魏峥气喘如牛,抱着怀中娇滴滴的美人问道: “我听闻你兄长是天牢里的狱卒?” “嗯,当狱卒已有两年了。” “他可认识那牢头张武?” “我听长兄提过此人,很有手段,背景也硬得怕人。” “不过一个狱卒而已,能有什么手段?” 魏峥表面不屑,眼里却露出杀机。 自己堂堂的尚书,连一个贱籍狱卒都动不得,传出去还怎么在朝堂上混? 还有那三皇子,真当你血脉高贵,便可以肆无忌惮杀我儿子? 隆庆帝在时不敢动你,而今老二继位,你这个深得边军将领拥戴,又是百姓眼里正义化身的皇子,立时便会成为景皓帝的眼中钉。 减除威胁,势在必行。 魏峥问道: “我打听过,张武一直在给三皇子送饭?” “好像是吧。” 小妾点头说道: “不过我长兄说他最近受了伤,住在医馆里。” “无妨,等他回天牢里,还会给三皇子送饭。” 魏峥脸上闪过一丝阴狠说道: “稍后我给你一副药,炒菜时让你兄长想办法撒进三皇子的饭里,然后那张武给三皇子送去……毒害皇子,连他那靠山马六也得被牵连,看他死不死!” “毒害三皇子?” 小妾惊骇恐惧,浑身颤抖起来。 魏峥翻身而起,死死掐住小妾的脖子,狞笑道: “按我讲的做,你全家可活,不然,你死,你哥死,你父母死,你全家三族都死!” “够狠。” 陌生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回荡起来,让魏峥浑身汗毛倒竖: “谁?” “你念叨的——三皇子!” 轰—— 屋顶炸裂,一尊霸道身躯自高空跃下,宛如从天而降的铁塔轰然砸在床榻上,将魏峥的头颅狠狠踩进胸膛里。 而后坠势不减,使魏峥的胸腔腹部猛然炸开,血雾与碎骨爆射向四方,骨渣似子弹般将小妾打成筛子。 张武站在血雾中,神情冷漠,一脚将小妾的脑袋踩爆,确定其死亡,才把背后的萧景敖放下。 托着脑袋,让萧景敖靠墙坐稳,张武来不及多说什么,只能叹息道: “敖兄,我能为你做的……” “只有这么多了。” “黄泉路上,一路走好。” 急促的脚步声和惊喝声从屋外传来,张武深深看了萧景敖一眼,原地一跃,飞身而起,身影融入黑夜中。 再次回到天牢后墙,下进地道里,把夜行衣脱下,燃烧殆尽。 再把王里根腐烂的身躯背出来,张武一路回到医馆。 把尸体放在自己病床上,盖上被子,心下一声哀叹,却只能离开。 深夜里,一道孤单的身影,走向城南。 第84章 真的是高 隆庆帝五十年,帝崩。 太子萧景皓继位。 皇帝驾崩,理当第一时间召集子嗣至灵前守孝。 先帝只余二子,当晚却无人去天牢通知三皇子一声。 直至,萧景敖走出天牢,打死魏峥后暴毙的消息传开,群臣哗然。 众人皆知三皇子与魏峥早有仇怨。 打死他不稀奇。 但三皇子中毒暴毙,却要寻个说法。 景皓帝命令镇抚司调查原因,不论涉及到谁,定要诛其九族,给自己弟弟陪葬。 一时间,牢中狱卒尽数下了昭狱,经过长达七天的审讯,矛头直指阁老吴阳明。 在确凿证据之下,吴阁老满门四百余口,被孙千户带人尽数杀绝。 至此,内阁制度名存实亡,由皇帝直统六部。 数日后,镇抚司指挥使韩江川,因吴阁老谋害皇子毫无所觉,对三皇子之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被挫骨扬灰。 指挥使之位由千户孙德海接任。 三皇子出殡当日,大雪连天,道路泥泞,景皓帝不顾百官劝阻,以皇帝之尊,执意为自己三弟抬棺发丧,送出数里之远。 万民为之动容,无不赞景皓帝仁德。 有大儒着书立说,把兄弟相爱的故事记录下来,以便流传后世。 而狱卒们也并未如张武所想,全部给萧景敖陪葬。 皇帝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镇抚司便只是调查。 三皇子死在魏府,陪葬得是魏家满门。 最终有三个狱卒活着离开昭狱。 只因他们本身便是镇抚司的密探。 其中包括与张武相识多年的狱卒——杨三。 得知这个消息,张武被吓得险些收拾细软,从城南没人知晓的杂院里跑路。 他让杨三做过很多事,大部分围绕萧景敖。 王里根的事情杨三也知道,说不准还猜到了自己假死之事。 萧景敖的死,你涉案不可谓不深,一旦报上去,岂能不将你捉拿归案? 而同样重伤的程狗,则在隆庆帝驾崩的当晚,逃离京城,去追求他的武侠梦了。 日子就这样在煎熬中一天天度过。 直至半个月后,张武悄悄潜伏到杨三家里,得知他睡过一觉后莫名瘫痪,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变成植物人,心里才长出一口气。 转眼几日过去,杂院墙角有梅枝绽放,凌寒独自开着。 张武看着眼前的梅花,手捧萧景敖的修炼心得,正长吁短叹,熟悉的声音在街门外响起。 “小武,开门。” 张武骤然僵在原地,有些意外,但又预料之中。 “总算找过来了。” 跃上屋顶,往街门外一望。 不是六叔,还能有谁? 回到屋中,收起修炼心得,往上唇贴了两片绒毛胡须,暗暗运转缩骨功,让自己明显衰老一些,张武开门故作诧异问道: “六叔你怎么找到这的?” 若不是身上揣着地契,记录着详细地点,连张武自己都找不到这院子。 但他明白六叔肯定能找到。 马六打量杂乱宽敞的院子两眼,把目光放在张武身上说道: “查王里根他媳妇很难吗?” “……” 张武故意脸黑问道: “杨三告的秘?” “他还算仁义,没有把王里根和你的事情上报,是我私下找到他了解的,然后留了他半条命,不然他若上报,叔便只能大开杀戒了,家眷都不能留。” 马六进了院子说道: “他巡牢时看见王里根抽搐,便怀疑这家伙喝了毒药,三皇子离开天牢后,王里根又莫名消失,而你住在医馆里,一夜间全身溃烂,别人不了解你,叔还不知道吗?” 马六笑着说道: “依照你小子的谨慎性格,世上没谁能在你饭里下毒,怎么可能莫名中毒溃烂?” “三皇子死了,想要不被牵连,替死是不错的招数。” “况且你小子除了对六叔我,向来不与人深交,朋友没几个,查查王里根,查查和你熟悉的那些人,找到你不难。” “……” 张武服气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 只要别人想查你,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尤其对方是你最亲近,最了解的人。 你修炼的苟功,少说有三分之一是从六叔身上学的,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师。 更何况,你还故意留了破绽。 把马六引进屋中,一进门,六叔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又挖地道呢?” 宽大的通铺土炕中间有个黑窟窿,四周堆着不少泥土,还没来得及清理。 狡兔三窟,窟窟有地道,窟窟有陷阱,想要活得久,永远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张武挠了挠头,故作腼腆。 马六识趣的没问这地道通向哪里,那是人家的秘密,人与人相交要留有余地,只是关心问道: “陛下大赦天下,天牢的犯人全放了,刚好狱卒也没了,正在重新招募,你有什么打算,准备回天牢吗?” 张武怔了怔问道: “我没事了吗?” “你与三皇子走得近,针对你的大多是吴阁老那一系人马,许多都下了昭狱。” 六叔无所谓说道: “况且你本就是镇抚司的七品总旗,比密探级别更高,受我指派,前期接触三皇子,只是奉命监视他,后期重伤住入医馆,一直没有离开过,与三皇子的事情能有什么瓜葛?” 张武错愕。 真是嘴巴长在叔你身上,权力挂在叔你脚底,想怎么说都可以。 不过张武还是担忧说道: “王里根的尸体在医馆里,别人都以为我死了,突然又出现,只怕不好解释。” “无妨。” 六叔摆了摆手,早想好了说辞: “就说你在牢里得罪过武道高手,那一夜被下毒掠出城,最近才逃回来,那具尸体是武道高手放的,你毕竟有七品官身,只有让大家误以为你死掉,才不会想到是他把你掠走,免被朝廷通缉。” “……叔你,真是高!” 张武竖起大拇指,心悦诚服,但还是摇头说道: “我暂时不想回天牢,还是低调一段时间吧。” “也好。” 六叔微微颔首说道: “等朝局稳定,叔把惦记你的人杀得差不多了,再露脸也不迟。” 第85章 城南盗圣 转眼春去秋来,张武的生活很悠闲。 每日读读书,研究萧景敖的修炼心得,兴致来了练一练大禹步,偶尔出门去茶馆听一段说书,跟着众人一块起哄凑热闹。 融入大众,也是一件趣事。 不过他没有以“张武”的身份出现。 内气上脸,用缩骨功改了容貌,变成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名叫劳九。 外地流民,来京路上捡到大户人家的包袱,花银子买了身份,买了宅子,喜欢养鼠听戏。 除去给王里根的买死钱,张武身上还有四万两巨款。 在银子没有花完之前,他是不会回天牢的。 起初以为天牢很安全,一辈子衣食无忧,可事实却是,这份职业比当土匪的危险性也差不到哪里去,每隔几年便会被血洗一次。 虽说有王朝末年的缘故,朝堂动荡,百年难得一遇。 然则由于天牢的特殊性,关押着很多大人物,只要稍微起了风波,底层狱卒很容易被牵连而死。 说到底,狱卒只是一份工作,赚够钱了自当享受生活。 曹斌捞够了便收手,给张武做了榜样,人不能贪,要及时抽身。 就连程狗也有这样的觉悟。 腰里有巨款,赶紧跑路,去完成自己的武侠梦。 以前不敢想,如今有钱了,钱是人的底气,大侠我也会当,高来高去,仗剑江湖,好不快哉。 梦想是要看钱包的,不然出门抠抠搜搜,为了几文钱与人吵得面红耳赤,自己都觉得不像大侠,徒惹人笑。 不论在哪里,江湖官场,各行各业,皆是拿钱说话。 老实人混不成江湖,真想混江湖的,大多想着打破常规,走捷径,快速发家致富。 最后大多会选择来钱快的方法——打家劫舍。 这条路子一开,赚惯了快钱,不出几年,说不得便会天牢走一遭。 而这些悍匪的目标,大多是突然发了财又没有靠山的“棒槌。” 落魄勋贵碰瓷捞银子,只碰有名的富户。 他们也是有自尊,要面子的。 寻常百姓入不了勋贵的眼,只会成为盗匪的目标。 城南一直很乱,盘踞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帮派,张武在牢里没少见这些帮派的头目,也没少听他们讲故事,但自身并未直观感受过到底有多乱。 如今住在这里,一切人设都符合“棒槌”的标准,自然少不了要与地头蛇打交道。 这大半年,少说有五六波人来光顾过。 轻的只图财,重的想害命,被张武悄悄拎到城外乱坟岗,把脑袋栽进了地里。 经常被骚扰,张武不觉得烦躁,只当给生活添乐子。 当然,并非所有盗匪都会谋财害命,也有好言相劝的异类。 城南中心有条商业街,环境相当差,恶臭熏人,垃圾遍地,臭水沟里满是污泥,无人清理。 但两边的铺子相当繁华,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街角有座西风楼。 白天说书,晚上唱曲,顺带变成窑窟,楼上十多个房间,三两分钟一顿哭声,几乎整夜不停。 张武习惯上午来,今日修炼偶有所得,到西风楼时已是傍晚。 他在楼里定有客座,交了整年的茶钱,来不来听曲,照常扣钱。 拎着鼠笼进入楼里,姿色不俗的窑姐已在门前迎客,肌肤滑腻,薄纱下一片雪白,可惜胭脂味有些呛人,满是风尘气息。 随便寻个位置坐下,自有小厮上来递茶。 对某人饮茶前先给鼠爷喝,早已见怪不怪。 这种举动在其他地方很突兀,唯有城南各种奇葩怪人遍地走,众人都不觉稀奇。 “九叔,许久不见。” 张武才坐下,便有个嬉皮笑脸的少年上来打招呼,长得英俊十足,很是臭屁。 “咱不是昨儿才见过吗?” 张武似笑非笑,操着一口外地口音。 少年嘿嘿一笑,脸皮够厚,兀自坐下说道: “九叔您来这么晚,看来是准备在这过夜了?” “我过夜,刚好方便你偷家?” “那哪能?” 少年一挺胸膛,露出我可是正经人的神色说道: “你家我早摸过了,老鼠进去都是含着眼泪走的……” 少年不忿吐槽道: “九叔,不是我说你,你敢不敢放半两银子,实在不行放半袋米也成,好歹不要让我城南盗圣空手而归,不然我丢了面子,这不还得来找您?” 自从来到城南,除去那条足够隐秘的地道,张武再没给家里做过防御措施。 院子里挖陷阱,埋铁刺,门后弄铃铛什么的,一看便是江湖老油子的作风,不符合他的人设。 但为了避免被人下毒,他也从不在家里放粮食。 每顿饭都去街上现买现吃,并且完全随机,没有规律。 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大概只有满柜子的医书了。 但在盗匪们眼里,弃如敝履。 张武抿了一口茶,悠然自得问道: “是不是不给银子,下一步便会从打家劫舍,变成杀人截财?” “那哪能?” 少年摇头说道: “我阿豹向来只图财,不害命,只希望九叔您给个面子,让我拿走些财货,也好回去交差。” “你倒是坦诚。” 张武赞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 “拿回去交差吧。” 城南的盗匪,身后全部有帮派支持,没背景的出来偷东西,只能被打死。 帮众们偷不到东西,回去受罚,帮里会出动更厉害的人物来找你,麻烦不断。 张武听过这阿豹的名声,才十五岁,便已是城南有名的人物,属于最近新成立的瀚海帮。 此帮非常凶猛,只用两年时间,便拿下城南五分之一的地盘,却没几个帮众坐过牢。 混到这种程度,少不得官面上的支持,顺天府衙门里必定有靠山,说不准府尹大人都吃着这口沾血馒头。 “九叔,你看不起我。” 阿豹把银子推回来,不愉说道: “我是盗圣,靠这门手艺吃饭,不是要饭的乞丐。” “……” 张武无语问道: “那你想怎么样?” 阿豹一本正经说道: “您回家把银子藏好,藏到你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弄陷阱也好,银子上抹毒药也罢,我凭自己本事去偷,偷到了,我拿走,您认栽,偷不到,那是我手艺不行,怪不得您。” 第86章 兔死狐悲 “你还挺讲究。” 张武抬头仔细打量起对面的阿豹。 眉毛浓密,鼻梁高挺,五官有棱有角,表面看着放荡不羁,宛如街头泼皮,实则面容非常坚毅。 再加上那宽大的骨架,壮实的躯体,依稀间,张武仿佛看到一位故人坐在面前。 见对方愣神盯着自己,不愿表态,阿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九叔,我已经很客气了,你若不同意,那便说说你的招儿。” 张武想了想,把银子揣进怀里说道: “你都说了要来偷东西,我还把钱放在家里给偷你,这本就不符合逻辑。” “……” 阿豹脸皮抽了抽,不爽问道: “那你想怎么办?” 张武笑着说: “最安全的地方就在我自己身上,你尽管使招便是。” “偷十两是你能耐,抢一千两也是你手艺。” “只要你能拿得走,九叔我愿赌服输。” “好!” 阿豹精神一振,拍桌而起说道: “要的便是你这句话,若是失手伤了人,还请九叔你不要报官。” 张武抿着茶,神色如常说道: “就依你的意思来,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说看。”阿豹皱起眉头。 “你只有一次机会,偷不到,从此以后,你,还有你们瀚海帮的人,少来打扰。” 张武放下茶杯淡淡说道: “若再有人来扰我,不管是谁,我都找你。” “来一次,我剁你一条胳膊。” “来五次,削完四肢,你脑袋将被栽进土里。” “……” 阿豹心头一凛,只觉此刻的劳九变了个人,霸气外显,摄人心魄。 不过他还是咬牙答应道: “就依你所言!” “可。” 张武点头,抱胸闭目,静静听起了曲。 瀚海帮的人已来过两次,都没讨到便宜,不然不会惊动面前这少年。 据说这阿豹还是个堂主,小小年龄,混江湖已有十年,手下管着上百号人,在瀚海帮地位很高。 五岁混江湖,不算很稀奇。 城南有很多孤儿,穿开裆裤的时候便在街上乞讨,跟着丐头走南闯北,十五岁就已经是老江湖了。 瀚海帮的人屡次侵扰,张武心胸宽广,拿他们当乐子,但不代表没有脾气。 然而出乎张武预料,阿豹并未离开,反而又坐下来,仔细打量起他,从头到脚,仿佛要重新认识一般。 “好!” 突然,四周的客人们爆起阵阵叫好声。 张武抬头看去,原来是高台上弹曲的同时,有舞姬身披轻纱,伸展雪白圆润的大腿,跳起了令人流鼻血的舞。 城南的尺度比春风楼要大得多,毕竟不是高雅场所,没有当面脱完来跳,实在是穿些衣服比不穿更有魅惑力。 “怎么,九叔你对这舞姬有兴趣?” 阿豹见张武看向舞台,忍着笑询问道。 他同样抱胸坐着,藏在臂膀后的手指蠢蠢欲动,准备当面来个黑虎掏心。 张武沉吟道: “观其姿色舞技,不太像花楼养出来的姑娘。” “九叔好眼力。” 阿豹外松内紧,嬉笑说道: “这绾绾姑娘可是京城一绝,最近西风楼独霸城南,大多靠她,据说是花一万两银子从教坊司买来的,吸引了很多大人物来一掷千金。” “一万两?” 张武皱眉。 教坊司基本都是官犯的妻女,一万两银子都能在天牢买三四品大员的命了,这姑娘的出身得有多高? 只怕三位首辅大人的姑娘,也就值这个价。 “这姑娘什么来历?”张武询问道。 “九叔,你还是别想了,绾绾姑娘不是你我能觊觎的。” 阿豹劝了一声才说: “至于她的来历,其实说不上太大,她爹只是个三品官。” “只是三品?” 张武不信。 阿豹点头说道: “只是三品,不过却是前镇抚司指挥使韩江川之女。” 张武愣住。 韩江川被皇帝剁了,颇有用完人,卸磨杀驴的意味。 好在韩山退得早,没有被牵连。 一个有着百年底蕴的大家族,一朝落魄下来,竟连族中后人都护不住。 任由其被随意买卖,流落花楼,以艳舞取悦这些低俗看客。 以张武对韩山的了解,能救,他必定会救。 只怕救人会牵扯上政治意义。 皇帝杀了韩江川,态度鲜明,百官自然投其所好。 你今儿救了人,明儿便有人上奏弹劾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弄不好又要死很多族人。 “怎么,九叔你盯着人家眼都不眨一下,莫非真想试试?” 阿豹挑眉调笑道: “只怕你想试,也轮不到你,那位韩指挥使得罪的官吏数不胜数,大人们昔日见了人家要尿裤子,如今有机会见识一番对头妻女的风姿,砸锅卖铁也得来尝一尝滋味,好出一口恶气。” 不待张武开口,阿豹神神秘秘凑上来嘿嘿笑道: “九叔你有所不知,除去那些官吏,昨日还有镇抚司的人前来,已交了银子,想光顾同僚妻女。” 张武冷着脸,不着痕迹侧过身子,躲开对方的黑手,冷漠说道:“念在你与我一昔日故旧神似的份上,饶你一命。” “再有下次,提头来见。” 第87章 侠骨魔心 说起来,六叔也在镇抚司。 如今已是实权二号人物,爬得非常高。 他日若是失了权势,不见得会比韩江川好到哪里去。 张武在这里兔死狐悲,阿豹则被惊得从头凉到脚。 他这一招探海擒龙,来自于武林顶级绝学——擒龙手。 他小小年龄便已是二流高手,将内力凝于掌心,形成气旋,使了隔空摄物的巧劲,即便没有碰到张武,擦身而过,某人怀里薄似纸张的银票也应该被摄出来才对,为何会毫无反应? 除非对方已达一流顶尖高手之境,浑身气息凝练成一块,神行机圆,有真气护体,外力不能摄。 “厉害!” 阿豹眼里闪过一丝惧意,见劳九放了狠话,连忙抱拳说道: “九叔,我认栽,以后见了您必定绕道走,咱们后会无期。” “不送。” 张武淡淡摆了摆手。 阿豹如蒙大赦,迅速跑出西风楼。 此时台上的曲奏已停了,韩绾绾也在一众舞女的簇拥下退出舞台。 她出场的效果非常明显,整个宽敞大厅里座无虚席,人流爆满,不乏权贵子弟。 后来的许多客人连座位都没有,但没谁敢叫嚣生事。 西风楼属于大河帮的产业,京城的老牌帮派,屹立十年不倒,帮众近五千人。 瀚海帮崛起再猛,也不敢碰大河帮的地盘。 张武在牢里见过不少大河帮的高层,牛皮吹得很响。 其中最令人咋舌的,还要属礼部的尚书大人与大河帮有勾连,帮中的花楼产业,几乎等于其家产。 张武以前只当故事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日身历其境,方知不假。 只凭西风楼能把韩绾绾买来,敢把韩绾绾买来,便知大河帮的背景有多凶猛。 顺天府不说,教坊司却是属于礼部,涉及到镇抚司指挥使,尚书大人不点头,教坊司岂敢卖掉韩绾绾? 没了韩江川,人家还有韩山,有其他韩氏子弟,世家不是好惹的。 韩绾绾出现在这里,尚书大人颇有落井下石的意味。 “当真是礼乐崩坏,人心不古。” 张武暗暗摇头。 管理礼法的最高长官,怎么着也得是个大儒级别吧? 表面教化万民,暗中吃着窑窟的股,还把同僚的妻女卖掉,真够玩得花。 张武不是个喜欢多事的人,但凭他和韩山老爷子近十年的交情,大事管不了,遇到他侄女落难,多少要伸一把援手。 况且自己这荣誉总旗,也是韩江川给隆庆帝讲好话才特批下来的。 如今来体验江湖,自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我叫劳九,不叫张武。” 某人心里呢喃一声,心中有了决断。 人很奇怪,苟久了,养成习惯,便会习以为常。 慢慢的性格被扭曲,变得胆小怕事,什么万丈豪情,英雄壮志,都会离你而去。 张武习惯吾日三省吾身,深知自己见惯了黑暗世道,心灵已落满尘埃。 不想法子拂拭纤尘,散尽郁气,直接回天牢当狱卒,只怕会坠入魔道,心性变得阴暗狭隘,最终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当然,就算他决定出手,也不会傻到当着众人的面把韩绾绾抢走,那你这劳九身份就算是废了。 “还需回家整一套打家劫舍的行头再来。” 给桌上放了几文钱,当作打赏,张武拎着鼠笼离开。 小厮眼观六路,立马低头哈腰来送客。 “九叔您慢走。” 张武客气点头走出西风楼。 他并未回城南杂院,而是径直往城东自家老宅走去。 这一年多都没回家看过,只怕院里的杂草都比人高了。 宅子地道里放着几身夜行衣,顺便看看有没有人趁机偷自己家。 如今咱由明转暗,惦记咱的人也该露头了。 巷子里一如既往的漆黑阴冷,张武飞身一跃,纵身上了邻居家的屋顶,站在高处借着月光看去,不由一怔。 自家院子里很平整,不见杂草,反而变成了青砖地面,明显被修葺过。 “难道是六叔在帮我打理院子?” 张武呢喃一声,心怀疑惑落入院子中间。 四处看去,运转内功轻轻一跺脚,让院子一震,墙边的青砖没有塌陷下去,说明陷阱已被夯实。 屋子没有上锁,只是用锁搭着门,避免被风吹开。 张武从怀里取出银丝手套戴上。 这是他花重金打造的,里外由三层银丝织成,戴上可以隔绝一切毒物。 取下锁,开了门,屋子里一尘不染,比他在的时候还要干净很多。 桌上放着两封信。 张武拿出左边那封一看,顿时心头一暖。 “景皓一年十二月初一,唐展至。” “景皓二年一月初一,唐展至。” “景皓……” 信上记着唐展每次过来的时间。 不用多问,院子肯定是他在打理。 “展叔……” 张武呢喃一声,自己无父无母,也没有亲人,世上挂念自己的人,除去六叔,只怕再也没有谁。 一个已死之人,唐展这般对待,张武见惯了世态炎凉,如何能不感动? 拿起另一封信,撕开封蜡,看完后张武沉默了。 信是韩江一年多以前写的,时间在韩江川被挫骨扬灰之后的几日。 应该是唐展来收拾院子,帮忙代收了信件。 韩江在偏远之地当县令,对京城的消息不灵通。 张武假死在前,比韩江川死得早,可惜两人没什么共同的朋友,没人通知韩江,自然不清楚张武已挂掉。 写这封信,主要就是求张武想想办法,把他堂妹从教坊司搭救出来。 韩家官面上的人不敢捞韩绾绾,免得被弹劾,但不妨碍他们找人帮忙。 张武在天牢多年,后来曹斌不管事,提牢之位空着,更是掌了大权,自然认识许多黑道人物。 请这些人把韩绾绾买走,掠走,暗中照顾,总好过在西风楼卖身。 第88章 忠义之士 夜深了。 西风楼大厅。 放眼望去,尽是身穿丝绸锦袍的权贵子弟。 没有身份的普通看客,即便想留下来,遇到权贵强占桌子,也只能让开。 不论在哪里,永远是狼吃羊。 而羊能做的,只有低头勤勤恳恳吃草。 敢抬头的必定挨刀。 低头的还可以苟活些日子,待到把自己养肥,狼来收割,惨叫几声,也就没了声息。 精明的狼不会杀羊仔,养几年,又可以吃一波。 就好似景皓帝再减百姓一年赋税。 咬牙过一阵苦日子,获得亿万黎民的拥戴。 待到江山稳定,百姓恢复生机,大手一挥,立时抽干一代人的血。 不过总体来说,大坤经过这十年的修生养息,也算蒸蒸日上,国力渐强,豪门富户又扬起了奢靡之风。 “几位爷,楼里已没了位置,要不您等等?” 姿色不俗的老鸨看似主动迎客,实则挡了进门的路。 但与别人不同的是,她不敢把身子贴上去调笑,只敢在三尺之外讲话。 实在是来者身着飞鱼服,按着腰间绣春刀,一人领头,三人相随,全都面无表情,冷若阎王。 四人往门前一站,整个大厅都诡异安静了一下。 在几个勋贵的碰杯声中,才又渐渐恢复喧闹。 “给你半刻钟,清出一张桌。” 冷漠的声音从领头者口中讲出,不带任何商量余地。 老鸨不敢多言,只说一声“大人稍等”,便回到大厅里扫视众人,准备挑软柿子捏。 镇抚司的人难缠,权贵们也不好惹。 她将目光放在一个头戴斗篷身上,身材魁梧,满身彪悍之气,一看便是亡命之徒。 相比势力盘根错节的本地人,不知来历的江湖悍匪更好处理。 若是抓到通缉犯,不但可以惩恶扬善,让帮派获得美名,还能去衙门换赏银。 老鸨面露疾苦上前说道: “这位爷,门前那几位镇抚司的大人看上了您的桌,你看如何是好?” “镇抚司?” 粗犷浑厚的声音自斗篷下传出,带着些许不满,却仿佛是明白镇抚司的人招惹不得,识趣起身离了桌。 老鸨一愕,没想到这悍匪如此好说话,意外之余,笑着说道: “爷,稍后楼上给您安排个姑娘舒坦一下,权当赔罪,以后一定常来玩。” “你很会来事。” 斗篷汉子赞了一声,询问道: “我听闻绾绾姑娘今夜将要接客,不知哪位大人有此福气?” “原来您是冲着绾绾来的。” 老鸨调笑道: “今夜砸了重金的是裴远大人,您若有兴趣,不妨排个队,但只怕要等到两个月以后。” “原来是裴大人,绾绾姑娘有福了。” 斗篷汉子啧啧两声,心里杀机毕露。 裴家与韩家乃是世交,裴远也是妥妥的顶级勋贵,来关照一下故旧之女,本是天经地义。 但据说这厮最喜欢搞朋友妻女。 曾在白龙寺迷晕某位有着十年交情的四品大员的妻女,一夜疯狂,轰动京城。 最后裴远什么事都没有,那位四品大员则羞愧至跳井自杀。 汝之妻女,吾搞之,这种人不下地狱,人间真要乱套。 斗篷汉子静静站在角落里,脱离众人视线,看起台上魅惑万分的艳舞,等着那裴远出现。 他乃是朝廷新封的伏魔天王,超一流高手,受马六之托,前来搭救韩绾绾。 有官身在,自然不好以真面目现身,待到韩绾绾出来,直接抢走便是。 四位镇抚司的高手落座,点了整桌菜,狼吞虎咽起来,看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大约是才从外地赶回来。 吃饱喝足,领头的招了招手,小厮立马笑脸相迎: “大人有何吩咐?” 领头的皱眉问道: “绾绾姑娘不是在你们西风楼吗,怎么没看见人?” “她刚刚已跳了许久,已是有些疲累……” 不待小厮说完,其中一个高手冷声说道: “我等过来,全为绾绾姑娘,速速将她喊出来。” “不错,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滚去喊人。” 三位高手接连搭腔,态度极其强硬。 小厮变了脸色。 看戏的伏魔天王也是面色微凝。 老鸨一看情况不对,赶忙紧跑两步躬身道: “几位爷,绾绾姑娘身体确实不适,不如这样……” 轰—— 一声巨响,饭桌被暴力掀翻,菜碟与饭渣抛向空中,又砰砰砰砸在地上粉碎,让大厅里骤然寂静。 老鸨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最近几年,西风楼还没被砸过场子,纵使镇抚司的校尉来玩也要守规矩,最多白嫖一通,赊了银子不给钱,绝不敢当面翻脸。 然而西风楼的背景几乎人尽皆知,敢来这里闹事,必定有所依仗。 气氛很僵硬,老鸨还没说什么,旁桌被溅了一脸菜渣的权贵已出声冷嘲热讽: “以前听过镇抚司的人很嚣张,今日一见果真开眼。” “啊——” 惨叫声凄厉无比,令众人毛骨悚然。 回鞘的绣春刀上没有血迹,但旁桌权贵的一只手却掉在地上,鲜血淋漓,手腕断处血喷如注。 “你……” 与权贵同桌的两兄弟瞪大双眼,自报家门道: “我们是姜氏……” “砰——” 铜牌飞来,嵌入木桌内,入木三分。 “镇抚司百户——” “严寂?” 二人骇然失声,浑身颤抖起来。 被剁掉手的权贵也是大骇,死死捂着伤口,憋着不敢发出惨叫。 整个西风楼死一般的寂静。 三大阁老,尽皆被镇抚司灭门。 这些百户的威名比几年前更甚。 报个名头将权贵们吓尿,仅是寻常操作,抄家灭族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百户百户,杀的人头以百计。 千户以千计。 屠得一万人,才够资格当指挥使。 严寂冷冷扫了旁桌三人一眼说道: “你们姜氏三兄弟与粮商勾结,囤积居奇,近年来屡次在受灾之地操纵粮价,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今日断你们大哥一手,权当警告,日后再敢祸害百姓,抓至昭狱,尽数剥皮充草。” “大人饶命!” 三兄弟惊恐下跪,用力磕头求饶。 严寂按着刀,没理他们,扭头朝老鸨冷酷说道: “将绾绾姑娘请出来,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是是。” 老鸨胆寒,低头哈腰,生怕自己脑袋搬家。 伏魔天王将一切看在眼里,微微眯起了虎眸。 没等来裴远,却来了四个不知死活的校尉和百户,看来镇抚司也到了需要清理门户的时候。 打击权贵,为百姓做了一点事情,不代表你可以欺辱同僚之女。 然而出乎伏魔天王的预料。 韩绾绾出来后,严寂并未让她唱曲跳舞,反而带着三个校尉恭敬作揖行礼,腰牌都不要了,四人将韩绾绾护在中间,由严寂拉着她直向外冲去。 “救人来的?” 伏魔天王双眸爆射精光。 腰牌都不要了,这严寂为了救人,显然已做好脱离镇抚司的准备,承担最恶劣的后果。 “好个忠义之士!” 眼见西风楼四面八方冒出数百打手,全是凶神恶煞之辈,伏魔天王身影一闪,魁梧霸道的雄躯如铁塔般堵住大门。 第89章 伏魔天王 “咚——” 一声巨响,盖过大厅所有声音。 整个西风楼都像是晃动了一下,房梁震颤,簌簌的落灰撒了客人们一身。 以伏魔天王为中心,地面崩裂开一道蛛网般的大裂缝,一块块青砖炸裂,一直蔓延到大厅里。 黑压压的打手们还未汹涌至门前,便被这一跺之威,震得人仰马翻。 “这……” 打手们无不惊骇,一时间再没有谁敢妄动。 权贵们惊慌四散躲远,深怕被殃及,整个大厅乱成一团。 严寂他们走得太快,很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此刻才知,严寂砸场子只是开胃菜。 但凡风尘场所,必定有狠人镇场。 爬起来的打手们自动让开一条路,露出个身高八尺的青年人,双臂粗壮至极,仿佛蕴含着爆炸性力量。 “朋友,我不知道你和严寂他们是不是一伙的,但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伏魔天王不回话,只是钢铁雄躯堵着门,拖延时间。 青年人面色一凝,朝身旁打手吩咐道: “去通知帮主和刘护法他们,截住严寂。” 镇抚司的百户很凶猛,但大多只能震慑住官吏,对江湖人的威慑力要小得多。 最近两年来镇抚司的人员已经饱和,只抓江湖巨恶,对各帮各派几乎不理。 只要你们不反朝廷,不大肆欺害百姓,便可安然生存。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便有帮派,只要有利益可图,这些人是剿不灭的,杀完一波,立时便会有新的帮派取而代之。 镇抚司直属皇帝,但也不能事事都管。 管理这些小帮小派是衙门的职责,县官不如现管,严寂的威慑力未必有顺天府的捕头厉害。 况且黑道有黑道的规则,若是好言相劝无法善了,那便只好来黑的。 众人把脸一蒙,管你是不是镇抚司百户,砍了再说! 追查起来,纵使大伙心知肚明我是凶手,只要没有证据,你便拿我没办法。 谁让你是朝廷部门,要讲规矩,要依法办事。 打手领命,正准备转身离开,去通知上头,伏魔天王面色一冷。 碾住脚下一块碎石,将内劲运至脚底一踢,砰一声响过,打手惨叫倒地,炸开的裤腿里右大腿血肉模糊。 “你……” 青年人怒上心头,剑眉倒竖,浑身散发出狂野气息,宛若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野兽。 “给我——” “让开!” 爆吼响彻西风楼,仿若狂风巨浪般的杀气席卷而至,卷动着地面的飞沙走石,狠狠一掌轰杀向斗篷人。 四周的打手们神色惊骇,被杀气和掌势冲得纷纷踉跄倒地。 “有些实力。” 斗篷下传出粗犷之音,伴着骨骼之间虎豹雷鸣般的一连窜爆响,伏魔天王仿若拔高了一头,不躲不闪,也骤然轰出狂霸一掌。 “砰——” 双掌交击,刺人耳膜。 伏魔天王全身肌肉宛如皮膜般抖动起来,体内爆出龙吟般的颤音,泻尽对方力道,巍然不动。 而青年人则口喷鲜血,狠狠倒飞砸在梁柱上,如面条般软倒在地。 “你……” 交手太快,一招被秒,以至于青年人难以置信,自己竟如此不堪一击。 “你这摧心金刚掌不怎么样。” 伏魔天王身躯猛力一抖,将穿透自身摧入心脏的掌力震散,忽地一个闪身纵跃至青年人身前,大手如沉重石碑般凌空轰下。 掌风盖顶,压得人喘不过气,青年人大骇之下躲闪不及,只能举掌上迎。 “咔嚓——” 双掌触碰的刹那,青年人衣袖炸烂,双臂折断,还未来得及惨叫,青黑大手已覆盖眼帘。 “砰——” 西风楼死一般的寂静,众人惊骇恐惧,无一例外。 青年人的头颅被生生打入胸膛内,五脏六腑尽数被压爆,由于掌劲太过霸道,令其整个上身炸得千疮百孔,血水浸红地缝。 “谁敢追来,这便是下场。” 伏魔天王冷冷扫视一众打手,那凌厉似电的双眸,穿透斗篷,摧垮了众人的抵抗之心。 以一己之力威压众人,伏魔天王缓步朝楼外走去,如同莽龙,声势骇人。 …… “严兄,有些不对劲,后面怎么没人追来?” 严寂五人已经要跑出城南,煊赫门就在不远处。 只要过了这道门,那便相当于踏入另一重地界,城南大小帮派都不许跨过煊赫门闹事。 这是顺天府和各大帮派形成的默契。 一是遏制他们的发展。 二是方便顺天府的治安管理。 尽量把黑的,暗的,肮脏的,集中赶至城南。 不然京城若是哪哪都乱,天子脚下遍地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顺天府尹只怕要掉脑袋。 严寂眉头紧锁,快走的步伐慢了一些,扭头看向身后,黑暗中一片寂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严寂稍做思考,朝三个校尉吩咐道: “你们先带绾绾姑娘离开京城,去白龙山脚下等我。” 顿了顿,严寂说道: “若我天亮之前没有到,你们不必管我,速速护绾绾姑娘去庐陵郡。” “严兄,我等已到了煊赫门,径直走掉便是,何必再节外生枝?” 有校尉劝道。 严寂眉目低垂分析道: “大河帮的人不可能不追,我的身份压不住他们,除非有人在暗中帮我们,弃之而走,多为不义,总要看看对方是谁,来日也好报恩。” “想走?” 戏谑中带着怒气的声音在空旷街道上炸响,几十位黑衣蒙面人从四面八方走出,将五人团团围住。 “我看谁能把韩绾绾带走!” 第90章 大河钓鱼 黑衣人领头者两鬓斑白,浓密而挺拔的刀眉下,双目充满侵略性,带领众人缓缓逼近。 三位校尉呈品字形把韩绾绾护在中间,攥紧刀柄,如临大敌。 严寂往前一步,厉声问道: “金大河?” 大河帮的帮主,十年前便已是一流顶尖高手,在京畿地界威震四方。 镇抚司初成立时,曾多次向他发出邀请,许以百户之位,都无法打动此人。 世人所求不同,混江湖的无拘无束,不想当朝廷鹰犬也正常。 然而金大河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这十年间养客之风盛行,以三位阁老为首,拼命招揽能人异士,下面的六部尚书也使尽法子收拢武道强者。 金大河这样的顶尖高手,每个朝堂大佬都想收入门下。 生存在一个人情社会,又是一帮之主,拖累众多,官面上的大佬想拿捏金大河很容易。 但他从未屈从过谁,最多只是合作。 这几年朝廷多番动荡,李嵩山倒下,谢瑞麟造反,六部尚书死了一圈,牵连至死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 金大河身在京城,与各方都有勾连,却至今安然无恙,堪称奇迹。 “放下韩绾绾,尔等可离开。” 金大河不会傻到承认自己身份。 自严寂四人踏足城南的那一刻起,他便得到消息,带领手下提前埋伏于此。 韩江川对严寂恩重如山,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护家眷父母之恩,只要他不是那些文人畜生,回京必定来救韩绾绾。 人情冷漠,世态炎凉,镇抚司同样如此。 上司之女流落至花楼,竟没有谁来搭救一下,非要等严寂回来。 见对方站着不动,金大河淡淡劝道: “我劝你看清形势,放开韩绾绾,否则动起手来,多个拖累,你们四人跑不了。” “不动手,弃绾绾姑娘于不顾,只怕我们四个也得死无全尸。” 严寂冷漠扫视一众黑衣人说道: “你们大河帮倾巢而出,我严寂何德何能受此待遇,唯一的可能便是,你们很早便想强杀我,没有任何意外的那种。” “或者——” “你们的目标,不只是我。” 一阵夜风吹来,将地上的落叶尘土打着卷扬起,卷至金大河脚下,消于无形。 “你很聪明。” 金帮主露出赞赏的目光,而后面色变冷道: “不过聪明人向来死得快……” “帮主。” 金大河的话音还未落下,突然有个黑衣人从巷子里跑出来,神色焦虑,在他耳边一阵嘀咕。 “什么?” “撑不住一招?” 金大河强行按住心头的震惊,眼皮直颤。 一流实力的黑道高手,摧心掌融合着大力金刚掌,二十多年的功力,被那斗篷人一掌轰爆,这是何等实力? 不是超一流,也差得不远了。 他清楚今晚会有变数,会死很多人,但也没想到对方如此强悍,而且来历不明。 手下接着汇报道: “那斗篷人修炼得好像是传说中的伏魔金身,只怕来历不小。” 金大河眉心拧成一团问道: “他此刻在何处?” “已向煊赫门赶来,不过路上突然跳出个精瘦老头,持着一柄黑色长剑,将他拖住了。” “好!” 金大河信心大增,担忧尽去,仿佛那老头有着雄霸人间的实力,可以支撑他不惧任何人。 便连镇抚司也可以不放在眼里。 当下撕破脸皮说道: “你们四个死劫难逃,都给我留下吧。” 严寂清楚这群人所图甚大,也知道自己必死,向韩绾绾惭愧抱拳说道: “绾绾姑娘,我等无能,让你受怕了。” 韩绾绾抿着发白的嘴唇摇了摇头,双眸充满悲色。 严寂心里一声叹息,扭头看着三位同僚说道: “赵兄,钱兄,孙兄,全怪我考虑不周,让大家跟着遭此劫难……” “严哥,我们本就没想活着回去。” 三个校尉面容坚毅,早已做好视死如归的准备。 “我等来世再做兄弟。” “好!” “杀——” 四人的怒喝声震响于夜空中,拖着出鞘的绣春刀并排前冲,庞大杀气裹挟着地上的落叶,飞沙走石,朝金大河狂卷而去。 “来得好!” 金帮主低喝一声,露出负在身后的黑钢拳套,内力一运,双拳诡异得膨胀到将拳套充满,见严寂凌厉刚猛的刀光照头砍来,不躲不闪,右拳冲天上迎。 “铛——” 可怖的金属颤音炸响于长街,震得众人耳膜一阵刺痛。 严寂虎口崩裂,双目充血,死死盯着金大河,疯狂催发内力想将长刀压下劈死对手。 然后。 “嘎吱——” 绣春刀发出金属扭曲般的不堪重负声,竟在金大河翻拳变掌之间拧成麻花。 严寂只觉刀上一股旋转狂力冲来,使他双臂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将被拧爆。 “弃!” 旁边的校尉暴喝,狠狠一刀砍在扭曲的绣春刀上,将刀劈飞,救下来不及抽身的严寂,自身却“噗”的狂喷鲜血,被金大河隔空一拳击飞。 而余下的两个校尉,也尽数被黑衣人淹没。 一刀又一刀,飞鱼服千疮百孔,直至两人倒在血泊中,只剩最后一口气,故意等人来救。 眨眼间,只有严寂一人能站起来。 “想死?” “没那么容易!” 金大河一脚踢飞严寂手中的匕首,分筋错骨头尽是残影,三两招将严寂骨头卸下,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还不出来吗?” 金帮主环视四周民房屋顶,杀意凛然喝道: “不出来,小心我让严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你面前活活虐死他!” 长街上一片死寂,三位校尉的血液染红地面,触目惊心。 见无人回应。 金大河接过手下递来的长刀,狞笑一声,狠狠朝严寂右腿砍去,要整个剁下来。 “当——” 钢珠将长刀崩飞,一道雄壮身影立在煊赫门牌坊之上,刚好笼罩在昏暗月光下。 尽管对方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金大河依然敢断定对方的身份。 “马六,马千户,我处心积虑谋划两年,总算把你钓出来了。” 第91章 我么天刀 “刘家影卫有五王,以金木水火土为名,其余四位我已知晓是谁,唯有金王不知所踪。” 马六打量着金大河说道: “你这一手灯下黑玩得不错,我查遍天下,独独疏忽了京城,早该想到是你才对。” 最近两年,镇抚司与影卫的情报斗争越发激烈。 马六长得彪悍,犹如猛虎,却有细嗅蔷薇之心,屡次让影卫吃大亏,死伤惨重。 为了除掉他,刘青派出超一流高手剑尊,常年潜伏于京城,想行刺杀之举。 可惜六叔乃苟道之王,要么不出皇宫,出宫便让属下用易容术冒充自己,弄出很多个“分身”。 任你实力再强,也没长着天眼。 七八个马六从皇宫东南西北四个门,还有各处密道里走出来,你只有一人,如何追得过来。 况且镇抚司也不是没有超一流。 试了几次,没有刺杀成功,与其被马六牵着鼻子走,不如想个法子,守株待兔。 人性有弱点,忠义是其一,很容易利用。 把韩绾绾买来,让她做极尽羞辱之事,同僚之女被欺辱至此,你救还是不救? 马六很能忍。 自己不出面,一直派各路高手暗中搭救韩绾绾。 博弈在暗处,这段时间,韩绾绾至少经历了五六次严寂救她的场面,可惜来救者羊入虎口,尽数被金大河带人干掉。 被救多了,她眼里已没有惊慌,只有悲伤。 她想过自杀,但大河帮的人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还以母亲的性命做威胁。 你死了,下一个来西风楼的便是你娘。 韩绾绾只能苟活着。 事情一直拖到严寂回京。 他是马六手下最得力的百户,刘家影卫死伤惨重,严寂同样功不可没。 本来他这次是回不来的,影卫故意放他一条生路,钓大鱼。 果然不出所料,严寂回来便直接去西风楼抢人。 他不清楚剑尊藏在暗处,更不知道这是陷阱。 马六也不晓得金大河是影卫五王,不然早把大河帮剿灭了。 同样料定严寂会贸然救人的六叔,只能说动伏魔天王,去西风楼暗中搭把手。 如今局势很明朗,伏魔天王被剑尊拖住,无法来援。 严寂四人性命不保,逼得马六非现身营救不可。 身陷重围,大河帮少说有五位一流高手,其余人也是各有绝活,还有金大河压阵,动起手来,马六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他并不慌。 因为—— 这里是城南! 六叔抬头看着远方空中冲霄的剑气,听着由远及近的暴喝声,如同炸雷当空。 伏魔天王修炼的武学,可以媲美金刚不坏神功,打起来惊天动地,又有剑霸这等超一流高手与他大战,那声势数里外都听得清……六叔心中担忧尽去。 金大河自然也看出了马六的气定神闲,皱眉说道: “你必死无疑,还能这般轻松,我都不知该佩服你,还是笑你。” 六叔玩味的看着金大河,忍着笑意说道: “我中了你的计,金王你应该争取时间,多笑一会才对,免得待会连笑的机会都没有。” “嗯?你什么意思?” 金大河眉心拧成一团,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却摸不着头绪,只得问道: “你中了计,死得是你,我怎么会笑不出来?” “呵呵呵……” 六叔笑而不语,只是拖延时间。 金大河沉思片刻,眉心紧锁,始终想不出哪里出了差错。 不过马六已上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晚必定要弄死他。 一阵凉风吹过,拂动众人的衣摆,金大河抬头杀意沸腾道: “只要能杀掉你马六,大河帮被灭掉也值了。” “给我动手!” 金大河发狠大吼,用力一跺脚,让大地一震,便要冲上牌坊。 “慢!” 马六负手立在月亮下,飞身跃上高空,躲过各种暗器,再次落在牌坊上,指着众人后方问道: “金王,你没发现一件事吗?” “嗯?” 在众人回头看身后的同时,六叔的声音传来: “韩绾绾不见了。” “什么?” 金帮主望着人群后方空旷的街道,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头皮发紧。 “给我追!” 金大河只当众人疏忽,给了韩绾绾逃跑的机会,然而他还没说完,马六的声音再次传来。 “严寂也不见了。” 六叔的声音像是带着一种魔力,令看向严寂方向的众人毛骨悚然。 严寂本来在包围圈里,马六现身后,众人将精力放在他身上,把煊赫门牌坊围得水泄不通,但依然有三个人盯着严寂。 而此刻,那三人无声倒下。 距离众人不过五丈外的严寂,也消失了。 “见鬼了。” 许多人额头见汗,心里被一阵莫名的恐惧感笼罩。 能悄无声息干掉别人,同样能干掉你。 高手的灵觉很敏锐,像金大河这种顶尖一流高手,周身三丈之内,如同领域,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虽然超出了三丈,但人只要行动,便会有气流,不可能毫无所觉。 “是刚刚那两阵风!” 金大河面色骤变,后背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如坠冰窖。 “不要慌!” 喝止一众手下,金大河强装镇定,抱拳朝四周说道: “何方高手在此,还请不要插手影卫与镇抚司之间的斗争。” “影卫?” 街道尽头传来浑厚沧桑的声音: “老子杀得便是影卫。” “……” 金大河心里抽搐,早知道不自报家门了,只得服软说道: “前辈,我等认栽,可否给一条活路?” “看你们这架势,好像很喜欢以多欺少,不瞒你说,其实我也喜欢。” 狞笑声在众人头顶回荡着: “不过,我是多的那个,专杀你们这些小鸡仔。” “前辈很幽默。” 金大河自知死劫难逃,抱拳问道: “不知前辈可否留个姓名,让我等死个明白?” 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身穿虎皮大氅,肩扛九环大金刀。 “我吗……” “行侠仗义——” “雷天刀!” 第92章 刀刀刀刀 “雷天刀?” 金大河双目瞪圆,充满惊愕与难以置信。 五虎断刀门,二十年前在江湖中名不见经传,门下子弟稀少,一代仅传二三人。 直至雷天刀崛起,凭借一手九环大金刀威震江湖,才被刘家看重,许以重金招揽为门客。 但自从这厮发疯砍死杨苍之后,便被刘家狠命追杀。 超一流高手出动了两位。 这一追,便是两年多。 结果连人家的毛都没摸到一根…… 把刘家上下憋屈得想吐血。 最后影卫们通过分析,一致得出结论—— 只有死人,才会彻底从世上消失。 很可能雷天刀遇到了不出世的高手,被无声无息干掉了。 直至前两天,刘家才撤掉追杀令。 毕竟和一个死人干耗着,浪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追查他,实在不值得。 如今影卫的重心,重在和镇抚司对抗,毕竟刘太保已经准备造反,得把人力物力抽回来做大事。 至于杨苍…… 只能逢年过节,给他多烧些纸。 世上冤死的人不少,不是每个人都能大仇得报。 此刻雷天刀突然冒出来,金大河可以理解。 世界这么大,只要人家想藏,往深山老林一躲,你影卫能耐再大也查不到。 但他不解得是,这厮怎么突破的超一流? 世上的一流巅峰高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超一流却是凤毛麟角。 一流巅峰便是武道强者们公认的极限,再往上,努力无用。 想成超一流,需要天赋,需要奇遇,需要神功。 三者缺一不可。 否则给你一千年也练不上去。 一本金刚不坏神功,天牢里人尽皆知,镇抚司也传遍了,练到小成的没几个,大成更是想都别想。 天赋这东西不是谁都有,洗髓经秘方更是不传之秘。 纵使你有秘方,那几种千年灵药哪里找,难道去抢皇宫? 金大河被困在一流巅峰十几年,雷天刀没比他强到哪去,如今以傲视群雄之姿降临,金大河无法理解。 同样诧异的还有煊赫门楼上的马六。 “雷天刀?” 六叔面色怪异,望着对方粗犷的面容,骁勇的身影,如若闪电般的双目,心中暗自惊叹之余,竟分不清来者是不是张武。 毕竟,这个时间段,这个节骨眼上,只有张武出现才合理。 金刚不坏神功练了十年,练之前还经过变态洗毛伐髓,理当突破十二年大成的界限,早到达超一流境界。 伏魔天王和剑尊的战斗,必定惊动张武。 刚刚严寂他们动手时又杀声震天,也会把张武吸引过来。 如今人虽没有出现,但还好的一点是,不论对方是不是真的雷天刀,看对方态度,总是向着韩绾绾,向着自己这头的。 于是,马六做出了最英明的决定—— 跑! 乘着众人都被雷天刀吸引,六叔将内力运于脚底,飞跃下煊赫门楼,身躯前倾,双臂摆开,“刷”的一下似火箭般消失在长街上。 只留身后满地尘土淹没自己的残影,以及被他野蛮撞翻的几个大河帮众,在惨叫中从空中摔下来。 你留下来干什么? 等金大河这伙人豁出去拉你当垫背吗? 若是真的张武,杀这伙人砍瓜切菜。 若不是张武…… 雷天刀是谁? 我们又不熟。 “马六跑了!” 凄厉的惊吒声响彻夜空。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去,只见飞扬的尘土,从煊赫门楼下一直没入长街尽头。 这一下,易容的张武懵逼了。 金大河也懵逼了。 大河帮众人尽皆呆滞在原地,思维宕机。 长街上诡异的保持着安静…… 只有远方打出真火的怒喝与长啸,如滚滚闷雷般袭来,吹得众人衣摆哗啦啦作响。 张武扛着刀,一脸黑线。 如果跑的人不是六叔,换个人,这么不讲道义,回头定要将其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我他妈…… 玩老子呢? 某人道心有些崩溃,唯有杀人才能止住。 “刀!” 张武狂猛暴喝,手中九环大金刀嗡鸣震颤出巨响。 “叮喨喨——” 长刀挥出,凌厉霸道的三丈刀气横扫千军,在众人骇然的阻挡中,手中兵器尽数被磕飞砍断,火花铿锵爆闪! “不要!” 众人恐惧大叫,眼看着金色刀芒从自己身上划过,残肢断臂飞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脑海里尽是对方天神下凡的魔影和金色闪电刀光。 腥风血雨过后,一刀解决掉十多人,张武昂首狞笑狂喝道: “金大河,你也吃老子一刀!” “叮叮当当——” 九环剧烈碰撞,如同索命魔音,伴着汪洋浩海般的杀气袭来,让金帮主浑身皮肤忍不住的刺痛。 被杀意锁定,距离不过百步,他已无路可逃。 转身逃离只会将后背暴露给对方,被一刀劈死。 死亡危机之下。 “吼!!!” 金大河怒啸出洪钟般的巨响,仿若一颗炸弹在深水里轰然炸开,颇有几分悲壮色彩。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金大河大吼一拳轰出,整个右拳诡异膨胀像是要把黑钢拳套撑爆,似小太阳般恐怖的拳劲骤然爆发,似炮弹般轰向张武。 “来得好!” 冒牌雷天刀神采飞扬,将雷霆烈焰般汹涌的内力疯狂灌入刀中,使得粗壮膨胀的手臂撑破衣袖,九环大金刀嗡鸣狂震,似魔刀觉醒。 “刀!!!” 狂啸震天,绝世犀利的四丈刀气划破夜空斩下。 在与黑钢拳套的铿锵爆炸声中,金大河额头、鼻尖、下巴,浮现出一道恐怖的红线,使他面色在骇然、痛苦、绝望的变化中,红线猛然崩裂,血花狂飙。 “砰!” 壮硕身躯直挺挺砸倒在地,尘埃四起。 “帮主!” 幸存者们惊恐看着金大河分成两半尸体,发出壮烈悲呼……而后转身便逃。 什么忠诚,什么义气,在活命面前不值一提。 若有胜算也值得一拼,可对方明显是超一流,足以碾压你的任何阴险手段,不跑难道等着挨砍? “好胆!” 众人一哄而散让张武大怒,抡动九环大金刀狂杀上去,恼怒道: “不让老子行侠仗义,都给我死!” 第93章 扬名立万 张武一跃上高空,手中九环大刀瞬间挥出数十上百刀,刀气纵横,如闪电交织,轰杀向四面八方。 刹那间煊赫门楼下惨叫连天,一团团血雾猛烈爆炸开来,残肢断臂抛洒一地。 一阵微风吹过,浓厚的血雾弥漫散开,露出张武从血泊中走出的彪悍雄躯。 “十年,终于莽了一次。” 这一战,他气血沸腾,真气澎湃,感受到了久违的热血。 金大河是影卫的金王,这些大河帮高层也必定是刘家影卫,自当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不过,杀完人不算完。 张武扛起九环大刀,身影连闪,来到远处漆黑的巷子里。 严寂瘫痪在地,稍后镇抚司大批人马便会赶到,自会救他。 韩绾绾则呆呆站在原地,哀莫大于心死,人生大变,已将她摧残得七零八落。 张武不愿多与女人打交道,扛起她便向城北跑去。 …… 韩府。 才到四更天,窗外一片漆黑,韩山便已起床。 五更要入宫上朝,即便辞官在家,多年养成的早起习惯也很难改变。 洗漱一番,坐在书桌前,韩山就这样坐着。 如同迟暮老人。 自从他辞官,韩江川也被挫骨扬灰之后,整个韩氏愁云惨淡,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一蹶不振。 王朝末路来得快,世家衰败起来的速度也不遑多让。 仅是这一年多,韩家的实力便已大不如从前。 只是府中门客,便从四百多人减员到不足八十人,连个四品官都比不上。 家族百年底蕴,不缺钱,韩家从未亏欠过这些门客,更不曾减少他们的雇费。 可惜世态炎凉,见你失了势,立马找理由离开,另投别家。 而这一年间,韩家子弟也是被百般打压,被罢官的,被抓入昭狱的,最惨莫过于韩绾绾。 韩山焦头烂额,却有心无力,恍然间惊觉自己老了。 这种心态上的苍老,比年龄老更可怕,会让人失去斗志,对生活再无期盼。 突然。 “咚——” 门外一声巨响,大地都像是震动了一下,青砖炸裂的声音入耳,令屋内的韩山回神。 多年来纵横朝堂,他早已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纵使有武道强者要来杀人,他也会坦然面对,不会有任何失态。 可是。 “大伯。” 门外的喊声一出,韩山顿时怔住,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 “绾绾?” 韩山声音颤抖,不敢相信。 “大伯,是我。” 韩绾绾喜极而涕,又伤感不已。 才一年多不见,大伯已两鬓斑白,身影憔悴消瘦,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自信与风采。 “快进来。” 韩山把姑娘迎进屋,往韩绾绾身后一看,空旷无人,只有个钢柱砸在地上似的蛛网裂缝。 “绾绾你怎么回来的?” “一个叫雷天刀的侠士救了我,还给了我这个。” 韩绾绾拿出一张薄如纸的人脸面具,按照对方讲的法子贴在脸上。 霎时间,倾国倾城的丽人不再,只有相貌平平无奇,甚至看上去有点丑的韩绾绾。 “雷天刀?” 韩山怔了怔,这不是镇抚司通缉的那个江湖恶霸吗? 因为杀死刘青的外甥杨苍,瞬间就天下皆知,名扬四海。 韩山微微蹙眉说道: “他把你抢回来,只怕大河帮不会善罢甘休。” “他把金大河,还有大河帮的高层,全杀光了,还救了镇抚司的千户马六,百户严寂。” “……” 韩山愣住,久久无言。 半晌才坚定说道: “此人对我韩家有大恩,当助其扬名立万!” …… 伏魔天王与剑尊杀到疯狂,声势震天,整个城南的人都被惊动了。 各大帮派也不例外,连夜召集帮众,准备行动。 大河帮和百户严寂杀起来,不论输赢,不论能不能抢回韩绾绾,镇抚司都必定会收拾他们。 到时候空出来的地盘,各大帮派自然要疯抢。 瀚海帮驻地。 帮主王瀚海虎背熊腰,颈宽肩粗,高坐在虎皮宝座上,雄视下方众人。 各大堂主分坐左右,阿豹赫然在列。 大厅外面则是整齐列队的帮众们,面容肃穆,无人交谈,非常有秩序。 粗略一看,竟有上千人,队伍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帮众赶来。 堂主们则交头接耳议论着,等待着外界的消息。 “大河帮若是被灭掉,我们少说也要抢他一半的地盘。” “不错,尤其是那西风楼,定要弄到手。” “抢下地盘,必定第一时间准备好银子,孝敬顺天府的老爷。” “报——” 突然一位身穿黑色劲衣的帮众冲入大堂,对大马金刀坐着的王瀚海,单膝跪地汇报道: “禀帮主,煊赫门楼处的大战有结果了,韩绾绾和严寂被救走,之后有一人手持九环大金刀,将大河帮的高层,还有金大河,全屠掉了。” “什么?” “金大河死了?” “大河帮灭了?” 众人震骇失声,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河帮的高层战力雄霸京城,不夸张的说,城南所有帮派加起来,高端战力都未必比得上一个大河帮。 一流高手七八位,二流高手扎堆,不像个帮派,像是武林盟主的架势。 宝座上的王瀚海也变了脸色。 但他变色的原因不是大河帮覆灭,而是—— “你说什么?” “那人手持九环大金刀?” “没错。” 帮众立即抱拳回答道: “小的回来前,镇抚司大批人马已赶到,小的藏在暗处听他们议论,说是雷天刀动的手。” “雷天刀?”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越发不敢置信。 雷天刀三个字在江湖中可谓是人尽皆知,但他的实力和金大河最多五五开,屠掉大河帮,简直开玩笑。 “你确定你没听错?” 阿豹皱眉询问道。 帮众肯定回答: “小的确定没听错。” “……” 高坐的王瀚海嘴角抽搐,面色阴晴不定,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豹提醒道: “帮主,请吩咐计划吧,机会千载难逢,等镇抚司的人一走,咱们应该立即动手。” “没错。” 堂下众人纷纷附和。 王瀚海回了回神,心不在焉吩咐道: “阿豹你负责……” “王杉你去攻打……” 第94章 交情说缘 等张武将九环大金刀放回城北豪宅,换回劳九模样,回到城南的时候。 伏魔天王和剑尊的战斗已结束。 望着空旷的大街,他只能紧锣密鼓去捞好处。 将大河帮众人团灭后,他搜过金大河的身。 结果下手太狠,金大河怀里的东西全被狂暴刀气撕碎,只留下一柄成人巴掌大的金铜钥匙。 按照常理,这么大的钥匙,只能是用来开宝库大门的。 蒙上脸,脚力全开,张武极速朝大河帮驻地扑去。 金大河死掉的消息已传开,毕竟大街上躺着那么多尸体,帮派群龙无首,又招惹到镇抚司,底层帮众只能连夜跑路,溃散得不成样子。 张武赶到的时候,偌大驻地里空荡荡,值钱的东西全被洗劫一空。 便连帮派门口的“大河帮”镀金牌匾,也不知被谁卸了去。 一路冲至驻地深处,还有十多个小毛贼在搜刮东西,举着火把,围着帮派库房不甘心退走。 这库房乃是金大河重金打造的,张武之前便听说过。 表层和地底以坚硬岩石垒砌,墙壁内部用熟土夯实,形成硬度极其恐怖的夯土层,四面墙壁厚达一丈,简直堪比战争堡垒。 库门则用实铁铸造,厚有十寸。 门锁是内嵌式,嵌在门里。 若没有钥匙,超一流巅峰高手来了,也只能望门兴叹。 张武如鬼魅般将十多人全部击晕,只留一个三角眼,看上去便阴狠毒辣的家伙,拿出钥匙冷声示意道: “去开门。” “你……” 三角眼大骇。 “你什么你?” 张武不耐烦说道: “再敢多讲半句废话,立死。” 三角眼不敢多言,只能浑身哆嗦着走向库门,将沉重的金铜钥匙插入其中,咔嚓一拧。 “嗡——” 仿若远古时代的大门被开启,一股阴冷气息从门缝里扑出,让三角眼打了个冷颤,而后……人头落地。 张武没有贸然进入。 而是捡起一个火把,从门缝里丢入库房。 借着火光看去,十多个高大架子上都是层层叠叠的金条,明晃晃一片。 靠墙还有很多个大木箱子,想来也该是银锭和金银珠宝。 张武戴上银丝手套,用三角眼的尸体塞住门缝,免得自己推开库门时,有暗器射出来。 用力一推,以他的力量,竟都觉得有些吃力。 将门缝推至一米宽,张武还是没有进去。 将晕倒在地的十多人当成工具,按不同方位一个又一个丢入库房中进行试探,看有没有机关陷阱。 直至确定里面绝对安全,张武才把库门完全推开,整个大门有三米宽。 这样,就算有人在他进入库房后,突然把门关上,以他的反应速度绝对可以跑出来,张武才踩着三角眼的尸体当滑板,进入库房。 他没有动金条和那些箱子。 开箱最不安全,难免中招。 而是径直来到库房中间,有一个木桌,上面放着许多信件和册子。 帮派的账簿,对大佬们的贿赂记录,与影卫们的书信往来,以及……一沓厚厚的银票。 张武拿起来看了两眼,看了三眼……有点挪不开眼。 粗略一数,每张都是一万两,共三十张。 “一夜暴富!” 某人乐得嘴角都咧开了。 把银票揣怀里,没有动其他东西,张武转身便走。 但突然间,库房里的光线一暗,一道雄壮魁伟的身影堵住库门,虎眸盯着某人说道: “大隐隐于市,城南竟还有你这等强者?” 张武这一路狂奔,血气沸腾,气息外露,很容易被其他高手感应到。 “伏魔天王?” 张武之前便听马六提起过这位,当下摘了面罩,自报家门说道: “前辈,马六是我叔,咱们是一家人。” “你认识马六?” 释伏魔气息一泄,蹙眉问道: “你如何证明?” “六叔应该快来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等他?” 张武对这位天王的功法很感兴趣,跃跃欲试说道: “我们可以顺便交流一下前辈你的伏魔金身,咱们互通有无,如何?” “你有何绝技?” 释伏魔没有让开,依旧堵着门。 他的斗篷已在战斗时打爆,长得浓眉大眼,光头锃亮,威猛似佛门的护法金刚。 张武说道: “我吗,没什么绝技,也只是金刚不坏神功大成而已。” 释伏魔双眸闪烁精光,急促问道: “你便是我师兄呼图龙的弟子,那个天牢狱卒?” “你便是我师傅在牢里经常提起的那个……伏魔师弟?” 某人张口便来,师弟什么的,呼图龙从未提过。 释伏魔疑惑问道: “我那师侄应该很年轻才对,你为何长得如此老成?” “师叔你早来京城两年,罩我一下,凭你的关系,我也不至于被爆掉假死,遭逢大变,老成这副模样。” 张武耸了耸肩,有些无奈。 释伏魔沉默。 他来京城,一是为了找回金刚不坏神功最正宗的传人,使其认祖归宗。 二是为了寻找师兄呼图龙的遗孤,带回少林,好好教导。 可惜,来京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张武死在了医馆。 后来在医馆见到马六来看张武尸体,因缘际会,两人一见如故。 释伏魔觉得六叔为人仗义,热情豪爽,便在他的劝说下加入镇抚司。 至于张武隐居城南的事情,马六只字未提。 没有张武的同意,六叔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师叔有愧于你,让你受苦了。” 释伏魔叹息一声,双手合十,对张武真诚行了一礼。 某人也回敬道: “师叔客气,既然我们有这般交情,可否把门让开,让师侄出去?” “当然可以。” 释伏魔点头,身子却不动,一本正经说道: “可是师侄,我们有交情不假。” “按理说交情不该说钱,该说缘。” “但师叔所求不多,只要你怀里一半缘便可。” 第95章 以武论缘 张武愕然。 实在没想到释伏魔竟是为钱来的。 不过他明白对方为什么堵着自己要银票,而不是去搬库房里的金银。 实在是……性价比不高。 这些金子看着晃眼,实则并不值钱。 你搬走一百根金条,哼哧哼哧弄回家,金银比例一比五,也才一万两银子而已。 张武怀里一张银票,便是一万两。 只是。 “师叔,你一个出家人要银子干什么?” 张武面色怪异问道。 释伏魔双手合十说道: “为佛贴金,修寺建庙,有不可思议之功德,可积殊胜资粮,可获深厚福报。” “……” 张武嘴角一抽,无语吐槽道: “师叔,你想要钱直说便是,这又是缘,又是福报,真够拐弯抹角,可否坦诚些?” 释伏魔想了想,眉目低垂说道: “既然如此……师侄你怀中之物与我有缘。” “够直接。” 张武赞过一声,说道: “既然师叔想要缘,不妨凭本事来取,不过为避免伤到和气,直接交手不太好,师叔你看这样如何……” 张武想了一下说道: “不如我们各自露一手,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能不能赢对方,心里自然有数。” “此法大善!” 释伏魔合十作揖。 双方打起来很容易误伤,有马六的交情在,功法又都出自少林,你还想让人家认祖归宗,必须留有余地。 张武客气问道: “师叔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师侄先请。” 释伏魔做出个请的手势,依旧堵着门不让。 刚刚与剑尊连番大战,他消耗严重,先趁机恢复一下。 “既然如此,那师侄便献丑了。” 张武也不客气,内功一运,浑身肌肉瞬间坚实膨胀起来,再鼓荡气血,体内立时震荡出钢铁交鸣般的金属颤音,仿佛全身每一块骨都在狂鸣炸响。 缓缓积蓄气势,在将身体调整至最巅峰的一刹那,张武身上猎猎作响的长袍骤然静止下来,坚硬如铁衣。 “喝——” 如九天雷鸣般的暴喝在库房里炸响,一圈气罩以张武为中心猛烈爆炸开来,瞬间将他上衣撑爆炸裂,露出威猛、霸道,充满力量感的古铜色肌肉。 “轰隆——” 一拳出,如熊熊燃烧的流星坠地,恐怖音爆气浪让空气发出锐利刺耳的尖啸,坚硬无比的地面亦在这一拳之下骤然炸裂! “咔嚓——” 仿若百米大山裂开的声音,让释伏魔变了脸色,心脏像是受到电击一般,惊骇难掩。 这一拳,令整个天地都在震颤,咔嚓嚓的炸裂声一直蔓延至库房外,让四面八方形成蛛网般的大裂缝,真似毁天灭地。 张武傲立在坑中,背负双手,龇牙咧嘴抚着自己疼痛难忍的右拳,询问道: “师叔,不知我这一拳值多少银子?” “……” 释伏魔掩住眸中的惊色,低头沉思片刻说道: “值五万缘。” 这种威力,释伏魔自认也可以打出来。 但后果便是…… 过度爆发,透支生命力,一拳过后,只剩半条命。 像张武这样,不伤自身,只靠极限力量出拳,还能有这般威力,释伏魔自愧不如。 “值五万缘?” 张武眼前一亮说道: “也就是说,师叔你只要十万缘了吗?” 释伏魔点头。 张武说道: “那师叔你再看我这一手,能减多少缘。” 某人在库房里走转起来,闲庭信步,宛若钢铁之躯般的霸道身影掀起一阵阵狂猛旋风,使得墙壁回荡起轰隆隆的滚滚闷雷声,让被沉重金条压着的货架都咣咣摇晃起来。 骤然间,狂猛轰鸣声静止,张武的一连窜残影消失,库房里空空荡荡,哪还有人? 释伏魔汗毛倒竖,头皮都炸了。 猛然回头,张武的声音刚好从身后传来: “师叔,我这身法如何?” “……” 释伏魔心头被寒意笼罩,久久说不出话来。 张武的身法再快,他也照样看得清。 从库房里扑出来的那一刹,他看见了,感应到了,却……拦不住。 眼睛看见是一回事,身体反应跟得上,又是一回事。 张武若是想杀他,并不难。 释伏魔长吐一口气,熄灭了心里的争雄之心。 “只凭这一手身法,师侄你当独步天下,宗师不出,唯我独尊!” 张武对口头的吹捧不感兴趣,只是问道: “师叔,给个评价吧,我这身法值多少缘?” “十万缘。” 释伏魔也是洒脱,认赌服输,干脆一毛都不要了。 张武疑惑问道: “为什么不是二十万缘?” “……” 释伏魔变色。 合着你不给缘,还想让我倒出血是吧? 张武心里暗笑,但还是从怀里拿出那一沓银票,数了五张说道: “师叔,我师傅呼图龙是少林出来的,我是他弟子,也算少林的,我等皆与佛有缘,请师叔帮我把五万缘,给佛贴了金,积攒些功德福报。” “阿弥陀佛,师侄向佛之心,天地可鉴,师叔替佛祖感谢你。” 释伏魔取出个钵盂,单手合十,向张武伸来,满身的宝相庄严。 某人心里抽搐着,眼角也在抽搐,忍痛将五万缘放入钵盂中。 不是他大气,拿钱不当钱,实在是五万两银子,结交一个超一流高手,简直不要太值。 不知道别人,但据张武所知,效忠于刘青的那几个超一流,每年俸银超过五十万两。 朝廷给释伏魔开出的价码,也有每年十万两。 今日舍得五万缘,让这便宜师叔欠了人情,来日用得他着,自有十倍偿还之日。 想了想,张武一咬,反正这钱来得容易,又数五张银票说道: “师叔,我听闻伏魔金身是佛传下来的法,给佛祖建个寺庙,不知能否获得他的真传。” “佛祖真传,万金不换!” 释伏魔回得很果断,佛法价值无量,岂能用钱财来衡量? 然而这话听到张武耳朵里,又是一个意思。 万金,也就是五万两银子。 万金不换,说明五万缘不够…… 第96章 仰望天刀 这价格,有些超出张武的心理预期。 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他收了银票说道: “罪过,罪过,佛祖真传,岂能用缘来衡量,是我着相了。” “师叔,我们回头见。” 身影连闪,张武很快消失在大河帮。 释伏魔呆了呆,想喊住他的话硬憋在喉咙里,没法吐出来。 缘这东西,其实是可以商量的…… 可人家已经走了,你还能说什么? 释伏魔很果断,冲入库房,将两个大木箱垒起来,低喝一声,扛起便朝大河帮外跑去。 他前脚一走,张武再次折返。 也扛起两个木箱,撒丫子跑路。 当着别人的面,把自己贪婪的模样表现出来,脸面上总是不好看。 张武这样,释伏魔更是如此。 世上没谁嫌钱多。 多弄两箱钱,伙食可以改善一些,出手可以大方一些,本来挺豪气,这下可以更豪气。 张武没离开多久,天色蒙蒙亮,镇抚司大部队终于到了,将大河帮驻地团团包围。 马六在诸多力士的拱卫下现身,众人衣袍都染着血,已将大河帮剩下的帮众大杀一通。 驻地深处,蛛网大裂缝将地面犁了一遍,蔓延出近八丈远,这个范围内的青砖全部炸裂,没有一块地是完好的。 六叔看得眼皮直颤,镇抚司众人尽皆心头惊悚。 来到库房里,架子上的金条散落一地,放银票的木桌也被震塌了。 见贿赂大佬们的册子,还有影卫的信件都在,马六长出一口气,开始指挥众人整理赃款。 世上能有这般力量的人,把这么坚固的库房都快轰塌,不是张武,便是伏魔天王。 稍后可得找这两人说道说道。 …… 城北豪宅。 张武挖了大坑,将两大箱金条倒入后院地里,再把箱子烧掉,余灰都铲进柴房燃了一通,这才罢休。 本想花完四万两银子,便回天牢当狱卒。 这一次,只怕是遥遥无期了。 等他回到城南杂院时,看着大开的院门,张武蹙起眉头。 整个院子都被翻了一遍,当真是掘地三尺。 屋子里也被糟蹋得不像话,锅碗瓢盆散落一地,满柜子书籍都被掀翻。 这景象,不像偷东西,像砸场子。 便连笼子里的老鼠,都被一脚踩死了。 回来的路上,张武看到不少瀚海帮的人在煊赫门前游荡,转弯时,刚好有几人从自家这条巷子里离开。 本以为他们是抢地盘的,没想到是来翻自己家的。 “怎么,家里被贼光顾了?” 马六按着腰刀走进院子,口气带着些调侃。 张武摇头无奈说道: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想当年咱是小鬼,今儿也算体验了一把被缠的滋味。” “看来你也是才进门。” 马六笑着问道: “那九环大金刀藏好了?” “什么九环刀?” 张武装傻充愣说道: “六叔你误会了吧,我后半夜听到打斗才出门,直接掏了大河帮的老巢,刚刚才回来。” “你不是雷天刀?” 马六皱起眉头,满腹疑惑。 张武满脸茫然问道: “什么雷天刀?” 马六:“……” 张武:“……” 六叔只得把雷天刀神勇无敌的事迹再讲一遍,听得某人如痴如醉,差点没忍住站起来承认是自己。 见他始终不愿意坦白,马六意味深长说道: “其实你是不是雷天刀,都无所谓,叔已经让镇抚司撤销了对他的通缉,不过……” “不过什么?” “只怕刘家的影卫会不死不休,超一流强者也会盯上他,疯狂追杀。” 马六嘱咐道: “以前刘家摸不着雷天刀的踪迹,无从下手,如今知道他在京城,缩小排查范围,只怕这雷天刀是藏不住的,小武你一定要小心些。” “……” 张武嘴硬道: “事情是雷天刀做的,金王也是他杀的,跟我又没关系……” 马六脸皮抽搐。 你小子真是深得我精髓,做了也不承认,坚决不暴露自己的破绽。 六叔惊叹道: “说起来,雷天刀这一回真要威震四海了。” “以一己之力,灭掉大河帮高层,连金大河都被他一招秒杀,如此实力,只能是超一流境界。” “从此以后,世人提起雷天刀之名,都需仰望。” “……”张武:“他有那么厉害吗?” 就在两人闲聊的同时。 真正的雷天刀猛然打了两个喷嚏,全身汗毛倒立,内心无缘由的被阴霾笼罩,有大祸临头之感。 而在杂院里,叔侄俩也聊起了释伏魔。 马六疑惑问道: “大河帮宝库里少了四个木箱,地上有灰尘印记,不是你搬的?” “当然不是我。” 张武摇头说道: “我俩没谈成,我当场便走了,除去他,那么重的箱子,谁还能一下子搬走四个?” “……”马六:“这伏魔天王,有些贪。” “不是一般的贪。” 张武添油加醋说道: “我先前给他五万两银票,后来又拿五万两,总共十万两,还买不下他的伏魔金身,就这还师叔呢……” 顿了顿,某人酸溜溜说道: “不要也罢。” “无妨,以后自有他求你之日。” 马六对释伏魔来京城干什么,心知肚明。 少林之所以是天下第一正宗,传承千年不灭,主要在于他们会做人。 神功秘籍传下去一大堆,谁都可以修炼。 谁练成,谁便是少林的正宗传人,我便让你认祖归宗。 一般人是不会拒绝的。 毕竟归了宗,身后有个大靠山,万事方便。 但张武性子比较怪,只怕释伏魔说服不了他。 “六叔,这大禹步你收着,多多修炼,迈入超一流不难。” 既然已经在释伏魔面前展现过,张武也不准备再藏着大禹步。 萧景敖的修炼心得,已经让他领悟出更强的杀手锏,踏入大宗师之境只是时间问题。 “大禹步?” 马六看着竹书的封面字迹,怔了怔,心头有些感动。 张武舍得拿出这种神功秘籍送给他,已是把他当成最最亲近的人。 毕竟习武之人最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牌,若有坏心,很容易危及性命。 这也是武功不轻传的原因。 马六没有拒绝,只是感叹着拍了拍张武肩膀说道: “放心吧,六叔会好好练的。” “这竹书拿手里多有不便,还是装个包袱吧。” 张武拿出一块坚实的黑布,把竹书包裹起来,这才送别马六。 而后冷着脸,也不锁院门,直向煊赫门走去。 他向来说话算话,早就跟阿豹说过,以后但凡有人来扰自己,都找他算账,一次打断一条腿! …… 马六离开张武家的巷子,走出一段距离,寻个无人角落,打开包袱。 他知道张武做事绝不会多此一举,故意弄个包袱把竹书装起来,绝对有目的。 果然,包袱一开,竹书里掉出一沓纸。 银票,每张一万两,足足有十张! 马六心情复杂,眼眶微微泛红,感动难以言喻。 即便关系最亲近的父子,也不过如此。 第97章 悲惨阿豹 煊赫门楼前。 至少围着上百人。 这里是大河帮除去帮派驻地之外,最为重要的区域。 只要占住煊赫门,便可以把守进入城南的要道。 谁能来,谁来了不能离开,之前由大河帮说了算。 如今被瀚海帮占领,自当派出重兵把守,直到城南恢复平静,各大帮派都默认煊赫门是瀚海帮的地盘。 众人围在一起,除去警戒四周,清理大河帮高层的尸体,便是吹牛扯淡。 “你们听说了吗,豹堂的堂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上吃了大亏。” “此事我知晓,那人叫劳九,阿豹没偷着东西,反被人家吓得狼狈而逃。” “他阿豹不行,不代表我们蛇堂的人也不行。” “不错,我们刚才趁乱把那劳九家里砸了,虽没捞着什么值钱玩意,但也让他知道我们瀚海帮不怕他。” “听说这家伙很有钱,改日夜里寻个机会,打他闷棍……” 众人兴致勃勃议论着,完全把某人当成了棒槌。 瀚海帮堂口众多,帮众由堂主们统领,守煊赫门的这伙人只听命于蛇堂堂主,阿豹对他们没有约束力,所以并不怕。 你怕劳九,你服气,不代表我们也服了。 直至某人负手从远处走来,面无表情问道: “阿豹在哪?” 张武的语气很不客气,让众人面色一紧,不少人按住了腰间的刀。 而砸院子的几个帮众下意识心虚,连忙躲在众人之后,又觉得这样很没面子,有一人硬着头皮走出来问道: “你找豹堂主什么事?” 张武打量着对方说道: “我会剁他一条腿,不过在动手之前,他应该会先剁掉你的腿。” 面对上百凶神恶煞之辈,还敢这般口出狂言,不是找死,便是真有能耐,讲话之人当下怂了。 “朋友,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蛇堂的堂主王杉走出来,面色冰冷看着张武,而后朝身旁的心腹吩咐道: “去喊阿豹来。” 事情因阿豹而起,不论如何他都得露面,讲出个说法。 张武懒得与这些小罗罗多废话,只是身影一闪,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三丈外,摘下对方一撮头发,又身影一闪,立在屋檐下,静静负手立着。 煊赫门前瞬间鸦雀无声。 王杉脑门发冷,如坠冰窖。 煊赫门楼前诡异的安静下来。 不多时,砸张武院子的四人尽数被绑,朝他所在的方向跪着,用膝盖一点一点挪向他。 王杉也抱拳说道: “前辈,他们有眼无珠得罪了您,如何惩罚,全凭您发落。” “另外。” “王杉管教属下不周,也该当罚。” 这位蛇堂堂主面色坚毅,倒拎着长刀,咬牙朝自己胸膛用力一抹,噗的一声,血花迸溅。 “堂主!” 帮众们大急,连忙帮王杉包扎,有不少人扭头死死盯着张武,目露凶光,被激出了血性。 张武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着实没想到,小小的江湖帮派,还有这等人物。 果断,明事理,对自己下手也够狠。 看这些帮众凶恶的眼神,想来王杉平日里对属下也是多有照顾,很得拥戴。 “把我家里收拾好,你们四个的事情揭过,阿豹过来后,让他去家里找我。” 张武淡淡吩咐一句,扭头便走。 四人一看,连忙挣脱捆绑,乖乖低头跟在后面。 …… 城南杂院。 四个帮众哼哧哼哧把翻过的院子弄平整,再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张武静静坐在炕上看着书。 见四人打扫完了,想走又不敢,连开口说一声的勇气都没有,过了许久,张武才抬头问道: “你们豹堂的堂主,大名叫什么?” 四人对视一眼,一人小心说道: “回前辈,他大名叫呼图豹。” 张武恍然。 怪不得阿豹和呼图龙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原来真是他儿子。 刚刚六叔来时,谈起释伏魔来京城的缘由,其中之一便是找到呼图龙的儿子,带回少林教导。 他爹能把金刚不坏神功练到大成,威震天下,儿子的天赋必然不差,好好培养,来日绝对是个顶尖高手。 不过,当年呼图龙被封为护国天王,自己都沾了大光,负责此事的韩山,也问起过呼图龙后人的事情。 以镇抚司的力量,找到呼图豹不难。 凭借他爹的天王之位,至少该衣食无忧才对,怎么会流落到街面上当了小混混? 张武询问道: “呼图豹母亲是否健在?” “回前辈,此事我知道。” 一个连忙露出讨好神色说道: “阿豹老家是庐陵郡的,我和他是同乡,他母亲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却被强人入室羞辱而怀孕,父母觉得丢脸,便将她赶出了家门,流落街头,阿豹四岁的时候,她母亲疾病缠身,无钱医治而死,他也成了孤儿。” “然后呢?” 张武心里叹了一声,自己这位便宜师傅,真是造孽。 这人接着小心翼翼说道: “后来阿豹被一个流氓丐头收养,受其影响,专门装可怜去大户人家要饭,哄骗那些不谙世事的大户小姐开心,骗了银子便跑,还经常挑街上的纯情女子骗财,卑贱的不得了,尤其青楼女子,身世大多悲惨,对小乞丐很有同情心,阿豹认的干娘少说有十几个。” “……” 张武一脸黑线问道: “他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应该是六岁时,有个老伯来京城做买卖,把他从庐陵郡带过来的,据说之前朝廷的人找过他,给了些银两,帮他安排了一栋宅子,后来被豪强夺走,还想杀他灭口,阿豹才想法子逃至京城。” 另一个帮众接茬说完,张武沉默。 呼图龙虽被封了天王,看着很厉害,事实上徒有虚表。 你在朝廷连个熟人都没有,根基全无,皇帝封了爵位,怎么执行却是下面的人在操作。 各种赏赐,银子之类,没有全部贪完,还知道找到呼图豹,给安置个宅子,够不错了。 至于事后关心,照顾你……那是扯犊子。 双方无情无故,你个小屁孩背景全无,没有反手再把你宅子夺走,已是够有良心的。 可惜,你不夺,眼红者多得是,当地豪强可不管那么多。 第98章 有亲有故 “这呼图豹在城南名声如何?” 张武询问道。 若是心肠不坏,便将金刚不坏神功传下去,也算还了呼图龙的传功之恩。 “阿豹的名声?” 四人面面相觑,尽皆嘴角抽搐。 张武微微皱起眉头问道: “他名声很恶劣?” “恶劣倒是不至于。” 有个帮众硬着头皮说道: “只是不那么好听……” “怎么个不好听法?” 张武眉心一拧。 开口的帮众尴尬着干咳两声才说道: “他名声不好,不是偷抢打砸,也不是逼良为娼,横行乡里之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喜欢流连花楼,迷恋贵妇,还喜欢跟人家要银子,吃软饭……” 这帮众小心翼翼观察着张武的表情,见他脸色微微发青,赶忙闭嘴。 旁边与呼图豹同乡的帮众连忙救场道: “前辈,其实阿豹没那么坏。” “他除去喜欢在花楼卖色,给贵妇做男宠,还经常骗财骗色之外,其他方面无可挑剔。” “对兄弟够讲义气,为人也很靠谱,做事有底线,偷东西也是奔着劫富济贫去的,这些年他没少捞银子,都接济了穷苦人家,很多百姓对他感恩戴德。” 张武无言。 一个从小没接受过任何教育的流氓痞子,母爱缺失,喜欢熟妇无可厚非,下限低一点也情有可原。 而呼图豹对西风楼无比熟悉,对韩绾绾知根知底,那可是大河帮的地盘,他还能自由出入,只有一种可能—— 你在人家那里卖色,有利益相让! “行了,你们四个走吧。” 嫌恶的挥了挥手,四人如蒙大赦,拥挤出门连滚带爬跑路。 就这样,张武在家足足等了一整天,呼图豹都没来。 直至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他冷着脸出门。 …… 呼图豹今天很衰。 其余堂主都按照计划,成功打下大河帮的地盘。 只有他被另一个大帮的人埋伏,弄得手下死伤惨重,差点跪地求饶才逃出来。 才跑回瀚海帮驻地,便有蛇堂的人来报。 劳九,九叔喊你过去一趟。 一问缘由,呼图豹怒了。 老子这个二流高手都惹不起人家,你们几个小痞子也敢偷人家院子? 可事已至此,祸已经惹出来,你能怎么办? 要么收拾细软跑路,避其锋芒。 要么彻底撕破脸,带人围了劳九,敢惹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当然还有最后一条,乖乖去给人家认错,打断你的腿,你也受着。 作为泥坑里成长起来的小人物,呼图豹毫不犹豫选择第一条—— 跑! 脑子有病才去拼命。 就算不死,把自己拼残废,让谁照顾你? 乖乖认错更是扯犊子。 事情又不是我惹的,凭什么我来承担后果? 至于把事情汇报给帮主,让他撑腰,帮忙出面处理一下,那更是取死之道。 劳九很可能是一流巅峰高手,他的价值胜过你百倍,王瀚海必定拼命拉拢。 届时只要劳九点个头,都不需要他动手,只怕帮主大人先把你剁了。 出来混,最靠不住的便是“义气”。 你把自己的小命,寄托在别人的义气之上,只怕被卖了还在数钱。 回家收拾两身衣服,天色已经黑了,呼图豹蒙着脸,趁夜朝城北而去。 先去宣妃夫人家里过几天逍遥日子,爽够了,看情况再露脸。 这一路,他专走偏僻巷子,避免被打探到踪迹。 甚至为了不走人流众多的煊赫门,还飞檐走壁,翻过五米高墙,落在胡同里才离开城南范围。 “安全了。” 呼图豹呢喃一声,摘下面罩,想到宣妃夫人雪白丰腴的身子,迫不及待朝胡同外跑去。 可是。 才跑出十丈…… 他便讪笑着,一步一步倒退,绞尽脑汁思索自救之法。 劳九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显然是准备下狠手。 等把你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的时候,便是他下手之时。 “怎么办?” 呼图豹额头冒冷汗。 自己才十五岁,还没有享受大好年华,还有很多贵妇等着自己安慰。 可经过思索,呼图豹悲哀的发现,自己完全没有逃走的机会。 这是个死胡同,左右后面都是高墙,你爬墙只会把后背暴露出来,给人家杀你的机会。 其次你也没有唬住对方的背景。 宣妃夫人虽是二品诰命夫人,却是个寡妇,没有威慑力。 最后只有一条路可走—— 拼命! 可是,实力太过悬殊,十死无生。 “完蛋了!” 呼图豹露出绝望之色。 心中后悔不已。 早知道给人家认个错就完了,这一跑,跑丢了小命。 突然,呼图豹后背撞在墙上,已是无路可退,惊得他瞬间满头大汗。 张武双眸如同两柄利剑,死死盯着这厮,冷声说道: “你不是很能跑吗,接着跑。” “噗通——” 呼图豹果断跪地哀求道: “九叔,阿豹是臭水沟里的虫子,不值得您出手,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饶你?” 张武冷笑道: “你我无情无故,凭什么饶你?” 无情无故? 呼图豹愣了愣,用力把头往地上一磕,深情款款喊道: “爹!” “???” 张武满目惊愕。 第99章 牵挂的人 张武难以置信世上竟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当狱卒多年,在牢里见过的人渣败类数不胜数,今日也是开了眼。 不过话说回来,此子能见势不对,立即跪下喊爹,将来必成大器。 “我可没你这么个好大儿。” 张武摇头,明知故问道: “你爹叫什么名字?” “呼图龙,朝廷的护国天王。” 呼图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背景,连忙讲出来,想吓唬住某人。 张武恍然问道: “你既然知道你爹是天王,想来应该听过他有个弟子,在天牢里当狱卒,你入京后怎么不去找他?” “九叔你说的是那个武牢头,武阎王?” 呼图豹抬头询问道。 张武点头。 呼图豹苦笑说道: “九叔你太天真了,当年我不过是个小孩子,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去找人家能怎么样?” “让人家施舍你一些银子?” “还是去讨要我爹的神功?” “若是前者,我宁愿凭自己本事去骗女人的钱,也绝不会受他施舍,让他看不起我。” “若是后者,只怕人心隔肚皮,不但要不来神功,还会遭到毒害。” 张武无言以对。 混江湖的人见惯了黑暗和尔虞我诈,遇到事情下意识往坏了想,权衡一番,危险超过好处,自当避之。 做人不能太天真,更不能奢望别人善良。 “你倒是有些志气,做事也谨慎。” 张武感慨一声问道: “后来你也算混出了人样,怎么也没去找他?你们各大帮派的人,不都在努力和牢里打好关系吗,搭上那武阎王,你在帮里的话语权会高不少。” “还是同样的问题。” 呼图豹说道: “我混起来了,人家也成了镇抚司的七品总旗,官老爷眼高于顶,向来看不起我们这些下九流贱人。” “若是找上门,八成会被一顿羞辱,而后心生害我之意,也好将神功彻底占有。” “我阿豹在街面上也是个人物,不愁吃,不愁喝,何必去受他那鸟气,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古代的尊卑贵贱深入人心,九品小吏在百姓眼里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可以光宗耀祖。 七品大老爷,还是镇抚司的总旗,在呼图豹这些混混眼里,与封疆大吏都没什么区别。 你个街头流氓,如何敢高攀人家的门槛? 这既是自卑,也是自知。 张武问道: “那可是金刚不坏神功,难道你不心动吗?” “当然心动,但九叔你要想想,我是混江湖的,获得神功,又不能一下子就练成,少说要十来年,这期间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 张武沉默。 下场便是被无数高手追杀! “知进退,能忍神功诱惑,即便是小人物,也不可小觑。” 张武心里呢喃一声,这呼图豹真是让他大看了一眼。 不过,他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说剁腿,绝不含糊。 “铿锵——” 张武右手食指高速震动,指甲盖如刀般锋利,即便是钢铁也要被切断,血肉之躯如何抵挡? “爹,饶命啊!” 呼图豹大急,面带惊恐,悄悄将手摸向腰后。 “锵——” 张武食指斩出,铮铮嗡鸣,轻描淡写切向对方右腿。 “师侄,他是你师傅的孩子,何必下此毒手?” 雄浑低沉的声音突然传来,一尊魁伟霸道的身影从天而降,五指呈现金刚之色,如鹰爪般截向张武手腕,迫使他斩不下去。 “师叔,多管闲事不好,容易被打闷棍。” 张武飞身而退,早已察觉到释伏魔的存在,只是故意把他逼出来而已。 呼图豹只觉眼帘一暗,跪地仰头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如同蚂蚁仰望巨人的视角,令他头皮发麻。 然后—— 爬墙便跑。 管你是谁,先逃出九叔的魔掌再说。 不想他才骑上墙,便被释伏魔一把揪住后衣领,似拎着小鸡一般提了回来。 呼图豹面如死灰,耷拉着脑袋,彻底绝望了。 张武主动介绍道: “小子,这位是你爹呼图龙的师弟,少林绝世高手,朝廷的伏魔天王,他是来保你的。” “我爹的师弟?” 呼图豹抬头怔了怔,看着释伏魔锃亮的大光头,很想作死的弹他个脑瓜崩试试。 同时他也算看出来了,这劳九也是自己老爹呼图龙的昔日朋友,刚刚出手只是吓唬自己。 否则面对超一流高手都气定神闲,那种实力若想杀你,绝无生还的可能。 “拜见师叔!” 呼图豹噗通一声给跪了,眼里满是希冀。 释伏魔淡淡点头回应,看着张武说道: “师侄,过些日子我将带呼图豹回少林,你也一起吧。” “我无拘无束惯了,对加入宗门没什么兴趣。” 张武摇头拒绝,看了看呼图豹说道: “况且,师叔你要带人家走,总要问问人家自己的意愿才好。” “去少林寺?” 呼图豹茫然问道: “只是去拜一下,还是让我当和尚?” 张武答道: “自然是当和尚。” “……” 呼图豹脑门冒冷汗问道: “我可不可以不去?” “只怕你伏魔师叔由不得你。” 张武摇头说道: “当和尚要整日吃斋念佛,远离花花世界,不但要戒荤腥,更得戒女色,我看你很难受得住。” “阿弥陀佛。” 释伏魔适时唱号道: “任何人入佛门,都当守戒,绝无例外!” “……” 呼图豹才升起一点希冀心,再次面色如土。 才离魔爪,又入魔渊,相比当和尚,还不如废掉腿,依旧能逍遥自在。 况且劳九也不是真的要废你,开玩笑居多。 “九叔,救我!” 呼图豹果断投去求救的目光,态度变化之快,真如他磕头认爹般迅速。 嘴里不断哀求着: “我逍遥惯了,当和尚还不如杀了我,阿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有很多牵挂的人……” 张武打断他调侃道: “你牵挂的人,不会是那些贵妇熟妇吧?” “当然不是!” 呼图豹严肃而又正经说道: “九叔,我最牵挂的人是你啊!” “你忘了吗?” “我认你当爹了啊!” 第100章 佛爷渡你 张武两世为人,今日方知—— 无耻是没有下限的! 他脸皮一阵抽搐,食指忍不住颤了颤,很想将这厮一指砍死。 释伏魔也是虎眸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当年在少林的时候,呼图龙便是个活宝,经常闹得寺里鸡犬不宁,偷吃酒肉更是家常便饭。 屡次犯戒,又屡教不改,这才被逐出少林。 正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孬种儿操蛋”,父子俩一丘之貉,以呼图豹的无耻,只怕把他带回少林,也很难让他改邪归正。 人的性格一旦成型,痞性深入骨髓,除非遭逢大变,否则很难扭转。 稍微一思考,释伏魔便心生放弃之念。 不过,人可以不回去,名分一定要有。 “阿弥陀佛,师侄,你看这样如何。” 释伏魔询问道: “让这呼图豹跟我回少林一趟,当个记名弟子,拜了山门便放他回京,如何?” “这事你得问事主。” 张武扭头看向呼图豹。 阿豹果断点头道: “这个好,顺便再把金刚不坏神功之类,全教我一遍,来日变成大高手,自有报效少林之日。” “可!” 释伏魔沉声应过,又朝张武问道: “师侄是否要一起?” “没兴趣。” “……” 释伏魔: “本寺有诸多神功绝技,师侄不想学吗?” 张武摇头拒绝道: “我向来不受嗟来之食,不劳而获的东西没那么好拿,今日学得痛快,他日要用命来还。” “……” 释伏魔有些无奈,只得转移话题问道: “今日马六寻我,说大河帮宝库里丢了四箱金子,师叔我明人不讲暗话,有两箱是我拿的,不知另外两箱去了哪里?” 张武故作疑惑说道: “师叔你问错人了吧,我比你先走,哪知道什么宝箱?” 释伏魔面露疾苦。 好不容易捞来两箱金子,还被马六扛走一箱。 若是分给他一半,事情能够了结,也就算了。 问题是,你明明只有一箱,人家却认为你还有三箱…… 被人冤枉的滋味很不好受。 人家表面不说,暗中却会觉得你“人品”有问题。 这就很操蛋。 可张武不承认,你打又打不过,脑子也没对方灵光,能怎么办? 释伏魔的实力很强大,年龄也比张武大得多,但他大半辈子都在少林待着,神功大成才出山,对江湖的险恶少有体会,说白了就是个空有力量的“小白”。 阅历,社会经验这种东西,闭门是造不出来的。 非要亲身经历过各种事情,慢慢的吃亏多了,见多识广,人才会聪明起来。 不过,释伏魔不会轻易放张武离开,唱号道: “阿弥陀佛,师侄……师叔今日还未进斋,有幸得见你这个财主,还想跟你化个缘。” 张武一愕。 “化什么缘?” 释伏魔把钵盂拿出来,单手合十作揖说道: “为佛贴金,得佛祖真传!” “……” 张武无语。 为佛贴金,五万缘。 佛祖真传,自然指的是伏魔金身。 怪不得突然又跑来城南,原来是到手的五万缘飞了,心念不通,只好再找回来。 想了想,张武客气说: “为佛贴金,本就是我所愿,但只得佛祖真传还不够,师叔还需欠我半个人情。” “……师侄你心不诚。” “不瞒师叔,我根本不信佛。” “……” 释伏魔哑口无言。 张武说道: “我为佛贴金,也是看在师叔你的面子上,若没有你,佛在我眼里不如一粒米重要,我是冲你来的,觉得师叔你人不错,一心为佛门添砖加瓦,世上少有你这种心灵纯粹的人。” 不过这话给足了释伏魔面子,让他脸色缓和下来,爽快说道: “师侄你与我佛有缘,当得佛祖真传!” “谢师叔。” 张武取出五万两银票,郑重放入钵盂中,这买卖赚大了。 释伏魔也是喜上眉梢,顿觉某人很顺眼,明明是中年人的面相,却觉对方眉清目秀。 呼图豹在旁边看得一脸懵。 不过却也明白,自己这两声爹,度过了危机,这两位大佬也化解了恩怨。 当下讨好问道: “伏魔师叔,九叔,你们还没吃饭吧?” 二人点头。 呼图豹连忙说道: “我知道一个酒楼饭不错,菜炒得倍儿香,绝对符合你们俩的口味。” “带路吧。” 张武负手说道。 释伏魔双手合十,念了声号,与张武并排行走说道: “师侄,修炼伏魔金身得有药物辅助才行,稍后我开个方子,你先想办法把药凑齐。” “问题不大。” 张武点头问道: “金刚不坏神功和伏魔神功不排斥吗?” “当然不排斥,只不过人生苦短,区区六七十载寿命,能将一门神功练至大成,已是巨大福报。” 释伏魔摇头说道: “即便是呼图师兄这等天赋绝世者,练成金刚神功也快要四十岁,早过了壮年,能保持气血不衰败已是逆天,哪还有精力再修炼其他神功?” 张武默然。 世人皆短命,唯有自己可长生,只要不遭劫,这么练下去,天下无敌是迟早的事情。 但人生不能只有“苟”,还得有扬眉吐气,快意恩仇的时候。 否则窝窝囊囊一辈子,就算活一万年,也是没劲。 两人闲聊着,关系拉进了许多,也算不打不相识。 而呼图豹所说的酒楼,也在城南。 立在楼门前,张武诧异了一下。 “铁柱酒楼?” 隐居这一年多,尽管离得近,张武却没来看过周铁柱。 主要是怕被识破身份。 若是相认,万一自己哪天狂性大发,杀了不该杀的人,难免牵连到熟人。 周铁柱只是个普通人,不像马六和释伏魔,都是大坤的顶尖人物,不怕被连累。 张武接触江湖,要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还是少与周铁柱接触为好。 可如今到了门口,总不好转身便走,正好也看看夫妻俩过得怎么样。 酒楼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张武和释伏魔在门外等着,呼图豹进门询问有没有位置,不想却是笑着进去,黑着脸出来。 “这城南真是一天都平静不下来。” “怎么了?” 张武蹙起眉头问道。 呼图豹朝酒楼里努了努嘴,叹息一声说: “开这酒楼的两口子都是淳朴人,可惜这铺主媳妇长得动人,城南什么人都有,吃饭占便宜是常事,我看夫妻俩心好,发过话这酒楼我罩着,倒是让街面上的三教九流安生了不少。” 顿了顿,呼图豹苦笑道: “可惜我能镇住江湖人,却镇不住权贵。” “什么意思?” 张武双目微眯。 呼图豹唉声叹气道: “里面有权贵拉着铺主媳妇要陪酒,还上下其手,我看那周铁柱已有拼命的架势。” “什么?” 张武眼神凶恶起来。 自己与周铁柱有多年交情,若是还在牢里当狱卒,可能会顾忌这些权贵。 但如今是混江湖的劳九,义气当先,杀念一起,自当血溅五步! “九叔,咱换一家吃吧。” 呼图豹心里憋闷不已,却明白量力而行的道理。 见义勇为也得自己底子硬,否则压不住对方,很容易激化矛盾,害了别人,连带自己也得搭进去。 正在这时,门里传出二妮的哭泣声和放肆至极的大笑,一个锦衣华服的猥琐中年人拉扯着二妮,想要强行带走,周铁柱目眦欲裂,死死攥着拳头,已有了死志。 张武心头大怒,当下就要冲进去,却被呼图豹一把拦住。 “九叔,我知道你实力高强,但人家也不是好惹的,我呼图豹虽是个人渣,但也有热血,若是惹得起这裴远裴大人,我早出手了。” “裴远?” 张武心里冷笑一声。 “他就是老天爷,我也惹得起!” 大不了再变成李八,赵七…… 惹急了,老子让雷天刀行侠仗义,灭你全家! 但还不待张武迈步进门,突然身边“轰隆”一阵狂风刮过,一道魁梧霸道的黑影扑入楼内,右掌气劲翻腾,大手如金刚五指山一般狠狠轰下。 “砰——” 血雾与碎骨炸开,裴远的脑袋被暴力轰入胸膛,余劲不减,全身炸得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这般惊变,瞬间让众人震骇呆滞。 而释伏魔只是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唱号道: “阿弥陀佛!” “此等恶霸,天不渡你——” “佛爷渡你!” 酒楼里一片死寂,二妮浑身颤抖,被这血腥场面吓得险些晕厥过去。 周铁柱也是变了脸色,不过他在牢里见惯了死人,连忙先将二妮护住。 张武进门,大声赞道: “师叔霸气!!” 这一刻,某人心中升起一股豪迈之气,对释伏魔的印象大为改观。 练这一身武艺,为的便是纵马狂歌,豪情仗义,我可以贪财,但到了关键时刻,自有绝世英豪之气概。 呼图豹跟在张武身后,心头发寒说道: “师叔,我们惹大祸了!” 天下裴姓者极少,基本都出自河东郡裴氏,累世公卿,传承自开国之前,当世有数的顶级门阀。 这裴远不过七品,却垄断着五城兵马司的兵器供应,这等背景实力哪里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无妨,有什么事自有我担着。” 释伏魔平静说完,朝周铁柱双手合十道: “店家,可否上些酒菜?” “佛爷,您还是快跑吧。” 周铁柱也知道裴远的背景,江湖人再厉害,又怎么能比得上朝廷和世家的力量? 张武豪气说道: “店家,你尽管上菜便是,人是我们杀的,今日不管谁来,我们都接着,保你酒肆无恙。” “这……” 周铁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见这二人气势不凡,有恃无恐,也不好再劝,只能叹着气让厨子去做饭。 出了这等血案,其他客人哪还敢待着? 见张武和释伏魔坐下,众人疯拥出门,生怕被殃及,连饭钱也没给。 眼见呼图豹如坐针毡,张武淡淡说道: “你若不想坐,就当不认识我们俩,走掉便是。” 阿豹瞬间感觉到侮辱,一咬牙,猛灌一碗酒说道: “不就是个裴远吗,脑袋砍了不过碗大个疤,今儿我阿豹也豪气一次!” “好,算你有些胆气。” 张武赞过一声,拿起酒坛,亲自为呼图豹倒了一碗酒。 而后朝释伏魔疑惑问道: “师叔,我观你出手凶猛,像是与这裴远有仇一般,莫非你们俩有恩怨?” 释伏魔点头说道: “我受马六之托,去西风楼关照韩绾绾,听闻这裴远与韩家是世交,却花重金想与韩绾绾过夜,还专勾别人妻女,着实人渣败类。” 不理背脊发冷的呼图豹,释伏魔冷声说道: “我当夜便想杀他,只是出了严寂这档子事,才放他一马。” “这厮该杀!” 张武眼里闪过寒意。 菜上得很快,不止客人想跑,厨子也想跑。 大家都是平民百姓,权贵动动脚指头便能把这酒肆拆掉,哪还敢待? 张武掏出一张万两银票说道: “店家,你们夫妻也走吧,店里死了权贵,你这酒肆左右都是开不下去的,就当我买了你的铺子,你用这钱换个地方,再开一家吧。” “英雄,你们救了二妮,这钱我不能要。” 周铁柱连连摇头说道: “今夜若没有你们,只怕我们夫妻俩难逃裴远毒手,命是你们给的,如何能弃之而去?” 见周铁柱满脸坚决,二妮虽怕,却坚定站在周铁柱身边,张武低头思索起来。 想要完美解决此事,不殃及夫妻俩,只凭打打杀杀是不行的,还得和裴家比权势,让他们知难而退。 “阿豹,你去镇抚司一趟,喊千户马六来,便说我找他。” “马六?” 呼图豹头皮一炸。 六叔之名,威震朝野内外。 这时释伏魔也取出一块腰牌吩咐道: “凭此腰牌,你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你去甘泉宫,喊里面那个白衣如雪的术士来。” “就说少林下一代护道者找他。” 第101章 杀机暗藏 “白衣术士?” 张武有些诧异。 术士,大多为星象、占卜、炼丹等职业。 这些人即便被朝廷招募,也基本没有实权,只能算皇家的门客。 世家之威,一个术士又如何能镇得住? 不过看释伏魔煞有介事的样子,显然这白衣术士很有来头。 呼图豹拿着腰牌去喊人了,张武疑惑问道: “师叔,少林护道者,我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可否讲讲?” 释伏魔解答道: “少林传承久远,每隔百年都会挑选一位最杰出的弟子,想办法让其成为大宗师,为宗门护道。” “也就是说,此刻的少林有大宗师镇世?” “不错。” 释伏魔点头。 “厉害!” 张武由衷发出惊叹。 怪不得当年蛮族入侵时,少林方圆五百里内没有被铁蹄践踏。 不是蛮族仁慈,实在是少林凶猛,蛮兵惹不起。 其实就算释伏魔不去请什么白衣术士,凭他天王的官身,少林护道者的身份,裴家也是不敢招惹的。 少林不只出武僧,还有比世家更可怕的关系网和底蕴。 放眼大坤,只要是鼎鼎有名的高手,哪个不和少林搭点关系? 世家厉害,主要是因为认识的人多,影响力足够恐怖。 家族几百年积累下来,世世代代出名人大官,广积善缘,全天下都是故旧之后,不论走到哪里都有朋友,都能与当地豪强名门扯上关系,这才是世家的立足之本。 当朋友多到一定程度,皇权亦可撼动。 …… 顺天府衙门的人来得很快,领头者乃是捕头赵康。 当年有人用两万银票,找张武买死牢中三品大员,翻墙落入陷阱而死,上门处理的人正是赵康。 一晃多年过去,当年身姿挺拔的赵捕头,如今已五十多岁,老态尽显。 身形微微佝偻着,常年酗酒,整个人瘦削得不成样子,头发白了一半,眼角布满皱纹,全身都在诉说岁月的无情。 当了一辈子捕快,人老成精。 赵康只是在门外观望了一下,连酒楼的大门都没进,便转身吩咐两个新来的捕快,你们立功的机会来了,定要守着门,勿叫凶犯逃走,而后带着一众老捕快们匆匆离开。 不留人手,无视命案,直接走掉,上面追责起来无法交差。 但留下与自己相交多年的属下,也是不义。 至于那两个新捕快的结果如何,赵康也只能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事后给他们多烧纸。 然而两个捕快也不傻,只守着门,绝不进去多问一句,免得被打死。 就这样,堂堂的裴家人惨死酒楼,竟大半个时辰无人问津。 直至五城兵马司的三百守备军将酒楼团团包围,连绵的火把将天空照亮。 如张武所想的无脑剧情,不问是非带领兵卒冲杀进来,要给裴远报仇……并没有发生。 领头的城南兵马司指挥使,进门一看见释伏魔,赶紧抱拳见礼,当场又倒退着出了门。 但守备军并没有退走,只是围而不攻。 直至等来个书生打扮,青衣长袍的裴家子弟。 “裴兄,事情是这样的……” 经过一番详细了解,裴勋点了点头,整理仪容,进门不看裴远的尸体,只是朝张武和释伏魔抱拳,恭敬说道: “二位前辈为民除害,有侠士之风,在下佩服。” “只是死者是我二叔,在下为亲情故,想请二位前辈网开一面,容在下给亲人收个尸。” 裴勋躬身长拜道: “还请二位前辈开恩!” 张武与释伏魔对视一眼。 点子扎手! 若是无脑货色,冲进来喊杀,事情还好办。 比谁的拳头大就是了。 老子一个准大宗师,还怕你不成? 最怕的便是这种彬彬有礼的世家子弟。 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人家不恼也不怒,当面跟你客客气气,刀子都使在暗处。 忍一时,先把尸体弄走,过后搞不死你! 张武自己便是这种性格,深深知道这种人的难缠。 尤其这厮很没底线,裴远是你二叔,别人杀他,你竟说是在为民除害,把你二叔的名声置于何地? 释伏魔晓得某人心眼多,江湖经验比自己丰富,暗中传音问道: “师侄,你看此事如何应对才好?” “好说,主要看师叔你的决心。” “我的决心?” 释伏魔愣了一下。 张武传音说道: “若师叔你决心足够大,不妨再打一掌,让裴家多一具尸体。” “???” 释伏魔懵住。 张武解释道: “此子这等心性,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岁,却已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心机城府这般深沉,绝对是裴家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今日若叫他出了这个门,他日我二人休想安生,与其放虎归山,不如痛下杀手!” “……” 释伏魔目瞪口呆了一刹那,闷声传音问: “师侄,你是想与裴氏彻底开战吗?” 张武反问道: “你觉得我们与裴氏还有和解的可能吗?” “只要宫里那白衣术士愿意发话,裴家只能认命!” 释伏魔对白衣术士有着无比的信心,因为他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师叔,你有些天真了。” 张武摇头说道: “即便皇帝发了话,萧氏皇族的大宗师也发了话,裴家同意息事宁人,你认为事情就算完了吗,仇恨便能放下吗?” “他裴氏还敢如何?” 释伏魔冷哼一声,霸气外显。 张武顿觉心累。 年龄大小,与心智是否成熟,关系不大。 这便宜师叔明显没见识过什么阴损手段,也没吃过大亏。 人家自己不出面,找人下毒,暗杀,陷害,让你身败名裂,都非常简单。 随便给你饭里下点药,弄个窑姐来,你不是和尚吗,一觉醒来让你俩光溜溜躺大街上,都不用杀你,你自己就得羞愧自尽而亡。 杀人不过是下乘手段,诛心才是王道。 回了回神,眼见释伏魔对自己痛下杀手的提议不以为意,张武也只能一声叹。 人与人的见识阅历并不相同,没法强求。 而释伏魔也说道: “怜你一片孝心,把尸体带走吧。” “多谢前辈开恩!” 裴勋躬身再拜,朝门外招了招手,让守备军们收敛好尸体,客气抱拳说道: “打扰两位前辈用饭了,在下告退。” “慢!” 张武突然抬手问道: “观你言行气度,均是非同凡响,不知高姓大名?” 裴勋心头一凛,下意识想要虚报姓名,但想到自己名声在外,人家打听你很容易,也只得照实说道: “在下裴勋。” “原来是裴公之子,久仰久仰。” 裴公,裴天正,隆庆三十六年兵部尚书,兼内阁学士。 后入阁为次辅,但仅当了三年多阁老,便因言获罪,辞官回乡。 之后,蛮族入侵。 裴家是少数没遭蛮夷杀戮的大族世家。 张武露出仰慕神色说道: “裴家累世经学,有教化万民之德,实在失敬,刚刚我等一时冲动出手,此刻细细想来,裴大人只是调戏良家妇女,罪不至死,误杀了他,罪在我二人。” 顿了顿,张武认真抱拳说道: “我们俩愿束手就擒,给裴远一个说法,杀人就要偿命,还请裴公子将我们绑杀了吧。” 裴勋一愕,有些蒙圈。 莫非裴家的影响力已到了提个名字,便可让江湖豪客自愿奔命的程度? 裴勋不这么觉得。 更不会自信到凭门外那些小兵卒,去动天王级别的超一流高手。 尽管他摸不清张武想干什么,却察觉出其中有诈。 当下回道: “前辈您多虑了,是非公断需要官府来调查,在没有结果之前,疑罪从无,在下如何能对二位动私刑?” “我们两人真心想给裴大人赔罪!” 在释伏魔怪异的眼神中,张武坚持说着。 可裴勋只是摇头,固执己见。 见对方半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张武只得暗暗散去掌劲…… 而后端起自己的酒杯说道: “既然裴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那我们便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杯酒,我敬裴公子!” 张武双手将酒杯举高,真诚无比的敬向对方。 裴勋后退一步,同样真诚抱拳说道: “前辈,实在抱歉,父亲曾言酒是刮骨刀,对在下有严格要求,不许饮酒。” “哦?” 张武故作惊讶说道: “我们俩是粗人,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只晓得按照江湖规矩,敬酒不喝,便是看不起对方。” “这……” 秀才遇上兵,裴勋已有预感,这一关不会好过。 而释伏魔脑子再慢,此时也看出了张武的动手意图,当下帮腔说道: “阿弥陀佛,裴施主你既称呼我们俩为前辈,此刻长者向你敬酒,你个后生晚辈,岂有拒绝的道理?” “……” 纵使裴勋心机再深沉,这一下也不由得面色一苦。 不喝,不给面子,当下便死。 喝了,八成有毒,还是得死。 见对方迟迟不接酒杯,张武冷声说道: “看来裴公子真是看不起我们俩,我等虽是江湖莽汉,但也要面子,敬酒不喝,那只好要你喝罚酒……” 话音还未落下,被杀气一冲的裴勋,迅速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前辈,这样可以了吧?” 将酒杯倒转,一滴酒都没有洒落出来,裴勋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突然,门外一阵骚乱,马六身穿飞鱼服,在众多镇抚司力士的拱卫下进门,将裴勋堵在了门里。 “怎么回事?” 六叔不怒自威,杀气凌厉,扫视全场。 裴勋心头发寒,连忙行礼道: “见过马千户。” 马六上下打量对方一眼,扭头看向张武,投去个询问的眼神。 “六叔,裴公子很给面子,喝了我敬的酒,放他离开吧。” 马六秒懂,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力士们让路,对裴勋警告道: “你二叔给五城兵马司输送劣质兵器,你裴家去年冬天给几十万边军供应劣质棉衣,冻死的将士超五百人,还与蛮族暗中勾结,走私通商,倒卖军械,就连影卫也与你裴家多有来往,回去告诉你爹,好自为之!” 霎时间,裴勋全身湿透。 他是有心机城府不假,但也要看对面是谁。 惹了马六,每天在简报里给皇帝讲你裴家的烂事,比后宫娘娘的耳旁风还恐怖。 你裴家脑袋再大,也顶不住没了内阁约束的皇权。 裴勋什么都不敢讲,只得朝马六抱拳行礼,躬身闷头走人。 “行了,都散了吧。” 六叔摆了摆手,掏出一千两银票,扭头朝镇抚司众人说道: “兄弟们都去买酒喝,今晚玩高兴些,账算在我头上。” “多谢大人!” 一帮校尉力士喜笑颜开。 马六一叹,果然,钱财是收拢人心最有用的利器! 他这个位置不好贪,还要多亏了“亲儿子”的银票。 不多时,呼图豹也回来了。 不过白衣术士却没跟他来。 “师叔,我进入甘泉宫,隔着帘子看见个白衣术士在炼丹,我把事情讲了一下,他说他会和裴家说一声。” 顿了顿,呼图豹说道: “不过他叮嘱你,以后出门在外,小心为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是人心。” “另外……” “另外什么?” 释伏魔皱眉问道。 呼图豹嘴角抽搐说: “那白衣术士还让我奉劝你,最好隐藏身份,去天牢当几年狱卒,磨练一下心智,多和犯人交流,增加一点阅历,免得少林败落在你手里。” “……” 释伏魔面色一白,岂能听不出人家在隐喻你像个——白痴! 第102章 阴损祖宗 “天牢?” 释伏魔在对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武也是面色微凝。 这白衣术士为何会想到天牢? 而不是衙门。 去当捕快,审案判案全看银子和权势,白的说成黑的,黑的断成白的,冤假错案一大堆,最是磨砺心智。 莫不是,人家在故意敲打你…… “这白衣术士什么来头?” 张武心里直嘀咕,不由有些心虚。 抬头与同样想到这些的六叔对视一眼,马六皱眉直问道: “伏魔兄,宫里的情况,没人比我更熟悉,但你说的甘泉宫白衣术士,我还真没听说过,也没关注过,此人什么来历?” “不好说。” 释伏魔摇头说道: “我劝你最好不要打听,有些事情知道得多了,没好处,你身为大臣,当忠于皇帝。” “忠于皇帝?” 张武和马六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也就是说,你知晓了这个人的存在,会让马六出现对皇帝不忠的情况。 换句话说,这白衣术士的意志,能与皇权并列,导致马六不知道该效忠谁。 一念至此。 叔侄俩心头发毛不已。 “隆庆帝没死?” “还是当年前太子病死……” “有蹊跷?” 张武听过萧景敖对大皇子的评价。 世上最能扮猪吃虎者,非他大哥莫属。 “你们俩别瞎猜了。” 释伏魔不知道张武已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劝说道: “等你们到了那个层次,一切的疑惑都会云破天开,现在多想无益。” 顿了顿,释伏魔自嘲道: “你们看,我不到那个层次,不就请不动人家吗?” “来都不来。” “还挨了一顿训。” “我阿弥陀佛他姥姥的……” 释伏魔低声抱怨着,自以为旁人听不清,却让张武三人一脸黑线,对他的高僧印象支离破碎。 …… 裴府。 跑回家的裴勋第一时间召集门客,请来医道高手,为自己检查身体。 他表面宠辱不惊,像是不惧生死,实则内心惶恐不安,生怕下一秒便暴毙。 “唐兄,情况如何?” “我观你脉象,除去心乱,没什么毛病。” 唐展给裴勋号脉完说道: “你且躺下,给你检查一番。” “好。” 裴勋连忙趴在榻上。 唐展给他从头到脚,把背后的穴道全按了一遍,敲敲打打,检查骨骼,没有异常。 又让他翻过身,开始按正面。 陡一按胸口谭中穴,屋子里顿时响起杀猪般的惨叫。 唐展见怪不怪,收了手说道: “裴兄你应该是中了武道高手的暗劲,对方通过酒杯将劲力打入你心脏中,表面看着无事,不出三月你便会心脏衰竭而死。” 顿了顿,唐展分析道: “对方的实力若是足够强悍,即便没有修炼过摧心掌,也能对这门功夫无师自通,只需两三个时辰,劲力爆发,你今夜便会暴毙而亡。” “唐兄救我!” 裴勋再也保持不住气度,捂着自己胸口爬起,慌乱不已。 唐展皱眉问道: “你可知对方是什么级别的高手?” “不知名的隐世人物,应该是个一流巅峰,甚至是……超一流。” “等着收尸吧。” 唐展很果断,转身便走。 不过他终究是医者仁心,有职业道德,回头嘱咐道: “若想活命,赶快喊你家的武道高手,想办法联手化解你体内的劲力,迟则必死无疑!” “来人——!!!” 凄厉的喊声响彻裴府,在门外候着的门客们一拥而入。 一眼望去,前排几人皆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一流高手,竟有五人之多,由此可见世家的底蕴。 五人将裴勋围在中间,盘膝而坐,鼓荡内力灌入他体内,想帮他活络气血,震散心脏的暗劲。 可惜足足忙碌一个时辰,五大高手都满头大汗,气息衰竭下来,那劲力还犹如跗骨之蛆,驱之不散。 这一下,五位一流高手也怕了。 他们五个的内力加起来,足以碾压一流巅峰。 这都化不动对方的一缕劲力……五人难以想象对方的实力。 “公子,服软吧,上门道歉还有一线生机,不然非要超一流高手才能救你。” “给他们道歉?” 裴勋冷声说道: “我何错之有?” “……” 出声的高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裴勋冷着脸挥手说道: “都散了吧,我自有办法。” 几人面面相觑,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只得退出房间。 屋子里一片寂静,裴勋等了片刻,见无人出声,焦躁说道: “前辈,你还不出来吗,我若死了,只怕你不好向刘太保交代。” 一位背负黑剑的精瘦老者从阴影中走出,声音沧桑说道: “这京城真是卧虎藏龙,天牢里的金刚不坏神功传人,一刀秒杀金大河的超一流高手雷天刀,如今又出个内力雄厚至不可思议的强者,难道千年一次的武道黄金盛世真要来了吗?” 裴勋不想讲废话,直接从袖兜里掏出一沓银票说道: “剑尊前辈,我不会让你白救,以后我这裴府可以做你藏身之地,还有这十万两银票,请你收好。” “既然裴公子如此大方,老夫便笑纳了。” 剑尊大手一招,将银票隔空摄来,而后飞身落于榻上,盘膝在裴勋身后,运转功力,开始化解暗劲。 一缕劲力,再强悍,也比不上超一流高手全身的功力。 不多时,裴勋只觉浑身一松,心头阴霾尽去,用力一按自己胸口,已无疼痛感。 “多谢前辈。” “我劝你以后少招惹人家。” 剑尊面色有些发白,严肃说道: “此人在你体内残留暗劲,并无绝你之心,只是想试试你裴家的水有多深。” “否则凭人家对劲力的掌控,可以将你死亡时间精确到几息之间,叫你三更死,绝无活到五更的可能!” “……” 裴勋心头惊悚,只得把报仇的想法深深压入心底,焦虑问道: “我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无事了,多吃肉,把身体养好便可。” 剑尊叮嘱完,开始闭目打坐,恢复损耗的元气。 裴勋心里一松,如释重负,一股疲惫感涌上心头,回到卧室,倒头便睡。 然而他不知道,张武做事向来求稳,能上十份保险,绝不只用一份。 没出几天,裴公子突然燥热难耐,连御数女,直至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双腿发软才罢休。 那杯酒不止送来了暗劲,还送来了张武暗中下的毒药。 但同样没有危及裴勋的性命,只是会让他每隔两天便放纵这么一次。 当场杀人,或者被别人察觉出你要杀人,只会激化矛盾,与裴家结下血海深仇,举族与你开战。 要杀,那也得过几个月再说,等众人忘了这件事才好下手。 裴勋想法很多,也暗中搞死过很多人。 可惜,玩阴损手段,各种暗下杀手,张武是他祖宗! …… 城南杂院。 张武学着释伏魔的动作,一丝不苟修炼起伏魔金身。 这门神功与金刚不坏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有心法,也没有什么秘诀,都是通过十二式动作,来引导强化内力,直至神功大成。 不同之处在于,金刚不坏比较温和,练出来的内力悠久绵长,重在滋养肉身,强壮筋骨气血。 而伏魔金身的内功,则激烈霸道得多。 内劲炽如烈火,如闪电霹雳,有降妖伏魔之威。 只是气息外放便能使二流高手心脏麻痹,无法动弹,非常恐怖。 而修炼所需的药物,其实便是少林的易筋经秘方,与洗髓经同出一源。 金刚不坏,没有洗髓经秘方还可以修炼。 但这伏魔金身,没有易筋经秘方,只会把自己练废。 因为内功太过霸道,人体脆弱,必须用药物来配合。 此种秘方也需要三种千年灵药,不过问题不大。 六叔今非昔比,直接给皇帝上个折子,言明这些药物是修炼所需,景皓帝当然会给个面子,直接批了。 镇抚司是他手里的刀,实力越强,刀才越锋利。 烧开一缸水,把各种药物按照剂量放入缸中。 张武拎起新抓到的老鼠,丢进缸里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确定没事,才在释伏魔的注视下,脱衣跃入缸中。 释师叔忍不住吐槽道: “你这厮,当真是鸡贼得过分。” “小心谨慎才能活得久。” 张武理直气壮。 释伏魔黑了脸。 “这天底下还有值得你信任的人吗?” “当然有,我信我自己。” “……”释伏魔无语道:“与你做朋友真难,半点信任度都无。” “别人也讲过这样的话,说与我交心太难。” 想到萧景敖,张武心里一声叹。 天牢本该少个三皇子,边关应该多个少年大宗师。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人这一辈子,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没有谁能免俗。 还有丐头王里根,以死报恩,凭白丢了性命,张武想起来便唏嘘不已。 释伏魔闲着无事,拿起一本医书看起来,不想却是张武写的笔迹,让他越看头皮越发麻。 医武不分家,但凡修炼到超一流,都必定是医道高手。 释伏魔问道: “这三个月,坊间传言裴勋连续纳了好几房小妾,纵欲过度,身体每况愈下,不会是你下的手吧?” “师叔你在说什么,他管不住裤裆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武撇嘴说道: “难道还是我逼他纳的小妾不成?” “你这厮……” 释伏魔恨得咬牙切齿,证据都在你笔迹里,还不承认? 只要照你这法子,便可以调配出一种使人生理失调的药物,吃了之后隔三差五便会莫名亢奋,色上心头,非要疯狂发泄一通才行。 人不是铁打的,尤其男人。 元气恢复不过来,长期放纵,身体越来越坏,抵抗力下降,自然会有各种疾病缠身。 这种死法,比暗劲还要杀人于无形。 时隔几个月,裴勋死掉,没谁会怀疑到张武身上。 释伏魔心有余悸说道: “按照你的笔迹记载,此毒是没有解药的,以后我可得离你远点,免得你哪天暗下毒手。” “你好歹是我师叔,我怎么可能对你下手?” 张武泡在缸里说道: “此毒以前无解,现在却是有了。” “如何解?” “泡这易筋经秘方,应该管用。” “我不信。” 释伏魔摇头说道: “除非你把此毒给我一些。” “你个和尚,不走正道,要毒药干什么?” 张武彻底无语了,人果然是互相影响的,跟自己相处三月,这位便宜师叔也开始走黑路子了。 释伏魔:“我准备去天牢当狱卒,听说牢里很黑,想立足,总得弄些手段吧?” “你去当狱卒?” 张武笑道: “我看你连三个月都待不住,就得受不住良心的谴责,灰溜溜离开。” “你太小觑你师叔了。” 释伏魔背负双手,昂首挺胸说道: “我不止要当狱卒,还要当牢头,司狱,提牢……” “爬得高,方便捞钱给佛贴金?” 张武接茬。 “……” 释伏魔脸皮一红,双手合适忏悔道: “罪过,罪过,出家人不说钱。” “说缘!” 张武和释伏魔同时开口。 第103章 世道纷乱 景皓二年,秋末冬初。 太保刘青将南方九郡完全收复,并暗中控制朝廷的六郡,以十五郡之地割据南方。 景皓帝连下八道圣旨,要求刘太保回京述职。 但刘青不听调,也不听宣,视圣旨于无物,积极整兵,在与朝廷接壤的边界处修城筑墙,称此为边关。 消息传出,举世哗然。 刘青的反叛之心路人皆知。 景皓帝在群臣的劝说下,先礼后兵,三次派出大臣,去南方劝说刘青知途迷返,给足了仁义。 而刘太保也同样还足了仁义,保证不造反,不称王,生生世世都是大坤子民。 并说修墙只是为了抵御蛮夷,免得内地遭蛮兵侵袭,毕竟他们长途奔袭的方法防不胜防。 唯有高筑墙,才能将外敌挡在九郡,不使陛下受侵扰。 一时间,民间出现两种不同的声音。 一种说刘青要造反,大逆不道。 一种说刘太保忠君报国,为护江山安宁,宁愿被朝廷误会,也要修墙,由九郡来承受蛮兵的锋芒,舍小保大,这是大仁大义! 百姓听风就是雨,没有辨别真假的能力,刘青之前缔造的“爱国”人设起了作用,大多数人都比较支持第二种言论。 这场舆论战,影卫略胜一筹。 朝廷要想开战,必须先统一众人的思想,否则民心不齐,讨伐忠臣,只怕还没开打,大军便先倒戈了。 镇抚使指挥使孙德海,因指挥不利,遭景皓帝训斥。 而事实上真正主管情报的马六,没搞好舆论战,理当担责,可六叔不但没被处罚,反而高升成了副指挥使。 之前没有这个职位,专为马六而开。 听闻此事,张武对景皓帝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观。 经历萧景敖的事情,在他印象中,这位二皇子是个极度自私狠辣的人,连自己兄弟都能痛下杀手,没有容人之量。 而今六叔出现失误,耽误了国家大事,不降反升,景皓帝这般御人手段,六叔岂能不忠君效命? 士为知己者死,帝王的宽容之心乃是最强大的杀器。 如果六叔之前有一点异心,如今就算隆庆帝复活想主持大局,只怕他也会站在景皓帝这边。 不过,哪怕民间舆论两极分化,依旧阻挡不住朝廷的脚步。 上层人的意志,不会被平民百姓左右。 只要他们觉得刘青会造反,便会做出相应的安排。 景皓帝先是下旨罢免刘青的太保之位,称其为乱臣贼子。 而后调兵遣将,一道道圣旨发出,帝国机器轰然开动,使得安稳了十二年的大坤王朝,再次笼罩上战争阴云。 会不会开战,谁也不清楚,但开战的姿态一定要做出来。 否则刘青不遵圣旨,朝廷全无反应,皇帝的威信何在? 这一下,从朝堂到民间,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即便张武隐居在城南小巷里,都能闻到一股厉兵秣马的味道。 “真他娘晦气,差点被抓走。” 呼图豹大步进了院子,狠狠啃一口肉饼,撕咬得非常用力。 “怎么了?” 张武闻声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小罐子,正在研制新的毒药。 呼图豹满脸衰气说道: “顺天府的差役,带着不少守备军,满大街的抓壮丁,还挨家挨户搜查躲避劳役的百姓。” “若不是我翻墙跑得快,只怕会被堵在院子里。” 呼图豹唉声叹气说道: “反抗杀了差役,死罪。不反抗,抓去前线服役,运送辎重粮草,也是九死一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调动兵马,民间也会大肆征调民夫。 十万大军出动,身后往往跟着百万民夫,用来保障大军的后勤。 汉武帝北征匈奴,用兵数十年,出动的大军也就几十万,但打到后期,大汉人口减半,死得大多是这些征调来的壮丁民夫。 很多人为了不服役,干脆逃离本乡,去当流民。 而流民汇聚成群,不是上山当土匪,祸害百姓,便是揭竿而起,反了他娘的。 总之只要打仗,世道就会变坏,最终苦得都是百姓。 而混江湖的无业游民,自然是征调民夫的重点对象。 去查他们的劳役记录,保证一查一个准。 大多数的江湖豪客,宁愿刀尖上舔血,四处浪荡,也不愿意回去当农民,很多人都是为了躲避徭役,不甘心免费被官府压榨劳力。 能吃饱,有活路,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去混帮派打打杀杀? 而今天下武道强者辈出,人人尚武,遍地都是不事生产的江湖人,也能侧面反应出国家状况很糟糕。 当然,武道强者们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也有成长周期,少说要十五年。 如今武道昌盛,正说明十五年前,王朝飘摇,大坤到了末年,有一代人活不下去,全都投身入了江湖,才有今日的武道盛世。 而隆庆帝引蛮族入侵,血洗天下,延续了大坤王朝的国运,但依旧是治标不治本。 制度不改革,朝廷不变法,走老路,用不了多少年,大坤还是会覆灭。 若是遇到个施行苛政,穷兵黩武的皇帝,不出二十年,必有新朝取而代之。 见张武怔怔出神,呼图豹提醒道: “九叔,你也赶紧想办法躲躲吧,那些官差快搜到这条巷子了,难道你准备去服役?” “……服役,是不可能服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张武坚决摇头。 穿越了,还被统治者压榨,那穿的个什么劲? 尽管你不服役,朝廷便会抓一个无辜者,替你去受罪。 然而世道便是这样残酷,死道友不死贫道,强者生,弱者死,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圣母心,在古代没法生存。 因为从上到下都在压迫,要么往上爬,要么等着被剥死。 若是心软,你不妨服完自己这份役,再替别人服一下,人家肯定会对你感恩戴德,然后看着你被压榨死,庆幸死的那个不是自己。 “九叔,你不服役,又不躲……” 呼图豹撇嘴问道: “难道你准备使银子?” 高门大户是不服劳役的,上交银钱,可抵劳役。 不过这种做法在江湖上很让人不齿,会被视为对官府压榨的妥协与服软。 传出去,名声很不好。 呼图豹不是太缺钱,但他宁愿跑路躲着,也绝不交钱抵消劳役。 第104章 刀王暴雷 “使银子也是不可能的。” 张武摇头说道: “他们不会进我这院子,肯定会直接走开去下一家。” 呼图豹愕然。 “莫非九叔你还准备动手不成?” “亦或是……” “你也加入镇抚司,有了官身?” 某人的真实身份天牢狱卒,目前只有马六和释伏魔知道。 呼图豹只清楚面前这位九叔,与自己亲爹的传承者张武有交情,仅此而已。 除此还清楚劳九与镇抚司大佬马六关系莫逆,弄个官身并不难。 张武当然不会亮荣誉总旗的官印自爆身份。 主要他也没带在身上。 而是回屋取出一张黑色符纸,用食指在自己舌尖上沾些口水,瞎写一通,装出高深模样说道: “你且将这符纸贴到门梁上,将院门大开,他们看见自会走开。” “???” 呼图豹满脸疑惑,拿过黑纸看了看,就是单纯一张黑墨染的纸,上面什么字迹都没有。 “九叔,你来历一直很神秘,别告诉我你会修仙,还会妖法。” “仙法妖法我没练过,但装神弄鬼之法还是会一些的。” 张武指了指院门,呼图豹满腹怀疑的将符纸贴在门梁中间。 才弄完,官差和数十守备军已来到巷子里。 呼图豹连忙翻身上房,躲在屋檐后面注视街上的情况。 而张武则回屋忙自己的事情,对这黑符很自信。 隔壁是个寡妇,丈夫死在帮派仇杀中,官差们没多问便往第二家走。 然而领头的差役突然打了个冷颤,望着大开的院门,只觉里面阴气森森,冻得他浑身发寒。 “见鬼了。” 不只是领头的差役,其余人站在杂院门口,也都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恶心感,仿佛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一般。 院门明明开着,但看在众人眼里,却像来自地狱的阴兽张开血盆大口,令人不寒而栗。 “走,快走!” 古人迷信,但凡涉及到鬼神之事,必定敬而远之。 见官差们逃也似的跑了,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呼图豹目瞪口呆,用力揉着眼睛,直到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没去问张武,而是离开院子,也来到街上,从远处往杂院门口走。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浑身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恶心感并不强烈,好歹是个二流高手,精神气血比普通人强大得多。 忍着心头的不适进了院子,呼图豹只觉阴气滚滚,血液都要被冻僵。 直至回到屋子里,在进门的一刹那,才觉云破天开,阴气尽去。 “妖术,绝对是妖术!” 呼图豹看某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如见鬼神一般。 张武扭头问道: “人走了吗?” “走了,恨不得长八条腿,生怕跑得慢。” “将那黑符撕掉吧。” 张武吩咐完,呼图豹依言从门梁上摘掉黑符,回屋嬉皮笑脸讨好道: “爹,你这一手能不能教教我?” “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况且这一手你也学不会。” 张武摇头拒绝。 呼图豹暗自腹诽一声小气鬼,询问道: “九叔你是怎么做到的,口头讲讲总可以吧?” “可以,这事看着神异,其实说白了一文不值,不过是一点风水的运用而已。” 张武说道: “到了夏天,许多不见太阳的阴暗之地,或者没人住的黑屋子,人进去便会觉得阴森,以为见了鬼,实则只是阴煞太重,风水不好,这黑符只是改了我这院子的风水而已。” “……风水?” 呼图豹琢磨着这两个字,目光不由看向高高堆积的书柜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了许多玄学书籍。 张武关心道: “你若有耐心,也可以学学风水之道,不过这些书籍非常枯燥,又很难懂,我看你没这份毅力。” “……那我还是不学了。” 呼图豹果断放弃。 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勾点贵妇,二弟爽才是真的爽。 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张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有句话他没明讲…… 就算呼图豹看了这些书,全部融会贯通,他也做不到靠一张符将十多人吓走。 那几乎是大宗师的能力,非普通习武者可以想象。 这一张符,涉及到精神、风水、阵道许多方面的知识。 想成大宗师没那么容易,学究天人是突破的基础。 普通武者研究的是身体领域,如何开发潜能,获得强大的力量。 而大宗师研究的是精神领域。 就好比练气丹,人吃了,会无形中受控制。 做到这种程度,纯粹靠药物是不可能的。 而张武正在配的毒药,便是对这方面的初次尝试。 他知道不会成功,但不妨有一颗百败百战的心。 半月前,六叔泡过易筋经秘方后,吃下皇帝赏赐的第五颗练气丹,一跃成为超一流强者。 靠嗑药成为超一流,这是张武都难以想象的事情。 六叔每次升官,朝廷必赏练气丹,如何解救他,成了张武的心病。 照六叔这升官速度,不出几年,必成指挥使。 走到尽头,其他大臣还有希望告老还乡,指挥使必死无疑。 张武已经在萧景敖身上尝过苦果,百般谋划,这家伙也不愿意离开天牢,非得吃毒药把自己弄死,以此彰显忠义。 六叔吃这么多练气丹,若是解不开,百分百会变成第二个萧景敖。 想着心事,张武与呼图豹闲聊道: “我今早出去买饼,听闻你荣升成了副帮主?” “没错。” 呼图豹洋洋得意说道: “如今咱已不是阿豹,而是豹爷,帮主对我委以重任,已把帮务交给我打理。” “你才十六岁,爬得太高不是好事。” 呼图豹撇了撇嘴。 “帮主看重我,提前没跟我商量,直接下令把我提升为副帮主,我能怎么办,难道当众拒绝他?” 张武无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家赏识你,你就应该识时务,想不上位都不行。 呼图豹感慨道: “说起来还要多谢九叔你,如果不是你和伏魔师叔在铁柱酒楼闹这么一出,马叔都出动了,压得裴家屁都不敢放一个,导致众人知道我和你们有交情,只怕这副帮主之位也落不到我头上。” 张武睨了这家伙一眼劝道: “你还是好好修炼吧,连个一流高手都不是,拿什么弹压属下?” “唉……帮务缠身,修炼只能暂时放一旁。” 呼图豹抱怨道: “也不知帮主怎么想的,把我提成副帮主,第二天便消失了,一走便是两个多月,直至今天都没有现身。” “两个多月?” 张武奇怪问道: “他消失的时间,不正是你们拿下大河帮的地盘之后吗,实力大大扩张,他应该趁机整合帮派才对,怎么会无端消失?” “我也不清楚。” 呼图豹挠头说道: “说来也奇怪,他前脚走了没多久,街面上便有人打探他,昨晚还有人托关系找到我,要给我一万两银子,买我们帮主的消息。” “哦?” 张武瞬间来了兴趣,放下手头的工作问: “一万两银子可是巨款,应该够你背叛的价码了吧?” “当然不够,我阿豹虽是败类,但也有底线。” 呼图豹痛心疾首说道: “九叔你不知,这一万两只是回答一个问题的价钱,人家手里拿着二十万两银票要砸我!” “我也是他爷爷的疯了,为了忠义连钱都不要,妈的……” “老子明明是个人渣,出卖兄弟天经地义,怎么昨天突然就脑子抽筋了呢?” 呼图豹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心疼得脸都扭曲了。 张武惊愕,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个念头,询问道: “他们都问的什么问题?” 呼图豹挺胸答道: “第一个问题,问我认不认识雷天刀,我果断回答不认识。” 不等张武再问,呼图豹便自顾自说: “其实他这么一问,我便知道他们怀疑灭掉大河帮的雷大侠,与我们帮主有关,我也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八成是镇抚司通缉的那些影卫,我哪还敢要他们银子?” 张武面色怪异问道: “那你们帮主究竟是不是雷天刀?” 呼图豹摇头,茫然说: “我也不清楚,主要我没见过雷大侠本人,不过……” “不过什么?”张武挑眉问道。 “不过我们帮主的兵器,倒是与雷大侠用的九环大刀有相似之处。” 呼图豹抚着下巴思索道: “这两年我们帮主一直用重铁尺剑,但只开一面刃,尺背不开锋,而是嵌着九个金环,舞动起来咣咣作响。” “而且他练得不像剑法,出手全是大开大合的招式,劈砍居多,威力凶猛,像是以刀法使剑。” 嘴里说着,呼图豹自己都惊疑起来。 “不说还好,这么一想,我发现我们帮主的疑点还真不少。” “我跟他接触这两年,时常觉得他面相有些怪异,脸上的肌肉很僵硬,像是抹着一层腻子粉。” “还有我们帮主也跟九叔你一样,来历不明,突然就从街面上冒了出来,以前是干什么的,祖籍在哪,谁都不清楚。” “……” 不等呼图豹说完,张武已有九成把握王瀚海便是雷天刀。 金大河玩灯下黑,老雷也不可小觑。 呼图豹倒吸凉气惊道: “我们帮主,不会真是雷大侠吧?” “很有可能。” 张武赞同点头。 呼图豹突然莫名兴奋起来: “他爷爷的,我阿豹果然没有跟错人,帮主大人搞帮派只是方便隐藏身份,实则是行侠仗义的盖世巨侠,最近各地都在流传雷大侠劫富济贫,忠义无双,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故事,而他刚好消失,莫非真是我们帮主干的?” “……” 张武面孔抽搐不已。 狗屁的雷大侠,那都是你武爷爷我做的好事! 至于雷天刀在各地的传说,也是韩山为了报恩使的力气。 世家之威重在朋友多,涉及到利益之争可能会有分歧,但去几封书信,让各地的豪强名门帮忙吹捧一下某个人,使其名扬天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张武沉声询问道: “你真不清楚你们帮主藏在哪吗?” “九叔你想干什么?” 呼图豹心生警惕。 一个对他有提携之恩,又侠义无双的帮主,自当尽心维护。 张武反问道: “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提醒我注意差役,还想让我庇护你吧?” “……” 被看穿心思,呼图豹有些尴尬。 影卫花钱找你买消息,那是先礼后兵。 买不动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自然会动刀子。 你小子今晚便很危险。 “那个……九叔,你找我们帮主什么事啊?” 阿豹心虚询问着。 张武负手说道: “我与他乃是旧识,如今他处于危险之中,自当伸以援手。” “你们认识?” 呼图豹满脸怀疑。 张武懒得解释,只是负手警告: “如果你不想你们帮主被影卫弄死的话,最好把他的藏身地告诉我,影卫已经查到你这里,你觉得他能藏几时?” “这……” 呼图豹犹豫不决,可最终还是一咬牙说道: “你保我们帮主可以,但必须先帮我过了影卫这关。” “……” 我还以为你小子有多仗义。 张武无语说: “昨天谁找你的,你今晚再去找他,装出舍不得银子的模样,给钱便要,把你们帮主的位置老实告诉他便是。” “那我们帮主还能有活路?” 呼图豹忍不住瞪眼。 张武心里已有算计,忽悠道: “你似乎忘了,你们帮主是超一流高手,还有我去帮他,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影卫来多少够杀?” “这……倒是有些道理。” 呼图豹想了想,愁眉不展说: “但万一我收了银子,露完消息,影卫不讲信义,反杀把我杀掉抢走银子怎么办?那我岂不成了冤死鬼?” “你小子还挺精。” 张武笑着说: “你伏魔师叔也在城南买了宅子,改头换面去天牢当了狱卒,今晚你去找他,让他暗中护你便是。” “……” 呼图豹心里直抽抽。 你们这一个个的,身份好几重,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苟。 第105章 天刀出手 送走呼图豹。 张武回到屋中奋笔疾书。 将大禹步的修炼心得写下来,尽量通俗易懂。 同时静静等待天黑。 当初假死来城南隐居,张武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 藏于暗处,想办法阴刘青一把,出口恶气。 当年两万银子买死不成,刘青派杨苍来杀人灭口,如果不是张武技高一筹,带着六叔用毒烟反把杨苍迷倒,他早就死翘翘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惦记你到死。 张武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仇就要报,有恨就出刀,我俗人一个,宽容你是佛祖的事情,我的任务是送你上西天。 当然,张武不会傻到去人家大本营进行刺杀,但不妨碍他剪除刘青的羽翼,让老刘疼得哭爹喊娘。 渐渐的黄昏降临,张武把大禹步心得揣怀里,负手朝城北豪宅走去。 …… 天牢。 经过萧景敖惨死之事,狱卒们被血洗,牢中尽是新人。 但不论谁来当狱卒,时间久了,都绕不开一个主题——打钱。 释伏魔化身为“赵鲲鹏”,当狱卒已有十天,凭借憨厚人设,很快便与老狱卒们混熟。 快要下值,狱卒们都汇聚在刑房里闲聊着,等值夜的同僚来换班。 释伏魔憨憨地凑到重刑区牢头跟前,小声请教道: “孙爷,我看重刑区大部分犯人都吃粗糠泔水,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八号狱的犯人却是顿顿白米,他什么来头?” 孙牢头斜睨释伏魔一眼,抱胸说道: “不要多问,问了我也不晓得,重刑区各个都是武道高手,谁还没有点故事?只要他们按时上贡,管他什么来历,就算是反贼,交足了例钱,咱也给他好酒好菜供着。” “……” 释伏魔吃了瘪,憨憨傻笑一下,不再多问。 犯人的案卷他已看过,乃是没有户籍的流民,在街面上打伤了人,被差役抓捕入狱。 似这等流民,一般是没有家眷的,或者家眷不在京城,那他怎么交的例钱? 要知道,犯人在入狱之前,必须换上囚服,他们的衣物会存放在库房里,只要你不是高门大户有背景的人物,衣服里的银子必定被狱卒掏走。 你身上没钱,如何打点狱卒? 但八号狱犯人的例钱,却每个月都有人给交。 而且交钱之人,正是这位孙牢头。 释伏魔暗暗寻思道: “应该是有预谋的入狱,躲避江湖仇杀什么的,入狱之前,提前买通孙牢头,让他在牢里进行照顾。” 一念至此,释师叔断了一次性把银子打出来的想法…… 在这牢里,天大地大,也比不上牢头的意志大。 有孙牢头罩着,那八号狱的犯人谁都动不得。 不多时,值夜的狱卒来换班,释伏魔一出天牢门便看见呼图豹在等。 装作不认识这厮,正要离开,不想却被呼图豹一把拦住,哭丧着脸求道: “师叔,你可得保我。” “鄙人赵鲲鹏,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师叔。” 释伏魔让了一下继续走。 呼图豹得意说道: “师叔你继续装,九叔都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了。” “……” 释伏魔黑了脸,没好气的回头问: “找我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 呼图豹把影卫的事情一讲,一听到有银子,释伏魔当即拉着他来到无人的巷子里唱号道: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需铸金身。” “……铸金身,要钱呗?” 呼图豹面孔抽搐起来,无语吐槽道: “师叔,你要钱直说便是,打什么玄机,大家真诚一点不好吗?” “阿豹你错怪师叔了,出家人清心寡欲,岂能迷恋身外之财?” 释伏魔解释道: “这金身是给佛铸的,不是给我自己,师叔只是为佛求缘而已,同时也是在帮你积攒功德,获殊胜资粮,你应该感谢师叔才对。” “……” 呼图豹整张脸都抽搐起来。 合着你跟我要银子,趁火打劫,我不能有意见,反倒得感激你? “师叔,别扯了,昨晚人家掏了二十万两银票,你若有种,等我回答完问题,先弄几万两,剩下的银子等我离开后,你直接去抢影卫的银票……抢多少都算你的,如何?” “不成,你弄来的佛缘,也得拿出一半为佛贴金。” 释伏魔讨价还价道。 叔侄俩经过好一番扯皮,最终狼狈为奸,一起去见买消息的影卫。 …… 而此刻的张武,已穿上虎皮大氅,肩扛九环大金刀,趁夜潜伏至天牢后墙处。 影卫买到雷天刀的消息,必定出动超一流高手来狱中报复杀人,提前埋伏到天牢里,当可将其重创。 然而事实上,呼图豹也不清楚雷天刀的具体消息。 他只记得帮主王瀚海在提拔完他之后,又暗中叮嘱过他,每个月都得去见孙牢头一趟。 一是给银子,二是想办法敲打他,让他关照牢里的某个犯人,既恩又威,使孙牢头不敢妄动。 听到这话,就连张武都不得不惊叹,老雷真他娘是个人才! 用九环刀尖撬开青石地板,见地道还在,张武不由得怔了怔。 在他预料之中,但又有些意外。 两年多,新来的狱卒们,怎么也该收拾一下重刑区后面的杂物狱房吧? “也可能是狱卒们懒的缘故。” 张武呢喃一声,留了个心眼,没有贸然下进地道里。 而是将一颗类似手榴弹的毒药瓶子掷入地道内,令其砰一下炸开,毒烟弥漫,而后放下青石地板,免得毒烟冒出来。 这玩意乃是他最新的研制成果,剧毒且有腐蚀功效,超一流高手沾上也得四肢溃烂。 不论谁在地道里埋伏着,都必死无疑。 等了一阵,张武打开青石地板,躲得远远的,让地道里浓雾般的毒烟挥散出来,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毒烟散得差不多,他才进入地道。 第106章 魔高一尺 每至夜深,狱卒们简单巡逻两圈后,便会聚集在刑房赌钱,玩累了便睡,懒得再巡逻。 重刑区八号狱。 雷天刀正在低矮床板上呼呼大睡,坐牢这两个月,吃得好,睡得香,倍感轻松。 但突然一股浓烈如雷霆般的气息,使他在酣睡中猛然打了个哆嗦。 睁开眼睛,视线被一尊庞大黑影覆盖,当看见对方的样貌时,雷天刀懵了。 九环大刀,虎皮大氅…… 你是雷天刀,那我是谁? 刀架在脖子上,雷天刀不觉得自己有人家的刀快,只能压低声音惊颤问道: “你是谁?” 张武笑着调侃道: “王帮主,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是雷天刀啊。” “……” 老雷头皮发麻。 “前辈你便是借我刀弄死杨苍,嫁祸给我的那位青云门弃徒——麻五?” “什么麻五?” 张武故作不解问道: “难道除去我冒充你,还有别人冒充过你?” “……那前辈您是哪位?” 雷天刀心累又懵逼,脑子绕得转不过弯来,思绪混乱说道: “难道灭掉大河帮的那个雷天刀,才是前辈你?” 张武摇头。 “什么大河帮,冒充你的人怎么这么多?” 老雷:“……” 张武:“我是谁你不用知道,只要好好活着便成。” “前辈,你到底想怎么样?” 雷天刀欲哭无泪说道: “在下与你素不相识,自认从未得罪过你,何必一直用我的身份搞事情,您就不能换个人祸害吗?” 张武摇头: “别人脑子没你好使,用你挡刀我放心。” “……”我他妈! 雷天刀很想骂人,但对方的气息扑在脸上,让他有一种心脏麻痹之感,必定是超一流高手。 张武从怀里掏出大禹步修炼心得丢给对方,指了指被他捏断门锁打开的牢门,吩咐道: “刘家影卫已查到你的真实身份,这牢里你是待不下去了,赶紧跑路吧,此神功可以助你进入超一流境界,给我好好活着,别死了。” “……” 雷天刀接过心得翻看两眼,心惊这大禹步玄奥的同时,却没有第一时间跑,反而沉声问道: “前辈,你看看我这牢房四周,是不是很空?” “嗯?” 张武蹙起眉头,不明所以。 往四周一扫,惊觉八号狱对面的十多个牢房,全空。 隔壁左右两边十多个牢房,也全部无人。 刚才没有多注意,此刻被雷天刀特别提醒,心中顿时一沉。 老雷收起大禹步修炼心得,郑重抱拳问道: “前辈,你认识裴勋吗?” “裴勋?” 张武一愕,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看来您是认识的。” 雷天刀闷声说道: “那么前辈你的大名,应该叫劳九吧?” 张武面色不变,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故作平静说道: “什么劳九,你在说谁?” “前辈,不要装了,人家早把你底细摸清楚了,灭掉大河帮的人就是你,麻五也是你!” 雷天刀无比肯定说道: “前天裴勋来牢里找过我,身后跟着两位超一流,我本不想承认身份,可惜不是人家对手,为了活命,只能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杀死杨苍的不是我,灭大河帮的也不是我,我只是个一流巅峰,如何能一招秒杀金大河?” 张武转身便走。 然而。 不知何时。 通道左右。 一人手持黑剑傲立,锋芒如天。 一人肩扛方天画戟,身形雄伟如山。 刘青手下两位超一流,剑尊,戟霸,封死了张武的退路。 而在剑尊身后,摇曳的火光中,一道坐着轮椅的身影逐渐从黑暗中显出。 骨瘦如柴,眼窝深陷,宛如走到生命尽头的瘾君子,如果不仔细看,都认不出他是裴勋。 “劳九,我这招计谋如何?” 无尽怨毒的声音传来: “就算我死,也得先将你挫骨扬灰!”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给人家下毒,自以为不会被察觉,但自从跟你冲突过后,裴勋便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夜夜笙歌,不过几个月便走到生命尽头,人家怎么可能不怀疑你? 世上没人是傻子,只有自欺欺人的聪明。 “看来我今天是死定了。” 张武一声叹息,唉声问道: “我很好奇,你们怎么查到王瀚海便是雷天刀的?又怎么查到我的?” “你对影卫的实力一无所知!” 裴勋一声冷笑,阴森说道: “你一个人的脑袋再聪明,又怎么能比得上几百个谋士一起组成的智囊团,他们会分析雷天刀的性格、行为习惯、喜好等等。” “只要把他从小到大的资料收集起来,加以研究,便可以知道他面临危险,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雷天刀这个人吃不了苦,不会委屈自己躲进深山老林过野人的生活,他也不喜欢四处奔波,经常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 “因此,影卫智囊团早已分析出他藏在京城,玩灯下黑,也分析出他能藏身,但又不被影卫发现的地方。” “天牢、皇宫、昭狱……” 裴勋一连窜说出很多地方,完全是张武想不到的,但人家全都考虑到了。 “这些地方,影卫查不动,但与刘家有交情的世家不少,他们只需要使关系,查一查金大河死后,天牢、皇宫等地的人员变动,看看谁身材高大,与雷天刀近似,找他很难吗?” “厉害!” 张武心悦诚服。 这便是国家机器的力量,个人之力再强,除非你强大到可以一人镇压一国的程度,否则断难抗衡。 甚至就算你能镇压一国,只要你有朋友,有牵挂,尘缘未断,人家都可以利用你人性的弱点,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张武天真的以为,影卫查不到天牢。 但人家不是孤军奋战,暗中盟友很多。 于是,裴勋确定完雷天刀的身份,引蛇出洞便来了。 让影卫故意去找呼图豹买消息,以阿豹的大嘴巴,肯定会透露给劳九,打草惊蛇。 而猜到劳九便是灭掉大河帮的冒牌雷天刀,非常简单。 真的雷天刀已经找到,只是个一流巅峰。 杀死金大河的却是超一流。 城南的超一流有谁? 唯有突然冒出来的劳九! 再从雷天刀这里知道麻五的事情,晓得麻五也假冒过雷天刀,并且杀了杨苍,对刘家影卫很敌视,便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金大河了。 劳九便是麻五,因为只有麻五弄到过雷天刀的人皮面具。 而劳九也需要真的雷天刀帮他吸引火力,知道雷天刀有难,必定会来牢里帮他逃走。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陷阱,等着张武往里钻。 “真是成也雷天刀,败也雷天刀。” 张武自嘲笑了笑,突然背负双手,气质一变,如同盖世雄主,声如洪钟说道: “想把你们引出来,还真够不容易的。” “六叔,伏魔师叔。” “出来吧!” 第107章 我高一丈 剑尊、戟霸、裴勋三人,下意识扭头看去…… 身后一片空旷,哪里有人? 别说马六和伏魔天王,就连狱卒都没有,全被他们敲晕了。 “不好!” 三人心里同时生出不妙感,你这一回头,一分神,给了劳九趁机逃跑的时间。 然而等他们再扭头回去,只见劳九背负双手站在原地,根本没动。 “呵呵……” 张武心里有点慌,这剧本不对。 按理来讲,自己这么一喊,六叔和释伏魔都该出现才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莫非黄雀之后,还有老鹰?” 张武心头一凛。 裴勋哈哈大笑,畅快无比说道: “劳九,你丢掉了唯一活命的机会,二位前辈,杀了他!” “只怕你们是想多了。” 张武运转功力,神色淡然说道: “即便没有帮手,我杀你们……” “谁说你没有帮手?” 洪亮霸气的声音在戟尊身后响起,打断了张武的话。 只见六叔高大身躯覆盖黑色甲胄,龙行虎步般走来。 “哐哐哐哐……” 整齐划一的重甲步兵前行的声音,让整个天牢都在震动,八百刀斧手跟着六叔前行。 而走在前排的二十位一流高手,尽皆持着比门板还高大厚重的钢铁巨盾,层层垒起,将通道完全堵死,不留半点缝隙。 另一侧,同样如此,不过领头的却是释伏魔。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差点来迟了。” 伏魔师叔庆幸道: “还好佛爷我没有客气,上去便把那些影卫全部打死,抢了银子便跑,没给阿豹回答问题,赚我佛缘的机会……若是让他浪费时间,只怕会坏了师侄的好事。” “你们……” 裴勋难以置信这种场面,也无法相信自己的引蛇出洞之计,竟被别人提前算到,反中了人家的奸计。 剑尊和戟霸躁动不安,准备拼命。 裴勋朝张武不敢置信问道: “你是如何猜破我计谋的?” 张武微微一笑说道: “你们诱使呼图豹传递雷天刀的消息,把我引来天牢,想杀我,殊不知,我也早就想杀你们,甚至为此做出很大的牺牲,故意暴露雷天刀的身份,拿着九环大刀灭掉金大河,就是给你们挖的套。” 顿了顿,张武问道: “在你们找到八号狱的雷天刀之前,应该已经猜到我劳九便是杀掉金大河的冒牌雷天刀了吧?” “不错。” 裴勋点头说道: “城南突然冒出两个超一流,劳九和雷天刀,只要是有心人,都会把这两人联想在一起,不难猜出你是假冒雷天刀,否则凭真雷天刀的资质和天赋,断然不可能进入超一流,就算给他神功,他也练不通。” 牢里的老雷面色一黑,被人家小觑到这种程度,老子不要面子的吗? 张武笑着问道: “既然你知道我是杀死金大河的凶手,为什么非要引我来天牢,而不在外界刺杀我?” “你明知故问!” 裴勋冷冷说道: “超一流有那么好杀?” “尤其是你这种人,吃饭买东西毫无规律,每次吃饭喝水都先用老鼠试毒,想毒死你基本没可能。” “那只能用硬实力杀你,非得出动五个超一流,或者把你逼到死路上,跑无可跑才行。” “这种死路,整个京城都找不出几处。” “而天牢,墙厚三丈,超一流也打不穿,将你引进来,堵住两头,便可杀你。” “好办法!” 张武赞同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天牢刚好可以杀你带来的这两位超一流。” 裴勋面色复杂问道: “你把一缕暗劲打入我体内,其实并没想杀我,只是故意暴露你超一流的实力,让影卫联想到你是冒牌雷天刀?” “没错。” 张武笑呵呵说道: “六叔早就跟我说过,裴家与影卫暗中有勾结,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斩刘青左膀右臂的机会来了,给你体内打入暗劲,你裴家的一流高手不少,他们联手都解不开,那我只能是超一流,你们不就联想到我是雷天刀了吗?” “在外界你们杀不了我,那只能想办法将我引入绝地,当呼图豹来找我的时候,我便察觉出这是影卫布下的陷阱。” 张武摇头说道: “即便你们影卫有智囊团,算无遗策,但真正执行他们计划的,却是底层影卫,他们办事粗糙,漏洞很多。” “比如影卫从呼图豹手里买消息,买不成,还放他走,这便不对。” “呼图豹只是二流高手,影卫拿捏他很难吗,敬酒不吃,给钱不要,当场便该给你吃罚酒,把人放走,违反常理,只能说明影卫有利用他的地方。” “知道有坑,我还是来了,为的便是杀你们三个。” “厉害,佩服,我甘拜下风。” 裴勋三声惊叹,长吐一口气,熄灭了与张武比智慧的心思,反而轻松下来。 张武淡淡说道: “没什么厉害的,大多是些常识问题,多长几个心眼便可察觉。” “况且你有影卫,我有镇抚司,刚刚来天牢之前,我先去找了六叔。” “得知戟尊秘密入京,又得知你裴勋裴公子,前天来过天牢,见了重刑区八号狱的犯人,岂能不知你们想以雷天刀为诱饵杀我?” “破绽确实太多了。” 裴勋一声长叹,面如死灰道: “这一遭,我输得心服口服。” “不过……” “想杀我们,没那么容易!” 裴勋脸上浮现出一丝狞色,夹杂着些许疯狂,得意大笑道: “劳九,你以为你是最后的黄雀,殊不知——” “雷天刀是诱饵,我们三个更是诱饵,今日你必死无疑!” “连带马六,伏魔天王,也都得死!” “哈哈哈……” 猖狂至极的大笑响彻天牢,令众人勃然脸色。 可张武不但不慌,反而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 “裴勋,你听……” “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我感觉像有两尊天神在大战。” “只怕——” “外面那人没时间救你们!” 第108章 雷高万丈 “轰隆——” 众人头顶一声巨响,像是有一座雄伟山体从天而降,狠狠轰击在天牢顶上,使得整个大狱都剧烈晃动了一下,牢顶簌簌落灰。 “咔嚓嚓——” 三丈厚的岩石顶壁骤然崩开大裂缝,巨大的五指印从顶壁上突出来,宛若巨人之手凌压而下,骇得众人无不头皮发麻。 “吼!” 穿金裂石般的长啸自顶壁缝隙里灌入天牢,轰传于狱中纵横交错的牢房里,轰隆隆的回音撼天动地,震得众人耳鼓欲裂。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有两股毁灭性力量在对轰,双方都拥有盖世无匹的力道,几欲打穿天穹。 “这是……” “大宗师之战!” 雷天刀倒吸凉气,心头被一股恐惧笼罩。 裴勋、剑尊、戟霸三人尽皆变色,心头亦是万分惊悚,无法相信世上竟有人可以抵挡刘家老祖的滔天伟力。 裴勋眼神迷离呢喃道: “怪不得萧氏皇族屹立三百年不倒,蛮族入侵还能又续国运,便连刘太保这等旷世枭雄都要蜷缩起来,不敢明目张胆造反。” 这一次,刘家发动无数人力物力,布下惊天大局,不惜以两大超一流高手为诱饵,为的便是让刘家老祖灭掉劳九,弄死马六,杀了释伏魔。 一为杨苍报仇,灭掉某个一直藏在暗中虎视眈眈的老阴批。 二为弄死影卫的大敌马六,打赢情报战,便可为北上出兵灭掉大坤做准备。 三为干掉少林下一任护道者。 刘青三年前便找过少林,想寻求支持,推翻残暴的大坤王朝。 然而少林态度暧昧,死活不表态。 你们萧刘两家可劲打,谁打赢了我便支持谁当皇帝,反正我是稳坐钓鱼台。 少林保持中立,刘家尚可容忍。 但释伏魔作为下一任护道者,以后的大宗师,却突然加入镇抚司,当了朝廷的鹰犬,被封伏魔天王。 此番举动,无异于表明少林是支持萧氏皇族的。 此时不杀你,难道还等着你成长为大宗师,帮着萧家来杀我? 眼见众人都被天牢外的大战震撼了,释伏魔是一众超一流高手里面唯一见过大宗师的存在,回神很快,提醒道: “师侄,上面在打,我们要不要也动手?” “先不要妄动。” 张武眉心拧成一团说道: “等上面分出胜负,定住大局,再动手不迟。” 众人皆是一怔,心头疑惑不已。 如今牢里的局势很明确,三打二,通道两侧被封死,只要动手,剑尊和戟霸必死无疑。 张武解释道: “大宗师修炼精神,直达天人之境,有拨弄鬼神之力,绝对碾压宗师以下的人物,我们不存在任何越级挑战的可能。” “上面若是输了……” 张武沉吟道: “六叔,师叔,待会我来殿后,你们赶紧跑路,不要迟疑,不要儿女情长优柔寡断,我自有逃脱之法。” “这……” 马六和释伏魔的心情复杂起来。 此刻不动手灭杀剑尊和戟霸,张武的意思很明显,保持体力,保持巅峰状态,留待跑路…… “而若是上面赢了。” 张武露出一丝微笑说道: “剑尊,戟霸,你们只是为了赚刘青的银子,应该对他没什么忠诚感吧,就算有忠诚,也得先活下来再谈忠义,把命丢在牢里,我看不值得。” 二人对视一眼,心思浮动。 张武负手说道: “若是上面赢了,还请你们俩投桃报李,将裴勋挫骨扬灰,再把裴家斩草除根,我相信,朝廷会很欢迎你们的加入。” “你……” 裴勋勃然变色,满目怨毒。 张武冷笑道: “我这个人向来讲理,别人怎么对我,我便十倍还他,刚刚你要将我挫骨扬灰,我只是把这一报还给你而已,顺便带上你裴家,你们与影卫勾结,即便剑尊和戟霸不动手,朝廷还能饶过你家?” “刘家老祖必赢!” 裴勋双目血红怒喝着。 张武负手摇头,不以为意。 “他没有希望的,少林出过的大师高人数不胜数,就如同影卫的智囊团,算无遗策,若对朝廷没有绝对信心,岂会轻易站在朝廷这边?” 张武睨了释伏魔一眼,缓缓说道: “站错队,下场便是灭门。” “你可以不相信自己。” “但一定要相信传承千年不灭的少林的求生欲!” 裴勋再次变色。 他自认为聪明绝顶,可以把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今天才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 但还不待他多说什么。 突然一股无与伦比的心悸感自牢顶裂缝弥漫下来,压迫得裴勋连嘴都张不开。 而张武等超一流高手则是汗毛倒竖,齐齐扭头看向皇宫方向,仿佛那里有一尊恐怖老仙在催发魔功。 下一瞬。 天牢上空交缠在一起的两股毁灭性力量骤然分离。 狂暴余波气浪轰然而下,使天牢顶壁在剧烈“咔嚓”声中崩裂出五丈宽的缺口。 大块碎石坠落,尘雾四起,众人躲避过后连忙仰头看去。 月光破雾而入,一尊白衣如雪的身影,傲立在天牢顶上,通体笼罩在金色的圆月中,使众人看不清他真容,却有着说不出的盖世英气。 “不愧是活了百年的大宗师,老而不死是为贼,果真不假。” 萧景翊的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衣角血迹怵目惊心,显然吃了不小的亏。 而与他大战的刘家老祖,则在皇宫里那位更强存在出手之前,不知所踪。 在众人注视下,两颗龙眼大小的暗金色丹药,被牢顶之人掷出,分别落在剑尊与戟霸面前。 等众人抬头再看时,天牢顶上哪还有人? 而剑尊与戟霸没有丝毫犹豫,捡起丹药一口吞下。 剑尊更是毫不留情一剑刺出,把身旁的裴勋捅了个透心凉。 而后用力一剜剑柄,令裴勋心脏爆碎,整个胸膛都被剜出个前后通透的血洞。 “你……” 裴勋难以置信,用最后余力抬起颤抖的指尖指向剑尊。 “砰——” 冰冷大戟横空而来,如标枪飞空,当场让裴勋的脑袋炸成烂西瓜。 两位超一流,求生欲望简直不要太强。 “大局已定。” 张武长出一口气,提着的心落了地。 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回首…… 身后八号狱里的床板被掀翻,露出个漆黑大洞,一看便是地道。 而雷天刀,不知所踪。 第109章 冰山一角 “这个家伙……” 张武面孔抽搐,望着空荡荡的八号狱,心里萦绕着一种被耍的荒谬之感。 自己的心眼已是足够多的,还是让雷天刀跑掉了。 往四周的十多个空牢房里一看,蒿草堆下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土,必定是雷天刀挖地道留下的。 这家伙乃是一流巅峰高手,力大无匹,挖地道的速度非常快,又有孙牢头罩着,多给他塞些银子,弄来狱门钥匙很容易。 就好像官监里的那些高官大吏,狱门都是不上锁的,只要你没有越狱的意图,牢里随便逛,隔壁随便聊。 而张武给雷天刀大禹步心得,主要是想把他收为手下。 毕竟人才难得,老雷又苟又奸,用他对付影卫,给刘青下绊子,绝对好使。 张武深知,个人之力,很难与一个组织抗衡,收两个手下很有必要。 雷天刀是个很好的“鱼饵”,至少你不用担心他不中用,被人家一下子搞死。 但如今老雷跑了…… 张武有些不爽呢喃道: “你不仁,那便休怪我不义。” 要救六叔,要研制出皇室控制人心的药物,总得有个试验品。 …… 一场大乱,落下帷幕,封闭通道的刀斧手们退去。 双方都出动了最强大的底蕴,但死者只有一个裴勋。 真正的高层斗争,比得是“势”,没必要打打杀杀。 因为彼此都对双方的实力有所了解,逐个亮出你的底牌便是,直至彻底压垮对方。 而落入下风的一方,除非对面不给活路,或者被忠义所累,不想活了,否则不必动手,大多会倒戈,苟全性命。 杀人只是最后手段。 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把敌人变成盟友,增强自己的势力,瓦解对方的根基,是一门大学问。 马六走向剑尊和戟霸,抱拳说道: “二位请跟我来,交代一些事情,办一下手续,稍后朝廷会封你们为天王,以后我们便是同僚了。” 超一流高手,又效忠刘青好几年,必定知道他的很多秘密,这些都是要交代出来的。 剑尊和戟霸抱拳回应道: “马兄客气,以后还请你多多照拂。” “二位请。” 马六报以微笑,做出个请的手势,让二人先走,仿佛刚刚凶险万分的斗争,已成了过眼云烟。 “请。” 两人直接跟着马六离开了。 而张武也与释伏魔相随离开天牢,牢顶破掉的大洞自有人会修葺。 走在街上,空空荡荡,已是深夜,释伏魔神秘说道: “师侄,你应该看出挡住刘家老祖的那位是谁了吧?” “前太子,大皇子,萧景翊!” 张武肯定地说道: “你说的白衣术士,应该也是他吧?” “没错,人家不过是懒得当皇帝,假死脱身而已。” 释伏魔主动解答道: “我们少林有护道者,萧氏皇族也有,那些传承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也基本都有,只是不为外人所知。” “大族都有护道者?” 张武愕然。 释伏魔赶紧摇头说: “那怎么可能呢?我说得是几百年历史的大族,整个大坤不出十家,你熟识的韩家都排不进去,而且他们的护道者最强也就是超一流,大宗师百年难出一位。” 张武点头,释伏魔接着说道: “这些世家大族的发展侧重点不在武力,而是结交关系,传播经义,相比将所有资源堆积到一人身上,他们更愿意开枝散叶,经营势力,这样家族才更容易长盛不衰。” “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张武接茬道。 释伏魔点头说: “当然究其原因还是大宗师和超一流太难培养,即便倾尽世家之力堆积某人,那也得看那个人的天赋、根姿、悟性等等行不行,投资未必有回报,但经营势力便简单多了,广积善缘,累世公卿,传承十多代人,雄霸一方是必定的。” 张武缓缓点头,想了想又皱眉问道: “那刘家是怎么出的大宗师?” “当然是狗屎运。” 释伏魔无奈说道: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每隔几百年总要出那么一个妖孽,突破常理,颠覆人间,有刘家老祖罩着,刘青崛起是必然的。” 张武颔首赞同: “任何人能够称王称霸,都不会是简单的运气与智谋,那只是人家的冰山一角。” 这一波看着是刘家吃了亏,实则不然。 用两位花钱买来的超一流,随时会倒戈的那种,试探出萧氏皇族的全部底牌,知道老的没死,小的还嫩,刘家赚大发了。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否则不知人家底细,萧家挖个陷阱等你上钩,到时候丢掉的便不止是两个超一流了,整个刘家都得覆灭。 想着心事,张武突然问出个让释伏魔愣住的问题。 “师叔,刚刚萧景翊给剑尊和戟霸暗金药丸,为什么不给我?” 第110章 实力原罪 “这……” 释伏魔瞬间愣神,驻足在原地,想了许久才说: “可能看你是我少林的人吧,你肩负金刚不坏与伏魔金身,才不到三十岁,将来很可能成为大宗师,他给你喂那种药,我少林可是会翻脸的。” 显然,释伏魔也知道练气丹的秘密。 但他这话听着霸气,张武却品出了他的心虚。 萧氏皇族做事向来霸道,萧景翊又是大宗师,自当唯我独尊。 不论你是劳九,还是张武,朝廷多出一位超一流高手,便可以增加一份巨大的威慑力,面对实打实的利益,皇室绝不会心慈手软。 在萧景翊掷出暗金药丸的时候,理当有“劳九”一颗。 而这丹药,也正是张武情愿暴露自己,站在前台当诱饵,亲自犯险的原因。 他想救六叔,必须先弄到比练气丹更高级的丹药,才能研制出救六叔的解药。 并且,这药里蕴含着萧氏皇族功法的秘密,不为六叔,张武也一定要弄到这东西。 人总要居安思危,尽量把未知的危险掌握,把可能与你为敌的人摸透。 总不能有一天刀架在你脖子上,你还对人家一无所知。 真的苟,乃是想办法拥有更多的底牌,在危险来临时平安度过,并反手给对方一刀。 而不是单纯苟在某个地方,像个白痴一样不问世事苟活着。 张武在牢里当了十年狱卒,事实证明,你不惹别人,别人未必会放过你。 只要你有社交,便免不了是非恩怨。 就像你从未招惹过刘青,他也要买死害你,买不成又让杨苍杀你灭口。 就像你的同学,见你混好了他不高兴,就像你的邻居,总是背后议论。 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 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仁义道德上,不然很容易陷入被动。 而张武深也知自己对萧氏皇族来讲,是个不确定因素,与剑尊他们的不同之处,只多了一个六叔。 释伏魔也想到了这茬,缓缓说道: “可能是看在马六的面子上,不好当场给你药丸,人总是要讲些情面的,况且你也帮朝廷收服两个超一流,功劳巨大,那暗金药丸在众人看来是毒药,给剑尊他们俩吃很正常,当众给你吃,大伙都会寒心。” 顿了顿,释伏魔沉声提醒道: “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能朝廷过几天会使个法子,让马六去外地办事,把他调走,再把丹药给你送过去。” “要么吃,要么死……” 释伏魔不忍劝道: “我看你不如早做打算,跟我回少林认祖归宗,只要我祖师发了话,朝廷必不敢动你。” “还是算了。” 张武摇头拒绝道: “你佛门的度人之术举世闻名,我若见了你祖师,不把我洗脑成一心向佛的傻子,他是不会放我离开的。” “你这厮……” 释伏魔恼怒起来,佛爷好心劝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然而,下一瞬,一张万两银票挡住了他的视线。 “师叔,从影卫那弄来的二十万两,应该还不够建一座恢宏寺庙吧,不如咱们也玩一把影卫的游戏,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为佛贴金一万两。” “一万缘?” 释伏魔立时转怒为乐,用铁拂袖刷的一下将银票兜入袖中,双手合十宝相庄严说道: “师侄你尽管问,师叔我必定知无不言。” 张武目光深邃,缓缓开口问: “刚刚你说各大世家都有护道者,只不过实力不同,既然世家如此凶猛,那十多年前蛮族入侵时,又是如何打下二十七郡之地,将豪强世家几乎扫平一空的?” 张武道: “据我所知,这二十多郡里,没遭殃的只有你少林,河东郡的裴氏,还有几个底蕴深厚的大世家。” “甚至就连你刚才提到的传承几百年的世家,有超一流护道,也被灭掉三个,蛮族再强,也不可能强大到这种程度吧?” “你这个问题……” 释伏魔脸色微变,显然他是知道真相的,却有难言之隐,不好说。 犹豫半晌才给出个不靠谱的答案: “蛮族不可小觑。” “我懂了。” 张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这世上能让释伏魔忌惮的,可没有几个。 张武又拿出一张银票问道: “你既然知道萧氏皇族的练气丹能够控制人心,少林是否有解药?” “没有。” 释伏魔回答得很果断,收了银票说道: “我少林传承千年,保持中立乃是常态,还有便是不与皇族作对,不论谁当了皇帝,少林都该礼让三分。” “萧氏皇族弄出练气丹,便是想控制别人,而你去研究解药,岂不有针锋相对之意?” “说白了,你研究解药,最终都是要给人吃的,不然意义何在,而吃药之人又是萧氏皇族想控制的人,相当于直接起冲突,人家岂能不拿你当眼中钉?” 张武沉默了一下问道: “那假设,你吃了练气丹,少林会怎么办?” “萧氏皇族不会给我吃,除非他想把少林逼到敌对一方。” “……” 张武无言以对。 说白了—— 实力不够强大,才是原罪! 你若是能以一人之力,与整个朝廷抗衡,萧氏皇族岂敢动六叔? 只怕你还没有开口说此事,萧景翊便会主动给六叔解药,以免得罪了你。 张武蠢蠢欲动。 但想了想,又拿出第三张银票,深吸一口气问道: “在大宗师之上,是否还有更高的境界?” “有!” 释伏魔双手合十,郑重说道: “大宗师之上,被称为——无上宗师。” “无上宗师?” 张武双目炙热,但心头却是一暗。 皇室老祖,八成便是这无上宗师。 否则不可能只凭一缕气息,便将刘家老祖吓退。 “有此等人物坐镇,刘家翻不起大浪,少林也是果断支持萧氏皇族,不敢有异心。” 张武忍不住摇头叹气道: “拯救六叔,任重道远。” 第111章 刀爷无匹 “皇室老祖是无上宗师吗?” 张武又拿出一张银票,想得到一个确定答案。 但释伏魔却摇头说道: “不清楚,这个问题我也请教过祖师,但他也不晓得那位老祖的根底,岁月可以磨灭很多东西,人家辉煌的年代太过久远,我们这些小辈只能揣测,高山仰止。” 顿了顿,释伏魔收了银票,看着张武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还想问,这么久的时间,世上就没有人挑战萧家老祖吗?” “我的答案是——” “没有!” “萧家老祖一直是个谜,我祖师都没见过其真容,甚至不清楚人家名字叫什么,也不晓得人家过往的事迹,但只凭萧家老祖能够弄出练气丹,我祖师便自愧不如,刘家老祖同样拍马不及。” “……”张武故意露出心存侥幸的模样说道:“可能他只是炼丹厉害而已。” “你觉得可能吗?” 释伏魔嗤之以鼻说: “据我祖师讲,纯粹靠药物是不可能控制人心的,只有做到精神驾驭物质的程度,才能将精神力量注入丹药之中,令服用者受你无形控制……我祖师是大宗师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尚且都摸不到精神驾驭物质的门槛,去挑战萧家老祖,岂不是自寻死路?” “嗯?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释伏魔后知后觉闷声唱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你妄自窥探佛祖的秘密,当助我佛铸就金身,没有五万缘你别想走。” “……你不如去抢钱庄。” 张武直瞪眼。 释伏魔也虎目睁圆说道: “无上宗师的秘密不值五万缘吗?” “值!我给你六万!” 张武果断将剩下的银票全部掏出来,塞给对方说道: “不过我有一个小要求。” “什么要求?” 释伏魔喜笑颜开。 张武抬头看了看天色,黎明的曙光已打破夜幕,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 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人皮面具说道: “待会你戴上这个面具,装成我的样子在城南闲逛,确保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城南。” “……” 释伏魔怔住。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办法捞钱,我不弄银子,怎么给你的佛贴金?” “……” 释伏魔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 “我去杀人越货,你也去吗?” 张武没好气吐槽道: “你回答几个问题便拿走我十万两银子,帮我打个掩护不过分吧?” “那也得看你捞谁的银子。” 释伏魔眉目低垂说道: “你若丧心病狂去国库里偷练气丹,顺便把里面的宝物洗劫一空,那我得被你害死。” 刚刚张武问那么多,释伏魔岂能不知他想搞练气丹的解药? 自己帮他打掩护,很容易把少林拖下水。 张武摇头说道: “你想太多了,有皇室老祖坐镇,我去偷国库岂不是给人家送菜?要弄银子,也是弄世家的。” “世家?” 释伏魔低头一寻思,心里对张武的去向已然明了,当下戴上面具,意味深长提醒道: “你可得手脚麻利点,人家的银子没那么好捞。” “知道了。” 张武摆了摆手,身影已化作一连窜残影,直向城北狂奔而去。 至于他要去的地方,当然是—— 裴家。 出这么大力气,帮朝廷收服两个超一流,岂能没有好处? 他故意多了个心眼,让剑尊和戟霸去灭裴家,而不是等镇抚司上门抄家灭族,打得便是裴家宝库的主意。 若是镇抚司出动,碍于六叔的情面,张武不太好提前把裴家的宝库洗劫一空,不然六叔很难交差。 但剑尊和戟霸……张武很乐意让他们俩背黑锅。 至于裴家的密室,他早已提前去打探过。 可以说是蓄谋已久。 想要研制练气丹的解药,隔三差五便需要采购海量的药材,花钱如流水,纯粹是拿金子砸出来的。 张武已经与唐氏医馆签订长期的采购契约,预计没有百万两银子,很难研究出什么成果。 但此行最重要的还是……雷天刀不识时务,必定要让他再次名扬天下! 不要忘了,此刻的张武,手里还拎着九环大金刀,穿着虎皮大氅…… 伫立在屋顶上,居高临下俯瞰裴府全貌,为了让老雷扬名,张武选择了最嚣张的出场方式。 “咚——” 一尊钢铁巨汉自空中坠入裴府大院,粗壮双腿似钢柱般狠狠轰击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青砖地面不断向外炸裂,烟尘砂砾轰然而起,淹没四野。 这般声势,令整个裴府都是一晃,宛如地震一般,使熟睡中的众人骤然惊坐而起。 但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 “呔——” 炸雷般的洪亮暴喝,仿若惊天霹雳在裴府上空炸响。 才醒来的众人尽被震得头脑嗡鸣,面色发白,心脏都要骤停了。 属于雷天刀的粗狂声音缭绕在裴府上空: “尔等裴家,为富不仁,盘剥百姓,今日雷爷爷来行侠仗义,谁敢阻拦,杀无赦!” “叮喨喨——” 将雄厚无匹的内力灌入刀中,一连窜铁环密集碰撞的地狱魔音,将某人轰传四方的“杀无赦”之音取代,一股磅礴气势激荡在裴家众人心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吃雷爷爷一刀!” 狂猛暴喝惊天动地。 “轰——” 密室上方的屋子被巨大凌厉的金色刀气暴力轰穿,余威炸开,令房屋墙壁咔嚓嚓蔓延出一道道裂缝,轰然倒塌。 某人身影一闪,冲入地下密室将桌上的几沓银票揣入怀里,又扛起身边一个巨大的宝箱,见裴家人还没有赶来,站在院子里稍微等了片刻…… 直至人群冲来,才微屈双腿一跃上房顶离去,只给裴家众人留下一个悍匪般的彪悍背影。 “九环大刀。” “姓雷,还要行侠仗义……” “这厮是雷天刀?” 裴府众人尽皆大怒。 一个小小的江湖侠客,竟敢冲击裴府,还这般猖狂放肆,简直作死! 但还不待他们发威,突然有探子急匆匆闯入府中,面色焦虑而又恐惧说道: “大事不好了!裴勋公子在天牢里被人杀了!” “谁杀的?” 众人大惊失色。 探子面色如土说道: “是雷天刀让剑尊和戟霸两位超一流杀的,还要求他们灭掉裴家,不然便弄死他们!” “什么?” 众人惊骇震恐。 第112章 观那一年 超一流高手,威慑天下,裴家众人经过慌乱,立即收拾细软跑路。 然而,剑尊与戟霸已堵在了门口。 天不亮前,必须完成灭门,否则大白天动手影响不好。 而扛着宝箱的张武径直回了城北豪宅。 这是他最后一次让雷天刀背黑锅。 真的老雷永远不可能再以“雷天刀”面目现世,他只能是王瀚海,是张三李四。 高层都知道某人假扮雷天刀,但底层百姓可不清楚。 这一遭又是威逼剑尊和戟霸,又是抢劫裴家,连带之前一刀秒杀金大河,灭掉大河帮,雷天刀的凶威直逼宗师之下第一人,当有天下无敌之资。 而剑尊和戟霸去灭裴家,得到的银子肯定要上交,如此方能表忠诚。 雷天刀提前一步把银子劫走,相当于在抢劫朝廷的钱。 明天镇抚司必定会再发通缉令。 剑尊和戟霸也会恨上他,这辈子别想好过…… 张武站在柴房里,生了火,将雷天刀的人皮面具丢入火炉中,再褪下身上的虎皮大氅,同样喂了炉子。 最后用暴力将九环大刀劈断成几截,连带九个铁环,尽数揉成一团废铁,直至铁渣簌簌而落,保管谁来都猜不出这是九环大刀。 将身前大宝箱的铁锁捏断,同样揉成废铁,张武开了箱子,准备清点金子,但里面的东西却让他一怔。 不是金块,而是一摞摞书籍。 “裴氏密档?” 张武诧异,怪不得扛箱子回来时觉得分量很轻。 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记录得是裴家贿赂、收买、暗害各路官吏的资料,还有这些官吏的弱点。 某某中饱私囊,倾吞赈灾银两,某某暗养山贼,戕害四品大员等等。 裴氏每年都要总结出一本密档。 张武见惯了牢里的黑暗,对这些黑材料不感兴趣,但不妨碍他找些感兴趣的东西看。 直至看到第十三本时,他呼吸一窒。 这本记录得是蛮族入侵那一年的事情。 裴氏通过调查,确定隆庆帝与蛮王暗中达成协议,蛮族大军可以入境,但不许杀戮百姓,只准对世家大族和各郡官吏下手。 蛮族可以得到他们的财富,而大坤可以洗牌。 那蛮族是如何灭掉这些世家的呢? 只因隆庆帝派出一个神秘人,伪装成蛮族强者,将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顶尖高手,尽数屠戮一空。 便连超一流高手也不例外。 蛮族只要跟在后面捡便宜便可。 而裴氏之所以没有被灭掉,只因神秘人到来时,族中超一流甘愿臣服,被迫进行各种试药,直至被折磨至死,使神秘人生出一丝怜悯之心,饶了裴家。 这一年,裴氏怀疑神秘人通过邪恶手段,成就大宗师之位。 这一年,太子萧景翊病重,大半年没露脸。 这一年,蛮族在最后关头撕裂协议,大军将要攻入京城时,萧景翊刚好病愈出关。 而后神秘消失一整天,之后呼图龙去而复返,爆发出远超自身数倍的恐怖功力,击毙蛮王。 这一年…… 合上密档,张武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当年呼图龙之死,总算有了答案。 但这个答案,让他倍感沉重。 以至于张武一度对自己的决策产生怀疑。 你帮朝廷收服两位超一流,是否正确? 你对付刘青,也相当于是在变相帮助朝廷,你是否能确定,你不是在资敌? 如果大坤是敌人,那这天底下,哪里才是你的容身之地? 人的心,总要有个归属。 比如家庭,比如孩子,比如国家,比如故土…… 而张武,空空的来,既无父母长辈,也无子嗣牵挂。 这十多年也空空的走,能稍微走进他内心的只有马六。 但六叔有自己的努力目标,他忠于自己的国家,受他影响,所以张武的立场也偏向朝廷。 但此时,他有些犹豫了。 想着心事,他懒得再翻阅剩下的密档,一本本丢入火炉中化为灰烬。 连宝箱也劈成木柴,丢入炉子里燃尽,彻底毁箱灭迹。 从怀里掏出厚厚的银票,数了一遍,竟有一百二十万两之巨,大世家果然富得流油。 张武无意中了解到一些萧景翊的根脚,而在宫中,人家也在讨论他。 甘泉宫。 珠帘纱幕后面,摆着一尊巨大的八卦炼丹炉,香气淼淼。 炉边盘坐着一位沧桑老者,满头银发,面目慈祥,轻轻摇动着蒲扇。 萧景翊坐在旁边躺椅上,将破裂的裤腿撕开,露出大腿深可见骨的切伤,把疗伤药粉撒在伤口上,蹙眉说道: “还是小觑了这厮。” “你能与他战平,已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老者满面欣慰,对萧景翊的表现很满意。 “老祖……我受伤了,人家全身而退。” 老者一口点破某人的小心机: “你只出八分力,而他已出尽全力,伤你是应当的。” 萧景翊:“……” 老者:“只需再过十年,此消彼长,他便不再是你的对手。” 萧景翊点头说道: “希望这十年可以平稳度过。” “不过他打伤我,也是我故意为之。” “稍后给刘家安插在宫里的密探透露个口风,便说我右腿被这一战打残了,且看他上不上套。” 老者微微颔首,想了想说道: “那些超一流,除去释伏魔,潜力有限,无需特别关注,只有那个金刚神功传人,你万万不可小觑。” 老者沉声叮嘱道: “此子鸡贼,心细如针,你需早日将他控制住,若不能为己用,早屠之,免得来日变成心腹大患。” “老祖你放心,他翻不起大浪,二弟会处理好此事。” 萧景翊说道: “我们只需控制住马六,此子便逃不出掌心,待到他成长起来,我们可以利用马六,让他死磕刘苍山,除我萧家大敌,这样比给他吃魔灵丹,限制他的潜能更划算。” “你心里有计较便好。” 老者点头应同道: “只是需注意养虎为患。” “无妨。” 萧景翊双目神采飞扬道: “我倒是希望他能成为大宗师,甚至窥探到无上宗师的秘密,有竞争才有压力,我三十余岁成为大宗师,已开创千古之奇迹,举世而望,同代人尽是碌碌无为之辈,总要有个对手,吾道才不孤。” “好!” 老者豪迈大赞,有这样的后人,死也瞑目了。 “我观你并未给他魔灵丹,此子想救马六,必定会想办法研制解药,倒不如给他一颗,让他去破解。” “此法甚好。” 萧景翊缓缓点头。 自家老祖专研炼丹术一百多年,也只能炼出控制超一流高手的魔灵丹。 闭门造车,扫帚自珍,很难再近一步。 此子若真能研制出魔灵丹的解药,只需得到他的灵感和研究成果,萧家必定可以炼出控制大宗师的丹药。 第113章 心若灵狐 等张武回到城南的时候,已是晌午。 释伏魔坐在凳子上,正对着大开的街门看书,保证每一个路人都能看见“劳九。” 见张武背着巨大的包袱跳墙回来,他连忙摘掉人皮面具,双手合十唱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你捐缘建寺,功德无量。” “关门。” 张武使个眼色,释伏魔立即关上大门。 二人回到屋子里。 “哗啦啦——” 扎堆的金条散落在地,金光晃眼,释伏魔捡起一根金条,看了看上面的凹印,面黑如碳吐槽道: “这是大河帮宝库里的金子,我搬走两箱,就知道剩下的两箱肯定在你这。” “没错,我不装了,都给你。” 张武拿出杂院的地契说道: “这院子也给你,随便处置。” “你……” 释伏魔惊诧。 “你这是准备回去当张武,还是想要跑路?” “我暴露太多,此地不可久留,诚如你所言,万一朝廷给我送来丹药,不吃便死,我如何应对?” 张武眸光深邃说道: “况且刘家那头,我的身份也瞒不住了,刘家必定会不顾一切,杀我而后快,说不准刘家老祖此刻便埋伏在暗处,只是怕惊扰宫里的那位,不敢轻易出手。” “你这……” 释伏魔眉头紧皱,再次劝道: “你还是跟我回少林认祖归宗吧。” “还是算了。” 张武稍一犹豫,摇头拒绝。 释伏魔蹙眉问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再换个身份继续藏着?” “我习惯谋而后动,早已提前准备好退路,想动我,哪有那么容易?” 至于退路是什么,张武不会讲,释伏魔也不会脑残到刨根问底,只是询问道: “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该见的时候自然会见到。” “……” 释伏魔嘴角抽搐,你多交代一点底子会死吗? 张武沉声叮嘱道: “我这里有封信,你帮我转交给六叔便可。” “好。” 释伏魔郑重点头。 两人正说着,突然间张武身影一闪,消失在屋子里。 而院门外也有太监尖利的声音传来: “庶民劳九,速来接旨!” 释伏魔面色一变,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萧氏皇族如此不厚道,他心里藏着一股怒气,开了院门冷声喝道: “尔等找劳九何事?” “伏魔天王?” 众人被释伏魔杀气腾腾的模样吓得大气不敢喘,老太监只得陪笑问道: “请问天王,劳九可在?” “不在!” “……” 老太监讪笑着捧起圣旨说道: “陛下有旨,擢升劳九为镇抚司百户,并赏赐金丹一颗,还请天王帮忙代交。” “嗯?” 释伏魔接过宝盒,打开一看,正是暗金药丸,眉心拧紧问道: “陛下只是赏,没说要劳九吃?” “只是赏,没说吃。” 老太监肯定回答道。 “玩什么把戏?” 释伏魔心里呢喃着,挥了挥手,让众人滚蛋。 过去好一会,确定萧景翊不在四周,张武才现身,看着手里的药丸,沉思片刻叹道: “萧氏皇族,气魄不小。” “什么意思?”释伏魔不解问道。 张武缓缓说: “我最近买来不少药材,暗中研制练气丹的解药,必定被萧家察觉到了,他们直接赐我一颗丹药,让我去研究,想要借我的智慧,成就他萧家的无上基业。”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 永昌郡守府,密室内。 刘家老祖只用一日便回到自家地盘。 很难想像,一个百岁老人,身形似中年人一般雄姿魁梧,只有黑白相间的头发,诉说他气血已不如年轻人那般旺盛。 刘青起身相迎道: “高祖父,情况如何?” “如你所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萧家老祖还健在,魔功旷世,尚有一战之力。” 刘苍山面无表情说道: “让我意外得不是他,也不是萧景翊,而是那个假冒雷天刀之人。” “此子智谋惊天,竟能料敌先机,将你的算计尽数猜到,不但反包围剑尊和戟霸,在帮手到来之前还准备以一敌二,成竹在胸,说明他的实力离大宗师不远矣。” “……此子,究竟是何来历?” 刘苍山眉心拧成一团,浑身散发出庞大气势。 “高祖父稍等。” 刘青作揖行礼,出了密室,将京城飞来的迅鹰取来,摘下密信看了一下说道: “此子便是那个天牢狱卒,张武。” “金刚不坏神功传人?” “不错,就是他。” 刘青平静说道: “我之前便一直觉得这厮死的蹊跷,金刚神功,即便只是小成,也足以肉身不腐,就算中了毒也不至于连骨头都坏掉,让剑尊去摸骨,都摸不出他的根底。” “况且,以这厮小心谨慎的性格,影卫几年都没有下手机会,怎么可能突然被毒死?” “而他前脚才死,劳九便从城南冒出来,同样是超一流,行为习惯几乎与张武一致,出去吃饭,必定看着厨子炒菜,买来食物,必定先用宠物试毒。” “同时也只有他才有杀死杨苍的动机,若是真的雷天刀,岂敢得罪我刘家?” “有道理。”刘苍山微微颔首说道: “此子祖辈都是狱卒,世代效忠朝廷,如今又有两门神功同修,若真让他成了大宗师,朝廷还有少林的帮助,我刘家绝无任何胜算,必定要将此子抹杀才放心。” “不过。” 顿了顿,刘苍山说道: “我此刻再回京城,杀这张武,风险极大,你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是那个天牢狱卒,一定会站在朝廷那边,才值得我冒险。” “高祖父您看。” 刘青把密信递给对方说道: “这劳九,也是麻五,进入时天牢并未走正门,而是从天牢后墙的地道潜入。” “这条地道,影卫两年前便已从其他狱卒口中得知,只是故意留着一直没动,就是想确定他的身份。” “只有张武,只有他是天牢狱卒,才会晓得这条地道的存在。” 刘青此言一出,刘苍山再无疑虑。 “既然他是张武,老夫便再回京城一趟,定要取其项上人头!” 然而,等刘苍山回到京城,城南杂院早已房去人空。 等刘苍山掀开被褥的时候,床上只有一大坨—— 屎! 这般赤裸裸的嘲讽,料敌先机,智商碾压,纵使刘苍山活了一百岁,也被气得脸色铁青,暴跳如雷。 “不杀此子,我誓不为人!!!” 咆哮声震天动地,撕空裂云。 下一瞬,刘苍山拔腿便跑,狼狈如丧家犬。 皇宫方向,令他心悸的波动,再次袭来。 大坤国都,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刘苍山非要回去,确定张武身份再不远千里跑回来出手,而不是直接对张武下杀手,怕得便是惊扰萧家老祖。 更怕张武是鱼饵,与皇室合作,将你钓出来杀掉。 第114章 庐陵郡城 庐陵郡城,虽不如京城繁华,却已是大坤少有的富庶之地。 马氏医馆内。 有一少年正给病人抓药,手脚伶俐,不用称,徒手抓,克数还精准无比,令人啧啧称奇。 馆主名叫马安。 景皓三年初,盘下这家位于城角偏僻之地的医馆,自己做了馆主。 由于太过面嫩,病人觉得不靠谱,名声传开,难得有客人上门,只有街坊邻居会照顾生意。 “小安,你这营生也太不景气了。” 隔壁王大爷打量着空空荡荡的医馆,暗暗摇头。 马安也是无奈说道: “都怪我眼高手低,看过几本医书,便觉得自命不凡,开了这医馆,才明悟给人看病哪有那么简单?” “开错了药,可是要死人的。”王大爷好心劝道:“我看你不如关了铺子,再拜个师父学几年。” 马安摇头: “我一下子交了好几年的租金,把家里留给我的财产都败光了,这地偏远,铺面也不好出租,好在贩卖药材还可以挣一点银子,足够维持生计。” 马安将抓好的药递给对方,收了些碎银,听对方说道: “你这孩子医术虽不怎么样,但为人实诚,长得也不错,我那孙女……” 马安一窘,连忙打断对方: “王大爷,家父病故前有遗言,要求我事业未成之前,不许成家。” 隔壁大爷没法子了,又闲聊两句,在马安的恭送下离开。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暗下来,街角行人稀少,往来尽是附近的乡亲邻里,少有外人。 马安当下关闭馆门,准备休息。 而这少年马安,自然便是张武。 这次的身份与之前不同,他吃一堑长一智,弄了个真的。 世上真有马安这个少年,祖籍就在庐陵郡,父亲是个地主,可惜死得早。 而马安迷恋医术,向往京城的繁华,老爹死后干脆变卖家产,带着银子孤身上了京城,想闯出一番大事业。 他在城南买的宅子和张武在一条街上。 自然而然也被当成“棒槌”,遭到帮派人员的打家劫舍。 舍不得银子,被打个半死,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 除去张武,没人知道他已经死掉。 把尸体毁尸灭迹,拿走对方的身份名碟,摇身一变,张武成了马安。 他想到过很多藏身的方法。 比如伪装成王里根,去当乞丐王。 或者跑到深山老林,找个与世隔绝之地藏着。 甚至还想过跑远点,离开大坤王朝,去世外之地苟几年再说。 但这些选项都不符合他的要求。 他这次离京。 一是躲避刘家老祖的袭杀,逃开影卫的追踪。 最重要的是为了研制练气丹的解药,拯救六叔。 当丐头,每天专研药物,还有源源不断的昂贵药材不请自来,不符合人设常理,必定暴露。 而藏到深山老林,或者去大坤以外的地方,如何运送药材是个巨大的问题。 况且这么多药物,每个月都要运送一批,去往莫名之地,怎么能不引人注意? 只有开一家医馆,研究药物,贩卖药材,才算合情合理。 就这样,张武白天守着铺子睡觉,晚上研究药物,转眼便是五年多,而今已是景皓八年。 这一年,六叔五十三岁,荣升镇抚司指挥使,圣眷隆厚,威震四海。 这一年,刘青六十四岁,屯兵南方,还在做皇帝梦。 这一年,张武也已三十多岁,一晃便会步入中年,但撤去易容术,依旧是少年意气,丰神如玉。 几乎所有人都在熬。 萧景翊在熬,等着刘苍山气血衰败的那一天,将其击杀。 刘青也在熬,等着萧家老祖挂掉,夺取大坤江山。 张武同样在熬,苦心研制练气丹的解药。 “刘家和萧家,五年之内必有分晓,不是大坤覆灭,便是刘家遭灭九族,不论谁赢,六叔都很危险。” “好在,我已有了成果。” 张武来到医馆后院的库房里,点燃油灯,一眼望去,药材所剩无几。 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已被他挥霍一空。 而他也凭借自己的妖孽天赋,弄出与练气丹效果相似的丹药,服用之后可以将人催眠,造成心理暗示。 这还要多谢萧景敖的修炼心得。 尽管他嘴上说着不透露皇室功法,但他修炼的本就是皇家法门,心得体会怎么能跳脱出来? “呜呜呜——” 库房深处,靠墙放着个大铁笼,里面囚禁着个雄壮大汉,功力全废,手脚被绑,嘴里塞着破布,见张武走来,顿时惊恐呜咽。 这是某人昨夜从几百里外抓来的黑虎山寨主。 时隔多年,黑虎山上的匪窝依然健在。 只不过郭天旭死后,魏家也被灭门,这群山贼换了个主子而已。 遭逢乱世,朝廷发出征讨令,要天下群雄共伐反贼刘青,南北大战一触即发,山贼们也越发放肆,屠村灭寨,杀人放火,比庞黑虎当年还要凶猛得多。 尤其这位寨主大人,喜好奸*辱民女,死在他手里的姑娘少说有二十位。 张武没有伸张正义的习惯,但用这种无恶不作的家伙试药,他心里没有任何负担。 从旁边八仙桌上拿起一团黑泥丸子,抠下一块,在手里揉成龙眼大小,拿掉对方嘴里的布,张武双眸闪过精光,淡淡说道: “张嘴。” 刹那间,黑虎寨主变得痴呆起来,双目瞳孔涣散,仿若行尸走肉,嘴巴大张开。 屈指一弹,药丸入口。 “吞下去。” 随着张武发话,黑虎寨主用力将药丸咽下,而后恢复神智。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全都有感。 但就像灵魂被抽出体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在头顶看着下方的自己,任人摆布。 他之前也是个一流高手,见识远大,但对方展现出来的“神通”,完全超出他的认知。 药丸化开,渐渐的,黑虎寨主脸上浮现出剧烈的挣扎之色。 一会充满恨意,一会又变得无比恭敬,仿若精神分裂症爆发,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最终,还是药力占据上风,使他砰一下磕头在地,如敬神明般恭敬。 “我要你自尽,能否做到?” 张武才说完,黑虎寨主便用脑门狠狠撞向墙壁,一下又一下,头破血流,头骨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状若疯魔。 “停下。” 张武一声令下,黑虎寨主呆愣在原地,怔怔望着墙上簌簌落灰的坑洞,难以置信自己会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 张武蹙眉沉思起来。 给这厮吃的药力,相当于六叔的两倍,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若能解掉,这解药便算研制成功了。 但也不能轻易给六叔吃。 一来容易打草惊蛇。 你前脚吃完解药,人家再赏你一颗怎么办? 二来容易暴露自己。 马六有解药,只能是你张武给的,说明你出山了。 萧氏皇族一定会各种收拾拿捏你,弄到你手里的解药和研究心得。 甚至可能像刘家一样,想办法弄死你,免得养虎为患。 张武不觉得自己是那位皇室老祖的对手。 人家二百多岁,吃的盐比你饭都多,各种杀伐手段,人生经验,你这点雕虫小技,不过是班门弄斧。 当然,张武也想过直接把马六掠走,带着他远离大坤,躲到深山老林里,再给他吃解药。 下半辈子陪在六叔身边,安安稳稳,给他养老送终。 然后越是修炼,张武越发现自己太过想当然。 那位皇室老祖若想寻你,天涯海角也能追过来。 除非你进入无上宗师之境,心灵驾驭物质,精神搏击时空,才有可能压制住对方的精神感应。 回了回神,张武从袖兜里掏出一把金色药丸,龙眼大小,芳香四溢。 这便是他炼制的解药,夹杂着数十种千年灵药。 这五年来,他每个夜晚不是研究魔灵丹,便是出去走访深山大川,想法子采摘灵药,与神农尝百草没有区别。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吃下去。” 张武将一颗金色解药递给黑虎寨主,对方没有任何迟疑,一口下肚。 “感觉如何?” “神清气爽,像是做了一场恶梦,心头阴霾尽去。” “很好,继续给我撞墙。”张武发号施令。 “你做梦!” 黑虎寨主面目狰狞,恨意滔天,恨不得将面前这家伙撕成两半。 “很好很好!” 张武露出笑意,对自己研制的解药非常满意,而后双目骤然变凌厉,心意如刀,操控对方精神冷漠说道: “咬舌自尽。” “噗——” 黑虎寨主口中炸开血花,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不许叫。” 呜呜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黑虎寨主只是浑身抽搐,疼得满地打滚,慢慢流血过多,失去声息。 左手拎着这厮,张武如一道暗夜幽灵般朝城外而去。 将尸体丢入三十里外的老林中,不远处便有狼群,明日一早,连骨头渣子都未必能找到。 回到库房中,将内力运于掌中,形成一股磅礴螺旋吸力,轰然间库房里尘土飞扬,地上和铁笼上的血渍尽数被吸起,犹如刮地皮,直至张武右手被一团巨大的血泥覆盖。 武林顶级绝学擒龙手,不练自成。 将泥团丢入院中井里,天色已快要亮了。 张武静静伫立在院中,仰望着东方的日出,呢喃道: “是该离开了。” …… 清晨阳光明媚,张武最后一次开了医馆门,像往常一样,用鸡毛掸子开始拂拭铺子里的尘土。 他没有去吃早饭。 如今已很少再吃五谷杂粮和荤腥肉类,自然而然的开始了辟谷。 辟谷不是不吃饭,而是吃高端药材炼制成的丹药,才能供应上身体需求。 否则你全力一拳打出去消耗的能量,吃一头牛都补不回来,稍微动几招,就得把自己身体打亏空。 五谷杂粮和肉类,浊气太重。 换句话便是吃到肚子里,能量不够精纯,远远比不上灵丹的药效。 长期吃这些东西,别说长进,实力能不消退都是佛祖保佑的。 武道强者们的境界窥探到大宗师级别,即便不修仙,为了活下去,也会促使人们接触炼丹术,努力炼制高级丹药,让自己吃饱吃好。 这与爱好无关,纯粹为了生存。 “小安,今天这么早?” 隔壁王大爷掀帘而入,笑容慈祥,却意味深长。 张武也笑道: “老爷子,五年了,看来今天你要摊牌了。” 第115章 老僧菩提 “哦?摊什么牌?” 王大爷笑得气定神闲。 往日里出门在外略显驼背,今日却身姿挺拔起来,气势沉稳如高山巨碑,似有吞吐山河之伟力。 张武用鸡毛掸子弹着柜子上的灰尘,轻松自在说道: “摊什么牌,老爷子你心知肚明。” 王大爷失笑道: “你这般谨慎,果然如传说一般,一个心脏,有八百个心眼。” “您老在说什么,我怎么不太懂?” 张武不着痕迹站于屋子正中央,犹如伫立在风水龙脉核心位置,高屋建瓴,环顾四周,进可攻退可守。 高手过招,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优势,打到最后都有可能决定生死。 抢占风水阵眼,得天地大势加身,这是大宗师才能领悟的道理。 相同的实力,他站在山下面,而你居高临下俯瞰他,气势自然比对方强盛。 王大爷若无其事笑道: “不愧是能炼出辟谷丹的强者,同修伏魔金身与金刚不坏,堪称旷世奇才,已打破萧景敖突破大宗师的千古修行奇迹。” 被点破身份,张武也不好再装,笑着恭维道: “您老也不差,少林大宗师释菩提,屹立于人世之巅,萧氏皇族和刘家都得给您八分面子,当真是威压天下,傲视众生。” “哦?” 释菩提露出一丝诧异神色。 “你是如何猜到我的?” 张武外松内紧,早已暗中运转功力,笑着说道: “五年来,您老上街只吃素,不吃肉,还经常好几天不吃饭,依旧精神矍铄,如果不是有灵丹供养的话,只怕早已饿得骨瘦如柴,一命呜呼。” “还有大师你监视我这五年,每次我缺少哪种千年灵药,去山里总能找到现成的,轻松到不像话,想来应该是您老的功劳吧。” “这天底下除去皇室,也只有少林的底蕴才能这般豪横,千年灵药大把抓,不心疼的往外送。” 顿了顿,张武说道: “还有……” “还有什么?” 释菩提略感惊奇。 张武补充道: “咱们俩可是隔壁邻居,五年来我这库房里炸掉的丹炉有上百个,半夜里经常咣咣响,堪称扰民到极致。” “隔三差五更是黑烟滚滚,飘到您老院子里,竟从未上门抱怨过。” “一次两次算你大度,一年几十次,过分到姥姥家,您老还没有怨言,这般大度可不像个普通百姓,就算亲爹亲妈在隔壁都得骂哭你。” “……” 释菩提眉目低垂,无言以对。 思考半晌才反驳道: “老僧这五年从未展现过实力,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少林僧人呢?” “普通吗?” 张武似笑非笑,存心震慑道: “我能一夜之间赶至几百里外,在身法轻功方面,堪称冠绝天下,您老能一直跟着我,五年间跟了几十次,莫非普通人也能做到?” “阿弥陀佛。” 释菩提双手合十拜服,随着他的唱号,头上长了好几年的白发簌簌而落。 屋子里既无气劲刮过,老僧也没有使什么神通,头发就那么凭空掉落下去,露出光溜溜的脑袋。 张武心头一凛。 精神驾驭物质,不外如是。 这老僧离无上宗师都不远了,故意显技,也是想震慑自己。 释菩提低眉询问道: “施主,老僧该喊你劳九,麻五,假雷天刀,还是张武?” “我叫马安!” 张武郑重提醒完,蹙眉问道: “不知前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来庐陵郡开医馆三个月,你便突然住进我隔壁,那时候我还没有炼丹,也未曾显露功力,一切如常,不该露出马脚才对。” “找你很幸苦。” 释菩提解释道: “你离开京城后,伏魔给我来信,说你不愿意认祖归宗,并往你城南杂院的床上放了一坨屎,把袭杀你的刘苍山气得暴跳如雷,发誓要杀死你,他自知闯了大祸,恳求我出山庇护你。” “……放屎?” 张武面孔抽搐。 不过心里还是挺感动。 释菩提说道: “我收到信件后,便开始走访天下,虽不能准确找到你的位置,但我们同修少林功法,缘分注定,冥冥之中自有心灵感应,只需跟着心走,自会找到你。” “厉害。” 张武发出惊叹。 大宗师修炼精神,会强化自身的第六感,也就是“心觉”。 这玩意玄之又玄,能够提前预知到很多东西,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快到无上宗师阶段的强者想找人,你很难躲过。 释菩提接着说道: “来到庐陵郡城后,我对你的感应越发强烈,但你藏得很好,经过多番走访才找到你。” “怎么个走访法?”张武挑眉问道。 释菩提回答说: “其实你这医馆破绽不少,明明没什么人,营生不好,但你库房里却堆积着大量药材,少说值十万两。” “你只囤积,不贩卖,这不正常,况且你爹只是个普通地主,你怎么来的十万两银子?” “那时候我仅是怀疑你,还不确定你张武的身份,可能你是真的马安,所以只是住在你隔壁。” “后来与邻居接触多了,才晓得真的马安,从小在这郡城里长大,周围的乡亲邻里都认识他,这孩子迷恋医术,但不喜习武,怎么可能突然拥有一身旷古绝今的修为?” “前辈您智慧高绝,小子佩服。” 张武赞过一声,心里有些捉摸不定,不知对方窥探到自己几成功力…… 想了想,他一本正经说道: “前辈你保护我这五年,小子感激不尽。” “不知您是想要佛缘。” “还是想要我认祖归宗?” 练气丹的解药,张武止口不提。 第116章 武奸巨猾 “老僧两样都要。” 释菩提眉眼低垂,满身的宝相庄严,犹如佛菩萨从不抬头,怕看见众生疾苦。 可讲出来的话,却颇有贪得无厌的意味。 张武错愕了一下,还真是什么样的徒弟,便有什么样的师傅。 “前辈,佛缘我没有,要命有一条,你若喜欢,可以试着来拿。” “至于认祖归宗,要看你给我什么好处。” “毕竟我认了祖,便算你少林的人,以后少林有难,我多少也是要出力气的。” “阿弥陀佛。” 释菩提唱号道: “施主你误会了,老僧讲的佛缘,与元无关,只是想与你结个善缘而已,你若愿认祖归宗,老僧可传你所图的无上法门。” “我图你的法?” 张武故作惊愕,嘴上不饶人说道: “前辈你恐怕是误会了,我只需按部就班修炼,成为大宗师只是时间问题,再学其他法,只怕会分心。” “无上静心咒也不想学吗?” 释菩提笑道: “你很早便发现我的存在,还猜到我的身份,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老僧我住你隔壁,实力又比你强,以你的谨慎性格,早该与我拉开距离才对,你能容忍五年,若对少林没有所求,老僧是不信的。” 老而不死是为贼…… 张武心里暗讽一声,与这些老怪物打交道,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人家,干脆敞开话题问道: “这无上静心咒,能否隔绝皇室老祖的精神感应?” “老僧我练了,当然可以,至于你……” 释菩提细细感应着对方的精神,蹙眉道: “难说。” 张武:“……” 释菩提:“这无上静心咒,乃是八百年前我少林一位无上宗师所创,时常念诵,可以使人的精神波动归于虚空,自身气息也陷入龟息状态,相当于时刻保持禅定境界,有种种妙处,隔绝精神感应只是一种能力。” 顿了顿,释菩提提醒道: “不过此咒也不是万能的,你若是超一流,那皇室老祖比你的实力强大太多太多,气机牵引之下,还是有机会找到你。” “这样吗……” 张武沉吟片刻问道: “是不是只要进入大宗师之境,修炼此咒,不论皇室老祖,还是刘家老祖,都不可能再感应到我?” “不错,除非你故意露破绽,或者直接站在他们面前。” 释菩提掷地有声问道: “用此咒,换你认祖归宗,不过分吧?” “不过分!” 张武果断点头应道: “认祖可以,但我的辈分不能太低,至少要比释伏魔高,以前我喊他师叔,占我那么久的便宜,以后他得喊我师爷——他师父的爹!” “……” 释菩提面色一黑。 释伏魔是我教的,虽然名义上差着几个辈分,口头喊祖师,实则却是师徒关系。 你当他师父的爹,小子不厚道…… 想了想,释菩提说道: “不如老僧代师收徒如何?” “可以,菩提师弟你对皇室功法可有了解,不如给师兄我讲讲?”张武笑道。 “……” 释菩提很想口吐芬芳。 但他不能。 已经装了一百多年得道高僧,总不好被人家几句话破了功。 “做老僧的师兄,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愿意做少林的护道者,发誓为少林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护我山门不灭,老僧愿意唤你一声师兄。” “还是算了……” 张武讪讪笑了笑,得到人家天大的好处,总要做出些让步。 “师兄,说说萧氏皇族的事吧。” “你想知道什么?” “萧家的来历,他们功法的特殊之处,以及我想了解的那些秘密。” 释菩提沉默了一下,抬头看着张武说道: “你想了解这些,说明你对萧家持敌对态度,这很危险,老僧必须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一日,你不敌萧家,少林为了传承下去,不会帮你。” “很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师兄你也算势利眼中最光明磊落的那个。” 张武淡淡说道: “我能活到今天,从不指望别人,你只需告诉我想知道的消息,我自然也会拿出你想要的东西。” “善!” 释菩提合十作揖,缓缓开口道: “萧家祖上乃是……” 这一讲,便是整天时间。 少林的历史比大坤王朝更悠久,并且世代有大宗师护道,自然清楚很多萧家的秘密。 知彼知己,方能对症下药。 而释菩提守张武五年,不是他善心发作,也不看在释伏魔的面子上,而是“居安思危”的心理在作怪。 张武想了解萧家,免得刀架脖子上还不自知,释菩提又如何不是这样?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此刻少林支持萧氏皇族,两家穿一条裤子,但灭掉刘家以后,皇室会不会对少林下屠刀,谁也不清楚。 张武需要练气丹的解药,少林更需要! 释菩提自己不敢炼,怕被萧氏皇族发现蛛丝马迹,遭到敌对打击。 那他怎么弄到解药呢? 当然是假借他人之手。 否则怎么会好心把几十株千年灵药,暗中送给张武研制解药。 说白了,双方不过是利益交换。 无上静心咒,换你的解药。 而且你张武对萧家敌视,我也乐见其成。 只要告诉你一点点萧家的事情,付出最小的代价,让你们去掐架,我便可以稳如泰山。 次日清晨。 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张武侧脸染上一层金辉。 “此咒果然玄奥。” 默念着无上静心咒,他心中波澜不惊。 只是此咒乃是少林高僧所创,运转起来,萧家老祖感应不到你的存在,但不代表面前的便宜师兄感应不到。 而释菩提也打量着手里的金色药丸,还有纸上的配方,惊叹道: “师弟你当真天纵奇才,萧家大皇子总算有对手了。” 张武谦虚说道: “人家已是大宗师,而我还是超一流,比不得。”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离开大坤,去世外潜修,直至熬死萧家老祖。” 张武斜睨释菩提一眼说道: “如果有可能的话,也熬死师兄你。” “……” 大宗师,突破人体极限,寿二百载。 释菩提已一百二十多岁。 而张武才三十来岁,年轻便是资本,任你们这群老家伙睥睨天下,也终有进棺材板的那一天。 “阿弥陀佛。” 释菩提唱了一声号,起身告退道: “祝你熬得住。” “师兄慢走。” 张武起身将人送出门外,果断摘掉医馆牌匾,收拾家当,准备离开。 释菩提也是当天便走。 直至一个月后的某一天,释菩提游山玩水,深夜终于回到少林山门下。 突然身后一股狂暴气劲袭来,欺身至一丈内他才有所察觉,不可思议之余,骤然回身一掌,登时愕住。 “师兄,你这无上静心咒,果然没有留暗门,百年后再见!” 张武借着掌劲飞退至五十丈外,哈哈大笑离去,留下面黑如炭的释菩提。 第117章 互相掐架 天牢,阴森而又黑暗,屎尿的臭味环绕在鼻间,令人作呕。 狱卒们百无聊赖,在刑房里吹牛打屁,等待着天色暗下来,也好下值回家。 聊天总得找些新鲜话题,新来的狱卒便是大家调侃对象。 孙牢头疑惑问道: “马安,我祖籍也是庐陵郡的,你爹在当地很有名气,你家境不俗,怎么会想到自坠贱籍,来当这劳什子狱卒?” “唉,说来话长。” 马安唉声叹气说道: “我爹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我很喜欢看医书,想找到治他的法子,奈何不是那块料,又心比天高,我爹死后,我去过京城,被地痞流氓入室抢劫,银钱全被抢走,差点被打死。” “只好卖掉京城的宅子,拿着钱又回庐陵郡城开了家医馆,可惜医术不精,又长得面嫩,赔光老本,只好关掉医馆,四处谋生。” “最终还是我那老舅看不下去,劝我不要眼高手低,你家已经落败,你也身无分文,先想法子活下去再说,便劝我自贬贱籍,来当狱卒。” 马安长吁短叹,神情落寞,把落魄贵公子的人设演到了极致。 几个狱卒互看一眼,尽皆面色怪异。 孙牢头问道: “你跟你老舅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好,我父亲说他心术不正,所以我很少见他。” “你少见他是对的。” 孙牢头心直口快说道: “民间有句话叫恨你有,笑你无,嫌你穷,怕你富,你这老舅没安好心,见你家落败了,便来踩你,要知道入了贱籍,三代不能入仕,还不能娶良民之女,这是要断你前程未来,让你永无出头之日啊!” “我知道。” 马安露出一丝悲色说道: “可我那个时候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只差去要饭,又从小娇生惯养,做苦力没劲儿,当小二手脚不利索,学人家混江湖又怕死,实在求生艰难,牢里管饭,能不挨饿便满足了,哪还顾得上贱不贱籍。” “唉……” 众人心情跟着沉重起来。 孙牢头也是忍不住骂起来: “这狗曰的世道。” 按理说,能当牢头,见惯各种黑暗,不该如此愤世嫉俗才对。 然而,这天牢,并不是京城的天牢。 而是永昌国天牢。 永昌郡城,原先是刘青的大本营。 朝廷发布征讨令之后,刘青也彻底撕破脸。 于景皓八年末,在影卫一番造神运动下,什么斩白蛇,梦日入腹,宣扬他是天命所归,而后自立为帝,建立永昌国。 这天牢才建立不久,狱卒也仅有五个,牢中更没什么犯人,都不用值夜。 张武本想回京城暗中保护六叔。 但如今有了无上静心咒,不再怕刘苍山,自然要搞点事情。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经常有突破性想法。 关注你的那些人,都知道马六是你的破绽,你也清楚他是你的破绽,为什么还要被牵着鼻子走? 只要没有灭掉刘青,六叔便有利用价值,朝廷就得依靠他对抗影卫,性命无忧。 可你自己呢? 除非你超乎所有人预料,来搞刘青,皇室可就不急着收拾你了。 大宗师,花一千万两银子都买不到,朝廷不但不动你,还得拼命给马六加官进爵,把六叔当大爷伺候。 用他安抚住你,让你可劲发力搞刘青。 张武这一招化被动为主动,妙不可言。 从被牵鼻子,变成牵朝廷鼻子。 当然这样也很危险。 你一直捏着解药的药方不给,耽误萧景翊修炼,人家耐心是有限的。 “萧景翊应该到少林了吧?” 张武心里暗暗嘀咕着。 释菩提想看咱跟萧家掐架,其实—— 我也是这么想的。 …… 少林寺后山,有一篱笆院子,浓郁的檀香味笼罩着小院,令人心神宁静。 “施主,我祖师在休息,你不能打扰他。” 小沙弥对突然出现的白袍男子很是惊惧。 他小小年龄已是一流高手,由释菩提亲自调教。 但来者周身仿佛有一道气墙屏障,令他无法靠近。 不需多问,这人他挡不住。 “阿弥陀佛!” 洪亮的唱号声缭绕于后山,释菩提很给面子的出来恭迎道: “老僧见过大皇子。” “王大爷,这五年真是委屈你了。” 萧景翊白衣如雪,神韵独超,似笑非笑。 释菩提面不改色回道: “老僧不知你在说什么。” “王大爷,张武能研制出练气丹的解药,你居功至伟,解药你可以留下,但药方还是给我比较好,免得招来祸端。” “……” 释菩提脸黑得像锅底,暗恼问道: “是不是张武出卖了老僧?” “当然是他。” 萧景翊很肯定地道: “如果不是他,我又怎么会知道王大爷你拿走了药方呢?” “可恨!” 释菩提暗怒不已。 人面兽心,反手一刀,着实可恶! 但事到如今,他也只得将药方交出。 萧景翊看过几眼方子,不由啧啧称奇道: “集思广益果然没错,众生的智慧才是无量的,这厮着实不容小觑。” “这等奇才,大皇子确实应该小心些才是。” 释菩提放起了暗箭。 萧景翊点头说道: “我会小心的,王大爷您慢歇着,我先走了。” “大皇子慢走。” 释菩提双手合十,躬身作揖。 直至萧景翊的气息彻底消失,他脸上的恼色才散去,平静而又从容。 千年灵药难得,没有你贡献的几十株灵药,张武炼不出解药。 释菩提早便晓得自己会暴露,也明白去弄解药,会与萧氏皇族产生裂痕。 但再给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人生是一场博弈,大势力之间尤其如此。 在没有练气丹解药之前,你需要敬萧氏皇族八分。 如今解药在手,萧家少了拿捏少林的手段,你只需敬他五分便可。 此消彼长。 再等萧家老祖一死,便不是你敬朝廷,而是朝廷敬你! 释菩提屹立在院子里,金色袈裟在夕阳照耀下闪闪发光,将他衬托得犹如佛陀临尘。 第118章 比烂时代 永昌国天牢。 狱房仅有六十间,由原先的永昌郡衙门大牢改建而成。 狱房狭窄而拥挤,屋顶高度仅有一米五,犯人入狱就得弯着腰,犹如圈在笼子里的畜生,永远直不起身。 过道也仅有两米宽,三米高,地上老鼠蟑螂乱窜,张武望着四周一个个低矮的狱房,一股压迫窒息感扑面而来。 “孙叔,这都好些天了,咱这偌大的天牢,怎么连个新犯人都没有?” 张武疑惑问道: “难道在那位的治理下,永昌城真的繁荣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这么些天都没有百姓犯法?” 孙牢头一脚将地上的老鼠踩成血泥说道: “陛下初登大宝,上个月才大赦完天下,百姓欢欣鼓舞,衙门也会和光同尘,有人犯事也得过段时间再抓捕,免得坏了普天同庆的气氛,牢里没犯人也是正常的。” “原来是这样。” 张武连连点头,装出恍然的模样。 然而身后一同巡牢狱卒的声音传来,让他身子一顿。 “其实陛下大赦天下之前,牢里也没犯人。” 讲话得是永昌郡衙门时代留下来的老狱卒,瘸着一条腿,走路一拐一拐,大家习惯喊他拐二,家中排行老二,永昌郡本地人。 听孙牢头讲,他们那批老狱卒,身体健全,关系不硬的,全被征调去当了民夫。 拐二提前得到消息,把自己腿打断,才逃过一劫。 改建成天牢后,其实拐二更适合当牢头,老资历对牢中事务比较熟悉。 只不过上头用人讲究体面,瘸子拿不出手,又有逃避劳役的劣迹,牢头之位才落在老孙身上。 如今的永昌国初建,很多职位都空缺着,这天牢既无司狱,也无提牢主事,老孙便是最大的官。 张武装出茫然模样问道: “拐叔,不应该吧,陛下大赦天下前,我在路上还看见捕快在抓犯人,咱牢里怎么会空空荡荡?” “抽空你去衙门看一看便清楚了。” 拐二不愿意多说,走累了,干脆就地坐在狱房门槛上休息起来。 张武撇了撇嘴,无奈和老孙对视一眼,兀自去巡牢。 直至走远了,孙牢头才低沉说道: “不必去看了,犯人只要是四肢健全的,都入不了大狱。” “被拉去当民夫?” 张武故作吃惊。 老孙点头说道: “牢里没改建的时候还有不少犯人,但大部分七日内都得出狱。” “衙门不问是非黑白,不问罪轻罪重,把犯人一律判处劳役,拉他们去前线当民夫,修筑城墙,搬运辎重。” “这一去,十死无生。” 老孙唉声叹气,满脸的悲苦之色。 去前线,那是要打仗的。 即便不开战,只是对垒,不用遭遇刀兵之祸,你也得不论天阴下雨,不论风吹日晒,每日做苦力,动作慢些就得挨鞭子,不出三月必定骨瘦如柴。 直至让你累死在工地上,监工才会就地把你埋了。 甭说墓碑,连裹尸的草席都没有。 古代劳动力短缺,所谓的繁华盛世,千秋战功,都是建立在百姓的累累骸骨之上。 老孙叹息一声说道: “那时候牢里攒一批人,差役才会集体押解他们上路,犯人还能在牢里过几天清闲日子。” “如今陛下要修皇宫,修皇城,急需人手,又不愿意给银钱,捕快们只好四处抓人。” “上午抓的你,当场定个罪名,下午便得去修城。” “这……” 这一刻,纵使张武见多识广,见惯了黑暗,心中也是起了波澜。 隆庆帝在位时,从上到下腐败至极,天牢更是重灾区,狱卒们打钱打到手软。 可与刘青治下的百姓一比,那些人是幸福的。 他们至少还有活路,入狱的很多人也是真有罪,在牢里只要不得罪狱卒,懂得打点,日子很悠闲,无非失去自由而已。 甚至就算你没钱,好歹也有粗糠吃,不用太受罪。 而今,换到这永昌国,犯人连入狱都是奢望。 巡了几圈牢,老孙一路上情绪低落,唉叹个不停,张武也是一样,苦大仇深,免得露出端倪。 直至晌午,两人离开大狱,来到院子里,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心情才缓和一些。 五个狱卒,除去张武和老孙,一个瘸子,一个天生驼背直不起腰,还有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痨鬼。 张武暗暗寻思自己是不是也该把腿打断…… 但做事情总要有个契机,才不容易惹人怀疑。 你平白无故,没有差役来抓你,突然打断自己的腿,不符合常理。 牢里没有犯人,自然也没有厨子,给大家做饭天然变成新狱卒的差事。 谷子(小米)掺粗糠,淘洗一下,加点清水,架上大锅用猛火蒸熟。 再摘些菜叶,下一把米,用水煮开,撒点黑黑的盐巴,便算是汤粥。 吃白米,吃纯谷子,再炒俩菜,那是做梦。 “民不聊生”四个字,约摸便是形容刘青治下百姓最恰当的词语。 吃着难以下咽的饭,张武突然有点想念隆庆帝。 甭谈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好歹这位当家的时候,咱能吃白米饭,每天几个菜,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咱虽然长生了,武力又牛掰哄哄,但也没法超脱世俗,吃喝住行总会受到大环境的影响。 刘青这么个搞法,把南方本来富饶至极的地方,治理成这副鬼样子,即便张武跟他没仇,也得狠狠凿这孙子一番。 不为天下百姓,只为自己好活一些。 “人呐,最怕比烂。” 心里叹过一声,张武把碗里的饭扒拉干净,很自觉的最后一个吃完,从井里打了水,开始洗碗。 他想过找个深山老林躲着,不受世俗牵绊。 可人是群居动物,是需要社交的。 几十年不说话,你会变成哑巴,丧失语言能力。 几十年不见人,为了方便,你会不穿衣服,不剃胡子,不剪头发,变成野人。 没有了生活中的恩怨情仇,也没有与他人的磕磕绊绊,只剩下丛林法则般的厮杀,智慧两个字将离你而去。 若是普通人,几十年这么过去也就算了。 可你有无尽的寿元,追求好的生活,追求智慧,是人的天性。 改不了,他也不想改。 第119章 天牢故人 景皓九年,春暖花开。 天牢院子里的小草茁壮成长,张武也凭借一股吃苦耐劳的机灵劲儿,与四位同僚变成无话不谈的朋友。 整个天牢也是焕然一新,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 每间狱房地上都铺着一层蒿草,四角撒着些草木灰,既可防虫防臭,也能让狱中不那么潮湿阴冷。 自己的地盘干净了,张武巡牢时看着也是神清气爽。 牢房虽低矮,却困不住朝气蓬勃的心。 毕竟“马安”才二十岁,只经历过那么两次挫折,不至于一下便失去积极向上的心。 他的勤劳,努力过好每一天的心态,众人都看在眼中。 这两个月间,四人从最开始的漠视,麻木,到渐渐动容,帮他搭把手,直至和他一起把天牢扫干净。 张武的心态感染着众人,让四位同僚在与他的接触中,逐渐开朗了一些。 便连向来不苟言笑的拐二,也会时常对张武笑笑,从经常在阴暗的牢里坐着休息,变成喜欢在院子里晒太阳。 “又是美好的一天。” 吃过午饭,张武躺在草地上,脑袋枕着双手,浑身暖洋洋。 这天牢仿佛成了世人遗忘的地方,上头不闻不问,衙门也不往牢里送犯人。 外面的众生疾苦,仿佛都与五人无关。 拐二靠墙坐在地上,微微仰头眯眼,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关心问道: “小安,你还年轻,将来有什么打算?” “好好当狱卒呗。” 张武想了想说: “如果有可能的话,学些武功强身健体。” 这几个月,每天谷子粗糠,没营养,众人都瘦了许多。 张武也注意着这个细节,用缩骨功让自己也瘦下来。 尽管,他暗中服用自己研制出的“武灵丹”,蕴含很多种千年灵药的营养,身体素质变得越发恐怖,却是丝毫不外显。 这武灵丹,吃一颗可以维持他大半个月的体力消耗,平时只需配合吃些红枣、水果、蔬菜,保持肚子不饿便可。 不过,在众人眼里,他清瘦了那么多,想通过习武让自己强壮起来,没毛病。 拐二点了点头说道: “如今兵荒马乱,匪盗横行,学些武艺确实很有必要,可习武的第一步,便是要保证吃食,这需要花大把银子,你有钱吗?” “没有。” 张武躺着耸了耸肩说道: “以前我爹倒是想让我习武,也给花重金请过修炼擒龙手的大师,可惜我那时嫌练武太苦,又心急我爹的病,有时间便研究医书,直把那位大师给气走。” “医武不分家,先学医,后学武,只要年龄不是太大,事半功倍。” “那我还有希望?” 张武一下子坐起来,脸上满是期盼,心里却发现拐二不简单。 “你现在能吃苦吗?” “当然能!” 张武无比肯定地回答着。 拐二微微颔首说道: “既然无钱买肉食,那便只能去深山莽林猎杀野兽,弄不好要丢性命,你不怕死吗?” “那我还是不练了。” 张武果断躺下,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 “你这孩子……” 拐二脸皮抽搐,无语至极。 张武辩解道: “拐叔,咱们能活着已是不易,有饭吃,又不用服劳役,在牢里逍遥自在,何必去山里自寻死路呢?” “练武练武,不磨练自己的武力,怎么能有成就?” 拐二黑脸驳斥着。 张武躺着撇了撇嘴说: “练武不是为了强身健体吗,我只想练强身的,不想练杀人的,免得哪天被抓到牢里来,被用刑至大小便失禁,拐叔你还得帮我收拾屎尿。” “朽木不可雕也!” 拐二气得浑身发颤,狠狠甩了甩衣袖,起身准备离开。 但突然间,天牢正门有紫袍老者走了进来,脖间戴着重枷,双脚双手挂着沉重的镣铐,身后是几位差役和一位刑部官员。 张武登时愣在原地。 听到铁链摆动声的孙牢头也连忙迎接。 刑部员外郎认识老孙,讲话很不客气道: “孙刚,好生照看柳大人,出了事唯你是问。” “大人请放心。” 老孙连忙拱手应承,低着头,双手高举,从对方手里接过案卷。 员外郎扫视众人一眼,在张武身上略微停留片刻,冷哼一声离去。 任何牢狱,都有二道安全门。 只不过天牢一直没犯人,张武他们也便懒得锁门。 押着紫袍老者跨过两道门,入了大狱,老孙抱拳说道: “大人您想入哪间狱房,请自便。” 紫袍老者望着通道两侧干净清新的狱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从未想过牢狱可以这么整洁。 “这大狱是你们打扫的?” “回大人,是我们打扫的。” “难得。” 紫袍老者点了点头,拖着沉重镣铐,低头弯腰走进刑房旁边的一号狱,艰难坐在低矮床板上,让重枷靠着墙角,以此支撑一些重量。 孙刚上前锁了门,给张武和拐二使个眼色,一起离开大狱。 另外两个狱卒姗姗来迟,好奇凑上来打听道: “这位大人什么来历?” “紫袍,至少也是三品大员。” 孙刚说着,打开卷宗,里面会记录犯人的罪状,一看之下顿时愣住。 “工于谋身,拙于谋国?” 众人面面相觑,张武也是一样。 这句话的意思他倒是清楚,善于谋划自己的生前身后名,而不善于谋划国家大事。 可是…… “这也能算罪名吗?” 既不是贪污,也不是玩忽职守,更不是冒犯皇帝什么的,就这么把三品官下了大狱,实在说不过去。 孙刚合上卷宗说道: “管他呢,反正把人家当大爷伺候着便是。” “有道理。” 众人纷纷点头。 张武小心问道: “孙叔,要不要给他开了枷?” 那重枷少说有三十斤,戴身上不出三天就得把人压垮。 别看那紫袍老者挺胸抬头,不过是强撑着不想弱了气场而已。 孙刚想了想说道: “开吧,总不能让人死在牢里,不然咱们都得陪葬。” “此言有理。” 拐二连连点头。 张武主动请缨道: “那我去开。” “成,你先在牢里伺候着这位大人吧,免得出了意外。” 孙刚点头后,张武一溜烟跑进大狱,开了牢门,帮犯人把重枷取下,才低声问道: “柳正钧,柳大人,听闻您以前也是狱卒?” 第120章 奇技之死 粗略算算,距离蛮族入侵,已过去十八年。 如今的柳正钧也已五十五岁。 官居高位,身姿笔直,很有一种大人物的气场。 遥想当年老柳还是个小厨头,平易近人,对谁都乐呵呵,还热心教导张武如何用饭打钱。 如今再见,老柳头发白了大半,身陷囹圄,若不给他解开重枷,三天就得被枷死。 当然,张武敢直接喊出他名字,也是因为卷宗上本就有他大名。 老柳治理的永安郡,也与庐陵郡毗邻,百姓们听闻过郡守大人的事迹不稀奇。 不过张武直呼其名,大不敬。 老柳并不生气。 至少表面上不敢生气。 在天牢待了小半辈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得罪狱卒的下场。 当下客气抱拳问道: “不知小哥尊姓大名?” “小人马安。” “原来是马哥儿,失敬失敬。” 柳正钧拱手说道: “在下身陷牢狱,已是戴罪之身,当不得大人,马哥儿若看得起我,喊一声老柳便可。” “小子仅是贱籍,喊您老柳只怕会被戳脊梁骨。” 狱房不够高,张武直不起腰,干脆蹲下身说道: “大人您在永安郡政绩斐然,两袖清风,断案如神,被称为柳青天,不知何故被下了大狱?” 柳正钧被夸得老脸一红。 刘青治下民不聊生,有他一份巨大功劳。 但这马安小哥讲话很真诚,他一时竟分不出对方是不是在暗讽他,故意讲反话来听。 “都是些虚名,不值一提。” 老柳谦逊摆了摆手,叹息一声说道: “此次入狱,我老柳实在冤枉,也不知如何得罪的那些朝臣,被百般弹劾,弄得陛下不得不拿我治罪。” “我看了您的案卷,陛下批你工于谋身,不知柳大人你……” 张武还没说完,柳正钧便打断道: “说起此事我更冤枉,一心为民,兴修水利,反倒惹怒陛下,当真是冤煞我也。” “大人您修缮水利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也算不上工于谋身吧?” 张武疑惑问道: “莫非您征调民夫太狠,弄得天怒人怨,有人造反?还是有属下贪墨,河堤一冲便垮?亦或是您根本没修,使得收成受到影响,没给陛下上交够钱粮?” “这些情况都没有。” 老柳面色严肃说道: “我柳正钧再恶,也清楚修不好水利,钱粮收不上,我的位也会不稳,所以每年修水利都是我亲自监督,从未出过大错。” “那可就奇怪了。” 张武满脸狐疑。 只当老柳在胡说八道。 修水利有大甜头,在工程上贪墨银子,奴役百姓,老柳的手段和当年在牢里打钱有一拼。 若非贪得太狠,自己胃口太大,没给刘青上贡够钱,怎么可能被下大狱? 想了想,张武问道: “那朝臣们究竟以什么理由弹劾的您?” “龟车。” “龟车?” 张武错愕,大为不解。 柳正钧诉苦道: “永安郡每年兴修水利,都要征调二十多万民夫,他们的吃喝住都是个大问题,弄不好便会掀起乱子,搞得我头疼不已。” “还有修哪里,怎么修,水往哪里灌溉,给哪个大世家的良田多开个口子,不胜其扰,每年修缮水利,我都希望快点完工。” 顿了顿,柳正钧叹道: “刚好今年民夫里有个巧匠,发明出龟车神器,此车可以下水当挖沙船来用,也可以上岸运送辎重,能够使工期缩短一半,若是全国推广,那得少死多少人,节省朝廷多少的人力物力?” “于是我便将此车上奏给陛下。” “不想……” “没等来加官进爵,反而被投入大狱,实在憋屈。” “……” 张武嘴角抽了抽,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这政治智慧,着实不怎么样。 厨头的脑子,没念过什么书,也没那么多心眼,拼勇斗狠可以,当官能升上三品,着实是刘青抬举你了。 想要往上爬,忠诚和站队很重要。 除此之外,你还不能动大多数人的蛋糕,否则皇帝只能将你弄死,以此平众愤。 张武提醒道: “柳大人,小人读过几年私塾,先生曾教导我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不喜奇技淫巧,你不妨想想陛下为什么批你拙于谋国。” “我还不善于谋划国家大事?” 柳正钧心里委屈透了,吐槽道: “我将龟车交上去,大大为朝廷节省开支,这还不算谋划国家大事吗?” “……” 朽木不可雕也。 张武无奈说道: “柳大人,修缮水利的甜头,想来你没少尝吧,从你上头,到你下面,一层又一层,不知多少人吃这口馒头,这还只是一郡之水利,若是放眼全国,你这龟车一出,动了多少人的利益?” 柳正钧呆若木鸡。 张武说道: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吃馒头的人会把你千刀万剐。” “他们想动我可以理解,难道陛下不清楚这龟车的重要性吗?” 柳正钧心灰意冷,呆坐在低矮木板床上,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 张武转身离去道: “你好歹也是三品大员,该当有些基本的觉悟。” “……” 柳正钧茫然思考片刻,忽然如梦初醒,浑身冰冷。 “王朝稳定比什么都重要,我死定了!” 老柳面如死灰,瘫倒在木板床上。 第121章 我是瘸子 自柳正钧来到天牢后,仿佛是开了口子,狱中渐渐热闹起来。 二十多间狱房里尽是官吏,像是在讽刺普通百姓没资格入狱。 街上差役还在拼命抓劳力,时常破门而入,将壮丁锁了便走,好似不将四肢健全的劳力们抓尽,永不罢休。 张武在永昌国本就没有落脚之地,一直住在班房里,这几个月都没有出过天牢大门。 但依旧惹人觊觎。 衙门出动总捕头,亲自来拷他。 “马安,你能走会跳,正值壮年,别人都忠于陛下,自愿修墙,你岂敢躲在牢中享受?” 正当某人准备当着众人的面,打断自己腿时…… 牢头孙刚突然上前说道: “老刘,咱们都是一个体系的,能不能给我个薄面?” “老孙你……” 刘捕头皱起眉头,没想到孙刚会出头,正欲说什么,老孙已揽着他走向远处。 两人一阵嘀咕,孙刚好似还给对方塞了些银子,让刘捕头眉开眼笑,这才回来上下打量张武说道: “你小子遇上贵人,算你走运。” 一众差役离去,张武识趣的投去感激眼神,躬身拜道: “孙叔,多谢救命之恩。” 孙刚摇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四肢健全也成了罪过。” 老孙一声叹,心里不是滋味说道: “你不要记怪老刘,他也是为了完成任务,之所以盯上你,全因那位刑部员外郎。” “押送柳大人那位?” 张武疑惑问道。 孙刚点头。 “正是他。” “唔……” 张武面上惊慌,心里却乐了。 你武爷爷不惹别人便不错了,还有不开眼的来搞咱? 真是阎王头上拉屎—— 胆大包天! 只因一面之缘,见咱长得帅,便暗妒咱的英俊容颜,将话都没说过的陌生人治于死地。 心胸狭窄至此,也是没谁了。 抓你去修墙,运气好,活活累死。 运气不好,把你砌入城墙中,打生桩,活祭了鬼神。 “孙叔,我怎么办啊?” 张武慌张询问着,六神无主。 “无妨。” 老孙压手安慰道: “那员外郎只是提了一嘴,并未特别叮嘱抓你,事情过去他也便忘了。” 顿了顿,老孙蹙眉说道: “不过你四肢健全也不是长久之计,前几日陛下刚刚发过怒,嫌修城的速度慢,将不少官吏下了大狱,差役们抓民夫只会更狠,我看你不如装瘸算了。” “装瘸?” 张武愕然,扭头朝拐二看去。 双方视线对上…… 张武突然发现,拐叔眼神有些怪异,脸色也有点不自然。 次日,清晨天亮,朝阳东升,点卯过后,两个瘸子拄着拐,动作完全一致,并排一拐一拐朝大狱走去。 这般滑稽的场面,让后面的孙刚差点喷笑出声,十年来都没这么轻松笑过。 拐二面孔抽搐,脸黑如炭,额头青筋都在暴跳。 你模仿我没错,但你敢不敢不跟我走成一个调调? 还连走路的细节都丝毫不差。 只见张武艰难挪动着双腿,每一步都很吃力,瘸着右腿,只得先迈左脚,撑住身体的重量,手也是压在左大腿上,然后小心将右脚往前挪一小步,走得那么坚定沉着.…… 直至看见拐二加快脚步,他才喊一声: “拐叔等等我。” 嘴上出声,脚下半点不慢,同步加速,保持与对方完全一致的动作,比踢正步还要整齐般一拐一拐追了上去。 拐二很想骂娘,一巴掌扇死这厮,但他不能。 如今牢里犯人多了,自然要有人值夜。 五个狱卒,除去孙刚,两人一组倒班。 有犯人,老孙也能向上头申请粮食和各种物资,克扣一部分,很快发下来,不会拖延不批。 牢中没有普通人,刑部上官也不敢怠慢这些随时可能出狱的官吏。 当狱卒并不轻松,铲屎扫尿是常态,每天都要帮囚犯们倒粪桶,恶心得不是一点点。 以前在京城天牢都是狱卒们喊个囚犯,让他每天把这活儿干了,省得脏了自己的手。 张武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当狱卒就没干过这种活儿。 而今狱中都是官老爷,张武倒是想找个人干这脏活,可惜没一个好欺负的。 他担着粪桶,正准备去一号狱,拐二突然说道: “昨夜柳正钧疯了。” “什么?” 张武愕住,故作吃惊。 拐二说道: “昨晚病痨鬼巡牢,看见柳正钧拼命抓头,把自己头发扯得血肉模糊,还嘿嘿傻笑,又把粪桶踢翻,在尿堆里打滚,更尝了自己的粪。” “不可能吧?” 张武声音颤抖。 心下却是暗暗叹息。 人的求生欲,当真可怕。 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老柳当年便是个狠人,翻身卖队友,当上柳提牢,之后买了县令,靠吹捧刘青上位。 对别人狠,比较常见,反正疼得不是自己。 对自己也狠,老柳不是一般人。 即便没什么政治智慧,靠这股狠劲,他这三品大员的位置实至名归。 担着桶往一号狱走,远远便能闻到一股熏人的恶臭。 半蹲下身往低矮狱房里一看,柳正钧脑袋秃了一大片,发黑的紫袍上沾满污秽,面对墙壁,“库库库”抽搐怪笑,情绪很不稳定,状若疯魔。 张武沉默一下。 其实这鬼点子,正是他给柳正钧出的。 不论怎么说,也是个故人,老柳当年在牢里也对自己很真诚,有教自己打钱的恩情,就当还他这一恩。 只是张武没想到,老柳真能做到。 然而,入了大狱,狱卒便是天王老子,这句话是不假的。 即便你疯了,我不给你上报,你再怎么演都无用。 人情已经还你,张武不想再插手这些破事。 更没想过利用柳正钧,去暗算刘青什么的。 人家的段位,一百个柳正钧也拍马不及,用他只会暴露自己。 突然,老柳转身直愣愣盯住张武担着的粪桶,两眼发光,像是看见什么宝贝一般,扑过来隔着牢栏一把将粪桶抱住,嘿嘿傻笑道: “大……大人,我我我……我帮您去收粪。” 张武一愕,果断拿出钥匙打开狱门,扭头朝外面的孙刚大喊道: “孙叔,柳大人疯了,快快上报朝廷。” 第122章 拐叔神秘 牢里最脏的活儿由柳正钧承担,张武一下子轻松许多。 沾这些官吏的光,伙食也大为改善。 刘青手下的官吏各个富得流油,不需要打钱,他们也会主动打点你。 至少得弄点白米,每顿炒几个菜,官大爷们才吃得下去。 还有豪横之辈,让给家里带个信,次日府中百位下人推着车,送来几十斗白米,扎堆的各式肉类蔬菜,堆积成小山。 连带厨子都有两位。 不用你们这些狱卒做饭,太难吃,大酒楼顶尖的厨子伺候你们,想吃什么只管说便是。 张武自诩见多识广,今儿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 然而越是这样,富的富死,穷的穷死,越显这世道糜烂。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最符合永昌国的情形。 “这世道没法活了!” 孙刚骂骂咧咧,大口干着白米饭,就着香喷喷的肉菜,狼吞虎咽。 “这世道确实差劲。” 病痨鬼和驼背罗锅连连附和。 二人连干三大碗白米,穷了一辈子,此生第一次吃这么奢侈的饭。 张武也大快朵颐,学着众人的样子,恨不得把盘子吞下去。 他确实饿了。 连吃几个月谷子粗糠,嘴里淡出鸟。 人便是人,实力再强,也很难戒掉口舌之欲。 虽说常吃五谷肉类,对修炼没好处,但偶尔吃一次,享受美食,还是挺香的。 五人中最淡定的要属拐二。 好饭当前,还能保持淡定,吃菜慢条斯理,风度不减。 若不是瘸着一条腿,狱服褪色,打着补丁,还以为他是什么大家族的公子。 张武夹起一片肥肉,放入拐二碗中,热情说道: “拐叔,你快吃啊,大家都这么熟了,又没外人,你端架子也没谁看。” “毛躁。” 拐二斜睨某人一眼,嫌弃的将肥肉拨至碗边上。 他刚刚看得清楚,这厮舔了筷子才夹肉,自以为干净,沾了口水让我怎么吃? 拐叔顿时被弄得胃口大减。 有些恼气的放下碗说道: “我吃饱了,去给犯人们送饭。” “……”张武。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孙刚无奈劝道: “小安,你少招惹些你拐叔,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你想想,他能把自己的腿打断,惹急眼还不得活劈了你?” “他这腿什么时候断的?” 张武装出随口一问的样子。 孙刚想了想说: “应该是你来当狱卒的前两个月,差役们为完成任务不受责罚,抓人抓红了眼,连同僚都下手,你拐叔当时被惹急眼,发狠之下,干脆一铁棍抽在自己膝盖骨上,据说骨裂的声音都传到了院子外面,差役们被吓住,只好讪讪离开。” “够狠。” 张武唏嘘起来。 能不被抓去修墙的人物,都不简单,当下打听道: “拐叔瘸了腿,他家里岂不是很难过?” “他哪有什么家人,父母早死,一辈子没娶。” 孙刚摇头说道: “咱这些入了贱籍的贱民,打光棍居多,良民不会嫁给咱,要娶妻,也只能娶大户人家的婢女,花楼里的残花败柳,纵使有幸娶妻,生下孩子也是贱籍,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咱自己落魄也便算了,何必去害孩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张武小声讲出古人的观念。 然而孙刚却不赞同,扒拉一口饭说: “赶上好年代,孝才有用,如今世道艰难,自己都活不下去,哪还顾得上老人,若是生了孩子,怕不是要活活饿死,还是少造些孽的好。” 张武不想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众人从低沉麻木的氛围中拉出来,只是打听道: “孙叔,你与拐叔相识几年了?” “应该有十年吧,以前一直认识,只是见面少,直至我去年来天牢,才熟络起来。” “那拐叔瘸腿后有什么变化吗?” 张武故作好奇问道。 孙刚眉头稍微拧了一下,不着痕迹睨张武一眼,意味深长说道: “有变化,但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 “唔……” 张武含糊应一声,低头猛吃起米饭,若有所思。 拐二明明当众打断了腿,可经过这些天的试探,张武基本可以确定他的腿没瘸。 “这便有些奇怪了。” 张武呢喃着,给自己又盛一碗饭,猛吃之余学着孙刚愤世妒俗的模样骂道: “狗曰的世道!” “……”老孙。 “……”病痨鬼二人。 …… 是夜,明月当空,张武坐在院子里享受着轻柔的晚风。 病痨鬼二人已值夜半个月,该换他和拐二上岗。 拐叔也住在班房里,几乎不回家。 照他的话讲,回去也是冷冰冰,屋子也快塌了,懒得修葺,不如在班房里住得舒服。 拐二每天必看黄历,严格执行上面的吉凶宜忌。 今日宜针灸,拿针一拐一拐追了张武整个下午,非要扎他几下才甘心,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借着饭头上的怨气搞事。 张武自是不愿意,也一拐一拐满院子跑,故意学拐二走路的动作调侃他,最后被堵在班房里,差点扭打起来。 不过事后谁都不会记仇,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里。 不然以张武朝气蓬勃的“贱贱”性格,拐二若是记仇,两人早翻脸了。 打打闹闹,每天挺开心,总比整日苦大仇深好得多。 昨日忌安床也是这样,狱中不少床板都坏了,来个胖子能把低矮床板压垮,张武想修,拐二百般阻扰。 两人便在狱房里比起摔跤术。 一致的猛踹对方那条好腿…… 反正有蒿草垫着,摔倒也不怎么疼。 终究是张武不装了,两条腿都好着,把拐二摔了好几个狗啃泥。 似拐叔这般迷信之人,张武在牢里见了上万囚犯,官吏也是一大堆,还是第一次碰见。 今日宜安床,拐叔早早便睡觉去了…… 丢下张武一个人守夜。 狱中憋闷,他懒得待,有事那些官犯自会呼喊,在院子里看星星月亮多舒坦。 直至到了深夜,张武才来到灶房,切一盘肉,弄点汤菜,端进大狱刑房里。 悄悄打开一号狱的门,张武什么都没说,回到刑房等着。 不多时,柳正钧浑身恶臭走进来,筷子都不拿,直用每天抠粪的脏手去抓饭菜,狂往嘴里塞,犹如饿死鬼。 装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不是张武暗中给他补餐,五十多岁的人哪能经得住这般折腾,早倒下了。 一顿胡吃海喝,老柳才低沉问道: “宫里还没消息吗?” 第123章 狱卒之贵 “没有。” 张武默默摇头。 孙刚已经把老柳疯掉的消息上报给刑部。 病痨鬼每天都会回家,也见不少百姓在议论老柳疯掉的事情,真真假假,各种揣测。 半月过去全无回应,显然刘青也在犹豫该怎么处理这事。 柳正钧跟了他十多年,在他身陷囹圄的时候便有交情,每年更是贡献给他大把银子,就这么轻易杀掉,岂不让手下寒心? 作为上位者,不论你心里怎么想,都得用最大程度的“仁义道德”把自己包裹起来,这样追随你的人才会多。 毕竟人在做,天在看,你身边的亲戚朋友手下也在看。 收拢人心很难,守住人心更难,而今正值与大坤开战之际,杀掉一个对你忠心耿耿的大臣,影响太过恶劣。 况且,柳正钧的三品官,不是永昌国的三品,而是之前大坤王朝封的三品。 按照官级来算,刘青自己也才一品。 他自立为帝,手下的人都要封王拜相往上顶,柳正钧这种大权在握的郡守,少说也值个六部尚书级别。 你弄死他,他执掌多年的永安郡,你还要不要? 那可是战略要地,与朝廷的庐陵郡毗邻,不容有任何闪失。 想了想,张武安慰道: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也是。” 柳正钧沉默了片刻,面色突然扭曲起来,双手死死攥着拳头,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 长期的装疯,已对他的精神产生影响。 “我快装不下去了。” 老柳声音沙哑,努力压制颤抖的身躯,直至双目里的血丝渐渐退下去,情绪稳定下来,才对张武哀求道: “马安小哥儿,咱们接触不多,但我知道你足智多谋,身怀旷世之才。” “你能想到让我装疯,也必定有救我的法子。” “只要你愿意救我一命,老柳愿以十万两银子相赠。” “不是钱的问题。”张武果断摇头拒绝道: “我帮你,给你吃喝,只是想跟你结个善缘而已,你这银子还是留着买命吧。” “买命?” 柳正钧怔了怔,焦急问道: “我用银子可以买到命?” “应该可以。” 张武沉吟道: “只是需要倾家荡产,将你多年来贪墨的所有钱财上交给陛下,连带贪墨的账本,不隐瞒任何财产,以无比忠心,舍我其谁的方式献上去,哪怕变成一无所有的乞丐也在所不惜,如此方可感天动地。” “……” 柳正钧呆愣在板凳上,难以置信的颤抖问: “全上交?” “不错。” 张武笃定道: “以陛下的聪明,哪怕你隐藏一百两银子,他都可以明察秋毫。” 柳正钧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么多年走过来,忍辱负重,趋炎附势,丧尽天良盘剥百姓,为的什么? 不就是为了捞银子? 想吃便吃,想喝便喝,想要什么都能弄到,潇洒人生,快意官场,如此才不负这一生。 他私下里至少有三百万两家财,这还是每年上缴给刘青八成收益的情况下。 如果全交出去,他这些年所有的心血,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可是,相比小命,钱又算得了什么? 老柳挣扎半晌,最终咬牙问道: “如果我上交全部财产,能不能保住郡守的职位?” “不要做他想,能活命已是不易,贪得无厌不会有好下场。” 张武一口点破对方的心思: “你能收刮那么多钱财,自然有很多来钱的路子,你有十万两,这钱怎么挣来的,你掌握了渠道,便还能挣回来,即便分无分文也可东山再起,比如贩卖私盐,倒卖铁器,各大商会的暗股等等。” 顿了顿,张武提醒道: “不过这些都依附在你的郡守之位下,没了这个官位,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你所有来钱的路子都会被别人吞掉,你能做的便是苟活着,若有人念旧情,愿意接济你,日子还能好过些。” 柳正钧嘴唇发颤,面色如土。 张武淡淡劝道: “其实你根本没有选择,当你身陷牢狱的那一刻,我相信已经有人惦记你的家产,惦记你的官位,不交上去,你照样守不住。” “这……” 一语惊醒梦中人,柳正钧呆若木鸡。 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烧得一干二净。 老柳不再犹豫,发狠说道: “能买命,也算值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个贪官不留点后手? 即便自己的财产全上交,他还有家人后代,有同族兄弟,一家子尽是豪门权贵,还能让他去要饭不成? 柳正钧万分感激说道: “马安小哥儿,我若出狱,必有重谢。” “你上交财物,只能活命,但还出不了这天牢。” 张武一盆冷水泼下来,直接让老柳懵住。 “为何?” “你表明忠心,搏得同情,只是陛下饶你,你得罪的那些人,可未必会让你出狱,所以你必须有一个离开天牢的契机。” “什么契机?” 柳正钧心急问道。 张武收拾着盘子,面无表情说道: “这便要看你的悟性了。” 老柳怔了怔,眼见张武一拐一拐准备离开刑房,突然说道: “马哥儿,能否帮我给族中兄弟捎封信,老柳感激不尽。” 张武身子一顿,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刑房。 等他把菜盘子放到灶房,再回到刑房的时候,桌上已有一封信,柳正钧也识趣的回到一号狱。 张武毫不客气,打开信件看起来。 “吾弟,天牢有一狱卒名唤马安,近日断腿,速查害他之人,不计代价——” “杀之!” 想要人帮忙,先纳投名状。 张武对信件内容早有所料,想了想,拿起桌上的毛笔,将“杀之”二字划掉,改为“送入天牢。” 别看柳正钧身陷牢狱,在他没有被刘青问罪之前,威势依旧。 跟他一同贪污的人,相关利益勾连者,不知有多少。 老柳入狱,最急的便是这些人,若把他们交代出来怎么办? 他此刻的话,比在外面更管用。 而以张武如今的实力,动刀去杀一个普通人,脏手。 只需双手插兜,稍微动一动权谋手段,便已不知什么叫对手。 第124章 无人免俗 景皓九年,五月初四。 宜扫舍,沐浴。 忌出行,求医。 天牢院子里,吃过午饭,阳光正暖,几人一字排开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 张武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哼着无人能听懂的欢快小曲,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在。 人是会互相影响的,众人跟着他,性格都开朗了一些。 而跟着孙刚,只要有不顺心的地方,大伙都会习惯吐槽一句: “狗曰的世道!” 将人生的不如意,抱怨到世道不公上面。 而跟着拐二,整日看黄历过日子,大伙心里不以为意,行为上却会受影响。 把天牢里再次大扫除一番,四人都在晒太阳,拐二则在灶房烧热水,大伙都准备美美的泡个澡,去去身上的晦气。 “我去帮拐叔烧水。” 张武说了一声,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直向灶房走去,准备打探一下拐叔的虚实。 人皮面具有弱点,不能见水,否则很容易起皱脱落。 可张武进门便看见拐二已经泡上澡,整个身子埋在大缸里,满头大汗,明显才洗过脸,可容貌却没变。 “稀奇。” 张武心里嘀咕一声,暗暗思量着,身子倚着门,啧啧称奇道: “拐叔,你这皮肤真光滑,可不像个受苦之人,反倒似从小娇生惯养的大户小姐。” “狗嘴不吐象牙。” 拐二下意识把身子又往水里埋了埋,朝旁边的水缸示意说道: “给你准备好了,自己泡吧。” “得嘞。” 张武当下脱光光,只留一条裤衩,噗通一声跃入缸中,双手捞水抹了一把脸,美美的半躺着呢喃道: “舒坦。” 拐二不着痕迹睨旁边一眼,见某人洗了脸,并无异常,目光微微一凝。 多日的相处,整天打闹,暗中较劲,他早已发现马安不简单。 他自己的实力,自己清楚,即使不运功,只靠下盘功夫,也有万斤坠之力,怎么可能被人摔跤扳倒? 还连续几次狗啃泥…… 平时的为人处事,口角对话,包括情绪上,也被对方稳稳压着,着实不可思议。 不过大隐隐于市,当今天下高手辈出,出来混,谁还没有几重身份? 只要对方没有害人之心便可。 “拐叔。” 张武突然问道: “你这么信黄历,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啊,做贼心虚,所以出门在外得算着点日子,免得被人家找上门?” “……” 拐二心里一突,面不改色道: “你想多了,拐叔我做人一向老实本分,从不得罪于人。” 顿了顿,他皱眉转移话题说: “倒是你,小小年龄,狱卒之身,与那柳大人厮混在一起,想要他命的人可不少,不怕牵连到你?” “我有拐叔你撑腰,怕什么?” 张武理所当然道: “大不了到时候你带着我跑路,咱去深山老林,你传我武艺,我给你送终。” “……我谢谢你的好意!” 拐二没好气躺下,正欲闭目休息,只听马安又问道: “拐叔,今天忌出行,忌求医,你这么信黄历,万一有事非出门不可,或者天降横祸受了伤,你要不要就医?” “……” 拐二不想说话,只觉心累。 …… 一澡泡到下午,张武浑身舒坦。 起初他用马安这个身份,确实戴着人皮面具。 但随着实力的提升,他对内功的控制越发精妙,内气上脸,改变脸型样貌,几乎和马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个身份他已用了六年多,人的模样总在变化,只需形似即可,没变动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到了下午,几人整理着新发下来的物资。 包括柴火,粮食,木板等等,很繁琐,都需清点入库。 这回上头盘剥得非常狠,账本上写着全额拨付,实际仅下来四成。 牢里总共二十六人,也上报了二十六人的粮食,只给四成,若没有豪横的官犯们撑着,大伙吃饭都是个问题。 “狗曰的世道!” 五人凑在一块对完物资,齐声骂了一句。 而后,孙刚果断将这些物资又截留下一半,让放在院子里别动。 “每人一两银子,别嫌少。” “……” 四人呆了呆,先是愕然,而后喜笑颜开。 多亏张武演技够好,不然被突如其来搞这么一下,很容易表情反应不迅速,露出破绽。 不过他脸上笑嘻嘻接过银子,心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世道艰难,没有一个官吏是无辜的。 嘴上喊着口号,愤世妒俗,轮到自己捞钱,毫不手软,我孙叔……牛批! 拐二有些打抱不平问道: “如今管咱们用度的,应该是刑部的那位薛员外郎吧?” “是他。” 老孙看了拐叔一眼说: “如今司狱之位空着,提牢也空着,咱能不能往上爬,还真得看这位的脸色,牢中只有咱们五个,我上去,空下的位置便是你们的,多与那位孝敬,有好处。” 这话一说,病痨鬼和驼背罗锅都心动起来。 至于贱籍的问题,五品的员外郎大人足够暗箱操作给你解除。 然而…… “哗啦啦——” 一阵沉重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从天牢门外传来。 几人探头一看,尽皆惊愕道: “薛大人?” 三十斤的重枷锁着脖子,手脚戴着粗重镣铐,每一步走得都很艰难,与柳正钧入狱时一般无二。 不过薛员外郎明显比柳正钧狼狈得多,身上已换了囚服,头发散乱,遭了大罪,腰杆也直不起,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 “这……” 孙刚呆呆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押人的差役不愿多说,交了卷宗便走,最不愿接这种押上官的差事。 打开卷宗一看,老孙变了脸色。 刑部侍郎,也便是薛大人的顶头上司,弹劾自己属下贪污渎职,皇帝不疑有他,命人将老薛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这位薛员外郎的靠山,本便是他的上司刑部侍郎,每年不知要孝敬多少。 而今亲自毁他前程,这得触动人家多大的利益? 拐二瞄了卷宗一眼,扭头看向平平无奇的张武,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发怵。 一个小小狱卒,何德何能,轻松扳倒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第125章 武心险恶 是夜,张武当值。 官老爷们一日三餐不可少,宵夜尤其重要,吃不好饿着肚子,整夜乱叫。 张武拎着桶,一拐一拐,准备给官犯们挨个分发肉粥。 即便是春夏时节,夜里的大狱也很阴冷,一入狱门便有冷意扑面而来。 柳正钧还在装疯,疯出了道行,精神错乱,一会哭一会笑,嘴里也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便连宫里来的太监,替皇帝打探他的虚实,站在狱房外观察一阵,都暗暗摇头,笃信他是真疯了。 老柳已让子嗣将家产、账簿、一应灰产,全部上交。 刘青果然被“感动”。 批柳正钧“忠君无二”,当为满朝文武之楷模。 皇帝都赞扬的人,按理说老柳应该出狱了。 可赦免他的公文却卡在吏部,层层拖延,不往下发送。 好几天过去,也没人给牢里的狱卒们下命令,让把老柳放出狱。 张武当狱卒这些年,最清楚官场这些人的尿性。 皇帝的意志很大,但他只管下发命令,具体怎么执行,全看下面官吏的心情。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想放你出狱,拖两年很正常。 如若东窗事发,被皇帝查到问罪起来,往下推便是。 找个底层小吏顶罪,就说公务繁忙,当天公文没来得及处理,第二日又来了新的,把旧公文压在下面,忘了处理。 皇帝明知他是替罪羊,幕后肯定有人,也只能干生气没办法。 最多把这小吏杀头,将幕后之人记在黑本本上,以后找理由清算。 可你想赦免释放的人,却得在牢里冤死。 张武打开一号狱的门,低头进入狱房,将满满一碗肉粥放在痴呆的柳正钧手里,俯身附耳道: “吃饱喝足,准备出狱。” 老柳浑身一震,什么都没说,只是失心疯般端着大碗狂吃,犹如饿极了的野狗遇到肉味,吃得肉粥四溅,仿佛要将入狱以来所有的委屈狠狠发泄出来。 张武默默摇了摇头,遭此大变,老柳差不多废了。 他已快六十岁,不是年轻的程狗,大概率缓不过来。 拎着桶来到隔壁二号狱。 原先住着的四品官有神通,乃是牢里唯一出狱的官吏,狱房空下来,安置了员外郎。 “薛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张武心平气和,将满满一碗肉粥推入狱中。 只是普通粥,里面没有任何毒药。 他也不准备让这员外郎死在牢里,免得大伙受到牵连。 至于用刑什么的,更是没想过。 那只是早些年玩的低级手段。 牢中光线昏暗,恍恍惚惚,在天牢建立之前,老薛便在永昌郡衙门任职,自然清楚底层狱卒的凶狠。 虎落平阳被犬欺,心态必须摆正,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双手将碗拿过来,放在身前,老薛不敢托大,拱手感激道: “多谢小哥儿赏饭。” “大人客气。” 张武点头,安然受了对方的谢意,不解询问道: “我上次见大人您时,还风采无限,令我毕生难忘,恨不得追随您左右,而今何故落得这般田地?” “上次……” 老薛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上次只因人家四肢健全,看不顺眼,便想让人去修墙。 这才多久,便落在人家手里。 老薛直觉这报应来得有点快。 当然张武没提断腿的事,他自然也不会提,只是叹气说道: “也不知我那上官发得什么疯,突然向陛下弹劾我,直至此刻我还如在梦中。” “不应该吧?” 张武故作惊讶道: “我听闻大人你和刑部侍郎大人,可是多年的同窗好友,入仕后更是互相扶持,兄弟情深,我等普通百姓都听闻过你们为彼此两肋插刀的故事,那位怎么会突然出卖大人您?” 老薛许是饿了,端起肉粥喝起来,不做声。 张武见状,没有再问,准备拎桶走人。 但老薛可能是心里憋闷,也可能自知难逃一死,声音低沉缓缓说道: “什么两肋插刀,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友谊再深,也远不如利益重要。” “利益?” 张武愣了一下,不信的摇头说道: “若有人愿意为我两肋插刀,义气至此,就算一千万两银子,我也绝不会卖他。” “不需要一千万两,只需三十万两便足够了。” 老薛一句话,讲得他自己心灰意冷,满脸自嘲。 张武怔了怔,暗道柳正钧好神通。 他自身落入大狱,官面卸不动老薛的职务,我直接让人拿钱买你的官位。 他自己不需要出钱,只需放个信,怕他招供的官老爷们自会凑钱。 想了想,张武故作疑惑问道: “上官如此诬陷大人你,以陛下的圣明,总该明察秋毫才对,这岂不是明摆着冤枉您吗?” “陛下确实冤枉了我。” 老薛唉声叹气,眼神都暗淡了下去。 张武装出一副为你惋惜的模样,从桶底捞了满满一勺稠粥,给老薛添碗里说道: “祝大人你早日洗刷冤屈。” 说完,抱拳离开,去给其他官犯盛粥。 而隔壁正舔着碗的柳正钧,猛然抬头,眼里有光。 翌日,老柳家属来探监。 夜里张武和拐二轮着守夜,他当晚早早睡去,拐二则拎着桶给众人分宵夜。 突然大狱外一阵刀兵步卒行进的声音,令拐二面色一变,如临大敌。 十多位带刀禁军闯入大狱,举着火把,将天牢照亮,领头的面色冷酷问道: “谁是薛绅?” “我,我是!” 老薛拼命把脑袋往牢栏外面伸,还以为皇帝要提审他,出狱有望。 领头的大手一挥道: “带走!” 禁军们一哄而上,将老薛从狱房里架出来。 拐二见不是冲自己来的,顿时放松下来,紧跑两步上前询问道: “大人,不知这位薛大人犯了什么事,小的询问一声,也好和牢头有个交代。” 领头的禁军斜睨拐叔一眼,冷漠说道: “永安前郡守柳正钧,举报这厮不服陛下判决,冤枉忠臣……传陛下旨意,将薛绅凌迟处死!” 拐二毛骨悚然。 而老薛浑身一僵,回头发出惊慌大叫: “我冤枉啊!” 第126章 苟王对决【一】 次日,老薛被处死。 柳正钧因举报有功,顺利出狱。 禁军头领回宫后,把在牢里见到老柳的事情,上报给皇帝,使得刘青大怒,当即又将吏部的几人送入大狱。 老子的话不管用,那我还当个屁的皇帝? 这比投敌和谋反更令刘青痛恨。 前两样不过是来自外界的进攻,而被手下架空,阳奉阴违,却是内部的瓦解,会动摇皇权,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忍。 柳正钧不但出狱,还成功报复了不想让他出狱的人。 并且皇帝为了补偿他受的冤屈。 让他顶上老薛的五品刑部员外郎之位,算是意外之喜。 其实张武这一招,早年刘青用过。 在大狱里蹲了两年多,无人问津,买死自己手下的三品侍郎,引起朝野关注,顺利出狱。 张武不过是有样学样。 入了社会,没有敌人,都是你的人生导师。 而你吃过的亏,受过的伤,便是你的人生阅历。 当然,张武帮柳正钧出狱,展露手段和心机,不只是单纯为了帮他,还有另两层意思。 一是震慑身边某些人,让他露出破绽。 看看他究竟是人是鬼。 二是准备对刘青下手。 效果显而易见,第一条已经达成了。 毕竟你身边呆着个智慧近妖的家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了避免他哪天算计到你头上,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必须离他远点。 “孙叔,拐二呢??” 夜幕降临,张武只是蹲了个厕所,时间有点长,半个时辰,出来准备换班值夜,可把整个天牢找了一遍,都没看见拐二的身影。 孙刚无奈摇头说道: “你拐叔想辞工,我没同意,他走了就剩咱四个,牢里根本忙不开。” “那他人呢?” “我们俩吵了两句,他撒气回家了。” 孙刚拧起眉头说道: “不过我看他好像有点不对劲,神色略带些焦急,仿佛这牢里有恶鬼要索他的命一样,一个劲找理由想走。” 顿了顿,老孙叹气道: “可能黄历上今日宜吵架,宜出行吧,我总不能将你拐叔锁在牢里不让走。” “我去看看他,孙叔你先帮我顶一会,拐叔大晚上的瞎跑,也不怕被抓去修墙。” 张武埋怨一声问道: “他家住哪来着?” “南山街八号。” “成。” 张武点头,离开廨房,回到露天茅厕里。 这茅厕靠着天牢的高墙所建,墙壁非常厚,超过一米宽。 他找到自己在墙上做的记号,左手扶着墙,右手食指往墙上凹点处用力一抠,顿时三厘米厚的墙板掉下来,露出墙里挖空的内壁。 里面放着个大包袱,装着张武全部的家当。 将包袱背上,他不再装瘸。 在保证自己气息精神不外露的情况下,极速朝拐二家冲去,路上行人只能感觉到一阵风吹过。 直至来到南山街的街口,夜里要宵禁,又民生凋敝,路上空空荡荡,人影稀少。 张武没来过这里,路况不熟,只得找个刚好从巷子里走出来,看上去比较和气的老人问道: “大爷,请问拐二住这里附近吗?” “拐二?” 老人转身指着身后的巷子说: “他家就住巷子最后面那个院子,我刚刚才看见他回家。” “多谢大爷,那我去家里找他。” 张武客气拱手离去。 拐二家非常偏僻,这巷子也是个死胡同。 他住的八号院,便是这小胡同的尽头。 站在院门外,张武没有贸然进入。 双手戴上厚厚的三层银丝手套,双脚脱下草鞋,换上脚底嵌着钢板的金丝屡,踩到陷阱也不怕。 再脱下狱服,上身穿了金丝软甲,连脖子都护在里面的那种。 下身穿了金丝裤,与脚下的鞋子严丝合缝,皮肤半点不露。 再戴上头套和面罩,连眼睛都护住。 整个面罩由薄薄的细金丝织造,犹如透明的薄纱,不会遮挡视线和采光,却可以有效防御毒烟,毒雾,石灰粉等下三滥手段。 纵使你武力再高,也是人,稍微不注意,一把石灰粉撒你眼里,你照样看不见。 最后从包袱里拿出一条三寸宽的大腰带,系在腰间,上面挂着六十多个各种颜色的小药瓶。 其中以拇指大小,形似小型手榴弹的红色药瓶居多。 张武不由分说,摘下一个小手榴弹药瓶便往院子里丢。 “砰——” 红色毒烟炸开,四处弥漫,迅速升腾过院墙。 整个院子里发出细若游丝的“滋滋”声,像是有酸雾在腐蚀什么东西。 这玩意张武之前往天牢地道里丢过,剧毒且有极强的腐蚀性,只要沾在皮肤上,超一流高手也得四肢溃烂。 不过,别人怕,他从头武装到脚,却是不怕。 稍一运功,抬脚朝地面用力一跺。 “轰隆——” 整个院子都剧烈晃动了一下,哗啦啦的声音入耳,听上去像是陷阱塌了,还夹杂着大把树叶坠落的声音。 张武双腿微屈,用力朝空中一跃,笔直上天三丈高,将院子里的景象尽收眼底。 整个院子都塌陷了下去,将密集如雨的锋利铁刺掩埋,土层上面还有大把秋天发黄的落叶,没有清扫,就那么铺在院子里,实则泛绿光沾着剧毒。 院子里仅有一条独木桥般的二尺路,蜿蜒崎岖,从院门处连接到屋门口…… 张武落回地上,忍不住面孔抽搐。 当年自己墙根下挖陷阱,已经觉得自己很牛了,心思够缜密的。 今日一见,苟道没有上限…… 不过,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苟”,即便院子里有路,他也不会走。 看了看巷子四周,从地上抠起一块大青砖,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张武再次猛然向天跃起,将青砖似炮弹般掷出,轰一声将屋顶砸出个一米直径的大洞,露出屋子里的光景。 无人。 拐二不知所踪。 张武又捡起一块青砖,将雄浑无匹的内力灌入右手中,让青砖似气爆炸弹轰向屋子里的土炕。 “轰隆——” 土炕塌陷,露出个漆黑的大洞。 苟道有相通之处,尤其都在封闭的屋子里,炕上挖地道是最好的选择。 张武一跃飞过院墙,落在土炕废墟中,再次摘下一颗手榴弹药瓶,径直丢入地道里。 等了片刻,红色腐雾在地道里散得差不多了,张武才准备下地道,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骤然怔住。 “不对!” “那个步履蹒跚的老头……” “太巧合!” 第127章 苟王对决【二】 张武怔在原地思索起来。 如今有两个选择。 一是下地道去追拐二。 但这地道是封闭的,下去必须万分谨慎,行进速度要慢,不然很容易中招。 走完这条地道,你会耗费大量的时间。 二是去追那个老头。 但耽搁这么久,只怕人家已走远了。 想了想,张武还是跳进地道里,但他并没有往深处走。 就在入口处,骤然间脖颈青筋暴起,张嘴大口吸气,犹如巨鲸吞海,要将所有空气尽数吸干! 直至—— “唳!!!” 一道尖锐如巨鹰啸天般恐怖鸣唳声,让地道里的石子碎渣震动起来,空气中水波般的气浪直向通道深处冲击而去。 “唳!唳!唳……!” 刺耳无比的尖利回音不断在地道里激荡着,张武伏下身,耳朵紧贴地面,判断着回音的去向和长度。 在狭窄的地道里,尖锐声音比粗狂吼声更具穿透性,也传得更远。 半晌后,鹰唳回声渐渐平息,张武面色怪异起来。 这地道,长不见底,回音都无法传至尽头,少说也有三里长。 而地道的去向,则笔直走向东面。 “三里外。” “朝东走……” “永昌郡守府。” 张武脸皮抽搐,当真佩服拐二的胆大包天。 刘青的皇宫还在初建中,他如今就住在永昌郡守府里,把那儿当做行宫。 四周的街道全部封锁,由五千禁军日夜把守,几乎呈现人墙式站岗,都用不着巡逻,直接将郡守府整个包围在里面,说是飞鸟不入都不夸张。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套路怎么有点熟悉?” 张武暗自嘀咕一声,多亏自己够谨慎,不然只怕会中了奸计。 拐二敢把地道挖到刘青脚下,根本没想过用这地道跑路,而是挖个坑。 只要你爬进地道去追他,便可以借刀杀人,让刘青弄死你。 “好个拐叔,其心可诛!” 一般人,绝对没有这种苟王般的经验,预判你的预判,玩反套路手段。 张武所熟识的人里面,除他自己,只有两人能做到。 普通人心眼没这么多,在张武这等老奸巨猾之辈眼里与白痴无异,收拾他们完全用不着这种反路套。 可以说,这地道是专门给张武这等苟道高手设计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出门看黄历,藏身先搞反杀计?” 张武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精神感应,还真是神奇的东西。 日有所思,也有所想,缘分纠缠,必定得见。 当然,也不排除拐二真的爬过地道,与刘青暗中勾结在一起。 “事情到底怎么样,去看看那个老头便知晓。” 从地道里出来,一跃离开院子,张武往巷子外走了一截,随意跃上一户人家的屋顶。 夜能视物,对他不过小菜一碟。 举目四望而去,明月高悬,星空之下,永昌郡城的制高点,是一座庙里的白塔。 张武想都没想,挪开视线。 以刘青的老辣,那塔顶必定有人常年镇守。 第二制高点则是城中心的钟楼,张武再次挪开眼,而后跃下屋顶,直向城边上跑去。 永昌城四周有古城墙环绕,最高的城头上,张武身穿夜行衣,如同暗夜幽灵般抱胸傲立。 一眼望去,城中万家灯火,生生不息,整个永昌城的建筑格局尽收眼底。 他没有看皇宫方向,也没有看郡守府,只是缓缓眯起双目,似闭非闭,视线里的万家灯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若隐若现的光点。 那不是火光,而是武道强者的人体气息。 实力越强,人体蕴含的能量自然越强,气息犹如猛虎,光点也越亮。 与拐二打闹几个月,张武确定他至少是个超一流。 也正因此,拐叔才心头惶恐,赶紧跑路。 马安能处处压制他,得是何等人物? 城里没收获,张武转身看向辽阔的城外旷野。 不多时,他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城外有一团光点,散发着骁勇,诡诈,略带猥琐的味道,正快速移动。 …… 拐二很慌,迈开两条腿,顶着风一路疾驰狂奔,边跑边回头看。 直至来到城外山坳里的陈家村,才长出一口气。 这里是他另一重身份的老家,一个在外经商的中年人,许久才回家一趟。 在村口有一座独院,由乡亲帮忙打理,免得无人居住,房倒墙塌。 跃入院中,屋子里黑漆漆一片,拐二推门坐炕上沉思起来。 他不清楚马安是否爬进了地道。 若是进去,十死无生。 因为刘家老祖也在郡守府。 “若是没进地道……” 拐二皱起眉头,心头突然笼罩上阴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嗡——” 突然院门被推开的低沉声音响起,令拐二汗毛炸立,不由分说,推开后窗便想跑。 但才迈出一只脚,他便顿住。 自己跑这么远,马安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追过来。 况且,这又不是天牢,墙没那么厚,想跑容易得很。 拐二关上窗,一跃上房梁,像蜘蛛一样倒挂在上面。 屋门被推开,是个面黄肌瘦的庄稼汉。 手里拎着油灯,在柜子里一阵乱翻,抱怨道: “好几年都不回来,帮你扫院子这么些年,穿几件衣服不过分吧?” 庄稼汉没动其他东西,只拿走三件衣服,实在是屋子里已没什么东西能拿。 拐二确定他锁上院门离开,才长出一口气,从房梁上跳下来。 这庄稼汉是他邻居,一辈子没见过世面,无害。 多日来在牢里值夜,身边又有马安这个智慧近妖的家伙,拐二精神紧绷,一股疲倦感涌上心动,正欲躺在床上休息。 突然院门又“嗡”一声被推开。 拐二眉头大皱,心里厌烦不已。 但多年来养成的谨慎习惯,还是让他第一时间跃上房梁。 庄稼汉又推门走了进来,鬼鬼祟祟将几两碎银藏在床铺底下,嘴里骂骂咧咧道: “狗玩意,今天装刀子,明天装拐子,哪天被雷劈死你。” 说完冷哼一声,负手昂首离开屋子。 拐二正思索对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才想明白,面色大变之余,只觉手脚一软,从房梁上重重摔落在地。 第128章 苟王对决【三】 “老大爷,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门外熟悉的声音,让四肢发软的拐二努力抬头看去。 只见庄稼汉背负双手,傲立在门前,高大身躯堵住月光,抬手撕掉人皮面具,露出马安的面容。 拐二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来不及思考对方是如何追过来的,连忙挣扎着坐起来,撕掉自己脸上的面具说道: “小安,我是你拐叔啊!” “不,你不是拐叔。” 张武无比肯定的说道。 拐二错愕。 “我不是你拐叔是谁?” 张武嘴角扬起微笑说道: “五年多以前,永昌城爆发过一场瘟疫,据病痨鬼和驼背讲,天牢里的犯人和狱卒大多死绝,而拐叔你很幸运,一百多人只活下来三位,你是其中之一。” 拐二无语。 “这能说明什么?” 张武缓缓说道: “不难猜出,真的拐叔早已死在瘟疫中,你捡到他的身份名碟,将尸体毁尸灭迹,摇身一变成了拐二,否则一个普通狱卒,差役上门抓人,有勇气打断自己的腿,我却是不太信。” “小安你想多了。” 拐二为自己伸冤道: “易容术有极限,最多弄张人皮面具,而后通过化妆来改变样貌,我们俩一起泡澡,全身湿透,脸上也沾水那么久,若是易容,岂能不脱皮?” “起初这一点我也很疑惑。” 张武沉吟着点头说道: “不过拐叔你是否记得,江湖中搞易容的有两大顶尖门派,一个叫形易门,该门主是个满嘴黄牙的采花贼,被朝廷秋后问斩,而另一个门派,正是把黄牙采花贼送入天牢的千幻魔门。” “千幻魔门?” 拐二眼皮一颤,面不改色辩解道: “这两大门派我听过,但他们的易容术再逆天,也无法做到不借外力把脸改成另外一个人吧?” 见拐叔还嘴硬,张武笑着揭底道: “形易门有一法,名为缩骨功,只需进入超一流高手之境,便可内气上脸,改变容貌,千幻魔门能与之匹敌,我想应该也有此神通吧?” 不等拐二再狡辩,张武说道: “也只有缩骨功,才能够将身上的骨关节完全打开,化为柔术,使得身体柔软如面条,一棍子敲在膝盖上,你以内力相抗,听着惨烈,腿都打断了,实则不过是骨关节脱落下来,使你小腿像断掉一般耷拉着,从而令众人深信不疑。” 拐二绷着脸,努力不让自己的心虚表现出来,以免露出破绽。 张武负手说道: “雷天刀,雷大侠,还要我再点破你吗?” “……”拐二满脸无语:“小安你认错人了,什么雷大侠,我从未听过。” 张武失笑,摇头说道: “老雷你真是死鸭子嘴硬,那千幻魔门的传人凭借易容术,可以把普通人玩得团团转,但我相信凭你的八百个心眼,必定可以轻而易举夺其一身传承,再凭你超一流的功力,内气上脸,世上除我之外,即便是大宗师亲临,也很难堪破你的真身。” “……” 拐二心里叫苦不已,但任凭马安如何套话,他也绝不会承认,只是连连摇头道: “小安,你这脑洞着实不小,但我确实不是雷天刀。” “不是吗?” 张武面色一正说道: “再装下去可就没意思了,你洗劫裴家宝库,弄走一百多万两银票,能藏身的地方不多。” “京城你是藏不住的,灯下黑已玩过两次,马六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你只能走得远远的,躲到永昌国境内来,避免朝廷的通缉。” “影卫智囊团分析过你的性格,成名后不愿吃苦,不可能躲入深山老林当野人,你在京城天牢蹲完大狱,该当清楚狱卒之贵,不用风吹日晒,银子大把捞,牢里还无比安全,不正符合你的藏身要求?” 拐二装出非常无语的样子说道: “拐叔我只是这陈家庄的一个幸运儿,走南闯北多年,侥幸练成些武艺,那雷大侠的威名我听过,号称大宗师之下第一人,黑道巨擘,刀道之王,我如何能比?” “……” 张武无语凝噎,你丫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罢了,待会让你显出真面容,看你还拿什么装。” “你把自己打晕,还是我来把你打晕?” 张武凝视对方,浑厚如汪洋大海般的功力运转,使得衣袍无风自动,一股霸道而无形的气场骤然将拐二笼罩,令他耳边异响大作,仿佛有刀风剑雨从四面八方狂飙而来,沛然不可抵抗,要将他的心神摧垮。 “砰——” 拐二抬掌直击自己脑门,直挺挺倒了下去,果断得不像话。 “……”张武愕然。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一幕仿佛昨日再现,可转瞬已经过去十几年。 他没有进屋子,反而后退出一丈,运转擒龙手,掌心荡起一股吸力,轰然将拐二从屋里吸飞出来,落在自己身前两米外。 屈指一弹,一股气劲打向对方胸口谭中穴,拐二的面容立时出现变化。 内气上脸有弱点,只要遏制住气门,内息上不了脸,自会显露真容。 只见拐叔高耸的鼻梁缓缓落下去,两颊突出来,眼窝陷回去一些,直至脸上的内气散尽,显出他的本来面目。 望着拐二的脸,张武满目错愕。 “这怎么回事?” 这张脸,与雷天刀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老雷是彪悍之相,脸有横肉,一看便是个混江湖的滚刀肉。 而这张脸却是平平无奇,没有辨识度,放人群里自动忽略的那种。 “难道这厮真的不是雷天刀?” 张武有些不敢相信。 下一瞬,他突觉头晕目眩,内息运行不畅。 恍然间发现一股薄薄的烟气,像是从屋里房梁上飘落下来的,由于后窗开着,夜风吹拂进屋中,使得烟气飘出门外。 而张武,伪装成庄稼汉,没戴金丝面罩,刚才正好站在屋门前。 本来晕倒的雷天刀,倏然睁开炯炯有神双目,一招鲤鱼打挺翻身上天,右拳如巨锤,似从天而降的神罚,狠狠轰下。 第129章 谁是替身 在马安头晕目眩的刹那间,找到机会的雷天刀,其实第一想法不是出拳。 而是跑路。 他深知此子的恐怖。 其心智、城府、实力,都比自己凶悍得多。 不跑路,留下与人家缠斗,八成玩不过。 可你跑出这么远,马安还能追上来,你再跑也很难逃出人家的手掌心。 唯有趁其不备,放手一搏,才能让这厮知道厉害。 不过,老雷看似凶猛刚霸的一拳,实则没出多大力气。 打三分,留七分。 马安不还手便罢,还手与你对轰,刚好可以借力飞退,保全自己,避开杀招。 然而,真正促使老雷没下死手的原因,还是他心里惊疑不定,怀疑这马安便是张武。 小小年龄有这般心机和实力,除去麻五,劳九,张武……世上再难出这等妖孽之辈。 那形易门的黄牙采花贼,实则是老雷亲自假扮成女人,将其迷晕,又报了官,送入天牢的。 马安对天牢的事情了如指掌,又有形易门的传承,有很大概率是张武。 若是妄将其打死,只怕马六会疯掉,上天入地追杀你,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么些年四处藏身逃跑,老雷岂能不知国家机器的恐怖? 他起初非常恼恨张武,多次假冒自己,四处搞事,你他妈敢不敢换个人搞? 但自从拿到大禹步秘籍后……他的怨气烟消云散。 老雷心里清楚,若无这神功,你下辈子也别想成超一流。 只要好处足够大,尽管拿我雷天刀的身份去玩。 心里想着这些,老雷巨拳砸下。 “砰——” 拳掌交击。 气劲轰鸣炸开,将院子里吹得飞沙走石,余力震得墙壁乱晃,几欲倒塌。 雷天刀一声闷哼,气血上涌,飞退回屋中,神色惊悸。 果然…… 这厮根本没事。 张武翻身而起,面色有些怪异。 这一拳,对方未尽其力,手下留情。 “看来是猜到我的身份了。” 张武心里暗自嘀咕。 你身后有马六,雷天刀不敢下死手。 这么多年,六叔不断往上爬,难道只为给蒋天河护道吗? 恐怕他仅能占两成的分量。 张武想了想,故意调侃道: “老雷,不会是咱们相处这几个月,有感情了,你舍不得下手吧?” “什么老雷?我是你拐叔。” 雷天刀冷哼一声问: “你明明中了我的曼陀罗毒烟,为什么没事?” “比玩毒,你还差得远。” 张武低笑一声说道: “看看这是什么。” 一颗龙眼大小的火红药丸,被他从口中蠕出,夹在牙齿间给老雷看,质地宛若金属,坚硬似道家金丹。 雷天刀当即露出动容之色,深吸一口气,鼻间缭绕着一股芳香,令他神清气爽。 张武讲解道: “此药乃是我研究出来的武灵丹,夹杂着几十种千年灵药,足以免疫世上九成的毒药,同时也是修成大宗师的无上利器,长期服用,即便你根姿平平,也可推上超一流巅峰。” 咕咚一声,张武将武灵丹咽下,直让老雷红了眼。 “你究竟想怎么样?” 雷天刀面色阴晴不定问道: “拐叔我从未有过害你之心,也从来没有罪过你,这么些年你穷追不舍,多次置我于险地,今日正好做个了断。” “我不想怎么样,只想跟拐叔你谈一笔买卖。” “我对买卖没兴趣。” 雷天刀转身便准备从后窗离开,但张武的声音却让他顿住。 “我这武灵丹你也不想要吗?” 老雷内心挣扎起来。 自进入超一流后便再无寸进,而今机缘在眼前,纵使与虎谋皮,也得试试。 半晌后终是回头问道: “什么买卖?” “很简单。”张武笑道:“咱们俩换一下身份,你当马安,我来当拐二。” 老雷错愕。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刘青。” “那是你的敌人,与我无关。” 雷天刀果断拒绝。 张武叹气劝道: “老雷你混江湖这么多年,何故如此天真,即便杨苍不是你的杀,刘青便会放过你吗,为了追捕你,刘家耗费天文数字的人力物力,出动无数影卫,总要给这些人一个交代才行,否则说不过去。” “他们追得是你,不是我。” 雷天刀冷哼一声,提起这事便很不爽。 张武嗤笑出声: “那你现在去永昌郡守府试试,看刘青杀不杀你。” 雷天刀无言以对,半晌才强行找理由说: “大不了我躲着刘家便是,想动我哪有那么容易?” “躲一辈子,不憋屈吗?” 张武突然面色凝沉起来,缓缓说道: “你看看永昌城,再看看咱们身边的人,病痨鬼,驼背罗锅,还有你我,都要打断腿才能活下去,这世道的残酷与艰难,你比我更清楚。” “世人都说隆庆帝残暴,可跟刘青比,他提鞋都不配。” 张武凝望永昌城的方向,以心灵之术洗脑道: “你再睁开眼看看这永昌国,民不聊生,饿殍千里,百姓被压榨得如同猪狗,我这等冷血之人都看不下去,我不信你老雷一点忧国忧民之心都没有。” “那你去杀刘青好了。” 雷天刀平静说道: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帮柳正钧出狱,故意暴露惊世才华,又要与我互换身份,还不是想拿我当挡箭牌?” “你当我傻?” 老雷的余音在屋子里回荡着,人已消失不见。 张武没有追,而是看向自己手掌,漆黑发绿…… 不过他丝毫不慌,离开院子,从街上自己包袱里拿出一颗鹅卵石般的夜明珠,在手里缓缓滚动。 随着夜明珠变黑,手掌颜色恢复正常,毒素尽被吸走。 而后抱胸立在街上,默默念道: “三……二……一!” “啊——” 陈家村外林子里传来老雷凄厉的惨叫,惊得乌鸦乱飞,月黑风高,吓人无比。 张武背上包袱,气定神闲戴上金丝面罩,穿戴好自己的一身神装朝村外走去。 “天下阴招出我辈,全看谁有神装备。” “老雷你——” “这是何苦呢?” 第130章 计成雷服 就在张武与雷天刀对决的这一夜,捐光家产的柳正钧,出狱后只能暂住在客栈里。 正呼呼睡着大觉,突然房门被一脚踹开,惊得老柳挺尸坐起,惊魂不定。 往门口一看,只见一红袍老太监立着,身后站着数十禁军,冷喝道: “柳正钧何在?” 噗通一声,老柳自床榻上跌落下来,连滚带爬跪伏在地。 “柳正钧在!” 老太监喝道: “刑部员外郎柳正钧,即刻入宫面圣。” “带走!” 老太监大手一挥,身后禁军一拥而入,不由分说,将人架起来便走。 “嗬嗬嗬……” 老柳心里慌骇得要死,然而多日的装疯,已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激动之下又哭又笑,像是被捅了喉咙的将死之人,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不多时,他被架入永昌郡守府。 这里经过简单的改造,把帘子换成明黄色,建筑上刷些金漆,便算行宫了。 六十多岁的刘青两鬓斑白,身穿衮服龙袍,正坐在龙椅上看书,气质平静中显智慧,风范随意中藏霸气,只看一眼便会让人心悦诚服。 柳正钧进门便跪,把头一磕激动喊道: “罪臣参见陛下。” 刘青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看着书。 除去翻书页的声音,大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柳正钧惶恐紧张,憋着一口气不敢出,渐渐的额头冒汗,全身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刘青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头也不抬说道: “你在牢里状若疯魔,演得挺像,来朕这怎么不装了?” “臣有罪!” 老柳不为自己辩解,只是承认错误。 刘青合上书,俯瞰着跪在殿中的柳正钧,见他精神状态不对,淡淡问道: “装疯的滋味不好受吧?” “臣不敢欺瞒陛下,很难受。” 老柳照实回答,承认了自己装疯的事实。 刘青微微点了点头,见他真诚,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 “以你的为人,有狠而无谋,身边也没有可用的谋士出主意,很难想到装疯这一招,说说吧,何方高人指点的你?” “回陛下,天牢有一狱卒,名唤马安,是他指点的罪臣。” “狱卒?” 刘青眉头一挑,不由想到让他痛失两位超一流的金刚神功传人。 “此子是何来历?” “据臣所知,他是庐陵郡人士,自小生活优渥……” 柳正钧把马安从小到大的事迹讲了一遍,这些都是他家里人暗中调查,去狱中探监告诉他的。 事无巨细,包括马安怎么来的永昌国天牢,听上去非常合理,没有破绽。 刘青听完饶有兴趣问道: “你捐献全部家财,换我宽容,也是他出的主意吧?” “回陛下,是他。” 柳正钧推崇道: “此子腹中才华冠盖当世,举世而望无几人能及,若招来给陛下当谋士,当是我永昌国之福。” “招他?” 刘青轻笑一声问道: “你困在牢中无法出狱,举报薛绅不服朕的判决,引起朕的注意,不会也是这马安的主意吧?” “是他。” 柳正钧不带丝毫隐瞒。 刘青颔首沉思起来。 这一招,与他当年离开天牢的手段何其相似? 巧合太多,总结起来,不难猜出马安的真实身份。 刘青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重创镇抚司,北伐大坤,有希望了。” 而今的天下格局,超一流高手已经不算什么,在大宗师的威压之下,影响不到大局。 但这个超一流,若是马六必救之人,能够撬动大坤王朝的气运,直接将其杀掉简直是暴殄天物。 非要布置一个惊天大局,将萧家的大宗师都钓出来杀掉不可。 想了想,刘青吩咐道: “你想办法说服马安,让他当你的门客,朕可赏你宫中行走,随侍在朕身旁,领二品衔。” 柳正钧大喜过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砰砰砰把脑门磕得直响,激动说道: “罪臣定竭尽全力,说动马安!” …… 陈家村外林子里。 雷天刀倒在地上浑身剧烈抽搐,一道道黑线在他脸上乱窜,看上去很可怖。 每隔两秒,一股钻心的刺痛感便会冲上脑门,直达脑神经末端,刺激得他非要痛苦大叫出来,才能好受些。 老雷之所以中招。 一是张武压在床铺下的碎银,沾了他配出来的药水。 这药水本身无毒无味,挥发极快,没有任何害处。 但老雷对张武出手,又沾了他涂抹在手上的东西,两种药水互相作用,毒素不出一分钟便会爆发。 雷天刀不动手便罢,但凡敢起伤人之心,便是自作孽…… “老雷,你这是何苦呢?” 张武没有靠近,以防有诈。 并且他追来时没有沿着直线追,避免陷阱之类。 而是故意绕一圈远路,站在雷天刀侧面两丈外,试了试夜风吹拂的方向,才蹲下身调侃道: “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只想与你谈一笔交易,让你有希望成为大宗师而已。” 顿了顿,张武拿出一颗金属质地的武灵丹丢过去说道: “此丹便是解药,吃不吃在你。” “提醒你一下,你只有一刻钟时间考虑,否则等黑线蔓延至全身,神仙来了也无解。” 话音还没落下,雷天刀便已捡起武灵丹一把塞进嘴里,咕咚咽了下去。 张武愕然。 “你不怕我再下毒?” 雷天刀没回答,而是闭目用力消化丹药,直至脸上的黑线散去,刺痛感缓解,达到可以忍受的地步,才咬牙说道: “不吃,现在就得死,吃了也不过是任你拿捏而已。” 缓了缓,老雷为自己辩解道: “不错,我就是这么的贪生怕死,有问题吗?” “没问题!” 张武竖起大拇指,由衷佩服这厮的果决和识时务。 而后…… 屈指一弹。 一缕气劲将雷天刀身前茂密堆积的落叶弹开,露出一小截插在土里燃着的香,气劲刮过,香火熄灭,不再冒烟。 “……” 雷天刀面色如土,再无争雄之心。 即便这香不熄灭,按照风势走向,也吹不到人家…… 第131章 事已成局 天蒙蒙亮,薄薄的水雾散去,天牢院子里几搂粗的大榆树生机盎然,草木葱翠。 两个瘸子并排一拐一拐走进大院,步伐一致,节奏相同,让闻声从班房里掀帘探头出来的孙刚面孔抽搐,直觉滑稽。 “这俩活宝……” 见拐二面色正常,仿佛是想开了,老孙过来安慰道: “老二你愿意回来就好,咱这天牢缺了你都转不开,你可不能走。” “咳咳……” 互换身份变成拐二的张武,干咳两声,调整自己的声线,模仿着拐叔平时对什么都波澜不惊的样子说道: “昨日是我不莽撞了,老孙你别往心里去,你的情义兄弟都记着。” “嗨[à]……” 孙刚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豪气说道: “咱相识也有十来年了,如今又是同僚,理当互助,你能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记怪?” 张武抱拳道谢,满目尽是感动之色,心里不断默念着“我是拐二,我是拐二,我是……”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以免身份转换太快,不适应之下露出端倪。 “小安,以后可得向你孙叔学着点,别整日不着调。” 张武扭头朝身旁的“马安”说道,用来转移孙刚的注意力。 雷天刀一愣,心里暗骂不已,却只能露出马安朝气蓬勃的不服气模样,不以为意的翻白眼回道: “也不知昨天是谁想辞工,死活不干了,又被我劝回来的。” “……” 张武露出被怼得很无语的模样,强忍着反口相讥的念头。 实在是平日里拐叔便是被他这般收拾的,今儿换了自己当拐二……才知被这般压制,贼他娘难受。 “娘的,一报还一报,姑且忍你几日。” 张武心里嘀咕着,孙刚却看得想笑,满脸困意打了个哈欠说道: “今天刚好换值,轮你们俩白天当值,你俩先顶会,我回家睡一觉再来。” “成,孙叔你快休息吧。” 马安拱手目送孙刚离开,拐二却是没出声。 他的“人设”相对话比较少,人也比较高冷,喜欢摆架子。 大院里只剩下二人,张武和雷天刀对视一眼,尽皆松了口气。 只要能瞒过孙刚,身份互换的事情便算过关了。 从此张武变成毫无破绽的“拐二”,偷天换日,鱼目混珠,除雷天刀之外,世上再没有谁能查到他的真实身份。 这让他非常爽,心里都轻松了不少。 没有人喜欢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马安的身份太多人知道。 萧氏皇族,少林的释菩提,包括刘青在内……只要影卫用心去查,必定能查出马安的马脚,知道是你张武冒充的。 而今有雷天刀顶缸,只要他不暴露秘密,拐二的身份便完美无缺。 老雷可以算是唯一不算破绽的破绽。 张武斜睨这厮一眼,暗道你不贪心便罢了,若是太贪,同样是自作孽…… 昨晚两人跑得有些远,灭了老雷的香毒之后,两人便没有再斗法,赶紧回永昌城。 消失时间太久,很容易惹人怀疑,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直至此刻,雷天刀才问道: “说吧,你究竟想让我干什么?” “自然是伪装成马安,想办法接近刘青。”张武目光深邃。 老雷一急,恼怒道: “你想让我刺杀刘青?” “这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老子不干!” 说完扭头便走,一副有种你现在便弄死我的架势。 “慢着。” 张武低声喝道: “我何时说过让你去刺杀刘青的?” “……” 雷天刀惊愕回头,不明所以。 “我只是让你接近他,就这么简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要求。” 张武想了想说道: “以刘青的心机,八成已猜到马安便是张武,当了皇帝的人,眼里只有王图霸业,个人恩怨不算什么。” 张武笃定道: “老雷你放心便是,刘青不会轻易动你,他只会用你钓大鱼,你只需警惕一些便可。” “我!不!信!” 雷天刀耷拉着脸,若没有风险,你自己怎么不当这个马安? 张武很痛快,直接掏出三颗武灵丹问道: “你现在信不信?” “不信!” 老雷依旧黑着脸。 张武故意嘀咕道:“看来是得加缘。” 雷天刀:“……” 张武又掏出五颗问道: “现在呢?” “你在想吃屁。”老雷吐槽道。 张武斜睨这厮一眼,从怀里一下子又掏出十二颗。 每一颗武灵丹都包着金纸,外面裹上一层蜜蜡,以免药性流失。 二十颗放在手里,金晃晃一片,直把雷天刀晃得有些眼晕。 昨夜他已吃过一颗,长途跋涉连夜奔波,又经历一番生死暗斗,依旧气满神足,丝毫不觉疲倦。 他如今已有五十多岁,身体正在走下坡路,年龄越大,气血越衰败。 武灵丹可以让他保持在巅峰状态,长期服用还可改善体质,调理身心,简直如佛门的渡世法宝,可保色身不腐,肉身清净,直证罗汉果位。 这种诱惑,雷天刀没法拒绝,一把抓过张武手里的灵丹,视若珍宝揣怀里说道: “这是我的买命财。” 出来混江湖,二十年前他便有说死就死的觉悟。 能活到今日已是不易,有机会更上一层,见识大宗师之境,用命搏一搏,又何妨? 张武笑了。 “那我们这买卖便算是达成了契约,我希望老雷你不要再耍花招,更别想毒倒我带着这些灵丹跑路。” 雷天刀心里一抽,但跑路的心思却不会因为你一句话便熄灭。 张武语重心长劝道: “如果我真的出了意外,你以后将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甚至会承受不住内心的谴责,自尽而亡。” 见他神色这般认真,雷天刀心头惊悚,嘴上却不服输: “你又不是我的子嗣后代,我怎么可能悔恨?” “以后你会知道的。” 张武意味深长说道。 老雷皱起眉头,突然觉得怀里的武灵丹不香了…… 就在这时,张武突然干咳一声,装出拐二平日里不卑不亢的样子,朝天牢大门微微躬身相迎。 雷天刀扭头看去,只见柳正钧大步流星走来,意气风发,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第132章 半生飘零 “小的见过柳大人。” 张武与雷天刀同时拱手行礼,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 “马安小哥儿,你真是折煞我老柳了,大恩在身,岂敢受你之礼?” 柳正钧紧跑两步,春风满面将老雷扶起,亲切至极,看都不看旁边的拐二一眼。 张武心里抽了抽,有点担心雷天刀受不住这份热情,露出鸡脚。 尽管昨天回城的路上,他已给老雷讲了“马安”的许多事情,包括认识释菩提等等。 免得哪天少林大宗师突然冒出来,你不认识人家,暴露了身份。 雷天刀恭敬抱拳说道: “柳大人言重,小的仅是个贱籍狱卒,见到大人如何敢不见礼?” “马哥儿你太见外了。” 柳正钧叹息一声,似乎在为马安表现出来的生分而失望。 旁边张武心里一松,主动说道: “二位聊,我去巡牢。” 说完抱拳后退两步,礼节一丝不苟,转身离去。 目送他离开,柳正钧亲切挽起雷天刀的手。 “马哥儿,多亏了你,我才能平安无恙,如今不用再装疯,陛下已升为我为二品大员,这都是托你的福。” “二品?” 雷天刀一愣,心里再次为张武的智谋感到吃惊,故作深沉说道: “陛下突然越级提拔你,还无视群臣的弹劾,只怕别有目的。” “陛下确实有目的。” 柳正钧坦然说道: “昨夜陛下寻我,询问了你的事情,马哥儿你有这般惊世才华,陛下自然要想法子拉拢,我这二品官,全是陛下看在你面子上才封的。”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封赏我?” “这……” 柳正钧有些作难,实话实说道: “这一点我也有些想不通,可能陛下还想再多看看你的才华吧。” “唔……” 老雷含糊应一声,暗道刘青老狐狸。 给你封了官,那便需要上朝,经常能见面,万一你刺杀他怎么办?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刘青不可能把他自己置于险地。 想了想,老雷问道: “不知柳大人今日来寻我是……?” 老柳当即躬身长拜道: “柳正钧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士,马哥儿你有旷世之才,岂可空老于牢狱之中,还请先生出山,伸大义于天下……” 顿了顿,老柳竟当场跪下去,俯身拜道: “先生若不弃,钧愿拜为师长,言必听,听必从,若不能奉命,管叫柳正钧不得好死。” “……” 雷天刀呆了呆,心里直叫唤好家伙,面上却装出冷淡模样拒绝道: “我来当这天牢狱卒,深藏才学,实在是因为懒于应世,柳大人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先生不出,苍生谁来救!” 柳正钧哭泣出声,跪在地上泪沾袖袍,当真是说哭便哭,神色悲恸无比。 老雷脸皮抽搐,再次拒绝道: “我疏懒惯了,柳大人请回吧。” “先生不应,我便不起!” 老柳声音坚定,态度坚决,四肢伏地,长跪不起。 老雷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一拐一拐去往牢里,忙碌自己的事情。 一入大狱,便看见张武在刑房里打磨前辈们留下的用刑工具,那“锵锵锵”的声音让大狱里格外安静,往日里很能叫嚣的几个官犯也是静悄悄,大气不敢出。 在这天牢里,狱卒贵不可言,远胜外界的王公贵族,动了真格,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盘着。 张武磨着鳄鱼剪,回头问道: “老柳不是来请你了吗,怎么没跟他走?” “他一请,我就从了,岂不是显得咱很不值钱?” 雷天刀吐槽道: “这家伙不愧是能装疯的,还想拜我为老师长辈,这不要脸,真亏他能说得出口。” “他这一身权势,全源于你,今天这么一跪,你这马安也算是名动天下了。” 张武调侃完,老雷黑了脸。 什么都没做过,相当于睡了一觉,醒后来武道上便成了宗师之下第一人,人称“行侠仗义雷刀王,天下无敌谁敢挡。” 而今文道也再次出名,过几天消息传开,天下谁人不识君。 别人耗尽毕生之力都搏不到的名声,到你这儿跟不要钱一样。 如果这马安身份是自己的,那也算一种享受,如今替别人顶缸,雷天刀只觉浑身难受。 张武叮嘱道: “去了老柳那以后,万事小心点,尤其吃饭方面,最好养只老鼠,免得刘青让人给你下毒。” “我知道。” 老雷点头说道: “你以前那些生活习惯,我会原封原样复制,但你得跟我交个底,万一刘青要杀我,你有没有能力挡住刘家老祖?” “挡不住,跑不难。” 逢人说话,三分真,七分假。 然而仅是这三分,也足以让雷天刀精神一振。 世上除去张武,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大禹步的威力。 练至极限,可通鬼神,成就大宗师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这小子逆天了,跟着他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老雷心里呢喃着,全然不觉自己突然的归心有问题。 两人闲聊着,老雷坚持当好最后一次值。 直至夕阳西下,柳正钧还在院子里跪着,五十多岁的人,体力哪能支撑得住,跪成了半昏迷状态。 前来值夜的病痨鬼和驼背罗锅,看得瞠目结舌。 见有人来,老柳终于从迷糊中缓过神,见马安站在自己身前,连忙再拜。 “请先生出山。” “你能拜我一整天,也算是诚意十足,起来吧。” 老雷亲自将柳正钧扶起,令其大喜,这二品官位可算是稳了。 不多时,柳正钧簇拥着“马安”离开天牢。 他荣升二品官,前脚离开郡守府,后脚消息传开,永昌城各大家族便蜂拥而至。 什么宅子,仆从,侍女,一大帮人求着送你,根本不缺住的地方,安置马安自然不成问题。 …… 是夜,吃过宵夜,张武躺在班房里睡觉。 看着在酣睡,实则人神交感,以心灵精神扫描自身每一寸血肉,将不知何时潜伏进体内的蛊虫碾死,明日排泄出去便可。 千幻魔门出自南苗之地,对毒物的研究传承了很多代人,自当有诡异手段。 在昨夜与老雷交手之前,张武便已发现不对劲,只是秘而不宣,故意留个破绽,让老雷觉得可以控制你。 否则,武灵丹虽好,哪有命重要,以老雷的苟,互换身份,难道不怕你把他卖掉? 有这蛊虫在,雷天刀才放心。 然而,老雷不知,张武的神通已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老雷啊老雷,我只需略微出手,拿出两分力,便已是你的极限。” 张武心里嘀咕一声,安然睡去。 第133章 萤火之光 景皓九年,夏至,大旱。 永昌国各地皆有百姓揭竿而起,两月内叛乱与起义多达近百处。 十五郡遍地皆是落草为寇的流民匪贼,活不下去的人们纷纷加入义军,社会秩序几乎崩溃。 刘青是个绝世枭雄,百年难出一位。 但他奸诈居多,大义甚少。 搞权谋斗争,堪称举世无敌手,但不代表他适合治国,当皇帝。 从他的崛起路上,便可预见今日之事。 为官者,少有不贪之辈,但贪财也该有节制。 赈灾款不贪,修堤坝的钱不贪,一次吃饱的钱不贪…… 纵观刘青主掌南方这几年,手下皆是肆无忌惮的害命之辈,怎么能够搜刮民脂民膏,便怎么来,毫无治国爱民之心,只想着孝敬上官,好爬上更高的位置。 刘青自己更是巨贪,当年的吏部尚书之位,便是靠捐银子贪上来的。 手下有个胖头鱼知府,被孙千户削成人棍的那位。 毁堤淹田,弄得十万百姓无家可归,刘青不惩治他,钱财照收,直至老刘入了大狱,胖头鱼才被镇抚司拿下。 上面的人如此做出表率,下面的人越是无法无天。 而今为了快速崛起,对抗大坤,刘青纵容手下横征暴敛,弄得哀嚎遍野,民不聊生,也不见惩治贪腐,整顿吏治,反而变本加厉征调民夫,全然不给百姓活路。 这般做派,也只能归咎于他根本没想过好好当皇帝,当初割据一方时也没思考过如何治理天下。 如今即便是后悔,也无用了。 外有大兵压境,内有百姓造反,老刘想惩治贪腐,也是有心无力。 不惩治还能再坚持一些时日,至少人心不会太涣散,用兵不缺钱,大族世家有好处可捞,也会支持你。 一旦整顿吏治,立时便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不过,哪怕永昌国破败成这个样子,刘青也依旧还有胜算。 再撑三两年,萧家老祖一死,灭掉萧氏皇族,他可以继续做皇帝的美梦。 天牢里。 孙刚从刑部回来,唉声叹气说道: “牢里这个月的用度被上头扣了,说是前线战事吃紧,要拿物资去支援,让咱们自己想办法。” 病痨鬼和驼背罗锅面面相觑。 “不给其他东西可以,不给口粮让咱们怎么活?” “这不是逼着咱们剥削囚犯吗?” 大榆树下安静了片刻,张武装出拐二往日里深沉的模样说道: “只怕是这些官犯入狱,让咱们过得有滋有味,上头有些看不惯。” 孙刚三人纷纷点头赞同。 老孙说道: “不给便不给吧,就当为国献力,反正咱们也不缺那口吃的。” 他很看得开。 自老雷离开后,便与张武一起当值,牢里没有再招募新人。 这段时间官犯们也断断续续出狱不少,牢里仅剩下八个囚犯。 好在都是些豪横之辈,受不得牢狱之苦,整日鸡鸭鱼肉换着吃,张武他们也跟着沾光。 最近四处闹起义,人心惶惶,几人的谈资也从对世道的愤恨,变成讨论各路义军。 “我听闻有一伙草寇军,距离永昌城已不足百里,规模很大,据说有两千之众,全是山贼土匪。” 病痨鬼嘴里不停咳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但声音却有些激动,仿佛很期盼这伙义军能攻破永昌城。 驼背罗锅也说道: “我家邻居的亲戚来城里避难,说这伙人已占领陈家村,纪律严明,不害民扰民,有很多乡亲给他们送饭送水,村中少壮也纷纷加入其中,没有武器便伐木为枪,没有旗帜便把衣服撕开挂在杆子上,每日都有几百人前去投奔,我看是要成气候。” “打吧,世道再差,也不过如此了。” 病痨鬼捂着嘴猛咳起来,直至咳得面红耳赤,脸上像是要滴出血来。 张武皱起眉头,连忙帮他拍背。 等病痨鬼缓过一口气,摊开右手时,掌心已是一片血红。 院子里有些压抑,三人都已看出病痨鬼时日无多。 反倒是他自己,无所谓的笑了笑,仿佛对咳血的事情司空见惯,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说道: “孙哥,你再发个通告,给牢里招募个新人吧,只怕我是撑不住几天了。” 孙刚沉默,没提招人的事,只是问道: “安排好后事了吗?” 对于将死之人来讲,身后事没什么忌讳不可谈的,没做好安排,死了不能下葬,才是最可悲的。 病痨鬼说道: “我父母早亡,收养一弃婴,也没养活好,体弱多病,比我先去了,家里仅剩一院子,我昨日已去当铺换了粮。” “那你自己怎么安排?” 孙刚拧起眉头问道: “选好墓地了吗,没院子在哪停尸,入殓的家伙事,陪葬的东西呢,不说棺木,再怎么也得弄条丝绸裹尸布吧?” 病痨鬼摇头,依旧笑着说: “这些都省下吧。” “那你怎么办?”孙刚问。 病痨鬼的眼神里突然有了些亮光。 “我准备出城。” “出城?” 孙刚错愕。 张武一怔,而后沉默。 病痨鬼身体虚弱得如同麻杆,仿佛风一吹便倒,但此时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声音像洪钟一样。 “没错,我准备出城。” “参加义军,把粮食送给他们。” “看看这最后的日子,还能帮他们做点什么。” “你……” 孙刚脸上露出震撼之色。 驼背罗锅满目骇然过后,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像病痨鬼一样出城当义军。 孙刚声音低沉劝道: “城外这些义军,不会成气候,都打到了百里之外,永昌城门照常开着,大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都不需要出动禁军,陛下只需派出几位武道高手,便可将这伙人杀得七零八落。” “我知道。” 病痨鬼认真点头说道: “我明白出城没什么用,一群连兵器都没有的穷苦百姓,怎么会造反成功?” “可是……” “小时候先生教导我,我们这些下等人,注定无法成为寒夜中的火炬。” “但在照亮黑暗的火焰里,添一点萤火之光……” “总还是做得到的。” 第134章 我仗雷势 “你……” 孙刚很想劝病痨鬼,硬是不知怎么开口。 天牢里除去“马安”以外,都是他相识多年的朋友。 出于情谊,他不想让病痨鬼去送死。 参加义军,过不了多久都会变成孤魂野鬼,死了都没人埋,凄惨至极。 病痨鬼叹息一声说道: “孙哥,不必劝我,你也清楚我常年疾病缠身,生活困苦,整日沉郁,还是小安来天牢以后,才被他逗笑过几次,没出息了一辈子,死前便让我做些有意义的事吧。” “唉。” 孙刚叹一声,不再劝,只是重重拍了拍病痨鬼的肩膀。 “一路走好。” “大家也要保重。” 病痨鬼抱拳扫过张武,扫过驼背罗锅,最后看孙刚一眼,拖着虚弱的身躯离开天牢。 目视他离去,三人内心皆有所触动。 “我们也做些什么吧。” 孙刚拿出十两银子说道: “罗锅,劳烦你明日去送病痨一程,把这点银子买了粮食让他带走,算是我们出的一份力,让那些义军吃好些。” 顿了顿,老孙说道: “牢里囚犯问斩之前要吃断头饭,那些义军不可能成事,死前吃好些,也算表了我们的敬意。” “好,我待会便去买粮。” 驼背罗锅点头应道: “病痨有勇气慷慨赴死,我不如他,只能用身上这五两银子添一点小火苗。” 张武同样掏出五两银子,这是他和雷天刀互换身份之后,拐二身上所有的钱。 除去他包袱里的药瓶和各种装备,如今可以算是一贫如洗。 打劫裴家的一百多万两银子,早在研究练气丹,打造一身装备时便花光了。 后来资金不够,还四处寻找土匪窟,山寨窝,打钱。 被他做实验弄死的黑虎山寨主,便是打钱对象之一。 可惜收获寥寥。 世道不景气,贼匪都穷得叮当响。 张武很想多捐点。 可摸了摸袖兜,又往怀里掏了掏,空空如也……只好偃旗息鼓。 除去给雷天刀的二十颗武灵丹,包袱里还有四十颗,某地还藏着一百五十颗,又某地藏着一百颗,最后某地还藏着五十颗…… 狡兔三窟不够,张武已进化为狡兔好多处窟。 只要他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藏着至少三颗武灵丹。 万一哪天被人追杀,身上的东西在战斗中爆掉,没有丹药补充体力,很容易嗝屁。 遍地都是咱留下的后手,只要你一击杀不死我,满地乱跑,耗也能耗死你。 居安思危,多准备些退路,没坏处。 有这些灵丹在,短时间内不用为修行资粮发愁。 但人生在世,吃喝住行都要花钱,兜里没银,一毛钱难倒英雄汉,超一流高手也得去打工洗碗。 除非你自甘堕落去打家劫舍,走上谴责良心的黑道。 “打钱!” 张武仿佛又找到了人生的意义,精神都是一振。 …… 第二日,病痨鬼没有来当值。 驼背罗锅将他送出城,回到牢里后坐在大榆树下,沉默了半日,也决定去参加义军。 最终还是孙刚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诉说你上有老,下有小,跟人家孑然一身的病痨鬼没法比,可怜可怜你的孩子父母,驼背罗锅才冷静下来。 造反,至少也是夷三族。 一人冲动,全家死绝。 而张武也来到大狱里,准备挑几个好下手的拿捏一下。 其实对于狱卒来说,世道越坏才越好。 清明盛世,犯法的人少,牢里也纪律严明,你怎么捞银子? 只有世道崩坏,牢里人满为患,又有世家子弟为非作歹,豪门富户为富不仁,偶尔把他们弄进来几个,只要胆子大,你便可以发大财。 这永昌城遍地都是朱门豪强,张武开了钱眼,不法权贵在他眼里都是宝贝。 比如牢里的这八位。 但在打钱之前,你得把上下打点好,吃独食万万要不得。 张武来到班房,用拐二平静的语气说道: “孙哥,我想看看剩下八个官犯的卷宗。” “看他们卷宗?” 孙刚愣了愣,疑惑问道: “你怎么想起这茬?” 张武脸不红心不跳说: “马安让我看的。” “小安?” 老孙错愕。 张武点头解释道: “他想捞点钱。” “……”孙刚面孔抽搐。 这孩子一直挺正的,这才飞黄腾达几天,便堕入钱眼里。 不过如今的马安,他可惹不起。 看柳正钧来请人的架势,便清楚谁若动马安,老柳这个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可是会发飙的。 张武安慰道: “小安说了,牢里出的钱,有咱们一份。” 这话一出,孙刚不再多问,果断把库房的钥匙丢过来。 张武取出八个官犯的卷宗,细细研究起来。 其实也不用多看什么,只需注意一下他们的背景便可,别踢到刘青身边的人。 来到大狱里,张武先巡了一圈牢,官犯们都没在自己狱房里,而是坐在一起吹牛打屁。 只有九号狱的官犯不怎么合群。 多日来家眷四处跑关系,花了好几万两银子,都没出狱成功,心中郁闷,自是懒得社交。 张武蹲在狱房外,轻轻敲了敲铁栏喊道: “郑大人?” “嗯?有事?” 老郑从低矮板床上坐起来,语气不是太好。 张武问道: “大人您认识马安吗?” 老郑一愣。 “他不是你们天牢的那个狱卒吗?” “正是他。” 张武点头问道: “大人您应该知道他已被柳正钧柳大人请走了吧?” “前日我家眷来探监,讲过此事。” “讲过便好。” 张武认真说道: “马哥儿让我替他问大人您一句话。” “什么话?” “你是愿意死在牢里,还是交钱出狱?” 老郑惊愕,而后心头暗怒,敢威胁我? 张武连忙说道: “大人您别看我,小人只是个传话的,那马安今非昔比,身后有二品大员撑腰,还是陛下身后的近臣,他狗仗人势,小人如何能惹得起?” 老郑霎时间面色一白,不敢再怒。 这话听着像拐二在辩解,但又何尝不是说给他听的? 你个工部的六品小官,柳正钧碾死你比蚂蚁还容易,同时放你出狱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知那位马哥儿要多少银子?” “不多,两万。” 张武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第135章 祭坛阳谋 “才两万?” 老郑长出一口气。 他这些日子让家里跑关系花的都不止这么点。 众所周知,工部管理土、木、水利、交通、矿场、纺织等各种工程,从上到下富得流油。 两万银子,实在算不上狮子大开口。 甚至可以说……要得太少,你有点看不起我。 老郑很识趣,当下拱手郑重说道: “我明日便差家眷将银票送来,还请拐兄帮我给马哥儿带个话,他的人情我承了。” 顿了顿,老郑显出做事老辣的一面道: “若得出狱,我还有重谢!” “大人的话我一定带到。” 张武抱拳还礼。 接下来,依法炮制,又找五个官犯谈话,连威胁带出狱,把雷天刀卖了五遍…… 官犯们心里都有出狱的价格,要太狠,拿得出来也会记恨你。 张武比他们心里的价码少要一半,众人自然知道好歹,全都识趣的让家眷来送钱。 官位不同,价格不同,总共弄到十一万三千两。 不过最后的两个豪横之辈却没有放走。 世道纷乱,物价奇高,银子不值钱,粮食和物资才是最稀缺的玩意。 这些东西都把持在世家大族手里,有钱也很难买到。 把这两个豪横官吏放走,牢里吃什么喝什么? …… 两日后,银子到手。 张武把十万两银票揣怀里,分给孙刚两千五百两,驼背罗锅五百两,剩下的准备给雷天刀送去。 为了不引人瞩目,他特意拉上孙刚作陪,还精心准备了礼物,做事要周全。 马安飞黄腾达,昔日同僚找上门攀附他,很合理吧? 柳正钧之前在京城没有府邸,如今却有一座红墙绿瓦的大豪宅。 报上姓名,言说是来找马安的,门子不敢怠慢,立时回去通传。 “马安”亲自将二人迎进府邸。 老雷已不再装瘸,反倒调侃起了张武。 “拐叔,你这腿怎么回事啊,我略通医术,要不给你打断了再重接一次?” “我去你爷爷的……” 张武心里暗骂一声,为了维护“拐二”的人设,只能黑着脸说道: “用不着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就得了。” “你看你这人,不识好歹。” 马安翻了个白眼,嬉皮笑脸拎着鼠笼,将二人迎进屋问道: “最近牢里还好吧?” “还好。” 张武压低声音说道: “你吩咐的事情办成了。” “嗯?” 老雷一怔,反应极为迅速,不问原因,不问结果,只是点头说道: “办成便好。” 这时孙刚也满面感激开口: “这次能发财,还要多亏了小安你。” “小事一桩,有我的,自然少不了大伙的。” 雷天刀斜睨张武一眼,用我顶缸捞银子,你真够可以的。 又闲聊两句,孙刚识趣的离开屋子,把房间让给二人。 大家虽是同僚,但也有亲疏之分,人家俩的关系明显比你好得多,自当知道进退。 张武六感全开,确定隔墙无耳才传音问道: “这段时间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刘青不敢轻举妄动,怕我直接跑掉,丢了手里的筹码。” 老雷面色严肃传音道: “但我发现一件秘密,劝你还是不要再跟刘青作对,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事?” 张武蹙起眉头。 老雷沉声说道: “我昨日秘密偷听柳正钧与工部尚书议事,刘青招募那么多民夫壮丁,弄得天怒人怨也不顾,修得根本不是皇宫。” “不是皇宫?” 张武愣了愣,有些不解。 老雷点头说道: “他们在外面建起高高的宫墙,将民夫壮丁抓进去,你可听闻还有谁出来过?” 张武惊悚。 那些民夫少说有几万人,若都遭遇不测,只怕皇宫的每一块砖缝里都会浸上鲜血。 雷天刀凝重说道: “那宫里,修得是一座祭坛。” “以活人打生桩,以牲血染巨石,还有一大堆巫婆用死人骸骨沟通鬼神。” “那工部尚书说,再有半年,等祭坛建成,只需进行神秘的血祭,便可使超一流巅峰高手,直接破级迈入大宗师之境!” 雷天刀哀叹道: “那时候,刘家便有两位大宗师了,我们拿什么斗?” 张武沉默无言。 实力到达他这种程度,已明白武道的很多秘密。 耗费巨量资源,布置出一些奇特的格局,通过阵道改变风水,拨弄鬼神,使得人体契合天地磁场,强行突破至大宗师之境,理论上是可行的。 少林每一代护道者,都能成为大宗师,应该也差不多是这种方法。 毕竟超一流想成大宗师,努力没用,得看命数,得有机缘。 但人比动物的聪明之处,便在于会使用工具。 努力不管用,我便去研究不努力便可突破的法子。 刘青建这祭坛,已是孤注一掷,将国运悬挂在一个人身上。 张武拧着眉头询问道: “你确定这个消息,不是柳正钧和工部尚书故意透露给你的?挖个陷阱让你跳?” “是不是陷阱,有意义吗?” 老雷摇头传音道: “反正我们又不会冲进皇宫去毁那座祭坛,咱俩也都不会以身犯险,以免中了刘青的奸计。” 顿了顿,雷天刀劝道: “咱们应该立即跑路,把消息透露给萧氏皇族,让他们和刘家杀起来,我们坐山观虎斗便是。” “此言有理。” 张武赞同点头。 刘青这是布置了个阳谋。 你不管我,我便再来个大宗师。 你管我,我这皇宫可是龙潭虎穴,你进来试试? 思考片刻,张武沉吟道: “这样吧,你再坚持一些时日,等我给你消息,你便跑路,咱不掺和这摊浑水。” “好。” 雷天刀点头,露出一丝笑意。 张武没忘记来意,从怀里掏出一万两银票说道: “按我这纸条上的名字,想办法让柳正钧把人放了,这是给你的好处。” 雷天刀眼前一亮,随口问道: “给我一万两,你留了多少?” “没多少,只比你多一点。” “只是一个点?” 雷天刀疑惑,你有这么好心? 张武点头道: “没错,只多一点。” 第136章 镇抚太子 雷天刀许久才反应过来多一点是什么意思。 当下便恼羞成怒道: “你自己弄十万两,才给我一万?” “你坐着挣钱,只是给柳正钧说句话,一万两很少吗?” 张武理直气壮。 但想了想,以后日子还很长,只得掏出两万银票递给老雷。 “这样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 雷天刀眉开眼笑,把钱揣怀里说道: “这钱我不白拿你的,告诉你几个秘密,算是你花钱买了我的消息。” “哦?什么秘密?” 张武来了兴趣。 雷天刀往门外瞥了一眼,低声传音道: “你孙叔,咱们的孙牢头,可不是个简单货色,你要注意着点,别被他卖了还数钱。” “他?” 张武一愕。 “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是你来天牢之后,他才没显出问题。” 老雷意味深长说道: “在你来天牢之前,我便与他们相处了很久,我们四个不像你表面看的那么和睦,他们三人是一伙的,孙刚还找过一些理由想把我撵走,只是没成功,你初见我时少言寡语,在牢里表现得非常阴郁,实则是为了迷惑他们,也是拐二受他们排斥的正常反应。” “……”张武。 雷天刀接着说道: “孙刚的真实身份我还不清楚,但我可以断定,他和我一样,都是顶替的死人身份,你只需仔细观察一下他的脸,便会发现他很多表情比较僵硬,必定戴着人皮面具。” “不会吧?” 张武故作惊讶问道: “那病痨鬼和驼背罗锅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俩比较好猜。” 雷天刀说道: “首先是病痨鬼,他病入膏肓是真的,一辈子没出息也是真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底,他暗中是一名镇抚司密探。” “真没想到。”张武赞叹。 老雷眯起双眼说道: “在你来之前,病痨多次出城传递永昌城的情报,露出不少破绽,都是驼背罗锅暗中帮他消除的痕迹,我猜测罗锅也是密探,只不过等级比病痨高,他们俩一块在天牢,正符合马六常用的手段——双重保险。” 张武心里一抽问: “那我来天牢之后,他们为什么不再传情报?” 老雷直接爆粗口: “你他娘跟马六穿一条裤子的,人称镇抚司太子爷!情报再重要,还能有你重要?” “他们为了掩护你,当然不敢妄动。” “向外传递情报有风险,万一暴露了踪迹,刘家影卫查到天牢里,你以为你马安的身份藏得住?” “……” 张武面孔抽搐,无言以对。 永昌国突然爆发的上百处起义,也不是单纯的百姓活不下去,背后必定有镇抚司推波助澜。 尤其可见,病痨鬼出城,不单纯为捐粮食,很可能是去指挥起义的…… 这是六叔和刘家影卫的又一轮较量。 只不过攻守转换,以前影卫占据上风,在舆论战上让六叔吃过亏,如今老六发威,把战火燃烧到永昌国各地,要烧掉他刘青的皇帝宝座。 “孙刚和病痨是一伙的,那他究竟是谁?” 张武心里暗暗思索着,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便是六叔本人。 预判你的预判,知道你会藏到天牢里来,前提变成孙刚…… 但张武很快将这个想法排除在外。 萧氏皇族不可能放六叔离开京城,镇抚司也得有人指挥大局,离了六叔玩不转。 “你还知道些什么?”张武询问道。 老雷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捻了捻。 张武无语,直接起身说道: “咱们闲聊时间不能过长,超出正常范围,很容易引人怀疑,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些。” “……” 雷天刀很想口吐芬芳,却只能黑着脸将张武送出门。 老孙一头雾水,不知马安为何暴跳。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 这一波从牢里具体弄了多少钱,那是人家的事情,没少下你那份便是。 二人离开柳府,走到岔路口,孙刚抱拳说道: “我今天便不回牢里了,老二你先跟驼背顶一下。” “好。” 张武点头,精字短句,维持人设,一拐一拐朝天牢走去。 直至孙刚的身影消失,他才扭头看去,若有所思。 走在街上,与前些日子相比,这永昌城越发民生凋敝。 两边商铺都关着,偶尔有营业也是女人在操持,街上的男人像死绝了一般,只有孤魂野鬼般的差役在巡逻。 张武才回到天牢,便见驼背罗锅焦急的从大狱里走出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孙牢头呢?” “孙哥回家了,出什么事了?” 驼背罗锅一声长叹,说不尽的寂寥道: “你们才去柳府不久,禁军便往咱牢里送来个犯人,还要我大刑伺候,说是七日后菜市口问斩。” 张武皱眉。 “那你好好给犯人上刑便是,咱狱卒干的不就是这个?” “我下不去手。” “……” 张武无语。 镇抚司的密探都经受过专业训练,下手之狠不比天牢狱卒差,你跟谁装呢? 两人相随往大狱里走,进门便看见刑房架子上绑着个老农。 身材高瘦,皮肤粗糙黝黑,衣衫褴褛,像是吃尽了人间的苦,双目坚毅,嘴里塞着破布,对两人怒目而视。 这种犯人,张武没少见,狱卒们最不爱上刑的便是这些悲苦农民。 一个个骨头硬得不像话,十个里面有九个半含冤入狱,屈打成招很难起作用,大多先弄死了再画押。 “拐二”作为老狱卒,对业务很熟练,当下问道: “这位什么来头?” 驼背罗锅悲凉说道: “他是城外那伙草寇军的首领。” 张武怔住。 驼背罗锅说道: “昨夜有两个武道高手埋伏在陈家村外,等村民们熟睡,半夜顺风放毒烟,村子里的人全被迷倒,而后禁军入村,将这位首领生擒,其余壮丁连夜押入皇宫修城,据说只跑掉一位幸存者。” “能有人跑掉已是不错了。”张武一声叹。 驼背罗锅说道: “据说那个幸存者会金刚不坏神功,使一柄短刀。” “好像叫什么程狗,程大侠。” 第137章 狗子凶猛 “程狗?” 张武表面平静,内心错愕。 从王里根替死,程狗从医馆跑路,已过去九年时间。 岁月如梭,九年里张武没联系过程狗,也没听到他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事迹。 这与他当年踏入江湖的宗旨不符合。 张武一度猜测他有可能遭劫了。 如今现身,投入到起义大军里,也算是有所作为,展现了忧国忧民的侠义之心。 而他修炼金刚不坏神功,已有十年多。 天赋也还行,泡过洗髓经秘方,总该是个一流高手。 还从张武身上学过苟功,普通武道强者真不是他的对手,逃走不出奇。 思索半晌,张武抬头看向老农。 对于农民起义军,勇于革命者,不只是驼背罗锅下不去手,张武也很难下手。 世上之人,随波逐流是常态,没那么大的勇气和毅力去反抗黑暗,大多数会融入其中,逐渐被同化。 你可以无动于衷,但不能对为众报薪者下手。 没有他们,你的生活将更艰难。 驼背罗锅也是一脸为难,唉声叹气问道: “孙牢头不在,咱俩怎么办?” 张武想了想说道: “从心。” “从心?” 驼背罗锅错愕。 很早便觉得拐二不简单,今日突然说出这两个字,境界极高。 但现实问题必须面对。 “若上头问罪下来,我们俩怎么办?” “一个瘸子,一个驼背,两个残废,他还能怎么问罪,问完了让谁来守这大狱?” 张武平静说道: “大不了赏我们俩几鞭子。” “谁打的,回头我去跟马安讲一声,让他拉上柳正钧,十倍打回来。” “这亏,咱不吃。” “……” 驼背罗锅惊愕,听得眼睛都瞪圆了,仿佛要重新认识拐二。 张武自知暴露锋芒,会引起怀疑,不过他心里早有打算。 “我们不动手,那些禁军可不会手下留情,还是先给这位老伯吃饱饭吧,能撑多久算多久。” “是这个理。” 驼背罗锅点头。 两人相随走出大狱,正好时至晌午,阳光很温暖,照得人身上很舒坦。 灶房里厨子已炒了七八个菜,香气喷喷,勾人口水,其中有两盘菜是给狱卒留的。 张武给驼背罗锅和自己各盛一大碗白米,端着菜来到班房说道: “咱俩先吃吧,吃完了你给官犯们分饭,我去伺候那位老伯,希望他少骂几句。” “成。” 驼背罗锅爽快答应,饿极了,端起碗狼吞虎咽。 张武也一样,大口吃饭。 半晌过后,他才放下碗,以拐二的人设平淡说道: “今天的菜挺不错。” 驼背罗锅叹息一声: “也不知还能吃几天。” 张武突然盯着对方,双眸闪烁奇异的光芒,像是拥有一种洞彻人心的魔力。 “罗锅,我看你好像很忧心,像是朝不保夕,你是镇抚司的密探吧?” 驼背罗锅毫无反抗之力,浑浑噩噩说道: “我是镇抚司严寂千户麾下的总旗,负责渗透永昌城天牢附近的十条街。” “病痨鬼是你下属吗?” “不是,他的级别比我高很多,乃是指挥使大人亲自培养的金牌密探,真名叫做程狗,我们很多人负责掩护他,为他断后,补上各种破绽。” “病痨鬼是程狗?” 张武惊愕,难以置信再次问道: “你确定病痨鬼是程狗?修炼金刚不坏神功,玩短刀的程狗?” “我确定。” 驼背罗锅无比肯定说道。 “……”张武。 九年不见,狗子真是亮瞎了咱的眼。 大家一起相处半年多,硬是没露出什么破绽,还整日装病秧子咳嗽,连雷天刀这种苟王都能骗过,认为他病入膏肓是真的,这丫演技逆天了。 不只是老雷,就连张武也被啄了眼,没看出毛病。 “这家伙……” 武哥儿面孔抽搐不已,真心被狗子给上了一课。 若不是他施展心灵秘术,又用二重保险,给驼背罗锅吃了练气丹,保证他不会说谎,张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想了想,蹙眉问道: “程狗不好好当狱卒,怎么会想到出城参加起义?” “他不忍心义军被屠杀,想出城劝说他们解散保命,但没有成功,义军首领太过顽固,不愿退走,程狗还没来得及说动他,刘家便已派高手围攻陈家村,为了不暴露密探的身份,不让刘家影卫查到天牢里,程狗只能显出真身逃走。” “知道他去哪了吗?” 张武传音询问道。 狗子不容小觑,拉上他搞刘青,胜算又多一分。 驼背罗锅说道: “我送他离开永昌城时,他讲过各种预案。” “如果无法说动义军首领退走,导致他被杀害,程狗会想办法换个身份,再混进天牢当狱卒。” “如果义军首领只是被俘,没被杀害,程狗当天晚上便会以真实身份来劫天牢,还让我做好被迷晕的准备,不要参与进来。” 张武眉头大皱。 刘家没杀义军首领,故意将他绑回来,不难猜出是陷阱,等着你来救人。 而孙刚突然不来当值,要回家休息,应该也与此有关。 劫牢这事,只怕还是冲着“拐二”来的。 程狗、罗锅、孙刚三人是一伙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拐二这种不明根底的定时炸弹,每天呆在你身边,必定要想办法揭开他的底细,程狗他们才能安心。 借着劫牢,逼拐二显形,看看是敌是友,非常重要。 张武沉声又问道: “孙刚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我也在探寻这个秘密,但目前只清楚他与镇抚司有合作,拥有千户的腰牌,我们必须听命于他。”驼背罗锅回道。 张武点头,最后问道: “马安的真实身份是谁,你们清不清楚?” “不清楚,但指挥使大人给我们下过令,所有密探的行动必须对马安无害,关键时刻牺牲永昌城所有人,也必须保住马安。” 这话,直让张武眼眶一热,心绪起伏。 “六叔……” 张武心里呢喃一声,脑海里浮现出马六父亲般关爱的模样。 可如今的问题是……咱与雷天刀互换身份,我成了拐二,雷天刀成了马安。 你们密探保护的不是我张武,你们保错人了! “他姥姥的玩岔劈了!” 张武整张脸都抽搐起来。 第138章 我坑师兄 “去分饭吧。” 随着张武双眸停止闪烁奇异光芒,驼背罗锅猛然痴呆了一下,面色恢复正常,起身走向灶房,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张武拿起两人用过的碗筷和菜盘,从院子井里打了一桶水,亲自洗干净,才放回灶房。 往日里大家用过的碗筷盘子,都是豪横官犯派来的女仆洗,用不着张武动手,只是今日特殊。 出来混,细节决定成败,尤其你周围全是人精。 镇抚司密探能混进天牢,说不准这牢里做饭的厨子,洗碗打杂的下人,甚至连那两个豪横官犯在内,皆是刘家影卫所扮。 张武没放他俩出狱,也是有这茬怀疑。 否则俩人是来坐牢的,还敢这般猖狂,弄一堆人进来伺候自己,与常理不合。 把盘碗放回灶房,张武又弄半盘菜,扒拉在白米饭上,端着碗,一拐一拐走进刑房。 老农依旧怒目而视。 沧桑老脸上说不出的坚毅。 只是不知何时,嘴里塞着的破布,染上了殷红血迹。 张武放下碗,轻轻搭了搭老农右手腕的脉搏,眉头顿时拧成一团。 内脏已被一股暗劲震碎,外表看着无事,实则不需动刑也活不过七日。 破布上的血,全是老农嘴里的血沫子。 张武心里一声叹息。 自古以来江湖中很多侠义之辈,自愿给为民请命的仁人志士奔命,将自己没有勇气做的事情寄托在他们身上,而今张武也升起一股这样的冲动。 将对方嘴里的破布取下,老农登时将一口血沫子狠狠喷出。 “狗胥吏!” “尔等永昌国走狗,不得好死。” “……” 老农骂了一阵,见狱卒始终不理他,只是站在他身后,用双手贴着他背部,一股热气使他身上很暖,老农慢慢觉得骂人没意思,不再开口。 半晌后,张武收功,长吐一口气劝道: “老伯,吃口饭吧,养好身子才能继续你的事业。” 老农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张武。 “老伯您应该认识病痨鬼吧,我和他是同僚,只是没有他的勇气出城参加义军,仅能买些粮食,让他给你们捎去,算是尽一点心意。” “你是拐二?” 老农怔怔问道。 “我是。” 张武点头。 程狗做事该有分寸,牢里众人都让他捎带粮食给义军,自然也要介绍一下大伙。 老农的眼神缓和下来,而后浮现出阵阵的痛苦之色。 “是我不听劝,害了大家。” 两千多义军,全军覆没,作为首领,难辞其咎。 张武夹起一口菜,放在对方嘴边劝道: “如果老伯你不想害更多人的话,最好吃饱饭,养好身子,不要让大伙担心你。” 老农摇头拒绝,完全没心思吃饭,直至张武再三劝说,才勉强吃了两口。 …… 牢中仅有三个犯人,张武和驼背罗锅很省心。 分完饭,两人便躺在院子草地上晒起太阳。 “今下午禁军应该不来了吧?” 罗锅微微眯着眼,享受温暖的阳光,脸上满是希冀,不希望老农受刑。 “那谁知道呢?” 张武故意抱怨道: “老孙可真够意思,一有事便消失,留下咱俩在这顶黑锅。” “孙牢头不是那样的人。” 驼背罗锅替孙刚辩解着。 张武斜睨他一眼,不再说话,起身往茅厕走去。 练气丹可以影响人心,但平时一切如常,行为思想不会受到任何影响,除非张武勾动药力,暗中操控他。 茅坑里,打开墙上的暗格,从包袱里取出一瓶腻子粉,张武往自己脸上抹起来。 半个时辰后。 他离开茅厕,准备回大狱巡牢,进门便看见禁军头领正对老农用刑。 驼背罗锅立在刑房外,身上也有几道鞭痕。 那头领见张武一拐一拐进来,二话不说,冷着脸上来便是两鞭子。 “尔等贱民,连用刑都不会,废物!” 张武没抬头,只是装出凄苦模样,与驼背罗锅一同站在刑房外。 禁军头领冷哼一声,回到刑房用各种酷刑折磨老农。 抽刺鞭,上烙铁,用夹子……不多时便将老农弄得不成人样。 但在用刑过程中,老农只是受着,不管再如何疼痛,也一声不吭。 直至禁军头领有些累了,他才吐了口血沫子骂道: “走狗!” 刑房里一片死寂。 这一刻,张武突然觉得老农不像老农,反倒像身陷敌营受到迫害的领袖。 明知必死,也要骂出来。 可能从起义那一刻起,他便已预料到必死,但依然决心用牺牲做最后的抗争。 不求死得光荣,只求激起更多人的热血。 禁军头领变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终究没有再下手。 “看好他,死了你们俩一起陪葬。” 说完一甩鞭子,冷漠离去。 他前脚走,驼背罗锅赶紧给老农上药,免得伤口恶化。 一番忙碌,夕阳西下,天色已暗下来。 今晚的天牢格外安静,大狱里空空荡荡,院子里冷冷清清。 直至月亮升起,给两个官犯吃过宵夜,厨子离开,关闭天牢大门,驼背罗锅说道: “今晚咱俩轮流守夜吧,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可以。” 张武点头,双目闪烁精光,直接让驼背罗锅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将他扛到班房,在其背部一阵揉捏,让罗锅的后背平下去。 而后运功,薄薄的指甲盖如蝉翼般高速震动,给驼背修剪起头发。 直至变成与自己长短一致,发型完全相同的模样,再从怀里取出自己的人皮面具,给驼背戴在脸上。 最后将身上的衣服互换……驼背变成了拐二。 为了足够稳妥,张武再取出一瓶麻沸散,全给驼背罗锅灌进嘴里,保证他今晚绝不会醒来。 而他自己,也是拿起早准备好的鳄鱼剪,咔嚓咔擦修剪起头发,直至变成个锃亮大光头。 跑了一趟茅厕,从暗格里拿出老早准备好的素衣穿在身上。 等张武从里面出来,内气上脸,已变成一个宝相庄严的老和尚,眉目低垂,双手合十唱号道: “阿弥陀佛。” “老僧……” “释菩提!” 第139章 真真假假 永昌城西一栋民宅内。 程狗面色苍白,盘在床上静静打坐,调理身心。 病痨鬼没有那么好装,必须常年保持虚弱状态,由内而发的气血亏空,才不至于露出破绽。 为此,他练功时故意走岔气,将自己搞得很狼狈,以至于吐血。 身体空虚至此,远非一日之功可以补回来的。 但时间不等人,那位农民老伯乃是真正的勇者,不为名,不为利,只想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带领农民们冲出黑暗。 这等先烈般的人物,不救他,程狗一辈子难安。 吞下一颗大还丹,运转五脏六腑,将药力消化,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一些。 起身穿上银丝甲,外面套一身黑色夜行衣,将宽大腰带束在腰间,上面挂满五颜六色的小瓶子,皆是这几年镇抚司药师最新的研究成果。 背上弩弓、绳钩、箭筒等等一应必备工具,往嘴里左后槽牙含一颗解毒丹,又往右后槽牙塞一颗激发功力的暴血丹,程狗出了门,趁着月黑风高,直向天牢潜伏而去。 这个夜晚不平静。 同一时间,永昌郡守府里。 影卫五王之一的木王,正给刘青汇报各方面动向。 “禀陛下,按照智囊团的分析,程狗很可能便是马六培养出来的金牌密探。” “此子与张武关系密切,一身成就皆是他所赐,马六自然爱屋及乌,而程狗这些年完全销声匿迹,连我们影卫都查不到他,只可能被镇抚司雪藏。” “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出程狗的密探身份是谁,不过我们可以确定,他一定会想办法劫天牢,属下已让不灭天王埋伏在天牢外。” “还有我们安插在镇抚司内部的奸细,昨日传回消息,马六又秘密培养了一位金牌密探,同样与张武有关,目前尚不知其情况。” “……” 木王一顿汇报,让刘青对全天下的情况了如指掌,大到各地的叛乱者是谁,小到个人的荣辱和私事。 这几年影卫与镇抚司各种明争暗斗,终究是马六技高一筹,弄得影卫五王已去其三,只剩下木王和火王两人。 木王负责统领影卫,而火王则是毒蛇一般的存在,只有刘青才知道他的下落。 老刘静静听着汇报,手上笔走龙蛇,心血来潮练起了书法。 大殿里除去毛笔划过纸张的声音,寂静得落针可闻。 纵使木王是刘家培养出来的死士,祖辈三代人皆效忠于刘家,也在紧张气氛下,汗水湿透衣衫,忍不住自我反省起来。 见木王战战兢兢,成为超一流高手之后,自己还能镇得住他,刘青才淡淡问道: “马安那里,情况如何?” 木王如释重负。 “属下已亲自去试探过他,脸上没有人皮面具,身法也与张武如出一辙,心细如针,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应该已研制成灵丹,服用过不少,不过并未踏入大宗师之境。” 刘青微微颔首,笔锋一收,一个霸气万分的“帝”字跃然纸上,满意点头道: “你能确定这马安便是张武吗?” “属下有八分把握。”木王沉声回道:“毕竟人的脸不可能随意变化,除非那张武医术通神,愿意舍弃自己本身的容貌,整成彻头彻尾的陌生面孔。” 这话,听得刘青直摇头。 “你没有十分把握,他便必定不是张武!” “……” 木王一愕,低下脑袋,不敢反驳。 刘青背负双手说道: “此子与马六性格相似,二人狼狈为奸,皆是千古不出的阴险狡诈之辈,精明如硕鼠,怎么可能亲自站在前面,还养只老鼠,将自己暴露出来让我们拿捏他?” “属下也觉得有些奇怪。” 木王见风使舵回忆道: “下午我去柳府试探他,逼他出手,这马安胆小如鼠,只是躲避,吃了暗亏不敢还手,他的功力好像不是太强,远远没到半步宗师的地步。” 顿了顿,木王说道: “根据智囊团的分析,这张武看似谨小慎微,实则骨子里很傲,不论遇到谁,必定要压人一头,从不吃亏,他下午的风格不像张武。” 刘青缓缓点头提醒道: “你似乎忘了,此子很能隐忍,当面避让,小心暗中敲你闷棍。” “……” 木王嘴角抽搐。 你不是说他不是张武吗,这怎么又成张武了? 刘青双眸迸射智慧光芒说道: “此子奸猾,真真假假,谁都摸不清他的套路,这马安究竟是不是他,需要你们去查。” 木王连忙抱拳: “属下已将程狗将要劫牢的消息,让柳正钧透露给他,今晚便可知分晓。” 刘青微微点了点头,在刚刚写好的“帝”字上面,用朱砂笔划了个大大的红叉,抬头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如果这马安不是张武,那么真正的张武,是否已成大宗师?” “根据智囊团和老祖宗的分析,他成大宗师的概率,不足一成。”木王说。 “为何?” 刘青蹙起眉头,不怒自威,仿佛觉得众人小看了张武。 木王说道: “老祖宗说,想成大宗师,必须有比金刚不坏、伏魔金身这些神功更高级的法门,还需要无匹的悟性,巨量的资源堆积,才有一成机会成就大宗师。” “你们太小看张武了。” 刘青负手说道,声音缥缈,如同神明俯瞰众生。 在众人眼里,在木王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眼里,张武不过是个小人物,小狱卒,微不足道。 然而没有谁比刘青更清楚,一个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四处乱窜,四处搞事,还让他痛失两位超一流,在各种绞杀下能够活到今天的人物,该有多恐怖的智慧、心机、潜力。 这不是小人物,而是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噬人的猛龙! 你稍微一点疏忽大意,他便有可能跳出来坏你江山。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张武的存在,比马六这种明面上的人物更令人忌惮,更让刘青不安。 尤其这小子隔三差五换脸,以各种身份出没,说不准哪天便窜到你身边,变成你熟悉的人物,让你背后中八刀,死了都没发现是被他阴死的。 此念一出,刘青不由自主往后挪了一步,与面前的木王拉开些距离。 第140章 突下杀手 “陛下,您怎么了?” 木王没有抬头,但他超一流高手的灵觉,却可以清晰感应到刘青一闪而过的心慌。 仿佛是……对自己这个心腹到不能再心腹的手下,产生了强烈的忌惮。 刘青面色冰冷,抬手指着门说道: “你,后退一丈!” “???” 木王满脸茫然。 但内心的忠诚,还是让他毫不犹豫后退出一丈。 “陛下,你……” 木王还没来得及问,依旧没有安全感的刘青,再次抬手指着门下令道: “再退一丈,退至门外。” 木王彻底懵逼。 他无法理解自己用毕生心血效忠的主公,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对自己如此不放心。 木王心碎。 可不管心里怎么想,他还是执行命令,低头面对着刘青,缓缓后退,直至后脚跟磕到门槛,抬腿退至门外。 老刘看了看彼此的距离,心里总算有了一丝安全感,冷漠说道: “宣朕旨意,从今天开始,所有臣子,不论何事,皆不得踏入大殿半步,有事请奏也跪在门外讲。” “……” 木王愣住,见主公盯着自己,连忙跪地领命道: “属下遵旨。” “退下吧。” 刘青大袖一挥,仿佛是有些累了,满脸疲倦跌坐在龙椅上。 他很想任性一次,不顾一切,让自己老祖去把马安弄死,反正他在柳府也不会跑。 直接强杀! 可问题是,马安的真假还未摸清楚。 即便他真是张武,你也得以大局为重,放眼天下,放眼全盘棋局,而不是个人恩怨便把张武弄死。 此刻杀了他痛快,再想收拾马六,收拾萧景翊,千难万难。 不弄死马六,永昌国很难攻占大坤。 人有力尽时,纵然是大宗师,也经常不尽人意。 有大坤王朝的国力支撑,一个马六,可以变成一千个马六,四处乱窜,你个大宗师怎么追? 面对永昌国如今的情况,民心尽失,遍地皆是起义的百姓,大宗师同样只能干瞪眼。 杀掉一个起义军首领,马上便会冒出另一个,莫非你能将所有人都杀光? 人心难逆,民心难控,即便刘青足智多谋,也觉心累无比。 突然,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后,背负双手,身形高大雄伟,气血如龙。 刘青连忙起身拱手道: “高祖父。” “有大宗师莅临永昌城了,我感受到一股强横无匹的气机,你们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 刘苍山黑白相间的发丝浓密,梳理得一丝不苟,比刘青更有帝王般的雄姿。 “回高祖父,今夜准备对马六手下的金牌密探动手,顺便试探马安的真假,还请您老守护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唔……” 刘苍山沉吟一声,瞥了自己玄孙一眼,你这也太贪生怕死了吧? 不过刘家能有如今的成就,刘青功不可没,这孩子向来也是算无遗策,若是出事,刘家只怕会土崩瓦解。 想了想,刘苍山还是耐住好战之心,微微颔首答应。 …… 天牢外的大街上。 程狗一袭夜行衣,融入高墙下的黑暗阴影中,没有冒然闯入天牢。 他跟在马六身边三年,被传授各种“苟”道之术,又执行过镇抚司的近百种艰难任务。 与江湖巨擘纠缠,与街头老贼斗智,与狡猾无比的贪官污吏比心机,最后还化身假太监,混到过景皓帝身边。 为了锻炼胆量,简直刀尖跳舞,玩火自焚。 这般磨砺之下,自然有非同寻常的心眼与警觉。 老农被抓,而你与他亲近,还成功从陈家村跑掉,难道影卫会想不到你来劫牢? 此刻天牢四周空空荡荡,完全不设防,程狗第一时间便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不过,他早有准备。 来到天牢后墙,挖地道什么的都弱爆了,也被玩烂了。 程狗在墙上敲了敲,找到一处微微开裂的天然缝隙,用自己千年寒铁打造的短刀刀尖,往缝隙里一撬。 如同井盖从墙上掉落,露出个黑漆漆的狗洞通道,长宽约一米…… 程狗蹲进狗洞里,缩着身子,双手拿起井盖,把入口严丝合缝关上。 至于出口,不在大狱,而是连着班房。 为了保险起见,他从腰间摘下一个灰色小瓶子,轻轻把出口的墙盖打开个缝隙,第一时间将瓶子掷出去,班房瞬间如烟雾弹炸开,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烟既可遮挡视线,也有迷药效果,等雾气散开时,程狗已持着短刀,架在昏睡的拐二脖子上。 “这个家伙……” 狗子眉头大皱。 任何高手,都不可能允许别人靠得太近,更不会束手就擒,让人家把刀架脖子上任意取你性命。 “莫非这厮真是个瘸腿普通人?” 程狗满腹怀疑,毫不留情朝“拐二”胸口砍出一刀。 刀气锋芒逼人,拐叔胸口被划出血痕,但并不深,只是堪堪流血。 试探到这一步,已没有必要再下重手。 这一刀,程狗带着杀意,他不信一个武道高手,会把自己的小命交在别人手里。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想,驼背罗锅不在,程狗只当对方在大狱里巡牢,等着自己下手迷晕。 收敛心思,狗子小心翼翼越过二道安全门,在大狱门口朝里面吹起迷烟。 一股薄薄的烟气随着空气在大狱里弥漫开来,不多时整个天牢安静得可怕,连蝈蝈的叫声都停了。 程狗幽灵般的身影来到刑房前。 老农依旧被绑在冷铁刑架上,全身布满伤痕,皮开肉绽,只能耷拉着脑袋休息。 “老伯……” 程狗轻轻一声呼唤,老农猛然抬头瞪圆双眼道: “你不是跑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嘘……” 程狗比划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小声些,而后压低声音解释道: “老伯你是大义之士,为全天下百姓抗争,不救你,我心难安。” 老农沉默,脸上显出悲色。 “是我不听你的劝,害了大家。”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 程狗叹息一声,步入刑房,来到刑架后面,找到绳结准备给对方松绑。 老农低叹道: “你不该回来的。” “我确实不该回来。” 程狗点头,话音还未落下。 “噗——” 他手中寒光闪烁,千年寒铁短刀深深剜入老农后背。 第141章 多吃一颗 “你……” 老农惊愕,没想到程狗会突然对他下杀手。 尽管他皮膜像牛筋一般有着坚韧无比的弹性,在程狗出刀的瞬间,条件反射般血肉皮肤回缩,可依旧被捅出个血窟窿,只是脊梁骨没有被砍断。 “砰砰砰——” 一连串密集如雨的药瓶爆炸声响彻刑房,霎时间浓雾、毒烟、五颜六色的药粉,将老农和程狗淹没,并轰然向刑房外扩散。 房里没有激烈的碰撞声,也没有双方交手的怒吼。 老农狼狈而逃,纵使他是超一流高手,也难顶各种毒物。 留在刑房和程狗打斗,相当于同归于尽。 而程狗同样没有再对他下手,而是第一时间朝大狱外冲去,一击得手,赶紧开溜。 只看对方周身形成三尺气墙,将大部分剧毒烟雾挡在身外,便可知超一流高手的恐怖。 逃到天牢大院里的老农依旧很凄惨。 身上五颜六色,囚服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大片皮肤化脓,还有灼烧的痕迹,滋滋冒黑烟,疼得他面孔扭曲,人皮面具都掉了。 “好个金牌密探!” 姜不灭愤怒不已,浑身骨头咔咔作响,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拔高变雄伟,筋肉隆起,似磐石般坚硬,恢复了自己的真身。 他没有追程狗,身体状况太过糟糕。 凭借不灭金身,这些沾在皮肤上的毒粉倒是问题不大,对他不致命。 但程狗在他背后剜出的血洞,刀上带着剧毒,已令他头晕目眩,站立都很艰难,只能单膝跪在地上,用手臂支撑身体。 他实在想不出,程狗是如何看出破绽的。 按照木王的计划,他该将程狗生擒,获取镇抚司的情报,一举将潜伏在永昌城内的所有密探连根拔起……没想偷鸡不成,反倒重伤了自己。 “给我开!” 姜不灭仰头大吼,目眦欲裂,全身肌肉骤然紧绷隆起,背后血洞里“噗”的喷出一道黑色血箭,射向从后面袭杀过来想要二次阴死他的程狗。 “锵——” 狗子反手握着寒铁短刀,一挥之下,刀气凌空将血箭劈开,射向两侧。 他衣服也被腐蚀得破破烂烂,内衬银丝甲更被毒物浸染得发黑发绿,但好在防护周全,嘴里又有解毒丹,没受什么伤。 一击不成,他诡异消失,如同幻术。 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定格般的身影。 “又是狱卒张武的身法?” 姜不灭反应很快,没有对这道身影进攻,那是残影,正在逐渐虚化。 与这些金牌、银牌密探对战,处处是坑。 贸然出手,必定再遭偷袭。 “咳咳……” 姜不灭半跪在地,精神警觉,六感全开,却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元气大伤,嘴角溢血。 他并未将剧毒逼出,此毒犹如跗骨之蛆,霸道无比,使他血液都成了黑色。 若无解药,他最多再撑一刻钟,便会暴毙而亡。 “没想到我堂堂的超一流高手,会死在一个宵小之辈手中。”姜不灭自嘲着。 “你可以不死。” 程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一瞬间有很多人在讲话。 一颗暗金色丹药落在姜不灭面前,使他变了脸色。 “萧氏皇族的魔灵丹?” “是生是死,由你选择。” 程狗的声音在大院里回荡着,犹如催命魔音。 姜不灭面色狰狞,内心剧烈挣扎,最终还是缓缓抬手伸向魔灵丹。 不过,在吃之前,他还是不甘心问道: “你如何猜到我不是老农的?” “你脑子好像不灵光。” 程狗淡淡的声音从四周传来: “我吹进大狱里的迷烟,连蝈蝈都弄倒了,老农没练过武,却没有昏迷,反而跟我搭话,你心眼也太单纯了一些。” “……”姜不灭。 程狗继续心口撒盐道: “况且,我见老农时,用得是另外一重身份,直至陈家村所有人被迷晕,老农也晕了,我才暴露真实身份,他根本不认识我,又怎么会说出‘你回来干什么’这般熟络的话?” “……” 姜不灭面如死灰。 自己堂堂的不灭金身传人,竟被人智商碾压。 没有比这更大的羞辱! 他不再犹豫,拿起魔灵丹便往嘴里塞,但突然一道白炼气劲从虚空中射来,刚猛得令空气都略微扭曲起来,却又举重若轻,将魔灵丹击飞,却又没有炸开。 “阿弥陀佛!” 一位身穿素衣的老和尚,光头锃亮,傲立在十丈高的大榆树梢上,高高的圆月仿佛化成了他脑后的光环,如燃灯古佛临尘。 “你……” 姜不灭大骇,感应着对方身上的可怖气机,失声震恐道: “少林大宗师?” 藏在班房屋顶上的程狗,二话不说,转身便逃…… “施主请留步。” 张武一声轻喝,犹如大道伦音,让程狗登时僵在原地,四肢完全不由自己控制。 “还请施主赐予解药。” 张武从十丈树梢轻飘飘跃下,衣袂翻飞,仿佛可以忽视地心引力,降落速度慢得像落叶在飘,看得姜不灭毛骨悚然。 程狗不做他想,从怀里取出寒铁短刀上毒物的解药,掷向老和尚,狂奔逃去,头也不回。 张武掌中凝聚一团内气,隔空握着解药,笑眯眯递给姜不灭说道: “施主,快快解毒吧。” “……” 不灭天王怔住,完全不敢相信这老和尚会如此好心。 然后已容不得他多想,再不吃可就死了。 “咕咚——” 姜不灭将解药一口咽下,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双手合十道: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你谢得太早了。” 释菩提面容慈祥说道: “一颗解药也是吃,两颗也是吃,出家人慈悲为怀,老僧看你伤得有些重,不如再吃一颗。” 一团黑泥丸子出现在姜不灭面前,有鸡蛋那么大,直让他上一秒还虔诚道谢的心,下一秒支离破碎,面孔抽搐。 “大师,您这解药,是否太大了些?” “不大,多吃些,才有益身心健康。” 张武眉目低垂,宝相庄严说道: “施主,还请收起你邪恶的心,你气贯中脉,凝聚浑身内力,还把手掏向腰后,莫非是想对老僧出手?” 第142章 可否授之 姜不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悻悻地把手放下来。 “大师,我们可否商议一下,不吃您这解药?” “可以。” 张武缓缓点头说道: “不吃这个,你可以吃那个,相信那个的味道应该要好一些。” 姜不灭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魔灵丹。 “嗖——” 张武掌心凝聚一股螺旋吸力,擒龙手发动,将暗金丹药摄入掌中说道: “施主,你选一个吧,三息时间,若还举棋不定,老僧只好普度众生,将你送去西天极乐。” “……”姜不灭不死心说道:“大师……” “三。”张武念道。 “我……” “二。”张武又念。 “你……”姜不灭想骂娘。 “一。” 张武双眸闪烁起奇异光芒,一瞬间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是和蔼慈祥的老和尚,而是变成了九天之上的众生之王。 在他的精神气势之下,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他傲立在巨大的圆月光环之中,身后是无尽浩瀚的星空。 姜不灭如遭雷击,精神瞬间萎靡,完全承受不住张武可怕而伟岸的心灵力量。 “咕咚——” 他既是在咽口水,也是在吞黑泥团子,鸡蛋那么大一颗,硬是咽了下去。 “阿弥陀佛。” “让老僧来帮施主你消化一下。” 张武轻飘飘一掌按向姜不灭的肚子,只凭气场便令对方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眼看着他隔空将肚子里的黑泥团子击碎。 而后手掌发热,如火炉般贴在姜不灭肚子上,三息间将黑泥团子炼化,融入他四肢百骸。 张武收了神通,双手合十吩咐道: “以后你改名叫屎必灭。” “……” 不灭天王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思维波动剧烈无比,像是精神分裂症爆发,有两个灵魂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最终绷着嘴咬牙艰难说道: “不……我叫,姜……姜,姜不灭!” 张武眉头大皱,再次发号施令道: “你叫——屎必灭!” “不!!!” 姜不灭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双目充血,额头青筋暴突,周身荡起雄猛绝伦的旋转气团,几乎要失控。 张武眉心都拧成了一团。 萧氏皇族的练气丹,他确实研究成功了,解药也出来了,但缺少实验样本,从未对超一流高手使用过。 此刻一试,终于实践见真章,效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有效。 那一大团黑泥丸子,等同于一颗魔灵丹,拿去给普通人吃,足够上千人变成你的傀儡,唯命是从,说死就死。 但给姜不灭吃了,他还有反抗的心思,并且还是当着你的面。 若是离得远了,他甚至可以用绝对顽强的意志抵抗过去,不听你的号令。 “这黑泥团子不能完全控制超一流,拿去给六叔吃解药,只怕也未必能彻底去除练气丹对他的影响。” 张武心里嘀咕着,摇头叹息,有些失望。 萧家老祖,果真恐怖。 人家的道行,炼丹水平,对心灵精神之道的修为,比你厉害得多。 二百年的功力和修行成果,又岂是你十几年可以追上的? 不过,这姜不灭的不灭金身已大成,乃是超一流巅峰高手,与释伏魔差不多,抵抗能力自然强大。 而他修炼的不灭金身,在恢复能力,抗毒能力上,乃是三大神功中最强的。 金刚不坏重在养身练气,伏魔金身重在杀伐镇魔,不灭金身则重在生存恢复,各有所长。 “不过……” 张武突然想到一茬。 同一种药物,每一个人吃了,效果都不一样。 这魔灵丹能控制剑尊、戟霸这类普通超一流高手,对超一流巅峰却未必能尽其功。 姜不灭可以顶住,那么以六叔的毅力……大概率也能顶住! 世上不能以常理揣度的人物,张武自己算一个,刘青算一个,剩下那一个,必定是六叔无疑! “或许,六叔中的毒,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深?” “假如,他真的没怎么中毒。” “却还故意效忠萧氏皇族……” 张武心头一懵,有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回了回神,睨了一眼渐渐平静下来,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姜不灭。 短时间内,这厮身上五颜六色焦黑腐烂的灼伤,竟已开始结痂恢复,生命力之顽强,真有点断臂重生的味道。 “阿弥陀佛,施主,你的不灭金身与老僧有缘,可否授之?” 张武双手合十询问道。 姜不灭咬牙切齿: “你做梦!” 张武不再问,只是变戏法般又掏出一团鸡蛋大的黑泥丸子,在手里掂了掂,笑呵呵,面色慈祥至极。 姜不灭勃然变色,险些没忍住破口大骂出来。 张武眉眼低垂将泥丸子往前一递,说道: “施主,你与我佛有缘,当得此无上金丹。” “不灭金身共有十五式……” 姜不灭语速极快,生怕少林大宗师又给他吃毒黑鸡蛋。 “……”张武。 人与人果然是有境界之分的,这姜不灭便比不上雷天刀,非要刀架在脖子上才服软。 老雷遇到这种事,那真是干脆利落得让人心悦诚服。 而姜不灭也在原地打起拳来,一边展示武功,一边详细讲解每一式的练法。 神功,非要言传身教不可。 张武静静倾听,目不转睛看着对方练拳。 有其他两大护体神功傍身,他对不灭金身简直手到擒来。 半个时辰后,姜不灭黑着脸收了拳势问道: “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 张武点头说道: “但不是让你回刘青身边。” “那你让我去哪?” 姜不灭很是不满。 不过他也清楚,吃了人家的黑泥团子,打起来又不是对手,任何手段面对大宗师都显得幼稚,唯有听命才能活下去。 张武沉思片刻,招了招手,在姜不灭耳边一阵吩咐,弄得他面露难色,却又不得不咬牙答应。 姜不灭离去,张武也纵身一跃,跨过高墙离开天牢大院,收拢气息,运转无上静心咒,来到永昌郡守府外,静静埋伏起来。 不灭天王,算是刘青手下的第一高手,痛失如此强者,不信他刘家老祖无动于衷。 然而,张武足足等了一夜,天色都快亮了,也不见刘苍山离开,让他弄死刘青的想法胎死腹中。 “胆小如鼠,真够惜命。” 第143章 手到擒来 杀刘青,张武当然不会以身犯险去闯郡守府,这不符合苟道原则。 那是人家的老巢,刘家老祖必定布置有奇异的风水格局,拨弄鬼神,乱天动地,你踏入其中,生死难料。 张武要做的便是守在郡守府门口。 只要刘家老祖离开此地,自有人会把刘青引出来。 据驼背罗锅讲,马六培养的另一位金牌密探,已成功混入永昌郡守府。 不但将里面的情况完全摸清,还成了郡守府里的重要人物。 大人物掌权,没有不靠下属的。 就犹如当年的隆庆帝,镇抚司便是他的耳朵。 如果马六有异心,只需要在每日的情报简介上,稍微误导一下隆庆帝,很容易忽悠他,让他出宫。 这世上总有你必须见的人,总有你推脱不开的人情关系,尤其一个大势力的首领,结交广泛,门人故旧遍天下,越是因果纠缠,纷乱如麻。 郡守府内,木王正站在大殿门口,向刘青汇报昨夜的战果。 “启禀主公,昨晚……” 顿了顿,木王战战兢兢说道: “昨晚不灭天王失手,没有将程狗生擒,反被重伤……程狗逃了,我们安插在天牢里的豪横权贵影卫,看见不灭天王被一位老僧所擒,而后不知所踪。” “嗯?” 刘青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章,眉头一蹙,令大殿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那老僧是谁,不需多问也清楚是少林的释菩提。 至于姜不灭,只要不是吃了魔灵丹,都问题不大。 “你继续说。” “是,主公。” 见没有被怪罪,木王吊着的心放下来说道: “不灭天王冒充草寇军首领,而那位真首领老农,被我们当诱饵,成功诱出潜伏在城中的超一流高手一位,此人擅使刀法,快如闪电,影卫们往往只看见他将刀拔出一半,人便已经倒下……属下无能,让他逃了。” “查!” “喏!” 木王拱手应完,接着汇报道: “昨晚马安也离开过柳府,先是在天牢外绕了一圈,又去救首领老农,帮那超一流高手逃走,才回到柳府。” “这厮……” 刘青眉心拧紧,每次想到张武,心里都莫名不安,犹如被毒蛇盯上一般。 可直至今日,还弄不清马安是不是真的张武。 而且昨日释菩提突然出现,更是诡异。 少林向来高高在上,不怎么参与世俗纷争,让释伏魔投靠朝廷,已是极限。 一个大宗师亲自出手,跑到永昌城来搞事情,简直违反常理。 可昨夜那老僧不是释菩提,还会是谁? 刘青陷入了沉思。 木王见大殿里安静下来,暗暗抬起一点眉梢,见主公发呆,正准备悄无声息退去,突然耳边传来脚步声。 扭头看去,只见一风骚男子正对自己挤眉弄眼,旁边还跟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两人一看便是双胞胎。 木王掩饰住内心的嫌弃,朝二人微微拱了拱手,不敢得罪。 永昌国建立,刘青当皇帝,皇后自然是与他相伴多年的正妻。 刘青能够崛起,能有今天,他老婆占一半的功劳。 人家出自姜家,天底下排前三的旷世大族,传承八百年之久。 刘青自己的刘家,虽也是个世家,但底蕴薄弱,若无人扶持,哪有资格斗倒李嵩山,又哪来的胆量造反称帝? 大宗师很厉害不假,但坐天下只靠一人之力是不行的,真正掌天下的还是各地世家大族,没有他们的支持,谁来当皇帝都不好使。 而这兄妹俩,同样姓姜,皇后的亲侄子,宠溺得简直要上天。 整个郡守府没谁敢得罪这俩祖宗,刘青自己也要避让三分,免得恶了姜家。 人家给你钱,给你力,支撑你当皇帝,连族中培养的超一流高手都派来了,难道你还不给三分薄面吗? “姑父。” 兄妹俩径直步入大殿,对刘青昨日宣布的圣旨视若罔闻。 木王心头一跳,连忙退去。 刘青被打断了思路,正欲发飙,一看是这俩祖宗,笑着问道: “你们俩今天又准备去哪玩?” “姑父,我听说城里最近不安生,镇抚司的密探已经大规模渗透过来了?” 风骚男子询问着,整个人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刘青颔首说道: “镇抚司攻势凶猛,弄得国朝不宁,四乱动乱,小风你也年龄不小了,我看你整日游玩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做些正事,为姑父出一把力。” “我正有此意!” 姜不风嘿嘿笑着,背负双手,臭屁的昂首挺胸说道: “姑父你有什么难事尽管说,派我出马,必定手到擒来!” 旁边的双胞胎妹妹接茬说道: “姑父,我听姑姑讲,你最近正为一个天牢狱卒头疼,不如让我哥去会会他,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 “你哥去会他?” 刘青强忍怪异之色,你再多长八百个心眼,也得被那张武生吞活剥了。 “姑父,你放心便是,只需告诉我他在哪,我必定可以收服他!” 姜不风成竹在胸,莫名自信。 “……”刘青无语劝道:“那厮不是好惹的,小风你还太单纯,不知人心险恶,凭什么收服人家?” “当然是凭我该死的魅力。” 姜不风一甩额头的流海说道: “还有不可告人的卑劣手段!” 纵使刘青早已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是惊呆,面孔抽搐起来。 他很想大喊一声,让禁军把这厮拖出去重打一百军棍,但还是忍住了。 反倒是旁边的妹妹,对姜不风一脸崇拜,满眼都是爱慕之情。 由于家人太过宠溺,姜不风从小便是这种骚气性格,自大自狂自恋。 尤其去年开始,更是变本加厉,嘴上骚话一堆,比街头痞子还要没下限。 刘青很看不惯这个妻侄,却又不得不容忍,只好挥了挥手说道: “那狱卒张武已化成马安,正在柳府,希望你能收服他。” “多谢姑父,您老便等着我好消息吧。” 姜不风邪魅一笑,兄妹俩转身离去。 回到房间里,关上门,四下无人,姜不风嘿嘿笑着一拍身旁姑娘的屁屁,引得其一阵娇嗲,依偎上来。 勾女人,让其帮忙掩护,咱是专业的! 第144章 入门一笑 景皓九年,冬至。 永昌国大军屡战屡败,连丢五郡之地,将士叛变者众多。 大坤王朝的军队吸收流民,接纳叛军,越打越多,永昌国大军则是无心抵抗……或者,象征性抵抗。 不得民心,不仅百姓起义反对你,军中将领也会哗变。 刘青通过谋反称帝,不得正统,不得大义。 大坤王朝再烂,也有三百年的治世基础,萧氏皇族深入民心。 三国时刘备崛起,得打着西汉中山靖王之后的名义,曹操手握大军,也得挟天子以令诸侯,依附于汉室,才能招揽人心,将士归附。 你想要自立,必须先广施仁政,以德服人,受四方尊敬,才能天下归心,成就霸业。 如今永昌国一团糟,死去的隆庆帝有莫大功劳。 刘青把四皇子接回来,想立大旗,结果隆庆帝驾崩前一纸诏书,废掉老四当时的太子之位,又宣布他死亡,以至于永昌国成了无根浮萍。 不论你再怎么做,在百姓眼里,在仁人志士眼里,你都是反贼。 不忠不义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如今强行立国,昙花一现,不出几年便会如大海里的浪花,迅速淹没在时代浪潮中。 连丢国土,刘青大怒,想要御驾亲征。 好在群臣劝阻,天寒地冻,大雪将至,实在不是出兵的好时候。 大坤的军队也同样不再进攻,只是据险而守,巩固地盘。 要分生死,那也得等明年开春才行。 天牢大院。 驼背罗锅……突然不驼了。 只能往背后塞个垫子装驼。 他不是武道高手,没练过缩骨功。 驼背一半是装的,一半是长期身体前倾走路,形成习惯,看上去很像驼背。 这段时间街上抓壮丁的差役变少,但驼背不敢赌,只能借助垫子装罗锅。 况且他本身也是镇抚司密探,突然站直了,很容易令人怀疑,这可是丢命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驼背罗锅也很委屈。 一觉醒来,胸口便被划出个大口子,差点失血过多而死。 “应该没事了吧?” 张武帮罗锅解开缠在胸前的纱布,心里很想笑。 实在没好意思讲你这一刀是病痨鬼砍的…… 不然只怕这家伙会崩溃。 病痨鬼去送情报,罗锅多少次帮他殿后,帮他掩盖踪迹,冒着暴露丢命的风险,换来的却是要命一刀。 “拐二,你真不清楚是谁砍的我?” 驼背罗锅一脸狐疑望着某人,深刻怀疑这一刀是拐子给自己下了迷药砍的。 “当然不清楚。” 张武掀开自己衣扣,摇头说道: “我跟你一样中了一刀,只不过恢复得比你快两天而已,若知道凶手是谁,我能不告诉你吗?” 演戏演全套,为了不露破绽,他也是拼了,回来后自赏一刀。 不过仅是划破皮,故意流了一点点血。 不像罗锅,胸膛都快被剖开了。 张武补充道: “况且,你脊柱突然变直,必定是精通医术的武道高手所为,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哪能把你撸直?” “……” 驼背罗锅无言以对。 心里怀疑,却无证据,只能以后见到程狗再寻求答案。 孙刚掀帘而入,哈着冻红的手,走到火盆前摊开双手烤着火吐槽道: “这世道,没法活了,上头不发粮食也便罢了,连棉衣都不发,我看牢里那几个将军要被冻死。” 边关连吃败仗,刘青很恼怒,自然要抓几个叛逃的将领回来斩首示众。 这些人大多是武道高手出身,军中能捞钱的法子只有克扣军饷,倒卖军械,哪是普通将士能干的。 这群将领自然也没什么油水,不但没有孝敬,牢里还得倒贴钱养他们。 若不是那两个豪横权贵在,大家都得吃土。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两人影卫的身份已不是秘密。 只不过大家暗中达成默契,你们管狱卒吃好喝好,狱卒也默认你们的存在,大家相安无事。 想了想,张武问道: “孙哥,那晚我不知怎么睡晕了,胸前被砍一刀,罗锅也不知被谁劫走,天亮才回来,那位老农不知所踪,上头没怪罪你吗?” “罚俸半年,训了几句。” 孙刚叹息一声说道: “好在我听说有武道高手,把那老农救走了,没死在天牢里,也算是给咱积德了。” “……”张武。 你装,你继续装! 刀拔出一半,人便倒了。 你便是那位人称“半刀砍翻”的孙千户,后来的镇抚司指挥使孙德海。 三位阁老满门上下,尽被你杀绝,手染万人血。 马六上位之后,传说孙德海被皇室秘密处决。 一是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二是为了平息官员们的民愤。 却没想到,老孙摇身一变,还是老孙,只不过换了地图,藏得比雷天刀还深。 当年六叔还未加入镇抚司之前,孙千户便已是一流巅峰高手,后来张武又献上洗髓经秘方,金刚不坏神功,换来荣誉总旗的官位。 十几年过去,又有皇室赏赐练气丹增加内力,老孙成为超一流不稀奇。 这天牢哪里是牢狱? 简直是个密探之窟。 不过,到目前为止,张武相信自己还没有暴露。 毕竟有雷天刀当马安吸引火力。 “呦,都聊着呢?” 想马安,马安便到,掀开帘子,往里一探,出声调侃: “看来牢里还是人太多,都这么清闲。” 驼背罗锅级别不够,不清楚马安是“张武”装的,孙刚却心知肚明。 眼神有些火热迎接道: “小安你怎么舍得回来了?” 他救老农那一晚,被一群影卫围攻,若没有马安相救,只怕要惨死街头。 老雷努力维持着马安的人设说道: “这不是想孙叔你吗。” “我看是想你拐叔吧?” 老孙笑呵呵说着,心里有点小嫉妒,一帮人至今都没弄清楚这“拐二”究竟是什么来历。 张武的朋友不多,几乎都被马六收拢在身边,能与张武十分亲近的人,镇抚司智囊团都分析不出是谁。 真真假假,互相渗透,镇抚司乱得一团糟,刘青那头也一样,只看谁能乱中取胜。 四人闲聊片刻,驼背罗锅去巡牢,孙刚也识趣的离开。 雷天刀左右四望,紧张的附耳朝张武说道: “你的身份暴露了!” 第145章 谁是火王 “你要做好准备,我得跑路了。” 雷天刀面色颇为凝重。 来天牢看望昔日同僚,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他身份敏感,一举一动都有很多人盯着,此番实在是为了传递消息,不得不来。 “出什么事了?” 张武蹙起眉头,六感全开,怔了怔,来到墙边用指甲一抠,登时掉下个井盖般的墙盖。 无语之余,见里面没藏着人,只好拎起墙盖扣回去。 接着又来到墙角处,放着三张木床,方便狱卒们休息。 以前病痨鬼在的时候,他的木床最靠拐角。 张武蹲下身,用左手把他的木床抬起来,右手背往床底一敲,使出隔山打牛之力,“嘣”的一下地面弹起个木圆盖,露出下面黑漆漆的地道。 “这个狗子……” 张武无语凝噎,确定地道里无人,把圆盖又放了回去,严丝合缝,很难看出破绽。 雷天刀也被整无语了,询问道: “我听说有个叫程狗的,差点把姜不灭给阴死?” “那家伙就是病痨鬼。” “……” 老雷差点问候出来。 病痨鬼是镇抚司密探,已经藏得很深了,没想这厮还是个苟道王者。 实力差距巨大,连超一流巅峰的不灭天王都能搞死,简直要逆天。 “天下高手何其多,以后万万要小心!” 雷天刀警告完自己,平复一下心情,传音问道: “你听闻过姜不风这个人没有?” “姜不风?” 张武疑惑说道: “这不是刘青小舅子的儿子吗,姜家子弟,据说行事孟浪,痞性十足,整日夸赞自己有绝世容颜,又不学无术,早些时候被姜家碾了出来,要求他历练江湖,见识世道的黑暗,也好有些长进。” “就是他。” 老雷面色阴晴不定说道: “这厮去柳府找过我,开口便询问我是不是张武,还对我挤眉弄眼,夸赞我器宇轩昂,想与我共度良宵。” “……” 张武一脸黑线。 “然后呢?” 雷天刀:“我回答我叫马安,他说他不信,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他问我为佛贴金的那个大光头,在牢里叫什么名字。” “这厮……” 张武沉吟说道: “你回答不认识便是了,反正你是马安,又不是张武。” “我就是这么回答的,谁知他突然深情款款……喊了我一声爹!” 雷天刀面孔抽搐说道: “喊完还问我不认识他了吗?” “……”张武惊愕。 老雷吐槽道: “我当时觉得莫名其妙,事后一想,这厮绝对是你的熟人,也必定知道你的身份。” “他这么一喊,我便知晓自己暴露了。” 顿了顿,雷天刀面色无比怪异问道: “话说你年龄不大,也未成婚,什么时候给姜家戴了绿头巾,连孩子都有了?” 在古代,哪个男的娶了娼妓,便要戴绿头巾,也用来形容偷汉子,偷别人媳妇,会遭人鄙视。 张武无语说道: “你想多了,我哪来的儿子?” “那可就奇怪了。” 老雷意味深长睨了某人一眼,寻思是不是可以从这个私生子身上,拿捏一下这厮。 很多武道高手,只玩,只嫖,却不娶妻生子,实在是行走江湖,妻子家人都是软肋。 即便你是无上宗师,也总不能看着父母妻女被杀,只要你有在乎的人,便会被利用。 张武自是不清楚老雷想什么,不然只怕会笑出声来。 这姜不风的身份,不用多想,软饭王,呼图豹无疑! 你用他威胁我……张武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阿豹是六叔培养的第二个金牌密探。 对于别人来说,混入永昌郡守府,简直是地狱级难度,但对呼图豹来讲却不难。 凭他的花言巧语,给贵妇卑躬屈膝当男宠,只要有女人的地方,他大多畅通无阻,说不得连刘青老婆都能勾上。 想了想,张武问道: “他除去喊爹,还跟你说过什么?” “还说人有千面,本性难移,许多生活习惯也难移……最难移的是每个人身上的气味,狗鼻子是可以闻出来的。” 雷天刀面色发黑,显然被损得不轻。 张武心中一凛。 世上之人,各有所长,不可小觑。 阿豹从小在臭水沟里长大,又接触各式各样的女人,闻多了胭脂味,嗅觉自然比常人更灵敏。 不过,自己五年前已修成大宗师,练到“降白虎”的程度。 皮肤细腻,体毛全部脱落,身上没有毛孔,自然不会暴露气味,狗鼻子也不行。 只是,生活上的细节,确实要注意。 比如雷天刀喜欢走八字步,比如自己的性格,与谁相处都不愿意吃亏,时间久了,被人摸清楚脾气,很容易猜到是你。 “苟道没有上限,看来我还需要努力。” 张武心里警醒着。 雷天刀咬牙说道: “这姜不风还说我身上的气味,浓烈而刺鼻,劝我见人的时候,多抹些女人的胭脂粉,遮住身上的味道,不然他觉得我像他某个使刀的故人。” “……” 张武嘴角抽抽。 显然呼图豹已经知道老雷的身份,故意调侃曾经的帮主大人。 好在老雷不清楚他是呼图豹,不然只怕要拼命追杀,打到阿豹跪地喊爷爷。 雷天刀从怀里掏出一物说道: “他临走前塞给我一张纸条,让我交给你。” “哦?” 张武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画着郡守府的详细地图,每一间屋子都写着姓名,说明谁在里面居住。 刘家老祖刘苍山,住在刘青所在大殿的地底,地下有个密室。 纸条下面还写着一些蝇头小字,歪歪扭扭,一看便是呼图豹的字迹。 “皇宫祭坛我已去探过,布置着大型风水阵,与九叔你当年在城南杂院,一本风水玄学书籍里描绘的《一剑封侯格局》近似。 “注意四皇子,他比刘青更可怕!” “更要注意影卫五王之一的火王!!!” 张武在这里看着纸条,陷入沉思。 永昌郡守府里,刘青也从远方飞来的迅鹰脚下,取出一张纸条。 “萧家老祖已死——火王。” 第146章 跳井跳井 雷天刀见张武沉思出神,心里很是焦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不习惯把自己暴露在明面上,这是苟王的通病。 “我回柳府再住一日,明晚便悄悄开溜,你看如何?” 闻言张武回了回神。 呼图豹为了搏得刘青的信任,回去后必定会上报马安不是张武。 他不是张武,那么真的张武在哪里? 想找他也容易,拿住马安即可! 不管你是哪路牛鬼蛇神,都必定与张武有联系,不然你怎么会帮他掩饰身份? 张武想了想说道: “既然你已被猜穿,那便没必要再装下去,我看你不如躲在拐二家里比较安全。” “你又想干什么?” 老雷脸绿了。 张武平静说道: “过段时间,拐二身份还你,你还当你的拐叔。” “那你呢?你去哪?” “我么……浪迹天涯。” 张武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雷天刀无语,人心不古,碰上你倒了八辈子霉。 不过拐二目前是安全的,装回来刚好可以避开姜不风的狗鼻子。 这家伙让他很心虚,竟连他用九环大刀都能猜到。 “这厮,会不会也是我的什么旧识?” 雷天刀暗暗思索起来,与张武闲聊两句,出了班房跟驼背罗锅和孙刚打声招呼,径直离开天牢。 不过,他没有回柳府,更没有去拐二家里,而是在巷子里走着走着,莫名消失。 资深苟王,绝不会把自己的详细行踪告诉任何人。 去柳府再住一日,我住个鬼! 现在便跑! 狡兔三窟,老雷玩得也很有水平。 装成拐二当狱卒,天牢附近必定要有个窝点,关键时刻才好藏身。 他跃入一座四处是陷阱的独院里,跳入井中,憋住一口气,直向城外暗河游去。 这比挖地道高明百倍,神仙来了也堵不住他。 他前脚失踪,巷子里突然出现一位雄姿魁梧的中年人,身穿紫红金纹华服,头发黑白相间,正是刘家老祖刘苍山。 自己玄孙刘青说得对,张武是条毒蛇,不将其拔除,寝食难安。 这雷天刀更是个狡诈之辈,下水道里的臭虫,四处乱钻,还与张武沆瀣一气。 这般不安定因素,必定要拿住,再通过他找到真的张武,将其绞杀。 “就是这座独院。” 刘苍山立在院门外,轻轻一掌前推,气劲如汪洋大海般汹涌而出,轰隆一声墙倒屋塌,大院被夷为废墟。 地面塌陷,覆盖着地底密密麻麻的尖刺,垮塌的屋子里毒烟澎湃,伴着烟尘轰然扩散向四面八方。 刘苍山蹙起眉头,大袖一挥,狂猛飓风骤然将尘毒一扫而空。 可他一番检查,院子里空空如也,既无地道,也没有出口,唯一通往外界的,只有一口井。 “跳井自杀?” 大宗师,自然不屑于跳井。 只需找个高处,观测一下山川地形,河流走势便可。 一场追逐战,就此拉开序幕。 目视着两人的身影消失,伫立在天牢顶上了望塔的张武,沉吟片刻,没有跟上。 一来,去单杀刘苍山,强出头,实在不是惜命的行为。 二来,这是不是人家的圈套,计中计,很难说清。 万一刘苍山是个饵,突然将你引入风水绝地,或者又跳出来一尊大宗师,两人截杀你,那岂不是要一命呜呼? 这般戏码,在大坤天牢,修理裴勋、剑尊、戟霸他们三个的时候,已经用过。 张武正思考着,突然怔了怔。 巷口,一尊白衣如雪的身影,一闪而过。 “萧景翊?” “有意思。” 张武抚着下巴,嘴角挂起一丝意味深长。 你跟刘家有仇不假,但有人比你更渴望弄死刘家老祖。 上次在京城一战,萧景翊明显不敌刘苍山。 如今过去六七年,刘苍山在衰老,而萧景翊茁壮成长,看来他已有单杀刘苍山的实力。 只是,萧景翊这般身陷虎穴,有点超出常理。 如今的大坤王朝,形势一片大好,百姓归心,将士用命,打得永昌国节节败退。 只要明年开春,几乎可以犁庭扫穴般收复各郡。 萧景翊要做的,便是留在军中,保护自家将领,免得被刘苍山以绝对武力将大军击溃。 突然跑到永昌城来,颇有点豁出去的意味。 “萧家老祖挂了?” 张武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此事并不难猜,萧家老祖是当今世上,唯一不可能再换身份搞事情的大佬。 当年在京城,刘苍山和萧景翊打出真火,萧家老祖若气血充足,必定弄死刘苍山,怎么可能放他走? 干掉老老刘,万事皆休,哪还有如今的永昌国。 七八年前便可抹杀刘家,等到现在,绝逼是脑子有病,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歪理。 只有萧家老祖挂掉,萧景翊才不得不突破常规,以身犯险,将敌人牵制在永昌城,免得刘苍山跑去京城刺杀景皓帝。 “拐二,你爬那么高不怕摔下来?” 了望塔下,孙刚呼喊道: “出事了,你快下来。” “来了。” 张武应一声,小心沿着扶梯爬下去,一拐一拐紧走两步问道: “孙哥,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刚去刑部要物资,想再争取一下,听说柳正钧被陛下赐死了!” 张武怔住。 马安暴露,还要跑路,柳正钧自然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可是,老柳好歹也是个二品官,效忠你刘青近二十年,这般卸磨杀驴,是不是太快,太狠了一些? “不愧是盖世奸雄。” 张武一声叹,老柳在牢里呆了那么久,自然给他饭里下过药,刘青岂能想不到这茬? 他不会容许一个随时可能行刺杀之举的人待在身边。 没有了利用价值,立死! 遥想当年,柳正钧还是个厨头,亲切和蔼,张武为了在牢里站住脚,与同僚打好关系,经常花高价买他的酒。 一转眼,老柳老了,装疯也没逃过不得好死的下场。 不过,他这一辈子也算够本。 逍遥半生,享尽权势富贵,不枉此生。 一拐一拐巡了几次牢,天色渐渐暗下来。 孙刚回家,今晚轮到驼背罗锅值夜,张武跟他说一声自己也要回家看看……便回家了。 第147章 你自尽吧 今夜寒风凛冽,不见星月,但永昌城里很热闹。 天黑前陛下突然下旨,要求所有人加强警戒。 五千禁军不够,驻守在皇宫里的另外五千禁军也全部调来,将郡守府方圆三里内围得水泄不通。 连绵的火把将夜空照得透亮,刀兵碰撞声,步卒巡逻的整齐脚步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除此之外,郡守府十里内,所有制高点,看上去比较高的建筑,都有武道高手伫立,高高举着火把,弄得永昌城几乎灯火通明。 一眼望去,火把竟有六七千之众,皆是依附于刘家的门客。 这般防卫,即便是大宗师亲自来攻打,也要耗费一番功夫。 但与街上相比,郡守府里十分安静。 木王安排好一切,来到大殿门口抱拳汇报道: “禀主公,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知道了。” 刘青略显缥缈的声音传来。 木王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躬身询问道: “主公,弄出这么大的声势,只怕那张武不敢来偷袭。” “不弄出这么大的声势,他更不敢来。” 刘青坐在龙椅上,手捧圣贤书,身影在摇曳灯烛下显得有些恍惚,头也不抬说道: “演戏要用心,高祖父都离开郡守府了,我们还防备松弛,不惧袭杀,只怕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有陷阱。” “……主公高明。” 木王恭敬拱手,露出心悦诚服之色。 但他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 “主公,我们至今也不清楚真的张武在哪,如果他故技重施,冒充别人,我们该如何分辨?” “他在天牢,带走姜不灭的冒牌释菩提,便是他。” 刘青微微蹙起眉头,只觉今日的木王有些话多。 不过这些日子,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群臣都在门外叩见,离得老远,君臣隔阂至此,自会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人是需要社交的,不然心理会出问题,有人能聊两句,也算排忧解闷。 老刘干脆打开话匣子说道: “马安在柳府住了很久,一直在我们监视之中,期间他接触的人非常有限,见最多的便是昔日同僚孙刚与拐二,如今马安准备逃走,不直接跑,而是非要去天牢说一声,足以表明两人之中,有一个必定是张武。” 顿了顿,刘青眼里闪烁着智慧说道: “所以我才安排了这场戏,让高祖父故意演给他看,不是想杀我吗,给他机会便是!” 今晚是个大局,专为钓鱼。 为此刘家老祖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亲自当诱饵,表面去追雷天刀,实则是把萧景翊引走,同时故意露个破绽,让某人来钻。 与其苦苦寻找张武在哪里,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把他钓出来。 但木王却想到了关键问题。 “主公,既然知道那张武在天牢里,直接杀上门便是,老祖宗出马,再派大军将天牢围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释菩提什么境界?”刘青问道。 木王不解,但还是回答道: “大宗师。” “那张武什么境界?” 木王一愕,总算反应过来。 “……也是大宗师,否则断然不可能降服姜不灭。” “大宗师有那么好杀?”刘青淡淡说道。 木王无言以对。 刘家老祖气血渐衰,自知未必能打得过萧景翊,但依然敢当诱饵,让萧景翊跟来。 无他,刘苍山若想走,再来个萧景翊也拦不住。 想杀大宗师,人手不够,必须将其引入绝地才行。 木王嘀咕道: “如此看来,那张武假扮成释菩提,故意暴露大宗师的实力,为的便是震慑我们,告诉我们不要耍花招,他没那么好杀?” 刘青点头。 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悔恨之色。 “此子大气已成,盘龙升天,再想动他,千难万难。” “其实我早该注意到他,当初杨苍失手,第一时间想办法将他抹杀才对。” “可惜,那时我官居一品,心气太高,没有将一个小小的天牢狱卒放在眼里,以至于蝼蚁成了巨龙。” 老刘恼恨着,全然不想想,为了弄死张武,他已经出过很多招。 杨苍带五千门客去救四皇子,还专门叮嘱一下取张武性命。 使计谋让剑尊和戟霸出马,把张武堵在天牢里,想强杀他,反丢了两个超一流。 之后又让老祖刘苍山,不远千里再入京城,去城南杂院抹杀张武,掀开被子却是一坨屎。 那时候的张武还很弱小,你家大宗师都出动了,人家照样完好无损,足以表明你根本拿人家没办法。 如今局势翻转,张武杀到你老巢来,也是可以预见的。 突然,郡守府外传来一声巨吼,宛如苍天炸雷,震耳欲聋。 接着剑气纵横,杀喊声四起,整个街道都仿佛在被轰炸乱颤,可见来者威猛如龙,实力强横至极。 “报——” 伴着凄厉的声音,禁军头领噗通一声跪在大殿外说道: “禀报陛下,剑尊和戟霸在冲击我们的阵营!” “剑尊和戟霸?” 刘青眉头大皱,大感意外。 完全没料到来得会是这两个家伙。 木王面色大变道: “不好,马六可能也来永昌城了!” 剑尊和戟霸,还有释伏魔,三大天王,都挂靠在镇抚司。 释伏魔不必多说,有少林当靠山,马六未必用得动。 但要用剑尊和戟霸,他们俩必须听命。 此二人出现,马六不远矣! 六叔的威力,撼天动地,不只是木王变色,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刘青,也跟着变了脸色。 没有十二分的必胜把握,马六绝不敢来永昌城。 禁军头领焦急劝道: “陛下,剑尊和戟霸,我们暂时可以挡住,但他二人凶猛,还请陛下速速移驾,这郡守府已不安全了!” “嗯?” 刘青眉心一凝,给木王一个眼神。 “噗——” 禁军头领的人头滚下台阶,血花溅了一地。 木王拎起人头,在其脸上摸了几下,登时愕住,没有戴人皮面具,这是真的禁军头领,老刘的疑心把自家人给杀了。 主公犯了错,属下理当背锅,木王跪倒在地,主动请罪担责道: “属下有罪,没有明辨忠奸,请主公责罚!” “很好,那你便自尽吧!” 刘青话音还未落下,一条宽大腰带上挂着六十多个各色药瓶,被木王从腰间抽出,在爆炸中轰然掷向他! 第148章 底牌尽出 将腰带掷出,木王看都不看一眼,转身便逃。 院子里的守卫们也突然乱起来,有程狗接应他。 但在木王转身的一瞬间,视线余光见到了无比诡异的场面。 宽大腰带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定在空中,刘青身前像是有一堵空气墙,将所有的腐雾、毒烟尽数挡三尺外,任凭爆炸,也无法伤他分毫。 木王惊愕,难以置信。 但他来不及多想,拼命朝郡守府外狂奔,保命要紧。 倏地一股微风吹过,木王骤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一只晶莹如玉的六指大手,将他拎了回去。 再次回到大殿门前,刘青依旧坐在龙椅上,静静看着圣贤书。 本该遮天蔽日的毒物浓烟,消失于无踪。 宽大腰带和炸开的瓶子、毒粉、尽数被揉成一团泥球。 而本该接应的程狗,也被几个身穿黑衣的影卫,从远处押过来,昏迷不醒。 刘青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放下书说道: “今日将镇抚司两大金牌密探一网打尽,不错。” 一名黑衣影卫在木王脸上一撕,露出姜不风的模样。 小姜连忙喊道: “姑父,我是姜不风啊,咱们是一家人,刚才我跟你开玩笑的。” “你不是姜不风。” 刘青缓缓摇头说道: “你叫呼图豹,金刚不坏神功传人呼图龙之子,雷天刀离京后,你当上瀚海帮的帮主,一年后将位置传给副帮主王杉,被马六秘密带走。” “直至去年,姜不风游历江湖,半夜被人打晕弄走,你顶替他的身份,凭借勾引女人的手段,把他双胞胎妹妹骗得团团转。” “明知你是假的姜不风,也不愿揭穿你,反而处处帮你打掩护,在我这郡守府里不停窃取情报。” 话罢,黑衣影卫在姜不风脸上一阵摸索,又抠下一张人皮面具,不是呼图豹,还能有谁? 此时,真的木王也被抬了过来,昏迷不醒,显然中了阴招。 这一下,阿豹再也诙谐不起来,不爽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似乎在侮辱我的智商,也在小觑大宗师的实力。” 刘青冷笑道: “你一入府,高祖父便发现你是假的。” “你还与自己亲妹妹日夜苟且,她看你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真的姜不风虽是个人渣,但绝不会对自己妹妹下手。” “而且我安插在镇抚司的密探,也传回消息,第二位金牌密探出山了,稍做联想都知道你是呼图豹。” 阿豹无言以对,忍不住的长吁短叹起来。 “既然你知道我是假的,为什么不早点将我拿下?” “若没有你,怎么能让张武知道我这郡守府里的布局,从而把他引进来,又怎么能让马六相信皇宫祭坛是一剑封喉格局?” 刘青背负双手,起身说道: “你呼图豹便是我的内应,也只有你的话,张武和马六才会深信不疑。” 阿豹面色微变。 就在这时,砰砰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过,呼图豹回头一看,剑尊和戟霸全都嘴角溢血,毫无还手之力被擒了回来。 而那尊模糊不可直视的高大身影,一闪而过,再次消失。 “当年的傻子四皇子,真成了大宗师?” 呼图豹难以置信。 他冒着姜不风的身份,在郡守府里待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四皇子。 为了找老四,还闯入皇宫里游玩,没见到人,却看见了里面的一剑封侯格局。 其实就是祭坛上造了一座利剑般的宫殿,锋芒毕露,直指大坤王朝甘露宫。 以几万民夫的生命与怨气为诅咒,萧家老祖岂能不死? 只是没想到,这祭坛的功效不止于此,还强行把四皇子送上大宗师之境。 呼图豹在纸条里提醒张武注意四皇子,一是因为对方的神秘,二是因为对方的凶狠与不择手段。 皇宫祭坛,不是刘青主张建造的,而是四皇子。 刘青当初极力反对,他再傻,也清楚强行征调民夫的风险。 边关本就在打仗,征调民夫超百万,弄得永昌国风雨飘摇,再修皇宫祭坛,相当于断送国运。 以刘青的枭雄之资,再怎么不会当皇帝,也总不至于降智到没有大局观。 但最后,皇宫祭坛还是修建了起来。 这足以说明,四皇子的意志,压倒了刘青这个盖世枭雄。 他岂不比老刘更可怕? 而今来看,四皇子是正确的。 刘家有两位大宗师,萧氏皇族只剩下萧景翊一人,这天下,恐怕要彻底改姓。 不过最危险的还是张武。 他若已秘密潜入郡守府,只怕这一次有死无生。 但忽然,呼图豹嘿嘿笑起来。 “老刘你中计了,我们这些人,都是钓鱼的饵,我来你郡守府,唯一的任务便是寻找四皇子。” “他露了脸,你底牌尽出,死定了!” 呼图豹的话,让刘青彻底变了脸色,张武肯定钓不出来了,那他去了哪里? 老刘扭头焦急吩咐道: “速去救老祖宗!” “只怕来不及了。” 藏在黑暗阴影中的四皇子摇了摇头,但还是依言动身。 …… 刘苍山依据山川地势,河流动向,追踪至陈家村外的黄龙河边,已等了一个时辰。 他可以确定这条水源没有暗河,也没有雷天刀的落脚地,超一流高手的闭气功夫再强,也得呼吸空气。 然而刘苍山不知,老雷早就上岸了,还第一时间拿出半瓶胭脂粉,往身上狂撒,掩盖住自己的气味,免得狗鼻子闻出来,然后一溜烟消失。 “没想到吧,我是往上游的。” 第149章 有仇报仇 陈家村,坐落在山坳之中,背靠着山势陡峭如刀锋的南袈山。 在苍色岩石的山脚下,有一条激流湍急的黄龙河,水雾蒸腾,江流浩荡。 夜里暮色沉沉,不见星月。 刘苍山依旧在河边盘坐,静静等待雷天刀。 他不信这厮能在水下憋几个时辰。 当然,雷天刀并不重要,只是个由头,他为的是牵制住萧景翊,免得这厮坏了击杀张武的机会。 两人都清楚不可能杀死对方,与其做无谓的战斗,不如等永昌城里出了结果,再决分晓。 郡守府里有刘苍山耗费十年时间布置的风水绝阵,一草一木皆有深意,冥冥之中可杀鬼神。 若不得法,大宗师进入府中也会被封闭六感,头脑精神蒙尘,战力跌落。 张武不过三十多岁,即便修成大宗师,道行也深不到哪里去,怎么能与学究天人的百年老怪物相比? 此消彼长,凭老四萧景尘的实力,杀他不难。 “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刘苍山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后半夜。 正欲起身,突见夜空中云破月开,乌云散去,南袈山顶浮现一轮明月,将人间大地照得一片清凉。 “不好!” 刘苍山心头巨震。 只见月光斜斜的照射下来,将刀锋般的山势投影在地面上,宛如一柄天刀劈断黄龙河,将他也覆盖在巨大的阴影之中。 被这天刀巨峰一压,刘苍山呼吸一窒,被压迫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风水之道,玄之又玄。 观浩瀚星空,可悟人之渺小,观山川大地,可知自然伟力,站立在千丈高山下,你气势再强盛也无用。 就在老老刘气息不稳的瞬间。 “锵——” 萧景翊乘奔御风而来,气质出尘似从天外降临。 手中长剑吞吐着凌厉无匹的剑芒,使河边竹林哗啦啦落叶纷飞,竹子上也出现一道道细小的剑气割痕。 刘苍山来不及转身,只能脚下一蹬,在飞退中手腕连抖,十指似弹琵琶般激射气劲,打得剑尖“铛铛”作响,有穿金裂石之威。 生死就在一瞬间,大宗师被削掉脑袋,刺破心脏,照样得死! 敌人有利剑在手,血肉之躯如何能挡? 即便是少林大宗师,同修两门护体神功,面对同级带兵器的强者,也不敢凭肉身硬接。 刘苍山飞退出数十丈,凭气劲缓解萧景翊的攻势,直至来到河边湿了鞋,才骤然向后一倒,使出一招金刚铁板桥,原地翻身朝剑尖踢来。 萧景翊看也不看,长剑从侧面向下一撩,划个圆圈往上一削,轰隆一道三丈长的惊天剑气扫出,使湍急大河中炸起遮天蔽日的水花。 刘苍山躲闪不及,裤腿炸裂,整个人贴着剑气横飞出去,被从天而降的水花淹没。 一招过后,萧景翊没有再出手。 只是持剑立在河边,飘飘如仙,周身形成气墙隔开落下的水滴。 刘苍山踏水而立,小腿有血迹,长发披散,显得很狼狈,面色深沉说道: “果真是拳怕少壮,不可小觑。” “你也不差,若无兵器,未必能伤你。” 萧景翊白衣胜雪,纤尘不染,绝世飘逸,缓缓说道: “我并未提前布置,却有刀峰盖顶,令你气势衰落,这是天要亡你,只怕你今日在劫难逃。” “只凭你一人,恐怕不行。” 刘苍山背负双手,傲立河中,水花只能淹没他的脚跺,只需缓过这一口气,便再无性命之忧。 萧景翊摇头说道: “你往身后看看。” “休想骗我。” 刘苍山冷笑一声,可下一瞬便被身后声音搞得汗毛炸立。 “阿弥陀佛,老僧释菩提,见过刘施主。” “你……” 刘苍山心中惊悚,没有回头,用力一踩水面,骤然在河中横移五丈。 必须同时将两人纳入视线,才能避免被前后夹击。 当然,他惊得不是释菩提突然出现。 释伏魔都投靠了朝廷,这种决定一国生死的关键时刻,少林大宗师必定要出力。 他惊悚得释菩提距离自己这么近,才发现对方在身后。 若存心偷袭你,这一下便足以要你半条命。 惊魂未定了片刻,刘苍山冷漠说道: “凭你二人,依旧杀不死我。” “我二人已经差不多了。” 萧景翊抬头看了看刀锋笔直的巨大阴影,依旧将刘苍山罩在里面,淡淡说道: “天时地利皆在我,只要菩提大师你出些力,人和也会有。” “阿弥陀佛。” 释菩提双手合十道: “老僧下山那五年,已是因果缠身,怎可再沾业力?而今身不由己来此,实在是释伏魔受制于朝廷,为保少林传承,才不得不来,你二人的恩怨,还请自己解决。” “哈哈哈!” 刘苍山仰首大笑,声音如同滚雷,嘲讽道: “萧景翊,你指望少林帮你杀人,简直异想天开,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便是和尚,盛世下山化缘,乱世闭门守山,捡好处可以,帮你出力,做梦!” 萧景翊无言以对。 释菩提平静回道: “刘施主,看来你对我少林很有偏见,也正是你这份偏见,注定尔等刘家不能成事。” “嗯?” 刘苍山蹙起眉头,暗自戒备。 释菩提没有动手之意,只是说道: “你刘家若从一开始便有大格局,能容苍生万物,对少林没偏见,释伏魔不会效命朝廷,老僧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你今天可从容离开,刘家也将君临天下,但如今……” “如今怎么样?” 刘苍山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释菩提:“你再往身后看。” “……”刘苍山露出恼怒之色:“休想叫我上当。” 但他的话音还未落下…… “阿弥陀佛,河边那光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大师我?” 突兀的声音,直让刘苍山毛骨悚然,从头凉到脚。 骤然回身…… 河中央有一块巨大的礁石,突出河面,汹涌浪花冲击在巨石上发出惊天巨响,只见又一个释菩提双手合十立在礁石上,瞪着河边的老和尚,神色非常不善。 这一下,刘苍山有些懵了。 他清楚其中有一个必定是张武。 但诡异的是,河里这个少林大宗师,他同样感应不到对方的气息和精神。 同理,此人若想偷袭,你还得再去半条命。 但这两个释菩提都未出手。 这时萧景翊淡淡说道: “此刻杀你,我三人,够资格了吗?” “不够!”刘苍山依旧冷笑。 “嗯?” 萧景翊怔住,深邃如星空般的眸子,先看向释菩提,再看向张武,除非此二人倒戈,否则刘苍山断然没有活路。 张武开口提醒道: “大皇子,我劝你快点动手,你那四弟已用血迹邪法修成大宗师,他若赶来将人救走,你便准备让你二弟退位吧。” 萧景翊面色一凛。 指望这两个和尚出力,恐怕是没希望了,只能鼓荡自身气血,仰天长啸: “杀!” 他的气息似火山喷发,导致一道道裂岸穿空的狂暴气流,似爆炸般宣泄狂冲向四面八方。 “锵锵锵——” 风云激荡,沉重的金铁剑鸣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主题。 萧景翊化作一道绝世剑光杀向刘苍山。 张武与释菩提飞退,立在两岸边,一前一后将战场夹在中间,免得老老刘跑掉。 释菩提眉目低垂,隔岸说道: “师弟,你假冒我四处搞事情,还带走不灭天王,闹得姜家族长找上少林,对我好一番痛骂,此事你打算如何了?” “你是师兄,长兄如父,包容师弟的过错不是应该的吗?” 张武隔岸回道: “要不你喊我师兄,我来包容你?” “……”释菩提:“师兄我包容你,不是让你假冒我,拿我来背黑锅!” 张武心不在焉说道: “佛都说过吃亏是福,师兄你忘了吗?” 河面上水雾汹涌,朦胧到什么都看不见,但那劈山断江般的气势,仿佛要将整个黄龙河击断。 张武能感应到刘苍山的气息在极速跌落。 而萧景翊的气息和精神状态却十分稳定。 “这厮果然得到了萧家老祖的传功。” 张武嘀咕一声,暗暗思索待会要不要痛下杀手! 这萧景翊不过四十多岁,把刘苍山杀得招架不住,还能有所保留,有机会成为无上宗师,将来必定会威胁到自己。 “噗——” 河面上爆出大团血雾,看似在缓缓弥漫散开,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张武激射而来。 他面无表情,身影一闪,留在原地的虚影被打成筛子,将身后的山石穿透。 而浑身是血的刘苍山,则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准备突出重围。 张武傲立在山丘上,丝毫没有堵住缺口的打算,只是冷淡提醒道: “大皇子,你再不拿出全力,人可就跑了。”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和刘青最多算个人恩怨,而你们两家,却要决定一国的兴衰,跟我耍心眼,看看谁吃亏。 萧景翊面若寒霜,手中长剑一震,发出轰鸣爆响,令空气都变得粘稠赤红起来。 刘苍山一急,用力爆吼道: “尘儿你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嗯?” 萧景翊浑身一震。 张武和释菩提也是看向四周,实则早已知道萧景尘来了,只是不清楚他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家老祖挨杀。 张武一直没动,便是防着这厮偷袭。 而这一刻,怕刘苍山逃走的萧景翊,全身功力终于似江河决堤爆发。 一道赤红粗壮的剑芒划破漆黑夜空,犹如血色闪电劈落下来。 刘苍山自知死劫难逃,不管愿不愿意,唯一的出路都只剩下把萧景翊拼成重伤,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线生机。 “轰——” 他的身躯熊熊燃烧起来,血焰照亮天际,一股毁天灭地的精神力量洞穿虚空,令萧景翊“噗”的一声口喷鲜血。 在剑芒将刘苍山头颅击爆的同时,萧景翊也从空中坠下狠狠砸向地面。 张武平静看着这一切,满意说道: “从此刻开始,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第150章 有怨报怨 刘苍山狗急跳墙的一招精神攻击,几乎要了萧景翊半条命。 大宗师可以将精神力量透发出去,宛如一道惊天裂空的闪电劈落下来,割裂心灵。 老老刘没那么好杀,死前拉个垫背的不难。 大宗师之间也少有完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弄不死你,我用命换你一条腿,你敢不敢换? 张武和释菩提没有轻易参战,只堵不攻,便是怕把刘苍山惹急了。 意气之争要不得,苟住小命才是王道。 “恭喜大皇子斩杀大敌。” 张武走下山丘,笑着拱手走向萧景翊。 释菩提也是如此,双手合十道: “大皇子神功盖世,当为无上宗师之下第一人。” 萧景翊单膝跪在地上,嘴角溢血,只能用长剑撑着身躯,面色冷淡问道: “你们这是准备趁人之危吗?” “当然不是。” 张武摇头说道: “我们只是想保护大皇子你,免得你被你家老四偷袭杀死。” “……”萧景翊无语,我谢谢你全家的好意! 张武看了远处一眼,平静问道: “大皇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站起来,我们三个继续合作,由你担任主攻,歼灭大敌,二是我们两个离开后,你被你四弟追杀。” “作何选择,全看你自己。” 总之,我是个工具人,不出工,也不出力,拿死了你比我更想灭刘家。 “四弟,出来一见吧。” 萧景翊朝远处山后喊了一声。 一位英姿神武的金袍少年走出,身材高大,面相天生稚嫩,长着娃娃脸,双眼中四个瞳孔,像是有光芒在流转,令人无法直视。 最引人注目的是,萧景尘的双手如玉般白皙,比女人的还要修长漂亮,看上去本该赏心悦目。 可他双手的第六根手指上,却像被大火烧过一般,皮肤如肉瘤,还布满伤愈后的刀割痕迹。 手指根部更有着触目惊心的割痕,仿佛要将整根手指完全切下来。 张武和释菩提对视一眼,全都看向萧景翊。 不需多问都清楚这四皇子从小自虐自残,性格已经扭曲,在皇室遭受着非人的待遇,以至于让他怨天怨地,想切掉手指。 他变成这样,萧景翊这个当大哥的难辞其咎。 不过张武比较疑惑,这厮怎么敢出来的? 难道他不怕被杀? “大哥,许久不见。” 萧景尘缓步向前,仿佛在回忆着小时候的日子,满脸唏嘘。 萧景翊面色平静问道: “四弟,我们商量一下如何?” “怎么个商量法?” “自古以来,最符合天理的并非父死子继,而是兄终弟及,让你二哥当完这一任皇帝,你来继位如何?” 老四步子一顿,明显有些心动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隆庆帝的儿子,但从小在萧氏皇族长大,观念上自然认为自己是萧家人,归属感也在大坤王朝。 能当大坤的皇帝,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让曾经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全都臣服在脚下,远比建立新王朝更有成就感。 “此法不错,我同意了。” 萧景尘爽快答应,仿佛一下子摒弃前嫌,要兄弟相爱。 张武和释菩提、萧景翊都是一愣。 就在他们愣神的一刹那间,老四拎起刘苍山的无头尸体转身便逃。 就在眨眼的时间内,刘苍山的尸体肉眼可见的干瘪起来,一身血肉都似乎被吸干了。 而萧景尘的气息则是猛涨,连跑路速度都骤然提升了一分。 “这厮……” 张武面色一凝。 怪不得这家伙只看戏,见死不救。 出来救人,身陷局中,二打三属于劣势,有死亡残废的风险。 不如等老祖宗你死了,我刚好吸干你一身功力。 而且你重创萧景翊,我本来打不过他,这一下却可以翻转局势,让我占据上风。 “此子凶恶。” 释菩提眉毛一抖,连自家定海神针般的大宗师都能牺牲,心肠已不是一般的狠毒。 老和尚扭头看向张武说道: “师弟,我们要不要出手净化人间,送他去往生极乐?” “追不得。” 张武稍作沉思道: “他还有后手,不可轻举妄动。” 顿了顿,张武看着萧景翊说道: “大皇子,刚刚你是有机会出手的,非要讲道理,看来你萧氏皇族的衰落已成定局。” “……”萧景翊面无表情。 我已受了重伤,再动手必死无疑,打死自己,弄伤老四,最后给你们俩捡便宜? 张武说道: “七年前,你与刘苍山在天牢顶上一战,我张武的身份暴露,你没有以小人之心对我出手,算是饶了我一命,今日我也饶你一次,恩怨两清。” 萧景翊沉默。 格局大一点,胸怀宽广一点,还是有好处的。 “不过……” 张武突然话锋一转说道: “我那便宜师傅呼图龙,算是间接死在你手里的,你们还借着封他为天王的由头,赏赐过我两颗练气丹,想害我,这么多年,你们也一直给马六吃练气丹,这些账都要算一算。” “你想如何?” 萧景翊面色冰冷。 逼急了,就算杀不了你,我也能拼死剁你一条腿。 张武伸手说道: “魔灵丹的解药拿来。” 萧景翊一怔,只是要解药? 当下从怀里掏出一颗黑金色药丸丢过去。 张武接过,拿在手里打量片刻,确定是魔灵丹的解药才说道: “一颗不够。” “……”萧景翊:“这解药世上只有三颗,我家老祖宗年事太高,精力不济,也只炼出这三颗。” “三颗我都要!” 张武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扭头朝释菩提说道: “我想师兄你也是愿意站在我这一边的吧?” “阿弥陀佛,解药归你,药方归佛。”和尚说道。 “……”张武。 “……”萧景翊面色难看。 这魔灵丹是萧家掌控天下的终极利器,今日若是给出去,老祖宗二百年的心血全都白费。 可若是不给……能不给吗? 萧景翊掏出另外两颗魔灵丹丢向张武,又把药方给了释菩提。 然而某些家伙人心不古,面带怀疑说道: “我不信只有三颗,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第151章 你先动手 “你在做梦。” 萧景翊脸色铁青,手中长剑嗡鸣,仿佛可以感受到主人的暗怒。 张武睨了他一眼,朝释菩提说道: “师兄,不如我们联手做掉他,萧家没有大宗师撑腰,想不被灭掉,唯一的办法便是忍辱负重,请你入主皇宫,你的梦想应该是成佛做主吧,有一国之气运加身,这可是个好机会。” 萧景翊面色一变,猛然扭头看向释菩提。 少林这一代的大宗师,乃是千年来最雄心勃勃的一位。 不但打破门规,让释伏魔入朝为官,还研究练气丹的解药,如今更是亲自参与天下纷争,堕入红尘。 释菩提站队萧家,若无所图,岂会如此好心? 此刻刘苍山死,自己重伤,虽是张武的算计,但也是这老和尚一手推动。 “师弟休得胡言!” 释菩提一声金刚猛喝,声如天雷,震得竹林里鸟雀乱飞。 而后细若游丝传音道: “除非你先动手。” “……” 张武面孔抽搐,你丫真是个贼秃驴。 萧景翊再次变色,一甩长剑,身若游龙暴退出十丈远,如临大敌。 张武的表情已经透露出老和尚心动。 这两人沆瀣一气,真真假假,全凭一念,很可能上一秒心平气和,下一秒便暗中达成默契对你痛下杀手。 “如果你们想被老四捡便宜的话,尽管来便是。” 萧景翊冷喝,调整自己的身心状态,与身后的巨峰阴影融为一体,使自身气势无限拔高,仿佛要化为天刀,斩灭众生。 老和尚与张武对视一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张武则是笑着说道: “大皇子,你果然深藏不露,我看你刚刚杀刘苍山,最多只用出五分力。” “你四弟能吸收他祖宗的血肉功力,你们修炼得都是皇室功法,想来你也可以,只是可能你还没有完全消化掉。” “还有你萧家老祖神秘了那么多年,纵然熬不住岁月,也必定留有诸多后手。” 萧景翊面色一凝,惊觉自己上当,被试出了虚实。 “鬼一样的东西!” 心里暗骂一声,他这皇族护道者,竟也升起入江湖历练的心思。 身为皇室子弟,还被立为太子,他从小便身份高贵,万人追捧。 除去在官场上,萧景翊没经历过太多的江湖险些。 一身实力大多闭关修炼而来,全靠天赋。 在心智、阅历、江湖经验上面,他无法与眼前两个老奸巨猾之辈相比。 战力强大固然重要,但与人争雄,只要你没有绝对力量碾压对方,便需要比智谋,比谁心眼多,比谁手段狠。 这些东西,只有战力方面,萧景翊有五成把握拿捏这两个光头。 余下的……他仿佛只能吃灰。 不由得,萧景翊攥紧了拳头。 这时张武面色一正说道: “大皇子,刚刚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不过我有件事情,咱们得讨论一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萧景翊不回话,免得再露出根脚。 张武盯着对方直说道: “影卫有五王,你皇室眼线颇多,是否清楚这火王是谁?” 萧景翊怔了怔,缓缓摇头。 张武满是你不老实的神情说道: “如果你承认自己是火王,以后只要你不找我的麻烦,我对你退避三舍。” “什么火王,我确实不认识,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也在找此人。” 萧景翊说道: “我家老祖宗坐化,世上除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甘泉宫也被我布置了风水法阵,谁都进不去,但这才不出几日,刘青便敢动手,刘苍山也敢跑出来招摇,他们必定知晓我家老祖坐化的事情,我怀疑,就是这个从未出现过的火王,把消息透露给刘青的。” 张武蹙起眉头,不爽的睨了对方一眼: “这火王都潜伏到了你们皇室内部,你还没有发觉,你这皇室护道者怎么当的?” 萧景翊面色一冷: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多管闲事多吃屁。” “我借你吉言,争取让你多吃屁。”张武反口相讥。 “……”萧景翊面色涨红。 张武不再斗嘴,心里有些失望。 呼图豹绝不会无的放矢,这孩子表面玩世不恭,做事却很认真,也很有原则。 他既然在纸条上提起火王,还把这家伙列在萧景尘之后,说明这火王比老四藏得更深,甚至有可能刘青都在他算计之中。 “看来只能回去抓刘青了。” 张武心里嘀咕一声,抬头说道: “走吧,一起回永昌城,看看刘青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阿弥陀佛。” 释菩提双手合十唱号,与张武并排而行。 萧景翊跟在后面,始终保持十丈距离,避免二人联手袭杀他。 …… 永昌郡守府,自从萧景尘离开后,众人便焦急等待着大宗师之战的结果。 只有刘青短暂离开又回来,面色阴晴不定,像是去见了什么人。 但时间并不长,只有半炷香。 回来后先是下令将迷晕的木王抬走治疗,而后端坐在龙椅上,面色冰冷说道: “你们两个金牌密探虽钓鱼成功了,但你们俩也是弃子,钓出了吾儿,也没见马六和张武来救你们。” “老刘你想多了,我们俩根本没想活着离开。” 呼图豹笑得有些神秘,看了看身旁昏迷的程狗说道: “狗哥二十岁官至提牢主事,意气风发,两三年攒了十几万两银子,结果被刑部员外郎拉去赌坊,一夜输得精光,家人都断绝了关系。” “遭此大变,若不是张武收留他,给他机会重回天牢,又教他神功,此刻的程狗会在哪?” “流落街头成了乞丐,还是早已饿死,尸体丢在荒野间,被野狼野狗咬得面目全非?” 顿了顿,呼图豹又说起自己。 “至于我,张武对我的恩情没有程狗那么大,但也是因为他,我才能当上瀚海帮的帮主,几乎一统京城地下江湖,而后又被马六看重,见识到前所未有的广阔世界,对于我这个出身低微到极致的臭虫来讲,已是此生无憾了。” 刘青静静听完说道: “既然你们俩没想活,那我更不能让你们死。” 阿豹一愕。 “为何?” “杀你们俩,不过图一时之快,如果高祖父遭遇不测,便可以用你们俩来威胁张武,我到想看看,他救还是不救。” “……” 呼图豹愣住,脸上露出复杂神色。 王里根的事情,他早已看过镇抚司密档,以死报恩,提前自杀,不让张武为难。 那么,自己也要这样做吗? 答案当然是——没必要! 呼图豹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笑容,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 “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你在说什么?” 刘青眉头大皱,心生不妙。 第152章 大势已去 “我在说,你这郡守府应该没大宗师了吧?” 呼图豹笑着看了看四周,很想诙谐两句,越是危险,他便越激动。 刘青眉心拧成一团,心中不安。 不过这里有老祖宗布置的风水格局,只要不被破,自己便没有性命之忧。 纵使老祖宗死了,只要萧景尘能回来,依靠地利,还有其他底牌,足以抵挡张武和萧景翊。 但呼图豹却摇头说道: “你不该让四皇子离开的,否则你还有胜算。” “谁赢谁输,还为之过早。” 刘青冷笑起来。 可他话音还未落下,便见呼图豹双眸明亮起来,两只耳朵竖起,不停耸动着。 “你听!” “呜呜呜——” 苍茫雄浑的号角声由远及近,听方位像是从城外高山上传来,横扫整座永昌城。 这号角声在远处时只觉低沉,待到靠近,才能感觉到一种猛烈如雷霆的声势,拥有狮子吼般的狂暴力量,在人间大地上激烈回荡着,仿佛可以令天地共振。 刘青所在的大殿,坐落在郡守府西边,西方有庚金白虎,主兵家杀伐之气。 而在大殿门前不远处,有一座池塘,里面养着成群的锦鲤,风儿一吹,水波荡漾,很有意境。 金水激荡,此乃绝佳的风水格局。 金可兵强马壮,水可厚德载物,互相激荡,风水相融,自会天下安定。 只要坐在这大殿中,家国天下,尽在掌中。 除此之外,从高空俯瞰,郡守府里的建筑呈现太极八卦形态,仿若迷宫,蕴含着某种神奇的力量。 刘苍山一生的成就,都在这院子里。 而随着低沉炸雷般的号角声吹来,池塘里的水骤然沸腾起来,像煮开的沸水在汹涌,鱼群受惊,疯狂跳跃,不断砸在池塘边。 风水一动,人心惶惶,刘苍山布置的格局也惶惶。 在摧枯拉朽的号角声之下。 “轰隆——” 呼图豹之前住的屋子轰然倒塌。 八卦之中的死门一破,立时化为凶煞格局。 整个郡守府里刮起一阵妖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吹得人睁不开眼。 就算刘青是盖世枭雄,他也不可能什么都懂,尤其涉及到风水天人之道,更是超出他理解的范畴。 被妖风一吹,什么都看不清,他心里也不由慌乱起来,只能隐约间听到头骨爆炸的声音。 在剑尊和戟霸动手的时候,外面一片混乱,释伏魔便已伪装成禁军混入队伍中。 号角声一响,他犹如凶龙出匝,魁伟霸道的雄躯似炮弹般前冲,撞得残肢断臂抛向空中,生生犁出一条路径冲入郡守府。 只要没有大宗师在,府中的风水格局被破坏,他便可以横行无阻。 普天之下,超一流高手之中,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不过他的任务不是杀刘青,只是击毙大殿门口的几个黑衣影卫,负责把人救出来。 老刘没那么好杀,动他最容易出幺蛾子,谁也不清楚这家伙还有没有后手。 而在城外一座山峰上,孙刚孙千户居高临下俯瞰永昌城,吞下一颗暴血丹激发潜能,疯狂鼓荡自身雄厚内力,拼命吹动着五米长的巨大号角。 直至双目充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力竭到几乎要断气才停下。 号角一停,夜空中黑云散开,高高的明月悬在天上,光辉撒落,大地凄凉。 一片狼藉的永昌郡守府恢复了平静,可哪里还有呼图豹和程狗的身影? 刘青面色铁青,甚至被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风水格局被破,此地已不安全。 如今唯一的出路便是去皇宫。 但他还未动身,赶回来的萧景尘从天而降,将大殿外的青砖地面砸得四分五裂。 “怎么回事?” 老四拧眉环视四周,一潭死水的池塘让他面色微凝,扭头面无表情看向自己亲爹说道: “你连这点家业都守不住?” 刘青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面色沉重问道: “老祖宗呢?” “死了。” 萧景尘淡淡回道。 刘青变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抱着最后希望询问: “老祖宗是否拼死了萧景翊?” “只是重伤。” “那你为何不击杀萧景翊?” 刘青不怒自威,眉心拧成一团。 萧景尘睨了自己亲爹一眼,冷淡说道: “张武与释菩提都在,杀掉他我也回不来。” 刘青身心俱疲,少了一位大宗师,刘家大势已去。 “人算不如天算,我终究还是小觑了张武,没将他引入府来杀掉,反而让他去了城外,翻转局势。” 望着面前充满陌生感的儿子,刘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说道: “不过我们也不算失败。” “嗯?” 萧景尘直视向自己的便宜亲爹。 刘青说道: “以你的手段,必定已吸取了老祖宗的功力,萧景翊重伤,接下来你只需追杀他,我们依旧有胜算。” “不是我们。” 萧景尘突然摇头反驳。 刘青蹙眉:“不是我们,那是谁?” “是我!” 萧景尘冷笑道: “你知道这一局,我们败在哪里吗?” 不理自己便宜亲爹发青的脸色,老四诛心说道: “败在你自己太弱,虽有智谋,却手无缚鸡之力,对局势不但没有任何帮助,还需要我来保护你。” 萧景尘缓步走向自己亲爹说道: “若没有你这个废物拖累,大宗师来去自如,横行无阻,根本用不着守家,老祖宗只需潜伏至京城,萧景翊岂能有机会来永昌城?” “若不是你自以为是,给母亲写信,觉得可以用假信除掉李嵩山,从而引起隆庆帝的怀疑,他岂会对我下手?” 萧景尘缓步逼迫过来,面色冷漠说道: “前面这些也都算了,你还派人将我从皇宫接出来,导致我多年的隐忍功亏一篑,错失皇位,都怪你这个废物!” “你想干什么?” 刘青腰杆坐得笔直,出声冷喝。 “干什么?” 萧景尘狞笑道: “你个冒牌货,也敢与我叽叽喳喳?” “砰——” 刘青头颅炸开,被一巴掌扇得血雾与碎骨四溅,只有一张残破的人皮面具缓缓飘落。 第153章 人生导师 一掌打爆假刘青,萧景尘没有丝毫停留,高大身影快似鬼魅飚风,眨眼飞掠出郡守府,直往皇宫而去。 此地风水格局被破坏,已不能久留,一旦被张武他们三个包围,有死无生。 至于府邸里的影卫,还有街上的禁军和门客,萧景尘看都不看一眼。 这十年,大家都在熬,都在成长,他也不例外,早已给自己安排好无比舒适的退路,并培养出一大批忠心耿耿的手下。 影卫虽发展了很多年,兵强马壮,但用不顺手的刀,不如不用,免得伤了自己。 毕竟自己那便宜老爹还在世上,想挖他的墙角,难度不小。 萧景尘前脚离开,张武他们也追至郡守府。 释伏魔一番冲杀,禁军和诸多门客群龙无首,已乱成一团。 “阿弥陀佛!” 老和尚双手合十猛喝一声,犹如晴天霹雳,浑身衣袍都滚滚鼓荡开来,令整个长街骤然寂静。 大宗师之威,人数无用。 众多将士门客静静看着三人走进郡守府,而后轰逃四散。 在迈进府门的那一瞬,张武顿在原地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默默落后一点,将释菩提护在身前。 “你这厮……” 老和尚顿觉无语。 张武笑着做出个请的手势说道: “你是师兄,你先请。” “多谢师弟相让。” 释菩提迅速默念静心咒,心绪波澜不惊。 但他也没有冒然进府,而是在门口打量一番说道: “这郡守府已化作凶煞恶局,西南方向死门大开,院中池塘死水一滩,又有月光西坠,照射西方杀伐之地,便是超一流高手进去,也会心智紊乱,恶疾缠身。” “还请师兄想个法破掉此局,咱们进去看看刘青死了没有。” 张武说着,斜睨一眼站在远处的萧景翊,直把这家伙弄得如临大敌。 这一路上,他本来是跟在后面的,远远吊着。 张武存心逗他,悄悄撒了一包毒粉,随风往后一吹,弄得萧景翊好生狼狈。 面色通红,眼里直冒绿光,费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毒性。 修成大宗师,全身毛孔封闭,锁住自身精气不泄,便可成就“琉璃金身”,可以化解世上很多毒药。 但其他大宗师研制出来的毒药除外。 医武不分家,毒也同理。 张武能搞出练气丹的解药,在毒道上自然有可取之处。 他放毒没有留手,直接便是冲着放倒萧景翊去的。 主要想扒开他衣服看看,搜刮一下他身上的东西。 哪怕只是几颗丹药,几粒解毒药物,都是智慧的结晶,可以给你带来很多灵感,帮助你炼出比武灵丹更高级的药物。 修炼要博取众家之长,一个人的灵感和潜能有限,闭门造车要不得。 但张武小看了萧景翊。 这家伙得传萧家老祖两百年的炼丹经验,本身又天赋异禀,吞下一粒丹药,又运功半晌,竟化解了毒性。 不过他不敢再跟后面…… 一路上与张武保持并行,又拉开不小的距离,还时刻注意着风向,避免再次中招。 “人生路上,都是导师,如今我也有资格给别人上课了。” 张武心里嘀咕一声,有些想笑。 不知不觉,自己也成长到了这一步。 可下一瞬,他便心中一凛。 只见释菩提大袖一挥,轰隆一道狂暴气劲扫出,将池塘炸出个豁口。 池水带着死鱼汩汩涌出,整个院子里的风水恶煞也骤然一泻,寒意化作暖风,所过之处,竟有春暖花开之势。 “师兄好手段!” 张武鼓掌惊叹。 把池塘打开个豁口,看着简单,却有改天换地之力。 毕竟风水之道,感应微妙,失之毫厘,差之万里。 张武斜睨老和尚光溜溜的后脑勺一眼,怀疑这厮已进入无上宗师之境。 “阿弥陀佛。” 释菩提仿佛感应到了某人的想法,回身说道: “师弟你才是好手段,以号角声破风气,以房屋倒塌破水气,自己都没有出手,便轻而易举坏掉刘苍山十年的布局,我看你已进入无上宗师之境。” “师兄你说笑了,此事不是我做的。”张武摇头说道。 释菩提一愣,迷惑问: “这郡守府的破局之法,不是你告诉马六的?” “当然不是,我和六叔一直没有联系。” 张武也疑惑起来: “我还以为是六叔找你请教的破局之法,毕竟世上有绝对把握破刘苍山之局的,也只有师兄你了。” “不是我。” 释菩提眉目低垂说道: “老僧从未与马六见过面,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张武皱起眉头,与释菩提一同扭头看向萧景翊。 只见这厮耳朵立着,正偷听两人谈话,见人家看过来,面不改色说道: “马六很早便找我请教过破解之法,那时老祖宗还在世。” “原来如此。” 张武松了口气,对释菩提伸手说道: “师兄,请。” “……” 老和尚眼睛一瞪,“好你个鸡贼玩意”七个字几乎要脱眼而出。 府门口诡异安静了一下。 张武摸了摸鼻梁,左右看看,从地上捡起一具尸体,当滑板踩在脚下,后脚用力一蹬地面,踩得青砖炸裂,人也如离弦之箭冲向大殿门前。 就在即将怼在台阶上时,他用力一踩尸体尾部,使其脑袋翘起,一个飞跃跨过台阶和门槛,顺利滑至刘青的无头尸体身边。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 “……”释菩提。 “……”萧景翊服了,眼界大开。 张武往地上一看,眉心顿时拧成一团。 “替身?” 释菩提和萧景翊飞身而至,也是眉头大皱。 张武稍一沉思,离开大殿跃上殿顶,这里也是永昌城的制高点之一。 双目似看非看,发动精神感应,霎时间眼帘中浮现出无数光点。 然而由于高手人数太多,上万禁军和七千门客,四散到永昌城各地,一时间竟有种红尘纷乱之感,感应不到刘青的存在。 第154章 薄情寡义 “师兄,这世上除去你少林的无上静心咒,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隔绝精神感应?” 大殿顶上,张武心灵搏击时空,想要寻找刘青的真身,免得放虎归山。 可一番感应下来,全无收获。 释菩提也是立在殿顶上俯瞰四方,沉思说道: “我等修炼精神,虽有种种神异,却不是万能,许多风水奇异之地,天人阻绝,风气与水气不流通,逆转人体气场,便可以消除我等的精神感应。” “什么样的修为,才能布置出这种风水格局?” 张武蹙眉问道,至少他自己就布置不出来。 释菩提摇头说道: “不需要多高的修为,许多阵道高人都可做到,毕竟术业有专攻,他们穷尽毕生之力专研风水,鬼神,占卜这些东西,功力不高,只有一二流的水平,但对阵道的见解,便连老僧我也经常自愧不如。” 顿了顿,释菩提说道: “至于师弟你,成长太快,除去心眼长进迅速,其他方面的底蕴并不深厚,还需静下心来好好钻研才是。” “……”张武。 可算让你找到机会损我了。 不过老和尚说得却是事实。 会炼丹,不一定打起来就厉害,会布置风水法阵,不一定修为就高。 很可能那位萧家老祖也是这样。 有人一辈子只专研一种风水格局,刚好可以用来屏蔽精神感应,你还真比不上人家。 只能说你实力高了以后,高屋建瓴,学这些东西比较容易,谈起来都能讲几句,但远远达不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想了想,张武说道: “走,我们去这大殿底下的密室看看,刘苍山必定留了不少好东西。” “师弟(师兄)先请。” 两人同时做出请的手势。 “……”张武。 “……”释菩提。 两人都是一尬,往四周一看,萧景翊不知所踪,当下顾不得谁先走,一同往大殿后面扑去。 密室的机关门已经打开,张武暴力将门拆下来,免得进去以后,被困在里面瓮中捉鳖。 下进密室里,古色古香,满屋古籍,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但三人的注意力不在这些书籍上,而是密室尽头的地洞。 萧景翊面色深沉说道: “看来刘青见势不对,换了替身,已从这里逃走。” “很正常,他不可能把自己摆在明面上等死。” 张武严肃看着地洞,悄悄用身体挡住案桌上半盖着的琉璃盏,把手伸到身后抓了一把丹药。 屋子里的香味皆源于这琉璃盏,里面药物必定是刘苍山研制出来的灵丹。 “师弟说得有理。” 释菩提单手合十赞过一声,与张武并肩站着,手往后摸,突然面色一僵。 而后用力一掐某人的手指。 张武脸面登时涨成猪肝色,但手里的丹药却一颗不落,只给释菩提留了两三颗。 做事要留有余地,好处不可一人吃尽。 察觉到身后的异样,萧景翊疑惑回头看向两人,张武连忙说道: “大皇子,要不你下地道看看,能杀刘青最好,今日放走他,来日后患无穷。” 萧景翊颔首说道: “我刚刚朝里面吼了一声,这地道通向西南方向,大约有三里长,只需去地面看看便清楚出口在哪了。” “西南,三里长?” 张武怔住。 拐二家里的地道,不正是这个方向吗? “刘青这厮果然狡诈。” 张武忍不住嘀咕一声。 雷天刀在家里挖地道,还挖到郡守府下面,刘苍山就在这密室里住,大宗师六感敏锐,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必定是刘青出的主意,故作不知,留这么一条谁都想不到的退路。 …… 一炷香前,刘青从地道爬入拐二家里,在昏迷醒来后的木王护持下,准备趁着兵荒马乱,逃离永昌城。 反正这永昌国已玩烂,不要也罢。 影卫早些年便将蛮族上上下下渗透,只需退守南方,他日便可卷土重来。 然而。 他才准备出门跑路,便见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内的雄壮身影,戴着黑铁面罩,立在门前,挡住了月光。 “主公,多年不见,你老了。” 黑袍人的声音低沉而又雄厚,让刘青骤然变色。 难以置信之余,他下意识后退几步,全身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一般,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火王,你赢了。” 刘青心灰意冷,斑白的两鬓尽显沧桑。 “我确实赢了。” 黑袍人缓缓说道: “但代价是惨重的,舍弃了我的忠义。” “忠义?” 刘青突然冷笑出来: “你天生便是个冷血之人,杀尽与你朝夕相处的上百位死士,又经过十多次残酷的淘汰,兄弟相残,背信弃义,你全都做到,才脱颖而出当上影卫的火王,我早该料到你会背叛才对。” “我从未想过背叛你。” 黑袍人摇头说道。 刘青面色愈发不屑。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火王找过来,可不是护送你的,而是要你命! 黑袍人沉默。 半晌才冷漠问道: “我给你去过多少信,透露给你多少秘密,让你无往不利,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有那么难吗?” 刘青无动于衷,只是越发确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你是我刘家培养的影卫死士,你的任务是潜伏到大坤王朝内部获取各种情报,协助我刘家崛起,但你后来走歪了,有失控的迹象,我自然要杀掉让你分心的人,帮你走回正道。” “好一个自私自利的主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若真让你坐了天下,岂能有我等的活路?” 黑袍人冷漠如冰。 刘青不再搭话,只是扭头问道: “火王背叛我,不稀奇,你又为何叛我?” 黑袍人能追过来,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你身边有鬼。 木王平静说道: “你太过薄情寡义,令人心寒,我还是觉得火王比你够义气,跟着他,我至少不会某一天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想活着,不过分吧?” “不过分。” 刘青点头问道: “看在我是你们主公的份上,可否给我个体面的死法?” “请主公上路!” “噗——” 刘青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火王带着木王离开,只有余音在残破的屋子里回荡: “你想权倾天下我支持,甚至帮你夺了大坤江山也无妨。”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动我儿!” 第155章 忽悠掩护 火王离开拐二家不久,张武他们便赶到了。 尽管有三位大宗师,但三人还是站得很远,伫立在高墙上,观察了许久才靠近。 刘青的心机不可小觑,凡人的力量也有可能斩神。 这座院子,自从张武与雷天刀斗法过后,便未修葺。 院子地面坍塌下去,锋利的尖刺破土而出,屋顶被砸出大洞,几乎成了废墟。 “这里有消除精神感应的风水格局。” 张武蹙起眉头,只觉空气沉闷,周围没有一点风声,仿佛进入封闭的空间里。 打量院子两眼,他一指弹出,砰一声将院子西南角的八卦小镜子击飞,顿时一股清爽的夜风吹来,令人身上很舒服。 三人跃上屋顶,透过大洞看去,顿时愣住。 “刘青被人杀了?” 不只张武有些不敢相信,释菩提和萧景翊也是难掩吃惊。 “可能还是替身。” 萧景翊一跃而下,皱着眉头拎起刘青头颅,在其脸上抠了一阵,却无人皮面具。 而后运转内力,食指往刘青脑门上一抠,轻易碾碎头骨,抠出个血洞。 习武之人,即便没修过硬气功,长年累月锻炼下来,骨头密度也比普通人高得多。 若是武道高手假扮,摸一摸骨便知真假。 张武跃下,从怀里掏出银丝手套,在刘青的无头尸体上检查起来,蹙眉说道: “看他倒下的方位,还有头颅滚落的位置,死前应该正对着门。” 看了看凳子上的屁股印,在上面摸了一把灰尘,张武眉头蹙得更紧。 “刘青来到这里后,没有直接离开,还坐了凳子,应该与门前的人对过话,而后被一刀削掉脑袋,说明他认识这个人,至少不是完全陌生,否则他在逃命,必定第一时间离开,哪有心思讲废话。” “会不会是老四?” 萧景翊拧眉问道。 释菩提说道: “不是四皇子,他一直在皇宫里等我们,想要凭那座祭坛灭杀我等。” 张武点头赞同,沉吟片刻,心里已有了答案。 能把刘青堵在这里,预判到他下一步动作的人,世上可没几个。 但这院子里屏蔽精神感应的风水格局是谁布置的? 必定不是刘青。 他不可能待在这院子里等着三个大宗师来杀他,小命要紧,至少得出了城,待在提前布置下风水格局的某个地方,才能安心下来。 这格局不是刘青弄的,那便只能是杀他之人弄的。 但这个人为什么要屏蔽精神感应? “怕大宗师们追过来,洞察到你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武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脑海里闪过一道身影,突然有些心烦意乱,只能摇头驱散杂念说道: “杀死刘青的人,应该是木王。” “何以见得?”萧景翊不解。 想了想,张武编造道: “我们在郡守府没看到他,这里也没有他的身影,他去哪了?” 萧景翊一怔,显然没想到这茬。 张武解答道: “木王统领整个影卫,刘苍山死掉,刘青大势已去,只留一个萧景尘也是独木难支,只要木王干掉老刘,便可以夺下影卫的控制权,一举翻身做主公。” “好像……有些道理。” 萧景翊似信非信。 释菩提则是流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 张武看了看门说道: “站在门外的肯定是木王,刘青要走,总得让人出去探探路吧,这风水格局也是木王布置的,他杀刘青需要时间,屏蔽我们的精神感应,才能避免我们追过来,免得将他一块弄死。” “是这个理。” 萧景翊颔首赞同。 张武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起身便撞上释菩提意味深长的眼神。 心里一突,面不改色说道: “师兄,经此一朝,刘家灭掉,我看少林又可续一百年传承。” “借师弟你吉言,少林必定长盛不衰。” 老和尚面带微笑,对某人的表态很满意。 张武面带警告的睨了释菩提一眼说道: “走吧,我们去皇宫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祭坛,敢让萧景尘产生一打三的雄心。” “你们俩去吧,我身受重伤,还是不去了。” 萧景翊咳着血,白衣胜雪的金丝白袍上,也沾染着血迹。 张武和释菩提对视一眼说道: “既然大皇子你不愿意去,那我们俩也不去了,不如大家各自回家,把这永昌城让给老四?” 老和尚帮腔说道: “大皇子,我们俩一走,你受了重伤,没有帮手,千万小心四皇子。” 萧景翊黑了脸。 三人之所以走在一块没散开,实在是凑拢班子,互相利用。 张武和释菩提走掉,萧景翊便需要独自面对老四的追杀。 到现在他们来没走,只因大家有共同的目标,都想解决掉老四,但又不想出力…… 冷哼一声,萧景翊带头离开屋子,朝皇宫走去。 张武二人对视一眼,在后面嘀嘀咕咕起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张武又掏出三颗灵丹,算是堵上了老和尚的嘴。 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尤其一个一百多岁的老怪物。 …… 三人来到皇宫高墙外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一缕晨光照耀大地,驱散黑夜的阴霾。 跳上三丈高的宫墙,一眼望去,三人同时倒吸凉气。 无边无际的尸体横贯在大地上,浓郁的血腥气扑天而起,在皇宫低空中形成乌云。 三十丈方圆的巨石祭坛以鲜血浇筑,上面矗立着一座黑色宫殿,在殿顶上有一个小炮台,插着一柄三丈长的血色利剑,直指大坤皇宫方向。 不过剑尖已被劈断,殿顶上有许多蛮族高手的尸体,都是姜不灭杀的。 张武给他下的命令,便是让他想办法破掉祭坛。 要面对萧景尘,姜不灭自然不愿意,但好在老四离开去过郡守府,给了他出手的机会。 剑尖一破,丢了底牌,萧景尘赶回皇宫也得开溜。 “这八面高墙,以八卦形态封闭皇宫,积聚所有民夫壮丁的怨气鲜血。” 释菩提心惊肉跳说道: “此阵不可破,哪怕有一面高墙倒塌,尸瘟之气泄露,立时天下大疫,死者千万!” “即便高墙不破,瘟气也会逐渐上升飘散出去,不出一月,这永昌城,只怕也要变成死城。” 张武从衣角扯下一片布,当口罩捂住口鼻,也是眉心拧紧,朝萧景翊问道: “你家老祖宗,应该清楚这座祭坛的危害吧,还没有建成时,为什么不阻拦?” 第156章 全靠脑补 “我家老祖宗有心无力。” 萧景翊面色难看说道: “他真实年龄已有二百二十岁,十年前便已无法行走,只能靠丹药续命,这些年全凭一份神秘感威慑天下,只靠我一人来破阵,必中陷阱,与送死无异。” “你家老祖修成无上宗师了吧?” 张武疑惑询问道: “不会增加寿元吗?” “不会。” 萧景翊摇头说道: “人体之极限便是二百岁,少战斗,少受伤,多养生,可再多活十年,我家老祖已是够逆天的,一生从未与人打斗过,也未修炼任何杀伐之术,只顾参禅悟道,炼丹修仙,才又多活了十年。” “……那你们萧家是怎么坐上江山的?”张武不解。 萧景翊斜睨某人一眼,没有回答。 释菩提出声说道: “我的境界在这里,实打实的无上宗师,至于战力怎么样……” “全靠你脑补?” 张武接茬补充,有些瞠目结舌。 释菩提颔首,脸色有些不自然。 显然,他也是自行脑补,被萧家老祖吓住的人之一。 实在是人家太神秘,活的年龄太久远,你纵使有雷霆手段,也不敢去触人家的霉头。 在武道高手们的潜意识里,境界高,实力自然便高,这是相辅相成的。 但世上也有很多走偏门的,搞修身养性是一把好手,内圣外王,炼精化气,境界高的吓人,可若是让他站起来与人拼杀,除非境界差距足够大,不然便相当于秀才遇到兵。 “萧家老祖,六啊!” 张武不由发出惊叹。 不怕你徒有虚表,就怕你活得不够久,不够神秘。 萧景翊看着两人说道: “这祭坛建起来之前,我倒是很想通知你们俩,奈何你们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个胆小如鼠绝不暴露自己,能指望得上吗?” “最终还是我家老祖主动承受了诅咒,为天下苍生顾,没有躲出皇宫。” “不然这里的恶煞无处发泄,尸瘟之气会更恐怖,死的百姓将十倍增长。” 张武与释菩提对视一眼,没有反驳,老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萧景翊问道: “而今如何是好?” “烧!以火攻之!” 张武话音落下,远方地平线上,在朝阳光辉的映照下,一群高大的身影走来,每一个人身上都染着一层金色的光彩。 马六、释伏魔、程狗、孙刚等等……都是熟人。 “六叔。” 张武笑着朝远方摆了摆手,用眼神逐个给大家打了招呼,心里倍感温暖。 在跃下高墙的一瞬间,他用袖子在自己脸上一扫,恢复张武的真容,但不再是少年郎模样。 而是青年人形象,目光深邃,气质温润如玉,很有饱读诗书的感觉,只是大光头有些扎眼。 马六上来熟络的锤了张武胸口一拳,唏嘘说道: “六七年不见,小武你长大了。” “六叔你也有白发了。” 张武眼眶有些发热,打量着马六,心里满是感慨。 超一流高手,寿命与普通人差不多,高寿者能活八十岁。 而常年战斗,一身是伤不懂调理的那种,六十岁便会寿尽,而且大多是突然暴毙而亡,潜能透支过度,会把自己打死。 只有成为大宗师,生命层次才能得到跃迁。 马六见萧景翊也在,面色一肃,一撩袍子,准备跪地参拜。 但还没等他跪下去,萧景翊便已消失。 他是皇室的护道者,必须保持神秘感,对同级的大宗师无所谓,但对外人却不能露面。 这天下是景皓帝在当家,你一个已死的前太子,再现世间,成了大宗师,还弄得天下皆知,必定惹得朝局动荡,会影响到皇帝的权威。 练武的好好修炼,当皇帝的好好管理天下,各司其职,萧氏皇族才能稳如泰山。 张武一把扶住马六,不让他跪下去。 “六叔,人走了。” 顿了顿,张武吩咐道: “赶紧封城吧,不然瘟疫会扩散出去,还得找火油,准备火烧皇宫,再将城里的武道高手们组织起来,让他们运送土石,烧完皇宫后将尸体全部埋掉。” “好!” 马六应一声,正事要紧,转身去吩咐跟来的镇抚司高手们。 瘟疫虽然可怕,但侵害得大多是身体素质比较弱的百姓,武道高手们身强体壮,抵抗力也强,自然不太怕。 张武扭头看向释伏魔。 七六年不见,这群故人里面,变化最大的便是他。 气质变得深沉了许多,如渊似海,想来也是天牢里的黑暗,对他的性格造成了影响。 “阿弥陀佛,释伏魔见过师叔祖。” 张武如今与释菩提同辈,辈分自然比释伏魔高一大截,老和尚就在不远处,小和尚自然不敢放肆。 张武笑着问道: “在天牢当差的感觉如何?” “好极了。” 释伏魔双手合十说道: “普渡众生罪恶,该下地狱的下地狱,该为佛贴金的便让他们广积福德资粮,在大家的一起努力下,我如今已是提牢主事。” “你还真准备体验一把参政的瘾?” 张武扭头看了释菩提一眼。 提牢主事,八品官,已是正牌的朝廷官员,远远超出让释伏魔入天牢历练的目标,他若再往上爬,那可便是和尚入仕,所图甚大了。 老和尚参与王朝争霸之事,帮助萧氏皇族站稳脚跟,让少林成为大坤的国教,不是难事。 还让释伏魔往上爬……野心深不可测。 不过,当官也是需要天赋的,处理政务的能力,大局观等等,缺一不可,释伏魔不太是这块料。 张武正思索着,释伏魔突然把钵盂伸过来说道: “师叔祖,我听闻你炼出了灵丹,初次见面,长辈总该赏赐晚辈点什么,不论多少缘,都是个心意。” “……你这厮,脸皮更厚了。” 张武嘀咕一声,嘴角抽了抽说道: “你那份,我已给你祖师了,千万记得跟他要。” “……”释伏魔,我是他教的,让我从他手里抠东西,你不如把灵丹直接丢茅坑里算了。 张武扫视后方的众人,突然蹙起眉头问道: “呼图豹怎么不在?” 第157章 阿豹失忆 见张武问起阿豹,释伏魔说道: “我把他从郡守府救出来后,人便昏迷了,不管怎么喊都不醒,吃药也无用。” “嗯?” 张武眉头大皱。 呼图豹是除去刘青之外,唯一知道火王秘密的人。 他必定发现了蛛丝马迹,才会在纸条里提醒自己。 刘青前脚死,呼图豹也出事,事情实在太巧合。 张武想了想说道: “走,我们去看看他。” 释伏魔点头,在前带路说: “你这大宗师若都喊不醒他,我看他这辈子都得在床上度过。” “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张武笃定说完,看了看四周,六叔已去布置消灭瘟疫的事情。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张武来到一家客栈,这是镇抚司在永昌城里的秘密据点之一。 不得不说六叔搞情报的能力实在出众,能把永昌城渗透得千疮百孔,着实有点不像狱卒出身的人。 马六看着张武长大,张武同样也看着六叔变成镇抚司指挥使,并且还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如今细细回想,六叔在能力,心智,苟王等方面,都是屹立在人世之巅的存在。 尤其在大局观上,在指挥与布局方面,张武望尘莫及。 这些都不是天牢狱卒该拥有的能力。 人的见识有限,潜力更有上限,很多事情努力无用,祖上没有四世三公,没有数代为官的长辈,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人,就算入仕当了官,他为官的天赋也不会太高。 除非像张武这样,有无尽寿元在身,活活把你逼到这份上,只要不想死就得变成苟帝。 六叔没有父母长辈潜移默化告诉他这些,全靠自悟,能与刘青这等出自世家,背后站着大宗师的盖世枭雄争锋,实在超出常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只需记住一点—— 六叔绝不会伤害你。 便足够了。 房间里,呼图豹平躺在床上,呼吸声很平稳,只是脸色有些发黑。 张武把手搭在阿豹手腕上,号脉半晌,沉吟道: “没什么毛病,只是有些体虚肾弱,按理说不该醒不来才对。” 顿了顿,张武看向释菩提说道: “师兄,你来看看?” 呼图龙出自少林,金刚不坏神功便是释菩提教的,阿豹是他徒孙,这层关系比较起来,老和尚与呼图豹更亲近。 “阿弥陀佛。” 释菩提唱号一声,也是把起脉来,诊断的与张武如出一辙,但他的见识更为广博,眉目低垂询问道: “呼图豹在郡守府时,居住在哪里?” 旁边的程狗平静说: “应该在西南方向,为破坏府里的风水格局,他故意把房子弄塌了。” 老和尚点头应同: “这便对了,呼图豹住在郡守府八卦阵的死门上,风水挡煞,一住多日,对他的精神造成了影响。” “那该如何是好?” “你们都先出去,由我与师弟来帮他治疗。” 众人退出房间,只留张武和释菩提。 老和尚面色严肃劝道: “师弟,以你的神通想问呼图豹什么,应该不难,只是老僧得劝你一句,人活得太聪明不是好事,把人根底挖尽,也就断了缘分,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真心爱护你的人,十世的功德福报都不够,理当珍惜。” 杀死刘青的凶手是谁,能瞒过萧景翊,却瞒不过老和尚。 张武有八千个心眼,他至少有七千九百个。 稍微犹豫片刻,张武叹息一声说道: “师兄,你来出手吧。” “你能想开最好。” 释菩提坐在床边,并指一点呼图豹的眉心,一股莫名的精神力量在房间里激荡开来。 “醒来!” 老和尚一声猛喝,犹如闪电劈落在房间里,让呼图豹骤然惊坐而起,吓得浑身都在发颤。 回过神,阿豹茫然看着四周的环境,盯着张武和老和尚愣愣问道: “你们是谁?” “你失忆了,我是你师祖释菩提。” 老和尚指着张武说道: “他是师叔祖张武,你叫呼图豹。” “呼图豹?” 阿豹不满说道: “这名字谁给我起的,怎么这么差劲,我应该叫呼图猛龙神威大肌霸才对。” “……”张武。 “……”老和尚。 呼图豹自顾自举起右臂,用力握拳,臭屁的展现起自己的肱二头肌,而后把手伸到下面掏了掏,眼前一亮,仿佛对自己的家伙很满意。 人有千面,本性难移,刻在骨子里的基因没那么容易消除。 张武面孔抽搐,传音问道: “师兄,你把他弄失忆的,还是他自己本便已失忆?” “他本就已失忆。” 老和尚请求道: “让我把他带回少林调教一段时间吧,此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虽顽劣了一些,却可与伏魔相配,一正一邪,共壮我少林神威。” 张武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说道: “此事你还需问问六叔才行。” “善!” 老和尚点头答应。 …… 由于刘青的死亡,他手下的官吏、将士、门客,全都失去了主心骨,溃散得不成气候。 把城门一关,马六用两天时间,杀掉一批,拉拢一批,承诺降者不杀,大家都是大坤的子民,何必刀兵相见,很快便组织起五千人的武道高手队伍。 找来火油,不敢破坏宫墙,只能架着高高的云梯把火油全部倒进去。 一把大火足足烧了七天,黑烟滚滚,笼罩天地。 但病疫还是扩散了出去,城里的百姓大范围死亡,街上比抓壮丁的时候还要萧条,永昌几乎成了一座死城。 可以预见,未来三年,整个大坤都将笼罩在瘟疫的阴云之中,尸骸以百万计。 张武算不得什么正派人物,但萧景尘造下的这份孽,还是让他第二次找到释菩提说道: “师兄,要不我们去干掉老四吧。” 老和尚面色沉重说道: “这四皇子已在蛮族立住脚跟,还布置下风水格局,可以消除精神感应。” “即便我们找到人,只凭你我二人也很难堵死他。” “除非你修成无上宗师,可以真正的精神驾驭物质,心灵契合天地,以无上手段压死他。” 张武听得直摇头,对某人念念不忘说道: “我若是无上宗师,早去打萧景翊的闷棍了,必定要扒他衣服看看才甘心。” “你这厮……” 老和尚面色怪异起来。 第158章 送别罗锅 景皓十年,春,天下大疫。 辉煌一时的永昌国,在皇帝刘青被杀后,彻底崩溃。 各地官吏跑的跑,逃的逃,被“乱民”打死的贪官污吏不计其数。 可以说,刘青治下的官吏,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当浑浊成为一种常态,清白便成了一种罪过。 在这片处处剥削的土壤上,诞生不出清廉官吏。 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被排挤出去,偌大的江山,没有你一片生存之地。 内部的瓦解,让大坤王朝的南征大军收复疆土变得轻而易举。 十五万人,分成十拨,分别开赴各郡,所过之处百姓毫不抵抗,反而欢欣鼓舞,城门大开,夹道相迎。 山贼土匪听到大坤又回来了,纷纷下山,准备回归当良民,等着官府分田分地。 能吃饱饭,能安居乐业,谁愿意整日打家劫舍,杀人放火? 本来愁云惨淡的民间氛围,陡然一变,仿佛每一个百姓都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然而朝廷派出官员来永昌国接收地方,安抚流民,清查田地,是个漫长的过程,少说也要两三年才能出成果。 乱世没那么容易终结,这天下依旧很乱,百姓依旧很苦。 而在永昌城里,经过三个月努力,偌大的皇宫终于被填平,变成一座高高的土山,这几日正在进行收尾工作。 马六是大忙人,自然没时间在这里主持狗屁倒灶的事情,没待几天便被景皓帝召回京了。 张武已把魔灵丹的解药给了六叔,至于吃没吃,便不清楚了。 释伏魔也回京去了,有官职在身,他又伪装着“赵鲲鹏”的身份,不好消失太久。 张武本也是打算回京的,但为了避免皇宫高墙里再出幺蛾子,他还是多待了些时日,等完工后,布置下风水格局再离开。 释菩提准备带着呼图豹回少林清修,把金刚不坏神功亲自传给阿豹,让他当少林的第二位护道者。 临走前惹得姜不风的双胞胎妹妹,姜家的明珠,发誓要少林好看…… 在郡守府她一直清楚呼图豹的真实身份,却没有猜穿,不得不说爱情能令人神魂颠倒。 如今少林要带走她的情郎,出家当和尚,小姑娘自然认为呼图豹中了老和尚的妖法。 犹如当年的法海,强行拆散白娘子与许仙,还将白蛇镇压在雷峰塔下…… 这般凄美的爱情故事,直惹得呼图豹佛心不稳。 跟小姑娘在房间里待了七天七夜,出来时顶着两个黑眼圈,两腿发软,扶墙走路,总算把人搞定了。 孰轻孰重,阿豹还是分得清的。 他一个乞丐出身的泥腿子,拿什么配姜家的公主? 不混出点成就,没有少林当靠山,姜家族长能把你千刀万剐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六叔手下留情,在斩杀刘青九族的时候,放了姜家一码。 尽管这样做,很容易斩草不除根,留下后患。 但六叔相信,呼图豹能收拾好姜家。 这种传承八百年的大世家,若能为己用,威力无穷。 况且还有姜不灭在,这位不灭天王,已是张武的人,六叔自然要网开一面。 在送别呼图豹之前,张武忍不住问道: “那姜姑娘怎么同意你去少林的?” 呼图豹指着自己裤腰带下的玩意,面色得意,把舌头伸出来做个妖娆舔抵的动作说道: “当然是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有金刚不坏的如意大棒。” “……” 张武面孔抽搐,无语说道: “讲正经的。” 阿豹面色一正说道: “我让她怀了我的孩子。” 张武惊愕。 “那她更不应该放你走才对,毕竟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我承诺学成归来后便娶她。” 呼图豹悄悄看了站远处的老和尚一眼,嘿嘿凑上来说道: “我去少林挣聘礼。” “听说江湖中的钱财与势力,世家占一斗,少林独占九斗。” 阿豹露出一丝贪色说道: “反正和尚们又不怎么花钱,他们为佛贴金,我专拆佛金,等捞够了便下山,总比打家劫舍当土匪好混吧?” 远处眉目低垂的释菩提,突然面色一凝,连忙念起静心咒。 张武笑着称赞道: “你能有这份觉悟,将来只要不被老和尚,还有你伏魔师叔打死,必定富可敌国,财势超越姜家。” “师叔祖说话就是好听。” 呼图豹眉开眼笑,又胡吹瞎侃了几句,摆手告别,跟着老和尚离去。 两人的身影笼罩在落日余辉下,别有一番意境。 目送二人走远,张武失笑摇了摇头,朝身旁的不灭天王问道: “阿豹的事情,你家族长怎么说?” 姜不灭说道: “上个月给我来了信,下令叫我打断他的腿。” “……”张武:“那咱俩的事情,你们族长又怎么说?” 族中培养的超一流强者被别人收服,以后要跟着人家混,姜家若无意见可就怪了。 但姜不灭却面色怪异说道: “族长没有生气,反而让我以后好好跟着你混。” “额?” 张武错愕问道: “为何?” “你是大宗师。”姜不灭理所应当说道。 “……”张武。 跟着大宗师混,给大宗师当追随者,不丢人。 有这层关系在,相当于姜家也间接靠上了大宗师,以后更加稳如泰山。 “世家大族的智慧,真是不容小觑。” 张武摇头叹息一声吩咐道: “我这儿暂时也没什么事,你先护送你家明珠回家吧,这永昌城里的百姓几乎快被疫病弄死绝了,一介女流,又没有练过武,早些离开的好。” 姜不灭点头领命离去。 张武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最终只留下天牢的老兄弟程狗。 “狗儿你有什么打算?” 程狗茫然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走走看看吧,过两年江湖生涯,然后去蛮族当密探,总得有人盯着点四皇子。” 张武点头,叹息一声拍了拍程狗的肩膀,两人一起回了客栈。 周围这群兄弟,都是老光棍,混江湖脑袋别在裤腰上,娶妻生子是奢望。 当然,没走的还有退休的前镇抚司指挥使,孙千户,孙德海,孙刚。 他本便是永昌人,孙德海这个名字是他的江湖诨号,来源于半刀砍翻,形容他“以德(刀)服人,大德似海”,混久了名声在外,便被称呼为孙德海。 实则他真名就叫孙刚。 影卫没查到他,也是完全没想到皇室会放他一马,太过超乎常理。 如今的永昌城缺粮缺物资,酒楼都揭不开锅,第二日一早,张武正准备和程狗喝稀粥,便见孙刚匆匆赶来。 现在大家的身份都已揭开,孙刚也是直喊道: “武哥儿,驼背罗锅快不行了。” “出什么事了?” 程狗比张武更急,他这个病痨鬼,在牢里与驼背罗锅关系最好,自然也是最关心罗锅。 张武皱眉问道: “疫疾?” 孙刚点头,叹息说道: “几天前罗锅便开始上吐下泻,发烫咳嗽,他自己不以为意,我看出端倪,想劝他治疗,他不肯,刚刚已昏迷了。” 不要说瘟疫这种大病,在古代偶感风寒都是要命的事情。 看病抓药属于奢侈消费,九成百姓靠硬顶,很多人一病不起,被小小的感冒夺去性命。 有时候甚至照顾他的家人也会被感染,最终全家躺死。 古代最有用的孝道,便是在床前照顾感染风寒的长辈,不怕传染,不怕得病,相当于把命豁出去,自然人人称赞。 而驼背罗锅虽是镇抚司总旗,但他没有练过武,大疫之下,抵抗力不比普通百姓强多少。 镇抚司的职位升迁,很少与武力有关,除非你是执法队。 密探们只需提供有价值的情报,贡献多了便会升起来。 “走,去看看。” 张武起身,三人一块朝驼背罗锅家里赶去。 一间土屋院子,墙上爬着些篱笆,天气刚刚转暖一些,屋子里还是很冷。 驼背罗锅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脑袋打着哆嗦,面色如土,已是病入膏肓。 听到有人来,罗锅睁开疲惫无神的眼睛,张武已变成拐二的模样,程狗也戴上病痨鬼的人皮面具。 一眼扫过,罗锅勉强笑了笑说道: “你们来了。” “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张武抓起罗锅的手腕,准备号脉,可对方却把手收了回去,摇头说道: “拐哥,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但我苦了一辈子,活够了,风寒虽有些难受,但也总算是好死。” “你这……” 张武眉心拧起,回头看向孙刚和程狗,询问二人的意思。 驼背罗锅对两人缓缓摇着头,死志坚定说道: “我也快四十岁了,比不上长寿的,比下却有余,这辈子能当一回镇抚司密探,见识一下大人物们的波澜诡谲,不枉此生。” 程狗蹲在炕边抓着罗锅的手劝道: “只要你好起来,还可以继续当密探,我们一起去渗透蛮族。” “还是算了吧。” 驼背罗锅自嘲说道: “病痨,我跟你讲实话,影卫实在是没抓到我,不然我若暴露,你早死了。” “……”程狗。 张武与孙刚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罗锅说道: “不瞒你,我若是落到影卫手里,不用上刑我便什么都招了,外人不了解,但我清楚自己有多么的贪生怕死,在加入镇抚司之前,我在街上看见差役打人,鞭鞭见血,都觉得很害怕,好几天睡不着,轮到我自己,我不觉得我骨头有多硬。” 这一下,整得程狗都不知该怎么劝了。 张武不解问道: “既然你害怕,怎么还会想到当密探?” “我说我只是单纯为了寻刺激,拐哥你信吗?” “……”张武面孔抽搐。 驼背罗锅面无血色,猛然咳嗽起来,半晌才缓过一口气说道: “我从小在永昌城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有百里外,京城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世上最繁华的地方,只有在梦里才能想到。” “这一辈子下来,如同猪羊,连棚圈都出不去,有一个机会当密探,过一过不同寻常百姓的生活,死掉也值了。” “毕竟,人这一辈子,太无趣。” 张武三人尽皆沉默。 他们三个都算是江湖上顶尖的人物,财富、权势,普通百姓无法企及的东西,他们全都见过。 然而世上九成九的百姓,都被困在一城之地,一郡之地,被官府当成劳力,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努力劳作,努力当差,勤勤恳恳才勉强可活。 睁眼看太阳升起,闭眼看太阳落下,生活一层不变,没有惊喜,没有希望,没有未来,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 生活一眼望到头,稍微有一点新鲜的东西,自然飞蛾扑火,先体验了再说,管他后果如何。 人不是圣人,没那么高的觉悟。 张武沉默片刻,也不准备再劝了,只是询问道: “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我们还能帮你做点什么?” 驼背罗锅想了想,虚弱无比问道: “拐哥,孙哥,上层权贵是什么样子的?” 孙刚沉声回答: “在吃食上,与咱们在牢里没什么区别,也吃白米,一顿吃几个菜,穿衣服要比咱们光鲜一些,穿丝绸锦袍,住的话,住豪宅大院,出行坐马车,再便是花钱阔气一些,巴结的人多一些,也仅此而已。” 驼背罗锅脸上露出一丝向往之色,微微抬手指了指柜子,程狗打开取出包袱,大约有一千两银子。 “这些都是我当密探攒的俸禄,以前不敢花,怕暴露,如今却是不怕了。” 罗锅无力说道: “权贵的事情,我不敢想,但听说一些有钱的富户,大善人,会开棚施粥,接济百姓,今日我也花钱阔气一回。” 顿了顿,罗锅越发无力,气若游丝说道: “病痨……麻烦你帮我跑一趟……看看这些银子能买多少米,给城里还活着的百姓,送口粥吧。” “好。” 程狗沉重点头。 当密探这些年,在牢里那些年,他早已见惯了生死,能死得全尸,完成心愿,已是上辈子积了功德。 张武给驼背罗锅度去一丝内力,离开房间吩咐道: “我们分头行动,程狗你去买米煮粥,孙哥你去准备棺木和下葬的一应事物,我去准备丝绸裹尸布,车驾等等。” “好。” 三人各自行动。 张武恢复真容,径直赶向郡守府。 刘青被灭门,整个郡守府直接封闭,贴了封条,不过里面的大部分东西都在。 张武翻墙而入,翻箱倒柜,找了两身华丽的丝绸服饰,又寻到一辆豪华宝车,扛着跳出郡守府。 门外有将士巡逻,见到是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反倒主动牵来骏马,用来拉车。 等张武回到驼背罗锅家里的时候,程狗和孙刚也差不多回来了。 忙碌一番,煮好粥,把丝绸服饰给罗锅穿上,再将他背至车上坐靠着,三人开始沿街施粥。 张武牵着马车。 程狗推着板车,上面放着大缸,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米粥。 孙刚扯开嗓门喊着“大善人施粥了。” 可惜开门者甚少,瘟疫蔓延三月,病死者十之有九。 偶尔有百姓开门取粥,都会让张武他们感到生命的希望。 这些幸存者也对驼背罗锅感恩戴德,有几人还行了叩拜之礼。 行至半路时,驼背罗锅缓缓闭上眼,面带微笑,与世长辞。 第159章 朝廷封赏 施完粥,将驼背罗锅装入棺木拉出城,张武观山看水,寻一块风水宝地,拿着铲子开始和孙刚一起挖坑。 经历太多勾心斗角,不需他动手,程狗主动检查起尸体。 确定没有人皮面具,又检查全身上下,摸骨,诊脉……一番操作,最后朝张武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三人合力将棺材放入坑中,堆出个坟头,削一块岩石当墓碑,刻上名字,烧了些纸,这才回城。 至死,罗锅都不知道,他胸口那一刀……其实是程狗砍的。 也多亏了狗子的刀够锋利,没生锈,不然一刀破伤风,早让罗锅见了祖宗。 回到城里,把宝车还回去,张武在客栈里等了几日,皇宫终于完工。 只凭八面高墙,很难承载皇宫里土山的重量,干脆连宫墙也埋进去,一块形成一座山丘,可以看到八面墙破土而出。 张武想了想,决定布置一个八门金锁至阳格局,破此地瘟毒煞气。 风水之道,看着玄奥,说破了一文不值。 他先让城中的武道高手们,去打造六十四根金属铜柱。 而后在山丘最高处挖一个小天池,方便积蓄雨水。 十日后,他将六十四根金属铜柱,立在八面墙里头,间隔放置铜镜,对准天空,又可以照到金属铜柱上。 最后将一根巨大超过三丈长的金属桩,打入天池中央,犹如定海神针,直插地狱,只在外面露出一截。 此格局一成,阳光照射下来,铜镜将光明反射到山顶上,立时阳气滚滚,宛如烈焰滚坟头,任何邪祟煞气都将被驱除一空。 过段时间春夏交汇,有金属柱引雷,整座山丘都会遭雷劈,蚊虫不生,雷火炼坟,直至万物因雷而初生,让山上变得草木茂盛,生机勃勃,将死亡绝地化为仙山。 “真是神仙手段。” 程狗和孙刚发出惊叹,心悦诚服。 普通人没感觉,武道高手身心敏锐,只觉山丘四周瘟闷之气大减,春风浩荡,令人身心舒坦。 “都是些小术,不值一提。” 张武摇头说道: “天人之道,风水之道,太过难懂,我如今也只是初窥门径,往后的修行任重而道远。” 顿了顿,张武扭头叮嘱道: “老孙你得看紧这山丘,免得有人破坏格局,直至山上花草丛生,遮挡住铜镜的光芒才算完。至于天池里的水,长期被净化,喝了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你可以取用。” “我明白。” 孙刚郑重点头答应,而后笑着拱手说道: “恭喜武哥儿,贺喜武哥儿。” 张武错愕,不明所以。 孙刚说道: “陛下前几日下了旨,镇抚司指挥使马六,执行斩首行动,诛杀叛贼刘青,功在社稷,利在天下,封镇国公,世袭罔替,并加封太子少保,官居一品。” 言下之意,你跟马六的关系,众人皆知,人称镇抚司太子爷,马六无子,将来这爵位,可不就得落在你身上? 张武心里微微变色,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 “六叔领旨了吗?” 孙刚疑惑,不解说道: “陛下贵为至尊,金口玉言,诏书一发,臣子岂有不接旨的道理?” 张武沉默。 镇抚司指挥使,已经是大权在握,皇权特许,再往上升,万千荣宠加于一身,张武只能想到两个字—— “捧杀。” 按照常理,六叔弄死刘青之后,便该识趣的辞官隐退。 甚至都不该回京城,直接假死,换个身份脱离官场,免得被景皓帝卸磨杀驴。 尽管由于自己的关系,大宗师横空出世,朝廷必不敢动六叔,但身为臣子要知进退。 而朝廷不能动六叔,那便只能封赏。 但张武觉得,以六叔的聪明,当懂分寸,这封圣旨不能接。 接了便是皇帝的眼中钉,大臣们的肉中刺,风头太盛。 你一个镇抚司指挥使,掌握着无数大臣的秘密,让你活着,满朝文武寝食难安。 功高盖主,智谋旷世,凭一己之力弄死刘青,皇帝更难安。 这景皓帝可不是善茬子,连自己亲弟弟都能毒死,修理你一个外人,岂会心软? “六叔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怎么会突然糊涂起来?” 张武心里怀着迷惑,心一动,人便坐不住了,当下抱拳告别道: “这永昌城之事已毕,我准备启程回京,老孙你以后要保重,狗儿你也是。” “我送你出城。” 孙刚牵来一匹汗血宝马,和程狗一起将张武送出城门,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才叹息一声扭头问道: “你觉得马六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狗摇头,表示不知。 不在背后评论别人的长短,尤其对你很重视的上司,乃是做人的基本素质。 孙刚有感而发说道: “我初见马六时,只觉他深谙小人物的保命之道,但最多也就当个百户,没野心,明哲保身,不会有太大的出息。” “后来经过长期接触,发现他这个人不显山,不露水,很低调,办事能力却非常强,圆滑而又进退自如,能与每一位同僚保持恰当的距离,和睦的关系,既讲义气,又会来事,包括我也很器重他。” “再后来,我隐退,他当了指挥使,竟能与刘青斗得不分胜负,我想不只是我难以置信,陛下也不敢相信他有这份能力。” 顿了顿,孙刚忧心忡忡说道: “而今马六大势已成,镇抚司上下皆唯他的命令是从,只知老六,不知皇帝,背后还站着大宗师,更与少林关系密切。” “他若有野心……” 孙刚凝重说道: “只怕其祸,比刘青更甚!” 程狗沉默以对。 一是因为孙刚讲的话,确实是事实。 二是因为他对朝廷没什么忠诚感,什么只知老六,不知皇帝,全都与他无关。 马六若起事,只要张武支持,他程狗便是冲锋陷阵的大将! 而孙刚能当指挥使,绰号半刀砍翻,不喜欢动脑子,但不代表他脑子笨。 张武能想到马六不该接圣旨,同样当过指挥使的老孙,又岂能想不到这茬? 事情做得过分了,超出臣子该有的度,接下来便是你死我活,天崩地裂。 “多灾之年。” 第160章 老六贼六 夕阳西下,高大京城横亘在地平线上,城墙绵延出十里远,雄伟而古老,有破云之势。 一个身穿劲装的汉子,骑着骏马疾驰在官道上,身形挺拔,英姿雄武,落日余辉将其侧脸染成金色,颇有纵马江湖,豪侠潇洒的气概。 “吁——” 一拉缰绳,马蹄扬起的沙尘落下,张武背着黑色大包袱,静静伫立在城外打量了片刻,心里感慨颇多。 身为穿越者,自己对这个时代,对大坤王朝,没有什么归属感。 但不得不承认,正是这座城,成就了如今的自己。 在外漂泊七年,今日王者归来,再也不用畏手畏脚,怕狼怕虎。 感慨了一阵,张武牵着马朝城门口走去,有守城将士例行盘问。 递上身份名碟和提前准备好的路引,守城小卒打开一看,登时瞪圆双眼,惊骇后退数步,捂住口鼻失声道: “你是永昌城来的?” 此言一出,本来在城门前排队入城的百姓,全都惊慌躲避,如同见到瘟神。 张武心里明白人们为什么会这样,但还是沉着脸问道: “永昌城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有令,永昌郡来的行商、探亲者、走访者等等,与公事无关,一律不许入京城!” 城门校尉走出来,面色严肃喝道: “另有六部联合公文,身有疾病者,疑似携带瘟毒之气者,全部押赴疾疠所隔离,不服管理者拉至城外乱坟岗,填埋!” 张武愕然无语。 景皓帝这诏令,显然只是针对平民,有公事在身的依旧畅行无阻。 不论在哪里,不论这场大疫多凶残,路边有多少白骨,都对权贵们影响甚微。 张武摘下身后的大包袱,把人们吓得又是一退,守城将士们也是如临大敌。 他自顾自把手伸进包袱里摸了一阵,实在不好当着众人面解开包袱,显露家当。 “你想干什么?” 城门校尉变色,正欲招手,命众人将这厮捉拿,却见张武掏出自己的七品官印,使其质问声戛然而止,面色凝固。 片刻后,校尉小心翼翼问道: “大人您是镇抚司的?” 张武淡淡点头说道: “放心,我身强体壮,没病。” “大人您身姿雄伟,怎么可能有病?” 城门校尉献上一丝讨好,摆手示意众人让开,亲自护送张武入了城。 大疫对方方面面都有影响,七年前的京城繁华至极,如今虽有叫卖声,却不似之前那般热闹,路上的行人也明显稀疏,民生有些凋敝。 找到一个马舍,将这匹汗血宝马寄存,张武一路马走向城东自家祖宅。 穿过略显阴冷的长巷,墙角青砖上布满青苔,抬头望去,老宅依旧。 门锁的钥匙他早丢了,一跃上邻居的屋顶……不对,应该说自家的屋顶,因为老宅的左右和后面,都被程狗买下来送给了某人。 这么久无人居住打理,左邻右舍的自家屋子早已破败不堪,院子里杂草丛生,残垣断壁,与自家祖宅干净爽利的青砖地面,修葺一新的屋子,崭新的屋门,形成鲜明对比。 张武习惯性检查有没有陷阱,隔空一掌打向地面,气劲一崩,灰尘四起,确定院子里正常才一跃而下。 屋门没有上锁,只是搭着门栓,戴上银丝手套,推门而入。 屋子如新,人如故。 桌上依旧放着展叔的那封信。 景皓三年九月初一,唐展至。 景皓四年……景皓九年…… 这七年间,唐展每个月都来老宅,把屋子里扫得一尘不染。 张武看着信,心情复杂,但又倍感温暖。 展叔能坚持这么些年,很显然,他早已猜到自己没死。 王里根在医馆里的尸体,能骗过别人,却骗不过御医世家的唐展。 可就算清楚你没死,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唐展这般程度? 虽然只是每个月来扫扫院子,但这份心意与挂念,万金亦难买。 要知道,父母死,也不过守孝三年而已。 三年后你只会偶尔缅怀一下,除去清明时节,例行上坟,平时去看望父母的,又能有几人? 父母亲人都尚且如此,唐展与你没有血缘关系,做到这份上,当得起“朋友”二字。 张武一声长叹,心里感动之下,有感而发: “当保唐家,百年不衰!” 胡思乱想一通,乘着天色还没黑,出门去买了些米面等生活必备之物。 又跳到旁院破屋子里,抓来一只骨瘦如柴的老鼠,准备平时用来试毒。 大宗师并非无敌,很多毒药都可要你命,小心一些不会错。 这段时间张武了解到,刘青虽死,但影卫并没有解散,依旧有秩序的运行着。 仿佛有一只幕后黑手在操控着刘家影卫,接手了刘青遗留下来的势力。 心里怀着诸多疑惑,张武径直朝镇抚司驻地走去。 在永昌城,六叔很忙,一直没有单独谈话的时间,而今回京,很多事情,张武都得问个明白。 等他远远看到镇抚司府衙的时候,一道雄壮身影,已在府门外等候。 镇抚司的眼线遍布京城,大宗师入京,重要性比肩天崩地裂,马六自然第一时间知道。 “回来了。” 六叔身穿紫红丝绸华服,腰间束着三寸宽的金纹带,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度,比当年天牢里的蒋天河,更像领袖人物。 张武点头应道: “我们走走吧,看看夜景。” “好。” 马六笑着点头回应,望着张武日渐成熟的面容,心中忍不住一声叹。 二十年过去,这孩子总算成了参天大树。 自己能为他做的事情,不多了。 两人并排走在街上,迎着柔和的晚风,夜空中星光点点,恍然间已有好多年没这样一起走过。 张武关心问道: “六叔,魔灵丹的解药你吃了吗?” 按照他的估计,六叔必定已吃了,解除对萧氏皇族的忠诚感,才会一朝觉醒,超出臣子的分寸,当这镇国公。 然而,马六掏出一把练气丹说道: “这些年皇室赏的练气丹,叔一颗都没吃。” “???” 张武懵逼。 第161章 夺他江山 望着马六手里的练气丹,有两颗已经发霉变质,张武整个人都是懵的。 即便他再聪明,心眼再多,也完全没料到六叔凶猛如斯。 张武记得很早的时候,在铁柱酒楼,便提醒过六叔,要注意皇室的练气丹,吃多了没好处。 那时候六叔还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皇帝赏的东西,不能不吃,演得简直像是要精忠报国。 况且镇抚司很危险,练气丹可以增加功力,保命要紧。 此刻拿出一把练气丹,着实让张武脑子有些不够用。 “不吃练气丹,六叔你这些年吃的是什么,我看你功力确实增长不少。” “自然是少林的独家秘药大还丹,不仅可以疗治一切内外伤,还可增加三年功力。” 马六笑着解释道: “在你入天牢当狱卒之前,叔我便已在牢里待了好些年,刑死的武道高手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似你从呼图龙手里要到洗髓经秘方的奇遇,叔我也有不少。” 顿了顿,马六负手说道: “当然,这大还丹也同样出自你那便宜师父呼图龙,入狱要换囚服,他这种少林超一流高手兜里的东西,六叔我岂能不掏?” “……” 张武面孔抽搐,当狱卒那些年,自己也没少掏犯人兜里的东西。 马六接着说道: “其实我也不是没吃过练气丹,隆庆帝赏你的那两颗,六叔我全吃了。” “这……” 张武脸皮一阵发烫。 当年自己很不厚道,明明怀疑这练气丹有问题,还给六叔吃了。 似乎看出了他心里的内疚,马六展开手劝道: “小武你不必自责,即便不吃你那两颗,我也得从手里挑两颗吃掉,隆庆帝没那么好糊弄,景皓帝更不是好相与的,骗他们不容易。” 马六叹息说道: “忠诚这种东西,发乎于心,很难演得出来,不吃这练气丹,细微之处容易露破绽,皇帝要你去死,只要稍微半点犹豫,立即便会引起怀疑。” 张武点头表示赞同。 就好似自己每次转换身份,都要念几次“我是麻五”,“我是劳九”,以免人家喊你真名,下意识应了,暴露自己。 人心很难改变,生活习气也难扭转,当皇帝的全是智慧近妖之辈,整日与大臣虚与委蛇,勾心斗角,你演没演,是不是真心,人家很容易分辨。 想了想,张武问道: “那六叔你又是怎么瞒过萧家老祖的?” “我从未见过他,也没有进过甘泉宫,不需要瞒。” 马六摇头说道: “至于大皇子萧景翊,我第一次见他时已是超一流,差距不大,而且你六叔我也隐藏了一些实力。” “……只是一些?” 张武满脸不信。 马六洒脱说道: “好吧,不瞒你了,其实你还没进天牢之前,六叔我便已是超一流,天牢里的奇遇难以想象,你能弄到洗髓经秘方,六叔我自然也会挖坟、夺宝、抢秘籍。” “……”张武。 六叔你真他娘的六死了! 本以为我张武便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天之骄子,呼图龙在牢里,别人打不出洗髓经秘方,只有我能,如今再看,只怕是六叔故意将打宝的机会留给了你。 否则凭他的心机,收拾呼图龙很难吗? 你这才穿越的小屁孩,都能把秘方套出来,难道马六的手段比你差? 想到这些,张武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荒谬之感,仿佛自己的人生,在被一只看得见的黑手恶意操纵。 尽管,这个人是六叔…… 可张武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自己努力成长起来,与别人安排你成长起来,完全是两个概念。 对自信心的打击无法估量。 甚至会让你道心不稳,怀疑人生。 张武不敢相信的问道: “六叔,别告诉我,大禹步也是你故意留给我的?” 马六秒懂,笑着摇头说: “那是你自己的奇遇,还要多亏你这大禹步,六叔我才能修成超一流巅峰。” “只是超一流巅峰吗?” 张武呢喃着,暗暗发动心灵感应,精神搏击时空,查探起六叔的身心情况。 这样做,刨根问底,把人隐藏实力挖尽,很失分寸,很坏交情。 但此刻的六叔实在太神秘,仿佛浑身都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他的秘密。 半晌之后,张武面色阴晴不定。 六叔没有说谎。 他确实只是超一流巅峰。 而且由于这些年的战斗和厮杀,长期劳碌,不懂养生,他体内暗伤很多,以至于完全无望踏入大宗师之境。 人的潜力有限,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六叔在官场,在江湖,都走到了极限,他的天赋不在修炼上,能修成超一流巅峰,纯粹靠神功,靠丹药,靠机缘成就的。 只凭他自身的天赋,一流巅峰便算走到头了。 按照张武的估计,即便有自己帮助六叔调理身体,修复暗伤,再给他吃武灵丹,他最多也只能再活十五年。 届时就算是无上宗师出手,也不可能把六叔从阎王手里拉回来。 越是修炼天人之道,张武越是懂得,人的命,天注定,气数一尽,神仙难逆。 六叔这辈子也是杀人无数,手上沾满鲜血,这些都是损寿命的。 杀人见血会让你夜不能寐,休息不好,透支精神,长期以往自然短命。 除非你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反而把杀人当作乐趣,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心境强大到这般程度,那你也算得道成仙了。 可是,张武做不到,豪情仗义的马六更做不到。 他再参与朝政事务,再当这个镇抚司指挥使,整日耗费精力,不懂修身养性,死得会非常快。 见张武沉默不言,马六询问道: “走得好好的,怎么不说话了?” 这一路上,他已把手里的练气丹,全部握成粉末,随着夜风撒落,飘散而去。 “六叔,你跟我交个底,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张武苦闷问道: “既然你也是吃过练气丹的,对萧氏皇族应该有不少好感,怎么会想到领旨当这个镇国公,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马六叹息问道: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马六颔首,缓缓说道: “叔想夺了他大坤江山。” 第162章 不为皇权 张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六叔会讲出这般野心勃勃的话。 在他印象中,六叔除去喜欢逛花楼,玩娼妓,体验江湖豪情,没什么大志向。 当年蛮族攻打京城,有一个上位的机会,六叔让给柳正钧,让老柳当了提牢主事,可见他不是贪恋官位之人。 而今突然变了性格,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六叔被别人替了。 二是他有必须夺取大坤江山的理由和动机,不然死不瞑目。 张武可以确定,眼前之人是真的六叔无疑。 以他的心灵修为,想找谁冥冥之中自有感应,人就站在眼前,又发动精神检查过对方,不会错。 张武蹙起眉头问道: “六叔,夺下大坤江山……莫非你想当皇帝?” “不想。” 马六果断摇头说道: “当皇帝是个苦差事,整日家国天下,算来算去,高处不胜寒,连个可以交心信任的朋友都没有,这般孤家寡人,不是你六叔的追求。” “那你这……” 张武疑惑不解。 马六笑笑,面色有些神秘,不再解释,反而问道: “小武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武想了想说道: “安心修炼,该吃便吃,该喝便喝,没钱了便回天牢想法子搞钱,没灵丹了……” 顿了顿,张武突然有些讲不下去。 修炼需要资源,千年灵药,很多昂贵药材,有钱也买不到,都是大势力垄断的。 比如炼制武灵丹所需的千年灵药,若不是释菩提拿出少林的底蕴,给你几十株用来炼丹,只凭你一个人去大山里采集药物,给你几百年时间也未必能收集齐全。 吃完了这批武灵丹,怎么办? 去皇宫里抢千年灵药,还是打劫世家大族? 偷抢总不是长久之计,传出去坏了名声,天下皆敌。 若是个普通大宗师,无法无天,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你们弄不死我,然而张武可是长生者,惹得天下瞩目,将自己暴露在世人面前,迟早有一天会泄露长生的秘密。 人活在世上,总有轨迹可寻。 只要你吃饭,喝水,有人际交往,要赚钱生活,总能查到你的马脚。 麻五、劳九、马安……一连串身份,都被人家猜穿,大势力想找一个人很容易。 尤其你是大宗师,想要修炼,想要实力长进,必须有千年灵药。 只要把握住这一点,你便无处藏身。 马六看出了张武的疑虑,摇头感慨说道: “正所谓穷文富武,武道高手都是用钱,用资源堆积起来的,没有谁能坐在深山里,不用灵药,不修神功,只凭自己便修到天下无敌。” “若真如此,那别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六叔拍了拍张武的肩膀,用心劝道: “人活着,便需要争,皇帝争天下,诸侯争疆土,大夫争权利,百姓也得争衣食。” “小武你如今是大宗师,有君临天下之资,在武力方面把世人甩下一大截,这是喜事。” “可你若只凭自己获取修炼资源,迟早会被后来者超越,甚至你炼不出灵丹,养不住身体,境界都会消退。” 这话,让张武无言以对。 他也明白了六叔的良苦用心。 夺江山,夺的不是皇位,而是萧氏皇族的权势和资源。 六叔只会做个曹操式的人物,挟天子以令诸侯,暗中把控权柄。 但下一瞬,马六突然问道: “小武你有没有幻想过当皇帝?” 张武愣住,心情忍不住的复杂起来。 六叔自己不当皇帝,但他想让你当皇帝…… 只要他权倾天下,架空景皓帝,满朝文武都是自己人,让你当皇帝没有什么难度。 只需找个由头,说你是隆庆帝在民间的私生子便可。 至于证据…… 自然是——滴血认亲。 张武早已实验过,自己的血液能与王里根,与老三萧景敖的相融,说明你与萧氏皇族的血型相同。 同样的实验,王里根替死之后,六叔应该也做过。 再加上你大宗师的实力,足以镇压天下,只需问一句谁赞同,谁反对,把反对的世家灭掉几个,保管朝堂上无人敢吱声。 晚风吹拂着长街,过了半晌,张武才怔怔回道: “没想过。” “那你心里想不想当皇帝?”马六接着问道。 张武坚定摇头: “不想,当皇帝太累。” “唉……” 马六叹息一声,尽管心里早有所料,可还是有些失望。 你不想当皇帝,那我夺下萧氏的江山,又有什么意义? 唯一的作用,也只剩下在有限的余生里,帮你多积攒些家底,多弄些修炼资源,把你的修行之路铺远一些罢了。 当然,马六没有忘记自己往上爬的初衷,更没有丢掉忧国忧民之心。 “小武,有时间去看看你蒋叔吧,他已是第二次入狱了。” “蒋叔?” 张武怔了怔。 蒋叔,蒋天河,天牢里的圣人,一心当清官,想着变革朝廷。 马六点头说道: “他提出新政,想刷新吏治,改革田亩制度,让利于民,结果触怒满朝文武,遭到集体弹劾,皇帝顶不住压力,罢免他刑部尚书的职位,下令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张武有些诧异,没想到这蒋圣人还真走到了这一步,当下问道: “六叔你当这镇国公,应该也是想给他护道吧?” “不错,他蒋天河既有变革之心,敢为八千里山河,亿万黎民争利,我马六又岂会弱他半筹?” 六叔仰望星空,杀意激荡道: “他蒋天河动不了的人,我来动!” “他杀不灭的权贵,我来杀!” “为了辉煌盛世,太平天下,便让权贵的血浸染我身!” 望着眼前身姿魁伟,浑身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信念与霸气的六叔,张武恍然间觉得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一年六叔从南方回来,认识了蒋天河。 那一夜,自己与他走在街上,六叔也是这般气猛志锐,仿佛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有一种以身殉道的悲壮。 第163章 心头疑惑 夜渐渐深了,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张武和马六又绕回到了镇抚司门前。 六叔已不在原先的老院子里住,如今也很少再进皇宫,君臣关系讳莫如深,干脆就住在镇抚司后院。 朝廷封了镇国公,除去各种赏赐,提升待遇,还给六叔腾出一座国公府。 马六摇头说道: “我是不会去住的,仆从下人皆是皇帝赏赐,撵走他们,景皓帝不高兴,不撵他们,全天被监视,远不如我这镇抚司住得舒服。” 张武点头表示支持。 马六掏出一块镶金腰牌说道: “你好歹也是大宗师,再当小小的七品总旗,容易惹人笑话,这是镇抚使的身份腰牌,位在千户之上,指挥使之下,多少也能让你做事方便一些。” 张武没有犹豫,接过腰牌收下 自己大宗师的身份,只有金字塔顶尖的那批人知道,普通权贵,宵小之辈,无从听闻你的故事。 你实力再高,人家不知你来历,动手杀人之前,远不如世俗权势有威慑力。 又寒暄几句,张武递给六叔一把武灵丹,互相告别,迎着夜风朝家里走去。 他很想问问六叔,刘青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火王与你有没有关系。 影卫怎么还存在,没有被镇抚司剿灭。 最后还有—— 你! 马六! 是不是我爹!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在天牢里时便百般照顾你,教导你,连洗髓经秘方都让给你来打。 皇室赏他的练气丹不吃,你给的两颗,他全无怀疑直接吃了,除去替亲儿子试毒,再没有第二种可能! 而且当年六叔离开天牢,去镇抚司当百户,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体验江湖豪情? 那时你已被刘青盯上,杨苍也跑到家里暗杀你。 只怕六叔也是为了保护你,才努力往上爬。 只有他的官位足够高,那时还没有成气候的刘青,才会有所忌惮,不敢下黑手。 而今六叔又要夺大坤江山,询问你有没有当皇帝的意愿。 今晚你若来一句想当,哪怕天翻地覆,六叔也必定会杀尽一切敌,踏平天下,把你送上帝位。 除了亲爹,血缘关系,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对你这般无私奉献! 但这些疑惑,张武始终都开不了口。 有些事情,人家愿意讲,自然会告诉你。 如今六叔没说,你问出来,把人家的秘密刨干净,即便真是亲爹,也会产生隔阂。 想到这些年的种种,六叔的关爱,张武心头一阵庆幸,自己总算有情有义,没有犯下大错而后悔莫及。 这些年,自己的成长轨迹,一直被六叔牵扯着,做事不够潇洒,被人情羁绊,不像个长生者。 而今,这一切,全部释怀。 所有为六叔做的努力,也全部值得。 只因——他是我爹啊! 人心很复杂,唯有血脉亲情的付出不求回报,六叔如此,自己也一样。 “有爹了,那我是不是应该改名叫……马武?” 某人心里抽了抽,突然怔在原地。 “麻五?马武?” “缘分……” “果然妙不可言。” 张武惊叹着,心情愉悦,吃下一颗武灵丹,回家倒头便睡。 …… 转眼春暖花开,天气渐热。 回京的日子本该很悠闲,但张武闲不住。 他用永昌城天牢里打来的十万两银票,买了邻居的邻居,左左右右,后面的后面,连起来十五个院子。 只要价格高,不心疼钱,邻居们很乐意拿你当冤大头,去换地段更优渥的新宅。 当然,人心贪婪,也不乏漫天要价的。 张武不想墨迹,穿上飞鱼服,按住腰间绣春刀,只在巷子里走了一圈……众人乖乖搬走。 一番折腾,花掉八万两。 他把买来的宅子连成一片,院墙全部放倒,连通自家祖宅,有整个足球场那么大。 有长生的优势,必定要利用起来。 好歹种下些药材,弄一片药田,等个千八百年,一边种,一边用,形成良性循环,即便不入世俗,也可以自给自足。 张武也想过去野外种药材,可你生活在城里,又不能每天盯着,别搞了好些年,遇上雷天刀这种人,一锅给你端了…… 还是种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只要你自己不出事,便没人能动你药田。 忙碌小半个月,把土地弄平整,张武看着平坦一马平川的田地,一根杂草都没有,心情很舒畅。 正欲回屋休息片刻,突然院门被推开,露出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 “你是……武哥儿?” 唐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望着巨大似田野的院子,脑子有些不够用。 “展叔!” 张武爽朗大笑着迎接,张开双臂与对方抱了抱。 将近十年没见,唐展也显出了老态,眼角有皱纹,发根白了些许,面容坚毅,看上去老成持重。 “你真是武哥儿?” 唐展有些激动,上下打量着张武,难以置信。 “当然是我。” 某人提起当年旧事说道: “还记得咱们那天去春风楼吃饭吗,我向展叔你打听毒药的事情,事后我们带着姑娘去铁柱酒楼住了一晚……展叔你神威无敌,折腾了整夜。” 这一下,唐展再无怀疑,高兴说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死,凭你的机灵,怎么可能突然被人弄死在医馆?” “嗨[hài],当时在天牢里得罪了不少人,有个江湖悍匪找我麻烦,没注意被他迷晕了,我有官位在身,他又不敢凭白将我掠走,怕官府追查,便弄了个替身在医馆里。” 张武把当年六叔教的那套说辞讲了出来。 唐展点头,不置可否,只是关心问道: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不走了,以后大隐隐于市,在院子里养养花,种种草,我们也能多聚聚。” 张武抱拳真诚感谢道: “这些年多谢展叔你帮我打理宅子,不然我这祖宅早塌了。” 唐展摆手浑不在意道: “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你能回来便好,叔这些年谁都不惦记,就是挂念你,我武哥儿若是莫名其妙没了,那真是老天瞎了眼。” 第164章 我的仁慈 “展叔,能不能帮我买些百年药材,还有比较肥沃的药土?” 张武指着自家的田地询问道。 普通的耕地没那么大养分,很难种活百年药物。 唐展看得直摇头说道: “弄药材和药土自然没问题,只是武哥儿你很难养活它们,珍奇药材的生长环境非常苛刻,气候、地域、土壤,各方面都有严格要求,要么得在寒雪之地,要么四季如春,我们京城夏天热死,冬天冷死,温差太大,实在不适合种药。” 见张武不死心,唐展只得劝道: “药材和土壤你放心,叔帮你弄,不过最近四处疫病,百业凋敝,行商都歇了脚,天南海北的药物运到京城来,怎么也得一年时间,你先去叔那唐氏医馆弄些普通药物,种着试试,研究一下药性和生长环境,免得弄来百年药材,直接种死。” “成。” 张武爽快答应,拿出一万五千两银票塞给对方。 交情归交情,该给的钱不能少。 唐展没有推辞,兜起银票提醒道: “你开辟出这么大一片地,邻居都拆了,必定引人注意,京城的治安你也清楚,只怕会有贼寇大盗经常光顾,还需多注意一些。” “叔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张武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 只需布置个风水格局便可,世上能偷自己家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唐展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他这十年干什么去了,只是说道: “我准备去天牢看看蒋大人,你去吗?” “同去。” 多年不回天牢,张武也想看看牢里的变化。 路上唐展说道: “蒋大人这些年积极整顿吏治,已是初见成效,朝野上下为之一清,贪官污吏都收敛了许多,可惜他又要搞什么摊丁入地,废除人头税,把这钱摊到田地里,有田的多交,没田的不交,得罪的权贵实在太多,我看他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张武摇头说道: “六叔封了镇国公,蒋天河死不了。” “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唐展叹息说道: “那些被惹怒的官吏们,想弹劾蒋大人,竟都找不到什么理由,查到他家里,这些年竟还在租房住,家中清贫得不像个二品大员,入京十年,半两银子都未贪过,陛下治他的罪,还是安了个不孝的罪名,父母亡故,竟不回家中守孝,这才下了大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武无话可说,只能替蒋天河辩解一句。 唐展说道: “我此番去天牢,便是帮蒋大人检查一下身体,免得有人暗下毒手。” 张武点头。 两人闲聊着,缓缓步入天牢大院。 故地重游,熟悉的环境,一成不变的灶房、班房,张武感慨良多。 唐展如今已是镇抚司的首席药师,与宫中太医一个级别,来天牢探监自然无人敢拦。 穿过两道安全门,走进昏暗的大狱,刑房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入耳,显然狱卒们正对囚犯大刑伺候。 牢头见张武感兴趣,主动说道: “大人,受刑的犯人是瀚海帮的帮众,因坏了规矩,强辱民女,被送入牢里受刑。” “这倒挺稀奇。” 张武饶有兴趣问道: “江湖帮派不都有帮规吗,帮众犯事应该内部处置才对,怎么还劳烦你们这些狱卒施刑?” “大人您有所不知,世道在进步,如今朝廷规定,动私刑也是犯法的,江湖门派也不例外。” 牢头面带崇敬说道: “自从赵鲲鹏赵大人当了提牢主事后,京城大小帮派都不许私设刑堂,帮众犯事,也不必报官,直接送入牢里,按律法惩治,我们这些狱卒的地位也是大大提升,比赵提牢来之前舒坦一百倍。” 张武怔了怔,不得不赞一声,释伏魔真他娘是个人才。 掌管住刑罚,打普通囚犯的银子,剥削牢里犯人,哪里有打江湖帮派的银子来得爽? 而且也不用担心冤狱,不犯事的不会送过来。 若有帮派私自包庇,动私刑,释伏魔这个天王可不是吃素的。 各大帮派,每年不知要给天牢上贡多少银子,这为佛贴金,真是贴到天上去了。 官监一号狱。 蒋天河盘坐在床铺上,腰杆挺得笔直,静静闭目打坐。 见有人来,并不睁眼。 实在是这段时间来牢里给他施压,劝他放弃变革的人太多,有世家权贵,有昔日的同僚亲友,烦不胜烦。 直至张武开口说道: “蒋大人,多年不见,你还是风采依旧。” “你还活着?” 蒋天河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张武理所应当说道: “大人你都没死,我怎么能死?” “……”蒋天河:“你还是如当年一般巧言能辩,讲话都要压人一头。” “没办法,习惯了。” 牢门开着,唐展熟络的进门帮蒋天河检查起来,号脉,问诊,非常细心。 张武问道: “蒋大人,你觉得你这变法能成功吗?” “能不能成,不在我,而在于陛下的决心。” “那若是陛下决心不坚呢?” “有死而已。” 蒋天河平静说道: “陛下非昏君,想要大坤王朝长盛不衰,必须改革税制,不然二十年前险些灭国的事情还会再度发生,而今南方初定,世家大族受创,正是实施摊丁入亩的好时机,我想不出多久,陛下便会重新启用我。” “祝你成功。” 张武拱手说道,对蒋天河并不看好。 他不知道,景皓帝,活不了多久! 萧景尘建的祭坛诅咒,正对甘泉宫方向,而甘泉宫又在皇宫里,作为皇帝,即便有萧家老祖挡灾,景皓帝也不可能完全无恙。 六叔想让你当皇帝,有一个前提,那便是萧景皓挂掉,才有你上位的机会。 但景皓帝比六叔年轻多了,六叔是熬不过人家的。 杀君弑主,以六叔的忠义,还吃了两颗练气丹,绝不会干。 只能是景皓帝的身体出了状况,六叔已经察觉,才有了改天换地的心思。 萧景皓一死,老大重伤,老四岂能放过这么好的夺位之机? “狗咬狗,一嘴毛。” “我和老和尚放你们俩一命。” “不同归于尽,实在对不起我的仁慈。” 第165章 引蛇出洞 景皓十二年,春去秋来。 张武的生活平平淡淡,种种花,养养草,五千两银子,只要不奢侈消费,足够一个普通人花很久。 大疫不过三载,在时间的冲刷下,疾疠渐渐消失在人们视野中,民间终于恢复生机,百业待兴,城门口也不再限制百姓出入。 瘟疫过后,朝廷统计,死亡人口四百余万,白骨蔽平原,民众死绝的空城有一百多座,人口锐减比当年蛮族入侵还可怕。 便连景皓帝都染过疫病,弄得朝野震荡,人心惶惶。 如今虽已治愈,身体却是日渐消瘦,落下病根,隔三差五抱恙。 宫中太医轮番上阵,全都束手无策。 伏魔天王亦被请入宫中为皇帝诊断,若能治愈,修庙十座,为佛贴金百万两。 但经过一番问诊,释伏魔对皇帝的病症也讲不出缘由。 即便他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也是没有能力医治的。 离开皇宫时,伏魔天王堂堂魁伟男子,少林下一代护道者,竟哭得撕心裂肺,仰天嚎涕“愧对我佛”,看得宫中禁卫目瞪口呆。 不出几日便有文坛大德着书立说,称赞伏魔天王忠义无双,以陛下为佛,因不能治愈皇帝而愧疚大哭,当为世间大教之楷模。 民间说书人亦是跟风,改编出各种大光头行侠仗义的故事,使得伏魔天王名扬天下。 以前他的名声只在江湖和朝堂上响亮,民间百姓无从知晓他这号人,毕竟释伏魔没做过什么太出名的事情。 而今一下子万民敬仰,天下皆知,成了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热门人物。 在刑部坐班的“赵鲲鹏”听闻此事,足足呆滞了一个时辰。 不出半月便接到吏部公文,莫名其妙官升三级,从八品提牢主事,一跃变成刑部的五品员外郎。 世上知道真相的,张武算一个。 面孔抽搐不已说道: “你丫哪是心疼皇帝,摆明了舍不得那一百万两银子。” “阿弥陀佛。” 院子药田里,释伏魔恢复和尚真容,帮着浇水,放下桶双手合十说道: “张施主你休想污蔑本僧,我明明就是为了皇帝。” 张武失笑,把种一茬死一茬的普通药材挖出来丢掉,称赞道: “天牢果然没有白待,十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忍住说真话的表达欲,你可以成佛了。” 释伏魔不置可否,从井里打了水,夏季燥热,忍不住用手捞水喝了一口,登时愣神说道: “你这水有些不对。” “很甜吧?” 张武把一株从南方移栽过来的高大橘子树,埋入黑土地深坑中,满意说道: “我这井里的水,都是我一次次跳井,勘探地脉,打通地下河流,从白龙山引下来的山泉水,这两年什么都没干,光修建这条井道了。” 种橘子树,可以把橘子晾干,弄成一味很重要的药物“陈皮”。 正所谓一两陈皮一两金,百年陈皮赛黄金,现代只有在拍卖会上才能买到百年陈皮。 至于千年陈皮,只要没腐烂,保存得当,那是神药。 释伏魔拎着桶过来,把橘子树浇了,望着种满药物的几块田,愣愣说道: “你不会真想打造个灵药园吧?” “是有这个打算。”张武点头。 释伏魔连连摇头吐槽道: “你又不能长生不死,也不开宗立派,不搞传承,种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张武一怔,面色如常说: “修炼需要灵药,能自己准备最好不过,养花种草还能修身养性,说不准哪天我突然开悟,真成了佛。” “我看你是白费力。” 释伏魔再去井边打水,好心劝道: “萧家老祖那样的无上宗师,从不打斗,也只能活二百多年,我们的寿命,相对于植物,千年灵药,不过昙花一现,你现在搞得好,将来都得给别人做嫁衣。” “以后谁知道呢,先种了再说吧。” 张武打着马虎眼,勤劳栽种各种百年药物。 经过这两年研究,还有唐展送来的药物属性书籍,他已对这些药了然于胸。 改变温度、气候,对他来讲没什么难度,只不过每一块药田,都得精心布置一个小的风水格局。 喜阳的,喜阴的,分别处理,搭棚子,摆铜镜,挖水池,各种手段。 这院子也被他布置了风水法阵,鬼打墙,恶煞阵,地狱葬龙格局,比刘苍山布置的郡守府更凶恶。 即便萧景尘亲临,没有一年时间也破不开。 两人忙碌一阵,已是夕阳西下,释伏魔心里憋着事,终于在迟疑中开口问道: “你最近关注朝政局势了吗?” 张武摇头:“没怎么关注。” 释伏魔叹息说道: “最近镇抚司不知怎么了,校尉们在街面上作威作福,为祸百姓,密探们监察天下,胡乱上报,执法队的缇骑们烂用权利,许多大臣都被抓入昭狱,勒索巨额财物,能走出来的十不足一。” 见张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释伏魔沉声说道: “官吏之间有风声,称镇国公马六权势滔天,比当年的三大阁老还要猖獗,更有人秘密上奏弹劾马六,称他有不轨之心。” “哦?”张武蹙眉问道:“皇帝怎么说?” “萧景皓没有表态,只说马六忠君爱国,绝不会行谋反之事。” 释伏魔忧心忡忡说道: “你再不劝劝你六叔,让他管一管镇抚司,照此下去,我看你们叔侄俩迟早要起祸端。” 张武不以为意笑道: “你想多了,我六叔义薄云天,心系天下,能起什么祸端?” 释伏魔严肃到眉心拧成一团说道: “这天下姓萧,莫非你们叔侄俩想与萧家的老大老二磕一下?” “磕是必须磕的,不磕一次,怎么知道谁是大小王?” “什么大小王?” 释伏魔疑惑,听不懂张武在说什么,只是无奈劝道: “这天下才太平没多久,就不能让大家安心几年吗?” 张武依旧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背负双手,目视南方,高深莫测问道: “你说。” “有什么办法能把老四这条毒蛇……” “引出来弄死呢?” 第166章 请狼入室 景皓十三年春,镇抚司大杀特杀。 连诛吏部尚书满门,工部侍郎三族,七品以上官吏二十余位,牵连死者近五百余人。 以至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弹劾镇国公。 景皓帝抱病多日不上朝,对镇抚司之事不闻不问。 镇国公马六称皇帝有圣君之德,天下无为,必得大治。 这般赤裸裸的夺权谋政,在士人眼里马六已是乱臣贼子,名声败尽,人人得而诛之。 早已出狱的蒋天河官复原职,大肆推行摊丁入亩之策,满朝文武无人敢反对,只因马六站在其身后,怕被屠刀溅一脸血。 有精明的朝堂大佬都看出了端倪。 马六这是在与景皓帝唱双簧。 一个白脸,一个黑脸,中间夹着蒋天河。 马六愿意当恶人,为变法护道,景皓帝自然求之不得,让出一些权势也无妨。 蒋天河指派自己的心腹王子恒等人,开赴各郡,督查摊丁入亩之事,而张武也在家,炼起了自己的仙丹。 “砰——” 一声巨响,丹炉炸开,整个院子都颤了一下,屋檐簌簌落灰,窗口黑烟滚滚,张武灰头土脸走出偏屋,好不狼狈。 自从半年前,姜家识趣的上贡五株千年灵药,六叔也依靠权势,掏空太医署的库房,又搜刮天下,弄来各种稀奇药物之后,张武便闲不住了。 想要实力长进,第一步便是把你的武灵丹,提炼到更具营养,更有药效。 毕竟实力高了,便需要摄入更多的能量,不然你得整天饿肚子,或者一次吃好几颗武灵丹,才能保证体能。 少林有金刚丹,萧家有皇灵丹,刘苍山也有他自己炼的丹药,张武在郡守府密室里偷了不少,还给释菩提分了几颗。 金刚丹和皇灵丹,他早永昌城时,便从老和尚和萧景翊身上弄到了,无非便是资源互换,我用武灵丹换你们的。 几种丹药互相参悟,取长补短,只要千年灵药足够,张武迟早会炼出高级武灵丹。 只是这个过程…… 不炸炉几百次,没有几十年时间的钻研,你真当你是命运之子,搞什么都能一次成功? “妈的,晦气!” 嘴里呸呸吐了两口黑沫子,张武掐指算起了吉凶宜忌。 长年累月的失败,也让他像当年的雷天刀一般,整日看黄历,看吉凶,把自身的不如意,归咎于虚无缥缈的鬼神信仰之上。 运气这个东西,实在玄奥,只有鬼才知道。 “最近几日果然不适合炼丹。” 算了一番,张武暗暗摇头。 到井边打一盆水,洗了一把脸,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洗净,换上干净的长袍,他回到主屋里,开始提笔记录起炼丹心得。 不多时,写腻歪了,便拿起旁边的竹简,用刻刀刻起自己的回忆录。 在天牢里那些日子,教会张武太多东西,他总结为《牢里史》。 庞黑虎、老汤、郭天旭,威武将军……都是有意思的人,写下来,闲着无聊看看,也是挺怀念的。 与此同时,皇宫太极殿内。 面容瘦削的景皓帝卧病在床,盖着厚厚的被褥,眉宇之间不怒自威,与当年隆庆帝有八分相似。 大殿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白衣术士在为景皓帝把脉。 “咳咳咳……” 萧景皓猛烈咳嗽了一阵,面色阴郁问道: “大哥,我还能活多久?” 萧景翊沉重说道: “有老祖宗留下来的灵丹续命,只要你求生之念够强烈,还可再撑五年。” 他自己也是面色略显苍白,刘苍山拼死一击带来的精神创伤,没那么容易恢复,甚至可能留下暗伤,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再有寸进。 景皓帝流露出一丝坚毅之色,呢喃道: “五年吗,足够了。” 萧景翊皱起眉头问道: “二弟你想干什么?” “先灭马六,再杀张武,弄死老四,给大哥你留一个太平江山。” “你……” 萧景翊吃惊,面色复杂起来。 景皓帝说道: “你给了张武魔灵丹的解药,马六必定已吃过,他看似在与我演戏,为变法护道,但又何尝不是觊觎皇位,以阳谋之术夺权,想要将我架空?” “不能吧。” 萧景翊摇头说道: “马六不是贪恋权势之辈,他也没那么大的雄心当皇帝。” “他不想,但‘萧景武’可就未必了。” “什么萧景武?” 萧景翊被这个名字搞得有些懵。 景皓帝面带杀意说道: “大哥你有所不知,最近民间突然传出一阵风声,说父皇在民间还有一位私生子,名叫萧景武,乃是我萧氏皇族的第五位皇子。” “……” 萧景翊呆了呆,脑海里闪过某个人,面色一变。 “你是说张武?” “不错!” 景皓帝颔首道: “此子低调而强势,常年转换身份,谁都摸不透他的根底,此子究竟有没有野心,在他展露出来之前,我们谁都不清楚。” 顿了顿,萧景皓问道: “大哥你与他接触过,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景翊想了想说: “此子很寡淡,在天牢待了多年,早已磨灭热血,不似雄心壮志之辈。” 景皓帝缓缓摇头,脸色阴郁说道: “即便这张武与马六都没有篡位之心,但哪个当爹的,不希望自己孩子做皇帝呢?” 萧景翊眉头大皱。 “你是说,他们俩是父子?” “若不是父子,以马六见谁都防一手,从不与人交心的性格,怎么会对张武视如己出,甘于奉献?” “……” 萧景翊无言以对,但内心还是有些不相信,过了好半晌才问道: “二弟你查到我皇室的内奸了吗,究竟是谁泄露了老祖宗坐化的事情?” “马六!” 景皓帝无比笃定回道。 萧景翊眉心拧得更深,不信说道: “甘泉宫有我布置的风水格局,非大宗师亲临不可入,马六绝对闯不进去,他怎么可能知道老祖坐化?” “大哥你是否忘了,老祖宗常年炼丹,太医署每个月都要给甘泉宫送一批药物,多少年来从未中断,而甘泉宫隔三差五飘出药香,满院芬芳。” 景皓帝说道: “直至老祖宗坐化,太医署不再送药,院子里也没有了香味,而你也秘密离开京城去了南方,将刘苍山堵在永昌城,免得他跑来暗杀我,只要据此推敲,以马六的聪明,不难猜出老祖已死。” “你准备怎么对付他们父子俩?” “我已秘密联系了老四,不如先将不安定因素铲除,我们兄弟之间再诀胜负。” 景皓帝掷地有声,雄心勃勃。 然而萧景翊当面没说什么,心里却直摇头。 与老四合作,与虎谋皮,你未必是他对手。 除张武父子,更是危险万分,简直刀尖上跳舞。 但还不待萧景翊多想,太极宫外突然有禁军大喝: “报——” “什么事?” 萧景皓从床上坐起,声音威严。 禁军头领在门外焦急汇报道: “启禀陛下,镇国公手下千户,与二皇子在街上相遇,因不给对方让路而起冲突,二皇子……遇害了!” “什么?” 饶是景皓帝心机深沉,喜怒不显,此刻也是勃然变色。 他有六个儿子,最小的才出生没几个月。 当年被隆庆帝扶上位,他有子嗣功不可没。 兄弟四个,老大和老三都没有孩子,老四还是外人的种,想要萧氏皇族传承下去,这皇位怎么也得落到他头上。 其中最受他宠爱的便是老二。 打小聪慧,面容俊朗,善于体察民情,有仁君之风。 可惜不是皇后所生,不然早立成太子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气血攻心之下。 “噗——” 一口猩血从萧景皓口中喷出,染红了床被,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 “二弟!” 萧景翊大急,不顾自身伤势,连忙运转功力给老二疗伤,再喂下一颗灵丹。 半个时辰后,萧景皓终于缓过一口气,双目充满血丝,恨怒不可遏呢喃着: “马六,马六……” 萧景翊想劝,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即便再傻,他也清楚,马六不可能指使手下的千户当街杀害皇子。 那父子俩都是一个德性,闷棍打在暗处,当面杀人不是他们的作风。 可老二正在气头上,你这大哥的,总不好胳膊肘子往外拐,替外人说话。 景皓帝咬牙切齿呢喃了一阵,渐渐的心头怒火平息下来,声如寒冰说道: “老四!必定是老四在作祟!” “你能想明白便好。” 萧景翊点头赞同说道: “看来老四已秘密潜入京城,表面与你联合,暗中挑唆矛盾,等着我们与张武父子两败俱伤。” “大哥你可有钳制他的方法?” “没有。” 萧景翊叹息说道: “大宗师来去无踪,只凭我一个人防不住他,并且我们不能把他惹急了,否则老四恶向胆边生,乱杀起来,只怕我萧氏皇族都得绝后。” 景皓帝脸上闪过一个狞色,咬牙说道: “实在不行,请少林大宗师,入主皇宫!” 第167章 走为上计 二皇子当街被杀,震惊朝野,便连马六都被弄得措手不及。 只能第一时间将手下千户抓捕归案。 就在当夜,还未审讯出结果,这位千户便莫名暴毙。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陷入诡异的平静,仿若暴风雨将临。 皇子被杀,必定要问责。 然而镇国公权倾朝野,如日中天,身后又有大宗师撑腰。 皇室一旦动他,便是天雷撞地火,弄不好江山都要被颠覆。 在紧张的气氛中,马六趁夜来到老宅药园,与张武商量对策。 不过六叔不是走正门来的。 而是从井里钻上来的。 以他的智谋,岂能算不到千户杀皇子是老四所为,想挑起纷争。 面对大宗师,镇抚司都不安全,上街暴露自己更是找死。 自从雷天刀开创跳井逃命法,仿佛给老六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出门在外不走正道,全变成水娃。 张武点燃油灯,挂在屋檐下,将院子照亮,明知故问道: “不是六叔你下令杀了景皓帝的儿子吗?” “当然不是。” 马六把丝绸华服拧干,穿在身上运转内力,热气蒸腾,不多时便蒸干了水渍。 “你六叔的名声虽已臭了,但还没傻到去动皇子激化矛盾。” 张武点头,沉吟道: “老四敢来京城,胆子不小,看来六叔你的计策起作用了,皇位对他有着莫大的诱惑力,可以让他驱除从小到大被人们鄙视的阴影,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存在感。” “不过……” 张武睨了老六一眼,狐疑问道: “前些日子释伏魔过来,告诉我民间在流传萧景武的传说,不会是六叔你传出去的吧?” “不是我。” 马六摇头说道: “你不愿意当皇帝,夺了大坤江山又能怎么样,还不如帮你多弄点灵药,让你提高实力,安安稳稳过好后半生来得实在。” “成吧,不是六叔你,那便应该是萧景尘干的。” 张武蹙眉说道: “他算定你想谋朝篡位,把我扶上去,所以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其心可诛!” 马六微微颔首应道: “此子着实毒辣,即便景皓帝清楚我是冤枉的,但他儿子的死与镇抚司脱不开关系,有了这层芥蒂和恨意在,我们与萧氏皇族便再难真心合作,无法联合灭他萧景尘。” “这些终究只是阴谋诡计,上不得台面。” 张武轻轻一跃,跳上屋顶,衣袂翻飞,背负双手傲视京城。 他双目一闭,脑海中立时浮现出无数光点,恍恍惚惚,颠倒迷离,犹如成群的鬼神在人间游荡。 整个京城的高手,实力强弱,谁在走动,全都逃脱不出他的精神感应。 霎时间,张武发现一处异常。 在城南一片区域里,隐隐约约蛰伏着一道明亮的光点。 那光点炽烈如火,带着一种扭曲、仇恨、邪魔般的味道。 就在张武感应到对方的一瞬间,那团光点凭空消失不见,反应极为迅速,令张武怅然若失,皱眉嘀咕道: “跑得真够快。” “四皇子果然有后手。” 突然一道沧桑声音传来,老和尚推开院门走进来,让马六愣住。 张武丝毫不诧异,只是平静说道: “师兄,看来我们的钓鱼计划,又失败了。” 来者自然是释菩提。 张武回京,老和尚就跟在后面,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巷子对面,化身为王大爷。 回少林不过是演给别人看的。 之所以这样做,无他,抱团取暖,怕被逐个击破。 萧景尘的谜团实在太多了。 他怎么会想到建造祭坛,咒死萧家老祖? 这种方法张武想不到,释菩提也想不到。 就算想到了,两人也没有实力设计出咒死无上宗师的风水格局。 那萧景尘是怎么做到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萧家老祖稍微一催发魔功,刘苍山都得惊慌跑路,人家一辈子没动过手不假,但只凭无上宗师的精神力量,也足以碾死你。 萧景尘还凭借血祭之法,强行成为大宗师。 这更是诡异。 少林出过无上宗师,所以有方法让每一代护道者成为大宗师。 萧景尘一个光棍,既无师承,也无人引路带领他修行,他何德何能有此底蕴,有此方法? 一切的一切,都只能说明,此子背后站着大人物。 有无上宗师指点过萧景尘,甚至已经收他为徒。 而今张武已能够精神驾驭物质,没见过无上宗师,所以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迈入了那个境界。 以他如今的实力,碾压才成大宗师不久的萧景尘,理当摧枯拉朽。 即便老四布置风水格局,张武精神搏击时空,也照样该感应到才对。 想要消除他的精神感应,只靠萧景尘自己是做不到的,必需有无上宗师赐予的手段。 张武有感而发道: “这萧家兄弟,真没有一个简单货色。” 老和尚叹息应道: “天下之大,大坤之外还有乾坤,蛮族往南还有海外,无上宗师亦不敢宇内称尊,想来也是萧景尘待在蛮族的那些年,去海外历练过,被大人物看重,收为了弟子。” 释菩提羡慕道: “重瞳,六指,简直天之骄子,若不是此子野心勃勃,心性极差,老僧我都想收他做弟子。” 张武有些发愁说道: “如今我们动不得这厮,如何是好?” 早在永昌城的时候,他和老和尚便料定萧景尘没那么好杀,不然早下狠手了,哪能让老四活蹦乱跳到现在? 萧景翊也一样,看着重伤……你若真当他重伤,死的必定是你。 老和尚想了想,也是有些无法。 只有六叔沉思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 “遁!” “遁?” 张武和释菩提都是一愣。 马六双目炯炯有神说道: “景皓帝活不了多久,他一死,皇位空缺,老四必定和萧家掐起来,我们只要躲得远远的,任他千般算计,万般谋划,都与我们无关。” 顿了顿,六叔洒脱说道: “反正这镇国公我也不稀罕,去他娘的,老子不当了,我们出去游玩几年再回来,熬死他景皓帝!” 张武愣了好半晌,回过神来,乐上眉梢。 这一路走来,自己似乎忘了自身最大的优势。 何必与人在这里蝇营狗苟? 比寿命,我让你萧家兄弟八百条街! 第168章 捞钱打劫 景皓十三年夏。 二皇子被当街杀害。 次月,敢怒不敢言的文武大臣集体弹劾镇国公马六,要求皇帝严惩此奸臣。 景皓帝推脱不过,下旨免去马六镇抚使指挥使之位。 但圣旨到了镇国公府,无人接旨。 又到了镇抚司,马六也不在。 最后找遍整个京城,愣是找不到事主。 镇国公莫名失踪……这便是大臣们敢上奏弹劾他的原因。 一时间流言四起。 “镇国公害怕陛下为二皇子报仇,畏罪潜逃。” “马六已被景皓帝秘密处决,下圣旨只是在装样子。” “我看是被哪个江湖侠士杀了,为民除害。” 除此之外还有更滑稽的。 “马六爱上了民间女子,抛弃权势,二人私奔离开京城,隐居去了。” 宣旨的老太监没法交差,最后想到了伏魔天王。 这位与马六向来亲近,让释伏魔代传圣旨也无妨。 但奇怪得是,伏魔天王也莫名失踪。 刑部员外郎赵鲲鹏也不见了踪影,仿佛一夜之间许多人都凭空消失。 景皓帝听闻此事,脸色发青,病情又重了几分。 想算计人,总得找到下手目标。 他早已想好法子,让马六死在老四手里,使得张武死磕萧景尘,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而今连人都找不到,景皓帝被气得想吐血。 转眼到了景皓十四年。 当年老三萧景敖掌控着二十万边军,他死后由冠军侯接掌。 这么多年过来,冠军侯早已老迈不堪,在他卸任之际,边军突然哗变,传出消息四皇叔萧景尘未死,当今天子乃是通过陷害四皇叔,杀害三皇叔,从而获得的皇位。 并且老四还公布了景皓帝毒害自家三弟的所有细节。 如何通过御厨下毒,如何让当时的指挥使韩江川参与进来,景皓帝又是如何的伪善。 大雪天亲自为老三抬棺送行,不是出于毒害兄弟的愧疚,而是怕老三未死,必须送一程。 这番消息,直让天下哗然。 景皓帝的仁慈形象大受影响,风言风语笼罩着整个大坤。 在老四咄咄逼人之下,景皓帝只得下旨,为佛贴金二百万两,请少林祖师释菩提入京。 再不想办法制约老四,这大坤江山真得被搞残。 相比之下,请虎拒狼的危险性要小得多。 大不了封少林为国教,封释菩提为帝师,这样大坤至少不会被颠覆。 十日后圣旨到达少林,小祖师呼图豹出面,回复自家祖师云游去了,不知何时才回来,为佛贴金的钱可以先放下,圣旨他可以代接,若自家祖师回来,必定让他第一时间入京。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他拿不准。 当然,陛下若是着急的话,也可以去寻少林另一位祖师张武,他是释菩提的师弟,佛法通玄,功参造化,请他入主皇宫,必定可以解决皇帝的难题。 消息传回太极宫,景皓帝面黑如炭,气得大发雷霆。 如今老四已把朝廷搞得焦头烂额,我再把萧景武请进皇宫来……这岂不把皇位拱手让人? 然而更让景皓帝吐血得是……请不来大宗师,二百万两银票肯定要带回来。 结果一毛没剩。 去少林的队伍半夜遇贼,上千禁军都没护住兜里揣银票的老太监,睡了一觉,银票莫名少了一半。 某些人不全偷,怕把萧氏皇族惹毛。 但见面分一半是必须的。 至于事情是谁干的,属实是贼撞上了鬼。 荒山野岭,戴着黑头套,身穿夜行衣的呼图豹,察觉身后异样,骤然回头喝道: “兄弟,你跟了我一路,究竟想如何?” “你这厮好大的胆,竟连朝廷特使的银票都敢截,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身形魁梧高大的汉子负手立在山头上,只用黑布蒙着脸,但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 呼图豹心头一凛。 超一流高手! “兄弟,既然你也是为钱而来,何必盯着我,凭你的功力,去偷那老太监的银票,岂不手到擒来?” “放屁!” 魁梧汉子爆粗口骂道: “老子布置多日,早已混入禁军队伍中,今晚便准备下手,却被你抢先一步劫了道,如今那老太监已有防备,再想弄他的银票岂能容易?” “原来如此。” 呼图豹恍然大悟。 怪不得今晚顺利得一塌糊涂,不少禁军都昏昏欲睡,那老太监也是个高手,自己摸到他身边毫无所觉,看来都被下了药。 “既然是兄弟你先看上的‘棒槌’,我城南盗圣也不占你便宜,不如我们重新比过一场,你若赢了,能让我心服口服,这一百万两银票你尽管拿走,若是你输了,还请不要再纠缠。” “怎么个比试法?” 魁梧汉子眉头一挑,双手背负在身后,悄悄捏着一炷点燃的香,随夜风朝呼图豹的方向飘去。 阿豹想了想说道: “我们再回去偷那老太监的银票,不需偷多少,免得惹急了朝廷,谁再拿到任意一张银票,便算谁赢。” “此法……也可以。” 魁梧汉子沉吟片刻说道: “不过你需要先把银票给我一半,这样才显得公平。” “兄弟,你想多了……” 呼图豹的话音还没落下,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让他踉跄站立不稳,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魁梧汉子把香碾灭,面色平静,仿佛这只是常规操作,闲庭信步朝阿豹走去。 不过他并没有靠得太近,只站在三米外,从腰后取出绳钩,精准甩出,勾住呼图豹的胸扣子。 但他正准备拉绳钩时,倏然一股气劲罩脸。 原来是躺着的阿豹装晕,右手暗暗隔空一吸,修炼了一辈子的绝学擒龙手使出,想将魁梧汉子的面罩吸下来,看看他是谁。 然而汉子的心眼何其多? 身影一闪,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气劲刮过,残影在虚化中消失。 而汉子已在阿豹出手的一刹那,将他怀里的银票钩飞出来一把,撒得满天都是。 “我阿弥他姥姥的佛!” 早已当和尚,剃成光头的阿豹怒了,你这是在偷我的老婆本,打劫佛祖的缘分,简直罪无可赦! 第169章 不当舔狗 恼怒下的呼图豹运转功力,仿佛变成了一只浑身散发煞气的洪水猛兽。 身材陡然拔高一截,手臂肌肉虬结,皮肤古铜,体内发出炸雷般的筋骨轰鸣声。 这些年,他远离女人,戒了色,把精力放在修炼上。 最近又加入少林,两大神功同修,吃增加功力的大还丹像吃豆子一样,已步入超一流境界。 “昂吼——” 阿豹狂吼一声,魁伟荒狂的身影朝汉子扑杀过来,一拳轰出,强烈气劲使得空气出现波纹,卷得山坡上枯叶尘沙漫天飞。 可对面的汉子却不躲不闪,只是淡然摘下面罩,露出自己的真容。 呼图豹双眸一缩,拳头硬生生停在对方脸前三寸,打不下去。 “帮主……” 他最近已找回许多记忆,昔日的人和事也想起了大部分。 而来者,自然是雷天刀,昔日瀚海帮的帮主。 自从呼图豹被马六带走,成为镇抚司金牌密探之后,帮主之位,便由当初的蛇堂堂主王杉继位,凭着镇抚司和伏魔天王的关系,一统京城各大帮派。 雷天刀对阿豹有提携之恩,知遇之恩,十五岁便让他当了豹堂的堂主,这一拳呼图豹下不去手。 在永昌城,阿豹装成姜不风,认出老雷好一顿调侃,而今坦诚相见,他却拘谨起来,单膝跪地抱拳道: “呼图豹见过帮主!” 老雷不领情,用力跺脚一抖,将身上的胭脂粉味震散,面无表情问道: “既然你认我,可还记得我瀚海帮的帮规?” 阿豹面色凄苦,鼻子耸动嗅了嗅,确定是老雷才说道: “自然记得。” “那你说说,脱离帮派,背弃兄弟,要受什么刑罚?” “三……三刀六洞。” 呼图豹有些结巴,心虚不已。 混帮派的,拜师父的,都要讲个江湖规矩,三姓家奴人人唾弃,背叛师门千夫所指。 镇抚司不算帮派组织,尚且可以不追究,但你剃度加入少林,不打招呼,另投他门,不忠不义。 “咣当——” 一柄锋利的短刀被老雷扔在地上,令呼图豹浑身一哆嗦。 雷天刀平静问道: “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来?” “……” 呼图豹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恳求道: “帮主,这一百万两银票,咱平分,能不能免去这一遭?” 老雷摇头。 “钱是钱,忠义是忠义,不可混为一谈。” “若这天底下谁有钱,谁便可以买到仁义,买到忠孝,刘青的永昌国不会昙花一现。” “公道自在人心,你叛出瀚海帮,昔日兄弟看不起你,江湖人也会鄙视你,这一遭不论如何都是不能免去的。” 阿豹颤抖着拿起短刀,狠狠咬着牙,锋利的刃口令他心头发怵,可还是一狠心,用力朝自己大腿捅去。 “噗——” 血沫子随着拔出的短刀溅出来,腿上已是一个通透的血洞。 呼图豹疼得额头青筋暴突,浑身发抖,但还是又捅了自己两刀,没有丝毫的手软,痛哼声听得雷天刀都眼皮颤了颤。 “可以了。” 老雷欣慰说道: “以后再遇到瀚海帮的兄弟们,你可以理直气壮面对。” 呼图豹心中无怨,只是撒了金疮药,撕下一片衣角包扎自己的伤口,关心问道: “帮主,你准备回瀚海帮吗?” 雷天刀叹息一声说道: “我准备离开。” “离开?”呼图豹一愣,“离开哪?” “自然是离开大坤,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雷天刀眺望远方,去意已定,实在是有张武的地方,他待不下去了。 武灵丹,太上头。 让他每每想到张武,都会不自觉产生一种“舔狗”的心态,总想为对方做点什么,心里才能好受。 导致他不顾自身安危,悄悄潜入京城,想去干掉萧景尘,为张武击毙大敌。 这种发自内心的“被慑服”,让雷天刀很不爽。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和身体,就仿佛爱一个人到无法自拔的程度,明知道飞蛾扑火,还要往上冲。 雷天刀清楚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唯一的办法便是远走他乡,离那家伙远远的。 呼图豹怔了半晌,强撑着瘸腿站起来,疼得龇牙咧嘴问道: “帮主,以后若想联络你,怎么找你?” “不必联系我,有张武在的地方,我不会回来的。” 老雷态度坚决,忽然面色一变,双手发功一吸,将撒落在地上的银票全部纳入手中,身影连闪,只剩一道道残影连接到山坡尽头。 他前脚一走,释伏魔顶着个大光头从远处走来,满面诧异道: “阿豹?” “师叔,你这是……” 呼图豹也是大感意外,瘸着腿一跳一跳朝对方紧走两步。 释伏魔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宝相庄严说道: “师叔我在路上碰到个太监,昏迷不醒,救了他一救,顺便打了个佛缘。” “……” 呼图豹面孔抽搐,脑门冒汗。 二百万两,我偷一波便算了,你还又偷一波……欺人太甚,一毛都没给人家留,只怕朝廷要发飙灭佛。 …… 数日之后,一座依山傍水的大山里,环境优美,鸟语花香,张武正与释菩提栽种灵药,布置鬼打墙等风水格局。 出来游玩,自然也不能闲着,弄他几百处药园,过个上千年,遍地都是自己的底蕴,哪还用再为修炼资源发愁? 马六在旁边打下手,给药物浇水,虽然跟着张武他们,但一直没有与外界断了联系,每隔两天都会有迅鹰落下,给他送情报。 朝廷被打劫二百万两银子,不用想都清楚是谁干的。 呼图豹钻钱眼里,释伏魔更是打缘之王,除去他们俩没谁这么胆大包天。 “阿弥陀佛。” 弟子惹出大祸,老和尚不但不恼怒,反而眉开眼笑。 张武无语问道: “师兄,你又不在少林,惹急了人家,难道不怕萧景翊杀上门去?” “他不敢。” 释菩提乐呵呵摇头。 张武意味深长看了老和尚一眼,以后打死我都不上少林。 这时六叔说道: “呼图豹说雷天刀准备离开大坤,去世外之地看看。” “哦?” 张武有些意外,但老雷离开又在情理之中。 “让他去外面探探路也好。” 第170章 后事棺木 岁月匆匆,时间不会因谁而停顿。 转眼两年已过。 春起,天下大旱,禾苗尽枯。 到了夏至,又起时疫,还有蝗灾肆虐。 老天似乎有意磨砺大坤百姓,让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不能有一丝喘息之机。 摊丁入亩之策推广成功,成效不俗,底层百姓才安定两年,便又迎来毁灭性天灾。 大量灾民弃耕逃亡,还有萧景尘四处煽风点火,边军叛乱,各郡自立 ,江山风雨飘摇,崩溃之兆已现。 而在京城,镇国公马六依然不知所踪,镇抚司从千户到下面的校尉,同心协力,不服调动,将新任指挥使架空。 景皓帝闻之大怒,下令将副指挥使严寂抓起来,进行审判。 他是马六的铁杆属下,亦是镇抚司情报的负责人,马六离开后,镇抚司上下唯严寂的命令是从。 然……圣旨还未下达,严寂已不知所踪。 并将下面的五大千户,诸多百户带走,将镇抚司的骨干力量掏之一空。 这些人大多无父无母,了无牵挂,朝廷很难通过家人要挟他们。 景皓帝气得目眦欲裂,有一种众叛亲离之感,大砸一通后,只得下令废除镇府司。 隆庆年间创建的这个部门,为王朝稳定发挥了无比重要的作用,为大坤培养出数以万计的武道高手,经历二十年,终于落下帷幕。 百官为之振奋,悬在头上的利剑没了,满朝文武皆赞景皓帝英明。 而抱负得以施展的蒋天河,摊丁入亩得罪了无数的权贵,背后没有镇抚司撑腰,也是第一时间辞官。 景皓帝不准,并派人严加看管。 想拿捏马六,蒋天河也算一条路子。 结果不出几日,蒋大人也莫名消失,只留有书信一封,说要离开大坤,去追求长生之道。 萧景翊亲自出马,发动精神感应,都没有把人追回来,着实令众人惊悚。 …… 十荒山,地势巍峨,峡谷之间有溪潭,深邃而幽静。 张武三人已在山里待了四个多月,在溪水岸边开辟出大片药田,种满喜爱阴凉的各色灵药。 这已是张武的第十九处秘密基地,也是最大的一处,下了很多功夫。 走访名山大川有收获,他也摘到两株千年灵药,视若珍宝,舍不得拿来炼药,干脆带土拔出,挪个地方继续种。 植物也是互相影响的,有灵药的地方,相对来说植被茂盛,其他药物也长得好。 这三年多游历下来,马六的两鬓已日渐斑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些许。 尽管有张武和老和尚为他调理身体,又常年服用武灵丹,依旧难掩岁月的侵蚀。 六叔没下地里帮忙,而是在药田边缘挖起了大坑,弄出个长方形的坑洞,又削木为板,像是要搭屋子。 “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 劳累半晌,马六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有些燥热难耐,用大树叶子扇着风,坐在阴凉处的石头上喘粗气。 张武在药田里忙碌着,也是抬头看了天上一眼,烈日当空,晃得人眼晕。 “我们在河边,深山里,都热得闷气,只怕外面已是大旱连天了,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阿弥陀佛。” 老和尚应了一声,回忆道: “隆庆三年,也发生过一场大旱,九江俱干,四海之田龟裂,两年未见一场雨,遍地皆是流民,导致大坤人口减半,有些郡县死亡人数达八成以上,比前几年的瘟疫也不逞多让。” “这日子没法活了。” 张武直摇头,也是坐在背阴处太阳晒不到的地方休息起来。 古代所谓的“大唐盛世,康乾盛世,”其实不是过老天爷给面子,在他们统治期间,没发生过太大的灾情而已。 不然庄稼受灾,颗粒无收,没钱交税,人们活不下去,便会将仇恨转嫁到权贵们头上,减少压迫以求生存,百姓必定揭竿而起,社会动荡,哪来什么盛世? 暗暗摇了摇头,张武四处望去,遍地奇花异草,茁壮成长,药田四周的风水格局也已布置好,总算可以换阵地了。 当下说道: “山里待这么久,都快成野人了,要不咱们明日出去逛逛?” “善。” 释菩提双手合十点头,也是不喜欢在深山里待。 这地方堪称鸟不拉屎。 若不是环境还算可以,也有灵丹撑着,不用为食物而发愁,待久了脑子都得退化。 这几年,他的面容也同样苍老了一些,眉须花白,毕竟已是一百四十岁的人。 马六来不及休息,连忙开工,扭头说道: “今天赶工,明日我应该便差不多了。” “六叔你这是……” 张武蹙起眉头,上前去帮忙,发现这些木板非常厚,超过十厘米,可不像用来搭屋子的。 马六笑着说道: “你六叔也老大不小了,该准备后事了,趁着这十荒山是个风水宝地,挖个墓,打一副棺材,哪天六叔若是不行了,你便把叔埋在山里,也算是入土为安。” 张武骤然僵住,呆呆看着六叔头上的白发,心生悲意,只觉手里的木板重若千钧,让他使劲浑身力气都很难抬起。 马六很洒脱,用木楔子将两块木板钉起来,轻声安慰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咱爷俩这一路走来,互相扶持,患难与共,已胜过父子,不必悲伤,不要难过。” 顿了顿,马六把石锤递向张武说道: “来帮六叔一把,争取今晚弄完这副棺。” 张武木然接过石锤,失魂落魄般抡起锤子。 老和尚也在旁边拿起一块木板,闭上一只眼看了看平整度,指甲如刀,将不平处削平,并在木板表面雕琢起来。 许是年岁太大,见惯了生死,心境再难起波动,他反倒很坦然。 夕阳西下,大山里渐渐暗了下来,清澈的流水声在耳边划过,晚风习习。 一副崭新的金丝楠木棺材放在墓边,厚重而又坚硬,色泽橙黄,表面雕刻着龙凤瑞兽,栩栩如生,像是要扑面而出。 将棺盖抬起,放在棺口上面比划了一下大小,刚好合适,马六满意点头。 第171章 人力逆天 张武三人离开巍峨的十荒山,一路朝附近的晋阳城走去。 山里住了多日,蚊虫叮咬,环境原始,难免灰头土脸,总得找个地方休沐一番。 路上人迹罕至,烈日似乎要将大地烤化,偶尔可以见到曝尸荒野的灾民,想逃到大山里找食物,半路上便饿死了。 经过几个村庄,也全都变成了无人的死村落。 直至走上官道才见着人烟。 每一个逃荒的灾民都面色如土,驼背前行,神色麻木,不少人带着病气,时日无多。 偶尔也能遇到世家权贵的车队,几百位彪形壮汉护着粮车,但凡有哪个百姓敢多看一眼,立时抽刀恐吓。 三人往前行了十里,道路慢慢难行起来,逃荒的灾民越来越密集,形成庞大队伍,与他们所去的晋阳城相反而行。 越是走到后面的流民,面色越不堪,树根、兽皮、虫蝇,什么都吃,身子摇摇晃晃,不少人倒下后便没了声息。 “这些人要去哪?” 张武站在路边,衣服多日没洗,沾满灰土,但与这些饥民相比,却光鲜得泾渭分明。 马六皱眉说道: “看这些灾民的方向,应该是要南下,南方多水,有几条大河,总不至于渴死人。” “这么个干旱法,只怕洛水也是深不盈尺,那几条大河也得竭涸。” 老和尚面色凝重说道: “晋阳城就在几十里外,必定已成了空城,这些流民一过,什么都不会剩下。” 马六缓缓点头应道: “这场大旱殃及三十多郡,饿殍载道,人相食已是常态,即便大坤王朝最鼎盛的年代,也未必能度过这一关,而今内忧外患,我们都没给萧氏皇族添乱,躲得远远的,朝廷八成还是顶不住这场灾难,崩溃是迟早的事情。” 张武蹙着眉头说道: “看这队伍,应该有近七八万人。” 在他眼里,这些灾民全都印堂发黑,死气缠身。 老天再不下雨,这七八万人不等赶到南方,便会成为累累白骨,横尸路边。 面对天灾,人类实在太过渺小。 老和尚面色疾苦说道: “大灾大难,人命如草芥,相比之下,人祸着实不算什么。” 马六颔首应同,抬头看着令人昏昏沉沉的烈日,叹息道: “这鬼天气,若是我等有神明之力,可以呼风唤雨便好了。” 张武一怔,福至心灵,指着远方的两座山岳说道: “师兄你看,那两座山中间,应该是峡谷吧?” 老和尚点头。 “官道在两山之间穿过,那里已算是深山莽林了,路边有不少树木,应该够这些灾民啃一阵子。” 张武双眸闪烁精光问道: “师兄,要不我们玩一把大的,试试呼风唤雨?” “哦?” 释菩提眼神明亮起来。 “你的大禹步我钻研过,练至极处,脚踏九宫八卦,可以牵动天地大势,若以自身为风水阵眼,引起大山感应,确有几率呼风唤雨。” “不妨我们一试?” “善!” 老和尚声音洪亮,气势高昂。 “不过此时烈日高照,人力不能逆天,还需等到天黑,云气升腾,才可行云布雨。” …… 是夜,明月高悬,依旧燥热。 峡谷间的官道上,吃过树皮树叶的灾民们胡乱躺了一地,分不清是尸体还是活人。 即便亲人死了,家眷也只是悲伤,哭不出来。 多日的暴晒早已抽干他们体内的水分,嘴唇干裂,面色苍白如丧尸。 渐渐的夜深了,山中多了些湿气,夜空中也飘起云朵,掩映着圆圆的月亮。 峡谷左右两侧的千丈山岳上,孤峰绝骛,云雾缭绕,张武与释菩提各站一山,大风吹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像是要乘风破空而去。 待到月上中天,两人在山顶上同时练起拳法,龙吟虎啸之声连绵不绝,一道道气劲似雷鸣震荡,推动云雾向峡谷中心飘去。 待到云气汇聚,张武高大雄武的身躯自山顶俯冲而下,施展大禹步,似天尊神人踏罡步斗,庞大声势引得大山里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宛若天空中雷声阵阵。 山川影响着气候,似秦岭山脉分割南北。 而人可以影响山川,只需力量足够,便可牵动风云大气。 张武飞奔在峡谷中,似狂猛巨神长啸连连,引得群山有感,纷纷回应。 他的啸声冲霄而上,与回荡在群山中的轰隆声激烈碰撞,导致空中云气激荡,不多时便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轰咔——” 大雨倾盆而下,雨帘如幕,笼罩了峡谷。 无数的流民难以置信站起,呆呆仰望着天空,双手接住身前的雨水,喝够了,发狂般在雨中狂欢起来。 许多麻木的眼神,有了光彩。 许多绝望的灾民,一边张口对着天空痛饮,一边痛哭流涕。 更多的人则跪在地上,奋力磕头。 “我们活了。” “苍天有眼。” 张武重新爬上大山一侧,叉腰喘着粗气。 望着下方的大雨,忍不住畅快大笑,豪情万丈,心头郁气尽去。 修炼这么多年,总算他爷爷的有了些神仙手段。 第172章 修炼目标 景皓十六年,大旱依旧。 直至年末,南方突然连下数月大雨,气候恶劣,地震频发,从全国大旱转变为北方旱死,南方涝死。 在极端暴雨之下,河流决堤,洪灾过境,淹没数十郡之地,辽阔地平线上一片汪洋。 “如此灾害,千古未有,任何一个王朝都不可能扛过。” 老和尚给出评价,悲悯天人。 少林传承千年,是一部活着的历史,释菩提自己也活了漫长岁月,仍然为这场灭世灾害感到惊悚。 张武三人一路走,一路在名山大川里开辟药园,留下诸多底蕴和后手。 张武完全不怕释菩提掏他药田。 老和尚最多还能活个几十年,这么短的时间,这些药物变不成千年灵药,采之无用。 等老和尚一死,凭少林那些后辈,拿什么破开张武布置的风水格局? 就这样风餐露宿,游历天下,他们去过大坤最西边,见到异域风情,又南下至儋耳城,四周大海环绕,一望无际。 酒楼房间里,张武洗了个澡,正对着铜镜用刮刀剃胡须。 他的容貌早已定格在少年阶段,不会长胡子。 但为了不露破绽,他早先只能贴假胡须。 而今可以精神驾驭物质,剃了光头,只需催动血肉便可一夜之间生出长发,长胡须自然是小菜一碟。 长生是他的终极秘密,为了不露馅,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尤其脸上。 他如今已四十岁,步入中年阶段,眼角应该有皱纹,皮肤也不该像年轻人那般紧致。 这些都需要内气上脸,细致入微的对着铜镜一点一点收缩脸上的肌肉,形成皱纹,再把皮肤吹涨起来,看上去比较松弛,可以显出年龄感。 即便张武对此早已驾轻就熟,还是检查过一遍又一遍,才会出门见人。 六叔和老和尚都是智慧近妖的存在,一点蛛丝马迹都瞒不过他们,小心谨慎方得万年船。 忙碌一番,张武推门而出,从二楼往大厅里看去。 儋耳城太过偏僻,人也不多,大中午只有稀稀疏疏两三桌客人。 马六就在隔壁,张武没多想,一边推门一边喊“六叔”。 结果一开门,便见老六正慌乱收拾着桌上的纸张,叠起来揣怀里,颇有做贼心虚的意思。 张武怔了怔,装作不以为意问道: “六叔,朝廷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 马六摇头,起身相迎。 望着六叔苍老的面容,张武心里一声叹。 岁月无情,六叔头上的白发越多了,气血衰败,脚力经常跟不上,功力也渐渐退化。 年初,老四萧景尘带着二十万边军横扫天下,直朝京城杀去。 所过之处,受灾的各郡全无抵抗之力,大坤的社会秩序也全盘崩溃,京城犹如一座孤岛伫立在大海中,只等萧景尘打过去,一决胜负。 按照张武估计,景皓帝中了祭坛诅咒,没有多久可活,五年便是他的极限。 如今已是第六个年头,早该传出他驾崩的消息,可直至现在都没有音讯。 张武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躲得远远的,让景皓帝憋屈至死,一身智谋全无用武之地。 等萧景翊和老四打得两败俱伤,自己和老和尚便回京灭了他们俩,扫平大患。 此乃生存之道,绝不容任何心慈手软。 萧家这三兄弟全是当皇帝的料,帝王之道有一条基本准则,那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不杀他们,等他们坐稳了江山,必定挥屠刀杀你。 要么臣服,要么去死。 没有第三条路。 张武向来喜欢掌握主动权,绝不容许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才后知后觉。 “六叔,要不我们往回走吧,躲在京城外面,不参与他们的斗争,萧家兄弟不论谁活,最终赢得都是我们。” “再等两日吧,叔派人出海打探消息,应该快回来了。” 马六拍了拍张武肩膀,揽着他走出房间,准备去大厅里吃饭。 海外究竟是什么样的,有没有无上宗师,这些关乎萧景尘的实力和底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张武无奈,只得点头同意。 把老和尚也叫出来,三人吃了些素斋,青菜,聊起修炼的事情。 交流一番心得,张武询问道: “师兄,你我如今也算走到了人世之巅,非无上宗师不能奈何你我,但我感觉无上宗师之境并不是修行的尽头,再往上,是否还有境界?” “自然是有的。” 释菩提说道: “我辈修士,人体有限,至多活二百来岁,但人心无限,据我少林那位无上宗师的手书记载,他自己便探究到了更高的层次,只是年老体衰,没有迈进去而已。” 张武虚心请教道: “那个境界叫什么?” 老和尚双手合十,面色崇敬说: “我佛门认为此境界证得了罗汉果位,称之为罗汉境,而不信佛者,则称之为陆地神仙。” “陆地神仙?” 张武呢喃自语,思索着这四个字的含义。 自己可以呼风唤雨,已算是有了些神仙手段。 然而这并不是真正的仙法神通,更做不到大手一挥,让天空凭白的刮风下雨。 说白了只是人影响环境,通过长啸引起大山感应,讲穿了一文不值。 至于修仙的金丹、元婴之类……这个世界的修炼之道,绝没有那么邪乎。 想了想,张武又问道: “陆地神仙之上,还有境界吗?” 老和尚颔首道: “应该有,但我也不清楚是何境界,不过据我少林开宗祖师讲,修炼的终极目标,不外乎两样。” “哪两样?” “堪破生死之谜,长生不死,以及破碎虚空,飞升离去。” 第173章 火王开劫 “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事事都全,能专注一样,有所成就,已是不易。” 老和尚有感而发说道: “似萧家老祖那般,只练气修丹,不习杀伐之术,走得便是求长生的道路,而我们修炼武道,追求降魔手段,自然是以破碎虚空为目标。” 张武虔诚请教道: “那我们应该如何迈入陆地神仙之境?” “据老僧猜测,必定要脱离红尘世俗,使得身心清净才行。” 老和尚讲解道: “若人心还停留在勾心斗角之中,心里满是红尘杂念,身心不纯粹,六根不清净,必定不能证得罗汉果位,又如何能称神仙?” “有道理。” 张武点头,满脸惋惜说道: “可惜师兄你年龄太大,满脑子心眼,又气血衰败,没机会打破虚空了。” “……” 释菩提脸色一黑,差点被这话呛死。 张武的嘴太损,这天实在聊不下去。 不过转眼两人已交流整天,从白天到黑夜,又从夜里到天亮,一发不可收拾。 练气、星象、风水、国运……无话不谈。 马六起初还能插几句嘴,慢慢的跟不上两人节奏,听得似懂非懂,精力不济,干脆回屋睡大觉。 而随着老和尚闭嘴,清晨的温暖光辉,正好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光明满屋,恰似万物初生,张武心满意足。 这六年下来,释菩提的智慧已被他掏得差不多,少林的各种秘密也被他掌握。 老和尚代师收徒,潜心教导,当真是说到做到。 张武自然也不吝啬,将自己炼丹的各种心得告诉对方,便连不灭金身,也一并传授。 三大护体神功在手,加上少林的底蕴,还有自己的智慧,或许老和尚有机会更进一步。 武道之路,危险重重,练茬一口气都能要人命,张武不喜欢打没把握的仗,老和尚走在前面开路,总比赌上自己的命好得多。 吞下一颗武灵丹,静静调理身心片刻,驱浊气,清血管,排除体内杂质,张武再睁开眼睛,气质宁静而出尘,开口问道: “师兄,你觉得景皓帝死了没有?” “不清楚。” 释菩提摇头,服了些清水,吃下两颗果子,也是闭目调养起身心。 张武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只觉这厮有些不对劲。 景皓帝死没死,老和尚应该比自己更清楚。 皇宫里布置有消除精神感应的风水格局,张武无法穿透,但老和尚必定有感。 人老成精,道行自然高深,人家一百四十多年的功力,不是你一朝一夕可以追上的。 当然,精神伟岸,不代表打起来厉害,正所谓拳怕少壮,张武气血旺盛,身负三大护体神功,又有大禹步,心眼也有八千个,世上没谁能阴他,这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但比精神感应,比心灵力量,张武自觉不是老和尚的对手。 可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 张武心里隐隐闪过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酒楼门被推开,有个身穿飞鱼服的汉子闯进来,皮肤被暴晒得黢黑,满身的海水味。 “你是……严寂?” 张武愣了愣,险些没认出来。 景皓帝裁撤镇抚司,严寂带着一帮人跑路,另起炉灶,创建了江湖组织黑龙台。 他们有诸多贪官污吏的证据档案,手里控制着大量官员,这两年搞得风生水起,已是江湖第一情报组织。 “小的见过武爷。” 严寂抱拳行礼,一丝不苟。 “严兄客气了。” 张武起身还礼。 马六闻声走出房间,从楼梯下来问道: “海外的情况怎么样?” 严寂拱手恭敬说道: “回大人,与我们隔海相望的是葵魔宗,他们实行宗门控国制度,世家王朝要屈居于宗门之下,一宗之主高于皇权,可以决定皇帝的任免和生死。” “竟然是这样?” 马六眉头大皱。 宗门压倒皇权,那便说明海外武力至上,武道文明比大坤昌盛得不是一点半点,以至于皇权都无法约束宗门。 张武睨了释菩提一眼。 这不正是少林的终极目标吗? 宗门掌管国家,让自己地盘上形成一个个诸侯国,谁不尊佛,我便灭谁。 严寂继续汇报道: “这葵魔宗属于魔道大教,非常邪恶,门人弟子数十万,几位长老皆是无上宗师境,他们管理的疆域也比大坤宽广很多倍。” 顿了顿,严寂沉声说道: “经过我的调查走访,买通一位葵魔宗的高层,该宗某位长老确实收过一名重瞳六指的年轻人为弟子,带在身边教导过三年,不过若想得其真传,必须达到条件才行。” “什么条件?”马六凝重问道。 严寂肃立回答: “一,四十岁之前成为大宗师。” “二,夺取大坤王朝,成为国主,将大坤纳入葵魔宗的版图,君权神授。” “三……” 严寂迟疑了一下才说: “击败一位同样四十岁前成为大宗师的天骄,带回葵魔宗,要活的,用来试毒。” 马六变了脸色。 老和尚骤然眯起双目,锋芒毕露。 张武面色冰冷。 整个大坤,四十岁以下成大宗师的,除去老四,只有自己和萧景翊。 萧景尘绝不会放过他大哥,必定下死手,不留活口,不然皇位坐不稳。 那么能带回葵魔宗的天骄,便只剩下自己了。 试毒,生不如死。 身体的痛苦不算什么,就怕把你弄成怪物,人不人,鬼不鬼,像妖怪一样。 那种对心理的摧残,非人类的折磨,足以令任何人精神崩溃。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张武双目闪烁寒芒,杀意沸腾,扭头说道: “六叔,我们回京吧,不管景皓帝死没死,都先把萧景尘弄死再说。” “好,我去收拾一下行礼。” 马六果断点头,上楼回屋,关上门。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收拾家当,而是提笔疾书,将海外的情况写下来,开了窗户,一吹口哨,立时有迅鹰落下来。 将纸条塞进鹰脚的传讯桶里,将鹰放飞,马六才收拾行李。 背上包袱,出门前六叔脸上闪过一丝悲凉,唉声叹气道: “火王,你这是何必呢。” 第174章 巅峰对决 就在张武他们回京的途中,京城已被萧景尘带领边军攻陷。 唯有皇宫稳如泰山,被大军团团包围,却无人敢擅闯。 边军都是些热血之士,保家卫国。 他们想给三皇子萧景敖报仇,找毒害他的凶手讨个说法,所以跟着萧景尘一路杀了回来。 但他们终究是大坤的子民,这座皇宫屹立世间三百余年,在百姓心里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边军不愿强攻。 而萧景尘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家老祖在皇宫里居住二百年,天知道里面布置着何等恐怖的风水法阵。 只怕自己那葵魔宗的师父,无上宗师亲临,都要心惊肉跳。 不过,想破皇宫也简单,断水断粮,再往里面放毒烟,困毙他们便是。 皇宫里不只有萧景翊,还有一大帮妃子、太监、宫女,以及萧景皓的几个皇子。 一月前,景皓帝便已驾崩,让自己大哥萧景翊继位。 然而登基仪式并未举行,皇位虚悬,天下无主,萧景翊说什么都不坐龙椅。 是否继位,如今已没有意义。 大坤完了。 天灾导致人口绝迹,治下百姓十不足一,皇帝不修德政,才会天降大灾,古人迷信,不会再拥戴大坤,民心尽失之下,必有王者兴起,改朝换代。 况且还有萧景尘虎视眈眈,过不了他这一关,继位当皇帝不过昙花一现,徒惹人笑。 此刻整个皇宫被绿森森的毒烟笼罩,满地尸体,空气沉闷寂静犹如死城,已没有活人。 仅有的几个幸存者,萧景皓的几个皇子,都藏在甘泉宫内。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萧景翊将身心状态调整至巅峰,缓缓起身。 他白衣如雪,气质出尘,连长靴都纤尘不染,背负长剑,仅是几个闪身便来到高高的宫墙上,负手睥睨八方。 “大哥,你终于出来了。” 萧景尘傲立于移动的了望塔上,与宫墙齐高,肩扛大戟,眸光如四道利剑,仿佛要将人洞穿。 “大哥,你曾答应过我,等二哥死了,兄终弟及,将皇位传给我,莫非你要食言吗?” “传给你这个孽种?” 萧景翊平静说道: “你并非我萧氏皇族的血脉,而是那逆贼刘青的近亲之子,还修炼嗜血魔功,一看便是拜入了葵魔宗,想染指我大坤江山。” 皇宫外一片哗然,边军将士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他们追随了这么久的四皇子,竟不是皇族正统? 那大伙跟着他,岂不是助纣为虐,拨正反乱? 萧景尘脸色难看,这是他一生的痛。 从小到大所遭遇的冷眼,被人视为妖孽,全因他长得不像隆庆帝,不似萧家血脉。 但凡他与兄弟三个有几分相似,重瞳,六指,那是圣人在世,谁敢小觑? 眼见军心不稳,还妄想着当皇帝的老四怒斥道: “你一派胡言,休想污蔑我!当年父皇在朝堂上举行过滴血认亲,早已证明我的身份。” “滴血认亲?” 萧景翊失笑出声道: “不妨我们现在做个试验,随意挑一百位边军将士出列,让他们往盆里滴血,你信不信,血液相融者,少说二三十人。” 萧景尘面色一变。 边军们越发躁动,非议声四起。 有眼疾手快者,摘下头顶的战盔,打开水囊往里倒满水,当场滴血做起试验。 眼见局面要失控,萧景尘恼羞成怒。 虽然这些边军对他造不成威胁,但只要被证明不是皇室血脉,他再想得到众人的认可继位当皇帝,难如登天! “轰——” 萧景尘抡动黑色大戟,气血滔天,一道狂霸的巨大半月戟刃横扫而出,将下方做试验的十多位边军将士撕裂,血雾爆开,残肢断臂横飞。 “退!” 边军将领们很理智,大宗师不是人数可以战胜的,众将士乌泱泱后退,不再参与这场纷争。 不多时,皇宫外安静下来,只留下对峙的兄弟俩。 萧景翊劝道: “老四,你现在知途迷返还来得及,那葵魔宗乃是邪魔外道,残忍不守秩序,肆意杀虐众生,而我萧家出自正道大教,只要你愿意弃暗投明,让你继位当皇帝也无妨。” “弃暗投明?” 萧景尘讥讽大笑道: “所谓的邪不压正,都是狗屁,什么伸张正义,更是放毒!” “魔灵丹是你萧家炼的吧,如此邪恶的药物也敢称正道?” “你萧家祖师表面上修生养性,暗中参悟旷世魔功,打着正道的旗号,背地里以丹药奴役人心,在这跟我装正义,你也配?” 被如此嘲讽,萧景翊面不改色。 若非萧家背后的大教已经衰落,葵魔宗绝不敢有染指大坤的心思。 说白了,实力不够强,才是原罪。 而今,唯一的出路,只有一战扫平乾坤。 只要摧枯拉朽屠掉老四,受伤不太重,就算张武和老和尚回京,也照样拿自己没办法。 而萧景尘,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一战,他势在必得。 “过来一战!” 萧景尘手里如山般沉重的大戟,仿佛染过万人血,拥有着吞噬人心的魔力,直指宫墙上的白衣身影。 萧景翊摇头,气定神闲说道: “我就在这里,有种的你过来。” 萧景尘冷漠开口: “连出来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只会龟缩在皇宫里,废物!” 萧景翊不为所动,只是负手立在宫墙上淡淡说道: “你不是废物,为何不敢过来杀我?” 老四不再说话,只是目光犀利死死盯着对方,浑身恐怖绝伦的功力运转,不断提升气势。 他眼里的世界消失了,只剩下萧景翊一人,对方每一根毛发的动静都牵动着他的心神。 而老大也是一样,双目似电,当仁不让直视老四,精神力量铺天盖地而出,犹如一座山岳朝对方镇压而去。 “呼——” 一阵恶风平地而起,卷积着滚滚尘土,吹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杀!” 两声啸动山河的大吼,穿金裂石崩云。 兄弟二人同时扑杀向对方。 …… 两里外的天牢顶上,一尊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雄壮身影,戴着黑铁面具,静静注视远方的大战,随时准备收拾残局。 第175章 叔爱如山 张武不清楚萧景翊兄弟俩正进行终极对决,他还在回京的路上。 儋耳城在大坤最南部,北上回京城需要跨越几千里路程,途中还要经过被淹没的洪灾区域,行进速度非常慢。 若只有张武自己,他开足脚力狂奔,足以胜过千里马,两三日便可以赶回去。 但六叔老迈,总不好丢下他跑路。 三人驾着木筏,驶过洪水区域,顺手救了几个幸存者,天黑前终于来到庐陵郡。 这里是南北分界线,山脉连绵,多高山大川,成功将洪水阻挡在外。 马不停蹄的赶路,连续跨越两座大山,马六气喘吁吁,额头冒汗,忍不住说道: “前面便是庐陵郡城,要不我们住一晚吧。” “阿弥陀佛,老僧随意。” 释菩提气定神闲,精神十足,丝毫不觉疲倦。 张武很想连夜赶路,怕错过击杀萧景尘的机会,但六叔累成这个样子,他只能无奈应道: “那我们便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 马六长出一口气说道: “我已派人潜入皇宫,查探景皓帝的虚实,不会错过弄死萧家兄弟的时机。” 张武点头,又走出数里,三人终于进了庐陵郡城。 张武七八年前来开医馆时,城里还很繁华,如今大街上已没什么人,空旷而又寂静,只有呼呼的北风刮着,沙土飞扬。 来到城中心最大的酒楼,才终于感觉到人气。 平民百姓几乎死绝,活下来的都是权贵,一个个丝绸锦袍,觥筹交错,死多少百姓都与他们无关。 “你们听说了吗,四皇子已将京城包围,我看皇位要易主。” “你这消息都落伍了,京城已被攻破,只剩下皇宫还在固守。” “景皓帝这回算是栽了,三皇子那么的重情重义,还被他毒死,真是恶毒至极,天理难容。” “谁说不是呢。” 权贵们议论着京城的事情,听得张武眉头大皱,不由看了马六的背影一眼。 这些情况……六叔从未跟他讲过。 只说萧景尘还在围困京城。 要说六叔不清楚京城的情况,那绝对是在放屁。 可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张武低头沉思起来。 整日奔波,三人都没心思吃饭,开了三间上房,直接回屋休息。 张武洗漱一番,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古人日落而息,他也沾染上这种习惯,晚上睡得很早。 但这个夜晚,他莫名烦躁。 不知为何,心里堵得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对他来讲很不可思议。 精神驾驭物质,能够操控气血,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让自己一秒入睡,大脑陷入休息状态,更是没有任何难度。 可他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心怎么也安静不下来,脑海里不断回想这两天老和尚和六叔的不对劲之处。 首先是释菩提。 他必定知道景皓帝死没死,却不愿意告诉自己,这很奇怪。 如果萧景皓没死,那便说明萧氏皇族还有后手,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反正两人穿一条裤子,有共同的敌人,老和尚应该讲出来才对。 那么,如果萧景皓已死…… 老和尚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怕我回京城太早,被萧景尘兄弟俩围攻?” “还是……” “老和尚有自己的算计?” 想不出头绪,张武摇了摇头,不再思考这件事。 脑海里浮现出六叔的模样,他面色渐渐凝重。 六叔今天的怪异之处有点多。 超一流高手,即便再老迈,功力再退化,有武灵丹吃着,还有两个大宗师为他调理身体,总不至于整日气喘吁吁。 况且六叔是个要强的人,依照他的性格,就算再累,也不会开口服软,总要求休息。 经常这样,颇有点故意拖延时间的意思。 这点和释菩提很像。 景皓帝没死,你便不着急回京城,大家慢慢悠悠赶路便是。 还有,今天六叔身上的气味,突然有些怪异起来。 像是衣服上沾了一些驴粪,有些难闻。 张武本以为他会洗掉,毕竟没有人不爱干净,所以没有出声提醒。 但六叔都好像没闻到驴粪味一样,任由身上臭味弥漫,也不洗一下,像是在故意遮掩自身的气味,免得被狗鼻子闻出来。 还有他的头发,整日奔波劳累,应该越发的杂乱苍白,但张武心思很细,发现六叔的白发,似乎比之前少了一些。 尽管疑点有些多,但因为他是马六,又朝夕相处,张武从未产生过怀疑。 此刻疑心一起,他心里炸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像是想到了什么,骤然从床上惊坐而起。 来不及穿外套,他的高大身躯轰然撞穿屋门,一脚踹开隔壁马六的房间,迎面撞上六叔心虚的眼神。 “小武你怎么了?” “你不是六叔!” 张武语出惊人,身影一闪,马六只觉眼前一花,视线模糊了一下,便被高高举起。 “你究竟是谁?” 张武怒喝,正欲痛下杀手,突然耳边传来一声“阿弥陀佛”,犹如当头喝棒,令他从愤怒中惊醒。 老和尚面色严肃说道: “师弟,将他放下来吧,不要殃及无辜。” 张武死死盯着“马六”,发动精神力量检查对方,越发确定此人不是六叔。 “噗通——” 老六重重摔在地上,龇牙咧嘴站起来,唉声叹气说道: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马六。” 张武一指点出,正中对方谭中穴,遏住气门,假马六的面容立时出现变化。 “你是……” “木王?” 张武惊诧,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念头。 刘青被杀后,木王莫名失踪。 刘家影卫这些年一直存在,没有被剿灭,镇抚司也没有和他们再开仗,现在终于解开疑惑。 如今木王能假扮六叔,说明他已被六叔收服,影卫也成了六叔手下的势力。 张武沉声问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装六叔的?” “昨晚你与老和尚论道,半夜里,趁着你们不注意,马六便让我伪装成了他。” “那六叔去了哪里?” 张武心急如焚,心神前所未有的慌乱。 木王神情落寞,摇头叹息道: “他秘密回京了。” “什么?” 张武面色大变,来不及再多问哪怕一句,发疯一般冲出酒楼,拼命朝京城方向狂奔,透支自己的生命力也在所不惜。 第176章 天骄落幕 皇宫外。 遮天蔽日的烟尘笼罩着大地,尘雾中传出兵器交击的剧烈碰撞声,重剑嗡鸣巨颤,大戟横空力劈,力量之刚猛狂霸,直让空气轰隆轰隆炸响个不停。 大宗师之战,没有几百招分不出胜负。 萧景翊兄弟俩已大战了一个时辰。 “铛!!——” 一声爆天震响,萧景翊狼狈的白衣身躯巨震,被从滚滚烟雾中暴力砸出,巨戟气劲紧随其后爆射而来,速度比飞退的萧景翊更快,使他心里产生一种落地之前便会被撕裂的错觉。 空中无处借力,生死之间可以催发人的潜能。 “昂吼!——” 威严深沉的龙吟声,犹如一道惊雷从萧景翊体内冲击扩散而出。 大宗师五脏六腑有金刚之力,连重若铅巩的金属丹药都可以消化,气走五脏,萧景翊骤然一口气流喷射而出,宛如飞剑激荡,长达三尺,铛一声将扑面而至的巨戟气劲击溃。 平安落地,他还没来得及喘气,突然眼前一黑。 那是一块磨盘大石,藏在巨戟气劲之后横飞而来,使他的视线完全被遮住。 这一刻,萧景翊不仅眼帘里失去了老四的踪影,精神感应中的老四也凭空消失,磨盘大石就像是无边的黑暗,将他彻底笼罩。 几乎是本能,萧景翊一剑挥出,剑气彪射,将磨盘大石轰裂。 而萧景尘高大雄武的身躯也暴露出来,手中大戟携带万钧之力狠狠劈落,当场将萧景翊手中长剑砸飞,使他虎口崩裂,右手几乎废掉。 若不是身子让了一下,他脑袋和身躯都得被砸成烂泥。 不过,这一下他故意借力横飞出去,老四追不上来,总算用重伤换来了喘息之机。 骤然间,萧景翊身上腾升起一种滔天霸道的气势,浑身气息沸腾,使得老四面色大变。 他身上有奇石,可以放射出一种物质,扭曲生命磁场,只需将外壳震碎,便相当于带着屏蔽精神感应的风水格局在身上,出其不意偷袭,足以杀死任何大宗师。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再次被人锁定精神,只觉视线模糊,像是刹那间得了老花眼,什么都看不清。 他心里清楚,这不是自己双眼出了问题,而是无上宗师境界的爆发,突破奇石,对自己的心灵造成了影响,屏蔽了自己的感观。 这一刻,萧景翊似盖世魔王觉醒,面容冷漠,一拳挥出,电闪雷鸣,风云龙虎,无数种场景在老四脑海中划过,而后他便横飞了出去,腹部被轰出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全无反抗之力。 “你……” “果然有萧家老祖留下的后手。” 萧景尘整个嵌入宫墙中,捂着腹部,肠子都流了出来,重伤之下战意消退,只想跑路。 此刻的萧景翊已不是大宗师,而是萧家老祖重生,无上宗师横空出世,你拿什么对抗? 要杀,也得等他耗尽精神力量才行。 这种无上状态不可能持续太久。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跑,萧景翊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只是视线消失,在他精神感应中也消失了。 你有奇石,我有无上宗师境界。 倏然间,萧景尘捕捉到一道模糊的身影,对方出掌的动作很缓慢,犹如蜗牛上树,却让他觉得天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座百丈巨岳的五指山镇压过来。 那种感觉太真实,恐怖的心理压力令他发出尖叫,浑身毛孔都在霸道气劲的摧残下支离破碎,瞬间化成血人。 “砰——” 萧景尘身上的奇石骤然炸开,一股血红色的毒雾爆射而出,伴着一种灼烧心灵的力量,使萧景翊感觉天旋地转,内气一窒,大手停在空中打不下去。 老四明知萧家有后手,还敢来对攻,岂会没有杀手锏? 这奇石是他葵魔宗的师父所赐,无上宗师的钻研成果,此时爆发出来,让萧景翊的精神仿佛架在火上炙烤般痛苦。 “噗——” 萧景翊横飞了出去,被老四一拳轰得胸膛炸开个大洞,血糜肉沫残留在他横飞过的地方,形成一条血雾丝带。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老四的身影已消失无踪,狼狈而逃。 大战至此,双方早已耗尽气血,疲惫不堪,都是强弩之末。 再打下去,同归于尽是唯一的下场。 而今两人尽皆受了致命重伤,身心都遭到重创,不必再打,只需比拼谁的生命力强大,谁能不死,便算赢了。 强撑着伤残之躯,境界消退的萧景翊摇摇晃晃站起来,胸膛淌血,四肢软如面条,踉跄朝皇宫走去。 宫里的绿气毒烟对他形同虚设,打开甘泉宫门,萧景翊愣了一下。 皇宫里的人基本死绝,只有老二的几个皇子活着。 他们是萧家的嫡系血脉,即便大坤被推翻,只要这几个孩子不死,便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但此刻只有太子还在。 萧景翊皱眉问道: “你三弟,四弟,五弟呢?” 太子一脸忧色回答: “我让他们先从密道跑了,免得萧景尘有强大手段,杀进宫来。” 萧景翊点头,叹息说: “你做得不错,若不是老祖宗留下手段,让我短暂获得无上宗师的力量,这一回只怕要横死宫外。” “大伯你活着,我们萧家便有撑天柱,这一下算是稳了。” 太子从桌上拿起金疮药,准备给自己大伯上药。 “我自己来。” 萧景翊抬手阻止,打开桌子抽屉,一堆瓶瓶罐罐,翻找起老祖宗配置的疗伤奇药,足以让他熬死老四。 “嗯?药呢?” 突然。 “噗——” 萧景翊胸膛炸开血花,被锋利匕刀从背后捅了个对穿,刀尖自胸膛没出。 突来的变故和疼痛,让他呆在原地,过了两秒才难以置信道: “你……” “大皇子,一路走好。” 太子的声音变了一个人,沧桑而低沉,说完匕刀狠狠一剜,将萧景翊丹田搅得爆碎。 并且剧毒入体,让萧景翊连一丝还手的力气都提不起。 在丹田破碎与散功剧毒的双重入侵下,他全身功力尽废,再无任何崛起的可能。 假太子将一张相貌普通至极的人皮面具,用血凝胶沾在萧景翊脸上,若要撕掉,只会连他整张脸也撕下来,而后躬身长拜道: “从此世上再无大皇子,也无萧景翊此人,还请珍重。” 脱掉太子的衣服,穿上宽大黑袍,戴上黑铁面罩,马六朝萧景尘逃走的方向追去。 第177章 虎落平阳 “轰隆——” 高天之上电闪雷鸣,又重又厚的乌云笼罩着京城,风雨欲来。 呼呼的恶风扑打着窗户,城南一栋民房的土炕上,萧景尘面色惨白,早已失去围困皇宫时的意气风发。 他必须快点处理伤口,甚至都没有精力跑得更远,再拖下去,他会流血过多而死。 吞下一颗丹药补充体能。 将自己的双手洗干净,小心翼翼把流出来的肠子塞回去。 不用线缝合,只是两手捏住伤口,萧景尘闭目盘膝打坐起来。 他虽是靠外力突破的大宗师,却吸收过刘苍山的血肉功力,这六七年来又突飞猛进,已探究到一些精神驾驭物质的手段。 随着他心神下沉,不断催动自身血管,腹部破裂的伤口疯狂蠕动,鲜血肉眼可见的结痂。 只需半个时辰,他便可以令伤势恢复如初。 不过,这种愈合能力,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和精神,他本就已元气大伤,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 但大宗师只要不被洞穿心脏,不被打爆脑袋,很难死掉。 这一战很值得,萧景尘有绝对信心比老大活得命长。 萧家老祖已死,不过留些丹药罢了,而他只要逃回葵魔宗,便有无上宗师亲自疗伤,足够熬死老大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雷声震耳欲聋,闪电划破天空,狂风吹得纸窗扑啦啦作响,屋子里的气氛很紧张。 突然,萧景尘猛地睁开双目,冰冷而又威严。 他从小便异于常人,精神敏锐,六感通神,几乎到了预知福祸的地步。 一股浓烈的杀气,正在袭来。 “真当我虎落平阳,可以任意拿捏?” 就算伤势再重,他也不会允许一个蝼蚁般的宵小,来捋自己的虎须。 萧景尘抬头看去。 “轰隆——” 一道磅礴剑气轰塌屋顶,凌厉无匹的黑剑从天而降,令空气似水纹般向四周荡漾,当头刺向他的顶门穴。 “找死!” 老四重瞳闪烁凶芒。 仅是抬手朝上屈指一弹,恐怖绝伦的气劲便减缓了黑剑刺下的力道,犹如提前演练好的一般,剑尖刚好刺入他双指之间,被他并指夹住。 这不是巧合,而是绝对的碾压,宛如大人戏耍孩童。 但还不待萧景尘反击,袭杀而来的黑袍人突然弃剑,在翻身离去的同时,宽大黑袍里掉下来一堆东西。 铺天盖地的各色药瓶从天淹没萧景尘的视线,让他变了脸色。 这黑袍人根本没想用剑杀他,只是虚晃一枪,确定他在屋里,试探一下他的伤势,顺便阴他一手。 萧景尘反应很快,身躯似闪电利箭般窜出,但依然没有脱离爆炸范围。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伴着五颜六色的毒雾浓烟冲霄而上,房屋犹如被导弹击中,轰然倒塌,方圆百米皆有震感。 萧景尘被炸飞了出来,周身三尺气墙被破,皮肤沾满五颜六色的毒粉,面目全非,浑身溃烂,犹如异形怪物受伤,需要半跪着单臂支撑身体才不会倒下。 时代在发展,人们对毒药的研究也在进步,相比十年前,如今镇抚司研制出的各种毒药,威力翻了几倍,已能威胁到大宗师。 “这样都炸不死?” 黑袍人蹙眉,倍感棘手,但下手丝毫不慢,又是一轮药瓶轰炸上去。 “你找死!” 萧景尘神色冰冷,身上的肌肉筋络宛若一条条巨蟒缠绕,内气一震,周身一圈气浪炸开,将体表毒粉震散,雄壮身躯伴着凌厉气势扑杀而出。 “来得好!” 黑袍人一声暴喝,转身便走。 但他低估了顶尖大宗师的实力。 一股毁灭性的精神力量将他锁定,人未至,黑袍人便听到自己骨头在嘎嘣作响,接着排山倒海的掌力狂轰而至,令他横飞出去,彻底失去知觉。 只一招,黑袍人被便轰成了肉泥。 但萧景尘也真正到达极限,双目充血,气喘如牛,腹部伤口再次崩裂,眼看着肠子又要流出来。 正欲盘坐在地疗伤,他的面色骤然凝住。 不知何时,三十丈外的民房屋顶上,又出现一尊黑袍人,戴着面罩,负手傲立,身后是裹挟着闪电的漆黑乌云,气象惊天。 “马六?” “火王?” “木王?” 萧景尘一连念出三个名字,猜测对方身份。 但黑袍人并不回话,只是看着远处被轰杀的黑袍人尸体,笼罩在面罩下的神情,充满悲戚。 “不管你是谁,今日一并了结!” 萧景尘面色狰狞狂喝一声,强提一口气,体内残余的最后一点功力似火山爆发。 砰—— 大地爆颤,他雄壮的身躯似游龙般扑杀而至,右拳化作天神巨锤狠狠砸下,使空气挤压得浓稠起来。 黑袍人面带死志,不躲不闪,鼓荡一身雄厚内力,凄厉霸绝对轰出一拳。 “铛——” 明明是血肉之躯,却炸出金铁交击之音。 黑袍人一声闷哼,右臂爆碎,双目瞬间暗淡下去,脸色也是殷红如血,身躯骨骼在咔嚓声中砸入身后民房,被倒塌的墙壁淹没。 萧景尘一口鲜血喷出,眼神同样暗淡下来,险些软倒在地。 但求生的欲望,让他明白必须将黑袍人击杀,看着对方死掉才能放心。 身影一闪,追击上去,半招过后,一具被气劲炸得千疮百孔的尸体,被他拎了出来。 摘掉对方脸上的黑铁面罩,萧景尘僵住。 不是他所想的那三个人之一,而是戟霸! 剑尊与戟霸形影不离,用黑剑刺杀他的另一个黑衣人,必定是剑尊。 这两人没有胆量对他下手,绝对是抛出来的诱饵,用来消耗他的体力。 真正的黑袍人,依旧藏在暗处。 “想用他们消耗我?” 萧景尘冷笑一声,运转魔功,瞬间将戟霸的一身血肉功力吸干,又把剑尊也吸成干尸。 气血入体,他苍白的脸色瞬间红润起来,气息也恢复了几分,拎着自己流出来的肠子,飞奔而逃。 百丈外,藏在屋檐后面注视惨烈大战的马六,全身笼罩在黑袍中,像是与环境融为了一体。 “这厮果然没那么好杀。” 六叔悍然出门去追萧景尘。 第178章 父爱如山 京城雄伟古老的城墙横亘在地平线上,空中黑云压城,雷霆阵阵。 城墙了望塔最高处,萧景尘盘膝而坐,捂着腹部伤口,催动血肉,静静疗伤。 豆大的雨点落下,被阻隔于周身三尺之外,衣物不湿。 在他脚下,边境将领的尸体堆积如山,全都呈现干瘪状态,一身血肉全被吸干。 揭穿身份,不是萧家血脉,这些人不再认可他,反过来还想围攻他,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刚好这些将领都是武道高手,气血旺盛,可以当养料。 吃一堑长一智,萧景尘没有再找民房藏身,而是占据制高点,视野开阔,避免再被人阴。 明枪总比暗箭好防。 他本可以继续跑,相信黑袍人的脚力比不上他。 但终究受了致命伤,吸再多人的血肉功力,也不可能一下子恢复过来,失血过多照样得死,必须先治好腹部的伤势,才不至于被活活耗死。 但他的想法,不可能如愿。 城墙上有高大黑影一闪而过,残影连成一片,在雨幕的掩护下,一颗颗黑色弹丸发出破空呼啸,朝萧景尘飚射而去。 “终于耐不住了吗?” 老四骤然睁眼,神情冷漠,雄躯向上一跃,犹如大鹏展翅,腾云驾雾,融入了裂空的闪电之中。 在升空的过程中,他十指连弹,一道道磅礴霸道的气劲激射而出,似剑气横空,将对方笼罩。 “轰轰轰——” 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霹雳爆炸,将萧景尘刚刚所坐的地方淹没。 整个城头都在剧烈震动,碎石泥星,干尸残骸,被炸得四处飞溅,比天空中的闪电雷声还要响亮。 远处的高大黑影身上亦炸开血花,却面不改色扣动扳机。 “嗖——” 一支千年寒铁所铸的破甲弩箭划破雨帘,预判了萧景尘跃起的动作,等他滞留在空中时,毒箭已扑面而至。 城头制高点也有坏处,高处不胜寒,四周犹如悬崖峭壁,遇袭没地方躲,人的本能都是往空中跃。 等萧景尘反应过来时,箭矢已至鼻尖,把他惊得汗毛倒竖。 从来都是他压制别人,预判别人的动作,此刻空中无处借力,那锋利泛绿光的螺旋箭头,让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而他唯一能做的,本能反应的,脑袋偏了一下。 “噗——” 血光乍现。 萧景尘脸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直至蔓延到左耳,整只耳朵被射烂,血雾弥漫,笼罩了他的左脸。 剧烈疼痛令老四一声闷哼,身体极速坠落。 但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 “轰隆——” 延迟爆炸的黑色弹丸,在轰鸣震天的火光中将他炸飞,狠狠摔下十多丈高的城墙。 “砰——” 萧景尘沉重的身躯犹如炮弹坠地,嵌入碎裂的青砖之中。 两条腿血肉模糊,伤可见骨,双脚扭曲不成人形,白骨森森,惨烈无比。 这也就是他的血肉骨骼足够坚韧,不然双腿都会被炸掉,彻底残废。 不过,只要落了地,就算行动不便,他也是无敌的。 可雨幕中哪里还有对方的身影? “马六。” 萧景尘用力一拍地面将自己震出,横移一丈,背靠厚重的城墙,盘坐在地上扫视四周。 不需多想,能在智谋和心眼上压制他的人,世上数不出三个。 这般技术流手段,各种预判,除马六舍我其谁? 大宗师很厉害,绝对碾压超一流,这是世所共知的事情。 但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别人处处占据先机,你只有挨揍的份儿,别说超一流,哪怕仅是个二流,只要你摸不到人家,只要人家脑子够好使,也能阴死你。 武力强大固然重要,但空有武力,不过莽夫。 智慧是上天赋予人类最宝贵的东西,善用头脑,蝼蚁也可屠死巨龙。 大雨滂沱,苍茫的烟水笼罩着大地,找不到马六的身影,萧景尘干脆闭上眼睛,四周的一切顿时明亮起来。 百丈外,一团光点正围绕着他,呈半圆形不断移动。 萧景尘很想扑杀上去,将对方击杀。 但他清楚,真这样做,你便中计了。 马六手里必定有暴血丹之类的药物,你重伤垂死,双脚难以站立,对方凭借大禹步,再激发潜能,你还真追不上。 而马六没有再次出手,只让你当惊弓之鸟,不能安心疗伤,便是想活活耗死你。 这一刻,萧景尘内心深处,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难过与绝望。 隐约间,尽管他内心不相信,却不得不承认,面对马六,这一遭,你重伤成这样,很难活下去。 “世上没有人能杀我!” 萧景尘面容狰狞扭曲,强行驱散心中阴霾,不断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刚刚马六身上也爆出了一大团血花,必定也受了重伤。 如今只看谁的骨头硬,谁的意志坚定,面对危机谁更冷静! 这一刻,萧景尘展现出强大的心理素质,被六叔虎视眈眈,他反倒心平气和闭目疗伤起来。 而在远处雨幕中,马六抬头看了看天色,呢喃道: “不能再等了。” 以张武的聪明,必定已发现木王是假的。 这孩子善于隐藏实力,平时能拿出七分力,便已是他的极限,若是全力狂奔,一日便可到达京城。 六叔脱下染血的黑袍,露出苍苍的白发,满是皱纹的面容。 从黑袍上撕下两块布,将贯通胸膛和右肩的伤口包扎一下,六叔面色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早便想好独自面对萧景尘兄弟二人。 找了释菩提,让老和尚帮忙隐瞒景皓帝之死,不要告诉张武。 又喊来木王,代替自己拖住这孩子。 甚至去大坤最南边的儋耳城,也是故意为之。 人这一生,年轻时为娶妻生子而活,中年时为钱财权势而活,年老了为子女而活,总要为孩子做些什么,对得起父亲二字,死时才能笑着离开。 拿出一把暴血丹,面无表情吞下,抽出腰后的千年寒铁匕刀,用坚韧的黑布缠在手上,以免脱手崩飞。 狂风卷着暴雨倾泻而下,将马六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踏——” “踏!踏——” 六叔步履稳健,反手握着匕刀朝萧景尘走去。 每走出一步,身上的气势都会凝厚一分。 随着暴血丹消化,他浑身内力好似山洪暴发,血液与内劲所过之处,骨骼发出金属颤鸣般的爆响,直至身躯拔高三寸,筋肉暴突,双目充满血丝,内力亦化作滔天巨浪才罢休。 “来了!” 萧景尘猛然睁开重瞳,眼里燃烧着充满杀意的火焰。 他缓缓站了起来,双脚似枯骨撑在地上,精神紧绷,死死盯着雨幕中走来的那尊魁伟身影。 一头白发似长蛇般狂舞,雨水混杂着胸膛的血,将衣袍浸染得鲜红。 当双方视线交锁的那一刻,马六的气势也攀升到巅峰,在内力宛若火山喷发即将失控的瞬间,狂霸之躯骤然从雨帘中扑杀出来。 “锵——” 一道由毁灭性气劲构成的十米长的恐怖刀气,横亘划破天际,朝老四怒斩而出。 “找死!” 萧景尘狞笑出声。 不玩阴的,当面对攻,你以为你是神? “轰——” 他骨骼似大龙翻腾,一股凶猛气劲将四周雨水荡开,在刀气即将劈落之际,身躯如荒龙旋身躲开,再出现时已至马六头顶。 “给我死!” 萧景尘一身狂喝,天碑巨掌压下,一股魔山盖顶般的惊人力量层层挤压着水浪,仿佛可以劈山断江。 马六肌体欲裂,承受着万钧重量般的压力,匕刀反手朝上一削,体内火药桶般的恐怖内力疯狂倾泻而出。 “锵——” 黑色刀气撕裂雨幕天穹,让萧景尘彻底变了脸色。 这一掌打下去…… 马六死。 你也死! 对方不躲不闪,挥刀对砍。 同归于尽的打法! 萧景尘不想死,翻身在空中使出个金刚铁板桥,堪堪躲过刀气,几乎是贴着脸盖和胸脯划过去的。 待到翻至远处落地时,他才惊觉自己长发被消掉一截,本就凄惨的伤势伴着凌乱发丝,将他显得状若疯魔。 而马六就像个没有感情,不知道疼痛的怪物,双脚一蹬,带着惨烈气息再次扑杀上来。 连翻大战,腹部的伤口接连崩裂,萧景尘真的油尽灯枯了,精神萎靡,头痛欲裂,连半点内力都提不起。 他与人打斗,习惯保持距离,用气劲隔空杀人。 但如今只能依靠拳脚的力量与马六对抗。 求生的本能让他好似回光返照,体内一股强盛气势飙升爆发。 “吼!” 一股狂暴到可以将人生生撕碎的力量,从萧景尘右拳中轰出。 “铛——” 匕刀劈在拳上竟然发出金属对撞声,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一缕血光从萧景尘拳头上绽放,刀锋差点将他手指骨切下来。 不过马六前冲的力量瞬间被阻挡,巨大的反震力令他承受不住,若不是有黑布缠着刀柄,匕刀已经脱手飞出。 但发麻剧痛的右臂,已然让他无力再挥刀,此刻两人的距离不过一米。 “死!” 萧景尘怒吼,左拳对着马六胸口狠狠砸来。 而六叔也同样挥动左拳,体内滔天巨浪般的力量轰出。 “噗——” 两人同时命中对方胸膛,衣物被撕扯得粉碎,力道太过猛烈穿体而出,人却站在原地,齐齐口喷鲜血,溅了对方一脸。 “六叔!” 张武心急如焚的声音从城门口传来。 但杀到狂暴的两人已什么都顾不上。 “呃啊——!!!” 萧景尘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重瞳充血像是要炸开,骨血淋淋的右拳狠狠砸出。 马六像是没有听到张武的声音,冷静得令人发指,已预判到老四会出右拳,脑袋一躲,自己宛若金刚铁打般的左拳上勾暴击。 “咔嚓!!!” “啊——” 萧景尘下巴炸开的骨裂声,伴着他最后愤怒而惊慌的惨叫,整张脸盖骤然爆碎,身体腾空呈抛物线被轰飞出去,在空中残留下大团血雾与碎骨。 这一瞬间,天地像是安静了。 瓢泼大雨淹没了萧景尘的身躯,只是四肢抽搐几下,便再也没有力气动弹。 马六如同一杆标枪立在原地,嘴角的血,胸口的血,吃过暴血丹后遗症全身毛孔溢出的血,将他身下的泥土浸染到通红。 “六叔!——” 张武目眦欲裂。 “咳咳咳——” 马六嘴里涌出血迹,却微笑说道: “小武,看到了吗,叔单杀了大宗师。” “我看到了,看到了。” 张武眼眶通红,右手贴着六叔后背,将内力疯狂灌入他体内。 还好还好,六叔福大命大,伤势虽重,却不至于太要命,只是透支生命力,寿元大减。 见张武慌张,马六安慰道: “不要慌,叔没事,不过一个小小的重瞳而已,要不了我的命。” “我知道,叔你骨头很硬,萧景尘不够资格。” 张武心不在焉附和着,给六叔喂下一瓶武灵丹药液,不必咀嚼,直接消化。 还有强于大还丹十倍药力的还丹液。 释菩提那搜刮来的少林疗伤圣药玲珑丸。 这几年游走名山大川,某个秘密洞府里悄悄找到的龙血丹,释菩提都不知道有这东西。 内服一连用了近十种药物,掏光了张武所有的秘密底牌,他才再拿出自己秘制的外用金疮药粉,往六叔身上的伤口狂撒。 只是药粉不够,九转断续膏,朱睛冰蟾止血油,通犀地龙贴…… 江湖高手们只要得到其中一种,都几乎可以多活一条命,但在张武这里…… 此刻他真的急了,不然世人永远只能看到他的冰山一角。 马六从最初的错愕,到后来变成了惊愕,见张武还在掏药物,他面孔抽搐之余,脸上露出了无比的欣慰。 即便哪天自己死了,凭小武隐藏的这亿部分底蕴,世上也没人能奈何他。 一番治疗,见六叔不再咳血,伤势也稳定下来,面色红润,张武才长出一口气。 雷声渐小,雨终于停了。 张武扭头看了萧景尘的尸体一眼,走上前将其头颅狠狠砍下,以防这厮气运之子的命格发作,没有死透。 而后背起六叔朝自家老宅走去。 第179章 六叔的信 转眼春去秋来,落叶簌簌。 轰轰烈烈的大坤王朝,治世三百余年,于景皓末年彻底崩溃。 皇帝驾崩,无人继承皇位。 整个皇宫变成了世上最恐怖的地方,毒烟绿雾数月不散,宫女太监死绝,大臣亦全亡,无人敢靠近。 隆庆帝雄才大略,引蛮族入侵,也只是给大坤续了二十多年国运。 不过,这些都与张武没什么关系。 他如今只想陪伴六叔,陪自己父亲走最后一程。 自那一战过后,张武用尽了所有疗伤药物,但马六的身体依旧在恶化。 六叔的敌人不是疾病与伤势。 而是,岁月…… 像一把尖刀,每天都会在六叔身上划一下,让他白发苍苍,整张脸饱经风霜,掉光了牙齿,走路步履蹒跚。 从前的六叔英姿雄武,身材高大,而今他眼窝微微下陷,笑起来慈祥如老爷爷。 一大早,天还未亮,六叔便穿好衣服,一身整洁的狱服。 这些年他当了镇国公,位极人臣,他也没有忘本,狱服一直留着。 而今背有些驼了,但穿在他身上,依旧有当年牢头的威严感。 “小武,走吧,我们去天牢看看。” “六叔,就别去了吧,这两天京城兵荒马乱,大街上不安全,咱还是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吧。” 张武有些不情愿的从炕上爬起来。 六叔已经闹了好几天,说要去天牢,他一直拖着不想去。 马六摇了摇张武的胳膊,像极了老迈的父亲在恳求儿子: “你就当陪叔故地重游,去看看成长的地方,了却一下心愿,好不好?” “唉……” 张武心里有些发酸,这一天总会到来,躲不过的,只好跟着穿上狱服,答应道: “那我们就去看一眼。” “好。” 马六眉开眼笑。 两人相随走出长巷,张武小心搀着六叔的胳膊,以免他走路不稳。 街上没什么人,秋风呼呼刮着,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 马六看着路边自己吃过饭的酒楼,铺子,茶摊,满是感怀。 又绕道城南,在铁柱酒楼门前伫立了片刻,没有打扰,与张武静静离去。 每逢大难,天牢都会封闭,等打完了仗再开。 而今不知司狱不给力,还是犯人太凶猛,狱卒们没顶住,让跑光了,天牢大门洞开,成了空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走进天牢大院,四周一片寂静,库房的门大开着,里面的物资都被人搬光了。 马六叹息摇了摇头。 “叔若还是牢头,说什么也不能让天牢变成这副鬼样子。” 张武万分肯定地说道: “有六叔你在,这天牢稳如泰山。” 过了两道安全门,走进大狱之中,通道里的油灯早灭了,里面一片漆黑。 但不论张武还是马六,就算眼睛瞎了,也会像回家一般,清楚这里的一切。 走进刑房,马六怀念的摸着那张摇摇欲坠的四方桌,又看了看刑架,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当年做这牢头,叔没少冤杀好人,如今想想,没有放他们一条生路,都是遗憾。” 张武也叹息道: “人活着,没有谁能随心所欲,能对得起良心就算不错了。” 马六点了点头,在张武的搀扶下,开始最后一次巡牢。 他当狱卒这么多年,每一间狱房,几乎都有他结交过的朋友。 每路过一间,马六都会停下片刻,仿佛昔日故人重现在牢里。 杂犯区,重刑区,官监…… “我们回吧。” 了却心愿,马六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 …… 回到家中,六叔清理起自己的身体,把脸洗干净,剪指甲,刮胡须,再将满头白发梳理一番,整理得一丝不苟。 取来寿衣寿鞋,坦然穿上。 是夜。 吹了灯,屋子里陷入黑暗。 张武手颤抖着,给六叔把被子压好边,然后紧挨着六叔睡下。 似乎感受到他了的悲意,马六安慰道: “小武,不要难过,人总有这么一天。” 张武抿着嘴唇,拿出用自己鲜血炼制的灵丹,像往常一样抱着希望说道: “六叔,你今天又忘吃药了。” “人老了,吃什么都不管用的。” 马六一声叹息,但还是听话的让张武把药丸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但。 毫无作用。 不一会,马六起了鼾声,但没有完全睡着,声音模糊呢喃着说道: “萧家两兄弟一死一废,以后小武你便安全多了……” “叔终究是心软。” “侍奉了萧家一辈子,不能放下忠义之心,饶了那萧景翊一命。” 张武用力握住六叔宽大的手掌,眼眶早已泛红。 马六的鼾声越来越响,声音细若游丝: “小武,叔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马六的眼睛缓缓闭上,呢喃道: “夜深了,睡吧,明天还得起来浇花。” “好。” 张武再也绷不住,眼角有泪。 这一夜,六叔睡得很安详。 次日一早,张武没有通知任何人,默默抱起六叔的尸体朝京城外走去。 那背影,孤单落寞,诉不尽的凄凉。 释菩提早有预感般站在街上等候,面色悲苦,心里不是滋味。 可怜天下父母心,人老了,总想为子女做点什么。 在自己还能动,还有能力的时候,为他们扫平一些障碍,铺一点路,才算死得其所,对得起孩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马六这一生也算轰轰烈烈。 一身飞鱼服威震天下,镇国公位极人臣,还斗倒刘青这等盖世枭雄,亦为蒋天河这样的清官护道。 到了晚年,他依旧不允许自己躺平。 连杀两位大宗师,为自己的孩子铲平大敌,还全身而退,已是不枉此生。 “砰——” 释菩提被撞了一下,他挡了张武的路,被撞得半边身子发麻,却只能一声苦笑。 差点害死马六,张武没有对他发飙,已是很开恩,很理智了。 不过,这层芥蒂,却是落下了,以后很难解开。 就这样,张武一路走出京城,穿过村庄,越过山脉,终于来到十荒山。 山中有峡谷,谷中有诡异,普通人到了这里会迷失方向,觉得此地阴冷似地狱,连灵魂都会发寒,根本不敢再往前走。 张武穿过自己布置的风水格局,眼前豁然开朗。 满地灵药,蝴蝶飞舞,小溪潺潺而流,犹如一片世外桃源。 药田旁边有土丘,六叔亲手挖的坟,地里有他自己打造的棺木,一边还有丧葬用的纸等等。 张武红着眼眶,跃入坟坑中,用一只手搬开棺盖,登时一怔。 棺中堆满各种各样的千年灵药,最上面有一封信,还有千年寒铁打造的令牌。 把信和令牌拿出来,将六叔放入棺中,张武才撕开信封看起来。 “小武,爹不能再陪你了。” 只第一句,张武便忍不住一酸,眼中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爹应该已经不在了。” “不要自责,这一辈子,爹亏欠你太多,就让爹尽一点父亲的责任吧。” 顿了顿,距离下一行字迹的间隙有些大。 “如你所想的一样,爹是火王,刘青派去卧底朝廷的密探。” “爹本以为狱卒平静的生活会持续下去,牢里打打钱,从官犯嘴里套些消息传给影卫,隔三差五逛窑子开开荤。” “……直至遇到你娘。” “她是春风楼的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追求者无数,但还是被你爹拿下。” “不过,一夜之欢后,爹便没有再理她。” “死士没有资格娶妻,只会被刘家拿去当把柄,与她走得近,反而会害了她。” “直至十个月后,你娘身患重病,拖着最后一口气,夜里悄悄来找爹,将一个襁褓婴儿留下,那便是你。” “爹是火王,刘家的死士,孩子对爹来讲太奢侈,会让我们父子俩一起下地狱。” “刚好那时刑狱二杰之一,爹的好友,你那酒鬼父亲的媳妇难产,一尸两命,他伤心过度之下昏迷,差点没醒来,爹悄悄将那个死胎处理掉,把你送给了他,骗他你便是他的儿子。” “转眼过去十五年,本想你一辈子平平安安便好,当个狱卒挺不错,至少不用受苦,也没有性命之忧。” “谁想我的孩子,太有出息。” 看到这里,张武可以想象到六叔的感慨和自豪,还有说不出的担心。 呲了一下鼻子,张武接着看下去。 “我想小武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牢里那么多狱卒,刘青偏偏找你买死三品侍郎。” “他是见你我走得亲近,觉得爹有些失控,才想杀你,试探爹对他的忠诚。” “爹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之后他又多次害你,爹一直忍着,并且写过很多信让他放过你,但刘青觉得你威胁太大,始终不肯让步。” “小武你是爹的命根,除非爹死了,不然谁都不能动你!” “哪怕他是爹的主公。” “永昌城一战,便是爹忍无可忍之下,联合木王,杀的他。” 张武心里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而信件后面的字迹,明显要比前面的浓一些。 应该是那天自己推门而入,撞到六叔正在写信,让他惊慌收起来,后面又补的内容。 “小武,棺木里都是从刘家搜出来的千年灵药,方便你日后修炼之用。” “还有寒铁令牌,可以号令影卫和黑龙台,一人之力再强,也难与大势力抗衡,掌控一方势力很有必要。” 最后几行字迹,写得有些乱,字里行间满是不舍: “小武,不瞒你,爹很怕死,还想再多活几十年,看着你成婚,看着你生儿育女。” “可是不行。” “爹真的老了,坚持不住了。” “爹走后,你在世上便没有了亲人,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的儿,保重。” 第180章 为父守孝 收起信,张武悲恸万分,难以自抑。 他没有动棺木里的那些千年灵药,若没有这些东西,他会搜尽天下,抢尽各大世家,也要给六叔弄来最好的陪葬品。 默默把棺盖移回,摆正位置,用木楔子钉上。 站在坑边,亲手一下一下将土推入坑中,穿越以来,张武从未觉得有什么东西这么沉重,重到他每推一把土,都仿佛要抽尽全身力气。 埋葬六叔,从此自己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再没有依靠。 世上也不会再有人无私的关爱你,所有事情,都需要自己承担。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让他趴在墓上,想要依偎在父亲身边。 七日后。 唐展,释伏魔,呼图豹,程狗,严寂,木王等六叔生前的诸多好友,全部到达十荒山。 张武披麻戴孝,解除风水格局,将众人迎至坟前,燃香烧纸,祭奠六叔。 众人纷纷安慰: “武哥儿,挺住。” “阿弥陀佛,师叔祖,让我念一段超度经吧。” “武哥,节哀。” 众人唉声叹气,尽皆情绪低落,没想到马六会突传噩耗,就这么走了。 祭奠完,程狗问道: “武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守孝。” 张武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唉。” 众人一声叹息,程狗接着说道: “如今大坤已彻底崩溃,天下大乱,群龙无首,各地世家大族都蠢蠢欲动。” 顿了顿,程狗无视众人,直说道: “六叔生前希望武哥你能当皇帝,只要你点个头,程狗便是你手里的一把刀,开疆拓土,平定世家,谁反对武哥你,我便杀他全家。” 此言一出,坟前安静了一下。 众人脸上都露出一丝惊色。 望着两鬓发白,已显出一丝老态的程狗,着实想不到他会为张武做到这种程度。 呼图豹也说道: “武哥,我虽在少林,但与姜家的联系没有断,姜不灭昨日已给我来信,让我询问你是否有争天下的意愿,只需你振臂一呼,姜家便会拥你为王,出钱出力招兵买马,举族上下供你差遣。” 张武木然,只是默默跪在地上烧着纸。 这时唐展开口道: “武哥儿,前几年韩山已亡故,不过他孙子韩江,如今已是清流党的魁首,景皓帝驾崩后他找我询问过你的踪迹,多有拥戴你之意。” “还有蒋天河蒋大人,他离开前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若无意皇位,或无法成就无上宗师之位,可以去大坤往东的清虚宗找他。” 大家都生活在大坤之内,像是一方封闭的世界,对海外的事情鲜有耳闻,这清虚宗一听便是个很强的宗门。 木王一直没有开口,他与众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也是表态道: “少主,干吧,你少说也能活二百岁,开辟一方王朝,当一朝太祖,什么时候做够了皇帝,传位下去便是。” “是这个理。” 众人纷纷附和。 唯一没有出声的,也只有释伏魔了。 和尚脸色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开口。 张武当皇帝,那便没少林什么事了。 萧氏皇族虽霸道,但皇帝不是大宗师,得礼让少林三分。 若让张武坐江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少林也必定要臣服在他脚下,双方很有可能反目成仇。 好在张武摇头沙哑说道: “不必了,我对当皇帝没什么兴趣,守孝完再说吧。” 众人互看一眼,尽皆沉默下来。 人死不能复生,出于朋友,应该劝张武看开些。 但马六才死七日,实在不是劝的时候。 父母死,至少守孝三年。 尽管众人不知张武和马六本就是父子,但张武有孝心,你总不能劝他抛下马六去争天下吧? 这般不孝不义,道德有问题,张武若真这么做,那众人可就得思量一下他当皇帝以后怎么对待自己了。 众人又劝了几句,张武不应,大伙也只得告别离开。 重新布置好风水法阵,回到墓前,张武静静守坟 ……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睹物思人,张武日渐瘦削。 转眼一年过去,没有人来打扰。 他身上的武灵丹也差不多吃光,仅剩两颗。 直至第二个年头,呼图豹带来消息。 大旱与水灾消退,天下渐稳,各大世家都在扶持代言人争地盘。 他也离开少林,娶姜家明珠为妻……并且,姜家有意扶持他争夺天下。 一个乞丐出身的小痞子,终是成了龙。 又一年,还是呼图豹探望。 海外葵魔宗的弟子首次进入大坤,四处残害百姓。 少林祖师释菩提出山,一月连杀葵魔宗二十位弟子,孤身坐镇儋耳城,独对葵魔宗。 次月释伏魔来访,请张武出山。 葵魔宗长老,萧景尘的师父,亲自出手与老和尚一战,虽然败退了,但老和尚也受了重伤。 张武盘坐在坟前,三年未满,没有离开的意思。 世事无常,这一年,唐展突然离世,享年六十四岁,世上关心张武的再少一人。 展叔走得离奇,超出张武预料。 他只能拜托呼图豹照顾唐家后人。 就这样,日月如梭,吃完武灵丹,张武便吃地里的药物充饥。 直至第四个年头。 他终于走出十荒山,决定离开这片伤心地,去看看外界的世界。 第181章 出山出山 时光飞逝。 在跨海的大船上,张武化身“马武”,认识了一对师徒。 师父名叫陈鸿岳,是个白发白眉的老道士,来自大教长生宗。 但他却是葵魔宗主的侄子,说是要回魔宗继承家业…… 还说双方一见如故,要张武当他追随者。 并许诺执法堂主之位,位高权重,方便帮他整顿宗纪。 面对这种吹牛皮的家伙,张武口头答应,诓了这厮长生宗看家法门《长生诀》的三分之一,还有十株千年灵药,五十颗太极丹,撒丫子跑路。 双方还不熟悉,便要收你当小弟的家伙,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数日之后。 “嗖——”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口气跑出上千里,来到葵魔宗一处无名大山之中,才缓了口气。 张武停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 挠屁股。 “真他娘痒啊。” 他龇牙咧嘴,双手伸进裤衩里,用力挠了一阵,才好受一些。 那陈老道也是个老阴批,张武百般防范,还是中了对方痒痒毒,防不胜防。 江湖之大,能人异士无数,不可小觑任何人。 缓步走进大山,林木繁茂,山势巍峨,寻一片风水宝地,张武开始研究起太极丹。 春去秋来,转眼一年。 “砰——” 山洞里一声巨响,锅炉的碎片横飞,黑烟滚滚冲出,把洞口上方的峭壁都熏黑了。 “呸呸!” 张武成了黑煤人,从洞里跑出来,猛吐了两口黑沫子,狼狈不堪。 “为了吃饱饭,真他娘苦逼。” 抱怨过一声,张武突然眉开眼笑,掌心里出现一颗龙眼大小的火红色丹药,犹如火焰在跳动,看上去非常神奇。 他终于成功把太极丹化掉,去除其中的杂质,消除人为留下的不好成分,与武灵丹和千年灵药融合,炼制出了更高级的丹药。 “咕咚。” 张武一口咽下。 随着药力一点点化入四肢百骸,血肉被滋养,他全身毛孔都在舒张,身心通透,竟产生一种离地飞升的错觉,飘飘欲仙,全身每一寸血肉都在澎湃。 直至七日之后,张武睁开双目,只觉精神饱满,浑身充满力量,像重生一般生机勃勃。 “出山!” 心里畅快一声叫,收起六十颗新武灵丹,朝大山外走去。 不过,他没有忘记留后手。 在山洞里藏了两颗,又在某地藏了三颗,还在某地藏了几颗…… 剩下五十颗带在身上,足够吃一段时间。 天谷城。 张武收敛气质,漫步城中,听着热情的叫卖声,感受着身边一道道鲜活的气息,心情很舒坦。 他不喜欢独居,更不喜欢藏在大山里当野人。 人是群居动物,观察世间百态,感悟生命的可贵,接触各种各样的人,生活才会有乐趣。 见他样貌不俗,有一种贵不可言的气质,路边老伯招手喊道: “客官,买把扇子吧。” “没钱。” 张武回答得很果断,双手一摊,直把老伯噎得说不出话来。 某人确实没钱,口袋空空如也,如果兜里没有武灵丹,他连吃饭都成问题。 在城里打探了两日,张武对葵魔宗总算有所了解。 这家宗门并没有严寂说的那么可怕。 地盘确实比大坤宽广很多,但所谓的十万弟子,并不都在山上修炼。 如果把大坤当成宗门,所有的官吏都算宗门弟子,加起来也足有十万人。 葵魔宗没有内阁六部,下辖的小国也没有太多官府部门,一个国家,可能只有几十座城池。 每一座城池,都由一位城主来治理,都是葵魔宗的弟子,而国主则是长老们的子嗣。 数以万计的城池和小国,形成了宗门控国的格局。 比如这天谷城。 城主大人一言而决,对城里所有的百姓都有生杀予夺之权,除非葵魔宗派人下来收拾他,否则无人能治。 两个月后,张武变了容貌,腰圆背阔,面容粗犷,魁梧身躯背着一把黑铁打造的尺刀,犹如骁勇刀客出世,气势迫人。 而他已来到葵魔宗山脚下。 “吁——” 张武用力一拉缰绳,座下良驹狂嘶一声,马首昂起,急停在几位镇守山门的弟子面前。 阳光照射在他坚毅狂野的侧脸上,一人之威势,竟奔腾出上百人的气势。 几个弟子一看是他,立即齐齐恭敬抱拳道: “见过孟师兄。” “嗯。” 张武矫健翻身下马,端着架子淡淡应过一声,一丢缰绳,立时有弟子接着,对他满面讨好。 第182章 在下北斗 此刻的某人已不是张武,而是孟北斗。 天谷城的城主,超一流顶尖高手,一手寂灭降龙刀法用得出神入化,曾斩杀过同级的超一流强者,战绩彪炳,名动八方。 张武敢取而代之,用孟北斗的皮回葵魔宗,主要是这厮的性格很寡。 不近人情,铁面无私,没有朋友,没有太过亲近的人,回归宗门也不怕被认出来。 这厮下山当了三年天谷城主,一直在闭关,每年只出关一次,什么话都不讲,什么事情也不管,只拎着刀去抢各大家族的库房,蛮横无理,搜刮灵药。 搜完接着闭关。 第二年继续抢…… 天谷城的权贵们怨声载道,但碍于孟北斗的实力和凶威,敢怒不敢言。 最终大伙想了个法子,众筹二十万两银子,贿赂给葵魔宗某位长老的弟子,要求把孟北斗调走。 于是在这个月底,练功走火入魔的老孟,被张武捡了身份腰牌,学了他一身功法,回宗述职。 张武还没来得及上山,几个守门弟子便羡慕拍马屁道: “恭喜孟师兄,贺喜孟师兄,您这回要发达了。” “什么意思?” 张武蹙起眉头,用虎目扫视几人。 “师兄您不知道?” 有个弟子明知故问,正欲解释,便见高耸入云的石阶走下来一位红袍中年人,手里拿着圣旨一般的文书,居高临下睥睨张武,高声喝问道: “下面可是孟北斗?” 葵魔宗的弟子有等级之分,长老一级穿紫金色,核心弟子穿朱红色,内门弟子穿青袍,普通弟子穿灰袍。 孟北斗实力高强,内门弟子之一,但也不敢在核心弟子面前放肆,当下抱拳,嗓音沉厚回道: “弟子正是孟北斗。” “很好!宣大长老之命,天谷城主孟北斗,即日起调入执法堂,担任执法弟子。” “执法堂?” 张武眉头大皱,险些不想上山,转身跑路…… 他这些年的饭不是白吃的,在天牢也没少与帮派弟子打交道。 每个江湖门派都有执法堂,大一些的下面还挂着刑堂,不经官府,私自对帮众动刑。 这些执法堂的弟子看着神气,权力不小,但大多不得好死。 无他,得罪的人太多! 杀这个,罚那个,虽然你是在维护宗规,但人家可不会这么认为,很多人把怨愤记在你头上。 就在张武犹豫要不要回去换个身份,再来葵魔宗偷功法,偷灵药的时候,红袍中年人皮笑肉不笑说道: “孟北斗,走吧,我送你去执法堂报到。” “那个……” 张武为难了一下说: “我在山下还有些东西没拿,可否容我去取一下?” “先报道完再取,你们堂主正等着呢。” 红袍中年人冷淡说完,大袖一甩,以精神将某人锁定,转身朝山上走去。 张武稍一犹豫,跟了上去。 不过却暗暗运转功力,见势不对,随时发动大禹步跑路。 葵魔宗深处他不敢去,必定有无上宗师守护,他的安全底线在半山腰,也就是内门弟子居住的地方。 再往上,撂挑子跑路。 大不了四处劫掠灵药,横行天下,咱也当一回江洋大盗,岂不快哉? 还好,往上走了二百石阶,视野开阔起来,山腰上出现一个巨大平台,一座座宫殿式建筑林立,其中便有执法堂。 进入执法殿中,与官府衙门没什么区别,迎面便是审讯犯人的大堂,威严肃穆,两侧摆着各种刑具。 来到后衙,有不少弟子正在办公,整理档案,查看检举信,轻重缓急逐个处理,非常忙碌。 堂主李风渊大马金刀坐在梨木宝椅上,用纯金打造的烟杆,“读读”抽着旱烟,四周乌烟瘴气,掩映着他脸上的黑痣,还有痣上长着的那根毛。 红袍中年人躬身抱拳道: “见过李师兄。” 张武也跟着行礼,喊了一声见过堂主。 李风渊眯眼抽了一口烟,笑着回道: “唐师弟客气了。” 而后视线落在张武身上,和颜悦色说道: “小孟你福气不小,竟有唐槐师弟亲自护送,看来本堂主得好好安排你。” “全凭堂主大人做主。” 张武不卑不亢,躬身立于一旁。 简单寒暄两句,唐槐深深看了张武一眼,转身离去。 第183章 山洞大狱 大殿里安静下来,李风渊用手捻着黑痣上的毛,抽了几口烟说道: “咱们执法堂不养闲懒弟子,必须有用武之处才可留下,你在打人,杀人,缉捕,破案,调解纠纷等方面,可有擅长之处?” “……” 你这活儿还整的挺花。 张武心里暗暗腹诽一句,恭敬问道: “不知咱们执法堂可有刑狱?弟子对用刑稍有见解。” “哦?” 李风渊露出一丝意外之色,没有再多问,只是起身说道: “你跟我来,我们刚好缺一名执法刑手,你可以试试。” “弟子遵命。” 张武跟着对方朝后山走去。 半路上老李问道: “你与唐槐师弟很熟吗?” 张武照实回答: “不熟,今天是初次见面。” 李风渊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只是啧啧两声,意味莫名,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张武六感全开,感应着四周的情况,不多时便跟着对方来到一座山洞外面。 洞口有精钢打造的铁门,每一根栏杆都有碗口那么粗,不像是关人的,而是囚禁洪荒猛兽。 站在门外,洞里的血腥气与腐烂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但当了半辈子狱卒的张武,却像是故地重游,满满的熟悉感。 不必多问,他也清楚这是挖空山体而造的大狱,关押一些罪孽深重的弟子。 “他姥姥的熊……兜兜转转,又回家了。” …… 李风渊一到,山洞大狱里立时有弟子开门迎接。 “弟子王当见过堂主大人。” 李风渊抽着旱烟,淡淡点头介绍道: “这是孟北斗,以后由他来担任执法刑手,你带他熟悉一下。” “弟子遵命。” 王当恭敬行礼,用眼角余光打量张武一眼,心惊这厮的体魄之余,做个请的手势说道: “孟师兄,里面请。” “多谢。” 张武郑重抱拳还礼,心知与地头蛇打好关系的重要性,在李风渊的注视下,跟着王当走进山洞。 这大狱很宽敞,过道都有三丈宽,像马路一样,每一间狱房也有上百平米,非常开阔,足够囚犯们在里面练功。 王当问道: “孟师兄,你对咱们执法堂的刑手了解吗?” “不了解。” 张武老实摇头说道: “我才从山下回来,很少在宗门里修炼,只清楚咱们有执法弟子,并未听闻过刑手之事。” 王当露出了然神色说道: “那便难怪了,不然以师兄你的实力和前程,怎么会当这劳什子刑手。” 张武愣了愣问道: “刑手不是管理大狱的狱卒吗?应该不磕碜吧?” “当然不是!” 王当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之色说道: “刑手,自然是专门对囚犯用刑的人员,不负责看管犯人,也不是狱卒,就像刽子手,只负责斩首死刑犯,其他一概不管。” 张武怔住。 只觉这事挺新鲜。 分工细致,术业有专攻,大狱里的弟子各司其职,不用扯皮推诿。 以前在天牢里,遇到需要上刑的犯人,都是六叔和自己先上,然后狱卒们轮流上。 尤其屈打成招的,谁都不准跑,不然在牢里混不下去。 如今却是不用麻烦了,有锅自己扛,但打钱也方便。 很显然,这王当才是管理大狱的狱卒,负责看押犯事的弟子,送饭、打扫、收监、清点牢狱等等。 在大狱里转了一圈,两人离开山洞,王当指着洞口不远处的钢铁刑室说道: “孟师兄,那便是你办公的地方,平时很悠闲,一般情况不会麻烦你,小打小闹我们自己会办好,只有需要用大刑惩戒弟子的时候,才需要你出马。” “我懂了。” 张武点头,对这份工作很满意,专业对口,总算没有埋没自己一身的刑讯本领。 就这样,他在葵魔宗安顿下来。 执法弟子的待遇很不错,杂院一座,管住,弟子食堂,管吃。 除此之外每月还有一颗灵丹,一百两银子的俸禄。 当然,这灵丹只是普通药物,药效连武灵丹的百分之一都没有,只能稍微改变弟子们的体质,作用不大。 不过在享受待遇的同时,弟子们也需要完成宗门指派的任务,不然会被关禁闭,抽鞭子,事态严重的需要大刑伺候。 第184章 小觑技艺 刑室里。 冰冷寒铁打造的巨大刑架上,用粗壮铁索绑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须发戟张,浑身的雄健肌肉,把破烂衣袍撑得隆起弧度,看上去极度彪悍。 六名黑袍执法队的弟子静静伫立在一旁,王当和他的顶头领导司狱也偷偷跑过来掀帘看戏,想见识一下这位新刑手的能耐。 执法堂有非常成熟的规章制度,对弟子用刑,得有堂主李风渊的批示文书,他会详细告诉你惩罚弟子到什么程度。 他怎么判,你便怎么用刑。 而且在上刑之前,要念给受刑的弟子听,以示判罚公正。 当然,如果你有意见的话……保留。 打死你也得受着。 黑袍执法队长一抖文书,冷漠念道: “内门弟子高龙,奉命前往金鸡城收取贡赋,因言语冲突打死城主,强辱其女,还将上贡给宗门的东西洗劫一空,好在被执法队及时追回。” 顿了顿,执法队长一个眼色,旁边的队员一盆冰水浇下去,将陷入昏迷状态的高龙泼醒,又继续念道: “现执法堂判罚如下,着弟子高龙,宫刑,插针,黥面,禁闭五年。” “呜呜呜——” 嘴里塞着布的魁梧汉子骤然瞪圆双眼,在刑架上剧烈挣扎起来,震得索链咣咣作响。 张武不为所动,化身冷面刑手,锵锵打磨着鳄鱼剪。 黑袍执法队长将文书放在桌上,以为某人不敢动手,在装腔作势拖延时间,淡淡提醒道: “孟师弟,这是你第一个任务,速速动手吧。” 张武颔首,拿起鳄鱼剪,拽下犯人裤子,咔嚓一剪。 “啊——” 凄厉到撕心裂肺的呜咽声,伴着一股血花溅在地上。 众人还没来得及心惊这厮如此果断,张武已用十根针刺入高龙指甲缝隙间,又用银针沾了墨水,出手如电,在犯人脸上刺起图案。 等众人回过神的时候,高龙脸上已浮现一个模糊的“罪”字。 这一手行云流水的操作,不要说王当,便连执法队长都有点心惊肉跳。 当然这还不算完。 犯人裤子下面剧烈的疼痛,还有十指连心的痛苦,已让他晕了过去。 张武将十根针拔出来,给他下面撒了点金疮药,用白布细心的把伤口包扎一圈,免得犯人失血过多而死。 你可以小觑我这个人,但不能小觑我的手艺。 既然文书上不让他死,那就得给我好好活着。 阎王让你到五更,你便不能伤口发炎,三更给我死了! 从始至终,张武面不改色,仿佛在做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 门外的王当咽了咽口水,悄悄放下帘子,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执法队长忍不住鼓掌称赞道: “孟师弟果然非同凡响,之前的刑手全是酒囊饭袋,给你提鞋都不配。” 张武不回话,只是抱拳回礼,静静立在一旁。 执法队长喝道: “司狱!” “弟子在。” 王当的顶头上司连忙进入刑室候命。 执法队长吩咐道: “将犯人押至大狱,好生看管,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弟子遵命。” 司狱一挥手,王当他们全部冲进来,解开索链,将人架走,执法队的弟子也相随离去。 第185章 刑赏册子 目视众人离开,张武面无表情,总算明白执法堂的刑手,为何最长的执刑记录只有两年半了。 刑手这种活儿,吃力不讨好。 收拾犯人时很爽,人家岂能不报复? 就如这高龙,监禁五年出来,不找你麻烦绝对是信了佛。 “这李风渊和那红袍中年人唐槐,果然不安好心。” 张武心里暗暗发冷。 据王当说,李风渊主管执法堂三十余年,刑手便是他单独划分出来的职业,专门收拾那些不听话的弟子。 谁让老子不高兴,我便调你去当刑手。 敢不听我的命令,我打死你。 听我的命令当刑手,出狱的犯人也会打死你。 横竖都是个死。 但明知必死,执法堂还有不少上进无门的弟子,主动要求当刑手,隔三差五换人。 张武来到靠墙的四方桌前,拿起《刑赏册》翻阅起来。 【编号一:黄赫轩,清虚宗核心弟子,大宗师,于天谷城被我宗俘获,能从其嘴里套出《清虚道经》,但不伤其性命者,赏葵魔丹百颗】 【编号二:宇文尊……】 【编号……】 张武一路看下去,这刑赏册完全便是个“大饼!” 大到小命都交代了,脑子里还在妄想着飞黄腾达的故事。 这册上的强者都被镇压在山洞大狱深处,普通弟子没法接任务,执法堂的大狱也不对外开放。 能接近他们的,只有狱卒和自己这个刑手。 说白了,这册子只是给人们看的,宣扬宗门的实力,不是让你完成任务的。 但世上之人,大多认不清自己的实力和能耐,总是抱有幻想,觉得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就连张武自己,也是这样想…… 这刑手不能白当,总得有点好处才能让人乖乖留下来送死。 “孟师兄。” 张武正胡思乱想着,王当已把犯人收监,掀帘而入,见他在看悬赏册,连忙劝道: “师兄你可得稳住了,之前的刑手,十个有九个死在悬赏册上。” “那剩下那一个呢?” “还没来得及对刑赏册上的人用刑,便被报复死了。” “……” 张武面孔抽搐,你这是在诅咒我呢吧? 见他脸色不好,王当尬笑道: “孟师兄你别多想,凭你的刑讯手段,肯定能多活几日。” 张武一脸黑线,很想一拳把这家伙砸死,当下黑着脸问道: “我看这悬赏册前几位都是大宗师,我们葵魔宗不是有无上宗师吗,长老们还撬不开这些人的嘴?” “当然撬不开。” 王当在狱中见过大场面,摇头说道: “这些人落在我们葵魔宗手里,早都不想活了,一个个心智坚定,视死如归,无上宗师想用精神力量控制他们,必须在瞬间完成,不然这些人宁愿自杀,也不会让我们得逞。” 顿了顿,王当指着第一页说道: “比如这清虚宗的黄赫轩,我们便不能妄动,只要他死了,清虚宗便会与我们开战,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宗门血拼起来毁天灭地,所以只能把他关起来,当大爷伺候,等什么时候我们的大宗师也被清虚宗抓走,便可以互换俘虏。” “有道理。” 张武赞同点头,这黄赫轩在手里,便是一张底牌。 清虚宗不敢放肆,怕自家大宗师被杀害,在很多事情上都会对葵魔宗让步,好处多多。 至于这黑龙门的门主,手里握着秘方,也是不能乱动,不然把人弄死了,损失惨重。 不过,除去这些硬骨头,刑赏册后面还有专门给刑手发派的任务,只是一直没人能完成,拖延到现在。 【编号四十:魏光,来历不明,超一流巅峰,煽动叛乱,击杀城主,拷问出其功法降龙摔碑手,上报宗门,赏葵魔丹百颗】 见孟北斗盯着这条悬赏看,王当终于没有再劝。 都是超一流高手,孟师兄自己还有击杀超一流的战绩,说什么也得碰一碰才甘心。 不过他还是善意提醒道: “孟师兄,你初来乍到,可能对狱中的情况不熟悉,但凡能通过饥饿、打骂等轻松手段解决的犯人,我们都已拿下,剩下的都是硬汉子,你得想想办法才行。” “我明白。” 张武郑重点头,与王当一起离开刑室,朝大狱走去。 山洞里阴森潮湿,霉味极重,只这股湿气便足以让普通人患病关节炎,整日在疼痛中度过,非武道高手不可抗。 第186章 狗屁刑手 四十号狱。 关着个骨瘦如柴的汉子,饿得奄奄一息,满身鞭痕,被抽烂的长衫沾满血迹,脸有烙伤,静静躺在低矮木板床上休息。 张武发动心灵,稍微一感应,便清楚这魏光的虚弱都是假象。 超一流巅峰高手生命力强大,把五脏六腑锤炼得犹如金刚,可以轻易碾碎石头,将身体能量藏于皮膜之下,看着精瘦,爆发起来可以锤死大象。 这大狱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好对犯人下手,张武朝王当问道: “我可以把他提到刑室吗?” “当然可以,只要上了刑赏册,便在刑手的管辖范围内,你可以随意提审,不过……” 王当脸上显出一丝为难之色。 张武皱眉问道: “不过什么?” “不过孟师兄你需要自己将犯人提走,我们帮不上你。” 王当耸了耸肩,把钥匙过来,示意你自己整。 张武无语。 往周围的其他狱房一看,只要是本宗弟子,基本都生龙活虎,一个个把坐牢当成闭关修炼,潜心钻研武学。 宗门关他们禁闭,不是要废掉他们,也没有限制他们的功力。 每天的饭菜,每月的俸禄,这些犯事的弟子该领还领,吃得好,睡得香,闭关几年,实力必定突飞猛进。 而面对这些凶残之辈,狱卒很危险,刑手更危险! 张武没看见高龙,否则路过对方的狱房,他可以确定这厮会隔空轰出一拳,把自己脑袋打爆。 “这狗屁刑手,十死无生。” 张武暗骂一声。 如果不是有这刑赏册在,可以打钱!打钱!打钱! 他今晚便下山跑路。 尽管手里拿着狱房的钥匙,可看着狱中的魏光,张武有些发愁。 这厮虽不像本宗弟子那样生龙活虎,却也是深藏不露。 你冒然开门提审他,只怕人家会一拳把你脑袋打爆。 如今你是孟北斗,只是个超一流,不能展现大宗师的实力,不然会惹人怀疑。 要把魏光从狱房里押至刑室,难度不小。 此刻你身上只有武灵丹,什么毒药都没有,狱卒也不帮忙,总不能赤手空拳开了门跟魏光干吧? 没有把握的事情,张武不会做。 在王当错愕的眼神中,他放下狱房钥匙,转身便走。 回到刑室,张武思索半晌,自己身上没什么钱,也没有药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短时间内配不出毒药。 与其下山“打药”,倒不如回家一趟,把自己的家当拿过来。 执法弟子每年都有三个月假期,可以回家探亲,闭关修行,下山历练什么的,张武直接告假,便下了山。 一个半月后,他跨越大海,回归祖地,来到十荒山。 看着六叔的墓,张武忍不住一声叹。 把四周的杂草拔干净,烧了些纸,上了几炷香,他忍不住感慨起来。 “人生总是充满遗憾。” “或许也只有这样,才值得怀念。” 自己拥有无尽的寿元,随着接触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事情都会慢慢遗忘。 直到几千年以后,见什么都悲不起来,也笑不出来,那时候能想起的,恐怕也只有昔日那些深可见骨的记忆。 陪了六叔两天,张武又来到京城。 呼图豹在姜家和少林的扶持下,已经自立为王,定国号大乾,麾下军队所向披靡,用不了几年便可扫平天下。 推开自家祖宅的门,一眼望去,药田芬芳,生机勃勃。 进了屋,张武一怔。 桌上摆着十来个盒子,里面都放着千年灵药,屋子里还堆放着大量珍稀药材。 还有两封信,严寂和木王留的。 张武告诉过他们如何突破院子的风水格局,方便进来打理药田。 屋子里的灵药都是黑龙台和影卫搜集的,每年都会送来。 同时两大组织也在向海外拓展势力,已往葵魔宗安插了几个密探,并询问如何才能联系到主公你。 张武挥笔写下“孟北斗”三个字,又传下诸多神功与秘方,提升两大组织的实力。 再开炉炼丹,把药材用尽,炼出二百颗新鲜的武灵丹,这才背上自己的大黑包袱,准备打道回葵魔宗。 一出家门,他便看见巷子里站着个头发花白的身影。 第187章 日常操作 “武哥,带我走吧。” 几年不见,程狗越发老迈,整张脸饱经风霜,眼角与额头布满皱纹,背也有些驼了。 张武看着有些心酸,温润如玉笑着应一声: “好。” 程狗眉开眼笑。 他这一生,前半辈子在天牢打钱,升官,吃喝玩乐,什么都享受过。 后来遭逢大变,张武救了他。 这后半辈子,他也只活一个张武。 兄弟两人勾肩搭背,都背着黑色大包袱,在金色夕阳的映照下离开京城。 一个半月后,葵魔宗山脚下。 张武换回孟北斗的模样,穿着执法堂的黑衣,带着程狗朝山上走去。 守山门的弟子不敢拦。 因为山上很多出自大家族的师兄,也都有仆人和管家,在山上照顾他们生活。 把程狗安置在宗门分配的杂院里,执法堂不是谁都能去的,张武系上三寸宽的大腰带,外面套上宽大黑袍,朝执法堂后山走去。 “孟师兄,你回来了。” 王当见刑室有动静,从山洞里出来调侃道: “我还以为你知难而退,不想当刑手,叛出宗门逃走了。” “你想多了。” 张武斜睨对方一眼问道: “魏光还在吧?” “当然在。” 王当点头。 两人相随进入黑暗阴森的大狱。 三个月过去,四十号狱里的魏光依旧奄奄一息…… 一口气吊着,仿佛能吊一辈子,熬走几代人。 张武颇有些无语。 “王师弟,这厮究竟犯了什么事,煽动叛乱,他好像没那个实力吧?” “他当然没有。” 王当撇嘴说道: “前几年我们葵魔宗北部闹旱灾,饿殍千里,人们活不下去,这厮带人冲击城池,把城里的权贵们灭了十多户,抢了粮食分给百姓,还把出来阻拦的城主也杀死,这不就是叛乱吗?” 有胆匪类! 张武认真打量起这魏光。 权贵不在乎百姓生死,只知道囤积居奇,这魏光开仓放粮,救人无数,也算功德无量。 这等人物,超一流巅峰实力,若生在大坤,必定是个盖世豪侠,万众敬仰。 可惜在葵魔宗地头上,超一流掀不起浪花。 反倒像猪羊一般被抓入大狱,故意留一条命,给门下弟子练手。 张武扭头问道: “若他交出降龙摔碑手,皈依我宗,能否活命?” 王当摇头: “不交还能苟活,交了必死!” 葵魔宗的弟子没那么好杀,尤其一方城主,那都是内门弟子才能担任,没把这魏光千刀万剐,实在是他还有点价值。 张武点头,后退一丈,保持距离,半蹲下身子摸向腰间,善意提醒道: “还请师弟退后,我要动手了。” 王当精神一震,在通道里后退数十丈,很想看看这位孟师兄有什么神通。 周围十多个狱房的犯人,也都一同看过来,各个神色玩味,有几位的眼神就像在看将死之人表演。 死在魏光手上的刑手,少说也有四五个。 大伙都清楚这厮的手段,表面虚弱,实则猛如虎,你若真当他可欺,定被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张武出手了。 “嗖——” 一个碧绿小药瓶被丢入狱中,砰一声炸开绿色毒烟,迅速将魏光覆盖。 见这厮周身形成三尺气墙,毒烟不能侵,张武又往腰间一摸,掷出第二个红色小药瓶。 此瓶弥漫腐雾,专克护体内气。 这一下,狱中的魏光变了脸色,只觉肌体剧痛无比。 此刻狱房内已是毒烟浓雾弥漫,红绿相间,目不能视。 张武将第三个黑色药瓶掷出,直直的向魏光砸去,而对方也清楚这药瓶的厉害,使出一股巧劲,想要将瓶子捏在手里,不要炸开。 但就在药瓶入手之时,只听张武轻喝一声“爆!” “砰——” 魏光两眼一翻,直挺挺倒在木板床上,被药粉溅了一脸。 张武笑着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昂首站起来,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王当目瞪口呆。 他刚刚看得很清楚,孟师兄的宽大黑袍里,腰间挂着密密麻麻的小药瓶,各种颜色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惊肉跳。 直至魏光倒下,王当才呆滞问道: “孟师兄,你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 张武背负双手傲立说道: “日常操作而已。” 第188章 不吐不快 刑室。 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巨大刑架,被张武擦拭得干干净净。 积在地面缝隙凹槽中的血渍和污泥,也被抠出来,把地面扫得一尘不染。 被绑在刑架上的魏光幽幽醒来,只觉浑身皮肤火辣辣的疼,全身多处灼伤,都是沾了腐雾的地方。 仇人在眼前,他虎目瞪圆,凶相毕露,丝毫不掩饰自己凌厉的杀机。 张武正吃着美味佳肴,四菜一汤,执法堂弟子的待遇相当不错。 只是一如既往的,墙角笼子里有只老鼠…… 见魏光醒了,张武舀一碗汤,无视对方杀人的目光,用勺子喂至嘴边劝道: “魏大侠,喝点吧,饿坏了身子,待到筋膜下的营养消耗光,你可就真的奄奄一息了。” “狗东西!” 魏光目欲食人,咬牙切齿,磨牙的声音很渗人。 张武端着碗后退一步,保持一些距离,平静提醒道: “魏兄,如果你想咬下一颗牙齿,口吐飞剑击杀我,劝你还是省省力。” 魏光呼吸一窒,面色凝住。 本来他想用舌头把后槽牙顶下来当暗器,这一下却不得不松开,可牙齿已经松动,牙龈出血……平白折了一颗牙齿,还流了满嘴的血。 明知对方已有防备,但他心里憋闷。 这一口,不吐不快! “噗!” 魏光五脏轰鸣,将口中鲜血狠狠喷出。 “铛——” 金铁交击之音响彻刑室,震耳欲聋。 不知何时,本来端着碗的张武,身前出现一块四方钢板,将他上半身完全挡在后面。 这口鲜血竟有子弹般的威力,凝成血剑,将钢板击打出一个明显的凹痕。 吐出这一口,魏光的气息也萎靡下来,元气大伤……心里越发憋屈。 张武右手放下钢板,左手依旧端着碗,笑着说道: “魏大侠你这是何必呢,我并没有对你用刑,也没想把你怎么样,只是闲着无聊,想找你谈谈心而已。” 我谈你祖奶! 有把人绑在刑架上谈心的吗? 魏光正欲开口骂人,一团破布像是提前预判到他会张嘴,恰好塞进他口中,堵住他的声音。 “魏大侠,骂人有辱斯文,做人还是有点素质比较好。” “……” 魏光双眼瞪大,气血上涌,郁闷窝囊得几乎要发狂。 张武没再搭理他,自顾自的吃起菜来,吧唧吧唧作响。 一个人在气头上,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听,凭白浪费口舌。 吃饱了,张武离开刑室,在执法堂后山闲逛起来,心情很不错。 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普通的拳脚功夫,搬运气血,锻炼招式什么的,已是下乘。 他需要修炼自己的心灵,感应日月星空,山河运转,随时随地调和自己与天地自然的关系,犹如佛陀开悟,神仙证道,天人一体。 后山光秃秃一片,堆积着不少巨石,杂草从石缝中挤出来,很荒凉。 张武稍做思考,把碍事的石头搬走,将几块巨石垒起,摆成一个微笑的雪人模样,后山的荒凉之气顿时尽去,多出一丝温暖与滑稽。 风水之道,他已是功参造化,看似随意摆弄几块石头,却可以改天换地,拨弄周围气场。 再回到刑室,魏光已经安静下来,耷拉着脑袋,眉目低垂,养精蓄锐。 张武确实没想过对他上刑,除去执法堂送来必须动刑的弟子,他也不会对《刑赏册》上的任何人用刑。 肉身之罚,对他来讲太低级,也太没有技术含量。 观人间百态,万丈红尘,与人相交,与人斗智,磨砺自身,使得心灵越来越锐利,这才是他当刑手的意义。 在大坤,除去老和尚,已没什么人能与他斗,没有竞争便没有长进。 而今面对大狱里这些硬骨头,还有葵魔宗的老奸巨猾,足以让他的境界突飞猛进,窥见更高的层次。 “魏大侠,喝口粥吧。” 张武再次端起碗,心平气和劝说起来。 魏光沉默,理都不理。 第189章 宝贵财富 张武平静说道: “大侠你不顾自身安危,劫富济贫,开仓救民,孟北斗甚是佩服,如今你身陷大狱,脱身不得,在下也无力救你,只能将你弄到刑室来,让你多吃几日好饭,养足了精神再回去,免得被奸人所害。” 魏光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依旧不用饭。 直至张武自己吃了几口,又拎起墙角的老鼠,把碗里的粥撒了些,老鼠吃了没事,这厮才慢慢张开嘴。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孟北斗。” “你也是冲我降龙摔碑手来的吧?” 魏光面色冰冷说道: “别以为你给我吃一顿饭,便可以学到我神功。” 张武摇头说道: “我若说不是冲神功来的,只怕大侠你也不信,不过我与旁人不同的是,我比较敬佩英雄豪杰。” “咱们俩同为超一流,若让我面对葵魔宗这样的庞然大物,很难有勇气像大侠你这样舍己为人。” “强行出头我不敢,但搭把手,赞一声好,还是能做到的。” 魏光抬起了头,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之人。 他可以确定,这孟北斗所讲确实是肺腑之言。 但恍然间,他还从这厮脸上看到两个字—— “刁滑!” 说不上狡诈,但心眼多,行事刁钻是肯定,否则在刚刚的交锋中,断然不可能连续压制自己。 不过,仅仅两句恭维,便想学我神功,不够! …… 武道高手饭量惊人,魏光胡吃海喝一通,很不客气,将整桶的米饭和粥吃了个精光。 张武不急于拿下他,连续半月好肉好菜待着,两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期间有黑袍执法队押人过来上刑,李风渊的文书上只有两个字“疼死。” 魏光在旁边亲眼看着张武用刑,并向他讲解阎君十三招。 受刑的弟子同样是超一流,连第六招都没抗住,便被痛苦折磨致死。 魏光看张武的眼神变了。 执法队和狱卒们也毛了。 王当等狱卒自成团体,沆瀣一气,打了钱从来没有张武的份儿。 虽然他们还没做出让张武背黑锅的事情,比如遇到有背景的弟子,需要抽鞭子,故意把张武喊过来让他用刑,当冤大头。 但这是迟早的事情! 用刑,不管轻重,都是刑手的事情。 只不过王当他们想打钱,抽鞭子之类的轻刑不喊张武,给犯人屁股上垫一层厚棉,卖人情,捞好处。 人不狠,站不稳,想长期当这个刑手打功法,打秘方,非要拿出阎王手段才行。 信任不是一两天可以建立的,张武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有事没事与魏光聊两句,听这厮吹一吹他行侠仗义的故事,全当排忧解闷。 慢慢的张武习惯了当刑手的生活。 吃饭,睡觉,上刑,修炼,执法堂后山与世无争,暂时没出现危及到他的争端。 这一日,张武回到宗门分配的杂院里。 偌大的院子摆满各种颜色的小药瓶,至少有上千个。 侧屋里程狗正忙碌着,把毒粉往一个个小瓶子里灌,这活儿非常细致,稍微撒出来一点便会有大麻烦。 “你这是……” 张武望着屋子里贴满标签的上百个瓷罐子,有些眼花缭乱和吃惊。 “武哥你回来了。” 程狗用帕子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把拇指大的黑色小瓶子封了口,才笑着说道: “这些都是黑龙台药师们最新的研制成果,各种奇思妙想的毒药,还有升级版的药瓶,威力比武哥你现在用的强几倍,强如大宗师,稍有不慎中招了也得死。” “……” 张武惊愕,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只闪过两个字—— 牛批! 众生的智慧是无限的,大势力的恐怖更非个人之力所能对抗。 即便你再惊才绝艳,天赋再高,给了张武自己,没有几十年时间,也不可能研制出这么多毒药。 就算研制出来,光是制造这些毒药的材料,给你一百年都搜集不够。 而别人集结成千上百个药师,其中不乏超一流高手,又有几万人四处打药采药,累死你也赶不上人家。 “我的六叔啊。” 张武心里一声叹息,黑龙台和影卫都是六叔给自己留下来的宝贵财富,比什么神功秘籍都珍贵。 源源不断的千年灵药,眼前各种划时代的毒物产品,掌握了这些东西,只要脑子够好使,平民百姓也能干掉超一流。 第190章 来头不小 程狗拿出一本册子,里面记载着各种毒药的特征,颜色,功效。 张武蹲在地上,开始对着瓷瓶逐个研究起来。 程狗边忙边闲聊道: “武哥,我听说最近葵魔宗有大变动。” “什么变动?” “我听隔壁杂院的弟子议论,前些日子葵魔宗主出关,不顾长老和各堂堂主的反对,执意让他侄子陈鸿岳当副宗主,代他掌管宗门事务,听说这陈鸿岳不是葵魔宗的弟子,一个外人想要接手这么庞大的宗门,恐怕会不得安生。” “陈老道还真是葵魔宗主的侄子?” 张武错愕,下意识挠了挠屁股。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老道鸡贼得连自己都差点放倒,对付一些诡计多端之辈应当是足够了。 他把葵魔宗这摊水搅得越浑,才越方便自己火中取栗捞好处。 突然。 “砰砰砰——” 院外有人敲门。 张武和程狗对视一眼,都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他们俩在葵魔宗没有熟人,也没有朋友。 这门,不开! 遇到陌生人上门,人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安静下来,装不在家。 况且院子里摆满药瓶,开门容易暴露,不方便给外人看见。 门外之人敲了一阵子,只得无奈喊道: “在下孔凡,孟师兄是否在家?” 说老道,老道的弟子便找上门了。 “嘘——” 张武给程狗使个眼色,示意不必理会。 而今他化身孟北斗,只想安安静静苟着,什么权力斗争都与他无关。 拿了老道五十颗太极丹,十多株千年灵药,最多也只够张武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暗中帮一把。 让张武替死,代老道走上前台,整顿宗纪,想都别想。 孔凡见自报了名头,还是无人回应,只得一甩袖子,黑着脸离去。 …… 两日后,张武拎着食盒回到刑室。 刑架上的魏光立时叫嚣起来: “这两日你死哪去了,饿死老子了。” 这些日子,魏大侠的胃口已被养刁,不满足于喝粥吃菜,还得配上美酒。 若不是葵魔宗的女弟子不好惹,山下的胭脂俗粉又不能随便上山,说不得还想整点花活儿。 喝最烈的酒,睡最多的女人,几乎是每一个江湖豪侠的通病和心愿。 前些日子得知孟北斗还是个初哥,魏光满面不屑,只差骂一声你那拉拉胯玩意快剁了吧,留着有什么用,不如去练自宫法门。 张武放下食盒,熟练地把粗壮索链解开,将魏光从刑架上放下来。 魏大侠不由分说,打开食盒便干饭,用脏兮兮的手抓着吃。 张武掏出酒壶,给对方倒了一杯,酒香浓醇。 “我每个月的俸禄,全都给你买酒了,贵的买不起,便宜的将就着喝吧。” 魏光喉咙耸动,把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滋味让他浑身舒爽。 “痛快!” 张武接着给对方满上,疑惑问道: “狱中打你主意的不少,王当他们没给你送过好酒吗?” “当然送过。” 魏光冷声一声说道: “你以为谁的酒我都喝吗?” “我魏光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自持身份,蝇营狗苟的酒不喝,贪官污吏的酒不喝,心术不正的酒不喝。” “总之老子看不顺眼的,你把我满嘴牙齿敲掉,这一杯酒,我也保管你灌不下去!” “够种!” 张武竖起大拇指赞一声,把酒给对方满上。 第191章 生存之道 一顿饭下来,魏光喝得红光满面,有些微醺问道: “我观你还不到四十岁吧?” 张武点头回道: “三十有七。” 真实的孟北斗,便是这个年龄。 易容术,缩骨功,往年老装容易,想要变年轻非常难,只有戴上人皮面具,才能遮掩住脸上细微的皱纹和岁月痕迹。 好在张武本就年轻,只要不让他装几岁的小屁孩,基本没有问题。 “岁月不饶人,年轻就是好哇。” 魏光叹一声,面色忽然严肃问道: “若再加一门神功,你是否有把握修成大宗师?” 张武平静说道: “没有你这门神功,我也有十足的把握。” “……”魏光。 过了半晌才自觉没面子,嗤之以鼻问道: “你哪里来的自信?” 张武不解释,只是稍微运转一丝功力,浑身皮肤骤然变成古铜色,筋肉暴突,躯体拔高一截,变得魁梧霸道,好似钢浇铁铸,骇人气息扑面而至。 “这是金刚不坏神功。” 话罢张武气息一变,躯体依旧高大魁伟,体内像是承载着闪电霹雳般的力量,只是气息弥漫出来,便令魏光心脏麻痹,如遭雷击。 “这是伏魔金身。” 张武指甲如蝉翼震动,在自己手背皮肤上一割,出现一道血痕,几乎肉眼可见的结痂恢复。 魏光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呢喃道: “不灭金身?” 三大护体神功在手,他的降龙摔碑手……弱爆了! “你有这三大护体神功在手,只需练至大成,形成自己的独门功法,修成大宗师不难,为何还贪我的降龙摔碑手?” 魏光满脸不解,被这厮弄得有些迷茫。 张武平淡说道: “谁会嫌自己的本钱多?” “……” 魏光呆住。 久久无语。 张武理所应当说道: “出来混,最重要的便是藏底牌,你只会一种神功,和你会一百种,但只拿出来一种用,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一种神功,别人摸透了你的底子,便可以想办法针对你。” “只有将万家武学融于一身,但永远只露冰山一角,才是生存之道。” “……” 魏光痴呆,半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惊色,嘀咕道: “也就是说,你拿出的三大神功,也只是你的冰山一角?” 张武摇头,坦诚说道: “这是我的全部,只有对你这种大侠,我才会毫无保留。” 护体神功是毫无保留的,但修为境界吗……没有百分之一千的把握拿捏你,断然不敢如此显摆。 魏光也是毫不客气吐槽道: “我信你才有鬼!” 嘴里这样说,魏大侠心里忍不住的惊悚起来。 获得一种神功,已是奇遇非凡,万中无一。 获得三种神功,那简直是奇遇之王,非大教子弟不可能有这种机缘。 而三种功法全是护体神功之中的顶级法门,成套路的修炼,这丫简直是气运之子。 葵魔宗这种大教,传承两千年,也没凑齐这孟北斗修炼的三大护体神功。 “此子来历恐怖!” 魏光心里有些发怵。 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你来历再大,不也照样贪图我的神功? 反正我也逃不出这葵魔宗,左右都死定了,那还怕你干什么? 第192章 量变质变 “这降龙摔碑手我是不会教给你的。” 魏光坚定说道: “教了你神功,被掏空利用价值,我便死定了。” 顿了顿,魏大侠似乎觉得贪生怕死有些丢脸,强行为自己辩解道: “留着这条命,我要寻个向往正义,嫉恶如仇,对我胃口的弟子,再传我这一身衣钵。” 张武听得直摇头,缓缓说道: “既然你想有利用价值,也想活着,何不多动动脑筋,化被动为主动,想办法脱离困境。” 魏光一愕。 怔怔问道: “你有法子?” “我当然有。” 张武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双臂搭在扶手上说道: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选。” “一是从我这三大神功里面,选一门,用你的降龙摔碑手来换,这样你的底牌便会增加,等哪天别人对你用刑,你顶不住交出摔碑手,结果还有一门神功傍身,抛出来,总能再多活一些时日。” 魏光无言以对。 张武继续说道: “二是我坐在这里,你行个拜师礼,我收你做个记名弟子,免费传你一门神功,但你要欠我一个人情。” 魏光变了脸色。 老子没让你磕头拜师便不错了,你反倒打起我的主意? 忒不是人子! 况且你以为老子真是毫无江湖经验的小白? 魏大侠双臂抱胸冷笑道: “你这点功力想忽悠我还差得远,我只有这一种神功当本钱,即便你用一百种来换,只要我交出摔碑手,对你来讲便没有了价值,我岂能活命?” “你还挺清醒。” 张武笑了出来。 “那你不妨选择第二种,今日跪下是为了他日崛起,面子不能当饭吃,磕几个头,白得一门神功,岂不快哉?” “……” 魏光的脸耷拉了下来。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跪天跪地跪父母,岂能跪你个比我还年轻的毛头小子? 可是…… 自己已至超一流巅峰,再得一门神功,修成大宗师便有了希望。 当然,也只是有希望。 成就大宗师,必须先弄到高级灵丹,长期服用,改善体质,使得肉身清净,再参悟天人之道,把心灵精神修炼到一定程度才可晋升,简直地狱级难度。 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绝不能放弃。 想了想,魏光决绝说道: “磕头你就不要想了,我最多与你互换神功。” 不交肯定死,惹毛了人家不要神功,直接刑死你。 交了赌人品,赌这孟北斗心眼不坏,会放你一条生路。 其实从一开始,魏光便别无选择,小命握在人家手里,只有第二条路。 至少这小子整日好吃好喝待自己,对一个饿了很久的将死之人,死前能吃顿饱饭,都是奢望。 再者,这小子看着也比较顺眼,整日“魏大侠……魏大侠……”恭维着。 牢里那么多人打自己主意,拍马屁的不少,但从没谁真诚的喊过一句大侠。 不然,这神功,老子早交了!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所坚持的理念,侠义之心,得到别人的认可,这是高于利益和生命的事情。 其实张武今日不讲这些,只要再坚持几日,魏光也会传他降龙摔碑手,而后慷慨赴死。 魏大侠不求衣钵传人像他一样舍己为民,能够做到心中敬仰,关键时刻拉一把,已是不错了。 张武不再讲废话,将三大神功中唯一不需要配合秘方,也是恢复能力最强的不灭金身,娓娓道来,言传身教。 “此功共有十五式……” 魏光学得很认真,好吃好喝两个月,他的身体已完全修养回来,甚至还微微发福。 两日之后,魏大侠亦将降龙摔碑手传下。 此功威力无穷,堪称掌法之中的第一神功。 练至大成,意境入神,出手带有大宗师天人合一的精神压迫,往往一掌打出,便会使人产生幻觉,似五指天碑镇压而下,人力不可挡。 “金刚不坏加防御,伏魔金身加攻击麻痹,不灭金身加生命回复,大禹步加闪现移速,如今还差个加暴击的……” 张武体会着降龙摔碑手的拳意,在心里整理着自己的所学。 “待到把功法弄全了,便开始叠加神功。” “身法类的,别人练一门,我练一百门,量变引起质变,打不过还能跑。” “攻击类的,别人只玩摔碑手……我有无尽寿元,先叠加一千倍神功再说。” 第193章 平凡人生 魏光被张武送回了山洞大狱。 临走前张武拿出五颗最新炼制的武灵丹,魏光不疑有他,全部一口吞下,藏于五脏之中,足够他一年不吃饭。 武灵丹很香…… 但张武做事向来喜欢稳妥。 饭里没少加料,最后一点黑泥团子放在送行酒里,也给魏光吸溜了。 以智慧降服魏大侠,那是为了磨砺己身,但弄到神功后,该有的保险不能少。 从始至终,张武都没想过卸磨杀驴。 魏光有大用,将来也会成为自己的底牌之一。 传他一门护体神功,与自己修炼的功法一样,气息近似,身材一致,那作用可多了去了。 不过,即便张武把他送回去,魏光的危险也没有解除。 王当迫不及待跑来刑室问道: “孟师兄,怎么样,弄到降龙摔碑手了?” 弄到了,魏光也就该死了。 在葵魔宗,神功可以换千年灵药,换葵魔丹,换大宗师的指点。 弟子完成一定数量的宗门任务,也可以学习神功。 张武摇头说道: “都怪我无能,平白耗了几个月,以为可以感化这魏光,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没能打出神功。” “……” 王当嘴角抽搐,却不疑有他。 除去不敢把魏光折磨至死,能用的方法他早都用过了。 我不行,你自然也不行,没有谁会承认自己不如别人,这叫自尊心。 除非张武把降龙摔碑手拿出来,否则就算他说自己打出了神功,王当也是不信的,只当他吹牛。 大家都不行,这一下王师弟心里平衡了,反倒安慰起张武。 “孟师兄,不要气馁,你能在魏光手里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这厮可是个阴人,在你这里享受了那么久,一回狱房又装死,那奄奄一息的样子仿佛随时会断气,也不知道他想诈谁。” 王当嗤笑出声,都是老熟人,还演个什么劲。 张武不由莞尔。 他若不装死,生龙活虎在那练功,你们这些狱卒岂能不收拾他? 犯人就该有犯人的样子,一如既往的虚弱无力,你表现得比狱卒还有力,超出了犯人该有的分寸,自讨苦吃。 “都是人情世故。” 张武心里嘀咕一声,心血来潮请教道: “王师弟,我回葵魔宗也时间不短了,但同门师兄却不认识几个,你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讲讲?” “小事一桩。” 王当昂起了脑袋,与张武一起坐下,两人就着饭菜,推杯换盏聊起来。 不论走到任何地方,只要到了新环境,都得把周围名声在外的人记住,弄清楚他们的来历,相貌特征,修什么功法,有什么特点。 哪怕第一次见面,你也知道对方是谁。 这是生存之道,也是混江湖的基本技能。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眼力的人最容易死。 当刑手尤其如此,不能惹的人物,下手就得轻点,不知好歹给刑死了,人家爸爸岂能不杀你? 这一顿酒喝到下午,说起来依附于大教之下还是很轻松的。 不用为生计发愁,生活也悠闲,大多数弟子处于躺平状态,神功难求,武学难练,八成看天赋,两成看运气,努力的作用很小。 除非你能狠下心突破常规,往黑了发展,四处杀人夺宝抢功法,才能突飞猛进。 若只是按部就班修炼,除非天上掉馅饼,否则断难有成就。 通俗易懂来讲便是—— 人无横财不富。 王当有些喝多了,酒劲上脸红扑扑,垂头丧气说道: “孟师兄,不瞒你说,我这个狱卒是花重金买的,当时也是看了刑赏册,觉得自命不凡,不就是折磨人,把功法套出来吗,小菜一碟,可真来到狱中,完全不是那回事。” 张武没搭话,把酒给对方满上,当起了合格的听客。 王当说道: “执法堂有规矩,在狱中打功法可以,但不能把人弄死,让宗门少了神功和好处,要用命抵……守着这座金山,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知道那种无力吗?” “……” 张武不知该怎么劝。 世上九成九都是王当这种普通人,没有太多的心眼,也没有太大的波澜曲折,高不成低不就,机会在眼前也无能为力,一辈子就这么走完了。 第194章 国有国法 王当唉声叹气道: “再不出成果,满三年之期,恐怕我便要被赶下山了。” “赶下山?” 张武蹙眉问道: “下山去哪?” “发配边境,做苦役守城,或者去荒野之地守药园,人迹罕至,整日与草药为伍。”王当说。 张武不解问道: “守药园应该很不错吧,至少不必为药物发愁。” “师兄你想多了。” 王当苦笑道: “一般每一个药园里,只培育一种灵药,而且都是有数的,据说咱们葵魔宗有八百个药园,分布各地,也只有这么多药园,才能供养如此多的高手,有的药园在极北苦寒之地,有的在火山口上,那已不是去受苦了,而是要命。” “孟师兄。” 王当拉着张武的手,眼眶泛红恳求道: “救救我。” “???” 张武惊愕。 咱俩虽认识大半年了,但关系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吧? 当下装出痛心疾首地模样说道: “不是师兄不想救你,实在是师兄也无能为力。” “我不信。” 王当突然笃定而又哀怨说道: “师兄你没有打出降龙摔碑手,表面看着合情合理,但我感觉……其实你已经得手了,教教我成不?” “……” 合着你这是打感情牌下套等我呢? 人心是复杂的,既不愿意相信别人比自己强,但又疑神疑鬼,总觉得别人得了好处。 张武无语说道: “王师弟,你着实是喝多了,大家都是人,你做不到的事情,我又没比你多颗脑袋,你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你真没打出降龙摔碑手?” 王当满面怀疑,只差直说把你脑壳敲开来看看我才相信。 张武翻个白眼,懒得再解释。 就在这时,黑袍执法队押人来到刑室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皆穿红袍,核心弟子。 男的张武见过。 将他领进宗门的红袍中年人,唐槐。 女子身穿火红长袍,身材性感惹火,貌美绝色,有沉鱼落雁之资。 但此女的嘴唇非常薄,以面相来看,这种女人比较刻薄,很不好相处。 据王当讲,核心弟子里面,女性不多。 相貌绝佳,身材火辣,但唇薄者,仅有一人,名叫杨霜。 在葵魔宗,一般杂役弟子都是一流高手,内门弟子超一流,核心弟子大宗师,但也有例外。 比如长老的弟子,不管实力如何,哪怕只是个二流,也算核心弟子。 这杨霜便是超一流,出自葵魔宗内部赫赫有名的杨家,大族嫡系子弟。 不过杨家后代已凋零,这一代只有杨霜一个孩子,连个男的都没有,几乎断了血脉。 就在张武暗暗思索之际,黑袍执法队的两名弟子,已将犯事之人绑在冰冷刑架上,嘴里塞着破布,身上鲜血淋淋,布满鞭痕,显然已动过私刑。 其中一位黑袍弟子睨了张武一眼,冷淡吩咐道: “孟师弟,人已给你绑好了,拿出你的阎君十三招,留一口气便成。” 张武蹙眉,瞥了犯事的弟子一眼。 人已昏迷,身材精瘦,面相儒雅,虽被打得很狼狈,但看其气质也是个风度翩翩之辈,实力在超一流巅峰,离大宗师都不远。 张武仔细思索着对方的来历,却没什么头绪。 旁边的王当也看了犯人一眼,闪过一丝畏怯之色,低着头,朝众人抱拳行个礼,沿着墙根悄悄开溜,不想趟这浑水。 张武心里瞬间有了决定。 这儒雅弟子绝非籍籍无名之辈,若是公事也就算了,私下滥用重刑,你最好别让人家活着出去…… 张武客气说道: “师兄,我可否看看此人的卷宗?” 黑袍弟子面色一沉,冷声说道: “此人犯有重罪,莫非孟师弟你信不过我?” “当然不是!” 张武义正言辞说道: “国有国法,宗有宗规,李堂主怎么判的,我便怎么用刑,我等位卑身贱,还是按规矩办事比较好。” 第195章 刚正不阿 黑袍弟子面色铁青。 他没有资格命令张武。 执法堂李风渊最大,执法队长次之,其余弟子全部平等,没有从属关系。 这黑袍弟子声音冷酷如冰说道: “堂主不在,否则定会下发文书,此子前往金鸡山药田收取灵药,却监守自盗,私吞千年灵芝十株,追求杨师姐多年,得不到便心生歹意,妄图非礼,这等人渣,难道不该惩罚吗?” “应该惩罚。” 张武点头,指了指墙角的各种刑具说道: “工具都在这里,没有文书,我不能出手,还请师兄自己动手。” “你……” 这黑袍弟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冷哼道: “不识好歹!” 从始至终,唐槐都只是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而杨霜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唐槐,爱慕之意扑面而出。 事情简单明了,三角恋。 同时涉及肮脏交易。 若这儒雅弟子真的意图非礼杨霜,直接杀掉便是,或者押入大狱听候发落,弄到刑室来干什么? 大刑伺候,不直接刑死,还非要留一口气,要说不贪图人家的灵药和功法,只怕说不过去。 不过这些都是杨霜的事情,唐槐也跑过来掺和,张武都不用多想,便清楚是冲自己来的。 他自认从未得罪过这唐槐。 但此人的针对之意非常明显。 一个核心弟子,亲自到山门下接人,把自己送到执法堂来。 无非便是给堂主李风渊施压,让老李把自己安排“死”。 而李风渊不可能为你一个素未谋面的小人物,去得罪一位大宗师,于是安排你当刑手,想让你自生自灭。 可这都快一年了,你还活蹦乱跳,唐槐自然得来关照一下。 顺便借着这件事,把你收拾了。 张武暗暗嘀咕道: “看来天谷城那些权贵,不止花了二十万两,而是直接花大价钱买死孟北斗。” 说起这孟北斗本尊,张武忍不住咬牙切齿。 跨越大海来到葵魔宗地头上,人生地不熟,第一件事当然是发动精神感应,寻找探路者雷天刀。 天谷城主孟北斗便是老雷的新身份。 这家伙也是奇遇不凡,弄到一门《寂灭降龙刀法》神功,还有两样身法类神功,牛逼哄哄,先混入葵魔宗,又当了城主。 江湖传说他斩杀过一位超一流强者,名动四海,实则不过是老雷的冰山一角。 在大坤,超一流高手太少,老雷身怀巨才,无处施展。 来葵魔宗地头上可算放了羊,龙归大海,暗中阴死的超一流高手少说也有五位,得到的高级灵丹上百颗,好处不计其数。 这还不够,每年蛮横搜刮天谷城各族的灵药,把本钱积攒得比某人还要厚。 张武找上门时,差点被老雷给阴死。 城主府里的陷阱,暗刀,风水格局,布置着四十多重,简直比天罗地网还恐怖,就等人来送死。 若不是张武喊了一声“老子是张武”,自暴身份,激发老雷的舔狗之心,下意识的不能伤害“爱人”,没再出阴招,转身跑了,张武说不准会阴沟翻船,死在城主府。 借了人家身份,自然也要承担因果。 “娘的,以前都是我惹祸,雷天刀背黑锅,如今风水轮流转,真他爷爷的报应不爽!” 张武心里胡思乱想着,而刑室的气氛则是死寂凝固得可怕。 突然。 “啪——” 一道穿金裂石的破空红鞭,狠狠抽在儒雅弟子身上,令其浑身一颤,胸膛皮开肉绽,露出肋骨,接着鞭势不减,凶残如毒蛇般往张武脸上舔来。 他早有预料似的低头一避,往后一退,拉开距离。 杨霜冷若寒霜的声音传来: “不好意思,没控制住力道。” 嘴上这样说,手下毫不留情又是一鞭。 看似在抽打儒雅弟子,鞭尖却始终瞄着张武。 不论在哪里,弱肉强食都是真理,核心弟子“误杀”一个小小的刑手,无非也就是闭门思过一阵子。 若再不讲理,给死人安一个“意图非礼”的罪名,倒打一耙,她什么事都没有,你还得身败名裂。 张武故作狼狈,连连躲闪。 一旦还手,面对的可就是唐槐这个大宗师了,张武还不想暴露身份。 一时间刑室里鞭气撕空暴卷,爆鸣声如一连串炸雷轰然扩散出刑室,在执法堂后山回荡。 直至。 “放肆!” 李风渊的冷喝声宛若晴天霹雳,令杨霜一声闷哼,嘴角溢血。 “这里是执法堂,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见过堂主!” 张武慌忙跑至李风渊身旁,像是找到靠山般赶紧拱手行礼,精神却留在杨霜和唐槐身上。 “这因果算是结下了。” 张武心里发狠道: “动了这俩家伙,牵扯出族中长辈,长辈又牵扯到族长,族长又拉出该族老祖,再到无上宗师……” “为了以防万一,看来得先下手为强,想办法把这些人全干掉。” 第196章 忍辱负重 在葵魔宗,李风渊乃是当之无愧的长老之下第一人,威望和实力冠绝同代,足以支撑他维护宗纪,掌管大教的执法权柄。 放在天庭,那便是司法天神级别的存在。 执法堂在他眼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你们私下蝇营狗苟我不管,但在我地头上杀人闹事,放肆! 一股凶猛激荡的恐怖气息在弥漫,李风渊怒发飞扬,精神气势铺天盖地而出,化作狂霸无俦的龙卷刀风,在锵锵声中向杨霜席去。 “师兄息怒。” 唐槐往前一步,顿觉整个天地都消失了,只剩下毁灭性的龙卷风暴,不断席卷他的心神,令他难以招架。 不过,就在精神风暴即将轰击在他身上时,骤然消失无踪。 杨霜眼里闪过浓烈的惧意,恶狠狠瞪了张武一眼,连忙躲至唐槐身后。 “李师兄,打扰了。” 唐槐什么都不解释,只是面色平淡,拱手行了一礼,兀自离去。 李风渊没有拦,只是面色发青。 张武看得有些惊讶。 什么叫无法无天,不把众人在眼里? 唐槐这便是。 李风渊不在,他不把执法堂放在眼里,很正常。 如今堂主来了,照样不放在眼里。 宗门势力,远比朝廷黑暗得多。 朝廷有王法,不论你的官有多大,明面上都不敢胡来,当街冤杀了百姓,总得大狱里走一趟,离开众人的视线,再想办法脱身洗罪。 但在葵魔宗,只要有山头,只要有师父,宗规宗纪形同虚设,执法堂能约束的也只有内门弟子,核心弟子一个都动不得。 李风渊脸色很难看,读读抽着旱烟,等到唐槐离开后,看都不看张武一眼,径直离去。 那两个为虎作伥的黑袍执法弟子,也缩着脑袋赶紧开溜。 张武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思索着如何打闷棍的问题,缓步回到刑室。 他不喜欢当面硬刚,暴露自己的实力。 他只喜欢让人背后中八十刀,死于自杀。 这回多亏了“孟北斗”是内门弟子,又名声在外,不能轻易戕害,若是换个杂役弟子,唐槐根本不用亲临,随便放句话,碾死你比蚂蚁还容易。 刑室。 儒雅弟子已被鞭子抽得半死不活,救治他一下,让他活着去找杨霜的麻烦,张武很乐见其成。 将人从刑架上放下来,躺在草席上,往伤口撒些金疮药,又喂了点水,人终于缓过气来,虚弱感谢道: “梁文柏多谢师兄。” 张武摇头说道: “都是同门,都受迫害,梁兄客气了。” 梁文柏,内门弟子里的领军人物,大名鼎鼎,而且是众所周知的痴情种,号称葵魔宗第一深情,很多女弟子为他疯狂,但他从不多看一眼,只迷一人。 张武帮对方清理着伤口,疑惑问道: “我观梁兄你气质不凡,修养不俗,应该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才对……” “我是被冤枉的。” 梁文柏毫不掩饰眼里的恨意。 “我爱慕杨霜师姐多年,她修炼需要千年灵芝,我便主动请缨去看守药园,帮她偷灵药,谁想她为了不让唐槐误会,拿走灵药,还污蔑我意图非礼她,以此撇清关系,更向我索要神功,想屈打成招。” “……”张武。 舔狗不得好死啊! 马上便成大宗师的人物,混到这份儿上,也是让人开眼了。 张武无语询问道: “梁兄,我听闻你很早便喜欢杨霜了,据说她对你也不排斥,那你是如何做到二十多年都没把人追到手的?” “……” 梁文柏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只得悻悻说道: “都怪我自己不争气……” 张武忍不住打断这厮: “我虽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梁兄你实在太老实,女人是不能追捧的,要狠狠打压她,欺负她,她才会记住你,慢慢的由恨生爱,你若真有一点豁出去的勇气,非礼了她,一次不行便两次,你们俩早已生米煮成熟饭。” 梁文柏呆滞。 而后面色涨红。 常年的正人君子思维,让他对张武这些话不敢苟同,但又不好当面反驳,只能憋红脸说道: “多谢师兄指教。” “指教谈不上,都是些御女心得。” 张武投去怜悯的眼神说道: “正所谓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见到了要么躲开,要么杀掉吃虎肉,似梁兄你这样舔老虎屁股二十多年的壮士,我愿意称你一声英雄。” 张武由衷的竖起大拇指。 梁文柏脸皮涨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无地自容之余,心里对杨霜的恨意越发强烈。 但他心里也很奇怪。 “孟师兄,我有此遭遇,完全自讨不吃,不知你又是怎么得罪的杨师姐?” “我没有得罪过你的梦中情人。” 张武把对方搀扶着靠坐在墙边说道: “只是那唐槐看我不顺眼,想除掉我罢了。” 梁文柏瞠目结舌。 你一个小小的刑手,被只手遮天的长老亲传弟子,这般针对,不知道是你的殊荣,还是应该为你喝彩。 不过,虽然只是初次见面,梁文柏对这位孟师兄却是相当佩服。 不畏权贵,刚正不阿,秉公执法,宁愿得罪唐槐,也不对自己滥用私刑,这般人品,着实可敬。 一时间,这两对难兄难弟,都有些同情起对方的遭遇。 张武问道: “梁兄,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梁文柏咬牙切齿,低头看着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势,疼得滋了一口凉气,发狠说道: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好样的!” 张武竖起大拇指,又给对方伤口上撒了些金疮药粉。 “不过,梁兄你只是内门弟子,想动那杨霜,只怕不容易。” 不说还好,一提这茬,梁文柏的血性立时一弱,眼神也暗淡下来。 杨家虽衰落,但在葵魔宗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身后更有唐槐罩着,想动她,千难万难。 这时张武说道: “我有一计,不知梁兄愿不愿意听。” 梁文柏怔怔看着张武问道: “什么计?” “你忍辱负重,回去继续给她当舔狗……以待天时!” 第197章 预知福祸 梁文柏“非礼”杨霜的事情,在葵魔宗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梁师兄在宗门里风评极好,不论男女弟子,都不相信他这个风度翩翩的儒雅之士,会做出非礼她人之举。 更何况是爱慕了二十多年的对象,简直捧在手里怕化掉,又怎么舍得伤害她? 宗门里丢了十株千年灵芝,总要有个说法。 出乎意料的是,梁文柏没有往杨霜身上推,而是主动承担此事,答应尽快赔上这十株灵药。 执法堂也是讲人情的,李风渊知道梁文柏被冤枉,便没有因为偷灵药责罚他。 接着没出两个月,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养好伤的梁师兄,竟然又回到了杨霜身边,鞍前马后,誓死不渝。 什么叫做爱情? 这便是了。 哪怕你把我千刀万剐,要吃我的肉,我也绝不皱眉头,只要不死,坚决舔到底! 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日,宗门杂院里,张武盘点自己的家当,不由皱起眉头。 控制人心的黑泥团子,已经彻底消耗完。 新炼制的武灵丹,由于药材缺失,也成了纯粹的灵药,不再带有影响人心的效果。 以前炼制的武灵丹,最后几颗也都给魏光吃了。 想要炼出新的“舔狗”药丸,必须用到一味千年灵药——蚀心草。 当时在庐陵郡研制练气丹时,千年灵药都是释菩提给的,没怎么为药材发愁。 而今张武知会了黑龙台和影卫,却一直没有蚀心草的消息。 这一味药极度罕见,只能生长在野外,药园里培育不出来,乃是控制他人必用的药物。 同时随着实力提升,张武也不再满足黑泥团子的药效。 控制超一流高手,在他看来已是有些多余,基本等于浪费灵药。 控制大宗师,才是他此刻的目标。 只要研制成功,山洞大狱便是他的后花园。 什么刑赏册,什么啃不动的骨头,全让你们变成“雷天刀”。 届时各种神功,各种秘方,各教传承,通通扫光,全都变成咱的底牌。 “武哥,吃饭了。” 苍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程狗拎着食盒掀帘而入。 岁月不饶人,狗子越发老迈了,白发苍苍,蓬乱似杂草,皱纹让他的脸和手像树皮一样粗糙,身躯佝偻着,衰老得不成样子。 即便有张武帮他调理身体,百病不侵,但当提牢时放纵过度,又当密探经受最严格的训练,身上遍布暗伤,不知修身养性,早已透支了寿命。 张武的精神异常敏锐,程狗已没有多久可活了。 送走六叔后,他以为自己的心已坚硬如铁,但见到程狗这副颤巍巍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伤感。 “狗儿,我们回大坤吧,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以后怎么也得魂归故乡,入土而安。” 对老人来讲,生死之事没什么忌讳不可谈的,安排好后事,不要死后狼狈不堪,比什么都重要。 程狗连连摇头。 “我在京城没什么留恋的,武哥你在哪,我便在哪,等我不行了,武哥你便找个深山把我埋了,以后记得有个兄弟叫程狗便好。” “我记得。” 张武用力点头,心里有些发酸。 “狗儿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 “没了。” 程狗把饭菜摆好,四菜一汤,还有整桶米饭,伺候着张武说道: “前些年,爹娘也都去了,人老了,没有什么矛盾解不开,我也给他们养老送终了,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能和武哥你在一块,已经满足了。” 说着,程狗从墙角拎出老鼠,把每个菜都夹一些放笼子里,汤也不例外。 等待老鼠吃过后没事,才拿出银筷子放在张武面前。 自从开始吃武灵丹后,张武便很少吃饭,只是偶尔吃些蔬菜和果子。 不过大教的饭菜很讲究,这四菜一汤都是用药材炒的,相当于药膳,他每天都会吃一些。 但今天的饭菜不知怎么回事,张武突然看着有些恶心。 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精神驾驭物质,心灵搏击时空,头脑精神已达到非人的境界,任何感觉都不会空穴来风。 按照释菩提的说法,他少林那位无上宗师先祖,离陆地神仙只有一步之遥,便有这样的能力,真正做到六感通神,若有突如其来的杀机,冥冥之中便会有感应。 这种神仙人物,能做到很大程度的预知祸福,对自己不好的事情,身体和心灵都会有所反应。 用老鼠试毒,可以规避很多常规的毒药,但并非万能。 见张武对饭菜蹙起眉头,程狗问道: “武哥儿,这顿饭不合胃口吗?” “有些不对劲,先别吃。” 张武端起一盘鱼香肉丝,仔细打量着里面的调料,又认真闻了一会气味,最后将菜抓一把在手中,闭上眼睛,用心感应起来。 “当归、荨麻、罂粟、黄精、曼陀罗花……” 突然,张武猛地睁开眼睛,双目似电,念出了他心心念念的一味药。 “蚀心草?” 天底下,若论对蚀心草的了解,张武不敢说自己最强,但他对此药的气味和药性,简直熟悉到了骨子里。 他几乎是神农尝百草,亲自品尝过不少蚀心草的根茎和叶子,才研制出控制超一流高手的药物。 而今这些药材整合在一起,很容易想到江湖中的一种恐怖丹药—— 蚀心丹! 张武说道: “把这些菜倒掉吧。” “好。” 程狗不问为什么,对张武的决定无条件信任,将饭菜尽数倒入垃圾桶。 “武哥,我听外面的弟子们议论,你不愿意趋炎附势,帮杨霜虐待梁文柏,所以她用鞭子抽了你?” 这件事,张武是受益者,最近在葵魔宗的名声很响亮。 正直无私,不畏权贵的形象一下子就竖立起来,谈起他每一个弟子都要叫声好。 毕竟一个小小的刑手,为了心中那份正义,硬抗核心弟子之威,整个葵魔宗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 张武平静说道: “无妨,等个机会,连她带唐槐,一块办了。” 程狗点头,默默把桌子擦干净,转身去院子里洗手时,浑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 ……………… 过几天要书名测试了,需要起五个新的书名,求兄弟们帮忙想想啊。 好多书友说现在这个书名太拉稀,有啥好的书名请大家留个言,如果书名测试过了,就会改成新的书名。 第198章 翻垃圾桶 葵魔宗山顶,云雾缭绕,掩映着连绵成片的宫阙,从下往上看,像是天上的殿宇降临在人间。 宗门大殿里。 老道陈鸿岳盘坐在蒲团上静静修道,身前的案桌上只摆着几封书信,都是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政务,挥笔便可批完。 葵魔宗统治的地域很广大,子民亿万,城池无数,宗主的权力远胜于世俗王朝的皇帝。 相对应的,政务也应该很多,奏章应当批不完才对。 可惜,老道当了副宗主,却是空有其名,没有实权。 处理宗门事务的权力,都把持在四大长老手里,其中以大长老为最。 不论核心弟子,还是内门弟子,亦或是山下的那些城主们,汇报事务,都是直接给四大长老,或者各堂的堂主。 什么副宗主,什么陈老道,大伙完全不清楚你是哪根葱。 陈老道清楚自己的处境,很想打开局面,但心急无用,必须沉下气,一步一步来。 要想成大事,必须找个得力干将,当你手里的刀,用来披荆斩棘。 本想用那马武,可惜这厮不当人子,骗走千年灵药和太极丹,一下子销声匿迹,也不知躲哪个犄角旮旯里参悟长生之道去了。 陈老道把宗门里的弟子看了一遍。 没派系的,出身清白的,为人正直能扛事的,又在执法堂的,方便整顿宗纪,只有一个孟北斗。 “师父。” 孔凡从门外姗姗走来,压低声音兴奋说道: “事情成了!”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陈老道绷着脸训斥一声,六感全开,确定四周没有耳目,才沉声问道: “蚀心丹下到饭里了?” “嗯,我去灶堂绕了一圈,每个食盒上都有标签,写明这是哪个内门弟子的饭,我把蚀心丹碾成粉末,全给下了进去,眼看着那孟北斗的家仆拎走的。” 偷偷下毒害别人,乃是不道德的行为,但做坏事的快感,最容易令人心潮澎湃。 孔凡忍不住的激动说道: “只要那孟北斗吃了菜,以后生杀予夺,全凭师父你做主,看他还敢不给我开门!” 对于上次吃闭门羹的事情,孔凡耿耿于怀。 明明看见你回杂院了,敲死不开门,给脸不要,那便只好先礼后兵。 陈老道叹息说道: “为师无能,以副掌教之尊,竟需要给一个内门弟子下毒药,实在有辱身份,为老不尊。” 孔凡无语。 我们这一路走来,师父你什么德性,我早已摸清。 玩阴招,也就只有那马武略胜你一筹,你这是典型的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不过,作为徒弟,该配合师父演出的时候,断然不可掉链子,不然去哪学习神功? 孔凡识趣说道: “师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将来是要继承葵魔宗大统的人,这些烂活儿便让徒儿来做吧。” “你能有此觉悟,为师没有白疼你。” 陈老道满意地点头,小声吩咐道: “没有亲眼看着那孟北斗把饭吃下去,为师心中不安,你且再跑一趟,趁着那家仆不在的时候,翻墙进去,看看垃圾桶里的剩饭多不多。” “翻垃圾桶?” 孔凡额头挂满黑线,只觉被自己师父背刺了一手,早知道就不该搭话。 不过为了以后在孟北斗面前耀武扬威,找回面子,他还是勉强点头应道: “我这便去查探。” “小心些,不要被发现了。” 陈老道叮嘱一声,目送孔凡离去,拿起桌上的《嗜血魔功》翻阅起来。 此功乃是葵魔宗的立足之本,大教的核心功法,端是恐怖绝伦。 一旦小成,便可吸收他人的功力血肉为己用,只要血食足够,超一流初期,五年便可成就大宗师。 练至巅峰,只要一直吸,还可突破人体极限,延长寿命。 相传葵魔宗的开宗祖师,便是凭此魔功,活至二百八十岁才寿尽。 当这副宗主,虽不能掌权,但葵魔宗的功法可以任意翻阅,二十余种神功随便你学。 若无这点好处,陈老道早撂挑子跑路了。 “说起来,那马武参悟长生诀的前三分之一,火候应该差不多了,没有后面的功法,阻断长生之道,不能延年益寿,必定难受至极,应该也快来找我了。” 陈鸿岳眯眼呢喃道: “前有孟北斗,后有马武,双重保险,再加我的后手,收拾大长老他们,应该有九成把握。” …… 杂院里。 张武去刑室当值后,程狗忙碌起来。 柜子里放着两架黑龙台研制的最先进的寒铁强弩,他取出一架擦拭起来。 又拿出箭筒,里面放着三十根黑色箭矢,箭头形状不一,有破甲箭,有爆炸箭,有穿云箭…… 展开三寸宽的巨大腰带,把一个个颜色各异的小药瓶挂在上面。 还有十多种药物,疗伤的,解毒的,暴血丹,化尸粉等等。 以及削铁如泥的弯刀,藏于袖中的短刀,掷出即炸的黑色丹丸,袖箭、口里箭、银丝手套,金丝甲套装…… 把这些装备,包在一个黑色包袱里,程狗背着径直朝山下走去。 他前脚离开,孔凡便从巷子拐角处露出头,疑惑嘀咕道: “这厮背个大包袱干什么?” 稍做思考,想不通,孔凡便不再想,他的目标是孟北斗,不至于太过关注一个家仆。 此时是下午时分,核心弟子们要么去当值,要么去演武堂修炼,几乎不会在家呆着,巷子里的一座座杂院格外安静。 孔凡做贼心虚,缩着脖子走在墙根下,悄悄潜伏至张武所在的九十八号杂院外。 跟着老道行走江湖多年,最基本的翻墙常识还是有的。 孔凡站在墙下,双腿微屈,轻轻往上一跃,用双手挂在墙上,探出个脑袋打量起来,并未直接翻入院中。 院子很宽广,没有杂草,中间位置放着个大水缸,青石板地面被扫得很干净,院门角落搭着个三角木棚,里面放着扫帚铲子等杂物,还有装垃圾的木桶。 以孔凡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桶里的桶壁上沾着些米粒,还有菜渣,里面究竟有多少菜,是不是全部倒掉了,刚好看不见。 “这院子应该问题不大。” 孔凡用力一扒墙,翻身而入。 “啊——” 凄厉至极而又极力压抑的声音响彻杂院,生怕惊了巷子里的邻居们。 第199章 这是地狱 “该死!” 孔凡目眦欲裂。 看着脚下被自己踩塌的两块青石板里的尖锐铁刺,散发着冷森森的金属光泽,扎得自己脚底板血流如注,他忍不住面孔扭曲,疼得哀嚎起来。 还好,他在老道的教导下修炼过护体神功,在跃下前已将内力注入脚底,一是方便施展轻功,二是防着暗器。 不然他的脚底会被彻底扎穿,铁刺从脚背上冒出来,直接废了双脚。 痛哼过后,孔凡第一时间吞下一颗解毒丹,求生欲非常强烈,天知道铁刺上有没有抹着剧毒。 强提一口气,狠心一咬牙,他忍着疼用力一跃,飞上高墙,脚不能站,干脆就坐在墙上打量起院子。 “这孟北斗不是正直人物吗,怎么这院子比江洋大盗还土匪?” 龇牙咧嘴扯下两片衣角,孔凡抱着自己的双脚检查一通,确定没毒,这才撒了金疮药,用布把脚包起来。 没有完成任务,把自己弄得伤成这样,不搞清楚孟北斗是否吃了蚀心丹,他没脸回去见师父,实在太丢脸。 扫视院子一圈,孔凡没有再轻举妄动跳下去,而是将内力运于右手,施展大力金刚掌,手臂肌肉隆起发力,从墙头暴力抠下一把碎石渣,对准脚下的一块块青石地板激射而出。 “砰砰砰——” 地板的碎裂声很清脆,看着厚实,实则只有薄薄的一层,像木板一般,力气大些便碎。 孔凡黑了脸。 整个墙下都是陷阱,围着墙根挖空了一圈,埋着密密麻麻的锋利铁刺,令人不寒而栗。 这也就是自己有所准备,给其余人掉坑里,但凡双脚站不住,往下一倒,直接刺死。 又抠下一把碎石渣,朝远处的青砖打去,没有再塌陷,都很厚实,孔凡深吸一口气,双脚在墙上猛力一蹬,纵身一跃,落在一丈外的地板上。 安全! 但是…… “嘶——” 脚底伤口钻心的疼痛令他浑身冒冷汗,额头青筋暴突,险些踉跄一屁股坐地上。 一股殷红的鲜血,迅速将脚底绷带染红。 孔凡狠狠咬着牙,一拐一拐,坚持朝三角木棚下走去。 他走过的每一块青石板,都是刚刚用碎石子试探过的,确定没有陷阱。 但突然,手掌心里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令他双手忍不住的瘙痒,抠起自己掌心,接着瘙痒变成麻木,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火辣辣的疼痛窜上他心间。 “啊——” 凄惨压抑的痛叫声再次回荡在杂院里。 孔凡惊恐注视自己双手肉眼可见的变黑发青,一浪一浪的火辣辣痛感冲击着他的神经,直至双手青筋狰狞,犹如鬼爪。 “墙头的砖石有剧毒?” 孔凡害怕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惧意充斥于他心间。 若是这双手烂掉,他将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从此以后别说什么神功了,没有手,连吃饭都困难。 “咔嘣——” 他用力一咬藏于后槽牙下的丹药,咕咚一声咽下。 这是师父给的救命金丹,让他藏在口中,不到性命攸关之时不可咬碎。 陈老道行走江湖多少年,各种手段早已熟络于心,嘴里常年藏解药,不过是基本操作。 毕竟出门在外,吃饭喝水总要接触各种事物,人心险恶,你不能分辨谁是忠奸,那就只能想办法多留一手。 这丹药乃是长生宗的无上宗师所炼,药效可以解除世上九成九的毒物,有立竿见影之功效。 孔凡只觉一股暖流自腹中升起,向双臂流去,手上的黑青迅速消退,掌心也变得暖洋洋,便连双脚的疼痛感都减弱了。 这一下,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也算看出来了,这院子是个龙潭虎穴,处处杀招,脑子有病才拿自己的小命来试探人家的陷阱。 忽然,孔凡灵机一动,一拍自己的脑门,露出懊恼之色。 “我抠一块青砖,掷出去将那木桶砸烂,里面的饭菜漏出来,孟北斗吃没吃,岂不是一目了然?” 暗骂自己一声蠢货,孔凡学精了,再撕下一片衣角,把个长衫扯成了乞丐服,用布包住自己的右手,免得中毒。 然后才五指如箕,大力凶猛,深深插入青石地板中,自脚底抠下半块青砖。 但下一瞬,孔凡的双眸骤然收缩。 被他破坏的青石地板下,铺着一层黑色的粉末,与土壤的颜色明显有差别,一暴露出来,立时冒起丝丝缕缕的黑烟。 孔凡大骇,连忙闭气之余,纵身想跳上高墙离开。 可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气息似乎提不起来了,浑身内力都在流失,气血乱窜起来。 “噗通——” 孔凡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两眼上翻,浑身不停抽搐,嘴角的白沫不要命似的往外溢。 砖下埋毒粉,不是张武干的,而是程狗。 武道高手力量强大,来探你这院子,根本用不着亲自跑进来,在院外一跺脚,整个院子都会塌陷下去,什么陷阱都得露馅。 院子塌了,立时会升腾起大片尘埃,掩盖着这黑烟扩散向四周,神仙也得给我中招。 孔凡没那么大胆子在内门弟子的居住区搞事,挖开青砖,纯属他没脑子,自讨苦吃。 不过他体内残留的金丹药力还在,无上宗师神通广大,不多时孔凡便恢复知觉,不再抽搐。 半趴在地上,用手臂支撑起身体,用力甩了甩头,望着这片杂院,孔凡迷茫了。 他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受过多大的伤害,有多么惜命,才会把自己家布置成这个样子。 这不是贼窝,这是地狱! 不过,都已经到这一步,砖都在手里了,不丢出去看看怎么能甘心? 孔凡不相信还有人会在垃圾桶里做手脚。 就算做了,自己离这么远,远程攻击,他必定伤不到自己的。 “嗖——砰!!” 垃圾木桶应声而裂,被砸得向后移飞出去,里面的白米和菜渣流了一地,但孔凡已经看不见。 在木桶碎裂的瞬间,他破坏了院子里的风水格局,忽地发觉整个杂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皇宫,上百位姿色动人,完美无瑕的妃子,将他团团包围,场面香艳至极。 没过一会,将包袱放下山的程狗回来了,一开院门,登时露出惊愕之色。 只见孔凡正趴在地上做着俯卧撑,嘴里发出浓重的喘息声,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并且动作幅度还在不断加快的……对着地板用力。 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第200章 升龙八步 张武被程狗喊回了家,看着被捅出个大洞的厚实青砖地板,忍不住错愕。 孔凡已发狂透支,晕死过去,裤裆被磨出个窟窿,血肉模糊,坑里还有一大团蛋白质。 人是意识驱动的生命,梦中作怪,现实中也会有反应,梦里御百女,现实中很可能精竭而亡。 陈鸿岳来葵魔宗的时间不长,而且不怎么在外走动,认识他的人不多,知道孔凡的就更少了,只有张武算是少数认识他们师徒的人。 不过,此刻他是孟北斗,必须装作不认识,还得做出符合陌生人的反应。 “吊起来。” 张武给程狗使个眼色,让把人吊在屋檐下,不能轻易放走。 江湖中有不成文的规定,私闯民宅,入侵他人住所,一律按盗匪处理,生死不论。 “这孔凡无端闯进来,必定是陈老道授意,他想干什么?” 张武抚着下巴,暗暗揣摩起来。 联想到今天中午,饭里突然出现的蚀心丹,孔凡下午便来探,心里已有了答案。 本以为这蚀心丹是唐槐或者杨霜下的,正想收拾他们俩,又冒出个陈老道。 “这厮也是个不择手段的货色。” 不问是非,连面都没见过,直接下蚀心丹,可见这厮的心已黑到了一定程度,道德底线几近于无,比自己这个黑暗环境成长起来的狱卒还低。 关上院门,从院中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用力泼在吊起来的孔凡脸上,冷水顺着胸膛往下流,穿过血淋淋的裤裆…… “啊——” 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直冲云霄,孔凡用力挣扎起来,犹如鲤鱼在岸上疯狂打挺,却挣脱不得。 直至痛苦哀嚎了半晌,剧痛才缓解下来,让孔凡看清了面前之人。 张武负手而立,高大魁梧的身躯带有极强压迫感,冷声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的院子?” 孔凡欲哭无泪说道: “在下核心弟子孔凡,还请师兄……” “没听过。” 话还未说完,张武冰冷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直让孔凡面孔抽搐。 师父当了副宗主,他这个徒弟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摇身一变成了核心弟子,穿着一身红袍耀武扬威。 然而弟子们连陈老道都不认识,更别说你个突然冒出来的籍籍无名之辈。 张武淡淡说道: “交代你的来意,否则休怪我无情。” 旁边程狗手里出现一柄千年寒铁短刀,刀柄一转,无数刀芒的残影以不同速度旋转着,像是成千上万只黑色魔鬼蝴蝶在他手里飞舞,场景诡异莫名,嘶嘶嘶的破空声直让孔凡毛骨悚然。 狗哥老了,但当年练就的千刀万剐之术,把人活剖成个枯骨架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眼见这家仆要动手,孔凡大急,果断出卖陈老道喊道: “是我师父陈鸿岳让我来的,他给你饭里下了蚀心丹,让我来看看你吃了没有。” “副掌教?” 张武很配合的面色一变,脸上阴晴不定起来,仿佛在纠结要不要得罪这么大的人物。 孔凡大松一口气,却也不敢小人得志装犊子,免得人家豁出去硬收拾你。 故作犹豫了半晌,张武冷哼一声说道: “即便他是副掌教,也不能为非作歹,我孟北斗自认没有得罪过他,你师父却想害我性命,奴役于我,此事必定要讨个说法。” 张武从怀里掏出银丝手套,戴上后搜起了孔凡的身。 在这小子胸前掏了一顿,成功找到一把太极丹,一本小册子,还有几包打家劫舍必备的毒药和解药。 “真他娘的丑。” 张武斜睨这厮裆下一眼,屈指一弹,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凄惨哀嚎。 不过他还是很仁道的让程狗给这厮包扎了一下,免得真成了太监,结下死仇。 拿起小册子一看,张武心里暗乐。 “升龙八步?” 葵魔宗的顶级身法,像大禹步一样超出神功的范畴,据说能够以步伐沟通天地,修炼心灵精神,只需修此一门功法,便可成就大宗师。 张武不得不惊叹,这陈老道对他徒弟还真够可以的……反正葵魔宗的功法不要钱,用来不心疼,当然拣好的给徒弟练。 孔凡哭丧着脸哀求道: “孟师兄,能放我下来了吧?” 东西都被你搜走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是这么想的。 但张武扬了扬手里的册子,冷笑道: “你擅闯我院子,这些不过是战利品而已,至于你师父意图害我的事情,还得另算,在他来赎你之前,就先吊着吧。” 张武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研究起升龙八步。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日落山头,徒弟久久不归,陈老道心神不宁,只得亲自下了山顶,朝内门弟子的居住区走来。 一身紫色锈金华服穿在身上,将他衬托得贵不可言,一路上被弟子们注视,引得众人议论纷纷,直至来到九十八号院外,他才驻足打量起来。 围着高墙绕了一圈,看着墙头被暴力抠下的一截缺口,陈老道稍一思索,从袖兜里掏出蚕丝手套戴上。 又运转功力,游走全身,在体外形成三尺气墙。 最后用力深吸一口气,憋于腹中,不呼不吸,免得吸了毒气中招,这才罢休。 葵魔宗想杀他的人不少,防人之心不可无,任何一点疏忽大意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做好准备,他才高声喝道: “小凡你在吗?” “师父救我!” 孔凡凄声大叫着,用力挣扎起来。 院门应声而开,陈老道面色一凝。 院子里的布置一览无余,抬眼扫去。 墙根下埋着密集的尖锐铁刺,徒弟包着绷带的双脚,烂了的裤裆,青砖地板上的大洞,洞里残留的血渍,让陈老道忍不住面孔抽搐。 他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形成一幅曰穿地板的画面…… 第201章 我憋死他 “孟北斗,你有些过分了吧?” 陈老道直呼其名,面色有些难看。 徒弟被折腾成这样,丢的不只是他自己的面子,当师父的脸面也跟着丢尽了。 万一今日之事被宣扬出去,谁谁谁的弟子入室盗窃不成,竟兽性大发,曰穿了地板……陈鸿岳脸皮忍不住又一次抽搐。 张武从凳子上站起,施施然将升龙八步揣怀里,这才转身对陈老道行礼,故作疑惑问道: “不知副掌教因何而来?” 陈鸿岳冷哼道: “你明知故问!” 张武不卑不亢答道: “弟子实在不知,还请副掌教言明。” “这孔凡是我弟子,你将他修理成这副模样,是否太不将我放在眼里?” 陈老道冷眼相对。 “原来是您的弟子。” 张武恍然大悟,神情越发恭敬,躬身拱手问道: “既然是副掌教您的弟子,他为何擅闯民宅,不请自来,莫非是受您的指使,以掌教之尊,想谋害我一个小小的内门弟子?” 陈老道气息一窒,嘴唇颤了颤,说不出话来。 此事终究是你理亏,就算把四大长老全部喊过来,当着众人的面,也得讲个理字。 更何况巷子里已聚集了不少弟子,在远处探头探脑,左邻右舍也被惊动,都悄悄扒着墙根在偷听,你今天不讲理,坏名声传开,以后如何能服众? 本来陈老道还准备谈不成便直接动武,我一个大宗师,镇压你这超一流,岂不手到擒来? 武道世界,实力为尊,说什么都是假的。 即便你占尽道理,我直接给你喂一颗蚀心丹下去,不管你有什么道理,都得变成我说的才是真理! 但众人闻风而来,让他动武的心思也熄灭了。 不过他江湖经验老辣,做事相当果断,当下放弃自己徒弟质问道: “孽徒,谁让你偷偷私闯人家院子的?” “???” 孔凡懵逼,双目瞪得滚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满面不敢置信说道: “师父你……” “孽徒,你给我住嘴!” 陈老道大喝,毫不留情打断自己徒弟,绷着脸训斥道: “事实具在,岂还有你狡辩的余地?” “说!” “是不是你仰慕孟北斗的正人君子风范,才翻墙进来,想把自己修炼的神功送给他,用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敬意?” “……” 孔凡迷茫了,只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 不过他的反应也不慢,心知自己师父在强词夺理,连忙点头如捣蒜应道: “就是这样!” 说完扭头看向张武,梗着脖子说道: “孟师兄你一定是误会了,我从未对你有过歹意,本来我上次过来敲门,便是想给你送神功的,谁知道你不开门,执法堂也不好去,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悄悄上门把神功放下便离开,谁想被你当成贼偷,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 张武额头挂满黑线。 若不是你早已经招供,我还真差点信了你们师徒俩的鬼话。 “副掌教,你自己讲的这些话,你信吗?” “我当然信!” 陈老道问心无愧点头,恬不知耻的境界已然上天。 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张武不想再多说什么,对方终究是副掌教,即便没有实权,也不是你一个内门弟子可以作对的,但就这样把孔凡放走,无上宗师来了也不好使! 张武说道: “既然是来给我送神功的,院子里为何没有神功,副掌教您想自圆其说,还需把事情做圆满才行。” “你……” 孔凡瞪眼,正欲开口,想说的话却堵在喉咙里硬生生咽了下去。 一柄刃口雪亮的短刀,已然架在他要害之上,令他裆下一凉,汗毛倒竖,骤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陈老道面无表情睨了程狗一眼,但还未收回目光,便见孟北斗挡在他和程狗之间,隔开了他的视线,而且表情同样冷漠。 这世上,能让张武在乎的人不多,程狗算一个。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脑海里已进行无数次演算。 如果双方翻脸,他大概有九成九的把握,两秒内干掉陈老道,在葵魔宗的无上宗师们到来之前,带着程狗逃走。 剩下那零点一分的把握,主要看对方有没有陆地神仙赐予的手段。 如果有的话,先跑掉,避其锋芒,再回来反杀他,除非他还有陆地神仙赐予的底牌,不然便是十成把握。 从出道至今,从在天牢当狱卒开始,除去六叔杀萧家兄弟俩,燃命狂奔至京城的那一次,张武从未使出过全力。 他深深明白自己是个长生者,有无尽的寿元,若是被人知道了,必定遭天下强者追杀,在那些大势力的情报网络之下,你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唯有多藏拙,多保留九十九分实力,才能在危机来临时安然度过。 陈老道冷哼一声,心里非常不爽,但他也懂得隐忍,当面没必要与一个小小的家仆多计较,说出去太没有格局,自降身份。 “此乃无天劫剑,正是我徒儿要给你的神功,他忘了带。” 陈鸿岳从袖兜里取出一张古老羊皮卷,抬手掷向孟北斗。 “嗖——” 破空声袭来,张武接了,却令陈老道眸子一凝,面孔抽搐。 银丝手套! 人家没有用手接触羊皮卷。 你暗中抹在卷上的毒药,彻底废了。 在来之前,陈老道便已预料到孔凡被俘虏的局面,也算计到想救人必定会出血。 刚刚故意把话题往神功上引,便是想用羊皮卷阴对方一手…… 没有人可以拒绝神功,就算这孟北斗真的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神功在面前,也必定挡不住诱惑。 “这厮怎会如此狡诈?” “可恶!” “与那马武都有一拼。” 陈老道面黑如炭,心都在滴血,只觉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无天劫剑可不是葵魔宗的功法,而是他长生宗的神功,开宗祖师所创,陆地神仙修炼过的法门。 张武很识货,诧异于这陈老道为了徒弟,如此舍得下血本之余,给程狗使个眼色,示意把人放了。 孔凡踉跄着回到自己师父身边,灰心丧气。 陈老道什么都不说,转身便走。 出了门,在看客们的注视下离开巷子,回到宗门大殿,他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孔凡哭丧着脸说道: “师父,他先掏走了我的升龙八步,你又给他无天劫剑,岂不全都便宜了这厮?” “想占为师父的便宜,哪有那么容易?” 陈老道冷笑说道: “想要把无天劫剑练至大成,必须以长生诀的内力为基础,就算把功法给他,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发挥不出威力。” 老道咬牙发狠道: “我憋死他!” 第202章 反手出卖 陈鸿岳离开后,张武又恢复了刑手生活。 平时修身养性,参悟天人之道。 偶尔去山洞大狱里转悠,看看魏光,瞅瞅其他犯事的师兄,有些看着顺眼的也能聊两句。 在山下,他是无恶不作的孟北斗,强抢世家大族的灵药,被人家花钱买命。 但在山上,他要立个正直铁面的人设,方便将来升官发财,克承大统。 刑赏册上的神功和秘方很香,但又怎么比得上整个葵魔宗来得香? 有大教当底蕴,发动资源堆积你,才好窥见那陆地神仙之境界。 山上不好练功,声势大了容易暴露实力,惊扰无上宗师。 张武便让程狗在山下乡间买了个小院,四周一片空旷,没有邻居,两里以外才是官道,唯有一座院子坐落在田间。 暗中布置一个风水格局,将院子与外界隔绝开来,使得声势传不出去,张武才静心修炼起来。 三大护体神功,他早已全部练至大成,并且三功归一,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随着他运转功力,鼓荡气血,全身逐渐发出钢铁轰鸣般的恐怖声响,肌肉筋骨好似金属在剧烈摩擦一般缓缓膨胀,皮肤也随之转变为青金色。 慢慢的,盘坐在地上的张武手臂粗壮如巨象,拳头比砂锅还要大,那般的雄躯简直像一尊青铜战神降世。 “轰——” 一股狂猛无俦的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练功室墙壁地面猛烈一震,屋顶簌簌落灰。 张武骤然睁开双目,纵身立在宽阔的屋内修炼起掌法。 “降龙摔碑手——巨神撕空!” 一声暴喝之下,他双手告涌出霸道炽烈的无匹掌劲,两臂状若擎天,裹挟着裂岸穿空般的浓稠掌力,双手朝天一撕! “轰隆隆——” 撕空暴卷的气劲,仿佛可以将天地撕裂,竟将空气向两侧挤压出一层层水纹般的气浪,排山倒海的轰击向四周墙壁,但又举重若轻,看着声势浩大,墙壁只是乱颤,不倒塌。 降龙摔碑手有十招,与金刚不坏的练法差不多,都是通过动作招式来引导内气,强化功力。 只不过此功注重手上功夫,在攻伐方面比护体功法强得多。 以张武如今的修为,高屋建瓴,再修炼这些神功,什么五年小成,十二年大成,都是扯淡。 一法通则万法通,有强大眼界和雄厚内力做基础,他不过半年便已将此功练至大成。 时间主要浪费在熟悉招式上面,通过一次次的勤奋打拳,重复动作,将这门神功练成本能反应,战斗起来才能不假思索的发挥最大威力。 将降龙摔碑手打了一遍,又练了一趟升龙八步,张武散去功力,盘坐在地,拿出古老羊皮卷研究起来。 陈老道是个老阴批,他给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掉以轻心,这厮离开后,张武通过检查,便发现这羊皮卷上有剧毒。 不过任何的毒药,都有时效,都经不住风吹日晒。 放在烈日下暴晒了半个月,羊皮卷上的金色图案淡了,毒药也挥发了。 这无天劫剑,张武也已修炼半年之久。 此功与六脉神剑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胜一筹。 手中无剑,可以将内力从十根手指上催发出去,形成破空劫剑,十分恐怖。 手中有剑,可以将内力灌入剑中,以剑道勾动天地大势,以长生诀粉碎万物。 练至大成,还可以将精神力量融入劫剑之中,以大劫斩人心,专破无上宗师的心灵精神。 可惜,张武修炼这么久,始终不能全其功。 每到关键时刻,都会气息阻塞,练不下去。 但凡大教的功法,都有独到之处,这无天劫剑非要长生诀的内功才可发挥威力,不然只是普通神功。 可惜张武只会三分之一。 仔细梳理一番自身所学,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照进屋子里,将飞舞的尘埃显得格外清晰,透光窗户形成的光斑,刚好照射在张武脸上。 他微微眯起双目,将光明摄入瞳孔之中,竟有一种吸收日光精华的既视感。 与六叔,老和尚,一块游历大坤的那几年,除去种药田,张武也没有闲着。 大坤境内走了一遍,那片大地上的武道高手古墓,传说中的什么仙人秘境,他几乎都掘了一遍。 得到的功法和药方有很多,无上宗师的遗迹都有。 这日月炼神的无上法门,便是某位即将陆地神仙的大佬,留下的传承,张武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 能只暴露一分功力,绝不暴露两分。 即便六叔不死,他离开大坤也是必然的,那片地上已经没什么东西能让他长进。 别人求长生,你已经长生,剩下的目标只有破碎虚空。 唯有真正的天下无敌,即便与全世界所有的强者为敌,也能以一人之力镇压所有,到那个时候,张武才能安心的体验人生。 如今,一切都还太早。 执法堂不点卯,但弟子们都会自觉去当值,免得落下话柄。 张武也起身准备回宗。 但刚刚修炼时动静有点大,他敏锐察觉到隔壁偏屋有异响。 开了门,有一块地板被震移位,张武看着坑中黑色包袱里的装备,沉默了许久。 程狗说他已没什么心愿,但张武觉得,他还有心愿未了。 悄悄将地板移回原位,严丝合缝,挡住包袱,锁上门,张武离开。 在刑室待了一会,确定今天应该不用动刑,他才径直出了执法堂,走向不远处的藏宝堂。 弟子们兑换功法,领取灵丹和俸禄什么的,都在这里。 张武直接掏出古老羊皮卷,放在桌上问道: “长生宗的看家功法无天劫剑,值多少千年灵药?” “???” 值守的核心弟子懵逼。 自从副掌教去孟北斗的院子里,赎回孔凡之后,孟师兄在宗门里的名声越发响亮。 这位弟子只说一句师兄稍等,赶紧去请堂主大人。 张武打量着恢宏大气的藏宝堂,想到陈鸿岳,心里冷笑不已。 你个杂毛老道,想用这羊皮卷阴你武爷,我不但练了上面的功法,还把你的看家功法反手卖掉,老子气死你! 第203章 薅死羊毛 藏宝堂主是个富态商人形象,唇上两撇八字胡,双手十指戴着十颗鸽蛋大的宝石戒指,五颜六色,贵气逼人。 这厮表面人畜无害,却是葵魔宗的财神爷,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 正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等人物,心早黑了,人性黑暗之处与天牢狱卒有的一拼。 戴上雪白的蚕丝手套,汤守财拿起羊皮卷打量半晌,确定上面的无天劫剑是真的,这才放下询问道: “不知小孟你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 张武平静说道: “副掌教给的。” 汤守财颔首,对陈老道赎徒弟的事情早有耳闻。 收了这长生宗的看家神功,必定会惹得陈鸿岳不愉快,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道: “此功可换三十株千年灵药,并且这些灵药你可以自行挑选,只要库房里有,你可以带走。” “多谢堂主。” 张武客气的抱拳道谢,对这个价码还算满意,当下询问道: “不知库房可有蚀心草?” “蚀心草?” 汤守财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显然很清楚此药的功效,但并未多问,只是摇头说道: “此草稀缺,有钱也买不到。” “成吧。” 张武点了点头,一连说出三十种药物,都是很常规的千年灵药。 他不会傻到把炼制黑泥团子的药物爆出来。 你已经问了蚀心草,再要曼陀罗花之类的迷惑性灵药,人家岂能猜不出你想干什么? 至于宗门炼制的葵魔丹,就算白给,张武都不会吃那玩意。 把三十个盒子收好,装了一个大包袱,见他要走,汤守财突然说道: “库房里没有蚀心草,不过前些日子我得到消息,江湖中有人采摘到了此药,我可以把消息透露给你,但需要用三株千年灵药来换。” 张武一怔,没给灵药,果断掏出一本小册子,把孟北斗本身修炼的神功《寂灭降龙刀法》拿了出来。 此功原本是雷天刀弄来的,与降龙摔碑手差不多,号称刀道第一神功,张武早已练得出神入化。 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样样都有涉猎,不论对方使什么兵器,你都无比了解,才好克敌制胜。 汤守财错愕于某人把本命功法拿出来的同时,也是非常爽快说道: “此功可换五株千年灵药,附带送你蚀心草的消息。” “可以。” 张武拿了灵药,把耳朵凑上,听对方嘀咕一阵才离开藏宝堂。 他前脚一走,消息很快传入陈老道耳中。 宗门大殿里暴躁如雷的怒骂直冲云霄,还伴着叮里咣啷的砸东西声音,直把孔凡给吓成了鸵鸟,生怕师父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半晌过后。 “师父,难道就这样便宜他了吗?” “等个机会,为师亲自出手,定要把蚀心丹给他喂下去。” 陈老道冷哼一声,心里憋闷得不行,被气得够呛。 先有马武,后有孟北斗,把他坑惨了,简直是流年不利,点背到极致。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这孟北斗,会不会就是马武?” 他行走江湖多年,在修炼方面的天赋说不上有多厉害,但在心眼方面,普天之下能让他吃亏的人物,陈老道自认没几个。 那马武坑了自己的灵药和太极丹,还有三分之一的长生诀,只要这厮稍微有点良心,都明白因果二字。 毕竟他当时信誓旦旦答应要给自己卖命,话已经说出来,若不想办法偿还因果,心念不通,一直亏欠着别人,很容易落下心魔。 修炼心灵精神,最忌讳道心不圆满。 照此推测,马武必定会想办法潜入葵魔宗,不愿意当刀,也会关键时刻暗中帮自己一把。 而孟北斗回宗当刑手的时间,正是马武消失之后,虽然间隔的时间有些长,一年多,但这事实在有点巧合。 “就让我来找一找他在哪里。” 心里呢喃一声,陈老道盘膝而坐,想着马武的样子和气息,心灵搏击时空,进行冥冥之中的感应。 世人都以为他是大宗师,连孔凡也一样,实则他十年前便已悄悄踏入无上宗师之境界,却故意压制修为装犊子,平时只露两分力,扮猪吃老虎。 若没有这般实力,打死他都不会来葵魔宗。 苟道第一要诀,没有九成把握,绝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但半晌之后,陈老道满面严肃的睁开了眼睛。 马武就像是凭空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他竟半点感应不到对方的位置。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三种可能。 一是人死了。 二是马武修炼有敛息术、静心术之类的高级法门。 三是他处在特殊的风水格局之中,能够屏蔽精神感应。 “这厮果然狡猾。” 陈老道心里嘀咕一阵,继续平心静气,感应起孟北斗的状况。 一刻钟后,他忍不住面孔抽搐起来。 孟北斗也同样感应不到。 “这个家伙……” 他已有八分把握孟北斗便是马武。 霎时间,陈老道憋在心里的气消散了。 在同一个人身上连续吃亏,虽然有些丢脸,但总比在两个人身上吃亏强得多…… 而且这马武能来葵魔宗,说明此子还是有道德,有良心的,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也说明自己给他的好处,提前的投资,没有打水漂。 不过,陈老道做事向来求稳,只凭猜测是不够的,必须确定孟北斗便是马武,他心里才能放心。 马武修炼过长生诀,又有无天劫剑,只要与他动手,在气机牵引之下,便可感应到他的长生诀内力。 …… 是夜,月黑风高。 陈老道一袭夜行衣,收敛气息,悄悄潜伏至内门弟子居住区。 直至来到九十八号院外,飞身一跃上九十七号的屋顶,居高临下观察起孟北斗院子里的动静,准备伺机动手。 但只看过一眼,他便险些从屋顶摔下来。 宽阔的院子里,摆满了羊皮卷,粗略一看至少有五十张,每一张上面都用金色朱砂写着无天劫剑的法门,字迹很新……正在晾干。 陈鸿岳面黑如炭,道心有些崩溃了。 第204章 长生全诀 “端是不当人子!” 陈老道气得浑身发颤,咬牙切齿。 长生宗的无上神功,竟被当街上的大白菜一样复刻,这孟北斗简直可恶透顶。 修炼武道,最忌讳向别人透露自己的功法。 任何法门,被他人研究透了,便会想到针对你的方法。 道不可轻传。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把一身衣钵传给弟子,也就相当于把命交在了徒弟手上,他若想杀你,非常容易。 若是把无天劫剑搞得人尽皆知,不只会废掉长生宗的这门功法,也会废掉你陈老道的一张底牌。 “你最好是马武!” 陈鸿岳心头暗怒。 这孟北斗所作之事已超出他的底线,如果不是马武,今晚便摘了这厮脑袋插花盆里。 但若是马武…… 这厮大概率是无上宗师。 那便……再议。 “陈掌教,屋顶危险,摔下去容易骨折,你还是小心些吧。” 突然,苍老的调侃声音从背后传来,让陈鸿岳打了个冷颤的同时,骤然回身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黑衣老者站在了九十五号院屋顶,可他浑然不知,完全没有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霎时间,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冲脑门,陈老道汗流浃背。 刚刚此人若是暗中偷袭,十死无生! 你的任何手段,都必须“用”出来,才能抵抗对方。 哪怕你有一亿张底牌,还没拿出来人便已经死了,万事皆休! “此人是谁,怎会如此恐怖?” 陈鸿岳心中惊悚不已,下意识觉得对方是马武,但想想又不应该。 那马武心眼很多,展现出来的实力却不怎么样。 第一次在溪潭深谷见面时,竟被自己追着跑回了风水格局里,多有丢脸之处。 在跨海来葵魔宗的路上,也是不显山不露水,通过诓骗才弄走自己的千年灵药和五十颗太极丹。 如果他真有这黑衣老者的实力,何必攻于心计,委屈求全? 直接强势镇压,快意恩仇,岂不快哉。 想了想,陈老道试探着传音问道: “马武?” “什么马武?” 黑衣老者遮挡在黑布下的面色不愉说道: “老夫有自己的姓名,你若眼瞎,老夫可帮你抠出来治治。” 陈鸿岳心中一凛,抱拳问道: “不知前辈为何擅闯我葵魔宗?” 黑衣老者不回答,只是声音苍老说道: “陈道长你有些过分了吧?” “吾徒孟北斗,可是从未招惹过你,你先用蚀心丹害他不成,今夜又想杀人泄愤,着实有些不讲道义。” 黑衣老者背负双手,浑身散发着一种诡异的魔力,仿佛与身后的无尽星空合为了一体,声音也像是从天外传来: “你与我徒儿缘分纠缠,害他在先,本就亏欠于他,刚刚老夫又饶你一命,以德报怨,你欠他更多,我徒儿用你的无天劫剑谋取一些福利和好处,陈掌教你应该没意见吧?” 陈鸿岳脸色有些难看,却不敢妄动。 这黑衣老者给他一种无比怪异的感觉,人在五丈外,可自己的六感却像失聪了一样,感应不到对方的存在。 武道高手气血旺盛,呼吸猛烈,可以影响周身气场,站在那里便是天地的中心,今晚还有风,陈鸿岳却捕捉不到风刮在对方身上的动静。 这很可怖。 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无上宗师的心灵感应全开,闭上眼睛专注精神,想要将对方锁定。 但下一瞬间,他毛骨悚然。 在他闭眼的一瞬间,黑衣老者在他感知中彻底消失了,五丈外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对方明明就站在原地。 他可以确定对方没有移动过,一直在屋顶站着。 人在眼前,你却完全察觉不到,一旦对方脱离你的视线,想杀你岂不是砍瓜切菜? 这老者若行刺杀之举,无上宗师根本挡不住。 整个葵魔宗,恐怕只有陆地神仙的宗主,自己那大伯,可以预知福祸,提前心生感应,才能躲避袭杀。 “此人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凭此神通,当可横行天下,堪称暗夜之王,刺客之王,毁灭之王!” 这样一想,陈老道的心气立马弱下来。 心里盘算了一番,如果自己爆发长啸,惊动众人,在大伯降临之前,能否从这黑衣老者手里活下来…… 答案是—— 九死一生。 陈老道心里的歪念彻底熄火了。 别人实力高强,可以失误一千次,而你只要失误一次,小命便会呜呼。 他不敢赌。 只得低头抱拳说道: “无天劫剑,任凭前辈处置,在下有眼无珠,实在不晓得孟北斗是您弟子,之前得罪之处,还请前辈宽恕。” 黑衣老者很满意他的态度,颔首传音问道: “你能炼制蚀心丹,手里应该有蚀心草吧?” “蚀心草?” 陈老道惊愕了一下,老实摇头说道: “此草稀缺,在下也只得到过一株,这些年早已用完。” 黑衣老者有些失望,沉声说道: “你长生宗的长生诀,我徒儿仰慕已久,心心念念想着此功,不知陈掌教是否愿意成全他的一片向道之心?” 陈鸿岳愕然,抬头盯着对方,再次怀疑这厮便是马武。 但这个想法,他打心里很难接受。 你藏得深,人家比你藏得还深,那岂不是显得你很菜? 不过此刻容不得他多想,不给长生诀,你小子休想全身而退,没有什么比小命更重要。 陈老道恭敬说道: “还请前辈将孟北斗喊出来,在下愿将长生诀全篇传授。” “我徒儿睡了,老夫可以代传。” “……” 陈鸿岳面孔抽搐。 你他娘直说你想学我长生诀就得了,还非得推到徒弟身上,当婊子立牌坊的功夫与我都有一拼。 收徒弟还是有好处的,背黑锅专用户。 想了想,陈老道不见兔子不撒鹰说道: “长生诀之事全凭前辈做主,不过前辈可否留个姓名,在下总不好凭白将本宗功法透露出去。” “老夫劳九。” “劳九?” 陈老道绞尽脑汁思索着这个名字,却摸不着头绪,各大教也没有这号人物,只当对方报了个假名。 有什么样的徒弟,便有什么样的师父,对方比你更奸猾更强大,还是老实一点好。 陈老道无奈说道: “长生诀共有上中下三篇,前辈且听好。” “夫受气之于天地,和之于阴阳……” 通篇共有万字,字字珠玑,玄奥无比,完美阐释了天地自然的奥秘,把黑衣老者听得如痴如醉。 期间陈老道故意放慢速度,想要拖到天亮,等待援手,黑衣老者只是杀机一发,便令陈老道如坠冰窖,不敢再有异心。 “观夫修炼形气,养和心灵……” 念完之后,他起身便走,但还是忍不住回头叮嘱道: “还请前辈口下留情,不要再将长生诀四处传授。” “这是自然。” 黑衣老者点头应道: “这长生诀我若修不成,他日遇到你的亲朋故旧,后人子嗣,老夫定十倍将此功传授。” 陈老道身子一颤,额头冒了冷汗,万幸自己没再耍心眼。 长生宗家大业大,你也不是孤家寡人,若遇到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在明,人家在暗,修理你很容易。 “前辈放心便是。” 余音还在黑衣老者耳边回荡,陈鸿岳已化成一道残影没入黑夜尽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黑衣老者没有耽搁,如同暗夜幽灵,径直下山。 他前脚一走,陈老道去而复返,又出现在九十八号院外。 孟北斗究竟是不是马武,与这黑衣老者又是什么关系,他非弄清楚不可,这关乎到他掌控葵魔宗的大计。 此时天边已泛出一缕鱼肚白,院子里都是陷阱,陈老道不走寻常路,正欲从后墙击穿墙壁,看一看这孟北斗的真假,突然这厮掀帘从屋里走了出来。 “谁?” 一声低喝过后,陈鸿岳好似惊弓之鸟,撒丫子便跑。 他看得很清楚,孟北斗无疑。 而同样去而复返,藏在暗中的黑衣老者,目视这家伙远去,又跟了一段,确定陈老道已离开,才闭上眼睛,精神驾驭物质,满头白发尽被新生的黑发取代,转身回了九十八号杂院。 尽管得到了完整的长生诀,张武还是万分心疼道: “该死的,就这样暴露了一张底牌。” “武哥。” 程狗摘下孟北斗的人皮面具和头套,拿出火折子点燃火盆,准备一把火将东西烧掉。 张武也手指如蝉翼,轻轻一削,将白发齐根削断,只留黑发,又把白发烧了,免得留下痕迹。 本来他不准备装劳九,也懒得与陈老道较长短,安安稳稳苟着打我的功法便是。 但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 人家已经找上门来,要掀桌子对你下手,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只能接招。 要么继续装犊子,被人家拿捏。 要么拿出压制对方的实力,令陈老道不敢妄动。 张武果断选择后者。 这老道不是个易与之辈,阴招不断…… 某人挠了挠屁股才接着想道,你不拿出实力,镇压住他的气焰,这家伙非得拿捏住你才会善罢甘休。 如今略施小计,晾他陈鸿岳以后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招。 当然,张武想弄到长生诀,不只是为了自己。 “狗儿,这长生诀有延寿之效,你要好好修炼。” “武哥,我不行的。” 程狗苦笑着,老态龙钟说道: “我自己的情况,我心里清楚,最多再活个一年半载,最近已是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时常精力不济,再学这长生诀,用尽脑力,身体反而衰败得更快。” 说着,程狗伸出自己颤巍巍的右手,抚摸起左手干巴褶皱的皮肤,一点水分都没有,犹如枯树皮。 又捋了一下头发,手中立时多出一绺枯败的白发,如同杂草。 刚刚假扮孟北斗,已是强提了精神,幸亏陈老道走得快,不然非得露馅不可。 张武沉默。 半晌后问道: “过几日我需要出个远门,去白帝山找蚀心草,狗儿你跟我一起去吗?” 程狗摇头叹息: “武哥你去吧,白帝山远在五千里之外,你带上我,一年都未必能回来。” “那我早去早回。” 张武拍了拍程狗的肩膀,没有勉强。 一夜过去,院子里的羊皮卷都晾干得差不多了,张武全部收起来,装了个大黑包袱,背着朝执法堂走去。 王当最近愁眉苦脸,大狱里那么多犯人,他愣是没有打出一部神功,见张武来当值,早早等在刑室门口哀求道: “孟师兄,你肯定弄到降龙摔碑手了,不然你怎么会把本命刀法卖给藏宝堂,你就教教我摔碑手吧。” 张武无语,你丫消息倒是很灵通。 但老子教了你,你拿去换灵丹灵药,我他娘的自己不会换吗? 仿佛看出穿了他的想法,王当连忙说道: “摔碑手换来的好处全归你,反正孟师兄你已经学会此功,卖掉也无妨,我只要完成个任务便可。” 葵魔宗的狱卒可是香饽饽,能打刑赏册,王当一直没打出功法,这两天也该被撵下山守边界,守药园去了。 张武没有丝毫心软,直接拒绝道: “王师弟你还是再想想办法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降龙摔碑手我也不会。” 王当无法,面如死灰。 这时张武突然说道: “摔碑手没有,不过其他神功我可以给你一份。” “什么神功?” 王当大喜,两只眼睛都在放光,比灯泡还亮。 张武把包袱放地下打开,在对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拿出一张羊皮卷贿赂道: “这神功你收着,稍后我在大狱里干什么,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当接过无天劫剑,木然点头。 张武进入山洞大狱,阴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其他几个狱卒都没有来当值,有的闭关修炼,有的下山会友,有的琢磨阴损招数,想着怎么打功法,很少能够按时来当值。 张武径直来到三十九号狱门口,看着里面生龙活虎的犯事弟子,之前已与对方聊过几句,熟络说道: “师兄,我这里有一部无上神功,我看与你有缘……” 第205章 格局打开 “额?” 三十九号狱里的师兄满面惊愕。 望着牢房外的孟北斗,怎么看这厮都像个不靠谱的大忽悠。 然而还不待他多想,羊皮卷便已被丢入牢房中。 上面的金色字迹,无天劫剑四个大字,直让他看得心肝乱颤,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只是拿起羊皮卷看过几眼,按照上面记载的行功方法运了一下内气,他便吃惊问道: “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张武点头笑着说道: “不瞒师兄,此功我已练过,也拿到藏宝堂换了灵药,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与师兄你一见如故,这无天劫剑,你尽管拿去修炼便是,全当师弟我的一片心意,不用回赠我什么。” “……”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三十九号狱的师兄无语了。 出来混,都要讲究个面子问题,凭白落人好处,一是心里过意不去,二是容易被其他师兄诟病,坏了名声。 除非是天生的十恶不赦之辈,没良心,否则不会无故要别人的东西。 当然,也不排除这孟北斗在功法里做了手脚,想玩阴的。 不过双方并无仇怨,也没有利益冲突之处,没有无缘无故害人的动机。 想了想,三十九号狱的师兄丢出来一个药方说道: “此秘方是我无意中得来的,修炼摩诃无量腿的专用药方,不过这门腿法我并未得到,用这方子常年浸泡双腿,能够力大无穷,健步如飞,师弟你可以试试。” “多谢师兄。” 张武抱拳道谢,眉开眼笑,戴着银丝手套将药方收入包袱中,心情极度舒爽。 下一家! …… 五十张羊皮卷,很快便只剩下五张。 张武只挑坐牢的本宗弟子下手,平时比较好说话的那种。 除去几个忘恩负义之辈,脸皮厚到不在乎名声,其他的都会回赠礼物,或轻或重,都有收获。 本来鼓囊囊的黑包袱,把羊皮卷送得差不多了,不但没瘪,反而更鼓囊了,丹药、秘方、神功……收获满满。 还有阔气的大族子弟,直接给银票,厚厚一沓,足有几十万两。 王当一直在远处看着,从最初的错愕,到后来看孟北斗收东西,已然麻木。 他突然明白了两个字—— 格局! 把格局打开,不要敝帚自珍,也不要吝啬自己的功法,拿出来换东西,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不过,这种方法只限于“有钱人。” 像孟北斗这么玩,前提是你的神功不止一种,本身拥有的资源就远超常人,无天劫剑,寂灭降龙刀法,降龙摔碑手…… 没有人会傻到把自己的本命神功拿出来交换。 毕竟将自己的根底透露给别人非常危险。 王当只拥有一种神功,只能望洋兴叹,暗自腹诽: “娘的,有钱的越有钱,没钱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挣钱,这什么鬼世道!” 吐槽完,他有一种抢孟北斗生意的冲动…… 这大狱是他的地盘,如今他手里也有无天劫剑,只要翻脸,将孟北斗撵走,之后换来的东西都是属于他的。 然而王当终究是脸皮薄,做不出利令智昏之事。 他就是个普通人,没有枭雄的果决和心智,也没有为了强大不折手段的狠辣。 拉不下脸,只好站在远处,又羡慕又嫉妒,顺便暗恨自己不争气。 突然,王当目光一凝。 孟北斗走向了刑赏册上的犯人。 这些人都是死囚,嘴硬得很,打不出神功,用无天劫剑换他们的功法,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张武直接挑了个最硬的骨头。 一号狱。 一身书生打扮的黄赫轩盘膝而坐,静静闭目修道,面相宽厚中显坚毅,腰杆笔直中藏霸气,身形沉稳如山岳。 作为刑赏册上的编号一人物,其他囚犯都受过狱卒虐待,各种打罚,唯他没人敢动,必须好生伺候着。 出了问题,惹急他背后的清虚宗,葵魔宗也不会好过。 张武在远处观察对方片刻,这才凑近牢房煞有介事说道: “前辈,我观你气质不俗,骨骼惊奇,不过六十多岁便探到了无上宗师之境,若能突破宗门之见,博取众教之长,定能肩负起维护世界和平的责任。” 纵使黄赫轩早已修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听到这话也不由睁开了眼睛。 出来混,谁不隐藏几分实力? 表面大宗师,实则半步无上宗师,基本都是他这个级数之人的常态。 先辈的经验告诉我们要藏拙,有十分实力,全展露出来的那种,大多不得好死。 而能将你的实力,一眼看穿的人物,不可小觑。 张武拿出羊皮卷,诚恳说道: “我这里有一本无天劫剑,可助前辈你完成斩妖除魔的心愿,相见即是有缘,我愿免费赠送给前辈,就当是给净化世界献了一份功德。” 黄赫轩的双目深邃而悠远,平静打量着眼前之人。 表面平平无奇,暗中也平平无奇…… “一定是撞鬼瞎猜的,通过吹捧我的实力,得到我的关注,套取我身上的好处。” 黄赫轩心里这样想着,又再次闭上眼睛,对无天劫剑不为所动。 他不相信一个超一流巅峰的小子,能够看穿自己的实力。 “这厮好难缠……” 张武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自嘀咕,直接抛出杀手锏问道: “不知前辈可认识蒋天河?” 黄赫轩骤然睁开双眸,神光如电,在他的精神气势之下,大狱里像是打了一道闪电,惊得众人汗毛倒竖。 王当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遭到雷击一般。 张武也跟着演了一手,一个踉跄,差点摔趴在地上,还是扶着墙才站稳。 黄赫轩洪亮而磁性的声音传来: “你何以认识天河?” “此事说来话长……” 张武把无天劫剑放入牢房中,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便见黄赫轩隔空屈指一弹,将羊皮卷弹飞出来,声音低沉传音说道: “此功需配合长生诀才可练至大成,单独修炼,最多算一门普通神功,你休要诓我。” “……” 张武面孔抽搐。 第206章 这就是爱 遇到懂行的明白人,张武也不装了,把自己的羊皮卷收起来……转身便走。 透露给你一个消息,吊起你的好奇心,我就不告诉你答案。 跟大爷装犊子,我憋死你! 果然,张武一走,黄赫轩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不过他很沉得住气,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举。 人质便要有人质的觉悟,这葵魔宗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搞事情只会自讨苦吃。 离开时路过四十号狱,张武往里撇了一眼。 魏光依旧奄奄一息…… 要说藏拙,这也是个巨佬,常年半死不活,凭借自己给的武灵丹,暗中已将不灭金身练至小成。 张武没再找刑赏册上的犯人,径直出了大狱。 这些人身上但凡有点好处,早被狱卒们扒光了,无天劫剑再诱人,也换不来他们的本命功法。 见他背着大包袱要回刑室,王当情绪低落说道: “孟师兄,三日后我便要下山了。” “祝你一路顺风。” 张武没有做出表示。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世上的平庸者千千万,在天牢多年,张武早已学会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的宿命。 你有无尽的寿元,如果见人便想帮,慢慢养成习惯,万一有时候帮不上,痛苦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况且两人的关系,也没好到张武拿出一本价值不菲的神功,凭白送给对方的程度。 能嘴上安慰两句,关心一下,已是个不错的同僚。 “宗门给你做出安排了吗?” “嗯,让我去镇守东部边界的武威城。” 王当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叹息说道: “这一去,能不能回来还是个问题。” 葵魔宗是个魔道宗门,在外人眼里极具侵略性,但四周大教环绕之下,反而处于逆风局势,常年遭受讨伐。 武威城便是经常爆发冲突的地方,号称绞肉战场,超一流过去只能保命,大宗师才有一席之地。 张武有些诧异说道: “我需要下山采药一趟,也要去东部,好像离武威城不远。” “那孟师兄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三日后会有不少师兄一同去支援武威城,大家结个伴。” 王当附耳神秘说道: “我听说,唐槐最近在闭关修炼,却突然出关,主动接下了护送我们去武威城的任务。” 张武心头一震。 不用多想,这必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唐槐是无上宗师的弟子,在葵魔宗地位极高,藏宝堂主汤守财与他的关系,总比你亲近得多。 把你去寻找蚀心草的消息,告诉唐槐,卖他一个人情,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说不准,你卖给藏宝堂的本命神功寂灭降龙刀法,都已经到了唐槐手上,为求稳妥,人家正研究着你功法的破绽。 想到这些,张武心里冷笑起来。 老子没找你麻烦,你倒是过来送死了。 王当劝道: “孟师兄,我看唐槐对你很有意见,大家走在一块,弟子众多,他总不好明目张胆残害同门,若是分开走,恐怕他会对你下毒手。” 张武想了想,摇头说道: “既然知道他是冲我来的,那我不去采药便是了。” 王当愕然。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 只是听上去很没面子。 不迎难而上,见势不对便软了,怎么看都没点英雄气概。 两人又闲聊几句,王当的好心提醒,让张武从包袱里给他写了一份摩诃无量腿的秘方,算是答谢了他的好意。 但执法堂对狱卒的要求非常严格,上交不出神功是不行的,秘方不够用,还得去武威城。 三日后,清晨。 开阔平台上,聚集着不少内门弟子,各个气息深沉,龙筋豹骨,一眼望去有数百人。 除去下山执行宗门任务的弟子,还有不少人来为同门送行,或谈笑风生,或唉声叹气,或生离死别。 张武也站在王当身边,打量着四周的弟子们。 最引人瞩目的,当然是一身火红长袍,脸庞秀美绝伦的杨霜,仿佛成了天地的中心,几乎所有弟子都在偷偷看她,还有她身边的……梁师兄。 “霜霜宝贝,你饿不饿?” 梁文柏满面讨好的递上一块精致小蛋糕,仿佛杨霜吃一口都是莫大的殊荣。 但杨师姐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静静站着,如天上的神女般不可侵犯,等待自己倾心的人出现。 梁文柏丝毫不气馁,也不在乎别人的异样眼神,小心翼翼把点心放回盒子里,又掏出金色的丹药说道: “霜霜,这是我最新炼制的渡劫丹,功效已能比肩大宗师炼制的药物,长期服用可以调理身心,旺盛气血,疏通经脉,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几乎可以保证你进入大宗师之境。” 霎时间,周围的弟子鸦雀无声,全都瞪大眼睛盯着梁文柏手里的丹药。 杨霜也终于露出动容之色,在梁文柏期盼的眼神中,拿过渡劫丹仔细打量起来。 一时间,周围压抑的议论声四起。 “我看梁师兄是疯了。” “上次在执法堂刑室,杨霜差点打死他,这样还不死心,简直鬼迷心窍。” “我听说梁师兄连自己的本命功法,都传给了杨霜,毫无保留。” “嘶……难道这便是爱情?” “不愧是魔宗第一深情,我等服了。”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唐槐终于从远处走来,在朝霞的印照下,他身上浸染着金色光彩,身躯挺拔,龙行虎步,仿若天帝下凡一般。 众人敢议论杨霜,却不敢对唐槐有丝毫不敬。 “我等见过唐师兄!” 众人齐声抱拳问好的声音响彻云霄,而唐槐只是背负双手,淡淡点头回应。 杨霜紧跑两步,第一时间凑上前笑颜如花说道: “师兄,你看看这丹药。” 唐槐接过渡劫丹,放在鼻间闻了闻,又轻轻抚摸,感应着此丹的药性,半晌后说道: “此丹很强,无毒,可以服用。” “那师兄你快吃。” 杨霜像个花痴,满脸期待。 众人都给看无语了,纷纷扭头看向梁文柏。 梁师兄面色如常,不气不恼,仿佛只要杨霜开心,让他两个人一起舔也无所谓。 唐槐蹙眉问道: “此丹从何而来。” “呐。” 杨霜瞥了梁文柏一眼,让唐槐准备吞服丹药的动作顿住,面色也是一僵。 他是个体面人,让他吃杨霜研制的丹药可以,吃梁文柏的……比吃翔还难受。 ……………… 建了个读者群,作者主页可以看到,有兴趣的可以进来聊天,随时可以找到沓子 第207章 暗流涌动 “师妹,无功不受禄,他人之物不可轻收,免得轻贱了自己。” 唐槐板着脸把渡劫丹还给杨霜,心里有些不爽。 你舔狗给你的东西,你自己用便是,当众拿过来给我吃,弄得好像我贪图他东西一样,多有丢脸之处。 “哦。” 杨霜有些委屈,只得把渡劫丹收了,眼神往远处瞥了一眼,心头杀意沸腾,悄声传音道: “师兄,这孟北斗与我们同行,只怕不好下手。” “无妨,路上寻个月黑风高之夜,我伪装成江湖巨恶,将他袭杀了便是。” 唐槐成竹在胸传音道: “这厮的刀法,我已研究透彻,即便他隐藏着些实力,此行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杨霜乖巧点头,但想了想又微微蹙眉说道: “此子有些难缠,主要是师兄你为了区区二十万两银子,还得亲自跑一趟武威城,自降身份对付一个内门弟子,多有不值。” “你不懂。” 唐槐平淡传音说道: “二十万两,只是天谷城各大家族,请求见我一面的价钱,杀孟北斗的价码另算。” “他们给了我一张古老丹方,能够炼出无上宗师级别的灵丹,但他们自己却不清楚这丹方的价值,有眼无珠。” “只要我把这灵丹炼出来,常年服用,改善体质,成为无上宗师是迟早的事情。” 杨霜怔了怔,抬头痴痴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这份运筹帷幄的气质真令她迷醉,忍不住娇声说道: “恭喜师兄,早证无上。” “你也要努力修炼,早些成为大宗师。” 唐槐叮嘱一句,扫视一众弟子,开始清点去武威城的人数。 如他所料,少了几个本该上路的弟子。 去武威城凶险万分,内门弟子伤亡率超过三分之一,不少贪生怕死的弟子都会提前逃走,宁愿叛出葵魔宗,也不想去送死。 这便是需要大宗师“护送”众人的原因。 若是全凭弟子自觉去武威城,十个得跑掉九个,剩下那一个必定是去镀金的,性命无忧,混个资历再回宗。 说句不好听的,去武威城便相当于流放 ,葵魔宗不养废物没潜力的弟子。 唐槐面无表情喊了几声,确定那几个弟子不在,让人把名单送去执法堂。 接下来便是全境通缉。 有价值的弟子抓回山洞大狱关押起来,没价值的就地正法,砍了脑袋带回宗门,悬首示众。 “上路开拔。” 随着唐槐一声令下,众弟子排成两列,朝山下走去。 王当忍不住回头问道: “孟师兄,你真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了,师弟你要保重。” 张武抱拳送行,目视队伍远去,站在原地不动。 他没有把自己暴露在明处的习惯,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你在明处,人家想针对你很容易。 唯有分开走,由明转暗,唐槐在明处,你变成暗处,攻守才可异位。 对付无上宗师的弟子必须万分小心,不能露任何破绽,否则人家的师父追查起来,这葵魔宗你必定是待不下去的。 唐槐一走,杨霜立马跟上,准备一同去武威城。 她身后远远吊着梁文柏,目光深情款款,始终不离杨霜,竟也准备一块去。 队伍出了山门,有诸多杂役弟子牵着马在山下等候,众人纷纷上马,唐槐也借势回头看去,见人群里没有孟北斗,顿时眉头大皱。 杨霜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焦急问道: “师兄,那孟北斗没有跟来,怎么办?” “这厮着实狡猾。” 唐槐沉吟道: “这样,师妹你留下来,在山下盯着他,过几日他必定上路,你只需跟着他便可,不必动手,届时给我迅鹰传书一封,我来杀他。” “好。” 杨霜点头,眸子里闪烁寒光,薄薄的嘴唇倍显刻薄之相,心里对孟北斗恨极。 说起来两人并无恩怨,只因你要打钱,诬陷他人,孟北斗没有屈从你,你便怀恨在心……最毒妇人心不过如此。 唐槐不动声色睨了后面的梁文柏一眼,仔细传音叮嘱道: “师妹,你要小心这姓梁的,被你那样对待,还能忍气吞声,不是心怀鬼胎,想找机会得到你,便是心存报复之念,你万不可粗心大意。” “我明白的师兄。” 杨霜认真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 其实她很想让梁文柏盯着孟北斗,她自己和唐槐上路,待在倾慕之人身边。 反正梁文柏唯自己的命令是从,不用白不用。 但她这样搞,又怕唐槐不高兴,只得作罢。 目送唐槐带着一众弟子骑马远去,杨霜满是不舍,心里对孟北斗越发恼恨。 其实这一年间,孟北斗也没少下山,只是这家伙太鬼精,从不走远,只在山门附近活动,唐槐几次想动手,都心有忌惮没敢下手。 内门弟子在葵魔宗是一种珍贵的资源,也是中流砥柱。 宗门运转,镇压各大城池,全靠这一帮超一流高手。 孟北斗若是凭白死在家门口附近,影响太大,宗门必定会出动长老级人物下山调查。 即便你唐槐背景很硬,最后孟北斗肯定白死,但人家查到你这个真凶不难。 因为一个小人物,让长老们对你的印象变坏,沾上残杀同门的污点,对于觊觎宗主之位的唐槐来讲,他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而此刻的张武,已回到杂院收拾装备,宽大腰带,各色药瓶,金丝甲套装…… 两日后,他告别了程狗,径直下山。 …… 宗门大殿。 陈鸿岳负手立在殿门外,俯瞰着山下的风景,心情舒畅,捋着白须笑道: “这下有好戏看了。” 孔凡疑惑问道: “师父,这孟北斗不见得是唐槐的对手吧?” “你不懂,这孟北斗可不是简单货色。” 那晚被迫交出长生诀,丢了大脸的事情,陈老道自然不会给徒弟讲。 “为师无能, 来葵魔宗已有两年,一直没找到突破口,此二人掐起来,把三长老牵扯进去,再惹出孟北斗的师父,不论死了谁,为师都可坐收渔人之利。” 同一时间。 藏宝堂后院,李风渊读读抽着旱烟,摸着脸痣上的毛,与汤守财对立而坐,正在秘密议事。 告诉张武蚀心草的消息,再把他下山的事情透露给唐槐,完全是汤守财一手操纵。 葵魔宗已经安静了太久,四大长老掌权也太久,完全没有堂主们上位的机会,只有把水搅浑了,大家才好谋取各自的利益。 第208章 喜欢英雄 天谷城,傲立在辽阔大地上已有千年,古老城墙高大雄伟,宛如钢铁浇筑而成,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乌光。 此城地处平原盆地,乃是去东部的必经之路,两侧都是绵延千里的巍峨山脉,很难绕开。 张武不着急赶路,像是来自天上的清冷仙人,一路走走停停,看山看水,不断沉思,不断苦想,以心入红尘,时刻体悟天人之道。 那一晚拿捏陈老道,他已晓得自身实力,足以比肩无上宗师。 虽说把陈鸿岳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全靠释菩提传授的无上静心咒,但真正打起来,即便不用此功,张武也不会虚陈老道。 不过,说起来,这无上静心咒也是相当恐怖,闭气敛身,精神感应都对你无用,堪称偷袭刺杀的绝世大杀器。 大宗师修炼此功,只要脑子够用,都可以跨越鸿沟搞死无上宗师。 只不过当时在葵魔宗,不好闹事。 陈老道也对你有恩,白拿人家的千年灵药和五十颗太极丹,解决过你吃饭的燃眉之急,不然张武早把他扒光了…… 陈鸿岳绝对是张武一路走来最富有的家伙,底牌没有五十张,也有十多张,各种手段连他都中过招,至今想起来都得挠几下屁股。 若是能将他洗劫一空,至少可以让你少努力十年。 心里默念着无上静心咒,张武漫步走进天谷城。 “也不知老和尚怎么样了。” 张武朋友不多,在实力和心智上能与他媲美的,只有一个释菩提。 距离六叔逝去,转眼已经过去快六年。 当时六叔悄悄回京,老和尚瞒着没告诉张武,让两人的关系产生了裂痕。 马六下葬,释菩提都没脸去吊唁。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站在张武的立场,老和尚不够意思,但站在六叔的立场,明知道会惹得张武不愉快,还是成全了马六老父亲的心,释菩提足够有担当。 如今张武已经放下芥蒂,只希望昔日的朋友们长命百岁,能都多陪自己走一程,这样自己也不会太孤独。 想着心事,他找个无人角落,随便换了个样貌,背着孟北斗的凶悍尺刀,径直走向城中最大的世家。 这些权贵世家联合找唐槐买命,如今张武是孟北斗,他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以为撵走老子,每年一次的洗劫便可以避过。 至于后面偷偷跟着的杨霜,张武从未放在眼里。 时至今日,超一流在他眼里已不算什么,也不值得他亲自出手,还是留给别人来练手吧。 用一天时间,把天谷城里的九大家族明抢打砸一遍,张武延续雷天刀的彪悍,在世家权贵们的欲哭无泪之中,弄到五株千年灵药,珍稀药材一大包袱。 便连给唐槐的那个丹方,张武也拷问了出来。 他一身孟北斗的经典装扮,但又换了脸,就是要恶心这些世家。 人人都知道他是孟北斗,洗劫肯定是他干的,但又拿不出证据,毕竟长相不一样。 若是宗门问罪起来,张武也可以一推四五六,反正我是被冤枉的,有人冒充我,若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先拿出证据来。 当晚,张武便离开天谷城,沿着官道往东走出二十里,在路边一家驿站住下,四周都是荒山野岭,没有人烟。 …… “这厮总算歇脚了。” 远处山坡上,跟了张武一路的杨霜满脸疲倦,遥望着驿站,轻轻一吹口哨,一只迅鹰自空中极速俯冲而下,落在她抬起的右臂上。 将提前准备好的纸条,放在鹰脚的信桶里,把迅鹰放飞出去,杨霜才松了口气。 “霜霜宝贝,喝口水吧。” 梁文柏也是有些狼狈,多日来风餐露宿,弄得灰头土脸,但依旧热诚不减,满脸宠溺的递上水袋,护花使者当到了极致。 杨霜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面色冷淡的接过水袋,确实口渴难耐,正欲仰头饮水,却突然想起师兄的叮嘱,冷若冰霜的又将水袋丢了回去。 “你自己喝吧。” “霜儿你不相信我吗?” 梁文柏满脸悲戚,嘴唇颤抖。 自己付出这么多,却换不来一丝信任,难道真如孟北斗所言,女人不能惯着,要狠狠打压,修理,用强,才能抱得美人归吗? 悲愤之下,梁文柏为了证明水袋没毒,仰头咕咚咕咚灌起来。 可杨霜不但没有心疼他,反而冷睨了他一眼,厌恶说道: “你若想证明对我的心意,便冲进客栈把那孟北斗杀了,我喜欢英雄豪杰,不要求你有唐师兄那样的惊世才能,但也该有为自己心上人血溅五步的勇气。” 这一路上,杨霜几次想甩开梁文柏,免得这个跟屁虫坏事。 可惜这家伙死缠烂打,脸皮比城墙还厚,怎么都赶不走。 杨霜已提过几次让他去杀孟北斗,梁文柏一直支支吾吾不愿意,不想落个残杀同门的罪名。 而今她再次提起此事,梁文柏被她一激,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人都有血性,岂能被心上人如此小觑? 梁文柏红着眼问道: “是不是只要我杀掉孟北斗,你便同意与我结为道侣?” “你能杀得了他再说吧。” 杨霜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内门弟子里的顶尖人物,在她面前却像一条狗,随意呼来唤去,也不怪她心气高。 梁文柏发狠说道: “不过一个孟北斗而已,我取他人头如探囊取物,你且等着。” “我等着。” 杨霜点头,总算抬头看了梁文柏一眼。 梁师兄很果断,下马取出一根香,用火折子点燃,插在土里,坚定说道: “一炷香时间,我若没有取回孟北斗的人头,从此以后绝不再纠缠你。” “希望你说到做到。” 杨霜冷哼一声,已经听梁文柏讲过几次不纠缠的话,今天放弃,明天又变成跟屁虫舔狗,半点自尊都没有。 梁文柏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杨霜一眼,背负双手,缓步朝驿站方向走去,直至身影融入黑暗之中,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前脚一走,杨霜忽觉头晕目眩,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第209章 杀爱证道 “怎么回事?” 杨霜只觉一股毒气在体内蔓延,所过之处肌肉酸痛难忍,血肉都像是要瓦解掉,让她直接陷入病入膏肓状态。 这大半年来,她万分小心,从未吃过梁文柏给的东西。 即便唐槐不提醒,她做贼心虚,诬陷虐待过人家,也会下意识多长个心眼,免得梁文柏暗中报复。 她就这样纠结着,既享受被追求,被拥护的感觉,可以满足虚荣心,又紧张害怕,怕被伤害。 强撑着虚弱爬起来,盘坐在地,她四处望去,终于面色一变。 燃着的香! 顺着风势,刚好吹向自己。 瞬间,杨霜心里恐惧起来,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虽是核心弟子,却外强中干,靠关系上位,比硬实力,和离梁文柏有很大差距。 人家舔你也就罢了,若是起了杀心,生死难料。 当然,如果梁文柏用正人君子的手段,堂堂正正杀人,杨霜也不怕他,打不过我还可以跑。 就怕梁文柏黑化,玩起阴损手段。 这一手点香,防不胜防! 足以说明他放弃了正常的道德观念,摒弃君子风范,走上变态之路。 面对这样一个从儒到魔的舔狗,无微不至爱你到发狂,痛恨起你来更发狂,得不到,便毁掉,杨霜怎么能不惧? 好在,全身虽无力,这毒气却没有直接要了她的命,还有机会。 捡起一颗石子,强提一口气掷出,把香击灭,她吞下一颗家族中无上宗师留下来的丹药,争分夺秒运功恢复起来。 驿站里,小二和掌柜早已被打晕。 张武在大厅里展开包袱,正整理着自己在天谷城的收获,见梁文柏推门进来,笑着问道: “梁兄,下定决心复仇了吗?” 舔狗不好当,梁文柏对杨霜肯定是动了真心的,不然不会坚持追求她二十多年。 就算是一头猪,你养它二十年,朝夕相处培养出来的感情,也不是说断便能断的,更何况男女之间的情爱,这么久的时间早已刻骨铭心。 六叔活着的时候,张武的心寄托在他身上,一路的成长轨迹都在围绕着六叔。 梁文柏也差不多。 他能有今天,当上内门弟子的头号人物,风度翩翩,儒雅高洁,成就大宗师只差一个契机,杨霜带给他的动力功不可没。 人家毕竟是核心弟子,出自大族,你想配得上她,自身实力不能太差。 还得在葵魔宗拥有极高的地位,良好的人缘,优秀的品格,为了这些目标,梁文柏一直在努力着。 如今要亲手毁掉自己的挚爱,没有大狠心,大决心,很难下得去手。 “什么下定决心?” 梁文柏怔了怔,装傻充愣说道: “我只是进来告知你一声,杨霜一直在跟踪你,我可没说过要对她下手。” “……”张武。 那你把我给你的香点了干什么? 跟了她大半年都没下手,偏偏来到这荒山野岭才点香,别告诉我,你没有辣手摧花的念头。 张武不爽说道: “梁兄,我待你如兄弟,你却这般防着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孟兄你真的误会了,杨师姐是我今生的挚爱,我怎么舍得伤害她?” 梁文柏摇头,语气坚定。 张武面孔抽搐。 人的思想一旦黑化,心眼立即暴涨八百个,残害同门师姐,被宗门知道了,可是要命的事情。 防人之心不可无。 就算准备下手,嘴上也绝不会承认,更不会当着你的面,把包袱里的夜行衣,还有高价买来的人脸面具拿出来,让你看见我伪装的过程,掌握我犯罪的证据。 梁师兄,已然开窍。 张武心里不得不惊叹一声: “这个家伙,天赋真够可以的。” 遥想当年,还是在六叔的教导下,自己才领悟出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的道理。 想了想,张武面色怪异问道: “梁兄,你不杀她,却跑过来找我,不会是想替她杀我吧?” “当然不是。” 梁文柏摇头提醒道: “你还是快跑吧,杨霜已放飞了迅鹰,唐槐正在赶来,你若继续待在这里,只怕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多谢梁兄相告。” 张武抱拳道谢,把包袱拎起来,抗了便走。 不过在出门前,他还是顿了顿,回头意味深长说道: “梁兄你也要小心一些,若没有对抗唐槐的手段,最好也快点跑。” 梁文柏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来不及多想,孟北斗离去,他立马悄悄跟上。 直至走出数里远,确定孟北斗离开,梁文柏才取下身后的包袱,摆弄一会,摇身一变成了个嘴角挂着邪魅笑意的浪荡公子。 “看来要尽快想办法学一套易容术才行。” 嘴里嘀咕着,梁文柏从腰后取出匕刀,悄悄向杨霜驻足的山坡潜伏而去。 但等他看清楚山坡上情况的时候,顿时愣住。 不知哪冒出来的白发老者,背着黑色弩弓,戴着金色面罩,看不清真容,正与杨霜交手。 杨师姐身中剧毒,实力百不存一,但依旧不可小觑。 “杀——” 杨霜一声暴喝,手中长剑刺出,剑劲席卷,刮得地上草皮翻卷,声势浩大的朝对方狠狠砍去。 白发老者似乎是年龄大了,腿脚不利索,并未躲闪,只是神色冷漠,待杨霜距离自己两丈时,猛的将手中绿色药瓶捏爆。 “砰——” 一股绿森森的毒雾骤然爆射开,将老者环绕在内,并不断向外扩散。 这般自杀式的手段,让杨霜大吃一惊。 这一剑砍下去,对方必死,但你沾了毒雾,后果难料。 心气一弱,不敢换命,她用力一蹬地面,将长剑挡在身前,本能的朝后飞退。 但那毒气爆射得实在太快,令她措手不及。 等退出三丈外,站稳了再看时,挡在身前握剑的右手,已肉眼可见的发黑发绿,在一阵阵的发麻中,让她彻底失去了对右手的感觉。 “嗖——” 不等喘一口气,几颗黑色弹丸暗器已向她袭来,封死她左右闪避的路径,还有一根黑色弩箭笔直射向她脑门。 杨霜下意识的换左手持剑,抬剑便是一道凌厉剑气横扫而出,与袭来的几颗黑色弹丸轰然撞击在一起。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山坡,火光将天地都照亮了,地上的石头草木被炸得爆碎。 “啊!!” 杨霜发出凄厉惨叫,被巨大的爆炸气浪掀飞出去,狠狠摔落在地上,头脑嗡鸣,七窍流血,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雪白如玉的皮肤也都焦黑了,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她本就无心恋战,一心想跑,可香毒如跗骨之蛆,时刻侵袭她的血肉,重伤之下根本跑不动,只能被迫应战。 虎落平阳被狗欺。 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荒山野岭,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白发老头? 都不用过脑子,便知道是梁文柏换了个身份,想她杀报仇。 “咻——” 又一箭袭来,杨霜虚弱到来不及反应,等抬起头的时候,漆黑箭矢已“噗”一声将她胸膛洞穿。 白发老者本想上去补刀,但看到远处来人,转身便走。 至于将他笼罩的绿森毒雾,不过是药瓶的开创性用法,不对敌人使用,先吃下解药,让毒雾笼罩自己,形成禁域。 这一招几乎可以完全杜绝近战,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望着老者消失的背影,浑身是血的杨霜,忍不住发狠怒骂道: “梁文柏,我与你不共戴天!” 但下一瞬杨师姐便呆滞了。 “霜霜宝贝你怎么了?” 焦急万分的声音传来,杨霜骤然回头,只见一邪魅青年站在自己身后,但他的声音却是梁文柏无疑。 “你……” “霜儿,是我。” 梁文柏摘下人脸面具,露了一下自己本来的真容,又戴上主动解释道: “那孟北斗是内门弟子,我去杀他,总得换个身份吧,不然宗门调查起来,我得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他连忙拿出帕子,帮杨霜仔细包扎起伤势,满脸都是心疼和自责。 “都怪我,不该离开,给奸人可趁之机。” 杨霜听得毛骨悚然。 若不是你点了那根香,那白发老头岂能将我偷袭得这么惨? 明明你才是罪魁祸首,却在这演好人,杨师姐心里怎么能不发毛? 但她已没有反抗之力,重伤导致她的生机迅速流逝,被炸成血人都没死,生命力已是极度强大。 “你别在这装好人。” 杨霜面带恨意,无力说道: “那根香有剧毒,我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霜霜宝贝,你误会了,我怎么可能害你?” 梁文柏面带悲戚,被心爱的人这般不信任,他的心都要碎了。 “我点燃这根香,只是想让你喝一口水而已,那水袋里的水便是解药,你不愿意喝,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都是为你好。” 顿了顿,梁文柏唉声问道: “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宁愿自己身受重伤,都不愿意喝一口,你若不愿意看见我,我现在便走。” 梁师兄满面痛苦,哀莫大于心死,放下杨霜,起身便准备离开。 这一下,杨师姐急了,此刻她虚弱至极,全身淌血,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不想死。 唯一活命的希望就在梁文柏身上,只要得到救治,等到唐槐过来,凭大宗师的手段,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师弟,我从未讨厌过你。” 杨霜拽住梁文柏的衣角,像抓住救命稻草,凄声无助喊道: “别离开我,没喝水是我的错,师姐向你道歉,对不起。” 梁文柏的身子顿住,很没尊严的又转身回来,从腰间拿起水袋,放在对方嘴边说道: “还好我刚刚没有都喝完,不然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你。” 杨霜不由分说,咬住水袋口便咕咚咕咚喝起来。 水一入肚,被侵蚀血肉的感觉立时消减,全身的酸痛感也逐渐消退,总算让她缓过一口气。 这一刻,她真的相信梁文柏点香,只是单纯为了逼她喝水。 “师弟,帮我把箭拔出来。” “好。” 梁文柏点头问道: “不过你的心脏被射穿,拔出来只怕会暴毙。” “无妨,我心脏异于常人,在右边。” “原来如此。” 梁文柏恍然提醒道: “师姐你忍着些。” 说完用力一拔,噗的伤口带出一团鲜血,弄得杨霜一声闷哼,险些疼晕过去。 撕下一片长长的衣角,给对方包扎好胸前的伤口,梁师兄才柔声问道: “霜儿,我追求你二十多年,难道就没有哪一瞬间让你心动过吗?” 杨霜言不由衷回道: “自然是有的,若没有唐槐师兄在,我早和你结为道侣了。” “既生唐,何生梁。” 梁文柏一声长叹,落寞地摇了摇头道: “看来我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杨霜心头一紧,连忙表态道: “只要师弟你治好我,嫁给你又何妨?” “真的?” 梁文柏大喜,看对方的眼神充满爱意,满脸期盼问道: “霜儿,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可以。” 稍微一迟疑,杨霜在求生的欲望下点了头。 梁文柏深情款款凑上前,看着对方娇嫩的红唇,将嘴巴印了上去。 杨霜下意识的排斥,想把梁文柏推开,但她失血过多,眼皮沉重,已奄奄一息,根本推不动。 “霜儿,我们下辈子再做道侣吧。” “噗嗤——” 一把匕刀,狠狠刺穿了杨霜的腹部,她低头看去,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梁文柏满脸不舍,悲恸万分的用力抱紧对方喊道: “霜儿,你不要死啊。” 说着毫不犹豫又捅了一刀,嚎啕大哭道: “我是真的爱你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一边哭,一边再捅一刀,比之前更狠,直接捅穿杨霜右边的心脏,在其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匕刀用力一搅,让对方直挺挺倒了下去。 山坡上安静了,凉风吹过。 看着心爱之人的尸体,梁文柏失魂落魄,心里空落落的。 从此以后,他将变成一个无爱之人。 但这一步,他必须走。 “轰——” 梁文柏身上爆发出一股强大气势,好似佛陀开悟,神仙证道,大宗师的恐怖气息以他为中心,化作一股气浪,轰然横扫四面八方。 下一瞬,鼓掌声从远处传来。 “啧啧,好一出杀爱证道的戏码。” 唐槐自黑暗中走出,饶有兴趣看着梁文柏,对杨霜的死没有丝毫意外。 因为,他一直就在! 第210章 如妖似魔 唐槐的突然出现,让梁文柏心头一紧,终于明白孟北斗为什么会出言提醒。 “这位孟师兄……” “真当不简单。” 自己这半步大宗师都没发现唐槐的存在,孟北斗却清楚,实在有些恐怖。 要知道,唐槐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大宗师,道行非常深,想发现他的踪迹,实力至少也得比他高吧? “孟师兄肯定没走。” 而今杨霜死在你手里,还被唐槐看见,以后葵魔宗你别想待了,必定遭到全境追杀。 想活命,非得杀唐槐灭口不可。 想了想,梁文柏感慨说道: “杨师姐真可怜,至死都不知道,她爱慕了一辈子的男人会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她被杀死。” 唐槐背负双手,高大身躯散发出摄人心魄的气势,傲立在十丈外说道: “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杀死杨霜的是你,我不过是个看客,与我有何关系?” “只要你心里过意得去便好。” 梁文柏思索着问道: “杨师姐甘愿对你奉献一切,这么多年对你也是马首是瞻,即便你不喜欢她,只想利用她,也不至于看着她死吧?” 唐槐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调侃说道: “她不死,我怎么能得到神灵丹的秘方?” “此丹乃是杨家的不传之秘,出自那位险些成为陆地神仙的无上宗师老祖,据说长期服用此丹,可以让人一直处于悟道状态,那修为进境该有多凶猛?” “我曾索要过此丹的秘方,杨霜不愿意给,那便去死好了。” 唐槐神态轻松,自身气息炙热如雷霆,令山坡上刮起一阵热浪狂风,让人有一种置身于烈日之下的感觉。 “至于你梁文柏,我不看着你杀了杨霜,拿到将你就地正法的把柄,又怎么能得到你身上的东西呢?” “咱们葵魔宗人才无数,但不得不承认,你真是天纵奇才,这渡劫丹对大宗师都有巨大好处,我很想得到。” 唐槐漫步向前压迫而去,一股巍峨狂霸的精神力量将对方笼罩,逼问道: “你自己把秘方交出来,还是我镇压你,把秘方打出来?” “唐师兄你……” 梁文柏起身,运转功力,发出由衷的惊叹: “当真是好算计,好狠毒,为了变强不择手段,一切皆可抛。” 说着,他在杨霜身上翻了翻,红色长袍早已被炸成破布条,但还是从怀兜和袖兜里找到七八颗丹药,几包药粉,十多张银票。 还有两张叠起来的帛布,一本小册子。 这册子不用看,正是他主动献上的神功《无相元气》,正宗的道家顶级练气法门。 其中一张帛布记录着各种药物,虽然没写神灵丹,但只是千年灵药便需要五十多种,不用猜也知道这秘方很牛掰。 而另一张帛布显得非常古老,梁文柏打开一看,顿时心神一震。 “嗜血魔功?” 此功之恐怖,威震八荒六合,各教闻之无不胆寒。 在葵魔宗,想修炼嗜血魔功,必须拜在长老门下,由无上宗师亲自传授,普通核心弟子与此功无缘。 就连唐槐都没有修炼过这门魔功。 相传三长老对他视如己出,怕他修炼魔功步入歧途,有损道心。 吸收他人血肉功力看着很爽,但想成就无上宗师,更重要的是修炼精神,专研天人之道,只有功力是无用的。 人体有限,心灵无限,人有力尽时,而精神没有上限。 一念古今未来,一念宇宙星空,成魔成佛也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太过迷恋上嗜血魔功,很容易坠入魔道,无心修炼,整日只想着走捷径提高实力,短时间可以功力暴增,长期来看却是毁人。 长老们也只在晚年才修炼这门魔功,方便延寿。 在葵魔宗内部还有一种传说,那便是长老们赐予谁嗜血魔功,便是把谁当成了“血食。” 让他去吸收别人的血肉功力,等成长到一定程度,长老们再把他吸死……从而延寿。 近些年宗门里只有四长老传下过嗜血魔功,给一个重瞳六指的年轻弟子,不过后来听说这个弟子被杀掉了。 没想到杨霜一个女弟子,竟也被传授了此功。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修炼,或者也听闻过血食的传闻,不敢随便触碰禁忌。 梁文柏强忍着观看嗜血魔功的念头,抬手将两张帛布全部丢给唐槐。 “唐师兄,秘方你拿到了,我渡劫丹的炼制方法也可以告诉你,可否给一条生路?” 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 万一打起来,孟北斗把你卖掉,没有出来帮忙,你哭不哭? 要杀唐槐灭口,至少也得学习孟师兄的做法,先把自己隐藏起来,由明转暗,进可攻退可守,小命有了保障再说。 唐槐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又将嗜血魔功的帛布丢了回来。 “放你一条生路也无不可,不过此功你必须修炼,二十年内要吸够五个大宗师的血肉功力。” 梁文柏怔住,神色凝重问道: “杨师姐的嗜血魔功,不是你给的吧?” “当然是我。” 唐槐面无表情说道: “她的存在,便是给我当血食,多吸收他人的功力,等我什么时候受了重伤,或者寿元消耗过度,修炼了此功,便将她吸收掉。” 顿了顿,唐槐冷哼一声说道: “可惜你的杨师姐不争气,连修炼此功的勇气都没用,留她何用?” 梁文柏心头一阵恶寒,只觉眼前之人似妖魔般邪恶。 “你让杨师姐留下来,帮你监视孟北斗,也是故意为之?” “当然。” 唐槐冷漠说道: “不将她留下当鱼饵,怎么将你们这一锅鱼一网打尽?” “孟师弟,你说是吧?” 唐槐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如同滚滚闷雷席卷四方。 他双目如电,心灵精神全开,不断扫视八方,但周围全无回应。 只凭一句话,便想将某人诈出来,实在想多了。 “难道这厮真的离开了?” 唐槐看向驿站方向,惊疑不定。 梁文柏也是心头疑惑,升起了跑路的心思。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听唐槐威胁道: “孟北斗,你若再不出来,我便杀掉你的家仆,你应该没料到他会被我抓到吧?” 第211章 骨头邦硬 四野一片空旷,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更没有孟北斗的影子。 唐槐眉头拧了一下,而后舒缓下来。 其实他只是喊一声试试,并未对家仆抱有多大希望。 一个仆人而已。 在这人情冷漠的世道里,没有哪个修行有成的高手,会为一个蝼蚁般的奴仆不顾自身性命,冒险出来救人。 如果孟北斗走出来,反倒显得不对劲了。 说明这家仆对他非常重要,可以拿来当把柄,进行威胁。 这种自爆弱点的举动,在大宗师、超一流的群体之中,基本不会出现,实在有点弱智。 哪怕想救人,也得硬下心肠,不能走出来。 这一切,全在唐槐预料之中,然后他心有所感,骤然扭头…… 就看见孟北斗从远处朝自己走来,并走出一条n弧线,以一种被自己看见,撞破了心思,又非常自然的姿态,在五丈外画了个半圈,顺势将被自己打昏迷的白发老者拎起来,拐弯,掉头…… 唐槐还处在惊愕之中,便见孟北斗猛的一下提速窜了出去,似蛮龙冲撞般没入黑暗尽头,只留下满地尘土。 这一番动作,浑然天成,行云流水。 直到人消失了,孟北斗的余音在旷野中回荡,唐槐才反应过来把柄丢了…… 实在是太过意外,出乎预料。 我就想喊着试试,没想到你真出来了。 “梁师兄,还不快跑,你缺心眼啊!” 梁文柏一个激灵,将汹涌澎湃的元气灌入双脚,身躯似游龙般朝山坡下掠去,心里忍不住的骂娘。 你不出来还好,我与唐槐还有商量的余地。 你这出来救人,局势立即被激化,想不动手都不行。 你丫提前跑了,我反应没你快,跑在后面,唐槐必定来追我。 拿我当活靶子,你在后面玩阴招…… “不当人子!” 梁文柏咬牙切齿,疯狂逃命之余,也有手段,直接把渡劫丹的药方丢了出去。 唐槐想要这东西,给他便是,一张丹方而已,又不是功法,被他研究透了又能怎么样? 但如梁文柏所料,唐槐经过刹那的思考,衡量孟北斗和他的价值,最后毫不犹豫选择了追击梁师兄,哪怕已经得到渡劫丹方。 机会千载难逢,将一位前途无量的大宗师镇压,控制,喂下药物,当自己的暗子,远远胜过杀死孟北斗这样的私人恩怨。 当然促使唐槐下决定的原因,不止这一个…… 他没追孟北斗,实在是因为,刚刚被震惊到了。 对方离你那么近,都没有发觉,六感通神都无用,人家拎起家仆,弄出动静,你才有感,若想刺杀你,怎么顶? 这两人。 一个是扮猪吃虎,看似可欺,实则梆硬到无法想象的骨头。 另一个则是看似很硬,但只要你出些力气,便可以拿捏的柿子。 稍微一权衡,唐槐本着欺软怕硬的原则,果断选择后者。 “你走不了!” 他一声怒喝,声音宛若惊雷霹雳,身上升腾起一股恐怖的精神气势,狠狠撞击在梁文柏的心头,令梁师兄胸口发闷,气血上涌,险些气息一窒,摔倒在地。 这也就是他成了大宗师,精神力量有所提升。 否则面对唐槐,他就像面对一尊傲视天下的巨人,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人家精神透发出来便可以将你秒杀。 梁文柏深吸一口气,稳住气血,眼神变得冷峻起来。 想杀他,再来两个大宗师还差不多,只凭唐槐一人,除非把他逼进绝路,逃无可逃,不然休想留下他。 这里可是荒山野岭,四周一片开阔,望着远方茂密的树林,梁文柏闷头便冲。 但忽然,他精神一震。 “梁兄,林子不可入,往驿站方向跑,那里成了风水死地。” 孟北斗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直接响彻脑海,以心传心。 梁文柏心头一阵发毛。 自己的身法速度不敢说天下无双,但在大宗师之中绝对可以横着走,孟北斗至少得跟上你,才能传音吧? 对方明明朝着反方向跑了,救走家仆到现在只过去十几息的时间,孟北斗怎么赶上来的? 有这实力,你强杀唐槐多好,玩什么心计? 心里暗暗腹诽着,梁文柏很不爽,但还是一个反向弓步刹车,在即将进入树林前,骤然朝左侧方向冲去。 身后似闪电般追来的唐槐面色一变。 树林里有他布置的手段,姓梁的怎么知道的? 他一直没露头,就是在忙着布置手段,预测梁文柏逃跑的路线,率先设下陷阱。 山坡四周很开阔,但两侧都是高大山脉,跑一阵便会看见悬崖峭壁,后面有自己堵着,唯有前方的树林适合躲避追杀。 虽然布置手段之前,梁文柏还没有成为大宗师,强杀他很容易。 但唐槐做事向来喜欢稳妥,与人对敌,假想对方的实力高一个层次,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做好万全的准备,才不会出意外。 “姓梁的避开树林,往左不往右,左边是驿站,他和孟北斗都进去过……” “陷阱!” 几乎在刹那之间,唐槐便判断出梁文柏左拐的意图。 穷寇莫追! 明面的敌人不可怕,藏在暗处那个才是毒蛇。 他双腿微屈,高大雄躯充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用力一跃,拔地而起,落于参天古树上,微微眯起双目,发动精神感应,霎时间,方圆十里内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人体气息最强大的火光,自然是梁文柏,似夜空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其次是已经死掉的杨霜,体温还没有完全冰冷。 最后是被打晕了的家仆,在一里外没有移动,火光暗淡,像是随时会熄灭。 至于孟北斗…… 凭空消失,好像世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唐槐眉头大皱,尽管心里已有准备,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自己隐藏实力,已窥探到无上宗师的门槛,可以相隔千里,冥冥之中感应对方的位置,这样都找不到孟北斗? 心头一股寒意将唐槐笼罩,孟北斗不见了,那他会去哪? 此念一出,唐槐骤然回头,身后空无一物,只是风儿刮过,树枝乱颤了一下。 但下一瞬,他脚腕一痛。 低头看去,一只拳头大的毛绒蜘蛛,在某人的控制下,咬了他一口。 第212章 人生寂寞 “哪来的蜘蛛?” 唐槐眉心拧成一疙瘩,抬脚一跺,雷霆般猛烈的内力似针般刺出,瞬间将毛绒蜘蛛震飞,在空中砰的一声炸开,青绿色血液溅在树枝上,非常渗人。 出于谨慎,他自十丈高空跃下,轰隆一声砸在地上,背靠着大树,这样比较有安全感,弯腰检查起自己的脚腕。 武道高手,筋骨强壮,即便不修炼护体神功,皮膜也比普通人坚韧太多。 一只蜘蛛,轻易咬破他的皮肤,唐槐怎么能不生疑? 如他所愿—— 中招了! 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脚腕上传来,并不断上冲,经过双腿、腹部、胸膛,直冲脑门,令他一阵晕眩,昏昏沉沉。 远处盘膝坐在另一棵参天大树上的张武,缓缓睁开眼睛,默念着无上静心咒,身影融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修炼精神,感悟天人之道,不只是用来打斗杀伐。 与自然融为一体,让天地为我所用,才是修行的真谛。 其中包括毒蛇、蜘蛛、昆虫等等…… 张武才成大宗师时,便可以发动精神,操控黑虎寨主这等一流高手,让他自己吃下黑泥团子。 控制一只小小的蜘蛛,让其嘴里含着毒粉咬人,自然是手到擒来。 人的智慧是无限的,低手用拳脚,修炼蛮力,高手用头脑,修炼智慧。 与其冒着风险近身上去刺杀,倒不如多动动脑子,想一些出其不意的招数…… “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我只要稍微动一动脑,便没有了对手。” 心里一声叹息,张武升起一种寂寥之感,突觉人生无趣,百无聊赖。 当皇帝,高处不胜寒。 而今自己也不差,一身的能耐没什么用武之地,举世而望,竟找不到一个能够与自己较量智慧的人物。 唐槐不弱,但对张武没什么挑战性,也磨练不了他的智慧,唯一的作用,也只剩下完成程狗的心愿。 想到狗儿,张武忍不住一声叹息。 …… 大树下。 唐槐吞下一颗三长老赐予的解毒丹,头晕眼花,背靠着树干才能站稳。 “这究竟是谁养的蜘蛛,毒性竟如此恐怖?” 他心里环绕着一股惊惧感,弄不好今天要栽在这里。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少蛮荒之地养蛊,养蛇,养毒物,诞生出许多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宗大教,威胁到大宗师并不奇怪。 想要保命,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砍掉腿。 二……还是砍掉腿。 毒素上脑,他的内力已运行不畅,根本封锁不住毒力,想要不受侵袭,只有从根头断掉毒源。 可是,砍掉自己的腿,从此以后都将变成废人……下不去手。 什么宗主之位,什么大教之主,都将离你而去。 巅峰大宗师,可以触及到精神驾驭物质的门槛,但很有限,最多催动血肉,让伤口恢复速度变快,或者快速长出头发。 想要断腿重生,无上宗师的三长老都未必能做到。 人老了,气血衰败,强行催动血肉,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和气血,无上宗师也得元气大伤。 唯有气血旺盛,年少得志的绝世强者,才敢这么玩。 “一旦我虚弱不堪,孟北斗必定前来刺杀。” 一瞬间,唐槐选择了第三条路。 去拿捏那个家仆! 孟北斗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救那个家仆,足以说明对方的重要性。 只有拿住家仆,自己才可安全撤退。 至于梁文柏,再追杀他只会中陷阱,况且他身上的好处已掏尽,又杀了杨霜,有把柄在自己手上,以后再收拾他便是。 强行集中精神,唐槐强忍着麻痹感,受那白发老者的启发,取出一瓶毒雾,吃了解药,让毒气环绕着自己,朝远方冲去。 …… 昏迷中的程狗悠悠醒来,忍不住猛地咳嗽了一阵,沧桑似树皮的老脸涨红得像是要滴血。 摊开捂着嘴的手掌,掌心已是一片猩红。 跟踪杨霜,日夜不眠,多日的奔波劳累,早已透支了他最后的生命力。 杀杨霜时,他吃了暴血丹,强行激发潜能,才能在反应速度上,跟上超一流高手的节奏,重创了杨霜。 本来,送走父母后,他已没什么心愿。 但得知张武被杨霜针对…… 他只想为武哥。 最后再握一次刀。 如果有可能的话,把唐槐也拼死。 所以他主动暴露自己,去杀杨霜,以自己为诱饵,把唐槐引出来,想要同归于尽。 可惜,大宗师的手段太强,双方的差距也太大。 他还没看清楚唐槐在哪,也没来得及捏爆手里的药瓶,便已被打晕。 此刻能醒过来,已是大难不死。 用黝黑粗糙的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程狗目光坚定,踉踉跄跄站了起来,看向对面走来的高大身影。 “这蜘蛛到底是什么毒?” 唐槐头痛欲裂,全身无力,眼帘里的世界天旋地转,却只能强撑着不露弱态。 短短一里的路程,对他却像万里之遥一般漫长,每走一步,身心头脑的麻痹感都会加深一分,他已快撑不住了。 但必须咬牙站着。 一旦暴露虚弱,孟北斗必定出手偷袭。 再次面对无法匹敌的大宗师,程狗面无表情,又吞下一颗暴血丹。 弩弓丢失,他左手捏着红色药瓶,右手反手握着寒铁短刀,满头枯草般的白发在风中飞扬,缓步朝对方走去。 见他这般姿态,唐槐忍不住冷笑起来: “蝼蚁也想撼天?谁给你的胆量?” 程狗不回话。 只是捏爆药瓶将自己笼罩,瞬间提速窜杀上前。 手中短刀似夭矫龙蛇,吞吐着成片的白芒朝前斩去。 “自寻死路!” 唐槐视线模糊,看不清对方,干脆闭上眼睛,听声辨位。 在刀光锋芒的逼迫之下,他尾巴骨一惊,凭空凝聚一股狂暴掌劲,骤然打出。 “轰隆——” 掌力压缩着空气,形成粘稠气浪,发出惊雷般的炸鸣,在轰向程狗时,率先将笼罩他的毒雾吹飞,满头枯发都拉成了直线。 程狗双目暴凸,苍老面皮被吹得剧烈颤抖起来,不躲不闪,而是将手中短刀狠狠掷出,与唐槐轰来的手掌对撞在一起。 “咔嚓——” 骨裂声伴着闷哼,锋利无比的短刀直接贯穿了唐槐的手掌,朝他面门射去。 第213章 手底藏刀 程狗这一手丢刀,杀得唐槐措手不及。 上来直接丢兵器,变得手无寸铁,面对比你强太多的高手,纯属找死。 除非你有绝对把握,能够通过这一招将对方干倒。 唐槐眼睛看不见,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脑袋一偏,躲避致命刀杀。 可惜强烈的麻痹感迟缓了他的动作,让他反应速度大大下降。 “噗嗤——” 唐槐只觉脸上一凉,一股温热的液体溢出,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接着左耳被切掉的剧痛传来,让他忍不住一声闷哼。 再加手掌也被洞穿,血肉模糊,指骨爆碎,只一交手他便受到重创。 大宗师之强,强在心灵,运筹帷幄,麻痹毒素令人头脑发昏,精神力量发挥不出来,他就是个肉体凡胎。 而此刻的程狗不像人,宛如一只冷静至极的凶猛野兽,气息惨烈而凶恶,丢刀之后挥拳便冲,不带丝毫迟滞,像是早已练了千百遍的连招。 劲风呼啸,拳未至,唐槐已是头皮发紧,汗毛倒竖,晓得对方这一拳瞄准了自己脑袋。 心神剧震之余,他身子一矮,似灵蛇般往左一窜,以十分诡异的姿势躲过了狂暴拳劲。 随后强忍着麻痹,粗壮似铁柱的右腿横扫而出,腿风扯得空气噗嗤作响,狠狠抽向程狗的胸膛。 “给我死!” 困兽犹斗,唐槐尤自发出一声怒吼,体内炸响宛若龙吟虎啸般的轰鸣声,开始燃烧气血以搏命。 他太虚弱了,前有大敌,后有孟北斗虎视眈眈,必须一两招之内拿下对手,以家仆为人质逃走。 然而。 迎接他的不是程狗的拳头,而是狗子手里不知何时又出现的另一柄千年寒铁短刀! 以唐槐的角度看去,打来的确实是拳头,实则程狗握拳以藏刀柄,将刀刃掩在袖口中,欺骗了他的眼睛。 “锵——” 冷艳刀光划过夜空,凌厉刀气没有丝毫阻滞的切下唐槐右腿,伤口截面平滑如镜,以膝盖为分界线,半截小腿横飞了出去。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荒野,唐槐脸上闪过难以置信、愤怒、惊惧等情绪,随着伤口“噗”的一下血流如注,喷涌出大团血花,人也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这一瞬间,他恐惧了,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而且是死在一个地位卑贱的家仆手中。 这对他来讲是无法接受的耻辱,比被梁文柏打败击杀,更令他不可承受。 但容不得他多想,一刀过后,程狗犹如猛虎出闸,手中短刀再次对他颈脖斩来。 高手交锋,比拼智慧。 诱敌深入。 手底藏刀。 这一场,狗哥赢了。 他冲杀上前的老迈身影,在这一刻比山岳还要高大雄伟,压迫得唐槐喘不过气。 一流巅峰,压着半步无上宗师杀,说出去谁敢相信? 这是冠绝万古的壮举,前无古人的战斗。 唐槐目眦欲裂,他既要抵挡对方的袭杀,又想第一时间以手为刀,切掉断腿上中毒溃烂的血肉。 短刀上有毒! 但麻痹毒素直冲神经末梢,已让他提不起力气,浑身每一丝肌肉都在抽搐。 盛怒之下,他的视线无比模糊,但依稀间还能捕捉到对方的身影。 “轰——” 他的长发无端燃烧起来,在头上像火焰般狂舞飞卷。 那是他的精神在燃烧,在发动心灵杀招。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不知哪来的一股神秘力量,心意如刀斩苍生,似一道血色闪电落劈下来。 “咔嚓!” 唐槐心神裂开,双目布满血丝,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程狗的刀气刚好袭来! “锵!” 一颗燃烧着的头颅飞了出去,无头尸体也直挺挺摔倒下去。 滚滚的人头骨碌碌溜出很远,血溅了一地,触目惊心。 唐槐,死不瞑目! “恐怖!” 两里外的山顶上,一位白须老道心头震骇,本准备出手捡便宜,此刻却不再做他想,转身便走。 除去陈鸿岳,还能有谁? 这一场大戏,事关葵魔宗的格局,怎么都不该少了他这个主角。 感应着山顶上的人影离去,暗中出手的张武叹了一口气。 “该死的,又暴露了一点点底牌。” 无上静心咒可以隐藏气息,屏蔽精神感应,但并非万能,只要你发动精神力量,或者气血沸腾起来,自然也就破了功。 张武不是不想直接搞死唐槐,而是不想暴露太多实力,免得被陈老道摸清楚底细。 可惜,大宗师没那么好杀,程狗性命攸关,暴露一点实力不算什么。 刚好也可以震慑陈老道,让他彻底断了对自己的心思。 当然,不杀唐槐,更重要的还是为了狗儿。 张武一直都知道,狗儿下半生在为自己而活。 人与人之间相处,不能按你自己的逻辑去帮对方,而是要弄明白对方想要什么,遵从对方的意愿。 程狗想为你而战,斩灭大敌,作为兄弟,张武当然要完成他的心愿。 …… 唐槐一死,天地安静了下来。 夜里的风有些凄冷,程狗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躯,盘坐在尸体旁边,手里依旧握着短刀,冷漠盯着悄无声息冒出来,准备“打扫战场”的梁文柏。 被追杀时,梁师兄跑向了驿站方向,但他听得很清楚。 那里成了风水死地…… 进去岂不是要死翘翘? 就算唐槐跟上来继续追杀他,他也不会跑驿站去,大不了在荒山野岭绕圈便是。 有人死拼唐槐,他很乐意。 但看着面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明明已油尽灯枯,他这个大宗师,却不敢轻举妄动。 张武来得很快。 什么都没说,第一时间给程狗喂下续命丹药,又从唐槐身上掏出嗜血魔功,盘坐在地,一目十行,争分夺秒修炼起来。 程狗太老了,短时间内不可能将嗜血魔功融汇贯通。 唯有张武可以用他的无上智慧,迅速练成此功,然后以精神灌顶之术传授给狗儿,让他吸收唐槐以延寿。 “咳咳咳——” 程狗猛烈咳嗽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手掌都捂不住嘴里喷涌而出的鲜血,被染得一片血红。 第214章 戳骨扬灰 荒野上冷风吹着,程狗还在一个劲的咳血,注视着张武的背影,他坦然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武哥,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渐渐的,程狗咳嗽的声音小了,眉眼低垂,已有些睁不开了。 服用暴血丹,已彻底榨干了他的生命力,本就是将死之人,风中残烛,战斗完没有倒下便死,只是最后一股意志在支撑着他,想要再多陪张武一会。 程狗知道,自己一走,武哥会变得更加孤独。 他这个人很寡,很少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这几十年一路走来,相交的朋友也不过一手之数。 如今大家隔海相望,武哥孤零零一人出来打拼,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程狗早已体验过。 人活于世,实力强大固然重要,但朋友的关照,兄弟的相交,也都必不可少。 孤家寡人不好受。 他很想再多陪武哥一程,可是,岁月不饶人啊。 程狗的眼神慢慢失去光泽,他撑不住了。 “武哥,我们来生再做兄弟吧。” …… 梁文柏是个人精,杀爱证道,开了窍,心智直线飙升,很快便看出了孟北斗的打算。 心里不相信他能短时间将嗜血魔功练成之余,主动来到程狗身边,帮狗子运功疗伤起来。 他的无相元气乃是道家正统神功,在疗伤续命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功力绵远悠长,精纯无比。 人活一口气,这口气便是生命元气。 元气不足则命短,元气耗尽则寿尽。 道家修身养气,就是在养元气。 梁文柏双掌一贴程狗后背,元气灌输之下,顿时让油尽灯枯的狗子精神一振,有了回光返照的迹象。 梁师兄深知,出来混,讲究个人情世故,此刻展现一分善意,将来神灵丹便有你一份。 至于趁着孟北斗练功,偷偷拿了药方跑路什么的,也曾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但他很快便想到,唐槐不可能突然变得虚弱不堪,还滑天下之大稽,被一流实力的家仆三招秒杀。 孟北斗没与唐槐动手,便无声无息让他虚弱了,轻松把一个大宗师搞成软脚虾……收拾你,也不会太难。 收敛异心,梁文柏将汪洋大海般的元气灌入程狗体内,一时间浑身白气蒸腾,如同一道烟柱伫立在荒野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嗜血魔功的厉害,血食的秘密,张武早已听王当讲过。 这家伙在山洞大狱里待着,什么都不行,就是接触的犯事弟子多,听的秘闻也多。 张武潜伏在葵魔宗,除去打刑赏册上的好处,嗜血魔功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你可以不用,但不能不会。 尤其此功可以延寿,对他有重大意义。 可以让自己的兄弟们,朋友们,多陪伴自己一些日子。 若早早学会此功,让六叔延寿二十载,以自己亲爹的能耐,绝对可以逆天突破大宗师之境,获得二百年寿元! 那个时候,父子俩强强联手,什么大教都是渣,干他个天翻地覆! 可惜,命运半点不由人。 岁月如梭,回头去看,都是遗憾。 想要减少这种遗憾,那便只能走出去,见识更多的神功,拥有更强的实力,不停往上爬! 当你掌握的东西足够多,拥有的资源足够广,便可以减少一些无能狂怒,面对不顺心的事情,至少不会再像弱小的时候那样无力。 好在,这嗜血魔功来得还不算太迟。 而且也不算太难练。 普通神功,需要通过动作引导,慢慢积蓄内气,长年累月下来才可修成,很麻烦。 这嗜血魔功没那么复杂,说白了只是个吸收他人血肉功力的技巧,算是速成法门。 就像擒龙手,掌心凝聚一股螺旋吸力,便可隔空摄物。 只要掌握了这个法门,嗜血魔功便算修成了。 此功真正困难的地方在于,如何储存和消化吸取来的血肉功力。 吸收血肉可延寿,掌握窍门便可做到。 吸收功力,增强自己的内力,才是真正困难的事情。 你吸了五十个人的功力,拥有了五百年内力,但这些人修炼的功法不一样,会使你的功力驳杂不纯,很难为自己所用,非得将魔功练至大成才行。 但这些不是张武目前要考虑的事情,能吸收血肉便可! 骤然间,他睁开了眼睛,双目如神灯般明亮,仿佛将夜空都照亮了,而后起身一掌打向程狗脑顶。 “砰——” 狗儿浑身一颤,直接陷入了昏迷状态。 张武发动精神,本准备进行灌顶,但扫视之下,发现程狗的身体状况太糟糕,器官衰老得几乎停止了机能。 如果不是梁文柏的元气支撑他,吊着一口气,早不行了。 灌顶传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消耗心力给对方灌顶,而对方要接收你的知识,同样需要消耗心力。 程狗哪还有心力? 张武心头升起一股悲意。 “救不回来了吗?” 但下一瞬,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道灵感。 程狗没心力,难道你还没有吗? “吒!” 张武一声道喝,双目闪烁起诡异的魔力。 接着,程狗站了起来,如同提线木偶,缓缓走向唐槐的无头尸体。 梁文柏露出惊骇之色,不过还是跟着程狗,双手贴背,继续给他灌输元气,维持生命体征。 在张武的控制下,程狗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抠入唐槐的胸腔之中,用力一吸…… 无头尸体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一股股血光沿着程狗的双臂流向全身,使他气血变得旺盛起来,面色也逐渐红润,脸上皱纹都在明显变少。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程狗只是个一流高手,而唐槐却是半步无上宗师,还年轻的可怕,不过五十多岁。 按照二百年寿元来算,他正是人生中,生命最浓烈的时刻。 程狗吸收他的血肉延寿,简直是开了挂的逆天大补药。 就连双臂贴着狗哥的梁文柏,脸上都像有一道道血蛇在乱窜,跟着受到了巨大好处。 吸完尸体,连唐槐砍掉的头颅,断掉的腿,也一块吸成枯骨。 狗子又在张武控制下,走向远处的山坡,辣手摧花,把杨霜也吸成干尸。 然后掏出化尸粉,撒在两人的枯骨上面,一把火点燃。 扬灰! 第215章 前路不孤 “哆他伽多夜……” “……阿弥唎都婆毗。” 诵经声在山坡上回荡着,张武念得很认真,把梁文柏看得呆若木鸡。 让唐槐和杨霜从世上彻底消失,张武并未立即休息。 修炼至今,他已清楚世上没有鬼,所谓的鬼神也不过是一些特殊的能量而已。 但还是念了一段老和尚传授的超度经,把这二人销魂灭魄,送去往生极乐,将他们留下的特殊能量也灭掉,免留后患。 做事做全套,张武从不含糊。 而生命力得到恢复的程狗,则是盘坐在地上,呼吸变得平稳,陷入深层次睡眠之中,面相也恢复到了四十岁,气血非常旺盛。 看着狗儿,张武心里十分高兴,为他浴火重生感到开心。 兄弟相交这么多年,世上值得自己牵挂的,狗儿绝对算一个,有他陪自己走一程,人生不会太寂寞。 不过事情不算完,张武依旧一掌打在程狗脑顶上,以心传功,将嗜血魔功烙印在狗儿意识深处,连带长生诀也一并传授。 一门内在养生,一门外用延寿,内圣外王,堪称无敌。 如果再得到梁文柏的无相元气,壮大生命本源,而后服用神灵丹,常年处于悟道状态,狗哥真的会逆天改命,开创武学奇迹。 以后大宗师只是底限,上限在哪,张武也不清楚。 在梁文柏保持目瞪口呆的麻痹状态下,张武从他怀里轻松拿到无相元气的小册子,抱拳说道: “梁兄,多谢了。” “……” 梁文柏心里破口大骂,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此功他给了杨霜,杀爱证道后又拿回来,神灵丹秘方丢给唐槐,小册子却留了下来。 自己的看家神功,怎么可能轻易给别人? 至于他麻痹不能动…… 唐槐身中剧毒,程狗吸收了他的血肉,自然也中了麻痹之毒,连带传了梁师兄一身。 防不胜防! 梁文柏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更没料到孟北斗的心眼这么深,性命攸关之时还不忘挖坑算计他一把。 当然,唐槐身上还有千年寒铁短刀上的剧毒。 不过张武控制狗子吸收血肉的时候,已尽量避开唐槐断腿发黑的伤口,影响应该不是太大。 施施然给程狗喂下麻痹毒素的解药,张武才手里捏着一颗,笑着问道: “梁兄,想不想吃?” 梁文柏面黑如炭,杀人的心都有了。 老子好心救你家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人心不古! 着实可恶。 逗了对方一下,张武才把解药喂到梁文柏嘴里,然后检查起从唐槐衣服里掏出来的东西。 神灵丹秘方,渡劫丹秘方,已练过的嗜血魔功,二十万两的银票有十张,三十多颗葵魔丹,一些出门在外必备的毒药和解药,还有一把平时花销的金叶子。 “这厮修炼的功法呢?” 戴着银丝手套翻了一阵,张武心里有些失望。 他最想得到的,当然是唐槐的传承,三长老的功法。 无上宗师所修的法门夺天地造化,对天人之道的阐述,有着道经一般威力。 宇宙、人生、时空、心灵,玄之又玄,可以让人与神明共舞。 就且不说修炼无上法门的好处,只以居安思危来讲,得到三长老的功法,研究透了,以后也能方便拿捏他。 唐槐下山,明眼人都清楚是杀你孟北斗来的,突然消失,时间长了,三长老迟早怀疑到你身上。 不多时,梁文柏身上的麻痹感退去,第一时间扑上来想抢神灵丹秘方。 张武没闪,直接给了他。 “此丹需要五十多种千年灵药才可炼成,只靠你自己,我看你五十年都炼不出来。” 梁文柏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怔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秘方,一时无言以对。 千年灵药难求,即便是大宗师,一年能找到三五株,都已算是福德深厚了。 而且这三株不一定是秘方里需要的。 只是收集对应的灵药,就得耗你十多年。 人生苦短,那可是十多年时间,普通人的小半辈子,就为了炼这一种丹? 况且有了药材,能不能炼丹成功,这秘方究竟是真是假,你心里也都没数。 万一秘方是假的,杨霜多了个心眼,故意弄出来害人的呢? 那你的十多年岂不白丢了? 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明儿我也写个神灵丹秘方,故意写错两味药,万一哪天我遭劫了,秘方落在仇人手里……我让你用一辈子去收集药材,收集完了,炼出来的还是毒药,搞不死你!” 梁文柏心里嘀咕着,在老阴批的路上越走越远。 不过眼下……他狐疑问道: “我收集不全灵药,孟师兄你好像也不太行吧?” “我们可以合作。” 张武气定神闲说道: “这秘方里的灵药,我已有二十六种,皆是上交无天劫剑,从藏宝堂换来的,唐槐这里有二百万两银票,应该也可以买到几株,剩下的便要靠梁兄你了,你看如何?” 梁文柏沉吟着,缓缓点头应道: “此法妥当。” 他身世不俗,身后也有势力撑腰,否则没有靠山,哪有资格当内门弟子第一人? 出来混,没有简单人物。 只不过他之前所在的道家宗门,已被葵魔宗兼并,领地也全被葵魔宗占据,门人也都成了葵魔宗的弟子,势力远不如从前。 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说起来葵魔宗还是有些格局的,攻宗灭教,只要不负隅顽抗,都会大方的给一条出路,缴械不杀,有容乃大。 这也导致葵魔宗的弟子五花八门,各教都有,包容性极强,就连陈鸿岳这种长生宗的正道弟子,都能来当副掌教。 一夜的折腾,天边已露出一丝鱼肚白,张武收起一堆战利品说道: “干活吧。” 梁文柏点头,开始清理山坡上大战后的痕迹,免得宗门派人来此查到端倪。 张武也一样。 找到杨霜和唐槐流在地上的血迹,从腰间的宽大腰带上,取出一瓶药粉,撒在血迹上,火光一燃,什么都没有了,再刨土把烧过的地方埋掉。 又去驿站四周,解除风水死局。 最后至树林里,破掉唐槐布置下的风水陷阱,将一切还原,不留痕迹。 找到程狗丢掉的弩弓和其他装备,取回自己的大黑包袱,天已经亮了。 张武背着包袱,从驿站找个板车拉着昏迷的程狗,与梁文柏并肩走上官道,金色光辉照在他侧脸上。 又是……苟胜的一天。 第216章 缘分纠缠 武威山脉,似苍莽巨龙盘亘在大地上,巍峨雄浑,绵延近五千里。 以山脉顶端为边界,一座座山岳高耸入云,形成天然屏障,分隔着葵魔宗与各大教的领地。 山脉中间有一处断层,形成峡谷平原,一马平川,为防敌对宗门入侵,葵魔宗在很多年前建立了武威城,与宗门历史一样悠久。 张武当然不会傻到去武威城参与绞肉战场,那是自讨苦吃。 他和梁文柏,一个阴死唐槐,一个捅死杨霜,残杀同门,还是核心弟子,做贼心虚,哪还敢轻易露头? 干脆躲入武威山脉深处,藏了身,静观其变。 若事情败露,宗门通缉,直接翻山越岭跑路。 换个身份,老子照样横行天下。 那一夜,梁文柏不清楚,张武却知道,陈老道一直在暗处偷偷注视着自己,杨霜和唐槐的死他比谁都清楚。 虽有九成九的把握,陈老道不会告密,也不敢告密,免得被刺杀。 但剩下那一分,张武不会赌他的人品,世上最不靠谱的便是这玩意,尤其对方是个老奸巨猾之辈。 还是先躲一阵子,确定安全了再出山。 大山里很苦,鸟不拉屎。 藏身的山洞也很潮湿,蚊虫四处飞,远没有城里生活得舒服。 受了这罪,让张武有些后悔。 当时怎么没想到把陈老道干掉? 有些秘密,不是你能知道的…… 不过,当时情况紧急,事急从权,如果再给一次机会,张武大概率还是会留着这厮。 葵魔宗的各种神功,陈老道作为副宗主,有资格随意翻阅,这么一个“功法榨汁机”,留着找打他闷棍多好,找机会把神功全部套出来。 若只靠你自己完成宗门任务换功法,二百年时间都不够。 走捷径,行那土匪之举,才是最快积累底蕴的方法。 “孟师兄,怎么样,我这无相元气不好练吧?” 山洞外传来调侃的声音,张武抬头看去,只见梁文柏一身白袍纤尘不染,相貌堂堂,儒雅风流,手里拿着一把玉扇,扇面有妖女被剑刺穿胸膛的图像,血花溅满扇面,看着很渗人。 张武自出道至今,修炼过各种神功,几乎没遇到过阻滞和瓶颈,修炼这无相元气却不容易。 与长生诀相比,此功更像正统的修道法门,教人打坐静心,积蓄元气。 想修神功,必须先坐满三千五百座,每一次打坐都要六根清静,心志不散乱也不昏沉,这种状态下口舌生津,缓缓咽下,即为元气。 每日一座,每天一口元气,光神功小成就得十年时间。 这还是每一次打坐都状态良好,生津有效的情况下。 若是一些毛躁之辈,心静不下来,绝世神功在眼前,给你十辈子都练不成。 好在张武参悟天人之道,静心是基础,而且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想了想,他问道: “唐槐和杨霜的事情,宗门怎么说?” 转眼大半年,程狗依旧处于脱胎换骨之中,没有醒来。 张武守着他,时不时给狗儿服用一些磨成粉末的武灵丹,免得狗哥饿死。 梁文柏很自觉的出去联络故旧,打探消息,顺便收集神灵丹所需的药物。 相比张武和唐槐路人皆知的矛盾,梁文柏要安全得多。 魔宗第一深情不是吹的,杨霜失踪,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只轻飘飘一句杨师姐把我丢下就走了,基本便可过关。 “宗门没什么情况,唐槐护送内门弟子去支援武威城,结果他自己半路先跑了,支援的队伍也散了,仅有几人到达武威城,消息传回宗门,除三长老外,其他长老都很愤怒,说要严惩唐槐。” 梁文柏说道: “武威城没有得到支援,已经顶不住了,堂主们架秧子,要求三长老承担责任,弄得他很被动,上个月副掌教陈鸿岳召开了宗门大会,众人一致要求三长老亲自支援武威城……” 张武静静听着外界的局势,半晌后问道: “唐槐突然失踪,大伙没有怀疑吗?” “当然没有,大宗师偶有所悟,闭关三五年很正常,况且唐槐又在葵魔宗的领地内,没人相信他会死在你这个冒牌的超一流手里,反倒是大伙都在议论他干掉了你,怕担上残害同门的名声,所以先躲起来避避风头。” 顿了顿,梁文柏眉毛一挑问道: “孟师兄,你究竟是什么境界?” “你想我是什么境界,我便是什么境界。” 张武平静说道: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便已成立,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 梁文柏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他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 对于引领自己走上苟道之路的孟师兄,梁文柏不觉得自己能从对方嘴里套出真话。 “孟师兄,你让我打听蚀心草的消息,我已问到了,事情与汤守财所讲的一致,有个叫岳老八的江湖高手,在武威山脉里采到过蚀心草,有大族花八十万两银子找他强行买药,他没卖,结果遭到追杀,最后在武威城里失踪了。” 张武蹙眉问道: “追杀岳老八的大族,拿到蚀心草没有?” “没有。” 梁文柏摇头说: “不但没拿到,还被岳老八在一座客栈里全部反杀,带头的还是个超一流高手,威名赫赫。” “听说客栈里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那伙人进门后便无声无息软倒,诡异得很,然后被岳老八将身上的东西搜刮一空,一人赏一刀升了天,之后便从客栈彻底消失了。” “后来经过调查,解刨死者尸体……那伙人死于中毒。” 说起这事,梁文柏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之色问道: “孟师兄,什么样的毒,能够悄无声息的令人倒下?” 不等对方回答,他已取出半截燃过的香…… 凭此香,他不动声色放倒了一年都没拿下的杨霜。 后来此香被杨师姐弹灭,剩下的半截舍不得丢掉,又收了起来。 “香……” 张武眉头一挑,脑海里闪过某人的名字。 因果纠缠,缘起缘灭,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这事真他娘邪门! 第217章 今非昔比 张武所熟识的朋友之中,能够混得风生水起的,几乎都自己的独门绝技。 六叔的绝技,必定是“自伤”无疑,遇事便挨刀子,雷让别人顶,好处我来拿。 呼图豹的绝技……勾女人。 释伏魔的绝技,打缘! 而雷天刀的绝技,当然是点香和跳井。 说起点香烧毒的事情,张武很难不联想到老雷。 能够无声无息把一帮人放倒,不是毒雾,便是毒烟。 当然也不排除老雷研究出了更高明的手段。 阴招无上限,高手们的智慧也是无限的,灵感一迸发,怪招便出来了。 张武在客栈里,就突然想到一个杀招——控制毒物咬人。 此招在野外几乎无敌,真正是防不胜防,大宗师都能轻松阴死。 当年雷天刀跳井,逆流往上游,张武闻之也是大开眼界……原来还可以这样。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识多了,人自然也就聪明了。 “老雷找蚀心草干什么?” 张武心里嘀咕着,稍微一思索,便有了答案。 想研制解药,必须先弄到毒药,有了样本,才好对症下药。 所有控制他人生死的药物,必定要用到蚀心草,这说明雷天刀已经在准备破解“舔狗”属性。 超一流巅峰再往上,需要修炼精神,通过专研风水,逐渐感悟天人之道,成为大宗师。 但你的心智受到影响,心魔缠身,很难踏出这一步。 萧氏皇族的练气丹和魔灵丹,服用之后会压制人的修炼天赋。 张武的武灵丹,比魔灵丹要高级一些,压制天赋没那么狠,但也不能说没影响。 万事万物,有利便有弊,你控制了这个人,他受你奴役,在一定程度上这人也就废了。 老雷寻找蚀心草,乃是注定的道路。 张武与他缘分纠缠,撞在一起,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让我来看看这家伙在哪里。” 张武盘膝而坐,闭目凝神静气,心念一动,无上精神浩荡而出,苍茫似星空,直与天地融合在一起。 他像是神游天外,心灵穿越了浩瀚时空,被冥冥之中的天意指引着不断前行。 半晌之后,他睁开眼睛,眉头大皱,怅然若失。 “真是见了鬼。” 他竟没有感应到雷天刀的方位。 布置风水格局,可以屏蔽精神感应,但也要看布局之人的修为,对风水之道的功力深不深厚。 一个超一流巅峰,就算布置下屏蔽格局,也挡不住无上宗师的精神穿透。 佛门的无上静心咒也是如此。 当年释菩提传授时说得很清楚,大宗师默念此咒,才可屏蔽无上宗师的感应,若自身修为不够,差距太大,你就算念《天王老子经》都没用。 而今感应不到雷天刀,要么这家伙逆天突破心魔,已强势修成大宗师,要么便是奇遇惊天,手里有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好家伙……” 张武一声惊叹,心里抽搐起来。 本以为自己藏身葵魔宗,神功搞了一大堆,已是够凶猛的。 没想到老雷才是真龙,一朝龙归大海,这方天地都放不下他了。 上次在天谷城主府见面时,张武让老雷“走火入魔”,取代了孟北斗的身份。 但他自己也差点被老雷阴死,喊了一声老子是张武才脱身……此事他念念不忘,面子必须找回来。 那个时候的老雷,已是今非昔比,有了苟帝的手段。 转眼好几年不见,这厮已有脱离掌控之势。 见他怔怔出神,刚才精神波动还非常剧烈,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意味,梁文柏心惊之余,开口问道: “孟师兄,那岳老八消失,蚀心草也没了踪迹,你有什么打算?” 张武想了想说道: “先在山里修炼吧,你快些搜集神灵丹的药材,什么时候炼成此丹,我再出山。” “我尽快。” 梁文柏点头,扫视四周,有些苦逼说道: “这荒山野岭环境艰苦,要不我们去武威城吧,咱隐藏葵魔宗弟子的身份,找个酒楼住着,好酒好菜吃着,总比在山里受苦好得多。” “不去。” 张武很果断,直至拒绝。 王当早说过,武威城每隔十来年,便会被各教强者攻破一次,城里很不安全。 那些人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在城中肆虐,甚至冲入葵魔宗腹地,行烧杀抢掠之举。 张武做事喜欢掌握主动权,所以经常主动出击,但他没忘记自己有无尽寿元,惜命是他的最高人生准则,谁来都不可破。 少沾因果,少去是非之地,少碰美女,才能活得久。 尤其漂亮姑娘,她们自身便属于是非的中心,见到了千万要躲开。 见他不愿意,梁文柏只能无奈应一声,紧走两步,将洞外的大包袱拎进来,疑惑说道: “孟师兄,这些都是你要的百年药物幼苗,你炼药应该用不到吧?” “我自有用处。” 武威山脉广阔无垠,群山连绵,几乎比得上整个大坤的国土,不开发他几十处药田,实在对不起来山里一趟。 突然,张武灵机一动问道: “你最近搜集千年灵药,有没有遇到什么竞争者,或者同样在大肆搜集灵药的人?” 只有蚀心草一种药物,炼不出解药,必须配合各种千年灵药才行。 世上没有找不到的人,除非你不吃不喝,无欲无求。 梁文柏一怔,思索道: “倒是没遇到什么特别的竞争者,在葵魔宗的领地上,咱们这些本宗弟子便是称王称霸的存在,谁敢招惹?” “不过……” 顿了顿,梁文柏拧眉说道: “我最近听闻宗门在各地开辟的药田,好多都遭到了抢劫,也不知道哪跳出来的江洋大盗,不知死活洗劫走三十多种千年灵药,还有很多珍稀药物,灵药堂的堂主已亲自下山调查凶手,要将此贼千刀万剐。” “……”张武无语。 堂主级别,至少也是半步无上宗师,只怕雷天刀这次要玩脱了…… 忽然,他福至心灵呢喃道: “钱庄丢了三十多亿,应该上报一百亿才对……” “……剩下的七十亿。” “当进我的腰包。” ……………… 现在这本书的点评人数是9962,求大家帮忙打个书评分啊,破个点评,一头磕在键盘上,拜谢! 第218章 狭路相逢 山洞里。 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气息,还有不算浓烈的石灰粉味道,用来防蚊虫。 铺满蒿草的地面上,昏睡了一年之久的程狗悠悠醒来,眼里充满迷茫。 “我不是死了吗?” 望着陌生环境,狗儿第一时间摸向身上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柄千年寒铁短刀,又用舌头舔了舔藏在口腔后方两侧,四个后槽牙里的药物。 出来混,面对各种危险,留个七八手……十几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锵一声将其中一柄短刀攥在右手里,做防御姿态。 左手握拳,掌心藏一柄,两个袖口各藏两柄,程狗这才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忽然,他愣了一下。 身上还有第九柄短刀,在腰间。 杀唐槐时,他丢出去一柄,应该只剩下八柄才对。 往腰后一摸,拿出短刀看去,被擦拭得光滑如新,没有一点血迹,浸染在刀上的毒药也被清理干净,免得误伤到自己。 再往旁边一看,一身装备都在包袱里,丢掉的弩弓也在,程狗登时松了一口气。 “武哥……” 心里还没来得及感激,狗子便一阵头晕目眩,剧烈咳嗽着抱头半蹲在地上,头痛欲裂,脑子里像是掀起了精神风暴。 大量的武学感悟似走马观花般掠过脑海,让他的精神、思维、对武道的见解……在恍惚中得到全面升华。 长生诀、嗜血魔功、无相元气、无天劫剑、降龙摔碑手…… 十种绝世神功,深深烙印于心灵深处,像是已经过千锤百炼,无师自通,不练自会,让程狗产生错觉,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尊武道神灵,身体和心灵都脱胎换骨,宛若再世为人。 就连自身境界,都已迈入超一流高手之境,气血如龙,浑身充满力量。 许久之后,程狗终于缓过神。 但由于脑力消耗过度,他面色格外苍白,肚子也是一阵咕咕叫,强烈的饥饿感使他头晕目眩。 “咳咳咳……” 不知为何,狗子总是忍不住想咳嗽,嗓子很痒,止不住。 抬头看去,山洞墙壁上有字,入石三分,像是用大力金刚指写上去的,笔走龙蛇,字韵非凡。 “狗儿,若醒来饥饿,可服用你包袱里的武灵丹,旁边还有两个罐子,存着晒干的红枣和野果,可用来充饥。” 超一流再往上,便需要辟谷,修清净之体。 但也不是完全不吃饭。 还需配合一些果子和蔬菜,尤其辟谷初期,不然真会把人饿死。 程狗一翻包袱,果然看见二十多颗用金纸包裹,外面封蜡的丹药。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一颗武灵丹吞下肚,又捧起两个罐子,狂吃了一阵红枣和野果,肚子这才好受一些,但脸色依旧发白,一副病态之相。 往山洞出口看去,墙上还有字。 “狗儿,我出去打药,可能需要一些时日。” “你若在洞中闲着无事,可往北十里,那里有我开辟的药田。” “山洞和药田皆被风水格局笼罩,出入走震位,九前一退,左三右三,方可安全。” “梁文柏若送千年灵药来,只管收下。” 程狗思考片刻,确定自己在打药上帮不了武哥什么忙,这才开始整理自己。 昏睡期间,他的头发一直在长,新头发已全部变成黑色,老发则如枯草一般,连在一起黑白分明,看上去很诡异。 用短刀将白发部分割断,他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 盘膝而坐,运转功力检查自己一番,程狗可以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伤势。 依稀间,他记得,自己好像把唐槐给吸成了干尸。 短刀上有无解剧毒,大宗师都得死翘翘,你去吸他…… “害人终害己,都是报应。” 狗子心里呢喃一声,摇了摇头,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这后遗症,只怕要跟你一辈子。 不过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能够老而不死,再获新生,已是老天开眼,哪还敢奢求更多? 程狗坦然接受了自己变成病痨鬼的事实。 以前装病痨,如今真成了病痨,一切自有天定。 不由得,程狗有些想念驼背罗锅。 在永昌城天牢卧底时,是他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罗锅和孙刚都是自己人,剩下一个拐二不知来历,但也对大伙无害。 后来武哥也来了,大家整日在院子里晒太阳,说说笑笑,与世无争,生活很美好。 叹息一声,狗子突然想起马六传下来的内气上脸之术,以前功力不够,用不出来,如今却是可以试试。 运转缩骨功,身上骨头咔吧一顿乱响,变得清瘦起来。 内气往脸上冲,把鼻梁垫起来,双颊微微往回吸,面部微调,很快程狗就变成了满脸病气,面无血色的天牢病痨鬼。 “咳咳……” 咳嗽了一阵,程狗往山洞外走去。 作为一个合格的金牌密探,不管任何新地点,都要第一时间熟悉四周的环境和地理。 未战,先谋退路,先布陷阱,先下手段…… 洞里光线很暗,来到洞口,眼前豁然开朗,成片的原始森林覆盖着大地,远方群山环绕,云雾缠腰,近处则是一座峡谷,溪水潺潺流过,山洞就在峡谷峭壁的脚下,四周没有遮挡物。 风景不错,但程狗却有些惊愕。 不远处有两个高手正在对峙,气氛非常紧张,一触即发。 一人身穿白袍,气质儒雅,背着大包袱,不少药物的枝叶和根茎扎破包袱冒出来,竟有千年灵药。 来者正是梁文柏。 而另一人身材魁梧,面容粗犷,背负九环大金刀,满身的彪悍之气,对灵药包袱虎视眈眈,显然是打劫来的。 梁文柏是大宗师,这刀客只是超一流,气势却半点不虚,傲立在一块巨石上,背负双手,双目如电,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 反倒是梁文柏眉心紧皱,如临大敌。 山洞有风水格局笼罩,两人都没有看见程狗,仿佛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精神和视线都被扭曲了。 但从狗子的角度看去。 狭路相逢的两人,都衣袂翻飞,把手藏在身后,燃着香…… 第219章 老苟小苟 今日天晴气朗,峡谷里只吹拂着微风。 可梁文柏的长袍却猎猎作响,长发也是随风狂舞,仿佛有大风从他身边刮过。 那是他在鼓荡内力,使得衣袍无风自动,想把香毒吹向对方。 雷天刀亦是如此。 体内筋骨轰鸣,炸响着虎豹雷音,背后九个金环激烈碰撞,发出“铛喨喨”的震响,形成一股强烈旋风席卷向对方。 双方表面在比拼气势,暗中都想偷偷把对方放倒。 出来混江湖,遇到大敌,什么手段都没有,只知道上去拳拳到肉,近身拼杀,那是没脑子的莽夫。 这种人基本混不了几年便会被阴死,或者在拼杀中被人家打残,落个残疾,黯然退出江湖,一生凄苦。 武德这种东西,只有身居高位者,想在权势方面有所建树者,需要以理服人,才会拿出来用。 九成九的江湖豪客,在私下里动手,哪管什么仁义道德,当然是怎么能搞死你,怎么能拿捏你,便怎么来。 你跟我讲武德……但我只想要你的命,抢走你身上的东西。 出来混要学会保护自己,能够通过下毒、陷阱、暗器等等外力干掉的对手,何必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上去搏命? 难道疼的,伤的,不是你? 狂风对吹了一阵,两人都渐渐变了脸色,只觉对方棘手。 “这厮怎么没事?” 梁文柏心里充满疑惑。 他可以确定,自己的香毒绝对吹到了对方身边。 大宗师可以用精神驾驭内力,气劲外放,如针,如丝,足以穿透吹过来的狂风。 但这彪悍刀客却没有倒下,着实诡异。 想了想,梁师兄客气问道: “朋友,我乃葵魔宗核心弟子梁文柏,不管你是哪条道上的,有何背景,在打劫我之前,还请你掂量一下后果。” 在葵魔宗,弟子们有两种晋升方法。 一是拜师。 二是实力到了,自动晋升。 大宗师可成核心弟子,梁文柏只要回宗,便可换上红袍。 而半步无上宗师,可成堂主。 唐槐不怕李风渊这个执法堂主,有背景只是其次,他自己的实力也不虚李风渊,本就是堂主候选人,才敢目中无人。 出来混,讲背景很管用,老雷的面色果然一凝,露出一丝忌惮之色,但他并未回话。 梁文柏不爽说道: “朋友,莫非你真想生死相见不成?” 雷天刀依旧不答,只是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梁文柏有些恼怒了。 在他看来,对方的笑意明显带着嘲弄之意。 “既然你自寻死路,那便让你见识一下大宗师的威能。” 梁师兄浑身透发出一种慑人的威势,元气沸腾之下,周身的空气莫名变得浓稠起来,整个峡谷也像是变成了他的主战场,身后的森林、山峰、天空,都像与他融为了一体。 然而,就在梁文柏准备打出惊天动地的一拳,将对方秒杀时,他全身气息突然之窒,内力运行不畅,险些气血上涌喷出一口老血。 接着手脚发软,眼帘里的世界天旋地转,噗通一声软倒在地上,没了意识。 “菜鸡。” 雷天刀无语摇了摇头。 他憋着一口气,不呼不吸,连两耳、鼻孔、双目,也鼓荡内力堵死,根本吸不到香毒。 而对方却不懂这么多,嘴巴一张,立即中招。 反派死于话多,诚不欺我。 身影连闪,来到梁文柏侧面三十丈外,试了试风向,没往自己这头吹,老雷才猛的一口气喷出,将四周的空气吹开。 而后又深吸一口气,继续憋住,慢慢靠近对方。 站在三丈外,保持距离,以防对方假晕偷袭,雷天刀屈指一弹,将对方几乎燃尽的香弹灭,眉头忍不住皱起。 “这厮难道与张武有关系?” 点香这一招,看着轻巧,实则却是人们想不到的绝活,老雷便是此招的创始人。 江湖中会用这一招,他也只能想到张武。 此行他是冲着梁文柏来的,也是冲着张武来的。 洗劫完葵魔宗的三十多处药田后,他便打听到灵药堂的堂主下山了,自然要见好就收。 不过他炼丹的天赋不怎么,千年灵药依旧不够用,这才盯上最近大肆收购灵药的梁文柏。 而且老雷在炼药过程中,突然意识到,与其自己研究控制人心的药物,然后再研制武灵丹的解药,不如直接来偷某人的武灵丹! 直接研究武灵丹不香吗? 可惜在永昌城天牢时,张武给的二十颗武灵丹,他早吃光了。 而以张武的尿性,必定居安思危,把很多武灵丹分别藏在一些地方,关键时刻当后手。 苟道有相通之处,狡兔三十窟,窟窟挖地道,四处藏丹药也是同理。 老雷已跨海回了一趟大坤,不对,现在应该叫大乾王朝,呼图豹当了太祖…… 在大山里的几处风水绝地,找到不少武灵丹。 传说中的气运之子,出门拣宝贝,不是谣言。 但研究那些武灵丹,搞出来的解药,不足以解除他的精神枷锁。 想要破解舔狗属性,必须拿到比以前的武灵丹,效果更高一级的新武灵丹。 张武的实力在长进,相对应的,炼丹技术也一定在提高,否则营养跟不上。 老雷此行,就是来偷新武灵丹的,并且他已经拿到手。 某人狗改不了吃*屎,依旧喜欢在大山里开辟药田,再放几颗武灵丹,以备不时之需。 武威山脉作为葵魔宗领地内最大的山脉,老雷自然要来逛一逛。 这一路走来已见到五个风水绝地,与他在大乾深山里见到的格局如出一辙。 即便是张武,智慧也有限,只能布置出七八种不同的风水格局,再搞花样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找一些他弱小时候布置的风水格局,破之。 有了经验,再破他如今布置的格局,虽有难度,但挡不住老雷。 想着心事,雷天刀掌心凝聚一股吸力,隔空将梁文柏的灵药包袱摄来,正准备跑路,眼角余光划过峭壁下方,突然怔住。 “嗯?” “此地怎么又有一处?” “还紧靠悬崖布置着,不可能是药田,难道是张武的藏宝之地?” 第220章 真假老八 雷天刀眉头紧皱,盯着山洞方向观察了一阵子,心里有些犹豫道: “会不会是陷阱?” 张武这厮狡诈至极,预判你的预判,乃是常规操作,很有可能挖了坑等你跳。 一旦进去被困住,你这一身好处不被扒干净才怪。 想了想,老雷并未轻举妄动。 而是看向梁文柏。 这家伙背着这么多千年灵药,无故跑到深山里,先拿捏了他,摸清楚状况再说。 来到梁文柏身边,戴上银丝手套,老雷摸起了宝。 一张叠着的纸,一把银票,十多颗表面布满复杂纹络的渡劫丹,还有几包药粉,几根香,匕刀,毒针…… 打开纸张一看,老雷顿时瞪圆了双眼。 “神灵丹秘方?” 在被张武夺走孟北斗身份之前,他本身便是葵魔宗的弟子,自然听闻过杨家的神灵丹。 心里还暗自腹诽过,杨霜真是个废物,从小吃着神灵丹,这么多年都没修成大宗师,简直浪费资源。 心中一动,雷天刀检查起梁文柏的包袱。 果然,这厮搜集的药物,都是神灵丹秘方上记载的。 而他背着药物,来找张武的藏宝地,不言而喻,两人狼狈为奸,准备在此地合作炼制神灵丹。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 有梁文柏在此,只需把他弄醒,拷问一下便知答案。 雷天刀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小药瓶,只需一滴药液,便可解除香毒。 然而,就在他准备给梁文柏嘴里滴药液之时。 “嗖——” 一根漆黑的弩箭自虚空中射来,雷天刀早就六感全开,有所防备,就地一滚,轻松躲过袭击。 抬头看去,只见一道身影从风水格局中冲出,身影连闪,留下一道道虚影,扛起梁文柏转身跑回了法阵中。 小梁对张武有大用,程狗自然不能看着他死。 滴药液,在狗儿看来自然是喂毒药,甚至是化尸粉之类的东西。 “大禹步?” 雷天刀面色一凝,望着逐渐淡化的虚影,突然错愕出声道: “病痨鬼?” 程狗身子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回头。 这里不是大坤,更不是永昌城,对方的语气明显认识自己。 “你是……?” 雷天刀的真面目,只有张武见过,除去在永昌天牢里,程狗与老雷私下里从未碰过面,不认识对方很正常。 “我是拐子,拐二。” 老雷内气上脸,变成拐二的模样,装成瘸子,一拐一拐走了两步。 这般熟悉的姿态,程狗瞬间相信对方真是昔日故人。 不过,他并未放下戒备,站在风水格局内,确保自己安全。 张武讲过雷天刀的故事,并说见到这厮,千万不要与他纠缠,直接跑路。 若是跑不过,中了招,亮出病痨鬼的身份,雷天刀自会手下留情。 大家都是大坤出来的,身处异国他乡,势单力薄,只要没有大仇大怨,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都不会太为难对方。 想了想,程狗问道: “拐子,这梁文柏是武哥的朋友,能否给个面子,帮他解了香毒?” “我刚刚就是在给他喂解药。” 雷天刀摇头,知道对方误会了,直接把药瓶丢了过去。 他只想捞好处,打劫灵药,没想着杀人。 葵魔宗的核心弟子没那么好杀,惹出无上宗师的长老来追杀你,差距太大,什么手段,多少心眼,全都无用。 程狗没有怀疑,将一滴药液,滴入梁文柏口中。 效果立竿见影,梁师兄很快便醒了,先是一惊,而后看向被老雷夺走的灵药包袱,又察觉自己身上的东西被摸走,顿时怒道: “东西还我!” “梁师兄,不要冲动,你不是这雷天刀的对手。” 程狗暗中传音,拽住梁文柏,免得这家伙又上去自讨苦吃。 老雷打量着风水格局,暗中寻思破阵之法,已确定张武不在这里,只凭程狗和梁文柏挡不住他,正是掏张武老窝的好时机。 但为防有诈,他还是试探问道: “看样子,张武不在?” “张武?” 梁文柏心里一动,孟北斗果然还有其他身份。 程狗平静说道: “武哥出去打药了,离开已有些时日,但他可能已经回来了,只是没有露头。” “打药?” 雷天刀一愕,面黑如炭。 自己洗劫完葵魔宗三十多处药田,便赶紧跑路了。 但最近不知哪冒出来的家伙,趁着这股风头,接了自己的班,继续四处洗劫葵魔宗药田。 本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等他洗劫完了,自己再去抢劫他,黑吃黑吃黑。 没想到又是张武。 “顶风作案,胆子够大,那灵药堂主不是好惹的,这回够你喝一壶。” 老雷幸灾乐祸。 当时去洗劫灵药,他本打算伪装成孟北斗,把事情嫁祸到张武头上,让这厮背锅。 以前都是你黑我,如今你在明,我在暗,轮你来顶缸了。 但这种想法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老雷心里便升起一种罪恶感。 就好像……这样做违背自己的良心。 你是在谋害对你恩重如山的亲人,将自己的主公置于不义之地,你该死,你罪无可赦。 你怎么能产生这样的想法? 你还是人吗? 这该死的负罪感,对某人莫名的归心,让雷天刀苦不堪言。 就连在睡梦中,他脑子里也都是张武的身影。 偶尔药劲“挠”的一下上头,还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想要混到张武身边,保护他,为他分忧,给他铲除大敌,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拿不回东西,梁文柏不甘心问道: “你刚刚是怎么放倒我的?” “跟你一样,点香。” “……”梁师兄面孔抽搐问道:“你是岳老八?” “什么岳老八?” 雷天刀疑惑,皱起眉头。 梁文柏满脸狐疑说道: “当然是采摘到蚀心草,在武威城失踪的岳老八,那家伙也会点香这一招。” “我不认识什么岳老八。” 雷天刀万分笃定。 自己最近才从大坤跨海回来,落地便开始洗劫葵魔宗的药田,还没顾得上找蚀心草。 梁文柏吃惊说道: “孟师兄告诉我,他去追岳老八了,还说这岳老八是雷天刀假冒的,你们二人是旧识,蚀心草手到擒来。” “你在这里。” “孟师兄追的那个岳老八,是谁?” 第221章 精神枷锁 梁文柏的话,让程狗眉心拧成一团,心里有些不妙说道: “这岳老八有蚀心草的消息,乃是武哥从汤守财口中得到的,此人的话不可信,拐子你不是岳老八,那么真的岳老八带着蚀心草,会不会是个陷阱,故意引武哥上钩?” “你是说孟师兄去追这岳老八,上当了?” 梁文柏惊愕说道: “不至于吧,孟师兄与藏宝堂主无冤无仇,完全没有害他的动机。” 程狗摇头问道: “汤守财与唐槐关系如何?” “……经常一块聚。” 梁文柏的声音小了许多: “但我听说他们俩貌合神离。” 再貌合神离,也比你一个执法堂的刑手关系铁。 知道你要蚀心草,我就编一条蚀心草的消息给你,把你引下山干掉。 若干不掉,出了意外,还可以让岳老八用蚀心草当诱饵,这是双重手段,双重保险。 “希望是我们多想了,毕竟这岳老八会点香,应该是个故人。” 程狗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山洞收拾起家当和装备,准备去找张武。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武哥以为那岳老八是雷天刀,动起手来必定手下留情,很可能阴沟里翻船。 “我跟你一起。” 梁文柏也有点慌。 他还指望着张武炼神灵丹呢,若出了事,炼丹大计得往后延迟十多年,不止耽误自己修炼,还少了个大靠山。 梁文柏严重怀疑,孟北斗,孟师兄,至少也是半步无上宗师。 不多时,程狗收拾完了,走出风水格局问道: “拐子,你跟不跟我们一起?” “不去!” 雷天刀很果断,背着灵药包袱转身便走。 我tm有病才跟你们去救张武,没在背后捅他刀子便算仁至义尽了。 目送这家伙离去,梁文柏恨得咬牙切齿,那可是自己花大代价收集来的一堆千年灵药。 不过,很快他脸上便闪过一丝怪异神色。 拿走我的神灵丹秘方,迟早让你后悔到吐血。 两人不知,此刻背对他们走远的雷天刀,已经快要吐血! 老雷脑海里像是有无数个魔鬼在念经。 “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遭遇危机,你不去救他吗?” “你的主公生死未卜,你视而不见,你还有良心吗?” “快去救张武,快去帮他诛杀大敌,快去……” 雷天刀的脑筋在打架,他当然不想去找张武,但一种莫名的力量驱动着他的身体,让他身法全开,狂奔向某人可能中招的地方。 那种感觉,就好像单身了好多年的男人,突然见着美女,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身心都会产生求偶的反应,想要接近对方,博取对方好感,为对方做点什么。 又好像你晚上很困了,想要睡觉,但死活放不下手机…… “我不要去啊!” 雷天刀心里狂吼着,脸都扭曲成了一团,但脚下却跑得更快! …… 伏龙山地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山里升腾起雾气。 张武化身黑衣人,静静潜伏在一座山上,居高临下看着下方葵魔宗最大的药田。 这伏龙山环境优美,气候宜人,山中有盆地,土壤肥沃至极,培育着五种千年灵药,由核心弟子亲自镇守。 至于追岳老八,找蚀心草,那得等他拿到“七十亿”以后。 这次出来打劫,张武有些郁闷。 自己下手慢,只洗劫了三处药田,总共才拿到六株千年灵药,可外界却在疯传,葵魔宗的药田又被洗劫了二十多处,丢失的千年灵药超过五十株。 这不是纯粹扯犊子吗? 老子自己弄了几株,难道我自己能不清楚?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雷天刀没有收手,不惧灵药堂主元宁,还在疯狂作案。 二是有人像自己一样,趁乱摸鱼,也想搞这“七十亿”,让第一个作案的人背黑锅。 这世上永远不缺聪明人,张武能想到的,别人也同样能想到。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总共被洗劫的药田超过六十处,天下哗然,葵魔宗高层也大为震惊,大长老都怒了,准备亲自下山。 葵魔宗治世两千多年,还没谁敢这么猖狂捋虎须,简直找死。 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大家都想偷药田,弄到最后谁都拿不到好处。 事不可为,张武也准备见好就收,最后搞一票大的。 他已在山里埋伏了几日,准备把同样想搞“七十亿”的家伙打劫了便收手。 他冥冥之中有感应,对方和自己的想法差不多,都是做贼的,有相通之处,都打算搞完这伏龙山药田,最后大捞一笔,便金盆洗手。 只不过张武多预判了一招,没打算搞药田,只想搞人…… 当然如果对方没来,也无所谓。 反正已白拿了十几株千年灵药,人要学会知足,贪心会害死人……主要是有雷天刀手里的几十株灵药垫底。 吃了老雷,再把他一身神功扒了……贼爽。 “希望来的是雷天刀。” 张武嘀咕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月黑风高。 不多时,山里也刮起一阵怪风,像是热浪与阴风汇聚在一起,吹到人身上又冷又热。 “来了!” 他双目如电,扫视向四周,同时运转内气,在体外形成五尺气墙,将所有怪风排开,挡在外面。 而后,他看到了诡异场面。 这药园里驻扎着上百位葵魔宗的弟子,夜里也有二十人在值守,怪风吹过,众人纷纷倒地,吭都来不及吭一声。 “好家伙。” 张武连忙屏住呼吸,默念起无上静心咒,将自身气息隐藏得更深。 “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无眼耳鼻舌身意,乃至无意识界。” 没一会,只见另一座山头上,一道黑影沿着陡峭的地势从山上窜了下来。 此人身法非常恐怖,宛如闪电黑蛇窜行,不但无声无息,踏地无痕,还能与黑夜融为一体,只凭肉眼,根本无法看见对方。 “不是雷天刀!” 只是一瞬间,张武便断定对方不是老雷。 他的心灵感应不是吃素的,对吃了舔狗药丸的人格外敏锐。 若是雷天刀,不用等对方现身,只要老雷出现在四周,他便提前心有所感了。 “这是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高手?” 第222章 放屁毒气 张武沉思了一阵,把自己认识的人梳理一遍,依旧弄不清对方来历。 这等身法,融入黑夜,有沟通天地大势之能,与大禹步都有的一拼,威力远超普通神功,只凭一门功法便可修成大宗师。 不过,不管这厮是谁,今儿都得留下点什么…… 张武看了对方背着的大包袱一眼,赶紧收回目光。 高手的直觉非常敏锐,一直盯着人家很容易被察觉。 想了想,他默念着无上静心咒,收敛气息精神,化作暗夜之王,悄悄朝对方刚才藏身的山头上潜伏而去。 但凡高手,都有一个惯性。 在出手之前,先踩点,规划好退路。 这药田在盆地里,都是悬崖峭壁。 一会儿这黑影怎么从陡峭地势上窜下去的,还会怎么爬上来,绝不会无脑乱窜。 出门在外,人都会本能的走自己熟悉的路径。 走过的路没陷阱,不容易出意外,有安全感,免得踩到钉子、石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把自己摔个狗吃*屎。 尤其做贼的,心细一些的,就连走过的步子,都要踩在原来的位置上,就像猫走路一样,后脚永远踩在前脚的脚印上。 张武似夜猫子一般来到对方藏身的山头,抚着下巴观察起来。 山顶有一块丈高的大石头,那黑影刚刚就藏在这石头后面,四周都是小块的山岩,山顶后方有一条开阔的下山路,地势很平坦。 张武当然不会傻愣愣的藏起来偷袭,而是摸向腰间的宽大腰带。 取出一瓶细沙般的黑色药粉,洋洋洒洒的随风撒在四周地面和岩石上。 此毒粉受陈老道启发,只要沾在衣服上,便会浸入皮肤,使人瘙痒难耐,直至把沾毒粉的地方挠得血淋淋才罢休。 只要对方爬上来,不经意间触碰到这些岩石,或者踩在地上,荡起尘土的同时,把药粉也荡起来,必定中招。 接着张武又感应了一下风向,拿出一个灰色小药瓶。 把瓶口打开,顿时有丝丝缕缕的烟气冒出来,随风飘向黑影爬上山顶的地方。 此放屁毒气无色无味,又在黑夜里使用,只要对方呼吸空气,立时中招。 张武在这里布置着黑手。 那道黑影已翻墙进入药园,宛若幽灵鬼魅,直朝药田中心冲去。 这伏龙山药田层次分明,幼苗在外围,百年份的在中间,千年灵药在里面,有风水格局保护。 药田最中央是一株参天古树,苍劲有力,枝干似虬龙般伸展向八方,缠树的老藤都有手腕那么粗。 相传这伏龙山药园,乃是依托这株伏龙树而建,开宗之初,移植来很多灵药,把古树四周种满,才形成葵魔宗最大的灵药产地。 此树结出的果子香甜可口,只有长老们才配服用,晒干了还可当药材,据说比千年灵药更高级。 那黑影仿佛对这药田很熟悉,视风水格局于无物,在乾位上进八步,退四步,轻而易举进入药园中心,四下打量一下,从腰后掏出小黑铲,动作麻利的挖起千年灵药。 然而他的冷热迷烟,只是放倒值守的弟子们,在西北角屋子里休息的弟子并未中招。 尤其大宗师可以免疫很多毒药,精神异于常人,周围的风吹草动根本瞒不过他们。 不多时,黑影后面…… 又多出一道跟着挖药的鬼祟身影。 “前辈,适可而止。” 镇守药园的核心弟子邵涛传音劝着,手里的铲子却挥出了残影。 他没动千年灵药,而是挑八百年份的下手,与前面的黑影保持距离,形成默契。 你挖你一千年的,我挖我八百年的,大家各取所需。 前面的黑影不回话,只是把铲子抡冒烟,挖了一株又一株,将地面掘出一个个大深坑。 由于挖药的动作太快,残影都重叠到了一起,铁铲摩擦土壤产生热量,铲子确实在冒烟。 见自己才挖五株,对方已挖了十多株,邵涛心急传音道: “前辈,你真得收手了,不然在下没法交代,你也没法交代。” 前面的黑影一顿,恢复了一些理智。 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伏龙树,树上还挂着几颗鸡蛋大的红果子,把铲子当刀,挥舞出几道气劲,将果子尽数削下来,身影连闪,接了塞到身后包袱里便走。 邵涛大急。 动了伏龙果,无上宗师得找你算账。 “前辈……” 仿佛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即将离开的黑影脚步一顿。 拿得太多,容易惹祸,最好的办法是找人一起分担风险。 黑影当下取出两株千年灵药,一颗伏龙果,丢下后加速离开。 邵涛喜笑颜开,连忙回屋把东西藏起来。 再出来时黑影已走远,他站在药园高墙上,深吸一口气,用出狮子吼怒喝道: “恶贼,哪里走?” 轰隆—— 晴天炸雷般的长啸,让整个盆地一震,药园瞬间沸腾起来,弟子们纷纷冲出屋子。 而邵涛借着夜色的掩护,运功狠狠一掌打向自己胸膛,横飞回药园的同时,噗的一下口喷鲜血,软倒在地。 这一下……好交差了。 对方实力强劲,我打不过,偷走东西,实在怪不得我。 这一切,张武都看在眼里,懵逼之余,那黑影也如他所料,身法似龙蛇游荡,沿着原路返回,刷刷刷几下便爬上陡峭悬崖。 掂了掂身后的大包袱,黑影很满意自己的收获,心情愉悦离开。 但还没走出几步,他便觉脚底有些发痒,用手按着岩石支撑身体,把右脚从鞋子里抽出来,蹭了蹭自己的左小腿。 没走几步,他又觉得右手有点痒,本能的挠起手心,越挠越痒…… “怎么回事?” 黑影惊疑不定,看向自己手心,忍不住又挠起来。 而后,他肚子骨碌碌响起来,拧巴得不行。 “噗嗤——” 放屁的声音很响亮,黑影只觉腹内气息跟着屁声一泄……开了头,止不住了。 “噗噗噗——” 连环屁响彻山头,黑影的裤子被屁声崩得鼓胀起来,内气也是一泄再泄,跟着屁声的节奏,犹如江河决堤,一泻千里,根本拦不住。 直至腹中空空,面色苍白,一丝内力都提不起,他才头晕目眩,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第223章 刁民害朕 见黑影倒下。 张武没有贸然靠近,而是来到对方三丈外。 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 暗暗观察片刻,对方应该是中招了……不过张武向来不喜欢依靠“感觉”行事,必须有十成十的把握才行。 取出一根细针,屈指弹出,射入黑影颈脖间。 又点燃一根香,插在地上,顺着风势吹向对方,而后自己吃下解药。 最后拿出个蓝药瓶,砸在对方身边,砰的一下炸开,药粉撒了对方一身,张武这才来到黑影身旁。 夺过对方的大黑包袱,打开一看。 满包的千年灵药,连根带须,土壤很新鲜,一看便是最近才挖的。 “果然,靠脑子才能发财,打工永远只能被老板扒皮。” 将自己洗劫来的灵药,和对方的灵药放在一个包袱里,归拢整齐,背在身上。 张武一把扯掉对方蒙脸的黑布。 错愕。 但又在情理之中。 灵药堂的堂主,元宁! 监守自盗,趁火打劫…… 让你下山追查凶手,结果你自己变成了凶手。 这一手,真叫一个六。 这伏龙山药田,本就是元宁的管辖之地,突破风水格局像回自己家一样容易。 甚至守药园的核心弟子邵涛,一见他突破格局,便清楚了他的身份,二人狼狈为奸……反正丢的灵药又不是我自己的,宗门的东西,大家一起拿。 “这葵魔宗,烂透了。” 张武无语摇头。 隆庆帝当家的时候,大坤王朝走向末路,都还有些忠义之士。 来到这葵魔宗,从上到下,从核心弟子到内门弟子,对宗门毫无忠诚可言,都在想办法喝宗门的血,吃宗门的肉,中饱私囊,腐败不堪。 人心一散,葵魔宗崩溃是迟早的事情。 唏嘘了一下,张武搜起元宁的身。 堂堂的半步无上宗师,大宗门的堂主,穷酸得可怜。 一包阴阳散,藏宝堂可以换到的迷药,还有其他一些毒药和解药。 几张银票,大约七八万两。 十几颗葵魔丹。 一封信。 至于神功和秘方,只怕你是想多了。 大部分人出门在外,除非是新修炼的神功,还没有登堂入室,不然谁会把功法整天揣怀里带着? 甚至有些人为了不使自己的功法泄露,练成后还会毁掉。 张武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这封信,他觉得应该打开看看。 毕竟你想在葵魔宗立足,就要想办法掌握更多的信息,从而获得主动权。 打开信封一看,张武渐渐变了脸色。 这是元宁写给葵魔宗主的汇报信。 他下山查找洗劫灵药的真凶只是顺带的,真正目的是调查葵魔宗主想要知道的信息。 一:大长老寿元无多,宗门方圆千里内突然消失的几位大宗师,都是大长老悄悄下山吸死的。 二:二长老与三长老联手,内外勾结,准备颠覆葵魔宗。 此番三长老下山,前往武威城,表面因唐槐误事,被迫下山给弟子擦屁股,实则为与真魔宗长老接头,共商叛教大事。 三:四长老跨越大海,潜入大坤,表面为弟子萧景尘之死讨说法,实则为寻找魔灵丹秘方,想要大规模炼丹,图谋不轨。 同时也为了寻找一个叫张武的天子骄子。 此子天赋无双,蜷居于一隅之地,没有太过强大的神功,也没有师父领路,全靠自悟,于三十岁前修成大宗师,称霸大坤,远胜我宗同龄弟子。 萧景尘死后,四长老便盯上此子,想要传其嗜血魔功,培养血食。 但张武不知所踪。 目前疑似已离开大坤,来到我宗领地,四长老正奋力查找此子踪迹。 四:四长老炼制魔灵丹,必定用到蚀心草,内门弟子孟北斗也在寻找蚀心草。 我怀疑此子拥有魔灵丹秘方,并且出自大坤。 甚至,孟北斗很可能便是张武。 其家仆程狗,便是出自大坤,与张武关系莫逆,不可能突然成了孟北斗的家仆。 但最近孟北斗与唐槐一同失踪,不知这两人谁生谁死。 若唐槐死,孟北斗活,那么此子至少也是半步无上宗师,才能杀唐槐。 按照张武的成长速度,应该已到了这个境界。 综上,弟子能查到的信息,四长老也能查到,相信他不日便会对孟北斗下毒手。 弟子听闻副掌教很看好孟北斗,想将其收至麾下,整肃宗纪,还请宗主大人速做决断,是否要保孟北斗。 …… 合上信封,张武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总有刁民想害朕? 当时六叔孤身回京,去单杀萧景尘,就是想一个人抗下所有,免得被葵魔宗四长老记仇,牵连到自己这个亲儿子。 没想到,左躲右躲,还是没有躲过这一遭。 人太出名,风头太盛,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总有不安好心的人惦记你。 如今杀了唐槐,已得罪三长老。 时间久了,唐槐不出现,三长老自然会怀疑到孟北斗身上。 一事不平,又冒出个四长老…… “娘的,日子没法过了。” 看着脚下的元宁,张武心里权衡起来。 杀这厮灭口,直接毁尸灭迹,把信烧了,自己的身份应该会败露得慢一些。 但没有元宁,还有其他人,葵魔宗主想查你并不难,跨海去大坤多调查一番就知道了。 若是留着元宁,让他把这封信带给葵魔宗主……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反而因为你和陈老道走得亲近,葵魔宗主说不准会震慑四长老,把整肃宗纪的希望落在你身上。 想了想,张武还是把信塞回元宁怀中。 连带从他身上掏出来的银票、丹药等等,也一并原封原样的放回去。 只当一个陌生高手,用卑鄙手段打劫走他的千年灵药,没搜身便离开了。 把香熄灭,将元宁颈脖上的细针拔掉,张武正准备背包袱离开,突然猛打了两个喷嚏。 “他爷爷的熊,什么玩意这么臭?” 循着臭味看去,只见元宁屁股上糊了一团泥巴似的东西,从裤子里渗了出来,还有气泡噗噗噗的把裤子撑起。 张武露出嫌弃的眼神,踹了这厮一脚,撒丫子跑路。 第224章 悲催木王 伏龙古城,一座客栈里,一位老人站在窗前,望着夕阳落日,忧心忡忡想着心事。 他叫木王,刘家影卫五王之一。 因火王马六为人仗义,而主公刘青刻薄寡恩。 他帮助马六,杀了自己主公,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马六不是贪恋权势的人,追随他以后,影卫彻底落入木王手中,大权在握。 但木王开心不起来。 马六手下还有一股势力黑龙台,前身是镇抚司。 他们才是马六真正的嫡系。 黑龙台主严寂,更是马六亲自培养起来的接班人。 于是,影卫不受重用,渐渐沦落成黑龙台的附庸,变成一个只为赚钱的商业组织,为黑龙台研制药物、器械、装备等等,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 黑龙台吸影卫的血,但他们研究出来的东西,却不会给影卫,像防贼一样,只有黑龙台的密探才配使用。 这些私下里的明争暗斗,木王没法找马六诉苦。 他曾想把黑龙台吞掉,并入影卫,两个组织合二为一,凭他的手段,严寂绝不是对手。 但那时马六还在,他不能胡来。 后来马六死了,没出两年木王也变得白发苍苍,人一老,便没有了雄心壮志。 年轻时受刘家影卫最严酷的训练,满身暗伤,即便踏入超一流之境,也活不过七十岁。 木王郁郁不得志,但又无可奈何。 影卫应该是一柄利剑,为主公刺穿敌人的心脏,无往不利,神挡杀神。 但新主公张武,却是个极度自立的人。 他独来独往,性格孤僻,不需要影卫的情报帮助。 而且他极度强大。 影卫和黑龙台在他看来,基本没什么作用,也帮不到他什么,唯一的用途只剩下帮他搜集灵药。 影卫落寞至此,木王很不甘。 想悄悄吞并黑龙台,但又觉得,与其内耗,还不如往海外发展,毕竟世界很大。 转眼过去好几年,木王所做的努力,依旧帮不到张武。 影卫成了累赘,可有可无。 木王也没有完成马六的交代,为张武保驾护航。 于是他决定做些什么,在老死之前,证明影卫存在的意义。 木王知道,一旦他老死,影卫群龙无首,又得不到张武的关注,很快就将从世上消失。 木王苦苦等待,总算有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主公张武下发命令,让大家帮忙寻找蚀心草。 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振奋。 影卫犹如一台庞大的机器,轰然开动,大家发疯一般探查天下,必须在黑龙台之前找到蚀心草。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木王伪装成岳老八,搜遍深山老林,总算在武威山脉里采摘到了蚀心草。 但这株蚀心草,一看便是才种下的,从其他地方移过来的,像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让路过的人采摘走。 木王怀疑这是一场阴谋,但他没有证据。 再者张武也真的需要蚀心草,便只好把这株草摘走。 接着如他所料,就在他拿到蚀心草没多久,消息突然就传开了,像是有预谋的一样,葵魔宗知道了,藏宝堂知道了,张武也知道了。 但张武拖了一阵子才下山,木王也被有预谋的困在风水格局里好多天。 后来好不容易逃出来,一下子就遭到好多人追杀。 木王用点香之法,把追他的人全灭了。 这一下,岳老八又名扬天下了。 但也相当于变相的通知张武,他在武威城附近。 木王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被人操纵的诱饵,有神秘人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实力非常恐怖,至少也是个半步无上宗师。 此人非常难缠,不论自己用什么方法都甩不开。 但他只是盯着自己,不下毒手,也不抢蚀心草,非常诡异,像猫抓老鼠一样的心态。 木王觉悟了,蚀心草就是此人故意让自己采摘到的。 然后通过自己,把化身孟北斗的张武引诱过来杀掉……或者,喂下魔灵丹之类的药物,用精神枷锁控制张武。 事到如今,蚀心草已经不重要了,如何保全张武才是最关键的。 木王把蚀心草丢了,那人立马给他送回来。 他想过自杀,成全忠义,结果张武没吃魔灵丹,他先被人家喂了药……连自杀都做不到。 我,木王,就是这么悲催。 实力差距太过巨大,木王悲哀的发现,八万个心眼都没用,一切的手段都是笑话。 他蜂窝煤一般全是窟窿眼的心,彻底被舔狗药丸堵死了,一点气都透不出来。 木王可以向天发誓,向逝去的马六发誓,他的心是向着张武的,但他的身体不听使唤,非常诚实的完成着别人布置的任务。 前些日子,他来到了号称天下第一城的伏龙古城。 木王不清楚控制他的神秘人,为什么住在城里不走了。 但他隐约有感,此人大约是累了…… 张武实在太有耐心。 离开葵魔宗后,不第一时间来抢蚀心草,反而与唐槐一起失踪,转眼就过了大半年,一直不露头。 木王在城里住了好些日子,张武还是不来抢蚀心草。 大家都很忙,寿命都有限,过一年就老一岁,木王已经老到牙齿都掉光了,路也快走不动了,张武再不来……不用等他来,木王先寿尽而死了。 其实这样挺好,木王倒是乐见其成。 只是神秘人变得很暴躁,在舔狗属性下,把他也影响得很难受。 神秘人失去了耐心,整日打坐,发动心灵感应,想要找到张武的位置,不用蚀心草当诱饵了,直接拿捏了事。 但木王就这样看着他,日复一日的……唉声叹气。 后来舔狗药力发作,木王把张武会无上静心咒的事情,告诉了神秘人。 你若真能突然感应到张武的位置,木王敢肯定,过去必中陷阱,一身好处扒干净,能给你留个裤衩都算仁慈了。 这一日,神秘人实在等不及了,他的年龄也很大了,满头白发,不想再虚耗下去。 于是又让人放出风声去,说岳老八带着蚀心草,躲进了伏龙古城。 这一回,张武应该来了吧? 第225章 雷打头阵 伏龙古城。 张武打劫完元宁之后,便背着一大包千年灵药下山,在城里开了一间上房休息。 想要解决唐槐失踪的问题,不被三长老发觉,其实很容易。 只要你用易容术变成唐槐,偶尔露个脸便可。 某些时候,你还可以用唐槐的身份打家劫舍,混淆视听,让死人背黑锅……死了也不放过,这招很好,对得起自己武阎王的称号。 至于蚀心草,张武当然不会莽撞行事。 他上一次以为雷天刀便是岳老八,所以只感应了老雷的位置,并没有寻找岳老八。 而今拿到“七十亿”,是时候找人了。 盘坐在床上,闭目凝神静气,心灵搏击时空,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很快便指引张武看向远方。 “怎么回事?” 他眉头大皱,岳老八竟在两里之外,距离自己这么近,简直邪门到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他心有所感,耳朵耸动了一下,外面一楼大厅里的议论声立时入耳。 “你们听说了吗,岳老八来我们伏龙城了。” “蚀心草,比千年灵药更珍贵,价值百万两银子,谁能找到,一下子便会暴富。” “四面八方的高手都轰动了,我听说城主都下了命令,要全城搜找岳老八。” “……” 乱七八糟的声音入耳,几乎每一个江湖豪客都在议论岳老八和蚀心草。 张武想也不想,拎着包袱跳窗便走。 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人尽皆知的事情,不是别有用心之人在钓鱼,便是挖好了陷阱等人跳。 蚀心草的消息弄得满城风雨,岳老八还在城中,还不跑路,除去等某些人上钩,张武找不出第二个理由。 蚀心草很重要,但与自己的小命相比,张武不做他想,心里狂念静心咒,跑了先。 他一直没急着找岳老八,早就察觉出有问题。 汤守财不靠谱。 你从一个不靠谱的人手里,得到一个不靠谱的消息,能靠谱吗? 得到蚀心草的消息后,你延迟大半年才下山,这蚀心草还在岳老八手里,奇不奇怪? 之后你躲在武威山脉里半年多,彻底消失,岳老八立马在武威城里点香杀了一波人,让消息传出来。 你没追岳老八,四处打劫葵魔宗的药田。 于是伏龙城又传出蚀心草的消息。 这还不明显吗? 对方急眼了,怕你不上钩,就差直接喊出来蚀心草在我陷阱里,你他妈快跳进来啊! 出了城,张武一路往武威山脉赶去,准备回山洞炼自己的神灵丹。 “这岳老八会点香,应该是大坤时期的某个故人,被人家拿捏了,用来吸引我。” “看来得赶紧联系木王和严寂,让他们查查自己那帮朋友,谁离开了大坤。” 张武不会傻到以身犯险,去查探岳老八是谁,好奇心害死人,他有无尽寿元,还没活够。 况且留在大坤与他关系莫逆的,也只剩下三个人。 老和尚,释伏魔,还有呼图豹。 阿豹才创建新王朝不久,不可能走开。 那便只剩下当和尚的师徒俩了。 若是释伏魔,张武不必多管闲事,老和尚自会跳出来救人。 若是老和尚…… “阿弥陀佛,拿捏岳老八那人,你自求多福吧。” 张武双手合十唱一声号,只差给对方念一段超度经。 可惜,这一次,他想错了。 人就是人,不可能事事算无遗策。 能预判到十之七八的事情,已是智慧超绝,只有老天爷才能做到万事全知。 “程狗差不多该醒了,我不在,他应该没出意外吧。” 张武心里有些不安,随即默默调和自己与天地的关系,心灵畅游时空,直与苍天结合。 片刻后,他的眉心缓缓拧紧。 武威山脉在自己东南方向,但程狗却移动了位置。 双方相隔几千里,方向稍微偏差一点,便是百里,说明程狗已离开山洞,走出很远。 “难道狗子遇到了危险?” 张武眉头紧锁。 自己的话,对狗儿比圣旨还管用,但有三分奈何,他绝不会擅自离开。 张武深吸一口气,跟着冥冥之中的感应,施展身法狂奔起来。 他跑过的地方没有残影,只有高大的身躯不断闪现,又凭空出现,犹如瞬间移动,魔幻无比。 五日后,他如愿见到风尘仆仆的程狗和梁文柏。 二人灰头土脸,日夜不眠的赶路,见某人傲立在山头上,背着大包袱,远远驾马而来的两人都愣住了。 “武哥?” “孟兄你没事?” 两人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远处仔细打量着某人,免得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易容成张武,在此地等着搞偷袭。 见两人警惕的样子,张武心里失笑。 出来混,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程狗暗自戒备问道: “武哥,请问驼背罗锅是怎么死的?” “瘟疫。” 张武笑着回答道: “我,你,还有孙刚,我们三个一块跟他施粥,罗锅在半路上咽了气。” 程狗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落了地。 梁文柏也问道: “杨霜怎么死的?” 张武面色怪异说道: “被你哭着捅死的。” “……”梁师兄面孔抽搐,只觉丢人。 对好了暗号,三人这才汇聚成一团,张武蹙眉问道: “你们俩不在山洞等我,怎么跑这么远?” “雷天刀不是岳老八……”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老雷找到武威山脉,差点抄家的事情讲出来。 程狗忍不住吐槽道: “武哥,我们好歹都是大坤出来的,大家理当互帮互助,我们俩说来找你,喊雷天刀一起,他还不愿意,转身便走了,还把梁师兄给你送的十多株千年灵药也一块抢走了。” 梁文柏哭丧着说道: “那些药材是神灵丹用的,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收集到,这一下我们的炼丹大计,又得搁置。” “这个家伙……” 张武拧着眉头沉思道: “我需要蚀心草,雷天刀更需要,否则这辈子都得活在阴影之下,伏龙城爆出蚀心草的消息,他必定心动。” “走,回伏龙城。” 张武成竹在胸说道: “有老雷打头阵,即便是无上宗师,我也得把他扒干净。” 第226章 我不装了 “孟师兄,你明知蚀心草是陷阱,还回伏龙古城,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梁文柏心头环绕着一种不好的预感说道: “但我不知为何心里有点虚……人家敢下套拿捏你,必定对你的实力了如指掌,咱们出来混,不是应该趋利避害,欺软怕硬的吗?” 在认识张武之前,梁师兄是个正人君子,胸襟坦荡,风度翩翩,接受最正统的道家教育。 在葵魔宗这种鱼龙混杂的泥坑里,梁文柏这种正派人物被衬托得越发突出,很受师兄弟们的尊敬。 但自从认识张武之后…… 梁师兄被掰弯了。 不只是思想被掰弯,认知出现问题,变得过分谨慎,过分没有武德。 就连女人都不爱了。 张武是不爱女人的,有无尽寿元傍身,再倾国倾城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是冲着自己这个“唐僧肉”来的,要离得远远的,免得暴露长生秘密,或者被这些漂亮女人的追求者诅咒死。 尽管经过各种试验,张武已经确定,自己的血液,自己的毛发,自己身上的肉,都没有延寿功效。 自己除去长相永远十八岁,暂时没有其他破绽。 而你长相的秘密,主要依靠内气上脸。 一旦放松警惕,和女人同床共枕,被人家遏住气门,内气上不了脸,长生秘密立时便会暴露。 按照年龄算,如今你也五十岁了,却长着一张十八岁的脸,岂能不让人多想,岂能不令人疯狂? 人心叵测,为了自己的小命,张武还是当一个孤独的长生者,比较有安全感。 而今梁文柏在他的教导之下,亲手捅死追求二十多年的女人,注定孤寡一生,让他又有了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本身就是个黑暗守序的底线人物,跟着他,圣人来了也得沾点黑。 “你放心便是。” 张武打量着对方身上的红袍华服说道: “梁兄,可否借你衣服一穿?” “借我衣服?” 梁文柏有点懵。 他还没回过葵魔宗,也没领核心弟子的服饰,这身玄纹红袍是他私下找人订制的,先把派头和地位提升上来。 “孟兄你要我衣服干什么?” “借衣还魂。” 张武转过身去,内气上脸,整张面孔开始缓缓蠕动,浓眉大脸,鼻梁高挺,五官轮廓如刀刻,充满坚毅,浑身散发出淡淡的冷漠气息。 等他回过头,梁文柏看得瞠目结舌。 出入江湖,易容术是必备的功夫。 他最近也弄到几本易容秘籍,正在钻研,但都是依靠人脸面具和化妆来改变容貌的,这种完全不借用外力,直接变脸,简直可怖。 把红袍脱下来,看着张武穿在身上,腰间再束上宽边锦带,连带自己头顶束发的玉冠也借去,整理一番,眼前的孟师兄,活脱脱的整了一出大变活人。 身姿挺拔,器宇轩昂,双目如炬,只是背负双手傲立山头,便有一种慑人心魄的气势。 “若不是亲眼看着你变成唐槐,我真以为你就是唐槐。” 梁文柏啧啧惊叹两声,穿上张武递来的黑袍,有些遗憾说道: “不过孟师兄你还有破绽,而且很难弥补。” 张武怔了怔问道: “什么破绽?” “孟师兄你忘了吗,唐槐是大宗师啊!” 你外型再怎么装,修为境界也是变不了的,人家一感应你的气息,超一流巅峰,什么都露馅了。 张武一愕,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孟北斗的超一流巅峰,到如今已有点不够用了。 起初用这个身份混入葵魔宗,是为了低调,不引人注目,但也不想从杂役弟子开始,有点太委屈自己,所以内门弟子刚刚好。 但自己太过出色,在哪都能发光。 不论从魏光身上套出降龙摔碑手,还是与王当相处时被当成大腿,甚至是后来拿捏孔凡,从陈老道手里勒索来无天劫剑,都不是一个超一流能做到的。 尤其眼前的梁文柏,对你怀疑更深,只怕已把你的境界往无上宗师身上靠了。 左思右想,张武不得不无奈的承认……自己装不下去了。 孟北斗的超一流人设已破功,想再继续苟下去,只能暴露一点实力,从杰出的内门弟子,变成天纵奇才的核心弟子。 然后低调个几十年,策划一次根基受损,或者遇到瓶颈,修为停滞不前,等后辈弟子们的实力追上来,你也就不那么突出了。 人红是非多,高调的人死得快,不起眼才能安安稳稳苟着,关键时刻捞好处,打钱,打功法,直至把整个葵魔宗都打下来…… 心里这样想着,张武时刻默念无上静心咒的速度慢了一些,缓缓放出一丝丝自身气机。 旁边正用拳头捂着嘴咳嗽的程狗,立即看过来,心急传音提醒道: “武哥,你修为露了。” 说着,狗子把自己的气息压回一流巅峰。 一个病痨鬼,整天面无血色,不停的咳咳咳,实力自然不会太强,很符合人设。 梁文柏意味深长看着张武说道: “孟师兄,你果然深藏不露,大宗师装成超一流,我相信只是你的冰山一角。” “以你的性格,露一分,留九分,乃是常态。” 噗通—— 梁文柏给跪了,四肢伏地,无比真诚磕头道: “孟师兄,无上宗师,请收我为徒吧!” 第227章 我是唐槐 “梁师兄,你知道的太多了。” 张武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背负双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气质,仿佛真的成了无上宗师,陆地神仙,只凭气势便将梁文柏压得喘不过气来。 一瞬间,梁师兄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想扇自己一巴掌。 你猜到对方的根底也便算了,你点破干什么? 知道秘密太多,容易死人。 梁文柏抬起头,硬着头皮尬笑解释道: “孟师兄,我刚刚只是跟你开玩笑的,你的气息只是大宗师,与无上宗师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我以身家性命发誓!” “是吗?” 张武似笑非笑,眼里精光一闪,“此子不能留”的想法也在心里一晃而过。 他向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但心里稍微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放过梁文柏。 主要是这家伙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而且性格也不错,为人挺靠谱,是一块好木头,可以雕琢。 并且他的存在,可以帮自己打钱,打功法,渗透葵魔宗。 偶尔多暴露一点实力,震慑人心,收拢人心,还是非常管用的。 至少今天之后,梁文柏肯定会归心,死死抱住自己的大腿,不敢再做他想。 想了想,张武上前搀了对方一把说道: “梁师兄,你跪着干什么,快起来,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礼。” “……” 梁文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浑身湿透,只觉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不过…… 嘴里说对方是无上宗师,实则在心里,他还是难以相信。 无他,这位孟师兄实在太年轻了。 不到五十岁,修成无上宗师,葵魔宗的开山祖师都没这么猛。 可是你只要记住,人家就算不是无上宗师,想灭你也不费吹灰之力…… 这时程狗突然说道: “武哥,你装成唐槐,应该是没有破绽的,但杨霜也是核心弟子,她与唐槐一同失踪,你出现了,杨霜应当在身边才对。” “这……” 张武沉吟了一下,与程狗一起看向梁文柏。 “……” 梁师兄额头挂满黑线,面红耳赤说道: “我虽学了些易容术,但我有原则,誓死不扮女人!” “除非……” “你把你的易容术教给我。” 你在想吃屁。 张武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 这内气上脸之术,事关自己长生的秘密,除去雷天刀,就只有程狗一人会。 学会此术,便可知晓你的气门在膻中穴。 张武没有自爆弱点的习惯,当下说道: “算了,扮不扮杨霜都无所谓,杨家已衰落,她在宗门里没什么靠山,只要唐槐活着,便没人会怀疑她已死了。” “是这个理。” 梁文柏点头,没弄到变脸术,心里有些失望。 不过他也清楚,双方相处时间还太短,信任度还不够,没有几十年的交情,大家都是老狐狸,不可能轻易让别人探到你深浅。 想了想,梁文柏也给自己易容了一下,往脸上画了些黑斑,涂了些蜡黄粉,也变成病痨鬼模样。 “咳咳咳……” 山头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两人都用拳头捂着嘴猛咳,仿佛在比谁咽气比较快。 程狗面黑如炭,额头青筋暴跳。 他上一秒才不咳了,梁文柏下一秒立马收声,负手站得笔直。 他咳,梁文柏也缩着脖子咳,动作同步,都不带延迟的。 观其神,仿其态,才可不露破绽。 张武看得想笑,仿佛回到了永昌天牢里,与拐二一块装瘸子的日子。 说起来,扮女人,雷天刀才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走,我们去伏龙城。” 张武大手一挥,翻身上马,骑着便狂奔向远方。 只有两匹马。 张武抢了梁文柏那头,和程狗在前面骑着……驶过的地方烟尘四起,淹没了二人的背影。 等两人骑远了,梁师兄才反应过来自己得靠腿。 “你去你いやらしい!” 梁文柏忍不住把骂娘的话问候出来,只得黑着脸施展身法狂追,在后面吃土。 他的速度丝毫不比骑马慢,一步迈出便是数十丈,似神游大地,由于身体总是腾空掠过地面,很有一种凭空飞翔,凌空虚渡的既视感。 此乃道门的顶级身法陆地飞空术,需要配合无相元气才可练成,必须以自身雄厚的元气来支撑。 而且元气必须雄厚到产生一种只凭元气便可忽视地心引力,离地飞天的错觉,这陆地飞空术才可修至大成。 目前,梁文柏只把此功练至小成。 道门神功,上限太高,半步无上宗师都不敢说自己元气够厚。 据说将这陆地飞空术练至登峰造极,真的可以不借助外力,使人凭空离地二三丈,如同神仙降世,风采无限。 感应着后面传来的声势,张武骑着马一颠一颠扭头看去,这家伙果然底蕴非凡,如此身法……一定要想办法拿到手。 转眼五日后。 站在高大雄伟的伏龙古城外,望着蜂拥入城的各路江湖好手,不少人伤残在身,张武有些无语。 世人皆为利而动,却不想想,凭什么你会是得到蚀心草的那个幸运儿? 就算真让你得到了,能守住吗? 杀身之祸就在眼前。 但张武也深知,这些底层江湖人太难出头,厮混一辈子,碌碌无为,找不到出路。 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他们便像嗅到肉味的蚂蚁,哪怕只有一点点吃到肉的机会,都会奋不顾身赶来凑热闹。 努力了,还有机会。 不努力,什么都没有。 如今张武也是屹立在人世之巅的强者,以前在天牢时,经常幻想,等我哪天牛掰了,有出息了,我便化身大佬,乐于助人,去提拔提拔那些没出路的人,享受一下被他们崇拜敬畏的滋味。 而今再看,遍地都是没出路的人,你提拔不过来。 这世上的“穷病”和“苦病”,你也没法治。 见张武站着不动,程狗问道: “武哥,我们不入城吗?” “等雷天刀,等他探清楚情况,我们再伺机而动。” 张武目光深邃说道。 知彼知己,方可百战百胜,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和实力,才好谋而后动。 第228章 我是张武 伏龙城中,雷天刀已潜伏了几日。 作为一个合格的老苟,在没有探清楚对方的实力之前,轻举妄动等于上门找死。 他不想死。 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去抢蚀心草,不要莽撞去踩陷阱。 那是张武该踩的…… 你作为他的舔狗,在药力的控制下,很有舍身取义,为主奉献一切的冲动,但在生死的威胁之下,老雷还是有最后一点理智的,没有直接上。 而是悄悄藏了起来,暗中观察着住在客栈里的岳老八,以及每天悄悄尾随他的那个苍老身影。 尽管此人神出鬼没,把客栈包了下来,出入不走正门,但又怎么能瞒得过苟帝的眼睛? 一切都与老雷想的不同。 这两人没有躲在客栈里不露头,而是每天出来招摇。 岳老八戴着斗篷,身后背着个木匣子,里面应该是蚀心草,拿自己当诱饵。 神秘人在后面远远吊着,化身普普通通的老人,长相半点不起眼,两人在城中四处游玩,出入吃饭没有任何规律。 岳老八可劲的耍宝,今儿在街上卖艺,胸口碎大石,在一众江湖高手面前玩这种小把戏,引得一阵嘘声。 明天又溜到豆腐坊,要帮人家寡妇磨豆腐,差点让人家未婚的小叔子把腿打断。 后天又变着花样作死,直接暴露自己身份,引得全城轰动,万人空巷,造成一场劫难,以此宣示自己在城里,想把某人引出来。 不过他手里始终拎着个鸟笼,吃什么都先喂鸟,一看便是个资深老苟。 其实想想也正常。 明知道有人要来搞你,要来抢蚀心草,你还待在客栈死等着,岂不相当于送死? 你在明,人家在暗,一把大火,一团毒雾,一根香,水里下点药……有一千种方法收拾你。 况且事情闹得有点大,数以万计的江湖高手都在寻你,弄不好张武没来,你先在阴沟里翻了船。 只有活动起来,行踪让人琢磨不透,真真假假,才好掌握主动权。 主要是尾随在他后面的苍老身影比较安全。 经过观察,雷天刀笃信,这岳老八只是个超一流,实力不是太强,对自己没什么威胁。 问题主要出在跟着他的苍老神秘人身上。 雷天刀竟感觉不到此人的气息波动,要么对方身上有屏蔽奇石,要么会敛息术。 不论哪一种,经过老雷的试探,对方至少也是个半步无上宗师,可以精神驾驭物质,才敢来捋张武的虎须。 作为老苟,狮子搏兔要用全力,但现在你是兔搏狮子……至少要把对方的实力往上虚高一个境界才行。 无上宗师! 老雷心如明镜,不用打了,也不用做他想了,真动起手来,人家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玩儿一样。 直接动武,肯定是送死,那便只好来文的。 这一日,雷天刀做好了全方位准备,心里知道自己在作死,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在舔狗思想的冲击下,药力“挠”的一下上来,让他直接内气上脸,变成了孟北斗…… 有什么狂风暴雨,都冲我来吧! 他看得明白,这神秘人处心积虑想把张武钓出来,说明武子有大用,不会轻易杀掉。 否则费这大劲儿干什么? 随便发个追杀令,找那些暗杀组织悬赏人头,都比自己在这耗着强得多。 大佬们都很忙,亲自出手,总有所图。 而张武有什么价值呢? 除去他那一身神功,也就只有他年轻,有潜力,天赋恐怖……拿捏一个未来的无上宗师,甚至有可能修成陆地神仙的人物,这买卖得有多爽? 在性命无忧的前提下……反正被张武拿捏也是捏,被你这无上宗师拿捏也是捏,舔狗药丸吃多了,我要换个口味! 老雷如是想着,起身跳窗出了客栈。 这一夜,岳老八贼心不死,大晚上又跑去帮人家磨豆腐,想“交”个朋友。 江湖人,不拘一格,看上了便想办法搞上手,不然练这一身武功有什么用? 尽管他老了,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占占便宜,揩揩酥油,感受一下那滑嫩的滋味,心里也是爽的。 不想就在寡妇抵挡不住,准备从了他的时候…… “咳咳——” 用拳头捂着嘴的干咳声,从身后传来,让岳老八面色一僵,黑着脸回头看去,顿时大惊。 “你……” 他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雷天刀身后已出现一道苍老身影,堵住老雷的退路,声音威严说道: “张武,这些天跟着我的果然是你。” 雷天刀惊愕。 这厮怎么知道孟北斗是张武? 这世上知道武子底细的没几人。 孟北斗身份也是张武从自己手里抢走的,别人从何得知? 泰山压顶不变色是出来混的基本能力,雷天刀面不改色转身说道: “前辈,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张武,我叫孟北斗……你以蚀心草为诱饵,处心积虑寻我,如今我来了,你有什么事,不如我们找家客栈坐下,心平气和谈一谈?” “嗯?” 苍老身影蹙眉,只觉对方的反应有些出乎预料。 不跑,还要坐着谈,好大的底气和气魄,莫非你以为你能对抗我? 想了想,苍老身影缓缓点头说道: “坐着谈也好,动手伤身。” “谈成了,你识时务一些,主动归顺老夫。” “谈不对,老夫把你打成死狗,给我徒儿萧景尘报仇。” “……你是葵魔宗四长老——陈到?” 雷天刀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头皮发麻,大意了,没有闪。 这四长老可是个凶残货色,一心想着入侵大坤,将大海对面的辽阔土地纳入葵魔宗版图,若不是有老和尚释菩提镇压乾坤,马六又干掉了萧景尘,大坤国土早姓陈了。 但凡大坤出来的,都不想面对四长老这种恐怖人物。 然而此刻已是骑虎难下,也不再是单纯的私人恩怨,老雷只希望自己的奉献,让张武摸清楚这四长老的底细,然后狠狠的……痛下杀手! 不为别的,只为守护家园,免受外族荼毒。 第229章 好大胆子 客栈里,灯火通明。 蚀心草风波给伏龙城带来了杀戮与混乱,但也有好处,城中的酒楼、花楼、客栈等等,人满为患。 不少江湖高手聚集在一起吹牛侃蛋,大晚上的还座无虚席。 木王作为四长老的舔狗,忠实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站在门口释放出超一流高手的气息,冷漠骂了一声滚,顷刻间客栈里变得一片空旷,只有掌柜的哭丧着脸上来迎接。 “好酒好菜尽管上。” 木王吩咐一声,躬身对门外做个请进的手势,四长老背负双手隆重登场。 雷天刀随后进门,也背负双手,装模作样打量着客栈布局,在大厅里绕了一圈,这才与四长老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经过短暂的接触,他发现这四长老还算有武德,没有暗中出手,也没耍什么花样。 这若是给了张武…… 一块来客栈的路上你都死一百次了。 最后在你咽气之前,还要告诉你一声……我是马武,不叫张武。 你气不气? 当然,四长老作为无上宗师,自持身份,懒得玩阴招,也很正常。 大人物都希望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慑服人心,自然要表现的有风度一些。 况且无上宗师已过了玩阴损招数的阶段。 弱小的时候玩“术”,搞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无妨。 实力强大玩的是“道”,驾驭人心,拨弄乾坤,气魄与格局非普通人可以想象。 从始至终,“张武”根本没被人家放在眼里。 陈到正襟危坐,看上去像个老农,皮肤粗糙,穿一件不起眼的麻布灰袍,没有出奇之处,也没有大人物该有的王者之气,平淡问道: “说说吧,你想怎么个谈法?” 雷天刀也平静回道: “不知我怎么得罪了前辈你,要你这等高手亲自来寻我?” “萧景尘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雷天刀果断摇头。 人是马六杀的,与张武有什么关系? “没有吗?” 陈到淡淡说道: “你与马六关系莫逆,又与那老和尚相交不浅,在马六杀萧景尘之前,老夫便已潜伏至大坤,只是被那释菩提挡住了,无法救我弟子,马六杀萧景尘,难道不是为你铺路吗?” “……” 这些秘闻,雷天刀听过不少,但其中细节便不清楚了,还是少搭话为妙,免得被拆穿你是假冒的张武。 这四长老对武子客气,愿意坐下来谈,那是因为武子有资本,有他看重的东西。 若换了你老雷,只怕对方会一巴掌拍死你,免得浪费时间。 “前辈你这个理由,不足以服人心,冤有头债有主,谁杀你徒弟,你去找谁便是。” 雷天刀耸了耸肩,假装无奈说道: “若你硬要把徒弟的死,算在我头上,那我也没办法。” “你没办法便好。” 陈到瞥了一眼掌柜端上来的茴香豆说道: “萧景尘是老夫延寿的后手,他死了,这嗜血魔功你来学。” 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丢在桌上,又拿起两颗豆子放在嘴里,陈到警告道: “学不会,老夫叫你求死不能。” “十年内吸不够十个大宗师的血肉功力,老夫还叫你求死不能。” “今日拿出你所有手段,若放不倒老夫,这魔灵丹你乖乖吃下去,我保管你求死不能。” 说完,一颗金色药丸,被放在了桌上。 瞬间,雷天刀红了眼。 一是眼红嗜血魔功,自己竟如此轻易拿到了手。 二是双目充血,看着桌上的魔灵丹,想到自己的遭遇,皆是因为武灵丹里面含有这玩意,老雷心态都要爆了。 “既然前辈放了话,那我再客气,便是不识抬举了,不知这茴香豆味道怎么样?” “尚可。” 陈到缓缓咀嚼着豆子,似乎在品尝美味的食物,半晌后说道: “这豆子的味道,有些像百草枯,带着一股钻心的药力直冲肺腑,几欲令人心如刀绞,对付大宗师应该够用了。” “……” 老雷头皮发麻。 这玩意可是自己倾力研制出来的剧毒,这家酒楼也是自己提前光顾过的。 大宗师可以免疫世上百分之九十的毒药,无上宗师究竟有多恐怖,老雷心里没底,也不知对方极限在哪里,此刻却算是开眼了。 当然他的手段不止于此。 不知何时,他放在桌下的手已点燃一根香,打开一个冒烟的瓷瓶,还往陈到脚下撒了些黑色粉末。 但对方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有毒,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 “你这香,闭气可破,连岳老八都知道进门后憋一口气,免得中招,对付老夫有些差劲。” “你这冒烟瓷瓶同样如此。” “倒是这些黑粉有些意思,粘在皮肤上可以令人肌肉衰竭,杀人于无形,对付半步无上宗师够了,但弱点也很明显,没谁会让你随便靠近,把粉末撒在身上。” 陈到张开大手,对着地面用力一吸,黑色粉末尽入手中。 他苍老的手掌只是红肿了一下,便迅速消退下去,几乎没有作用。 这一下,雷天刀心里发毛了。 这时掌柜的又用托盘端来四个菜,皆是色香味俱全,满面敬畏的放下,躬身后退离开,生怕被殃及到。 陈到像是真来吃饭的食客,拿起筷子挨个品尝起来。 “此菜味辛,放了辣椒,应当是为了掩盖毒药的气味,服之可以影响人的头脑,破坏血液再生功能,吃多了立即暴毙,但也仅此而已。” 说着,陈到把整盘菜端起来,用筷子扒拉着吃完,还意犹未尽。 雷天刀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快点跑路,远离这个恐怖人物。 陈到又夹了其余三道菜,一块放在自己碗里,同时吃下去,细细咀嚼说道: “见血封喉,断肠草,乌头,砒石……” 这一次,他直接报起了菜里蕴含的毒药材料,浑身蒸腾着热气,仿佛在排毒,让身后的木王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眼白上翻,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心中惊惧之下,雷天刀想走。 但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也不敢动。 对方的恐怖杀念像是可以让大地崩碎,山河沉陷,令他浑身颤栗,心神都要裂开。 陈到面无表情说道: “冒充张武来诓骗老夫,你好大的胆子!” 第230章 谁与争雄 雷天刀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说道: “前辈,我便是张武,何来冒充之说?” 他行走江湖多少年,奸猾之辈不知见过多少,想用一句话诈出他的真假,天王老子亲临都不行。 出来混,主打的就是一个死不承认。 戳穿了也得咬牙顶住,面子重要。 陈到睨了这厮一眼,平淡说道: “老夫虽未见过张武,但他的实力绝不会像你这般差劲,表面超一流巅峰,暗中以敛息术遮掩自身气息,实则修成了大宗师。” 顿了顿,陈到摇头说道: “大宗师,在旁人看来很强大,足以镇压一方,但在老夫看来,你很弱,不堪一击,与老夫心目中的张武有很大差距。” “他的修为至少也该是个半步无上宗师,无限接近于我的境界,可以轻而易举击杀唐槐,碾压陈鸿岳,无上宗师不出,谁与争雄。” 陈到毫不掩饰对张武的赞誉: “也只有这种万古不出的妖孽,才值得老夫亲自出手。” “……” 雷天刀面孔抽搐,心情复杂。 自己凭借各种机缘和手段,早已暗中突破舔狗丹的精神枷锁,悄悄修成了大宗师。 这个秘密就连张武都猜不到。 老雷敢自信的说,自己的天赋足以碾压当世所有天骄,面对同样的情况,笃信没谁能在舔狗丹的压制下突破……尽管只是突破了境界,药力还在。 大宗师,也是自己最强大的底蕴。 然而面对这位神乎其神的四长老,自己却像剥了壳的鸡蛋,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连灵魂都要被看穿。 老雷心里既是不服,觉得自己不比张武差,但又悲哀的发现,在这些真正的无上宗师里,你与张武的差距,就像萤火与日月,没有可比性。 既生张武,何生我老雷? 心里唏嘘了一阵,雷天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坚定说道: “前辈你真的想多了,我就是张武。” “休要再狡辩,你身上带着奇石,扭曲自身气场,若是相隔千丈,我还真分不出你的真假,但你都坐在了我面前,你真当无上宗师是吃素的吗?” 陈到冷哼一声说道: “你的精神修为,气息浑厚程度,血肉中蕴含的力量,连张武百分之一都没有,如何敢说是他?” 尽管与张武素未谋面,但只是通过旁枝末节的推敲,陈到便窥见了对方的许多秘密。 萧景尘死后,他跨海进入大坤,与释菩提交过手,双方半斤八两,谁都没有奈何谁。 那个老和尚很恐怖,真正是深藏不露,放在大教之中也是绝顶人物。 不过按照老和尚的说法,两人已年老气衰,纵然是无上宗师,也有英雄迟暮之日,大坤有比他们两个更强大,更恐怖的存在,葵魔宗若是一意孤行入侵大坤,必遭大劫。 那个时候,陈到不以为意,只当这和尚在吹牛。 他询问过这个人的名字和来历,和尚却讲不出个所以然,不愿意透露。 这种虚张声势的手段,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陈到也没有硬拼。 葵魔宗不平静,一旦受伤,不用老和尚杀你,大长老就得先用嗜血魔功把你吸死。 他还算好的,一直闭关不出的那位宗主大人,才是真正的恐怖黑手。 那一次,陈到退却了。 直至三年前,他又秘密去了大坤一次。 一是想挖掘那片土地上的武道高手之墓,寻找无上宗师的遗迹。 二是为了找到张武,拿捏这厮,传他嗜血魔功,做萧景尘的替代品,为自己所用。 一路游历下来,陈到打听到张武的许多事迹,也见到过对方布下的诸多风水格局,每一种都非常厉害,有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有运转天地日月的神仙手段。 尤其十荒山那一处格局,竟连他这个无上宗师都很难破开。 当然,也不是不能破,只是需要消耗你十多年的时间,参破对方的阵道变化,天人奥秘。 可惜你已一百八十岁高龄,时间是最无情的刀,刀刀催人老,你等不起。 这让陈到明白了张武的潜力和恐怖,让他越发想要拿捏此子,试一试传说中的某种夺命秘术。 注视着面前这个冒牌张武,他冷淡说道: “老夫怜你是个人才,虽不如张武,但也胜过宗门里的大部分弟子,这才愿意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吃下魔灵丹,努力修炼嗜血魔功,多吸收血食,不要想着求死。” 雷天刀默不作声,盯着桌上的丹药和小册子,犹豫不决。 陈到板着脸提醒道: “不要再搞小动作,老夫耐心有限,你走过的路,老夫当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你玩的这些剧毒,老夫当年比你玩得更凶猛。” “你现在只有三息时间考虑,时辰一到,你不吃魔灵丹,老夫叫你求死不能。” “三!” 陈到的话才吐出口,雷天刀就面不改色的将魔灵丹放进嘴里,咕咚一声咽下。 出来混,本就是脑袋提在裤腰上,每多活一天都是上苍的恩赐。 在说死就死这一点上面,老雷早就认命了。 他这般果断,反倒让陈到一愕,心里忍不住惊疑起来,冷声说道: “不要想着将魔灵丹藏于肺腑之中,过后再吐出来。” 雷天刀不接话,闭上眼睛,运转五脏六腑之力,似金刚石一般将丹药碾碎。 陈到发动精神,感应到药力在对方体内化开,不由对老雷大看了一眼,赞赏说道: “很好很好,你冒充张武,那么真正的张武在哪里?” 雷天刀神色恭敬,仿佛变了一个人,站起来躬身抱拳说道: “回主公,我不清楚。” “不清楚?” 陈到眉头大皱问: “那你怎么会想到扮成他来见我?” “张武也给我喂过魔灵丹,出于为主分忧之心,控制不住自己,便来了。” 雷天刀解释道: “另外我需要蚀心草,研制魔灵丹的解药,主公你刚好有。” “原来是这样。” 陈到沉吟片刻,突然露出一丝冷笑,朝四周喊道: “张武,出来吧,你用旁人试探老夫虚实,应该试探得差不多了吧?” 第231章 阴人阴招 客栈里一片死寂,无人回应,只有陷入昏迷的木王,下意识四肢抽搐弄出的声音。 雷天刀有些无语,拿起桌上酒壶,嘴里含一口猛喷在对方脸上,把人弄醒了,才掏出多种解药,喂到白发苍苍的木王嘴里。 而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用指甲盖将对方背着的木匣子撬开一角,眼角余光一扫,还真是蚀心草。 见四周久久没有回应,陈到眉心凝成一团。 心灵感应全开,方圆百丈之内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但夜深了,客栈里,包括客栈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掌柜的,还有后厨的五个厨子在忙碌。 突然,陈到骤然抬头,双目如电,盯着端托盘走出来的掌柜,冷笑道: “张武,你还要继续装吗?” “大人您在说什么?” 掌柜的满脸茫然,端着托盘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继续上菜。 陈到冷冷地说道: “你装得很像普通人,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但你似乎忘了,我见过大坤的老和尚,他有一门功法,可以屏蔽精神感应,使得气息、血肉、精神,全都丝毫不露,以至于不用肉眼看,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正是因为你装得太像正常人,我才越发笃定,你便是张武。” “……” 掌柜的无语至极,但又不敢得罪对方,只好苦笑着解释道: “大人您误会了,小的真不认识什么张武。” “那你便去死吧。” 陈到双眸爆射出凌厉杀意,隔空一拳轰出,无与伦比的毁灭性力量让客栈里刮起狂风,吹得桌椅板凳在倒飞而出的同时,承受不住拳力,轰然爆碎成粉末。 “噗——” 一拳之下,掌柜的都来不及惨叫一声,便被狂霸无匹的拳力轰成血雾,碎骨溅射向四周,狠狠嵌入梁柱,地板上也是被射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死了?” 不只是陈到觉得错愕,雷天刀也有些不敢相信,这掌柜竟然不是张武? 自己来找四长老之前,在客栈里踩点,留下一堆毒药,让掌柜的下到饭里。 当时便觉得这厮胆子大得不正常,给钱便敢谋财害命,很可能是张武装的,没想到……这厮真的只是胆子大而已。 “竟不是掌柜的……” 陈到蹙眉思索着,片刻后猛然觉醒: “不是掌柜的,便是那几个厨子!” 他身影一闪,如幽灵般来到后厨,还是只有感应中的五个厨子,但他没忘记张武可以隐藏气息。 “刚才的饭菜是你们谁炒的?” 见他来势汹汹,浑身散发出恐怖气势,五个厨子吓得两腿发软,连忙战战兢兢解释道: “是我们厨头做的,他说去茅厕,还没回来。” 陈到脸色铁青。 不用多追,人绝对跑了。 …… 此刻张武已离开客栈,准备去城外与梁文柏和程狗汇合。 他不远千里又跑回来,所图的无非就是蚀心草而已。 但只凭这么一株草,便跳出来,将自己暴露在无上宗师的眼皮底下,那绝对是脑子勾芡了,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这么傻。 让雷天刀试探对方的意义,就在于看看这四长老好不好惹。 若不是什么难缠货色,比较好欺负,张武不介意修理这厮一下,把证道无上宗师的法门打出来。 但经过老雷的试探,能修成无上宗师的强者,各个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你跟人家玩心眼不过是班门弄斧。 那么你跳出来的意义在哪里? 与对方硬拼一场,你死我亡? 还是暴露底牌和实力,只为做意气之争,震慑对方,使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张武早已过了热血的年龄,无所谓的杀伐和斗争对他没有吸引力,只有平安活着,长生不死,才是他的追求。 当弊远远大于利的时候,自当,远遁之…… 你巅峰时我退让,你衰老时我骑脸,欺软怕硬,趋利避害,才是一个长生者的人生真谛。 况且,要收拾陈到,也未必就要你出手。 “老雷,这回就看你的了。” …… 客栈里,陈到面色阴晴不定,人跑了,他才后知后觉,心里忍不住的懊恼。 你表现得太强悍,把人吓跑了! 惹不起你,还没脑子跳出来找死,那他便不是你心里那个绝世妖孽张武了。 “早知道便该装白痴。” 陈到咬牙切齿。 他的时间很宝贵,为了拿捏张武,已经浪费一年多的时间,结果连这厮的毛都没摸到一根,郁闷得想吐血。 突然,一股钻心的剧痛自腹部升起,让他变了脸色。 刚刚他只是把饭菜里蕴含的毒药逼出体外,但饭菜还在肚子里。 随着这些食物的消化,在肚子里混合到一起,竟形成一种腐酸般的药力,正在消融他的胃管,皮肤黏膜,血肉组织…… 五个厨子露出惊恐神色。 只因陈到掀开衣衫,露出他正在融化的肚子,眨眼便消融出拳头大的血洞,里面的肠子都化成一滩脓血,随着血洞逐渐扩大,不断往外流,腥臭而又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这一下,陈到有点慌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太大意了。 无上宗师有格局,有气魄,玩得是道,敢吃毒药。 但不代表别人也有格局…… 能把他毒成这样,张武绝对是无上宗师! 一个不走正道的无上宗师,每天钻研各种阴招,各种毒药,行小人之举,你跟他玩堂堂正正的招数,那便相当于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阴人,只能以阴招对之,万万要不得任何侥幸! 危机关头,陈到一声暴喝,浑身荡起古钟般的狂响,苍老身躯瞬间变得魁伟高大,皮肤亦化为青铜色,宛若钢铁浇筑,整个人似魔神般傲立当场。 瞬息间,他腹部的血洞停止了扩大,在他双手下压运转功力,精神驾驭物质之后,血肉疯狂蠕动再生,肉眼可见的长出全新皮肤,看得几个厨子万分惊骇,如见天神。 后厨的动静,自然惊了雷天刀和木王。 两人第一时间赶来,焦急关心道: “主公你怎么了?” “无妨,些许小伤难不倒我。” 陈到面色殷红如血,服下一颗疗伤丹药,散去青铜不死身说道: “快走,免得那张武追来,又使阴招。” 嘴里这样说着,他心里却冷笑连连。 吃一堑长一智,示敌以弱,才好引蛇出洞,我都“伤”成这样了,元气大损,还不出来偷袭吗? 离开客栈,来到长街上,雷天刀和木王搀扶着陈到,准备离开伏龙城。 今夜月黑风高,不见星日。 没走出多远,木王突然浑身一颤,指着长街边的小巷子,嘴唇颤抖说道: “主主主……主公,张……” 陈到闻声扭头看去,双眸骤然收缩……巷子里一片空旷,根本没人。 下一瞬,他汗毛倒竖,想也不想,回身一掌狠狠打向木王,将迎面砍向自己的长刀击飞,令木王噗的一下横飞出去,鲜血狂喷。 还没来得及思索木王为什么会背叛自己,掌势也没有来得及收回,就在他打飞木王的刹那间,刀芒无声无息的划过夜空…… 陈到骤然僵在原地,颈脖间一道血线,让时间在他身上,永久定格。 第232章 天人杀招 长街两旁,一栋高大建筑屋顶上,张武双目紧闭,盘膝而坐。 他宝相庄严,像是坐化了一般,身在红尘,心在天外,没有一丝气息波动。 今晚明明是月黑风高之夜,乌云笼罩着夜空,看不见星星月亮,但张武头上却像开了一扇窗,圆月高高悬挂在他头顶,月光照射而下,将他笼罩在金色的月辉里。 这是一种荒诞离奇的神迹,像是有一位绝世仙神,击穿乌云,正在夺取宇宙精华,摄取天地造化。 日月炼神的无上法门,不只能修炼精神,更是天人交感的无匹杀招。 借日月之力为己用,纵然是无上宗师,猝不及防之下,也很难挡得住他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击。 当然,前提是对方完全没有防备,任凭你出手偷袭。 “无上宗师,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战胜。” 张武睁开眼睛,心灵精神从夜空深处抽回,仿佛从天上回到了人间,从仙神化为了凡人。 他跃下屋顶,朝长街走去,头上缭绕着一团云雾,像是运动过量,体内散发出来的蒸气,聚而不散。 这一击,为了弄清楚自己到底修炼到了什么程度,张武多用了一分力,消耗有些大,令他面色潮红。 但他的心灵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活跃,仿佛在这一击之间,明心见性,大受启发,实力得到了升华。 不过,陈到不是他杀的。 炼神一击只是让对方一瞬间陷入呆滞,头脑一片空白,不足以一招秒杀无上宗师。 真正的杀手锏,依旧是雷天刀虚晃一枪的那一刀,以及…… 看着僵在原地的陈到,颈脖间一道血线不断蔓延,鲜血从中挤出来,头颅缓缓从颈上滑落,雷天刀暗暗将一根透明丝线藏于袖中。 木王那一刀,完全是为了吸引陈到的注意力,给他出手偷袭做准备。 但老雷不傻,无上宗师没那么好杀,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 左手持刀,狠狠侧劈下来,以刀光吸引陈到,右手捏着盘龙丝,用内力将丝线绷直,悄然无声向前横扫,轻而易举切开了陈到的颈脖。 但凡高手,只要刃口锋利的兵器,刀枪剑戟,劈向他们时都会心生感应,很容易察觉。 但一根细若游丝的线,就好像衣服袖口脱丝,掉下来的线头,你会注意吗? 这盘龙丝坚韧无比,没有锋芒,却可以轻易割裂天下万物,乃是老雷手里的大杀器。 当然,他吃了魔灵丹,不该对陈到出手,陈到也完全没料到他会出手,被杀了一个出其不意。 完全是因为他和木王已悄悄解了魔灵丹的药力。 解药,就在他喝的那壶酒里。 救治木王时,他又把酒喷到了木王嘴里。 一切都是张武提前的算计。 这家伙不知从哪得到了四长老炼出魔灵丹的消息,算定他会给自己吃,提前把舔狗药丸的解药放在了酒壶里。 那酒壶就在桌上,陈到没喝。 即便喝了也不怕,最多察觉出这是个无毒的药酒,疑神疑鬼一下。 不过,就这么轻轻松松弄死一个无上宗师,雷天刀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心里满是疑惑与不敢置信。 他已做好舍身就义的准备,想要拼死四长老,免得他荼毒大坤。 可是陈到竟然没有反击? 无上宗师的生命力非常强大,肚子里的器官都完全烂掉了,都像没事人一样。 纵使盘龙丝把他颈脖切开,人也不会立即死亡,至少在两三秒之内,还会有反应,一掌把你打死,不是太难。 陈到死得太诡异,雷天刀能明显感觉到,这厮瞬间僵直在原地,不是因为自己切开他颈脖,而是被莫名的力量定住,使他无法动弹。 “张武!” 老雷二话不说,蚀心草也不要,转身施展大禹步狂逃,他可不想被打闷棍。 至于吸收四长老的尸体,他还没来得及修炼嗜血魔功,只好拱手让人。 “老雷,别跑了,我有机缘送你。” 张武神出鬼没的声音传来,雷天刀没有回应,反而提速跑得更快,直至一头撞进某人提前布置的风水格局里…… 张武无语摇头。 他做事向来周全,要么不动,动就要做十手准备。 比如你和雷天刀、木王没有配合好,只是重伤陈到,没有一招弄死他怎么办? 无上宗师想跑,你很难拦得住,除非提前布置风水格局,不求将他彻底困住,只求拖延几秒,给你痛打落水狗的时间。 又或者……雷天刀想跑怎么办? 如此种种,张武早已在脑海里演算了无数遍。 不过他此刻没时间理老雷,而是第一时间来到木王身边。 看着对方胸口的掌印血洞,前后通透,里面的心脏已爆碎,横死当场,张武忍不住唉声叹气。 他不是老天爷,什么都知道。 木王化身岳老八,偷到蚀心草的事情,他也是趁着雷天刀跟踪对方的那几天,他也悄悄跟在后面,才知道岳老八是熟人。 那时张武才恍然发觉,自己不怕老,不怕时间的力量,但周围的所有人都在衰老。 转眼间,木王也白发苍苍了。 他偷蚀心草,显然是想在老死之前,为你这个新的主公做点什么,不辜负马六的所托。 人活一世,有人求财色,有人求名利,也有人求忠义。 木王背叛过刘青,忠义是他毕生想要证明的东西,也是他余生的价值所在。 这般忠诚的手下,张武本打算用拯救程狗一样的招数,只要木王没有一下子咽气,自己控制着他,吸收四长老的血肉,便可以延寿,说不准还能让他直接成为大宗师。 可惜,就像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就是人,不可能算定一切,不出意外。 尤其你面对的是一个无上宗师,变数太多。 即便你拿出全力,一对一的情况下,也很难干掉四长老还不受伤。 配合雷天刀和木王,乃是最佳的选择,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在木王脸上抹了一把,帮对方把眼皮盖上,张武朝赶来的程狗吩咐道: “帮木王准备些丧葬用品吧,租个船,准备回大坤。” “好。” 狗子点头,连夜去准备。 张武叹息一声,起身去寻雷天刀。 第233章 盘龙肚兜 风水格局里。 雷天刀突然发觉整个伏龙城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茫茫无尽的大海。 抬头看去,自己仿佛置身于狂猛无俦的海龙卷之中,顶端与雷雨云连接,下面延伸到海水里,四周的毁灭性飓风令人肌体欲裂,身体被不断往天上拖拽拉扯。 而自己脚下是随时会瓦解的竹筏,在疾风大浪中风雨飘摇,宛如万倾波涛中挣扎求生的一叶扁舟。 面对这万分凶险的境地,纵使雷天刀心如磐石,内心也忍不住掀起了涟漪。 他当然清楚,这一切都是魔境幻象,并非真实存在。 但你的精神和心灵,真的在被一股力量撕扯,一旦定立不住,心神被击溃,你便死了。 “给我定!” 雷天刀一声猛喝,闭上眼睛,只当四周的龙卷风暴不存在,进入一种无思无虑的状态。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尘垢不沾……” “……” 这是他偶然得来的道家《清心诀》,时常默念,可以使人心神安定,如同清风徐来,灵台清明。 然而,张武所布置的风水格局,乃是针对无上宗师的,气象恢宏,格局庞大。 并非老雷之前挖他药田遇到的那些小格局,记住一些窍门,便可自由出入。 只是几息时间,雷天刀便定不住了,耳边尽是异响,轰隆隆的风暴声刺入耳膜,令他心神震动,海水打在脸上的触觉也是无比真实。 竹筏瓦解,巨浪将他卷起,强烈的失重感令老雷感觉自己在往天上飞,全身皮肤也承受着刀风剑雨的侵蚀,剧痛难忍,鲜血淋漓,如遭千刀万剐。 就在他万念俱灰,心神将被击溃之时。 骤然间,海龙卷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寂静得令人心悸,雷天刀也从高空中摔下来,狠狠坠入海中。 “老雷,接着跑啊。” 张武调侃的声音传来,让雷天刀回神,额头青筋一跳,睁开眼睛。 夜风拂动,吹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动静,幻象自破,回归到了现实之中。 “砰——” 烟雾自老雷脚下弥漫开来,瞬间笼罩远方三丈,等雾气散开一些时……又想跑路的老雷,再次陷入海龙卷幻境,脚下一步都没动。 张武掩面无语,有些哭笑不得。 再次将对方从幻境中拉出来,雷天刀面如死灰,仿佛是认命了,主动说道: “你不就是想打劫我吗,这是我这些年的收获。” 从兜里掏出几本小册子丢过来,还有几张秘方,以及十多颗他自己炼制的营养药物天雷丹,老雷一如既往的果决。 张武戴着银丝手套,憋住一口气,封闭全身毛孔,以擒龙手凝聚一股吸力,隔空将把这些东西吸起来。 但只是放在身前两米外,免得册子里藏毒,秘方上散发香气,中了阴招。 上次在天谷城主府,差点被老雷阴死,实在是对方在府里经营已久,而你人生地不熟,只能被动接招。 若是狭路相逢,谁都没有提前做准备,雷天刀再鬼精十倍,也不是张武的对手。 但他收了东西,却不愿意放老雷一马,反而得寸进尺说道: “你把自己打晕,还是我把你打晕?” “????” 雷天刀懵逼,怒目而视。 但他也清楚自己与张武的差距,落在人家陷阱里,绝没有你翻盘的机会。 当下“砰”的一声猛击脑门,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似曾相识的画面,但张武这一回不是为了为难老雷。 将其扶起,骤然一掌打向对方脑顶,以心传心,醍醐灌顶,将长生诀、无相元气、嗜血魔功等功法悉数传授,毫无保留。 人生难得一知己,转眼与老雷相交已近三十载,双方亦敌亦友,互损互害,一路成长到现在。 既是张武成就了雷天刀,逼他不断长进,不断向上,努力求生。 也是雷天刀成就了张武,为他多少次挡刀,免遭性命威胁。 程狗老迈不堪,差点死在唐槐手里,救不回来。 木王白发苍苍,尸体还未冰冷,故人又少一位。 张武不想再见到自己的朋友老死。 即便没有四长老这一劫,他也会来找雷天刀,主动给老雷送上各种延寿功法,再解除舔狗药力,免得压制老雷修炼天赋。 在以后的日子里,能陪伴张武最久的,雷天刀当属第一,浴火重生后的程狗排第二。 释伏魔,呼图豹,老和尚等,张武已许久没见过他们,不清楚大伙的情况。 传功完毕,张武收势,长出一口气。 而后…… 毫不客气搜起了老雷的身。 几十包毒粉,各种小瓷瓶,毒镖,飞针,匕刀,香……全身上下都是武器库,随便摸个地方都能搜出东西。 还有几种奇形怪状的玩意,连张武都弄不清这是干什么用的。 当然,也少不了他最想要的盘龙丝。 这玩意才是阴人的利器,杀人于无形,胜过天下任何兵器。 但张武从雷天刀袖口开始往外抽,足足抽了三分钟,盘龙丝还没到尽头。 “娘的,这是用盘龙丝织了件衣服?” 张武有些吃惊,干脆扒起了老雷的衣物。 当看见被他拉到脱线的女性花纹胸兜时……张武整张脸都抽搐拧成了一团。 雷天刀擅长扮女人,他知道。 但这家伙喜欢穿女人的肚兜,他是万万没想到,也不敢想到,怕自己思想被带歪。 如果不是老雷确实是个男人,浑身都充斥着浓烈的雄性气息,胸口也布满胸毛,带把的,有喉结,他深刻怀疑这丫是个女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张武很不客气把胸兜脱下来,将自己抽脱丝的那一截盘龙丝搞断,留给老雷,而后把胸兜穿在自己身上。 相比小命,相比拥有一件绝世利器,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自当不拘小节! “嗯?还有东西?” 张武怔了怔,老雷腋下掉出来一张纸,打开一看,额头立时布满黑线。 神灵丹秘方! 但有两味药是错的。 若是按这个方子炼丹,耗费几十年都炼不成,多少千年灵药也得打水漂。 “这个梁文柏……” 张武无语凝噎,在自己的带领下,小梁在老阴批的路上,已是一日千里如旋风,势不可挡。 第234章 奶我一口 张武把秘方撕了个粉碎。 这也就是雷天刀气运傍身,遇到自己,不然被这假秘方耽误几十年,没被气死也得道心崩溃。 把衣服给老雷穿回去,各种暗器毒药也塞回原位,放下几颗武灵丹、渡劫丹、葵魔丹、太极丹……留给老雷参悟丹道所用,张武才解除风水格局。 说起来,雷天刀也已快七十岁了,气血没怎么衰败,反而逆流而上,打破人体极限修成大宗师,天赋着实够恐怖的。 这等人物,若没有自己这个穿越者、长生者压着,老雷八成可以横行当世无敌手。 不过,时也,命也。 没有自己,雷天刀不会有太多的成长动力,难有今日成就。 “好好修炼吧,我在武道尽头等你。” 张武呢喃一声,深深看了老雷一眼,这才起身走向远处的四长老。 尸首分离,死不瞑目,无上宗师落得这般下场,只怕怨气难消。 不过张武却是不怕。 稍微犹豫片刻,他心里有了决定。 木王没吸成这厮,本打算留给老雷的。 但目前来看,雷天刀有二百年寿元,还不到吸收血肉延寿的时候。 不到万般无奈,还是少修嗜血魔功,免得走火入魔。 况且以老雷的精明,真想延寿,根本不会缺人头。 不多时,程狗用板车推着棺材回来了,还有一应丧葬物品。 两人合力给木王清理了一下身体,穿上寿衣,换上寿鞋,将他放入棺中,忙完之后,张武才说道: “狗儿,你把四长老吸了吧,应该能再延寿五十年。” “武哥……” 程狗心里感激,不知该说些什么。 真正的兄弟从不讲感谢的话,只会把情谊放在心底。 狗子清楚,吸收无上宗师会有无比巨大的好处,简直不亚于上一次的逆天改命。 这样的机会,武哥应该自己来用。 见程狗不动,张武说道: “你吸他身体,我吸他头颅。” “好。” 程狗点头,来到四长老的无头尸体身边,五指如钢,将双手深深插入对方胸膛之内。 梁文柏也帮着搬来许多花圈, 一看狗子要动手,立马舔着一张脸,屁颠屁颠双手贴着狗子背后,讨好道: “狗兄,奶我一口。” “……”程狗。 “……”张武。 脸皮抽搐了一下,张武还是缓缓点头,同意让利给小梁,这般举动也算接纳梁文柏成为自己小团体的一员。 程狗深吸一口气,运转嗜血魔功,双手登时爆发出一股凶猛吸力! “呼——” 一团团浓烈血气冲入体内,令狗子精神一振,血脉经络里面像是有滚滚热浪冲腾而过,灼烫而又舒爽,疯狂补充着他的生命本源。 四长老的尸体在逐渐干瘪。 无上宗师就算年老气衰,寿元不多,体内蕴含的生命机能,气血之力,也是普通人的上百倍。 一道道血光沿着程狗双臂流转全身,令他身心澎湃,身上的肌肉宛若一条条长蛇缠绕,像是春天来了,冬暖醒来的小蛇要钻出,万物竞发,充满生机。 一刻钟后,程狗松弛的皮肤变得紧致起来,黑发如瀑,气血旺盛,像是回到了年轻时代。 他身后的梁文柏也在变年轻,脸上有一条条血蛇乱窜,两眼翻白,被奶到几乎爽得要晕过去。 “咔嚓嚓……” 随着一阵轻微的骨裂声响过,四长老的骸骨像是受到岁月的侵蚀,失去该有的质感。 血肉被吸干,他身上的衣物撑不住,掉下来一压,全身骨头似烟灰一般“噗”的一下散架。 见两人都受到无与伦比的好处,张武也有些期待陈到的头颅。 不过他不是以嗜血魔功吸收对方气血,而是用无上精神摄取其脑袋中残留的一些东西,夺其造化。 拎起四长老的头颅,张武想把对方眼皮抹下来,毕竟身首异处,还双目圆睁,总是有些渗人。 但抹了两下,差点把面孔按塌,依旧抹不下来。 张武沉吟片刻,恭恭敬敬将头颅放在远处,躬身一拜说道: “前辈,我们出来混江湖,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技不如人,便该有认赌服输的觉悟,无上宗师该有些气度才对。” 说完,张武又躬身拜了四下,取些白纸,当街烧了,给足对方面子。 再次来到头颅前,他抹下对方的眼帘……依旧死不闭目。 这姿态,颇有含冤而死,做鬼也不放过你的意思。 “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武面色一冷,五指成爪,宛若黄金古铜浇筑,一抓之下,五根手指深深没入其头骨之中。 霎时间,陈到血淋淋的头颅怒发冲冠,面孔充血,扭曲狰狞如恶鬼。 张武感觉到一股十分可怕的精神在冲击自己,那是对方残留在头颅中的意识,疯狂想要进入自己体内。 “蚍蜉撼树!” “活着的时候都不是我对手。” “死了还敢作妖?” 张武声如洪钟,大声念起超度经,一时间诵经声响彻长街,如滚滚天雷激荡八方。 无上宗师的精神力量非常恐怖,操控人心,感应万物,给他人灌顶,都是小道。 接近于陆地神仙的那种高手,甚至能够借尸还魂,重活一世。 道理很简单,把自己的记忆,人生经历,打着灌顶传功的名义,注入别人脑海之中,他人融合了你的记忆,便会受到影响,分不清自己是谁。 这四长老到处寻找天之骄子,找萧景尘,找张武,就是给他转世做铺垫。 嗜血魔功是他第一手准备,转世是第二手准备。 不成气候,那便当血食延寿。 成长起来的,离无上宗师只差一步的,那便借你身体来还魂。 毕竟没有谁想重生到一个废材身上,任人蹂躏。 修炼这么多年,无上宗师的眼界就在这摆着,普通的大宗师根本入不了他们法眼。 一个时辰后,张武缓缓睁开眼睛,气息深邃如渊,挺立的雄躯里像是蕴含着可怕而伟岸的力量,仿佛随时都可以腾空而起。 而陈到的头颅也化成灰烬,洋洋洒洒随风飘散。 “杀一个无上宗师,顶得上我二十年的苦修。” 第235章 回归祖地 一夜过去,天边泛起一丝亮光,大地在昏暗中逐渐走向光明,雷天刀也昏昏沉沉醒来。 他做了一个很邪恶的梦。 恍然间,自己变成女人,被某个家伙扒光,非礼,完事连自己的胸兜都不放过,揣怀里要带走。 老雷下意识往胸前一摸,面色骤变。 下一瞬。 “嘶——” 突然脑袋一阵钻心的疼,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大量 的武学感悟,神功法门,在脑海中掠过,让他畅游在浩瀚的知识海洋中,脑袋疼痛欲裂,却又欲罢不能。 半晌之后,老雷睁开眼睛,面色复杂。 他的修为得到了升华,精神也前所未有的活跃,像是得到一位无上宗师的传功,身心都获得妙不可言的好处。 除去张武,没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机缘,弄到如此多的神功,还不求回报的传授给你。 “白送这么大的好处,吃人嘴软,以后还怎么和你斗?” 老雷叹息一声,拍了拍身上的土,来到四长老身死的地方。 地面血迹已被处理干净,尸首也被毁尸灭迹,但事情瞒不住。 昨夜动静不小,四长老失踪,葵魔宗高层必定会调查,客栈里的几个厨子都见过你。 “跑吧,葵魔宗的地盘不能待了。” 雷天刀思索片刻,趁着天色还没有大亮,施展身法朝城外溜去。 …… 跨海回大坤的船上,海水的咸味扑面而来,张武伫立于船头,把玩着两块包裹粗糙石皮的古玉。 这是陈到身上掉出来的奇石,可以扭曲自身磁场,屏蔽精神感应。 这玩意说白了就是放射性矿石,颜色鲜艳美丽,适合佩戴观赏,但长期接触会使器官衰竭,引起各种病变。 当然,对大宗师级别的高手来讲,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这东西带在身上,可以无视境界屏蔽感应,无上宗师都很难感应到一个普通人。 陈到身上的东西不止这些,十多颗魔灵丹,他自己炼制的营养药物,其余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堆,银票三百多万两。 但最宝贵的,还是萧氏皇族的功法——种魔诀。 老四萧景尘也是皇室的人,自然从小修炼此功。 拜师葵魔宗四长老,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礼物吧? 不过,这功法陈到随身带着,说明他需要时常参悟,没练出什么成果。 张武暂时也没时间深修这种魔诀。 事情得一桩一桩来,药材收集齐全了,自然要先炼新的舔狗武灵丹,还有神灵丹。 炼丹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即便有秘方,出于谨慎,你也得先用点零头小碎的药材叶子,试试火候,试试药效,试试秘方的真假。 梁文柏给雷天刀的秘方是假的,难道杨霜的就一定是真的? 上来便用全部药材炼丹,那是傻缺。 海上风浪大,鱼也大,地不平,但不妨碍做试验,反正也没打算一下子搞成。 梁文柏不在船上,回葵魔宗当他的核心弟子去了。 杀陈到时他没有参与,也没谁看见他动手,这一遭出来跟在张武屁股后面捡便宜,小梁爽了自己,野心也随之显露,想着回宗往上爬一下,先当个堂主,再当个长老,君临大教,岂不美哉? 一个月后,大船靠岸儋耳城,张武变回自己的中年模样,大概是怕葵魔宗的弟子过来乱搞,士兵们如临大敌,盘查得非常严格。 张武见到一位隆庆帝时代盛名已久的人物,冠军侯,面色威严,头发黑白相间,龙行虎步,很有气势。 当年萧景敖入狱,接管他二十万边军的便是这位。 张武从未与其谋面,而今第一次见面,对方竟修成了大宗师,坐镇儋耳城,抵抗葵魔宗的入侵。 旁人不清楚张武底细,大坤顶尖的人物们却清楚他的实力。 “见过前辈。” 冠军侯恭敬行礼。 张武当年还是狱卒的时候,他便已位列王侯,如今张武实力强了,身份地位倒转,冠军侯反倒要以晚辈自居。 面子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 张武说道: “我此番回来无事,只是安葬一下朋友,走访一些故旧,无需兴师动众。” “请前辈自便。” 冠军侯点头,大手一挥,手下将士们纷纷让路。 …… 十荒山。 风水格局里,鸟语花香,风景如画,潺潺的溪水流过山涧,六叔坟上长满了花草。 斯人已逝,回到坟前,六叔的音容笑貌依旧记忆如新。 木王没有亲人,影卫也基本都是光棍,做密探的最怕有弱点,被人用家眷威胁,将他埋葬在六叔身边,做个伴,两人在地下也不至于太寂寞。 挖个坑,把木王安葬好,烧了些纸,张武把六叔留下的令牌递给程狗,吩咐道: “这令牌可以号令黑龙台和影卫,木王不在了,影卫必定大乱,你想办法收拾一下局势,再与严寂沟通一下,将两大组织合并起来,以后就叫黑龙影卫。” “大家的目标不再是大坤,而是要走出去,放眼更广阔的天地。” “以后影卫主管刺探情报,培养密探,渗透各大教,黑龙台负责商业,收集资源,赚钱,研究各种药物、武器、装备等等。” 这些年,张武一直没怎么关注过这两大组织,任其无序发展。 不用想都知道,野蛮生长下的黑龙台和影卫,必定对呼图豹的统治造成威胁。 他们走不出去,外面的世界太高端,超一流满地走,那便只能在这片土地上内斗。 有自己当靠山,面对两大组织,阿豹只能打断骨头往肚子里咽,这皇帝肯定当得憋屈死了。 “武哥你放心,我会办好。” 程狗接过令牌,去帮张武置办了一些炼丹的器具和东西,这才离开山里。 …… 岁月匆匆,转眼三年。 张武专心炼丹,谁都不见。 直至这一日,他没有炸炉,成功炼出一团脸盆大的暗金色泥团,馨香四溢,只是闻一闻,便会使人产生灵魂出窍之感。 “神灵丹,总算成了。” 张武抠下一点点泥团,在掌心里揉成龙眼大小,咕咚一声咽下肚,开始潜心悟道。 不多时,他头上烟云盘舞,眉心像有活物要钻出来,隐约间头顶烟云汇聚成三花形态,聚而不散。 第236章 三花聚顶 时光辗转又几年,春夏秋冬不停轮换,花开了,花谢了,山河依旧。 张武可以长生,不受岁月的影响,但活得久了,身上总会多几分沧桑之气。 “天道难悟,神仙难成。” 这一日,他有些失望地睁开眼睛,头顶凝而不散的三花烟雾缓缓飘散于风中。 修行到了他这种程度,再想进一步难如登天,再往后的路要怎么走,怎么样才算成就陆地神仙,张武心里没底。 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和标准,盲人摸象,闭门造车,你再闭关多久都无济于事,只是徒耗时间而已。 在他看来,陆地神仙之境,肯定要将顶上三花,凝聚成真实存在的花朵。 成仙嘛。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看过小说的都知道。 头顶盘绕三朵烟云,那不过是精气神合一,从顶门穴冲出来形成的一种气象而已,风大点就吹散了,用来糊弄鬼的。 如何把这三花凝实,修成仙道,便是以后要走的道路。 张武本能觉得,修不成三花是因为自己根基不够牢靠。 毕竟自己修炼的时间不算太长,也就不到五十年,你天赋再强悍,也总得有一个积淀的过程。 修炼太快不是好事,还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比较实在。 这几年,他不再好高骛远,开始用心修炼得到的那些神功。 已经修炼到大成的,努力压制境界,反复感悟练功时的各种细节,温故知新,一遍不行就一万遍,反正你有的是时间。 别人练到神功大成就行了,你不练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将神功提升到更高的层次,那都对不起你的无尽寿元。 每一个境界,每一点内力,都要夯实到“筑基一万年”的程度,为成仙之路打下坚实基础。 不过,有目标,努力修炼是好事,但也不能埋汰了自己。 闭关这几年,风吹日晒,无人交谈,又成了野人模样,身上的衣服也褪了色,变得破破烂烂。 最让张武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的智慧在下降。 不与人交流,没有人情世故,不明争暗斗,不思维碰撞,脑子会逐渐退化,智力下降。 张武可以容忍自己邋遢一些,但绝不允许自己变成白痴。 脑子要经常用才灵光,环境缔造人,影响人,只有与高手相争,与雷天刀那种八千个心眼的家伙多斗,你才能一直成长,一直保持巅峰状态。 从简陋的草屋里站立起来,张武直接躺在冰凉的溪水中,洗头,洗脸,洗身子,洗衣服。 他的实力早已能做到尘埃不落身,纤尘不染。 但人的生活习气,很难一直保持积极向上。 刚开始闭关,还希望自己干净一些,能约束自己。 过个一年半载,你会很自然的懒散下来,在家里又没人看你,何必凭空消耗内力保持清洁? 到后来懒得洗头,懒得刷牙,懒得换衣服,直至习以为常,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洗完澡,张武开整理自己炼出来的丹药。 神灵丹大约有四百颗,用的药材多,炼出来的丹药也多,全部搓成龙眼大小的小药丸,用银纸包裹,外面封蜡,免得药效流失。 几年前程狗过来,张武已让他给梁文柏送去一百颗,按出千年灵药的比例分配。 狗子也拿了三十颗,够他吃二十年的。 无上武灵丹有五百颗,用金纸包裹,方便区分。 其中带舔狗属性的有一百颗,可以影响到大宗师的心智,但不足以完全控制对方。 除非这个大宗师发疯,连吃三十颗,自己作死。 这种概率非常小。 大宗师心灵搏击时空,对身体的控制精细入微,哪怕只有一点影响,他们也能很快察觉。 像梁文柏这种道行不深的大宗师,只要连吃五颗舔狗药丸,便会察觉出不对……停止服用便可。 这段时间,张武也研究了一下种魔诀,此功才是操控人心的无上法门。 魔灵丹只是种魔诀的低级手段,功力不深,只好借助药力影响他人。 若将此功练至大成,一举一动都可以影响别人的情绪,犹如仙神临尘,牵动众生。 神哭,众生亦哭,仙怒,众生亦怒,万物都要被牵动,思想不自觉跟着人家走。 张武所修的法门中,只有日月炼神之法能与种魔诀媲美。 至于他得到的杂七杂八的丹药,太极丹、葵魔丹、渡劫丹等等,他一颗都没吃过。 不分远近亲疏,我只相信自己,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绝对安全。 这些丹药他全部熔炼成一锅,有空再找个时间闭关几年,用来研究毒药毒物。 收拾好自己的家当,张武穿着褪色发黄,但干净整洁的补丁长袍,背着包袱,给六叔和木王上了一炷香,缓步走出十荒山。 …… 永昌郡城,街上人潮涌动,各种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里曾经爆发瘟疫,人口几乎死绝,经过这些年的修生养息,已恢复了不少生机,百姓脸上虽有疾苦之色,但比刘青当皇帝的时候好多了。 张武在人流中穿行,像一个出来游历的中年穷酸书生,十分新奇的打量着四周。 许久不见人,身边一道道鲜活的生命气息,各种焦躁、暗喜、渴望、悲伤的情绪,正是红尘万丈的味道,与他所修的道格格不入,但张武很快便融入其中。 调节自身状态,以心灵驾驭人间百态,融于众生,在他看来已是小道。 不多时,张武来到皇宫血祭之地。 抬头看去,高高的山丘上已不见铜镜和金属柱,邪气全部被驱除,整座山被茂密的绿色植被覆盖,草木茂盛,枝叶粗壮,像是变异了一般,远比普通植物高大得多。 张武凝目看去,有些诧异。 山上的那些绿色植被,竟然不是普通草木,而是各种珍稀药草,生长得非常茁壮。 这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鬼点子。 “闲杂人等,立即走开。” 山丘四周有黑甲禁卫巡逻,见有人一个劲打量仙山,还站着不走,立马过来驱赶。 张武不想生事浪费时间,也懒得在普通人面前人前显圣,当下转身离开,就近找了一家客栈,点几个菜,向掌柜询问道: “老哥,外面那座山,应该有个守山人,名叫孙刚,你听过他吗?” “孙刚?” 掌柜的大吃一惊,连忙提醒道: “这位客官还请慎言,直呼天王名讳,大不敬,小心衙门抓你治罪。” “……是在下失言了。” 张武抱拳,心有戚戚焉。 掌柜见他客气,做生意本就善于交际,刚好吃饭的客人不多,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大乾王朝建立以后,许多高手都被封了天王,永昌天牢里的牢头孙刚,便是其中之一。 其余人都大有来历,唯有老孙最神秘,常年守着山丘,不许任何人靠近。 由于离得近,孙刚也经常来客栈吃饭。 后面伏魔天王来找过他一次,嫌弃孙天王守着仙山暴殄天物,说要在山上打药,弄来很多药物种在山上。 掌柜的讲了一通说道: “孙天王已于五年前坐化,肉身不腐,葬于城外,他死后无人看管仙山,陛下便派来了黑甲禁卫。” “岁月最无情。” 张武心里一叹,没什么食欲,起身准备出城,去给老孙上柱香便离开,却见几个捕快堵了客栈门。 “你形迹可疑,出示身份名碟和路引。” 出门在外,没有名碟和路引,以流民论处,抓走做苦役。 显然,你去山丘四周逛,引起了人家的注意。 本来入城的时候就要检查,张武直接跳城墙进来的。 身份名碟他有,只是…… “前朝的名碟?” “镇抚司总旗?” 几个捕快惊愕,面面相觑。 距离大坤王朝覆灭不过十七八年,前朝的许多故事都还在流传,成为老一辈们津津乐道的饭后谈资。 镇抚司在前朝很恐怖,但后来整体脱离朝廷,化作江湖组织,自然也就淡化出百姓的视线,不再有威慑力。 捕头面相刁钻刻薄,皱眉问道: “大乾立国十多年,你为何不去官府登记身份?” “当年为了躲避天灾,藏于深山,最近方出。”张武说。 “你没有身份,黑户,依律当以流民……” “慢。” 突然,客栈里有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端碗喝酒,连忙抿了一口,放下碗过来抱拳说道: “赵捕头,我有两句话与你说。” “嗯?” 姓赵的一愣,认出了这锦袍少年,不敢太得罪,两人走到一边交头接耳起来。 张武心念一动,两人的对话入耳。 以前的镇抚司,现在的黑龙台,皇家都要礼让三分,你个捕快怎么敢得罪? 那赵捕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挣扎片刻,朝张武抱拳行了一礼,领着捕快们悻悻而去。 “多谢小哥。” 张武拱手道谢。 少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指着自己的酒桌说道: “大伯您客气了,随手之劳而已,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也好。” 张武笑了笑,这少年有些面熟,应该是自己想见的某位老友之子。 修炼至今,不入红尘还好,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必有冥冥之中的缘分牵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让你见到想见的人,了结因果,不会无缘无故认识一些没必要结交的人。 “不知小哥尊姓大名?” 少年给张武倒了一碗酒,很豪气地说道: “小子周怀武。” 张武怔住。 往事涌上心头。 少年见他愣神,调侃道: “大伯,不至于吧,我的名字这么厉害吗,三个字便把您镇住了?” “你这个名字确实厉害。” 张武回了回神,感叹着摇头,缘分牵扯,当真是天意注定。 听到对方夸自己,周怀武开心笑道: “我娘说,这名字是我爹为了缅怀他一位故人,那人可厉害啦,神仙下凡,是我爹一生最敬重的人。” 顿了顿,少年昂着头说道: “凭这个名字,京城那些朝堂大佬,都对我很客气。” “你这姓名,有鬼神庇佑,确实可以无往不利,庇佑你家三代子孙。” 张武端起碗,摇了摇里面的酒,习惯使然,心灵感应到酒里没毒才一饮而尽问道: “我听你口音,应当是京城人,怎么会跑到这南方的永昌城来?” “当然是想找些门路,把我家铁柱酒楼的分号开过来,在永昌郡遍地开花。” 周怀武撇嘴说道: “可惜我在永昌郡已经盘桓两个多月,拜访了一堆人,结交了一堆人,事情还是不顺利,本地世族不会允许外人插进来抢他们营生。” 张武诧异道: “你的名字不是很好用吗,那些朝堂大佬对你很客气,去找他们不就行了?” “……” 周怀武无语说道: “大伯,人要有自知之明,人家对我客气,可能是因为我爹认识某个厉害人物,但也仅此而已。” “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即便人家同意帮你,私下也一定会看不起你。” “若只是被人家小觑也便罢了,万一人家当面拒绝你,训斥你一顿,那你的脸皮往哪放,我爹那位故人该多丢脸?” 张武无言以对。 只得有感而发道: “你年龄不大,想的到挺深远。” “那当然。” 周怀武昂首自赞,却掩不住愁容说道: “我爹若是还在就好了,他老人家在的时候,我们家酒楼一帆风顺,他老人家一走,步步维艰。” 张武沉默,喝了一口闷酒问道: “这分号开不成,你有什么打算?” “我周怀武不是容易放弃的人,开不成,那便努力找关系,前几日我已托人联系到姜家族长的侄子,投其所好,送美女送银子,应该可以打通门路。” “姜家?” 张武抚着下巴思索起来。 这些年自己不在大坤,也不知姜家上贡给自己的千年灵药断了没有。 还有姜不灭,屎必灭,多年不见,被舔狗药丸压制天赋,只怕是废了。 见他似与姜家相熟,周怀武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前镇抚司,黑龙台的人,还敢直呼孙天王大名,怎么会是简单之辈? “大伯,你没有身份名碟,总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去衙门登记一下,你若有兴趣,我明日准备去姜家拜访,要不咱们一去快见见世面?” “可以。” 张武似笑非笑睨了周怀武一眼。 周铁柱是实在人,很靠谱,生个儿子,却没有随了他的性子,这小子挺精明。 第237章 认贼做祖 姜家位于永昌城西侧的姜城,相距不过百里。 由于该家族传承太过久远,影响力太大,渐渐的连地方也以“姜”为名。 周铁柱从天牢辞职后,开酒楼,转成了商籍,周怀武子承父业,也是商籍。 不论谁当皇帝,重农抑商都是基本国策,按照朝廷规定,商籍地位低下,不允许穿锦袍华服,坐高级马车,周怀武却不管那么多,效仿江湖豪客,我行我素。 按他的说法,你穿粗布长衫,别说世家大族了,随便哪个读过书的士人,出门都不带用正眼看你的。 穿过城门,姜城没有永昌城大,却更显繁华,人声鼎沸。 往来的富商权贵乘车坐轿,下人举着灯笼列队相随,街道两旁尽是高门富户,街门大开,将院子里的豪奢展现出来,彼此争强斗富。 一路往姜城深处走,有一座占地百亩的古老庄园。 呼图豹登基为帝,当年的姜家明珠当了皇后,天底下除去呼图皇族,再没有比姜氏更显赫的世家。 让下人通传一声,张武和周怀武成功进入庄园。 会客厅里人满为患,连个座位都没有,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但凡能坐的,不是七品以上官吏,便是出自名门,亦或是江湖一流高手,威震一方,前来投靠当门客。 这些人座椅后面都站着武道高手,各个身材魁梧,气势深沉,太阳穴高突。 周怀武见过大场面,但姜家这气象还是让他暗暗咋舌。 张武一眼扫去,摇头说道: “我看你此行不会有什么结果。” 周怀武苦笑一声道: “其实我对这情况早有耳闻,一万两银子和花魁算是白送了,只能买个进这会客厅的门票。” 他联系到的姜家族长的侄子姜桓,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人物。 大家族有嫡系,有旁系,人口众多,叔叔伯伯一大堆,酒囊饭袋也不少。 根正苗红的只有姜不风兄妹俩,双胞胎。 姜不灭这个修炼不灭金身的超一流高手,也只是旁系,姜家族长之位都轮不到他来继承。 至于姜桓,只是姜家一个能力稍显出众的旁系子弟,为人亲和,所以帮长辈接见这些来访的陌生宾客。 真正有头有脸的,来头巨大的,不会让你在这里等。 不多时,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人走了进来,客厅里的众人纷纷起身相迎,眼神热络。 周怀武连忙往前挤,惹得几人面色不愉,心中暗恨,不过他也成功站于众人前头,拔得头筹。 可姜桓只是淡淡睨了他一眼,并不搭理。 而后习惯性环视四周一圈,看看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人物需要接待。 直至透过众人看见张武,怔了怔。 不是因为他出众。 而是别人都围了过来,水泄不通,笑脸恭维,唯有张武孤身一人站在角落里,负手静静看着众人,显得很突兀。 世上什么怪人都有,性格孤傲,想求人办事,但又放不下面子的那种,大有人在。 一眼扫过,姜桓收回目光,无视面前的周怀武,对一位五品官吏做出请的手势说道: “大人请随我来。” 这五品官眉开眼笑,昂着脑袋留给众人一个后脑勺,趾高气昂离去。 剩下的众人各回各位,周怀武也大失所望的回到角落里,唉声叹气,很是失落。 张武宽慰道: “不要急,求人办事便是这样,要有耐心,总能轮到你。” 周怀武摇头说道: “马安大伯你有所不知,姜桓每接见一个宾客,都要耗费一个时辰左右,得把客人安排周到了,怕失礼数,他每天最多接见五个宾客,你今天见不到,明天又有新的权贵来访,论资排辈,永远轮不到你。” “……” 张武沉默以对。 小门小户想出头,太难了。 攀高枝,也得你自身足够硬。 周怀武感受着几道冰冷的目光,都是刚刚被自己挤到的权贵,低声说道: “大伯,要不我们走吧,等着也是浪费时间。” 张武回道: “只怕想走不容易。” 话音落下,在某个权贵的示意下,一位武道高手突然过来客气问道: “不知公子在何处高就?” 周怀武面不改色抱拳回道: “区区不才,在京城做些营生。” “京城?” 这武道高手一愣说道: “从京城不远两千里来拜访姜家?” “不错,受家中长辈所托。” 个人之力,难与大族抗衡,家中有长辈,说明有靠山。 但这武道高手行走江湖多年,不是易与之辈,直问道: “不知小哥高姓?” 周怀武心里一突,无奈老实回答: “在下姓周。” 天底下没有姓周的大世家,朝堂上也没有特别厉害的大佬姓周,这虎皮扯不下去。 况且你的真实姓名,进庄园时已登记过,姜桓也知道你,说谎骗不了人。 这武道高手不问了,径直回到自家雇主身后,附耳嘀咕一阵,抬头时,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周怀武,嘴角扬起冷笑。 出来混,尊卑贵贱很重要,僭越,冒犯,不讲规矩,都是惹事的祸根。 只不过这里是姜家,不好闹事,出了庄园大门,自有说法。 周怀武面上不弱气场,昂首挺胸,但与张武对视时,眼里却满是“我们惨了惨了”的意味。 他练过武,还是金刚不坏神功,传自他爹,天牢狱卒们几乎都会。 可惜他出生时,周铁柱已家境殷实,酒楼搞得有声有色,家里不缺钱,生活优渥,孩子娇生惯养,自然受不得练功的苦。 周怀武勉强算个三流,对付街头地痞可以,对上武道高手,全无还手之力。 心知自己惹了祸,小周心急问道: “马大伯,我们怎么办?” “凉拌。” 张武龙行虎步往前走了几步,大马金刀坐在刚才那位五品官的位置上。 霎时间,客厅里鸦雀无声。 那五品官离开后,大厅左侧的第一个首席座椅,一直空着,没谁敢随便占据,免得人家突然回来,看见座位被占,徒惹事端。 张武这般行径,直让周怀武心里发毛,连忙上前轻碰了他一下说道: “大伯,我们不适合坐这。” “无妨。” 张武不解释,只是开始闭目养神。 修炼为了什么? 有强敌咱就苟,全体弱势就开摆。 别人有座位,我要比别人的座位更高! 别人面子大,我要他祖宗八代都过来磕头! …… 一个时辰后,会见完五品官的姜桓,将对方送走,正欲再来客厅接见其他人,却见自己心腹急匆匆赶来。 “姜不风出关了,正准备去宗祠上香。” 姜桓精神一震,顾不上见客,转身便向百丈外的宗祠跑去。 族长已有八十岁高龄,身体每况愈下,姜不风作为皇帝的大舅哥,下一任族长之位没跑。 但他自己却没有继承家族事业的意思,反倒醉心武学,不问族事。 于是事情便有了悬念。 主要是姜不风性格太过浪荡,不修边幅,四十岁的人了还很臭屁,经常问别人我帅不帅……这样的人真不适合领导一个千年大族。 姜桓一路小跑来到宗祠外,不敢擅自闯入,直至姜不风过来才迎上去,拱手见礼道: “风哥。” “小桓你今儿没去见客啊?” 姜不风嘴里叼着银牙签问道。 姜桓说道: “见了,这不是风哥你出关了吗,我来看看你。” “恐怕你不是想看我吧?” “……” 姜桓干笑一声,有些尴尬的搓着手。 姜不风面色一正,将牙签收了,招手道: “走吧,出来以后要管住你的嘴。” 姜桓大喜,连连点头。 进入庄严肃穆的宗祠,上香,叩拜祖宗,一套流程走完,二人相随往宗祠最后面的长廊走去。 开了门廊,阳光照射进昏暗的长屋里,尘埃飞舞。 一眼看去,这长廊形状的屋子里没什么东西,很空旷,唯有墙上挂着一张张画像,色彩分明,栩栩如生。 点燃墙上的油灯,入眼第一张画像正是姜家始祖,面容坚毅,双目明亮,虽然苍老,却有一种披荆斩棘的气质。 之后依旧是姜家的历代祖先,只有功勋卓着,可称先贤的存在,才有资格挂在墙上。 一路往后看去,姜桓目光一凝。 “这是……姜不灭?” “不错。” 姜不风说道: “超一流高手武力盖世,这武力便是兵权,只有掌握兵权,才能保住我们姜家的权势和财富。” 姜桓点头赞同,接着往后看,见一个宽脸大光头挂在墙上,忍不住面色怪异问道: “这位应该是伏魔天王吧,他为何挂在我们宗祠里?” “前两年我得到密报,释伏魔已修成大宗师,这等人物有飞天遁地,呼风唤雨之能,不挂在墙上当祖宗供着,他日灭掉我姜家怎么办?” “……” 姜桓整张脸都在抽搐。 好一个认贼做祖! 这些年伏魔天王四处劫掠千年灵药,多次光顾姜家的库房,毫不掩饰,直接明抢,还口称“打药”,弄得姜家从上到下敢怒不敢言。 人家这般欺辱,忍气吞声也就罢了,还把这狗贼挂在墙上,与祖宗并列,难道不怕历代先祖托梦,把你们这些势利眼带走? 姜桓额头冒冷汗,心里暗骂不已,却只能双手合十,朝释伏魔的画像恭敬行礼。 再往后看去,这一回姜桓发自真心的长拜了一下。 只因这张画像是大乾太祖呼图豹。 多余的不说,阿豹虽是乞丐出生,年轻时喜好勾女,但当上皇帝以后励精图治,爱民如子,深深知道底层百姓的艰苦,大乾在他治理下蒸蒸日上,百姓如何能不爱戴? 再往后,又是一个老光头。 姜桓出生大族,知道不少秘闻,清楚这位便是少林祖师,传说中有一百七十岁的活佛。 再往后是长廊拐角处,姜桓以为那里是出口,走到拐角却愣了。 “怎么还有画像?” 这张画很大,比姜家始祖的还要大几倍,几乎占了整面墙壁。 但画面非常抽象,像五岁小孩用颜料随便涂鸦出来的,又经过大人的加工也修改,把画里的两个人描绘得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姜桓拎着油灯,靠近一些看去,登时懵逼。 其中一人身穿龙袍,跪在地上,只有侧脸,却可以清晰看出他的长相——太祖呼图豹! 另一人负手而立,面相威严,画着正脸,颇有傲视众生的气概,静静看着阿豹。 当朝太祖给人下跪也便罢了,重要的是他头上还画了个框子,里面写着一个“爹!”字,示意他正在喊爹。 这般滑稽的场面,直让姜桓呆若木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这……” “不必惊讶。” 姜不风面色如常说道: “这幅画是呼图豹亲自画的,画中之人是他干爹,又经过宫廷画师修饰,完美画出了两人的样貌,被我厚脸皮要来,才有机会挂在这里。” “……陛下干爹?” 姜桓满面疑惑。 姜不风说道: “呼图豹能够创建大乾皇朝,我姜家出了大力,但并非决定性因素,一是他背靠少林,有大宗师撑腰,二便是与画中之人关系莫逆,一个天命注定的无上宗师。” “无上宗师?” 姜桓咽了咽口水,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恭敬。 姜不风叹息说道: “呼图豹不愧是雄主,比我姜家还不要脸,皇帝贵为九五至尊,君临天下,还能放下面子作出此画,把自己尊严踩在脚下,合该他当太祖。” “……” 姜桓只觉三观尽毁。 合着谁坐天下,谁当皇帝,比的就是谁不要脸? 姜不风神色也是有些复杂说道: “按照呼图豹的话讲,有这幅画在,有画中之人撑腰,他这大乾王朝,至少也有几百年国祚。” 姜桓说不出话来,只能靠近些,仰头仔细打量起画中人的样貌。 不看还好,越看,他越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心里疑惑之余,他问道: “风哥,这位前辈叫什么名字?” “他真名叫张武,化名有很多,麻五,劳九,马安……” 两人一同离开长廊屋子,朝宗祠外走去。 “马安?” 姜桓双目圆睁,他看过来访者的登记名册,有一人就叫马安! “轰隆——” 突然远方传来一声巨响,脚下的大地都是一震,宗祠不远处的会客厅轰然倒塌,在烟尘弥漫而起的同时,十多位武道高手似炮弹般从中横飞出来。 张武冷淡的声音传遍八方: “一群苍蝇,呱噪!” 第238章 是你祖宗 姜家作为当世第一大族,家中传承有不灭金身,本就武道高手辈出,即便有些族人天赋不行,也能练成一流高手。 家里还豢养着几千门客,各个都是名震江湖的好手,常驻在庄园里的至少有上千人,顷刻间便可以组成军队,力敌万军。 有人敢来姜家闹事,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会客厅坍塌的刹那间,整个庄园四面八方有成百上千道身影扑杀过来,排山倒海的杀伐之气,让建筑倒塌荡起的滚滚烟尘都瞬间被撕裂,化作烟雾怒涛,鬼怪幢幢。 就连客厅四周草地上的鲜花枝叶,也被一道道无比凌厉的杀意冲击撕碎。 “大族之威,厉害。” 张武皱起眉头,几百道寒气自头顶流到脚跟,令他产生一种被冻僵的感觉。 “轰隆——” 尘雾中宛如有一道惊雷炸开,像盖世巨神狠狠践踏了一下大地,让整个庄园轰然一颤。 地震,空气震,天也震! 张武一跺之威,牵动天地大势,狂暴无匹的冲击地震波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即便有人恰巧腾空跃起,也被横扫掀飞出去,神色惊慌万状,方圆五十丈内无一人能抗,哀声遍野。 不过他们只是被掀翻,暂时身心麻痹,并未受伤。 远处的姜桓和姜不风也差点被波及到,两人只觉地面违反常理的颠簸了一下,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马安,马安……不可能这么巧吧。” 姜桓神情恍惚的呢喃着,望着远处那道身穿补丁长袍的高大身影,目光呆滞,直至姜不风怒喊了一句才回神。 “你在那愣什么,会客厅都是你要招待的人,惹出泼天大祸,还不快去处理。” “……” 姜桓嘴巴张了张,无力辩解,只能赶紧爬起来,硬着头皮奔跑向远处。 姜不风撒腿便跑。 对方若是来找茬的,这种实力足以屠灭你姜家,不跑等着送人头? 若不是来找茬的……总之先跑为妙。 姜桓紧跑几步,抬手大喊道: “前辈手下留情!” 张武负手而立,静静注视围在四周的人群。 旁边的周怀武早已惊呆,嘴巴大张,木然呆愣站在某人身后,难以置信盯着他雄伟如山的背影。 这种实力,神明下凡不过如此。 “请前辈息怒。” 姜桓连连道歉,早已忘了宠辱不惊,只顾着讨好递笑脸。 初见时只是惊鸿一瞥,如今再看,他才惊觉,这位孤傲的中年落魄书生,与陛下叩拜的那位大佬,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种眼神,姿态,盖世霸气,如出一辙。 只是比画中人的年龄大了一些,气质沧桑,脸上也多了皱纹。 姜桓挥退众人,小心翼翼问道: “请问您是马安老祖宗?” “嗯?” 张武一愣。 马安不假,但我与你姜家无亲无故,老祖宗的称呼从何而来? 从当狱卒至今,张武几乎都独来独往,还没怎么与这些大族打过交道,一时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作为一个“大人物”,自然要有大人物的逼格,不能像小孩子一样遇到不懂的事情便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得把气场撑住。 想了想,张武问道: “姜不灭可在?” “回老祖宗,他正在闭关,我带您去找他。” 姜桓做出个请的手势,毕恭毕敬。 张武颔首说道: “带路吧。” 此时诸多姜家子弟和更远处的门客,已从庄园深处源源不断赶来,如临大敌之余,去过宗祠画房的几个族老,全都瞪圆了双眼。 彼此对视过后,一个个杵着拐,健步如飞,不由分说便跪在张武面前,激动叩首道: “我等参见老祖宗。” 那声音……巨响,巨洪亮。 生怕众人不知。 “???” 张武惊愕,满脑袋问号。 周怀武和那些来访者们全都目瞪口呆,心中惊骇。 不要说他们,就连姜家本族子弟也都呆若木鸡,茫然而又不解。 这书生只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在座的族老哪个不比他年龄大,这是哪冒出来的老祖宗? 就在这时,姜不灭终于闻声而来,头顶有不少白发,神色复杂的看着张武,舔狗药力发作,单膝跪地道: “参见主公。” 张武发动精神,往对方身上一扫,不由摇了摇头。 气血已现衰败之兆,超一流巅峰的实力也在下降,若无机缘,此功无望大宗师,再过十多年便会老死。 天底下只有一个雷天刀,不是谁都能逆天突破精神枷锁。 张武叹息道: “让这些人都散了吧,我有话与你说。” 姜不灭点头,起身面色威严朝众人挥手道: “都散了,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 作为家族守护神,他在族中的地位非常高,连族老在内,众人怀着好奇心尽皆散开。 宗祠除去祭祀祖先,族亲们商议大事时也在这里,姜家祠堂自然是高大堂皇,古色古香。 姜不灭亲自沏了一杯茶给张武端过来,问道: “主公,我听说你这些年去了世外之地,那边高手多吗?” “多,大教林立,只是一个葵魔宗,便有好几个无上宗师。” “这么恐怖?” 姜不灭吸了口凉气,露出向往之色,但随后便苦笑着摇头。 张武说道: “我这次回来,一是看看你们这些老朋友,二是把外界的情况告知你们,若有愿意跟我离开的,大家可以做个伴。” 说着,张武拿出一颗丹药说道: “这是舔狗药丸的解药,当年你我处于敌对阵营,自然不可手下留情,如此大家已解开矛盾,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姜不灭露出一丝激动之色。 舔狗药力压制他这么多年,以至于连风水之道都很难参悟,实在太痛苦了。 咕咚一声将丹药咽下,姜不灭只觉身心一松,像是万钧重担得解。 “多谢张兄。” “……” 你丫这称呼变得倒是够快。 张武问道: “我过段时间便会离开,你跟我走,还是留在大乾?” 姜不灭犹豫了一下,无奈叹息道: “父母在,不远游。” 姜家举全族之力,供出他这么一个超一流,受人之恩,自当偿还,守护家族是他的责任,哪怕外面的天地很广阔,也得以族人安危为重。 张武点头,没有勉强,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作为朋友,你应该尊重对方的选择。 又聊了些事情,张武谢绝挽留,起身准备回京城,但一出宗祠大门,他懵了。 密密麻麻的姜家子弟,至少有四五百人,按照年龄辈分整齐排列,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见他出来,呼啦啦跪了一地,整齐高呼道: “拜见老祖宗!” 那声音响彻云霄,那声势浩大无比,那动作三跪九叩…… 让张武都呆滞了,忍不住扭头问道: “我什么时候成你们家老祖宗了?” “这……” 姜不灭脸上闪过为难之色。 姜家老族长站在众人之前,嘴里牙齿掉光,磕头时都跪不下去,颤巍巍说道: “回老祖宗的话。” “众人皆知,陛下是天下万民的君父,而您是陛下的爹,我等自然都是您的子孙后辈。” “又由于我姜家与陛下有姻亲,自然也与您沾亲带故,您当然是我们的老祖宗,当受姜家万代香火!” 顿了顿,老族长又带着众人跪下,高喊道: “还请老祖宗留下些念想,以供子孙后代瞻仰。” “还请老祖宗留下些念想,以供子孙后代瞻仰!” “还请……” 呼声震天,震耳欲聋,整个宗祠都似乎在晃动。 张武从刚开始的懵逼,逐渐的面孔抽搐。 他岂能听不出,念想,约等于……好处! 不留下点好处,你这老祖宗休想离开。 “他爷爷的,这是进了土匪窝。” 张武额头挂满黑线,旁边的姜不灭则是一脸尴尬,但隐隐的又有些期待。 别人不知,他却清楚,释菩提抵挡住葵魔宗四长老,已是无上宗师,张武与老和尚相交多年,一直不落下风,八成也到了无上之境。 这等人物,稍微拔下来一根毛,都够你举族奋斗十代人的。 面对不如你的人,当然是面子和自尊重要。 但面对你祖孙十八代都无望超越的人,赶紧把面子丢掉,抱大腿,才是最最英明的决定。 一时的装孙子,换一张福荫子孙好多代的保票,挣发了! 张武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或者说,只要彼此没有仇怨,几乎是个人都吃软不吃硬。 你跟我好好说,对我恭敬有加,我自然会还之以礼。 想了想,他右手灌注内力,变成钢铁浇筑般的金刚指,转身在门里走廊的石壁上,以指为笔写下两门神功,并烙印了自己的精神,形成留影照壁,以供后人参悟。 姜家众人大喜,听着墙上石灰簌簌而落的声音,老族长乐得嘴角都咧到耳根了。 半晌之后,张武收功,一句话不多说,免得被缠住,转身便走。 众人纷纷让路,老族长杵着拐,被人搀着,赶上来眼神火热说道: “老祖宗,多住几日再走吧。” “我住你奶奶个腿。” 张武心里暗骂着,闷头走得更快,一去四五丈,都走出了残影。 我再住几天,得被你们这帮孙子吃了。 周怀武在后面追着大喊道: “等等我啊!” …… 张武现身的消息,很快便被姜家子弟用迅鹰传向京城,以及一些与姜家亲密的大族。 其中便包括韩家。 韩山早已亡故,如今韩家的领头人物是他孙子韩江,向往两袖清风,曾写信请张武救过韩绾绾。 几十年过去,韩江已位极人臣,大权在握,很受呼图豹的恩宠。 但他也六十多岁了,两鬓花白,最近准备退下来,颐养天年。 可惜,韩家子弟不争气,连个顶门脸的人物都没有,尤其他的独子韩毅,更是放浪形骸,没少惹事。 他一退,韩家便算衰败了,再想重回巅峰,难如登天。 屋子里,韩江捧着密信,阅读着关于张武的消息。 当看到张武正在回京时,即便韩江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由得露出一丝喜意。 “我韩家能不能稳住,就看这一波了。” 韩江取出一封鎏金帖子,展开,仔细研了磨,将平时舍不得用的御赐毛笔拿出来,压制着躁动的心情,一字一笔认真写起了拜帖。 不多时,屋外传来声音。 “爹。” 韩毅大步流星推门而入,见自己亲爹在写字,好奇凑上来一看,登时愕住。 “爹,你没糊涂吧,你给别人写拜帖?” 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举世而望,即便那些世家大族的族长,最多也只值得自己亲爹写请帖,请他们上门来商谈要事。 写拜帖,让首辅亲自上门,只有皇帝才有这种资格。 又看了看拜帖上的名字,韩毅越发无语。 “爹,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你这么正式干什么,凭我们韩家的权势,何须对当年的一个天牢狱卒这般恭敬,犯得着吗?” 韩江不回话,直至写完放下笔,长出一口气,才淡淡睨了自己儿子一眼。 “给我跪下。” “???”韩毅。 韩江面如冷铁,浑身散发着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气势,让屋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分。 韩毅撇了撇嘴,心里不以为意,但还是先跪右腿,再跪左腿,慢慢跪在了地上。 韩江冷声问道: “你知道你爹我,为什么能当上首辅吗?” “当然是凭您的才华,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天底下谁不知道‘韩青天’的大名?” “那我问你,天底下两袖清风的人多不多,才华出众的人多不多?” “……多。” “那他们为什么当不上宰相?” “……” 韩毅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才狡辩道: “他们没有天时地利,没有大族背景,也不受陛下喜爱,自然也就明珠蒙尘,郁郁不得志。” “是吗?” 韩江问道: “汤氏乃是天底下排前十的大族,在我当首辅之前,汤氏的影响力和势力,胜我韩家数倍,汤家老大的名声比我更大,更响亮,人称汤文公,文曲星下凡,揣摩陛下的心思堪称当朝第一人,比我更受恩宠,若照你的说法,陛下怎么会把首辅之位给我?” 韩毅想了想,强辩道: “汤氏势力太大,陛下用得不放心,怕他们把持朝堂。” “放屁。” 韩江怒道: “但凡开国的太祖,皆有雄才大略,有大批忠臣相随,文治武功不惧任何世家才能君临天下,汤氏再强大,在陛下眼里也是挥手可破,别说汤氏,就算他姜家的人来当首辅,陛下若不念及旧情,照样说杀便杀,谁敢说个不字?” 见自己亲爹怒了,韩毅脖子一缩,但还是不服气说道: “总不成是因为这个天牢狱卒吧,他几十年不出现,是生是死都不清楚,凭什么能够主宰我们大乾,连陛下都要看他面子安排人事?” “鼠目寸光!” 韩江冷哼一声说道: “你知道陛下的皇位怎么来的吗?” “那是张武不愿意当,才有今日的大乾太祖!” “我韩家能有今日,我能当首辅,与你讲的那些没有半文钱关系,仅仅是因为我与张武有交情,我韩家才能呼风唤雨,权势滔天!” 第239章 黑龙总部 张武没有直接回京,而是来到了京城外的白龙寺。 此地与他格外有缘。 以前不觉,如今方知,白龙寺一直都是刘家影卫的秘密基地,寺中和尚皆是影卫,也就不怪刘青敢在这里和隆庆帝的妃子开荤。 站在山脚下,周怀武打量着四周问道: “大伯,我们来这干什么?” “看看我爹留给我的基业。” “……你爹?” 周怀武有些懵,你是老祖宗,那你爹岂不是老不死? 心里暗暗咋舌着,两人缓步上山,来到寺院门前,程狗和一位老人已在等候。 “武哥。” “参见主公。” 严寂老了,头发花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皱纹。 他一直都是一流巅峰,没有迈入超一流之境,搞情报厉害,不代表修炼天赋也强大。 人无完人,俗事缠身,精力有限,整日忙碌着发展黑龙台,自然很少闲暇时间静下心修炼。 他当年一腔热血去城南救韩绾绾,对其爱慕已久,后来还真把人娶回家了,儿孙满堂,福德不浅。 周怀武跟在张武身后,只觉这位马安大伯像迷雾一样深不可测,走到哪都有人喊他主公,要么是祖宗…… 张武朝严寂问道: “这白龙寺不是影卫的地盘吗,怎么你住在这?” “回主公,你不在的这些年,黑龙台与影卫相处不怎么愉快,与呼图豹也多有摩擦,不好在京城立足,免得与朝廷直接冲突,便将黑龙台总部搬了出来,建在这白龙寺里,让影卫另寻他处。” 严寂很坦然,有什么说什么。 张武叹息着摇了摇头,在两人的陪伴下步入寺中。 严寂直称呼图豹大名,对皇帝没有丝毫敬意,很明显的心里多有不服。 阿豹只是个小痞子出身,在严寂这等前朝镇抚司千户的眼里,生杀予夺,随手碾死,连抬头看他的资格都没有。 即便呼图豹依靠姜家扶持,又背靠少林,登上帝位,严寂依旧看不起他。 原因很简单,阿豹出身低微。 就好像同一个村子里的人,以前家里穷得要死,总在你家蹭吃蹭喝,你都懒得与他玩,后来这人突然发达了,双方见面,你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实则骨子里还是看不起他。 出身这种东西,不只是象征着财富,四世三公也不单单是代表权势,还包括道德、才华、人品,许多方面的东西。 出身好的人,人们天然就觉得他道德素质高,有教养,有能力,应该身居高位,所以你不会有什么不服气。 反之出身低微的人,哪怕他爬得再高,你也天然觉得他没能力,没见识,不过凭借一时的运气飞黄腾达,并不是真的有才华。 这是偏见,但也是普遍的人性,谁都无法扭转。 殊不知,黑龙台身后若无人撑腰,又哪里来的本事小看呼图豹? 凭阿豹的实力,一国之君,身后又有少林,一个江湖组织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早被铲除了,哪还轮得到你小觑我? 张武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 呼图豹喊过自己一声爹,尽管玩笑成分居多,但也是天大的缘分。 你留下两个组织在他这搅局作对,究竟是为难了你自己,还是为难了阿豹? 这皇帝你不想当,那便彻底一些,不要当搅屎棍。 自从黑龙台占据这里后,白龙寺便不再对外接收游客,寺内格局也大范围改造。 来到大雄宝殿,金佛依旧,但佛像后面却是另一番天地。 几百人在忙碌,像是大型研发中心,一间间屋子里,很多药师在研究毒物,有铁匠在铸造兵器,还有不少人在画图纸,讨论,研制装备等等,热火朝天,气氛很高。 程狗的一身装备,各种小药瓶,基本都来自这里。 没走几步,张武便被勾起了好奇心。 “火器室?” 严寂解释道: “回主公,这火器室由来已久,景皓年间便已成立,这些年研制出了威力巨大的火药,我们正在想办法改良这些火药,制造强大的火器。” 张武进入火器室,一眼便看到挂在墙上的火铳。 拿起来打量半晌,不由摇了摇头。 武道世界,这玩意基本没用。 随便来个一二流高手,强悍的身体素质都足以让他们不惧枪弹,你还没扣动扳机,人家便已经预判到子弹的轨迹,提前躲开。 除非进行饱和攻击,几十人持枪把人逼到墙角,无路可逃,枪才能发挥一些作用。 相比之下,这几十个人去修炼武学,即便单体实力不高,只要互相配合,形成团体,依靠各种阴损手段,也足以杀死一二流高手。 有办法强化身体,参研武道,劈山断江,火器很难发展起来。 不过,张武不排斥黑龙台的研究,毕竟你是受益者,这个世界也不可能发展到现代,地方太大,武道强者太多,枪炮不适应时代。 我一刀砍出去,刀气比子弹的威力还强,难道要我放下刀,去借助外力? 严寂他们再研究一段时间,发现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白费功夫,白花银子,自然会停止研究。 将黑龙台总部逛了一圈,看了些资料密档,张武有些无语。 黑龙台和影卫,几乎把整个朝廷都渗透了,从上到下,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官吏,都被黑龙台拿捏着把柄,对皇权的威胁已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 想了想,他问道: “狗儿,黑龙影卫整合得怎么样?” “基本已完成整合,杀了一批不听话的,提拔了一批好管理的,有怨言的全部赶走,尽管整体实力大损,但人心总算是整合起来了。” 程狗汇报着,旁边的严寂神色有些难过,看这情况,黑龙台将会成为历史。 张武颔首说道: “即日起,黑龙影卫的发展目标,将不再是大乾,而是大海对面各大教的领地,在编的所有人员,全部移往海外,不愿意走的就地遣散,以后不许再打着黑龙台和影卫的旗号行事,我会知会呼图豹一声,发现了立即剿灭,绝不姑息。” 第240章 野生天才 严寂欲言又止,但终究不敢违逆张武的意志,只能一声叹息。 黑龙台凝聚着他毕生的心血,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解散,如何能甘心? 他有绝对信心,黑龙台只要不瓦解,就算朝廷前来剿灭,也能很好的生存下去。 呼图豹下了命令,总不能他亲自动手吧? 出兵的是下面的武将,还有依附于朝廷的武道强者,这些人与黑龙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惹急了反倒要你呼图豹好看。 程狗睨了严寂一眼。 一流巅峰,又困居一方,终究限制了你的眼界。 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也没见识过大宗师的恐怖,真以为黑龙台能与顶尖高手抗衡? “顺风顺水惯了,忘了你身后站着一尊神。” 程狗默默摇了摇头。 马六留下这两大组织,为的就是给张武铺路,当然要以他为中心,如果跟不上他的脚步,这两大组织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向外发展是大势所趋,就连大乾王朝都是如此。 葵魔宗虎视眈眈,总被动防守,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整体实力提升上来,呼图豹必定会想办法扭转守势,往葵魔宗的地头上发展,拒敌于千里之外。 见张武谈完了事情,一旁的周怀武挠着头不好意思问道: “那个……马大伯,你们黑龙台缺不缺人啊?” 张武一怔问道: “你想加入黑龙影卫?” 周怀武点头说道: “黑龙台与影卫的大名,我早已听闻过,只是一直没机会认识他们的人,我爹娘都已离世,我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平淡的生活没什么意思,只有波澜壮阔的世界才能吸引我。” “你有志向是好的。” 张武赞同完,摇头说道: “可惜你实力太低,又已成年,根骨成型,即便修炼神功,没有十年时间,也很难有什么成就,再说当密探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脑袋别在裤腰上,稍微一点疏忽便会暴露,要遭受各种非人的折磨。” “这……” 周怀武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说道: “修炼武学我确实不怎么拿手,当密探也没有那个天分,不过马大伯你可以派人保护我。” 张武皱起眉头。 周怀武解释道: “我知道有价值的人才值得保护,我可以帮你们赚钱,就算是神仙,也需要修炼资源,需要银子和千年灵药吧?” “钱有那么好赚吗?” 严寂淡淡看了周怀武一眼。 黑龙台高手无数,天才数不胜数,依旧要为银子发愁。 呼图豹富有四海,国库也经常空虚,要省吃俭用节约开支,维持朝廷运转。 天底下没有人不为钱发愁,钱代表着资源,所有人都在为争一口吃的,努力奋斗着。 张武也是怀疑的看着周怀武。 相处多日,第一次觉得这孩子有点大言不惭,不知好歹。 在大乾,连你周家的酒楼都搞不定,再往葵魔宗的地头上发展,各城的权贵动辄几百年大族,对各方面的垄断早已根深蒂固。 黑龙影卫过去一穷二白,没法给你撑腰,想从他们嘴里挣钱,相当于虎口夺食,千难万难。 见大家都不信自己,周怀武只得背负双手,一声叹息说道: “既然你们都怀疑我,那我便不装了。” “……”严寂。 “……”程狗。 “……”张武。 你的下一句呢,不装了就完了? 周怀武挺胸抬头说道:“最近几年,大乾是不是冒出了一个叫黑财神的人?” “黑财神?” 严寂惊愕。 “你是黑财神?” 程狗也是满脸诧异,显然也听过这人的名号。 周怀武傲然点头说道: “你们黑龙台应该调查过黑财神吧?” “自然调查过,此人行事荒诞离奇,但又天马行空,被人悬赏十万两,要将他千刀万剐。” 严寂进入旁边的密室,翻找了一阵,拿出一本档案递给张武。 心里怀着疑惑,某人打开阅读起来。 “大乾七年,庐陵郡城有一钱庄,以月息五分之一的利息,大量吸收存银,拢财二百万两,后人去楼空,全城百姓血本无归。” “直至两个月后,钱庄账册与众人所存银票,忽被丢至郡守府门前,百姓之财物归原主。” 张武抬头看了周怀武一眼。 高额吸储,捞一波便跑,在古人看来很新奇,但自己一个现代灵魂,没觉得有多厉害。 甚至在刚刚穿越过来时,便想过用现代的方式拢钱,大发其财。 翻了一页,张武继续阅读着。 “大乾八年,永安府有一粮铺,突然传出消息。” “前来买粮卖粮者,只需拉来三个人存粮,他们存多少粮食,当场返还你三分之一,而这三个人也可以去拉别人存粮,拉的人越多,得粮越多。” “该粮铺以拉人头的方式,将永安府过半的百姓发展为下线,又将众人的存粮搜刮一空,以致全城出现粮荒,待到饥民攻破粮铺,粮食虽在,但铺主早已失踪。” 张武额头青筋跳了一下,抬头认真打量起高昂着脑袋的周怀武,不得不承认,这丫……有点能耐。 但这还没完,后面还有高买低卖等各种套路,把各行各业搞得无比低迷,把富商财主们修理得欲哭无泪。 而这些拢钱手段身后,都站着一个叫黑财神的人。 他不亲自出面,只是化身财神爷,夜里装神弄鬼,把这些法子教给其他人,自己在暗中藏着,试验心里的想法。 要知道,这可是古代,金融和资本这两个词,古人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张武很想敲开周怀武脑子看看,封建时代怎么野生出来这么个资本家。 合上档案,他发出惊叹道: “真没想到,你爹周铁柱那么老实靠谱,生出你这种家伙,我看你是投错胎了。” 周怀武腼腆笑着摸了摸鼻梁问道: “大伯,我有资格加入黑龙影卫了吧?” 张武点头,沉思片刻吩咐道: “狗儿,以后将黑龙影卫的商业部分,全部交给周怀武来搭理,再派几个高手保护他安全。” “好。” 程狗拱手领命。 第241章 守坟老人 清晨,阳光洒落,大地温暖。 张武静静站在京城门口,举目望去,车水马龙,一条条大道通向各处,商铺、高宅、坊市,遍布于街道之间。 他漫步红尘中,没有直接回自家老宅,而是跟着心灵感应,孤身走向城南。 周怀武留在黑龙台,跟着程狗熟悉事务,两大组织在大乾有着巨大的商业版图,既然要抽身离开,这些利益也要让出来,张武懒得多过问,交给手下处理便是。 不多时,走过煊赫门,他停在一家铁匠铺子前。 铺主是个身材高大的憨厚汉子,穿着无袖劲装,双臂粗壮,全身充满爆发力的肌肉层层块垒,正整理着打铁的工具。 见有人立在铺外直盯盯看自己,汉子疑惑了一下,豪爽热情问道: “客官,您要买铁器吗?” 张武笑着点头,进入铺子里打量起来。 墙上挂着不少刀剑,质量还行,角落里还堆着锄头、火柱、铁铲等家用器具,方便售卖。 “客官,不知您喜欢什么兵器,若无中意的,我可以帮您现打一柄。” 张武想了想说道: “打十柄飞刀,要千年寒铁的。” 憨厚汉子一愣,心知来了大客户,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得一脸难色说道: “寒铁稀少,巴掌大一块价值千金,我这里没有。” “寒铁我有,稍后便派人送来,你能打飞刀吗?” “当然可以!” 憨厚汉子喜笑颜开,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张武掏出五千两银票说道: “这是订金,飞刀我不急着用,你可以慢慢打。” “客官您给的太多了,我只是打造出力,并未出原料,不值您给的价钱。” 憨厚汉子摇头拒绝,不收钱。 张武说道: “你看着打便是,尽量把飞刀弄得奢华漂亮一些。” 憨厚汉子诧异。 飞刀也属于暗器,又不是什么大金刀之类的兵器,镶金戴玉岂不浪费? 不过世上什么怪人都有,黄金镶牙的都很多,把兵器弄得金光闪闪,拿出来卖弄的也不在少数,当下没再推辞,收了银票。 闲聊两句,张武转身离开。 这憨厚汉子正是丐头王里根的独子,当年留下孤儿寡母,而今回来,自然要关照一番。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波澜壮阔的生活。 这世上芸芸众生居多,家有余钱,无灾无病,膝下儿女双全,又有自己的事业,打铁虽苦了些,却也是一份正经营生,何必去做危机重重的事情。 若再能习得一些神功武艺,大隐隐于市,当稳如泰山。 他前脚一走,憨厚汉子便在墙角的家用铁器堆里,发现一张古老羊皮卷,里面还包着几颗金色丹药,惊觉对方来历不凡之余,连忙追出铺外,可哪里还有对方的身影? …… 离开城南,张武又来到唐府门外,牌匾上高挂着“唐国公府”四个鎏金大字。 呼图豹登基后,直接把逝去的唐展追封了国公,世袭罔替,让唐家子孙享受荣华富贵。 但他也下过命令,唐家后代除去在太医署供职外,任何人不许入仕参政,不许入伍从军。 这一招非常高明。 当官的尽头是天牢,各种暗害倾轧,你死我活,参军也是血战沙场,唐家子孙很容易遭劫。 这算是一种保护。 同时也杜绝又是一个“黑龙台”的出现。 人的野心是无止境的,当了七品县令,想当五品郎官,当了首辅,还想当皇帝,若唐家与皇权产生冲突,阿豹如何自处? 干脆断了你们上升的道路,老老实实享受荣华,只要大乾在一天,保你唐家子孙衣食无忧。 张武在门前伫立片刻,旧人已逝,这唐家你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何必上门自扰。 不过,当年唐展的死,多有疑虑。 没有任何征兆,也无重病,突然便传来噩耗。 唐展和六叔年龄相仿,六十多岁在古代算高寿的,但唐家是医道世家,本就善于养生。 唐展死的时候,他爹还建在,已八十多岁高龄,还能行动自如,唐展总不至于无缘无故暴毙。 当时张武只顾着给六叔守坟,没法离开。 只能暗中吩咐程狗,让调查唐展的死因,结果一无所获。 换了其他人,还能解刨尸体找找缘由,唐展却是万万动不得,古人注重全尸,只能先将人葬了,入土为安。 张武自从长生以来,遇到任何事情,都会第一时间先往坏处想。 唐展突然无端死亡,他有理由怀疑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且对方的手段非常强,强到国家机器,无孔不入的两大组织,还有几百人组成的智囊团,都分析不出蛛丝马迹。 整个大坤,除去老和尚,还有谁有这般实力? 但老和尚绝没有杀唐展的动机。 那还能剩下谁? 没有把握的事情,张武不会做,不论是谁,通通熬死算求。 “是该做个了结了。” 想着心事,张武买了些丧葬用品和水果,径直出城,走向西边的乱葬岗。 这里埋着很多平民,但只有士大夫和权贵们,才有资格葬在高大的山丘上,铸墓立碑,以供后人祭奠。 四周静悄悄,枯藤老树昏鸦,荒凉无比,山丘上常年笼罩着冥冥薄雾,风吹不散,大夏天过来都很渗人。 山上有老人守墓,就住在山丘下的老屋子里。 葬在这里的权贵不少,为了避免江湖悍匪前来盗墓,各家自然要出点钱,派人守着自家祖坟。 张武站在薄雾外面,没有贸然踏入。 老人从屋子里出来,见到是他,浑浊的双眼一亮,仿佛等待了多年的鱼,终于冒头。 可见到他顿足在雾外,立时面色一凝。 张武对着唐展之墓的方向,在雾外将水果摆在地上,给展叔烧了些纸,在老人的注视下,绕着乱葬岗走转起来。 随着他忽明忽暗的身影越来越快,山上刮起一股妖风,方圆数里吹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在“哗哗哗”的沙石刮过地面的声音中,张武像是在施法,扭转天地气场,让偌大的山丘有节奏的跳动起来,似心脏在律动,越跳越快。 直至达到临界点,砰的一声崩断了风水大地,让乱葬岗瞬间归于死寂。 “好神通。” 老人自愧不如的惊叹着,神色释然,死也甘心了。 第242章 给你烧纸 “您老也是好神通,二百四十岁高龄,身子骨还如此硬朗,我都有些无法想象。” 张武平静看着对方,身躯挺立,如破青天。 心里默念无上静心咒,屏蔽自身气息,心灵感应全开,自修成无上宗师以来,第一次用出三分力。 然后,后退五十丈。 觉得不安全,身影连闪,再退百丈。 直至对方的身影,在地平线上变得有些模糊。 不论敌人是谁,你都应该拿出核弹炸苍蝇的态度,可以累一些,但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地。 这萧家老祖一辈子没动过手,不代表人家没办法收拾你。 虽然张武断定,这家伙已是风中残烛,没有再战之力,不然二十年前便来找自己了,不至于在此苦等,但他不会赌运气。 当年唐展死得奇怪,这萧家老祖死得更奇怪。 区区一个风水格局,隔着千里,将无上宗师咒死,多少有些荒诞。 萧氏皇族一贯喜欢用假死套路,由不得张武不怀疑。 大坤覆灭后,他找过萧家老祖的尸体,血型一致,样貌也一样,但明显是替身。 无上宗师的尸体太宝贵,就算那个时候不会嗜血魔功,只是参悟对方的尸身,钻研无上宗师的秘密,都够你受益无穷了。 萧家老祖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叹息说道: “时间总是太匆匆,往事如烟,弹指间便老了,气血衰败,心气一弱,人也落入下流,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还请道友不要见笑。” “所以你杀了展叔,在此处心积虑布下风水大局,想把我引来借壳重生?” 张武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闷雷阵阵,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让空气显得有些沉闷。 于是,他再退五十丈。 日月炼神之术,有很大破绽。 在不见天日,不见星月的天气里,日月之力不能直射,威力将会大减。 他这般作态,直让萧家老祖眼帘一颤。 “道友,老朽连拯救大坤的余力都没有,苟延残喘至今,你不需紧张。” “我不紧张。” 张武实诚说道: “我只是单纯信不过你。” “……”萧家老祖。 “道友你谨慎成这样,不怪能有这么大的成就。” 无语了半晌,老萧才有感而发说道: “你若真是萧景武便好了,有你这样的后人,老朽死而无憾矣。” “萧道友你想多了,从来只有我给别人当爹当祖宗的份儿,你还是歇歇吧,做白日梦不利于身心健康。” 张武摇头,疑惑问道: “不过我很好奇,你活得好好的,当时马六来杀萧家兄弟俩,你为何不救他们?” “有心无力。” 萧家老祖说道: “那一剑封喉格局,血祭几万壮丁,老朽虽然没死,但也不好受,身上诅咒难以驱除,只能来这乱葬岗,借助此地的死煞,化解诅咒带来的怨煞,以煞化煞,才得以苟存,一旦离开这里,怨煞爆发,立时死于非命。” “你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张武点头应同。 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萧家老祖身上怨气环绕,眉心印堂也在发黑。 若他还在壮年,体魄强健,血气滚滚,自然不惧这些怨气。 可惜人一老,身体和精力各方面都在下降,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无上宗师亦是人。 至于对方为什么能活二百四十岁,当然要归功于种魔诀。 嗜血魔功直接吸收他人血肉,用来延寿。 而种魔诀是在他人身上种下魔种,掠夺他人气血精神,缓缓反哺自己。 一个是杀鸡取卵,一波搞死。 一个是细水长流,无声无息。 总的来看,延寿还是嗜血魔功痛快一些。 毕竟魔种没那么好种。 要率先牺牲自己的精神气血,凝成魔种,再通过肢体接触,才能种在他人身上。 人老了,真的就万事皆休,本就寿命不多,还要牺牲精神气血,短时间内反哺不回来,大概率还没延寿,先把自己耗死。 想了想,张武问道: “这世上没有谁能逃脱生死之劫,你明知道借我的身体很难,为何不借其他人重生,非要等我来?”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萧家老祖坦然说道: “将记忆注入到一个废材身上,一生碌碌无为,饱受压榨,这种生活老朽已过够了,不找个有机会修成陆地神仙的天才,不如死去。” “你倒是洒脱。” 张武赞着,突然心生警兆,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来得非常强烈,让他高大身影本能的一闪,已至十丈外。 轰隆—— 天空一声惊雷,闪电划过大地,天地笼罩在刺目的强光之中。 他刚刚站立的地面,骤然被湛蓝闪电打得焦黑一片,土石迸溅,弥漫出浓烈的烧焦味道。 这一下,张武毛骨悚然,撒腿便跑。 遭雷击,就算他的生命力足够强大,也得被打死无数细胞,陷入重伤状态。 他着实没想到,萧家老祖的手笔竟然这么巨大,将方圆几里都纳入风水法阵之中,小阵套大阵,借天之力,引雷灭敌,当真是神仙手段。 当然,主要还是自己气场太强盛,生命磁场太恐怖,站在雷雨中就像一根金属柱暴露在天空下,又有人引导风水,不打你打谁。 砰—— 张武将一块奇石捏得粉碎,从头顶撒了自己一身,直接跑回京城。 萧家老祖双目瞪圆,难以置信自己借助苍天之力的绝世杀手锏,竟没有伤到这厮。 “预知福祸,陆地神仙?” 老萧喃喃自语着,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绝望之感,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要死了。 …… 这日之后,张武回到自家祖宅,让呼图豹派人封死乱葬岗。 他偶尔见客,大部分时间都在研制对付无上宗师的毒药。 只有每年清明前后,才会挑个好天气,出城去看看萧家老祖,给对方烧点纸,再让死刑犯给老萧送一只鸡,回来便把人杀了。 最后还得坐在城头上,念一段诡异魔音催死咒,搅动乱葬岗的死煞,直至萧家老祖怨煞爆发才罢休。 如此往复,岁月抖落一地沧桑。 四年四个月后,乱葬岗山丘下的屋子里,多了一具苍老尸体。 第243章 心魔来袭 “总算熬死了。” 高高的城墙像是金属浇筑而成,张武傲立城头,手里把玩着奇石,发动心灵感应,双眼微眯,眺望乱葬岗方向。 之前在他的感应之中,萧家老祖的人体气息,像一团蛰伏着的熊熊烈焰,似太阳坠落大地,虽带着些腐朽的味道,却犹如鬼神般不可测。 而今一切化为虚无,人一死,万事皆休,连最后一点生命火焰也消散了。 不过他依然没有靠近。 在自己崛起之前,萧家老祖是这片大地上当之无愧的王、帝、皇,雄霸人间二百载,举世而望,无一人能与其争雄。 这般人物,即便你这个后浪,将前浪拍死,也万万不可大意。 你有无上静心咒,万一老萧也有同类的法门呢? 把你晃点过去,一招治住你,将他毕生记忆灌入你脑海中,再醒来,你还是不是你,只有天知道。 自从明白这世上有“借壳重生”的法门后,张武时常产生怀疑。 自己究竟是不是穿越过来的? 有没有可能别人故意让你当了张武? 毕竟,依靠你现在的手段,操纵人心不过弹指之间。 将人记忆抹除,再把许多梦幻离奇的场景,灌入对方脑海,让人觉得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完全没有难度。 若是愿意,张武可以造出很多个穿越而来的自己。 细思极恐,他心里忍不住发毛。 若不是这张脸一直保持在十八岁,这五十多年过去,身体也没有任何衰老迹象,真真确确保持在二十岁时的巅峰状态,他都怀疑自己长生是假的。 这些念头一出,张武突然觉得人生很不真实。 自己像是生活在别人编造的幻境里,虚虚实实,颠倒迷离,分不清真我。 人最怕产生自我怀疑,想多了,先是抑郁,再是精神分裂,最后通过自杀的方式,想求证自己是不是活在真实的世界里,从而走向毁灭。 这与实力是否强大,精神是否浩瀚,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求真的本能,自我意识的作祟。 “佛陀证道,心魔来袭,我也走到这一步了吗?” 张武喃喃自语,收摄心神,不让自己思想放飞,免得真把自己搞成个傻子。 真真假假,多想无益。 就算是别人让你当的张武,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不论你焦虑与否,明天总会到来,不论你怎样想,该来的总会来。 与其如此,放宽心,吃好喝好,努力成长,多攒些底牌,即便将来真有变故,有另一个张武,搞死他,老子才是真的! 至于眼前的萧家老祖…… 不管你是不是装死,让你真死掉便是了。 “阿豹。” 想了想,张武朝身后喊了一声,浓眉大眼的呼图豹立马凑上来,笑嘻嘻道: “爹。” “……” 我爹你妈买批。 张武额头青筋暴跳,若不是念及旧情,很想打死这皮赖家伙。 放着皇帝不当,让太子监国,整日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悠,五十岁的人了,还是整天没个正形,爹前爹后,比以前还不要脸。 当一回皇帝,没长进,下限反倒又突破了。 阿豹那点小心思,张武门清。 超一流巅峰,想修成大宗师,获得二百年寿元,没那么容易,那是生命层次的迁跃。 即便是老和尚,无上宗师,也很难把呼图豹强行拽上大宗师之境。 整个大坤,唯有掌握诸多神功,诸多秘方,诸多神灵丹、渡劫丹等等丹药的张武,才有绝对把握让阿豹升上来。 喊几声爹,鞍前马后一阵子,寿元翻两三倍,不只是呼图豹愿意,同样的情况换了张武,若真有这么个人物能把你带飞,喊一辈子爹又何妨? 甭管你愿不愿意,必定死皮赖脸贴上去。 为了求生,为了多活一百多年,没什么羞耻的。 “这是五颗神灵丹,每年服用一颗,还有这渡劫丹,两个月一颗,连吃五年。” 张武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小包丹药,又拿出两本神功,以及自己的天人风水修炼心得,一块递给阿豹说道: “你天赋不是太差,闭关五年,应该可以成大宗师。” “以后休再喊爹,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张武叮嘱完,朝大喜过望的阿豹吩咐道: “你派两个死刑犯,去乱葬岗把屋里老头的脑袋砍下来,再将尸首拖出来。” “得嘞。” 呼图豹应过一声,朝身后一招手,有官吏候命,不多时便弄来两个死囚,出城朝乱葬岗走去。 张武的精神紧紧锁定着二人,感应着两人的生命气息,在进入山丘下屋子里的瞬间,一人无端熄灭,一人飘忽不定,他心里冷笑不已。 二百四十岁的人,不狡诈,都对不起他这么大年龄。 不过,连这等没有技术含量的假死手段都用了出来,这萧家老祖已是黔驴技穷。 不多时,其中一位活着的死囚走了出来,神情和气质像是变了个人。 “道友,可否行个商量……” “咻——” 一道黑光划破长空,噗的一下将死囚头颅射穿,箭矢自眉心而入,脑后而出,血光迸溅,令其直挺挺倒在地上。 张武放下手里千年寒铁打造的神机强弩,果断喊道: “拿盆来。” 呼图豹将一个火盆搬来,盆边连着一个指针,对准乱葬岗屋子的方向。 张武从怀里掏出一沓白纸,上面画有绿色的鬼神符号,嘴里念念有词,在火盆里一张一张烧起纸,烟灰随着火光腾起,缓缓飘向乱葬岗。 同样是无上宗师,四长老陈到与萧家老祖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任何一个境界,都有强与弱之分,也都有精通的和不精通的方面。 萧家老祖不精通杀伐打斗之术,但你不能怀疑这家伙的活命手段,打不死小强的耐力。 你有底牌,别人也不会少。 当然,老萧被收拾成这样,只能被动挨打,实在是低估了张武的成长速度,没料到他实力这么强,否则断然不会如此憋屈。 烧完纸,念催命咒,张武再让死刑犯去送鸡。 出来时,手里终于拎了老萧死不瞑目的人头。 ………… 书名测试出结果了,过几天书名应该会改成《天牢里走出的长生狱主》,求催更 第244章 长生向道 死刑犯出来,呼图豹很识趣。 一刀将其脑袋砍了,让身后护卫把尸首抬走,就在城门口,当场火化烧成灰。 张武戴上银丝手套,从地上拎起萧家老祖的头颅。 披头散发,双目睁圆,鲜血染脸,看着有些恐怖。 按照程序,他先将头颅供起来,好言相劝,又躬身拜了四下,最后才去抹对方死不闭目的眼帘。 与四长老陈到一样,差点把窟窿眼抠破都没闭上,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武当下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镇魂钉,表面镌刻着复杂的血色纹络,对准老萧的顶门穴,用力一掌打下去。 “砰——” 钉子没入对方头顶,一道血光从颈脖断处喷涌而出,溅在地上冒着滋滋的黑烟,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张武再看时,老萧的眼帘已自动闭上,环绕在眉心的诅咒怨煞也消散一空。 这镇魂钉被他泡了黑狗血,擦了黑驴蹄子碾成的粉末,又刻了佛门的经文,道门的灭魂咒,还经过他的精神加持。 一钉子打下去,陆地神仙来了也得魂飞魄散。 张武抚摸着萧家老祖的头顶,闭上双目,用无上精神摄取对方残留在头颅中的秘密。 随着自身精神沉入其中,不少信息蜂拥而来,让张武感觉到此人有一种与天争雄的气概。 萧家第一代皇帝,并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是来自遥远的大周天朝,一个可以与葵魔宗、长生宗等大教媲美的武道古国。 老萧出生的时候,大坤已统治天下近百年,他父亲是皇叔,他从小衣食无忧。 但老萧天生有一颗求道的心,意如金刚,坚不可摧,不被酒色财气所迷。 为了躲避红尘争斗,后来干脆脱离家族,跨越大海,去世外游历,苦苦寻觅自己渴求的东西。 这一走,便是三十年。 等他回到大坤的时候,已修成大宗师。 老萧确实没练过杀伐之术,也不会打斗。 但他的修行,比武道通神,比天下无敌,更有气魄,更加霸气。 生老病死,由生入灭,乃是天地之规律。 真正的修行者,与天为敌,以自身伟力,对抗生死轮回,从苍天手里夺命! 与人斗,不过是小道。 与天斗,才是真霸气。 帝王将相,神通杀伐,在老萧眼里,不过儿戏。 可以说,这萧家老祖的人生境界,对万物的认知,对世俗的堪破,是张武至今见过最高的。 可惜,人力渺小,又有谁能真正的超脱轮回,堪破生死之谜呢? 到头也不过多活一些时日,该死的总要躺下,带走的也仅是身上这一身衣服。 这萧家老祖不愿闭眼,不是怨恨张武,而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去,没有得见长生,死不闭目。 所谓的借壳重生,将记忆灌输给另一个人,只是一种生命的延续。 犹如你在世间一朵相似的花,蕴含你身上的东西,但不是你。 而你自己的灵魂意识,还在你的身体里,会逐渐的衰老死去。 老萧修炼的种魔诀,牺牲自己精神和气血,在他人体内种下魔种,就是对灵魂转移的一种尝试,想要进行真正的夺舍,活出一世又一世,实现长生。 但很显然,创出此功的人失败了,得到他功法的老萧也失败了。 非要等着张武来,夺他的壳重生,只因老萧觉得张武天赋强大,有机会将种魔诀推向更高的层次,实现长生的目标。 “一心向道,难得,对你动钉子,倒是显得我小气了。” 张武缓缓睁开眼睛,精神似乎踏入了另一个时空,心灵超天,直达无限。 这萧家老祖离陆地神仙只差一步,摄取他的智慧和秘密,张武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好处,种魔诀直达大成。 还领悟出了他压箱底法门《天意自然诀》。 此功可以使人与苍茫天地融为一体,身心化入自然之中,比无上静心咒还要精妙。 老萧搁屋子里躺死,张武发动精神感应,都没有察觉出他的破绽,人体火焰直接熄灭,便是此功在作祟。 若不是足够谨慎,先派了死刑犯过去,真得被这老家伙搞死。 “咔嚓嚓——” 老萧的头颅在密集开裂声中,干枯的头皮率先化作飞灰,随风而散,光秃秃的骷髅头暴露在外面,裂痕越来越多,似碎裂的瓷娃娃,最终轰然散落一地。 而他的无头尸体,也被呼图豹派人拖了出来。 这是张武第一次吸收他人血肉功力。 随着萧家老祖的皮肤肌肉疯狂抖动,尸体肉眼可见的干瘪,一股股强横无匹的内气汹涌而来,让张武雄躯火热滚烫,全身经脉被撑得胀痛不已。 也亏得他练过诸多护体神功,身体素质足够强悍,又有长生之躯打底,永远十八岁,生命浓烈,换一个人来,得把自己吸爆炸。 半晌之后,张武长出一口气,强行压制仰天长啸的冲动,将躁动的身心镇压下来,以免暴露自己的实力。 想要消化老萧的内气,用得如臂使指,出神入化,还需一两年时间来适应打磨。 之后,自己一拳,三百年功力! 只要不遇到同样修炼嗜血魔功,疯狂吸收他人功力,又与自己同境界的存在,单纯对拼拳脚力量,张武将无惧任何人。 “不可膨胀。” 张武暗暗警告自己,虽然以上情况不可能出现。 比你境界低的,再吸收一千年功力都无用,一招日月炼神直接秒杀。 和你同境界的,但凡动手,绝不会单纯比拳脚,都是心眼与算计。 收敛心神,张武照常念了一段超度经,恭送老萧的骨灰升天。 小气归小气,该收的好处不能少,手下留情,把无上宗师的尸体埋了,那是暴殄天物,浪费资源,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不过,萧家老祖死了,事情还不算完。 张武心里还有疑惑没解开。 “阿豹,你派人去乱葬岗,把展叔的墓挖开看看。” “挖唐展?” 呼图豹大吃一惊。 长辈里面,除去马六,就属唐展与你最亲,让他死后不得安宁,不孝不义。 不过张武向来有主见,阿豹朝身后的护卫吩咐几句,一帮人拎着铁锹上了乱葬岗。 半日之后,破墓,抬棺,开盖。 里面空无一物。 第245章 大佬展叔 “原来展叔才是藏得最深那个。” 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材,张武发出一声叹,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早该想到才对。” 从萧家老祖的头颅里,他摄取到了一些朦胧的片段。 在自己穿越过来的那一年,蛮族即将兵临城下,老萧心血来潮,立于皇宫顶端俯瞰京城,想要看看自己眼皮底下藏着多少高手。 修行不是闭死关,坐着不动。 将天下高手了然于胸,超然物外,又能无形中驾驭红尘,才是上乘境界。 精神感应一开,老萧立时发现异常。 天牢里藏着两团庞大的火光,都处于超一流巅峰。 一团是朝廷费尽心思抓捕的悍匪,呼图龙。 另一团是牢头马六。 天牢里卧虎藏龙,历朝历代都是高手们的藏身之地,老萧并未将两人放在心上。 他的境界太高,在无上宗师看来,超一流与凡人没有区别。 但除此之外,隐约间天牢里还有一团火光,泯然众人,却又高深莫测,恍惚似鬼神。 老萧心惊之余,没有轻举妄动,更没有跑过去接触对方。 免得遭到算计,被引出皇宫干掉。 这件事之后,没出几天,张武穿越了,开始了牢里的打钱生涯。 在唐展的帮助下,成功弄到洗髓经所需的千年灵药,开始修炼金刚不坏神功,踏上武道之路。 之后在天牢里的几年,他渐渐被世俗同化,变得黑暗底线人,养成苟王性格,努力求生。 张武不得不怀疑,自己根本不是穿越过来的。 而是有人把一段记忆灌输到你脑海里,融合原主的意识,造成穿越假象。 张武清晰记得,自己穿越醒来时是大白天,狱卒们都在巡逻,亲爹马六很快便来了。 能对你下手的人,除去天牢里的内部人员,张武再想不出其他。 他一路的成长轨迹,围绕着马六走,但也不要忘了还有一个人,一直跟着,那便是展叔。 他不在京城的时候,唐展每个月都会给他打扫老宅。 直至马六死了,那时候张武已悄无声息修成无上宗师,后来居上,比老和尚的实力还要强,但隐藏修为,世人都以为他只是大宗师。 然后,给马六守孝期间,唐展突传噩耗。 根据老萧的记忆片段,他去唐家的时候,尸体都已入殓,棺材也钉死了,一家人正在发丧。 老萧顺水推舟,当了守坟人,一边以煞化煞,延续寿命,一边布置下庞大的风水格局,就等着张武来扫墓,好将他一举拿下。 没想到张武早已察觉唐展死得蹊跷,给马六守孝完之后没回京,而是与陈老道离开大坤,去了葵魔宗的地盘。 回来祭奠唐展已是十多年后,萧家老祖失算了。 梳理通这些信息,张武眉心凝成一团。 是不是穿越过来的,其实无所谓,反正你就是张武,已经融入这个时代,回不去了,既来之则安之。 这些年唐展也对你没有恶意,反而百般挂念,哪怕带有一定目的……人与人之间,除去父母对孩子,哪有真正纯粹的感情? “只是,这长生的秘密,不会暴露了吧?” 张武嘀咕着,心里有些不安。 原本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他能够长生,那便是亲爹马六。 张武用自己的血、肉、头发、指甲等等,做过各种实验,炼制出过一大堆丹药,抱着侥幸心理,全给六叔吃了,想给亲爹续命。 老六岂能没有发觉? 高手的血液,确实蕴含强大能力,可以药用,但用来延寿绝对是扯犊子,除非你的血肉有长生不老药的功效。 就算不确定张武真能长生,怀疑也是免不了的。 杀完萧家兄弟俩,即便能活下来,马六也不会活了。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世界上最伟大的,除了母爱,还有父爱。 而今,又冒出来一个唐展。 没有人可以抵挡长生的诱惑,唐展为什么没下手? “人参果,必须养熟了才能吃?” 张武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忍不住额头冒冷汗,身上也跟着大汗淋漓。 “心魔!都是心魔!” 他强行收敛自己的心神,手掐法决,念起了经。 一会佛经,一会道经,一会圣贤着作,一会又念起不知从哪个墓里挖来的经…… 山丘上响起宏大的诵经声,众人听不清楚,只能感觉到一种玄之又玄的意境。 再胡思乱想下去,张武真会走火入魔,搞得自己精神错乱,还没证道便嗝屁了。 就这样,他足足在乱葬岗上枯坐了七天七夜,念了七天经,脑海里天魔幻象,各种人生疑惑盘绕不散。 直到第八天清晨,天边第一缕金色的朝阳照射在他脸上,张武才豁然开悟。 想他娘的那么多干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努力成长,努力攒底牌,苟到天下无敌,如果唐展还活着,去找他问问便是。 若是好意,把臂话山河。 若是歹意,老子亿张底牌不是吃素的。 不过现在肯定不能去,没有十二分把握的事情,坚决不干。 见张武眉头动了,守护在旁的程狗第一时间关切问道: “武哥,你没事吧?” “问题不大。” 张武双目清亮,声音干脆,见本该在葵魔宗地头发展黑龙影卫的狗子,突然回到大坤,隐隐带有焦虑之色,当下问道: “出什么事了?” “武威城被各大教联军攻破了,葵魔宗已失半壁江山。” 程狗汇报道: “大长老寿元尽了,被一个神秘人吸干了血肉,二长老和三长老叛教,联合真魔宗,引狼入室,正在扫荡葵魔宗的各大城池,势不可挡,四长老又被咱们干掉,葵魔宗如今已走向末路,大势已去。” 张武皱起眉头问道: “梁文柏呢?” “带着弟子们在前线抵挡各教联军,只出工,不出力,捞了不少好处。” 程狗主动说道: “陈鸿岳爆出无上宗师的实力,接任掌教之位,一连把执法堂主李风渊,藏宝堂主汤守财等,不问实力,全部提成了长老,正与众人商讨对策。” “不必管他们,葵魔宗亡不了,只要不影响到大乾便好。”张武说道。 第246章 一号张武 大乾十五年,太祖呼图豹宣布退位。 将皇位传于唯一的儿子呼图城,后自封甘泉宫,开始闭关修炼。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整个京城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似过年。 民间的氛围很欢乐,不过最开心的还是天牢里的囚犯。 大赦天下,不用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 在释放囚犯出狱的前一天,释伏魔带着张武来到了天牢。 他如今已贵为帝师,地位尊崇,镇压国运。 呼图豹建立大乾后,将少林立为国教,鼓励民间百姓修习武艺,强身健体,少林功夫得到大肆发扬,达到了千年来最巅峰的时刻。 挥退了牢头,穿过两道安全门,进入大狱,释伏魔双手合十问道: “师叔祖,你找这些囚犯做什么,莫不是手痒,想再试试打钱的滋味?” 张武睨了这厮一眼,无语说道: “你这帝师,每年俸银百万两,光供养你一个人,便需要半个郡的税收,你这比打钱狠多了,在牢里把鞭子抡冒烟了,一年下来也打不下这么多钱。” “师叔祖,你又误会我了。” 两人相随往重刑区走去,释伏魔无辜说道: “这一百万缘不是我要的,而是呼图豹虔诚向佛,想要为佛贴金,捐赠功德,借我的手过了一下,这缘是给佛的,不是给我的。” “……” 张武不想接茬,只是打量着狱房里的囚犯们。 直至来到重刑区一号狱,他才顿住脚步。 里面关押着个彪悍身影,面容粗犷,大约四十岁,雄壮四肢被四条手腕粗的索链拉直,整个人悬吊在半空中,散发着一种野兽般的凶猛气息。 释伏魔说道: “此人名唤吕罡,永安府人士,自小父母双亡,在深山老林里长大,犹如野人,十岁杀狼,十五岁屠虎,天生神力,但也无法无天,经常捕杀入山打猎的村民,以人为食,十八岁前手里便已沾了五十多人的鲜血。” 张武颔首道: “不开教化,犹如野兽,连身上有多少个穴位都不清楚,那他是怎么修炼到超一流的?” “说起来有点恶俗。” 释伏魔感叹道: “被村民请来的武道高手追杀,掉入悬崖,遇到个隐居避世的老人,将他降服,传授他功法,直至一流巅峰。” “可惜,传武不传德,也不教做人的道理,自酿苦果。” “最终被这家伙从背后一刀把心脏捅个对穿,脑袋也被剁下来,当场毙命,被夺了压箱底的神功《龙虎金钟罩》,死无全尸。” 狱中的索链发出轻微颤动声,显然这吕罡醒着,把话都听进去了。 但身处天牢,是龙盘着,是虎卧着,别人当面议论你,也只能忍着,免得自讨苦吃。 张武忍不住赞道: “好得很,这种脑后有反骨的家伙,我喜欢。” 释伏魔接着说道: “这厮出山以后,很快便占山为王,拉起一窝土匪,将害他掉下悬崖的那个村子,二百余口村民,全数屠尽,消息传出,震惊天下,呼图豹发了通缉令,结果派出的高手全是给这厮送人头,送功法。” 顿了顿,释伏魔惊叹道: “这也便罢了,后来这厮为躲追杀,还隐姓埋名,参军入伍,一度混到五品的杂号将军,若不是凶性难收,因矛盾将同僚杀害,还不至于暴露,被抓入天牢。” 闻言,张武用眼神朝牢房里示意了一下,拉着和尚走远,压低声音问道: “没给他用点药吗?” 释伏魔秒懂。 “祖师不让,说大乾只是开国初期,人心凝聚,蒸蒸日上,如果这个时候便用歪法子,用药物掌控人心,丢了堂堂正正的气度,国家不会长久。” 张武点头赞同道: “那朝廷准备把这厮怎么办?” “师叔祖你有想法?”释伏魔把脑袋凑了上来。 张武悄悄传音道: “需要个试药的。” 释伏魔立即表示理解。 两人又在牢里逛了会,相随离开。 次日,天牢犯人分批出狱。 大赦天下,不是所有犯人都赦免,造反的,大逆不道的,十恶不赦的,继续关着。 似吕罡这等凶徒,不在赦免范围。 但他却被押出天牢,一直扭送出京城,就在以为要被斩首的时候,黑甲禁卫军们出乎意料的放开了他。 “陛下仁慈,赦免了你的罪过,走吧,京城不欢迎你。” 吕罡错愕了一下,二话不说,转身便跑。 他身中软筋散,提不起内力,但只凭强壮体魄,也足以比肩二三流高手,很快便消失在旷野中。 是夜。 深山老林里。 相比外界,危机四伏,江湖险恶,他更喜欢躲入大山,藏于老林。 林子里最危险的也就是虎豹,毒蛇,蜂群,只要小心些,对他造不成威胁。 躺在高高的树杈上,吕罡双目暗藏杀意。 “昨日那二人不怀好意,待我恢复功力,定要将其大卸八块。” “嗯?” “什么东西?” 突然间,他只觉脖间一痒,下意识用手拍了一下,啪的将毛毛虫拍死,绿血沾在手上,散发出一种怪异的味道。 下一瞬,头脑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从树杈上坠落下来。 远处,张武运转天意自然诀,静静潜伏着。 在他的感应中,这吕罡已经晕了。 不过为了稳妥,他又从腰间掏出个火红色的小药瓶,控制一只蜜蜂,毒针上沾了自己对付无上宗师的麻药,飞过去给对方脸上打了一针。 接着依旧没有轻举妄动。 眺望远方,精神感应全开,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 又相隔百丈,绕着对方画圆走了一圈,确定没有陷阱,这才用几张鬼神符布了个风水法阵,慢慢靠近。 半蹲在吕罡身边,张武心神下沉,以精神气血凝聚魔种,形成一股奇异内力,轻轻一拍对方肿成球的脸,种下魔种。 又一掌打向对方脑顶,将自己的记忆片段,三大护体神功、长生诀、大禹步,包括内气上脸之术等等,有选择的灌顶下去。 …… 半年后,长生宗某地。 一号张武从昏迷中醒来,茫然呢喃道: “我穿越了?” “张武……” “这宿主的名字怎么这么俗。” 第247章 悠悠十年 岁月如梭,十年一晃而过。 一代人朝阳东升,一代人斜阳西坠,万物逃不过生灭,人亦如此。 世上没有人清楚张武的行踪。 就连程狗也联系不到他。 只有释伏魔猜测,张武拿住吕罡试药,躲起来苦心钻研药物,遇到难关,忘了时间。 其实张武去了更遥远的地方。 张武苦苦寻觅着合适的替身,积攒着底牌。 一个张武,别人想搞你,很容易,毕竟目标明确。 但很多张武,真假难辨,散落各地,就算有人想收割你,也得费老大功夫,挨个排查。 张武一路游历各大教的地盘,见识风土人情,古国之气象。 顶上三花渐渐凝聚,心魔也很少再出来作祟。 他见识过两个大宗师火拼,血仇难解,打得山崩地裂。 拳拳到肉很爽,但怎么看都像两个弱智。 最后实在看不下去,随风撒了一把毒粉,将两人轻而易举放倒,择一欺师灭祖之辈动了手脚,灌输苟道经历,让其当了二号张武。 他也遇到过如花似玉的女子,很仰慕自己的才华,非君不嫁。 张武很排斥女人,怕暴露秘密,但对漂亮女人的排斥要少一些。 谈情说爱也是一份体验,只要不进行最后一步,让对方手口并用伺候自己便可。 结果才跟女子回家,院子里就跳出来五六个彪形壮汉,要洗劫他一身宝贝,害他性命。 不得已,张武将众人打杀,只留一个与自己相貌有六分相似的家伙。 又与女子同寝,试了试搞进去,是否能令其长生。 最后发现自己想多了。 为了不留后患,只好辣手摧花,一掌打杀。 又撒了化尸粉,毁尸灭迹,连根毛都没留下,以免出现变故,死而复生,弄出个长生者。 而这十年来,葵魔宗闹得很凶,领地沦陷,弟子逃的逃,死的死,减员过半。 八百处药园,各大城池的积蓄,几乎被洗劫一空,损失惨重。 不过,那些药园里的千年灵药,在各教突破武威城之时,便被新掌教陈鸿岳下令,全部连根拔起,收回宗门,剩下的都是些年份不太高的药材。 经过三年时间,各教联军终于攻至葵魔宗山脚下,却在陈鸿岳等人“请老祖出山”直冲云霄的呼喊声中,一场灭教危机,因老宗主的出世而平息。 以一人之力,灭掉作乱的二长老和三长老,又把真魔宗主击杀,血染山头。 各教的大宗师被杀掉近二十位,所有人全被吸成干尸。 这般盖世魔威,真有杀无上宗师如屠猪狗的滔天气概,让各教高手为之震撼。 在这八荒大地上,近两百年来涌现过很多惊才绝艳的人物,风云际会,名震天下,但与陈老魔相比,这些人都有些黯淡。 葵魔宗主陈天生二十八岁修成大宗师,不到五十岁踏入无上宗师之境,天资绝世,冠绝同代。 最让人忌惮的还是他无法无天,为祸各教,明偷暗抢,动辄把人扒光,一根毛都不留。 最彪悍的事迹,当属将大周天朝的无上宗师女皇,剃了光头,扒了衣裳,倒吊在大殿房梁下一夜。 如此胆大包天,惊骇世人。 直接导致葵魔宗与大周天朝差点开战,若不是距离太远,中间隔着两个大教,非得你死我亡不可。 陈天生因此被追杀三十年。 直至百岁时,有消息传出他证道陆地神仙境,事情才平息下来。 之后被请回宗门,接任掌教之位,带领葵魔宗南征北战,地盘扩大了五分之一。 直至前些年,二百多岁的陈老魔开始闭死关,一度沉寂下去,让很多人都以为他寿元尽了。 各教这才又蠢蠢欲动,高喊除魔卫道的口号,纠集人马,攻打武威城。 众人都没料到陈老魔还活着,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连自家长老都杀,凶残不减当年。 这一下,长生宗,清虚宗等正道大教,都不再叫嚣除魔了。 连忙让麾下弟子退兵,以免遭到更多杀戮,反正已经抢到不少好处。 各教联军退去,葵魔宗本该专心巩固地盘,励精图治,恢复生机。 没想到,陈天生在葵魔宗高层会议上做出个惊人决定。 三年后,攻打大海对面的大乾王朝,将其纳入版图。 消息传至大乾,修成大宗师的呼图豹、释伏魔、程狗,全是懵逼的。 葵魔宗的实力有多强,众人很清楚。 尽管四大长老全死光了,但大宗师扎堆,堂主都是接近无上宗师的存在,攻打大乾,何须这么兴师动众? 真想打,陈天生一个人过来绕一圈,足够了。 三人猜不到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庞大的生存压力已扑面而至,让他们只能找老和尚拿主意。 第248章 问候全家 少林,香火鼎盛,古钟悠悠。 释菩提如今已有一百八十多岁高龄,面容慈祥,身形精瘦,正端坐在蒲团上,眉目低垂,敲木鱼念经。 客堂里,程狗三人愁眉不展,心头焦虑。 呼图豹问道: “还找不到我爹吗?” 程狗眉头紧蹙摇头道: “武哥可能藏身的地方,我都已找过,十荒山,他开辟的多处药田,以及葵魔宗的武威山脉等等,都没有他身影。” “找不到人,这该怎么办?” 几人唉声叹气,只得把目光投向老和尚。 释伏魔双手合十问道: “祖师,你神通广大,不知能否感应到师叔祖的位置?” 老和尚发动心灵感应,半晌后莫名一声惊叹,摇头说道: “不能。”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阿豹坐立不安,弄不好大乾可就完犊子了,二世而亡。 程狗也是担心不已。 尽管他对张武的实力深信不疑,相信这世上没谁能杀武哥,但总见不到人,神秘失踪这么久,担忧是肯定的。 老和尚安慰众人道: “不必心急,还有三年时间,张武会回来的。” 释伏魔心神一振,心中忧虑少了几分。 自家祖师修过闭口禅,从不打诳语,说过的话必定应验。 呼图豹和程狗对视一眼,也是内心稍安,对老和尚的神通很相信,不过心里都有各自的打算。 找不到张武,狗子心里第一个想法便是……去找雷天刀。 世上没有人比老雷更了解张武,武哥去干什么了,只要把他消失前那段时间做过的事情,事无巨细全告诉雷天刀,这厮八成能推断出来。 而呼图豹的打算则是…… “据说那长生宗主是女的……” “……年龄大的女人更好色。” “看来又要拿出我呼图猛龙神威大肌霸的能耐了。” 心里暗暗思索着,三人朝释菩提行了一礼,相随退出客堂。 敲木鱼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不急不缓,气定神闲,老和尚嘴里念着经,声音不高,直至做完功课才说道: “师弟你的敛息术当真夺天地造化,明知你在,却感应不到你。” “一般一般,雕虫小技。” 张武从后堂走出,身形挺立,脸上比十年前多了一丝皱纹,但整体变化不大。 只是手里捏着两颗玉石蛋子,转得很六,碰撞摩擦的声音清脆悦耳。 他缓缓柔声说道: “师兄,长生诀和无相元气,只能延缓你衰老的速度,有延寿功效,但远不如嗜血魔功立竿见影,葵魔宗来袭,你要把握机会。” 老和尚摇头。 “修习魔功,有伤天和,吸他人血肉功力,更是歹毒,老僧视而不见,已是极限,怎可练这嗜血魔功?” 顿了顿,老和尚起身说道: “葵魔宗来袭,本便是冲着你来的,师弟你这么多年没有现身,觊觎你的人又感应不到你,只好想法子将你逼出来。” “觊觎我?” 张武装傻充愣道: “我与陈老魔素未谋面,双方也没有任何交集,我离开葵魔宗地头也已十多年了,他逼我出来干什么?” “他老了。” 释菩提有些感慨,既是在说陈天生,也是在说自己。 人生七十古来稀,近二百岁的人,坐看普通人繁衍数十代,生老病死,兴衰荣辱,身心早已充满风霜与沧桑。 武道强者逆天而行,不断开创奇迹,对抗岁月之力,但人终有力尽时。 这些年老和尚尽量不动手,努力修身养性,调理身心,但衰老是不可逆转的。 身心体力逐年下降,犹如江河日落,身上已出现一丝腐朽的味道。 这不是比喻,而是人老之后,身上真的会出现一种特别的老人味。 还好,张武及时给他送来两门顶级养生神功,可以助他突破二百年大限,在与天夺命的路上走远一些。 凭借无上宗师的修为,修炼两门神功不是太难。 想了想,老和尚说道: “那陈天生如今已有二百六十岁,行将就木,老朽不堪,哪怕吸收再多的血肉功力,也止不住衰败的气血,若不想死,便需要找个足够妖孽的年轻人,试一试那夺壳重生之术。” “师兄你还真是和尚不出门,遍知天下事。” 张武意味深长看了老和尚一眼,问道: “现在陈老魔想动你师弟我,师兄你说怎么办?” 释菩提不带丝毫犹豫道: “他想动你,你让他动便是,免得殃及旁人。” “……” 我问候你姥姥全家。 第249章 静心暗门 你他娘真是个狐朋狗友,酒肉师兄。 张武黑着脸恨道: “师兄你不仗义,枉我白送你两门延寿神功。” “不白送,师弟你也在我少林藏经阁待了多日,千年底蕴尽被你掌握,从此少林再无秘密。” 老和尚理丝毫不觉亏欠,分析说: “那陈天生没有来大乾,也没有抓你亲近的人威胁你,只因他早已调查过你,对你的性格了如指掌。” “师弟你做事向来谨慎稳重,喜欢从心,抓程狗他们威胁你,你大概率不会露面,而是隐忍下来,事后报仇,远不如放出风声攻打大乾,以人情压力、故土情怀、天下苍生的存亡,将你逼出来。” 释菩提宝相庄严说道: “既然他想让你出来,那你出来露个头便是,带着那陈老魔满地跑,耗他十年八年,自然寿尽。” “知我者,师兄也。” 张武赞叹着,突然面色一正: “不过那陈老魔虽老了,陆地神仙的境界却不是吹的,他实力本就比我高,我玩过的手段,大部分他也玩过,我不认为自己会比他聪明多少,让我单独面对这种老怪,难道师兄你不担心我出事吗?” “不担心。” 老和尚理所当然说道: “师弟你的敛息术天下无双,应当是将我少林的无上静心咒,萧家老祖的敛息功法,还有一些我不清楚的顶级法门,融合在一起,形成新的无上神功,陆地神仙都感应不到你的存在,那陈老魔想追杀你,千难万难。” “你怎么知道我融合了无上静心咒?” 张武面色怪异问道: “莫非师兄你当年传我此功的时候,留了暗门?别人感应不到我的存在,但你却可以通过静心咒,冥冥之中感知到我的身体状况?” “阿弥陀佛。” 释菩提唱号一声,白眉一挑说道: “老僧待你向来真诚,静心咒没有暗门。” “你放屁。” 张武爆粗口,不客气地说道: “若不是我修为渐深,心灵精神达到如同鬼神的地步,五色不迷,神行机圆,已能与你少林开创无上静心咒的祖师比肩,还真发现不了此功有暗门。” “师弟你想多了。” 释菩提面不改色,低眉善目,满是慈祥模样。 张武没好气说道: “这静心咒一旦运转,内心念动经文,便可屏蔽他人的精神感应,但这个‘他人’不包括你,静心咒念得越凶,反倒是在给你发信号,冥冥之中牵动你的精神,让你感应我。” “我念咒越快,说明我与人动手越用力,对方也越强,我不念咒,便说明处境良好,没有性命之忧。” 张武不爽冷哼道: “可以说,这么多年,我去了哪,甚至干了什么,师兄你都了如指掌。” “师弟,这不叫暗门,只是你信了佛,向佛发善心,我佛觉得你虔诚,暗暗关注你而已。” 老和尚双手合十解释完,恭贺道: “能让我佛见证师弟你的成长,这是无量量功德,如今你将静心咒与其他法门融合,已是断了佛缘,再难感应你,师弟你也可以放下心中芥蒂了。” “我放不下。” 张武不给面子说: “葵魔宗的能人不止陈天生一个,还有他侄子陈鸿岳,也不是简单货色,晋升长老的李风渊、汤守财这些人,更是雄心勃勃。” “陈老魔对我动了真格的,这些人都是他的马前卒,我势单力薄,一旦露头,就算能耐再大,也不可能逃过这么多人的算计。” 张武深知,个人之力,难与大势力抗衡,当年的大坤整体实力不高,面对的也大多是普通人,自己还能游刃有余。 而今面对的全是智商高绝,算计颇深的老怪们。 你前脚露个头,后脚一堆人想法子阴你。 想扒你行头的,想打你神功秘方的,想借你之手搞死别人的,想通过你达成某些目标的,各种阴谋诡计往你头上丢。 江湖就是这么残酷,没有什么仁义道德,私下里都是老阴批。 搞仁义的人不长命,搞道德的人只适合教书,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能从千万人中崛起,爬上高位,血杀出头,注定他们的心智和手段不会差。 而你属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二十多岁的大宗师,不到五十岁的无上宗师,像当年的陈天生一样猛。 最佳的借壳重生目标,最优秀的手下人选,最好的血食。 别人不搞你搞谁? 面对这些人,不把老和尚拉来当帮手,在前面帮你顶着…… 张武心里没有安全感。 第250章 老不安生 张武与释菩提交心三日有余,最终还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老和尚出山。 当然,如果他没有丢下六门神功,让少林拿去当家底的话,事情便完美了。 不过,只凭两人,力量依旧还是有些不够,如何做掉陈老魔,是个很大的难题。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跟他耗命。 仗着年轻,欺负老人,张武驾轻就熟…… 但你想跟人家耗,也得人家愿意上套,愿意来追杀你。 陈天生明显考虑过这一点,根本没打算玩持久战。 三年打大乾,便是给你定下的期限。 你若能眼睁睁看着大乾被灭掉,你的朋友兄弟全部被杀,你的故乡生灵涂炭,他们哭泣,哀嚎,无辜,一切都是因为你造成的,这样你还能视而不见,不现身,那我算你牛掰。 修行讲究念头通达,只要不是毫无人性之辈,背上这样的血债,心里内疚、自责,一辈子都很难放下,武道之路也不会顺畅。 张武是个孤僻的人,什么天下苍生,他不在乎。 只要把程狗、呼图豹他们转移走,保住自己的朋友兄弟,别人爱死不死。 但他不喜欢被威胁的感觉。 在弱小的时候,差距太大的时候,只要你敢动我……那我便跑。 而今张武还是有一点还手之力的,虽然葵魔宗势大,你有鸡蛋碰石头的嫌疑,可人家威逼上门,你总要试着抵挡一下才甘心。 打不过,跑掉,也就从心了,心里不亏欠了。 不过这么多年走下来,打张武主意的,威胁他的,除去他还没来得及反击的,其他人都死了! 与老和尚讨论许久,两人得出一致结论: 直接把自己摆在明面上,和陈老魔血拼,那是不可能的。 “做任何事情,都要讲策略。” 张武掷地有声的话,让老和尚点头应道: “葵魔宗肯定是不能去的,羊入虎口,师弟你就算要暴露,也得挑个好地方,我看……长生宗便不错。” “长生宗?” 张武眼里闪过一丝怪异之色,抚着下巴思索道: “去长生宗,倒是可以避免被葵魔宗的大部队围攻……” 尽管陈鸿岳这个长生宗弟子,跑去当了葵魔宗的掌教,双方的关系有些深。 但正道与魔道势不两立,千百年来恩怨交织,两宗的意识形态,道德观念的冲突,正道宗门对魔宗的妖魔化,长生宗也是攻打葵魔宗的主力,都足以让双方血仇难解。 就连陈鸿岳,在长生宗弟子的眼里,也会变成敌人,堕入魔道,修习魔功,无可救药。 这种环境下,葵魔宗的弟子不敢去长生宗地头上闹事,张武面对的敌人将大大减少。 “走,我们上路。” …… 葵魔宗禁地。 一棵枝叶繁茂的高大红枣树下,搭着一间茅屋。 一位老人盘坐在屋中,身形枯瘦,皮包骨头,老眼昏花,发丝如杂草般凌乱稀松,让人很难与威震天下的陈老魔联系起来。 陈鸿岳与自己大伯对立而坐,虽是白发,却显得仙风道骨,气质出尘,面色也是极其红润,非常健康。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此番来谈心,只为解开心中疑惑。 “大伯,那张武并未得罪我们,何故对他死揪着不放?” 武灵丹,终究还是对陈老道造成了一些影响。 在十荒山第一次见张武时,他便与自己徒弟孔凡挖到十颗。 后来又被张武带着去“仙家洞府”,挖到三十颗,分了他一半。 这二十多颗武灵丹磕下去,尽管药效远远比不上新武灵丹,但也让陈鸿岳对张武生出那么一点点好感。 当然,这主要也源于他自身的理念,与陈天生不同。 他还年轻,希望可以通过正常手段收服张武,手下添一员无敌猛将,为自己所用。 但陈天生的理念却很极端,声音也很沙哑,老迈得不成样子,像是随时会坐化。 “大伯老了,不想死,总要找个合适的肉身,试试重生之术。” 陈鸿岳点头表示理解。 “我清楚大伯你的想法,可这天底下的天骄妖孽不在少数,五十岁前修成无上宗师的也有几个。” “他们出自大教,但一路有宗门护持,江湖阅历尚浅,比张武好拿捏百倍。” “大伯你悄悄将他们打晕,灌注记忆,取而代之,将来去其他大教当宗主,位高权重,风光无两,远比追杀张武更有利,更容易吧?” 陈鸿岳满脸不解,实在有些想不通。 陈天生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 “看来你与张武交情不浅,或已在无形中被他所害,影响了心智。” 陈鸿岳错愕,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见自家大伯不松口,只得劝道: “那张武不好抓,我在他手下多次吃亏,这家伙还弄出个莫须有的师父劳九,实力深不可测,唐槐死于他手,我猜测四长老消失也是他下的毒手,若是逼急了,只怕我们葵魔宗会不得安宁。” “他的问题我会处理好。” 陈天生心意已决,丝毫听不进自己侄子的劝。 “我此番闭关装死,示敌以弱,一举将宗门里的毒瘤扫平,也算给你留下了朗朗乾坤,让你坐稳了宗主之位,现在你只要整肃宗纪,管理好宗门便好。” 顿了顿,陈老魔叹道: “大伯老了,便让大伯任性一次吧。” “……” 您老还不够任性吗? 这一辈子不是在任性的路上,便是准备着任性,连大周天朝的女皇都敢祸害,差点没生下你的种,老了还不安生? 陈鸿岳不死心问道: “大伯,那张武究竟怎么得罪了你,总要有个说法才是,哪怕只是他口头不敬,辱骂过你也算,这样大家才能齐心针对他。” “他没有得罪过我。” “???” 陈鸿岳满脑袋问号,整个人都茫然了。 任何事情,总要有个原因,才能有动力。 尤其还准备跨海攻打大乾,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 仇怨不是凭空来的,做人也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想起来便不问是非,拿刀上街乱砍。 大家都很忙,除非你精神有问题。 陈天生平静说道: “揪着他不放,没什么原因,只因他叫张武。” 第251章 开摆开摆 经过三个月的赶路,漂洋过海,横跨大地,张武与释菩提终于来到长生宗腹地。 巍峨壮阔的天玄峰顶上,二人伫立在千丈悬崖边缘,迎着猎猎吹来的山风,衣袂翻飞,眺望二十里外遥遥相对的长生山。 由于距离过远,视线模糊,只能看到长生山的风景很是秀丽,有一条大瀑布悬挂在山腰上,仿若银河落九天,气势雄伟。 古老相传,有人间神灵在长生山顶打破虚空,飞升而去,留下一枚长生道果,被一个樵夫捡到,为感念仙人,遂创下长生宗。 转眼该宗已传承三千年,傲然于世,屹立不倒,被称为正道第一宗。 长生道果的真假无从得知,实在太过虚无缥缈。 但破碎虚空的事情,在长生宗确有真实记载,为开宗祖师亲笔所书,讲述他目睹仙人飞升的全过程。 自古以来,修行之路有两种理念。 一种单纯追求长生,讲究修身养性,只修不打。 杀伐别人性命,也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想要活得久,以静为主,以不动养生。 第二种单纯追求武道,通过修炼神功,勇猛精进,探索人体力量之极限。 一拳闪电雷霆,天神下凡,运转武道,追求至高,打破虚空以成仙。 但这种强者寿命极短,身上布满暗伤,透支生命,容易早夭。 修行发展到现在,除去极个别奇葩大教,大部分宗门都将长生与武道融合在一起,通过各种功法,强化自己的同时,达到延寿的目标。 长生宗以前是求长生的鼻祖,但如今也是武道高手辈出,很不好惹。 张武和老和尚没敢靠太近,但又需要借势,祸水东引,好好算计陈老魔一番。 两人俯瞰大地,观察着四面八方的山川地势,风水走向,老和尚沉思道: “陆地神仙可以预知福祸,布置陷阱、格局、各种借助外力的手段,很难对陈天生造成威胁。” 张武颔首,也是觉得有些棘手。 他游历十年,见识过很多大教子弟,也听过不少传闻,还在远处看过其他大教的掌教。 陆地神仙很可怕,几乎是万劫不坏的代名词,很难杀死,历史上也少有陆地神仙遭劫的先例。 任你万般算计,人家都可以沟通天道,心入无间,提前洞察吉凶,你还没来得及出招,人家便先预感到了。 甚至就连“预判你的预判”也很难起作用,人家永远提前两三秒预知凶险,你根本没招。 以陆地神仙的身法、反应速度、心灵感应,两三秒时间,足够脱身,再杀你好几次。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张武嘀咕完,老和尚接茬道: “办法很简单,只要师弟你多出两分力便好了。” “……”张武。 老和尚悠悠说道: “人老了,没法与年轻人比,师弟你该拿出绝世猛人的气势,勇往直前,打破一切,管他什么陆地神仙,鬼神都要在你面前颤栗,以绝对实力强杀陈老魔,打得他满地爪牙,去见佛祖。” “然后让师兄你捡便宜?” 张武无语斜睨了老和尚一眼吐槽道: “比硬实力,我哪里是陈老魔的对手?” “那你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释菩提难得的抬起头,认真盯着这个便宜师弟。 张武心平气和说道: “无上之下我无敌,无上之上……” “一换一?”老和尚倒吸凉气。 张武嘴角一撇: “当然是见了就跑!明知有危险,傻子才出手。” 释菩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摇头说道: “此次躲不开,非要面对不可,你准备怎么办?” “干脆拜入长生宗,找棵大树靠着如何?” “无用。” 老和尚笃定说道: “若是公开身份,人家必定不收你,大教有规矩,身家不清白的弟子不要,若是隐姓埋名,换个身份,陈老魔也会换身份。” “正魔两道,派自家弟子去敌对宗门潜伏,早是常态。” “就连我们跑长生宗来,也是自欺欺人,陈老魔不会用宗主身份来杀你,扮个无名小卒,连一丝风浪都掀不起。” “……” 张武故作面如死灰,唉声叹气问道: “那师兄你说怎么办才好?” “当然是以你自己为诱饵,布下绝阵,你立于阵中,陈老魔想对你下手,非入阵不可。” 释菩提双眸深邃,展露智慧说道: “届时你我联手,里应外合,即便不能杀他,也能令其受伤,到时候我们故意把动静闹大,吸引长生宗的高手前来,陈老魔必定不敢死拼,怕被捡便宜,只能退去。” “此法甚好,届时师兄你装扮成我,在阵中等他,必定马到成功。” 张武满意说道: “但问题是,他退去了,再下令攻打大乾,逼我现身怎么办?” “只要他受了伤,我相信师弟你不会再让他回葵魔宗。” 老和尚深深看了张武一眼,世上没有比你小子更能藏拙的家伙。 某武也耐人寻味睨了释菩提一眼说道: “师兄你慈悲为怀,定不忍大乾生灵涂炭,即便没有我,你也一定不会让陈老魔回去。” “善哉善哉。” 老和尚双手合十唱号,两人有默契的各自在山顶忙碌起来。 这天玄峰顶非常开阔,有百丈方圆,枯藤老树扎根山岩中,怪石嶙峋,尖岩突兀,走路非常危险。 穿草鞋的百姓上来,一不小心便会被扎穿脚底,所以几乎没有游客。 张武先布置一个最简单的鬼打墙,普通人哪来的回哪去。 然后从背着的包袱里,拿出许多小铜镜和小罗盘,手掌大小,十分的精巧,开始搬动山石,摆弄风水。 七日后,风和日丽,山顶的气象为之一变。 站在高处看去,由岩石和草木,组成一幅幅古老图案,浑然天成,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图套一图,风水法阵层层叠叠,玄之又玄,仿佛天地万道都融于山顶之上。 但这还不够,对陆地神仙来讲只是小道,威胁有限。 比道行,对天地的感悟,二百六十岁的陈老魔,不是张武可以比的,释菩提也有差距。 张武的独门绝学不是风水格局,而是各种毒毒毒…… 第252章 从心取死 天玄峰山顶。 张武布置完最后一重迷阵,把该下的毒,该用的手段,全部搞完,终于直起腰板长出一口气。 核心地带叠加四十多重风水杀阵,中间十八道地狱锁龙阵,外面套着九层迷阵,倾尽他与释菩提的全部修行感悟。 之所以这般麻烦,明知迷阵对陈老魔没什么作用,还大费周章,只因它的作用不是让人迷失……而是为了掩盖里面的杀招。 使山顶的风水格局浑然一体,看起来既用尽了张武的全力,但在陈老魔眼里,又刚好不值一提,不至于让他心里发毛。 那种一眼便可以看出危险的风水法阵,傻子才会进去。 摆个凶阵,等人自投罗网,那纯粹是没有江湖经验的白痴,纸上谈兵,卖弄智商。 陆地神仙可以预知福祸,但也只能感觉到阵中有危险,具体什么危险,藏了什么手段,那只有张武才晓得。 入了阵,四面八方全是凶险。 当你处在无穷无尽的凶险状态下时,凶险就不再是凶险,而是成了平常状态,陈老魔的预警能力,不说完全失灵,至少也会削弱几分。 蚂蚁多了咬死象,常在河边走,人总有疏忽的时候,陆地神仙也是血肉之躯,在饱和攻击下,一招不慎,照样永堕无间。 不过,只布下风水格局还不够。 人家不是脑残,更不会照着你的想法来,想杀无上宗师都很难,更不要说神通广大的陆地神仙,你必须考虑到各种状况,各种应对之法。 “如果我是陈老魔,我会怎么做?” 张武蹲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苦苦思索起来。 时不时在石头上用金刚指写下些潦草字迹,只有他自己能看懂,将种种可能性罗列出来,分析着不同的变化。 如果陈天生藏拙,明明已二百多岁,气血早该衰败了,却还保持在巅峰状态,该怎么办? 跑,或者卖掉老和尚? 张武暗暗摇头。 自己不是什么讲道义的人,但也不能卑鄙无耻到这份儿上,定要给老和尚留最后几口气,把他救走送回少林…… 张武估计,释菩提就算不是陆地神仙,也差得不远,在陈老魔手底下撑几招还是绰绰有余的。 若是拿出拼命的劲头,又有自己在旁掠阵,只要陈天生不想死,就得退避三舍。 除此外,还有很多情况…… 比如陈老魔没来,直接攻打大乾去了,又该怎么办? “娘的,带个智囊团出门就好了。” 三日后,张武头痛不已,心底有些不安。 你想要分析别人,至少要收集到这个人足够多的资料。 你与陈老魔素未谋面,对他的性格、实力、行为习惯等,少有了解,都是从别人嘴里道听途说来的,想再多都没用,全是自我脑补。 你能做的,只有做好最坏打算,迎接狂风暴雨。 这样一想,张武立即决定从心。 “不行,陆地神仙的实力太强,即便我再多拿出两分力,也没有九成九的把握,出手便等于找死。” “出来混,不可以小觑任何一个人的实力和智慧,尤其陆地神仙。” “在此布阵,与陈老魔短兵相接,更是要不得,就算他敢入阵,你也还是没有十分把握拿下他……除非他重伤垂死。” 没把握的事情,坚决不做! 张武重新复盘一下自己的分析,结果还是没有把握,当下决定拿出终极法宝。 他从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封面写着《三十七计》四个大字。 第一计:苟胜。 第二三四五六计: 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 人的智慧是有限的,很多方法,明明已熟络于胸,但到了关键时刻,总是想不起来。 把常用的计策写在小本本上,想起来便看看,相当于找很多人取经。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或许灵光一闪,便有了妙计。 “借刀杀人?” 看了几遍册子,张武最终将视线停在这四个字上。 这一招,他最是驾轻就熟,雷天刀便是被他借身份一步步逼成苟帝的。 不过,只此一计还不够稳妥,需要几条妙计联合使用。 而今两个人的力量不够,那便再多借一些,顺便把刀也借来。 一个想法在张武脑海里逐渐成型。 “这一下,应该有九成九的把握了。” 张武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心头阴霾尽去,今天的天气不错。 不远处的释菩提吞下一颗丹药,盘膝打坐片刻,恢复了精神,见他双目明亮,略微一怔问道: “师弟,莫非你有了更好的制敌之策?” “必须的。” 张武拍了拍手心里的土,起身说道: “首先我们得先将陈老魔引过来,减小他攻打大乾的念头……师兄你扮成我的模样,去长生宗山门下绕一圈,询问怎么样加入宗门,不出两月,陈老魔必定会得到消息。” “何必如此麻烦?” 释菩提微微蹙眉说道: “你将手里那两个玉石蛋子收了,停止运转敛息功法,不屏蔽精神感应,陈老魔自会找来。” 张武连连摇头。 “他一直感应不到我,突然能感应到了,岂会察觉不出有诈?反倒是我病急乱投医,来拜长生宗,祈求庇护,显得合理一些。” 释菩提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 “师弟你为何不自己去?” “我需要做更危险的事情,而且要用到嗜血魔功,如果师兄你愿意修炼此功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下角色。” 老和尚不问了。 当下精神驾驭物质,光秃秃的脑袋长出满头黑发,随风乱舞,瘦削的身躯也瞬间鼓胀起来,变得高大神武。 张武没有吝啬自己的内气上脸之法,老和尚很快变成他的模样,只是皮肤显得有些粗糙,气质稍微差了一些。 两人换了衣服,张武目送释菩提下山,才拿出真正的杀手锏,在风水格局里布置起来。 而后,他也径直下山。 尽管没见过陈老魔的模样,但从王当和梁文柏的描述中,也能想象出个大概。 “这长生宗的地盘,定然有不少伪君子。” “便让我陈老魔来清理门户吧。” “桀桀桀……” 第253章 极限拉扯 骨瘦如柴,白发似枯草,皮肤像老树皮,但又身躯挺立,有傲视众生,凌驾万物之上的气魄。 这便是张武脑海里的陈老魔,于是他也变成了这样。 据王当所说,陈天生年轻时很喜欢行侠仗义,经常路见不平,打死恶霸,还曾灭过一个小国。 只因朝廷腐朽,压榨百姓太狠,弄得民不聊生,饿殍千里,陈天生看不过去,便将那小国的君臣,从上到下八百余人,全部吊死在皇宫里。 行事这般激烈,冷血无情,任性杀戮,在正道修士眼里,与魔头何异? 但陈天生不管那么多,修绝世神功,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纵马江湖,快意恩仇,他做到了。 只是名声越来越恶,天下大教共伐之。 若非天资绝世,百岁时修成陆地神仙,早被各教高手搞死了。 当然,他如此飞扬跋扈,也不是没有靠山。 他有一个弟弟,也就是陈鸿岳的父亲陈地生。 八岁时被长生宗的无上宗师看中,带上山修习武道,一下子成了核心弟子。 同母不同命,没被看上的陈天生,心有不甘,受了刺激,后来干脆拜入葵魔宗,与长生宗敌对。 哥哥就是哥哥,怎么能被弟弟压着? 事实证明,陈天生的天赋确实强大,从微末中崛起,一步一个脚印登上巅峰。 但弟弟的存在,多年来无形中给了他很多庇护。 后来陈地生更是娶了长生宗主之女,育有一子,名叫陈鸿岳。 可惜,陈地生命短,在大教纷争中被人害死。 如今的长生宗主,正是陈鸿岳的母亲。 不过据传并未修成陆地神仙,像陈鸿岳一样虽为大教之主,但也仅是个无上宗师,只是身后有老宗主撑腰。 分析着陈老魔的人际关系,张武买了匹宝马,漫无目的游荡,见识沿途的风物人事,打听着附近长生宗弟子的风评。 任何地方,都有善有恶,弟子的品性参差不齐。 他在荒山老庙中避雨,听到当城主的长生宗弟子,与土匪首领交谈。 要其打劫某个大族的商队,杀得寸草不留,顺带把张家庄给屠了,把住在庄子里发现自己秘密的同门师弟干掉。 而这位城主,乃是方圆千里内鼎鼎有名的大豪杰,义薄云天,在长生宗风评极好。 私下这般凶残,让悬挂在房梁上的张武,不由想到山河大侠郭天旭。 于是在老庙里,趁着雨夜,研究起了阎君十三招的第十四招。 什么都不问,只一个劲上刑。 这叫温故而知新。 直至天亮,雨停了,把人吸成干尸。 被吓傻的悍匪首领,也终于被他放走。 张武不恨土匪,若不是活不下去,没有人愿意落草为寇。 面对长生宗的弟子,这土匪也没有选择余地,要么照办,要么去死。 当然,他也需要这土匪把陈老魔驾临的消息带出去。 就这样,他一路走,一路肃清长生宗的地盘。 顺便还去清虚宗的地头逛了一下,在两宗交界处看似无意间被发现,实则故意大闹一通。 起初人们并没有猜到他是陈老魔,只当他是修炼邪法的某个魔宗弟子。 直至一位巅峰大宗师,见到被他吸干的枯骨,认出嗜血魔功,众人才一片哗然。 葵魔宗有嗜血魔功,但不是谁都能练的,只有长老级别才有资格修习。 再打听他的相貌和行事手段,陈老魔三个字呼之欲出。 寿元快尽了,自然要出来吸收血食以延寿,跑到敌对宗门搞破坏,合情合理。 消息直接传入长生宗驻地,惊动了各大长老和宗主。 等张武溜完一圈,回到天玄山的时候,已是四个月后。 他算着时间,自己在长生宗领地的消息传回葵魔宗,再到陈天生漂洋过海赶来天玄山,最快也得小半年。 山上风大,老和尚盘坐在石头上,身旁站着一只迅鹰,看着风尘仆仆回来的张武,平静问道: “你在少林留下了哪些神功?” 张武对答如流。 老和尚又问了几个问题,确定是真人,这才说道: “师弟,我们失算了。” “嗯?” 张武蹙起眉头问道: “出什么事了?” “这几个月我一直装成你,在长生宗山脚下住着,想把陈天生吸引过来,但他并未动身。” 释菩提摇着头,将迅鹰脚下的纸条递给张武。 字迹是程狗亲手写的。 “武哥。” “你在长生宗的消息已暴露,汤守财受命,跨海入儋耳城,击杀冠军侯,飘然离去。” “梁文柏密报,李风渊也已受命前去长生宗抓你,万万小心!” 张武收起纸条,陷入沉思。 如他所料,陈天生这等老不死,绝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打死冠军侯只是个警告。 不主动来葵魔宗找我,再跟我玩花样,下次死的便不是冠军侯了,我会提前进攻大乾,强行逼你露面。 至于受命前来的李风渊…… 只是投石问路,顶在前面踩陷阱的排雷兵。 陈老魔八成会悄悄跟在他后面,暗中观察你的手段。 有把握便出手,没把握便回宗去,攻打大乾逼你出来。 如此极限拉扯,涉及到主场问题。 高手相争,在自己主场作战,可抢占先机,掌控全局。 而踏进别人的主场,盲人摸象,处处危机,未战,实力先砍一半。 “真是个老狐狸。” 张武眉心拧成一团。 李风渊,汤守财,这两人相当难对付,野心极大。 唐槐的死,四长老陈到的死,都是这两人的算计,通过蚀心草把你诱下山,让你们火拼起来,不论谁死,我都开心。 有这两人在,不利于团结,陈鸿岳也很难坐稳掌教之位。 将这两人派出来对付自己,明显有借刀杀人之意。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皇帝死前,要给太子铺路,把许多难驯的大臣带走。 宗门传承也是如此。 宁愿削弱整体实力,也要保证宗门的稳定有序。 老和尚问道: “师弟,如今为之奈何?” “不慌,不慌,让我来给陈老魔上些眼药。” 第254章 弟妹叔嫂 长生山,鸟语花香,生机勃勃,悠悠的古钟声在山腰回荡。 听到钟声的弟子们,无不放下手里的活儿,抬头仰望山上的议事大殿。 一位位气势威严的老者,面容严肃的老妪,相继走进大殿,论资排辈落座。 直至众人到齐,长生宗主姬莫愁才姗姗来迟。 一身紫色绣金长裙将她衬托得高贵不可侵犯,面容娇美端庄,身材丰腴,虽已一百多岁,依然保持着满满的少妇气质。 扫视众人一圈,姬莫愁沉声说道: “想来你们都已听到消息,最近有魔道高手在我宗境内肆意杀戮,胡作非为,先后十几位弟子被吸成干尸。” 闻言,有人面露愤慨之色,有人眼观鼻,鼻观心,有人微微撇着嘴角,众人心思各异。 姬莫愁冷淡说道: “经过调查,基本已能确认是陈老魔在作乱,说说大家的看法吧。” 堂主长老们互看几眼,执法堂主最先起身,杀气腾腾说道: “陈老魔太过分,简直目中无人,拿我长生宗当他的后花园,若不做出些反应,我大教的颜面何存?” “不错,我提议派人去葵魔宗的地盘捣乱,他杀我们多少人,我等也以牙还牙,绝不弱他分毫。” “我赞同!经过前几年一役,葵魔宗实力大损,当乘胜追击,再创战果。” 大部分堂主都叫嚣着,只有长老们闭口不言,像是这件事完全不关自己的事情。 他们不出声,大殿里很快便安静下来。 姬莫愁平静说道: “就按你们讲的办,甄选弟子,入葵魔宗领地,有仇报仇……不过,陈老魔此刻应当还在我宗领地,如何制止这厮继续作恶,诸位长老说说吧。” 众人将视线移向四大长老,也只有无上宗师,才能勉强与陈老魔过两招,其余人全是送死。 三长老杵着龙头拐杖,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相貌不俗。 “在老身看来,还是先确定陈老魔的身份再议,免得有人冒充他,恶意挑起我们两宗的斗争,毕竟空口无凭,只是长得像,用了嗜血魔功,便推断对方是陈天生,实在不妥。” 坐在对面的二长老微微颔首。 看似老眼昏花,双眸开阖间却有精光闪烁。 “不如宗主你先给鸿岳去封信,问问他作乱的是不是陈老魔,若是,让他制止他大伯便是,若不是,那便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之辈,胆敢如此欺我长生宗。” 说起陈鸿岳,大殿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两宗有血海深仇,两千年来不知多少弟子死于敌手,陈鸿岳还弃明投暗,背叛宗门,去当魔宗的宗主。 即便他如今已贵为大教之主,屹立于人世之巅,在座众人依旧看不起他。 若是见了面,定要唾他两口。 而当初陈鸿岳去葵魔宗,也是姬莫愁一手推动的。 说明她私下里与陈老魔有联系…… 宗门里因此出现过不少流言蜚语,还有人怀疑陈鸿岳的出身,悄悄造谣他亲爹实则是陈老魔,回归葵魔宗,只不过是子承父业。 如今再谈起陈鸿岳,在座众人自然是讳莫如深。 一直沉默的大长老,终于开口说道: “要想退敌,先弄清楚敌人的来意,这陈老魔为何非挑我长生宗下手,而不是其他正道宗门,莫非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 “这……” 众人尽皆陷入沉思,有些想不通。 不少人暗暗放飞思想,展现出了人性的黑暗面。 长生宗能吸引陈老魔的,只有一个人。 那便是……宗主大人! 弟妹,叔嫂,就问你香不香,馋不馋? 陈老魔做事向来肆无忌惮,我行我素,根本不管明目张胆跑过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反正我身上虱子多了不痒。 来找姬莫愁的途中,顺带收割一波小韭菜,吸收血肉以延寿,没毛病。 见堂主们悄悄瞥自己,那耐人寻味的眼神,尽管隐藏得很好,但无上宗师岂能感应不到? 姬莫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大长老向来不服她这个宗主,一句话便将众人的心思引歪。 女人当家比男人艰难十倍,不管你有多出色,性别歧视永远无法抹除,稍微与哪个男子走得近一些,便会引人遐想,风言风语。 有时候,她甚至都想豁出去了。 干脆就遂了你们的愿,我再找个相好的,养个小白脸,尔等又能奈我何? 强行压下心底的不愉,姬莫愁说道: “我安插在葵魔宗的眼线,用迅鹰传回的消息昨日已收到,陈老魔此番大动干戈,只因一个叫张武的后生晚辈。” “张武?”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没听闻过此人的名号。 姬莫愁平静介绍道: “此子出生于一个小国,地势偏远,需要跨海,疑似不到六十岁修成无上宗师,天赋远强于我宗弟子,葵魔宗也无人能与此子相比,陈老魔盯上了他。” 夺壳重生的秘密,姬莫愁闭口不谈。 堂主们都还不是无上宗师,知道了这种事情,很容易引起恐慌,谁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成为夺壳的目标。 当年众人都以为陈地生死于大教纷争,被人下毒害死。 只有姬莫愁清楚,他被老不死的看上,不甘心变成行尸走肉,刚烈性格之下,服毒拉着老怪物同归于尽。 “张武?” 忽然,杂役堂主面色微变,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 “前些日子,山下有个陌生人来拜山,想要加入我们长生宗,但此人来历不明,连身份名碟都没有,被守山的弟子拒绝了,好像就叫张武。” “什么?” 姬莫愁柳眉倒竖,面色严肃问道: “此子是否还在?” 杂役堂主心虚说道: “已于半个月前离开,不知去向。” 陈老魔都稀罕的绝世妖孽,若能收入宗门,将来至少也是个半步陆地神仙。 人家拜过来,却被硬生生轰走,不只是姬莫愁大失所望,四大长老也都心痛,少了一个夺壳重生的备胎。 大长老直接跨过姬莫愁,发号施令威严说道: “速速发动人马,寻找此子,在陈老魔追到他之前,定要将人带会宗门!” …… 众人在大殿里议论着张武,殊不知,十年前,一号张武便已潜入长生宗。 第255章 老魔来袭 登山的石阶上,一号张武身穿红袍,昂首阔步朝山上走去,往来弟子纷纷抱拳行礼。 “吕师兄。” “吕师兄安好。” 吕罡淡淡点头回应,摆足了核心弟子的架子。 自穿越到这个世界,转眼已有十年时间。 宗门的倾轧、内斗、难出头,让吕罡深知这个世界的残酷。 他融合着原主的记忆,一个名叫张武的天牢狱卒,出生于偏远的大坤王朝,性格非常苟,弄到了很多神功和秘方。 可惜,全都给他做了嫁衣。 神功扎堆,起步便是超一流巅峰的修为,简直是开局充钱,捡到新手大礼包。 吕罡对老天爷的安排很满意。 但原主张武的人生阅历和经验告诉他,江湖很危险,遍地是大哥,最好改头换面,找个大宗门当靠山,别人想动你也不容易。 于是,他混入某个城池,花大力气找到一个名叫吕罡的汉子,易容顶替对方身份,当了一年良民。 第二年“偶遇”城主大人,展现了一下实力,曲意逢迎,双方很快成为朋友。 这位城主也写了介绍信,把他推荐给宗门,有超一流的实力,一入长生宗便是内门弟子。 直至前段时间。 吕罡觉得自己修为渐深,秉承着藏八分,露二分的精神,假装故意突破大宗师,又晋升为核心弟子。 实则,他在穿越的第一年,便依靠长生诀等神功,修成了大宗师。 本以为可以按部就班的苟下去,直至修成无上宗师,成为长老,再夺取宗主宝座。 谁想昨夜修炼,天人交感,他内心突然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想法—— 去偷宗主姬莫愁的亵衣! 这个念头来得没有原因,但又无比的真实,就好像某天夜里忽然做了春梦,有一种想要女人的冲动,非要发泄一下才甘心,否则这个坎永远过不去,会把人活活憋疯。 吕罡清楚自己在作死,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心里明明不想去,但又觉得宗主大人的亵衣实在太诱人,想起来便让他咽口水,内心躁动不已。 就这样在纠结中,他受到冥冥之中天意的指使,还是行动了。 召集众人的钟声响过,长老堂主们纷纷赶往议事大殿,核心弟子也可以去,但没有资格入殿,只能在门外候着,等人家讨论出结果,核心弟子可以得到第一手消息。 吕罡没有在大殿外面等着,而是趁众人聚集,悄悄来到风景如画的后山,佳木葱茏,飞瀑流泉,悬崖亭台,一片祥和。 崖边有一座篱笆小院,正是姬莫愁居住的地方。 说起来,正道宗门与魔宗有很大不同。 至少大家都还遵守道德礼仪,非礼勿视,不该去的地方不去,宗主居住的地方等于禁地,不可乱闯。 长此以往,大家都比较守规矩,宗门氛围不错,守备自然要比魔宗松懈很多。 这后山都没有人巡逻,吕罡也不会傻到直接去姬莫愁屋子里摸亵衣,万一布置着风水格局,把你困住,必定死翘翘。 就连来后山,他都已做好舍弃“吕罡”身份的准备,干完这一票便跑路。 如他所料,姬莫愁的侍女正在飞瀑旁边洗衣服,挽着袖口,木盆里泡着一身华丽的紫金长袍,用力搓揉,洗得汗流浃背。 常年在宗门里呆着,除去修炼,弟子们平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生活非常枯燥。 私下里谈天论地,各种八卦,自然也就成了常态。 吕罡打听过,姬莫愁有洁癖,每天换衣服。 为此,她的侍女每天要洗很多东西,鞋子,亵衣,连修炼的时间都没有。 武道世界便是这样,强者们最终的归宿,都是创建宗门,收拢弟子,发展势力,找一堆人为自己服务。 只有他们承担了你的吃穿住行,方方面面,你才能安心的修炼,实力突飞猛进。 不然你换了衣服,每天自己洗,想炼丹,自己去四海八荒收集药物,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上面,如何能与一堆人伺候的强者比? 时间便是成本,人生苦短,陆地神仙也不过二三百载,事事亲力亲为,累死你。 心里想着这些,吕罡露出一丝笑意,朝侍女招了招手喊道: “小桃姐。” “吕罡?” 侍女闻声扭头,错愕了一下,蹙眉走过来问道: “这里是宗主的居住地,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都怪我心急,炼出了渡劫丹,想给小桃姐你尝尝。” 吕罡取出一颗丹药,表面有奇异纹络,芳香四溢,当下让只有一流实力的小桃挪不开眼,咽了咽口水问道: “这是给我的?” “当然!” 吕罡笑着说道: “自我入宗以来,小桃姐你对我多有关照,吕罡没齿难忘,以后还请在宗主大人面前帮我多美言几句。” 所谓的关照,只是有几面之缘,简单的两句交谈,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仅此而已。 不过小桃对这种送上门的礼,早已收到手软,很多核心弟子都想让她在宗主面前说好话。 “美言的事情你放心,宗主大人一定会对你印象深刻。” 小桃笑颜如花接过几颗渡劫丹,才揣进腰间荷包便骤然呆在原地,整个人像被点穴一般,四肢僵硬,口不能言,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桀桀桀……” 吕罡像是换了个人,发出老魔头般的阵阵怪笑,但全然不觉自己有问题,直让小桃满目惊恐。 而后身法如电,沿着小桃刚刚走来的路径,半点不差,奔至飞瀑旁边,在木盆里一翻,果然有浸湿的亵衣。 用内力蒸干水分,把亵衣放在鼻间闻着香味,吕罡满脸陶醉,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告诉我弟妹,她的亵衣我拿去了,叫她洗白白等我,过几日我会再来临幸她,要个二胎传宗接代。” 说完,人已不见了踪影。 小桃双目瞪圆,大骇不已。 传说竟然是真的? 宗主大人真的与陈老魔有一腿? 吕罡才离开一刻钟,小桃便恢复了知觉,第一时间鼓足内力,拼命大喊道: “陈老魔来袭!” “魔来袭……” “来袭……” 第256章 眼药很猛 轰隆隆的回音在长生宗山腰上轰传,一度盖过瀑布落下的巨大声势。 正在议事大殿里讨论张武的长老堂主们,全都猛的怔住,直至听清了陈老魔三个字,才面色大变。 “陈老魔来了?” 有堂主心中惊颤,嘴里刚还在说着狠话,如今真要面对一位凶威滔天的陆地神仙,浑身都忍不住发毛。 不过更多的人则是愤怒。 “好猖狂!” 大长老怒目拍桌而起,恨骂道: “好个竖子,真当我长生宗无人了吗?” “走,去看看。” 四位长老带头冲向殿外,连门口的核心弟子在内,循着声音,乌压压一群人扑向后山。 姬莫愁同样柳眉倒竖,杀意沸腾,但她却落在人群后面,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声音明显是小桃的,正给自己洗衣服,说明陈老魔入侵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这老家伙偷偷摸摸来找自己便罢了,有事私下说,却故意惊动小桃,必定居心叵测。 一个陆地神仙,想拿捏一个小侍女轻而易举,如果不想被发现,小桃根本没有出声的机会。 姬莫愁心里满是担忧,但事情已经发生,只能追上众人朝后山扑去。 等她赶到的时候,大长老已威严无比的质问小桃: “陈老魔在哪?” “他……他跑了,应该下山了。” 小桃面带惧意,被这么多人围着,心里慌乱不已。 “跑了?” 众人面面相觑,来得快,跑得也快,这是想干什么? 三长老杵着龙头拐杖,寒声问道: “他跑多久了?” “他将我定住,拿东西便跑了,差不多有一刻钟。” 小桃心有戚戚焉,很后悔自己把这么多人吸引过来。 “只是定住你?” 三长老满面怀疑,扫视这个小侍女问道: “他为何没杀你?” 众所周知,陈老魔心狠手辣,走到哪都不留活口,在山下吸那么多弟子的血肉功力,怎么会偏偏对一个侍女手下留情? 小桃心里后怕摇头说道: “我也不清楚。” “他拿走了什么东西?” 大长老气势如岳,深不可测,压得小桃浑身颤栗,喘不过气来。 “拿走了亵……” 小桃突然一惊,衣字愣是没敢说出来,惊觉自己闯了大祸,连忙改口道: “我也没看清楚他拿走了什么,他身法太快,一闪便过去了。” “你在说谎。” 三长老冷哼一声,稍微提起龙头拐杖往地上一杵,一股冲击波以她为中心轰然散开,扫起满天烟尘。 在座哪个不是人精? 忽然改口,必定有不能公之于众的隐情。 突然,大长老目光一凝,盯着飞瀑旁边的木盆,盆里没有衣服,姬莫愁的紫金长袍就那么丢在地上,沾满灰土。 “亵……” “衣服?” “亵衣?” 大长老双目圆睁,骤然扭头看向身后的姬莫愁。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众人都听得清楚,跟着他齐刷刷转头看向宗主大人。 陈老魔来偷你的亵衣,你们俩要没点什么,抓瞎我等的狗眼! 姬莫愁面红耳赤,惊怒万分,却是百口莫辩。 人家来偷你亵衣,故意让人联想到你们的事情,你能怎么办? 不过,她能当上宗主,绝非易与之辈,用充满杀意的目光盯着小桃,一字一句问道: “你确定,来者是陈老魔?” “……我,我不确定。” 小桃心头惊惧,连连摆手解释道: “他说他是陈老魔,但模样却是吕罡师弟,可能是吕师弟的恶作剧……” “吕罡?” 姬莫愁柳眉拧成一团,此人是宗门近十年来成长最快的弟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竟会做出这种事情。 大长老冷声说道: “即便是我宗弟子的恶作剧,也一定与陈老魔脱不开关系,而且我更相信他便是真正的陈老魔,只不过伪装成我宗弟子混了进来,想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说着,不着痕迹瞥了姬莫愁一眼,搞得宗主大人银牙暗咬,心里怒不可遏,却又碍于大局,不能撕破脸皮,以免宗门动荡。 这时三长老沉声询问道: “陈老魔还说过什么话没有?” “没,没了。” 小桃赶紧摇头,哪还敢再讲实话。 四位长老又问了几句,询问无果,下了全境通缉吕罡的命令,只得带着众人离去。 不过每个人的眼神都很怪异,今天之后,宗主大人和陈老魔的事情,只怕会被坐实,传得沸沸扬扬。 众人一走,姬莫愁面色冰冷地看着小桃说道: “说吧,他还说过什么?” “陈老魔说……您的亵衣,他带走了,叫您洗白白,等临幸……生孩子……” 骤然一掌,小桃横飞出去,口喷鲜血,浑身骨骼发出噼啪爆响,落地时已软成一滩烂泥。 “陈天生,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姬莫愁双目血红,恨意滔天,内心的暴怒几乎要淹没理智。 她径直走向悬崖边,长发飞舞,周身形成三尺气罩,一跃跳进垂落的瀑布水流之中,进入一座水帘洞内。 里面盘坐着一位老妪,形容枯槁,安忍不动似大地,仿若地藏王在世,身躯隐隐约约缭绕着一圈五色光环,犹如画像中菩萨脑后的光圈。 当然,普通人是看不到这种光环的,就连大宗师都不行,只有境界极高,无限接近于陆地神仙的存在,感悟天道,心灵如神,才能恍惚察觉到这种修炼出来的体光。 “祖母,陈天生欺人太甚,请您做主!” “今日来的不是他,只是个大宗师。” 老妪眉目低垂,如同佛菩萨不与众生对视,怕看到众生疾苦。 “我知道不是他。” 姬莫愁眼眶发红委屈道: “可是谣言已经传播出去,是不是他都已无关紧要,只有亲手杀掉他,莫愁才能洗刷自己的清白。” “况且……” “鸿岳那边也很不安全,随时有被陈天生夺壳的风险,不如趁此机会,一劳永逸,只要陈老魔一死,我们便可吞并葵魔宗。” 山洞里很安静,老妪像是在思考,最终还是叹息一声道: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人生在世,想要万物不惹尘埃。” “难。” 第257章 刀挂长空 长生宗山脚下。 张武运转天心诀,收敛声息,盘坐在茂密树林中,不断以种魔诀影响着一号张武的心智。 这天心诀乃是他融合无上静心咒、天意自然诀、日月炼神等法门,以毕生所学创造出来的神仙术。 屏蔽精神感应,天人合一,浑然一体,融入万物自然,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纵然是释菩提,只要眼睛没有直接看见张武,哪怕立于他十丈之内,也完全感应不到周围有人存在。 但你的敛息术再厉害,也不可能隔着山和大海,凭空控制一个人。 张武试过,想要冥冥之中操纵替身的心智,双方的距离至少要在三里之内。 只要超出这个距离,一号张武便会回归自我,不受隔空影响,仿佛做了一场噩梦,骤然惊醒。 吕罡在山上,张武干脆就在山脚下躲着,以心灵沟通对方体内的魔种,气机牵引,使一号张武受到天意指引去做事。 至于让张武自己上山去偷亵衣……他做不出这般猥琐之事,更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长生宗传世三千多年,等于从古老的夏商周时期,发展到探索宇宙的科技年代,堪比现代人类的整个历史进程,宗主姬莫愁也才一百多岁,宗门里若没有老怪物镇世,张武是不相信的。 “这眼药,应该能让陈老魔欲仙欲死了吧?” 张武呢喃着,收回心神,在树林里暗暗注视吕罡从山门下冲出来,闷头狂奔向远方逃命。 不多时,长生山上巨大的沧浪洪钟被敲击,咣咣咣的巨响在天地间激烈回荡,让所有弟子如临大敌。 一帮人轰然冲出山门,可吕罡早已没有了踪影。 张武稍等了一会,确定没有绝世强者尾随在吕罡身后,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来钓自己这个幕后黑手,才施施然开动精神感应追上去。 吕罡足足跑出上百里,本能的藏于深山老林,躲在一棵大树上,这才有了些安全感。 正欲休息一会,突然脚腕一痛,眼帘天旋地转,晕倒在树杈上。 张武似黑影鬼魅,从身后骤然一掌打向他脑顶,将诸多记忆灌输进去,又换了彼此的衣服,给吕罡整理发型,摆弄完各种细节,这才飘然离去。 …… 天玄山顶,风势很大,天空中厚云堆积,像是要下雨。 见张武回来,把玩着手里的亵衣,盘坐在大石头上的释菩提诧异问道: “师弟你向来不近女色,何时喜欢上了女子的肚兜?” “师兄你有所不知,这可是长生宗主的亵衣,我刚才伪装成陈老魔,潜入长生宗偷来的,还故意暴露,弄得人尽皆知。” “……” 老和尚惊愕之余,不得不惊叹一声: “师弟高明,这眼药厉害。” 不管事情是不是陈老魔做的,名声被污,你追杀陷害陈老魔的凶手没用,流言蜚语不会止于此,弟子们也不会相信你。 唯一的办法,只有亲手干掉陈老魔,才能让所有人闭嘴。 这既是阴谋,也是阳谋,明知被利用,只要你爱惜名声,就得被牵着鼻子走。 “只是……干掉陈老魔,又得罪了长生宗,冤冤相报,只怕没完没了。” 老和尚叹息一声,卷入这等大教纷争,也是有些发愁。 张武左手转动着两个玉石蛋子,右手拿着姬莫愁的肚兜放在鼻间闻了闻……确实挺香的。 修成有成的高手,与普通女子不同,体内的杂质都已排除干净,又常年服用灵丹辟谷,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清香,境界越高,香味越是好闻。 不过随着她们的年龄增长,气血逐渐衰败,年老色衰,这种香味会逐渐转变为老人味。 “再漂亮的女人,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张武有感而发,抬头看了看天色,眺望远方说道: “最近半个月有连绵阴雨,于我们有利,那李风渊应该快来了,师兄,我们入阵吧。” “好。” 老和尚点头,起身与张武走进风水格局之中,立于山顶中央,背靠背而坐。 这格局是用来对付陈天生的,同时也是保护两人的。 我就坐在这,有种你就破阵来杀我。 李风渊至多算是个无上宗师初期,不论张武还是老和尚,都能轻而易举碾压他。 既然实力占据绝对优势,那便省去斗心眼的环节,能冲进阵里来,算你自寻死路。 李风渊不中用,陈老魔必定露头,他寿元有限,耗不起。 而老和尚与张武的身体陡一触碰,背部一靠,便是一怔。 “师弟,你的气血、精神、功力,为何衰落到了这等地步?” 张武面不改色说道: “我用天心诀故意压制了境界,这叫示敌以弱。” “……” 老和尚点头,心里若有所思,啧啧称奇…… 张武主动解释道: “我在葵魔宗一直化名孟北斗,表现出来的实力只有超一流,过去这么多年,修成大宗师很正常,再高便不对劲了,让敌人摸不透我的境界,有助于出其不意杀敌,也能帮助我们在此耗死陈老魔。” 老和尚想了想说道: “只怕陈老魔还没露头,李风渊动手的声势,便先将长生宗主吸引过来,届时发现你偷她亵衣,姬莫愁暴怒,率先与我们动手,岂不给陈老魔拣了便宜?” “师兄你想多了。” 张武平静说道: “一宗之主,大局为重,我最多算是个小贼,陈老魔才是她毕生的大敌,有机会干掉敌对宗门的老魔头,给她儿子陈鸿岳铺路,吞并一个大教,孰轻孰重,姬莫愁还是分得清楚的。” “此言有理。” 老和尚颔首,放下心来,连续吃了三颗金刚丹,深藏营养于皮膜骨肉之内,将身心调理至巅峰状态,做好迎战的准备。 张武也是如此,连吞两颗武灵丹,静静打坐。 …… 五日后,天空中雷声阵阵,阴雨绵绵。 长生宗风声鹤唳,派出大批弟子四处搜查,天玄山与长生宗相距不过二十多里,弟子们很快便搜查过来。 但张武布置着鬼打墙格局,大宗师都破不开。 登上山顶的路口处,一群长生宗的弟子在原地乱转,不知东南西北。 直至一个脸上长着黑痣,痣上有毛,读读抽着旱烟的身影,穿过鬼打墙,上了山顶。 第258章 虽迟但到 “虽迟但到,还是来了。” 张武扭头看向十多年不见的李风渊,岁月在他脸上留了不少痕迹,眼角有着很深的皱纹,那颗黑痣让他看着很像山贼恶霸。 再加上常年抽旱烟,手里捏着烟杆,妥妥的老土匪形象。 李风渊确实是土匪出身。 在进入葵魔宗之前,一直靠打家劫舍为生,依靠着一份江湖义气,一步步从小山贼混成寨主。 据说他手下的土匪很讲道义,只截货,不杀人,不动老人和小孩。 但后来还是触碰到某位城主的利益,被人家带着一群武道高手突然袭击,杀上山寨。 为了保护手下兄弟撤退,李风渊孤身迎战,挑战来犯之敌。 他从不用损招,只靠自己的搏斗之术,光明正大单挑,直至将对手拿下,但又手下留情不伤人,让对手心服口服为止。 被车轮战,难免受伤,他将生死置之度外,身上中了三十多刀,血染山头,摇摇欲坠,还在坚持为手下兄弟们争取时间。 这让葵魔宗的内门弟子城主为之动容。 见惯了阴险毒辣之辈,面对豪情仗义的真好汉,任何人内心都会多一份敬佩,于是放了李风渊一马。 事后老李带着礼物上门道谢,二人很快成为兄弟。 李风渊也被推荐至葵魔宗,从杂役做起,在十多万弟子中逐渐出头。 凭借急公好义,仗义执言的行事风格,后来成为掌管宗门秩序的执法堂主。 王当曾说过,李风渊放在古国王朝之中,定是个铁面无私,主持正义的青天老爷。 可惜,大教不玩律法那套东西,也没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理论,宗主更不会下罪己诏,就连宗规也不过千字。 这便导致是非公断没有统一的标准,无法可依,全看堂主和长老们怎么判。 人心是复杂的,与自己沾亲带故,看着顺眼的,自然会有所偏向。 长期如此,宗纪败坏,被判不公的弟子心生怨恨,人多了,自然离心离德,会让宗门每况愈下,逐渐走向衰落。 李风渊尝试过扭转这种局面。 但他与张武当狱卒时一样,想不被排挤,想吃这口饭,便只能被环境同化,变成以前你不屑与之为伍的人。 扫视笼罩山顶的茫茫白雾,阴雨淅淅沥沥,寒意不经意划过心间,李风渊浑身凸起一层鸡皮疙瘩,低喝道: “孟北斗,张武,出来一见。” 他声音不高,却有一种恐怖的穿透力,像是把内气凝成细针,猛的激射出去,听着没有什么声势,却可以穿透人脑,将人打成白痴。 山顶无人回应,十分安静,只有缓缓的山风吹来,无法穿过白雾。 “白痴才被你一句话喊出来。”张武呢喃道。 李风渊不敢乱动,明白此地危险万分。 当踏上山顶的那一刻,便已经在风水格局的笼罩范围内。 他清楚张武是无上宗师,甚至比自己修成的还早,江山代有才人出,拳怕少壮,一个值得陆地神仙夺壳的天骄,万万不可小觑。 静静站了会,吞下一颗丹药,将头脑精神全部提升至巅峰状态,李风渊才开始进行试探。 他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前挪,但没走几步,还没穿过最外围的九重迷阵,便心虚退了出来。 他的任务是为陈天生探路,破阵,不是送死。 这白雾笼罩山头,方圆百丈内没有立足之地,但并不算太大型的风水格局。 稍微一思考,李风渊准备用最原始的办法。 管你什么魔境幻想,我找来火油往地上一泼,一把大火烧了,万事皆休! 他当即转身来到山顶入口处,看着原地打转的长生宗弟子,双眸闪烁起神光,口中一声轻喝: “吒!” 众人心头仿佛响过一道惊天霹雳,全都猛地一呆,瞳孔涣散,尽数被夺了心神。 李风渊冷淡吩咐道: “全部去找火油,越多越好,速去速归。” 众人仿若行尸走肉,直挺挺的下山,头也不回。 而后李风渊也跟着下山了,没有久留。 长期呆在一个地方,很容易被人阴,人家在山顶经营了这么久,天知道还藏着什么手段。 风水格局里。 张武微微蹙起眉头,李风渊看不见他和老和尚,两人对外界却是洞若观火。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师兄,怎么办?” “无妨,我在格局中间布置有地狱锁龙阵,地下挖了沟渠,火油会流到悬崖下,烧不过来。” 张武心中不安,摇头道: “我们坐在这里被动挨打,人家用各种方法虐你,可不是个长久之计。” 释菩提也是想了想说道: “实在不行,打草惊蛇,闹大声势,将长生宗的人引来。” “也只能如此了。” 张武一声叹息说: “要不师兄你去强杀李风渊吧,他只清楚我在阵中,并未察觉我请你来当帮手,你蒙上脸,谁也不知道是你在出手。” “师弟,休做白日梦。” “……” 张武不死心说道: “只要你干掉李风渊,我的天心诀教给你,再传你十种神功,五种灵丹秘方,毕生所学都留给少林当传承。” 老和尚不为所动,双手合十唱号: “佛曰:大饼不好吃,都是梦幻泡影。” “……” 张武翻个白眼,没法劝了,询问道: “师兄你说陈老魔在不在附近?” 释菩提发动精神感应,片刻后说道: “不知。” 若是不在,直接搞死李风渊便省事多了,但人家已找上门来,两人自然不敢随便出风水格局。 就这样,细雨靡靡,时断时续。 直至第二天,被李风渊控制的长生宗弟子,将一桶桶火油搬上山顶入口处。 张武和老和尚心里都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过多久,一种机械齿轮转动的咔嚓声,还有绳子被不断绷紧发出的声响,从山顶入口的斜坡上传来,让张武和老和尚都是一愣。 下一瞬。 “轰——” 一颗巨大的火球从斜坡上起飞,被攻城投石车投掷上来,从天而降,覆盖两人的视线。 张武面色大变,忍不住问候道: “李风渊,我艹恁娘!” 第259章 不如归去 在火球落下的瞬间,释菩提瘦削的身躯,骤然变得雄伟霸道,皮肤化为金铜色,双臂突显出钢筋般粗壮的肌肉。 一掌轰出。 “铛!——!” 一声暮鼓晨钟般的金铁巨响,仿佛金柱狠狠敲击在洪钟之上。 落下的钢铁火球在空中猛地停顿了一下,恐怖大手印浮现于球体表面,直接将火球暴力拍扁,沾在上面的烈焰也被掌势轰灭,直挺挺坠落。 张武让了一下,看着砸落在身边的钢球,面孔忍不住抽搐。 他万万没有想到,李风渊竟然把攻城车都搬上山了。 风水格局的厉害之处,主要在于改变磁场,影响人心,但需要人家入阵才行。 若是一直在斜坡上用火球砸你,倒也不至于破坏格局,只是躲在里面的人,会比较狼狈。 “师兄,我们俩聪明反被聪明误,怎么整?” “拿出你的长项便是。” “我的长项?” 张武怔了怔,低头看向自己胯下。 “……”老和尚面露无语之色,“你善于用毒,将他们放倒便是。” “你来我往,打雪仗?” “……”老和尚。 今日的师弟,着实不靠谱。 张武戴上银丝手套,捡起被打扁的钢球,有脸盆大,在手里掂了掂,一撩袍子,露出腰间的宽大束带,从上面取出一个红色小药瓶。 接着运转内力,变成金刚指,在变形的钢球上抠了几下,弄出个小洞,刚好把小药瓶塞进去。 举起钢球,比划一下重量,距离斜坡有近三百米,正欲把钢球交给释菩提来扔,斜坡下又一颗沉重火球横空而来。 这一次投掷得比较偏,没瞄准山顶中心,落在远处“咚”地将一块巨石砸得四分五裂,火焰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经久不灭。 与此同时,一帮被控制心神的长生宗弟子,出现在山坡入口处,开始往地上倾倒火油,准备放火烧山。 张武手臂肌肉猛地发力,将手中钢球狠狠掷出,“轰”的一声破空呼啸,钢球碾压落下。 入口处有一人瞬间被砸得爆碎,血雾伴着红色毒烟在空中飞洒,形成一片红色雾区,被笼罩的众人纷纷倒下。 张武蹙眉说道: “师兄,不能再等了,人家能弄来一台投石车,过几日便可以弄来十台,届时饱和攻击,整个山顶没有我们落脚之地,非被逼出去不可。” “不急,他这般动静,火光横天,必定惊动长生宗,且看看姬莫愁到来之后的反应再说。” 魔门长老在长生宗脚跟下作乱,欺辱至此,但凡有脾气的人都不能忍。 然而足足过去一整天,山顶被砸得一片狼藉,火油硫磺的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依旧不见长生宗的高层露面。 释菩提感应片刻说道: “他们来了,只是没有露头,想最后捡便宜。” 张武叹息道: “大教的智慧,不容小觑,没那么好利用。” 释菩提沉默了一下问道: “这李风渊是否擅长用毒?” “不擅长。” 张武肯定说道: “与师兄你一样,不喜欢研究下三滥手段,算是比较正派的人物。” 释菩提仿佛下了决心,沉重说道: “此番我若遭劫,还请师弟你庇护我少林传承不灭,并将诸多神功和秘方传下。” 张武肃然起敬。 “师兄你放心去便是,此番得我一身成就,为佛贴金,少林底蕴将不弱于大教。” “阿弥陀佛。” 释菩提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壮之色,用黑布蒙面,瘦削身躯昂首挺立,身法如龙朝外走去。 他才离开白雾笼罩区域,立时便让山顶斜坡安静下来。 “张武?” 李风渊双眸射出两道精光,感受着对方如渊似海的气势,心里暗暗吃惊。 此子不像是走出来的,而是宛如龙王降世,从大雾中乘风布雨而来。 呼吸、心跳、精神,与雨水落下的频率完全一致,整个人的生命气息都与风雨大地结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感觉,面对此子,就仿佛在面对整个风雨世界。 “这般意境,无上宗师无疑,只是,此人老迈,又是光头,不像张武。” 李风渊没有轻举妄动,捻了捻黑痣上的毛,客气抱拳问道: “不知朋友从何而来,在下找张武,他在否?” 老和尚没有接茬,只是平静说道: “十息之内,退去。” “看来你便是张武的护道者了,他小小年龄,成就无量,身后若无人护持,绝难突飞猛进。” “还有五息。” 老和尚不想废话,只是双目宛若两盏神灯紧紧盯着对方,心灵牵动天地大势,一股可怕的意志,令方圆十丈内的细雨全都违反常理般悬停在空中,环绕在他身边缓缓移动着。 一瞬间,李风渊只觉精神刺痛,那双眸子几乎要将他烤化,令他无法直视,必须低头避开。 只此一手,李风渊便清楚,自己不是这个老光头的对手,当下说道: “朋友,就此退走,在下无法交差,不如你我以一招为限,过一手?” “最后一息!” 老和尚全身衣袂翻飞,随着双手似太极般在空中划过,密密麻麻的细雨被吸入双掌之中,形成一团剧烈翻滚的水花气劲,仿佛把风雨大地都压缩成了一团,让人感觉他化作了伟岸巨人,不可抗拒。 李风渊心惊,精神被锁定,跑已经来不及了。 仓促之下脖颈青筋暴突,全身气势在筋骨爆响声中极速提升,整个人像火山被点燃,七窍中喷涌出可怖的炽烈高温,令空气温度急剧攀升。 “杀!” 一声金刚怒目般的巨吼,仿佛在深水山涧中炸开,悲天动地。 李风渊以烟杆为刀,骤然劈出三十丈长的滔天烈焰刀气,仿若一座火海刀山横卧于天地之间,将山顶都照亮了,璀璨无比。 而老和尚凝聚的风雨大地水团,也带着沛然不可抗御的万倾怒涛之力,宣泄爆发而出,硬撼刀气。 “哗哗哗——” 天地间的雨水在蒸发,山顶被细雨浸湿的草木无火自然起来,仿佛烈日在对抗风雨天气。 恐怖粗长的刀气,狠狠与风雨水团撞击在一起。 “铛!!——!” 烈焰刀气猛地一顿,一触即溃。 但力道余势沿着风雨水团顺势而下,狂暴轰击在地面上,将斜坡上的山石轰地掀飞,疯狂朝外倒卷,投石车也散架一地,真有毁天灭地之威。 老和尚的天人合一意境,被这一刀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打出的风雨水团也猛地炸开,但一股凝而不散的水花气劲,却骤然射出,穿透刀光,一下将李风渊胸膛击穿。 一招过后,天地安静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着,打在人身上冰冷刺骨,很快将点燃的草木浇灭。 火光昙花一现,连余热都被淹没。 李风渊胸膛出现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有碗口大小,像是被激光射穿的一般,截面光滑平整。 但他的血洞在胸膛右侧,并未伤及心脏。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李风渊面色苍白,胸口血肉在生长愈合,精神驾驭物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蠕动。 但修复伤势需要大量的精神气血,这一次受伤,相当于减少了他三十年的寿命。 老和尚脸色平淡,没有回应。 李风渊抱拳行礼过后,神情复杂的转身踉跄离开。 但还没走出多远,便见下山路上堵着几道威严的身影,仿佛五座大岳镇压在山路上。 “长生宗主?” 李风渊眸子一凝,望着姬莫愁身后的四大长老,突然失笑摇头道: “正道第一的长生宗,也不过如此,我这魔宗妖孽在你们地头上为非作歹,不第一时间镇压我,反而要别人将我打伤才出来捡便宜,真让人不齿。” “死到临头还嘴硬?” 三长老杵着龙头拐杖,杀意沸腾。 相比他们这些老怪物,这魔宗长老只是初入无上宗师的新手,刚刚与老和尚一战,已让众人探到他的极限,很难再有活路。 李风渊没有临死之前的慌张,平静接受着命运的安排,在来天玄山之前,他便清楚自己死定了。 任你智谋再高,面对陈老魔这等陆地神仙,也如同小孩子一般,翻不起任何浪花。 不是死于敌手,便是被陈天生……吸干。 回首往事,看看自己这一生,李风渊神情恍惚。 “如果有选择,我宁愿一辈子当土匪,与兄弟们喝酒吃肉,把臂言欢。” “爬高了,没有江湖义气,只有尔虞我诈。” 李风渊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五位无上宗师,目光坚毅,虽身受重伤,但战意酝酿,比之前对战老和尚时更高。 “我不是我,丢了本心,不如归去。” 他的眸光深沉,身躯笔挺如破青天。 这般视死如归的模样,让姬莫愁一愣,知道对方不准备活了。 不过,一位无上宗师,就这样杀掉,实在可惜。 想要吞并葵魔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总要有个威望足够高,影响力足够大的长老带头投诚,才好收服其他弟子。 “李风渊,本宗主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弃暗投明,归降我宗,我可以饶你一命。” “饶我?” 李风渊大笑出声,洪亮充满嘲意的声音让四周刮起狂风,山上的树叶都被震得哗哗作响。 “我李风渊横行江湖近百载,即便最落魄的时候,被人追杀,不得不上山为匪,也从未有过跪下求生的念头,苍天让我活一世,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你……” 姬莫愁微微变了脸色,四大长老也是诧异,没想到这厮骨头这么硬。 人越老,实力越高,越怕死,这几乎是定律。 微末之时,反正一无所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待到位高权重时,经过无数的努力和坎坷,不知多少次的委曲求全,才有今日的成就,自然会畏手畏脚,贪生怕死。 姬莫愁脸上露出一丝欣赏之色,没想到魔宗还有这等人物,当下耐心劝道: “你来天玄山,定是受陈老魔指使,此山离我长生宗只有一步之遥,风吹草动都会惊动我等,陈老魔摆摆明了让你来送死,如此无情无义之辈,这葵魔宗还有什么可眷恋的?” “陈老宗主对我确实不仁。” 李风渊一声叹,诉不尽的落寞。 “然而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忠肝义胆!” “从我加入葵魔宗的那一天起,我的命运便与宗门相连,能有今日之成就,能修成无上宗师,也全是拜宗门所赐,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李风渊攥着烟杆,伴着疾风骤雨,天空中的滚滚闷雷,他气息仿佛与雷声凝结为一,浑圆一体,化为雷公,战意直冲云霄。 “漫说我现在还站着,就算是被你们杀了,挫骨扬灰,我生是葵魔宗的人,死也是葵魔宗的鬼!” “好个汉子!你想找死,老夫便成全你!” 大长老威严无比,周身隐隐有几道血龙在缭绕,高大身影蓦地一闪,已欺身至李风渊三丈之内。 这一拳像是突破了时间的界限。 在李风渊眼里,大长老的拳头很慢,好似蜗牛爬杆,但理智告诉他,对方这一拳快得比闪电还快,比敲天巨锤更有威力。 “砰——” 雨幕炸碎,雷声骤止。 李风渊只觉右臂一痛,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轰入体内,以暴力将自己从雷声中打了出来。 “噗!” 一口猩血喷涌而出,让他面如白纸。 但在重伤之下,他的战意反而更甚,目视几人,怒喝道: “再来!” “老身也来会会你。” 三长老往前一步,一股可怕的气息在弥漫,龙头拐杖往前一捅。 “轰隆——” 空气像是炸了个霹雳,狂猛无匹的剑形气劲挤压着空气,形成粘稠气浪,不断往前推进。 “来!!” 李风渊双目充血,手中烟杆凝聚全身内力,同样往前一捅。 “嘭——” 气劲对撞。 空气似浪潮般狂震扩散。 大片雨幕被气浪横扫倒飞出去,方圆二十丈内都一片空旷。 “哈哈哈哈!痛快,够劲!再来!” 李风渊气息翻腾,嘴角不断溢血,但精神却似喷发的火山一般旺盛,犹如生命最后的浓烈,惨烈万分,充满悲壮与豪迈。 又似一段即将落幕的苍凉悲歌,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演奏出绝世的风采。 连姬莫愁在内,五人轮番与李风渊动手,直至对方全身无一处完好,血溅天地,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突然,唢呐声响起,悲怆的曲调响彻大山,令众人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只见远方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上,一道身影仰头,朝天四十五度角吹着唢呐,盖过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第260章 活命之法 “这厮是谁?” 高亢嘹亮的唢呐声在群山中回荡,裂石流云,壮烈凄美,引得众人错愕不已,纷纷扭头看去。 但由于距离过远,那座山峰有云雾遮挡,空中又下着雨,雾蒙蒙一片,众人只能听到极具穿透力的激荡哀乐。 不过高手都不是用眼睛看人,而是用心灵感应。 但对方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迷雾,恍恍惚惚,不可捉摸。 “应该是屏蔽感应的风水格局,或者带着扭转生命力场的奇石。” 姬莫愁柳眉紧蹙,被吹得有些心烦意乱。 这唢呐明显是为李风渊助兴的,他悲壮,岂不显得我们很没理? “此人内力极其雄厚可怖,相隔数里,能将唢呐吹出这等声势,令群山震动,绝非等闲之辈。” 三长老感应着唢呐声中的气息波动,头脑精神有一种悸动之感,眉心拧起道: “这厮不会是陈老魔吧?” 众人心头一紧。 人的名,树的影,陈天生横行当世二百载,无人能治。 尽管已做好与他大战的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这老怪物,四大长老和姬莫愁还是有些心虚。 “应该不是他。” 姬莫愁摇头说道: “李风渊被我们打成这样,只差一口气便死,陈老魔不但不救,还吹唢呐送行上路,有违常理,他再怎么不要脸,也是个大教之主,当有自尊,这定是哪个搅屎棍在故意搞事。” “老身去看看是哪个鼠辈。” 三长老面色冷漠,拎着龙头拐杖,化作一道匹练朝山下扑去,身法端是恐怖。 唢呐声戛然而止。 吹过半曲《安河桥》,张武撒腿便跑。 至于山顶风水格局里的那个张武,自然是一号吕罡,用来吸引陈老魔的火力。 目前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这个家伙……” 天玄山顶,释菩提满面无语。 别人不清楚吹唢呐的是谁,他却是门清。 山顶这个假张武,装得几乎毫无破绽。 若不是两人背对背而坐,身体接触,可以清晰感觉到对方的气血精神,与自己那便宜师弟有巨大差别,还真分不出真假。 突然,老和尚只觉一股恐怖气息降临,带着一种傲视众生的味道,似鬼神出世,压迫人心灵精神,无上宗师都要心惊肉跳。 “陈老魔来了!” “真来了?” 一号张武吕罡怔了怔,见老和尚在风水格局外面站着,没回来和自己一起镇压法阵,故意说反话道: “师兄你快跑吧,陆地神仙不是你我能抗衡的,千万不要管我。” “好,师弟保重。” 老和尚果断点头,身法似一道虹光在山顶上飞掠,直朝悬崖边扑去,一跃坠崖而下,只留一号张武在风中凌乱。 “我艹!” 脱口而出的问候声,在山顶上回荡…… 吕罡心态崩了。 但他被张武灌注记忆,觉得自己便是张武,乱跑只会被陈老魔抓到,还不如在风水格局里安全。 而陈老魔也没有第一时间拿捏他。 而是来到李风渊身边,看着这位全身血淋淋,气若游丝的属下,感叹说道: “我陈天生执掌葵魔宗一百多年,见过无数杰出弟子,几乎全是表面上义薄云天,暗中心思肮脏的家伙,嘴里喊着忠于宗门,真到了生死关头,跑得比谁都快,凭你这份宁死不屈的忠义,让你来送死,确实是我小气了。” 顿了顿,发如枯草的陈老魔,扶起李风渊,将一口内力渡入他体内。 又给他喂下一颗用伏龙果炼制的回命金丹,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只要有一口气,都可以救回来,修为还能有所长进。 这世上,千年灵药便是生长的极限,年份再久,会放腐烂掉。 整个葵魔宗,只有伏龙山脉的伏龙树,经过很多年孕育出来的伏龙果,可以突破这个极限,拥有三千年的药效。 张武在打劫灵药堂主时,曾弄到几颗伏龙果,早已被他秘密炼制成保命仙丹。 葵魔宗守着伏龙树两千多年,陈天生又有神仙手段,自然可以炼制出效果不可思议的丹药。 李风渊早已昏昏沉沉,意识模糊,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应,只是坚强的意志支撑他没有断气。 吃下回命金丹,当即陷入昏迷,心也落了地。 这一波……总算感动老不死,成功活了下来。 他在赌命。 以忠义感化人心,求得一份生机。 在来天玄山的路上,陈老魔一直跟在他后面。 他想过要逃跑,但实力差距太大。 擅自逃走,必定被吸成干尸。 下场几乎已注定,除非想个法子,让陈老魔手下留情。 本来李风渊都觉得自己死定了,直到姬莫愁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也有了“演”的机会。 正所谓男人七分醉,演到你流泪。 他没有喝酒。 只是旱烟里带着刺激精神的草药,可以麻痹他的身心,让他产生悍不畏死的情绪。 万一,陈老魔被打动了呢? 搏一把,就算真死了,至少也能落个忠肝义胆的名声,总比被悄悄吸死,像尘土一样黯然落幕强得多。 他赌对了。 出来混,没有人不向往忠义,不向往傲骨不屈,可惜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正是因为大部分人做不到,陈老魔也做不到,他才会对你产生一丝敬意,饶你一命。 除此之外,李风渊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活命之法。 陈天生的出现,让大长老双眸闪烁寒意,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机。 “陈老魔,你好大的胆子,不在你葵魔宗待着,竟敢来我长生宗作乱?” 他离陆地神仙只差一步之遥,修炼时头顶会自然形成三花云雾,可惜不能持久,最多保持几息时间便会散开。 与真正的陆地神仙交手,对他来讲是无与伦比的机缘。 然而陈天生只是睨了他一眼,便似有血色闪电划破长空,让大长老如遭雷击,面露痛苦之色。 他像是被闪电撕裂了心神,陷入幻境,堕落入十八层地狱之中,遭受种种对付厉鬼的酷刑,倒在地上四肢抽搐,身上莫名出现一种油锅火海的烧焦味,精神影响到了现实。 “废物。” 陈天生冷淡说完,扭头看向姬莫愁。 第261章 在此作乱 “弟妹,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风韵犹存。” 陈老魔满目欣赏地打量着姬莫愁,紫色金边长裙随风拂扬,雪白细腻的肌肤,成熟端庄的诱人风韵,只要是个男人都得怦然心动。 他老了,但不妨碍喜欢女人,这是人的天性,与年龄无关。 不过他纵横天下这么多年,搞过的女子数不胜数,各个倾国倾城,美艳不可方物,天朝的女皇都吊起来玩过,一般女子很难入他法眼。 相比那些女子,单论相貌,姬莫愁算不上太出色,也不是那种风华绝代的女人,但谁让她有特殊加成呢。 大教之主,满满的征服感。 还是弟妹…… 若弟弟陈地生活着,陈老魔不至于有太多想法,他还没有下流无耻到这等地步。 但二弟已死了很多年,姬莫愁成了寡妇,陈老魔说没有想法,那是假的。 即便他老了,身体不行了,但心理上的需求还是有的。 征服一个女人,让对方爱上自己,死去活来,唯命是从,那种精神上的追求,远比得到对方的身体更有意思。 为此,他做过一些努力。 答应让侄子陈鸿岳来葵魔宗接管掌教之位。 这次过来,不单是为了张武,也是来拿捏姬莫愁的。 而姬宗主给大长老喂下一颗疗伤丹药,起身时面若寒霜,心惊陈老魔实力恐怖之余,内心隐隐还有些担忧。 将自己儿子送去葵魔宗,是对是错? 千万不要遭了这厮毒手才好。 心里暗暗嘀咕着,姬莫愁说道: “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已老迈成这般模样,英雄迟暮,日落西山,头发都要掉光了,气血不足巅峰时百分之一,不在家里休养,还跑出来作乱,你不怕惨死荒野吗?” “看来弟妹还挺关心我。” 陈老魔和气地笑了笑,丝毫不见烽烟说道: “二十年前,你给我来信,答应只要让鸿岳当葵魔宗掌教,便委身于我,成就一番好事,如今侄儿已至我教,如你所愿成为大教之主,你也该兑现诺言了吧?” “你在说什么?” 姬莫愁面不改色说道: “明明是你邀请鸿岳去葵魔宗,帮你整顿宗纪,又许下掌教之位,诸般好处,神功任意看,千年灵药随便用,我才同意让他去的,你休要信口开河。” “好个出尔反尔的女人。” 陈老魔半点不气,反而用欣慰地语气说道: “本以为你能当上长生宗主,靠得是你那老不死的祖母,毕竟你资质不算高,修炼天赋也不怎么样,为人处世也一般般,哪有资格上位?” “今日一言,才知你确实有几分手段。” “这般颠倒黑白,过河拆桥,脸都不带红一下,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陈天生啧啧两声赞叹,仿佛要重新认识姬莫愁一般。 二长老和四长老面面相觑。 受到重创的大长老,回过一口气,有些难以置信看着姬莫愁的背影。 江湖人尽皆知,陈老魔做事凶残狠辣,但为人却是一口唾沫一个钉,颇有一言九鼎的风格,答应的事情都会做到。 这也是修成陆地神仙必须的条件。 想过心魔,首先要了断尘缘。 欠的人情要还,讲过的事情要做到,心境圆满,神行机圆,才能避免魔障丛生,从而得道成仙。 随意说谎,心境有缺,严重者会心魔缠身,胡思乱想,走上自我毁灭。 感受着身后大长老异样的目光,还有陈老魔满是玩味的眼神,姬莫愁安慰自己一声“一切都是为了宗门”,平静说道: “你陈老魔做事不择手段,谁人不知,想污蔑我,你看看谁信你?” “好得很。” 陈天生鼓掌,苍老的脸上笑意更浓道: “不愧是我二弟看上的女人,嘴就是硬,看来以后要好好调教一番,让你知道什么叫巧舌如簧。” 这般充满暗示的话,直让姬莫愁脸色铁青,暗暗攥紧拳头。 但她没有动手的勇气。 陆地神仙对她来讲,真如云端之上的神祗,难以揣测,只能抬头仰望。 她唯一的底气,便是自己祖母。 “陈老魔已现身,祖母怎么还不出手,莫非是想等这家伙去拿捏张武,消耗一些精神气血,再收拾残局?” 姬莫愁心里思索着,空中雷声阵阵,殊不知,去追某人的三长老……已被扒光。 … 另一座山头上,察觉到有人要来杀自己,张武第一时间朝山下扑去。 他不是为了跑,而是故意显露身形,吸引个长老过来,乘火打劫。 来长生宗一趟,岂能白跑? 等他下到山脚的时候,杵着龙头拐杖的三长老,已憋得面红耳赤,站在地上,动一下都不敢。 “咕噜噜——” 她突然肚子里像是在打雷,发出阵阵拧巴的声音,左手用力按着肚皮,以雄厚内力镇压五脏六腑,还是压不下咕噜声。 上山的路上,张武撒了很多黑色药粉。 两块石头缝隙间,放着一个小瓷瓶,拧开盖子,顺着风吹拂向三长老跑来的方位。 一株草下面,还有香。 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石灰味,这是专门针对无上宗师而研发的毒气。 张武没有吝啬自己的手段,拿出三十多种千奇百怪的玩意,全部布置在陡峭山路上,既是准备放倒来者,也是想找个无上宗师,试试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管不管用。 见一个背着超大号唢呐,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的家伙下山,三长老怒目而视。 “你究竟是谁,竟敢在此作乱?” “阿尼玛北北哄!” 张武装模作样,手掐道家九字真言法决,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吸引着三长老的目光,骤然一柄飞刀射出,宛若炫目的金蓝闪电,让对方一惊,抡动龙头拐杖,砰地一下将飞刀磕飞。 而后…… “噗噗噗——” 迅猛如雷的连环屁,像是一连窜鞭炮地雷被引爆,震天动地。 三长老全身雄浑绝伦的内气,好似洪流开匝,一泻千里,臀部肌肉根本夹不住,直至她面如白纸,各种毒药一起爆发,眼帘天旋地转,倒在地上。 不多时,张武摇身一变,杵着龙头拐杖,整理一下发型,互换衣服,掐了掐自己喉咙,用三长老的尖细泼妇般的声音说道: “老身,三长老!” 然后漫步朝长生宗走去。 第262章 教我做事 张武没扮过女人。 但不妨碍他心血来潮,偶尔捏个兰花指,观察街上那些女人的神态动作,暗暗进行模仿。 人生是一场修行,不只是修炼拳脚精神,各种生存技能也要跟上。 你可以不用,但不能用的时候掉链子。 三长老是个老太太形象,张武微微佝偻着背,用缩骨功将自己缩得身材矮小,脸上又抹了些粉,让自己面色苍老,皮肤蜡黄。 来到长生宗山门下,张武放开一丝境界,稍微露出无上宗师的气息,装出心情很不好的样子,闷头往里走。 守山门的弟子纷纷敬畏行礼,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三长老。” “长老安好。” 张武端着架子,理都不理,只顾登着台阶,直朝长生宗高处爬去。 这般大胆,亲自上山,只因他有绝对把握全身而退。 吕罡在长生宗待了十年,早已把该宗上上下下摸清楚,哪里有风水格局,哪里是禁地,库房在哪,一清二楚。 如今四大长老和姬莫愁全部离宗,长生宗内非常空虚。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用陈老魔调虎离山,将盘坐在大瀑布水帘洞里的那个老婆婆调走,张武才敢上门。 他第一次在天玄山上眺望长生宗时,便发现了那位拥有地藏气质的老妪。 通过望气,加上心灵感应,双目似闭非闭,隐隐约约,如见神明。 他可以清晰感觉到大瀑布后面有一股强大气场,能够镇压乾坤,似一堵天碑坐落在那里,通体散发着五色豪光,好似佛菩萨周身的光环,印照大千世界,宏大的瀑布水流都掩不住,像彩虹一样横亘在天地间。 别人不清楚这是什么,张武却觉得恐怖。 五色光环,五气朝元! 简直强得离谱。 这是他跳起来才能够得着的境界,勉强可以探到对方膝盖。 按照张武对修行境界的推断。 三花聚顶,成就陆地神仙。 五气朝元,成人间神灵。 之后便是传说中的羽化飞升,打破虚空了。 不过,这世上有很多练气修丹的高手,境界高得吓人,但他们求得是长生,避灾祸,镇劫数,逍遥世间,不为破碎虚空。 这些人讲究神通不敌业力,杀人越多,劫数越多,魔障越深,最后死于仇杀,永堕无间。 佛门杀人得是护法金刚,佛与菩萨不杀生,只行度化之术,避免因果。 以张武来看,长生宗这位老祖宗,走得便是此道,与萧家老祖很相似,但境界更强,已然有了驻世菩萨,圣人在世的气质。 当然,这也就是张武自身的境界足够高,才能看出这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东西。 肉眼凡胎是发现不了圣人的,凡圣同居,圣人就在身边,你也只当他是个普通人。 比如,唐展,展叔。 心里想着心事,张武一路来到山腰的藏宝堂,迈步进入古色古香的堂内,扫视众人,用力一跺龙头拐杖喝道: “来人!” “三长老,您不是跟宗主他们出去了吗?” 藏宝堂主第一时间出来迎接,面带疑惑。 张武冷哼一声说道: “大长老被陈老魔重创,老身回来取些药,你且带路去库房。” 一听大长老受伤,藏宝堂主不疑有他,连忙做个请的手势,带头往藏宝堂后院走去。 长生宗有几大派系,长老们都在扶持自己的手下争当堂主,把控权柄,这藏宝堂主便是大长老的嫡系人马,看管着宗门里最重要的资源。 至于三长老的真假,藏宝堂主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 首先对方气息是无上宗师无疑。 这世上的无上宗主可没多少。 再者宗主和四大长老他们才离开没多久,天玄山距离长生宗也只有二十多里。 这么近的距离,随时可以回来,藏宝堂主不觉得有谁敢冒充三长老。 当然,张武变身女人的能力,足够以假乱真……才是关键。 “长老您稍等。” 藏宝堂主拿出钥匙,好一阵子摆弄,才将外库的机关门打开。 里面还有内库。 推开厚重的青铜门,迎面扑来一股阴冷气息,张武装作心急火燎的样子,直向库房最后面走去。 同时从裤腿里抖落一些粉末…… 陈老魔有回命金丹,长生宗也有龙血树,结的果子与伏龙果差不多,同样能够炼制救命金丹。 见三长老将金盏里的五颗金丹一把抓了,藏宝堂主大急道: “长老,您拿一颗就够了吧?” “你莫非是想教老身做事?” 张武目露寒光,充分展现出三长老蛮横霸道的一面,直让藏宝堂主心头一凉,不敢再出声。 就这样,他眼睁睁看着某人在内库里转悠,搜刮各种好东西,直至对三长老的身份产生怀疑……然后,他便晕了过去。 张武用个大包袱,将各种珍稀东西,三颗龙血果,连带长生宗弟子们服用的长生丹,有一大瓦罐,六百多颗,全部倒在包袱里,挂在龙头拐杖上打包带走。 悄悄关上内库门,将藏宝堂主关在里面,免得有弟子看见他晕过去,惊了众人。 张武健步如飞,离开藏宝堂,在弟子们奇怪的眼神中,直朝山顶飞奔而去。 他此次冒险来长生宗,搜刮资源只是次要,真正目标是那个水帘洞。 但他才来到姬莫愁居住的后山,便一下子怔住。 只见一鬼鬼祟祟的蒙面小贼,正扒在姬莫愁院子外墙上,用一个钓鱼钩,钩人家挂着院子里晾晒的亵衣,怀里抱着好几件,腹部裤腰里还塞了两件,裆前鼓囊囊…… 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那鬼祟身影扭头看去,顿时浑身一哆嗦,被吓得从墙上一屁股坐在地上。 “三,三长老?” 鬼祟身影大骇,心思电转,但只是一息之间,便面色如土。 实力差距太大,死定了! 可张武只是意味深长看了对方一眼,没多搭理,径直走向悬崖边,用龙头拐杖当扁担,扛着包袱,五指如金刚,攀着垂直的悬崖壁,内气在体外形成气罩,隔开水瀑,朝下方的水帘洞爬去。 他一下子便看出了这小贼的身份,呼图豹! 第263章 圣人道场 阿豹修炼过无上静心咒,此咒有暗门,张武早已破解,对修炼静心咒的人有奇异感应。 而且呼图豹好像忘了狗鼻子的事情。 当了十多年皇帝,不入江湖,连身上弄些胭脂味都忘了,张武鼻子一耸动,便清楚是他。 至于张武自己,穿着三长老的衣服,身上布满老人味,有些呛人,足够掩盖自身气味。 目视三长老跳崖……呼图豹满脸懵逼茫然,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冒名顶替某个内门弟子,潜入长生宗已有半年多,于上个月展现大宗师实力,晋升核心弟子。 想泡姬莫愁,当然得动脑子。 第一便是引起她的注意。 在这一点上,阿豹已经成功了,通过制造偶遇,经常在姬莫愁面前晃悠,混了个脸熟。 接下来,自然是想办法获取宗主大人的芳心。 陈老魔来袭,给了他绝好的机会,准备来一出贼喊捉贼。 能偷第一次亵衣,便能偷第二次。 先偷来,再假装是自己找回来的,显露能力,还给姬莫愁,关系自然会更近一步。 对古代女子来讲,接触她们的亵衣,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至少对你的看法,会比其他男人多出点异样情绪。 在泡妞天赋上面,呼图豹自信,十个武哥都不是自己对手。 “这三长老故意装作没看见,定是想以此事拿捏我,让我为她效命。” 阿豹揣摩一番,还是决定拿走亵衣,一溜烟跑路。 而张武经过攀岩,下降了一阵子,耳边尽是轰隆隆的瀑布水流声,直至面前的悬崖壁豁然开朗,出现一个不大的山洞。 他一手攀着悬崖壁,身体悬空吊在洞口外,没有落地,以免陷入风水格局之中。 一眼望去,地面布满青苔,石缝间长着些花草,山洞中心位置放着一个蒲团,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但奇特得是,外面冰冷的瀑布水流哗哗直下,山洞里也非常潮湿,按照常理,空气应该很阴冷。 可张武竟感觉洞口非常温暖,身体和心灵都变得十分活跃,仿佛进入到洞天福地之中,呼吸灵气,能让人无病无灾,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加持。 “这便是传说中的圣人道场吗?” 张武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鼻子耸动,分辨山洞里的气味。 随后心头一凛。 没有老人味! 这着实有点不可思议。 姬莫愁的祖母,至少也是二百五十岁高龄,和陈老魔差不多。 这种人几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身体器官每天都在衰老,有老人味才是正常现象。 这世上没有人能超过三百岁,只能说对方得道成仙,压制了气血的衰败,身体新陈代谢也很缓慢,证得了琉璃金身。 “圣人之体,果真深不可测,寿命快到了都不朽不腐,真个成了神圣。” 嘀咕一句,张武不敢久留,对方的实力远超他想象。 当下用出擒龙手,掌心凝聚一股螺旋吸力,隔空对着蒲团一吸,登时愕住。 竟然……吸不动! 与此同时,来到天玄山脚下,缓步上山的老妪,突然一怔。 随即精神驾驭时空,只是念头一动,山洞里的场景立时浮现于脑海之中,犹如电视画面。 只是那道人影很模糊,通体笼罩在迷雾之中,让她看不真切。 因为对方的精神气场太强大,扭曲了她的心灵感应。 “这八荒大地何时出了这等人物?” 老妪为之心惊。 来者的敛息神通实在厉害。 心跳、呼吸、精神波动的频率,时刻与天地自然保持一致,与风水磁场融为一体,如果不用眼睛看,你的脑海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这也就是对方闯入了自己的道场,影响到了道场的风水流转,否则你根本感应不到人家。 而半吊在洞口的张武,突然汗毛倒竖,产生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仿佛全身都被扒光,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像是开悟一般,瞬间理解了这句话。 修行之道,肉身有限,心灵无限。 人的精神是最神奇的东西,可以突破时空的限制,在睡梦中一念创造世界,一念将某个得不到的女人扒光,一念又可以想象到世界末日。 按照张武的推断,修炼头脑精神,达到最高境界,可以真正像圣人一样无所不知。 只要想一个人,精神探出,瞬间便能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和谁讲话,处于什么场景,全都在脑海里出现。 在佛经之中,佛陀便是这种境界,恐怖绝伦。 以前张武一直觉得这是在吹牛皮,故意在经文中夸大神通,吸引人们信佛。 今日才知,佛的境界真有人能修成。 “天下之大,能人异士无数,果真要多走多看。” 张武心生向往,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虚此行。 而在眼下,与高人打交道,要注意方式方法,以免结下因果。 与不如你的人,自然可以随意一些。 这不是见风使舵,也不是势利眼,而是出来混江湖的基本生存之道。 想了想,张武单手合十,对着蒲团一拜,用三长老的女声说道: “在下冒昧闯入此地,不知是前辈修行道场,若有过失之处,还请前辈谅解。” 讲完,他直向悬崖下爬去,免得遇到不讲理的老家伙,不问是非直接来追杀你。 甚至就连这一句客气话都不该说。 苟道真理,事不可为,绝不留恋,一击不成赶紧跑。 天玄山脚,老妪心有所感,遥望自己的水帘洞一眼,呢喃道: “这孩子倒是挺有礼貌。” 心里稍微思考了一下,对方本就实力不俗,要自己的蒲团,定然是想参悟自己的道,走上更高的境界。 对陆地神仙级的强者来讲,神功已没有太大的用处,重要的是参悟大道,感悟天地,走出自己的路。 “悟我的道,修我的功,就算思想坚定,没有被我影响了心智,也是有了师徒之实。” “罢了罢了。” 老妪朝着水帘洞方向轻轻挥了挥手。 张武才攀到山洞下方几米,蒲团竟然无风自动,一下子飞起坠落,落在他身后的大包袱上,稳稳立着。 张武惊愕。 第264章 备胎破绽 “精神影响现实?” 扭头看了一眼包袱上的蒲团,张武心头有些发毛。 老怪物的实力,当真不能用常理揣度。 至少张武就做不到隔着那么远,凭空操控一件东西飞起来,让它往哪落,便往哪落。 这完全突破物理规则,比特异功能还玄乎。 人都是贱的。 同样一个蒲团。 自己拿走,觉得很安全。 人家送给你,反而又疑神疑鬼起来。 “要,还是不要?” 这蒲团受那老妪操控,能飞,便能攻击,甚至可以根据这蒲团,追踪到你的位置。 别到时候整一出观音收服黑熊精的戏码……找过来要收你当护山神兽。 “富贵险中求,我不是熊霸,你也不是观音,若是打起来,拿出我全部的底牌,应该能跑……” 张武攀在悬崖峭壁上想了想,身后白茫茫的大瀑布似银河垂落,声势浩大,轰隆隆的水流声入耳,他迅速朝山下攀去。 不多时,回到放倒三长老的地方。 人还昏迷着,没有醒来。 此番打劫长生宗,有点出乎张武的预料。 拿了这蒲团,欠了人情,再把人家库房里的救命金丹等东西带走,多有不义。 拿得东西太多,太贪,老怪物想不找你都不行。 一咬牙,他放下包袱,拿走两颗龙血果,两颗救命金丹,一把长生丹,还有几种特别难找的千年灵药,其余的全给三长老留下。 再脱下长袍,给她穿回去,将一切还原。 东西是你们长生宗三长老偷的,她监守自盗。 少的这些东西,当然是她自己私吞了…… “试试能不能将她见我的那段记忆抹除。” 有个现成的无上宗师当实验标本,张武一掌打向三长老头顶,将自身精神浸入对方脑海中。 但他很快便失望了。 无上宗师与大宗师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个阶段天人合一,心灵契合天地,精神力量已经非常强大,不但无法抹除记忆,就连给他们灌顶,借壳重生都很难。 除非你把她的心灵击溃。 但这等于废掉她无上宗师的修为,借壳重生了个寂寞。 当然,如果张武硬要夺她心智,强行灌顶记忆,又让她保持修为,也勉强可以做到。 但代价很大。 大到让你自己的本体衰竭,精神衰退,实力一落千丈。 若是换了陈老魔这种寿元无多的家伙,百分百灌完就死,真个是借壳重生。 “陈天生根本没料到我隐藏实力,就算把我打晕,只凭我自身庞大的精神力量,他也不可能夺走我的肉身,从一开始他便输了。” 张武嘀咕完,深刻认识到灌顶记忆不是万能的。 制造备胎也没那么容易,有诸多限制。 太强的灌不成记忆,太弱的又没有意义。 他们的实力不及你,精神和气血有差距,只这一点,别人便能分辨出真假。 而且江湖很危险,张武游历各教十年,总共制造出九个备胎,从一号到九号张武。 这才没几年,便已死了三个。 一个太跳,被人用毒悄无声息阴死。 一个是大宗师,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被敌对宗门的无上宗师打死,实力差距太大,你苟帝的手段在人家看来像笑话。 还有一个废材退婚流的少年,得了自己诸多神功,结果舔狗本性不改,死在了那未婚妻的肚皮上。 他们拥有张武的记忆,但每个人经历的不一样,性格和喜好也会有所偏差,这注定了他们的生存能力,远远不及张武自己。 这世上,只有一个他。 别人就算有你的记忆,有你的神功,但他们不是长生者,没有你那十万倍的求生本能,做事自然不及你周全、稳妥、苟得深。 穿回自己的宽大黑袍,背上大号唢呐,将蒲团绑在身后,天玄山附近还有不少高耸入云的山峰,张武换了一个山头,爬上山顶,盘膝而坐,用种魔诀感应起一号张武的情况。 …… 天玄山顶,白雾阵阵,风吹不散。 陈老魔调戏了姬莫愁几句,终究还是心有忌惮,没敢动手。 这里离长生宗太近,很可能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家祖母看在眼里。 小不忍乱大谋,没有什么事情比夺壳重生,安排好后事更重要。 只要拿下张武,凭他的绝世天资,以及自己的修炼经验,只要苦修个二十年,成陆地神仙是板上钉钉的。 届时年富力强,又有自己的阅历和各种神通,再来拿捏姬莫愁,保管叫她换什么姿势,都得乖乖听从,那老不死的祖母都挡不住。 缓步走上山顶,站在风水格局边缘,打量了片刻,陈老魔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里笼罩一种不祥之感。 这风水格局,可以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 “管你什么格局,干脆将这山头夷为平地!” 他当然不会以身犯险,傻乎乎去闯阵。 陆地神仙很强,可以预知旦夕福祸,运转天道,操纵人心,降龙伏虎都不在话下。 但他们主要强在心灵精神。 肉身之力几乎修炼到了极限,没有谁能不死不灭。 冒然入阵,心脏被击碎,或者砍掉脑袋,照样要死。 但在这之前,还得先试试张武的实力,毕竟双方从未谋面,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 陈老魔背负双手,双眸闪烁起奇异光泽,精神力量浩荡而出,如同一片遮天蔽日的黑云,朝白雾之中碾压过去。 但里面毫无反应。 吕罡手里把玩着两颗玉石蛋子,屏蔽精神感应。 额头贴着一张黄金符箓,上面刻着绿色的鬼神符号。 头顶扣着个薄薄的三角帽,巴掌大小,非金非木,但可以展开,以特殊材料铸造,可以免疫精神攻击。 他身边还放着个大包袱,里面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有几样来自雷天刀,张武用很长时间才摸清楚这些东西的用途。 陈老魔眉头大皱,只觉事情有些棘手。 不过他依然能感应到格局里有人,也清楚对方打算呆在里面耗死自己。 想了想,他沉声说道: “张武,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抓别人,非要来找你吗?” 第265章 老魔之威 高耸入云的山峰上,用种魔诀操控吕罡的张武,陷入沉思。 其实他心里早有疑虑。 自己与陈天生素未谋面,也没得罪过这厮,费这么大劲儿搞我干什么? 有修理我的功夫,你去搞其他绝世妖孽,容易十倍。 如果实在懒得动,丧心病狂一点,你那侄子陈鸿岳不就是现成的夺壳目标吗? 再不然,他那徒弟孔凡也是个小阴批,不到三十岁修成大宗师,表面人畜无害,暗中深藏不露。 想了想,张武操控吕罡运转内力,声音激荡到百丈外,像是从四面八方传出,在山顶上轰隆隆作响,以免被陈老魔锁定位置。 “讲。” 只一个字,犹如高高在上端坐于龙椅的皇帝,傲视群臣,霸气侧漏。 陈老魔眼角一抽,但修养很好,喜怒哀乐不显于脸,面无表情问道: “你应该认识唐展吧?” “嗯?” 张武怔了怔,心里一下子飞起很多念头。 这陈老魔曾派灵药堂主元宁,去大乾调查过自己的事迹,打听到展叔的存在,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此刻专门提起展叔,那便不简单了。 张武控制着吕罡的心神问道: “怎么,你也认识展叔?” “我不但认识他,我还拥有他的记忆。” 陈老魔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或者说,我也是唐展。一个被他灌顶了记忆,夺壳当成替身的存在。” 瞬间,山顶安静下来。 姬莫愁和大长老他们没有离开,站在远处不敢靠近,听得到双方的对话,全都露出惊色。 纵横天下二百载的陈老魔,竟是别人制造出来的替身? 这简直骇人听闻,让人不敢相信。 这唐展灌顶出一位陆地神仙,这得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张武眉头大皱,尽管对陈老魔的身份有所猜测,但与他所想的还是有所出入。 在他看来,陈老魔应该被灌顶成“张武”才对,怎么会是唐展? 除非,展叔从来没对你动过手脚,他本来就叫唐展,他灌顶的替身也叫唐展。 世上只有一个张武,那便是你,真实穿越的你,现代的记忆来源于你自己,长生也是穿越者的福利,与唐展没有任何关系。 瞬间,张武心里一松,心魔尽去,只觉修为有所精进。 想了想,他控制吕罡出声道: “你怎么会知道自己被灌顶了记忆?” 被灌顶的人,心智被夺,不会感觉到自己被灌顶,也不会察觉自己是备胎。 就像吕罡,他只会认为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张武。 潜伏在长生宗,用吕罡这个名字,也是觉得这两个字比较亲切好记,算是大脑记忆皮层的本能反应。 陈天生平静说道: “二十多年前,唐展离开大坤,悄然来到葵魔宗,与我见过一面,告诉了我真相。” “我本就是陈天生,只不过年轻时行事张狂,惹到了他头上,被他灌顶了记忆,又得到他的诸多功法,成了一号唐展,他的替身。” 顿了顿,陈老魔声音出现一丝波澜说道: “在没有见到他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唐展,世上只有一个我。” 陆地神仙常年天人交感,又见惯了生离死别,情绪很难起波动,世上也少有事情能让他们失态。 陈老魔心境起伏不平,可见这件事对他的冲击有多大。 张武操控吕罡问道: “你是展叔的替身,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展叔让你拿捏我的?” “不错。” 陈老魔双眸闪烁着浓烈的渴望说道: “他很看重你,称你是域外来客,天神降世,生命之奇迹,只要研究透你身上的秘密,说不准便可以长生不死!” “什么?” 张武浑身一震,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长生的秘密迟早会暴露,但骤然被揭穿出来,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毕竟你确实异于常人,一旦被遏住气门,显露十八岁真容,长生的秘密便会暴露。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出来混,说不准哪天就栽了,所以张武一直努力积攒底牌,随时做好被全天下强者追杀的准备。 霎时间,他心里所有的念头汇聚于一体,只剩下四个字: “杀人灭口!” 干掉陈老魔,连带姬莫愁和那三个长老,以及……水帘洞的老妪。 杀机骤升之余,张武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对,他在诈我!” 如果唐展发现了你长生的秘密,不应该告诉别人才对。 唐僧肉当然要自己吃。 可能展叔只是产生怀疑,随意提了一嘴,被陈老魔察觉出端倪,这才想到调查你,想夺你的壳,看看你是不是真能长生。 张武正胡思乱想着,山顶上的陈老魔似乎预料到他失神了,悍然出手。 “嗜!血!魔!功!” 只见这厮骨瘦如柴的身躯突然爆发出滔天的血气,头顶冲出百丈血光,直冲云霄。 随即干枯的双手在身前合拢,功力运转,十指紧绷如鹰爪转动,形成一个凶猛庞大的气流漩涡,摄天动地。 “轰隆隆——” 整个山顶的石头都在剧烈震颤,脸盆大的岩石竟也被这股恐怖吸力摄得颤动起来。 飞沙走石,尘埃漫天,笼罩风水格局的白雾也在跟随强烈的气流移动。 就连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形成漩涡气浪,卷着飞起的碎石、杂草、撒在地上的毒药、火油等等,不断倒卷向陈老魔。 即便有多重风水格局削弱吸力,盘坐在地的吕罡也有一种被摄得凌空飞起的感觉。 浑身皮肤,满头黑发,身上的衣服,都不断向陈老魔拉扯,令他肌肉被撕扯得剧痛不已,不受自己控制的飞掠起来。 “好一招偷袭!” 张武回神,连忙控制吕罡,运转三大护体神功,通体变成青金色,犹如钢铁巨神降世,威猛而霸道,筋肉爆棚的粗壮双腿狠狠踩入山体之中,固定住身形。 白雾被吸走一半,陈老魔已能看见张武。 “给我滚过来!” 声嘶力竭的一声暴喝,他周身笼罩着滚滚血气,双眸刺目得令人无法直视,恐怖吸力也蓦地增强了数倍,令空中飞来的石块纷纷炸开。 第266章 破阳丹毒 一号张武危急万分! 陈老魔发威之下,整个人都化作一团充满恐怖吸力的龙卷风暴,似乎要吞天噬地。 吕罡身上的衣服在“撕啦”声中寸寸断裂,脸部肌肉在吸摄力下疯狂抽搐滚动,满头黑发也在极度的刺痛中脱离头皮,被气劲漩涡卷走。 这令他头皮发麻,脑袋毛孔浸出一层细密的血珠,又被吞噬力拉成一道道细若游丝的血线,随着他钢铁巨汉般的身躯拔地而起,飞向陈老魔。 凶威滔天! 这一刻的陈天生,真正展现出了盖世霸主的气质和实力。 他被唐展灌顶,横行天下,二百载来无人能治,区区风水格局,又如何能挡他吸了上百位大宗师的极道嗜血魔功? 张武吸了萧家老祖的全身功力,连上他自己的,不过三百年内力,便觉得自己拳脚无双,可以镇压一切。 与陈老魔的功力相比,他不过是小渣渣! 嗜血魔功可以吸收血肉以延寿,也可以吸功力增强内气,有两种选择。 尽管陈老魔都是吸血肉延寿,但他这辈子吸的人实在太多了,稍微吸十个大宗师的内气,即便不能突破人体极限的三百年功力,功力质量也足以傲视天下! 谁人能挡? 在拳脚力量上,内力方面,他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完了!” 另一座山头上,张武面如死灰。 千算万算,还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错算了陈老魔的恐怖实力。 如果不是有吕罡当替身,此刻被吸的是你,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日月炼神之技,发动精神攻击,硬碰硬,迫使陈老魔停止运功。 但这是拼命的法子,人家是陆地神仙,精神浩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脑震荡是轻的,只怕一击过后会被反噬成傻子,精神分裂。 “完了完了。” 张武一声哀叹,嘴角却扬起了微不可寻的弧度。 随后摘下身后大唢呐,鼓荡雄浑无匹的内力,两腮鼓涨如球,起劲儿的用力吹响—— “呐!——!!” 霎时间,激荡悲怆的唢呐声直入云端。 那嘹亮高亢的哀声极具穿透力,伴着低沉凄婉的乐调,响彻千山大川,让群山都跟着震动起来,轰隆隆作响。 而此刻的吕罡,已经被吸摄至陈老魔身前,凌空飞起,光不溜丢,完全没有反抗之力,被一指点向眉心处,登时晕了过去,从空中跌落地面。 下一瞬,陈老魔面色骤变。 突来的唢呐声令他惊愕,一股恐怖的穿透力直冲脑门,让他气息一窒,吞噬力量溃散。 但让他变色的不止是唢呐声,还有这个假张武! 不论被点到气门,还是昏死过去,脸上的内气凝不住,自然会显露真容。 “好个张武!” 即便陈老魔见多识广,此刻也不得不赞叹张武的手段,随即心里产生一种被戏耍的感觉,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 吹唢呐这个,一定是真的张武。 但还不待他听声辩位,追杀过去,他面色蓦然胀得通红,只觉一股难忍的灼烫剧痛,自胯下传来,仿佛被泼了硫酸,不断消融…… 陈老魔大骇。 低头一看,不知是何,自己裆部已是殷红一片,黑血浸了出来。 陆地神仙可以万毒不侵。 对付无上宗师的毒药,对他们来讲等于挠痒痒。 但这个境界并非无敌。 修炼,主要就是练身体,驱除体内的杂质,搬运气血,让自己生机蓬勃,拥有强大力量。 气血越强,阳气就越浓烈,别人一靠近你便觉得热,最终练得鬼神辟易,诸邪不侵,成就纯阳之体。 但若体内阴阳失调,阳气太盛,人体热量太高,超过身体的承受能力,人的血肉便会自燃! 而人体阳气喷涌泄露的开关,在胯下。 张武研制的破阳丹毒,已不是纯粹的药物搭配,而是涉及到阴阳之道、五行变化、水火相济,人体奥秘。 此丹专门针对陆地神仙。 这个境界都是纯阳之体,身心清净到极致,才能预知福祸吉凶。 不论想办法让他们吃下去,还是把丹药碾磨成粉末,让他们沾上,都会破坏体内阴阳平衡,点燃气血,从胯下开始自燃。 本来张武只是把药粉撒在风水格局里,等着陈老魔入阵,以此丹毒破他神仙之体。 说实话张武没抱多大希望。 谁想陈老魔自己作死,用嗜血魔功一个劲狂吸…… 他成功了,把一号张武吸出来了。 但后果便是—— 上一瞬吸得有多过瘾,这一瞬烂裆便有多凶猛! 陈老魔双目圆睁,身上各处瘙痒了几下,便被他强悍的体质免疫了毒性,唯独胯下的剧痛越发猛烈,简直像是把弟弟放在千度高温的火枪上烤。 哪怕他精神驾驭物质,不断催动血肉再生,也根本压不住自燃,反倒把自己弄得痛不欲生,一边生长,一边烧…… 就在此时,唢呐声更加激烈悲壮,穿金裂石。 像是送葬仪式进入了最高潮,又喜又悲,声音高昂而又压抑低沉,只差给陈老魔扬些纸钱,白事相送,便完美了。 即便陈天生心如金刚,喜怒哀乐不显于外,此刻道心也有些崩溃了。 恼怒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他的心情,他现在只想杀人! 但裆下的剧痛让他无法行动,血越流越多,整个裤子都快被黑血浸透了,疼得他面容扭曲狰狞。 恨不得手起刀落,剁了那玩意。 可惜作为一个男人,甭说你是陆地神仙,也别说你行事果断,就算你能破碎虚空,有说死便死的觉悟,也决计下不去手让自己当太监。 他没几年可活了,晚节比什么都重要。 他可以死,反正早晚都要躺到棺材里,但绝不容许五肢不健全。 死也得有全尸! 远处的姬莫愁和三大长老呆若木鸡,先是震惊于长生之秘,接着陈老魔裤裆又无端流血,诡异得令人不能理解,让他们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这厮似乎遭到了重创,我们要不要……” 大长老被陈老魔重伤,吃了救命金丹,已缓过一些力气来。 心生杀机之下,对其余三人做出个割脖子的手势,示意要不要趁机动手。 姬莫愁稍一犹豫,最终还是咬牙决定: “上!” 第267章 最后一曲 眼见姬莫愁四人扑杀过来,心情躁郁,痛苦不已的陈老魔杀心大起。 他身体本钱再雄厚,也经不住一直催动胯下血管重生,这需要消耗海量的精神气血,会把他活活耗死。 “真当我老了,便可欺吗?” 陈老魔怒喝一声,双目暴瞪,左手拉开裤腰,右手似天刀,低头朝胯下狠狠连根一削! 在闷哼声中一团血花“噗”的一下溅穿了布料。 剧痛过后,他彻底轻松了…… 其实这破阳丹毒很好破解。 沾在人身上,会引起阳气泄露,只需把胯下的东西切掉,断掉自燃源头,当可化解危机。 事后催动血肉,还可以再长出来。 难度主要在于跨不过心理这道坎,下不去狠心自切宝贝。 而此刻姬莫愁和三大长老已包围过来,四位无上宗师组成战阵,尽皆使用长生宗的看家绝学无天劫剑,一道道绝世凌厉的剑气从他们指尖弹射出来,气劲爆涌,顷刻间将陈老魔全身上下覆盖。 “感谢尔等雪中送炭!” 陈天生狞笑一声,苍老身影骤然模糊,只在原地留下一道龙形虚影,被剑气洞穿虚化。 葵魔宗的升龙八步被他用出来,宛若上古神龙般逍遥自在,给人一种可以飞天遁地,御风乘云的既视感。 这不是身法,而是道法! 一闪之间,他真身已冲向虚弱的大长老,在向前扑杀的同时催发功力,浑身衣袍鼓起,似铁钢般坚硬,双爪如龙,遥遥一吸。 轰隆隆!!—— 空气剧烈震荡,狂沛无俦的吞噬力量自他双掌之中爆发,地上的碎石纷纷被卷起,天地昏暗,风云色变。 “来得好!” 大长老早有所料,面色威严,微眯着双目,满头白发被吸得倒卷向前,然后…… 转身便跑! 与陆地神仙对拼,绝对是找死,即便对方受了重伤。 战阵的意义在于扬长避短,你追我便跑,其余三个人痛殴你。 你不追了,我便回头骚扰你,这才是以多打少,以弱胜强的生存之道。 但他雄躯才迈出一步,就变了脸色。 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双脚离地,体内血肉功力像开闸泄洪般流失,根本不受他控制,让他皮肤瞬间出现了更多褶皱,显得越发老迈。 “锵锵锵——” 一道道惊天剑气袭来,爆发出的气劲光芒刺目无比,空气都被摩擦出恐怖炸鸣,将陈老魔淹没,整个山顶都要被削平了。 大长老只觉身体一松,狂沛吸力骤止,不做他想,被吓破了胆一般撒腿便跑。 他实在无法想象,这陈老魔受了重伤,裤子都被血染红了,还自切一刀,元气大损,怎会还有这般凶威? 他一走,其余三人压力骤增。 陈老魔好似莽荒巨龙游荡于山顶之巅,不停躲避剑气,神态轻松,如同戏谑三猴,越打气息越强。 他不止双掌能爆发吞噬力量,身上窍穴也能激荡吸力,神出鬼没,无迹可寻,只要被他靠近三丈之内,气血之力便会凭空流逝,被他莫名吸走。 这也就是他懒得浪费精力,否则迈步之间牵动天地大势,精神契合日月星空,天人交感,三五招便可将几人拿下。 但发动大招要浪费生命力,他还要留着体力去追杀张武,完成自己夺壳长生的美梦。 姬莫愁三人惊骇之余,身体和精神都在极速衰弱,也终于明白自己与陆地神仙的差距。 神仙就是神仙,没有凝聚出顶上三花,皆是蝼蚁。 “退!” 眼看拿不下陈老魔,姬莫愁暴喝一声,心里对大长老很恼怒,曼妙身形似闪电,直朝山顶斜坡下冲去。 “哪里走?” 陈天生狂喝一声,不再戏猴,整个人面色一正,变成了一尊广袤天空之下的盖世魔王,睥睨众生。 在他的恐怖气势之下,三大无上宗师只觉天地消失了,无尽大地上只傲立着陈老魔一人,他身后是浩瀚的天空。 “噗——” 三人齐齐口喷鲜血,如遭雷击,完全承受不住陈老魔的精神力量。 “弟妹,从了我,是你唯一的出路。” 陈天生桀桀桀大笑,头上所剩不多的枯发在风中飞舞,浑身红色的血气缭绕,不断没入毛孔之中,都是他从三人身上吸来的。 姬莫愁汗毛倒竖,只觉自己不受控制的凌空飞了起来,被对方双掌中狂暴的吸力摄起,跟着周遭的破石碎木被气劲卷向对方,忍不住惊恐大喊道: “祖母!” 此声一出,天地瞬间安静了。 山顶上一片残败狼藉,四处都是被剑气洞穿的窟窿,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山头。 但在斜坡尽头那位老妪出现的瞬间,满山雾气违反常理的化散在空中,雨过后低沉的阴云也逐渐散开,整个山顶满目疮痍,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假象。 当老妪行至近前的那一瞬间,云破天开,和煦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五色光环若隐若现,犹如神佛降世,普照天地。 陈天生双目瞪圆,心里忍不住的发毛,不敢再妄动。 这种景象他见过,大坤王朝,给他灌顶记忆的唐展,去葵魔宗找他时,便是这种场景。 一举一动都可以影响到天象,真能用心灵沟通天地之力。 不是人间神灵,也不远了。 不过,对方同样苍老,寿元无多,而且只是练气修身,不精通杀伐之术,真打起来,倒也不至于太怕。 衡量了一下彼此的实力,陈老魔目色深沉说道: “姬明玉,真没想到,你与我同处一个时代,相差不过十岁,佛道双修,竟能修炼到这种程度。”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陈道兄,放下心中魔障吧。” 老妪的声音不高,但有一种玄之又玄的神秘力量。 只是一句话,便令陈天生心里产生一种解脱的念头,只觉自己像一头罪孽深重的恶龙,要被封死在古井深谭之中。 他不断倒退,运转身法,转身便想走。 但老妪念起了经,上古圣贤般的诵经声在山顶回荡,引得天地共鸣,轰隆隆作响。 陈老魔瞬间僵硬在原地,瞳孔涣散,精神离体,像是被拉入道境幻象之中,接受古老的洗礼。 “呐!——” 唢呐声,再响! 仿佛在为他的落幕吹奏最后一曲。 第268章 与我为敌 唢呐声落下后,天玄山顶彻底寂静了,阳光普照大地,万物初生。 姬明玉的诵经声起初很恢宏,随着她面色渐渐庄严肃穆,犹如佛菩萨入定,诵经声也安静下来。 与她的淡定相比,陈老魔的道行明显差了一筹。 面色一会挣扎扭曲,一会阴晴不定,一会又如释重负,如此往复,可见他在与姬明玉的精神对抗中,完全落入了下风。 “宗主,我们要不要……” “趁其病,要其命?” 二长老与四长老虚弱不堪,被陈老魔吸得元气大损, 走路都踉跄,见其被拖入幻象之中,立时心生杀意。 但他们着实被陈老魔弄怕了,犹豫着不敢上前。 姬莫愁对陈老魔也是恨极。 可自己祖母刚才的态度很明显,让陈天生回头是岸,那是准备降服他。 如果能洞悉一位陆地神仙全部的功法,所有的秘密,那么陈老魔此次来袭,对长生宗来讲,将不再是危机,而是前所未有的大机缘。 更重要的是,他还知道那个张武的根底,域外来客,长生之秘。 一剑把陈老魔杀了倒是痛快,损失得是长生宗。 姬莫愁柳眉拧紧,吹唢呐的家伙,应该是张武无疑,三长老去追他,至今未归,只怕是凶多吉少。 “域外来客,莫非这张武的灵魂来自天外,并非我八荒大地的本土人?” 其实这点没什么稀奇的,历史上很多奇人异士,都有着非凡的出身。 比如有些女子梦到太阳飞向自己,凭空怀孕,梦日入腹。 有人得到神灵的祝福,天生霸力,修炼任何功法都没有瓶颈。 还有人天生圣贤,精神异于常人,记得上一辈子的事情,三岁小孩没出过家门,却能把外面的世界讲得头头是道。 夺壳重生,将记忆灌注到一些婴儿体内,与域外来客没什么区别。 但长生之秘,可就稀奇了。 不过,姬莫愁不觉得张武可以长生,也不觉得这世上有谁能够几千年不死。 最多只是知道一些长寿的诀窍,可以突破三百年人体极限,或者真正将灵魂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而非简单的灌注记忆夺壳。 再不然便是炼制出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丹药,吃一颗延寿百年。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世人疯狂的。 为了活得更久,武道强者们无所不用其极,葵魔宗的嗜血魔功,其他大教的各种邪恶秘法,还有那些古老王朝的皇帝们,为了炼制长生不老药,丧心病狂,血祭十万人,搜尽天下奇珍,不知道搅出过多少风雨。 长生的消息传出去,整个八荒大地都得轰动。 迟疑了一下,姬莫愁说道: “既然祖母能拿下陈老魔,我等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只需守在这里便可,若祖母镇不住他,再将其一剑枭首不迟。”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也是对陈老魔的秘密很心动。 “宗主,那张武应当还在四周,我们要不要去抓他?” “此子不好惹。” 姬莫愁摇头,不敢做他想。 能用替身戏耍陈老魔,还莫名将其重伤,剁了胯下那东西,这等强人,不来你长生宗搅风搅雨便不错了。 更何况这家伙还有帮手。 那个老和尚也不是好惹的,只是一招,摧枯拉朽击败李风渊这等无上宗师,只怕比大长老的实力还要强大。 “李风渊?” 姬莫愁连忙看向四周…… 哪还有人? 当下脸色一黑,暗骂这厮真够狡猾。 就在这时,大长老又跑了回来,满身尘土,狼狈不堪,像是被什么人阴了一手,摔个狗啃泥,吃了大亏。 姬莫愁冷哼一声,把头扭过去,没给好脸色。 二长老和四长老也是心中不愉。 不过四长老与大长老向来亲近,两人都不服长生宗由女人当家,主动上前迎接道: “老大,出什么事了?” “我遇到了那个张武。” 大长老面色严肃,声音苍老,一边走过来,一边抖落满身灰尘,裤腿和袖口里也都是…… 四长老心急问道: “他实力如何?” 若是实力不强,自然要拿捏一番,问出长生的秘密。 大长老摇头叹息道: “我不是他的对手,他还让我转告大家一句话。” “什么话?” 姬莫愁回身看了过来,眉心紧蹙。 大长老面露悲色道: “他说知道太多秘密,不是好事,很容易招惹杀身之祸,如果大家想活命,最好全部失忆,不然他便只能吹响唢呐,送大家一程了。” “嗯?” 姬莫愁和两位长老变了脸色,正准备骂一句有种的就来,突然觉得肚子里拧巴不已。 四长老实力最弱,受不住药力,在一连窜鞭炮般的屁声后,浑身功力泻尽,噗通一声倒地抽搐起来。 大长老万分惊愕,忍不住上前关切问道: “老四你怎么了?” 一边准备扶人,一边射出牛毛细针,刺入对方颈脖之中,再撒了一把毒粉,点燃一根香,顺风插在对方身边。 等到回头时,不由越发错愕。 “咦……老二你怎么也倒了?” 同样的射针,插香,撒毒粉,保证绝对稳妥,让这两人绝无反击能力。 最后看向姬莫愁时,大长老掐着嗓子,发出了诡异的声音: “莫愁妹妹,要不你也倒了吧?” 御姐声与姬莫愁的说话口音完全一致,比她更像女人,直让宗主大人毛骨悚然之余,保持不住,噗的一声放了个屁,仿若打开了泄洪阀门,在震天响的连环屁后,也倒在了地上。 给无上宗师灌顶很难,需要击溃他们的心灵,打穿他们的精神防御机制,让他们融合你的记忆。 但让他们失忆便简单多了。 脑组织受创,自然而然会忘记很多事情。 不过,在下手之前,张武还是客气朝姬明玉的背影抱拳,露出自身五成气息说道: “前辈,让他们失忆,实所无奈。” “在下没有痛下杀手,害他们性命,已是对不起自己良心,还请前辈解决完陈老魔后,自行抹除关于我的记忆。” “我想,长生宗应该不想与我为敌吧?” 第269章 您俩继续 姬明玉没有回应。 面容依旧宝相庄严,周身五色光环忽明忽暗。 她虽能压制陈老魔,但也不像想象中那么轻松,可以轻松击溃对方心灵。 任何一个陆地神仙,都是夺天地造化而生的强者,冥冥之中气运加身,搬运鬼神,是众生之王,风水之神,似大日悬空,可望不可即。 陆地神仙也不可能被灌输记忆,因为他们的头脑精神太强了,天人交感,仙道有成,我便是鬼神,不可剥夺。 想要降服这等人物,摧毁其道心,人间神灵也得耗费一番大功夫。 当然,如果张武愿意帮忙的话,倒也简单,剁了陈老魔脑袋便可。 精神再强,也要依托于肉身。 不过他不会这么做,两人对峙,对他来讲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长老下山后便被他敲晕,做了开颅手术,取走一部分脑神经,彻底失去这几年的记忆。 开颅是最稳健的方法。 脑组织都给你拿走了,总不至于哪天再突然回忆起今天的事吧? 张武照葫芦画瓢,拿出一柄飞刀,手起刀落,将姬莫愁剃成光头,感应着对方的记忆所在,在她脑袋上开了个洞,抠走一部分神经。 又帮她运功疗伤,让脑袋上的伤口愈合,免得把人整死,结下大因果。 二长老和四长老也是如此。 最后将三人叠罗汉式扛起来,下了天玄山,丢在大长老身边,换回自己衣服,取回自己家当,这才又上了山。 对峙依旧在继续,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张武来到一号吕罡身边,见其已被吸得剩下一张人皮,不由得心疼起来。 替身又死一个。 陈老魔和姬莫愁他们大战时,嗜血魔功全开,把昏迷的吕罡直接殃及无辜吸死了。 张武念了一段超度经,挖个坑把这兄弟的骸骨埋了,拔下三根草,捋直了当香,拜了四拜,入土为安。 接着又在山顶布置一个风水格局,免得有人上来打扰,这才拿出蒲团,开始打量起来。 只有亲眼看着姬明玉,确定她没时间搞你,张武才能安心参悟这蒲团里的道。 将心神沉入其中,感应着蒲团中蕴含的道韵和精神,他神思放飞,隐隐约约看到了姬明玉的一生。 她母亲是长生宗一个不起眼的杂役弟子,地位低下,有一天被人打晕送至瀑布水帘洞。 里面有一尊水晶雕塑般的老者,相貌完美无缺,令人看一眼便心生好感。 一夜欢愉过后,她母亲有了身孕。 姬明玉是带着记忆出生的,灵魂是男的,身体是女的,在娘胎里便开始修炼,落地即能站稳,惊骇众人。 “世上真有人能灵魂转移重生?” 张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婴儿还没有形成自我意识,你将自己的记忆灌输进娘胎中,等孩子出生后,确实是完全的你,而不是两个人的意识融合。 若真如此,每到寿元将近,找个婴儿夺舍,岂不就是变相的长生不死? 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姬明玉,张武继续感悟起蒲团中残留的信息,很快便恍然明悟了。 世上没有人能长生,将记忆灌输进婴儿体内,危险万分,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一是婴儿脆弱,大脑还没发育完全,承受不住太多的记忆信息。 即便你把自己的记忆灌顶进去,也只会留下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会遗失,形不成你原有的人格。 说白了还是开出一朵相似的花,这朵花有残缺,能承受陆地神仙百分之一的记忆,这个婴儿都算是天赋异禀,生而为圣了。 二是重生成婴儿,没有自保能力,很容易死。 灌注记忆,你精神太强,但肉身不行,稍微动手,身躯便会自燃起来,劫数难灭。 姬明玉不是不想修炼杀伐镇魔的神功,而是不敢! 甚至她都不太敢出水帘洞。 精神强悍,人体磁场也强,行走坐卧带动风水,可以影响到天象运转,看着厉害,但后果便是……遭雷劈! 你就像个通天的金属柱,不论怎么移动,只要天气不好,出现乌云,闪电便会劈你。 张武身强体壮,修炼各种护体神功,又永远十八岁,气血旺盛,天下无双,都不敢尝试雷击的滋味,姬明玉哪来的胆子? 张武可以断定,她的修为在半步人间神灵境界。 精神上去了,肉身没练上去。 修炼这种东西,九分天赋,一分努力。 她夺壳的这个婴儿,天赋不行,不论怎么样努力,她都不可能修上去。 天下虽大,但要找到一个能够修成人间神灵的肉身,还得是婴儿,何其之难? 这种婴儿重生法,最终的结果便是—— 就算你如履薄冰,一生苟着闭关不出,侥幸不死,等下一次夺壳,你的实力也会越来越弱。 天地是讲究平衡的,古往今来陆地神仙不知有多少,若人人都能借尸还魂,灵魂完整的重生,岂不遍地都是长生不死的家伙? 这一下,张武总算放心了,吞服一把武灵丹,开始参悟姬明玉的天人之道,钻研长生宗的各种法门。 …… 修行无岁月,不知过去多久,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从腹中传来,张武睁开了眼睛。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雪花皑皑,已是春去冬来。 吞下三颗武灵丹,补充身体机能,他心念一动,已知春秋。 “已经过去三年了吗?” 远处,盘坐在地的两人还在对峙。 陈老魔越发的苍老了,头发彻底掉光,皮肤比树皮还粗糙,整个人几乎没有了呼吸,气若游丝,大限将至,再无回天的可能。 就算张武找个大宗师过来,让他灌注记忆,只怕这老家伙也有心无力了。 姬明玉的情况也很糟糕,比三年前明显衰老了很多,显然没料到陈老魔这般难缠,能与她纠缠这么久。 张武起身问道: “前辈,要不要我来帮你一把?” 姬明玉周身的五色光环一亮,像是在给他回应。 可张武却连连摇头道: “还是算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们两个这般凶猛,我心里没底啊。” “别回光返照给我来一下子,您俩还是继续吧。” 第270章 七年熬死 人不吃饭,没有能量供应身体所需,是会活活饿死的。 陆地神仙也不例外。 姬明玉和陈老魔的对峙,已不是精神力量的对拼,而是看谁的命耐用。 普通人的身体能量,主要储存于脂肪之内,把自己吃得白白胖胖才耐饿。 而武道高手搬运气血,修炼筋膜,可以将身体营养储存于紧密的皮膜之中,看着精瘦,却比肥胖之人的生命力更强悍,更持久。 在这方面,陈老魔武道通神,比姬明玉更有优势,所以才能支撑这么久。 张武没有插手。 出于私心,他更希望两人同归于尽。 让姬明玉把长生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就这样,日复一日,他守着两人,只在山顶上活动。 每天哼着小曲,散散步,练练神功,夯实基础。 偶尔观察天时运转,摄取日月精华,有时也摆弄风水,参悟姬明玉周身的五色光环,思索五气朝元之法。 反正就是……耗。 看谁命长。 直至第五个年头,陈老魔已彻底没有了呼吸,气息断绝,身上出现了比老人味更严重的腐臭味道。 张武依旧没有轻举妄动。 在见到陈老魔和姬明玉之前,他从未与陆地神仙打过交道,对这个境界的了解少之又少。 人断了气,精神并不会立即消散。 只要尸体没冷掉,大脑的波动还在,残魂不散,便说明人还没死透。 张武若是愿意,也能像陈老魔一样,陷入假死状态,天人五衰,实则犹如巨蟒冬眠,随时准备暴起吃人。 这一年,长生宗的人找了过来。 姬莫愁和几个长老虽然失忆了,但三长老没被张武动手术,知道一切都是源于天玄山。 可惜她监守自盗,偷宗门的宝物,被一大群弟子在山脚下找到,人赃俱获,百口莫辩,只能自削长老之位,从此闭关不出。 直至过去这么久,大长老于去年寿尽而死,少了一位巅峰无上宗师,长生宗的实力大减,三长老这才又被请出来,顺带讲出天玄山的事情。 老祖宗失踪,少了镇教底蕴,自然要想办法寻回。 张武懒得搭理众人,模仿姬明玉的声音,将蒲团丢出风水格局外,训斥众人一通,将人赶走了,导致姬明玉的五色光环忽明忽暗,险些熄了火。 到达第六个年头,跑走的释菩提,又回来了。 还带着一个人——李风渊。 剃了光头,脑袋上有戒疤,竟被度化信了佛。 张武看老和尚的眼神很诡异。 深刻怀疑这厮听到了陈老魔讲的长生之秘,之所以过去六年才出现,是怕露头太快,引起自己怀疑。 当然,趁机逃走的李风渊,也可能听到了。 岁月在他们两人身上留下不少痕迹,释菩提身上的老人味也越发严重。 长生诀、无相元气等功法,只能延缓他的衰老速度,并不能返老还童,还是会每天变老。 老和尚很爽快,没废话,面色严肃,双手合十道: “师弟,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怎么个交易法?” “李风渊已被抹除记忆,老僧任你开颅,只求换你一团血,一颗牙齿,一撮头发,一片指甲。” 显然,长生的诱惑太大,出家人四大皆空,五蕴不迷,也顶不住。 这六年,张武的实力突飞猛进,哪怕只出一二分力,也远超老和尚。 他一眼便看出对方心魔缠身,被长生之秘搅得精神错乱,有走火入魔之兆,非要弄出个究竟不可。 这一关。 过得去,成仙做祖。 过不去,万劫不复。 张武平静问道: “若我的血真能让人长生,师兄当如何?” “朝闻道夕死可矣!” 释菩提讲得很果断,得见长生,知道世上真有人能做到,死掉也值了。 张武也不废话,当着老和尚的面,掐破手指挤出一小团血,从嘴里抠下一颗后槽牙,拽下一缕长发,手指一震,指甲盖脱落。 释菩提掌心布满内气,托着血液,闭目用心灵仔细感应起来。 半晌过后,他失望了。 血液中蕴含的生命能量确实很高,高到离谱骇人,犹如金属铅丸,射出去可以洞穿大山。 但让人延寿却是扯淡。 将血液咕咚一声咽下,这一刻,山顶的气氛骤然紧张,便连姬明玉周身的五色光环都出现了波动。 可惜,没有出现生命之奇迹。 老和尚没有离开,又用半年时间,拿张武的头发、牙齿、指甲盖,当场炼丹,做各种实验。 还是全无收获。 “师弟,对不起,是我着相了。” 释菩提脸上露出解脱之色,头顶浮现三花烟雾,散而为气,聚而成型,大风吹来,拂之不动。 “恭喜师兄,喜提仙道。” 张武拱手笑着说道: “不过还请师兄且慢成仙,让我来给你做个开颅手术,以免你成仙了头脑太强,抹不掉记忆,伤了我们师兄弟的感情。” 老和尚面色一窘。 “师弟,长生之秘是假的,忘不忘此事都已无关紧要,开颅便省下可好?” “当然——” 张武拉长音调道: “不好!” “你要我的血液,我二话不说给了。” “不在师兄你脑袋上打个洞,我心气不顺。” “……” 老和尚头皮发紧。 他看得出来,自己此番行为,有些坏了双方的交情,张武心里有气,真准备下手给你开洞。 “师弟是否还记得,李风渊用投石车破阵时,你要老僧出去应敌,答应将毕生所学传授于少林,此事我便不追究了,抵消开颅如何?” “答应你的是吕罡,我叫张武。” “……” 释菩提面孔抽搐,连忙念起静心咒。 就在这时,陈老魔脑袋一耷拉,最后一缕残魂溃散,进行了近七年的对峙,终于画上句号。 张武身形如电,一闪至对方身旁,骤然一掌打向陈老魔脑顶,以无上精神摄取其残留在头颅中的信息。 “展叔,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既然怀疑我长生,才穿越的时候我还是个白板,手无缚鸡之力,他为何不趁机拿捏我?” 张武心里有着太多的疑惑。 第271章 上脸破绽 随着张武的精神侵入陈老魔头颅之中,汪洋大海般的信息,毫无预兆骤然涌来,凶猛霸道,几乎在刹那之间便要淹没张武的心神。 时空、天地、武道、日月,各种玄之又玄的心灵奥义,还有陈老魔毕生的记忆,犹如十万柄利剑,狠狠刺向张武心头。 “死了还想作祟?” 早有预料的某人一声冷哼,眉心像有活物在动,精神驾驭雷霆,斩妖伏魔,瞬间将陈老魔冲来的记忆洪流扫荡一空。 同时五指大张,似巨神鹰爪,向下暴力一抠,将对方的头颅抓出五个血洞。 再往上一拽,直接掀翻了老魔的天灵盖! 一旦接受别人太多的记忆,人便会精神恍惚,分不清自己是谁。 思想、性格、行为习惯等等,都会受影响。 这也相当于变相的夺壳重生。 陈天生早已预料到张武会对他下手,死了也不会放过他,故意留了一手。 可惜,面对八千个心眼的苟帝,终究还是棋差一筹。 这一手心灵杀招过后,陈老魔暴露在空气中的脑组织已经不再跳动,血管灰暗,鲜血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很快便会失去活力。 张武再次将精神入侵,摄取着对方头颅中的秘密。 关于唐展的一幕幕像电影一般重现,还有展叔灌顶给他的记忆,诸多神功秘方,修炼心得。 除去张武想知道的东西,其余信息全部掠过。 姬明玉吞下几颗丹药,恢复生机,没敢轻举妄动,老和尚则在巩固修为。 就这样,张武足足枯坐了一年,才将陈老魔的智慧、功法、天人之道的见解,完全消化。 按照陈老魔的估算,展叔的实力应该与姬明玉差不多,都可以引动天象,并且也是只练气修身,不习武道。 这间接说明,展叔应该也是把记忆灌输给婴儿重生的,活了不止一世,精神太强,劫数也强,不敢练武,怕自燃,怕雷劈。 张武最后一次在十荒山见他,无上宗师之境,都看不出展叔有练武的迹象,便是因为他真没练过武。 不过,高手的生命磁场比普通人强大百倍,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周围的风水变化,而风水代表着天地磁场,人体太强,干扰天地运转,老天爷自然要安排你。 雷来打你,火来烧你,天要灭你,劫数因此而来。 所以展叔和姬明玉这样的存在,都要藏身避世,压制自身。 要么隐藏于红尘之中,装普通人,以红尘气息遮掩自身磁场。 要么枯坐在一个地方,不敢妄动。 唐展选择了前者。 而展叔在天牢,没对你下手,也是因为他也像老和尚一样,早弄到你的血液,研究过你。 初穿越时,展叔只以为你是域外来客,没怀疑过你能长生。 以他人间神灵的头脑精神,你穿越而来,意识降临在“张武”身上,唐展距离不过百丈,怎么会没有察觉? 但以人间神灵的高度,灵魂穿越不足为奇。 真正引起他怀疑的是八九年后,你学会内气上脸之术,以此来掩盖自己的青春永驻,长时间相貌一点不变! 人间神灵,观察你一个小小的超一流,只要用点心,连你的灵魂都能看穿。 甚至你心里想什么,精神有什么波动,他都能感应到。 看穿你内气上脸,洞彻你的真实容貌,没有任何难度。 那时你的内气雄厚程度和精神力量,根本挡不住人间神灵的窥视。 按照陈老魔与展叔的对话,你在天牢里自伤避祸,与程狗互砍刀子,被重伤送去唐氏医馆之后,展叔才弄到你大团的新鲜血液。 各种研究,无果。 之后你用王里根替死,消失于世人眼中,展叔每个月都去老宅帮你打扫院子,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你,希望你能成长起来。 原因无他,世人都在求长生,希望见到真正的长生者,为众生打开一道门户。 就像释菩提,非要张武的血液试试。 明知道可能被杀人灭口,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求真,也是求道,更是一辈子努力修炼希望达成的长生境界。 不论出于私心也好,还是大义也罢,从始至终,一路走来,唐展都未伤害过你,全是你自己疑神疑鬼。 张武长出一口气,心里有些惭愧。 至于这一次陈老魔来抓你,也并非唐展授意。 他只是寿元将近,大限将至,吐露心声,露了个口风,导致陈老魔想多了。 陈老魔二百六十岁,展叔比他年龄大,马上便要三百岁,见见自己的替身们,完成一些心愿,才好安然离去。 当然,没管住嘴……也说明展叔有一点点私心。 以前你的血液不管用,可能是实力不够,血液没有被激活。 如今你已是陆地神仙。 究竟能不能长生,总要有个结果才对。 如今,老和尚用你的血做了实验,你还是不行……这导致对峙中的陈老魔,也就一下子失了心气,咽了气。 “不对,展叔可能在四周!” 张武心中一动,骤然站起,无匹精神浩荡而出,心灵感应全开,搜天索地。 你能在远处控制吕罡的心神,唐展也能控制陈老魔! 很可能,他一直在看着。 知道你陆地神仙的血不能长生,才离开。 “阿弥陀佛,师弟,你怎么了?” 老和尚没有离开,一直盘坐在地。 张武感应一番,有些失落道: “已经是一年后了吗?” 唐展就算在,此刻也肯定已离开了。 不过,张武依然从陈老魔的记忆中,找到了展叔的来历。 “大周天朝人士?” “展叔应该已找好夺壳目标,将记忆注入婴儿体内,准备再次重生了。” “不知道再见到他,还是不是他。” 尽管大部分疑虑都已解开,但有件事张武还是想不通。 临死了,展叔为什么不出来一见? 当时又为什么要假死? 直接坦白身份,我不装了,我是夺壳重生的人间神灵,岂不更好? 以两人的交情,展叔老了,不用多说,张武也会用自己的血进行试验,想办法给对方延寿。 非躲在后面,让人感觉像个幕后黑手,造成这么多误会,张武想不通。 他必须找到唐展,问个明白。 第272章 护道长生 这大周天朝,张武是不会轻易去的。 以身犯险不是他性格,没把握的事情他也不会做。 弄出了替身,便要学会用,不然意义何在? 他心念一动,冥冥之中沟通鬼神,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五个光点,他们的身体状况,修炼到了什么程度,在干什么,全都了然于胸。 张武这已是仙的境界,操纵人心,颠倒迷离。 接着,他一个念头传输出去,三个“张武”立马像是受到了神的指引,自身完全没感觉,却突然对大周天朝无比向往,仿佛这个神秘的古国有宝藏要出世,要快点赶过去才行。 剩下那两个,当然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看来我的修为还是不够。” 张武摇了摇头,心里感叹道: “如果真能达到传说中佛陀的境界,一念可知过去未来,都不需要这些替身过去,只要脑海中推算一番,他们过去会遇到什么事,能不能找到唐展,各种因果关系,包括未来的事情,都会在脑海中浮现。” “甚至相隔万里也能随心所欲的控制他们。而不是像现在,只能依靠种魔诀,发送一条简单的指令。” “修行之路,任重道远。” 张武保持着吾日三省吾身的习惯,整理一番毕生所学,把自身实力做好清晰的定位,这才回身看向姬明玉。 八年前,去水帘洞偷人家蒲团,张武只觉这位很恐怖。 如今再看,其实她也没那么强。 没有摧枯拉朽解决陈老魔,足以说明她外强中干。 不动手,装起来,圣人降世,天下无敌。 一动手,立马露馅。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人间神灵的力量根本用不出来。 否则人体磁场光芒万丈,不用陈老魔发力,一道闪电就得送她去往生极乐。 人老了,便是真的老了,换个躯壳也好过不了。 “前辈,你寿元无多了,最多还有五年可活。” 张武感应了一下对方的身体状况,与陈老魔一场血拼,生命力至少减了二十年。 这一下她越发不敢乱动,肉身太虚弱,承受不住精神,一动便自燃。 姬明玉面无悲色,坦然接受自己将死的事实,平静说道: “老身命不久矣,有两件事需要托付于你,以偿因果。” “前辈请讲。” 张武心里清楚,这一波亏欠人家大发了,开颅只是开玩笑的。 你在这天玄山布阵引诱陈老魔,离长生宗一步之遥,想借人家的力,那也得人家愿意借你才行。 姬明玉大可以坐视不理,无需与陈老魔硬拼,让你凭白捡便宜。 该捡便宜的是长生宗。 但姬明玉还是来了,以一己之力镇杀陈老魔,助你铲除大敌。 还让你拿走蒲团,参悟她的道。 这是大格局,大胸怀,都需要你还。 姬明玉盘坐在地,周身五色光环暗淡,像是泯灭了七情六欲说道: “五年内,你需寻一女子成婚,令其诞下子嗣,由我来灌顶记忆。” “不可能!” 张武一口回绝。 他试过,把蛋白质弄到女子体内,不能让对方长生。 但若是令其怀孕,孩子拥有你的血脉基因,出生后大概率是可以长生的。 这种禁忌,张武绝不敢试。 他还没活够。 除非哪一天他有了破碎虚空的实力,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才可能会留下个子嗣,传承自己的遗志。 姬明玉似乎料到他会拒绝,退而求其次说道: “八年前,我见莫愁时,便感觉到她红鸾星动,将与姓名之中含动物的男子有一段姻缘,此子出身草莽,却有太祖气象,命格贵不可言,我算到此子与你关系莫逆,他与莫愁的孩子,要承我记忆。” “这……” 张武眉头紧蹙。 二百多岁的老狐狸,真是成了精,深明谈判之道。 先提一个最高的要求,你拒绝了,我再提个稍微低一点的,你欠我人情,总不能一直拒绝吧? “此事需要征得阿豹的同意,我无法做主。” “你不插手便好。”姬明玉道。 “……”张武。 姬莫愁肯定是同意的,没有老祖宗镇世,长生宗很快便会衰败下来,一宗之主,儿女私情永远小于宗门。 她同意,阿豹面对长生宗这样的庞然大物,没有话语权,姬莫愁不让他见孩子,他根本见不到。 不过这是人家两口子之间的事情,容不得外人插手,张武不好多管闲事。 想了想,他笑着说道: “我可以不管,但有一个小要求。” “什么要求?” “你需要像正常孩子一样成长,不得暴露自己夺壳重生,呼图豹给你起什么名字,你便要叫什么,你们俩要像真正的父子一样,父慈子孝,平时也要喊他爹。” “……” 姬明玉周身的五色光环连翻闪烁,犹如人在青筋暴跳。 张武知道她很难接受,当下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说道: “既然前辈你做不到,不如退而求其次,再去看看其他人选?” “老身依你所言。” “这都能忍?” 张武有些错愕,心悦诚服赞叹道: “前辈的心胸格局,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老身还有第二件事托付你。” “请讲。” “当我护道者三十年,同时庇护我长生宗三十载。” 为了帮你,枯坐八年,生命力减少二十多年,加起来便是三十年,这都是需要你还的。 这一下,张武只觉自己掉进对方的圈套里,遭了算计。 你这哪是借人家的力? 分明便是给人家送机缘来的。 张武不得不服气道: “前辈真是老谋深算。” “彼此彼此。” 姬明玉说道: “如若道友愿意,老身重生之后,可以做你的弟子,喊你一声师父,待到你寿尽重生时,老身也可以做你的护道者,届时你再喊我师父,一报还一报,相互扶持,道侣相依,才可长生久视。” “道侣?” 张武心里恶寒不已。 你他娘男的夺壳成女的,呼图豹的孩子都还不清楚是男是女,便要做道侣,还要做师徒,你若夺壳成个男的怎么整? 对剑? “此事休提!” 张武态度坚决无比,一口回绝,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第273章 一口吊命 释菩提带着李风渊离开了。 从此少林将有一位陆地神仙,一位无上宗师,还有释伏魔这种大宗师无敌的存在。 顶层战力已能与一些大教比肩,只是根基比较薄弱,底层修士跟不上。 姬明玉被张武顶在脑袋上,扛回了水帘洞。 虚到连走路都不敢,生怕被天地磁场排斥,肉身自燃,突然虹化死翘翘。 张武没有死守着她,而是化身寻龙天师,在长生宗的地盘上游历起来。 走遍山河大地,湖泊遗迹,强者大墓……说白了便是打宝,盗墓,掘坟。 努力积攒着自己的底牌。 大坤的国土不大,他都挖到过日月炼神之术,长生宗这样的古老宗门,幅员辽阔,历史上出过的高人数不胜数,张武眼馋已久。 而且山川地势藏着无尽的人间奥秘,多走多看可以助他修行。 若真有人能完全参破风水之道,挥手间拨弄乾坤,那你便是老天爷。 这一年,老和尚二百岁整。 张武九十岁。 姬莫愁以修炼为由闭关不出,整日与呼图豹腻歪,被花言巧语哄骗到焕发出第二春,日夜摇床,不能自拔。 就连张武都分不清,她究竟是承载着使命,还是真看上了阿豹。 反正……开心就得了。 而在她闭关期间,长生宗的发展却没停下。 有陈鸿岳当内奸,有四长老出马去谈判,兵不血刃拿下了葵魔宗一半的地盘。 陈天生死后,李风渊也被人带走,葵魔宗的无上宗师只剩陈鸿岳一人。 这已不是元气大伤,而是大势已去,面临着土崩瓦解。 原先属于葵魔宗的武威山脉,纵横五千里大地,也都归了长生宗。 其余各教也不再收敛,派弟子大肆攻打葵魔宗,灭教只在一两年间。 张武对葵魔宗没什么留恋的。 原先当执法刑手时,想着在大狱里打功法,但读取了陈老魔的记忆之后,葵魔宗的各种神功他已了如指掌。 不过,葵魔宗依旧有他需要的东西。 伏龙古树,志在必得! 伏龙果不论用来炼制仙丹,还是用来制毒,都有不可思议之功效。 伏龙山脉早已风起云涌,各教高手汇聚,无上宗师出动,全都想要把大树连根拔起,移回自家栽种。 长生宗也派出了三长老,暗中还有二长老藏在后面,势必要将古树带回宗门。 伏龙城一座大院子里,山石流水,枝芽繁茂,十分宁静。 这里是黑龙影卫的据点之一。 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程狗已收拢了一大批高手,培养出几十位金牌密探,卧底各教。 周怀武的搞钱天赋相当恐怖,在葵魔宗的地头上兴风作浪,通过各种跨时代的金融手段大肆敛财,一度惊动陈鸿岳…… 如今的黑龙影卫,富得流油。 张武到时,程狗已经在等候,似病痨鬼一般咳咳咳,面色苍白,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时日无多。 “武哥,情况不容乐观,这一次至少来了十几家大教,据说遥远的大周天朝都派了高手过来,光赶路就得一两年之久。” “他们也派人来了?” 张武怔了怔。 大周天朝位于八荒大地的核心地带,自古以来一直以武道天国自居,有着得天独厚的气运,历史比长生宗还要悠久,足足有五千年传承。 也只有如此强悍的底蕴,才能诞生出唐展这等人物。 “展叔在大周绝非籍籍无名之辈,或许可以找这些人问问清楚。” 张武思量着。 陈老魔只有唐展年轻时的记忆,也是在大周天牢当过狱医,实力不显于外,至于他有什么来历,后来发展成什么样子,全然不知。 想了想,张武吩咐道: “狗儿,你去请他们过来,透露给他们三分之一的长生诀,权当见面礼。” “好。” 程狗点头答应,说道: “葵魔宗有个故人,一直在找武哥你,名叫魏光,说与你有交情,我已把他喊来伏龙城。” “他从葵魔宗跑出来了?” 张武诧异了一下,这魏大侠吃了不少舔狗丹,只怕日夜做梦都想效忠自己…… “帮我把他喊来吧。” 不多时,骨瘦如柴的魏大侠走了进来,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还是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呼吸剧烈一些便会断气。 近三十年不见,他的实力还在超一流巅峰。 “你是……孟北斗?” 张武以本来面貌相见,魏光自然不识。 “魏大侠请坐,孟北斗只是我的化名之一,你可以喊我张武。” 多年不见,双方的关系已然生疏,魏光也有些拘谨。 张武的气象让他明白眼前之人早已鱼跃龙门,成了自己高不可攀的存在。 一时间魏光只觉物是人非,兴意阑珊。 自己要找的人,已不再是那个人。 旧情已不再,干脆开门见山问道: “你当年从山洞大狱将我提至刑室,喂我吃饭,是不是在饭里下过料?” “这个……” 张武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确实下过一些黑泥团子。” “你这厮不当人子,枉老子传你降龙摔碑手。” 魏光没好气。 三十年来他被困超一流巅峰,不论如何参悟天人风水之道,都再难前进半步,像是遇到了跨不过的天堑,憋屈得要死。 明知道是某人做的手脚,心里还忍不住总是想他……魏光每天夜里都会骂自己一声贱种! 如今他已寿元无多,八十岁高龄,气血衰败,修成大宗师已无可能。 他只想找到孟北斗,把事情问清楚,再唾这家伙两口,出一出心里的恶气。 张武在自己身上翻找一通,没有解药…… 除去雷天刀,根本没想过给谁解开舔狗丸。 不过他种魔诀已至大成,下手抹除魏光的舔狗属性,没有难度。 当下尴尬上前说道: “我这便给你解……” “不必!” 魏光抬手,一口回绝道: “老子信不过你,也懒得再解毒。” “懒得解毒?” 张武惊愕问道: “为何?” 魏光满脸无奈道: “三十年如一日牵挂一个人,老子习惯了,全凭这一口气吊命。” 第274章 舔上瘾了 人老了,就活一个念头。 解开舔狗属性,心气一泄,魏光也就一命呜呼了。 张武心里抽了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不解舔狗属性,他也能让魏光修成大宗师。 对方的修为其实已经到了,只是被舔狗药丸压制潜能,又老迈不堪,才无法突破。 想了想,张武掏出五颗丹药说道: “这神灵丹可以让你时常处于悟道状态,提高天赋悟性,开发被压制的潜能。” 顿了顿,张武沉吟道: “你气血衰败,我可以把嗜血魔功灌顶给你,只需吸收几个穷凶极恶之辈延寿,再以长生诀、无相元气护持己身,相信你很快便可以迈入大宗师之境。” “这神灵丹我要了,尝尝滋味,嗜血魔功还是算了。” 魏光摇头说道: “我这一辈子,劫富济贫,锄强扶弱,也算是有侠义心肠,用你的话讲,我这叫‘有胆匪类’,当了一辈子别人眼里的大侠,表面正义,暗中修炼你这嗜血魔功,做邪恶之事,与那些伪君子有什么区别?” 张武无言以对。 世人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这魏光面对二百年寿元,还能无动于衷,世所罕见。 当然,他这也算是为名声所累。 努力了一辈子获取的大侠名声,比命重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勉强不来。 张武问道: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你且过来。” “嗯?” 张武愣了一下,发动心灵感应,对方并无恶意,当下往前几步,站至魏光身前。 “he……tui~” 一口老黄痰吐至张武脚下,魏大侠恶狠狠说道: “这便是我的第一个打算。” “……” 张武额头挂满黑线,只觉今日霉运盖顶。 这黄痰虽是往地上吐的,但溅起来的唾沫星子,跟着飞舞的尘埃,已落在了裤腿上,对一个有洁癖的人来讲,着实有些难受。 但张武还是强忍着不适问道: “那你的第二个打算呢?” 魏光理直气壮说道: “找你求些丹药,填饱了肚子,也好继续厮混江湖,做我的大侠。” 超一流巅峰,必须专研炼丹术,还得想办法弄千年灵药,才能保证体力。 灵药都是要争,要抢的,不择手段才能弄到的。 这对于一个不愿做亏心事,又没有家底的大侠来讲,着实有些难。 张武也爽快,拿出三十颗长生丹,递给对方说道: “这些丹药应该够大侠你五年的修炼所用,届时如果你还活着,可以再来找我。” 这魏光一辈子杀伐性命,还被关在山洞大狱里虐待,能活八十岁实在是奇迹。 张武估摸着,他活不过五年。 魏大侠拿起一颗长生丹闻了闻,药香扑鼻,令他精神一震,可脸上却闪过失落说道: “此丹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要什么丹?” 张武疑惑。 魏光双目露出一丝渴望。 “我要你在刑室给我的那种丹药,外面封蜡,里面包着金纸,越吃身心越舒坦。” “……” 张武面孔抽搐。 舔狗丹你还吃上瘾了? 莫不是想凭这一口气,跟我这长生者比寿命? 张武着实是服气了,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过这么极品的人物,当下取出二十颗无上武灵丹,蕴含舔狗药力,将长生丹换回来说道: “这便是我在刑室给你的丹药,不过药效更高级,你需要碾磨成粉末,掺杂在水里服用,一颗能够管你两年的体力,妙用很多,可令人身心清净,铸就钢筋铁骨。” 魏光心急地拿起武灵丹闻了闻,立时双眸精光大放。 像是毒瘾上来了一般,双手哆嗦着扒掉金纸,用手指甲在金属质地的武灵丹上抠了几下,将整根手指含在嘴里,满面陶醉,神情恍惚道: “没错,就是这个药。” “……” 张武突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这魏大侠可能不止活五年,长命百岁都有希望。 他若迷恋毒烟、毒瘾什么的,对身体造成伤害,自然短命。 但迷恋自己的武灵丹,改善体质,活跃气血,精神又有支柱……即便不用嗜血魔功延寿,再吊二十年的命,凭借过人的毅力,把长生诀、无相元气练成,说不准真能开创奇迹,在百岁高龄修成大宗师。 “奇人。” 张武心里啧啧称奇,当下将两大延寿神功灌顶传授。 魏光没有拒绝,面容苍老不堪,精神头却很足。 张武已成了他活下去的信念,今日所得的一切,他日自有报答之时。 两个时辰后,张武询问道: “葵魔宗还未覆灭,山洞大狱也该严防死守,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魏光说道: “前些年各教联军攻至葵魔山门下,陈老魔出世大杀特杀,清虚宗有个弟子趁着山下大战,悄悄潜伏进执法堂后山,救那一号狱的黄赫轩时,把我们也一并放了,还叮嘱大家要改邪归正,不可作恶,我命大,打晕一个内门弟子,伪装成对方的模样,这才逃了出来。” “原来如此。” 张武点头表示明白。 魏光叹息道: “后来我还与那清虚宗弟子意气相投,成了朋友,其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心性锋利如刀,颇有铁血大儒之风范,很对我的胃口。” 张武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问道: “对方叫什么名字。” “蒋天河。” “果真是他。” 张武恍然回忆起在大坤天牢里的岁月。 牢里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人,但让他记忆最深的,除去三皇子萧景敖,丐头王里根,便要属这“圣人”蒋天河了。 先下山悟道,再回宗练气修身,厚积薄发,不失为好方法。 当年觉得这蒋天河五十多岁,都有白发了,才开始修炼,只怕是废了。 如今境界高远,才知当年见识短浅。 五十岁并不迟,大器晚成,学究天人,根基扎实无比,又有大教当背景,资源取之不尽,开了修行之路,自当一日千里。 张武与魏光闲聊着,待到夕阳西下,天边火烧云被晚霞染红,程狗终于回来了,面带惭愧说道: “武哥,人没请来。” “不,他们来了,只是没安好心,想夺你剩下的三分之二长生诀。” 第275章 撒豆成兵 张武修炼至今,心灵如神,方圆两千米内的风吹草动全都了然于胸。 地底成群的蚂蚁,空中飞舞的蚊子,哪怕隔着几十堵墙,也如同亲眼所见,便连人脸上的每一个汗毛,在他脑海中都无比清晰。 这是一种神之又神的境界。 拳脚之力哪怕毁天灭地,也不过是个莽夫,只有修炼精神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来者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张武心里,对自己人,他愿意露真容,但对陌生人,他没有暴露自己根底的习惯。 内气上脸,五官蠕动,瞬间变成孟北斗,在魏光的错愕中,平静吩咐道: “狗儿,将他们请进来吧,武道天国,高高在上,看不起乡下人,不吃些苦头是没法长记心的。” 程狗点头,才转身准备出门,突然一股薄薄的烟雾,几乎肉眼不可见,伴着微风从墙外飘荡进来。 张武摇了摇头。 只修精神,其实也是不行的。 没有降魔手段,拳脚通神,怎能安稳于世? 他轻轻吹出一口气,一股暖洋洋的气流轰然扫荡院落,让空气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纹。 而后气流骤然变得炽烈无比,令院子里的山泉流水蒸腾起滚滚白雾,热得魏光大汗淋漓。 他惊骇之余,仿佛坐在火炉口上,全身滚烫到他这超一流高手都受不了。 “你究竟练到了什么境界?” 魏光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对张武的举措有些不解。 他并不清楚大周天朝的高手要来。 唯有程狗知道,对方跟踪自己回来,定是狡诈之辈,而且实力极其强大,可以瞒过自己这个金牌密探始祖,绝非等闲之辈。 他们想要长生诀,也不会与你硬碰硬,无色无味的毒烟一出,轻而易举放倒你,省事省力。 只不过,面对武哥,这些下三滥手段实在有些搞笑。 程狗出门去请人,张武笑着朝魏光说道: “我说我是陆地神仙,你信吗?” “不可能!” 魏大侠无比笃定地摇头道: “那等人物,飞天遁地,七十二变,撒豆成兵,吹口气便能封冻一座城,你这道行还差得远。” 对于无法企及的存在,人们总是习惯用自己的想象力来神话对方,各种脑补。 “你想多了。” 张武无语说道: “你说的这些,只是境界高深之后拥有的一些小手段,一分是真,九分鬼扯,并非真正的仙术仙法。” “这世上也没有谁能真正飞到天上位列仙班,那都是书籍里的夸张修辞,让人们心驰神往,也好博人眼球,传播信仰。” 张武摇头解释道: “你说的七十二变更不是真的变成花草树木、雄鹰野兔。” “只要修成无上宗师,精神驾驭物质,身体会柔软无比,骨头都能软成面条,蜷缩起来模仿动物,配合自身精神力量,神似形也似,会给人造成一种变成动物的假象。” “至于撒豆成兵……” 张武运转嗜血魔功,对着山泉水流池子里一吸,把水花拉出一条线,将一团水托于掌中,五指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震动、推、吸、拿、揉、粘…… 一瞬间做出上千种变化,让水球变成了栩栩如生的透明小人,不停在掌心里跳跃,嘴里还吹着口哨。 魏光撇嘴露出一丝不屑。 这种指掌间的技巧他也能做到一些,虽然只能达到张武千分之一的程度,让水花在掌心里化成圆球不散开,但与他想象中的仙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张武笑了笑,将透明小人往地上一撒,哗啦啦水花散落一地,却凝而不散。 上百滴小水珠齐刷刷凭空立起,化为猿人,又同时变成野猪,兔子,蚂蚁。 最后变成一个个昂首挺胸的小人,手中凝出水矛,组成战阵,金戈铁马,步伐一致,煞有介事的朝魏光脚底板捅去。 不理对方吃惊的神色,张武说道: “这便是你说的撒豆成兵吧?只不过是一些精神驾驭物质的运用,说白了与指掌技巧没什么区别,逗小孩子玩可以,拿出来厮杀战斗,扯蛋。” “人的精神力量竟可以强到这种程度?” 魏光难以置信,大开眼界,对张武的实力彻底服气了。 “这不算什么,我若道行够高深,这些水珠应当同时变化成一百种不同的动物,各自作出不同的动作。” “甚至我一个念头,方圆数里内的鸟雀都会飞来,形成百鸟朝凤之景象。” “就连天上的云朵,都可以变成我的名字。” “那才是最高境界。” 张武心里有些向往,一山还有一山高,直至如今,他还无法想象那些破碎虚空的强者,到底有多强。 “看来你真修成了天人境界。” 魏光惊叹不已,神情有些复杂,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交到这种神仙般的朋友。 就在这时。 “道友真是好神通。” 院子外面,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高大身影。 张武神之奇迹般的手段,让此人惊为天人,没想到葵魔宗地头上还有这等恐怖人物。 “些许小术,不值一提。” 张武盘坐在茶桌前,静静打量着对方。 头戴龙冠,身穿金红蟒袍,面相雍容,浑身散发出一种气吞山河之势,摄人心魄。 “阁下命格贵重,天生王者之气,不知是大周的皇叔,还是退位的皇帝?” “在下周龙赐,勉为大周皇帝的三叔,见过道友。” “周道友客气。” 张武做出个请的手势,示意对方落座,然而周龙赐却未动,只是面无表情问道: “不知道友以长生诀将我诱来,所为何事?” “你似乎弄错了。” 张武平淡说道: “我以长生诀为见面礼请你过来,你可以拒绝,但你要了长生诀,不来也便罢了,还想放毒下黑手,道义何在?” “口舌之争无用。” 周龙赐沉声道: “我既犯在你手里,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用实力说话,你的头脑精神很厉害,但我不觉得你杀伐之术有多强大,你若能击败我,你问什么,我绝无隐瞒,和盘托出。” “……” 张武看着对方充满战意的模样,想了想,脑海里最终飘出四个字: “无脑武痴?” 第276章 长生暴露 张武不是没见过无脑人物,但那基本都是在天牢里。 修为越深,智慧越广大,几乎是定数。 一个懂得用毒烟,玩下三滥手段的高手,不可能是武痴,心不纯粹。 况且明知不敌,还要挑战,对方心里必定有所算计。 张武眯起眼睛,心灵感应全开,预知福祸,吉凶在心,不由眉头一拧,不着痕迹瞥了程狗一眼,起身行至茶桌前,背负双手说道: “周道友,出手吧。” 周龙赐早已在跃跃欲试之中积蓄气势,一声低喝道: “希望你真能有撒豆成兵那么强,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他气势瞬间攀升至极道巅峰,十根手指似魔莲绽放,发出锵锵的金铁交鸣之音,疯狂结印。 狮子印,金刚印,宝瓶印……犹如绝世魔佛在施展神通,降龙伏虎。 最终十八种手印掩盖着他的掌刀,花开花谢,变化万千,如血淋淋的魔鬼镰刀朝张武切来。 那掌刀锋利无比,闪烁着冷森森的金属光泽,竟给人一种比真镰刀更具杀伤力的既视感。 刹那间,刺鼻的血腥味道蔓延在整个院子里,让人仿佛置身于尸山血海之中。 “花里胡哨。” 张武给出评价,右脚一跺,轰隆一声整个院子都是一震。 这一脚,天地都像翻转了过来! 红日坠落,风水逆流,天人倒转,震得周龙赐气血上涌,全身力量都在骤然溃散。 那血光缭绕的一刀停在张武身前一丈,根本斩不下来。 这一跺,就连池子里的水也全被震起,像是时间停滞了一般悬于空中足足两秒,在夕阳照射下流转着晶莹的色彩。 “恐怖!” 魏光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被一脚跺得两腿发软,眼帘发昏,险些晕死过去,扶住茶桌,闭上眼才站稳。 然而周龙赐面不改色,仿佛对张武的实力早有预料。 强提一口气,镇压住躁动的气血,身躯宛若鬼魅原地一闪,一瞬间整个人竟魔幻的变成了三头六臂。 他气息与苍茫天空结合在一起,浑身衣袍如车轮般鼓涨,化作咆哮的灭世凶兽,六只手臂分别捏着指、掌、拳、印、刀、剑,如同六爪怪物,以不同角度朝张武攻来。 “外强中干。” 张武看得直摇头。 世上没有谁能三头六臂,这只是周龙赐动作太快,肉眼看上去造成的错觉。 一个无上宗师,按照常理,绝不会用这种华而不实的招数。 真要死拼,你死我亡,不过一招之间。 只能说,对方这么个打法,是在故意吸引你的注意力。 张武身影连闪,在院子里留下三道雄伟虚影,不同形态,不同动作,如真似幻,给人一种一气化三清的错觉。 躲过了对方狂猛无俦的进攻,他已傲立于茶桌上。 脚下凝聚起一团云雾,像是一位盖世仙尊屹立于九天之上,俯瞰众生,气息鼓荡之下,欲要惩罚诸天邪魔,扫平人间妖气。 这不是拳脚力量,而是无上的心灵压迫,鬼神都要俯首! 霎时间,周龙赐心生恐惧,汗流浃背,只觉自己便是那邪魔外道,根本无法抵抗仙尊凌驾于万物苍生之上的气场。 心气一弱,压不住翻腾的气血,周龙赐嘴里一甜,“噗”的喷涌出大团鲜血。 就在这时—— “铿锵!!——!” 突如其来,金属兵器被崩断的声音无端炸响。 张武背后的衣袍被划出一个口子,里面的皮肤似钢筋铁骨,但并未与匕刀直接接触。 那刀尖碰撞在他的盘龙丝肚兜上,直接被震断。 张武骤然回头,双目如电。 而偷袭他的,赫然是—— 程狗! 周龙赐一看偷袭不成,不做他想,撒腿便跑。 但下一瞬,他还没出院子,高大身影毫无预兆的僵在原地。 不知何处来的麻痹感,让他全身无法动弹,心灵精神都在发麻,整个人都一下子迷糊了,软趴趴倒在地上。 而程狗也想跑,不过张武仅是一个念头,便将他钉在地上。 “真没想到,从来都是我易容成别人搞事,今日竟被啄了眼。” 张武气定神闲,绕着程狗打量了一圈。 不但外形与狗子全无区别,就连精神气血也在大宗师境界,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不愧是武道天国,能人异士果然够多。” 张武在对方脸上一抠,撕掉人脸面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哪里是程狗? 此番遭遇,无需多想,全是张武大意了。 财不露白,古来真理。 你让程狗去请大周天朝的人,还透露给对方三分之一的长生诀,周龙赐岂能不心生歹意? 这家伙也是凶残,不等程狗回来汇报,直接在路上将他敲晕,让属下变成狗子的模样,在动手时暗中偷袭。 程狗实力不弱,有张武传授的诸多神功,但就算你有一百张底牌,也不可能对无上宗师造成威胁,差距太大。 况且你在明,人家在暗,张武若不是心眼足够多,都差点中了对方的诡计。 发动心灵感应,确定程狗的位置,就在这伏龙城门口。 再通过无上静心咒的暗门,确定狗子没有受伤,只是昏迷过去,张武才扭头说道: “魏大侠,能否替我跑一趟,将我兄弟寻回,他在城门口。” “好说。” 魏光豪爽应过一声,离开时睨了周龙赐一眼,多有不屑。 张武气质出尘,盘坐回茶桌主位,开门见山说道: “周道友,你在大周身居高位,应当清楚不少秘闻,你是否知道一个叫唐展的人?” 身上的麻痹感渐缓,周龙赐勉强挣扎着坐起,已是认清了现实,皱着眉头思索道: “我大周天朝地大物博,富有四海,姓唐的百姓不在少数,神都也有唐氏家族,但从未听闻过唐展此人。” “没听过吗?” 张武有些失望,再问道: “你大周历史上,是否有过叫唐展的高人?” “也没有。” 周龙赐肯定说道。 张武蹙起眉头,如往常一样精神畅游时空,搜寻展叔的位置,依旧无果。 这时周龙赐突然问道: “我听你手下讲,你叫张武?” “嗯?有问题?” 张武突然心生不妙之感。 周龙赐说道: “你的名字在我大周很响亮,不,不只是我大周,现在周围的几个古国也都知道了张武此人,用不了几年,你这个名字便会轰动八荒,掀起腥风血雨。” “为何?” 张武心头警兆狂鸣,自穿越以来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 周龙赐露出一丝狂热之色: “当世有天外来客,名张武,夺其肉身,可长生!” 第277章 人格分裂 “举世皆敌,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张武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丝毫惊意。 在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他便预料到了今日的结局。 这世上没有什么秘密能藏得住,总会有蛛丝马迹,只看别人想不想挖。 说起来,知道他能长生的,不只唐展一个,六叔也知道。 在他老人家寿尽之前,张武用自己的血液、指甲、头发等炼丹,除了“唐僧肉”,血肉有延寿功效,否则没法解释这一举动。 还有精通内气上脸之术的高手,比如程狗、释菩提、雷天刀,心里也肯定有疑惑。 张武十八岁的样貌不能暴露,永远得保持“适当的年龄”。 一直让内气充斥于脸上,程狗他们是能看出来的。 张武与他们相交几十年,自离开天牢后,便一直保持内气上脸,众人再没见过他真实的容貌。 如果之前只是觉得张武小心谨慎,不想暴露真容,过段时间等他们知道了长生谣言,心里也会起疑。 或者就算没有他们,张武遇到其他精通内气上脸之术的高手,稍微接触时间一长,也很容易暴露。 易容术不是什么太高级的法门。 内气上脸对大宗师以上的强者,完全没有任何难度,只是他们想不到把内气往脸上运而已。 很多法门,都是灵光一闪想出来的妙招,说破了一文不值。 如今被曝光,既出乎预料,也属情理之中。 张武一直以来努力积攒底牌,为得便是应对这一天的到来。 “不慌,不慌,虽然准备还不够充分,但只要苟住别浪,性命还是无忧的。” 心里嘀咕一声,张武抬头朝周龙赐问道: “你此次前来,不只是想要长生诀吧,还想拿捏我,看看我这个张武,是不是天外来客?” “没错,世人谁不想长生?” 周龙赐说道: “趁着消息还没传到你们这里,当然要先下手为强,等到人人都得到长生的消息,满世界找张武,黄花菜都凉了。” “你倒也坦率。” 张武沉吟道: “你可知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源头在哪里?” 周龙赐摇头道: “不清楚,我也是听我家老祖讲的,他老人家只是做了个梦,便笃定此事为真,我本来还想封锁消息,吃独食,谁想周围的几个古国也都晓得此事,根本压不下去。” “你家老祖?” 张武眉心拧紧。 此事无需多想,定是展叔所为。 天玄山顶上,释菩提用你的血液、头发做实验,全无功效,展叔八成也在远处藏着。 但这依然解不了他的疑心,也无法解释你这张十八岁的脸,还有永不衰败的气血。 其实你能不能长生,根本无需进行这些试探,只要夺了你的肉身,一切都会了然。 陈老魔便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他没成功。 唐展也大限将至,需要灌注婴儿重生,无力再出手。 所以,让世人知道夺你肉身,可以长生,便是下一步的试探。 “长生,真能让人疯狂。” 张武心里一声叹息,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很正常。 任谁夺壳重生好多次,活了五六百年,甚至更久,见惯人情冷暖,世俗沧桑,慢慢的情感都会磨灭,人性也越来越冷漠,最后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如何长生不死。 以及修炼到至高境界,破碎虚空离去。 别说唐展、姬明玉那样的老怪物,就算是九十岁的张武,除去程狗、呼图豹这些亲近的兄弟离世,他会伤感一下,其余人根本无法撼动他的内心,连一丝波澜都惊不起。 以己度人,身份互换,如果你是唐展,寿命有限,每一次夺壳重生,都过得步步维艰,稍微不慎便自燃,如今出现一个长生者,他有无尽的寿元,你会不会生出觊觎之心? 人性是不能试探的。 但人格可以分裂。 绝对理智的一面,以及感性的一面。 只看谁来主导身体。 按照姬明玉的说法,夺壳重生的后遗症不只是自燃、遭雷劈,还容易患上人格分裂症。 毕竟你将自身记忆灌入他人体内,需要两个意识融合,稍微一点疏忽,融合不完全,便会形成多重人格。 “展叔应当是这样。” 这不是张武凭空的臆想。 而是他把诸多消息告诉程狗,让黑龙影卫的智囊团,九百个聪明绝顶的谋士,进行了两年的推算,得出来的结果。 并且,唐展怀疑你长生,却没有在你弱小的时候灌顶记忆,夺你肉身,说明他还是感性占据着上风。 而随着他逐渐衰老,需要赌上性命再次夺壳,求生的本能会让他绝对理智的一面出来,做出一些冷面无情之事。 修炼至今,张武已有了佛陀的一点神通,任何一个念头都不会空穴来风,所想之事八九不离十。 收敛心神,他询问道: “周道友,你觉得我这个张武,是不是天外来客?” “像,又不像。” 周龙赐思索着,有些拿捏不定。 “哦?” 张武眉头一挑问: “怎么个像法?” “你的实力很像长生者,神通广大,超于众生,不可揣度,活得久,只要天赋不差,该当有你这样的境界。” 张武颔首道: “又有哪里让你觉得不像?” 周龙赐思索片刻说道: “如果只有一两人知道张武能长生,那你真有可能是个天外来的长生者,但如今好多人都知道,显然是有人想搞事,故意炮制出一场风暴,这便很引人怀疑了,如果遇到真的长生者,这人为什么不吃独食?” “你说得很有道理。” 张武点头表示赞同,接着面色一正道: “你先是放毒烟,后又设计偷袭我,如今还知道了我叫张武,这个账,你准备怎么算?” 周龙赐连忙说道: “你来伏龙城,应该也是为伏龙古树来的吧,我助你拿到此树,换自己一命。” “没有你,我也能轻松拿到伏龙树。” 张武起身,准备痛下杀手,他向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周龙赐心惊肉跳说道: “我想起来了。” “我大周没有唐展,但邻国的大昌天朝皇帝姓唐。” “最近该国皇后诞下一子,据说是梦日入腹而生,那孩子就叫唐展!” 第278章 嘎我腰子 “不给你上节目,你就不老实。” 张武冷着脸骂过一声,面色有些怪异呢喃道: “梦日入腹?” 这事听着神话,说白了便是凭空怀孕…… 女人怎么能无端怀孕呢? 只怕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皇帝戴了绿帽子,又让女人做了一场太阳入腹的美梦,醒来以为是神之奇迹。 似乎是看出了张武在想什么,周龙赐说道: “据说这大昌皇后还是处子之身,出自太乙教,乃是该教圣女,实力很强,嫁与唐氏皇族联姻,两人新婚不久,还未圆房,事后大昌皇帝亲自检查过,确是完璧之身无疑,这才引起轰动。” “这可就神奇了。” 张武抚着下巴陷入思索。 展叔是医道世家,修补术? 还是把人倒吊起来,灌进去? 就好像女人去游泳,男女泳池,明明是完璧之身,却也能怀孕? 至于无缘无故的有感而孕,张武目前是做不到的,但他不排除有人能做到。 这世上有许多天赋异禀的高手,尤其是信仰宗教的,搞祈祷祭祀的,都不可以常理揣度。 最原始的武道,不是一开始便修炼功法,那是后来开创的。 在没有各种功法之前,古代的人类先祖,都是斩杀猛兽,祭祀苍天,祈祷神明,获得强大的力量。 只不过这种方法偶然性极大,不适合大众,只有极少数人能获得上苍的眷顾。 慢慢的才发展出各种强身健体之法。 但你不能否认,宗教信仰可以接引下来庞大的宇宙能量,让人获得好处,甚至是真正的梦日入腹。 尤其道门,经常开坛做法,沟通上苍,颂真经,转天尊,还要定时举行敬神仪式,烧香拜神,讲究一柱真香通信去,上圣高真降福来。 人们去寺庙道观上香,也都算祈祷神明,想要获得眷顾。 如果张武摆下祭坛,脚踏大禹步,以无上精神沟通冥冥之中的宇宙能量,天外神灵,他真能接引下来点什么。 但让人凭空怀孕,他的道行还有差距。 不过,不论这个唐展是真是假,张武都准备一探究竟。 思索片刻,他眯着眼睨了周龙赐一眼,暗暗寻思道: “我起初问唐展的事情,还一问三不知,如今准备痛下杀手,却突然爆出这条消息,看似求生欲望在作祟,实则无上宗师过目不忘,万事在心,怎么可能想不起来?” “莫不是,连这厮在内,带大昌天国的唐展,都是一场陷阱?” “想把我引诱过去,噶我腰子,夺我肉身?” 张武被迫害妄想症发作,脑海里不断分析着今天的所有细节。 最终得出四个字: “将计就计!” 没陷阱最好,有陷阱,我也是谋而后动,没有九成九的把握,绝不出手。 想了想,张武说道: “唐展的消息,可以换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需放开心神,让我观看你的记忆。” “不可能!” 周龙赐露出怒意。 观看记忆,那比扒光了衣服让人随便看还要可怕,你将再没有秘密可言,所修的功法,毕生的心血,都将被他人掌握。 “你觉得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张武冷淡说完,骤然回身一掌,将被钉住的平平无奇男子吹得黑发乱舞,睁不开眼,扑面而至的气势像是五指神岳镇压下来,让院子里疯狂大作。 “轰隆!——!” 男子被隔空一掌轰飞,鲜血狂喷,倒地后当场便咽了气。 大宗师,一掌秒杀! 周龙赐汗毛倒立。 他倒不是怕张武的掌力,而是对方的杀伐果断,凶猛心性,当真将他骇住了。 不放开心神,这便是你的下场。 “你有三息时间考虑。” 张武浑身衣袍猎猎,五指似龙爪,运转嗜血魔功,右掌爆发出一股霸道绝世的吞噬力量。 隔着一丈距离,狂暴吸取着周龙赐的生命元气,令他全身肌肉皮肤失控般滚动起来。 “你不是死于我手,而是死在自己的优柔寡断上。” 张武平静无波的声音,像是没有感情的神。 周龙赐大骇。 疯狂流逝的生命力让他感觉自己在极速衰老,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褶皱。 即便他是无上宗师,也要心生恐惧。 而且不只是身体在衰败腐朽,就连他的头脑精神都虚弱起来,心力不济。 仅是一息,他便从心了,惊怖大喊道: “我让你看记忆。” “很好。” 吸力骤止。 张武露出一丝笑意。 一步迈出,以仙尊降世般的气场镇压住对方,以免出现变故。 而后一掌打向周龙赐脑顶,牺牲自己的血肉精神,以种魔诀凝聚出无上魔种,给对方种下去,让魔种的力量狠狠抓住对方的气血和精神。 即便张武肉身无双,精神力量强横无匹,给无上宗师下魔种,也有些吃力。 若不是周龙赐不反抗,任由施为,强行种下魔种,他得元气大伤。 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腹前下压,平复躁动的精神气血,张武这才观看起对方的记忆。 周龙赐的一生,像电影画面般呈现,波澜壮阔,搬弄皇权,精彩程度足以比肩隆庆帝在位的时候。 张武没有全部观看,以免自己“被灌注记忆。” 只是看个大概,摄取一些修炼秘密,大周天朝的功法,以及关于唐展的部分。 半晌之后,他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盘坐在自己身前的周龙赐,皱眉呢喃道: “这厮竟然讲得全是真话?” “不够狡诈,怎么修成的无上宗师?” 张武心里细细揣摩起来。 对敌人讲真话,掏心掏肺,绝对脑子有病。 除非这周龙赐的思想和记忆,早已被人暗中做过手脚,但他自己却丝毫不觉。 张武心里很快有了决断。 “果真是冲我来的局,即便我不让程狗请人上门,这周龙赐也会主动来找我,将梦日入腹的事情‘无意’透露。”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平静了这么多年,按部就班的修炼,都没怎么动过脑子,这一次,张武有了的兴趣和斗志。 第279章 究极变脸 周龙赐离开了。 他许过的诺,还是要做到的。 拿到伏龙树,给张武送过来。 既然已暴露长生之秘,那便应当小心谨慎一些,少露头,多苟着。 至于去大昌天朝,查唐展,张武不会以身犯险。 展叔的秘密再重要,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长生才是咱的优势,改明儿找个地方一躲,人间神灵也找不到。 不是想试探吗? 再过几百年,等我苟到天下无敌,你尽管来试探。 这一招叫作: “你算计你的,我发育我的。” 想把我引去大昌天朝,我不但不去,还要找个人给你捣乱! 张武闪身至被他一掌打死的男子身旁。 其实人没死,只是他掌风太过凶恶,将人震闭了气,陷入假死状态。 真要杀人,直接嗜血魔功吸干,岂会留下全尸? 说起来,这家伙也是个人才,易容成狗子,连张武都没看出破绽。 这天底下有很多奇人,天赋异禀,不能用寻常思维考虑他们。 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伤势,喂下一颗舔狗丹,种下魔种,灌顶记忆,传授内气上脸之术,还有无上静心咒等神功,一番流程下来,将人扛出院子,丢在一个死胡同里。 不多时,男子悠悠地醒来。 “我,唐展,穿越了?” “这是哪?” “我不是应该在大昌天朝吗?” 在恍惚之间,男子内气上脸,改变容貌,走出伏龙城,跟着冥冥之中的神明指引,跨越山和大海,去往大昌天朝。 张武悄悄吊在一号唐展后面,确定没有问题,才又回到院子里。 此时魏光已将程狗背了回来。 被周龙赐这种无上宗师阴了一下,狗子精神受创,伤势不浅,好在没有危及生命。 张武拿出一颗宝贵的救命金丹,给程狗吃下去,又以无上精神帮狗子调和天人,梳理气血,直至他呼吸平稳,沉沉睡去,才收了功力。 见张武闲下来,魏光说道: “这伏龙城已成是非之地,街上都是各大教的弟子,彼此之间都有血海深仇,我回来的路上见到两起流血冲突,只怕那伏龙山脉已成了绞肉场。” “小场面而已。” 张武摇头,不以为意。 今天连续凝结魔种,牺牲精神气血,即便他也有些撑不住,服下三颗武灵丹,调息一番才起身说道: “再过十来年,等长生谣言从大周天朝那头传过来,那些追求长生的人,还有寿元将近的强者,只怕能把这方天地都掀翻。” “长生谣言?” 魏光怔了怔,没有细问,直摇头说道: “这世上没人能长生。” “那可未必。” 张武意味深长问道: “如果有一日,别人都说我张武便是长生者,还有确凿的证据,魏大侠你会怎么做?” 魏光毫不犹豫说道: “我实力不济,人言微轻,但我这条命是靠你吊着的,又承你丹药和神功,自当护你一程。” 张武心里一暖。 虽然只是一程,但这一程是需要用命来护的。 用一些丹药和神功,换来一个义字当头的真朋友,值了。 张武感慨道: “希望有一日,我们能把臂话山河,携手并江湖。” “会有这么一天的。” 魏光抱拳说道: “这伏龙城凶险,不是久留之地,我这些年也得罪过不少人,就先告辞了。” “魏兄慢走。” 张武将对方送出院门,叮嘱道: “若遇到难事,捎个信来,张某自当拔刀相助。” 魏光点头,白发被微风拂动着,深深看了张武一眼,拖着老迈的身躯离去。 此时天色已深,月夜当空,池子里的水波光粼粼。 张武一跃上房顶,盘膝而坐,稍微抬头对着天边清冷的明月,双目微微眯起,身心陷入一种神乎其神的宁静状态。 不多时,一缕月辉像是从遥远的宇宙中接引了下来,化作一束微光直射入他的瞳孔中,好似在夺日月造化,吞吐星河之力,让他消耗的精神极速恢复。 片刻后,他头顶浮现出三花云雾,几乎凝成了实质性的花朵,流光溢彩,却又不为凡人所见。 “内气上脸之术已太低级,破绽也太多,需得创新。” 张武陷入沉思。 直至天亮时,他突然灵机一动,撤去脸上的内气,恢复丰神如玉般的少年真容。 精神驾驭物质,催动血肉,一夜生出长发,让脸上的肌肉蠕动,似乎也不难。 不过,易容术最难的一点在于改变脸型。 你是四方脸,再怎么贴人皮面具,也很难搞成锥子脸。 除非你把骨头削了。 张武闭上双目,将精神汇聚于脸上,催动骨髓,导致整个脸盖迅速膨胀,只是几息间,便成了四方脸。 骨头的突然生长,将他皮肤绷得很紧,脸骨像是要撑破皮肤突出来。 下一瞬,他骨质忽然变得很柔软,像面条一样竟然可以收缩。 这一下支撑不住脸型,整张脸都缩塌下去,眼窝深陷,额头和下巴突出,脸盖中间往回凹,变成了马爸爸脸型。 当然,人显老,脸型是次要,重在皮肤的褶皱多,气色状态差,人便显得年龄大。 张武直接运转嗜血魔功,右手凝聚吞噬力,对着自己脸盖皮肤一吸…… 剧痛让他面孔抽搐。 但立时有皱纹上脸,皮肤都显得松弛了许多。 “自己对自己下手,够狠!” 张武暗赞自己一声,这一下就算把自己脸盖掀翻,也不会再有任何破绽。 接着他又经过一番变化,将变脸术熟络于胸,这才变回自己的中年模样。 从怀里掏出一把布置风水格局用的小铜镜,对着看了看自己的面相,气质平静中藏霸气,风范随意中显智慧,既温文尔雅,又雄姿神武,令人不敢小觑。 沾了点口水,抿了一下额头的黑发,将发型整理得一丝不苟,张武对自己的卖相非常满意!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早该想到这变脸术才对。” 嘀咕一声,一夜过去,天边泛出一缕鱼肚白,昨夜的朦胧水雾退去,整个人间大地都在复苏。 突然。 “砰——” 院门被暴力撞开,周龙赐捂着胸口的血洞,狼狈冲了进来。 第280章 陆地飞空 周龙赐的模样相当凄惨。 发丝凌乱,面色苍白,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几十岁,脸上布满皱纹。 即便他精神驾驭物质,催动血肉,胸口前后通透的伤洞也恢复得极其缓慢。 张武吸收了他一点血肉,但并未伤他元气。 如今生命力流逝成这个样子,除去过度透支,便是又被人吸了。 “你遇到修炼嗜血魔功的高手了?” 张武微微蹙眉,将一颗前些日子炼制的无上补元丹弹出,质地宛若黑色金属,沉重如铅,散发着一种醇厚的幽香,乃是他最新研制的大补药。 陈天生的嗜血魔功登峰造极,张武摄取他头颅的秘密后,自身魔功也达到了前无古人的程度。 嗜血魔功和种魔诀,两种功法都可以吞噬他人生命。 一种速成延寿。 一种长线钓鱼。 经过张武的日夜参悟,融合他这些年行走江湖得到的一些其他吸功法门,凭借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和灵感,已形成一种更高级的功法。 姑且命名为吞命诀。 与他敛息藏身的天心诀,算是同一级别的功法。 让他能够将吸收来的血肉功力,在掌心里凝聚成生命血珠,掺杂各种补充生命元气的千年灵药,成功炼制出了大补丹。 可惜得是,这生命血珠无法长存,三息之内便会蒸发掉。 这便导致张武很难用血珠炼药,动作慢点便消散完了。 况且他也不是魔头,总不能想炼药了就随便吸别人,肆意残害无辜。 总得有恩怨的才好下手。 这便又增加了难度。 导致他想炼制延寿药物,迟迟没有结果。 好在最终想出个妙招,在生命血珠凝成的刹那间,快速滴在一颗武灵丹上面,残留下一些生命物质,再用这颗武灵丹炼药,搞出来一炉补元丹。 张武也进行过其他尝试。 让程狗直接吃下生命血珠。 但效果几近于无。 狗子修炼过嗜血魔功,本就是靠吸收血肉延寿的,达到一定程度,再吸收血食也无用了。 不过张武有得是时间。 随着他不断的探索,修为的精进,或许将来能让身边的朋友们全都长命三百岁…… 而回到眼前,周龙赐不疑有他,将无上补元丹一口吞下,药力化开,顿时令他精神一振,气色红润了几分。 调息半晌,将胸口的血洞修复,他才心有余悸说道: “这葵魔宗不愧是魔道大教,领地上真是高手如云,邪恶无比,怎么好像人人都会嗜血魔功一样?” “你想多了。” 张武摇头道: “会嗜血魔功的就那么十多人,都是葵魔宗的长老,你是无上宗师,你的对手实力也不会弱,会嗜血魔功很正常。” “不,我刚刚遇到一个不是无上宗师的家伙,也会嗜血魔功,狡猾无比,我胸口的伤势便是他弄的,伏龙树也被他抗走了。” 周龙赐恼怒不已,显然吃了大亏。 其实出来混江湖,杀伐打斗,除非你是陆地神仙,能够提前几秒预知福祸,否则修为境界的差距,是可以用“偷袭”来弥补的。 大宗师未必不能杀无上宗师。 你修炼敛息功法,身上带个奇石屏蔽精神感应,藏在暗处阴他,出其不意,无上宗师没有任何准备,那便是活靶子。 但你若暴露了自己,让无上宗师注意到你,在明面上对战,大宗师没有任何机会,一切手段都是笑话。 “会嗜血魔功的大宗师?” 张武心有所感,恐怕是遇到熟人了。 不过。 “一个大宗师抗走伏龙树,恐怕也保不住吧?” “他确实没保住。” 周龙赐点头说道: “后来又冒出个黑衣人,让那大宗师浑身瘙痒,丢掉古树满地打滚,把自己挠得血肉模糊,我想着古树要紧,没理他,又去追那黑衣人,交手时震碎他的头套,是个白发白眉的老道士,结果此人也会嗜血魔功,我苍老成这样,便是拜他所赐。” “陈!鸿!岳!” 张武一字一顿说出三个字。 伏龙古树可是葵魔宗的立足之本,他作为宗主,当然要保伏龙树,绝不容许被人搞走。 不过,他以宗主身份带走伏龙树,其他大教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找上葵魔宗去,这伏龙树也是属于宗门的财产,不归他个人。 只有隐藏身份,悄悄顺走古树,这伏龙树才能变成他自己的。 “吞吃国产,中饱私囊……有一手。” 张武失笑。 葵魔宗真是无可救药了,连宗主都已放弃,开始挖自家根基,岂能不崩溃? “你且在此疗伤,守护我兄弟,我去去便来。” 张武吩咐一声,身形如电,好似闪现,连残影都没有,两个闪烁便消失在院子里。 人明明已经走了,但在周龙赐的感知中,张武还盘坐的屋顶上,有血有肉,正静静注视自己。 揉了揉眼睛,他心里忍不住惊悚。 直至他凝神看去,才看清楚屋顶上残留着一团人气,凝而不散,仿佛张武真人还坐在那里。 强大,神秘,鬼神难测,顺逆由心。 这便是他对张武的感觉。 “若他真是长生者便好了,傍上这样一个无敌存在,当不了天下第一,当个天下第二,也不错。” …… 院墙外面,张武静静站立。 运转天心诀,收敛精神气息,通过魔种,感应了片刻周龙赐的思想变化。 确定这厮被自己控制了,能够影响到他的思想,张武才迈步离开伏龙城。 …… 伏龙山脉,巍峨雄浑,一座座巨岳高峰林立,云雾缭绕。 人们所说的大乱,也只是一小片区域内热闹,相比辽阔无垠的大山,人类很渺小,犹如一群蚂蚁在活动。 一场流血大战仿佛已经落下帷幕,不少高手都往大山外走去,许多人带伤,还有的用藤蔓和树枝,编制出担架,抬着断退断胳膊的伤者,义愤填膺,一路臭骂,却又无可奈何。 见张武此时才往山里走,众人纷纷侧目,嘴角挂起讥笑。 江湖中讲仁义,有道德,懂礼貌的只是少数,大部分人出身草莽,没受过什么教育,喜怒哀乐毫不掩饰,莽撞粗鲁没素质。 张武不会与这些人一般见识,修为越高,他越觉得这些人可怜,与牛马无异。 碌碌无为,一辈子没出路,稍微见到一点大场面,便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四处给人吹嘘,以此来满足虚荣感。 有些家底的,老了,还能整一副棺材,黄土一埋,什么都没有。 没家底的,草席一裹,乱葬岗挖个坑埋了,至此无人问津。 循着精神感应,张武很快便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全身是血的梁文柏,盘坐在地,身上布满抓痕,衣服似烂布条,一道道血痕像兽爪抠出来的,可见他挠得有多用力。 见有人过来,正抓挠胸口血肉模糊的梁师兄,抬头一看,立时惊愕。 “孟师兄?” 自干掉四长老陈到之后,张武回了大乾,梁文柏回葵魔宗当了核心弟子,两人一别已有二十多年。 “梁兄,别来无恙。” 梁文柏暗运功力,警惕问道: “杨霜是怎么死的?” “被你捅死的。” 张武犹记得这家伙一边痛哭,一边把杨霜往死里捅的场景,笑着说道: “事后你还犹豫了一下,准备发泄一把,得到她的尸体,终究还是被道德束缚,没下去那三条腿。” “……” 梁文柏额头挂满黑线,老子是那样的人吗? 对好暗号,确定身份,他才放下戒心。 “孟师兄,你神通广大,快帮我看看,怎么解这痒毒。” “很难解。” 张武摇头。 自己无上宗师的时候,中了此毒,都被搞得挠了好几年屁股,没活活把你痒死,实在是陈鸿岳手下留情了。 “娘的。” 梁文柏暗暗诅咒那施毒的黑衣人没屁*眼,胸也挠,腿也挠,脸也挠,痒得他几乎要抓狂。 张武稍微一思索,其实这毒也能解。 痒,来自于身体的反馈。 只要身心空灵,定得住,便可暂时忘却身体的感知。 或者…… “梁兄,要不我把你打晕,晕倒就不痒了。” “……” 梁文柏痒得龇牙咧嘴,被折磨得双目都充血了。 “我早试过了,此毒凶残,会把人痒醒,作用不大。” 说着,他实在撑不住,干脆拿起一块板砖似的石头。 “砰——” 一板砖拍在自己脑门上,直挺挺倒地。 “……”张武。 即便昏迷过去,梁文柏也还在挠,躁动不安,还没过一分钟便醒了。 张武叹息道: “我有一门天意自然诀,应该可以帮你止痒。” “我就知道孟师兄你有办法。” 梁文柏大喜,很识趣的说道: “我可以用陆地飞空术来换。” 此功可以让人忽视地心引力,离地二三丈……张武眼馋已久。 梁文柏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将陆地飞空术的练法讲出来。 再这么挠下去,他会流血过多而死。 张武一指点向他眉心,将萧家老祖的自然诀以心传心,悉数灌顶。 片刻后,梁文柏面色庄严,正襟危坐,气息往顶门穴冲,头顶像是有一道光上接天空,进入一种玄奥的天人状态。 一下子,他身心都放空了,身体的感知也减弱了,已能忍受巨痒。 “孟师兄,伏龙树我不要了,你一定要抢回来。” 梁文柏咬牙切齿,心里恨急。 当然他并不知道凶手是陈鸿岳,不然对葵魔宗的最后一点归属感也会消失。 “放心。” 张武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双手在腹前下压,运转浑身浑厚无双的元气,如汪洋大海般沿着梁文柏所讲的穴道,运于双脚之下。 骤然间,张武只觉身体一轻。 大地磁场的引力像是被抵消了,他双脚宛若踩在一团云雾上,整个人都有一种离地失重的感觉。 “我飞起来了?” 张武有些不敢相信,低头看去,自己离地已有两丈远,视野变得无比宽阔。 只是脚下没有借力之处,身体摇晃,失去重心,很不适应。 这一刻,张武沉寂多年的心,有些激动起来。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通过自己的努力,竟然可以凌空起飞,这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但人就是人,渺小如蝼蚁,岂能真正对抗天地自然? 即便张武的元气足够精纯悠长,也有些顶不住,每一息都要消耗海量的元气,练气修身这么多年,腾空起来也撑不过十息。 摇晃着缓缓降落在地上,张武只觉腹中空空,昨夜才吃过三颗武灵丹,今天便又饿了。 “这么个玩法,财力再雄厚也顶不住,修炼,表面看天赋,实则比资源。” 再吞下三颗武灵丹,张武肉疼不已,朝梁文柏告别一声,用力朝远方一跃。 “轰——” 他整个人再次腾空而起,横掠过大地,宛若插上了翅膀,像雄鹰一样在低空中滑翔,离地足足有三丈高,凌空飞出近百丈才落下。 “陆地飞空,名不虚传。” 张武全身气息澎湃,落地后双脚一蹬,腾空飞掠,体会着鸟儿飞翔的感觉,心中欢畅之余,忍不住仰天长啸。 啸声在大山里回荡,轰隆隆作响。 但张武的呼吸却骤然一窒。 “噗通——” 啸完一口气息没接上,瞬间从空中摔落,身体像萝卜插进沼泽泥潭里,只剩脑袋露在外面。 “我他妈……” 张武有些崩溃了。 任何功法,都需要慢慢熟练,就算你高屋建瓴,刚开始也得像婴儿爬楼梯,小心着些。 “轰隆!” 沼泽地里炸开巨大的气浪,张武从泥里拔地而起,落下后踏泥无痕,在沼泽地上飞纵,循着精神感应,朝陈鸿岳所在的方向追去。 …… 半月后,武威山脉深处,谷壑幽深。 嗖—— 一道高大身影从天上降落。 张武一口气飞出几千里。 接着全力运转天心诀,调整自己的心跳、呼吸、精神的律动频率,与大地磁场同步,人与自然浑圆一体。 前面是一座山谷,形似火山口,周围布置着庞大的风水格局。 张武不会傻到去闯阵,往四周一看,有许多直入云霄的山峰。 最高的那座山,制高点,必定有陷阱。 第二座高的,也一样。 张武选了一座第十几高的孤峰,刚好可以俯瞰到山谷里的景象,如幽灵般爬上去。 潜伏在山顶上,居高临下望去,只见一株高大参天的古树,枝叶茂密,缠绕在上面的老藤有碗口粗,坐落在山谷中心的天坑里。 这么大的树,陈鸿岳能抗回来,绝对用出了吃奶的力。 此刻正哼哧哼哧埋着树根,累得满头大汗。 张武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那不符合苟道。 有人帮你养树,何乐而不为? 这伏龙果三年才成熟一次,按时提前摘走便是……给丫气吐血。 ………… 二合一,求催更 第281章 你娘肚大 山谷里。 陈鸿岳忙碌了一个多月,才把伏龙树打理好。 又踏罡步斗,在山谷里狂奔,用连绵的长啸,引起大山共鸣,拨弄云气,呼风唤雨,把伏龙树浇灌了一通,这才罢休。 站在火山口边缘,陈鸿岳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捋着花白的胡须,满意颔首道: “应该差不多了。” 等三年后,来摘伏龙果的时候,顺便在大树四周种些千年灵药,鸟语花香,风景宜人,好一片世外桃源。 “该回去了。” 想到葵魔宗,陈鸿岳忍不住一声叹息。 一个传承两千多年的魔道大教,就这样毁在他手里,心情怎么能不复杂? 起初他去葵魔宗,也是带着宏图大志去的。 一心想要整肃宗纪,力挽宗门之衰败,重振魔宗之威。 然而一个人心涣散,病入膏肓,从上到下腐败到骨子里的宗门,纵使他有三头十八臂,也会慢慢的“被认清现实。” 陈老魔一死,葵魔宗的柱石被斩,更是大势已去,就连他这个宗主,都不得不升起私心杂念,想办法捞些好处,以免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人生啊。” 陈鸿岳唏嘘着,脚踏九宫八卦,穿过自己布置的风水格局,沿着陡峭地势走下山坡,身影渐渐消失在峡谷之间的地平线上。 孤峰顶上,张武静静潜伏着,没有轻举妄动,心里对这厮很是怜悯。 \\\"你妈的肚子就快被人搞大了,还在这晃荡……” 每每想到呼图豹变成了陈鸿岳的后爹,张武便忍俊不禁,心里想笑。 也不清楚这家伙知道以后,会不会疯掉。 一个时辰后。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从另一个方向窜了出来。 陈鸿岳! 回马枪…… 丰富的江湖经验告诉他,只有再回来看看,确定没人偷你家,才能安心离开。 疑神疑鬼检查了一阵风水格局和伏龙树,确定没被动过,也没谁来过,他才沿着刚刚离开的路径,再次消失在峡谷之间。 张武依旧没动,撑着风吹日晒,脑海里不断思索九宫八卦的各种风水局。 直至半个月后,陈鸿岳又回来了一趟…… “这厮修为精进速度,都快赶上我了。” 张武呢喃着,躲在大石头后面,眉头微蹙。 初见陈鸿岳时,这厮才踏入无上宗师之境,修为并没有多高。 如今连续回来两次,说明他冥冥之中心有所感,觉得不对劲,但又没有头绪,心灵感应强到了非常可怕的地步。 这已经有一点预知福祸的味道,达到了无上宗师巅峰。 这个境界,心中所思所想,不会空穴来风,都是因果。 当你产生怀疑的时候,那你的怀疑八成是正确的。 张武没有搭理陈鸿岳,只是用一个月时间,参破他的风水格局,悄然离去,赶往长生宗。 算算时间,姬明玉寿元马上就尽,该灌注记忆重生了。 张武答应过,不插手她夺壳呼图豹孩子的事情。 但答应她的叫张武,老子姓马。 论关系亲疏,就算她是陆地神仙,对咱有恩,也远远比不上亲“儿子”呼图豹。 不过,方式方法还是要注意的。 …… 长生宗山脚。 汉白玉山门巍然耸立,气势恢宏,牌匾上刻着龙飞凤舞的“长生宗”三个烫金大字。 山门两侧有八位杂役弟子镇守站岗,各个面色严肃,双目如电,相貌身材犹如门神,大手按着腰刀。 除此之外,高大门楼下还有一位内门弟子,负责查问回宗的弟子。 今日出入的人不多,几乎所有内门弟子和核心弟子,都被派去了葵魔宗的地盘,接管领地,统治各大城池,没有十年时间,很难完全吞并葵魔宗。 好在长生宗是正道宗门,在外的名声一直很不错,有助于安稳百姓,收买人心。 “真是难得的清闲。” 这内门弟子背负双手,悠闲地散着步。 长生宗的地盘扩大,对每一位弟子都有好处,从宗门获取的资源会有所提升。 突然,这内门弟子目光一凝。 不知何时,山门石阶下,出现一位老人,身形清瘦,一身灰袍,用光秃的大扫把清扫着地面。 看守山门是轮值任务,每天都会换一批人,是以这内门弟子有些捉摸不定,朝旁边的弟子询问道: “最近杂役堂有安排人扫山门外面的区域?” “回师兄,我也不太清楚。” 这身材彪壮的杂役弟子说道: “不过就算要扫,也应当是大扫除,杂役弟子们扎堆去扫才对,不会只派一个人。” 内门弟子颔首,有些猜不穿这老人是哪冒出来的。 不过职责所在,他还是上前客气抱拳道: “老人家,您也是我长生宗弟子吗?” “之前是,后来不是了。” 张武的声音充满沧桑感,停下手中的活儿说道: “老朽此番回来,是来寻人的,还请大侠帮忙通报一声。” “原来是寻人的。” 内门弟子点头表示理解。 入了大教,便相当于隔绝了凡尘,不过很多弟子的父母,还是会想办法找过来,比如家里老人死了,要回家奔丧,或者遇到什么困难,寻求帮助。 “不知老人家您要找谁?” “呼图猛龙。” 阿豹是顶替他人身份混入的长生宗,用得一直都是化名。 “您是?” 这内门弟子惊疑不定。 呼图猛龙可是长生宗炙手可热的新一代核心弟子,备受宗主大人看重,在宗门里的地位非常高,据说正在竞争堂主之位。 至于某豹和姬莫愁的龌龊事,这些底层弟子根本不知道,恐怕只有那三个长老才清楚。 不过他们就算知道,为了宗门,也会悄悄闭嘴。 老祖宗姬明玉即将夺壳重生,总得给她准备个婴儿才行。 张武说道: “老朽是他爷爷。” “……” 这内门弟子惊愕,神情都变了,连忙上前搀扶住张武胳膊,卑谦说道: “老人家您先去侯客堂坐着,我这便去上山通传。” “不必了。” 张武叹息着摇头说道: “想来我那孙子也很忙,请大侠帮忙给他带句话便可。” “您请吩咐。” 这内门弟子心里暗喜,能在核心弟子面前露脸,若得其看重,好处可不少。 第282章 人渣阿豹 张武附耳说了一句,内门弟子王华不敢怠慢,抱拳道: “老人家您放心,话我肯定带到,这便去找猛龙师兄传话。” 而后大步流星往山上跑,只想快点把事情告诉猛龙师兄,也好结个善缘,傍上大腿。 长生宗山腰以上的位置,乃是核心弟子的活动区域,内门弟子不许乱闯。 不过王华只是通报一声,说山下有家眷来找猛龙师兄,守山的弟子立即放行。 可王华把山上找了一遍,也没见到呼图豹。 打听之下,才问到猛龙师兄在闭关修炼。 核心弟子居住区,四号院外。 王华徘徊良久,心里知道闭关不好打扰,可山下那老人家明显很急,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在门外大喊道: “猛龙师兄,你在吗?” 无人回应。 呼图豹借着闭关为由,早悄悄溜进山顶姬莫愁的院子里去了。 直接住在里面,整日你依我侬,乐不思蜀。 顶头上司的宗主大人,高贵无比的大教之主,每天任他换着姿势修炼肉身……别说累成狗,少活二十年都愿意。 王华喊了半晌,等了整个下午,院子里全无动静。 无奈,没把话带到,只好下山再去找那老人家。 可张武早就走了。 为了避免姬明玉心中有感,暗暗作祟,他直接攀着悬崖,顶着大瀑布水流,耳边尽是轰鸣声,攀进了水帘洞里。 扑面而来一股温暖气流,张武不动声色的凝结自身气场,将暖流挡在体外。 姬明玉衰老得不成样子,周身五色光环黯淡无光,几欲熄灭。 但身上依旧没有老人味,安忍不动,如地藏王在世,缓缓开口道: “道友,你不厚道。” 张武的感知可以笼罩方圆数里,风吹草动了然于胸,姬明玉也可以,对你的举动洞若观火。 张武面不改色说道: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是你的便是你的。” “此言有理。” 姬明玉没有指责,撕破关系对她没有好处,平静说道: “你已做了朋友该做的事情,接下来便看天意吧。” 张武沉默。 陆地神仙,一口唾沫一个钉,违背诚信,随意撒谎,心魔难消,自讨苦吃。 他已做了一些不讲道义的事情,再玩黑手便过分了。 …… 转眼两个月过去,姬莫愁起了孕吐反应,呼图豹再傻也知道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他当了二十多年皇帝,三宫六院,子嗣不少。 但除去太子,他和其余孩子并不亲,除去宫中大宴,平时朝务繁忙,日理万机,见面都很少。 在泡妞方面,阿豹自诩风流倜傥,没有拿不下的女人。 但在带孩子方面,负责任方面,当父亲方面……不用别人多评价,呼图豹也觉得自己像个人渣。 他没想过当爹,被姬莫愁的怀孕搞了个措手不及。 无上宗师,精神驾驭物质,不想怀孕,根本怀不上。 甚至就算怀上,只要姬莫愁心念一动,肚子里的孩子便会化为血水流出来。 别看两人相亲相爱,但呼图豹心里清楚,他撑死是个赘婿,姬莫愁的身份地位比他高太多,动了真格的,想生孩子,阿豹没有任何话语权。 心里苦恼之下,他终于从温柔乡中回过神。 这一夜,月明星稀,两人罕见的没有滚床单,阿豹搂着姬莫愁丰腴雪白的身子,抚着对方的肚子感叹道: “时间真快,恍恍惚惚大半年就这么过去了,我也终于当爹了。” “不过。” “莫愁你怎么会想到要孩子?” 姬莫愁依偎在呼图豹的胸膛上,深情款款,丝毫没有大教之主的气势,像个小女人柔情说道: “你我相爱一场,总要有个结晶才是。” 阿豹有点头大,强装镇定说道: “葵魔宗瓦解,陈鸿岳应当会携众回长生宗吧,你不怕他杀了我?” “夫君你放心,我会说服他的。” 姬莫愁抚着阿豹英俊的脸颊,突然问道: “夫君,呼图猛龙不是你的真实身份吧?” 朝夕相处,姬莫愁岂能没有察觉? 呼图豹也没打算再隐瞒,坦白交代道: “我真名叫呼图豹,草莽出身,大乾王朝开国太祖……” 阿豹讲了一通,姬莫愁安静听完,有些意外自己男人来头不小,缓缓点头问: “祖母说你与张武关系莫逆,看来是真的。” 呼图豹点头: “那必须的,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以后见了他,要跟我一起喊爹。” “……” 姬莫愁呆愣住,光洁的额头挂满黑线。 不过,这世界强者为尊,年龄小从来不是问题,张武要庇护长生宗三十年,祖母夺壳重生后,他便是长生宗的老祖宗,喊一声爹……关系反倒亲近,对稳固自己的宗主之位有大好处。 一时间,姬莫愁越看呼图豹越爱,凭着阿豹这层关系,即便祖母不在了,自己的靠山依旧很硬。 心血来潮,姬宗主翻身上豹。 直至天亮时,酣畅淋漓的大战才结束。 呼图豹恋恋不舍说道: “咱们闭关也有些时日了,再不出关主持大局,只怕你这宗主要被三长老他们架空,我也得露个脸,免得我们俩同时闭关,让弟子们产生联想。” 姬莫愁撇了撇嘴,也知道大局重要,只得点头答应道: “夫君你若想我,夜里偷偷溜过来便是。” “嗯。” 两人温存一番,阿豹穿上衣服,趁着天还没亮,假意回自己的四号院。 实则。 溜下山。 拔腿便跑。 …… 水帘洞里,早有所料的张武,无语摇头。 相交这么多年,呼图豹什么尿性,他岂能不知? 人无完人,阿豹从小没爹,母亲又是被亲爹用强怀孕的,四岁便死了,留下他孤零零一人,以乞讨为生。 在这种环境下,他没享受过父母的爱,也没人教过他怎么负起当爹的责任。 混江湖讲究一个洒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在当皇帝之前,呼图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他爹呼图龙也是这么做的。 父子俩一个德性。 吃干抹尽,跑路! 第283章 只信缘分 “天意难违。” 呼图豹跑了,张武心里隐有所获。 人力无法逆天,只能顺势而为。 那内门弟子王华,去找阿豹,连面都见不到,这便是天意。 而阿豹不负责任,搞完便跑,性格如此,也是天意。 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即便你强行扭瓜,去追呼图豹,事情也不会有好结果。 看着眼前安然自若的姬明玉,张武赞道: “道友对人心的把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姬明玉没做什么手脚,也未影响呼图豹的心智,只是拿捏他的心性,算定他的品行,不动如山,等待结果。 “全是老身命不该绝。” 姬明玉淡然说道: “武道不算高,人心第一高,天机难测,人心难懂,我等修行,纵然五气朝元,也仅是天道之下的沧海一粟。” 张武颔首赞同,心知自己修为还很浅薄,对人心、天机、运道的把控,与顶尖强者还有差距。 你的修炼天赋很厉害,但很多事情都需要时间和阅历来积淀。 你满打满算也才九十多岁,岂能与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相比? 张武若有所思问道: “人间神灵,能否看穿人的过去未来?” 若能,那自己便要小心一些了。 姬明玉与呼图豹应该没怎么接触过,甚至一面之缘都没有,最多阿豹在山上活动,被她精神监视。 能够如此笃定阿豹不负责,料定他的未来,赌上自己全部,这般神通已有了无所不知的味道。 尽管张武底牌颇多,但也不得不防这个境界的大佬。 姬明玉摇头道: “人间神灵之上,还有破碎虚空之境界,此乃武道之终极,可以运转天道,凌驾于天人之上,此境界古来唯有几人能达成,神秘不可测,或许能知过去未来。” 张武好奇问道: “那你重生之前是什么境界,人间神灵吗?” “算是吧。” “算是?” “成就人间神灵之境界,会遭天嫉,遭雷劈,我虽抗过了,但肉身自燃,压制不住,一年内便会虹化,只好寻一女子令其怀孕,将记忆注入胎儿之中,成了如今的姬明玉。” 那不还是没扛过吗? 张武奇怪问道: “人间神灵会怕雷劈?” 雷劈看着厉害,实则威力有限,很多普通人被雷劈以后,只是烧伤,还能活下来,人间神灵的肉身强悍无比,顶住雷劈应当不难。 张武便没有丝毫惧意。 只不过平白无故挨雷劈,说出去多少有点不好听。 好像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样。 姬明玉说道: “我等不是怕雷劈,而是遭了雷,会使身体与天地磁场产生排斥,最终调和不好人体与天地的关系,肉身燃尽而亡。” “原来如此。” 张武明悟。 说白了雷劈便是打火机,一旦把一根蜡烛点燃,只靠蜡烛本身是无力灭火的,唯一的下场便是燃烧殆尽。 想了想,他问道: “道友此番重生,可有信心再入人间神灵之境?” “仅有一成把握。”姬明玉道。 “一成不少了。” 张武有感而发。 修炼,能到什么境界,其实从出生那一刻起便已注定。 在娘胎里,你的天赋和根骨便已成型,先天不足,后天再努力也无用。 无上宗师所生的孩子,天生便是成仙成神的材料,但也需与天争命,避过天灾人祸,重重劫难,夭折的天才不算天才。 姬明玉前所未有的郑重,俯身拜道: “这一成,还要应在道友身上,还请尽心护道,老身之命,便交与你手了。” 张武没有躲,受了这一礼,蹙眉问道: “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不信道友,只信缘分。” “……”张武。 姬明玉道: “道友助我,也是在助你自己,他日若有难,今日之因果,自有偿还之日。” “也罢。” 张武点了点头,询问道: “姬道友你应当没什么敌人吧?” “老身没有,但长生宗有。” “……”张武黑脸:“别告诉我,护道这三十年,你长生宗准备疯狂扩张,清算各路敌人,让我来抗。” 姬明玉:“道友多虑了,老身不会像你一样无耻。” 张武转过身,给了对方一个后脑勺。 …… 呼图豹跑了,孩子成了野生的,没爹。 姬莫愁或许动了真情,得知阿豹下山,抛妻弃子,发动精神感应,提着剑追杀了阿豹半年,愣是没把人拎回来。 最后实在肚子大了,不敢动胎气,只好抑郁回宗,以“梦月入腹”为幌子,把消息悄然传开,搅得长生宗沸沸扬扬。 长老们知道怎么回事,但底层弟子们却不明缘由,总得想个法子堵住众人的嘴,给孩子安排个来历。 至于孩子的名字,张武本来是想让姓呼图的,以前和姬明玉也是这么谈的,结果阿豹这个人渣败类,自己都不管孩子……你操什么心? 三个月后,姬莫愁挺着大肚子来到水帘洞,见礼道: “莫愁见过祖母。” 见张武也在,姬莫愁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遵循着负心汉的嘱托,暗暗咬牙喊道: “义父。” “……”张武面孔抽搐不已。 这辈分都乱成一锅粥了,当下说道: “称我一声前辈即可,莫学呼图豹的皮赖。” “是。”姬莫愁乖巧点头。 “孩子,幸苦你了。” 姬明玉全身都在发光,血肉都烧成了透明状,寿元走到尽头,肉身无火自焚,根本止不住,不待姬莫愁回话,隔空一指点出,令其直接晕了过去。 而后苍老的手掌轻轻抚摸起姬莫愁的肚子,同时自身火光大放,身躯被火焰烧得不断缩小。 灌顶足足进行了一整天。 待到第二天清晨,日出东方,万物复苏。 姬明玉的肉身彻底燃尽,残留下来一些骨灰,化作虹光飞空,让天上出现一道巨大的五色彩虹,横贯天穹,壮观无比。 片刻后。 姬莫愁诞下一男婴。 或者说是主动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落地即能站稳,出世即可人言,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声音稚嫩朝张武拜道: “姬龙象,见过师父。” 第284章 我是小偷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声师父不好当。” 被人拜师,张武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他长生不死,不需要找人传承衣钵,而且也独来独往惯了,收徒对他来讲等于多个拖油瓶。 但不知为何。 这个身上裹着一层羊水薄膜的婴儿,他看着极其顺眼,不仅长相符合审美观,还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应当是我参悟姬明玉的蒲团,得了她的道,身上有了她的东西。” 张武沉思着,不得不佩服姬明玉的算计。 随即想到人家帮你抵挡陈老魔,枯坐七年之久,硬是把人拼死,心里一软问道: “你是姬明玉,还是姬龙象?” “姬明玉?” 小婴儿怔了怔,歪着脑袋思索起来,仿佛在努力回忆上一世的事情,半晌才乖巧说道: “回师父,我隐约记得我前世确实叫姬明玉,但她具体做过什么事情,她的一生,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所记的大多是各种功法、人生道理、天人感悟,还有不少人的音容相貌,其中对师父你的记忆最深刻。” 话还没说完,小龙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婴儿便是婴儿,落地能站稳已是惊世骇俗,长时间的站立,体力支撑不住。 “一个新的人格,这世上果然没谁能完整重生。” 张武一声叹。 此刻的姬龙象没有丝毫修为,与普通人无异,即便精神天赋异禀,也挡不住张武的心灵感应,他可以确定这孩子没撒谎。 这也就是无上宗师的孩子,根基足够强大,能记住不少东西。 若是普通婴儿,大脑脆弱不堪,能够承接的记忆,只怕万分之一都没有。 “再见展叔,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张武心里升起一股孤独感。 天意虽难懂,人心虽难测,但还有一线生机。 唯有岁月不曾饶过谁,再惊艳也终将身死道消。 姬明玉看似重生,实则不过找一个人传承些许记忆,在世间留下些东西,证明来过。 姬莫愁悠悠地醒来,腹下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连忙精神驾驭物质修复,无比紧张问道: “你是祖母,还是……” “娘。” 姬龙象伸出小手攥住自己娘亲的手指,直接拱到姬莫愁怀里,眼一闭便沉沉睡了过去。 姬宗主充满惊喜,怜爱地看着自己孩子,激动之下忍不住连亲了几下小龙象的额头,满身的母性光辉。 终究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就算宗门重要,自己的孩子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她也会忍不住难过悲恸。 如今可以算是皆大欢喜。 …… 岁月荏苒,四季流转,转瞬已过两年半。 水帘洞成了张武的道场,外面秋风呼啸,洞内温暖如春。 背靠大教,好处不少。 姬莫愁每年都会送来五十株千年灵药,还有若干其他的珍稀药材,炼丹资源足够丰富,不用再像之前一样,想方设法偷抢打劫…… 自穿越以来,张武许多时候有违苟道,经常冒着风险搞事情,弄得自己屡屡暴露。 然而人活于世,不争,哪里来的灵药,来的功法,来的修为境界? 没有如今的实力,这水帘洞轮不到你坐,程狗也早老死了,陈老魔要杀你,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有无尽寿元,不代表你便可以松懈下来,慢慢修炼。 江湖很危险,你不杀别人,别人却不会放过你,只有迅速成长,快点积攒底牌,才能有安全感。 苦心炼丹之余,张武细细揣摩着自己所修的每一门神功,不停打磨自身,感悟细节,夯实基础。 在长生谣言没有从八荒中心地带传过来之前,待在长生宗是安全的。 “葵魔宗彻底崩溃,等陈鸿岳回来,定要他来此磕几个头。” 对于中毒挠屁股的事情,张武念念不忘,他是很记仇的。 …… 武威城,雄伟壮阔,横亘于山脉断口之间,一夫当关。 如今已变成长生宗的地盘,汇聚着大批弟子,成为统治葵魔宗领地的前沿阵地。 陈鸿岳当宗主近三十年,多少还是有些威信的,至少有千余弟子愿意跟他去长生宗。 夕阳西下,眼前天便要黑了,众人多日赶路,已有些劳累,干脆就在城中住下。 葵魔宗弟子大多不是省油的灯,陈鸿岳招来梁文柏,吩咐道: “你看着他们些,约束众人,休在城中闹事。” “敬遵宗主之命。” 梁师兄并不知道差点让他活活痒死的凶手,便是敬爱的宗主大人。 陈鸿岳当家这些年做事公正,气魄不凡,梁文柏很尊敬他。 再加上长生宗是正道大教,小梁自己也是出自道门,这才愿意归顺。 “我有些事,需要出去一趟,天亮前回来。” 吩咐一声,陈老道隐匿身形,悄悄溜出城,准备采摘胜利的果实。 伏龙果三年一熟,能结几十颗果子,他一人独享,简直是天大的奇遇。 一边施展身法向武威山脉深处狂奔,一边哼着小曲,陈鸿岳心情倍儿爽。 “此番当掌教,不但学了葵魔宗所有的功法,贪污了上千颗葵魔丹,近两百株千年灵药,连伏龙树都拿到手了,这么多资源,足够我修成陆地神仙的。” 两个时辰后,满天群星璀璨,明月当空,大山里满是豺狼虎豹的吼声,他也终于看到低矮的火山口。 不过,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来到最高的山峰上,有他布置的风水暗阵。 登上去,确定没人来过,又居高临下俯瞰山谷,见伏龙树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上次我便心有所感,总觉得有人在打我宝树的主意,莫非都是错觉?” 陈鸿岳疑惑不解,心里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可惜没有头绪。 这伏龙树生长条件苛刻,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养活的。 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么一处适合栽种的山谷,再移个位置……你现在都不清楚人家在哪,什么来历,移了位置也没用,该丢还是丢。 从陡峭山坡爬上火山口,尽管已至秋天,山谷里依旧生机勃勃,树叶还是很茂盛。 但突然陈鸿岳双目圆睁,怒发冲冠。 “谁摘了我的伏龙果!!!” 第285章 替身帝易 水帘洞。 张武看着头戴龙冠的来者问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 “很顺利。” 周龙赐将手里拎着的大黑包袱打开,露出三十多颗鸡蛋大的红果子,表皮覆盖着一层龙纹,仿若道痕。 陈鸿岳在伏龙树四周布置的风水格局,张武早参透了。 但本着稳妥原则,不以身犯险,他把周龙赐招来冲入格局中跑了一趟。 出来混,手底下总得有把趁手的刀。 程狗是过命的兄弟,很多事情不能再让他去冒险。 周龙赐刚刚好。 关系不算太亲近,死了伤了也不至于太可惜。 实力又是无上宗师,可以睥睨众生,纵横天下,不必担心他太弱,出去办点事还得跟着操心。 拿起一颗伏龙果丢给周龙赐,张武问道: “大周那边怎么样?” 周皇叔最近住在长生山脚下的村子里,以供差遣,不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给他送大周的情报,这也是张武看中他的一点。 在八荒中心地带安一颗钉子,方便自己掌控全局。 “情况不妙。” 周龙赐说道: “长生之事在大周和几个古国越演越烈,掀起腥风血雨,所有叫张武的人,全部被抓、被杀、被带走。” “他们的亲属和家眷也难逃一劫,稍微有些关联便是灭门惨案。” “我感觉有一股恐怖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连我们这些古国都可以操纵,我家老祖也对长生之事深信不疑,真不知道这个叫张武的家伙,招惹了什么样的存在。” 周龙赐分析着,悄悄瞅了某人一眼。 他不清楚眼前这位是不是长生者,但几乎可以断定,这次风波就是张武冲来的。 也只有这么大的阵仗,才能波及到陆地神仙级别的强者。 周龙赐怀疑,制造长生谣言的幕后黑手,就是因为弄不动张武,才想出这么一个歪招,把那些寿元将近的老不死勾出来害他。 尽管高手们知道长生之事不靠谱,但保不齐有几位大佬死马当成活马医,非要探个真假。 “展叔的势力,比我想的还要大。” 张武沉吟道: “你预计这长生谣言,多久能传过来?” 周龙赐想了想说道: “应该还要五六年时间,毕竟距离太过遥远,普通人从我们大周天朝来长生宗,走半辈子都未必能到达,就连我来一趟都要一年时间,迅鹰够快也得好几个月,况且即便消息传过来,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发酵,经过几场波澜,才会引起高手们的重视。” 张武缓缓点头。 如今知道自己在水帘洞的,只有姬莫愁、姬龙象,还有眼前的周龙赐。 就连程狗、老和尚,张武也没告诉他们。 长生宗的几个长老,倒是知道自己成了护道者,但具体住在哪里,藏于何处,姬莫愁把千年灵药送到哪,他们全然不知。 姬莫愁吃一堑长一智,自从出了陈老魔偷亵衣的事情之后,便派重兵将山顶封锁,布下风水格局,她居住的后山也成了禁地。 这样也保护了水帘洞,避免长老们瞎逛,找到张武的藏身地。 姬龙象偶尔攀下山顶,来水帘洞里玩,也不至于暴露,引起长老们的猜测。 “不缺资源,又有时间,这回终于可以安心苟下去,三十年之期到了再出山。” 就这样,张武开始潜心悟道。 白天透过水幕,看云海起伏,红日东升,以日光洗刷身躯,阳气滚滚。 夜晚盘坐于洞口,仰望星空,五心朝天,运转阴阳,调和天人。 直至有一日,张武心里怅然若失,蹙起眉头。 “怎么两个备胎同时重伤垂死?” 一到九号替身,连吕罡在内,这些年死掉四个。 剩下五个,张武曾派其中三个前往大周天朝,秘密调查唐展。 这些替身有他的苟道记忆,习惯改变身份,掩藏真身,行走江湖的生存概率,比一般的武道高手强悍几百倍。 两个同一时间垂死,简直不可思议。 隔着千山万水,张武控制不了这些替身,但通过种魔诀和心灵感应,可以感应到这些备胎的身体状况。 …… 大周天朝,神都。 一座偏僻的暗巷子里。 两个全身是血,厮杀到油尽灯枯的高大身影,已无法站立。 一人靠墙坐着,腰杆已直不起,目光暗淡。 一人单膝跪地,以手中长剑支撑身体,摇摇欲坠。 “可笑,你说你是张武,也是穿越来的,那我是谁?” “或许我们只是同名,这世上有许多穿越者,我们只是其中的两个。” “那这些怎么解释?” 三号张武指着远处插在地缝里燃尽的香,又看向四号张武吃过武灵丹后丢下的金纸皮,而后掀开袍子,露出宽大腰带,上面挂着各色小药瓶,又展现了自己修炼的无天劫剑。 点香,小药瓶,红色腐雾,匕刀……两人所用的手段,几乎没有差别,就连功法也如出一辙。 四号张武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法相信世上有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每一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同,即便是亲兄弟,双胞胎,从小一块习武,师承一样,他们也不可能所有的事情,苟道手段等等,完全一致。 “你为什么会来大周?” 三号张武猛喷一口鲜血,双手撑不住剑,噗通倒在了地上,声音细若游丝。 四号张武说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应该来这里,寻找故人唐展。” “我也一样。” 三号张武惨笑着,眼睛已睁不开了。 “你我皆是巅峰大宗师,读取普通人的记忆应当不难,操控他们的心神更是易如反掌,对我们来讲,普通人是蝼蚁,而对别人来讲……我们,亦是蝼蚁。” “你我,都是别人的替身。” 四号张武很快想通这一点,满脸苦涩,在不甘中气绝身亡。 三号张武趴在地上,生机流逝,也渐渐没有了声息。 巷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天空中乌云掩映着明月,不知何时巷子一侧的高墙上,出现一尊融于暗夜之中的黑影。 射出两根细针,命中两个张武的颈脖,又撒出两团烟雾,将尸体笼罩。 确定人真的死了,黑影才一个接一个,以嗜血魔功将两人吸成飞灰。 他是九号张武——帝易。 第286章 有人杀我 “没想到,这么快便有替身超出掌控了。” 水帘洞里,张武正襟危坐,有些意外。 闭上眼睛,暗暗运转种魔诀,以无上精神感应着九号张武的身体状况,念头一动,以冥冥之中的神意影响他的心灵,给他发了个指令。 见其内心挣扎,但身体还听指挥,张武放下心来。 当初游历十年,制造出九个替身,一号吕罡是破绽最多的。 血型不同,脸上没有整容,身材细微之处也多有差异。 排号越到后面,找到的替身越相似。 实力、天赋、心性等也越强。 张武理想的目标是弄出一个与自己完全一致的替身,没有任何破绽的那种。 就连修为境界,气血旺盛程度,精神力量,都要相差无几,方便自己有一天假死脱身,金蝉脱壳,就连唐展都不会怀疑这个替身是假的。 如此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九号帝易是所有替身中最出色的,也是最恐怖的,天生神力,精神异于常人,出生即能站稳。 这厮来自于太上教,一个可以与大周天朝媲美的绝世宗门,实力绝对碾压葵魔宗,就连长生宗与之相比,在整体实力上,都有一定差距。 相传帝易是真正的梦日入腹而生。 其母亲是太上教的长老,巅峰无上宗师,在天人交感时接引下来天外的一束光,等反应过来却是流星坠落,砸在山头上,差点把他娘砸死。 之后便无端怀孕了。 帝易出生后,被太上教的陆地神仙称赞生而为圣,超脱众生,不属于人间,迟早会破碎虚空而去。 十八岁时,帝易的名声便已响彻八荒各大教,以超一流的实力,在公平一战中先后血毙两位大宗师。 只因其侮辱自家侍女,出言不逊,便将人脑袋剁了,挂在城墙上示众。 之后其师兄赶来,以境界压人,进行巅峰对决。 帝易怡然不惧。 他仿佛是为道而生的神人,不但能硬扛大宗师的精神攻击,天人拳法。 还能以太上教的《太上忘情诀》进入一种神秘状态,暂时忘却七情六欲,将所有属于人性的一面抛开,像神一样保持绝对理智。 这种状态才是真正的恐怖。 整个人会像机器人,没有情感,只有绝对理智,不论出招,还是斗智,永远不会出错。 在同代高手之中,能与帝易匹敌的只有寥寥几人,皆是夺壳重生的老怪物。 大皇子萧景翊天资绝世,三十岁成大宗师,自认为傲视众生。 帝易二十三岁便迈入了此境界,而且根基夯实无比,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修炼的。 但就算再惊艳千古的妖孽,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永远不正面战斗的苟帝,也只有乖乖挨阴招的份儿。 就连他那护道者的母亲,也被某人用破阴丹的粉末,随风吹在脸上,直接阴气泄尽,雄性激素大增,长出了胡须,胸毛,喉结…… 本来张武是不准备招惹帝易的,毕竟人家靠山太硬,又无仇怨,何必惹麻烦上身。 谁想这家伙反倒看上了他,要收他当追随者,不用歪招,不下手段,纯粹以人格魅力感化他。 两人相处半年有余,张武见识过帝易各种收服人心的手段,打一棒子给个枣吃,道德绑架,为民除害让你佩服等等。 手段用尽,张武心里确实有些感动。 但帝易也发现他这人财迷油盐不进,正常手段根本拿不下他,就在准备让自家老祖出手将某人拿捏的前一日,脚下突然踩了一坨屎,倒地不起。 半年后醒来便成了九号张武。 不仅脸上整过容,与某人的相貌身材完全一样。 就连精神和气质也很相似,表面谈笑风生,心中波澜不惊,孤独如天道,不可动摇。 如今帝易已修成无上宗师,实力在九个张武之中绝对无敌,对体内的魔种已有了一丝抵挡能力。 张武给他灌注记忆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的修为远远无法与现在相比,你在成长,帝易也在成长,凭借逆天的资质,还有太上忘情决,应当发生一些奇迹。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有如此出色的替身帮我吸引火力,稳如泰山。” 如果唐展真的在大周天朝附近,帝易的出现,应该会引起他的注意。 这天底下没有绝对的秘密,也没有谁能真正藏得住,面对心灵如神的强者,冥冥之中气机牵引,缘分纠缠,总能找到你。 至于被替身反噬,张武从来不担心这一点。 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还会,长生带给人的求生欲和进取心,非世人可以想象。 如果帝易是一,那么张武便是一百。 凭借无敌的苟道和无尽寿元,如果连一个替身都拿捏不住,那便不用混了。 突然,张武心中一动,抬头看向洞外。 三岁的姬龙象攀着悬崖壁,光屁股来到水帘洞,可怜兮兮哭着说道: “师父,有人要杀我。” “嗯?” 张武一怔。 不需多想,定是陈鸿岳回宗了。 梦月入腹能忽悠别人,骗无上宗师却差点意思。 就算以姬明玉重生说事,也唬不住陈鸿岳。 怒气上头,老子管你是谁,先斩了这孽种。 毕竟有姬龙象在,将来这长生宗主之位,传给谁? 陈鸿岳机会不大。 哪怕他本来对宗主之位没有太大的野望,这一下也得争。 不争的下场便是当个长老,将来对姬龙象俯首称臣,让这野孩子踩在你头上,耀武扬威,发号施令。 这口气给谁都咽不下去。 但凡能有成就者,各个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有决心,有毅力,讲因果,淡亲情,心慈手软早被人搞死了。 “不慌。” 张武抚了抚姬龙象的小脑袋,孩子立即安静下来,只是粉雕玉琢的小脸依旧委屈巴巴。 “师父,你快去看看吧,大哥好凶,拎着剑和母亲吵架,还要砍我。” “无妨,让他发泄一下吧。” 张武拿起一颗伏龙果,递给姬龙象。 丢了天大的机缘,亲妈又生了个野孩子,还是偷人来的,被人家抛妻弃子…… 你老娘被人玩成这样,道心没崩溃都算坚强的了。 第287章 故人之后 陈鸿岳和姬莫愁母子之间的事情,张武作为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但姬龙象,陈鸿岳肯定是不能动的。 张武不想暴露自己在水帘洞,干脆化身扫地老人,身影连闪,攀上悬崖,悄悄带着姬龙象在山顶议事大殿门口扫起了地。 耳边可以清晰听到后山传来的咆哮,恼羞成怒,大声辩驳,母子俩吵得面红耳赤。 姬龙象用一只小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委屈得不行,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狗尾巴草,蹲在地上扒拉着尘土玩,这与他刚出生时那种宝相庄严的模样完全不同。 经过张武这三年的观察,发现姬龙象的“人格”很不稳定。 有时像小孩子,有时又神情肃穆如智者,像是有轻微的精神分裂症,属于姬明玉的那一面经常出来作祟,尤其是参禅修道的时候。 “这大概便是重生的后遗症。” 山顶突然出现个陌生老人,让往来的不少核心弟子都愕住,惊疑不定。 “这老人哪蹦出来的?” “从未见过,不会是敌对宗门入侵吧?” “看样子不像,好像姬龙象与他很熟。” “这老人的气息深不可测,说不准是我宗隐藏的绝世高手,太上长老,不为外人所知。” “有道理。” 弟子们躲在暗处交头接耳,各种猜测,直至三长老杵着龙头拐杖路过,众人纷纷行礼,一哄而散。 见张武伪装成老人在打扫,三长老也是错愕了一下,上前毕恭毕敬作揖道: “老身陆心素见过前辈。” 其他几个长老,都被张武做了开颅手术,抹除记忆,唯有三长老知道天玄山顶的一些事情。 后来经过分析,确定让她中了放屁之毒,又冒充她混入宝库大偷特偷,栽赃陷害她的家伙,就是张武。 受了这种冤枉,再见面,她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怨气,仿佛完全被张武护道者的身份和实力压垮了。 张武也坦率说道: “当年你我算是敌对关系,出手过激了一些,还请道友勿怪。” 说完,他扭头看向跟在对方身后的姑娘。 约莫芳龄二十,花容月貌,神情憔悴,楚楚惹人怜,身上衣物不是长生宗的制式宗服,应当不是本宗弟子。 见他在看,陆心素主动介绍道: “此女名蒋思悠,其父乃是清虚宗管理执法堂的蒋堂主,想让思悠改拜入我长生宗,我来寻宗主商议一下。” 蒋思悠怯生生的行了个礼,眉宇间布满哀伤和担忧。 “果真姓蒋。” 张武对女人向来敬而远之,看此女实在是因为与一故人相貌近似。 蒋天河也去了伏龙山脉,张武本打算与他见一面的,毕竟当年的故人只剩下这么几个。 不过他这个人向来比较寡,有缘自会碰到,无缘何必去扰人? 而蒋天河生在清虚宗,他闺女自然也是清虚宗的弟子,改投别宗,形同叛教,收或不收,事关重大,得姬莫愁拿主意。 如今碰到故人之闺女,也算缘分,张武问道: “你父亲还好吧?” “前辈认识我父亲?” 蒋思悠有些惊奇。 能让无上宗师喊前辈,还主动行礼的人物,必定是长生宗的祖宗级别,威震天下的大人物。 父亲的人脉关系虽广,以“刚正”闻名各教,但也应该交不到老祖级别的朋友。 张武说道: “你父当年在大坤王朝历练,坐过天牢,我虐待过他,也算不虐不相识。” “……”蒋思悠。 旁边的陆心素脸皮直抽搐,着实没想到蒋天河还有这份经历。 蒋姑娘暗暗瘪了瘪嘴说道: “父亲这些年还好,屡屡怀念大坤时的岁月,还给我讲过许多故事,马六,马叔叔,天牢狱卒……” 说着,抬头看向某人。 张武缓缓点头道: “没错,我便是。” 三人正寒暄着,只见陈鸿岳脸色铁青,白眉倒竖,提着剑从后山走了出来,双眸里的火像是要燃烧起来,直冲姬龙象而来。 姬莫愁紧随其后,有些哀求地喊道: “鸿岳你不要冲动,他是你亲弟弟啊。” “我没有野种弟弟。” 陈鸿岳冷漠如冰,气势不断积蓄,手中长剑铮铮作响,吞吐剑芒,剑尖所过之处,地上的碎石“砰砰砰”碎裂。 杀意袭来,姬龙象被吓得一声尖叫,惊慌躲至张武身后,瑟瑟发抖。 看清那老人的面容,陈鸿岳终于一愣。 “张武?” “大胆!” 陆心素用力一跺龙头拐杖,面无表情呵斥道: “张前辈秉承老祖宗意志,护我长生宗,岂可直呼其名?还不收了你的剑,成何体统?” “他是护道者?” 陈鸿岳变了脸色。 张武压了压手,示意陆心素不要小题大做,笑着调侃道: “陈老道,以前我们俩以道友相称,如今你娘要喊我一声义父,你便是老祖我的乖孙子,见到爷爷还不磕头?” “我杀了你!” 陈鸿岳怒发冲冠,几乎丧失了理智,双手持剑奋力斩出,怒海狂涛般的三十丈凶猛剑气划破长空劈落,让空气都浮现出道道涟漪。 众人大惊失色,全然没预料到他真敢动手。 张武面不改色,拎起姬龙象,脚下一蹬,面对着陈老道朝后一个飞跃,躲过斩得地面青石炸裂,碎石向外翻卷的惊天一剑。 下一瞬,众人全都骇住了。 张武并未落地,而是怀里抱着姬龙象,违反常理般悬浮在空中,离地两丈,凌空而立,犹如绝世老神王衣袂翻飞,傲然于世。 “这……” 不只是陆心素和姬莫愁,陈鸿岳也心头震惊,世上真有人能凌空虚渡? 张武很满意众人的表现,从空中缓缓飘落在地。 他毕竟是一个外来者,众人表面毕恭毕敬,心里对他的实力肯定有所怀疑,不拿出些手段,很难镇得住众人。 望着面色阴晴不定的陈鸿岳,张武正色说道: “姬龙象既是你老祖,也是你弟弟,欺师灭祖,杀兄弑弟,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很简单,爷爷把你放倒,一身宝贝扒了,连你从葵魔宗带回来的收获也全部没收……张武是这样想的。 第288章 清虚宗事 陈鸿岳很快便怂了。 他不惧亲妈姬莫愁,也不怕三长老。 可张武绝不是好相与的。 这厮奸诈狡猾,心细如针,又爱扮猪吃虎。 能够凌空虚渡,陆地神仙无疑。 但陈鸿岳不信这是张武全部的实力,八成只是冰山一角。 “若是用毒的话……” 他心里犹豫了一下,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不好铤而走险,除非你把所有人都放倒,那可就过分了。 冷哼一声,陈鸿岳收了手中剑,径直朝山下走去,准备安排从葵魔宗带回来的那些弟子。 那都是自己的家底,将来的立足之本,通过这一番借题发挥,母亲必定会各种退让,自己刚好可以把这些弟子安插到各堂的关键位置,把控权柄。 不过,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不爽到极致,想想自己的伏龙果,心都在滴血。 “今日气度尽失,丢脸。” 陈鸿岳一走,山顶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松,众人都没想到张武有如此威力,一言便镇住了他。 姬莫愁眼眶有些发红,既为陈鸿岳的刀剑相向伤心,也为自己的家丑外扬感到羞愧。 “让诸位看了笑话,莫愁惭愧。” 张武摇头说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陆心素拱手道: “宗主,我有要事相商。” 姬莫愁看了蒋思悠一眼,稍一思索,朝张武做个请的手势,恭敬说道: “前辈,我们去大殿里坐吧。” 而后给陆心素一个眼神,示意一起来。 “不了,你们长生宗的事情我不管。” 张武摇头拒绝,将姬龙象放下来,拿着扫把继续扫起了地。 蒋思悠也很识趣的站在大殿外,没有跟进去,整张脸都是凄苦。 议事大殿内。 姬莫愁坐在主座上,双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平复心情,吐出一口气道: “不知三长老有什么事?” 陆心素道: “清虚宗的蒋天河与老身略有交情,想请宗主网开一面,把蒋思悠收入我宗。” 姬莫愁微微蹙眉。 “他不让闺女好好在清虚宗待着,送我们这里干什么?” “蒋思悠在清虚宗待不下去了,清白被毁,人言可畏,从上到下皆议论纷纷,以泪洗面已是轻的,没有自杀都是心性不俗。” 陆心素唉声叹气,对蒋思悠非常怜悯。 “清白被毁?” 姬莫愁眉心拧起,不解道: “他蒋天河贵为大教执法堂主,位高权重,其父又是宗门大长老,巅峰无上宗师,虽已逝去了,但他这一支乃是清虚宗最正统的血脉,这宗主之位将来说不得还会落在他头上,哪个不开眼的敢动他闺女?” “正是清虚宗四长老,他蒋天河的四叔,蒋忘古。” 陆心素此言一出,姬莫愁登时愕住,大殿陷入死寂。 长生宗自称正道第一大教,三千年来以“正义”标榜自身,占据道德制高点,实则也做过不少脏事,攻城掠寨,争夺地盘,弟子们手里皆有人命。 人家清虚宗才是真正的正道大教,道门正统,极其清高。 弟子们只练气修身,不打斗杀伐,也不杀人,很少参与各教纷争,什么宗门大会更是去都不去。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长生道。 最多派出弟子下山历练,以文治天下,以“山河大术”领悟人间之理,将术化为道,待到心智成熟,再回宗修炼。 凭借大毅力,大恒心,与上天争夺时间,在垂垂老矣之年突破极限。 清虚宗弟子只要修成大宗师,凭借厚积薄发打下的基础,参悟天人之道信手拈来,修为进境远比天骄们更快,各个气吞山河,都是寿命悠长的老怪。 如今的清虚宗掌教正是蒋天河的爷爷,陆地神仙境界,威震当世,已近二百七十岁高龄,被称为长生老人。 世人都在猜测,这蒋明庭很有可能开创奇迹,将三百岁传说变成现实。 甚至有希望突破三百岁,打破万古以来的极限,让人类的生命进入更高的层次。 蒋天河作为嫡长孙,自然也被寄予厚望,回宗之后各种资源堆积,很快便修成大宗师,又突飞猛进,当上堂主。 不过与其他宗门不同的是,清虚宗的堂主长老皆是沾亲带故,不像宗门,反倒犹如一个大家族,上层全是姓蒋的,几脉势力内斗严重,貌合神离。 蒋明庭为求长生,常年闭关,不问世事,几脉的斗争无人弹压,自然会越来越激烈。 至于这蒋忘古,则是清虚宗的一个异类,也是唯一修炼武道的一脉。 佛门讲究修身养性,开悟智慧,神通越强,魔障越重,但也需养几个护法金刚,做狮子吼,以护山门。 蒋忘古这一脉便是清虚宗的打手。 而他自己的来历也很非凡,年轻时挑战各大宗门,同代称尊,横行八荒三十载,无人能治,修炼几乎没有瓶颈,七十岁修成无上宗师,放眼天下也属妖孽一类。 姬莫愁柳眉紧蹙道: “这蒋忘古疯了吗,蒋思悠好歹要喊他一声四爷爷,这也能下得去手?” “据老身所知,这蒋忘古年轻时杀伐性命,好勇斗狠,经常使用秘术透支生命,以至于才不到一百七十多岁,便老迈不堪,性命无多。” 陆心素叹道: “他倒也不是好色,而是不知从哪得到一门邪法,以女子红丸炼丹,吞吃之后可延寿,尤其家族后代女子,血脉相通,炼丹后效果更佳,只需炼成九九八十一颗血脉红丹,便可长生。” “疯了!” 姬莫愁无语至极。 但在内心里,她还是有些理解蒋忘古的。 将死之人,活一天,命少一天,哪怕有一丝希望,都会像抓住救命稻草,尝试一下,努力一番,万一……有效果呢? “蒋明庭不管他家老四吗?” “管,只可惜迟了,事情已经发生,很多人受害,最终也不过亲自将人吊起来,抽了一百鞭子,面壁思过十年,哪能舍得斩了自己的孩子,还是无上宗师,宗门的护法柱石。” 陆心素说道: “这清虚掌教也是昏聩,只想着他的长生大道,希冀从天外接引下来一枚长生道果,整天做白日梦,合该清虚宗大乱。” 第289章 靠人人跑 “一家不知道一家的难。” 姬莫愁有感而发。 葵魔宗便不必说了,腐朽不堪,气数早尽。 长生宗也没好到哪去,弟子们青黄不接,人才凋零,老祖宗寿尽,下面竟无陆地神仙镇压当世,还需请个外人来当护道者。 若无张武出现,此刻的长生宗只能算二流宗门,正道第一大教空有其名。 随便哪个陆地神仙来一趟,即便灭不了你全宗,也能让你威名大损,跌落神坛。 而清虚宗在人们印象中,应该一片祥和,弟子们相亲相爱,人心凝聚,犹如净土。 然而就是这样清心寡欲,超然物外,一心练气求长生的宗门,内部也是乌烟瘴气,私欲纵横,矛盾重重无法调解。 蒋明庭偏颇自己的儿子,有失公允,带头败坏宗纪,上行下效,用不了多久,这清虚宗便会人心涣散,走向衰落。 想了想,姬莫愁说道: “收留这蒋思悠倒也无妨,但只能收留,暂时不可拜入我宗。” “宗主,这……” 陆心素面露难色,显然她已夸下海口,觉得自己面子够大,宗主应该不会拒绝。 姬莫愁问道: “三长老,若是你闺女被辱,你会不会一言不发,把这口气咽下去?” “当然不会。” 陆心素淡淡说道: “甭说只是个关系不怎么样的四叔,就算是亲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老身也定要用这龙头拐杖,把他脑袋敲开,大不了以死还他养育之恩。” 姬莫愁诧异睨了对方一眼,相处多年,如此刚烈的一面,在三长老身上倒是少见,当下说道: “你忍不了,我看蒋天河也忍不了,让蒋思悠来我长生宗,我看躲避流言蜚语是假,避祸是真,如果只是怕人议论,隐姓埋名,随便找个城池,拜托熟人照料他闺女便可,何必送我长生宗来?” “他想让我们庇护蒋思悠?” 陆心素苍老面容怔了一下,恍然道: “蒋天河想动手,找蒋忘古讨说法!” “不错。” 姬莫愁眼波乱转,展现出大教之主的智慧,缓缓说道: “此仇难解,突破人伦底线,定要有个结果,清虚宗接下来将会激烈内斗。” “若蒋天河赢了,我们再让蒋思悠拜入我宗即可。” “若他不敌蒋忘古,或者蒋明庭偏袒他儿子,疏远孙子,不论蒋天河被逐出宗门,还是被蒋忘古所害,我们收蒋思悠为弟子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于我长生宗名声有损,届时人家索要蒋思悠,给还是不给?” 大教之间不讲感情,只有利益,陆心素是知道的,无奈说道: “蒋天河不过一个巅峰大宗师,怎么可能是他四叔的对手?那蒋忘古号称道魔真王,虽出自道门正统,却有黑道宗师之气象,城府深沉,实力深不可测,在无上宗师境界深耕百年之久,还挑战过陈天生,虽被一招击败,然而他若实力平平无奇,陈老魔又怎么会出手?” “是这个理。” 姬莫愁颔首赞同,抬头看了陆心素一眼道: “不是我不给三长老你面子,实在是蒋天河没有胜算,比硬实力,他拍马不及,比在清虚宗的权势,他虽是执法堂主,但也动不得上面的长老,更没有蒋忘古树大根深。” “他唯一的胜算只剩下走偏门,想办法陷害蒋忘古,挑拨父子关系,让蒋明庭对他儿子痛下杀手,但众所周知,他蒋天河正义凌然,刚正不屈,定然不会用这等卑劣手段。” 顿了顿,姬莫愁叹气道: “他的下场早已注定,若能忍气吞声,过个几十年,把蒋明庭和蒋忘古都熬死了,还有出头之日,但那时候人都死了,报仇已没有意义,若咽不下这口气,非要为自己闺女讨说法,我看他身死道消不远矣。” 陆心素沉默了一下,小声嘀咕道: “此次蒋明庭虽然偏颇了他儿子,但蒋天河是嫡长孙,大气磅礴,可撑宗门,若是硬拼蒋忘古,非要分个你死我活,以死相逼,斩他四叔,我觉得蒋明庭还是会站在嫡长孙这边的。”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蒋明庭这位陆地神仙的态度。 姬莫愁还是坚持自己意见说道: “我觉得还是等分出胜负,再决定收蒋思悠比较好,我们长生宗经不起折腾,表面看着吞了葵魔宗大半的地盘,实则内部空虚,经不起风雨,至少要平稳度过三十年,等龙象成长起来,底蕴足够强,才好插手大教之事。” “谨遵宗主之命。” 陆心素起身作揖,也知道长生宗的难处。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张武……还是拉倒吧。 倒也不是说他不靠谱,只不过把宗门的命运交在外人手上,岂能安心? 大殿外。 扫地的张某人,嘴角微不可寻地抽了抽。 里面两人以传音秘术交流,以为外面听不到,却哪里知道他的神通广大? 不过,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蒋天河找的是三长老,没找你,多管闲事多吃屁,苟住才是王道。 谈完了事情的陆心素和姬莫愁从大殿里走出来,出门一抬头便愣住了。 只见姬龙象和蒋思悠玩得正欢,拱在她怀里,被逗得开心大笑,嘴里甜甜的叫着姐姐,还要带蒋思悠去后山看瀑布。 姬莫愁公务繁忙,也曾找过几个侍女照顾姬龙象,但都没法和他亲近,小孩子更愿意自己玩。 修至无上宗师,都是信命的,更信缘分,这蒋思悠与姬龙象缘分不浅……这一下,刚刚还决定隔岸观火的姬莫愁,顿时犹豫起来。 此刻把蒋思悠收为弟子,风险很大,但相当于雪中送炭,他日蒋天河若成为清虚宗掌教,两宗亲近,回报很大。 若是不收,以后清虚宗来要人,看姬龙象这态度,只怕也不会同意交人。 稍一思考,姬莫愁恭敬朝张武问道: “前辈,我们把蒋思悠收为核心弟子如何?” “你心里既有了主意,何必问我?” 张武轻声说着,间接表明了态度,施展魔幻身法,犹如缩地成寸,身影一闪一闪,直朝后山走去,准备回水帘洞。 站在原地的陆心素眉开眼笑。 第290章 最强道基 时光悠悠,不会因谁而停顿。 这一年,姬龙象五岁半,大眼睛骨碌碌转,灵动无比,已显出小淘气包的潜质,抱着张武的大腿哀求道: “师父,今天可不可以不泡药浴?” “不可以。” 张武摇头整理药材,拿着巴掌大的精致小秤杆,称着药物克数说道: “少年不知身体贵,老来望寿空掉泪,今日多吃苦,来日少遭罪,你自己去锅里,还是师父把你扔进去? ” 姬龙象瘪了瘪小嘴,知道师父的意志不可动摇,只好苦兮兮走向冒热气的药锅。 水帘洞经过拓宽,比原先大了数倍,很是开阔。 正中央是张武打坐修炼的地方,后方有两个地炉,左边地炉上面架着一口小鼎锅,右边地炉上摆着桶形大锅,足够把成年人装进去。 两个锅里黑漆漆的药汤咕咚咕咚冒泡,浓稠得像药泥,热量惊人,滚烫无比。 张武将各种珍稀药材添加至两个锅里,左边鼎锅是给姬龙象准备的,右边桶锅则是给自己,并且放入了更凶猛的药物,蝎子、蜈蚣、蛇胆等等…… 直把姬龙象给看脸绿了,小脸紧张得不行。 他有姬明玉的医道记忆,脑海里也有各种秘方,堪称天生的药圣。 但张武这么个玩法,还是把他弄得心惊肉跳。 那黑蝎子和铁蜈蚣,都是母亲派人从大荒深山里抓来的,比成年人拳头还要大,蝎尾一针下去,超一流都得迷糊,搞不好得心脏衰竭而死。 拿来配药汤,那药性得多猛烈? 然而,这只是张武的日常…… 将各种需要秘方配合修炼的神功,夯实到极致,比如金刚不坏神功、伏魔金身、降龙摔碑手等等,他还是不满意,准备重修。 就拿金刚不坏和伏魔金身来讲,释菩提也都修炼过,二百年的钻研,单就这两门功法的所有细节、功力深厚程度,用出来绝对比你强。 张武也是有好胜心的,他已将三大护体神功融合为一,还把游历江湖得到的诸多护体法门也整合在一起,弄出一门至强炼体神功——不死诀。 并且经过这些年的钻研,搞出了与之搭配的秘方。 只不过千年灵药一直搜集不齐全,各种黑暗界药用毒物也很难搞到,太费人力物力,黑龙影卫都相形见绌,如今来到长生宗,总算把理论变成了实践。 鼓动地炉的风箱,让锅里的药汤煮沸得更狠,张武有些期待。 “将洗髓经秘方,伏魔金身秘方等,全部推演到更高级的层次,重新泡过,再练这些神功至最强,最后把药方整合成不死诀秘方,继续泡,应该便可以达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地了吧?” 前无古人是肯定的。 张武敢确定后无来者,实在是因为没人会像他这么玩,也不敢像他这样浪费时间,琢磨细节,各种再修炼。 哪怕强如唐展,也不过三百年寿元,看着很长,实则过一天少一天。 生命有限,只争朝夕,他得努力往破碎虚空之境冲,多悟道,少琢磨身体。 毕竟你身躯再强,三百年一到,照样躺死。 夺壳重生,换个身体,努力白费。 做什么事,都得讲个性价比,修炼也一样,看似选择很多,实则没有选择。 而带着姬龙象泡药浴,只是大教嫡传子弟的照例行事,他不能练武,只能泡药增强体质。 陈鸿岳也是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各种洗毛伐髓,强壮根骨,资源堆积,又岂是一般江湖草莽可比的? 别看陈老道很猥琐,也像张武一样,基本不亲自杀伐打斗,全用阴招。 可真要实打实干起来,拼拳脚之力,陈鸿岳必定气血滔天,威压当世,有我无敌。 同境界,张武都未必能干过这厮。 他要趁这三十年,补上自己身体的不足,重铸道基,为自己奠定无敌之路。 有一幅好身体,境界上限才能提高,人间神灵不是那么好成的,姬明玉的前世没抗住雷劈,只撑一年便坐化了,被迫夺壳重生成女的,说明他身体根基还是不行。 想成人间神灵,必遭雷劈,即便张武有长生之体,他也不敢赌自己一定没事。 他能做的只有超越极限,不停堆积,直至缔造究极之身,有百分百把握雷劈无伤,才会尝试着冲击人间神灵之境。 长生宗有龙血树,效果超过千年灵药,可与伏龙果媲美,张武打开两个宝盒,拿出两颗鲜红欲滴血的果子,一颗丢进自己的桶锅里。 另一颗…… 给鼎锅里挤了一点药汁,也丢进自己的桶锅里,嘴还振振有词说道: “你年龄还小,受不住太强的药力,便让为师来替你承受这份苦吧。” “……” 姬龙象像个大人一样撇了撇嘴。 煮沸的两口锅里面放着近二百种千年灵药,虽然大部分灵药都不会一次性全部用完,一株可以用很多次,他还是有些担忧道: “师父,我们这么个糟害法,用这么多千年灵药,掏空了宗门的家底,思悠姐姐说已经有很多弟子对我有怨言,宗门上下十万人供养我一个,把大家弄得没汤喝,打下葵魔宗,待遇没提升,还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资源就这么多,你用得多,别人便用得少。 即便你是宗门的老祖宗,也不能太过分,不然离心离德,好处都是你的,人家凭什么跟你混? 整个长生宗,知道张武存在的,只有姬莫愁和几个长老,下面的弟子只当这些资源全给了姬龙象,宗主大人太过分,你儿子是人,我们就不是人吗? 人生在世,没有人能随心所欲,人间神灵也没有取之不竭的资源。 像姬明玉,即便有心铸造最强之躯,拔高自己的上限,她也得为宗门考虑,成就自己一人,把宗门搞崩溃,变成个孤家寡人,难道你不准备下次夺壳重生了吗? 一波流,要不得,还是得屈居于现实之下。 “终究还是自己徒弟,把姬龙象搞臭了,以后再想让他顶缸,搞长生宗的灵药,可就难了。” 心里嘀咕一声,张武说道: “罢了,我这里有十门神功,五种丹药秘方,皆是长生宗没有的,便以你的名义传下去吧,全当换灵药了。” 张武从怀里掏出一块古玉,闭上眼睛轻轻抚摸起来,将自身精神力量注入其中,形成留影照壁,丢给姬龙象。 “多谢师父。” 小家伙喜笑颜开。 就在这时,周龙赐拎着一大包伏龙果回来了。 第291章 枉为人父 “果子都摘到了?” 张武询问道。 周龙赐点头,将包袱打开,露出一堆青涩的伏龙果,疑惑道: “都摘回来了,但这些伏龙果还差半年才成熟,没有发育完全,药效会大减,何不等够三年再摘?” “够三年,这些果子便不是你的了。” 上一次陈鸿岳发现果子被偷,必定提前两三个月去摘,顺便再布置一些陷阱,来一手请君入瓮,把幕后贼偷揪出来。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两年半便去摘。 尽管果子青涩,药力不够,损人不利己,但咱不管,就是卷,就是损。 敢对老子出剑,只摘果子,没把你尿打出来,已算仁慈了。 “恐怕陈鸿岳这一回会被气吐血。” 张武嘴角微扬,心里想笑。 他这话让周龙赐微微愣了一下。 一直以来周皇叔都以为这伏龙树是张武栽种在山谷里的,突破风水格局的方法也是张武告诉他的,如今来看……有猫腻。 当下奇怪问道: “既然有人发现了伏龙树,何不再找个地方,把树移走?” “我正有此意。” 张武拿起三颗伏龙果,丢给对方,料定陈鸿岳不揪出凶手不罢休,不会轻易把伏龙树移走,沉吟道: “一年后,你去山谷里把伏龙树连根拔起,运至葵魔宗最南的大海边,那里有程狗让人制造的大船,用船把伏龙树运至大乾王朝,届时会有人找风水宝地把树种下。” 你想抓我,我直接拔了你命根……毛都不留一根。 周龙赐蹙眉道: “只怕发现伏龙树的人,会重布风水格局,我很难破开。” “无妨,届时我会告诉你进出的方法。” 张武会亲自再去武威山脉一趟,破解陈鸿岳的手段,但他不会告诉周龙赐。 小心谨慎无大错,免得人家提前知道你行踪,布下陷阱,让你往里钻。 人不能太自信,即便种下魔种,也得万事留一手。 出来混江湖,枉死的那些高手都是轻信了别人,被出卖,被陷害,或者觉得胜券在握,天下我最聪明……张武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周龙赐点头离开。 张武拿起六颗伏龙果,给姬龙象的鼎锅里丢了一颗,自己桶锅里五颗,一通搅合加热,见火候差不多了,督促道: “快入锅,只要吸收完这锅药汤,你的体质和根骨都会大大增强,即便不练武,只凭肉身之力,也能比肩一流高手的体力。” “师父,我不会被煮化吧?” 姬龙象把白嫩的食指伸进锅里试了试温度,被烫得直抽冷气。 张武神色平静,率先褪去外衣,抬脚迈入桶锅中,确实很烫,不像药浴,反倒像一锅糊糊状的超级剧毒,连他都有些承受不住。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比别人承受更多的痛苦,更强的药力,又凭什么凌驾于他人之上?” “师父教导得是。” 姬龙象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踩着鼎边的小凳子,一只脚小心翼翼进入滚烫的沸汤里,顿时整张小脸都疼得抽搐起来。 但下一瞬,他突然变得宝相庄严,像是激发了另一重人格,手掐印决,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似地藏菩萨,安忍不动,盘坐于鼎中,任凭药汤淹没自己肩膀。 他的变化张武都看在眼中,心里若有所思。 “看来多一重人格,也是有大用的。” 帝易的太上忘情诀,张武也会,只是还没来得及深修。 此功乃是比日月炼神之术还要恐怖的神仙法门,进入绝对理智的状态,磨灭七情六欲,那便相当于练成另一重人格,非常可怕。 张武一直都不敢轻易尝试进入这种状态,怕迷失心智。 若是普通人还好,最多三百岁,就算一直保持绝对理智状态,也造不成多大的祸端。 但若是一个长生者,拥有无尽寿元,真变成一个泯灭人性,看人像看杂草一样的存在,那该多恐怖? 当然,这不是张武该担忧的事情,他怕得是自己丢了喜怒哀乐各种情绪,没有感情波动,活得像个机器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泡澡泡澡,胡思乱想个什么劲。” 收敛心神,张武下沉,把自己淹没在桶中。 水帘洞变得很安静,只有两口大锅咕嘟咕嘟冒泡煮着,外面壮阔的瀑布水流声都似乎变小了许多。 不知过去多久,张武发现自己血肉在瓦解,剧痛似无数根细针刺入皮肤之中,毛孔在滴血,难以忍受。 那是药力在冲击他的血肉,由于太过霸烈,让他都产生了幻觉。 不过他已不是天牢里初出茅庐的少年,转眼已近百岁,磨砺出了大毅力,大坚韧,任凭万倾波涛般的药力袭来,我自坚若盘石,巍然不动。 渐渐的,他迷糊了。 恍惚间察觉自己的血肉在发光,生命潜能在绽放。 本来金刚不坏的骨头,气吞山河的五脏六腑,在药力的反复洗礼下,蜕变得更坚实,更强劲。 在这个过程中,他头顶三花浮现,流光溢彩,宛如凝结天地宇宙之造化而生,不再是朦胧云雾,而是修成了真实的花朵,如果用手去摸,手感很像触摸实物。 姬龙象也沉浸在修炼中,没有关注到张武的异象,否则定会惊骇。 他两世半步人间神灵,三花聚顶也仅是凝成如有实质的花朵,看上去很真,手一摸依旧是云雾,散而为气,聚则成形,而不是……聚则成物! 当然,这世上没有谁能把一团云雾凭空凝聚成实物。 张武只是凭借自己的妖孽天赋,以及前世的各种知识,在求真开悟的道路上,知道得比别人多,参悟天人之道比别人快,让三花云雾变得凝实,密度足够大,水气便会化成水滴,所以摸起来像实物。 最近这几十年,他都没怎么成长,一直在压缩自己的境界。 别人急于突破,他却不急,不修炼到极境,同境界一人碾压一千个绝世妖孽的程度,那都对不起这无尽寿元。 就这样,张武和姬龙象泡在锅里,不知日月年成,苦苦熬炼着自己。 期间姬莫愁来过几次,给地炉加热,让汤药保持温度,把张武提前准备好的各种药材,按剂量填进两口锅里。 直至她整理药材,看见下面埋着一堆伏龙果时,光洁的额头上青筋忍不住跳了几下。 前些日子,陈鸿岳出去了一趟,回来便暴跳如雷,像火山似的一点便着火,见谁骂谁。 姬莫愁心里清楚,伏龙树必定被他搞到手了,算算时间又是伏龙果成熟的日子。 可果子却在张武这里…… “这也太损了。” 看了一眼盘坐在桶锅里,如老僧入定的护道者大人,姬莫愁连忙收摄心神,不敢多想,以免被洞察心里的腹诽。 这事她可不敢告诉陈鸿岳,不然两人死掐起来,长生宗都得被掀翻。 “也不知那个负心汉怎么样了。” 姬莫愁咬牙切齿。 伏龙果丢了,陈鸿岳心里憋着恶气没地方撒,拎着剑下山,干脆去追杀呼图豹了。 长生宗很早便发布过通缉阿豹的榜文,并且通传各教,弄得豹哥声名大躁。 前两月突然有消息传出,一个名为呼图基霸的家伙,勾走了妙圣门的大师姐,意欲私奔,惹得门中老祖震怒,亲自下山追杀。 大师姐被追回来了,但也被搞大了肚子,在严厉逼问下,才透露这呼图基霸,真名叫呼图豹。 阿豹用属于自己的方式,没打过一次仗,也没挑战过任何高手,更没有什么战绩,愣是靠女人名动八荒,搞得各教无人不知。 陈鸿岳得知此事,第一时间便下山了,他无法容忍自己多出一个这么不是东西的后爹,必杀之而后快。 在水帘洞里忙碌一阵,姬莫愁没有打扰张武和姬龙象,悄然退去。 …… 这一日。 地炉熄火,两个锅里的水也凉了,浓稠的汤药变成清水,张武缓缓睁开眼睛,双眸开阖似有神光流转,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他完成了蜕变,身体根基变得愈发雄厚,气血都上升了一个层次,有一种挥拳间镇压万里山河的信心。 身强体壮,头脑精神也会有所见涨,运转天人,吞吐日月,心灵越发敏感。 “嗯?有人找我?” 一种冥冥之中的感知,让张武像古老仙人一样神奇,掐指一算,心念一动,便知有客上门。 鼎锅里的姬龙象还未醒来。 终究是个小孩子,身体承受能力比较弱,吸收完药力也得慢慢消化。 张武穿上长袍,来到洞口,双脚用力一蹬,似离弦炮弹般冲天而起,将头顶的瀑布水流切开,一跃升腾数十丈,来到山顶悬崖边。 身躯再连闪,他已来到议事大殿外。 殿内陆心素正招待着蒋天河,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转眼五十多年没见,蒋圣人还是那样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满身的凛然正气。 “前辈。” 陆心素第一时间起身作揖问好。 蒋天河也起身看向张武,见他中年模样,英姿雄武,有一种威严大气,一时间心里感慨良多。 当年的小狱卒,小人物,如今已化成真龙,大教都要依仗他的威风,拜他为底蕴。 “多年不见,蒋大人还是风采依旧。” 张武爽朗大笑,龙行虎步进入殿内。 蒋天河抱拳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马六若泉下有知,晓得你今日之成就,定会万分欣慰。” “我的六叔啊……” 张武一声叹,只恨自己当年实力不济,没学得嗜血魔功、长生诀这些延寿功法,不然六叔也不至于六十来岁便死了。 彼此寒暄几句,陆心素识趣说道: “老身还有些宗务要忙,先行告退。” 张武微微颔首,大马金刀坐下。 蒋天河将人送出门去,回头叹息道: “前些时日我回大乾十荒山看过马六,想祭奠他一番,却连风水格局都破不开,真是惭愧。” “过段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看看,正好我要回去栽种一株宝树。” 张武询问道: “蒋叔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思悠写信告诉我的,说她很受长生宗主看重,成了核心弟子,还碰到了你。” “原来如此。” 张武点头,见对方印堂发黑,不由微微蹙眉道: “蒋叔你最近有血光之灾,出门在外要小心些,以免遭到小人暗算。” “无妨,即便他不来找我,我也一定会找他。” 蒋天河神色坚决,内心已做出决定。 张武轻声问道: “蒋忘古吗?” 蒋天河点头说道: “如果我出了意外,还请你照顾思悠一二。” “放心,就算我离开长生宗,也有姬龙象会庇护她,不会让她受伤害。” 张武问道: “思悠的事情,蒋叔你准备怎么办?” “没什么好办法,死战而已。” 蒋天河摇头道: “宗门倾轧,内斗互耗,已伤了我清虚宗很多弟子,他们都是我的亲朋好友,我不想再牵连旁人,已给蒋忘古发下战书,明年中秋月圆之夜,一决生死。” “一对一单挑?” 张武面色怪异,没看出蒋圣人还有这么江湖子弟的一面,当下分析道: “那蒋忘古无上宗师境界,能在陈天生这等陆地神仙手下活命,可见实力彪悍,你只是个巅峰大宗师,离无上之境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还不会杀伐之术,不通武道,不论比拳脚之力,还是心灵精神,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知道没什么胜算。” 蒋天河满面坚毅道: “但思悠受辱,我若忍气吞声,枉为人父!不论如何,作为一个父亲,都应该尽力为她讨个说法,打不过归打不过,若连态度都没有,不配为人。” 张武点头赞同。 若咱有闺女,被人强辱坏了身子,那就算闹得天崩地裂,灭尽大教,也得报此血仇。 想了想,张武说道: “其实大宗师也不是不能杀无上宗师,只怕蒋叔你不愿意脑筋来个急转弯。” 蒋天河愕然道: “怎么个转弯法?” “人之所是万物之灵,重在善用借助外力,比如蒋叔你弄一百株千年灵药,再搞几颗你们清虚宗的圣果,请个绝世强者出马,比如我,直接将那蒋忘古刺杀了事。” “……”蒋天河。 张武接着说道: “又或者,蒋叔你能够放下正人君子的思想,学会用毒的话,我大概有九十六种方法帮你阴死他。” 蒋天河呆滞。 “再加上其他手段,比如风水杀阵,将他引入其中,比如各种下三滥手段,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武掰着指头算了算说道: “各种方法加起来,应该能让他凑够二百种死法。” ……………… 二合一 第292章 苟存性命 蒋天河呆愣了很久,直接给听懵逼了。 看着张武近在咫尺的脸,那煞有介事的模样,蒋圣人心里有些感动,知道张武是真心想帮自己。 但他心里更多的还是惋惜。 这孩子怎么尽搞些卑鄙无耻的招数? 若把钻研这些歪法子的精力用在正道上,定然可以成就一番旷世功业。 当年在天牢里,卑微如尘土,用些卑劣手段也无妨,活下去才是真。 而今实力高强,凌驾大教之上,便需要走堂堂正正的路数,毕竟你的一举一动都有很多人看着。 心思不正,蝇营狗苟,传出去名声不好事小,只怕心性落了下乘,变成阴险狠辣之辈,不为世俗所容。 不过,心里这样想,不敢苟同张武的法子,蒋天河却也管得住嘴,没有当教师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渡世之道,轮不到你来说教。 想了想,蒋天河说道: “这些法子不适合我,给蒋忘古下战书是为了给思悠讨说法,而非单纯的仇杀,直接把人阴死了,蒋忘古不会服气,我也要不来说法。” 张武脸一黑,只觉对牛弹琴,一腔热血喂了狗。 合着我暴露这么多底牌,都跟你白说了? “蒋叔,你不也在清虚宗吗,搁你眼皮子底下,那蒋忘古怎么敢对思悠下手的?” “此事实在是我大意了。” 蒋天河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六年前,葵魔宗崩溃,各教争抢伏龙树,我想去见识一下天下豪杰,便也去了伏龙山脉,蒋忘古趁我不在宗门,才有了可趁之机,待我回宗后,事情已传得沸沸扬扬,思悠无颜面对世人,夜里悄悄上吊自杀,还好被救了下来。” 张武无语摇头说道: “你那四叔趁你不在,做出这般禽兽之事,你还跟他讲什么仁义道德?给他上一百种损招,让他死了再活,活了再死,不把人修理至怀疑人生,道心崩溃,岂能解心头之恨?” “……”蒋天河。 说实话。 我很心动。 这么些年走下来,是非黑白见多了,正义固然重要,但对付邪恶之人,当以牙还牙。 可是……坚持了一辈子的原则,哪有那么容易突破? 张武见对方意动,在身上掏了一阵,拿出几样东西说道: “这个鼻烟壶,揭开盖子,放在暗处,冒起烟来,谁闻谁迷糊。” “这一小拇指瓶子的黑色药粉,沾着一点便放屁,直至功力泄尽,拉稀穿裆。” “还有这两颗丹药,一颗破阳丹,一颗破阴丹,陆地神仙都顶不住,对付一个小小的无上宗师,犹如翻掌观纹般容易。” “这……” 蒋天河暗暗咋舌,心中吃惊无比。 无上宗师,他都可望不可即,陆地神仙那更是天上的日月,高山仰止,在张武这里,怎么好像很不值一提一样? 尽管用得都是外道,剑走偏锋,胜之不武。 但这般降魔手段,着实让人汗颜,头皮发麻。 “这些东西……” 迟疑了一下,蒋天河拒绝道: “不是我所追求的……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提升一下我的实力,让我在决战中多几分胜算?” “提升实力?” 张武思索片刻,有些无奈说道: “一年之期,即便我灌顶给你各种神功,也难以让你修成无上宗师,此境界全凭自己参悟天人之道,外力无用,甚至就算你修成了,也绝不是蒋忘古的对手,你的优势在于练气修身,而非杀伐,正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硬拼拳脚,你没有任何胜算。” 蒋天河一声叹息,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但还是不甘问道: “是否有激发生命潜能的功法?” “蒋叔你想干什么?” 张武眉心拧紧道: “这类功法可不是好用的,以命换实力,透支过度会死人的。” “我想凭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一战。” 蒋天河右臂搭在桌上,拳头紧握,态度坚决说道: “此番既为私怨,也为公愤,即便无力镇压蒋忘古,也要将他打残,免得宗门里再有人受害。” 张武嘴角抽了抽,你可真是舍己为人。 “透支生命的功法我有,但代价是你自己的命,蒋叔你可要想清楚。” “来见你之前我便想好了。” 蒋天河面色平静,心意已决。 张武不再多说什么,慈悲渡不了自寻死路的人。 人家放着轻松的法子不用,非要拼命,你能怎么办? 只好放下助人情节,尊重对方的命运。 人情世故,重在做好你该做的本分,帮好你该帮的情分,朋友有难,尽心尽力便是了。 至于办到什么程度,结果是好是坏,那要看人家的选择。 张武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说道: “这是我偶然得来的绝世秘术《拔命诀》,可以燃烧寿命换取强大力量,能让你一瞬间思维飞跃,天地万道在心中,短暂进入无上宗师之境界,但以蒋叔你的生命力,最多维持十息,便会衰老至死。” “多谢。” 蒋天河这一回没有推辞,双手接过小册子,郑重塞进袖兜里。 这时张武问出至关重要的一点: “清虚掌教,你那爷爷,究竟是什么态度?” “没有态度,不闻不问。” 蒋天河心灰意冷道: “我多次请他老人家出关,想要清理门户,全都被拒之门外,清虚宗已不是我的归宿,来寻你之前我便已辞去执法堂主之位,与蒋忘古的一战,我只以父亲的身份出战。” 张武摇头叹息道: “你是个好爹,只可惜脑子不够用。” 蒋天河:“……” “蒋叔你便先在长生宗住下吧,你是正人君子,那蒋忘古可不是,你不玩阴的,人家却不会管那么多,你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只怕出门就得被人家痛下杀手,连光明正大挑战的机会都不给你。” 张武将桌上的几样东西推向对方说道: “这些东西你留着防身,以备不时之需,恶人只有恶人才能治住,正气也是给守规矩的人用的,对于不守规矩之人,你只有比他更不守规矩,才能苟存性命于乱世。” 第293章 老苟来袭 拔命诀虽是秘术,不像神功那样复杂,但也需要一番苦修。 蒋天河干脆在长生宗客房里住下,顺便陪伴自己闺女,享受天伦之乐。 在大坤的时候,他并未娶妻,也无子嗣,孑然一身,说走便走。 大教之间喜欢联姻,蒋天河作为嫡长孙,理当娶个妙圣门大师姐那样的媳妇。 然而清虚宗不与世俗,从上到下都很清高,从不攀附旁人,也没谁逼蒋天河非得娶个名门闺秀,有个后代延续香火便可以了。 直至修成大宗师,他九十岁高龄,才下山游历,与一民间女子结缘,三年后带回个婴儿,便是蒋思悠。 对于这个独女,蒋天河宝贝得紧,怕自己闺女担心,与蒋忘古决战的事情只口不提。 而蒋思悠见到父亲住下,也放心下来,她最怕父亲找蒋忘古拼命,遭其毒手。 殊不知,若非张武提醒,此刻的蒋天河早已死翘翘了。 长生山巍峨磅礴,瀑布水流似银河垂落,山脚下环绕着一条大河,河的不远处便是一座古老城镇。 青灰色的城墙苍凉古朴,各地的迅鹰呼啸着飞过城头,振翅而落,镇子中央的擂台上有武道高手对拼绝技,喝声如雷,引得往来商客纷纷叫好。 在山上修炼的弟子们,需要各种生活物资,皆是从这长生镇运上山的。 镇子里最好的客栈不对外营业,只供长生宗的弟子歇脚,除非你的实力足够强,能够一招之间慑服超一流巅峰的掌柜。 周龙赐便常年住在这客栈里,基本闭门不出,静静参悟张武所传的各种神功。 起初被种下魔种,遭受奴役,周龙赐心里很不爽。 尽管他猜测张武可能是长生者,但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足以让他心甘情愿追随。 可这六七年下来,他发现,被奴役……好像也挺爽。 张武不是小气的人,除了给伏龙果,还会传下各种神功,以及修炼心得。 这让周龙赐有一种遭逢明主的感慨。 好像不用付出什么,也不用拼命,坐着便有修炼不完的神功,有陆地神仙可以请教。 哪怕距离大周天朝不远几万里,没有老祖宗撑场子,出门照样可以横着走,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 生活有滋有味,实力突飞猛进,这七年下来,他离无上宗师巅峰都不远了。 前些日子老祖宗来信,要求快点回大周。 周龙赐含糊其辞,一推再推。 回去干什么? 朝堂上的你死我活,古国之间的恩怨纠纷,无上宗师斡旋其中都很凶险,好不容易躲这么远,有吃有喝有功法,傻子才回去挨刀。 “放宽心,当个老二,也不错。” 周龙赐正安慰着自己,突然惊觉一股高山峻岭般的庞大气息,骤然轰穿了客栈大门。 一道凶猛浩瀚的气劲横扫大厅,碎木残渣飞溅,打得他房门都在砰砰作响,大厅里的弟子们也尽数被掀翻飞起。 在掌柜横飞回大厅里狠狠砸向梁柱的同时,一位皮肤惨白,眼窝深陷,犹如僵尸般的老迈身影,缓步走进客栈。 “都是些什么破规矩,非要砸场子才可入住?” 老人两手拿着帕子,将嘴掩住,he一口黄痰吐在手帕上,又将帕子收入袖兜中,正欲再将掌柜教训一番,忽而心中一凛,抬头看向周龙赐所在的房间。 “好强的气息。” 无上宗师刻意收敛自身,大宗师都只会觉得对方气质不俗,气场强大。 然而同为无上宗师,老人的头脑精神无比敏锐,一入客栈,便察觉到楼上蛰伏着一股恐怖气机,隐约散发出一种皇朝大势,万古千秋,霸道威严的味道。 “长生宗的几个长老我都认识,不是他们,如此人物从哪冒出来的?” 老人眉头一拧,当下心生退意,客栈都不住了,转身便走。 他是来解决大患的,不是来长生宗闹事的,强龙不压地头蛇,黑道宗师比旁人更懂这个道理。 要杀蒋天河,只能悄悄的进行,嫁祸在别人身上,才好过关。 他易容成这副僵尸老人的模样,便是因为这天荒老人名动天下,凶残至极,杀过很多大人物,虱子多了不嫌痒,再泼一点脏水也无大碍。 不过他出门在外向来没有委屈自己的习惯,更不会为了等蒋天河下山,躲在荒山上风吹日晒。 本想住个客栈慢慢等,进门便遇到个需要避让的人物。 “晦气。” 老人施展身法,迅速离开长生镇。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避免对方发现自己真实身份,速遁之。 然而他上一秒还嚣张无比,下一秒无端转身离去,立时引起周龙赐的注意。 尽管不知对方来历,周皇叔经过短暂思考,还是第一时间离开客栈,来到长生山脚的瀑布水潭边,纵身腾跃,轰然撞穿大瀑布,攀着悬崖壁,开始往上爬。 水帘洞里,破掉陈鸿岳手段的张武才从武威山脉回来,正检查着还未醒过来的姬龙象,孩子身上裹着一层黑皮,已经脱胎换骨,肉身堪比一流巅峰高手。 见周龙赐攀上来,张武问道: “出什么事了?” “我刚刚遇到个奇怪人物,无上宗师之境,感应到我的存在便如惊弓之鸟,转身就走……” 周皇叔把经过一讲,张武心里立即明白。 “蒋忘古来了。” 但凡混过江湖,知道人心险恶的高手,遇到事情,都不会坐以待毙。 蒋天河敢发战书,那便说明他有一定把握能赢。 等着蒋天河打上门,何不主动出击,将危险掐灭于摇篮之中? 此乃行走江湖之道,换了张武也会这么做。 “遇到这种老苟,暗中搞偷袭,蒋叔十死无生。” 张武并不指望蒋天河觉醒,用破阳丹等手段灭敌。 人的性格一旦成型,有了自己的底线和坚持,很难突破。 但看着他死,似乎也有些不义。 毕竟和自己亲爹有交情,六叔还曾为蒋天河护道,不看僧面看爹面,多少要做出一些安排。 想了想,张武闭上双目,以魔种沟通帝易,冥冥之中影响起他的心智。 第294章 龙象日记 “大半年时间,应该能赶回来。” 张武莫名其妙嘀咕一声,听得周龙赐一脸懵。 不过他没有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刨根问底,纯属自讨没趣。 闲聊几句,请教两个玄奥的修行难题,他离开水帘洞,继续回客栈修自己的天人大道。 鼎锅里,姬龙象迷糊睁开眼睛,小身板像炭一样,黑漆漆一片。 “我怎么被煮糊了?” 随着他低头打量自己,体外黑皮像蛋壳似的发出咔嚓声,老皮脱落在锅里,露出晶莹如玉的小身子。 张武看着自己的杰作笑道: “还不错。” “我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气。” 姬龙象有些兴奋,用力攥紧拳头,想要显出自己的肱二头肌,可他还小,身上哪有肌肉? 张武摇头说道: “你这副身板还差得远,只是用药泡出很小的一部分潜能,打不好基础,将来还是抗不过雷劈,日后还需努力强身健体才行。” “强身健体?” 姬龙象有些迷茫道: “师父,我不是不能练武吗?”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能练武,只是下意识觉得修炼神功很危险。 “你确实不能练武,可这并不妨碍你变强。” 张武说道: “静坐,练气,修身的功夫,不用我教你,你脑海里的修炼心得便是此道至强者,但我建议你三十岁之前先不要练气,还是努力捶打肉身,强壮筋骨为主,直至锻炼出超凡的体魄。” “全凭师父做主。” 姬龙象像个大人一样作揖拜道: “还请师父传徒儿练体之法。” 张武想了想,语不惊人死不休说道: “第一步,先做到跳崖不死。” “????” 姬龙象满脑袋问号,呆愣看着张武,小脸满是疑惑茫然。 张武思考解释道: “你肉身脆弱,精神强大,练武很容易被天地磁场排斥,导致肉身自燃,尤其境界高深之后,更是如履薄冰,所以你最好的练体办法,便是用原始的方法来锻炼体魄,通过托举,撞山,野外生存等手段,把自己弄得皮糙肉厚,生命顽强,不修武道也可力拔山兮。” “身体再强壮,也不可能跳崖不死吧?” 姬龙象小脸惨绿道: “第一步跳崖,第二步是什么?” “你先从百丈悬崖跳下去不死再说第二步。” “……” 姬龙象心里发毛。 “师父,我怎么感觉跳崖是在作死?” “你感觉得很对,就是在作死。” 张武认真点头说: “你先去见见你母亲,问个好,明日便开始磨练肉身,为师会给你制定详细的锻炼计划。” 姬龙象苦着脸哀求道: “我们可不可以换个比较安全的方法?” “不可以。” “……” 姬龙象瘪了瘪小嘴,知道逃不过师父的毒手,只好蔫蔫穿上衣服,攀着悬崖爬上山顶。 后山院子里,姬莫愁公务繁忙,不在家。 姬龙象呆呆坐了一会,为自己即将开启的地狱生活感到悲哀,从床底下翻出一本小竹册,用刻刀在上面歪歪扭扭写起来。 “长生历三千二百零九年。” “我泡药成了一流巅峰高手,还知道了师父最强功法不死诀的秘方,他在桶锅里放的每一种药,剂量多少,我都记得……” “可是师父脑洞大开,让我跳崖,可恶!” “我打不过他,也反抗不得,只能先记下。” “忍住,忍住,忍住!” “只要再熬二百年,把他熬死,等他夺壳重生变成小孩子,一定要狠狠踹他屁股,今日虐我多少遍,日后便让他屁股开花多少次。” 突然,姬龙象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里郁闷尽去,眉飞色舞写道: “经过六年多的相处,我发现了师父的弱点。” “他好像对女人很排斥。” “嗯……以后我要寻遍天下美女,绑回来孝敬给师父。” “让他夜夜做新郎。” “再让那些女人给他老人家生八十个儿子。” “嘎嘎——!” 姬龙象怪笑着,将不死诀秘方完整写下来,又翻了翻自己前面写的日记,大多都是对张武的腹诽。 骂一骂,心里便舒坦了。 …… 转眼十个月。 “轰隆!” “轰隆——” 长生山顶不断轰传出巨响,大地震颤,引来不少人围观。 姬莫愁,陆心素,蒋天河全都呆呆看着那道不停撞山的小身影。 若不是人在眼前,还以为是一头庞大的洪荒巨兽在撞击长生山,岩块飞溅,声势浩大,将山体都撞出了人形凹坑。 撞了片刻,光膀子的姬龙象又开始鼎举一块两米直径的巨石。 相比之下他小小的身躯像根筷子,有一种牙签顶大缸的既视感。 他没有修炼任何功法,纯粹靠肉身之力将巨石托起,好似人形小暴龙,扛着它在山顶上来回跑,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却不曾停歇,死死咬牙坚持着。 悬崖边,监督他的张武亲自动手,将一条三丈长的黑鳞巨蟒剥皮,在大锅里熬制蛇羹。 再加入各种千年老药,还有渡劫丹的粉末,滋养筋骨的各种药散,一通搅和,熬制出原始药膳,这便是姬龙象每天的食物,让他体质暴涨。 若是普通人,一口就得补到七窍流血。 然而姬龙象天赋异禀,身体潜能强于常人百倍,喝了反而大补。 蒋天河神色有些复杂。 “他日,这孩子肯定会凌驾于大教之上,威震八荒大地,纵横宇内,罕有敌手。” “蒋堂主谬赞了。” 姬莫愁笑得很开心,满脸骄傲。 见蒋天河走出来,张武放下手里的活儿,上前抱拳迎道: “蒋叔。” “我准备回清虚宗,来跟你告个别。” 决战的日子将近,拔命术也修至登堂入室,陪伴闺女大半年,了结心愿,是该回去做个决断了。 张武提醒道: “只怕你是回不去了,蒋忘古已在山下截杀你,不会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 蒋天河似乎早已所料,平静问道: “能否护我一程?” “好。” 张武没有丝毫犹豫,点头答应,让姬莫愁亲自走一趟,周龙赐也跟着。 第295章 有人长生 这一战,只有在清虚宗开打,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讨说法,对蒋天河才有意义。 私下把蒋忘古弄死,在他看来实属有志难伸,无法给女儿讨回公道,也不能还清虚宗一个朗朗乾坤。 “思悠,我去去便回,不必伤感。” 长生宗山门下,蒋天河叮嘱着自己女儿,内心充满不舍。 他找了个理由,说要回清虚宗拿东西,以后会在长生宗常住,这才瞒过蒋思悠。 “父亲,你要快去快回,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你回宗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拿了东西便赶紧回来。” 蒋思悠满面担忧。 蒋天河攥了攥女儿的手,安慰道: “有姬宗主与我同行,还有这位无上宗师,放心便是。” 不远处,周龙赐傲然而立,身形似岳,黑发飞舞,周身隐约有龙气缭绕,那是他气场凝聚带给人的错觉,仿若皇朝圣主出世。 姬莫愁晓得张武手下有高手,还经常去水帘洞,但见到是周龙赐,心里还是很吃惊。 大周天朝的皇叔,那可是威慑天下的人物,大教之主都要给其三分颜面,各教长老见到他也只能退避,不敢撄其锋。 如今竟被张武降服,甘愿听他差遣。 姬莫愁只能叹一声“雷霆手段”,不服不行。 “思悠,保重。” 蒋天河最后叮嘱一句,当即上路。 他心知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但心智如铁,决定的事情不会改。 人生在世,忠义先行,虽辞去了执法堂主之位,但他的心还在清虚宗,蒋氏宗族也是他的根。 生不能拨乱反正,给那些被蒋忘古祸害的无辜女子伸冤,那便以血净苍穹,还家族养育之恩。 三人还没走出多远,周龙赐便冷淡说道: “姬宗主你护着蒋堂主,我且去会会那蒋忘古,看他有何手段,顺便拖住他,免得这一路我们在明,他在暗,用阴毒手段对我等。” “周皇叔小心些。” 姬莫愁提醒一句,目视对方发动心灵感应追去,与蒋天河施展身法,吊在后面朝清虚宗赶去。 群山之间,某座山峰顶上,皮肤惨白的蒋忘古面色凝重,难以相信蒋天河竟能请动两位无上宗师。 这一下彻底打乱了他的刺杀计划。 长生宗可不是好惹的,那姬莫愁的祖母应当还在世,据说陈老魔便死在其手里,碾死你一个无上宗师不过吹口气。 还有另一个无上宗师,一看便是古国的皇族巨擘,也是招惹不得。 “晦气。” 蒋忘古不觉得自己能在两位无上宗师的庇护下,把蒋天河搞死。 就算弄死了,被两大高手围攻,你这寿元无多的身子板,只怕也得交代在这里,做那孤魂野鬼。 不做他想,蒋忘古直接放弃刺杀,往清虚宗赶去。 他不怕与蒋天河决战,只是懒得麻烦才跑出来搞小动作。 当着众人的面进行决战,蒋天河是正义的一方,替天行道,而你是邪恶的一方,天怒人怨,没人喜欢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我做了恶事,我自己知道便可,绝不容许别人说。 揭我伤疤,那便是血海深仇。 清虚宗向来淡薄亲情名利,从上到下皆是如此。 “叔侄而已。” 蒋忘古冷哼一声,杀意沸腾。 …… 大教选址有讲究,易守难攻是基础,所以大多坐落在山上,居高临下,环视八方,以便观山望气,掌控天下。 然而清虚宗却别具一格,坐落于山谷之中,三面环山,背山面水,符合道家负阴而抱阳之理念,藏风纳气,山水相宜,自成一片世外桃源。 山谷背靠雄伟壮阔的清虚山,常年被云雾笼罩,朦胧而又神秘,相传清虚祖师曾在山巅悟出长生之道,将两百年极限寿元,一下子推进至三百年,开万古未有之先河,从此亿万修为皆以追求长生为道途。 清虚山笔直的悬崖下,有一座天然形成的山洞,乃是蒋明庭闭关之地。 “父亲,明晚便是决战之期,您再不出关,只怕会酿成大祸。” 山洞外,鬓发皆霜的蒋藏经伏地叩拜,声音悲切。 蒋明庭常年闭关,宗门事务基本都是他这个二长老在处理。 遥想当年,他们四兄弟被称为清虚四条龙,各个天资绝世,皆是无上宗师,震动八荒。 转眼老大已逝去多年,老三和宗主亲爹一样,清心寡欲,什么都不管,老四蒋忘古则是堕入邪道,坚信炼红丹可以长生,把清虚宗搅得怨声载道。 明日决战,不论谁死,对清虚宗都是巨大的打击。 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只有宗主父亲。 突然,苍老的声音从洞内传来: “天河去长生宗了吗?” 蒋藏经愣了愣,把头一磕道: “他已在长生宗待了大半年,正在回宗路上,明晚应该会及时赶回来。” 蒋明庭再问道: “他在长生宗都干了什么?” 各教之间,互插暗探是常态,以便掌控对方一举一动,免得人家整兵打你,都还蒙在鼓里。 蒋藏经一五一十说道: “白天大部分时间都与思悠待在一起,偶尔闭门修炼,像是得到了什么奇功,苦苦参悟,应该是拿来对付四弟的手段。” “姬明玉已陨落,天河不过一个大宗师,想要胜老四,那必定是陆地神仙级的手段。”蒋明庭道。 “什么?姬明玉死了?” 蒋藏经大吃一惊。 这八荒大地上,人间神灵只是传说,从不显于世,至今也没谁见过真正的神,半步人间神灵便已是极限。 一个姬明玉,可挡一古国! 蒋明庭淡然说道: “陈老魔横行天下多少年,都没人能治,岂是那么好杀的,姬明玉拼死他,自身也会寿尽,她死不稀奇,倒是天河从哪结识的陆地神仙?” “这……” 蒋藏经陷入苦思,答不上话来。 “纵观天河这些年的经历,他结交过最强的存在,都在我清虚宗内。” 山洞里,全身笼罩在黑暗中的蒋明庭,手里拿着一封信,乃是大周天朝老祖宗传来的。 “这世上,真有人能长生吗。” 第296章 拔命葬身 明月高悬,清寒迫人,空中没有一丝乌云。 清虚宗三面环山,想进入宗门,需得乘船走水路。 一艘游船在湖面上缓缓前行,蒋天河倚栏凝望着遥远的夜空,任凭思绪翻飞,亦不曾动摇决战之心。 湖上有一孤岛,怪石嶙峋,礁岩险峻,从高空中俯瞰,形似玄武龟背,就像大户人家宅院大门内的照壁,一开门便可看见,能够阻挡气流冲击,挡风化煞。 岛上观战者众多,湖面上也有许多楼船,这一战关乎清虚宗的未来,由不得人们不重视。 蒋忘古祸害的女子少说也有四十位,皆是清白之身,被他取了红丸。 这些女子有亲人,有师兄,有追求者,碍于他是长老,高高在上,不敢得罪,但私下里,内心愤怒者不知有多少,皆对清虚宗大失所望,离心离德。 在周龙赐和姬莫愁的护持下,游船靠岸,蒋天河踏上河滩,缓步走向孤岛中央。 蒋藏经早已在等,满面忧色。 老三则是神色平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见两位无上宗师为蒋天河护道,内心诧异了一下,便与老二一同迎上去。 “见过姬宗主。” “二位长老客气。” 姬莫愁抱拳回礼,主动说道: “我们此来只为开眼界,绝无插手清虚宗内部事务的意思。” “那便好。” 蒋藏经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蒋天河,苦心劝道: “天河,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四叔是不会留手的,我们都是一家人,何苦刀兵相见?” 蒋天河对这位二叔很尊敬,轻声说道: “二叔你掌管宗门事务多年,应该知道当家的艰难,规矩破坏容易,建立难,兄弟情谊固然可贵,但若遗祸无穷,还需挥刀,拿出壮士断腕之决心,你下不去手,爷爷也下不去手,便让我来清理门户吧。” “你……” 蒋藏经心急,可满腹的劝言,最终都只能化作一声落寞的长叹。 “唉……” 朝两人抱拳过后,蒋天河径直走向孤岛峰顶。 蒋忘古已经撤去天荒老人的伪装,身形雄伟如山,屹立在玄武头颅之上,见蒋天河走来,双目如刀道: “大哥当年便是嫉恶如仇,刚正不阿,龙生龙,凤生凤,不愧是大哥的好儿子,狠起来连亲叔叔都想杀。” “是非公道在人心,非是我想杀你,而是你作恶多端,罪恶深重,自取灭亡。” 蒋天河不修武道,但雄厚无匹的练气功夫,还是让他身轻如燕,纵身一跃,凌空而起,落在玄武头颅边缘,衣袂翻飞,与蒋忘古隔空相望,平静劝道: “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四叔你残害那么多人,拒不道歉,也不认错,你不觉得过分吗?” “道歉认错?” 蒋忘古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等生来世间,不是被别人压榨,便是压榨别人,从无例外,你四叔我只是压榨得狠了一些而已。”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长生,一切皆可抛!” 顿了顿,蒋忘古嗤笑道: “再者,让我这无上宗师给那些内门弟子道歉,你问问她们敢受吗?” “执迷不悟。” 蒋天河不准备再劝了。 在去长生宗之前,他便已好话说尽,心里也明白,让蒋忘古认错,比杀了他还难受。 况且,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宗规律法干什么? 唯有狠狠惩罚他,让他知道害怕,恐惧,才能给受害者以交代。 蒋忘古冷笑道: “我看执迷不悟的是你,整日以正义标榜自身,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什么事情都要管,什么道理都要占,这也就是在清虚宗,有祖辈打来的天下,由着你折腾,若是入了江湖,你这样的人物,早让人抽筋拔骨,害死不知多少次了。” 蒋天河面无表情反驳道: “正是因为我姓蒋,清虚宗是我们蒋家无数先辈打下的基业,更容不得你为非作歹。” “我就做了,你能奈我何?” 蒋忘古负手傲立,轻蔑笑道: “你不过一个大宗师,我让你一只手,也照样能翻手镇压你,至于外力……” 蒋忘古睨了远处的姬莫愁和周龙赐一眼,嘿笑道: “帮你站场子的人倒是不弱,可惜这里是清虚宗,你我之事,容不得外人插手,你孤身一人,连个帮手都无,想清理门户,痴人说梦。” “是吗?我不觉得。” 蒋天河脸上突然布满红晕,像是喝多了烈酒,那是他的气血在剧烈燃烧上涌,以至于头顶冲出一道虹光,直插云霄,令他成功沟通天地宇宙,心灵融入夜空深处,精神搏击时空,天人合一! 这一刻,观战的众人惊觉空气一窒,心灵精神像是被压了一座大山,让人憋闷不已,喘不过气来。 当然,他头顶的虹光,普通人看不见,只有六感通神的强者才能感知到。 蒋忘古眉头骤紧。 “无上宗师?” 远处的蒋藏经、姬莫愁他们也是惊愕万分,大感意外。 “不对!” 蒋藏经在无上宗师巅峰,立即感应到蒋天河的身体异常。 “天河血肉中蕴含的生命之能在枯竭,照这个燃烧速度,最多十息,他便会衰老至死。” “此法恐怖!” 事不关己的老三蒋庆云,此刻也是微微变了脸色。 “长生宗真是舍得。” 他冷冷扫了姬莫愁一眼说道: “我清虚宗与长生宗交好千年,多少次危难与共,尔等传天河这等燃命绝术,让他与他四叔生死相见,内斗殒命,是何居心?” “我长生宗没有此术。” 姬莫愁早有应对之策,平淡说道: “我长生宗的家底,你们应该清楚,所有功法都依托于长生诀,大家都是追求长生的,燃命之法在我等看来与邪魔外道无异,还请三长老慎言。” 蒋庆云冷哼一声,不再多说,抬头看向峰顶的对决。 蒋天河漫步向前,全身皮肤鲜艳欲滴血,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巨大的脚印。 在众人的感知中,他的气血将天穹都点燃了,火烧云笼罩着孤岛,宛若火神震怒,要惩罚邪魔,扫荡妖气。 “来吧,四叔,让我们一起,葬在这明月之下。” 第297章 头颅飞起 “想葬我,你还不够资格。” 蒋忘古神情冷漠,心里却惊悚蒋天河有这般威势。 气血灼烫,似大日坠落,烧得他头晕恶心,难受至极。 燃烧全部寿命,只换来十息爆发,纵使疯惯了的蒋忘古,也不得不在心里骂一声疯子。 如果不想死,也不想受伤,他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 转身就跑! 避其锋芒,十息一过,不用动手,蒋天河也会嗝屁。 然而大丈夫生于世间,即便不为名利所累,也很难放下自尊,连面子都不要。 跑,看似很轻松,可心里这一关却很难过。 事后不仅亲兄弟看不起你,那些蝼蚁般的杂役弟子,也会小瞧你。 这与实力无关,纯粹是对你品性的鄙视。 若真能把尊严踩在脚下,这一战蒋忘古根本不会来。 他想为自己正名,干脆利落收拾掉蒋天河,就算我错了,也绝不容许任何人说! “轰隆——!” 他身影一闪,凶猛如黑龙出世,让原地骤然爆炸出滚滚气浪,宛如音爆。 等众人看清时,他已一拳轰至蒋天河身前一丈之内,恐怖无形的滔天拳劲犹如陨石砸落,像是裹挟着无量天威,火光刺目,给人一种可以将千丈巨岳都砸得山崩地裂的既视感。 就在他动手的刹那间,蒋天河也动了。 动作看似缓慢,实则人心的反应速度,远比拳脚快百倍。 他一直保持着微微抬头的姿势,既是在看蒋忘古,也是在看天上圆盘似的明月。 仅是心念一动,双眸之内立时流淌起清冷的月辉,仿佛勾动了月亮上那些环形的山峰,心灵跨越无尽时空,将月光导入体内,身躯都变得透明。 蒋天河黑发乱舞,内心狂怒,眉心像是有活物在动。 “杀!——!!” 一声怒喝,他眉心破裂,一下子鲜血迸溅,像是有一轮毁天灭地的圆月血刀自眉心冲出,狠狠斩向蒋忘古的头颅。 即便燃烧寿命,蒋天河心里也清楚,差距太大,一切手段都是虚妄,自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唯有以心灵秘术,上来便用至强杀招,打蒋忘古个措手不及,才有可能与他同归于尽。 这一刻,所有观战者都发现清虚宗消失了,孤岛也不见了,天地间只剩下一轮不断坠落而又燃烧耀眼的月星,从天外降落,似要压垮人间界,毁灭众生。 蒋忘古的视线模糊了。 那不是他眼睛出了问题,而是心灵和感观被影响,注意力无法集中。 而在他的精神感应中,巨大遮天的球形月星在不断压落,不断变大,以至于月球表面模糊的环形山都变得清晰无比,天坑中灰褐色的岩石肉眼可见,直至整颗星球彻底覆盖他眼帘中所有的光。 “锵——” 在真实的铿锵声中,蒋天河眉心射出的血光,把蒋忘古额头穿出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令他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宛若失了魂魄一般僵硬在原地,神情呆滞,瞳孔涣散。 天地像是在这一瞬间彻底寂静了,孤岛上猎猎的夜风,都在蒋天河这天人交感的一击下,违反常理般突然消于无形。 “好恐怖的精神杀招。” 所有观战者都心头震撼,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蒋天河这一击。 他们只是感应到蒋天河的一点精神余波,便被月球落下的恐怖压力压迫得天旋地转,心生恐惧,根本承受不住。 而这仅是蒋忘古承受压力的冰山一角,便已恐怖如斯。 “蒋天河,跨越境界,一招秒杀掉了巅峰无上宗师?” 惊骇已不能描述众人内心的滔天骇浪。 大宗师与无上宗师,那是天与地的鸿沟,近千年以来,在不用卑鄙手段的情况下,实打实单挑,从未听闻过有谁可以越境杀敌。 哪怕惊艳天下的那几个绝世妖孽,在大宗师之境,遇到各教长老,也要老老实实,恭恭敬敬,不敢猖狂。 “天河完了。” 蒋藏经眼眶发红,望着山上摇摇欲坠的蒋天河,满面悲戚。 十息,转瞬即逝。 几乎在蒋忘古头颅浮现血洞的瞬间,时间便已到了。 十息前,蒋天河还是儒雅中年模样,正气凌云,身姿笔挺,傲骨天成。 而今眨眼之间,整个人已老朽不堪,燃尽了生机,血肉干枯,皮肤苍老似树皮,本来合身的青衣长袍,如今却显得肥大难以撑起,像是穿在一副枯骨架子上。 这变化实在太快,快到众人难以置信,心里没有任何准备和铺垫,一个活生生的人便走到了生命尽头。 “落幕了吗?” 姬莫愁一声叹息,何苦来哉? “还没有完。” 周龙赐与蒋庆云几乎同时凝重出声,两人精神都锁定着蒋忘古。 第一时间便发现他眉心的血洞在愈合,涣散的瞳孔也在凝聚,明显精神驾驭物质,在修复自身伤势。 夜风回来了,拂动着蒋忘古的衣袍,猎猎作响,一股江雾笼罩在他身边,绕着他极速旋转起来,很是诡异。 “好一招月落葬身。” 蒋忘古嘴角不停咳血,面皮涨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但双眸却很明亮,心气也是前所未有的高昂。 “招是好招,不过,也仅此而已,真当我四十多颗红丸,都是白吃的吗,若无功效,我又岂会不顾名声,四处作恶?” 蒋忘古咳着血,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看着面前眼神灰暗,生机绝灭,缓缓倒地的蒋天河,畅快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疯癫张狂。 “哈哈哈!你输了。” “这便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妄想越境挑战我,也不知是谁给你的勇气。” 蒋忘古吞下一颗丹药,强行压制住随时可能令他暴毙的伤势,负手立在山巅,睥睨四方,傲视众人,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 但突然,幽灵般的声音没有任何预兆自他身后传来。 “勇气吗,我给的。” 蒋忘古汗毛倒竖,骤然回身一掌。 “锵——!!” 一颗头颅飞起,血光溅起三尺高,恰似染血的明月坠落,浸红山头,葬身大地。 第298章 且慢离开 突来的变故,超出所有人预料。 这幽灵般的蒙面人,给人一种从空气中走出来的既视感。 不论心跳,呼吸,还是思维波动,都与风水大地运行的频率一致,天地混圆,不分彼此。 除去肉眼,心灵精神完全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蒙面人挥出的一刀,没有灌注内气,也无特殊手法,只是单纯的快。 快到蒋忘古头颅突然飞起,脑神经来不及断绝,脸上的表情在飞起过程中从惊惶变化到不可思议。 直至头颅坠落在地,颈脖爆涌出一滩血花,脸上惊愕的表情骤然固定。 而他回身打出的一掌,则猛地停在蒙面人身前三寸,仅将对方全身衣袍吹起扯起绷紧,鼓胀如车轮,而后劲风一泄,没有伤到对方分毫。 便连几位无上宗师,也被这毫无预兆的袭杀惊得思维宕机,有些反应不过来。 眼看着蒋忘古人头落地,死不瞑目。 看着蒙面人走向蒋天河,将一颗回命金丹喂至嘴里。 直到蒙面人抬头朝众人霸气开口,几人才回神。 “你清虚宗不管蒋天河,我张武来管。” “你清虚宗黑白不分,无法除恶,我张武来除。” “世道不公,自有人收!” 张武低头看着油尽灯枯的蒋天河,安慰道: “蒋叔你以死相拼,做了父亲该做的一切。” “剩下的,便交给我吧。” 传你秘术,让你拼命,那是尊重你的选择。 而我来此斩杀蒋忘古,乃是出于老友的情谊,为你复仇。 你做了你该做的事情和义务,而我,也当做到朋友该做的一切。 世态并不炎凉,你也不是孤身一人。 义气,豪情,侠肝义胆,我张武亦有! 直至他转身离开,众人才恍然如梦中醒来,霎时间哗然四起。 “此人是谁?” “四长老在那种精神攻击下都没死,竟然被人一刀斩了?” “张武?何时冒出来的人物?” “无上宗师心灵如神,周身百丈更是风吹草动皆有感应,怎么会被偷袭?” “一场大祸!” 本来安静的孤岛,蓦然引爆喧嚣议论声,变得嘈杂无比。 蒋藏经和蒋庆云勃然大怒。 他们对老四有意见不假,但都是亲兄弟,我们自己掐架可以,若是外人下手,那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贼人休走!” 蒋藏经震怒厉喝,身躯腾跃而起,好似道门天尊步罡踏斗,在原地残留下来一个逐渐淡化的虚影,而人已跃出三十丈,宛若闪现,正是张武早年修炼的大禹步! 清虚宗除去蒋忘古一脉,其余人不修武道,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弱不禁风。 大禹步在清虚宗弟子看来,根本不属于武学,仅是开坛祭祀时的步伐而已,但大教之所以是大教,随便拿出点皮毛,都可当一门神功来用,使出来比武道高手还要恐怖。 而蒋庆云平日里只顾修道,不声不响,一动手比蒋藏经凶残十倍,诡异百倍! 他并未去追,而是面无表情从袖中取出一张黄金符纸,歪歪扭扭撰刻着惨绿色的神鬼符号,盯着跃下岛屿的张武,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在符纸上以指为笔写起来,像是在施咒作法。 “轰!” 黄金符纸无火自燃,腾起幽绿色鬼火。 湖面上踏水狂奔的张武忽地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进水里。 虽站稳了脚步,踩在水面上,却头晕眼花,心里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像是被千年厉鬼缠身,怨咒邪恶,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得不正常。 就连心里一直默念的无上静心咒,都莫名其妙的念不下去,心乱如麻。 之前他凭借此咒和天意自然诀,保持天人合一的状态,身体和精神都融入黑夜尽头,化作了刺杀之王,暗影之王,毁灭之王,一刀结果无上宗师。 而今蒋庆云的一张符纸,以匪夷所思的神秘力量,硬生生打破了他契合天地自然的意境。 以鬼神之力,翻转了天地! “怎么回事?” 张武吃惊,冷不丁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狐臭味,腋下也在汗出,光滑如玉的皮肤都自生垢秽,毛孔中浮现一层黑泥。 天人五衰! 就在他愣神的瞬息间,蒋藏经已飞身扑杀上来。 “给我留下!” 蒋老二没修炼过武道,但一身雄厚无匹的气息却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力。 此刻发怒,气息飞扬,掌势翻天,一掌轰出排山倒海般的沛然掌劲,让湖面上狂风大作,湖水都被印出了五丈宽的巨大掌印,狂风暴雨笼罩着张武,欲将他一掌粉碎。 生死关头,张武全身汗毛倒竖,强烈的危机感令他一声大吼,仿佛啸动了山河,令蒋藏经掌势一窒,他整个人也骤然一缩,像七十二变般蜷缩成小瘦猴,蹲身之间,人便莫名消失了。 这般诡异场景,直让观战者们难以置信的揉起眼睛,以为张武会妖术。 只有蒋藏经看得清楚,对方没有隐身术,更不会穿空术,只是一蹲之下,用千斤坠钻入了水里,由于动作太快,湖面上有大雾,人们离得又远,造成了视觉上凭空消失的既视感。 “轰隆!——!” 大掌盖压而下,将湖面压出巨大掌形凹坑,直至气劲宣泄至极限,激荡汹涌的湖水猛然炸起巨浪水花,威势惊天。 “哗——” 瀑布般的水花从天而降,像是老天爷撒了一盆水,将方圆百丈淹没。 待到水花落下,湖面恢复平静,蒋藏经怒目瞪圆,不断变换方位扫视四周,哪里还有张武的身影? 人一潜入水中,气息被淹,就连精神感应都找不到。 你能感应地面上的人,那是因为风水流通,冥冥之中气机牵引,自有感应。 水里全封闭,相当于天然的屏蔽精神感应之格局,想在辽阔纵横百里的清虚湖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蒋藏经一筹莫展之际,蒋庆云脸色铁青之时。 今夜明月当空,照耀大地。 突然,在他们的感应中,一轮五色光环自天边缓缓升起,比天上的月亮还要璀璨。 那苍老的声音不高,但孤岛四周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水里的张武也清楚。 “张道友,杀吾四子,且慢离开。” 第299章 我得长生 这世上,能够离地二三丈,凌空虚渡的强者,张武只见过一个,那便是他自己。 而今,出现了第二个。 五色光环高高挂在夜空中,笼罩着那一道白衣胜雪的苍老身影,从天地尽头缓缓飞来,宛如老仙飞升,逍遥而飘然,有超脱万物的无上气质。 不过,这世上没有谁能真正做到在天上飞。 一口气力竭,依旧要落地。 须发皆白的蒋明庭,脚尖轻轻一点孤岛上突起的山岩,再次腾空飞起,真似下凡的神仙飘在空中,慢慢落于蒋藏经身旁,脚踏湖水而不入,始终离地半寸。 “弟子,叩见宗主!” 整齐划一的呼声响彻八方,惊了天上云气。 一抹又黑又重的乌云自远方飘来,裹挟着雷电,遮住夜空中的皓月,仿佛月光都自惭形秽,羞于抢夺蒋明庭的风头。 “父亲。” 蒋藏经拱手行礼,面色复杂,内心隐隐憋闷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火气。 这一场闹剧,明明可以一句话阻止,却演变成了同归于尽的下场。 蒋天河还有最后一口气,但生命之火燃尽,人间神灵都救不回来,至多再吊两年的命,也要埋身黄土。 若起冲突的是别人也便罢了。 可他们两个。 一个是你亲孙子,嫡长孙,清虚宗众望所归,无可非议的继承人。 便连我这个二叔,寿尽之后都愿意让位给他当宗主。 另一个是你最宠爱的小儿子,武道护法,威震内外。 蒋忘古出山混江湖,惹是生非,让你这当爹的擦了那么多次屁股,都没舍得骂一句。 如今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俩拼死,才马后炮一般出来露脸? 蒋藏经心生悲意。 长生就那么重要吗? 置血脉亲情于不顾,以自己的子孙为诱饵,只为将那个“疑似长生”的人引诱出来,究竟有多么的人性薄凉,丧心病狂,才能做到这等地步? 老四为了长生,炼红丹,灭人性,丧伦理,有其子……必有其父。 蒋藏经很想大声质问自己的父亲,何至于此? 但此刻大敌当前,老四尸骨未寒,刺杀他的敌人也未抓到,实在不是父子生出间隙的时候。 而蒋明庭半步人间神灵,可撼动天象,洞彻万物,对于儿子的心中所想,两人相距不过半丈,岂能无感? 可是,他并不在乎。 我若得长生,千秋万载而不死,自有子孙无数,世代满堂。 我若二十余年后寿尽老死,自己都不得超脱,又哪管得了子孙和睦,兴衰荣辱? 我活着,才有一切! 我死了,万事皆休。 蒋明庭身姿挺立,注视着脚下的湖水,和蔼说道: “张道友,休再下潜了,湖底并无出口,也无地下暗河,反倒有老道我布置的九龙冰封格局,凝聚天地之力,连湖底之水都可冰冻,再潜下去,天地寒气侵入骨髓,即便你将要修成陆地神仙之境,有纯阳之体,亦会有大麻烦。” 辽阔的湖底,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尽是冰锥,让人仿佛置身于冰封世界,冷意刺骨。 再加上心头回荡着蒋明庭的声音,让两腮鼓胀的张武心生寒意。 “大意了。” 此乃清虚宗的地头,人家经营几千年,世世代代皆出陆地神仙,布置的手段不知有多少,贸然出手,自取灭亡。 不过,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 张武将全身内气运于脚底,用力一蹬,似炮弹般射出,朝远方游去。 然而下一瞬。 “轰隆隆——!” 十丈深的清虚湖骤然暴动,一道狂猛无俦的龙卷巨浪从湖底掀起,将张武卷入其中,任凭他运转护体神功,一块块肌肉隆起似钢铁,雄壮魁伟的身躯犹如魔神,都无法抗拒这沛然巨浪。 随着蒋明庭右手向上虚托,湖面怒分两江,露出不断上升高达三丈的龙卷水柱,以及被困在水柱中奋力挣扎的张武。 这般可怕违反常理的景象,直让观战的众人惊呼出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便连姬莫愁都被惊住了。 这不是武道。 而是天威! 水柱中,张武眼冒金星,气血翻腾,疯狂的水流死死裹着他,让他完全无法自持。 直至,蒋明庭虚托的右手翻转,向下一压,龙卷水柱轰然溃散坠落,分开的湖水被填满,只余傀儡般的张武跪在湖面上,犹如被定住了心神,无法动弹。 “张道友,何苦来哉?” 蒋明庭叹息道: “老道只是想请你回宗喝口热茶而已。” 眼见张武被俘,姬莫愁震惊之余,心里充满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是世上对张武少有了解的人之一。 旁人无从知道张武的根底,姬莫愁却明白这家伙绝对是陆地神仙。 而且极度强大、神秘、低调,难以揣度。 这家伙稳健得犹如活了几千年的老苟,纵观他在大坤时期,在葵魔宗,在与陈老魔斗法的时候,从未拿出过真正实力,更不与人正面战斗,全都是以智慧取胜,以毒药等外力治敌。 至于他自身的实力如何,有什么手段,修过多少神功,都练到了什么层次,只有鬼才知道。 用自己祖母的原话来讲,此子与人对敌,能用出两分力,便已是极大的尊重。 但凡再多用一分力,陈老魔早都死到渣子都不留了,又岂能有机会对峙七年之久? 这般神秘莫测的人物,即便蒋明庭凶威绝世,能够凌驾天人之上,用精神驾驭自身以外的物质,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将张武擒住。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姬莫愁脑子有些混乱,努力思索着不对劲的地方。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张武的根底,蒋明庭笑得很慈祥,只需用这张武做一番试验,确定夺他肉身可长生,大计便成了。 “张道友,你杀吾子嗣,老道慈悲为怀,不愿冤冤相报,你便归顺于我,做个门童如何?” “到也可以。” 张武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诡异莫名的笑容。 蒋明庭一怔,心生警兆。 骤然扭头看向清虚宗深处,心神像是跨越夜空,恍惚看到又一个张武。 第300章 稳如老狗 百里清虚湖,烟波浩渺,乘船绕过挡风抵煞的孤岛,便可看见狭窄的山谷入口。 登陆上岸,盆地平原上布满宫殿楼阁,古朴的道门建筑。 三面环山的清虚宗,在张武看来,更像一座监牢,困锁狱中,出入不便。 就连大门也不够开阔,犹如从天牢大院进入狱中走过的狭长通道,只不过多出了两道安全门。 环绕盆地的山势也很陡峭,一面悬崖,两面斜坡,若是连下半月大雨,土石松动,一场泥石流冲刷下来,轻易便可灭掉清虚宗。 当然,你能想到这些,清虚宗历代先贤比你想得更远,若是动了歪脑筋,定会触碰到那些几千年来被不断叠加的风水格局,死于自作聪明。 都是人,没有谁的脑子比别人高一等,全是经验和阅历。 说白了,出来混,功力和境界只是其次,重在谨慎。 即便强如陆地神仙,踩入别人陷阱,人家瞬间爆发的第一招,你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只能硬生生挨刀,承受住人家的杀招,活下来,才有反击的余地。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手,足以干掉九成的高手。 张武明白进入清虚宗宝库很危险,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甚至一直谨慎,也难以全身而退。 道门在钻研符箓、风水、星象等方面,远比其他大教牛掰得多。 尤其清虚宗不修武道,弟子们的精力大多拿来研究玄奥莫测的道家神学。 风水天人,最接近“道”,清虚宗的风水术堪称当世之最。 站在挖空山体形成的宝库门口,黑漆漆的山洞像一口幽深的地狱之眼,没有库门,狂风灌入洞中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声响,直让人汗毛倒竖。 “此阵恐怖。” 张武向来没有以身犯险的习惯,但最近又很手痒,很久没有打宝,无奈只好向呼图豹学习,出卖色相,拿出勾女术,以免浪费了七号张武争取来的机会。 “帝易哥哥,我们要说好,看一眼龙雀匕便离开哦。” 蒋藏经的孙女蒋雨梦身穿一袭绫罗绿衫,娇俏活泼,大眼睛注视张武,认真叮嘱着。 五天前,他便已潜伏至清虚宗,而且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帝易这个名字,大教皆知,真正梦日入腹而生,天生神圣。 太上教与清虚宗皆是道门顶尖大教,门下弟子多年来一直有互相走访的习惯,帝易来清虚宗,蒋藏经都要夹道欢迎,给予最高待遇。 而多年前帝易消失在太上教视野中,清虚宗并不清楚内情。 这些年太上教对帝易失踪的事情也是秘而不宣,没有声张。 人失踪了,不代表死了,冒然宣布死亡消息,万一只是出门游历,闹个乌龙怎么办? 而帝易突然来拜访,按照规矩,太上教应该提前通知一声才对,如今全无沟通,一下子跑过来,众人自然很疑惑。 不过张武只是展现了一下太上忘情诀,又拿出诸多信物,便再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同为大教子弟,蒋雨梦自然对名震天下的帝易很好奇。 从见面第一天便觉得他气质出众,超于众生,不愧是凌驾于人世之上的天骄妖孽,实至名归。 而后,从小被大家呵护备至,像小公主一般受宠的蒋雨梦,丝毫不忌讳的整日跟在张武身后,问东问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再加上张武平易近人,有问必答,耐心十足,蒋雨梦很快便将帝易师兄的称呼,变成了帝易哥哥。 而蒋藏经对于两人的交好,很是乐见其成。 若二人能够成就一段姻缘,好处无穷。 从开宗至今,清虚宗一直自视甚高,懒得对外联姻,但帝易注定会修成陆地神仙,足以压垮他们的清高。 本来张武还对清虚宗抱有幻想,若宗门上到下都是正人君子,一片和睦,师兄弟相亲相爱,仁义有德,还真不好打人家的宝。 盗亦有道。 作为黑暗底线人,张武算不上光明磊落,所以他很尊敬负有正义,友善真诚的人。 而今,今晚蒋明庭的表现,妥妥一个不折手段、泯灭亲情的老疯子。 蒋庆云的鬼符诅咒,更是歹毒至极。 比张武的放屁毒、痒痒毒、破阳丹还要阴损,不留余地。 对于这样假仁假义的宗门,打他们的宝,张武心理丝毫没有负担。 “龙雀匕这种至宝,能亲眼目睹已是大幸,我们看一眼便离开。” “嗯。” 蒋雨梦用力点头,笑颜如花,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枚三角状的玉符说道: “想进宝库,需得有祖师所刻的道符,才能镇压邪气,我去把龙雀匕取出来,帝易哥哥你等我会。” “好,快去快回。” 张武拿过玉符打量一眼,还回给蒋雨梦,目视对方朝自己摆了摆手,径直走进魔窟般的山洞。 在其他宗门,想进入宝库,一般都要通过藏宝堂主,核心弟子都不得随意出入。 然而清虚宗是家天下,看似立了宗门,实则蒋姓为王,很多规矩对蒋氏嫡系后代形同虚设,说是宗门的宝库,倒不如说是蒋家的库房。 张武外松内紧,六感全开,时刻注视四周的动静。 今夜清虚宗几乎所有弟子,都去孤岛上观战了,内部防守极度空虚。 不过没人当回事。 只要掌教在,方圆数里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感应,宗门里有没有人区别不大。 然而蒋明庭也是一心想着长生,心思也早飞到了孤岛决战上。 他前脚离开闭关之地,张武便带着蒋雨梦溜来宝库,一路上都没人。 等了片刻,蒋雨梦小心翼翼捧着一把匕刀走出来。 刀鞘华丽,镶金戴玉,用黑金丝在鞘面上缠锻出一只飞天的龙雀,栩栩如生。 “果真是惊世龙雀,只此匕鞘,便值半座城。” 张武惊叹,直让蒋雨梦小脑袋都昂了起来,满脸骄傲说道: “相传这龙雀匕刀出自我们开宗祖师之手,取天外黑金石而锻,不但能够扭转人的生命磁场,起到屏蔽精神感应的作用,还能承载陆地神仙的精神力量,御刀飞空,杀敌于十丈之外。” “这么恐怖?” 张武眉头微蹙,疑惑问道: “既然此刀威力无穷,那蒋掌教为什么不带在身上?” 蒋雨梦嘟起小嘴想了想说道: “可能是出于敬畏之心吧,这毕竟是开宗祖师的兵器,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外界都在传得此刀,便可得我清虚宗,所以得供着这龙雀匕,享受香火,再者兵器只是身外之物,太过迷恋,心不净,容易影响修行。” “有道理。” 张武颔首赞同。 他的心思不在刀上,只是想确定蒋雨梦的玉符可以平安进入宝库,连拔刀看看的兴致都没有。 “快将此匕送回去吧,免得有人发现我们。” “嗯嗯。” 蒋雨梦点头如捣蒜,吐了吐舌头,捧着龙雀匕转身走回漆黑的山洞里。 张武裤腿一抖…… 蒋雨梦出来得极快,做贼心虚道: “帝易哥哥,我们快走吧。” “好。” 张武点头,步子稍微比对方慢半拍。 没走出十丈,蒋雨梦突然身子一晃,站立不稳,抚着额头迷糊道: “我好晕,好想睡觉。” “那便睡一觉吧。” 张武轻轻搀扶住对方,不着痕迹从蒋雨梦荷包里捞出玉符,将人平放在地上,身形似电,冲入山洞之内。 刚刚犹如地狱之眼的洞口,玉符在身,霎时间邪异尽去,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山洞。 通过三丈长的洞口通道,眼前豁然开朗,山体内部空间足够开阔,摆着成排的架子。 张武夜能视物,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叠着的黑色手帕,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用力一抖,顿时展开成大黑包袱,戴上银丝手套,开始搜刮起宝物。 然而绕了宝库小半圈,他却不满的皱起眉头。 太寒酸! 一个顶级大教的宝库,没什么好东西,千年灵药也才五十株,而且大部分都是用过的,剩下一半还要拿回来攒着。 “外强中干。” 张武无语摇头。 有蒋明庭这种薄情寡义、自私自利的老不死在,供养他一个人就得占去大半资源,家底耗尽也很正常。 道门大教都讲究无为而治,清虚宗的地盘不比葵魔宗小,但在统治力上,剥削程度上,占据药田的数量上,都没法与魔道宗门相比。 每年收缴上来的千年灵药,各种资源,用完后不会有太多的盈余。 “谁当家,谁才知道难,蒋老二这个家不好当。” 张武把千年灵药都收走,又拿了二百颗清虚丹。 他最想得到的清虚果,药效可以和伏龙果比肩的果子,根本没有。 宝库里最多的便是各种道门典籍,成排的书架占了五分之四的空间,都是风水、星象、符箓、练气等方面的着作,神功都没几种。 这很符合道门的风格。 典籍是用来传承的,先贤着作足够多,宗门传承便有序,前辈开路,后辈弟子的整体实力便高,若想修神功,需要在典籍中悟道,除此之外,钱财名利皆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 绕了一圈过后,张武扭头看了看背在身后的包袱,瘪得像塞了三件衣服,都没撑鼓胀起来。 折了七号替身,一个天骄,就换来这么点东西。 这笔打宝买卖简直血亏,投了一百万,浮亏九十九万。 如今唯一的安慰,也就只剩下为蒋天河出了一口气。 六叔为他护道过,自己也算替亲爹尽了心。 再次环视宝库一圈,就这样离开,张武心有不甘。 他将目光放在宝库最后的供台上,龙雀匕刀被高高架着,背后墙壁用颜料雕刻出腾飞的巨大龙雀,与刀鞘上的完全一致。 只有得到这柄龙雀匕,多出一手超级底牌,今晚才不算亏。 不过张武知道此匕不好拿。 蒋雨梦拿着这龙雀匕没事,不代表你也没事,万一刀会认主呢? 这种事情不算稀奇。 只要修成陆地神仙,精神广大,将一些玉石、刀剑、配饰等带在身上,久而久之,精神浸入器具之中,将自身的道烙印在上面,便会产生一些奇异共鸣。 佛门金刚上师的加持,便是如此。 消灾解难,保佑平安,有没有作用,那得看上师的道行够不够深厚。 姬明玉盘坐的那个蒲团,也是同理,可以相隔很远,以精神驾驭。 “我不触碰此匕,应该没事。” 张武一溜烟跑出宝库,把昏迷不醒的蒋雨梦抗进来,抓着她的手臂,拎着她翘起脚尖,用手往匕刀上一拍,龙雀匕立时从架子上掉落。 张武眼疾手快,包袱一展,收了匕刀便往外跑。 才将玉符还给蒋雨梦,跑出山洞,准备撤退,突然之间,他汗毛倒竖,莫名出现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那双深邃的眸子像是可以穿透万物,让张武觉得自己没穿衣服,身心暴露在天空之下,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怎么回事,我并未触碰龙雀匕,怎么会惊了蒋明庭?” 张武来不及多想,从包袱里拿出匕刀,丢出去施展身法狂逃。 在龙雀匕落地的瞬间,咣当一声响,刀柄滑出一截。 刀鞘里根本没有匕刀! 刀柄是断的。 鞘中只有几片晶莹如玉的指甲,正是蒋明庭的。 狂奔而出的张武变了脸色。 刚刚他便觉得这龙雀匕不对劲,如此强大的杀手锏,蒋明庭不带在身上,摆着干什么? 与小命相比,对祖师的敬畏之心全是狗屁,这世上没人会嫌自己底牌多。 况且宝库再安全,还能有半步人间神灵身上安全? 真正的龙雀匕,蒋明庭一直带在身上,只是用刀鞘做了个陷阱。 谁偷,谁便会暴露,引起他的注视。 湖面上,蒋明庭如一尊神,周身五色光芒大放,遥望着清虚宗深处,而后回头睨了一眼跪在自己身前的七号张武,露出赞许之色。 “当真是好手段,以替身行走江湖,稳如老狗。” “不过,这回你跑不掉了。” 蒋明庭腾空而起,化作一道虹光,偶尔落地借力,凌空朝张武追去。 “突然冒出个长生者,不知来历,我道是从哪来的。” “梦日入腹,天外来客,帝易——” “便是张武!” 第301章 螳螂捕蝉 “帝易成了长生者张武。” “有大教之主认证。” “那我这个真张武,便算安全了。” 清虚宗三面环山,山的背面,张武盘坐在悬崖壁的凹洞里,极限运转天心诀,整个人好像遁入虚空之中,不属于这一方世界,生命气息半点不露。 这一波来清虚宗,打宝只是次要的,把长生谣言带歪,保证自身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随着长生之事愈演愈烈,各教老不死都会得到消息,纷纷出世。 谁人不想长生? 必定穷尽一切来找你。 别以为去海外找个孤岛躲起来,或者去大漠荒无人烟之地苟几百年再出来,你便无敌了。 暂且不说修炼需要各种资源,修为境界不进则退。 就说你的弱点。 大乾有你的祖宅,有六叔的墓,有移栽过去的伏龙树,还有你在深山开辟的几十处药田。 那些老不死通过蛛丝马迹,游历走访,找到你这点家底没什么难度。 推你祖宅可以忍。 挖六叔的坟你干不干? 你会打宝,人家更会花招,总有办法把你逼出来。 与其等人家来找你,不如早做打算,转移视线,让众人根本想不到你。 苟之道,低调和隐忍是基础,但也要运筹帷幄,掌控主动权。 有帝易吸引火力,让人们深信不疑他便是长生者,只要他活着,至少五十年内,各教老不死都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再轰动的事情也总有落下帷幕的一天。 拖一百年,等这一波老不死们挂掉,往事成灰,长生又会变成传说。 至于张武怎么断定蒋明庭会出手抓他。 实在是周龙赐一直和他家老祖宗有联络,少不了说起长生之事。 大周天朝和周围的几个古国,已经翻遍了,都没找到长生者,范围自然要往外扩散。 周家老祖宗给周龙赐的信里,便提到过已知会清虚掌教。 而当年陈老魔攻打大乾,便是为了逼张武出来,此事很多人都知道。 后来陈老魔死了,被姬明玉弄死,张武不知所踪。 在大坤时,蒋天河与张武是旧识,还经常向自己闺女蒋思悠提起张武。 蒋明庭放任子孙互杀,就是让蒋天河去长生宗找张武的,把他引来,捉个出其不意。 那可是无穷无尽的寿元,不老不死的尽头,再清高,再寡欲的神仙,也得变成道貌岸然之辈,露出丑恶嘴脸。 蒋明庭成功了,张武出来了。 然而谁是螳螂,谁是黄雀,那便要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张武脑海里分析着各种情况,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在运转。 九号帝易都被他抛出来当了诱饵,没有十成把握,拿到百分之一千的回报,他不会来清虚宗。 心念一动,精神驾驭物质,他脸盖开始蠕动,眼窝深陷,样貌变化,皮肤惨白似僵尸。 指甲似刀,将原先的黑发削断,只留新长出来的枯槁白发。 他本就穿着一身古老服饰,这一下比蒋明庭还像老不死。 故意佝偻着身子,催发出一丝苍老气质,收敛双眸中的光,让眸子变灰暗,张武单手合十在胸前,微微躬身道: “在下,天荒老人。” …… 远方高山上,跑路的帝易面色冰冷,身后背着包袱,从百丈悬崖一跃而下。 “嗖——” 他挣开双臂,宛若雄鹰展翅,减缓降落速度,以免将自己砸成肉泥。 待到将要坠地时,骤然一掌轰向悬崖壁,打出半丈宽的巨大掌印,借着这一股力将自己横推出去,瞬息间便腾跃出五十余丈,身影消失在崖下茂密的丛林之中。 不多时,蒋明庭仙风道骨的伟岸身姿,追至悬崖顶上,五色光环加身,气象万千。 张武收回视线,心里天心诀运转得更急。 半步人间神灵,那已是凌驾天人之上的存在,心灵敏锐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你直视人家,很有可能被感应到,让人生出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这般低级错误,张武不会犯。 山巅,蒋明庭遥望着帝易逃跑的方向,驻足摇了摇头,有些失望。 “堂堂的天外来客,便只会用这些下三滥手段吗?” 话罢。 帝易藏在山石后面的燃香无风自灭。 夜雾中飘荡着的尘埃毒粉,也被排斥在蒋明庭周身三尺之外。 便连脚底沙子一般的黑色毒粉,他也根本踩不到。 练了一辈子气,二百七十多年的功力,足底气满自溢,脚底会形成一层气膜,让他走路都脚不沾地。 到了这个境界,万法不侵,万毒不坏。 只凭一手预知福祸,蒋明庭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想杀他这等人物,唯一的办法便是耗命。 姬明玉半步人间神灵之境,镇杀陈老魔都用了七年,让对方耗尽寿元而死。 即便张武本体亲自动手,都没有十分把握干掉蒋明庭。 九成九的把握,等于完全没有把握,所以他不会冒险出手,只能以智慧取胜。 山巅,蒋明庭轻轻一点脚尖,飘飘似仙般凌空滑翔,飞向下方的丛林,以无上精神将帝易锁定,穷追不舍。 他的道行太恐怖,天资根骨比姬明玉还要强,精神力量可以穿透无上静心咒,气定神闲传音道: “帝易道友,何必走得这么急,留下来喝杯茶再走可好?” 这声音直接响彻在帝易脑海中,听着很舒缓,却似平地一声惊雷,轰隆一声将他炸得头晕目眩,逃跑速度都慢了下来。 身子一顿之间,帝易面无表情从怀中掏出个三角小帽子,仅有巴掌大,非金非木,往头上一扣,以内力吸附,稳住气血继续跑。 “嗯?” 见帝易只是顿了一下,硬生生承受住自己的精神一击,没有倒地,蒋明庭立时皱起眉头。 即便无上宗师巅峰,受自己言出法随般的精神雷击,也要遭到重创。 然而更诡异的是,之后他又说了几句话,以声音激荡无匹精神力量,帝易竟然全无反应,丝毫不受影响。 这一下,蒋明庭忍不住惊疑起来。 第302章 反向夺壳 “应当是太上忘情诀。” 蒋明庭脑海里思索着,脚下却不慢。 帝易作为天外来客,有宇宙中的奇异能量加持,天生异于常人。 又修道门第一奇功太上忘情诀,运转天道,心灵升华,两人相距五里的距离,发出的精神力量被削弱,他能够抵挡,倒也不算太超出常理。 “此子可以长生,又如此天赋异禀,即便本来无仇,如今结下因果,也必定要杀之而后快,以免遭到反噬。” 蒋明庭微微眯起双眼,脚力全开,借着腾空的优势,似白衣仙王凌空虚渡,有气贯山河之势。 然而,他没有修过武道,全靠体内气息支撑脚力,很快便显出了尴尬的一面。 清虚山脉连绵无际,如同一条笔直的巨龙横亘在清虚宗领地上,将辽阔大地一分为二,帝易在大山里直线狂奔,飞山跃岭如履平地,动作灵敏得不可思议。 仅身法类神功,他便修炼过足足九门,腿脚之力堪称举世无双。 蒋明庭在天上滑翔着俯瞰下方,与飞鸟齐高,气息鼓荡,宛若乘风御云,奋力直追。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直至天亮,日出东方,已狂奔出千里之遥。 可距离不但没拉近,反倒更远了。 帝易年轻气盛,精力充足,身上带着三百颗太上丹,三百颗武灵丹,还有从山洞宝库里搜来的大把清虚丹,早已做好被追击的准备。 而蒋明庭却没想到这一步,打持久战,他得被活活耗死。 一个半步人间神灵,追杀小小的无上宗师……追之不上。 即便蒋明庭脸皮足够厚,心里也羞怒起来,恼恨自己怎么没练几门身法。 不过,生于这峥嵘盛世,想要立足,哪个陆地神仙能没几招杀手锏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 蒋明庭冷哼一声,突然从空中落下,稳稳的立于一株古树顶端,脚踏枝叶,随风而动。 而后从袖兜中取出一张黑色符纸,双手结印,玄奥莫测,霎时间进行天人交感状态,精神直达无限,令黑符无火自燃起来。 “给我逆!” 他一声震喝,一股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让前面的帝易汗毛倒立。 蓦然发现空气在排斥自己,风势在阻挡自己,便连和煦的朝阳都有些刺眼,忍不住抬手挡住视线,仿佛自己成了天地间的异类,与这方世界格格不入。 下一瞬,胸闷气短,恶心想吐,各种负面状态蜂拥而来,让他迈步都变得很艰难。 见状,蒋明庭精神一振,大步腾空,流星狂追。 同是符箓之术,他的手段比蒋庆云强横百倍。 诅咒只是小道,捞了偏门,不得正统。 真正的道门无上符箓之术,能够逆转风水磁场,击破天人状态,令天地对人产生排斥。 面对天地之力,人力渺小,哪有逆天的资格? 暗中尾随的张武暗暗咋舌。 “老不死的果然不可小觑,稍有不慎便会中招。” 不过,得了自己真传的帝易,除去修为境界,其他方面已有自己两成功力,暂时还不用心急。 “太上忘情!” 只见帝易双眸中爆射出两道光,仿佛将头脑之中的各种情绪猛然排出了体外,整个人的气质都是一变,好像换了一个灵魂。 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 天道般的冷漠,没有一丝感情波动。 就连身上的人气也消失了,变成非人的存在,泯灭人性,七情六欲全无。 极速飞空的蒋明庭只是看了帝易一眼,便心惊肉跳,莫名发怵。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尊神。 没有人性,只有神性! “恐怖。” 蒋明庭下意识降低了靠近速度。 太上忘情诀威震天下,足以列入修行史上最强的功法之一。 这尊法门不是武学,而是道功。 虽然同样教人练气修身,却更近天道,讲究至公至圣,不为情绪所动。 修炼至最高境界,便可以进入太上忘情状态。 但太上教传承几千年,能够进入此境的强者不过一手之数。 至少也都要修成陆地神仙,度过心魔这一关,念头通达,心境圆满,才能窥见太上忘情。 “这帝易,当真是为道而生的。” “若能夺其肉身,灌注记忆。” “不出百年,我便可天下无敌!” 蒋明庭正思索着如何拿捏对方,帝易的操作却让他愣住了。 这厮突然不再运转敛息功法,将自身彻底暴露于天空之下。 刹那间,太上教禁地,一尊绝世老仙骤然睁开双目,起身遥望清虚宗的方向。 “总算感应到了。” 老仙径直下山,周身有风雨相随,一举一动皆可撼动天象。 而帝易的第二个反应,则是……跑! 继续逃。 即便他进入太上忘情状态,也不可能干掉蒋明庭。 动手是不可能动手的,打伤了,打残了,疼得是自己,只需等待救援即刻,何必拼命。 但他逃的方向,却画了个u字形,不往前跑,反而开始冒着危险掉头。 “这厮想干什么?” 蒋明庭眉头紧锁,不明所以,只好发力狂追,绝不允许帝易脱离掌控。 殊不知,一直吊在他身后的张武,此刻已经炸毛了。 帝易所跑的方向,笔直向他! 这家伙处于绝对理智状态,知道怎么样才能活命,甚至想借张武之手,把蒋明庭干掉,自己来当最后的黄雀。 “我干恁娘。” 张武很多年都没有失态过,今天却忍不住骂了出来。 施展身法狂逃之余,全力发动种魔诀,想要影响帝易的心智。 可是…… 效果微乎其微。 进入太上忘情,六亲不认,头脑精神只剩下本能,冥冥之中的指引,压不倒对方的求生欲。 也正是帝易有此状态,才慢慢脱离张武的掌控,猎杀其他替身。 突然,张武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会不会,帝易已经完全脱离魔种的束缚,我让他来清虚宗,他干脆将计就计……早已预料到此刻的局面,想反算我一把?” “然后……反向灌顶夺壳……” “他来当真正的长生者张武?” 第303章 可怜帝易 “终日打雁,今儿被雁啄了眼。” 突然被帝易反追,完全超出张武的预料。 在他计划之中,帝易应当凭借太上忘情,与蒋明庭两败俱伤才对。 然后自己再捡便宜。 给帝易下魔种是几十年前,功力远不如现在深厚,趁此机会将其打晕,更新至最强的魔种,以便掌控。 至于蒋明庭,当然要夺他龙雀匕,还有一身成就。 尤其那符箓之术,隔着几里,暗中烧张符便可将人放倒,堪称打宝阴人的绝世利器。 不过,算人者,终被人算。 蒋明庭感应不到张武的存在,帝易却可以。 某人为了制造出一个完美的替身,对九号可以说是毫无保留,灌顶过十分之九的功法。 如今两人相距不过二十里,帝易又开启了太上忘情模式,心灵精神契合天道,第七感,第八感都会出来,离得近,气机自会互相牵引。 不过,太上忘情并不能一直保持。 人就是人,进入绝对理智状态,压制人性,需要消耗无法估量的心力,若透支过度,将会心力衰竭而死。 即便陆地神仙,最多也只能维持一阵子。 三人之中最懵逼的,反倒成了蒋明庭这个半步人间神灵,懵逼树上懵逼果,只能跟在后面狂追。 然而,开了状态的帝易,对人体气血的运用,内气输出的方式,精妙到难以想象,超出人之极限。 同样是狂奔,他的速度比之前骤然提升三倍有余! 不过半刻钟,便将蒋明庭甩开一大截,仿佛每一步的落脚点,前方所有的障碍,都被他进行过无数次计算,怎么样省力,怎么样最快,每一个细节都极致到绝不会出现丝毫差错。 以至于,身法似闪电掠过辽阔地平线的张武,都甩不开他,距离越来越近。 运转天心诀也有坏处,那便是不能拿出全力。 敛息功法,本便是压制气息心跳,让身体平静如老龟蛰伏的法门,你内气运转过快,气血沸腾,敛息自破。 一旦暴露在蒋明庭的感应之中,那便不用玩了,人家不会让你捡便宜。 而最后面的蒋明庭,眼看要把人追丢,也终于不再隐藏实力,怒目道: “小小无上宗师,安敢欺我?” 他本来只用三分力,如今爆发出汪洋浩瀚般的八成气息,虽垂垂老矣,却气血滔天,伟岸身躯化成虹光,宛若一尊庞然大物卷积飓风划破天际。 他带着狂暴气流飞跃大江,掀起重重巨浪,掠过山川大地,卷起飞沙走石,森林里的树木都在疯狂摆动,被轰隆隆的气流音爆压迫得好似浪潮起伏。 他不是夺壳重生的老怪物,全靠自己修炼,堪称天资绝世。 虽然也怕雷劈,但限制很少,只要不在雷雨天气肆意妄为,把自己暴露在荒野天空之下,基本无事。 这是一场极限拉锯战。 三方都在拼体力,拼隐藏实力,拼毕生之成就。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高速运动之下,就连张武都感觉自己浑身发烫,肌肉酸痛不已,有些收敛不住身心气息。 他感应一下彼此的距离。 帝易相距自己仅有四百丈。 后面的蒋明庭也追了上来,距帝易不过八百丈。 人的肉眼有极限,陆地神仙也不可能看到十里外的人,但若在千米之内,即便精神感应不到张武,眼睛也会捕捉到他的动静。 “不能再拖了,不等帝易的太上忘情状态退去,我便先暴露了。” 张武只觉牙疼,为今之计,只好暴露一张底牌。 他这个人喜欢双重保险,甚至……三重保险。 种魔诀影响不了帝易,换一种方法便是。 抬头朝前方望去,山坳里出现一座小村庄,时至晌午,村民们牵着牛回家做饭,炊烟袅袅,满满的烟火气。 张武直朝村子里扑去。 裤腿狂抖…… 同时从怀中拿出一根小拇指长的黑炭石,双手掌心用力一搓,碾成粉末,撒落在地。 就在他速度降下来的这片刻之间,帝易已追至不足三百丈。 然后…… 突然也降了速度。 这一路上,张武几乎保持着匀速,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忽然慢下来那么几息,帝易立即警觉不对劲。 所谓的预知福祸,其实便是经过修炼,让心灵敏锐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通过感应周围的磁场变化,潜意识分析出与自己相关的每一个细节和危险,从而心生感应。 太上忘情状态,天然拥有这种能力,帝易敏锐感觉到村子里很危险。 但后有追兵,容不得他多想,在奔至村口时骤然一让,绕过村子抄远路。 就在这一让之间。 他突然发现,脚下像是有无形的空气台阶,绊了他一下,让他身体瞬间失去平静,把自己抛飞出去。 即便在空中,太上忘情的帝易也保持着绝对冷静,腹内强提一口气,想要扭转身体,平稳落地。 可惜,无用! “噗嗤——” 他的脸盖狠狠插进了地上的牛粪堆里,强烈的粪臭扑面而来,直把他熏得晕了过去。 远处屋子后面,张武手里拿着个玉石小人,与帝易整容前的相貌身材完全一致,屈指弹了一下小人的膝盖,然后坏笑着收起来。 扎小人,一般是没用的,否则那些天怒人怨的官吏,早被百姓咒死了。 除非这小人融合帝易的心头血,用他的一团血肉浸泡过七七四十九天,受他温养,又被迫将精神浸入玉石之中,才能管用。 张武给他灌顶之时,便留了诸多后手,早猜到会有反噬的一天。 来不及多想,射出细针,插入帝易颈脖中,撒出一团烟雾,浸入他体内,确定这厮确实晕了,才身形似电,扛起这家伙赶紧跑。 一边狂奔,一边下魔种,一边又再次灌顶。 无上宗师心灵广大,很难灌顶,但帝易已经被灌过一次,拥有张武几乎全部记忆,如今加料不过是驾轻就熟。 一刻钟后,感应着后方的蒋明庭已不足五百丈,张武随手将帝易丢下,一跃跳入大江之中。 十息后,帝易茫然醒来。 “我又穿越了?” “开局长生?” 两股记忆缓缓融合,让他面色骤变。 “娘的,怎么才穿越便被老不死追杀?” 第304章 敬天畏天 “刺激!” 激流湍急的大江之中,张武潜于河底,跟着水流游荡,心情舒畅。 帝易的成长速度,远超他意料,不到六十岁便修成无上宗师,堪称逆天。 如今将这厮格式化,消除大患,又顶替自己当了长生者张武,压力骤减,顿觉生活无比美好。 至于帝易为什么能修炼这么快,自然是依靠太上忘情。 这种状态用来战斗,绝对同阶无敌。 人会恐怖,会发怵,会吃惊,各种心态变化,都会影响到自身实力,但太上忘情不会。 而用此法修炼,才是真正的可怕。 一尊绝对理智的神,推演起功法来,那便相当于用计算器来算一加二等于几,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再深奥的功法,再玄妙的天人之道,面对太上忘情,都没有瓶颈可言。 一般的武道高手,穷尽毕生精力,也很难把几种神功融合起来,可对帝易来讲,这些都不是事。 当然,对张武也不是事。 天心诀,不死诀,拔命诀…… 帝易会的,他都会。 只不过,杀手锏要等到危急关头才能用,随随便便拿出来显摆,让人摸清楚根底,有针对性的对你下手,就好像拿捏帝易,开了太上忘情都没用。 “江面上应该打起来了吧?” 张武大概游出十里的距离,穿过地下暗河,直至来到深山里的一处寒潭,才运转天心诀,浮出水面。 发动心灵感应,通过魔种观察起帝易的身体状况。 这厮体力消耗严重,但并未受创,依旧在玩命狂奔,苟得不是一点半点,能跑绝不正面战斗。 “罢了。” 张武摇了摇头,放弃控制帝易火拼蒋明庭的想法。 此一时彼一时,他已将最近几十年的记忆也灌顶给帝易,包括最新创造的诸多绝世功法,除去修为境界,两人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这种完美替身,相当于多出一条命,不能轻易折了。 吞下三颗武灵丹,张武打坐调息片刻,恢复至巅峰状态,这才循着精神感应去追。 他不走直线,也不走帝易和蒋明庭走过的路径,偶尔绕远,偶尔走水路,随心所欲,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以免中招。 …… 这一日。 张武路过一个小国。 连年大旱,土地龟裂,百姓民不聊生。 官府不赈灾,还横征暴敛,拼命盘剥。 据说受了皇帝的命令,要收税给最宠爱的妃子盖摘星楼,把月亮摘下来。 于是,扮成天荒老人的张武,一掌将这奸夫淫妇打杀,让他们去见了月亮。 “此物神奇。” 御花园石桌上,摆着一个沧桑石皮打磨成的剑匣,一下便吸引了张武的视线。 他的精神感应,在这剑匣附近,竟然被无端削弱了。 想了想,张武将帝易的玉石小人拿出来,放于剑匣中,盖上石盒。 霎时间,他失去了对玉石小人的感应。 以他如今的修为境界,一般扭转生命磁场的奇石,屏蔽精神感应的风水格局,都可以用无上精神穿透。 这玉石小人他常年贴身带着,温养了三十余年,犹如姬明玉的蒲团,能够精神驾驭,这样都被隔开,可见这剑匣的不凡。 “这一趟行侠仗义,没有白走。” 将剑匣背上,当成放置家当的盒子,无视周围被他定住的大内侍卫,张武正欲离开,突然怔了怔。 在他的精神感应中,帝易忽然停了下来,而且一停便是整夜,疲惫的身心都在恢复,说明这家伙找到了安全之地。 张武思索片刻,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挡住蒋明庭。 陆地神仙,足以在这八荒大地上横行无忌,更别说半步人间神灵。 修理陈老魔时,张武便已在天玄山顶亲测过,风水格局根本挡不住他们。 …… 半个月后。 张武伫立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上,峰顶积着很厚的雪,俯瞰下方的古老矿区。 一眼看下去,直让他心惊肉跳,耳边仿佛听到了滚滚闷雷,前所未有的发动五成功力运转天心诀,隐蔽自己强大的人体之气。 又连忙从怀里取出个雷击木制成的桃木符,放在头顶上,遮蔽自己的生命磁场,赶紧离开山顶,这才安心一些。 下面是一座巨大的金属矿场,怪石嶙峋,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块裸露在地表上,开采工人都已被撵走,只有帝易坐在矿区中心的黑坑里。 而蒋明庭站在矿区边缘,一步都不敢逾越,对那些金属块避之不及。 半步人间神灵,也要敬天,畏天,不能与天地硬碰。 他已强大到生命磁场光芒万丈,可以影响气象的运转,再进入这矿区中,有金属引雷,立时遭雷劈,肉身自燃。 更可怕的是,此时正值春暖花开之际。 人体也受四季影响,春天万物勃发,人体之气正是最强的时候,春雷一响,能吓得他心惊胆战。 往年这个时候,蒋明庭都是不出门的,收敛气息,削弱自身磁场,蛰伏在山洞里。 “看你能躲多久。” 他举目望去,来到一处断崖下,将崖壁轰出个大坑,径直盘坐进去,开始争分夺秒打坐,恢复体力。 全然不知。 帝易已经摇了人来。 转眼六月已过,盛夏来临,时值雨季,倾盆大雨笼罩矿区。 帝易没动,专心致志修炼,反正就是耗。 蒋明庭也没动。 雷雨天气,还在金属矿四周,出去等于找死。 连张武都老老实实藏在一处山洞里,呼吸静止,整个人如同朽木,没有半分生命气息。 此番遭遇,让他对天地、时运、节气,隐隐有所悟,修为又有所长进。 直至夏季过后,深秋来临,万木凋谢,天地一片枯寂,蒋明庭终于等不及了,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惊觉乌云盖顶,印堂发黑。 就在他准备搏一把,冲入矿区拿捏帝易之时。 天边地平线上,红日西坠,五色光环笼罩着一尊高大身影走来,由远及近,让天穹轰隆一声惊雷,骇得蒋明庭汗毛倒竖,连退百丈。 两尊半步人间神灵,站在一起,必遭雷劈! 第305章 血口喷人 天空中闷雷滚滚,低沉的火烧云里电弧闪烁,晴天霹雳轰咔不绝,却只打雷,不下雨,诡异莫名。 好在,来者也感应到了此地的恐怖,骤停在矿区百丈外,口诵道经,收敛人体气息,与蒋明庭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待到看清了对方的相貌,太上教老祖帝十三才疑惑传音道: “明庭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家道门几千年来互相扶持,共同度过很多劫难,蒋明庭和帝十三更是关系莫逆,出自同一时代,岁数相近,惺惺相惜。 不过,自从修成陆地神仙之后,两人已有一百余年没见过面。 交流都是让门下弟子代传,或者书信一封,私人感情几乎没有,全是宗门之事。 到了他们这个阶段,活得太久,送走的亲人子弟一大堆,慢慢的伤感不起来,看透世俗,难免薄情寡义。 对于帝十三的突然出现,蒋明庭心里纳闷了一下,只觉事情棘手。 帝易是太上教的传人,也是帝十三的嫡系后代,人家要带走自家人,你怎么阻拦? 想了想,蒋明庭不动声色走近一些,隔空抱拳道: “我道是谁的气象这般宏大,原来是十三兄,多年未见,还是这般雄姿神武。” “我们都老了。” 帝十三感慨良多,身穿古老灰袍,剑眉如峰,不怒自威,摇头说道: “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我这身子骨远不如明庭兄你硬朗,修炼武道,杀伐性命,三百年寿元完全是奢望,能再活十年已是上天眷顾。” “岁月如刀斩天骄,老友都已逝去,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了。”蒋明庭叹息着。 帝十三深有感触问: “我听闻前几年姬明玉也去了?” “应当是,不过长生宗秘而不宣,人还在不在,我等也不敢确定。” 帝十三点了点头,眺望矿区深处,见帝易还没有走出来,不由微微皱眉问道: “明庭兄可见过我那玄孙帝易?” “当然见过。” 蒋明庭面色一正,缓步向前说道: “大半年前他去我清虚宗拜访,不但偷袭杀了我四子蒋忘古,还偷盗我宗宝库,卷走四百株千年灵药,清虚丹近千颗,其他宝物成堆,便连我开宗祖师留下的龙雀匕,也被他偷走了,若非碍于我们两宗的交情,老道早用雷霆手段将他打杀,岂能追至此处?” “什么?” 帝十三吃惊道: “有这等事?” “十三兄你将他喊出来问问便清楚了。” 至于长生者的秘密,蒋明庭只口不提。 从一定程度来讲,帝十三过来,反倒是好事。 可以打破僵局,把帝易从矿区里喊出来,杀子之仇,盗库嫌疑,总要有个交代。 蒋明庭意味深长说道: “我相信十三兄一定会公正无私,给我清虚宗一个说法。” 帝十三脸色有些难堪,当下锁定帝易的方位,嘴巴微动,以心灵精神进行传音。 不多时,帝易出现在矿区边缘,傲立于一块巨大的金属矿石上。 并在两位老不死的注视下,气定神闲的将八根金属柱插入地里,将自己围起来,又就地拣些小金属块,按八卦摆在坤、巽、艮等方位上,而震位上则摆了一面小铜镜。 八卦之中,震为雷,而今正值深秋,秋雷肃杀,劈着便死! 帝十三看得眼皮直跳。 失踪近三十年,陡一露面便惹出大祸,还在这摆阵,这与他所熟识的帝易,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忙碌了一阵,确保自己足够安全,帝易才躬身拜道: “孩儿见过玄祖。” 帝十三沉声喝问道: “明庭兄说你杀死蒋忘古,洗劫清虚宗宝库,偷盗龙雀匕,此等丧心病狂之事,你可做过?” “血口喷人!” 帝易平静说道: “孩儿确实想瞻仰龙雀匕,便与蒋雨梦去了宝库门口,由她拿出来给我看,结果刀鞘里根本没龙雀匕,只有断柄,孩儿都不清楚怎么回事,蒋掌教便追杀上来,用符箓诅咒我,用精神力量攻击我,完全不留余地,孩儿只能不停的逃命,直至来到这里。” “你一派胡言!” 蒋明庭横眉冷对,斥喝道: “你以灌顶之术制造替身,袭杀我四子,你本人却趁乱潜入我宗宝库,化身张武,图谋不轨,还敢狡辩?” “张武?” 帝十三心头一震,面上却若无其事。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瞬间…… “锵——” 一柄突如其来,快到超出人体反应极限,也超出帝十三预料的匕刀,似血龙闪电般凭空冒出来,无声无息刺向他额头眉心处,宛若突破了时间的限制,等帝十三反应过来时…… 他确实不可思议的反应了过来,仿佛早有预料。 “铛!——!!” 他戴着金刚拳套的左掌,一直藏在袖中未露,此时提前预判般挡在了自己脑门前。 绝世犀利的龙雀匕撞在他拳套掌心里,铿锵的金属颤音爆响,火星飞溅。 这一手偷袭,一手反挡,实在太快。 快到眼睛都反应不过来,头脑思维也跟不上,让人产生一种时间上的矛盾,仿佛蒋明庭还在讲话,仿佛帝十三还在听两人的对话。 直至,爆响过后的龙雀匕被磕飞出数十丈,飞过一座小山坡咣当砸在山后,震耳欲聋的铿锵声也落下,蒋明庭才在惊愕中发现自己没偷袭成功,瞬间变了脸色。 陆地神仙可以预知福祸,但预知归预知,身体能不能反应过来,躲开死劫,却是另一回事。 龙雀匕有奇石的功能,可以屏蔽精神感应,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克制预知福祸。 而他突然御匕动手,气机外放,又离帝十三仅有十丈,立时引得天地有感,风云色变。 “轰隆——” 惊天霹雳划破云层,连绵火烧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又重又厚的乌云,让空气凝结,天穹都像要塌下来。 一股妖风刮过大地,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难掩帝十三充满杀意的神情。 “明庭兄,你莫非是想死吗?” “十三兄你误会了。” 蒋明庭不断后退,正欲狡辩,忽然面色再变。 他对龙雀匕,失去了感应! 第306章 老怪争雄 “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电闪雷鸣,滚滚风沙的掩护下。 张武用六成功力运转天心诀,整个人与虚空结合在一起,心灵和肉身像是进入另一片空间,在这方世界了无痕迹,悄悄潜伏至山后,不用手触碰龙雀匕,拿剑匣当夹子,把匕刀夹了进去。 而后,猫着腰,缩着颈,腋下夹着石剑匣,脚底布上一层气膜,足不沾地,歘 [chuā]的一下消失无踪。 至于蒋明庭发现不对劲……只怕也为时已晚。 那帝十三是张武见过第一个武道半步神灵,镇压天地,气吞山河,不可想象。 如果把蒋明庭比作普通人,那帝十三便是职业拳击手,遭了偷袭,必定反击,秀才遇上兵,屎都给你打出来。 不过,为了稳妥,张武还是一边开溜,一边以无上魔种影响帝易,让他第一时间扑向龙雀匕掉落的方向,然后消失一阵子,背了黑锅再说。 直至走出百里远,来到前些日子踩点寻到的一座石窟内,以六块指甲盖大小的奇石,布置下屏蔽感应的风水格局,张武才打开剑匣。 “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难得的哼起小曲,打量起黑钢龙纹般华丽的匕刀,吐了口唾沫在刀面上,爱不释手的用衣袖擦起来。 “又多一杀手锏。” 这龙雀匕被蒋明庭常年带在身上,精神早已浸入刀中,说它通灵了也不为过。 想要破此刀与蒋明庭的联系,就像驱邪镇鬼一样,先泡黑狗血,再用黑驴蹄子擦拭,以雷击桃木将刀刃包裹,灭其锋芒,再以超度咒、灭魂咒,消磨刀中残留的精神力量。 内服外用,方可成功。 好在,张武早有准备,东西都收集齐全了放在石窟里。 而在矿区外围,帝十三的咄咄逼人,让蒋明庭不停后退,完全没时间关注龙雀匕。 他只要一不小心分神,便会遭到帝十三的雷霆一击。 “十三兄,刚刚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何必动怒?” “我看不是玩笑。” 帝十三冷漠向前逼迫道: “你是真想杀我,以龙雀匕斩我头颅,破我心灵,也好达成你不可告人的卑鄙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 蒋明庭退得越急,却不敢转身跑,以免将后背弱点暴露给对方。 在帝十三的滔天气势威逼之下,他只觉空气变得无比浓稠,像是掉入以天地为烘炉的大锅里,锅中煮着肉粥,将自己层层包裹,每一步都很艰难。 “十三兄,刚刚是我不对,只要你放我一马,我愿将龙雀匕赔偿给你。” “糊涂!” 帝十三面无表情说道: “打死你,龙雀匕也是我的,连你身上的东西都是我的。” “……”蒋明庭。 眼见对方心智坚定,汪洋大海般的杀意席卷而来,他面色也冷了下来。 “十三兄,看来你真要鱼死网破?” “非是我要网破,而是你害人在先,刚刚若不是我命大,已遭了你的毒手。” 帝十三感应着天空中的闷雷,暗暗盘算自己在不遭雷劈的情况下,强行击杀蒋明庭的几率,冷声道: “堂堂清虚掌教,威震八荒六合的蒋神仙,卑鄙无耻,学那些魔道贼子偷袭二百多年交情的兄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即便你今日能活着离开,也得身败名裂。” 蒋明庭沉默了一下,目光坚定道: “名声,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不错,所以你死定了。” 帝十三赤红妖异似魔鳞打造的金刚拳套,五指如鹰爪张开,催动雄霸天下的无匹内气,掌心立时凭空燃起烈焰般的气劲,活像张牙舞爪肉眼可见的真气火龙。 蒋明庭变了脸色,骤然放开一丝气息朝帝十三撞去。 “轰隆——” 惊天闪电如同一柄利剑划破长空,天崩地裂的巨响让两人全身一颤,险些以为自己挨了雷劈。 雷霆确实落了下来,把大地和天空照得透亮,不过却落在了帝易刚才布阵的金属巨石上,电弧激射,雷光沿着地面弥漫向四面八方,焦臭的味道扑鼻而来,直让蒋明庭心惊肉跳,汗毛倒竖。 “……” 帝易额头冒汗,抬头看了看天空,全然不觉自己离开金属巨石,是受了某人的指引,只当上苍在庇护自己,命不该绝。 蒋明庭强忍着心悸,不再后退,伫立于矿区边缘五十丈外,脸色铁青道: “你若想同归于尽,尽管来便是。” 帝十三眉心拧成一团,不敢再轻举妄动,扭头朝帝易问道: “你身上还有多少太上丹?” “三百颗左右。” “足够了。” 帝十三散去功力,盘膝而坐,吞下两颗丹药补充体力,不再动手。 意思很明显,堵在这,耗死你…… 半步人间神灵也得靠丹药补充身体机能,而且要功效极强的那种,得掺和伏龙果这种级别的药材,才能炼出神仙级的灵丹。 吃不饱,那就得喝空气,直至饿到皮包骨头,身体虚弱而死。 蒋明庭脸色越发难看。 他出来得急,没带多少丹药,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身上的清虚丹不过五十颗,即便三年饿九顿,也仅能撑十年。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他干脆开门见山问道: “你怎么预料到我会偷袭你的?” 龙雀匕的杀招,蒋明庭纵横天下二百载,从未有失手之时,不知多少高手死于匕下,做了孤魂野鬼。 帝十三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长生者张武吗?” “什么?” 蒋明庭一震,心里对大周天朝的老祖宗恼恨起来。 帝十三平静说道: “人越老,越怕死,越舍不得荣华富贵,越放不下长生执念,你蒋明庭什么德性,我早些年便看出来了,有长生的机会,什么子孙后代,什么兄弟亲友,在你眼里都不值一提,你唯一胜我的机会,只有暗中偷袭而已。” “噗——” 话音还未落下,一柄龙雀匕剑,骤然洞穿了帝十三的头颅。 “谁跟你说,我清虚宗的龙雀匕,只有一柄的?” 第307章 舍我其谁 金属矿区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凝沉,风沙骤止。 伴着夜幕降临,天空黑沉沉一片,唯有轰鸣的闪电雷声像是要把整个世界吞没。 任凭帝十三戒备万分,也没防住第二柄匕剑。 龙雀堪称万古最强兵器之一,清虚宗不修武道,能在弱肉强食的八荒大地上传承至今,此匕功不可没。 几千年来,据说有三位陆地神仙死在龙雀之下。 此匕除去消除精神感应,扰乱天地磁场,让人无法提前预知危险,最恐怖的还是破血功效。 天外黑金石,蕴含世人无法理解的物质,绝对克制血肉生命,一旦被龙雀划出伤口,便会感染,血肉坏死,医无可医。 这些,大教高层基本都知道。 但没有人能想到,龙雀还有匕刀和匕剑之分…… 帝十三的眉心在滴血,而且是诡异的黑色血液,龙雀匕深深没入他眉心之中,让他头脑神经剧痛之余,忍不住的痉挛抽搐。 在天外黑金石的侵蚀下,他精神驾驭物质的能力几乎失效,催动血管再生的速度,完全抵不上血肉坏死的部分,伤口根本无法愈合,更没法把龙雀从眉心里顶出来。 “这……” 见帝十三没有倒下,还在怒目圆睁瞪着自己,蒋明庭不寒而栗,只觉恐怖。 武道成就的半步人间神灵,生命力当真凶猛强横得令人发指。 他心念一动,正想操控龙雀匕飞回,可帝十三的手更快,戴着赤红魔鳞金刚套的左手,死死攥住龙雀匕柄,面目狰狞,用力一拔。 “噗——” 大量的脑浆黑血喷涌而出,直让帝十三摇摇欲坠,需要蹲下身子用手臂才能支撑身体不倒。 而后,咬牙转身用力一抛,以免匕首伤己。 “吾孙,接匕!” 精神驾驭器物,有距离限制,只要把龙雀匕丢出去,距离够远,或者让人拿在手里,凭借双手的力气,足以镇压蒋明庭召唤龙雀匕的力量。 帝易一怔,望着飞来的华丽匕剑,着实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这般好处,连忙将内气运于掌中,隔空将匕剑吸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 石窟里,将龙雀匕刀泡入黑狗血里的张武,忙碌一阵,赶紧又回到了矿区外。 消除匕刀中的精神力量,需要很多道程序,短时间不可能完成,还是回来捡便宜比较重要。 才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准备用精神感应观战,他便看见又一柄龙雀从天而降落在帝易手里,整个人都是一懵。 “龙雀竟然有两柄?” 吸了口凉气,张武有些难以置信。 而后便是心有余悸。 幸好自己足够谨慎,用七号张武,用帝易当替身吸引火力,否则独自面对蒋明庭,一招不慎,龙雀穿头,小命可就交代了。 隐藏实力,并非万能。 即便你平时习惯藏拙,藏九分,只露一分,那也只是你修为、境界、反应速度、心灵精神等自己身体的实力。 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可以突破你自身。 比如你这龙雀匕,你再隐藏一百倍的实力,只要没预料到人家有第二柄,突如其来给你眉心一刀,你死不死? 用不出来的实力,等于没有! 人体再强,也撑不住出其不意的偷袭,用血肉之躯硬抗人家的绝世神兵,冒血受伤的只会是你。 “苟胜!才是王道!” 坚定了自己的内心,注视远处的帝易喜不自胜,准备拿着龙雀匕剑跑路,卖了自己老祖宗,张武想了想,掏出玉石小人,大嘴巴便扇了上去。 “啪——” 帝易只觉自己脑袋被空气巨手扇了一下,仿佛是上苍之手降临,天威无量量,直扇得他眼冒金星,意识模糊,在茫然中,身子摇摇晃晃,倒地昏迷……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张武宛若幽灵般来到他身边,射针,撒毒,确定人昏迷了,抗起来便跑。 直至回到石窟,看着石盆里泡狗血的两柄龙雀匕,张武忍不住笑出声,乐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有这两柄龙雀在,自己的综合实力,隐藏的底牌,至少可以加一成。 这让他不由感慨万千。 “果然,打宝,不走寻常路,才能发家致富,循规蹈矩,只配当牛马。” 看了一眼昏迷的帝易,张武抚着下巴考虑了一下,面孔蠕动,变成对方的模样,又把两人衣服换了,整理自己发型,改变各种细节。 摇身一变,他成了帝易。 又稍微露出一丝无上宗师的气息,用天心诀将气血、精神、功力,全部压至无上宗师之境,与帝易完全一致,不露丝毫破绽。 至于这位可怜的九号替身,张武指甲似天刀,在他胸膛划开一个口子,将玉石小人埋入他胸膛之内,以心头血滋养,然后撒了金疮药,抹了药膏,帮他修复伤势。 以帝易的天赋,将来至少也是陆地神仙,万法不侵。 扎人小、诅咒、烧符等手段,只要不是半步人间神灵来施展,他基本可以免疫。 再想凭玉石小人控制他,非常难。 除非用他的心头血,再泡七七四十九天,像魔种一样,也得时常更新,加强控制。 给这家伙喂了两颗武灵丹,一大瓶特制麻沸散,顶门穴插入迷针,下了几种手段,确保昏迷一年都不带醒的,张武才离开石窟。 等再回到矿区外时,即便他足够胆大,也被吓得心惊肉跳。 大地上闪电连天,一道接一道劈下来,宛如雷霆巨龙在怒吼,天地随着闪电落下而忽明忽暗,山河大地亦被刺目的光芒照得一片通透。 帝十三眉心的黑洞不断滴血,浑身气血燃烧,如同威压万古的武道之神发怒,凭借预知福祸躲避骇人闪电的同时,怒杀向矿区中的蒋明庭,想在死之前拖个垫背的。 蒋掌教被骇得汗毛倒竖,狼狈避让着闪电,惊怒咆哮道: “你真想同归于尽?” “不就是肉身自燃,有何惧之?” 帝十三全身肌肉充血爆衣而出,狂霸嗜血的气息直冲云霄,仰天长啸,神情疯狂。 “只要能为我玄孙铺路,让他长生不死,壮我太上教,死怕什么!” 第308章 机遇地狱 帝十三霸气的声音,比雷霆还要洪亮。 在金属矿区的加持下,他的生命磁场超越极限,周身五色光环扩大了百倍不止,笼罩天际,威压苍穹。 磁场太强,自会引雷。 他像是暴风雨中的钢铁巨汉,看似步伐狂乱,却每一次都能安然躲过雷击。 但蒋明庭便没那么从容了。 一旦释放气机,引来雷劈,便是不死不休。 逃离矿区,磁场减弱,闪电的威力相对小一些。 可他已被帝十三锁定精神,转身逃跑挨一拳便死,只能面对着帝十三不断倒退,仓惶躲避闪电,被逼迫向矿区中心地带。 感受到对方的气势还在提升,庞大气息不断向他撞击,蒋明庭大叫道: “你真是疯了!” “轰隆——” 两道狂暴闪电同时对他和帝十三劈下,刹那间天地像是连成了一片。 雷霆擦着蒋明庭右臂落下,打得地上土石飞溅,空气温度骤然飙升,地面滚烫无比。 他虽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击,但全身衣物都被游离的电弧燃爆,火光熊熊,双脚焦黑如炭,整个人真像被点燃了一样。 “来吧,跟我一起去死!” 帝十三轻松避开闪电,双眸明亮似两盏神灯,左手赤红魔鳞拳套化爪,内气澎湃无俦宣泄而出,掌心凝聚起一条波涛汹涌的气劲怒龙,肉眼可见。 “给我死!” 在震天撼地的大喝中,他双腿一蹬,让岩石地面炸开一个大洞,似盘天巨蟒般凌空弹射,狠狠轰杀向蒋明庭。 拳掌未至,凌厉无匹的杀意和烈焰气劲,已让蒋明庭心神投入天地烘炉中炙烤般痛苦,反应速度大降。 帝十三这一掌,时机把握得微妙无比。 正值又一道耀眼白光从空中劈落,黑沉沉的夜空刹那间亮如白昼,震耳欲聋,而他刚好封死蒋明庭闪避的路径。 你可以预知福祸,但你躲不开! “咔嚓!——!!” 裂天穿空的闪电劈下,猛然盖住了两人狂沛劲力对轰的震爆巨响。 蒋明庭被动出拳,鼓荡气息接了一招,被刚猛狂霸的力量生生震飞出去,手臂炸开成血雾,全身骨头都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爆碎。 随着他倒退横飞,帝十三炽烈的怒龙气劲余力不减,将他飞过的地面轰出长长的十丈沟壑,翻出的泥土和碎石都被电弧引燃,烧起大火。 “噗——” 蒋明庭狠狠砸在一块巨石上,口中鲜血狂喷,全身焦黑冒烟,满头白发根根倒立,生命气息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 以至于天象有感,惊天闪电陡然减弱,不再针对他。 “遭雷劈了!” 远处目睹这一切的张武,心头有些震撼。 在他感知中,被雷击中的瞬息间,蒋明庭周身的五色光环一下子便熄灭了。 从头顶开始,血肉精神都被雷霆之力点燃,不可抗拒的燃烧起来。 雷霆,至刚至阳。 而陆地神仙都是纯阳之体。 雷火烧身,物极必反。 当然,普通人是看不到这些的,蒋明庭的肉身也不是真有火焰在烧,只是生命浓烈,气血沸腾过度,止不住,给人一种燃烧起来的错觉。 这种烧灼,可以看成一种磨练,一种升华。 既是机遇,也是地狱。 抗得过,从此非人,化作神灵。 抗不过,肉身虹化,消于虚无。 不过,这种由凡入神的概率实在太小了。 那是生命层次的究极跨越。 蒋明庭抵抗的不是自燃,而是天地之力,是劫数,是命运,是人力逆天! 一个血肉之躯,被上苍排斥,与天地磁场对抗,实在太艰难了。 半步人间神灵之下,讲究顺天而行,人力不可能违背天意,否则劫数缠身,必死无疑。 而人间神灵,就是要逆天,让自身凌驾于苍天之上,为打破虚空做准备。 蒋明庭完了。 即便他不受伤,即便他全盛状态,再强十倍,也不可能度过这一关。 而帝十三也同样遭到了雷击,体外巨大的五色光环骤止消失,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气机衰败,比蒋明庭还惨。 刚刚两人离得太近,生命磁场剧烈碰撞,那道粗长的闪电将他们一起吞没了。 他本便是垂死状态,眉心一直在滴黑血,此番燃命爆发,一道雷便让他油尽灯枯,气息奄奄。 天空中的雷声渐渐散去,狂风暴雨淹没了大地,天地一片混沌。 举目望去,整个矿区一片狼藉,巨石炸裂,残岩断山,遍地都是火烧雷烤的痕迹,雨水都浇不灭。 “吾孙……” 帝十三发出虚弱至极的传音,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 张武面带悲戚,背着唢呐飞奔至对方身边。 “老祖您怎么了?” “受了些伤,不碍事。” 帝十三双目黯然无光,慈祥说道: “我有几件事要交代于你,玄孙你要牢记。” “老祖您不要说话浪费元气,这是我从长生宗偷来的回命金丹,您快服下。” 张武哆嗦着将金纸撕掉,放入对方手里。 帝十三气若游丝道: “老祖不行了,药石不可医,此丹珍贵,你攒着吧。” 见自己玄孙悲伤难以自抑,帝十三安慰道: “不要伤心,人总有这么一天。” 张武摇头坚持道: “老祖您还是吃了这药吧,此丹真能救命,一定会发生奇迹的。” “老祖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帝十三眼帘低垂,双手无力耷拉在膝盖上,舌头都打了卷,模糊说道: “以后,太上教便交给你了,我已与你母亲沟通过,等你回宗,他便将宗主之位让于你。” 张武一怔。 嘴唇颤了颤。 这世界上,还是有亲情的。 “第二件事。” 帝十三嘱咐道: “你可以长生的事情,一定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你母亲,你要尽快找一个人灌顶记忆,让他来当张武,帮你吸引世人的注意力,这样你才能安全。” “老祖……” 张武眼眶发红,心中感动不已。 “至于这第三件事……” 帝十三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张武恭敬说道: “老祖您请吩咐。” “轰隆——” 焦黑大手骤然打向张武脑顶,却被提前预判的某人闪身躲过,面无表情说道: “这第三件事,老祖您是不是想说……” “夺我肉身,把蒋明庭吸死。” “您便是——帝十四?” 第309章 一曲悲歌 帝十三难以置信望着十丈外,衣袂翻飞的帝易。 内心完全无法接受,自己演的一出大戏,只为这最后一掌,竟偷袭失败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帝易一个无上宗师,又不会预知福祸。 要知道,自己演的可是……毫无破绽。 一个舍生忘死,为了保护玄孙,宁愿牺牲自己的大义凛然之长辈。 不远几万里从太上教赶来,结仇清虚宗掌教,半步人间神灵,为了你拼杀至油尽灯枯,在交代后事之际,你怎么好意思生出戒心的?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帝十三很想问一句。 当然,他丧心病狂,连孙子都想夺壳,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谁人不想长生? 古往今来,为追求仙道长生,不知掀起过多少腥风血雨。 爷孙反目,师徒暗算,古国覆灭,大教之主搜尽天下,作恶多端,仅仅为了延寿几年。 一个长生者站在面前,而他又刚好寿元将近,让他讲亲情,为子孙铺路,岂不可笑? 世人生儿育女,既是为了传承,也是延续自己的血脉,毕竟人总是要死的,得留个后。 可当你拥有无尽寿元时,还用得着延续血脉吗? 近三百岁的老怪物,见惯了生离死别,心性薄凉是必定的,若帝易只是个普通人,不能长生,为了宗门,为了血脉不绝,帝十三人之将死,真的会无私奉献,拼掉蒋明庭,为帝易铺路。 不是他仁义,也不是他有多爱护子孙,而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最佳选择。 人生在世,看似有很多条路,很多选择,然而当你衡量一番后,会发现最符合自身利益的其实只有一条,让你再活一次,再做一次选择,你大概率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而对于帝十三来讲,与其老死,碌碌无为,不如为后代做些什么,留个美名,以供后人瞻仰。 但如今,面对能够长生的帝易,人心易变。 直接夺壳,长生不死,我便是子子孙孙,栽培后代还有什么意义? “吾孙,你……” 帝十三脸色惨白,痛心疾首道: “老祖刚刚出掌,只是想将毕生功力传给你,不要误会。” “是吗?” 张武笑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问道: “老祖您不是想夺我肉身?” “当然不是。” 帝十三坚定摇头,希冀道: “老祖宗我这一身功力,流失了太可惜,不如给你做嫁衣,他日你证道人间神灵,让我太上教君临天下,老祖我也便死得瞑目了。” “原来老祖对我这么好,看来我真的误会您了。” 张武满面感激,话锋一转问道: “不过,您这名字,为什么叫帝十三,莫非你夺壳重生了十三次?” “那怎么可能?” 帝十三说道: “我的父亲,在家中排行十二,便起名叫帝十二,我出生后,便顺着排行叫了帝十三,而你的名字帝易,也是老祖我起的,易,与一同音,天下第一,唯我独尊,同时易也代表着变数,老祖希望你突破天命,早日打破虚空。” “老祖您的善心,我感受到了。” 想了想,张武真诚说道: “为了报答您,便让我为您奏一曲悲歌吧。” “悲歌?” 帝十三惊愕,只觉莫名其妙。 张武身影一闪,退至三十丈外,伫立在一座小山坡上,从背后摘下唢呐。 伸手感受了一下风雨的方向,将生机频率融于风雨大地之中,浑圆一体,驾驭风雨,他蓄力了一阵子,两腮鼓胀如球,仰天四十五度角用力一吹。 “呐——” 高亢嘹亮的唢呐声,伴着滚滚音波轰然扩散向四面八方。 那极具穿透力的声波让雨幕都为之一窒,穿金裂石,让地上的碎石接连炸开,烟尘四起,直让帝十三和蒋明庭都变了脸色,精神剧痛不已,耳膜都要裂开了。 “你这是干什么?” 帝十三耳孔流血怒斥着,可他的精神传音却被淹没在唢呐声中,根本传不出去。 张武鼓荡着自己雄厚如汪洋大海的内气,两腮像是蕴含气吞山河之力,让悲怆壮烈的曲调在矿区里激荡着。 一曲安河桥落幕,眼见两人没倒下,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上迷蒙的月亮,双眸将月光摄入体内,天地之力加身,令腹内发出万顷波涛的滚滚蓄力之声。 “轰隆!——!” 无敌狮子吼般的恐怖唢呐声,比刚刚的威力,骤然暴涨十倍! 一股铺天盖地的狂暴气流席卷矿区,喇叭中仿佛有一条怒吼着的粗壮狂荒巨龙冲了出来,卷动着狂风暴雨和地上的碎石,排山倒海般卷向前方。 “啊!!——” 帝十三怒目圆瞪,雄壮皮肤肌肉下的血管猛然炸开,身躯暴突充血般剧烈膨胀,毛孔中爆出的血雾被他双掌一拢,激发潜能,气劲狂涌,在大吼中奋力轰向冲来的狂暴洪流。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大地剧烈晃动,雨幕炸开巨大的水花,坚硬岩石地面都在巨震中碎裂,大片塌陷下去。 这一手对轰实在太惨烈,直让帝十三七窍流血,像是被千丈巨山暴砸了一下,浑身骨头都在剧痛中碎成渣子。 就连他魁伟身躯也像是腾云驾雾一般被掀飞,不可控制砸向后方的蒋明庭,任其倾力抵抗双掌怒轰,亦被卷起撞飞出数十丈,狂喷鲜血,惨烈无比。 天地安静了,大雨重新覆盖荒野矿场,洗涮着人间的污秽。 “好家伙,这样都不死?” 张武胸口起伏,略微喘着粗气,千年寒铁打造的金刚唢呐,都差点被他吹炸了。 然而,落地后的帝十三,惨归惨,浑身像面条一样瘫软在地上,气息依旧没有断绝。 武道成就的半步神灵,生命力坚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头颅被洞穿,又挨了雷劈,肉身自燃,还能藏拙,有余力出招对抗,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对付这种老不死,不要想着将人秒杀干掉,迅速出战果,风险太大。 最安全稳妥的方法,便是和他耗。 老子年轻,有的是时间! 眼见二人身上的伤势又在恢复,虽然很缓慢,已经力不从心,张武不由惊叹道: “果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吹不动……” “明日再来!” 张武很果断,不理二人,转身便走。 第310章 苟道无敌 次日,昨夜的阴云已散去,雨过天晴,阳光正好。 帝十三与蒋明庭枯坐在地,依旧保持着距离,不曾交谈。 一是怕再遭雷劈,二也怕对方下毒手。 尽管二人肉身自燃,没有多久可活,但若用邪法吸收对方血肉,一加一,很可能超过三,挺过劫难,证道神灵。 修行史上还没有此类记载,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两人也想过离开矿区,逃命跑路,毕竟自燃而死,和死在别人手里,那是两种死法。 人都有自尊,二人君临大教,屹立于人世之巅,骄傲与自负不允许他们憋屈死去。 可尴尬得是…… 两人都成了强弩之末。 一动不动当王八,还能多活些日子。 但凡起来走动,血肉燃烧超级加倍,一两日便死。 这么短的时间,要想找到一个绝世天骄灌顶记忆,无异于大海捞针。 况且找到人,还得拿捏对方,糟糕的身体状况已不允许他们再动手。 尤其帝十三,受创太严重,眉心血洞让他神智混乱,已开始胡言乱语。 仅仅一夜,雄壮身躯就变得骨瘦如柴,气血燃烧,劫火难灭。 “我不行了……明庭,兄,你,你……来吸我吧。” 帝十三口齿不清,满头白发似枯草,生命气息枯竭,凄惨无比。 蒋明庭不为所动,冷淡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道与你好说歹说,还是要同归于尽,那你便去死吧。” “吸了我,替我报仇。” 帝十三似风中残烛,说话都很艰难,只能发出微弱的精神波动。 蒋明庭摇头拒绝道: “你还有气,等你死了,我再吸你,也是一样。” “……” 帝十三一愕,眸中仅剩的光也黯淡下去,彻底断了求生的最后一点希望。 “明庭兄,其实我们可以合作的……” “轰隆隆——” 令人窒息的狂猛气流突然从远处爆涌过来,将地上大量的碎石尘土倒卷入其中,巨浪滔天的声势伴着裂岸穿空的唢呐声席卷而至,一下子将无力对抗的两人掀翻卷飞。 “噗——” 帝十三从空中狼狈跌落在地,狠狠吐了一口血,满身灰尘趴在地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两颗眼珠子死死瞪着不讲武德的某人。 蒋明庭比他要好一些,位置比较靠后,功力再强,距离过远也是会被削弱的,身躯剧痛,但还能撑着地,努力盘坐起来。 一看这情况,张武摇了摇头。 “还有力气瞪我,明天再来。” 随后转身将一枚小铜镜放下,在矿区四周布置了一个风水恶煞格局,避免两人跑掉,也避免有人来救,顺便以煞气消磨二人生机,帮助他们早死早超生。 “我就是这么喜欢乐于助人。” 回到石窟里,张武心情不错,对着两柄龙雀匕念起了古经,一会道经,一会佛经,一会又跳大神般绕着念怪咒,争取早日把蒋明庭的精神抹除,将宝物据为己有。 不过,这等绝世神兵,想要将精神浸入其中,哪怕日夜用功,少说也得二三十年才能如臂使指。 …… 转眼两个月过去,凛冬来临,大雪封山。 张武日复一日,完全随心所欲,想起来便去矿区外吹一阵,可能白天,可能深夜,比恶鬼还神出鬼没。 正常人都得被搞到神经衰弱,何况他每次都掺杂精神攻击,借着二人磨练某些神秘不可测的手段。 直至这一日深夜,帝十三再也没有了动静,尸体被积雪覆盖,完全失去温度,至死还怒视张武每日吹唢呐的方向…… “终于熬死了。” 打坐的蒋明庭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环视四周,准备趁夜下手。 他不会嗜血魔功,但境界高远,很多法门无师自通,江湖中简单的吸功大法之类,还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成不成,在此一举。” 吞下最后一颗回命金丹,身上所有药物已全部耗光,静坐片刻,待到丹药消化,他面色变得格外红润,犹如回光返照,起身拖着疲惫至极的身躯,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帝十三。 “终究还是我赢了。” 蒋明庭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双目盯着远处死不瞑目的帝十三,精神却感应着张武每天吹唢呐的方向,以免这厮趁机偷袭。 不过五六丈的距离,对垂死挣扎的他来讲,却像跨越山和大海一般艰难,扶着岩石走走停停,足足半刻钟,才来到帝十三身旁。 “安心的去吧,待我证就人间神灵,便君临太上教,一统天下各大道门,顺便将那张武千刀万剐。” 蒋明庭呢喃着,缓缓伸出苍老似枯骨的右手,而左袖口则微微抖动着…… “吸——” 一股磅礴的吞噬力从他掌心冒出,帝十三本就皮包骨头的躯体肉眼可见的缩小,直让他面皮越发红润似欲滴血。 可他吸了老半晌,故意放慢速度,精神紧绷,依旧没有等来某人…… “真的没来吗?” 蒋明庭忍不住疑神疑鬼起来。 这是他最后的活命机会。 “呃——” 骤然间,他瞪圆了双眼,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命运的喉咙,双手死死掐着自己颈脖,眸子充血暴突,全身皮肤都在刹那间变得漆黑如墨,直至两颗眼球“砰”一声炸碎,直挺挺躺死在地上。 一个时辰后。 宛若幽灵般的张武,缓步从黑暗中走出,手臂肌肉高高隆起,如死神镰刀般斩出霸道气劲,一下子令蒋明庭尸首分离,死得不能再死。 嘴里啧啧叹道: “精明了一辈子,命绝之时,心灵蒙尘,聪明反被聪明误,连我都不敢吸帝十三,你怎么敢的?” 半步人间神灵死了,尸体也绝不容许他人侮辱,按照常理都是要虹化的,即便断了气,尸体也会继续自燃,直至缩成骨灰,飞向天空,反哺人间大地。 帝十三明知道自己死后会给蒋明庭做嫁衣,岂能不拉个垫背的? “也不知两个半步人间神灵,能不能让我抗住雷劈。” 张武戴着银丝手套,从蒋明庭左袖里,拿出了第三柄龙雀匕。 第311章 天下纷乱 “二位前辈,出来混,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技不如人便该认命,还请安息。” 张武很有礼貌地对着两具尸体行了个礼,拔草为香,插在地上,拜了四拜,才将二人尸首扛回石窟。 帝易还在昏迷中,早已过了四十九天。 张武将玉石小人从他胸膛中取出,扒了他一身好处,又做了些手脚,将人抗至百里外,丢入一处水潭中,躲在远处照着玉石小人扇了个大嘴巴子…… 帝易立时从昏睡中惊坐而起,脸皮剧痛之余,满目茫然。 然后在冥冥之中天意的指引下,去往太上教的方向。 “兄弟,以后自求多福吧。” 心里嘀咕一声,为帝易即将开启被全天下追杀的生涯而悲哀,张武一溜烟回到石窟。 将最后一柄龙雀匕泡入黑狗血盆里,他看向两具尸体。 全都蕴含无解剧毒,谁吸谁死。 不过,他不需要延寿,吸不吸都无所谓,只要能摄取两人残留在头颅中的秘密便可。 忙碌一阵,张武正襟危坐,五心朝天,静静打坐片刻,调理好身心状态。 直至头顶三花浮现,流光溢彩,宛若真实存在的仙道奇葩,骤然间,他神情一变,像是换了个人,出现第二人格。 “太上忘情!” 这一刻,张武泯灭人性,七情六欲皆无,进入绝对理智的神之状态。 他才区区一百余岁,便已踏入陆地神仙之境二十余年,又是从穿越过来十五岁那年才开始修炼的,根基完全没法与姬龙象这等从小筑基的大教子弟相比,修为长进何以做到这般迅速? 无上宗师之前,靠机遇和天赋。 无上宗师之后,靠太上忘情。 这种状态下,大脑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修炼起来才是真正的恐怖,没有不能突破的瓶颈,没有弄不明白的道理。 什么是天人? 进入太上忘情,便是化道,是天人! 别人十年才能练成的法门,我只需一年便可修至极境,再无限夯实、推演,达到前无古人的境地。 神灵丹,可以让人一直处于悟道状态,修为突飞猛进,就是因为窥见了太上忘情的一点点奥秘,创造出了丹方。 不过,这种状态消耗非常恐怖,比常规状态下的武灵丹,要多吃十倍! 咕咚吞下一把丹药,张武一手捏一颗头颅,分心二用,将无上精神浸入帝十三和蒋明庭脑袋中,抽丝剥茧般读取着两人的智慧和秘密。 …… 时光飞逝,月落日升,岁月不会为谁而停留,只会在世人身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潜心修炼的张武,沉迷于神之状态无法自拔,完全丢失了时间观念。 以前他都不怎么敢闭关,最怕智力下降,口舌迟钝,变成野人。 而今境界高远,大脑思维的活跃程度不可想象,即便几十年不开口说话,身体器官也不可能退化。 只要一个念头,便可明空回照,恢复巅峰状态。 这一年。 轰轰烈烈的“寻张武,可长生”谣言,终于从八荒中心地带,似滚滚洪流般传向东方,各大教为之震动。 寿元将近的老怪物纷纷出山,走访世间,搜查各地,搅得天下大乱。 世上叫张武的人,不论生死,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抓的抓,死的死,一时间这个名字成了禁忌,只要出现,便会掀起腥风血雨。 有各教老不死的领头,在夹缝中生存的诸多小古国也很疯狂,皇帝们召集方士,开炉炼丹,妄图炼出长生不老药,最后沉迷修仙,苦了百姓。 便连大乾也不例外。 呼图豹的儿子呼图城到了晚年,人老昏聩,挥霍无度,亲信奸佞,为了寻找长生踪迹,把主意打到张武头上。 他跟着呼图豹,拜见过张武本人,那种气质令他毕生难忘。 本来便觉得张武特殊,谣言一传来,更对长生之事深信不疑,忘了呼图豹的教导,忘了他得喊张武一声爷爷。 为突破京城张家老宅的风水格局,看看那座常年散发清香的院子里,到底有没有长生药,竟纵容手下火烧老宅,将张武苦心栽培的满院灵药付之一炬。 老和尚释菩提一直在大乾,作为至交,有责任帮张武照看宅子。 然而,大势滚滚,人力难挡,他也力不从心。 前些日子,少林来了一位陆地神仙,从八荒中心远道而来,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长生者,起源大坤王朝。 作为这片土地上最强的存在,这陆地神仙笃定老和尚知道一些长生的秘密。 尤其得知释菩提与他同境界后,越发不愿退去。 一个小小的海外岛屿,超一流能横着走,大宗师可镇一国 ,资源稀缺得可怜,如何诞生的陆地神仙? 莫非你喝过长生血,吃过长生肉? 而这,仅是长生谣言的一角。 呼图豹这些年沾花惹草,被某个由爱生恨的女子查到他来历,悄悄潜入大乾寻访,确定他和张武相识,两人有交情,发动关系把此事弄得人尽皆知,导致阿豹被大批人马追杀。 若不是他红颜足够多,被妙圣门的大师姐,乱天宗的宗主之女,大汤天朝的长公主等拼死保护,站出来给他撑腰,阿豹早被抓起来大卸八块了。 人间纷乱。 不久后清虚宗传出惊天消息,掌教蒋明庭为了钓出长生者张武,不惜以儿子和亲孙子为筹码,诈出了长生者的真实身份——帝易。 举世皆惊,天下哗然! 有几位老不死的当即下山,直奔太上教而去。 “梦日入腹,天外来客,老夫早该想到才对。” “天不亡我,即便有帝十三撑腰,也要从那帝易身上刮几滴长生血尝尝滋味。” “追求长生二百余载,始终不得果,不论真假,都该走一趟,了却心愿。” 太上教风云际会,成了天地的中心,让世人疯狂,无数强者都想分一杯羹。 在众人看来,哪怕帝易的一根头发,身上掉落的一根毛,都有延寿功效。 闭关的张武,对外界的情况完全无知。 直至这一日,他身上灵丹吃光,莫名的心神不宁,掐指一算,顿时一惊。 “过去三十年了?” 第312章 歪门邪道 “说好的护道呢?” 张武嘀咕一声,只觉这次闭关失了大算。 答应过人家姬明玉,却没有履行诺言。 若长生宗出个好歹,心中有愧,于以后的修行有大碍。 这便是太上忘情的坏处了。 仁义礼智信,都是人类才有的品质。 在绝对理智状态下,人性的一面彻底消失,什么亲情爱情,道德素质,百年交情,全都是束缚人的东西,一切皆可抛,只剩下极致的利己主义,最原始的生存本能。 面对这种非人存在,没有东西能约束,正常人拿什么斗? 万事皆有利弊,张武不是冰冷的机器人。 他需要友情,让自己的长生路不那么孤独。 也需要修身养性,让自己看着不像没礼貌的野人。 他想做人,保持本心。 况且也做不到一直保持太上忘情。 丹药不够。 修炼,最终还是比资源。 而想获取大量的资源,便需要依靠大教,或者创建势力,让无数人为你服务,集结众生之力成就己身。 按照张武的推算,想诞生一位人间神灵,至少需要十余个长生宗这样的大教,才能供养出来这么一个人。 当然,也不排除走邪门歪道的。 似张武这般,摄取别人的智慧和秘密来成就自己,省去无数时间的苦修,不知节省了多少资源。 他经常胡思乱想,便与此有关。 那是别人的东西,拿来用,多少会有些副作用,很容易出问题。 但人死了,尸体在这放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张武看向帝十三和蒋明庭的尸体,全都自燃虹化,仅剩下破破烂烂的衣服,和身上掉出来的物件。 帝十三的赤红魔鳞拳套可是个好玩意,这世上能挡龙雀匕的东西不多。 蒋明庭炸碎的长袍里还有完整内衬。 一套暗金色的金丝蚕衣,蚕裤,蚕袜,看着很柔软,残破的袖兜里还有暗金手套,全方位武装到脖子。 挨了雷劈,这蚕衣没有被雷火点燃,还承受张武几十次唢呐洪流的摧残而不损坏,可见此衣真正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坚韧无比。 张武对着蚕衣拜了拜,拂去残留的骨灰纤尘,又呸呸呸大吐口水,擦拭蚕衣一番,这才穿在身上。 他如今的体质堪称仙道之体,常年服用丹药辟谷,身体清净,唾液犹如圣水,比山泉还要甜。 将两人掉落的东西收拾完,张武发动精神感应,心灵驾驭时空,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些人的位置。 “还好,姬龙象没死,姬莫愁也没事,长生宗应当安全。” …… 长生山脚。 晶莹的白骨,燃烧的战火,猩红的血迹,勾勒出一副凄美而又壮烈的画面。 宗门大战是残酷的,双方都需要用命拼出一条路,守护亲友也罢,攻占敌方抢夺资源也算,终将让很多人在绝望与不甘中头颅高高飞起,血溅山头。 大战已持续了半月有余,长生宗拿出全部底蕴,将所有大宗师召回,几位长老也全部参战,竭尽所能守护宗门,依旧挡不住各教联军的攻势。 五年前,葵魔宗余孽汤守财,突然爆出惊人消息。 当年陈老魔就是想抓张武夺壳,才被姬明玉拼死,死得不明不白,事后张武常住长生宗。 而且他出自大坤,成长速度惊人,被陈天生发现了长生的秘密,才想方设法要抓他。 有威震天下的陈老魔背书,消息一出,轰动各教,长生宗周围的一群别有用心者,很快便开始进攻讨伐。 有想抓长生者的,有想瓜分长生宗地盘的,还有眼馋长生诀的,在一位陆地神仙的牵头下,大大小小竟组织起十三路联军。 长生宗,敢以“长生”为名,一直以来便有人怀疑该教有长生之法。 几乎每一位修行有成的老不死,都会去长生宗拜访一次,求教长生诀,求教延寿之道。 而今姬明玉已过了三百岁,再惊艳千古的强者,也得被岁月埋葬,各教自然也就不怕了。 趁其病,要其命,张武是引子,是借口,缺少陆地神仙坐镇的长生宗,难免要经受一番弱肉强食的考验。 山门前的辽阔平台上,长生宗高层全在,战至今日,人人带伤,每一个人都竭尽所能,拿出了全部手段。 陈鸿岳眉须花白,道袍染血,白发凌乱,不复仙风道骨之相,狠狠盯着远处立于众人之前的汤守财。 当年他带着葵魔宗的诸多弟子回归长生宗,有许多高手不愿意投敌,自行溃散,汤守财便是其中之一。 近四十年未见,这厮也修成了无上宗师,凭借圆滑会来事,游走于各教之间,混得风生水起。 陈鸿岳痛恨道: “早知当年便该一剑将你这肥猪斩了。” “斩我?” 汤守财十指戴着鸽蛋大的宝石戒指,冷淡道: “当年你来葵魔宗,我便知道你没安好心,事实如我所料,你辜负了你大伯的期盼,身为宗主,还恬不知耻带弟子投奔灭教之敌,似你这等忘恩负义之辈,也配斩我?” 陈鸿岳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汤守财身后站着不少昔日的葵魔宗弟子,不少人都白发苍苍,实力不高,但都是葵魔宗的死忠之辈。 一些小王朝崩溃,被取而代之,还有不少忠义之士想着光复山河,何况传承两千余年的大教。 汤守财说道: “实话告诉你,我今日就是来报仇的,不要以为你投靠长生宗,便没人能动你,我葵魔宗的人还未死绝,只要大家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放过你!” “狐假虎威。” 陈鸿岳面色冰冷,有心想杀人,却力不从心。 在场的高手太多,他又暴露在众人眼前,阴招基本没用,最多毒翻几人,意义不大。 而大范围撒毒,又很容易误伤自己人。 在这种光明正大的场合,基本都是拼硬实力,拼功力,用毒上不了台面,反遭人耻笑。 今日之劫,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不给力。 过去三十余年还未修成陆地神仙,实在拉胯。 陈鸿岳很努力,但心魔……他着实过不去。 不砍了呼图豹这个祸害自己亲娘的后爹,他念头不通,执念太重,放不下。 第313章 张武不仁 “既然你想清算,那便来吧。” 陈鸿岳服下一颗丹药,微微闭目调息了一下,再睁开眼睛已是双目如电,无所畏惧。 汤守财默默退至众人之后。 “我要清算的不只是你,还有长生宗,今日有诸位前辈在这里,轮不到我来显威风。” “废物!” 陈鸿岳不屑的嗤笑出声。 长生宗众人也都哈哈大笑,满面鄙夷,出了一口恶气。 而反观各教联军,都觉脸上无光,几位无上宗师更是对汤守财投去不满的眼神。 众目睽睽之下,比得是英雄豪气,悍不畏死。 谁弱了气势,谁耍小心思,玩苟道,众人都会看不起你,羞与你为伍。 面对各种异样的眼神,汤守财气定神闲,面不改色。 我不要脸,你们便不能拿我怎么样。 一时的丢脸说明不了什么,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多日来的生死大战,早已耗尽了双方的耐心,汤守财劝道: “我看你们还是把张武交出来吧,否则今日天黑之前,长生宗寸草不留!” “就凭你?” 姬莫愁冷笑一声。 她气血衰败,已至暮年,无力修成陆地神仙,但样貌看上去依旧像中年美妇,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道: “我长生宗没有长生者,更没有什么张武,即便有,交与不交,也用不着你这亡宗之奴来劝!” 闻言,天火谷长老睨了汤守财一眼,制止这家伙再丢人现眼,出声道: “姬宗主,有没有长生者,你说了也不算,让开山门,我们上山搜查一番,若无张武,我等立即退去。” “你们休想!” 姬莫愁态度坚决,视死如归。 放这些人上山,等于把土匪放进王府,必遭洗劫,什么都别想留下。 可她也知道,长生宗已是强弩之末,没什么底牌了。 这三十余年,三长老陆心素逝去,二长老也寿尽,有核心弟子梁文柏晋升无上宗师,再加上陈鸿岳,还是四位长老。 巅峰战力不及对方也便罢了,决定性因素的陆地神仙,长生宗根本没有。 姬龙象听从张武之言,这些年一直在苦苦磨炼肉身,坠下百丈悬崖而不死,皮糙肉厚可以撞穿大山。 可又有什么用? 至今没有开始练气,一丝修为境界也无,大战帮不上忙,反而要想办法把他藏起来,以免被抹杀。 “祖母,你看错人了。” 姬莫愁心里充满失望,当初便觉得张武不靠谱,事实果真如此。 如今长生宗领地全部沦陷,宗门也将失守,三千余年传承付之一炬…… “真是个灾星。” 姬莫愁暗暗咬牙。 纵观张武的成长历程,在大坤王朝当狱卒,大坤亡了,他修成了无上宗师。 在葵魔宗当执法刑手,葵魔宗也亡了,他吸收陈老魔的智慧,成了陆地神仙。 来长生宗当护道者,宗门没享受到他带来的好处,反倒被他吸干血,用光家底,拍拍屁股走人了。 蒋天河与他交好,清虚宗也快亡了,情况不比长生宗好多少。 蒋明庭三十余年未归,已超过三百岁,必定陨落。 没有老不死的撑腰,唯一能打的蒋忘古也死了,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如何抵挡虎视眈眈的群狼? 姬莫愁心里有怨念,但又不得不佩服张武。 如今长生宗也要亡,清虚宗也亡,按照这样来算,这厮只怕会踏入半步人间神灵之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张武不仁以众生当养分。” “牺牲众人,成就自我,所过之处哀鸿遍野,把你们的资源、神功、灵药、智慧,全部吸走,唯我青云直上,倒也符合人性天理。” 姬莫愁心里一声叹,忽然心头一紧。 “这厮不会又苟在暗处,准备摘桃子吧?” 她连忙环视四周。 此时红日西坠,余辉抛洒,长生山垂天的瀑布水流都被染红了。 山门前人山人海,近处的台阶前,远处的山坡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源源不断赶来的各教高手。 十三路联军中仅无上宗师便有六位,皆是威名赫赫的大人物,联袂而来,压得长生宗弟子们喘不过气。 突然,姬莫愁目光一凝。 只见群雄自动让开一条路,露出个手持宽背大剑的魁梧中年人,精神气势沉入剑中,给人一种比苍天大地还要厚重的感觉。 “呛——” 乌金所铸的沉重大剑骤然甩出,在刺耳的嗡鸣声中“轰隆”一声插入山门石阶内,碎石炸溅,威力骇人。 “又有无上宗师来了!”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 “霍剑云?” “陆地神仙之子!” “他父亲便是各教联军的组织者?” 不少长生宗弟子眼皮直颤,心头发冷。 霍剑云多年前便号称无上宗师第一人,比蒋忘古黑道宗师的威名更响亮。 他父亲霍如神创建的云剑宗,更是顶级势力,虽然开宗仅有二百余年,疆域却有长生宗三分之二,纵横过万里。 短时间内崛起到这种程度,霍如神的恐怖可想而知。 “陈老魔很可怖,霍如神足以与他匹敌。” “百年宿怨,今日要出结果了。” “长生,只怕没有我等的份儿,能吃几根头发便满足了。” 在场的无上宗师基本都近二百岁,寿元将近才来凑热闹,都晓得霍如神与姬明玉有一段恩怨。 “听闻霍如神十八岁那年,跟着家中长辈来长生宗拜访,侥幸碰到正在闲逛的姬明玉,至此一见钟情,展开疯狂追求,一追便是八十余年。” “不错,我也听闻过此事。” 两位老迈不堪的无上宗师交头接耳道: “霍如神每年表白一次心意,都被拒绝,一辈子表白过八十多次,鞍前马后,舍生忘死,都没让姬明玉多看他一眼,深情至此,不知感动过多少妙龄女子。” “后来为了证明自己,愤而下山,开宗立派,短短十八年便修成无上宗师,打下一个衰败的古国,改名云剑宗。” “两人是怎么反目成仇的?” 其余无上宗师也都竖起耳朵,八卦之心燃烧,用心灵感应窥探着。 大人物的秘闻总是很传奇,霍如神更需要他们仰望,面对陆地神仙,他们这些无上宗师便相当于普通百姓。 “这事你还真问对人了,我与清虚宗三长老蒋庆云有些交情,据他父亲蒋明庭解密,霍如神修至无上宗师巅峰后,突然由爱生恨,发誓要将姬明玉千刀万剐。” “理由呢?” “理由是……” 这无上宗师嘿嘿一笑,猥琐道: “姬明玉向他坦白了夺壳重生的秘密,上一世是个男的!” “嘶……!!” “霍如神舔了一个老男人八十余年,爱了八十余年,从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直到白发苍苍,年过百岁,庆幸的是两人没有亲密接触过,也未结成伴侣,不然那得多恶心?” 几位无上宗师互看一眼,全都面色怪异,心里对霍如神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般奇耻大辱,若不灭了长生宗,就算寿元尽了,棺材板也盖不住。” “是极。” “我们等着捡便宜便是。” 突然,几人感应到霍剑云脸色铁青,纷纷捂嘴干咳一声,面色一收,腰杆一挺,正气凛然。 霍剑云的出现,让长生宗众人很紧张,如临大敌。 尤其他的乌金宽背大剑,剑身铭刻着许多暗红色的诡异凹槽,煞气惨烈,像是饮过成千上百人的血。 “姬明玉已过三百岁,应当又重生了吧?” 霍剑云睥睨众人,神情冷漠道: “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将他交出来,不然,屠了长生宗!” “嗡——” 宽背大剑莫名震动起来,一股奇异的沉厚剑鸣令众人心惊肉跳,仿佛有一座巨石剑山镇压而下,人力不可抵挡。 霍剑云抬手对着大剑一吸,重逾千钧的巨剑隔空飞起落入他掌中,刹那间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喷涌而出。 “现在。” “尔等。” “先接我一剑!” 他双手举剑向天,浑身气势直冲云霄,仿佛与头顶的红辉落日结合为一,构成一道直通红日的惊天剑柱。 这一剑,仅是起手式,蓄力,便已让众人心头万分震撼,无上宗师之下全部痉挛起来,剑气还未落下,很多人便已瘫软在地上。 “轰隆——” 三十丈长的血色粗壮剑气劈天斩下,宛若要切割人间大地,开天辟地! 这一剑,整个人长生宗无人能接。 众人搦战多日,都已元气大伤,油尽灯枯。 就算最喜欢藏拙的陈鸿岳,看着弟子们一个个死去,残肢断臂横飞,血与骨染红大地,也不得不拿出全部实力来应对,内气十不存一。 接了这一剑,他不死也得被震成白痴,元气一辈子都养不回来。 “完了,长生宗完了,山门都将被轰塌。” 天火谷长老心惊,仿佛看到了长生宗被夷为平地的景象。 霍剑云的实力超乎想象,远远超出无上宗师的范畴,同级不可战胜,初入陆地神仙的强者,面对他都要给七分颜色。 几位无上宗师身后,汤守财转动着右手中指的大戒指,油光满面的脸上挂起一丝笑意。 “毁灭吧。” “轰隆隆——!” 绝天灭地的爆炸声伴着汹涌的气浪横扫四面八方,炸开的血色剑气光芒十里外都看得见,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完了吗?” 汤守财放下遮挡视线的胖手,凝神看去,顿时失声。 长生宗的众人没事,山门也没有被剑气轰塌,反倒是霍剑云颈脖喷血,看着跌落在地的大剑,满脸难以置信。 一个草编的蒲团,将他的宽背大剑摧枯拉朽削成两截,又切入他颈脖之中,险些将他脑袋割下来。 而蒲团却毫发无伤。 他感知得很清楚,就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闪电般的倩影怒飞而出,掷出了这个普普通通的蒲团。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近四十岁的姬龙象,心性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副娃娃脸,看着像十八岁。 眼见长生宗要守不住了,他也急了,连忙带着蒋思悠攀下悬崖,来到水帘洞。 “我挖,我挖,我挖。” 他拼命用手刨张武打坐的地方,也是曾经自己打坐了二百多年的地方,地面都被坐得沉下去一截,蒲团也被张武坐进了地里,沉重如山,根本抠不出来。 他只能先把蒲团边缘的岩地刨开,再将蒲团抠起。 蒋思悠也跟着用手挖,可她将全身功力运于指甲,也根本抠不下哪怕一点粉末,心急如焚道: “龙象,我们还是快走吧,宗主大人让你见势不对便逃,这水帘洞也不安全。” 姬龙象不回话,只是一根筋用手刨着。 “我挖,我挖,我……” 他的双手像是有魔力,坚硬无匹的岩地,在他手下竟像豆腐一般。 不多时,他将蒲团抠出,拿起一看,眉开眼笑。 蒋思悠呆滞。 蒲团掩盖着一口地洞,洞里放着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瓶子,五颜六色,还有宽大腰带,金丝甲套装,寒光凛凛的强弩和箭矢,十多柄飞刀,毒针、香……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谁说我不修炼,便没有战斗力的?” 姬龙象不爽地哼哼了一声,将东西全部拿出,当下开始武装自己。 蒋思悠只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 她猜到小瓶子里应该是毒药,但不觉得这种东西能放倒无上宗师。 况且各教联军来势汹汹,至少有上万高手,将长生山脚围得水泄不通,你毒死几个人,根本扭转不了局势。 姬龙象穿戴好装备,拿起蒲团吩咐道: “思悠姐,你待会拿着这蒲团,去山下帮阿母他们,若遇到打不过的强者,便将这蒲团掷出去,应该能拖延一阵子。” “这……” 蒋思悠迟疑地接过草蒲团,担心道: “龙象你不要冲动,你是长生宗最后的希望,若你出了意外,为宗门奉献生命的那些弟子将失去意义。” “思悠姐你放心,我有分寸,对面人多也没什么了不起。” 姬龙象突然变得格外严肃,像是第二人格冒了出来,借着瀑布的掩护,开始攀着悬崖往下爬。 “用师父的话说,穷人靠变异,富人靠科技,面对足以灭杀一切的毒雾毒烟,只要下得去狠心,一个人和十万人,都是草芥,没什么区别。” ………… 二合一 第314章 二敌万军 山门前。 霍剑云脸上青筋暴突,被撕裂的颈脖血如泉涌,染红衣襟,触目惊心。 他天资绝世,名动八荒,像帝易一样同代称尊,注定会成陆地神仙。 或许只需一朝顿悟,便可三花聚顶,凌驾于众生之上。 “怎么回事,霍剑云怎么站着不动?” 众人心里疑惑不已,互看几眼,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喉咙被割破,换了普通人必死无疑,无上宗师不是可以精神驾驭物质吗?” “确实可以,只要脑袋没被整个削下来,催动血管,基本能够愈合。” “那他的伤势怎么没恢复?” “再这么流血下去,即便无上宗师生命力强悍,也得失血过多而死。” “情况不妙。” 在众人的惊疑猜测中。 “嗬嗬嗬——” 霍剑云双目瞪圆,努力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瞳孔逐渐涣散,在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中。 高大身躯笔直向前摔去。 “噗通——” 砸起一片尘埃。 嵌入他喉咙中的蒲团,被这么一砸,噗哧一下,将他脑袋彻底切了下来,比天刀还锋利。 “死了?” 众人万分惊愕,毛骨悚然。 山门前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凝固压抑到令人窒息。 “怎么会这样?” 不只是几位无上宗师不解,长生宗的人也是一脸茫然,扭头看向天神下凡般的蒋思悠,瞠目结舌。 一个初入大宗师之境的小姑娘,天赋平平无奇,竟将霍剑云这般强大的存在,一招,秒杀了? 在场唯一知道内情的,只有姬莫愁,额头冒冷汗道: “这是祖母和他打坐的蒲团,蕴含两人的道与理,精神浸入其中,获得了无上加持,这蒲团比什么神兵利器都厉害。” 陈鸿岳目光凝沉,心惊接茬说: “这蒲团击中霍剑云,不仅切开他的脖子,也击垮了他的头脑精神?” “没错。” 姬莫愁肯定地点头。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连忙扭头问道: “你在这,那龙象呢?” “他……” 蒋思悠抿着泛白的嘴唇,正欲解释。 突然之间,众人看到了毕生难忘的诡异恐怖画面。 他们站在石阶平台上,比霍剑云等来犯之敌站得高,视线开阔,也看得远。 只见天玄山顶有雾气从高处飘荡下来,跟随风势不断朝长生山方向扩散,待临近地面时已看不出是雾,被风吹散了。 这股风所过之处。 一座座山头上,各教高手像韭菜一样往下倒。 由远及近,犹如风吹麦浪,却又无声无息,不分强弱,不分男女,一茬一茬的消失在视野中。 而前排的各教精锐们,对后方的诡异并未察觉,都在关注霍剑云,被他的死惊骇到了。 长生宗众人看得头皮发麻。 无上宗师能从无数人中脱颖而出,手上必定沾满鲜血,绝非心慈手软之辈,大教之主更是一念决定千万人的生死。 但此刻,他们被震撼到了,从头凉到脚。 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灵魂,如今像杂草一样,风一吹,就这么没了? 天玄山顶,感应着风儿的方向,姬龙象疯魔了一般,拿着几片大蒲叶当扇子,对着崖边的火堆狂扇。 “我扇,我扇,我扇!” 扇一阵子,他便拿出个碧绿瓷瓶,往火堆里倒粉末。 此乃张武研究出来的“曼陀罗神经毒剂”,一点点粉末,便足以放倒巅峰无上宗师,令其神经麻痹而死。 剂量大了,陆地神仙都得躺下。 撒入火堆中,毒剂被烟雾稀释千倍,不至于太致命,但足以让任何人昏迷,屏住呼吸都没用,沾在皮肤上也会渗入体内。 他在这里扇得欢,姬莫愁她们却都恐慌起来。 “快撤,上山,去高处!” 众人纷纷施展身法,沿着石阶往山上跑,内心环绕着恐惧感。 姬莫愁和四位长老殿后,精神紧绷,掩护众人。 麦浪还在倒,而且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夕阳落下,傍晚来临,一股夜风席卷大地,呼的一过,没有一个人能站稳。 不过片刻之间,各教联军便仅剩下最前排的六百余人。 他们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齐刷刷往后一看…… 那是怎样恐怖的场景? 辽阔大地上死气沉沉,躺着密密麻麻的人影,全都一动不动,宛若死尸,没有一丝生机。 然后,他们后排的人,也随风倒了,没有一点征兆。 众人不寒而栗,有人很快便想到缘由,大吼道: “空气有毒,屏住呼吸,激发内气,在体外形成气罩。” 众人后知后觉,纷纷催发功力。 但就在这短短的刹那间,风一过,六百余人又倒下一大半,简直有镰刀割麦子的既视感,血淋淋,人比草还不值钱。 直至这阵妖风吹过去,在场能站着的高手已不足百人,基本都是大宗师,内气足够雄厚,六感也比别人敏锐,发现危险的反应速度更快。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很早便在抖裤腿的一位大宗师,心头诧异被人抢了先手,默默算了一下时间,呢喃道: “倒!” “噗通通通通——” 还站着的高手们,纷纷两眼一翻,身子一僵,像树桩一样直挺挺倒地。 而这位大宗师,为了不太过显眼,也跟着众人倒在地上。 一时间,来犯之敌,近乎全灭,还能站立的仅有两三人。 “武哥,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陆地神仙……” “实在惹不起。” 程狗心里嘀咕一声,连忙凝神静气,以免被人察觉出假晕。 张武不在,但他还有兄弟。 这些年程狗没有闲着,吞并一个小宗门,带领一群黑龙影卫开宗立派,当了黑龙门的掌教,也算小有名气。 听闻各教围攻长生宗,干脆打入敌人内部。 关键时刻把几个无上宗师放倒,足以扭转战局。 长生山脚下彻底安静了,只有呼呼的风在刮,然而,退回到山上的姬莫愁等人,却遇到了更可怕的危机。 一位老者,盘坐在石阶尽头,堵住了众人上山的路。 头顶三花绽放,浑身气血滔天,身旁一柄黑剑插入地面,让人看一眼脑海里便会出现尸山血海的画面。 他是霍如神! 第315章 不要过分 “霍如神?” 冲上山的姬莫愁等人被惊得本能倒退,心头发毛。 这位雄姿绝世的老人,以一人之力开创大教,横扫天下,所向披靡,近百年来无人敢撄锋。 最恐怖的战绩,当属一剑秒杀华严宗的年迈陆地神仙老祖,自此被人称为“最接近神的男人。” 如果这世上有人修成人间神灵,那个人肯定是霍如神。 而他突然跑到山上来,显然是想趁着众人在山下大战,悄悄偷袭老家,先杀重生的姬明玉,再拿捏长生者。 然而姬龙象本就是半步人间神灵重生,精神力量天生强大,身上又带着几块奇石,记忆传承中也有各种敛息之法,陆地神仙也感应不到。 至于张武,根本没在。 跑个空,长生宗宝库里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消耗完了,霍如神只好来这里堵众人。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扫视石阶下的每一个人,双目深邃,像是可以看穿人的灵魂,想把重生的姬明玉找出来。 众人有些绝望。 四大长老,还有姬莫愁,总共五位无上宗师,面对霍如神,众人没有丝毫胜算,只凭对方预知福祸的能力,一切手段都是笑话。 “没有吗?” 片刻之后,霍如神眉头微蹙。 这时,山下仅站着的两个无上宗师,也冲了上来,其中一人面色悲戚大喊道: “掌教,霍剑云被杀了。” “什么?” 霍如神震怒,难以置信。 头顶三花散而为气,化作烟云怒涛,似魔雾般狰狞咆哮。 “铮——” 插在地上的黑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愤怒,发出一阵长鸣,凌厉无匹的剑意锋芒透体而入,直让长生宗两个超一流高手肌体裂开,皮肤像被一道道无形的剑芒切割,内脏都被刺得爆裂了。 “噗——” 两人鲜血狂喷,完全承受不住陆地神仙的怒火,当场气绝身亡。 其他人也不好受,拼命抵抗着泰山压顶的气势和剑气锋芒。 “霍如神,你不要太过分。” 陈鸿岳惊怒交加,心知今日恐难活命,内心万分纠结,不知该作何抉择。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打不过,跑便是了。 但他也想做个忠义之人,与大家同生共死。 两种想法让他情绪不稳,面色阴沉说道: “你真以为你天下无敌了吗,我等不是好欺负的!” “啪——” 霍如神不回话,只是隔空一个大嘴巴子扇上去,直让陈鸿岳横飞跌落出数丈,脸都扇烂了,强势无匹。 众人大骇。 姬莫愁失声道: “精神驾驭外物?” 无上宗师的精神驾驭物质,只能驾驭自己身体,改变自身结构,催动骨髓,血肉再生。 只有接近半步人间神灵的至强者,才能以强横霸道的精神力量,操控身体以外的东西,比如空气,水流等等。 如果精神再强一个层次,五气朝元,便可以影响到天象的运转。 “一个无上宗师而已,也敢威胁于我?” 霍如神的双眸像是燃烧了起来,令众人无法直视。 “你……” 陈鸿岳捂着血红的脸,很是愤怒,但心里却充满无力感。 不要说他,就算姬明玉还活着,也不见得是霍如神的对手。 不修武道,天然弱势。 境界太强,随时遭雷劈,反倒越发容易被人欺负。 而霍如神的境界,保持得刚刚好。 全力出手,刚好达到被雷劈的临界点,处于绝对巅峰状态,再往上一点都会遭到天地排斥,整日心惊胆战。 他等到姬明玉重生,才敢来找场子,实在是因为惜命,怕被拉着同归于尽。 而霍剑云的死让霍如神无法接受,惊怒道: “是谁杀了吾子?” “是她。” 赶来的无上宗师指向蒋思悠。 霍如神一怔,不敢相信一个大宗师,能杀自己儿子。 不过,他是盖世枭雄,不会因为女人而手软,双目锁定蒋思悠,拎剑便准备将人杀了。 但突然间,他心里警兆狂鸣,想也不想,骤然回身一剑扫出。 “横扫千军!!” 五十丈长的恐怖粗大剑气扫过山顶,成片的建筑被拦腰截断炸开,声势浩大,随风吹过来的烟雾也尽被一扫而空,形成一片扇形的真空区域。 “终于舍得出来了吗?” 霍如神眸光冷冽,体外形成气罩,凝望向百丈外议事大殿顶上的少年身影,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果然夺壳重生了。” “堂堂的陆地神仙,欺负几个后辈,恬不知耻。” 姬龙象声音稍显稚嫩,一举一动却很老成,满目鄙夷道: “这么多年了还这么没脑子,干什么都自己冲锋陷阵,还敢亲自冲到山上来,若不是我那便宜师父不在,就你这种货色,被玩死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师父?” 霍如神面色一凝。 天下之大,能让姬明玉这种夺壳重生几次的老怪物,喊一句师父的强者,一个没有。 除非,对方是人间神灵,才能压垮他的骄傲和尊严。 很快,霍如神便做出了判断。 “休想诓我!你愚弄我百年,骗得我好生凄惨,今日灭你长生宗,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那你可以来试试。” 姬龙象不慌不忙说道: “陆地神仙确实强大,但也不是不死不灭,这世上有很多方法能让你悄无声息死去,届时你可不要后悔。” “嗯?” 霍如神眉心凝成一团,环视四周,精神感应全开,忍不住疑神疑鬼起来。 别人的话,他可以不放在眼里,但面对姬明玉,他不得不小心一些。 就在众人以为他被唬住的时候,骤然间,霍如神高大的身影如雷霆炽电般扑杀向姬龙象,杀意沸腾狞笑道: “想诈唬我,给老子去死!” “师父救命——” 姬龙象发出声嘶力竭的求救。 “砰!——!!” 一只空气巨手从天而降。 霍如神感应到了,但一股毁天灭地的精神力量将他锁定,稍一动弹便会迎接天诛地灭之力,巨手落下,让他整个人横飞出去,全身骨头爆碎。 “我虽闭关多年不出世,但我弟子还没沦落到谁都可以欺辱的程度,作死!” 张武从后山脚踏虚空飞来,霸绝天地傲立于议事大殿之巅。 第316章 把牙敲掉 霍如神肌体剧痛不已,这一击直接打碎了他的天灵盖,脑袋都差点被拍成肉饼。 “咣当——” 直至狠狠砸在墙上,从墙面出溜下来,他还处于难以置信之中。 “我竟被人扇飞了?” 修成陆地神仙八十余载,他面对任何敌人,都能摧枯拉朽镇杀,傲视天下,唯我独尊,一路强势至今,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之时。 这让他的颜面和自尊心无法接受。 上山容易,下山难,高高在上惯了,突然被碾压,圣人降世也得恼怒。 当然,张武也是占了偷袭的便宜。 敛息藏身,事先没有预兆,突然爆发,物理和精神双重攻击,打你个措手不及,谁来都得挨这一巴掌。 心念一动,霍如神精神驾驭物质,鼓荡自身滔天气血,碎裂的头颅和全身筋骨立时自我修复,被打扁的脑袋肉眼可见膨胀变圆。 他缓缓站起,内心杀机千万重,抬头看向长生山之巅那道霸气绝世的身影。 “天荒老人?”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眼眸沧桑灰暗,皮肤惨白如僵尸,身穿古老服饰的家伙。 陆地神仙,大多横行无忌,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这天荒老人便是代表人物。 杀孽深重,偷鸡摸狗,抢夺灵药,挖人祖坟,简直十恶不赦。 可惜那些宗门敢怒不敢言,只能打碎骨头往肚子里咽。 陆地神仙不是真正的仙,只是一个比喻,代表一种修为境界,更没有法力、神通、道果之类的东西。 但这个境界,在陆地神仙之下的人看来,与真正的仙没什么区别。 战力不可跨越,就算不服气,也只能忍着,人是战胜不了仙的,只能仰望,敬畏。 哪怕出动另一位陆地神仙,也不敢强来。 这个级别太难杀,惹急了大家同归于尽。 然而万事没有绝对,霍如神一剑秒杀过陆地神仙。 实则那位气血衰败,风烛残年,精神都腐朽了,对上巅峰状态的霍如神,再被偷袭,一剑削了脑袋,事情以讹传讹,便成了秒杀。 张武打量着对方,赞叹道: “如神如神,名字敢与如来比肩,果然风采无双。” “师父。” 旁边的姬龙象大喜。 他知道眼前之人便是张武,只不过“张武”成了禁忌,需得改头换面,免得又惹出事端。 “参见前辈!” 姬莫愁有些激动,险些喜极而泣,当下躬身一拜。 其余弟子也都知道这是来救长生宗的,纷纷行礼。 唯有陈鸿岳面色最复杂。 曾几何时,他还想过收张武当小弟,匆匆七八十年过去,自己还是无上宗师,对方已成了高不可攀的存在,立在那里有一种八荒独尊的气势,需要世人膜拜。 “大家不必这么客气。” 张武摇头,很不适应被人拜。 别人拜你,你受了,那是要沾因果的。 以后人家遇上困难,帮吧,容易把自己扯进去,视而不见吧,又多少有些自私。 霍如神脸色难看至极,怒极而笑道: “好得很,没有找到长生者,找到你天荒老人也不错,很早便有人请我杀你,奈何你东躲西藏,飘忽不定,今日正好做个了结。” “请你杀我?” 张武面露不解。 自己好像……不经意的,替别人背了黑锅? 没给这天荒老人头上扣屎盆子,反倒当了大冤种。 不过,张武详细了解过天荒老人的事迹,行事风格很像自己一位故人。 人的脸可以变,功法可以藏拙,唯有做事习惯,性格习惯,很难改变。 就像张武,这次真身露面,霸气了一次,只怕九成的读者老爷,都会觉得他出场的是……替身。 大家这样想,那便说明张武苟成功了。 超出常理,出人预料,永远不要被人摸清楚想法,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了想,张武心中有感,说道: “道友你误会了,我叫雷天刀,你认错人了,天荒老人什么的,我也只是听过对方名头,从未有过交集。” “雷天刀?” 霍如神眉头一凝,各教有名的高手,他基本都清楚,绝无此人名号,当下冷笑道: “堂堂陆地神仙,竟这般不要面皮,自己的名号都不敢承认,还要谎报姓名,真是惹人发笑。” “你不相信就算了。” 张武平静说道: “我观你只差一点便是半步人间神灵,实力相当不俗,但也不足以在我面前逞威,怜你修行不易,还是快快退去吧,以免遭劫,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嗬嗬嗬……” 霍如神低声冷笑着,仿佛听到了滑稽无比的笑话。 “你依靠偷袭,侥幸赢了一招而已,今日长生宗必灭,你的头颅我也会摘走,换来四百株千年灵药,还算值钱。” 说话之间,他的精神气势不断攀升,长发飞扬,战意凝聚,准备再杀一陆地神仙,铸就自己绝世无双的威名。 张武看得直摇头。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现在不想再杀陆地神仙了。 杀了人,为避免浪费资源,便需要吸对方血肉,摄取对方头颅中的秘密。 如今才闭关三十年出来,他不想再闭了。 人生不只是修炼,还有社交,还有朋友,还有故事,要松弛有度,水火相济。 况且丹药已耗光,拿什么闭关? 得想办法打药,攒够资源再说。 在他眼里,霍如神不是人,而是他的修炼资源,杀一个便少一个……得先养着,让人活蹦乱跳,等到合适的时间,再把猪杀了吃肉。 吸了这家伙,实力大增,五气朝元,就得挨雷劈。 张武远远没有做好跨越这一步的准备。 挨雷劈他倒是不怕,但肉身自燃…… 张武在太上忘情状态下计算过成神的概率,仅有可怜的两成机会。 九成八都与送死无异,何况两成? 这种风险他绝不会冒,得先用时间来熬练自身,继续夯实基础,积攒底牌。 依靠外力吸别人总不是个事,最终还是要回归自身,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走出自己的路。 “还需给这厮一点教训,让他知道好歹,放虎归山是不成的,得先把牙敲掉。” 第317章 福祸相依 夜月升起,星光点点。 张武正思索着,霍如神的气势已积蓄到顶点。 “轰!!——” 一股绝世剑仙的气息自他雄伟之躯上爆发,双眸精光爆射,满头长发随剑意乱舞。 这一刻,在众人的感知中,霍如神消失了。 他所站的地方只剩下一柄丈长巨剑,生机频率与黑剑,与天地,完全结合在一起,霸道凌厉的剑气锋芒令众人精神刺痛,有一种被剑芒穿体而过的错觉。 就连张武都有些不好受。 在对方天人合一的剑意之下,心里莫名的难过起来,心脏剧痛,有万箭穿心之感。 “天心诀!” 一念动,张武也消失了,生命枯寂,与虚空合一,仿佛遁入了另一片时空之中,剑气完全无法锁定他。 “醒来!!” 一声暴喝如闪电惊雷,众人浑身一颤,仿若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若是内心深处对剑气穿体深信不疑,即便身体没有伤害,那也会真的死掉! 就在这时,长生山顶出现了奇异的画面。 丈长巨剑爆发出炽烈刺目的白光,将夜空照得比白天还明亮,无上宗师们的双目都被刺得眼泪直流,无法直视霍如神。 众人只能感知到细若游丝的剑劲光雨铺天盖地落下,笼罩方圆五十丈,不断切割着空气,让地面、墙壁、周遭的事物,“噗噗噗”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割痕。 而在强烈的白光中,张武隐约看到了霍如神冷酷而威严的面容,双手在身前画太极,黑剑凌空悬浮,随着他双手转动,剑尖直至自己。 “杀!” 浩大而锋利无双的剑意,催动着黑剑,骤然犹如剑气炮弹般飚射而来。 “轰隆隆——!” 整个议事大殿都在剧烈震颤,屋顶在剑气炮弹下的冲击下轰然炸开,破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残木碎屑四射。 而张武早已拎着姬龙象身影连闪,宛若瞬间移动,躲至远处。 突然,霍如神感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让他毛骨悚然,下意识想要躲避。 然而—— “月光炼神!” 张武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外传来,双眸导光入体,清冷如天宫战神,浩瀚如星空的无上精神力“锵”的似激雷电光打出。 骤然间,霍如神头脑一片空白。 虽然只是十分之一息的时间,但也足以决定生死。 待到他恢复知觉,眉心传来一阵湿热感,有液体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猩红如血。 下一瞬,难以言喻的撕裂剧痛让他面目狰狞扭曲,忍不住一声闷哼,什么狠话都不敢讲了,闪身便逃! 他眉心,破开了血洞。 一柄龙雀匕刀,深深没入他头颅之中。 “收!” 张武一声轻喝,染血的龙雀匕似闪电般激射飞回,落入他袖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还没从强烈白光中回过神来,张武便已扭转了局势。 而龙雀匕的抽出,让霍如神眉心鲜血爆涌,身子一晃,脚下踉跄,险些倒在地上。 他心头狂怒,很不服气,但理智告诉他,不跑便死定了! 尽管他藏着几种杀手锏,出来混谁能没有点底牌? 刚刚蓄势发大招,也是故意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想突袭杀手。 可惜他遇到了苟武,还没来得及下手,便被重创。 “师父,乘胜追击啊!” 姬龙象心急如焚提醒着,以免打虎不成反受其害。 张武气定神闲说道: “无妨,我这匕刀泡过黑狗血,血中有无解剧毒,我自己沾上都要去半条命,日夜承受精神扭曲之痛苦,年久日深,精神衰弱,境界消退,霍如神以后绝不敢再犯长生宗。” “好吧。” 姬龙象撇了撇嘴,很想痛打落水狗。 但他心里明白。 别看张武收拾霍如神云淡风轻,好像信手拈来,轻松碾压。 那是他的智慧、底牌、无匹精神,对时机的把握,对彼此实力的清晰认知,同时爆发造成的结果。 百年磨一剑,预知福祸都挡不住。 若是换了你,即便霍如神受到重创,捏死你也像砍瓜切菜,没有悬念。 “霍如神跑了?” 回过神来的姬莫愁呆若木鸡,望着霍如神狼狈下山的身影,还有那两位报信的无上宗师,恨不得长八条腿跑路,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电光石火之间,刚才还大言不惭,准备灭长生宗的霍如神,转眼成了丧家之犬? 众人神情呆滞,如在梦中,久久说不出话来。 陈鸿岳嘴唇颤抖,心里最后一点攀比心也消失了。 张武这等实力,哪怕穷尽他毕生之力,再加下辈子的二百年,也很难达到。 度过危机,姬龙象有些小激动问道: “师父,你这些年你都去哪了,怎么连个影子都不露?” “修炼上瘾,闭关忘了时间。” 张武询问道: “这一次长生宗损失很大吧?” “很惨重。” 姬莫愁劫后余生的喜悦消散一空,唉声叹气道: “领地全部沦陷,弟子折了过半,各处的药园几乎被连根拔起,没剩下什么,我长生宗算是彻底衰落了,没有三百年时间,几代人的励精图治,很难恢复生机。” “损失确实挺大。” 张武颔首道: “不过万事皆有福祸相依,经过此事,我相信不出三十年,长生宗反倒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 众人面面相觑。 宗门都衰败成这样了,拿什么上台阶? 见众人不解,以为自己夸大其词,张武笑着说道: “我上山前,见山脚下躺着满地的高手,赤地十里人满为患,尽皆昏迷不醒,这是多大的好处?” “……好处?” 众人都迷茫了。 只有陈鸿岳突然间两眼冒光,拖着重伤之躯,撒丫子便往山下跑。 干嘛去? 当然是——拣宝贝! 无上宗师好几位,大宗师扎堆,光是这些人身上带的丹药、功法、银票,各种东西,便是不可想象的财富。 “至于折损的弟子……” 张武大手一挥道: “即刻开炉炼丹,待我炼一炉毒粉,以火烧之,再随风放一把毒雾,但凡沾之,需得有解药才能解毒,否则痛不欲生。” “这些高手不愿加入长生宗的,便让他们宗门用千年灵药来赎人,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这笔买卖,暴富!” 第318章 人约黄昏 水帘洞里。 张武弄了个新蒲团,将屁股底下的洞盖住。 至于原先那个草蒲团,沾了无上宗师之血,染上怨气,坐之不祥,一把火烧了,化成草木灰。 不论用来培育千年灵药,还是炼制疗伤丹药,都有不可思议的效果。 将一炉绿意森森的毒粉交给姬莫愁,张武面前摆着六十多种山下搜刮来的千年灵药。 本来宗门死伤惨重,姬莫愁应该伤感,但这一回诱敌深入,因祸得福,收获不可想象,姬宗主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喜意,行礼后连忙下山,放毒打宝。 长生宗所面临的问题很大,被重创只是其次,内部青黄不接,传承断代,才是大问题。 姬莫愁已老了,无力修成陆地神仙,再过二十年,便会寿尽。 这宗主之位很棘手。 姬龙象没有成长起来,听了张武的鬼话,近四十岁还没开始练气,他当宗主,不够资格。 而陈鸿岳投敌当过葵魔宗掌教,有背叛长生宗之嫌,难服本宗弟子,实力没到陆地神仙,镇压不住一教气运。 姬莫愁想退位,一时间竟寻不到个合适的人选。 她倒是想传给张武。 可惜某人不干。 感应了一下周龙赐的位置,张武微微蹙眉问道: “长生宗遭此大劫,周龙赐没帮忙吗?” “他被人带走了。” 姬龙象也下山搜刮了一通东西,各种各样的暗器摆在眼前,喜滋滋说道: “五年前,大周天朝的老祖来了一趟,在山脚的镇子里找到了周龙赐,说他忘恩负义,弃明投暗,狠狠训斥一通,周龙赐壮着胆子狡辩两句,结果被一掌打晕,像死狗一样拎走了。” 无上宗师不是大白菜,即便八荒第一的古老国度,也得重视起来,需要周龙赐为大周做贡献,开疆拓土,威慑一方。 辛辛苦苦把你培养成无上宗师,消耗不知多少资源,想一走了之,另投他主,岂能如你所愿? 而周龙赐得张武诸多神功传承,被他亲自教导多年,很多修炼心得都传授了下去,比姬龙象更像亲传弟子,修成陆地神仙的概率大幅提升,让他越显珍贵。 “大周老祖的寿元应该也不多了,他寿尽后,周龙赐应当能上位,刚好方便我调查展叔的秘密。” 张武心里盘算了一下,决定放周龙赐自由。 这厮体内有魔种,但随着实力提升,会逐渐失效,难以制约。 好在张武对自己人向来和善,对周龙赐也是问心无愧,凭两人的交情,即便没有魔种,让他办些事情也不难。 想了想,张武问道: “蒋天河后来如何了?” 帝易被蒋明庭追杀,张武跟着离开清虚宗,不过他暗中操控七号替身,刺杀蒋忘古之后,立即给蒋天河吃了回命金丹,应该不至于直接挂掉。 姬龙象说道: “他后来被我娘带回来,又陪了思悠姐姐三年,寿终正寝,安然离世。” “那就好。” 张武叹息着点了点头。 蒋叔,也算一个好结局。 姬龙象面色怪异说道: “蒋大伯离世前,说……” “说什么?” “说想把思悠姐姐许配给我。” 姬龙象脸皮发红,憨憨地挠着头。 “……”张武。 作为父亲,没有不希望儿女喜结良缘的,六叔离世前,也曾盼着张武成婚,娶妻生子。 蒋思悠比姬龙象大十几岁,在凡俗世界很容易惹人非议,但在大教却是很平常的事情。 霍如神十八岁时,对年逾七十的姬明玉一见钟情,展开疯狂追求。 呼图豹也对比他大九十岁的姬莫愁下了手…… 男女不在年龄大小,主要看模样是否年轻,长相是否惊艳,重在感觉和眼缘。 想了想,张武问道: “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 姬龙象脸面羞红得像个猴屁股,很心动,但又不愿意直接承认,干脆把头一磕道: “全凭师父做主。” “那你还是单着吧。” “????” 姬龙象猛地抬起头,满脑袋问号。 张武笑着调侃道: “师父我单身了一辈子,你与为师做个伴,岂不正好?” 姬龙象脸色一苦,欲哭无泪。 张武失笑摇头,掐指算了算说道: “如今大战方休,弟子们死伤太多,你此刻成婚,多有不义,还需耐心等待三年,过后再择日成婚。” “师父你同意了?” 姬龙象大喜。 张武点头感叹道: “转眼我也近一百四十岁了,你都要成家立业了,再过几十年,身边的故人相继离去,真就成了孤家寡人。” 突然,张武眉心一拧。 自己都这么大了,那释菩提岂不是已二百五十岁高龄? 修炼武道,杀伐性命,即便再会养身,也远不如练气修身的,上限基本都在二百七十年左右。 老和尚这辈子没少与人动手,当年无上宗师时,为阻挡葵魔宗入侵大乾,与四长老陈到在儋耳城大战,受过重伤,至少要减他二十年寿命。 如此算来,他已没几年可活了。 “长生宗都被各教围攻,受了长生谣言之害,只怕大乾也不平静。” 张武正想着,蒋思悠突然从悬崖上攀下来,焦急喊道: “前辈,山下有人找您,说他叫释伏魔,来自大乾少林,与您是旧识,看样子很急,风尘仆仆,身上还有血迹。” “什么?” 张武一惊。 自己的所思所想,果然不是空穴来风,都是冥冥之中的天人感应。 “速将他请上来……不,我亲自下去!” 张武起身飞跃而出,径直将自己投入轰隆隆的瀑布之中,随着水流疯狂坠落。 待到下降了三百丈时,他的坠落速度,加上瀑布的冲刷力量,已足以将成年人摔成肉饼。 而他在空中强提一口气,将恐怖如滔天巨浪的内气运于脚底,调整自身状态,与大地磁场产生排斥,一股反重力作用立时减缓了降落速度,让他犹如雄鹰横空迟滞。 直至落地前骤然一掌打向悬崖壁,强大的反震力顿时将他震飞出瀑布,横空腾掠五十余丈,落地后狂奔,犹如闪电般来到山门前,心急朝释伏魔问道: “出什么事了?” “祖师重伤垂死,想见你。” 第319章 江山升沉 释伏魔双手合十,面色悲戚。 多年不见,身躯还是那样魁伟壮硕,犹如金刚护法般有威慑力,只是脸上多了不少皱纹。 而他身上的血迹已干涸发黑,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好,气息混乱,内伤不治。 张武发动精神感应,确定还能感应到老和尚的位置,才松了口气,说明人还没断气,眉头紧锁说道: “你祖师功力高强,又深得苟道之精髓,能将他重伤的人不一般。” 释伏魔眉目低垂道: “前些年大黎天朝的老祖去了大乾,堵在少林询问长生者的踪迹,祖师本着以和为贵的想法,只是周旋,不愿惹事,拖延了几年,那大黎老祖耗尽耐心,与祖师动了手。” “一对一,你祖师重伤?” 张武不信说道: “几十年前,我传他各种延寿功法,长生诀、无相元气等等,皆可壮大生命本源,虽不至于让他同阶无敌,但遇到其他陆地神仙,打不过可以耗,可以跑,想走没人拦得住。” “祖师确实遁走了,准备来长生宗找你回去灭敌。” 释伏魔眼眶发红道: “可那大黎老祖去了十荒山,打听到马六是你当年最亲近的人,突破你布置的风水格局,不但要带走伏龙树,还要掘你六叔的墓,祖师不得不回去。” “什么?” 张武呼吸一窒,眼睛也是红了起来。 多年的修炼,早已让他喜怒不形于色,太上忘情对人的影响很恐怖,会无形中磨灭人的情感,即便不进入那种状态,也会让人变冷漠,心境很难起波动。 可如今有人要挖你亲爹的墓,除非真的泯灭了人性,否则怒意难忍。 父母的坟,家中长辈的祖坟,风水不好,遭到破坏,很容易对后代造成影响,若有人在六叔坟头做手脚,虽不至于整死张武,但也能让他霉运缠身,万事不利。 人有了钱,基本都会修祖坟,修祠堂,不只是光宗耀祖,也为自己。 释伏魔说道: “祖师及时赶了回去,但有软肋在人家手里,交战中那大黎老祖不停轰击马六的坟头,祖师拼命保护,也只能勉强挡住对方,最终硬接了两招,身心受创,用你传授的日月炼神拼命,才把对方击退。” “是我耽误了大事。” 张武心里有些懊悔,不该闭关那么久。 找个地方躲起来修炼,确实清净了许多,实力突飞猛进,但仅是这一次没有掌握主动权,没有参与世俗纷争,便险些导致长生宗灭教,导致老和尚遭劫。 “走,快回大乾。” 张武不再耽搁,当下拎起释伏魔,鼓荡内气,身影犹如闪电在辽阔大地上划过,二百余斤的体重,在他手里像是没有分量。 …… 转眼两个月过去。 嗖—— 张武带着释伏魔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两人日夜兼程,穿越无尽的山和大海,终于踏上大乾的国土。 多日的极限赶路,即便张武都有些承受不住。 他身上的丹药早已耗光,长生宗也没有剩余,若不是习惯四处藏武灵丹,藏后手,真能难以为继,把自己饿得骨瘦如柴。 “前面应该到黑虎山地界了,稍等我片刻。” 张武吩咐一声,准备再去挖些武灵丹,以果腹中饥饿。 释伏魔一路上已被锻炼得习以为常。 其实他这些年也偷偷挖了些武灵丹…… 毕竟他没怎么出过大乾,不能集思广益,修为进度缓慢,只能挖张武的丹药,参悟药理,以便炼制出属于自己的营养药物。 不多时,张武回来了,面色红润,气满神足。 可释伏魔脸上却闪过一丝诧异。 他敏锐发现,张武的发型,在细节上有些变化,像是刚刚剪过。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张武在外多年,这也算是游子归家,端正仪容,梳理发型,以全新的态度回家,不算稀奇。 两人施展身法继续上路,深怕赶不上见老和尚最后一面。 路过诸多大城,民生凋敝,百姓脸上写满麻木,远不似从前热闹繁华,几欲比肩大坤末期快亡国的时候。 张武狂奔着蹙眉问道: “大乾这才第二世,怎地颓败成了这副模样?” 释伏魔传音解释道: “皇帝迷恋长生之道,耗尽国库,挥霍无度,没钱了只能加重赋税,百姓自然不堪重负。” “你少林是国教,不劝吗?” “劝过,无用,总不能夺了皇帝的权势,让我少林来当家吧?” 释伏魔有些无奈。 张武飞跃过一座山丘,淡淡说道: “若是呼图豹当皇帝,把天下治成这副模样,我先废了他,如今不是阿豹当家,夺了权势也无妨,能者上,弱者下,有德者当天下,管不了外面,让我故土的百姓好过些,总是能做到的。” 释伏魔沉默了一下,叹息道: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呼图城烧了你的老宅。” “……” 张武面孔抽搐。 半晌后只吐出两个字: “作死。” 想了想,又补充了四个字: “另立新帝。” 江山变迁,沧海桑田,以张武如今的实力,不要说区区大乾,就算那些大教,只要他动了真格的,说让谁当家,谁便能当家! “这新帝,算是给呼图豹留的面子,若再无德,废掉,直接把大乾王朝改为大林教,也算圆了老和尚的梦。” 释菩提毕生努力的目标,便是让少林取代大坤,实行宗门控国。 人之将死,看在彼此交情上,张武干脆遂了他的愿。 释伏魔双手合十,唱了一声阿弥陀佛,感慨道: “还是我们这里比较好,水浅,不像长生宗的领地,遍地超一流,像白菜一样,大宗师都只配当个核心弟子,水深不可测,江湖不好混。” “其实大乾和外面没什么不同。” 张武摇头说道: “如今的八荒大地,确实进入了武道盛世,天骄妖孽层出不穷,但也不至于满地走,只是你实力高了,眼界和接触的人自然也高。” “你是无上宗师,那你眼里只会看到其他无上宗师,还有惊才绝艳的大宗师,那些超一流早已入不了你的眼,行走在外,这一眼看下去,可不就超一流多如狗?” 闲聊着,次日清晨,朝阳东升,两人终于来到少林山脚下。 第320章 为道而生 少林,后山。 郁郁葱葱,山泉汩汩,犹如世外桃源,与世无争,安静而祥和。 老和尚的院子门前有一株菩提古树,枝干苍劲,老皮如鳞,他生于此树下,便以菩提为名。 用现代植物学来看,所谓菩提树其实就是榕树的一种,只不过佛陀在菩提树下证道,披上了神话色彩。 老和尚盘坐在古树下,枝头结满果实,花雨纷飞,将他衬托得真如一尊燃灯古佛临尘。 人体如火焰,血肉自燃,将要虹化,他真的油尽灯枯了。 陆地神仙的人体气场太强,到了晚年,生命枯竭,无力调和人体磁场与天地磁场的关系,即便不遭雷劈,血肉也会燃烧起来。 修炼的最终意义,也不过是天人合一,调整人与天地自然的关系,从而获得强大力量,直至在规则内突破,凌驾于天人之上,脱离此方牢笼,破碎虚空而去。 张武心里一声叹息,双手合十,恭敬喊了一声: “师兄。” “你来了。” 老和尚睁开眼睛,双眸沧桑充满智慧。 佛菩萨从不抬头看人,入目皆是众生疾苦,老和尚也向来都是眉目低垂,从不直视他人。 而今他却抬起了头,细细打量张武一番,莫名松了一口气道: “师弟你的境界越发高远了,真是可喜可贺。” 张武劝道: “师兄你有嗜血魔功在身,何不吸几个魔头延寿?” 血肉自燃不可逆,但老和尚从未吸收过他人血肉,初次开荤,效果很强大,可以让他多支撑很久。 “我前些日子遇到个绝世强者,名叫霍如神,已在他身上做了手段,师兄若是愿意,我将他擒来,足以让你再延寿七八年。” 张武还未吸过陆地神仙的血肉功力,只是等人死了,摄取他们头颅中的秘密,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延寿效果很恐怖。 以前遇到陈老魔这些大佬,他只能想办法智取。 但在石窟里用太上忘情闭关三十年,他相当于平常状态下修炼了百年。 比他从天牢开始,一直到修成陆地神仙的时间都差不多。 虽然在不断夯实基础,修炼细节,但生擒霍如神,只需多出一分力便可。 大约,两成力。 至多不超过三成。 然而就是张武这样的实力,也只有两成概率修成人间神灵,可知成神之艰难。 霍如神被称为最接近神的男人,实在是有人捧了他的臭脚,吹嘘过度,夸大其词,实际他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张武好言相劝,老和尚却摇头道: “佛门向善,老僧念了一辈子佛,心心念念都想积德,到老破了功,堕入魔道,将毕生修行置于何地?” “你真是个大师,即便是装的,这一辈子下来,比真的更真。” 张武心里很佩服,话题一转道: “既然师兄不愿意延寿,想来已做好夺壳重生的准备,挑好人选了吗?” “此法亦是魔道。” 释菩提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面露慈悲之色: “人生于世间,最宝贵的是生命,其次贵在灵魂,夺人魂魄,灭人心智,比嗜血魔功更邪恶,师弟你也该少造些孽才是。” “……”张武无语凝噎。 我好心劝你活命,你反倒数落起我来了。 不当人子! “师兄,你着相了,佛门讲六道,讲轮回,在我看来,夺壳便是轮回,是自己,也不是自己。” 张武说道: “人之所以为人,重在我们会利用工具,让自己活得更好,死道友不死贫道,世界便是这样血淋淋,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我们能做的只有努力活下去,将十恶不赦之人超度,让这个世界少点恶,顺便省下他下地狱的环节,直接为自己所用,若是心中有愧,不妨弥补他的父母家人,还之以恩。” “魔道!” 老和尚只给出两个字。 张武不再劝了。 你讲现实,他讲理想,两人不在一个频道。 不过,释菩提能忍住活命的机会,以死证理想,张武还真得大看他一眼,不得不心生敬意。 “师兄你让伏魔将我唤回来,应当有事情要交代吧?” “你与我来。” 老和尚起身带路,血肉燃烧得越发炽烈,让空气都极速升温。 若张武闭上眼睛,便可以感应到老和尚整个人化成了烈焰滚滚的火柱,将要在大火中燃尽自我。 进入院子,开了屋门,张武顿时一惊。 床上躺着个少年。 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 不论身材, 还是相貌,与自己穿越之初,几无差别。 释菩提说道: “师弟你在天玄山顶,弄过一个替身,被陈老魔杀害,我便知你想找一个完美的分身,以便他日金蝉脱壳。” “此子出身京城,从小无人管束,天生邪恶,也不受世俗礼法的约束,五岁杀母,因母重病,拖累家庭,八岁杀父,因父积劳成疾,丧失劳动能力,没有了利用价值,便将双亲杀害,所行之事人性泯灭丧尽天良。” “后被捕入天牢,学得诸多武学,如今十五岁已是超一流高手,其中金刚不坏神功,仅用五年便已大成。” “五年?” 张武惊诧。 自己这个穿越者都用时六年,开创了前无古人的修炼速度。 全因洗髓经秘方泡了七天七夜,坚持下来没被泡死,又日夜苦练,才缩短了时间。 五年,张武不可想象。 金刚不坏是水磨的功夫,通过动作引导内气,缓缓积蓄功力,没有速成之法,神仙来了也得一步一步修炼。 “他是怎么做到的?” 张武蹙起眉头,看着床上的少年。 释菩提惊叹道: “此子有一种为道而生的气质,内心坚定,没有感情,天道大于人性,我们人所拥有的亲情、友情、仁义、道德等等,在他看来都是阻碍自己进步的东西,所有为人无比冷漠,内心别无他物,只有道,修炼起来自然不能以常理揣度。” “生而为圣!” 这种人张武已见过,帝易就算一个,天生近道,修炼任何功法都事半功倍。 如果再开了太上忘情,那便是真正的神性化身,非常恐怖。 第321章 老僧圆寂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薄情寡义,淡漠亲情,骨子如此,再怎么教化都无用。 这种人天生适合修炼太上忘情诀。 太上教的收弟子标准也与其他宗门不同,专收冷血无情之人。 释菩提说道: “你我相交一百余年,争过,斗过,比过,也算惺惺相惜,知己难得,转眼我已老了,回首再看,太过计较得失,终是落了下乘。” “真正的友谊应当无私奉献,不求回报,临终之际,能为你做的,也只有寻到此子,帮你铺一铺路。” 释菩提念了一声罪过。 自己不愿夺壳重生,觉得这样做是魔道,却帮助别人助纣为虐,一生的功德也难抵业障。 “我将此子放走,如何抉择,由师弟做主。” 释菩提自我安慰道: “其实就算我不寻此子,以后你们也会遇到,有些人注定要崛起,谁都挡不住,那时此子也难逃师弟你的毒手。” “……”张武:“师兄你不觉得此子是个很容易伤到自己的剑吗?” “若是别人,自然控制不住此子,但师弟你万事留一手……不,留好几手,而且实力也比此子强大太多,一步先,步步先,他若有一天伤到你,那也定是你自愿的,不知又想坑谁。” 释菩提低眉善目,面容格外慈祥,仿佛肉身燃烧丝毫没有痛苦。 “而且此子与你有血缘关系,老僧亲自走访,调查了马六的身世,他曾祖那一辈有兄弟四人,此子便是其中一人的后代,你们也算血脉相通,唯一的破绽可以补上。” 显然,老和尚对找替身,也是颇有研究。 “师兄你当真给我出了道难题。” 张武一声叹息,心里有些犹豫不决。 要不要弄……十号张武? 如今替身所剩无几,帝易也被抛了出去,确实该早做打算。 只是,这替身是别人给的,经过了他人之手,二道贩子,总不像自己亲手搞来的替身稳妥。 吩咐释伏魔一句,让把此子送走,退出屋子,回到树下。 释菩提的身躯已开始肉眼可见的萎缩,血肉燃尽,体光大放,身体都烧成了透明色。 “师兄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张武心里没有悲,送走了太多人,早已悲不起来。 老和尚双手合十,宝相庄严说: “少林便拜托师弟你了。” 张武颔首应道: “我只能当个护道者,护少林传承不灭,但兴盛与衰败,弟子是否有出息,少林是否发扬光大,我不管。” 少林弟子不少,张武认识的仅有释伏魔一人,他便算少林的传承,护他一人,便算护了少林。 “善。” 释菩提点头,知道张武孤家寡人惯了,能答应当护道者已属难得。 张武问道: “除此之外,师兄你还有其他心愿吗?” “我还想听师弟你说句真话。” “什么真话?” “师弟你真的不能长生吗?” “……” 合着你在这等我呢? 贼心不死。 张武无奈说道: “师兄你不是都试过了吗,我的血肉、头发等等,全都没有延寿功效,如何长生?” “可外人都在传,夺你肉身可长生,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总是有些蛛丝马迹,人家才会制造这样的谣言。” 释菩提悲苦道: “我辈修士,穷尽毕生之力,都是为了长生,老僧念了一辈子佛,还是六根不清净,让师弟见笑了。” “夺我肉身可长生?” 张武失笑摇了摇头。 有没有可能,我是灵魂穿越过来的,灵魂不灭,所以带着肉身长生。 就算主动把这具身体让给你,我的灵魂不在了,肉身也会失去活力,你照样无法突破三百年大限。 如此方能解释为什么血肉没有延寿功效。 张武在心魔缠身的时候,便把这些问题梳理通了,才能修成陆地神仙。 况且,陆地神仙是没法灌注记忆夺壳的。 三花聚顶,心灵如神,自我意识太强,连预知福祸都能做到,道心坚固到不可想象。 所以从一开始,夺壳长生,就注定不会成功,世人的疯狂,也只是一场梦幻泡影。 可能唐展也没有预料到,张武的成长会这么快。 或者,他预料到了,还故意炮制长生谣言,让张武被全天下追杀,遭遇各种磨难……那可就有点意思了。 “世上真的没有长生者吗?” 释菩提叹息着闭上了眼睛,肉身缩小,转眼头骨都塌了下去,张武的反应他看在眼里,不是撒谎的。 此时释伏魔已回来,张武想了想,吩咐道: “你去十荒山一趟,将伏龙树挖来,以后便栽种在少林后山,与菩提树做个伴,当你少林的立教之本吧。” 释伏魔错愕。 即将燃尽的老和尚,也是肉身火焰一晃,有些意外。 张武说道: “我常年在外,没时间打理伏龙树,结的果子,要收起来给我留一半。” “谨遵师叔祖之命。” 释伏魔躬身作揖,转身离去。 张武看着老和尚说道: “我曾在天玄山顶,答应过师兄你,将一身神功传于少林,而今师兄你因我受累,遭了劫,再厚着脸皮不传,便过分了。” 张武四下看了看,身影一闪,将远处一块巨石搬来,并指如剑,全部削成小石碑。 只凭对方护六叔之墓,便该点滴之恩涌泉相报。 “降龙摔碑手。” 张武以指为刀,发动精神力量,在石碑上刻起了字,形成留影照壁,石灰簌簌而落。 “陆地飞空术……” “升龙八步……” 一块块石碑将老和尚包围了起来。 而他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肉身越来越小,直至张武刻下第二十四个石碑时,释菩提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滩骨灰。 随着张武双手合十高唱道: “恭送菩提大师往登极乐!” 骨灰化作一道虹光,横冲天际,让清朗的天空中浮现出一道巨大的彩虹,横贯天穹,壮阔无比。 “又走了一个。” 张武心里有些失落,念了一阵超度经,调整自己的身心状态,拎起刚刚放在地上的包袱,将赤红魔鳞拳套戴上,面无表情喝道: “尔等真是好大的胆子,伤我亲友,毁我祖坟,不知天高地厚,找死!” 第322章 三个牲口 “将你钓出来,真不容易。” 张武身后出现了一道高大身影,气势如岳,呼吸如龙,身躯犹如撑天之柱,有雄镇山河大地之伟力。 “大黎老祖?” 面对长生的诱惑,堵在少林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十荒山把老和尚击伤,熬到他寿尽,岂会轻易退去? 发动心灵感应上下打量张武几眼,黎灭明背负双手赞道: “不愧是长生者,气质出尘,天资绝世,肉身清净如琉璃,没有一丝杂质,夺你躯壳,能不能长生不清楚,但多活百年是肯定的。” 张武摇头。 “凭你,还拿不下我。” 无声无息,他两侧十丈外,又出现两道身影,仿佛完全融于空气中,走路都带不起半点气流。 一人身姿伟岸,面色威严,有主宰众生之气质。 若是闭上眼睛,便可以感应到他头顶龙气环绕,犹如上古大帝临尘。 “大周老祖?” 张武并不意外。 通过周龙赐的诉说,他已能确定,这周赤仙便是唐展的替身,很早就被灌顶记忆,主宰了大周天朝。 他不远十多万里,从八荒中心赶至长生宗,拎走了周龙赐,寿元无多,又离大乾只有一步之遥,岂能不来看看? 若非他这等绝世人物在旁边掠阵,凭借老和尚的隐藏实力,动了真格的,重伤黎灭明并不难,怎么会反被伤至油尽灯枯? 张武问道: “我该叫你一声展叔,还是喊你周赤仙?” “你我素未谋面,没有交情,拉不上关系,何来‘叔’一说?”周赤仙冷漠道。 张武淡淡点头。 “不是展叔就好,免得待会动起手来,还得留你三分颜面。” 制造替身,只能灌顶某个阶段的记忆,之后遇到的人和事不同,记忆自然又有了分别。 这周赤仙只有唐展年轻时的记忆,自然不认识张武。 至于第三位,当然是霍如神。 面色苍白,重伤难愈,身上也是风尘仆仆,逃离长生宗后直接来了少林。 陆地神仙不可辱,险些被张武秒杀,又中了剧毒,高傲如他自然不允许自己受制于人,非得把场子找回来。 黎灭明很早便给他去过信,邀请他一起来少林,探寻长生者的起源地。 只不过长生宗也有张武的踪迹,还有仇人姬明玉,这才先组织了人马攻打上山。 张武板着脸训道: “饶你一命,你还倒玩起花样来了,似你这般上赶着送死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 霍如神脸色铁青提醒道: “二位道友,此子有一柄飞刀,材质特殊,能够屏蔽精神感应,克制预知福祸,他还有一门绝技,能够导月光入体,夺天地造化为己用,发出恐怖精神攻击,二位还请小心些,免得遭了劫。” “多谢霍道友提醒。” 黎灭明注视张武左手的赤红魔鳞拳套,指明来历道: “这拳套乃是太上教老祖帝十三的兵器,带在身上二百余载,从未离身,怎会落入此子手中?” 众人都是一惊。 帝十三神秘失踪三十多年,下山寻找帝易,如今帝易倒是出现了,帝十三反倒一直没有消息。 “莫非这老不死的已遭劫?” 望着张武气定神闲的模样,三人气势都是一弱。 帝十三的威名,太上忘情诀的厉害,举世共知。 霍如神好战,自诩陆地神仙第一人,但也没胆子去挑战帝十三。 不过,周赤仙掐指一算说道: “三十多年前,帝十三下山寻帝易的时候,便已快寿尽,如今已过了三百年寿限,必定坐化,拳套说不准是这小子捡的。” “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件事。” 黎灭明补充道: “清虚宗的蒋明庭,点破帝易长生者的身份,一走也是三十余年,神秘失踪,至今未归,他追杀帝易,而帝十三要保护帝易,两人必定动手,拳套出现,清虚宗的龙雀匕刀,应该也落入了此子手中,都被捡了便宜。” 三言两语,三个老不死的便将事情真相挖了出来,智慧高绝,端是恐怖。 突然,周赤仙冷笑道: “此子不是帝易,五日前我收到迅鹰传书,帝易已被诸多老不死的堵在太上教,血战八方,太上教离这里超过十万里,短时间不可能赶来,如此看来,这世上有很多个张武,相貌近似,真真假假,难辨其踪。” 黎灭明与霍如神面面相觑。 “会不会,这个张武,也是假的?” …… 五里外的少林山脚下,张武静静盘坐在茂密树林中,以种魔诀控制着八号张武。 在黑虎山取丹药时,两人便互换了身份。 而老和尚初见面,打量八号张武长出一口气,便是因为他发现来的是替身。 肩负一宗之重任,释菩提也是身不由己。 三大陆地神仙齐聚少林,他没有反抗余地,不想被灭门,不想生灵涂炭,不想释伏魔死,便只能配合着把张武诱来。 当然,配合的前提是……老和尚有百分百的把握,笃定张武不会亲自来。 世上最了解张武的人,除去雷天刀,便要属他了。 不以身犯险,是张武的准则。 以张苟帝的精明,岂能猜不到这是个陷阱? 而张武上山,霍如神他们三个没有立即动手,也是怕垂死的老和尚发狂,拉他们一个垫背。 三人各属阵营,凑拢班子,表面和气,暗中各有打算,不可能倾力合作。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张武心里一声叹。 你想饶霍如神一命,留着以后再杀,人家却不会领你的情,更不会任由你摆弄。 前脚离开长生宗,后脚便反击你,大不了一死而已。 如今这情况,霍如神,肯定是非杀不可了。 杀了他,便要吸他智慧,还有周赤仙和黎灭明,吸了这三人,足够张武五气朝元,踏入半步人间神灵。 到了这个境界……一动不动,只能当王八。 稍微运转气血,便会影响天地磁场,撼动天象,招来雷劈。 “吸了他们三个,最多也只有五成的成神概率,还是太小。” 张武心里盘算了一番,很想徐徐图之,然而天不遂人愿,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本来还想留三个牲口,等以后再吃,看来是没希望了。” 张武起身,全力运转天心诀,缓步朝山上潜伏而去。 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渐渐变得冷漠似天道,没有一丝人情味,只剩下绝对的理智。 第323章 八号为魔 少林后山,花雨飙飞,天地肃杀,一抹漆黑的乌云笼罩了天穹,妖风四起。 三位屹立于人世之巅的绝世强者,呈三才阵型牢牢将八号张武围在中间。 三人气势绽放,犹如三座魔山镇压下来,令人窒息,压得八号张武浑身酸软,很不好受。 帝易被称为天外神灵,惊艳万古,而八号张武也是绝世妖孽,震动天下,名扬各教。 帝易为神,而他则为魔! 泯灭人性,肆意杀戮,喜食人脑,从超一流晋升大宗师,需要炼制营养药物,他炼的魔丹邪恶无比,很多药材取自活人。 虽然开了太上忘情,也泯灭人性,但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更不会随便杀人浪费时间,各种属于人类的喜好,赌、毒、女人、口舌之欲等等,也会消失。 而八号张武,则是单纯喜欢杀人的感觉,天性嗜血,疯狂而残忍。 当年他才大宗师巅峰的实力,便已令各教弟子闻风丧胆,同代高手自动将他忽略,从不与他做比较。 由于为人太过凶残,无上宗师都不敢轻易追杀他。 出来混江湖,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面对一个丧尽天良的疯子,正常人的想法都是避开,尽量不要招惹。 即便招惹了,若没有一击毙命的绝对把握,也需退避三舍,以免遭到反噬。 直至遇到张武。 两人起冲突,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单纯互相看彼此不顺眼。 就像在大街上走着,你多看了人家一眼。 于是—— “你瞅啥?” “瞅你咋滴?” “你再瞅试试?” 就这样动起手来。 张武示敌以弱,过了两招,没奈何对方,为了隐藏实力,转身便逃。 直至次日夜里,月黑风高,一闷棍打得对方脑门冒血,精神恍惚。 交手了片刻,将人困在风水格局中,足足念了八十一天超度咒,才将对方折磨得放下屠刀,灌顶了记忆。 一般这种作恶太多的家伙,张武习惯打杀了事。 但八号替身是唯一能在他手下撑过十招的家伙。 各种毒、下三滥手段、阴招,全用上的那种。 上一个能与张武你来我往过招的,只有雷天刀。 而且八号替身的成长轨迹,与张武很相似,都起于微末。 当了多年的小捕快,从生性善良,在泥潭里挣扎,纠结善恶对错,到渐渐的融于黑暗,性格扭曲,直至走上极端,喜欢鲜血,喜欢听人哀嚎,彻底魔化。 张武怜悯这厮,饶了他一命,但也活罪难逃,以冥冥之中的天意指引,让他去给被冤杀的那些人赎罪。 这么些年下来,八号替身能活着,没被冤死者的家人打死,也是个奇迹。 他的修为也只有无上宗师巅峰。 杀人太多,作孽太甚,心魔是他毕生跨不过的坎。 除非他能做到把杀人当乐趣,打心里不觉得这是在作恶,而是在宰杀猪羊,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才能过关。 不遇到张武,一直邪恶下去,八号真有可能修成陆地神仙。 而今被灌顶记忆,有了善念,心性不再纯粹,也就无法突破。 但当今世上,如果谁最有希望跨境挑战陆地神仙,八号替身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张武的很多底牌,都来自他。 而且在黑虎山,张武又给他灌顶了许多记忆,连带最新得到的神功也一并传授。 霍如神已有些等不及了,他伤势很重,不想再拖。 “二位,动手吧,先将此子镇压,我们再商量夺他肉身的事情。” “也好。” “可。” 周赤仙和黎灭明点头,心灵感应全开,缓缓逼迫过来。 八号张武冷静得不像话,却突然流露出一丝悲色说道: “你们三个知道吗,当你们决定对我动手的时候,尔等便死定了,普天之下除去真正的人间神灵,没有谁能救你们。” 三人不为所动,心智坚定无比。 八号张武继续说道: “看看你们三个,印堂发黑,已是死劫难逃,你们在此布下风水恶局,黑云压城,妖风席卷,借天地之力压迫我的精神,殊不知,你们是在葬自己,从你们三打一,还要布阵的那一刻开始,你们镇压我的信心便已崩塌,内心觉得拿不下我,这已是示警,你们还未发觉吗?” 三人皆是一顿。 彼此互看一眼,忽然间毛骨悚然。 三人的印堂,确实在发黑! 这简直不可想象。 一般预知福祸只能做到提前两三秒,但很多时候气机感应,心灵感应,都会在身上提前显现一些征兆。 但医者不自医,眼睛能看见别人,却看不见自己,需要他人提醒才能自知。 黎灭明喝道: “不要被他影响了心智,我们三个联手,就算人间神灵降世,也能全身而退,怕他作甚?” “不错,印堂发黑而已,稍微流点血,也算血光之灾,对我等无关痛痒。” 周赤仙通过语言坚定着信念,调整自己身心,天人合一,想要感应劫难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轰隆隆——” 天空中闷雷滚滚,明明是晌午,却比傍晚还要黑沉。 三位陆地神仙站在一起,又鼓荡气息,磁场太过强盛,足以比肩半步神灵,无形中影响着天象。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三人莫名的心惊肉跳。 “动手!” 黎灭明的猛喝还未落下,骤然间,八号张武已似一轮黑色太阳般爆发,气血被点燃,烈焰滔天,进入毁灭状态,满头黑发像火焰一般在头顶狂舞,身影一闪,左手赤红魔鳞之爪狠狠掏向受创的霍如神。 拔命诀! “好快!” 三人都是一惊,全然没料到八号张武敢率先动手,只觉一股凶残至极的惨烈飓风从面前刮过,快到他们刚刚能捕捉到风中的身影。 “此子身体素质已达陆地神仙之境!” 一念闪过,霍如神瞳孔骤缩,却当仁不让,手中黑剑锋芒毕露,凝结他的精神力量,一剑削出,诡异黑芒瞬间吞噬了三人眼帘中所有的光,直欲破灭万道,让人间归于黑暗。 我剑出,万道灭。 破碎虚空,唯我剑道。 第324章 老雷现身 “铿!——!” 魔鳞爪与黑剑狠狠对撞在一起,火星四溅,恐怖的金铁交击之音伴着凶猛气浪轰传四方,飞沙走石,整个后山都跟着一震。 霍如神只觉自己被迎面飞来的万钧巨锤击中,对方的力量像是无穷无尽,摧枯拉朽,不可抗拒,直欲撕爆虚空,将自己埋葬。 当然,八号张武更不好受,境界差距没那么容易跨越。 他尽管挡住了这惊世一剑,但锋芒犀利的绝世剑气,还是令他全身皮肤浮现无数细密的割痕,伤口溢血,一道道血丝拉长飘飞而出,浑身鲜血淋漓。 时间像是在这一瞬间定格,霍如神不断催发着无匹功力,想要将对方震退。 可突然之间,他发现对方嘴角扬起了一丝邪恶狞笑,宛如奸计得逞,心中立时警兆狂鸣,面色发白。 “有毒!” 霍如神预知福祸,奋力抽剑想要退走。 然而八号却已死死攥住黑剑,任凭自身被剑意冲击得不成人形,全身化为血泥人,几欲被瓦解。 “疯子!!” 八号张武的毒,不来自于外物,而是他自己的鲜血。 年轻时什么剧毒都吃,神农尝百草,他尝万毒而不死,连天外物质都吃过,血液中本就融合着很多恐怖物质,再用拔命诀将自身点燃,蕴含的血毒瞬间暴增百倍! 一股刺鼻的麻痹感直冲霍如神脑门,令他气息一泻,身躯骤然横飞出去,似炮弹般撞在远处一块巨石上,轰咔一声巨石开裂,将他浑身骨头都撞碎了。 双方的交锋,看似多变,实则只是一瞬间的变化。 直把黎灭明和周赤仙二人看得心头剧震,不敢相信霍如神挡不住对方。 “此子的精神,也入了陆地神仙之境!” 霍如神那一剑,不止有肉身力量,还有天人精神的碾压,非陆地神仙不可抵挡。 八号通过燃烧自我,生命炽烈,精神浩荡,有了三花聚顶的实力,才可抗衡。 不过。 “此子燃烧寿命,最多只能维持十息,还需避其锋芒,拖过十息再说。” 二人被八号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不敢出手。 而八号张武虽击退了霍如神,自己却很凄惨,满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皮肤也浮现一道道皱纹,不再光滑。 但他并不着急,反而邪魅残忍一笑,冷静到丧失人性,双臂一展似大鹏横掠地面,双手成爪,对着霍如神猛力隔空一吸—— “吞天诀!!” 千丝万缕的血线被从霍如神双耳、两鼻、两个眼眶之中拉出,生命元气剧烈流失,被八号气吞山河般吸入鼻孔之内,令他满面舒坦,生命力迅速恢复,舒爽无比。 霍如神本就中过张武的无解剧毒,又中了八号的血毒,双重毒素叠加,骤然爆发之下,直接导致他无法动弹,被吸得面孔皮肤滚动抽搐,全无反抗之力。 这吞天诀,乃是嗜血魔功的进化版,八号独创。 他对吞噬生命有着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凭借绝世无双的天赋,开创出了与张武天心诀、不死诀同级的法门,真正做到了吞天噬地,可以掠夺万物生机! “这厮……” 黎灭明和周赤仙大吃一惊。 面对三位陆地神仙,还敢以战养战,此子之癫狂睥睨傲视众人之心态,简直如妖似孽,不属于人类! 但更令二人震骇得是,这少林后山,竟然还藏着一位陆地神仙! 刷的一下,霍如神身旁出现一道苍老身影,皮肤惨白似僵尸,五指插入霍如神头骨之中,仿佛在吸取他的精神力量。 “天荒老人?” 看清了来者,黎灭明怒上心头,暴喝道: “你还敢露脸?” 这家伙挖过大黎天朝祖先的皇陵,陵中栽种有诸多千年灵药陪葬,以死气养毒株,将灵药化为千年毒物,用来炼制毒丹,效果强大。 结果被洗劫一空,损失惨重。 然而在场最惊愕的还是八号。 来者不是张武本尊。 而是—— 真的天荒老人! 两人分工明确,互不打扰,一人吸气血,一人吸精神,仿佛有着天然的默契,把霍如神吸得浑身抽搐,面孔扭曲,极速衰老,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悲惨的一天。 山路上。 进入太上忘情状态准备出手的张武,忽然怔在原地,冷漠似天道的眸子缓缓变得明亮,恢复人性,脸上满是诧异。 操控八号试探着问道: “老雷?拐二?” 对方置若罔闻,只是不断摄取着霍如神头颅中的秘密,一门门神功涌上心头,无数的天人知识化为己用,只是五息时间,便令霍如神的头颅化为灰烬,洋洋洒洒随风散去。 而后才黑着脸说道: “什么老雷拐二,爷爷现在叫天荒。” 话音还未落下,人已身影一闪,在原地残留下一个逐渐淡化的虚影,真身消失于后山,对某人暴露他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很不满,干脆一走了之。 “这个家伙……” 张武面孔抽搐。 大禹步!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还有这苟道功力,丝毫不弱当年,收完好处便跑…… “真是六十年河东,六十年河西,莫欺老雷穷。” 张武心里由衷地感叹着,自己竟没有发现老雷在山上,可见这厮奇遇惊天,敛息藏身的功夫大有长进。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 当然要归咎于“交情”二字上。 突然,张武心里冒出个想法。 挨雷劈太危险,不如先把一个人培养起来,拿他当试验品,观测他,看看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人能成神。 要知道,自己所算的成神概率,只是在正常状况下,不包含各种突发因素。 比如本来有十成把握成神,可就在顶过肉身自燃,完成蜕变的那一刻,突然有不祥加身,意外来临,你怎么整? 甚至就连破碎虚空也一样。 打破虚空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别直接被传送到外太空……流浪宇宙,死翘翘! 最安全最苟的方法,当然是让别人替你开路,先迈进去看看里面怎么回事。 培养他人,养虎为患,把霍如神三人让给他人吸,张武不乐意。 但让给老雷,他还是能接受的。 “罢了罢了,咱们俩缘分纠缠,就当偿还你吃舔狗丸的亏欠。” 第325章 老雷天威 雷天刀下场,帮助八号替身度过危机,最好不过。 张武亲自出手,风险太大,他不敢确定,夺壳重生后的唐展,是否也在关注这里。 以老和尚为诱饵,将你钓出来,看看你成长到了什么程度,便是这一场危机的来源。 “很可能,展叔就在四周!” 张武心里分析一番,才从太上忘情状态退出来,他的心力依旧恐怖,可以抽丝剥茧,洞彻万物,当下全力运转天心诀,开始围绕少林搜索起来。 只要能把唐展抓住,一切的谜题都会迎刃而解。 而在山上,霍如神灰飞烟灭,只留一身染血的衣袍,直让黎灭明和周赤仙心头充满寒意。 号称最接近神的男人,以一己之力开创大教的绝顶陆地神仙,就这样惨死在两人面前,那种震撼感不可想象。 黎灭明有些难以置信道: “这家伙真死了?” “死了,骨灰都被扬了。”周赤仙肯定地点头。 “死了……也好。” 二人对视一眼,眼角突然闪过笑意。 霍如神的死,他们两人难辞其咎。 雷天刀和八号吸了很久,两人都未出手搭救一下,眼睁睁看着霍如神陨落,心肠之阴险可见一斑。 死道友不死贫道,漫说两人与霍如神本就没什么交情,彼此都是竞争者,就算有交情,面对长生者的诱惑,镇压了张武,究竟谁灌顶记忆夺壳,还需再做过一场,不如让霍如神早死早超生的好。 当然,这也要归咎于雷天刀自身的威慑力。 他独来独往,没有修炼资源,多少年来四处劫杀大人物,打宝打药,无法无天,还能在诸多大教的联手绞杀下逍遥至今,更修成陆地神仙,堪称逆天。 一朝成仙,那便是屹立人世之巅。 犹如当年的陈老魔,就算把大周天朝的女皇倒吊了一夜,周赤仙也只敢叫嚣,只敢口头讨伐。 真让他去和陈老魔打一场,没有同归于尽的决心,只能自讨苦吃。 而吸完霍如神后,八号的生命力不但完全恢复,还补得太过,令他双眸神光爆闪,凶猛无匹的狂暴气血之力将他上衣“嘭”一下撑得迸裂撕开,显出筋肉虬结的黑金色霸道邪恶之躯。 他整个人仿佛进入了毁灭性状态,拥有魔神般的伟力,无坚不摧。 “咚——” 八号一步迈出,坚硬的岩石地面猛然炸开大洞,完全承受不住他的恐怖力量。 等再看时,他已又一次施展拔命诀,气血滔天,熊熊燃烧,心灵精神与天地磁场的运动频率结合唯一,给人一种携带天地大势而来的错觉,左手往前一掏,像是从地狱里探出来的幽冥鬼爪,魔气缭绕,对着大黎老祖爪去。 面对这一击,黎灭明神情冷淡道: “你挑错人了,这点拳脚功夫,在吾看来如同儿戏!” 说话之间,他内气一运,右脚的靴子骤然爆碎,露出青筋狰狞似兽足的脚掌。 接着右腿大筋在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中,下肢力量贯穿一气,脚掌如炮弹坠地般猛力一跺! “轰隆!——!” 整个后山都剧烈摇晃了一下,一股恐怖的力量沉入地底,击中地脉,仿佛震动的不是山体,而是山河大势,皇朝气运。 少林作为大乾国教,自有一股家国大势凝聚于后山。 此地还栽种着菩提树,花雨纷扬,犹如佛门净土,任何人来此都要肃穆而恭敬。 但这一脚落下,瞬间就破坏了此地的风水格局,将天地磁场强行扭转,用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八号从天人合一的状态中震落出来。 他那种打开地狱之门,以无上魔爪君临人间的精神状态,也一下子被震得七零八落,三魂七魄都要裂开了,全身血管大面积爆开,身上弥漫血雾,双目暴突充血,怒目圆睁着软到在地上。 八号能碾压霍如神,实在是张武已将其重创,气血亏空,实力最多发挥出三成。 还有雷天刀暗中相助,关键时刻发动精神,给了霍如神一击,才被他治住。 而今面对全盛实力的陆地神仙,实力差距立即显现! 鸿沟便是鸿沟,不可跨越,八号再惊才绝艳,也不足以在正面赢过顶级的陆地神仙。 “土鸡瓦狗一般的东西。” 黎灭明的呼吸宛若巨龙吐息,高大身躯向前逼迫,如同大山碾压过来,每一步都牵动天地磁场变化,万千风水之力尽加吾身。 “镇你,不费吹灰之……” 话音还未落下,他心头突然警钟狂鸣,心惊肉跳。 周赤仙也是一样,眼皮直颤,下意识拔腿便跑,还没来得及下山,他便看见了诡异场面。 只见四周的山上,一根根香被点燃,高高插着,将后山环绕。 大略一看,共有九十九根,烟气弯弯如细龙,诡异的违反着风向,往刚刚他和黎灭明站立的方向吹着。 两人不知道闻了这东西会怎么样,但可以肯定,天荒老人用毒的手段天下无双。 “待我夺壳了长生者,定要将这厮千刀万剐。” 黎灭明心中惊怒,一把拎起失去战斗力的八号,疯狂朝山下扑去。 但他才扑出百丈,便有一道粗大闪电从天而降,炽烈强光淹没天地,似雷霆诛邪,欲要震碎一切。 “轰——” 黎灭明预知福祸,千钧一发躲开了,但耳膜几乎要被打穿,灵魂忍不住颤栗。 “轰轰轰!!!” 一道道贯穿天上地下的雷霆劈落,把整个后山都化成了电弧汪洋,满地焦黑,雷光灭世。 黎灭明和周赤仙狼狈至极,左突右闪,飞扑下山,身影很快消失地平线上,但闪电挥之不散,接天连地,追着两人猛打。 这种场面极度震撼,就连搜寻唐展无果的张武,都被吓得心头发毛,连忙飞退出数十里,面色阴晴不定。 “老雷这家伙怎么搞的,从哪引来的雷?” 少林后山不是金属矿场,也没有布置大批的金属柱引雷,不然陆地神仙早就心有所感了,不会以身犯险。 直至雷天刀也离开后山,去追那两个老家伙,张武才跟着心灵感应,来到山头上,看着燃尽的香灰,感应着其中的成分,不得不发出一声惊叹。 “天马行空,奇思妙想。” “不愧是能与我过招的苟帝。” 第326章 老雷之谜 雷天刀插在山上的,应该叫“引雷香。” 点燃之后,香气飘散出去,不需要被吸入,只要落到陆地神仙四周,便可以无形中影响他们的生命磁场,使得周围五行属性失衡,人体金属性暴涨,自然光芒万丈,雷来打你。 这与张武的破阳丹,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超出了药理的范围,而是涉及到阴阳、五行、天地、大道之奥妙。 “老雷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觑。” “不过……” “修炼至今,我的任何一个念想,都不会空穴来风,冥冥之中精神浩荡宇宙,可以洞彻天机,如今觉得展叔在附近,却没有找到人。” “那么,唐展在哪?” 张武陷入了沉思。 自从黎灭明堵在少林不走,释菩提便将弟子全部遣散,以免打起来殃及无辜,整个少林一片空旷。 刚刚自己搜寻了方圆二十里,确实没有人烟。 释伏魔也被自己派去了十荒山,故意让他避开战场,免得遭到毒手。 在山上的人,只有八号替身、黎灭明、周赤仙,以及……雷天刀! 至于唐展会敛息藏身的法门,没被发现,张武不觉得他夺壳几十年,实力比自己还强。 张武更倾向于唐展也会种魔诀,暗暗控制着周赤仙,通过他观察自己一举一动。 不过,这不能排除老雷的嫌疑。 他出现的有点突兀。 而且判断他雷天刀的身份,也仅仅只凭一两句对话,还有他会大禹步,并未做过其他验证,实在不够谨慎。 最令人怀疑的,还是他实力长进得远超想象。 都快有自己三分之一的道行了,这是多恐怖的实力? 张武心知肚明,成神,自己确实没有把握,但面对半步人间神灵以下的强者,若非出于谨慎原则,自己只手便可镇压! 即便只有自己三成力,那也能横行当世,无人能治。 老雷天纵奇才不假,在苟之一道上的天赋无与伦比,但并不代表其他方面也强大。 自己能成长到这种地步,足足吸了三个半步人间神灵,姬明玉、帝十三、蒋明庭、还有一个陆地神仙陈老魔。 更有太上忘情帮助修炼,有大教供养,有各种奇遇,打宝打药,掏大教家底,把葵魔宗都祸害没了。 而雷天刀当初才是个超一流,还被喂过舔狗丹,压制天赋无法修成大宗师。 尽管张武给他灌顶过诸多功法,然而九号帝易、八号、七号这些替身,哪个不是绝世妖孽? 他们都没修成陆地神仙,老雷突破得实在有点超出常理。 张武戴上蚕丝暗金手套,捏起一缕香灰,仔细感应起来。 其中有什么成分,如何搭配,他都可以分析出来,心灵细腻到不可思议,看穿鬼神都是小手段。 这引雷香比他的破阳丹还要高明,涉及的天地之理,五行奥秘,更加深奥。 初入陆地神仙,对天道感悟有限,造不出这种香。 破阳丹需要接触到对方,才能点燃其阳气,而这引雷香隔空便可使用,还一下子插了九十九根,这是多大的手笔? 不夺壳重生个三五次,每一次都当大教之主,积攒千年底蕴,岂能这般豪横? “老雷有问题。” 张武眉头紧蹙,心头笼罩迷雾,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今世上,能与自己惺惺相惜的知己,雷天刀当属第一,老和尚都只能排第二。 张武最不愿面对的情况,便是老雷被人夺壳,灵魂不再纯粹,变了个人。 多年不见,物是人非,没有比这更悲的事情。 人死了,至少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 灵魂变了,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不过,这一切都是张武的猜测,现在妄下结论,为时尚早。 “先去办正事。” 张武收敛心神,发动精神感应,宛如融于空气中的一道风,肉眼无法捕捉他的身影,无声无息向远方飘去。 …… 直至半日后,荒山野岭之中。 张武爬上一座小山,看见了那个为道而生的少年身影,正背靠大树修炼。 想了想,张武没有贸然靠近,以免中陷阱。 也没有顺风放迷烟,手段太老,不见得有效果。 他往地上撒了五六种药粉,盘坐在山后,心灵沟通天地,将无上精神散发出去,笼罩方圆数里。 不多时。 树下打坐的少年,骤然睁开双目,神情冷漠,无情无欲。 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自己被大批的蚂蚁包围了起来,很多都已爬进了自己衣服里。 这些蚂蚁身上不知沾着什么东西…… 下一瞬,少年失去了意识。 密密麻麻的蚂蚁大军退去,很快钻入地缝中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 张武再次全力运转天心诀,搜查方圆二十里,还是一无所获。 确定这少年不是用来钓自己的,他才缓缓靠近,戴着手套,轻轻抚摸起少年脑顶,面色逐渐怪异起来。 “怪不得老和尚死得这般干脆。” 释菩提至死都想弄清楚张武是否长生,但他寿元尽了,已没有机会。 于是想办法将这少年弄来,提前做一些手脚,留下精神烙印,又料定张武会将这少年当成替身,灌顶记忆。 这样,他人虽已圆寂,但假若有一天,这少年长生了,或者破碎虚空离去,都算完成了他的遗愿,因为这少年身上有他的东西。 人类血脉相承,武道薪火相传,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 “罢了,便圆你这个梦。” 张武心念一动,将一段长生记忆灌顶下去。 霎时间,少年身心都变得欢快起来,精神莫名的活跃,仿佛鬼神在跳舞。 但很快,这种状态便盛极而衰。 老和尚留下的精神烙印缓缓消散。 朝闻道,夕可死矣! “安息吧。” 张武嘀咕一声,意坚如铁,毫不留情将少年的记忆抹去,连带老和尚残留的最后一点精神也彻底震散,半点不留。 接着,他开始灌注自己的一部分记忆。 十号,将成为自己最后一个替身。 …… 直至次日清晨,温暖的阳光升起,张武完成灌顶,起身准备离去,却心中有感,骤然一惊。 “八号,竟然死了?” 第327章 唐展为神 “竟然是被雷劈死的?” 张武心里抽搐,有些不可思议。 连忙发动种魔诀,还有无上静心咒的暗门,感应着八号的身体状况。 全身大面积烧伤,血管爆裂,身上出现了很多裂痕,躯体直欲四分五裂。 不过最致命的还是雷霆诛邪之力,摧毁了他的精神,神形俱灭。 八号这一辈子作恶太多,滥杀无辜,取人器官,堪称十恶不赦。 雷罚天生克制他这种邪恶之徒。 若是正气凛然之辈,像蒋天河这样的人,即便遭雷劈,他也无惧无畏,可以坦然面对。 心态不一样,结果也不同。 当然,一般的闪电,很难打死无上宗师,这个阶段生命力强大无比。 然而这雷击却是打向黎灭明的,生命磁场越强,闪电的威力也越猛,八号被黎灭明一脚震破天人境界,本就重伤在身,雷劈下来全无抵挡之力,直接枉死。 “看来黎灭明也是凶多吉少,连长生者都顾不上,八成已遭了雷劈,而且不止一两下。” 想了想,张武发动精神感应,施展身法,朝远方狂追而去。 一日后,天色渐暗,他来到了黑虎山。 此地峰峦叠嶂,山势陡峭,多年过去,又成了匪寨。 山下一座土丘上,黎灭明盘膝而坐,全身焦黑冒烟,凄惨得不成人形,再不复天朝老祖的气象。 如果闭上眼睛,便可以感应到他全身化成一团火焰,血肉被点燃,烈焰熊熊,最多十天便会燃尽自我。 而周赤仙则站在百丈外,心跳呼吸完全静止,进入一种玄奥的龟息状态,压制了体内暴涨的五行之金,令闪电无迹可寻。 他面无表情看着雷天刀说道: “好你个天荒,受我唐神族供养,给你灵药,给你功法,各种资源任你取用,竟敢对老夫下手?” “下手又如何?” 老雷冷哼一声道: “你不过是唐神族的边角料,无望修成人间神灵,早已被放弃,还妄图动张武,难道你不清楚我们俩的关系吗?” 雷天刀注视着八号的尸体,故人逝去,心生凄凉。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耐命?” 埋怨了一句,老雷鼓荡内气一掌轰出,将地面打出个大坑,土石飞溅,旁若无人抱起八号,放入坑中,一边用手挖土埋着,一边怒其不争道: “老子都修成陆地神仙了,你还是无上宗师,用你耗一耗这俩老家伙的命,你他娘死给我看?” “老子知道你是装死的,想最后捡便宜,快点起来。” “再不起来,老子打你了。” “快点,起来……” 雷天刀用力晃动着八号,感受着尸体冰凉的温度,失望地坐在了地上。 身影落寞。 “真的死了吗?” 如今他已一百六十余岁,人生过了大半,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经历过很多人和事,但最让他怀念的,还是在永昌天牢里当拐二的日子。 无忧无虑,整日嬉笑打闹,大家一起装拐子,想起来都想笑。 可转眼之间,张武就这么死了,他怎么能不伤感? 周赤仙冷漠说道: “休要惺惺作态,此子并非真的张武,只是个替身而已,他与唐神一样,都喜欢弄分身,只是没有唐神的底蕴,灌顶的绝世天骄数以百计,制造出了庞大的唐神族,暗中掌控八荒。” 雷天刀怔住,有些难以置信道: “只是替身?” 周赤仙不屑冷笑道: “能被唐神关注的人,还不惜暴露诸多势力,发动长生谣言,岂会这么轻易死掉?” “……” 雷天刀呆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起身狠狠踹了八号一脚,怒骂道: “险些把你雷爷的眼泪骗下来。” 顿了顿,老雷黑着脸朝周赤仙说道: “你还不走等什么?” “做个交易,你吸收黎灭明,我来吸收这个张武的替身,如何?” 八号虽死了,但肉身未灭,头颅中残留着张武的很多秘密,若被人摄取,后果不堪设想。 这便是替身的坏处。 关键时刻很好用,可以替死,但风险也同样大,一旦被人抓到,本尊的秘密都得被扒个底掉。 “你在做梦。” 雷天刀的脸色冷了下来,迅速将一个小瓷瓶砸在八号身上,立时燃起大火,还带有腐蚀效果,不过几息便毁尸灭迹,连骨灰都没留下。 “我天荒起于微末,长于一隅之地,没什么朋友,今日之成就,大半要拜张武所赐,他于我有恩,即便只是个替身,也绝不允许任何人胡来。” “你还真够义气。” 周赤仙气急而笑,暗暗凝聚气势,准备出手。 这天荒是唐神选中的人,要倾力栽培他,所有替身都需对这厮退避三舍,还要暗中送上好处,帮助他修炼,正因如此,他才能短时间修成陆地神仙。 甚至少林这一遭,也不全是为张武而来。 而是想把霍如神和黎灭明都坑死,给天荒吸了,帮助他增加实力。 雷天刀也清楚自己这些年无往不利,好处多到不正常,当下询问道: “你们所谓的唐神,应该是唐展吧?” “你明知故问。” “我与他没有交集,为何屡屡助我?” “自然是看上了你的天赋。” 周赤仙说道: “这世上从不缺少天骄妖孽,但成长起来的极少,你的修炼天赋不是太强,却重在稳健,修为缓步增长,一年一个台阶,远比一下子突飞猛进的那些人更有前途,只需稳扎稳打,你便有希望扛过雷击,挺过肉身自燃,修成人间神灵。” 雷天刀不解问道: “我修成人间神灵,那是我自己的实力,对唐展有什么好处?” “你无法理解一位神灵的孤独。” 周赤仙嫉妒道: “如果不是我们这些替身不争气,又岂能轮到你来享受各种资源?” “我果然猜中了,你还真是个废物。” 雷天刀煞有介事地点头道: “此次死在大乾的陆地神仙,不应该只是霍如神和黎灭明,你也应当算一个,当你下意识来参与纷争的时候,便说明你被唐展抛弃了。” “无所谓。” 周赤仙平静说道: “这是给你的机会,也是属于我的机会,只要将你镇杀,夺取你灵魂的秘密,唐神定会重新看中我。” 第328章 五气朝元 张武悄无声息退走,不留丝毫痕迹。 雷天刀和周赤仙的战斗,用不着他来关心。 这个老雷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很不正常。 张武几乎可以断定这是假的。 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雷天刀绝对算一个。 这家伙竟然相信自己会轻易被雷劈死? 还哭起坟来了? 你老雷都修成陆地神仙了,张武还只是无上宗师? 五六十年前,在伏龙城最后一次见面,张武便已能用日月炼神之术,一招秒杀四长老陈到,那时候便是无上宗师巅峰了。 而雷天刀才是个初期大宗师而已。 过去这么些年,老雷雄起了,难道张武一点长进都没有? 而且这个天荒老人雷天刀,以为张武便是八号,被雷冤枉劈死了,只能说明他有雷天刀的少许记忆,对张武的了解不完全,与真老雷有差距。 同时他又知道很多唐展的事情,还认识周赤仙。 只能说明他被唐展灌顶了记忆。 张武稍微进入太上忘情状态,大脑犹如超级计算机,抽丝剥茧,很快便分析出了前因后果。 雷天刀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干脆也灌顶出一个替身,抛出来给人夺壳。 真的老雷,绝世苟帝,此刻不知道在哪藏着呢! “这世界乱套了。” 张武无奈摇了摇头。 底层的江湖,没头没脑,义气当先,遇事提刀便砍,虽有明枪暗箭,但也不至于被人玩死不偿命。 顶级的江湖,替身横行,扑朔迷离,遇事真假难辨,脑子稍微一点不灵光,你都弄不清楚你面前的家伙是人是鬼。 大佬们都喜欢隐藏在幕后,猥琐发育,斗智斗勇,让别人摸不清虚实。 “老雷不敢露真身,也不敢接触天荒,怕暴露自己,只怕很难获得修炼资源,还得帮他一把才行。” “而我也需继续夯实自己的基础,细细打磨自身,拼命压制修为,比他低一个境界便可。” 境界低,不代表战斗力也低。 练气一万年,照样可以一拳打死老神仙。 张武心里盘算道: “等老雷挨了雷劈,顶过肉身自燃,确定成神蜕变时不会出现意外,我再突破。” 远离黑虎山,张武漫无目的行走在大地上。 腰包空空,没有营养药物,他干脆把当年散落在大乾各地的武灵丹,全部挖出来吃掉。 这些药物都是大宗师时炼制的,已不能为他提供太多营养,留着作用也不大。 就这样,张武参天悟地,仰望星空,俯察山川,于红尘中追求天道。 没有丹药,他便饿着,以苦行磨砺自身,三步一叩首,重走大乾,去自己当年成长的地方,问心求道。 他不叩道,不叩佛,亦不叩国,只斩断尘缘,叩拜自己,与过去的自我彻底做出了断。 这一年,春暖花开。 张武身上出现了诸多神异,像是生命层次的迁跃,他的心肝脾肺肾五大器官,也即是金木水火土,化出五气,归于天庭。 他盘坐在云雾缭绕的悬崖上,天空中雷声隆隆。 张武只觉自己莫名受到天地磁场的排斥,像是置身于宇宙烘炉之中,身心皆被灼烧,只要稍有不慎,没有调和好与天地自然的关系,肉身便会被点燃,突然虹化离世。 一段时间后,张武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放光,范围大概有两臂张开那么大。 此刻若有无上宗师在场,闭上眼睛,便可以感应到他身躯笼罩一轮淡淡的五色光环,犹如圣人下凡,妙不可言。 “举头天外看,谁与我一般。” 张武有感而发,望着前方的万里白云,下方的满目青山,突然升起一股孤独感。 人生寂寞,事如浮云。 五气朝元,自己不再属于红尘。 而是仙,是神,是道。 “啪——” 张武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道你妈买批。” 道是什么? 道是虚无。 一念管不住自己,那就真得化道了。 收拢心神,骨瘦如柴的张武起身径直朝山下走去。 直至夕阳西下,金色的余辉照耀着大地,他来到十荒山。 穿过风水格局,放眼望去,伏龙树早已被挖走。 满山的灵药也被糟蹋,到处都是大战的痕迹,可见之前老和尚和黎灭明在此厮杀很激烈。 六叔坟头的土显新,应当是释伏魔帮忙整理的。 张武拜了四拜,烧了些纸,祭奠自己亲爹,而后开始刨坟。 总怪自己处事不周,暴露了六叔的葬身之地,才让外人打扰到这里安宁。 把棺材挖出来,张武没有开棺,只是将无上精神浸入棺内感应起来。 当初陪葬的上百株千年灵药,已腐烂到只剩下根茎。 六叔的尸体也腐化到只余一具高大骸骨。 如今张武已参破一些生命轮回的奥秘,只要将精神附着在骸骨之上,用心感悟其中的成分,立见鬼神。 恍惚间,他看到了六叔的一生。 “是我爹无疑。” 张武松了一口气,背起棺材便走。 老宅被烧,只要把六叔的坟迁走,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自己在大乾便没什么牵挂了。 …… 这一日。 长生宗议事大殿内,几位堂主和长老齐聚一堂,尽皆面容严肃。 梁文柏说道: “昨夜我们宝库被盗,损失惨重,各教前来赎人的千年灵药,丢了四百余株,今年才熟的龙血果也丢了五颗。”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几个堂主义愤填膺,恨得不行。 如今的长生宗威震八荒,十三路大教联军全军覆没,霍如神也狼狈而逃,一战天下惊。 消息传到八荒中心地带,有古国老祖出声,怀疑长生宗有人间神灵坐镇,引起巨大轰动。 这般威名之下,即便张武消失,短时间也没谁敢打长生宗的主意。 陈鸿岳面色阴沉说道: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盗走这么多东西,如果不是监守自盗,来者的实力不可想象。” 众人商议半晌,一筹莫展,只能先自查,寻找内奸。 大家好不容易才攒了些家底,狠敲各教竹杠,都等着分好处……药竟然没了? 而在长生山下,张武背着大包袱,撒丫子跑路。 第329章 武神丹出 作为长生宗的护道者,张武本不至于沦落到偷自家东西。 想要千年灵药,回去发句话,通通献上来,没谁敢违逆。 但他这次想炼制的丹药太多,准备一次性搞够一百年的所需。 资源一下子拿完,别人连汤都喝不上,心里岂能服气? 即便不顾及旁人,长生宗还有你徒弟,有熟人,有故人之后,你回去当着大伙的面,把资源全拿走,自私自利,以后还怎么相处? 出来混,人情世故很重要,刚愎自用没朋友。 那干脆就…… 一偷了之! 既保住了名声,也拿到了资源。 反正任凭众人想破脑袋,也怀疑不到他头上。 一路赶至武威山脉,来到以前待过的山洞里。 山泉汩汩,环境潮湿,还遗留着几个炼丹用的锅炉,被腐蚀得生了锈迹。 将锅炉刷干净,准备一番,张武打开包袱,将一株株灵药拿出来,开始参研药理。 即便他境界高远,也做不到万事全知,几百种千年灵药,每一种的药性如何,是寒是热,如何搭配才能发挥最大药效,都是大学问。 从超一流巅峰开始,便需要用到千年灵药,一直到陆地神仙也都是千年灵药,炼制出来的效果如何,全看你的丹道水平。 高明的医生,物尽其用,简简单单两味药,便可治愈疾症。 遇到庸医,乱七八糟开一堆药,毛用没有。 想要炼制半步人间神灵的营养药物,没有几百年的炼丹经验,完全是做梦。 到了这种时候,又该考验大教底蕴,比拼背景。 你二十年的努力,如何赶得上人家几百年的世代传承? 就连姬明玉,两次修至半步人间神灵,加起来活了六百年岁月,吃得也还是陆地神仙级的长生丹,很难沾上神灵二字。 就更不要说野修了。 没底蕴,没背景,如果不突破常规,搞明偷暗抢之举,完全没出路。 好在,张武有太上忘情。 绝对理智下,心力暴增千百倍,将药理研究到极致,各种提炼,各种结合,没有太大难度。 就这样,他先炼了一炉药,把自己吃饱,维持太上忘情状态的所需,再闭关修丹。 …… 岁月悠悠,五年一晃而过。 这一日,张武终于炒出了一团黑红色药泥,比脸盆还大,被火焰包围,烟霞璀璨,火光氤氲,将整个山洞印照得一片通透。 待到温度冷却下来,药泥散发出扑鼻的馨香,仿佛能把人醉倒,让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吸一口,身心舒坦至极。 抠下一块药泥,在手里搓成龙眼大小的丹药,咕咚咽下,张武闭目仔细体会药力。 半晌后,他头顶三花浮现,周身光环缭绕,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此丹神奇,服之可明心见性,心灵通透,肉身得大欢乐,很多神功不学自通,姑且就叫武神丹吧。” 这一次,张武搓出了八百颗丹药,以金纸包裹,外表封蜡,方便保持药性。 忙完这些,他背着包袱,径直朝太上教赶去。 帝易的情况很不妙,几乎油尽灯枯,耗光了生命元气。 “长生谣言,轰轰烈烈闹了四十余年,是该落下帷幕了。” …… 太上山,高耸入云,气势雄伟,仿佛远古时期便已矗立在此,关于此山有着数不尽的传说。 自从传出帝易便是长生者之后,整个太上教便没有安宁过,领地内时常有老不死的出没,看谁都像长生者。 不过由于帝十三威名太盛,虽多年未归,但众人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在山下晃悠,免得惹怒这位武道半步神灵,祸事临头。 就这样,在天下皆敌的追杀中,帝易硬是耗死了两位年迈的陆地神仙。 直至前几年,各教老祖断定帝十三已逝去,这才敢暴露野心,将帝易堵在太上山脚下的镇子里,要拿捏他。 谁想,在几位陆地神仙的围堵之下,走投无路的帝易,竟然选择了跳井自杀! 这番操作直把众人搞得一脸懵逼。 然而陆地神仙都是人精,地下水岂能淹死无上宗师? 可等他们沿着山川地脉追下去的时候,帝易早已失去踪影。 直至这段时间,有天机阁老祖出世,半步人间神灵,一手龟壳占卜神术天下无双,断定帝易在玩灯下黑的手段,根本没跑,而是又回到了太上教。 各方云动,诸雄再次汇聚太上山。 大家都不想拖了,毕竟众人寿元无多,耗不起,就算无法脱颖而出,夺壳帝易,也能看看这世上是否真有人能长生。 太上山脚下,一队人马匆匆往山上赶去,很是低调。 蒋雨梦天真活泼,一双大眼睛很是灵动,月白长裙轻舞,满面忧色问道: “父亲,若帝易哥哥真的遇到危险,你能不能救救他?” “救不了,各教老祖都想拿捏他,我清虚宗已没落,拿什么救?” 蒋藏经摇头说道: “当年你爷爷贪恋长生,去追帝易,一走便是四十年没有音信,只怕已被耗死了,我们此番前来,就是要找帝易问问清楚,若你爷爷死在他手里,不但不能救,还得杀他复仇。” 蒋雨梦抿了抿嘴唇,心中充满悲伤,不甘心问道: “那我可以不嫁给叶强宇吗?” “不可。” 蒋藏经坚定说道: “我清虚宗的领地,如今只剩下五分之一,只凭我和你三叔,无法抵挡各教的蚕食,灭宗已在眼前,那叶强宇是屠龙门的少主,唯有与他联姻,拉上陆地神仙当靠山,我清虚宗才能苟延残喘下去。” 说着,蒋藏经忍不住一声哀叹。 几千年来,清虚宗最不屑于联姻,如今为了生存,却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将自己的宝贝明珠嫁与不爱之人。 尽管那叶强宇前途不可限量,打遍同代无敌手,但蒋藏经知道,把闺女嫁给对方,不会幸福。 那种人心里只有武道,只有长生,根本不会被儿女私情所牵绊。 帝易也一样。 此子心在天上,不在人间。 蒋雨梦嫁给他,同样独守空闺,很难体会到夫妻之恩爱。 …… 父女俩的对话,一字不落,落入了同样上山的某人耳中。 第330章 神灵之秘 太上山顶,雾气翻涌,彩霞遮天,悠悠地钟声令人心如止水。 放眼望去,一座座古老道观林立,古色古香,诉说着太上教悠久的历史。 不过仔细去看,很多道观的房顶都是金铜铸造,铺着琉璃瓦片,显得金碧辉煌。 随着金色的朝阳照耀下来,金铜屋顶立时折射出万道霞光,穿破云雾,气象万千,山下百里外都看得见。 这般奇景,很难不让人想到神迹。 久而久之,百姓都把太上山当成传说中的仙山,每天都有无数人来朝拜,渴望成仙。 就连初登山顶的各教强者,都恍然像是乍入上界,脚踩着云雾,置身于仙境,不敢相信世上有这般神奇之地。 等反应过来,蓦然回首,望着刚刚走过的恢宏高大的南天门,又忍不住愣神。 “破碎虚空,不会就是飞升到这里吧?” “你想什么呢?” “这就是个顶级的风水格局而已,夺仙道造化,结合环境、钟声、云雾、古建筑,使人产生登仙的幻觉,说破了一文不值。” “既然不值钱,那你布置一个?” “……” 随着山顶的各教高手越来越多,彼此不服,本来安静祥和的仙境,一下子变得喧嚣市侩起来,仙之气象不再。 蒋藏经也是第一次来太上山,打量四周宫阙,由衷惊叹道: “这太上教的底蕴真够可怖,不愧是两千年前出过人间神灵的宗门,我清虚宗远远无法与之相比。” “父亲,这世上真有人间神灵吗?” 蒋雨梦好奇询问着,眼神努力在人群中寻找帝易的身影。 “应当是有的。” 蒋藏经说道: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千年必有神出世,据我宗古籍记载,三千年前,长生山上有人间神灵打破虚空,真的飞升离去了,长生宗便是其道统。” “而两千年前,也有太上真人成神,这仙境便是其手笔,不过据说他成神太晚,气血衰败,无力打破虚空,后来不知所踪,人们猜测他应当是老死了。” “直至一千年前,八荒中心有龙唐天朝横空出世,短短三百年便建立了庞大的帝国,险些将大周、大昌等古国吞并,打得他们没有还手之力,据说身后站着人间神灵。” “但后来不知何故,龙唐国忽然土崩瓦解,仿佛一夜之间便从世上消失了,国土也被周围的几个古国瓜分,当时有陆地神仙猜测,那位人间神灵应当是作恶太多,惹了众怒,被很多强者联合屠神,人死如灯灭,龙唐国也随之消散。” 蒋藏经讲着秘闻,把周围人听得怔怔入神。 没找到帝易,蒋雨梦面带忧色,不解问道: “人间神灵,如果气血不衰败,一定能破碎虚空吗?” “当然不是,人间神灵只是一个境界,代表他拥有神明般的力量,但神也有强弱之分,一定是至强者,把神境修至极限,才有把握破碎虚空。” 蒋雨梦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道: “那一定要相隔一千年,才能诞生下一位人间神灵吗?” “也不一定。” 蒋藏经饱读经典,清虚宗的山洞宝库里也全是古籍,了解很多秘闻。 “成神应当与一千年没什么关系,之所以有这个界限,是因为养出一位人间神灵,需要太多的资源,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崛起,消耗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后来者资源不够,无法成长,总要修生养息一段时间,恢复生机,下一位人间神灵才容易应运而生。” “当然,也不排除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穷尽天下之力,灭教无数,把八荒大地搞得贫瘠无比,涸泽而渔,也有可能同时诞生两位人间神灵。” 说着,蒋藏经突然面色一白,嘀咕道: “如今又值千年之期,各教都已发展至鼎盛巅峰,强者辈出,陆地神仙也诞生不少,辉煌盛世来临,应该又要诞生新神了,此人吸取众生之资粮,便会有很多大教衰落,被他掏空,我们清虚宗……” 蒋藏经嘴巴颤抖,没有了声音。 清虚宗,传承几千年,已经成为培养新神的牺牲品。 尽管,父亲蒋明庭早已把清虚宗的家底耗光,库房里没什么千年灵药。 但他自己便是清虚宗最大的成就,整个宗门堆出他一个人,他没了,属于他的一切,又被谁拿了去? “帝易,不会成为新的人间神灵吧?” 强者崛起,总是伴随无尽的坎坷。 只有经受最狠的追杀,最残酷的毒打,以战养战,在逆境中磨砺己身,挫折越多,实力越强,才能逆天成神。 这些,似乎帝易都很符合。 被追杀的这几十年,他的实力一日千里,据说离陆地神仙都只差一步,还设计杀过一位垂垂老矣的陆地神仙,震惊天下。 想到这些,蒋藏经心里又有些动摇了。 “其实,把雨梦嫁给帝易,也不错……但前提是他能在这一次的绞杀中活下来。” 突然。 “咚!——!” 山顶中央的巨型金铜宫殿摇晃,发出剧烈而沉闷的碰撞声,像是有两尊绝世仙人在里面大战,那种声势宛若滚滚闷雷,一息便是数十招,肉身对抗,激烈无比,让人心惊肉跳。 “是帝易现身了吗?” 霎时间,各教高手将中央宫殿团团包围,都想见一见长生者,仿佛闻一口味道都能多活几年。 但下一瞬。 “轰隆——!!” 宫殿大门骤开,一道雄姿神武的染血身影被狠狠踹飞出来,伴着汪洋大海般的气浪,将门前的高手们全部砸残掀翻出去,惨叫惊天。 待到那身影落地,众人凝目看去,顿时大惊。 “叶强宇?” 陆地神仙之子,比霍剑云还要唯我独尊的年轻妖孽,竟被人打残了! 宫门大开,众人透过朦胧的雾气,隐约间看到宫殿里盘坐着四位苍老身影,每一位都气势如天,三花聚顶,包围着中间那个风华绝代的年轻身影。 “帝易!” 众人惊呼出声。 在各教赶来之前,帝易便已被老不死们堵在山上,也只有几位陆地神仙联手,才能将他留下。 第331章 帝易之殇【一】 “帝易,我等给了你足够的尊重,不要不知好歹。” 金铜巨宫内有老不死出声呵斥,震得宫殿嗡嗡作响,剧烈摇晃。 他是叶强宇的父亲,屠龙门的掌教,高大身躯散发出无尽的威严霸道,有一种傲视众生的气质。 屠龙门,诞生于千年之前,起初是龙唐国内的一股反对势力。 因皇帝无德,横征暴敛,为了扩张国土穷兵黩武,不止百姓活不下去,武道高手也被压榨得没有出路,于是不少仁人志士联合起来,秘密成立了屠龙门。 后来龙唐天朝土崩瓦解,屠龙门接收了大量领地,世代传承下来,便成了威震天下的大教。 帝易一身白蓝相间的长袍,身姿挺立,丰神如玉,纤尘不染,像是不属于这方世界,平静看着叶屠尘说道: “境界相同,公平一战,我留叶强宇一命,已是给足你颜面,若不服气,你尽管动手便是。” 四个老不死已在这里堵了半月,宫阙内一片空旷,逃无可逃,帝易只能与他们耗。 而四大陆地神仙聚在一起,生命磁场强烈,光芒万丈,金铜又容易导电,也不敢轻易动手,一旦放开了气势,天空中立时便会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况且人心复杂,他们彼此牵制,都怕被偷袭,反倒需要陆地神仙之下的高手出马,拿下帝易。 这十多天,他几乎已打遍了无上宗师巅峰的高手,各教长老轮番来战,天骄妖孽横空出世。 然,无一人能撑过五十回合。 帝易本身便已足够惊艳,又获得张武的灌顶,各种神功练到手软,比气力,比拳脚,比精神,同代之中,他都真正冠绝千古,没有对手。 叶屠尘扫视其余三位老不死,往门外看了一眼,人声鼎沸,冷漠说道: “三位,不能再拖了,人越来越多,若有半步人间神灵前来,我等长生的概率又要小一分。” “叶兄稍安勿躁。” 慧光老和尚皮包骨头,面色疾苦,已苍老到满身的老人味,朝帝易问道: “施主,老僧再过半月,便会自燃而亡,不奢求夺你肉身,只想死个明白,世上真有人能长生吗?” “自然是有的。” 帝易说道: “你们这些老不死,很多都是夺壳重生的,有人还重生过好几次,不就是长生不死吗?” “老僧问得不是这个。” 慧光摇头道: “肉身不老,灵魂不变,才叫长生,是否有人能做到?” “没有。” 帝易肯定说道:“你们总说我是长生者,可你们追杀了我几十年,应该清楚看到了我的变化,我也在变老,尽管很缓慢,但岁月的痕迹没人能抹去,挡不住时间的力量,谈何长生?” “谁知道你是不是精神驾驭气血,故意让自己变衰老?” 叶屠尘冷笑着。 帝易空灵如仙,不解释,平淡说道: “信不信随你,毕竟,我没法说服一个白痴,更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你放肆!” 叶屠尘震怒,双眸像是射出了两道神光,直打向帝易灵魂深处,要将他三魂七魄都震散。 刹那之间,预料到对方会出手的帝易,气质变得冷酷如天道,眸子开阖间像是打了两道闪电,让宫殿里一暗,仿佛所有光明都吸入了他瞳孔之中。 “日光炼神!” 冷漠至极,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声音,还有那双泯灭人性的双瞳,燃烧着腾腾的大日金焰,刺目无比,直向前盯去。 “啊——!” 叶屠尘一声惨叫,竟承受不住帝易如有实质的神焰眸光,宛如两颗太阳浓缩在眼眶中,恐怖无比,直让他两颗眼珠子猛然炸开,两个眼眶血淋淋,惨烈无比。 但下一瞬。 帝易也一声闷哼,嘴角溢血,退出太上忘情状态,精神剧痛不已,受到重创。 一招把叶屠尘伤成这样,不只是其他三位陆地神仙吃惊,门外观战所有人都倒吸凉气,难以置信。 “帝易当真是逆天了。” “硬撼陆地神仙,挑战其仙威,气势丝毫不弱,不愧为帝!” “若叫此子修成陆地神仙,气血旺盛,正值巅峰状态,只怕里面四个老不死都留不下他,要被反杀。” 宫殿外喧嚣声四起,众人哗然。 片刻之后,叶屠尘精神驾驭血管,催动血肉,双目恢复了正常,只是脸上猩红的血,让他显得有些恐怖,杀意沸腾道: “三位,我来出手镇压此子,但你们要给我个保证。” 慧光老和尚再次询问道: “帝施主,世上真没人能长生吗?” “没有。”帝易依旧摇头。 “那便由叶兄你来动手吧,不见长生,老僧执念不散,死而有憾。” 慧光老和尚率先承诺道: “若你动手期间,老僧出手偷袭,便叫我心魔缠身,境界消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轰隆隆—— 天空中雷声阵阵,仿佛上苍有感,在给予回应。 其余二人对视一眼,也举起右手,跟着起誓,皆有雷声回应,令太上山顶的气氛紧张窒息,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帝易想过要跑,他有不少对付陆地神仙的法子,破阳丹粉末一撒,扑出宫殿不成问题。 然而,盯上他的又何止四个老不死? 宫殿外门,人群堆里,天机阁的半步人间神灵,一定在。 也肯定还有其他老家伙,悄悄潜伏在暗处,等着捡便宜。 在宫殿里,大家都光明正大,还不容易被阴,局面一乱,帝易不觉得自己是半步神灵的对手。 “你们以为,镇压了我,便可以夺壳成功吗?” 帝易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目光坚定道: “今天,你们拿我当猎物,殊不知,那个人远比你们想象的可怕一百倍,我是饵,你们才是真正的猎物。” “笑话,除非人间神灵出手,否则我等陆地神仙横行无忌,谁人可猎?” 叶屠尘积蓄气势,调整身心状态,准备凝结天人力量,一招镇压对手。 帝易呢喃自语道: “我已经感应到,他来了,你们这些人加在一起,也只能逼他拿出三四分的力,我命运注定悲惨,而你们,也一样。”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叶屠尘发出低喝。 帝易开始燃烧气血,全身火焰炽盛,仿佛每一寸肌体都在吞吐仙光,决绝道: “我虽然只是一枚可怜的棋子,但也不愿做他人的影子,张武也好,帝易也罢,即便注定要被牺牲,也该绽放出我的绝世光芒。” 第332章 帝易之殇【二】 金铜宫殿内,咣当咣当的巨响震天动地,宛若两头正在搏杀的恶龙将要出渊,令周围的人全都面色发白,承受不住穿透耳膜的力量,不断倒退。 转眼间,双方已过了数十招。 帝易并未被一两招之间镇压,身躯虽血花四溅,残破不堪,但他宛若浴火而生的太上战神,长啸连连,战意超天,浑身都在发光,极速修复己身,像是要在燃烧中超脱出这方世界。 而叶屠尘则像一头凶残的金翅大鹏,气息喷涌,神力无疆,双手化作金色的狰狞鹏爪,轰出重重爪影和气劲,欲要屠龙,食其脑髓鲜血。 宫门三十丈内围观的人群,只剩下各教长老,无上宗师,其余人根本站不稳,也看不清气劲暴风雨中的战况。 蒋雨梦勉强站稳,死死抓着蒋藏经的手臂,身躯颤抖问道: “父亲,情况怎么样?” “不容乐观,无上宗师是人,而陆地神仙是仙,人力岂能撼仙,即便进入太上忘情状态,落败也是迟早的事情。” 旁边的各教长老也都赞同点头,尽皆双目微眯,似看非看,眼睛跟不上,只有用精神才能感应到里面的情况。 蒋雨梦悲伤呢喃道: “帝易哥哥说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蒋藏经想了想,悄悄传音道: “应该是长生事件的幕后黑手,以帝易为棋子,搅动风云,图谋不轨,想要把这些陆地神仙一网打尽,以便证道成神。” “也就是说,这个人一直暗中控制着帝易哥哥?” “应该是。” 蒋藏经颔首叹息,心里的希望再次破灭。 帝易逃不出魔手,也就谈不上修成人间神灵,他出世太晚,如今是老不死的天下。 蒋雨梦恍然道: “这四十年,帝易哥哥被追杀,很多次潜伏到清虚宗找我,我那个仆人便是他,怪不得帝易哥哥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不记得我了,不要伤心,一定是他又被人修改了记忆,幕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一直在操控他的命运。” 蒋藏经惊诧不已,连忙问道: “他还说过什么?” “帝易哥哥说,他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那个世界有高楼大厦,飞机大炮,还可以探索宇宙,神奇无比,但他经常犯迷糊,只有进入太上忘情状态的时候,才能清醒一些,又告诉我这些不是他的记忆,而是属于真正的张武,这个人神秘莫测,替身众多,帝易哥哥尝试着反抗过,杀了几个替身,但面对真正的张武,他就像一只初生的羔羊,只能任凭拿捏,没有反抗余地。” “真正的张武?” 蒋藏经心里莫名的发毛,冷汗直冒,惊觉自己闺女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触碰到了禁忌存在,心急传音问道: “雨梦,这些话你可还与别人说过?” “没有。” 蒋雨梦连连摇头。 蒋藏经面色严肃道: “这些话你一定不能对任何人讲,否则会给我们招来泼天大祸。” 叮嘱完,又忍不住问道: “帝易可曾讲过你爷爷的下落?” “讲过。” 蒋雨梦点头传音道: “他最后一次见爷爷,是在一处金属矿场,帝十三来援,与爷爷动了手,龙雀匕都被磕飞了,后来帝易哥哥莫名晕了过去,醒来便迷迷糊糊回到太上教,鬼使神差的暴露了身份,开始被人追杀。” 蒋藏经脸色一白。 不用多想,自己亲爹蒋明庭已经死了,与帝十三同归于尽,这才双双失踪。 “这个真正的张武太可怕了,两位半步人间神灵,就这么被他轻易算计死了。” 蒋藏经不寒而栗,强迫自己面不改色,不要看四周。 他断定,真正的张武,一定也来了! 毕竟,帝易这等人物,惊艳千古,就算当棋子,也必定是最重要的一枚。 蒋雨梦泪眼朦胧道: “父亲,能不能帮我找找张武?” “你想干什么?” 蒋藏经面色微变。 蒋雨梦哀求传音道: “我想求求真正的张武,放帝易哥哥一马,他答应过我,只要在这一役中活下来,便自废功力,带我归隐山林,当普通人,从此不再过问世间纷争。” “这……” 蒋藏经全然没料到,自己闺女竟与帝易私定终身了。 但清虚宗已经答应与屠龙门联姻,只要叶屠尘在,岂敢反悔? 但此刻,作为父亲,蒋藏经还是一咬牙,发动精神感应,搜寻起人群中的强者。 可惜,一无所获。 张武五气朝元,时刻都得运转天心诀,还得躲到登上山顶的南天门外,否则四周全是金铜建筑,立时遭雷劈,又岂是蒋藏经能感应到的? “老不死的真不少,若是全吸了,抛开意外因素,我成神的概率,应该能到八成。” 张武扫视人群,发现了很多神秘存在,各个磁场旺盛,如龙如魔,不过他却暗暗摇头。 利益,往往伴随着风险,真跳出来收割,你便中计了! 至于帝易,着实有些出乎张武的预料。 两次灌顶,都没镇住这家伙,依旧保持着原有的自我,头脑清醒,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张武,惊艳至此,直让某人心生爱才之心。 可是,张武进入太上忘情,进行过计算。 大乾的张武死了,只有太上教的张武也死掉,让全天下人都知道“长生张武”死了,而且是众人眼皮底下看着死的,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 让“张武”彻底消失在世上,才方便自己改头换面,金蝉脱壳。 “不过,在此之前,作为我张武的替身,当今世上,谁人敢欺!” 张武缓步走进巍峨的南天门,脚下云雾缭绕,身影朦胧,径直向金铜宫阙走去。 帝易奋力搏杀,白蓝长袍染血,犹如冬日里傲骨不屈的血色梅花,拼命对抗,但依旧不敌叶屠尘,身躯残破,被震得几乎四分五裂,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噗——” 他口中鲜血狂喷,被一拳轰飞出十多米,狠狠撞在金铜墙壁上,让整个宫殿一阵摇晃,燃烧的气血已枯败,眼神都暗淡了下来,已无力再站起。 “终于要结束了吗?” 帝易平静接受着自己的结局,没有悲,也没有伤,只是有些落寞。 他扭头看向门外,人群中泪如雨下的蒋雨梦,难得露出一丝温情。 而后,面色骤然凝固。 远处,那一张脸,熟悉而又陌生。 是自己,也不是自己。 就像命运的枷锁,牢牢控制着自己的人生。 “你叫帝易。” 耳边余音环绕,如龙象吼,如大道音,如众生开悟,直达彼岸。 “我叫帝易!” 刹那之间,帝易心魔尽散,头顶三花聚气,栩栩如生! 第333章 帝易之殇【三】 “成仙了?” 这一刻,无数人失声,望着帝易头顶的三花云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修成陆地神仙有多难,低级修士无法想象,只能高山仰止,毕生无望,只有无上宗师们最清楚。 天赋、努力、甚至机遇,全都无用。 心魔是人生的遗憾,是未了的因果,是自我的执着,它无处不在,只要一念不通,便会胡思乱想,让人走火入魔。 到了这种程度,修炼已不是修功力,也不是修精神,而是修人生真谛! 想要心境圆满,解开生命之迷惑,由凡入仙,何其艰难? 这一关是心灵的升华,比修成大宗师获得二百年寿元还要难千百倍! 肉身有限,心灵无限,只有过了这一关,才有资格凌驾于天人之上,气吞八荒,唯我独尊! “一朝顿悟,立地成仙,帝易之名还你,再送你上陆地神仙境,战吧!” 张武惊鸿一现,犹如梦幻泡影,悄无声息消失在人群中。 帝易本就天资绝世,出身非凡,注定的陆地神仙。 可惜遇到张武,压制太狠,牢牢掌控,让他心魔难破。 想成仙,要么张武主动给他解开禁锢。 要么,杀掉张武,他来当真正的张武! 此刻,帝易站了起来,整个人不染尘埃,头顶三花流光溢彩,将他衬托得超脱世俗,犹如谪仙降世。 “世间万物尽虚妄,今日方知我是我。” 帝易低吟着,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放光,像是冲破了生命枷锁,明心见性,找回自己,心灵的阴霾一扫而空。 昔日种种,已是过眼云烟。 这一刻,我不再是谁的替身。 我是帝易,挣脱枷锁,只为自己而战! 舌头舔抵后槽牙,将早已藏于牙齿内的回命金丹吞下,帝易浑身响起龙吟虎啸之声,在光中修复自己断裂的骨头,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金铜宫门外,众人的喧嚣声直冲云霄,很多人都忍不住的激动。 “我们见证陆地神仙的诞生,回去可算有吹资了。” “天外神灵,自当有我无敌,岂是谁都能欺的?” “你们看,叶屠尘还好一些,其余三位陆地神仙的脸都绿了。” “谁说不是呢?” “他们追杀帝易几十年,耗尽了自己的寿命,马上便要得手,结果你猜怎么着,嘿,翻盘了!” 不少人幸灾乐祸,对宫殿里的几位老不死很鄙夷,以大欺小,恬不知耻! “帝易哥哥……” 蒋雨梦擦干了泪水,又喜极而泣,美眸里蕴含着说不出的惊喜。 蒋藏经呆愣了许久,望着那道傲然挺立的身影,心中再次燃起希望,眼神火热呢喃道: “我闺女看中的男人,果然可以创造奇迹!” 叶屠尘黑袍染血,雄姿魁梧,伤势也极重,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帝易,有些难以置信。 “一个快被我打死的对手,竟在最后关头突破了?” 他能压制帝易,不是因为拳脚之力,也不是天人精神,对方开了太上忘情,实力无限逼近他,能占据上风,全凭预知福祸! 心灵敏感,总能提前一步预判帝易的动作,躲避各种杀招。 而今帝易也拥有了同样的能力,除非他拥有不可思议的手段,能够突破对方的预知能力,一击必杀,斩落头颅。 否则。 陆地神仙,就算只是初入此境界,也很难杀死。 “如今,你我同境,公平一战,希望你,还能强势下去。” 帝易再入太上忘情状态,神情冷漠,声音不带丝毫人性,犹如天道化身降临,蔑视众生,以万物为刍狗。 “放你的心便是,就算成了仙,杀你照样如屠猪狗!” 叶屠尘出手凶残无匹,气息鼓荡,双手化爪,呈现沉钝厚重的暗金之色,整个人骤然间化成了一只远古金翅大鹏,裹挟着无穷的气劲风暴,以屠龙的架势扑杀而出。 “轰隆——!” 空气剧震,帝易五指展开,将日月炼神之术融于掌中,不再限于双眸,霎时间手掌吞噬了宫殿里所有的光,直向对方轰去。 这一下,叶屠尘变了脸色。 在他的眼中,帝易的手掌不断变大,直至遮蔽自己的视线,似上苍之手,指掌之间光华缭绕,有一种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气象,要将自己镇压在五指山下。 人的手掌不可能大到这种程度,只是帝易的杀招太恐怖,五指如天,一掌打出,鬼神俯首,龙虎闪电,模糊了叶屠尘的感观和视线,让他产生了幻觉。 “砰——!!” 两人皆是剧震,被巨大的力量震得皮肤炸裂,鲜血爆涌。 叶屠尘的气劲风暴瞬间崩溃,双袖炸成破布条,两只手臂上的肌肉都撕裂成一道道长条形肌腱,高大身躯也被轰飞。 但只是眨眼之间,他便催动血管再生,犹如鲲鹏出世,背负青天,又一次扑杀上来。 他才二百余岁,气血滔天,生命力恐怖,勇猛无匹,雄冠当世。 帝易更是当仁不让,心灵精神融入宇宙深处,拳如星空,招招对轰,盖压一切。 太上忘情的他已经不是人,而是神! 神是无敌的,浩瀚的,强大到超越众生,粉碎万物,一念撕裂虚空,开天辟地。 “轰隆隆——” 青铜宫殿在剧震,铛铛铛的巨响让整个山顶都在晃动,很多人被震得七窍流血,发出惨叫。 两个陆地神仙大战,生命磁场激烈碰撞,天空中乌云密布,一道道黑蓝色的电弧在云中乱窜,炸雷滚滚,山摇地动。 但战到发狂的两人不管这么多,一次次被轰飞,血液飞溅,又一次次纠缠在一起,凶猛如两座喷发的火山,非要以绝世神力淹没对方不可。 “疯子!” 其余三位陆地神仙,也在宫殿里待不住了。 两道狂暴的气劲浪潮穿金裂石,连他们都要避其锋芒,又怕待着加强磁场,引来雷劈,只能暂时退出宫殿,堵住大门,以免帝易逃走。 尽管,陆地神仙不可能被夺壳,但他们依旧不会放过帝易,一定要将他镇压,读取他的记忆,获得长生之秘。 殊不知,就在所有人都被这场旷世大战吸引的时候。 已经有人,将几颗破阳丹粉末,碾碎了,正感应着风向…… 第334章 帝易之殇【四】 帝易和叶屠尘杀红了眼,白蓝长袍彻底被鲜血染红,宫殿里充斥着扭曲空气的狂暴劲力和惨烈掌风,“铛铛铛”的巨响仿佛要将重若万钧的金铜屋顶都掀翻。 大战到这般程度,已至白热化阶段,二人气机互相牵引,都没有退路。 要么被活活毙掉,打爆头颅而死。 要么杀到自身崩溃,精神再也无法驾驭血管,力竭而亡。 “咚——!” 一拳对轰,空气波纹层层扩散,叶屠尘高大魁伟的身躯被狠狠震开,落入了下风。 帝易像是不知疲倦,没有痛感的战斗机器,从始至终神情冷漠,双眸透发出一种天道般的威严。 即便是乘风御云,逍遥天地间的神仙,也要臣服在他这尊超脱世俗的战神之下。 叶屠尘全身血淋淋,伤势惨重,但气势丝毫不减,双眸如电,仿佛越受伤,越能激发他的血气。 “再来!” 暴喝如雷,一脚跺下,金铜宫殿“轰隆”一声巨震,坚硬厚重的地面留下一个大脚印,空气骤然炸开气浪,而叶屠尘已消失。 一条凶悍充满毁灭性的粗大威猛龙形气劲,宛若黑色巨龙腾云驾雾,掩盖着他霸道的身影咆哮杀至,洪亮的龙吟声响彻山顶,震得金铜宫殿都像是要飞起来。 “给我死!” “轰!——” 帝易头顶三花剧震,宛若要从云雾化成如有实质的水滴花瓣,浑身元气凝聚成一道炽烈无比的气柱,似山洪爆发,头顶狼烟直冲上天。 他仿佛早已计算到对手的下一招,手捏金刚大印,气场与金铜宫殿结合在一起,无情出手。 一瞬间,在叶屠尘眼中,天地消失了,只剩下一座金铜大山,高耸入云,通体闪烁金属光泽,冷冽到直接朝他镇压下来。 不论门口的三位陆地神仙,还是藏于人群中的老不死,全都变了脸色。 “恐怖!” 普通武道高手精神不行,感观不够强大,帝易的手段看在他们眼里,可能只是捏了个手印打下去,气劲翻滚,霸道异常。 但看在他们这些顶尖高手眼里,心神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天人意境,受到强烈震撼。 这一手金刚印,声势实在太浩大,人体化成一座金铜天山,巍峨雄浑,气势磅礴,山上有南天门,有连绵的仙宫,云雾缭绕,真实无比。 面对这种凝结天人自然的力量,就算陆地神仙,也无法硬接,要被碾压成肉饼。 “铿!——!” 在滔天的金属轰鸣声中,叶屠尘又一次横飞出去,全身开裂,眉心都被震开了一条条细密的裂缝,似蜘蛛网扩散,在撞击至墙壁上时险些一下子头颅爆碎开来。 “够劲儿!” 他眉心滴血,凄惨无比,明明不敌,却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他曾无数次在梦中,渴望获得一个强大的对手,拳拳到肉,不躲不闪,能够任由自己发挥力量,酣畅淋漓的打一场。 但这种情况基本不可能出现。 江湖凶险,少有比拼拳脚之时,多是阴谋诡计,损招先行。 即便正面战斗,也是左突右闪,扬长避短。 人家一拳打来,你要避让,免得自己受伤。 那种彼此实力相当,修为境界、力量、反应速度,全都相差无几,又真正硬抗,硬打,不顾一切对轰的战斗,乃是每一个武道强者的毕生所求。 高手寂寞,皆源于此。 举世而望,也很难寻到一个完全势均力敌的对手。 真出现这么一个人,那便是知己,是同道,被打死也无怨无悔。 如今,叶屠尘遇到了。 也被打服了。 与那些老不死相比,他还很年轻,气血旺盛,但与百岁成仙的帝易相比,他老了,气力不支,精力不济,真的耗不过。 所以。 他准备给予对手最高的礼遇! “叶屠尘要拼命了。” 有老不死的出声,有些紧张不安。 “这家伙掌握着惊世秘法屠龙术,相传能够斩断龙脉,击破皇朝气运,威力冠绝千古。” “我宗古籍有记载,此术其实是凝结天地之力的精神杀招,要有大勇气,大无畏,大舍弃,才能用得出来。” “屠龙,屠龙,与天争雄,龙都能屠,我看帝易挡不住。” “今日一战,不论输赢,帝易都将在八荒大地上,留下神话般的传说。”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叶屠尘碎裂的头颅开始发光,血肉自燃,烈焰滚滚。 一种苍凉、决绝、伟岸的气息在金铜宫殿里浩荡,仿佛有一尊手持绝世天刀的屠龙者在觉醒。 那种气势不顾一切。 似荆轲刺秦,悍不畏死。 如浩瀚画卷中的两千年未有之变革,壮怀激烈,开天辟地! 以至于让间不容缓攻杀而至的帝易,都骤然怔在原地,被气势所慑,致命一拳打不下去。 下一瞬,他身躯也开始发光,肉身燃烧,拔命诀、日月炼神、太上忘情诀终极篇,太上神击,各种绝世法门融为一体,对轰屠龙术! 璀璨刺目的光芒淹没了金铜宫殿。 叶屠尘和帝易的身躯真的在燃烧,光芒万丈,强烈到让所有人睁不开眼,连精神都刺痛难忍,无法感知宫殿里的情况,头脑一片煞白。 而两人的生命磁场,在精神撞击中,骤然暴涨数十倍! “轰隆——!”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传来,惊天闪电像一柄利剑划破乌云,将山顶照得一片透亮,狠狠打在宫殿顶上。 滚滚雷火在天空中滚动,恐怖电弧四射,空气都被烧焦,散发出一种难闻的味道。 众人大骇。 闪电打得他们眼睛失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疯狂倒退。 堵门的三位陆地神仙预知福祸,虽已提前躲开,仍被吓得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好在,这金铜宫殿挡住了雷击,而且有避雷针的效果,不断将放电的雷光引入地下,削弱了电流。 强光收敛,众人终于恢复视力。 只见帝易缓缓起身,走出宫殿,嘴角咳血,却衣袂翻飞,空灵无双,出尘似仙。 “砰!——” 他身后的叶屠尘,头颅炸碎,暴毙而亡。 第335章 帝易之殇【五】 太上山顶一片死寂,乌云散去,连风声都停止了。 所有人都看着帝易,敬畏,惶恐,不敢相信。 千年前的事情太久远,真假无从考证。 但千年之内,从未有人能在公平一战中,活活毙掉其他陆地神仙。 而今,帝易创造了傲视千古的战绩,人们不得不惊叹他的绝世天资。 可惜,他自己也油尽灯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终究,还是没有逃出既定的命运。” 帝易身形孤寂,望着人群,没有找到张武的身影。 他知道,就算自己成仙,也一样无法脱离掌控。 就算自己再向众人解释,张武另有他人,他才是所谓的长生者,在场也不会有人相信。 “生而为神,却遇魔手,我的人生,真是可悲。” 帝易叹息着,咳着血,眼神黯淡,扶着宫门才能站稳,昔日遇到张武的一幕幕在眼帘中浮现。 “如果有选择,我宁肯自废功力,当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修士,也不愿再遇到他。” “你说的他是谁?” 慧光老和尚立于众人之前,想要问个明白。 帝易惨笑道: “我敢说,你敢知道吗?像你这样的陆地神仙,他一根手指便可碾死。” “大言不惭!” 另一位陆地神仙走了上来,神情冰冷道: “我等虽寿元不多,但以命相搏,就算武道半步神灵,想拿下我等,也要去半条命,万一引来雷劈,他自己都得死。”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帝易失笑,猛咳了起来,胸襟被染得通红,身体越发虚弱。 不理大怒的对方,他扭头看向蒋雨梦,满脸温情宠溺说道: “我努力过了,挣扎过了,终究是池子里的鱼虾,跳不出去……咳咳咳,以后雨梦你要照顾好自己。” “帝易哥哥……” 蒋雨梦泣如雨下,悲痛万分,想要冲上去,却被神色复杂的蒋藏经一把拉住。 真正的大战,还未开始! 这个时候冲上去,完全是送死。 帝易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帘低垂,靠在门上才能坐稳,生机逐渐消散。 “想死?先跟我等说说‘他’是谁!” 一位陆地神仙悍然出手,肌肉暴突的手臂宛若擎天之柱,大手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狂风气劲抓来。 三位陆地神仙将帝易围住,准备用惨烈手段,拷打出长生之秘。 “父亲,求你救救帝易哥哥。” 蒋雨梦大哭,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去。 蒋藏经嘴唇颤抖,对帝易充满怜悯,但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这一切,上去只是凭白送死。 帝易被拎了起来,气若游丝,只剩最后一口气,眼睛都已睁不开了。 慧光老和尚苦心劝道: “施主,你便说了吧,这个‘他’是谁,是否与长生有关联,你合盘托出,老僧可以保你一命。” “你不配知道。” 帝易嘴巴微动着,声音很小,很无力。 慧光面不改色,只是枯骨般的手掌往前探去。 “那便休怪老僧无情了。” “无情你娘的屄!” 突然间,南天门外响起炸雷般的怒喝,声音似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霸气绝伦,震得很多人七窍流血。 “我看谁敢动我爹,老子活剐了他!” 慧光变色,猛地扭头。 众人也闻声看去,只见一位英姿神武的中年人走来,相貌俊伟,气宇轩昂,浑身散发出一种迷倒万千少女的魅力。 “区区一个无上宗师,也敢在老僧面前口出狂言?” 慧光面露瘟色,准备出手,却骤然僵住。 只见这中年人身后,跟着妙圣门的大师姐,乱天宗主的独女,大汤天朝的长公主……以及,天尊门的女天尊,无量教的女教主。 足足七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争奇斗艳,风格不同,簇拥着在这中年人身边,众星拱月走来。 所有人都看得瞠目结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前几位倒罢了,只是势力庞大,家中有陆地神仙坐镇,但并未亲至,面对慧光这种老前辈,若是不敬,很容易吃苦头。 但后面两位…… 女天尊,能以天尊之名,可见其唯我独尊,有俯瞰苍生之气象,陆地神仙无疑! 这位女天尊于三十年前一举冲破心魔,成仙作祖,轰动八荒,天下女修士来拜。 而无量教主,则比女天尊还要年轻。 她母亲梦到自己脚踩神灵脚印,从而有了身孕,她从出生便一直被雪藏,直至十年前修成陆地神仙,继承教主之位,威名才传出来,低调无比。 但只凭他堪比帝易的出身,便知此女来历非凡,不可招惹。 私下有传说,她认识了一个男人,被玩弄了感情,反倒助她突破情关,跨过心魔成了仙。 有两大陆地神仙当护法,还与其他女人一起同行,共同围绕着一个男人,不要说无上宗师们,就连隐藏在暗处的某人,都觉得这场面荒谬至极。 至于呼图豹为什么会来,大概也是与张武多年没有联系,以为他化身成了帝易,被困在太上山,才来救场。 阿豹痛骂道: “你这狗秃驴,老子就口出狂言了,怎么地,不爽给豹爷憋着!” 慧光额头青筋暴跳,脸色铁青。 他从修成陆地神仙至今,从未被这般无礼冒犯过。 他很想出手,毙掉呼图豹,但眼角余光瞄了女天尊一眼,又瞥了神色平淡的无量教主一眼,愣是没敢出手。 不过,呼图豹的出现,依旧不能扭转局面,其余两位陆地神仙与慧光并排而立,一同表态道: “谁阻扰我等长生,不死不休!” “老祖我寿元无多,百无禁忌。” 言下之意,这世上没什么能让我忌惮的,谁都敢杀! 寿元将近的陆地神仙,半步神灵也要退避三舍,免得惹急了猎杀你后代,袭杀你宗门,再玩手段与你同归于尽。 但呼图豹显然不吃这一套,正欲说什么,突然之间。 “桀桀桀——” 癫狂霸道的鬼哭神嚎之大笑,从南天门外传来,伴着一道浑身缭绕血色劲风的枯瘦身影,身旁跟着一位壮硕汉子,卷积着巨大的气劲漩涡落在一座道观顶上,发出恐怖怪笑: “桀桀,魏兄,这里有好戏看,我们又可以行侠仗义了。” 魏光认真点头道: “以大欺小,以强欺弱,一群道貌岸然之辈在此作乱,还请疯兄主持正义!” 第336章 帝易之殇【终】 “桀桀,此事好说,疯爷我乃正义化身,公道之王,专铲人间不平事!嘎嘎嘎——!” 疯癫而又狂妄的大笑响彻山顶,似雷鸣般卷动着云雾,形成一阵妖风,可见其功力之深厚恐怖。 一语说完,这位疯爷突然语调一转,兴奋唱起了怪调子: “路见不平我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哇!我去他娘的个吊哇!” 这唱声蕴含一股妖异的魔力,空气都被其张开的大口吹出阵阵涟漪波动,给人一种空间被扭曲的既视感。 直让百丈内的高手们耳鼓欲裂,头昏脑涨,产生灵魂都要被吹出体外的错觉。 众人连忙收敛心神,凝住呼吸,默念古经,才对抗住这销魂落魄的嚎叫声。 “好可怖的宁疯子!” 陆地神仙们都认出了这人,心里忍不住的震骇。 昔日只闻其名,知道这宁疯是夺壳重生几次的老怪,人格分裂,神经错乱,为祸八荒无人能治,今日一见才知其恐怖,狂笑音浪几乎能把人的意识都震散。 千古以来,能称得上血杀万里,谈笑鬼神惊的人物,唯宁疯子是也! 他生平最大的爱好便是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天王老子也敢动。 而且他不动普通人,专找不仁不义的天骄妖孽、大教之主下手,自诩正义化身,维护八荒和平。 哪一个教被他撞上作恶,杀完掌教还不行,还要把宗门也灭了,美其名曰“净化人间”。 被他灭掉的小古国有十多个,小宗小派无数,有陆地神仙的大教都有四五个,疯狂无比。 这种人简直有精神病,喜怒无常,如妖似魔,表面像大侠,实则善恶不分,谁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变脸。 就连张武都面色凝重起来。 “这是哪蹦出来的老怪物?” 他回忆自己所认识的人,并无此号人物,反倒是魏大侠的来援,让他有些意外。 这家伙也被自己的舔狗丹祸害过,在伏龙城想给他解开,还不愿意,牵挂自己几十年,寿元尽了,全靠舔这一口气吊命…… 后来传他诸多神功,还给了一堆无上舔狗丹,多年不见,如今已修至大宗师巅峰。 而这宁疯子与他同行,显然两人也是意气相投,嫉恶如仇,被拉来当帮手。 瞬息间跳出来这么多大佬给帝易站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尤其呼图豹还喊爹,更是让人难以置信。 帝易强行睁开疲惫不堪的眼睛,他拥有张武的记忆,认识呼图豹,也认识魏光,忽而有些羡慕张武,有这么多过命的兄弟。 慧光老和尚三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过他们并不惧宁疯子、女天尊、无量教主。 三人本就寿元无多,无所顾忌,况且人群中还藏着几位老不死,也是冲帝易来的,都与他们属于同一阵营,要救帝易,难如登天。 不过慧光还是双手合十劝道: “宁疯子,这帝易乃是长生者,难道你不想知道长生的秘密吗?” “长生?” 宁疯本来手舞足蹈,疯疯癫癫,闻言突然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清明,但很快便神志混乱,狂笑戏谑道: “长生是什么狗屁,不就是活得久一点吗,疯爷我便是这天底下活得最久的人,我吸!我吸!我吸——吸了你们这些可怜虫,疯爷又能多活一百年……桀桀桀!让疯爷来净化这人间吧。” 狂妄怪笑震天动地,一股血色气流席卷方圆五十丈,让很多人都惨叫起来,惊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眼帘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随着宁疯子的“我吸”和哈哈大笑,一道道血气被吞噬进他那不断开合的黄牙大口中。 “嗜血魔功?” 张武心头一震,连忙全力运转天心诀,以免被这宁疯子发现。 这般威力,比陈老魔还要强大恐怖。 甚至就连八号创造的吞天决,都比不上这宁疯子的声势浩大,简直有西游记里金翅大鹏雕,一口将狮驼国众生吃掉的既视感。 “疯兄,还请不要枉造杀孽。” 魏光连忙劝阻,不忍这些无辜者遭劫。 宁疯子仿佛对魏大侠的为人很佩服,听话的嘴巴一闭,将吸来的气流咕咚咽下,肚子里轰隆隆打了两声雷,不爽抱怨道: “才吃三成饱,今日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吸,还吸……” 宁疯子不按常理出牌,又贪婪的大口吸起一股气流,惊得众人亡魂皆冒,疯狂倒退,好在被魏光按住,好言相劝,制止了他。 劝不动宁疯,慧光又朝女天尊说道: “施主,我等三人只是沉不住气,最先露头,今日所来的高手超乎想象,都为长生而来,你们又何必螳臂挡车,违逆了大势?” “呼图豹与我有恩,助我成仙,就且不论夫妻之情,只说恩德,今日我也会全力助他。” 女天尊眉目低垂,宝相庄严,不看众生,比慧光还像玄秘的宗教人物。 而且她头上的三花格外鲜艳真实,可见道行之深厚,不可揣测。 慧光不再劝,陆地神仙一口吐沫一个钉,多说无益。 至于最后的无量教主,只看她从始至终,一直看着呼图豹的侧脸,视线从未离开过阿豹,便知她的意志比女天尊还铁。 三对三,隐隐的对方还占据上风,慧光开始在人群里搜寻起来,将目光看向一位戴着黑色斗篷的道士。 “天机兄,今日之劫,皆是我等信了你的话,断定帝易在太上教,才齐聚于此,你这位幕后主事,躲在后面看戏,是否有些不妥?” 道士从人群中走出,摘掉斗篷,露出鹤发童颜的面容,双眸沧桑充满智慧,周身隐隐环绕一圈五色光环。 “鹤天机?” 呼图豹变了脸色。 他接触过很多高层人士,对八荒的名人都很熟悉,天机阁在大教之中的存在,就相当于世俗皇朝的巫祝,地位高得不像话。 世人迷信,不论行军打仗,还是求雨赈灾,干什么都得先让巫祝进行占卜,根据吉凶来判断是否可行。 陆地神仙也有疑惑之事,有不解难题,也要算命卜卦,问前程,问宗门的命运。 医者不自医,神仙也得找别人寻求心理安慰。 鹤天机不修武道,但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老道只是受人之托,盛情难却,算出帝易的位置所在,诸位的纷争与我无关。” 鹤天机转身下山,余音回荡在众人耳边: “在此老道想奉劝各位一句,人的命,天注定,长生不在诸位之中,也不在老道,此地不可久留,留之必死,快快下山吧。” 众人面面相觑。 然而慧光他们追杀帝易几十年,好不容易把人围住,岂能甘心退去? 呼图豹眼见“张武”伤成这样,气息近乎断绝,怒不可遏道: “你们三个老不死的,欺负一个小辈,还要不要脸?” “同为陆地神仙,何来小辈之说?” 慧光神色平淡道。 呼图豹不屑说: “同境界还四打一,你们是有多不自信?” “既然施主希望我们一对一,那便由老僧来出手吧。” “轰隆——” 话音还未落下,慧光突然偷袭,大手又一次拍向帝易头顶。 他实在不想拖延时间了。 每过一分钟,他的寿命便减一分,长生的希望也小一分,反正帝易已垂死,没有反抗之力,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先出了手,能夺壳最好,夺不了,也要摄取他头颅的秘密。 “你放肆!” 呼图豹大怒,正欲出手,却见慧光老和尚骤然僵在原地,手掌离帝易头顶只差三寸,劲风吹得帝易长发狂舞,睁不开眼,却怎么也打不下去。 众人惊愕。 “慧光怎么不动了?” “这和尚果然道貌岸然,表面上我佛慈悲,实则心狠手辣,行偷袭之举,比魔道妖人还不讲道义。” “情况有变,你们看……” 一团血红色的烟雾,从帝易身上猛的爆开,一下子把僵住的慧光笼罩,让他全身皮肤出现一个个破洞,浑身上下发出渗人的滋滋声,眨眼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这般场面,直让近处的几人震骇。 呼图豹和他的女人们都第一时间后退。 针对帝易的另外两位陆地神仙,也猝不及防之下沾了血雾,皮肤血肉化脓一般滴落在地上,腥臭熏人,手臂很快露出惨白的骨头。 而慧光,等众人退至远处再看时,浓郁的血雾中,隐约只剩下一具森森的骸骨。 “咚——” 陆地神仙的骨头,经过各种功法的淬炼,重若千钧,砸在地上竟有钢铁落地的声势。 慧光眉心处有一个骨洞,被一根特殊的石钉洞穿,可以隔绝精神感应,克制预知福祸,这便是他僵住的原因。 “陆地神仙,就这么死了?” 人们不敢相信,这场面实在太震撼。 慧光老和尚威震天下,在今日之前,一直都是德高望重之辈,调停过很多大教的纷争,信徒无数,在八荒有着很高的地位,人人敬仰。 就是这样一位活了二百七十岁的老不死,贯穿普通人十代子孙的高僧,就那么眨眼之间,惨死当场。 帝易盘坐在猩红的血雾之中,声音虚弱至极,却有一种由神化魔的霸道气势。 “我虽快死了,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的,既然尔等不折手段,那便看看谁的手段,更强!” 一对一同境单挑,帝易不弱于任何人。 但这并不是他最强的。 比偷袭手段,突下杀手,他得张武传承,此刻才真正爆发出自己的底牌! 血雾浪潮在扩散,一时间山顶大乱。 陆地神仙的肉身坚不可摧,都扛不住几息,其余人一旦沾上血雾,只怕连骨头都得被腐蚀成渣子。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山上不知布置着多少手段,我太上教还出过人间神灵,尔等竟敢踏足山顶,岂不自寻死路?” 帝易无力站起,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犹如一座冷酷的天碑,伸手隔空一摄,将刚刚那两位陆地神仙,滴落在地上的腥臭脓血招来,双手合十,夹在掌心里念起了咒。 他神色无比虔诚,像在祭祀祖先,沟通先贤,以求改天换地,拨弄乾坤。 刹那之间,还未来得及逃出南天门的两位陆地神仙,一下子被钉在地上,身心蒙尘,天人五衰。 两人只觉天地变得很陌生,风水不通,万物沉重,自己的呼吸都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宛若天外异种降临到了这个世界,被天道排斥,连迈步都变得艰难无比,脚下像是拖着如山的索链。 “杀!——!” 帝易奋力大吼,带着一种生命最后时刻的悲壮,啸动天地,让空中风起云涌,乌云密布,电光闪烁。 他掌心的脓血在燃烧,风水磁场在他的操纵下,瞬间让两位陆地神仙的生命浓烈了百倍,人体磁场干扰到天地的运转。 “轰隆!——” 山河失色,雷霆怒降,天地像是连成了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 “砰——” 血光迸溅,其中一位陆地神仙的头颅直接炸碎,颈上无头,直挺挺倒地。 另一人则在惨叫中被雷火点燃,通体熊熊燃烧起来,火光照亮天穹,骇人无比,转眼烧成了骨架。 众人全都呆住了,恐怖的天威让很多人软倒在地上。 这一刻,震惊已不足以形容人们的心情。 两位陆地神仙,就这么死了? 简直像神话一样。 帝易以一己之力,一日间灭掉四位陆地神仙,这在修行史上,在八荒的无尽岁月中,前所未有! 纵然是人间神灵当道的年代,也没有发生过这么惨烈的大战。 雷火电弧在弥漫,烧焦了大地,天地死寂,人们沉浸在强烈的震撼中,无一人出声。 阵阵山风吹过,笼罩帝易的血雾散去,他已彻底气绝。 并且也受血雾之害,面目全非,浑身血肉化脓,不成人形,很快只剩一副盘坐的骨架。 一代天骄,就此逝去。 “帝易哥哥——!!” 蒋雨梦哭得撕心裂肺,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去。 但蒋藏经不由分说,从后一掌打晕自己闺女,扛起便朝下山跑去。 耳边环绕着一道神秘莫测的声音。 “西南方,百里外,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337章 太上神击 张武扛着昏死过去的帝易狂奔。 取出一颗自己的超级底牌“与天夺命丹”,效果比回命金丹更强,通体布满神秘的紫色纹络,犹如道痕。 闭上眼睛,可以感应到这颗丹药外表缭绕着紫气,腾腾跳跃,给人一种至尊至贵的感觉。 “妈的。” 张武暗骂一声,咬了咬牙,一脸肉疼的给帝易喂下去。 这厮是真的耗尽了生命本源,不救他,必死无疑。 出来混,讲究个仗义。 人家帮你顶了几十年的黑锅,被天下高手追杀,临了还把人算计死,多有不义。 虽然“义”对张武来讲,很是奢侈。 但在不危害自身的情况下,他还是想当一个有情有义的人,避免在这长生路上,变成一头没有感情的怪物。 至于被血雾腐蚀成骨架的那位,自然是死在清虚宗的七号。 两权相害取其轻。 七号与帝易的身高体型,各方面几乎一致,都是自己的替身,足够以假乱真。 在惊天闪电落下的一瞬间,天地痛白,就连半步人间神灵的精神也会刺痛,感应短暂失效,张武就是那个时候冲入血雾中,将帝易换出来的。 接下来,争夺长生者的骨架,尤其是头骨,将成为各方的焦点,山顶必定大乱,会打得天崩地裂。 张武遁走,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过,帝易拥有他的记忆,知道他太多的秘密,这方面绝不能手软。 “砰——” 在狂奔之中,张武一掌打向帝易的脑顶。 而后晶莹如玉的指甲盖高速震动,如剃刀般将帝易的长发全剃光,一指头敲开他的脑壳,做起开颅手术。 用精神抹除他的记忆,是为内用。 为了保险,还需来一门外科手术,取其神经。 内外结合,才能绝对保证他不泄露自己的秘密。 将人放在一处山坡上,布置了一个简易风水格局,张武将帝易一身的好处全部扒干净。 每个人都有灵感,有独属于自己的感悟和智慧,帝易作为绝世天骄,研究出来的新东西绝对不少,各种底牌相当猛,还有太上教几千年的珍藏和底蕴也在他身上,如今全便宜了张武。 “太上忘情诀终极篇——太上神击?” 展开这张不知什么材质的古老泛黄纸张,看着上面笔走龙蛇的金色字迹,张武怔了怔。 他以前摄取过帝易的一些记忆,功法全都知道,并没有这太上神击。 进入太上忘情状态,心灵如同超级计算机,结合各种情况,稍微一分析,张武便把握到了事情的脉络。 “看来帝十三也留了一手,并未将太上教的所有传承教给帝易,直至他死在矿区,帝易回到太上教,才把这东西弄到手。” 古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藏一手很重要。 普通百姓尚且如此,帝十三何等老怪? 张武凝神静气,轻轻抚摸起纸张上的金色字迹,将心神沉入其中,霎时间一种寂寞如雪、孤独求道、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传来。 他盯着字迹,心神像是穿越了浩瀚时空,恍惚看到了一尊雄姿盖世的老者,双眸睿智,像是可以洞彻天地间的一切秘密,俯视苍生,唯我独尊。 张武精神一震。 “太上真人?” 太上教的事情,帝易最是清楚,也相当于张武清楚,知道的秘闻远比外人多。 人间神灵,即便如今的张武,拿出全部底牌,也得高山仰止。 那种实力差距,就好像无上宗师与陆地神仙,不可跨越。 神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存在,天地奈何不了他,雷劈也灭不掉他,何等恐怖。 但就算人间神灵,也无法超出生灭轮回之规律。 依旧会变老,会寿尽,也要想办法把自己的传承留下来,亲笔写了这终极篇。 “细细参悟这些字迹,对我有大裨益,可以窥见人间神灵的秘密,比吸收三四个陆地神仙还管用。” 将这太上神击看了一遍,张武把纸张收起来。 天地万物,任何事情都相生相克。 太上忘情,堪称神之状态,无解,比什么神功都可怕。 但这太上神击,却专为破解此招而生,可以把人从神之状态中强行打出来。 当然,这只是太上神击的其中一部分能力。 此招玄奥莫测,可沟通天道,摄取宇宙精华,比日月炼神还要深奥一些。 张武来不及参悟,他还有大事要做,但也不免感叹起来。 “养蛊,去外面发展,最后再收割,也是个不错的发展方向。” 这远比自己一个人积攒底牌,来得快。 不过,如今一般的底牌,对他已没什么作用。 他的境界太高,自身实力太强,能救他于危难之中,让他当杀手锏的底牌,远非寻常修士可以想象。 以前回命金丹,能让他多一条命,现在只能多百分之一的命,效果甚至比不上他几颗武神丹。 以前大宗师、无上宗师时期,积攒的各种底牌,现在也基本都过期了,派不上用场。 就算养蛊,也得养半步人间神灵级别的才有用处。 这种无敌天骄,可遇不可求,还得在其实力弱小的时候开始培养,才能灌顶记忆夺壳,要求实在太苛刻。 目前也只出了一个十号。 “修行保命,永无止境。” 想着心事,张武往回狂奔出三十里,守在太上山西南方向,顺风点香,静静等待。 不多时,蒋藏经扛着自己闺女赶来,气喘吁吁,呼吸如牛。 而后,两眼一翻,噗通晕倒在地。 出来混江湖,名门正派,心术很正的那种人最好收拾。 不过,张武没有贸然靠近。 而是悄无声息又往太上山方向跑了二十里,确定蒋藏经屁股后面没有人尾随。 又以父女俩为中心,搜遍方圆五里,保证没有可疑人物。 他才朝父女俩射针,撒雾,缓慢接近。 帝易能与蒋雨梦处成情侣,难免管不住嘴,诉说心肠,透露自己的秘密。 张武毫不客气,也把蒋姑娘剃成秃瓢,开了颅,抹除记忆。 蒋藏经也没放过。 一套流程走完,精神驾驭外物,帮助他们催动血管,弥合伤口,张武这才扛起二人,送至帝易身边。 “一家人,整整齐齐,不错。” 张武满意地点头,转身狂奔回太上山。 第338章 谁是黑手 太上山顶,云雾缭绕。 轰隆轰隆的狂暴气流,不断以金铜宫殿为中心朝外扩散,震裂大地,洪钟巨响滚滚如雷。 那是几位陆地神仙在交手,抢夺长生者的尸骨,劲风凶猛,血光翻涌,场面极其混乱。 有人抢尸骨,自然有人保。 在呼图豹的要求下,女天尊和无量教主也加入了战斗,不容许他人亵渎“张武”尸骨。 魏光也想动手,奈何实力不济,只能在旁边苦劝宁疯子,希望他行侠仗义,抢走“张武”的尸骨,找个地方埋了,入土为安。 可惜这厮是个人来疯,不靠谱,只是伫立在道观顶上,精神病发作,嘎嘎嘎怪笑着。 看双方打得激烈,忍不住眉飞色舞,兴奋到手舞足蹈。 “我吸!我吸~我吸——!” 宁疯子张开黄牙大口,五脏六腑如金刚,将扩散过来的一道道气流生猛吸入口中,其中卷积着陆地神仙们溅出来的血花,大口吞咽,吃得满面舒爽。 “桀桀桀,好久没吃得这么爽过了,味道真是美……打打打,快打,打得再猛些,疯爷把你们都净化了!哈哈哈——” 癫狂邪意的大笑响彻山顶,让大战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下一瞬,大口吸气的宁疯突然露出疑惑之色。 “好香,什么味道?” 他愣了愣,眨巴着嘴,品尝空气,津津有味的陶醉了片刻,越发亢奋。 “我吸,我吸!!——” “咦?” “我二哥怎么烧起来了?” 宁疯子蓦然面红耳赤,低头一看,只觉裆下宛若置于火山口,被喷涌的烈焰灼烧,毒火蔓延,又疼又麻,血水刹那间染红裤裆。 但他像是没有痛觉,反而呼吸空气越发猛烈,将随风而来的破阳丹粉末吸入口鼻中,体内阳气直线飙升,皮肤通红,犹如煮熟的鱼虾。 “爽!爽!爽!!——” 宁疯裆下在燃烧,鸡肉不断消融,黑血汩汩,都快烧到腹部了,要将他整个人点燃,但其神色却越发疯狂,如鬼如魔,放肆狂笑道: “我成太监了,哈哈哈哈,爽!” 众人惊愕万分,真正见识到了神经病是什么样子。 不过陆地神仙们可以预知福祸,随风撒药粉,点香等等手段,对这个境界来讲比较低级,很难奈何他们。 老不死们全都心中有感,在体外撑起气罩,有默契的一边打,一边朝南天门外扑去,谁拿着帝易的头骨,谁便会成为众人围攻的目标。 与此同时,一股黑绿色的雾气从远处轰然袭来,浓郁到可见度不足一丈,所过之处万物绝灭,金铜都受到了腐蚀,出现斑斑锈迹。 地上的花草更是大片死绝,比帝易身上爆发的血雾都不逞多让。 顷刻间,山顶安静了,绿雾滚滚而来,就连宁疯子都一声怪叫,顾不上吸破阳丹粉末,拎起魏光朝山下扑去。 藏在山顶悬崖下百丈处,把自己身躯嵌入石壁中的张武,精神一振。 “终于出手了。” 他天心诀运转得更急,连精神感应都停了,以免打草惊蛇。 一道身影在黑绿雾气中穿行。 先是进入金铜宫殿,来到叶屠尘的尸体身边。 头颅早已被帝易打得四分五裂炸碎,此人伸出两根手指,好似把脉一般搭在叶屠尘手腕关节处,仿佛只要摸一摸骨,便可精神交感,冥冥之中窥探到叶屠尘的各种秘密。 不过,片刻后此人眉头蹙起,显然道行还浅,所获不多,远远达不到摸骨得秘的高深境界。 但他早有准备,一抖大黑包袱,将骨头全部收起来,又来到殿外,寻到慧光老和尚的尸骨收起。 等到黑绿雾气散去,惨死的四位陆地神仙之尸,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荒老人,雷天刀,还是……唐展?” 张武最希望跳出来的,当然是展叔,借此机会摸一摸他的根底,看看他的实力深浅。 再问问他为什么要百般针对自己。 尽管心里隐隐有答案,但也得当面问清楚才甘心。 不多时,南天门外爆起一阵冲天的血光,有老不死发出震天动地的绝望大吼。 也不知被众人围攻惨了,还是遭到了谁的暗算,身躯突然崩出大团血雾,从高空中狠狠摔落在地上,一下子便失去了生机。 张武连忙发动精神感应,确定不是呼图豹的两个姘头,才松了一口气。 为了“真死”,他也是煞费苦心,想等过了今日再透露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不然阿豹的两个姘头突然撤走,不争了,必定引人怀疑。 但此刻情况凶险,有人不满足于四具陆地神仙的尸骨,还盯上了这群老不死的,要来个团灭,一口吃成胖子。 若是老雷出手,可能还会看在阿豹的面子上,大伙都出自大坤,放放水。 但如果是唐展亲自来此,女天尊和无量教主绝无生还的可能,其他人也得有一个死一个。 想了想,张武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符纸,乃是从蒋明庭身上搜出来的底牌。 清虚宗的符箓之术,张武也早已参悟到登峰造极。 蘸了口水,以指为笔,将呼图豹的生辰八字写在符上,又画了些歪歪扭扭的古老符号,将符纸叠成三角状,在手里一搓,无火自燃,张武心里念念有词,沟通鬼神之力,咒起了阿豹。 “啊——” 南天门一声惨叫传出,呼图豹倒地打滚。 女天尊和无量教主被吓了一跳,连忙脱离战场,再也没心思动手。 一群女人抬起阿豹便跑,聪明的赶紧远离是非之地。 他们前脚一走。 剩下还在争夺的三位陆地神仙,以及在远处看戏的宁疯子,骤然发现,天地磁场剧变,自己被山顶的风水之力钉在了原地,有一种被天道排斥的错觉,脚下沉重如山,无法动弹。 而后,四面八方高处,燃起四十九根引雷香,弯弯细龙的香气朝众人吹来。 同时,南天门内,黑绿雾气再次袭来,里面站着一尊高大身影,操控着山顶的风水格局,右手戴着赤红魔鳞拳套。 而屹立在高处显现身形的天荒老人,左手也戴着从八号身上得到的魔鳞拳套。 第339章 雷老阴批 赤红魔鳞拳套,本该是一对,左右手皆有。 可帝十三只戴着左手那一只。 张武对此一直心存疑虑,觉得不太符合常理。 在感应到黑雾中那人的瞬间,他心里的疑惑解开了。 姬明玉成了姬龙象,帝十三在下山找帝易之前,也留了后手,灌顶出一个替身,算是提前夺壳重生了。 近四十年过去,真的帝十三已死,这个替身取而代之,轻松跨越心魔,修成了陆地神仙。 他有帝十三的记忆,自然对山顶的风水格局了如指掌,把众人当成猎物,一举灭杀,成就自我。 可以说,这个局,是很多人一起布置的。 有人先请鹤天机暴露帝易的位置,以长生为由将一群老不死的吸引过来。 帝易先动手灭几人,剩下的交给捕蝉的螳螂。 至于谁是那个最后的黄雀,那便要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这盘棋太大,好处太多,哪怕苟如张武,也不能等闲视之,需要弄到这些陆地神仙的尸体,增加成神的几率。 “轰隆隆——” 引雷香弥漫,吹至几位陆地神仙身旁,立时让几人生命磁场大增,光芒万丈,引动天象。 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很快在几人上方形成浓厚乌云,雷霆飞光,一派灭世景象。 宁疯子发出一声怪叫,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诡异脱离了山顶风水格局的压制,拎起魏光拔腿便跑。 众人还未来得及惊愕。 “劈咔——!!” 耀目的闪电撕裂大地,南天门外火光冲霄,将天空烧得透亮。 几声惨叫过后,雷火炼仙。 陆地神仙们全都犹如烈日悬天,肉身被点燃,无法动弹。 黑绿雾气扩散而来,将几人淹没,等雾气散开时,地上只余几具尸体。 天荒老人伫立在一块巨石上,面色惨白似僵尸,望着黑绿雾气中走出的身影说道: “十四兄,你我二人倾力合作,果然是无往不利。” “还要多亏了天荒兄你的引雷香,不然就算把他们定住,我也很难轻松将这几人击杀。” 二人狼狈为奸,早有勾结。 只凭帝十四,要收拾这么多陆地神仙,完全是有心无力,弄不好自己都得搭进去。 而天荒老人,想在山顶摘果子吃,首先就得过帝十四这一关。 两人一拍即合,收拾了众人,各自拣果子吃。 天荒问道: “十四兄你可知这宁疯子什么来历?” 破阳丹没灭掉这厮,只是烧掉他鸡肉,风水格局也定不住这家伙,简直逆天了。 帝十四想了想说道: “这山顶的仙境,出自人间神灵之手,风水格局即便经过两千年的削弱,地势变迁,威力大减,也该有当年的一些余威,才能定住这么多陆地神仙,宁疯子能够挣脱,至少也是半步人间神灵,功参造化。” 顿了顿,帝十四补充道: “而且他一定与我太上教有渊源,很可能认识我宗某一代的掌教,得了些传承,知道一部分太上忘情诀,才能轻易脱身。” 天荒若有所思点头道: “多亏他疯了,不然这般实力,很可能扛过肉身自燃,修成人间神灵,那还有我们什么事?” “天荒兄不要妄自菲薄。” 帝十四满脸羡慕说: “我听闻你前段时间,以一己之力干掉了大周天朝的老祖周赤仙,这种实力,只怕宁疯子也不见得是天荒兄你的对手。” “十四兄你想多了,盛名之下无虚士,我不是他对手,幸苦我们交手时,他的精气神被一股莫名力量抽空,实力大减,调和不了天人境界,突然开始自燃,被我凭白拣了便宜。” “有这种事?” 帝十四惊讶道: “那周赤仙称霸天下近百年,大周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领地大肆扩张,压得周边几个古国喘不过气,谁能操控他?” “此人是个禁忌,说出来我怕十四兄你活不到明天。” 帝十四嘴巴张了张,识趣的没有多问。 这八荒大地卧虎藏龙,正值千年武道盛世,太上教被人称为道门第一大教,可也只是虚名而已。 强如帝十三,也没有一统天下道门的心思,那完全是自不量力。 帝十四有感而发道: “天下之大,我等陆地神仙,在别人眼里,亦是蝼蚁。” “唉……” 天荒脸上突然真情流露出一丝伤感道: “我成长得太快了,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奇遇,就像是上苍在故意喂饱我,让我吃成大胖子,宛如牲圈里的猪羊,吃得多,长得胖,最先被宰。” 帝十四越发诧异。 而后感同身受说道: “天地为棋,谁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棋子,我经常做梦,梦到另一个自己,在一处矿区与蒋明庭两败俱伤,又遭人整日用唢呐吹命,那种场景很清晰,但我无法控制梦里的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断气,被一个老魔头将尸体拖走。” “你我际遇相似,我也经常梦到另一个名叫雷天刀的自己,我们注定都是悲剧人物。” 天荒叹息道: “不过也算天无绝人之路,这里的陆地神仙这么多,谁能得到这些尸体,修成半步人间神灵绝无问题,所以……” 天荒的动手毫无预兆,不知何时,四十九根引雷香的烟气,无声无息汇聚到了帝十四头顶上方,涌动如魔雾,形似一只黑色的大爪子,从烟雾中伸出五根鬼怪般的手指,抓向帝十四的头颅。 同时引雷香让帝十四的生命磁场暴增,撕空闪电来得猝不及防,轰隆一声从天而降。 又有表面覆盖着青苔的古老石质飞刀,由奇石打磨而成,精神浸入器物之中,受天荒控制,能够克制预知福祸,神出鬼没的飚射向帝十四。 还有天荒自己,不知从哪打来的雷霆炼神之术。 在闪电出现的瞬间,天地一片痛白,刺目无比,但他却睁着眼睛,直视闪电,导雷光入体,给人一种摄取天地精华的错觉,骤然发动精神发招! “十四兄你还是去死吧!!——!” 惊天大吼穿空崩云,近十种杀手锏同时袭至。 第340章 胜你一筹 如果叶屠尘属于悲剧,被帝易活活镇杀。 那帝十四便是悲剧中的悲剧。 出场几分钟便死。 他有帝十三的记忆,却没有半步人间神灵的功力。 面对天荒不按套路出牌的各种杀招,即便帝十三还活着,也要吃大亏,更何况他这个初成陆地神仙的小辈。 帝十三属于正派人士,武道通神,喜好以功力压人。 在应对阴招上,在偷袭的手段上,比张武和雷天刀这些苟道高手,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是心性决定的,也是个人发展方向决定的,与修为境界关系不大。 大教子弟,有背景,有资源,不用为生计发愁,追求得是一往无前,神挡杀神,要培养一股横扫一切的心气。 而张武和雷天刀,追求的仅仅只是……活着。 怎么样能够保命,怎么样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便用什么样的招数。 藏最多的底牌,用最有效的阴招。 这种情况下,人缺少道德约束,便会逐渐走向变态。 以正常思维的人,如何是张武这等阴人的对手? 垂死之际,帝十四能做的,只有一声大吼,让天荒左手的赤红魔鳞拳套,猛烈爆炸。 “砰——!” 血光狂涌。 天荒整个左臂被炸成血雾,躯体被炸得千疮百孔,凄惨无比。 大量的兵器碎片,险些将他拦腰截断。 精神驾驭物质并非万能。 上下身若是分离,催动血管消耗太多的精力,陆地神仙也得死。 这一手兵爆,直接去了天荒半条命。 而后,软倒在了地上,再无力动弹。 山顶一片死寂,尸横遍野,浓郁的血腥气很是刺鼻。 有被帝易血色雾气吞噬的路人甲,有被巅峰大战殃及的无辜者,面对这一群陆地神仙,无上宗师都是草芥,一具具尸体的鲜血渗入地面石缝中,触目惊心。 张武心灵感应全开,笼罩方圆数里,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感知。 然而,四周并无人烟。 “不出来?” “那便看看谁的命长。” 张武摸了摸身上的家当,还有背后包袱里的大把武神丹,大概够用一百年的,干脆闭目打坐起来,又仔细打磨起自身,夯实境界。 就这样,春去秋来…… 几场大雨,将山顶的污秽洗刷一空,飘荡的云雾掩盖了残垣断壁,每日清晨和夕阳时分,金色光辉照耀在金铜宫殿顶上,折射出万道彩光,将山顶掩映得犹如仙境。 这一日。 张武处在太上忘情状态中,暗暗参悟着太上神击,与太上真人跨越时空心灵交感,参悟他的大道,却突然发现,一直在疗伤的天荒,莫名其妙失去了生机。 “动手了吗?” 张武精神一扫,依然没有人出来拣尸骨。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张武能想到雷天刀和唐展在附近,凭他们俩的智商,也该想到还有人藏在暗处。 “谁先沉不住气,谁先暴露。” 张武心如止水,继续参悟太上神击。 …… 时光飞逝。 这一年,张武近一百五十岁。 但他的身心体力,依旧保持在十八岁时的巅峰状态,不曾有半点衰老迹象。 这段时间,有不少闲杂人等妄想登上山顶,看看长生大战的结果,可惜全被开启的风水格局挡在外面,入之不得。 直至一阵癫狂大笑传来,打破了山顶的安宁。 “桀桀桀,疯爷又来了,我吸,我吸!~我吸——” 宁疯子肺气如闷雷,吸起一道道狂猛气流,搅得南天门外飞沙走石,声势很是浩大,功力深厚得不可思议,至少有张武七成功力。 这已不是人能达到的境界。 张武敢说,自己这长生不老的身躯,绝对练到了人类之极限。 虽然同样是三百年功力,但质量大有差别。 他若是用出全力,十招内可以活活打死一位武道半步人间神灵。 如果开启太上忘情,用拔命诀提升威力,再叠加其他神功,三招内足以绝杀人间神灵之下任何高手! 宁疯子能有他普通状态七成功力,堪称逆天。 不过,这厮狂吸了半晌,发现没有破阳丹粉末,立时急得跳脚大骂起来。 阳气充足,人便精神气爽,干什么都有劲,对宁疯子这种神经错乱之人大有裨益,可以梳理他的神志,头脑清明一些。 直到看见天荒的尸体,他才大红鼻头用力耸动,闻到了天荒身上破阳丹的味道,嗷呜一声怪叫,无视天地磁场的压制,扑上去搜起了天荒的身。 不过宁疯子有病归有病,却不是真的傻子,看着一地的好处,诸多陆地神仙的尸骨,岂能不捡? 可就在他抓向天荒头颅的时候,突然像刺猬一般炸了毛,豁然扭头,双眸射出两道光芒。 “是你?” 山头出现一道身影,通体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之中,看不真切。 但此人的声音,张武毕生难忘。 展叔! 唐展! “疯兄,你我都是不属于人间的存在,何必与小辈抢夺修行资粮?” 宁疯难得的清醒,如临大敌,面色凝重道: “我当是谁搞出这么大阵仗,猎杀数十位陆地神仙,果真是你这厮在作乱。” “人心贪心,若非他们贪图长生,又岂会遭此劫?”唐展摇头。 宁疯眉头紧锁问道: “你设计弄死这么多人,又不收,究竟为何?” 唐展不解释,只是笑了笑说道: “此地有耳目,我们许久不见,不如找地方喝一杯,叙叙旧?” “疯爷才不与你喝,你这人比我还疯。” 宁疯子满面忌惮之色,竟瞬间掌控了山顶的风水格局,一座座宫殿像是复苏了一般,金铜殿顶雷光滚动,有屠神灭佛之威。 唐展转身朝山下走去,不知悄悄传音说了什么。 宁疯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张武不作他想,立即用出十二分功力,将天心诀运转到极致,仿佛置身于另一片虚空,悄然尾随。 下了太上山,跟出五十里,张武立即折返…… 一道骁勇彪悍的身影,背着九环大金刀,鬼鬼祟祟搜刮着山上的尸骨,嘴里还嘀咕着: “张武啊张武,老雷我总算胜了你一筹。” 第341章 可怜老雷 事有轻重缓急,张武还是分得清楚的。 一堆陆地神仙的尸骨,可以让他实力大增。 先把好处拿到手,以后再去找唐展不迟。 实力是人的底气。 没实力,就算追上去又能怎么样? 没有十分的把握,张武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所以他干脆连山顶都不上,就攀在悬崖边等老雷收拾尸骨。 至于那宁疯子的来历,张武心里隐隐有答案。 这家伙被魏光拉来太上教,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不会无意义的出现于山顶。 就算自己不救帝易,这宁疯子也会出手。 凭他的实力,掌控山顶风水格局,当可再现人间神灵的绝世杀阵之风采,灭杀众人如探囊取物。 不过,看他对唐展那副紧张的模样,想来没少吃亏。 “一代新人胜旧人,长江后浪推前浪。” 张武心里有些唏嘘。 岁月是所有强者的天敌,没有谁能逃出轮回。 经过多次夺壳重生,自我意识混乱不堪,人间神灵也得变成疯子。 …… 山顶上。 尸骨太多,雷天刀只能抖开个材质坚韧的大黑包袱,将一具具尸体叠罗汉似的垒起来,再收拾完他们身上掉落的丹药和东西,赶紧扛起尸体包袱,施展身法疯扑下山。 此地不可久留,他没时间参悟这些尸骨中残留的秘密。 以张武那老阴批的性子,很可能已经在返回山顶的路上。 “以前都是我吃苦头,这回也让你尝尝滋味。” 顿了顿,雷天刀打量起四周,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撒了些灰色药粉,与四周的山石完全一个颜色。 这是他最新的研究成果,将奇石磨成粉末,掺和在药粉里面,能够一定程度上克制预知福祸。 这药粉杀不了人,但让张武放几年臭屁,恶心他一下,还是很管用的。 接着。 老雷又在几块大石头后面,点了几根特制的引雷香。 当然,这几根香的威力远远不够,烟气就算飘到张武身边,也很难一下子让他的生命磁场暴增。 最多让天空中风云色变,雷霆密布,把人吓得心惊胆战。 雷天刀要得便是这个效果。 没有陆地神仙不怕雷劈。 按照他的估计,张武应该快到半步人间神灵了,这个境界更容易遭天妒,一举一动都会与天地磁场摩擦,稍有不慎挨雷劈,远不如陆地神仙来得逍遥自在。 “雷爷吓不死你!” 雷天刀嘴角扬起掩不住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张武被惊雷吓尿裤子的场景。 不过,想要拿捏张某人,把他一身好处扒干净,只凭这两手还不够。 至少得把人弄晕过去才行。 这也是用引雷香的意义所在。 要克制张武这种高手,打雷是最管用的方法。 在闪电撕空的一瞬间,陆地神仙、半步神灵的感知都会刹那失灵,预知福祸也会失效。 只要拿捏住这“刹那”,便可以将张武放倒。 雷天刀在自己身上翻找了一顿,拿出个拇指大的小石瓶,里面装着些黑色液体,此物乃是他终极底牌之一的“黑神液”,以天外物质炼成,专克制天人之道。 只要一滴液体,射在半步神灵的皮肤上,立时便可令人精气神剧烈流失,五气朝元消退,永远修不回来! 犹豫了一下,老雷果断将石瓶收起。 张武这厮,贱归贱,却从未害过自己性命,不至于对他下此毒手。 最终,雷天刀拿出个白色玉瓶,里面装着白神液,只要沾上,鬼来了都得晕晕乎乎陷入幻境。 在地上挖个坑,埋点土,将瓶子埋进去。 此玉瓶他带在身上多年,人养玉,玉养人,精神浸入器物,能够隔空控制,只要在打雷的瞬间,将此瓶引爆,张武必定中招。 做完这一切,老雷背起尸体包袱,四处观望了一下,径直朝五里外一座高山上跑去,占据制高点,静等某人回来。 结果…… 一等便是整天。 直至第二日清晨,朝阳升起,太上山顶霞光万道,刺破云雾而出,依旧没有张武的踪影。 他仿佛忘记了山顶的好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厮不会与唐展打起来了吧?” 老雷眉头紧蹙,觉得不太应该。 “再等两日,还不回来,走人。” 说着,他朝山下走去,准备再点几根引雷香。 经过一夜的燃烧,那几根香早熄灭了。 然而他才走到山脚下,便突然面色一凝,一下子额头冒汗,脸皮涨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双腿用力夹着裤裆,绷着嘴,一下都不敢动。 下一瞬。 香气袭来,周身磁场异变。 “轰隆隆——” 雷声阵阵,乌云密布,天色刹那间黑了下来,刺目的闪电在长空中轰鸣,直让雷天刀头脑空白。 “砰——!” 脚下的土地里,白色玉瓶炸开,泥土飞溅,里面的液体溅了雷天刀一身。 老雷忽地发现整个天地消失了,自己来到了天牢里,被绑在冰冷的刑架上,几个狱卒掰开自己的嘴,将一碗巴豆汤灌下去。 “噗噗噗——!” 猛烈的屁声响彻刑房,强烈的羞辱感直让老雷抓狂。 而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是张武把迷针射入他颈脖之中,让他陷入了昏迷。 “老雷啊老雷,既生我,何生你,我们同处一个时代,悲哀啊~” 张武从暗处走出,嘴角扬起弧度,忍不住的想笑。 憋住气,戴上金蚕丝手套,做好全副防护,这才搜起老雷的身。 多年不见,雷天刀身上又多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 鼓捣一番,黑神液,张武不客气的笑纳了。 不过其他东西基本没动,江湖险恶,得留给老雷防身。 半日后。 张武将尸骨包袱拎至远处。 最先找到叶屠尘的无头骸骨,将三根手指搭在他手腕处,窥探起他的秘密,然后轮到其他人。 屠龙秘术。 如来敛身咒。 雷霆炼神术…… 一门门大教顶级绝学,全被张武悟了出来。 这些陆地神仙生前所蕴含的道,也被他汲取,心中感悟颇多。 只要将这些东西全部参透,他将有八成半的几率,扛过雷劈,修成神灵! 第342章 我撼天象 光阴荏苒,花开花谢,石缝里的杂草茁壮成长。 雷天刀足足晕了两年半。 若非张武每隔一段时间给他喂丹药,老雷得被活生生饿死。 至于为什么不把人放走,只因张武需要时间,多次给这些尸骨诊脉,将他们身上蕴含的道与理,完全还原出来。 张武不能直接摄取头颅之秘,得留有余地,不然冲击得太过猛烈,会让这些尸骨化成飞灰。 他参悟完,还得把尸骨留给老雷。 陆地神仙三花聚顶,精气神高度凝结,无法灌顶,不然便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直接把参悟出来的东西,全部灌下去,让老雷自己消化,省时省力。 这一日,张武保持太上忘情状态,最后一次搭脉,透过祭神宗的老祖之尸,推敲出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 该宗不修武道,也不练气修身,而是搞信仰,搞祭祀,玩信神的那一套。 日夜诵经,祈祷神灵的眷顾,希冀宇宙中的神明降临到自己身上,从而获得强大力量。 在张武看来,宇宙中肯定是没有神的,最多就是一些天地之力,说白了就是一些神秘能量,感召下来,强化自身。 这与人吃东西一样,把食物吃下去,获得体能。 只不过真诚的人,精神力量强的人,别人给的食物比较多。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种要饭的宗门,都能出陆地神仙,可见讨饭也能当人上人。 而梦日入腹,梦月入腹,脚踩神灵脚印而有身孕,大约便是这么来的,一些变异的能量摄入体内,使人有感而孕。 张武若是愿意,也可以当别人眼里的神。 只要他放开气场,五色光环照耀之地,身边的人都能得大安乐,身心健康,百病不侵。 这也相当于得到了圣人的加持。 将一堆尸骨包起来,放回雷天刀身边,张武抬头看了天空一眼,傍晚的火烧云立时散去。 受他影响,天空竟像开了一扇窗,只有他头顶十里无云,其余地方全都火烧云密布,很是壮观。 一念撼动天象很厉害,但也很危险。 “得快点找个红尘纷乱之地藏起来,大隐隐于市,用驳杂的众生气息,掩盖住我的人体之气,不然稍微运转功力,发动精神,都会天地色变,引来雷劈。” 隐隐的,张武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运行的规律,人如蝼蚁,无法与自然抗衡,干扰天地运转,怎能不受压制? 这还只是打出了功法和感悟,没有将这些陆地神仙的道,彻底参透到极致。 等他真有八分半把握成神的时候,在挨雷之前,恐怕只能老老实实当个凡人了。 即便把天心诀运转到极致,再融合如来敛身咒等几种顶级藏身法门,也不足以让他发挥出十分之一的实力而不遭雷劈。 “这下惨了。” 张武不由得苦笑一声。 世上没有谁能轻易成功,受最狠的压制,才能出最大的成就,浪了这么多年,是该回归平淡,让浮躁的心静下来了。 从大坤离开至今,他一直在飘,各种浪荡。 整日里勾心斗角,苟道先行,遇人遇事处处先往坏处想,失了纯洁的道心。 这也就是他有太上忘情,能够绝对理智,修炼才足够迅速。 否则人的心思不够纯粹,杂念太多,想得太多,八百个心眼看着厉害,实际都是心魔,很容易对人生造成困扰。 修行悟道是需要静心的。 太上忘情很变态,但还是少用为妙,不然容易影响人的性格,使人无形中变冷漠,变自私,抛弃人性。 “就算要找地方隐居,也得跟着老雷,观测他如何修成人间神灵,以便我来日突破。” 想了想,张武把自己过期的一些底牌,全部丢给老雷,算是拿了他东西的回报。 而后用力扇了老雷脑壳一巴掌,悄然遁走。 不多时,雷天刀悠悠地醒来,只觉头皮剧痛,疼得他抱头打滚。 不用多想,也知道又被苟武阴了。 缓过一口气,老雷面黑如炭,不出几息便接受了现实,开始默默收拾东西,没有一句抱怨。 一如当年,初心不变,出来混,犹如在刀尖上跳舞,必须有说死便死的觉悟。 能活着,已是大幸。 不要对自己有太高的要求,也不要对生命有过多的期望,努力过好每一天,抱有感恩之心,感谢老天爷又让自己多活了一天,生活会很美好。 看着包袱里的尸骨,一具都没丢,身旁还多了一堆丹丸、毒药、飞刀等等,身上丢掉的东西只有一两件,雷天刀面色忍不住复杂起来。 “你这样搞,老雷我以后还怎么打你的东西?” 叹息一声,雷天刀环视四周,惊觉时间过了很久,连忙掐指一算,顿时面色微变。 这些年,他又交了不少新朋友。 人情往来,好友逝去,答应帮大月王朝护道。 之前便与张武耗了几年,谁都不敢露头第一个去捡尸骨,直至宁疯子找过来。 如今又过两年多。 对他们这些修行有成的强者来讲,六七年时间不算长,但对普通人来说,却是漫长的岁月,灭掉一个小国,改朝换代,几年足够了。 背起包袱,雷天刀不由分说,施展绝世身法,直朝东方狂扑而去。 若是仔细观察,便可以看见他裤腿在奔跑中,不断抖动着…… 面子,如果能找回来,还是要努力找一下的。 同时也可以防止有人尾随自己。 之前便被唐展跟过,当时浑然不觉,事后才知道怕。 五里外的张武无语摇了摇头,与老雷保持平行线,悄然从侧面尾随在后。 老雷跑得太快,他竟有一种跟不上的感觉。 这不是他体力不行,而是不敢运功太快,怕惊了天象。 就这样,两人横跨大地,穿过几个大教的地盘,来到了大月王朝边界之处。 这大月是个小古国,有三分之一的疆土处于沙漠之中,人迹罕至,夹杂在两个大教之间,艰难求生。 路上,张武听到消息,大月王朝,已于五年前,被灭了。 第343章 大漠孤城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望无际的荒漠和沙丘,构成了大月王朝的天然边境线,与旁边的祭神宗相隔五千里大漠。 哪怕是超一流高手,也得绕开这片浩瀚的沙漠,要敬畏天地自然,以免遇到风水奇异之地,被困死在沙漠中。 随着血色夕阳从地平线缓缓落下,呼呼的风沙袭至,打在人脸上生疼。 张武微微皱起眉头,浑厚无匹的气息外放,在体外形成三尺气墙,将风沙阻隔。 望着四周空旷无垠的大漠,他心中升起一种苍凉孤寂之感。 环境影响人。 烈阳当空,人的心情便暴躁。 阴雨天气,人的心情便沉闷。 半步人间神灵也不能免俗,无法时刻保持天人状态,只能不断调理自己的身心,尽量不受外界影响。 “轰隆隆——” 张武的气息一放,天地立时有感,空中霎时出现一团黑压压的云层,电闪雷鸣,响彻大漠。 五气朝元的强者,最忌讳将自身暴露在空旷的天空之下。 四周没有遮挡物,人便好似通天的金属柱,生命磁场直冲云霄,老天爷岂能不劈你? “晦气。” 张武无奈收了气息,任由风沙打在脸上。 他的肉身之力天下无双,横练功夫举世无敌,但也不是没有痛感。 不运功的时候,与常人无异。 甚至由于皮肤敏感,灵觉敏锐,痛感比普通人还要强烈一些。 “这个老雷……” 感应了一下雷天刀的位置,已扑至大漠最深处,张武无语嘀咕道: “真是苟得一批。” 出门在外,谨慎为先。 不管后面有没有尾巴,都得绕道走这种极端环境的地方,这是江湖经验。 毕竟能追你的人,大概率是半步人间神灵,到了这种荒漠中,饱受天地压制,战战兢兢,绝不敢全力追赶,这样便可以将人甩掉。 张武纵横天下近百载,打人、打药、打功法,好处打到手软,从来不吃亏,着实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么遭罪的一天。 他足足在沙漠中跑了一夜,但速度很慢,只能在雷劈的临界点不断试探,发挥不出百分之一的速度…… 直至天亮时分,吹了一夜的风沙终于平息,天地寂静。 张武风尘仆仆,面色如土,头发里沾满沙尘,满嘴都是黄沙的味道。 在大红朝阳的映照下,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一座城池的轮廓,犹如古烽火台的遗址,土质也变成棕色的荒漠土块,山岩连接着砾石戈壁,长着不少植物。 不论王朝还是宗门,一般在边境之地,总要筑几座城,方便镇守边疆。 “先去此城中歇息一段时间,敛息藏身,躲避雷劈,老雷的目标应该也是这大月王朝,跑不远。” 走近一些,不算高大的城池饱经风沙侵蚀,墙砖都被磨平了棱角,风化得不成样子。 城外有不少大战留下的痕迹,被风沙掩埋的战车,破烂的营帐,折断的战戟,满目凄凉。 张武的出现,立时引起城头守军的注意。 “呜——!!” 雄浑的号角声响彻全城,整座城池都像沸腾了。 片刻之间,空旷的城墙上已站满士兵,各个面色坚毅,有身经百战的气势,全部搭弓瞄准张武。 没一会,有几个兵卒让开位置,露出一位高大魁梧的猛将,鼓荡内气暴喝道: “乃是何人?” 张武装出虚弱无力的样子,尽量提高嗓门回应道: “在下张百忍,无意中在荒漠中迷失了方向,请问这是哪方地界?” 百忍,忍住一百年不动手,即可成神。 守城猛将高声回道: “此乃黄沙城,大月王朝边陲重地,你从何而来?” “在下……” 张武胡编乱造一通,以他的智慧和心力,不用开启太上忘情进行计算,也能编得滴水不漏。 然而这伙人谨慎得过分,经过一番盘问,依旧没有洗刷他“敌国奸细”的嫌疑。 直到守城大将丢下来一个瓷瓶喊道: “此瓶中有毒,你若想进城,先饮此水。” 四面黄沙,天高地远,以普通人的思维,不入城,没水没食物,肯定是要饿死的。 张武从沙堆里捡起瓷瓶,心念一动,立时知晓瓶子里只是单纯的水,心中不禁莞尔。 故意犹豫了一下,他打开瓶盖一饮而尽,又精神驾驭物质,让这股水流穿肠过肚,却不触碰到自己的任何器官,使得水流全部化作蒸气,无声无息放了个屁,尽数排出体外。 见他如此识趣,守城大将王猛眺望远方,确定没有埋伏着敌人,这才一声令下: “开城门!” 沉重的黄沙城门大开,从中冲出一队骑兵,将张武团团包围。 人气一多,生命磁场驳杂混乱,他立觉天地的压力一轻,身心都欢快起来,干脆任由众人押解进城。 穿过城门,视线豁然开朗,张武不由一怔。 没有热闹的叫卖声,也没有市井的喧嚣气息。 土墙,茅草屋,残垣断壁,目所能及之处一片破败,城中百姓几乎生活在废墟中。 老弱妇孺衣衫褴褛,瘦弱不堪,都堆积在城门口,神色麻木中带着些许期盼,直直地盯着张武,仿佛他能给众人带来一点好消息。 在众人围观下,张武被带进一座还算完整的院子,拴在棚里的高大战马显得很精瘦,一看便长期吃不好。 王猛皮肤黝黑,虎背熊腰,上下打量张武一阵,瓮声瓮气说道: “你是五年来,第一个来我们黄沙城的人。” “五年没外人?” 张武大感意外。 没外人,也就说明没有供给补养,只靠这一座城养活众人,不怪个个面黄肌瘦。 “那你们是怎么和外界联系的?” “早已失联。”王猛摇头。 “……”张武。 王猛面色凝重问: “外界怎么样,我大月是否转危为安?” 张武迟疑了一下说道: “大月王朝,亡了。” “你说什么?!” 王猛大怒,周围的兵卒也是面露怒意。 “我大月王朝有仙人镇守,一人可敌百万精锐,谁人可破?就算那雷仙人外出游历,导致朝廷出了变故,亦有太子继位,有众多大臣倾力拥戴,有八路诸侯勤王,雷仙人也肯定会回来,怎么可能亡国?” 眼见众人怒不可遏,张武说道: “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大月是否亡了,并未亲眼所见,可能只是外界瞎传。” 顿了顿,张武安慰说: “倒是雷仙人已经归来,有他坐镇,大月就算出些问题,肯定也能重整山河,再起强国。” “雷仙人回来了?” 众人大喜,一个个由于营养不良的苍白脸色,都好转红润了一些。 王猛也如释重负,紧绷的面色缓和下来。 “有雷仙人在,我大月稳如天神山!” 其余将士纷纷点头,激动不已。 “我就说,我大月怎么可能被灭。” “我们有盼头了,只要朝廷安稳,上头肯定会派人来黄沙城联络我们。” “熬出头了,总算有希望回家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猛看张武也顺眼了许多,拍了拍他那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的肩膀,和颜悦色说道: “百忍兄你且先在城中住下,休整几日,过段时间我派人护送你离开。” “多谢将军。” 张武抱拳道谢。 …… 晌午。 张武被热情款待。 残破的几个碗碟子里,放着些水煮野菜,一碗稀到清可见底的粥,米粒有几颗都能数得出来,还有一些饥民才会吃的东西。 至于肉…… 按照王猛的说法,城中从上到下,连他在内,做梦都想沾点荤腥。 方圆百里内的羚羊、野骆驼、沙蛇等,能吃的早都抓光了。 自从五年前,朝廷来了信,陛下被刺,要求各路诸侯回京勤王,大将军便抽调走了几乎全部兵力,只剩下一些老弱残兵留在黄沙城。 期间有祭神宗的高手,跨越茫茫沙漠,带领大军前来攻打。 城主大人战死,兵民死伤惨重。 城虽没丢,却被不少武道高手冲入城中大肆破坏,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而今剩下的将士只余六百人,城中百姓也仅有一千多户,由于战乱,没有商队,没有外援,黄沙城仿佛成了被世人遗忘的地方。 张武象征性喝了一口粥,询问道: “王将军为何不派人与外界联系?” 王猛叹息道: “派过两拨人,全都有去无回,不知被流窜的沙匪害死了,还是迷失在了荒漠中,五年来没有一点音信。” 张武沉默。 想走出这片大漠确实不容易,风沙一起,十万人都不见影子。 刚刚看了一下,城中实力最高的便是这王猛了,虽然只是个一流高手,但也肯定能走出去。 “王将军你实力高强,为何不亲自跑一趟?” 王猛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无语说道: “我走了,城中百姓怎么办,其他将士谁来管,若有祭神宗的人攻城又该如何应对?” 张武不以为意道: “你又不是不回来,速去速回便是。” 王猛坚定摇头。 “大将军离开时,嘱咐我要看好黄沙城,岂能擅离职守?” 迂腐! 张武暗暗摇头。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大月亡国了,就算老雷回归,短时间也不可能让官吏们恢复建制,走上正轨。 王猛回朝,只怕上头根本顾不上黄沙城。 若是盛世,在这大漠里建几座城,凡我国土,哪怕是一寸山河,一寸草木,亦不可丢,亦要有人镇守,很有意义。 而今山河破碎,哪顾得上这荒无人烟之地? …… 次日,王猛派出一队人马,秘密离开黄沙城,想要与外界取得联系。 而张武暂时成了人质,在城里住了下来。 若他诓骗众人,等队伍回来,定要他项上人头落地。 如果没有假话,那便是朋友,护送他离开也无妨。 …… 沙漠城池,生活环境恶劣,就算交通发达,商业繁荣,也远远比平原地区的百姓过得苦,何况一片废墟? 风沙是主题,神仙来了这地方也得灰头土脸。 作为近年来唯一的外来者,张武成了众人围观的对象。 他也很喜欢人气和热闹,可以减少天地的压制。 “百忍伯伯,外面真有能在天上飞的的神仙吗?”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好奇看着张武,皮肤粗糙,像个小土妞。 张武笑着说道: “应当是没有的,至少伯伯没见过能驾云的人。” 另一个小孩子问道: “那伯伯你会练武吗?” “会一些皮毛功夫,精通一点粗糙的医术,没法与王将军比。” “那伯伯你可以教我们练武吗?” 小孩子们满脸希冀。 “练武是很苦的事情。” 几个小男孩纷纷摇头: “只要能练武,我们不怕苦。” 张武摇头拒绝道: “伯伯都是些三脚猫功夫,教你们实在是误人子弟,王将军武艺高强,你们可以去找他拜师。” “王将军不肯教我们。” 小孩子们瘪着嘴,很失望。 张武心里一声叹息,不教是对的。 你们已经够苦了,食不果腹,连饭都吃不好,肉也吃不上,营养不够,不但练不出成就,身体反倒越练越亏。 这黄沙城的百姓寿命都很短,五十岁的仅有几人,大部分四十岁便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皮肤粗糙胜过一辈子耕地的老农。 三十多岁寿尽的比比皆是。 想了想,张武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练武呢?” “我想当大将军那样的英雄,保家卫国。” “我想保护阿母,让她少受些苦。” “我想去外面看看,寻仙访道,当仙人。” 小孩子们诉说着自己的理想,张武认真倾听着,心里有些犹豫要不要教。 直至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百忍伯伯,你会教书吗?” 张武闻声看去,是个瘦小不起眼的五岁小男孩,站在众人之后,与其他小朋友的活跃形成鲜明对比,整个人很是安静。 张武笑道: “伯伯不怎么会教书,不过倒是精通各种经典,文采应该要胜过一般的书生。” “那伯伯你可以教我读书吗?” 张武新奇问道: “别人都想习武,你为什么会想到读书呢?” 一个年龄稍大的小孩抢答道: “读书当然是为了考取功名,成为人上人。” “不对。” 瘦小男孩抿着嘴说道: “阿爹告诉我,读书不是为了成为人上人,而是为了天底下再也没有人上人。” 第344章 屠龙之术 张武心里有些吃惊。 这种话,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格局、见识、大志向,缺一不可。 这瘦小男孩一看便连黄沙城都没出过,满身尘土,衣服都是补丁,也只能是父母教的,而且来头不小。 张武肃然起敬,抱拳问道: “不知你阿爹高姓大名?” “我阿爹姓蒋。” 瘦小男孩不再像刚才那样畏怯。 “蒋?” 张武错愕,脑海里闪过个故人。 不过蒋天河已逝去近四十年,这孩子才几岁,怎么着也不该是他儿子。 “你叫什么名字?” “蒋凡生。” “好名字,好意喻。” 张武赞过一声问道: “你阿爹也在黄沙城吗?” “阿爹已经不在了,五年前与贼人作战,身受重伤,去年春起病故了。” 蒋凡生眼眶微红,想起了伤心事。 “那你阿母呢?” “也被贼人害了。” “……” 张武心里升起一丝怜悯。 小小年龄无父无母,能在这黄沙城活下来,实属命大,也说明民风淳朴,有百家饭可以吃。 “你阿爹是黄沙城本土人吗?” “不是,阿爹说他是清虚宗的弟子,前些年被坏人攻打,没有守住领地,无颜回宗,只好远走他乡,流落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 张武恍然明悟。 自己搞了蒋明庭,让清虚宗实力大减,遭到各教入侵。 自己走了倒是痛快,却导致底层修士和百姓战乱不休,动荡不安,不知多少人因自己而流离失所。 一将功成万骨枯,无数武道高手堆出一个无上宗师,而几十个无上宗师才能出一个陆地神仙,自己又是一群陆地神仙堆起来的,一人之成就,胜过亿万人,也就不怪各教老祖们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爬得太高,果真看不见百姓疾苦。” 只有静下心,下到民间来,才能真切感受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统治者眼里的牛羊,纸张上冰冷的各项人口数据,武道强者眼里的蝼蚁。 叹息一声,张武问道: “你父亲跟你提过蒋天河吗?” 蒋凡生睁大了眼睛。 “伯伯您认识我师公?” “师公?” 张武瞬间明白了这孩子的身份。 清虚宗大部分弟子都姓蒋,蒋天河当执法堂主多年,应该也收过不少弟子,这蒋凡生的父亲得其教导,自然有非同一般的气魄。 蒋天河修炼天赋一般,但在治民、教化、变革方面,张武也要给予七分敬意。 当年在大坤,他思想上还保持着忠君爱国,以匡扶朝廷为己任。 多年过去,他的理想和抱负,已经大到眼里没有“国”的程度,而是修炼起了“思想屠龙术。” 要这世间没有人上人,蒋圣人的格局气魄远胜当年。 这大概便是收徒弟的意义所在,人虽死了,但志向有人继承。 星星之火,余志未消。 “看来我一路追踪老雷至此,心血来潮入城,并非无缘无故,而是因果纠缠,缘分牵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故人的弟子,多少还是要给予一些关照的。 思索片刻,张武说道: “如果你们想读书写字,我可以教你们一段时间,但若想习武,谁能做到顿顿有肉吃,再来寻我。” “吃肉?” 小孩子们咽着口水,一个个垂头丧气。 躲在院墙外的王猛,悄无声息离去。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张武没有提离开的事情,王猛也全当忘了给他喝过毒水,对解药只口不提。 就这样,张武变成了教书先生,每日教孩子们读书,让众人用棍子在地上写字。 起初来的孩子不少,每天都有五六十人,把破落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不过半月,学习的热情消退,每日坚持来的孩子仅余两三人。 读书是富人的事情,不愁吃喝才能用功学习,这对黄沙城的孩子和家长,都是奢望。 这年代没有童工的说法,即便是个几岁的孩子,也要承担起家庭的重任,重活儿不了,也要打草,拾干柴,协助父母劳作。 在黄沙城没有人能不劳而获,即便他是个孤儿。 “百忍伯伯,对不起,我来迟了。” 日上三竿,瘦小的蒋凡生背着一捆从城外捡来的柴进门,被压弯了腰,满头大汗。 这柴便是他的中午饭,拿去谁家换一口食物。 为了捡这些柴,天不亮便需起床,跟着大人一起出城,太阳升起便需往回走,否则大漠的烈日火辣辣,能把人活活烤死。 “入列听课吧。” 张武轻声说完,教了三个孩子一些简单的礼仪。 直至太阳高悬,燥热难耐,才让另外两个孩子回去,以补课之由,让蒋凡生留下。 当老师的,讲究个因材施教。 张武教蒋凡生的东西,不适合那两个孩子。 给他们立下远大志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反倒害了他们。 “喝些水解解渴吧。” 张武指了指屋里有豁口的碗。 “谢谢伯伯。” 蒋凡生端起水,咕咚咕咚狂灌起来,口渴极了,也甜极了。 里面有张武的口水…… 他把一些低级底牌和丹药,全都留给了雷天刀,以至于身上只装着他这个境界用的药物。 武神丹,哪怕只是一点点粉末,都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承受的。 无奈之下,只好用自己的口水,让蒋凡生兑了水喝。 “我们接着昨日的课题讲,你觉得让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上人,具体该怎么做?” “宣扬平等思想?” 蒋凡生试探着问。 张武摇头道: “这世道忠君观念根深蒂固,没有君,也要忠于宗门,你跟人说平等,别人只会觉得你异想天开,脑子有病。” “请伯伯赐教。” 蒋凡生一拜到底。 张武平静说道: “想要这世上没有人上人,第一步,当然要做到——天下无君!” “天下无君?” 蒋凡生呆滞。 张武颔首道: “从上到下,废除君王,以百姓为本,官吏由万民选拔,无能则废……” 蒋凡生听痴了。 张武循循诱导,心里清楚这世上永远不会有绝对的平等。 但他还是想看看,一个满脑子都是屠龙术的家伙,究竟能与这世道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是否能够推动时代进步,出现高楼大厦,现代社会…… 第345章 天资聪慧 黄沙城的日子很平淡。 张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上午讲学一个半时辰,其他时间都在专研那些陆地神仙的道。 他一直以来都想找个地方,苟他几百年,天下无敌再出山。 可惜要么没有修炼资源,要么人情世故缠身,躲不开,如今总算是遂了他的愿。 至于他的吃饭问题,一直由孩子们的家长负责。 邻居的刘婶受众人之托,每日给他按时送饭。 直至这两日,除去蒋凡生,最后两个孩子也失去了听课的兴趣,张武已两天没见过刘婶,也两天没吃饭。 他只是个外人,与这里的百姓非亲非故,有用处,教孩子们念书,家长自然关照。 失去用处,家家无余粮,人穷志短,自己都在饿肚子,又拿什么养他这个无用之人? 好在,张武不需要粗茶淡饭,吞下一颗武神丹,运转肠胃缓缓碾磨,立时满腹香气,身心得到药物的刺激,思维活跃,神清气爽。 临近晌午,背着干柴离去不久的蒋凡生,又再次折返。 小心翼翼端着一个破碗,里面有几粒米和一点蛇肉。 乃是村民们去二十里外取水,一位汉子被毒死换回来的沙蛇,切成肉丝下到了汤里。 村民们怜悯蒋凡生孤苦伶仃,分了他一点。 这孩子视若珍宝,端着碗每走一步都很小心,生怕漏出来一点,生活很苦,但他的笑依旧纯真灿烂,高高把碗捧起递向张武。 “百忍伯伯,你已经两天没吃饭,快把这肉粥喝了吧,不然你会饿坏身子的。” “你正在长身体,好不容易见着肉,快喝吧,伯伯正在苦修,十天半月不吃饭也无事。” 张武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心里很是感动。 这么多年,他很久没体会过生活中被人关心的感觉了。 这一刻,张武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人,不再是心似金刚,坚若磐石的铁石心肠。 张武想了想,应该是从六叔去了以后,自己的心便冷了,心里只有利益,只有算计,活得不像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蒋凡生坚持摇头道: “阿爹教过我,做人要懂得谦让,尊敬师长,不能只想着自己,伯伯你教我念书,凡生没什么报答您的。” 尽管,这是他出生以来,少有能吃到肉的时候,馋得肚子咕咕叫,但还是再次把碗递过来,小脸满是倔强。 张武叹息道: “伯伯真的不饿,你看我哪有一点饿肚子的迹象?” 蒋凡生抿了抿嘴说道: “如果我没有来,直接把这碗肉粥喝掉,伯伯您不知道,也便算了,可如今我来了,不论我当着您的面喝粥,还是离开院子,把这碗肉粥带走再喝,都显得我很客套,虚情假意,差了许多意思,只有伯伯您喝了这碗粥,我才是仁义的,您不喝,我也一定不会喝。” “哦?” 张武露出惊讶之色,实在没想到这孩子对为人处世之道,有这么深厚的认知。 这些天,他早已暗中检查过这孩子,没有被人夺壳,也不是什么天外神灵,单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能讲这出番话,着实是天资聪慧。 “不愧是蒋圣人的徒孙,多少还是有他三分道行的。” 张武心里暗赞一声,欣慰说道: “既然你有此真心,伯伯也不好让你当不义之人,这碗肉粥我们一人一半吧。” 蒋凡生连连点头,喜笑颜开。 张武接过碗,浅抿一口,意思到了便是,哪能跟小孩子抢吃的。 这一次蒋凡生没再推辞,馋得把清汤寡水的肉粥一口喝尽,不尽兴,舔起了碗边的渣子,这让张武感慨颇多。 自己如今已是神仙中人,一言可定大教生死,即便强悍如斯,也有力尽之时。 这黄沙城里的百姓食不果腹,你是神仙又如何? 照样无法改变他们的困境。 四面荒漠,资源有限,抓野味吃肉都显得很奢侈。 哪怕你能去找雷天刀,或者以武力压人,调来很多食物,很多资源,也不过是涸泽而渔。 你一走,这些百姓依旧贫苦,你也养不了他们一辈子。 天下苦难之人何其多,想要改变他们的生活,人间神灵都无用。 “同理心太重,真不好受。” …… 是夜。 窗外的月光照射进屋子里,王猛坐在一张老旧四方桌前,对面是开小灶喝肉粥的蒋凡生。 若没有他的关照,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才几岁,早饿死了。 人饿极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每天跟着村民们出去拾柴,大漠里处处危机,悄悄把孩子分食了,回头说被风沙卷走,谁也挑出来毛病。 最近已经有两个孩子被卷走,事情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可是,即便知道,又能怎么样? 当人生存不下去的时候,道德,将无法束缚人性。 王猛叮嘱着: “慢些吃,这些日子都跟那张百忍学了些什么?” 蒋凡生嘟囔道: “以百姓为本的道理,还有人体经络,一些简单的医术常识。” “百姓为本?” 王猛怔了怔,深受忠君思想洗礼的他,瞬间茫然。 蒋凡生认真点头道: “百忍伯伯说,想要世上再也没有人上人,便需要做到天下大同,世人没有尊卑贵贱之分,男女完全平等,天下没有君王,百姓择贤为官,大家可以投票将其罢免……” “……” 王猛越听越觉荒谬,脑子乱成一锅粥,只觉三观都被颠覆。 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这是世人公认的至理,否则必定大乱,若像张百忍讲的这般,好像……也不是不行? 王猛的心动摇了。 随后忍不住摇头苦笑,回归现实。 理想是美好的,志向是宏大的,可惜,这世上有仙人,一人可灭一国,高高在上,凌驾众生,怎么可能没有尊卑之分? 这八荒大地的君王,大多都是他们的代言人,就算掌握了屠龙术,你能屠仙吗? “这些,不可能实现的。” 嘴里说着丧气话,王猛的心却飞了起来,怔怔出神,畅想起蒋凡生描绘的盛世。 “那样的天下,百姓应该不会再饿肚子了吧?” “若能亲眼见一见……” “此生无憾。” 第346章 三七开开 光阴似箭。 转眼已过三个春秋。 王猛派出与外界联络的小队,依旧杳无音讯。 黄沙城百姓的生活也越发艰苦。 每天都要死不少人,病死,饿死,热死,冻死,哭葬不绝。 大漠里温差极大,白天地表温度能到四十度,燥热难捱,晚上直接降至零度,地面宛如冰窖,夜里的风沙一吹,像冰刀子往身上刮。 月辉撒落,透过屋顶圆形的破洞照在张武身上,席地盘膝,周身五色光环若隐若现。 若有巅峰无上宗师眺望黄沙城,观察人气,便会发现城池上空笼罩着一道佛光似的巨大彩虹,将天空照得一片通透,犹如神迹。 城外沙暴席卷,天昏地暗,而光环笼罩之处,风沙骤止,气象安定,仿佛一片绝世独立的净土。 “又消化完一些,成神概率,终于到四成了。” 张武长吐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只觉自己举手投足都能操纵天人,呼吸可以引起二百丈内的气流变动,挥手天翻地覆,内心有了一种人定胜天的信心。 修炼进度,比他预料的要快一些。 大教压箱底的法门,融合着历代陆地神仙的感悟,每修成一门,都能令人实力飙升。 不过,修炼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先易后难。 前面提升迅速,到了后期,哪怕一点点长进,都需要几十年的打磨。 九成九的成神概率,想要提高到十成,比前面的九成九,再乘以十倍,都还要艰难。 “如来敛身咒,元始熄心法,这两大法门融入天心诀,我再全力运转,不知能不能隔绝人间神灵的感应。” 张武盘算着自己的实力,吾日三省吾身,他已经坚持了一百多年。 时至今日,他已能猜出几分唐展的心思。 在太上山顶,明知道自己在,展叔也没有出手,反倒把他自个暴露出来,将宁疯子引走,留下一大堆好处。 明面是给雷天刀留的,想培养老雷。 实则,这好处难道能少了你张老魔的份儿? “再放任我成长,你可就收不住了。” 张武嘀咕一声,进入太上忘情状态,根据当日的情况,分析起唐展的实力。 张武可以肯定,人间神灵不可能像自己一样长生,否则宁疯子这个太上真人,便不需要夺壳重生了,也不会有晚年无力破碎虚空的说法。 有寿限,那就得夺壳重生。 只要是重生的,想再修回人间神灵,很难很难,基本不可能。 所以唐展应该不到人间神灵。 但他毕竟当过神灵,千年前的龙唐天朝,便是他开创的,人称唐神,即便掉下来了,也有神的手段,自然气吞八荒六合,傲视睥睨众生,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 平常时候,张武不觉得自己会是展叔的对手,但若是拼命的话…… “应该可以做到三七开。” 张武抚着下巴琢磨起来。 但万事都有意外,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还有遁去的一。 比如展叔的记忆和修炼经验,不会随着夺壳而丢失,能够完整的灵魂重生,那他的精神力量直达神灵之境。 如果他同时灌顶一百个天骄,将记忆分给这些人。 夺壳重生成婴儿后,再通过收割这些人,造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若真如此,便不怪宁疯子都无比忌惮展叔。” 张武的所思所想,基本都会在冥冥之中应验,他已到了知天命,明天理的地步,人的精神融入天地之中,便可以感应到许多事情。 佛陀的一念可以知道过去,现在,未来。 张武到不了这种地步,但偶尔也能心有所感,展现出一些神奇。 只不过,展叔这样大搞替身,劫数太多,变数也太多。 万一哪尊替身觉醒了,或者被人害死了,记忆收不完全,人格总会有缺陷。 …… 这一夜,张武方圆两里内的百姓,每一个都睡得很安详,直至天亮才醒来。 这让众人疑惑不解。 平时大家三更天便会起床,天不亮就得做好出城的准备,取水,拾柴,打草,找食物。 一个人睡过头,可能是累了,一群人睡过头,着实有点诡异。 不过,再大的问题,都比不上饿肚子严重。 张武也入乡随俗,放下身段,隔三差五跟着众人一起出城。 他不想当不吃不喝的异类,被人当怪物看,更不想人前显圣,在这么个偏僻之地装犊子,没意义。 大街上人潮涌动,如同一群流民过境,很多人神情麻木,已对生活失去希望,只是本能出城找吃的。 蒋凡生这两日情绪低落,走路都耷拉着脑袋,不过身子骨却壮了不少,只是皮肤黝黑,衣衫破烂,像个村里的土娃。 “师父,昨日柳爷爷病死了,李姨也没了,如果真的天下无君,他们是不是不会死?” 张武不收弟子,怕担因果,但蒋凡生还是以师父相称。 老柳在黄沙城很有威望,算是宗老级人物,这几年对蒋凡生多有照顾,李姨也经常给他补衣服,感情很深。 张武安慰道: “他们还是会死,只是不会像现在这么苦,日子应该会好过些。” 蒋凡生背着篓子,望着光秃秃的砾石戈壁,近处能吃的东西,草,树根,植物,全都被拔光了,只能去更远的地方。 城头上。 王猛才三十多岁,头上便有了白发。 他出身武道世家,十五岁参军,凭借杀敌勇猛,屡立战功,转眼,镇守黄沙城已有十二年。 城中有很多比他资历还老的士兵,满头白发,垂垂老矣。 比如他的副将胡林,在黄沙城已有二十载,镇守边关,从青壮到迟暮,一辈子便这么下来了。 王猛望着出城的百姓,有几人走路都在打颤,这一去,再也回不来。 “老林,我们还能支撑多久?” “若无支援,最多再过几年,黄沙城便会成为死城,化为沙漠中的遗迹。” 胡林穿着盔甲,努力想要保持军人的风度,可他已直不起腰,骨瘦如柴,颤巍巍说道: “兄弟们已经到了极限,尽量少与百姓抢食物,昨日二蛋也坚持不住,去了。” 王猛沉默,眼眶泛红。 二蛋是他过命的兄弟,救过他的命,替他挡过刀,两人曾许下誓言,同生共死。 “明日,我出城,回京求援。” 第347章 黄沙百战 王猛走了,孤身一人,谁都没带,只骑一匹瘦马,几日的干粮。 他的离开轰动了黄沙城。 不仁不义,逃兵败将,贪生怕死…… 人设一下便崩了。 即便往日与他交好的那些百姓,也都议论纷纷,觉得他抛下大家,自个跑了。 “官便是官,岂会与我等庶民同甘共苦?” “终是错信了他。” “就算王猛成功回京,也不一定会再回来,留在京城,花花世界,岂不更好?” 大街小巷都在非议,黄沙城的生活实在太艰苦。 苦到众人能吃苦,便有吃不完的苦,完全没有一点出路。 众人都知道,王猛走掉是最好的选择,只是站在自身立场,走掉的不是自己,众人便不爽。 百姓从来恨官,只恨自己不是官。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 王猛的离开,只是掀起一阵浪花,便被时间冲淡,遗忘在了众人的记忆中。 偶尔有人谈起他,语言间多有鄙视。 …… 这一日。 天还未亮,张武便跟随队伍出城,带着蒋凡生,从军中借了一辆板车,两个大木桶,拉着去三十里外取水。 那里有连绵的大雪山,一年四季都有雪水融化,冲刷下来形成沙漠湖泊。 以前这湖泊很大,一望无际,形成一片广袤的绿洲。 黄沙城就建在绿洲中,景色宜人,生机勃勃,一度吸引很多游客前来。 只是百年来,湖水大量蒸发,面积变小,湖泊离黄沙城越来越远,绿洲也随之消失,众人想取水要跑很远。 今天风和日丽,罕见的没有风沙。 但一路上尸体不少,曝尸荒野,多是邻里乡亲,引得众人伤感不已。 张武故意与众人岔开些距离,悄声问道: “金刚不坏神功练得怎么样?” 前些日子,他开始传授蒋凡生武学。 在诸多神功之中,金刚不坏最适合入手启蒙,只要坚持打拳,引导内气,体质会大为改善。 没有洗髓所需的药材,张武干脆抠下点武神丹粉末,药性爆炸,折磨得蒋凡生痛不欲生,也算洗毛伐髓成功了。 “回师父,我已经练出气感,总感觉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身轻如燕。” 蒋凡生面色红扑扑,有神功可练,激动了好些天,终归是个小孩子,藏不住心事。 张武暗暗叮嘱道: “练功要避开众人,尽量夜里练,不可人前显贵。” “我明白。” 蒋凡生连连点头,落后几步,在后面推着板车,很勤快。 直至天色大亮,天边的雪山渐渐清晰,气势磅礴,白雪覆盖,巍峨高耸。 地平线上也出现一片湖泊,水流清澈,周围长着不少绿色植被,可惜都被破坏,砍伐得不成样子,显得有些光秃。 还未靠近,张武便微微蹙起眉头。 他的眼力比普通人强百倍,一眼便看见湖边沙滩上有大片的脚印、马粪、运输辎重车轮的痕迹。 这些痕迹很新,没有被风沙覆盖,说明是最近两日才造成的。 而黄沙城百姓并不会每天都来取水,要看天气,看风沙大不大,还得成群结队,互相照应,一次便需运够十天半月的用水。 况且,黄沙城里的战马,老的老,死的死,撑死不过三十匹。 湖边这么多马粪,至少也是三千骑以上。 随着众人走进,也很快发现了不对,队伍立时慌乱起来。 蒋凡生声音颤抖道: “师父,有外人来过。” 张武沉吟道: “这大雪山在北边,毗邻祭神宗,翻过山脉便是祭神宗的地盘,而大月在南边,即便有大军来黄沙城换防,也不会先绕到这里进行补给,至少应当先路过黄沙城才对。” “这些马蹄是祭神宗的大军?” 蒋凡生惊慌失措。 他父亲便死在祭神宗的人手上,八年前那一战,直接把整个黄沙城都打残了,百姓死伤过半,再没有商队敢来。 “尽快取水,回城。” 张武拎起两个大木桶,直接跃入湖中灌水,顺便暗运功力,将衣服上的灰尘震散在水中,拎了水放在板车上,推起便跑。 其他百姓却没这么冷静,生怕半路遇到祭神宗的大军,被堵杀在荒漠中。 连水都不打,板车也丢掉,推着太费力气,迈开腿拼命往回逃。 一路狂奔。 又有几人倒在路上,虚弱不堪,昏厥过去,夜里风沙一来,荒野又多一具尸骨。 好在,祭神宗的大军没有来攻城,大部分人都平安回城。 这一夜,整个黄沙城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夜不能寐。 将士们也像拧紧的弹簧,风声鹤唳,商议对策,整兵备战。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大月之兵,只有阵亡,没有跪降! 第二日一早。 铛铛的敲锣声响彻街道,一队队士兵在街上宣读告示。 所有城民,凡是能动的,都需前去修筑工事,黄沙城所有人,生死共存亡。 就这样,众人轮番接替,足足劳累了三天,把家里能打仗的东西,有杀伤力的武器,全都搬至城墙上,严阵以待。 张武将一块大石头搬上城,拿来砸人很好用。 胡林满头白发,苍老不堪,精神紧绷眺望着远方,知道张某人学识渊博,胸有大志,遂沉声问道: “百忍先生,你觉得我们是否能退敌?” 张武故作沉思,片刻后说道: “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守住。” 胡林眉心紧锁问: “敌众我寡,敌十倍强于我,何以有九成九的把握?” 张武说道: “这黄沙城虽不大,城墙却高大坚固,只靠骑兵,没有攻城利器,十倍于我也攻不上来,除非对方有武道高手,以一敌万,可以突入城中。” 胡林叹息道: “对方一定有武道高手,王将军不在,我等何以应对?” “以毒攻之。” 胡林错愕。 沙漠里没有千年灵药,各种毒药、幻药却长着不少,当年大将军离开时,确实留了不少毒药,可惜在上一次大战中,基本都耗光了。 此刻的黄沙城,没有任何底牌。 突然。 “呜——” 沉重雄浑的号角声吹响,有眼尖的士兵发现了敌情。 天边,一股钢铁洪流般的骑兵大军,直向黄沙城奔来。 第348章 小苟试手 王猛有能力离开大漠,却一直没走,怕得便是再回来时,城没了。 如今,真要遂了他的愿。 红日西坠,战马的嘶鸣声由远及近。 三千精骑,人不多,长蛇排开,相比辽阔荒漠,这些人显得很渺小,犹如一连串急行军的蚂蚁。 待到近前,才能感受到一种千军万马奔腾,踏破山河的骇人气势,仿佛就算挡在面前的是一座钢铁巨城,也要被他们暴力凿穿。 而在这些骑兵后面,还有长长的辎重车队,绵延数里的骆驼队伍,驮着粮食和物资,保障后勤。 “果真是祭神宗的大军。” 胡林咬牙切齿,满面杀意。 上一战,他的结义兄弟死了四个,同为一伍的战友,几十年的交情,只剩他一人还在苟延残喘。 然而只一眼,他的心都凉了,手脚冰冷。 这三千精骑的领头者很年轻,服饰与其他人明显不同,身穿青袍,气质非凡,胸口绣有宗门标志。 大将军讲过,祭神宗的内门弟子才穿青袍。 超一流高手! 而且是个背景不俗的大族子弟,喜好兵锋,家底雄厚,才能培养出这么多精悍骑兵。 “没想到,这茫茫大漠还能有一座孤城。” 潘飞立在城下,饶有兴趣打量着砖墙风化的黄沙城,有些意外。 他之前并未来过这片大漠,也不是边界线上的城主,而是在祭神山上修炼的弟子,天资出众,出身不凡。 此番奉命前来这片大漠,乃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曼珠沙华,别称“彼岸之花”。 据说此花的香味有魔力,开花的时候,可以打开通往地狱的大门。 即便是神灵,闻了也要被送去轮回,堕入地狱永不超生,效果远胜千年灵药,比长生宗的龙血树,葵魔宗的伏龙树,都还要厉害。 可他已搜了尽了方圆三百里,在大漠里不停的来回穿插,地毯式搜索,全无彼岸花的踪迹。 不过倒是摘到了三株千年毒花,也算没白跑一趟。 可多日的劳累奔波,大漠里恶劣的环境,必须让他找个地方修整一番。 他自己倒是功力深厚,能顶得住,可手下这些骑兵,后面的辎重部队,全都不堪重负。 没了他们,只靠一人,搜寻这纵横几千里的大漠,无异于大海捞针。 “完不成任务,以后便不要回来了。” 这是老祖宗下山去太上教之前,亲口对大长老发的话。 而大长老,以同样的口气,说给了藏宝堂主。 藏宝堂主又把原话说给了潘飞…… 再往下传话,底下倒是也有人,但潘飞怕自己人头落地,只好亲自带兵来寻。 尽管,老祖宗在太上教一役之后,便失去了消息,直至现在都没有回宗。 但他交代过的事情,没人敢违背。 陆地神仙,一念可以天崩地裂,一言可以决定亿万人的生死,只要找到彼岸花,自己定能得到老祖宗的器重,从此青云直上,少说也能修成无上宗师,位列长老之席。 不过,还需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潘飞鼓荡内气,不将城头的老弱残兵放在眼里,更不觉得这荒漠孤城,贫瘠到无法生存的地方,会藏着什么大高手,不客气的高声大喝道: “开城门,否则攻下此城,屠尽尔等!” 城墙上的众人变了脸色,心里再无一丝侥幸。 胡林扭头盯着张武,厉声质问道: “你不是说雷仙人回归了吗,有他坐镇,这些祭神宗的人,为何还敢乱来?” “这……” 张武蹙起眉头,思索其中原因。 不远处也在搬石头的蒋凡生,见自己师父被训,有些于心不忍。 与此同时,潘飞身旁的追随者也低声提醒道: “少主,这里是大月王朝的地界,那雷仙人已经回归,我们还是尽量少惹事为好。” “什么狗屁雷仙人。” 潘飞不以为意,抽出陨铁打造的方天画戟,耍帅般抡了个圈,扛在肩上,不屑说道: “二十余年前,大长老想发兵灭掉大月,便见过此人,不过一个巅峰无上宗师,也敢称仙?” “……” 追随者小心翼翼劝道: “那会不会他这二十多年,已经修成陆地神仙?” 潘飞面孔抽搐,只觉面子上过不去,狠狠剜了自己的追随者一眼,你他娘脑袋缺弦是吧,故意拆老子台? 这追随者脖子一缩,不敢再多言。 而在城墙上,见张某人说不出话来,胡林同样狠狠剜了他一眼。 没叫人拖下去乱棍打死,已是手下留情了。 而张武也自觉有愧,悄然下了城墙…… 见城墙上没人回话,潘飞不满地暴喝道: “十息之内,不开城门,寸草不生!” “十。” “九……” “八——” “射!” 嗖嗖嗖—— 随着胡林一声怒喊,城墙上霎时间箭如雨下,将懵逼之中的潘飞淹没。 他着实没想到,这伙人果断如斯! 不按常理出牌,也不带任何商量余地,面对他这个一人可屠城的超一流高手,明知不敌,还铁了心的要动手。 “吼——!!” 深沉如洪钟巨响的狮子吼,在大漠之中炸开,让地上的石子沙尘剧烈震动。 潘飞双目怒瞪,额头青筋暴突,雄厚内气疯狂宣泄,千钧一发之际将近身的箭矢吼飞,手中大戟如车轮般转动,再将紧随其后的箭矢全部磕飞。 “尔等找死!” 他原地起跳,纵身越过马头,身影如娇龙,直向城头飞掠过去。 可城墙高六丈,他又离城门近三十丈,这么高这么远的距离,只靠一跃,想上城墙,完全是妄想。 “嗖——” 一道铁箭从身后射来,力大势沉,自潘飞脚下穿过,而他正好踩在箭矢上面,获得借力,飞身而上。 接着第二箭,第三箭…… 他的追随者箭术超神,出手如电,对时机把握到了巅峰,每一箭都刚好让他踩在上面。 城墙上的众人大骇,箭雨密集,想要把人射下去。 可潘飞的铁戟舞得密不透风,又飞上来得太快,众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触手不及之下,他的身躯已跃得比城墙还高,居高临下俯瞰众人。 然而就在他要落在城墙之上,大开杀戒时。 “砰——” 一团面粉般的炸药包被蒋凡生丢出,将潘飞笼罩…… 上来得快,下去得更快。 两眼一翻,直接从十丈高的空中狠狠坠落。 第349章 你是英雄 “咚——!” 一声巨响,潘飞似炮弹般砸在地上,烟尘荡起,瞬间将他淹没。 众人只能看见地上一摊血迹,自尘埃中渗出。 “少主!” 追随者大急,一下子红了眼,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攻城!给我攻城——!” 三千人井然有序下马,在三位千夫长的指挥下,呈半月型将城墙包围。 他们没有攻城器具,也没有云梯,但每个人都带着弓箭,装备精良,又有很多武道高手,射出箭矢的威力和射程,远远超过城墙上的老弱残兵。 “分批齐射!” 随着一位千夫长挥落战旗,霎时间密集如暴雨的箭矢覆盖城头。 尽管从下往上射很吃亏,但重在人多,出手够准,城墙上立时发出几声惨叫。 而三千精骑分成三队,一队射完,下一队立即补上,间歇不停,凭借狂猛火力,很快便压得城墙上没人敢冒头。 “上城!” 半月型队列中冲出五十余人,全都是轻功了得之辈,手持绳钩,疯扑至城下,将绳钩甩上去,奋力往上爬。 一场激烈厮杀就此拉开序幕。 而追随者也乘机将潘飞背走,发现自己主子没断气,长出一口气,搭弓射箭,开始点杀城墙上的人进行报复。 …… 张武回到家中,盘膝坐在草蒲团上,苦思不得解。 干脆五心朝天,进入太上忘情状态,再次分析起潘飞攻城的原因。 “去了湖边,却没有第一时间来黄沙城。” “……三天后才到。” “这段时间他们去了哪?” 各种可能性,被张武在脑海中逐个罗列,排除,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许久后。 他天道般冷漠的眸子,恢复人性,变得灵动起来,呢喃道: “莫非,他们来大漠里,是想找什么东西,攻城只是顺带的?” “师父!!” 突然,门外传来蒋凡生的哭声,孩子浑身是血的冲进院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哀求道: “师父,快救救胡林伯伯他们吧,城墙已经守不住了。” “这么快?” 张武眉头拧紧,抬头看了看天空,夕阳彻底落下,傍晚将临,竟已过去半个时辰。 太上忘情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时间观念。 传说佛陀有九感,第七感被称为“阿陀那识”,也就是时间意识,进入太上忘情便可以觉醒此识,让时间不再有先后,而是像一条平行线摆在面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怎么来的,怎么走的,让人拥有很多不可思议的能力。 张武不废话,当场从地板下取出自己几年未动的包袱。 在蒋凡生哭泣而愕然的注视下。 穿上暗金蚕丝套装,戴上金色镂空面罩,腰间束上宽大腰带。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江湖中惨死的那些绝世高手,八成是小觑了对手,才被偷袭干掉。 生死一瞬间,张武不觉得这世上没人能杀自己。 即便有十成的把握拿捏潘飞,但万事都有意外,人不能太自信。 “你且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张武叮嘱完,径直出门。 这孩子苟道未成,黄沙城没什么毒物,配置不出毒药,自己也只给了一两手简单的保命手段,肯定是用完了才回来。 …… 城墙上,杀声震天,凌冽的风沙吹着,尸体堆积如山,猩红的血液沿着城砖地缝缓缓流淌。 守城的六百将士,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全都伤势惨重,身上的甲胄被混合着鲜血的沙尘填满,沉重无比。 很多士兵死去了,还紧紧握着手里的刀,不知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他们。 “噗嗤——” 一位士兵腹部被洞穿,血流如注,双目暴突,仍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忍着剧痛,将登城的绳钩砍断,让攀着绳子往上爬的两个敌人瞬间坠落城头,狠狠砸在地上。 然而,更多的人还在往上爬。 双方几轮齐射,都耗尽了箭矢。 黄沙城太贫瘠,没有火油,没有钉子,兵器都生了锈,士兵们只能用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下砸,终究挡不住对方的武道强者,仅爬上来几位一流高手,便压住了众人。 胡林满头白发,拼命杀敌,却挡不住对方几招,被震得内脏欲裂,只能看着自己的一个个士兵,遭到对方刀气的力劈,残肢断臂横飞,惨不忍睹。 肉糜与鲜血在迸溅,这一战实在太惨烈,修筑工事的汉子们都加入了战斗,用生命保护着自己的家园,护卫大月的边疆。 天色在变暗,沙漠里一般没有云,可此时天空中却黑云密布,笼罩城头。 “老林,今生能与你并肩作战,我已无憾,我们来生再做兄弟吧,哈哈哈!”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兵放声大笑,在对方长刀砍向自己胸膛时,不躲不闪,用长枪将这一流高手的大腿捅穿。 这高手身中数刀,都是将士们用命拼出来的。 胡林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去再战,却妄动内气,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林哥,快走!!” 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保护着他后退,很多人嘴唇开裂,声音都已沙哑。 “林哥,若能逃得出去,别忘了给俺爹说,墩子今天砍了四个贼人,没给他丢脸!” “墩子,老子比你大几岁,让哥哥先走,狗贼们,来啊!!” 一个个老兵悍不畏死,奋不顾身冲杀了上去,倒在血泊中。 守城的将士越来越少,城头几乎被精骑们占领,将士们只能堵住下城墙的路口,被刀枪淹没。 “娘,下辈子再孝敬您吧,孩儿对不起您,来生我们再做母子。” 一位二十多岁的士兵被大刀贯穿,拼命想挥刀把敌人带走,可他已失去力气,在不甘中缓缓倒地。 “狗蛋!!!” 同伍的兄弟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眼眶充血,用尽最后的力量冲向敌方人群。 “大将军总说,做人要有铮铮铁骨才是英雄,老魏我平日里不靠谱,好色,还爱赌,但今日,我浴血阵亡,马革裹尸,这一声英雄,我老魏当不当不起?!” …… “你是英雄。” 张武伫立在城外一座山丘上,感受着风向,双掌一搓,火光将一根拇指长的黑色木料点燃,浓郁的烟雾随风飘向城下…… 第350章 你是魔鬼 潘飞悠悠地醒来,忍不住捂着脑袋,头痛欲裂。 “这是哪?” 四周的杀喊声清晰入耳,望着不断冲上城墙的手下们,他迷茫了一下,记忆回转,顿时脸色铁青。 被一个小土娃丢了一包粉末。 装逼失败,直线坠地…… “少主,你醒了?” 追随者大喜,连忙将自己主子从地上搀起。 潘飞面无表情吩咐道: “连夜攻上去,给我屠城!” “是!” 追随者恭敬抱拳,杀气腾腾,准备亲自上城墙。 但他才走两步,便奇怪回头问道: “少主,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嗯?” 潘飞一怔,鼻子耸动,一股奇异的檀香味入鼻,还混合着些花草的芬芳气息,很好闻,让他眉头紧蹙道: “这大漠里哪来的香味?” 四野宽阔,一望无际全是砾石沙丘,空气中就算有什么味道,也会很快的稀释,传不出多远。 除非…… “老祖宗说彼岸之花是夜里开的!香气这般浓郁,莫非彼岸花就在附近?” 潘飞双眸变得无比明亮,立刻改主意喊道: “攻破此城,全部抓活的,这些人一定知道彼岸花的下落……” 他话音还没落下,一股夜风从侧面吹来,潘飞眼睁睁注视追随者倒下去,三千匹战马也割麦子一般躺倒,城墙下的精骑们更是没一个人能站着。 就连城墙上,也杀喊声骤止。 而后,潘飞两眼一翻,再次失去知觉。 瞬息间,天地一片死寂,后面运送辎重的骆驼和民夫们,也风吹麦浪般躺下。 天空中的乌云散去,露出皎洁的明月,高远而神秘。 张武运转天心诀,似幽灵般靠近。 动手容易招雷劈,不动手,武哥我一样横行无忌! 隔着暗金蚕丝手套,一掌打向潘飞脑顶,心灵精神浸入这厮脑海中,摄取起他的记忆。 片刻后。 “曼珠沙华,彼岸之花?” 张武脸上露出一丝怪异之色。 可以对人间神灵造成伤害的花朵……张武下意识觉得这是个骗局。 抗过肉身自燃,修成神灵,身体将会进化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万法不侵,万毒不灭,岂是花草能放倒的? 雷劈就好像神话中的三昧真火,以天地为烘炉,煅烧你的肉身。 扛不住灰飞烟灭。 抗得住孙猴子出炉,一身神通,铜皮铁骨,有翻江倒海之能,天打雷劈亦难灭。 “不过,万事没有绝对,天地讲究平衡,神灵也要遭劫、陨落,说不准这彼岸花真能克制人间神灵。” 张武心里有了主意,当下牺牲自己的精神气血,凝结魔种,给潘飞种下。 与其杀掉这厮,连带这三千人一起干掉,不如留为己用。 杀孽太重,怨气缠身,迟早不祥。 留着他们,继续在大漠中寻找彼岸花。 找得到,饶其一命。 找不到,那便一直找,沙漠中的恶劣环境,会让他们吃尽苦头而亡。 张武悄无声息退去,随风又放了一把烟,将解药撒出,不多时,众人缓缓醒来。 潘飞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噩梦,一头面目狰狞的恶魔扒开自己脑壳,品尝自己的脑浆,临了还说味道不错,于是饶了自己一命…… 他浑身颤栗,毛骨悚然,望着醒来的手下们奋力大喊道: “撤,快撤,此地有魔鬼! ” 已经攻上城头,即将把胡林他们全部杀光的精骑,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攀着绳子跃下城墙。 他们都是世代忠于潘族的子弟,子子孙孙皆奉潘家为主,忠诚到了骨子里,即便潘飞让他们去死,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胡林等将士醒来,茫然地看着没有原因撤走的精骑们,转瞬间城墙上便没有了敌人,脑袋完全转不过弯来。 他们只剩下百人,各个战袍染血,精疲力竭,只要再过半刻钟,黄沙城便会彻底失守。 这祭神宗的弟子,花了这么大代价攻城,死伤的精骑也有二百多,就这么……走了? “我是不是出了幻觉?” 一个年轻小兵不敢相信地呢喃着。 啪—— 同伍的兄弟用力扇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手很疼,肯定说道: “他们真的退走了。” “……” 年轻小兵没有生气,反而不可思议嘀咕道: “我们守住了?” “没错,我们守住了!” 巨大的喜悦在众人心头升起,将士们全都站起来,互相搀扶着伫立在城墙边,望着敌人狼狈而逃的背影,不少人喜极而涕。 三千精骑,可以用兵败如山倒来形容。 丢下五百多匹战马,辎重车队全部放弃,跟在潘飞身后疯逃,阵型混乱,不成建制。 直至大部队消失在夜色中,还有人觉得不真实,如在梦里。 “这祭神宗的弟子莫非脑子出了问题,放弃唾手可得的战果,如何给死去的那些手下交代?” “一定是我们的凶悍镇住了他们。” “你们听到那祭神宗弟子喊什么了没有?” “魔鬼?”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唯有胡林杂草般的白发随风乱舞,陷入了沉思。 这潘飞攻城时气势汹汹,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被蒋凡生用毒药包砸了一下,醒来便喊魔鬼。 他在喊蒋凡生。 还是…… 另有其人? 不过,不管怎么样,黄沙城总算守住了,就算大月被灭国,山河颠覆,依旧有最后一块国土没有沦陷。 “黄沙城在,大月便在!” 胡林的声音不高,却引起了所有将士的共鸣。 “黄沙城在,大月便在!” “黄沙城在!大月便在——!!” 众人大喊声越来越高,响彻八方,在夜空中不断激荡着。 很快,整个黄沙城的百姓,都闻声聚集在城门下,一种信仰,一种爱国情怀,一种莫名的东西,让他们凝聚在一起,喊红了眼眶。 这一战,黄沙城死伤惨重,兵丁锐减,但他们换来了足够支撑两年的粮食和物资。 在胡林的主持下,众人将城外的战马、数百辎重车辆,近千匹骆驼,全部赶至城内。 而后,开始收拾战友的尸体,很多将士哭成一团。 而胡林,则强撑着伤势,穿过灰尘遍布的长街,径直走向张武的院子。 第351章 开悟小苟 见张百忍老神在在搁屋里坐着,头顶天窗破洞有金黄色的月光撒落下来,让其浑身散发出一种静谧而玄奥的气息,胡林怔了怔。 从几年前见面的第一眼,他便对这张百忍有些反感。 一是此人来路不明。 二是单纯觉得此人长相不顺眼。 三是这人太过神秘,让人猜不透,下意识有些敌视。 但经过这一夜,胡林神色复杂,强撑着重伤之躯,虔诚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小人代表黄沙城所有百姓,多谢前辈大恩!” 张武没回话,只是静静打坐。 这世上聪明人不少,众生的智慧不可小觑。 蒋凡生一包毒粉把潘飞放倒,他不过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配制出这种毒药? 背后必定站着不可想象的高手。 什么魔鬼,不过是人演的戏码。 表达完谢意,胡林悄然退去。 屋子里蒋凡生探出小脑袋,朝门外瞅了瞅,扭头对张武说道: “师父,你暴露了。” “不要再装了。” “你便是传说中的雷仙人。” “……”张武愕然。 蒋凡生双眸皎洁说道: “王猛叔讲过,相传雷仙人有一条万能腰带,犹如传说中的空间储物法宝,需要什么毒药、解药都可以从腰带里拿出来,他还有一套与你相同的金丝套装,每次与人动手都会穿上,传得神乎其神。” 苟道有很多相通之处,尤其在装备上,考虑到实用性、携带方便、不影响自身战斗力等等因素,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殊途同归。 张武有些无语问道: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没了。” 蒋凡生两手一摊,满脸天真无邪。 “……”张武打量这孩子片刻,观其面相,心怀屠龙志,必有大劫难,改变时代没那么容易,当下说道: “日后你遇到死劫,可以去找雷仙人寻求帮助,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应该会保你一二。” 蒋凡生嘴巴张大,瞠目结舌问: “师父你真认识雷仙人?” 张武淡然说道: “我不止认识,与他还是故交,若让他知道你跟着我学道,只怕会把你吊起来毒打一通,以此发泄心头之恨。” 蒋凡生额头冒汗,小心翼翼问道: “合着你们这个‘故交’,不是亲友,而是敌人?” 张武笑了。 “放心,他只会打你一顿,不会伤你性命,你便全当是替我受的,受完了,他定会倾力保你。” 蒋凡生心有戚戚焉,撇嘴说道: “靠人不如靠自己,师父你还不如多传我几门神功,实力雄厚,谁都不必去求。” 张武摇头道: “你连金刚不坏都没练至大成,贪多嚼不烂,切勿好高骛远,而且就算你修炼神功再多,永远也不会是雷仙人的对手,遇到他千万不要耍小心思,免得吃大苦头。” “师父你小觑人。” 蒋凡生小脸满是不服气。 几年的朝夕相处,两人的关系已无比融洽,张武不是“严师”,对蒋凡生从不苛责,更也不承认此子是自己的徒弟,撑死算个不记名弟子,相处起来反倒像忘年交。 张武劝道: “暂且不说你还小,成长需要周期,你才修炼武道,别人便已是陆地神仙,就算你们俩处于同境界,一百个你加起来,也比不上那雷仙人的心眼多。” “你要记住,心眼是实力的一部分,而且占大头,修行修行,修得便是心智,是智慧,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灵感,武道都要靠后,神功也只是辅助,只有智商碾压才能让你无往不利。” 顿了顿,张武教导道: “你是胸怀大志的人,只要你不忘初心,将来会有一大帮人为你护道,所以你不需要太过迷恋护体法门,那是莽夫练的东西,你只需掌握足够多的逃跑之法便可。” “逃跑?” 蒋凡生满脸苦逼。 他还小,脑子里虽有壮志,却也少不了行侠仗义,饮马江湖的幻想。 当师父的不教弟子如何劫富济贫,主持正义,开门先教跑路,怎么看都有点不靠谱,与他想象的江湖差别太大。 张武颔首说道: “神话中有一个矮矬子,名叫土行孙,只会一门土遁,便可称雄诸神,还娶了美娇娘,只有跑得快,活下去,才是真谛,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蒋凡生跪地拜道: “请师父传我土遁之法。” “土遁没有,那是神话,不过身法倒是不少,大禹步,升龙八步,陆地飞空术……” 张武将早已写好的十本小册子拿出来,一并递给蒋凡生,叮嘱道: “多学一门身法,以后逃命的机会便多一分,过几年,等你金刚不坏神功大成,我送你去个地方,应该能让你发挥胸中大志。” “多谢师父。” 蒋凡生喜滋滋将一沓神功收起来,天色已晚,干脆就在张武家睡了。 …… 潘飞留下的诸多物资,总算暂时解决了城里百姓的生活问题。 但依旧是饮鸩止渴。 不过两年多,战马和骆驼便被杀完了,一头都没留下,饥荒再起,人口又开始锐减。 那些粮食更是半点不剩,吃个精光。 这年头可没有沙漠水稻,黄沙城四周也无法种植粮食,吃一点便少一点。 上苍似乎从来没有眷顾过黄沙城的百姓,苦难不绝。 这一年,天降灾祸。 一场沙漠龙卷风暴袭至,高大的城墙都挡不住,城里本就是大片的废墟,茅草屋,土房,风暴一过,九成的屋子都倒塌了,城民全部受灾,砸死砸伤者过千,让所剩不多的百姓雪上加霜。 接着气温暴涨来临,地表温度飙升,一连半月超过八十度,被热死者过三百人。 张武释放生命气息,拼着被雷劈的风险,为众人招来了一场雨。 “我与这黄沙城的缘分,差不多也尽了。” ………… 最近灵感枯竭,书的质量下降了很多,更新也是越来越晚,因为沓子有点难以下笔。 求兄弟们出点主意,接下来该怎么写,大家喜欢看什么内容……有好点子的评论区留言,沓子都会看。 第352章 平平无奇 这一年,蒋凡生十六岁,相貌敦厚而高大,身躯魁梧如牛,胳膊比同龄人的腿还粗。 人们很难把他与书生联系在一起,站在那里,比军中猛将还有威慑力,完全不像朝文官方向发展的读书人。 三年前,王猛终于带着数万边军,还有几个商队,回归黄沙城。 离开前他头上只有几根白发,回归时已显老迈之态。 黄沙城所剩不多的将士也一样,空守孤城十余年,满城尽是白发兵。 王猛带回消息,大月王朝之前确实被灭掉了,直至雷仙人回归才重建,如今朝廷终于走上正轨,有了时间关注黄沙城。 告别一番,张武带着蒋凡生去雪山上苦修三年,摘了不少千年灵药。 此刻两人行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烈日高悬,酷热难耐。 这段时间,蒋凡生终于把金刚不坏神功练到了大成。 修炼天赋谈不上多惊艳。 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有张武这么一尊大神教导,时常被五色光环笼罩,还有武神丹的粉末可以吃,相对于普通人来讲,武神丹就是仙丹,这样都用了十年,与帝易这等天骄比,张武只能叹息一声。 人比人,得扔。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 蒋凡生抬头看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阳,忍不住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全身早已湿透。 武道高手,寒暑不侵,但那也要看什么样的暑,沙漠不是人待的地方。 张武说道: “自然是找个自家建的宗门,才能任你发挥胸中之志,若去别人家地头上搞屠龙术,不把你脑袋拧下来,实在是有我给你撑腰。” “师父你究竟什么来历?” 蒋凡生越发好奇,只觉自己这个师父像谜一样神秘,让人无法琢磨。 两人朝夕相处已有十年,他对张武的了解却不多。 只知道自己有个大师兄,名叫姬龙象,圣人转世,以跳崖不死为荣,以被天灾洗礼为乐,五十余岁还没开始修炼。 据师父说,大师兄的的终极目标是雷劈洗头。 蒋凡生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变态到这种程度,很想去会一会姬龙象。 当然,还有那雷仙人。 见张武笑笑不回话,蒋凡生不解问道: “大师兄五十岁还不修炼,难道他的气血不会衰败吗?” 张武摇头道: “普通人,五十岁已老得不成样子,但你大师兄出身不凡,即便只靠自身的生命潜能,便可活一百岁,况且他每天还要泡药浴,熬炼筋骨,各种资源堆积之下,生命力远超常人想象,即便到了五十岁,精神面貌也与年轻人差不多……说白了便是保养得好。” 蒋凡生摸了摸自己粗糙不堪的皮肤,煞有介事点头说道: “那我也得好好保养。” “……” 人家有长生宗养着,有整个宗门为他服务,你个小土鳖出身的,跟你师父我一样,起于微末,拿什么跟人家比? 不由得,张武又讲起大道理,心态要放平,做好自己,不要跟人家攀比。 与姬龙象相比,蒋凡生更像张武的亲传弟子,也更让他费心。 …… 白驹过隙,时间匆匆而过。 张武化仙为凡,带着蒋凡生游历天下。 老老实实的不惹祸,不动手,跨越山和大海,终于平安来到目的地。 “黑龙门?” 蒋凡生抬头望着远方山门上的牌匾,一路走来,大教之名听过不少,这黑龙门却鲜有耳闻。 不过最令人奇怪得是,这黑龙门驻地很奇特。 山势不高,只有百丈,远看像层层垒砌的梯田,每一层梯田上面,都摆着成排的空心黑柱,放置在架子上面,一个个柱口朝外,黑洞洞,对准四面八方,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师父,这是什么风水格局?” 蒋凡生已开始参悟风水之道,专研丹法,向大宗师进军。 张武平静说道: “这是传说中的口径即正义格局。” “口径即正义?” 蒋凡生怔了怔,思索片刻,无奈摇头道: “不懂。” 张武睨了这孩子一眼。 你不懂就对了,不然你就是穿越者。 两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站着,很快便有黑龙门的弟子上前问询。 “不知二位所来何事?” “你们宗主程狗在吗?” “您是……??” 这弟子大为惊讶。 宗主大人的名字,一直不外传,只有本宗弟子才知道,出门在外都用化名,方便做些不可告人之事,免得人家事后报仇,打砸上门。 张武说道: “我来自大乾十荒山,与你们宗主有旧,还请劳烦通传一声。” “请前辈稍等。” 这弟子肃然起敬。 前些日子也有自称大乾的故人前来,与宗主觥筹交错,兄弟相称,喝了好几天酒才离去,而且还是个名震天下的大人物。 不多时,一身黑袍的程狗飞扑下山,激动喊道: “武哥。” “近来可好?” 张武大笑相迎。 多年不见,狗子的两鬓又爬满斑白。 两人同龄,张武近一百六十岁,程狗也差不多。 而且他先前垂垂老死,靠嗜血魔功才得以延寿,生命力透支到了极致,永远不可能修成陆地神仙。 即便有长生诀、无相元气等功法养生,二百岁也是他的极限,人生又至暮年。 两人对了一些暗号,确定对方身份,简单介绍蒋凡生一番,相随朝山上走去。 程狗眼眶泛红道: “武哥,我还以为你化身帝易,在太上教陨落了。” 长生谣言,前些年已落下帷幕,长生者张武也成了修行史上的一朵浪花,被时间淹没,少有人再提起。 张武搂着狗子的肩膀,一如当年,把臂话山河,满腹感慨,笑着说道: “只凭那些土鸡瓦狗,怎么能杀得了我?” “我猜也是,武哥你福大命大,怎么会把自己暴露在众人之前?” 上了山顶,一眼望去,黑龙门与其他大教不同,后山开阔,建立在一片山脉之上,绵延数十里,远方竖立着高大的烟囱,冒出滚滚浓烟。 蒋凡生很自来熟,疑惑问道: “程叔,那黑烟是在干什么,打造兵器吗?” “应当算是兵器吧,民间称之为众生平等器。” 第353章 阿豹大婚 黑龙门后山,草木茂盛,山泉汩汩,奇石罗列,晶莹的花瓣随风飞舞,犹如一片世外净土。 高大榕树下,张武与程狗盘膝对坐,心境安宁,静静品茶赏景。 “你这黑龙门治理得不错,统治方圆千里,一路走来,没看到什么流民和土匪。” “这黑龙门不是我的,而是武哥你的,我只是代掌教。” 程狗眼角爬了许多皱纹,展现着自己粗劣的茶艺说道: “黑龙门的弟子全都是黑龙影卫,只是对外宣称宗门,方便立足,免得其他大教总把影卫当奸细,想要指挥他们,我说了不算,必须持有六叔当年留下的令牌,才可号令他们。” 张武摇头说道: “我这懒散性子,狗儿你是知道的,对管理宗门没兴趣。” “其实我也没兴趣。” 程狗苦笑道: “武哥你也知道,狱卒出身的人,当惯了贱籍,一辈子小老百姓思想。” “不瞒你,直至现在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心气、格局、气魄、管理能力,全都比不上大族子弟,这种东西似乎是天生的,性格一旦成型,后天很难改造得上来。” “若非武哥你让我管着黑龙影卫,换了旁人,我早跑了,找个地方藏着,做那归鞘之匕,小富即安,乐的清闲,等待武哥你召唤我时再出鞘。” 张武心里一声叹息,感触颇多。 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都快成神了,也没有把思想扭转过来,打心里还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没有半步神灵的气概,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这些年为难狗儿你了。” 程狗连忙摆手道: “我的命是武哥你给的,没什么为难的,只是武哥你得找个人来接这摊子,早些培养,要能接受热兵器,不觉得奇技淫巧是歪门邪道才行,我老了,武哥你得早做打算。” 黑龙影卫已发展了百年时间,一直在坚持研发火器,投入的银子数以十亿计,总不能让这些心血打了水漂。 程狗有预感,将热兵器发展到极致,将会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彻底改变这个世界。 热兵器便是神话传说中的仙家法宝,丢出去可以焚山煮海,天崩地裂,有无穷威能,哪怕人间神灵也要为之恐惧。 张武沉思片刻问道: “现在你们的火器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重型火炮的射程可达二十里以上,用火枪暗中偷袭,可以打死没练过护体神功的超一流高手。”程狗信心十足道。 张武颔首问: “蒸汽机出现了吗?” “蒸汽机?” 狗子茫然道: “什么是蒸汽机?” “……”张武有些失望摇头道:“黑龙门的发展还任重道远,你得招揽更多的能工巧匠,更多有想象力的人才,才能让热兵器进入下一个阶段。” 作为一个现代灵魂,即便深深融入了这个世界,张武也想再看看高楼大厦,看看飞机汽车。 不求把整个八荒大地都改造成现代,那不现实,这片土地实在太辽阔,比地球大很多倍,只要有一小片地方,能发展出现代社会,能让自己生活得舒坦些,便满足了。 抿了一口茶,张武询问道: “周怀武呢,还在吗?” “他前些年已亡故了,黑龙门的发展,一直都是靠他四处拢钱支撑着,这些年他娶了几房小妾,儿孙满堂,各个都是经商奇才,游走于各大教之间,所赚银钱仍能供得上发展热兵器。” “这孩子可惜了。” 张武难得的多愁善感,心里替周怀武感到惋惜,死得实在太早。 人便是这样,经商天赋旷古绝今,修炼天赋自然要差一些,人的精力有限,把时间放在赚钱上,其他方面不可能面面俱到。 这时程狗问道: “武哥,你怎么会想起收弟子,这不太像你的风格。” “都是故人之后,能照顾便照顾一把,如今该教的我都教完了,稍后你给蒋凡生安排个差事,不要娇惯他,也不给任何特殊待遇,让他从底层弟子做起,能不能爬得上来,看他能力,若是无能之辈,身居高位反倒不是好事。” “我明白。” 程狗点头,给张武把茶水填满说道: “前些日子呼图豹来过,他也以为武哥你没了,哭了好一阵子,还想回十荒山给你立坟。” “……”张武:“我谢谢他的好意。” 程狗解释道: “他找来黑龙门,本是觉得武哥你在,想给你送请帖来着。” “请帖?”张武疑惑。 程狗说道: “他要大婚了,金盆洗手,不再浪荡,以后安安稳稳当良家子,他成婚怎么能少得了武哥你?” “……他大婚?” 张武面孔抽搐。 仅是太上山大战那天便到场七八个,一锅粥都娶了,那还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程狗笑着说道: “我听闻他这次只娶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二百岁寿元将近的女子,武哥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 张武错愕。 程狗脸上的笑意越浓了。 “长生宗老宗主,姬莫愁。” “……” 张武目瞪狗呆。 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陈鸿岳。 娶人家老娘,阿豹倒是有情有义了,给个善终,但让人家儿子情何以堪? 羞辱到这份儿上,陈鸿岳若不拎着剑把阿豹给剁了,他都不是男人。 程狗憋着笑说道: “如今长生宗的新掌教,早些年拎着剑跨越十万里之遥追杀呼图豹,还知会各教,下了通缉令,阿豹不会好过。” 张武一脸黑线道: “陈鸿岳不算什么,只怕豹子的其他红颜知己,知道了此事,会大闹长生宗,那将是一场大祸。” 程狗深有同感说道: “我劝过他,让他一并全娶了便是,可惜他那些女人没一个好惹的,若是单独娶,当正妻也便罢了,给人做小,有损宗门颜面,岂能屈身?” 张武问道:“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七月初七。” “还有不到半年?” 张武掐指一算,微微蹙起眉头。 程狗点头说道: “成亲地点定在大乾,我这几日正准备上路。” “罢了,阿豹总归喊我的一声爹,还是回去看看,免得他被乱刀砍死。” 第354章 两个逆徒 七月初七,良辰吉日。 大乾王朝,京城,张灯结彩,街上挂满红绸。 皇帝无德,烧了张武老宅。 另立新帝,依旧无德,干脆废其国祚。 如今的大乾,名为大林寺,宗门控国,由释伏魔当家,各城池进行自治。 而原先的呼图皇室,则成了大林寺的第一家族,影响力依旧庞大,根深蒂固。 开国太祖呼图豹还活着,并且还要大张旗鼓娶亲,消息传出,众人惊呆。 这片海岛大陆上的百姓偏居一隅,与外界联系甚少,什么长生宗,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个不知名的江湖小门派,但各族还是纷纷入京,不放过巴结呼图氏的机会。 当然,来的不止本土家族,呼图豹这些年纵横八荒,虽声名狼藉,四处乱搞,却也结交了不少好友,不远几万里来为他祝贺。 这些人基本都是大宗师,看在土着们眼中,对呼图氏越发敬畏。 张武没有表明身份露脸,而是在呼图府外的长街上,随便找了一家酒楼,坐在二楼窗边注视外面的情况。 “张武”已死,他堂而皇之的出现,又将是一场长生大乱。 程狗去呼图府里绕了一圈,悄悄溜出来陪张武。 “武哥,昨夜我与阿豹聊了几句,他精神状态有些不对,情绪很低落。” “怎么个不对法?” 张武蹙眉传音问: “莫非被人灌顶夺壳了?” “应该没有,不过他欠的情债太多,前几年有个女子因他而死,我看阿豹像是受了刺激,成婚是假,了结恩怨是真。” 无上宗师心灵敏感,刚刚出来时,程狗感应到迎客的阿豹表面笑呵呵,爽朗热情,实则没有大婚之日的喜悦,内心波澜不惊。 张武摇头道: “情债难还,他辜负的人太多,只怕难以善了。” 今日所来的并非都是客人,张武闭目感应了一下,四面八方一团团人气浮现于他脑海中,鱼龙混杂,隐藏着不少强横气息。 这时程狗问道: “武哥,蒋凡生和姬龙象不会有事吧?” “无妨,他们知道轻重。” 张武把小蒋带了过来,让他见见世面,顺便认识一下姬龙象,以后也好互相照拂。 两个少年陡一见面,便火药味十足,相约出城干架去了。 张武没有阻拦。 农村娃很朴实,见面打一架,谁赢了谁是老大。 蒋凡生连雷天刀都想挑战,少年修神功,又没见过大世面,不知大教子弟的厉害,自然心比天高,不会服气姬龙象。 京城外,白龙山脚下。 空气爆炸的“轰隆轰隆”声响个不停,大地在震动,如同两头暴龙在厮杀,搅得四周沙尘飞扬。 蒋凡生运转金刚不坏神功,通体宛若一尊古铜巨神,骨关节之间发出剧烈的咔嚓声,钢铁交鸣,声势浩大,好像不是血肉之躯,与姬龙象扭打在一起。 而姬龙象没练过任何神功,但他的筋骨从出生便开始熬炼,日夜浸泡千年灵药,根基雄厚到几乎天下无敌,力量之恐怖,丝毫不亚于金刚不坏神功大成者。 “师弟,你还是老实喊我大师兄吧。” 姬龙象嘿笑着,几十年过去,还是娃娃脸,看上去只有十来岁,仿佛没有长大,身高只有一米七。 他光着膀子,浑身筋肉爆棚,肌肉层层块垒,犹如一尊膨胀到极致的人形小凶兽,如龙似象,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感。 见蒋凡生一拳打来,他凑准机会,一个翻身,凭借狂野凶猛的暴力,反手把小蒋压在身下,小拳头宛若铁打钢铸,一下一下狠砸。 蒋凡生挨了几拳,不免头晕目眩。 这种纯粹力量的对抗,比得就是谁力气大。 他奋力想把对手推开,却感觉压在身上的姬龙象比大山还重,根本推之不动。 “老二你服不服?” “不服!” 蒋凡生咬牙坚持着,想翻身压倒对手,死活不认输,惹得姬龙象凶性大发,直接拎起他的脚跺,宛若一尊金刚魔象,把小蒋当鞭子,左右左右狠狠往地上抽…… 滚滚烟尘笼罩着两人,声势惊天动地。 这般大战自然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战,众人看不清沙尘里的情况,只能听到剧烈的碰撞声,不服输的大喊声,凶性十足的抽打声。 这些年,姬龙象早已跨过跳崖不死的阶段。 他对抗过滔天的山洪,享受过恐怖的酸雨,在海啸中活着游回来,遭遇过火焰龙卷风的洗礼,苦苦磨砺肉身,将身体潜能开发到了极致。 至于雷劈洗头…… 还是算了,他还不想死。 若真强悍到这种程度,修成人间神灵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这一次回到长生宗,他便准备开始练气,踏上修行之路。 相信不出百年,便可以重回半步人间神灵之境。 至于浪荡老爹呼图豹和姬莫愁成婚的事情……他不赞同,也不反对,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决定。 一刻钟后。 烟尘渐渐散去,露出姬龙象的身影。 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累得不轻。 蒋凡生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四肢手脚都在抽搐,身上布满淤青,被收拾狠了。 姬龙象歇息了会,上前踢了蒋凡生一脚说道: “得了,起来吧,别装了,皮都没破,躺地上休让人看笑话。” 蒋凡生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白沫,龇牙咧嘴坐起来,挨了毒打,不疼是假的,不过他依旧不服气道: “龙象师弟你力气惊人,我自愧不如,但这大师兄我还是不愿意叫。” “哪里不愿意?” “师父说,出来混江湖,神功是其次,只有力气,那叫莽夫,高手们比拼得是智慧,比得是生存能力。” 蒋凡生露出一口白牙说道: “所以,龙象师弟,你感觉到没有,你的胸口在发热,胸闷气短,一股憋气感直冲脑门,眼帘已经开始天旋地转。” “你用毒?” 姬龙象变了脸色。 蒋凡生得意笑道: “师弟,没想到吧,兵不厌诈,这一声大师兄你还是喊了吧,喊高些,我立即给你解药。” “你这厮……” 姬龙象面色铁青,阴晴不定,满脸的挣扎之色,犹豫要不要叫。 蒋凡生站起来,双臂抱胸,昂起脑袋说道: “师弟,虽然我比你年龄小,但有志不在年高,修行路上,达者为先,只要你认了我当大师兄,以后咱们合力把师父的家底掏空,师兄我绝不会亏待你,我们可以七三分成,我七,你三……” “师父的功法一大堆,身上还带着扎堆的宝物,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师兄弟绝对可以横行无忌,称霸八荒!” 蒋凡生正畅想着,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却突然发现,姬龙象铁青的脸色退去,变戏法般换上了戏谑神色。 霎时间,蒋凡生惊觉自己浑身发酸,四肢麻痹,身体的感觉都消失了,双腿一软,噗通一下跌倒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小蒋有些慌了。 明明可以看见自己的身体,却感知不到四肢的存在,宛若植物人,这令他不寒而栗。 姬龙象嘿嘿笑着调侃道: “师弟啊,难道师父没告诉你吗,我是圣人转世,拥有一些前世的记忆,你玩的这些手段,我前世就是这么玩过来的,比江湖经验,比老辣程度,师弟你还要多加修炼才是。” 姬龙象从远处拿来自己的包袱,蹲下身,取出一个鼻烟壶说道: “只要你老老实实当老二,不要想着犯上作乱,我便大发慈悲,解开你的麻痹毒素,不然你便在这躺着吧,若半个时辰没有解药,你的经络便会坏死,以后只能瘫痪在床。” 蒋凡生眼睛瞪圆。 姬龙象嘴角溢出笑意道: “你若同意喊我大师兄,便眨眨眼。” 蒋凡生无奈,心中不甘,却只能颤了颤眼皮。 姬龙象把鼻烟壶凑上前,给他闻了闻,身体的感觉立时回转,小蒋不由分说,撒腿便跑…… 不过百丈。 “噗通——” 蒋凡生又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剧烈抽搐,犹如中了羊癫疯。 姬龙象叹息一声,从后面赶上来,幽幽地说道: “老二你这是何必呢,莫非要我来一手七擒七纵的戏码,你才认命?” 蒋凡生抽搐了好一阵,面如死灰。 他在山坡后面,悄悄燃着香,又在空气中撒了粉尘,姬龙象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这已是完全碾压了他。 但这一声大师兄,他还是不愿意喊。 姬龙象苦劝良久,见小蒋不为所动,心里也不以为意。 御人之术,无非打一棒子给个枣吃,恩威并施,以利诱之。 “老二,只要你喊一声大师兄,我便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蒋凡生被吊起了胃口。 姬龙象从包袱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显摆道: “我这里有一物,专门记载师父的生平往事,其中还包括他的底牌和秘密,想掏师父的家底,先要做到知彼知己,否则你我怎么斗得过师父?” “师父的秘密?” 蒋凡生眼睛明亮道: “喊你大师兄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先告诉我才行。” “罢了,姑且就再信你一次。” 姬龙象翻了翻自己的日记,成竹在胸说道: “师父这个人清心寡欲,淡漠名利,胸无大志,但又似老魔般深不可测,不过他依旧有弱点,那便是——女人!” “女人?” 蒋凡生一懵。 过了许久才茫然道: “我与师父相处十年,确实没听他提起过女人,莫非师父也是个浪荡子弟,流连花丛,视色如命?” “那倒不是。” 姬龙象解释道: “师父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对女人很排斥,正因如此,女色才是他的弱点。” “……我好像,懂了。” 蒋凡生似懂非懂的点头道: “所以,只要给师父介绍个师娘,便可把他老人家的家底掏出来?” “没错。” 姬龙象肯定应道: “师父也老大不小了,连女色都没碰过,岂知人间清滋味,作为弟子,我们有义务让师父幸福生活。” 蒋凡生连连点头赞同道: “有了师娘,成了家,师父便会有归隐之心,他的一身宝贝总要传下来,届时我们便发财了。” 说着,两人神思放飞,忍不住会心大笑起来。 初次见面,师兄弟便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若叫张武知道,即便他道心再坚固,只怕也得被气吐血。 姬龙象把蒋凡生拉起,给了解药,两人勾肩搭背,像是从来没有动过手,相随朝城里走去。 “老二,你有师娘的目标没有?” “没有。” 小蒋摇头说道: “此事还得落在大师兄你头上,你见多识广,接触的高手也多,怎么也得给师父找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将他迷得死心塌地,不愿再理江湖纷争,才好传我们绝学和家底。” “此事可不容易,咱们得先摸清楚师父的喜好,看他是喜欢屁股大的,还是娇俏可爱的,亦或是天朝女皇那样的……” “有道理。” 蒋凡生嘴上赞同着,然而他也十六七岁了,已到了成婚的年龄,至今连女子的手都没摸过,不由有些向往问道: “大师兄,你成婚了吗?” “当然成了,思悠姐姐可是我的理想型,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姬龙象满脸幸福之色,直让蒋凡生羡慕不已。 “我若也能取个媳妇便好了。” “娶媳妇?” 姬龙象面色怪异道: “你是想娶媳妇,还是想尝尝女子的滋味?” “……” 蒋凡生脸色涨红,嘟嘟囔囔说不出来话来。 姬龙象嘿嘿会心笑道: “你金刚不坏神功大成,倒也不用怕泻了阳气,这大林寺京城应该也有窑子,今夜我们去见识一番。” “大师兄,这样不好吧?” 蒋凡生有些扭捏,心里却很意动,十六七岁,正是叛逆的年龄。 “你小子,跟我还装?” 姬龙象抬手赏了小蒋后脑勺一巴掌,不满说道: “大丈夫,饮马江湖,仗剑天涯,怎么能少得了风花雪月?” “我倒也罢了,早已经历过这些,才能不动凡心,收摄己身,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师弟你还年轻,自然应该多一些经历。” “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财色名利,全都体验到想吐,红尘万丈,我心巍然不动,待你遇到心魔,准备成就陆地神仙之时,就知道好处了。” 姬龙象传授着自己的歪理,准备带蒋凡生去开荤破身…… 第355章 喜好恶女 酒楼里。 见自己两个徒弟回来,蒋凡生垂头丧气,捂着个熊猫眼,张武乐了。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受点打击总是好的。 姬龙象诚恳说道: “师父,你事务繁忙,常年不见人,不如让我带二师弟一阵子,教导他一番?” “你带他?” 张武眉头一挑,看了蒋凡生一眼,见其低着头不说话,确实被打服了,沉吟片刻道: “也好。” 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只是武道实力的差距,生活中方方面面都比不上大教子弟,晓得彼此差距,心中屠龙术才会更坚定。 见张武答应了,姬龙象嘿嘿笑着凑上来说道: “师父,你不在的这些年,八荒大地上四处都是你的传说,仰慕你的女子能从长生宗排到大周天朝,不知师父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嗯?” 张武怔了怔,奇怪地上下打量姬龙象一遍,确定没被人夺壳,才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知道师父你不喜好女色,对女人向来避之如虎,师父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便把这个类型的女子赶走,免得她们坏你道心。” “……” 张武立觉不对劲,这话听着怎么像没事找事? 不过他还是给出了回答: “为师喜欢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女子。” “????” 姬龙象和蒋凡生尽皆愕然。 旁边的程狗也是一脸诧异,第一次了解到武哥的喜好。 张武眼角含笑,睨了姬龙象一眼,不解释。 封建礼制有好处,女子大多都是处子之身。 这种女人张武不敢碰,容易被人拿了当把柄来威胁,因果太重。 坏了人家身子。 不救,良心过不去,道心有破绽。 去救,得把自己搭上。 作恶多端的那种女人,即便有人强行送来,杀起来也没有负罪感。 出来混,主打一个辣手摧花。 姬龙象寻思着江湖中灭绝人性的女侠,忍不住面孔抽搐道: “师父你的喜好真是奇特。” 蒋凡生在一旁点头赞同。 寻个恶毒女子当师娘,可不好糊弄,轮不到你掏师父的家底,师娘先把他掏空了。 又闲聊几句,姬龙象搂着蒋凡生的肩膀离开。 “我先带二师弟去城中逛逛。” 张武自不知道两人准备去寻花问柳,否则只怕会面黑如炭。 姬龙象是呼图豹的仔,老子什么德行,儿子便是什么德行,圣人转世都改不过来,这是基因里蕴含的天性。 …… 此时已至晌午,呼图府中越发热闹,人山人海,宾客如流,鼓音乐声响彻长街。 张武改头换面,扮作程狗的随从,跟着街上的人流混入府中。 偌大的园子,比王府还宽阔,摆满了宴桌。 程狗属于亲朋挚友,坐在首桌上,张武随便找了个地方,坐在后边席位上,暗暗感应着四周的杀气所在。 虽不能动手,怕遭雷劈,但依靠龙雀匕刀等手段,他一样可以魔挡杀魔。 可他才坐下,旁边便有身影落座,男子扮相,身上却有一股独属于女人的香味。 下一瞬,靠得太近,两人生命磁场自动碰撞,旁边的身影连闪,退出十丈外,让空中变色的风云消散,暗中传音道: “不知呼图豹何时招惹了前辈,要大闹他的婚宴?” 张武错愕。 这是不知自己来历,把自己当成了贼人。 心念一动,已知对方是谁,张武不由想笑,传音调侃道: “相传你与阿豹有一腿,他娶别人,你不吃味吗?” “还请前辈自重!” 无量教主面无表情道: “你若是来吃席的,我代呼图豹欢迎你,若是闹事的,如果前辈你不怕雷劈,可以试试。” “我与你一样,也是来给阿豹护道的。” “你……?” 无量教主惊疑不定,呼图豹何时结交了这等绝世大佬? 张武自报家门道: “我姓麻,麻子的麻,单名一个五,壹贰叁肆伍的五。” “……麻五?” 这个名号,无量教主隐约听阿豹谈起过,不过那个人叫马武,同音不同字,化身帝易,已经死在太上山顶。 出来混江湖,不能轻信于人,无量教主干脆寻个席位,坐在远处盯着张武。 “不知前辈在何处修行?” “天之大,四海为家。” 无量教主不满这个回答,蹙眉问道: “不知前辈与呼图豹是如此相识的?” “他父亲呼图龙曾有恩于我。” 张武转移话题询问道: “我听闻你梦月入腹而生,女中帝易,天资绝世,阿豹勾女的本领再强,也不该勾动你这等天生神圣的人物,何以暗中护他?” “他助我突破陆地神仙,还他人情而已,今日一过,我与他因果两清,各走各路。” 陆地神仙,脱离红尘,虔心向道,除非特别的情况,早已不动凡心情欲,心中只有因果。 “你也是如此吗?” 张武朝远处同样女扮男装的女天尊传音,满面的菩萨相,与无量教主形成夹击之势,把自己夹在中间,随时准备出手。 女天尊眉目低垂,没有开口,相当于默认了。 就在这时,司仪洪亮的喊声响彻府邸: “吉时已到,拜天地!” 大堂里,凤冠霞帔的姬莫愁被婢女搀扶出来,顶着红盖头,看不清容貌。 不过张武依旧能感应到她气血衰败,身上布满老人味,红盖头下也是苍苍白发。 “一拜天地!” 阿豹与姬莫愁面朝大堂外,对天长拜。 “二拜高堂。” 张武不在,阿豹父母早亡,族中也没有什么长辈,只能拜祖宗的牌位。 突然,张武心有所感,朝府门口看去,将一道杀气腾腾,准备踹门的少年身影定住。 无量教主和女天尊也同时出手,将园子里两个准备闹事,破坏典礼的女子镇住。 良辰吉日,有仇有怨,也得等人拜完了再说。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呼图豹搀着姬莫愁送出大堂。 片刻后,当他出来给众人敬酒时,张武和女天尊两人同时收手。 “轰——” 府邸大门被一道剑气轰了个稀烂,碎渣四射。 众人大惊,纷纷扭头去看。 一个与阿豹相貌有七成相似的年轻人,拎着剑杀气腾腾冲了进来。 “呼图豹,你负我阿母,今日要你狗命!” 第356章 总是要还 嗖—— 少年身法如电,浑身长袍猎猎作响,转眼跨过百丈园林,一剑朝呼图豹脑袋削出,剑气惨烈惊人。 “尔敢?” 席中立时有大宗师暴起,十指如钢,连连弹射,一道道惨白气劲洞穿空气,狠狠朝那剑气打去。 只凭一句话,是不是呼图豹儿子都不清楚,便敢在此动手,简直目中无人。 少年怒啸,持剑的右臂一震,发出龙吟虎啸之声,令空气震荡出波纹,“铛铛铛”将射来的指劲全部劈散。 接着长剑一挽。 “昂吼——!!” 剑鸣声宛若巨龙之吟,声势浩大,一道磅礴霸道的龙形剑气刺出,猛烈的气流将附近数十张桌子掀翻,笔直朝呼图豹狂冲而去。 “你放肆!” 这次出手的是一位巅峰大宗师。 一拳轰出,风虎云龙,雷霆电火。 直让少年出现幻觉,整个园子都消失了,天地间仅剩下看似缓慢,实则后发先至的恐怖巨拳,摧枯拉朽轰散了他的剑气。 “杜兄手下留情。” 呼图豹连忙急呼,令这巅峰大宗师气息一窒,凝结天人的拳势打不下去,疑惑问道: “豹兄,此子是你儿子?” “是。” 呼图豹无奈点头,惹得众人面面相觑。 众所周知,阿豹风流成性,红颜众多。 当爹的不负责任,搞完便跑,留下孤儿寡母,岂能不恨?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别以为让他人收手,我便会放过你!” 少年面露疯狂之色,剑芒再起,龙吟当空,在众人的注视下,手中长剑狠狠将呼图豹的胸膛贯穿。 从始至终阿豹都没有躲,任凭少年痛下杀手。 这般变故,直让少年呆滞,完全没料到呼图豹会生生受了这一剑。 大婚之日,血溅三尺,整个园子鸦雀无声。 呼图豹惨笑道: “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这一剑是我应该受的。” 阿豹比张武小一些,但年龄也近一百五十岁,步入了晚年。 亏心事做多了,修成陆地神仙无望,又不善养身,不懂节制,能活一百七八十岁,都算烧高香的。 身体衰老,心也会跟着变老。 人一旦觉得自己老了,想法就会有变化。 年轻时造了孽,心里有亏欠,老了寝食难安,便会想着还。 “你娘为了寻我,孤苦一生,遭人羞辱,都怪我没有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任你流落街头,艰难求生,我欠你的,欠你娘的,今日便做个了结吧。” 呼图豹用力一剜胸口的长剑,噗的一下血花四溅,肉糜横飞,将胸口剜出个手腕粗的血洞,前后通透。 “豹兄!!” 众人震撼。 实在没想到阿豹对自己这么狠。 然而下一瞬,呼图豹的身体突然一颤,一条可怖的刀伤贯穿他整个后背,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又一位女子出手了,手里持着弯刀,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你这淫贼,花言巧语欺骗我二妹,害得她思念成疾,日渐消瘦至死,今日不将你大卸八块,难消心头之恨。” 说着,女子又砍出几刀,让阿豹身上血光乍现,几条巨大的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这还不算完,席间又接连跳出三人,皆是被阿豹祸害过女子的亲人来寻仇。 “你这登徒子,四处留情,我娘看上你,真是瞎了眼。” “呸!狗贼,我妙圣门与你势不两立,今日卸了你狗腿!” “敢动我独女,老身拼了这条命也要毙你这恶贼。” 众人直接将阿豹砍翻在地,掌劲横飞,刀气纵横,打得呼图豹浑身都是血,惨不忍睹,奄奄一息。 这也就是无上宗师,生命力强悍,阿豹又练过几种护体神功,不然心脏被洞穿,血染大地,当场便暴毙了。 浪荡江湖,表面潇洒,人前风光,背后都是看不见的心酸和沧桑。 当年呼图龙仗着一身神功,见到中意的女子便上,造孽太多,有了呼图豹。 而今阿豹随了他的性,忘了自己也是受害者,从小没爹,母亲早亡,食不果腹,出卖尊严跪地讨饭,才没被饿死,长大了依旧死性不改,走上亲爹老路。 被刀剑加身,呼图豹一声不吭,也不催动血管疗伤,只是受着,满面苦涩与凄凉。 程狗有心想喝止众人,但这是人家的家事,容不得外人插手。 便连张武,也只能叹息着摇头,没有理由出手帮忙。 这是呼图豹欠人家的,道理在别人那,阿豹自己都理亏,你上去算怎么回事? 程狗心急如焚传音道: “武哥,再不出手,阿豹真得被砍死了。” 狗儿与呼图豹都是金牌密探,当年一块在六叔手下当差,情谊深厚,就算阿豹对不起这些人,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弄死。 “够了!” 惊天霹雳般的怒喝,令园子里狂风大作,地面都隆隆作响,动手的几人全都面色一白,头脑嗡鸣。 这声音不是张武喊的,而是一身红装的姬莫愁,从大堂里走了出来,无上宗师巅峰的气势,压迫得众人喘不过气。 “不管呼图豹欠你们多少,过了今日再说,谁敢扰我大婚,不死不休!” 盛怒之下的姬莫愁大袖一挥,凶悍的狂风气劲卷起飞沙走石,一下子将呼图豹周围的几人全部扇飞出去,口喷鲜血。 晓得姬莫愁来历的几位大宗师,全都噤若寒蝉,不敢抬头直视。 担心呼图豹的人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姬莫愁赶紧上前,给阿豹喂下一颗回命金丹,准备将人搀扶起来带走。 但就在这时。 无声无息,一根夺命金针从府邸外的大街上射出,宛若融于空气之中,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径直朝阿豹后脑勺射去。 一道阴狠的声音在大街上响起: “师姐从小与我青梅竹马,早已定下媒妁之言,你这厮横刀夺爱,又水性杨花,去死吧!” 针先至,声音在后,姬莫愁不到陆地神仙,没有预知福祸的能力,心中升起警兆时,金针已至呼图豹后脑勺不到半丈,完全来不及反应。 叮—— 骤然间,金针被一道气劲弹飞。 依旧不是张武,而是一尊彪悍身影,背负九环大金刀,从园子角落里走出,声音不高,却似洪钟大吕: “你这种鼠辈,也敢冒头作乱,让你家老祖滚出来!” 第357章 打你屁股 老雷! 雷天刀! 张武精神一振。 不出所料,这家伙果然来吃席了。 当年为了藏身,老雷在京城创建瀚海帮,对阿豹十分倚重,让他小小年龄当上堂主。 这么多年过去,瀚海帮早已烟消云散,但阿豹和老雷的联系不会断,只需去大月王朝找他便可。 大家都出自大坤,故人就剩这么几个,大婚之日,怎么能不邀请老雷? 张武全力运转天心诀,收敛自身气息,把脸偏过去,免得被认出来,不然只怕老雷不甘心,又要斗一场。 带着蒋凡生游历这几年,八荒大地的主要话题,已经从长生谣言,变成谁是太上山一役的受益者。 老雷被推上前台,成了风云人物,名动天下。 黑龙影卫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经渗透了三十多个大宗门,情报能力非常可怕。 经过千人智囊团的分析,最近有一股暗流在涌动,很多大教都在不计代价寻找老雷。 那么多陆地神仙的尸骨,能让张武成神的概率上升至八成,你能,别人也能,老不死们怎么会不眼红? “不过,以老雷的性格,不可能轻易将自己暴露在众人之前。” 张武稍微一感应,发现这个雷天刀只是无上宗师巅峰,没到陆地神仙,当下不动声色离开席位,悄然来到园子拐角处的茅厕旁,趁着没人,轻轻一跃,翻墙而出。 在太上山脚下搞晕老雷时,将种魔诀一并传给了他,这家伙必定在附近,暗暗操纵着替身的心智。 就这样,张武跟着冥冥之中的感应,在普天同庆的京城闲逛起来。 呼图府就在皇宫旁边,昔日高大的宫墙已被拆除,宫内的建筑金碧辉煌,一座座恢宏庙宇拔地而起,佛塔林立,庄严肃穆。 张武不信佛,让释伏魔宗门控国,也不过是完成老和尚的心愿,给他个面子。 释伏魔如今也近一百八十岁了,同样无力修成陆地神仙。 他的天赋在这片土地上很强,但放眼整个八荒,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那些陆地神仙,无一不是天资绝世之辈,都有大教当靠山。 十个陆地神仙里,只有半个是野修,出了张武和雷天刀这两个孽种。 但其实,他们两人也是靠着大教雄起的。 老雷有唐展送资源,张武靠过葵魔宗和长生宗,吸过蒋明庭和帝十三。 没这些东西,全靠自己苦修,再活一千年也突破不上去。 “相比黑龙门,这座海岛与世隔绝,更适合发展成现代社会,先让蒋凡生拿黑龙门当试点,若能成,等释伏魔挂掉,便将这片故土改造一番,以后我也算有了栖息地。” 皇宫深处有伏龙树,张武闲庭信步穿过一重重风水格局,将属于自己的伏龙果拿走。 之后又来到城东小巷子里。 当年被一把火烧掉的老宅,已经重新修葺过,墙砖崭新,里面也种满了各种药物,尽量还原以前的布局。 可惜,张武跃起看了看,再也没有原先的熟悉感。 地还是这块地,只是物是人非。 孽子皇帝呼图城,晚年昏聩,被阿豹亲手毙了,他那一脉的人也受到牵连,吃了苦果。 呼图豹与释伏魔商议一番,寻了一个贤德兼备的后代继位。 谁想这孩子当了皇帝,没出几年性格大变,乖张暴戾,释伏魔这才废了大乾,立起大林寺的旗杆。 离开城东,张武心有所感,径直朝京城的花柳巷走去。 在不宵禁的情况下,这些花楼白天很少开门,都要到傍晚才出来揽客,只是最近呼图太祖成婚一事,吸引了大量旅客,生意火爆,花楼才日不闭户。 张武才来到花柳巷口,便一脸黑线,额头青筋暴跳。 凭他的头脑精神,方圆两里内的风吹草动都可以传入耳中,感知散发出去,周围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隐约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老二,这个妞怎么样?” “……大师兄,这种胭脂俗粉,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你先将就着,等过段时间回长生宗,师兄给你找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胸大屁股大,可怜楚楚,许给你当小妾。” “我没钱娶亲。” “你师兄我有,这点钱算个什么……来人啊,把你们头牌喊来,不然本公子砸了你个破楼!” 姬龙象在张武面前格外乖巧,毕恭毕敬,不敢僭越。 然而离了他,在外面也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这是大教子弟的通病,不将普通人放在眼里,看似教育问题,实则是必然的,谁教都不行。 他们的出身,注定可以把普通人看成牛马,亿万子民都不过是给他们创造财富的牲口。 天子以牧民,一个小国的皇帝,都能把百姓当成猪羊,何况顶级大教的继承者? 人有时候会对猪羊和颜悦色,那是因为心情好。 若不顺心了,也就不必与牛马浪费感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多说一句废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人射猎动物,以此满足身体的营养和心理的满足,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想要扭转这种认知,除非让他回娘胎里重造,一出生便在贫苦人家,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是个小人物,才会尊重普通人。 “这两个家伙……” 张武蹙起眉头,正欲上楼教训两人一番,突然之间,另一道雄厚的声音入耳,让他心头一震。 “哪来的两个小屁孩,在此大言不惭?” 花楼里,一道面色惨白似僵尸的身影,正盘坐在房间里,放飞神思,感应着呼图府里的情况,操控替身雷九,将射针的偷袭者一刀秒杀,准备引诱其老祖出来。 可隔壁两个小屁孩在那胡闹,大喊大叫,搅得他心烦意乱,只好出言呵斥。 姬龙象登时大怒,正欲还口,却蒋凡生拉住。 “大师兄,我们还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此人功力深厚,气息如汪洋大海,我们不是对手。” “无妨,平日里我小心谨慎,深怕谁来暗杀我,今日有师父在,这京城没人能翻天。” 姬龙象朝外面大喝道: “哪来的江湖小辈,在此多管闲事,当心喊我师父来打你屁股。” 街上。 “……” 张武掩面,替自己两个徒弟默哀。 第358章 师叔大义 “你们师父?” 花楼里,雷天刀蹙起眉头,一边控制雷九,一边关注隔壁,分心二用。 若在平时,这京城还真不需要他太过谨慎,反正没什么高手。 但这几日是特殊时期,群雄汇聚,小心为上。 暂且不说藏在暗中那些老祖们,十分恼恨呼图豹勾搭自家传人,败坏宗门名声,准备给他苦头吃。 就说苟武…… 肯定也来吃席了,八成又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躲着,准备阴人捡便宜。 “这回一定要打劫成功,将他一身好处扒干净。” 雷天刀暗暗下决心,稍微发动心灵,感应了一下隔壁两个小孩,立时露出吃惊之色。 蒋凡生倒是不奇怪,只是修炼的功法,与自己有些相同。 金刚不坏、升龙八步、陆地飞空…… “此子修炼出的内劲和气息,怎么与那苟武传我的诸多神功,如此相似?” 老雷疑惑不解。 至于姬龙象可就恐怖了。 浑身散发出来一种神佛的味道,似鬼神,似龙象,似天人,血肉之躯可掷象,头脑都好像在发光。 “天生神圣?” 这种人,雷天刀见过几个。 比如帝易,生而为神。 比如最近崛起的恐怖妖孽“张道武”,相传此子天生近道,为武而生,小小年龄便有一种天道气质,不属于凡间,只是缘分牵扯才没有飞升离去。 虽只是远远看过对方一眼,老雷却毕生难忘。 再过百年,只怕苟武都得屈居于这张道武之下。 再比如他此刻操控的雷九,也是来历非凡的绝世妖孽。 这些人物,一般背后都有大靠山,招惹不得。 不过,老雷今非昔比,已消化完三具陆地神仙的尸骨,实力突飞猛进,臻至陆地神仙巅峰,保持着最佳状态。 再长进就得隐居避世,免得遭雷劈。 但出于慎重,他还是说道: “你们师父是什么大人物,说出来我听听,我看是何方神圣,敢教尔等小辈如此猖狂。” “说出来吓死你。” 姬龙象嘿嘿笑着,正准备报张武的名号,却再被蒋凡生拉住,悄悄提醒道: “大师兄,师父向来低调,知道他存在的人很少,即便报出他名号,只怕也吓不住人,反遭耻笑。” 姬龙象一怔。 与那些威震天下的老不死们相比,张武确实……没什么名气。 而且他的名字是禁忌,报出来只怕有大祸。 可是,犊子都已装到这儿了,不敢报名号,岂不弱了气场? 想了想,姬龙象决定不按常理出牌。 先递给蒋凡生一颗解药,手握奇石,头戴三角帽,在桌底下拿出两根香,点燃,插在地缝里。 又揉了揉自己的裤腿,轻轻一抖,一股烟雾升腾而起,朝隔壁弥漫开去。 “撤!” 管我师父是谁,直接放倒你,待会吊起来抽你鞭子,看你还问不问。 二人屏住呼吸来到窗边,正欲跳窗溜走,突然一股莫名的妖风吹入屋中,呼的一下将两根香吹灭。 妖风又似小型龙卷,在屋子里打转,绕桌而行,将烟雾尽数卷入其中。 十息后,这小龙卷风在桌上旋转,肉眼可见的缩小,眨眼消散于桌面,只剩下一团药沫粉尘。 “精神驾驭外物?” 姬龙象变了脸色,拉着蒋凡生就想跳窗。 但骤然间,两人像是被天地之力定住了一般,磁场异变,扯动着他们的心脏,只要稍微动一下,便会引得心脏剧痛不已,宛如心肌梗塞爆发。 化身天荒老人的雷天刀,缓步走进屋子里,脚下一团内气将他托起,脚不沾地,以免踩到姬龙象撒在地上的痒痒粉。 他看了一眼桌下的香,地上微不可见的黑色毒粉。 本想给姬龙象灌顶记忆,造出自己的十号替身,心思一下子便灭了。 这手段,太熟了,两个小辈定是自己某位故人的弟子。 “前辈……手下留情啊。” 姬龙象努力笑着,却比哭还难看,再也没有了刚刚的嚣张劲头。 雷天刀气定神闲坐在凳子上,打量二人道: “说说吧,你们师父是谁。” “说出来,你能放过我们吗?” “不能。” “……”姬龙象。 “……”蒋凡生。 两人用尽力气朝窗外大喊道: “师父,救命啊!!!” 轰隆隆—— 滚滚声浪在花柳街上回荡,掀起一股扬尘,搅动天昏地暗。 无人回应。 躲在暗处的张武狂念天心诀,双手合十为自己徒弟祈祷道: “为师平日待你们不薄,替师受过,才是好徒弟。” 房间里。 求救无门,姬龙象只能自报家门道: “前辈,我乃长生宗姬龙象,前世叫姬明玉,你应该听过我的威名,能否大人不记小人过……” “长生宗?” 雷天刀惊诧,瞬间明白了这小屁孩的师父是谁。 张武当过长生宗的护道者,只有他,才能让重生的半步神灵拜师。 老雷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和蔼可亲问道: “你们师父是张武吧?” “你怎么知道?” 姬龙象和蒋凡生呆愣住。 老雷不回话,只是咧嘴笑着,满意点头道: “是他就好,是他就好。” 身影一闪,老雷离开屋子,不过二十息,便又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根漆黑的皮鞭,还有一捆长长的麻绳,笑眯眯朝二人说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师叔雷天刀,你们两个小鬼以下犯上,师叔我必须替你们师父,好好管教你二人一番,以便出一口心头的恶气……” 似乎觉得这话不对,不占大义,老雷连忙改口道: “不对,师叔是在帮你们长记心。” 啪—— 老雷一抽鞭子,精神驾驭长绳,如蛇般攒动,将两人分别绑起来,倒吊在房梁下。 脑袋朝地的姬龙象和蒋凡生全懵了,大叫道: “师叔,你这是为何啊,既然都是同门,您便应该宽容大度,哪有抽自己师侄的道理?” 尤其小蒋,难以置信问道: “师叔你是雷仙人?” 他有雄心壮志,脚踢龙象大师兄,拳打大月雷仙人,以此铸就自己钢铁般的斗志。 然,这打击来得实在有点太快。 上午才被大师兄一通狠揍,磨灭了心气,想来花楼放松一下。 转眼又遇到雷天刀。 这修为,这境界,这苟功…… 这一刻,蒋凡生只觉人生无比灰暗,再努力也无用。 老雷笑着把鞭子抡圆了说道: “既然知道我是雷仙人,看来你师父提过我,不错不错,待会师叔多赏你两鞭子。” 第359章 老雷有劫 “啪!” “啪——” “啪!——!” “啊!!!” “呜呜呜!!救命啊师父!!!” 一声声惨叫从花楼里传出来,带着些许哭腔,令街上的行人不寒而栗。 这年头,女人不行,花活儿都开到男童身上了? 雷天刀是真的下手狠抽,把张武两个逆徒打得皮开肉绽,却很有分寸的不让他们伤筋动骨。 打不过师父,虐虐徒弟,出口气,还是挺爽的。 出来混,主打一个欺软怕硬。 “张武定然在京城,以他的头脑精神,徒弟这么用力喊救命,必定心有所感,却不露面,看来已默认了这两个小辈代他受过。” 心里想着,老雷抽得更来劲了。 张武与他相爱相杀,从最开始的让他屡屡背黑锅,后来吃舔狗丹,到如今两人早已成了人生知己,关系胜过红颜女子,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心里自有江湖义气为标杆。 该让老雷打徒弟出气的时候,该互相帮扶的时候,两人都不会拖后腿。 若张武遭了劫,雷天刀会不顾一切为他报仇。 反之亦然。 老雷若是被害,张武也会发飙,定为老雷讨说法。 这种情谊,比高山流水遇知音,更加深厚。 突然,正抽鞭子的雷天刀,感应着雷九的状况,手一下子顿在空中,变了脸色。 呼图府。 雷九将射针的偷袭者一刀杀了,引得来客们轰动,没想到府邸里还有这等高手。 “呼图豹能横行八荒,果然有靠山。” “被杀的这人出自鲲鹏宗,顶尖大教之一,不论是谁,杀了此人,都有大祸。” “今日这一场吃席,只怕会变成绞肉场,速速离去。” 几位前来贺喜的大宗师,见多识广,远非土着可比,对局势洞若观火。 反正呼图豹已被姬莫愁抱走,大家留在这里也无用,真打起来全是炮灰,干脆走人先。 而雷天刀如愿以偿的将鲲鹏宗老祖钓了出来。 这一段时间,他经常梦中有感,心神不安,总觉得自己会被人算计针对,暗中有一股大势力欲杀自己而后快。 修行至今,除去唐展、宁疯子,勉强再加一个张武,老雷已经不惧任何人。 与其等着人家杀过来,被暗算偷袭,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将人钓出来,一举打杀,消除隐患,顺便再看看他们为什么针对自己。 如今人来了,但代价却是…… “铿——” 府门外,刺目似烈日爆发的铜光,伴着金属颤音般的巨响,淹没了雷九的视力和听觉。 他恍然感应到一股恐怖气息,以天神下凡的姿态,铺天盖地涌来。 即便在后面控制他的雷天刀,隔着数里远,都能透过雷九,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 这一刻,雷九的诸多苟道手段全都失效,对方来得太快,几乎在他视线和听力变模糊的瞬间,一只巨拳就轰在了他的胸膛上。 明明是血肉之拳,却似金属块一般冰冷,透过皮肤触感传导过来,令雷九浑身冰凉。 “杀吾首徒,尔敢?” 鲲鹏宗老祖冷漠的喝声,似金钟大吕被敲响,毁灭性拳风打得空气扭曲激荡,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尖啸。 “噗——!” 雷九只觉胸膛剧痛,一根根肋骨被暴力碾压炸碎,可怖巨力宛如金属大山撞击了上来,不可抗拒,让他整个腹部、胸膛,全被一拳轰成了血泥,身躯似虾米般弓起,在倒飞而出的刹那间,胸膛骤然炸开。 “嘭!!!” 等到落地时,雷九已失去知觉,身躯被轰断成两截,脑袋肩膀飞出,下肢跌落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 天地死寂。 恐怖绝伦! 雷九一刀斩了无上宗师巅峰的高手,秒杀同级至强者,已堪称逆天。 然而,在鲲鹏宗老祖手下,他亦如蝼蚁般不堪一击,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突破时空的一拳轰爆。 强中自有强中手,在场众人无不震撼。 混在人群中女扮男装的无量教主和女天尊,也是心头一紧,内心升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刚才就连她们俩都被模糊了视线,感观出现问题,等看清时,雷九已经横飞出去。 “此人比霍如神更可怕。” 老牌强者雄霸天下,她们二人都是最近三十年内才崛起的新一代,远远无法与真正的老不死们相比。 这些人就算寿元将近,亦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着不可思议的手段。 而鲲鹏宗老祖傲立当场,完全不理众人的敬畏,自顾自大手张开,五指如金属铸造,隔空对雷九飞出的头颅用力一攥。 “呼——” 一股磅礴无匹的吸力将雷九头颅摄来,鲲鹏宗老祖的五指没入头骨之中,旁若无人摄取起老雷的秘密。 替身什么都好,就怕被人杀个措手不及,泄露头颅中的记忆,那样本体将没有秘密可言。 “这鲲鹏宗老祖果真不是为呼图豹来的,而是冲我。” 雷天刀停了抽鞭子的动作,面色沉重,凝望呼图府的方向,身影连闪,准备亲自出手。 他试过用种魔诀将雷九的头颅引爆,然而一股力量冲入头颅之中,竟镇压了种魔之力,切断了他与雷九的联系,逼得他非出手不可。 与此同时。 张武也感应到了呼图府的异常,眼见雷天刀从花楼里冲出来,印堂发黑,顿时心里一惊。 “老雷有死劫!” 正所谓医者不自医,算卦者只能看见别人的劫数,看不见自己的前程。 即便有时候在打坐中,状态特别好,凌驾天人之上,感应到了冥冥之中的天意,从中获取到一些信息,也把握不住事情脉络,只能有一个大概的预感,知道有人要动自己。 具体怎么样,谁来动手,恐怕只有修成人间神灵,心灵精神才能恐怖到这种无所不知的程度。 “只凭鲲鹏宗老祖,应该动不了老雷,定然还有其他强者。” 稍微一思考,张武将天心诀运转到极致,无声无息来到京城的制高点,天牢屋顶上的了望塔,俯瞰起四面八方的强者气息。 霎时间,整个京城的轮廓,全部浮现于他脑海之中,哪里有强者汇聚,哪里红尘气息浓重,哪里阴气森森…… 第360章 唐展有敌 穿过煊赫门楼,城南还像百年前的脏乱差。 时间没有改变这片混乱地带,光鲜亮丽的京城需要一座贫民窟,来容纳三教九流,江湖高手,以免他们搅乱了统治者眼皮底下的盛世景象。 铁柱酒楼,环境优雅,古色古香,地面上铺着奢侈的花纹红地毯。 顶层天字一号房,两位满头白发的老者相对而坐。 一人浑身散发出阴森森的气息,仿佛能把人冻僵,若有精神强大的高手闭上眼睛,便可以感觉到此人全身魔气缭绕,好像能够吞吃万物。 而另一人则是笑容满面,憨态可掬,给人一种弥勒佛的感觉。 可他却是八荒第一吃人不吐骨头的邪道宗门,貔貅邪宗的老祖。 两人透过窗户,眺望着呼图府的方向。 距离有些远,超出人眼极限。 但他们不需要看清楚府中的具体状况,只需眯起眼睛,感应远方的人体气息之变化,便可以洞彻所有情况。 除非有人掌握着极度强大的敛息法门,才能逃脱他们的窥视。 看了窗外一眼,貔貅老祖抿着茶,有些羡慕说道: “老鲲鹏这次赚大了。” “确实。” 对面的饕餮魔门老祖点头道: “那雷天刀得了唐展各种资源,修炼过几十种顶级神功,太上山一战又带走那么多陆地神仙之尸,真是羡煞我等,望遍古今未来,即便那些命运之子,有上苍眷顾,亦无法与这雷天刀一马平川的修行之路比肩。” “是极。” 貔貅老祖摇头叹气道: “真不知唐展看上了他什么,这厮修炼天赋平平无奇,根本无法与梦日入腹而生的天外神灵相比,心灵精神也没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出生于小地方,眼界、见识、潜力,都没有出奇之处,这种废物还倾力栽培,唐展难道疯了吗?” 就在这时,呼图府突然爆发两团惊天动地的气息,生命磁场剧烈碰撞,天空中立时风起云涌,黑云压城。 “雷天刀本尊现身了。” 饕餮魔门老祖起身注视远方,目不转睛问道: “你说,老鲲鹏能不能拿下他?” 貔貅老祖稍做思考,缓缓说道: “不能。” “为何?” 老饕餮惊愕扭头。 貔貅老祖说道: “其实此子也有长处,我们这些老家伙远远不及,那便是他的求生能力。” “求生?” 老饕餮抚着光滑的下巴思索着说道: “民间有谚语,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论什么方面,只要做到极致,都能有大成就,比如力量到极致,狡猾到极致,以及……谨慎到极致,想杀特别惜命的人,确实不容易。” 旁边的貔貅老祖接茬道: “这雷天刀本尊出来,必定有诈,他应当知道想杀他的不止老鲲鹏一个,暗中肯定还有人,按照常理,有危险,他应当不管那个替身,直接跑掉才是,是什么给了他勇气,敢跳出来露头?” “难道唐展也来了?” 老饕餮这话一出,他自己先变了脸色。 貔貅老祖连忙说道: “他不可能来,彼岸花将开,定然要去采摘,暂时没时间管这雷天刀,所以樵夫才让我们来杀这厮,先斩唐展一臂,免得这厮真修成人间神灵,跟着唐展与我们作对。” “那这雷天刀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老饕餮眉头紧蹙,望着窗外隆隆的雷声,长空中电闪雷鸣,瓢泼大雨轰然而下,淹没了京城。 貔貅老祖呢喃道: “这世上,能对我们三个极境陆地神仙造成威胁的,只有唐展,樵夫,宁疯子,他们是三千年来的三位人间神灵,非我等可以想象,至于其余人……不足为惧。” 老饕餮颔首赞同道: “自从陈老魔、蒋明庭、帝十三、霍如神、周赤仙这些人死后,再经过太上山一战,八荒的陆地神仙仅剩下二十余位,除去极个别异数,基本都是我们和唐展一方的人马,即便唐展让他的替身全过来,面对我们三个,也不见得能占多少便宜,更不足以支撑这雷天刀冒头。” “我们似乎忘了一个人。” 忽然间,貔貅老祖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头一紧说道: “我严重怀疑,太上山的帝易,也是那长生者张武的替身,真正的张武并没有死,此子狡诈奸猾,比雷天刀还要惜命,樵夫曾说过,此子才是真正的异类,不可揣度的变数,灵魂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当年若非唐展阻拦,在天牢里保那张武,樵夫早敲开他脑壳了。” 说起张武的秘密,老饕餮也打开了话匣子。 “此事我也听樵夫讲过,一百多年前,天外有异光坠落,横掠过八荒大地,坠落在海外一座孤岛上,普通人只当是流星,只有我等陆地神仙才知道,夜观天象有大道理,紫薇帝星不会无缘无故移位,月星也不会平白无故震动,樵夫认为这天外异光是不祥之兆,想要灭杀之,唐展却认为是祥瑞,力保其成长。” 这时,呼图府方向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雨幕爆开,吼声直冲云霄,转眼间雷天刀与鲲鹏宗老祖已交手数十招,实力不分伯仲。 貔貅老祖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贸然上去,生命磁场碰撞,打破战场平衡,只会引来雷劈,同归于尽。 “我一直弄不清楚,唐展保了那张武好些年,又为何要给他扣上长生的帽子,让他受天下追杀?” 老饕餮解答道: “自然是想让他快点成长,人不磨,不成器,总要经历些风雨才能崛起,那张武实在太苟了,一般的磨难对他无用,只有一群陆地神仙,才能对他造成困境,而且唐展也借助太上山一战,让我们这头的陆地神仙死伤惨重,一战死掉七八位,废了樵夫近千年的心血。” 闻言,貔貅老祖忧心忡忡起来。 “若张武真的没有死,那我们三个可得小心了,免得被这厮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什么怎么死的?” 老饕餮和貔貅老祖毛骨悚然。 房间门被一股妖风吹开,露出悬于空中的张武,在门外笑着打量两人问道: “你们说的樵夫,是谁啊?” 第361章 樵夫之谜 窗外雷雨交加,天边闪电劈舞,大战的仰天长啸声在雨幕中回荡,而天字一号房安静得可怕。 气氛沉重到像是凝固了一般,令人感到窒息,两位老祖心里全都咯噔一下。 “完了!” 两人没见过张武,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但来者周身若隐若现的五色光环,以及覆盖全身的暗金蚕丝套装,让他们霎时判断出,此子便是张武。 貔貅老祖扭头看向老饕餮,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两人的视线交汇,心里都在疯狂的计算着胜率。 如果直接动手,有没有胜算? 两个巅峰陆地神仙,按理是绝对碾压半步神灵的。 这个境界遭天妒,如履薄冰,除非豁出去命,不然动手便是自寻死路。 但是,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不能用常理揣度。 张武敢这么直接露头,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他有十成把握,收拾自己两人。 就连各种变数,也无法改变结果,他才会施施然的将自己暴露在众人之前。 动手干不过,那分头逃跑呢? “如果你们俩分头逃跑的话,谁先迈出第一步,谁便第一个死,剩下那一个……” 张武暗暗勾动三柄龙雀匕,九根灭魂石针,十二张咒死符,似笑非笑在两人间扫视,善意提醒道: “四面八方都有我布置的手段,运气好的话,遭雷劈,肉身自燃而亡,运气不好,死不瞑目,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你们最好的办法便是——” “站在原地别动,回答我几个问题,等待雷天刀与鲲鹏宗老祖大战的结果,如果你们这头赢了,你们三个加一起,我确实需要退避三舍。” 两位老祖对视一眼,感应着张武恐怖的杀意,各自运转杀手锏,老饕餮故作轻松说道: “不知张道友想问什么问题?” “樵夫是谁?” “张道友应当听过长生宗的传说。” “长生宗?” 张武蹙起眉头,呢喃道: “三千多年前,有人在长生山顶飞升,破碎虚空离去,留下一枚长生道果……被一个樵夫捡到,开宗立派,于是有了长生宗。” “不错。” 貔貅老祖说道: “所谓的长生道果是假,人间神灵炼制的彼岸神丹是真,樵夫得了奇遇,一举改善体质,获得那位前辈破碎虚空的所有修炼心得,不到二百三十岁便修成人间神灵,天下无敌。” “这样么……” 张武沉吟道: “二百多岁成神,气血不至于太衰败,他为何不打破虚空飞升?” “这你就要问他了。” 老饕餮摇头说道: “长生宗有他的手札,记载着破碎虚空的整个飞升过程,或许他看见了不祥,或许破碎虚空之后,不似我们想象的那样美好,飞升的地方不是仙界,而是死亡绝地。” 这时貔貅老祖插话道: “就算能飞升到仙界,我也不会去,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在下界八荒独尊,去了仙界,当个初出茅庐的小神,犹如猪狗,饱受压榨,说不得还会被仙界大势力拉去挖矿,做苦役,暗无天日,远不如留在下界逍遥自在。” 人各有追求,各有取舍,努力修炼是为了活命,为了不被人欺辱。 当修至最高之后,安于现状,躺平了,享受人间各种美好,这才是世人追求长生的意义。 想了想,张武问道: “人间神灵的寿元极限,应该也是三百年吧?” “是三百年不错,但理论上,他们可以活近千年。” “理论上?”张武不解。 老饕餮心平气和说道: “找个冰洞,布置下风水格局,将自己冰封在里面,腹内,嘴里,吞下几百颗丹药,以供身体所需,只要身心陷入休眠状态,精神和血肉衰老自然缓慢,一年可以当十年来用。” “……还挺讲科学。” 张武心里嘀咕一声,对此毫不奇怪。 普通人被冻住,细胞承受不住寒冷,大量死亡,人也就死了,但这对人间神灵的身体素质来讲,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张武直视二人问道: “所以,这便是樵夫活了三千年的原因吗?” “不错,他没有像宁疯子一样精神混乱,变成神经病,三千年来只夺胎重生过两次,依然清楚记得自己是谁,而且每一世都能重新修回人间神灵之境,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预判错了形势。” “形势?” 张武奇怪道: “怎么,现在樵夫的实力比唐展强,占据了上风?” “这是自然。” 老饕餮找回了一些自信说道: “一百六十余年前,唐展在巅峰,他护着你,樵夫要避让,可惜岁月是一把刀,没有谁能避开,百年前唐展夺胎重生,如今还未完全回到人间神灵之境,他培养了你和雷天刀,这说明他很心虚,需要帮手,才能对抗巅峰状态的樵夫,心气弱到这种程度,你说谁占上风?” “樵夫,樵夫……” 张武心里思索着,轻声问道: “你们刚刚说过,在天牢里,若无唐展,这樵夫会敲开我脑壳,那么,他是我的哪个故人?” “这一世,他生在龙柳树下,所以姓柳。” “老柳,柳正钧!” 张武心头一震,仿佛一下子重新回到了天牢里。 穿越之初,见到的第一个熟人是六叔,第二个便是厨头柳正钧。 后来蛮族围城,老柳靠出卖众人,一跃升为提牢主事,八成是觉得没机会下手,跨不过唐展这一关,干脆脱离天牢,眼不见心不烦。 之后在永昌城天牢,双方又见过一次。 可能是老柳不甘心,想要暗中下手读取张武记忆,必定是展叔暗中保护,才没让他得逞。 半晌后,心思回转,张武有感而发道: “小小天牢,还真是卧虎藏龙,这方世界最顶尖的两位神灵,齐聚在一个小牢里,真是够奇幻的。”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老饕餮说道: “他们都是跟着天外异光追过去的,顶替身份,藏于牢中,想要探寻你的秘密,若是一百六十余年前,我有现在的修为境界,也想去看看你这天外来客,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开开眼界,见识一番。” 第362章 此子非人 “没什么可开眼的。” 张武平静说道: “如今我就在你们面前,没有四头八臂,与常人无异。” “这只是我们看到的表象。” 老饕餮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恐惧说道: “我曾做过一个梦,梦到有天外异种入侵我们八荒大地,他们不是人,而是一种诡异生物,表面与人类无异,但只要动手,头颅便会裂开,从颈脖中喷涌出大团猩红的血肉,化作一个由无数血管组成的肉山,一条条触手覆盖密密麻麻的细鳞,他们以人为食,吃完还会把人吐出来,变成他们的同类。” “……” 张武忍不住面孔抽搐。 你他娘是铁血战士看多了吧? 不如我把脑袋割了,身体解剖,让你看看是不是人? 想了想,张武还真掏出一把刀,掀起暗金天蚕上衣,忍着剧痛,在自己肚皮上开了一个圆口。 可以清晰看到里面惨白色的大肠、五脏六腑,人体器官。 “还好。” 张武露出满意的笑容,精神驾驭血管,催动细胞,让腹部伤势肉眼可见地修复。 “你上当了!” 骤然间,老饕餮狞笑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一种吞天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腥臭扑面,要将张武一口吞下去的恐怖精神力量。 直让张武眼帘发黑,天旋地转,恶心到想吐。 这些以上古生物为名的老祖,功法皆是樵夫所创,人间神灵的法门,极度可怕。 将精神力量拧成一股,观想上古饕餮之凶威,一经催发,杀伤力足以比肩日月炼神之术。 但老饕餮的杀招并不是精神攻击。 那是一个半月状的石质血轮,表面镌刻着许多神秘的符号,只有巴掌大小,在老饕餮的精神轰杀向张武之时,这石质金轮也无声无息切向他眉心。 “咔嚓——” 血花飞溅,骨裂声极其清脆。 老饕餮依旧在狞笑,耳边回荡着张武冷漠似天道,没有一丝人性波动的声音: “你也上当了。” 刚才有一道光,像是突破了时间的界限,出手比石质血轮更快,猝然没入老饕餮眉心,直让他怔在原地,表情凝固。 而他射出的石质血轮,擦着张武的颈脖飞过,锋利至极的刃芒在张武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似一道血色闪电般轰入后方的天字二号房。 “砰!——!” 一连串木块炸裂的声音,宛若连珠炮,石质血轮足足射穿了十多间房内的东西,才力竭从空中掉落。 “龙雀匕刀?” 望着飞回张武手中的凶器,偷袭动作慢了一步的貔貅老祖,愣是没有将袖中的杀手锏丢出去。 出手,即见生死。 老饕餮偷袭没得手,他再出手,对方已有防备,很难一击毙命。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全看谁的心机智慧更强。 貔貅老祖连忙扭头看向老饕餮。 人没死,精神波动很剧烈,但已无法动弹,面孔疼痛到扭曲抽搐。 以老饕餮眉心的血洞为中心,蛛网一般的黑色纹络在扩散,看上去诡异至极,不过三息便爬满他整张脸,而后向脖子下蔓延而去。 “完了!!” 貔貅老祖从头凉到脚。 终究是技差一筹,没阴过人家。 不过,老饕餮的石质血轮上,也浸泡着剧毒。 只见太上忘情状态下的张武,仿佛没有痛觉,五指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用力一挖,半个颈脖都被抠了下来,里面的血肉还在跳动,那场景震骇人心,十分恐怖。 但下一瞬,张武脖子上的血肉便开始疯狂蠕动,仅仅几息便愈合。 从始至终,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情冷漠,直把貔貅老祖看得汗毛倒竖。 “恐怖!!” “此子不是人!!!” 貔貅老祖万分心惊。 “这应该是宁疯子的太上忘情诀,修到了极境,否则只要是血肉之躯,都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噗通——” 旁边的老饕餮直挺挺摔倒在地上。 脸上,手上,露在衣服外面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密密麻麻的黑线覆盖,越扩散越多,直至浑身皮肤漆黑如墨,灭尽了他最后的生机。 “老饕餮!!” 貔貅老祖悲呼,不敢相信这么眨眼的功夫,两百多年的好友,就这么惨死在眼前。 张武退出太上忘情状态,也是全身出了一身冷汗。 那石质血轮可以屏蔽精神感应,突破预知福祸,若非他一直处于太上忘情状态中……外松内紧,故意演戏,还真有可能被削掉脑袋。 樵夫培养的这些顶尖强者,不论意识还是阴苟之术,都远超其他陆地神仙。 “老雷应该要出结果了。” 张武感应着呼图府方向的动静。 雷天刀和鲲鹏老祖的生命气息极速升华,激烈碰撞过后,气息由盛而衰,导致天空中的雷声变弱,倾盆大雨慢慢散开,两人的怒吼声也小了。 这一刻,天地仿佛沉寂了下来,空气越发凝重。 面色悲戚的貔貅老祖,顾不上老饕餮,注视着远方,心脏也在砰砰直跳,内心难以言喻的紧张。 单独面对张武,他没有任何胜算,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突然,在张武和貔貅老祖的感应之中,天边爆发出一团强烈的血光,刺目无比,普通人看不到,只有他们这些盖世强者才能感应到。 爆发过后,血光渐渐消散,远方只剩下一团鲜活的气息,似鲲横击三千里,似鹏扶摇直上九万丈,背负青天,一冲升仙,生命浓烈到了极致。 而另一团气息,则完全消失于天地间,什么都没留下。 “老鲲鹏赢了。” 貔貅老祖露出喜色。 “不,他输了。” 张武摇头道: “回光返照,爆发生命最后的余光,他要死了。” 话音落下,那团鲜活的气息,轰然溃散。 而在残垣断壁中,程狗背出一具沉重石棺,将重伤昏迷的老雷放入棺中,隔绝他的气息,撒腿便跑,感应到貔貅老祖的精神中,自然是老雷先死的。 这石棺是呼图豹为自己准备的,他还有半条命,如今先紧着老雷用。 貔貅老祖面色沉了下来,死死盯着张武道: “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你回头看看……” “那是谁!” 第363章 损师之命 不知什么时候,姬龙象和蒋凡生,出现在了张武身后。 但他们是被人绑来的。 两柄刃口雪亮的大刀架在两人脖子上,只要稍有异动,立时人头落地。 至于绑他们的人…… 张武朝侧面一闪,退出五丈外,立在阁楼顶上,将所有人纳入视线,以免被偷袭,才看向凶手。 “陈鸿岳?” 既在预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呼图豹大婚,最想砍他的人,除去他的儿女们,陈老道绝对是其中恨意最深的一个。 但他没有出现。 张武本来还挺纳闷,这厮干什么去了,会不会等众人砍完,阿豹没死,他再偷袭暗杀? 如今看来,他最想杀的不止呼图豹一个,还包括一直被他视为孽种的姬龙象。 若是一般的高手,即便姬龙象没修炼,蒋凡生只是个超一流巅峰,也很难拿捏他们,毕竟得了张武真传,弄不好还会被反杀。 然而陈鸿岳也是个老苟,凭借实力境界优势,拿捏他们俩很容易。 “师父,救命啊。” 姬龙象欲哭无泪,皮开肉绽,衣服都被抽成了布条。 前面挨老雷的鞭子,后面又被陈鸿岳狠揍,头破血流,浑身伤口。 蒋凡生稍微好一些,面对真正的危机,反倒面色镇定而严肃,有一种誓死不屈的无畏精神,大刀在脖,一声不吭。 张武看着杀气腾腾的陈鸿岳,蹙眉说道: “我为长生宗护道多年,尽管我们相处有些不愉快,但也算有一点交情,你今日所为,不讲道义,难道不怕以后被我清算吗?” “你的手段我知道。” 陈鸿岳精神紧绷,自知双方差距,冷声说道: “我给他们俩喂了剧毒,下了种种手段,有一些来自我宗开山祖师,你也解不开,所以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张武淡淡问道: “那么,你把他们俩绑来,想达成什么目的?” “用你两个徒弟的命,换呼图豹和雷天刀的命。” 阿豹有女天尊和无量教主护着,想杀他千难万难。 而老雷,别看已经重伤昏迷……可他真昏迷还是假昏迷,谁都摸不清楚,敢冒头在公众之下动手,岂能没有后手? 去搞他,危险极大。 远不如拿捏了两个小辈,让张武去解决这两个隐患来得安全。 可惜。 “我想你威胁错人了。” 张武失笑摇头说道: “我这个人天生寡淡,心性薄凉,从不会受他人威胁,用两个徒弟,换两个兄弟的命,于我没有丝毫溢处,何必多浪费力气,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 顿了顿,张武神情冷漠道: “反正横竖都要死两个,你看着杀吧。” “……”陈鸿岳。 “……”姬龙象。 “……”蒋凡生。 “你够狠。” 貔貅老祖服了,也气笑了。 陈鸿岳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觉得张武此言确实有一定道理,手心手背都是肉,杀谁都不好。 “既然两个换不了两个,那便换一个。” 陈鸿岳一刀砍向姬龙象,将其后背划出一个巨大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不带丝毫商量余地说道: “用他们两个,换雷天刀的命!” “嗯?” 张武眉头一挑道: “你应该恨呼图豹更多吧,怎么又看上雷天刀了?” 貔貅老祖淡漠说道: “这是樵夫布置的任务,没有谁敢违逆。” 张武瞥了陈鸿岳一眼,朝貔貅老祖问道: “长生宗是樵夫所创,我在长生宗当护道者这些年,应该都在他监视之中吧?” “他忙得很,没功夫搭理你。” 貔貅老祖寻找着出手的机会,有两个徒弟当人质,就算再淡薄情义,多少也会有些顾忌。 “这三千年来,樵夫所创的大教宗门超过三十个,我们都是他的道统,长生宗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实力衰落得厉害,早已不被他看在眼里,你不要以为你这个天外来客有多重要,在我等眼中,你仅是个有些才能的后辈,这世界没有谁都照样转,我等胸怀天地,忙着夺取八荒气运,不会有人专门盯着你,你没那么重要。” “……倒是我自视甚高了。” 张武自嘲笑了笑,对陈鸿岳说道: “两个换一个,倒是可以,不过你要先还一个回来,证明你的诚意。” “还你一个,岂不等于又是一换一,你又没有了好处?” 陈鸿岳摇头拒绝。 张武态度坚决说道: “那你还是剁了他们俩,自己去杀雷天刀吧,我这两个徒弟一死,尔等也跟着陪葬,你们俩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换尔等的命,死了也值得。” 两人双双脸色。 貔貅老祖咬牙道:“给他一个,半步人间神灵一言九鼎,只要答应的事情必定做到,否则心念不通,休想抗过雷劈。” 陈鸿岳面色冰冷,在蒋凡生和姬龙象之间扫视一番,眼里闪过浓烈的杀机,最终一脚将姬龙象踹飞向张武。 放不放人,其实没有区别,拿不到解药,照样要死。 “待你取了雷天刀项上人头回来,我给你他们俩的解药。” “大可不必,既然解药在你身上,我会自己取。” “额啊——!!” 骤然间,陈鸿岳双眸暴突,面色充血似欲炸开,浑身气血莫名紊乱起来,脸上一道道凸起的血包四处乱窜,令他怒发冲冠,脑袋血管极速膨胀,带动他整个头颅都在变大。 “这世上,还没有谁能威胁我。” 张武冷漠的声音传入陈鸿岳耳中,犹如摧命符,令他心腑破裂,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哧——” 貔貅老祖动手了,一个同样的石质血轮从他袖中射出,快到不可思议,超出人眼的捕捉能力。 同时老饕餮掉落在远方的那个石质血轮,也受貔貅老祖操控,无声无息的化作二重攻击,双双朝张武斩来。 而貔貅老祖自己,则是紧随血轮之后,一拳朝张武轰来! 他并不需要命中张武,只要逼得张武还手,两人生命磁场碰撞,引来雷劈,便算成功了。 这一瞬间,张武万分危机,但真正致命的伤害,却是—— “噗!!!” 一柄石匕,捅穿了他的腰眼。 姬龙象泪流满面。 “师父,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 第364章 快无敌了 石匕上涂抹着无解剧毒,在捅入张武腰眼的瞬间,便让他伤口极速发绿,血肉坏死,并弥漫向全身。 但强烈的致命危机感,让他顾不上姬龙象。 “锵——!!” 龙雀匕刀与石质血轮狠狠撞击在一起,火花四溅,双双磕飞,露出藏在血轮后的貔貅老祖,满头白发飞扬,一拳出,宛如上古凶兽发怒,鬼神惊泣,直让张武眼帘中出现幻觉。 恍惚间,他看到一尊凶猛巨兽仰天长啸,操控上苍,致使无边的闪电雷霆从天而降,欲要将自己淹没。 但突然之间,貔貅老祖毛骨悚然,拳头打不下去。 “噗噗噗——!” 九根灭魂石针,紧随龙雀匕刀射来,一下子将他拳头、头颅、胸膛、四肢,完全洞穿,九道丝线般的血迹,从他蛮横的雄躯背后飚射而出,爆出九团小血雾。 而石针则深深没入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这个时候,另一个石质血轮已经飞来,即便张武进入太上忘情状态,也是分身乏术,有些躲闪不及。 “噗嗤!!!” 瞬息间,他的脖子被血轮射穿,锋利无匹的刃光直接将他脑袋切了下来,滚滚落地。 天地安静了。 黑云散去,大雨停歇,阳光透过云层间的缝隙照射下来,光明耀眼,云破天开。 “死了?” 貔貅老祖灵魂剧痛,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 灭魂石针伤肉身事小,专破陆地神仙的心灵精神,最多再过一刻钟,他的意识便会溃散,魂断而亡。 “嘭——” 陈鸿岳的头颅充血膨胀到极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眼见张武先死了,他在疯狂大笑中,脑袋宛如西瓜爆碎,一下子炸得血雾与碎骨横飞,无头尸体直挺挺倒地。 “师父!!!” 见张武人头落地,蒋凡生目眦欲裂,声嘶力竭,扑至张武尸体旁,噗通一声无力地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悲痛欲绝推着张武的尸体。 “师父,你不要死啊!!!” “我我我……” 姬龙象双手发颤,呆若木鸡,望着身前师父的尸体,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画面。 张武的死,他难辞其咎。 最厉害的是,人死了,腰眼上的毒还在扩散,不出几息,便令张武浑身青黑泛绿光,血肉开始化脓腐烂,滋滋滋的冒出刺鼻的黑烟。 “是我害死了师父。” 姬龙象看着自己的双手,浑身都在颤抖。 刚才那一瞬间,他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头脑很清醒,可身体不听使唤,仿佛有冥冥之中的天意,在操控他捅这一刀。 “你的前世姬明玉,于我有恩,这一刀,师徒缘分已尽,因果还清。” 忽然,张武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声音从断头中传来,瞬间让姬龙象和蒋凡生、貔貅老祖僵硬在原地。 三人连忙扭头看去,震惊到无以加复。 只见张武明明尸首分离,滚落在远处的脑袋,神情却没有丝毫死人之相。 他的脖子立在地上,没有血,像活人一样,平静对姬龙象说着话,简直匪夷所思。 “你……!!” 这般诡异的场景,直让貔貅老祖惊骇到像是往心里丢了颗炸弹。 哪怕人间神灵,脑袋被削掉,也必死无疑,人就是人,生死有命,超不出物种的极限,不可能像某些昆虫一样,脑袋掉了还能活。 “幻觉,一定是幻觉!” “凡生,把师父的脑袋安回去。” 张武的断头再次开口,让三人不寒而栗。 蒋凡生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确定没有看错,才颤抖问道: “师父,你修成不死之身了吗?” “世上没有人能不死,把师父的脑袋安回去便知道了。” 张武声音冷漠,像是没有人性的机器,让蒋凡生感到陌生,他从未见过张武太上忘情的一面。 不过,孩子还是听话的走上前,小心翼翼捧起张武的断头,来到腐烂成青黑的枯尸旁,将脑袋对准尸体的颈脖处,缓缓放了下去。 头颅对接的刹那间,张武的躯体开始光化,天空中飞舞起晶莹的血色花瓣,纷纷扬扬,凄美而壮观。 大片的光雨从他体内飞出,躯体像是化成了无数时空碎片,缓缓消散在空中。 直至,最后一缕光落下。 “砰——!” 清晰的镜子破碎声,响彻每一个人心头,众人眼帘里的世界骤然为之一变。 虽然还在铁柱酒楼,还是一样惨烈的场面,老饕餮死了,陈鸿岳也死了,貔貅老祖重伤垂死,但张武刚刚化成光雨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戴着金色面罩,穿着暗金蚕丝套装的家伙,盘坐在酒楼最高处的建筑上,头顶一盏奇怪的大锅盖,锅口朝天,犹如卫星装置,平静地看着众人。 没有十成把握,张武不会出手。 从他决定动手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就没有谁能预判到他的手段。 凭借布置在酒楼四周的风水格局,以及他头上的精神扩张器,从他让两个老家伙看见的那一刻起,便无声无息将他们拉入了幻境。 两人所看到的张武,不过是他用无上精神勾勒出来的替身。 刚刚如果有其他人在场,便会看到奇怪的画面,这群人对着空气讲话,对着空气出手,像神经病一样。 “幻境中的张武,竟会被你们杀死,看来我的修为还不够强。” 张武俯瞰众人,心里一声叹息。 借助外挂,又开了太上忘情,还磕了激发精神的药物,拿出了五成功力,为了不出意外,还让幻境完全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从而更好的愚弄老饕餮和貔貅老祖的精神,以免他们识破真假。 这样都没让幻境中的张武全身而退,由此可见,自己的修行之路,任重而道远。 若是心灵精神足够无敌,修炼至最强境界,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精神驾驭宇宙万物,一念便可以缔造出完美的幻境世界,让所有人按照自己所想的发展。 我便是天道,天道便是我! 要杀貔貅老祖都很容易,抬手一指,直接改变物质,让他变成一只老鼠…… 我,张武,不造杀孽,只普渡众生。 老鼠亦是众生! 第365章 无人能治 “师……师父,你没事?” 蒋凡生目光呆滞地望着张武。 尽管有面罩遮挡,看不清真容,但这一身暗金装备他见过。 只是,这造型太奇怪,头上顶着一口锅,材质似金似木,锅中间还有根天线,笔直朝天,不只是蒋凡生看不懂,姬龙象也是茫然不解。 而貔貅老祖内心则是无尽的胆寒和惊惧。 他和老饕餮都是陆地神仙巅峰的强者,凌驾天人之上,心灵浩瀚而伟大,有机会化为神灵。 结果,他们两个在一起,都被人轻而易举的愚弄了精神? 这是貔貅老祖无法想象的。 就算人间神灵来此,樵夫亲自降临,貔貅老祖也不觉得他能轻易将自己两人拉入幻境,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不过最让他震骇得还是老饕餮的死。 明明是幻境,与两人动手的张武是假的,他的龙雀匕刀,石针,也都是假的,可老饕餮的头颅,真的被射穿了,眉心有血洞,全身漆黑如墨,剧毒身亡。 就连自己,身上也有九个血洞。 但貔貅老祖回头看去,刚刚射穿自己,没入墙壁的九根石针,完全不存在,墙壁上根本没有针痕。 那么,这些伤势,是怎么来的? 人对无法理解的东西,充满恐惧,神仙也一样。 “你是怎么做到的?” 貔貅老祖的自我意识在溃散,心神被一股灭魂之力撕裂,可他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用尽最后一点精神发问。 “这没什么可稀奇的。” 张武说道: “如果一个人做梦,梦到自己落入水中被淹死,只要梦境足够真实,分不清真假,那么这个人身上,就真的会出现被淹死的痕迹,或者找一个普通人,蒙上他的眼睛,假装用刀割他手腕,让他感觉自己在流血,那么这个人在恐惧之下,即便手腕无伤,也会真的被吓死。” 顿了顿,张武将头顶的锅盖拿下来,像一层薄薄的金木,似扇子般折回,缓缓说道: “你们俩都是心灵敏锐的顶尖高手,能够精神驾驭物质,催动血肉,只要让你们相信自己受了伤,在精神的催发下,身上便会真的出现伤口。” “神乎其神。” 这一刻,貔貅老祖突然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很渺小。 天下之大,能人辈出,自己不过是星空之下的沧海一粟,而张武才是浩瀚无垠的星空。 此子头脑心灵实在可怕,武道通神,心似苍天,拨弄众生,精神直达虚空尽头。 与其相比,自己就好像笼子里的鸭,尾巴翘得高一些,便觉得自己有天下无敌之姿,见识浅薄,不知天高地厚,实则对方才是真正的强大,无敌,一念粉碎真空。 “朝闻道,夕死可矣。” 貔貅老祖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魂断神灭,身躯直挺挺倒了下去。 砰—— 地板荡起灰尘,又一老不死的陨落。 “就这么死了?” 姬龙象有些不敢相信。 即便没有转世之前,他有半步神灵的实力,面对这两个老不死,都不敢有丝毫大意,稍微疏忽便会遭劫。 然而,在张武手下,他们却像蚂蚁一样被摆弄,这是什么样的实力? 不是神灵,胜似神灵! 在场最为震撼的还是蒋凡生。 “师父屠仙了!” 仙人,高高在上,需要世人仰望,面对雷仙人,他什么脾气都没有,死的这位,气场似乎比雷天刀还要强大,依旧不是师父的一合之敌,死了都要感谢师父让他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道”。 不理两个徒弟的震骇,张武轻轻一跃,从屋顶落下,将两个石质血轮收起,再把两个老不死身上的东西收刮干净,打扫完战场,拿够了好处,才扭头朝姬龙象看去。 同在长生宗,陈鸿岳需要听命于樵夫,转世的姬明玉,同样要受其控制。 从一开始,陈鸿岳绑着蒋凡生和姬龙象出现的时候,张武便心有所感,凭借太上忘情状态的头脑,超级计算机般的分析能力,预料到姬龙象会失控。 但张武明知他会偷袭,还是没有躲,受了一刀,也算故意为之。 “我为长生宗护道时,没有尽心尽责,对你也疏于管教,我不是个好师父。” 张武惭愧说道: “你出这一刀,不必愧疚,从此恩怨两消,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天资绝世,不需要一个师父压在头上,否则永远都将活在我的阴影之下。” 姬龙象苦笑道: “没有师父你,我也跨不过樵夫这一关。” 这世上的陆地神仙们,人人都想成神,以为挨完雷劈,抗过肉身自燃,便可成神,实在是想当然了。 雷劈是天劫。 肉身自燃是地劫。 这些都是天地之力,有定数,尚可预判。 人劫才是真正的无解。 现有的人间神灵,会允许其他人修炼成神吗? 谁妄图成神,万劫不复! 即便成为唐展和樵夫的手下,他们两个也会相互制约,灭杀对方可能成神的人。 雷天刀被针对便源于此。 张武被姬龙象暗刺,也是源于此。 只可惜,张某人技高一筹,在樵夫忙着争夺八荒气运之时,他已低调成长为参天大树,实力超出人们的想象,除去唐展和樵夫,再也无人能治。 想了想,张武说道: “机会还是有的,人间神灵也会衰老,也有衰弱期,只需猥琐发育,静待天时便可,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只要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成神还是有机会的。” “希望吧。” 姬龙象情绪有些低落。 喊了几十年的师父,他真心把张武当师父,如今关系破裂,出了酒楼门,只怕以后会形同陌路。 让蒋凡生把两个老不死的尸体打包起来,三人相随朝酒楼外走去,张武心如止水问道: “樵夫记载飞升过程的手札,你应该看过吧?” “看过。”姬龙象点头。 “樵夫为什么不愿意飞升离去,是不是他透过破碎的虚空,看到了飞升之后的场景?” “那倒没有。” 姬龙象摇头说道: “手札里记载的内容不多,大部分是对破碎虚空过程的描述,至于那位前辈撕裂虚空之后的画面,只有八个字。” “哪八个字?” 张武停下了脚步。 姬龙象说道: “堪破虚妄,惊坐而起。” 第366章 风流一生 “惊坐而起?” 张武一瞬间推算出各种可能,经过分析,排除,心里对破碎虚空之后的事情有了预判。 “还算可以接受,只要没看见作者在笑就好。” 变成别人书里的人物,人家怎么写,你便是什么样的人,命运完全被操控,给谁都得崩溃。 走出酒楼大门,街上一片空旷,安静得可怕,百姓全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仙人大战的玄奇故事,明日便会流传于大街小巷之中,让民间求仙的气氛越发浓烈。 “师父,后会有期。” 姬龙象抱拳告辞,落寞离去。 目送他走远,张武心下一声叹息,有些不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好歹也是自己调教出来的正牌弟子。 然而人生便是这样,恩怨纠缠,物是人非,充满不确定性。 本来张武还想给姬龙象解开樵夫留在他身上的手段,应当与自己控制帝易的那些方法差不多,精神枷锁,种魔诀,玉石小人等等。 但想想还是算了。 暂且不说能不能破解人间神灵的手段,就算能,破了之后,也会给姬龙象招去杀身之祸。 樵夫不会善罢甘休。 你破开,我再下手段,受折磨得是姬龙象,而且一来二去,会把张武卷入漩涡之中。 在没有十成把握碾压樵夫之前,他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人要量力而行,尊重他人宿命。 与背着两具尸体的蒋凡生,相随朝呼图府走去,张武在路上脱掉一身暗金套装,换回自己的衣服,询问道: “你们俩出城打架,姬龙象都跟你说了什么?” 小蒋很果断地将大师兄卖掉,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 “大师兄手里有一本日记,专门记载师父你的生平往事,还建议给师父你找个师娘,方便掏空你的家底。” “……” 张武一脸黑线问道: “所以你们俩去花楼,是准备给为师我寻个万人骑的风尘女子?” “这……” 蒋凡生脸色发红,嘟嘟囔囔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转移话题说道: “大师兄跳崖不死,天灾不灭,我可以像他那样修炼吗?” “你不适合。” 张武摇头说道: “他是夺壳重生的老怪,根基强大,又有大教当底蕴,你像他那么自残,不出一月就得废掉。” “好吧……” 蒋凡生有些失望。 姬龙象还没开始修炼,便能稳稳的压制他这超一流高手,再过百年,只怕要仰望人家。 …… 经过一场大战的摧残,呼图府四处残垣断壁,地上千疮百孔,在雨水的浸透下泥泞不堪。 好在园子后院没有被殃及,毕竟有两位陆地神仙守护。 屋子里,经过救治的呼图豹奄奄一息,被包扎成了木乃伊。 他不愿意精神驾驭物质,恢复伤势,众人也无可奈何,想帮他也有心无力。 见张武前来,女天尊、无量教主、姬莫愁恭敬喊了一声: “前辈。” “三位客气。” 张武微微点头回应,等到众人离开屋子才走门,以免距离太近,生命磁场碰撞。 呼图豹睁开虚弱的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 “武哥。” 张武也算呼图龙的弟子,与阿豹一直都是同辈,只不过这孩子喜好诙谐,脸皮够厚,经常喊爹,如今油尽灯枯,终于耍不动宝了。 “好好躺着吧,不要妄动。” 张武压了压手,让对方躺下说道: “你性格一向开朗,此番怎么抑郁起来了?” 呼图豹哀叹一声,许多心里话不能与旁人说,但与张武没那么多顾忌,感慨道: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前几年对着镜子看自己,头上长了白发,突然一下子便觉得人生无趣,干什么都提不起劲,迷茫到不知活着有什么意义。” 张武安慰道: “这很正常,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每个人的悲欢都不相同,心情也会潮起潮落,有高兴之时,有低沉之日,过段时间便好了。” “好不了。” 呼图豹惨笑道: “回想这一生,我罪孽深重,放荡不羁爱自由,只顾了自己,对不起的人太多,孩子们恨我,女人们恨我,我不知该怎么弥补她们,只能用这条命来抵债。” 张武劝道:“死并不能解决问题。” 呼图豹默默摇头:“解决不了问题,但可以一死了之,平息所有人的怨愤,我不必再自责,人死如灯灭,大家也不用再因我而痛苦。” 顿了顿,阿豹气息越发微弱道: “我知道这样是懦夫之举,不能勇敢面对,很窝囊,但武哥,不瞒你说,当年我只顾着裤裆爽,不计后果,今日再看与我纠葛的那些女人们,几十个女子围着我转,互相暗算,互相争风吃醋,我脑袋都大了,只想清净,一走了之。” “……” 张武心里抽了抽,总感觉这厮有炫耀的嫌疑。 混江湖的人不羡慕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只羡慕谁睡的女人多,谁的女人漂亮,地位高,谁最潇洒。 阿豹从小在江湖中长大,耳濡目染,三观畸形,相貌又英俊,会哄女人开心,还真把睡女人从口头吹嘘变成了人生目标。 张武不知该怎么劝,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别人帮不了。 不要说呼图豹,就算是他,智慧超天,心灵如神,面对几十个女子的恩怨情仇,也得头大。 阿豹自知能力有限,解不开这些因果,只好逃避。 想了想,张武说道: “其实你用不着真死,只需想个法子假死脱身,事后出家当和尚,自可远离红尘纷扰。” “还是算了,吃斋念佛,寡淡无味,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呼图豹摇头,死念一坚定,瞳孔开始涣散。 张武叹息一声说道: “还有什么遗言,交代一下吧。” 阿豹呢喃道: “我子女不少,有些连名字都不清楚,日后武哥你若遇到他们,还请关照一番,若遇不到,也不必专门寻他们,看缘分便是。” 张武点头答应。 半晌后,阿豹的精神波动完全停止。 “准备入殓吧。” 门外的三个女人冲了进来,女天尊和无量教主面色复杂,并无多少伤感。 只有姬莫愁神色悲恸,抱着阿豹涕不成声。 七日后。 姬宗主气绝,与阿豹一同下葬。 第367章 程门谢艺 “故人越来越少了。” 中秋之夜,张武盘坐在京城外的白龙山顶上,静静望着星空。 月亮又大又圆,就在头上,似乎触手可及。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周围的兄弟好友一个个离去,张武对这个世界的牵挂减少,心里难免升起一股离厌之心,超脱之意。 其实呼图豹说得也对,在一个地方生活惯了,或者做一件事情太久,便会觉得没意思,无聊。 阿豹看似风流倜傥,女人众多,实则内心孤独,无人诉说。 而张武在这个世界待久了,也觉得人生寂寥,有些厌倦了当下的生活。 好在,前路未断,他还有路可走。 “运转武道,登上至高,还需砥砺前行。” “红尘无趣,我要努力破碎虚空,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收敛心神,张武挨个抚摸起老饕餮、貔貅老祖、鲲鹏宗老祖的头颅,将精神沉入其中,摄取着三人的秘密,化为自己的修行资粮。 鲲鹏金钟罩,貔貅化神术,饕餮吞天诀…… 这三人所修功法,皆是樵夫所创,透过他们,张武可以间接窥探到一些樵夫的秘密。 不过他没有把三人吸成飞灰,宁愿多浪费一些时间,慢慢参悟,也要保证尸体的完整,来日留给老雷继续参悟。 岁月如梭,三年后。 张武带着蒋凡生回到黑龙门,诧异问道: “雷天刀走了?” 程狗点头说道: “我把他藏在石棺里,才离开京城人便醒了,表面吐血三升,实际精力十足,暗中甩开我,又悄悄溜回京城,在铁柱酒楼四周潜伏了一阵子,大约是武哥你大杀四方,两位巅峰陆地神仙都不是对手,吓住了他,老雷才又悄悄离去。” 张武失笑摇头。 “这个家伙,对我这一身好处念念不忘,总想把东西打回去,都快变成执念了。” 顿了顿,张武发动精神感应道: “罢了,便成全他吧,免得执念变成心魔。” 感应着十号的位置,冥冥之中发出一条指令,让他过来把三具尸体带走,再扮成自己,假装遇到老雷,让这家伙打劫成功一次。 安排好这些,让蒋凡生融入黑龙门,从小小的杂役弟子开始做起,张武突然眉头一皱。 “潘飞死了?” 此子带着三千精骑,奉命在沙漠里寻找彼岸之花,即便环境艰苦,超一流高手也没那么容易死。 感应了一下潘飞的身体状况,张武断了去寻彼岸花的心思。 此子死于无敌存在的巨吼之下,五脏六腑全被震碎,骨肉都分离了,而这吼声来自数里之外。 这么远的距离,把一位超一流活活震死,就算是张武,也需用出七分力才能做到。 不用多想,定是唐展和樵夫为了争夺彼岸花,爆发出惊天大战,殃及到了潘飞。 通过读取老貔貅他们的记忆,张武已弄清楚彼岸花的作用。 此花的香味,确实可以对人间神灵造成伤害。 天生万物,总有相克之法。 尤其开花的时候,香味更浓,人间神灵也一定要避之。 但在开花的同时,花蕊中也会吐出果实,可以用来炼制彼岸神丹。 人间神灵扛过雷劈,顶过肉身自燃,身躯进化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普通的千年灵药无法保证他们的身体营养。 唯有用彼岸果实,搭配伏龙果、龙血果这个级别的药物,炼制出神丹,才能支持他们勇猛精进,修至人间神灵巅峰,拥有破碎虚空的力量。 可以说,唐展和樵夫,谁拿到彼岸果实,谁便可以压制对方,占据上风。 而他们所争夺的八荒气运,说白了便是争资源,比谁的势力大,方便他们稳固自己的神灵之位,在双方都重伤的时候,谁手下的高手多一些,谁便相对安全。 如今来看,唐展的手段稍微高明一些。 通过几场布局,让樵夫手下的陆地神仙们死掉超过十位,重创了对方的实力。 但唐展夺婴重生,还未回到巅峰,自身实力要比樵夫稍差一点,双方也算达成了平衡。 这种要命的争端,张武不会参与。 多管闲事死得快,凑热闹最容易挨刀子,他目前最重要的便是稳住,别浪。 反正有的是时间,走自己的路,让他们慢慢打吧,天塌地陷也与我无关。 想通了这些,张武在风景如画的后山,布置下风水格局,闭关参悟起陆地神仙们的道。 …… 岁月悠悠,春去秋又来。 黑龙门稳健地发展着热兵器,起初只是把火枪和大炮卖给周围一些小城主,渐渐的生意扩大,名扬各教。 即便几万里之外,也知道天底下出了个异类宗门,不善修武道,专搞奇技淫巧。 不过,各教没有将黑龙门放在心上,大炮再强,也威胁不到大宗师以上的高手。 如今是武道黄金盛世,有可能诞生出新的人间神灵,各教都在拼命崛起,没人看得起热兵器,唯有与黑龙门毗邻的朝圣宗。 双方的冲突,起源于金属矿的争夺。 黑龙门地盘不大,领地内矿藏稀少,造枪炮需要铁,全靠从黑龙山脉里挖,而此山有一半在朝圣宗境内。 以前双方和睦,那是因为程狗威名在外,而今他寿命无多,宗门自然遭人觊觎。 城主们来买枪炮,都是用千年灵药来换,为黑龙门积攒了雄厚的家底。 双方人马在矿区火拼了两场,黑龙门死伤惨重,整体实力不可能比得上大教,朝圣宗掌教见状,也直接下了法旨。 “限黑龙门一年之内,退出黑龙山脉,否则灭宗。” 武道世界与现代社会不同,不讲秩序,没有太多道理可言,只有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 这一日,一年之期将近。 黑龙门大殿内,诸多长老堂主齐聚。 程狗白发苍苍,掉光了牙齿,走路颤巍巍需要杵着拐杖。 这是他最后一次召开宗门大会。 在座众人除去蒋凡生,全都出自黑龙影卫,很多都是从大坤带过来的老人。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父母老死了,他们自己也都老了,望着程狗老态龙钟的样子,一帮老兄弟忍不住的眼眶泛红。 第368章 狗儿离去 “不必伤感,人总有死的一天,不过迟早而已。” 程狗慈祥的笑了笑,安慰着众人。 他已经老过一次,对生死之事看得很开。 不像其他老不死,追逐长生,执念深重,至死都不甘心。 拄着拐坐在宗主之位上,看着一张张熟悉而老迈的脸,程狗心中充满感慨。 人这一生,真是转瞬即逝,一眨眼便过了。 回头再看,好像经历过很多事情,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平平淡淡,不知不觉,就这么过来了。 收敛心神,程狗缓缓说道: “都议议吧,朝圣宗之事如何处理?” 张武没有暴露身份,这些人只知他是宗主好友,不知他便是众人誓死要守护的马武,更不清楚他实力如何。 交头接耳了片刻,有人起身说道: “大教之威,我们很难抗衡,我建议化整为零,表面解散宗门,暗中继续发展我们的影卫,记下此仇,拼命渗透朝圣宗,以后将他们瓦解,夺其领地。” “此法不可取。” 有人立时反对道: “我们这一退,辛苦百年打下的地盘,全都得让出去,没有矿,没有资源,如何坚持发展热兵器?” “不退,难道要硬拼吗?” “先谈判,拖住他们再说。” 与其他宗门不同,黑龙门的长老和堂主,实力都不怎么样,有些人连一流高手都不是。 但在专业领域,在研究火药、铸造方面,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天才,能给宗门带来海量钱财和千年灵药,地位自然也高。 众人争吵了一阵,提出各种方法,唯独没人说投降。 眼见大伙想不出好办法,程狗压了压手,声音沧桑说道: “大家的提议都很好,但不足以让我们黑龙门全身而退,不论选哪一个,都会损失惨重。” 顿了顿,程狗环视众人,面色威严说道: “我老了,这宗主之位,总要有人来担着,以我的意思,自然是能者居之,谁能想到不损害宗门利益,又能让大家度过难关的办法,不论资历,不论实力,不论地位,只要是我们黑龙门的弟子,便可继承宗主之位。” “这……” 众人面面相觑。 在座大伙的法子都不行,整个黑龙门,还有谁能搞定朝圣宗? 不过程狗的话已说出来,黑龙门是他一手创建,这个传位之法也相对公平,在座都是心腹兄弟,自然无人反对。 “全凭宗主吩咐。” 议论完事情,程狗放下架子,与一众兄弟同甘共饮,诉说心肠,直至天黑才离去。 …… 夕阳西下,夜色降临。 程狗来到宗门后山,蒋凡生早已等候多时,面带感激躬身行礼道: “多谢师叔。” 为了传位给他,又不引起众人反对,程狗用心良苦。 小蒋不是黑龙影卫出身,半路才加入宗门,尽管才华横溢,为人仗义,颇得兄弟们敬爱,但以他的资历和实力,宗主之位再怎么传也轮不到他。 即便强行扶他上位,众人也不会服气。 宗门是大家的,不是一个人的,没有众人的拥戴,你就是个孤家寡人,谁都命令不动。 唯有找个让小蒋出头的机会,他才能获得人心,站稳脚跟。 程狗有些疲惫,摆了摆手说道: “这黑龙门,本就是武哥的,我不过是代他管几天而已,你是武哥的弟子,宗主之位理应传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武哥的期盼。” 进入后山,鸟语花香,山泉叮咚。 张武提前有感,从屋里走了出来,眼见狗儿这副老态,暮气沉沉,心头不由一酸。 他真正意义上过命的兄弟,其实只有程狗一个。 两人同出自天牢,相识近二百年,一路走来,狗儿一直在为他而活。 垂垂老矣,死拼杨霜和唐槐,好在把人救了回来。 而这一次。 人有力尽时。 张武恍然间看到老友们全部逝去,只留下自己一个人的孤独画面。 掩着伤感,夜风轻柔,张武装出温润如玉的模样道: “狗儿,最近宗门里怎么样?” “一切都好。” 程狗笑着,在张武的搀扶下进了屋子,有些艰难地盘坐在茶桌前。 往日里,都是他给张武泡茶喝。 今日也一样。 只是,来后山的路上,他已耗尽了力气,泡茶的手在抖,端茶壶都有些吃力。 张武强忍着酸楚,没有帮忙。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喝狗儿的茶。 “武哥,我已安排好蒋凡生接任掌教之位,只是需要你帮忙。” 程狗声音很低,把朝圣宗的事情讲了一遍,张武颔首道: “无妨,不过一个小教,让蒋凡生跑一趟便是。” 时至今日,除去唐展和樵夫,张武已不惧任何人。 哪怕太上真人转世的宁疯子出手,他也有九成九的把握必胜,朝圣宗不值得他亲自出手。 张武忍不住劝道: “狗儿,要不你也夺壳重生吧,寻个婴儿,记忆灌顶,尽管会流失大部分,形成新的人格,但也总比老死好得多。” “还是算了。” 程狗颤巍巍摇头,将茶杯放在张武面前,精神波动在逐渐消散。 “灵魂变了,人就变了,重生后或许会连武哥你都记不起,那种物是人非,还不如走得潇洒一些,给兄弟们留下一点念想,以后没事的时候,想想大家在一起的日子,缅怀曾经,也是一段不错的回忆。” 张武沉默,只觉手中的茶似有千钧之重,鼻子发酸问道: “狗儿,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 “有。” 程狗声音微弱道: “我离开以后,武哥你多交些朋友吧,这样你也不至于太独孤,不然等老雷他们也离世,你可怎么办……” 人活一世,不只是为了挣钱和变强,也要社交,有朋友,有兄弟,做有意义的事情,才不枉此生。 张武这一生,太孤独了。 所交的朋友,一只手数得出来。 长生的秘密,让他防范心极重,能走进他内心的人,更是仅有两三人。 张武勉强笑着答应道: “好,我会多交朋友。” 程狗脑袋一低,身子软倒,只有余音似旧人,在屋子里回荡着。 “武哥,我累了,得休息一阵子,你要保重。” 第369章 禅病悲魔 “狗儿,保重。” 两人昔日在天牢里的一幕幕,这么多年来程狗的音容笑貌,不断在张武脑海里浮现。 苦练短刀,学得千刀万剐之术。 在永昌天牢里,装成病痨鬼,默默守护在自己身边。 回大坤老宅拿东西,程狗老迈不堪,在巷子里那一句“武哥,带我走吧”,张武至今记忆犹新。 这世上能让他完全信任的人,除去已故的亲爹马六,就只有程狗一人。 而今他也去了,从此自己再无依靠。 “准备丧事吧。” 张武忍着悲意,朝门外的蒋凡生吩咐道。 不多时,黑龙门激荡起沉重的金钟之声。 “铛——” “铛——!!” 掌教仙逝,弟子们哭声成片。 张武为程狗守灵半月,日夜诵经。 并亲自抬棺,将狗儿葬于后山,与自己作伴。 “师父,朝圣宗……” 蒋凡生守在门外,期盼张武赐下宝物,以解宗门危机。 然而张武只是展开纸张,提笔写了一幅字,丢给小蒋,便继续闭关。 …… 前去朝圣宗的路上。 蒋凡生心里忐忑难安。 他知道自己师父很强,可朝圣宗有陆地神仙撑腰,师父什么宝贝都不给,只丢过来一幅字,小蒋总觉得像去送死。 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敢与同行的弟子们讲。 更不会傻到拿出张武的东西来显摆。 宗主离去,群龙无首,大家不能坐以待毙,长老们决定先派人去朝圣宗谈判,若损失一些代价,能保住宗门,最好不过。 “我们此行,一定要拿出强势的一面,将朝圣宗的人狠狠镇住。” “不错,谈判要讲究气势,即便不敌,也要视死如归,让敌人明白对我们出手,会付出巨大代价。” “冲!” 众人摩拳擦掌,快马加鞭赶路。 大长老苏恒远出自大坤,巅峰大宗师境界,修炼过张武传下黑龙影卫的诸多神功,实力不俗。 这一路上不停给众人壮胆,也不知在鼓舞大家,还是鼓舞他自己。 蒋凡生都觉得有去无回,旁人越是如此。 终于有弟子憋不住问道: “若朝圣宗不答应谈判,看不起我们,直接动手,该当如何?” 队伍一下子安静下来,苏恒远满头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狠狠剜了自己的亲传弟子一眼,冷声训道: “你若怕死,便不要跟着老夫,自己滚蛋。” 这弟子一时间脸涨得通红,却不敢顶撞自己师父,只是咬牙表态道: “黑龙门,没有怕死的兄弟,朝圣宗若动手,徒儿定死在师父你前面。” “好,有志气!” 苏恒远满意地点头说道: “宗主他老人家临终之前,说过谁能解决此次危机,谁便接任掌教之位,他如此安排,定有深意,你们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他老人才是。” 作为开宗祖师,程狗在宗门里的地位毋庸置疑,弟子们对他有信仰崇拜,众人精神都是一振。 …… 朝圣宗,与祭神宗一样,同修祈祷祭祀之法。 两宗经常因信仰冲突、理念分歧,而发生冲突,领地接壤处兵戈不休,隔三差五血流成河,比八荒中心地带那些古国还要打得凶。 直至最近这十年,朝圣宗攻入祭神宗境内,占领了大半的地盘。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搞信仰的宗门,最是难缠,一个个悍不畏死。 尤其底层百姓,反抗凶猛,不服统治,占领了地盘也让你不得安宁,四处造反。 这个时候,便显出了热兵器的厉害之处。 只需千人持枪,便可镇压一座城,不需要练武,普通百姓持枪也有战斗力。 但花费巨额财富,从黑龙门买枪炮,怎么比得上直接将整个宗门据为己有来得爽快? 从一开始,朝圣宗要占的,就不是黑龙山脉里的铁矿。 只要你退一步,我便让你步步退,直至退无可退,宗门崩溃。 苏恒远带人来谈条件的事情,朝圣宗主早已知晓,还知会了领地内的各城池,让把人放进来。 不然光是踏入别宗领地,遭遇的阻击,便几乎可以让苏恒远他们死在路上。 经过月余的赶路,马都瘦了几圈,队伍终于来到朝圣山下。 仰头望去,山岳直插云霄,气势磅礴,雾锁峰腰,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不愧是顶尖大教。” 在守山弟子们轻蔑的注视下,苏恒远带领众人径直上山。 直至来到山腰,望着正在打坐冥想的内门弟子们,每一个人都带着一种神圣庄严的气质,众人忍不住震撼起来。 修祭祀,弟子们常年祷告,心灵纯粹,信仰坚定,久而久之整个人都会发生变化,如神如圣,获得神秘力量的加持。 似乎是想给黑龙门众人一个下马威,蒋凡生他们才露头,便有无数高手看过来,各个神情冷淡,令众人如坠冰窖。 蒋凡生紧紧攥着怀里的那副字,表面镇定,内心惊慌。 这场面,这么多高手,踩死他们像蚂蚁一样,直让小蒋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 “师父,你可得给点力啊!!!不然你徒弟就死翘翘了!” 朝圣宗仅派出一位执法堂主,身穿紫红长袍,华贵十足,连长老都懒得出动,明知故问道: “不知诸位来我朝圣宗,所为何事?” 苏恒远抱拳严肃说道: “我们来此表明严正立场,朝圣宗应该保持克制,避免任何加剧紧张局势的行动,有什么事情大家可以坐下来协商,兵戎相见对谁都没有好处。” 执法堂主错愕了一下,失笑出声道: “就凭你们小小的黑龙门还想协商?” 苏恒远攥紧拳头,脸色铁青道: “世人都说朝圣宗的弟子内圣外王,修养深厚,天下无双,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客?你们不是客,而是送上门的人质。” 执法堂主摇头说道: “我看你们就留下来吧,我朝圣宗大狱最近人少,给尔等每人留一个位置,什么时候把你们黑龙门的看家绝学全都交代了,什么时候再离开。” “你敢!!” 苏恒远怒目而视。 尽管来时心里早有准备,朝圣宗的蛮横还是让他难以接受,更没料到人家根本不讲理,直接就要扣押众人。 苏恒远心中悲愤不已。 落后就要挨打,实力不行就要挨欺辱,此乃万古不变之真理,人家欺负你,只因为你弱,完全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蒋凡生在旁边也是火冒三丈,有些看不下去了。 头可断,血可流,但出门在外的气势万万不能丢。 丢了面子事小……不,这事不小! 以后很可能会成为心魔,一辈子都无法修成陆地神仙。 眼见黑龙门众人杀气腾腾,执法堂主当场便被气笑了。 “难道你们还想在此动手吗?” “老夫倒要向你讨教一番。” 苏恒远冷着脸说道: “若我赢了,放其他人离开。” “你没资格谈条件。” 执法堂主说道: “你们放下兵器,还可留得一命,若敢反抗,杀无赦。” “轰——!” 四面八方几千弟子轰隆一下全都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盯着黑龙门众人,气势汇聚,让天地一下子变得无比肃杀,直令蒋凡生双腿发软,头脑空白。 苏恒远也是面色惨白,心里有些后悔来谈判。 这些年,黑龙门顺风顺水,发展迅速,几乎没遇到过什么大劫,从上到下都自视甚高,太看得起自己…… 今日才知,在人家眼里,黑龙门上下皆是猪羊,任人宰割。 但,就算是死,也要展现出黑龙门弟子的血性。 “大长老,不要冲动。” 就在苏恒远鼓荡内气,将要动手之时,蒋凡生突然拉了他一把,顿时令他气势一泻,拧紧眉头。 “嗯?” 小蒋往前两步,站在众人之前,独对朝圣宗几千弟子,昂首挺胸道: “冲动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吧。” “????” 苏恒远有些懵,黑龙门其他弟子也呆滞了,朝圣宗的弟子更是人人错愕。 此子是……脑子有病吗? 蒋凡生双手叉腰,左右都是死,要死也得装起来,绝不能怂,当下怒不可遏喝骂道: “呔!尔等鼠辈,速速俯首,否则休怪本尊拿出洪荒法宝,灭你朝圣宗道统!” “……”执法堂主。 “……”苏恒远。 “……”众人全都像看傻子一样瞅着蒋凡生,不少人面孔抽搐 ,满心无语。 “休得胡闹!!” 苏恒远面黑如炭,真想一巴掌这家伙拍翻在地,免得丢人现眼。 蒋凡生环视众人,认真说道: “大长老,我没有胡闹,你们先走,我来殿后,若这些人敢动手,朝圣宗定有大祸。”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能灭我宗道统。” 执法堂主面带杀意,懒得与这些人浪费时间,心跳呼吸与天地磁场的运动频率结合在一起,青黑大手张开,仿佛五指山镇压下来,一下子模糊了众人的视线,让人产生了一种精神都要被压扁的窒息感。 苏恒远正欲出手,骤然间,蒋凡生从怀里掏出了那副字,用力一抖! “轰隆!——!!” 朝圣山上像是打了一道闪电,轰在每一个人心头,令所有人精神剧震。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悲”字。 但看在众人眼里,却似天塌地陷,末日来临,众生皆悲。 一股天地枯寂,万物绝灭的悲意,让山上的花草树木都在凋谢。 草枯了,树叶黄了,秋风萧瑟,漫天落叶随风飞舞,犹似人之黄昏,黯然伤神。 所有人都受到影响,情绪低落,悲魔上身,一股莫名的热流上脑,不知为何眼角发烫,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是什么神通?” 执法堂主面露惊恐,一边流泪,一边盯着“悲”字,情难自禁,心头动手的念头完全被瓦解,甚至心灵精神悲到极致,抑郁万分,让他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山腰上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蒋凡生。 几千人神色悲恸,莫名其妙热泪盈眶,直看得他嘴巴张大,震撼难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愣神过后,他难忍兴奋之色,浑身激动得忍不住颤抖。 “师父,牛上天了!!!” 修炼武道,拳脚为次,心灵为上,感悟天道,操纵一切,以心入无间,以无上精神感染苍生。 一念破灭山河。 一念沧海永恒。 一念,万物都要跟着我走。 这才是真正的武道通神! 拳脚之力再强,永远做不到无声无息操控这么多人的心灵。 “师父已不是人,而是神!” 山腰上的异变,众人皆泪,很快便吸引了山顶上朝圣宗主的目光,身形似电,几个纵跃下至山腰,一眼望去,即便他是陆地神仙,见多识广,也难掩惊骇之色。 而后,他看到了那个“悲”字,感受到了其中神之又神的精神力量,宛若佛陀哭泣,神灵落泪,天地宇宙皆悲! 尽管他一瞬间调和天人,整理心境,收摄心神,做出了很多抗争,想要不被影响,但依旧无用。 往日的爱横情仇,一幕幕重现,泪水滴落,仿佛一瞬间便悲了千年。 蓦然回首,亲朋好友皆逝,举世而望无一人能谈心。 即便屹立于人世之巅,又有什么意义? 又有谁能长伴? 朝圣宗主骤然失控,止不住的抹泪痛哭,悲上心头。 既然举目无亲,活着没有意义,日复一日都是煎熬。 不如归去! “快跑。” 蒋凡生高举着悲字,心急如焚朝黑龙门众人传音,带着众人撒腿跑路。 经过最初的兴奋,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师父这副字,只能让这些人回忆起悲恸之事,陷入难过之中无法自拔,不足以杀人。 等悲劲儿过去,这群人还不得将大伙千刀万剐?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众人疯扑至山脚下,抢了马便狂奔。 而山上的众人,很快从悲痛中缓过来,只有朝圣宗主,被撼动了道心,之后的日子里,每天无缘无故落泪,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不吃不喝,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境界消退,修为都快丧失了。 直至这一日。 唐展咳着血来到山上,一声断喝: “醒来!!!” 这才震散了朝圣宗主的悲魔。 了解完事情的经过,唐展一声长叹。 “武哥儿,总算成长起来了。” 第370章 惊天大秘 朝圣宗弟子们,千年来祈祷祭祀的“圣”,一直都是唐展。 他们信仰纯粹,众志成城,精神汇聚在一起,可以无形中帮助唐展修炼,让他的实力拔高一筹。 但在一众陆地神仙之中,朝圣宗主的实力是垫底的。 毕竟不修武道,纯靠神灵的眷顾获得力量,别人赐予的东西,如何能比得上勇猛精进,披荆斩棘得来的一切? 是以蕴含张武心灵意境的悲字,轻而易举镇住了他,影响到了他的道心。 “唐神,您受伤了吗?” 从悲意中清醒过来,朝圣宗主恭敬虔诚地叩拜着,得见神灵,让他激动到浑身都在颤抖。 普通人见到陆地神仙,如同见到了天上的仙人,焉能不激动? 而陆地神仙见到人间神灵,比普通人还不如,因为他们深深知道那种不可超越的差距。 唐展空灵如神,气质超尘,捂着嘴轻咳一声,展开时手心一片殷红,但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道: “无妨,樵夫也不好受,被彼岸花香所伤,到手的彼岸果也被我打爆,最近几十年都别想再出来作乱。” 朝圣宗主松了一口气。 樵夫就好似一堵魔山,压在各教头上,君临八荒,俯视万物苍生,活了三千年的神,谁人不惧? “唐神,既然他已重伤,何不集结众教之力,将他杀死?” “若能如此简单便好了。” 唐展摇头说道: “当你在这里说出想杀他的时候,冥冥之中,他便已有了心灵感应,旦夕祸福在心头,人间神灵的精神之恐怖,你们无法想象。” “他感应到了?” 朝圣宗主心里打了个冷颤,毛骨悚然。 完了! 大祸临头。 樵夫若是盯上朝圣宗,从上到下都得死干净。 唐展说道: “人间神灵也是血肉之躯,削了脑袋照样会死,但这个境界,比你们陆地神仙的预知福祸,还要厉害千万倍,不论突如其来的杀机,还是蓄谋已久的算计,人间神灵都可以轻易避开,一切的阴谋陷阱,在这个境界看来都是儿戏,世上能杀死人间神灵的,只有其他人间神灵,以绝对硬实力轰杀对方,不存在任何幸运者偏差。” 朝圣宗主惊惧问道: “风水格局,屏蔽精神感应的奇石,各种手段,能否隔绝人间神灵的感应,让他不知道我们在密谋?” “这样做没有意义,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一句空话。” “……” “任何阴谋诡计,即便提前几十年布局,当你施展计划,行动起来的那一刻,樵夫也会心生感应,提前躲避危险,屏蔽与不屏蔽,没有区别。” 不死不灭! 朝圣宗主心里突然闪过这四个字。 杀不死,只能寿尽,但人间神灵又能通过冰冻自己,或者夺壳再生,获得长久的寿命,灭不掉,也不死,岂不就是不死不灭? 想了想,朝圣宗主问道: “没有彼岸果,炼制不出彼岸神丹,樵夫无法补充生命力,我神您……” 你不是也一样无法补充? “大家都没有彼岸果,正合我意,比谁的寿命长便是。” 唐展夺壳重生才一百来岁,正值壮年。 而樵夫已二百余岁。 只要耗到三百年大限,逼他夺壳重生,便可趁其病,要其命,剪灭大患。 同时,也能给雷天刀和张武创造成长时间。 只要他们俩修成人间神灵,有了这两个帮手,樵夫便不足为惧。 朝圣宗主双臂交叉在胸前,躬身拜道: “我神算无遗策,定可拿下樵夫。” “拿下他没什么意义,我也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唐展平淡说道: “一个不敢打破虚空的懦夫,也没有张武和雷天刀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即便飞升,也不过是废物一个,如何能在那等残酷的环境中活下来?” “……” 朝圣宗主不敢接茬。 这世上敢骂樵夫废物的,恐怕只有唐神一人。 吃一堑,长一智,你搭了话,万一又被樵夫感应到,本来不准备与你计较,这下非收拾你不可。 “我神,黑龙门的事情……” 总归被拂了面子,一个悲字,差点被搞死,如今有唐展撑腰,自然想把面子找回来。 展叔斜睨了朝圣宗主一眼,劝告道: “依照武哥儿的性格,出手只用两分力,若非他手下留情,你看到的不会是悲字,而是‘杀’,不等我来,你便已经魂断而亡了。” 朝圣宗主连忙低头,哪敢再多放个屁。 但他内心依旧苦闷。 唐神怎么会允许世上有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难道不怕那张武人心不古,修成人间神灵以后,为了独霸天下,与你反目? 相比把他培养起来,一同对抗樵夫,还不如直接干掉他来得实在,这样至少不会出现新的变数。 现有的威胁不可怕,毕竟能看得见,摸得着,与樵夫斗了千年,双方知根知底。 若再出现新的人间神灵,发生千古未有之大变局,天地都要翻覆。 抢夺彼岸果的人也会多一个,竞争越发激烈。 让他人来分食你的蛋糕,这相当于圣母之举,牺牲自己,养肥别人。 唐展一眼便看穿了朝圣宗主的心思,但他不想解释缘由,只是平静说道: “没有什么事情,比培养出求生欲极强的破碎虚空的强者更重要,这事关种族之存亡,连我也要靠后,因为我也是个废物。” 顿了顿,唐展突然气道: “樵夫那个渣渣,什么吃了彼岸神丹才崛起,全是放屁,他便是三千多年前,长生山顶飞升的那人,明明都破碎了虚空,却宁愿陨落,也要放弃一切退回来,夺壳他提前准备好的替身,化身为樵夫,还将飞升的过程写下来,换个身份,创建长生宗,让他显得不那么废物。” 这般惊天大秘,直把朝圣宗主听呆了。 唐展怒气上涌,忍不住咳了一口血。 朝圣宗山顶上,有一尊高十丈的汉白玉神像,与他的样貌几乎一致,栩栩如生。 这神像肚脐处有暗门,唐展用力一推,汉白玉石门缓缓打开,内中空洞,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金铸莲花。 关上暗门,盘坐在莲花中心,唐展开始闭关疗伤。 第371章 还差两点 岁月峥嵘,一晃近三十余年过去。 自从蒋凡生从朝圣宗回来,举着悲字,曝光了身份,师父便是黑龙影卫们誓死守护的张武,小蒋便获得众人支持,继任宗主大位。 他用二十年时间稳固地位,收拢人心,才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 想要把黑龙门的领地推进到现代社会,出现高楼大厦,只发展热兵器还不行,更重要的是改变人们的想法,觉醒民智,吹起“天下大同,人人平等”的思想风潮。 想走出这一步,非常艰难。 黑龙门从上到下都是既得利益者,弟子们统治着各城池,被无数百姓供养,才能安心修炼,享受富贵,吃喝不愁。 让众人放弃高高在上的地位,废除长老之位,废除堂主的地位,把管理层改为选拔制度,这些人岂能甘心? 即便再忠心耿耿,一旦事关自身利益,关乎宗门生死,众人也会忍不住质疑蒋凡生的决定,搞得宗门动荡不安,内斗不休。 其实黑龙门的发展之路,从一开始便很荒谬。 研发热兵器,完全违背时代观念,违背事物发展的正常规律,武道世界玩枪炮,绝对是脑子抽筋,舍近求远。 宗门每年都要耗费天文数字的钱财,填补这个看不见底的黑窟窿,产出与投入不成正比,花钱打水漂,若不是程狗一直力排众议,苦苦坚持,众人早放弃了。 现代能出现枪炮,那时因为没有武道,强身健体有上限,练得再厉害,一枪放倒。 如今黑龙门玩枪炮也便罢了,反正根底雄厚,大饼画得足够凶,据宗主大人所说,枪炮发展到极致,人间神灵都能炸死,可现在你还要革了众人的命…… 大家跟着你混,为宗门付出一切,从少年到白头,图个什么? 来自上层的阻力,让蒋凡生步履维艰,根本做不出什么大动作,不然人都得跑光。 这一年,他痛定思痛,做出个惊人的决定。 毅然决然辞去宗主之位,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东西,孤身一人离开黑龙门,去往张武的故乡。 沧海桑田,身居高位,他没有忘记“让天底下再也没有人上人”的屠龙宏愿。 既然自上而下的变法行不通,那便投身民间,带领穷苦百姓从无到有,创建出一个思想统一,以“天下大同”为纲领的组织。 前些年释伏魔已经逝去了,呼图一族想要复辟大乾王朝,弄得民不聊生,战乱四起,刚好给了蒋凡生大展拳脚的余地。 而这些年,新一代天骄崛起,帝易之名早已被人们遗忘在历史中。 同代称尊,无可非议的人物,名叫张道武,绰号“道神”。 自出道至今,从无败绩,战遍天骄无敌手,哪怕强如各教的老不死们,面对他也要避其锋芒。 此子百岁修成陆地神仙,开创了万古之先河,还在八荒中心地带创建了灭武教,引得天下高手来投,麾下人才济济,弄得周围几个古国紧张不已。 对于外界的变化,张武完全不知,只顾沉迷大道,苦修心灵,在太上忘情状态下彻底忘了时间。 直至这一日。 门外大雨滂沱,空中电闪雷鸣,回荡在耳边的雷声,让张武心神有些不安,闭关不下去。 随着头顶三花化开,周身五色光环敛去,他属于人的气息渐渐回归,不再是一尊冷酷如天道的神。 “十号,竟然挣脱我的控制,跨过了心魔?” 张武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有些始料未及。 自己的手段有多强,唯有自己心知肚明。 惊艳如帝易,在自己手下连一丝反抗余地都没有,若非在太上山顶放了他一马,这孩子毕生都不可能突破至陆地神仙。 只凭种魔诀一门功法,经过自己太上忘情状态下的推演,早就演变成了接近人间神灵的功法,更别说其余各种控制人的方法。 尽管当年给十号下手段时,实力远不如今日,但也足以压垮十号的无敌天赋,不能逾越心魔一步。 “不愧是为道而生的存在,没有让我失望。” 张武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丝毫不急,只顾继续闭关。 就这样,时光飞逝,又十年匆匆而过。 这日。 张武微微蹙起眉头,睁开了眼睛,双眸深邃似宇宙星空,路走到了尽头,再闭关已无用。 “九成八的成神把握,只差两点,却犹如天谴。” 这两点。 一点源于自身。 毕竟没有见过别人成神,不知道蜕变过程会不会有变数,有不祥加身。 另一点源于人劫。 人间神灵不可揣度,樵夫是否会出手袭杀,张武拿捏不定。 掐指一算,他心头一惊。 “老雷快二百五十岁了。” 这么多年来,雷天刀没少动手与人争斗,生命元气消耗巨甚,即便有长生诀等功法养身,活到三百岁极限,也是有难度的。 到了一定年龄,气血会开始衰败,江河日下,根本止不住。 张武连忙闭上眼睛,心灵契合天地宇宙,精神仿佛进入了另一座时空,可以俯瞰八荒世界,一下子便突破各种屏蔽精神的手段,感应到了老雷的存在。 人还在大月王朝,生命气息并未臻至人间神灵之境。 “这家伙莫非也学我,想把境界夯实到无匹坚固的地步,多几分把握,才准备成神?” 张武暗暗摇头。 这种方法只适合自己用,永远十八岁,气血精神永远处于巅峰,还有太上忘情和无尽寿元,可以慢慢磨。 换了其他人,必须争分夺秒,时不我待。 即便他们一辈子都在努力修炼,没有瓶颈,没有受伤浪费时间,也不可能像自己一样有九成八的概率成神。 太上忘情,雷天刀没学会,无法进入神之状态。 他能有两成把握成神,都算足够逆天的了。 “再不快点突破成神,老雷破碎虚空基本是妄想。” 张武起身,恍恍惚惚如同鬼神,缓步离开屋子。 后山有弟子镇守,张武明明就在他们身边,没有施展任何手段,这些人却像眼睛瞎了一般,完全看不到他。 圣人下凡,神灵降世,无缘不可得见。 第372章 几分胜算 出了门,张武环视四周,这后山不知何时建起了古色古香的宗祠。 之前程狗的坟墓只是个土丘,如今却修得很恢宏,形成一片陵园,草木葱茏,花香鸟语,几乎可以比肩凡间帝王。 来狗儿坟前祭奠一番,张武一叹: “往事已成空,还似在梦中。” 离开陵园,他飞身跃上黑龙门高处,双目微眯,观察起四面八方的人气。 时过境迁,岁月斩人老。 整个黑龙门,举目而望,无一旧人,蒋凡生也离开了。 当年六叔留下的黑龙影卫令牌,一直被高高供奉在宗门大殿里,似皇帝的玉玺一般,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每次开大会,程狗都要先带众人对令牌行礼,让大伙牢记黑龙影卫创建的初衷。 现在令牌也蒙了尘,无人擦拭。 想让一个组织效忠,只靠死物是无用的,还得领头者足够忠心,上行下效,才能凝聚人心。 程狗一走,物是人非,张武又多年不露脸,谁还管你是哪根葱? “如此也好,又了结一段缘分。” 张武习惯独来独往,当年如此,而今也一样。 离开黑龙门,他径直朝八荒中心地带走去。 行走在大荒深山之中,春雷勃发,天地磁场旺盛,尽管他全力运转天心诀,依旧压制不住自身宛若神灵般的人体气息,头顶滚滚雷云,风雨相随,宛若龙王出行。 他每一次呼吸,生命磁场起伏,都会干涉到天地的运转,引得空中风云色变,形成极端天气。 唯有挨了雷劈,抗过自燃,度完劫数,才能返璞归真,真正凌驾于天地之上,不再被上苍所妒。 张武一走便是两年,像是超脱了红尘,不属于世间,走到哪里,哪里便有怪事发生,好似鬼神出没。 直至来到大周天朝境内,沿着官道进入京城,贩夫走卒人潮涌动,呼喝叫卖声不绝于耳,驳杂的红尘之气扑面,才掩盖住他光芒万丈的人体气息。 不过,路上的百姓依旧看不见他。 张武的精神实在太强大了,自然而然散发出去,便会与天地磁场碰撞,扰乱周围人的感观。 普通人还好一些,精神不够敏锐,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但当张武站在大周皇宫门口,面对散朝回家的文武大臣们时,身为当朝宰相的无上宗师,却似见了鬼一般,盯着他所站的方向,无缘由的全身汗毛倒立。 “宰相大人,您怎么了?” 周围人瞬间发现刘宰相的异常,纷纷围上来关切询问。 鬼神,肉眼不可见,唯有心灵才能感应到。 古人迷信,有道是“不问苍生问鬼神”,很多古老王朝,不管出兵、赈灾、选妃……等等朝廷大事,都要先占卜,问吉凶,鬼神同意了才能行事。 若是不同意,占卜结果大凶,皇权都要被约束。 而今,刘宰相便见到了活生生的鬼神。 他感应不到张武的血肉之躯,只能察觉到前面有一团光,不可揣测,不可思议,若隐若现。 这光中蕴含的恐怖能量,直让他大汗淋漓。 仿佛只要闪动一下,能量泄露出来一点,便可以将他压成齑粉。 张武对此人微微点头示意,缓步走进皇宫,不多时便看到有老者前来迎接。 多年未见,在张武记忆中,周龙赐还是个头戴龙冠,身形雄伟,浑身散气吞山河之势的皇叔,一心想抱自己大腿。 而今算算,他也快二百七十岁了,佝偻着身子,垂垂老矣。 “多年不见,你老了。” 周龙赐毛骨悚然,直至看清了张武的面容,感应到他的气息很熟悉,掉头便跑的心思才落下,神色也变得很复杂。 “天地间,要出第四位人间神灵了。” 与张武同处一个时代,是强者们的悲哀……尽管,他本来就没有希望成神,还是张武放了他一马,解了他魔种,才能修成陆地神仙。 “张道友着实让人敬畏。” 在周龙赐的恭迎下,张武在皇宫里转了一圈,见识到大周的许多秘密,历代陆地神仙留下来的手段。 而后两人相随出宫,似老友般在京城闲逛起来。 感受着一道道鲜活的气息从身边走过,张武问道: “我来时见大周边境金戈铁马,两军对垒,你们似乎吃了亏,对方是何方神圣?” “他们是灭武教的高手,道神的手下。” “以道为神,气魄不小。” 张武赞了一声。 此次前来,一是重新拿捏张道武,二是彻底弄清楚唐展的根底,知彼知己,才好去找展叔,解开当年的诸多疑惑。 周龙赐忧心道: “这灭武教打下了屠龙门的地盘,也是千年前龙唐天朝的领地,仿佛得了天地气运,再过百年,只怕要一统八荒中心区域,将我们这些古国全部灭掉。” “无妨,张道武不会这般丧心病狂。” 张武安慰道: “此子创建势力,只是为了掠夺资源,人间权势对他如同浮云,他的目标是破碎虚空,不会将心思放在开疆拓土上面,只需上贡给他千年灵药,便可延续国祚。” 周龙赐露出一丝诧异之色,看样子,你们俩似乎很熟? 张武询问道: “千年前,龙唐天朝是怎么灭掉的,你们大周应该清楚吧?” 周龙赐点头说道: “樵夫暗中作的梗,秘密创建屠龙门,在唐神飞升之际,联合各教,绞杀龙唐天朝,更亲自出手偷袭了唐神,弄得他破碎虚空失败,不得不夺壳重生,好在唐神命大,躲在彼岸之花下逃过了一劫,而后在千年的争斗中逐渐崛起,我大周也投靠了他,共同进退。” 张武沉吟道: “你是否见过唐神?” “前些年见过一面。” 周龙赐道: “其实他这一回夺婴重生,就在我大周,以彼岸花的花瓣掩盖自身气息,才逃脱樵夫的追杀,同时为了安全,唐神故意弄了个替身,去当大昌天朝的皇子,梦日入腹而生,取名唐展,以此迷惑世人。” “原来如此。” 张武思索片刻,负手问道: “你觉得,我与他动手,有几分胜算?” 第373章 展武同源 张武不打没把握的仗。 即便对方是善意的,也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免得粗心大意,翻了贼船。 出来混,最忌讳把自己的小命,寄托在别人的善意之上。 冤死的那些人,至死都在怨恨对方的毒辣,却不怪自己不修苟道。 周龙赐仔细感应着张武的气息,直觉对方似烈日悬天,照亮大千,唯有宇宙星空才能容得下这种生物,压迫得他灵魂都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半晌后,不寒而栗的周龙赐精神回转,报了个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字数。 “一九开。” 张武一。 唐展九。 但只是这么一成概率,也足以惊骇万古,说出去绝对没人信。 人间神灵是无敌的,没有任何争议的。 张武还未成神,只是有了神的气象,便有一成概率战胜人间神灵,这简直荒谬到极致。 就连周龙赐都觉得他自己脑子抽筋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有一成吗?” 张武呢喃着,心里有些不服。 周龙赐解释道: “唐神的气息,我完全感应不到,面对他,就像面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若非他气质不俗,超越尘世,我都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同之处。” “而道友你,气息炽盛,高出众生,一举一动都被天地排斥,我能感受到你的生命炽烈,熊熊燃烧。” “但你的生命磁场与天对抗,无法收放自如,没有达到举重若轻的程度,还有迹可循,对比唐神的平静,化神为凡,我只能勉强给你一成胜算。” “原来如此。” 张武颔首应道: “你的评价很中肯。” 你这么觉得,那别人也会这么觉得。 当敌人也与你想法一样,判断我只有一成胜算……那他应该是没胜算的。 修行至今,张武已有了人间神灵的一些神通,推算出了这个境界的不少秘密。 以前积攒的各种底牌,龙雀匕、灭魂石钉、破阳丹等等偷袭手段,再次过期,对人间神灵基本没有作用。 陆地神仙的预知福祸,还可以凭借奇石打造成武器,破掉他们的预判能力,而对人间神灵,奇石也不管用。 这个境界,已经把人的头脑精神开发到极致,心灵超天,是佛陀,是道祖,是天帝,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想灭杀人间神灵,要依靠有我无敌的精神,无坚不摧的拳脚,其他一切手段都无用。 除去……隐藏实力。 这一招,不论在哪都通吃。 不过,以展叔和樵夫的智慧,应当能猜到自己善于藏拙。 至于自己藏得有多深,他们又能猜出多深,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想了想,张武说道: “走吧,我带你去解决争端,让那灭武教收手。” 好歹是个故人,能帮一把,还是要帮的。 正好可以寻个借口,会一会自己的十号替身。 周龙赐大喜。 他寿元将近,大周短时间内诞生不出陆地神仙,张武愿意插手再好不过,不然大周只怕要被灭武教吞得渣子都不留。 两人相随出城,始终保持着距离,以免磁场碰撞。 周龙赐也是要面子的,不愿弱人半分,主动说道: “其实我们几个古国商量过,想要联合起来,灭了张道武,奈何这厮背影太硬,我们啃不动。” “他的背景?” 张武一怔。 他的背景不是我吗? 周龙赐无奈说道: “这厮不知怎么结交到了宁疯子,直接让这位住在了他的道神山上,我们实在惹不起。” 这位疯疯癫癫的老人家,给张武印象很深刻,一言不合“我吸我吸……”,人间神灵之下无人能治,周龙赐他们过去,确实是送菜。 不过。 张武蹙眉问道: “我上次见这宁疯子时,已寿元无多,距离太上山一战过去八十余年,他早超出了三百年界限,应当再次夺壳才对,如今正是虚弱之时,你们有何惧之?” 周龙赐唉声叹气道: “他确实重生了,寿尽之前,把记忆灌顶到一个叫魏光的人身上,又将自己的血肉点燃,以天地之火把肉身炼成神丹,给那魏光吃下,一下子便令此人突破无上宗师,修成陆地神仙,之后修为一日千里,很快便恢复到半步神灵之境,再凭借他昔日的手段,我们哪敢捋虎须?” “魏光,魏大侠。” 这着实出乎张武的预料。 不怪太上山一战,魏光能把宁疯子喊来。 若他出了事,宁疯子没了夺壳备胎,可得耗费一番功夫再去寻找。 其实魏大侠的天赋并不怎么样,相比帝易、张道武,几乎可以说是他是个小渣渣,但人不怕出身不行,就怕没背景,没靠山。 有昔日的人间神灵常伴左右,天知道宁疯子给他吃过多少好东西,把他的体质改善成了什么样子,站在巨人肩膀上,猪都能飞。 “也好,一并见见当年老友,希望魏大侠还记得我。” 对于宁疯子和十号,张武不怎么关心,他主要还是想弄明白展叔的根底,当下问道: “唐展究竟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周龙赐点头道: “我大周位于八荒中心,有记载天下大事的习惯,据我族老祖的手札所言,唐神与你一样,都是天外来客,在一千三百年前某一夜,有一道天外异光划破夜空,降落在我大周地界,当时我族老祖跟过去看过,没发现什么异常,直至百年后,唐神横空出世,我族老祖才后知后觉,猜测他当时应当是夺了别人肉身,引而不发,默默修炼,直至有了横推天下的资本,才一鸣惊人,暴露身份。” 这与张武的成长历程,何其相似? 直让他陷入沉思,眉头拧成一团。 人生在世,有许多迷惑,一辈子也找不到答案。 比如……你是怎么来的。 张武直至今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穿过来的,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自己的穿越。 反倒是夺壳重生的老不死们,拥有前世记忆,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或许,展叔也知道。” 越是如此,张武越要谨慎,不能轻易去找唐展。 不要到头来,自己和他都是别人养的蛊,不见面还好,一见面控制不住杀起来,你干不过人家,死不死? 第374章 老雷渡劫 “这道神山,真有大道气象。” 经过三个月的赶路,张武与周龙赐终于来到道神山脚下。 远远望去,山势壮阔而雄伟,山腰以上全部掩映在云雾之中。 随着雾气飘动,露出山体上巨大的“道”字,像是有巨人提笔,以绝世神力写下了大道的痕迹。 周龙赐有些担心道: “我们就这样上山,会不会中埋伏?” “会。” 张武心灵放飞时空,一切的威胁、陷阱、埋伏,全都无法逃出他的旦夕福祸之感应。 这种状态让他有一种掌控天地万物,举头三尺有神明一般无所不知的舒爽感。 修行,为的便是挣脱各种束缚。 身体上的束缚,精神上的束缚,见知障的束缚,破除一切,才能得到大自在,大解脱。 感应了片刻,张武缓缓说道: “这山上有九十九重风水格局,可以逆转乾坤,封天锁地,还有各种蕴含阴阳、五行之力的毒药,专破人体,张道武和宁疯子同时出手,确实会对我造成一定的威胁。” “那我们不如就堵在山下,逼他们下山来见。”周龙赐道。 “无妨。” 张武无所谓摆手说: “就给他们一个动手的机会,正好也可以试试我的斤两,修炼至今已有二百余年,我从未有哪一次拿出过全力,希望他们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就在这时,山上有一队红袍弟子下来,立在山门两旁,齐声拜道: “恭迎贵客驾临灭武教!” 灭武教,入了山门,便灭武。 张武便是武。 这些人一喊,会对他造成极强的心理暗示,犹如走进血盆大口之中,风水不利,日月相逆。 不过张武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昂首傲立,缓步上山。 …… 大月王朝。 雷天刀屹立在浩瀚的天空之下,四周荒郊野外,一片空旷。 随着他释放气息,周身五色光环大放,立时引得风起云涌,高空中电闪雷鸣,天地都变得漆黑一片。 他准备挨雷劈。 渡劫成神! 唐展站在远处,默默守护着老雷,将藏在暗中,准备偷袭的几个老不死,全部挡住。 经过这么多年的博弈,樵夫手下的陆地神仙,其实已经没几个了。 反倒是唐展手下人才济济,大教老祖至少有十人。 但就算把这十人全部召集过来,保护雷天刀,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这不是正面作战,更不是光明磊落的挑战。 而是偷袭、刺杀。 樵夫的手下不会与众人纠缠,只要盯住雷天刀,用鬼神符进行诅咒,用毒药进行暗杀,用奇石兵器进行偷袭,防不胜防。 毕竟众人不能靠得太近,更不敢贴身保护雷天刀,不然都要被雷光殃及。 而且老雷挨完雷劈,肉身被点燃,少则一年,多则十年,要用尽全力抵挡自燃,根本无力动手。 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唯一能保证他绝对安全的,只有人间神灵。 预判一切,感应天地,坐在这里,任何手段都洞若观火,谁敢出手便是自寻死路。 雷天刀看着唐展,神色有些复杂。 其实这么多年,他并未与唐展会过面,只是知道对方选中了自己,倾力栽培。 能有今日之成就,张武占五成,唐展占四成,剩下的一成,才是老雷自身努力的结果。 “芸芸众生,你为什么会选中我?” “这天底下,张武的求生欲排第一,你应该能够排第二。” “……求生欲?” 雷天刀怔了怔。 “只是因为我的求生欲强?” “求生欲强只是一方面,每个人面对极端情况,都想活着,但大部分人逃不过一死,他们缺少求生的手段,求生的智慧,就像普通人,脑子里想赚钱,但也只能想想,他没有赚钱的手段,发财的智慧,最终还是个穷人,而你有张武的几分功力,各种天马行空,奇思妙想,跳井往上游,点香等等,连我都自愧不如。” 唐展说道: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论在八荒,还是破碎虚空之后,心眼多的人才活得久。” “……”老雷。 这世界真的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努力活下去,也成了值得表扬的事情? 这不是人最基本的天性吗? 唐展轻咳了一声,掌心殷红,几十年过去依旧重伤未愈,轻声劝道: “此番渡劫你一定要顶住,不要浪费了张武为你搏来的机会,他以身犯险,拖住樵夫,只为让你成神,若你在没有人劫的情况下,都过不了这一关,那可就真的辜负了他。” “他拖住樵夫?” 雷天刀大惊。 尽管知道张武能藏拙,但老雷不觉得,苟武能与人间神灵匹敌。 明知不敌,还为自己出头,老雷心里便充满感动,眼眶都有些发热。 奈何他没文化,憋了半天,只能嘟囔出一句“妈的”,便再也讲不出其他。 关切之下,老雷问了句大逆不道之言。 “前辈,为什么不是你去挡樵夫,而是张武?” 人间神灵,只有人间神灵才能抵挡,张武还未成神,纵使他平时隐藏九十九分的实力,只露零点一,也不足以弥补其中差距。 这岂不是让他去送死? 唐展肯定地回答道: “拼硬实力,他未必是樵夫的对手,但若比活命,比逃跑,我不及他。” “成吧。” 老雷无言以对,仰头看向天空中漆黑的雷云,面无惧色。 不为自己,为了张武,也得活下来,顶住! 这一刻,他浑身都在发光,光芒万丈,耀眼无比,满头长发都在静电之下飘飞了起来。 “轰隆!——!!” 天崩地裂的巨响轰传四方,一道水桶粗的闪电撕裂乌云,似绝世利剑般狠狠劈落在雷天刀头顶。 恐怖的强光令天地间连成一片,宛如白昼。 成千上万道电芒在飞舞,让雷天刀身上像是穿了一件闪电战衣,犹如雷神降世。 一瞬间,老雷嘴巴冒烟,皮肤焦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无穷的雷光游走于他体内,将他的血肉精神全部点燃,周身的五色光环一下子熄灭,雷火就好像传说中的三昧真火,疯狂煅烧他的肉身。 抗得过,人间神灵。 抗不过,灰飞烟灭! 第375章 樵夫现身 道神山顶,奇石罗列,古木参天,云雾缥缈,飞泉流瀑,很有仙境之气象。 十号替身正与宁疯子下棋,两人厮杀正酣,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张武的到来。 与十号的淡然相比,宁疯子愁眉不展,心烦意乱,把满头白发都抓成了鸡窝,明显落在下风。 太上忘情诀是宁疯子所创,进入绝对理智状态,计算能力会将千万倍增加,但仍旧无法与为道而生的十号媲美。 他无情无爱,犹如天道化身,以万物不仁为刍狗,心里只有道,只有破碎虚空,他自己便是太上忘情,永不退境。 这便是两人走在一起的原因。 求道,是修行者的本能。 别看宁疯子神经不正常,疯疯癫癫,但他肯定还想再回人间神灵之境,想把太上忘情推演到更高的境界。 观察十号的成长轨迹,就像观察天时变化,大道之运转,对他有大益处。 张武气定神闲打量着四周,没人理也不觉得尴尬,反客为主,把这里当自己家,四处转悠起来。 面对重重叠叠的风水格局,各种稀奇古怪的天魔幻象,耳边阴风怒号,脚下地狱无间,头顶雷光万丈,星空深处还有无穷的恶魔杀来,他心如止水,巍然不动。 或摘下花瓣,或摆动地下的石子,或一口气将毒粉吹走,不出片刻便将各种杀局破解。 指望这些外力手段来杀他,完全是痴心妄想。 张武缓步来到棋盘桌前,一下子便把宁疯子惊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后退出十丈,保持距离。 精神越敏锐,越能发现张武的恐怖和深不可测,丝毫不比他这个曾经的人间神灵差多少。 张武注视宁疯子问道: “我该喊你魏大侠,还是宁道友?” “自然是魏大侠。” 宁疯子突然像是变了个人,满身正气,目光炯炯有神,给张武一种很熟悉的感应。 可张武还没来得及再开口,魏光的声音突然变了,面色疯癫而猖狂,死死盯着张武怪笑道: “好浓郁的肉香,哈哈哈……嘿嘿,若能将你吞了,我定可以再回人间神灵之境……我吸!我吸!我吸!——” 宁疯子张开大口,声音掀起阵阵空气巨浪,雄厚无匹的功力伴着精神力量同时输出,吸起一道道狂乱扭曲的气流,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仿佛要将整个山顶都纳入他口中。 就连张武都有一种天旋地转,灵魂被吸离体外的错觉。 十号飞身而退,静静感应着张武的呼吸心跳,精神波动频率,伺机准备出手。 只要杀了他,自己便是真的张武。 陆地神仙无法夺壳,但可以把真张武的身体炼成神丹,宁疯子便掌握着方法,吃了他,八成可以长生不死! 但张武还没反击,宁疯子的吸力骤然停了下来,神情再次变回魏光的模样,声音一变,愤怒骂道: “疯爷你在干什么,张武于我有救命大恩,我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他传授的长生诀、无相元气等神功,杀了他,我岂不忘恩负义?” “我吸我吸!!桀桀桀,情义算个什么东西,吸了他,我们再回人间神灵,岂不痛快?” 宁疯子自说自话,张牙舞爪,面色狰狞而扭曲。 可下一瞬,他忽然发出尖叫,可怖的音波气浪直欲撕裂人耳膜。 再次夺回身体控制权的魏光,狠狠把五指插入自己头颅之中,要把脑壳掀开,惨白的脑浆都从指洞里流了出来。 “你干什么!!!” 宁疯子惊恐怒喝,人格分裂到了极致,自我意识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脑袋受损,对他雪上加霜,尽管可以精神驾驭物质,修复伤势。 但也要身体控制权在他手上才行,若是一直转换身份,他修复,魏光破坏,把脑袋抓爆,他真的会死。 宁疯子无法无天,除去两位人间神灵,无人能治,明知张武的实力不比他弱,还在贪婪之下捋虎须,他唯一怕的,可能只有死亡。 否则便不会一次次的夺壳,变成神经病还舍不得死。 “我不吸了,你快放手!!!” 绝望而又不甘的怒吼,让道神山顶都在晃动,而后宁疯子的声音和神情又是一变,魏光忍着剧痛,精神波动几乎要熄灭,无力地朝张武说道: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保重。” 说完,魏光飞身一跃,竟朝千丈悬崖跳了下去,只留下夺回控制权的宁疯子,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山顶上回荡: “老二你疯了吗!!!桀桀桀,不愧是我兄弟,比我还疯,以后这大哥,疯爷让你来当!” 宁疯子的声音有一种古怪的魔力,听了让人心烦意乱,头晕恶心,很想吐。 张武默默收回了手里的杀手锏…… 身上这些底牌,对唐展和樵夫无用,对付宁疯子却是足够了。 别看这厮表面强悍,实则破绽非常大。 脑子出了问题,思维混乱,只需针对他精神下手,便可以让他自我毁灭。 简单的问题“我是谁,我在哪”,他都未必能想明白。 山顶上安静了。 云雾浮动,掩映着张武,让他显得恍恍惚惚,犹如鬼神。 “宁疯子跑了,你不跟着跑吗?” “你不会杀我。” 十号的声音没有一点波动,像泯灭了情感的机器,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何以见得?” 张武平静问道。 十号神情冰冷答道: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也还未成神,人间有敌,有我在,可以分担你的压力,我的成长也可以为你提供很多灵感,让你的修为突飞猛进,比吸收十个陆地神仙还管用。” 张武摇头道: “不杀你,不代表我不会动你,你是自己把自己打晕,还是我来把你打晕?” 十号冷漠拒绝道: “我不是雷天刀,不会任由你拿捏,我拥有你大部分的记忆,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手段,若再次落到你手里,我毕生都不可能再逃脱你的魔掌。” “那看来,我们只能动手了。” 张武缓步向前,十号则不断后退,视线透过张武,看向他后方的周龙赐。 张武顿了顿,突然扭头说道: “樵夫,你再不动手,只怕便没机会杀我了。” 第376章 极道有情 “哦?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被识破了身份,樵夫淡然自若,半点不觉惊奇。 张武平静说道: “我曾给周龙赐下过魔种,后来主动解开,让他修成陆地神仙,但我留了暗门,精神气血还残留在他体内,彼此冥冥之中有联系,可以感应到他的身体状况,但你,我感应不到。” 樵夫有些懊恼地一拍自己脑门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意了。” 张武说道: “况且,若是真的周龙赐,只凭他陆地神仙初期的修为,又怎么可能看出我的根底,得出我与唐展一九开的结论?” “人类仰望天空,不知天之浩瀚,俯瞰大海,不知海之辽阔,又哪里来的概念做比较,觉得天空比大海宽阔?” “这世上能看穿我,对我实力有认知的高手,无非你、唐展、宁疯子三人而已,雷天刀要渡劫,展叔一定在他那儿,宁疯子又在这道神山上,除去你樵夫,还会有谁?” 顿了顿,张武道: “真的周龙赐,应当已遭到你的毒手,被你吸干了精神气血,只为快速恢复伤势,抹杀唐展的手下,削弱他的势力,向来是你的喜好。” “不错,你小子真是机智如妖,本来还想偷袭你一下,轻松解决了你这大患,看来如今是没希望了。” 樵夫突然感慨万千道: “这么多年过去,在我印象里,你还是个懵懵无知的雏鸟,什么都不懂,当年在天牢,若无马六教你为人处世,你小子早死不知多少次了,没想到转眼之间,你便成长到了这种程度,连我都觉你小子惊艳,心细如针,超越众生。” 樵夫打量着张武,双眸如同利剑,仿佛想要看穿他的灵魂。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压力,多么强烈的活命欲望,才能逼出你满身的心眼,一身的苟功,以至于你惜命到没把握都不带出门的,莫非你真的可以长生,拥有无尽寿元,所以才比普通人更怕死一千倍,更小心谨慎一万倍?” 唐展怀疑张武长生,樵夫又怎么可能不怀疑? 今天便是他拿捏张武的最佳机会。 不然以后再想收拾此子,难如登天。 这可是放弃了抹杀雷天刀,换来的大好机会。 两权相害取其轻,相比之下,张武的威胁比雷天刀要大得多。 想了想,樵夫问道: “你觉得雷天刀,是否能抗过劫数?” “当然可以。” 张武很有信心,樵夫却不以为意道: “你把成神想得太简单了,难度丝毫不亚于古籍中的佛陀证道、圣人斩三尸,雷天刀的各方面都称不上突出,修炼天赋比不上帝易,求道之心比不上张道武,我看他坚持不住一年,便会血肉燃尽,身死道消。” “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你不知道比太上忘情更高的境界,我称之为‘极道有情’的力量。” 张武目光深邃,遥望大月王朝的方向说道: “如果今日我不来,没有将自己置于死地,只靠老雷自身的信念,他确实顶不住自燃,成神是做梦,但今日我来了,用命为老雷换来成神的机会。” “他这个人,多余的不说,江湖义气,朋友情谊方面,无可挑剔,不为他自己,为了我这个朋友,他也一定会坚持住,求生之意志,成神之决心,十万倍爆发!” “闪电打不死他,三昧真火也烧不死他,定然浴火重生,证道成神!!!” 樵夫变了脸色。 纵观张武成长这些年,做任何事情,都会留有余地,哪怕有十成把握,他也会装出只有一两成,小心小心再小心,以免阴沟翻船,从未对哪一件事抱有绝对的信心。 他是个极端的悲观主义者,做什么事情都会往坏处想,像是抱住救命稻草,绝地求生,心态极低。 结果好,自然好,结果不好,心理也早做好了建设,不至于绝望。 此番突然笃定雷天刀能成神,前所未有的信心爆棚…… 那雷天刀,就一定能成! 这种决绝与信念,让樵夫都忍不住心惊,自身心态受到影响,本来不以为意,却一下子被说动,观念改变,觉得雷天刀真能成神。 “极道有情……极道有情?极道有情!?” 十号像是着了魔,嘴里一遍遍重复着这四个字,神志混乱,被撼动了心灵,冷漠似天道的脸上也出现了情绪波动,难以自抑的激动起来。 他苦苦求道,泯灭人性,没有感情,将自己当作天道转世,为的便是爆发出人体最强大的力量,破灭万道,踏破虚空。 而今,突然之间,张武的四个字,打破了他现有的观念。 这为他指明了未来的发展方向,找到了人生之真谛。 太上忘情不是人之极尽,路没有断,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情才是极道,才能爆发出无穷无尽的生命潜能,比他太上忘情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十号双眸神采奕奕,满目期盼地看着张武问道: “如果我与你一起对抗樵夫,能否获得你的友谊,像雷天刀那样的友谊?” “不能。” 张武摇头道: “友谊不是说出来的,而是要用实际行动来表达,用不求回报的奉献来拉进彼此的心,正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朋友会知你心意,陪你哭泣,为你心暖,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你永远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无条件的信任,哪怕是死,对方也绝不会背叛你,这才是真正的友谊。” 张武对十号有些怜悯,无情无爱的人,与石头没有区别,当下说道: “短时间内,我们不可能信任对方到这种程度,朋友需要长时间的相处,才能缔结下深厚的友谊。” 十号有些失望,又看向樵夫问道: “我与你一同击杀张武,是否能获得你的友谊?” “如果你能乱他道心,以后我们便是生死兄弟。”樵夫道。 十号面无表情摇头,冷漠说道: “我感觉得到,你的心不诚,只是想利用我,你这种三千年的老怪,内心只有虚与委蛇,不可能再相信任何人,你的心是变态的,在一定程度上比我还要冷血,如果比信任和可靠,张武比你更值得我信赖。” 樵夫的脸冷了下来,目露杀意。 第377章 苟武遭劫 “如果你想死的话,我便成全你。” 樵夫恼羞成怒,一声冷哼,猛烈如雷电,直让十号身子一颤,嘴角溢血。 “今日我便一起灭了你们两个姓武的。” “还要多亏了张道武你的布局,这道神山气势雄浑,巍峨冲霄,起名灭武教,正是你二人的葬身之地。” “你们抬头看看这天空,阴气沉沉,乌云盖顶,雷暴随时会落下,张武你天人交感,应当感觉到天地的压制了吧,此番你在劫难逃,注定陨落!” 樵夫的声音铿锵有力,比洪钟巨响还要可怕,震得整个山顶都在摇晃,风卷残云,落石滚滚。 “咔嚓——!!” 山体上巨人挥笔写下的“道”字,骤然裂开,一分为二,石粉簌簌,道神山都像要崩塌了。 一瞬间,张武大受影响。 呼吸心跳契合天地磁场的浑圆一体之意境,运转不畅。 天空中又有阵阵闷雷,闪电酝酿,随时可能会落下,让他被迫渡劫。 道破。 灭武。 这一遭果真有死劫。 樵夫冷笑道: “我真不知道谁给你的勇气,敢出头与我见面,别人到了半步人间神灵,全都躲在山洞里不敢出门,生怕挨了雷劈燃尽自我,你倒好,四处乱逛,我都不需亲手杀你,只要将雷霆引下来,你如何应对?” “你可以试试看。” 张武释放气息,不再念动天心诀,魔神般的雄躯给人一种即便天空塌下来,也会被他硬生生顶起来的气势。 “轰——!” 樵夫不再废话,狂暴神力汹涌而出,人虽老迈,却气血滔天,大手张开,让人觉得他一下子便遮盖了天空,巨手宛如一座磅礴的五指山,不可抵挡,狠狠朝张武镇压下来。 他一动手,生命磁场与张武激烈碰撞,长空中立时便有惊世闪电劈落,直朝张武头顶打去。 躲是没有用的,闪电感应人体气息而落,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一旦开了头,必定要击中人体,灭了胸中五气,削了顶上三花才会罢休。 十号飞身再退,直接退到山顶的悬崖边,望着从天而降的闪电,难掩震惊之色。 “要渡劫了!” “来吧。” 张武战意攀升,生命澎湃,两百多年的修行,毕生的成就,都将在这一刻绽放! 他看都不看空中的闪电一眼,仰天长啸,将头顶的乌云都震散了,磨盘般的大手充满毁灭性力量,像是从天外轰落。 “砰!——!!” 汪洋怒涛般的气浪自两人手掌交接处炸开,将空气震荡挤压出铺天盖地的白浪。 大地承受不住两人的巨力,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崩裂开三十丈长的蛛网裂缝,周围一块块巨石都被气劲轰推向四面八方。 张武只觉自己的手掌好像拍在了一座金属巨山上面,这山沉重到可以压垮龙脉,即便他轰出自己的全部力量,亦不能将其撼动。 而后…… 他的手掌一痛,从手腕处炸裂,整只手爆碎成血雾,彻底失去知觉。 樵夫也没好到哪里去,手掌同样炸开,手腕断处血光喷涌,受到重创。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更多的是修炼精神,肉身早已到了极限,全力出手,就连自己的手都很难承受无坚不摧的力量。 这就好像许多顶尖拳击手,力量太大,如果不戴拳套,很容易把自己打骨折。 “此子的肉身怎么如此变态,竟可与我相提并论?” 樵夫吃惊无比。 他这一世夺婴重生,夺得是自己的子嗣,人间神灵之子,血脉之力天下无双,比帝易和张道武更恐怖,又用了极限炼体法,像姬龙象一样,五十年筑基,磨练出坚不可摧的肉身,才开始修炼。 而张武穿越过来占据的肉身,不过白板一个,十五岁都还没有修炼武道,根基几乎定型了,可塑性不强,要把肉身淬炼到可以与他匹敌,简直不可思议。 “此子妖邪,怎么二百三十多岁,气血还像年轻人一样旺盛?莫非这家伙真能长生?” 樵夫面色惊疑不定,飞身而退。 “轰隆——” 闪电穿空,撕裂苍茫大地,劈在如神祗般的张武头顶上,一道道电弧乱窜,将方圆数十丈电得寸草不生,地上的岩石都出现了烧焦味。 而张武满头黑发倒竖,头顶像是有一团烈焰在燃烧。 雷光缭绕,烧灭了他周身的五色光环,雷火炼体,疯狂灼烧他全身的血肉,完全止不住。 即便以张武的耐力和坚韧意志,都忍不住一声大吼,痛苦不堪。 在十号的感应之中,此刻的张武已经不是人。 而是一团滔天的雷霆火焰,似大日悬天,熊熊燃烧的可怖能量,宛如万重惊涛扩散,令十号心惊肉跳,不可直视,否则他的感观都会被刺瞎。 这一刻的张武,恍然间觉得自己变成了孙悟空,天地为炉,造化为工,自身被投入太上老君的八卦炼丹炉之中,四处都是霸道的三昧真火,躲无可躲。 要么被炼成灰烬。 要么抗过去,踹翻炼丹炉,凌驾这人间之上! “太上忘情!!!” 张武怒吼,一瞬间进入绝对理智状态,七情六欲皆灭,内心冷酷到极致。 这让他身心燃烧带来的剧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右手腕也在他的催动之下,血肉疯狂蠕动,迅速长出。 而后,他凶性大发,双眸射出两道燃烧的光束,神火跳跃,盯住了樵夫,不但不压制身上的雷火,反倒借助雷光,催动雷霆炼神术,狠狠一掌打出。 “轰!!——” 惊天霹雳在道神山顶上激荡,乱天动地的炸雷响彻方圆十余里,张武像是从天而降的雷霆战神,掌心雷光环绕,宛如握着一座闪电交织的巍峨巨岳,划破天空,从上古时代镇压下来,横击大敌。 樵夫汗毛倒竖。 人间神灵虽然度过了雷劫,不怎么怕雷劈,但昔日肉身被点燃的痛苦刻骨铭心,会留下很强的心理阴影,面对张武的盖世凶威,他一时间竟提不起抵抗的心思…… 况且,也没必要抵抗。 只需消耗时间,等此子战意退去,身心无力,一身能耐大打折扣,再来收拾他不迟。 “你巅峰时我退让,你无力时我骑脸,暂且让你三分。” 樵夫身影一闪,消失在山顶上。 第378章 成神蜕变 “樵夫老了。” 岁月是无情的刀,再傲视苍生的神,到了晚年也会志气渐减,昔日天下无敌的信念烟消云散,霸气不起来。 面对一个后生晚辈,只过了一招,转身便逃,畏畏缩缩至此,实在让人大看不起来。 不过,张武不会小觑任何人。 人家不正面作战,躲在暗中偷袭,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我管你怎么想,只要干掉你,我是否霸气,跟你有毛关系? 反正你已经死了。 活着才是硬道理! 张武跌坐在地,没有追击,身体状况糟糕至极,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雷火在体内狂飙乱窜,所过之处细胞大量死亡,承受不住霸道刚猛的灼烧之力,比刮骨,比千刀万剐,还要剧痛到难以忍受。 烧心,烧头,烧五脏六腑,烧四肢百骸,浑身无一处不在燃烧。 即便强如张武,气血旺盛,举世无双,也有些扛不住天地烘炉的洗礼。 肉身的痛苦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心灵意志,要时时刻刻与三昧真火对抗,精神紧绷,不能有半点松懈。 否则一个念头收摄不住,肉身立时燃尽,虹化飞空,消散于天地之间。 人是意识驱动的生命,有信念的人,坚韧不拔,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而人的信心一崩塌,那便是天崩地裂,肉身再强也得被烧成灰烬。 张武咬牙坚持着,血肉在溶解,又被他催动血管再生,每一秒都要消耗巨量的生命元气。 他看过几位半步人间神灵虹化,整个人越烧越瘦,直至皮包骨头,血肉燃尽,身躯烧缩成一团,不成人形,最后只留下骨灰飞空而去。 不过,被雷火炼体也有好处。 张武的身躯仿佛变成了透明色,骨骼、器官、血肉,全都在被淬炼。 那些没有被烧化的血肉,变得晶莹璀璨,能量密度更强,金刚不坏,坚不可摧,仿佛拥有了神性般的力量。 肉身自燃是一个由人到神的进化过程,就好像癌症,癌细胞无限分裂,最终将人体正常的细胞全部吞噬,导致死亡,但若是能扛过去,体内细胞全部癌变,而人没有死,理论上,这人便可以实现永生。 张武在极力对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吞吐雷光,三昧真火深入骨髓,烧得他痛不欲生。 太上忘情对这种极端情况,都无解,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硬扛。 好在,他这些年不是吃素的,集结天下各种炼体功法,用太上忘情推演出了不死诀,专为渡劫而生。 “轰!!——!” 一股如龙似魔般的极道气息,从他高大雄躯中喷涌而出,全身筋肉暴突,皮肤浮现出一道道暗金色纹络,体内随之响起恢宏的诵经声,好似佛陀在吟唱,道祖在做法。 直让张武浑身气血凝结成一团,天地烘炉都炼不动他这块顽铁。 “这……” 十号在远处看得瞠目结舌。 此刻在他感应中,张武金光万丈,生命元气充沛到像是可以搬山煮海,躯体之中经文如雷,让人振聋发聩。 那种凶猛的力量波动扩散,一度扰乱了天地磁场的运动频率,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很粘稠,大地像被禁锢了一般。 张武的眉心在发光,腰杆坐得笔直,浑身散发出一种与天争雄的斗志。 “来吧!” “天地不容,我便开天。” “神灵所妒,我便灭神。” “区区天雷地火,能耐我何?!” 他浑身衣袍在燃烧中轰然炸碎,掉落一地宝物,暗金色的霸道雄躯又隆起了几分,钢铁浇筑的肌肉像是蕴含着滔天伟力。 “杀!——!” 在他无上精神的催动之下,体内气血狠狠与暴烈的雷火撞击在一起,登时令他肌体开裂,鲜血迸溅,筋脉都根根炸开,化成了血人。 躲在暗中的樵夫,直看得头皮发麻,心惊胆颤。 他三千多年来,看过近百位半步人间神灵燃尽自我,每一个都心有戚戚,恨不能求神拜佛,让三昧真火的威力小一些。 即便那些无法无天之辈,不敬鬼神,不敬苍天,神志混乱,也要在气血被点燃之后,安静下来拼命对抗,再也不敢猖狂。 从未有谁敢像张武这样凶悍,被煅烧还不够,敢激发雷火,强行碰撞,毁灭自己的躯体。 这在樵夫看来简直不可想象。 他三世成神,度过了三次肉身自燃之灾,照样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形神俱灭,像张武这样做,简直自寻死路。 “欲先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不知天高地厚,自有天收,倒也省得我再出手。” 樵夫断了偷袭的念头。 尽管他不相信张武在这种极端情况下,还有战斗力,但他坚信此子不是傻子,有八万个心眼的人,绝不会如此鲁莽,十成是故意自伤,以自身为陷阱,引诱他出手偷袭。 …… 大月王朝。 肉身自燃的雷天刀同样在苦苦争渡。 但他不会太上忘情,也没有张武针对雷劈创造的功法,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求生之念。 张武半步人间神灵之境,怎么能与人动手? 雷劈下来,血肉燃起,怎么能是樵夫的对手? 这一去,十死无生! 在雷天刀的心里,张武已经死了,用命为他换来成神的机会。 如果他没有顶住,没有成神,张武就会白死,死得没有任何意义。 人这一生,遇到生死相交的兄弟,是何其的幸运? 但兄弟为了自己而牺牲,也像苍天塌下来一样,带给老雷无穷的压力,这压力让他的意志坚韧了千万倍,自身潜能十万倍爆发,精神驾驭物质,血肉的抵抗力也大大增强! 每一次他念头松动,痛苦到坚持不住的时候,张武血染山头,杀到疯狂,拼命抵挡樵夫的画面,都会出现在他脑海里。 张武一次次的被轰飞,又一次次站起来,不顾血肉自燃,用拔命诀疯狂燃烧自己,雪上加霜也不管,只为拖住樵夫,不让他来找自己。 老雷泪流满面。 “我不能死!!!” 震天动地的大吼响彻天地。 被烧到骨瘦如柴的雷天刀,精神气势前所未有的爆发,又一次在不可承受的剧痛中撑了下来。 他的肉身在蜕变,被煅烧得越来越坚固,心灵精神在剧痛中不断升华,成神的意志直达无限! 第379章 人性考验 “成神需要这么久?” 道神山上,十号默默守在张武远处,观察成神的过程,有着无法估量的好处。 作为一个无情无爱之人,内心冷酷到极致,十号这一年来经过无数次的挣扎。 究竟要不要偷袭张武? 趁机将他杀死,炼成丹药,以求长生? 十号很渴望窥探到极道有情的境界,但与长生相比,极道有情不算什么。 只要拥有无尽的寿元,以后可以慢慢揣摩,慢慢交朋友,领会其中的奥妙。 可他经过精密的计算,推断对张武动手的各种可能性,悲哀的发现,干掉对方的几率,可怜到不足一成。 你会的,人家都会。 你不会的,人家也会。 虽然暂时脱离魔手,修成了陆地神仙,但他依旧笼罩在张武的阴影之下。 而且与宁疯子相处这几年,他也了解到许多人间神灵的奥秘,旦夕福祸在心头,只怕自己还没动手,只是心里产生歹念,张武便提前感知到了。 之所以得出一成的胜算,主要靠“侥幸心理。” 赌张武扛不住劫难,外强中干,无力还手。 赌自己的雷霆手段,足够强大,一击必杀。 犹豫大半年,十号还是没有动手的勇气。 而张武在自燃的过程中,躯体逐渐瘦削,但肉身愈发坚实,浑身密密麻麻的黑金色纹络,将他雄躯衬托得霸道而恐怖,宛若之躯,举手投足可以毁天灭地。 不过,他依旧没有渡过劫数。 体内三昧真火无穷无尽,神焰腾跃,几乎要将他焚化。 心灵也被灼烧,各种天魔幻象在他脑海中出没,八十亿魔兵袭至,三千神女脱衣诱惑,心魔再现,我是谁,我在哪,红尘炼心,分不清真假,一个疏忽就得虹化。 张武第一次经历成神之劫,没有经验,他不清楚是不是实力越强,劫数越大,血肉自燃也越恐怖。 雷天刀如果遭受与他同样的劫数,同样暴烈的三昧真火,张武笃信老雷过不去这一劫。 他九成八的成神概率,用五十年时间做了种种准备和心理建设,都难以忍受洗礼,度过得如此艰难。 换了老雷,哪怕隐藏着些实力,哪怕极道有情让他爆发千万倍求生欲,也得燃尽血肉,身心俱灭。 人总有极限,潜能也不是无穷无尽,超出极限便会崩溃。 突然,十号提醒道: “樵夫离开了,看他的方向,应当是去了大月王朝。” “什么?” 张武骤然睁开双眸,宛如两轮浓缩的太阳嵌入眼洞之中,射出如有实质的光束,洞穿了虚空,直让十号惊叫出声,眼睛被刺得流出两行血泪。 人的力量不可能这么强大,眼睛也不可能真的燃烧,一切都是十号自己心灵感应的反馈。 精神越强,越敏锐,越能冥冥之中感受到鬼神的存在,察觉出张武那种浩大的精神波动似山洪爆发,摄人心魄,可以崩碎天云,气吞山河。 张武发动精神,感应了一下老雷的存在。 还能感应到,说明他没死,还在苦苦支撑。 又感应了一下樵夫的位置,人没走远,只在百里之外,故意放慢速度,想试探自己究竟能不能站起来,精神体力还有巅峰时的几成。 没必要动手,只需针对雷天刀,不信你不跟上来。 道神山地处八荒最中心,离大月王朝很远,要横跨二十多万里的路程,即便张武脚力全开,日夜不休,也得几个月才能回去。 但他不敢赌。 一旦让樵夫赶过去,老雷还没成神,只靠唐展一人保护老雷不受人劫,非常难。 当然,张武也可以选择坐在这里不动,牺牲了老雷…… 可他真要这么干,有亏于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心魔会让他死得很难看,重重幻境会击破他的心灵,让他内疚之下毁灭自己。 不过,这种仁义、情谊,其实都是人的三观道德,心理上的感受。 若没有人性,没有感情,不把这事放在心里,便可破之。 太上忘情,绝对理智,泯灭七情六欲,专破这种道德束缚。 只要打心里不觉得卖掉老雷,是在做亏心事,心魔便拿你没办法。 但只是经过一个念头的犹豫,张武便果断选择去追樵夫。 他是人,不是机器。 他有血有肉,需要朋友,需要兄弟,让自己的人生不太冷漠,让长生之路不太孤独。 他不会像十号一样,冷血到骨子里,犹如养不熟的野兽。 在与樵夫动手之前,张武已饶了这家伙一命,如今只是稍微虚弱了一些,十号便出于本能的想要噬主,将他杀死炼丹。 人性是不能考验的,本来张武还觉得自己可以改变十号,感化他,多个朋友,可惜人心隔肚皮。 “如此也好。” 张武睨了十号一眼,强悍高大的躯体一脚迈出,人还在原地,却似缩地成寸,出现在五十丈开外,直向山下走去。 以后拿十号当垫背的,他不必再有任何亏欠。 而且,在这里等着也没用…… 张武感应了一下体内的雷火之力,不但不减弱,反倒越强,他预计,自己至少还得再抗几年才行。 若是老雷两年成神,樵夫完全可以杀了他,再赶回来。 不论权衡利弊,还是出于感情,张武都得想办法挡住樵夫。 他前脚一动,那种穿空崩云的气场牵动天地大势,立即让方圆数十里妖风怒号,天空色变,倾盆大雨落下,导致远方的樵夫心中有感,回头望来。 “这厮……” 即便身为人间神灵,主宰天地,樵夫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阴晴不定。 此刻他完全确定,张武是真的长生者! 只有长生,才能让他肉身自燃,都还气血旺盛丝毫不减,永远保持年轻状态,精神活跃至极,生命浓烈无匹,三昧真火都烧不动他的生命元气。 这真像一块铁矿石丢进炉子里,越烧越坚硬。 张武不是在渡劫,而是引雷火炼体,让他自己蜕变成神! “杀!” “必须杀死他!!” “否则日后永无我安宁之日。” 第380章 张武装逼 “轰——!!” 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两道神祗般的身影纠缠在一起,激烈对轰,狂飙的气劲化作滚滚浪潮扩散,空气扭曲,崩天裂地。 张武拳如星空,心灵契合宇宙,布满黑金色纹络的手掌蕴含无穷伟力,从天压落。 “砰!” 樵夫迎击而上,神力滔天,虎目充满杀意,一下便将张武震退。 他不再玩计谋,那没有任何意义,直接拿出举世无敌的力量,准备将张武镇杀。 “吼!——!” 樵夫仰天长啸,满头白发乱舞,一拳出,风云激荡,雷霆闪电,各种异象将张武笼罩,模糊了他的感观。 “铛!!” 两人拳头交接,竟发出恐怖的金铁轰鸣颤音。 狂暴冲击波弥漫向四周,掀起无边的沙尘。 脚下大地像是被巨人之锤轰击,在龟裂出三十余丈长的蛛网大裂缝,满目疮痍。 张武雄伟的之躯倒飞出去,嘭地一声狠狠嵌入后方山体之中,让整座小山都在巨震摇晃。 但下一瞬,他浑身大海无量般的元气炸开,在原地留下一团白雾,黑金色的霸道身躯狂冲而至。 张武钢铁魔象般的拳头轰出,覆盖了樵夫的视线,让他产生烈焰滔天的流星坠落之错觉。 “来得好!” 早有预判的樵夫,身躯猛然扩大了一圈,高达一丈的雄躯充满令人窒息的压力,筋肉虬结,纵横交错,浮现出强横的鬼背。 双掌之间亦是光芒璀璨,凝结一身神力猝然打出! “巨!神!撕!天!” “铿——!!” 两道毁天灭地的身影再次撞击,狂猛无俦的气浪将周遭碎石沙子掀飞,本就裂开的地面又如豆腐般崩塌下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 这一次樵夫横飞了出去,气血翻腾,踉跄了十多步才站稳脚跟,脸上的苍白之色一闪而过。 他连忙催动血管,让炸开的拳头再生,双眸冷光绽放,直视张武道: “长生者,果然有几分力气。” “你这三世神灵,也勉强可以。” 张武仰头望天,大手探出,像是要摘星捉月,借日月之力为己用。 在樵夫感应中,真的有两道光束从天而降,导光入体,让张武整个人化作一轮黑金色的太阳坠落在地上,惊人的能量波动几乎要把整个原始森林都点燃。 “轰!” 黑金色的火焰卷向高天,黑金太阳在升腾,巨大无比,压满天穹,也威慑着樵夫的心灵精神,让他脑海中再无他物。 黑金烈焰,焚天煮地! 樵夫的脑浆在融化,神经组织被炙烤,顶门穴滋滋冒黑烟,让他忍不住痛苦得大叫起来。 “杀!!” “巨!龙!冰!封!” 凛冽惊人的寒气从樵夫身上氤氲冒出,他体内像是封冻着一座九曲回肠的万年冰窟,此刻爆发寒冰之力,比十座火山喷发还要恐怖。 不但在体外凝结出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霜,抵挡住黑金烈焰,更是轰出一条由无数冰花组成的巨龙气劲,在怒吼咆哮中席卷大地,啸动苍穹,狠狠对上张武轰来的巨拳。 “砰——!!” 巨大冰龙与黑金太阳齐齐炸开,让虚空都出现了镜面波纹,有了一丝破碎的征兆。 刹那间寒气弥漫,方圆十里的气象都被影响,天降冰霜,晶莹的雪花飘飞,将被灼烧干涸的原始森林封冻,眨眼间四季变换,从夏日变成了凌冽的冬天。 张武皮肤表面也覆盖上一层冰霜,寒意冲入他体内,令他浑身僵硬,思维几乎都要被冻僵了,精神反应都变得很迟钝。 冰雪在空中无声无息的融合,落地时化作一根根尖锐冰凌,在阳光下闪烁着森森寒气。 “给我杀!!” 樵夫暴喝,瞬间成百上千根冰锥爆发,铺天盖地的锋利寒芒笼罩了张武视线和感知,让他产生万箭穿心的错觉,心灵深处不可遏制的升起绝望情绪。 这不是物理攻击,而是无上的精神杀招。 人力再强,也无法操纵四季变化,更不可能冰冻天地,但让人产生幻觉,觉得自己被冰冻了,身体被冰锥刺穿,心灵对此深信不疑,那人就会真的死掉。 人间神灵,代表着无敌,张武还未跨越那天堑般的一步,若他在全盛状态,用出十成功力,两人应当能打个平手。 而今他血肉自燃,实力大降,即便拿出十二成功力,对上樵夫也相形见绌。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无匹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借助体内三昧真火,在心灵深处轰然爆发出怒放的赤焰神光,将身心的寒意一扫而空。 “铛铛铛——!!” 张武催动雄浑无双的元气,在体外扩散膨胀出一圈黑金色气罩,迎上遮天蔽日爆轰而来的凌厉冰锥,在他气罩上交织出一道道如有实质的裂痕,同时也掩盖了他所有的视线,让他眼帘一暗。 下一刹,张武毛骨悚然。 无穷的冰锥,形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遮盖他的心灵意识,而樵夫就像隐藏在黑暗深渊之中的凶兽,悄无声息偷袭而至。 强烈恐怖的危机感,直让张武汗毛倒竖,一咬舌尖,口中一甜,本能的一口气流喷出。 “轰隆!!!” 猛然间一股裂岸穿空的气流在原地炸开,让空气荡起巨大的波纹,将眼前的冰锥一扫而空。 张武眼前一亮。 但樵夫冰掌横空,离他头顶不过三尺直接劈盖下来。 连续爆发,即便张武能够旦夕福祸在心头,提前预知,腹中一口气也差不多耗尽了,只能一拳向头顶打出。 “砰——!” 这一击,直让他身躯剧震,脑袋嗡鸣,五脏六腑全都移位,脑袋都险些爆开,整个人像钢柱一般打进了地里。 若是换一个人,除唐展之外,这天底下任何高手都得被这一击碾成血雾。 张武身体情况实在太糟糕了,身心灼烧的剧痛,本就让他苦不堪言,动一下都困难,全靠坚强的意志支撑着。 再与樵夫生死搏杀,看似平分秋色,实则他血肉自燃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让他痛到发狂,浑身肌肉抽搐,灵魂都要休克了。 这是张武出道以来最惨烈的一战,也是用尽全力的一战,雄健的之躯都七窍流血,落入劣势难以扭转。 不过,张武能感应到樵夫也不好受。 外强中干,每一击都是在透支生命力,一直用全力爆发,再过一百招,他就得活活打死自己。 果然,樵夫一击不成,尽管占据了上风,却没有再追击,翻身退出数百丈,转身继续朝大月王朝的方向狂奔。 他能感觉到张武的生命元气有多么强悍,世上再也没有谁比此子的生命力更顽强,即便强行再杀,也很难一击毙命。 两人一边赶路,一边大战,已经耗了一个多月,樵夫自己最先受不住了,可张武的气血却依旧旺盛,这已经不是人,也超出了人间神灵的范畴,而是妖魔,是域外生物。 “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樵夫身法如电,一边走一边恢复体力,吞吃丹药。 不论悬崖峭壁,险恶丛林,还是大河之上,对他都如履平地。 转眼又过了两年,在张武的阻击下,两人跨越二十万里之遥,来到祭神宗的领地。 张武在后面紧追不舍,重伤难愈,雷火烧身,又连翻大战,让他雪上加霜,多次使用拔命诀,长生体也顶不住了。 他的精神在衰退。 三昧真火灼烧心灵,比对樵夫的威胁还大。 人变老,精力最先不济,不像少年人那样朝气蓬勃,而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迎风尿试鞋,跑两步便喘气。 直至这一日,张武竟发现自己长出了白发! “果然,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一声苦笑。 灵魂穿越,才得长生。 也就是说,这具身体,有他的灵魂入驻才会永远保持十八岁。 只要他的精神不衰败,肉身基本不会死。 但不衰败的前提是,他精神力不能消耗过度。 如果消耗过大,也得适合而止,休养生息,慢慢恢复到巅峰状态。 可现在,他没时间了。 前往一望无际的大漠,长河落日,已到了大月王朝的边境,再不拦住樵夫,雷天刀必死无疑。 张武已经计算过,与唐展联手镇压樵夫的概率,不足两成。 这家伙存心想跑,他们两个根本拦不住。 跑完了便回来偷袭你,防不胜防。 就在这时,恢复了力气的樵夫又一次杀来,望着头发白了一半的张武,心里满是冷笑。 你有长生,我有彼岸神丹! 这种丹药蕴含不可思议的能量,凝结天地之力而生,也是破碎虚空的必须之物。 不吃彼岸神丹,永远修不到人间神灵巅峰。 世上只有他和唐展能够炼出来,宁疯子都不行。 修成人间神灵,已是亿万中无一,千年才出一个,而破碎虚空,比成神还要难百倍。 彼岸之花每百年才开一次,每次只吐一枚果子,添加上其他伏龙果、龙血果等十余种超越千年灵药的果子,才能炼出十枚彼岸神丹。 吃一颗,可管十年身体所需。 吃不到,虽不至于境界消退,但也会让人有气无力,吃不饱饭,拿什么出来搞事情? 世人都以为两千年前的太上真人,没有破碎虚空,是因为到了晚年,气血衰败,无力飞升。 实则是他时运不济,没弄到彼岸果。 他成神于二百四十岁,那时候彼岸花早已开过,再过八十年才开。 没有彼岸果,修不到巅峰,又等不到下一次开花,三百年寿元一到,不得不夺壳重生。 直至唐展出世前,宁疯子一直被樵夫压制,千年时间只弄到过一次彼岸果。 结果又到了晚年,连人间神灵之境都没恢复,便又被迫夺壳,只能将彼岸果囫囵吞枣吃下去,没享受到好处,反倒被猛烈的药力搅乱了神志,变得疯疯癫癫。 算一算时间,雷天刀二百五十多岁,也没有破碎虚空的希望。 即便彼岸花在他二百九十多岁的时候开花吐果,唐展给他炼成,让他有神丹吃,几年时间也不足以让他修至巅峰。 白发苍苍,气血衰败,哪来的力气打破虚空?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神通不敌天数,时运胜过努力,不是天命加身之人,永远不可能超脱出这方世界。 …… 在樵夫冷酷的进攻下,两人转瞬又交手了数十招。 彼此用尽手段,杀到疯狂,一直打到大漠深处。 张武肌体欲裂,浑身都是血,连太上忘情状态都保持不住了,身上的丹药也吃了个干净。 只要樵夫再极尽爆发一次,像在原始森林里一样,用出无上精神杀招,他就得喋血陨落。 有格杀他的希望,令樵夫越发凶残,拳头几乎要打破苍穹,击碎大地,让天空都在颤抖,崩碎了十方天云。 张武在苦苦支撑,边战边退,拼命格开樵夫的杀招。 哪怕心脏被洞穿,也来不及精神驾驭物质修复,就那样滴着血奋力迎战,被可怕的力量震得连连吐血。 直至…… 樵夫突然之间变了脸色。 大漠深处起雾了,紫色的雾气诡异至极,朦胧的笼罩着前方的荒丘。 在张武感应之中,前方地平线尽头除去夕阳落日,竟升起了一轮紫色的太阳,充满魔性的力量,将空中的火烧云都染成了紫色,一直蔓延到天际的尽头,犹如紫气浩荡三万里,神秘感十足。 他睁着眼睛,前方什么都没有。 但闭上眼睛发动感应,一下子便察觉到了前方如梦似幻的巨型花朵,傲然生长在一片绿洲之中,犹如海市蜃楼,很不真实。 那花瓣晶莹如玉,每一片都有一米长,像是紫玉雕琢而成,叶子表面有着火红色的凤凰纹,妖艳无比。 一缕芳香飘散而来,直让樵夫汗毛倒竖,飞退出三百丈远,像是老鼠见了猫,发自内心的恐惧。 彼岸之花! 张武大松一口气。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拖着重伤之躯,施施然走进紫色雾气之中,噗通一下躺倒在彼岸花下,侧躺着摆了个poss,用手支撑着脑袋,冷笑朝樵夫喊道: “你不是很狂吗,有种过来啊!!” 装完逼之后,张武眼睛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樵夫面色铁青,心里挣扎了一下,放弃杀他,转身朝雷天刀所在的方向扑去。 可他才转身。 在他精神感应中,远方一道光束直冲云霄,犹如神之道果,浩荡千里! ………… 二合一 第381章 悠悠百年 张武陷入昏迷,完全失去了时间观念。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是觉得这一觉睡得很安心,很舒服。 自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身心放松,不用每天精神紧绷,怕有人害自己,怕别人知道自己长生。 彼岸花是很神奇的存在,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能够迷惑人心,肉眼不可见,只有修炼到洞彻鬼神的地步,才能感应到此花的存在。 而且彼岸花出现的位置也不固定。 除去夕阳落下,明月升空的那一个时辰,会停下来吸收日月之精华,其余时间都被流沙带动着在沙漠中移动。 依靠人力,想在纵横几千里的大漠找此花,无异于大海捞针。 唯有利用其特性,会被能量高的地方吸引,方便吸收天地之力。 比如张武和樵夫的大战,拳脚对轰可以扭曲虚空,能量浪潮似大海汪洋,一重又一重,彼岸花便会被吸引过来。 唐展和樵夫每隔百年争夺彼岸果,也要先大战一番,彼岸花自会寻来。 张武依靠装犊子,挨逼窦,每一次动手,都让樵夫觉得只要再加把力,便可以将他镇杀。 但每次都只差一点点…… 给人无限希望,但永远都是拼夕夕,这一刀永远都砍不完。 以此带动节奏,把杀昏了头的樵夫,引入这片大漠之中,牵制着他,让他欲罢不能,心有不甘,舍不得离开去找雷天刀。 若实在撑不住了,往彼岸花下一躲,此花的香味会让樵夫敬而远之。 比硬实力,张武离樵夫确实有些差距,但比逃跑,比苟命,十个樵夫也没他脑子灵光。 …… 岁月如梭。 这一日。 一阵嘈杂地声音把张武惊醒。 “你们看……” “那冰棺里是不是有个人?” “真有人!!” 雕刻精致的冰棺之中,躺着一尊高大身影,黑发如瀑,下身穿一件暗金天蚕裤,赤着上身,露在外面的皮肤呈现黑青色,一条条肌肉缠绕在手臂上,好似旋绕在皮肤表面的金色纹络,看上去给人一种极其惊悚的力量感。 “这个人死了吗?” “我们是不是挖出了什么远古人物?” “快快汇报长老大人。” 张武蓦地睁开双目。 “轰!——!!” 一股神灵觉醒般的恐怖气势,犹如巨型火山喷发,乱天动地,惊涛拍岸,让虚空都像是打了两道闪电,刺目惊人,导致远处的众人惨叫连连,哀声一片。 “砰!!” 冰棺被震碎,四分五裂,张武蹙着眉头坐起,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的冰洞空间,冷意袭人,中间被挖空,制造出一个墓室,正是自己沉睡的地方。 “我不是在彼岸花下面吗?” 张武心头疑惑,腹中一阵饥饿感袭来,他心念一动,立时发现自己肠胃中残留着许多堪比武神丹的药物,保证了自己的身体所需,没让自己饿死。 “应当是老雷救了我。” 张武在昏迷的最后一刹那,感应到了远方的道果光束,直通天外。 雷天刀成神了,第一件事必定是循着精神感应来找自己。 一尊刚刚渡劫,巅峰状态的人间神灵,对上与张武拼到油尽灯枯的樵夫,生命力几乎枯竭的老神,还有唐展相助,樵夫被干掉的几率很高。 张武发动感应,冥冥之中精神搏击宇宙,一念横扫太空,寻找着雷天刀的位置。 下一瞬,他露出惊色。 “怎么感应不到老雷?” 再感应唐展,还是一无所获。 反倒是樵夫,张武一下子便洞彻他的位置,人在道神山上。 “不可能!” 张武眉心拧成一团,樵夫再藏一万种底牌,也不可能把雷天刀和唐展都干掉。 就在这时,冰窟墓室门口出现一位英姿雄武的中年人,望着张武大惊道: “前辈您是张武吗?” 刚刚可怖的精神波动,月凌天感应到了,难以置信人间神灵不出的年代,还有如此强大不可思议的人物,即便老祖宗这等陆地神仙,也不及此人气息的十分之一。 “嗯?你认识我?” 张武扫视众人一眼,突然发现这些人胸口的宗门标志有些眼熟,沉声问道: “你们是哪一家大教的弟子?” “我们来自龙门!” “龙门?” 张武怔了怔,确信八荒没有叫龙门的大教。 但这个中年人乃是无上宗师,又是长老,这是大教的标配,一般宗门没有这样的实力。 张武掐指一算,心头不由剧震。 “竟然过去一百年了?!” 雷天刀,成神于二百五十四岁。 一百年过去,他要么寿尽夺壳,要么破碎虚空飞升,不怪感应不到他。 而樵夫,肯定又夺壳重生了。 至于自己怎么会来到这冰窟,应当是老雷离世,自己还没醒来,干脆学人间神灵延寿的法子,喂下大把丹药,维持生命所需,将自己封冻在寒冰之中。 但如果一直沉睡不醒,丹药总有消化完的时候,便需要有人来喂。 张武看向中年人腰间的金袋子,鼓鼓囊囊。 他的眼睛仿佛可以透视,用心一感应,便发现里面的丹药,比自己的武神丹还要强一些,表面覆盖满雷纹,蕴含着强大的能量,还掺杂着一些彼岸花的物质。 月凌天拱手再问道: “前辈,您是张武吗?” “我是。” 张武颔首。 月凌天大松一口气,恭恭敬敬将金袋子递上前,往地上一跪拜道: “后辈不孝弟子月凌天,叩见祖师。” “我等叩见祖师。” 洞窟外的年轻人们也纷纷跪地。 “龙门……” 张武思索道: “你们以前是黑龙门的弟子?” “回祖师,您昏迷之后,雷神将大月王朝与黑龙门整合,改名龙门,您与雷神皆是开宗祖师,五十余年前,雷神破碎虚空离去,叮嘱五十年后,来这里挖开冰窟,给您送药。” “老雷飞升了?” 张武先是惊愕,而后为老雷感到由衷的高兴。 不过,依照雷天刀的年龄,还有彼岸花吐果的时间,他根本不可能修炼到人间神灵巅峰。 张武接过金袋子,拿出一颗雷神丹轻轻抚摸起来,有没有毒,什么物质炼成的,全都了然于胸,而后一口吞下问道: “老雷是如何飞升的,你详细说说。” “回祖师,雷神成神之时,肉身自燃,血肉干枯,本来都要顶不住了,是唐神拿出一颗彼岸神丹,给他吃下,才坚持下来,后来他们两人围杀樵夫,夺了他三千年来暗中攒下的十三颗彼岸神丹,雷神长期服用,才飞升离去。” “好一个打药,天无绝人之路。”张武失笑。 樵夫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自己变成了被打药的目标。 他这等老怪,怎么可能把所有彼岸神丹全吃光? 唐展也一样,必定要留几颗关键时刻恢复气力,免得争夺彼岸果失败,有气无力被干掉。 不过。 张武问道: “樵夫怎么没死?老雷没把他干掉?” “回祖师,樵夫夺壳重生后,雷神找到了他,将他囚禁在道神山上,以报当年他在道神山算计您的大仇,雷神说要把樵夫留给您来杀,只有手刃仇人,心里的气才能通畅。” “原来如此。” 张武点头。 冰窟外,一道冷漠似天道的身影,悄无声息离去。 张武心知肚明,没有追,也懒得追。 过了一百年,自己足足活了三百多岁,又销声匿迹这么久,世人肯定都以为自己死了,天底下没有长生者,但十号却知道内情。 张武已观察过,这冰窟是老雷布置的风水死局,巅峰人间神灵的手段,可以维持百年,不到日子,谁擅闯,谁挨雷劈。 十号来此,贼心不死。 但他已至半步人间神灵之境,实力被天地压制,没有成神的把握,引来雷劈必死无疑。 想了想,张武问道: “你是否知道唐神的下落?” “他老人家死在了雷神手上。” “什么?” 张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月凌天连忙解释道: “他老人家不是被雷神杀害的,而是为了帮助雷神打破虚空,拼尽全力与雷神一战,才将虚空撕裂,把雷神送去上界,但他自己却身躯崩碎,死在了龙山上。” 张武沉默。 雷天刀成神二百五十多岁,已算是白发苍苍,到了晚年,即便有足够的彼岸神丹,能修至巅峰,气血衰败也是不可避免的。 只靠他一个人,以拳脚之力击穿虚空,太难了。 他的力量达不到那种程度,他的天赋和根基,也比不上那些绝世妖孽,同级之间拼拳脚,老雷真的算不上出色。 想要飞升,就得找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两人都提升至巅峰状态,在大战中激发出无与伦比的潜力,极尽力量对轰,才更容易将虚空击破。 但后果便是,谁扛不住,谁就得被打死。 眼见张武有些伤神,月凌天说道: “祖师,唐神有东西给您留下,说是可以解开您所有的疑惑。” “东西在哪?” “在宗门宝库里。” “走。” 张武迈步走出冰窟,阳光有些刺眼,外面是巍峨高耸入云的大雪山,白雪皑皑,十分寒冷。 这冰窟就开在山腰上,远方则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沙漠,就在大月王朝的边境之处。 山腰四面八方插着许多高大的金属柱,深深钉入岩石之中,柱子上有灯盏,里面插着特制的引雷香,没有点燃,但依旧有功效,可以改变天地磁场,陆地神仙在这里动手等于自寻死路。 山腰上还飘荡着云雾,雷天刀以大手段将这些云雾全部毒化,若无解药,谁沾上谁死。 为了保护张武,老雷也是煞费苦心。 沿着崎岖的雪山路往下走,张武问道: “五十年前,彼岸之花到了吐果之期,果子落在了谁手里?” “回祖师,在雷神手里,他用此果炼制了五百颗雷神丹,效果不如彼岸神丹,但胜在数量多,分别装在五个袋子里,让我们每隔百年,便给您送来一袋,若您没有醒来,便给您喂下去,保命您身体所需。” “我的老雷啊……” 张武心里一声长叹,说不感动是假的。 人这一生,能有一个过命的兄弟,把小命交在他手上,完全不用担心被害,那是何其的幸运? 与之相比,男女间的情情爱爱,弱爆了。 下了雪山,穿过沙漠,龙门取代了大月王朝,地盘也扩大了数倍,以前属于祭神宗的领地,周围几个大教,也全部囊括进了龙门,领地之辽阔绝对天下第一。 人间神灵当世,威震八荒六合,一切的鬼魅都要蛰伏下来,所有的大教都要退避。 龙山上。 张武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毕竟,他已经三百岁,依旧神气十足,龙行虎步,满头黑发比年轻人还要浓密。 好在众人知道他是冰封的,突破三百年极限也很正常。 龙门没有掌教,由三位陆地神仙,十五位长老,组成长老会,决定宗门事务。 当然,区区百年,老雷不可能培养出这么多高手,很多都是唐展的属下,本来就是陆地神仙,加入龙门,成了其中一员。 看着手里的信封,张武心情有些复杂,穿越之谜,就要解开了。 展开纸张,一如当年展叔给自己打扫老宅时写下的字迹。 “武哥儿,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叔已经去了。” “能让雷天刀破碎虚空,我死而无憾矣。” “毕竟在另一个世界,叔是个没用的废人,天生残疾,双腿截肢,帮不上大家什么,只能在这个世界找找存在感。” “飞升之后,面临的环境要比现在恶劣千百倍,我们人类已经要灭亡,文明的火种即将被取代,所以需要你和雷天刀这种优秀的人才,活下去,带领大家走出困境。” “如你所想,在你降临这个世界之前,其实我和樵夫便预感到了你的到来,我们早早便在天牢里等你了。” “樵夫是个废物,不敢飞升,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叔有两次杀他的机会,都放了他一马,原因无他,没有他这个大反派,那叔自己,就得当反派。” “你能走到今天,叔也很意外,但更多的是欣慰…… ……………… 二合一。 这一卷快完了,破碎虚空之后的故事,大家应该都猜不到。 求个催更 第382章 十号成神 “要培养出求生能力强的高手,很不容易。” “天赋是一方面,重要的是环境改变人……” “马六不是我灌顶的替身,他确实是你这具肉身的父亲,也是时代背景下,一个小人物努力求生的缩影。” “众生的智慧不可小觑,像武哥儿你这样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对世道有敬畏之心,是正确的。” “……” “希望你早日破碎虚空,雷天刀会在上面等你。” 唐展在信里讲了很多, 让张武思绪万千,难以平静。 人生匆匆,三百多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回头望去,故人如昔,人如初见,仿佛还在昨日,还在天牢里。 把信放在掌心里,双手一搓,立时被点燃,不一会便烧成灰烬。 成神的张武,有着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改变物质,驾驭物质,拨弄鬼神,运转天道,看在普通人眼里,他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不过,即便成神,在张武看来,他的路依旧任重道远。 佛陀的一念,可知过去、现在、未来。 精神感应一发动,那个人在想什么,在与谁接触,说了什么,对方所处的场景,他们接下来会干什么,全都了如指掌。 张武远远没有达到这种境界。 龙门最高处有两尊高达十丈的神像,一尊是雷神像,一尊是武神像,与他和雷天刀的样貌栩栩如生。 享受香火供奉,集结众生之信念,对修炼有好处,尤其对精神有着增幅作用。 月凌天介绍道: “祖师,雷神破碎虚空之前,便是在这神像中闭关的,腹内中空,里面有莲花宝座,您也可以在此闭关。” 张武摇头道: “凝聚信仰,歪门邪道,因果太多,将我的神像拆掉,只留老雷的做个纪念便可。” 雷天刀和唐展弄这神像,实在是他们需要与天争命,三百年一到就得死,修炼起来争分夺秒,刻不容缓,才需要借助外力,快速成就自己。 尤其老雷,成神后要用四十年的时间打破虚空,时间实在太紧。 至于张武…… 他有的是时间。 头发再次变黑,说明他可以把损失的灵魂精神养回来,再次回到十八岁,真长生无疑。 搞神像实乃多此一举。 我不敬苍天,不敬鬼神,我自己便是神! 塑像是给死人立的,方便纪念其功德,我长生不死,何须立像? “祖师,这……” 月凌天一脸为难。 雷天刀飞升已有五十多年,凡间百姓的一生都过完了,但对龙门的顶尖高手,也不过是他们人生的四五分之一,这些人都见过老雷的神通无量,追随过活生生的神,对他的信仰崇拜到骨子里,老雷的统治力是毋庸置疑的。 张武没说什么,只是右脚用力一跺。 “轰隆——!!” 整个龙门都仿佛震动了,十丈高的坚硬汉白玉神像轰然倒塌,砸得烟尘四起,滚滚激荡开来。 赶来的陆地神仙和其他长老,全都面面相觑,只觉这位祖师是个异类,不与凡同。 张武无心管理龙门,也懒得在此作威作福,训诫他人。 剩下的四百颗雷神丹,他留下二百颗,转身便下了山。 …… 昔日一场大战,把道神山顶打得山崩地裂,气象被毁掉,变成了风水绝地。 夺壳重生的樵夫,如今已又八十多岁,四肢手脚被寒铁打造的粗大索链绑着,盘坐在山顶中心,冷眼注视十号。 “怎么,终于舍得对我下手了?” 山顶有雷天刀布置的格局,这么多年来十号一直在试图破解。 他天生拥有太上忘情,心力之强超于众生,大脑犹如超级计算机,再强大的格局,也挡不住他庞大的算力。 最近张武出关,激发了他的潜能,一举冲破格局,见到了被困其中的樵夫。 十号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说道: “交出彼岸神丹,我可以放你一命。” “我的彼岸神丹都被雷天刀打去了,哪里还有?”樵夫摇头。 十号冷漠如冰道: “你这等老怪,怎么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除去那十三颗神丹,你在其他地方一定还藏着,当作后手。” 有彼岸神丹,扛过肉身自燃会容易很多,毕竟是能够让人间神灵登顶的药物,功效强大不可思议。 樵夫直接拒绝道: “给了你,我照样得死。” “不给,你现在便死。” 十号心性冷酷,没有七情六欲,更不讲仁义道德,一句废话都不多讲,骤然间狠狠一掌凌压而下,犹如一股盖世魔山般沉重。 这一世的樵夫,夺壳没多久便被雷天刀囚禁,各种手段也被老雷破解,没有修炼资源,转世的神也翻不了天。 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一声大吼举掌上迎。 “咔嚓——!!” 双掌交击,樵夫一声惨叫,臂骨轰然炸开,根本承受不住十号的狂猛力道。 “铛!!” 巨掌轰击在樵夫头顶上,竟发出了可怖的金属颤音,真像轰在钢铁之上。 樵夫终究是个人间神灵,即便肉身脆弱不堪,他的心灵精神也凌驾于万物之上,不顾一切催发精神,头颅坚固如金刚,眉心霎时间光芒万丈,仿佛有一尊真神要出世。 十号只觉头晕目眩,眼睛和感知,都无法再看樵夫,实在太刺目了。 但突然之间。 嗖嗖嗖—— 接连三柄龙雀匕,将樵夫的眉心射穿。 又有十二根灭魂石钉,将他四肢、五脏六腑,全部钉死。 还有一张张金色的符纸在燃烧,逆转天地磁场,令樵夫产生天翻地覆之感,仿佛世界倒转,天空来到了脚下。 “砰——!” 一代人间神灵,直挺挺倒地,身死道消。 这些手段,都是当年张武在道神山上挨了雷劈,衣物燃烧殆尽,掉落在地的宝物,被十号收集起来,变成了他的杀手锏。 而老雷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直认为十号还在张武控制之中,是他的替身,有此情分在,所以并未为难十号。 将手搭在樵夫脑顶,精神浸入其中,摄取其头颅中的秘密,并将人吸成飞灰。 十号径直下山,赶至长生山顶,当年樵夫破碎虚空之地,从地缝中找到两颗彼岸神丹。 又来到大漠之中,耗费数年时间找到彼岸花,盘坐在花下,放开气息,招来天雷轰顶。 第383章 你才是龙 漂洋过海,张武回到了大坤。 一百多年不见,这片世外之地日新月异。 百姓不再神色麻木,人们虽行色匆匆,却有饭吃,有衣穿,欣欣向荣。 大武国真正开创了选举制度,每一地,每一城,每一郡,皆选贤能以治民。 尽管世家大族依旧根深蒂固,依靠庞大的影响力,把持着许多重要位置,但相比吃人不吐骨头的君权至上,百姓受到的压榨大大减轻。 不过古代百姓的苦,不只是被沉重的赋税压榨,主要还是生产力的落后。 为此蒋凡生派出很多人手,走遍八荒,寻找新的农作物、水果、蔬菜,积极引进。 又联合龙门,寻找能工巧匠,改良耕作工具,发明龙骨水车等等新鲜事物,四处推广。 一百多年时间,几乎跨越了现代两千余年才走完的进程。 缓步进入京城,昔日的皇宫早已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庄严肃穆的首辅官邸。 大武国没有皇帝,地位最高的便是首辅蒋凡生,但他也需作出成绩,获得足够多的选票,才能连任。 普通人肉眼凡胎,看不见张武,蒋凡生也只是大宗师,但他与张武有师徒之间的心灵感应,正在批文件的手一顿,猛然抬头,大喜道: “师父?” “这些年可好?” 张武笑着回应,心里满是感慨。 多年不见,小蒋老了,瘦了,也黑了,不再是当年壮硕魁梧的小伙,反倒像个受尽苦难的老农民,皮肤粗糙,满身沧桑,只是双目神采奕奕,充满老年人的智慧。 人的精力有限,被俗务缠身,很少有时间静下心修炼,小蒋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屠龙事业,实力自然强不到哪里去。 对了一些暗语,确定了张武的身份,不是谁假冒的,蒋凡生才交心说道: “这些年一切都好,一直在像师父你讲的那样发展,最近又出现了玻璃,还有这望远镜,蒸汽机模型,师父你看。” 蒋凡生把桌上长筒形状的望远镜递过来,造型很简陋,一根中空的管子,两个镜片,但依旧能起到放大效果。 至于蒸汽机模型,其实是用泥捏的,但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张武拿过两物打量一番,赞道: “出现这些,离现代不远了。” 除去天下大同,人人平等观念,张武还给蒋凡生讲过许多现代的东西,小蒋才是真正得了他传承的弟子。 师徒俩一番叙旧,张武来到府邸深处,伏龙树茁壮成长,枝头硕果累累,又是三年花开时。 吃了两颗果子,他盘坐在树下,静静体会起人间神灵的奥妙。 雷天刀用三年成神,而他,足足用了一百年…… 当然,这主要源于他被封冻,身体活跃程度下降,血肉被三昧真火淬炼的速度也缓慢下来,如果按照实际时间来算,应该是十年左右。 烧了这么久都不死,张武肉身的潜力和求生之意志,该有多么的强大? 这两者缺一不可。 求生意志强,也要肉身抗造才行,否则便是老雷,顶不住自燃,幸好有彼岸神丹才坚持下来。 而只是肉身强大,意志不坚定,精神被灼烧崩溃,照样是个死。 …… 这一日。 张武心有所感,眺望远方。 大漠方向,一道惊天动地的光束直冲九天,强大的能量波动穿空崩云,万里之外都感应得到。 “十号成神了。” 张武心如止水,丝毫不觉得意外。 自己能不能开创奇迹,修到比人间神灵更强大的境界,而后再破碎虚空,还要落在此子身上,这样飞升之后才会更有把握保命。 越修炼,张武越觉得佛经中的佛陀,道经中的昊天上帝,是多么的强大。 以前觉得人间神灵便是佛陀的境界,而今踏入此境,才明白道之高远,神之极限,自己远远没有达到尽头。 …… 时光如水,一转眼四十年。 雷神丹的营养不如彼岸神丹,张武只能多吃,几十年便吃了二百多颗。 蒋凡生掉光了牙齿,走路都需要杵着拐杖,早已辞去首辅之位,培养新人,颐养天年。 “师父,你要破碎虚空了吗?” “还早,不到极限,我不会上去。” 张武摇头,撤去了伪装,还原自己的真实样貌,朝气蓬勃,潇洒出尘。 三百多年的努力,终于让他有资本暴露长生的秘密,做回最真实的自己。 蒋凡生望着他无比年轻的面容,心头震撼之余,忍不住问道: “师父,你真的能够长生吗?” “真的。” 张武认真点头,没必要再撒谎。 小蒋一声长叹,心情诉不尽的复杂道: “跟着师父学了一辈子的屠龙术,结果到头来,师父你才是龙。” “……” 一个天下无敌的长生者,每时每刻都处于最巅峰的状态,没有虚弱之日,也没有任何弱点,天底下还有比张武更难杀的龙吗? 他自己便是人上人,掌握着改天换地的力量,凌驾于万物苍生之上,如何能做到真正的众生平等? 张武宽慰道: “如果你能再活几百年,修炼成人间神灵,等为师飞升上去,你一统八荒,灭尽天下人上人,你最后再自杀,或许有希望实现你的屠龙伟愿。” “师父你说笑了,我寿元将近,哪还有力气再活千年。” 蒋凡生劝道: “反倒是师父你,不如飞升之前,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此事再议吧。” 张武摇头说道: “八荒太大,即便我用千年时间,也不可能完全统一这个世界,即便统一了,也治理不过来,从南到北走一圈,连我都要一两年时间,传达一个政令几十年才能到,黄花菜都凉了,我们能管好大武国都算不错的。” “也是。” 蒋凡生点头。 人有力尽时,能够造福一方,已是无量功德。 …… 三年后,小蒋离世。 张武亲自为他抬棺,送了一程。 不为师徒缘分,只为他替自己实现了许多梦想。 作为一个现代灵魂,戴过红领巾,多少也得让党的光辉照射到这个世界里来。 这几乎是每一个穿越者都不可避免的想法。 第384章 大道莫测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转眼大武国已发展了三百余年,一样样新鲜事物出世,不断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 张武成了活着的神话,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突破三百年极限寿元的,也没人知道他究竟能活多久。 各教只清楚他似乎天下无敌了,雄视万古苍生,无一对手。 世上唯一能与他争雄的张道武,这么多年也一直自我冰封以延寿,只有在彼岸花开的时候,才会惊鸿一现。 他从不与张武交手。 两人似乎暗中达成了默契,你一次,我一次,轮流拿彼岸果,看看谁能修到人间神灵之上的境界。 粗略算算,这一年,张武已近六百岁,压得天下群雄喘不过气来。 有不少老不死的挑战过他,妄图得到他的血液延寿。 结果便是……无一人生还。 这些人没有死在张武手里,自他修成人间神灵之后,便再也没有杀生。 而是挑战完他,心服口服的离开大武国之后,遭了毒手,被人暗算,吸成干尸。 …… 这一年,又到了彼岸花开之时,属于十号的彼岸果,突然被人提前盗走,震惊各教老祖。 人间神灵不能靠近彼岸花,尤其花开之时,香味比平时浓郁百倍,闻一口,境界立时消退,心灵蒙尘,永远修不回来,樵夫有一世便是这么死的,非夺壳重修不可。 所以只能派手下的高手去摘果子。 这便给了一些人可趁之机,反正我躲在彼岸花下你不敢过来…… 由于十号的大意,没有亲至,也没预料到有人敢动他的东西,导致丢了果子。 不过他并未发怒,只是平静地在冰窟里继续自封。 五十年后。 凭借彼岸果,不到千年之期,又一道神之光束直冲天外,浩荡天地间,轰动八荒。 又一位新神诞生了! 这简直开了万古之最,不到五百年,连出四位人间神灵。 “天地大变!” “万古以来最强的盛世将要来临了吗?” “人人皆有机会成神。” 底层修士们精神亢奋,所有人都在期待着。 殊不知,这四位人间神灵的出现,已经把八荒各大教的底蕴全部抽干,资源枯竭,陆地神仙也被猎杀得差不多了。 而这几百年来,新诞生的陆地神仙只有五位,这不是辉煌盛世,而是大世凋零。 各教的天骄很多,惊才绝艳者比比皆是,但能成长起来的很少。 千年灵药也需要时间成长,拔苗助长一个时期,下一个时期必定枯寂,资源少,修行越发残酷。 …… 大武国四百年,张武彻底从世上消失了。 一百多年过去,再也没有谁见过他。 就连彼岸花开之日,他也没有出现,任由他人拿走彼岸果。 世人众说纷纭。 有说他不是真的长生,寿元有极限,老死了,只是为了维护长生者的假象,为了面子,秘而不宣。 有人说他悄悄破碎虚空离开了,毕竟活了那么久,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东西,挥一挥衣袖,干脆就飞升了。 但更多的人,则认为他遭到了其他人间神灵的毒手,像宁疯子一样,被那位新神悄悄吞噬,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 大武国六百年,张武依旧没有出现。 这不免让世人叹息,辉煌总有落幕之时,属于他的时代结束了,世上再无武神。 从这一年开始。 八荒大地二神争雄,道神山与长生山并列。 而大武国的发展,也引起了各教的注意,首辅直接被人刺杀,弄得各地动荡,内乱不止。 外面更有各教联军跨越大海,准备将八荒最异端,最不与世俗的邪恶国度扫平,免得人人平等的歪风邪气四处吹播,使得民智觉醒,影响到各教的统治。 就在联军即将打入大武国南部的儋耳城时,大海上核爆惊天,一朵蘑菇云直冲九霄,将联军首领的道神山陆地神仙,连带各教十多位无上宗师,全部气化成渣。 至此,天下死寂。 数年之后。 当各教想要报仇,再蠢蠢欲动时,昔日的葵魔山,如今的长生宗领地,一颗核爆跨越万里之遥轰下,将整个葵魔山夷为平地,方圆百里无人生还,长生宗的陆地神仙惨死,各教在此开会的长老再次被全数灭掉。 各教彻底安静了,再无人敢攻打大武国。 谁也不知道大铁壳子什么时候会落在自家宗门头上。 未知的东西令人恐惧,大武国的一切都让强者们很陌生。 飞机、导弹、战舰、卫星…… 这个世外之国,不修武道,没有人情味,但他们似乎通过“科技”,天下无敌了。 即便人间神灵,也不可能将几千丈高的飞机击落下来,卫星更是不要想,风水格局都挡不住这玩意的窥视。 掌握了制空权,武道再通神,也是活靶子。 不过,想靠科技杀死人间神灵,基本是妄想。 你这头还在议论怎么干掉他,那头便心有所感,提前几日躲开了。 大武国七百年。 各教吃了亏,由明转暗,不再大肆进攻,反而开始渗透大武国,扶持代言人,从内部瓦解这个八荒第一强国。 飞机导弹再强,也是人来操控的,只要控制住你的人,热武器便成了睁眼瞎。 这一年。 张武一千岁整。 京城大街上,高楼大厦林立,宽阔的街道上一辆辆汽车驶过,四通八达,能够一直开到郊外。 白龙大狱,建在白龙山脚下,乃是大武国关押重刑犯的终极之地。 一个少年驾车停在大门外,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相貌俊伟,温润如玉,只看一眼便会令人心生好感。 刷卡,验证指纹,经过两道检查,与同僚打了声招呼,熟练的在宽敞干净的大狱里巡逻起来。 祖祖辈辈的铁饭碗,张武自己传自己,已传了二十多代。 他见证了时代的进步,化神为凡,藏身狱中,已几百年没有动过手。 狱中犯人们有放风活动的时间,还会组织看新闻。 大武国新一任首辅的人选,已竞争到了白热化阶段,铺天盖地的广告充斥在大街小巷之中,全民都在热议两位候选人,狱中也一样,电视上播放着两人的资料,犯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小声议论更看好谁。 “小武,你觉得谁能胜出?” 旁边的管教同僚小声附耳询问着,牢里不能玩手机,很无聊,几乎都靠吹牛打屁熬时间。 张武摇头说道: “他们两个都不会胜出。” 管教同僚一愕,不解说道: “他们两个已经是最终候选人,从几十位竞争者里杀出来的,谁票多,谁便可以组阁,总要有一个人胜出,怎么可能都不行?” “他们确实不行。” 张武说道: “他们一个叫张道武,一个叫姬龙象,皆是狼子野心之辈,让他们上任,大武国便完了。” 管教同僚说不出话来,这几日的张武很不对劲,总给他一种要飞起来的错觉,仿佛只要张武深吸一口气,便会得道成仙飞升离去。 生活好了,大武国奉行科技,但修炼武道的高手比大坤时期还要多,人人尚武,又吃得饱,强者如云。 不过张道武和姬龙象的存在,普通人没有资格知道。 管教同僚正要说什么,突然一下子呆滞在原地。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出现了大批警卫,拱卫着一位龙行虎步,举手投足满是领袖气场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与电视上正在播放的一位候选人,身材相貌如出一辙。 “您……” 管教同僚揉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这几日便要出结果,这个时候是候选人最忙碌之时,哪有时间来大狱? “师父。” 姬龙象柔声喊了一句,躬身行礼,毕恭毕敬。 张武身子一让,平静说道: “七百多年前,你我师徒缘分便已尽了,喊一声道友便可。” 姬龙象摇头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声师父你当得起,不知我和张道武,师父你更看好谁?” “你们修炼武道,成神做祖可以,但并非天命所归的王者,更不是治国之才,你们的格局仅限于古代,思想受到束缚,对新事务的接受能力远远不如大武国的年轻人,不论你们俩谁当首辅,都只会让时代倒退。” 张武的声音只有姬龙象可以听到,其他人完全无感,甚至没有察觉出姬龙象和他警卫们的到来,仿佛这些人都被拉入到了另一个时空。 而管教同僚揉着眼睛,看了又看,面前还是一片空旷,根本没人,只能嘀咕自语道: “我果然看错了,那位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跑过来。” 说完便扭头看起了电视。 姬龙象反驳道: “年轻人确实天马行空,想象力丰富,一出生便在红旗之下长大,接受各种电子软件的熏陶,思想之开放我等古人不能比,但师父你小看了人间神灵的智慧,我等活了几百年,驾驭人心,操纵天地,治国岂能比不上凡俗之辈?” 张武缓步朝门外走去,淡淡说道: “你没有放下对现代人的成见,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落后,可见你已经落了下乘。” 顿了顿,张武说道: “随便抓一个大武国的普通百姓,把他丢到八荒中心地带,原始的封建王朝之中,再把你也丢过去,你觉得你们二人,谁更能给百姓带去幸福,让人们过上好生活?” 现代的各种发明创造,非古人可以想象。 嫦娥奔月,只存在于神话之中。 但现代人却真的可以登上月球,创造神话。 把这事说给古人听,即便是人间神灵,如果没有亲眼所见,他也绝不敢相信,只当是在吹牛。 姬龙象辩解道: “师父你所指的幸福,应当是现代人会发明创造,随便制造点什么先进的东西,推广开来,都能福泽亿万百姓,我承认,比发明我不行,但比治国,我不服。” 师徒二人来到大狱外,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张武说道: “他发明了东西,动摇很多人的利益,会得罪无数既得利益者,你思想古老,古代人很难接受新鲜事物,你会让他推广吗?” 姬龙象蹙起眉头。 他想当这个首辅,根本不是为了造福百姓来的,只想夺取的大武国权柄,将可以威胁到人间神灵的东西控制住,这样才能更好的保证自己安全。 张道武也是如此。 强辩治国爱民之理,没有意义。 “说一千道一万,师父你都不看好我,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回归最原始的方法。” “我要挑战你!” 姬龙象掷地有声道。 他这一生,几乎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为此他吸死了很多陆地神仙,冒着生命危险抢走张道武的彼岸果,又想办法把宁疯子吸收,才修成人间神灵。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隐忍,在苦苦潜修。 知师莫若徒,他深深知道张武的恐怖,世人永远只能看到他的冰山一角。 如今,经过几百年的运转天道,姬龙象已登上至高,达到了拳碎虚空的地步。 之所以没有飞升,只是想打败张武再走。 姬龙象笃信,此刻的自己,望遍万古,也是最强的人间神灵,即便飞升离去的雷天刀,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张武负手而立,平淡说道: “你动手吧。” “师父,从一开始你便输了。” 姬龙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他人却在张武正面。 可身后的声音,却又如此的真实。 张武没有回头,在他感知之中,一前一后,出现了两个姬龙象。 不是替身,两个人真实存在,都是真正的姬龙象。 突然,第三个姬龙象出现了,在张武头顶凌空而立,俯瞰着他。 “师父,你束手就擒吧,看在昔日情分上,我不为难你。” “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为师也饶你一命。” 张武笑了笑,张口一吸,霎时间三个姬龙象,整个天地,无尽的天空,炽烈的太阳,人间的一切都在旋转中,被吸入了张武嘴里。 而后,他张嘴一吐,姬龙象由小变大,被吐了出来,功力全消,震骇问道: “师父你这是什么境界?” “大道莫测,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这个境界,也一样。” 第385章 唐展的信 想了想,张武问道: “你是否知道唐神的下落?” “他老人家死在了雷神手上。” “什么?” 张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月凌天连忙解释道: “他老人家不是被雷神杀害的,而是为了帮助雷神打破虚空,拼尽全力与雷神一战,才将虚空撕裂,把雷神送去上界,但他自己却身躯崩碎,死在了龙山上。” 张武沉默。 雷天刀成神二百五十多岁,已算是白发苍苍,到了晚年,即便有足够的彼岸神丹,能修至巅峰,气血衰败也是不可避免的。 只靠他一个人,以拳脚之力击穿虚空,太难了。 他的力量达不到那种程度,他的天赋和根基,也比不上那些绝世妖孽,同级之间拼拳脚,老雷真的算不上出色。 想要飞升,就得找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两人都提升至巅峰状态,在大战中激发出无与伦比的潜力,极尽力量对轰,才更容易将虚空击破。 但后果便是,谁扛不住,谁就得被打死。 眼见张武有些伤神,月凌天说道: “祖师,唐神有东西给您留下,说是可以解开您所有的疑惑。” “东西在哪?” “在宗门宝库里。” “走。” 张武迈步走出冰窟,阳光有些刺眼,外面是巍峨高耸入云的大雪山,白雪皑皑,十分寒冷。 这冰窟就开在山腰上,远方则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沙漠,就在大月王朝的边境之处。 山腰四面八方插着许多高大的金属柱,深深钉入岩石之中,柱子上有灯盏,里面插着特制的引雷香,没有点燃,但依旧有功效,可以改变天地磁场,陆地神仙在这里动手等于自寻死路。 山腰上还飘荡着云雾,雷天刀以大手段将这些云雾全部毒化,若无解药,谁沾上谁死。 为了保护张武,老雷也是煞费苦心。 沿着崎岖的雪山路往下走,张武问道: “五十年前,彼岸之花到了吐果之期,果子落在了谁手里?” “回祖师,在雷神手里,他用此果炼制了五百颗雷神丹,效果不如彼岸神丹,但胜在数量多,分别装在五个袋子里,让我们每隔百年,便给您送来一袋,若您没有醒来,便给您喂下去,保命您身体所需。” “我的老雷啊……” 张武心里一声长叹,说不感动是假的。 人这一生,能有一个过命的兄弟,把小命交在他手上,完全不用担心被害,那是何其的幸运? 与之相比,男女间的情情爱爱,弱爆了。 下了雪山,穿过沙漠,龙门取代了大月王朝,地盘也扩大了数倍,以前属于祭神宗的领地,周围几个大教,也全部囊括进了龙门,领地之辽阔绝对天下第一。 人间神灵当世,威震八荒六合,一切的鬼魅都要蛰伏下来,所有的大教都要退避。 龙山上。 张武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毕竟,他已经三百岁,依旧神气十足,龙行虎步,满头黑发比年轻人还要浓密。 好在众人知道他是冰封的,突破三百年极限也很正常。 龙门没有掌教,由三位陆地神仙,十五位长老,组成长老会,决定宗门事务。 当然,区区百年,老雷不可能培养出这么多高手,很多都是唐展的属下,本来就是陆地神仙,加入龙门,成了其中一员。 看着手里的信封,张武心情有些复杂,穿越之谜,就要解开了。 展开纸张,一如当年展叔给自己打扫老宅时写下的字迹。 第386章 不敬鬼神 “武哥儿,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叔已经去了。” “能让雷天刀破碎虚空,我死而无憾矣。” “毕竟在另一个世界,叔是个没用的废人,双腿残废,帮不上大家什么,只能在这个世界找找存在感。” “飞升之后,面临的环境要比现在恶劣千百倍,我们人族已经要灭亡,所以需要你和雷天刀这种优秀的人才,活下去,带领大家走出困境。” “如你所想,在你降临这个世界之前,其实我和樵夫便预感到了你的到来,我们早早便在天牢里等你了。” “樵夫是个废物,不敢飞升,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叔有两次杀他的机会,都放了他一马,原因无他,没有他这个大反派,那叔自己,就得当反派。” “你能走到今天,叔也很意外,但更多的是欣慰…… “马六不是我灌顶的替身,他确实是你这具肉身的父亲,也是时代背景下,一个小人物努力求生的缩影。” “众生的智慧不可小觑,像武哥儿你这样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对世道有敬畏之心,是正确的。” “……” “希望你早日破碎虚空,雷天刀会在上面等你。” 唐展在信里讲了很多, 让张武思绪万千,难以平静。 人生匆匆,三百多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回头望去,故人如昔,人如初见,仿佛还在昨日,还在天牢里。 把信放在掌心里,双手一搓,立时被点燃,不一会便烧成灰烬。 成神的张武,有着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改变物质,驾驭物质,拨弄鬼神,运转天道,看在普通人眼里,他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不过,即便成神,在张武看来,他的路依旧任重道远。 佛陀的一念,可知过去、现在、未来。 精神感应一发动,那个人在想什么,在与谁接触,说了什么,对方所处的场景,他们接下来会干什么,全都了如指掌。 张武远远没有达到这种境界。 龙门最高处有两尊高达十丈的神像,一尊是雷神像,一尊是武神像,与他和雷天刀的样貌栩栩如生。 享受香火供奉,集结众生之信念,对修炼有好处,尤其对精神有着增幅作用。 月凌天介绍道: “祖师,雷神破碎虚空之前,便是在这神像中闭关的,腹内中空,里面有莲花宝座,您也可以在此闭关。” 张武摇头道: “凝聚信仰,歪门邪道,因果太多,将我的神像拆掉,只留老雷的做个纪念便可。” 雷天刀和唐展弄这神像,实在是他们需要与天争命,三百年一到就得死,修炼起来争分夺秒,刻不容缓,才需要借助外力,快速成就自己。 尤其老雷,成神后要用四十年的时间打破虚空,时间实在太紧。 至于张武…… 他有的是时间。 头发再次变黑,说明他可以把损失的灵魂精神养回来,再次回到十八岁,真长生无疑。 搞神像实乃多此一举。 我不敬苍天,不敬鬼神,我自己便是神! 塑像是给死人立的,方便纪念其功德,我长生不死,何须立像? “祖师,这……” 月凌天一脸为难。 雷天刀飞升已有五十多年,凡间百姓的一生都过完了,但对龙门的顶尖高手,也不过是他们人生的四五分之一,这些人都见过老雷的神通无量,追随过活生生的神,对他的信仰崇拜到骨子里,老雷的统治力是毋庸置疑的。 张武没说什么,只是右脚用力一跺。 第387章 樵夫之死 “轰隆——!!” 整个龙门都仿佛震动了,十丈高的坚硬汉白玉神像轰然倒塌,砸得烟尘四起,滚滚激荡开来。 赶来的陆地神仙和其他长老,全都面面相觑,只觉这位祖师是个异类,不与凡同。 张武无心管理龙门,也懒得在此作威作福,训诫他人。 剩下的四百颗雷神丹,他留下二百颗,转身便下了山。 …… 昔日一场大战,把道神山顶打得山崩地裂,气象被毁掉,变成了风水绝地。 夺壳重生的樵夫,如今已又八十多岁,四肢手脚被寒铁打造的粗大索链绑着,盘坐在山顶中心,冷眼注视十号。 “怎么,终于舍得对我下手了?” 山顶有雷天刀布置的格局,这么多年来十号一直在试图破解。 他天生拥有太上忘情,心力之强超于众生,大脑犹如超级计算机,再强大的格局,也挡不住他庞大的算力。 最近张武出关,激发了他的潜能,一举冲破格局,见到了被困其中的樵夫。 十号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说道: “交出彼岸神丹,我可以放你一命。” “我的彼岸神丹都被雷天刀打去了,哪里还有?”樵夫摇头。 十号冷漠如冰道: “你这等老怪,怎么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除去那十三颗神丹,你在其他地方一定还藏着,当作后手。” 有彼岸神丹,扛过肉身自燃会容易很多,毕竟是能够让人间神灵登顶的药物,功效强大不可思议。 樵夫直接拒绝道: “给了你,我照样得死。” “不给,你现在便死。” 十号心性冷酷,没有七情六欲,更不讲仁义道德,一句废话都不多讲,骤然间狠狠一掌凌压而下,犹如一股盖世魔山般沉重。 这一世的樵夫,夺壳没多久便被雷天刀囚禁,各种手段也被老雷破解,没有修炼资源,转世的神也翻不了天。 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一声大吼举掌上迎。 “咔嚓——!!” 双掌交击,樵夫一声惨叫,臂骨轰然炸开,根本承受不住十号的狂猛力道。 “铛!!” 巨掌轰击在樵夫头顶上,竟发出了可怖的金属颤音,真像轰在钢铁之上。 樵夫终究是个人间神灵,即便肉身脆弱不堪,他的心灵精神也凌驾于万物之上,不顾一切催发精神,头颅坚固如金刚,眉心霎时间光芒万丈,仿佛有一尊真神要出世。 十号只觉头晕目眩,眼睛和感知,都无法再看樵夫,实在太刺目了。 但突然之间。 嗖嗖嗖—— 接连三柄龙雀匕,将樵夫的眉心射穿。 又有十二根灭魂石钉,将他四肢、五脏六腑,全部钉死。 还有一张张金色的符纸在燃烧,逆转天地磁场,令樵夫产生天翻地覆之感,仿佛世界倒转,天空来到了脚下。 “砰——!” 一代人间神灵,直挺挺倒地,身死道消。 这些手段,都是当年张武在道神山上挨了雷劈,衣物燃烧殆尽,掉落在地的宝物,被十号收集起来,变成了他的杀手锏。 而老雷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直认为十号还在张武控制之中,是他的替身,有此情分在,所以并未为难十号。 将樵夫吸成飞灰。 十号径直下山,赶至长生山顶,当年樵夫破碎虚空之地,从地缝中找到两颗彼岸神丹。 又来到大漠之中,耗费数年时间找到彼岸花,盘坐在花下,放开气息,招来天雷轰顶。 第388章 再见小蒋 漂洋过海,张武回到了大坤。 一百多年不见,这片世外之地日新月异。 百姓不再神色麻木,人们虽行色匆匆,却有饭吃,有衣穿,欣欣向荣。 大武国真正开创了选举制度,每一地,每一城,每一郡,皆选贤能以治民。 尽管世家大族依旧根深蒂固,依靠庞大的影响力,把持着许多重要位置,但相比吃人不吐骨头的君权至上,百姓受到的压榨大大减轻。 不过古代百姓的苦,不只是被沉重的赋税压榨,主要还是生产力的落后。 为此蒋凡生派出很多人手,走遍八荒,寻找新的农作物、水果、蔬菜,积极引进。 又联合龙门,寻找能工巧匠,改良耕作工具,发明龙骨水车等等新鲜事物,四处推广。 一百多年时间,几乎跨越了现代两千余年才走完的进程。 缓步进入京城,昔日的皇宫早已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庄严肃穆的首辅官邸。 大武国没有皇帝,地位最高的便是首辅蒋凡生,但他也需作出成绩,获得足够多的选票,才能连任。 普通人肉眼凡胎,看不见张武,蒋凡生也只是大宗师,但他与张武有师徒之间的心灵感应,正在批文件的手一顿,猛然抬头,大喜道: “师父?” “这些年可好?” 张武笑着回应,心里满是感慨。 多年不见,小蒋老了,瘦了,也黑了,不再是当年壮硕魁梧的小伙,反倒像个受尽苦难的老农民,皮肤粗糙,满身沧桑,只是双目神采奕奕,充满老年人的智慧。 人的精力有限,被俗务缠身,很少有时间静下心修炼,小蒋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屠龙事业,实力自然强不到哪里去。 对了一些暗语,确定了张武的身份,不是谁假冒的,蒋凡生才交心说道: “这些年一切都好,一直在像师父你讲的那样发展,最近又出现了玻璃,还有这望远镜,蒸汽机模型,师父你看。” 蒋凡生把桌上长筒形状的望远镜递过来,造型很简陋,一根中空的管子,两个镜片,但依旧能起到放大效果。 至于蒸汽机模型,其实是用泥捏的,但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张武拿过两物打量一番,赞道: “出现这些,离现代不远了。” 除去天下大同,人人平等观念,张武还给蒋凡生讲过许多现代的东西,小蒋才是真正得了他传承的弟子。 师徒俩一番叙旧,张武来到府邸深处,伏龙树茁壮成长,枝头硕果累累,又是三年花开时。 吃了两颗果子,他盘坐在树下,静静体会起人间神灵的奥妙。 雷天刀用三年成神,而他,足足用了一百年…… 当然,这主要源于他被封冻,身体活跃程度下降,血肉被三昧真火淬炼的速度也缓慢下来,如果按照实际时间来算,应该是十年左右。 烧了这么久都不死,张武肉身的潜力和求生之意志,该有多么的强大? 这两者缺一不可。 求生意志强,也要肉身抗造才行,否则便是老雷,顶不住自燃,幸好有彼岸神丹才坚持下来。 而只是肉身强大,意志不坚定,精神被灼烧崩溃,照样是个死。 第389章 大武风云 这一日。 张武心有所感,眺望远方。 大漠方向,一道惊天动地的光束直冲九天,强大的能量波动穿空崩云,万里之外都感应得到。 “十号成神了。” 张武心如止水,丝毫不觉得意外。 自己能不能开创奇迹,修到比人间神灵更强大的境界,而后再破碎虚空,还要落在此子身上,这样飞升之后才会更有把握保命。 越修炼,张武越觉得佛经中的佛陀,道经中的昊天上帝,是多么的强大。 以前觉得人间神灵便是佛陀的境界,而今踏入此境,才明白道之高远,神之极限,自己远远没有达到尽头。 …… 时光如水,一转眼四十年。 雷神丹的营养不如彼岸神丹,张武只能多吃,几十年便吃了二百多颗。 蒋凡生掉光了牙齿,走路都需要杵着拐杖,早已辞去首辅之位,培养新人,颐养天年。 “师父,你要破碎虚空了吗?” “还早,不到极限,我不会上去。” 张武摇头,撤去了伪装,还原自己的真实样貌,朝气蓬勃,潇洒出尘。 三百多年的努力,终于让他有资本暴露长生的秘密,做回最真实的自己。 蒋凡生望着他无比年轻的面容,心头震撼之余,忍不住问道: “师父,你真的能够长生吗?” “真的。” 张武认真点头,没必要再撒谎。 小蒋一声长叹,心情诉不尽的复杂道: “跟着师父学了一辈子的屠龙术,结果到头来,师父你才是龙。” “……” 一个天下无敌的长生者,每时每刻都处于最巅峰的状态,没有虚弱之日,也没有任何弱点,天底下还有比张武更难杀的龙吗? 他自己便是人上人,掌握着改天换地的力量,凌驾于万物苍生之上,如何能做到真正的众生平等? 张武宽慰道: “如果你能再活几百年,修炼成人间神灵,等为师飞升上去,你一统八荒,灭尽天下人上人,你最后再自杀,或许有希望实现你的屠龙伟愿。” “师父你说笑了,我寿元将近,哪还有力气再活千年。” 蒋凡生劝道: “反倒是师父你,不如飞升之前,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此事再议吧。” 张武摇头说道: “八荒太大,即便我用千年时间,也不可能完全统一这个世界,即便统一了,也治理不过来,从南到北走一圈,连我都要一两年时间,传达一个政令几十年才能到,黄花菜都凉了,我们能管好大武国都算不错的。” “也是。” 蒋凡生点头。 人有力尽时,能够造福一方,已是无量功德。 …… 三年后,小蒋离世。 张武亲自为他抬棺,送了一程。 不为师徒缘分,只为他替自己实现了许多梦想。 作为一个现代灵魂,戴过红领巾,多少也得让党的光辉照射到这个世界里来。 这几乎是每一个穿越者都不可避免的想法。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转眼大武国已发展了三百余年,一样样新鲜事物出世,不断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 张武成了活着的神话,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突破三百年极限寿元的,也没人知道他究竟能活多久。 各教只清楚他似乎天下无敌了,雄视万古苍生,无一对手。 世上唯一能与他争雄的张道武,这么多年也一直自我冰封以延寿,只有在彼岸花开的时候,才会惊鸿一现。 他从不与张武交手。 两人似乎暗中达成了默契,你一次,我一次,轮流拿彼岸果,看看谁能修到人间神灵之上的境界。 粗略算算,这一年,张武已近六百岁,压得天下群雄喘不过气来。 有不少老不死的挑战过他,妄图得到他的血液延寿。 结果便是……无一人生还。 这些人没有死在张武手里,自他修成人间神灵之后,便再也没有杀生。 而是挑战完他,心服口服的离开大武国之后,遭了毒手,被人暗算,吸成干尸。 …… 这一年,又到了彼岸花开之时,属于十号的彼岸果,突然被人提前盗走,震惊各教老祖。 人间神灵不能靠近彼岸花,尤其花开之时,香味比平时浓郁百倍,闻一口,境界立时消退,心灵蒙尘,永远修不回来,樵夫有一世便是这么死的,非夺壳重修不可。 所以只能派手下的高手去摘果子。 这便给了一些人可趁之机,反正我躲在彼岸花下你不敢过来…… 由于十号的大意,没有亲至,也没预料到有人敢动他的东西,导致丢了果子。 不过他并未发怒,只是平静地在冰窟里继续自封。 五十年后。 凭借彼岸果,不到千年之期,又一道神之光束直冲天外,浩荡天地间,轰动八荒。 又一位新神诞生了! 这简直开了万古之最,不到五百年,连出四位人间神灵。 “天地大变!” “万古以来最强的盛世将要来临了吗?” “人人皆有机会成神。” 底层修士们精神亢奋,所有人都在期待着。 殊不知,这四位人间神灵的出现,已经把八荒各大教的底蕴全部抽干,资源枯竭,陆地神仙也被猎杀得差不多了。 而这几百年来,新诞生的陆地神仙只有五位,这不是辉煌盛世,而是大世凋零。 各教的天骄很多,惊才绝艳者比比皆是,但能成长起来的很少。 千年灵药也需要时间成长,拔苗助长一个时期,下一个时期必定枯寂,资源少,修行越发残酷。 …… 大武国四百年,张武彻底从世上消失了。 一百多年过去,再也没有谁见过他。 就连彼岸花开之日,他也没有出现,任由他人拿走彼岸果。 世人众说纷纭。 有说他不是真的长生,寿元有极限,老死了,只是为了维护长生者的假象,为了面子,秘而不宣。 有人说他悄悄破碎虚空离开了,毕竟活了那么久,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东西,挥一挥衣袖,干脆就飞升了。 但更多的人,则认为他遭到了其他人间神灵的毒手,像宁疯子一样,被那位新神悄悄吞噬,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第390章 千岁现代 大武国六百年,张武依旧没有出现。 这不免让世人叹息,辉煌总有落幕之时,属于他的时代结束了,世上再无武神。 从这一年开始。 八荒大地二神争雄,道神山与长生山并列。 而大武国的发展,也引起了各教的注意,首辅直接被人刺杀,弄得各地动荡,内乱不止。 外面更有各教联军跨越大海,准备将八荒最异端,最不与世俗的邪恶国度扫平,免得人人平等的歪风邪气四处吹播,使得民智觉醒,影响到各教的统治。 就在联军即将打入大武国南部的儋耳城时,大海上核爆惊天,一朵蘑菇云直冲九霄,将联军首领的道神山陆地神仙,连带各教十多位无上宗师,全部气化成渣。 至此,天下死寂。 数年之后。 当各教想要报仇,再蠢蠢欲动时,昔日的葵魔山,如今的长生宗领地,一颗核爆跨越万里之遥轰下,将整个葵魔山夷为平地,方圆百里无人生还,长生宗的陆地神仙惨死,各教在此开会的长老再次被全数灭掉。 各教彻底安静了,再无人敢攻打大武国。 谁也不知道大铁壳子什么时候会落在自家宗门头上。 未知的东西令人恐惧,大武国的一切都让强者们很陌生。 飞机、导弹、战舰、卫星…… 这个世外之国,不修武道,没有人情味,但他们似乎通过“科技”,天下无敌了。 即便人间神灵,也不可能将几千丈高的飞机击落下来,卫星更是不要想,风水格局都挡不住这玩意的窥视。 掌握了制空权,武道再通神,也是活靶子。 不过,想靠科技杀死人间神灵,基本是妄想。 你这头还在议论怎么干掉他,那头便心有所感,提前几日躲开了。 大武国七百年。 各教吃了亏,由明转暗,不再大肆进攻,反而开始渗透大武国,扶持代言人,从内部瓦解这个八荒第一强国。 飞机导弹再强,也是人来操控的,只要控制住你的人,热武器便成了睁眼瞎。 这一年。 张武一千岁整。 京城大街上,高楼大厦林立,宽阔的街道上一辆辆汽车驶过,四通八达,能够一直开到郊外。 白龙大狱,建在白龙山脚下,乃是大武国关押重刑犯的终极之地。 一个少年驾车停在大门外,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相貌俊伟,温润如玉,只看一眼便会令人心生好感。 刷卡,验证指纹,经过两道检查,与同僚打了声招呼,熟练的在宽敞干净的大狱里巡逻起来。 祖祖辈辈的铁饭碗,张武自己传自己,已传了二十多代。 他见证了时代的进步,化神为凡,藏身狱中,已几百年没有动过手。 狱中犯人们有放风活动的时间,还会组织看新闻。 大武国新一任首辅的人选,已竞争到了白热化阶段,铺天盖地的广告充斥在大街小巷之中,全民都在热议两位候选人,狱中也一样,电视上播放着两人的资料,犯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小声议论更看好谁。 “小武,你觉得谁能胜出?” 旁边的管教同僚小声附耳询问着,牢里不能玩手机,很无聊,几乎都靠吹牛打屁熬时间。 张武摇头说道: “他们两个都不会胜出。” 管教同僚一愕,不解说道: “他们两个已经是最终候选人,从几十位竞争者里杀出来的,谁票多,谁便可以组阁,总要有一个人胜出,怎么可能都不行?” 第391章 一日为师 “他们确实不行。” 张武说道: “他们一个叫张道武,一个叫姬龙象,皆是狼子野心之辈,让他们上任,大武国便完了。” 管教同僚说不出话来,这几日的张武很不对劲,总给他一种要飞起来的错觉,仿佛只要张武深吸一口气,便会得道成仙飞升离去。 生活好了,大武国奉行科技,但修炼武道的高手比大坤时期还要多,人人尚武,又吃得饱,强者如云。 不过张道武和姬龙象的存在,普通人没有资格知道。 管教同僚正要说什么,突然一下子呆滞在原地。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出现了大批警卫,拱卫着一位龙行虎步,举手投足满是领袖气场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与电视上正在播放的一位候选人,身材相貌如出一辙。 “您……” 管教同僚揉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这几日便要出结果,这个时候是候选人最忙碌之时,哪有时间来大狱? “师父。” 姬龙象柔声喊了一句,躬身行礼,毕恭毕敬。 张武身子一让,平静说道: “七百多年前,你我师徒缘分便已尽了,喊一声道友便可。” 姬龙象摇头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声师父你当得起,不知我和张道武,师父你更看好谁?” “你们修炼武道,成神做祖可以,但并非天命所归的王者,更不是治国之才,你们的格局仅限于古代,思想受到束缚,对新事务的接受能力远远不如大武国的年轻人,不论你们俩谁当首辅,都只会让时代倒退。” 张武的声音只有姬龙象可以听到,其他人完全无感,甚至没有察觉出姬龙象和他警卫们的到来,仿佛这些人都被拉入到了另一个时空。 而管教同僚揉着眼睛,看了又看,面前还是一片空旷,根本没人,只能嘀咕自语道: “我果然看错了,那位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跑过来。” 说完便扭头看起了电视。 姬龙象反驳道: “年轻人确实天马行空,想象力丰富,一出生便在红旗之下长大,接受各种电子软件的熏陶,思想之开放我等古人不能比,但师父你小看了人间神灵的智慧,我等活了几百年,驾驭人心,操纵天地,治国岂能比不上凡俗之辈?” 张武缓步朝门外走去,淡淡说道: “你没有放下对现代人的成见,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落后,可见你已经落了下乘。” 顿了顿,张武说道: “随便抓一个大武国的普通百姓,把他丢到八荒中心地带,原始的封建王朝之中,再把你也丢过去,你觉得你们二人,谁更能给百姓带去幸福,让人们过上好生活?” 现代的各种发明创造,非古人可以想象。 嫦娥奔月,只存在于神话之中。 但现代人却真的可以登上月球,创造神话。 把这事说给古人听,即便是人间神灵,如果没有亲眼所见,他也绝不敢相信,只当是在吹牛。 姬龙象辩解道: “师父你所指的幸福,应当是现代人会发明创造,随便制造点什么先进的东西,推广开来,都能福泽亿万百姓,我承认,比发明我不行,但比治国,我不服。” 第392章 破碎虚空【一】 师徒二人来到大狱外,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张武说道: “他发明了东西,动摇很多人的利益,会得罪无数既得利益者,你思想古老,古代人很难接受新鲜事物,你会让他推广吗?” 姬龙象蹙起眉头。 他想当这个首辅,根本不是为了造福百姓来的,只想夺取的大武国权柄,将可以威胁到人间神灵的东西控制住,这样才能更好的保证自己安全。 张道武也是如此。 强辩治国爱民之理,没有意义。 “说一千道一万,师父你都不看好我,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回归最原始的方法。” “我要挑战你!” 姬龙象掷地有声道。 姬龙象这一生,几乎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为此他吸死了很多陆地神仙,冒着生命危险抢走张道武的彼岸果,又想办法把宁疯子吸收,才修成人间神灵。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隐忍,在苦苦潜修。 知师莫若徒,他深深知道张武的恐怖,世人永远只能看到他的冰山一角。 如今,经过几百年的运转天道,姬龙象已登上至高,达到了拳碎虚空的地步。 之所以没有飞升,只是想打败张武再走。 姬龙象笃信,此刻的自己,望遍万古,也是最强的人间神灵,即便飞升离去的雷天刀,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张武负手而立,平淡说道: “你动手吧。” “师父,从一开始你便输了。” 姬龙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他人却在张武正面。 可身后的声音,却又如此的真实。 张武没有回头,在他感知之中,一前一后,出现了两个姬龙象。 不是替身,两个人真实存在,都是真正的姬龙象。 突然,第三个姬龙象出现了,在张武头顶凌空而立,俯瞰着他。 “师父,你束手就擒吧,看在昔日情分上,我不为难你。” “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为师也饶你一命。” 张武笑了笑,张口一吸,霎时间三个姬龙象,整个天地,无尽的天空,炽烈的太阳,人间的一切都在旋转中,被吸入了张武嘴里。 而后,他张嘴一吐,姬龙象由小变大,被吐了出来,功力全消,震骇问道: “师父你这是什么境界?” “大道莫测,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这个境界,也一样。” 之所以会出现三个姬龙象,只因他走了歪路。 割下来一大团肉,精神驾驭外物,催动血肉再生,结合现代的克隆技术,把记忆灌下去,姬龙象制造出另外两个自己。 这比替身高明得多。 他是人间神灵之躯,血肉蕴含的力量经过天地人三劫的考验,达到了非人的地步。 制造出来的自己,几乎拥有神灵般的力量。 一气化三清,不外如是。 三尊人间神灵,在姬龙象看来,哪怕张武再逆天,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只想到量变,没想到质变。 当然,他从未想过杀张武,只是求道之心作祟,非出手不可。 张武便是道,姬龙象想把压在头顶的大山拿掉,这是人的天性,没有人喜欢别人一直凌驾于自己之上,哪怕是师父,是亲人。 不过,他虽然不会杀人,却一定要废掉张武的修为,让他当普通人,以后不会再威胁到自己。 第393章 破碎虚空【二】 至于长生…… 这一世,姬龙象通过冰封手段,使大脑和身体的活跃程度大大降低,又夺取彼岸果,炼制彼岸神丹,已经活了七八百年。 所谓的长生,对修炼至巅峰的人间神灵,诱惑力没有那么大。 反倒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才是天理,是大道,是人生。 活得久了,人会变成行尸走肉,反倒是生老病死,显得更珍贵。 每隔一段时间,重生一次,重新来过,人生才有意义,才有起伏和挑战性。 一直凌驾于苍生之上,举世而望无对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种孤独和寂寞,哪怕道心再坚固,迟早也会疯掉。 最后的结果便是自杀。 因为人生很无聊,没意思,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普通人区区几十年寿元,都有这种感觉,经常觉得迷茫,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何况千年不死的老怪? 张武轻轻按压着肚子,将另外两个克隆的姬龙象消化掉,悠然说道: “你对人生的理解,直追道祖,已达到了真正的‘道’之境界,既然如此,那便去做个普通人吧,这大武国的新鲜事物很多,余下的几十年,你应该不会太无聊。” 张武轻轻一挥手,姬龙象只觉天旋地转。 下一瞬,他发现自己回到了京城的家里,从床上猛然坐起,大汗淋漓,如梦初醒。 “这不可能!” 望着四周熟悉的环境,姬龙象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只用一秒钟,张武便把他送了回来。 要知道,京城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城墙早已拆除,市区比大坤时期扩大了百倍不止,从郊外到自己的院子,路程有二十里。 一瞬间,跨越这么远的距离,姬龙象确定自己做不到,世上也没有人能做到! 除非张武能够无视距离,像神话传说中的传送阵法一样,让人跨越时空。 “或许,我刚刚遭遇的一切都是幻觉,师父悄悄潜伏过来将我废掉,如今只是从他制造的梦境中醒过来,其实我根本没去郊外大狱。” 姬龙象胡思乱想着,真真假假,现实与虚幻,他完全分不清,也想不通张武是怎么做到的。 随后,他轻松了,心灵和精神都前所未有的放松,内心的不甘也烟消云散。 无他,两人差距太大了,他已没有比较之心。 一个天,一个地,何苦为难自己,与遥不可及的人物相比? “师父是天,是道,是宇宙,我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 姬龙象心里一声叹息。 修为全无也好,从此结婚生子,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也不失为一段美好人生。 重要的是这些年自己积攒了许多财富,车房票子全都不缺,物质足够丰富,接下来便是享受人生。 想通了这些,姬龙象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张道武的上限比自己高,实力也比自己强一些,但不会强太多,面对师父,一样要高山仰止,被摧枯拉朽的收拾掉。 有人垫背,感觉很好,心里一下子便平衡了。 “你想多了,本来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有你替我探路,弄清楚了张武的手段,谁吃谁还不一定。” 冷漠似天道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直让姬龙象毛骨悚然。 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的落地窗,大白天的光线一丝都照不进来,那阴影由一团黑暗组成,犹如蛰伏在人间的绝世凶物。 姬龙象很快冷静下来,问道: “难道,你看穿了我师父的手段?” “精神影响现实,心灵欺骗而已。” 十号声音没有一丝波动说道: “把你拉入虚幻的世界之中,蒙蔽你的精神和感知,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只是心灵欺骗?” 姬龙象连连摇头。 被张武吸入口中时,他真的发现自己变小了,可以清晰看到张武嘴里巨大的白牙,如山般肉质厚重的舌头,嘴里的味道都很清楚,一切真实无比。 姬龙象站起来,一下子便让十号愣住。 本来他身高有一米九,鹤立鸡群,气质非凡,但此刻却整体缩小了一圈,完美按照比例,变成了一米六的身材。 甚至穿在身上的衣服,都跟着他变小,显得很合体。 这完全超出了物理规则的范畴。 “这不可能!” “一定又是心灵欺骗,你我还在他的幻境之中,没有走出去。” 十号的心境恒古不波,再震撼的事情也不足以让他皱一下眉头,当下鼓荡气息说道: “就让我来撕裂这里吧。” “吼!——!!” 咆哮惊天,乱天动地,十号仰望天空,准备以绝世神力撕裂天地,击穿张武制造的虚幻世界。 轰隆隆—— 天地有感,电闪雷鸣,风云色变,瞬息间滂沱大雨笼罩整个京城,天地间雾蒙蒙一片。 十号铺天盖地的气势冲霄而上,引得无数强者纷纷看来,明显能够感应到一道璀璨至极的通天光束打向宇宙,那是神之道果,是人间神灵的至高成就。 雷天刀需要唐展的帮助,才能破碎虚空,十号比他强得多,绝对是万古以来第一人间神灵,除去张武这个异数之外,唯我独尊,没有敌手。 他为道而生,注定会破碎虚空离去,今日正是击败张之时,也是打破虚空飞升之日。 幻境再强,难道还能强到击穿虚空都破不开? 十号积蓄着力量,衣衫飞舞,满头长发倒卷向天,飞上十丈高空,凌空而立,身后是无尽的黑云,一道道闪电在空中激荡,从他身旁划过,仿佛变成了他的背景板。 无数道肉眼可见的天地元气,氤氲如同云烟怒涛,环绕在十号身边,将他掩映得无比朦胧。 天色彻底暗了,整个京城都化成黑夜。 十号的战意在极速攀升,体内气血运转发出汪洋大海般的恐怖声势,震得虚空都在扭曲。 “天若灭我,我撕天!” “地若覆我,我斩地。” “区区幻境的力量,虚空的坚固,岂能挡我?” “杀!!!” 十号威猛怒目,气息狂飙直冲上苍,骤然一拳轰向天空,撕裂雨幕,那恐怖的力量宛若一轮金色的太阳爆开,澎湃到让虚空寸寸断裂,出现玻璃破碎般的景象。 无与伦比的力量波动扩散向四面八方,像是一颗核炸弹从天而降,将四周的建筑物、街道上的一辆辆汽车,林立的高楼大厦,摧枯拉朽般掀飞出去,横扫人间大地。 第394章 破碎虚空【终】 这一刻,方圆百里内的天地磁场彻底紊乱,所有的电子仪器全部失效,犹如太阳风横扫天地。 “咔咔咔——!” 虚空在碎裂,可怖的吸力似洪流,盖过了十号的拳风,将周遭的一切全都倒卷拉扯入虚空裂缝之中。 但只是一刹那,空间裂缝便弥合得只剩下一点点裂痕,自我修复得很快。 “嘭!!——” 十号轰出了第二拳,气势比刚刚更甚,拳头充斥着炽烈的神芒,浑身都在发光。 他气血滔天,仿佛可以定住时间,击碎上苍。 这一次虚空裂缝更大,天道震动,降下比人还粗的闪电,狠狠打在十号如魔神般的身躯之上,电光千万道,让他熊熊燃烧起来。 “那是什么?” 被张武从恐怖吸力中救下的姬龙象,目瞪口呆透过碎裂的虚空,看着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那好像是一座浩大的地宫,一片死寂,整齐摆放着一个个透明的水晶棺,里面充斥着乳白色的地乳,隐约可以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唐展、樵夫、宁疯子、十号…… 还有许多梦日入腹、梦月入腹、脚踩巨人脚印而生的人物。 但大部分人都已死去,七窍流血而亡,鲜血染红水晶棺,永远长眠。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唐展。 他白发苍苍,满身的领袖气质,但没有双腿。 其他人都死得很平静,像植物人,脑死亡,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唐展面带微笑而亡。 张武的水晶棺排在最后面,与另一具已经打开的空棺并列,棺中之人看样子是醒来后离开了。 十号也被虚空破碎后的画面吸引,但并不意外,从樵夫的记忆之中,他已经料到穿越后的世界。 这些水晶棺中的人,都是上界的天骄,元神穿越虚空,送到下界历练来的。 张武平静看着这一切,缓缓说道: “樵夫当年不愿意飞升,便是接受不了现实,他在八荒世界纵横捭阖,游戏人间,几千年的努力才修成人间神灵,高高在上惯了,去上界当奴隶,还不如直接躺平,管他上界怎么样,人族会不会灭亡,反正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我只管逍遥。” 虚空裂缝在弥合。 “轰——!!!” 十号轰出了开天辟地的第三拳,无尽的风暴席卷京城,虚空蔓延出丈长的大裂缝,足够他整个身体钻进去,离开这方世界。 可是。 他轰穿了虚空,却依旧没有打破张武的幻境。 姬龙象依旧是一米六,身材矮小,没有回归他本来的身高。 这一下,十号心凉了。 他不得不承认张武的逆天。 对方的境界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冷眼看大道,乾坤造化任我弄,一念之间可以造物,这已经不是人类的范畴。 十号看了虚空裂缝后面的地宫一眼,空空荡荡,除去水晶棺没有人。 棺中自己的实力比张武强大,体魄也比他健壮。 一瞬间,十号决定飞升离开,率先打开水晶棺,在上界把张武杀死! “轰!!” 天地间一片煞白,十号身上爆发出刺目无比的光芒,将黑暗的天空一下子照得透亮,雨幕都霎时间停歇了下来。 他走进了碎裂的虚空之中,半只脚迈进另一个世界,身体极速光化。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张武负手傲立在大厦顶端的避雷针上,整个人无限拔高,肉眼可见的撑满天穹,好似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上半身笼罩在黑云之中,脑袋插进云层里,被轰鸣的闪电覆盖,居高临下凝视着十号,令其毛骨悚然。 “轰隆——” 张武伸出了手,掌心缭绕着浓厚的云气,遮天蔽日,让整个天地黑漆漆一片,巨大的手掌阴影笼罩京城,像是从天外拍落下来。 “砰——” 虚空爆碎,百丈大裂缝直通上天,一下子将十号身上爆发的强光盖住,让他在不甘的怒吼中化为血雾。 但他依然有一半身子落入地宫之中。 听唐展说,飞升之后,生存很艰难。 十号绝对理智,生存能力没得说。 但张武不会放任他危害自己的性命。 即便是同族,那也得以和谐为前提,否则与生死大敌无异。 一声长啸,张武身躯骤然缩小成正常人大小,脚下一闪,在虚空闭合的最后一刻,把十号的半面身子吸出来。 然后自己迈了进去。 ……………… 请假一天,修改内容。 把破碎虚空后的内容全部删除,重新再写,大家关注最新章节就好。 兄弟们应该都看到了,沓子写崩了…… 每个书友的评论我都会看,不少人说飞升后,和异兽迷城很像。 不瞒大家,沓子正在看这本书。 然后,被光荣的……带歪了。 还看了另外一本灵异的书,所以飞升之后,写成了灵异氛围,让大家感觉一下子换了作者。 每个作者都有自己的写作风格,这是很多年养成的,但如果在写作期间,迷上其他书,写着写着就会被带走,不由自主带入设定,甚至内容都有点像。 很多老读者应该都知道,这本书从二三十章以后,许多内容都是读者想出来的,然后沓子……抄。 抄点子,抄书评,抄想法,然后一直写到六叔挂掉,可能读者流失了很多,也可能大家开窍了,书评区很少再有剧情的讨论和推断,搞得沓子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写了。 有个书友评论,马六死后的一百章,完全是瞎写的。 沓子承认,确实是瞎写的…… 因为没有灵感。 写到后面会迷茫。 人的智慧有限,想法有限,见识也有限,高开低走是常态,除去极个别白金作者,少有人能从开头到结尾,一直把握得住。 沓子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菜鸡。 不过看过沓子前两本书的作者,应该知道,沓子成长应该挺快的。 前两本书,加起来没挣一万块。 而这本书,巅峰时候连续两个月5.5w稿费,就算最近越写越烂,每天也有500块收入。 这都是每一位书友的支持,养活了沓子。 必须一头磕在键盘上,给各位衣食父母道谢! 你们浪费时间在这本书上,沓子就应该对得起每一位书友的时间,不能让大家看垃圾,沓子也不想写垃圾,凑字数。 所以,痛定思痛,删了他娘的,重写。 明天正常更新。 第395章 苟在地宫 ps:重写了,不清楚怎么回事的兄弟姐妹看上一章 ……………… “我飞升了吗?” 张武感觉自己化成一道虹光,在进入地宫的瞬间,肉身被虚空裂缝挤爆,化作一股汪洋大海般的血气,注入到了水晶棺里。 那感觉好像元神出窍,迷失方向,在外游荡了许久,终于回归本体。 被密不透风的乳白液体包裹着,张武呼吸很顺畅,没有窒息之感。 推开水晶棺盖,他缓缓坐起,打量四周。 地宫空旷而巨大,充满古老气息,不知是何年建造。 天花板上悬挂着一颗人头大的水晶球,散发出神秘的光泽。 八荒世界真实存在,并非虚幻,张武根据唐展的信,已推算出上界的许多秘密。 此物唤作“两界珠”,能够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投到下界去。 所谓的天外神灵,梦日入腹等,都是把上界天骄的灵魂送去下界,进行历练,直至破碎虚空后元神回归,肉身也被虚空裂缝碾碎,化作大补药,注入本体之中,一下子便可以让人拥有强大的力量。 这种秘密培养的高手,不为外人所知,可以拿来当底蕴。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时间流速不同,八荒过了千年,上界也才三年而已。 身处陌生环境,乱走是大忌,张武第一时间查看起自己的身体情况。 盘坐在棺中,心灵搏击时空。 霎时间,张武感受到了大道的压制。 这上界与八荒不同,真有灵气存在,丝丝缕缕,鼻间氤氲,令人神清气爽。 调整呼吸,将灵气导入体内,一缕缕圣洁的光辉,环绕在张武周身,不断滋养着他的血肉,皮肤都变得晶莹剔透。 “这上界,恐怖。” 修炼了一会,张武有感而发。 随便一个普通人,只要会练气修道,肉身有灵气长期滋养,都很容易突破两百年寿元。 稍微努力一些,有点天赋,活个五百年都不成问题。 这是个真正的修仙世界。 张武将精神努力往虚空尽头延伸,立时感觉到这个世界的“道”极其强横,比八荒的天道高远一万倍,难悟一万倍,同时虚空也坚固一万倍,不允许任何生灵超脱。 而张武飞升上来,作为外来者,天地对他的压制更狠。 心灵思维的运转速度大大下降,精神竟然扩散不出去多远。 要知道,在八荒,他一念可以感应到十万里外的人。 而在这上界,他的精神感应很难穿透虚空。 就好像本来一枪能打出几百米,现在到了水里,阻力大,只能打一两米。 不过,世界本源强大,也有好处。 上限高。 这方世界一定有远超人间神灵的境界。 “我是否还能长生?” 张武运转拔命诀,开始燃烧自己的气血。 瞬间整个人烈焰滔天,血肉极速自燃。 但烧了半晌,他依旧年轻,没有衰老迹象。 张武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本来水晶棺里这具肉身不怎么样,但随着他带来的气血之力融入体内,无穷的生命力疯狂改造这具身体,进入四肢百骸,沉入五脏六腑,让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喷涌霞光,肉身力量急速攀升。 只要一年时间,他便可以恢复下界的修为,重新拥有人间神灵的力量。 “不过,此地不可久留。” 这古老地宫只有一个出口。 对于别人设置的出口,张武向来不愿意走。 万一有陷阱呢? 出门便抓你去挖矿…… 张武环视四周,用水晶棺盖在前面探路,来到墙边打量一番,用手指敲了敲。 “岩石墙壁?” …… 转眼张武已在地宫里过了半年。 渴了便喝水晶棺里的地乳,比千年灵药的营养还要强大。 大多数时间,他都运转护体法门,通体变成黑金色,躯体坚硬如魔神,用崩拳之力,击碎岩石,粉碎土层,沿着墙壁往上挖出个斜坡。 滚落下来的石块和硬土,已经快要将地宫淹没。 粗略计算了一下,这地宫深达地下百丈,墙厚十米,简直像是一座地下古城。 张武感觉四周一定还有其他宫殿。 可能这地宫的出口,便连接着古城。 但好奇心害死猫,他没有闲心探险,先离开这里,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再说。 “过几日应该便可以到地面了。” 多日的挖洞,把张某人弄得灰头土脸,足像个野人。 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改头换面,以免出去碰到熟人。 别人认得你,知道你的根底,你却不认识人家,这会把自己置于被动之地。 这半年,他已恢复到陆地神仙境界,但也只是肉身之力到了,精神依旧被天地压制,扩散不出地宫外,更别说感应雷天刀的位置。 艰难地精神驾驭物质,催动血管,脸盖蠕动,张武变换样貌,化成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 而后,用力在脸上一撕,将自己的脸皮撕下来。 没有血淋淋的面孔。 他已经再次催动血肉,变成雷天刀的模样,相貌粗犷,大四方脸,然后将撕下来的面皮贴上去,形成二重脸。 出门在外,不论打家劫舍,还是遇到危险,都应该做两手准备。 老雷比自己早上来两年。 若是混出了个人样,用他的脸装一装犊子,能吓唬住人,最好不过。 若是吓不住,黑锅自然要有人背。 来到唐展的棺材边,张武用死人礼节,拜了四拜。 又灌了满肚子的地乳。 打坐,调和天人,将身心调整到最佳状态,已是几日之后。 张武看着地宫的出口,进入太上忘情状态,分析起各种可能性。 “我已经飞升半年多,依旧没人进地宫看一眼。“ “要么把我们放进来的人,已经挂掉了。” “要么便是遇到特殊情况,不能,也不敢进来,怕暴露地宫的秘密。” 越是这样,张武越不能走正常路出去。 沿着挖出来的通道斜坡往上爬,到了顶上,土层很湿润,质地酥松,几条粗壮的树根直插下来,扎根于挖空的通道里。 苟道常识,直接把自己暴露在地面上,很危险,视野不好,毕竟上面有没有人,你不清楚。 张武不讲武德,把大树正下方的树根钻空,挖出树洞,在树体内往上爬。 这根古树出乎意料的高大,他足足钻了三十丈,把内部打空,才直达树顶,呼吸到新鲜空气,看到上方的天空。 第396章 地狱开局 “这是……” 红日西坠,赤云翻腾,暗红色的天空,宛如血色天幕横铺开来,东方天际一轮血月高高升起,比隐没的红日还要巨大。 在血月之下,矗立着一座黑色的巍峨巨岳,气势磅礴,若隐若现,显得神秘无比,像是太古时代便已立在天地尽头。 以巨岳山脚为源头,一条黑色大河横贯天地,由远及近,在汹涌咆哮中从张武面前穿过,黑雾蒸腾,水流阴冷刺骨,没有一丝生机,河中漂浮着各种巨大的骸骨,不知要流向何方。 “黄泉?” 张武有些震撼。 他灵魂来自现代,穿到八荒,又飞升上界,修炼这么多年,眼界还是有的,怎会不清楚这是神话传说中的地狱之河? 这条河实在太宽阔了,以至于他都看不清河对岸的景象,犹如大海一样宽不可测。 最恐怖的是,黄泉河中有一头远古巨兽,长达百丈,似山岭横卧,通体宛若钢铁浇筑而成,每一片鳞都有丈长,寒光烁烁,撼动人心。 这只巨鳄庞大得不像话,可怕竖瞳犹如两个灯笼,鼻孔吞云吐雾,呼吸之间,让长空中形成气流旋涡,将八方灵气都聚拢过来,吞天噬地。 随着这只巨鳄游动,闪电在其狰狞的鳞甲外劈舞,一股惨烈无比的气息上达苍天,下至九幽。 “这便是上界吗?” 如此惊骇人心的画面,颠覆了张武的认知。 突然,游到十几里外的远古巨鳄张开大嘴,将河中一具千疮百孔的巨大银翅生物吞入腹中,恐怖的金属颤鸣声从其体内震出,响彻天地,让河水剧烈翻涌,天地死寂,犹如世界末日。 这般威势,即便全盛时期的张武,超越人间神灵,也未必能做到。 若对上这头远古巨鳄,他没有任何胜算。 双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生命。 张武还在“人”的范围内,连飞天驾云都做不到,而这只鳄是远古生物,神话存在。 他藏在参天大树里,将树身打了个洞,窥视着外界。 看完黄泉河,又转身打了个洞。 一眼下去,张武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黄泉河岸边,是一座辽阔的肥沃平原,阡陌交通,一条条道路通向四面八方,分割出一块块整齐的田地,一直绵延到视线尽头。 每一块田地里都有人在耕作,虽然各个身材高大,犹如远古先民,却双手双脚戴着沉重的镣铐,衣不蔽体,两眼无神,在田间麻木地打理着黑色稻子。 这些稻谷比人还要高,每一株都似墨玉雕琢而成,稻壳里的米粒晶莹剔透,黑黄颜色,不用多看,张武也知道这叫黄泉米。 因为远处正有人挖开黄泉河,引水浇灌田地。 这些人没有挖矿。 但比挖矿的苦也不遑多让。 农奴是那么好当的吗? 面朝黄土背朝天,每人一块地劳作到死,统治者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与牛马没什么区别。 田野之间,有不少银翅生物在巡逻,体魄强健有力,充满力量感,头上长着分叉的龙角,眉心镶嵌有红宝石,宛如天眼。 这些生物最弱小的都在无上宗师之境,普遍陆地神仙。 最高大的几尊,双翅展开遮天蔽日,傲立在天上,俯瞰大地。 见谁犁地的动作慢了,手中长长的刺鞭会毫不留情抽下,直至把人抽得昏死过去才罢休。 张武总算知道樵夫为什么不愿意飞升了。 早知道是这情况……老子也不飞了! 他藏身的这株古树,处于茂密的原始森林之中,植被覆盖着一座小山脉,算是平原的制高点,山脉下田地环绕,开阔至极,躲无可躲。 山脉最高处有一座恢宏的神庙,人族古建筑风格,却是银翅生物们的栖息地,想来应该是被占领了。 山脉下面便是地宫。 这怎么跑? 唯一的办法只能挖地道,跳到黄泉河里,随波逐流,被澎湃的冥水吞没,一不小心就得喂了河中的远古生物。 张武想过上界会很惨烈,人族的处境不会好,但也没料到会惨成这种程度。 地狱开局,这该怎么整? 张武不敢看那座神庙,只是眼角余光扫了一眼。 里面必定有强者坐镇。 万一心灵广大,有所感应,只怕自己要死翘翘。 “老雷这厮,也是个好面子的家伙,必定不甘心当奴隶,不知他逃走了没有。” 张武心里暗暗盘算着。 要从森林中心,挖地道通向黄泉河,工程极为庞大,要横挖三十里的路程。 时间倒是次要,张武有的是时间,地宫里的地乳也足够用,他最怕得是惊动上面的人物。 此番挖到树洞里,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若给一些心灵敏感之辈,周围的风吹草动全都在心,别说你给树身打洞看外界,光你挖空树体的动静,都早已感应到了。 “如何是好?” 张武愁眉不展。 就在他思索对策之时,血色天空已经彻底暗下来。 夜幕降临,血月高悬,天地间充斥着一种阴森恐怖的氛围,浩瀚的黄泉河上黑气汹涌,鬼雾滚滚,一缕缕黑烟直插云霄,宛若从雾中探出一只朝天怪手,要将苍天抓下来,镇压入幽冥之中。 森冷诡异的河雾吹向岸边,仿佛能把人灵魂都冻僵,巡逻的银翅生物全都蜂拥向神庙之中。 他们一走,远古先民们也结束了整天的劳作,全都瘫坐在地上,吃着银翅生物们从森林里给众人采摘来的果子,勉强果腹。 然后藏在稻田中,蜷缩起来,抱紧自己,以此保持体温,免得被吹上岸的潮冷阴风冻死。 平原上很安静,没有人逃跑。 因为他们跑无可跑。 平原辽阔,很难走出去。 就算出去了,迎接众人的也是被送回来。 平原外围才是银翅生物们真正的领地,完全将平原包围在里面。 跳黄泉河,更是必死无疑。 河里有食人冥鱼,那些漂浮在河中的巨大骸骨,都是不幸落入其中的生物,被冥鱼吃了个干净。 进入太上忘情状态,分析片刻,张武拧紧的眉心散开。 “看来,只能用暗度陈仓,李代桃僵的办法了。” 第397章 张武跑了 从原始森林中心地带,挖地道至山林边缘最近的田地,大约只要七八里。 有头顶的山脉丛林掩护,张武也挖了一年多时间。 期间他回到地宫里探险过。 还真是一座地下古城,有炼丹室,有藏书阁,有先贤殿……保存着人族文明的火种。 就算地面的远古先民们都死光了,只要古城在,便可以证明人类来过这个世界,人族不是虚构的物种,真实存在于历史之中。 水晶棺里的人,投去八荒历练是真的。 当标本,也是真的。 而古城的出口,直通黄泉河。 张武很怀疑,老雷是不是跳河自尽了…… 这黄泉水有腐蚀功效,张武把自己的指甲盖丢进去,十息时间便会腐化得什么都不留,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 只怕进去容易,出来只留森森白骨。 张武想过在地宫里修炼,等到天下无敌再出山。 可惜地乳不给力。 他恢复至人间神灵巅峰后,便再难有寸进。 炼丹室里没丹药。 藏书阁里只有记载人类历史进程的古籍,没有修炼功法。 真他娘的……扯。 张武只能想办法逃出去,打药,打功法。 或者,打黄泉米。 只有吃到比地乳更高级的东西,他才能继续长进。 黄泉米的稻香,只是闻一闻,便比吸收几年的灵气都管用。 …… 这一夜。 血月当空,诡异而渗人。 黄泉河水在咆哮,滔滔的激流冲击着河岸,黑色水雾压在河面上,在狂风的吹拂下,带着一阵阵阴冷死气,铺天盖朝平原上覆盖而来。 张武已等候了多日。 经过他的观察,只要天黑下来,银翅生物离去,这些远古先民便可以自由活动。 三五成群,坐在一起交谈,抱团取暖,抵挡寒冷。 还有人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寻找自己的好友,等天亮再回来。 不然被银翅生物发现哪一块田地人多了,会当场击杀。 还有人会交换田地。 把平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食物,还有冒着生命危险悄悄藏起来的黄泉米,拿去换内陆的田地。 求生是人的本能,在黄泉河岸边,常年阴气森森,寒意环绕,会让人体质下降,寿命大减。 张武挖到原始森林边缘,有一块田地的主人早就撑不住了,骨瘦如柴,冥雾一来,被冻得全身抖如筛糠,面如白纸。 到了后半夜,整个人皮肤发黑,死气上脸,彻底失去体温。 张武藏于地下,在浓重黑雾的掩盖下,犹如土行孙,无声无息将人拉入地底。 换上对方原始人般的草裙,用缩骨功改变体型,皮包骨头,再催动筋膜把自己弄得肌肤黝黑,灰头土脸。 至于样貌,这人长发中分,遮着半张面孔,脸上还长满浓密的胡须,张武都没必要变成对方的模样,只要粗犷一些,双目无神,气质像了,便有九分相似。 平原上的原始先民们,一眼望去,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 监管他们的银翅生物并不多,也从不与这些奴隶交谈,再加上田地自由交换,很难记得住每一个人的面孔。 情况有点出乎张武的预料。 他才从地底出来,把塌陷下去的土壤抹平,装作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便见一个高大少年突然从林子里钻出,手里拎着一只野兔,冲至他身旁急促说道: “连,连稷……你,你吃。” 上古语言很难懂,这人说话又结巴,张武没听明白。 但对方的肢体动作,淳朴的笑容,让他知道,这孩子为了救自己的邻居,冒险去林子里狩猎了。 张武周围只有一个邻居,便是这名叫孟昊的少年。 银翅生物们发过命令,任何人进入原始森林,杀无赦。 于是,张武取而代之的这位,老老实实靠着森林不敢进,远处百米便是果子林,却硬生生把自己弄得虚弱至死。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夜里经常有人偷偷溜进林子里,心存侥幸心理,打野味,摘果子,悄悄开荤。 前些日子才被杀了一个,孟昊的举动,几乎是在刀尖上跳舞。 见张武发愣,面色惨白,少年孟昊碰了他一下,心急说道: “连稷,你,你快吃,不……不然,你会见天神的。” 说着,直接将野兔脖子拧断,把兔血往他嘴里滴。 茹毛饮血。 此时血月隐去,天已经快亮了。 孟昊心急如焚看了山顶的神庙一眼,就地刨坑,赶紧把兔子埋在地里,用力晃了晃张武说道: “连稷,挺住!” 而后一溜烟回到自己田里。 朝阳东升,驱散了天地间的寒冷。 银翅生物们从神庙里蜂拥而出,飞向四面八方。 孟昊担心地看着张武,见他晃晃悠悠站起来,才长出一口气,开始打理自己的稻田。 连稷的田地有三十亩左右,背靠森林,地里的黑色稻子长得很旺盛,每一株都有两米高,香气喷喷。 这不免让张武心生感慨。 饿死自己,肥了别人。 你越努力,资本家过得越好。 回了回神,除草,抓虫子,松土,翻地…… 耕作是人类特有的技能,张武在下界打理药田时,没少劳动,如今也算驾轻就熟。 默默念动天心诀,修为气息丝毫不外露。 直至天色再次暗下来,银翅生物们去休息,黑雾遮天,不见星月,孟昊有些兴奋地从地里把野兔挖出来,憨厚地递过来说道: “连稷,吃兔。” 经过一整天的分析,张武已经把握住一些上古语言的脉络,用蹩脚的口音说道: “我不饿,你吃吧。” 孟昊怔了怔,这声线与平时的连稷不太像,但他只当自己的好友病了,嗓子沙哑出了问题,坚持说道: “不吃,你会死的。” 张武推脱半天,拗不过,只得吃了几口,再暗运功力把兔肉炼化,放屁排出来。 直至两人关系熟络了,他才询问道: “你知道雷天刀这个人吗?” “雷,雷天刀?” 孟昊满脸茫然。 张武眉头微蹙,再问道: “最近几年,有什么人成功逃离过黄泉平原吗?” “有。”孟昊用力点头,满脸崇拜。 张武:“那个是谁?” 孟浩:“那人叫张武。” “????” 张某人懵逼了。 张武跑了,那我是谁? “狗曰的老雷!” 第398章 长生来历 “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张武心头充满疑惑。 即便雷天刀在地宫里苟到人间神灵巅峰,回到全盛状态,也不可能依靠硬实力杀出银翅族领地。 暂且不说平原外面,只是山顶神庙里,便有张武都惹不起的存在。 孟昊将剩下的兔肉生吞活剥吃了,心满意足说道: “我听族长爷爷讲过,我们人族有隐藏手段,这张武便是其中之一,只凭这个名字,他便可以得到我们所有人的尊敬,这座平原上,他想耕种哪一块田地,族长爷爷都会帮他协调。” “……所以他直接从黄泉岸边的田地,调到了平原最里面?” “我也不清楚。” 孟昊耸了耸肩说道: “我没见过那位张武大神,只知道他突然冒出来,吃过我们人族先贤留下来的人皇丹,还有九州鼎,以及祖龙古经,一下子便得到了族长爷爷的认可,亲自将他送离黄泉平原。” “……” 张武双目圆睁,咬牙切齿。 只差心里问候老雷他娘…… 不怪炼丹室没丹药,藏书阁没功法,早都被这厮搜刮干净了。 拿走也便罢了,还把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 日后若有人族高手寻来,找你要东西,你怎么整? 或者地下古城的秘密泄露,让那些绝世天骄们,知道你有人皇丹,祖龙古经,还不得可劲追杀你? 这口黑锅简直大到没边了。 飞升上来这段时间,张武心里一直觉得奇怪。 既然连小世界都弄出来了,让杰出的族人下去历练,地下古城里怎么可能不留点底蕴和后手? 资源有限,东西只留了一份,谁先上来,谁便是人族的未来,扛鼎的大旗。 至于老雷怎么来到地面上的,应当是有九州鼎护着他,没受到黄泉水的腐蚀,直接趁夜溜上来的。 眼见张武这般恼恨姿态,孟昊奇怪问道: “连稷,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问起张武大神的事情,莫非你认得他?” “不认识。” 张武黑着脸说道: “谁认识他谁是狗。” 孟昊撇了撇嘴,没有再多问。 虽然觉得张武没有说实话,但这片平原上,大家的际遇都相同,没有谁特殊例外,都被圈养在这里,一辈子走不出去,接触的人也都是平原上的其他人,按道理连稷也不该认识那位大神。 望着田地里茁壮成长的稻子,孟昊有些羡慕说道: “再过一年,连稷你便熬出头了。” “嗯?” 张武怔了怔问道: “有什么熬出头的?” 孟昊越发觉得奇怪,耐心解释道: “等这些稻谷成熟了,收成排在前九百位的田主,便可以得到银翅族赏赐的女人,娶妻生子,延续血脉,你身体不好,还坚持在河岸边耕田,不就是因为岸边的稻子长得好吗?” 张武心中恍然。 怪不得连稷拼了命也要把田种好。 “银翅族的御人手段当真不俗。” 这些人被关在平原上,生活没有盼头,很多人都会破罐子破摔,大不了一死而已,反正看不到希望…… 没希望,那便给你画个大饼,让你累死累活的内卷,甘愿当牛做马。 想了想,张武问道: “这平原上怎么没看到女人?” “有了身孕,银翅族便会将人带走,生下女儿去采桑织布,生下儿子送回来耕田。” “那若是无法怀孕的呢?” “会被银翅族杀掉。” 孟昊眼里闪过浓烈的恨意,被剥削至此,他日若有机会,定要银翅族血债血偿。 张武睨了这孩子一眼,转移话题问道: “即便那张武有九州鼎,吃了人皇丹,也不大可能逃离银翅族领地吧?” “你太小看张武大神了。” 说起这事,孟昊一下子昂首挺胸,来了劲头,仿佛得到人皇丹的是他,扬眉吐气道: “张武大神吃了人皇丹,只要在五道境之下,都可以直接提升一个境界。” “他不止逃了出去,还大闹银翅族,杀了好多强者,打翻了该族的圣坛,叫嚣六道境大能,说要把他削成人棍,塞坛子里泡酒喝。” “还羞辱了银翅族圣女,用九州鼎之力将其永镇于茅坑之中,生生打穿该族领地,杀了个血流成河才离开。” “……” 张武呆滞,久久说不出话来。 人间神灵,再提一个境界,老雷已经走在了自己前面。 半晌后,张武面孔抽搐着问道: “你说的六道境大能,是不是人间神灵境界?” “人间神灵?” 孟昊愣了一下说道: “这是哪门子的境界?我们仙武界应该没有这种说法,大家普遍公认的境界,分为一到九道境,以寿元来区别境界,只要踏入一道境,便可活二百岁,以此类推……” 张武皱起眉头。 按照孟昊的讲解,八荒的大宗师,才相当于这仙武界的一道境,无上宗师二道境,陆地神仙三道境…… 但不同之处在于,下界主修心灵精神,而仙武界主修肉身。 发展方向不一样。 有灵气,那便有仙气,上界强者的肉身可以不断突破,活个几千年,上万年,都不成问题。 肉身突破便可增长寿元,时不我待,活了三千年,还想活八千年,基本都把时间放在修炼肉身上面,少有人去研究精神方面的东西。 而张武他们在下界,之所以觉得肉身有限,精神无限,那是因为大家只能活三百年,再努力也无用。 前路断了。 只好去研究虚无缥缈的精神。 人间神灵的肉身力量,相当于四道境,只要飞升上来,肉身被灵气长期改造,四道境可以活一千岁。 而老雷吃了人皇丹,突破到五道境,三千年寿元,又有九州鼎,还修炼有祖龙古经…… 张武只能羡慕嫉妒恨,感叹一声个人自有缘法,老子怎么没早点飞升? “那九道境的强者,究竟能强到什么程度?” “不清楚。” 孟昊摇头向往说道: “应该可以做到长生不死,寿元无尽吧?” 张武心头一震。 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长生究竟是怎么来的,总算有了一点点头绪。 第399章 身份暴露 当农奴的日子很苦。 张武乐在其中。 好处都被雷天刀拿走了,但那些东西岂是好拿的? 万事讲究因果,没有白占的便宜。 救世主的责任顶在头上,将来有老雷苦头吃的。 这一日。 张武小心翼翼藏起来几粒黄泉米。 这是比进入原始森林还要可怕的禁忌。 但几乎所有的农奴都会悄悄这么干。 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平原上,黄泉米是最值钱的硬通货币。 此米不能直接服用,蕴含黄泉之力,人体无法承受,必须先用真火炒熟了才行。 张武可以凭空生火,双掌合拢,用力一搓,掌心摩擦立时火花四溅,但也只是凡火,根本烧不动黄泉米。 直至如今,他用得都是内气,一身雄厚的功力看似强大,实则能量很低级。 这上界修得是真气,天地灵气化生而成的先天能量,真打起来,只怕别人能跨境挑战张武。 他在努力蜕变,想把内气化成真气,可他修炼的都是下界功法,以内气为基础,没有纯正的修仙法门,进展极其缓慢。 这一夜。 孟昊突然神神秘秘找过来说道: “连稷,后天便是收割稻子的日期,以你田地里的收成,肯定能排在前头,有人想找你做个交换。” 谁占据这块田,谁便可以得到赏赐的女人,这几日夜里经常有陌生人过来打量,蠢蠢欲动。 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有江湖。 这平原上少说也有几万人,难免有心性懒散,想要不劳而获者。 平时不努力,装模作样,到了收成的日子,歪门邪道便来了。 前些日子,张武在田边溜达,看见有小贼偷别人田地里的稻子,那田主出去闲逛不在,等天亮回来,稻子明显少了,被银翅生物活活打死。 连带周围的几个田主也受到牵连。 多亏张武的田地离得远,才没被殃及到。 银翅生物们很聪明,每一个人的田地都是四方型的,大四方套小四方,最小的方块里种九株稻子,一旦少了,很容易看出来。 想了想,张武问道: “他想交换什么?” “用内陆的田地,换你这块地,再给你三十粒黄泉米。”孟昊道。 这个价码,相当的高。 张武很心动。 但现在还远远不到换田地的时候。 这块土地连接着地下古城,至少有地乳可以喝,还方便自己藏身。 遇到危险,直接把连稷的尸体放到地面上来,自己躲入地下,至少是性命无忧的。 逃离这里很重要,但没准备好退路,没安全感的地方,张武不去,当下拒绝说: “换地就免了,等收割完,银翅族赏下来女人,我可以用女人换他的黄泉米。” 要这块田地,无非就是想女人了,想传宗接代。 孟昊一愕,好心劝道: “你身体一直不好,遭受不住寒气侵蚀,有了黄泉米又能怎么样,要钱不要命吗?” 张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问道: “你有没有办法把黄泉米炒熟?” 既然能当硬通货,黄泉米肯定有人在吃,有需求才有价值。 不然这米炒不熟,又不能吃,众人要来干什么? 孟昊面色焦急说道: “连稷,你可别胡来,悄悄藏几粒米可以,一下子搞多了,万一被银翅族发现,会株连周围十个田主,全部斩杀!” 张武很平静。 “我不会胡来,只是问问而已。” “那便好。” 孟昊长出一口气说道: “巫医大人会用真火炒米,但炒熟后他要收走八成。” “八成?” 张武额头青筋一跳,真他娘的黑。 孟昊补充道: “而且他炒米要三百粒起,少了他不会出手。” “……”张武无语。 “也不能全怪他。” 孟昊无奈说道: “炒米要冒巨大的风险,若被银翅族发现,必定血流成河,要死好多人的。” “那我更不能离开这块田了。”张武心里嘀咕着。 只要弄一套修仙功法,能够催动真火,躲到地下古城里面,炒米还不简单? 这时孟昊心惊问道: “你不会是盯上别人的田地了吧?” 这几日,平原上暗流涌动,张武在河岸边都受到了影响,可见中心地带的争斗何等激烈。 平原中心的田主,有不少特权,可以在田边建屋子,拥有房舍,一般住在那里的人都是远古先民之中的大姓,人中的贵族,很有话语权。 银翅生物白天统治人族,而在夜里,则是这些大姓之人的天下。 张武睨了孟昊一眼说道: “只要没人来惹我,我自不会动别人的地。” 孟昊撇了撇嘴,总觉得这位与他朝夕相处两年的朋友很不对劲,一反常态,像是换了个人,从唯唯诺诺没脾气,突然就变得霸气了起来。 张武问道: “那位巫医能够催动真火,实力应该不俗,不知他是几道境的强者?” “四道境,与族长爷爷差不多。” 张武大感诧异。 “银翅族会允许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什么是牛……逼?”孟昊有些懵。 “……” 张武嘴巴张了张,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拳背捂着嘴,干咳一声解释道: “牛逼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这样……” 孟昊似懂非懂地点头说道: “我们人族虽被奴役,但总体来说大家的心很齐,银翅族若是做得太过,杀得太狠,我们也会反抗,族长和巫医是我们人族最德高望重的人,若是动了他们俩,激起大家的血性,齐心协力罢工,银翅族也不好受。” 张武颔首表示明白。 四道境,要在不惊动银翅族的情况下,把功法打出来,有点困难,危险不小。 没有九成九的把握,这事不可行。 “人族之中,会修仙的多不多?” “不多,只有几个大姓才会。” “你这孟氏,应该也是远古大姓吧?” “你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清楚?” 孟昊面色怪异起来,声音骤然变冷说道: “你,根本不是连稷!” 轰—— 密密麻麻的高大身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张武团团包围,连天上的血月都遮住了。 第400章 苟武依旧 “你究竟是谁?” “连稷去了哪里?” 孟昊接连发问。 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把张武围得水泄不通,各个气息强横,皆是龙精虎猛之辈。 还有人肩膀上扛着白骨大棒,犹如野人,一副蛮荒原始时代的场景。 张武故作惊慌说道: “我就是连稷啊!” 孟昊一声冷哼道: “你别装了,我与连稷朝夕相处近两年,对他了解到了骨子里,生性怯懦,畏畏缩缩,整日守着这块田地,有人来偷他黄泉米,都要我出头摆平,你除去模样像他,性格、行为习惯、做事风格,与他完全不搭边,你怎么可能是连稷?” 张武笑了笑,环视杀气腾腾的众人,气定神闲说道: “我不是连稷,那我还能是谁?” “真的连稷,已经死了!”孟昊笃定道。 “哦?” 张武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孟昊说道: “我去抓野兔那一晚,他就已经顶不住了,奄奄一息,生命垂危,按理说,就算我给他喂了兔血,也是作用不大,又不是吃了灵丹妙药,只是让他在死前吃一顿肉,算是送行饭,怎么可能凭几口兔血突然缓过气来?” “事实上,我确实缓过来了。” 张武神色平静,暗暗盘算着如果动起手来,自己有几分胜算。 这时,一位老者脸上用白灰画着符号,身上罕见的穿着一身黑袍,犹如原始时代跳大神的巫师,开口说道: “何必与他多浪费口舌,直接上刑,不交代清楚,丢去黄泉河里喂冥鱼。” “不可!” 白发苍苍的老族长已有些驼背,杵着一根长长的木棍,威严中显慈祥,看着张武说道: “即便他不是连稷,也应当是我人族一员,同族之间岂可妄动杀戮?”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族子民?” 巫医面无表情说道: “或许他已经被谁附体,甚至变成了银翅族的耳目,混入我们之中,监视我等。” 老族长孟云没有反驳,只是朝张武温和说道: “孩子,你是什么来历,还请交代一下吧,不然今日这一关只怕你过不去。” “我怕说出来吓到你们。”张武道。 众人互看一眼,不少人嗤之以鼻。 巫医盯着张武,眯起了双目。 老族长孟云轻声说道: “你尽管说便是,只要你不是天神附体,大能夺舍,应当吓不住我等。” “我叫雷天刀。” 轻飘飘一句话,却似晴天霹雳。 “什么?” 孟云和巫医大惊失声,难以置信。 其他人包括孟昊在内,全都面面相觑,着实没想到人族威望最高的两位,真的会被一个名字吓住。 巫医面色阴晴不定,对张武的身份充满怀疑。 孟云则是吃惊过后,面露喜色,大手一挥道: “尔等散去,今晚的事情谁敢透露一句,便是背叛我人族!” 众人面色一肃,全都散开。 孟昊凑上来说道: “爷爷,这雷天刀是……” “你也走。” 孟云指着远处说道。 孟昊嘴巴一瘪,只得缩着脖子灰溜溜走人。 很快田地里变得一片空旷,只留下巫医和孟云。 两人的关系似乎很僵硬,孟云也命令不动位高权重的巫医。 刚刚站在巫医身后的高手们,不论实力和体格,都要比站在孟云身后的人更强。 黑色冥雾笼罩着大地,血月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冰冷阴森的潮气迎面吹来,张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巫医冷着脸问道: “你怎么证明你是雷天刀?” 张武云淡风轻传音: “你们俩谁第一个见到的‘张武’,我便向谁证明。” 巫医瞬间脸色铁青,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半晌后,孟云用力往空中一跃,直上十丈高空,确定四周无人,没有耳目,才落下来打量着张武,有些不可思议道: “你是八荒来的?” “不错,我是破碎虚空的第二个人。” 地面无声无息塌陷下去,将两人吞没,又迅速浮起,没有一丝沉下去过的痕迹。 直至坠落到地下十米,才出现一条通往森林中心的地道。 一看这个方向,孟云便什么都不问了,当场确定张武雷天刀的身份。 走过长长的通道,来到地宫里,望着一具具水晶棺,孟云直接跪了下去,像是在叩拜列祖列宗。 人族先贤留下的后手,整个平原,只有他和巫医两人知道。 这些年,他们一直在苦苦的煎熬,希望有人飞升上来,拯救人族于水火之中。 “张武”的出现,已经带给了他们莫大的希望,只要他逃出去,成长起来,将来必定可以镇压银翅族,解救大家。 如今又来一个雷天刀,算是天大的惊喜。 不过,他看着面前这位没有丝毫修为的“雷天刀”,疑惑问道: “你在八荒历练,能够飞升上来,应该带着修为才对,怎么会是一介凡体?” “不错,我确实是带着修为上来的。” 孟云豁然转身,瞳孔骤缩。 又一个连稷! 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你……” 孟云大骇。 张武笑着说道: “族长不必惊慌,上面的连稷,只是我的替身而已。” 话音未落,孟云身后的“连稷”已经倒下,昏迷不醒。 今日这一出,完全是张武自导自演。 连稷被冻死,他早就摄取了对方头颅里的秘密,还有诸多记忆,对孟昊他们了如指掌。 之所以问白痴问题,只是故意引起孟昊的警觉和注意,让他把老族长孟云引过来。 张武想要逃离平原,想弄到足够多的黄泉米提升实力,必须得到地面人族的帮助。 当然,他也可以不择手段,直接去掠夺众人的黄泉米,管你们死不死,我先成长起来再说。 若是十号飞升上来,一定会这么干,让人族死伤惨重,血流成河。 但张武不想造杀孽,如果能通过和平的方式获得黄泉米,那最好不过。 真的连稷已经被冻死了,至于这个替身,不过是最近“暗流涌动”中消失的其中一个人而已,被张武悄悄掳过来,种下魔种,被他在地宫里暗中影响心智。 张武向来没有以身犯险的习惯,读者爸爸似乎小看了他…… 第401章 人族先贤 孟云有些吃惊张武的手段。 上界不修心灵精神,只修肉身,同为四道境,他自己就做不到隔空操纵他人。 就连读取记忆,也要专门去学搜魂秘术才能做到。 初次见面,张武着实镇住了他,给他一种鬼神难测的感觉。 不过,孟云心里更多的是欣喜。 只有这等人杰,才能带领人族走出困境。 张武撕下连稷的人脸面具,露出雷天刀的粗犷面容说道: “我们身处银翅族领地,一切都当小心谨慎,将族长你弄到地底来,还请勿怪。” “谨慎是应当的。” 孟云赞过一声,问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张武与你第一次见面,在被打晕之前,他问了什么?” 张某人怔了怔,知道对方在验证自己身份,微微一笑说道: “你把自己打晕,还是我把你打晕。” “回答正确。” 孟云如释重负,从怀里掏出一颗金纸包裹的丹药,还有一本小册子说道: “这是他留给你的人皇丹,以及祖龙古经。” “额?” 张武心里诧异不已。 孟云解释道: “他说下界的情况很复杂,怕下一个飞升上来的人不是你,贸然把东西留在地宫里,很可能便宜了别人,所以暂时寄存在我这儿,等到验证完你的身份,再转交于你。” “这……” 张武面色复杂起来,心里的小怨念烟消云散。 “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雷天刀把东西都搜刮走,毛都没留一根,这事做得不地道,此刻才知道老雷的用心良苦。 接过小册子和丹药,张武发动精神,轻轻抚摸着人皇丹,感受着其中强悍霸道的药力,又翻开看了看祖龙古经,确定东西是真的,才实话实说道: “族长,不瞒你说,你遇到的张武,其实就是雷天刀,只不过他冒用我的名字,在外面搞事情。” 孟云惊愕,脑子一下子混乱起来。 半晌后才捋清思路问道: “你才是张武?” “没错。” 张武点头说道: “我们俩在下界亦敌亦友,都喜欢把脏事嫁祸给对方,但又惺惺相惜,让族长你见笑了。” “你们关系融洽,最好不过。” 孟云笑容满面,想到自己和巫医,心里忍不住一声叹。 张武看出了对方的心事,但没有多问,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询问道: “族长,这山顶神庙里是否有恐怖存在,我能感应到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气息在沉浮。” 连稷不过是人族的底层,知道的事情不多,些许隐秘,还得问孟云才行。 “山顶确实有五道境巅峰的强者,乃是银翅族老祖之一,于百年前被我族先贤击伤,至今还没有缓过来。” “原来是这样,我说他气息怎么明灭不定。” 张武蹙眉问道: “既然我人族有先贤,怎么会被银翅族奴役到这副田地?” 孟云叹道: “岁月无情,再辉煌的种族,也难免有凋零之时,万年前,不知何故,我人族王者相继陨落,后来六道境的大能也几乎死绝,在大荒里建立的几个古老部落被各族攻破,我们磐石部落便是其中之一,被银翅族掠夺来当奴隶。” 张武看着摆在最前头的水晶棺问道: “那唐展,展叔是什么来历?” 孟云神色悲戚道: “他是我们磐石部落的上一任族长,正是他击伤了银翅族老祖,让我们受到的压迫轻了一些,但也在大战中被斩去双腿,跌落入黄泉河中,当时我便猜测他应该来到了地下古城里,只是没料到他把仅有的两颗人皇丹,都留给了你们。” 张武沉默。 手里的丹药,很是沉重。 这人皇丹之珍贵,可以让人间神灵,直接提升一个境界,晋升五道境。 唐展吃了,必定可以恢复实力。 但他没吃。 而眼前的老族长孟云,也是四道境,看他的状态,气血衰败,暮气上脸,显然已没有多久可活,只要吃下人皇丹,修成五道境,寿元便可以从一千年,一下子增长到五千年! 这是难以想象的蜕变。 可他也没吃。 在把人皇丹递给自己时,更是没有半点贪念。 张武心灵敏锐,经过这两年的适应,已恢复了一些运转天地,一念可知鬼神的能力,对他人的情绪变化无比敏感,就算城府再深的人,除非心灵精神可以与他媲美,否则都挡不住他的精神感应。 以张武的认知,这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也没有不想长生的人。 可今日,张武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浅薄。 放弃唾手可得的人皇丹,把机会让给更能带领大家脱困的年轻人,老一辈的格局和气魄,值得他尊敬。 在下界的一千年,除去六叔,张武从没真心的敬过谁。 而今,展叔和孟云,在他心里,称得上“人族先贤”四个字。 想了想,张武问道: “想要大家脱困,至少要弄明白银翅族的实力,除去神庙里的五道境,该族最强的存在,是什么境界?” “表面最强的是六道境大能,实则应该有七道境的王者。” “……不怪老雷撒泼打滚一阵,便赶紧跑路。” 张武有感而发,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如果有足够多的黄泉米,不缺修炼资源,吃了人皇丹,再把这祖龙古经悟通,在地宫里苟他个上千年,应该能看见七道境的边儿。 届时与老雷联手,大概有九分把握让银翅族放人。 缺少的那一分把握,主要是张武没见过六道境、七道境的强者,不清楚这些存在究竟有多强,心里没谱。 再者,他困居一隅,底牌实在不多。 想配毒药,森林里能用的毒物少之又少。 想打法宝,也没地方可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积攒底牌之路任重道远。 突然,张武心有所感,掐指一算,连忙提醒道: “族长,天快亮了,你得快点回地面。” “那我先告辞了,你要保重。” 孟云知道利害,一旦被银翅族发现他失踪,必将引发大乱。 目送对方离去,张武微微抖动的裤腿静止了下来。 第402章 巫医孟云 张武对孟云很尊敬。 可双方终究只是初次见面。 张武相信自己的判断,对方绝不是什么大忠似奸之辈。 但人不能太自信。 尊敬归尊敬,该有的防范手段不能少。 毕竟,这地宫就是自己的退路,一旦暴露,真就只能跳黄泉河了……但跳河的前提是他没有挖出二重地道。 在地道之下,还有地道。 上面是给别人走的,可以通到森林外的田地里,故意暴露给孟云。 同样的出口,下面才是自己走的,通往一个只有张武知道的地方。 操控替身连稷回到地面,张武走出地宫,来到宽阔的地下古城,一座座古老宫殿林立,最深处有水流声,乃是天然的地下暗河,与黄泉河水相连。 来到河边,支着几根简陋的鱼竿,张武悠然钓起了冥鱼。 此鱼用火烤熟了吃,大补,比地乳有营养多了。 偶尔还能捞上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破烂的法宝,白森森的骸骨,非金非木沉重无比的树根。 前些日子更是飘来一块巴掌大的石碑,刻着“永镇幽冥”四个字,引起张武无限的遐想。 若不是将心灵精神沉入碑中,确实感应到了神奇之处,他差点以为是谁搞的恶作剧。 将人皇丹放下,张武径直打开祖龙古经,仔细参悟起来。 他从来没有吃别人丹药的习惯,哪怕吃了便可以天下无敌,也不会有半分贪恋。 能炼制此丹的强者,怎么也得七道境,甚至八道境吧? 人家若在丹药里留了手段,以张武此刻的实力,感应不出问题很正常。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就连这祖龙古经,张武也不会完全修炼。 他要走自己的路,观看此经只是取长补短。 …… 三日后,到了收成的日子。 连稷的田地排在前九百名,银翅族送来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直看得周围田主们咽口水。 实则,这位大婶已有三十多岁高龄,长得五大三粗,跟下界混江湖的女侠们一样,风吹日晒,皮肤粗糙,笑起来露着一口七扭八歪的牙齿,张武毫不客气用她换了三十粒黄泉米。 孟昊也同样得到了赏赐的女子,年龄比张武这个还大。 他加了十粒米,找别人换了个年龄小的,相貌还算清秀,简单在田间搞个仪式,便算成婚了。 他是孟云的孙子,磐石部落的权贵,本不至于来河边受冻,只是想靠自己的双手娶个媳妇,才与连稷相识。 在收稻子之前,平原上暗流涌动。 收完稻子,才是真正血腥的开始。 互相抢女人,抢黄泉米,流血事件层出不穷。 这一夜。 在阻止了一场涉及上百位大姓子弟的械斗之后,孟云不得不单独找巫医谈谈。 草屋里,巫医盘坐在席子上,静静修炼打坐,头也不抬问道: “你来干什么?” 孟云立在门前,神色疲倦说道: “你我争了这么多年,何时才能休?” “等你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我们磐石部落将一片和睦。” 巫医面色冰冷,不近人情。 孟云叹息道: “我并非贪恋族长之位,只是为了部落才硬着头皮当了这么多年。” “呵——” 巫医冷笑起来。 孟云沉声解释道: “当年唐展族长被打落黄泉河,你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任继承者,我从未有过与你争权的想法,若非银翅族非要我上位,否则便将跟着唐展族长作乱的众人杀绝,这族长之位怎么也落不到我头上,难道银翅族的算计你不清楚吗?” 皇权讲究平衡,分而治之。 银翅生物也学得了精髓,挑动磐石部落内斗,让众人心生嫌隙,两拨人不能一条心,他们才好管理。 在唐展当族长的年代,巫医是部落里最耀眼的年轻人,既能沟通鬼神,求仙问卜,又掌握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救死扶伤无数,就连银翅族都经常请他出山。 而孟云年轻时老实憨厚,虽有仁德,乐于助人,但威望远远不及巫医。 部落里只有最德高望重之人,才配得上一个“巫”字。 然而众人皆在银翅族统治之下,胳膊拗不过大腿,孟云被赶鸭子上架,当了族长。 巫医岂能服他? 这么多年,孟云一直忍气吞声,对巫医事事忍让,但并未换来和谐。 “不要把你说得那么无辜。” 巫医冷淡说道: “你敢说你当年对族长之位不动心?” 孟云无言以对。 说不动心,是假的。 当族长是磐石部落每一个男人的梦想,谁敢说他没有幻想过? 没表现出野望的那些人,只是因为他们清楚自己不可能上位,认清了现实。 从怀里掏出金色甲骨,丢给对方,孟云颤巍巍说道: “我时日无多,这族长之位过些日子便是你的,磐石骨符先交给你,这样你上位便名正言顺,以免再出现变数,另外从明日开始,我会找个理由称病,由你代行族长之位。” 巫医眉心拧紧,稍微一犹豫,将象征族长权利的骨符丢了回去。 “我不需要你施舍,这骨符我会自己取回来。” 深知对方脾气的孟云,没有在骨符的事情上推诿,只是说道: “前几日我已去过地下古城,验证了那连稷的身份,他是从八荒飞升上来的天骄,需要海量的黄泉米才能突飞猛进,接下来我们磐石部落,将全力供养他。” “你在开什么玩笑?” 巫医怒道: “每一粒黄泉米,都是我们族人用生命攒下来的,你一句话,便要将我们十万族人的全部心血和财产,拱手送给别人,你这族长真是好大方!!” 巫医气不过,冷哼道: “要送你送,我绝不会让下面的人把米交给你!” 孟云的火气也上来了,压着怒火说道: “我们已经被奴役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盼来希望,不拼一把,难道要永远为奴吗?” “要拼也得找个信任的人,我连那张武和雷天刀的面都没见过,凭什么把身家性命交给他们?” “你……” 两人忍不住大吵起来。 第403章 猥琐发育 “爷爷,巫医不答应出黄泉米吗?” 孟云与巫医大吵一架后,便怒气冲冲回到自己的草屋里。 孟昊帮他打下手,时不时有族人进来贡献黄泉米,已攒了一大箩筐。 其实大家还是挺心齐的,努力为种族做贡献,大部分人都很淳朴,没有那么复杂的私心。 不过,也只是孟云一系的人有动静。 巫医那边静悄悄,连个屁都没放。 “只我们出黄泉米,会不会太亏?” 孟昊担忧道: “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出米的人心里不平衡,别人不捐,我为什么要捐,只怕这事要闹出乱子。” “尽心吧,能收多少算多少。” 孟云满脸疲惫,只觉心累。 上有银翅族的剥削压迫,下有族人的内斗倾轧,想做点事情,举步维艰。 但真正让他感受到巨大压力的是,他心里对张武和雷天刀,也没有把握。 人心难测。 这两人都是下界飞升上来的,对上界的人族究竟有没有感情,会不会吃干抹净,拿了好处直接跑路,孟云拿捏不定。 相比仙武界的辽阔无垠,无尽大荒的浩瀚历史,下界应该要小得多。 越小的地方,资源越少,斗争越严重,走出来的人心眼也越多,知人知面不知心。 雷天刀已经走了,会不会回来拯救大家,只有天知道。 剩下张武在地下古城里,此子比雷天刀还要神秘,还要难以揣摩,孟云完全看不透对方。 其实巫医说得很有道理,举全族之力,把家底交给一个不了解的人,风险太大了。 可是。 孟云别无选择。 千年前,族中还有六道境强者。 百年前,唐展是最后一位五道境。 到了如今,只剩下两个四道境。 等他和巫医一死。 磐石部落就真的完了。 银翅族这种温水煮青蛙的削弱方式,比直接杀人更可怕,让孟云完全看不到人族的未来。 他只能拼尽所有,赌这一次。 “若是赌错了,那我便是千古罪人。” 孟云心里很难过。 当罪人,被千夫所指,他倒是无所谓。 只怕人族永远当奴隶,再也抬不起头。 “这一筐米,应该够吃一段时间的,我去给张武送过去。” 此时门外血月高悬,冥雾翻滚,高大巍峨的神庙像是伫立于云端之上,无尽阴冷的寒意自黄泉河激荡而来,让平原上一片死寂。 孟云借着雾气的掩护,脚力全开,径直朝河岸边跑去。 直至快到连稷的田地时,他突然怔住。 前面地上,摆着一个箩筐,里面尽是黑黄颜色的米粒,颗颗晶莹,像是墨玉雕琢而成。 孟云怔了很久。 而后自嘲地笑了笑。 拎着两箩筐的米,继续赶路。 黑雾之中,巫医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面无表情道: “我人族,有气魄的,不止你一个!” …… 地下古城,暗河边。 张武从河里捞上来一杆锈迹斑斑的铁戟,在戟端拴上自己催动气血长出来的头发,坚韧如盘龙丝,下面再挂一块泡过地乳的鱼肉,用力一抛,直入河中。 将长戟斜插在岸边,张武心有所感,回到地宫。 两筐米放在地上。 孟云已经离开。 张武从未开口提过自己需要黄泉米。 他也从不找别人要东西。 大家都是聪明人,该怎么做,彼此心里都有数。 有些事情讲出来,变成纯粹的交易,我送你米,你拯救大家,人情往来便会落入下乘,显得两人都功利,心里不舒服,再有几千年的交情,也不会走心,最多算是生意伙伴,不能变成真正的友谊。 张武早已看透世俗。 但看着这两筐米,心里还是有些许小感动。 不管对方心里信不信任自己,行动上却选择了相信,这已是难能可贵。 张武自己也是种过黄泉米的,知道这么两筐米,至少也是上万人冒着生命危险攒下来的家底。 孟云能送过来,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人情欠大了。” 将两筐米拎到炼丹室,找了一口锅,放在架子上,张武开始拣米。 每一粒米,他都要仔细检查,发动无上精神,感应其中的物质,确定没问题,才会放进锅里。 这黄泉米有保质期,超过百年不吃,营养便会流失,直至发霉、腐烂。 所以米里不可能有人族大能留下的手段。 而以孟云和巫医的实力,根本逃不出张武的精神感知。 他拣了半锅米,静静盘坐在锅边,开始调息。 半晌后。 张武骤然睁开双目,双掌朝锅底用力一推。 “轰——” 熊熊烈焰升腾而起,天地灵气像是一瞬间被点燃,在张武的催动之下,疯狂汇聚于锅底,转化为无穷真火,烧得锅中黑米乱跳迸溅,发出爆米花似的声音。 直至所有米粒都散发出炒熟后的米香,灵气外溢,全都化作一颗颗纯粹的能量结晶体,张武才罢休。 祖龙古经中有一法门,名为祖龙之炎,号称可以焚尽大荒,毁灭天地。 此炎有三种颜色,代表不同的威力,三昧真火只是最基础的火焰,但也需六道境才能开始修炼,入门高到没边。 张武暂时无法修成,但只是稍微一点领悟,也足够他凭空催动火焰。 抓起一把米,很烫,张武没管,直接放进嘴里,把自己烫得龇牙咧嘴,而后细嚼慢咽,缓缓吞下。 随着胃部吸收黄泉米,一股股庞大的能量汹涌向张武全身。 让他气血得到补充,生命澎湃。 整个人如同一团神火在燃烧,满头黑发倒卷向天,神焰腾腾,体内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可以支撑他打死一头莽荒巨龙。 有了足够的营养,张武直接进入太上忘情状态,开始把自己的天心诀、拔命诀等功法,往仙功方向推演,以真气来催动功法,跟上自己的脚步。 转眼便是两年。 这一日,最后一锅炒熟的黄泉米,全被张武吃下了肚。 长期服用这种高能量的食物,让他体质不断升华,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真正打破桎梏,由人化仙的感觉。 “五道境,也不难。” 张武默念着天心诀,长发乱舞,雄躯仿佛蕴含着恐怖的魔力,用力压制山洪爆发似的生命波动,免得惊了地上人。 第404章 此章不祥 清晨,冥雾退去,山顶神庙在金色朝阳的映照下,金碧辉煌,霞光缭绕,气势恢宏到了极致。 银翅生物们蜂拥而出,开启了新一天的监工生活。 但没过多久,正在辛勤劳作的人们,便被巨大的声势吸引,纷纷抬头看天。 那是一尊遮天蔽日的银翅生灵,浑身布满银色鳞片,闪烁着锃亮的金属光泽,背负六对翅膀,宛若六柄雪亮的天刀,投下巨大的阴影。 六翅震动,那种恐怖威势让许多飞鸟惶恐坠落,划破长空的声音好似天雷炸响,震得很多人耳膜流血,强横至极。 “银翅族长,银天堕?” 孟云脸色微变。 这位上一次来黄泉平原,还是六百年前。 传说,银翅族的始祖,乃是九天之上坠落下来的生物,拥有远古堕落天使的血统,可以翻江倒海,搅动风云。 就算是面对远古大鹏一族,也能争雄。 据说这银天堕,觉醒了一丝堕落天使的血脉,天生拥有六对翅膀,只比该族始祖少一对,只用千年时间,便修至六道境巅峰,威震大荒。 雷天刀吃了人皇丹,还有人族重器九州鼎,以及地下古城里人族先贤留下的几种底牌,依然不敢面对银天堕,浪了一把便跑,可见一般。 “银天堕来此,必是恶事。” 巫医正在除草,望着那一道银光掠过浩瀚平原,直向山顶神庙飞去,眉心不由拧成一团。 …… 没有人知道银天堕来此干什么,也不清楚他与神庙中的五道境强者交流了什么。 只是在银天堕离开之后。 银翅生物们突然逮捕了不少人,有姓孟的,姓姬的,姓姜的,皆是磐石部落的大姓嫡系后代,让平原上人心惶惶。 其中,也包括孟昊。 好在,银翅族没有为难众人,次日便将他们放了回来。 茅草屋里。 孟昊面色凝重传音道: “爷爷,你给张武黄泉米的事情暴露了。” “他已经修成五道境,银天堕要我们十天之内,说动他归顺银翅族。” “不然就要大肆用刑,大开杀戒。” 闻言,孟云又惊又喜。 “真成五道境了?” 两个五道境,将对银翅族形成巨大的威慑力。 真闹起来,硬实力肯定拼不过银翅族,但若是玩手段,你追我就跑,你走我就搞刺杀,专挑银翅族的杰出后代下手,大族也顶不住。 孟云有些激动传音道: “那些银翅生物没给你们上刑,只是让交人,看来已有所忌惮了,不然你们根本回不来。” “是这个理。” 孟昊点头道: “问题是,他们究竟是怎么知道张武突破的,我怎么一点没察觉到灵气变化?” 孟云想了想说: “银天堕实力强大,对领地内的一切变化了如指掌,张武突破五道境,就算懂得敛息之法,也只能隐藏自身,掩盖不住汹涌剧烈的灵气波动,银天堕察觉到了我们这个方向的异常,所以才来逼迫。” “那张武岂不是很危险?” 孟昊担忧道: “我们得尽快通知他快点跑,前有雷天刀,后面又凭空冒出个五道境,天上不能藏人,地面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银翅族很容易联想到地底。” “不可鲁莽行事。” 孟云双眸深邃,有大智慧,摇头说道: “真去通知张武,便中计了!黄泉平原这么大,就算猜到他藏在地下,具体什么位置,银天堕也不清楚,我去通知他,给银翅族带路,岂不是不打自招?” 孟昊哑口无言,有些懊恼地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说道: “这才是银翅族把我们放回来的原因?” 孟云颔首道: “没错,让你们通知我,再由我通知张武,好将他一网打尽。” “那我们该怎么办?”孟昊问。 孟云面色坚毅说道: “咬牙,坚持住,打死不要暴露他!” 孟昊心惊道: “那我们会磐石部落会死很多人。” “如果我们的死,能让那张武心生愧疚,为剩下的族人换来自由,不再为奴,死又何惧?” “这……” 孟昊面露难色。 尽管,他心里对自己的爷爷肃然起敬。 但谈到死这种事,他才二十岁,还有大好年华,才娶了媳妇两年,还没有当上父亲,他真的做不到大公无私。 “爷爷,要不你不要动,告诉我地下古城的位置,由我悄悄潜入地底,去通知张武?或者,我写个字条,塞给……” 啪—— 孟云突然扇了自己孙子一巴掌,冷着脸训斥道: “六道境神通广大,你以为别人听不到你说什么吗?” …… 夜雾升腾,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大地,滚滚阴冷气息在平原上激荡,血色圆月殷红得骇人,黄泉河上一具具巨大的骸骨说不出的恐怖。 银天堕犹如一尊高大的六翅神像,身躯如山,静静悬停在天穹之上,收敛气息,一动不动,仿佛与身后的巨大血月融为了一体。 “张武?” 他精灵般的耳朵耸动着,爷孙俩的对话一字不漏落入耳中,嘴角不由挂起一丝冷笑。 孟云,很聪明。 可惜面对绝对的实力,那张武就犹如地底的老鼠,根本没处跑。 只要他露头,自己定然可以察觉。 银天堕很有耐心,十天时间,他会等,暂时还不想翻脸。 孟云想一死求仁保张武,其他人可未必会这么想。 巫医向来与他不对付,他那一系的族人,也不可能牺牲自己,去保一个没见过的人。 这十天,就让人族闹,让他们内讧。 巨大的压力,很可能会压垮孟云的坚持,届时便可能兵不血刃的收服一位五道境强者。 若是时间到了,张武还不露头,那也好办。 直接拿下孟云,搜魂夺魄。 虽然代价有点惨重,肯定会激起人族的反抗,要来一场血腥镇压,人口大减。 奴隶也是主人的财物,不能随便浪费,不然黄泉米的产量大减,吃不好的是自己。 一阵黑云翻滚而来,阴森的气息将银天堕覆盖,隐于暗中。 殊不知。 不用孟云来地底通知。 银天堕大张旗鼓飞到山顶神庙的那一刻,张武便通过替身连稷,感应到了他的存在。 此刻。 张武种下魔种的二号眼线,就在孟云不远处的田间。 “嘘嘘嘘——” 哼着小曲,撒尿。 对于地面上的一切,张武洞若观火。 第405章 幽冥骨经 “树欲静而风不止。” 地下古城里,感应着地面上的变化,张武开始吾日三省吾身。 突破至五道境时,他只想着隐藏自己的气息,实在没料到灵气波动也是破绽,惊了银天堕。 在下界时,张武便已无限接近五道境,只是下界容不下太强的存在,四道境巅峰便是上限,路到了尽头。 而今服用黄泉米,内力转化为真气,一下子便鱼跃龙门,实力远远超过孟云和巫医。 这两人虽然也吃黄泉米,但人的修行天赋有高低,修炼法门也有强弱之分。 磐石部落的修炼功法不会强到哪里去,就算雷天刀拿出祖龙古经,也不是谁都能练的,门槛高到没边。 “只有十天时间,我若不露头,银天堕必定对孟云他们下手。” 吃了人家的黄泉米,总要承受因果。 看着孟云被弄死,无动于衷,心境很容易出现破绽。 不过,张武并不急。 这两年来自己也不是吃素的,早已预料过各种情况,并分析出了应对之法。 怎么说也是个千年老妖怪了,猪活一千年也能成精,出来混,主打一个运筹帷幄。 想要解决此事,还得落在永镇幽冥石碑上。 前些日子,张武精神浸入石碑中,从里面悟出了一段古老而又神秘的经文,长期念诵,可以让他掌握幽冥之力,调动黄泉河水为己用。 不过,此经很是恐怖,有炼体功效,比祖龙古经还要厉害。 每念诵一次,都会消耗张武海量的生命本源。 直让他越念越瘦,血肉被不断压缩,浑身力量和营养都存入骨骼之中。 再念下去,会把他念得骨瘦如柴,不成人形,在骨骼外面包裹一层紧致无比的筋膜,密度大到不可思议,天打雷劈像挠痒痒。 张武深刻怀疑,这根本不是给人族修炼的法门,而是给地狱生物的超脱之法。 他用太上忘情推算了一番,此幽冥骨经念到最后,整个人会变成一具没有血肉的人形骷髅,犹如死灵生物。 但身体的质量,也会变强十万倍,百万倍,经过压缩,拥有太阳一般的内核,完全超出人类的范畴。 一拳轰出去,真能摘星捉月,打爆星球。 如此可怕的经文,又是不劳而获得来的,张武不敢随便念诵,免得中招。 尤其,这经文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 别人要把自己念成骷髅,拥有太阳内核,消耗的生命能量该有多恐怖? 该需要多么庞大的资源,才能支撑起一个人念诵此经而不死? 人体透支过度,可是会死翘翘的。 除去张武这种长生者,寿元无尽,或者九道境的无敌存在, 世上几乎没有人能修成此幽冥骨经。 就连张武,透支过度,也会长出白发,需要休息很久才能缓过来,他念诵幽冥骨经照样有顾忌,不能一蹴而就。 不过,经过他的参悟,将这经文的一小段,融入自己天心诀之中,已能做到无惧黄泉水的腐蚀。 来到河岸边,褪去衣衫,露出张武修长而雄健的体魄。 他像是第一次下水,背对地下暗河,站在岸边,先用自己的脚尖往后探了探水的温度,一阵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冷颤,浑身布满鸡皮疙瘩,但脚上的皮肤并未融化。 凉归凉,可以承受。 一咬牙,张武憋住一口气,手里拿着巴掌大的永镇幽冥石碑,将整个身子沉入河中,眼帘中的世界顿时大变。 在岸上看黄泉水,呈现黑色,诡异而恐怖。 但在浩瀚的河里看,水流很清澈,一条条冥鱼惬意地游荡着,各种生物千奇百怪。 连绵的紫色水草铺满河底,紫气滚滚,浩荡奔流。 闪烁着幽光的龙舌兰,似黑玉般的质地,看上去坚硬无比,花芯宛若一条黑蟒吐舌,看着便很危险。 张武脚底,也就是河岸边下面,长着一株万分瑰丽的食人草。 每一片叶子都有丈长,似幽冥之剑,锋利无比,笔直地朝四面八方长开,草心有九颗骷髅头,不知是长出来的,还是吞了河底的生物,直看得张武头皮发麻。 就在他看清了河底景象的一瞬间…… “轰——!!” 地下暗河暴动了。 冥鱼变得无比疯狂,争先恐后朝咬他来。 脚下的巨大食人草像是有灵性,九颗骷髅头脱离草心往上冲,颈脖连接着一根根血管般的花茎,白骨嘴巴咔嚓咔嚓咬向他脚底板。 远处更是有地狱剑齿鲨,枯骨森森的巨大海蛇,如山般的海冥兽,纷纷朝他冲来,就好像他这种血肉之躯的生物,为黄泉河所不容! 但就在这一刹那。 张武双手捧着石碑,念动起幽冥骨经,立时让永镇幽冥石碑金光大放,照亮十方冥河。 碑中恐怖的力量宛如海底火山喷发,让河水剧烈沸腾起来,以张武为中心,无穷的黄泉水被汽化蒸发,导致地下暗河的水位都在迅速下降。 那是因为河水被当成了养分,在张武念经的时候,不消耗他自己的生命本源,河水涌入体内,刚好用来补充自己。 采黄泉之水为己用,修无上幽冥经,铸无敌枯骨身! 这一瞬间,河里冲向他的花草,冥鱼,庞然大物,全都像老鼠见到猫,来得多快,逃得便有多疯狂。 动作慢一些,直接化成血雾,跟着水流涌向张武,被蒸发掉。 不过,他仅念了三声骨经,便立即停下,免得引起大乱,也怕自己中招。 即便如此,浩瀚无际的黄泉河面本来很平静,却突然变得汹涌沸腾,江水咆哮,像是有绝世巨兽在水底兴风作浪,海啸卷起数丈高,疯狂拍打着黄泉平原,淹没河岸。 隐于高天的银天堕,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异常,心惊不已。 “怎么回事?” “莫非那头鳄龙又来了?” 黄泉河中有恶霸,沿岸所有的种族都要上贡。 几年前,他们便供上了一具巨大的银翅生物骸骨,乃是族中千年前陨落的一位老祖,让那远古巨鳄吞掉,才免去灾祸,朝下游而去。 按理说,再游回来,怎么也得几百年以后才对。 银天堕六翅一震,庞大的躯体掠夺高天,飞至黄泉河上空,扫视起河面。 可惜,没有收获。 以他的肉身坚固程度,倒是可以短时间抗住黄泉的腐蚀力量,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下河底去查看。 殊不知,此刻,张武就在他脚下的深海里。 四周的生物都对张武敬而远之,不敢靠近。 他像一条自由自在的人鱼,观赏着海底的无穷风光,各种远古洪荒时代的冥灵生物,庞然大物,在深海中静静蛰伏着,带给他无尽的压力,又倍感惊奇。 这些生物没有修为,不会修炼,也不通灵,但只凭他们比山还高大的恐怖巨躯,发狂起来,五道境都要避其锋芒。 张武很想游到河对岸,这样他便算逃出了银翅族。 但他盘算了一下,这黄泉河实在太宽,超过百里,看不见对岸。 他现在只是在河岸边活动,真到了河中央的无尽深海之中,天知道有什么恐怖生物,被一口吞掉真得死翘翘。 没把握的事情,他坚决不冒险。 在河里念幽冥骨经,那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有九成九的把握,才敢搞事情。 在海底逛了一圈,张武有感而发: “人的见识果然有限,哪怕以我的无上精神,在下界一念可知八荒,也只会在地面上打药,根本想不到海底有这么多丰富的资源,万年份的药王都不在少数。” 人与人的差别,除去与生俱来的东西,剩下的便是对信息掌握的差异。 知道得多,便可以少走弯路。 冒着生命危险,辛辛苦苦斗倒几个强者,才能得到几株千年灵药,换个地方,这玩意根本不值钱,随便采摘。 但重点就在于,你想不到这个地方,也没人告诉你这个地方。 …… 一连过了七天,张武都在黄泉河里苦苦寻觅着自己所需的东西。 各种乱七八糟的冥花异草,采摘了一大堆。 直至第八天,他才在一只巨无霸海兽的蹄子边,挖开黄色的河沙,找到一具人类骸骨。 “吼——!!” 感受到身旁的异动,这海兽发出恐怖震天的咆哮,血盆大口里尖牙密布,如同一排整齐的山峰锥子,不由分说朝张武咬来。 那遮天蔽日的巨口中,一切都清晰可见。 与这海兽的凶威相比,张武真像一只蚯蚓面对鲨鱼。 不得已,他又念起幽冥骨经,才成功脱困。 “最近这黄泉河怎么回事,近千年来都没有这么闹腾过了。” 银天堕心生疑虑,总感觉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正常。 他当然想到过是张武在搞事情。 但很快便将这个想法丢出脑海。 黄泉河里有多恐怖,自家始祖早就讲过,七道境才能来去自如。 这个境界已经可以横渡宇宙,脚踏星河,吼落星辰,寿十万载! 那张武若有这等实力,能在黄泉河里翻江倒海,还藏着干什么? 直接出来显露实力,不用开战,银翅族也不会为了一群奴隶得罪他,代价太大,不值得。 只会当场把孟云他们全放了,卖张武个面子,想法子交好于他。 …… 拖着完整的骸骨,游回地下古城,张武头晕眼花,缓不过劲儿来。 那一声吼,离得实在太近,差点让他身躯炸开,骨肉脱离。 但收获也是巨大的。 这具人类骸骨很高大,骨节宽厚,身高超过两米,沉重如山,死了都有一种雄姿神武的气势,想来生前也是个大人物。 黄泉水沁入骨髓。 这骨架不但没有烂掉,外表反而隐隐有一层黑芒,似魔神之躯 ,整体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 “好骨,当真是好骨。” 张武越看越喜欢,抚摸着骨架,爱不释手。 而后将心灵精神浸入头骨之中,摄取其中的秘密。 恍然间,他看到了一位年轻人,傲立于山巅,直指苍天,痛骂老天爷对人族不公,还欲发下大宏愿,掀翻天道。 那种坚定的意志,万劫不磨,足以打破虚空,鬼神都要在他的信念之下哭泣。 张武面色忍不住的怪异。 心里犹豫要不要用这具骸骨。 弄不好来日要担大因果。 修行之人,夺万物造化,以各种资源供养己身,吃灵药,吃兽肉,享天地之精华,才得步步高升。 吃着老天爷的饭,再骂老天爷,不遭劫就见鬼了。 就算在下界,张武绝对是万古第一人,超越一切,也没有骂老天爷的心思。 可是,有这么一具绝佳的骨架,放着不用,实在可惜。 “十天快到了,得快点做好准备。” 迟疑了片刻,张武开始调理自身,鼓荡气血,在他天心诀的压制下,体内发出一阵阵沉闷而又雄浑的雷音。 不多时。 张武右掌似刀,高速震动,狠狠朝自己的屁股削去。 “噗——” 一声闷哼,血光绽放。 他屁股上的一大坨肉都被削了下来,右臀直接干瘪下去,伤势深可见骨。 催动血管,驾驭物质,让自己臀部肌肉疯狂蠕动,肉眼可见的愈合伤势。 张武又将削下来的臀肉,放入高大骨架的胸口,精神驾驭外物,催动这团血肉快速增长。 并割破自己的右手腕,不停往这团血肉上滴血,以此提供足够的能量,让这团血肉疯狂再生,将高大骨架的胸腔充满,每一根肋骨都被血肉缠绕,又扩散向四肢和头颅。 整整一天时间,张武都在拼命催发自己的无上精神,让白森森的骨架拥有血肉之躯。 第十天。 他眼帘里天旋地转,精神消耗过度,险些晕倒在地。 而在他面前,也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高大神武,黑发如瀑,神色坚毅,周身隐约有光环绕体,与虚空合一,给人一种傲立于永恒与虚无之中的既视感。 不同于以前的任何一位替身。 这十一号,几乎就是张武自己的克隆体。 虽然还不完美,骨肉分离,还没有完全长在一起,需要时间来弥合,也没有脑组织,没有自我意识,算不上人,还要张武给他定期输血,不然没有能量来源,血肉很快便会坏死。 而且张武不操控他,这十一号就是个标本,是死物。 不过,张武对自己削肉造成的人,还是很满意。 第406章 众人绝望 黄泉平原,一望无际的田地里荒无人烟,所有人都被迫集中在一起,从空中望去黑压压一片。 银天堕傲立长空,六对遮天蔽日的巨翅扇动着,震散出汪洋般的波动,居高临下俯瞰众人。 他身后凌空立着三十多位银翅生物,浑身布满银色细鳞,通体闪烁金属光泽,每一位都散发出残忍杀戮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十天时间已到,那张武还未露头,既然你们说不动他,那便应当承担后果。” 银天堕声音不高,却响彻平原,充满压迫感。 会场一片死寂,许多人仰望着十丈高似巨人般的银天堕,忍不住心生绝望。 面对这等存在,人族渺小,站在他脚下犹如蚂蚁,拿什么反抗? “尔等私藏黄泉米,偷窃我银翅族的财富,一粒米就当杀之,你们几十粒的偷,当真胆大包天。” 银天堕满头银发凌乱飞扬,看着孟云说道: “孟族长,你说,那两大筐黄泉米,够我杀你们多少次?” “那两筐米是我自己偷偷藏下来的,与旁人无关。” 孟云知道张武一定清楚地面上的情况,连稷一直受他控制,守着地道的入口。 但十天到了。 张武没出来,展现出有情有义的一面,让孟云心里很纠结。 他既欣慰张武的隐忍,只有这样才能苟中求生,有朝一日崛起,拯救大家。 又担心他对人族没感情。 没出来不是因为隐忍,而是单纯的贪生怕死,自私自利。 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孟云只能杵着木棍,往前一步,表面平静,内心却做好了求死的心理建设。 如果一死能感化张武,也算值了。 银天堕淡淡问道: “你确定那么多米,是你一个人藏的?” “嗯?” 巫医和孟云蹙起眉头。 银天堕这样问,很反常。 孟云没有回话,正思索着其中关键,银天堕的声音已传来: “我就姑且当作是你一个人藏的,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任杀任剐,悉听尊便。” “很好。” 银天堕满意地点头,扫视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道: “如果不想我当场将你们的族长杀死,那便回到各自的田地去,每人笔直朝下挖一条十丈竖井。” 这般奇怪的命令,完全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只有了解内情的几人,才面色微变。 这么搞,地下古城必定暴露,人族先贤留下的文明遗迹将被抹平,张武也将无处可藏。 不理众人,银天堕双眸精光闪烁,缓缓说道: “孟族长,走吧,只要他们表现好,我可以饶你一命。” 嘴上这样说,他心里却不这样想。 命可以给你留,但搜魂夺魄,找到张武,再将你控制,掌控人族,势在必行。 孟云面色沧桑,回头朝众人决绝说道: “即日起,族长之位,禅让于巫医,不论我能否回来,磐石部落都要以他为主,任何人不得违抗巫医的命令。” 说完,孟云视死如归,走向银天堕。 “族长!” 平原上哀声四起。 巫医眉心拧成一团,心情很是复杂,当了族长也没有喜悦之感。 孟昊大急喊道: “爷爷,不能跟他们去啊!” “银翅族都是歹毒之辈,族长这一去,定会遭劫。” “敢带走族长,我们便拼了!” 乌压压的人群蜂拥往前挤,群情激愤,呼喝声直冲云霄。 眼见局势要失控,银天堕神色冷漠,运转法力一声冷哼,顿时犹如万重惊雷在平原上炸开,直接将前排上万人震翻,耳鼻淌血,根本承受不住他的盖世凶威。 恐怖的杀意在滚滚激荡,似海啸般汹涌,直让众人哀鸣,灵魂颤栗,再不敢妄动。 六道境之威,举手投足可以毁天灭地,不是人数可以弥补的。 只凭银天堕一人,六翅扇动,化作音波攻击,杀绝磐石部落十万人,没有太大难度。 “若非你们还有些用处,今日,寸草不生!” 狂暴震喝宛若神灵之怒,引得天地色变,风起云涌,乌云闪电刹那间笼罩了黄泉平原,让空中无数的飞鸟,盘绕在黄泉河上的冥雀,漫天羽毛纷纷落下。 十天时间,已耗尽银天堕的耐心,他不想再跟这些蝼蚁浪费时间。 大手探下,凝聚无量灵气,整只手掌极速放大到遮天蔽日,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径直抓向孟云。 在恐怖的威压之下,孟云连动一下都困难,即便燃烧气血,也无法与银天堕抗衡,连手都抬不起来。 一下子,众人都绝望了。 仿佛已经看见族长被抓爆,化成血雾,形神俱灭的画面。 “爷爷!!!” 孟昊目眦欲裂。 巫医死死攥着拳头,双目暴突,鼓荡气血想要动手,但同样抬不起手。 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黄泉河边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一道沉重如山的乌光划破苍茫大地,威势无匹,朝天空中的银翅生灵们射来。 “哧!——!!” 乌光快到不可思议,那种阴森恐怖的死亡气息,像是把堕落天使钉死过在山头上,让银天堕毛骨悚然。 来不及震惊对方的实力,他身上喷涌出无尽的银芒,六对银翅撕天裂地,接连斩出六轮刀光,重重叠加,极尽璀璨,与飞来的乌光狠狠撞击在一起。 “咣当!!!” 穿金裂石的巨响,撕裂了很多人的耳膜,滔天的气浪横扫天穹,将银天堕身后的几十位银翅生物全都掀飞出去。 地上的人族也不好受,许多人发出惨叫,七窍流血,受了重伤。 乌光坠地,砸得地面烟尘四起。 众人抬头看去,那是一杆锈迹斑斑的铁戟,哪怕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依旧拥有一种可怕的魔性,像是浸染过亿万生灵的鲜血。 银天堕脸色铁青,飞退出百丈才压制住翻腾的气血,凝望着河岸边那道神武异常的高大身影道: “很好,很有实力,这等人物才值得我银翅族招揽。” 嗖—— 银天堕六翅一震,好像一轮银色太阳爆发,瞬间洞穿虚空,来到河岸边,高高在上俯视张武。 第407章 张武死了 “好快的速度。” 张武心里有些吃惊。 从平原中心,到河岸边,少说也相距五十里。 瞬息即至。 这种速度超出常理,几乎等于把虚空击碎,钻进去,再从另一头钻出来,比神话中的缩地成寸还要厉害。 不过也只有这种速度,才有可能做到摘星捉月,横渡星河。 “我念了那么久的幽冥骨经,精炼血肉,强化骨骼,肉身极度变态,也只能勉强爆发出这种速度。” 张武暗暗比较着自己和银天堕的实力,心里稍微有了些底。 当下装出无脑傻屌的样子喊道: “你不是想找我吗,我出来了,你要怎么样才愿意放我人族一条生路?” 银天堕上下打量张武,感应着他滔天的气血,如神灵般的气质,露出一丝异色道: “只要你归顺于我,这平原上的十万奴隶,皆由你做主。” “由我做主?” 张武满脸不信道: “我直接把他们全部放走,你不阻拦?” “为何要拦?” 银天堕缓缓降落在地上,十丈雄躯投下大片阴影,将张武覆盖,取出一颗脸盆大的金属丹药,伸手递出说道: “你的价值比他们全部加起来,还要大百倍,只要你愿意吃下这颗丹药,我即刻把孟云他们全放走。” “……你这药,也太大了,我咽不下去。” 张武看得额头直冒冷汗,深刻怀疑把这药丸掷出去,能将一头猛犸巨象砸死。 “……” 银天堕一愕,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沉重丹药,又抬头瞅了瞅张武的脑袋。 这药丸……确实有点大。 比人家脑袋还大。 炼丹之初,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给人族吃的。 大荒之中,遍地都是巨型生物,远古凶兽,人类在各大远古强族的眼里,真与蚂蚁没什么区别。 身高和体型的差距,一脚便可以踩死的物种,注定让银天堕没法把人族放在心上。 同境界争雄,各大强族也绝对碾压人族,少有例外。 打斗杀伐不是人类的强项,毕竟他们体型太小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被各族勉强看上眼的东西,只有智谋。 据说人族有先贤,自知体弱,拳脚之力永远比不上远古生物,便开创了又一种修炼体系,开悟智慧,专修头脑精神,以求做到一念,一念幻灭星河,无所不能。 不过,这种修炼方式,并不能延寿,肉身不强,何以强精神? 头脑再厉害,没几年就死了,说什么都白搭。 人生苦短,必争朝夕,能寿元将近之前,突破至下一个境界而不死,已经很不容易,哪来时间去研究精神方面的东西? 想了想,银天堕用铁锹那么大的小拇指甲盖,在金属丹丸上抠了一点点,屈指弹出说道: “这回可以吃了吧?” 张武点头应道: “吃倒是能吃得下,但我不想吃怎么办?” “嗯?” 银天堕面色冰冷。 “你耍我?” “你想多了,耍你对我没什么好处。” 张武摇头说道: “我吃下这丹药,被你拿捏,受你控制,届时你不放人怎么办,那我岂不是中了你的奸计?” “你想怎么样?” 银天堕心烦意乱,很想一发飙,把这厮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张武说道: “只要你先放人,我把你手里那颗脸盆大的吃下去都行。” “敬酒不吃吃罚酒。” 银天堕恼羞成怒,岂能看不出,对方在故意调侃自己。 “轰隆!——!!” 他大手遮天,五指间缭绕着一团银色灵气风暴,凌空压下,狠狠盖向张武。 “来得好!” 张某人一声暴喝,全身光芒炽盛,催动骨髓中的黄泉之力,黑色拳头像一团冥焰在燃烧,令空间扭曲,朝天轰出迎上巨掌。 这一瞬间,他脑后若隐若现的神环,变得如有实质,整个人如同神祗觉醒,傲视万物苍生。 “轰——” 恐怖的能量狂潮席卷四面八方,震散十方天云,将河岸边的花草、树木、岩石,全部卷起抛飞,在空中崩碎,方圆千米内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什么都没剩下,只留一个巨大的天坑。 张武直接被狂暴力量打进了地底,如同桩子钉入地下,拔都拔不出来。 但银天堕也不好受,掌心淌血,差点被钉子扎穿,冷声说道: “受我一击不死,你足以自傲。” 张武脑袋开花,头晕目眩,缠绕着骨架的血肉险些脱离下来,骨肉分离,露出真容。 当然,他不是真的张武,只是十一号。 至于张武本人…… 苟道经验告诉他,打不过,就要变通。 打不过。 就要加入。 在那根锈迹斑斑的铁戟,与银天堕六翅对轰之时,狂暴气浪将诸多银翅生物掀飞出去。 其中实力最弱,年龄最小的那个,身高仅有两米,足足被掀翻出数十里远,狠狠嵌入森林山体之中。 然后。 他便被无声无息地噶了。 张武念着天心诀,气息丝毫不露,从地底钻出,最先抚摸他的头颅,摄取他的记忆。 接着手指如刀,庖丁解牛,将他一对坚硬无比的银翅,从背部切下来。 再将他的皮肤完整削下,外表布满银鳞,很是华丽,把皮肤穿在自己身上,再把翅膀插上。 最后催动血肉,与皮肤和翅膀连在一起。 而在这个过程中,张武一心二用,一直控制着十一号,吸引银天堕的注意力。 等他从山体里走出来时,已说起一口古老的神语。 “笔黒??醯!” 至于这小银翅生物的尸骨,自然被他一把黄泉水腐蚀了个干干净净。 …… 河岸边的大战还在继续。 十一号奋力将自己从地底拔出,抡动黑色的拳头,极尽所能对抗,轰出的能量激流毁天灭地,乱石穿空崩云。 观战的孟云他们全都惊呆了。 “这张武,真够变态,五道境与六道境硬轰?” “不愧是下界飞升上来的妖孽,我人族有希望了。”孟云喜极而涕。 “银天堕的身法,整个大荒也找不出几人,张武很难跟上他的速度。”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十一号终于承受不住巨力,被一掌打落黄泉河,在银天堕的注视下,血肉消融,身躯沉入河中,变成了一具枯骨。 张武,死了。 第408章 准备搞事 “张武,死……死了?” 孟云难以置信,浑身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族先贤留下的后手,倾力培养的绝世妖孽,吃了那么多黄泉米,就这样陨落了? 这,死得也太轻巧,太不值钱了。 孟云的心在滴血,只觉荒谬。 可是,望着天空中,身躯雄伟似山岳般庞大的银天堕,六翅之间闪电环绕,拳风刚猛霸道,有气吞山河之势,孟云又觉得,张武死在他手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双方差距太大。 境界的差距,力量和速度的差距,种族的差距,不论哪一方面,张武都没有丝毫胜算。 孟云真的绝望了,面色惨白。 天要亡人族,人不得不亡。 等地下古城再暴露,磐石部落将永无出头之日,世世代代为奴,直至种族灭绝,消亡在历史长河中。 当然,大部分族人,都不清楚张武的存在。 见他突然冒出来,能与银天堕大战,打得天崩地裂,虚空乱颤,众人只觉震撼。 “人族什么时候出了这种强者?” 每一个人心里都升起希望,神情振奋,把张武当成天神下凡,来拯救众人。 直至眼睁睁看着他被打落黄泉河,化成枯骨,众人呆滞过后,才如梦初醒。 哪有什么天神? 不过是昙花一现。 牛逼轰轰而来,败兴身亡而去。 挥一挥衣袖,没救走一个人,凭白荒废了大家的一腔热血,更浪费了众人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黄泉米。 “噗——” 孟云急火攻心,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去,直挺挺倒了下去。 人族,没未来了。 “族长!” “爷爷。” 惊叫声四起,平原上乱成一团。 巫医连忙分开众人,给孟云医治。 远方的银天堕六翅一震,如同一轮银色太阳炸开,瞬间回到会场上空。 那强大如钢铁洪流的滔天气血,震得众人肌体欲裂,骨头都要炸开了,让会场死一般的寂静,众人跪了一地。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没收服张武,便相当于银翅族凭白损失了一位五道境巅峰的强者,简直血亏。 这张武的肉身实在变态,凝练出钢筋铁骨,雷劈不动,刀风不伤,比他这位六道境大能也不逞多让。 若非体型不够高大,双方还真有可能再战三百回合才出结果。 银天堕本想强势镇压张武,再喂下丹药,结果直接把人打河里了,这让他心情郁闷,狠狠剜了众人一眼,六翅震动朝平原外飞去,只有威严的余音在空中回荡: “让他们干活。” 三十多位银翅生物们立时动起来,抡动手中修长带刺的鞭子,开始驱赶众人。 站在众人之后的张武长出一口气。 虽然有十成把握,被发现后可以逃走,直接跳河就是,但他处心积虑混入银翅族,还没开始搞事情,岂能轻易暴露? “上界强者不修精神,战斗力很彪悍,却远远谈不上武道通神。” 与银天堕一场大战,他心中有许多感悟。 像他这样玩,伪装成别人搞事情,若是遇到心灵如神,精神敏锐的强者,靠得这么近,早被发现了。 这银天堕空有拳脚,而无精神,算不上什么高手。 真正的强者,运转天道,冥冥之中旦夕福祸在心头,精神直达无限,那才是武道通神,远比单修拳脚肉身强大得多,各种算计根本杀不死。 心里想着,张武双翅微微扇动,凌空而立,抽起鞭子毫不留情,打得一位田主皮开肉绽,哀声不绝。 演戏,就要演全套。 他读取这个小银翅生物的记忆,在这家伙的视角中,人族根本不是人,而是猪,是羊,是牲口,只要惹我不高兴,或者看不顺眼,没有理由,往死里抽。 猪羊不回羊圈,难道人类会和它们讲道理? 讲不通。 只会高高在上,没有感情的拿鞭子使劲抽,直至赶回羊圈为止。 唯一能促使银翅生物手下留情,不把人打死的理由,只有一个—— 打死了,损失的是自己。 银翅生物不心疼人,只心疼自己的财富和奴隶会减少。 这是一种对低等物种与生俱来的冷漠和认知,很难改变。 …… 红日西坠。 劳碌而又混乱的一天,最终在银翅生物们的铁血长鞭之下,回归正轨。 所有人回到自己的田地,老老实实挖竖井,以免被打死。 本来张武出现,让孟昊等人升起了反抗心思,想策划一场暴乱,能跑多少人算多少人,这一下也全都熄火。 没有顶尖战力护送,他们这十万人闹得再凶,也是以卵击石。 随着夜幕降临,血月升空,压在黄泉河上的冥雾浩浩荡荡席卷而来,无尽的死气笼罩平原,所有银翅生物都蜂拥向山顶神庙,以免沾上死气,伤及本源。 张武跟在银翅生物们身后,也进入了恢宏磅礴的神庙。 一种古老神圣的气机扑面而来,诵经声很浩大,像是众生在祈祷天神,想要得到上苍的眷顾。 这神庙以前供磐石部落祭祀之用,银翅生物占领后,改造出了很多房间。 各自回屋。 张武也走向最后那间房。 推开沉重的青铜门,入目一大桶炒熟的黄泉米,香气喷喷,像不要钱一样。 桌上还摆着许多灵果、奇珍、地乳。 “这待遇……” 张武暗暗咋舌。 穷的穷死,富的富死,银翅族不过几百族员,却享受着几万里疆域内的所有资源,岂能不强者辈出? 不过,张武没有吃别人东西的习惯。 过几日地下古城便会暴露,得早做打算才行。 他盘坐在地,以无上精神操纵十一号,让其空洞的双目闪烁光芒,骷髅骨架缓缓从河底爬起,游向地下古城。 把家当收拾起来,用一个大包袱打包,沿着地道下面的地道往下爬,直至地底二百丈,出现一个巨大的溶洞空间。 奇花异草铺地,地乳汩汩,瑞彩喷涌,犹如仙境。 任银天堕再聪明,也想不到人族先贤所建的古城下面,还有另一重洞天。 第409章 踢你膝盖 夜雾吹过,平原死寂,寒意侵袭着大地,又有几人被冻死在田间。 孟云如今已九百多岁高龄,暮气沉沉,时日无多。 一千年是四道境的极限,但少有人真正活满千岁。 杀伐打斗,受过重伤,营养不良,都会减少寿命。 在银翅族的压榨下,人族食不果腹,生活艰苦,众人的寿命都很短。 孟昊每晚都会来陪自己爷爷,学习修行之道,钻研祖龙古经,偶尔偷吃黄泉米,不到三十岁,便将修成二道境。 修炼了片刻,他心里有事,静不下心,睁开眼睛说道: “爷爷,我最近发现了一件怪事。” “什么事?” 孟云躺在草席子上,精力不济,闭目养神。 孟昊说道: “昨夜连稷被冻死了。” “嗯?” 孟云怔了怔,从席子上坐了起来。 孟昊疑惑道: “距离张武落入黄泉河,已经过去五年时间,连稷还守在那块田上,我试探过,让他离开河岸边,免得被冻死,他不愿意,宁死也要守着地下古城的入口。” “这说明他还受张武控制。” 孟昊抚摸着下巴思索道: “人死了五年,还能影响别人,不太对劲吧?” “这……” 孟云陷入沉思道: “可能张武只是下了毒药,或者用了精神手段,人死掉了,但连稷还会按照他生前的命令行事。” 孟昊直摇头说: “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你是说,张武可能没死?”孟云心头一震。 “说不来。” 爷孙俩小声讨论着,不知不觉天便亮了。 银翅生物们蜂拥而出,又蜂拥而回,像不知疲倦的小蜜蜂,日复一日,生活一成不变。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便需要两人一组,进入森林山脉之中,为磐石部落的奴隶们采摘果子,准备食物。 这一日。 又轮到了张武。 与他一组的是个极其骄傲自负的家伙,身高三丈,银发披肩,背负四翅,双眸子似刀一般锋利。 不过二百岁,便修至四道境巅峰,被外界称为银翅族十王。 这家伙操着一口古老的神语,低头俯瞰只长到他膝盖处的张武,气息外放,冷漠训道: “五年时间,你的修为还在原地踏步,弱小不堪,简直是我族之耻,若再不用心修炼,当心我将你丢入黄泉河中,死无葬身之地。” 张武承受着对方的威压,瑟瑟发抖,浑身骨头咔嚓作响,艰难站立着说道: “大人训得对,日后我一定努力。” 这自负家伙睨了张武一眼,冷着脸说道: “再给你三年时间,还不到二道境,我银翅族不养废物。” 不只是种族之间有鄙视链,银翅族内部也有。 血脉纯正者高高在上,张武夺壳的这家伙只是个小罗罗,不受大家待见,隔三差五挨训。 他已经习惯了低声下去。 然后…… 悄悄抖动着双腿,撒落尘埃般细小的粉末。 让面前这家伙一下子呆滞在原地,陷入幻境,无法动弹。 此乃黄泉河里的梦幻冥花,碾碎成粉末,除非有预知福祸的能力,提前感应到危机,屏住呼吸,不然六道境都顶不住,必被重重幻境困扰。 “长得高有什么了不起?” 张武跳起来踢了对方膝盖一脚,扇动双翅,飞至对方头顶,狠狠一掌打出。 牺牲自身气血,种下魔种,又喂了几种药物,这才罢休。 他不需要灌顶记忆,只需控制住对方便可。 片刻后,这自负家伙醒来,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两人忙碌了整日,巨大的翅膀扇动,掀起阵阵狂风,扫荡一片又一片的果子林。 而后操控天地灵气,形成漩涡,把果子全部卷起,装在袋子里打包,一袋又一袋的抗出森林,让孟云给众人发放,才终于在冥雾上岸之前,飞回神庙。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张武已经与诸多银翅生物混熟了,哥长哥短叫着,有事没事四处窜门,除去今天的最后一个脑残玩意,大家都很喜欢他。 “五年了,也不知老雷混得怎么样了。” 张武前些日子进入太上忘情状态,结合雷天刀的性格、行为习惯、成长轨迹等等进行推算,得出他伪装成银翅生物的概率,至少有三成。 苟道有相通之处,很多时候看似选择很多,实则考虑到各种情况,最优的永远只有一条。 打入银翅族内部,猥琐发育,雷天刀一定想到过这一点。 但张武这几年并没有见到他,精神感应也查探不出他的位置。 一直在黄泉平原上苟着也不是办法,周围都是银翅生物,有诸多不便,积攒底牌的速度还不如躲在地下古城那段时间。 “是时候离开了。” 张武盘坐在房间里,开动脑力,计算起今晚动手的各种可能性,将所有变故都在脑海里罗列出来,逐个分析,哪怕再小的细节也不放过。 直至,深夜,自负家伙过来敲门。 “天荡老祖宗痊愈,召集大家相见。” 神庙里沉睡着一位五道境老祖,名叫银天荡,乃是银天堕的同胞弟弟。 当年将唐展打落黄泉河,但自身也被重创,一直在此疗伤。 相传他的天赋比银天堕还要强大很多,手握堕落天使之羽而生,但其母偏心,强行夺走神羽,让哥哥银天堕化入体内,变成自身底蕴,从此一飞冲天。 而族中的资源,也对银天堕各种倾斜,什么都先紧着他,银天荡只能排在后面干瞪眼。 他找自己母亲讨要过说法。 最终只换来六个字: “你哥是嫡长子。” 古代王朝的传承制度,在修仙界同样适用。 后来银天荡心中不服,又别无他法,干脆躲到黄泉平原来,眼不见心不烦。 他闭关的宫殿完全封闭,只能从里面打开,张武也没见过他。 不过,在张武的精神笼罩之下,神庙里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银天荡很棘手,实力很强,背负六翅,在五道境几乎无敌。 张武为了对付他,足足用了五年时间来筹划,才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第410章 刀刀催人 神庙主殿,大门洞开。 一眼望去,里面霞光缭绕,灵气翻涌,雾蒙蒙一片,掩映着一座巨大的青金道台。 浩大的诵经声不知源头在何处,宛若成千上百位神灵在吟唱,让银翅生物们不由自主的肃穆起来,升起敬畏之心。 一尊庞大的身影,盘坐在主殿中央的道台上,背对众人,被霞彩淹没,散发出无尽的威严。 这般气象,即便张武见多识广,也不由暗暗咋舌。 “我等见过老祖!” 诸多银翅生物齐声行礼,森严的等级制度,让他们脑袋低垂,半跪在地,连抬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张武列在众人之后,前面这群家伙身高动辄两三丈,比两三层楼还高,双翅微微展开就犹如战斗机的机翼,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银天荡苍老而又威严地声音传出: “吾沉睡这些年,外面情况如何?” 领头的四翅自负家伙恭敬回道: “回老祖,外界变化不大,黄泉平原还像以前一样,被汹涌的河水缓慢吞噬,这百年来面积又少了十分之一,冥水淹没了许多田地,黄泉米每次都会减产,只够我族弟子日常食用。” “不过我们前几年挖出了人族先贤留下的古遗迹,就在这神庙底下,已将其付之一炬,彻底断了人族最后的希望。” “至于外界……” 顿了顿,自负家伙说道: “我银翅族的情况很不乐观,大荒之中,各大远古强族都在复苏,六臂恶虎族多次攻打我族领地,想要夺我们的黄泉米,全被族长领兵打退了,但按照黄泉河的泛滥速度,再过三千年,我族领地便会被河水彻底淹没,化为汪洋,必须快点寻找新的领地,想办法迁徙。” “形势严峻到了这种程度?” 银天荡眉头皱起,沉声道: “六臂恶虎族无需多虑,但黄泉河水泛滥成灾,地狱之门便会大开,堕落生物重临大荒,对万族都是一场灾难。” “……灾难?” 自负家伙迟疑了一下问道: “我们银翅族,不是与堕落天使……很亲近吗?” 地狱大开,那些骷髅生物,堕入黑暗的种族,都会涌出来冲击大荒,对银翅族应该有好处才对。 毕竟在座的全都拥有堕落天使血统,种族领地也在黄泉河最上游,背靠大树好乘凉,有无上种族撑腰,总比现在好过。 银天荡不爽地冷哼道: “如今我族虽然求生艰难,却是站着的。” “真让堕落天使降临。” “你们,我,银翅族,跪还是不跪?” 神庙里鸦雀无声。 自负家伙不敢反驳,只是把头低得更深,至少银天堕没给他撑腰的时候,他不敢开口。 这兄弟俩的理念向来不合。 银天堕希望堕落天使降临,银天荡却持反对意见,二人没少为此争吵。 就在这时,众人之后,突然传出高亢的声音: “银翅永不为奴!” “?????” 刷—— 前排众人齐刷刷回头,满目惊愕地寻找喊话之人。 殿内的银天荡也是转过了身,好似金属所铸的羽毛宛如一根根天剑,六翅舒展,华丽无比,翅膀张开到极为夸张的程度,最上面的一对银翅几乎顶在了天花板上,犹如六翼天使降临。 他双眸充满怪异,凝视向众人之后的小个子。 “刚刚那句话是你说的?” “回老祖宗,是我。” 张武老实点头。 银天荡上下打量他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老祖我怎么没见过你?” 张武操着一口古老的神语,流利说道: “回老祖,我是在您沉睡之后,才出生的子弟,于十年前来到黄泉平原,所以老祖您并未见过我。” “原来如此。” 银天荡走出主殿,周身缭绕着一道道彩霞丝带,高大雄躯俯瞰张武说道: “难得你能有这份觉悟。” “都是老祖您教育得好。” 张武声音里充满敬畏,银天荡躬身亲自将他搀扶起来,本来柔和的声音,却在张武站起的一瞬间,骤然冷酷如冰,充满杀意: “说,这句话是谁教给你的?是不是我那兄长让你投其所好,好潜伏在本老祖身边?” “……” 张武呆滞。 以他的心智,都有点没反应过来银天荡的变化。 说变脸就变脸,没有一丝征兆。 而后心里忍不住的抽搐。 这疑心病,这兄弟俩,只怕是内斗疯魔了! “老祖您冤枉我了。” 张武浑身颤抖,装出承受不住对方气场的模样说道: “银翅永不为奴是我的心里话,从未有人教过我,族长大人高高在上,怎么会把我这种没出息的后辈子弟放在眼里,还亲自教我讲这些话?有这功夫,去培养一些血脉高贵的杰出子弟,得到您的看重,岂不更容易?” “唔……” 银天荡眯起眼睛,目光深邃如星空,仿佛要将张武的灵魂看穿。 “你在说谎,你的精神波动很平静,远不像你身体颤抖表现出来的那样紧张,你对我的敬畏也是装出来的,而不是真正发乎于内心,你居心叵测,故意喊话吸引本老祖的注意,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待张武解释,银天荡冷声吩咐道: “来人,将这厮给我乱刀砍死,不论打的什么注意,只要死了就万事皆休。” “这……” 银翅生物们面面相觑,事情发展得太快,全都没料到银天荡对本族子弟都如此凶残。 “怎么,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见没人动手,银天荡声音越发冷酷,杀意弥漫,令人不寒而栗。 想劝的人全都熄了火,离银天荡最近的银翅生物,只得硬着头皮,从背后拔下一根坚硬银羽,似雪亮银刀般锋利,用力一刀砍出。 “噗!!” 血花四溅。 众人大骇。 银刀顺着银天荡布满全身的细鳞缝隙,狠狠切了进去,血水汩汩渗出。 “大哥你干什么?” 有银翅生物大喊,难以置信自家大哥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举动。 不待银天荡发飙,这银翅生物一脚将自家大哥踹翻,夺下他的银刀。 “噗!!——” 在众人不敢相信的眼神中,又给了银天荡一刀,差点切断他的脊梁骨。 第411章 老雷阴批 “你,你们……” 银天荡看着没入自己体内的银刀,满目的不可思议。 自己竟然被同族,背刺了? 银天荡心里很难过,杀意凛然。 “轰隆!!” 他大手一挥,让神庙里荡起恐怖妖风,强大的能量浪潮直接将兄弟二人扇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像蚊子被拍死一般“啪”一下染红墙面,血水炸开,尸体过了很久才出溜下来。 “人心不古,真是错看了你们。” 银天荡身影一闪,回到主殿内,与其他银翅生物拉开距离,以免再有谁出手偷袭。 “噗——” 他将体内银刀拔出,一道血柱随之喷涌,眼神冰冷,两颗铅球大的眸子射出光束,死死盯着张武问道: “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啊!老祖您冤枉我了。” 张武满脸无辜说道: “偷袭您的是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想瞒我?” 银天荡语气森然说道: “老祖我天生六翅,对每一个银翅族人都有特殊感应,他们的血脉强度,灵魂波动,气血雄厚程度,全都了如指掌。” “你的精神波动给我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你皮肤里面的血肉,也给我一种心惊肉跳之感,还有你修炼的功法,很是驳杂,运功路线与我银翅族大为不同。” “本来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此刻终于确定,你就是一头披着我银翅族外衣,实则被寄生了的恶魔。” “说,你究竟是谁!” 银天荡鼓荡气血,庞大身躯作势俯冲,如山般沉重的威压,像是可以压塌虚空。 张武蹙起眉头。 太上忘情状态下,推算出来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这银天荡比自己所想的,还要难对付十倍。 这厮似乎修炼过心灵精神,至少也有下界无上宗师的精神力量,可以冥冥之中感应到鬼神的存在,心灵细致入微,发现周围许多不正常的地方。 不过,张武早有准备。 “老祖,您真的想太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如此逼迫,实在让我等心寒。” “不下地狱心不死。” 银天荡抡动比磨盘还大的拳头,无尽的银色火焰汇聚而来,烧得虚空都扭曲了,让银翅生物们不断飞退,惊悚不已。 “轰——!” 他一拳出,银焰万丈,无尽的恐怖气机笼罩张武,拳风将他震得肉身寸寸断裂,躯体焚化,横飞出去,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这具小银翅生物的肉身,实在太弱小,经不起折腾。 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一具高大的骷髅生物,死气滚滚,将体外燃烧的银鳞皮肤脱下,仿佛挣脱了束缚,从小银翅生物的身体里走出来,两个空洞的眼眶之中,冥火熊熊,仿佛有生命一般。 银天荡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地狱生物?” 而此刻,张武盘坐在地下古城之下的溶洞里,心灵搏击时空,正以无上精神操控着十一号。 几年前,他便让十一号穿上小银翅生物的皮,代替自己在地面上行走。 他没有把自己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下的习惯,毕竟人心难测,稍微疏忽一下就有可能遭劫,或者引起银天堕的注意,厮杀起来,那真得拼命。 而银天荡刚刚动手的灵气波动,也被张武在神庙外布置的风水大阵,无声无息挡住,以免又被银天堕感应到。 这次动手,他做足了准备。 些许意外,也在预料之中。 白骨之躯没法讲话,但可以发出灵魂波动。 在他的控制下,十一号两个眼眶里火光闪烁,发出强烈的思维波动: “老祖,你知道太多不好,还是束手就擒吧。” “地狱生物上岸,人人得而诛之!” 银天荡感应着这具骷髅的实力,越看越心惊,那高大骨架闪烁着若隐若现的黑芒,一看便是黄泉水沁入骨髓,打起来携带无尽死气,腐蚀万物,很难对付。 他没有贸然动手,而是其他银翅生物,准备喊个靠谱的,自己拖住这具骷髅,让对方去呼叫援手。 十一号像是有感情般,骷髅脑袋嘎嘎嘎怪笑着,发出灵魂波动道: “嘎嘎嘎,老祖宗,你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帮你通风报信。” “轰隆——!” 三十多位银翅生物,齐刷刷的飞起,面无表情将银天荡团团包围。 “你们……” 天荡老祖变了脸色,极为难看。 自己才沉睡一百年,整个人银翅族,就堕落成这样了? 除了自己全是叛徒? 会不会……自己那兄长,也成了地狱生物的手下? 所以,这些人今天才会围攻自己? 不过。 “只凭你们,想杀我,实在太天真了。” 银天荡缓缓释放自己的气机,如上百座火山喷发,似十万重巨浪袭来,让整个神庙都在剧烈震动,似乎承受不住他的力量,要崩碎在山顶。 “噗通通——” 飞起的银翅生物,全都在惶恐中坠地,根本承受不住银天荡的恐怖气机,心神都要被压得裂开了。 张武露出一丝异色,控制十一号发出波动道: “老祖,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伤口很痒?” “你猜。” 银天荡突然杀气尽收,嘴角扬起弧度说道: “你是不是很好奇,刀上明明有毒,为什么我却没事,直至现在还能站着?” “为何?” “忘了告诉你,他们根本没有捅到我,那伤口是我精神驾驭物质,自己逼出来的。” 银天荡冷笑道: “在他们下手捅我的一瞬间,我心有所感,血肉回收,银刀根本没碰到我。” “……”张武:“那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头很晕,眼前幻象重重?” 银天荡摇头说道: “又忘了告诉你,在打开主殿大门之前,我便憋了一口气,催动罡气,在体外形成一圈气罩,你的毒粉根本碰不到我,反而是你自己,有没有头晕眼花?” 一股莫名的力量,透过十一号传导过来,像是精神之毒,炽烈如火,烧得张武眼帘天旋地转,怒骂道: “好你个雷老阴批,老子还以为你藏哪去了,在这等我呢是吧?” 第412章 隔空交汇 张武走得是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 先把周围的银翅生物们拿下,再收拾银天荡,这样比较稳妥一些。 而雷天刀有人族先贤留下的几种手段,这神庙也是人族所建,凭借九州鼎,应该可以控制里面的一些机关阵法,有此底蕴,自然有胆量直接攻打大城市。 把主殿大门骗开,或者在哪个暗室里,能够把毒药吹进主殿,以有心算无心,只要毒药给力,拿下银天荡不难。 而此刻,听到骷髅生物喊自己老雷,银天荡便清楚自己猜对了,笑容满面说道: “苟武,老雷我总算胜了你一筹。” “刚刚我轰你这具替身时,拳头上的银焰,乃是我破解种魔诀所创的精神毒火,可以冥冥之中追寻魔种的来历,找到其主,灼其心灵精神。” “你若扛不住,便喊一声雷爷,我替你解开。” 十一号空洞眼眶中的冥火剧烈燃烧着,光芒闪烁,骨关节乱响,有散架之相,断断续续的精神波动传出: “老雷你,好手段,可是……我不服你。” “你都中招了,还不服?” 银天荡翻了个白眼,直叫死鸭子嘴硬。 十一号下巴骨开合着,发出咔吧咔吧地声音,仿佛在说话: “老雷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伪装成银翅生物,渗透到银翅族内部,寻个机会调出黄泉平原,然后再开溜,是最佳的选择,这里的银翅生物都被我控制了,依旧没有找到你,难道我会想不到,你有可能是银天荡吗?” “……”雷天刀怔住。 下一瞬,十一号空洞眼眶里乱晃的冥焰,突然稳定下来,骷髅之躯骤然挺立,散发着黑芒的骨架光华流转,犹如骷髅君王临尘。 地底,张武轻而易举驱散了精神毒火。 老雷此火,明显是参悟祖龙古经里面的祖龙之炎,创造出的针对性法门,专破魔种。 可惜,祖龙古经,张武也会。 而且他时常保持太上忘情状态,参悟速度是雷天刀的十倍! “老雷啊老雷,你还是大意了,给我倒下吧。” 轰隆—— 银天荡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砸得整个神庙都是一颤。 十一号下巴张合,发出“嘎嘎嘎”地怪笑声,骨架挪动,喀嚓喀嚓走向银天荡。 “哥的九成九把握,从来不是吹的。” “你打我这一拳。” “焉知你拳头没沾上东西?” 周围的银翅生物们,对这瞬息万变的局势,完全处于懵逼状态。 他们被种下魔种,但都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思想,在张武的控制之下,他们一个个如同木偶,无法动弹。 操控十一号的右手骨爪,一掌打向银天荡脑顶,将精神浸入其中,张武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面容粗犷,满身彪悍之气的老雷。 不出预料,这银天荡只是老雷的替身,被灌顶记忆,下了各种手段,留在这里庇佑人族。 有他在,就算银天堕丧心病狂,要灭绝磐石部落,银天荡也总能护下来几人,免得受人家大恩,出门猥琐发育了,结果几百年后再回来,人族灭绝,心里亏欠一辈子。 而此刻,大荒之中,一处深山里,雷天刀头顶三角帽,帽上悬着九州鼎,身穿全副装备,正在挖掘远古生物之墓。 逃出来,当然要打宝,打钱,打功法。 与下界的贫瘠不同,这仙武界无比辽阔,资源丰富,大荒无尽,山里的之墓,远古生物的骸骨,只要有心,便不难找到。 在这里不需要与人争,只要胆子大,命也大,不怕触碰禁忌,很容易挖到好东西。 银天荡遭劫,雷天刀立时心中有感,停下手中的活儿,以无上精神沟通银天荡体内魔种。 当感应到张武的精神时,他整张脸都抽搐起来。 又没阴成这家伙。 当下恼怒道: “你这苟武,动我替身干什么?” “你飞升上来这么久,死哪去了?” 张武神思放飞,心灵跨越浩瀚时空,通过银天荡,与雷天刀的精神隔空交汇,没好气说道: “你他娘倒是爽,一走了之,留我在这受罪,赶紧滚回来!” “我回去也无用,凭咱们俩现在的实力,还拿不下银翅族。” 雷天刀心灵搏击时空,犹如在梦中,思维不受现实束缚,一念可以传达至宇宙边荒。 “我与银天堕交过手,这厮藏得很深,但与银翅族始祖相比,他不过是个菜鸟,我偷偷潜伏至银翅族禁地看过,那位始祖根本不是银翅生物,而是地狱之中的堕落天使!” “七道境巅峰,一掌便可以把整个银翅族从大荒之中抹去,我们俩拿什么对抗?” 雷天刀的精神波动有些颤抖,显然他大闹银翅族一场,又突然逃走,有着许多隐秘。 凭借人族先贤留下的手段,银天堕应该威胁不到他才对。 “银翅族始祖这么强?” 张武面色严肃问道: “这厮修不修心灵,如果不修,我们俩还是有机会的。” 雷天刀摇头说道: “我吃了人皇丹,修为直至五道境巅峰,已经窥探到一点六道境的门槛,这个境界就算不修心灵,只凭自身精气神的强度,精神也有许多特异之处,可以稍微做到预知福祸。” “毕竟想要驾驭强大的肉身,没有与之匹配的精神是不行的,你遇到银天堕一定要小心,免得被他装犊子阴了。” “至于七道境,必定可以做到旦夕福祸在心头,你还是小心些,咱们俩在这里密谋银翅族始祖,说不准人家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不出几日你就得横尸荒野。” 张武心中一凛。 武道之路,殊途同归,最终都会走上武道通神的路子。 七道境强大到犹如古之大帝,一掌可以抹去一个远古大族,再拥有预知危险的能力,简直无敌,根本杀不死。 “照这么看,咱们俩拯救人族,没有几千年时间,只怕是没想了。” “也未必。” 雷天刀沉思道: “只要我们想办法将银翅始祖引开,让别人拖住他,凭咱们俩,应该可以拿下银翅族。” 张武颔首道: “此事还得细细谋划,寻个契机,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 第413章 雷武合体 张武与雷天刀详细商议一番。 约定好各自发育,分头成长,五十年后在银翅族碰头。 为了不起冲突,两人还具体划分了自己的活动区域,以东西为界,免得又像这次一样,大水冲了龙王庙,白忙活一场。 两人都是苟中之帝,挖秘境打宝顺手拈来,划分地盘可以提高效率。 不过。 张武向来不是白忙活的人。 不顾雷天刀的激烈反对,他控制十一号,直接用骨爪掏入银天荡怀中,将这厮胸腔的银鳞甲胄撕开,露出血淋淋的肋骨。 在周围银翅生物们毛骨悚然的注视下,十一号钻入银天荡体内,像把机械骨骼放入庞大的超级机甲之中。 再催动精神,让银天荡的血肉将骨架完全包裹,再连接他的神经系统,血肉组织,以此操控他庞大的躯体。 不多时,银天荡骤然睁开双目,眼球里像有冥焰在燃烧,腾腾跳跃,骇人至极,吓得银翅生物们不由自主倒退。 “桀桀桀……” 冷森森的老魔怪笑在神庙里回荡。 银天荡站起来的动作很僵硬,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十一号暂时还无法适应他的肉身,需要一段时间来磨合。 而雷天刀灌顶的记忆,则被张武压制到了银天荡意识深处,取而代之的是张武自己的记忆。 地下溶洞之中。 张武收回心神,长出一口气,吾日三省吾身,开始日常反省这一次动手的不完美之处。 千年来养成的习惯,越是反省,越收摄己身,张武越觉得自己像个圣人,走上了内圣外王之路,心灵修养明察秋毫,见微知着,精神敏锐得不像人,洞彻天机都不在话下。 也只有做到这种程度,才能旦夕福祸在心头,不论谁针对自己,冥冥之中都有感应。 张武神游太虚了片刻,确定银天荡没有察觉神庙的变化,没有升起针对自己的心思,才缓缓结束自省。 “十一号同时拥有我和雷天刀的记忆,雷武合体,或许可以创造奇迹。” 张武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很期待十一号的成长。 此番除去拿下银天荡,还从他记忆里摄取到了银翅族的顶级修炼功法——完整版堕落仙经。 此经出自地狱之中的堕落天使一族,威震仙武界,相传修炼到极致,能够让银翅族人化为天使,拥有无尽的寿元。 如今银翅生物们所修的功法,都是残缺篇,只有银天荡兄弟俩和银翅始祖,才能掌握真正的堕落仙经。 说起来,大荒之中的功法,除去祖龙古经,其实很少有适合人族修炼的法门。 各大远古种族所修之法,皆是为自家种族量身定制。 比如六臂恶虎族,该族所修的功法,人族真没什么参考性,身体构造完全不同,瞎练只会死人。 好在,银翅族和堕落天使,都以人身为基础,与人族有许多相同之处,这堕落仙经,张武很有参考价值。 进入太上忘情状态,开启脑力,张武不断分析起此经的奥妙。 直至这一日。 他突然坐立不安,背后两块肩胛骨剧痛难忍,感觉像被锤子硬生生凿烂,骨头里有什么诡异之物要钻出来一样。 半月后。 “撕啦——” 张武背部隆起很高,像有活物在动,突然将上衣撑爆,一对巨大的骨翅绽放,通体呈现黑金之色,霸道而又威严。 同时铺天盖地的黑色魔焰,张牙舞爪,宛若有灵性一般,自张武背后骨翅之间喷涌而出,一下子淹没了地下溶洞。 魔焰滔天。 万物都在腐蚀。 只是两息时间,整个溶洞都快要被烧塌了,汩汩的黑水在冒烟中形成溪流,流向地势低矮之处。 张武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尊魔鬼,没有血肉,只剩骷髅架子,背后张开庞大的骨头翅膀,心神完全被黑暗控制,浑浑噩噩,丢了自己。 他骤然从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眼角余光瞥到自己的翅膀,不由头皮发麻。 幽冥骨经,堕落仙经,都是来自地狱的无上功法,盖世强大,突破常理,但也邪性得很,会侵蚀人的心神。 “又多一张超级底牌,但再这么练下去,只怕我真会变成地狱生物。” 张武双臂一振,背后骨翅听话的缩回体内,皮肤弥合,平坦无比,完全看不出一点裂痕和伤势。 张武对地狱生物没什么概念,但通过银天荡的记忆,地狱之门打开,大荒万族都会遭遇大劫。 地狱生物也都是邪恶的存在,没有人性,只知杀戮、吞噬、变强,直至把整个世界毁灭,变成地狱的一部分。 而银天荡的这些记忆,来自于他出生自带的堕落天使之羽。 “力量虽好,但也很容易让人迷失,我有的是时间,还需坚持走自己的路,不要被这些无上功法影响了心性。” 张武调理着自己的身心,他想当人,不想当什么骷髅生物。 银翅族太小,他已经呆腻歪了,总闭关也不是个办法,得走出去开开眼界,看看这大荒究竟有多浩瀚。 扒开地道,张武爬到化成废墟的地下古城,又跃入地下暗河中,上浮到平原沿岸。 河水咆哮,惊涛拍岸。 血月当空,渗人无比。 已经有一尊银翅生物在等他。 张武直接扒了对方的皮,穿在自己身上,伪装成银翅族人,飞向神庙。 来到主殿中,看着庞然大物的十一号,张武心生一种奇异之感。 两人心神相连,感觉像在看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十一号继承了银天荡的思想,又受张武灌顶影响,有自己的意识和想法。 张武柔声询问道: “想到离开的办法了吗?” “最近六臂恶虎族不平静,又来攻打,明日我带十位银翅生物去支援,你混在他们之间,可以在交战中装死,或者趁乱逃跑。”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 张武吩咐道: “我离开后,你以后便是老祖银天荡,争取早日干掉银天堕,当上族长,摸清楚银翅始祖的底细。” 十一号点头,双眸闪烁光芒说道: “我是雷武,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414章 老谋深算 想要把磐石部落的族人救出去,只凭银天荡是不够的。 那毕竟是十万人,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把他们全部转移。 要离开平原,就得路过外面银翅族的领地,银天堕不会同意。 唯有广积粮,缓称王,让银天荡夺下族长的权柄,一句话可以决定银翅族的事务,释放人族才有希望。 天色才亮。 数十只银翅生物便已蜂拥出神庙,跟着雄伟之躯如山般庞大的银天荡,横掠过大地,朝平原外飞去。 远方山势巍峨,老林苍莽,藤蔓有水桶那么粗,盘绕着一座座山岭,丛林间巨物奔啸,凶禽遮天,蛮兽的吼声震耳欲聋,一副远古洪荒时代的景象。 这座大荒山脉将黄泉平原完全包裹在里面,就算银天堕不阻拦人族离开,他们也很难活着走出这片原始老林。 待飞至森林上方,张武才真切感受到大荒的气象。 几丈长的巨型骸骨架散落堆积在林中,拳头大的黄蜂成群结队嗡嗡而过,三丈高的红毛巨猿怒吼惊天,敢锤着胸膛对着他们这些银翅生物咆哮,声音穿金裂石,直冲云霄。 在它脚下是一条拥有独角的盘山巨蟒,被暴力撕成两截,血液喷得方圆十丈到处都是,把红毛巨猿染得血淋淋,兽面狰狞,格外恐怖。 远方还有疑似远古大鹏的巨鸟在空中激烈厮杀,羽毛凌乱飘落,每一片都有半米长,尖锐的鸣唳声在山中回荡,引得万兽哀鸣,山岭震动。 就连银翅生物们,都要避其锋芒,绕开一些,避免无意义的战斗。 “人族真的太弱小了。” 张武的身材在人类之中很高大,看在别人眼里很有压迫感,但与这些远古生物相比,他真与侏儒矮人差不多,只有跳起来打人家膝盖的份儿。 同境界,人类与这些凶兽战斗,只能被碾压。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 浓缩的才是精华。 只要骨头够硬,把自己练得钢筋铁骨,身体密度犹如星球内核,小反而成了优势。 只管横冲直撞,把自己当子弹,无坚不摧,无物不破。 面对再庞大的躯体,一次冲撞,直接崩了对方脑壳,打个前后通透的洞,照样得死。 张武倒是很想试试自己念了这么久幽冥骨经的威力,不过还是离开银翅族要紧。 飞过几座高耸入云的山岳,远方出现大片开阔地,古木参天,灵泉涌动,仙枫摇曳,翡翠玉树光雨点点,犹如一片神圣的净土。 银翅族人不住宫殿,而是住在高大的翡翠玉树上,宛若鸟类,搭窝建巢,树上云蒸霞蔚,很是绚烂。 不过,今天的银翅族有点惨。 很多族人受了重伤,银翅折断,气息萎靡,昏死过去。 地上还并排摆着几具尸体,四肢不全,头颅炸碎,很是惨烈。 伪装成银翅生物的张武,自觉飞在最后面,借助旁人宽大的翅膀隐藏身形。 其实他挺危险,不论再怎么收敛气息,总是替了别人,灵魂波动有差异,气血雄厚程度也不同,遇到熟人很容易被看出破绽。 毕竟每个人的行为习惯,生活方式都不一样。 就像父母与孩子朝夕相处,若真换了人,从很多细微之处,都可以看出孩子是假冒的。 见银天荡飞来,正在收治伤员的银翅族人全都面色悲戚,哀声喊道: “老祖。” “情况如何?” 银天荡从天而降,看着地上的尸体蹙起眉头。 平日里,银翅族散落在各地的族人有很多,负责不同的事务,巡山、镇压恶兽、采集古药、镇守边疆等等。 受六臂恶虎族冲击,这几日已将散落的族员全部召回,商讨应对之策。 一位五道境的族老从翡翠玉树上跃下,年迈不堪,弯腰驼背说道: “情况不容乐观,六臂恶虎族的地势较低,黄泉河水泛滥,洪灾过境,淹没了他们五分之四的领地,如今洪水还在蔓延,他们已无屈身之地,要求我们交出十万斤黄泉米,才肯另寻他地迁徙。” “凭什么给他们米?” 银天荡一声冷哼。 无路可走的种族,最是凶猛,为了求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族中作何打算?” “族长决定息事宁人,给他们所需的黄泉米。” 族老叹息道: “尽管我们的黄泉米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储备也没有多少,但总好过我族弟子拿命去拼,米没有了还可以想办法再种,两族相拼,人没了,我银翅族也将凋零。” “为了种族生计,适当服软,也无不可。”银天荡难得赞同族中的决定。 而后说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有两个小辈忤逆我,已被我打死了。” “?????” 族老双目圆睁。 被张武下了魔种,出手偷袭银天荡的兄弟俩,被拍死在墙上,凭白死了族人,自然要向族里通报一下。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族人们都瞪大眼睛看着银天荡,惊惧,敬畏,心头充满寒意…… 银天堕走出巨型玉树巢穴,六翅一震飞落下来,十丈雄躯犹如巨人,冷着脸说道: “二弟,他们究竟犯了什么事,能让你不顾同族之宜,痛下杀手?” “倒也没犯什么事。” 银天荡心思急转说道: “只是他们私通人族,与那些奴隶称兄道弟,帮他们偷偷用真火炒米,被我发现还出言顶撞,如此忤逆之辈,我干脆一怒之下把他们打死了。” 与人族交谈,在银翅生物们看来,乃是不顾身份的自甘堕落之举。 再称兄道弟,那确实是堕落到没边了,放着高高在上的身份不要,与茅坑里的臭虫为伍,简直不知廉耻。 银天堕双眸微微眯起,看向银天荡身后的银翅生物们,投去询问之意。 张武连忙心念一动。 一众银翅生物纷纷点头,表示事情就是这样。 张武也跟着大家的动作,眼神无比真诚,煞有介事点头,免得太过突兀,被察觉到异常之处。 银天堕的眼神在张武身上一扫而过,像看其他银翅生物一样没有停留特别关注,收回目光说道: “既然他们吃里扒外,又顶撞二弟你,合该有身死之劫,此次喊你过来,主要是想让你押送十万斤黄泉米,交予六臂恶虎族,顺便让他们签下契约,不再骚扰我族。” 银天荡不给面子问道: “你为什么不去?”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什么事?” 银天荡一副不近人情地样子,半点面子都不给。 其他银翅生物也都看着自家族长,有什么事情能比让恶虎族退去还重要? 无声无息,银天荡耳边出现了自己大哥的声音: “你拖住恶虎族的高手,我去偷家。” “……” 银天荡面孔抽搐不已。 后面的张武,心里也在抽搐。 世上的老阴批,真他妈多。 十万斤黄泉米,够磐石部落好几年的收成。 怪不得银天堕会轻易给出去,用来息事宁人。 你看上我的利息,我看上你的本金,直接老巢都给你掏了。 只要银天堕不落真容,改头换面成其他种族的强者,不但能把好处十倍拿回,还能祸水东引,让六臂恶虎族与其他强族干架去,自然也就没有闲工夫来攻打银翅族。 想了想,银天荡传音道: “六臂恶虎族的族长乃是六道境强者,我要抵挡他非常吃力,你不会是想偷家的同时,把我卖掉,让恶虎族击杀我,你既得了好处,又除掉我这个大害,彻底坐稳族长之位吧?” “你我是亲兄弟,我怎么可能害你?” 银天堕眸中光华流转道: “你是银翅族第二强者,少了你,就算我坐稳族长之位,种族也会元气大伤,你兄长我还不至于格局小到这种程度,你且放心便是,等我把六臂神树偷回来,一分为二,我们兄弟俩都有希望突破至更高的境界。” 银天荡暗中摇头道: “你空口无凭,我怎么信你?” “那我拖住六臂恶虎族,你去偷六臂神树。” “我不去。” 银天荡拒绝道: “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拒绝,所以反套路,故意讲反话,也好让我偷神树被被杀掉?” 银天堕直接被整无语了,自己这二弟真是一如既往的多疑。 “那你自己选吧,为了种族存亡,偷家势在必行,你是押送黄泉米,还是去偷神树?” 银天荡陷入沉思,没有贸然回答。 实则,那是张武默默在心里推演各种可能,一念三千,无数将要发生的事情在他心头闪过。 银天堕说道: “押送黄泉米,你得挑选三位杰出弟子,接受六臂恶虎族年轻一代的挑战,这是两族的约定,打赢了才有资格拿走黄泉米,这样也可以拖延时间,为我偷取神树创造更多机会。” “还得挑战?” 银天荡眉头一挑,口是心非道: “那我还是去偷神树吧,免得恶虎族输了,又不肯退走,大战一场危及到我。” “偷神树更加凶险,天知道恶虎族布置着什么手段,我都不敢确定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只怕你有去无回。” 银天荡不再浪费口舌,摆了摆手: “罢了,由我去押送黄泉米,这三个弟子你选好没有?” “你来选便是,尽量挑实力弱的,三战都得输。” “……你又搞什么花样?” “如果我们三战全赢,恶虎族没拿到黄泉米,又丢了六臂神树,岂能善罢甘休?即便我伪装成他人,也难免引起怀疑,我们不能什么好处都占,要懂得取舍之道。” 银天堕展现出自己智慧的一面。 “唔……” 银天荡没反驳,想了想问道: “若我把黄泉米给了他们,你又没偷到六臂神树,又当如何?” 两人相随朝走向远处,避开众人。 银天堕笑着说道: “你给他们黄泉米,两族自会签下停战契约,于我们有利,若我没有偷到神树,那便伪装成其他种族的强者,堵在半道上,把黄泉米抢回来,上演一出黑吃黑便是。” “……” 真! 老谋深算。 银天荡彻底没话说了。 扭头看着从平原上带过来的十位族人,点了三位最弱地说道: “明日押送黄泉米,你们三个代表我族,接受恶虎族年轻一代的挑战。” 顿了顿,银天荡吩咐道: “只需败,不许赢!” “……老祖,这,这是为何?” “哪那么多为什么,你们照做便是!” 银天荡没好气,脸色一绷,威严一展,三人立时不敢再多问。 “二弟。” 银天堕突然说道: “选最弱的,似乎不太合适,颇有放水之嫌疑,恶虎族会认为我们看不起他们,演戏要演全套,还是选三个最强的,让他们只差半招,故意落败,心有不甘,这样比较合理一些。” “这……” 银天荡稍微一迟疑,点头道: “奇峰,奇峦,奇岳,明日你们三个出战,要败得漂亮,了无痕迹。” “是!” 三个银翅生物出列,张武也在其中,心里莫名升起一种不祥之感。 不管代不代表银翅族出战,明天都会跟随大部队,去押送黄泉米,只是被点名的三个人会出风头而已。 张武根本不需要露头,只需悄悄藏在众人之后,趁着大伙的注意力被大战吸引,直接跑路便是。 至于银翅族过后发现少了人,张武都已经跑了,管他少不少…… 此刻银天堕突然改变主意,看似合情合理,张武却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可他在离开地下溶洞之前,为了稳妥,已经进行过极限推算,凭银天堕的实力,不该发现自己的异常才对。 整个银翅族,张武摸不透的存在只有一个。 银翅始祖! 七道境的王者! 寿十万岁。 …… 是夜。 银翅族禁地。 银天堕恭恭敬敬跪在一座山岭般巨大的仙晶之前。 他十丈高的雄躯,在银翅始祖面前,犹如三岁小孩。 “始祖,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闻言,仙晶中传出浩大的神念波动: “前些日子,我便心有所感,有两个人在谋划针对我,想来该是人族王者留下的后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地狱中的永镇幽冥石碑丢了,很可能随着黄泉河流向了大荒,你找到此碑,才是重中之重。” 第415章 千战千败 “银翅始祖境界太高,我对他了解太少,信息不对称,变数太大。” “此番行动……” “有些唐突,失了稳妥。” 夜深了,张武飞上一株玉树,盘坐在温暖的鸟巢里,静静打坐。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如果事事求全,每一次必须有九成九的把握才出手,那实在是为难自己。 天衍四十九,还有遁去的一。 天道才只有九成八的概率,要留两分生机,张武再自大,也不觉得自己比老天爷厉害。 人有力尽时,努力过了,剩下的全看天命。 也只有经历各种危险,没把握的那种,脑袋别在裤腰上,才能磨砺出今日的自己。 张武宝相庄严,开动脑力暗暗分析起来。 如今自己最大的底牌,应该是隐藏实力。 五道境…… 曝光了一部分修为。 不过,不算太多。 第二底牌,应当是自己的肉身。 真打起来,只要不面对银翅始祖,应当是可以稳稳凿穿全场的。 来自地狱的无上功法,威能不可思议,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包括张武。 至于第三底牌,那必定要属他的头脑精神了。 银天堕和银翅始祖,应该不清楚他的头脑修炼到了什么程度,不然便不会搞小动作了,没意义。 就在刚刚,银天堕去后山禁地汇报的时候,张武便已心生感应,冥冥之中祸福在胸,提前预知到了凶险。 若非天地压制,精神传不出去多远,张武甚至可以一念之间,隔空看到他们对话的场景,两人说了什么,银天堕是什么表情,心里怎么想的,全都了然于胸。 这种境界,运转天地,心灵驾驭时空,简直无敌。 “银翅始祖精神广大,整个银翅族都在他感应之下,我又与老雷议论他,既然已经猜到我的身份,又与人族有大仇,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拿下我呢?” 张武陷入沉思。 不动手的原因,大约来自于人族先贤。 能够造出两界珠,至少也是七道境,甚至八道境的绝世人物,这种存在留下的后手,也就是自己和雷天刀,银翅始祖自然要万分小心,在对自己的实力没有完全了解透彻之前,他应当是不会贸然动手的,风险太大。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张老魔岂是好杀的? 真要拼命,银翅族都将不复存在。 银天堕,银翅始祖,都不傻,谋而后动是常态。 张武想着心事,天色渐亮,红日照耀大地,银翅生物们全都伫立在鸟巢顶上,面对东方,呼吸灵气。 没过多久,十万斤黄泉米便被装在几个大蛇皮袋里,由几个银翅生物背来。 十万斤听着多,实际也就五十吨,一辆大卡车都能装上,对于身高动辄几丈的银翅生物,运输很轻松。 银天堕没有出来送行。 在张武感应中,他昨晚便偷偷离开了。 做事讲究个抢占先机,敌明我暗。 此次押送黄泉米,银翅族可以说是倾巢出动,上百位银翅生物都会前往。 在银天荡的带领人,众人扇动翅膀,列队升天,气势磅礴朝山脉外面飞去。 每一个银翅生物都像是白银浇筑而成,显得极其有力量感,银天荡体外还流淌着一层神圣光辉,极度强大。 那位五道境的年迈族老也跟着,才飞出千里,便有些力不从心,落在众人之后,有一句没一句与张武闲聊着。 “奇峰,想好怎么样败得漂亮了吗?” “还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武摇头。 被他寄生的这尊银翅生物,名叫奇峰,也是个臭屁家伙。 银翅族没有尊老爱幼的说法,那是人族才有的道德品质,远古种族向来弱肉强食,老了,实力退化了,年轻人便会踩着他们上位,毫不留情的那种,心情不好非打即骂。 五道境,余威犹在,张武才会给予一定尊重。 这族老银天浪之前便与奇峰相识,昂着脖子显摆道: “不是我与你卖弄,老夫年轻时喜好挑战各族高手,千战千败,在万族都是出了名的,要让你赢同代高手不容易,但让你输,老夫还是十分有把握的。” 张武当即睨了对方一眼,心里有些诧异。 千战千败,没死,没残,比千战千胜还难。 不过,在万族出名,绝对是吹嘘。 大荒无尽,南北纵横几亿里,这是多么辽阔的地域? 光让你从南到北飞一遍,半辈子都未必能到,更别说中途还要穿过那些强族领空,面对空中的风暴、雷暴、绝世凶禽,强酸雨,各种极端环境。 沿着黄泉河往下飞,超不出十个强族的领地,就得死半路上。 但张武还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 “还请族老教导。” 银天浪很满意他的态度,负手微微一笑说道: “想要败得漂亮,其实很简单,让对方按你的节奏来便好。” “……按我的节奏?” 张武怔了怔。 银天浪煞有介事点头。 “只要控制住对方,自然便会按你的节奏战斗。” “怎么控制?” 张武虚心请教。 银天浪一字一顿道: “下!药!” “……” 张武愕然。 银天浪背负双手道: “给你的对手下药,让他无声无息中毒,这样他的实力便会下降到你可以预判的程度,不论他出多大的力量,你永远只比他差一分力,这样既能保证你的安全,又能力竭而败,输得漂亮。” 顿了顿,银天浪嘿嘿笑道: “最大的好处在于,即便对手知道你用下三滥手段,给他下了毒,也不会声张。” 张武错愕。 “为何?” 银天浪昂首挺胸说道: “他赢了这场战斗,是胜利者,揭穿你,难道他要打自己的脸?说他自己胜之不武?” “……”张武面孔抽了抽道:“好像有些道理,可万一下毒不成功呢?” “那你便来个败之不武。” 银天浪越发成竹在胸。 “怎么个败法?” “你给自己下药,嫁祸于对手,打起来一个劲喷血,三招便晕死过去,保管叫对手措手不及,每一次都输得漂亮,千战千败不是梦!” 张武彻底石化。 第416章 有点危险 “族老您真是——” “旷世奇才!” 张武竖起大拇指,对银天浪算是服气了。 众生的智慧果然无限,人怎么可以猥琐到这种程度? 靠刷败绩,声名鹊起,这种玩法张武真是头一次见。 人活于世,有人爱才,有人爱权,也有人想出名。 想要在万族中出头,成为名扬天下的人物,走正道实在太难,歪门邪道不失为一条好路子。 至少出去一报自己名号,我是谁谁谁,不论名声好坏,都远胜籍籍无名之辈。 而且这老头所讲的方法,确实管用。 待会与六臂恶虎族动起手来,既给对方下药,也给自己下药,确实“非常”的稳妥。 “族老,您千战千败,只怕凭借的不只是下药吧?” 张武试探道: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第一招便下杀手,果断至极,不留余地,那您岂不是要遭劫?” 张武上下打量着对方五丈高的躯体,银鳞甲胄暗淡,却无伤痕,气血虽然衰败,散发出迟暮之气,却活得好好的。 有一种人,永远只差一口气才死,永远到了大限才突破。 你要问什么? 那便是装犊子比较容易保命。 天赋不行,平平无奇的人,容易被他人忽视,不会被特别针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风头死得快,只有老苟才能长命万岁。 似银天浪这等千战千败,靠卑劣手段刷战绩的存在,人们提起他第一反应便是小觑,看不起,不屑一顾。 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变成这样,同代人之中,他绝对是活得最久那个。 一众银翅生物疾驰飞掠过高天,犹如一道道银光贯穿天穹,天边已能看到六臂恶虎族境内的巍峨圣山。 银天浪额头冒汗,奋力扇动着翅膀,以免掉队,有些吃力说道: “老夫有生之年,倒也见过那等心狠手辣之辈,上来不问是非,一招便要人命,面对这种人,只能送给你一个字。” “什么字?” “跑!” “……” 张武无语问道: “那若是来不及跑呢?” 银天浪没好气说道: “你不会提前做好心理建设吗,多长个心眼,先预料到他可能会第一招便痛下杀手,只要你提前有准备,他出狠手你便跑,总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除非实力差距太大,不然哪有那么容易遭劫?” “当然。” 银天浪补充道: “你若是自己寻死,去挑战比你境界高太多的强者,就当我没说。” “成吧。” 张武从谏如流,没有再反驳,而是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不知族老您今年高寿?” “四千九百余岁。” 银天浪眼里满是沧桑和唏嘘,一转眼便老了。 “您老一定能够活满五千岁。” 张武嘴上说着,心里却暗自嘀咕。 “果真是极限寿命法,这老家伙,比我还能装。” 在张武的精神感应之下,两人靠得这么近,银天浪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这厮的气血看似衰败,实则内核非常强大,像是练过幽冥骨经同类的功法,炼化血肉,将能量全部藏于骨骼之中,看着皮包骨头,爆发起来却有惊天动地之威。 而且由于他每到大限才突破,根基之雄厚,境界之扎实,绝对的惊世骇俗,达到了本境界的极限,堪称无与伦比。 这种修炼方法,其实应该给张武用才对。 无尽寿元,唯有如此才可利用到极致。 好在他有太上忘情,修炼速度是普通强者的十倍百倍,极限夯实境界,早在暗中修成了。 但银天浪的存在,让张武不得不对银翅族多一份顾忌。 “族老,不知您对人族怎么看?” 张武小声问道: “最近不少子弟都偷偷与人族接触,学习他们的仁义道德,礼仪教化,天荡老祖打死的那两位,其实只是冰山一角。” “对人族的看法?” 银天浪沉思片刻,一脸无所谓说道: “我对他们没什么看法,人族若强,便想办法握手言和,人族卑微,那便老老实实给我们种田,生存空间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靠别人施舍的,对强者低声下气,对弱者色厉内荏,才是长生久视之道。” “族老之言真是令人振聋发聩。” 张武献上崇拜眼神问道: “若有一日,人族的实力与我们银翅族差不多,您老可以决定胜负,您会帮谁?” “自然是帮我们银翅族。” 银天浪斜睨张武一眼,没有丝毫犹豫说道: “除非给老夫的好处足够大。” “……” 张武一脸黑线,不愧是千战千败的下毒卑鄙无耻之辈,见利忘义毫不手软。 “不知多大的好处,族老您才会站在人族这边?” 张武咬牙询问着,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暴露了,哪怕是傻子也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干脆开门见山。 银天浪浑浊的眸子闪过一丝光芒,摇头道: “不论多少好处,老夫都不会背叛种族,若人族强盛,大开杀戒,我一定拼死抵抗,若银翅族占据上风,我倒是可以劝一劝,最多做到两不相帮。” “这样……也可以。” 张武杀心消退,勉强接受。 人家本就是银翅族,再怎么也不可能倒向自己,能做到不出手,已经够给面子了。 “日后若有一日,小子前来拯救人族,还请族老高抬贵手。” 张武取出一颗金色丹药,装作上前搀扶对方,悄悄塞入对方手里。 “这是……” 银天浪双眸骤缩,心里倒吸一口气凉气,而后忍不住喜上眉梢。 这丹药的强大能量,恐怖的营养物质,超出他见过的任何药物,自家始祖炼制的堕落仙丹,都比这金色丹药稍微差一筹。 “人皇丹?” 银天浪死死盯着张某人。 张武点头说道: “此丹共有两颗,别人吃了一颗,剩下的在这里,前辈你吃了,晋升六道境完全没有问题,这好处应该够你将来放人族一马吧?” “你为什么不吃此丹?” 银天浪将丹药收入怀中,机智非常。 张武笑着说道: “当族老你觉得我需要吃人皇丹提升实力的时候,那便说明,在你心里,我的实力还比较弱小,你小觑他人,放下戒备心,会不会有点危险?” 银天浪毛骨悚然。 第417章 空气一拳 铺天盖地的银翅生物降落在山头上,千丈外是巍峨的圣山,白雪皑皑,云雾缭绕,伫立于两族边界之处。 圣山脚下有黄泉河支流,黑水汹涌,雾气翻腾,将两族领地分开,隔江相望。 巨型骸骨飘在河面上,由于河流不够宽阔,经常堵车,堆积垒砌在一起,犹如尸骨之山。 银天浪似乎对黄泉河水很惧怕,降下时双翅发软,保持不住飞行姿态,差点从空中摔下来,多亏了张武搀扶他一把,才没有滚下山头,落入河中。 这般出丑,自然引得对面六臂恶虎们大肆嘲笑。 “银天浪,银天浪,浪荡一辈子没被打死,摔个跟头摔死了。” “都老成这副模样了,还出来献丑,快滚回鸟窝里去吧。” “这便是五道境强者吗,连个入道境的小辈都不如。” “银翅族不过如此。” 放肆狞笑的虎吼声此起彼伏,啸动山林,如雷炸响,每一尊六臂恶虎都很庞大,背脊处覆盖着长矛般的骨刺,寒芒闪烁,锋利极致,在阳光下显得狰狞无比。 他们习惯爬行,一身黑色皮毛霸气十足,但遇到敌人时会人立而起,展示自己雄壮的体魄。 六只粗壮到肌肉层层块垒的手臂,自腋下生出,充满无尽的力量感,仿佛可以拳压山河大地,气吞万里如虎。 银翅生物已经算很庞大的,外形炫酷,银翅遮天,但与六臂恶虎相比,他们既不够凶,也不够狰狞恐怖。 一时间,银翅族人数众多,却气势不足,落入下风。 “咳咳……” 银天浪尴尬地干咳了一声,面皮羞怒,被损得有点顶不住。 实则,故意为之。 这一波又稳了。 恶虎族如此小觑他,以后遇到,怎么被阴死的都不知道。 突然,银天荡一声冷哼,像是引动了天地伟力,太古深渊般的气息汹涌而出,瞬间让对面的六臂恶虎们一片死寂,心神欲裂,承受不住他毁天灭地的气机。 “好大的威风。” 同样的冷哼自一众六臂恶虎身后传来,低沉的虎吼激荡于天地之间,将银天荡的气势一扫而空。 那是一头六道境的黑色巨虎。 如山岭般移动的巨无霸之躯,让整个天地都在晃动。 即便隔着黄泉河,都能感受到那地动山摇的威势,每一次迈步都会让大地一震,让河水溅起浪花。 光那双冷漠虎眸中透发出的幽光,便让银翅生物们发出哀鸣,倒在地上,身躯都要裂开了。 张武也倒了。 与银天浪一样迅速。 直让这老怪盯着他,下意识拉开些距离。 这人族王者留下的后手,绝对是老苟。 苟苟相见,必留一手……不,是好几手。 还得保持距离,免得对方心生歹意,中了阴招。 银天荡傲立山头,浑身缭绕着神圣光辉,六翅张开,遮天蔽日,将众人护在身后,蹙起眉头说道: “虎罢,少摆你那臭脸,我银翅族不吃你那套,十万斤黄泉米我带来了,有种便让你族弟子来取。” “银天堕呢?” 恶虎族长环视四周,看都不看银天荡一眼,仿佛他没有资格与自己对话。 “你觉得他在,他便在,你觉得他不再,他便不在。” 银天荡讲了一句故弄玄虚的话,基本等于废话,但效果出奇的好,让虎罢心神一紧,不敢妄动。 他与银天堕相斗几千年,互有胜负。 如果非要说几胜几负,他大约是……零胜九负。 消失的那一胜,实在是银天堕故意装犊子,让了一招,给他留了一丝颜面。 这样很打击人的自信,现在虎罢每次面对银天堕,都忍不住疑神疑鬼。 虽说双方已经约定好在此比斗,但也只是口头之言,万一银天堕不按常理出牌,搞什么幺蛾子,虎罢不得不精神紧绷。 六感全开,看了半晌,没有感应到银天堕的存在,虎罢沉着一张巨型虎脸问道: “你可以全权代表银翅族?” “当然可以!” 这话不是银天荡说的,而是人群后面的银天浪走上前,高喊了一声: “天荡老祖是我们族长亲弟,在我地位仅次于族长,连我都要屈居他之下,如今族长不在,他自然可以全权决定族中事务。” “……”银天荡。 “……”众人。 这家伙怎么这么逗比,总喜欢找存在感。 张武嘴角抽搐着,凝望向河对岸的三头年轻恶虎,皆是四道境的高手,立在众人之前,六臂抱胸,雄赳赳气昂昂,好不威武。 其中一头虎,明显比其他两个更加高大,毛发也更加浓亮,雄躯魁伟,十丈高的虎身像一座带毛的山岳,给人一种力可开天的既视感。 “奇峰,你站在后面干什么?” 奇岳和奇峦面色不愉,从前排找到最后面,才看见张武。 人家三个都站在前面耀武扬威,你躲在后面,对面一定认为你畏战。 问题是,你畏战可以,但别拉上我们,弱了我们俩的气势。 奇峦不爽斥道: “这场又不是让你赢,也不需要拼命,让你上场摆烂,不用出力,你躲后面干什么?” “谁说摆烂就不怕死的?” 张武睨了二人一眼说道: “你想输,也得人家让你输才行。” 奇峦冷着脸低喝道: “你若不敢出战,直接与老祖说,换人便是。” “有何不敢?” 张武抱胸前行,三人一同行至队伍之前,努力挺胸抬头,激荡气势,犹如三只开屏的孔雀,极为滑稽。 头可断,血可流,牌面绝对不能丢。 张武看着对面明显高出一头的年轻恶虎,悄悄传音问道: “此子什么来历?” “虎罢嫡子,虎彪,恶虎族年轻至尊,据说觉醒了地狱之中八臂冥虎的血脉,力量冠绝同代,即便放在万族,也是力之极尽者。”奇岳道。 张武点头,缓缓问道: “待会你们俩谁来对付他?” 奇峦主动请缨道: “这虎彪生性鲁莽凶悍,下手不知轻重,经常打伤同族,与他战斗最是危险,我来吧。” 既然注定要输,那便输个实力强,名头响亮的,毕竟输给强者不丢人。 而且,若论真正实力……想不输给虎彪,都不行。 打不过! 六臂恶虎族的整体实力,巅峰战力,肯定是比不上银翅族的,但他们年轻一代强者辈出,比银翅族强大得多,不然便不会答应年轻一代打三场了。 而银天荡和虎罢叫嚣了半晌,也终于决定手底下见真章。 奇峦往前一步,龙行虎步,双眸闪烁银芒,神武异常,抬手直指虎彪喝道: “你,可敢接受我的挑战!” “我从不与籍籍无名之辈动手。” 虎彪直接拒绝,他身旁的恶虎也主动出列,指着奇峦叫道: “收拾你,何须彪哥出手,本虎一只手便可以将你碾爆!” “就凭你?” 奇峦嘴里不输于人,眉头却皱了起来,扭头看了张武和奇岳一眼,投去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而后双翅一震,让天地间罡风大作,黄泉河面震动,翅膀似银金浇筑而成,锋利的刀光刺人眼膜,朝对手立斩而下。 “来得好!” 那六臂恶虎一声咆哮,如天雷劈落,用力一躲地面,腾空而起,抡动六只巨大的拳头,不停结印。 抱山印,番天印,星空印…… 一时间仿佛将天地日月,山川大海,全都融于一招之间,各种印法将天空打得沸腾起来。 “锵——!” 银色刀光划破天穹,狠狠劈杀在并列的五只巨拳之上,砍得对手一个踉跄,险些跌进黄泉河中。 下一瞬,奇峦变了脸色。 番天印神出鬼没,突然如磅礴巨岳,横压天穹,遮盖了他的视线。 “噗!” 血光绽放,奇峦摇摇欲坠,银羽纷纷落下,一招便被重创。 “这……” 银翅生物们大吃一惊。 他们知道这一战要败,但对手的实力完全出乎众人预料,简直强猛得一塌糊涂。 奇峦的第一招明显用了全力,还被打成这样,实力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与银翅族的信心被重挫不同,恶虎族则是士气高昂,虎啸山林,震天动地。 眼见对手还要追击,银天荡直接发话道: “这一战,算我们输。” 明显不敌对方,爱护自家族人,识趣的认输,合情合理。 虎罢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说道: “你银翅族,也就你们兄弟俩这一代比较强而已,再过千年,你族必定凋零。” 银天荡面无表情道: “等你们恶虎族能活到千年之后再说吧。” 眼见两人针锋相对,又要掐起来,苍老不堪的银天浪连忙当起和事老,伸手阻挡两人道: “二位,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你算什么东西?” 虎罢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看都不看银天浪,但也没有再反口相讥,弄到黄泉米才是最重要的。 “下一战,我来!” 虎彪旁边的六臂恶虎出列,声音震耳欲聋,让天空都在发颤,压得银翅族众人喘不过气来。 奇岳给张武投去个询问的眼神,示意你上还是我上? 张武正欲上前,银天浪又出声了,暗暗传音道: “我看还是奇岳你上去比较好,多拼几招,打得激烈一些,输得体面一些,以免恶虎族说我们作弊。” 张武斜睨了这厮一眼,停在原地没动。 不想让自家子弟面对虎彪,风险太大,弄不好被打死,银翅族又得减员。 有张武这个装犊子的玩意可以用,银天浪自然会偏心奇岳。 “全凭族老吩咐。” 奇岳拱手抱拳,双翅一展,飞上高天,开始与对手奋力搏杀。 趁着众人被吸引,银天浪悄悄来到张武身边嘀咕道: “弄到给虎彪下毒的药物了吗,要不要我支援你一点?” “来。” 张武没有客气,不要白不要。 银天浪做贼心虚似的左看看右看看,手掌一番,将两个小药罐子放进张武手里,叮嘱道: “绿罐子里面是解药,你提前把解药含嘴里,黑罐子是毒药,悄悄打开露个缝隙便可,虎彪闻了后会体虚无力,你自己掌握力道便可。” “那给我自己吃的毒药呢?” “省下吧,我给你,你也不会吃。” 银天浪负手昂着脑袋,直接走开。 “……”张武。 高空中的战斗格外凶猛,两人都打出了真火,奇岳负伤,难以承受对手的巨力,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而对手也不好受,银翅似天刀,光芒万丈,无坚不摧,砍得恶虎想吐血。 直至百招后,奇岳气息萎靡下来,从空中晕倒衰落。 银天浪眼疾手快,连忙将人捞回来。 “这一局,又是我族赢了。” 虎罢开怀大笑,丝毫不清楚自家正在被偷。 银翅族有始祖存活于世,六臂恶虎族却没有,再强的阵法也绝对挡不住银天堕。 虎彪眼见自己对手是三人之中最弱的,不满说道: “爹,两个最强的都败了,给我留个最弱的,这一战不如让别人出手吧。” “放屁。” 虎罢如山岭的庞大躯体充满压迫感,气息吹得林子里疯狂大作,一举一动都声势浩大,声音如闷雷滚滚道: “爹是怎么教你的?老虎搏猪亦用全力,不可小觑天下任何人。” 虎彪满脸无奈出列。 他之所以比其他两位高大,主要在于,他是个—— 胖虎。 身宽体胖,肥头大脸,人立起来就好似一个横着走的带毛煤气罐,看上去两条后腿都显得很短。 张武双翅一震,飞上高空,心里暗暗做着打算。 六臂神树,开天之初的神物,正是自己最想打的宝物。 借助这一战,边打边退,直至消失在众人眼帘中,然后将虎彪打晕,再瞧瞧溜到恶虎族领地,银天堕也就差不多把六臂神树偷出来了。 黑吃黑,拿下神树,直接跑路,管他这一战赢不赢。 至于银翅始祖想算计自己之类…… 我一走了之,你算计空气? 虎彪伫立在河岸边,看着空中的张武,很有风度说道: “本虎实力比你强,懒得占你便宜,你先出手,免得稍后有人说我胜之不武,欺负于你。” “……”张武。 毒药瓶子,悄悄打开一个缝隙。 但不是银天浪给的那瓶,他的东西张武是不会用的。 接着,张某人一拳轰出,银焰熊熊,将对手笼罩。 可是…… “啊——!!” 拳头还没碰到虎彪,张武确定自己也没有用其他任何手段,对方便躺了下去,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不可思议指着他,指尖颤抖道: “好……好厉害的,空气拳!” 第418章 彪哥雄起 张武整个懵逼。 轰出去的银焰之拳顿在空中,打不下去。 虎彪的反应完全超出他预料。 就连他经常太上忘情,预判各种可能的大脑,都始料未及。 “这厮被人阴了?” 刹那之间,张武精神感应全开,心灵融入虚空深处,神念浩荡而出,扫射四面八方。 可是。 没有任何异常。 也没有谁对虎彪暗中出手。 除非,这个人强大到张武无法发现的程度。 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将是比银翅始祖还要厉害十倍百倍的存在,屹立于大荒之巅,傲视万物苍生,怎么可能闲着没事干跳出来阴一头小胖虎? 既然不是人为的。 “那么。” “这头胖虎为什么要演我?” 各种可能性在张武脑海中闪过,层层剖析,极限推理,最终定格在一念之上。 六臂恶虎族必须三战全赢,才能得到十万斤黄泉米。 难道…… 这头胖虎是个反骨仔? 坑害同族? 亦或是。 这家伙已被人夺壳,是其他种族派入六臂恶虎族的卧底? 故意阻挡该族变强? “黑暗森林法则,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胖虎的表现实在太拙劣,好歹也过几招再倒啊,还没动手便趴了,岂不惹人怀疑? 场面很是混乱。 虎彪作为六臂恶虎族的未来,无可非议的下一任族长,突然遭劫,倒地抽搐,立时便令恶虎族大乱,一尊尊庞大的虎影蜂拥上前,将他护住。 “彪哥,你怎么了?” “快快快,给小彪服下丹药。” “吾儿,你没事吧?” 虎罢也第一时间扑向自己儿子,说是扑,其实以他庞大如山的身躯,只是迈了一步而已。 与此同时,很多六臂恶虎都死死盯着张武,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若非张武只是隔空出拳,没有真的轰在虎彪身上,事情显得有点扑朔迷离,这些恶虎早扑杀上来了。 而银翅族这边,也有不少人冲天而起,围在张武身边。 “你怎么搞的?” 银天浪面色怪异问道: “不是让你败吗?” “……我还没出手,他便倒下了。” 张武满脸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真的不怪我。 银天浪无语至极说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根本就没想让我们银翅族输。” “为何?”张武诧异。 银天浪恨恨说道: “你小子看上了这十万斤黄泉米!” “……” 张武呆若木鸡。 你他妈——冤!枉!老!子! 但好像…… 说得有点道理? 在银翅族苟了好些年,除去孟云他们给的黄泉米,还有堕落仙经,好像没打到银翅族什么宝物。 十万斤黄泉米,倒是一笔不错的财富,足够自己吃好些年的,不用再寻找药物炼丹。 这时银天浪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悄声传音警告道: “你小子忒不识抬举,你想要米我可以不管,但能不能等我们给恶虎族之后,你再去抢,反应东西给了他们,双方签订互不侵犯契约,这黄泉米便与我们没了关系,现在你直接从我银翅族手里抢东西,着实可恶!” 张武百口莫辩道: “我真是无辜的。” 银天浪直翻白眼问: “那虎彪是怎么倒地的?” “他……” 张武心思电转,心血来潮说道: “他故意战败,不想让两族签订和平契约。” “嗯?” 银天浪愣了愣,一下子陷入沉思之中。 对恶虎族来讲,不签停战契约,确实要比签了好得多。 他们的领地即将被洪灾完全淹没,剩下这一座圣山,以后也会变成汪洋中的孤岛,无法生存,出入不便,迁徙已成定局。 这十万斤黄泉米,对恶虎族来说不足以改变局势,只能让族人们在迁徙中不饿肚子,无法解决实际的生存问题。 不要这些米,来攻打银翅族领地,只要把握好分寸,银翅始祖是不会出手的。 他封于仙晶中,以此延长寿命,一旦破封,代价巨大。 甚至,银天浪怀疑,自家始祖,就算银翅族被灭了,也不会替种族出头。 因为他是堕落天使,超脱于银翅生物之上,与银翅族完全是两个物种,人是不会把蚂蚁放在眼里的,更不会为蚂蚁牺牲自己的利益。 …… 不多时,经过众虎的齐心“救治”,虎彪悠悠醒来, 茫然看着四周。 一抬头,迎上自家老爹遮天蔽日的巨大虎脸,直直盯着自己,虎彪心里一虚,连忙弱弱说道: “爹,我……我输了。” 啪—— 虎罢伸出大手便是一巴掌,瓮声瓮气训斥道: “谁说你输了?醒了便给我继续战斗!” “?????” 虎彪双目瞪圆,难以置信,扭头看向身旁的众虎。 “彪哥,经过我们两族商议,你有点输之不武,没有展现出我恶虎族的真正实力,银翅族也觉得他们赢得不光彩,所以接下来你一定要努力!” “彪子,不要放弃你爹努力为你争取来的机会。” “小彪,那十万斤黄泉米,将是我们最后的退路,迁徙路上的粮食,若拿不到手,大家饭都吃不饱,我们六臂恶虎族将会凋零。” “你一定要争口气啊!” 年迈恶虎们纷纷劝说,年轻的也是满目殷切期盼。 其实大家都已经看出来了,银翅族想以十万斤黄泉米平息事端,换来和平,恶虎族也把握着分寸,打秋风,见好就收,免得真把人惹急了。 双方都心照不宣,暗中达成了彼此较为满意的利益交换。 剩下的便是让虎彪走个过场,拿出全力,把对面出战三人之中,最弱的那个打败。 以他的实力,这事完全没有难度。 至于刚刚虎彪为什么会中招空气拳,已经不重要了。 不论对手下的阴招,还是虎彪自己装的,在高层达成一致意见之后,对面绝不会再玩黑手,虎彪为了种族,也必须赢这一场。 “彪哥你是大家的救世主啊,可不能再输了。” 虎彪在懵逼中,被众虎搀扶起来,肥胖的虎躯被推着不由自主往前走,直至又来到河岸边,面对飞在天上的张武,他才回神过来。 第419章 我算你狠 我叫虎彪。 人称胖虎,彪哥,彪子,小彪,少族长…… 我很爱我们六臂恶虎族,大家多少年来相亲相爱,众志成城,不像其他种族勾心斗角,非常的和睦。 家园被淹了,我很伤心。 可是,举族迁徙的事情,我不赞同。 一旦上路,大家便会流离失所,再也没有容身之地。 想要开辟新的领地,寻找环境优良的沃土,势必要经历很多次大战,要死很多人。 方圆上百个远古种族,哪个是好惹的? 弄不好,出个七道境的王者,举族全灭。 与其如此,远不如攻打银翅族合算。 至少双方知根知底。 最重要的是…… 我,胖虎,有点懒,走不动。 长途跋涉太辛苦。 能躺平,能就近,哪怕多走一步路,都是对我自己的不尊重。 族中与我想法一样的虎,至少有五分之四。 在我询问他们意见的时候,他们是与我保持一致的。 虽然我听说,老爹问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与老爹保持一致…… 不过,我相信他们能偷懒,一定不愿意受苦。 可惜胳膊扭不过大腿,老爹执意迁徙,我苦劝无果,只好为了同族,为了恶虎族的未来,为了不让大家在迁徙路上受罪,独自承担一切,背下战败的罪名! 我们要有骨气。 这十万斤黄泉米,彪哥不稀罕。 今天,谁也别想让我赢! 只要你出一招,我一定被你打得满地找牙,哭爹喊娘! 这一刻,虎彪的眼神无比锋利,像刀子一样,仿佛只凭眼神便可以将人撕裂。 空中的张武一怔,微微蹙起眉头。 “这厮认真起来了?” 这一场,自己也是一定要输的。 把黄泉米输给恶虎族,再半道上截了他们,而后去找银天堕,想办法将六臂神树弄到手。 那么,这一行,将功德圆满。 想要输,最直接的方法,当然是自伤。 不需动手,直接装作顶不住对方的气势,气血逆流,重伤垂死,自然就输了。 但这个方法,对方已经用过,再用出来,演的痕迹太明显,银天浪这里不好交差,虎罢也绝不会承认这一战的结果。 那么,动手是必须的。 至少也要过一招,把戏演全了。 “小胖子,动手吧。” 张武鼓荡浑身气血,一条条血管似汪洋大海般震动起来,引得天地轰鸣,让他周身光环缭绕。 在堕落仙经的力量之下,他恐怖的真气化作闪电,交织于双翅之上,无尽的电芒笼罩天穹,让他拥有移山填海,粉碎大地的伟力。 “轰隆隆——” 天穹在颤动,此刻的张武沐浴闪电而生,体外像是披了一道雷霆战衣,如同盖世神王临尘,令众人吃惊不已。 “奇峰,好强!” 奇岳和奇峦对视一眼,大感惊异。 完全没看出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家伙,隐藏实力竟如此强悍。 银天浪也是有些惊愕。 他估计,张武真正的实力,应该在五道境到六道境之间,决计不到七道境,也不太可能是银天堕的对手。 但此刻张武释放出来的一缕气机,尽管极尽压制到四道境,还是让银天浪有些心惊肉跳。 “此子的实力,还要在我想象之上。” …… 张武这头出了真力,直让对面的虎彪心中一凛。 这一场,他一定要输,但也不能把自己小命交代在这里,看对手这架势,显然是不准备留手了,若被一招秒杀,那可真是死得冤枉。 “来吧!” 虎彪双目中闪烁精光,体内响起震天动地的虎豹雷音,声势浩大,瞬间压制张武体内气血运行的惊涛骇浪之声。 他六只胖胖的手臂抡动了起来,拳势实在太沉重了,让周身的空气都扭曲变形,虚空轰隆隆作响,惨烈的凶煞之气犹如太古凶兽出渊,魔音冲天!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气氛几乎凝固。 虎罢也是低吼着死死盯着战场,尽管双方已经达成默契,但口蜜腹剑之辈太多,表面答应,暗中下死手,谁也不能保证绝对不出变故。 终于,万众瞩目之下,双方气势攀升到了极致。 “杀!!!” 两声长啸同时炸响。 虎吼如雷。 银光滔天。 将长空中的云朵都崩碎了。 张武双翅一展,巨大的翅膀超过二十米长,雷光缭绕凝聚成闪电之刃,随着他横空一翅劈下,雷电刀光骤然爆发,比太阳还耀眼,狠狠劈在了虎彪的—— 身旁。 而对手的六只肥胖手臂,好像在施展六道轮回拳,霸道轰杀向张武,六拳封锁他所有的退路,也只封锁退路,没有一只拳头打他身上,刚好擦着他身子而过。 “啊——!!!” 一人一虎同时发出惨叫。 虎彪全身崩裂,肌体像是承受不住强大力量而裂开,血流如注,直挺挺倒在地上。 但下一秒,他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张武从空中坠落,笔直地跌落入黄泉河中。 “咕咚咕咚……” 黑水沸腾,汩汩涌动,眨眼间,惊恐万状的张武便沉入了河中,嘴里冒着泡泡,血肉被腐蚀消融,几个呼吸就只剩一具森森的白骨浮上水面。 众人大骇。 “这……” 虎罢吃惊无比,看得心惊胆战。 “奇峰!” 银翅族这头众人发出惊呼,全都露出不忍之色。 唯有银天浪不动声色,表面看着悲壮,实则知道张武肯定没事。 六道境对黄泉水有极强的抵抗能力,短时间内血肉肯定不会被消融。 不过…… 他还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上,哭天抢地嚎啕大哭: “奇峰!!奇峰啊!!你怎么就这么没了,老祖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可怎么办啊!!你快回来啊!” 银天荡忍不住面孔抽搐,一脸黑线。 虎罢却是不管那么多,沉着脸问道: “这一场比试,算谁赢?” “你族虎彪只是重伤,我族弟子殒命黄泉河,自然是你恶虎族赢了,不过你们不要得意,此仇我族迟早会报!” 银天荡装出一副血海深仇的样子,忍痛拎起蛇皮大包袱,一个一个扔到河对岸,足够有担当。 恶虎族众虎眉开眼笑。 唯有虎彪面如死灰,望着汹涌流淌的黄泉河水,不服气骂道: “虎的,算你狠。” 第420章 武子暴露 小胖虎万万没有想到,对手为了输,竟然选择自杀! 这种为了种族牺牲自我的精神,让虎彪心里不甘,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只能眼睁睁看着银天浪把双方停战的契约丢过来。 这种契约以古老龟甲制成,在龟背上铭刻神文,以鲜血签字,将龟壳一分为二,双方各留一份,没有人敢违背。 否则只要将龟壳供起来,朝天祈祷祭祀,不守契约之人便会遭遇不祥,受到天罚。 银天浪笑眯眯说道: “恶虎族长,签了吧,这样对我们两族都好。” “用不着你催。” 虎罢不爽地嗡声反驳一句,将龟背上的神文检查了一遍,才抠破自己虎爪上的肉垫,稍微沾了一点血,巨大的爪子灵巧到有一种用比人还高的毛笔,在巴掌大的纸上写蝇头小字的既视感。 旁边的虎彪发出了哀鸣。 完了! 以后自己无家可归了。 颠沛流离,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这对一个不善于运动的胖子,懒虎,实在太残酷了。 光是想一想以后暗无天日的生活,丧家犬一样四处流浪,虎彪心里便恨到不行! “爹,不能签啊!” 虎罢斜睨了自己儿子一眼,一巴掌便扇了上去,差点把胖虎脑袋打地里,而后签了字将一半龟壳丢回去,强调道: “我六臂恶虎族向来是远古万族的信誉担当,答应的事情绝对会做到,以后你银翅族的领地,我恶虎族绝不犯一丝一毫。” “希望真如恶虎族长你所言。” 银天浪收了龟壳,老脸上洋溢着笑容问道: “不知你们恶虎族准备迁徙去哪里?” “你问得太多了。” 虎罢没给好脸色,低吼一声,准备带众虎回圣山。 而银翅族这头,银天荡也扭头看向众人说道: “咱们也走吧。” 一众银翅生物飞天而起,铺天盖地朝远方飞去,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目视对方离开,虎罢心里一声叹息。 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 但那银翅始祖真不好惹。 而且银翅族也是朝不保夕,大家都是邻居,我的地盘被洪灾淹没,你的还远吗? 打下银翅族领地不是长久之计,只有向内陆迁徙,远离黄泉河,寻一片沃土,才能解决生存问题。 虎罢转身朝山林里走去,但眼角余光却让他一怔,又把头扭了回去。 只见小胖虎匍匐在河岸边,就近捞起一根细长的翼龙脊梁骨,再用这根白森森的骨头,去勾奇峰的骸骨。 血肉消融没了,骨架也得给你拆了! 彪哥我是记仇的虎! 但把奇峰的骸骨勾过来一看,虎彪登时愣住。 银翅生物与人族躯体的构造几乎一致,只是体型庞大,长有一对巨大的翅膀。 可这尊银翅生物,肋骨少了好几根,看样子不像是刚刚折断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肩骨和盆骨也有磨损,一看便是长期造成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寄生在他体内,每动一次,都会摩擦到他体内的骨头。 “不对劲。” 虎彪满目疑惑,将奇峰三丈高的尸骨捞上岸。 张武挖穿奇峰胸膛,整个人没入他体内,但张武自己也很高大,只能打断几根碍事的肋骨,让奇峰将他完全包裹在血肉中。 而且张武双脚得有落脚之地,总是踩个东西,不要腾空,心里才踏实,奇峰胯间的左右两块盆骨,便成了他脚踩的地方。 此刻他已沉入河底,念动天心诀,朝下游而去。 虎彪扭头朝自己亲爹说道: “爹,这家伙不会是被什么人控制了吧,跟我动手的根本不是银翅族?” “很有可能。” 虎罢观察骸骨半晌,认真点头说道: “难怪这家伙跟你一样,一个劲想输。” 胖虎问道: “这究竟是谁干的?” “让爹来看看。” 六道境巅峰的强者,即便不修头脑精神,也有许多神异之处,可以做到简单的预知福祸,精神至少也媲美下界的无上宗师。 虎罢伸出自己巨大的虎爪,搭在奇峰的头骨之上,微微闭目,心神浩荡而出,摄取其头颅中的秘密。 “那是一个,人族?” 半晌之后,虎罢睁开眼睛,有些不解嘀咕道: “人族什么时候出了这等强者?都快把银翅族渗透完了。” “与我动手的,其实是人族?” 虎彪愣住。 人族,在大荒之中,据说已经绝迹了,即便残留着一些远古部落,也都变成了奴隶,被各族压榨。 虎彪长这么大,还未见过人族是什么样子。 只知道他们很矮,全是矮矬子,但很勤劳,很刻苦,也很聪明。 虎罢颔首,将张武的音容相貌传输过去说道: “与你动手之人,名叫张武,实力大约在五道境巅峰,可以抗住黄泉河水的腐蚀,他此番算计只是想逃离银翅族,落入河中刚好可以金蝉脱壳。” 小胖虎恨恨说道: “我记住他了,以后定要他好看。” “不过……” 虎彪暗自呢喃道: “这厮境界比我高太多,人族虽不善战,可修为差距若是太大,打起来完全可以碾压我,至少跌落黄泉河中,肉身不化,我便很难做到。” “想要快速提高实力,只能不走寻常路。” “比如,将族中的六臂神树,栽到我体内!” 六臂神树扎根于圣山之巅,生长条件极其苛刻,释放出来的神圣之光,可以自动聚拢天地灵气,在神树周围修炼,至少比在其他地方快一倍! 恶虎族的年轻一代成长快,胜过银翅族,六臂神树居功至伟。 这株神树一直都是众虎一起享用的,即便自己老爹贵为族长,也不能独占。 虎彪暗暗盘算着,如何悄无声息瞒过众虎,把圣树偷出来栽入体内,不被发觉,事后也没人怀疑是自己干的。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嫁祸给别人。 比如,银翅族的族长银天堕。 他今天没有露面,便很奇怪。 栽赃在他身上,完全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不会有人产生怀疑。 但那家伙的实力太强,自己很难冒充他。 跟随众虎回山的路上,虎彪冥思苦想。 突然,灵机一动…… 第421章 彪子撒尿 “爹,我尿急,你们先回山吧。” 成群结队的庞大巨虎行走在山林之中,比一些参天古树还要高,不知压倒了多少植物,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宽阔的上山通道。 万兽退避,群凶皆寂。 虎彪落在队伍最后。 只要是群体出动,他一直都是走在最后面那个。 无他,懒,胖,不想动。 此刻落在最后,大家也是习以为常。 听到儿子的喊声,虎罢如山岭般在前开路的雄伟之躯,停顿了一下,回头低吼道: “就地尿便是,尿完赶紧追上来。” “我……” 虎彪面色涨红说道: “我拉稀,你们先走吧。” “……”虎罢面孔抽搐。 “……”众虎尽皆无言。 少族长说话从来都是这么朴实无华,直截了当不要面子,半点没有大人物的气概。 人家要拉稀,总不好一群虎围观,虎罢无奈喊道: “那我们先走,你快点的。” “知道了。” 奸计得逞,虎彪高声回应一句,歘【chua】一下窜入旁边的莽荒老林里。 屁股一撅,右后腿一抬,屎尿齐流,浇灌在一棵苍劲的巨木之下。 作戏要做全套,屎尿必须留下,以免有虎找回来,怀疑自己根本没有拉肚子。 留下证据,虎彪默念卧虎诀,隐藏声息,往前窜了数十里,开始从山的侧面朝山顶狂奔,必须在大部队回到山顶之前,提前将六臂神树摘走。 而这卧虎诀,乃是他自己独有的奇遇。 灵感来源于老虎捕猎之时,隐藏气息,收敛自身,出其不意,才能更好的获得食物。 四道境用出来,六道境巅峰都很难发觉。 一边狂奔,虎彪的雄躯也在一边缩小。 仙武界主修肉身,神话传说中的七十二变,很多都不练自通。 只要是身上的功法,都比较好解决,毕竟他们练得就是这个。 半个时辰之后。 在虎罢的带领下,队伍还在慢悠悠爬山。 一只年迈恶虎扭头朝后面眺望了一阵,出言提醒道: “族长,小彪还没跟上来。” 得了黄泉米,虎罢心情不错,哼呼一声说: “不必管他,小孩子天性野,可能找同伴玩去了。” 小胖虎从小偷鸡摸狗,无法无天惯了,龙蛋都偷过,少不得虎罢的放纵和疏于管教。 在恶虎族的领地内,也没什么不开眼的家伙,敢动虎彪。 不过,虎罢还是停下脚步吩咐道: “炒一锅黄泉米,大家尝尝鲜,顺便歇歇脚,等等小彪。” 众虎大喜。 黄泉米在手,大家早已望眼欲穿。 这一路上全都抢着背蛇皮袋,黄泉米的香气很好闻,可以让众虎神清气爽,延寿好几年。 没有锅,虎罢直接伸出巨大虎爪,在山壁上一掏,挖出一口大石锅,亲自动手,催动真火,开始炒米。 “好香的味道。” 众虎发出惊叹,身心舒坦,体内全都响起虎豹雷音,像猫似的咕噜噜响。 一时间山腰上雷音震颤,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银翅族整日吃黄泉米,不怪他们整体实力强悍。” “若能把他们手下的人族大军抢来便好了,人族善于耕作,换了其他种族还真种不好这黄泉米。” “其实我们可以悄悄潜伏至黄泉河岸边,偷他几百个人族出来……” 恶虎们互相议论着,各种鬼点子齐出,直至虎罢炒好了米,晶莹剔透,强大的能量扑面而来,让众虎全都口水直流。 然后…… “噗通通——” 一阵风吹过,恶虎们争相倒地,全都翻了白眼,舌头耷拉在嘴巴外面,口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流,浸湿了大脸。 唯有稍微能够预知福祸的虎罢,提前心中有感,强烈的危机感袭来,让他下意识屏住一口气,来不及通知众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像墩子一样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谁?” 惊天动地的咆哮响彻山林,让整个山腰都轰隆隆震动起来,万鸟齐飞,大山震颤。 可惜。 无人回应。 而后…… “咚——” 大山倒塌的巨响,山摇地动的声势,轰传向四方,虎罢也倒了。 他的预知福祸能力极其有限,远远不像专修心灵的高手敏锐。 空气中有毒,他感应到了。 但这毒沾在皮毛上,同样有效果,已超出虎罢的精神预感范围。 他是个暴躁的家长,众虎的倒地,让他心中震怒,不能保持心如止水的境界,精神感应能力会大幅度下降。 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人出现。 但几个巨大的蛇皮口袋,却凭空飘起,像是被空气托了起来,横掠过山林,直至消失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 片刻后,林子尽头一阵攒动,一道身影似幽灵般朝山顶掠去。 …… 圣山之顶,飞泉流瀑,灵气氤氲,仙草遍地,景色秀丽到了极致。 山顶中心地带有一片五彩斑斓的湖泊,水雾迷蒙,生机勃勃,充满太初之气,像是凝聚天地伟力形成的神泉,可以滋养万物,令众生超脱。 下山与银翅族比斗,六臂恶虎们倾巢而出,家里只有几位老年黑虎守护。 虎罢不觉得有谁敢偷自己家,山上有着六臂恶虎族的七道境始祖布置的阵法。 对手若能突破此阵,杀绝恶虎族都没有太大的难度。 可惜,只要是阵法,都有破绽。 六臂恶虎们自己也要出入此阵,只需抓一头恶虎,摄取他头颅中的记忆,便可以轻而易举获得出入阵法的窍门。 防得住对手,防不住自家虎。 化成人形的虎彪,用一张兽皮蒙着脸,脚踏北斗七星,辗转腾挪,轻松突破阵法,上了山顶。 见一位族老倒在地上酣睡,呼声如雷,他愣了愣,暗道天助我也,真是老天爷都想让我得到神树,而后径直朝湖中心扑去。 五彩水雾很朦胧,看不清湖中心的景象。 虎彪驾轻就熟,脚踩湖水,按照特定的步伐,飞身来到湖中心的小岛上。 一眼望去,他骤然变色。 六臂神树,不见了! 这株树乃是天地异种,只有人族巴掌大小,很秀珍。 下一瞬,银天堕的冷笑声自空中传来。 “张武,你果然来偷神树了。” 第422章 虎爸发飙 “你……” “银天堕?” 虎彪认出了来者,头皮发麻,从头凉到脚。 邻居是冤家,六臂恶虎族与银翅族相斗几千年,一直处于下风。 老爹虎罢多次败在银天堕手里,对方的实力强大无匹,离七道境只要再迈出半步,便可成为盖世王者。 黄泉河拦不住他,横行大荒无所顾忌。 世上最了解银天堕的人,一定是自己老爹无疑。 按照他的说法,银天堕其实已经可以迈入七道境,只是他藏得很深,不愿意突破。 一山不容二虎,银翅族也没有一公一母,只有始祖压在银天堕头上,一旦他修成七道境,银翅族谁来做主? 外界一直有传说,银翅始祖是堕落天使,在大战中受伤昏迷,将银翅鸟吸引而来,被强迫交配,才诞生下银翅族这个杂种之族。 按照血统论,堕落天使一定看不起银翅生物,这个低贱种族对堕落天使来讲是耻辱,又怎么会允许贱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虎罢做过很多种猜测。 银翅始祖一定有办法控制银翅生物,拿捏他们每一个的生死。 或操控他们的气血,可以将人隔空捏爆。 或思想之中蕴含精神枷锁,银翅生物都在无形中受他影响。 或通过信仰祭祀,让银翅生物们对他顶礼膜拜,献上虔诚之心,将他当成神,以信仰控制人心。 如此种种,拿捏银天堕,必然也是轻而易举。 所以在没有获得超脱之法以前,银天堕绝不敢惹怒银翅始祖,以免被抹杀。 照此分析,他来偷六臂神树,便理所当然了。 这株神树非常神奇,栽种在体内,有天地伟力加身,可以获得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八成可以帮他摆脱控制。 而银天堕那一句“张武”,也让小胖虎明悟,这家伙不止要偷六臂神树,还准备趁机拿捏那个人族。 而自己,成功替别人背了黑锅。 收敛心思,虎彪说道: “堕叔,你误会了,我不是你说的什么张武。” 小胖虎满脸无辜,干是肯定干不过的,只能等自己老爹来,先拖住人再说。 “我是虎彪啊,你侄子!” 说着,小胖虎把右手大拇指放自己嘴里,鼓起腮帮用力一吹,整个人像打气球一般骤然膨胀。 在噼里啪啦的筋骨爆响声中,他撑破了自己,迅速涨大,直至变成一只肥头大脑,富态横生,两颗眼睛黑亮而又圆滚滚的大胖虎,后腿很短,蹲在地上满是憨态喊道: “堕叔,你看,我真是彪子啊。” 银天堕似天神凌空傲立,六只巨大的银翅遮天蔽日,左手托着六臂神树,在他十丈高雄躯的手掌里,好像一颗小草苗一样秀珍,呵呵冷笑道: “真是好神通,大小如意,法相天地,但你休想骗过我,你若真是虎彪,不跟着你爹和大部队,偷偷跑回来干什么,还偷你自己家的六臂神树,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这……” 虎彪满脸惆怅,百口莫辩,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 “堕叔你真的误会了,我之所以冒充张武,是因为他寄生在你族奇峰体内,与我大战时跌落入黄泉河,奇峰死了,张武消失了,却被我爹堪破他假死的手段,我才想到冒充他,回来把六臂神树据为己有。” “哦?” 银天堕眼里的惊异一闪而过。 众虎共享六臂神树,当然不如一虎享受好。 不过,这也只是一面之词。 “要我相信你也容易,放开心灵,让我检查一番,你若真是虎彪,堕叔可以放你一马。” “检查心灵?” 小胖虎变了脸色。 那相当于把自己所有的记忆,都暴露给对方,从此再无秘密可言。 若银天堕在检查过程中,再做点手脚,那自己将变成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 “堕叔,检查心灵真不行,要不你换个方法。” “我给你五息时间考虑。” 银天堕目光深沉,六感全开,以心入无间,感应起四面八方的不对劲之处。 但。 一无所获。 找不到真的张武。 一下子,事情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尽管他相信眼前这个是真的虎彪, 但人不能太自信,万一对手有特殊的方法隐藏身份,自己无法看穿,岂不很容易遭劫? 目前最好的方法只有一条——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尤其,刚刚挖掘六臂神树时出了点意外,此树通灵,竟会主动攻击人,弄得被迫暴露了真身,虎彪已经见过自己,必须杀虎灭口! 不然等虎罢回来,知道是自己下的手,只需将龟壳契约供起来,向天祷告,天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上苍劈死。 五息时间转瞬即逝。 “你想好了吗?自己放开心灵,还是我强行打开你脑壳?” “堕叔,我都不选行不行?” 小胖虎站在湖中心的孤岛上,满脸苦逼。 对方连身份都不换,也不嫁祸给别人,显然有绝对信心碾压自家种族,自己这一遭很难活命。 “你不选,那堕叔替你来选。” 银天堕低喝,浑身光华缭绕,六翅一震,洪水猛兽般的气息扑面而至,一道道秩序神链般的闪电环绕在他六翅之上,大翅斩出,撕天裂地! 虚空在震颤,巨大的雷电银刀浮现,犹如天劫之刃朝虎彪斩去。 小胖虎肉爪一挥,霎时间,六臂恶虎族先祖布置的阵法全部复苏,棋盘般的黑色阵纹浮现于大地之上,成千上万道光芒冲天而上,淹没了整个山顶,瞬间将雷刀禁锢,停顿在空中劈不下去。 “堕叔,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小胖虎在肉眼可见的变瘦,神色痛苦无比。 操控七道境强者的阵法,需要消耗海量的生命精气,以他的肥胖之躯都撑不住几秒,若是换个瘦虎,只这一下爆发,必定精尽人亡。 如此巨大的波动,瞬间惊了山腰上悠悠醒来的虎罢。 “吼!——!!” 毁天灭地的怒吼激荡天地间,如滔天海啸般汹涌向四面八方,夕阳落日都仿佛在摇晃,将要簌簌而落。 虎罢双眸血红,山岭般庞大的巨躯化成了一道光,像巨无霸推土机一般朝山上笔直地推去,碾压一切,无坚不摧,将万丈高的大雪山都犁出了一条通天之路。 第423章 神树到手 “这山顶还真是龙潭虎穴。” 一击被挡,银天堕心里一沉,陷入两难境地。 山下虎罢的恐怖咆哮声传来,天地死寂,群鸟坠落,令他都有些定立不住,在空中摇摇欲坠。 出来混,但凡能活几千年,谁还不隐藏点实力? 平时总用全力的那种,早被人摸清楚底细搞死了。 自己藏得深,虎罢也差不到哪里去,真拼命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否则自己便不会处心积虑等这么个机会,才敢悄悄溜到山上来偷树,不如直接强挑恶虎族,六臂神树我拿走了,谁赞成,敢反对? 心思电转之间,银天堕判断出自己还有六息时间干掉虎彪,然后全身而退,不被虎罢发现。 至于张武…… 在虎罢操控阵法的那一刻,便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真的张武没有出现,但银天堕已经顾不上他,就让自家始祖去头疼吧,现在六臂神树要紧。 过了今日,想办法将此树栽入体内,便可破解堕落天使之血脉,脱离自家始祖的掌控。 一念至此,银天堕不准备再留手。 他满头银发乱舞,眸光充满无尽杀意,似刀子般锋利。 “虎彪,这是你最后活命的机会。” 一声长啸,银天堕的六翅高速震动,一瞬间便是千百次,震荡出一道道黑色飓风,不断凝聚,割裂虚空,形成一团混沌乱流。 小胖虎身躯剧痛,承受着千刀万剐之痛,每一寸皮肤都好像在被刀子剥离,身上无一处不在冒血,凄惨无比。 “堕叔,我爹马上便来了,只要你放下六臂神树,我恶虎族可以既往不咎,大家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杀!!!” 心意已决的银天堕理都不理虎彪,如同无上神明,滚滚杀气飓风冲霄,六翅奋力一震,将崩坏虚空的飓风乱流扇向湖心岛。 虎彪面露惊恐之色,燃烧生命精气越发迅速。 “轰隆——” 大地上的黑色阵纹彻底爆发,无穷无尽的光芒如十万座火山喷发,与飓风乱流激烈对抗,彼此消磨。 这一瞬间,天地都像要崩溃了,毁灭性气息狂卷十方,狂猛无俦的龙卷风暴撕裂一切,将周遭所有的花草树木全部卷入乱流中,炸碎成粉末,加大风势。 圣山在震动,雪崩滑落,将无尽的原始丛林淹没。 这般浩大的场面,即便藏在暗中的张武,都有些震撼。 “七道境之威,当真恐怖。” 他此番一系列行动,早已用太上忘情算好了。 小胖虎之所以会想到假冒他,偷自家的神树,也是在交战中,被他的无上精神影响了心智。 血肉之躯逃不过算计,精神强大才是真的无敌! 就算来个七道境强者,肉身开天辟地,天下无敌,但精神脆弱不堪,同样很容易中招。 人族先贤在创造八荒世界时,早就想到了这些,才故意让下界之人只有三百年寿命,专注研究精神力量,一旦飞升,那便相当于开了挂,越级杀敌信手拈来。 不过,看小胖虎这状态,浑身热气蒸腾,生命精气剧烈消耗,短短两息就变得皮包骨头,绝撑不到他爹赶来。 用他消耗银天堕,也是张武的计策。 “小胖虎不能死。” 无声无息,张武割破自己手指,挤出一滴新鲜血液,红的晶莹剔透,犹如玛瑙,悬浮在他的面前。 心念一动,在他无上精神的操控之下,这滴凝聚了他大量心血的血液宛若子弹般射出,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却像是可以穿透虚空,瞬息即至。 “砰——” 虎彪只觉脑后一热,像是有滚烫的水滴砸在了自己后脑勺上,接着一股庞大到好似神血般的恐怖能量,汹涌向全身四肢百骸,让他瘦削的虎躯瞬间鼓胀起来,两颗黑圆的虎眸都熊熊燃烧,陷入狂暴状态。 “吼!——” 小胖虎发出惊天咆哮,让五彩斑斓的湖面炸开巨浪,几乎要将湖心岛都掀翻。 大地上的黑色阵纹骤然明亮了数倍,铺天盖地的光芒将飓风乱流完全淹没,山顶都要塌陷了。 “你……” 银天堕毛骨悚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 他感知一直扩散在外,清晰察觉到了有东西击中虎彪,才导致他突然爆发。 那个东西,重若千万均,比一些神金仙料还要沉重,像一颗星球的所有水源凝练成一滴重水。 “莫非六臂恶虎族的始祖也活着?” 一念间无数想法在心头闪过。 六臂恶虎族同样拥有黑暗血脉,其始祖也是地狱生物,寿命应当也有十万载。 这一滴血,足以让虎彪撑过六息。 而银天堕的元气也在对抗中消耗了大半,真打起来,只怕要被虎罢碾压。 他心里很不甘,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拿得起,放得下,才是枭雄。 他最后威胁道: “再不收手,我便将六臂神树碾碎!” “你若能碾碎神树,那我算你厉害。” 虎彪发出精神波动,全力催动阵法,一条条黑色阵纹变得格外粗壮,光辉亿万缕,欲要破灭天地。 银天堕牙都要咬碎了,但也只能在不甘和愤怒中,将六臂神树掷出,翅膀一震,似一道通天银光消失在天际尽头。 “来了!!” 张武双眸光芒大放,精神搏击虚空,驾驭物质,浩荡无匹的念力澎湃而出,将巴掌大的神树缠绕,直接往地底拉。 但下一瞬,张武微微变色。 这株小树竟然会反抗,荡开了他的念力,六条嫩出水的小手臂抡动起来,大开大合,一往无前,竟有一种打崩虚空的威势,似六道轮回拳,可以将张武的精神力轰开。 不过,某人早有准备。 一团黑色的黄泉水从地底咕嘟咕嘟冒起,形成一个气泡,顷刻间将六臂神树包在里面,但又不触碰到它。 这一下,小树直接萎了。 黄泉水腐蚀万物,尤为克制地面上的花草树木,沾之渣子都不留。 “我的六臂神树!” 在小胖虎的哀嚎声中,气泡裹挟着小树,横飞向远方茂密的树林中,眨眼消失不见。 只有张武唉声叹气地声音传出: “该死的,又暴露了一张终极底牌。” 第424章 老怪智慧 血液、肉身、精神。 三方面,都是张武的终极底牌。 射给虎彪的那一滴血,乃是张武自己的精血。 念动幽冥骨经,炼化血肉,可以将能量藏于骨骼之中,同样的方法也可以炼化出极为强大的血液,似神血,似圣血,似帝血! 如果张武愿意躺在黄泉河底,不停念幽冥骨经,用几十年时间专门精炼一滴血,那这一滴血蕴含的能量,真能变成太阳的内核,一经爆发毁灭星空,射出去击穿星球没有任何难度。 射给虎彪的血没有达到这种程度,但也足以比肩七道境强者的心头血。 那是张武这些年用幽冥骨经修炼,故意留下的几滴……十几滴,咳咳……上百滴精血的其中之一。 而且最恐怖的是,这滴血还蕴含张武的精神力量。 他的灵魂可以长生。 而灵魂由精神组成。 经过这些年的研究和探索,他终于找到破解了长生之秘的办法。 人的精神专注到某一样东西上面,比如一串佛珠,日夜对着佛珠念经,那么久而久之,这串佛珠便会蕴含人的念力。 佛门金刚上师,给人加持,给东西加持,就是这样的道理。 拿着他们的器物可以消灾解难,震慑鬼神。 张武比这更强大,精神驾驭外物,犹如超能力,精神可以托举重物,形成如有实质的盾牌,抵挡子弹的攻击。 他只要将精神残留在血液之中,给人服用,便可以让人延寿。 甚至让人潜能大爆发,一下子改造成绝世天骄,像当年的帝易,横空出世,同代无敌。 可惜,这个方法,张武发现得太迟,在下界留下了许多遗憾。 当然,他在下界也没这么强横,更没有幽冥骨经,可以把黄泉水当成营养物质,有无穷无尽的资源补给自身,凝练出神圣之血。 而今这血液的秘密暴露,银天堕一定察觉到了。 再遇到他,少一张底牌,便危险一分,好在六臂神树到手,漏了一分,补一分,不算吃亏。 …… 张武捧着六臂神树,一直跑出万里之外,离开圣山的范围,来到一片莽荒老林之中,才停下脚步。 随便摆弄了一下四周,布置一个风水格局,屏蔽精神感应,也避免一些不开眼的凶兽来打扰,他这才撤去黄泉水,仔细打量起这株神树。 巴掌大的小树,五彩仙辉璀璨夺目,树干只有手指长,树皮却很苍劲有力,像是活了无尽的岁月。 六条白嫩似羊脂玉的手臂,便是它的枝干,像有灵性的活物,恨恨地对着张武一个劲儿的乱舞狂轰,拳风激荡,竟能打出空气波纹,直至冲至张武面前,被他念力形成的气墙挡住,发出砰砰地响声,消于无形。 根茎还有磅礴的生命之气像瀑布一般流淌下来,淹没了张武的手掌,馨香沁入他皮肤之中,真如仙气滋养他身心,灵魂都舒坦透了。 “你这小家伙,倒是有些意思。” 张武发动无上精神,检查起这株神树,发现它并没有自我意识,通灵也只是遇到危险,有一种求生的本能。 就好像那些花草,栽在花盆里,根茎发达,但它们不会捅破花盆长出来,遇到无法穿透的硬物,根茎会绕着走,不会一直顶那个硬物,以免伤害到自己。 “怎么才能把这株树栽入体内?” 张武捧起小树,仰起脑袋,作势欲吞,登时吓得这六臂神树瑟瑟发抖。 若就这么生吞下去,直接吃了消化掉,才是真的暴殄天物。 磅礴的生命精气,可能会强化肉身,让张武提升一个境界,但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 “要不挖开胸膛,将这株树放入我胸腔里?” 张武跃跃欲试,但经过一番推算,很快便放弃了。 但凡植物,都需要扎根摄取营养,若让这神树扎根在体内,自己岂不成了它的养分? 人哪有这么虐自己的? 即便这株树聚拢天地灵气非常迅速,扎根体内,修炼速度大增,还会让张武获得六臂神通,甚至领悟出六道轮回拳,但他依然不会虐待自己。 “看来还得去找那头小胖虎,他一定清楚栽种之法。” 张武只能影响虎彪的心智,做不到隔空摄取他的记忆,一眼看穿他的过去、现在、未来。 那是张武毕生都在渴求的境界,目前还做不到。 但是,旦夕祸福在心头,冥冥之中心灵融入虚空,感应杀机,对他来讲却是信手拈来。 “看够了吗?” “出来吧。” 张武手捧着六臂神树,再次用黄泉水将其包裹,双眸深邃似星空,身躯傲立,面无表情看向远方。 “还真是小觑了你。” 银天堕高大似银山的身影从高空中飞来,遮天蔽日,投下大片阴影。 六翅扇动形成汪洋般的气浪,将林海都压弯了腰,古树摇晃,落叶纷纷。 张武想从他这等活了几千年的老怪手里打宝,哪那么容易? 将神树丢出去当诱饵,引出幕后的张武,让他由暗转明,暴露出来,自己摆脱了六臂恶虎族,再从张武手里夺回神树,顺便将他击杀,这一招以退为进之计,用的当真是完美至极。 真正的强者,强得从来不是肉身,而是头脑精神,绝强的智慧。 张武默念天心诀,可以压制自己的气息,但压不住六臂神树的波动,以银天堕的飞行速度,张武如果不用骨翅,跑得再快也甩不开他。 “人族真是令人敬畏的种族。” 银天堕打量着张武,惊叹说道: “起初我以为你只是五道境,打落黄泉河而死,后来你伪装成奇峰,我不动声色看穿了你,你寄生在他体内,但你自身的气血和精神,要比奇峰强千倍,即便再念敛息咒,距离太近,依旧逃不出我的感知。” “那时候,我觉得你在六道境。” “刚刚在圣山顶上,你射出那一滴血,惊了我,现在我笃定,你有七道境的手段,自身实力应该也快到了。” “所以呢?” 张武气定神闲说道: “你是要与我合作,一起对付你家始祖,还是准备干一场,死在这?” 第425章 养寇自重 “你我联手对付他,也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 银天堕屹立在一株参天古树上说道: “他的高深莫测,非我等六道境可以想象,心灵伟岸,洞彻天机,任何的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我来偷六臂神树,想要摆脱他的控制,甚至来追杀你,他都一定算到了。” “你家始祖这么强?” 张武有些意外,这种算无遗策的智慧,已经有自己的几分手段,看来还需重新评估七道境强者的实力。 银天堕体表流淌着一层光辉,神色严肃说道: “同为七道境,也分强弱,分天赋和血脉,堕落天使乃地狱之中的至强种族,只要成长起来,便注定同阶无敌,八臂冥虎给他提鞋都不配,况且我家始祖已至七道境巅峰,离八道境都不远,也要在他面前俯首,一般的七道境又如何能与他比肩?” “那你可真是个悲剧。” 张武感叹道: “他这么强,你一辈子都只能做他手下的奴隶,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那也未必。” 银天堕气质空灵,平静说道: “只要你把六臂神树给我,便可以净化我的血脉,届时我一走了之,天高任鸟飞,从此不再见他便是。” “那照你这么说。” 张武认真问道: “你是要选择跟我干一架?你觉得你有把握拿下我吗?” “没有。”银天堕摇头。 “……”张武:“那你图个什么?” 银天堕说道: “你的实力,同样给我一种鬼神难测的感觉,你射出的那一滴血,出其不意之下,我很难抵挡,我相信你还有同样的手段,但六臂神树我一定要拿到手。” 顿了顿,银天堕沉吟道: “不如这样,我来追杀你,我们避开正面交锋,以免两败俱伤,只比拼体力和心智,你若能逃出我的手心,算你命大,你若逃不出,也不必负隅顽抗,将六臂神树留下,我可以饶你一命,让你离开。” “比心智和体力?” 张武面色怪异。 比心智,我有太上忘情,算定一切。 比体力,我长生不死,耗死你十八代祖宗都轻而易举。 你这不是纯粹找虐吗? 心里无语之余,张武问道: “为什么不是我追杀你,而是你追杀我?” “你若追杀我,必定惊动我家始祖,面对他,你没有任何胜算,六臂神树也会便宜了他。” “……”张武:“那你搞这么一场文斗,究竟为什么?” 银天堕背负双手道: “我需要找一个正当的理由,离开我家始祖的视线,获得成长的机会,默默积蓄实力,追杀你这个理由刚好合适,你作为人族王者的后手,他绝不容许你活着,但亲自破封来杀你个小人物,不值得,所以只能我来出手,只要我一直追杀你,他便不会找我的麻烦。” “养寇自重?” 张武怔了怔。 古代将军放着敌人不打,故意围而不杀,拥兵自重,便可以获得权力地位。 一旦把敌人灭掉,那便需要班师回朝,交出兵权,一下子成了空架子,严重的还会功高震主,被皇帝卸磨杀驴。 “你这想法倒是不错。” 张武赞同一句问道: “但六臂神树在我手里,你觉得你能抢回去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银天堕笑得有些神秘,直让张武心头一凛。 这厮必定有着至强的杀手锏,至少也有六七分把握能够干掉自己,才会放心的把神树放在自己手里,不怕出现意外。 “堕落天使之羽?” 张武瞬间想到了这件银天荡伴生的宝物,当年刚出生时弱小不堪,被银天堕夺走融入体内。 银天荡既有雷天刀的记忆,也有张武的记忆,雷武合体,按照他的想法,这堕落天使之羽,比人族王者的兵器九州鼎还要强大,能够召唤八翼堕落天使的虚影降临人间。 那等地狱生物该是何等的强大? 至少也是七八道境! 拥有这么强大的宝物,依旧无法脱离银翅始祖的掌控,说明堕落天使之间还是比较团结的,彼此不倾轧,八翼堕落天使不会降临对付同族。 但对付外人,肯定是足够了。 当然,也不排除银天堕还掌握着其他杀手锏,双方避免直接交手,确实是明智之举。 而且就算银天堕抢走六臂神树,也不会属于他。 银翅始祖岂能不夺? 至少也要跑出足够远的距离,百万里,千万里之外才行。 暂时让张武保管,合力骗过银翅始祖,不失为最佳的选择。 “我算计别人,别人也在算计我,这上界的老怪物们比下界更恐怖。” 张武有感而发。 自己确实也需要被银天堕追杀,不然手里拿着六臂神树,又是必杀的人族,两两相加,利益太大,出手的可就是银翅始祖了。 突然,张武心有所感,却故意慢了足足五秒钟,才与银天堕齐齐看向远方。 “吼——!!” 远古洪荒巨虎的愤怒咆哮,让整座山脉都震颤起来,仿佛可以吼落日月星辰,凶威滔天。 虎罢,追过来了! 六臂神树是他们恶虎族的宝物,养了不知多少年,银天堕都能追过来,虎罢又岂会感应不到六臂神树的波动? “烦躁。” 银天堕蹙起眉头,双手结印,嘴里念起神文,霎时间自身气息一敛,雄伟身躯都变成了水波般的透明色,像是隐身了一样。 双方签了互不侵犯的契约,始终让他心有忌惮,怕虎罢认为他搞事,用契约收拾他。 做完这些,他骤然变色。 在他感应之中,张武一下子消失了,明明人就在十丈外,但他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如果闭上眼睛,那里空无一人。 银天堕猝然扭头看去,眼角余光刚好扫到张武“歘”的一下钻进了地里,被一股黄泉水包裹着,腐蚀大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 银翅族后山,一颗巨大似山岳般的仙晶凌空悬浮,威压天地间。 在张武消失的一瞬间,这仙晶一下子震动起来,那是银翅始祖的心神在震动,几乎要破封而出。 他万里锁魂,一直在关注着张武。 但此刻,张武消失了。 第426章 那年那夜 银天堕反应很快。 在张武消失的瞬间,他也立即跑路。 免得被虎罢盯上,徒惹事端。 “你人能跑,六臂神树跑不了。” 尽管刚才神树的波动也消失了,被张武的无上精神遮蔽了香味,灵气丝毫不外泄,但银天堕早有准备。 反手拿出一根细小的毛须,霞光滔滔,馨香袭人,乃是之前摘下来的神树根须。 双掌合拢,将这根须捻在掌心里,发动精神,感应其本源,银天堕霎时锁定了六臂神树的位置,翅膀一震,身躯保持肉眼难辨的透明色,对张武展开大追杀。 待虎罢赶来时,此地早已人去林空,只能郁闷怒吼一声,继续闷头狂追。 而在地底。 经过这些年对永镇幽冥石碑的研究,张武早已能任意调动黄泉水。 让庞大的水流缭绕在体外,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水球,再使这球体的尖端,凝聚成不断旋转的开山水锥,顶在前开路,无物不破。 潜行速度虽然无法与地面上相比,但重在隐蔽。 数日后。 感应着后方银天堕紧追不舍的庞大气息,张武眉心拧紧。 “这厮果然很难缠。” 什么比拼心智和体力,都不过是口头之言,真遇到痛下杀手的机会,又不伤及自身,银天堕一定毫不手软,张武也一样。 不过,双方也都有默契,沿着黄泉河使劲往下游跑,去更远的地方,以此摆脱银翅始祖的视线。 但银天堕不知道,他失算了! 六臂神树到了张武手里,还想拿回去? 做他的春秋大梦! 就连虎罢追来,也在算计之中。 …… 这一日,血月高悬。 银翅族与圣山的交界之处,汹涌的黄泉河支流在咆哮,黑水奔腾,河道每一日都在拓宽,水位拔高,淹没两岸。 银天荡静静伫立在河边,背负双手,观察着对面的山川地势。 族长银天堕不在的这几年,族中事务已由老二银天荡全权负责,把领地内治理得井井有条。 看了片刻,银天荡六翅扇动,飞过黄泉河,借着夜色,悄无声息朝山上飞去。 在他身后的密林之中,老迈不堪的银天浪目露惊骇。 双方有停战契约,银天荡跨过边界线,去人家地盘上,很容易被恶虎族制裁。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暗暗监视银天荡,发现这银老二有些不对劲,但又找不到头绪。 他深刻怀疑,银天荡也被人族寄生了! 那简直太可怕了。 但让他飞过黄泉河,继续监视,银天浪却没这个胆子。 而这,正是十一号想要的效果。 整个银翅族,几乎都在银翅始祖的感应之中。 七道境巅峰太强了,感知扩散出去,领地内的风吹草动,众人的一言一行,全都无法逃脱他的监视。 想要搞事情难如登天。 脱离他的办法,唯有离开银翅族领地。 降落在一片死寂的山林之中,银天荡的胸膛突然被暴力撕开,一具沾满血的骷髅生物,从他胸膛里走出,跌落在地,踉踉跄跄爬起来,两个空洞的眼眶里幽光闪烁,骨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这几年,银天荡(雷武)已经修成六道境,有了精神驾驭物质的能力,催动血管,胸口的血肉立即疯狂蠕动,很快便恢复如常。 接着六翅一扇,径直离开圣山,回到河岸边的银翅族领地,屹立在河边静静等候。 这状况看得银天浪满脸茫然,完全弄不清楚银老二在干什么。 …… 圣山顶上,经过一场大战,奇花异草损毁严重,已不复之前的仙境气象,需要很多年才能养回来。 小胖虎盘坐在湖中心的孤岛上,灵气氤氲,闭目修炼,难以置信自身的变化。 自从被那一滴血击中之后,他便打开了生命的枷锁,修炼天赋一下子提高十倍不止,任何法门练起来都易如反掌,修为进境更是一日千里。 身体的血液浓度,骨骼密度,全都呈现爆发式增长,短短几年便已踏入五道境,快到让他觉得点不真实,像在做梦一样。 他是个懒虎,与勤奋两个字从来不搭边。 其他恶虎在修炼的时候,他在偷鸡摸狗,人家苦心专研冥虎仙经,他在偷懒睡大觉,若不是血脉强大,修为早被同代甩开了。 如今,他才不到五百岁,便迈入五道境,说出去绝对可以震动大荒,与那些顶级远古大族倾力培养的嫡系后代媲美。 不过,有句话叫做狗改不了吃*屎,虎改不了偷懒。 修炼了片刻,虎彪便坐立不安,觉得修行很是枯燥无趣,神思放飞,起了玩心。 老爹不在,整个恶虎族再没有虎能管束他,这些日子是胖虎有生以来,最无忧无虑,最爽的几年,修为大进,还能放肆玩耍。 一念起,他机敏地打量着四周,确定大家都睡了,鬼鬼祟祟溜出湖心岛,撒野似的朝山下跑去。 “我自由喽!” 小胖虎心情舒爽。 白天的时候大家都看着自己,出去玩总要注意一下影响,毕竟是少族长。 只有晚上,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用在意繁文缛节,只要不搅扰到别人,想干什么都行。 今晚,小胖虎决定去黄泉河边钓鱼。 那黑色的冥水虽然可恶,淹没了自己的家园,但河里的好东西真不少,什么都能捞到。 去年捞了一座残破的石塔,祭出去把同样在河对面钓鱼的族老银天浪,脑袋砸了个疤,虽然也被他丢出来的石球击中,把自己脑门开了瓢,但石塔的威力可见一斑。 哼着小曲,扛着鱼竿,虎彪迈开小短腿,毛茸茸的虎脸憨态可掬,像皮球似的沿着老爹发飙撞出来的上山路,一路朝山下滚去。 直至。 “咔嚓——” 一声碾压重物的怪响过后,虎彪发出痛呼声,龇牙咧嘴捂着腰人立而起,低头一看。 那是一副锃亮光滑,通体闪烁着黑芒的人族骨架,仿佛有千万均之重,连他庞大的虎身,几十吨重的肉身压过去,骨头都没碾碎。 只一眼,小胖虎便喜欢上了这具骷髅骨架。 第427章 神树入体 “终于弄到六臂神树栽入体内的方法了。” 黄泉河底,紫色水草浩荡铺地,随波摇晃,食人冥花竞相怒放,争奇斗艳,各种游鱼出没,环绕在巨无霸般的海兽身旁。 张武以念力形成一个空气球,将六臂神树四周的水流隔绝开,令其安分悬浮在自己胸前。 而后精神穿透虚空,以不可思议的心灵力量,沟通几十万里外的十一号,控制他将小胖虎打晕,成功从虎彪脑海中读取到了六臂神树的栽种之法。 十一号没有灵智,必须张武亲自操控才能行动。 至于射向虎彪的那一滴血,张武并未做任何手脚,也没有下魔种。 人生于世,讲究因果。 六臂恶虎族没有得罪过自己,凭白弄走人家的六臂神树,就得留下点东西当作补偿,免得心里落了亏欠。 毕竟,武哥,也是要面子的。 苟道大成,以后得往有头有脸方向发展。 最主要是,张武看那头胖虎……比较顺眼。 万金难买我乐意。 收敛心思,张武开始按照虎彪记忆中的方法,沟通六臂神树。 此树通灵,被六臂恶虎族世代守护,对他们很是亲近,只要虎彪割破肉垫,将心头血滴在神树上,让小树吸个饱,双方便可以建立莫名的联系。 这株树将会自动融入皮肤血肉之中,扎根在体内,以根须连接五脏六腑,强化身体,净化血脉。 有一株坚不可摧的天地异树,化为身体的一部分,为五脏六腑提供强大无比的能量,那便相当于开挂,横扫同级无敌手,所向披靡,唯我独尊。 而且,这六臂神树是可以进化的。 只要击杀七道境巅峰的地狱生物,让神树吸收掉,便可以进化成至尊神树,拥有八臂,获得宇宙巨力。 不过,对恶虎族以外的种族,六臂神树很不友好,很排斥。 滴血根本不管用,神树不会吸收。 必须先沟通其灵,获得其认可,才能栽种在体内。 而且不能用暴力方法,不能用精神力量强行碾压。 不然破坏这株树的灵性,那便相当于毁了神树,暴殄天物。 对于旁人来说,做到这一步很难,但对心灵超神的张武,沟通神树没有太大的挑战性,只是需要耗费时间。 这几年,他一直在被银天堕追杀,双方屡屡交手,大战不休, 张武都故意落在下风。 点香、抖裤腿、往上游、日月炼神等手段,他一种都没用过。 这些都是杀手锏,用出来,没有十分把握搞死银天堕,那便相当于自废底牌,张武没那么傻。 来兴致了便与银天堕过几招,修炼一下苟道,温故而知新,懒得搭理了直接往黄泉河里一躲,有种你就下来。 银天堕是个谨慎狡猾之辈,不会轻易犯险。 此刻张武盘坐在一头庞大如山岭横卧的远古霸王鲨身上,在河底缓慢前行。 此鲨乃海底霸主,通体笼罩着幽深的黑光,透发出冷冽渗人的恐怖煞气,锋利无比的满嘴尖牙,就算是一座大山,都能咬得粉碎。 这霸王鲨不需修炼,天然成长起来,便足以媲美六道境强者的杀伤力,很难降服。 但在张武掏出永镇幽冥石碑,在其旁边念动幽冥骨经,大量蒸发黄泉水之后,这只霸王鲨便臣服了,不然连它都得化成张武的营养物质。 被追杀,就得有被追杀的姿态,不能一直停留在河底不动,找个工具载着自己前行,让银天堕在河面上追杀,自己则暗暗积攒底牌,积蓄实力,也不方为一件美事。 就这样,张武沉寂在黄泉河底,俯察大海,体会海之深邃,与地心无限接近,在沟通神树之余,内心多了许多感悟。 天地运转,万物生灭,不会因谁而停留。 人世沧桑,转眼已是十载,张武饿了便吃海底的灵药,渴了便猎杀海底凶兽,食其血肉,都不清楚自己被霸王鲨带着游出了多远。 直至这一日。 他终于成功沟通六臂神树,彼此心神相连。 念头一动,立时令其光芒大放,五色神辉十万缕,将漆黑如深渊的海底照亮,五光十色,好不动人。 “总算成了。” 发动精神,感应了一下银天堕的情况,张武不由一愕。 这厮竟然也降服了一头海底巨兽,载着他在水面上横行霸道。 而他自己则神态轻松,悠然自得,弄了个巨大的藤椅,那老藤比水桶还粗,把十丈高的雄躯塞在椅子里,脑袋枕着双手,身前插着百丈长的黑金大戟,悬着鱼线,优哉游哉钓着鱼,身旁各种锈迹斑斑的法宝堆积如山。 张武看得一时间有些无语。 不过心里明白,距离银翅族已经足够远,脱离银翅始祖的窥视,银天堕才会放心下来。 既然双方和睦,张武也懒得动手,先一鼓作气将六臂神树栽种下来再说。 他抬手一招,左手将神树捧在手中,右手单手合十在胸前,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念诵古老的圣文。 六臂神树变得透明起来,晶莹剔透,像水母一样,内部的组织构造从外面清晰可见,像无数线条勾勒出来的植物。 张武感觉这神树就像自己的血肉,如臂使指,将其托在胸口,神树缓缓化入了他的皮肤之中。 就在这时。 “轰隆——!!” 一杆毁天灭地的黑戟从天而降,像是可以压裂十万大山,一下子捅穿了黄泉河,恐怖威势几乎要将张武粉碎。 六臂神树,是银天堕的必得之物。 张武可以靠此树吸收灵气,靠它修炼,但唯独不允许栽种入体内,完全据为己有。 这会打破双方的平衡和默契。 张武身影一闪,在河底如鱼得水,不管不顾,让神树融入血肉之中。 而他乘坐的霸王鲨,一下子被黑戟捅穿,洪荒巨兽的嘶鸣震天动地,大团猩红的血液染红海底。 “真当我是吃素的吗?” 张武身躯傲立,雄姿伟岸,光环绕体,双眸锋利如绝世天刀,大手朝天一举。 “轰隆隆!——!!!” 无边无际的黄泉河水沸腾了,怒浪滔天卷起百丈高,仿若幽冥至尊,威压三界六道,将要出世。 第428章 不知我强 黄泉河水在咆哮,黑色浪潮卷起,毁天灭地,宛若一股黑金属风暴拍击向银天堕,要将他粉碎成渣子。 只是这怒海狂潮的余波轰击在河岸两侧,便将沿岸的宫阙、堤坝、山峦,全部化为齑粉,没有什么能抵挡黑水之威。 有永镇幽冥石碑在身,张武便是黄泉之主,在这条浩瀚无际的大河里打水战,他是无敌的。 “来得好!” 银天堕冷哼一声,雄伟银躯立在河面上,气血如渊,银光万丈,充满魔性。 他拥有天地极速,六翅一震,身影变得模糊无比,残留下一个虚影被骇浪拍散,而真身早已飞上长空,大翅张开,遮蔽了血月,笼罩天穹。 “轰隆!” 他乘坐的海底巨兽被拍翻,发出巨大的哀鸣声,血水染红河面,半边身子都烂掉了。 银天堕面无表情,百丈黑金戟在他手里像是没有重量,乌光喷涌,铺天盖地的煞气像是杀戮过亿万生灵,戾气冲霄。 “咚——!!” 他再次将大戟奋力捅下,黑水溅起千丈高,犹如渔民在射杀大海里的鱼,恐怖威势让虚空都扭曲了,方圆百里都响起鬼哭神嚎的魔音。 海底,张武抡动金色的拳头,神力澎湃,像是有大道的力量在拳上流转,避开刺下的锋刃,一拳出,粉碎真空! “裆——” 黑金大戟巨震,咔嚓一声折断,直接崩裂了银天堕的虎口,让他血流如注。 整个海底都被这一拳打穿了,大片的海底火山、深渊、山峰,全被摧毁,方圆十里内天昏地暗,一片混沌,唯有张武身边形成巨大的真空,没有一滴水流,全被蒸发。 从未出过全力的张某人,望着自己轰出来的毁灭场面,一下子有些愣神。 不知不觉,自己的力量已达到这种程度了吗? 一股发自内心的强烈自信,让张武黑发飞舞,诞生出一种气吞山河,唯我独尊的气概。 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强大,不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那该是何等的……强大? 千年磨一剑,今天,不苟了! 张武仰头望天,双眸中的神光洞穿大海,直视天上的六翅鸟人,语气铿锵说道: “六臂神树我要了!” “再出手。” “今日让你血染黄泉,葬身黑海!” 银天堕变了脸色。 感受着张武冲霄而上的气势,乱天动地,像是要把万里天云都崩碎,他心里有些憋屈,却不敢再轻易出手,此子大气已成,只能冷声说道: “你获得了与我联手,一起对付我家始祖的资格。” “你拯救人族,我脱困获得自由。” “而且六臂神树可以吸收强者的尸体,获得养分,不断进化,我家始祖的尸体对你大补,杀了他,你有大好处。” 张武心灵沉入无间,感应着对方的情绪,面露异色说道: “你表面上气急败坏,但内心平静无波,你在做样子给我看,这六臂神树,你是故意送给我的,只要我融合此树,那便是你家始祖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杀我而后快。” “我与你联手对付他,他主要针对的是我,九成的算计都要落在我身上,而你可以坐山观虎斗。” “届时我与他两败俱伤,你坐收渔翁之利,倒是不错的想法。” 银天堕沉默。 张武说道: “你的野心当真不小,有脱离他掌控的机会,不珍惜,反倒想驱虎吞狼,难道你不怕翻车吗?” “事在人为而已。” 银天堕平静道: “银翅族,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杂种之族,上限不高,六道境巅峰便是银翅族的极限,再往后努力无用,想要修成七道境,都要靠堕落天使之羽这种不属于自身的外力,才能打破生命桎梏。” “我的路已经走到尽头,永远无法踏足七道境巅峰,无法修成八道境,不能与那些出生高贵,如神似魔的存在相比。” “就算获得六臂神树,净化血脉,脱离掌控,天下之大,又有哪里能容得下我?又有哪个大族能看得起我这种丧家犬?” “我的根在银翅族,我的一切都在那片土地上,夺回种族的控制权,再掀翻头顶的大山,研究堕落天使血脉的秘密,走向更高的境界,对我来讲更重要。” 届时,只要我算计得好,六臂神树还是我的,你的一切,人族王者留下的宝贵财富,也都是属于我的! 这一句,银天堕却是没说。 汹涌沸腾的海水淹没了张武身旁的真空,六臂神树已完全与他融为一体,就像自身血肉的一部分,没有丝毫排斥感。 反而是五脏六腑与神树的根须相连,变得坚硬如神铁,让他身体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还有无穷的天地灵气注入体内,让张武每时每刻都处于修炼状态,能量充足,以后都不必再吃灵药。 “你是个枭雄,够有胆魄。” 张武隔空望着海面上的银天堕,称赞一声讲道: “不过你也说过,你家始祖极度强大,一切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无用,只凭你我,胜算并不高。” “那便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银天堕将断戟丢入海中说道: “人族王者,智慧超天,可以与我家始祖争雄,你有他们留下的底蕴,我相信你一定有对抗我家始祖的方法,一旦被他知道六臂神树融入你体内,必定破封而出来杀你,希望你早做准备。” 张武黑着脸问道: “不是说好合作吗?那你干什么?” “我不从背后偷袭你,已经算仁义了。” 银天堕背负双手笑道: “我主要负责落井下石,压倒最后一根稻草,在他将要落败之时,给他背刺一击,锁定胜局。” “……” 张武很想问候这厮老娘,但他是个有素质的人。 就在这时,张武内心一阵惊悸,强忍了六秒,才与银天堕一同看向黄泉河下游。 “吼——!!!” 啸动天地宇宙的金属颤音,跨越万里深海而来,让天上的星辰都一阵摇晃,银天堕也差点坠入河中。 称霸黄泉河的那头远古巨鳄,吃遍两岸,万族都要贡献祭品的存在,从下游来了。 第429章 迷雾重重 “这家伙不是一百年才回来吗?” 银天堕眉心紧锁,被吼得有些心惊肉跳,在空中急扇了一下翅膀才稳住身子。 黄泉河两岸,没有哪个种族敢招惹这只巨鳄,就连自家始祖这种来自地狱的堕落天使,强势到唯我独尊,也宁愿定期献上祭品,不想多惹麻烦。 古老相传,这头巨鳄乃是地狱中的霸主之一,被许多强大存在冠之以“帝”名,人称鳄帝,威震三界六道。 他在地狱中是骷髅身,没有血肉,从地狱降临人间后,不知从哪找的秘法,变成真实的生灵。 后来在一场足以奠定仙武界格局的大战中,被某位至强存在抽走了三魂,只留七魄,变得浑浑噩噩,自此开始代天巡视黄泉河,常年兴风作浪,吼动山河,不给祭品的种族,领地全被淹没。 张武也凝望着下游的鳄帝,心有所感呢喃道: “果然,我刚刚发威,大肆操控黄泉水,惊了这头怪物,把他吸引了过来。” 张某人自在下界修成人间神灵,运转天道,追求至高之后,一举一动就变得神秘莫测,从不搞无用的举动。 故意把鳄帝吸引过来,对他有大用。 拯救人族,对抗银翅始祖,还要落到这头疑似八道境跌落下来的地狱霸主身上。 即便再傻,张武也清楚永镇幽冥石碑绝非等闲之物,那幽冥骨经至少是八道境,甚至是九道境长生者的法门,对黄泉水,对地狱生物,有着不可思议的影响力。 张武不明白这石碑为什么会落到自己手里,只清楚这人情肯定是欠大了。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将来说不得要割肉以偿。 与张武心如明镜不同,银天堕对鳄帝的出现很不解,思考片刻提醒道: “你若还在海底潜着,只怕这头鳄帝会过来把你一口吞了,六臂神树对地狱生物的吸引力也很强。” “不需要你操心,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张武在海底游动起来,身形如电,眨眼便是数里,分开水流,直往上游而去。 银天堕冷哼一声,很不爽,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展开六翅,沿着河流往银翅族飞去。 双方追杀了十年之久,往下游跑了少说也有几百万里,要回去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吼——!” 突然,前方传来巨虎咆哮,震得大山都在轰隆隆晃动。 银天堕忍不住的面孔抽搐。 十年来,他追杀张武,虎罢在后面追杀他,真有死缠烂打的架势。 如今张武融合六臂神树,虎罢应该是感应不到神树的存在了,那更得可着他杀。 不得已,银天堕只得再次变得透明,隐藏身影,绕开对方,避免无谓争斗。 …… 张武游了几日,几次被水草缠住,而且游泳很浪费时间,只好再降服了一头海底巨兽,带着他往上游。 而他则苦心参悟起六臂神树自带的神通。 吸收生命之血肉,化为养分,可以与下界的嗜血魔功等法门结合,六臂之躯蕴含的六道轮回拳,足以当成又一重超级杀手锏。 这株小树如此的强大,让张武心里始终存有疑虑。 银翅始祖为什么不去恶虎族把神树抢过来? 别谈什么仁慈,怕因果。 只要好处足够大,那些从亿万众生中脱颖而出的存在,绝不会有任何心慈手软。 怕因果,那便灭全家,灭九族十八代,所有威胁全杀掉,哪还有因果? …… 圣山顶上。 又是月黑风高夜,上一次被枯骨绊倒,莫名打晕,小胖虎生了很久的闷气。 但还是改不了贪玩的性格,时间一久,照常去河边钓鱼。 “这几日黄泉河不安全,你要小心。” 突然,一阵苍老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直让虎彪呆滞在原地。 这有些宠溺的声音他无比的熟悉,不敢相信问道: “始祖爷爷?” “是我。” 苍老声音再次响起,一只瘦骨嶙峋,皮毛满是烫伤痕迹的老迈六臂黑虎,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这只虎仅有两米多高,在虎彪庞大的雄躯之下,显得很是秀珍,还没他的短腿高。 但小胖虎一眼便认出,这是在自己小时候重伤而死的恶虎始祖,被外界称为恶虎王,雄镇万族的七道境王者。 “始祖你没死?” 虎彪难以置信。 恶虎始祖说道: “当年不过是假死脱身而已,觊觎我族六臂神树的强者太多,我在明面上,他们会想方设法暗算我,直至我假死一场,虚虚实实,遁入暗处,这些强者才有了顾忌,你们才能安心的成长。” 虎彪不解问道: “那银天堕来抢夺神树,始祖爷爷您也是在的,还有击中我后脑勺的那个张武,您应该也注意到了,怎么会任由他们带走神树,在圣山上作乱?” 恶虎始祖叹息道: “六臂神树虽有六臂,与我们一样,却不是我族之物,我当年也是受他人之托,保管此树,世间才流传出来神树属于我族,实则此树来自于人族。” “他们习惯不把东西放在一个篮子里,免得被一网打尽,银翅族有他们的遗迹,我恶虎族也有他们的东西,其他各大远古种族,多少都有人族在最辉煌的年代,留下的一些贵重底蕴。” “这些东西是他们东山再起的资本,足够人族自建一城,重回强族之列。” “这……” 虎彪暗暗咋舌人族的深谋远虑,心里对六臂神树充满不舍问道: “那始祖爷爷你……就没想过把神树据为己有?” “虎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恶虎族向来是远古万族的道德楷模,仁义典范,岂能背信弃义,做出无耻之事?” “……” 虎彪满面惊愕,心里无语至极。 人族的洗脑手段,道德绑架之法,万族都是出了名的,就连自家始祖都没顶住,真他虎的够扯。 恶虎始祖突然遗憾说道: “人族出了两个天骄,一个叫雷天刀,一个叫张武,若是那雷天刀前来取六臂神树,老祖倒是可以杀杀他的因果,至于那张武……” 恶虎始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一晚,张武射出的精血,可不止一滴! 第430章 人族之殇 以恶虎王的实力,其实并不用太怕张武射出的精血。 他在七道境巅峰,实力只比银翅始祖差一些。 张武的血最多击伤他,很难一击毙命。 真打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不过,当一个人潜力足够大,未来的成就足够恐怖时,恶虎始祖就不得不考虑一下得罪对方的后果。 尤其,当下,他没有十成把握干掉张武。 张某人表面初入六道境,却已有绝世老阴批的江湖经验,能让银天堕丢下六臂神树狼狈而逃,还将虎彪改造成绝世天骄,给了巨大好处。 与张武为敌,远远不如雪中送炭,用六臂神树交好于他。 权衡利弊是生物的本能,抱对大腿可以延续六臂恶虎族万年的气运。 恶虎王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小胖虎哀怨看着自家始祖问道: “绊倒我的那具骷髅骨,应该也是张武的手段,始祖您就眼睁睁看着他对我下手吗?” 恶虎王摇头道: “他能给你那一滴神血,便说明他是中意你的,用人类的话讲,这就叫做爱情,他又怎么会伤害你?” “说起来此子还是有些良知的,留下两滴神血,你我各一滴,大大延续了我的寿命,当作拿走六臂神树的补偿,懂得人情往来,明白因果循环,便说明这人不坏,可以结交。” 顿了顿,恶虎王双目微眯眺望远方说道: “不然他若真是个恶毒之辈,只拿走神树,什么都不留,为了种族,为了你们,我拼死这条老命,违背契约,遭遇天谴,也一定要收拾了他,将神树给你们留下。” “……” 小胖虎呆了呆问道: “那我爹去追他们,已经十年了,岂不凭白浪费时间?” 神树都给了,在后面追人又有什么用? 有这十年,在家修炼不好吗? “样子还是要装一下的,丢了神树,追都不追,实在不像话。” 恶虎王说道: “主要是给银天堕一些压力,那张武融合神树需要时间,你爹拖住银天堕,他多少会有些顾忌,不敢全力与张武动手,怕被捡便宜。而且在追击过程中,谁也不能保证不出意外,那张武若是被银天堕干掉,我族神树岂不便宜了他?你爹追上去大有用处。” “成吧。” 虎彪无奈点头,只能惊叹自家始祖的算无遗策。 老祖宗的决定,不太好违背,今晚还是乖乖在家,不去钓鱼了。 恶虎王望着黄泉河下游,舔了舔自己身上烧焦的毛发,幸灾乐祸说道: “看着吧,不出三十年,银翅族必遭大劫,人族崛起,银翅始祖那老梆子少不得要与我一样,假死脱身,挨一顿收拾。” …… 岁月更始,匆匆又是二十载。 昔日黄泉平原百里沃土,栽种着一望无际的黑色稻子,看上去尤为壮观。 而今随着黄泉河的泛滥,平原的三分之一都变成了汪洋泽国,被黑色的河水淹没,冷森森的死气侵袭着大地。 就连种满果子林的山脉,也被黑水淹没了大半,像一座海中岛屿,只有神庙伫立在山脉顶端,巍峨依旧。 剩下的三分之二沃土,有一半也不能再耕种。 河水泛滥不只是两岸被淹没,天气也会变得极端。 这一夜,鬼哭狼嚎的阴风刮向平原,黄黑色的乌云笼罩着大地,阴森而恐怖,伴着一道道血色的闪电撕裂人间,像是有恶魔将要出世。 “轰隆隆!” 瓢泼大雨席卷而下,天地死寂得可怕,因为那雨水竟是黑黄色的,完全就是来自地狱的尸水落在了人间,腐蚀万物,让平原上寸草不生。 地上的土壤高度肉眼可见的下降,被黄水腐得滋滋冒烟,直欲融化大地。 一场夜雨,能让平原的高度下降百丈,变成黑色的深渊,黄水堆积,犹如死域,渗人而又邪异。 即便强如银翅始祖,面对这灭世天灾,也寂然无声,只能保持沉默。 以他的实力,将乌云挥散不成问题,可以让平原免遭侵袭。 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挥散了今天的雨,明天的呢,过几天的呢? 洪灾冲上来,也是挡得住一时,挡不了一世,人力很难胜天。 他不管,遭殃得自然是下面的人。 这三十年来,磐石部落的人口锐减,只剩下不到两万人。 气候恶劣,黄泉平原已不是人类能生存的地方,被冻死的,被雨水消融的,被洪灾冲上来跑不掉的,被银翅族强行拉去修堤坝累死的。 再这样下去,种族将灭绝。 被十一号附体的银天荡,倒是很想把他们调离平原,可惜胳膊拗不过大腿,相比这些人的小命,对银翅族来讲,黄泉米的收成更重要,能多收一亩是一亩,哪怕用命来填。 众多银翅生物的意志,哪怕是代族长,也无法违背。 若对人族太过关照,银翅始祖必定察觉,抹杀雷武难度不大。 这些年黄泉滚滚而来,举族迁徙已成定局,就算这些人族不死,到时候银翅族也不会带他们这些累赘上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平原深处,巫医遥望着远方的滂沱大雨,震耳欲聋的雷声环绕在耳边,让他攥紧拳头,心里做出了决定。 孟云死了,终究没有逃过岁月的力量,葬身田间,尸骨也被去年的一场大雨给淹了。 孟昊哭着要把自己爷爷的尸骨挖出来,重新找个地方安葬,可他的实力太弱小,进了黄雨的笼罩范围,连渣子都不会留下。 就算众人之中最强的巫医,默默修成五道境,面对黄泉尸水也很难存活下来。 这些年,磐石部落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人们脸上都出现了麻木之色,生活没有希望,被银翅族拼命压榨,众人不清楚活着是为了什么,只能日复一日过下去,直至变成一抔黄土。 现在。 不反抗,必定灭族。 反抗,同样逃不出全族被杀的下场。 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究竟跪着死,还是站着死,成了艰难的选择。 巫医扪心自问,人族是软骨头吗? 答案很可悲,大部分都是。 九成九的人都平平无奇,给一口吃的,只要不饿死,再给他们制定一个努力的方向,娶妻,盖房,华丽的衣服,好吃的食物,奢华的座驾,他们便愿意当牛做马,毕生为此而努力,什么雄心壮志都提不起来。 即便有些人野心勃勃,也跳不出这个圈,奋力拼搏只是想改善生活,什么部落兴衰,什么种族未来,那些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他们也没有这样的格局。 那么,巫医再问,如果自己带头起义,明知道必死,也要与银翅族做抗争,展现出人族该有的骨气,会有人跟吗? 答案同样很可悲,坚定跟随他的人少之又少。 如果有希望破局,带领大家逃脱银翅族,不再受奴役,那么很多人都会愿意跟着反抗。 可如今,一点希望都没有。 未来是黑暗的,看不见一点光明。 起义必死!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都要死了,跪着死与站着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两个后手……” 巫医失笑地摇了摇头。 什么后手,全都扯淡,不过是人族先贤栽培出来的最后两个生命火种,免得人族真被灭掉,从此绝迹。 巫医对张武和雷天刀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心里一点期盼他们来拯救大家的心思都没有。 突然,院子外面有汉子汇报道: “族长,孟昊来了。” “让他进来吧。” 巫医话音落下,高大威武的孟昊,从外面龙行虎步走了进来。 这几十年过去,他已不再年少,中年模样,满目坚毅,乃是部落里仅次于巫医的二号人物,实力也迈入三道境,在部落里威望极高。 当年追随孟家的许多大姓贵族,如今也对孟昊言听计从,与巫医一系的人马依旧不对付,时常明争暗斗。 “族长,你找我?” 孟昊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对去年巫医没有救回自己爷爷尸骨的事情,耿耿于怀。 “小昊,我与你爷爷斗了一辈子,上一代的恩怨,不该将你卷进来。” 巫医叹息着,蹲下身坐在门槛上,仰望着被阴云笼罩的星空说道: “你的目光应该长远一些,去看远古万族,看银翅族外面的世界,不要像我和你爷爷一样,整日想着族中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那很没出息。” “我倒是想去外面看一看。” 孟昊冷着说道: “但也要能出得去才行。” “试试吧。” 巫医目光深邃,凝望着云层间隙中的那几颗繁星。 “你说什么?” 孟昊愣住,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巫医说道: “如果没有银翅生物拦截你,凭你修炼祖龙古经的三道境实力,只要小心翼翼,不去招惹那些原始莽荒老林的远古生物,穿过平原外面那座浩瀚山脉,逃离银翅族,应该问题不大。” “你想干什么?” 孟昊微微变色,远方雨幕中血色闪电似杀剑一般劈落,吓得他心惊肉跳。 巫医指着头顶天上的几颗星星说道: “我们磐石部落,总得留点香火,不能全部死在这里,你将族中最优秀的几个年轻人聚集起来,悄悄潜伏到平原边缘,只要银翅族一乱,你们便趁机逃出去。” “你想大闹银翅族?”孟昊心颤不已。 五道境,不能翻天,但动起手来,不要命的爆发,足够拉十几个银翅生物垫背。 “只凭我还不够,银天荡一人便可杀我,银翅族也乱不了。” 巫医有些忧伤说道: “这一次,需要所有人一起动手,不要命的抗争,让银翅族顾头不顾尾,彻底陷入骚乱,将所有银翅生物全部吸引过来,你们几个才有逃走的可能。” “你疯了吗?!” 孟昊发出低喝,满目难以置信。 “我没疯。” 巫医心坚如铁说道: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我们磐石部落将要消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出最后一点光彩,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逃出去几人,留得青山在,我们磐石部落便不会消亡,将来就有再次崛起的希望,总好过所有人一起死。” 孟昊嘴唇发颤,面色无比复杂。 巫医讲得是事实,照黄泉河泛滥的程度,再下两场尸水暴雨,整个平原便会化为大海,河面被累累的白骨覆盖。 那时候没有肥沃的土地耕种黄泉米,人族失去利用价值,那些银翅生物会毫不留情灭掉所有人,斩草除根,消灭因果。 在很久以前,这座平原一直都是磐石部落的栖居地,周围的浩瀚山脉也是人族的领地,人口过千万,高手辈出,欣欣向荣,在远古万族之中都很有名,许多强族都以重礼,请人族的智者出山,给他们当谋士。 直至,银翅始祖从地狱之中降临,与银翅鸟结合之后,看上了这片沃土。 用千年时间暗算人族先贤,灭杀七道境王者,强行霸占了属于人族的地盘,又带着银翅生物们将所有人族奴役。 大恨至此,双方早已血仇难解,不存在任何化解的可能。 不拼,人族就真的只能等着消亡了。 种族的生死存亡,战胜了孟昊心里对巫医的成见。 “我不过是个三道境,比逃跑几率,你比我大得多,将来复仇的希望也比我大。” 孟昊淡淡说道: “这场暴乱,还是我来组织吧,如果你能跑出去,将来记得帮我多烧几炷香。” “我不可能跑得掉。” 巫医摇头说道: “我不出面,以那银天荡的智慧,还有那个族老银天浪,也是个心细如针的家伙,第一时间便会猜到我跑了,若存心追杀,我只能命丧黄泉,而且你实力不强,也吸引不了太多的银翅生物,没有顶尖高手大头,人家一声巨吼你们就得全部躺下。” “我不走!” 孟昊无比坚定道: “你休想让我当逃兵,我也是要脸的,这一走,等于背弃了部落,抛弃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必定身败名裂,千夫所指,就算能活着跑出去,以后良心也过不去,一辈子都将在自责中度过,比死了还难受,你想害我,好歹也想个能让我上套的方法。” 第431章 人族之殇【二】 “你必须走。” 巫医起身,望着远方小了些的瓢泼大雨,平静说道: “你要忍辱负重,背负血海深仇,逃出去,努力成长,将来为死去的族人报仇,你不走,让我磐石部落没有了未来,那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 孟昊正欲再说什么,院外突然传来急促地声音: “族长,不好了,姜伯与银翅生物起冲突了。” “怎么回事?” 巫医心头一震,连忙问道。 来者慌张说道: “银翅生物要组织人手连夜修堤坝,那黄泉雨水死气森森,别说滴在身上,就算站在河边也受不了,冒雨修堤简直让我们去送死,姜伯不同意,银翅生物便要镇杀他。” 姜是磐石部落的大姓,能称伯,那便是一姓之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者,影响力很大。 这种人物,就算银翅生物也不会轻易找茬,以免激起民变。 “欺人太甚!” 巫医双目含怒道: “走!” 正准备出门,又一阵乱糟糟的哭声从院外传来,紧接着一群人抬着染血的担架挤进了院子,上面躺着个皮肤粗糙的老人,很精瘦,胸膛被锋利的刀芒切开,肠子都露了出来,浑身是血,气息奄奄。 “姜伯!!” 孟昊虎目圆睁,发出低吼扑了上去。 姜伯是他最忠实的拥戴者,两家大姓多少年来情同手足,友谊深厚,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巫医也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迅速从怀中掏出疗伤药粉,为姜伯收拾起伤口。 可惜刀伤深入骨髓,隐约缭绕着一层银光,不断破坏姜伯的生机,难以根除。 老人摆了摆手,制止巫医,声音虚弱无力说道: “族长,不必浪费药物,我的身体我知道,不行了。” “姜伯!” 孟昊眼眶发红,紧紧攥住对方的手。 姜伯挤出一丝慈祥笑容说道: “不要紧的,人总会死,不过迟早而已,我比其他族人幸运一些,活得还算久,够本了。” 孟昊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对银翅族充满恨意。 姜伯的视线移向巫医,猛咳了几口血,眼神黯淡,眸子的光彩渐渐逝去,声音也小得微不可闻。 “族长,想想办法吧,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银翅族彻底不留余地,拿人命填海,这完全超出了人们贪生怕死的底线。 你想贪生,也得有的贪才行,只要能活下去,服软就服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可现在已经不是听话就行的,不管跪不跪,人家都不给活路,都要你的命。 院子外面很快聚集了许多人,各大姓氏的族老几乎都到了,尽皆白发苍苍,饱经风霜。 巫医心里很犹豫。 尽管做好了起义的心理建设,但他肩膀上的担子实在太重,整个部落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他一念之间。 一旦动手,磐石部落将不复存在,亲朋好友也会全部变成亡魂。 这实在太残酷了。 可就在他迟疑的这片刻间,又有人冲进了院子,慌乱大喊道: “族长,杀起来了!那几个银翅生物凶性大发,与姜氏上千族人动手了,已经杀得血流成河。” “什么?” 院子内外众人尽皆震怒,本来想着苟且偷生,能活一天算一天的人,也全都怒上心头,攥紧了拳头。 尽管,银翅生物杀得都是姜氏族人,与大家不同姓,有些平时还不对付,结下过不少仇怨。 但骨子里,生而为人,都无法漠视与自己相貌、血脉、根源,同出一源的族人被任意杀害而不动容。 人都有怜悯心,有同情心,见到冷血恶兽吞吃那些才出生的牛羊,其母哀声不绝,拼命护仔,都会觉得太过残忍,何况是同族? 但毕竟事关自己和一姓子弟的生死,在场的各姓族老没有谁出声,怒归怒,却都冷静得可怕,也麻木不仁的可怕。 银翅族多少年来的奴役,早已磨灭了他们的热血。 甚至不少人觉得自己应该为奴,一饭一食皆是银翅族所赐,能活着也是银翅族的恩赐,臣服于强者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巫医本准备趁这事宣布起义,但这些族老的态度,直让他心凉了半截。 跪久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姜伯!!” 就在这时,孟昊悲声大喊,用力摇晃着床上的老人,可人已断了气,与世长眠。 终于,有年轻人愤怒出声了: “族长,拼了吧,没活路了!” “你们去召集人手,我先去看看情况。” 不论今晚动不动手,巫医身为族长,都必须出头。 …… 山顶神庙里。 雷武正在打坐,对外界发生的屠杀,他早有感应,却无能为力。 银翅生物们在平原上当监工,都是轮替的,每人三十年,过一段时间换一批人。 原先张武暗中控制的那些银翅生物,早已被调离了平原。 现在这波银翅生物,以奇岳和奇峦两个年轻人为首,直接向银翅始祖负责,代族长都管不了他们。 今晚的屠杀,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人族最近闹得太凶,太不听话,银翅始祖下了令,要灭掉姜姓,杀鸡儆猴,震慑其他人。 在雷武身旁,族老银天浪从打坐中睁开眼睛,奇怪问道: “你是代族长,外面大乱,你不去盯着点吗?” “我肚子疼……” 雷武腹内鼓荡,发出咕噜噜地声音,噗噗放了两个响屁说道: “你是族老,奇岳和奇峦都是你的子孙辈,你不去看看?” “我也肚子疼……” 银天浪哎呦一声惨叫,直接倒在地上抽搐起来,气息肉眼可见的虚弱下去,精神萎靡,像是受到了重创。 “……”雷武。 都他娘是千年的狐狸,见势不对一个比一个精。 银天浪的表现,已经说明他不想参与人族与银翅族的纷争,雷武干脆不装了。 “噗——” 一只黑芒闪烁的骨瓜,穿透雷武的皮肤,从他体内掏了出来,而后用力一撕,直接将雷武的胸膛撕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内脏和器官。 在银天浪惊骇的目光中,一具高大的骷髅生物从雷武体内走了出来,空洞的眼眶里幽光燃烧,径直走向神庙外,纵身一跃,落入下方的黄泉河中。 第432章 人族之殇【三】 黄泉平原横竖百里,在黄雨的侵袭下,天地有着明显的分界线。 一边天清气朗,圆月当空。 一边雨幕笼罩着大地,闪电撕空,暴雨如注。 在分界线没雨的那一头边缘处,以奇岳和奇峦为首的银翅生物们,正在大杀特杀。 一个个真气澎湃,凶威滔天,双翅如天刀横空,无尽的刀光覆盖大地。 往往一击斩下,便会让数十人在惨叫中倒下,残肢断臂横飞,猩红的鲜血浇染大地,杀得遍地都是尸体。 在战场的外围,早已围了不少其他姓氏的子弟,全被银翅生物的杀气所慑,不敢靠近。 怕死是人的本能,明知上去也是送死,无法改变结局,人的心便会绝望,以至于战场外围一片死寂,只有寥寥几人双目布满血丝说道: “快去请族长!” “姜氏子弟将被杀绝,快请族长前来。” “来不及了……” 巫医他们的屋子,在平原深处,赶过来至少要走四十里的路程,就算施展身法也不是一下子能到的。 不过,援兵依旧来了。 是梁氏子弟。 他们与姜氏和孟氏,都是结义之族。 来得人不多,只有上百位,但都是梁姓的高手,一个个身姿魁梧,手里拎着悄悄攒下来的兵器,满身狂野气息。 可惜,事情远比他们想的残酷。 银翅生物杀红了眼,有两个四道境巅峰的强者带头,根本没有一合之敌,梁姓之中最强的也只有三道境,完全无法抗衡。 有个梁氏子弟眼看着昔日好友将要惨死当场,忍不住一声怒吼,拎起兵器便想冲上去。 但他那一直关注着这头的好友,立即扭头焦急大喊道: “不要过来,快走!” 没用的。 上来只是徒劳送命,多一个刀下亡魂。 “噗——!” 银色刀光一闪,回头喊话的姜氏子弟尸首分离,血液溅起三尺高,惨死当场。 “倒是挺情深义重,可惜都是蝼蚁。” 奇岳冷笑着,只觉这一场杀得很痛快,神清气爽,四肢舒坦,精神都升华了。 “你……” 梁氏子弟目眦欲裂,愤怒地想要冲上去,却被同族拉住,只能不甘的怒吼。 不是他们冷血,实在是……真的没有希望。 惨叫声,搏杀声,怒吼声,交织在一起直冲云霄,压过了倾盆大雨的声势,让所有人都觉得黄色尸雨在变小。 雨确实下小了,去得很快,但姜姓子弟的嘶吼声,也跟着小了。 不出片刻,站着的人已经不多。 没有人跪地祈降,也没有谁转身逃跑。 明知不敌,他们也要冲了上去,倒在血泊中才甘心。 “杀个干净!” 奇峦凌空傲立,巨大的翅膀遮住了星月,像高高在上的天神俯瞰众生,大手指向最后冲上来的那十几人,朝外围的人群冷喝道: “不听调遣,这便是你们的下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铛!——!” 突然,震天动地的巨响让很多人耳膜剧痛,一道神武无双的身影从天而降,手捏拳印,杀机冲霄,像狂暴无匹的盖世野人,一拳将奇峦狠狠砸飞出去,胸膛银鳞大片脱落,皮开肉绽,足足翻了几十个跟头才扇动翅膀站稳。 待看清了来者,众人带着哭腔大喊道: “族长!!” 在巫医身后,一道道高大的野蛮身影狂奔而至,三道境,四道境的那些大姓族老,全部跟了过来,望着前方的尸山血海,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族人,无不动容。 “死!!” 巫医长啸崩碎天云,粗糙的大手立劈而下,将一位还在屠杀的银翅生物像稻草般扇飞,头颅在半空中宛如西瓜一样“砰”地炸开,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落地直接成了尸体。 这一击,终于镇住了诸多银翅生物,让他们聚拢在奇峦和奇岳身边,不敢再妄动。 可惜,上千姜姓子弟,已没有几个活人,遍地死不瞑目的头颅,七扭八歪的断腿,一团团人形血雾,将方圆百丈的地面染得通红,犹如人间炼狱。 族老们纷纷上前,将几个幸存者搀扶回来进行救治。 奇峦浑身欲裂,艰难爬起来,死死盯着巫医喝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胆敢对我等出手,你们人族将万劫不复!” 奇峦的声音宛如滚滚闷雷,轰传于天穹之上,向平原外扩散而去,霎时间天边上百道银光升天,无数银翅生物横掠过大地,朝平原上蜂拥而来。 巫医怒道: “是你们不给人族活路,横竖都是死,今日你们也别想活!” 巫医悍然出手,雄躯似一堵魔山,体外燃烧起祖龙之炎,三昧真火,滔天烈焰卷向高天,让天空都沸腾了。 “轰隆——!” 他一拳轰下,生命精气澎湃,恐怖的拳势像是要把虚空都破碎,再次砸向奇峦。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先杀奇峦,再杀奇岳,拖住他们俩,孟昊便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被这般针对,奇峦惊怒万分,双翅一震,冲霄而上,似一轮银月压满天穹,与巫医大战在一起。 他比巫医差一个境界,但双方的战力差别不大。 他有足够的黄泉米和资源,精神饱满,肉身强悍,五丈高的巨大银躯蕴含伟岸神力,而巫医只有两米高,只长在他膝盖上,常年吃不饱,受尽疾苦,又只是初入五道境,刚刚将他打飞只是占了偷袭的便宜。 众人都被这一场大战吸引,天边来援的银翅生物们也很快降临,在一位五道境族老的带领下,像蜂群一样遮天蔽日,将巫医和地面的众人团团围住。 这一战,巫医是孤单的。 没有谁能帮他。 面对银翅族的大军,谁上来都得死。 而在黄泉河里,十一号潜入海底,再次被张武的血肉包裹,像是激发了自身原有的灵智和记忆,将要绽放属于人族王者的光芒。 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人族赶至战场外围,老老少少,能动的全都来了。 队伍的最后面,一个骁勇异常,身形彪悍的家伙,正朝身旁的小少年问道: “你的梦想是什么?” 第433章 人族不殇 “梦想?” 小少年呆滞麻木地眼神怔了怔,扭头看向身旁的家伙,满脸疑惑。 对他来说,梦想这个词…… 太陌生,太遥远。 此刻大战将起,这话问得也很不合时宜。 以至于他愣了几秒钟,才茫然问道: “什么是梦想?” 骁勇家伙认真解释道: “梦想便是梦里出现过的场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畅想,你脑海里所期盼的事情。” 小少年背着锈迹斑斑的斩马刀,沉思了一下说道: “那我还是有梦想的。” “什么梦想?” “黄泉河不再泛滥,平原上不再下黄雨,好好耕种,多收些米,这样大家便可以相安无事,不用再整日打打杀杀。”小少年憧憬着。 “……你不想离开平原,去外面看看吗?” “外面?” 小少年歪着脑袋想了想,淳朴而又纯真地问道: “外面有什么?” “外面……” 骁勇家伙一时间竟答不上来。 而小少年问完之后,大约是激起了内心的渴望,略显迟滞的眼神渐渐有了些光彩。 “外面应该没有银翅生物吧?” 骁勇家伙点头说道: “没有银翅族,但有其他大族,不过总体来说,外界虽危险,却肯定比在平原上好过得多,至少身心是自由的,只要你有能力,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自由?” 小少年又听到了一个很新鲜的词,呼吸都一下子浓重了许多,眼睛也变得很是明亮,攥紧拳头呢喃道: “我要自由,我有梦想!” 生如蝼蚁,当有鸿鹄之志。 命比纸薄,应有不屈之心。 死在追求自由的路上,总好过,在这平原上,一辈子,当牛做马,碌碌无为! …… 黄雨停了。 被雨水覆盖的地方,地平线下降成了漆黑的深渊,死气滚滚,摄人心魄。 而两人的大战在继续,长啸不绝,气血滔天,打得天翻地覆。 奇峦凭借身躯的优势,很快便占据上风,压着巫医杀。 四道境与五道境的差距,主要还是体现在肉身上,身高马大,种族优势可以补平境界。 只有修成六道境,心灵精神展现出超常的一面,能够预知福祸,才会真正形成境界的鸿沟,无法越级挑战。 这一战非常的惨烈,双方都鲜血迸溅,燃烧生命,不顾一切的拼杀。 “轰——” 奇峦双翅合拢,演化出一轮银月,有毁天灭地之威,一击砸得巫医横飞出去,身躯浮现道道裂纹,大口咳血。 远处的五道境银翅族老冷漠说道: “你现在投降,带你的族人们修建堤坝,好好耕种,我可以饶恕你们的罪过。” 巫医倒飞出百丈,坚挺着没有倒下去,身上的伤势触目惊心,怒道: “侵略我磐石部落,奴役人族的是你们,饶恕这两个字,你们不配说!” 话罢,再次悍不畏死地轰杀上去。 “铛——” 激烈的碰撞让高天颤抖,气浪撞击着苍茫大地,穿金裂石的长啸让人头皮发紧。 十招过后,巫医承受不住对方的拳头,一下子被劈飞出去。 “再来!” 他愤怒大吼,鲜血喷涌,野人般凌乱的发丝染上血迹,身上十多处刀伤,最长的一处从颈脖贯穿到腹部,血肉外翻,露出肋骨,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切开。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又一次冲杀上去! 而后,再次被轰飞。 “再来!” 巫医双眸布满血丝,不知疲倦,面对疾风暴雨般的攻杀,宁死不屈。 他狼狈不堪,浑身沾满污泥,一次次被轰飞,又坚强地一次次站起,仿佛没有什么能将他打倒,给人一种就算将他杀死,只要没有五马分尸,他也会永远的身躯挺立,永不倒下! “人族,站起来!!” 终于,百招过后,巫医油尽灯枯了,眼神黯然,身躯摇摇欲坠,再难挺立,但还是奋力发出怒吼。 这场景,奇岳、奇峦、银翅族老,全都皱起了眉头。 “族长……” 两万人族,全部到了,一个个穿着草裙,似远古先民般高大,黑压压一片。 他们望着誓死拼杀的巫医,眼神从最开始的麻木不仁,到看着巫医顽强抗争,全身破败不堪,仰天大吼,神情终于出现了波动。 “人族,站起来!” 怒吼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犹如魔咒,一遍遍重复,唤醒着他们心灵最深处的悸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清楚谁迈出的第一步。 两万多人,开始慢慢地往前涌。 他们很怕死。 他们饱受压迫,骨子里的血性已被消磨。 他们世世代代为奴,习惯了耕田的生活,思想被改造得不知道怎么反抗。 他们的生活没有希望,甚至不清楚“希望”是什么。 但这一刻。 他们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站在原地。 他们不是行尸走肉。 这一步。 一定要迈出去! “人族!站起来!!!” 巫医声音沙哑,带着哭腔,用尽最后的力气怒吼,强大的精神波动感染着每一个人,让汹涌向前的族人们攥紧了手中的兵器,许多尚有血气的汉子,争相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在场所有银翅生物都变了脸色。 人族对他们来讲,是蝼蚁不假。 但这些蝼蚁的意志,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愤怒,深深撼动着银翅生物们的心灵。 “要造反?” “给我死!” 银翅族老暴怒,浑身光芒炽盛,散发出一种凌驾九天的气势,四翅震动,璀璨夺目的刀芒撕裂虚空,劈向巫医。 必须斩杀这个祸根,狠狠镇压人族,才能平息这一场大乱。 “族长!!” 轰—— 黄泉平原沸腾了。 两万人的杀意和气势凝聚在一起,精气狼烟直冲九霄,轰隆一下击溃了天上的乌云,让高悬的血月都似乎颤抖了一下。 “杀——” 在诸多大姓族老的带领下,身材高大的远古先民们,纷纷扑杀向四周的银翅生物,哪怕明知不敌,哪怕冲上去就死! 而最强的几位老人则冲向银翅族老,想要挡住他的攻击,救下巫医。 一时间,平原上大乱,变成了血腥绞肉场,碎骨横飞,血肉爆碎,猩红雾气笼罩八方。 “人族,站起来!!!” 混乱中的一道道嘶吼震天动地。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疯了。 被屠杀到仅剩最后几人的姜氏子弟,被众人自发地保护在中间,冷静后撤。 他们浑身是血,被死去同族溅起的血雾浇染,有人昏迷不醒,有人胳膊消失,有人命大,只是刀芒擦过,划开口子,也有人被屠杀吓破了胆,大小便失禁,需要人搀扶着才能逃离。 战场大乱,两万人一瞬间的爆发,各自去纠缠银翅生物,短时间内不至于全部被斩,为他们后撤争取到了不少时间。 直至离开银翅生物的包围圈,跑出了很远,这二十多人的队伍才劫后余生反应过来。 领头的梁军,让大伙把姜氏的五个幸存者放下,沉声叮嘱道: “姜桓,你们快走吧,往山里跑。” 说完,拎起手里粗长的铁棍,没有丝毫犹豫地带着自家的一姓子弟,扭头朝战场扑去。 五个幸存者的瞳孔都有些呆滞,惊吓过度,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木木地,像僵尸一样彼此搀扶起来,听话地朝平原外踉跄而去。 直至。 突然有一个人怔在原地。 一下子将本就行动艰难的其余四人拉倒。 “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姜桓扭头看向身后的血腥战场。 所有的同族都在拼命,目所能及之处不断有人倒下,更多的人在怒吼,哪怕是死,也要抱住那些银翅生物,狠狠地咬住他们耳朵,造成一点微末的伤势。 其余四人,也都渐渐从呆滞中回神,眼神变得坚定。 正在前面狂冲的梁军,心有所感,朝后看去。 姜桓五人,互相搀扶着,疾走着,又跟了上来。 “你们……” 梁姓子弟全都愣在原地。 梁军面色复杂说道: “你们是姜氏仅有的几个后代,可以不再参战,总要给你们这一姓留几个火苗,不能断了后。” “姜姓,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 姜桓惨笑一声,咳出满嘴的脓血,被奇峦的大吼,伤了内脏。 “人族,部落,大家,都死了,留我们几个不成器的,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就算能逃出去,能活命,也没办法面对列祖列宗。” “我们就这样走了……” 姜桓指着远方的战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我们的心,难安。” 梁军沉默,走上前搂了搂姜桓的肩膀,眼眶微微泛红道: “我人族,站起来了!” “杀!” 一声低吼,在梁军的带领下,小队伍扑杀向最近的那头银翅生物。 姜桓五人也紧随其后,只为轰出人生最后的几拳。 人群最后面。 手里握着残破斩马刀的小少年,恨意滚滚,血脉膨张,也跟着众人朝一头银翅生物杀去。 但突然,骁勇家伙伸手挡住了他。 “待会,找机会往后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小少年怒目而视。 大家都在拼命,你却想跑? 不待小少年反驳,骁勇家伙伸手夺过了破烂斩马刀。 “借你刀用用。” 小少年越发愤怒。 “记得跑。” 骁勇家伙叮嘱一声,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人族与银翅族的差距,真得太大了。 这完全是一场实力不对等的屠杀。 鲜血。 尸体。 哀嚎的声音。 成了平原上的主题。 两万人像割麦子一般往下倒。 只有那些三四道境的族老才有些许反抗之力,余者全都是扑上去便死。 “磐石部落,今日灭族!!” 奇岳和奇峦杀疯了,双目血红,吼声如雷。 五道境银翅族老也发狂了,抬手将一位大姓老人打成肉泥,手段残忍至极,而后继续杀向失去战力的巫医,冷喝道: “我看今日谁能救你们!” “噗!——!!” 这一刀斩裂了虚空,光耀天地,刺目得一下子将万里天穹都照亮,没有人可以直视。 银翅族老血溅长空,在难以置信中从空中跌落,躯体一分为二。 骁勇身影屹立长空,手里持着染血的破烂斩马刀,声如天雷响彻十方大地。 “人族,张武,来援!” 另一个方向,一尊魁伟霸道的身影,头悬大鼎,霸气盖世,直接从银翅生物的居住地杀了出来,手里拎着一颗巨大的头颅,乃是银翅族隐藏底牌的一位六道境老祖。 “人族,雷天刀,来援!!” 与此同时,黄泉河里,激流湍急的黑水突然下陷,在水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一位黑发飞扬,雄姿伟岸的身影从漩涡中升起,手捧着永镇幽冥石碑,周身环绕九道龙气,双眸充满无尽的沧桑。 “人族,轩辕氏,来援!” 绝世王者的气机在弥漫,浩荡十万里,威压九重天,让飞在天上的银翅生物们全都簌簌坠落,肌体欲裂。 银翅族禁地。 银翅始祖盘坐在比山岭还高的仙晶里,双眸之中尽是星辰幻灭的景象,仿佛可以看穿三界六道,过去未来。 “人族的后手终于都露出来了吗?” 他冷笑着,丝毫无惧,反倒气定神闲打量着轩辕氏手里的幽冥石碑,直至确定是真的。 “轰隆!——!!” 仙晶四分五裂,骤然炸开。 银翅始祖抬脚迈出,至强的地狱气息铺天盖地,席卷无尽大荒,让连绵千里的山脉都崩开了。 银翅始祖舒展着身姿,三百丈高的伟岸之躯顶天立地,背负六只巨大的黑色堕落天使之翼,似垂天之云,比山岳还壮阔,上抵青天,震散了十方天云。 这般气势,直接盖压了十一号轩辕氏的王者之气,让方圆万里内的所有生灵瘫软在地,发自灵魂的悸动。 “恐怖!” 张武心神一凛,这画面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黑色的雾霭在汹涌,邪恶的地狱气息笼罩着银翅始祖,至强的波动让天地变色,乾坤都要崩碎了。 “以为凭你们三个,便能与本天使对抗吗?” 银翅始祖一脚迈出,大地无声地泯灭,化作一片巨大的深渊,什么都不负存在了。 但下一瞬,他面色骤然一僵。 “吼!——!!” 黄泉河翻涌,巨浪卷起千丈高,血色雷海交织于河面上空,一只庞大浩瀚的巨鳄从河中浮起,吼动日月,让天上星辰摇摇欲坠,那毁天灭地的煞气直冲得银翅始祖一个踉跄。 鳄帝! ………… 二合一了,本来准备分开发的,为了让大家看的爽,干脆连一块了。 求个催更 第434章 亲自出手 巨无霸鳄帝,体型实在太庞大了,黑色的鳞甲幽光森然,狰狞恐怖。 那血盆大口张开,仿佛可以将日月星辰都吞进去,凶残至极。 惊天咆哮震得黄泉河上下游十万里巨浪滔天,洪灾灭世,空中所有银翅生物坠地,万里内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飞起来。 张武都第一时间捂住耳朵,被巨大吼声震得脑袋嗡嗡直响,头晕目眩。 种族的优势,在大荒实在太明显了。 人族再强,也不过两米高,面对堕落天使和鳄帝这种神话生物,真像蝼蚁一样,没有可比性。 你修炼,人家也修炼,同样七道境,人家的体魄比你大千百倍,力量自然也胜你千百倍。 翻江倒海,毁天灭地,稍微抬一抬脚便可以做到,完全不需要鼓荡体内力量。 而你想做到同样的程度,只怕得把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 “轰隆隆——” 黑色的巨浪惊涛拍岸,像是地狱之门大开,尸水卷上高天席卷平原。 望着那遮天蔽日的海啸,幸存者们大骇,银翅生物也心惊胆战,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人群最后的斩马刀小少年,终于明白骁勇家伙为什么让他跑。 黄泉河沸腾,滔天海啸拍击上岸,别说平原,就算后面的浩瀚山脉,无尽的大荒原始老林,也得被摧毁移平上千里。 海啸一过,腐蚀万物,什么都不会留下,隆起的山脉都得变成深渊黑窟窿。 “跑!!” 这一刻,银翅生物和幸存者们再也顾不上对方,全都出奇的一致,转身狂逃。 但他们跑路的速度,又哪里比得上看着很慢,实则转瞬即至的巨浪? 就在张武准备出刀,劈出万丈深渊阻挡海啸之时,河面上空的轩辕氏举起了永镇幽冥石碑。 “定!” 一声出,万道震动。 拍击上岸的汪洋巨浪骤然静止,诡异的违反物理规则,纹丝不动。 而后。 “轰隆!” 卷上高天的海啸猛地塌陷下来,将地平线砸出巨大的深壑,黑色浪花溅出百里之外,整个平原都是被腐蚀出来的巨坑。 下一瞬,海浪似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沉陷地底百丈的黑渊,从远方望去,平原像是被巨无霸液压机轰击了一下,地平线被分成两截,一高一低,都很平整。 “真是幽冥石碑?” 银翅始祖双眸微凝,心里升起无法压制的贪念。 相传这永镇幽冥石碑,乃是九天之上坠落下来的东西,上苍所造,专门为镇压幽冥地狱而生。 万古以来一直镇于地狱出口,也是黄泉河最深的地方,众生无法到达之地,免得河水泛滥,摧毁人间。 这碑中刻有地狱至强功法的幽冥骨经,修炼之后化为地狱生物,可以直达九道境,寿元无尽,永生不死。 可以说,谁得到这座石碑,谁便是将来的地狱之主。 千年前,这座石碑突然消失不见,整个地狱都闹翻了,崛地三尺也没找到。 后来有人怀疑,这石碑沿着黄泉河从地狱飘落到了人间。 少了这天碑的镇压,黄泉河也开始泛滥起来,等到一定程度,地狱之门便会开启,无尽的地狱生物,骷髅生命,将会降临人间,把大荒也化成地狱的一部分。 银翅始祖本就是地狱生物,他不关心人间会不会毁灭,只想得到石碑,不死不灭! 鳄帝的出现,让他很是忌惮,但面对一个被抽走三魂,迷迷糊糊的鳄鱼,心灵精神力量消失,只剩下一具蛮横的躯体,他还不至于转身逃跑。 而在山顶神庙里,族老银天浪已经被吓瘫了。 他本来就是瘫的,口吐白沫,气若游丝,故意装作大限将至。 这一下,真被吓瘫了。 他想过人族后手很强,一度决定中立,谁都不帮,但也没想到张武他们这么强。 这架势,不要说银翅族,就算那些远古至强种族,照样能闹个天翻地覆。 “这里不能待了,待会打起来,一点余波便可将我碾成齑粉,还是保命要紧。” 银天浪心惊肉跳爬到主殿里,没理一旁的银天荡,撬开一块厚重的大石板,下面是个黑洞洞的地道,他直接跃了下去。 不就是挖地道吗? 好像谁不会是的。 地下古城被付之一炬,变成废墟,但下面是溶洞,还有地下暗河,用土很难填平堵死,银天浪直接掘了个地洞,监守自盗,连接地底,以保逃命。 他前脚走,后脚雷武也掀开地板,跳了下去。 对于安全隐患,必须监视住,以免将来出现不可测的意外。 外界,银翅始祖仅一步,便来到平原上空,巨大的身躯威压天地,声如洪钟朝鳄帝说道: “你我在地狱之中,也有过多面之缘,我堕落天使一族更从未得罪过你,你如此找事,莫非想要开战不成?” “吼!——!!” 鳄帝庞大如巨岳的雄躯从海中爬上岸,两颗血月般的兽瞳盯着银翅始祖,咆哮似天雷炸开,给予了霸道至极的回应。 仿佛在说,开战,你也配? 论血脉,鳄帝不比堕落天使一族差。 论实力,鳄帝是曾经的八道境强者,只差一点便不死不灭。 一个境界之差,那完全是天与地,爷爷与孙子,前辈与后辈。 银翅始祖在外界很强大,但按照地狱生物论资排辈,他没有资格与鳄帝对话,至少也要来个八翼堕落天使才行。 “你堂堂鳄帝,竟与低贱的人族为伍,还受他们驱使,上岸扰民,你不要面皮了吗?” “吼!!” 鳄帝大怒,恐怖咆哮声直接震碎了虚空,天穹龟裂,蔓延向域外。 但下一瞬。 “轰隆——!!” 天地炸开,混沌气翻涌。 比楼房还粗的金色闪电从天而降,像是上苍天罚,从开天辟地的洪荒时代劈下来,打得鳄帝下意识后退,皮开肉绽,发出巨大的哀鸣声。 抽走他三魂的那位存在,言出法随,神威无量,曾对他下过诅咒,只许巡视黄泉河,不许上岸为祸众生。 他此番前来给人族他们出头,全因张武许诺,将永镇幽冥石碑送给他,或许可以破解诅咒,让他寻回灵智,不用再当行尸走肉。 远处,张武一声叹息,很是遗憾。 “看来,还得我亲自出手。” 第435章 蚂蚁杀象 好不容易拉来个强援,结果只能干瞪眼,张武也是有些无奈。 尽管事先已经猜到鳄帝不能上岸,不然他一直待在黄泉河里干什么? 真看这家伙遭了雷劈,混沌雷霆降临,心里还是很震撼。 少了在前面吸引火力的鳄帝,这一战很难。 不过,一切都在张武预料之中。 “呵呵呵……” 眼见鳄帝咆哮震世,被迫退回到汹涌的海中,银翅始祖发出渗人地狞笑: “三魂被抽,都变成废物了,还想上岸来作乱,真是自不量力,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地狱之中的鳄帝吗?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河岸两旁的强族按时给你贡品,不过是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同情你的遭遇,真当我们怕你不成?” “吼!——!!!” 山河震动,日月摇颤,远古洪荒巨兽的怒吼滚滚激荡,令众生灵魂颤栗。 鳄帝两颗血月般巨大的兽眸像是要喷出火来,惨烈滔天的煞气伴着万重惊雷般的咆哮声,吼得银翅始祖差点从空中坠落,三魂七魄都要震散了。 就连张武和雷天刀都被吼得灵魂差点离体,耳鼻险些溢出血来。 地狱中的盖世鳄帝,当真凶威滔天,境界跌落依旧可以雄霸人间界。 可惜,他叫得越凶,银翅始祖眼里的不屑越发浓郁,直接讥讽道: “无能狂怒,丢人现眼。” “……”张武。 不得不承认,鳄帝的出场,确实有点丢面儿。 所以,张武念头一动,银翅始祖面色骤然凝固。 只见轩辕氏举起手里的永镇幽冥石碑,在银翅始祖的注视下,当场丢进了鳄帝的血盆大口里…… 崩天裂地的怒吼声戛然而止。 天地都在一瞬间定格,死寂得可怕。 直至,张武的声音传出: “这块石碑,应该是地狱生物毕生渴求的东西吧,对银翅始祖你来讲,这石碑的重要性胜过个人恩怨,胜过灭掉人族的渴望,所以……你还不快抢?” 这石碑,对张武已经可有可无。 拿在手里也只能控制黄泉河水,没有太大的价值,远不如丢出去,物尽其用。 免得他万劫不复,被至强的存在盯上。 心灵通神,可以感应其他生命的位置,再往上,就连死物都可以感应。 一念动,天地万物在心头,几乎可以做到无所不知。 万一有超级大佬感应石碑,出手偷袭,张武算定一切也得嗝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张武出门在外,见到漂亮女人都得走远点,免得引起旁人注意和敌视,幽冥石碑这种东西,在手里真是烫手山芋。 银翅始祖脸色很难看,看着陷入沉寂状态,仿佛在悟道的鳄帝,嘴角微微抽动着,脸色显得有些狰狞。 去黄泉河里打,肯定打不过。 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鳄帝占据石碑。 刚刚才讲完狠话,鳄肯定是得罪上了,真让鳄帝脱困,除非打开地狱之门,有八翼堕落天使出手,不然只怕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强者不可辱! 银翅始祖没觉得自己嘴贱,只当张武在作死。 干不动鳄帝,先把张某人这个始作俑者干掉,出一口恶气再说! “我看你们是找死!” 银翅始祖大吼,六只漆黑羽翼似垂天之云,无边的死气倾泻而下,让他身后的山脉出现一条又一条的黑色大裂缝,震撼人心。 这等威势,磐石部落的幸存者们当真比蚂蚁还脆弱,若非雷天刀祭出九州鼎,悬在空中,笼罩一片范围,刚才鳄帝的嘶吼便足以让他们全部炸成血雾。 此刻再次面对银翅始祖的天威,大鼎剧烈晃动,摇摇欲坠,发出不堪重负嗡嗡声。 张武冲霄而上,相比银翅始祖他的身躯像只蚂蚁,却散发出一种顶天立地的气势,冷喝道: “老雷你先带他们走,我来殿后。”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雷天刀很果断,回了一声好,鼓荡法力稳住大鼎,用自己的雄躯挡住疯跑的众人后面,隔开银翅始祖扇出的波动。 面对七道境巅峰的强者,一切算计都没用,什么点香乱七八糟的手段,根本无法突破旦夕祸福在心头的感应,只能以绝对的硬实力进行拼杀。 “轰隆——!” 银翅始祖出手了,黑气缭绕的巨拳粉碎虚空,妖风席卷,刚猛霸道让远处裂开的山脉拔地而起,炸碎在空中。 毁天灭地,这种场面实在太恐怖了。 张武一声轻叱,浑身都在发幽光,血肉燃烧,像一轮黑色的太阳悬挂在空中,比地狱生物的死气还要浓重亿万倍,直让银翅始祖大吃一惊。 “你……” 幽冥骨经,让张武吸收了不知道多少黄泉水,骨骼坚固不可思议,让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属于几道境。 此刻一朝爆发,虚空被压得寸寸断裂,体若黑洞,吞噬一切。 连朝阳升起照射下来的光都被他扭曲了,看不清他的真容,只能感受到那种浩瀚无疆的生命气息,举手投足可以破灭天地,凝聚无上地狱神力。 “咚——” 银翅始祖的巨拳轰了下来,遮天蔽日,投下大片阴影,真如太古魔神巨人挥拳,要开天辟地。 与之相比,张武体型真像一颗黑色的米粒,萤火之光与皓月争雄,直接被巨拳淹没,压得看不见身影。 “哧!!” 银翅始祖的拳指突然炸开血花,黑色血液迸溅,让他整个人都疼得面孔扭曲,闷哼起来。 他只觉自己轰在一根针上,被刺破皮肤、血肉、骨头。 那钢针无坚不摧,刺穿骨髓,射入他手臂之中,剧痛到令他难以忍受,想要将整条胳膊都砍下来。 “砰!——!” 银翅始祖手臂炸烂,像一座山峰被拦腰截断,滔天的黑色血雾爆出,将天空染得一片漆黑,溅起的每一团血都像磨盘那么大的水珠射出,滴穿大山。 只一个照面,银翅始祖便吃了大亏。 孙悟空变成小虫子,进入铁扇公主腹中,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拿猴子没办法。 浓缩的才是精华。 手臂里钻心的刺痛,让银翅始祖知道,张武在他的手臂里往上爬,像虫子一样钻进他脑袋里,蚂蚁真能杀死大象! 第436章 凶威盖世 面对危机,银翅始祖冷静得可怕。 胳膊疼归疼,内心却毫无波澜,六万年红尘炼心,早已把他磨练得心如金刚,几乎灭了七情六欲。 他的反应极为迅速,闭上眼睛,单手合十在胸前,念起了妖异至极的灭神咒。 一瞬间,他脑后浮现出一轮璀璨的智慧之光,精神浩荡直与上苍结合在一起,化成了九天之上的神明,直让张武如遭雷击,头脑剧痛,心灵有一种被尖刀撕裂的感觉。 这灭神咒有一种恐怖的魔力,让张武脑海中无法遏制地回荡着灭神之音,这两个字在脑海里越堆积越多,抬头看去满天都是古老苍茫的灭神二字,铺天盖地,要淹没他的心灵。 与此同时,银翅始祖气血沸腾,四肢百骸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体内好像酝酿出了一台粉碎机,就算神金都能碾碎,径直朝张武挤压而来。 “咔擦咔擦!” 张武躯体发出不堪重负的破裂声,仿佛要被挤爆成血雾。 真枪实弹的大战,没有任何取巧可言,只有最纯粹的身体对抗。 “杀!——” 张武一声长啸,轰鸣震耳,仿佛一轮黑色的太阳炸开,崩碎苍穹,令化为黑洞的虚空喷涌乌光,一下子让银翅始祖的右肩四分五裂,受到重创。 鲜血淋淋的黑血溅到脸上,差点将银翅始祖自己的脸颊击穿。 “吼——!” 远处轩辕氏也杀了过来,金色的拳头带动无边天地之力,形成一股汪洋般的浩瀚神力,破灭万法,击穿一切。 祖龙真经中记载有法相天地,轩辕氏在冲杀过程中不断变大,眨眼化成伟岸巨人,拳头比一座山还大。 银翅始祖面无表情,黑色的垂天之翼流淌着浓郁的地狱气息,简简单单,一翅扇出。 “轰隆!——!” 恐怖的混沌飓风冲霄而上,虚空大片的泯灭、坍塌、炸开,一直蔓延到天际尽头。 “噗!” 轩辕氏肉身破烂,千疮百孔,被扇得横飞出上百里,血染长空。 他生前也是七道境巅峰,人族王者之一,威震大荒。 可惜,逝去的终究逝去了,只剩一具骸骨,即便有张武的血肉将他包裹,也不足以与堕落天使对抗。 这也是银翅始祖不惧张武他们三个的原因。 一个虚张声势,死人复活,吓唬人可以,打起来外强中干。 一个只有六道境巅峰,虽有九州鼎,可这种法宝面对堕落天使,完全不够看。 最后一个看似也是六道境巅峰,实则血肉密度深不可测,算是三人之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家伙。 可惜只凭张武一人,想对抗银翅始祖,多少有点飞蛾扑火的意思。 “给我滚!” 银翅始祖冷漠大喝,手起刀落,将自己炸烂的右臂斩了下来。 他眉心发光,如若天剑,一道黑色闪电奇快无比,快到张武根本来不及躲,一下被打得浑身焦黑,灵魂剧痛,身躯似炮弹般轰向地面。 银翅始祖肩膀的血肉疯狂蠕动,只是一个呼吸便弥合了碎裂的伤口,手臂也迅速长出来,强猛得一塌糊涂。 他吃一堑长一智,没有再贸然出手,念动天使神咒,身躯不断缩小,使自己的血肉密度更强,直至变成三米多高的地狱天使。 “轰——!” 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轰破虚空,从天而降划出一条漆黑笔直的通道,如同一颗压缩到极致的星辰狠狠朝张武射去。 “轰隆隆!” 大地融化,平原崩溃。 滔天的气浪与尘埃像超音速风暴席卷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将地上的土壤、房屋、岩石、全部抛飞向高天,淹没了百里平原。 银翅始祖撞穿了大地,整个人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圆形天坑之中,不知道深入地底多少丈,几乎要击穿地心。 张武旦夕福祸在心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额头冒汗,心有余悸,也被恐怖的气浪抛飞出去,噗通一声砸落在黄泉河里。 而这灭世波动,直接碾死了正在逃跑的上千人,全部化成血雾。 哪怕雷天刀挡在后面,又有九州鼎罩着,依旧挡不住银翅始祖的盖世魔威,连老雷也被气浪撞飞了。 “先杀了你们这些蝼蚁。” 银翅始祖自地底冲出,似乎察觉到了张武的难缠,明白杀他很难,干脆转换策略,以这些脆弱不堪的人族为要挟,我看你救不救。 “跑啊!!” 刚才被一翅扇飞的轩辕氏,此刻已经剥离了血肉,露出自己黑芒闪烁的高大骨架,大吼一声提醒众人。 幸存者们如在梦中,不是他们不想跑,而是巨大的战斗余波,早已把他们吓腿软了。 银翅始祖冷笑着探出手掌,漆黑如乌云般遮天蔽日,不断扩大,覆盖了前方数十里。 “你敢!” 轩辕氏怒吼,骨头剧烈燃烧,黑芒褪去,像金色的太阳转世,每一寸骨都散发神光,让天地失去了光彩,阳光为之暗淡。 “轰!” 他扑杀了上去,哪怕明知不敌。 “自寻死路。” 银翅始祖狞笑着,简简单单一拳轰出,堕落之气十万丈,气冲斗牛,粉碎天地万物。 “铛!” 金属撞击的颤鸣声响彻万里大地,轩辕氏浑身一震,右拳喀嚓一声出现裂痕,被轰得倒飞出去。 但他不管不顾,一瞬间轰出成千上百拳,与银翅始祖进行激烈大战,为众人撤退拖延时间。 张武浮出河面,望着还在悟道的鳄帝,无语摇头。 这厮今天肯定指望不上了。 心念一动,他立即感应到了银天堕的位置,就在百里之外的一座大山里,正静静潜伏着,等待这一战的结果。 这家伙也有敛息神通,能够藏匿身形,自以为天衣无缝,能够瞒过所有人。 几十年的追杀,张武确实让他瞒了过去,只可惜是演戏的,一个念头便可以穿透虚空,将他万里锁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便看看谁才是黄雀。” 张武沉入了河底,消失不见。 直至,轩辕氏决绝的精神波动,响彻平原。 “以后,人族便靠你们了。” 第437章 终着了道 已经跑出平原的磐石部落族人们,全都回头望去。 轩辕氏的骨架从上到下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像瓷娃娃一样,给人一碰就碎的既视感。 可是,即便伤成这样,他还在拼杀。 银翅始祖实在太霸道了,恢复自身三百丈的雄躯,周身被云雾缭绕,顶天立地。 每一拳,都打得轩辕氏不停倒退,骨渣飞溅,保持不住法相天地,身躯不断变小。 虽同为七道境,可双方从来就不是一个阶层的生物。 堕落天使就算在七道境初期,杀同境巅峰的人族,也没有太大的挑战性。 除非,此人专修心灵精神,用十万年寿元,毕生之精力,参悟天道,头脑精神强横到可以粉碎星空,一念破灭万古,才有可能击败堕落天使。 这样的变态存在,大荒不是没有,但轩辕氏不在此列。 他很年轻,雄姿盖世,天赋无双,可才不过一万多岁,便在一场种族大战中陨落,尸骨跌落黄泉河,结束了辉煌的一生。 他很早便死了,灵魂之火都熄灭了,是张武用无上精神唤醒了他骨髓中的记忆,但也只能持续片刻,不会苏醒太久。 这种恢复灵智代价是巨大的。 相当于回光返照,即便银翅始祖没有打爆他,过后也会骨架腐朽,零落成泥。 不知为何,众人心生悲意。 为了生存,人族已经牺牲了太多。 先贤一个个战死,只为庇护后代,保住一片生存之地。 也正是这样的奋不顾身,薪火相传,弱小的人族才至今没有灭绝。 浓密的尘埃烟云无法遮挡众人的视线,因为轩辕氏实在太耀眼了,浑身神焰腾腾,燃烧着无尽的光与火,将要绽放生命最后的光芒。 银翅始祖满头银发狂乱飞舞,气吞山河,突然莫名的心惊肉跳,打心里发毛。 一股神秘而浩大的精神力量在扩散,乱天动地,浩荡十万里。 “轰——” 轩辕氏的头盖骨爆发出了冲霄的神光,震得天上星辰乱颤。 这一刻,天地死寂,几万里之外的强者都心中有感,纷纷眺望银翅族,待看清了天上人,无不动容。 恶虎始祖屹立在两族边界处,关注着远方的大战,长吁短叹道: “轩辕氏啊,当年还来我们恶虎族走访过,与我坐而论道,探讨天下大势。” “始祖爷爷,我们不插一手吗?” 小胖虎像煤气罐一样人立起来蹲着说道: “你都把六臂神树给人了,既然已经押宝,那便应该帮人帮到底才对。” “现在还轮不到我出手。” 恶虎始祖摇头道: “有契约管着,我不能踏入银翅族领地,等到张武他们战败了,被迫逃跑,我倒是可以护他们一护。” 顿了顿,恶虎始祖叹息道: “只是可惜了那永镇幽冥石碑,那玩意可是好东西,若能弄到手,我六臂恶虎族将成为大荒至强种族之一。” “这么厉害?” 虎彪惊讶道: “那要不我去黄泉河里绕一圈?被那鳄鱼吞进肚子里,来一手鳄口拔牙?” “……” 恶虎始祖一脸黑线,只得给小胖虎普及起八道境的厉害。 而在平原上空,轩辕氏的骨头在瓦解,化作无尽的光雨,笼罩天地。 银翅始祖强势以对,称霸大荒这么多年,再强的手段也不足以让他放下颜面,转身而逃。 “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我倒要看看你能爆发多大的威能。” 他垂天之翼扇动起来,被无穷的雷霆环绕,背对众生,地狱气息澎湃似火山爆发,轰隆一声扇出。 天宇炸开,虚空崩溃。 “哧——!!” 化成一团神光的轩辕氏冲向了银翅始祖,与他的垂天之翼狠狠撞击在一起,璀璨绝世的仙光直冲星空,震撼人间界。 “噗——” 银翅始祖倒退,披头散发,被冲得大口咳血,躯体龟裂,直接从空中栽倒下去。 肉身的伤势不重要,对他们这种生物来讲,只要还有一缕意识,便可以催动血肉。 怕得是精神出问题。 他的灵魂出现了裂痕,自我意识被切割,脑袋里响起乱哄哄的魔音,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我是谁,我在哪。 轩辕氏彻底死了。 众人悲哭,落泪不止。 只留下一些溅落在地上的晶莹碎骨,诉说他来过人间一趟。 雷天刀一声哀叹,护着众人继续撤退。 而消失不见的张武,感应着十一号的死亡,并未有任何伤心。 对轩辕氏来说,为了庇护人族而死,是他最好的结局。 对于英雄,要给予尊敬。 人各有志,要尊重他人宿命。 为了理想而死,总好过一辈子被张武控制,行尸走肉,死不安宁,去做一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轩辕氏把银翅始祖拼成重伤,是张武太上忘情推演出来最好的结果,也能让轩辕氏再放光芒,完成心中执念。 大战落幕,平原上安静了。 鳄帝缓缓下沉至黄泉河深处,森森的鳞甲闪烁乌光,眉心像有活物在动,灵魂波动逐渐的剧烈起来,仿佛在寻回昔日的记忆,没有几十年不可能苏醒。 银翅始祖瘫软在地上,很久都没有动弹,周身地狱气息环绕, 一缕便可以将六道境强者化成地狱生物,肉身腐尽,只剩白骨骷髅。 他,终究还是着了张武的算计。 轩辕氏与张武心神相连,那焚身一击,不仅有轩辕氏自身的力量,还夹杂着张武毁天灭地的无上精神。 他的肉身强大,至少骨头比银翅始祖硬得多,其实精神力量更强。 有足够的资源,他太上忘情开动起来,修炼一年,比别人十年、百年的效果还要强。 不过,他若是直接对银翅始祖动精神杀招,对方预知福祸,心中有感,提前便会做好心理建设,造成的伤害将会大减。 而利用轩辕氏,银翅始祖打心里看不起他,心理的防备自然也要弱得多。 这就好像面对一个壮汉,和面对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孩子,对他们的态度、防备心理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然,这一击下去,张武自己也不好过。 气息萎靡不振,头脑发昏,重伤到抱着自己浑身抽搐,不得不躲起来。 若不如此……银天堕怎么会跳出来呢? 第438章 老雷雄起 银天堕很有耐心。 张武明明已经陷入虚弱,实力大减,给了他捡便宜的机会。 银翅始祖也受到重创,足足躺了三年都没有动一下,半边身子被汹涌上岸的黄泉河水淹没,狼狈不堪,却无力动弹。 他的躯体实在太庞大了,修复伤势动辄需要成千上百年的时间,尤其心灵创伤。 张武和他两败俱伤,周围也没有其他太大的变数,银天堕愣是没冒头。 “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张武有些无奈,这些七道境的家伙一个比一个奸猾狡诈,想算计他们实在太难。 雷天刀已经护着剩下的人族迁徙出很远,直至为他们找一片合适的栖居地,然后当护道者,用来偿还因果。 人族先贤留下的底蕴没那么好拿,人皇丹,九州鼎,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债。 张武也一样。 六臂神树通灵,树体内蕴含许多信息,他已弄清楚此树的来历,若非自己是人族,恶虎始祖可没那么好相与。 就这样,大家都耗着,谁也不敢轻易出手。 直至这一日。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现在平原上。 打破了银翅族多年的平静。 一番大战,死得不仅是人族,银翅生物也死伤惨重,来平原上的几乎都死绝了,只有那些负责巡视领地,在外出差的才保住小命。 银翅始祖生死未卜,族长不知所踪,族老和代族长也不清楚哪去了,这些银翅生物根本不敢回来,怕被抹杀,整个银翅族已经变成空域。 这人影先是进入被银翅始祖踩塌陷的种族驻地,大肆搜刮银翅族的宝物,将一株株翡翠玉树连根拔起,招来十几只遮天蔽日的凶禽,直接空运带走。 又把封印银翅始祖炸开的仙晶碎块,全部整理堆积起来,又招来一群蚂蚁大军,嘿呦嘿呦运走。 这仙晶能够为堕落天使提供足够的能量,比黄泉米的营养还要强大,一小块便能让人普通修成五道境。 几百丈高的仙晶,神华氤氲,仙气滔滔,望遍整个无尽大荒都找不出几块,从此不用再为修炼资源发愁。 最后,这人影胆大包天,直接去了银翅始祖沉眠之地。 一根根堕落天使之羽,漆黑如墨,像利剑般插在地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神沉沦的魔力,仿佛只要看一眼,便会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银翅始祖蜕下来的天使之羽,每一根都可以媲美九州鼎,可以比肩其他七道境的顶尖法宝,若是炼成一柄扇子,真能把日月星辰都扇下来。 这人影很不客气,呸呸往手里吐了两口唾沫,摩拳擦掌,站在几十丈高的堕落天使之羽下面,像个直立的小蚂蚁,力拔山兮气盖世,龇牙咧嘴将黑羽一根根拔起来,再招来一只远古龙雀,将羽毛插在其身上飞走。 至于银翅始祖几万年来收集的其他宝物,更是一样都没放过,直接掏空了他的老巢。 在这个过程中,张武能感应到银翅始祖的精神波动很是剧烈,庞大如山的身躯也微微抽搐着,心情很不平静。 可是,他不敢动啊! 好不容易被“重伤”,以自己为诱饵,想要把敌人全部引诱出来,一举剪灭所有大患,一动,岂不白费了力气? 张武肯定不会冒头了。 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的银天堕,一直想脱离自己掌控,出来捡便宜吞噬自己,更要灭了他。 这种狼子野心之辈,银翅始祖没有弄死他,实在是银天堕体内有八翼堕落天使之羽,被地狱之中的太古天使看重,银翅始祖不好下手。 但若是银天堕主动对他出手,想杀他,银翅始祖被迫反击,那位太古天使可就没话说了。 如今张武、银天堕、银翅始祖,三方对峙,达成了一个平衡,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出手。 这突然冒出来的第四个家伙,时机把握得刚刚好。 搬完了银翅族的各种宝物,这厮翻山越岭,来到平原边缘。 张武精神一扫,顿时呆若木鸡。 这家伙,竟然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张武对天发誓,自己没有安排过任何替身,主要也找不到七道境的替身,这种级别的强者每一个都威震大荒,可以预知福祸,没那么好拿捏。 遇到轩辕氏的骸骨,都已是走了大运。 而这个冒牌货,丝毫不掩饰自身修为,实打实的七道境。 而且他的气息,修炼过的功法,与张武本身极为相似。 “这个家伙……” 张武眉心拧紧,一瞬间便判断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这他娘才是真的雷天刀! 举着九州鼎的那个,必定是分身。 张武进入太上忘情状态,仔细回想刚刚举鼎雷天刀的所有细节,立时便发现了不对劲。 刚刚那一场大战,老雷只看着,始终没有出手,情绪也很平淡,眼见张武挨揍,被轰入地底,都没有出手帮衬一下。 而且他几乎没有开口说话,实力也比张武想象的弱。 六道境巅峰看似很强,可老雷比张武先飞升到上界,一步先步步先。 这么多年又在外面游荡,四处挖宝打宝,不知掏了多少仙丹妙药,神功仙法,修炼速度不该比张武差多少。 他们本就是心灵通神之辈,精神广大,修炼任何法门都信手拈来,没有瓶颈,只管堆积资源强化肉身,便可顺理成章的提升境界。 张武偏居一隅,躲在银翅族和黄泉河里没怎么出去过,除去永镇幽冥石碑,奇遇肯定没有雷天刀多。 最让他惊悚得是。 老雷的那个替身,以张武的精神,竟没有发现他是假的。 此刻才后知后觉。 雷天刀做梦都想阴张武一次,他若用替身偷袭,张某人很可能已经中招了。 “大意了。” 张武心里暗暗咋舌老雷的成长。 其实他的修炼天赋真不怎么样,按照常理,确实应该是六道境巅峰,但老雷和张武一样,不能用常理揣度,藏九露一,藏八露二,那都是基本操作。 但凡他看让你看出六道境巅峰,那必定要往上多看一个境界。 想着心事,眼见雷天刀径直走向银翅始祖,张武不由眸子一凝。 第439章 始祖陨落 银翅始祖在装死,张武心知肚明。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个老戏骨,演得几乎毫无破绽,真像受了重伤一样。 雷天刀若是没有察觉,上去必定会中招,吃大亏。 不过,张武的担心是多余的。 苟帝之苟,超出世人想象。 雷天刀直接站在二十里外……不动了。 他精神高度紧张,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银翅始祖身上,运转自身法力,灌注于双脚之下,随时准备跑路。 又头顶着三角帽,避免受到精神袭杀。 最后双臂向后一震,铿锵地金属颤鸣声响彻天地间。 一块块由黑金符号组成的鳞片,光辉闪耀,从他双臂开始不断向肩头、胸膛、腹部、双腿蔓延,将雷天刀完全包裹武装在里面,形成一身重若千万均的黑金甲胄,宛如大帝神甲,散发着一种恐怖的威严。 “这……” 张武大吃一惊,都看呆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老雷这是要逆天! 这一身甲胄,完全可以与七道境强者的肉身对抗,就算银翅始祖扇动六翅,也未必能击破。 雷天刀试探道: “银翅始祖,你起来吧,我知道你受伤不重,只是在装犊子而已。” 见对方不动,老雷也不着急。 施施然从神甲中掏出一根香,碧绿颜色,很是诡异,口中真火一吐,将香点燃,渺渺的绿烟随风吹向银翅始祖。 没动静。 “这落魂烟还需再改进。” 雷天刀失望地摇了摇头,又取出一根雷电环绕的石锥,表面铭刻着神秘的符文,对准银翅始祖,用石锤用力一敲。 “轰隆——!” 一道毁天灭地的血色闪电打向前方,电弧亿万道,让天地一下子被强光笼罩,没有人可以直视。 “砰!” 银翅始祖浑身猛地一抽,翅膀炸开,黑色羽毛飞舞,被雷击的地方焦黑一片,血流如注。 “这人王锥也不过如此。” 雷天刀还是不满意,收了石锥,又取出一个小药瓶,随风把粉末一撒。 不多时,银翅始祖口吐白沫,两眼上翻,庞大身躯不断抽搐,像极了癫痫发作。 体外也布上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天人五衰,境界都要消退了。 “这样还能忍?” 张武和雷天刀同时蹙眉,百里外感应着一切的银天堕,也是双眸一凝。 雷天刀想了想,最后拿出一个仙金打造的铜钟,只有巴掌大小,随着他法力注入其中,这铜钟不断变大,直至人高。 但他没有将铜钟祭出去砸人,而是摘下钟帽,当成扩音器,放在嘴边念起了咒。 古老浩瀚的神文浩荡八荒,犹如三千在吟唱。 这一下,银翅始祖毛骨悚然,再也装不住了。 他预知福祸,明白对方这是精神杀招,若不抵挡,真得被打成白痴。 “先了杀这张武再说。” 银翅始祖不堪受辱,杀心四起,骤然原地一个翻身,漆黑的羽翼倾泻下无穷地狱剑气,像是无尽的流星坠落,要将人间淹没。 下一瞬,他脸上的杀意凝固了。 天边,银天堕六翅震动,气势盖压日月,犹如太古天使降临,眉心浮现出堕落天使之羽的痕迹,凝聚他毕生的精神与修为,狂暴射出通天杀光。 海底,张武也在爆发。 日月炼神,雷霆炼神,幽冥炼神,地水火风炼神,浩瀚如宇宙星空的绝世精神力量,自他双眸中爆发,贯通九天十地。 地面,雷天刀的超级底牌,怒咒也到了。 自铜钟内传出,似龙吟九天,如仙凰鸣唳,其音清冽而苍茫,能够对人的灵魂形成无上震慑。 银翅始祖旦夕祸福在心头,预料到了另外两股杀机,但精神攻击太快,他躲不开。 人的念头是宇宙中最快的东西,比光还要快,一念通九天,一念入地狱,可以穿透虚空,直达心灵深处。 “砰——” 银翅始祖头颅炸开,直接被三股至强的精神力量碾爆,无头躯体自天宇坠落,狠狠砸在地上,激起数十里的烟尘。 但这依旧要不了他的命。 他提前感应危机,早已暗中做了准备,将自身精神沉入体内,虽被重创,却不至于当场就死,脖子上的血肉剧烈蠕动,肉眼可见的要把脑袋催生出来。 “噗——” 巨大如混沌黑剑的八翼堕落天使之羽从天而降,一下子洞穿银翅始祖的胸膛,将他顶死在地上。 银天堕紧随其后,双腿似钢柱般从天砸落,令本就塌陷的地面四分五裂,形成数里长的蛛网大裂缝。 雷天刀什么都不说,转身便走。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捞了足够多的好处,贪多嚼不烂,见好就收才是王道。 不然银翅始祖和银天堕又会合力对付他和张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对二,赢了也是惨胜,没把握的事情咱不干。 张武也一样离开,潜往黄泉河更深的地方,准备去上游看一看。 他已经拿到六臂神树,也解救了人族,对付银翅始祖不过是给自己善后,擦屁股,免得以后被惦记,遭到追杀。 狗咬狗,让他们咬便是,免得人家瞄上你,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平原上很安静,堕落天使之羽在吸收银翅始祖的血肉,隐约间羽毛顶端浮现出一尊混沌气笼罩的八翼黑天使,镇压着银翅始祖,抽取他的力量。 银天堕居高临下俯视自家始祖,冷声恨道: “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银翅始祖的头颅长了出来,但他的精神已经虚弱到油尽灯枯,被三人联手打得差点灰飞烟灭。 “这一天,我早就料到了。” 银翅始祖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的嘶吼,也没有气急败坏的指责,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银天堕一怔。 “你预料到我们三个会联手杀你?” “你那点小伎俩,在始祖我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银翅始祖说道: “用六臂神树买通张武,联手人族背叛我,你们今天动手,三天前我便闻到了死亡气息,预感到你们在针对我,但我没有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有一句话叫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我的气数已尽了,跑是没有用的,换个时间,换个地方,我还是会死在你们三个手里,而你……” 银翅始祖露出一丝怜悯说道: “你不过是别人手里斩同族的一把剑,不然这天使之羽怎么会落到你手里,你的人生,将会比我更可悲,下场更惨。” 第440章 堕落真面 “我惨不惨不清楚,但你现在就要死。” 银天堕面无表情,将双手搭在银翅始祖身上,开始像堕落之羽一样,争相抽取银翅始祖的生命本源。 一股股汪洋大海般的元气涌入体内,让银天堕舒爽到浑身抽搐,脸上肌肉疯狂的震颤滚动,十丈高的身躯都开始拔高膨胀,有气吞天下之势。 银翅始祖发出闷哼,神情痛苦,但脸上的怜悯之色更浓。 银天堕刚开始还觉得很好,力量攀升的快感让他产生了强大的信心,仿佛可以唯我独尊,雄镇八荒六合。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元气涌入体内,一丝丝堕落之气也跟着浸入了他四肢百骸。 “怎么回事?” 银天堕从头到脚都开始发冷。 明明身上很冷,冷到阴气沉沉,能将人灵魂冻僵。 可他的血肉又不可控制的灼烧起来,滚烫如岩浆,让他难以承受。 直烧得他六只翅膀都开始融化、腐烂。 全身血肉也在消融,直至变成破破烂烂,千疮百孔。 “啊——!” 银天堕发出怒吼,拼尽全力抗争。 但他根本挡不住堕落之气的侵蚀,身上升起浓郁的死气,像是将要黑化的生物,永堕无间。 银翅始祖冷笑地声音传来: “银翅族虽然是我的后代,我的血统,但你们生在人间,都是有血有肉的生物,而我,是纯正的地狱生物,而且是地狱中极致堕落的生灵,腐败、枯朽、烂臭、令人厌恶,才是堕落天使的本来面目,你睁开眼看看我。” 银天堕一根根银发倒卷向天,双目布满血丝,整张脸都在腐烂,努力睁眼向银翅始祖看去。 只一眼,他便浑身巨震。 这一刻,银翅始祖哪还是那个血肉饱满,神姿伟岸的绝世雄主? 整个一淹在沼泽地里不知多少年的腐臭尸体,背负在身后的六只垂天之翼破败不堪,一层烂皮包着翅骨, 身上更是满目疮痍,不停流脓。 银翅始祖狰狞笑着说道: “你当我为什么封在仙晶里不出来?只有仙晶才能养住我催生出来的血肉,不会腐烂得太快,让自己看着像个有血有肉的生灵,而非堕入地狱的烂臭尸体。” “你的弟弟银天荡,出生便丢了堕落天使之羽,以为被你抢了底蕴,殊不知,他才是幸运儿。” “即便你今日不吸我,他日,这根融入你体内的天使之羽,也会让你堕入黑暗,永远与烂臭相伴。” 银天堕心神受到冲击,看向将银翅始祖钉在地上的黑羽。 羽毛顶端那个浮现出来的八翼堕落天使虚影,也是千疮百孔之躯,但随着吸收银翅始祖的力量,他的躯体在修复,长出了许多新鲜的血肉,看着不再那么破败。 银天堕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地狱之中应该都是烂臭生物才对,大家都一样,大环境如此,没人觉得你丑,没有血肉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种想法,只限于低级生物,只限于没有来过大荒,不知人间之妙的生灵,他们一叶障目,不清楚世界的另一头,竟然每一个人都有血有肉,不是光秃秃的枯骨。” 银翅始祖说道: “他们觉得腐烂破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习惯了黑暗,自然也就忘了光明,只有我们这些屹立在地狱顶端的生灵,眼界开阔,才会千方百计想要来到人间,让自己变成一尊完整的有血有肉之躯,那是每一个堕落天使的梦想。” 追求完美,是每一个有智慧的生灵,下意识的本能,不需要理由。 在堕落之气的侵蚀下,银天堕很快就认不出自己,腐烂的脸颊,满身的腐朽气息。 强大归强大,但他觉得自己无比丑陋,像一尊来自地狱的恶鬼,腐尸的恶臭直冲脑门,让他恶心想吐。 银翅始祖气息奄奄,生机流逝,黑血染红大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掩不住眼里的嘲意。 “慢慢习惯吧,等你习惯了恶臭,便可以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轰隆——” 黑色的拳光笼罩大地,银翅始祖失去质地的骸骨,被一拳轰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大地沉沦,百里平原化作堕落深渊,人间绝域。 低头望着自己腐烂的躯体,散发恶臭的枯骨双手,一缕缕死气环绕在身,银天堕心如冷铁,不习惯归不习惯,但不至于道心崩溃。 此番血脉进化,以后他便是堕落天使的一员,高出众生,足够横行大荒无忌。 “我要重建银翅族。” “还有六臂神树,一定要抢回来。” “至于永镇幽冥石碑……” 银天堕扭头看向黄泉河。 此物虽好,那位八翼堕落天使也让他想尽办法拿到手,但如果没有足够强的实力,这东西就是祸端,谁拿谁死。 鳄帝不好惹,去黄泉河里与他争斗,银天堕不觉得自己能打过。 收回目光,他又看向面前混沌羽剑般的堕落之羽。 稍微一犹豫,还是将这根羽毛收了起来。 从此以后,自己便是堕落天使一族在大荒的代言人,各大强族对自己都要毕恭毕敬,不敢得罪。 待有一日地狱之门开启,八翼堕落天使降临人间,再想办法将其吞掉,自己将会走向无敌,威震天地间。 念头一动,银天堕身上的腐烂血肉开始蠕动,瞬息间便将破破烂烂的身躯补上,变成血肉饱满的生物。 六翅一震,飞向远方,去寻其他银翅生物。 …… 黄泉河里的一座孤岛上,实则是海底巨龟浮上水面,拖着张武,以及他摆下的作法祭坛。 感应着银翅始祖身死道消,银天堕飞走,张武无奈摇了摇头。 “这些老怪物虽活得久,但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做事远不像下界的高手细致。” 银翅始祖真得死了吗? 既然能够提前几天感应到杀机,岂会不做几手准备? 张武绕着法坛走转起来,手持锈迹斑斑的法剑,口中念念有词,无上心灵开动,感应天地万物。 祭坛上,摆着三牲六畜,供奉上苍。 最中间的坛子里有一滴血,漆黑如墨,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正是银翅始祖的血。 “天地无极,宇宙追踪!” 刹那之间,张武锁定了一头四道境的银翅生物,一直在外巡逻,没有参与大战。 “斩!” 张武暴喝挥剑,杀机亿万重,直入虚空。 “噗——” 银翅生物炸成血雾,自空中跌落。 第441章 气运天命 “再斩!” 张武精神穿透无尽虚空,冥冥之中宛如举头三尺之神明,降下天罚,诛邪镇魔。 他一连斩了四头远古生物,不同物种,还有一位人族,皆是被银翅始祖的意识分魂夺舍的存在。 堕落天使很强,血脉之力冠绝万古,但成也血脉,败也血脉,他们依靠血脉获得力量,出生即定生死,定境界,定未来,努力无用。 六翼堕落天使,七道境巅峰便是极限,除非有逆天改命的无敌机缘,如幽冥骨经,不然永远不可能修成八道境,更不可能比第一代堕落天使的血脉还纯正。 而大荒的一些物种,比如人族,依靠血脉崛起的很少。 大多靠自己修炼,从逆境中崛起,起点很低,但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银翅始祖夺舍这些生物,脱离堕落天使之躯的束缚,依靠他的智慧和眼界,反倒是龙入大海,只要不作死,将来大概率可以修成八道境,逆天归来。 巨龟驮着张武往黄泉河上游而去,他持续搜寻着银翅始祖分身的下落。 直至,穷尽脑力,进入太上忘情状态,双眸冷漠似天道,心灵精神提升到不可思议之境界,搜到最后一位时,张武忍不住面孔抽了抽。 族老,银天浪! 这厮竟然也是银翅始祖的后手。 只不过他的情况很特殊。 控制他身体的,就是他自己的意识,而银翅始祖的分魂,则像老爷爷一样寄托在他脑海之中,帮他出谋划策,当作压箱底的底蕴。 此刻,银天浪已经找到银天堕,与他一起搜寻其他银翅生物,准备迁徙,重建银翅族。 而银天堕对此毫无所觉。 比心灵修为,他和张武有不小的差距,只能做到旦夕祸福在心头,预知杀机。 银天浪接近他,只要内心纯正,没有杀意和歹念,银天堕便察觉不出异常。 而雷武,也跟在两人身边,算是回归了银翅族。 银天浪明明知道他的根底,却不与银天堕透露,只是装聋作哑。 张武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既然决定要动手,那便一定要杀他满门,灭绝因果,免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甚至做好了日后遇到其他堕落天使,一块干掉的心理建设。 “杀!” 张武一声低喝,爆发出天诛地灭的威势,一剑出,惊天地,斩鬼神! …… “嗯?族老你怎么了?” 银天堕察觉到异常,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银天浪。 在他感知中,对方突然怔在原地,像失了魂一样,眉心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不过只闪了一瞬间,便恢复正常,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 银天浪面色如常说道: “没什么,我感觉感觉有人要暗算我,族长你也要小心一些,免得那恶虎始祖不守规矩,找我们麻烦。” “无妨,他若敢来,我自会让他好看。” 银天堕瞄了远方的圣山一眼,黄泉河水暴涨,已经将白雪皑皑的大山淹成了海中孤岛,恶虎族也该迁徙了。 …… “这厮……” 张武眉头紧皱。 刚刚发动精神杀招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阻力,银天浪脑海中似乎藏有特殊的法宝,能够阻挡精神袭杀与诅咒之力,隔开他的杀招。 “银翅始祖,气数未尽。” “不过,他短时间不会再对我造成威胁。” “等三五千年以后,天知道我会成长到什么程度,根本无需将七道境放在眼里。” 张武散去杀意,不准备再为难银天浪。 越是修炼,心灵越通神,他越是明白人生、宇宙、天命、大道的各种奥妙。 气运这东西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 神通不敌气运,知天命,运天道,气运转化,才能万劫不加身。 银天浪本就是大气运之人,每到大限才突破,如今又有了银翅始祖的意识帮他,强行杀伐,只会逼出他的潜能,让他出门捡法宝,逃跑遇秘境,强行送资源。 有为难他的时间,远不如把心思花在自己身上。 “老雷这厮,神神秘秘,不来找我,也不清楚又干什么去了。” 张武摇了摇头,个人自有缘法,以老雷的苟功,这大荒应该没什么能难得住他。 坐在宽阔的龟背上,了望着两岸的风景,放眼望去全是汪洋泽国,海中孤岛。 越往黄泉河上游走,河面越辽阔,像置身于无尽大海,四面八方都是看不到边的黑水,漂浮在水面上的骸骨也越来越多,每一具都很高大,百丈骨架屡见不鲜。 本来百丈长的海底巨龟,在下游时还显得很宏伟,此刻已变成沧海一粟,在风雨飘摇的巨浪中艰难前行。 直至这一日,张武突然心生一种被人针对的感觉,精神浩荡而出,感应其来源。 没出几日,各种千丝万缕的复杂愿力,像是百万梦魇从天而降,环绕在张武心头,让他精神力量极速攀升,又不堪其扰。 黄泉河贯穿无尽大荒,从南到北,流向天涯海角之地,其中要穿过浩瀚的九州。 有远古神朝立于九州中心,国土面积比下界的整个八荒都要辽阔。 国主为一头老迈真龙,已活了近十万岁,年老昏庸不堪,下令大修土木,让各大远古种族供奉自己,想要凭借众生之力,将自己推上八道境,获得百万年寿元。 巨大的悬天神宫建了起来,巍峨至极,悬于云端之上,威慑众生。 但多日过去,老真龙并未吸收到愿力。 愤怒之下诛杀了几位监造神宫的大臣,亲自登上九天,进入神宫查探。 一看之下,险些吐血而亡。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神像,被悄悄换成了一个人族。 “胆大包天,究竟是谁干的?” 老龙暴怒,吼声啸动星辰,九州为之颤栗。 “查,给我查!此人究竟是谁,竟敢夺我八道境机缘,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九州轰动,整个无尽大荒都在讨论这件事,各大强族也在猜测,人族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招惹寿元将近的老龙帝? 而始作俑者的雷天刀,则是哼着小曲,伪装成一个街头小贩,施施然潜伏在老龙帝的眼皮子底下。 第442章 黄泉源头 张武很烦。 不是一点半点的烦。 这种烦让他完全忽略心灵精神的突飞猛进,脑袋都要炸开了。 人烦不算烦,心烦才是真的烦。 他每时每刻都被恶念侵扰,脑子被各种私心杂念淹没。 愿力来自于众生的信仰。 而众生信仰神明,是为了让神明完成他们心中的愿望。 人性是贪婪的,只凭一点微不足道的贡品,便想获得超价值的回报,从天而降的愿力让张武看到无数贪婪的生灵,不停的向自己祷告、祈求、抱怨,如同无穷无尽的黑色汪洋拍击心灵,一刻都不停歇。 若非他心智足够坚定,真能被冲击成神经病。 当然,这也要怪他心灵太伟岸,精神太过敏锐,见微知着,明察秋毫,冥冥之中可以感应天地万物,可以分辨出每一缕愿力的来源,自然苦不堪言。 这就好像人坐在教室里听课,即便捂上耳朵,心里还是会回荡老师讲课的声音,不胜其扰。 “雷天刀这厮,真他娘的……” 张武万分心累,都快郁闷死了。 老雷一辈子都想敲自己一次闷棍,敲不成,换了方法,直接打着“我是为你好”的幌子,帮你提升境界,暗下黑手。 张武无奈,只得受着。 好在。 这汹涌驳杂的愿力只持续了几天,便没了动静。 不然张武只能长期保持太上忘情状态,泯灭人性,断绝七情六欲,才可除尽三千烦恼丝。 至于靠众生信仰进入八道境,纯粹扯犊子。 即便勉强迈进去,也是靠外力修成,是虚的,一旦不得人心,便有可能众叛亲离,跌落境界。 不过那真龙国主将死,就算是歪门邪道也得试试,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总好过现在就躺板板。 “这一下,只怕我是名扬天下了。” 张武苦笑不已,脸上一阵蠕动,变成雷天刀的模样,以免被人认出,徒惹麻烦。 接下来他耐心在龟背上修炼了几年,依旧没有到达黄泉河源头,这条河实在太长了。 闲着无聊,只好又开始积攒底牌。 首先是药物,必须一下子攒够几千年的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只有天知道。 万一出了岔子,被困在一些没有奇花异草的地方,得不到营养补充,只靠吸收天地灵气,虽不至于退境,但想长进,非常难。 这种低级错误,张武在下界都没犯过。 还有各种必备的防身之物,也要弄齐全了。 老雷那身黑金甲胄,张武可是馋得很,找个时间一定要把他扒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暗暗盘点一番,张武跃下老龟,直入海底。 越到黄泉河上游,水越深,到处都是大海沟,激流湍涌,巨无霸横行,异常凶险。 好在海底最不缺的便是各种灵药,吃素的鱼也很少,不会动那些草药,只要不被海底的凶兽盯上,几万年的药王任凭采摘。 把百丈长的龟背上堆得满满的,流光溢彩,如同仙药园,张武开始炼丹。 境界高了有好处,精神驾驭万物,炼丹都不用炉子,直接意念操控,掌心燃起祖龙之炎的第二种火焰,比三昧真火更高级的太阳真火,再控制各种药物凌空悬浮,化为粉末,揉合成一团,接受真火的炼制。 至于这些药物的药性如何,是阴是寒,对人体有什么作用,张武都不必研究,只需精神一感应,比实验室里的超级计算机分析得还准。 …… 修行不记年。 张武不知疲倦的积攒着各种底牌,一度忘了时间。 直至这一日。 他在茫茫的大海上,正炼制最后一批“超武神丹”,每一颗能管十年体力,足够他用五千年的,但漂浮在海面上的骸骨突然密集起来,让老龟前行得很艰难。 举目望去,远方居然看不见黑水,而是白茫茫的巨大兽骨在海上堆积如山,形成一座诡异的骨海陆地,山脉起伏,波澜壮阔。 那白骨陆地上还刮着狂风暴雨,黄色的尸水雨幕笼罩天地,渗人无比。 老龟的四肢不再划动,生物的本能让它不敢再往前游。 受陆地上风雨的影响,大海里也卷起百丈高的汪洋巨浪,让老龟风雨飘摇,如同一叶扁舟,只能努力控制身体,免得被巨浪打翻。 张武蹙起眉头,不得已之下只好运转法力,撑开巨大的气罩,让老龟沉入河中,自己继续炼丹。 但他精神足够恐怖,即便在水面之下,感知自然扩散出去,也能感应到海面上的情况。 半月后,一艘紫金巨船缓缓从他头顶驶过,船底差点触碰到龟背,把张武脑袋给削平了。 船上一片狼藉,血腥气比黄泉水的硫磺味道还浓重,远古生物不少,但仅有两头还活着。 一位龙头人身,浑身布满黑色的鳞片,高大而狰狞,一对竖瞳摄人心魄,正匍匐在另一只五尾白狐身上耸动着,嘴里还发出“嗬嗬嗬”地冷笑。 “你不是很傲吗,再给我继续装,我就喜欢看你反抗地样子。” 五尾白狐面如死灰,任凭蹂躏,发出气若游丝地精神波动道: “你残暴不止,肆意杀虐,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代价?” 龙云呵呵笑道: “这黄泉河里大浪滔天,环境恶劣至极,六道境都不见得能畅通无阻,何况我们已经到了幽冥骨城,此地连接地狱,凶险之处你族中长辈也知道,你死在这里,对他们来讲不会太意外。” 五尾白狐双目无神,在不甘中失去了声息。 其余远古生物身上也满是虐杀的痕迹,烧伤、扒毛、斩首,神色无不惊恐,只要是母的,下半身都血流如注,在痛苦中死去。 张武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仅蹙了蹙眉头,收起自己炼制的丹药,让巨龟绕到骨海陆地的侧面,准备登陆上岸,看看黄泉河源头究竟有什么特殊。 顺便查看一下地狱之门什么时候开启,把那八翼堕落天使也宰了,灭尽因果。 但他才上岸没多久,恐怖的尸雨也才停下,便又遇到了那头孽龙。 第443章 幽冥骨城 “咦……?” 一番运动,龙云神清气爽,操控着紫金巨船在低空中飞行,一眼便看到了远方的人影。 他对这片骨海陆地很熟悉,不是第一次来,从未在这里见过人族。 感应了一下对方的修为…… 气息丝毫不露,仿佛像死人一样没有呼吸,这说明对方修为深不可测。 再一眼看去,身材高大威猛,神武异常,露在外面的皮肤光滑如玉,这气质,也不太像好惹的货色。 对陌生人,理应敬而远之。 但最近真龙神朝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各种关于人族的传说都被挖了出来,九州鼎、人皇、远古先贤等等。 在这非五道境不可到达的黄泉源头,遇到人族,龙云觉得自己应该与对方接触一下。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操控飞船驶向张武。 血迹斑斑的船身,已被他收拾干净。 直接让船翻入黄泉河中,既毁尸灭迹,也清洗船舱,消除作案现场,任谁都找不出破绽。 而张武本想绕开这头孽龙,免得沾染因果,可对方好死不死的驾船飞过来,他总不好“狼狈而逃”。 经过一番客套的交谈,张武知道了这头孽龙的来历。 真龙神朝治下,魔蛟族的少族长,游手好闲,喜欢淫乐,嘴里句句不离女人。 用他的话来讲,他是一头有志向的龙,不想继承家业,只想靠自己闯出一片天。 当然,他离家出走的主要原因,还是他爹子嗣众多,妻妾更多,常年冷落他娘,还不听他劝阻,每隔几十年便娶一房小妾,没有停止的意思。 在一次婚宴上,他大闹了一场,险些被亲爹打断腿,便开始独自生活,闯荡天下。 前些年在黄泉河里捞了几件宝贝,靠着似是而非的龙族相貌,在真龙神朝捐输了一个五品将军,被长期外放幽冥骨城,监视地狱之门,方便老龙帝获得第一手消息。 不止真龙神朝这样做,几乎每一个“心系天下”的古国、远古强族,都会派族中五六道境的强者,来幽冥骨城驻守。 两人闲聊着,张武面色有些怪异。 魔蛟族,与六臂恶虎族一样,属于爬行生物,在银天荡的记忆里有,并且与该族的交情还不错。 蛟有蛟貌,龙有龙貌,双方属于不同的物种,龙头人身,那应该是龙族与直立生物杂交的才对,怎么会与蛟扯上关系? 可以确定,龙云的母亲,不是龙族,就是直立生物。 至于他爹…… 魔蛟族的族长,是不是他亲爹,那便不清楚了。 翻过一座白骨山脉,张武眼帘中出现一座巍峨雄浑的古老巨城,通体洁白,由兽骨堆积而成,仿佛自开天时代便矗立在这里,充满了神秘感。 龙云洋洋得意显摆着自己知道的信息: “这幽冥骨城有八道境强者的尸骨镇压,下面便是传说中的地狱,也是黄泉河的源头,等这座骨城被上涌的滔天河水冲起,地狱生物们便会跨界涌出来。” 张武点头道: “最近黄泉河水泛滥成灾,只怕地狱之门将要开启。” “开呗,爱开不开,天下大乱才好。” 龙云一脸唯恐天下不乱地样子说道: “反正到时候地狱生物冲出来,我便跪地投降,凭我这副卖相,找个骨龙拜至其门下不成问题,在地狱里龙族也是顶级生物,足以与堕落天使一族抗衡,背靠大树,怎么也伤不到我头上。” 顿了顿,龙云疑惑问道: “倒是你,雷兄,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被银翅族追杀,不得已只能来这里避难。” “银翅族?” 龙云恍然道: “那银翅始祖可不是好惹的,连我们老龙帝都要礼让三分,各大远古强族一直对地狱生物杀之后快,明知道那银翅始祖是堕落天使,却没人敢找他麻烦,可见其强悍……对了,雷兄,你知道最近真龙神朝的事情吗?” “真龙神朝?” 张武满脸茫然,装傻充愣。 龙云说道: “老龙帝修建悬天神宫,供奉自己,却被换成了人族神像,雷兄你也是人族,不知你是否认识此人?” 说着,龙云发出一道精神波动,张武脑海里出现一副面孔。 正是,他自己…… 甚至为了让这副神像真实一些,雷天刀还雕刻出了每一个细节,包括皮肤的纹络,每一根头发,连气质都如出一辙。 心里抽了抽,张武摇头道: “我人族散落各地的强者有不少,很多淡泊名利,不为外人所知,我从小到大一直在银翅族的磐石部落,对外界了解不多。” “成吧,难怪我看你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气血雄厚不可测,一看便是守身如玉之辈。” 龙云怜悯说道: “啧啧,都到中年了,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雷兄你这人生很失败啊。” “……”张武。 两人相随走进幽冥骨城,放眼望去全是白骨堆积成的建筑,阴煞气息扑面,地面的白骨缝隙中偶尔渗出猩红的血迹,充满不祥。 在龙云的盛情邀请下,张武进入了他的府邸。 这孩子除去不择手段的好色,其实为人还是挺真诚的。 人都有邪恶的一面,也有善良的一面,出来混了这么多年,张武早已抹去先入为主的看人观念。 不能因为一些负面的事情,便全盘否定一个人。 尤其,对方根本不是人族,也不懂什么礼仪教化,说白了一头有灵智的凶兽,不能要求太多,更不能以“人”的标准去衡量他,能讲义气,够朋友,便值得结交。 …… 是夜,张武已经睡下。 这龙府一片空旷,没有下人,普通生物完全无法在骨城生活,扛不住阴气,仅有两个追随者在府中伺候龙云。 骨殿里。 一龙两蛇交缠在一起,低沉地嘶吼了半晌,白蛇问道: “龙郎,人族细皮嫩肉,是你最喜欢的食物,今日怎么……” “我留他有大用。”龙云道。 “大用?”青蛇不解。 龙云嗬嗬嗬冷笑道: “人族最近风头正盛,无法无天,连老龙帝都不放在眼里,我亲眼看见这雷天刀杀了白狐族的下一任继承者,很合理吧?” “……” “小青,你跑一趟,去白狐族通知他们,凶手在幽冥骨城。” 第444章 春秋大义 张武在幽冥骨城住了不小的时间。 城里人烟稀少,大街上基本没什么人走动。 按照龙云的说法,城里至少有数万人。 而且全都在五道境以上。 这是什么概念? 银翅族也算远古强族之一,还有堕落天使当始祖,族中五道境强者也不过一手之数而已,在幽冥骨城却像不要钱一样。 这些强者若是拧在一起,组成战阵,足以摧毁天地间任何一方势力。 当然,整个大荒也只有幽冥骨城,才能汇聚这么多强者。 走在空旷的大街上,避过一个又一个冒着凄艳红血的地缝,鼻间血腥味挥之不散,张武疑惑问道: “龙兄,这地上为什么总是渗血?” “当然是因为黄泉河水在往上喷。” 龙云臭屁地摇动着扇子说道: “这些血都是历代镇压幽冥骨城至强者的鲜血,渗入地下,经久不散,形成一片汪洋血海,覆盖在黄泉河上面,当成保护膜,也托起骨城,算是镇压地狱的第一道防线。” “原来如此。”张武道:“不停的渗血,便说明防线在松动?” “没错,照我估计,再有一千年,骨城便会被龙卷水柱喷到天上,成为悬空巨城,届时若无八道境强者强力镇压,地狱之门必定开启。” “大荒有八道境强者吗?” 张武自己只是七道境初期,至今没有看见八道境的门槛。 但他心里隐隐有感。 这八道境不会像前面七个境界那样容易突破,必定有着无比苛刻的条件,几乎比肩洪荒圣人证道。 不然那老龙帝富有四海,统治九州,又是一头真龙,称他一声天地之主都不为过,那是何等的气运加身,何等的恐怖资源,照样修不成八道境,便可知其中难度。 严格来说,老龙帝不能称之为“帝”,只是世人抬举他而已,应该称他为龙王。 七道境为王,八道境为帝,九道境不朽。 不过,这世上肯定有一种变态,境界不到八道境,但身体素质、战斗能力、心灵精神等单一方面,足以比肩八道境的绝世大佬,唯一的差别在于,不突破境界,寿元不会增长。 地狱至强功法幽冥骨经,可以让人在身体素质上,触碰到禁忌领域。 只是,变成白骨骷髅,化成地狱生物,一旦露馅,很容易被世人讨伐。 在大荒各大强族眼里,地狱生物是邪恶的 ,体内带有森森死气,长期接触会使人堕入黑暗,躯体腐烂,化为地狱恶鬼。 张武已经在尽量的少念骨经,免得身上出现邪恶气息,像银翅始祖一样一身腥臭。 龙云思考半晌说道: “大荒应当是有八道境强者的,黄泉河里那头鳄帝,从白骨巨鳄化成有血有肉的生物,一旦灵智苏醒,必定八道境巅峰,比在地狱里更恐怖。” “我们真龙神朝坐拥天下,经久不衰,我相信一定也有八道境镇压八荒六合。” “还有传说中的四方天帝,镇守大荒东西南北,宇宙之边荒,我听说他们已经活了几十万年,应该是八道境不假。” “仙凰族、神虎族、帝龟族,这些都是大荒至强种族,从开天时代传承至今,尽管经过三次地狱生物入侵,杀得他们血脉凋零,完全绝迹,只留一些杂种残存于世,但我觉得他们应该也有八道境。” 张武点头思索道: “看来大荒的底蕴很强,那还怕地狱生物干什么?” 龙云翻白眼说道: “你们人族先贤有一句话,各家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甭讲什么春秋大义,怜悯世人,雪崩来的时候,赶紧找个地方藏着,先活下去再说,像喜欢出头的仙凰族,神虎族这些,被别人一忽悠,担起了拯救世界的责任,现在不都快灭绝了吗?各族提起他们,无非也就缅怀一下,若是再遇到像我这样没道德的家伙,我会毫不客气地嘲讽他们,死了自己,爽了别人,嘿嘿……纯属脑子有病。” “……” 张武无言以对,只觉这厮的话,好他娘的有道理。 这孽龙当真人间清醒,可惜心术不正。 张武心里暗暗摇头惋惜。 龙云补充道: “其实就算八道境来镇压,也很难压得住,最多拖延地狱之门打开的时间,让大荒的高手们获得一些成长时间,结局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张武赞同问道: “既然以前地狱生物也入侵过,那他们应该占领大荒才对,然后把有血有肉的生灵全部奴役,怎么各地还是远古种族统治,那些地狱生物呢?” “说好听的,被击退了。” 龙云嗤笑道: “说不好听的,人家是自己退去的,跟大荒各族的抵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自己退去?” 张武不解。 龙云满面讥讽道: “地狱生物也勾心斗角,种族矛盾严重,为了争夺地狱之主的位置,互相杀伐,八道境强者都陨落了不少,他们出来占领大荒,地狱中的老巢便防守虚弱,会被其他种族盯上,打来打去,彼此实力消耗严重,自然也就退回去了,大荒的高手们只要站出来,装腔作势,演几场抗敌的英雄悲歌,把残余的小罗罗扫荡一下,便可名利双收。” “都他娘是套路。” 张武无语摇头,算是服气了。 欺软怕硬,把小罗罗灭干净,至于太强的那些,像银翅始祖,像鳄帝,各族根本不会搭理。 “不过。” 龙云突然面色凝重说道: “这一次地狱之门再开,可能就永远关不上了,九天之上降下来的永镇幽冥石碑,本来在骨城下面堵着地狱出口,比几个八道境强者的力量还要强大,如今石碑丢失,很可能让两界彻底贯通,阴阳不再有分隔,地狱中的八道境远比大荒多,若让他们自由往来,以后人间将会暗无天日。” 张武恍然明悟道: “所以你离开幽冥骨城,又回来,是去九州给老龙帝汇报去了?” “没错。” 龙云想起那五尾白狐的滋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说道: “这一趟可算没白跑,看了一出精彩异常的大戏,简直不要太过瘾。” “大戏?” 张武心有所感,取出一颗暗金色丹药递给对方道: “龙兄,我在你府里住了这么久,这颗超武神丹你收下,我不喜欢欠人情。” “哦?” 龙云怔了怔,接过金丹,感应着药物之中惊世骇俗的能量,忍不住认真打量起张武。 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这丹药我收下了,咱们接着聊大戏。” “好,什么大戏?” “雷兄,外界都在传你杀害白狐族下一任继承者的事情,很不幸,我也亲眼看见你痛下杀手,连她的侍女都一块灭了,你要不要给人家个说法?” 四面八方,突然涌出一群五六道境强者,天上地下,将张武团团包围。 第445章 套路不老 张武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远古生物。 三头六臂,鼠头蛇身,一团肉球长翅膀,各种杂交品种看得他眼花缭乱。 其中领头的是一只六尾巨狐,雪白的皮毛像丝绸般光滑,六条不断舞动的巨大尾巴充满力量感,双眸散发着无尽的魔力,仿佛可以把人的灵魂吸出体外。 众多强者看张武的眼神很戏谑,不少人都在咽口水。 两米高的张某人在他们这些动辄十丈高的生物眼里,就像一条肥美饱满的虫子,细皮嫩肉,味道十足的鲜美。 环视众强一圈,暗暗摇头的张武心里冒出两个念头。 一,我要被迫装逼了。 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此番前来,张武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踩点,给自己找退路! 万一哪天苟不住了,整个大荒没有容身之地,被至强者追杀,跑无可跑,该怎么办? 去地狱是一条不错的选择。 毕竟自己也算半个地狱生物,去另一界苟他十万年,等到天下无敌,再王者归来,杀尽仇敌,那该是多么的舒爽?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人不能靠侥幸心理而活。 平时不努力,做事不细致,等到关键时刻总差一步,丢了小命才知道后悔。 在没有太上忘情之前,张武便心细如针,如今做事越发谨慎。 龙云一个闪身后退出百丈,皮笑肉不笑地嗬嗬嗬笑道: “雷天刀,你们人族最近挺狂啊,招惹老龙帝也便罢了,还敢四处杀戮,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来历,一个张武,一个雷天刀,皆是所谓的人族后手,我已派人去银翅族调查过,代替龙帝神像的那个人便是张武,而你也杀害白狐族嫡系后代,今日你在劫难逃。” 顿了顿,似乎怕张武反驳,龙云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抢话冷笑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龙帝已经下了追杀令,谁能找出张武,将他千刀万剐,直接封侯!” 张武气定神闲询问道: “真龙神朝的侯爷很值钱吗?” “……” 龙云嘴角一抽。 强敌环绕,还有心思关注这些屁事,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当下冷着脸说道: “远古强族的族长,都未必能封侯。” “那倒是挺值钱。” 张武微微一笑。 等哪天浪荡够了,寻个替身,自己把自己干掉,拿去领赏,应该是个不错的点子。 这时白狐族老冷漠问道: “我族应该没有得罪过你们人族吧,为何杀我族后代?” “狐不是我杀的。” 张武话音还没落下,便被做贼心虚的龙云打断: “千山族老,何必与他多废话,我亲眼看见他痛下杀手,绝不会有假。” “既然你看见他杀狐。” 狐千山扭头看向龙云,双眸流转着光辉,仿佛可以辨人忠奸邪恶。 “你追求千媚多年,对她有求必应,鞍前马后,看到她被杀害,为何不救?” “我看见时此子已经杀死千媚,还将她的尸体丢入黄泉河中,毁尸灭迹,我怕不是此子的对手,这才与他称兄道弟,虚与委蛇,等族老你的到来。” 龙云面不红心不跳,显然已不是第一次做这种龌龊之事,心理素质极强。 狐千山深深看了龙云一眼,这才把视线移向张武。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杀狐偿命,或者联系你们人族的张武,让他来幽冥骨城找你。” “让他来?” 张武面色怪异。 老雷过来,一根香能把你们全城的强者都灭了。 当然,这骨城也有几位七道境王者,神通广大,预知祸福,常年驻扎在这里,但张武不觉得他们是雷老阴批的对手。 “让他来也无妨。” 张武轻轻抖动着裤腿,唉声叹气道: “只怕你们消受不起。” 狐千山冷笑起来: “尽管让他来便是,我到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张武无语说道:“他连老龙帝都不怕,敢把神像换掉,自然无惧七道境,你白狐族能惹得起吗?” 狐千山面色一凝。 张武又看向龙云,摇头说: “你派人去银翅族打探,只问了雷天刀和张武的来历,难道就没问问最近银翅族为什么迁徙吗?银翅始祖都被我们搞死了,那可是七道境巅峰的堕落天使,你怎么还鬼迷心窍,一门心思把杀狐之事嫁祸给我,你是活够了吗?” 龙云愣住,而后毛骨悚然,从头凉到脚。 张武吐槽道: “尔等,智商堪忧。” “扑通通——” 四面八方,天上的强者们宛若下饺子一样往下摔,站在地面上的也都骤然僵直,昏死过去,身子笔挺地往前倒,脑门磕得地面咣当响。 倒下的龙云恐惧了,他没有昏迷,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武朝他走来。 “你不要过来,我爹是……” “噗!” 反派死于话多,张武向来不喜欢墨迹,一刀劈了个血溅三尺,龙头飞起。 然后掏出化尸粉,撒在龙云身上,把尸体灭个干净,免得这厮有什么邪术,死而复生。 之后又走向昏死的狐千山,不带丝毫心慈手软,一刀送丫上西天。 这家伙明知道视色如命的龙云才是凶手,却装傻充愣,故意找茬想封侯,这因果只能用命来偿。 “这幽冥骨城有各大种族的强者驻扎,在此逞凶,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应该够让老雷小有名气了吧?” 心里嘀咕一声,张武准备去骨城深处看看,打探好将来的逃跑路线,以免出现意外。 但如他所料,在此动手,果然激发了装逼打脸套路之—— 杀了小的来了老的。 “你好大的胆,竟敢在骨城行凶?” 恐怖的咆哮声轰传于天穹之上,把万里黄云都震散了,骨城都似乎晃动了一下。 七道境,千手魔狐族。 一看便与白狐族有巨大渊源。 不然只凭狐千山的影响力,不可能召集过来这么多强者。 “最近一万年,还没有人敢在骨城行凶,给我跪下请罪!” 千手魔狐伸出一只青色大手,掌心缭绕着黑色雾气,手掌比一座山岳还要大,直朝张武拍来。 张某人神色镇定,没有还手。 因为—— “砰!” 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无霸鳄爪从天而降,震得天上星辰都在摇晃,一击将千手魔狐拍爆成血雾,霸气无双。 鳄帝,出山! 第446章 鳄帝护道 七道境王者,每一位都是传奇人物,需要被世人仰望,千手魔狐更是王者中的佼佼者。 大荒拥有千手的远古种族有两个,九州以南的千手魔狐族,九州以北的千手神灵族。 自古以来,前者的血统、威望、江湖地位,都远不及后者,魔狐又怎么能与被称为“神灵”的种族相比? 但自从千手魔狐出世,便凭一己之力,将魔狐族的地位抬高到与神灵族比肩的程度。 他手握刻刀而生,年少时不喜武道,只爱好雕刻。 雕龙、雕凰、雕尽天下万物,把自己院子堆得满满的,浪费了大把的时间。 每次族中大比,他都表现不济,经常被嘲笑。 就这样,在一千岁前,千手魔狐的修为平平无奇,只醉心研究自己的雕刻技术。 直至,神灵族打上门。 人生在世,一为名,二为利,大家都是千手,同行是冤家,自然要争个高下。 即便那个时候的魔狐族,根本无法与神灵族相比,也会受到百般的打压,每隔一段时间,神灵族便会派人来让他们“认清现实”。 然后,从未被同族们放在过眼里的千手魔狐,出刀了。 一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刻刀,划开了千手神灵族五道境巅峰族老的头颅,令其在难以置信中从空中坠落,死不瞑目。 那个时候,千手魔狐才四道境初期而已。 之后,他像是打开了生命的枷锁,修为境界突飞猛进,战力飙升到令世人咋舌的地步。 曾一夜连杀过八位六道境大能。 曾用刻刀劈死过老龙帝的二十一代孙,将其尸身雕成草蛇,悬挂在神都城门外,轰动大荒。 更曾杀过千手神灵族的王者,大战十年,将其力毙。 这可是一位同代称尊,有望修成八道境,像盖世神王一样睥睨苍生的人物。 到了后来,千手魔狐无人能治,世人也不再唤其真名,直接以千手魔狐来称呼他。 他一人,胜过一族。 即便是老龙帝,死了孙子,也要在千手魔狐干掉神灵族王者后,撤销对他的缉捕令。 免得将其逼急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就是这样一个强势无双,龙帝都拿他没办法的千手魔狐,在鳄帝的恐怖巨爪之下,连哼一声都来不及,便陨落长空,仅有一把黑色的刻刀从空中掉落下来,咣当砸在张武面前。 鳄帝像一座巍峨的黑色山脉横空飞来,周身缭绕着无边的帝气,震得整个幽冥古城都在摇晃,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一刻,天地死寂。 想多管闲事的人,城中的几位七道境王者,全都蛰伏了下来,不敢露头,只能以神念互相交流。 “这头鳄怎么上岸了?” “天下将要大乱!” “这骨海山脉虽是黄泉河的源头,但也属于陆地,我等镇压在此万年之久,鳄帝从上游到下游来回几十趟,从未见他上来过。” “此鳄若是存心想打开地狱之门,我们无法阻挡。” “应该不会。” 在几位王者的暗暗揣测中,鳄帝化成一道光从天而降,落地时已变成一位两米高的魁梧老者。 黑发浓密,威严霸道,浑身沉重的黑金鳞甲,闪烁着冷森森的金属光泽,眉心浮现石碑印记,像是可以威压三界六道,雄镇万古青天。 鳄帝打量着张武,双眸尽是星空幻灭,粉碎天地的场景,仿佛可以看穿他的灵魂,让张武有一种扒光衣服的赤裸感,心里也有些暗暗发怵。 对方一身的帝气,显然已恢复至八道境,又有永镇幽冥石碑在手,若是回到地狱中,说不得就能当上传说中的地狱之主。 张武实力再强,再逆天,再藏九露一,也不可能是鳄帝的对手。 这种立于桅樯之下,对自己生命失去掌控的感觉,十分糟糕。 一下子,张武有些后悔把石碑给对方了。 “多谢。” 鳄帝突然吐出两个字,让张武愣在原地,心里的紧张随之一缓,高兴拱手说道: “恭喜前辈脱离苦海。” “脱离苦海还早,精神的创伤没那么容易修复。” 鳄帝的声音充满沧桑感,仿佛经历了无尽的岁月,哪怕天塌地陷也不能再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我只是找回了以前的一部分记忆,凭借幽冥石碑打破诅咒,不用再巡视黄泉河而已。” 张武点头,疑惑问道: “那前辈你来找我是……?” “本帝欠你的。” 鳄帝直言不讳说道: “当初你我达成协议,我帮你对抗银翅始祖,你将石碑交给我,可惜我无法上岸,银翅始祖全是你自己解决的,我没有帮上忙,凭白得了你的好处,这因果要还。” “……”张武嘀咕道:“我当时也没指望你……” “你不指望我,那是你的事情,但我欠你的人情,必须还。” “那前辈你准备怎么办?” 鳄帝想了想说道: “我巡视大荒这么多年,远古万族的天骄,各种横空出世的妖孽,见过无数,但还没有谁像你一样年轻而又深不可测,你很低调,知道木秀于林的道理,但架不住各种意外,地狱之门将开,你这样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将会是那些八道境强者的目标,本帝愿意为你护道一程。” “给我护道?” 张武惊愕,大感意外。 当初将石碑甩出,只不过是想甩开祸端,借着干掉银翅始祖的由头,把这玩意送出去,如果鳄帝能给银翅始祖带去些压力,让自己少出一点力气,最好不过。 至于他能不能解除枷锁,张武没考虑太多,也不报多大的希望,更不奢求他回报自己。 无心之举,竟换来一位近乎天下无敌的大帝当护道者? 张武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和比自己强的人玩,免得被后面捅刀子,但这一回,他心动了。 “前辈,我是人族,在各大远古种族眼里,人族卑微,地位低贱,只配当奴隶,你给我当护道者,若传出去,你的一世威名岂不毁于一旦,让人小觑?” “谁小觑你,本帝灭他满门,谁小觑我,本帝屠他全族。” 鳄帝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可一世的霸气。 第447章 古井地狱 鳄帝的霸道和护犊子,让张武心服口服。 长这么大,除去六叔和程狗,他还没被谁这么坚定地保护过。 “小子谢过前辈。” 张武真诚行了一礼。 以后,自己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鳄帝微微点头,但没有受这一礼,让开身子问道: “你来这幽冥骨城,难道是想去地狱?” 两人都曾拥有过永镇幽冥石碑,也都修炼过幽冥骨经,鳄帝自然清楚张武的一些底细,离完全化成地狱生物都不远了。 张武老实说道: “是有这个想法。” 鳄帝直摇头。 “地狱中的环境,比大荒恶劣千百倍,天地枯败,众生腐朽,灵气都快枯竭了,即便修成八道境,也难以逃脱大环境的影响,躯体照样会腐烂,恶臭不止,似你这等有血有肉的生物进去,只会被当成养分,给那些强者生吞活剥,就连骨架都不会剩下,磨成粉末,长期服用,以保持生命力。” “这么凶残?” 张武不解问道: “天地枯败,那便说明没有多少修行资源,那些地狱强者是怎么修炼的?” “杀,吞噬,进化。” 鳄帝解释道: “杀死周围比自己弱的骷髅,吞噬其灵魂之火和骨髓中的能量,让自己不断进化,骨头越来越坚硬,直至进入六道境,开始尝试催生血肉,让大团的肉块把自己全身包裹,一来保护骨架,二来有血肉连接骨关节,可以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 骷髅生命,远不像人身那样活动自如。 让自己拥有血肉之躯,不只是对完美的追求,也是对力量的追求。 而鳄帝巡视黄泉河,沿岸每个种族都要给他上贡尸骨,便是在吞噬骨髓中的能量,保证他体力。 闲聊着,张武熟练地将周围昏迷的强者们搜刮一圈,又把千手魔狐抽筋拔骨,七道境强者一身是宝,可得像杀猪一样收拾干净了。 尤其骨架。 又是一具王者替身。 鳄帝有些无语,下一瞬却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只见张武弹出指尖一块血肉,射在千手魔狐骸骨上面,眨眼间一根根血管弥漫而出,大团的血肉从下到上疯狂生长,将千手魔狐全身包裹,恢复了原貌。 张武满意点头问道: “前辈你如今也算有血有肉,如果回到地狱之中,躯体会不会继续腐烂?” “有幽冥石碑在,应该不会,若石碑离体,平时不会有什么异样,可一旦动手,吸入堕落之气,肉身还是会逐渐腐败,变得破烂不堪。” 顿了顿,鳄帝露出一丝向往神色道: “整个地狱之中,只有地狱之主能够拥有完整的肉身,万古不朽,可惜上一任地狱之主也陨落了。” 鳄帝望着死而复生的千手魔狐,好像行尸走肉一般目光呆滞地站在张武身后,心头有些震撼。 催动血肉,造分身,他也可以做到。 但生命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每个人的思想都很独特,许多事情根本想不到,许多奇思妙想让人惊叹,他活了几十万年,脑子里从未想过尸体还能这么玩。 “以后,你便是十二号。” “敬礼!” 张武发出精神波动,让千手魔狐腰杆一挺,右脚一跺,右侧密密麻麻的手臂齐刷刷抬起敬礼。 鳄帝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越发觉得此子非同一般,与自己认识的一位熟人很像。 张武蹙眉问道: “地狱之主不是九道境吗,也会陨落?” “九道境只是不朽,融合天心印记证道,时间之力无法摧毁他们,但若与其他九道境硬拼,受伤过重,跌落天心,也会遭劫。” “成吧。” 张武点头,在鳄帝的陪同下,径直走向骨城最深处。 尽头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巨大古井,地狱气息冲天,好在井口有八道境仙凰之尸镇压封印。 四周建有八座古老神宫,里面皆有与千手魔狐齐名的盖世王者坐镇,一个个仙气澎湃,犹如。 用龙云的话来讲,这些王者都是有“大爱”的,甘愿牺牲自己,拯救众生。 其实这样做好处不少。 名声肯定是有了,人人敬仰,建庙烧香,功德大大的,老龙帝见了他们都得给七分面子。 他们族中后代也会受到特别照顾。 出去混江湖,提起我家老祖是谁谁谁,坐镇幽冥骨城,不论对方来头多大,都得抱拳来一句失敬失敬。 毕竟,大荒能平静,地狱生物没入侵,少不了这些人的奉献。 鳄帝的到来让他们很紧张,周遭的气氛几乎凝固。 千手魔狐死了,剩下七位王者,结成战阵,这幽冥骨城又是专为镇压地狱生物而建,对鳄帝有一种先天的压制,他们七个倒是可以一战。 “鳄帝,你不要胡来。” 其中一位王者发出警告,通体笼罩着朦胧的仙雾,盘坐在神宫里,双膝摆着一柄古老的道剑,可以屠神灭魔。 鳄帝不回话,只是静静站在张武身后,做足了护道者的架势。 “从这口古井跳下去,能到达地狱吗?” 张武没有再往前走,免得这群王者激动起来没事找事。 鳄帝摇头道: “此井深百万里,井下有血河,有杀阵,有星河凝练的灭世兵器,有三头混沌恶灵,乃是昔日陨落的八道境强者的怨念所化,就算我现在跳下去,也不见得能打通关,重回地狱。” “这么恐怖?” 张武吸了口冷气。 不过想想也正常。 大荒的强者们为了守护家园,自然是什么厉害,便往井里丢什么。 乱七八糟的毒药,兵器,能克制地狱生物的东西,不要命的往下扔,唯有如此,才能挡住八翼堕落天使这等恐怖生物。 想要打通地狱之门,凭借个人之力很难,只能靠自然的力量,靠天地的力量,让无穷无尽的黄泉水往上冒,冲破一切阻碍,直至涌出井口,将幽冥骨城都喷起来。 “我们走吧。” 张武打量了半晌,心里暗暗盘算一番,在王者们不解的注视下,转身离去。 回到龙云府邸,一巴掌打死他两个追随者小妾,张武闭关修炼起来。 “此番露头,有鳄帝护道,等消息从这七位王者口中传出去,造成的轰动,应该不比换掉老龙帝神像小吧?” “至于那地狱之主……” 长生,不朽,张武不由得放飞了神思。 第448章 目标九道 张武在幽冥古城足足待了一百年。 整日神神秘秘,早出晚归,连鳄帝都不清楚他在忙碌些什么。 只知道他每次回到府邸,神色都很疲倦,仿佛经历过残酷的大战。 但这百年来城里城外一片太平,强者们都在地狱之门将开的压力下努力修炼,街上空荡到几年不见人影。 那张武身上的战斗痕迹从何而来? 鳄帝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一些脉络,不可思议之余,只当张武在磨砺自身,没有多想。 …… 这一月。 骨城像往常一样剧烈摇晃,像十级地震,有天崩地裂之感。 只是这个月震得格外猛烈,万里白骨山脉都在震动中出现崩溃的迹象。 鳄帝抬头望去。 古井中地狱气息直冲九重天,撕裂星空,让诸多星辰炸开,犹如一朵朵恐怖而璀璨的烟花。 无尽的黑光在汹涌,从井中喷涌而出,八道境仙凰之尸都被冲了起来,化作一个剧烈闪烁仙光的符号,拼命镇压井口。 不多时,天地间刮起了黑风,阴森而恐怖,鬼哭神嚎地声音刺人耳膜,一道黑色闪电劈空落下, 万里大地下起倾盆血雨。 “这……” 鳄帝眼里闪过惊色,扭头看向与自己坐而论道了七个月的张武,两人从未离开过房间,门外千手魔狐也在守着,一时间,鳄帝有些迷茫了。 “难道我猜错了?” “猜错什么?” 张武盘坐在蒲团上,双目炯炯有神,疑惑询问着。 这七个月的论道,他有一种脱胎换骨之感。 鳄帝是一位活着的神话,他走过的岁月便是历史,这种存在对天地,宇宙,修行,气运等各方面的见解,是张武难以企及的。 很多事情,只有经历过才会懂,很多领悟,只能用时间来积淀。 有一位八道境巅峰的绝世大帝传道,足以让张武的修为再上一层楼。 “没什么。” 鳄帝摇了摇头,惊叹道: “太古传说中,人族为万物之灵,是世上最先开启智慧的种族,以前我不信,见到你,我信了。” 房间外面狂风暴雨,闪电撕空,血雨成河,房间里却安宁祥和,似有神佛坐镇,万邪不侵。 得了自己传承,此刻的张武比以前显得越发神秘不可测。 “前辈,你也是地狱生物,怎么我看你好像不怎么热衷打开地狱之门?”张武疑惑。 鳄帝说道: “我长出血肉后,便算这一界的生物了,秉承黄泉河气运而生,有天命加身,一旦打开地狱之门,让那群穷凶极恶之辈降临,我少不得要与他们动手,何必自找麻烦?” “也是。” 张武神态轻松,丝毫没有地狱生物入侵的担忧。 他现在只想努力修炼,早日进入九道境,拥有再造一界的能力。 那样,便可以复活六叔他们。 回到下界去,将六叔和程狗他们的尸骨挖出来,催动血肉,使他们拥有血肉之躯。 然后操控世界,让整个天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运转,让六叔把他经历过的事情,从小到大再经历一遍,直至磨砺出他原本的性格、习惯、爱好等等,同时也拥有了属于马六的所有记忆。 那样,六叔不就活了吗? 张武虔诚请教道: “前辈,我这个想法,有可行性吗?” “有,只要你心灵足够广大,都不必这么麻烦,直接让人经历一场真假难分的幻境,缔造人的性格和记忆,没有太大难度。” 鳄帝不得不叹息一声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注视门外的血雨说道: “骨城经过这么一震,地狱之门将会提前开启,封印最多再撑五百年。” 张武点头问道: “等门开了,前辈你有什么打算?” “主要看你。你若需要,我便继续为你护道,你若不需要,那我便去了结因果,算一算当年的账。” 被抽走三魂,变得浑浑噩噩,又被镇压在黄泉河里,失去自由,生不如死,这因果太大了。 “有把握吗?” “没把握,但心里憋着一口气,势在必行。” 鳄帝面色严肃,攥紧了拳头。 张武一怔。 八道境巅峰都没把握,对方的来头也太恐怖了。 鳄帝眉心闪烁着石碑印记,平静说道: “我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一定会来找我,只有这永镇幽冥石碑才能将汹涌的黄泉水镇压下去,堵上地狱之门。” 鳄帝没有寻回三魂,心灵精神还是残缺状态,有些东西丢了就真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三魂的创伤是永久性的,他只是通过幽冥石碑,镇住伤势,摆脱诅咒,让自己显得像个正常人。 一旦石碑离体,他会重新变成黄泉河里的巨无霸,失去灵智,永远无法上岸,只会本能的巡河。 张武心里升起一丝怜悯。 轩辕氏好歹被自己放生了,没当成傀儡,也算死得其所。 鳄帝想真正解脱,千难万难。 “不久之后,这幽冥古城将变成是非之地,前辈你待在这里,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容易遭人联想,不如我们就此离去。” “有道理。” 鳄帝颔首赞同。 一人,一鳄,一狐,当即收拾家当,迎着风雨,将龙云的紫金巨船祭出,朝黄泉河下游而去。 一路上,鳄帝好几次欲言又止,心头缭绕着挥之不去的疑惑。 他总觉得现在这个张武,与以前的有所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在他感应中,张武体内的六臂神树,消失了。 而且气质变化也很大。 云淡风轻,高雅出尘,身心宁静至极,有一种心灵融入天道的洒脱感,超出此方世界,仿佛与众生不处在同一时空。 不过,鳄帝不觉得张武修成了八道境。 天地有定数,八道境不超过九之数,陨落一位,才能上去一位,人力枉然。 而且每一位八道境都有天命在身,占据帝位,那便需要为天地做贡献,如四方天帝,负责镇守边荒,如自己,需要巡视黄泉河。 地狱以前也是九位,直至上一任地狱之主秉承宇宙气运而生,打破天之极数,一下子让地狱出了十二位大帝。 第449章 断子绝孙 九州浩瀚,由南到北九千万里,占据着大荒最中心的地域。 其中真龙神朝独占六州,雄霸天下,统治着无数的远古种族,国力强大无比。 在大荒,地域歧视、血脉歧视、种族歧视,是远古万族产生矛盾冲突的根源,就连张武都不得不受大环境影响,张开背后的骨翅,催动血肉将其包裹,变成个光秃秃的鸟人。 人族实在太引人瞩目,大大咧咧在街上逛,还带俩跟班,那便相当于最低贱的奴隶把自己当成了至强种族,不知天高地厚。 除非时刻显示王者气息,让其他生物不敢小觑,不然会被很多宵小之辈盯上,夜里悄悄打闷棍,将人抓走当奴隶,往死里折磨。 无他,单纯看不顺眼。 在大街上,同族都能因为一个眼神,你瞅啥,瞅你咋滴,打得头破血流,何况阶级森严的大荒。 “鸟人就鸟人吧。” 张武有些无奈,虽然同样是地位低下的种族,但总算能光明正大在街上走。 就连鳄帝和千手魔狐,都变了模样,收敛许多,免得被人认出身份,引起轰动,徒惹麻烦。 …… 神都,气势磅礴,城墙高千丈,直入云端,像是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建立,充满古老沧桑之气。 进入城中,熟悉的环境让鳄帝有感而发道: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六万多年前,一身的枯骨架子,像个乡巴佬一样见什么都新鲜,还惹出了天大的乱子,差点难以收场。” “还有人能为难您老?” 张武感应着空中传来的阵阵压迫感说道: “此城中有大阵,应该是几位八道境联手布置的,但前辈你真身莅临,除非他们亲自出手,不然只怕挡不住您一脚。” “确实挡不住,我一脚便给跺崩了,这神都差点化成废墟,惹得当时还很年轻的真龙国主大怒,结果被我扇了一巴掌,再不敢多言。” 鳄帝讲述着他的光辉历史,多有唏嘘。 张武笑着问道: “那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老凶龙破封而出,去天外与我大战了三日,打崩不知道多少条星河,最后在四方天帝的劝说下,才平息事端。” “您老够猛!” 张武竖起大拇指,由衷的心悦诚服,随即想到鳄帝被镇压黄泉河。 “是不是这件事,才导致您遭劫?” “与这件事有一定关联,只怪当年目空一切,不把大荒的强者放在眼里,结果真动起手来,也只能一打二,毙掉老凶凰,重伤老凶龙。” “古井上面那具八道境仙凰尸体,是您杀的?” 张武大为错愕。 鳄帝点头道: “没错,正是因为我干掉了她,取而代之,占了大荒一个帝位,才得以从地狱生物变成血肉之躯,但也被四方天帝和老凶龙他们所不容,让我遭了劫。” 辉煌往事转眼成空,再回首,鳄帝也有些心绪不平。 不过好在他如今也算强势归来,暂时脱离了苦海,逍遥自在。 三人在大街上逛了一阵,便寻一家客栈坐下,耳边尽是各种五花八门的消息。 除去地狱之门将开,最近民众们议论的话题,还是在人族头上。 “你们听说了吗,那人族的张武,竟然连老龙帝的第十九代孙女龙静萱都敢勾搭,还坏了人家清白,简直无法无天。” “此事我也听说了,据小道消息,那位孙女疑似有了身孕,若生出个人族,矮矬子,成年了都没有我膝盖高,只怕要丢尽老龙帝的脸面。” “你这消息不靠谱,我听武威侯的小舅子的姨妈说,是那龙静萱主动勾搭的张武,馋人族身子,想吃人家,结果被一根香放倒,才丢了清白。” “这算个屁,最近风头最盛的可不是张武,而是一个叫雷天刀的人族,简直不要太凶猛。” “这雷天刀又是哪冒出来的?” 张武也加入了议论行列,故作疑惑,站在几位远古生物后面,像其他人一样围观。 这几位生物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是鸟人族,纷纷投去不屑一顾地眼神。 “去去去,你个鸟人掺和什么,这里有你插话的份儿吗?” “起开,边儿玩去。” “再敢打扰鹰爷的兴致,给你个大逼兜。” 张武撇了撇嘴,也不生气,后退一步,站在人群之后。 议论继续。 “那雷天刀不就是杀过银翅始祖吗,张武也杀过,他凭什么比张武还凶猛?” “你懂个球,与那位相比,银翅始祖都差点。” “那位?你是说镇守黄泉源头的千手魔狐?” “他也差点。” “你开什么玩笑?” 其余几位生物嗤之以鼻,后面的听众也都纷纷摇头,这吹牛实在太过了。 银翅始祖和千手魔狐,那都是盖世王者,威震万古,活了七八万年,老龙帝都不愿意招惹的角色。 比他们还厉害,简直鬼扯。 见众人怀疑自己,鹰爷嘿嘿一笑说道: “那人叫龙云,出自魔蛟族,可能你们没听过。” “魔蛟族?算不上什么强族吧,在万族之中勉强算小有名气。” “魔蛟族确实不算什么,但架不住这龙云长着一颗龙头。” “龙头?” 众多远古生物面面相觑。 大荒常识,只有龙族,才能诞生出拥有龙头的孩子,而且要血脉特别纯正,特别强大的那种,才能压制魔蛟族的血统。 鹰爷端起大碗抿了一口灵泉,斜睨众人说道: “老龙帝喜欢微服私访,你们应该都知道吧?他曾去过魔蛟族。” “嘶……” 倒吸凉气地声音此起彼伏,众多远古生物都惊了,也都麻了,突然间一哄而散,连带同桌的几位,也都一下子走了个干净。 只留下张武有些懵逼地站在原地。 “嘁,一群胆小鬼。” 鹰爷满脸不屑,见张武站着没走,奇怪问道: “你怎么不走?” “不就是……龙帝的私生子吗?这有什么怕的?” “……” 鹰爷满面无语,像看傻子一样斜睨着张武说道: “老龙帝活得太久,把自己嫡系子孙都熬死了。” “如今,膝下无子。” “那雷天刀,斩了他最后一根苗!” 第450章 心比天高 把老龙帝的神像换成张武,尚且可以容忍,只要事后换回来就成,无非丢了几天的愿力,折损一点颜面。 但让真龙神朝绝了后,那便相当于斩了人家神朝的气运,血海深仇不为过。 一时间张武都有些呆愣。 当时便觉得龙云不是魔蛟族长的儿子,真没想到这家伙来头这么大。 “人是老雷杀的,他的身份一旦曝光,只怕会惹得老龙帝亲自出手。” 想了想,张武虚心请教道: “就算老龙帝没儿子,让他曾孙玄孙继位也是可以的吧?”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鹰爷一脸黑线说道: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血脉超过第三代,便会丢掉真龙的样貌,只是拥有一些龙的特征,让这些杂种继位当神朝之主,坐在那龙椅上俯瞰诸雄,他们够资格吗?各大远古种族能服气吗?” “……不能。” 张武老实应承着。 出身长相这个东西,真的可以决定人生十分之九的命运。 有人一出生便是未来的神朝之主,有人苦苦挣扎一辈子,依旧逃不脱社会底层的泥潭。 鹰爷将碗中灵泉一饮而尽,感叹着起身离去道: “乱世将临。” 老龙帝将要寿尽,一旦集结众生愿力的方法失败,后继无龙,又值地狱之门将开,辉煌了几十万年的真龙神朝,很可能一朝崩溃。 目送鹰爷离去,张武回到自己桌前,只听鳄帝说道: “这只鹰不简单。” 张武点头道: “六道境巅峰,应该是个侯爷什么的,神朝的权贵人物,不但知道老龙帝的密辛,还清楚龙云的身份,这些都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消息。” 鳄帝双眸深邃道: “我观他也有一些龙的特征,应当也是真龙一族的旁支血脉,来客栈里散播龙帝断子绝孙的消息,只怕也是别有用心,想搅动天下风云。” “管他呢,只要不来找我们麻烦便成。” 张武无所谓说道: “此番来神都,主要是找老雷,这丫屡次陷害我,连孩子都快搞出来了,必定把他一身行头和好处扒干净,尤其那一身黑金甲胄,刚好适合我穿。”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但张武不觉得老雷会与那龙静萱搞在一起,更不可能弄出孩子,给自己留下弱点,多半都是无稽之谈。 不过,张武和老雷都是苟帝,但两人还是有不同之处。 张武对女人向来敬而远之,免得暴露长生。 而老雷是江湖人士,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潇洒人生是他的目标。 他不会像呼图豹那样出卖男色,但生活中肯定少不了要逛青楼,或看上哪个良家女子,玩完,留下些东西当补偿,纯发泄,不动情。 张武和鳄帝正闲聊着,突然都是一怔。 才出门的鹰爷又回来了,站在桌前,打量着鳄头人身的鳄帝,满面的惊疑不定。 而后抱拳说道: “在下鹰掾,不知您是鳄族哪位高人?” 鹰掾,龙鹰侯,神都大名鼎鼎的人物,因有一点稀薄的龙族血脉,也算是老龙帝七拐八拐的远房亲戚,世袭侯爵,喜好结交高手,圈养门客,算得上手眼通天。 鳄帝淡淡说道: “不过一乡野村鳄,谈不上高人。” 拒绝交谈的意思很明显,鹰掾不死心,又朝千手魔狐问道: “我观前辈您应当是狐族的绝世人物,可否赏光,同饮一杯?” 千手魔狐静静坐着,无视对方,全当耳聋没听到。 鹰掾自讨没趣,尴尬不已,只得把目光移向同桌的张武,姿态摆得很低。 “小兄弟,不知你们从何处来?” “我等自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取经而去。” “???” 鹰掾一脸懵,愣是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 “东土大唐?恕我孤陋寡闻,大荒有这么个地方?” “应该有吧?” 张武调侃着,直让鹰掾黑了脸。 他在神都嚣张跋扈惯了,一旦摆明身份,除非是龙宫里的那些存在,以及几位朝中大臣,盖世王者,在街上几乎是个人就得给他面子,还没谁敢拿他这么开涮过。 但鳄帝和千手魔狐的存在,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两位的气息。 一个如渊似海,比黄泉河还深。 一个深藏不露,连气息都没有。 全是他招不起的存在。 仅剩一个看似好惹的鸟人,这三人还隐隐以他为主。 想了想,鹰掾强忍着翻桌子的冲动,保持礼貌说道: “是在下唐突了,不该来冒昧打扰,三位吃好喝好,在下告辞。” “好走不送!” 张武不客气地抱拳,目送对方离开客栈才说道: “这厮应该猜到了一些我们的身份,才不敢放肆,鸟人……人,鳄,狐,两个疑似七道境王者,只要往幽冥骨城方面想一想,心里便会有数,看这情况,他应该不会善了。” “他还敢动手不成?” 鳄帝冷笑一声。 当年被镇入黄泉河,永世不得上岸,有真龙神朝的因果,如今强势回归,我不惹事,但若有人惹我,自然要讨个说法。 张武沉吟道: “动手,他自然是不敢的,过来热脸贴我们冷屁股,应当是想招揽我们,入他府中当门客。” “心比天高。” 鳄帝嗤之以鼻。 这世上除了张武,把地狱和大荒的所有生灵都算上,也再没谁能让他护道,屈居次位。 “多事之秋。” 张武心中感叹一声,喊来小二,定下三间上房,与鳄帝各自回房休息。 被人认出来,其实他多有故意的成分,不然随便变成其他远古生物,让千手魔狐也变一变,鹰掾指定认不出来。 故意暴露,实在是张武这些日子心中有感,自己与真龙神朝有一段缘分,避是避不开的。 毕竟把龙帝的十几代孙女都睡了,神像也换了,老雷造的孽,迟早要报在自己身上。 与其不如,没必要遮遮掩掩,倒不如洒脱些,直接快刀斩乱麻,灭尽因果,看看哪个八道境先死,也好给自己让个位置,尝尝那大帝果位的滋味。 心里暗暗盘算一番,张武坐在屋中呢喃道: “问题不大。” 第451章 八面玲珑 神都尽头有龙宫。 出了巍峨高耸入云的宫门,便是宽敞至极的真龙大道。 左右两侧皆是恢宏壮阔的王府,曲径通幽,仙雾缥缈,灵鹤腾空,犹如一座座遗世独立的仙境。 鹰掾站在第四栋王府前,让门卫通传一声,很快便进入府中。 一尊高大的龙头生物盘坐在大殿里,背对众人,透着一种慑人心魄的王者气势,仿佛在等天下万族来拜。 鹰掾低头弓腰进入殿内,恭敬行礼道: “九王。” “何事?” 威严地声音沉重如山岳,九道龙气环绕在龙太煌头顶,带给鹰掾莫大的压力。 “我发现了鳄帝与千手魔狐的踪迹,修为皆比我深厚,应该不会有假,他们两个簇拥着一个鸟人,依照我推断,此人便是雷天刀,按照幽冥骨城传回的消息,鳄帝一巴掌拍死了千手魔狐,只是不清楚他怎么又复活了,还跟着雷天刀,看样子像是成了好友。” “鳄帝?” 龙太煌沉默片刻,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只笼罩神都上空的巨无霸之鳄,投下的阴影遮蔽了龙宫,让整个龙族无颜色,一巴掌扇得当时还年轻的龙帝差点炸碎,就连八道境的凶龙帝都没奈何对方。 那时候,龙太煌还小,不过百岁,亲眼见证了鳄帝的蛮横霸道,绝世无敌,深深震撼了他的内心。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发誓有朝一日,要做鳄帝那样的霸主,威压九天十地,雄镇地狱大荒。 不过。 “如此重要的事情,你不汇报给龙帝,却来寻我,是何居心?” “回九王,非是我不忠,而是天下将崩,不论朝内朝外,皆是人心浮动,万族惶惶,不得不早做打算。” 鹰掾毕恭毕敬说道: “龙帝寿元无多,又无子嗣,也没有八道境强者陨落,即便他集结众生愿力,也不过再苟延残喘几年,驾崩是一定的,届时神朝何去何从?” “九王您的真龙血脉只比龙帝差一代,后辈之中没谁能与您比,只是当年你的父亲没有争过龙帝,成了旁支。” 鹰掾表露真心道: “六万年的等待,终有出头之日,等龙帝驾崩,九王您继承帝位的希望很大。” 龙太煌冷淡说道: “我能不能上位,看得是宫中禁地里的那位老祖宗,与鳄帝有什么关系?” “那位,也老了。” 鹰掾叹息道: “即便他没受道伤,也不是鳄帝的对手,如今鳄帝出现在神都,清算之意很明显,他能脱离黄泉河的束缚,实力不清楚恐怖到了什么程度,面对一位巅峰大帝,我真龙神朝摇摇欲坠,除非四方天帝愿意出手,不然改朝换代,只在鳄帝一念之间。” “你的意思是,让我巴结鳄帝?” 龙太煌冷笑道: “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也是有真龙血脉的侯爷,吃着神朝的饭,领着神朝的俸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好好维护真龙一族的统治,却要与外族勾结,坏我江山,信不信本王将你抽筋拔骨,暴尸而亡?” “九王您不会的。” 鹰掾很平静。 龙太煌冷漠问道: “为何?” “老龙帝不喜欢你,这么多年一直对九王你有所防备,在朝堂上也是狠狠压制你,免得你势力太大。” 鹰掾劝道: “九王你必须早做打算,老龙帝若是延寿不成,难免学那些地狱生物,以吞噬之法吸收他人本源,若将你吃掉,突破十万岁极限,再多活一两万年,应当是没问题的。” 龙太煌变色。 最近,整个神都,但凡真龙血脉比较浓厚的皇亲国戚,全都深居简出,隐于府邸,大气不敢出,颇有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死道友不死贫道,老龙帝生性多疑,暴虐恣睢,晚年越发昏聩,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明面上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暗地里将人弄死,吸得渣子都不留,那可真是冤枉死了。 皇家没亲情,只有利益,作为老龙帝的侄子,由于父辈的矛盾和仇恨,双方关系一直不对付,龙太煌不觉得老龙帝会放过自己。 双眸闪烁着精光,思索了半晌,龙太煌说道: “鳄帝何等绝世人物?即便我想与他结盟,他也未必看得上我,更不会将真龙神朝放在眼里,帝位对他犹如浮云,想让他支持我,谈何容易?” 鹰掾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说道: “本来拉拢他很难,但那雷天刀的出现,给了九王你机会。” “哦?怎么说?” “此子与张武,银天堕,联手斩杀银翅始祖,修为境界至少也是六道境巅峰,不过就算他实力再强,也无力改变人族卑微的现状,不然他便不用化成鸟人了,九王你只需从这方面下手,定然可以拉拢他,再通过他,与鳄帝搭上关系,应当不难。” “好!好得很!” 龙太煌终于转过了身,周身氤氲缭绕,龙头面相神武无双,体内仿佛有魔佛在念经,似神灵般威严。 “招揽雷天刀和鳄帝的事情,全权交给你去办,需要什么直接与我府中管家说,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只要能让鳄帝支持我,哪怕这王府被你拆掉,倾家荡产都无所谓,但此事一定要保密,雷天刀杀了龙云,老龙帝必定震怒,若被他知道我收留雷天刀,只怕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九王您放心便是,我心中已有计策,” 鹰掾成竹在胸说道: “前些年,六臂恶虎族迁徙至我神朝境内,想谋求一片生存之地,却苦于没有门路,经他人介绍,恶虎族长虎罢找到了我这里,讲了不少人族的秘密,他们始祖与人族很亲近,有虎罢出面,请那雷天刀去我府中做客,多多交流,再许以好处,一来二去,自能混熟。” 龙太煌看着鹰掾,突然摇头说道: “别人都说你八面玲珑,整个神都没有你办不成的事情,我一直都不信,今日确是开了眼,得你相助,是我之幸。” “九王说笑了,我这不过是些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的人情世故,能相助您登顶帝位,发挥胸中之志,不枉此生。” 第452章 我辈楷模 “最近地狱里发生了一些恐怖的事情。” 客栈里,鳄帝面色严肃,头顶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 他心灵跨越时空,沟通两界,仿佛在与地狱中的鬼神对话,获取了许多消息和天机。 其中道理与祈祷祭祀之法差不多,有人修建神像,烧香祈愿,唤鳄帝真名,他自有感应。 张武云淡风轻问道: “出什么事了?” “最近地狱中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传说,地狱之主转世重生了,再次驾临地狱,准备一统天下。” “这不算什么恐怖的事情吧?” 张武说道: “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说,哪里都有,只要有人的地方,便少不了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一统地狱谈何容易,不过是某些人的妄想而已。” “这一回不是妄想。” 鳄帝眉心紧锁道: “那人初临地狱,便直接去了堕落天使一族的领地,连斩十三位七道境王者,穷凶极恶,杀得堕落天使一族高层几乎要死绝了,若非老八翼出手,只怕他们要灭族。” “厉害!” 张武由衷地赞叹着,不解问道: “七道境可以预知祸福,有人针对便会心生感应,想杀他们很不容易,何况连斩十三位,那人是怎么做到的?” “全靠阴损手段,基本没正面战斗过。” 鳄帝少见的心惊肉跳说道: “那人似乎可以屏蔽七道境的心灵感应,让他们变成瞎子聋子,只剩一身蛮力肌肉,精神预感对他完全不起作用,没有了预知危险的能力,敌暗我明,一旦被盯上,便是纯纯的活靶子。” “屏蔽感应能力?” 张武沉思道: “倒是挺稀奇。” 鳄帝瞥了张某人一眼说道: “连我都不清楚那人是怎么做到的,以后可得多长个心眼,免得被阴死都不清楚怎么死的。” “……” 你这话怎么像故意说给我听的? 又不是我杀的人。 “那依前辈你的想法,此人便是重生的地狱之主?” “迷雾重重,我也不敢确定。” 鳄帝压着心头的疑惑,忍着没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底牌,把人底细扒干净,便再无交心的可能。 “不过,传言应当不是空穴来风,我冲出地狱,留在大荒干掉老仙凰占了他的位置后,地狱便空下了一个八道境的位置,由我亲孙上位,他不会骗我,也没必要骗我。” “那前辈你亲孙知道此人是什么来历吗?”张武问道。 “他说是个长有骨翅的人族,实力强得不可思议,又低调隐忍,双翅一扇可以穿破虚空,拥有宇宙极速,才逃脱老八翼的追杀。” “这么快便暴露了人族身份?” 张武心里嘀咕着,微微蹙起了眉头。 鳄帝试探道: “你也是人族,对此人是否有了解?” 张武正欲开口,忽然心有所感,与鳄帝齐齐扭头看向门外。 十秒钟后,人立而起的虎罢,在鹰掾的陪同下走进客栈。 后面还跟着个肥头大脸的小胖虎,肉嘟嘟,后腿很短,走路都得比旁人快一拍才能跟上,满脸的不情愿,仿佛是被自己亲爹强行拽来的。 多年不见,他已至五道境,在大荒年轻一代也闯出了些名头。 迁徙路上遇到远古生物欺压凌弱,也曾仗义出手,解救了不少弱小种族,混了个侠虎的名号。 不过,这小胖虎也是个腹黑的家伙,表面人畜无害,实则深藏不露,张武精神一扫,便洞彻了他的种种隐藏手段和底牌。 见这三位径直朝二楼走来,张武暗暗摇头。 “人情世故来了。” 其实虎罢和虎彪并未见过张武真身本人。 走在路上,若不自报名号,这父子俩完全就不认识他。 何况他现在是雷天刀,与六臂恶虎族从没有交集,更谈不上什么交情。 但生 活就是这样,六臂恶虎族依仗鹰掾,在九州谋得了生存之地,受人家好处,自然要还。 哪怕明知道关系不怎么样,也得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来贴冷屁股。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鹰掾笑着打招呼,很自来熟。 虎罢也瓮声瓮气抱拳说道: “那个……在下虎罢,六臂恶虎族长,祖上与人族多有交好,与张武也小有交情,冒昧打扰,还请小兄弟不要见怪。” 唯有虎彪没开口,只是满脸无辜地看着张武,表示你们聊,不关我的事。 “原来是恶虎族长,失敬失敬。”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武客气地抱拳回礼,做个请的手势,让三人进屋。 鳄帝背对众人坐着,一看他,鹰掾当即忐忑不安。 人的名,树的影,面对一位气吞洪荒万古的存在,一巴掌便可抹平神都,他这名满天下的龙鹰侯,就像个稚嫩孩童,不配与鳄帝对话。 鹰掾给张武使了个眼色,抬手在胸前小心指了指隔壁,示意要不我们去旁边谈? 张武微微一笑,抱拳朝鳄帝说一声前辈你先歇着,待对方点头,才带着三人去往隔壁自己的房间。 大荒不讲人族的礼节,也没有什么森严的礼仪规范,进了房每人一张蒲团,席地而坐。 鹰掾是个会聊天的,天南海北无所不知,一张鹰脸没有尖锐之相,反倒显得有些慈祥,笑起来春风拂面,让人好感倍增。 而虎罢则是不善于言辞,半天憋不出个屁。 想插话,不要太尴尬,却总是说出不合时宜让人冷场的话,到后来干脆闭嘴不言,免得坏了张武兴致。 闲聊半晌,拉进了关系,鹰掾才问道: “雷兄,你们这次来神都,是准备常住吗?” “不错,短时间内不准备离开。” “一直住客栈总不是长久之计,但你们想在神都买房又需要入神朝的户籍,还真是有些小麻烦。” 鹰掾的声音落下,虎罢很配合地邀请道: “雷兄,要不先去我那住吧,环境也算是优美,闲着无事咱们还能交流一下修炼心得,小彪也想多和你走动,不瞒你说,他最敬仰的人物便是你的至交好友张武,天不怕地不怕,勇猛真男人,还一度想拜张武为师,可惜找不到人。” “勇猛真男人?” 张武面孔抽搐了一下,这马屁拍的,真是邦邦响。 小胖虎直接红了脸,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话说回来,他还真挺崇拜张武的,敢把老龙帝的神像换了,敢睡龙女,我辈之楷模! 第453章 尽在你我 “我是不是被算计了?” 山清水秀的院子里,奇石罗列,灵雾升腾,张武与鳄帝闲逛着。 前些日子被虎罢父子一番吹捧,张武有些飘,干脆就答应了去他家暂住。 结果所谓的“虎府”,其实是龙鹰侯府的一部分。 原先是另一位侯爷的府邸,战死在边关,人走茶凉,鹰掾使了些手段,悄悄将隔壁的府邸买下,拆了墙壁,与自己的侯府打通,又把府邸分隔成很多院子,供门客居住,虎罢占了一个独立花园,虎府便是这么来的。 这花园只有墙壁,连门都没建,鹰掾有事没事便来闲逛,今天送些灵丹,明天送些珍奇事物,为人处世很有一套。 鳄帝想了想说道: “那虎罢父子也是逼不得已,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此番用你还了鹰掾的人情债,对他来说也算值得。” 张武对这事有些恶心。 本想给虎罢下点药,让他腹泻三年,拉不死算他命大。 结果这厮自从自己住进来以后,便再没露面过。 前几日听虎彪说他爹回领地去了,并让他带个话,请雷爷不要记怪,他也是逼不得已。 就这样,张武被骗来,成了龙鹰侯府的门客之一。 预知旦夕祸福,只能感应杀机和歹意,并非全能,鹰掾和虎罢只是想把张武忽悠过来,内心并无害他之心,自然感应不出来。 人心最难测,即便头脑精神强如张武,也不能时刻洞彻人心,看穿每一个人的小心思。 若真到了全知全能的地步,他便不用来神都了,直接拿捏了四方天帝等八道境强者的弱点,看谁不爽干掉一个,取而代之,做那绝代大帝。 如今却要通过一些算计,清理因果,静待天时以登帝位。 雷天刀来神都搞事情,同样不是头脑发热,也是想把一个八道境搞下去,给他腾位置。 张武没有急着去找他,有老雷在前面打前锋,自己只需耐心等待便可。 当然,机会不是等来的,自己也要做一手准备,万一老雷不行,没把人搞下来,自己再出手,总不至于看不到大帝的影儿。 思索片刻,张武说道: “那龙鹰侯对我们俩的身份心知肚明,乃是龙帝死敌,却想方设法将我们留在府中,当真是胆大包天。” “那鹰野心不小,志在帝位,想借你我之力登顶。” 鳄帝见多识广,走过的路比张武吃过的盐还多,只是实力高了,懒得勾心斗角,似他这等活了几十万年的存在,各种阴谋诡计在他面前就像小孩子过家家,鹰掾的心思瞒不过他。 张武点头说道: “我听府中其他门客讲,这些日子龙鹰侯与九王爷龙太煌走得很近,整日除了来我们这里,便是去九王府,只怕这厮野心勃勃,想利用龙太煌,把他顶在前面铲除异己,等拼死了老龙帝,稳定住朝局,再弄死龙太煌,取而代之上位。” 鳄帝冷笑道: “他的底牌来自你我,没有我们俩支持他,一切都是无根浮萍。” “那依前辈你之鉴,我们是否可以利用他一下,让这真龙神朝乱起来,让老凶龙不得不破封出来主持大局,再将他逼出龙宫,痛下杀手?” 园子里有张武和鳄帝联手布置的欺天大阵,可以屏蔽精神感应。 在此交谈,即便对老龙帝起了歹意,他也不会感应到。 当然,只要出了这园子,或者杀意太盛,老凶龙还是会有感应,凭这大阵偷袭他是没用的,阵法依托环境,人不能带着走。 而真龙神朝的龙宫,乃是大荒最恐怖的法宝之一,由太古祖龙取开天神金炼制,足足烧制了八万年才成型,就算鳄帝都打不动。 人族所修炼的祖龙真经,便是窃取了太古祖龙传下的法门,最开始由于身体结构的不同,不能修炼,后来人族历代先贤不停改良,取长补短,才弄出一部适合人族修炼的顶级功法。 也因为这件事,老龙帝对人族厌恶到了极致,下诏将所有人族贬为贱民,导致神朝境内几万年来无人出没,即便有也得改头换面,变成其他种族。 有了真龙神朝带头,各大远古强族对人族越发残忍,肆意杀虐践踏,让神朝之外的人族也几乎都死绝了,只留下一些弱小的部落苟延残喘。 雷天刀在神都搞事,老龙帝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奈何老雷滑不溜秋,在去幽冥骨城之前张武都感应不到他的位置,直至这些年修为日益精进,心灵精神进入了新的境界,才又能锁定老雷。 鳄帝负手说道: “此事还需好好谋划,老凶龙也是个雄才大略的家伙,没那么好骗,我们商量着弄他,只怕他也在暗暗想办法联系四方天帝,想要将我重新镇回黄泉河。” “我们胜算不高。”张武叹道:“四方天帝加老凶龙,足足五位八道境,即便我能勉强挡住老凶龙,前辈你也要独对四大天帝,只怕有幽冥石碑在身,也是力有未逮。” “无妨,此次情况与上次不同。” 鳄帝成竹在胸道: “上次我太莽撞,势单力薄,双拳难敌四手,过些日子我便去找老神虎,老帝龟,还有大鹏帝,他们三大帝族占据六州之外剩下的三州,对真龙神朝一直虎视眈眈,都想当九州之主,如今我愿意打头阵,只要灭了老凶龙,真龙神朝任由他们瓜分,相信他们三个定会助我。” “那我们胜算便高了。” 张武沉吟道: “不过,我们必须在地狱之门开启前动手,不然等地狱的八道境冲出来,他们立场不定,变数太大。” “他们的威胁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鳄帝摇头说道: “他们是在地狱获得的帝位,一旦来到大荒,便会遭受天道的压制,只能发挥七八成的实力,待的时间越久,压制越狠,如果不想境界消退,要么杀个大荒的八道境,取而代之,要么退回地狱去,若非如此,当年我杀的便不只是老仙凰一个了,四方天帝也得给我躺一个。” “厉害!” 张武竖起大拇指,而鳄帝只是背负双手,淡然说道: “万古未有之大变革,尽在你我之手。” 第454章 阶级难攀 星斗运转,万物更始。 转眼张武已在神都住了十余年。 大部分时间都在府中闭关,参悟天道,追求至高,想要找到一种突破天之定数的方法,不需他人腾挪位置,也能成就大帝果位。 但他发现,天之道,也是有极限的。 大荒幅员辽阔,但也有边缘,地方就这么大,只能养住九位八道境,再无力多一人。 而且这大帝果位不是白坐的,一旦突破上去,便相当于上了封神榜,受天命所制,要么守护四方,要么巡视黄泉河,会失去自由。 阶级固化很可怕,就连天道都不例外,老不死们活得太久,占据高位,下面的强者们别无选择,只能停滞在七道境巅峰,或者好不容易搞死个八道境,上去也只能当天道的傀儡。 这两条路,都不是张武想要的。 自穿越以来,他的修炼之路基本一帆风顺,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困难,如今初逢瓶颈,便是无解,令人绝望。 也正于此,他才做了两手准备,导致地狱里有了地狱之主重生的传说。 几日后。 “还是不行。” 张武一声叹息,起身走出大殿。 心灵精神越是契合天道,一举一动越会符合日落月升、潮起潮落之规律,有舒有缓,累了便是休息,才是真理。 鳄帝在园中闲逛,清楚张武的想法,出声劝道: “或许你该找一下重生的地狱之主,他将地狱中的大帝从九位变成十二位,开创万古之先河,也许对你有启发。” “大环境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张武摇头说道: “地狱比大荒更辽阔,天道也更加高远,以前只有九位,是因为地狱中资源短缺,晋升困难,七道境强者全都出自各大帝族,阶级固化严重,底层修士很难往上走,没有那么多新的强者让那些王者吞噬,对其他帝族下手又太危险。” “再加上天道也有压制,不会轻易更改易数,才一直保持九位。” “地狱之主只是撞开了门,让八道境进入极限的十二位,说不上多大的功绩,而大荒这头,完全就没有门,死路一条。” 鳄帝沉默。 他已是八道境巅峰,以前不理解其中奥妙,如今对天道,对天理的了解,已到了十之二三的地步,自然清楚张武说的是真理。 “看来还是得请他人让位。” 张武点头应道: “我闭关这么久,想来龙鹰侯也急了,他用不动前辈你,小心思必定要落在我身上,我最近隐隐有预感,这神都,风雨欲来。” “看来是我在这里,碍了他的手脚。” 鳄帝稍一思索道: “我出一趟远门,去找老神虎他们,我不在的日子,你自己小心些。” “好。” 张武目送鳄帝离去,感应着府中一道道目光落在他身上,连龙鹰侯在内,全都在暗暗关注他的动向。 出了神都,鳄帝很快消失在大地上。 举世而望,唯有其他大帝能跟得上他的脚力,那些眼线还差得远。 只有张武知道,鳄帝没走…… 隐于虚空,由明变暗,悄悄护道,看看哪个活腻歪了的家伙最先跳出来。 …… 鳄帝一走,当天下午,鹰掾便来寻张武。 一番客套寒暄,见气氛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 “雷兄,不知你对当今朝局怎么看?” “我避世已有十余年,期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 鹰掾心里一抽,听出了对方不理朝政之意。 但这与他所想不符。 整日躲在园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结点因果,激化与老龙帝的矛盾,你们将来怎么开仗? 不铲除九王的敌对人马,清理朝堂,灭了老龙帝的死忠,将来我又怎么登顶帝位? 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讨好一人,一鳄,一狐。 可这三个家伙柴米油盐不进,送来的奇珍一样没用过,仙丹灵药更是看都不看一眼,任他想尽了办法,也没法与三人成为知心好友。 尤其面前这雷天刀出身人族,本是贱民,自己如此真心待他,应当识趣。 可鹰掾知道,对方从未把自己放在眼里,说话做事拒人于千里之外,难以亲近。 他所图甚大,只能将不满牢牢藏于心底,不敢显露半分。 “将来自有分晓。” 想了想,鹰掾耐着性子问道: “雷兄可知道虎彪这些年在干什么?” “他?” 张武眉头一挑。 六臂恶虎族加入真龙神朝,获得了肥沃的土地,不论虎罢愿不愿意,都必须打好与朝廷的关系。 依据惯例,神朝的各大远古种族,都需将族长之子送至神都,在朝廷供职,拿这些人当质子,免得远古强族发动叛乱。 而这些人获得什么样的职位,便大有说法了。 谁不想往上爬,身居高位? 地位高了,当朝堂上出现对自家种族不利的因素时,便可以及时弹压,免受损失。 这蛮荒时代,远古万族不通教化,照样脱不开裙带关系,人情世故。 在鹰掾的运作之下,虎彪谋了个缉凶司百户的职务,说白了便是抓捕犯人归案的部门,与下界的镇抚司差别不大。 张武说道: “他在缉凶司应该干得不错。” 鹰掾连连摇头: “这回雷兄你想错了,虎彪从小在恶虎族长大,没有经历过人世险恶,终究稚嫩了一些,百户当得郁郁不得志,已多次来寻我,想让我给他托关系调去一些清闲部门,你与恶虎族关系莫逆,所以我想征求一下雷兄你的意见。” “清闲部门,自暴自弃?” 张武蹙起眉头。 小胖虎也是个心眼颇多的家伙,有一两分苟道修为,能把他治成这样,都不想往上爬了,看来也是经历过不少残酷之事,让他有了厌离之心,想要远离纷争。 张武不喜欢多管闲事,但看小胖虎比较顺眼,若来请教,他还是愿意指教一下的。 见他对虎彪的事情比较上心,鹰掾精神一振,当即掏出一封任命状说道: “若雷兄愿意,也可去缉凶司任职,有你与虎彪同行,他应该会一改颓废,奋发向上,不辜负恶虎族对他的期盼。” 第455章 事无成局 “这缉凶司,去还是不去?” 张武遇到了难题。 鹰掾的阳谋不算很高明,当差对张武也没什么吸引力,一旦去了缉凶司,各种阴谋诡计必定接踵而至,但鹰掾的手段显然不止于此。 他才离开,下了值的小胖虎便找了过来,肥头大耳,耷拉着脑袋,一脸郁闷说道: “雷叔,龙鹰侯不愿给我调职务,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缉凶司吧。” “他怎么跟你说的?” “推推嚷嚷,就是不答应给我找关系,总说最近很忙,没时间,又说你神通广大,乃是过江之龙,也准备去缉凶司任职,让我来找你商议一下,做个伴。” “老奸巨猾。” 张武展开卷着的任命状。 千户! 这个职务的含权量可不低,影响力也很巨大,手下还有上千兄弟候命。 在大坤王朝时,六叔任此职多年,捉拿的侯爷都不少,即便鹰掾自己都要受到节制,但他却把这职务给了自己,必定是那龙太煌出了大力气,不然只凭鹰掾,他自己都很馋这个实权千户。 真龙神朝的侯爷,全都是各大种族的族长,或是带有真龙血脉的皇家弟子。 不过大部分都是虚爵,没有实权,手里有兵的少之又少,在衙门当差的更少,皆被老龙帝所忌。 那些朝堂大佬们,一多半都是龙族本家子弟,剩下身居要职的,七道境王者居多,老龙帝都不得不把他们调来神都,许以名利权势,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当年在下界,没跟六叔去镇抚司一块当差,是张武的遗憾。 如今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离开大坤已近两千年,六叔不在了,有希望回顾当年差事,对张武来讲也算一场造化,可以完成心愿。 “千户?” 虎彪探头看了任命状一眼,登时抽了口冷气,随后苦笑不已。 张武睨了他一眼问道: “怎么,这任命状有问题?” “任命状没问题,但这千户可不好当。” “怎么说?” “雷叔你有所不知,在神朝,龙字当头,随便哪个犄角旮旯的杂种龙族,哪怕传承了几十代,血脉稀薄到完全看不出龙的样貌,都可以无视你的职位权势,不将你放在眼里,更不服你管教。” 虎彪诉苦道: “我手下也管百来号人,真听我使唤的,能用得动的,仅有三五人,前些年上面给我派发下来抓捕任务,要我去雍州抓一滥杀无辜的黑蛇,五人折了四个,回来那个还身中蛇毒变成残废,我这百户直接成了空架子,上面再发任务,我只能自己孤身前往,这差当得才叫憋屈。” 小胖虎心情郁结不已,整只虎的状态都不好了,唉声叹气,皮毛四肢耷拉着,无力地蹲在地上。 张武出主意道: “那你下狠手整治他们便是,不听话的你也给他们派发任务,完不成往死里责罚,但敢当面顶嘴的,先忍着,下次给他派个必死的差事,直接治死他,杀鸡儆猴。” “额……” 虎彪一愕,奇怪地看了张武一眼,颇有些遇见同道中人的感慨: “这个方法我已试过了,可惜手下的什长和伍长皆是带龙字的,彼此交情深厚,在基层根深蒂固,我但凡针对他们手下其中一个,他们都会一起抱团反对我,上面的千户也对他们颇为袒护。” 小胖虎毛茸茸的双爪一摊,徒呼奈何: “我空有一身才智,全无用武之地。” 张武算是看明白了。 自己千户,虎彪百户,调至自己手下,可以罩着他。 同时自己和他也能凝结成一股势力,帮助鹰掾和九王插手到缉凶司的事务里,扩大权势。 这任命状是龙太煌争取下来的,等自己去了缉凶司,龙太煌在朝堂上的对手,天然认为自己是九王一系的人手,都不用鹰掾和龙太煌特意安排,朝堂对手自会为难自己和虎彪,双方很难不起冲突,不下杀手。 “事无成局人成废,身在局中当警醒。” 张武吾日三省吾身,惊觉自己有些小觑了鹰掾。 小看一个人,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本来对敌应该用出十分力,平日里相处时的戒备心也会很重,但出于小觑之心,对方不值得自己拿出全力,觉得仅用出三五分力便够了,该有的防备心也会大减,这样很容易遭劫。 “这鹰掾故意讨好我,让我看不起他,给我一种善于钻营的印象,心机当真深不可测。” 区区六道境巅峰,敢觊觎神朝之主的大位,若无几把刷子,当真是异想天开。 “雷叔,你就跟我去缉凶司吧。” 小胖虎哀求着: “届时我当你的手下,你让我往东,绝不往西,你让我杀谁,我绝不皱眉头。” 顿了顿,虎彪劝道: “其实当这个百户还是很爽的,除去在缉凶司混不开,出门在外见谁都不虚,在神都可以耀武扬威横着走,缉凶缉凶,说谁是‘凶’,谁便是‘凶’,只需安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带回去严刑拷打,打死了再按个手印画押,便算认罪,这都是缉凶司的常规操作。” “……天下乌鸦一般黑。” 张武黑脸无语。 这真龙神朝比下界更残酷。 在下界百姓活不下去,可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不了反了他娘的,但在这大荒,八道境一出,人数无用,民意也无用,汪洋大海都能给你平了,造反,想都别想。 底层的远古生物,永远都是底层,只能被压榨,被统治,永无翻身之日。 在下界,张武一直都是黑暗底线人,被世俗同化,随波逐流。 那时很弱小,不得已为之,如今修行有成,又有鳄帝护道,总不至于再蝇营狗苟,畏惧世俗。 “容我准备几日,七天后你来寻我,这缉凶司千户,我当了。” 小胖虎大喜。 毛茸茸的肥脸满是喜意,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 “雷叔那我七日后来找你。” 说完一溜烟退下,出了园子,径直去找鹰掾,脑袋高昂着伸爪要道: “龙王丹,拿来。” 第456章 虎拉通天 “这个家伙……” 张武心里微微抽搐。 小胖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感应之中。 竟敢出卖自己的感情,换取丹药,定要好好收拾这厮一番,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武爷不可辱。 不过,这龙王丹,确实不是凡物,也不怪虎彪心动。 这丹药由老龙帝亲手炼制,穷尽天下奇珍,还蕴含他自己的真龙王血,每千年才出百粒,专门赏赐给功勋卓着的朝廷大臣,效果比人族的人皇丹还要强一些,服用之后可以开悟智慧,强化筋骨血肉,妙用无穷。 小胖虎服用之后,隐藏实力可以从五道境巅峰直达六道境,让他成为大能级强者,即便在远古强族也是压箱底的族老级人物。 小小年龄有这般成就,对虎彪的诱惑力不可谓不大。 天底下没有绝对的忠诚,也没有绝对的不背叛,除非对方是你亲爹,否则只要利益足够大,哪怕心存仁义,也会忍不住私底下捞好处,搞小动作。 张武屈指一弹,指尖砰地炸开一团尘雾般的黑色粉末,随着他的意念,似一缕升腾的烟气朝虎彪的屋子飞去。 不多时。 小胖虎喜滋滋地捧着龙王丹回到房间,将屋门紧闭,再布上一层禁制,以免被人偷窥。 拿起一根香点燃,对着桌上自家始祖的六臂神像大礼参拜,口中念念有词道: “请始祖显灵!” 桌上神像立时复活,明明不能动,却给人一种活物的感觉,双目炯炯有神。 虎彪将龙王丹双爪捧起说道: “始祖爷爷,我弄到一颗龙王丹,想请您帮我看看有没有毒。” “哦?” 恶虎始祖露出一丝意外,这可是大机缘,当即将念力探出,仔细感应起龙王丹的成分。 半晌后。 恶虎始祖发出精神波动道: “此丹无碍,可以放心服用。” 虎彪嘴角一咧,心情越发欢快。 与恶虎始祖闲聊一阵,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小胖虎不疑有他,调理身心片刻,当即将龙王丹服下。 狂暴的药力起初让他很痛快,直至后来……他更痛苦了。 腹痛难忍,肚子骨噜噜响个没完。 “噗——” 虎彪惊觉自己不知放了个屁,还是拉了坨稀,也有可能是一块下来的,呈现喷涌形态,噗的一下喷在地上,四处飞溅,弄得他屁股上面都是,尾部的虎毛都沾成了一坨。 小胖虎露出惊恐神色。 他是个有洁癖的虎,英俊帅气的虎,每天都要舔舐自己的毛发好几遍,不能有一丝尘埃。 他不怕打斗输了,也不怕当个空架子百户,这些都可以忍,但一直拉稀,一直弄得自己臭气熏天,他宁愿死! “噗——” 从这一天开始,虎彪保持着每天上二十多趟茅坑的频率,不是在蹲坑的路上,便是在蹲坑,往复不停,直至崩溃。 他哭着问过自家始祖,龙王丹真的没问题吗? 答案是恶虎始祖也惊疑不定起来,怀疑自己没看出老龙帝的手段。 虎彪又去问鹰掾,你是不是在龙王丹里下药了? 答案是一虎一鹰差点翻脸,小胖虎直接被鹰掾撵出房间,拍桌子瞪眼让他滚,你冤枉老子。 但看着虎彪整日拉稀,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鹰掾也开始疑神疑鬼,忍不住又去了龙太煌,搞得自己主子也黑了脸。 …… 七日后。 位于神都中心的缉凶司衙门。 张武在捂着肚子脸色发青的虎彪带领下,手持任命状而来,上面盖有老龙帝的爪印,无人敢刁难,成功上任。 只是名字换成了雷刀,敛去中间的天字,免得被人识破。 由于他出自社会地位极其低下的鸟人族,又突然之间横空天降,身居高位,惹得缉凶司众人各种风言风语,暗中的鄙夷之音不绝于耳。 “这厮身贱,一定与龙鹰侯有着不可告人的卑鄙交易。” “那鹰掾真是越来越堕落了,竟推一个鸟人来领导我等,凭什么?” “九王昏聩,任由鹰掾胡作非为。” 张武心灵广大,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并未声张,也无杀意,只是静静等待,熟悉着千户的各项事务。 这缉凶司形似下界的镇抚司,负责抓捕审判,算是特务机构,但又不尽相同。 这个世界太过蛮荒原始,真龙神朝的律法都没几页,除去不准杀人,不准对皇族不敬之外,其他方面的规定基本一片空白,就连处理民间纠纷,判案断案的衙门都没有。 借钱不还,勾人妻女,诈骗抢劫等等,全都要靠自己解决,或者请德高望重的长辈出面调解纠纷。 只有死了人,出现杀人凶手,缉凶司才会出动抓捕犯人。 这算是真龙神朝唯一能给百姓提供的安全感,至少性命有保障,在神朝范围内不会被随便干掉。 …… 这一日。 虎彪实在顶不住了。 昨晚连肠子都拉了出来,又自己洗干净塞回去,整只虎瘦得不成样子,皮毛都不再光亮,顶着两个黑眼圈哭求道: “雷叔,你神通广大,救救我。” 张武摇头拒绝道: “不知病因,没法救。” “……” 这病因是能说的吗? 吃了龙王丹,所以拉稀,这龙王丹怎么来的? 虎彪一阵心虚,嘟嘟囔囔说不出话来,只得转移话题道: “雷叔,上月你没当值,你知道谁被抓来了吗?” 缉凶司有三位千户,每个月轮值一次,直接待在衙门里不回家,其余时间可以不来,很是轻松。 张武修了一轮,今日才到,老实摇头道: “不知。” 虎彪小心翼翼凑上来,用毛茸茸的爪子挡着嘴说道: “穷奇王之子。” 张武眉头微蹙。 来神都这么些年,不论与龙鹰侯府的门客交谈,还是偷听缉凶司的同僚议论,他都没少听穷奇王的辉煌事迹。 作为远古鼎鼎有名的凶兽,穷奇之名威震大荒,喜食人肉更是家喻户晓。 看人打架,谁有理便吃谁,四处闲逛,谁老实便咬掉鼻子,听说哪里有人作恶多端,便给那人送好处,简直一头惩善扬恶的恶魔。 他儿子也是如出一辙,专抓人族来吃。 张武问道: “他犯了什么事?” “吃了个人族,名叫孟昊,被抓进来,都没审问,仅关了一夜便被放走。” “孟昊?” 张武眉头大皱。 第457章 世道沧桑 磐石部落族长,孟云的孙子,孟昊。 张武记得很清楚。 在巫医奋起反抗,带领众人起义的那一天,孟昊带着几个年轻人逃离银翅族,免得全军覆没。 灭掉银翅始祖后,老雷的替身开始带着人族迁徙。 他们是不会来九州的,老龙帝容不下他们,只能去一些偏远蛮荒之地发展。 张武实在没料到孟昊来了神都,疑惑问道: “人族在神都,应该会改头换面吧,他怎么被发现的?” “改头换面也不行。” 虎彪捂着屁股,面色涨红说道: “穷奇王一脉的后代都喜欢吃人,以至于吃出了道行,鼻子特别灵,只要是人,身上都免不了有人味,不管再如何伪装,他们一闻便知,那孟昊隐藏得很好,竟伪装成了银翅生物,直至被穷奇王的儿子穷怪当街吃掉以后,才显出人族真身。” 张武眉心一拧道: “胡乱吃人,缉凶司不管吗?” “当然管,千户大人亲自出马,连夜将穷怪抓回,可谁让人家亲爹是王者呢,先是让府中下人拿着身份玉牌来领人,结果赵千户不放,后来穷奇王又派人来请赵千户,让他去府中相商,千户不敢再拒绝,免得把穷奇王得罪狠了,等从王府出来,直接去了半条命,只留了一臂,倒在大街上躺了两天才缓过气,回来便让人把穷怪放走。” 虎彪满脸无奈,这样的事情经历过很多,浇灭了他的一腔热血,只能认清现实,屈从于权贵之下。 张武问道: “这种事情,老龙帝不管吗?” 虎彪叹气道: “我听说以前会管,很喜欢打抱不平,急公好义,可惜龙帝现在老了,日渐昏聩,只想着怎么多活几日,维持表面下的太平盛世,只要下面的王者们不造反,收拾一个千户不算什么。” 说完,小胖子一溜烟跑去茅厕撒野。 张武不再问。 只是默默记下此事,以后自有说法。 …… 春去秋来,日月轮转。 张武在缉凶司已待了二十年。 上上下下,不管对他是否有意见,是否看得起,基本都已混熟。 期间他抓过不少凶犯,皆是强族后代,不服管教,无法无天。 可惜,他们遇到了武阎王。 当年在下界的手段拿来用,入了狱,真龙也得给我趴着。 当然也少不了龙太煌的政敌做下的局,找一些不知名强者故意杀人,再将抓捕任务派发给张武,全被他预知祸福躲过,平安化解,将人带回。 虎彪拉了三年,差点把自己活活拉死。 在把前因后果讲给自家始祖后,人老成精,一猜便是张武下的黑手,小胖虎欲哭无泪,只能吃了哑巴亏,以后再不敢算计张武。 “雷叔,前几日穷怪又犯事了,要强上一只母虎,人家不愿意,他直接杀虎泄愤,被抓回来在牢里还嚣张不已,我给他丹药,不合口味,竟扇了我一巴掌。” 虎彪摸着自己的胖脸,很是委屈,张武作为他的顶头上司,自然希望替他出头。 “那你寻个法子,给穷怪饭里下点药,等到他出狱后一两个月再爆发,直接阴死他便好。” “……” 小胖虎呆了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挣扎半晌才窝囊说道: “我不敢。” “你也就这点出息。” 张武倍感无语。 虎彪哀怨解释道: “穷奇王真不是好惹的,即便我家始祖活着,也不见得是他对手,弄不好引起两族大战,那我真成了千古罪虎。” “不成气候。” 张武摇头走远。 …… 又十年。 老龙帝的侄子,八王龙真煌,一直带兵镇守边疆,防范大鹏神国。 却突然联合大鹏国军队起兵造反,并自号真煌神帝,发布老龙帝的九十九大罪状,一路南下,直逼神都。 一时间国祚不稳,天下皆惊。 朝堂上很混乱,王者们都拿不准是不是大鹏帝出山了。 若真如此,真龙神朝危矣。 结果还没到半年,龙真煌忽然无缘由的吐血而亡,七道境巅峰的强者,死在了南下的路上。 鳄帝暗中跑了一趟,认为龙真煌是被咒死的。 七道境的心灵精神很强悍,旦夕祸福在心头,有人针对便有感应,直接跑便是。 想杀这种强者,除非让他跑无可跑,明知危险也躲不过。 诅咒是一种很好的方法,一旦施展,天下之大无处可躲。 “传承百万年的古国,底蕴果然深不可测,这真龙神朝也是气数未尽。” 张武很沉得住气。 老龙帝寿尽,牛鬼蛇神都会一个个跳出来,而想消灭镇压他们,便需要消耗老龙帝的底牌。 龙真煌这一遭,相当于是替张武和鳄帝受了诅咒。 …… 夜幕深深,星光点点。 缉凶司衙门里传出嘈杂的喝骂声。 不管哪个公家单位,都不缺乏破罐子破摔的家伙,能混一日是一日。 一群人聚在一起,闲着无聊,便用龟甲占卜吉凶,吉相与凶相,相当于押大小,赌得不亦乐乎。 赵千户是此道爱好者,已催动血肉长出胳膊,好像与穷奇王的恩怨已经过去,再不过问穷怪的事情,周围的下属自然也不会当面提起此事削他面子。 “凶!凶!凶!” “他爷的……又输了。” “你他娘会不会占卜?” 连输了半夜,赵千户恼羞成怒,骂骂咧咧,简直要把桌子都拍碎了。 但他也算玩得起,灵丹大把掏,从不赊账,更不因此嫉恨赢家,赌品比较好。 神都很辽阔,人口众多,几乎每晚都要出命案,不过一般都是下面的百户和什长带队抓人,只有六道境的大能才会由千户出手,几年难得一遇。 “千户大人,有讯鸟来报,城东又死了人。” 缉凶司有龙雀族后裔,可以控制天下鸟类,代为监察整个神都,也有魔蚁族强者,通晓天下之事,比江湖百晓生还知道得多。 赵千户头也不回问道: “什么境界?” “六道境大能。” “嗯?” 赵千户怔住,面色一凝,扭头看向张武说道: “雷兄,你走一趟?” 今夜本是换值的时间,轮到张武当值,赵世威只是赌性上来,输得起兴,没走。 张武淡淡点头,朝虎彪看了一眼,令其悻悻地从赌桌上站起,招呼三个刚收的心腹,簇拥着张武离开衙门。 第458章 惊人手段 “雷叔,我感觉此行不祥。” 虎彪迈入六道境,头脑精神觉醒,有了一点预知祸福的能力,隔三差五疑神疑鬼,每次出任务都神神叨叨。 往日里张武神色淡然,今夜却也微微蹙起眉头,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一瞬间进入太上忘情状态,大脑似超级计算机,梳理各种细节与因果,找到让自己不舒服的地方。 不出片刻,张武的心灵云破天开,已把握到今晚将要发生之事的脉络,吉凶在心,像是一念可知过去、现在、未来。 他成竹在胸说道: “无妨,稍后虎彪你听我号令便是,该屈便屈。” “屈?” 小胖虎的虎脸一耷拉。 平日里抓的都是些权贵,已屈惯了,今天抓明天放是常态,跟着雷叔你这棵大树还得屈,好没劲。 张武没理这厮,心知今晚便是真龙神朝崩溃的开始。 不多时,抓捕小队来到出事地点—— 妙春坊。 神都第一香艳场所。 虎豹狐蛇各种女妖出没,莺歌燕舞,好不魅惑,只要出得起价钱,给得起东西,没有妙春坊弄不来的姑娘。 神都爆发的凶案有一多半都发生在这条街上,好勇斗狠是远古生物的常态,一言不合亮刀子,遇到那些穷凶极恶之辈,脑袋当西瓜子来磕。 虎彪惊叹道: “据说这妙春坊已开了十几万年之久,老龙帝年轻时也来玩,龙性喜淫,惹了事,想推平这里,结果惹得一群王者激烈反对,后来听说龙帝也得了妙春坊的三成股,事情才平息,但也让妙春坊越发红火,大荒第一销金窟不是吹的。” 张武听得直摇头。 “皇帝自甘堕落,不怪缉凶司越来越没有威慑力。” 老龙帝是张武见过最不像皇帝的家伙,应该形容他为武林盟主,部落首领,大家一块占地发财,他吃最多的分红。 众人按着腰刀从远处走来,身穿量身定制的缉凶司黑红服饰,尽皆化作两米高的壮汉,路上行人纷纷避让,畏惧如虎。 一看是个千户带头,守在楼门前的狐族老鸨顿时松口气。 “千户大人,您快管管吧,无法无天啦。” 老鸨依偎上来,惺惺作态道: “那贼子打死我们的姑娘还不够,还大发凶威,将宾客也杀了几个,您可得给我们妙春坊做主。” “他还在楼中?” “在在。” 老鸨连连点头,做个请的手势,匆匆带领众人入门。 看客很多,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虎彪冷着脸,在抽出腰刀的同时,故意按着刀柄摩擦刀鞘,发出“铮”地金属摩擦声,吓得挡路者们扭头看来,连忙让开一条路。 穷怪外形与老虎相似,浑身毛发雪白,额头长有金色龙角,嘴巴似鹰,尖锐无比,还有一对黑色羽翼,整体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既视感,正在大杀四方,周围躺着一地尸体,血水染红地面。 “砰——” 一柄短刀飞出,将一位多管闲事,拥有十几代真龙血脉的龙狐的手掌狠狠插在柱子上,令其发出惨叫,哀嚎不绝。 穷怪本就是绝世天骄,实力冠绝同代,又背景强悍,不嚣张都对不起他的来头。 连龙族都敢动,周围再无人敢上前打抱不平。 见弹压住众人,穷怪才朝受伤的龙狐问道: “之前没见过你,哪里来的?” 龙族子弟众多,老龙帝的后代都有成百上千位,只不过十代以内的很多都熬死了,这些子孙再繁衍,还有九王、八王他们这些旁支龙族,也都喜淫,又都很长寿,十万年下来,子子孙孙过千万,彼此之间不认识很正常。 龙狐不敢再放肆,知道穷怪真的会杀掉他,老实说道: “雍州来的。” “贫瘠之地,但也是产神金的好地方。” 穷怪淡淡问道: “我听闻那头最近闹得很凶,不少大族都与大鹏神国勾连,暗中倒卖神金,有没有你的份儿?” “小的不敢!” 龙狐用力将手掌抽出,任凭短刀从掌中完全穿过,惶恐跪在地上说道: “私通大鹏神国,那是死罪,小的与龙鹰侯乃是至交……” “该唱的继续唱。” 穷怪朝舞台上一声喝,轻轻摇晃着杯中的仙酿,理都不理龙狐。 靡靡之音再次响起,整个妙春坊都在诡异中恢复了热闹。 龙狐满头大汗,见穷怪伸手一招,短刀横飞入手,顿时浑身一哆嗦道: “神金的收益,小的愿意将两成让给公子。” “五成!” 穷怪不带丝毫商量的余地。 龙狐大骇道: “小的举族之力,也仅占四成,其余都需打点上下。” 穷怪冷漠说道: “龙鹰侯那份,以后不必再送他,若他寻你麻烦,只管让他去找我爹。” “……” 龙狐毛骨悚然,顾不得伤势,双手撑着地面,把头磕了下去,算是应了。 就在这时,人群自动分开,露出身穿缉凶司捕服的张武他们。 虎彪与跟来的几位同僚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今晚要抓的是穷怪。 赵千户的凄惨,大家都见识过。 众人面对强权,一般情况下也就敢怒不敢言,赵千户连怒都不敢,被收拾得半点脾气也无,可见穷奇王的豪横和不讲理,完全压垮了他的自尊。 如今面对同样的难题,穷怪比上次杀的人还多,千户雷刀,又该如何自处? 穷怪斜睨张武一眼,见他是鸟人族,嘴角扬起不屑。 “新晋的千户?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请穷怪公子与我等走一趟。” 张武抱拳,让开身子,不卑不亢做个请的手势。 穷怪气定神闲笑道: “我若不走呢?” “那便请公子杀了我。” 张武抽出腰刀,双手捧向对方,声音充满坚定。 一时间妙春坊鸦雀无声,曲音都停了。 穷怪笑意一敛,突然认真打量起张武。 “听闻缉凶司有个鸟人,依仗龙鹰侯的权势做了千户,名叫雷刀,应该便是你吧?” “正是在下。” “我很好奇,鸟人族怎么修成六道境的?” 鸟人族比纯血人族还不如,至少人族出过王者,太古时代还出过一位大帝,有不少传承留下,鸟人族乃是杂种之族,没什么底蕴,血脉也不行,三四道境便可当族老。 突然来个六道境,穷怪自然起疑。 张武平静回道: “只是得了些许奇遇而已。” “哦?看来这奇遇很不寻常。” 穷怪接过腰刀,用手指轻轻抚摸起刀刃,令整个妙春坊的气氛都凝固了。 缉凶司是神朝的执法机构,司主八王是老龙帝的亲侄子,也是继位的热门人选,更获得过凶龙大帝的亲自教导,比九王龙太煌更有权势。 穷奇王都尚且不敢杀了赵千户,穷怪若下杀手,亲爹也护不住他,必定要给朝廷一个交代。 “刀是好刀,只可惜不够锋利。” 穷怪将腰刀递回。 张武暗暗散去掌心的神力,心里有些失望, 将刀回鞘说道: “既然公子不愿杀我,那便请跟我走一趟。” “我不杀你,也不与你走,又当如何?” “虎彪,跪下。” 张武突然一声冷喝。 小胖虎:“????” 整只虎都处在懵逼之中,眼若铜铃,难以置信。 张武神情不变,只是站着。 虎彪想起自家始祖的叮嘱,一咬牙,噗通一声便朝穷怪跪下了,不待对方反应,张武又说道: “掌嘴!” “!!!” 虎彪攥紧了拳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啪——” 小胖虎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下了狠劲,胖脸上的肌肉都震动颤抖着。 “接着掌。” 张武盯着穷怪,头也不回说道。 虎彪双目血红,左右开弓,用力扇起了自己大嘴巴子。 穷怪眼里闪过浓烈的惊讶,对张武的印象瞬间产生了变化,此子的御下手段当真不俗。 清脆的把掌声在大厅里回荡着,许多看客都悄悄离开。 张武说道: “可能公子贵人多忘事,已不认识我的属下,他在牢里给你送丹药时,你扇过他一巴掌,穷怪公子你身份高贵,全是我属下的过错,此番全当给你赔礼道歉,直至扇到公子你满意为止。” 穷怪面色微凝。 都是缉凶司的服饰,但细节上有所差别,虎彪穿着百户的服饰,化形后六臂收回,看上去只是一只寻常的老虎,样貌与穷怪还有点相似。 但小胖虎终究是百户,放在外面足以让各族闻风丧胆,如今却当面跪地扇脸,此事已然不能善了。 张武适时说道: “如果公子你原谅了我的属下,还请与我走一趟。” 穷怪依然不动。 这已不是去不去缉凶司的问题,而是面子事大,不能被对方的手段吓住。 张武冷静说道: “既然公子还不愿意原谅我的属下,那么我便讲讲他的来历,六臂恶虎族,公子你应该听过,虎彪乃恶虎族的少族长,他父亲只有他一子,如果虎彪不被你放在眼里,那也无所谓,只是恶虎始祖还活着,想来公子你父亲,应该听闻过恶虎始祖的名号。” 穷怪彻底变了脸色。 六臂恶虎族也是大荒强族之一,虽不足以与银翅始祖堕落天使抗衡,但也是活了近十万年的老怪,与老龙帝同处一个时代,比穷奇王出生的还早,如此欺他恶虎族下一代族长,老王者凶性大发起来,管你爹是谁,斩了你再说。 面色阴晴不定,经过片刻的犹豫,穷怪突然笑得如沐春风,将虎彪亲切搀起说道: “彪兄,你这是何必呢,我在牢里只是与你开个玩笑,还请你不要放在心里,我与你们走一趟便是。” 小胖虎双颊淌血,肿得不成样子,虎毛都黏成了一缕缕,呆呆站着,心如死灰。 张武再次做个请的手势说道: “公子,请!” 穷怪点头,迈步出门。 他们前脚一走,老鸨立时让人收拾场子,整个妙春坊也都一下子喧哗起来,沸反盈天。 “这千户雷刀从哪冒出来的,当厉害!” “缉凶司来狠人了,连穷奇王之子都要被乖乖捉拿,以后我等可得安分些。” “穷奇王可不是好惹的,明日这千户雷刀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猛龙过江,连恶虎族少族长都听他的话,乖乖跪地扇脸,你真当人家是吃素的?” 议论声淹没了妙春坊,今晚的主题不再是女人,许多看客都摩拳擦掌等着看好戏。 …… 等众人的议论声小了些,二楼一间上房的帘子,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晃动着,隐约露出一头生有龙角,年龄极大的老者,旁边有老龟相伴。 “丞相,你看此子如何?” “手段老辣,非同一般,纵然我等,若不显露实力与身份,也很难镇得住穷怪。” 老龙点头道: “此子之桀骜,在穷奇的纵容下,已有不知天高地厚之势,遭劫是迟早的事情,我看他难逃雷刀毒手。” “陛下,这雷刀来神都,身旁有一鳄一狐相随,定然是那斩杀龙云的雷天刀无疑,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老龙睨了龟丞相一眼,淡淡说道: “看来你希望我与鳄帝开战?” “臣不敢。” 老龟露出惶恐之色,连忙四肢伏地。 老龙冷哼一声道: “万古未有之大变革将要到来,我真龙神朝能不能一统大荒,全看此遭,小不忍乱大谋,一个私生子算什么,即便他活着,这帝位也落不到他头上,本帝的江山不会由一个杂种来统领。” 龟丞相噤若寒蝉,不敢搭话。 老龙自顾自说道: “不过,人族出了雷天刀与张武这两大高手,他们身后又有主宰天地格局的八道境撑腰,看来我对人族的态度,要变一变了。” “陛下圣明。” 老龟连忙叩拜。 老龙问道: “最近那张武在干什么?” “这个……” 龟丞相迟疑了一下,似乎怕接下来的话触怒老龙。 “但说无妨。” “回陛下,龙静萱已将皇族的各种秘法神通,悉数传授给张武,并自降身份,不断追求他,而此子正在闭关,意图参透龙族血脉之奥妙,对陛下大不利。” “呵……” 老龙冷笑一声,也不知笑自己后代不争气,自甘堕落,还是笑“张武”的不自量力。 第459章 冤枉死人 穷怪被捕,又一次轰动了神都,消息从妙春坊扩散开来,当晚便闹得人尽皆知。 九王府,龙太煌冷笑道: “自作孽不可活,穷奇算是作到头了,三番五次挑衅缉凶司,老龙帝岂能容他。” “九王,我们要不要做些布置?”鹰掾躬身询问着。 龙太煌思索片刻,缓缓说道: “今夜暗流涌动,我刚才看到星空中的穷奇星摇摇欲坠,必定有绝世人物出手,我等静观其变即可。” “是。” 鹰掾应过一声,拱手退下。 八王府,龙吟煌打着闭关的旗号,已有几十年不问缉凶司的事务,全权交予手下的三位千户处理,也正是他的放任自流,张武才能上任。 管家匆匆而来,在龙吟煌的耳边一阵低语,令其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我缉凶司还真来了能人。” “王爷,明日穷奇王必定又要去缉凶司领人,把衙门当自家后院,简直不将您和龙帝放在眼里。” “无妨,人狂必有祸,他蹦跶不了多久。” 龙吟煌老神在在抿了一口仙泉说道: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还不知收敛,不晓天数,不懂韬光养晦,龙帝为了江山不崩,死之前必定要杀一批王者,用来震慑群雄,我们等着看戏便是。” “老爷高明。” 京城的王者几乎都在关注穷怪,各自手下皆有能人异士,对京城的局势洞若观火,哪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根本瞒不过他们手下的门客。 而作为漩涡中心的张武,已将穷怪押回缉凶司大狱,并命手下好生伺候。 虎彪很颓,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暗暗抹泪。 从小在族中长大的他,没经历过太多风雨,即便有些小聪明,城府也深不到哪里去,超出隐忍的上限,心理便会崩溃,承受不住屈辱。 张武没有安慰他。 虎是需要成长的。 小胖虎的实力提升很快,小小年龄修成六道境大能,虽不足以横行大荒,但也是天骄横空,一段传奇。 不过,当人的实力和心智不匹配时,便会出现“龙傲天”一样的心性,空有实力,而无智慧沉淀,很容易遭劫。 张武如此磨砺虎彪,一是为了他好,二是让他受些苦头,以还因果。 …… 下了赌桌的赵千户,双臂抱胸,在角落里悄悄探头瞥了一眼安静待在牢中的穷怪,对此万分诧异,想不通雷刀是怎么降服这厮的,扭头羡慕说道: “真没想到雷兄你能耐这么大,这一下鸟人族只怕要名扬大荒。” “都是穷怪公子给面子,与我关系不大。” 张武摇头,居功不自傲。 对这位赵千户,赵世威的来历,他早已打听清楚。 几十代以后的微薄真龙血脉,杂交到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物种,各种远古强族的特征在他身上都能找到,也算集百家之长。 年少时四处流浪,无家可归,好在大荒资源丰富,山里的奇遇也多,什么朱果、灵果之类,经常能遇到。 待到百岁之后,赵世威才偶得一经书,学会修炼。 后又参军,镇守边疆,在与神虎国的摩擦冲突中立下过不少功劳,可惜不得重用,始终无法升迁,干脆退伍回乡,流落至神都寻出路。 前半生,他的履历平平无奇。 但他却是整个缉凶司万年以来,唯一没什么背景,又一步一步从小人物升上来的千户。 这等人物绝非等闲之辈,因为六叔和蒋天河,都是这么起来的。 而赵世威能混上来,总结两个字,那便是“义气”。 千户的俸禄不少,但他生活拮据,散尽家财帮助那些贫苦的兄弟。 平时谁家有难,他也尽量相助,遇事从不用阴损手段害人,给人一种很可靠,很光明磊落的感觉。 在张武上任之前的三个千户里,赵世威是最受众人拥戴的一位,若选举缉凶司主,他必定众望所归。 如今张武与他平级,而且是靠关系上位的,算是他的竞争者,赵世威也从未找过张武麻烦,反倒善意提醒道: “雷兄,抓人容易,放人难,只怕明日穷奇王会招你入府,少不得要受辱,你还是快点去找龙鹰侯吧,让他去找九王,不然你危矣。” 张武平静摇头说道: “穷奇王等不到明天。” “嗯?什么意思?” 赵世威怔了怔,一时摸不清此话的意思。 等不到明天,今晚便招你入府。 还是…… 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心中惊疑了一下,赵世威只当今晚便招人入府,好心劝道: “雷兄,我们虽是缉凶司的千户,代表着朝廷的律法,但说白了,大荒还是强者为尊,律法只是给他们服务的,强者任意践踏而无人敢斥责,穷奇王七道境巅峰,实力在王者之中足以排前五,除非八道境大帝出手,不然想杀他几乎不可能。” “不必杀他,只需让他众叛亲离,为朝廷所不容便可,届时削了他王位,他便什么都不是,那些仇家会将他五马分尸。” 张武不欲多解释,却让赵世威觉得他在异想天开,面色涨红提醒道: “……雷兄,夜里做梦不好,七道境强者的心灵神之又神,你我在这里议论穷奇王,只怕他心中已有感应,明日少不得要去半条命。” “此刻,他顾不上我们。” 张武轻轻擦拭着手里的腰刀,神金打造,锋芒毕露,应该能把王者的脑袋砍下来。 …… 明月当空,龙宫浩瀚,巍峨直入云霄。 过了朝天门,进入宫里,便可看见一道道黑色阵纹交织于虚空中,乱闯必死无疑。 然而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却融入空气中,肉眼不可见,在宫中闲庭信步穿梭,直朝后宫而去。 不多时。 “谁?” 低喝声在夜空中回荡,却被鬼祟黑影压制,根本传不出去。 “龙后,多年不见,你还是这样风韵犹存。” 黑影肆无忌惮打量着龙后的曼妙身姿,声音充满戏谑,嚣张至极。 “你放肆!” 龙后勃然大怒,当即便要动手,看看究竟是谁敢如此亵渎自己。 黑影桀桀笑道: “老太婆果然易怒,不过我劝你不要动手,否则神都会传出各种风言风语,龙后勾结奸夫,意欲杀人灭口,反正我小命不值钱,能污了你名声,死掉也值。” 龙后满目杀机,但龙爪却顿在了空中,没有贸然出手。 因为对方也是七道境,能闯龙宫,实力深不可测。 人心最复杂,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即便自己与此人根本没有什么,民间的凡夫俗子也会编造喜闻乐见的故事,将自己讲得声名狼藉。 “说吧,你来找本后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只单纯调戏你一下,毕竟人生重在体验,什么事情都经历一下,尝尝个中味道,将来走不动了,回忆一番,也不枉此生。” “你找死!” 龙后仰天长啸,龙吟直冲九霄,恐怖的声波轰传万里。 她的实力并不比老龙帝弱多少,若非龙帝当年得到凶龙大帝的青睐,这真龙神朝说不准会诞生一位女龙帝。 “轰——!” 天地暴动,日月星辰都在颤抖,龙后霸道强势,巨爪震碎虚空,遮天蔽日朝黑影抓来。 “好个老太婆,有几分威势,今日暂且放你一马。” 黑影一声怪叫,被巨爪压落的狂风吹飞了面罩,露出一张额头长有龙角的雪白虎脸。 “穷奇?” 龙后双目圆睁,厉声怒斥道: “你好大的胆子,私闯禁宫,妄图袭杀本后,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黑影什么都不说,运转天心诀,身躯遁入虚空之中,朝龙宫外狂奔。 龙后紧追不舍,整个宫里一片大乱,成千上百的大内高手冲天而起,结成大阵,将要封锁禁宫。 但黑影的敛息术实在诡异,黑色阵纹挡不住他,出入大小阵法来去自如,眨眼便跑出龙宫,直朝穷奇王府而去。 而此刻,心生不妙之感的穷奇王,在黑影进宫之前,便预知祸福,准备跑路。 可是,一道强横至气吞宇宙洪荒,傲视万物苍生的杀念,锁定了他。 只要有任何一点妄动,身死当场!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影跑进自己王府,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从身旁擦身而过,然后显出千手魔狐的真身,消失于黑暗之中。 接着,龙后庞大遮天的龙躯裹挟着狂风暴雨席卷而至,天空中电闪雷鸣,滂沱大雨笼罩王府,龙后尖利的嘶吼声响彻云霄: “穷奇,今日谁都救不了你!” “轰隆——!!” 天崩地裂,龙后的肉身强大无匹,躯体长达千丈,似山脉横空,每一片麟比门板都大,浑身流淌着亿万缕神光,巨爪可以轻易粉碎星辰,径直朝王府抓了下来。 “吼!” 这一瞬间,穷奇发现锁定自己的气息消失了,不由分说,双翅一阵,全身爆射出无量光辉,像是要举侠飞升到神界一样,一拳出,喷涌无尽的乌光,欲要将上苍淹没。 “当——” 两座金属大山撞击在一起的恐怖金铁交击之音,让虚空寸寸崩碎,本就阴云笼罩的天穹越发漆黑,整个王府千疮百孔,不知多少下人被活活震死。 穷奇不知道龙宫里发生了什么,那个仿冒自己的家伙又如何惹怒了龙后,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反抗,不能有任何心慈手软,否则必定被龙后打得肉泥。 双方飞上高天,激烈交手,不顾一位位王者投来的疑惑目光,很快便打出了真火。 “龙后,我是被栽赃陷害的,私闯龙宫的不是我,你不要太过分!” 穷奇一拳将对方震退,半边天都轰塌了,心里憋屈至极。 “放屁!” 龙后暴怒道: “本后亲眼所见是你,从后宫一直追至你的王府,除去你还会有谁?” “……” 穷奇眼球充血道: “我一直在府中,从未离开,你可问我府中下人,若有半句假话,天诛地灭!” “你府中下人?”龙后霸道出爪,金色的气血比神铁还坚硬,环绕周身,坚不可摧,一爪将穷奇肩膀拉出个大口子,冷笑道: “你府中下人的话若能信,那真是滑天之大稽!” 穷奇王百口莫辩,心头发狠,激烈应战。 没过一会,眼见双方都负伤,几位王者升空,开始劝架。 “还请龙后手下留情,穷奇王乃我真龙神朝的中流砥柱,有冲突,尽量说开了便好,何必动怒?” “不错,穷奇王平日里虽然豪横,但也从未对龙后你不敬过,还请三思。” “有事好说,如此打生打死,让外人如何看我神朝?” 饕餮王、梼杌王等隔开双方,立在战场中间,一副和事佬的模样。 龙后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冷冷睨了穷奇一眼,朝众人发出精神画面,将在龙宫里发生的事情,完全呈现给众人。 一下子,诸位面面相觑,将枪口对准穷奇说道: “此事,你合该承受因果。” “老穷奇,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罪有应得。” “我等告退。” 呼啦一下子,诸王跑了个一干二净,惊呆世人。 穷奇王彻底变了脸色,怒道: “尔等,好生无耻!!” 身为王者,心灵通神,感知扩散出去,就算查看不到龙宫里的情况,也能看到他穷奇王府的详情。 龙后在宫里已经动了手,恐怖波动必定惊动了这群王者,让他们感应到那个假冒者的存在。 可这些人明知自己是无辜的,却个个都装傻子,配合着龙后演戏。 …… 缉凶司大院里,张武与赵世威并肩而立,仰头望天。 其余人也都三五成群,或站在高处,或躲在屋檐下,关注着这场王者之间的惊天大战。 赵世威看得满目惊骇,心神巨震道: “龙后怎么和穷奇王打起来了?” “大局已定,多行不义必自毙。” 张武望着穷奇转身逃跑的狼狈身影,攥紧了手里的刀。 如若无人阻拦,我会出手! 但突然,穷奇王的半面身子骤然炸开,血雾笼罩了天穹,老龙帝横空而立,淡淡看着穷奇说道: “羞辱龙后,蔑视朝廷律法,你眼里可还有本帝?” “你……” 穷奇催动血肉,长出身躯,指着老龙帝目滋欲裂。 冤死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有多冤枉。 大院里,张武松开刀柄,朝狱中蜷缩在角落里的虎彪喊道: “胖虎,今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第460章 最后一刀 龙寿元年,老龙帝凭借凝聚众生愿力之法,成功突破十万岁,开启新的纪元,故称“龙寿”。 这一年。 穷奇王擅闯禁宫,袭杀龙后。 老龙帝亲自出手,联合诸王,毙穷奇王于高天之上,令其含冤而死。 临终前,穷奇王在不甘愤怒中血祭自己,导致方圆万里下起泼天血雨,诅咒真龙神朝五百年内必亡,诅咒老龙帝不得好死,诅咒龙后永坠无间。 天下皆惊,神都不宁。 许多精通占卜的远古生物,都认为真龙神朝将从这一日开始衰败。 老龙帝杀穷奇王,虽威慑了群雄,斩除了不听话的臣子,但也相当于自断一臂,削弱了神朝的实力。 自古以来,帝王杀戮过重,都会丧失人心,江山崩坏。 太古时代,有人皇曾建立一方古国,就是因为后代皇帝不仁,大肆剪除能臣,导致下一任继位者无人可用,才亡了国,弄得人族分崩离析,地位急剧下降,成为远古生物眼里的食物。 …… 张武本准备出手斩草除根,免得留下因果。 但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老龙帝的狠辣远胜于他,悄无声息将穷奇族的各种后手拔掉,藏匿起来的族老全部诛杀。 翌月。 缉凶司三千高手齐出,大肆捕杀穷奇王族后代,累死者近万,十代以内全数杀绝,余者被捕入狱不计其数。 远古四大凶族之一的穷奇王族,转瞬覆灭。 万族皆惊,老龙帝的权势重回巅峰,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就连动荡不安的边境,都在老龙帝亲自出手后,变得安静了许多。 没有人知道信仰之力,能不能将他推上八道境,不占大帝果位,但拥有八道境的实力,相当于另类证道。 若能,寿元将不再是困扰老龙帝的问题,他至少还能再活几十万年,真龙神朝有了两位八道境大帝,足以改变整个大荒的局势。 貌合神离的大鹏神国、神虎古国、帝龟神国,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以免被掀翻了统治。 …… 大狱里阴森如渊,人满为患。 一间间沉重的石室里不断传出怒吼声,锁链钉穿了他们的琵琶骨,锁住一身法力,血流如注,腥气冲天。 “冤枉啊,我没有穷奇血脉,为何抓我?” “臣与穷奇王不共戴天!” “穷奇老贼,我恁你先祖。” 大树一倒,人心隔肚皮,为了活命,出卖祖宗不是什么太新鲜的事情,许多见风使舵之辈奋力痛骂穷奇王,想要摆脱关系。 然而,龙帝不会来看他们,缉凶司的差役也不会闲着没事干给他们上报,结局已经注定,跪下也迟了。 当然也不缺乏硬骨头,知道连无关人等都牵连了不少,穷奇一族必灭无疑,干脆破罐子破摔,骂个痛快。 “龙帝无德,天必灭之!” “枉我等以真龙神朝子民为傲,龙帝昏庸,残害无辜忠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穷鬼,以血肉生命起誓,若有轮回,下一世定叫龙帝不得好死。” “嗬嗬嗬,地狱之门将开,龙帝,我们在下面等着你。” “……” 往日里许多身份高贵,光鲜亮丽的大人物,全都乱骂起来,咆哮声响彻大狱,怨气滔天。 各种诅咒在狱中爆发,形成一道道直冲天际的黑光,令宇宙中的紫薇帝星不停晃动。 若非真龙神朝气数未尽,光是这些无辜强者的怨气,便能把老龙帝活活咒死。 大狱尽头。 虎彪面目狰狞地从九百九十号狱走出来,冰冷的钳子上沾满血迹,多日来的施虐让他浑身煞气滚滚,宛若血腥屠夫。 张武站在石室外,倚着墙,双臂抱胸问道: “怎么样,出完气了?” “差不多了。” 小胖虎心头郁气泻尽,出了一身汗,神清气爽,嫌弃地将大钳子咣当一下丢在地上说道: “雷叔,你传我的阎君十八招,我已尽数悟通,要不再传我点别的?” 七道境王者,必定有绝活和了不得的奇遇,虎彪眼馋已久。 穷奇王被搞死的事情,别人不清楚,他却心知肚明,肯定是雷叔下的狠手,心里又敬又惧,再不敢对武阎王放肆。 张武摇头说道: “我所修的东西,不太适合你。” 压箱底的功法,张武不会传,免得再造一个逆徒。 至于祖龙古经等法门,六臂恶虎没法修炼,传下去意义不大。 小胖虎也是个天之骄子,未来的奇遇不会少,用不着张武多干预。 “雷叔,这穷怪怎么办?要不要……” 虎彪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穷奇王都挂掉了,按理说,穷怪是可以杀的。 但他头上的龙角,说明他有真龙血脉,而且极其浓郁。 其母乃是老龙帝的第六代孙,也是龙帝的子孙之中,少有没有被熬死的龙族公主。 论亲属与血脉、辈分,比龙静萱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很受龙后喜爱,常年陪伴在侧。 即便因为穷奇王的死,这位龙优公主已被囚禁深宫,那也不是好惹的。 谁杀了她唯一的儿子,将来脱困,定要血债血偿。 张武想了想说道: “我来与他聊几句。” 真龙神朝乱不乱,主要看居心叵测之辈多不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龙帝弄死穷奇王,穷怪若是脱困,必定报仇。 至于放虎归山。 张武不怕他成长,就怕他不成气候,扰不乱这真龙神朝。 但前提是,此子不能对自己的恨意,大过老龙帝,把自己当成主要报复目标。 “穷怪公子,别来无恙?” “是你?” 穷怪艰难地抬起头,双翅折断,全身千疮百孔,血肉都被剃得没留多少,但一股生机在他体内激荡,带给他极强的生命力,保证他不死。 这不是虎彪喂的丹药,而是穷怪的底牌手段。 出身高贵,不只是血脉强大,还拥有许多小修士无法想象的底蕴,动起手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是我。” 张武淡淡点头说道: “虎彪的因果你已还得差不多了,你我之间本无仇怨,我也不欲为难你,只问一句,我放你离开,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你敢放我?” 穷怪眼里闪过一丝不信,狱中什么情况他心知肚明,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岂会放过他这个穷奇王的亲子? “有何不敢?” 张武淡定说道: “寻个你穷奇族的嫡系后代,替你死在狱中,偷梁换柱,将你放走,有何难度?” “好手段。” 穷怪心里升起浓烈的求生欲望,盯着张武问道: “不知你想要什么?” “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 张武问出个非常突兀的问题。 穷怪一怔,低头沉思了一下说道: “你勉强算是个枭雄,很有手段,将来应该会有一番作为,若你愿意助我,将来推翻了真龙神朝,你在我之下,亿万众生之上。” “好雄心。” 张武一时失笑道: “身陷牢狱,还想着登顶帝位,你这雄心壮志不小,可惜不合时宜,全是凭空妄想,重要的是你还对我讲出来,画大饼,你这点城府,不足以成事,老龙帝玩死你没有丝毫难度。” 张武心里有些失望,此子的利用价值,不高,当下摇头道: “算了,靠你也成不了事,但你父亲的死,终究与我有一定关联,这个因果要还,放你一命,不亏不欠,从此与你穷奇王族两清。” “我父亲的死与你有关?” 穷怪难以置信眼前这雷刀有这么大能耐。 事情的真相仅有几位王者清楚,人们猜测穷奇王没有袭杀龙后,被龙帝找理由冤枉而死,但他为什么冤枉,属于隐秘,少有人知道。 穷怪一直在狱中,更不清楚是张武搞死了他爹。 “有一点关系。” 张武不愿多说,朝石室外的虎彪招了招手,附耳低头吩咐几句,不多时,将穷怪的堂兄架来,尸体已冷了。 做了一番手脚,将许多细节伪装成穷怪,再把其堂兄架在刑架上,又取来一身黑袍,给穷怪穿上,张武亲自带着他走向狱外。 不想,才走出没多远,迎面撞上了前来换班的赵千户。 穷怪心头一紧,连忙收敛气息,低着头,用黑袍遮住脸。 似他们这些六道境王者,精神力量强大,只要实力差距不是太大,体外气息是可以隔绝精神窥视的,只要不被看见,问题不大。 “雷兄,你这是?” 赵世威疑惑地看了张武身后的黑袍人一眼。 “赵兄,此子与我家里有些关系,长辈发了话,希望能把他弄出来,还请赵兄通融。” “嗨,小事一桩,狱中这么多囚犯,消失一两个无关紧要,直接上报他们被穷凶极恶之徒吃了,无人会追查。” 赵世威无所谓地摆摆手,显然这种情况见多了,权贵子弟常玩的把戏。 “多谢赵兄。” 张武客气抱拳,扭头朝穷怪说道: “你自己走吧,赵兄发了话,无人会拦你,不过这神都你是别想待了,出了城,自谋生路。” 穷怪什么都不说,免得暴露,只是对张武微微点头,压抑住内心的仇恨,径直跨过两人朝域外走去。 “我去护送一程。” 虎彪朝张武和赵世威行个礼,紧随其后出狱。 赵千户问道: “雷兄,此子来头很大吗?” 大荒的强者不能以常理揣度,许多人看似血脉驳杂,天赋平平,实则都深藏不露,奇遇非凡。 这世上的聪明人不止张武一个,他在下界喜欢四处藏丹药,到处留手段,直至飞升也没挖出来,不知无意间缔造了多少强者,上界的老不死们也爱玩这套,说不准捡个东西就成了王者的亲传弟子。 “稍微有些来头。” 张武回答得很含蓄。 赵世威见他不愿多说,当下转移话题道: “这个月我当值,雷兄你劳碌了多日,早点歇息吧。” “好,不过有件事稍后还得劳烦赵兄你。” “尽管说便是。” 赵世威拍着胸脯,义气当头。 张武平静说道: “稍后还请赵兄帮忙大喊一声,穷怪越狱了。” “????” 赵世威惊愕,双目瞪圆,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雷兄你……穷怪真越狱了?” “不错,刚刚离开的便是他。” “……” 赵世威呆滞许久,茫然问道: “这是何故?” 虎彪可是你的手下,折磨了穷怪那么久,血仇难解,将他放走,定然会想方设法弄死虎彪,连你这个靠山,他也绝不会感激,弄不好得连你一快搞死。 张武指了指天上说道: “穷怪上头有龙,死在大狱里,与我们不利。” “这……” 赵世威瞬间反应过来,心悦诚服抱拳道: “还是雷兄看得远,小弟佩服之至。” “我下值回家,就看赵兄你了。” “放心。” 不多时,大狱深处,正在巡视的赵千户突然大吼道: “穷怪越狱了,速速去追!” …… 出了神都大门,一望无际全是原始丛林。 虎彪与受了重伤的穷怪大战在一起,让许多大山崩碎,喉啸声穿空崩云。 张武念着天心诀追至,气息丝毫不露,隐于虚空之中,静静观看着这场大战。 虎彪留了许多心眼,给穷怪喂了不少药,没过一会儿,穷怪便被压制,体内的生机也大肆消耗,终于出现不济之相,不甘心的气息奄奄问道: “雷刀说了放我离开,你为何纠缠不休?” “雷叔放你,是仁义,当你离开大狱的那一刻起,他便已偿还了你父亲死亡的因果,你与他再无关系,我与你有大仇,来杀你不是很正常吗?” 小胖虎龇着四颗锋利的虎牙,凶相毕露,经过张武的磨练,还有各种刑法手段的残忍,他的心智已比之前大为长进。 穷怪突然觉醒,面露悲愤道: “你们放我是假,惧我母亲是真,让我逃走,被暗杀在外面,不用你们负责?” “猜对了,但没有奖励。” 小胖虎施展杀手锏,开始双手结印,不断往悬浮在面前的神金腰刀灌注法力,准备痛下杀手。 但突然之间,赵世威的身影傲立在山头上。 “虎彪,这最后一刀,让我来如何?” 第461章 这里有你 赵世威的出现,有些出乎张武预料。 但又在情理之中。 被穷奇王招至府中折磨一夜,仅剩一臂,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赵千户没死,多年来一直保持沉默,但不代表他忘了这事。 大仇压抑在心里,能隐忍这么多年,张武不得不大看赵千户一眼。 再加上他起于微末,做人又比较够义气,隐约间,张武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些六叔的影子。 “杀穷怪,以此向我纳投名状,小人物也有大智慧。” …… 山头上。 赵世威的话让虎彪愣了愣。 想到赵千户的际遇与自己差不多,心里忽然感觉双方关系亲切起来。 抹了一把穷怪溅在自己脸上的血,直接将手中腰刀递上,让开圆滚滚的身子,做出手势道: “赵叔,请。” 有句话说得好,帮领导办一百件好事,也不如与领导一起做一件坏事。 杀了穷怪,以后都是自己人。 赵千户微微点头接过腰刀,在手里掂了掂,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犹豫,也不讲任何废话,攥紧刀柄,猛力挥刀斩下。 “噗——” 穷怪头颅飞起,血花溅起三尺高,死不瞑目。 穷奇一族,覆灭! 那些十代以后的族员,穷奇族不承认他们,嫌他们这些杂种丢脸,他们也不会忠于哪个种族,身上血脉驳杂,不可能为穷奇报仇。 穷怪的头颅骨碌碌滚至脚下,赵世威神色平静,并无斩杀仇敌的快感,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将刀还给虎彪说道: “你先走吧,我来处理尸体。” 穷怪前脚越狱,后脚便被发现惨死荒山,难免引起怀疑。 “好。” 虎彪点头,走向远处,一头扎进河里,把自己洗了个干净,顺着水流往神都游去。 赵世威熟络地取出化尸粉、驱魂铃等物,直接将穷怪毁尸灭迹,原地蒸发,连根毛都没留下。 只要他凭空失踪,朝廷就无从查起,人们只以为他神通广大逃走了。 不多时,忙完的赵世威也跃入河中,清洗痕迹后上岸走向神都。 没多久,迎面撞上了从城里追出来的张武。 “赵兄,追到穷怪了吗?” “没有,此子有大神通,可以在虚空中横渡,没法追。” 赵世威满脸惋惜道: “这一下放虎归山,只怕我们以后会有大麻烦。” “无妨,只凭他一人,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两人相随朝城里走去,夜空中星光璀璨,若是眯眼细看,便会发现很多星光被接引下来,似乎有许多强者在摄取日月之精华。 张武询问道: “你当千户也有些年头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世威苦笑说道: “我等出身卑微,地位低下,能当千户已知足了,哪还有什么打算?只要平安活到老便好,许多事情出生便已注定,努力无用,左右不过混吃等死,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当上缉凶司的司主。” 张武摇头。 “以你之才,蜷缩在缉凶司,有些可惜了。” “莫非雷兄你还有更好的出路?”赵世威疑惑。 张武吐露惊世之言: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赵千户心头巨震,倒吸凉气劝道: “雷兄,王者我都不敢想,您这志向也太伟大了,若找个偏远之地,自立一个小国,应当可以过过帝王的瘾,可咱们在真龙神朝!” 一个传承百万载的无上神朝,真龙横空,堪称大荒之主,在人家地盘上说这种话,即便赵世威觉得张武来历非凡,跟着他混不会错,此刻也觉得他异想天开。 张武笑了笑,显得很是神秘。 “未来,谁知道呢?” 当年,六叔给自己百般铺路,希望自己当皇帝。 如今,看到一个像他的人,不妨将这一段愿望还回去。 …… 穷怪的越狱,没有掀起太多的波澜。 缉凶司一番搜寻无果,赵世威只好把事情上报给顶头上司八王龙吟煌,换来两句不咸不淡的斥责,此事便落下了帷幕。 这世上没有谁都照样转,何况一个丧家之犬,即便穷怪真的跑了,老龙帝,张武,都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 自杀掉穷奇王之后,老龙帝越发暴虐,十余年来连斩三位王者,弄得整个神朝风声鹤唳,大荒为之动荡。 直至龙寿十八年。 闲赋在家多年的九王龙真煌,突然毫无预兆上奏,抨击老龙帝在地狱之门将开之际,不顾万族死活,为一己私欲大兴土木,四处修建神宫,弄得民不聊生,祖宗的江山社稷都败坏在了他手里。 龙帝闻之,吐血三升。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九王可是老龙帝的亲侄子,血浓于水,更是真龙神朝的中流砥柱,热门继位人选之一。 他公开说老龙帝的不是,说明真龙一族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内讧严重,将要发生大变故。 在满朝文武的议论声中,不等老龙帝下召,九王便走出府邸,自称有罪,径直入了缉凶司大狱。 并对外放了话,龙帝不仁,我不能不义,上奏是为了唤醒龙帝的仁慈,为天下苍生着想,但我身为臣子,触怒龙颜,抨击自己亲叔叔,以下犯上,无颜面对世人,自愿入狱,听候龙帝发落。 一时间龙太煌尽收民心,各族皆赞其忠义。 …… 当初关押穷怪的石室,变成了龙太煌的房间。 就连张武都有些懵,不清楚龙太煌入狱玩得是哪一出。 老龙帝还没死,磨刀霍霍向猪羊,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他,出风头,简直不知死活。 “赵兄,你消息灵通,好友遍地,可有内部消息?” “最近神都没出什么大事,我也摸不着头脑。” 赵世威摇头道: “你与九王关系应该不错,不如直接找他问问清楚。” “从未有交集。” 张武双手摊开。 前些日子还见过鹰掾,对龙太煌上奏的事情只字不提,可能连他也不清楚内幕。 至于九王真的为天下苍生出头,要舍生取义,绝逼扯犊子。 若在下界,武道不够昌盛,忠君思想盛行,这样的仁人义士不会少。 但这里是大荒。 远古万族不开教化,七道境王者每一个都活了几万岁,哪怕再不谙世事,也人老成精了,自私自利是本质,不可能为普通百姓搭上自己,不然他们根本活不到成王。 不过,不管怎么样,人来了,就得好好招待。 九王喜欢吃人族的美味佳肴,从缉凶司的公费里扣钱,每天给人家做十五道菜,买两壶上等仙酿。 狱中虽然都是死囚,但也分三六九等。 王者的待遇,大能的待遇,公子哥的待遇,各有不同。 稍有怠慢,王者吃的东西与公子哥一样,流传出去,不需龙太煌发话,他府中门客能将人生吞活剥了。 一连过了三月,老龙帝像是没有见到九王的奏章,任凭风言风语流传,仿佛忘了龙太煌的存在,只是按部就班的修建神庙,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受外界打扰。 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暗流在涌动,神都的气氛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大街上的人都少了许多,很是肃杀。 …… 这一日。 张武出任务,将一位六道境大能抓捕归案,路过九百九十号狱时,突然被龙太煌喊住。 “雷兄,聊几句?” 张武本不想与这厮多接触,这些日子一直故意绕着他的牢房走,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好歹是个王者,面子还是要给三分的,当下抱拳道: “还请九王吩咐。” “请坐。” 龙太煌盘坐在桌前,上面摆满佳肴,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张武心知对方清楚自己真实身份,干脆也放开了,懒得再装,直接坐在蒲团上。 天底下能让龙太煌亲自斟酒的人物,除去老龙帝,仅有八王一个,如今张武也算一位。 他有些不近人情说道: “九王有话直说,待会我还有些公务要忙。” “雷兄很讨厌我?” 龙太煌此言一出,便让张武一愣。 “谈不上讨厌,只是敬而远之,不想多沾因果。” 龙太煌抿了一口酒说道: “雷兄你为什么跑到神都来,我心知肚明,天底下谁不想修成八道境呢?你已经置身于漩涡中,真龙神朝的覆灭与否,与你有直接的关系,这因果大到天翻地覆,与我个人相比,当真不值一提。” “所以呢?” “所以我助你上八道境,你助我登上大宝,我将解除龙帝对人族的一切封锁,尽力抬高人族在大荒的地位,给你们足够肥沃的土地,让你的人封王拜相,位极人臣,让雷兄你称宗做祖,像太阳一样威压大荒。” “你说的这些倒是很有诱惑力。” 张武摇头说道: “可惜凭你的力量,不足以将我推上八道境,反倒是我助你上位容易得多,你我实力不对等,你的承诺于我来说与画大饼无异,没有什么效力。” 龙太煌不多解释,只是问道: “雷兄你觉得,真龙神朝还在存世多久?” “地狱之门一开,覆灭概率超过九成。” “那便是了。” 龙太煌叹息道: “大势滚滚,人力不可挡,我家祖宗老凶龙身受重伤,这么多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地狱中的大帝们出来,必定想方设法吞噬他,以求那至高无上的长生不死之境界。” “等他老人家一死,真龙神朝定然分崩离析,届时非得有大帝级存在才可复国,与其便宜那些地狱中的大帝,不如便宜了雷兄你,这个数典忘祖,谋杀祖宗的恶名,便由我来承担吧。” 龙太煌一脸真诚看着张武说道: “那时你成了八道境,等地狱生物退去,助我复国,如何?” “好个不肖子孙。” 张武失笑出声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还真够心狠手辣,不过你也是七道境巅峰的王者,杀了你祖宗,你自己占据大帝果位多好,何必让我?” 龙太煌连连摇头道: “你不会让我成大帝的,只怕我贪念一起,立时有杀身之祸临头,被鳄帝一掌拍死。” “你倒是拎得清。” 张武心灵如神,感应着对方的情绪波动,心中贪念确实被压制着,对大帝果位没有太多想法,这才说道: “若你真能助我修成八道境,等地狱生物退去,帮你复国也无不可。” “你们人族有句话叫一言九鼎,希望到时候雷兄你可以信守承诺。” 龙太煌深深看了张武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信任张武让他下了天大的决心。 …… 离开牢房,张武心里冷笑着。 这龙太煌的野心,不只是上位神朝之主,八道境也是他的目标,当真比鹰掾还心比天高。 刑房里,赵世威他们又在赌吉凶。 今天手气不错,大杀四方,直至一位血蚁族的手下匆匆进门,在他耳边一阵嘀咕,赵千户才顿了顿,笑着招呼众人继续玩,他自己则走来找张武。 “雷兄,出事了。” “什么事?” 赵世威附耳一阵嘀咕,听得张武恍然明悟,总算知道龙太煌为什么躲狱中了。 最近三个月,神都死了不少龙族子弟。 起初缉凶司也没有在意,毕竟本就是多事之秋,朝堂上的不安映射到民间,王者都死了几位,被他们牵连的死者不计其数,差役们的刀都砍钝了,各个煞气环绕,多死些龙族子弟也正常。 但今晚死的龙,着实令人难安。 龙太煌的亲孙,被不知名生物猎杀了,现场只剩下一堆嚼碎的骨头。 穷怪的母亲,被囚禁的龙族公主,也在宫中死于非命。 老龙帝还活着,凶龙大帝还在龙宫里沉眠,谁敢如此胆大包天的猎杀龙族? 张武与赵世威对视一眼,暗暗传音道: “看来老龙帝凝聚愿力的方法,并未让他延寿,想继续活下去,必须吸收龙族子弟的血脉之力。” “不错,看来龙太煌也怕了,怕被老龙帝盯上,所以才上奏,让天下人关注自己,免得被老龙帝盯上,死得不明不白,而他跑来缉凶司大狱避难……” 赵千户突然对张武敬畏起来: “因为这里有雷兄你!” 第462章 利剑悬头 龙寿三十七年。 向来厌恶人族的老龙帝,突然一改常态,下召废除人族的贱民身份,并派出使者招人族族长入朝为官,许以肥沃土地,允许人族在真龙神朝繁衍生息。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不清楚龙帝搞什么幺蛾子。 而其中原因,实则是龙静萱秘密为老龙帝引荐了“张武”,一个敢截胡他愿力的家伙。 双方“论道”七日,不分伯仲。 但这是体面的说法。 实则苟武帝略胜一筹,差点把老龙帝放倒在臭水沟里。 之后便有了龙帝下诏的事情。 清楚此事内幕的人少之又少,张武心灵畅游时空,冥冥之中读取到了老雷的一些信息,才明白此事。 他这个月轮休,不去缉凶司当值,待在府中静修。 鳄帝隐于虚空,暗暗与他交谈。 “你的修为,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说你修成了八道境,你又没有融合大帝果位,说你不融合果位,靠自己修成大帝,你的气息也没到八道境。” “但你一念直达八荒,心灵洞彻天机,几乎无所不知,连我都需要状态极好的时候才能做到,对你却轻而易举。” 越是接触,越是观察张武的成长轨迹,鳄帝越觉得,其实对方不需要自己护道。 多此一举。 自己不是他的靠山,反倒像个隐于暗处威慑敌人的打手,没有决定乾坤的能力,只能在他需要出蛮力的时候,显摆一下这一身霸道肌肉,搭把手。 张武浑身散发着玄奥莫名的道韵,如若进入太上忘情状态,彻底泯灭人性,真像一尊天道化身,声音都有一种令人顿悟的魔力: “心灵精神强大,不能当饭吃,遇到真正的道果大帝,打起来我还是稍逊一筹。” 鳄帝有些无语吐槽道: “你所比较的‘道果大帝’,不会是那位重生的地狱之主马武吧?” 这些年,地狱中的斗争比大荒激烈千万倍。 地狱之主降临,而且实力没有恢复到巅峰,谁能够吞噬他,获得他的秘密,便有可能成为长生不死的九道境存在。 老怪物们手段超凡,有三位八道境拿马武当诱饵,引诱其他强者上钩,成功搞死了一位大帝。 这三位得手后又互相偷袭,比拼底牌,以报几十万年来的血海深仇。 最终让马武得了便宜,一举吞掉那位死去的大帝,占其果位,震撼地狱众生。 不过,最近这位重生的地狱之主,遇到了大麻烦。 一个名叫“镇狱”的骷髅生物,强势崛起,说他才是真正的地狱之主。 上一位地狱之主的真名就叫镇狱。 而藏于永镇幽冥石碑中的幽冥骨经,乃是他所创造的功法,马武所修的不过是皮毛。 镇狱在短时间内吸干了黄泉河水,气吞洪荒地狱,一度让河水枯竭,不再冲击幽冥骨城,推迟了地狱之门开启的时间。 接着又手持地狱之主令牌,吹响无上号角,雄浑苍凉的霸气号角声响彻地狱,不断召集旧部,让无数潜伏在暗处的庞大势力浮出水面。 漫长岁月过去,万古转头成空,镇狱的影响力依旧强大不可思议,麾下强者如云,地狱都因他而沸腾。 就连帝鳄族,都要听从他的号令,带领族中高手前去拥护,旌旗招展,百万天兵会盟。 而镇狱凝聚如此庞大的部众,一是为了捉拿马武,二是为了进军大荒,三当然是凝聚众生之力,想要恢复昔日的长生不死之境界。 究竟谁才是真的地狱之主,不止八道境的大帝们分不清楚,身在大荒,对地狱了如指掌的鳄帝,也分不清楚。 事情扑朔迷离,看着面前的张武,他有些迷茫了。 “难不成,我认错了主?” “前辈,你心绪不平,再不压制,只怕会被老凶龙感应到。” 张武适时提醒着,心灵敏感到了极致。 宇宙星空的变化,人世沧桑的浮华,全都难逃他的无上感应。 鳄帝收了收心问道: “地狱的事情,你准备如何应对?” “看命数。” 张武给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回答。 鳄帝蹙眉道: “那马武虽然修成了八道境,实力强得可怕,两位大帝都不见得能拿下他,但他势单力薄,地狱之主的气运被夺,很容易被群起攻之,待到镇狱成长起来,他被灭杀是迟早的事情。” “有人能够一统地狱,其实是好事。”张武道。 “嗯?” 鳄帝满目疑惑。 你一统地狱,当然是好事,被人家一统,搞死你,这还算好事? 张武问道: “前辈你已至八道境巅峰,难道没想过冲击九道境吗?” “上不去。” 鳄帝摇头,半点信心也无。 “如你所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上限在哪里,别人清楚,自己更清楚,好高骛远只会自取灭亡,就比如那鹰掾,想当神朝之主,我们都觉得他痴心妄想,龙太煌想上八道境成大帝,你也觉得他白日做梦,换做我也一样,九道境,想都不敢想。” 张武缓缓点头,表示理解,想了想又问道: “地狱中有九道境的地狱之主,大荒是否也有九道境?” “当然有,只不过很早便陨落了,这么多年来又没谁能冲上去,导致长生不死之果位一直虚悬。” 鳄帝说道: “我当年被镇压入黄泉河中,不只是老凶龙他们的力量,还有大荒九道境昔日留下的无上法旨,抽走了我的三魂,使我变得浑浑噩噩,不然只凭他们这一群八道境,就算镇压了我,我也会宁死不屈,直到战死,绝不在黄泉河里受辱。” 打不过,我就自杀,一死而已。 将人镇在河里,生死不由己,这是比杀人更高明的手段,同境界之间很难做到。 张武对鳄帝的境遇很同情,抛出个炸弹般的问题: “地狱之主能重生,那么,大荒的九道境,是否也能重生?” 鳄帝愣了半晌,才眉心紧锁嘀咕道: “按理,应当是可以的。” “那也就是说,重生的大荒九道境,一直藏在暗处,我们头上,时刻悬着一柄利剑?” 第463章 龙帝手段 龙寿五十三年。 天下动荡。 老龙帝依旧在铲除不听话的王者,肃清朝堂,稳固自己的帝权。 地狱之门将开,即便大家都清楚挡不住,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得努力,总好过直接被灭掉。 老龙帝的应对之策很简单,攘外必先安内,把战时有可能背刺的王者全部干掉,集结优势兵力,收缩战线,让各族把高手全部集合到神都来,造出一座无上帝城。 在地狱生物的压力下,真龙神朝高速运转,各族都在向神都迁徙。 人多了,又都不是本地人,许多种族见面便杀,弄得神都流血冲突不断,缉凶司压力大增,狱中人满为患。 次年。 三大神国屯兵边界,大军压境。 就连周围一些以种族为国的小势力,也都蠢蠢欲动,想要侵占真龙神朝的肥沃土地。 经过群臣举荐,老龙帝不计前嫌,决定让一直在狱中待罪的九王挂帅出征,为国尽忠。 消息传至狱中,龙太煌脸色铁青。 “公报私仇!” 只说出征不给兵,只说尽忠不加爵,只靠他这孤零零的七道境,带些府中门客,去抵挡三大神朝之力,不全军覆没才怪。 即便侥幸活着回来,兵败丢地,龙帝问罪,还是逃不过一死之罪。 这些阳谋倒也罢了。 龙太煌最怕离开大狱,去了边关,老龙帝跟过去把他吃了,当作延寿的血食。 他一万个不愿意离开,但帝命难违,只能徒呼奈何。 “雷兄,能否护我一程?” “我没有那个能力护你。” 张武直接拒绝,心慈手软不是他风格,只管出主意道: “你不如直接叛出神朝,归顺三大神国,带他们反打回神都,做死老龙帝,让三大神国扶持你上位,总好过丢掉性命。” 这样,藏于宫中的凶龙大帝,便不得不出山。 “雷兄休要说笑。” 龙太煌嘴角抽搐,绝了靠张武的心思,一甩衣袖走出大狱。 目送他离去,赵世威过来说道: “这几十年下来,十代以内的龙族子弟几乎都死绝了,老龙帝为了延寿不择手段,九王这一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能活下来,才算有资格与我合作。” 张武难得遇到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没有太过隐藏自己,故意让赵世威发现不少端倪,暴露了人族之身。 赵千户仅是吃惊了一下,便恢复正常,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是真正的不卑不亢,从不躬身谄媚,更不巴结他人,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把握好分寸,待人以诚,对张武有什么说什么: “昨日龙帝下诏让九王出征,还撤去了八王的缉凶司主之位,说他维护神都治安不利,要另折贤能上位,只怕我们要换一个司主了。” 张武摇头说道: “应该不会换,多事之秋,只怕龙帝要亲掌缉凶司。” “那我们当千户的,岂不是也要经常入朝觐见?” “不去,爱咋咋地。” 张武大手一摆。 虽说朝堂上没有跪礼,文武大臣也不讲礼仪,上朝只是各自落座,但龙椅摆得很高,张武修行有成,没有被人俯视的习惯。 况且那龙宫乃是龙潭虎穴,号称大荒第一至宝,让千手魔狐混进去搞事情可以,让张武亲自入宫,万一老凶龙趁机发飙,他不见得能逃出来。 闲聊片刻,两人一起朝恶虎王府走去。 今天是虎彪的大婚之日,邀请诸多亲朋好友至府中相聚。 至于他媳妇,听说是个很俊俏的小虎妞,同出六臂恶虎族,彪子奉子成婚,肩负着为族中繁衍后代的重任。 本来恶虎族的府邸就在龙鹰侯府,但在地狱生物的威胁下,恶虎族已举族迁徙至神都,老龙帝也很给面子的封了恶虎始祖王者之位,另赐王府。 老龙帝杀了很多王者,但来投的更多。 原先黄泉河两岸的大族,受洪灾影响,全都被迫迁徙,来到九州之地,大部分都加入了真龙神朝。 老龙帝一视同仁,有七道境的封王,有六道境的可以入朝为官,这些年折腾下来,神朝的实力没降,反倒有所提升。 王府办宴,神都有头有脸的都来了。 张武静静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与身旁谁都认识,谁都能搭上话的赵世威,形成鲜明对比。 期间虎彪亲自来请,让张武坐主桌,引得众人频频瞩目。 可惜张某不愿出风头,反倒觉得偷听一群公子哥胡扯有意思。 “你们听说了吗,龟丞相府里人山人海,不知多少人都在跑官。” “跑官?” 万寿城的周公子说道: “龙帝招贤纳士,广布天下,从不偏颇,找龟丞相有何用?” “这你便不懂了,那是封王才没有偏颇,其余入朝为官的,封你个什么官,含金量高不高,有没有实权,龙帝基本不过问,全是龟丞相在操作,不买哄好他,小心封你去弼马司养坐骑,整日铲屎。” “……” 公子们一时无言。 胡吃海喝一通,气氛热闹起来,才又议论道: “如今最吃香的部门,缉凶司绝对是头筹。” “不错,我爹打破脑袋都想让我进去。” 千手神灵族的公子瞥了一眼远处的赵世威,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我听说,有人盯上了赵千户的位置,八王的司主一撤,他便没有了靠山,迟早要被拿掉。” “那个鸟人族的雷千户也悬,九王一出征,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哪还顾得上缉凶司的事情?” “快看,龟尔子来了。” 各族公子们一下子像是打了鸡血,朝龟丞相之子一拥而上,极尽热情。 赵世威朝张武看来,面色有些凝重,两人对视一眼,赵千户突觉这顿饭兴致缺缺。 他能混成千户,经历了千辛万苦,不知受过多少屈辱,多少卑躬屈膝,才有今日之成就。 可朝堂上只是一点波动,他就将一无所有,将千户之位拱手让人。 这些年他没有什么积蓄,全都乐善好施给了别人,就算想去巴结龟丞相,手底也拿不出东西。 但突然,被众星拱月的龟尔子,分开众人,拿出了一张金色的诏书,高高捧起喊道: “千户雷刀可在?” “何事?” “宣龙帝旨意,即日起,敕封千户雷刀为镇国王,赐王府一座,并兼任缉凶司主之职!” 第464章 老雷有子 整个王府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宾客都扭头看向角落里那个不算高大的鸟人,有炙热,有嫉妒,有难以置信,无数的私心杂念扑向张武,让他自己都错愕呆愣在原地,有些措手不及。 “当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本来杀了龙云,与老龙帝结下血海深仇,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祸乱了他的天下。 完全没料到人家不记仇,还施以仁德,以德报怨。 这格局,这气魄,张武不得不感叹一声老奸巨猾。 活了十万年的神朝之主,没有把江山玩崩,没有让诸王离心离德,这已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张武都未必能做到。 龙宫里有大帝压阵固然重要,但民心这东西,全看众人是否拥戴,全看统治者是否仁慈,能施仁政,能凝聚人心。 多行不义的皇帝,即便手里掌握着足以平定天下的力量,老百姓谈起来还是会痛骂他,久而久之人心涣散,社会氛围都会出现变化,直至国祚江河日下。 到了这种时候,即便凶龙大帝出世,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远古万族会争相离开神朝,另投其他神国,或者自建古国,不愿再受奴役。 大帝横空,只是核兵器,真正想要治理好国家,还得看帝王的胸怀、格局、治民之术。 龟尔子双手捧着诏书走过来,满脸喜庆道: “雷千户,恭喜恭喜,以后您便是镇国王了,诸王之首,又掌缉凶司,堪称一龙之下,亿万生灵之上,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我等拜见镇国王!” 起初只有反应最快的几人恭贺,他们一带头,整个府邸四面八方成千上万权贵,全都齐刷刷高喊道: “我等见过镇国王!” “轰隆隆——” 嘹亮高亢的声音汇聚成一片,直冲云霄,让神都上空风起云涌。 “……”张武。 气势很凶猛,可这诏书,接还是不接? 接了,以后便是老龙帝一条船上的人。 吃人家的饭,不好砸人家的锅,再想杀老凶龙,夺他大帝果位,多有不义。 不接,立时翻脸,众叛亲离,九州没有容身之地。 最重要的是,这诏书不只是冲张武来的,更是冲鳄帝来的。 接了,相当于间接把鳄帝也招安了。 “前辈,如何是好?” 张武心念一动,暗中朝鳄帝传音。 虚空中有苍老声音传来: “龙帝有些手段,但依我看还是不接的好,王权富贵虽妙,又怎么能与大帝果位相比,切忌不可因小失大,拣了芝麻丢了瓜。” 顿了顿,鳄帝说道: “不接这诏书,我们也不是非要离开,大不了再换个身份,你变成雷剑,雷戟,雷枪……就在龙帝眼皮子底下活动,该联系虎彪他们还联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莫非他龙帝还能追着你封王?” “有道理。” 张武暗暗点头。 诏书非儿戏,突然封自己一个小小的千户为王,已经引起轩然大波,诸王不会服气,日后定然因果不断,再胡乱下旨,老龙帝的权威都得崩塌。 张武正欲拒绝,善于察言观色的龟尔子突然说道: “镇国王,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您,龙静萱公主有身孕了,龙帝已下诏,封其夫为冠军王,我父亲已亲自去宣旨。” “什么?” 张武心头一震。 老雷这厮,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如果这孩子生下来,那真龙一族便是他的亲家,以后还怎么动手? 碍于他的面子,自己也不好再为难老凶龙,反倒要帮真龙一族维护统治。 “老雷,糊涂啊!” 张武痛心疾首,一念动,已冥冥之中感应到龙静萱确实怀孕了,八九不离十真是雷天刀的种。 “为何这样做?” 老雷若是想留种,在下界早留了。 以他的谨慎和苟功,龙静萱想阴他,强行怀孕,还差得远。 张武一瞬间便可以断定,雷天刀是故意这么干的。 想到女人这事,张武不得不怀念一个人物,呼图豹。 说起来,阿豹还是老雷的手下,当年在他手底下当堂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雷多少也沾点浪荡子弟的脾气。 就在张武犹豫之时,鳄帝突然一声叹息说道: “我等生于世间,总是因果纠缠,难以割断,这诏书,你接了吧。” 鳄帝从张武嘴里听过许多老雷的故事,知道他们俩一路走来,情比金坚,交情深厚,雷天刀成了真龙族的女婿,张武是断然下不去手的。 “让我再想想。” 张武低头陷入沉思,刹那间进入太上忘情状态,一念三千万个想法闪过,分析起雷天刀这么做的缘由。 时间看似过了很久,实则张武只是沉默了一秒钟,便抬头朝龟尔子说道: “这诏书,我接了,替我向龙帝道谢。” “镇国王太高看小的了,我哪有资格替您向陛下道谢,此事还需您入宫觐见陛下一番。” 话音还未落下,龟尔子突然瞠目结舌,在场宾客也都大惊。 张武当众撤去伪装,恢复了雷天刀的人族样貌。 背负双手,身躯挺立,满身的骁勇王者之气。 “镇国王是人族?” 众人都懵了。 尽管老龙帝下诏,废除人族贱民之身,但在远古万族眼里,短时间内人族依旧是他们的食物,无数年来养成的思维习惯,种族歧视,让他们无法正视人族。 “凭什么?” 很多强者心里都嫉妒到发狂,很想试试张武的实力,究竟有什么资格封王。 王府里再次诡异的安静下来。 直至恶虎始祖分开众人,杵着拐杖人立而起,从远处走来。 “恶虎王。” 宾客们纷纷见礼,面带敬畏。 六臂恶虎族血脉不弱,虽比不上四大神朝帝族,却也足够资格位列王者。 恶虎王当道的年代太过久远,在座的几乎都还没出生,只能通过古老传说了解王者往事。 “雷小友,这些年多亏了你照顾小彪,大恩不言谢。” “恶虎王客气。” 张武抱拳回应。 恶虎做出请的手势说道: “请小友屋里坐,我有要事相商。” 张武点头,负手走在众人自动分开的路上,神气十足。 第465章 桃花上门 虎彪的大婚宴上,除去张武突然封王,震撼群雄,没出什么意外。 恶虎始祖邀请张武,也是善意的帮他解围,让他脱离众人视线,免得被那些充满负面情绪的目光影响了心情。 等到宴席结束,张武与赵世威才离开王府,便有缉凶司蚁族后代匆匆跑来,在赵世威耳边一阵嘀咕。 赵千户诧异了一下,又朝张武汇报道: “司主,最新消息,龟丞相黑着脸回了宫,手里的诏书并未送出去,静萱公主那位夫婿忽然不知所踪,龟丞相没找到他,看样子,似乎是不想当冠军王。” “这个老雷……” 张武面孔一抽,头都有些大了。 刚刚进入太上忘情状态,他已清楚老雷的打算。 下界时刘青勾结宫中贵妃,给皇帝戴绿帽子,生下四皇子,想当窃国大盗。 老雷也有这样的想法。 他一直在研究真龙一族的功法,还与老龙帝论道七日,不知窥见了对方的多少秘密,只怕把真龙族的各种底蕴都研究透了。 定是发现凶龙大帝没那么好杀,老龙帝也是深藏不露,至少靠老雷自己,肯定是无力掀翻真龙神朝的,他才会退而求其次,让龙静萱怀孕,从内部下手,窃取神朝江山。 张武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老雷更不是,两千年来早把心肠磨练凶狠,绝不会因儿女私情,对老龙帝手下留情。 “难道我低估了真龙一族?” 张武微微蹙眉,陷入沉思。 外界都在传,凶龙大帝身受重伤,陷入沉眠,只怕是个放出来的烟雾弹,专门引诱敌人上钩。 如果再脑洞大一些,老龙帝的寿元根本没到尽头,十万年不是他的极限,只是故意修建神宫,凝聚信仰之力,让世人觉得他寿元将尽。 甚至他猎杀龙族子弟,也不是为了延寿,而是为了吞噬他们,让自己变得更强! 张武在探索另类成道的法子,没有大帝果位,也能修成八道境,别人也在探索。 老龙帝作为大荒之主,富有四海,雄镇九州,身上承载着无量气运,若论世上谁最有可能另类成道,他绝对排在第一位。 说不准,此刻的他已经能够对抗八道境大帝。 老雷发现了这些秘密,才撒丫子跑路,留下子嗣,静待天时。 “真他娘不够意思,跑路也不提前说一声,害我接了这镇国王。” 如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在张武做了两手准备,让马武去了地狱,即便有些危险,也不至于身死道消。 …… 不理外界的纷纷扬扬,各种议论,张武回到缉凶司,开始整合自己手下的力量。 维护神都治安义不容辞,绝不能“辜负”了老龙帝的期望。 直至。 “嗯?有人针对我?” 一股冥冥之中的杀意,让张武眉头紧锁,隐于暗中的鳄帝也瞬间来了精神,看看哪个不知死活地跳了出来。 以他的想法,何必搞这些阴谋诡计? 直接想法子弄死老龙帝,让九州天下大乱,看他凶龙大帝出不出山! 张武也曾这样想过,但计算一番,弄死老凶龙的把握,不超过三成,风险实在太大。 毕竟他对凶龙大帝,对龙帝的了解很有限,远远做不到知彼知己,贸然动手只会陷入被动,将自己送葬。 耐心等了几十年,收获还是有的,老雷探出了真龙一族的根底,证明张武没有动手是正确的。 没有九成九的把握,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 夜黑风高。 一道龙影潜入缉凶司衙门。 张武端坐在大堂中,静静调理身心,反省着今日为人处世之过错。 “狗男人,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冰冷地痛骂声传来,直让张武一愕,纵使他预判了各种可能性,也没想到来的是只母龙。 而且,有身孕! “龙静萱?” 闻言,悲痛欲绝地声音再次传来: “你昨日还叫人家萱儿,今日便翻脸不认龙,万族皆言人族男子薄情寡义,我从前还不信,今日才知你如此绝情!” “……” 张武呆滞,小心翼翼问道: “静萱公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狗男人,你化作灰我都认得你!” 一道倩影从天而降,落在大堂中央,手持仙剑,杀气腾腾瞪着张某人说道: “张武,你不想接龙帝诏书也便罢了,我可以原谅你,但你抛弃我孤儿寡母,跑来当什么劳什子缉凶司主,我也勉强可以不怪你,但你如今不认我母子,本公主与你同归于尽!” 说完,龙静萱举剑便刺,恐怖杀气直冲张武脑门,让他全身汗毛倒立,感受到了此剑的不凡。 不过,仅仅一个念头,他便将龙静萱钉在地上,不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动弹,直至面红耳赤,目欲滴血。 “我叫雷刀,静萱公主你真的认错人了。” “你放屁!” 龙静萱怒不可遏道: “你亲口告诉我,如果哪一天你突然不见了,消失了,便是遇到了大祸,需要改变身份,化作缉凶司千户雷刀,还要我偷偷摸摸来找你,不能惊动众人,如今我来了,你却不敢相认,本公主真是瞎了眼!” “……我他妈。” 即便以张武的心智,都差点没忍住爆粗口,直接黑了脸,面黑如炭。 见他还不承认,龙静萱怒问道: “你敢说你不是张武吗?” “……” 张某人硬着头皮道: “我叫雷刀,与你所遇的张武没有一毛钱关系。” “呵……” 龙静萱冷笑不已。 “别以为你变成雷刀,我便不认识你,你擅于催动血肉,改变样貌,有种让我把你的脸割掉,你不动气血,让脸自然长出来,你若不是张武,我转身便走,你若是张武,那便照顾好我孤儿寡母,否则我便自尽在你面前,让你一尸两命,还要诅咒你今生今世不得好死!” “……” 张武咬牙切齿。 “雷天刀,我恁你娘!” …… 千万里之外,一道背负长刀的骁勇身影,正头顶三角帽,身骑白龙马,哼着小曲离开真龙神朝地界。 “苟武啊苟武,终究是我胜了你一筹。” 第466章 人外有人 大荒浩瀚,原始山林绵延无际,巍峨高耸的山脉直达天际尽头。 群山环绕之地,营帐连绵,龙虎嘶鸣,军气炽烈。 转眼间龙太煌已至边关三十余年。 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老龙帝也没有对他暗下杀手。 虽然同在七道境巅峰,龙太煌不觉得他是老龙帝对手。 他仅是龙族二代,血脉已被稀释,而老龙帝是纯血真龙,掌握着龙族的无上大神通。 在一定程度上,纯血真龙成长起来,在肉身方面可以与八道境媲美。 但真正打起来,肯定不是大帝的对手。 综合实力差距太大。 肉身单一方面的强悍,只能让老龙帝在战斗中多撑几息时间。 不过收拾一般的七道境巅峰,绝对摧枯拉朽。 此行龙太煌还将鹰掾带了过来,给他当谋士,出谋划策。 尽管龙鹰侯根本不想跟他出战,但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一日投诚,一辈子都别想再摆脱。 神朝律法不严,没有恶意伤害罪和非法拘禁罪,只有杀人罪,王者想收拾大能,直接一巴掌将其拍翻,强行镇压,没有谁会为鹰掾出头。 如今他只能尽心尽力,想法子帮龙太煌度过这一劫。 “九王,三大神朝来势汹汹,我们很难在夹缝中生存,还是另寻出路吧。” 三大神朝国主御驾亲征,从三面包围过来,短短几十年已侵吞了真龙神朝一半的地盘,南方全部沦陷,六州仅剩三州,战火不休。 起初龙太煌还象征性抵挡一下,演了几出精忠报国的戏码,让手下故意传回神都,到处散播消息,直接让他顶上了神朝第一忠烈的名号,万族为之敬仰,不知收服了多少人心。 但到了后来,门客死伤惨重,龙太煌也屡次身陷险境,只能且战且退,龟缩于一片山脉之中,避开正面而来的大鹏神国。 龙太煌面色冷淡说道: “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出路?” 离开真龙神朝,他便是丧家之犬,什么都不是。 鹰掾恭敬说道: “其实九王可以来一场假死脱身。” “嗯?假死?” 龙太煌一愣,陷入沉思。 鹰掾点头说道: “您现在的处境,打又打不过,跑又坏名声,容易被龙帝抓住把柄吃掉,既然架起来下不去,那便不如原地爆炸,由明转暗,这样好处多多。” 鹰掾分析道: “您现在的声望,已经足够了,世人皆知您忠义,跟着您不用担心被杀,被害,被抛弃,只看这阵子许多种族来投,大能都来了十几位,便可知您在万族心里的高度。” “既然名声已成,那便应该保持住,您直接战死,开一场慷慨悲歌,等到地狱之门开启,真龙神朝覆灭,老龙帝也被杀,您便可以振臂一呼,顶着神朝正统的名义招贤纳士,重新复国。” “几百年时间,对一些寿元不多的种族来讲,已是沧海桑田,但对我等来讲,不过弹指之间,世人不会忘了您的忠义,反倒因为您的出现,让万族有了寄托人心的地方,在地狱生物的屠杀下找到归属,纷纷来投。” “好好好!” 龙太煌精神巨振,大笑声在空旷宏大的营帐里回荡,信心勃发道: “就依你所言。” …… 数日后。 龙太煌召集麾下诸多大能,五道境强者,齐聚一堂,商议对策。 他展现出了大义凛然的一面,决定不再后撤,要拿出悍不畏死的精神,与侵略者决一死战。 “为了神朝,有死而已!” 诸雄面面相觑,对龙太煌突然的决定有些吃惊,只能集火进行劝说。 可龙太煌心意已决,任凭众人如何费口舌,他也不动摇。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忠肝义胆!在朝为官不能造福一方,已是人生一大憾事,如今铁血沙场不能阻敌,眼看着国土沦陷,吾愧于先祖,唯有以死报国,才有脸面对列祖列宗。” 诸雄暗暗瞠目结舌,九王这是受了刺激,还是着了别人的道,被控制了思想? 众人正一筹莫展之际,营帐外突然有蜂族门客匆匆喊道: “报——” “大鹏神国的军队又在推进,就快杀过来了。” 众强闻之尽皆惊起,大帐里登时乱成一团。 “九王,怎么办,要不先撤吧。” “那大鹏神国的国主鹏星河,几万年来与老龙帝争雄不落下风,非我等可以抵挡,只怕我们加在一块都不够杀的。” “国土丢了还可以再打回来,九王,撤吧!” 眼见众人闻风丧胆,龙太煌心里一声叹息。 假死果然是正确的选择,不然凭这一群乌合之众,真打起来必死无疑。 “尔等先撤,我来殿后,谁敢违抗军令,诛全族!” 龙太煌面无表情说完,不给诸雄再阻拦的机会,身影一闪,直向天边而去,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那般孤独,那般令人敬佩。 “我们怎么办?” 诸雄心急如焚,有心想追,却知道跟上去必死无疑。 可转头便走,多有不义。 鹰掾适时开口道: “既然九王已发了话,军令如山,大家还是听命行事吧,九王的实力深不可测,就算打不过鹏星河,逃跑却是不成问题的,我们这些六道境跟上去也帮不到他什么,不如保存有生力量,静静等待九王归来,他日共同成就一番妄图霸业。” 龙鹰侯是九王的头号心腹,比跟了他上万年的老人还要得宠,此刻一开口,等于给诸雄下了定心丸,把众人跑路变成了合理的奉命行事。 “我等谨遵九王之命。” 行礼过后,诸雄一哄而散,全都收拾家当,招呼族人,撒丫子朝后方撤退。 当然也有少数忠义之士,龙太煌万年来培养的死忠,还是愿意跟他赴死。 鹰掾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等诸雄散完,他也装作撤退的样子,回到自己营帐,帐中已有替身等候,而他自己则钻入地底,仿佛修炼过土遁之术,无声无息朝龙太煌消失的方向追去。 遁地速度很慢,毕竟有阻碍,没法与地上行走相比,根本追不上龙太煌。 等赶到战场时,已落后了一个时辰,天边恐怖滔天的气息对撞,让天上群星都摇摇欲坠。 大战到了白热化阶段,龙太煌喋血长空,半边身子都炸烂了。 鹏星辰口鼻吞吐天地灵气,声音似金钟在颤鸣,冷笑道: “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来孤身挑战我!” 龙太煌不断咳血,眼神黯淡: “真龙神朝是我真龙一族祖祖辈辈的基业,保家卫国责无旁贷,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让你们这群大鹏好过。” “那你便去死吧。” 鹏星辰催发无上神通,惨烈无匹的搏龙气息好似百万座巨型火山喷发,像是远古大帝复苏,威压万古,朝龙太煌打来。 “咚——” 双方的绝世手段相遇,让长空中出现一个可怕的黑洞,万物泯灭,虚空粉碎,能量乱流贯穿天宇,直达域外。 这般恐怖的大战,让观战的无数强者骇然失色,方圆千万里内的大能和王者全都有感,遥望天边,露出震惊之色。 这是一场大灾难,两位巅峰王者对决,天地都会被打残,十万里内不会剩下什么,百万里内都将变成荒芜之地,生灵灭绝,变成废土。 “别了,生我养我的神朝。” 龙太煌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神都方向,神情充满悲伤与落寞。 他的伤势实在太重了,全身千疮百孔,骨头都被震裂了,仅有脑后一轮神环前所未有的璀璨。 他迈开了脚步,走向神都方向,仿佛不甘心就这样落幕,想要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再看一眼。 “陛下,他要离开。” 有部将出声提醒鹏星辰。 “无妨,我大鹏族以龙为食,无上神通天生克制龙族,就算他们老龙帝受我一击,也要半死,他道行还差得远,生机已被我迫摧毁,命不久矣,如若再动手,只怕他会血祭自己,爆发潜能拼命。” 龙太煌终究是巅峰王者,不可小觑,龙之将死,应当给予一点尊重。 目送对方远去,鹏星辰大爪一挥,发号施令道: “继续推进!” …… 龙太煌走出很远。 路上遇到不少逃跑的门客,好事凑热闹赶来的强者,他谁都没有理,只是神情悲壮,拖着残躯没入大山之中。 直至,漫天洁白的花瓣环绕在周身,光雨点点,整只龙开始光化,脚下一软,噗通跌落在大河之中。 “九王!” 有死士发出悲呼,震天动地。 逃跑的门客全都围了过来,难以置信这一幕。 “九王真的死了?” “以死抗敌,守护神朝的土地,九王高义!” “不是说好日后重聚吗,为何如此啊。” 河岸边哭声一片,不管真拥戴还是假慈悲,终究追随过龙太煌一场,不哭实在不合群。 不过,仅过了几天,诸雄便陆陆续续散去,准备把消息带回神都,宣扬一下我曾追随过的九王,是如何的忠义无双…… 殊不知,龙太煌早已离开了河底,只留一具提前从黄泉河里捞上来的龙族七道境骸骨,免得真有人下河去捞他。 而他真人,已改头换面,沿着河流往下游而去。 尽管成功假死,但代价不可谓不大。 他实实在在的受了鹏星辰一击,伤势极重,真的去了半条命,至少也要三百年才能养回来。 这段时间他必须夹着尾巴做人,避免被人发现。 上了岸,沿着大道往神都走去,没走出多久,他突然面无表情回头道: “鹰掾,你是怎么追到我的?” 逃跑路线,龙太煌没有与任何人讲过,他也从不会相信谁,都是亲力亲为布置的退路,鹰掾能够追上来,超出他的预料。 “些许小手段,不值一提,只是出征祭天之时,在香烛上做了些手脚,烟尘飘在您身上,有了特殊的味道,我闻着味便找过来了。” 鹰掾双目锐利如刀,头戴特制的头盔,身穿华丽的黑羽甲胄,全副武装到牙齿,不再掩饰自己的锋芒。 为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太久。 龙太煌冷声说道: “你给我出主意,让我假死,又居心叵测来追我,看来是想背叛我,让我假死变成真死。” 鹰掾向前逼迫道: “九王您为国捐躯,是最好的下场,应当珍惜才是。” “你一个杂种龙族,敢动我,必为天下所不容。”龙太煌道。 鹰掾:“在外人眼里,九王你已经死了,我杀的不过是一个荒野中的不知名远古生物,又有谁会关注呢?” 鹰掾绽放气势,哪是什么六道境巅峰的大能,明明是盖世王者的气机,乱天动地。 龙太煌心里一惊,却面不改色道: “你杀了我,有什么好处?” “谁说我要杀你?我只是想变成你而已。” 鹰掾笑着说道: “九王你身份高贵,又很年轻,名声也好,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而我血脉驳杂,不知捞了黄泉河里多少东西,才千辛万苦修成王者之境,完全没法与你比,既然如此,何不元神出窍,夺舍你,占你肉身,变成你,这样,你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成就我,九王你应该高兴才是。” “你……” 龙太煌变了脸色,怒气上头。 可是,他仅仅怒了两秒,便怒极而笑,笑中带着戏谑,直至失望地摇了摇头。 “鹰掾,你是不是太小觑我了?难道你不清楚王者可以预知旦夕祸福吗,你还没动手,我便清楚你在想什么,不论你用任何阴谋诡计,都逃不出我的感应。” 鹰掾淡淡逼近道: “即便你感应得到,又能如何,你身受重伤是事实,以我多年来积攒的底牌,镇压你至少有八分把握。” “只有八分你便敢动手?” 龙太煌放声大笑,猛地咳了几口血。 “噗——” 无声无息,一具真龙骸骨的骨爪从虚空中探出,在鹰掾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骤然将他身躯拍爆,血雾与碎骨横飞。 龙太煌幽幽地声音传来: “你在香烛上做手脚,难道我不会吗?你想过夺舍,难道我不会多找几具七道境骸骨控制他们?想杀我,你还不够资格,废物!” “确实是废物。” 老龙帝地声音出现在龙太煌身后。 第467章 龙帝之威 “你……” 龙太煌豁然转身,双眸骤缩,心头巨震。 化形的老龙帝身穿大帝神甲,头戴龙族的至高象征九龙帝冠,散发着一种恐怖的威严,气吞洪荒,盖压日月,从山岭中龙行虎步走出来,宛如天帝临尘,神武无双。 “老龙帝!” 龙太煌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龙帝真身,他的亲叔叔,一个威压大荒十万年的绝世霸主。 龙帝当道的这十万年,三大神朝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就连一州之地都守得很艰难,国土被真龙神朝大肆侵占,麾下远古种族成百上千的投入真龙神朝,争相成为其中一员。 若无族中大帝压阵,三大神朝早被灭了。 其实世上本该有五大神朝,仙凰神朝就是覆灭在了老龙帝手里。 尽管有鳄帝将该族八道境击杀的原因,但老龙帝的手段也不可忽视,毕竟仙凰神朝的整体实力还是很强,凶龙大帝也没有对仙凰神朝出手,全凭老龙帝自己的手段。 这些年,世人都说龙帝昏聩,凶残暴虐,荒淫无道。 只有神朝子民才知道,这都是最近五百年才出现的悖逆之言,欺负龙帝老了,寿元将近。 五百年前,在世人眼中,龙帝一直都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帝王,把神朝治理得井井有条,万民归心。 如今,他气血如海,头顶有九道粗壮的龙气盘绕,像是从太古时代一步一步走来,身心与天地交融,乾坤为之震动。 龙太煌不停倒退,强行压制着内心转身便逃的惧意。 面对大荒之主的老龙帝,他提不起丝毫斗志。 他渴望帝位,渴望修成八道境,为此各种隐忍,不惜与张武联手,想要弄死凶龙大帝。 但他对老龙帝却从未有过杀心,宁愿背弃祖宗,去搞更强大的凶龙大帝,也不想与老龙帝交手,只希望熬死对方,或者地狱生物入侵,搞死对方,自己再想法子上位。 但此刻,龙太煌不得不面对自己这一生最不想面对的亲叔叔。 在朝堂上,龙帝是君主,他是臣子。 在私下里,龙帝是二叔,他是侄子。 龙太煌后退着拱手行礼道: “二叔,您不在神都坐镇,怎么跑这儿来了?” “太煌,你太让我失望了。” 老龙帝表情冷漠说道: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自负从未亏待过你,别人都需修至七道境才能位列王者之位,而你一出生便封了九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在朝堂上也是呼风唤雨,即便偶尔有些苛责,也是恨你不争气,需要代你爹管教你,如今你却脑后长反骨,私下与雷天刀鳄帝勾结,想要坏我江山,你说,我该不该来找你?” 龙太煌面色苍白后退道: “二叔,你我血浓于水,我怎么可能勾结外人败坏祖宗的基业,你千万不要听信谗言,我们血脉相残,很容易让人看了笑话。” 龙帝脸色冰冷说道: “你是说我冤枉了你?” “二叔确实冤枉侄儿了。” 龙太煌有些心虚。 老龙帝鼻腔里冷哼一声,双眸似绝世杀剑般犀利。 “那雷天刀心灵广大,实力很强,与你在缉凶司大狱里秘密会晤,往你牢房四周布置了欺天大阵,可以屏蔽各种窥视和感应。” “本来我是偷听不到你们对话的,可你高估了人心,更高估了你自己的价值,不晓得雷天刀故意开了个口子,还蒙蔽了你的预知能力,让我听到你们的对话。” “他拿你当诱饵,让我们叔侄相残,以此试探我的实力,你还蒙在鼓里,以为害死老祖宗,他便会与你合作,就你这点手段,也图谋帝位,简直死不足惜!” 龙太煌脸色煞白,强行狡辩道: “二叔,你既然知道他蒙蔽我感知,那便应当清楚,我着了他的道,被他愚弄了精神,那些话不是我内心的想法,而是雷天刀为了挑拨离间控制我说的。”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龙帝冷哼。 龙太煌在后退中一个踉跄,被石头绊得很狼狈,自知难逃一死,心头一股恨意无法遏制地上涌,开口怒道: “老家伙,你不要太过分!” “世人都说你雄才大略,乃是天生的帝王,可他们不知,论血脉,你不如我爹,你嫡长,你也是老二,你的帝位分明是我爹让给你的,你曾起誓照顾我,许我无尽荣华,你岂敢动我?” 修为越高,越是敬畏天道,发过的誓一定要实现,不然必遭天谴。 老龙帝说道: “你父亲是个好哥哥,爱护兄弟,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优柔寡断,玩世不恭,没有帝王该有的心胸与手腕,多是些小民思想,他自己也清楚这些,才自愿领兵外出抗敌。” “后来他被仙凰族贼子所害,临终前嘱托我照顾你,叮嘱我将来成了龙帝要爱护百姓,此事传到你们耳朵里,竟成了他主动把帝位让给我,简直可笑。” 老龙帝目露凶光说道: “那时的他还没有继位,仅是个大将军,不是龙帝,何来让位之说?况且下面还有你三叔,四叔他们,大家都想继位当龙帝,谁能上位,老祖宗说了才算,就算你爹活着,他是嫡长子,以他的心性,你觉得老祖宗会让他当龙帝吗?” “怎么不会?” 龙太煌恼恨道: “爷爷当年时日无多,储君就已经是半个龙帝,我爹众望所归,群臣拥戴,若不是念及亲情,不想与你兵戎相见,不想与你这个最亲的二弟翻脸,这帝位怎么能轮到你?” “我爹临终之前除去嘱托你,还叮嘱府中门客,满朝心腹大臣,让他们齐心协力助你上位,否则只凭你那点势力,三叔四叔他们扳倒你易如反掌,没有我爹,何来今日之龙帝?你狗屁不是!” 龙太煌怒不可遏,双目充血道: “你当上龙帝之后,忘恩负义,夺我爹正室嫡妻,立为龙后,还大肆残害我们这一支的子弟,除我之外几乎都被你杀绝了,你敢说你对得起良心吗?” 龙帝眉心发光,散发着古之大帝的无上气势,汪洋般的波动横扫整座山脉,准备痛下杀手道: “人族有句话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爱恨情仇,兄弟情谊,都只是磨炼我道心的工具,良心这种东西,只是我们内心的一种感受,也是束缚人性的东西,只要我的内心足够强大,我可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我,那我便问心无愧。” 一些善良的人,有道德素质,杀了别人会愧疚,但穷凶极恶之辈,把杀人当乐趣,那便无法从内心方面谴责他,因为他根本没良心! 哪怕心魔降临,重重幻境,都拿这种人没办法。 老龙帝已间接的悟到了太上忘情之境,七情六欲灭绝,惨无人性。 这一下,龙太煌真的恐惧了。 “吼——!” 他仰天长啸,浑身金光千万丈,像是绚烂神火中的无上龙神,要逆天毙杀强敌。 他虽不如老龙帝那样威压天地间,但也是盖世王者,经历过无数的残酷斗争才成长起来,心机智谋,积攒的底牌,绝非普通人可以想象。 他取出了一张黑色的古卷,像是地狱中的堕落物质凝练而成,呈现长方形,用力一抖,无穷的黑气汹涌而起,铺天盖地,让整个天空瞬间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人间像化成了黑暗之地,只有龙太煌自己光明无量,宛如万古前的光明之神出世,无量光贯穿古今未来。 “跪下!” 老龙帝猛然一声震喝,头上九龙帝冠流淌着一种可怕的光辉,可以冥冥之中号令天下龙族,莫敢不从。 “我不!!!” 龙太煌浑身一颤,目眦欲裂,一边鼓荡法力将古卷掷出,一边拼命抗争,全身金色气血沸腾,将自己藏在古卷之后骤然一拳轰向对方。 九龙帝冠垂落下成千上万道仙气,将老龙帝淹没,把无边的黑雾挡在外面。 “咚!” 就连粉碎虚空的一拳打在上面,也只是激起了一阵波纹,连防御都破不开。 真龙一族雄霸大荒百万载,曾经拥有整个九州之地,天地间最富饶的地方都归该族统治,尽管这些年衰落了不少,但百万载积攒下来的底蕴,足以让老龙帝凭借法宝和外力,碾压八道境以下的任何存在。 突然,虚空崩碎,鬼哭神嚎之音响彻大山,四面八方的黑雾之中仿佛有魔鬼在横行,一只只巨大的骨爪伸出,像是可以摘星捉月,争相掏向老龙帝。 但他理都不理,只是威严无边喝道: “跪下!” 他叱咤风云十万年,睥睨众生,主宰天地沉浮,没有龙族子弟可以挑战他的无上威严。 龙太煌再也撑不住,双膝一软,仿佛承受着一座星域的重量,不堪重负噗通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只能发出不甘的低吼: “杀了我,你也不过是别人眼里的鱼肉,终有一天会不得好死!” “我死不死不清楚,但你现在就得死。” 老龙帝心意如铁,一步迈出,日月星辰倒转,张开苍老大手抓向龙太煌,身上的大帝神甲在一只只骨爪的轰击之下,发出震耳欲聋的铛铛巨响,却根本无法伤害到他。 “鹏星辰,虎无双,龟长生,你们三个还不出手!” 龙太煌爆发出惊天大吼,啸动苍穹,震散十万里天云。 可惜。 黑暗笼罩着天地,大山死寂,根本无人回应,只有老龙帝霸道的身影走来。 龙太煌布置了一个旷世大局。 以自己为诱饵,与鹏星辰一战,故意身受重伤,假死变成真死,给鹰掾出手的机会,给老龙帝出手的机会,想要把老龙帝一举做死。 只要他一死,凶龙大帝必定出关,那么张武和鳄帝便会出手,诛杀老凶龙之后就会完成诺言,扶持他登基称帝。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祖宗的基业,龙太煌都不在乎,哪怕做个极尽无耻的龙,他也要完成心愿,登上帝位,夺回父亲让出去的一切,拿回属于自己的帝位。 这是他毕生的执念!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忍耐,深藏着自己心里的野望,一度差点把自己憋疯。 可他不知道,在三大神朝之主眼里,他根本没有什么价值,实力不对等,更谈不上合作。 唯一值得他们出手的,只有龙太煌奋力将老龙帝击伤,试探出他的种种底牌,确定有把握干掉老龙帝,他们三人才会出手。 但正如张武所料,三大神朝之主也看死了龙太煌,此子确实不成气候,实力差距与老龙帝大得不是一点半点,注定是个悲剧人物。 大手遮天,龙太煌被一把攥起,血盆大口笼罩了他的视线,被老龙帝投入口中,用力一咬,血水四溅。 在恐怖的“咔嚓咔嚓”声中,龙太煌失去了声息,浑身骨头被咀嚼成渣子,咕咚咽入腹中,老龙帝强大无敌的气血之力浩荡十方,似太古真龙般周身浮现出混沌气。 “轰隆隆——” 违背誓言,上苍有感,欲降天谴,无尽紫茫茫的雷海穿透黑雾,一道粗大的闪电倾泻劈落,径直朝老龙帝打来。 但他丝毫不慌,只是祭出一尊自己的神像,环绕着浓厚如汪洋的信仰之力,神圣而祥和,实在太浩瀚了。 “轰!” 闪电撕空,神像炸开,无量念力光辉千万丈,汹涌澎湃,凝而不散,竟挡住了上苍的一击。 雷海散去,云破天开。 “大荒之主,凝聚信仰,有功德加身。” 鹏星辰倒吸一口凉气,老天爷都拿这头龙没办法,当真彪悍至极。 “我等怎么办,还动不动手?” 龟长生的声音传来,本来商量好不论如何都要动手的,机会难得,可真正面对老龙帝,他们却犹豫了。 虎无双冷淡说道: “胜算不高,暂勿妄动,休让鳄帝拣了便宜。” 当年将鳄帝镇入黄泉河中,虽是老凶龙和四方天帝动的手,但他们三家也都有份儿。 本着一致排外的想法,大家都在逝去那位九道境的法旨上滴了血,免得鳄帝这个地狱生物翻了天。 一旦他们三个和老龙帝交起手来,那种毁天灭地的波动,很难不惊动八道境大帝,鳄帝必定出手。 最让他们忌惮的是,其他八道境都有天职在身,四方天帝需要守护四方,不能随便回九州,凶龙大帝也需坐镇中央,没法随便乱逛。 唯有鳄帝,不知怎么脱的困,竟能长时间离开黄泉河,在外面闲逛,这便很恐怖了。 来去自由,没有束缚,那他岂不是肆无忌惮,想杀谁就杀谁! “撤!” 三大神朝之主无声无息退去,张武也悄然离去。 第468章 佛祖如来 三大神朝之主,各有特长,在许多方面都探及到了八道境的门槛。 鹏星辰与老龙帝一样,在肉身方面可以媲美八道境。 虎无双不知怎么修炼的,在心灵精神的道路上走出了很远,仿佛每一个境界都要把精神修到极致才突破,与张武很相似。 他也是三大神朝之主里面唯一感应到旁边还有人窥视的存在,及时提醒不要被捡了便宜。 而龟长生则是寿元媲美八道境,比老龙帝活得还要久,如今已有二十万岁,还保持着中年状态。 他们三个若能亲密无间,真正联手,绝对有把握做死老龙帝。 可惜各自阵营不同,不止与真龙神朝有冲突,彼此之间也是矛盾重重,但凡有下黑手的机会绝不心慈手软,这便注定了他们无法全力对付老龙帝。 而本来想捡便宜的张武,也没有出手,实在是因为鳄帝没有跟来。 他最近有了大麻烦。 一股冥冥之中的天意袭扰着他,仿若无上魔咒,日夜环绕在耳边,让他回归黄泉河,行使天职。 鳄帝只能闭关,催动永镇幽冥石碑进行对抗。 当然以他的意志力,就算被天意骚扰,也不会完全失去战力,哪怕仅剩一两分,也足够把老龙帝他们这群七道境巅峰拍死。 然而,众所周知,对老龙帝下手,必定会惹出凶龙大帝,以鳄帝如今的状态,还是小心一些为好,以免遭劫。 至于把鹏星辰他们也拍死,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鳄帝独对群雄,当年被镇入黄泉河的戏码又得再上演一次。 不过,张武出门在外,向来不喜欢空手而归。 待到三大神朝之主散开,他悄无声息尾随上去。 “道友请留步。” 身后不足百丈的声音,让鹏星辰毛骨悚然。 要知道,他的感知天然扩散出去,足以笼罩方圆数十里,还可以旦夕祸福在心头,有人针对必有感应,可对方离得这么近,直至开口自己才发现,如若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谁?” 鹏星辰豁然转身,尖锐的鹰眸充满惊诧。 张武双手合十说道: “在下雷天刀,西天万佛之祖,道友你与我教有缘,当入我西天佛门,做那无上护法。” “……西天佛门?” 鹏星辰努力回忆着自己毕生的记忆,确定从未听闻过这么奇怪的教派。 而且大荒不兴宗教,那是以前人族鼎盛时才搞的玩意,现在都是以种族为群体,再往上便是建国。 鹏星辰打量着盘坐在莲花上的张武问道: “你是人族?” “不错,在下法号如来。” “你不是叫雷天刀吗,怎么又如来去了?” 鹏星辰暗暗催动眉心自家始祖大鹏帝留下的手段,不敢有丝毫大意。 能够悄无声息靠近,而自己又看不穿对方的实力,此子比老龙帝还要令人忌惮。 张武耐心解释道:“施主,你看我坐下莲花,有何奇异之处?” “没什么奇异的地方。” “施主你再看。” 金莲宝座骤然裂开,张武从中抽出一柄菜刀,当头便砍! 雪亮的刀刃照亮了群山万壑,让日月星辰都黯然无光,那刀芒仿佛刨开了大道之痕迹,气吞天地。 鹏星辰大骇。 “八道境大帝兵器?” 那种波动与老龙帝的九龙帝冠、大帝神甲如出一辙,拥有一件都足以凌驾于众生之上,压得七道境巅峰王者抬不起头。 而且此刀是骨质的,像是地狱中某位大帝的一截骨头打磨而成,带有滔天的堕落气息,一旦沾上,肉身腐烂,只能化作骷髅生物,为大荒所不容。 “砰——” 鹏星辰眉心裂开,蔓延出一道道金色的纹络,将他全身覆盖,还有密密麻麻的帝符飞舞,在他周身铿锵作响,如有实质。 他早已预料到了危险,提前躲开,菜刀根本砍不到他,但依然出手即全力,免得一招不慎葬送自己。 “万道炼神!” 突然,张武一声暴喝,霎时间让鹏星辰发现眼前的菜刀消失了,他身上的纹络也没了,而是置身于一座陵园之中。 来自下界的日月炼神之术,经过张武无数年的推演与修炼,已臻至超出众生之境界。 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让鹏星辰爬至一座不算高大的坟墓前,伸手忍不住大喊道: “佛祖!!” 信仰崩塌,远胜肉身之痛。 一声出,鹏星辰骤然反应过来,满面惊愕。 下一瞬,环境又变。 他来到了阴暗潮湿的天牢之中,变成了三皇子萧景敖,他仁义无双,宁愿死也不相信父亲和大哥会害自己,最终自愿吞服剧毒而死。 在咽气的一瞬间,天旋地转,他又变成了一个曼妙的人族女子,丰满成熟,妩媚至极,拥有着让亿万男子迷恋的身躯。 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他还未来得及检查自己,便被恶霸扑倒在床上,下身强烈的剧痛让他苦不堪言,只能不停拍打对方,可换来得却是更凶狠的摧残。 鹏星辰经历了一世又一世,无数的生死击破了他的道心,万般景象划过心头,他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五百万的风吹,五百万年的日晒,只为等待那一个叫雷天刀的如来佛祖,挽救自己于轮回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等鹏星辰又一次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山头上,浑身黄金浇筑而成的大鹏金羽,被拔个干净,风吹屁屁冷,自己像一只被拔光毛的野鸡,孤零零站在野外,一身宝物也被洗劫了个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四周哪里还有雷天刀的身影? “我究竟是谁?” 尽管这个场景很熟悉,但无数次的轮回,万世为人,他叫过很多名字,萧景敖、王里根、姬明玉…… 鹏星辰自身的记忆早已模糊,根本分不清我是谁,我在哪,只知道自己脑顶被刻了个“卍”字,虔诚信佛。 而张武,已追至虎无双身后。 “道友请留步……” 同样的话术,不同的下手之法。 这一次,张武与虎无双过了三百招,打得天崩地裂,最终凭借霸道无敌的肉身力量,将对方镇压在五指山下。 “宇宙心经?” 看着眼前出自神虎大帝之手的无上帝经,张武心满意足,在虎无双愤怒的咆哮声中,将其额头的“王”字抹去,刻下卍字符号。 最后的龟长生也没逃脱他毒手,这位不擅长打斗,算是神朝之主中战力最弱的一位,就好像下界追求长生之人,善于修身养性,喜欢言语论道。 张武不讲理,一巴掌将其拍翻,狠抽老龟血。 这玩意可是大补之物,不但延年益寿,炼成丹药恢复体力还有无穷好处。 最后把老龟抽得骨瘦如柴,求饶不断,在其龟壳上刻了卍字才罢休。 “记住,我叫雷天刀!法号如来,喜欢用刀,以后看见我,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张武叮嘱完,搜尽了老龟身上的底牌,飘然离去。 一道龙影藏于虚空之中,从始至终都未找到张武的破绽,只能在不甘中任由他离去。 龟长生爬起来,黑着脸问道: “看够了吗?” “你刚刚与他动手,用了几分力?”老龙帝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你猜。” 龟长生双手结印,念动咒语,试图催动血肉,让自己龟壳蜕皮,尝试将卍字抹去。 老龙帝想了想说道: “露三留七?” “那你觉得他用了几分力?” “露一藏九?” “知道还问。” 龟长生渐渐蹙起眉头,背后卍字带有一种神秘力量,似跗骨之蛆,龟壳蜕了皮都无法抹去。 老龙帝激荡着杀意说道: “你一身宝物被他搜刮走,实力大损,我若用全力,你觉得我诛杀你有几分胜算?” “至少九分。” 龟长生冷笑道: “不过你不会动手的,你以为他真走了吗?你等着他力竭的那一刻,他也在等你露出破绽。” 顿了顿,老龟说道: “说起来此子确实强悍,也不知大荒什么时候出了这等异数,如若叫他修至八道境,成就大帝果位,这大荒将再无我等容身之地,连你家祖宗也要匍匐在他脚下,若不及早铲除此子,再过万年,以人族的繁衍速度,我远古万族都将退出历史舞台,被人族占据大荒。” 老龙帝点头赞同道: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几个联手做死他?” “你有把握?” 龟长生呼吸一顿。 身上被刻了字,他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内心饱受屈辱,只不过修养很好,喜怒不形于色,没有表现出来。 这事若是传出去,绝对的奇耻大辱,天下笑柄,以后都没脸再见自己的臣子。 老龙帝冷笑道: “我们四个联手,我来带头,轮流出拳,都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就算鳄帝降临也无法救他,届时闹将起来,我们各家联手,再把他镇入黄泉河一次便是!” “好!” 龟长生精神一振道: “本来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他无关,谁叫他胡作非为,竟敢羞辱我等,大荒不允许这么牛的人存在,此番就叫他尝尝因果的滋味。” “不错,联手作死他!” 虎无双背负五指山从远处走来,五座山峰直入云霄,雾气缭绕,像是背着三界六道,每走一步都将地面震出千里蛛网大裂缝,群山都在轰隆隆崩塌。 “算我一个!” 鹏星辰双翅扇动,从天而降,无毛的翅膀似垂天之肉云,遮蔽日月,直达天际尽头。 四大神朝之主汇聚,天降瑞彩,地涌金莲,一道道霞光在天上飞舞,好不绚烂。 鹏星辰问道: “话说,此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如此强悍?” 龟长生下意识往怀中一掏,想拿出本族至宝“天机甲骨”,算一算此子的来历,却尴尬发现东西已经丢了,只能悻悻把手收回。 虎无双艰难立住身子说道: “我听闻你真龙神朝,敕封了镇国王,统领缉凶司,名字叫雷刀,之前是鸟人族,你敕封他那天才恢复人族之身,名字仅有一字之差,不会是你老龙帝故意与他唱双簧,联手来整我们吧?” 现场气氛一窒,鹏星辰三人纷纷扭头看向老龙帝的方向。 此事若真,当真又是一场血海深仇。 欺辱到他们三大神朝之主头上,惹急了,管他鳄帝是不是地狱生物,干脆联合他,先灭了你真龙神朝再说。 这些年,鳄帝早已暗中拜访过他们三家,与族中大帝达成了一些协议,只不过时机还不到,大家都在等待,才没有对重伤的凶龙大帝下手。 若是证实雷天刀与老龙帝沆瀣一气,那便没必要留情面了。 藏身虚空的老龙帝眉心拧成一团,他心知肚明雷刀便是杀死自己私生子龙云的那个雷天刀,也是刚刚收拾鹏星辰他们的家伙,可此事万万不能暴露,不然立成众矢之的。 想了想,他冷淡说道: “我敕封的是雷刀,不是什么雷天刀,与你们所识的佛祖如来,没有丝毫关系。” 虎无双脸色铁青问道: “那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此子……” 老龙帝心灵搏击时空,冥冥之中仿佛看穿了一些张武与雷天刀的奥秘,灵机一动说道: “此子真名就叫雷天刀,但他伪装成了张武,换我神像,夺我信仰的就是此子,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没有找他寻仇,反而封他为冠军王,谁想这厮不知好歹,竟弃我十九代孙女而去,抛妻弃子,着实可恶,如今又敢来招惹你们三个,当真胆大包天,我们联手,定要弄死他以泄心头之恨。” 虎无双三位面面相觑,听得有些懵,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老龙帝干脆讲出所有的前因后果,包括银翅始祖之死,以及六臂神树,张武和雷天刀的各种秘密。 直至讲完,他愣了愣。 今日精神状态为何如此之好? 竟能从虚空中读取到各种想要的信息,不见不闻,却一念全知,这是八道境巅峰才有的能力。 龙帝不知,此刻张武正扰乱天机,将老雷的各种信息释放出去,游离于虚空之中…… —————— 二合一 第469章 极道追杀 龙寿九十七年。 一个叫雷天刀的人族强者,法号如来佛祖,单挑三大神朝之主。 拔光了鹏星辰的羽毛,只手镇压了虎无双,抽干了龟长生的血,还在他们身上留下无法抹除的耻辱标记 。 消息传出,举世哗然,诸雄震撼! 三大神朝之主,那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他们君临天下,执掌天地权柄,可以主宰大荒格局,万族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在他们的地盘上繁衍生息。 而人族又是什么货色? 九州的贱民,没有比他们再低下的种族,走在大街上都得换个身份,不然会被无数凶残生物盯上,想尝一尝人肉的滋味。 突然冒出个强横如斯的雷天刀,群雄的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 “定然是别有用心之人炮制出来的谣言,想通过碾压三大神朝之主,抬高人族的地位。” “不错。” “可惜他们找错了对象,鹏星辰号称八道境之下一强者,除非太古时代的人族大帝重生,不然望遍整个人族,又有谁能对他造成威胁?” “人族当真野心不小,老龙帝才赦免了他们贱民身份,便开始搞事情。” 在群雄的议论之中,人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许多无辜者都被殃及,迁徙至京城的人族子弟也遭到杀戮,走在街上都不安全。 直至这一日。 黄泉河上游神光万丈,有人族王者声如洪钟巨响,震动苍茫大地。 “虎无双,你们四个老家伙不要太过分,否则让你们族中大帝跪下请罪。” 这充满杀意的声音传向千万里之外,黄泉河沿岸的种族全部震动、炸锅,奔相走告,不出三个月便将消息传遍大荒。 这是何等劲爆的豪言? 能与鹏星辰共称老不死的家伙,普天之下只有其他三位神朝之主。 雷天刀连他们都不放在眼里,口出狂言,八道境大帝也敢蔑视,简直不知死活。 虎无双冷漠给出了回应: “大荒之中,胆敢包庇人族雷天刀者,不论是谁,不论势力多庞大,全部屠族灭种,寸草不生!” 虎无双霸道无匹,代表着四位神朝之主的意志,气吞洪荒宇宙,傲视苍生万物,绝对有资格放狠话。 这是一种恐怖的压力,一切昔日与人族王者有过交情,在族中留下过人族底蕴的远古种族,似六臂恶虎族等,全都要与人族划开距离,不敢暗中相助雷天刀,不然就只能等着灭族。 老龙帝他们追杀了一路,雷天刀越跑越强,底牌越攒越多,差点把他们四个鼻子都气歪。 而虎无双的回应,无疑证实了雷天刀真的碾压过鹏星辰他们。 这一下,大荒皆寂。 各大远古强族都不得不噤声,再不敢出言侮辱人族。 许多种族都在心里摆正了人族的地位,警告族中后代,以后不能再招惹人族,免得大祸临头。 四大神朝之主联袂出手,都没追杀死雷天刀,这是什么样的实力? 弄不好,地狱之门开启,有大帝陨落,顶上去的便是雷天刀。 今日欺辱人族痛快,他日都要被清算。 “什么四大神朝之主,再敢追我,小心我盯上你们族中后代,杀到你们断子绝孙!” 雷天刀数次险死生还,逃脱围捕,依旧强势放着狠话,叫板神朝之主。 这让无数强者都心中胆寒,认为雷天刀真是疯了,没有天下无敌的实力支撑,谁敢这般作死? “欺鹏太甚!” 鹏星辰大怒,不顾一切追杀。 半月后,化成雷天刀,带着四大神朝之主的张武,终于来到老雷的藏身地,悄无声息消失在大山里。 而正在山中闭关修炼,尝试另类正道的老雷,多日来心神不宁,总有一种被人针对的感觉。 但天机混乱,他感应不到太多的东西,只清楚张武这厮又搞幺蛾子,所以并不心急逃走。 张武就算想害他,也不会下死手,最多恶心他一下。 可望着从大山走出来的四大神朝之主,杀机亿万重的盯着自己,雷天刀懵逼了。 他什么都没问,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 “张武,老子跟你不共戴天!” 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大山里回荡,老雷抽出背后的九环大金刀,回手便是一刀。 “轰隆——” 虚空大裂缝蔓延向天外,群山泯灭,磅礴的刀气像是可以劈落大星,一下子将鹏星辰轰飞出去,全身筋骨噼里啪啦爆响,将一座雄伟山脉砸成齑粉。 一道血线自他眉心扩散开来,猩红的血液滴落在脸上,滚烫至极,鹏星辰脑壳砰地一下崩裂,又迅速弥合。 若非他反应足够快,预知福祸,提前有所准备,真能被一刀劈成两半。 追杀这几年,雷天刀没有怎么抵抗过,各种油滑,各种脱身之法,而今陡然出手回击,大出老龙帝他们的预料。 “这厮怎么变性了?” “有些不对劲,这厮的气息之前很内敛,我们很难感应到,如今虽然也在敛息,但效果远不像之前那样恐怖。” “龙帝你神通广大,手段也多,速速出手试试此子。” 老龙帝双眸闪烁精光,心里已猜到之前追杀的一直是张武,此刻才是真的雷天刀。 他不清楚张武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心知肚明此子之可怕,他们四个都围不住,即便揭穿了雷天刀的身份,转头再去追杀张武,意义也不大。 远不如先杀掉这个实力较弱的真雷天刀,伤人族十指,不如断人族一臂。 辛辛苦苦跑了这么远,总要有些收获才是。 “此子便是雷天刀,只不过这里位于黄泉河上游,离幽冥骨城不远,这雷天刀与鳄帝亲近,能用的动他,必定精通不少地狱生物的手段,这里算是到了他的地盘,我们还需小心为妙。” 鹏星辰三位对视一眼,倒也不怕老龙帝耍花招,龟长生当下说道: “幽冥骨城,我已有几万年没去看过,听闻最近地狱中闹得很凶,出了什么地狱之主。” “此番我们正好去古井打探一下情况,当然最重要的是把这雷天刀灭了,不然我等威名何存?” “是这个理!” 第470章 大荒九道 岁月如梭。 转眼已至龙寿一百九十七年。 四大神朝之主,足足联手追杀了雷天刀百年之久。 以至于大荒流传这样一句话: “苟道之路谁为峰,一见天刀路成空。” 四大神朝之主,亲自奠定了老雷的无上威名,也让他们骑虎难下。 不干掉老雷,他们实在没脸回朝。 而张武这样做,“感谢”老雷的赠妻之恩是其次,主要还是想试试老雷的实力,挖一挖他这些年的根底。 张武深刻怀疑—— 老雷与大荒陨落的九道境有关。 这世上,能与张武有来有往的家伙,斗了这么多年,从下界到上界,只有雷天刀一人。 这种缘分,这种因果纠缠与陪伴,绝非一般人物可以做到。 在下界时,张武多次读取过雷天刀的思想,还灌顶过许多记忆,并未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之处。 直至飞升上界,老雷先上来一步,步步为先,仿佛得到了无上存在的加持,换龙帝神像,送老婆,连续阴了张武两次,好像这大荒是他的主战场一样。 这不得不让张武多想。 毕竟,如今的他已经有八万个心眼,一念动万物全知,除去人心和八道境以上的存在,再没有什么能难住他。 老龙帝的手段,他亲眼所见有多么彪悍,四位半步大帝都拿不下老雷,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希望以后不要反目成仇才好。” 张武心里一声叹息,那对自己来讲,将是人生最大的悲。 回到自己的镇国王府,鳄帝正在大殿中闭关,一种高远无法揣摩的道音,环绕在鳄帝耳边,令他眉心拧成一团。 见张武前来,鳄帝睁开眼说道: “龙帝百年未归,朝中群龙无首,你这镇国王位列诸王之首,能窃取真龙一族的江山社稷,万万不可手软。” “我明白。” 张武点头说道: “这种夺权之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促成的,我已拿捏了不少朝中大臣的软肋,但远远无法与八王龙吟煌相比,自从龙太煌背叛神朝,勾结外敌被老龙帝收拾掉之后,八王便重临朝堂,一支独大,连我都很难制约他。” 时至今日,老龙帝之后的继位人选,似乎已别无选择。 只留了八王龙吟煌一个二代真龙。 其他的七王、六王等等,都被老龙帝熬死了。 后面的三代真龙,不是被老龙帝猎杀,便是不成气候,杂交到没有个真龙的样子,不足以弹压群臣。 “前辈,你知道陨落的那位大荒九道境强者的来历吗?” “他?” 鳄帝面露忌惮道: “这位是个禁忌,不可轻易谈起,否则天道有感,很容易引来天罚。” “我们不说他坏话即可。” 张武心知鳄帝虚弱,如履薄冰,不敢妄动,但老雷若真与大荒九道境有关,张武就不得不怀疑,纠缠鳄帝的天意,让他回黄泉河,是老雷动的手脚。 这才是他丢下龙静萱,真正跑路的原因。 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自己夺了冠军王之妻,暗害他,嫉妒他,种种逼迫威胁,以至于他不敢接老龙帝的诏书,只能仓惶逃跑。 身败名裂至此,泼脏水的太多,张武都懒得查找真凶,爱咋咋地。 鳄帝说道: “那位的事情,其实我知道的不多,毕竟我是在他陨落之后才来的大荒,别人也不敢提起,我只知道他的死,与上一位地狱之主有关,双方好像是同归于尽而死的。” “同归于尽?” 张武不解问道: “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不知。” 鳄帝三缄其口,一句都不敢多言,深怕天意找他麻烦,只谈自己道: “我终究是地狱生物出身,被上苍所忌,不同于大荒的本土大帝,阵营明确,等到地狱之门一开,生灵涂炭,不论老凶龙他们,还是地狱中的那群八道境,都觉得我会趁机作乱,八成站在地狱这一头,再不济也会袖手旁观,肯定不会帮大荒抵挡地狱,天意此刻出手压制我,也是正常的。” 张武思索道: “天意出手对付你,是不是说明,他也像地狱之主一样,重生了,还成长到了一定程度,心灵契合天道,可以掌控上苍之力,才压得住你?” “有这个可能。” 鳄帝心惊提醒道: “你也要小心一些,你的存在很特殊,万一被天意盯上,必定出手抹杀你。” 顿了顿,鳄帝起身说道: “我与你待在一起,太引人瞩目,天意想不注意到你都不行,这神都不能待了,我还是回到黄泉河里比较安全。” “……” 雄霸天下的鳄帝,怎么有点惊慌失措的意味? 张武安慰道: “前辈,不必惊慌,天意要动我,早就动了,不会等到现在,你也一样,你融合着大帝果位,他想动你可不容易,怎么也得回到九道境,才有可能剥离你的果位,他现在连八道境都没上去,有永镇幽冥石碑在手,你何需惧他?” “……也是。” 鳄帝想了想,心中稍安,看着张武问道: “你是不是已经见到了重生的大荒九道境?” “只有一面之缘,我感觉是他,但无法确定。” 张武没有暴露老雷,他可以控制自己,与老雷亦敌亦友,保持底线不害死对方,但鳄帝可不会像他一样手下留情,必定杀之而后快。 自从地狱中出现了“镇狱”之后,张武便感觉到鳄帝追随自己的心思有所动摇,他为自己护道,不是什么偿还因果,也不是因为自己叫张武,全因他怀疑自己是地狱之主的转世之身。 他护的是地狱之主,不论谁是镇狱,他都会护道。 至于自己的人格魅力吸引对方,主角光环什么的,张武嗤之以鼻。 鳄帝叮嘱道: “若能想法子收拾掉大荒九道境,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收拾掉他也没用。” 张武目光深邃说道: “天地讲究平衡,不会让谁完全主宰世界,总会让他有对手,不然他无往不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以操控一切,像创世神一样,那别人活着还有意思,那我们这些起于微末的小人物,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第471章 龟爹大帝 鳄帝离开了。 重归黄泉河。 并将永镇幽冥石碑还给了张武。 他自觉惭愧,没有完成护道的承诺,石碑是张武送给他的,又怎么好意思带走。 “此碑若是落在地狱之主手里,全力祭出,足以击穿大荒第一至宝的龙宫,没了这层龟壳,老凶龙必定陨落。” 鳄帝临走前郑重叮嘱着张武,希望他才是真正的地狱之主。 但在局势未明之前,鳄帝不得不回到黄泉河履行天职,免得被天意针对。 不过,如今的黄泉河沿岸已没有多少种族,很难再供养他。 镇狱出世,为了补充自身,吸得地狱中黄泉河水断流,源头被掐,不但让地狱之门开启的时间延期,也让泛滥的洪灾有所收敛,但对鳄帝就不那么友好了。 …… 龙寿二百年。 老龙帝依旧未归。 张武发动精神,一念直达八荒尽头。 四大神朝之主,已将雷天刀围困在幽冥骨城里,想要一举做死老雷,夺回失去的名声。 多年的合力追杀,手段互相磨合,已让他们四个亲密无间,许多仇怨嫌隙都在平时的相处中解开,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哪怕一头猪,养一百年,杀它的时候也得犹豫一下,舍不得下手,更何况灵智极高的生物? 一旦抛弃成见,老龙帝四个倾力合作,各自拿出底牌,绝对可以与八道境打个平手。 “老雷这一回危矣。” 幽冥骨城不同寻常,那里算是地狱的延伸地界,虽然布置着大荒的各种手段,但对九道境转世的老雷肯定有一些影响,至少风水格局、地狱之气,会让他很难受。 “只有真正的生死陷境,才能探出老雷的根底。” 张武不准备出手,他相信雷天刀不会被老龙帝他们干掉,这是一种直觉,也是对老雷实力的自信,不然他怎么可能与自己纠缠这么多年,还亦敌亦友,让自己舍不得干掉。 能培养出这种惺惺相惜的友情,说明老雷很厉害,在一定程度上拿捏了张武。 不管什么手段,打苦情牌也好,卑躬屈膝也罢,敌人舍不得杀自己,那便是最大的成功。 …… 坐在缉凶司大堂里,张武熟练办着公务。 其实也没多么驳杂,只需拿起判官笔,蘸上血红的朱砂,对簿子上狱中的杀人犯画个x即可,相当于死刑立即执行。 先将人宰了,再抽筋拔骨,做弓,造兵器,血肉割下来卖至酒楼炒菜吃,心脏等重要器官拿来炼丹,废物再利用做到了极致。 不论哪里都有贪腐,缉凶司原本没有这些项目,谁让犯人价值高,能卖钱呢? 反正没有律法约束,将人解剖了还能震慑不法之徒,百户、千户们也能中饱私囊,渐渐的几万年下来,便成了传统。 经过一百多年的整合,缉凶司已经是铁板一块,原先对张武不敬的,看不起的那些龙族杂交子弟,如今对他畏惧如虎。 整治人心不难,只要有绝对的实力,不怕被手下弄死,没有性命之忧,那便可以杀一批,拉一批,打个棒子给点枣吃,夺了不听话手下的利益,分给听话的,他们自会变成饿狼,替你疯狂扑咬那些不听话的手下。 “司主。” 突然,赵千户匆匆步入大堂,双手抱拳行礼。 张武不慌不忙勾了两个百户的名字,派他们去抓捕六道境大能级别的罪犯,才抬头询问道: “出什么事了?” 赵世威压低声音说道: “最近神都出了不少谣言,什么国不可一日无主,天降祥瑞于八方,紫薇帝星动摇等等,弄得朝野上下议论不止,民间更是流言四起,说老龙帝已遭劫,应当另择贤主登基,不少种族还捣毁了族中老龙帝的神像,以此为荣。” 张武蹙眉问道: “这些消息都是从哪流传出来的?” “皆是八王府的门客所为。” 赵世威在缉凶司经营多年,广交好友,舍命兄弟一大堆,手下的能人异士不比龙太煌少,几乎每个朝堂大臣府中发生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 如今这些流言,不需多想,也是老八手下的人不甘寂寞,想搞黄袍加身的把戏,搏一搏从龙之功,也好封王拜相。 而赵世威,之前也是老八的手下。 能当上千户,他自己够义气没有多大用处,天底下怀才不遇的人多了,老八才是慧眼识珠发现他的伯乐,赵千户能有今日之成就,全靠老八提携。 张武询问道: “老八想当龙帝,此事你有什么想法?” 赵世威没有丝毫犹豫道: “全凭司主做主。” “我若让你手刃八王呢?” “先杀他,我再自杀,成全忠义。” 赵世威坚定说道: “杀掉八王,我背主弃义,无颜再活于世,只能一死。” 张武笑了笑说道: “八王能逃脱老龙帝的毒手,成为最后一个活下来的龙族嫡系子弟,本就足够隐忍,你杀他还差一些,既然他想上位,那我们成全他便是,稍后你派人大肆放出消息,推波助澜一把,也算成全了你们昔日的情分。” “这……” 赵世威迟疑了一瞬间,立即坚定信念说道: “属下这便去办。” 他心知肚明,老龙帝没死,捧八王上位,绝对是捧杀之计,是在害他。 自己出去放消息,跟着起哄,多有不义,八王若是知道了,说不准会与自己翻脸。 但赵世威也深知,在张武这等绝世存在眼里,不会容许有人在他手下骑墙,摇摆不定。 既然选择了投靠新主,那就得与旧主割袍断义,不能再有任何暧昧。 赵世威前脚一走,小胖虎便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走了进来,比以前还要圆润,肥头大耳,虎态憨憨,有些兴奋说道: “雷叔,事情成了。” 张武点头道: “且看他龙吟煌这次怎么应付。” 登基之谣言,出自八王府中门客不假,但那些门客早已被虎彪暗中收买,不听话的直接下毒,给他们下魔种。 当门客的,栖居人下,没有一日不想出人头地,位列朝堂。 只要有三五人煽动,立时便可扇起蝴蝶效应,激发那些功利之辈的上进心,拥戴龙吟煌登基称帝。 甚至就连缉凶司,张武都放了水。 三位千户,一个赵世威,一个虎彪,剩下那一个名叫潘木,张武没打过什么交道,当了司主后却一直没撤掉对方。 想要登基称帝,获得缉凶司的支持必不可少,毕竟他们负责维护神都治安,张武就相当于清朝的九门提督,掌管京城生死,皇室安危。 有潘木支持龙吟煌登基,他府中门客底气越足,闹得越凶。 这时小胖虎突然有些伤感说道: “雷叔,我家始祖寿元无多,他嘱托我带给你四个字。” “四个字?”张武疑惑。 虎彪一字一顿说道: “小!心!龙!后!” 张武在朝堂上与八王争权夺利,窃取江山之心瞒不过众人,百年来的明争暗斗,将很多大族卷入其中,六臂恶虎族坚定的与张武站在一起,乃是最支持他的王族。 这几百年人族崛起得实在太快,以至于各族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人族就杀了银翅始祖,换神像,镇国王位列朝堂,雷天刀更是强悍到被四大神朝之主追杀百年不死。 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轰动大荒,远古强族都未必能做到,人族却就这么一步步攀上了巅峰,与高高在上的真龙二代为敌,斗得难解难分。 “龙后?” 张武沉思了片刻,心有所悟,从怀中掏出一颗延寿丹说道: “将此丹给你家始祖,应该还能再让他活千年。” “没用了。” 小胖虎悲伤道: “我家始祖一直有暗伤在身,身上烧焦的皮毛都没有恢复,强撑着活了这么多年,早已把各种延寿物质吃尽,再想活命,便只能学龙帝吞噬自家后代,我家始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罢了。” 张武微微摇头,将丹药收回。 他几乎无所不知,岂会不知道恶虎始祖的情况? 又怎么可能故意送出无用的丹药? 此延寿丹融合着他的一丝灵魂力量,斩神魂而炼,让七道境王者延寿千年,实在是谦虚的说法,真吃下去,再活五千年都轻而易举。 张武的灵魂可以长生,经过这么多年的修炼,他早已学会剖析自己的元神,将一缕念力斩出,三两日便会养好。 但这种秘密,他不可能告诉旁人,也不会拉下面子非把丹药送出去,显得好像求着人家吃延寿丹一样,最终也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声恶虎始祖的命数到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该走的拦不住。 …… 龙寿二百零一年。 深陷继位风波的八王,被造谣得越传越邪乎,府中门客当着众人的面称呼他为龙帝,民间支持他的百姓,连年号都替他想好了—— 灭狱。 地狱之门大开,八王灭尽地狱生物,故称灭狱。 王者们闻之无不啼笑皆非,暗暗嘲讽老八不知天高地厚。 众王不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泼的脏水,就像龙吟煌也经常搞歪门邪道,抹黑张武名声一样,只当老八想当龙帝想疯了,已乱了方寸。 事情的真相不重要,有瓜吃,能找些乐子,才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情。 这一日。 龙吟煌在府中召集麾下众人议事,八成的手下都支持他登基称帝,弄得龙吟煌脸色铁青。 你们想死,我还不想死! 但他需要众人的拥戴,需要这群人服务他,抬高他,他才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趁着龙帝不在过一把权倾大荒的瘾。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进宫。 先是见了龙后,灰头土脸出来。 又去龙宫最深处惊扰老凶龙,自顾自说了一通,想得到支持,结果老凶龙什么回应都没有。 当晚从宫里回到府中,龙吟煌便再次召集众人,并封死府邸,招出死士。 等到天亮时。 八王府血流成河。 走出来的人不足一半。 坚定支持他登基的手下,几乎全被杀绝。 “尔等居心叵测,挑拨皇室,罪该当诛!” “我龙吟煌贵为王者,又是真龙,已拥有大荒极尽的荣华富贵,何须再展野望?” “一日是臣,终身是臣,龙帝又是我亲叔叔,我八王忠君爱国,绝不受尔等蛊惑!” 嘴里说着传遍神都的漂亮话,断臂求生的龙吟煌,心却在滴血。 杀了一多半的门客,连缉凶司的潘木也宰了,他实力大损,老龙帝若不传位于他,他将再也没有上位的可能。 …… 次年。 恶虎王薨。 七道境初期的虎罢承袭王位。 真龙神朝没有世袭罔替的规矩,一切靠实力说话,老的死了,后代之中若无七道境,自削王位。 并不是所有七道境都可以封王,必须是一族最尊贵的存在,还得是七道境巅峰才行。 这也就招致老龙帝封张武为镇国王,引起了无数揣测,猜测他是太古时代人族的八道境大帝重生,不然怎么能让老龙帝服软,放下对人族的成见? 这让张武了获得不少朝臣的拥戴,明里暗里才能在朝堂上与龙吟煌斗几手。 恶虎王府。 屋檐下挂满白绫,哭声震天。 张武在众星拱月之下,上了三炷香,孝子贤孙磕头还礼。 近距离感应一下恶虎始祖确实死了,他无奈一声叹息,被请至后院休息。 能与他同桌的,自然是朝中大佬。 “龟丞相。” 张武客气抱拳。 说起来,他与龙吟煌斗得你死我活,少不了这头老龟从中作梗。 朝中真正权势滔天的不是他与老八,而是这位“龟爹”,凭这个名字不知占了多少人的便宜。 张武见过龟长生,但与眼前这位满脸褶皱的龟丞相比较,神朝之主的龟长生似乎还有些稚嫩,远不像龟爹的心机城府深厚。 “镇国王您实在太客气了,老龟可不敢受你大礼。” 张武笑眯眯压住龟爹抱拳行礼的手,低声说道: “丞相您也实在太客气了,不声不响的潜伏至敌人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鱼目混珠,真是好大的胆子!” “老帝龟,龟爹大帝,您说是不是?” 第472章 八荒来历 被揭穿了身份,龟丞相面不改色,像个慈祥的老人一样笑呵呵说道: “镇国王果然神通广大,精神修为深不可测,有你这等人杰横空出世,人族想不大兴都难。” “比龟丞相您还差得远。” 张武心知,这家伙只是老帝龟的分身,他融合大帝果位,有天职在身,不可能四处闲逛,更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做出个请的手势,坐于对方身旁,张武悄悄传音道: “丞相你待在老龙帝身边多年,还隔三差五进宫,将自己暴露在凶龙大帝的感应之下,他们必定发现了你,以老龙帝刚愎自用的性格,身旁绝不容许有贼子潜伏,他怎么没有将你撵走?” “此事说来话长。” 龟爹在朝中的人缘不是吹的,每一位前来吊唁的文武大臣,大族族长,都会过来与他打招呼,他也都笑呵呵回应,一副老好人的架势。 反观张武便没那么受人追捧了,他自己也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知多少强者暗中骂他装清高,小人得志。 人情世故那一套,张武早玩腻歪了,如今有实力凌驾众生,他自是不想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等过来打招呼的人少了些,龟爹才暗中说道: “当年我帝龟神国与真龙神朝打得很凶,双方皆付出了惨重代价,为了不再有伤亡,我曾与老凶龙打过一个赌,谁能凭本事造出一方小世界,演化万物,拨弄乾坤,谁便算赢了,输者要倾力辅佐对方神朝十万年,当牛做马不得有怨言。” “结果你输了?” 龟爹洒脱点头承认,没有一点大人物的争强好胜,也不觉得输了丢面子,云淡风轻说道: “没错,比试是我输了,但老凶龙赢得也不光彩。” “他投机取巧,熔炼宇宙中的星辰为地基,斩大荒百余万里疆土为地表,地上有树林,有山川湖泊,本就自带生灵,养育无数物种,何须他再演化万物?” “而我则是一根筋,尝试真正的从无到有,似人族太古传说中的女娲造人,想要造出新奇的物种,结果搜尽天下奇珍,只弄出个两界珠,可以沟通两界,而本该制造的小世界却什么都没弄出来,自然也就输了比试。” 闻言,张武心头一惊问道: “老凶龙演化的世界叫什么?” 若是八荒世界,那因果可就大了。 老凶龙相当于创世神,对下界的所有生灵都有大功德,张武和雷天刀都欠他的,很难再下杀手。 龟爹说道: “没有取名,他自知取巧获胜,哪还有脸给自己的作弊之物起名?” 张武心里稍安,询问道: “老凶龙制造的世界,一直在他手里吗?” “不在,他与我比试完之后,便随手将那小世界丢弃,后来我的两界珠也被人偷走,据我所知,应当是有无敌存在,结合我与老凶龙的东西,演化出了一个真正的小世界,以留做底蕴。” 老龟意味深长说道: “你的根底我打探过,突然冒出来的人族后手,之前没有丝毫存在的痕迹,只能说明你是其他小世界跑上来的。” 张武想了想问道: “你的两界珠是被谁偷走的,有苗头吗?” “与陨落的大荒九道境有关。” “果真如此。” 事情与张武心中所想差距不大。 修行至六七道境,都可以做到知天命,预感自己有死劫,九道境就更不要说了,死之前必定会留下些重生手段。 老雷的前世造了个八荒世界,与地狱之主同归于尽后,残魂双双飞入八荒。 为了让事情变得合情合理,免得被八道境大帝们击碎小世界抹杀他们,还下了个人族的套子,以挑选人杰送去下界历练为由,当人族后手。 如今老帝龟就在眼前,虽然对张武的身份起了疑心,但他也不敢完全确定。 不然,九道境重生,迟早又要踩在他们这群大帝头上,诸多八道境为了长生不死,走向至高,必定群起攻之,在张武和雷天刀弱小的时候干掉他们。 心灵搏击时空,感应了一下老帝龟的精神状态,并无杀意,张武撤去祭出幽冥石碑灭杀对方的想法,平静说道: “丞相你告诉我这么多秘密,几乎知无不言,不知你想达成什么目的?” “我的目标很简单。” 龟爹沉声说道: “不管你们人族与真龙一族怎么斗,也不管地狱之门开启后,局势发展成什么样子,我帝龟族都保持中立,不帮谁,也不欺谁,还请镇国王高抬贵手,放我帝龟族一马。” 上一次地狱之门开启,大荒各族元气大伤,八道境的老仙凰陨落,仙凰神国也从此凋零。 如今地狱之门再开,可以预见,又要有八道境陨落,乌龟不止长寿,还善于龟缩保命,老帝龟深得此道精髓,先寻张武,得了承诺再说。 “你告诉我的这些消息,不足以换你帝龟族的平安。” 张武不惧威胁,也不怕龟爹将他和雷天刀疑似九道境重生的秘密告诉别人,但凡龟爹冒出一点歪念,即便没有融合大帝果位,张武也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见他这般霸气,龟丞相面色阴晴不定。 九道境天上地下无敌,雄视大荒而独尊,就像天道一样高高悬在九天之上,不论再惊才绝艳的人物,面对天道都要绝望,升不起半点挑战之心。 说一句古今皆惧,气吞宇宙,当真不为过。 八道境巅峰的鳄帝,一打二,独战两位盖世大帝,杀一位,重伤一位,摧枯拉朽,都没有勇气窥视九道境,老帝龟比他还有自知之明。 他不清楚张武和雷天刀,究竟谁是重生的九道境,但眼下张某人如此强势,定然有着强大的底牌支撑他。 稍微一寻思,龟爹弱了气势说道: “怎么样才能保我帝龟族平安?” 张武勾了勾手指。 龟爹将耳朵凑上来,一人一龟勾肩搭背,秘密交谈起来。 就在这时,吊唁完的八王龙吟煌,也来到了后院。 一眼便看见一人一龟亲密无比的模样,当即心头发寒。 “快快回宫,烧了龙帝神像,通知陛下朝中有变,速归。” 第473章 一条走狗 真龙神朝,是真龙一族的天下,大家再怎么内斗,那也是龙族内部的事情。 如今一人一龟联合在一起,要窃取龙族江山,龙吟煌即便再利欲熏心,也清楚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 丢了社稷,改朝换代,他这个王位一毛不值。 最重要的是,经过血洗那些妄图给他黄袍加身的手下,他的实力已经大损,靠自己很难上位。 只有把老龙帝叫回来,让他与张武和龟丞相斗个你死我活,老八才能坐山观虎斗。 等老龙帝挂掉,即便他没有被立为太子,龙族已无继承人,这帝位迟早还是要落在他身上。 正与张武交头接耳的龟爹,一看龙吟煌来了,面色登时一苦,想站起来离远点,却被张武的大手按着肩膀,看似动作轻飘飘,却像有一座太古神山镇压下来,压得他苦不堪言,浑身颤抖。 “此子实力当真可怖。” 龟爹心里有些发毛。 他怎么着也是大帝血肉催生出来的分身,虽无道果,碾压七道境巅峰却是毫不费力,至少也是鹏星辰、虎无双那个级别的强者,此刻被张武只手镇压,他不得不庆幸刚刚没有杀意,也没有翻脸。 不过,龟爹嘴上却忍不住抱怨道: “你这厮好生歹毒,本来我与老八关系不错,他把我当长辈看,一直礼遇有加,你这么一搞,我以后还怎么见他?” “见他干什么?” 张武不动声色斜了龙吟煌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你没看他印堂发黑,身上隐隐有死气环绕吗?” “什么?” 龟爹心头吃惊,连忙装作不经意的扫了龙吟煌一眼,心灵精神跟着一扫而过,即便被对方的气势荡开,也察觉到了张武所言非虚。 “难道老龙帝还准备对龙族唯一的继承者再下毒手?” 伺候老龙帝八九万年,看着他一步一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拨弄江山,坐稳帝位,灭掉仙凰神国,做出泼天大的功绩,天底下没有比龟爹更了解龙帝的存在。 他心狠手辣不假,为了活命可以不择手段,但对龙族,对他自己的种族,老龙帝一直都很仁慈,龙族子弟犯了错,他很少惩罚和管束。 在这个原始时代,种族观念大过天,比封建时代的宗族观念,现代社会的国家观念,还要根深蒂固,龙帝绝不会真的杀绝种族继承者。 除非…… 他有九成的把握,笃信自己可以修成九道境,长生不死,那样留下老八也就没有意义了。 “依我看……” 张武沉吟道: “身怀利器,必起杀心,老龙帝寿元无多,吞吃龙族子弟也非长久之计,他没有退路,只能不停的往前冲,停下来就得死,到了这份儿上,先豁出去活了自己再说,只顾生前所想,哪管死后他洪水滔天。” 龟爹面色微变,回想这些年龙帝种种,还真有一种不顾一切的意思。 若他真的这般决绝,那他接下来的手段,将会更加激烈。 吃掉老八,继续延寿,只是小菜。 只怕宫中的老凶龙、龙后,也凶多吉少,根本轮不到张武下手,便已被老龙帝搞死。 甚至连自己在内,也一样! 张武突然问道: “凶龙大帝,当年真被鳄帝打重伤了吗?” 同样的问题,鳄帝回答过,有九成九的把握,老凶龙被他打得半死,道伤极重,难以痊愈。 但此事张武心里始终存疑。 都是活了几十万年的老狐狸,谁又能比谁的手段差到哪里去? 真有差距的早都嗝屁了,不可能占着大帝果位活这么多年。 经过这些年的接触,张武很了解鳄帝,心性凶猛霸道,强横无匹的实力带给他极大的自信,但自信过头很容易拎不清,内心笃定自己可以横推一切,不喜欢动脑子,那便很容易被晃点。 龟爹主动凑近张武耳边说道: “你当我当年故意打赌输了,心甘情愿待在真龙神朝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贪图老凶龙的身子,想尝一尝他的滋味,看看能不能探及到九道境的门槛,当年他与鳄帝那一战,最多使了五成力,还左突右闪不接招,不然老仙凰绝不会被打死。” “也就说,他没受伤,全是装的?” 张武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自己来神都,是不是羊入虎穴,送货上门? 之前有鳄帝护道,老凶龙不敢下手,如今鳄帝离去,只留自己一人,龟爹猜到自己和老雷可能是九道境转世,老凶龙只怕也清楚得八九不离十,以这些大人物的心性,那必然是宁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风雨欲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想杀我,这样也好,动起手来没有情义束缚,看谁手段高明便是。” 见龟丞相和张武在这里旁若无人的交头接耳,没完没了,连自己都不搭理,龙吟煌鼻子都快气歪了。 冷着脸坐在桌前,一手搭在桌上,先是眼观鼻鼻观心,后来又将目光落在张武不远处的赵世威身上。 赵千户有些心虚。 八王府的大血洗,黄袍加身案,与他脱不开关系,可旧主在这里,也不好无视对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 “卑下见过八王。” “你最近过得很滋润嘛。” 龙吟煌不给好脸色冷哼道: “你这二姓家奴,靠着趋炎附势之法,当了缉凶司千户,背信弃义,谋害旧主,你是不是以为有了镇国王撑腰,本王便治不了你?” “卑下不敢。” 赵世威噗通跪下,引得宾客纷纷注目,匍匐在地说道: “八王的恩德,卑下一直铭记在心,毕生不敢忘,但作为缉凶司的千户,卑下所思所想,应当是先忠于司主大人,再忠于个人情感,万万不能公私不分,八王您的恩德,卑下只能下一世再报。” “好一条走狗。” 龙吟煌内心冷笑不已,不顾四周众人异样的目光,面带杀机说道: “我记得,你这条命是我救的,如今我也不要你什么好处,怎么捡来的这条命,怎么还我便是。” “请八王收好。” 赵世威似乎早已预料到有这么一天,神情果决,要彻底划清界限,抽出腰刀,刀刃向内,用力朝自己胸膛捅来! 第474章 长生手段 “噗——” 赵世威胸口血光迸溅,明亮的刀尖从背后穿出,直接将他自己捅了个透心凉。 只有对自己足够狠,才能震慑住旁人。 一时间整个后院安静得落针可闻,无数惊疑的目光看向赵千户,眼睛里有惧意,有忌惮,有胆寒。 不过,这一刀不足以让一位六道境大能毙命,哪怕把心脏挖掉都不行。 龙吟煌见过大场面,身居高位几万载,似赵世威这样的狠人见多了,不依不饶说道: “这一刀,不够!” 赵千户神色坚毅,面无表情缓缓将刀从自己胸膛抽出。 “今日,赵世威,还命于八王!” “噗噗噗!” 一连又捅自己数十刀,胸口出现十多个前后通透的血洞,黑血喷涌染红衣衫,在地上汇聚成大滩血渍,将地缝渗满。 “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赵千户用残余的力量,神色凄惨而决绝,双手握紧刀柄,对着自己胸膛用力一剜。 “砰——” 他直挺挺倒在地上,浑身不住的抽搐着,生机迅速流逝。 众人看得眼皮直颤。 赵世威胸口浮现一个脸盆大的伤洞,里面内脏组织全被剜了出来,阳光穿过他的胸洞照在身下血堆里,让那一大滩血肉显得猩红无比,直让龙吟煌变了脸色。 张武早已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却没有出手阻止,像是没看见一样,还在与龟丞相交头接耳。 “丞相,我手下的这位千户如何?” “有枭雄之姿,够狠!” “不若你运作一下,给他在朝中谋个侯爵?” 封了侯,那便是权贵,社会地位与缉凶司千户完全不同。 千户虽是实职,也算小权在握,却无资格上朝,不配与侯爷们同坐一桌,更不能参与朝政大事,得罪了上司,随时有可能被撤掉,而侯爷却是铁饭碗。 “你想捧他上位?” 龟爹心里一惊,这才发动精神,认真打量起赵世威。 张武若有可能是九道境转世,定然不稀罕当这劳什子神朝之主,有无尽寿元,逍遥世间,那是才大自在,世俗权势在九道境眼里仅是过眼云烟。 不过,自己不上位,也得找个信得过的人扶持上去,通过他影响全局,掌控天下,却是必须的。 只要活在世间,便没有谁能真正超脱,想要过得随心所欲,那便需要足够大的权利。 我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当年真龙神朝雄霸九州,也是得了大荒九道境的看重,才能百万年不灭,险些统一了大荒。 龟爹私心发作道: “让此子留在真龙神朝,实在屈才,不如去我帝龟神国,我许他摄政王之位,总领神国事务,如何?” “那龟长生怎么办?” “他只爱睡懒觉,经常一睡便是几百年,若不是族中实在没有什么杰出子弟,我当年也不会让他上位。” 龟爹显得有些无奈。 乌龟天生爱睡觉,干什么都懒洋洋,慢吞吞,永远勤奋不起来,这是天性,没法改,把位置让给有才能的人,让人家去治理神国,自己藏于幕后,不失为好方法。 当然,让赵世威上位的原因,主要还是想傍上张武这个疑似九道境的家伙。 若他真能重回巅峰,又看好赵世威,那帝龟神国迟早可以取代真龙神朝,独坐九州之地,尝一尝那大荒之主的滋味。 张武想了想说道: “真龙神朝气数未尽,还是先夺了龙族权柄再说赵世威的事情吧,他现在还没有成长起来,于你我都无关紧要。” “也是。” 龟爹点头。 真龙神朝不衰落,永远没有其他三大神国的出头之日,即便赵世威有雄才大略,也无用武之地。 “那我便给你个面子,为他求个威武侯的爵位。” 老龙帝不在,但帝玺一直留在朝中,由龟丞相掌管,这百年来总领朝政的也是他,文武百官皆受节制,张武和龙吟煌斗法,在他眼里像过家家。 一龟一人嘀咕完,终于起身看向气息断绝的赵千户。 六道境强者生命力强大,但若受了重伤,不第一时间催动血肉,那便与普通强者无异,没了心脏很快就会死。 龙吟煌脸色难看至极。 赵世威当着这么多权贵的面,宁愿死也要与他划清关系,好像是他犯了错一样,这会败坏他在众人心里的形象,也让他当众出丑,下不来台,只能冷怒道: “好好好!好个忠心耿耿的走狗,我老八要杀的人,必须亲自下手了结,你自杀的不算!” 龙吟煌大手张开,完全不顾这里是恶虎王府,骤然一掌盖向赵世威的尸体,要毁尸以泄愤。 “尔敢!” 张武一声震喝,如同天雷炸响,晶莹如玉的手掌在探出过程中不断变大,挡在赵千户尸体上方,给人一种比万里山脉还要浩瀚的五指山横空的错觉。 “铛——” 金刚巨响伴着恐怖的气浪横扫八方,却又在一瞬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缩回来,以免摧毁了王府。 张武将周身的气劲风暴吸尽,纹丝不动,气定神闲。 龙吟煌被震得气血翻涌,不由自主后退数十步,踩得地上青石崩碎,很是狼狈。 “这……” 群雄震撼不已。 这是世人第一次见到镇国王出手。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个谜。 实力究竟如何,能否与巅峰王者匹敌,配不配得上他这诸王之首的封号,朝野上下早已做过无数的揣测。 而今一出手便将老八震退,看那样子似乎连三分力都没用出来,简直恐怖。 要知道,八王可是一头真龙,世上能与他争雄的,只有大鹏、神虎两大帝族的纯血后代。 龟族不善战斗,直接刨除在外。 至于其他王者,虽是一族之祖,但最多也只能与老八打个平手,要想似镇国王这样碾压他,千难万难。 “怪不得老龙帝突然改变了对人族的态度,一切都是实力作祟。” “镇国王一人,比大荒所有人族加起来的实力还要强大。” “你们忘记雷天刀了吗,他才是人族真正逆天的人物。” “人族当兴,势不可挡!” 不理群雄的议论,张武手掌一番,将赵世威的尸体拎回来说道: “老八,赵千户好歹追随过你几千年,如今还了你的命,已不欠你什么,再下毒手,是否过分了些?” 龙吟煌强行压制着心里的震撼感,将一口上涌的鲜血悄然咽下。 张武的实力之强完全超出他的想象,那泰然自若的模样,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强大自信,让他有一种高山仰止的错觉。 但当着众人的面,他绝不愿意弱了气势。 “我清理门户,何须你叽叽歪歪?” “如今你清理完门户,赵世威作为我的手下,那我便有义务护他,往后还请八王自重。” 张武冷哼一声,杀意弥漫之下令龙吟煌浑身汗毛倒立,与面对发怒的老龙帝如出一辙,再不敢多说一句。 眼见威慑住对方,张武凌空一掌打出,猛然轰击在赵世威头顶,单手合十在胸前,开始念动无上神咒—— 长生咒! 此咒乃是他专研自己神魂而创的功法,蕴含着无尽的长生奥秘,还包罗万象,融合着他毕生所学,太上忘情、天心诀等等成千上万种功法与领悟,精神与肉身双休,可以摄取宇宙中的长生物质为己用,直达不死不灭之境界。 此咒完全可以媲美幽冥骨经。 不过张武目前还没有修至九道境,这长生咒只是理论上可以不死不灭,实际效果如何还有待验证。 而且此咒只有他自己能修炼,带有唯一性,毕竟普天之下也仅有他一人生而长生,出世即巅峰,别人再努力也无用。 随着他念咒,王府上空突然垂落下无尽的瑞彩与混沌气,像大瀑布一般将赵世威淹没,惊呆了众人。 本来没有了气息的赵千户,仿佛被一种长生不死的神秘力量唤回了元神,眉头颤动着,胸前血管疯狂蠕动复原,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死而复生,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我没死?” 这般手段,不只是龙吟煌,就连龟爹大帝都毛骨悚然,难以置信看着张武的高大背影。 整个大荒,若论养生与医术,除去九道境,他绝对是最强的一列,但也无法做到将死人拉回来。 三魂七魄一散,九道境来了都无用。 张武适时传音道: “此子只是假死,提前吃了龟息神丹,神魂并未完全散尽,身躯的伤势只要尸体没有冷透,细胞还有活性,便可以精神驾驭物质催长出来。” “原来如此。” 龟爹长出一口气,但依然觉得张武的手段高深莫测,令他难以企及。 尤其刚刚瑞彩混沌气降临下来,让他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神清气爽,身体衰老造成的一些损伤也被修复,精神状态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好。 “赵世威拜见司主!” 赵千户大礼叩拜,劫后余生,满心都是庆幸,跟着张武混的想法也变得越发坚定。 “无事便好。” 张某人将对方扶起,不顾老八吃了屎一样的脸色,正与和虎彪打个招呼离开,却突然毫无预兆地撒腿便跑,一下子消失在王府之中。 “张武,你抛下我孤儿寡母不管不顾,我要杀了你!” 声嘶力竭的怒喝响彻王府,一位挺着大肚子,却又高贵圣洁的龙女从天而降,头上两根龙角似古树分叉,魔鬼身材有着惊心动魄的美,怒目寻找着张武的身影。 在场众人尽皆面孔抽搐。 龙静萱公主与镇国王的恩怨,这些年早已传遍神都,九州之外的蛮荒之地都听闻过他们俩的故事。 龙吟煌更是没少借着此事抹黑张武,给他打上各种标签,抛妻弃子,玩弄皇族等等,坏尽他的名声。 真龙神朝没有婚姻法,睡完不娶很正常,但这只是针对普通人,面对真龙一族的后代,龙族公主,一旦勾搭上就必须负责到底,非常的双标。 见龙静萱找不到人,准备挥剑发飙杀人,龟爹连忙上前阻拦劝道: “公主,万万不可胡来,在座皆是国之栋梁,这里也是恶虎王府,还请忍耐。” 龙静萱生来娇贵,眼高于顶,刁蛮惯了,但似乎知道龟爹的真实身份,压抑着心头怒气,悲声问道: “丞相,龙帝祖爷爷什么时候回来,我要请他做主,杀了张武。” “……” 龟爹额头冒汗,杀他,只怕你家老凶龙出手都不见得有把握。 “公主,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龙帝不日即归,还是先等他回来再说吧。” 一看老龟不站在自己这边,龙静萱怒气上涌,像个疯子一样啊啊大叫着用力跺脚,尖利的叫声令周围人全都捂上耳朵。 但下一瞬,龙静萱突然捂着肚子露出痛苦之色,大肚子里的孩子猛踢她肚皮,疼得龙静萱直接倒在地上,腹部以下的雪白长裙也被鲜血染红。 “公主要生产。” 龟爹眼疾手快,连忙招呼恶虎王府的女眷,手忙脚乱将龙静萱抬入屋中。 …… 龙寿二百零二年。 公主龙静萱诞下一子,秉承天地气运而生,令苍天降下无边异象。 神龙腾空,彩凰盘旋,虎啸……四象环绕于神都上空,千丝万缕的彩霞悬挂在天宇之上,九霄神雷滚滚轰鸣,天道为之震动,七道境以上的存在莫不心神震颤,全都呆滞住了。 一尊龙头人身的小婴儿出世,灿烂炽盛的光芒环绕着他的身体,仿若太古大帝重生。 上苍为此子取了个名字: “雷武!” 与此同时,原来的雷武,银翅族的老二银天荡,在孩子出生的一瞬间当场暴毙,身躯化作光雨消散于天地间,死了个干干净净。 张武远远望着恶虎王府,面色阴晴不定。 雷天刀不会无缘无故让人怀孕,他想借这个孩子,将来夺取自己的气运! 此子一出生,便注定是未来的大荒之主,张武不是喜欢统治天下的人物,他对当龙帝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就算修成九道境,也定然要扶持起来一个大荒之主,而他自己藏于幕后逍遥自在。 现在他看上了赵世威,那赵世威之后呢? 必然轮到这个孩子。 这可是他雷天刀的孩子! 跟张武没什么关系。 第475章 大乱将起 “老雷开始布局了。” 张武眉心拧紧,犹豫要不要将雷武抹杀。 这个名字一看便是占自己便宜来的,本来灌顶一个替身雷武倒也没什么,不成气候,但老雷的亲子,将来必成后患。 大人物争雄,比得是格局和运筹帷幄,有些事情从几万年前便开始谋划,很难不成功。 如今还没有掀翻真龙神朝,地狱之门也未开启,雷天刀便抢先动手,诞下子嗣,想着夺取天下气运。 这么搞,多少有点急功近利,不留情面。 张武若将这孩子捏死,那双方便算破坏了彼此之间的默契,打出了真火,难免反目。 但老雷准备要这个孩子的时候,显然没考虑过双方的交情,坚持一意孤行。 “既然你做了初一,便不要怪我做十五。” “人生于世间,先渡己,再渡人!” 张武自己都没有成长起来,一群八道境大帝虎视眈眈,哪里有心慈手软的资格? 善良是给强者准备的品质,弱者只配在污泥中苟延残喘。 来到上界之后,张武除去修炼,从未进入过太上忘情状态。 但此刻,他双眸之中的神彩散去,七情六欲灭尽,身上的人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如天道的气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从不把万物当作有情感的生命,而是石头,是贡品,生杀予夺,冷酷无比。 张武的身躯像是一团光组成,内心所有想法全部消失,人性泯灭,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 他的大脑变成了没有情感的超级计算机,所有阻拦他、威胁他、能伤害到他的东西,全都是计算机里的病毒,要消灭,要杀毒,不择手段。 他一步迈出,重新回到了恶虎王府,犹如一团混沌之光从天而降,刺目得让所有人睁不开眼。 “你是何人……?” 龙吟煌心惊肉跳,被天道气息一冲,浑身汗毛直竖。 龟丞相比老八强一些,但也是满目震撼,如见神明。 其余旁人更是不堪,心头惊悸,无法直视张武,被他恐怖气势压得难以站立,直接膜拜了下去。 房间里。 小雷武浑身光芒璀璨炽烈。 在张武进屋的刹那间,他身上光芒被压得无比黯淡,露出一双纯真无邪的黑溜溜大眼睛。 在龙静萱的惊恐尖叫声中,张武大手冷漠无情凌压而下,完全遮蔽了小雷武的视线。 “爹爹。” 奶声奶气的求抱抱声音,让张武的大手骤然顿在空中,整个人退出太上忘情状态,双眸恢复人性,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冥冥之间,他感觉这孩子与自己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像亲人,像分身,像生命的延续。 就在这时,龙静萱心急之下一掌轰向张武。 “铛——” 她像是轰击在一座巍峨的太古神山上,根本撼不动,手臂噼里啪啦一阵爆响,直接被震飞出去。 张武动也不动,直愣愣盯着眼角眉梢与自己五分相似的小雷武。 “这怎么可能?” 心绪翻涌,张武一念沟通天机,无数游离于虚空中的信息蜂拥而来,再以精神扫视小雷武,他整张脸都剧烈抽搐起来。 雷天刀藏身于神都这么多年,还勾搭龙静萱,修炼龙族的各种功法,研究龙族血脉是真的,但研究张武的血脉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这丫比张武早飞升几百年,定然在他肉身上做过手脚,取一块血肉,或者搞些歪门邪道的,轻而易举。 然后,把双方血脉都研究通了,便可以使出梦日入腹的手段—— 借胎生娃! 想通了这些,张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出来混,最怕有牵挂,有后代,被人拿了当把柄威胁。 他孤家寡人惯了,连女人都不碰,这些年一路走来,几乎是没有弱点的。 如今,小雷武与他血脉相连,也算是有了后代。 以张武如今的实力,倒是不太怕别人威胁,但他怕老雷玩得花,这孩子成分不单纯,两人的血脉,五五开! “爹爹……” 小雷武纯真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张武,努力向他探来。 喜当爹,张某人面黑如炭,但还是将孩子抱起,双方气息一接触,越发感觉亲切。 龙静萱捂着受伤的右臂,此时才看清了进门的是张武,立时反口相讥道: “你还有脸来看孩子?” “今日起,收拾东西,入住我府。” 话罢,张武抱着孩子,一步迈出,天地倒退,径直回了自己王府,只留下满面惊喜的龙静萱。 …… 静萱公主产子,镇国王显现实力,威压八王,令人死而复生,在神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引得万族津津乐道,不得不重新审视与人族的关系。 不过,没出几年,这些消息便少有人再提及。 这世上少了谁都照样转,没有什么话题能一直火爆下去。 张武不是带娃的好手,龙静萱更不是当妈的好手,娇生惯养,刁蛮任性,没出两年便在府中待不住,整日出去游玩。 张武寻个机会吵了一架,直接将人撵走,又寻来一块仙气滔滔的巨大仙晶,将小雷武封印在里面,让他以后再出世。 经过这几年的教导,小雷武的思想已被张武影响,如今已不是雷天刀夺张武气运,局势完全逆转。 …… 龙寿二百五十年。 平静了多年的黄泉河水,突然水量暴增,将幽冥骨城顶上天空。 地狱气息自古井中冲出,墨染十万里大地,大荒万族都笼罩在地狱生物降临的恐惧中。 苍生皆寂! 这一年,老龙帝依旧未归。 有消息传出他被雷天刀重创,差点一刀把脑袋给削了,连九州都不敢回,怕被乱臣贼子暗害。 事情的真实情况如何,由于幽冥骨城离神都太过遥远,群臣短时间内很难验证,只能在不安中等待消息。 而在龟丞相的帮助之下,这几十年张武在朝堂上将龙吟煌逼得节节败退,把他麾下的武文大臣削官罢职,大肆排除异己,架空龙族的权势。 这一年,张武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文武百官,王者侯爷,私下里给他起了个“武帝”的称号。 老龙帝若再不归,江山将要易主! 第476章 谋朝篡位 镇国王府,琼楼林立,殿宇恢宏,曲径通幽,充满恬静与自然,悠悠古钟声涤荡人心,安然似世外净土。 张武与龟丞相盘坐在大殿中,隔桌相对而坐,身下是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图,黑白分明,充满了大道韵味。 “地狱之门将开,风雨欲来,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龟爹抿着茶,神色有些凝重地提醒着。 张武的谋朝篡位之心,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程度。 最近几年大肆招兵买马,疯狂扩张缉凶司,直接整了十二个千户,还让已经成为武威侯的赵世威,当上副司主。 这几日整个神都的氛围都很紧张,风声鹤唳,万族都在约束自家子弟,最近不要出门,见了人族和龙族一定要躲着走,免得起冲突当了冤死鬼。 张武思索着问道: “你说老龙帝去了哪里?” “应该藏起来养伤了吧?” 龟爹说道: “他的敌人太多,我那后代龟长生,若有机会,绝不会手下留情,必定杀龙帝而后快。” 张武和老龟,一个心灵超天,一个是大帝的分身,一念可知天下事。 老龙帝被雷天刀重创是真的,至少他真的挨了一刀,差点尸首分离,之后突然不知所踪,就连八道境都感应不到他的位置。 张武摇晃着杯中茶水,目光深邃道: “他有没有可能秘密回到神都,隐藏起来不露面,静静看着你我表演,然后将我们俩的势力连根拔起,铲除大患,在地狱生物冲出来之前,彻底铲除神都的不稳定因素?” “应该不会。” 龟爹分析道: “他若真想铲除你,何必封你为王?直接集结诸王,在神都围杀你,岂不更简单?” 张武摇头说道: “丞相你忘了吗?老龙帝去追杀雷天刀之前,鳄帝还没离开我,他哪来的胆子动手?只有先封我为王,稳住我,他才敢离开神都,四处乱窜。” 说起此事,也是张武的谋划。 老龙帝起初没想追杀雷天刀,乃是奔着九王龙太煌去的,结果被伪装成老雷的张武一通搅合,把三大神朝之主狠狠收拾了一通,弄得他们大怒,才联合老龙帝追杀老雷。 老雷不好杀,还死贱死贱,少说也得拖他们几十年,张武便可以趁此机会夺取神朝权柄,乱了他江山。 如今一切都在朝着预想的方法发展,张武便是那乱臣贼子,只要将反对者全部镇压,上位当了武帝,就算老龙帝回来也没用了,大势已去,重压之下群臣不敢再拥戴他。 届时,诸王不会跟随老龙帝一同围攻张武,他只需与龙帝公平一战,干掉对方,那真龙神朝便算完了。 龟爹担忧道: “就算你有把握干掉老龙帝,宫里的老凶龙怎么办?” 张武眯眼说道: “你,大鹏帝,老神虎,你们三个挡住四方天帝中的三位,剩下的,由我来与鳄帝解决,只要真龙神朝完了,六州之地由你们三家平分,我只要大帝果位!” “你有把握挡住一位大帝?” 龟爹倒吸一口凉气。 鳄帝很凶猛,单杀一位大帝不会有太大意外。 但他单杀也需要时间,得有人帮他拖住另外一位大帝,不然两位八道境拿出全部实力,半点不放水,鳄帝不止杀不了人,还有可能被反镇压。 张武抿了一口茶淡定说道: “不过拖延时间而已,打游击战便可,他追我便跑,他走我便背后偷袭,打不过八道境,但拖住不难。” “大帝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龟爹提醒道: “我知你心灵精神很强悍,但也不可能超过八道境,更不可能压制他们,最多打个平手,彼此精神力量抵消,你的极限爆发,只是八道境的日常,大帝真正发怒起来,大荒都有可能被打沉,精神无用的情况下,你肉身能扛得住帝威吗?只怕擦个点拳风就得烟消云散。” “无妨,我自有妙计。” 张武算定一切,成竹在胸。 龟爹不再劝,想起鳄帝的离去,沉声问道: “传说鳄帝不是被天意袭扰了吗,只有回到黄泉河才能解脱,他再上岸来神都,恐怕只能发挥十之一二的战力。” “此战他不是主力,我才是。” 张武轻飘飘的话语,直让龟爹瞠目结舌,两颗绿豆眼都瞪圆了,难以置信问道: “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 张武说道: “我来神都也快三百年了,这么久的谋划,只在此朝定胜负,你看我像自寻死路的货色吗?” “……不像。” 双方共事这么久,张武的苟,龟爹可是见识过的,没有九成的把握,他绝不会脑子发热胡来。 张武询问道: “朝中大臣联系得怎么样了?” “饕餮王、梼杌王等,都是一族之祖,要为自己的种族负责,他们都是见风使舵的货色,不会轻易站队,谁赢了帮谁,其他王者也多是此态度,坚定反对的只有魔龙王,石龙王等,要与我们死磕。” 龙族很庞大,真龙只是其中一支,算是龙族的正统,其他还有各种龙,皆依附在神朝之下,坚定维护真龙一族的统治。 张武谋朝篡位,首先要清除的便是这些旁支龙族。 “他们交由虎彪、虎罢、赵世威、千手魔狐去对付。” 在张武的提携之下,小胖虎和赵世威获得了他不少的功法传承,全都悄悄修成了七道境。 一人一龟足足讨论了五天,排兵布阵,将方方面面全部安排到位,再将一条条命令发出,即日起神都宵禁,戒严,封锁城门。 待到第六天清晨。 张武进入太上忘情状态盘算一阵,突然说道: “我们似乎忘了一人。” “谁?” “龙后!” “她……” 龟爹蹙起眉头说道: “我伺候老龙帝将近十万年之久,但见过龙后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的实力近乎于神朝之主,应该比老龙帝弱,但也弱不到哪里去,若是跳出来与龙帝联手对付你,麻烦不小。” “她便交由丞相你来应付,如何?” “……” 龟爹黑了脸说道: “我帮你,已算是暗中违背了当初打赌输掉的承诺,再出手对付龙后,你是想让我天打雷劈吗?” “呵……” 张武突然似笑非笑道: “龙帝多年不去后宫,龙后五万年来也再未产子,听闻她最后一子,名叫霸下,形似老龟,生而夭折!” 第477章 张武叛乱 龙帝与龙后的感情很不好,天下皆知。 民间各种猜测,说什么的都有。 最主流的说法,要属龙帝抢了自己大哥的媳妇,上位后又大肆残害龙太煌他们这一支,仅留一根独苗,龙后与他感情不合是应该的。 毕竟,当年的龙后风华绝代,智商才情一度盖过前太子,出谋划策,驾驭诸王,有女帝之资,龙帝见了这位嫂嫂都得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放肆。 可转眼之间,没放在眼里的小叔子便突然登基上位,还将自己掳去霸占,日夜鞭挞,龙后岂能给他好脸色? 大概是为了报复龙帝,龙后才勾结老龙帝身边最信任的臣子,戴了个绿帽子,不惜为龟爹产子,想得到八道境大帝的支持,掀翻龙帝的统治,换自己上位。 可惜,龙帝神通广大,霸下出生后,还未来得及被龟丞相带走,便被老龙帝亲手捏死。 对外的说法则是夭折。 这件事,导致几万年来相处融洽的龟丞相与老龙帝,似兄弟,似知己,关系急转直下,老龙帝再没给过龟爹好脸色。 可就算他心怀杀意,也只能忍着,不敢下手,怕把八道境大帝得罪死了。 龟爹大帝覆灭不了真龙神朝,但若盯上老龙帝,不管不顾进行刺杀,就算凶龙大帝出世也挡不住。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恩怨深藏于龟丞相心底,他冒着挨天谴的风险,暗中相助张武,若说他没有报复龙帝的私心,张武是不相信的。 但这事,张武心里知道可以,说出来便是不给面子了。 龟爹黑着脸,死不承认道: “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出来混,谁还没有点神通?” 张武神秘笑道: “丞相你只管拿下龙后便是,不要让她跳出来作乱,你可以告诉她,我对帝位没什么兴趣,纯粹为了颠覆真龙神朝而来,等到地狱生物退去,我可以助她复国。” 同样的理由,龙太煌已经被坑死了。 龟爹连连摇头拒绝道: “你帮她复国,那我帝龟神国怎么办?” “当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占你们的地,龙后占龙后的地,只要她把旗帜扛起来,占九州之地算复国,占一座山也算复国,到时候就让她扛着大旗落草为寇。” “……够阴损。” 龟爹满是皱纹的老脸抽搐着,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把握说服龙后,但还是答应道: “我去与她说说,能不能成还要两说,你且等我两日再行动。” “速去速归,迟则生变。” 张武目送龟爹离开大殿,正襟危坐,双手不断结印,尝试沟通天道,再次确定老龙帝的位置。 如今所作一切,皆是为了斩他,知己知彼才能有十分把握。 半晌之后,张武缓缓睁开眼睛,仰头望向浩瀚夜空。 大殿顶上开着天窗,方便他接引天地灵气,也方便观察星象。 群星璀璨,唯有紫薇帝星忽明忽暗,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迷雾,像是随时会熄灭。 张武仅在一念之间,心灵精神就直达宇宙深处,穿破雾气,看到了真正的紫薇帝星。 此星巨大无边,光明无量,比一万颗太阳还耀眼,只有星域大爆炸的光辉才能与其争雄,已完全具备了八道境大帝的气象! 张武心头一沉。 “果然如此。” 情况很不妙,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段时间,镇狱已经统一了大半个地狱,成了实质意义上的地狱之主,准备打开地狱之门,向大荒进军。 大批地狱生物降临,局势将会越发复杂,张武必须在此之前获得大帝果位,也得在老雷之前晋升八道境,才能继续压制他。 两日后。 龟爹回来,红光满面说道: “龙后自愿被我捅了一刀,自伤装病,答应不会出手。” “只怕你捅的不是刀,是枪吧?” “……” 龟爹直翻白眼,脸上却掩不住的得意。 他人妻,谁不爱? 这与种族无关,纯粹雄性生物的天性。 …… 龙寿二百五十年。 镇国王发动叛乱,封锁神都,百官为之颤栗。 缉凶司副司主赵世威,带领众将,先后以莫须有罪名,将魔龙王、石龙王、青龙王、三大龙族王者斩杀于府中,屠灭满门。 而张武则亲自出手,将八王龙吟煌抓入缉凶司大狱。 神都东南角,一座钟楼上,一鹏一虎融于黑暗之中,肉眼不可见。 大鹏帝双眸锐利如刀,盯着龙宫外连绵的火把呢喃道: “这厮真敢让人冲击龙宫?” “现在的年轻人,艺高人胆大,我等不得不服。” 皮毛雪白的神虎帝说道: “龙宫乃大荒第一至宝,鳄帝当年都没打破,除非把地狱之主的战争号角祭出来,或者永镇幽冥石碑发威,才有可能打破这龟壳。” 大鹏帝目光深邃问道: “你说,永镇幽冥石碑,在不在张武手里?” “有三分之一的概率。” 神虎帝说道: “不在他身上,便是在鳄帝那里,或者人族的雷天刀身上。” 地狱与大荒虽是两界,但消息并非完全不流通,八道境大帝运筹帷幄,地狱之门几次开启,他们不知往地狱塞了多少耳目。 马武和镇狱,两位疑似地狱之主转世的家伙,都没有寻到永镇幽冥石碑。 而鳄帝能够脱离黄泉河,上岸到处乱跑,很容易猜到石碑在他身上。 再走访当年的银翅族领地,通过蛛丝马迹,便可知道此物是张武或者雷天刀送给鳄帝的,他才会替二人出头对付银翅始祖。 大鹏帝面无表情说道: “就算石碑在张武手里,若没有八道境的实力,哪怕祭出石碑,他也轰不破龙宫,休想改朝换代。” “不如我们帮他一帮?” 神虎帝意动道: “六州之地,我们三家平分,各取两州,报酬倒也丰厚。” 三大神朝联军,其实已经打下了真龙神朝大半的土地,如今的龙朝除去神都,已经算是名存实亡了。 然而万族汇聚神都,有生力量还在,想要夺回土地没有太大的难度,只有完全灭了真龙神朝,干死老龙帝和凶龙大帝,大鹏帝他们三家才能真正拿稳六州之地。 “先看看情况再说。” 第478章 龙帝破绽 这一夜,惊心动魄。 神都无数强者都在关注着缉凶司的动向。 百万载不灭的真龙神朝,似乎已经走上王朝末日,人心涣散,再也没有凝聚力。 除去被灭门的龙族弟子,再无人敢站出来反抗镇国王。 张武只需掌控住神都,便可架空龙族,若再攻破龙宫,可选一位血脉驳杂的小龙,扶持其上位,把持朝政,或者干脆就当了武帝。 赵世威他们围困龙宫,逼迫老龙帝露头。 张武则在大狱中审讯龙吟煌。 望着石室里披头散发,好不狼狈的八王,张武劝道: “何必再负隅顽抗,只要你告诉我龙族的诸多秘密,以及老龙帝所掌握的无上神通,我可以放你离开。” 龙吟煌不答,只是被绑在冰冷的刑架上,低头沉默。 张武拿起个鳄鱼剪说道: “你老八也算一条好汉,多年来深居简出,在外颇有贤名,我才给了你三分敬意,不愿给你上刑,若在执迷不悟,休怪我无情。” 真龙一族的核心子弟,脑海中皆有禁制,出自凶龙大帝,妄自读取他们的记忆和本族功法,脑袋会爆开。 给张武一段时间,破开禁制不难,但如今时间紧迫,仅有半夜,他才不得不用凡俗手段进行审讯。 龙吟煌嘴角淌血,只一招,便被张武打成重伤,攥在手中带了回来,低头沉闷问道: “你想知道些什么?” “你的叔叔,老龙帝,是否有人生遗憾,心灵上的破绽?” 十万年红尘炼心,早已把老龙帝的道心磨砺到坚不可摧的地步,然而只要是生灵,人生总不会圆满,总会有遗憾,张武与老龙帝动手,双方心灵交锋,通过破绽便可摧毁对方精神。 张武已从龟丞相,从鳄帝,从旁人嘴里,知道了老龙帝的许多往事,但这远远不够。 家丑不外扬,许多事情只有龙族本家才知道。 龙吟煌没有再抵抗。 老龙帝不只是张武的敌人,也是压在他头上的大山,龙帝不死,他永远是臣,若有逃跑的机会,他自然不会出卖龙帝,但如今被张武抓到,龙帝绝不会来救他,有求生的法子,自要努力一把。 龙吟煌沉思片刻说道: “龙帝曾制造出一个分身,名叫龙涅,被他自己委任了巡按之职,专门体会当贪官的感觉,被万族称为剥皮三万丈,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将许多小种族榨干,压迫到灭绝,还喜欢劫掠民女,奸杀的各族女子成千上万,制造了诸多惊骇天下的血案,连我孙女都惨遭毒手,他更挖开过黄泉河,淹没远古大族,只为一时之乐,弄得生灵涂炭,简直灭绝人性。” “有这等事?” 张武只觉不可思议,眉头拧成一团问道: “他为何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修炼自己的狠心,把自己练得灭绝人性。” “……” 张武一时无言。 这不就是太上忘情的路子? 人不狠,站不稳,古来枭雄多寂寞,一将功成万骨枯。 张武发动精神感应,并未寻到龙涅的位置,询问道: “如今那龙涅在哪?” “早被龙帝下旨诛杀了。” 龙吟煌冷笑道: “真相若是爆开,即便他贵为龙帝也得离心离德,岂会留下这么个后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远,千年前。” 张武陷入沉思。 龙帝这样修炼,说明他不够冷血,远远达不到泯灭七情六欲的地步。 千年时间,他公务繁忙,还想着延寿,静心修炼的时间不多,应该不足以让探到太上忘情之境。 其实修行之道,天赋和努力很重要,但重要的是灵感。 无数伟大的发明,都来自于一个念头的灵感,想通了,便成了,便可以引领世界的发展。 参悟太上忘情之道,笨办法便是龙帝这样,若有灵感,天赋也绝佳,可以缩短千万倍的时间。 “这龙涅应该是龙帝的一个破绽。” 若龙帝没把这龙涅当回事,打心里灭绝了人性,完全不必下杀手,他在乎龙涅,杀人灭口,那便说明他心境还不够圆满。 想通这些,张武再问道: “你们四大帝族,得上苍眷顾,雄霸大荒百万载,皆掌握着传说中的无上神通,你作为龙族嫡系,应该也会。” 龙吟煌再次低头,默不作声。 此乃龙族的立足之本,他不会交给外人。 张武冷漠说道: “我的阎君十八招,多年不用,今日又有了用武之地。” “啊——” 随着鳄鱼剪的舞动,龙吟煌身上的鳞片纷纷剥落,伤口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用至第三招,当张武把鳄鱼剪对准龙吟煌下身时,他终于露出一丝惊恐神色。 “龙族无上神通,交出来。” “我不会,只有历代龙帝才有资格从我家祖宗那里学到,有种的你去找族凶龙大帝要。” “老凶龙吗?” 张武蹙眉,通过龙吟煌的心跳速度,血液流淌速度,精神波动等,判断出这厮没有说谎。 “怎么,你怕了?” 龙吟煌突然哈哈大笑: “八道境大帝天下无敌,我家始祖横空,鳄帝不在你身旁,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造反!” “咔擦——” 张武一剪下去,直接将锋利的鳄鱼剪插入对方腹下,卡住关键部位,免得他血肉再生。 “呃啊——!!” 龙吟煌目眦欲裂,疼得眼珠都要爆掉了,犹如恶鬼。 此时天色已经快要亮了,张武时刻注意着龙宫的动向,赵世威他们试图破开城门,可惜全是无用功。 龙宫实在太高了,巍峨入云,高达千丈,上空还倒扣着琉璃碗般的能量罩,根本破不开。 “老龙帝还不出来吗?” 张武呢喃一声,骤然一掌盖向龙吟煌头顶,五指一捏,没入其头颅之中,用力一吸,七道境巅峰的王者,只是一瞬间便被吸成了干尸,血肉悉数化成一股气血没入张武体内,只留一张千疮百孔的老人皮洋洋洒洒落地。 一步迈出,天地倒转,张武已来到龙宫门口。 这一刻,整个神都死一般的寂静。 亿万目光凝视着背负双手的张武,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龙帝,出来一见!” 第479章 张武战死 张武洪亮的声音响彻神都,气息刚猛雄厚似万丈大地,滔天的法力像霹雳火焰般炽烈,激荡之下,诸雄无不如遭雷击。 “这厮的功力好恐怖!” 大鹏帝有些心惊,滚滚音浪穿透心灵,直达内脏深处,令他大帝之躯都有一种微微的麻痹感,简直骇人听闻。 八道境大帝秉承天地气运而生,肉身比一条星河还沉重,死后可以化作一片辽阔陆地,填平万里黄泉河,想要撼动帝躯,非八道境不可。 神虎帝也是露出吃惊之色。 “此子当真逆天了,难道他想一人之力,单挑老凶龙?” 大鹏帝神色严肃摇头道: “古来从未有过低境界者逆行罚帝的先例,即便强如当年的镇狱,硬生生将地狱的八道境从九位扩至十三位,他在七道境巅峰时,也未击杀过八道境大帝。” “是这样。” 神虎帝颔首赞同道: “不过纵观此子成长历程,应当不是无脑之辈,少说也有七八分的把握,才敢这般莽撞,我们沉住气便是,即便信不过他,也该信得过老帝龟这个阴险狡猾之辈。” “老帝龟也不能太信。” 大鹏帝说道: “这一场局,看似冲着真龙一族来的,实则我等都是局中棋子,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一群大帝围攻,我们俩只有站在一起,抱团取暖,不要落单,才不会被其他人联手猎杀。” “不错。” 神虎帝点头说道: “只是不知老帝龟的联手者是谁,他若敢落单……” 两位大帝对视一眼,很好的操控着自己的心境,免得暴露杀意,被龟爹感应到。 想要修成九道境,唯一的办法便是猎杀其他大帝,吞其道果本源。 当年镇狱迈入九道境时,足足吞了七位地狱大帝的本源,才堆积出他这个长生不死的地狱之主。 其中难度超出世人想象,八道境大帝都得绝望,强如鳄帝也没有信心猎杀七位大帝而不死。 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要努力一下。 吞不成七位,即便只吞一位,也能让他们的修为境界凌驾其他大帝之上,活得更逍遥,更自在。 大鹏帝想了想说道: “老帝龟的联手者,应当是宫里那条母龙。” “……龙后?” 神虎帝愣了一下说道: “她不过七道境巅峰,哪来资格与老帝龟联手?” 大鹏帝眸子闪烁光芒说道: “你忘了吗,上次地狱之门开启,龙帝他大哥,也就是前太子,死之前给龙后留下过一副地狱大帝的骸骨,当时你我都想抢,结果鳄帝作乱,没来得及出手,这具骸骨被龙后祭炼成了无上帝甲,她与老帝龟进行龙龟合体,血脉相连,乌龟壳外面套乌龟壳,打不过我们,保命还是不成问题的,至少三四位大帝才有绝对把握镇压他。” “……” 神虎帝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才沉吟道: “鳄帝终究来自地狱,是我们大荒的不稳定因素,我,你,老帝龟,老凶龙,我们四个再联手,将他诛杀,是否有把握?” 大鹏帝摇头: “杀他,我们四个至少要陨落一位,死你,死我,还是死老帝龟和老凶龙?” 大家都是几十万年的老苟,比智慧和保命,龟爹是他们四个之中最强的,其次便是老凶龙,最后才要属他们两位。 死亡风险太高,大家又貌合神离,打起来出工不出力,联手也白搭。 在纷纷扰扰的议论中,张武等了许久,天边已泛出一缕鱼肚白,将要天亮,老龙帝依旧没有现身。 “不见棺材不落泪。” 张武低哼一声,感染天象,无尽的神辉将他身躯染成金色,如同古之大帝复苏,恐怖气息令众生颤栗,天地都要窒息了。 “轰——” 一座黑色石碑自他头顶冲出,永镇幽冥四个大字光芒亿万丈,像是可以撕裂宇宙,威压三界六道,震撼人心。 大鹏帝呼吸一窒,双眸骤缩。 “石碑在他身上!” 神虎帝也是呼吸急促道: “得到此碑,可悟幽冥骨经,只要潜入黄泉河中参悟千年,便可以窥视到九道境,就算无法长生不死,实力至少也能迈入鳄帝那等境界,一打二没有压力,更可以随意穿梭两界,不怕地狱堕落之气,得到大自在。” “龙宫危矣!” 大鹏帝精神紧绷说道: “此子能够祭出此碑,激发威能,显然已修炼过幽冥骨经,至少肉身方面可与我等争雄,有一身大帝法力当底蕴,真有可能击穿龙宫,打破这尊百万载不朽的至宝。” “看准机会,上!” 神虎帝死死盯着空中神威浩荡亿万里的黑色石碑,话都不多说了。 张武也懒得再说什么,无上精神铺天盖地而出,积蓄气势,疯狂催动幽冥石碑,准备一击轰破龙宫。 观战者全都震撼了。 张武的强大超出了很多人的认知。 “这是帝战!” “传说中的永镇幽冥石碑,镇压地狱的无上至宝,不是应该在地狱之主手里吗?” “这是什么样的奇遇?” “不要告诉我,镇国王乃是地狱之主转世!” 突然,龙宫上空,一道雄姿伟岸的龙影从天而降,龙气绕体,傲立在城墙上,气吞宇宙洪荒,睥睨人间界! “龙帝!” 无数强者发出惊呼,消失了二百多年的老龙帝,终于王者归来。 张武将幽冥石碑托在手中,气定神闲说道: “龙帝,总躲着有意思吗?这真龙神朝是你的,国不可一日无主,你消失这么多年,置祖宗的江山社稷于何处?” 老龙帝冷漠说道: “我消失,是你谋朝篡位的理由吗?清除异己,把持朝政,残害我龙族子弟,坏我江山,镇国王你可知罪?” “不知。” 张武摇头说道: “你压迫我人族万年,致使我族子弟差点灭绝,血海深仇在此,与你为敌是应该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龙帝你残暴不仁,举世皆知的昏庸,是时候该退位让贤了。” “退不退,不是你说了算!” 老龙帝傲视群雄,威严无边的双眸扫视城下的缉凶司大军,目光所过之处无人敢对视,全部低头匍匐在地,一切叛变的想法都消失了。 “你以为,就凭这些人,能成事吗?” 轰—— 四面八方,如潮水般的强者涌来,仿若百万出世。 天上,地下,巷子里,遮天蔽日,将上万缉凶司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答应龟丞相保持中立的饕餮王等诸多王者,在老龙帝出现的一瞬间,全都改变立场,决定与张武为敌。 大明朝只有不到三百年国祚,灭国后都闹了那么多年的反清复明,老龙帝十万年的统治,威望早已达到了震古烁今的地步。 在万族眼里,他便是天,是帝,是无上神灵,需要世人仰望,不可战胜,不可挑衅,忠于老龙帝的思想深入人心,刻在了万族的骨髓里。 老龙帝一出,只需往这里一站,万族都要臣服! 这便是他的统治力! 小胖虎父子与赵世威全都脸色煞白。 “完了。” 想要篡位,只有实力是不够的,必须得人心,被众人拥戴,这帝位才能坐得稳。 龙帝归来,张武根本不够资格与他争。 但张某人并不急,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也有应对之法。 那便是—— 干掉老龙帝! 群龙无首,诸王不成气候。 这里不是现代,大家都不能修炼,武力值差距不大,只要拿出至强无敌的实力,一人灭掉整个神都,也不是妄想。 老龙帝淡淡说道: “你机关算尽太聪明,真以为三百年的谋划,便可掀翻我的统治,动摇神朝国本?还是觉得,你与龟爹区区几十载交情,能够胜过我们十万年时间建立的信任与情谊?” 一只苍老的乌龟出现在了城墙上,对龙帝恭敬行礼,正是龟丞相。 张武终于动容,面若冰霜,杀意沸腾道: “好个老龟!” 龟爹叹息道: “镇国王,实在不好意思,我追随龙帝多年,一起把真龙神朝治理到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实在不忍国祚奔溃,负了你的,下一世再还吧。” 张武冷声问道: “你帝龟神国不想要两州之地了吗?” “当然想。” 龟爹洒脱说道: “但我不好看你此次谋反,也不认为你是陛下的对手,大帝之间的事情,比你所想复杂得多,你自己都小命难保,还谈什么两州之地?” 张武直接揭伤疤道: “你与龙后勾结,淫乱后宫,龙帝引而不发,恨你入骨,你不趁机与我合作,难道觉得干掉我,龙帝就会放过你?” 哗—— 龙宫外喧嚣四起。 这简直是惊天秘闻! 文武大臣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老龙帝脸上无动于衷,仿佛没有什么能撼动他心境,心里却恨不得掐死张武。 家丑不可外扬,尤其皇室帝族,这种绿帽子的丑事被当众讲出来,他的威信将会大大下降,不知多少子民会笑话他。 龟爹往前一步怒斥道: “你修得胡言乱语,龙后冰清玉洁,从不见外臣,我不过是头老龟,她岂会看上我?” “我镇国王一言九鼎,从不说谎!” 张武朝众人讲道: “事情发生在五万年前……” 龙宫外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倾听宫中秘闻,获得以后吹牛的谈资。 张武编故事的能力很强,把事情讲得丝丝入扣,身临其境,听得老龙帝脸色铁青,若非忌惮张武手里的幽冥石碑,不敢妄动,早动手杀过来了。 反倒是龟爹,给龙帝戴了绿帽子,还公之于众,心头暗爽,脸上却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满脸无辜地低着头。 半晌之后,见张武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连床戏上面的细节都不放过,听得众人目眩神迷,恨不得今晚便溜进龙宫见识一下龙后的绝世风姿,老龙帝终于忍无可忍! “杀——!” 滔天的龙气自老龙帝天灵盖中涌出,宛如大帝道果一般直冲九霄域外,形成一场恐怖的灾难,诸天星辰在晃动,飞在天上的强者尽皆发出哀鸣,羽毛飞舞,从空中簌簌坠落。 “龙击灭世!” 龙帝一声大吼,天崩地裂,仿佛震碎了万古道基,虚空砰地一下裂成无数镜子般的碎片,环绕着他的巨爪,化作时空洪流,打向还在讲话的张武。 “来得好!” 幽冥石碑发光,像是天地中心永恒不朽的神碑,威压万古青天,激荡出一条条星河大瀑布般的黄泉水,环绕在碑身四周,足以碾碎百万里大地。 张武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简简单单将石碑祭了出来,挡在自己身前。 “轰隆!!” 天地崩溃了,日月失色,整个神都都在剧烈震动,仿佛要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连根拔地,崩碎在高空中。 “镇!” 老龙帝双手结印,让龙宫拔地而起,撒落下无边的光雨和混沌气,定住神都,也将与张武动手的余波压制,否则方圆万里没人能活。 这一刻,龙帝气贯苍穹,威压大荒,可怖至极的气血之力让他周身缭绕着无数仙灵,像是如有实质的神话生物在膜拜他,实在太令人震撼了。 “八道境!” 大鹏帝骇然出声,感受到了老龙帝的大帝气息。 神虎帝也惊悚摇头道: “这不可能!” 只有融合大帝果位的存在,身上才会有帝气环绕,除非有人能够另类正道,不融合果位,也迈入八道境。 这是无数修士的追求,但惊艳如大荒曾经的九道境,还有上一任地狱之主,也都无法迈出这一步,需要融合大帝果位才能晋升。 “龙帝,真的成帝了!” 万族沸腾,不可思议。 几十万年了,终于又有新人修成八道境。 这给了诸雄无比强大的动力,燃起了他们内心的火焰和希望,原来,八道境真的可以修成。 “乱臣贼子,以为有幽冥石碑便可以翻天?” 老龙帝一瞬间抓出成千上万只巨手,仿佛万臂神灵发威,恐怖帝气压垮虚空,汹涌而来,让大荒都要崩碎了。 他成了八道境大帝,真的出乎了张武预料,面对这样巨大的变故,张武只能奋力抵挡,双方从神都打到域外,劈碎大星,破灭星河,杀到狂暴。 正如大鹏帝所言,没有人能逆行罚帝,八道境是不可战胜的,至少不是七道境能敌的,单一方面的出色,根本挡不住大帝的综合素质。 不出百招,张武便喋血长空,身上千疮百孔,被打落星空,像一具尸体从域外坠落,幽冥石碑也脱手而出,飞向宇宙深处。 “轰隆!——!!” 一声巨响,天宇炸开,神都城外出现一条万丈大裂缝,雄伟的通天山脉直接被砸塌,荡起无边的烟尘,淹没了十方大地。 张武,光荣战死! 仅有一道神魂,沿着山脉裂缝,落入万丈地底。 第480章 局中之局 “张武死了?” 别说小胖虎父子难以相信这个场面,龟爹都以为是幻觉。 他出卖了张武不假,但对张武的实力还是非常认可的,八道境之下称尊,就算自己都未必打得过。 虽然张武没预料到老龙帝吞了凶龙大帝,融合其果位,被杀个措手不及,但也总不至于一战便死。 打不过跑就是了,有幽冥石碑在手,防御无敌,以后用智慧布局,再联合其他人杀回来就是。 出来混,注定是多人游戏,单打独斗永远双拳难敌四手,大帝也得联合其他人才能出入平安,除非迈入九道境,唯我独尊,才敢称无敌。 望着坍塌的通天山脉,烟尘笼罩神都,许多人都像在梦里一样,久久无法回神。 “镇国王,也不过昙花一现。” “落幕了,一代人杰,尘归尘,土归土。” “老龙帝成了真的大帝,真龙神朝只怕要永垂不朽,其他三大神朝将再无出头之日。” “一切都是老龙帝布的局,诱敌深入,先将张武封了镇国王,把他拉到明面上,免得他潜伏在神都,暗中搞事情,再任由他胡作非为,让他的党羽和关系网冒出来,也好一网打尽。” “陛下神威无量!” 满朝文武大臣,各大远古种族,全都跪了下去,一个个神色虔诚到了极致。 远处,大鹏帝和神虎帝对视一眼,尽皆失望摇头。 本以为张武能掀起一场滔天巨浪,颠覆真龙神朝,让大家瓜分九州,没想到他竟这般脆弱。 当然,这也怪不到他,毕竟境界差距在那放着。 “老凶龙英明一世,主宰九州,没有死在我等手中,竟被他后代弄死了,真是让鹏唏嘘。” “天有不测风云,人亦有重重劫难,当年老凶龙被鳄帝重伤,我们一度认为他是装的,才没有下手,不想他真的重伤垂死,当年只是外强中干,吓唬我等。” 神虎帝痛心疾首。 百万年来,有很多干掉其他大帝的机会,他都没有把握住,到头来也只能怪自己没有那个命,智慧不够,不能明辨人心。 仰头望着飞向星空深处的幽冥石碑,感应着老龙帝去追石碑的身影,神虎帝犹豫道: “我们要不要抢?” “当然要抢,四方天帝不会插手外界纷争,只要大荒不沉,他们便不会出手,我们俩的对手只有鳄帝,龙帝,还有老乌龟。” 大鹏帝眯眼说道: “我们俩联手,自身安全有保障,只需展开猎杀便是,老乌龟和鳄帝不好杀,而龙帝只是初入八道境,大帝道果都不见得完全融合,干掉他,尸体一人一半,幽冥骨经我们共同参悟,如何?” “可!” 神虎帝点头,与大鹏帝一同冲霄而上,直入宇宙边荒。 而在宫门外,被群雄包围,赵世威自知必死无疑,失魂落魄呢喃道: “输了,我看错了人。” 人生是一场豪赌,赢了荣华富贵,输了万劫不复,没有重来的机会。 一直以来,赵世威都相信自己看人很准,从见到张武的第一面,他便觉得对方很不凡,犹如气运之子降世,有神秘的天道力量加持,任何事情都可以逢凶化吉,无往不利。 这种感觉让他果断抛弃八王,投奔张武,甘当马前卒。 本来他的选择没有错,这三百年来,张武运筹帷幄,一步步展现实力与雄心,身后还站着鳄帝,不看张武的面子,也得看看鳄帝的战绩,掀翻真龙神朝几乎是十拿九稳。 可现实狠狠扇了赵世威一个大嘴巴子。 老龙帝太恐怖了,张武与他相比,稚嫩得不是一点半点,好不容易拉拢了龟丞相,还临阵背叛,被人家玩弄于鼓掌之中。 此刻,赵世威已别无选择。 人都要脸,有自尊,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如今已是二姓家奴,不知被多少强者嘲笑,再软了骨头,另投他家,三姓家奴,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对世人,面对昔日的亲朋? 只能一死! 与他同样想法的,还有虎彪父子。 老龙帝的心狠手辣,万族皆知,胆敢造反,必定会杀个亡族灭种,既然死定了,何必等人家来杀? 父子俩对视一眼,小胖虎满面不舍,对世间充满留恋,他还很年轻,但一招出错,满盘皆输,他拿起腰刀架在脖子上,正欲用力一割。 突然…… 地面裂开一个土石滚滚的漩涡大坑,一下子将他和虎罢、赵世威、千手魔狐卷了进去,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 四周的强者们大骇,将精神探入其中,却什么都感应不到。 “追!不要让造反余孽跑了!” 镇国王身死,叛乱的缉凶司大军便是众人立功的目标,杀得越多,越能摆明立场,得到老龙帝的看重。 一时间成千上万高手涌入大坑中,想要掘穿地底,诛杀赵世威他们。 只有龟爹伫立在宫墙上,面不改色看着下面的大坑,仿佛早有预料,转身朝龙宫深处走去。 帝凰宫内,龙后盘坐在金色的龙床上,面如白纸,腹部一道刀伤触目惊心,对自己下了狠手。 见龟爹进门,声音清冽问道: “外面情况如何?” 龟爹说道: “张武死得有点快,其他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龙帝已经去追幽冥石碑,大鹏帝和神虎帝杀过去了,我们也该动手了。” 龙后捂着伤势下床,凤眸满是冷意说道: “龙帝无德,连自己祖宗都害,不知从哪弄来的八翼堕落天使之羽,用至强的堕落之气将凶龙大帝污染,使他躯体腐败,险些堕入黑暗,最终吞其道果,实在阴险。” 龙后走出帝凰宫,带着龟爹朝龙宫后山的禁地走去。 “可他不知道,凶龙大帝也留着后手!” …… 不多时,神都的无数强者,突然发现龙宫在震动,又一次拔地而起,在飞向天空的过程中不断缩小,化成一座宫阙般的建筑,神光流转,重若亿万均。 一只龙龟般的生物,姿态妩媚,又倍感苍老,看上去怪异至极,左手托着龙宫,右手托着一颗血色龙丹,径直朝天外飞去。 第481章 难敌四手 这一日,整个大荒都在震动。 域外的大战毁天灭地,不知破灭了多少星辰,像烟花一样不断绽放着恐怖的火光。 各大远古强族全部取出族中观天镜,照向宇宙,可以看清楚任何一颗大星,方便他们夜观天象,洞彻天机,用来观战有奇效。 鹏星辰、龟长生、虎无双,全都回到自己的神国,紧张观看着域外的情况。 “爹,老祖宗不是有天职在身吗?怎么还能随便前往域外?” 鹏星辰最宠爱的儿子年龄还小,被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看着镜子里的大鹏帝横跨一座又一座星域,心里觉得很奇怪。 鹏星辰死死盯着镜子说道: “融合大帝果位,确实要承受天职,替天道维护大荒的安稳,但只要是生灵,都需要一点自由活动的时间,大帝可以短暂压制天意,否则完全被天道当成傀儡,还有谁会去贪图大帝果位呢?” “唔……原来是这样。” 小金鹏点头,想了想又问道: “既然时间有限,那老祖宗会不会在战斗的时候,突然时间不够用了,被天道压制,需要回归本职?” “你考虑得不错。” 鹏星辰对自己儿子投去赞赏的目光说道: “咱家老祖宗和神虎帝,必须在半日内解决战斗,否则天道的力量会束缚他们,让他们身不由己回归大荒,镇压九州,那样老龙帝便算安全了,幽冥石碑在手,只要他将此宝祭炼成功,天底下便再没有谁能奈何他。” 小金鹏羡慕问道: “鳄帝也打不过他吗?” “打不过。” 鹏星辰摇头说道: “鳄帝在黄泉河里是无敌的,四位大帝下了黄泉河,都镇压不住他,但在地面上,他的实力只能发挥出七八成,老龙帝进退自如,有石碑在手,至少也能打个平手。” “那我们岂不是很惨?” 小金鹏哭丧着脸说道: “龙帝无敌了,接下来便该对我们三大神朝下手了,在地狱之门开启前,他一统九州,凝聚无量气运,猎杀落单的地狱大帝,岂不是要修成九道境?” 鹏星辰沉默。 龙帝的算计,暴露无遗,小孩子都猜得到。 但人心隔肚皮,明知他会做大,鳄帝、神虎帝、大鹏帝也很难真正联手,能够做到不在暗中偷袭,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老帝龟,蝇营狗苟惯了,也不会插手这些纷争。 他多年来一直左右摇摆,看似与大鹏神虎两家神朝共同进退,一起对抗真龙神朝,可他自己又弄出个分身,站在老龙帝那一边,典型的黑白通吃,骑墙货色。 观天镜中,老龙帝傲立在域外,宛若一尊恒古长存的魔神,帝气无边,威严双眸之中尽是宇宙幻灭的景象,让虎无双他们从头凉到脚,根本不敢直视。 这与他们一起追杀雷天刀的老龙帝,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恐怖绝伦,神朝之主见到他也要匍匐跪拜,不敢有丝毫不敬。 修成八道境,就相当于获得了长生不死的门票,从萤火之光变成了皓月当空。 大帝横空,此境界之下,不论什么绝世存在,胆敢作乱,全都毫无悬念镇杀。 “幽冥骨经……” 老龙帝捧着黑色的永镇幽冥石碑,感受到了此碑蕴含的大道之力,不愧是上苍制造来镇压地狱的东西。 碑中的幽冥骨经也不是地狱之主留下的,而是上苍所刻,故意泄露镇狱的修炼之法,以求有惊才绝艳之辈,寻到破解他功法的功法。 后来地狱之主修成九道境,连上苍都不放在眼里,直接拿走了幽冥石碑,将其当成自己的法宝,直至他陨落之后,此碑才又从天而降,堵住地狱之门,永镇黄泉。 大荒的强者,不是没修炼过地狱的功法,毕竟地狱强者如云,整体实力远胜大荒,有很多可取之处。 但地狱的功法实在太邪恶,以堕落之气为基础,沾上了必定肉身腐败,把自己练得人不人鬼不鬼,像是臭水坑里爬出来的虫子。 地狱中唯一不受天人五衰,不会让人躯体腐败的功法,只有至高无上的幽冥骨经。 老龙帝时间不多,神虎帝和大鹏帝还没动,他便旦夕祸福在心头,感应到了两人会对自己出手,现在必须尽快参悟幽冥骨经,窥视到一些九道境的秘密。 同时他脚下也没闲着,一心二用,一步迈出便是百万里,横渡宇宙,绕着圈跑,想要拖延时间。 不过,他还没跑出多远,便见一只恐怖无量的垂天之翼,遮蔽星河,划破宇宙朝他斩了过来! 大鹏帝拥有宇宙极速,据说能让时光倒流,除去九道境,天地间没有比他再快的生灵。 老龙帝面无表情,把黑色石碑往身后一挡,即便他还没来得及祭炼,此碑也不可撼动,与大鹏帝的垂天之翅撞击在一起,湮灭了星海,混沌气涌出,让四周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杀!” 神虎帝咆哮宇宙,浑身雪白毛发乱舞,虎爪轰出,跨越无尽虚空而来,崩塌了域外,霸气无匹。 老龙帝气血翻涌,知道跑下去会变成丧家之犬,干脆回身应敌,一声长啸,龙爪破灭一切,让前方的陨石、星辰、全部炸开,迎上神虎帝一击。 这般战斗场面,让观战的人们全都心生恐惧,真正见识到了大帝的恐怖,一根指头抹平一个远古全族,当真不是开玩笑。 “轰!——!!” 星空大爆炸,绚烂的烟花雨美丽至极,虚空大裂缝横扫星域,本就枯寂的宇宙边荒越发枯败荒凉,混沌乱流激射,湮灭到什么都剩不下。 老龙帝融合大帝道果终究没有多少时间,没法与神虎帝这等威压大荒百万年的存在相比,一击便落了下风,龙爪爆碎,催动血肉才长出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跑,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传来,让他一个踉跄。 躲在冰冷宇宙的龟爹,手中血色龙丹在发光,此乃真龙一族的血脉之源,可以冥冥之中操控龙族子弟的生死,相当于基因武器,专破不听话的后代! 第482章 谁是最苟 让龟爹正面战斗,打死他都不敢。 大荒最惜命的老苟,非他莫属。 但让他躲在后面使绊子,用手段阴人,龟爹那是相当的乐意。 他勾引龙后,玩得贼花,老龙帝修成八道境,忍着没对他下杀手,实在是如今局势复杂,不宜再出乱子。 大家都在算计,都觊觎其他八道境的身子,想在地狱生物冲出来之前,多吞一位大帝,获得保命的资本,一群老苟相遇,全看谁能笑到最后。 如今老龙帝成了众矢之的,若真让他逃过这一场大劫,得了幽冥石碑,实力突飞猛进,龟爹有理由相信,第一个遭遇毒手的八道境,定然是自己。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双方私下里的交锋多了去了。 龙帝在与张武动手时,没有驾驭大荒第一至宝的龙宫,只是用拳头硬拼幽冥石碑,全是龟爹与龙后做的手脚,让龙帝无法自由驾驭龙宫,法宝用得不顺手,还不如拳头管用。 这般算计,龙帝岂能饶过龟爹? 此刻老龙帝情况不妙,无数强者透过观天镜看到了他踉跄的身影,威严的脸上闪过痛苦之色,像是遭到了暗算。 “龙帝怎么了?” “不对劲!” “龙帝修成八道境,必然吞了其他大帝的果位,外界打成这样,凶龙大帝都没露头,只怕被老龙帝吞了,这般欺师灭祖,龙帝应当是遭到了反噬。” “我猜,暗中还有人在对龙帝出手。” “域外都快打崩了,鳄帝还未现身,难道是他?” 举世喧嚣,诸雄纷纷进行猜测,把事情真相还原出了一部分。 今日之帝战,让众人大开眼界,见识到了大荒最顶尖的战力究竟有多强大,内心忍不住的激动。 而宇宙中,龙帝的情况确实很糟糕。 浑身气血逆流,呼吸紊乱,伟岸之躯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像是在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撕扯,灵魂悸动,根本止不住。 “这家伙中招了?” 大鹏帝与神虎帝全都眸子一凝,一眼便看穿老龙帝遭劫的原因。 他们自己也是一族始祖,所有的子孙后代都源于他们的血脉,不少族员为了返祖,还做出过各种惊世骇俗的事情。 为了约束族人,也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以免惊才绝艳的后代把自己拍在沙滩上,他们两位也曾秘密制造过血脉金丹。 只是不为外人所知。 百万年的老不死,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不会相信任何人,哪怕亲儿子也一样。 这金丹可以留着不用,但一定要有。 神虎帝呢喃道: “老凶龙气息消亡,必定是死了,不过我们这个境界,早已知天命,死前几日必定有感,自会留下手段。” 大鹏帝颔首道: “看来老帝龟和老凶龙之间,也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斗争,若无龟爹帮忙,只凭龙帝,绝不是老凶龙的对手,如今老帝龟不用出多大的力气,弄死了老凶龙,再把龙帝也弄死,拿下血脉金丹和龙宫,还想把幽冥石碑也收走,算计得当真够绝。” “无妨。” 神虎帝摆手道: “只要我们俩齐心协力,不生嫌隙,老帝龟不成气候。” “是这个理。” 大鹏帝赞同说完,盯着龙帝冷声喝道: “我们趁其病要其命,杀了他!” 无尽的帝气轰然爆发,两位大帝同时出手,大吼声震动星空,席卷宇宙边荒。 “又杀起来了!” 众生震撼,望着残破的宇宙,心中恐怖到了极致。 这一瞬间,强烈的死亡危机感终于让老龙帝回神,头颅发光,稳住气血,裂开的皮肤在一瞬间全部愈合。 他不愧是雄姿绝世的龙帝,天赋悟性冠绝万古,短时间内竟悟出了一些幽冥石碑中蕴含的道,能够将石碑当法宝祭出。 只见他口中猛地喷出一团鲜血,溅在黑色石碑上,令其神辉亿万丈,一下子挡住两位大帝的攻伐手段。 不过,这一口精血过后,他的气息极速萎靡下来。 大帝再强,也挡不住三位八道境一起出手。 血脉金丹对他克制到了骨子里,今日之成就皆是龙族血脉所赐,成也龙族,败也龙族。 眼见大鹏帝和神虎帝再次杀来,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老龙帝无奈之下,通体宛如一轮金色太阳燃烧起来,不惜透支生命力应战,不然根本挡不住。 “你们两个真要赶尽杀绝吗?” 老龙帝神色疯狂,显出本体,像一只太古洪荒孽龙出世,霸道凶残,不断轰出龙族无上神通,打得群星炸开,两位大帝都不断后退。 “好恐怖的战力!” 大荒皆惊,老龙帝雄霸天下十万年,成了大帝依旧强横。 可惜,他对幽冥石碑的运用,只能简单祭出去挡在自己身前,并不能催发其威能,也激荡不出黄泉水。 大鹏帝凭借速度优势,穿梭虚空,神出鬼没,根本不与石碑对抗,只是不断的闪电偷袭,很快便令老龙帝支撑不住,浑身鲜血淋漓,难以自愈。 神虎帝承担着主攻的任务,硬撼老龙帝,虽将对方震得大口咳血,可自己也不好受。 “龙帝,束手就擒吧,只要你自斩一刀,让出大帝果位,我们俩可以放你离开!” 老龙帝什么都不说,只是龙气蒸腾,沐浴帝血而生,像一尊无敌魔神屹立在星空中,冷漠出手对轰。 八道境大帝很难杀,就算斩掉头颅都不能灭他们神魂,劈成两半也可以断体再生,除非一下子让他们整个身躯全部湮灭,化成虚无,不然就是拼气血,拼消耗,看谁最先蒸干血液而死。 这是一场震动宇宙的大战,两位大帝展开极限追杀,杀得星河崩溃,日月熄火,宇宙边荒满目疮痍,残破的星球到处都是。 龙帝怒吼着,浴血抗争,转眼间大战便过了一刻钟。 他们从宇宙边荒杀到星空的另一端,崩碎了不知多少星河,一缕余波冲下来,都会让大荒的山脉湮灭十万里。 老龙帝在奋力的拖延时间,知道大鹏帝和神虎帝不能长时间离开九州,包括他自己也一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来自上苍的压制会不断增强,直至令人心神沉沦,浑浑噩噩,只记得天职,心中再无他念。 只要坚持到大鹏帝和神虎帝退去,自己暂时便算安全了。 时间在流逝。 大鹏帝和神虎帝也都开始拼命,血溅星空,在后面穷追不舍,要将老龙帝留下。 这将是他们唯一崛起的机会,一旦错失,地狱之主冲出来,大荒的九道境也已重生,这两位必然要重回巅峰,搜集大帝果位,用来合道,再次成就长生不死之境界。 面对这两位,不论大鹏帝还是神虎帝,都没有争雄的念头,只想在乱世来临之际苟全性命。 “老龙帝快撑不住了。” 又一次被大鹏帝撕碎,催动血肉长出身躯,老龙帝摇摇欲坠,整只龙骨瘦如柴,狼狈不堪。 他统治大荒,傲视万物苍生,脚踏尸山血海,帝威无量,这么多年来除去被鳄帝扇过一巴掌,从未有哪一天像今日这样无力。 他表面绝望,内心却波澜不惊呢喃道: “差不多了。” 再战下去,真就得被人捡便宜了,他径直将幽冥石碑丢向神虎帝,在对方的惊愕中转身便走。 大鹏帝骤然从虚空中遁出,与神虎帝同时抓向幽冥石碑,双方各捏着一半碑身,手臂青筋暴突,想要拿在自己手里,视线也撞击在一起,火花四溅。 “老鹏,你这是何意?”神虎帝面无表情说道:“此战我是主力,你在旁偷袭,出力没有我一半多,幽冥石碑合该由我保管。” 大鹏帝稍一犹豫,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当下放开石碑说道: “我只是摸摸此碑的真假而已,由你保管便是,我们先斩了龙帝再商议此碑,如何?” “大善!” 神虎帝点头,收起石碑,与大鹏帝一同朝重伤垂死的龙帝狂追而去。 但还没追出多久,他们两个尽皆变色。 来自上苍的压力,让他们举步维艰,一股冥冥之中的天意从天而降,宛若无上魔咒,喋喋不休,不论他们如何抗争也挥不去脑海中的魔音。 老龙帝也是如此。 两眼昏花,模糊了视线,踉踉跄跄,站都站不稳。 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藏在冰冷黑暗宇宙深处的老帝龟。 老龟合体,共用一身,龙后属于七道境巅峰,不受天意影响,由她来主导身躯,老帝龟自由自在。 “我们的机会来了!” 龙后自言自语,内心杀意凝聚。 老龙帝大势已去,就算从大鹏帝和神虎帝手里活下来,被天意困扰,他也只能回神都。 但龙宫已经被自己带走,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让龙帝无处可藏,自身安全再无保障,届时吞掉他会容易得多,大鹏帝和神虎帝也得回归自家神朝,要面对的只剩下一个鳄帝。 这时老帝龟传音道: “鳄帝不好惹,更恐怖的是那个雷天刀,此子疑似大荒九道境转世,几位八道境加起来都没有他的威胁大,我们万万不可贪心,老龙帝能取则取,不能取立即就跑。” 龙后蹙眉道: “既然大家都盯着老龙帝,我们何必取他?还不如去收拾神虎帝来得轻松,他与大鹏帝貌合神离,我们下手,大鹏帝一定不会搭手救他。” 老帝龟幽幽地说道: “神虎帝已经有人盯上了。” “……” 龙后怔了怔,一时无言。 她虽与老帝龟共用一身,双方的神魂也互相纠缠,但并未达到完全放开内心的地步,双方都有保留,都有秘密不想让对方知道,老帝龟的秘密尤其多。 “龙帝被天意压制到顶不住了,动手!” 随着老帝龟的提醒,龙后操控躯体,将血脉龙丹合于掌心之中,按照凶龙大帝传授的方法,不断念咒,立时让整颗龙丹像火焰般燃烧,血光滔天,照亮星河。 “咔擦擦——” 老龙帝的躯体不受控制的四分五裂,犹如瓷娃娃般脆弱不堪,本就皮包骨头的身躯越发显得弱不禁风,在碎裂声中被瓦解,露出里面森森的骸骨。 唯有头颅光芒万丈,有道果加身,护其真灵不灭。 “怎么回事?” 突然,观战的众人大骇。 大鹏帝、神虎帝、龙后、老帝龟,全都怔住了,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老龙帝的骨架,并不是真龙之骨,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生物。 眉心有竖眼,赤红如血,骨头外表布满黑色鳞片,宛若魔道乌金,黑气滚滚,龙尾有十条,末端锋利如灭世尖刀,狰狞骇人。 “你是谁?” 大鹏帝大声质问,只觉这生物夺舍了龙帝。 “我是龙帝,只不过脱离了真龙之躯而已。” 老龙帝面无表情道: “你们这帮老不死,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什么手段都用,血脉金丹而已,我早年便洞悉了这个秘密,一直悄悄研究大荒万族和地狱生物的构造,想办法改造自己,为的便是脱离我家始祖的掌控,顺便蜕变成更高级的生命体。” “你……” 几位大帝目露吃惊之色,真没想到老龙帝这般可怕。 龙帝冷漠说道: “还好,我成功了,成了全新的物种,比真龙、仙凰、神虎等族更具天赋,更加强悍,你们姑且就叫我十帝始祖吧。” “十帝?好大的口气!” 大鹏帝冷笑不已。 大荒只有九位大帝,取名十帝,岂不是把大家全吞掉还不够? 最后还想把地狱之主也吞了,两位九道境,合力开天辟地,冲上十道! 这般志向,直让大鹏帝他们觉得老龙帝不知天高地厚,太不将大伙放在眼里。 神虎帝蔑视道: “你先活下来再说吧。” 不论变成什么种族,老龙帝重伤垂死都是真的,只要在八道境,都得受天意压制,大家都在强撑着。 果然,还没展现真身实力的老龙帝,下一秒便双目迷离,顶不住响彻心灵深处的天道魔咒,像行尸走肉般朝大荒走去。 大鹏帝和神虎帝也紧随其后,丧失神志,眼神空洞,朝自家的神国走去。 就在这一刹那。 神都地底万丈之处,一尊天道化身般的绝世身影,一念动,无数大道碎片组成幻境魔界,冲向假装被天意压制的老龙帝,让他分不清自己是龙帝,还是分身龙涅,头颅一下子炸得四分五裂,道果坠落。 紧接着,同样假装被天意压制的大鹏帝和神虎帝,瞬间清醒,还有老帝龟,全部扑向大帝道果。 第483章 大帝手段 “真正的大帝道果!” 那是一团金光,氤氲蒸腾,璀璨无边,由无数神奥莫测的符文组成,天地万道尽在其中。 这一刻,大荒无数的强者,全都死死盯着观天镜里的道果,望眼欲穿,难以置信自己看见了万古传说中的至尊之物。 而后,鹏星辰等七道境巅峰,全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贪念,只想去星空中将道果抢走。 八道境,百万年寿元,与长生不死都没什么区别了,大帝更是君临天下,古今皆惧,可以镇压万古青天。 谁得到这团金光,便可以登临绝巅,逆天改命,真正拥有气吞宇宙洪荒的资本。 在龙后的操控下,她与老帝龟的龙龟之躯也在扑向道果,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像是可以让时间倒流,比大鹏帝也不遑多让。 “不要过去!” 老帝龟突然一声大吼,将迷失在贪念中的龙后喊醒,一下子顿在空中。 大帝道果对她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望遍世上七道境强者,没有谁能顶住成帝的诱惑。 此刻出去,大鹏帝和神虎帝虽受了重伤,与老龙帝拼得很惨,但他们依旧保留着五分力,正面打起来,血拼一场,把自己力气耗尽,最后全得被人捡了便宜。 雷天刀和鳄帝没有出现,在暗中虎视眈眈。 张武也是假死,被老龙帝击杀的只是他一道血肉分身,斩了一缕神魂注入分身之中,拥有他所有记忆和功法,凶猛得一塌糊涂。 虽然与张武达成了一些秘密协议,但也不过是虚与委蛇之计,看似真诚,一旦有机会吃掉对方,绝不会讲什么儿女私情,至少龟爹不会讲! 交情再深,因果再大,也比不上大帝果位的利益来得重要,只要筹码够,违背誓言都不怕老天爷的雷劈。 龙后有些抓狂道: “我们再不抢,更没机会了!” “不要急,我自有办法。” 老帝龟一个念头夺过身体控制权,再次躲入冰冷黑暗的宇宙深处,让龙后的脸色很难看,内心泛起了不满。 她与老帝龟,又何尝不是貌合神离?与虎谋皮? 都想从对方身上图点什么。 只不过是暂时的利益一致,有共同的敌人需要面对,一旦把大帝道果和幽冥石碑弄到手,那便到了手底下见真章的时候。 “轰隆——!” 星河大爆炸,无数星辰粉碎,滔天气浪横扫宇宙,大鹏帝与神虎帝的大手狠狠撞在一起,让天地间鬼哭神嚎,都想把道果抓在自己手里。 “虎兄,你已经拿到了幽冥石碑,这老龙帝的道果,该归我保管了吧?” 大鹏帝满面煞气,霸烈至极的毁灭性气势汹涌而出,直扑神虎帝,令其心头一跳,连忙说道: “老鹏,这大帝道果与幽冥石碑不同,石碑在我手里,我短时间内又祭炼不了,不能当做法宝来战斗,也碾压不了你,可大帝道果若是在手里,你一口吞了,虽然短时间内也无法融合,但你的实力会骤然暴涨,对我形成碾压优势,这破坏了我们之间的默契。” 大鹏帝双眸锋利如绝世利剑,只一眼便让神虎帝身后的一颗星辰化为齑粉,冷声问道: “那你想如何?” “不如我们双掌合拢,一起将道果握在手里,暂时搁置争议,先回到大荒再说。” 来自上苍的压制,远不像他们表面那么轻松,马上便会变得浑浑噩噩,被天意夺了心魄,像提线木偶一样回到九州。 “也好。” 大鹏帝点头,与神虎帝一起走向金色道果,双方皆精神紧绷,杀招暗藏,防备着对方玩阴招。 “砰——” 一声手掌合拢的轻响过后,金光消失,道果被压在双方掌中,大鹏帝神情放松了一些说道: “多亏了我们两大神国的领土接壤,回去后不用分开便可解除天意的压制,不然真的很麻烦。” “还好还好。” 神虎帝心有余悸说道: “刚刚我明明看到老帝龟露头了,现在又消失不见,定然是想抢夺道果,若咱们俩真的打生打死,最后岂不便宜了他?” 大鹏帝赞同道: “老帝龟这厮不是好鸟,等我们消化了道果,参悟通幽冥骨经,回头定要让他好看,抽了他的龟血尝尝滋味,补一补身子,再把他……” “轰隆!” 大鹏帝的话音还没落下,神虎帝骤发杀机,托于右手的幽冥石碑猛然砸向大鹏帝的脑袋,沉重的碑身让虚空哀鸣,粉碎成黑洞。 而大鹏帝看也不看,金色的垂天之翼遮蔽星河,像是一根根神金羽剑铸成,无声无息斩向神虎帝的头颅。 大帝道果不可分割,就是一团光,双方没有调和的可能! “噗——” 大鹏帝的鸟头炸开,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血雾与碎骨四溅,又被黑洞淹没,只剩无头躯体,雄伟伫立。 神虎帝的脑袋也在“锵”的刀光划过声中,一下子虎头落地,颈部削面光滑如镜,两颗虎眸圆睁着,像是死不瞑目。 与此同时,他们本来贴合的大手也猛然发力,一瞬间交锋千百招,速度快到手掌都消失了,只剩下无数的拳、掌、指,在虚空中以不同的速度轰杀,掀起狂猛无俦的宇宙风暴,让数不尽的星系湮灭。 这一战来得很突然,又无比的激烈,前头还合力镇杀了老龙帝,转头便翻脸,看得大荒各族强者们直冒冷汗,若自己上去,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鹏帝和神虎帝知道有人想捡便宜,但大帝道果在手,他们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总不能把道果扔出去吧? 丢出去,便宜了对方,转头还得来杀自己,唯一的办法便是拼命把道果抢到手,吞下去。 不多时,大战粉碎了大荒的天空,两位大帝全都重伤难治,身上千疮百孔,无力催动血肉再生。 再打下去,真的就要同归于尽了。 突然—— “老帝龟,你还不出手?!” 已经完全撑不住,心神浑浑噩噩的一鹏一虎同时怒吼,震动宇宙,随后尽皆面色骤变。 下一瞬双方又齐齐长啸道: “鳄帝,你还在等什么?” 第484章 重重保险 这一刻,大荒皆寂,观战者们全都石化了,只觉脑子有些不够用。 随后恍然惊觉八道境大帝的城府和谋划,当真令人汗颜。 联合能够联合的一切帮手,不论是敌是友,都化干戈为玉帛,变成自己的底牌,出行的保障。 两位大帝不约而同的联系了老帝龟,想暗中阴对方。 但这还不够保险。 强者从不只用一层手段,那样很容易遭劫。 必须弄二重保险,甚至三重,四重保险,才能确保算无遗策,万无一失。 于是又联合了鳄帝…… 彼此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真真假假,玩得就是算计。 若一方的智慧稍微有些差距,那这一场大战便该落下帷幕了。 不论老帝龟出手,还是鳄帝出手,都能轻易帮大鹏帝和神虎帝拿下大帝道果,顺便把对方也宰了,改变大荒格局。 然而如今大家都是两面三刀,联合的帮手也都一样,吼了一通,老帝龟和鳄帝并未出现,任由他们打生打死。 最可怕的是,他们俩还停不下来,非打不可。 一旦停手,功亏一篑,全都给对手做了嫁衣,岂能甘心? 人生在世,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只能按照既定的天命发展。 不止大鹏帝两位如此,老龙帝也是如此。 张武带兵谋反,要掀翻他的统治,若不露头,等张武称帝,得到众人的认可,那他便大势去尽,只能出来将张武击杀,顺便把幽冥石碑拿到手。 宝物在手里,自然要想办法尝试着保一保,实在顶不住才会扔出去,这是人性,没有谁能免俗。 不想却被两位大帝杀得油尽灯枯,十帝之躯还未绽放光华,便昙花一现,遭了张武的暗算。 从一开始,老龙帝便预感到了自己的死劫,可他别无选择,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念,更舍不得放弃统治九州的权势。 只能心存侥幸,觉得抢下幽冥石碑,快速祭炼成功,便可凭借这件地狱无上至宝,杀出重围。 如果有重生的机会,让他再选一次,相信他还是会铤而走险,觉得自己知道了击杀张武后的剧情,以此为依仗,一定可以翻转局面。 然而事实却是…… 智慧不够用,算计不够深,重生了还是个死。 幽冥石碑在张武手里多少年,幽冥骨经至今只有他能练,后来把石碑赠送给鳄帝,骨经也没参悟出来多少,这种直达九道境的功法,不是谁都能练的。 因为石碑早已被张武做了手脚,谁拿了这玩意,对他有歹意,谁便有必死之劫! 当初张武还未崛起,只是个七道境的小苟,面对八道境巅峰的鳄帝,他没有太多还手余地,正所谓君子不立于桅樯之下,若无准备,没有底牌,他怎么可能与鳄帝走在一起? 万一对方口蜜腹剑,心生歹意呢? 岂不是要死翘翘? 只要鳄帝参悟幽冥石碑,张武便有法子约束他! 老龙帝根本没想到这茬,捧着石碑可劲专研,也没等到张武发动幽冥石碑阴他,死得可谓是相当憋屈。 而且就算他撑过这一劫,顶住了石碑的暗算,难道张武便没有其他后手了吗? 普通强者,两重保险便算厉害的,而苟武帝,没有个十重,二十重……不把未来的事情,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和细节,全都安排到位,他都活不到今日。 老龙帝苦心进化而来的十帝之躯,也坠入宇宙深渊,被提前布置好的虚空漩涡吸走,便宜了张武。 不过,他要此物没什么大用,最多当个替身,远不像自己的血肉分身好用。 地底万丈。 在小胖虎父子羡慕的眼神中,张武研究了十帝骸骨一会,将其中蕴含的秘密和神通完全参悟,才把骸骨递向赵世威说道: “你血脉驳杂,身上融合着各族的特长,也算与这十帝之躯有相通之处,融合这具帝骨,以后你也算有了君临天下的资本。” “这……” 赵世威愣在原地,久久不敢相信这种天下掉馅饼的事情。 他追随了张武不假,但他自身的价值并没有多高,实力也没有多强,完全配不上这具大帝骸骨,而且论亲疏关系,他也远远比不上小胖虎。 “主公,此物我不能要。” 赵世威连连摆手,诚惶诚恐。 “你与此物有缘,将来也有统治九州之日,不必推辞。” 张武说道: “如今老龙帝身死,真龙神朝群龙无首,等这一战结束,天下崩溃,将会诸侯并起,地狱生物也会冲出来作乱,届时你实力不济,难有作为,还需好好努力才是。” 赵世威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心头震撼呢喃道: “我统治九州?” 一种身在梦中的既视感,让他觉得周围一切都很虚幻,很不真实。 自己不过一个杂种之族,大荒最底层的血脉,连自己的族群都没有,根本就没有雄起的底蕴,怎么可能君临天下? “主公,这是……为何?” 赵世威很不解,只觉事情很荒谬。 张武轻轻抚摸着手中的两界珠说道: “你与我一故人相貌近似,当年我辜负了他的期望,没有当皇帝,此番收拾真龙神朝,过一过帝王的瘾,也算完成了六叔的期盼,不过我对统治万民没什么兴趣,等到地狱生物退去,便将位置禅让与你。” 赵世威嘴唇颤抖,心里的梦幻感越发强烈。 张武轻声说道: “收下吧。” 赵世威没再推辞,只是跪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以报知遇之恩,又双手高抬接过了十帝骸骨。 “要分胜负了!” 虎彪突然沉声喊了一句,几人齐齐扭头看向观天镜。 天意的压制,已经让大鹏帝和神虎帝不得不回到大荒,在两国边界处大战,让成片的山脉化为齑粉,一副灭世景象。 “砰——” 大鹏帝爆碎,被幽冥石碑砸中,无头雄躯也炸成了血雾,尽管催动血管长出了躯体,却面如白纸,再无再战之力。 神虎帝有幽冥石碑在手,终究占了便宜。 一见事不可为,大鹏帝很果断,转身便踉跄离去。 “大帝道果,幽冥石碑,全都给你。” “算你识趣。” 鳄帝背负黄泉河,周身混沌气澎湃,在红日西坠时,从地平线上慢慢走来。 第485章 鳄帝出手 “铛——” 天钟悠悠,自远方传来,伴着星域倒转的气息扑面而至,鳄帝高大伟岸,像一堵黑色的魔山缓缓前行。 他走得很慢,至强气息席卷无尽大荒,压迫得高天厚土都崩溃了,直接让两国边界百万里大地化为废墟。 他头上有一截长也不知多少万里的黄泉河水在天宇中奔腾咆哮,被一只手托起,任凭怒浪滚滚,万丈天河垂落,都压不倒鳄帝。 他走得很稳,以无上大神力操控着黄泉水,不使河水崩溃,造成灭世灾难。 这般力量,即便神虎帝和老帝龟,都看得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八道境之中,谁敢称无敌,唯有鳄帝尔! 自太古时代以来,大荒的八道境大帝陨落过不少,但基本都是因为不得人心,做事不计后果,被围攻而死。 真正在公平一战中,斩杀其他大帝的仅有鳄帝一位。 而且还是一打二。 他强势无匹,战力震古烁今,十招毙掉老仙凰,杀得对手血染宇宙,耗尽生命本源而死。 又百招重创凶龙大帝,险些将其打得形神俱灭。 若非龙宫坚固,非人力可破,凶龙大帝也得遭劫。 实力强横到这种份儿上,鳄帝已是神话,比肩太古神明。 很多人都猜测,他本是地狱大帝,在变成大荒大帝之后,地狱果位并未脱离,反倒两种果位融合,一阴一阳,一黑一白,阴阳相合,黑白交融,一加一大于二,造成了无上果位。 如今,他单手擎天,托举黄泉河而来,以此消除天意的压制,身躯被炽盛的光芒淹没,看得所有观战者心惊胆战,内心充满震撼。 …… 虎无双本来很得意,自家始祖得到大帝道果和幽冥石碑,岂能不高兴? 可当鳄帝出现的一瞬间,他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喜悦之情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从头凉到脚。 …… 大鹏神国。 鹏星辰本来很失望,觉得自家始祖有点不争气,道果即将到手,怎么转身就走了? 此刻却忍不住庆幸起来。 小金鹏疑惑问道: “爹,老神虎已经拿到了大帝道果,他为什么不直接吞下去,反倒捧在手里不动?” “他不敢。” 鹏星辰冷笑道: “鳄帝已经用无上精神将他锁定,杀意弥漫,让老神虎不敢妄动,一旦他有不轨举动,必将遭受雷霆一击。” “大帝道果吞下去,不是一瞬间便可以转化成战力,对战局起不到决定性作用,反倒会惹得鳄帝凶性大发,让他失去退路。” “还不如把道果握在手里,看势不对,像咱家老祖一样,丢出去,至少可以保一条命。” 鹏星辰教导着自己的儿子,却听小金鹏问道: “神虎帝吞了道果,不能改变局势,那为什么还拼命和咱家老祖抢?难道他不清楚四周强敌环伺吗?” “他当然清楚,只是……” 鹏星辰嘴角抽了抽,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神虎帝吃了道果,照样干不动鳄帝,但绝对能干得过自家大鹏帝。 双方实力差距本就不大,谁吞了道果,一下子精力旺盛,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当然得拼命抢。 可面对鳄帝,神虎帝本就已杀到油尽灯枯,吃道果作用不大,只怕连自己的也得爆出来,一下子爆俩。 这些话,鹏星辰不能明讲。 承认自家祖宗不行,还对小孩子说出来,只怕这神朝之主是不想当了,当下转换话题道: “走,我们去接应始祖,免得他出现意外。” “嗯。” 小金鹏点头。 …… 两国交界处。 鳄帝被夕阳染上一层金色光彩,冷漠说道: “八万年的耻辱,我终于等到了今日。” 当年被神虎帝他们合力镇入黄泉河,又以九道境法旨抽走三魂,迷失自我,只知巡视黄泉河,鳄帝无一日不想报仇,不想清算这帮大帝。 神虎帝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平静问道: “你想如何?” “我只想屠你而已。” 鳄帝杀机亿万重说道: “你自己了断,还是我帮你了断?” 强势,霸道,张狂,凶威滔天! 万古以来,敢说出让八道境大帝自己了断的豪言,鳄帝是第一个,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 不少观战者都心潮澎湃,大帝不可见,只能高高在上被仰望,如今被收拾,众人恨不得自己变成鳄帝,神威无量,只手镇压神虎帝。 “让我了断,你还不够资格!” 神虎帝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被斩的头颅早已催生出来,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本来…… 他是准备服软的。 把道果和石碑交出来,免得遭了劫。 可鳄帝实在太强势,上来便让人自尽,完全不给任何活路和面子。 狗急了还会跳墙。 何况一位八道境? 大帝不可欺,有至刚至坚的尊严,狠话说到这份儿上,下不来台,没有退路,那便只能一战! “轰——!” 金色符文漫天。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神虎帝将手中的大帝道果一口吞下,滔天的金光将他雄躯淹没,神辉亿万丈,符文金光照耀古今未来,让世人睁不开眼。 这一刻的神虎帝实在太璀璨了,身躯像是要化成光,帝威霸绝天地。 虎无双发呆,鹏星辰父子震撼,一个大帝,再吞道果,会发生什么,没有人亲眼见过,梦里都不敢这么想,如今却真实发生在眼前。 神虎帝的气息在极速攀升,气血如海,周身仙光飞舞,脚下像有个无形的王座将他托起,凌空傲立,震动宇宙洪荒。 不过,仅仅过了几秒钟,神虎帝暴涨的气息便缓慢下来,强大的帝威也逐渐下降,稳定在一个胜过八道境,但又不及鳄帝的程度。 神虎帝有些遗憾和无奈呢喃道: “天时不在我,不然这一世,长生不死之境界,我也有机会。” 他本就有重伤在身,道果治愈了他的伤势,增强了他的本源,但彻底融合需要时间,对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轰——” 鳄帝一手托着黄泉河,一手狂暴出拳,直让混沌汹涌,天崩地裂。 第486章 背负黄泉 毁灭大战再起。 鳄帝与神虎帝纠缠在了一起,双双进入宇宙星空,不然两大神国都得被他们抹平。 八道境,究竟谁为尊?谁敢称无敌? 一方本就是大帝,再吞道果,修为虽不如鳄帝,手里却有永镇幽冥石碑,打起来无坚不摧,即便鳄帝的高大雄躯也挡不住一击,被砸得血染星河。 另一方是地狱大帝,又融合大荒果位,天知道鳄帝的战力彪悍到了什么程度! 这一战,堪称大帝极道之战。 八道境中最强的两位,都要力毙对手,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化成人形生物的鳄帝满头黑发飞舞,散发着天上地下舍我其谁的气势,双眸像两团火炬,刺目到令人难以直视。 他目光所及之处,大星破灭,虚空粉碎,那对眸子比斩天之剑还要恐怖。 “啊——” 一缕眸光从天而降,大荒之中有七道境王者被扫中,在惨叫声中炸成血雾,身死道消。 天地死寂。 大荒强者们鸦雀无声,深怕再惊动了两位战斗中的大帝,有杀光扫下来,让自己化为齑粉。 “吼!——” 神虎帝啸动宇宙,盖世帝威似亿万座火山喷发,将一身滔天法力注入黑色石碑之中,竟在短时间悟出一些幽冥石碑里蕴含的大道,可以简单祭出此宝,神光照亮星空,朝对手砸去。 鳄帝满脸冷意,似星河般浩瀚无疆的黄泉河水被他高高举起,盘绕在他头顶,宛如九天尸河垂落,骨海沉浮,死气无边,化作大瀑布将他笼罩在里面,万法不侵。 眼见幽冥石碑打来,他躲都不躲,只是冷漠说道: “此碑在我手里多年,幽冥骨经我已悟出了一部分,你最大的手段对我来讲如同儿戏。” 只是一个念头,划破宇宙的黑色石碑骤然定在星空中,混沌雷霆环绕,无法再前进一寸。 神虎帝面色涨红,以大帝神念沟通石碑,想要碾杀鳄帝,但与刚刚的如臂使指不同,此刻石碑完全不听使唤,像一座大世界一样沉重,非人力可以扛起。 神虎帝脸色很难看,心知这一战自己赢的几率越发渺茫,但他已别无退路。 “杀!” 无量杀气爆发,神虎帝残破的虎爪金色光辉流淌,极速修复,一下子横断星河,让宇宙中发出万古厉鬼般的长嚎。 鳄帝冷淡至极,面容被黄泉瀑布笼罩着,朦胧模糊,高不可攀。 一爪探出,手上细密的黑色鳞片闪烁着恐怖的光芒,像是可以把九重天的震落下来。 “噗——” 双爪交击,十万星辰都在颤抖,神虎帝面露痛苦之色,虎爪噗的一下炸开,帝血飞溅,浑身肌体都要被鳄帝霸道的蛮力震裂了。 幽冥石碑被定住,双方都无法使用,比肉身,比力量,又与对手有差距,神虎帝自知死劫难逃,如今唯一的办法,只剩下—— “老帝龟,大鹏,四方天帝!” “你们以为鳄帝吞了我,夺走幽冥石碑,便会绕过你们吗?” “此刻不出手联合镇杀他,大荒将会变成他的猎场,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神虎帝的怒吼响彻宇宙,天地万道都为之震动,许多大星簌簌坠落,像流星雨一样遮蔽大荒的天空。 可惜,无人回应。 鳄帝之凶悍,两三位大帝根本压不住他。 而四方天帝又无争霸天下的野心,只要他们四个不出手,大鹏帝和老帝龟便不会出手,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与送死何异? 神虎帝悲愤异常,在鳄帝满是讥讽的冷笑中,只能不断对抗,被轰杀的爆退至宇宙边荒,湮灭的虚空里面连残破星辰都没有,早都被打崩了。 “你真以为你杀得了我吗?” 老神虎心生死志,虽然落入下风,顶不住对手的攻杀,但他有一颗大帝道果在体内,生命本源足够雄厚,源源不断补充体力。 除非一击将他打爆碾死,不然比持久战,鳄帝未必是他对手,当下威胁道: “你一只手拖着黄泉河,来自上苍的压力比我更大,真惹急了,我与你同归于尽,不要以为你真的无人能治!” “同归于尽?你可以来试试!” 鳄帝雄姿慑人,凶残霸烈的气息穿透宇宙,直达神虎帝心灵,让他忍不住颤栗。 “哪怕我背负黄泉河,只能一只手对敌,我鳄帝一样八道境无敌,屠你如猪狗!” 观战者们全都痴了,望着观天镜里君临宇宙的鳄帝,心中的敬仰与崇拜达到了极致,无关立场,无关生死,只因他的绝世霸气让人心醉,不得不服。 神虎帝真的怒了,从出生至今,从未有谁敢这般蔑视他,万古以来对他不敬的家伙,全都死了! “好一只目中无人,张狂不知天高地厚的鳄鱼,今日我便拼个你死我活,让你尝尝被人捡便宜的滋味!” 鳄帝不再回话,只是以俯视苍生万物的凌厉姿态,狂暴杀向敌手。 “道友,你过分了。” 突然,威严地声音从虚空之中传来,让一拳将神虎帝轰得大口咳血的鳄帝,骤然怔在原地,扭头看向远方。 冰冷而黑暗的宇宙深处,西方天帝与南方天帝联袂而来,周身环绕各种异象,霞光滔滔,脚踩金光大道,从大荒上方铺向宇宙边荒。 北方天帝与东方天帝紧随其后。 他们超越神明,万族共尊,拥有一种至高的威严,气象庞大到让宇宙中漫天奇光异彩,绚烂如同仙界,需要诸神膜拜。 “咳咳咳……哈哈哈哈!” 神虎帝在剧烈的咳嗽中放声大笑,震动宇宙。 这一朝,自己活了! 鳄帝环视四方天帝,以及封锁自己下方的神虎帝,头上还隐隐有龟壳天图浮现,冷漠说道: “你们都来了,好得很,今日一并做个了结。” 西方天帝劝道: “道友,你既已是大荒的八道境,融合了果位,那便应当遵守大荒的规矩,以镇压黄泉河为荣,以守护众生为己任,何苦兴风作浪,为祸八方?” “你这样,我们很难做。” 南方天帝淡淡接茬。 鳄帝冷笑道: “一群道貌岸然之辈,何必惺惺作态,口舌再利,终究还是实力说话,放马过来便是!” 大战一触即发。 而在大鹏神国。 大鹏帝正踉跄着往回走。 鹏星辰也在接应他的路上。 但不知为何,大鹏帝忽然面如死灰,缓缓转身看向那个背负九环大金刀的身影。 第487章 雷灭大鹏 这一道身影,大鹏帝很熟悉。 或者说,大荒所有的八道境大帝,都很熟悉。 百万载前,他曾主宰无尽大荒,凌驾于苍生万物之上,需要洪荒来拜。 他住在九重天上,长生不死,像一位至高的天帝俯视诸神,气吞宇宙,独尊天地间。 真龙、仙凰、神虎、帝龟,四大种族,威震九州大地,可在他眼里,不过是坐骑之族,八道境大帝见了他也要颤栗,不由自主跪伏下去,没有丝毫骄傲可言。 老凶龙、神虎帝他们,都想过吞掉彼此道果,猎杀其他大帝,成就自己的不灭之路,但从没谁敢觊觎九道境,贪图眼前这人的位置,心里除去敬畏与仰望,没有任何不轨想法。 直至,眼前这人陨落之后,诸多大帝才雄心渐起。 但也只敢在私下里蝇营狗苟,表面上依旧不敢对眼前这人有任何不敬。 如今,他转世回来了,又一次君临大荒,伫立在那里,像是与虚空大道合一,天意不朽,给人一种长存虚无与永恒的感觉。 大鹏帝不是没有想过,趁着雷天刀没有成长起来,将其悄悄抹杀、吞噬。 于是,他派出了鹏星辰,配合假冒老雷的张武,祸水东引,追杀雷天刀,想要试探他的实力。 若能杀,最好不过,若不能,也是族中不成气的后代所为,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有此想法的,还有老帝龟和神虎帝,也派出了龟长生和虎无双。 而老龙帝则是亲自出手,以八道境之身痛下杀手,占据先机,赌一把大的,若能吃掉雷天刀,他将傲视诸帝,有很大概率成为大荒下一位九道境。 也正如此,他才追杀雷天刀那么久,连江山社稷都顾不上,任由张武把持朝政,残害龙族子弟,直至最后带兵谋反才回归。 而此刻,大鹏帝面对雷天刀,心里没有丝毫战意,面如白纸。 尽管,他在八道境,有大帝神威。 可与老龙帝、神虎帝的战斗,已经让他油尽灯枯,重伤垂死,生命本源十不足一。 作为昔日的大荒之主,雷天刀只在七道境巅峰,但他若无十二分的把握,断然不会直接露头,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大鹏帝自知必死无疑,但心里还有很多疑惑要问。 “帝主,你当年不是与地狱之主镇狱同归于尽了吗?” “不错,我确实与他同归于尽了,不然大荒都会被打沉,化为亿万里废墟,岂能有尔等生存之地?” 雷天刀说道: “只不过在死之前,我布下了一些手段,将我二人的残魂引入八荒小世界,脱离天道的束缚。” “脱离天道?” 大鹏帝愣了愣,心中突然有所悟。 修成八道境,需要融合大帝果位,但从此也将天职加身,失去自由。 那九道境呢? 岂不是要化为天道的一部分? 合道,才能长生不死,寿元无尽。 然后像天地规则一样永不停歇的运行,上苍的意志,便是九道境的意志,个人想法彻底泯灭,化作一个虽有肉身,却无情无爱,大道至公的傀儡生物,看似强大,却也只剩下强大,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 而大荒九道境与地狱之主的战斗,也纯粹是两个世界意志的互相厮杀,想要击溃对方的天道化身,吞并世界。 大鹏帝打了个冷颤问道: “你当年是故意与地狱之主同归于尽的?以此脱离天道的管控,做回自己?” “可以这么说。” 雷天刀点头说道: “合道越久,自身意识被天道吞噬得越多,直至彻底迷失自我,变成浑浑噩噩的存在,这便是长生不死的代价。” “天地讲究平衡,才能长久的运行下去,万物生灵才能繁衍生息,若有一个人轻而易举的统治了天地宇宙,要什么便有什么,世界都围着他转,那别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你,我,众生,又活的个什么劲儿?” “长生不死也是一样,没有了轮回生灭,没有了凋零与兴盛,打破天地的平衡,自然要想办法约束,必须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更不能有自己的主观思想,天地才能继续保持平衡。” 大鹏帝本就心中绝望,自知死期已到,这不可怕,也不会让他崩溃,但雷天刀这些话,让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和努力,突然变得没有了意义。 说是长生不死,实则与死了也没区别,这是多令人绝望的事情? “九道境,竟然不可成?” 大鹏帝呢喃自语,不敢相信。 但他很快便想到了其中破绽,猛地抬头看向雷天刀。 “既然长生不死没有意义,那你又为何要来杀我,夺我大帝果位?你这不是重走老路吗?” 老雷答非所问道: “鳄帝为什么这么强?” 大鹏帝一怔道: “他有地狱的道果,也有大荒的道果。” “不错,只融合大荒的道果,我们会迷失,但等地狱之门开启,融合地狱的大帝果位,阴阳调和,便会好过得多。” 雷天刀双眸深邃道: “我不清楚融合两种道果,猎杀七八位大帝,能不能在合道之后保住自己的意识,但这是一条不错的路,前所未有的路,值得我们去尝试。” 大鹏帝摇头说道: “这条路太难了,即便你是九道境转世,也很难成功,诚如你所言,天地讲平衡,你重生,镇狱也重生了,他的气象和潜力比你强大太多,一出世便有诸多大帝来投,地狱的八道境也比我们大荒多,你想猎杀他们,他们更想杀你!” 雷天刀笑道: “这世上,能杀我的人,只有一个,但他不会下手,不然人生会很寂寞,不如解脱,最终难逃合道的下场。” 大鹏帝毛骨悚然,能杀转世的九道境,该是何等的逆天? 但听对方的口气,此人明显不是镇狱这个地狱之主。 大鹏帝迷惘问道: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不错,他就在你身后。” 大鹏帝浑身汗毛骤然炸立,连忙转身看去。 哪里有人? 等他再回身时,足以破灭宇宙的金色刀光,已淹没了他的眼帘。 第488章 道果在手 “大鹏帝死了?” 突来的倾盆血雨,鬼哭神嚎,一道道血色闪电划破天穹,整个大荒都笼罩在悲伤之中,惊了宇宙中的四大天帝和神虎帝他们。 老龙帝死时没有这种异象,因为他处在宇宙边荒,那里的大道很薄弱,万物湮灭成空,什么都没有。 只有陨落在大荒的八道境,并且没有至宝封锁四周,才会引得天道震动,阴兵过境,妖异场景不绝。 神虎帝浑身是血,震撼呢喃道: “是那人出手了!” 能斩杀大帝的,一般情况下只有大帝,绝没有被越级挑战的可能。 除非对方是特殊存在,比如转世的九道境,或者手里有大帝骸骨制造的兵器,相当于半个大帝,但也要八道境虚弱到极致,感应危机的能力出现迟钝,才有一丝可能将对方轰杀。 整个大荒,手里有大帝兵器的七道境屈指可数,凭他们不足以短时间内杀死拥有宇宙极速的大鹏帝。 鳄帝斜了大鹏帝陨落的方向一眼,朝四大天帝问道: “你们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大帝死得多了,天地不稳,难挡地狱生物入侵,对天道有伤,你们来此杀我,却不管老龙帝和大鹏帝的死活,任由他们被猎杀,你们究竟是欺软怕硬,惹不起猎杀大鹏的那人,还是双重标准,打着维护天地和平的幌子,故意针对我?” “道友此言差矣。” 西方天帝说道: “大鹏帝和老龙帝之死,我们没有预料到,也没有长着后眼,大家都是八道境,有天命在身,彼此的天机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见,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只能尽最大努力稳定天地和平。” “呵……” 鳄帝不屑地冷笑一声,独对六位大帝,脸上没有丝毫惧意。 众所周知,遇到生死之事,谁藏得深,谁最后露头,谁便最占便宜。 他本可以不参与这档子事,苟在黄泉河里,没谁敢不开眼的下河招惹他。 如今却提前冒头,遭到诸帝围攻,实在是他有意为之。 以自身吸引火力,将六位天帝拖住,给张武下手猎杀大鹏帝的机会。 之所以这样做,无他,因果而已。 究竟镇狱是真的地狱之主,还是张武是地狱之主,鳄帝至今都分不清。 但他只能追随其中一个。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虑,地狱之门将开,他已经做出决定—— 追随镇狱。 在此之前,他需要偿还张武的因果。 就权当张武是地狱之主,自己曾经的主人,帮自己一步一步从一只臭水沟里的小骨鳄,变成威震地狱的鳄帝,傲视众生百万载。 就连来到大荒,从骷髅般的地狱生物,长出血肉,进化出完美之躯,也是旧主的功劳。 这恩德实在太大了。 需要用命来偿还。 不论张武是真是假,这样做了,鳄帝问心无愧,对得起旧主,也给他自己留了退路。 万一镇狱是假的,以后再来投张武,凭今日以身渡劫的奉献,张武也断然不会拒绝他。 神虎帝喝道: “诸位,时间紧迫,我们都不能在宇宙中长待,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请四位天帝速速出手镇压鳄贼!” “轰——” 长也不知多少万里的黄泉河水暴动,滔天的黑水突然从虚空中冒出,将下方的神虎帝淹没,比一座星域还重的压力,一下子将神虎帝冲入宇宙深渊之中,破了封锁鳄帝的六道阵。 “尔敢!” 四方天帝齐喝,气血贯通九重天,威能无量,将大半个宇宙印照得赤红如霞,宛如四轮巨大的血日喷薄,齐齐出手。 鳄帝看也不看,极速朝下方坠去,不再约束缭绕于头顶的黄泉河,任凭汪洋星河般的黑水撒落人间,毁天灭地。 一瞬间,宇宙都寂静了,各地生灵莫不胆寒。 凡是被黄泉水冲刷到的星球,全部凋零,化成一团岩浆般的火球,又迅速冷却成冰冷的枯寂星球,最终消融在黑水中,连一点浪花都激不起。 前一刻还在下血雨的大荒天空,突然被黑黄色的尸水覆盖,雨水所过之处万物凋零,山脉融化,哀声四野,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在人间传递。 这是一场无法想象的灭世大劫。 若任由尸水淹没大荒,下一场毁灭暴雨,都不用地狱生物冲出来,整个大荒都得变成不毛之地。 四大天帝瞬间慌了。 仅有两位去追鳄帝,另外两位施展无上大神通,稳住星空中疑似银河落九天的黄泉河水。 而在大鹏帝身死的地方,假冒雷天刀的张武,已经斩下其头颅,拿到了金色符文腾腾跳跃的大帝道果。 几百年的努力,各种布局,皆是为了修成八道境。 然而道果在手里,他却没有吞下去。 之前很馋这东西,大帝在他眼里也是高山仰止,无比向往。 可如今,不止小胖虎在成长,张武更在成长,搜集一堆大帝道果,修成九道境的方法,已经不适合他。 与天合道,成为天道化身,他凭借太上忘情状态,随时可以做到。 但做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张武的追求。 他要太上有情,要至情至爱,爆发起来远胜无情之人。 这道果,他是不会吃的,但不妨碍他参悟其中蕴含的大道。 盘坐在山丘上,张武将金色道果合于掌心,进入太上忘情状态,一念宇宙崩毁,一念众生超脱,他的大脑像一台以星域为内核的计算机,不断分析领悟着道果中的秘密。 不过,这大帝道果之中,蕴含最多的还是大道碎片,只有威震三界六道的能量,才能诞生大帝级强者。 只领悟其中的道理,就好像文弱青年去看搏击类书籍,看了一千本,理论知识无比丰厚,实际打起来还是手无缚鸡之力。 但张武依旧坚持不吃道果。 半晌过后,天空中下起黑黄色的尸雨,鳄帝的身影从天而降,坠落入黄泉河中,回归自己的地盘。 西方和南方两位天帝,脸色很不好看,除非四帝齐聚,他们才有胆量下河一战。 感应到身后有人窥视,还准备耍手段阴自己,张武丢下道果便钻入了地底,眨眼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雷天刀。 “天上掉馅饼了?” 第489章 一命二运 苟道至理: 别人给的东西,或者轻易得来的东西,千万不能要! 要了必中招。 但如果这件东西足够贵重,足够诱人,关乎自己的绝对利益……权当苟道至理是放屁。 先拿了再说。 这世上除了至情至爱不能用利益来衡量,什么东西都有价码。 当好处超过风险,当价值超过危机,哪怕明知是坑也会跳下去,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没有人能一帆风顺的成长,都是经历过无数的坎坷和危险,心灵才能无坚不摧,精神才能坚韧不拔。 雷天刀发动精神感应,旦夕祸福在心头,死死盯着大鹏帝的道果。 此物他志在必得,但必须消除危险才行。 可他并未感应到这颗道果有什么不妥之处,说明张武没在里面做手脚。 但这便有点奇怪了…… 苟武,会这么好心吗? 打死雷天刀都不相信天上真会掉馅饼。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张武做了手脚,自己感应不到! “多年不见,武子竟成长到了这种程度?” 雷天刀心里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些年自己突飞猛进,获得的奇遇不可想象,时刻处于悟道状态,仿佛有宇宙巨力在主动灌顶给自己各种大道知识,与八道境大帝都没什么区别了。 除非张武找到了另类成道的方法,不融合道果,凭自身实力修成八道境,而且心灵精神远远超过自己,强大到可以一念扰乱天机,才能屏蔽自己的预知旦夕祸福能力。 “应该不至于这么强,一定是借助了外力,或者大帝法宝。” 雷天刀摇了摇头,稍微犹豫片刻,转身消失在旷野中。 遇事不决,千万不能冲动,最稳妥的方法当然是—— 苟一手。 …… 不多时,鹏星辰带着儿子小金鹏赶到,面色悲戚。 刚刚金色刀芒耀世,自家始祖的气息突然消失,还天降血雨,不用想都知道大鹏帝遭劫了。 可望着远处氤氲腾腾的金色符文道果,鹏星辰父子直接惊呆了。 举世而望,没有谁能抵挡大帝道果的诱惑,在看见道果的那一瞬间,父子俩心中的悲意骤然消散,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贪念。 吞下道果,立成大帝! 君临宇宙,傲视诸王,千秋万代不死! “爹,那……那,那那,真是大帝道果吗?” 小金鹏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鹏星辰咽口水说道: “当然是大帝道果,我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大道之力,与天地宇宙共鸣,足以将我推上八道境。” 小金鹏拉了一把忍不住往前走的父亲,疑惑问道: “这大帝果位如此重要,杀掉始祖爷爷的那人,为什么不吃掉?” “嗯?” 鹏星辰一愣,心中贪念总算稍微缓解了一些,回归理智。 他也算是个老苟,不然不可能与老龙帝对抗十万年之久,一下子便想到这颗大帝道果是个陷阱,不知道想搞谁。 但与雷天刀相比,他的苟道实力弱得多,尽管心里觉得不妙,还是自我安慰道: “这大帝果位乃是大道碎片组成,除非九道境降临,不然没谁能在里面做手脚,管他准备阴谁,只要我吃下道果,修成大帝,就算鳄帝降临也不惧他。” 鹏星辰巨爪探出,隔空将金色道果抓来,速度快到肉眼不可见,不由分说便将道果一口吃了下去。 “轰——” 亿万丈神辉照亮天穹,鹏星辰几乎要化成一道光,体内响起三千诵经的声音,使他气息不断的攀升。 这种感觉很好,好到鹏星辰仰天大笑,心灵精神,血脉骨骼,都被强化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然后——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砰!” 鹏星辰两眼一翻,直挺挺倒地。 一块外表布满古老石皮的板砖,屏蔽精神感应,从无声无息裂开的虚空中,一板砖把他后脑勺拍得四分五裂,压制了他的神魂,一下子令他昏死过去。 “爹!” 小金鹏才喊到一半,渺渺香烟袭至,紧跟着倒地不起。 雷天刀从虚空中跳出,扳开鹏星辰的鹰面大嘴,把一只手臂伸进去,直穿喉咙,下至胃部,把金色道果掏了出来。 此物,确实没什么问题,不然鹏星辰都快融合果位了,还没出现遭劫的迹象。 拿了果位,老雷身影一闪,消失在荒野中。 “苟武到底想干什么?” 雷天刀心里无比的疑惑。 就算张武真的找到了另类成道的方法,大帝道果对他也有致命的吸引力,完全可以用来培养忠心的手下,多弄出几个八道境大帝,在大荒还不横着走? 凭白将道果送人,多少有点暴殄天物的意思。 而与此同时,东方与北方两位天帝,终于稳住了星空中的黄泉水,以大神力操控尸水化成垂天大瀑布,重新灌入黄泉河源头。 然后与另外两位天帝汇合,守在河岸边,商议收拾鳄帝的对策。 然而,说好一起到白头,一起对付鳄帝的神虎帝,却悄悄开了溜。 他已经吃了一颗大帝道果,又拿到了幽冥石碑,乃是此次动荡的最大赢家。 “尔等打吧,待我消化了道果,悟出幽冥骨经,祭炼完成石碑,便逐个猎杀你们,好叫尔等知道吾之神威。” 神虎帝正欲溜回自家神国,回归皇宫禁地,突然心头一阵发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直冲脑门,他想都没想,直接调转方向,去往自己五十万年前挖掘的秘密祖地。 但到了地方,心头的阴霾依旧挥之不散,仿佛只要进了门,三年之内必死! “到底是谁盯上了我?” 神虎帝眉头紧锁,只得再换地方闭关。 作为资深老苟,他的藏身地足足有几十处,每一个地方都藏着大量仙丹灵药,各种底牌法宝,以供他东山再起。 可不论他换到哪里,心头的阴影都似附骨之蛆。 不过,他一路上也没有闲着,用尽全力参悟幽冥骨经,还曾潜入黄泉河中,试了试威力。 直至,他来到最后一处藏身地—— 幽冥骨城。 看到了一位负手而立,仿佛等待他多时的高大人族。 “是你……?” 神虎帝面色凝沉,凌空而立,一身雪白皮毛随风飞舞,远远望着张武。 双方从未有过交集,但都暗中观察过对方。 张武在星空中与老龙帝大战,早已被斩杀,尸体坠落山脉,如今却又出现在这里,还昂首挺立,如破青天,神虎帝心中立时浮现不好的预感,也明白这段时间盯上自己的,便是此子。 可是,对方的气息只在七道境,蝼蚁一般的东西,要对自己这个吃了两颗大帝道果的存在下手,简直滑天之大稽,不可思议。 “你在等我?” “不错。” 张武神色平静,一身月白长袍纤尘不染,将他衬托得超然物外,有一种羽化飞仙,不属于这方世界的气质,抱拳说道: “在下早已恭候多时,想见识一番大帝的神威。” “就凭你?” 神虎帝冷哼一声问道: “你在这里,老龙帝毙掉的那个人是谁?” “只是我的血肉分身而已。” 张武从容不迫说道: “削骨为架,削肉为体,再斩一缕神魂注入其中,便可拥有我十之一二的威能,横行世间足够了。” “只是一具分身?” 神虎帝面色越发凝重。 一具分身,便可与八道境的老龙帝大战上千回合,将其打成重伤,不得不暴露大帝级的实力,才把这具分身击杀,着实可怖。 这完全超出常理。 即便神虎帝自己都做不到。 除非他完全融合另一颗大帝道果,战力臻至诸帝之首,还把幽冥骨经修成,制造出的分身才勉强可与八道境大帝一战。 “此子在乱我道心!想故技重施,像杀大鹏帝一样,先以言语夺我心魄,带入他的意境之中,而后骤然偷袭。” 神虎帝心中警钟长鸣,外松内紧问道: “你非八道境,凭什么拥有这么强大的实力?” “谁说我不是八道境?” 张武轻笑一声,体内气血轰鸣,身躯像小太阳一般炽盛,盖世大帝的气息铺天盖地而出,直让神虎帝虎目圆睁,肌体欲裂,骨头都要炸开了,不由自主倒退。 “你……” 神虎帝浑身发颤,难以置信。 若非张武的滔天帝气化作闪电缭绕于周身,真实显现出来,他几乎以为是幻觉。 大荒只有九位八道境,上苍也只能养住九位大帝,绝无力再多出一位,这厮是怎么成帝的? 神虎帝一念三千,最终定格在一种可能上面。 “你是地狱中的八道境,融合了地狱的大帝果位,悄悄打穿古井,跑到了我们大荒?” 地狱大帝降临大荒,身处异界,刚开始可以保持八道境的实力,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实力会越来越弱,道果被大荒的天意削弱,若不及早回归地狱,很容易退境。 而且这里是幽冥骨城,距离连通地狱的古井一步近,张武出现在此,符合他是地狱大帝的常理。 最近地狱里闹得很凶。 马武成帝,君临天下,又连续猎杀了两位地狱大帝,却被重生的地狱之主镇狱压制,不得不东躲西藏。 张武,马武…… 神虎帝严重怀疑这两位是一个人。 “什么地狱大帝,你想多了。” 张武摇头说道: “你们想修成八道境,需要与天合道,吞吃道果,获得强大的力量,而我不喜欢吃别人的东西,只想开发自身潜能,让我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窍穴,每一滴血,都拥有撕天裂地,毁灭宇宙的能力,修出帝气没什么稀奇。” “你在开玩笑吗?” 神虎帝冷笑道: “你这种方式,我等成帝之前早试验过无数次,七道境巅峰之后,肉身之力进无可进,绝天地通,上苍会压制我等,不吃道果永远无法修成八道境。” “而且什么开发身体潜能,修炼窍穴之流,都需要足够强大的能量和食物,才能支撑我等长进。” “只吞吃同阶七道境的强者,食物不够高级,无法提升修炼质量,除非能够猎杀八道境大帝,吞吃他们,才可更进一步,但这完全是做梦,不成帝,怎么可能猎杀大帝?” “你的想法很正确。” 张武赞同道: “不过你也修炼过幽冥骨经,应该了解此功的威力,化无穷无尽的黄泉水为养分,足以使人不缺能量和食物,而且黄泉河中还有数不尽的骸骨,大帝之尸都有,皆是养分,可以用来强化我等骨骼,让肉身踏入大帝阶段,心灵精神若再突破,与融合果位的大帝,应该没什么区别吧?” “你也修炼过幽冥骨经?” 神虎帝变色,五指一紧,死死攥着幽冥石碑,以免被夺走。 他已经在鳄帝身上吃过亏,用石碑砸人,反被定住,失了杀手锏。 张武笑道: “我不止修炼过,还对碑中的功法做了手脚,这幽冥石碑乃上苍所造,太过高级,你的旦夕祸福能力无法感应其中的危险,我本想你参悟骨经,三年后自毙而亡,没想到因缘际会,你自己送头上门,那我也只好收下。” 神虎帝变色。 自拿到幽冥石碑,吃掉大帝果位的那一刻,他便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心神难安。 他一直以为自己怀璧其罪,有重宝在身,被一群大帝盯上,彼此气机感应之下,有不祥预感也正常。 从未想过幽冥石碑被人做了手脚,也不相信除去地狱之主外,还有谁能在石碑里下手段。 这一瞬间,神虎帝惊觉自己天命断绝,气运消散,往后没有了路。 万物生灵,皆讲究一命二运三风水。 命运最大,上苍注定,老天爷要你三更死,没人能留你到五更。 运势次之,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气运一散,鬼神都帮不到你,倒霉上来说死就死。 最后的风水,则是调和天人,修改风水磁场,从而影响到天地人心,实则力量有限,人力难逆天。 如今神虎帝没有了路…… 只有死人才没路可走! “我将道果吐出,幽冥石碑给你,换我一条生路如何?” “你在做梦?” 张武面无表情说道: “杀了你,这些东西是我的,你的道果也是我的。” 第490章 断其一臂 神虎帝一愕,脑子转过了这个弯,才知自己根本没有谈判的筹码,只得咬牙说道: “我可以当你坐骑,像鳄帝当年被地狱之主乘骑一样,并以此为荣。” “八道境大帝当坐骑?” 张武面露异色,有些动心说道: “骑大帝的滋味应该很不错,不过你不是鳄帝,他受镇狱之恩,从微末攀至绝巅,没有镇狱,他什么都不是,而你的一切皆是自己修成,你的内心容不下旁人,唯我独尊,有我无敌,岂敢甘心被我骑?” “你尽管来骑便是。” 神虎帝将内心的怨恨深深隐藏,做出拜服的模样,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低头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到度过此次大劫,摸清了张武的根底,他自会将今日之耻辱十倍还回来。 然而,迎接他的是—— “轰!!——” 张武一念动,黑色石碑光芒大放,冥焰飘飞,黑火熊熊,焚尽万物。 神虎帝反应很快,一把将石碑丢出,什么都不说,转身便逃。 张武这么大张旗鼓露面,没有十二成的必胜把握,绝不敢这般猖狂。 可他还没跑出多远,浑身雪白的皮毛突然变成黑色,身子一僵,直挺挺坠落。 一股浓郁至极的地狱气息将他全身窍穴封印,无穷的黑色符文充斥于他的血管之中,吞噬他的生命元气,吸收他的帝血精华,像黑色的钢铁洪流一般熔炼他的心灵精神。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黄泉源头。 神虎帝奋力抗争,一脚踩得万里黄泉河都炸开了,巨浪卷起九千丈,翻江倒海,惊涛拍岸,脚下形成深不见底的大海深渊。 更恐怖的是,永镇幽冥石碑镇压在他头顶上,宛如太古神碑从天而降,冥乐高颂,俯首,压着他的大帝道果,连一丝威能都发不出来。 “吼——!!!” 神虎帝仰天怒啸,吼动大荒,却是无用功,根本挡不住张武的手段。 藏在暗中准备捡便宜的老帝龟毛骨悚然。 他曾经见过永镇幽冥石碑发威,地狱之主手捧这玩意,所向披靡,镇压洪荒地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 当年若不是他自大,亲临大荒,身处异界,实力被天道压制,大荒九道境与他同归于尽都是妄想。 “此子这般强横,要不我们还是别惹他了。” 龙后心中惊悚,出言提醒。 老帝龟摇头说道: “他能镇压老神虎,主要是神虎帝太过大意,修炼了幽冥骨经,你我并未接触过幽冥石碑,不需惧他……况且,我有后手!” 龙后不再言语,知道劝不动老帝龟,只能希冀于自己的至宝龙宫,大帝骨甲,再加上老帝龟的手段,能够拿捏了张武,虎口夺食,带走两颗大帝道果。 不多时,神虎帝被滔天黑火炼化,两颗金色的符文道果悬在空中,秉承无上天意而生,霞彩成千上万道,绚烂夺目。 而神虎帝被熔炼的气血精神,则化作一道道黑色洪流,似上百条磅礴的符文星河般飞向张武,被他吸收纳尽。 大鹏帝的尸体,也被他用同样的方法吸尽。 只有老龙帝十帝骸骨,吸了一半能量,剩下的留给赵世威。 道果不可取,但大帝之尸却可以化作养料,对他有无穷的好处,不比吞下大帝道果弱多少。 张武探手一招,两颗大帝道果朝他飞来,却突然被一只从虚空中走出的巨大龙龟挡住,想要截胡。 张武看也不看,隔空对着幽冥石碑遥遥一抓,顿时令其爆发神威,黑光亿万丈,发出震裂星天的金属颤鸣声,通体流淌起一种至尊堕落的气息,轰然朝龙龟砸去。 “轰!” 巨大的龙宫横亘在大海之上,宫中一座座宏伟仙阙并立,古朴沧桑,透发着一种镇压万古青天的气势,挡在了飞来的幽冥石碑前。 同时龙龟身上浮现出一具大帝甲胄,镌刻着各种大道符文,犹如一尊太古至尊在沉睡,将其全方位包裹。 “咚——!” 地崩山摧,海水蒸干,恐怖的虚空大裂缝一直蔓延到域外。 龙宫炸开了一个大洞,仙气喷涌,建筑崩毁,混沌气泄露,一下子变得残破不堪。 大帝甲胄也出现被轰炸的迹象,以龟背为中心四分五裂,碎骨飞溅,直砸得老帝龟口喷金血,浑身骨肉都要脱离了,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不过,承受这至强一击,两颗大帝道果终于被他抓在了手里。 但就在他将要吞下之时。 “叮镗镗——” 九环碰撞的灭世魔音震慑苍生万物,让骨海山脉都轰隆隆震动起来,一道破灭万古的金色刀芒,像是可以撕裂诸天,径直朝龙龟斩来。 “是你!!” 老帝龟惊慌大叫,昔日的大荒九道境,化成灰烬他都认得。 不过,雷天刀不是得到大鹏帝的道果了吗,应该快点闭关融合果位,晋升至八道境才对,实力不稳,出来搞事情,很容易遭劫。 然而老帝龟已来不及多想,前有狼后有虎,都是他惹不起的家伙,只好当即朝龟壳里一缩。 “挡!!” 金色刀芒狠狠劈在龟背之上,激起了一副玄奥莫测的龟背天图,被刀芒斩裂,龟壳也在劈咔声中裂开,挡不住老雷的袭杀。 可是,等破裂的龟壳散落坠下,里面哪还有老帝龟的身影? 缩头乌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连带两颗道果也被带走。 “金蝉脱壳?” 雷天刀有些意外,没有露面,遁入虚空中消失不见。 他可不想暴露自己,又被苟武打闷棍扒了一身好处,藏在暗中捡便宜才是正道。 苟武能给他一颗大帝道果,便能再给他两颗。 如今最关键的,还是先去斩杀了鳄帝再说。 这厮是大荒的不稳定因素,也是镇狱的坐骑,又与张武貌合神离,必须先弄死他。 以前鳄帝与张武走得近,老雷不好下手,要给苟武十分面子,如今却是不用顾虑那么多了,等到地狱之门开启,与镇狱一战再所难免,必须先断其一臂。 第491章 苟道至高 “这个老雷……简直苟得一批。” 张武无语摇头,自己并无害雷子之心,反倒殚精竭力帮他成长,连大帝道果都可劲的送,不然他根本对抗不了镇狱。 结果到头来人心不古,防自己比防贼还小心十万倍,真是痛煞吾心。 如今他心急离开,指定是冲鳄帝去了。 张武已知晓鳄帝被天意袭扰,不得不回归黄泉河,乃是雷天刀下的黑手。 原因无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 老雷终究是大荒九道境转世,眼里容不得沙子,自己的地盘上绝不容许鳄帝这等地狱生物猖狂。 对此张武表示理解,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自己转。 以前觉得会因鳄帝与老雷翻脸,心里还有些难以接受,谁想鳄帝摇摆不定,还起了再投镇狱的心思,倒是省得因他与老雷生出嫌隙。 不过,出来混,讲究个人情往来。 鳄帝主动踏入星空,吸引四大天帝、神虎帝、老帝龟的火力,张武才能安稳拿下大鹏帝,不然一堆大帝过来抢道果,又是一番乱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此刻干掉神虎帝也一样。 也是鳄帝吸引了四大天帝,不然他们四个绝不允许有人大肆杀戮其他大帝,削弱大荒的整体实力。 他们四个才是真正代表上苍的存在,可以说是天道分身,维护世界和平的使命感远比大鹏帝他们强烈得多。 “既然鳄帝主动留了一份人情,那便应当保他一命。” 当然,也只是保命。 想通了这些,张武召回幽冥石碑,托在左手中,循着精神感应,一念洞彻天机,朝老帝龟逃跑的方向追去。 大帝道果可是好东西,若只有一颗也便罢了,定然会落在老帝龟手里,龙后根本没有争抢的余地。 可如今有两颗,都被老帝龟收入囊中,龙后岂能甘心?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龙龟合体,防御力确实凶猛,张武对上都得费好大的劲儿,即便打赢了也会暴露他过多的实力,让别人摸清根底。 但老帝龟和龙后彼此猜忌,事情便简单多了。 …… “老龟,这两颗大帝道果,你准备怎么分配?” 正在虚空中远遁的龙龟,突然跌落出来,坠落在一座浩瀚山脉之中,洪荒气息扑面,兽吼如雷,但在龙龟出现的那一刻,大山里变得一片死寂,万物都跪伏了下去,顶级膜拜。 “咚——” 龙龟之躯一分为二,龙后从老帝龟躯体里脱离出来,化作一条似山岭横卧的巨大真龙,磅礴巍峨,巨爪覆盖山峰,龙头直入云霄。 她爪中空空如也,没有抓到大帝道果,脸色很不好看。 她本想趁机分开,抓走一颗道果成帝,谁想老帝龟早有准备,眼疾手快,没有让她得逞。 龙后面色不愉说道: “我拿出了龙宫和大帝甲胄,尽心尽力帮你,如今龙宫被破,大帝甲胄也失去威能,你也有两颗道果,还请你兑现承诺。” 老帝龟曾对天发誓,许诺过种种好处,龙后才会卷入这场大帝之间的战争,不然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插手八道境之间的纷争。 老帝龟用意念捧着两颗金色道果,悬在空中说道: “我确实答应过,只要把道果拿到手,一定给你一颗,可是你忘了。” “忘了什么?” 龙后声如雷阵,让大山轰隆隆震动。 老帝龟说道: “你忘了,我说得是‘道果到手’,如今道果没在我手里,拿什么给你?” “你……” 龙后怒目睁圆,火冒三丈大骂道: “你无耻!卑鄙!背信弃义!枉你还是绝世大帝,与破皮无赖又有何异?” 龙后怒骂一通,老帝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往耳朵里去,反讥道: “大帝道果,何等珍贵?与之相比,不讲信义算个什么?不要说我只是玩了些小手段,并未违背诺言,就算我真的说谎,也是宁愿挨雷劈,遭天谴,也绝不会给你大帝道果!” 说着,老帝龟将两颗道果一口吞下,浑身立时神辉万丈,烟霞漫天,整只龟都璀璨到极致,将天地都染成了金色。 龙后大怒,当即口诵真龙咒,想要勾动刚才合体时留在老帝龟体内的手段。 可任凭她如何念咒,老帝龟都只管消化道果,半点不适也无,反倒满脸舒爽。 龙后脸色剧变,什么都不想了,转身摆尾朝天穹中飞去。 “哪里走?” 老帝龟一声喝,张开龟口猛地一吸,声势浩大,有气吞宇宙之势,在龙后的惊恐大叫中,以无上大神通将其吸回,身躯越来越小,直至咕咚一声咽下,生吞了龙后。 这一刻,老帝龟本性暴露无遗。 他哪是什么龟爹大帝? 分明是一尊盖世魔帝,邪恶妖神,凶残无比。 咀嚼了半晌,老帝龟张口一吐,将龙宫和大帝甲胄,龙后身上的种种隐藏手段,全部吐落在地,骤然回身说道: “镇国王,出来吧,你我也算有多年的交情,便免去那些勾心斗角,直接亮底牌吧。” “也好。” 张武点头,伫立在山丘上,平静取出人头大的两界珠。 老帝龟目光一凝。 张武说道: “此珠可以连通八荒小世界,下界的任何人想要飞升,都必须通过两界珠才能到达大荒,我与雷天刀什么时候来的上界,你比谁都清楚,明知道我们两个成长起来,会威胁到你们这群大帝,你却选择沉默,只因你在两界珠里下了手段,可以无形中影响我和雷天刀的心灵精神,要我们生便生,要我们死便死。” 顿了顿,张武砰地一声将两界珠攥碎。 “可惜,你的手段我早已预见,老雷也心知肚明,我们都各自制造分身,将被你影响的那一缕神魂斩去,注入分身之中,就算你发动神通,影响得也不过是分身而已。” “好好好!” 老帝龟鼓掌,心悦诚服说道: “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们俩,不过,我如今已吞下两颗道果,即便一时无法消化,凭我的战力,也足以屹立于诸帝之巅,你想杀我,只怕力有未逮。” “那可不见得。” 张武笑道: “莫非你忘了,你吞吃的两颗道果,老龙帝和神虎帝都曾短暂获得过幽冥石碑,也都参悟过幽冥骨经,他们的道果你都敢吃?” 第492章 最终谜底 “什么?” 老帝龟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慌了起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张武会在大帝道果里做手脚,可怕的是他真有能力在道果里做手脚。 大帝道果乃是上苍之精华,大道之碎片,天意显化人间,拥有无量的威能,除去九道境,世上再没有比大帝道果更尊贵的东西。 唯一能够媲美的,只有永镇幽冥石碑,也是上苍所造。 可石碑又怎么能影响到大帝道果? “问题出在幽冥骨经上面,此功这么恐怖?” 老帝龟的心在颤,第一时间将两颗道果吐出,氤氲蒸腾,金光无际,将他身躯淹没。 而后发动无上精神,检查自身每一个器官,每一处细节,连头骨脑髓都不放过。 他是绝世大帝,也是八道境里藏得最深的一位,真正实力只在鳄帝之下,实在比不过地狱大荒双道果 的恐怖力量,不然他绝对是诸帝之首。 可检查了半晌,他并未发现任何端倪,心里不由惊疑起来。 “我只是吞下道果,还没有完全融合,此刻立即吐出,他应当拿捏不了我。” 老帝龟正思索着,突然张武毫无预兆地动手。 幽冥石碑周围缭绕着一道道星河般的黑色黄泉水,随着石碑飞起骤然大量蒸发,宛如天地烘炉启动,熔炼地狱,至刚至阳,力沉势猛狠狠砸过来。 老帝龟提前有感,吞了龙后,他已能驾驭其法宝,间不容缓之际操控残破的龙宫迅速变大,仙光璀璨,挡在他身前,被砸裂的大帝骨甲再次披身,骨纹无尽,将他笼罩。 “轰隆——!” 虚空崩塌,十万大山化为齑粉,龙宫被一击砸出蛛网大破洞,裂纹大到几乎要崩溃瓦解。 大帝骨甲更是当场解体,散落一地,直让老帝龟眼冒金星,横飞出十万里,将洪荒大地犁出一条深渊般的巨大沟壑。 而他吐出的两颗道果,则被张武抬手遥遥一吸,隔空摄入掌中。 老帝龟什么都不说,转身便遁,扭曲虚空,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说乌龟跑得慢? 四条腿齐动,跑起来堪比宇宙极速,突破常理,比擅长速度的大鹏帝也不逞多让,几乎迈入了时间领域,堪称举世无双。 “好一只老龟。” 张武望着手里的两颗金光道果,不得不佩服老帝龟的果决和求生欲望。 见势不对,丢了道果便跑,不带丝毫留恋。 当真拿得起,放得下,天大的好处也没有命重要。 老龙帝,大鹏帝,神虎帝,三位大帝遭劫,全因他们的贪欲作祟,自寻死路。 若不跳出来插手纷争,想着捡便宜,去拿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也不会遭到死劫。 “嗯?” 突然,张武的手掌快速光化,血肉止不住的消融。 被他握在手里的两颗道果荡起漫天符文,神辉如雨,一条条五光十色的小符链从道果中延伸出来,好像秩序藤蔓,万法缭绕,密密麻麻将他的手掌缠住,要拉着他整只手化成光雨,反哺天地。 大帝没那么好猎杀,每一个都秉承天地意志而生,是气运之子,是上苍之徒,是天道化身! 杀戮过重,削弱大荒的整体实力,会招来天罚,被上苍针对。 尤其张武这种另类成帝的存在,不吃道果修成大帝,打破了老天爷定下的规矩,自然要压制他,修理他。 他就好像电脑里的病毒,老天爷必须杀死他,电脑才能正常运行。 张武蹙起眉头,昂首望天,上苍立时有感,轰隆一声混沌雷霆巨响,像是可以毁灭宇宙,震得张武头晕目眩,神魂颠倒,不得不连忙低头。 九道境长生不死的雷天刀和镇狱,合道以后都无法脱离天道的束缚,想保留意识,只能自我毁灭,留下残魂重生,张武的实力还有差距,远远达不到对抗上苍意志的程度。 老帝龟很果决,张武更果决! 两颗道果似跗骨之蛆,根本甩不开,已化尽他的手掌,光雨飞舞,朝小臂蔓延上来。 “噗——!” 手起刀落,张武将自己整条右臂斩下,剧痛钻心,但他面无表情。 就在这刹那间,混沌雷霆劈下,伴着一种永恒的天歌,诛神灭仙,荡平一切。 消失的老帝龟再次出现,自虚空中钻出,巨大龟爪横空,宛如上苍之手降临,破灭星空,毁灭自然,缔造众生,都只在一念之间。 这一刻的老帝龟,像是得到了天意的加持,帝气滔天,比鳄帝还要强横,不论再强的存在来到他面前,都要俯首,被他主宰一切。 而张武最大的杀手锏永镇幽冥石碑,也在这一瞬间突然失灵,被亘古不朽的天意镇压,定在虚空中不听使唤。 此碑乃是上苍所造,专门为了镇压地狱而生,即便后来落入镇狱手中,被百般祭炼,当成他的兵器,但石碑的本源出自大荒天道,天意一怒,自当被镇压。 这一下,张武危险到了极致。 天地的压制让他寸步难行,连抬手都很困难,又面对重重杀招,根本无解。 这么大的声势,大荒强者们想不关注都不行。 雷天刀第一时间看过来,面色无比凝重。 “苟武危矣!” 作为曾经的九道境,他可以借助一部分天道的力量,做出有益于大荒的事情。 比如用天意袭扰鳄帝,让他回到黄泉河里去。 比如在战斗中,用天意压制其他大帝的预知危险能力,在同阶之战中无往不利。 但上苍刻意针对的存在,雷天刀无法逆转天意,只能顺天而为,帮不到张武什么。 鹏星辰和虎无双也隔空望来,面带恨意。 他们两家始祖遭遇毒手,皆是着了张武的道,血海深仇已然结下,他日若有机会,定要张武好看。 小胖虎藏在地底,看着观天镜中撕裂天穹狂暴劈落下来的混沌雷霆,忍不住的心惊肉跳。 “完犊子了!” 虎罢震撼呢喃道: “此子果然可怕,连上天都容不下他。” “主公一定无恙!” 世上没有比赵世威更忠于张武的存在。 他的神朝之主大梦,大荒之主的野望,都要靠张武来实现,不然只凭老龙帝的十帝骸骨,即便完全融合,化作万族之王,没有靠山,没有背景,也不可能成就霸业。 千钧一发之际,张武一声轻叱: “我来!” “轰隆——” 混沌雷霆当头劈下,打得他浑身冒烟,摇摇欲坠,血肉都化成了焦炭。 “咚!” 老帝龟的上苍之手从天而降,天地万道为之震动,一下子将张武的焦炭之躯压爆,山崩地裂,让无尽大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龟爪天坑。 然而下一瞬,老帝龟被惊得一声大叫,所有观战者也都骇然失声,仿佛见到了世上最难以置信的事情。 三个张武,一模一样,皆是血肉之躯,呈现三才阵,将老帝龟包围。 三人尽皆背负垂天之云般的浩大骨翼,比山岳还巍峨壮阔,震散天云,上抵苍穹! 这三人一出现,乾坤都要崩坏了,混沌雾霭汹涌,骨翼上流淌着金属液体般的神辉,仿佛只要轻轻一扇,便可令太阳坠落,让人间永远陷入黑暗。 “你们……” 老帝龟从头凉到脚,感应着三个张武七道境巅峰的气息,但周身又有帝气环绕,差点直接跪地求饶。 七道境巅峰是不融合大帝道果的极限,但不是张武的极限! 此子极度变态,极度恐怖,完全超出众生的想象。 之前张武说过,他削肉为体,削骨为架,制造分身,老帝龟下意识觉得他只制造了一具分身。 此刻一下子蹦出来三尊,修为还这般强大,直接击溃了老帝龟的心理防线。 若非他老成持重,不像年轻人管不住嘴巴,喜欢问候他人,定然要来一句“卧槽!” 这还打个屁,打了一具,又来三具,天知道张武有多少分身。 不过,他只是经过短暂的震惊,内心很快便被求生欲望淹没,哪怕跳出来一百个张武,他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杀!” 老帝龟宛如一尊战仙临尘,龟背上的天图显现,竟如有实质的被他拿在手里,看上去璀璨而梦幻,用力一抖,顿时让一具张武大口咳血,止不住倒退,身躯都差点爆碎。 “倒是有些手段。” 另外两个张武同时开口,背后的垂天双翅一扇,轰隆一声老帝龟全身炸开,千疮百孔,血肉与碎骨横飞,庞大躯体也被扇飞向域外,不可控制的飞入了宇宙中。 这一刻,张武的无上魔帝姿态尽显。 三个他傲立在长空中,背对众生,滔天帝威雄镇人间界,双翅轻轻一扇,便将防御无敌的老帝龟扇爆,他该有多么的强大无敌? 这场面比老龙帝陨落还要震撼人心,从此人族将因他而屹立在大荒之巅,再没有哪个种族敢随意欺辱人族。 “苟武,都这么强了吗?” 雷天刀呆滞了半晌,心情极度复杂。 不过,他是世上最了解张武的人,也比旁人知道得多。 这三个张武,都不是张武的真身,之所以实力这么强大,只因这三具分身在透支自身潜能,燃烧神魂,断了后路,战后便死。 张武的灵魂,可以长生! 一缕神魂所带的力量,相当于九道境的一丝伟力,爆发起来自然能与八道境争雄。 自飞升上界,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之后,雷天刀便对张武的来历,和他这么多年为什么能一直压制自己,心里有了底。 镇狱的残魂,也就是长生金丹,与自己同归于尽后一同进入八荒小世界,击中张武,寄宿在了他的身上。 从此张武永远保持十八岁,不再衰老。 他这么多年修炼迅速,无往不利,虽说大部分是靠自身,但若没有无尽的寿元给他当底蕴,还悄悄掌握着燃烧寿命十倍百倍提升实力的方法,张武根本嚣张不到今天。 最近这些年,地狱里出了马武,也出了镇狱,雷天刀一度以为张武精神分裂,人格分成了好几个人,各自为战。 直至张武与老龙帝大战,被斩杀之后,雷天刀才恍然觉悟了一些事情。 真的张武不可能死在老龙帝手里,这一定是他的分身,天底下能杀苟武的人还没出生。 他能弄一个分身,便能弄一堆,镇狱和马武,应该都是他有意为之。 那他为什么要弄出这两人? 尤记得在下界时,唐展让人放出过风声,说张武是“天外来客。” 他若真是镇狱的残魂,雷天刀相信,自己活不到现在! 镇狱什么德行,同为曾经的九道境,老雷无比的清楚,世上没有比镇狱更心狠手辣,更残忍无情的存在,不然他根本镇压不住地狱众生。 镇狱的性格与张武完全不一样,绝对的冷酷,绝对的没有人性。 既然张武不是镇狱,那他是谁? 天外来客! 穿越而来的灵魂。 与镇狱同时附体在十五岁的张武身上,镇狱陷入了沉睡,张武一直主宰着躯体。 但镇狱总会醒来,夺取身体控制权。 为了一劳永逸,张武干脆自斩一刀,削骨为架,削肉为体,削神魂为元神,将镇狱的残魂彻底剥离出去,变成拥有完整人格的生命。 这样,张武便算还了镇狱的长生之恩。 而马武的出现,还的是“真张武”的恩情,作为穿越者,占据了别人的身体,马六是这具身体的父亲,张武一直鸠占鹊巢,饱受六叔的爱护,这些也要还。 于是他再斩一刀。 真张武本该姓马,名马武,张武还他八道境大帝肉身,让他去地狱逍遥自在,也算还了他的成长大恩。 如今的张武真身,才是纯粹的他,不带任何杂质,拥有完整的穿越者之身,从此再不欠谁! “咳咳……” 化作焦炭的张武从天坑里爬了起来,头疼欲裂,骨头都散架了,只得催动血肉,用力一抖身子,满身黑炭脱落,露出他光洁的雄躯。 遭雷劈,正和他心意。 要想超脱,不合道,但又修成九道境,必须先了解上苍。 可惜大道无形,无法捕捉,天道究竟有多强,张武心里没底。 只有挨雷劈,遭天谴,他才能直观感受到天的力量,摄取到一些上苍的秘密。 “只是,这道伤有点严重。” 张武忍不住捂嘴咳嗽起来,等展开手掌,掌心一片鲜红。 第493章 鳄帝陨落 宇宙中的大战很快落下了帷幕。 任凭老帝龟法力滔天,杀到狂暴,也挡不住三个张武自杀式的攻伐,被一翅削了脑袋,无力催动血肉而死。 尸体坠落大荒,遭到恐怖的黑火炼化,气血精神化作无穷的血色洪流,被张武吸尽。 仅余一颗神辉亿万丈的大帝道果悬在空中,与另外两颗道果并列,沉沉浮浮。 这一刻,张武君临宇宙洪荒,睥睨万物苍生。 即便身受重伤,不停咳血,也没有任何居心叵测之辈敢来抢道果,直把鳄帝看得心潮澎湃。 “此子当真惊艳,打破了不吃道果无法成帝的万古禁忌,一场算计,陨落了四位盖世大帝,头脑智慧冠绝古今,实力也足以与我媲美,九道境不出,再无人能治。” 真龙、大鹏、神虎、帝龟,四大帝族的始祖,这一场大劫全部被杀,从此大荒的历史将会被改写。 “人族崛起势不可挡,以其繁衍速度,若不加节制,万族都要退出历史舞台。” “神武大帝当世,今后百万年,大荒将成为人族的天下。” “张武成帝,又不被天意约束,不受天职,可以随意走动,想杀谁便杀谁,想去哪便去哪,从此再无我等出头之日。” 诸多王者目光黯淡,长吁短叹。 任他们天骄绝代,惊艳千古,面对横空出世的神武大帝,都要绝望,看不到前路。 “幽冥骨城震动,地狱之门开启,听说已经有不少骷髅生物爬出了古井,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世间纷纷扰扰,没了大帝撑腰,就连鹏星辰、虎无双他们,都在犹豫要不要举国迁徙至神都,获得张武的庇护,保留神国的火种。 在生死存亡的威胁之下,个人恩怨不值一提,哪怕张武杀了他们始祖,也得打碎骨头往肚子里咽。 而张武不管众人怎么想,只是招来三颗道果,不用手接触,也不吃,发动无上神念,盘坐参悟着道果中的秘密。 一道道流光将他高大的雄躯包裹,炽烈中帝气流淌,每一寸皮肤都晶莹剔透,像在用宇宙烘炉孕育己身。 …… 黄泉河岸边。 四大天帝齐聚一堂,各个雄姿神武,气象滔天,仿佛与大道凝结在一起,举手投足可以牵动天地大势。 “张武此子,当诛!” 西方天帝杀意凛然,隔空眺望着远方,老帝龟他们都死了,等地狱生物冲出来,他们四大天帝压力倍增,将变成那群地狱八道境的猎杀目标。 南方天帝眸如利剑说道: “不如我等先诛杀了此子,再来收拾鳄帝。” 这一劫之前,鳄帝的威胁最大,乃是大荒最不稳定的因素,但如今,张武比鳄帝的威胁还要大十倍,大到混沌雷霆都拿他无可奈何,严重挑战上苍威严,比镇狱还危险。 地狱生物入侵,最多持续万年便会消退,八道境都得退回地狱,免得境界跌落,但张武却是生长在大荒本土的毒瘤,若不割掉,遗祸无穷! 北方天帝沉思片刻说道: “还是先杀鳄帝比较重要,张武与鳄帝沆瀣一气,他如今需要时间参悟道果,不会出手帮鳄帝,我们正好下手,但若先杀他,鳄帝必然跳出来作乱,伺机偷袭我等。” “是这个理。” 东方天帝点头赞同。 他们四个心照不宣,有一件事情没明讲。 杀鳄帝,雷天刀会出手。 但若杀张武,老雷肯定不会出手。 他脱离了天道的束缚,不是曾经那个一切都要遵循天意的九道境,他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天意也很难控制他。 没有雷天刀相帮,只凭他们四个,就算能杀张武,也得死三个半。 远不如先斩了鳄帝,断了张武的帮手,再徐徐图之。 “诸位,动手吧。” 西方天帝性格最是暴躁,一念锁定沉入河底的鳄帝,抬手便是霸道无双的一拳。 “轰——!” 万里黄泉河炸开滔天怒浪,尸水溅起万丈高,轰然淹没两岸大地,将连绵的山脉森林吞没,洪灾毁天灭地,制造出一场大灾难。 “鳄帝,束手就擒吧。” 河底出现一只数万丈长的庞大巨鳄,通体似黑色仙金铸成,巨大鳞片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气冲斗牛,威压洪荒,一双血月般的竖瞳震撼人心。 鳄帝抬头,金属颤鸣声响彻天地间: “我自微末中崛起,横行地狱百万载,一直追随在地狱之主左右,什么都学过,唯独不会举手投降。” “我等能镇压你一次,便可镇压你第二次。” 西方天帝不喜欢废话,他们四个也要遵循天职,不能长时间擅离职守,不然一样要被天意压制。 当即取出一张金色的法旨,光照亿万里,恒古不朽之气息弥漫,直让天道和鸣,上苍震动。 当年,就是这张九道境法旨,破了鳄帝的双道果,抽走他的三魂,使他变成浑浑噩噩的野兽,只会遵守天职,巡视黄泉河。 法旨横空,鳄帝毛骨悚然。 他再自大,也不觉得自己能挡住此物,这不单纯是法旨,还承载着上苍无量的意志,非八道境可以抗衡。 “今日你在劫难逃!” 四位天帝大喝,声音铿锵有力,震动大荒。 他们结成大阵,巍然傲立在黄泉河上空,心有灵犀般同时出手。 “轰隆——!” 西方天帝一抖法旨,鳄帝全身一下子像被炮弹击中,炸得千疮百孔,发出巨大哀鸣声。 紧接着九重天上垂落下铺天盖地的混沌气,每一缕都似飞仙之光,可以净化世间任何生灵,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朝鳄帝冲刷而去,压得他无法动弹。 这一刻,苍茫大地上不知多少强者都跪了下去,对着法旨的方向顶礼膜拜,心中充满恐惧。 其余三位天帝也出手了,长发乱舞,状如魔神出世。 南方天帝挥动仙剑,剑体呈现暗红色,凝绝了天地间最恐怖的杀气,连星河都可以劈断。 一剑出,犀利绝世的剑气穿透时空,在斩出的一瞬间便让鳄帝腰间的十多片黑鳞炸开,险些被腰斩,挡无可挡。 北方天帝手持灭狱刀,赤色的刀身充满岁月沧桑痕迹,上面刻有屠杀地狱众生的场景,刀气似汪洋大海汹涌而出,直让鳄帝半边身子炸开,帝血飞溅。 东方天帝乃是大荒修炼精神的极道者,双手不断结印,心灵之剑可以刺穿宇宙虚空。 随着他双眸骤然睁开,神目如电,山洪爆发般的无量神念似上苍之剑轰杀向鳄帝的识海,将其脑浆都要搅碎了。 鳄帝本不至于这般狼狈没有反抗之力,实在是法旨太恐怖,将他禁锢在河底,连动一下子都困难。 “完了。” 鳄帝从头凉到脚,眼帘被血光覆盖,惊觉自己命运断绝,没有了未来。 但突然之间,遥远的大山之中,悬浮在张武身边的永镇幽冥石碑,像是被冥冥之中的鬼神操控,化成一道永恒的地狱之光,贯穿无尽大荒,眨眼出现在黄泉河上空。 “轰隆!!” 天崩地裂的声音直冲九霄,石碑落下,西方天帝瞬间被砸爆,在他惶恐大叫声中,无穷的堕落之气透体而入,刹那便让他身躯出现腐败气息。 石碑去势不减,好似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犹如无上不朽之王的一只手按压下来,威压三界六道,将金色法旨狠狠压在碑下,轰隆一下砸穿大地,贯穿地心不知多少万里,让法旨再也发不出一丝威能。 这般变故,惊骇众生,实在太震撼了,九道境法旨都挡不住幽冥石碑? 藏在暗中的雷天刀第一时间眺望张武,面露忧色。 若是张武在救鳄帝,那他们俩的情谊,将会出现不可弥补的裂痕。 “与我无关,是镇狱在出手。” 张武缥缈的声音传来,让雷天刀心头惊悚。 镇狱应该还没有打穿古井,降临大荒,身在另一界,却能以无上精神操控幽冥石碑,镇压他的法旨,这厮的实力简直凶猛到令人发指。 “他究竟吃了几颗道果?” 雷天刀面色凝重询问着。 张武念头一动,万物全知,平静传音道: “他一颗都没吃,与我一样,另类成道,但已经吞了五位八道境的尸体,连我都不见得是他对手。” 张武的一身成就,各种功法,镇狱都会,而且九道境的眼光和见识,比张武更强大,又有幽冥石碑,战争号角等无上法宝,打起来张武真没什么胜算,何况他现在还有道伤在身。 “咳咳……” 张武猛地咳嗽了一阵,血染衣襟,耐着性子继续参悟道果。 雷天刀不再问,时间紧迫,他必须快点镇压鳄帝,铺平自己未来的道路。 张武走另类成道的路子,但他却依旧走了老路,把大鹏帝的道果吃了下去,迈入八道境。 再吃六颗大帝道果,他将重回九道境,变成那个合道的大荒之主,被天意操控,失去自我意识。 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办法—— 像鳄帝一样,两界的道果都吃! 阴阳调和,黑白双修,地狱和大荒的道果各吃五颗,才是真正超脱天道的路子! 但雷天刀终究是转世的大荒九道境,有天意加身,去猎杀地狱大帝,吃其道果,弄不好会遭到天意的排斥,两颗道果冲突,把自己弄暴毙。 只有拿到鳄帝已经阴阳融合的道果,他才能筑基成功,走上两界双修之路。 “铛啷啷——” 雷天刀背负九环大金刀,屈腿向空中一跃,满身的骁勇狂霸气息像是可以崩坏天地,补上西方大帝的阵法缺口,朝鳄帝悍然出手! “是你?” 天不怕地不怕的鳄帝,这一刻惊惧了。 当年他亲眼目睹了大荒九道境与镇狱的大战,将无尽大荒打得四分五裂,如今的宇宙边荒便是两人当年的战场,混沌乱流四射,不知破灭了多少星域,那里连天道的力量都很虚弱,星空荒芜到了极致。 不过,面对生命危险,就算对方来头大到天上,他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吼!!” 金属颤鸣般的咆哮声震动宇宙,鳄帝鲜血淋淋的庞大躯体冲霄而上,血光飞舞三万丈,滚滚煞气肆虐八荒,开始奋力厮杀。 受到重创的西方天帝很难过,极道的堕落之气直冲他四肢百骸,连头脑心灵都受影响,昏昏沉沉,提不起一丝精神。 浑身皮肤更是流脓不止,恶臭难掩,整个人像一只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丧尸。 再这么下去,他的大帝道果将会被污染,修为也会退境,永远堕入黑暗之中,变成没有血肉的地狱骷髅生物。 “救我!” 西方天帝凄惨朝雷天刀一声大吼,满面哀求。 老雷犹豫了一下,取出一滴晶莹剔透,充满长生不死气息的帝血,屈指弹向西方天帝。 长生之血一出,天空中轰隆一下垂落无边的瑞彩,神圣而祥和的仙光将西方天帝淹没,在他吞下帝血之后,瞬间便驱散了他体内的堕落之气,让他再次变得光明无量,雄姿伟岸。 “杀!” 西方天帝怒吼着加入战斗,对鳄帝恨到了极致,招招夺命,毫不留手。 鳄帝再强,也不足以独对五位大帝,救他的幽冥石碑只能压住法旨,无力再出手,毕竟不是镇狱亲自降临,能够跨界压制法旨,都已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天要亡我。” 鳄帝拼干了自己的本源,越打越瘦削,直至变成皮包骨头,满面绝望。 这一刻,他心中充满悔意。 自己为什么要再投镇狱,而不是坚定的追随张武? 若有神武大帝撑腰,四大天帝岂敢这般欺压自己? 自己和张武不猎杀他们,都算给足了面子。 可惜,鳄生没有后悔药,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噗!” 雷天刀手中雪亮的刀芒斩下,将鳄帝庞大的头颅一分为二,在不甘中无力催动血肉,难以再生。 一颗黑金相间的符文道果,被雷天刀掏了出头,金色与黑色照相辉映,像缓缓转动的太极游鱼,充满了道之气息。 老雷出来混了这么多年,同样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九环大金刀震动,当即便要毁尸灭迹。 但突然,张武从虚空中走出,手里捧着三颗大帝道果,挡在鳄帝的尸体前。 “老雷,放他一命吧,道果被你掏了,鳄帝从此再无崛起之日,他好歹与我有旧,这三颗道果你拿去。” ……………… 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这本书快完本了。 下个月沓子准备搞一下新书,这本书放慢更新速度,慢慢写,等新书发了再完结。 新书还是同类型的,有兴趣的兄弟可以关注一下。 第494章 神武当世 雷天刀早已预料到张武会出现。 人这一生,看似有很多选择,实则当性格成型的那一刻起,许多事情便已经注定,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张武对敌人很冷血,从不手下留情,但对自己身边的人足够重情义。 鳄帝与他相交一场,还主动帮他拖住四大天帝,让他安心打道果,又岂会见死不救? 根据苟武的性格和行为习惯,他下一步要做什么,雷天刀基本都可以推算出来。 给一些算命高手,只要双方稍微接触一下,说几句话,便可以算出对方十年之内的运道。 而像张武这样的存在,若进入太上忘情状态,去看普通人的一生,当真一眼可知过去、现在、未来。 雷天刀收了三颗道果,微微颔首打个招呼,转身消失不见。 与张武面对面,他压力山大,稍不注意便有可能被打闷棍,还是少见面为妙。 四大天帝很不甘心,想要斩草除根。 但看到张武将鳄帝的残魂抽出,注入到一只完全没有修为,根基也差到无法修炼的小骨鳄身上,便也没再说什么,相互对视一眼,抱团离去,免得张武凶性大发,单独猎杀他们。 鳄帝的尸体很珍贵,两界双道果,张武不客气地收起,将一身坚不可摧的鳄皮全部扒下来,以祖龙之炎炼化成一具大帝甲胄。 黑色神环缭绕,洪荒猛兽般的凶煞之气让七道境巅峰的强者都无法靠近,给小骨鳄穿在身上,保他性命无忧,径直放归黄泉河。 既然想追随镇狱,那便遂了鳄帝的心愿,但前提是再也没有能力与自己作对。 至于剩下的血肉骸骨,张武祭出黑火进行炼化,气吞宇宙,全部吸尽。 但他的道伤依然严重。 血肉之中雷光密布,不断破坏他的生机,来自上苍的力量没那么容易修复。 “咳咳咳……” 张武忍不住一阵咳血。 这一劫除去吸掉六位大帝的尸体,他还有残破的龙宫,大帝骨甲,四大帝族的血脉金丹等收获。 本来应该是五帝。 龙虎鹏龟四帝,还有鳄帝。 他真身跑了一趟幽冥骨城,将镇压古井的老仙凰尸体也吸了,弄得许多在前面打前锋的地狱生物爬上古井,开始冲击大荒。 也正因此,神虎帝得到老龙帝的道果和幽冥石碑,换了几十处藏身地,最后才在幽冥骨城碰到张武,送货上门,死劫难逃。 暗暗盘算了一番自己的实力,张武心头稍安。 幽冥石碑轰入地底,镇压法旨,他没有再动石碑。 此物乃是镇狱的法宝,里面必定藏有他的后手,留在身边,终究是个祸患。 “出来混,必定要有一柄趁手的兵器才行,不然两手空空,对上镇狱的诸多至宝,怎么样都是我吃亏。” 张武飞天而起,脚踩金光大道,贯通天宇,开始巡视大荒。 取四海之精,拔通天之山,夺天地造化。 又入浩瀚宇宙,手握日月摘星辰,熔炼星河,采集混沌之气,准备以龙宫为基础,集结大荒宇宙之奇珍,炼制重器。 之后几年。 四大天帝的灭狱刀、暗红仙剑等帝级至宝莫名丢失。 各大远古强族的重宝也被洗劫一空。 尤其四大帝族压箱底的八道境兵器,全被人顺走。 虽然知道凶手是谁,诸雄却敢怒不敢言,免得大祸临头。 这一年,张武回归神都,登基称帝,创建神武天国,君临宇宙,雄视大荒,人称“神武大帝!” 甫一上任,他便颁布了诸多诏令。 修改律法,详细规定方方面面的罪行,让万民有法可依,让官吏依法而治。 小胖虎担任缉凶司主,统管刑狱律法,监察百官,严格执行张武的命令。 赵世威担任丞相,统帅六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原先缉凶司与张武关系不错的属下,大多鸡犬升天,位列朝堂,混得风生水起。 位置就这么多,新人上来,老人自然要下去。 这招致许多忠于真龙神朝的老臣们不满,不敢当面询问张武,只敢私下里议论纷纷,躲在房间里数落神武帝的不是。 当然,这世上从不缺少硬骨头。 张武一直躲在宫中炼制法宝,难得上朝一次,结果被人当朝顶撞,说他任人唯亲,残害旧臣,离心离德…… 结果只换来他一句: “我不任人唯亲,难道还任疏唯亲?” 直噎得那老臣无言以对,再说不出话来。 这一年,雷天刀消化完五位大帝的道果,只身镇压幽冥骨城,再无一只地狱生物能够爬上古井,对大荒众生功德无量,不少种族皆供奉其神像,称其为“雷荒大帝!” 皇宫里。 融合十帝骸骨的赵世威,修为已攀升至七道境巅峰,有了半帝气象,但在张武面前依旧战战兢兢。 “陛下,近日幽冥骨城剧烈晃动,被黄泉河水冲上高天,骨头大量坠落,有瓦解的迹象,只怕雷荒大帝撑不住多久。” “他早撑不住了。” 不理赵世威的错愕,张武说道: “若非马武捣乱,让镇狱不能放开手脚打通古井,只凭老雷一人,如何能挡镇狱的凶威和地狱的诸多大帝?” 大荒的许多强族,都与地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银翅族有堕落天使的血统,六臂恶虎族也有地狱大帝八臂冥虎的血统,族中悄悄供奉着冥虎神像,可以获得许多地狱的消息。 赵世威没什么背景,也没种族,但如今在他手下做事的大族族长不在少数,消息灵通无比,当下恭敬说道: “属下听闻那马武也是人族,而且生有血肉之躯,疑似大荒生物,不如我们想办法联络他一下,合伙对付镇狱。” “他们之间的事情,我神武天国不插手。” 张武摇头问道: “万族大阵布置得怎么样了?” 如今神都已成了张武的大本营,自然要打造得固若金汤,不能让地狱生物攻破。 他苦苦专研了几年,创造出万族大阵,挑选各族的最强者,以神都城墙为根本,让他们各守一座城头,组成无敌阵法,即便镇狱亲自出手,用幽冥石碑轰城,也能抵挡一段时间。 赵世威说道: “人员都已挑选得差不多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各族都懂,一旦神都被破,大家将再无生存之地,这一次大家的心都很齐。” “很好。” 张武的话音还未落下,突然黄泉河源头天崩地裂,滔天的地狱黑云直冲域外,染黑了大荒的天空。 地狱之门,开了! 第495章 生吞太阳 被黄泉水冲上云霄的幽冥骨城在坍塌,无数巨大的兽骨坠落,将要瓦解。 古井里成群结队的地狱生物蜂拥而出,争相仰天发出巨大的兽吼与咆哮声,震耳欲聋,一浪盖过一浪的声波让黄泉河翻涌起来,巨浪滔天。 “地狱之门开了?” 万众震骇。 乱天动地的大帝气息汹涌澎湃,席卷宇宙大荒,天边由远及近浩荡亿万里的滚滚黑云,直让强者们头皮发麻,在地狱之气的压迫下,众生几乎要窒息。 伫立在幽冥古城上空的雷天刀,一看大势已去,也只能兀自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地狱大帝倾巢而出,非他一人可以抵挡。 即便加上张武,也不见得能杀掉镇狱和八翼堕落天使、八臂冥虎他们。 想要动这些大帝,唯有等他们在大荒待得时间多了,被天道压制,削弱实力,才好图之。 老雷一走,万古不朽的幽冥骨城“砰”一声炸碎,古井里的战斗声也戛然而止,诸多阻敌手段崩溃,两界通道被彻底打穿。 不多时,一个被黑雾笼罩的无上生灵从古井里飞了出来,背负一对巨大浩瀚无边的骨翅,宛如垂天之云,挤满天穹,直达域外,比太古神山还壮阔。 “恐怖!” 许多七道境强者瘫软在地,感应着对方的气息,发自心灵深处的颤栗。 “镇狱!” 雷天刀虎眸一凝,遥望着自己毕生的对手,上一世的记忆让他心绪有些不平。 之后从古井中飞出的八翼堕落天使等大帝,全都拱卫在镇狱周围,如见九道境般恭敬,直让天宇中的地狱之气越发浓郁。 就在这时,镇狱浩大无比的气息直上九重天,震动宇宙星空,让天上的太阳剧烈摇晃,火光耀世。 大荒的太阳很不凡,乃是传说中的太阳星,孕育出过太古大帝种族金乌族,一个比神虎族、帝龟族还要古老的种族,曾统治过天地宇宙。 强者们所说的摘星捉月,也只能摘走普通的太阳和月亮,从没谁能把照亮大半个宇宙的太阳星摘下来。 但此刻,镇狱出手了! 他双翅一震,星河爆碎,身躯直向宇宙中冲去。 “轰——!!” 浩荡无边的骨翅上混沌气翻涌,轰隆隆的雷鸣声响彻大荒,翅膀上投下的巨大阴影不断向天边蔓延,将要遮蔽人间界。 “吼!” 这一刻的镇狱顶天立地,犹如盘古开天巨人,矗立在宇宙星空之中,脚踏九幽,上达九天,俯瞰苍穹。 只见他低头张口用力一吸! “轰!!!” 太阳星瞬间被一股气流拉得扭曲起来,滔天的金焰像烛光般拉长,不断没入镇狱口中,直让太阳星变得越来越暗,体型越来越小,火光几欲泯灭。 生吞太阳! 镇狱像是得到了补充,宛如黑暗之神吞噬了光明,自身气机暴涨,就连躯体都变成了幽灵般的透明色,好似黑暗法则组成,十足的天道化身模样。 “他快要重回九道境了!” 四方天帝心惊胆战,无力阻止镇狱凶威,只能稳住大荒,免得天地坍塌,世界崩溃。 这一日,人间大地失去了光明,无尽的众生都被黑暗笼罩。 地狱之气所过之处,万物枯朽,花草树木大片死亡凋零,无尽的土地都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化为废墟。 但有一背负六翅的高大生物,不但不逃,反而迎面飞向黄泉源头,任凭自己被铺天盖地的骷髅生物淹没,径直跪在八翼堕落天使面前,将漆黑如墨的堕落天使之羽高高捧起。 “银天堕叩见我祖!” “你做得不错。” 堕落大帝微微点头,将自己的羽毛收回,表示了对银天堕的认可。 大荒乱成一团,大帝接连陨落,银天堕有着巨大的功劳。 老龙帝能够弄死他祖宗凶龙大帝,吞其道果,全是因为银天堕把堕落天使之羽借给老龙帝,用堕落之气污了凶龙大帝的身子,使他躯体腐败,实力大减。 而老龙帝与张武分身在宇宙中大战,明知道后面有一堆人捡便宜,依旧敢出手,也是因为银天堕答应帮他,用天使之羽召唤堕落大帝降临。 不想直到他死,银天堕都没有出手。 “能为我祖效命,是我的荣幸。” 银天堕眼里充满敬畏和崇拜狂热,深深地匍匐了下去。 堕落大帝满意说道: “四方天帝还未陨落,待地狱气息充满大荒,削弱天道,杀他一位天帝,夺其道果,我来助你成帝!” “多谢我祖!” 银天堕三拜九叩,内心充满喜悦。 堕落大帝脸上闪过一丝嘲意,随即收敛,隐藏得很好。 他预知旦夕祸福,洞彻人心万物,似银天堕这样的狼子野心之辈,他怎么会轻信? 这时,地狱新一任鳄族大帝鳄无疆,突然满面悲戚走向远方,面对着巨浪翻天的黄泉河哀声喊道: “爷爷。” 一只穿戴着帝甲的小鳄鱼在河中翻涌,有血有肉,不似河里的森森白骨,很是显眼。 “轰——!” 八臂冥虎横空出世,大手遮天抓向小鳄鱼,想要夺其无上帝甲。 “你敢!” 鳄无疆大怒,洪荒猛兽的咆哮声响彻黄泉源头,血盆大口狠狠咬向八臂冥虎。 堕落大帝也动了,八只漆黑的天使之翼一震,几乎等于瞬移,一下子便来到小鳄鱼身旁。 但就在他将要下手时,突然浑身一颤,内心充满莫名的危机感,只能在毛骨悚然中退去。 “此甲不可夺!” 此物是张武炼制,这厮的东西,谁拿谁倒霉,带在身上,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无风自动,遭受背后一击。 鳄无疆与八臂冥虎对了一招,双方都没有讨到便宜,冥虎大帝冷哼一声,见堕落大帝莫名退去,心知这帝甲不是好拿的,当即不再出手。 鳄无疆小心捧起自己爷爷,难以接受曾经雄霸天地的鳄帝,变成这副弱小模样,浑浑噩噩,苟延残喘。 “爷爷,我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鳄无疆内心充满杀意,飞向天外,将小鳄鱼交给镇狱,请求做主。 然而,换来的却只有一句冷酷之言,直让鳄无疆心都凉了。 “你祖已成废物,要来何用?” 第496章 天堕成帝 面对镇狱的无情,鳄无疆敢怒不敢言,心中充满无法言说的悲凉。 爷爷鳄帝追随镇狱百万年之久,从一只小鳄鱼的时候便整日跟着他,出生入死,血拼大敌,陪伴他经历过千万场大战,忠心耿耿,还当牛做马被乘骑。 可换来的只有抛弃。 没用了,便丢掉,丝毫不讲情面。 追随于这样的无情无义之辈,值得吗? 鳄无疆心头绝望,起了离去之意。 可是,天下之大,他又能去哪里? 地狱是镇狱的地盘,躲无可躲。 留在大荒又无出路,时间长了会境界消退,实力不如人,只能任凭宰割。 除非,猎杀一位大荒的大帝,吞其道果,长出血肉,学自己爷爷两界双修。 “谋事在鳄,成事在天!” 镇狱没有搭理鳄无疆,只是如天神般冷漠地遥望着远方,双手在胸前缓缓划动出玄奥的痕迹,以无上帝念沟通幽冥石碑。 “轰!” 被打入地心的石碑在震动,万里大地层层龟裂,烟尘卷上高天,废墟中一座黑色石碑冲霄而上,似星河般的黄泉水缭绕在碑身四周,朝宇宙中的镇狱飞去。 不多时。 “呜呜呜——!” 古老雄浑的号角声长鸣不绝,让宇宙星空一阵颤动。 密密麻麻的白骨生物朝大荒腹地碾压而去,淹没了无尽的大地,将舍不得退走的大荒生物撕咬成肉泥,树木啃光,山川移平,不断有强者尸体从空中坠落,生灵涂炭。 ………… 时光如水,转眼千年已过。 太阳星熄灭,人间没有了光,笼罩在黑暗之下的苍茫大地,万物都灭绝了,仅剩下满目的疮痍。 只有大荒中心的神都巍然耸立,直入云霄,仿佛太古之前便已矗立在这里。 没有光,神武大帝的宫殿便是光。 柔和的光芒照亮神都每一个角落,带给万族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街道上川流不息,人潮如织,千年的发展,已让人族壮大到在数量上可以与万族比肩的程度。 昔日的四大神朝,真龙神朝被取而代之,剩下的三家也全都被迫移居神都,对张武俯首臣称,封了王者。 这一日。 大荒南方突然天降血雨,鬼哭神嚎之音激荡宇宙,本来热闹的神都忽然陷入安静。 “南方天帝也陨落了!” 这已经是千年来陨落的第二位天帝,遭到镇狱和地狱大帝们无情的猎杀,尸体被吞,道果被夺,无人能治。 不过,地狱大帝们也不好过。 诸多大帝虽听命于镇狱,但每一位都有私心,都无时无刻不想着阴死镇狱,取而代之,彼此之间勾心斗角远胜大荒。 有地狱大帝与雷天刀暗中勾结,当了内应,助他阴死两位大帝,夺其道果。 至于帝尸。 则出现在了张武的寝宫里。 老雷这一生,不弱于人。 张武给了他几颗道果,他便会还张武几具帝尸,不愿占半分便宜。 “陛下。” 虎彪缓步走进宫殿行礼。 千年过去,他体型越发庞大,不过依旧是那副胖嘟嘟憨态可掬的模样,似乎知道这种样子很受神武大帝喜爱,也容易迷惑敌人,干脆就一胖到底。 “我族始祖八臂冥虎在城外召唤我,想让我做内应,破坏万族大阵,若不出城,只怕他会施展诅咒之术害我,还请陛下做主。” 背叛八臂冥虎,做出违背祖宗决定的事情,虎彪心里必定经过一番挣扎,最终还是站在了张武这头。 “千年不出手,是该活动一下筋骨了。” 张武缓缓起身说道: “今日将八臂冥虎与八翼堕落天使一并了结。” …… 镇狱带人围杀南方天帝,堕落大帝并未参与。 与镇狱在一起,他捞不到任何好处,只能凭白出力,与其浪费时间讨好主子,还不如费些力气,去猎杀其他天帝,吃独食。 西方天帝围杀鳄帝时,曾被幽冥石碑击中,染上堕落之气,重伤难调。 后来手里的帝兵也被人偷走,赤手空拳,实力大减。 经过多日的大战,双方已拼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西方天帝很古老,被称为四方天帝之首。 但八翼堕落天使更悠久,早已突破了百万载寿元,太古时期便已纵横天地间,乃是修炼堕落之气的极道者,一度被地狱众生当成下一任地狱之主。 即便在全盛时期,西方天帝也不见得是堕落大帝的对手,何况旁边还有银天堕虎视眈眈。 “你以为你杀了我,便可以全身而退吗?” 西方天帝的鲜血染红衣襟,伫立极西之山上,不停咳血。 堕落大帝并不言语,这一战他也不好受,在大荒待了千年,被天道压制,他境界消退得厉害,若非身体底蕴足够雄厚,在降临大荒前做了种种准备,连帝位都保持不住。 “杀!” 堕落大帝八翼一扇,突破宇宙极速,要用终极手段将西方天帝毙掉。 “轰!——” 黑白两道高大身影撞击在一起,混沌气汹涌,地水火风震动,没有人能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直至一刻钟后。 堕落大帝浑身是血,从虚空乱流中走了出来,手捧金色道果,正欲吞食,身后的西方天帝横尸山头,全身千疮百孔。 但突然间。 “噗!!!” 堕落大帝体内像是有一柄剑,将他的头颅一下子捅穿,斩了他道果,而后一根漆黑的羽毛自他顶门穴飞出,正是他曾经赐下的堕落天使之羽。 这手变化,完全出乎堕落大帝的预料。 他预知旦夕祸福的能力,竟没有感应到黑羽蕴藏的手段。 “你……” “我祖,你安心的去吧。” 银天堕在旁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将堕落之羽招了过来,冷漠说道: “你口口声声要帮我成就八道境,得了道果却据为己有,合该有此一劫。” “你……你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堕落大帝心有不甘,完全无法理解银天堕是怎么做到屏蔽大帝感知的。 银天堕挥动羽剑,一剑枭其首说道: “九道境的永恒之血可以扰乱天机,融入羽剑之中,诛了你这个一心想夺得地狱之主位置的大敌,剪灭一个强劲的对手,镇狱大人还是很愿意的。” 说着,银天堕将黑色道果一口吞下,正准备去取西方天帝的道果,却骤然间眸子一凝。 混沌乱流之中,一道背负银翅的老迈身影,抢先一步将金色道果吃了下去。 银天浪! ………… 说一下最近的进度,新书大纲已经弄好了,开头也写好了,正在给编辑投稿,新书预计下月面世。 第497章 那道蓝光 “是你……?” 银天堕双眸骤凝,堕落大帝的道果让他浑身黑光缭绕,身体素质极速攀升,但随之血肉也开始腐烂,雄躯被堕落之气冲击得千疮百孔。 他早就感应到周围有人窥视,只不过并未放在心上。 以他的实力,大帝不出,谁与争锋? 即便全天下的七道境强者们都来了,他也有绝对把握杀出重围。 但银天浪的出现,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族老,你这是何意?” “天堕,你实力比我高,境界比我强,似你这等后起之秀,连我也要仰望,不过我痴长你几岁,便倚老卖老劝你两句,我等终究是大荒生灵,地狱生物的入侵,已经让我们整个世界凋零,你不思庇护众生,抵抗大敌,反倒想堕落成地狱大帝,难道你要投敌吗?”银天浪痛心疾首。 银天堕冷漠一声喝: “我击杀堕落大帝,对大荒功德无量!” 眼见对方老迈之躯发光,苍老面庞不断变红润,皱纹消散下去,银天堕脸色如铁。 那是自己拼命打出来的道果,岂容他人觊觎? 不过,银天浪敢抢道果,必定有着不弱的手段。 银天堕面带杀意警告道: “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将道果吐出来。” “迷途知返,不堕地狱,才是正道。” 银天浪摇头说道: “你可知为什么地狱生物都想来大荒,却没谁想去地狱?一旦被堕落之气入侵,不止血肉会腐烂,还会心灵蒙尘,常年头痛欲裂,精神萎靡,各种负面情绪加身,足以把人折磨到痛不欲生,非得来到大荒才能减缓症状。” 银天堕不想听这些废话,他连自家始祖都杀,再杀一个族老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给我死!!!” 旷世大战再一次开启,已经被打成混沌之地的大山,再次荡起滔天的虚空乱流。 银天堕战力冠绝古今,手中堕落天使之剑更是绝世杀器,足以比肩大帝兵器。 但面对银天浪,他却迟迟无法拿下对方。 普天之下,若论谁的法力最雄厚,谁的根基道行最无敌,非族老银天浪莫属。 他每到大限才突破,每到将死才进入下一个境界,前期修炼无比缓慢,道基夯实到无与伦比,张武如果不是有太上忘情境界,修炼一年顶别人几十年,他的根基绝对比不上银天浪。 此刻打起来,老银法力滔天,炼星辰为己用,炼星河为兵器,一举一动都可撼动宇宙八荒,竟丝毫不落下风。 张武在远处观战了片刻,并未插手两人之间的纷争,只是无声无息将堕落大帝的尸体带走。 他一步迈出,无声无息穿透虚空,回到神都。 八臂冥虎巨大无比,伫立在神都城外,万丈身躯比城墙还要高得多,每一根漆黑的毛发都散发出可怕的伟力,足以粉碎宇宙万物。 他受镇狱之命而来,想要击穿神都,瓦解大荒最后一片净土,彻底攻陷这个世界。 他知道来撸张武的虎须很危险,但又不得不来,否则镇狱会第一个干掉他。 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伟岸身影,明明只有两米的身高,在他面前像尘埃般微不足道,但那种气势却顶天立地,仿佛至高无上的神灵出世,君临万古,威压寰宇,可以崩坏三千大世界,八臂冥虎一声苦笑。 “神武大帝?” 张武微微点头说道: “你我阵营不同,生死相见乃是天之定数,不过你若愿意弃暗投明,追随于我,大荒的帝位永远有你一个位置。” “这……” 冥虎大帝很心动。 他如今已有地狱果位,再得大荒帝位,学习鳄帝阴阳双修,岂不是九道境之下无敌? 但这个念头,他很快便抛之脑后。 鳄帝从一只小鳄鱼追随镇狱,成长为地狱的盖世霸主,他也差不多。 当年不过是一只骷髅冥虎,在环境恶劣的沼泽中艰难求生,若非机缘巧合之下,被还未崛起的镇狱乘骑了一段时间,又为其挡过死劫,他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我的一切皆是镇狱所赐,让我背叛他,丢弃忠义,那我还是冥虎吗?” “有骨气。” 张武面色庄严,给予对手足够的尊重道: “你为忠义而战,舍身成仁,那我便拿出全力成全你。” “请!” 冥虎大帝一步踏出,黑光冲霄而上,他庞大的虎躯横亘在星空之中,震撼人心。 双方没有再交流,大帝的意志之坚定,一旦表态,非语言可以改变。 “斩!” 张武一声轻喝,恐怖而璀璨晶莹的蓝光笼罩了整个宇宙,浩荡诸天的神威让每一位王者都在战栗,无论相隔有多远,无论在大荒的哪一个偏僻角落,即便躲入地底几万丈,那种极道的蓝光都能透过虚空,使人短暂失明。 这一刻,宇宙八荒一片死寂。 就连幽冥古井的另一端,地狱之中都蓝光大放,不知多少万生灵一瞬间被气化。 等光芒散去时,八臂冥虎的头颅已经落地,只有一道残魂飞向远方,遁入虚空之中,不知去了何处。 看在小胖虎的面子上,看在昔日六臂神树的面子上,张武饶了对方一命,没有下死手。 丢了大帝果位,八臂冥虎也不可能再崛起。 收了帝尸,将果位一抛,不理惊骇万分的诸位大帝,张武转身便回到了神都。 不出几日,消息传来,银天堕战死,被银天浪毙于山头,身死道消。 属于堕落大帝的地狱果位,被雷天刀取走,而西方大帝的果位,则成全了银天浪,使得大荒出现新帝。 而镇狱也再屠一帝,获得了大荒的又一颗大帝道果。 “张武那道蓝光……” 镇狱面色凝重,进入太上忘情状态,不断推演着张武的实力。 旁边有大帝回话道: “神武大帝的实力深不可测,据说他闭关这么多年,一直在炼制重器,想要获得一柄与永镇幽冥石碑抗衡的兵器,如今只怕是炼成了。” “世上没有东西能与幽冥石碑抗衡。” 镇狱冷漠说完,飞身而起,带领诸将继续去猎杀下一位大荒大帝。 第498章 长兄马武 岁月悠悠,五千年眨眼即逝。 在堕落之气的腐蚀下,整个大荒仿佛变成了第二个地狱,四处充斥着枯败与腐朽。 在黑暗的夜幕之下,辽阔大地死气沉沉,仅有一点灯塔般的光辉,永恒不灭。 如今的神武天国,已传到了第二代,由晋升八道境的雷武继承帝位,统治万族。 麾下还有银天浪这等大帝辅佐,让神武天国稳如泰山。 这些年,四方天帝被镇狱猎杀了个干净,夺其帝尸,另类成道。 他麾下的地狱大帝也几乎被雷天刀杀绝,仅余一位主动退回地狱的鳄无疆。 伫立在无穷无尽的地狱生物之中,镇狱背负垂天之云般的骨翼,手托永镇幽冥石碑,遥望着远方的神都。 “是时候做出了结了。” 当年身负重伤,残魂依附在张武身上,让他见证了苟道至尊的崛起,自己也身历其境,仿佛做了一场重生轮回的大梦。 如今仔细回想,往日种种历历在目,一度让他分不清自己是张武,还是九道境的地狱之主。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最好的方法,干掉世上所有叫张武的人! 我便是张武! 也是地狱之主! 为此,镇狱一直在努力着。 但情况对他来讲很糟糕。 张武已经够难缠的,后面还有一个雷天刀虎视眈眈,腹背受敌之下,他的胜算并不高。 “我晓得你与张武情谊深厚,有着过命的交情,我曾与张武不分彼此,感受过你们二人的惺惺相惜。” 镇狱冷淡传音道: “但如今已到了最后时刻,这大荒,只能有一个主人,即便是亲兄弟,也要分个长幼,也要分清楚谁来当家做主,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懂,如果没有我,你绝对玩不过张武,只会将你这大荒之主的地位拱手让人。” 隐藏于虚空中的雷天刀沉默。 他与张武的交情,确实够深厚。 但一直以来,都是张武占上风,这份情谊才能维持下去。 在下界仅有的一次扒了张武,还是武子故意相让,才出了心头一口气。 如今大荒沉沦,退无可退,已到了决定天地格局的一刻,再无缓和余地。 若与张武联手,灭了镇狱,那便相当于将大荒拱手相让,待到天下太平时,他雷天刀的容身之地又在哪里? 难道要永远的屈居于张武之下? 人生在世,所求的一切,都脱不开生存二字。 张武当了大荒之主,气运凝聚,实力攀升,若有一日真的动了杀念,或者因为理念的不同,资源的争夺,双方闹僵,那他雷天刀又该如何自处? 九道境长生不死,在利益的驱使下,这种情况必然会出现。 即便张武足够讲义气,待解决掉镇狱之后,愿意归隐,不问世事,让出大荒之主的位置,雷天刀也不会接受。 地位和实力,要靠自己的双手来争取! “这一战,我不参与。” 老雷背负九环大金刀,脚踏虚空,缓步后退,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他心中自有打算。 如果张武和镇狱两败俱伤,他会趁机夺取镇狱的道果,同时张武重伤在身,他可以一举完成“打闷棍”的心愿,占据上风,从此以后压制苟武。 当然,若是张武不敌镇狱,他也不会坐视不理,至少得救苟武一命,绝不能看着他死。 不过,雷天刀悲哀地预判,镇狱根本挡不住苟武,只怕连三招都撑不过! 当年的苟武,藏九露一。 如今的苟武,“深不可测”这四个字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他,只怕他藏九十九点九九,只露那零点零一! 镇狱逼迫八臂冥虎前来攻城,便是想用他试探张武的实力。 依照苟武之前的性格,必然会深藏不露,与冥虎大帝大战三万回合,以此掩盖自己的实力。 结果他一招便把冥虎大帝给秒了。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苟武天下无敌了! 不需要藏了。 即便只露出那零点零一分的实力,都足以秒杀大帝! 作为世上第一个不被道果束缚,另类成道的存在,就连雷天刀都无法估量张武的战力。 他吞了足够多的道果,阴阳双修,两界四道果,足足八颗,超越万古,强到这份上,老雷连击杀镇狱的信心都没有,更何况张武? “不好!” “我未战先怯。” “真打起来必输无疑!” 雷天刀连忙盘坐在虚空中,努力调理自身,驱散歪念。 而在城外,战争号角长鸣,在镇狱的指挥下,无数地狱生物朝高耸入云的神都发起总攻,誓要熄灭大荒最后一点余光。 万族大阵发威,无数古老的符号与文字悬浮在高天上,具有金属般的质感,以不可思议的力量,笼罩着“轰隆隆”震动的神都。 各大种族的强者都在消耗气血,拼命往阵中灌注法力,但依然挡不住那天崩地裂的冲击力。 神武大殿之中,张武负手而立。 银天浪劝道: “陛下,出手吧,我们的整体实力远不及地狱,即便八臂冥虎他们都陨落了,没有大帝出手,面对无穷无尽的地狱生物,成群结队的七道境王者,大阵被破只是时间问题。” “不急,该到的人还没有到。” 张武神色平静。 不止镇狱在这等这一天。 他也在等。 多少年的努力,苟道之路上的委曲求全,遇强则让,只敢在后面偷袭,捡便宜,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可以天下无敌,再不用蝇营狗苟。 “还不出手吗?” 镇狱神情冷漠,双眸刺穿虚空,直视张武,正欲催动永镇幽冥石碑,轰破神都,却突然汗毛倒竖! 不知何时,一个少年张武,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周身笼罩一百零八道光环,神圣无边。 看到他,镇狱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一时间泯灭七情六欲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波动,冷酷问道: “你来干什么?” “我们三人皆是一胎所出,何必兵戎相见。” 马武一声叹息,不忍兄弟相残。 不论张武还是镇狱,都依托他的肉身,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可以说,没有他马武,便没有如今的神武大帝和地狱之主。 三人之中,若论谁的年龄最大,当属他,长兄如父! 第499章 大结局【终】 镇狱面无表情问道: “既是一胎所生,你为何只拦我,不拦他?只怕你是存心拉偏架,打着我为你好的旗号,口中降妖伏魔,实则私心作祟。” 马武平静说道: “他若对你出手,我也一样会拦,我们三人相互依存,成就彼此,我不会允许你们两个伤害对方。” “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镇狱嗬嗬冷笑出声: “只凭你,恐怕是挡不住我的。” “我确实挡不住你。” 马武叹息道: “自古以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邪不压正只是讲给普通人听的笑话,以免世人崇尚邪恶,乱了人间秩序,不过有一件事,你至今还蒙在鼓里。” “什么事?” “你可知,我们三个为何长得这般相似?” “如你所言,我们三个同出一源,相貌近似理所当然。” “不,这只是表面的原因。” 马武摇头说道: “你以为,你杀了神武大帝,便可以成为真正的张武吗?” “嗯?” 镇狱拧紧眉心,旦夕祸福在心头,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间。 马武说道: “你,我,神武,都是秉承张武气运而生的存在,我是善念,你镇狱是恶念,而神武则是执念,我们都是张武斩出来的三尸身,至于真正的张武究竟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什么?” 镇狱心头巨震,冷漠的脸上露出惊色。 他一念可达宇宙尽头,当即浩荡出无量神念,穷搜天地,横扫大荒的每一个角落,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即便是成了帝的银天浪,也在一瞬间被镇狱看穿过去、现在、未来,推算出他百万年后的归宿,可依旧找不到张武的任何踪迹。 “你在乱我道心。” 镇狱收回神念说道: “神武便是张武,世上唯有他的实力可与我匹敌,大道讲究平衡,不会让谁太过强大,总要降临劫数平衡世间,我的劫是张武,他的劫,也同样是我。” 见其执迷不悟,马武摇了摇头说道: “你现在退回地狱,还有一线生机,否则我们都要走上至高,与天合道。” “你废话太多!” 镇狱心智坚定,泯灭了七情六欲,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当即托着永镇幽冥石碑杀来。 马武周身一百零八道神环转动,宛如诸天世界在沉浮,高声喝道: “借剑一用!” 哧—— 一道妖异而恐怖的蓝光划破黑夜,绚烂璀璨至极,比世上最纯粹的蓝宝石还要梦幻,那种九道境的不朽气机,一下子荡平了亿万里内的堕落之气,让天空恢复光明,大荒焕发生机。 这便是张武穷尽宇宙奇珍所炼制的重器——灭狱剑! 蓝晶永恒,天歌不朽,专为灭杀镇狱而生。 “咣当——” 两道身影撞在一起,并未出现天崩地裂的景象,只有太古神焰熊熊燃烧。 幽冥石碑的力量被灭狱剑完全封锁,根本激发不出威能。 而马武浑身发光,圣辉亿万丈,身躯逐渐化为火焰,吟唱着永恒天歌,死死抓住镇狱,任其轰杀,只为将其伟岸之躯点燃。 “呃啊——” 镇狱发出痛苦惨叫,努力鼓荡自身气息与马武对抗。 可他惊悚的发现,双方就像天堂对上地狱,他的生命本源在燃烧,与马武一起化成了钢铁洪流般的大道熔炉,要熔炼天地道则,破解宇宙万道。 “你疯了!” 镇狱满脸疯狂之色,黑发似火焰般乱舞,周身激荡着一道道太古神焰,旋转不休。 “轰!” 神都上空一道金色身影走出,气息横断万古青天,炽烈的力量笼罩大宇宙,雄躯亦被无尽的火焰包围,每一步都让虚空崩碎,天地破灭。 “神武大帝!” 这一刻,大荒众生都在颤栗,内心无法压制的悸动,忍不住跪伏下去。 “这么多年的谋划,都在今日。” 张武缓步走向燃烧的马武和镇狱,一道道气血从天灵盖中迸发,开始冲击上苍的压制。 “轰隆隆——” 天道有感,混沌气澎湃。 天宇之上浮现开天辟地的景象。 在无穷的雷光之中,一尊尊太古神灵显化真身,以闪电交织成躯体,没有面孔,帝气弥漫,似天道化身般朝三人杀来。 这种场面实在太可怕,每一尊闪电神灵都像一位八道境大帝,成千上万的扑杀过来,哪怕九道境的不朽存在也要被撕成肉沫。 “杀!” 张武大吼,逆冲向天,像一般将天宇轰出一条湮灭通道,一跃入了雷海,欲与天公试比高。 尽管他的隐藏实力强到不可思议,可雄躯依旧不断炸开伤口,鲜血淋漓,又在汪洋大海般的气血之下迅速修复。 他一动,马武也裹挟着镇狱冲上九天,不断轰击宇宙至高点,对抗万道,与上苍大战。 雷天刀躲在远处,看得面色发白。 “张武这厮,竟想彻底瓦解天地规则,冲破禁锢,凌驾于万道之上,做那老天爷?” 这般雄心,让老雷骇然不已,心里冒出三个字: “十道境!” 这是他完全不敢想象的境界。 “吼!” 镇狱不断发出怒吼,通体化作黑色火焰,不断有血光从火中蹦出,被闪电神灵杀得很惨,已不知多少年没承受过这样的痛苦。 他想挣开马武的束缚,可对方就像一块磁石,阴阳相吸,牢牢地将他吸住,任他挣扎也脱不开,只能在燃烧中被闪电神灵痛殴。 这一刻,他真正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即便没有被马武烧死,也会被闪电神灵击杀,陨落在大荒。 凶性大发之下,他也开始冲击万道,对抗闪电神灵。 “噗!” 整个天宇都浸染着张武的鲜血。 他一次次炸开,又一次次重组,彻底施展出了自己天下无敌的实力,一拳便可将上百位闪电神灵轰杀,将万道灭去上百种规则秩序,让众生感到一种宇宙被废,天地衰落,末法时代来临的感觉。 不过,以他一人之力,对抗上苍的力量,完全是以卵击石。 “轰隆!!” 眼见镇狱也发力了,他悍然冲过去,导致三团毁天灭地的焰光不断撞击,融合,狂暴余波让周围的闪电神灵不断泯灭,宇宙至高点都摇摇欲坠,被震开了一个小洞。 天地在爆碎,让雷天刀脸上都出现一丝惧意。 那三团光像惊涛骇浪中的蝴蝶,紧紧地黏在一起,光团交界处犹如太极图中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吼!!!” 镇狱发出最后的不甘怒吼,身躯燃尽,连元神都烧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团纯粹的黑暗之光,与张武的金光和马武的火焰圣光,彻底的融合在了一起。 “怎么会这样?” “地狱之主竟和神武大帝相融,变成了一个人?” “快看,天塌了!” 这种不可思议的场面,让潜伏在幽冥古井中的鳄无疆浑身发颤。 银天浪也是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目睹了万古未有的恐怖场景。 “轰隆隆!” 光团震动,雄镇三界六道的力量将最后几个闪电神灵击溃,让所有人心头怅然若失,感应不到了道的存在。 “一个新时代,要来临了。” 雷天刀面色复杂,想要出手阻止张武,却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光逆天而上,冲往宇宙至高点。 “轰隆隆隆!!!” 摧枯拉朽! 上苍被轰穿,一瞬间来自天道的压制全部消失,神都城内八道境以下的观战者们纷纷坠落,力量消退,几乎成了凡人。 就连银天浪也感觉到自身力量在衰退,末法时代根本养不住大帝级强者。 但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多久。 冲入宇宙天心的那团光,如同一尊嗜血魔头,快速吸收天道法则,自身的光辉极速向四面八方铺开,不多时竟补上宇宙天心的漏洞。 新的法则像亿万座火山喷发,以宇宙至高点为中心,铺天盖地般扩散开来,很快覆盖了无垠宇宙和大荒的天空。 感应到上苍的压制再次出现,雷天刀面孔抽搐。 从此以后,他都将生活在张武老天爷的阴影之下,整个大荒将没有他藏身之地。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老雷也有后手,探手一抓,两界珠出现在他手上,身躯化作一团光,飞入珠子里消失不见。 然而一坠入八荒,他登时便傻了眼。 只见张武盘坐在高天之上,运转天道,直达至高,让整个八荒世界的时间开始倒流。 他的真身一直在下界,从未去大荒冒过险。 只要神武、马武、镇狱他们三个的实力增长,作为真身,张武的实力便会无限拔高。 如今,三个分身合道,化为上苍,他也拥有了比上苍更强大的力量,可以像创世神般主宰世界。 在他的操纵下,大地上的一切都在倒退。 河水倒流,溃灭的山峰重新长出,枯萎的草木恢复活力,又缩小成种子,城池里的百姓从垂垂老矣,变成年轻人,再缩小成婴儿。 就连已经死亡的人,都在时光倒流中站起,伤口愈合,脚步不断倒退,从老到小,最终回到娘胎里,连她亲娘也变成婴儿,再回到娘胎。 只是片刻之间,昔日的长生宗、葵魔宗、大坤王朝,全都出现。 昔日的故人,呼图豹,老和尚,姬龙象,程狗等等,也相继现身。 直至。 那一天,六叔寿尽。 倒流的时光才微微一顿,而后再次开始倒流。 这一年。 蛮族挥师北上,南方二十七郡尽数沦陷。 大军不日就将杀至京城。 这一日。 张武化作一道流光划破天空,坠落在大坤天牢里。 他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到牢房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武,你愣怔什么呢,睡懵了?” 【全书完】 番外 飞升之后版本二《魔界篇》 《这是飞升之后,第一次写的版本,后来全部删掉重写,成了现在大家看到的版本,老版本拿出来重发下,没看过的书友可以看看,看过的直接忽略就可以》 “我飞升了吗?” 在身体完全穿过虚空裂缝,踏入地宫的一瞬间,水晶棺里的张武猛然睁开眼睛。 身体被密不透风的碧绿液体包裹着,但他呼吸很通畅,没有窒息之感。 轻轻一推水晶棺盖,嘭一声脆响,玻璃胶裂开,棺盖滑落,张武缓缓坐起来,营养液顺着脸颊滑落,身上没有一丝水渍。 打量四周,地宫巨大而空旷,不知是何年建造。 殿顶悬挂着一颗人头大的水晶球,散发出盈盈的光泽,照亮地宫,除此之外再无值得注意的东西。 恍然间,张武看到了水晶球里的八荒世界,心里只觉荒谬。 撕裂虚空,回归真实……怎么感觉像红尘炼心,才走出新手村一样? 活动了一下四肢,修为全无,但千年的磨砺,内心的强大和自信,让他丝毫不慌。 身处陌生环境,乱走是大忌。 目前能够确定绝对无害的,只有自己的水晶棺和里面的营养液。 尽管这东西看着有点恶心,但为了有备无患,张武还是咕咚咕咚狂灌了一阵,直至喝饱,肚子鼓胀得不行才停歇。 “没有修为,试试能不能修炼武学。” 张武盘坐在棺中,静静打坐起来,引导内气运行。 这些营养液可以带给他足够的能量,如果可以修炼各种神功,他大可以耐住性子,修到天下无敌再出山。 可惜,半晌后,他一声叹息。 引导不出气感。 金刚不坏神功没用,默念天心诀也只是默念,丝毫没有静心的功效。 就像普通人念金刚经,死记硬背,念得狗屁不通,就算勉强通了,也无作用,跟念唐诗三百首差不多。 “难道我回到了现代?” 张武皱起眉头。 现代社会,古武凋零,科技先行,着名的大师只会闪电五连鞭。 说是练武,练个几十年,也不过力气大一点,身体素质强一些,上了擂台照样被吊打,劈山断江只在意淫之中。 这,便是真实的世界。 如果按照逻辑来算,穿越成天牢里的张武,只是因为自己躺在这地宫里,心灵精神被吸入殿顶的水晶球之中,经历了一场梦幻离奇的故事,而后精神强大到击穿幻境,回归现实。 那么,在穿越之前,自己是干什么的? 又怎么会来到这地宫里? 张武依稀记得,自己在孤儿院长大,后来一次意外,脑袋遭到重击,在医院里多次昏迷,无意识听到医生议论自己会变成植物人。 然后某一天,可能真的变成了植物人,灵魂飞出体外,穿越无尽虚空,变成了天牢狱卒。 此念一出,张武看向四周的水晶棺,基本全是熟悉面孔。 但有一个特性,在八荒世界死掉的人,躺在水晶棺里全都七窍流血,把营养液染红,没有了声息。 幻境中死亡,现实也会死。 成功活下来的仅有两人。 已经离开的好基友雷天刀。 以及……自己。 “难道这是一场植物人实验?” 张武分析着各种可能。 在地宫里找不到答案,总不能一直待着不出去,万一搞这场实验的人心存歹意,等着岂不坐以待毙? 哪怕外界再危险,也得出去看看才行。 棺盖是块大玻璃,有些厚重,好在可以拿起来。 张武用棺盖在前面探路,以免踩到陷阱之类,径直朝地宫唯一的通道出口走去。 四周安静得可怕,他脚底板踩在光滑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狭长的通道里漆黑不见五指,黑暗吞噬着一切,张武手里的棺盖撞击地面,发出铛铛地声音,回荡在过分寂静的通道里很是渗人。 即便他艺高人胆大,也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毕竟现在只是个身体还算健康的普通人,对危险没有抵抗能力,挨两刀很可能就死了。 最重要的是…… 这现实世界,真的只是现实世界吗? 张武精神紧绷,用力攥着手里的沉重棺盖,着急了可以抡起来砸人。 通道很长,他走了百步,却感觉像是跨越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尽管老雷已经离开,在前面探过路,但是生是死,张武还不清楚。 别待会在过道里撞到他的尸体,两大苟帝同样的死法,全是低级错误,那可真是白活了一千年。 “怎么还没到尽头?” 张武保持着警惕,心脏咚咚直跳,在脑海中回响着。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与张武心跳的频率几乎一致,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声音。 直至。 “咚咚咚……” 清脆无比的敲门声从通道尽头似黑暗深渊之中传来,直让张武全身汗毛倒竖,身体紧紧贴着墙壁,手里的棺盖随时准备挥出。 “这声音……” 不是石门,不然根本敲不出清脆声,反倒像是铁皮防盗门。 张武面色怪异起来。 给地宫,装防盗门? 而且这敲门声并不远,超不出十米。 张武将棺盖顶在前头,自己身子蜷缩在后面,除去两只拿棺盖的手,身子半点不露,悄无声息循着声音走向通道尽头。 “咚咚咚——” 敲门声近在咫尺,始终保持着节奏,让张武心里很不安。 他的脸几乎要贴在门上,才在黑暗中看清楚这果真是个防盗门,门中间还装着猫眼。 稍微一犹豫,不论对方是恶是善,哪怕自己不开门,退回到地宫里,对方若是闯是进来,自己都没有退路。 与其如此,何必吓唬自己? 张武小心翼翼把眼睛贴上去。 透过猫眼,以及窗外的月光。 隐约间,他看到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戴着眼镜,像医生。 无声无息,张武后退三米,确保对方开门冲进来的一瞬间,能抡起棺盖砸倒对方。 至于开门…… 此人若是在地宫做实验的人,怎么会没有钥匙? 张武时刻记得唐展说过的话,外界很凶险! 片刻后,敲门声没有再响起。 张武透过猫眼往外一看,人已消失,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出去,也得等没人的时候再出去,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张武耐着性子,等了大约有一个小时,才拿下防盗门的安全链,一拉门栓,将棺盖顶在前面,探头往外看去。 外面有几个台阶,稍微往上一跃,露头看去。 远处房屋林立,有一座六层高楼,在皎洁的月光下,可以看到墙体上挂着的三个大字—— “疯人院!” 怔了怔,张武心里稍宽,做贼似的来到地面,环视四周一圈,这应该是疯人院的后山。 但突然,一只冰冷没有温度的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张武毛骨悚然,下意识的拎起棺盖便朝后拍去。 “砰——” 水晶棺盖发出巨响,像是拍在一块大石头上,却足够坚硬,没有碎裂开。 而白大褂男子只是抬起手臂竖着一挡,便气定神闲接下了这一击。 “你是张武吧?” 张某人抬脚直踹对方裆部的撩阴腿,停在了白大褂裆下三寸之处。 尽管,对方有着超乎想象的力量,不然棺盖那么沉重的一击,足以把一个成年人拍飞出去,对方却连身子都没颤一下,但张武相信,自己这一脚下去,对方必废! 无他,千年的修炼不是白搭的。 没有内气,但各种发力技巧,对肌肉的控制,对身体的运用,张武比现实世界最强的拳击手,还要强悍十倍。 他全力一脚踹出,可以把很多块红砖踢碎,但代价便是……自己的脚废掉。 只要这白大褂是人,一脚下去必定能踢碎了他的蛋。 而这,只是张武其中之一的能力。 只要综合实力在人间神灵之下,不论任何修炼体系,同样的身体素质,打起来,他是绝对无敌的。 如果在一群普通人之中,不管打斗、杀人、还是玩阴招,张武都绝对没对手。 他的阅历,见识,战斗经验,都足以让他降维打击。 张武露出疑惑之色问道: “你是?” 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论八荒世界,还是精神被吸入水晶球之前。 白大褂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着张武说道: “我是咱们疯人院的新一任院长李青,昨天才上任,我在资料室里看了你的档案和照片,头脑受创,植物人,被拉来参加精神实验,现在你醒了,看来实验效果很好。” “跟我同一批的,都是植物人?”张武问道。 李青点头说道: “大部分都是,但也有精神不正常的疯子,不知除了你,里面还有人醒来没有?” “没有,都死了。” “那实在可惜。” 李青摇着头,满脸惋惜说道: “这场实验,让前任院长饱受人们非议,结果只活了你和雷天刀两个人,其他人全部死亡,实在有点惨烈,若是传出去,必定掀起轩然大波。” “雷天刀呢?在疯人院吗?” “他神经错乱,从地宫出来后,没两天便杀了好几个人,跳下水道逃走,已经被通缉了。” “什么?” 张武心头一震。 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雷天刀。 老雷有侠义心肠,为人急公好义,绝不会无缘无故杀人,还连杀好几个,尤其这是现代社会,没法修炼,跟在八荒可不一样。 “他为什么杀人?” “我也是道听途说,毕竟才来疯人院,据说他产生幻觉,看见了诡异的东西,被吓得不轻,便开始挥刀乱砍。”李青道。 张武沉默,心里升起一种不安和危机感。 雷天刀遇到的诡异,自己未必不会遇到。 至于眼前这李青,不可信! 大半夜来敲地宫的门,又没有钥匙,他想干什么? 张武心里暗暗警惕。 这是李青说道: “走吧,夜深了,我先帮你安排个房间,暂时住下,以后你想留在疯人院当护理,或者离开去闯荡,跟我说一声便可,我帮你开证明。” “多谢院长。” 张武真诚道谢,跟在对方身后走向大楼。 实则…… 暗暗盘算着,如果现在转身就跑,能不能跑得过对方? 不能修神功,但太上忘情养成的思维习惯,早已把张武培养得强大无匹,抽丝剥茧,各种逻辑分析,远超普通人百倍。 没有修为,但他的眼界还在,察人之术,见微知着,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一般力量大的人,身体素质也强,脚力也相对厉害。 经过一番计算,张武心里默默摇头。 转身直接跑路,风险太大,若是对方想追,即便自己操控肌肉气血,脚力爆发,甩开对方的几率也不足两成。 最重要的是,对方的上限在哪里,张武心里没底,所得的数据太少。 夜里很安静,月明星稀。 来到路灯下,有光照着,四周都看得清,张武心里稍安了一些。 上了二楼,有两个小姑娘在前台值班,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见李青过来,连忙做贼心虚的起身问好。 “院长。” 精神病们经常半夜发疯,总得有人应急。 李青淡淡点头,带着张武走向二楼右边,见202房的门开着没人住,扭头说道: “你先住这里吧,将就一晚。” “好。” 张武打量着房间,只有一张床,带着独立卫生间,算是特护病房。 嘱咐两句,李青转身离开。 张武装模作样收拾床单,耳朵竖着,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而后第一时间拉上窗帘,透过帘子间的缝隙,望着李青离开大楼,再次朝后山地宫方向走去,直至身影融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地宫里全是死人,除去那些营养液还有些价值,没什么值得拿的东西。 想了想,张武决定先离开这里。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老雷在这出事,他不得不长个心眼。 刚刚他便观察过,这疯人院每一间房的窗户,都安着防护栏,直接跳窗是不行的。 正准备出门,不理那两个小姑娘,直接走人,张武突然顿在原地。 房间离前台不远,只隔着一间房,那两个小姑娘悄悄说话的声音,在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知道吗,昨晚咱们疯人院死人了。” “死人不是很正常吗,经常有人自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次死得不正常,不然我还跟你说干嘛。” “那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姑娘有些紧张,毕竟大晚上,夜深人静,楼道里又潮湿,阴气很重,实在有点吓人。 “那人是被吓死的,倒吊在屋顶上。” “……” “我听监控室的人说,最早是有人上厕所,一直没出来,后来卫生间里好像水龙头没关,一个劲的滴答滴答淋水,然后厕所里的灯忽明忽暗……” 滴答,滴答—— 水滴落下的声音,很清楚地从楼道左边第一间的卫生间里传出来,让两个姑娘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张武头皮发麻,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下一瞬,即便他有神灵的心理素质,都变了脸色。 有一个秘密,他想留着当底牌,关键时刻保命。 那便是—— 他可怕的心灵精神真的带回到了现实一部分。 三丈之内的风吹草动,哪怕是蚂蚁搬家,他也全都能感知到。 202房间,离前台,不过两丈。 那两个小姑娘全在他感应之中。 可突然之间,其中一个人消失了。 而卫生间里的滴答声,变成了重音。 像是两个水龙头都在滴水。 “滴答,滴答……” ****** 新书已扑街,下一本请留意作者主页 番外 《魔界篇第2章 “滴答。” “滴答……” “滴答——” 水滴落下的重音,很有节奏。 卫生间和楼道里的灯忽闪着,似乎有些接触不良,但更像是被鬼怪影响了磁场,一下子把气氛弄得阴森恐怖起来,压抑得令人窒息。 在张武的感应中,前台剩下的那个小姑娘面色惊恐至极,极力捂着自己的嘴巴,以免失声尖叫出来,惊了恶鬼,遭受伤害。 而她身旁的办公皮椅上,人不见了,但坐压出来的痕迹还在,正缓慢恢复。 这很难不让人想到,她同事的突然消失,是被恶鬼拉进了卫生间。 张武心里有些发毛,但不至于太害怕。 周身三丈,也就是十米之内,万物都逃不出他的感知,能够带给他绝对安全感。 即便真的有鬼,只要靠近他,张武也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面对诡异无法理解的场景,正常人第一反应是跑。 心理素质不好的人,会恐慌大叫,失去理智的疯跑,只想逃离这鬼怪之地。 在恐惧到极致的状态下,这种人面对危险没有丝毫反抗能力,不论是鬼,还是人,都很容易将其杀死。 而张武的第一反应是—— 找武器! 墙角有拖把棍子,但他的视线直接略过。 房间里很干净,为了防止精神病人自杀,或者出现意外,没有任何尖锐钝器,就连窗台的棱角都用硬塑料包着一层皮,免得脑袋撞在上面自残。 张武起身,狠狠一脚踹向病床。 “铛——!!” 脚上传来强烈的疼痛,但巨大的力量也让床腿“嘎吱”一声拐了弯,崩出裂口。 张武蹲下身,用力拧掰了两下,把空心铁棍卸下来握在手里。 大概有手臂那么长,挥舞起来还是有些威力的。 而他在房间里搞出的动静,听在前台小姑娘耳朵里,更吓人了,简直像一头恶鬼在房间里折腾。 “不要慌,楼道里都是监控。” 张武走出房间,声音足够冷静,带着极强的感染力,高大身躯给人一种火车撞在他身上也要报废的既视感,就连忽明忽暗的灯光都压不住他的气势。 前台小姑娘冷静下来,从台子探头见他出来,浑身哆嗦着问道: “我我我,我同事不见了,怎……怎,怎么办?” “去卫生间一看便知,或许你同事只是尿急。” 张武没有贸然靠近对方,只是背部贴着墙,侧身缓缓移动着,将对方和整个楼道纳入视线,确保没有死角。 前台小姑娘迟疑了一下,没动,探头朝卫生间喊道: “小娟,你是不是去厕所了?” 滴答,滴答—— 除去滴水的声音,没有回应。 楼道里安静得可怕,气氛凝固到小姑娘身子颤抖都很清楚。 “小娟?” 试探着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 前台小姑娘慌乱不安,投来求助的眼神。 张武说道: “你有没有监控室的电话,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监控虽然开着,但监控室的人晚上不值班。”小姑娘小声道。 张武眉头紧蹙,扭头朝身后的房间看了一眼,透过门玻璃,眼睛和扩散出去的感知告诉他,里面的病人睡得正酣,很难叫醒。 而他离卫生间的距离超过三丈,中间是前台,还隔着宽阔的上下楼梯,感应不到卫生间的情况。 恐惧来自于未知,而未知来自于阴森可怖的气氛。 想破除这种气氛,也简单,把所有人喊起来。 人一多,人气旺盛,鬼气立消。 张武问道: “你们是不是每晚都会给病人吃安眠药?” “他们精神不正常,很难入睡,大部分都会吃。” “……” 得了,靠自己吧。 张武给小姑娘使个眼色,示意还得你去卫生间看情况。 前台小姑娘一脸惧意,戚戚艾艾,但也只能顶着发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弓着腰,脑袋前探,一步一挪,往卫生间走去。 空空荡荡的卫生间,两个洗手池的水龙头都开着,发出滴答滴答的重音。 小姑娘长出一口气,进了门,往左边的女厕探头喊道: “小娟你在吗?” 滴答,滴答,滴答—— 突然之间,两个水龙头淋水的声音,一下子变成了三个,滴水声显得很急促。 小姑娘发现自己脸上一湿,卫生间顶上有液体滴落下来,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恐惧之色极速弥漫。 小娟倒吊在天花板上,脑袋垂下来,脸色惨白,双目暴突,鲜血从额头滴落下来,正死死盯着她。 小姑娘想要大喊,可脖子却像被钳子夹住,让她根本喊不出声。 小娟没有双臂,从肩头伸出一双惨白似章鱼般布满细麟的粗壮肉质触手,力大无穷,一瞬间便将她脖子掐断,失去了声息。 滴答,滴答,滴答…… 卫生间里出现的第三个滴水声,直让张武头皮都炸了。 刚刚他跟在小姑娘身后,往前走了几步,已经成功感应到卫生间里的情况,也能看到卫生间的门。 “异形生物?” 张武背脊发冷,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楼道顶上,一滴液体落下,张武提前有感,下意识往后一退。 “吧嗒——” 液体落在地上,哪里是水? 那分明是一滴猩红的血液,在忽闪的灯光之下,显得无比妖异。 即便张武胆子足够大,心态足够强,此时也被这诡异恐怖的场面,弄得不寒而栗,浑身发冷。 他不清楚这滴血是怎么来的。 就好像凭空出现在楼道顶上一样。 这一下,本来就昏暗灯光忽闪得更急了,像是灯丝烧掉了一般,噼啪作响。 骤然间,灯光熄灭,整个楼道里彻底陷入了黑暗。 张武心有所感,往卫生间里一看,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直冲脑门,让他浑身冰凉到像要被冻僵。 一具尸体,从门里倒吊着垂落下来,半面身子落入他眼帘中。 但这不算什么。 恐怖得是,这尸体长得与他一模一样!! 脸色惨白如僵尸,像是死不瞑目很多年,直勾勾盯着他。 滴答—— 滴答!!! 鲜血从尸体脑袋上滴落在地,宛若催眠符。 “过来,过来……过来……” 一个声音在张武心头回荡,不断催促着他,让他感觉身后有东西在推自己,两脚不受控制的往卫生间走。 但他终究有着人间神灵的心智,意志之坚定,经过千年的红尘炼心,没有任何人能操控他的心神。 瞬息间,张武便清醒过来,迈开大步,拎着钢管,疯狂朝楼下冲去。 至于抵抗这鬼东西,他还没有活够。 九成八的把握,他都不会出手,更何况此时一成把握都没有,不跑等着被掐死? “张武?你怎么了?” 大楼门口,一身白大褂的李青迎面而来,见某人从楼道里疯扑出来,满面疑惑。 张武身子一僵,被挡了路,只得顿足,喘着粗气说道: “前台那两个小姑娘,死在卫生间了。” “什么?死了?” 李青一愕,无比吃惊问道: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就死了?她们怎么死的?” “倒吊起来,被人掐死的。” “倒吊?” 李青眉心拧成一团,面色严肃道: “你亲眼看见的吗?昨晚也死人了,也是倒吊死的,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张武点头,紧紧攥着手里的铁管说道: “我亲眼看见的,那个鬼很恐怖,不像人类。” “不像人类?” 李青有些紧张,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是说那个鬼不像人类,还是小娟她们两个不像人?” “那个鬼长什么样子,我没看到,但他会滴血,至于小娟,她也不像人类。” “不应该吧?” 李青摇头说道: “我虽然才来,但疯人院里所有人的档案我都看了一遍,小娟是资深护士,已经在医院工作近十年,为人和善,勤勤恳恳,没出过什么医疗事故,很多精神病都喜欢和她玩,她怎么可能不像人?” “也许是我看错了。” 张武不想纠缠这个问题,提醒说道: “李院长你还是快上去看看吧,毕竟死了两个人,不好交代,你得快点处理。” “有道理。” 李青认真说道: “不过张武你还不能走,毕竟你是目击证人,这两人也都是你看着死的,得等事情处理完,你才能离开。” “……” 张武心里暗暗咬牙,再次盘算一番自己摆脱对方的概率……以前还有一成胜算。 现在。 一成都没有! “院长,不瞒你说,我很怕鬼,实在不敢回去,要不我在这等你?” “不行。” 李青直接摇头说道: “你怕,我也怕,有你在,做个伴,人多胆子壮,我才敢回去。” 张武不得已跟在后面,与对方一起朝二楼走去。 一楼的灯没灭,但灯泡像是用了很久,显得很昏暗,在寂静的夜里给人一种幽森的感觉。 到了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没有灯,黑暗吞没了所有的光,就连窗户上月亮的余辉都照不进来,气氛一下子变冷森森,渗人无比。 滴答,滴答,滴答—— 三个水龙头滴水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诡异到让人浑身发冷,好似有一阵阴风吹入衣领中,让张武缩着脖子紧了紧领口。 “灯怎么灭了?” 李青不满地声音在楼道里回荡道: “我白天便吩咐过,让电工把灯都换了,换亮的,灯火通明的,弄这么暗是想吓死人吗?” 上了二楼,李青口吐着芬芳,从白大褂衣兜里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手电筒,照亮后径直朝卫生间走去。 张武跟在后面往卫生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明明已经死掉的小娟两人,完好无损地从女厕里走了出来。 见李青和张武盯着自己看,小娟疑惑问道: “院长,你不是走了吗?” 李青睨了张武一眼,朝两女关心问道: “你们俩没事吧?” “当然没事,就是上了个厕所而已。” 小娟奇怪地看了张武一眼,把手放在水龙头下,拧大了水流,洗起了手。 她身旁的同事小姑娘也一样洗着手,笑嘻嘻扭头朝张武说道: “我们刚刚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你这人也太小心眼了,一转眼便把院长喊来了。” 张武心头充满寒意,面色如常说道: “你们俩没事便好……李院长,我可以走了吧?” “我送你。” 李青做出个请的手势说道: “这大晚上的,外面乌漆嘛黑,你不再住一晚了吗?” “还是算了,我有点怕。” 张武故意装出惊魂未定地样子,转身朝楼下走去。 李青相随在旁说道: “她们两个就爱与人开玩笑,你别放心里去,毕竟年龄都不大,小姑娘性格活泼,喜欢装神弄鬼,你多担待一些。” “可我真的看见她们死了。” 张武脸色难看,想不通小娟明明被掐断了脖子,怎么又活了过来。 李青沉默了一下问道: “你刚刚说小娟不像人类,究竟怎么个不像法?” “她……” 张武把事情讲了一遍,听得李青变了脸色。 “你说她的双臂会变异?” 张武点头说道: “她没有胳膊,直接从肩膀左右两边挤出两条碗口粗的触手,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色细鳞,很有力量感,她的嘴还会一直撕裂到耳根,露出一圈圈尖牙组成的锋利口器……” “确实挺恐怖的。” 骤然间,李青双臂皮肤裂开密密麻麻的口子,里面像是有无数的虫子在蠕动,将他皮肤都撑爆了。 而后大团的血肉从手臂之中喷涌而出,两条恐怖的细鳞触手滴着血,一下子掐住张武的脖子,力量之大让他皮开肉绽,脖子上流出殷红的血迹,人也被高高拎了起来。 “你……” 张武大骇,用力抡动钢管砸向对方脑门,铛的一声响,李青头破血流,嘴巴裂开到极其夸张的程度,整张脸盖都撕开了,骇人的口器一圈又一团套着,最外面的有脸盆那么大,几乎可以把张武整个身子都吞进去。 “好鲜美的味道。” “让我来吃了你!!!” 李青怪笑着,两条触手掐着张武,用力往他口器中塞去。 锵—— 锋利的刀光闪过,李青头颅落地,露出他身后的雷天刀。 番外第3章 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张武脖子将要被扭断之时,红鳞触手骤然松开。 李青巨大而狰狞的口器脑袋,被从颈脖处连根切开,伤口似镜面般光滑,骨碌碌滚落在地。 “嘭——” 张武从空中摔落在地上,猛烈咳嗽着,对李青身后的雷天刀怒目而视道: “你再出来迟点,你武哥就死了!” “我早出来两秒钟,偷袭不成功,咱俩得一起死。” 老雷身穿疯人院的病服,面容粗犷,身材魁梧,手持一柄修长雪亮的唐刀,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刀归鞘说道: “赶紧把你的伤口掩住,不然咱俩还得死。” 张武脖子在流血,触手直接勒破了他的皮肤,只能用手捂着。 没有疗伤药物,也没什么东西能让伤口一下子愈合,雷天刀皱了皱眉头,拎起李青的狰狞脑袋,绿血汩汩,绕着张武画了个圈,也好掩盖住他脖子上的血腥味。 “我们人的血液,对这些魔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旦被他们闻到,暴露人类的身份,这些魔会发狂,不吃掉我们不罢休。” “魔?” 张武蹙眉问道: “不是异形生物?” “当然不是。” 雷天刀摇头说道: “这李青只是魔的一种,长得比较像异形生物,唤作诡魔,喜好制造阴森恐怖的气氛,品尝我们人类的恐惧感,直至把人活活吓死,食其脑浆。” “那其他的魔呢?” 张武很早便发现了老雷的存在。 就在他斜对面的病房里。 他在楼道透过门窗,扭头去看的那间屋子,里面的人鼾声如雷,那便是雷天刀。 感知散发出去,老雷藏在床铺下的刀,靠化妆和贴皮易容出来的面孔,在张武面前无所遁形。 只不过形势不明,老雷冒然出手,只会让两人一起陷入危机。 雷天刀解释道: “其他的魔,大部分你可以理解为神话世界中的妖魔鬼怪。” “那两个前台小姑娘,又是什么魔?” “她们也都是诡魔,只是还在幼年期,没有长大。” 雷天刀说道: “我已经把她们两个解决了,楼道里的监控也全部破坏,待会伪造现场,让李青与那两个小姑娘火拼,你才好脱身,洗清嫌疑。” 张武点头,简单用布包扎了一下伤口,脖子依旧疼得厉害,差点被扭断了。 “李青说你砍了几个人,被通缉逃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 雷天刀无奈说道: “要不是为了等你飞升,怕你人生地不熟被这些魔吃了,我不要命了再潜伏回来?” “……” 张武哑口无言。 若没有老雷,自己这一回真的凶多吉少。 两人忙碌了一阵,把小娟二人,不,是小娟二魔,抬到大楼外。 两人死后,也都露出了狰狞的口器,全身皮肤裂开,喷涌出大团血肉,四肢全部化作强健有力的触手,但躯体远没有李青的庞大。 雷天刀早有准备,分别把两柄唐刀,放在李青和小娟触手上,又在地上乱画了一阵,伪装战斗现场,这才与张武走向地宫。 “魔不止吃人,也吃同类,吃其他的魔,经常爆发冲突,彼此厮杀。” “那我们人呢?” 张武不解问道: “就这样把他们放在操场上,明天若是被正常人看到,岂不吓成疯子?” “你想多了,哪还有正常人?” 雷天刀摇头苦笑道: “整个疯人院,就是一个大魔窟,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什么?” 张武面露惊色。 唐展早就说过,飞升后的世界很残酷,普通人根本活不下去,张武一直以为是人族微末,被其他种族压榨,没有了生存之地,所以要培养求生欲强大的人物,毕竟活下去,才能成长,才能变强。 可张武实在没想到,生存环境会极端到这种程度。 “我们现实世界被魔入侵了吗?” “不是魔入侵了我们,而是我们入侵到了魔界!” “……”张武瞠目结舌。 雷天刀说道: “你忘了吗,我们是飞升上来的,飞升到了这魔界……八荒世界并非虚拟,而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我们先出生在魔界,然后通过水晶球沟通两界,以梦日入腹等手段,一缕意识投胎到八荒,红尘炼心,磨砺生存能力,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打破虚空,带着八荒的阅历、见识、生存经验,回归本体。” 张武思考半晌,才理解了这话的意思,询问道: “那这魔界的人是怎么来的?” “八荒世界与这魔界一样久远,历史至少也有几万年,破碎虚空的远不只我们两个,谁也没想到,飞升的不是仙界,而是魔界。” 这几年雷天刀调查过很多资料,已经查清了真相道: “我们人类的祖先,飞升到这里,给魔界带来了文明和秩序,这些先贤彼此结合,生儿育女,诞生了不少强者,使得人族在魔界获得了生存之地。” “在他们的影响下,这里的魔慢慢养成习惯,都喜欢变成人形,以人类之躯活动,在没有暴露本体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魔,所以不分高低贵贱,不分实力强弱,所有的魔和谐共处。” “这样也方便我们人类生存,只要不受伤,不流血,不见到真正的魔,意识到这个世界很危险,从而暴露自己的人类身份,那么我们是可以繁衍的,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清楚周围的同事、朋友、亲戚,都是魔。” 张武点头,想了想问道: “既然我们是飞升的,那我们的实力,为什么没有带上来?” 雷天刀反问: “你知道你在水晶棺里躺了多久吗?” 张武摇头。 老雷说道: “你躺了三年,但在八荒过了一千年,我躺了一年,在八荒过了三百年,人的意识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我们只是一缕意识去了八荒,并非真身下去。” “你徒弟姬龙象,很多水晶棺里没有的人,但你在八荒见过,他们才是真正的人,才能带着力量飞升上来。” “而我们投下去的人,只是数据,是游戏里的npc,即便修炼到破碎虚空,也不可能把那么强大的力量带回来,一缕意识回归,只能让我们拥有一些奇异之处。” 雷天刀这些话,即便张武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脸色难看起来。 自己亲手废了姬龙象…… 不然,他飞升上来,人间神灵,怎么着也能在这魔界有一席之地。 有他庇护,自己要好过得多。 不过话说回来……人心叵测。 姬龙象这小子脑后有反骨,实力压着他还好,一旦压不住,自己虽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免不了吃苦头。 头可断,血可流,当师父的面子不能丢。 被徒弟反镇压了,老脸往哪放? 至于带回来的奇异之处…… 张武瞥了老雷一眼。 自己的感知能够笼罩周身十米,老雷的精神没这么厉害,但也应该有三五米。 还有其他方面,对肌肉的运用,对气血的控制,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刚刚那李青对自己出手,放在八荒,实力应该在一流高手之境,布满红色细鳞的触手坚硬无比,相当于修炼了天然的金刚不坏神功,雷天刀能用一把普通的唐刀,破他防御,怎么着也该有超一流的实力。 再按照老雷的性格习惯,实力露二分,藏八分…… “这家伙不得了,短短两年,已经走在了我前面。” 张武呢喃一声,也盘算起自己的实力。 身体勉强算得上强壮,是个普通人。 但不要忘了,咱有长生! 神功不能用,但有一样,自己可以控制气血,燃烧生命,换取力量。 就好像大人带着孩子,遇到地震,房屋倒塌下来砸中两人,大人为了保护孩子,突然一下子爆发潜能,力量大了十倍,把压在身上的墙推开,然后一夜之间白了头。 这种爆发,张武可以很轻松的做到。 破碎虚空刚醒来的时候,他在水晶棺里盘坐着检查身体,便试过,生命力爆发,还是十八岁,没有衰老迹象,足以证明他长生依旧。 虽然不怕李青,有十分的把握干掉他,但表演的机会,还是留给老雷比较好…… 亲兄弟,应该相亲相爱,怎么能抢老雷的风头? 地宫防盗门的钥匙在雷天刀身上,两人沿着漆黑寂静的通道,来到地宫尽头。 一副副水晶棺整齐摆列,人头大的水晶球挂在殿顶上,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一眼望去,有几个棺盖已经被打开,里面的营养液不翼而飞,应该是被李青吸收了,但他没动里面的尸体。 雷天刀主动说道: “魔物们只喜欢吃活食,从不吃死掉的尸体,我们的实力还太弱,等什么时候强大了,创造一个‘装死诀’,传播开来,可以大大提升所有人的生存概率。” “那不跟龟息功一样吗?” 张武打量着一具具棺材里的熟人,尤其饕餮和貔貅老祖,梦中有感,早就对魔界的事情有感应,当下问道: “你不是说人类很稀少吗,一旦暴露便会被吃,地宫里这么多植物人,从哪找来的?” 雷天刀说道: “这个地宫很早便存在了,乃是一位飞升上来的先贤布置下的手段,专为磨砺后代而建,断断续续来过不少人。” “不过这次的人最多,都是唐展耗费了大力气,用十多年时间从各地捞来的同族,大家也不全是植物人,很多都是暴露了身份,被魔物们重伤,唐展救下带回来的,自愿去八荒世界磨砺。”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很容易引起魔物们的注意,只能假借植物人实验,掩盖真相。” 老雷注视唐展的棺材,一声叹息道: “为此展叔这个疯人院的前院长,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双腿残废,精神也受到重创,不得已一缕意识去了八荒世界,变成了唐神。” 张武沉默。 展叔培养了自己,一路成神,他功不可没。 还放弃飞升的机会,牺牲自我,把老雷送上来。 在张武心里,展叔便是人族先贤。 不过。 张武问道: “既然都是培养人间神灵,展叔为什么不培养一个八荒本土的神,这样他飞升上来,直接就有人间神灵的实力,应该可以改善我们人类的生存状况吧?” “有作用,但意义不大。” “什么意思?” 张武蹙眉。 雷天刀说道: “这里是魔界,真有人打破虚空,带着神灵的气息飞升上来,那种巨大的动静,魔界的大能岂会无感?” “届时必定出手猎杀!” “你觉得他们会放弃一个吃掉人族神灵的机会吗?还是觉得,一位人间神灵,可以单挑整个魔界?” 张武无言以对。 八荒修武道,在这里却不怎么管用,应当是大道有差异,天地规则不同。 即便强如自己,修到了超越人间神灵的不可思议之境界,带着全部实力飞升上来,也不见得能横行无忌。 不过,假以时日,摸清楚这个世界的修炼之法,横行有忌,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有慢慢苟着,猥琐发育,悄悄的成神,打枪的不要,待到一鸣惊人,君临魔界,才能真正改变人族的生存状况。 这些看似很遥远,实则不难实现。 毕竟张武已经成神过一次,不论什么样的修炼体系,他都可以高屋建瓴,信手拈来,比一般人修炼起来恐怖千百倍。 当然,他崛起的前提是—— 活下去。 只要活着,登临绝巅只是时间问题。 而樵夫,不愿意破碎虚空,意识回归,也很好理解。 他知道魔界的事情,知道回归真实世界是多么的绝望,不敢面对现实,还不如在八荒称王称霸。 反正我是植物人,躺平了,爱咋咋地。 想了想,张武看着头顶的水晶球问道: “如果我们继续躺在水晶棺里,意识还能不能穿到八荒?” “不行,我已经试过了。” 老雷遗憾说道: “这水晶球,对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次性的,只要精神被吸进去过一次,便会产生排斥。” “成吧。” 张武点头,有些失望。 凭他掌握的各种绝世神功,还有修炼心得,回去再培养几个人间神灵,同时飞升,难度不大。 把他们拉来当保镖,岂不爽歪歪? 番外《魔界篇》第4章 “老雷你只比我早醒两年,单枪匹马,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魔界的事情?” 张武疑惑不已。 雷天刀解释道: “我破碎虚空,意识回归之后,在疯人院里住了几天,晚上听到卫生间传出老鼠吃人的恐怖声音,才知道这个世界不正常,后来我流血暴露,杀了几头魔物,逃跑路上遇到人族高手,便加入了他们所在的镇魔司。” “镇魔司?” 张武恍然。 这一听便是人类创建的古老组织,专为对抗魔物而生,自然清楚很多绝密之事。 展叔去八荒世界,到了一千多岁的时候,自己才穿越成天牢狱卒,不可能是展叔把自己弄到地宫来的,应当是镇魔司办的事情。 收集人类幸存者,废物再利用…… 反正植物人、精神病、肢体残缺的、重伤不醒的,已经没什么活着的价值,不如送去八荒历练。 万一醒来几个,磨砺出几位人杰呢? 目前来看,这个实验是成功的。 至少…… 我来了! 张武将感知散发出去,感应着身边老雷的身体状况问道: “这个世界不修武道,那究竟修什么?” “修吃人。” 雷天刀的回答气定神闲,直让张武满面惊愕。 “你说修什么玩意?” “就是吃人。” 老雷很肯定地点头说道: “吃人才能变强!” “……” 张武面孔抽了抽,愕然问道: “怎么个吃法?” “魔物想要变强,一是吃同类,二是吃我们人类。” 雷天刀笑道: “而我们想要变强,要把魔物当成食物来吃。” 张武额头青筋跳了跳。 李青那狰狞模样,看着都想吐,吃这些魔物……那我宁愿饿死。 雷天刀语气轻松道: “当然,也不是整个吃下去,而是击杀魔物后,吃他们的脑浆,效果堪比千年灵药,对我们人类有大补之用,比修炼神功还要成长快很多。” “你确定你没再说笑?” 张武脑门冒汗。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魔界”的风格,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够原始,够丛林法则,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 但这东西,张武确实咽不下去,当下问道: “老雷你这两年,就是吃魔物的脑浆,成长起来的?” 雷天刀点头调侃道: “魔物的脑浆没那么恶心,你也喝过。” “我确定我没喝过。” 张武万分笃定。 雷天刀憋着笑说道: “水晶棺里的营养液,你没少喝吧?” “????” 张武懵逼,茫然。 一股反胃之感,险些让他吐出来。 强行压住胃里的不适,他难以置信问道: “棺材里的绿色营养液,就是魔物的脑浆?” “不错。” 老雷讲解道: “你以为这些营养液怎么来的?都是从魔物们脑壳里吸出来的,只不过是最低级的魔物,只能保证你们的身体营养所需,不会强化身体。” “……” 张武只觉肚子里翻江倒海,难以忍受。 不怪魔界容不下人类…… 在魔物们的眼里,人类才是“魔”,不只是入侵者,还以众生为食,以吃魔为乐,岂能和平共处? 张武很难想象那种画面。 一个人类桀桀桀怪笑着,用手术刀把你头颅刨开,食指沾了脑浆,放在嘴里仔细品尝,夸赞一句这东西真美味,然后抱着你头颅狂吸脑浆子,直至在恐惧中把你脑浆喝干,擦了擦嘴,意犹未尽,嘴角挂满邪笑…… 若有邪恶生灵敢对人类这么干,那必定要打下十八层地狱,饱受无间之苦。 “营养液,真是个好名字。” 张武望着一具具棺材里的碧绿液体,不得不由衷地感叹。 叫营养液可以,勉强能够下嘴。 叫脑浆……我葬他娘的。 虽然只是换了个说法,但心里确实会容易接受许多。 雷天刀说道: “只要吃高级营养液,身体便会得到全方位的强化,力量、速度、反应能力、精神思维,全都可以变强,但前提是,你猎杀完魔物,能够全身而退,不暴露自己人类的身份。” 老雷有些痛心疾首道: “不然会像我一样,不敢出门,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更不敢光明正大接触其他人类,否则聚在一起人气太重,很容易被一些顶级魔物看穿身份,闻到气味。” 杀了几个不成气候的小魔物,暴露身份,从此只能生活在下水道里,见不得光,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同样的错误,老雷自然不会让张武再犯。 …… 接下来,雷天刀给张武普及了许多常识问题。 他在疯人院里等张武是真的,但也不只是怕张武出意外,更多的是有任务在身,要盯着地宫。 免得哪个魔物像李青一样,要进地宫一探究竟,发现里面全是人类,必定会惊动这九龙城的魔族高层。 “李青才上任院长两天,便直冲地宫而来,看来这里已经引起了魔物们的注意。” 老雷眉心拧紧,思索着应对之法。 半晌之后只能嘀咕道: “此地不可多待。” 他站在水晶棺材上,奋力朝天一跃,双手死死抱住天花板上的水晶球,腰部发力,双手用力一拧,直接把水晶球拧了下来,落地后用病服包住,朝张武问道: “我准备回镇魔司,你有什么打算?要不也跟我回镇魔司吧。” “还是算了。” 张武想了想说道: “你们人多,事情也多,整日打打杀杀,反倒危险系数不小,很容易遭劫,我还是待在这疯人院,猥琐发育比较好。” 对于张武的生存能力,老雷是不用怀疑的,自己死了,这家伙估计还能活一百年…… 至于地宫里这些尸体,也只能毁尸灭迹。 营养液很容易燃烧,挨个打开棺盖,放了火,张武和雷天刀朝唐展的棺材,拜了四拜,这才相随走出地宫。 天已经快要亮了。 雷天刀深深看了张武的脖子一眼。 短短两个小时,伤口竟然自愈了,皮肤光滑无比,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这家伙,从八荒飞升上来,究竟带回来多少实力?” 老雷掏出裤兜里的鼻烟壶,丝丝缕缕烟气升起,一闻就倒,可张武半点反应也没,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光阴如箭,流年似水。 转眼张武来到魔界已有两年半。 雷天刀做事足够周到,李青的事情并未牵连到他,上头很快便给疯人院派来了新院长。 至于李青和小娟二人的死,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天亮之后,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们的尸体,但众人选择性失明,三缄其口,没谁议论这事。 而张武作为植物人实验唯一的幸存者,在大火中死里逃生,医护们对他很是同情。 新院长为了笼络人心,大手一挥,让他提前过上退休生活,当上了一名光荣的—— 门卫。 传达室里。 张武坐在掉了漆的凳子上,看着老旧电视,喝着啤酒,嗑了一地瓜子,生活很是惬意。 当然,如果没有女护工来骚扰,他会更加惬意。 该说不说,张武有时候真想给自己脸上划两刀,让自己丑一点,不要太引人注目。 倒也不是说长得多帅,而是他人间神灵的气质,丰神如玉,超尘脱俗,心灵精神修炼出来的道行,带上来了不少。 哪怕他故意往邋遢了打扮,十天半月不换衣服,不洗脸,穿着拖鞋大裤衩,烫着非主流的发型,额前留海一甩一甩,十足的屌丝样,对周围的女人们还是很有吸引力。 如果是正常女孩子的话,张武倒是不介意开开荤,享受一下呼图豹的快乐。 毕竟,时代不一样,在魔界为了种族的繁衍兴旺,牺牲一下自己的亿万子弟兵,张武觉得很光荣。 人生嘛,重在体验。 悲欢离合,爱恨情仇,能让生活多些回味和意义。 可是,看着传达室门口这位美艳动人,身材惹火,成熟妩媚的单身少妇,夕阳西下,光辉照在她的侧脸上,那娇羞的样子,足以让任何男人动心,可张武心里却不寒而栗。 “张师傅,我听她们说,九龙山的日出很美,明天我轮休,要不我们……” 酥软地声音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很明显,邀约一起看日出。 张武望着这少妇,很想问问,你究竟是个什么魔物,才能长得这么诱人,恨不得让人直接把你衣服扒光,按墙上一顿打。 但话到嘴边,却成了毫不留情的拒绝: “不好意思,我今晚要值班,前天没看紧大门,让一个发疯的病人跑出去,被院长训了好一阵子,可不敢再疏忽了。” “好吧……” 这少妇抿着嘴,一脸失望。 见其他同事下班回家,路过门口,纷纷往这里看,她只得说道: “那等张师傅你有时间了,我再喊你。” 张武点头,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通过这两年多的观察,他发现魔物比人类直接得多,彼此看对眼,当天便去开房…… 激烈一些的,直接去厕所。 他们的感情远远没有人类丰富,很多低级魔物的喜怒哀乐,都是从电视里学来的,更没有谈情说爱这一回事,九成九的魔物只有最原始的求偶、交配本能。 这应该称之为“兽性”。 甚至有一些魔物,表面看是女的,实则不分雌雄……你捅他,还是他捅你,那只有天知道了。 每每想到这里,张武便头皮发麻,面前的少妇在他眼里比白骨精还可怕。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张武很渴望遇到同类。 人是群居动物,是需要社交的,不然心里会很苦闷。 雷天刀公务繁忙,今天救这个同族,明天猎杀那个魔物,短短四年多,已当上镇魔司九龙城分部的三把手,少有闲暇时间陪张武。 即便偶尔过来,见张武的实力没有长进,老雷也会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然后,阴张某人的手段……继续失效。 回头去猎杀魔物的时候,越发刻苦。 眼见少妇要走,张武磕着瓜子问道: “咱们疯人院最近来新病人了?” 少妇回头,喜笑颜开,春情荡漾的俏脸看着张武说道: “上星期又来了两个,都挺难缠的。” “怎么个难缠法?” 张武抓起一把爪子,放在对方手心里,当作拉进关系。 少妇俏生生说了声谢谢,却没有嗑瓜子,而是用修长白嫩的指甲,把皮剥掉,将瓜子仁放张武桌上,给他剥着说道: “其中一个得了被迫害妄想症,说我们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怪物,除去他自己没有人类,整日疯疯癫癫,今天还抓伤了护工的胳膊……” 说着,少妇舔了舔嘴唇,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贪婪,胜过了对某人求偶的渴望。 张武面不改色道: “这种人可得多给他打点镇定剂,免得跑出来四处造谣。” 这已经是他见过疯人院里第三个暴露的人类。 这种人脑子缺弦,明知道周围都是怪物,还喊出来,生怕众魔不知。 他今晚必死! 就连被抓伤的护工,也会死! 魔物一旦受伤,流出血液,让周围的同类知道了他的底细,同样会被吃掉。 血液的颜色,代表着魔物的等级和实力。 大家能和平共处,那是因为魔物们伪装成人,彼此不清楚对方的来历和实力,自然不敢乱下杀手。 一旦暴露,高级一些的魔,会毫不留情把低级的吃掉。 少妇性感鲜红的嘴唇轻启说道: “我已经给他打了好几针镇定剂,少说也得昏迷两天,希望他醒来以后,能够恢复正常。” 张武不着痕迹睨了少妇一眼,心道这人能醒来才有鬼。 今晚的疯人院,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魔吃人,暴露了自己,再被更高级的魔吃掉。 谁是最后的赢家……张老魔都不敢确定自己一定能赢。 大隐隐于市,出门在外小心为妙。 想了想,张武问道: “那另一个病人呢?” 少妇眼里闪过一丝畏惧,秀眉深蹙说道: “这个病人脾气很不好,我是他的主治医师,都恶语相向,我很想给他多几十针镇定剂,封住他的嘴。” “可是……” “他的血液是蓝色的。” 番外最终章 “疯人院出了一个蓝血魔物。” “对,前两天才来的……” “尽量少招惹?” 少妇前脚离开,张武便给雷天刀去了电话。 他当保安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干,监视疯人院,以及附近几条街道,第一时间汇报特殊情况,每个月可以换来一升营养液。 深绿色的那种,长期服用可以强化身体,让人达到二流高手的水准,飞檐走壁,攀山跃岭,不在话下。 而以老雷对张武的了解,在猜不透他隐藏实力的情况下,还说出少招惹蓝血魔物的话。 那便说明,这只魔物,就连张武都很难惹得起,风险极大,收拾掉对方的概率不足九成九。 听人劝,吃饱饭。 张武从不觉得自己有多牛掰。 老雷都觉得你没把握,你便是……真的没把握。 他把床下的木箱子,往里踢了踢。 今晚,歇菜。 天渐渐黑了,夕阳落下,夜幕降临,整个疯人院都显得格外寂静。 精神病们不傻,真正失了智的疯子没几个,打扰到医护们按时下班,轻则喂了安眠药,被关小黑屋,重则……不小心划个口子,看看你血液是什么颜色的。 人族先贤们带过来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魔物们很喜欢,但终究是本性难改,一旦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撕破伪装比人类直接得多。 关上疯人院大门,吃了口饭,张武像往常一样打开收音机,调到一个特殊的频道,戴上耳机,躺在床上,脑袋枕着双手,静静收听起来。 起初没什么声音,频道里很安静,只有一些窸窸窣窣调频的电流滋滋声。 随着夜深了,到了十点多,频道里才渐渐热闹起来。 “老沈,你明年就退休了,传承者找得怎么样了?” “有个中意的,就是脾气比较臭,有点难搞。” 老沈似乎正在走夜路,拐棍杵地的铛铛声很响。 问话的人笑呵呵调侃道: “能让你老沈看上的人,脾气一定比你还臭,话说他知道我们镇魔司的存在吗?” “知道,这小子肯定又在偷听我们说话。” “……老沈,你这不合规矩吧?” “内部频道事关大家的生死……” “你这么搞……” 频道里出现了几个不满的声音。 老沈连忙解释道: “他已经是我们镇魔司的编外人员。” 编外人员,不参与战斗,只管潜伏在魔物之中,打探消息,搞好情报。 但一般没有战斗力的编外,不会把频道透露给他,以免被魔物盯上,威胁到大家的安全。 只有那种实力比较强的,随时可以转正的,才会拉到频道里来。 “他进来多久了?” 突然,一个略显威严地声音冒了出来,压制了众人的议论声。 老沈说道: “应该有两年多了。” “两年?” 众人大为惊讶。 “这人这么难缠吗?” “心肠脾气确实够硬的。” “要知道,老雷当年冷酷无情,也才坚持了一年半而已,便被劝转正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老沈没多说什么,也没暴露这个人的底细,以免被其他人盯上。 镇抚司能够安全退休的人员,少之又少,为了保证不减员,也不被魔物高层追查到,镇魔司九龙城分部一直保持着五十个人的编制。 走一个,便要拉一个进来,继承其编号。 进来的人要经受严格的考验,不止祖宗十八代要查清楚,还要获得一半以上的同僚认可。 “老沈,你可得加点劲儿,只要他来了,不出三十年,我们九龙城一定可以发展成人类聚集地。” 雷天刀的声音在频道里回荡,再次惊了众人。 “老哥,不是吧,这人这么猛?” “我没听错吧,要知道我们在魔界目前只有三个人类城市而已,都是我们人族大能建立的,麾下高手如云,才能拥有一席之地,老沈拉的这人是什么来头?” “我好像猜到这人是谁了……” “闭肛,谁抢老沈的人头,我跟他急!” 下一瞬。 频道里突然传来火车撞在高墙上的巨大声响,还有很多女人和孩子惊恐的大叫。 “四号基地遭袭,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蓝血魔物,我们无法抵挡……” “谁在周围,请求支援。” 猛烈的打斗声,金铁交击声,怒吼声,哭喊声,女人们惨叫的声音,让频道里霎时间变得死寂。 躺在单人床上的张武心里一沉,眉头拧紧。 “四号基地,求援。” “保护孩子们,我来拖住它!” “吼!” 大吼声震得人耳膜生疼,战场一片混乱。 “嘭——” “滋……!” 耳机被强大力量打碎的电流声,还有那只响了一半,便骤然停止的闷哼声,让所有人心里一颤。 “贺强——!!” 另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在频道里回荡。 五秒后,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三十一号,贺强,阵亡。” “四号基地请求支援。” 频道里战斗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女人和孩子们的尖叫少了,但魔物咀嚼食物的咔嚓咔嚓声,直让张武都汗毛倒竖。 “草!” 频道里传来愤怒的骂声,众人极速奔跑破开空气的“嘶嘶”声,压制了基地里的混乱声音。 四号基地在九龙城外,一个荒无人烟的村子里,四周围着高墙,里面孕妇和小孩子的基地。 人族想要繁衍生息,绝不能在城里生孩子,更不能去医院,必定暴露。 为了保护她们,只能寻找与世隔绝之地,帮她们接产,让婴儿们长到两三岁,能走路的时候,再融入社会。 他们最初接触的都是正常人,只要一辈子平平安安,没发现周围的异常,没觉醒这是魔的世界,便可以平安活到寿终。 而现在,他们暴露了。 频道里的声音越来越小,刚刚撕心裂肺汇报贺强阵亡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 “三十二号,阵亡。” “四号基地,请求支援。” 片刻后,巨兽吐息般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机旁,伴着腿骨被咬碎的咔嘣声,还有闷哼中最后断断续续的声音,让频道里彻底死寂下来。 “三十三号。” “游世苍……即将,即将阵亡。” “四,四号基地……” “沦陷。” 张武心情有些沉重。 这已经是他两年多以来,第三次听到群体阵亡的消息。 而单独执行任务,被吃掉的镇魔司成员,几乎每个月都有。 编号换得很快,很多人在加入镇魔司的那一天起,便开始物色自己的继承者。 其中,包括雷天刀。 毕竟意外与明天哪个先来,谁也不清楚,总要多做一手准备。 老雷有一个优点,张武极其佩服。 说死就死,从不贪生怕死。 脑袋别在裤腰上,每天都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每多活一天都是老天爷的恩赐,这种心态很强大。 …… 不知什么时候,一道身形佝偻的老者,红着眼眶站在了传达室外。 老沈是九龙城镇魔司,最近几十年来,唯一混到平安退休的人员。 听老雷讲,他父母都是镇魔司的一员,平时上班,带孩子,完全与常人无异。 在十八岁之前,老沈愣是没看出他爹妈不对劲。 直至生日那天,母亲给他做了一桌子饭菜,买了蛋糕,在家等着老爸回来给他过生日。 但等到天亮,他父亲都没回来,从此再没出现过。 在母亲的失声痛哭中,在闻到邻居受伤的酸臭绿血后,老沈察觉到这个世界不正常,不顾母亲的反对,毅然决然加入镇魔司,继承了父亲的编号。 他曾两度娶妻生子,全都因他每天夜里偷偷出门,产生好奇心,察觉到生活中魔物环绕,表现出异样,暴露人类身份,被活活吃掉。 他曾有一儿一女,乖巧可爱,也都命丧魔口。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小沈成了老沈,白发苍苍,生活的酸甜苦辣全都尝过了,还在为寻找一个合格的继承者而奔波。 其实张武在镇魔司内部很有名,就连总部的人族大能,都听过他的名字。 能从八荒飞升上来的人物,最近这些年只有他和雷天刀。 可惜人各有志,张武不愿意加入镇魔司,只想当个小保安,你能有什么办法? 老雷拉不动。 老沈觉得自己打感情牌,应该能让张武这座冰山融化。 …… 张武没有摘下耳机,听着频道的动静,拿钥匙走出传达室,平静打开疯人院大门。 老沈揉了揉泛红的眼眶说道: “你应该都听到了吧,四号基地没了。” 张武点头,带老沈进了传达室,询问道: “四号这种基地,你们还有几个?” 老沈知道张武和雷天刀的关系,没把他当外人,直接吐露秘密道: “在九龙城周围一共有五个,每个基地由三人驻守,妇女儿童多的几十个,少的七八个,他们都是我们人类的火种,每一个都弥足珍贵。” 张武根据频道里混乱的声音推算,四号基地少说也有三十人,全军覆没,确实惨重。 而此刻,雷天刀他们,正疯狂赶往四号基地。 镇魔司做事一向隐秘,突然出现一个蓝血魔物,直奔基地而去,那便说明魔物高层已经查到这里。 镇魔司必须将这蓝血魔物灭掉,一是避免魔物把消息带回去,二是怕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类死在其手里。 想了想,张武说道: “蓝血,凭九龙城分部的力量,只怕要阵亡大半,才能拼死这个级别的魔物。” 这其中,连雷天刀也要算在里面。 张武和老雷最强的地方,其实并不是打斗杀伐,而是用毒! 他们两人的成长轨迹,在修成人间神灵之前,基本没有过正面交锋,都是各种苟道阴招,拒敌于拳脚之外,免得让自己受伤。 而今来到魔界,很多魔物都对毒药有着强大的抵抗能力。 老雷研究了几年的毒,也才搞出一些小玩意,勉强可以放倒普通魔物,实力稍微强一些的,对毒基本免疫。 阴招玩不成,那便只能拼拳脚,拼战斗力。 搞不好一场战斗下来,胳膊飞了,腿脚炸了,就得落个残疾。 老沈的左手,只有一根大拇指,其余四根不翼而飞。 肚子上也有个拳头大的疤洞,在张武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浑身上下爬满各种愈合的伤口,荣誉比枪林弹雨中走出的军人还要多。 这条命,能活到现在,几乎是个奇迹。 频道里,雷天刀正在指挥众人。 “赶往四号基地的成员,报数。” “十九号,郭鹏飞。” “四十号……” “五十号……梁正元。” 当五十号用稍显稚嫩的声音,报出名字的时候,耳机里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一下。 雷天刀低沉带着恼火地声音响起: “五十号,不许去四号基地,限你立马回家。” “我不!” 梁正元倔强地声音脱口而出。 老雷正欲发火,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声线雄厚,足够威严。 “不听命令,立即逐出镇魔司!” 张武和老沈对视一眼,说话之人,正是九龙城分部的司主。 此人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就连雷天刀都不清楚他叫什么,只知道这位司主已经混到很高的位置。 据说他的话,在九龙城,叫政策。 梁正元很委屈。 自他加入镇魔司,还没经历过一场大战,每天的任务都是训练,训练,再训练。 贺强和游世苍,他都见过,也是把他带入镇魔司的领路人,教他克服对魔物的恐惧,传授他搏杀之技,如今他们惨死魔口,梁正元很想为他们报仇。 可是…… 雷天刀带着低吼的声音再次响起: “五十号,立即回家!!” “是。” 梁正元不甘,但也只能调头,服从命令。 雷天刀在奔跑中呼吸浓重,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命令他们回去,并让众人再次报数,一共十九人。 老雷沉重说道: “稍后我来打头阵,大家按照训练预案,呈圆形将魔物包围,将他逼退至四号基地东侧三百米处,只要让他踩到我们挖的天坑陷阱,便算成功了。” “十一号收到。” “十九号收到。” “……收到。” 众人纷纷回应,有几道声音出现了回音,显然已经有人碰头,赶到了基地外。 报完数,频道里暂时安静了片刻。 沉寂三分钟后,耳机里才再次传出雷天刀的声音。 “如果我阵亡。” “老四你拖住魔物。” “其余人,不许恋战,全力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