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澄格格》 楔子 「唉——唉……」 一张粉嫩的小脸上布满着愁云,平常笑如弯月的小嘴儿,此刻却噘得老高。 「水漾,妳怎么了?」一名气质出众、貌如仙女的女子,走上前来关心那已哀声叹气近一刻钟的小女娃。「是不是玩累了?」 名唤水漾的小女娃,依旧嘟着嘴,懒懒的摇摇头。 一直坐在桌前绣花的另一名纤弱女子,也站起身来,柔声轻问:「水漾,妳是不是肚子又饿了?那……那我帮妳去弄点吃的来!」 那纤弱女子刚欲旋身出门,便让先前那气质出众的女子给拉住。 「泪月,我同妳说过几回了!妳身为格格,别人伺候妳都来不及了,哪还有妳去伺候人的道理?」 这说话的女子,娇媚的脸庞上满是自信的神情。她正是当今皇上的爱女之一——皇十八格格,雨澄。 「我……」纤弱娇柔的女子——泪月格格,满脸无助,神情幽忽。 「这里不是怡王府,没有人会看轻妳!」雨澄紧握泪月的手,坚定的告诉她:「妳是个格格,不管妳娘是不是有正式册封为福晋,既然妳阿玛让妳进了怡王府,认了妳是他的骨肉,妳就是格格,不需要让别人把妳当成下人使唤。」 雨澄格格口中所说的「别人」,其实就是怡王妃。因为泪月是怡王爷在外的私生女,怡王妃逼死了泪月的娘,心中的怨气仍未消,自然把气全出在泪月身上。 泪月虽然进了怡王府当格格,但其待遇和府中的佣人奴仆相差无几! 虽然雨澄非常气愤这件事,也曾向她皇阿玛禀报过,但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泪月的立场又不坚定,纵使皇上知情,也爱莫能助。 如同这一回,惇亲王府的水漾格格邀她出游,她拉了泪月一块来,有她出面,纵使是怡王妃也不敢不从。 「就是嘛!为什么怡王妃那么讨人厌呢?」水漾也同仇敌忾地道。「我最讨厌她老是爱掐我的脸。」 「是这样掐,还是这样?」雨澄捉弄般地,在水漾鼓鼓的双颊上又掐又揉。 孩子气重的水漾,显然不知道雨澄是在捉弄她,她摇摇头,把自己两颊的嫩肉提得高高的。 「是这样才对,她每回都掐得我的脸红通通的,还同我额娘说我好可爱,说她想要我当她的女儿——可是她把我掐得痛死了,我才不想当她的女儿!」 话都说完了,水漾还掐着自己的双颊不放,那逗趣的模样,惹得雨澄和泪月,不禁噗哧笑出声。 天真的水漾格格,可是惇亲王捧在手心中的宝,打从她一出生,就注定是富贵命,王府上上下下无不宠溺她,她完全没法体会泪月在怡王府受的苦。 令她同仇敌忾的,原来只是那些芝麻绿豆小事! 只长水漾一岁的雨澄,看上去就比水漾懂事多了,她笑着摇摇头侧头问道:「我们的水漾格格,方才是怎么了?小嘴儿噘得高高的,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才说着,水漾便又噘起嘴来。「澄姐姐,我们这回到江南来,一点都不好玩!」 「嗯?不是妳嚷嚷着说要到江南来的吗?」雨澄纳闷的反问她:「怎么?才来两天,妳就玩腻了?」 为了下江南游玩一事,水漾不知同她吵了多久,还和惇亲王赌气不说话,僵持了不下半个月——最后,疼爱女儿的惇亲王才勉强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怎么才几天的光景,这小娃儿又反悔了! 「不是的!我根本没玩到,怎么会玩腻呢?」这会儿,水漾不但噘嘴,两道眉还紧蹙着。 「没玩到?!可是我们不是玩了两天了吗?」泪月诧异的低语着。 打从泪月十岁那年进到怡王府后,除了每年她娘的忌日之外,她几乎是足不出户。这两天的江南行,可是让她大大开了眼界。 「我知道了!这一路上,妳是不是都坐在轿子里打呵欠,什么山水美景,都让妳的呵欠给吹没了?」雨澄笑睇地调侃她。 「不是、不是、不是……」水漾双颊鼓得高高的。「我才没有打盹呢!哎呀,妳们都没弄懂我的意思!」 水漾旋身落坐在椅凳上,一脸的落寞寡欢。 「好妹妹,妳哪儿不高兴了,快说出来呀!」虽然雨澄才长水漾一岁,但她疼爱水漾,就像水漾的大姐姐一般。 「我要吃糖胡芦!」水漾孩子气十足地道。 雨澄噗哧一笑。「吃糖胡芦?!妳早说嘛,我差人去买就是。」 「我不要!我要自己去买!」水漾已经有明显要吵闹的迹象。 「妳……妳要自己去买?」泪月瞠大了眼。「这……这怎么可以呢?我们要出门前,妳阿玛再三交代,在大街上不许下轿、不许……」 「我不管、我不管!」水漾使着性子。「别理我阿玛说什么,就算我真的自己走出别馆去,他知道了也不会惩罚我的。」 「可是……」泪月满脸担忧的神情。 「我们这一路上,一直坐在轿子内,那根本不算出游,那简直和……和……」水漾想了半天,脱口说出:「和游街的囚犯没什么两样!」 水漾的话一出,吓坏了另外两人。 「不会吧!」泪月锁着眉头。 「水漾,别乱说话!」雨澄睇了她一眼。 「可我觉得这个形容很贴切呢!」水漾点着头,很是佩服自己。 纵使认为水漾童言无忌,但雨澄心里倒是有那么一丁点认同水漾的话,只是她明白,身为皇室之女,能够让皇阿玛点头让她三人下江南,已属难得,哪敢奢求更多。 「雨澄姐姐,妳真的要这样吗?都坐在轿子里,那我们下江南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干脆留在北京,别下江南——」水漾拉着雨澄的手直晃。「雨澄姐姐、雨澄姐姐……」 「好了、好了,拗不过妳!」雨澄笑睇了她一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保证,今天过后,我一定乖乖的!」 水漾的保证,雨澄可不敢真信她。 「妳们俩在房里等我,不准到处乱跑。」雨澄说完,回身就要走出房门。 水漾拉住泪月。「泪月姐姐,来,坐这儿,我告诉妳,我们府里的陈大娘,她和我说了好多江南的事,很有趣的,我说给妳听听……」 前脚才跨出门坎的雨澄,听到身后的耳语声,不禁摇头叹笑…… 原来,都是那些大娘们惹的祸! 一刻钟后,雨澄又折回,手里还捧了一堆旧衣裳。 「要换上这旧衣裳?」泪月拿着雨澄递给她的旧衣裳,满心纳闷。「为什么?」 「我们要私自出门,别让总督大人知道,免得他为难;既然只有我们三人要出门,自然不能穿得太醒目,尽量穿得愈朴素愈好!」 雨澄才解释完,水漾就乐得拍手大叫:「好啊、好啊,这真是有趣极了!」 「我已经和总督大人说我们要午憩,谁都不许来吵,这回私出,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回行馆来。」 「嗯,我知道了。」水漾同意的点点头。「泪月姐姐,妳别犹豫了,快换衣服呀!」 「那……小竹她们呢?」泪月指指三个婢女。 「她们己经换好了衣服,我叫她们在后门等着呢!」雨澄边说着边把头上的发饰拿掉。「妳们也快去换衣服吧!」 雨澄三人顺利的溜出行馆,在大街上,三个主子、三个奴婢玩得不亦乐乎。 由于是正午时刻了,大街上叫卖的小贩明显减少,纵使能实际稳步的踏在街上行走,但未见到最热闹的江南街景,水漾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就这么点乐趣,真教人失望!」水漾舔着手中拿的糖胡芦,小声的嘀咕。 「妳呀!」雨澄睨了她一眼。「玩也玩过了,我们该回行馆了吧?」 「现在就要回去?!可是天还没黑呢!」难得扮成平凡女子,水漾说什么也要玩够了才回去。 「这附近的店家,我们都逛过了,还有哪里可去呢?」雨澄反问她。 「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好玩地方,我们可以问人啊!」 「不如——」泪月微启红唇,欲言又止。 「泪月,妳想说什么?」雨澄回头问她。 「我……我们来的时候,有路过一处桃花林,我……我想再去看一看,可以吗?」 「桃花林有什么好看的?」水漾虽然嘀嘀咕咕,但只要能不提早回行馆,去哪儿都成,说不定途中会遇到一些好玩的事。「不过,去也无妨啦!」 「可是,我不记得路了。」难得泪月提供自己的意见,雨澄虽然想依泪月的意思,但碍于路不熟,她也颇为无奈。 「没关系,我们可以找人问呀!」提到玩,水漾最感兴趣了,她招来自己的贴身丫鬟。「小菊,快去问问有谁知道桃花林在哪儿?」 「是!格格。」 小菊在问了路人之后,得知有个轿夫知道路,虽被告知得坐轿子去,但一行人心想,能坐到民间的轿子也是一种新尝试,三人便无异议的各坐上一顶轿,直往桃花林去。 过了半个时辰,依旧未到达桃花林,轿夫们心中有谱,大概走错路了,最前方的水漾坐轿停了下来,正想和后方的轿夫商量时,突然陡峭的山坡,冲下一群山贼来,四个轿夫齐声大喊:「山贼来了!快跑啊!」 最后方的雨澄坐轿一听山贼来了,四个身强体壮的轿夫,二话不说,扛着轿子,飞快的往回跑。 而走在中间的泪月坐轿,四个轿夫往回跑了一段路后,跌跌撞撞,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在跑路的当儿,四个轿夫互相叫骂,也不知怎么搞的,轿子竟掉到山崖下了。轿夫们相视对看,纷纷决定还是逃命要紧。 唯一停在现场的水漾坐轿,顷刻间,已被一群山贼团团围住。 第一章 「山贼来了!山贼来了!快跑呀!」 听到前头的喊声,雨澄坐轿的四个年轻力壮的轿夫,极有默契地扛着轿子,回头快速的奔离。 「发生什么事了?」 坐在轿子里的雨澄格格,方才没听清楚外头在吆喝些什么,只知道原本要停下来的轿子,不知怎地,又摇晃了起来。 「格格……」 和雨澄一同坐在轿子里的婢女小梅,一会儿撞到左额,一会又撞到右颊,非不得已之下,只好伸手拉住主子的衣角,以求稳住重心。 「小梅,妳坐好!」雨澄把婢女拉到身边来坐。 「这……这是怎么了?」小梅被撞得头昏脑胀的,一脸晕然。 雨澄伸手去掀轿帘,喝令着前头两个壮如蛮牛的轿夫:「快停轿!」 二名轿夫脚步未歇、头也未回,喘吁吁的异口同声道:「不停、不能停呀!」 「发生什么事了?」雨澄的眉心蹙起。 「有……有山贼呀!」 「山贼?!」好不容易稳下心神的小梅,一听到轿夫说有山贼出现,惊声叫着,她望向窗外,旋即又把窗帘紧紧遮住。 「停轿!给我停轿!」 雨澄一听有山贼,心中担心着其他两位格格的安全。 这次出游,是她提议的,她有义务要保护另外两位格格的安全。 「水漾太天真,傻里傻气的;泪月又太柔弱,万一她们真被山贼掳去,那还得了。 「我说,停轿!你们听到了没有?」 轿夫只求保命,压根不理她的话,四人一心一意的朝前方城里奔去。 「停轿!」雨澄怒拍着轿身,但似乎也不管用,轿子依旧不停地往前。 见连努喝也没有用,她身上穿的又是朴素的民服,如果她说出自己是皇十八格格,恐怕也没人会相信。 事已至此,她只好选择跳轿,回头去找另外两位格格。 到底是服侍雨澄多年,小梅一眼看出主子准备跳轿,连忙伸手拉住她。 「格格,妳千万别做傻事!」 「我必须去救泪月和水漾!」 「格格,不要……」小梅猛摇头。「妳跳下去会摔伤的。」 「难道妳要我自己逃走,放着她们去受难?」雨澄怒瞪着小梅。 「不是呀……」小梅嗫嚅着:「也……也许她们也……也回头了……如果没有,那……就算格格去了,也没用呀。」 小梅说完后,低下头,心中怯惧,生怕主子会责骂她。 听了小梅的一番话,雨澄没有责骂她,反而冷静的坐回原位。 小梅说的也没错,如果她去了,那她们三人都受困了,谁来救她们?让轿夫去求救?呵,这群莽夫只顾着逃命,能交代他们事吗? 还是等回到城里,再命地方官派兵来搜寻。 低着头的小梅,等了好久,没听见主子的怒斥,她缓缓的抬起头偷瞄。 雨澄睨了她一眼,苦笑着:「妳这丫头,平时胆小无识,真正紧要关头,倒是有一番出奇的见解。」 这声调,听来不像是在骂人,小梅思付了半晌,才了悟主子是在赞扬她。 能让聪明、美丽的主子赞美,小梅笑的好开心。「格格,我不是一无是处的,是不是?」 雨澄睨了小梅一眼,但笑不语。 「我不是没有用的笨丫鬟了。」小梅好高兴。 宫里的其他婢女,各人都有几样才艺;就只有她,一样也学不会,害得其他宫女姐姐都笑她笨。 还好格格愿意留她服侍,她才没被逐出宫去。 「我不是没有用的……」 小梅高兴的直嚷着,但轿子外突然响起的鞭炮声,吓得她连忙捂住耳朵,身子也蜷缩着。 雨澄也被轰轰响起的鞭炮声,吓了一跳。 轿夫似乎也被吓着了,因为轿子陡地往下坠,主仆俩都被摔疼了。 热闹的街上,挤满了人潮,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街头一直连到街尾。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桩喜事,却因为一名妇人挡在门口,一脸的怒样,使所有的锣鼓声皆停,连鞭炮声尾,似乎也被骇着一般,三三两两的发几个响声后,便歇止了。 众人指指点点的,等着看这场城里有史以来最浩大的婚礼,也是最离奇的一桩婚事。 「娘,您何苦呢?」 高大俊俏的新郎倌跃下马背后,笔直的走向挡在家门口,摆明要阻挠这桩婚姻的娘亲。 妇人——姚桂花,年约五十来岁,身材丰腴,当家作主多年,威严的神情可不输一般掌家的老爷子。 「我何苦?!」姚桂花冷笑着。「要不是你爹死得早,我何苦拼死拼活的撑着这个家,何苦为了儿子的婚事站在大门口,让众人指指点点,教人看笑话!」 「娘……」 元官劭龙堪称百年以来最威风的新郎倌,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即使是状元郎,也未必有这等威风的场面。 但他脸上没有一丝当新郎倌的喜悦,反而因为娘亲至今仍阻挠他的婚事,而愁容满面。 他爹在他七岁那一年就离开人世了,他娘扛下了一家,包括仆人约百来人的生计。 一个寡妇,又要经营布庄、又要顾及药店,还有家里头一大堆琐事…… 旁人等着看笑话,她咬紧牙撑着,发誓绝不让他爹辛苦经营起来的店倒掉。 年复一年,元官家依旧是城里最富有的人家,那些曾经想看笑话的人纷纷改变了态度,大伙儿莫不对姚桂花这精明能干的妇人竖起大拇指,城里的人见了她,莫不阿谀奉承一番。 谁能进得了元官家做事,就等于是捧了一个金饭碗度日。 元官家似乎是城里最得意的人家,但为了这桩婚事,早在半年前,元官家就起了一场小风波,一直延续到今日,母子俩几乎要翻脸了。 向来孝顺的元官劭龙,为了个女人,不惜和亲娘作对。 原本疼爱儿子的姚桂花,也为了个女人,从一早便立在大门口,铁了心,绝不让儿子迎娶「她」进门。 她是谁?! 媒人婆缓缓的拉开轿帘,轿子里,根本没有人,只有一个牌位。 「要我答应你?可以!除非她活过来!」 震撼的话语,传进了对面的另一顶轿子里。 「格格,我们……还要坐在里面吗?」轿外已经没有了鞭炮声响,小梅定睛望着一直端坐聆听窗外对话的主子。 街道上的人们,似乎只专注于元官家的喜事,没人去管对面何时多了一顶轿子。 雨澄静坐着,原想被鞭炮吓走的轿夫会回来扛轿,然而苦等不到轿夫,却听见外头那争嚷的声响。 「娘,您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为何要阻挠我娶水幽呢?」 元官劭龙俊朗的面容上,有着一丝痛苦的神情。 「门不当、户不对,她方水幽生前进不了元官家,死后也休想入我元官家的宗祠!」姚桂花坚决的喝道。 「娘,水幽她从来不求什么。」 姚桂花怒瞪着儿子,「她要不起,当然不求!」 「娘……」 元官劭龙不想顶撞娘亲,可方家二老在场,娘亲的一番话,怕早伤了两老的心。 方家二老闻言,淌眼抹泪,双膝一屈,双双跪下。 「方伯父,方伯母,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请起!」着新郎倌服的元官劭龙绕过轿子,到另一头欲扶起方家二老。 「元官少爷,你有这一番心意,够了!我想水幽她若有知,定也含笑九泉了。」 「方伯父,您快请起!」 「不,少爷,请让我们把水幽的牌位请回方家去。」 两老心疼女儿死后,还得让人如此羞辱,泪水不禁扑簌簌的又掉下来。 「娘,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娶水幽进门!」 方家二老抹泪的悲痛神情,令元官劭龙更加坚定娶水幽的牌位进门。 「你敢!」姚桂花戟指怒目。「郦茹才是你该娶的人!」 姚桂花把一直站在她身边,默然无语的女子推向前。 「娘,我只想娶水幽!」 元官劭龙的话语一出,那女子回身委屈的掉着泪。 「姨娘……」 「乖!姨娘会帮妳作主。」 姚桂花安抚着外甥女,旋即面色铁青的怒瞪儿子。 「我说了,除非方水幽活过来,否则我绝不容许你娶她的牌位进门……你若执意要娶她的牌位,我们母子俩立刻断绝关系!」姚桂花撂下狠绝的话语。 元官劭龙攒着眉,痛心娘亲竟如此为难他。 他不过就是娶一个牌位,给水幽一个名分……水幽死了,他能为她做的,就只有娶她进门,让她正式成为他的妻子。 水幽生前所受的委屈,所忍的苦,难道换不来一个正式的名分吗? 不,今日无论如何,他也要娶水幽进门。 见儿子弯身去请方水幽的牌位,姚桂花气急败坏的嚷着:「好!你就执意要娶她是吧?你若胆敢捧着她的牌位进门,我马上一头撞死在大门口,就当是我这个做娘的成全你的心愿。」 「娘……」 「姨娘……」 元官劭龙和宰郦茹双双上前,挡住以激烈手段阻止婚事的姚桂花。 两人一同上前搀扶时,元官劭龙的手不经意的碰触到宰郦茹的,宰郦茹羞的缩回手,把脸转向另一边。 「啊……」 原本羞答答的神色,在回过头,看到另一顶轿子前站的人,倏地转为惊惧惶恐。 宰郦茹的叫声,令围观的民众全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这也才看到前头不知在何时,多了一顶轿子。 「水幽……」 「水幽?!」 元官劭龙和方家二老,脸上的神情从惊愣转为讶喜,因为他们看到了至爱的人——方水幽。 「水幽、水幽……」 雨澄和小梅臆测轿夫不会回来扛轿,主仆俩便走出轿外,看热闹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一名女子的尖叫传来,才有人注意到她们两主仆的存在。 「水幽、水幽……娘的乖女儿!」方母枯瘦的双手,颤抖的想摸雨澄的脸。 雨澄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见有陌生人围来,小梅立刻挡在主子身前。「你们做什么?别乱来!」 「水幽,妳不认得娘了吗?」方母焦急的泪水,频频滑落凹陷的脸颊。 「水幽,我是爹,我是妳爹呀!」方父伸出手,却被小梅给打下。 「你们统统别过来!」小梅喝着。 「小梅,我们快点儿离开。」 雨澄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一心系着两位同出游的格格,不想再待在这儿惹是非。 「好,格格,我们走。」 雨澄和小梅旋身欲离开,才走了两步,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拉住了雨澄。 「水幽,别走。」 雨澄一回头,看到一双镌着深切痛苦的黑眸,痴痴的凝望她。 他的痛,震撼着她的心湖。 是怎样的痛意,让那双该是炯然有神的黑眸,笼罩着浓浓的痛苦。 那痴恋不舍的目光,揪拧着她的心;那浸满痴情因子的黑眸,牢牢的抓住了她的视线…… 两人凝望了半晌,元官劭龙伸出双臂,紧紧的将她搂入怀中,痴狂的喊着:「水幽,我的水幽,妳没死、妳没死!」 雨澄反射的挣扎,但他的双臂如同铁链一般,将她禁锢在他怀中,她被迫和他宽阔的胸膛紧贴着。 男人的胸膛,都是这样吗? 隔着层层衣物,她仍可以感觉到他壮硕结实的胸膛,有一种舒服、安全的感觉,顿时围绕着她。 「水幽、水幽,我的水幽。」 元官劭龙强壮的手臂,紧压着雨澄的背,似乎要把她揉进他体内一般。 「你弄痛我了!」 他的痴情真的是感动了她,她破例让他拥着她,以慰他对心爱女子的思念,但他强劲的力道,很有可能会让她成为他怀中的倒霉冤魂。 她还得保住性命去救人,可不想就这么白白冤死。 闻言,元官劭龙立刻放开她,他惊愣的看着她。 雨澄眼一睇,不解他为什么突然如此惊疑的盯着她看。 「水幽、水幽……」 方家二老再度围住雨澄,这会儿,愣在一旁、被元官劭龙大胆举止给吓坏的小梅,也回过神来了。 「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小梅苦恼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我不是水幽。」雨澄慎重的声明。「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不是。」 雨澄坚信,是他们认错人了,她是皇帝的女儿,一直住在宫里,压根没有见过这些人。 或许,她只是外貌和他们口中的水幽长得相似罢了。 「水幽、水幽……」方家二老摇头哭喊着。 「既然她都不承认她是方水幽,这桩婚事,就当是一场儿戏!」一直站在旁边观看的姚桂花,出声说道。 「不,这不是儿戏!娘,我要娶水幽,不管她是人还是鬼!」 「你……」姚桂花恼怒的道:「我再说一遍,我绝不允许你娶一个牌位进门!」 两母子又为同样的事,再度对峙着;一方心如铁、一方心坚定,谁也不肯让步。 「水幽……水幽……」 方母看看雨澄,又看看水幽的牌位,女儿是他们夫妻俩亲手埋葬的,可现在眼前却多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何尝不希望女儿没死,但眼前的水幽,却说她不是水幽。 茫然的定不住目光,悲伤过度的方母身子一软,人便晕厥了过去。 方父扶着昏倒的妻子,用袖子擦掉眼泪,但泪水仍旧扑簌簌的流。 「元官少爷,求你把水幽的牌位还给我们,是我们水幽没有那个福分,死了也进不了元官家。」 方父这一番话,深深的嵌入雨澄心里。 为人父母心疼女儿,那悲切的哭喊,令人闻之鼻酸。 「赏赐,把牌位拿过来!」姚桂花命令一旁的老管家。 「老夫人,这……」老管家一脸为难。 「这个家,还是我在当家作主的!」姚桂花看出老管家的顾忌,不由得怒瞪了他一眼。 「少爷……」赏赐犹豫了一会儿,在老夫人的怒视下,还是伸出手,想拿方水幽的牌位。 「谁都不许从我手中抢走这个牌位!」元官劭龙冷沉的道。 他一语双关,不让娘亲夺走牌位,也不让方家二老把牌位请回。 母子俩再度陷入对峙的局面中。 方父扶着老伴,屈膝跪下,老泪纵横。「元官少爷,老奴给你磕头,求你把牌位还给我们。」 说罢,方父当真就地磕了头,旁人劝也劝不住。 「方伯父……」 元官劭龙见状,焦急的迈步向前,单膝跪下,怕方父磕破额头,他伸手抵着地面,挡住了方父激烈的举动。 「劭龙,你给我起来!」姚桂花气冲冲的揪起儿子。「你堂堂一个大少爷,竟跪在一个奴才面前……你是想丢我们元官家的脸,是不是?」 「娘,您就答应让我娶水幽吧!」 看到方家二老,女的昏、男的悲痛落泪,元官劭龙实觉愧于做人。 他既无法顺利的迎娶水幽进门,又没能保护方家二老,他如何能对得起生前处处为了他受尽委屈的水幽? 「你休想!今日如果不是你硬要娶这个牌位进门,也不会闹了个这么大的笑话!」姚桂花怒地严厉斥责。 趁儿子不注意时,她俯身把牌位抢过来。 「娘……」 元官劭龙焦急的站起身,伸手想抢回牌位。 「你若胆敢从我手中拿回牌位,我就当你不认我这个娘!」 「娘,我不会不认您,您永远是我的娘。」元官劭龙的两道浓眉紧蹙。 若不是他还尊重他娘,他早强行把水幽的牌位娶进门了。 若不是他还尊重他娘,他也不会让方家二老,在众人面前对他又跪又求。 「赏赐,送方家二老回去!」姚桂花果断的下了决定。「这牌位也让他们请回去。今日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来人,把少爷绑起来!」姚桂花是铁了心了。 「谁敢!」 元官劭龙怒瞪着拿着绳索围上来的下人。 看来,他娘早预备好了,如果他当真要把水幽的牌位迎入,她就是用绑的,也要阻挡他。 他为了娘亲,一再的让水幽泪往肚里吞,今日,他决心要和娘亲抗衡到底。 「给我绑!」姚桂花再度喝令。 「慢着!」 原本要离去的雨澄,突然又出声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雨澄身上。 雨澄走向姚桂花面前,无惧的迎视她凌厉的目光。 「这一长列的迎亲队伍,不是闹剧。」 雨澄从老管家的手中,把牌位接过来。 「我要嫁给您的儿子……元官劭龙!」 雨澄坚定的声音刚落,她的一对明眸,徐徐的睇向身旁的元官劭龙。 第二章 「格格,妳为什么要帮这个忙?妳……」 小梅满脸慌措的看着刚拉下红盖头的雨澄。 主子天生丽质,略施脂粉,月貌花容堪称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子,但是,这却是一桩假婚姻。 想到主子娇贵的身分,竟为了一个不熟识的陌生男子,而纡尊降贵的下嫁,小梅不免替主子抱屈。 主子是何等高贵的女子,为了帮一个痴情汉,竟披上嫁衣。成亲这事,可是一个女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呢! 雨澄睇了婢女一眼。「和他成亲的,是那个牌位,不是我。」 方才拜堂时,她手中捧着方水幽的牌位,但充其量,她只是促成这桩冥婚的中间者罢了。 她是真的教元官劭龙的痴情所感动,也不忍看方家二老那悲怆涕零的伤心样,所以才主动答应「陪嫁」。 是的,她只是陪嫁。 虽然她身穿红嫁衣,但真正的新娘子,是她捧的那个牌位。 「过来帮我脱掉这件嫁衣。」 雨澄深吸了一口气。 身上这件红嫁衣,原本是裁缝给方水幽当新嫁衣的,她穿来倒还合身,只是上身稍嫌窄了些,她必须里胸,才能套上这嫁衣。 「格格,那我们要走了吗?」小梅边帮雨澄脱下衣服,边问道。 「我已经帮他把牌位娶进门了,还不走?难不成,妳要我留下来和他洞房?」换好衣裳后,雨澄回头笑睨了小梅一眼。 「不、不、不……千万使不得。」小梅吓得手直摇晃。「妳要当真同他洞房,宜妃娘娘不砍掉小梅的头才怪。」 雨澄睨着她。「瞧妳,把我额娘当成凶神恶煞了吗?」 「小梅不是那个意思,小梅只是……只是……」 「好了,我没责骂妳。」雨澄照了照镜子,梳整了一番。「看看外边有没有人,我们也该走了。」 这一延迟,其他两位格格,不知安然否?雨澄的心头,万般不安宁。 「是。」 小梅才拉开房门,元官劭龙正巧站在房门外举手要敲门。 「你……你来做什么?」小梅瞪大着眼,提防的盯着他。 「我……」元官劭龙的视线望向里边,发现雨澄换了衣裳,他神情纳闷的问:「妳们要走?」 「当……当然要走!」小梅杵在门口,不让他踏进来。「我家格……」 「小梅!」 雨澄的一个喊声,让小梅惊觉自己差点把主子的身分暴露出,她忙不迭的捂住嘴。 怕小梅又出纰漏,雨澄上前,亲自对元官劭龙说道:「元官少爷,我相信你很清楚,我并不是方水幽。」 元官劭龙定睛看着她,一样的面貌,桃腮杏脸,但水幽柔弱的如风中垂柳;而眼前的这名女子,眉眼间流露着自信的神情,连说话的语气,轻柔的音调中也透着威严。 「我知道妳不是。」元官劭龙气馁的道。 他知道她不是水幽,但他多么希望她是,可,事实是更改不了的。 「我必须走了。」雨澄的目光,移向放在桌上的方水幽牌位。「剩下的,你得自己处理。」 她是帮他把牌位娶进来了,但牌位尚未放入宗祠内。 这些事,她帮不了他了。 「我会处理这件事的,但是妳不能走。」 小梅惊急的上前。「你还想做什么?我家小姐帮你,已经是很委屈了,你不让我们走,难不成、难不成你要我家小姐真的和你洞房?」 小梅焦急的话语一出,雨澄羞的别过头去。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新婚的头一晚,新娘子就失踪,那……我担心我娘会不承认这桩婚姻;再说,天色也晚了,真要走,明儿一早再走也不迟。」 「我是真的有急事得走。」雨澄一脸愁容。「我的另外两个妹妹,可能被山贼掳走了。」 「山贼?!妳们遇上山贼了?」 元官劭龙一脸惊愕的神情,发生这种事,她还热心的帮他,这等事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雨澄思忖着该如何向他说明。 「或许我能帮妳。」元官劭龙满心热忱。 她不顾自己的名节,愿意鼎力相助于他,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不能置之不理。 「好,我告诉你……」 雨澄把事情的经过简略的同他说了一遍,并把在哪儿坐轿,还有印象较深的几名轿夫模样,描述给他听。 「妳们是外地来的?」 「嗯,这儿我一点都不熟,我想先回到我们上轿的那地方,去询问轿夫我那两名妹妹的下落。」 雨澄满心忧虑,现在只有先回行馆,请总督大人派兵协寻,才是上策。 「妳别急,今晚妳先留下来,我派人去找那些轿夫问一问,另外再派人到妳说的那个山脚下找妳的妹妹。」 「你……你要帮我找?」 「当然,妳帮我把水幽娶进门,这个恩情大于天,妳有困难,我也一定会鼎力相助到底。」 他坚定的神情,令她心湖再起涟漪。这么有魄力的男人,足以令每个女人心动。 雨澄垂下目光,心中叹息,可惜他心头早有别的女人。微颦起眉头,她深呼了口气,暗责自己怎会被迷了心神。 他恋的是方水幽,可不是她,她充其量,只是和方水幽长得相像罢了。 「妳……是不是累了?」他发觉她的神色有异,关心的问道。 「格……小……小姐,妳怎么了?」小梅回过头,也觉得雨澄的脸色不太对。 「我……我没事,可能是累了。」雨澄把脸别开。 「那我不打扰妳们了,妳们休息,我去找人帮忙寻找妳的妹子们。」元官劭龙礼貌的颔首。「对了,有事的话,可以吩咐外边守夜的人。」 「谢谢。」雨澄也颔首,微笑的看他一眼。 元官劭龙看呆了,站在门外久久不动,痴情的双眸定定的望着雨澄。 「元官少爷,我要关门啰!」小梅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在宫内,可没有哪个男人敢如此放肆的盯着她家主子看,就这男人,所有的福分净往他身上挤。 「喔,好。」 元官劭龙舍不得移开目光,直到门关上,他才轻轻的喟叹了声。 他的水幽,他看得到却碰不着,他多想抱着她,对她倾诉心语,但他不能、不能。 虽然元官家并没有宴客,但一些贺礼还是陆陆续续的送进来,看着堆积如小山的贺礼,姚桂花的脸色益发铁青。 「赏赐,我不是让你把送礼来的人给挡住吗?怎么还有这堆贺礼?」 「回老夫人的话,该挡的我挡了,可是……这些都是城里几个和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大老爷送的,推不得呀!」赏赐小心翼翼的回话。 「哼!真是一出荒唐剧!」 姚桂花才坐下,厅外便走进来一个人,手中还拿了一份贺礼。 「老夫人,哟,真不好意思,我来迟了,这份贺礼请妳收下。」 「这是做什么的?」 「不就是给劭龙当新婚贺礼,没人通知我,害我这个当姨爹的差点就失了礼,我知道消息马上就赶来了,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姚桂花怒拍着桌子,「宰郄,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把你的贺礼拿回去!」 「这……怎么了?是我迟来,失了礼,惹妳不高兴了吗?」宰郄明知故问。 其实他一大早就来到城里了,隔山观虎斗了许久,原以为强悍的姚桂花能制得了劭龙那小子,谁知半路跑出一个像方水幽的女子,将他整盘计划弄乱了,气得他在客栈闷了一整天。 姚桂花怒瞪他一眼。「你要是胆敢再提婚事一个字,我就让人轰你出去!」气急之下,她又怒道:「我妹妹就是嫁了你这个穷酸,才会那么早死!」 又来了,他宰郄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每回来这儿,总得让她这么刻薄一番。 好!他忍,任何鸟气,他宰郄都会忍。只要他女儿能嫁给劭龙,他这个做爹的,就能跟着出头了。 「老夫人……」宰郄做戏的演出伤心戏码,他牵起衣袖,擦着眼角。「我知道是我无能,才会害得丽花跟着受苦,早早就魂归西天。」 「够了!」 「是、是,我知道妳心情差,我也不要再提丽花的事,惹妳伤心。」宰郄低声下气:「我今儿个来,是来带郦茹回去的。」 「你要带郦茹回去?!你想让她跟着你受苦吗?我可是答应过丽花,绝对会帮她照顾郦茹的。」 「是、是,妳心肠好,愿意留郦茹在这儿过好日子,我这个做爹的,当然是为我郦茹高兴,但是……」宰郄欲言又止。 「我把郦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你还怕我亏待她吗?」 「不不不!妳对郦茹好,我知道,可是……如今劭龙娶妻了,也不知道咱们元官家的少奶奶,能不能大肚大量的容下郦茹这个外人,在元官家多添一个碗,一双筷子。」 宰郄的话语刚落,一个怒拍桌子的重捶声又响起。 「我还没死,元官家还是我在作主!」 「当……当然。」 「郦茹的事,我会为她作主的。」 有了姚桂花这句话,宰郄安心一笑。 「老夫人,我……我可以和郦茹说说话吗?」 姚桂花点点头,「现在也晚了,今晚你就住下吧,明儿个一早再走,赏赐,带他到客房去。」 虽然是自己的妹婿,但宰郄那穷酸又不知长进的孬种样,让她从来对他也不客气,更别说尊重他了。 「是,老夫人。」 赏赐领着宰郄要到客房去,一个下人行色匆匆的跑进来,和赏赐交头接耳了几句。 「什么事?」姚桂花厉声的问。 赏赐转身踅回,嗫嚅的回道:「老夫人,是……是……」 「有话快说!」姚桂花不耐烦的吼着。 「老夫人,下人来报,说是我们放养在后山的那群山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全部暴毙……这事我会去处理的。」 姚桂花头痛欲裂,也不想管这等小事。「去去去!别再来烦我!」 见姚桂花不把这当一回事,宰郄赶紧上前,神色紧张的说:「老夫人,不是我要触妳元官家的楣头,这『鸡』可是意谓着成家……劭龙才成亲第一天,鸡群就全死了,那不是隐喻着家败吗?」 「我呸!」 「老夫人,妳别生气,我可是就事论事,说不定是咱们少奶奶带来了楣运。」宰郄加油添醋了一番。「我听说拜堂的时候,她还拿了个牌位一起拜堂,这……这不是故意要触元官家楣头吗?」 姚桂花听了宰郄所言,心中有了谱。 「赏赐,叫人提灯,我要到后山去看看。」 「是,老夫人。」 看着姚桂花气冲冲的走出大厅,宰郄捻须,得意的窃笑着。 不管这个方水幽是人是鬼,整不到她,他也要让姚桂花对她产生坏印象,甚至厌恶她。 这样一来,他家郦茹才有机会正式成为元官家的媳妇,即做当小妾也无所谓。 只要郦茹能嫁元官劭龙,以后怕是姚桂花要看他宰郄的脸色了。 「格格,妳要不要先休息?」 都已经是大半夜了,雨澄心系着另外两位格格的安危,在房内踱步,连坐都坐不住。 「格格,要不妳先坐下来,我……我倒茶给你喝。」小梅是怕主子累坏了。 折腾了一整天,主子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又不歇息,她真怕主子会病倒。 「我不渴。」 雨澄走了两步,定精看着房门,真希望元官劭龙能推开门来,和她报好消息。 等待的时间愈久,她的心愈乱。 「格格,妳觉得那个元官少爷,真的会帮我们去找水漾格格她们吗?」小梅嗫嚅的问。「他会不会只是想要我们留下来帮他,才说那种好听话?」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雨澄相信元官劭龙是真心想帮忙的。 「可是……说不定他已经睡了,而且,现在这么晚了,也许他真的有心想帮忙,但他会不会是等天亮了才去找?」 小梅拉拉杂杂了一堆,无非是想劝主子先歇歇,但她的一番话,却让雨澄心头更不安。 她绝对相信元官劭龙的诚心,但诚如小梅所言,现在这么晚了,天色暗黑,别说找人了,说不定连路都看不清。 也许他真的睡了。 想到这儿,雨澄的心头更加烦忧,泪月她们还等着她去救呢! 「小梅,我们出去找。」 「格格,现在?!」 「嗯,我真的很担心泪月和水漾。」 雨澄说罢,疾步的走向房门口,小梅三步并作两步,想要阻止她,不料房门却突然被推开来。 雨澄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着门口的一堆人。 她原以为是元官劭龙到来,但看见的,却是面色铁青的姚桂花。 错愕之余,她不免感到些许的愤怒。 老夫人,这儿可是喜房,您连敲门都没有,就这么大剌剌把门推开……」雨澄睇了姚桂花一眼。「莫非,元官家都不讲礼节的吗?」 「哼!妳以为妳是谁?这个家,是我在当家作主的,轮不到妳来教训我!」姚桂花看她穿着整齐,虽感到诧异,但此刻她没心思去理,「劭龙、劭龙……劭龙人呢?他怎么没有在这儿?」 看不到儿子,姚桂花纳闷的皱起眉头。 「他出去了。」 「出去?!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雨澄一副不想搭理她的表情。 气腾腾的姚桂花,看到牌位放在桌上,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燃。 「妳不是方水幽,妳到底是谁?」那柔弱的方水幽,根本不可能这样顶撞她,而且方水幽已死,这是事实。 对于姚桂花的质问,雨澄只是淡然一笑。 「我是不是方水幽,这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重点是,我已经和元官劭龙拜了堂。」 「哼,这桩婚事,我不承认!」姚桂花怒地把牌位拿起。「要不是妳捧着这个牌位拜堂,我们后山的百来只山鸡也不会死。」 「对对对!老夫人,准是这个牌位触了楣头。」宰郄上前一步。「把它烧了,要不然噩运恐怕会再降临元官家!」 「谁敢!」雨澄娇喝着,并从姚桂花手中抢回方水幽的牌位。 「唷,老夫人,这个少奶奶挺凶的咧!」宰郄当真被吓了一大跳。 姚桂花怒瞪着雨澄,好半晌都不言语。 这女子看来可不简单,虽然穿着朴素,但却掩不住她高贵的气质,还有她自信神情,也是一般平凡女子中极为少见的。 但她当家这么久,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顶撞她,漠视她的威严。 「把牌位给我!」 雨澄看了她一眼,唇边泛着笑容,她把牌位放回桌上。 宰郄眼捷手快的把牌位抢过来。 「老夫人,把它烧了吧!」 「老夫人,您可得想仔细一些,劭龙把这牌位视如自己的生命一般,如果您真烧了它,那可就等于在烧劭龙的心……后果如何,我想,您猜得到的。」雨澄扬起唇线。 姚桂花气闷在心里头,「宰郄,把牌位放下!」 「啊?!不烧它吗?如果又有噩运……」被狠狠的砸了一记白眼,宰郄只好乖乖的把牌位放回,但他可不愿就此作罢。「老夫人,这鸡死是非常不吉利的,我看,得让方家出钱买活鸡来赔,这样或许可以解除噩运。」 「不用去找方家。和劭龙拜堂的人是我,有事的话,直接找我。」 雨澄虽然还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方家二老不该卷入这场纷争中。 她瞪着摆明来找麻烦的宰郄,这人处心积虑的冲着方家,不知他究竟是有何意图? 第三章 「小梅,把银两拿给老夫人。」 幸好她出门时,身上还带着一点银两。 「小姐,可是……」小梅附耳低声道:「我们带出来的银两不多,如果把银两给她,那……我们就没了。」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要回到行馆,总需要一些盘缠。 「给她!」雨澄相信,元官劭龙会帮她的。 「喔,好。」 「妳给我银两做什么?我要活生生的山鸡!」姚桂花刁难的道:「一百只山鸡,天亮之前,妳要给我买回来……否则,妳就别想再给我踏进元官家一步,还有这个牌位,也别想留在元官家!」 「我家小姐才不稀罕住在这儿!」小梅气呼呼的。 天亮之前,要买回一百只山鸡?!简直是在给人出难题嘛! 「小梅,别多话。」雨澄微笑以对。「既然老夫人坚持,我会做到的。」 「哼!」姚桂花才不信她有那个能耐,她眼神一瞥,看见空荡荡的床,「劭龙究竟上哪儿去了?」 「他帮我办事去了。」 雨澄原想不答她,老夫人再怎么说也是元官劭龙的娘亲,儿子不见了,做娘亲的自然会心急,她告诉她,只是让她能安心一些。 「新婚之夜,妳让他去办什么事?」姚桂花责怪的质问。「他折腾了一整天,三更半夜妳还让他出门,妳存的是什么心?」 「那白天您不也折腾他,您存的又是什么心呢?」 雨澄的话,堵的姚桂花哑口无言。 「妳……好,妳精明是吧?天亮前,把一百只鸡给我买回来!还有,劭龙若有个闪失,我绝不会放过妳的。」 姚桂花气呼呼的撂下话语,便悻悻然的离去。 「少奶奶,一百只山鸡,这笔钱可不少,不过,就算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宰郄奸笑着,看了雨澄一眼后,也旋身离去。 「哼!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人。」小梅用力把房门关上。「格格,我们离开吧!这地方的人真令人讨厌,尤其是刚刚那个怪老头,一副幸灾乐祸的坏心样!」 小梅以为勾心斗角只有宫里才会有,没想到平民百姓亦是如此。 「我看他是心存恶意,似乎是故意来搅局。」雨澄喃喃的道:「这个人,图的是什么?」 「格格,别管他了,我们走吧!」 「我们能走吗?元官少爷为了我们的事,三更半夜出门去,他如此鼎力相助,我们也应该帮他保护这个牌位。」雨澄拿起方水幽的牌位,轻叹了声。 能让一个男人痴爱到连死都要娶她的牌位……这个方水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盯着牌位,她不由得羡慕着已成幽魂的方水幽。 「格格、格格……」小梅皱着眉头,轻唤失神的主子。 听到小梅的唤声,雨澄回过神来,「干嘛这样盯着我看?」 「格格,我觉得……」小梅的眼珠子,忽上忽下的转着。「妳……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元官少爷了?」 她从来没看过主子对哪个男人特别好,宫里的贝勒爷,贝子爷殷勤的讨好她,她也仅止于颔首微笑,没帮他们做过什么事。 但主子对这个元官少爷就不一样了,不但委屈下嫁,还为了要帮他保住方姑娘的牌位,竟答应在天亮前要买回一百只山鸡! 天哪,要上哪儿去买山鸡呀? 「别瞎猜!」雨澄把牌位放下,转身到床上找东西,脸上莫名的绯红。小梅的臆测,让她的思绪顿时陷入了茫然中。 她喜欢元官劭龙?!是吗? 这……这没啥好大惊小怪的呀!他那样一个俊逸伟岸的男子,任何女人看了,都会喜欢他的,不是吗? 而他的痴情爱恋,更是令人感动。 她喜欢他,这是很正常的呀! 雨澄试着说服自己的心态,但心底深处,却蠢动一股难以压抑的情愫。 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元官劭龙,甚至比喜欢更上一层。 「格格,妳在找什么?」小梅见主子弯身在床边停格了老半天,好奇的上前看。 「呃……没有,我……我在找皇阿玛给我的令牌。」雨澄低着头,不让小梅看见她脸上的羞色。 「对喔!我差点忘了皇上有给妳令牌。」小梅惊喜的大叫:「有了皇上的令牌,我们什么事都不用怕了。格格妳也可以命令老夫人,叫她不准烧牌位,这样一来,我们可算是帮了元官少爷一个大忙。」 雨澄把枕头拿开后,找到了令牌,她把令牌收好后,看着小梅,正色的道:「我没打算让人知道我的身分,妳也不许多话。」 「喔,是。」 「走吧!」 「格格,我们上哪儿去?」 「天亮前,我们得买回一百只山鸡,妳没忘吧?」雨澄扬笑旋身,「喔,对了,把那个牌位带着,免得出了差错。」 她怕有人会来盗牌位,她可难对元官劭龙交代了。 「还要带着这个牌位!?」小梅埋怨的嚷着,但还是拿布把牌位包着,主子的命令她可不敢不从。「格格,我们对这里又不熟,上哪儿去买鸡?何况现在三更半夜的,大伙儿都还在睡觉呢!」 雨澄美丽的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买山鸡,她有的是办法。 「走吧!」 雨澄自信满满,面带笑容的走出喜房;而小梅则是抱着牌位,满脸纳闷的跟在主子身后。 深夜 大伙儿都在歇息的当儿,在某一间客房内,谈话的声音尚未歇。 「爹,后山那些鸡,是不是您去毒死的?」宰郦茹颦着眉头,两眼瞪着亲爹。 「就是我。」此刻房内只有他们父女俩,没有旁人在,他没啥好不敢承认的。 「爹……」 「妳别瞪我,我这可都是为妳好。」宰郄拔高声音,反瞪着柔弱的女儿。「妳呀!就不能争气一点吗?有好姨娘给妳当靠山,妳还傻呼呼的不会把握机会,妳哟,跟妳娘一个样。」 「您怎么可以做这种事?那百来只鸡全死,姨娘她会损失多少银两,你知道吗?」宰郦茹满脸无奈,她怎么会有这种心狠手辣的爹呢? 「那么一点钱,她才不会在意,她在意的是,那女人会不会给元官家带来霉运。」宰郄捻捻胡须。「我给你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妳可得好好给我运用!」 「运用什么?」 「妳真笨耶!妳姨娘疼妳,妳说的话她多少听得进耳,就说这件事不吉利,添油加醋一番,等她彻彻底底的厌恶那个女人,妳还怕自个儿嫁不了劭龙吗?」 宰郦茹脸庞羞红。「爹,我……我是想嫁劭龙哥没错,可是,您别使这些手段,让人挺讨厌的。」 「我就说妳天真到蠢的地步,妳想嫁给劭龙,他就一定愿意娶妳吗?」宰郄也颇感无奈的评论女儿的面貌。「不是爹在嫌妳,妳是长得漂亮没错,可妳和方水幽一比,还是差了一截……我本以为方水幽一死,妳就可以和劭龙送作堆,谁知道又冒出一个程咬金来。」 「爹,您告诉我,那方水幽的死,和您有没有关系?」 宰郦茹质疑的目光,直直的对上正呕得半死的宰郄。 「妳那是什么话!方水幽是上吊死的,可不是我杀的,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宰郄不以为然的哼道:「我不过是去和她说了一些话,谁知道她竟然想不开,就上吊死了。」 「爹……您真的去找过她?!」宰郦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您和她说了些什么?」 宰郄老神在在,先坐下,自个儿倒茶喝。 「爹,您说呀!」宰郦茹焦急的摇着爹亲的手。 「呀呀呀!别摇了,茶水都溅出来了。」 「爹,我不要您害人!」 「谁害她了?我只是和她说,妳怀了劭龙的孩子,可劭龙对她的情放不开,我只是叫她不要再跟劭龙见面了,可没鼓励她去死呀!」 宰郦茹踉跄的退了一步。 「爹,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老子还不是全为了妳。」 宰郦茹摇摇头。「我不要您为了我去伤害别人、去做丧尽天良的事啊!娘在天之灵若有知,她会很伤心的,您知不知道?」 「别和我提妳娘!」宰郄重重的把杯子朝桌面一放。「妳娘就是笨,病的快死了,她也不敢向妳姨娘要钱,当初她若是肯开口,说不定她现在还好好的活着,我也不用受妳姨娘的气,每回见了面总把我数落一顿,真是气死我了!」 宰郦茹坐在一旁默默无语。 「妳啊,现在有妳姨娘给妳撑腰,妳可得为自己往后的幸福盘算着点,别傻呼呼的看人家恩爱甜蜜!他娶的那个女人,可不是像方水幽那么柔弱,唉,我得再想些法子,好好的对付她!」 「爹,您不可以再害人了。」 「放心,死不了人的,我困了,我要回房睡了,妳啊,好好的想一想吧!」 宰郦茹低着头,泪悬于睫,她心中好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那么地喜欢劭龙表哥,可他从来也没像看方水幽那样的看她一眼,她原想静静的守在角落,等着他发现她的好,但爹说的对,这是不可能的,她只是一朵毫不起眼的小花,怎么比得过方水幽那朵空谷幽兰? 但即使没有方水幽,劭龙表哥仍是不会注意到她的。 她多希望能陪他一辈子,即使是做偏房,她也无怨,可她不要爹使那些坏手段害人。 方水幽竟然是因她爹的那番谎话而死的! 如果劭龙表哥知道这件事,那他一定会恨她的,她不要他恨她、不要啊…… 在天亮之前,雨澄再度折回元官家,一百只山鸡经由赏赐点收后,正要运往后山,此时,元官劭龙正好回来。 他跃下马背,疲惫的脸上露出疑惑。「这些鸡是怎么回事?」 「少爷,这……」赏赐吞吞吐吐,不敢明说。 只要是元官家的人,谁不知道少爷深爱着方姑娘。不管眼前这个少奶奶是不是真的方水幽,老夫人这么折腾她,少爷若知情,肯定又会同老夫人起争执的。 见管家一脸为难的模样,雨澄微笑的代答:「没事的。」看他脸上疲惫的神情,她心中盈满愧疚。「偏劳你了。」 「不,我应该做的。」元官劭龙低哑的回答,浓烈的目光锁在她娇艳的脸庞上。 两人对望了许久,姚桂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劭龙、劭龙……」 听到娘亲的唤声,元官劭龙才将在雨澄面庞上胶着的炙烈目光,缓缓移开。 「娘。」 见娘亲焦急的疾步奔来,尽管才为了娶水幽位而和娘亲对峙过,但事亲至孝的元官劭龙,还是上前扶着娘亲。 「劭龙,你三更半夜的上哪儿去?到现在才回来。」 姚桂花一方面担心儿子的安危,另一方面不免又责怪的怒瞪雨澄,但当她看到一旁的百来只山鸡时,心中一惊。 她真的买到一百只山鸡?!这怎么可能呢?别说天未亮找不到卖鸡的鸡贩,就算天亮了找得到鸡贩,也未必买得到一百只山鸡。 「老夫人,我先叫下人把鸡放到后山去。」赏赐请示着。 「好,去吧!」 姚桂花虽板着脸,但心中却不由得佩服雨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买到山鸡,不管她用的是什么方法,这女子的智慧还真不容小觑。 「娘,这些鸡……」 元官劭龙才提出疑问,姚桂花也不隐瞒,怒哼的告诉他:「我不知道,究竟是她还是那个牌位带来衰运,害得我们后山养的鸡全都死了,所以我要她去买活鸡回来,免得真的不吉利。」 「娘,您怎么可以……」 「没事了。」雨澄怕他又和他娘起争执,连忙用微笑挡住他要说出的怒言,「我想,你一定很累了,回房去休息吧!」 姚桂花心疼儿子一夜没睡,也不再多言,可她看儿子似乎走错方向了。 「劭龙,喜房在这边,你要走去哪儿?」 「我……」 元官劭龙的视线自然的望向雨澄,看到雨澄微笑的颔首,他才旋踵,从客房的方向转向喜房走去。 见老夫人在身后盯着,雨澄只好随元官劭龙一同步入喜房,小梅也紧随在后,但却被姚桂花揪住衣领。 「妳这丫头,懂不懂规矩?妳跟着进去做什么?」姚桂花怒骂着。 「我要进去保护我家小姐。」 「妳这笨丫头!」 「小姐……」满面担忧的看着主子,格格和元官劭龙共处一室,要是元官劭龙真的要求洞房,那她家格格的清白不就毁了? 「小梅,妳别进来。」为了怕姚桂花不承认这桩婚姻,雨澄必须努力做好表面工夫。 她见姚桂花似乎已由反对渐转为认同,她没道理去戳破这个假象,否则,她的一番好意不就白费工夫了。 「小姐!」小梅惊呼着。 「嗟!叫什么叫!」姚桂花怒瞪了小梅一眼,旋即回头向雨澄说:「劭龙一夜没睡了,妳这个为人妻的,可要好好伺候他。」 「我会的。」雨澄说罢,便将房门关上。 「我娘她……」 见他一脸赧愧,她大抵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雨澄摇摇头,笑道:「无所谓。」 他目光痴迷的盯着她的脸。「妳受委屈了。」 雨澄看了他一眼,旋即转身。「我不是方水幽,我不会受委屈的。」 「我……我不是把妳当成水幽。」他上前想拉她,赫然想到她不是水幽,他不可以这么贸然。 尽管她的面貌和水幽如此神似,但她的一言一行,那高贵的气质和自信的神情,在在都提醒他,她不是他的水幽,她不是。 「对了,我要告诉妳,那几个轿夫是住在隔壁城里,我去问过他们了,他们说……」 「怎么了?我那两个姐妹,可有回来?」雨澄焦急的问。 元官劭龙迟疑了半晌,无奈的摇头。「他们恐怕……」 雨澄瞪大了眼,心口慌跳。「是被山贼掳去了?」 「不知道,轿夫们什么都不肯说。」元官劭龙叹了口气。「后来我派人送银两给那些轿夫,但他们还是不肯说,我去那山下看过,什么也没看到。」 雨澄愣坐在椅凳上,手紧揪着胸口。 「我要去找她们。」 话声未歇,她连忙站起,一夜未睡加上焦虑过度,即使雨澄是个坚强的女子,也禁不住如此折腾,陡地站起之际,她两眼昏然,头一晕,便倒了下去。 元官劭龙及时扶住她。「妳怎么了?」 「我……我要去找水漾、我要去找泪月……」话还未说完,她便晕厥了。 「水幽……」元官劭龙脱口喊着心爱女子的名字,但又察觉自己喊错了。「姑…姑娘、姑娘,妳醒一醒呀!」 他将她抱起,他想,她应该是忧心过度才会晕倒的。 他抱着她走到床边,想把她放到床上,让她歇息一会儿,但望着怀中人儿,那熟悉的面孔,他怎么也舍不得放。 僵站在床边,他凝视怀中的美人,眷恋的目光许久、许久都不舍得移开。 “救我……雨澄,快来救我!” “雨澄姐姐,快救我……妳怎么不来救我呢?他们抓的我好痛喔!” 雨澄躺在床上,梦里全是水漾和泪月呼救的身影。 她的心口揪紧,额上冒着冷汗,两手紧抓着棉被,胸口急促的起伏着。 「我……我会救妳们的,我会救的、我会救的。」 大喊了一声,她吓得坐起身,双手还微微的发抖着。 惊吓之余,她愣看着眼前的情景…… 喜气洋洋的红布满了一室,这儿是…… 她的视线偏移,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元官劭龙,这才想起,她是在喜房内。 看着他刀削似的侧脸,那熟睡的面容仍旧英气逼人。 他奔波了一夜未睡,一定非常疲惫。 雨澄心生怜惜,拉了棉被想帮他盖上,却看到他怀中抱着方水幽的牌位。 她拉着棉被的手,停格在半空中。 世间像他如此痴情的男子,该是少有了。 她眼神幽幽的望着他。 她的出现,表面上是让他暂时得到了慰藉。他可以借由她,解除对方水幽的思念之苦,但其实,这或许让他更加陷入痛苦深渊。 她的出现,只是更加提醒他,方水幽已死的事实。 她还能再待下去吗? 看着他,雨澄的心口泛着痛意,如果再待下去,痛苦的恐怕就不只他一个人了。 第四章 静寂的房内,东西掉落的声音惊醒了趴在床边的元官劭龙。 他睁眼一看,水幽的牌位掉在地上,他连忙弯身拾起,在起身之际,大红的被单从他身后滑落。 他回身去看,视线扫过床上,发现床上没人,心口没来由的产生失落感。 昨夜,他凝视了她许久,他多希望她就是方水幽,但现实和虚幻衡击着他的内心,终于,她那自信的神情,击碎了他的虚幻。 他不得不承认,她那有别于水幽柔弱的自信神情,深深的刻印在他脑海中,不容他忽视。 他也发现,即使在她入睡的当儿,想暂时把她当成水幽来看,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他不懂,明明就是如此神似的面孔,为什么他无法在她身上容下水幽的影子?即使他抱着水幽的牌位,目光移向她的脸上,他心里仍清楚明了,他看到的人是她,而不是水幽。 昨夜,他几乎是带着痛苦入眠的。 他把牌位轻轻放在桌上,语调轻柔的对着牌位说:「水幽,妳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会让妳进元官家的宗祠的。」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元官劭龙对方水幽的忆念,他看看四周,确定那姑娘不在房内,才喊道:「进来。」 呀的一声,房门开了,赏赐急急忙忙的走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少爷、少爷……不……不好了。」 「什么事?」 「少奶奶她……她带着丫鬟走了。」赏赐气喘吁吁的禀告着。 「走了?!」元官劭龙两道浓眉皱起。 他还以为她是去用早膳,或者是到花园走走,他本想等一下再和她商量救她妹妹的事。没想到,她竟走了。 「我看到她带着丫鬟要出门,便上前问她要去哪儿……」 「她说她要去哪儿了吗?」元官劭龙焦急的抓着赏赐的双臂。 赏赐摇摇头,「没有,少奶奶她没说要去哪儿,她只说……只说要少爷别找她了。」 闻言,元官劭龙缓缓收回手,愣愣的站在一旁。 「少爷,怎么办?少奶奶怎么突然就走了?」赏赐又急又纳闷。「我先把事告诉老夫人去。」 「不,先别告诉我娘。」元官劭龙皱着眉问:「少奶奶走多久了?」 「才走没多久,我留不住她,就马上跑来告诉你了。」赏赐满面愁色。「少爷,这件事不告诉老夫人吗?」 「等我回来再说。」元官劭龙整理好衣裳,急着出门去寻人之际,又回头补充一句:「也许我会把她带回来。」 「喔,好。」赏赐知道他的意思。他想,少爷是不想把这事闹开。 毕竟,才刚成亲,新娘子第二天就跑掉了,这事要传出去,那元官家的脸真是丢大了。 「格格,下官已经派人去抓那几名轿夫来了,等人一到,我马上开堂审问他们。」一名地方官立在雨澄身旁,唯唯诺诺。 「不用开堂。」她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等他们来的时候,我要亲自问他们。」 「是、是。」 「你派去山脚下的人,巡视的如何了?」雨澄满眼忧虑的视情。 「去巡视了三、四回也没见着人,不过格格请放心,我让他们驻守在那儿,一有动静他们会马上回报的。」 「那可有人到山上去搜过了?」雨澄听闻山上有个山寨,水漾和泪月怕是被捉上山去了。 「这……」 「赶快派人去搜呀!」 「不是我不派人去搜……格格,那个山寨里的人,个个武功高强,尤其那个山寨王夔照……他……他的武功挺厉害的,我也派兵十来次想围剿,可是每回士兵都是伤的伤、死的死。」地方官一脸无奈又恐惧。 「难不成就任由他们胡作非为?」红颜泛怒,她皇阿玛治理的天下,竟有这等事! 「格格息怒。这……下官也是没辙,只要一提要攻打山寨,士兵个个个吓得屁滚尿流……」 「好了,别说了!」雨澄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 此刻,她只想快些找回水漾和泪月,他的那些推托之辞,她压根听不进去。 「先把轿夫找来再说!」 「是,格格。格格先休息,下官告退了。」 「格格,吃点东西吧!」小梅端了午膳进来,偏头凝视着主子。 主子似乎没听到她说的话,从那个地方官告退后,她家格格就一直静坐着,没开口说一句,早膳也没吃,就这么闷着,她看了好担心。 「先放着吧!我饿了再吃。」 「格格,妳早膳也没吃,现在都过中午了,妳要再不吃的话,身子会撑不住的。」小梅的眉心处,罩上愁云,「我知道妳担心泪月格格她们,等轿夫们来了之后,我们就知道她们两人的下落了,妳……妳就先吃一点东西吧!」 雨澄幽幽的望了小梅一眼,她知道,自己要是有个什么差错,小梅是头一个该受罚的人,看在小梅如此尽心尽力伺候她的份上,即使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她还是勉强举箸,夹了一块肉往嘴里送。 「格格,这些肉可是炖了好久,很香吧?」看到主子吃东西了,小梅乐的眉开眼笑。 雨澄苦笑的点点头,尽管饭菜再香,但她却食不知味。 「小梅,妳去看看那些轿夫来了没。」 「格格……好吧,我去看,可是妳要把它吃完喔!」小梅大着胆子和主子交换条件。 雨澄微笑的点点头。「快去吧!」 「嗯,我这就去。」 小梅离去后,雨澄马上放下筷子,望着桌上的饭菜兴叹。 不是她不重视和婢女的信诺,只是她真的吃不下。 除了担心泪月和水漾之外,她的脑海中,还浮现着一个男人身影,她不知道这样不告而别,对他是否有影响? 他是一点也不在乎、还是焦急的四处寻找她?他若是真的找她,那他找的是她,抑或是方水幽的替身? 美如弯月的两道眉紧蹙起,为什么自己还要去烦忧这些事?自己选择离开,不就是想把他的身影远远的隔离吗? 可现在,她反而抛不掉那魁伟的身影、那痴情的双眸、那俊朗的面容…… 雨澄揪着自己的领口,心头一股想去见他的感觉浓烈的窜起。 不,她不能去。 但愈是压抑,那感觉就愈浓烈。 矛盾的思绪,让她的眉心蹙拢得更紧。没有尝过爱情甜蜜滋味的她,倒是先体会到爱情的苦……是爱吗?真的是爱吗? 幽幽的叹了口气,她的思绪又陷入了一片茫然无际爱情苦海中。 烈日当空,挥汗如雨。 元官劭龙揩去额上的汗珠,从早上一直到中午,都在街上寻找着雨澄的身影。 他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和过路人描述雨澄的面貌,希望有人知道她的去向,但除了几个指引他方向之外,没有人知道她们主仆两人去哪儿了。 元官劭龙左顾右盼,期望能看见雨澄主仆俩。 她怎么可以一声不说的就走了? 她就这样走了,身上可有盘缠?她一个女子,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如果有个万一…… 元官劭龙的心头乱糟糟的,他又急又担心,怕她遇上了坏人、怕她迷了路、怕她……怕她真的走了。 汗洙从他额际滚落,他心头一怔,他真的担心她一走了之,日后他就见不着她了。 他从未将她当成水幽,可他为什么如此害怕、担心再也见不着她的人? 也许她和水幽有着神似的面貌,又或许她自信的神情深深吸引住他。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要她离开、绝对不要。 可他在街上找了一上午,就是没看到她的踪影,她究竟上哪儿去了? 在抹去汗洙的同时,他突然想起,她的姐妹还未找到。 天哪,她会不会自己找上山去了? 心头一惊惶,他向路旁一名熟识的人借了马匹,跃上马背直奔山脚下去。 「全部跪下!」 十几名轿夫进到偏厅,地方官一声令下,轿夫们纷纷屈膝跪下。 「格格,下官依妳的描述,抓来了这几名轿夫。」 雨澄旋过身。「让他们把头抬起来。」 「听到没有,皇格格让你们把头抬起来!」 几名轿夫听到「皇格格」三个字,纳闷之余,战战兢兢的抬起头。 其中几名轿夫认出了雨澄,吓得伏在地上,猛磕着头。 「格格饶命!格格饶命啊!」 看见他们的反应,雨澄百分百的确定,他们就是那些抬轿送她们到山脚下的轿夫。 「快说,其他两位格格呢?」雨澄焦急的问。 听到其他两位也是格格,轿夫们面色死白,吓得直发抖,没人敢应声。 「还不快说!」地方官踹了其中一人一脚。 「其……其他两位格格……」一名轿夫哭丧着一张脸,双唇颤抖,支支吾吾的道:「有……有一个被抓……抓上山去了。」 虽然是早就预料到的事,但听到轿夫亲口证实,雨澄的心口仍旧揪的难受。 「有一个?那另外一个呢?」雨澄攒着眉头,忧心忡忡的问。 「另……另外一个,是第二顶轿子。」 「第二顶轿子?是泪月。」雨澄心急如焚。「泪月格格是不是回来了?」 轿夫们惶惧的摇摇头,低头不语。 「你们快说呀!这两位格格要是有个万一,你们全都要诛九族的。」 地方官恐吓的言语一出,众轿夫全趴在地上,涕泪涟涟的哭着。 「你们别净是哭呀!快说,泪月格格人在哪儿?」小梅也急哭了。 「泪月格格她……她掉到山崖下去了。」 轿夫的话一出口,震得雨澄踉跄的退了两步。 「格格、格格,妳没事吧?」小梅急忙的扶稳主子。「别吓我!」 这两位格格都出事了,要是她家格格又倒下去,那她可怎么办才好?小梅急的泪涟涟。 「我没事。」雨澄稳住激动的情绪,大口的喘着气。 「来人呀!把这些人全抓到牢里去关着!」 地方官一声喝令,轿夫们全被士兵给押走,求饶的声音频频响起。 「格格饶命、格格饶命啊……」 雨澄没有心思去管那些哀声求饶的轿夫,此刻她心中惶愧至极,她担心两位格格的安危,又责怪自己没能好好保护她们。 「格格,妳别急,我早料到格格们会被抓上山,虽然我们的兵攻不上山,但我早派人送信给那山寨的寨主,要他马上放了格格。」 「那他答应放人了吗?」 「呃,还没有,不过就算他们不放人,我想他也不敢乱来。」 「水漾她那么天真,我怕她对那些山贼毫无防备。」雨澄满面忧色。「还有泪月……我们马上到断崖边去救人!」 「格格,这事恐怕困难了点。」地方官一脸愁容。「那断崖有多深没人知道,还有我们要怎么去救人呢?」 「你想办法呀!」小梅急嚷着。「你是当官的,想想办法呀!」 「这……」地方官面有难色,从来没有人掉到断崖下过,一时间他还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 「接绳索。」雨澄想,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这方法是可行,但非得是又粗又大的绳索……格格,这恐怕不是一、两天可以做好的。」 「让人连夜赶工做。」 「当然、当然。」 「我要先去看看。」雨澄心头忧闷,从那么高的断崖摔下,泪月还能活吗? 「这……格格,那地方太危险了,随时有山贼出现。」 「我要去!」雨澄坚持着。 「是、是,下官马上去准备。」 元官劭龙打从一清早出门,在街上找了一个上午之后,便直奔山脚下来。 一整天,他都还没吃东西,除了驻守在山脚的士兵们给他水喝之外,他未再进食其他的东西。 他甚为纳闷竟有士兵在此驻守,一问之下,士兵们说有两位格格失踪。 格格?他满腹疑问,失踪的不是那位姑娘的姐妹吗?也许还有其他人也失踪了。 他静静的坐在一棵大树下,一步也不敢离,就怕自己一走,会和那姑娘错身而过。 士兵们问他来此做什么,他只答说来等人的。 天色渐暗了,士兵们也交接过,下午驻守的那批士兵,也回去休息了。 「这不是元官少爷吗?」一名士兵认出了他,上前来和他交谈。 元官劭龙点点头,未语。 「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在等人。」 「那可不成,听说等一下皇格格要来,你还是快些离开的好。」士兵还算礼貌的驱赶。 「皇格格?!她来做什么?」 「听说有三位格格一同出游,来到这山脚下遇上山贼,三人便分散了……这皇格格可急了,我们大人更急,要是找不着人,我们大人的官也甭当了。」 元官劭龙一听,怎和那位姑娘同他描述的相差无几,难道…… 在他臆测的当儿,也同时脱口问道:「那位皇格格的面貌……」 他的话还未问完,士兵一阵嗤笑。「元官少爷,我只是个小兵,哪能见得着皇格格,就算皇格格在我眼前,我也不敢看她一眼。」 士兵的话,倒也有理。 「哎呀,糟了!好像有轿子往这边来了,恐怕皇格格来了……元官少爷,你行行好,先躲一下,千万别出声。」 元官劭龙也不想为难一个小士兵,他起身步至大树后躲着,静静等待那位皇格格的前来。 在她下轿的那一刻,他的心头为之一窒。 虽然天色微暗、虽然她已换上华丽的衣裳,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万万没想到,她真的是士兵口中的那位皇格格。 元官劭龙的心中忧喜参半,他高兴她还未离开这个城镇、高兴自己还能见着她;但他忧心的是她的身分,一个高贵的皇格格,即使他知道她还在城里,他还能再接近她吗? 「泪月、泪月……泪月,妳听得到我在叫妳吗?」 雨澄一下轿便直奔崖边,朝着崖底呼喊着泪月的名字,期盼泪月能听到她的呼唤,给她一点响应。 「格格,小心一点!」小梅拉住主子,生怕主子伤心过度,一头栽下去。 「格格,别再过去了,当心掉下去呀!」地方官诚惶诚恐,冷汗直流。 两个格格失踪已经让他很头痛了,这会儿皇格格要是再有个意外,恐怕他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好了,妳看也看了,我们先回去,赶紧想想办法弄绳索来。」地方官一心劝她回去,免得真出什么意外。 「是啊,格格,天黑了,我们在这儿,会有危险的。」小梅左右张望,生怕山贼又突然出现。 心存警戒的小梅,一双眼四处溜望,当她的视线调向路边的一株大树,发现树后有人影,不禁尖叫出声:「有山贼啊!」 「山贼?山贼在哪儿?」地方官慌急的护在雨澄身前。 士兵循着小梅手指的方向望去,连忙禀告:「大人,不是山贼,那是……」 「是谁?谁躲在那儿?」 「是元官少爷,他说,他是来等人的。」 为免吓着了人,元官劭龙缓缓自树后走出来。 「元官少爷,你躲在树后做什么?真会吓死人的。」 在地方官喃喃追问下,元官劭龙一句话也未答,他两眼盯着正凝望他的身影的雨澄。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胶着,顿时四周陷入一片寂静,这一刻,天地间似乎只剩两颗藏爱的心在跳动着。 第五章 知道雨澄要救人,元官劭龙二话不说,既出钱又出力,还跟着工人们一同帮忙捆绳索。 悬吊断崖的绳索该有多长,没人知道,连赶了三天三夜,没人敢懈怠,而元官劭龙也跟着不眠不休了三天三夜。 雨澄去巡视过,看到他如此,心中盈满了感动,却也心疼。 他堂堂一个大少爷,何苦如此呢? 他帮的忙已够多了,又何须连自己也跟着做工。 「格格,这元官少爷真是好人,这回他倾尽全力来帮忙,我想,一定是因为妳像极了方水幽的缘故,所以他才会这么的帮忙。」 小梅的一番言语,击垮了她心中好不容易再度筑起的爱情城堡。 她以为,元官劭龙也同她一般眷恋,所以他才会到山脚下去等她,去守候她的出现。 她一直以为,她是她自己,不是方水幽的替身。 但,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以为」,而不是他的认定。 如果她不是皇格格,不是方水幽的替身,那么今日他还会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她吗? 她不敢想这个答案。 喟叹了一声,向来自信满满的她,遇上他,也难逃多愁善感的命运了。 大厅内陡地响起的拍桌怒响,震吓着站在厅内的每个下人。 「赏赐、赏赐……」姚桂花怒喝的叫唤着。 匆匆赶至大厅的赏赐,气喘吁吁的应声:「老夫人,您……您找我?」 姚桂花又怒地一拍,气的站起。「少爷这些天,究竟都在忙些什么?怎么好些天都没回来?」 「这个……」赏赐期期艾艾的回道:「少爷说,官府下令要制绳索,所以……所以帮忙去了。」 「什么?!你说少爷去帮忙?」姚桂花怒瞪着双眼。「我们元官家出钱又出力,连少爷也跟着去做工,这成何体统!」 元官家向来为地方做事是不遗余力的。 前几天,劭龙拿了一笔钱,说是有急用,她不过问,可他人去了两三天,连家都没回,甚至连新娘子也不见了踪影。 她真不知道,这个儿子究竟在搞什么?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大少爷,竟跟着下人们一起去做工。 「老夫人,您息怒,我会再去劝少爷回来的。」 「叫他马上给我回来!这种事,你竟然现在才说,你这个管家究竟是在做什么?!」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到底官府弄绳索要做什么?」 「老奴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有人掉下悬崖了,所以官府方面连夜赶工制绳。」 「什么人掉下去?」 「这……不清楚,差爷们不肯说。」 「就算十万火急的事,也犯不着让少爷去做工啊!」姚桂花嘴里虽这么说,但心里头可清楚儿子的个性,他既然挽袖加入工人行列,事情没做好前,他是不会半路退出的。「如果少爷不肯回来,就让少奶奶先回来。」 「少……少奶奶……」 姚桂花的话,教赏赐登时愣住。 这少爷要他瞒着老夫人,说少奶奶是一同出门的,可他去少爷那儿看了几回,也没见着少奶奶。 他真不懂少爷,这少奶奶都不见了,少爷不去找,竟和工人一起制绳。 但眼前还有个更大的难题,老夫人说要请少奶奶先回来。这可糟了,少奶奶离家那天,他没禀告给老夫人知道,这会儿若是照实说了,怕…… 赏赐偷觑了老夫人一眼,她还一脸怒气腾腾的! 「赏赐,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有、有,老夫人,我马上找少爷去。」 赏赐退出大厅,现下,只好先请少爷回来再说了。 「少爷,你就先回去吧!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夫人交代。」 赏赐来了老半天,请求的话语不断,但元官劭龙专注在工作上,并未多理他。 「少爷……」赏赐就只差没跪下了。 老奴仆的请求,元官劭龙不是没听见,只是他一心急着能快点帮忙救人,加上连着几日未曾好好歇息,万分疲惫下,他连开口说话都懒了。 「少爷,老夫人说了,若是你不回去,那就让少奶奶先回去,可是少奶奶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赏赐焦虑的话语,让元官劭龙霎时停下手边的工作。 少奶奶……元官家的少奶奶是水幽,但真正和他拜堂的人却是皇格格。 这些天,他不眠不休的工作,除了一心要帮她的忙之外,也想借着忙碌,让自己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皇格格的事。 如果他不知道她真正的身分,也许他还能全力劝留她,但他已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他如何能留她,又怎么留呢?他甚至连开口挽留她的资格都没有。 她是皇帝捧在掌心的爱女,不是平凡的方水幽……她原就不属于这地方。 「少爷,你说话呀!老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夫人说这件事才好。」 元官劭龙看了他一眼,仍是未答话。 赏赐以为少主子要交代他话,恭谨的竖耳聆听,但未听见只字片语,他又苦恼的皱起眉头。 「少爷,你别再做了,好歹你也给老奴一句话呀!」赏赐大大的叹了口气,一抬头,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少奶奶!」 雨澄身穿平民的衣裳,微笑的对赏赐颔首。 「少奶奶。」赏赐忙不迭的恭敬站好。 「赏赐,麻烦你回去告诉老夫人,说我和少爷过两天一定会回去。」雨澄轻柔的道。 赏赐愣了下。 「喔,好、好!」 他被弄胡涂了,少奶奶前几日还说不回元官家了,现下又说要回去;少爷更糟糕,少奶奶明明就在这儿,也不告诉他一声,害他穷担心,急得头发不知又白了几根。 不过,现在少奶奶出面交代了,这事算圆满解决,他回去也能向老夫人报告。 「少爷、少奶奶,那老奴先回去告诉老夫人。」 赏赐欢喜的离去后,元官劭龙凝望着雨澄许久,才低哑的出声:「谢谢妳。」 「你谢我什么?该道谢的人是我。」看着他满脸胡髭,又疲惫至极的神情,她好心疼,若不是现场有太多人在,说不定她早伸手轻抚他的脸。「你……你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他心急的握住她的手,她倏地抽开手,他懊恼自己无礼的冲动,一脸愧色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妳。」 她微笑的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别累坏了身子。」她澄亮的目光,定在他疲惫的脸上。「免得你娘担心。」说罢,她礼貌的颔首,而后旋身离去。 元官劭龙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涌上苦楚。 他只能痴痴的望着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要她留在他身边。 她和赏赐说的那番话,他想,她只是在敷衍罢了。 她怎么可能再和他一起回元官家?尽管他们元官家在这城里是个大户人家,但也无法和皇宫相提并论。 要她留在他身边,那只是痴人的梦想吧! 在得知齐康贝勒已经领兵准备攻打山寨,营救仍受困在山寨中的水漾时,雨澄宽心了不少,有齐康贝勒出面,一定能把水漾解救出来。 经过几天,绳索已制好,连备用的绳索也带齐了,一行人乘着马车,朝山脚下前去。 雨澄坐在车内,心里一方面担心泪月的安危,一方面又思及元官劭龙。 他该回去了吧? 那现场已封锁,不是官衙里的人不准踏入一步,而且方才总督大人也亲自谢过他,并请他回府去休息。 她想,日后要再见到她,恐怕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了。 「格格,好像到了。」小梅望向窗外,看到熟悉的景致说道。「不知道泪月格格和小竹,是不是都平安无恙?」 「一定会平安的。」 雨澄坚定的话声刚落,车外,总督大人的声音接着响起。 「格格,到了,请格格下车。」 雨澄下了马车后,看到士兵们已着手将绳索捆绑在树干上,测试了一遍又一遍。 确定牢固之后,总督大人下令:「谁要是自愿到断崖下去寻找泪月格格,赏银一千两。」 总督大人的话语未歇,几名家境较穷的士兵听到赏银一千两,纷纷心动上前,但一站到断崖边,又齐抖着双往后退。 「你们这是做什么?!」总督大人怒喝:「现下有赏银,谁自愿出来,不但有赏银一千两,日后,家中的柴米油盐,一辈子不缺。」总督大人顿了下,见没人出面,退缩的人倒是更多了,他面色铁青的喝道:「若是由我来点名,可就没赏银了。」 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全低下头,就怕被点了名。 那赏银一千两,多诱人啊!可偏偏站到崖边,双腿就不由自主的发抖着,吓都吓死了。 雨澄见没有士兵愿意出面,她忧心的攒眉,在小梅耳畔低语了几句,小梅又走向总督大人站的位置,转述雨澄的话给他听。 总督大人了然的点点头。「听好,现下皇格格又多出了一千两,赏银增为两千两,谁想领赏的就站出来。」 有几个士兵蠢蠢欲动,但脚还未跨出,又连忙缩回。 士兵们的顾虑可多了,这绳索牢不牢固?会不会在半空中断了,因而摔的粉身碎骨?又或绳索够不够长?会不会悬在半空中,进退不得?而那悬崖底下是什么模样?该不会有吃人的猛兽藏匿? 「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今儿个要救的人可是格格,格格没救起,你们一个都没想走!」总督大人发威了,他手一指,指着一个最壮的士兵。「就你!你下断崖去找格格。」 那最壮的士兵两眼发直,双腿发软,屈膝跪下。 「大人,我不行啊……」虽然是最壮的,但一听要下断崖,他整个人都吓呆了。 「大胆!我的命令,你敢违抗?!」 「不不不不……不是啊,这……我……我太壮了,万一绳索被我扯断,那……那救格格就没指望了。」 这番话,总督大人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好,你就留在上头拉绳索。」 「谢谢大人、谢谢总督大人。」喜出望外的壮士兵高兴的连连磕头。 总督大大锐利的双眼扫视过一群士兵,这太壮的不行,怕扯断绳索;太瘦小的也不行,如果真的找到格格,说不定也抱不动格格。 他朝几名身材中庸的士兵望去,手一指,指着一名头低得不能再低的士兵。「就是你了!」愈想逃避,他就愈要揪他出来。 那名士兵还不知晓自己被点了名,旁边的弟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纳闷的抬头,惊愕的目光对上总督大人精光灿灿的眼,心底便有了谱。 「还不出来!」 平时步伐稳健的士兵,这会儿举步维艰,仿佛脚下绑着千斤重石似的。 好不容易走出来,突然,空中一只大鸟低空飞行而过,几名士兵吓得趴在地上,那个被点到名的士兵,更是直接昏厥了过去。 总督大人气的怒目切齿,这些士兵还是特地去调派来的,没想到个个胆小如鼠,看到皇格格在一旁焦急,他又怒又惭愧。 「全都给我站到崖边去,谁要是敢摇头说不,本官会亲自推他下断崖。」 威严的命令一下,士兵们苦着一张脸,一齐缓步的朝断崖边前去。 「你们这么走,是打算走到天黑吗?格格还救不救?」总督大人在他们身后咆哮着。 在众士兵目眶含泪、硬着头皮往前行之际,一阵低哑的嗓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总督大人,我愿意下断崖去寻人。」 众人齐回过头,目光一致调向那突然现身的伟岸男子。 雨澄回头,惊愣的发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正站在她身后。 「我愿意到断崖下去找泪月格格。」元官劭龙上前一步,再度重申。 原本他是已经要回去休息了,但心头始终忐忑不安,没亲眼看见士兵们把人救起,他甚是不放心,他怕雨澄焦急、怕她忧虑、怕她失望…… 除了这些,他也怕自此之后,再也见不着她,所以,他来了。 他站在马车后边,观望了许久。 他看得出来她甚是心急,也知道她是个明理的人,要不,以她的身分,随便一声令下,谁敢不从?又怎会让士兵们一再推托。 她一定是体恤士兵的心情、体恤他们的恐惧,是以,纵使她心急如焚,也不想喝令士兵非得依令行事。 她的焦虑看在他眼底,实在是心疼极了,而他唯一能帮她分忧的办法,就是自愿下断崖去寻人。 「元官少爷,这可使不得!」总督大人摇摇头,万分惊恐。「万一你有个意外,本官如何向老夫人交代?」 「我参与了制绳的工作,这绳索牢不牢靠我很清楚,只要你们抓的紧,我不会有危险的。」元官劭龙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反倒坚定自信的说着。 「这个……」 总督大人还在犹豫之际,雨澄已出声回绝了他。「不行!」 她别过脸去,心头纷乱,她当然想要有人能自愿到断崖下去找泪月,但不能是他。 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为了她而踏入危险的境界?她都不愿强迫士兵去做的事,怎又会愿意让他去做呢? 「元官少爷,你请回吧!」 「不,我不回去!」元官劭龙笔直的走到雨澄面前,目光如炬的盯着她。「让我去!」 「你……不行,你不能那么做!」她目光低垂,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老夫人还在等你回去。」 「这些士兵们又何尝不是有娘、有妻小在等着他们?」他反驳她的话,心里清楚她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在为她的担忧找借口。「我保证,我会平安上来的!」 元官劭龙说罢,旋身走向断崖边,请士兵们帮他把绳索绑在腰上。 雨澄想阻止,但他脸上坚定的笑容打断了她的劝阻。 她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看到他脚悬空,开始降落,她的一颗心揪提着,缓缓闭上了眼,她在心中暗暗祈祷上天保佑他平安。 被当作传送讯息的鞭炮声响起,雨澄松了一口气,连忙叫士兵拉起绳子。 当绳索的另一端,将受重伤已呈昏迷的小竹拉上来,雨澄的心头渐渐安定了下来。 找到了泪月的婢女,那劭龙一定也找到泪月,而他肯定也是平安的。 「小竹,妳醒醒呀,妳怎么了?」和小竹情同姐妹的小梅,看到小竹重伤昏迷,不禁急得掉泪。 「小梅,别摇她!」雨澄轻喝,忙不迭的命令士兵将小竹送进城里,让大夫医治。 「格格,小竹她……会不会有事?」 看出来小梅的焦急和眼底的悬求,雨澄不加思索的点头。「小梅,妳跟着去照顾小竹!」 小梅怯湟的低问:「可是,没人照顾格格妳……」 「这儿有总督大人在,妳不用担心。」 「喔,那我跟去了。」 小梅走后,雨澄频频翘首望着崖边,焦急的等着泪月上来。 方才小竹受重伤昏迷,那泪月是否也受重伤了? 听到鞭炮声再度响起,雨澄跨上前一步,屏息等待。 「泪月……」 「雨澄……」 两人高兴的相拥而泣。 在询问了泪月掉下崖底的状况后,雨澄惊诧不已。「崖底还有人?」 「嗯,是……是果亲王府的大阿哥!」泪月低着头,怯声道。「那个人去找了,可能会晚一点。」 雨澄点头,她懂。 「他是谁?」泪月好奇的问。 「他……一个热心的男人。」 「喔。」泪月应了一声,却虚软的差点倒下去。 「泪月……」雨澄扶住她。「总督大人,麻烦你护送泪月格格进城去。」 「雨澄,妳呢?」 「我……我必须留下来等人。」雨澄轻声道,他为了她都不顾自身的安危了,她又怎能在还未知晓他平安与否之前毅然离去呢? 「小竹呢?」看不到婢女的踪影,泪月焦急的问。 「她……已经被送进城里了。」 雨澄和泪月又说了几句,怕小竹真的有生命危险,雨澄又安慰了泪月几句,之后,便请总督大人亲自护送泪月进城。 泪月离去后,又隔了半个时辰,始终没听见鞭炮声响,士兵们个个静声以对,四周除了虫声,和偶尔飞过的鸟儿之外,寂静的空气,似乎也被众人焦急闷虑的情绪给冻结住了。 第六章 一直到天黑之际,鞭炮声才又再度响起,拉起了果亲王府的大阿哥后,雨澄和他闲聊几句,但他似乎有满腔怒恨,什么话也不肯多说,在和她道谢后,便由一名地方官陪他进城。 雨澄再度凝望崖边,这一回,该是他上来了。 她屏息的等待他的出现,该是平静的心湖,却又没来由的狂跳。 当士兵们合力将他拉上来之际,见到他平安,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碍于士兵们在场,她只能强抑住上前拥抱他的冲动。 这次他下断崖去救人,从早上到天黑,还不到一日的光景,但她再见到他时,却觉得如隔三秋。 「劭龙……」她盈满感激之情的眸光,定定的瞅望他。「谢谢你。」 「为了妳,赴汤蹈火,我元官劭龙在所不辞。」元官劭龙深情的注视她。 他的话语,再度拨弄她的心弦。 尽管他几日未曾歇息,不修边幅,加上冒险寻人,头发凌乱,衣服也有几处被勾破,手臂和脸颊有几处伤痕,现在的他看来是那么的狼狈,但他那双蕴藏深情的黑眸,却紧紧勾住她的目光,教她久久都移不开。 她不管了、不顾忌了,不管他是否当她是方水幽来看、不顾忌自己和硕公主的身分,她决定了,她要留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你受伤了,我陪你回去擦药。」 元官劭龙抓住她的手,难掩激动之情。「妳要陪我回去?」 她定定的看了他许久,久到他察觉自己的失态,倏地缩回手之际,她才逸出轻柔的话语:「我陪你回去,回元官家去。」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元官劭龙内心的喜悦掩过了连日的疲惫。 这一切,终究是值得了。 虽然姚桂花一再逼问,但元官劭龙对这几日待在制绳厂的原因,一个字也不说。 姚桂花虽然气儿子和媳妇全然没有尊重她,去哪儿也没向她报备一声,但看儿子一副累垮的表情,她也不再追究这事,怒骂的话语只说了两三句,便让儿子回房休息去。 回到了喜房,元官劭龙满脸愧意。「格格,我娘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若她说话有冒犯妳的地方,还请妳见谅。」 雨澄看了他一眼,轻叹了声:「我既然随你回来,就不会以格格的身分留下。以后,你直接叫我雨澄吧!」 「雨澄……」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失神的望着像仙子的她。 她羞怯的别过头。「我知道你娘没有恶意,她只是心疼你罢了,我不会同她计较的。」 「谢谢妳。」 元官劭龙一回头,瞥见了放在桌上的牌位,心下一惊,反射的拿起。 这几日,他为了雨澄的事,竟把水幽的牌位放讲桌上,还好没被他娘给拿去丢掉。 雨澄看他紧张的抱住牌位,黯然的垂眼之余,不忘安抚他紧张的心思。 「你放心,就算你娘如何的不认同方姑娘,她也不会任意的把牌位丢弃。」她顿了下,淡淡的道:「因为她清楚,方姑娘是你的至爱,如果她把牌位给毁了,那后果……她会知道。」 「我……」元官劭龙回过头,还没说出想说的话,就被她的微笑打断。 「你先去冲个澡,等会儿我帮你擦药。」 她从他手中接过牌位,把它放入喜篮内,再覆上一块红色的绸缎方巾。 「去吧!」见他仍杵在原地,她柔声催促着。 他点点头,旋身之际,诧然的发觉自己心烦的竟是雨澄会不会再度不告而别,而不是水幽的牌位。 当元官劭龙再度回到喜房时,下人已经把伤药端进来,雨澄起身相迎。 「我来帮你擦药。」 「这……」元官劭龙一惊。「怎可劳烦格格呢?」 雨澄喟叹了声,怅然的道:「在你的心中,我就只是个格格吗?」 「呃……」他伸出手想拉她,告诉她,他不只当她是格格,但他如何能?她是高高在上的和硕公主,而他元官劭龙即使再如何富有,也不过是平凡的老百姓罢了。」 元官劭龙收回手,颓丧的站在她身后。 雨澄背着他站着,无心的翻看药箱内的东西。 「你怎不问我随你回元官家来的原因?」 「我……」他又何尝不想知道呢? 只是……他不敢问,他怕她说出的答案,只是因为想帮他,帮他护着让水幽的牌位进宗祠后,她就会反回京城,再也不回来。 不,他私心的不想如此。 雨澄幽幽的望着药箱许久后,旋身回头凝望着他,对上他干净俊逸的脸,她轻声道:「我是你的妻子,我该随你回来的,不是吗?」 闻言,他心中讶喜,她那么说,代表的是她不只是想帮他才回来的? 元官劭龙上前一步,想问清楚她的意思,她却先开口续道:「如果你心中认定的妻子,只有方姑娘一个人……我就陪泪月格格回京城去。」她话中意味着,她不会强留下来的。 「不!」元官劭龙上前,两手抓住她的双臂。「别走,留下来,妳是我的妻子,我要妳留在我身边!」 他黑眸中流泄出的强烈情感,深深撼动她的心,但,是为她吗? 「不当我是方水幽?」她不想猜了,要听他亲口说。 元官劭龙摇摇头。「不,妳是雨澄,不是水幽。」他定睛看着她。「除了第一次看到妳的容貌误以为妳是水幽,之后,妳的一言一行、妳的自信、妳的笑容、妳眉间的神色,和水幽全然不同,妳就是妳,不是水幽。」 雨澄漾开一抹笑容,她欣喜他没把她当成方水幽的替身。 「不会只是因为我和你拜堂,所以……」 她疑虑的话语未道完,他两手用力的揪着她的双臂,低哑深情的逸出心口积压的情感—— 「不是因为那样,不只是那样……我……我爱上了妳」他深情的凝视她,等着她开口回应他。 雨澄微笑的垂首,他的话令她羞怯又欣喜。 情爱竟是这般的微妙,只要他一句话,她就心花怒放,仿佛自己被幸福包笼着。 她低着头,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怒,不禁焦急的皱紧了眉头。 「我给妳带来了困扰了吗?」 「嗯。」她扬起美眸,轻轻点着头。 她那看似轻巧的点头动作,却犹如千斤重槌,彻底击碎他的心。 他的告白令她困扰?那意味着,她根本不想要他对她有任何爱意?代表她也不爱他? 他以为,她至少对他有一点点情意在的。 元官劭龙的双手自她的双臂滑下,怅然若失的瞅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雨澄弯起唇线,轻柔的对他说:「我很困扰,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向我皇阿玛说……」她羞怯的转身,道出未完的话语:「说我喜欢上一个富家少爷。」 怔愣了半晌,听懂她话中的意思,他心中重燃希望的火苗。 他疾步上前,扳过她的身子,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他更加确定她的心意了。 「雨澄,妳也爱我?」 笑睨了他一眼,她点点头。 元官劭龙用力的将她搂在怀中。「雨澄,这是真的,对不对?这是真的!」 靠在他精壮的胸膛上,那种安全、幸福的感觉,是她前所未有过的。 她抬头看他,瞥见他脖子上的伤痕。「我先帮你擦药吧!」 他点点头,笑了。 「你……你把衣服脱下,我看你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痕?」 她旋身从桌上拿起伤药,再回头时,他已脱下上衣。 头一回见到男人赤裸着上身,即使她已认定眼前的人是她的丈夫,她仍然羞怯不已。 「你……你坐到床上去吧!」他太高了,她要帮他擦药,可能还得踮脚尖呢! 「嗯。」 他坐在床沿,她细心的帮他擦药,待他侧着身子,她才看见他背后有好多伤痕。 「你背上的伤……」她心中盈满愧意,要不是为了帮她找泪月,他也不会全身是伤。」 「都是些小伤,不碍事的。」 「你趴着吧!」看他脸上疲惫的神情,她更愧疚了。 他依言趴下,她一边帮他擦药,一边说道:「劭龙,等送泪月回京城后,我们再找老夫人商量,把水幽的牌位请到宗祠内。」 「雨澄,谢谢妳,让妳受委屈了。」 「如果你指的是我和方姑娘共嫁一夫的事,我不觉得委屈。」她淡淡的笑道:「如果不是有方姑娘,我们又怎会有这一段姻缘呢?」 「妳真是个体贴的好妻子。」他趴卧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微笑,细心的帮他上第二遍药。 「劭龙,我想……在水幽的牌位还未请入宗祠前,我们…别同床共眠,好吗?」 到底他和方姑娘认识在先,和方姑娘先有情缘,虽然方姑娘已死,为了尊重方姑娘,她理该如此。 即使是一缕芳魂,相信她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在眼前和别的女人有亲昵的举动。 「劭龙……劭龙……」 许久没听到回应,雨澄纳闷的低头探视,这才发现他已睡着了。 她摇头叹笑,他真的是累坏了。 把药放回桌上后,她走回床边细心的帮他盖上被子。 她在床边看了他许久之后,才又站起身。 步出房门,她缓步的走向小梅的房间,今晚小梅留在行馆里照顾泪月,她正好可以去小梅的房间睡。 在得知齐康贝勒已将水漾救出山寨,而水漾毫无发伤、平安被送回京城后,雨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日心中的担忧,已随这个好消息的到来而化开了。 而泪月也在总督大人的亲自护送下,返回了京城。 这趟出游,唯一的遗憾是,泪月的贴身婢女小竹不幸丧生,处理完小竹的后事,小梅也跟着主子回到了元官家。 「格格,妳真的要待在这儿?」小梅满腹纳闷,这主子也太好心了,帮人帮到这般地步,送佛还给送上西天。 「我说了还会有假吗?」雨澄睇了她一眼。「妳要想回京城,我可以派士兵护送妳,说不定还可以赶得上泪月他们。」 「不,我怎么可以自己回去呢?」小梅嘀咕着:「妳没回去,我哪敢自个儿先回去?」 「那妳就乖乖待下吧!」 「格格,妳待在这儿,万一皇上知道……」 「我交代过了,谁都不许说!」 「那……妳真的打算一直待在这儿?妳不回京城了吗?」 「谁说我不回京城了?」 「什么时候?」小梅欣喜的问。 「等老夫人打从心底认同我是元官家的媳妇,我就回京请皇阿玛赐婚。」 「请皇上赐婚?」小梅听的一头雾水。「可是,格格,妳不是已经和元官少爷拜过堂了吗?」 雨澄摇摇头。「那场婚礼是属于方姑娘的。」 「格格,我真不懂耶!」小梅拿起梳子,帮主子梳头。「妳若是真想嫁给元官少爷,妳就回京禀告皇上,要不,妳就告诉老夫人妳的真实身分,我就不信她要是知道妳的身分,还敢不认同妳。」 睇了镜中的小梅一眼,雨澄叹笑着。「我要这种虚伪的认同作啥?况且,我相信我绝对做得到。」 「格格,妳当然是最优秀的,妳一定会是个好妻子、好媳妇,可是老夫人是个霸道的恶婆婆,还是个势利的……」 「不许说了!」雨澄厉声喝阻。「她再怎么样都是元官劭龙的娘,而且她的心并不坏,她充其量,只是为了儿子着想。」 小梅噘着嘴,不敢再批评。 「去看看姑爷回来了没有。」 「是。」 元官劭龙因为在布庄忙着,一时无法抽空回来,遂托了口信,叫店里的小伙计转达雨澄,要她等他晚上回家后,再和老夫人商量水幽牌位的事。 「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的?」 小伙计来禀告的时候,不巧被老夫人给听见。 「老夫人……」雨澄礼貌的颔首。 「妳叫我老夫人?」姚桂花扬起眉头。「妳当真没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看见姚桂花脸上的愠怒,雨澄又改口叫了声:「娘。」 「婆婆,您何出此言?」雨澄不卑不亢,老夫人的性子她大抵摸得清,她相信老夫人并无恶意。 「妳还有脸问我?」姚桂花怒目相向。「成亲隔天跑得不见踪影,也没见妳来向我请安……这主子放肆,连丫鬟也不安分。」 姚桂花的怒光瞥向一旁的小梅,她用眼神暗责小梅多日未归。 「我哪里不安分了,我是去……」气不过的小梅差点把实情说出。 「小梅,不得无礼!」雨澄连忙阻止小梅开口。 小梅嘟着嘴退到一旁。 「那些事,我全不计较了,不过,妳得听仔细,我们元官家的媳妇,可是要懂规矩的。」 「请婆婆指教。」 「我哪敢对妳指教!」姚桂花瞥了她一眼,她深知儿子对这个媳妇已至着迷的状态,是以,她才没对日前媳妇外出的事追根究底。「妳只要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别动不动就抛头露面。」 「婆婆的教训,雨澄谨记在心。」 「雨澄?!哼,我这个当婆婆的可真可怜,媳妇都进门大半个月了,我这才知道妳的名字呢!」 雨澄无言,这事的确是她不对,先前她净顾着找水漾和泪月,根本没法顾着婆婆的感受。 「方才伙计说什么你们要找我商量……要商量什么事?」姚桂花戒备的睇视雨澄。 这媳妇一副能干样,儿子又对她着迷至极,她这个当家的可得好好把关,不许这媳妇乱生计谋来图谋家产。 毕竟,她还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雨澄犹豫了下,劭龙说等他回来再商量,可这会儿老夫人知道了,她要是没说,又怕老夫人生疑心。 「娘,请您进到房内,媳妇有事和您商量。」雨澄恭敬的说道。 姚桂花瞪看了她一眼,旋即跨步进入还张贴着大红双喜字的喜房内。 宰郦茹跟在外面要进入,却被雨澄给挡住。 「表小姐,请妳在外边候着。」雨澄微笑的说了阻挡的话。 「郦茹不是外人。」姚桂花扬声道。 雨澄旋身,微笑以对。「婆婆,我们婆媳俩要讨论的事情,和表小姐无关呢!」 媳妇那么客气的答话,她这个做婆婆的,也不能表现的太无理。 「郦茹,妳在外边候着。」无视宰郦茹求助的眼神,姚桂花丢下话语,便往房里走去。 雨澄跟着走入房内,顺手关上了房门。 被拒在门外的宰郦茹一脸无奈,雨澄柔美外表下隐藏的强势,让她倍感压力,在门外站了半晌后,她慌措的离去,往客房的方向前去。 「妳这个笨丫头!她不让妳进房间去,妳就真的听了她的话?」 佯装生病,死皮赖脸硬留在元官家的宰郄一听女儿的叙述,简直被女儿的懦弱给气晕了。 「看来,我要是没留下来帮妳,妳一个人是对付不了那个女人的。」 「爹,您还要留下来?」 宰郦茹一脸苦样,帮她爹欺瞒姨一次,她就觉得良心过意不去了,现下她爹又说要留下,那她肯定又要帮着求姨娘让爹留下。 「我不留下帮妳,凭妳这懦弱样,一辈子也休想?给劭龙。」 「可是……」 「那女人和妳姨娘要谈什么?」 宰郦茹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妳什么都不知道,再笨下去,妳就等着妳姨娘找媒婆把妳嫁给别人。」 「我不要!我只要嫁给劭龙表哥。」 「妳就只会说,不会做,那有个屁用!」宰郄气的吹胡子瞪眼。我看那女人不简单,万一她抢着要当家,我们就全完了……不、不,应该不可能,妳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让她当家作主,那她们究竟会是谈什么呢?」 宰郄捻着胡须,嘀嘀咕咕的自语着。 「如果我真的不能嫁给劭龙表哥,那我干脆别嫁,一辈子待在元官家,也可以天天看到表哥。」 「一辈子待在元官家?!」宰郄一脸的哭笑不得。「哎呀,我怎么生妳这个笨女儿,妳真的和妳娘一样死脑筋,妳什么身分?妳不过是个表小姐,说难听一点,妳比长工还没资格留下。」 宰郄的话,让宰郦茹心头惶惶然。「爹,那我要怎么办?」 「怎么办?妳问我,我问谁去?就看着办啰!」 宰郄气呼呼的,还是只能吹胡子干瞪眼。 第七章 雨澄把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让姚桂花清楚知道,她和方水幽是不同的两个人。 「就算妳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妳不是方水幽。」姚桂花摆出一副精明样。 「既然婆婆明白,那是最好。」雨澄走向里边,把喜篮提出来。 「妳想做什么?」 「婆婆,请您答应让方姑娘的牌位,进入元官家的宗祠。」 「我不答应。」姚桂花态度强硬。「劭龙根本就没娶她,为什么要让她的牌位进宗祠?」 「那场婚礼是为方姑娘办的,迎亲队伍也是从方家回来的。」 「妳……」姚桂花哑口无言的瞪着她。 「婆婆,这场婚礼是在城里的人见证下完成的,若是您不让方姑娘的牌位进入宗祠,那城里的人会如何说您,您心底也该清楚。」 雨澄云淡风轻的话语,却激怒了姚桂花。 「妳胆敢教训我?!」 「媳妇不敢,媳妇只是同婆婆说理。」 「说理?!妳有什么理?」姚桂花嘲讽着:「妳可别以为劭龙娶了妳,妳就真是元官家的少奶奶!哼,我可还没全然认定妳。」 「媳妇若是有做错的地方,还望婆婆指教。」 「哼!」姚桂花冷哼了声,旋即顺势问道:「好,那我问妳,妳姓什么?家住哪里?家里做什么的?」 对于婆婆的质问,雨澄微笑以对。 「我姓元官,家住在这儿,家里开的是布庄和药店。」她慢条斯理的道。 虽然媳妇轻描淡写,仍未告知来历,但她的那一番话,已宣誓她是元官家的人,姚桂花再一次对这来历不明的媳妇,深深折服。 罢了!看她的言行举止,绝对出身不凡,只要是个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就不成问题,反正日子还长久得很,她可以再派人去调查。 最重要的是她的那番话。只要她的心是属于元官家的,她才有资格当元官家的媳妇。 「妳不说,我也不会勉强妳。」 姚桂花说罢,掉头就要走,雨澄轻声唤住她。 「婆婆,请留步。」 「还有什么事?」 「这方姑娘的牌位……」 「我不会答应的。」未等雨澄说完,姚桂花便强硬的回绝。 「婆婆,如果您不答应,那恐怕您永远都无法抱孙子了。」雨澄不疾不徐的说,纤细的葱白柔荑轻按着喜篮,柔美的笑容中有着绝对的自信。 雨澄的话,比那青天霹雳还要令姚桂花惊吓,原本想离去的她,登时顿住了脚步,怒瞪圆瞠的双眼,缓缓的看向站在桌边的媳妇。 「妳这是在威胁我?」 「媳妇不敢。」雨澄恭敬的垂首,唇边有抹淡淡的笑容。 「不敢?!妳别以为妳威胁得到我!」 虽然姚桂花心底在各方面已认同了这个媳妇,但也因为媳妇是个奇女子,她得更加小心防范。 万一她现在所表现的一切都是假象,目的只是想图谋元官家的家产……哼,她不会让她得逞的。 要是她真的只是和劭龙有情爱,依她这精明样,她也得防范她爬到她头上。 只要她姚桂花一天没死,这元官家的当家主人,永远是她姚桂花。 「婆婆,妳这话说得严重了。」雨澄轻柔的解释:「这方姑娘生前是劭龙心爱的人,您让她的牌位一直留在喜房内,那教劭龙情何以堪?他一进门就看到喜篮,怎还会有心思……」雨澄忽地低头不语。 「说呀,劭龙没心思个什么了?」 「他……他怎还有心思,去……去想床上的事呢?」为了帮劭龙的忙,即使再怎么觉得羞赧,雨澄仍旧鼓起勇气,把话给说出口。 和媳妇谈这种事,姚桂花也显得不自在,但她细想后不禁惊诧的问:「那妳的意思是说,妳和劭龙到现在都还没圆房?」 雨澄给问愣了,但立即顺水推舟。 「方姑娘的牌位在喜房里,劭龙和我心里边都有障碍。」 姚桂花听了,也觉得有理,她暗忖着:这劭龙是元官家的独子,本该传宗接代,如果因此而受了阻碍,不但害了儿子和媳妇,连她这老太婆,也可能成为元官家的罪人。 姚桂花念头一转,她媳妇都能有肚量的接受了,她这个做婆婆的又有什么好计较的?何况,她明白儿子不可能丢弃那牌位。 为了元官家能早日有后代,姚桂花终究不再坚持了,她长叹了一口气,徐徐的道:「好吧,我答应!」 虽然是预料中的事,但能听到老夫人松口,雨澄还是满面欣喜,如果劭龙知道这个好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谢谢婆婆。」 姚桂花的视线移至雨澄平坦的腹上。「妳可得争气一点!我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妳不能生育,别怪我再帮劭龙纳妾。」 说罢,姚桂花便旋身离去,不想多理雨澄会有什么反应。 那一番话,飘荡在雨澄耳边,她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是啊,若没有生儿育女,再如何坚贞的爱情,终究也会云消雾散。 「老夫人,您要让那方水幽的牌位,放进元官家的宗祠内?」 看着下人匆匆忙忙,一会儿奉命请道士、一会儿又要请方家二老,宰郄拉住了一个下人,问明了原因,知晓了真相后,急忙的奔向大厅。 姚桂花正翻看着黄历,睨了他一眼后,淡漠的道:「你有什么意见?」 「我……我……」宰郄愕然,旋即换上笑脸。「没,我没意见。」 姚桂花不屑的瞪了他一眼,继续翻黄历。 「老夫人,这劭龙娶的究竟是谁呀?」宰郄自问自答着。「今儿个您同意让方水幽的牌位到宗祠,那就代表您认同的媳妇是方水幽,那……那是不是代表您不认同现在这个活生生的少奶奶?」 「你净给我操心我们元官家的家务事作啥?」姚桂花不悦的低喝:「这不管是死的、是活的,只要她的心是向着元官家,我就认定她是元官家的媳妇。」 姚桂花的一番话,真教宰郄扼腕。 当初,他用言语激退方水幽,使方水幽因此而自尽,原以为这下他女儿稳当元官家的少奶奶了,谁知半路又冒出一个和方水幽面貌相似的女子。 好不容易腾出的机会,就这么白白送给那女人,这……教他如何能甘心呢? 「可是,哪有人同时迎娶两个媳妇的?」 「怎么?不行吗?」 「不……呃……这……」 「有话就直说,不用在那儿拐弯抹角的。」姚桂花一眼就看到他肚里去,他这么热心、这么操心,肚里肯定有有坏主意了。 「这……呵……」宰郄干笑了声,摸摸鼻子道:「我是说呀,这少奶奶来历不明,老夫人您可得防着点呀!」 「我自个儿的媳妇,我自个儿会管,轮不到你来操心。」 「这……当然、当然。」宰郄轻咳了声,「可是,老夫人,您可得为我们家郦茹着想呀!」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编派我对郦茹照顾不周?」 姚桂花的怒语刚落,宰郄还未出声,在一旁的郦茹连忙站到姚桂花跟前,屈膝行礼。 「姨娘,您对郦茹有如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我爹他没有恶意的,您别生气。」宰郦茹诚惶诚恐的道。 「乖孩子,姨娘没生气。」姚桂花扶起外甥女,精锐的目光狠狠的瞪向宰郄。「我只是气妳爹,老是一副没出息的窝囊样。」 又来了,才说个两三句,又要来损他了。 「老夫人,您说的没错,我宰郄就是窝囊,连个女儿都养不起,还得寄人篱下。原先,我是没出息的想着,要让郦茹陪在您身边,伺候您一辈子,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姚桂花端坐在紫檀描金席心扶手椅上,睇着他。 「现下,元官家有了新媳妇,您那个媳妇气势高傲得很,哪天她说不定会把我苦命的女儿给撵出元官家去呢!」 「她没那个胆!这个家,作主的是我!」 「那可难说了。」 「哼!你别穷担心,改明儿个我让媒婆来,给郦茹找门好亲事,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 语歇,宰郦茹急的下跪。「姨娘,我不要嫁,我……我要留在您身边。」 「你这傻孩子,妳爹那没出息人说的话,妳也给听进耳去?」姚桂花笑斥着。「妳的事,姨娘会给妳作主,别让妳爹的瞎话污了妳的耳。」 「老夫人,有些事您知道的,可就没有我这个亲爹知道的多了。」宰郄捻着胡须,嘿嘿笑着。 「你能知道些什么?」姚桂花不屑的哼了声。 「我知道郦茹喜欢劭龙,这辈子,她可是非劭龙不嫁。」宰郄明明白白的说了。 「爹……」宰郦茹羞的低垂着头,没敢抬头看向疼爱她的姨娘。 「妳瞧瞧,这会儿害臊了,我说的不假吧?」拍拍女儿的肩,宰郄撇嘴笑道:「女儿啊,妳放心,妳姨娘不是说了,凡事有她给你作主呀!」 被宰郄反将了一军,姚桂花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郦茹,妳当真喜欢劭龙?」 「妳姨娘在问妳话,快说给她听呀!」 在宰郄的催促下,宰郦茹徐徐点了个头,怯愣愣的应了声:「请……请姨娘作主。」 「这……」姚桂花霎时无语应对,一开始,她的确是有意凑合郦茹和劭龙,尤其是知晓劭龙痴迷方水幽,她更下定决心要把郦茹嫁给劭龙。 凭良心来讲,这郦茹的面貌不及方水幽的美,家世也不比方水幽来的好,可一来,郦茹是她的外甥女,若她嫁给劭龙,那可是亲上加亲,而且,她也可以照顾郦茹一辈子,了却妹妹临终的托付。 但现在,劭龙娶了雨澄为妻,论面貌、论才能,郦茹是样样比不上雨澄的。 元官家财大势大,没有精明才干,怎主持得了这家业。 在姚桂花心底,雨澄才是她真正认定的媳妇。 「老夫人,这事您打算怎么办?」宰郄非得到个明确的答案不可。「咱们郦茹的心愿小,她愿意做小妾,不争名分的。」 「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姚桂花坚定的话语一出,宰氏父女皆露出笑颜,但接下来的话,不但让他们笑颜尽收,唇角还垮了下来。 「她尽管安心当我的女儿,这个家有我在,她会过的很舒适的。」 说罢,姚桂花喟叹了声,近日诸事烦杂,惹得她心烦不已。 这件事,她相信自己还有能力压着,等帮郦茹找个好婆家之后,嫁了人,她的心就不会放在劭龙身上。 姚桂花强硬的压下这件事,宰郄就是心还有不甘,也不敢再吭声了;而宰郦茹更是只能把幽怨往肚里藏,连泪都不敢掉一滴。 在选了黄道吉日,将方水幽的牌位正式请入元官家的宗祠后,方家父母感激涕零的给雨澄磕头,感谢她如此大量。 雨澄命小梅给方家父母一笔钱,希望两老能够赡养天年,但方家二老拒绝了,直说她给的恩惠已太多了。 元官劭龙深知方家家境清苦,以往每个月便总是送些补身子的药材给方家,昨儿个他又亲自送了一些药材过去。 对于他们夫妻俩的恩惠,方家二老除了频频致谢外,只叹自个儿的女儿没福分,但却也清楚,即使女儿还活着恐怕也无法嫁入元官家,因为两家的身世可是相差一大截,别说老夫人不答应,他们自个儿也觉得卑下呢! 衷心的祝福元官劭龙和雨澄后,方家二老怀着感激的心情离去。 在忙了一天后,元官劭龙和雨澄虽然皆显疲惫,但两人相视对望,脸上皆露出了笑容。 「雨澄,谢谢妳。」元官劭龙握住她葱白柔荑,深情的凝望她。 「谢我?你该谢的是老夫人。」雨澄的柔眸含笑,眸中闪着慧黠的光芒。「如果她没点头答应,今儿个这件事,还不知要拖到何时才能圆满落幕呢!」 「是妳说服了我娘。」他由衷感激她。「我娘都告诉我了。」 「妳娘告诉你什么?」家里的事大大小小一大堆,他娘该不会全告诉他吧?雨澄轻笑着。 元官劭龙满脸正色,拉着她的手,定睛看她。 「妳告诉娘,如果水幽的牌位在房里,我们就没办法圆房,那现在……」 元官劭龙握着她的手,陡地用力收紧。 这阵子,雨澄若不是跑去和小梅同挤一房,就是在房内趴在桌上睡觉。 他有时半夜醒来,看到她趴在桌上,于心不忍,便抱她上床。虽然软玉温香在怀,体内的热火窜烧,但他还是强忍下心头的蠢动,和她隔着一条厚棉被共眠。 成亲近一个月了,他甚至连吻都不曾吻过他。 一开始,的确是为水幽的牌位还放在房内的缘故,他无法在脑中想的是水幽的同时,拿她来当慰藉,那对她、对水幽都不公平。 但当他脑中牵系的人日渐转为雨澄时,纵使他心中渴望拥抱她、亲吻她……他还是一再的强抑下心头的欲念。 他想,他应该尊重她的,不只因为她是和硕公主的身分,更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他更应该尊重她。 雨澄的眸光含羞带怯,虽然他未道明,但她已懂了他想要说什么。 她目光低垂,神情羞怯怯的。「现在……」她佯装不懂他的话,并快速的转移令她心头狂跳的话题。「现在,我们有个问题要讨论。」 「是该讨论。」他接得顺口,以为她要和他讨论房事的解禁问题。 雨澄扬起晶亮的水眸,唇线弯成美丽的弧形,她拉着他坐下,慢条斯理的道:「劭龙,我看你一个人又要管理布庄、又要管理药店,两头奔波,可真累坏你了。」 他笑着摇头。「我不累,两家店面各有管理负责的人,而且总管也在帮忙,我并不觉得累。」 她定定的看他好一会儿。「可你明显瘦了一大圈。」 她伸手抚上他瘦削的脸庞,看得好不心疼。 他的大手贴上她的手,深情的黑眸中,夹带着一丝愧疚。 「我不累,只担心妳在这个家中,受了委屈。」 以她尊贵的身分,在宫中的生活定是比在这儿好上几十倍,她纡尊降贵之余,还得忍受他娘有意无意的刁难,真是委屈她了。 「别再说我受了委屈,我一点也不委屈。」她眼神坚定的望着他。「因为我找到了一个深爱我的夫君,这就值得了。」 闻言,他感动的倾身搂住她,他何德何能,在失去水幽之后,竟还能觅得此良缘。 他珍惜,真真切切的珍惜这段奇异的良缘。 螓首轻贴在他的宽阔胸膛上,她强烈的感觉,他就是她今生不悔的依靠。 她相信,额娘绝对不会反对她嫁给劭龙的,而皇阿玛…… 雨澄的思绪,被一阵劈里叭啦的瓷盘碎地声给打断,她抬头一看,宰郦茹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傻傻的站在房门口处。 「郦茹?!」元官劭龙回头一望,诧异的起「妳有事吗?」 雨澄偕同夫君走至门口处,看到宰郦茹脚边一堆碎盘片,还有洒了一地的莲子。 「小心,别踩着碎片,小心伤着。」雨澄轻轻的拉开她。 怔忡好半晌的宰郦茹,经雨澄轻拉,这才陡地回过神来。 「我……对……对不起,我不小心、不小心……」宰郦茹双手发抖,一脸惊慌失措。 「没关系的,表小姐,怎么会是妳端莲子汤来呢?」雨澄纳闷之余,先责怪自己的丫头起来。「这个小梅,该不会是偷懒睡觉去了吧!」 「不,不是。」宰郦茹连忙解释。「我让小梅帮我做一件事,可又怕莲子汤冷了,所以我就帮她端过来。」 宰郦茹手紧抓着衣襬,心头净是惶然。 她好多天没见着劭龙表哥,心中不免思念他,稍早,她听到姨娘交代小梅,要小梅在少奶奶临睡之前,煮碗莲子汤给少奶奶喝。 她想,若是她端莲子汤来,不就可以见到劭龙表哥了? 是以,她让小梅去做别的事情,她便借口帮小梅的忙。 她本想,只要能看到劭龙表哥一眼,她就心满意足,谁知,她竟看到了他们那么亲昵的拥抱着。 虽然清楚劭龙表哥和雨澄才是最登对的,他们夫妻俩在房内拥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她还是觉得伤心。 她伤心之余,也忘了手上端着东西,手一滑,盛着莲子汤的碗和盘子,全摔碎了。 「对不起,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我……」 宰郦茹泫然欲泣之际,小梅匆匆赶来,看到地上的碎片,她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姐……」小梅想同主子解释,却发现宰郦茹蹲下身正要拾捡地上的碎片。「表小姐,这我来就好。」 「喔。」宰郦茹傻傻的点头。「那……那我再去煮一碗莲子汤来。」 「不用了,表小姐,这些我来做就好,妳回去休息吧!」小梅心有愧疚,她实在不该让表小姐帮忙的,肯定是被烫着了,或端个不稳,才会摔碎的。 觉得自己像个没用的人似的,尤其在心爱的劭龙表哥面前糗态尽现,宰郦茹捂着嘴,伤心带泪的离去。 「表小姐……」小梅满脸纳闷,回头问着主子:「小姐,我说错什么了吗?」 雨澄微笑的摇摇头。 「小姐,我是帮表小姐去……」 「我知道,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吧!」 「喔,是。」 雨澄望着宰郦茹离去的方向好半晌,同为女人、同样爱着一个男人,宰郦茹的心思,在她眼前全化为透明状,她一眼就看得出她所想的是什么。 雨澄在心中喟叹,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子,在痴爱之余可曾去分辨,自已付出的爱,可是真爱? 她徐徐回头望着夫君,两人的眼神交会,爱意借着缠旋的眸光传递给彼此。 「小姐,我再去……」 小梅先把摔碎的大块瓷片拾起,想禀告主子,她会马上再煮一碗莲子汤来,却看到眼前的两人定睛看着彼此,完全漠视她的存在。 小梅没有恼怒,反而为主子感到高兴,元官少爷真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比起宫中那些贝勒爷,一点也不逊色。 识相的不打扰两人,小梅蹑手蹑脚的离去之际,还不时的回头望,也不时的掩嘴窃笑着。 第八章 「谢谢格格,妳的大恩,水幽只有来世再报答妳。」 轻飘的嗓音,随着那抹倩魂渐离渐远,雨澄伸手想拉住她,却拉不到她的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一片雾茫茫的黑暗中。 「方姑娘、方姑娘。」 雨澄惊醒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视线触及身边的元官劭龙,才知道自己是作梦了。 梦里,她看到方水幽了,那个和她有着相同面孔的柔弱女子,她一再磕头答谢她,让她能正式成为劭龙的妻子。 她跟她说:「若不是有妳,我是永远也当不成劭龙的妻子。」 雨澄听出了她是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连想嫁给自己心爱的人都没勇气。 雨澄心想,如果今天换成自己生在方家,也许,她也对的和方水幽一样的柔弱。 思及此,她可感谢老天爷了。她一出生,就有好多人宠着她,额娘更是任由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她打从出生到下江南来,似乎从来没有不如意的事。 来到了江南,经历了这番波折,她才知道平民百姓为了生活所苦,连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都没有。 自己是幸福的! 雨澄偏过头去,她心爱的男人、心爱的夫君,正隔着一条厚棉被,躺在她的身边。 她缓缓趴下身,清艳的脸庞贴在厚棉被上,水亮的明眸凝睇着睡得不甚安稳的夫君。 她知道,他夜夜强忍着欲火不敢侵犯她,临睡前,他婉转的想问圆房的事,但表小姐来搅乱后,两人也没心思再想那事,何况,一整日为了将方姑娘的牌位迎入宗祠,也累坏他了。 她伸手抚着他俊逸的脸,看到他两道浓眉动了下,怕惊醒他,她忙不迭地伸回手,但他还是醒了。 感觉有只细嫩的手在抚摸着他的脸,元官劭龙睁开了眼睛,看到妻子微笑的瞅着他看。 他坐起身来,低哑的问:「怎么?睡不着?是不是我吵到妳了?」 他在床上辗转难眠、频频翻身,好一会儿才入睡,不知道是不是他翻身的动作,吵到了她。 雨澄微笑的摇摇头。「不是,是我作梦了,我梦见……」 雨澄顿时停住了话语,这件事,她想,自己知道就好,若她说出方姑娘来梦中和她道谢的事,旁人或许不会相信,也觉得太矫情。 「是不是作恶梦了?」元官劭龙关心的问。 「不是,是个好梦。」雨澄敛了笑容,歉然的道:「是我吵醒你了。」 「不。」他摇摇头。 「睡吧,明天你还要工作呢!」雨澄拉着棉被,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劭龙,我想到布庄去帮忙。」 「你要去布庄帮忙?可是,妳是格格。」 「我说过了,在这个家,我是你的妻子,不是格格的身分。」 他握住她的手。「我相信妳绝对有能力管理的,但这件事,我们要先问过娘的意思。」 她点点头。「嗯。」 「顺便问娘,看是不是要发放一些补身子的药材给城里的百姓。」 「这是固定时节做的吗?」雨澄的眸中漾着赞许,她没有选错对象,元官家也是为善之家。 「嗯,每年冬天,我们家的药铺,都会发放一些补身药材给城里的百姓。」元官劭龙停顿了一下,扬唇笑道:「还有,一些较特别的日子。」 「特别的日子?」她微笑道:「一定是特别有意义,或是具有纪念性的日子。」 「嗯,像我娘的大寿……还有我们成亲的日子。」 闻言,她羞怯的垂下头。 「雨澄,能够娶到妳,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他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都蕴藏着柔情。 她抬眼望他,继而螓首轻轻贴靠在他的胸膛。 她能感觉得到他的心在狂跳,他的呼吸也显得粗喘急促了起来。 「劭龙,我们是夫妻了,不是吗?别说什么荣幸不荣幸的,能做夫妻,代表我们真的是有缘。」她反握住他的手,万般珍惜这上天赐与的好姻缘。 「雨澄……」 元官劭龙把隔在两人之间的棉被拿开,将她抱在怀中,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飘入他鼻内,晕化了他的思绪,他只听见她说他们是夫妻了。 扬眸凝睇那双氤氲情欲的黑眸,雨澄的唇角微扬,螓首低垂,她像个娇怯的小女人,身子娇懒的依偎在他的怀里。 那娇柔的身子蹭着他,引得他体内的欲火狂烧。 元官劭龙气息粗喘,他抱着她,将她的身子托高,望着那微启的红唇,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呵着热气的唇,缓缓的贴上那犹如沾上朝露的瑰瓣。 那么柔、那么圆润、那么的甜蜜…… 雨澄合上双眸,体会着这种从未有过的缠吻。 当他的唇贴上她唇瓣的那一刻,她的心头悸动,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座处处沾满蜜糖的花园中。 她从不知道,和心爱的人拥吻,是这么的甜蜜的事,喜悦的感觉漾满心头,胸臆间似乎要被涨满甜蜜的喜悦给炸开来。 她的手轻按在他的肩上,寻求着支撑。 她已爱上,恋上这种令人晕眩的甜蜜…… 在和姚桂花商量过后,姚桂花不但答应让雨澄掌管布庄,还同意以两人成亲之名发放药材,希望借此善举能让雨澄早生贵子,帮元官劭龙传接代。 一大清早,早在多日前闻讯的百姓们,就已经排队等着领补身子的药材。 其间,还不乏有人对元官劭龙磕头至谢,感谢他不收分文的又是义诊,又是送药材,救了许多百姓的性命。 站在他身边的雨澄也与有荣焉,为有着一个善心的夫君感到骄傲。 雨澄频频用自个儿的手绢,帮着夫君擦汗;而元官劭龙则是轻搂着妻子,不时的附耳低问,怕她脚酸、怕她累…… 夫妻俩恩爱之情,羡煞了来领药的人们,在感谢他们的善心之余,还不忘祝福他们夫妻白头偕老。 发放药材的善举进行到一半时,姚桂花在赏赐的陪同下来到了现场。 领药的人们又是一阵感谢声浪,姚桂花以严谨的笑容响应人们的感谢,她走上前,在雨澄迎接她之际,纳闷的皱起眉头。 「这四周的官兵,是谁差来的?」姚桂花左右张望,以往发放药材,也没见官兵来驻守呀! 元官劭龙上前一步,搀扶着娘亲。「娘,这是官府的好意,大人说,最近盗贼猖狂,我们发放的药材多,怕那些宵小觊觎,不但我们会有危险,也怕他们会误伤了排队领药的百姓。」 姚桂花不疑有他的点点头。「既然官府想得这么周到,那我们也不能失礼,等会儿药材发放完毕后,可要记得送些药材给这些辛劳的官差们。」 「娘,我会的。」 元官劭龙说完,和雨澄交换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雨澄会心一笑,无奈的打量四周的官差,她也能体体地方官的心情,万一她真有个闪失,这罪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可承担不起,是以,她便答应让官差来四周驻守。 原先,她还怕精明的婆婆会看出破绽,还好劭龙的反应快,搪了个借口,总算没再让婆婆生疑。 「想想,我们元官家历年来,做的善事可不少……人家说,善有善报。」姚桂花喃喃的念着,眼神移至雨澄身上。「如果妳争气一点,相信明年,我就可以抱孙子了吧!」 雨澄隔着婆婆,睇了夫君一眼,旋即羞怯的低下头。 元官劭龙痴醉深情的眸光,只停驻在妻子身上,现场一片闹烘烘,全然不影响他。 夫妻俩不时地眼神相对,恩爱之情溢于言表。 远远站在一旁的宰郦茹看着两人恩爱,只能幽然喟叹;而站在她身边的宰郄,则不时的怒瞪她。 「累吗?」 元官劭龙扶着雨澄进入房内后,拉了张凳子让她坐下,他站在她身后,体贴的帮她按摩。 雨澄到布庄去管理已有十来天,他看她每天忙的一脸疲惫,每每心疼之余,总劝她别去了,但她坚称还应付得来。 「你也累了一天,坐吧!」雨澄按住他的手,拉他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 他一坐下,先帮她倒了杯茶。 「喝口茶。」他把杯子递给她。 雨澄笑吟吟的接过,轻啜了口茶,她把杯子放下,也帮他倒了一杯。 当她把杯子递给他时,他却不接受,她以为他不渴,不想喝,遂把杯子放下。 这时,他扬唇笑言:「我喝妳喝过的那杯茶。」 说罢,他端起她沾饮过的茶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复而一脸满足的神情。 「这茶沾着妳唇瓣的芳香,喝起来,特别爽口、甘甜又醉人。」 她含笑的睇了他一眼。「净说些沾蜜的话语。」 他轻搂着她,正经八百的附耳低问:「妳不爱听我说这些?」 那的确是甜言蜜语,可也是他打从心底说出的,只因为对象是他、他心爱的妻子……看着她,再甜的话他都说的出来。 依偎在他怀中,她扬眸娇睇了他一眼,旋即羞怯怯的回答:「我爱听,只要是你说的,我全爱听。」 他笑了声,原来她爱听,害他还正经八百的,以为她不爱听这些,生气了呢! 「你笑什么?」雨澄娇嗔着。 「没有。」他敛起笑容,装着一派正经样。 她看了他一眼,不想再和他「琢磨」这件甜言蜜语的事,反正日后,他们有的是时间琢磨。 「劭龙,娘还有没有追问官差守在布庄外的事?」雨澄一脸正色的问。 「倒是没有,不过,我怕那些官差再守下去,别说娘了,连布庄的人都要起疑了。」 雨澄低头叹了声:「是啊,你编说布庄丢了一批布,这阵子,官兵守在布庄门外,还算合理,可若日子长久下去,娘定会生疑的。」 为了雨澄去管理布庄,这地方官可像是如临大敌一般,他没把格格已嫁给元官少爷一事往上呈报,这罪名已够他整日提心吊胆了。这会儿,要是格格有个意外,就算整个官府内的人全陪着一死,这罪也削减不了。 所以,只要格格一踏出元官家门,几个高大的官差,就如影随形的保护着她。 这事,元官劭龙已向娘亲解释过,说是布庄里遭了小偷,偷了一批布,所以官差才会如此严密的守住布庄,并且保护雨澄的安危。 姚桂花是点头信了,但心里头是否存疑,那就不知道了。 「这……妳不留在家里,官差们肯定还会跟着保护妳。」 「我说过不用他们这么保护我,可我知道他们也有难处。」雨澄轻叹了声,「如果我是平凡的女子,那该多好?」 除了出门行动不便之外,雨澄还担忧着,自己是否能过皇阿玛和太后奶奶那一关? 元官劭龙轻搓着她散落的发丝,突然出声道:「有了,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雨澄扬起的眸中蓄满着期望。 「就让官差别像官差就行了。」元官劭龙笑着解释:「让总督大人调一些城里人较眼生的官差,让他们着便服跟着妳。一来,不会引人侧目;二来,也可以保护妳的安全。」 听了夫君的办法,雨澄噗哧一笑。 「怎么?这办法不好吗?」元官劭龙困惑的黑眸直盯着她看。 雨澄轻笑的摇摇头。「不,这办法很好,我只是笑……笑我自己有了爱情,却变笨了,这么简单的办法,我都没想出来。」 元官劭龙看了她好半晌,陡地瞇起黑眸,眸中透着阴诡的光芒。 「这么简单的办法?妳是在笑我是个蠢人,只会想简单的办法?」 「我没说你蠢……只是,这法子的确简单,一般人应该都想得出的。」雨澄憋住笑意,挺正经的道。 「好啊,竟敢笑我蠢,看我怎么惩罚妳!」 元官劭龙瞇着黑眸,缓缓的逼近她,倏地用力抱住她,把她抱起,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旋即,他像一头发狂的豹,疯狂的吻着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脸、她的耳、她的唇、她的颈…… 雨澄被蹭的好痒,咯咯娇笑着。「劭龙,别……别再吻了,我快痒得受不了了。」 「要我住手,除非妳说,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男人。」他略为停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雨澄噘起嘴。「我不说。」 「不说?真的不说?」 「我才不说呢!」雨澄娇嗔的别过脸去。 元官劭龙低吼了一声,旋即用吻再度袭击怀中的美人。 雨澄再度被他的吻搔得笑个不停,见他比上一回更激狂,也没停止的打算,她痒得受不了,抡起粉拳朝他肩上猛捶着。 「劭龙,放开我……好了啦,我不玩了,快放开我。」 「不放,除非妳说。」 「不说、不说、我不说……」 雨澄拼命的捶着他,嚷着要他放开她。 元官劭龙像玩上瘾似的,说什么也不放。 这时,小梅正端着点心走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护主心切的小梅,放下点心,忙不迭的上前拉开主子。 「姑爷,你对我家格格做什么?她叫你放开她,为什么你不放?」 「呃,我们是在……」看着护主的小梅,满脸正色的质问,元官劭龙就算有理,也不知如何启口。 看着姑爷支支吾吾的,小梅立刻转身询问主子:「格格,妳有没有受伤?发生什么事了?」 对上婢女焦急忧心的眼神,原先想正色同她说没事的雨澄,这会儿,忍不住的噗哧笑了出来。 「格格……」 小梅怔愣住了,预期中的愤怒没有在主子身上爆发,她倒是看出主子窃笑的脸上有着一抹娇羞,还有姑爷脸上那难以启齿的尴尬。 小梅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转了几圈后,大抵知晓方才是什么情形了。 原来,她方才看到的,是夫妻俩在打情骂俏呀! 小梅尴尬的咧嘴笑道:「我……我去厨房看看,还……还有没有事需要我帮忙。」说罢,满脸通红的旋身跑走。 雨澄看着婢女尴尬的仓皇逃离,噗哧又笑,继而睇了元官劭龙一眼。 「都是你不好。」 「对,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把门关上。」说罢,他快步的走向门边,关上门后,又大步的折回。「这下子,不会有人再来救妳了。」 「讨厌,我不要玩了。」 「可妳还没说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男人。」元官劭龙双手搂住她的腰,一副她不说,就绝不罢休的模样。 「好,我说。」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男人。可以放开我了吗?我可是照你的话说了。」 「虽然妳是说了,可是……我还是要妳。」这回,他的眼神、他的声音,可是充满了深情。 「你……」 还没来得及开口抗议,他微启的红唇,已让他深情的吻给堵得密不通风,原先想说的抗议话语,已换成一串串撩人心扉的娇吟。 第九章 「老夫人,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少奶奶一接管布庄,这布庄就被盗了一批布,这其中……」 「爹,您别瞎说!」 宰郄正苦恼着不知该如何破坏雨澄在姚桂花心中的好印象,正巧逮着元官劭龙为官兵保护雨澄编的借口,大大的在这上头着墨了一番。 他自认心不坏,也不全然贪心,只要让姚桂花对她的媳妇有一丁点的偏见,他好把女儿推上当偏房,仅仅这样就可以了。 他还苦求不得有这个好机会,偏偏他那个懦弱的女儿还傻呼呼的,没配合他就算了,还笨的扯他后腿。 宰郦茹只是不希望自个儿的亲爹,没凭没据乱冤枉人,但被爹亲瞪了一眼,她无奈的噤了声,垂头不语。 「我说宰郄,你的病要是好了,明儿个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姚桂花冷眼斜睨他。 「哎唷,我这心口上,老觉得刺痛。」宰郄作状捂着胸口,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家里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万一我发病了、死了,没人知道,那我真的是可悲呀!」 「你要想继续留下,嘴巴可得给我缝紧一点,别给我乱生谣!」 「这……可是……我也是依常理来判断的呀。」宰郄可不甘心就此罢休。 「你要再说,我就认定那批布是你偷去的!」姚桂花一双怒目瞪得老大。 「我……」纵使还有满肚子的话想说,经姚桂花撂下那句话,宰郄也只能乖乖噤口。 姚桂花啜了一口参茶,暗自思付着:宰郄的推断,她也不是没怀疑过,她还命管家赏赐暗地去查,但赏赐回报,布庄里的布根本没失窃。 这虽然证明雨澄不是内贼,但却令她更生疑。 既然布没遭窃,那官兵因何守在布庄外?她也让赏赐去问过了,但差爷们三缄其口、口风一致,全说是防盗贼再来洗劫。 她原先还想从差爷口中,获知雨澄的一、二事,但网赐探过,他们各个口风紧的像什么似地。 她不急,反正该知道的时候她自然会知道,再说,她已认定了雨澄是元官家的媳妇,她是什么来历,已不是太重要的事。 姚桂花叹了口气,一抬眼,发现那个碍眼的家伙还站在厅官。 「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这……反正我也没事,多站一会儿,不打紧的。」宰郄死皮赖脸的笑着。 「你给我滚远一点!」要不是看在死去的妹子和外甥女的份上,她老早叫赏赐把这个窝囊废给扫出门去了。 「喔……」 宰郄原想多多露脸,跟在她身边,下人们多少也会敬重他一些。 但被嫌碍眼,他也只能摸摸鼻子,像只听话的狗儿,夹着尾巴走。 唉,谁叫他这么没出息的寄人篱下呢? 就在宰郄不情愿的想离去之际,赏赐进来禀告:「老夫人,王媒婆在门外等着,说是要来替城西的马家公子提亲的。」 听到「提亲」两字,宰郄自动的停下脚步,回头急问:「提亲?!该不会是要给郦茹作媒吧?」 「郦茹的事由我作主,你不必插手管!」姚桂花强硬的作风,让宰郄毫无反驳的余地。 「那……我至少可以坐在一旁,听听这个马公子的家世、人品是如何吧?」 姚桂花也不是全然不讲理的,她听不耐烦的睨他一眼,警告的道:「你最好什么话都别说!」 「好,不说,我一句话都不说。」宰郄没出息的连连点头,旋即坐到最旁边的椅子,像块木头杵着不动。 在大厅听了王媒婆天花乱坠的说了一长串之后,向来只往钱边站的宰郄,倒也动心了起来。 「这个马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王媒婆说的那样。」宰郄捻着胡须,开始自问自答。「不过,想和元官家结亲,对方的家世应该不会太差才是。」 「爹,我不嫁。」宰郦茹泪涟涟的。 「不嫁?妳跟我说有什么用?刚才在大厅,妳为什么一声也不吭?」 「我……我不敢……」 「妳呀,真是没用!」宰郄懊怨着,「成天跟着妳姨娘,就只会呆呆的伺候她,别人要有这种机会,早就穿金戴银了,只有妳这个笨蛋,有个金矿在身边,也不知道要下工夫去挖。」 宰郦茹此刻心里惶惶然,生怕姨娘真要把她嫁给马公子。 她全然听不进爹亲埋怨的话语,只一径地哽咽泣道:「爹,您跟姨娘说……说我不嫁。」 「说说说!妳没看到我被她骂得狗血淋头,活像我是她儿子似的。」宰郄怒哼之余,挑高两道眉。「不过,话说回来,她凶归凶、恶归恶,对妳其实还挺不错,至少,由她出面帮妳主婚,找的对象肯定是家大业大的富公子。」 「爹,我……我不要嫁什么富公子……我……我只要待在元官家,我不嫁。」 「妳哭什么哭!我也不一定答应!」 听到爹亲的话语,宰郦茹的心中暗松了一口气,但才一眨眼睛的时间,她又陷入恐慌的情绪中。 「等我明儿个去查查那个马家,看是嫁他好,还是给劭龙当偏房比较值得。」 宰郄心中盘算的是,现下雨澄掌管布庄,如果郦茹当了偏房,那药店自然是归郦茹管理。 如果那个马家的财产,比药店一年的收入还多上个几倍,那他自然是赞成女儿嫁给马公子啰。 「爹,我不嫁、我不嫁……」 「嗟!妳就只会穷嚷嚷!要有本事,妳就让劭龙娶妳呀!」 「可是,他只爱雨澄。」撞见过几回他们夫妻俩恩爱的情景,她只能黯然的站在角落,默默伤心。 「那妳就想办法让劭龙不爱她,只要他不爱她,妳就有机会了。」 宰郦茹摇摇头。「可是,我没办法……」 「妳呀!脑子也转一转,这办法多的是。」宰郄靠近女儿,和她窃窃私语着:「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听了爹亲说的办法,宰郦茹惶诧的瞪大眼,茫然的摇着头。 「不试?办法我可是替妳想了,往后妳可别怨我这个亲爹没帮妳。」宰郄无所谓的耸肩。「明天我就去查探马家的底,说不定是个大金矿呢!」 宰郦茹一脸茫然,脑袋一片空白,全然无视她爹亲乐陶陶的表情,整个人怔忡呆愣,像个失去意识的呆人儿。 用过了晚膳,元官劭龙和雨澄相偕到后花园散步。 夜空中,星光闪亮,夫妻俩情意绵绵。 「劭龙,我想,找个时间,我该和娘说清楚我的身分来历。」依偎在夫婿怀中,一同沉浸在这宁谧的夜色中,人生的幸福,这是其一。 元官劭龙握住妻子的手,全然支持她。「我会陪在妳身边,一同和娘说明。」 「那……什么时候说好呢?」仰首凝望着夫君,雨澄现在懂了,懂她额娘因何视她皇阿玛为天,任何事情,额娘一定会先征求皇阿玛的意见后,才会去做。 以前,她总认为额娘太没主见;但现在,她已经体会额娘的心,额娘不是没有主见,只是,额娘懂得尊重皇阿玛,就如她尊重劭龙一般。 元官劭龙思付了一会儿,说道:「明天的话,布庄有一批布要赶出货,我怕妳太累……这样吧,后天好吗?后天我们提早回来,用过晚膳后,我们再和娘说。」 「好,就后天。」雨澄点点头,对他的细心体贴,感到心窝暖洋洋的。 他爱怜的抚着她的脸。「等娘知道妳的身分后,我想她会大吃一惊的,不过,娘已经打从心底认定妳是元官家的媳妇了,相信她震撼之余,还是可以接受这个真相的。」 「但愿娘不会怪我刻意隐瞒了身分。」 「我会同娘解释的,娘是个明理的人,她不会怪妳的。」元官劭龙安抚着她。 雨澄反握住他的手,满眼幸福的光采。「劭龙,能够和你结成夫妻,我今生已无憾。 「别说这话,我们还要恩爱好几世呢!」他搂着她的纤腰,下颚轻抵着她的肩。「等娘全然接受这事实,我再陪妳一道回宫,向皇上领罪。」 雨澄满面忧心。「不,我先回去,等确定皇阿玛没有大怒,我再捎信给妳,之后你再到宫里来接我。」 「不,我陪妳一道回去。」他起身,旋即蹲在她面前,紧握住她的双手,坚定的道:「我不能让妳一个人受罪。」 虽然他还没为人父,但他已能以一个作爹的立场来想,如果他的女儿背着他偷偷把自己嫁掉,那他肯定会生气的。 雨澄摇摇头。「我知道,皇阿玛若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勃然大怒的,但不管他如何生气,我终究是他亲生女儿,他不会打我的,但你不同,皇阿玛他……他可能会把气出在你身上,他可能会让人打断你的腿、砍了你的手……」 她实在不该批评皇阿玛,皇阿玛在她心目中是个英雄,是个伟大的男人,平常他总和她笑呵呵的,但她听过太多皇阿玛发怒下,所下达的命令是如何残忍、残暴。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去受罪,甚至可能丢了性命。 元官劭龙一脸无惧,反倒扬唇笑道:「那妳可得有心理准备,接受一个断手断脚的夫婿了。」 她嚷笑着。「我同你说正经的,你却和我说起笑话来。」 「我是认真的。」他无比严肃的回答。 她当然知道他是认真的,只是,她心疼他呀! 晃首轻笑,她拉起他坐到她身旁。「我们先等知道娘的反应后再作决定,你坐一下,我去端莲子汤来。」 「妳坐,我去端。」他拉着她。 「不用,我去就好,我顺便拿点东西来。」 雨澄说罢,笑吟吟的旋身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痴望着妻子的身影,元官劭龙的唇边漾着笑容。 正当他陶醉在幸福的美景时,陡地,在花园阴暗的角落处,传来一阵阵啜泣声,那幽怨的哭声似在控诉什么似地。 元官劭龙眉头凝聚,仔细听那哭声,煞是耳熟。 心头一惊,他疾步朝阴暗的角落循声而去。 「谁?是谁?」 哭泣的声音嗄然停止,但那熟悉的声音,却在元官劭龙心中泛起了涟漪。 望着黑漆漆的角落,元官劭龙怔愣了许久,目光也在黑暗中失了焦距。 「劭龙,你怎么了?整个人好像失神一般。」 雨澄回到花园时,发现夫婿傻愣愣的看着黑忽忽的角落,她关心的询问,他只笑答没事;但这会儿,回到房内来,他又呆坐着,魂魄像飞了似地。 「我……我没事。」 元官劭龙昂首笑道,他在想,方才是否是他听错了,也许水幽压根没出现,那哭声或许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毕竟,对于水幽,他始终有一份愧疚在。 「是不是白天工作太累了?」雨澄细心的帮他倒了一杯茶,又焦急的问:「该不会是着凉了吧?」 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轻轻拉下她的手。「雨澄,我没事,只是有点累,我们早点休息吧!」 虽然看他一副心事重重,但他不说,她也不想逼他,只点点头,微笑的应:「好。」 如同往常一般,她帮他宽衣后,两人便上床歇息。 不同的是,他没像以往一样亲昵的拥着她,她想,他大概真的累了,她也不吵他,合上眼静静的躺着。 元官劭龙合着眼,但脑海不时浮现水幽生前受了委屈掉泪的情景。 他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 侧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晕黄的月,思绪矛盾交杂。他一会儿想着,那哭声肯定只是他的幻觉;又一会儿,敌不过心中的自责,认定那哭声或许是水幽在哀怨他的移情别恋。 满心痛苦的挣扎之际,窗外,一道白色身体缓缓飘过,黄色的菊花瓣如雪一般的自空中飘落。 元官劭龙怔忡了半晌,回过神来时,飞快的下床奔至窗口边,哪还有自色身影? 他以为方才又是他的幻觉,但低头一看,满地的菊花瓣,使他惊诧的相信,那不是他的幻觉,真的是水幽的幽魂出现。 想到了之前在花园中听到的啜泣声,他不加思索的夺门而出,朝花园奔去。 在元官劭龙奔出房门之际,雨澄也旋即坐起身,她一直没睡,才在纳闷劭龙在窗口边观看什么,却见他疾如内电一般的飞奔出去。 下了床榻,她缓步的走向窗口边,四下张望,没看见什么异样,但目光低垂之际,才发现地上洒满了菊花瓣。 她记得劭龙同她说过,方水幽生前最爱的就是黄色的菊花。 难道,是方没幽的幽魂出现? 雨澄心头纳闷不已,那日方水幽来她梦中,除了感谢她,同时也向她道别。 或许,方姑娘终究舍不下劭龙吧! 走到房门口,她望向花园,依稀看到劭龙左顾右盼,似在寻找那抹倩魂似地。 她不想去干扰他们,只让守夜的下人帮他送一件外衣去,免得他着凉了。 轻轻掩上房门,雨澄踱回床边,静静的躺上床,孤枕入眠。 接连好几日,元官劭龙一忙完药店的工作,便直接到方水幽的坟前上香、烧冥纸。 方家二老见他满面愧意,不知安抚了他几回,同他说水幽绝对不会怪他,但元官劭龙仍是执意每日来守着水幽的坟墓,期待她能现身。 除非水幽亲口告诉,她不怨、不怪他,否则,他心头难安。 那日夜里,他的确看见水幽的身影,但他追至花园,甚至在花园中守了一夜,都没再见她现身。 自责驱使他相信,水幽一定是怨他,所以才会现身。 天色已暗,元官劭龙盘腿坐在方水幽的墓前,今晚,他决意要在这儿守到天亮,等着水幽出现。 他一边烧着冥纸,口中喃喃念着:「水幽,妳若有怨、有恨,妳就现身来告诉我。」他的目光移向墓碑,喟叹了声:「我爱雨澄、真的爱她,若妳怨,那妳就怨我、责罪我,雨澄她是善良的,她没有错,错在我,因为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爱她。」 在方家屋内的雨澄,隔着一扇窗,听到元官劭龙的这番话,更肯定自己没爱错人。 雨澄和方家二老到另一间房说话,两老频频致歉,却也莫可奈何。 明明先前女儿早已托梦,说她能正式成为劭龙的妻子,心中已无憾。 可这会儿,元官少爷说他看见了水幽的身影,还听到她的哭声……对这事,二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伯父、方伯母,就让劭龙守着吧!再怎么说,水幽也是劭龙的妻子,就算没发生这件事,他守着水幽也是应该的。」雨澄不卑不亢地说。 「少奶奶,这怎么可以……」 「方伯父,就劳你费心了,今晚,还得劳烦你多留意一些。」她怕劭龙守夜累倒,她不好留下,只好麻烦老人家了。 「这是应该的,我们老夫妻俩,会陪着守夜的。」 「这……」雨澄原想劝他们不必如此,但天下父母心,相信他们也一定想知道,水幽是不是真的心中还挂念尘事。「那,你们的身子要顾好,可别累坏了。」 「谢谢少奶奶的关心。」 雨澄微笑颔首,她是不便留下的。 和二老告别后,雨澄和小梅便旋身离去。 在回元官家的途中,小梅不解的问:「格格,为什么妳不把方姑娘到妳梦中,和她道谢的事,告诉姑爷呢?」 雨澄幽幽叹道:「那日我没说,是觉得怕太矫情;今日若说,劭龙或许会以为我只是想让他心安,才会说那些话。」 「这方姑娘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现身?她不是感谢妳了吗?为什么又让姑爷听到她的哭声呢?小梅满心不解,疑惑的皱起眉头。 「妳若想知道,那妳就留在方家守夜吧!」 「我……我不要,我……我怕鬼。」小梅胆小如鼠,抓着主子的衣袖不放,生怕主子真要她陪着守坟。 雨澄笑睇小梅的当儿,心头也生疑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第十章 虽然压根不信方水幽现身哭怨一事,但不忍见元官劭龙夜夜守着坟前,苦等不到方水幽,却累坏身子,于是在宰郄提议请法师来做法,婆媳俩也商量过后,而元官劭龙也无异议的情况下,法事就在午夜时开始。 做法的道士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辞,一阵阵阴风吹来,吹的四周的下人寒毛竖起。 过了许久,道士的身体陡地像抽搐一般的颤抖着,突然颓丧的坐在地上,众人诧异的想上前扶起他时,他却自个儿缓缓站起身,宏亮的男音也顿转为低怨的女音。 「劭龙……」 道士轻唤着元官劭龙的名字,那幽怨的嗓音,骇得下人们纷纷倒退一步。 虽然道士的声音并不十分和方水幽雷同,但早知道今晚要牵方水幽的亡魂,这会儿,道士真的像是被附身似的,下人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宰郄瞪大着眼,仔细凝看着道士的变化,而宰郦茹则躲在他身后,连看都不敢看,低着头,双眼紧闭着。 姚桂花皱着眉头没说话,只是静静观看;雨澄则是静站在原地,脸上依旧一副柔和的神情,等着道士再度开口。 元官劭龙一步一步的走向道士,双眼掺杂着惊疑和期盼。 「水幽,是妳吗?真的是妳吗?」 他想要再上前,确定是否真的是水幽,但道士却先他一步闪开,脸上有着更浓的哀怨表情。 「不,你别过来!」 「水幽……」元官劭龙愣站在原地。 「劭龙,你不爱我了,我死了,你就不爱我了,是不是?」道士一开口,又是低怨的女声。 「我……」元官劭龙心痛的握着拳,回头看着心爱的雨澄,脸上有着挣扎的痛苦神情。 他没有忘掉水幽,可他承认,现在的他的确是爱雨澄比水幽多一些,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更自责、更觉得对不起水幽。 「我知道,你就是不再爱我了。」道士掩着面,状似无声哭泣。 见雨澄一声不吭,姚桂花倒是先替媳妇出头了。 「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劭龙没负妳,他也娶了妳,雨澄更是为妳出头,执意要将妳的牌位送入元官家的宗祠内,我问妳,妳还怨什么?」姚桂花一副训媳妇的口吻,直冲着道士而来。 道士被她一训,委屈的抹泪揉涕。 「娘,您别说了。」向来就护着水幽的劭龙,怕水幽被他娘一骂,吓得又躲掉,赶紧劝他娘别再骂了。 「哼,咱们元官家对她仁至义尽了,她还想怎么样?」 看姚桂花气呼呼的,雨澄赶紧上前将她拉离。 「婆婆,我们在旁边等吧,别吓坏了水幽。」 已经全然认定雨澄是个好媳妇的姚桂花,在雨澄的劝说下噤了声,跟着媳妇到一旁站着。 「水幽……」元官劭龙一脸痛楚。「妳说,妳想要我怎么做?如果妳担心妳的父母,那……我可以接他们一同过来住。」 现下,他只求以弥补的方式,来减轻自己心中的自责。 「水幽……妳真的是水幽吗?」刚赶到的方家二老,激动的围着道士。 道士见到他们来,怔忡了一下,旋即屈膝跪在二老面前。 「爹、娘,女儿不孝。」 二老抱着道士痛哭,半晌后,方父抹去眼泪,纵使心疼爱女已成幽魂,但身为人父,他还是免不了要劝诫女儿一番。 「水幽,妳不可以有怨,元官少爷对我们已经够好的了,他也正式娶了妳,而少奶奶的心肠更好,若不是有她,今日,恐怕妳还未能正式成为劭龙的妻子。」 「爹,您怎能说这话?我冤呀,劭龙是爱我的,他说过,他只爱我一个。」 道士的话语,让元官劭龙更加陷入痛苦的深渊,原就自责的他,此时心中更是盈满了愧疚。 他的确说过,今生只爱水幽一个人,但,他又怎会知道,自己还会去爱上雨澄。 「劭龙是我一个人的,他爱的是我。」道士幽怨的声音,如泣如诉。 「不,水幽,妳……妳怎么会这样呢?」方父摇摇头,不敢相信附在道士身上的,是他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前阵子,妳不也给妳娘托梦过,说妳不怨,说妳成了劭龙的妻子就心满意足了?」 方父的这段话,让道士顿时傻住,但他马上又哀怨的哭诉:「我不甘心呀,爹!劭龙是我的,他怎么可以再娶别人呢?我要劭龙立刻休了她。」道士的眼神夹着怒气,手指直指着雨澄。「否则,我的怨气不散,连阎罗王都不会收我的。」 「不!」元官劭龙大步走向雨澄,长臂轻搂着雨澄的肩头。「雨澄是我的妻子,我不会休了她!水幽,是我负了妳,妳怨我、恨我都好,只要不叫我休了雨澄,任何事,我都答应妳!」 「不,元官少爷,你千万别这么说。」方父焦急的低嚷。「水幽,妳该满足的,元官少爷他……」 方父的话还未道完,只见道士喃喃低念着:「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不会原谅你们的,我不会原谅你们……」 喃喃念了许久后,道士忽然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当他再度站起身时,又回复了道士之身。 「爹,您不是说,只要让劭龙表哥觉得愧对方水幽就好了吗?为什么您还让道士,说要让劭龙表哥把雨澄休了这种话。」 宰郦茹苦皱着眉头,心中局促不安。 她原是希望劭龙表哥若是觉得对不起方水幽,这样一来,他或许就会少爱雨澄一点,那么,她也许有一丁点的机会,能闯进劭龙表哥的心中。 她真的只要能在表哥身边陪着他就满足了,她从未想过要表哥休了雨澄这种事。 「妳懂什么?要下,就下最猛的药,如果那雨澄真的走了,妳才有机会当元官家的少奶奶。」宰郄心中打着如意算盘。 如果雨澄真的走了,那他女儿自然是元官家少奶奶的不二人选。 嘿嘿!没想到那道士还真会演,刚开始他还真被道士吓着,以为方水幽真的附身了,但听了道士说的再些全是他教的,他才安了心。 他也不是想做这么绝情的事,怪只怪那马家没什么大家产,他才不同意女儿嫁过去,可如果留在元官家当偏房,那个雨澄精明能干,想她也不会让他女儿得到什么好处,逼不得已,他只好使这一招了。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妳什么都别管,全盘听我的就是。」 宰郄低吼了声,兀自得意的想着,这元官家的一切,迟早会落到他宰郄的手中。 在父女俩怔忡的当儿,门外一抹娇小的身影,蹑手蹑脚的如烟飘离。 小梅在主子耳边咕咕唧唧的说了一些话,语歇,气愤不平的嚷:「我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夫人去!」 「小梅!」雨澄喊住她。 「格格,他们父女俩做了这种坏事,难道不该让老夫人知道吗?」 「这件事,就妳听到,妳有证据吗?」雨澄轻声问。「妳会说,难道他不会辩吗?」 「这……那我们就拿他没辙吗?」小梅气腾腾的。「不告诉老夫人,那至少告诉姑爷,让他知道方水幽没有怨他,教他不用再守着方水幽的坟墓了。」 雨澄喟叹了声。「不用了,问题不在宰郄身上。」 「怎会不在他身上呢?」小梅皱着眉头。「如果不是他恶意扰乱,姑爷也不会每天晚上都去守方水幽的坟墓,不回来陪妳。」 雨澄想说些什么,但到口的话语,全化为一声轻叹。 「小梅,去收拾东西,明儿个我们回京去。」顿了半晌,雨澄扬唇道。 「回京城?!格格,妳真的要走?妳一走,不是正如宰氏父女的意思。」 原先一心想回京城的小梅,听到主子说要回京城,非但没有喜悦之,还苦皱着眉头。 雨澄微笑的摇摇头。「除非劭龙真休了我,否则,我永远是元官家的媳妇,我想回京去,是想让他能真正静下心来想一想。」 小梅虽然还是觉得主子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些,但主子向来聪明,她一定甚有把握,才会这么做。 看着主子又陷入沉思,她想,主子一定又在想姑爷了,小梅不敢打扰,退出房去,回到自己的房里收拾东西。 黑色的布幔,渐渐的被白色的云层给取代。 晨曦映在墓碑上,元官劭龙缓缓睁开眼,看着被太阳光照映发亮的水幽名字,他徒然的叹息。 从那日道士做法牵魂,至今已过了三个夜晚。 每晚,他都来这儿守着,期盼水幽再度现身,他要告诉她,他是真心爱雨澄的,只要她不让他休了雨澄,她要他做什么事,他都愿意。 但他始终等不到。 他缓缓站起身,如同以往一般,失神的走回家。 进到大厅,他愣坐了许他想,或许再请道办一场法事,无论如何,他都要求得水幽的谅解,否则他心难安。 他疲惫的合上眼,大手按着发疼的额际。 「少爷,你回来了。」赏赐急匆匆的走入大厅,神情焦虑。「少奶奶她……」 元官劭龙睁开眼。「雨澄怎么了?」 「她……她走了!」 闻言,元官劭龙惊的弹起身。「餍了?!雨澄……什么时候的事?」 「一大早,天还未亮。」 元官劭龙惊愣了一下。「她有说要去哪儿吗?」他焦急的问。 「这……」 赏赐还不知该如何说,元官劭龙已等不及,他一旋踵,急着奔出去寻找妻子,但在厅门口处,却让突然出现的姚桂花给挡住。 「你要去哪里?」姚桂花沉声喝道。 「娘,我要把雨澄找回来!」说罢,他闪了个身,焦急的奔出。 「你给我站住!」姚埜花威吓的命令他。 「娘,雨澄她走了。」 我知道她走了,是我点头答应她走的。」姚桂花一派威仪的神情。 「娘,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元官劭龙浓眉紧蹙,踩荖颓丧的步伐来到娘亲面前。「为什么?」 「哼!瞧瞧你,整天失神,连家都不回,雨澄留下来做什么?你痛苦,难道她就活该跟着你受罪。」 「娘……」 「你不用去找她!」姚桂花晲了儿子一眼。「至少不是现在。」 「我必须找到她,雨澄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 元官劭龙再度旋身,姚桂花亦再度喊住他。 「她回京城去了。」 娘亲那坚定的话语,震撼着他的心。 元官劭龙缓缓回过头,诧异的看着她。「娘,雨澄告诉您了?」 「你倒是瞒我瞒得紧!」投了一记责怪的眼神,姚桂花昂高下颚。「先进来厅里。」 知晓雨澄是回京去,元官劭龙明白,她铁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就算现在他能追上她,也未必能劝回她。 怪他心中对水幽的愧疚太重,每当他面对雨澄,那浓重的愧意,就会浮上心头,他知道雨澄是受了委屈。 「你还不进来?」见他杵着不动,姚桂花怒喝催促着。 元官劭龙低着头,默不吭声的跟随娘亲步入厅内。 姚桂花进入厅内,旋身坐定后,神情肃穆的道:「赏赐,去请表小姐和她爹来。」 元官劭龙还没应声,厅外宰郄那雀跃的声音,立即宏亮的响起。 「甭请了、甭请了,我们这不就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听闻雨澄一大早就提着几口箱子离开,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宰郄了,如此一来,他的计划就成功一半了。 「老夫人早、劭龙早啊!」 元官劭龙低着头,想着雨澄,压根没理他。 宰郄也不以为意,心头依旧乐呵呵的。 宰郦茹则是低着头,心虚的不敢正视向来疼爱她的姨娘。 听到雨澄离开,她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更加愧疚,这一路走来,她始终低着头,怕人看出她的心虚。 「郦茹,妳过来。」 「姨……姨娘……」宰郦茹低着头,走到姚桂花身边。 「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姚桂花精锐的眼神,直盯着那低垂的小头颅。 「我……我……」 「唉,这孩子,怕是您说要把她嫁给马家,心里正不舒坦,可她可不敢有异议。」宰郄帮着腔。 姚桂花料了他一眼。「我没让你说话!不过,既然你爱说话,那我就直接问了。」 「老夫人要问话?那有什么问题,您问,我全答。」宰郄以为是要商讨和马家的亲事,他正好趁这机会给回绝。 姚桂花坐直了身,双目泛着怒光,直射向一脸得意的宰郄,她不拐弯抹角,一开口便问:「小梅告诉我说,她听到你和郦茹在房内说话……」 姚桂花才起了个头,宰郄脸色丕变,但还是稳住。 「这……我们父女俩在房内谈话,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宰郄干笑着。 姚桂花怒拍着桌子,大声喝道:「她听到你说,那晚道士说的话,全是你教授的!」 闻言,宰郦茹吓呆了,整个人愣在一旁。 宰郄则忙着辩解:「老夫人,您怎么会相信她们的话呢?」 元官劭龙激动的上前,抓着宰郄,逼问道:「那道士说的,真是你授意的?是你和道士串通好,来骗我们的?」 「不不不,劭龙,你听我说。」宰郄双手直摇晃着。「一定是雨澄怕你真休了她,所以才叫小梅这么说的。」 「不,雨澄不会这么做的。」元官劭龙相信雨澄,她绝不会做这种事。「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是你设计的?」 「不不不,不是、不是……」宰郄忙否认。「这绝对是小梅在胡诌的。」 姚桂花把视线移向怔愣许久的宰郦茹。「郦聒,妳说,这一切是不是妳爹安排的?」 「我……姨娘,我……」宰郦茹吓哭的跪在地上。「是……是我的错!」 「郦茹,妳是吓傻了,是不是?我们没做的事,妳瞎承认个什么劲!」宰郄大声喝着。「老夫人,您可别听一个小丫鬟的片面之辞,就认定这事是我们父女俩做的。」 「哼!若她是平凡人家的丫鬟,我或许不会相信她所说的。」姚桂花努目撑眉,瞪了宰郄半晌,又道:「但一个格格身边丫鬟所说的话,她敢造假吗?」 「格……格格?谁是格格?」宰郄一时间还会意不过来。 「雨澄是格格,是当今皇帝的女儿。」元官劭龙道出真相。 原本还嘴硬的宰郄,此刻整个人活像体内的元气被抽光了一般,吓得愣坐在地上。 而宰郦茹则是哭着跪爬至姚桂花脚边,频频恳求着。 「姨娘,我和爹不是有意的,您要救我们,姨娘,您要求求我们呀!」 「真的是你们做的!」元官劭龙恍悟,颓丧的坐在椅子上。 「表哥,是我不好,我不该假扮方姑娘,扰乱你们……表哥,都是我不对,求求你让雨澄……让格格饶恕我们,要不,就杀我,别杀我爹。」 元官劭龙没答话,倒是姚桂花又叹又气。「郦茹,妳该懂事的,怎么妳爹让妳做什么,妳就真的做呢?」 「我……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是不想离开表哥……」宰郦茹把事情的始末,全说给姚桂花听。 「妳啊!」姚桂花重叹了声。 「姨娘,您要帮我和爹求情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姚桂花又想开骂,但看到宰郄已愣傻傻的,外甥女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怒骂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吞回去。 「姨娘,怎么办、怎么办……」 元官劭龙回到房内,昔日和雨澄恩爱的情景,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拆开雨澄留给他的信,她告诉他,她相信他是爱她的,她回京城去,不是要离开他,她希望他能把积压在心中对水幽的愧疚,全部倾泄出来。 她会在京城等他,等着一个爱她爱的没有任何负担的元官劭龙去接她。 「雨澄……」 元官劭龙把信贴在心口上,这辈子,他能娶到雨澄,是他莫大的荣幸。 她如此体贴他、包容他、相信他…… 就算去到京城,真的会被皇上打断腿、割了手臂,他也无悔。 他只求,能接回心爱的她。 回到京城已三天了,雨澄心定如山,等着皇阿玛心软,点头认同她和劭龙的事。 她同时也相信,劭龙绝对会来接她,稍然流逝的光阴,如同两人踩着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即将来到的团圆日子。 雨澄的亲娘宜妃优雅的徐步走来,缓缓落坐在女儿对面。 「又在想妳那个还未让妳阿玛认同的夫婿?」宜妃笑抿着唇。 雨澄眉睫一扬,娇嗔着:「额娘,您又在笑我了。」 宜妃叹笑的摇摇头。「额娘是心疼妳,有多少王爷、贝勒等着要娶妳,妳偏偏去选上那个元官劭龙,还让妳皇阿玛气腾腾的。」 「额娘,皇阿玛今天说了什么?」雨澄一副饶富兴趣的神情。 「还不让妳给料中了。」宜妃笑睨着女儿。「这头一天知道真相,气的差点下令要抄斩元官劭龙全家,还好让妳太后奶奶挡下了;这第二天,还气乎乎的说要把妳嫁给齐康贝勒,我可是说破了嘴,劝他得三思。」 「谢谢额娘。」 「甭谢我,我可也气着呢!我一个宝贝女儿,竟然把自己偷偷嫁掉,也没知会我这个亲额娘一声。」宜妃故作生气状的蹙起眉头。 雨澄微笑的直啾着。「额娘,您连生气都还是这么美,难怪皇阿玛那么喜欢您。」 宜妃睇了女儿一眼,笑斥着:「妳啊,就吃定额娘这一点,知道额娘除了妳皇阿玛之外,就只爱妳的赞美。」 「额娘,我说的是真的。」 「好,我要说了。」宜妃还不知道女儿想听的是什么吗?她啜了口茶,缓声道:「昨儿个,你皇阿玛气喝着说,若是那个元官劭龙敢踏进京城一步,肯定要砍断他的腿,这妳太后奶奶立刻接话说:『那可好!皇帝的女儿嫁一个没有脚的丈夫,这情操可伟大着呢!』当场,把妳皇阿玛堵的没再说半句话。」 雨澄感激的看着宜妃,她知道,若不是有太后奶奶和她额娘帮腔、护着她,这会儿,她还不知道自个儿是不是还能安稳的坐在这儿。 宜妃轻叹了声:「这一回,妳、水漾还有泪月,三人一同出游,虽然遇难了,可庆幸的是,妳们都平安无事,而且都找到了归宿,水漾和泪月婚事都圆满了,而妳……妳的婚事能不能圆满,就看那元官劭龙在妳皇阿玛面前的表现了。」 「劭龙在皇阿玛面前的表现?」雨澄神情诧异,倏地站起身。「额娘,您是说,劭龙来到京城了?」 「瞧妳惊讶的。他会来,不早在妳的预料中?」宜妃饶富兴味的盯着女儿瞧,这孩子,平日沉稳的像什么都难不倒她似的,可一旦遇上爱情这档子事,可和平凡女人没两样。 「可……皇阿玛怎么找到他的?」 宜妃叹笑,「妳皇阿玛想必早已料到他会来京城找妳,他啊,早派人守在各个城门口,盘问每个路人的名字,他一出现,就直接被揪到保和殿去晋见妳皇阿玛了。」 「我去找他。」 「雨澄,别去。」 雨澄回过头,满脸担忧的神色。「皇阿玛这会儿气不知消了没,若他一看见劭龙,又生起气来,那……」 「不用去了。皇阿玛不许任何人进去,连我也不给进。」 闻言,雨澄紧蹙着柳眉。「那……我找太后奶奶去。」 「傻孩子!」宜妃拉住女儿的手。「怎么,妳真被爱情冲昏了头?妳皇阿玛既然关着门审他,就代表这是好事,他若真的生气,要发威可不会关着门,只嚷给元官劭龙一人听。」 「可是……」 「别可是,别担心!」宜妃拍拍女儿的手,安抚的道:「妳还是别去的好,妳不出现,他俩或许还可以静心的谈,妳要真去了,依妳皇阿玛那好面子的个性,怕不又是展威风的嚷骂一顿。」 雨澄点点头。 「放心,妳太后奶奶不会不管的,这会儿,她老人家说不定早守在保和殿外候着呢!」 额娘的话让她笑逐颜开,心中的担忧也渐渐消散。 尾声 在喜烛的映照下,喜房内一片火热的光亮。 着新郎倌服的元官劭龙带着几分醉意,一步一步的走向挺直身子,坐在毡毯上的新娘子。 从她回京,到他奔至京城去找她,一直到今天,已隔了一个半月,他没见过她一面。每晚,他总是想她想的难以成眠。 此刻,她就在他的眼前。 元官劭龙难掩喜悦的心情,手握着镀金的秤杆,缓缓掀起那阻隔着雨澄绝丽容颜的红盖头。 对上那双微扬的明眸,元官劭龙这一个半月来的思念,全化成情潮。 「雨澄……」 「劭龙……」 元官劭龙坐到她身边,抱着她,深情的吻住她的唇,思念之情全融入这爱恋的狂吻中。 在取得皇上的谅解后,皇上威严的下令,要他必须依循古礼,正式的再迎娶雨澄一次,并且在成亲之前,不准他见雨澄。 纵使他是多么渴望见到雨澄,但皇上已宽宏大量饶恕他的「欺君」行为,不追究他让雨澄受委屈一事,君王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这一个半月来,他专心筹备成亲的事,可心头仍是惶然不安,生怕皇上那边又有变卦,不许他这个平民百姓当和硕额驸。 但此刻,他心中总算踏实了。 捧着雨澄娇艳的脸蛋,他一遍一遍难舍的爱恋亲吻着。 「雨澄,妳可知道,我日日夜夜都想着妳,就怕妳不回我的身边来。」 雨澄凝视着眼前这张令她朝思暮想的俊脸庞,思念的苦楚全在这一凝视间,如烟飘散了。 「劭龙,我也好想你、好想你……」 若不是额娘一再劝阻,她真怕自己会不顾皇阿玛的喝令,从京城南下来见他一面。 还好额娘苦口婆心的劝着、挡着,而为了日后的幸福美满,她一再强抑下心头的思念,咬牙忍着想见他的冲动。 元官劭龙体贴的帮她取下凤冠,两人紧紧相拥着,生怕再有人会将他们分开。 雨澄依偎在他宽阔的怀中,满足的微笑着。 半晌,她扬起头,满腹好奇的问他:「劭龙,那一次我皇阿玛和你在保和殿内谈些什么?你和皇阿玛说了什么,他怎么没刁难你,就答应让你迎娶我?」雨澄低幽的道:「我当时害怕极了,真担心皇阿玛会下令杀了你。」 厚实的大手摸抚着那白皙透红的芙颊,他唇角微扬,哑声笑道:「皇上真的是要杀我。」 「皇阿玛真的想杀你?」雨澄心口揪提着。「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皇上,草民恳求皇上别杀草民,若皇上真要惩罚草民,草民可以任由皇上斩草民的手脚,但求皇上保留草民一条命!」 「你真傻!那是我先前在吓唬你的,怎么你真自个儿要求了?」雨澄心疼的埋怨。「皇阿玛说不定真的会那么做,你要真失去了手脚,你还能做什么?」 元官劭龙低笑着:「你们父女俩可真是同心,全问同样的问题。」 「那,你如何回答?」 「我说,没有了手脚,我或许什么事都不能做,但只要我还留住一条性命,我就能爱妳,用我的性命全心全意爱着妳。」 雨澄仰望着他诚挚的双眸,他那番深情的话语,教她明亮的眸子上了一层薄雾。 「劭龙……」再度投入他的怀中,幸福的泪水滋润了她的心田。 轻轻的揩去她眼角滑下的泪,他深情款款的低语:「雨澄,我爱妳,之前,我让妳受委屈了。」 她纤细的手指,轻按住他的唇。「不,我不委屁,只是见你因对水幽怀着愧疚而痛苦,我心也不忍。」 「这些事……水幽的现身哭怨,是郦茹假扮的,妳会怪她和她爹吗?」 雨澄摇摇头。「虽然他们的出发点是有恶意的,但是因他们这么做,才能将你心中的自责拉出。我相信,经过了这件事,你一定释怀了吧?」 元官劭龙点点头。「郦茹已经嫁给马公子,家里不会再起风波了,至于水幽,她来给我托梦了,知道她从没有怨我;也不怨郦茹她爹向她撒谎,骗她说郦茹怀了我的孩子这件事,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生前她不来托梦。」 雨澄静静无言,仔细的聆听。 他握着她的手。「因为那时候,妳在我的心中是个强烈的发光体,妳闪亮的光芒让她进不了我的梦中。」 「别净顾着我,把你的心分一半给水幽,我们两个都是你的妻子,不管水幽身在何处,我相信,她还是爱着你的。」 「雨澄,妳真是个体贴的好妻子,我的生命有了妳,我已满足。我爱妳,雨澄!」 「劭龙,我也爱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天了,我要一辈子赖着你。」 两人深情的对望着,在唇与唇贴合之际,相拥的两人也同时倒向床上那张蕴着缠绵蜜意的毡毯。 缘,圆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