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主天下》 第一章 重生之最强参谋系统 南宋的二月,北风从贝加尔湖一直刮到了广州的崖山。 已是深夜。 北风卷起十尺高的大浪,拍打在崖山之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这声音让大宋左丞相陆秀夫更加烦躁。 当文天祥写的《过零丁洋》传到他的手里,他心里最后的一点信心也动摇了。 文天祥,文丞相,说好的你在陆地牵制住元军,我与张世杰大人在崖山反戈一击,争取到最后一丝立足的希望呢?你却先败了,败得如此彻底,连自己都做了元蒙的阶下囚,你叫我们怎么办?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好一个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陆秀夫喃喃吟诵几回,猛地抬起头来,露出苍老的脸,目光中已尽是坚定! 他才四十三岁,但发已白,身已瘦,脸已苍老。 自古忠臣,殚精竭虑,惟死而已! 要是事不可为,臣当与幼主投海而去! 陆秀夫打定主意,举起烛灯,到悬挂在床头的崖山地图前面,细心揣摩起来。 说起来,陆秀夫原是文臣,于征战之事本不相通,但自逃亡以来,接触的尽是战事,现在他倒通得七八分。 陆秀夫看着地图,脑中闪过无数条作战方案,但都以失败收场。越看脸色越是忧虑,到最后长叹一声。 难啊! 陆秀夫转过身来,正要放下烛灯,门外突然传来一串惊惶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尖利的哭声传来:“丞相大人,丞相大人,皇上……皇上他……” 是皇上的贴身太监郭努! 陆秀夫心中一惊,倏地推开房门,喝道:“皇上怎么了?” 郭努一把拽住他的大袖,悲声道:“皇上、皇上噎死了!” 什么?! 陆秀夫猛地瞪大了老眼,身子僵了一僵,接着一把推开郭努,提起衣角,向皇帝寝宫狂奔而去。 好在二处相距也就百十丈远。 陆秀夫奔跑过去,直接闯入,只见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只有八岁的幼主倒在地上,手脚已经停止了抽搐。 皇上! 陆秀夫目眦欲裂,身子一软,踉跄倒地,连滚带爬,爬到幼主身边,将他一把抱起,打横仆在龙床床沿上,用手猛拍幼主的后背。拍了十七八下,只听咯的一声,一枚杏核从幼主的喉中喷了出来。 吐出来了!陆秀夫大喜,赶紧将幼主翻过来抱在怀里,拇指猛掐幼主的人中。又掐了七八下,幼主悠悠的吐出一口长气,接着挣扎了起来。 “哎哟,谁他妈在掐老子?” 幼主出声,原该大喜。但这一句话,怪得离谱,陆秀夫张口结舌,一下子懵住了。 幼主赵昺叉手叉脚的从陆秀夫怀里站了起来,双目一扫左右,也是惊讶至极,脱口叫道:“我靠,这是哪里?” 皇上说我靠,是什么意思?是要烤火么? 陆秀夫摇了摇头,扭头向郭努喝道:“郭公公,还不给皇上准备炭火?” 却说赵昺骂了一句,说了一句,然后就捂住了自己的嘴。捂一捂,又取下双手,在眼前来回的看。 我靠!说话细稚,双手白嫩,自己成了一个小屁孩了啊! 咳,老子还以为是一个梦。 昨晚,跟女朋友大战了三百个回合,最后实在撑不住了,双眼皮直打架,摸着女朋友的胸,脑子渐渐昏沉。 “炳炳,你喜欢我吗?”女朋友似乎在问,声音好遥远,做梦了? “唔,喜欢。” “喜欢哪里?” “喜欢上你。” “嘻,还上过谁啊?” “你啊,就你啊。” “炳炳,你真好。那以后还想上谁啊?” “以后啊?以后啊?以后我还想上北方长腿妹、西方大胸妹、南方肥臀妹、东方细腰妹,黑的妹白的妹……” “……去死!” 被女朋友一脚踹下床,赵炳的脑袋撞在凳子上,仿佛咯的一声,触发了某个东西。 “发现救世宿主。” “启动最强参谋系统。” “系统启动,灵魂植入。” “植入完毕。” “开始穿越。” 轰! 眼前五色光芒狂闪,赵炳瞬间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人中一阵剧痛,顿时骂了起来。 赵炳拍拍脸,脸疼。掐掐腿,肉疼。 “什么狗屁系统,给老子出来!” 脑海里白光一闪,一个白茫茫的界面浮现出来。 “主人,是否启动最强参谋系统?” “老子要参谋系统有个屁用——启动!” “系统启动。” 界面上一阵波动,无数卡片一样的东西浮现出来。卡片上没头像,全是一星二星三星四星五星的星星,看样子是背面。 “最强参谋系统启动,召唤一星参谋需要10个成就点,召唤二星参谋需要100个成就点,召唤三星参谋需要1000个成就点,召唤四星参谋需要10000个成就点,召唤五星参谋需要100000个成就点。主人,是否召唤?” 握草,参谋还分一二三四五星?五星的都有谁? “召唤五星参谋!” “成就点不足,不能召唤。” “你妹!我有多少点成就点?” “主人,系统启动,送有10个成就点。主人说粗话,扣除1个成就点。现在只有9个。” “老子就是个粗人!我靠!还扣……” “说粗话一次,扣除1点。” “说粗话一次,扣除1点。” 界面上,成就点只剩下7个。 玛的,还是个讲文明的系统。赵炳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命令系统关闭。 回过头,四五个宫女、五六个太监都跪在脚下,匍匐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个穿着紫色袍服的老头儿正傻愣愣的看着自己。 再一低头,见自己身着明黄衣服,胸前一团龙,数一数,龙足五爪,难道自己成了皇帝? 那自己是哪一个皇帝? 赵炳上大学后就是泡妞打游戏,对学习那是六十分万岁。再说是航海专业,历史类的那是看都不看。连紫色官服是几品都不知道,哪知道自己是哪个皇帝? 唔,这么小,难道是康熙大帝? 康熙大帝姓爱新觉罗,也不姓赵啊! 正想着,郭努端着一盆火,来到门口,站住,尖声禀道:“皇上,左丞大人,炭火送到。” 赵炳还没有说话,陆秀夫先说了:“放进来。” “遵命。” 郭努将炭火放在龙床前,低头退后几步,站在了靠门处。 陆秀夫抖了抖大袖,双手一拱,道:“皇上,晚风甚冷,还请皇上就寝。” 赵炳想了想,爬上龙床,半坐在被子里,道:“你们都出去吧。你,留下。” 指的是郭努。 陆秀夫唇角微动,想要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给郭努打了个眼色,令他小心服侍,令宫女太监们一起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郭努见左丞大人走了,小碎步来到龙床前跪下,给赵炳掖了掖被角,谄声道:“皇上留下小郭子,不知有何吩咐?” 赵炳抚着额头,装着很晕的样子,问道:“刚才我是怎么了?” 郭努怔了怔,没有回答,却带着哭腔道:“皇上,皇上您是怎么了?吓死小郭子了。皇上,您得称朕啊!” “咳,朕还有些头晕。我……朕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郭努见皇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眼泪掉了下来,惶恐的道:“皇上,皇上您别吓小郭子啊!皇上,奴婢叫小郭子,是您的贴身太监,原名叫郭努啊!皇上,皇上您别吓奴婢啊。” 郭努,小郭子。 这个名字在脑中一刺激,对于这个身体的记忆顿时涌了出来,这回真的撑得赵炳头疼欲裂。 赵昺!赵炳! 现在自己叫赵昺! 赵昺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另一个名字却惊天动地!那个名字叫亡国之君! 连赵炳这样一个最不喜欢历史的家伙都知道,他是南宋最后一个皇帝,八岁时在崖山跳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崖山之后无中华! 握草! “小郭子,朕今年几岁了?” “皇上,上寿八岁了。”郭努还在流泪。 八岁?靠! 赵炳——现在叫赵昺,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大声道:“今天何年何月何日?” 郭努被皇上一喝,身子一颤,回道:“皇上,今天是祥兴二年二月初一日。” 又是一声我靠!赵昺惊得跳了起来。 二月初一日,还有六天,或者只有五天,就是陆秀夫背着自己跳海的日子!说不得,对面就是元蒙大军,来要自己小命的! 赵昺在龙床上焦躁的来回走动,郭努跪着,脑袋跟着他左右移动。又过了一忽儿,房门呼地被推开,接着一个只穿着单薄衣裳的二十六八岁的女人,鬓发凌乱的冲了进来。 “昺儿,昺儿,我的昺儿呐!”少妇惊慌失色,疯疯颠颠的冲进来,一把将赵昺抱住,口中只是叫着昺儿,显是吓坏了的样子。 赵昺的脑袋正好埋在少妇的双峰之间,一股熟女的独特味道直冲脑门,让他的心顿时咚咚的跳了起来。 呼!呼! 赵昺深深的吸了两口,埋了几分钟没有动。 “叮!最强参谋系统自动启动!” “叮!宿主禽兽不如,yy生母,成就值清零。” “叮!清零完毕!” 叮叮叮,三声清脆的声音顿时让赵昺清醒过来,再看最强参谋系统,面板上7个成就点已经一个不剩。 第二章 差点受了内伤 尼妹!@#%¥#……#&#%! 赵昺在心中一顿大骂。 “叮!宿主不讲文明,扣除成就点一个。成就点为零,不可扣除。” “叮!宿主不讲文明,扣除成就点一个。成就点为零,不可扣除。” “叮!宿主不讲文明,扣除成就点一个。成就点为零,不可扣除。” …… 哈哈哈哈!现在可以随便骂了,看了能奈我何! 赵昺一顿狂骂,吐了心中恶气,好不得意,恋恋不舍的离开少妇的胸。现在也知道了来人是谁。 杨太后。 这具身体的生母。 罕见却又天然的,心中升起一种对母亲的感觉。刚才的邪念消除了。 “母后”,赵昺抬起小脸,露出天真的微笑,道:“母后,朕没事了。” 刚才杨太后提到宫女禀报,说幼主差点被噎死,可把魂都吓得没有了。要知道,先皇,也就是赵昺的哥哥赵昰,十一岁时溺海而死,算是夭折。现在赵昺要是又死了,那可真不能活了。 杨太后跌跌撞撞冲过来,抱着儿子生怕他飞了。现在看到儿子平静的微笑,才慢慢放下心来。但仍是拉着他的手不放,嘘寒问暖,还要打死给皇帝干果吃的宫女,吓得赵昺一轮好哄。 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哄走了杨太后。 女人又好哄又不好哄啊!赵昺叹了口气,令郭努也退下,自己半卧在龙床之上,捏着额头,一边整理两世为人的记忆,一边想着明天怎么办。没想出名堂,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赵昺就被呜呜的号角声惊醒了。 呜—— 号角长鸣,崖山上下,鳄州海峡内外,顿时响起雄壮的操练声。 南宋军队被逼至绝境,反而增强了强悍的斗志。操练声一声高过一声,仿佛要将北岸的元军吓退。 赵昺起床,开始穿衣服。只是龙袍一件套一件,赵昺觉得麻烦,就穿了昨晚的睡袍,推门而出。 吱呀! 房门推开,赵昺刚跨出一只脚,就吓了一跳。只见郭努在门外弯腰站着,后面左右两列宫女,一列捧着面盆、面巾、漱口盂,一列捧着面巾、衣物等。 赵昺自己跑出来,也吓了郭努一跳。郭努赶紧跪下,后面宫女们跟着,齐声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咳,平身。” “谢皇上。”郭努等人爬起来,捧上面盆等物。赵昺胡乱洗了脸,却不肯穿龙袍。 “郭努,前面带路,咱俩跑跑步。” “什、什么?”郭努惊得睁大了双眼。 “我……朕说跑跑步,锻炼身体,懂么?” “啊?懂,懂了。”郭努见幼主还想着锻炼身体,顿时喜笑颜开,侧开一步,请皇上前面行走。赵昺端起两只小手,一摆一摆的,就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别说,虽然是在崖山之上建的简陋的行宫,但赵昺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 呼呼呼! 赵昺像模像样的跑了起来。后面郭努提着衣角,捧着拂尘,快碎步跟着。 呼呼呼! 赵昺喘着气……还没跑完一圈! 这小身体,不行啊! 赵昺暗暗埋怨着,放慢了步子,慢跑着。 其实这小身体,能没灾没病已经不错了。想先皇——也就是赵昺的哥哥,一路担惊受怕,结果在船上站都站不稳,风一吹,就掉进海里去了。老将军江万载跳水相救,结果救上来也没用,还是病死了。不但他病死了,还连累老将军也死了。老将军江万载一死,得,群军无首,只得由文官张世杰领着。 赵昺一边跑着,一边想道,要讲打仗,张世杰不行啊。要是弄个周瑜、诸葛亮来就好了。两人在赤壁放一把火,烧得曹操胡子都没了。 打水战,他俩最行! 一想到周瑜诸葛亮,赵昺心头一动,在脑海里叫道:“最强参谋系统,启动!” “叮!系统启动!” 白色的面板浮现在赵昺脑海里。不过成就点位置那个大大的零,让赵昺干瞪眼。 “告诉我怎样赚取成就点。” “叮!成就树展开。” 面板一阵闪动,树状的成就树展示出来。只见树分五干,分别是生活技能类成就、内政类成就、军事类成就、战力类成就、隐藏类成就。 居然还有隐藏类成就。 “主人,请选择成就类型。” 赵昺沉吟一下,道:“开启军事类成就系统。” “叮!主人还不是军事统帅,无法开启军事类成就!” “……开启内政类成就。” “叮!主人还不是内政官员,无法开启内政成就!” “我……开启战力类成就。” “叮!战力类成就打开。主人目前力量1,敏捷1,内力0,技法0。综合评分2。提升10综合分,可获得一个成就点。当前无法获得战力成就。” “你妹的,打开隐藏成就!” “叮!主人不文明,扣除成就点一个——目前成就点为零,无法扣除。”系统先啰嗦了一句,接着道:“隐藏成就系统会因特殊事件而触发,当前无法打开。” “我靠,说句口头禅你都扣分,烦不烦啊!比老师还烦!烦死了都!” “叮!主人不文明,扣除成就点一个——目前成就点为零,无法扣除。” “哈哈,让你扣,扣不着了吧?哈哈哈哈!” 赵昺突然大笑起来,吓了后面贴身太监郭努一跳。 不过郭努马上又高兴起来,心说自从南逃以来,朝廷上下就没听见过笑声。至于幼主,更是一脸惊惶,从来未有过笑容。 现在这几声大笑,比天纶之音还要好听啊! “皇上,何事如此高兴?”郭努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昺随口道:“想起一首跑步歌来。” 郭努道:“还请皇上赐教。” 赵昺一边跑,一边随着节奏吼道: “idon’tknowbutibeentold! eskimopussyismightycold! muugood! feelsgood! isgood! realgood! tastesgood! mightygood! 哈哈哈哈!” 米国海军陆战队的跑步歌,赵昺倒还记得几首,此时随口唱出来,可把郭努给听呆了。 “皇、皇上!您何时学会了番子的话?” 赵昺道:“老子……朕会的多着呢,以后你慢慢发现。现在别说话。” “是。” 赵昺吼了几句,心神又到了最强参谋系统面前。 “打开生活类成就系统!” “叮!生活类成就系统打开。主人可按需选择。” 面板浮动,赵昺看清了上面的分类,乃是生存、生活与格调三大类。 “主人,获得生存技能每项可以获得10个成就点,获得生活技能类每项可以获得2个技能点,获得格调技能类每项可获得50个成就点。” “哈哈,这个不错。要论技能,哥……朕会的可多了。泡面技能!” “叮!请泡面。” 噗!赵昺一口老血吐出来,差点受了内伤。此时此地,哪里有面给泡? 正在这时,大门外一个雄厚的声音响起:“启禀皇上,臣禁军统领江无忌奉左丞大人之命,前来护驾。” 赵昺停了下来,郭努赶紧递上抹汗的丝巾。这丝巾很是华贵,但用来抹汗——太不吸水了。赵昺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大汗,令江无忌进来。 江无忌乃是故大元帅江万载之孙,年方三十,血气正盛,虎步生风,挺胸走了进来。 只一眼,赵昺心里顿时叫一声赞:好一条大汉! 江无忌放下手中的大环刀,依臣下之礼相见。赵昺胡乱应付着,眼光落在他的大环刀上。 “统领大人,拿刀来。” 江无忌莫名所以,犹犹豫豫,将佩刀献上。赵昺双手去接,却没有托住。 此刀脊生九环,足有十八斤重。呛啷一声,大环刀落在地上。 “咳!”赵昺小脸一红,干咳一声。好在刚跑完步,脸上红朴朴的,别人也看不出来。 “郭努,拿把菜刀来。” “啊?遵命,奴婢这就去!” 郭努快步去了。江无忌拾起佩刀,看着幼主一副锻炼的样子,目中异色暗显。 “统领大人好大的膂力。”赵昺赞道:“真不愧是江家的后人。” 南宋朝廷能逃亡至此,可说是江家一力独撑。只是现在领头人物江万载死了,二号人物江钲又被张世杰支走,江家在军中,已无号令之力了。 江无忌神色略黯,答道:“谢吾皇夸奖。” 赵昺道:“论单打独斗,军中何人第一?” 江无忌脸上自豪之色顿起,大声道:“若论单打独斗,臣当属第一。” 这条汉子,倒不谦虚。 赵昺道:“师承何人?” 江无忌道:“臣幼时有过奇遇,得拜在梁山武二传人门下。” 赵昺顿时一惊,道:“武二?你说的是武松武二郎?” 江无忌没想到幼主小小年纪居然知道江湖中事,不免大为意外,回道:“回皇上,正是武松武二郎。” 当年梁山造反,后来朝廷招安,按说也是一家人。但朝廷内外心照不宣,谁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提起梁山一百单八将的名号。没想到幼主居然知道。 “很好!”赵昺道:“待这几天过了,你来教我武功。” “啊?禀皇上,臣领命。” 赵昺刚敲定了练武的师父,郭努已经捧着菜刀回来。赵昺接过菜刀,走到院子墙根下,瞅准一根杯口粗细的桑树,抡起菜刀比划了一下,然后一刀砍下。 扑! 桑树一弹,菜刀脱手飞出。吓得郭努赶紧跪了下来。 “皇上,皇上啊,这根小树惹了您,奴婢叫人砍了就是啊。不敢劳皇上亲自动手,要是伤到哪里,奴婢死罪啊!” “起开!”赵昺踢开郭努拉衣角的手,转身把菜刀捡了起来。这回握紧了些,对着小桑树又砍了下去。 嚓,砍了一道小口子。 七岁的赵昺说到底也先是王爷,后是皇帝,除了嗯啊哼啊,从不劳作,实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现在穿越而来的赵昺硬性挥刀,还不错,这次菜刀没有磕飞。 嚓——嚓——嚓嚓…… 这砍柴的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不过砍了盏茶的功夫,总算砍断了小桑树。 刚砍下,最强参谋系统就发出叮的一声,赵昺赶紧看时,只见成就面板上的成就点赫然增加了十点。 “恭喜主人,完成伐木生存技能一项,奖励成就点10点。” 哈哈哈哈,这成就点获得也挺简单的嘛。朕不但会伐木,还会烧火、烤鱼、煮饭,等一项一项的来。 十点,够召唤一次了。 “开启参谋系统!”赵昺意气风发地命令系统打开,摩拳擦掌,要进行第一次召唤。 第三章 恭喜主人,召得蒋干一只 “叮!准备召唤最强参谋,请确认。” “确认!” “叮!召唤一星参谋一只。” 系统命令一下,一圈一星卡片滴溜溜地旋转起来。 “请点击面板!” “我点!” 赵昺伸指点中一只,旋转的卡片停了下来。被点中的留下,没点中的消失。 一星参谋,会是谁呢? 赵昺很是期待。 “开!” 赵昺将卡片打开,一个身影缓缓出现。这个人,头戴文士巾,身穿青色衣,面色微黄,三络胡须,摇着一把羽毛扇,头颅微仰,施施然出现在赵昺面前。 文士头巾,羽毛扇。赵昺眼睛一亮,急忙问道:“阁下莫非东吴公瑾?” 那文士笑道:“公瑾乃吾同窗挚友。吾蒋干是也。” 噗! 赵昺一口嫩血喷出,飞起一脚,把蒋干踢飞:“滚!” 老子抡起没有缚鸡之力的小胳膊,砍了大半天的柴,好不容易换来十点成就值,就给老子来一只蒋干! 蒋干的背影消失在面板之中,又化为一只一星卡牌。 赵昺冲着蒋干的后背啐了一口,骂道:“操你大爷!” “叮!主人不文明,扣除成就点一个——目前成就点为零,无法扣除。” 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操操操操操操操,你扣啊!” “叮!主人不文明,扣除成就点一个——目前成就点为零,无法扣除。” “叮!主人不文明,扣除成就点一个——目前成就点为零,无法扣除。” “叮!主人不文明,扣除成就点一个——目前成就点为零,无法扣除。” …… 赵昺看着成就点又归了零,痛痛快快的骂了一阵,才退了出来。 江无忌和郭努看着幼主手舞足踏,喜怒多变,俱是莫名所以。待他脸上恢复了正常的表情,郭努才小心翼翼的道:“请皇上更衣。” 皇帝更衣,有完整的程序。赵昺被拥在寝宫内,由一溜十五六岁的小宫女擦洗更衣。擦洗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好,赵昺不耐,道:“你们没经过军训吗?动作太慢了。起开,我自己来!” 赵昺一训斥,吓得宫女们全都匍匐在地,噤若寒蝉。 虽是流亡君主,但禁宫森严,陆秀夫与张世杰这一帮忠臣,倒没亏了君臣大节。 赵昺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吓得他们这样,心里过意不去,温言道:“朕没有怪你们,都起来吧。” “谢、谢皇上!”宫女们还是很害怕。 开玩笑,整个大宋朝廷就这么一根独苗,陆丞相、张丞相他们都把幼主顶到天上了,真是一丝一毫都闪失不起啊! 赵昺见她们不敢起来,也不勉强,自己净了手,三两下穿好靴子,正要出去看看形势,最强参谋系统突然启动了。 “恭喜主人,完成净手生活技能,获得成就点2点。完成穿靴子生活技能,获得生活技能2点。” 什么? 这也算? 赵昺一愣之下,不禁浮起了会心的微笑。原来洗手穿衣都算生活技能啊,那这成就分也太好赚了。朕还会亲自上厕所呢,一边轻松,一边就赚到了成就点,何等快活! 到了这时,赵昺也明白了,只要以前不会的生活技能,现在会了,那就有成就点加。 唔,这一次先不要抽一星参谋了,攒100个成就点,抽个二星参谋试试看。赵昺打定主意,先把系统放一边,出了门,要带着小郭子和江无忌出去看看,这可把两人难住了。 “皇上,太后和左右丞相有令,要护卫皇上周全,不能让皇上走出院子百尺之外。”江无忌禀到。 百尺,也就才十丈,这点距离,能看到什么? 赵昺道:“我要到最高的地方,看看敌我双方态势。这也不行?” 江无忌道:“回皇上,不行。” 赵昺心中老大不爽,道:“朕要了解军情,这也不行?” 江无忌道:“禀皇上,军中之事,皇上可以询问下臣。” “好吧。”赵昺无奈,只好问道:“江统领对这一次的海战怎么看?” 说到崖山海战,江无忌铁眉一扬,就要说些什么,不过最终没有说出口,神色微黯,低头道:“臣只负责护卫皇宫安全,打仗之事,臣不敢乱言。” 就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让朕来问你? 赵昺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关于江无忌的资料,问道:“你的祖父,是原殿前禁军都指挥使江万载吧?” 江无忌肃然道:“回皇上,正是。” 江万载,原是大宋军队的最高统帅,其对元作战,也是战功卓著。不然南宋流亡朝廷,早就被元蒙灭掉了。可惜江万载为了救落水的先皇赵昰,把自己给牺牲掉了。 江万载死后,军权由右丞相张世杰和江万载的二儿子江钲所掌。但张世杰与江钲两人的打仗方法完全不一样,到了崖山之后,分歧更是明显。张世杰便借口江万载尸骨未寒,让江钲回乡给老父亲建衣冠冢去了。 江钲一走,军权便完全落到了张世杰手中。左丞相陆秀夫更多的是掌管政务。作为江家曾经杰出的将领,单挑战力排名全军第一的江无忌,从此离开了前线,来做幼主的禁卫统领。 这些事,穿越而来的新皇帝赵昺微一整理,已然明白。再将话题拉了回来,令江无忌说说,如何看待即将爆发的崖山海战。 江无忌略为犹豫,道:“禀皇上,张丞相决定与元贼殊死一战,是以布下了圆形大阵,将皇上您的龙舟护卫在正中央。四周层层展开各级战舰,并以铁索连舟,海泥涂艢,长木拒靠,意欲先守后攻。前两个月元军试探火攻,均被我军击退。” 赵昺道:“朕是问你的看法。” 江无忌道:“回皇上,臣愚钝,臣并不知圆形大阵有何不妥,只是觉得元军前两次火攻均有试探之意,是以心中颇为不安。” 赵昺道:“那张丞相是否察觉?” 江无忌道:“回皇上,臣已禀报过张丞相,只是、只是张丞相说当前并无更好的战法,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到时拼死力战就是了。” 张丞相,张世杰,忠心可嘉,谋略堪忧啊。 赵昺心中微叹,又问:“江统领,可知元军统帅何人?” 说到元军统帅,江无忌的钢牙顿时咬得咯咯响,恨声道:“回皇上,对岸统帅,正是我大宋最大的仇人,张!弘!范!” 张弘范?何人?平时不读书的赵昺这个时候抓瞎了,只好问道:“他怎么就成为大宋最大的仇人了?” 江无忌此时正在愤恨张弘范,对幼主这个明显经不起推敲的问题没有在意,回道:“回皇上,张弘范此獠,破我苦心经营的襄阳,摧我大宋最后的力量于焦山,后又侵入临安,一路追我朝廷至崖山,手中全是我大宋子民的鲜血!我大宋子民,无一人不想食其肉,寝其皮,喝其血!” 江无忌越说越是愤恨,一双铁拳握得青筋直爆。 “好了,好了。”赵昺止住江无忌,笑道:“将军可看过三国?” 江无忌一怔,道:“回皇上,什么三国?” 江无忌一问,赵昺才反应过来,心说现在罗贯中还没开写呢,哈哈。 “朕是问,可听过三国故事?” 江无忌道:“回皇上,听过一些。” 赵昺道:“话说那曹操亲率八十万大军,舟船遮天蔽日,要来东吴抢走大小二乔。你看那周公瑾,羽扇轻摇,谈笑之间樯橹灰飞烟灭。统领大人,越是大战,越是要有静气。愤怒、仇恨,这些负面情绪,只会令自己头脑发昏,从而让敌人有机可乘。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冷静,懂么?” 啊? 江无忌被皇上一席话说得张口结舌,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祖父江万载大人、祖伯父江万里大人,都是这样教导自己的啊! 但是,幼主才八岁,他怎么能讲出如此高深的道理? 看江无忌怔在原地,赵昺心中大为得意,心说哥打了这么年游戏,总算把游戏中的经验给用上了,哈哈哈哈。 赵昺正在得意暗笑,脑中突然叮的一声,系统自动启动了。 “叮!最强参谋系统启动。恭喜主人,触发隐藏任务成就系统,是否接受任务?” “什么?隐藏任务?哈哈?这要放在游戏里,那就是惊喜的存在啊!来来来,接受!” “叮!任务已接受。本次任务,三天之内,组建一支五百人的队伍,十天之内杀敌千人。任务完成,奖励成就1000点,任务失败,系统脱离,宿主死亡。” “什么?” 赵昺正在为1000点成就点兴奋,突然听到宿主死亡四个字,顿时吓了一跳。你妹,完不成任务老子就要死,这是哪门子道理啊? “那个,能不能取消任务?” “可以取消。” “吁,谢谢。” “取消任务,隐藏系统永久关闭,请确认是否取消?” “我操!” “叮,主人不讲文明,扣除成就点一点,当前成就值还有3点。” “你……好吧。”好不容易才赚到4点成就点,可不能败光了。赵昺悻悻然将你妹的妹字吞了回去,才接着道:“别取消,我接。” 三天时间。大小也是一个皇帝,建一只五百人的队伍,不是难事吧?至于杀敌一千人,那是十天时间。十天时间,崖山海战早结束了,到时不死再说吧。 “叮!任务确认完毕,不可逆操作。恭喜主人,首次触发隐藏任务系统,奖励成就点10点。当前成就13点。” 13点,你丫的才13点! 赵昺悻悻然的退出最强参谋系统,才发现江无忌已经跪在自己面前。 “江统领这是为何?” “回皇上,臣谢皇上教诲。” “咳,平身吧。” “谢皇上。” 第四章 朕要封自己两个大大的官 祥兴二年二月初二日,阴天,轻雾。 陆秀夫昨晚压根就没睡,隔半个时辰就问值夜的宫女关于皇上的情况。好在一夜无事。到了天明,张世杰来了。 张世杰,太傅,越国公,官已至极品。南宋能苟延残喘,张世杰实是居功至伟。 张世杰已近六旬,这几年更是劳心劳力,须发早已全白。到了沿海一带,海风一吹,原本白皙的面皮也变成了古铜色。腰悬利剑,儒雅之中倒也有五六分英武之气。 陆秀夫将张世杰迎进书房,将左右摒退到了屋外。 陆秀夫亲手给张世杰泡了一杯茶。 张世杰捧茶在手,啜了一口,其味苦涩。 “陆大人啊”,张世杰长叹一声,道:“没想到陆大人也用的海水了啊。” 陆秀夫亦是叹道:“元军断了我给养之道,全军将士已饮用海水七日,三成将士连吐带泻,情况危急啊!” 张世杰道:“形势危如累卵,多说何益?陆大人,我准备今夜子时,派遣精兵突围,你意下如何?” 陆秀夫道:“海战之事,张大人做主便是。不知张大人有几成把握?” 张世杰道:“三成。” 陆秀夫道:“三成把握,是不是太低了些?” 张世杰道:“三成把握,在当前形势,已是不低了。陆大人,假若今夜突围成功,后日便是与海南岛驻军里应外合之时,皇宫后院,军民百姓等一应事务,还请陆大人提前做好准备。” 陆秀夫道:“假若不成功呢?” 张世杰闭上双目,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道:“假若不成功,那就再突围一次。两次突围不成功,敌军必来攻我。那时利用我军圆形大阵,先行消耗敌军兵力,当能觅得反击良机。” 陆秀夫沉默稍许,道:“敌军断我汲水伐木之道,实是狠毒。原本按张大人的圆形船阵,我军必能坚守。张大人,四五天之内,便是决定我君臣命运的时刻,老夫有一事,久埋心中,还请张大人解惑。” 张世杰放在茶盅,道:“陆大人请讲。” 陆秀夫道:“原本我军在外海已获得休整良机,加之现在又是冬季,风向不利于我军,不知张大人为何要将大军带到这崖山之地来?” 张世杰苦笑道:“我就知道陆大人早晚都会问这个问题。其实朝廷上下,又有谁不想问这个问题呢?陆大人,我大宋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被谁逼的?” 陆秀夫道:“伯颜、张弘范。” 在伯颜、张弘范攻打襄阳之前,南宋虽然岌岌可危,但仍可力保江山不失。后来张弘范一路狂追,才打得南宋毫无还手之力。 张世杰道:“伯颜在襄阳之战后,实际上已将军事指挥权交给了张弘范。张弘范才是我大宋的最大敌人。老夫筹谋三年,才寻得一个万军之中取其首级的战机。这个战机就在崖山。” 倒了几滴茶水在桌上,张世杰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几条线,解释道:“当我等君臣在外海站住脚跟时,张弘范正好腾出手来,要灭了文天祥文丞相。” “那个时候,正好我借到了扶桑小泉将军府两万武士,而文丞相形势又极其危急。于是我决定以朝廷为饵,将张弘范钓出来,让他孤军深入,然后扶桑军、文丞相和我们,三面包围,力诛敌酋张弘范。” “只要张弘范一死,我大宋便寻得了重整河山的莫大良机。陆大人,老夫此等筹谋,算不得错吧?” 陆秀夫叹道:“此计甚是不错。那张弘范果真来了。” 张世杰也是长叹道:“是啊!张弘范正如我所预料,果然是孤军深入,只带了两万精锐,就到了崖山之前。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力有时而尽。没想到,就在我们要围攻张弘范之时,意外发生了。” 当张世杰成功钓出张弘范,就要获得逆转战机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潮阳盗贼陈懿通敌叛降,暗中带着张弘范的兵,突袭了文天祥。 文天祥被俘,其军大部战死。小泉将军府得知文天祥被俘,三路围攻计划已破,不但没有知会张世杰,反而在舟山一带劫掠一番,然后打道回府。 等张世杰知道时,张弘范已经将崖山包围住了。 两大丞相说到这些,俱是激愤,又嗟叹了一番。 最后,张世杰老泪纵横,道:“淡水已竭,粮草将尽,上天真要灭我大宋乎?” 陆秀夫亦是怆然,道:“张大人,还请张大人收起眼泪,给将士们最大的信心,纵是最后一战,也要战出我大宋君臣的气节来。不然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张世杰抹去眼泪,道:“陆大人所言其甚是。陆大人,时间紧迫,太后、皇上那里今天我就不去了,请你一定护卫好他们周全。接下来将是连番恶战,你我见面的机会,不多了。” 陆秀夫起身,躬身一礼,道:“外面战事,全仗张大人了。” 两位丞相计议已毕,正要各自去安排,外面郭努突然来传,皇上口谕,着左右丞相速去行宫觐见。 幼主自登基以来,内外事务都是两位丞相做主,今日召见,倒是头一回。 两位丞相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张世杰说了话,道:“按历朝惯例,大战之前,皇上都要上点将台,点将出征。今日朝见,就当全了这个仪式吧。陆大人,请。” “张大人请。” 两位丞相随着太监郭努,快步到了幼主行宫,径直觐见祥兴帝赵昺。 赵昺在院子里搬了一个椅子,歪着身子靠着,左边江无忌抱刀而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陆秀夫、臣张世杰奉谕觐见。”两人跪伏参见。 赵昺挥挥小手,道:“爱卿平身。” “谢皇上。” 两人站起。赵昺打量着张世杰,只见他眉宇之中尽是忧色,好不憔悴。再看陆秀夫,亦是如此。 两位丞相此时也在暗中打量着幼主赵昺。 陆秀夫看赵昺,只觉幼主镇定从容,浑不似以往模样,更没有昨晚差点被噎死后的狼狈。心中暗暗称奇。 张世杰看赵昺,只觉幼主天真懵懂,全不知形势凶恶的模样。心中长叹,暗叹国无主事之君。 陆秀夫道:“皇上,不知皇上召见臣等二人,有何诏谕?” 赵昺道:“这都快到中午了,除了江无忌,还没有一个大臣来朝见本皇。朕问你们,早朝呢?” 这、这、这…… 陆秀夫和张世杰两人闻言俱是怔住。 早朝?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自朝廷流亡以来,大小事务,全是丞相做主,名义上由杨太后通过即可。皇上太小,按惯例也没到亲政年龄不是么? 不过再怎么样,早朝还真是朝廷纲常,君臣之道。两大丞相互视一眼,赶紧跪下。张世杰道:“臣等有罪,皇上容禀……” “好了,”赵昺淡淡地道:“你也不要禀来禀去的了,起来说话。” “谢皇上。”两人爬起来,等着皇上说话。 但皇上接下来的话,又让两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朕要封自己两个大大的官,两位丞相看看何等官位比较合适?” 这、这、这…… 皇上是君,是天之子,比全天下所有的官都大,还要官位干什么? 张世杰看了陆秀夫一眼,眼中意思,是责怪他没有教导好小皇上。而陆秀夫也看了他一眼,眼中意思,是说你才是太傅好不好? “说话!” 赵昺的声音大了些。两人身子一颤,最后还是张世杰回道:“皇上,帝位至尊,全天下的官都是您的属下,皇上何须自降身份,要封自己官位?” 赵昺道:“朕的世界你们不懂。你们照封就是了。” 什么朕的世界你们不懂?幼主说话怎么有些陌生?两大丞相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当是小孩子闹着玩。 陆秀夫微叹一口气,道:“皇上既有谕令,臣等自当听从。不知皇上要封什么样的官位?” 赵昺道:“军队,要带五百人以上的。内政,要能调动钱粮库银的。” 这——皇上说话,不像是小孩啊! 陆秀夫与张世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禀道:“皇上封官,自然不能小。皇上,武官方面,太尉一职尚在空缺,文官方面,臣愿辞去左丞相之职,请皇上受封。” 太尉?左丞相? 好像都是出奸臣的位置。不过自己就是皇帝,要奸也只能奸自己,倒也无所谓。 “那好,朕接受了。” 话音刚落,脑海里叮的一声,最强参谋系统自动启动。 “叮,最强参谋系统启动。” “叮,成就系统启动。主人获得生存技能之仗势欺人,奖励成就点10点。主人获得军事技能之军权在握,奖励成就点50点。主人获得内政技能之宰执天下,奖励成就点50点。主人获得逼格技能之驭下有方,奖励成就点100点。当前成就点总计223点。可以抽取两次二星参谋,是否抽取。” “不抽!” 赵昺没想到给自己封了两个大官,居然一下子获得二百多个成就点,心中大喜,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来。只是仗势欺人算什么鬼生存技能? 第五章 借宫女们一用 赵昺笑了,两个丞相却想哭了。心说真是天不佑大宋啊,敌军大汗忽必烈,天纵奇才,雄才大略,而自己这边的君主,还只是一个孩子,而且,似乎,干的事也很荒唐啊! 张世杰更是心底长叹,叹自己身为太傅,竟没有时间好好给皇上讲解君王之道。 不过,此等枝节,现在实在是顾不上,等能突围出去再说吧。 张世杰心中有了主意,躬身道:“皇上,军务繁忙,臣等这就告退。” 赵昺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道:“丞相军务繁忙,请问掌管天下兵马的太尉干什么去了?” 太尉?虽说是最高军职,那其实从来不统兵好不好?但不管怎样,太尉还真就是最高军职,皇上要当真,就可以当真。 “回皇上,自南迁以来,朝廷并未设太尉一职。”张世杰回道。 赵昺慢吞吞的道:“现在不有了么?” 张世杰闻言心中一惊,这才想起刚刚才封了皇帝为太尉。刚才他都当成耳旁风了。 这——幼主到底想干什么? 张世杰怔了怔,躬身道:“还请我皇明示。” 赵昺道:“朕身为太尉,自当了解敌我形势。右丞大人,命你将崖山作战地图、敌我兵力部署、所知情报,以及作战计划,在今天日落前报给朕。” 赵昺随口说来,自己没感觉到有什么,却将左右丞相震在当地。 作战地图!敌我兵力部署!情报!作战计划!这些打仗才用的用语,幼主怎么能张口即来? 今日之幼主,还是昨日之幼主么? 张世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陆秀夫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袖,却是向皇上回道:“回皇上,臣等这就去准备。” “去吧,越早越好。”赵昺挥挥手,令张、陆二人出去了。 陆秀夫出了皇上行宫,向张世杰言说了昨晚皇上差点被噎死的事。张世杰自是惊出一身汗来。然后陆秀夫又说了皇上昨晚的异常表现,两人都不知道皇上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推测下来,当是上天垂怜,让皇上因意外之事,反而获得超乎寻常之智慧。 “如果真是上天可怜,让皇上异于常人,那实是我大宋莫大幸事。只是,陆大人,你确定吗?” “我也只是推测,皇上有没有超乎常人的智慧,还需要慢慢验证。张大人,皇上要看作战计划,你就拿一份,送呈皇上,不正好么?” “好。” “张大人,晚上的突围战,还要不要进行?” “当然要进行。陆大人,告辞。” “张大人请。” 张陆二位丞相其实异常繁忙。张世杰统管军事,陆秀夫统管内政,在被敌军围困,断水缺粮的情况下,哪一天不是焦头烂额? 按下两人自去安排不说,单说大宋幼主赵昺。赵昺已经开始适应新的身份。当然,原来祥兴帝的记忆和本能,在里面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比如见到杨太后就赶紧起身,脱口喊出一声“母后”来。 “母后,您怎么来了?” “皇儿,昨夜差点吓死为娘了。今天一早就要来的,可是太医、太医不准,一直拖到现在。” 原来杨太后非要与民同甘共苦,要喝海水解渴。一碗海水下去,顿时不行了,连吐带泻七八次,早上爬都爬不起来。太医换了水、用了药,调理到现在,杨太后才在宫女搀扶下,慢慢过来。 其实大战越是紧张,杨太后与小皇帝越是清闲。他们是说不上话,也支不了招,闲着不给大臣们添麻烦,已经很好了。 杨太后每天便是看着小皇帝过的。 赵昺却是不知道此中内情,小脸一板,怒道:“是哪个太医?居然敢限制太后的行动?” 宫女身后转出一人来,躬身道:“禀皇上,正是小臣。” 赵昺看不见脸,喝道:“抬起头来!” “臣遵命。”太医抬起头来,顿时让赵昺大感意外。这个太医四五十岁,黄头发,蓝眼晴,分明便是一个西洋人。 哈哈哈哈,西洋人在南宋就进入朝廷当了太医?老子,咳,朕还以为到了康熙时期才有呢。 赵昺一见便笑,笑道:“原来竟是个西洋人。” 那太医道:“臣是西班牙人。” 嘻嘻嘻嘻,旁边的宫女一听老外说话就忍不住想笑。 赵昺围着他转了半圈,道:“西班牙人?什么时候来的中国?” 太医道:“臣是在阿拉伯的海上被你们的人带来的。” 杨太后插话道:“皇儿,听说迪太医是被一艘商船带回来的,当时他漂在海面上,快死了。” 赵昺心头一动,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海盗!” 太医忽地抬起头来,梗着脖子,脸色胀红,大声道:“我不是海盗,我只是他们抢去的医生!doctor!我是一个doctor!” “迪哥!大胆!竟敢对皇上大呼小叫!”郭努尖着嗓子,厉声喝道。 赵昺挥手止住郭努退下,向约翰道:“你叫迪哥?” 太医道:“皇上,我叫迪哥,弗朗西斯科—卡斯特洛—德卡沃—迪哥。” 这么长的名字。嘻嘻,宫女们又笑了。 杨太后一向待人以宽,宫女们在她面前,也是敢笑敢说的。 “好好好,”赵昺道:“我一听到你们西班牙人的名字就头疼,还是迪哥好。朕问你,你们西班牙现在是什么情况?发明火枪了没有?” 迪哥一脸懵逼,不知道火枪为何物。赵昺这个历史盲,哪里知道彼时欧洲正处于最黑暗的中世纪,比起大宋来,那一个是外星人类,另一个还是原始人。 迪哥之所以留在宫中,是因为他会一些小外科手术,这在当时的大宋,算是独一份。 赵昺心头一动,向杨太后道:“太后,朕看迪哥闲着也是闲着,让他做点事吧?” 杨太后道:“他能做什么事?” 赵昺道:“做点小事。无忌统领——” “臣在!” “调一艘中型快船,将所有的医生,太医也好,赤脚医生也好,集中到船上,由迪哥统领,专门负责救治受伤的官兵。另外再调拨十艘快船,负责往来运送。” “皇上,赤脚医生是什么医生?” “就是医术稀松平常的。懂了么?” “臣懂了,就是只要是医生,就全集中到船上。” “聪明。另外,记得在船地主桅上挂一个大大的红十字旗帜。” “皇上,红十字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红色的十字,一横一竖的样子!这么简单还问。弄好了通知各军各部,说受了外伤的,统统的,在第一时间送到医护船上。” “是!臣遵命。” 江无忌领命,着人办理去了。 “皇上,”迪哥又是一脸懵逼,问道:“皇上,您是什么意思?” 赵昺笑道:“我在封你的官,一个大大的官,外科主任医师,明白么?” “不明白。” “以后你会明白的。你也别闲着,自己去准备手术台、刀啊剪啊什么的。到时伤员送到你那儿,要是治不好,朕砍你的脑袋!” “皇上,你们中国人就这个不好,动不动就砍人的脑袋。我抗议。” “哈哈哈哈,抗议无效!在这里,朕说了算!不过朕也不亏待你,明天朕送你一群美女,专门给你做帮手。” “美女?啊啊,要,要!”迪哥一听说美女,一双蓝眼睛顿时冒出了绿光。 赵昺骂道:“没出息的货,把你们国王的脸都丢光了。那些美女是护士。护士!懂吗?” “皇上,我现在的国王就是您,我没丢您的脸。另外,护士是什么士?” “……滚!” “皇上叫你滚!”郭努跑过来,拖着迪哥出去了。 看到这个样子,赵昺无奈的摇了摇头。跨越了时代,哪怕是最普通的常识,他们也一时接受不了啊!不过,大战在即,一一解释就没必要了。再说,自己是皇帝,自己不解释,哪个敢问? “咳咳。”杨太后轻咳了几声。 她昨晚被吓了一阵,凌晨又拉了肚子,竟是感上了风寒,咳嗽起来。赵昺请她坐了,道:“母后,海风还冷,您请回屋去吧?” 杨太后道:“不了,我要陪着皇儿。” 赵昺道:“母后,现在形势紧张,朕要做一些事情,怕是陪不了母后。” 杨太后微笑道:“皇儿什么时候懂了那么多知识?竟能将迪哥唬住。” 赵昺道:“母后,那不是唬,那是真的。母后,宫中还有多少宫女?” 杨太后道:“还有三四百吧。” 赵昞昺闻言吓了一跳。心说难怪历史上崖上海战输了个一沓糊涂,敢情是家属太多,打仗的人太少了啊! “母后,”赵昺道:“我要借宫女们一用。” “什么?”杨太后一双杏眼倏的瞪圆了,吃惊的道:“皇儿,切不可干出荒唐事。” 看看太后都想到了什么?赵昺哭笑不得,只得耐心解释道:“母后,我要挑一百名手脚伶俐的年轻宫女,训练一下,让她们可以帮着医官们救助受伤的将士。” 杨太后眼中满是不信,道:“宫女们除了端茶递水,棋琴歌舞,她们哪里还会救人?” 赵昺说什么太后都不信。 其实这也是赵昺灵机一动,才想到了设立医护船,训练小护士的事情来。赵昺是谁啊?他是一个大三的学生,航海系的。强调一句,他是航海系的。航海系的人,学习很渣,心性很狼,但有几个学科是一定会学精学透的。 哪几个学科?当然不是航海,现代的航海技术,抱只猴子放在驾驶室都可以完成。 一是外语。英语法语日语俄罗斯语,那是会得越多越好啊!为什么是外语?因为靠了外港好泡妞啊! 除了外语,第二就是救生逃生了。海上航行,哪能没个意外?那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些技能自己要是不会,那就只有去死吧。其中一个救生技能,就是医护。嘴对嘴做个人工呼吸啊,伸出大手掐住大腿根的动脉止血啊,扎个绷带固定个断骨什么的,那是练得滚瓜烂熟。 由自己来调教一些小宫女们,没问题吧? 第六章 朕要抽将 胡闹! 当赵昺把自己的想法详详细细给杨太后讲了后,杨太后直摇头,心说也不知道是哪个近侍给皇上讲的这些,可把皇儿给教坏了。但是,杨太后转念一想,现在有一日没一日的,过着今天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来,皇儿胡闹,那就让他胡闹好了。 杨太后答应了赵昺的要求,真的选了一百个花枝招展,婷婷娜娜的年轻宫女出来,送进皇上的院子里,让他胡闹。 于是皇上的行宫顿时热闹起来。 “对,让你撕就撕。内衣?撕的就是内衣!绸衣不要,只要棉质的内衣!” 撕!撕! 撕来当绷带。 “对,掐!让你掐就掐!掐狠一点儿,不掐狠怎么止得住血?就当你大姨妈来了,使劲给朕掐回去!” …… 行宫里响起少年皇帝的声音,让行宫内外的太监、禁卫听得脸红心跳,却又大摇其头。 少年皇帝直胡闹了两个时辰,院子里的声音才慢慢地低了下去。接着江无忌在前,领着一百宫女浩浩荡荡下山去了。 皇帝有令,执行起来还是迅捷异常的。只见崖山之下、龙舟之旁,一条中型海船挂上了一面临时制成的红十字大旗,正哗啦啦随风飘扬。随着一百宫女转职成的护士登上船去,大宋国第一条医护船正式成立。 护送一百名宫女护士登船的,还有五十名禁军。其中一名禁军登上医护船时,脑海里登时叮的一声响。 “叮!恭喜主人,获得生存技能之初级医疗技能,奖励成就点10点。当前成就总计240点。” “什么?老子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奖励10点?” 不用说,这名禁军正是赵昺假扮的。为了混出来,他也是用了心了。只是他才八岁,穿着最小的禁军衣服,走到哪里都显眼得很。 掩耳盗铃的事,咱们大宋的幼主,毫不在意的干了一回。 江无忌将宫女们交给了迪哥,并将皇上的吩咐交待了一遍。这才折返回来,来到赵昺身边,压低嗓子道:“皇上,接下来咱们到哪里去?” 赵昺道:“先下了船再说。” 两人下了大船,换了一条小快船,悄悄地又回到了崖山。 崖山其实是一个很大的岛屿。山顶上不但建有皇帝行宫、临时书院、大臣议事之处,山腰以下还扎了无数帐篷,供军士和百姓居住。 赵昺站在山腰的一块大石上,俯瞰着海面上层层叠叠的战舰,一种雄壮的感觉不可抑制的从心底升了起来。 在前世,他也就见到几十几百船而已,哪里象在这里,一眼望去,就是一两千条战舰? 赵昺看了一会儿,向江无忌道:“统领大人,我大宋战舰如云,看那敌军只有几百条船而已,怎么反而被困在此地?” 江无忌苦笑道:“主上有所不知,我战舰虽多,但百姓和后宫的人数也很多。行动起来,再多的战舰都护卫不得大家周全,已然成了被困住的大肥羊了。”主上,是赵昺命他这样称呼的。 赵昺道:“今天早晨我问你,你可不是如此说辞。” 江无忌道:“主上恕罪。早晨在主上你行宫里,臣可不敢随便说话。” 赵昺道:“现在怎么就敢说了?” 江无忌笑道:“上有明主,下必有敢言之臣。主上但有所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昺道:“军中可有动静?” 江无忌道:“今夜子时,张丞相亲自带兵,要从西南海口突围。” 赵昺道:“他不会成功的,徒送将士性命罢了。” 江无忌道:“主上怎么会如此肯定?按臣下估计,也当有三四成的成功希望。” 赵昺当然知道。他是不知道过程,但对结果知道得一清二楚。 崖山之后无中华。哪一个中华儿女不知道? 赵昺道:“我不但知道突围不会成功,还知道五天之后,就是我大宋覆灭之日。” 江无忌吓了一跳,赶紧弯下腰来,拼命压低嗓子,沉声道:“皇上何出此言?” 他一紧张,称呼又回去了。 赵昺道:“朕是天子,比你们知道得自然要多一些。” 江无忌大口张了几下,却发现皇上这个回答,竟是无可辨驳。 才八岁的幼主啊!您可太令臣震惊了。 一万只马从江无忌心中轰隆隆碾过。 从早上到现在,皇上做的事情,没一件是他看得懂的。虽然看不懂,但他绝对看得出,皇上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无比的利害。 不明觉厉,说的就是此时江无忌。 “那,那,”江无忌舔了舔唇,声音紧张得发涩,道:“皇上,那可有解救之法?” 赵昺道:“一时还没有。你随我走走,我看得越多,听到的越多,法子也就出来得快些。” 江无忌怀着复杂的心情,陪着幼主,顺着开辟出来的大道,慢慢向前走去。 才走出三五十丈,只听一个嘤嘤低哭的声音从路边的破烂帐篷里传了出来。赵昺揭开帐蓬钻了进去,只见一个老大娘躺在地板上,双眼紧闭,气若游丝。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拉着老大娘的手,嘤嘤低哭不停。 “住口!军中哭泣,按律斩首!”江无忌对小女孩低声喝道。 小女孩小身子一抖,用小手捂住了小嘴,但瘦弱的肩头仍是一耸一耸的,抽泣不停。 “别吓着了孩子。”赵昺瞪了江无忌一眼,蹲下来,拉过小女孩的手,温言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这位是你的奶奶,还是你的娘亲?” 小女孩见他面容可亲,小嘴扁了扁,抽噎着道:“我、我叫贝儿,这是我奶奶。奶奶快死了,嘤嘤嘤嘤。” 赵昺道:“贝儿不哭,让小哥哥看看你奶奶。” 江无忌早趴下看清了老大娘的情况,低声道:“主上,这位大娘是久渴之后喝多了海水,脱水昏迷了。还发着高烧。” 赵昺喝道:“那还不快取水来?” 江无忌看看幼主,又看看外面,最后低头道:“主上,我送您回去,就取水过来。” 赵昺喝道:“死脑筋,我在这里,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快去!” 江无忌退后两步,道:“主上,就算回去您砍了我,我也不会离开主上一步。除非我确认主上安全。” 这死脑筋。 赵昺一时拿他没辙,眼睛一转,看到了旁边半罐子水,拖过来尝了一尝,果然是又苦又涩的海水。 再看了看旁边,还有一个土灶和一只铁锅。心头一动,已有了主意。令江无忌打了火,将铁锅架在上面,倒入海水烧,自己拎了锅盖,斜着盖在锅上,等锅盖上的水流下来。又让贝儿拿了碗,在下面接着。 不大功夫,海水烧开,水蒸汽在锅盖上又凝成水,斜着流进碗里。 当第一滴水流进碗里,赵昺脑海里又叮的一声,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主人,获得生存技能之空中取水,奖励成就点10点。现在总计成就250点。” 无意之间,又得到10点成就点。不过赵昺现在没有心情理它,接了半碗水,亲自端过去。江无忌半扶起老大娘,看着幼主给大娘喂水。 大娘嘴唇微颤,已喝不进水去。赵昺拿根筷子将大娘的跟撬开,慢慢将水喂了进去。 江无忌看着幼主做的这一切,心中越发的震惊。 煮海水得淡水这种方法,仅流传于军中,幼主怎么也会? 卜,土灶里最后一根柴禾烧完了。发出的声音将震惊的江无忌给拉了回来。 “主上,喂了水,大娘会慢慢醒过来。剩下的事,小人来办吧。我保证她们的安全。” 赵昺道:“如此甚好。大娘喝了水,会慢慢苏醒过来。贝儿,守着奶奶,有时间我们再来看你。” 贝儿听话的点点头,细声细气地道:“小哥哥,你救了我奶奶,我要报答你。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赵昺笑道:“你记着这位大哥哥,他叫江无忌。你找到他,也就找到我了。” 江无忌在旁边吓了一跳,赶紧道:“臣下不敢。” 赵昺不理他,仍向贝儿道:“江无忌,江水的江,百无禁忌的无忌,可记住了?” 贝儿咬着小贝齿,记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忘,才肯定的点了点头。赵昺又哄了她几句,才离开帐篷。 两人再一路巡视过去,只见为将的、当兵的、挑水的、做饭的都在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大战在即,大宋营内却异常的平静。但赵昺知道,这种平静非常可怕。因为他们都知道生机渺茫,是活一天便好一天,而没必要去烦恼了。 这种平静,实是深沉的绝望。 赵昺感受着这一切,内心不禁沉重起来。 也许从见到贝儿婆孙俩开始,他才真正把自己当成了历史上南宋的最后一个皇帝,才有了强烈的天命感,要将自己的子民拯救出绝境。 对,就是拯救! 大宋江山是我的!大宋子民也是我的!大宋后宫也是我的! 我的后宫、我的子民、我的江山,凭什么要让狗日的元军就这样给消灭了? 赵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悄悄的回到行宫。江无忌差人取了些淡水和食物给贝儿送去。赵昺回到寝宫,摒退左右,着郭努不准一切人等打扰,自己端坐龙床,开启了最强参谋系统。 “叮!最强参谋系统启动。主人有什么吩咐?” “朕要抽将。” 第七章 蒋干又来了 “是抽参谋,不是抽将,主人。” “啰嗦,抽!” “叮!现在总计成就240点,请主人抽取参谋。” 参谋系统呈现在赵昺眼前,一二三四五星的卡牌在前面快速旋转。240点成就,可以抽两张二星参谋或者24张一星参谋。 要抽当然要抽星数高的。赵昺将手指点在二星卡牌上,一指点了下去。卡牌系统白江一闪,一张二星卡弹了出来。 卡牌弹出,一个人影探头探脑的走了出来。 这个人,身着虎皮,手提一杆铁叉,分明便是一个猎户,哪里是什么参谋? “呀呔,老子要抽一个参谋,怎么来了个打猎的?来将通名!” 猎户将铁叉往地上一戳,朗声道:“在下梁山解宝,参见我主。” 解宝? “原来是解宝解二哥,我问你,你怎么也混上二星参谋了?” 解宝笑道:“哥哥别瞧不起俺,怎么说俺也是三十六天罡之一。虽然是猎户出身,但军中之事,却也知晓八九。” 赵昺大喜,道:“如此甚好!解二哥,快来给我参谋参谋,看怎么打赢这一场海战。” 解宝一愣,道:“海战?” 赵昺道:“正是正是,崖山海战。” 解宝突然收了笑容,苦着脸道:“打个野战俺还可以,打海战那是一窍不通啊。哥哥,您再招一个吧。” 解珍解宝兄弟从小在山中长大,打猎的那一套自是熟得不得了,可要论海战,那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 赵昺无奈,又将手指伸了出去:“再抽!” 系统卡牌旋转,叮的一声,又一张二星参谋抽了出来。 这个人一出来,顿时吓了赵昺一跳。你道为何?原来此人一身戎装,竟然是个民国的中校军官! “我去!”赵昺问道:“你又是何人?” 那军官来到赵昺面前,啪的敬了一个军礼,大声道:“属下第76师师部作战参谋薛立人,前来向长官报到!” 薛立人?从来没听说过啊!这又是哪只鬼? “咳,薛中校,先自我介绍一下?” 薛立人道:“长官,属下原是防守长江马当要塞的第76师参谋,后来日军攻破马当,属下中毒气而亡。” 赵昺啊呀一声,顿时将薛立人看成了英雄。 当年死在抗战中的将士,哪一个不是英雄? “薛英雄,你正好是擅长水战的,来帮我看看,当前这一场海战怎么打?” 薛立人一听是海战,脸有些绿,声音小了些,赧然道:“长官,属下隶属陆军,又是守军,对海战确实一窍不通啊。” “什么?”赵昺满怀希望而来,结果两个二星参谋都说对海战一窍不通,这可让他伤了脑筋。 “再抽!” “叮!主人,现在还有50点成就点,您可以抽五个一星参谋。” “一星,一星,一星也抽!” 赵昺是真火了,一指点去,抽了一张一星卡牌下来。卡牌弹出,一人摇着羽扇,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蒋干!” 赵昺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货正是到东吴盗书不成,反而中了反间计,害死了曹操两大水军都督的蒋干! “滚!” 赵昺一脚把蒋干踢飞,又一指点了出去:“再抽!” “叮!恭喜主人,抽得蒋干一只!” 蒋干摇摇晃晃,拈着颌下三绺短须,摇着羽毛扇,又踱了出来。 “主公,臣蒋干参见主公。” 尼玛,又是这货!看过三国演义的人,会有哪一个人会喜欢他?赵昺真心不想要他,抬腿又要踢。蒋干赶紧摇手道:“主公息怒,主公息怒。干虽然百无一用,但久居江东,对水战还是熟悉的。或者可助主公一臂之力。” 赵昺看着系统面板上仅剩的20点成就点,忽然有些肉疼。说起来,成就点也十分不好赚的好不好? 唉,赵昺搓了搓手,将解宝、薛立人、蒋干招到身前,道:“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诸葛亮——” “主公,你说得不对。八十万臭皮匠也抵不过一个诸葛亮,曹操八十万大军就是这样没的。” “你个二货,给老子闭嘴!”赵昺真是对蒋干无语了。喝住了蒋干,才又接着道:“来来来,别扯没用的,我们来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想出好办法来。” 赵昺跳下龙床,来到外间,外间里挂着大大的一张崖山地图,地图前面设有一案,案上堆着当前主要情报和张世杰的作战计划。 这些,都是赵昺要来的。 赵昺看地图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好歹也是学过的专业,什么风向、潮汐、水深什么的,一眼就看明白了。只是地图上标注的敌我军力部署,需要仔细的看看。 赵昺刚看了几眼,解宝、薛立人,包括蒋干都已经看完了。三人没事,又去翻看案上的作战计划和情报,只听哗哗哗书页翻动的声音,忽喇一阵,也已经看完了。 三人看完,赵昺脑子里突然一荡,接着所有的信息也全部进来了,就如他背书背了几百几千遍一般。 “我去!还能这样呢?”赵昺大感意外,接着惊喜莫名。这样子的话,岂不是一目千行,而且过目不忘? 哈哈哈哈,尼玛,赚大了!想不到最强参谋系统还隐藏着如此巨大的福利呢。 赵昺的忧愁之心顿时消去大半。 但是,三位参谋的表情,就没那么乐观了。 “死地。”解宝道。 “绝境。”薛立人道。 “可以放一把火!”只有蒋干非常乐观。自从诸葛放一把火烧了曹操八十万大军,他就认为火攻是全天下最厉害的计策了。 赵昺及解宝、薛立人都无语的看着他。蒋干讪讪的道:“当年与公瑾同窗,属下净弄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去了,嘿嘿。” 噗!赵昺差点喷他一脸。不过看他这模样,少年时倒也有几分帅气。 “干,你就没学到点儿啥?”赵昺问道。 蒋干轻摇羽扇,道:“主公,属下怎么说也是江左名士,自然是腹有诗书……” “打住!说吧,你都会些什么?” “主公,其实属下最擅长的,乃是离间。” “离间?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吗?” “还请主公莫提伤心事。其实主公应该反过来想,连公瑾我都敢去离间,也说明关于离间一计,属下还是颇为自负的。” 这厮是真的自负啊?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赵昺道:“那你说来听听。” 蒋干道:“关于离间一计,有因见、有内间、有反间、有生间、有死间……” “说重点。” “主公,重点就是,这些离间计现在都不管用。” 赵昺一头的黑线,又要抬腿踢他。蒋干赶紧道:“主公莫急。关于离间一计,还有一道,叫混间。” 赵昺道:“何为混间?” 蒋干道:“所谓混间,就是混入敌阵中去,趁机搞破坏或者斩杀敌将。我看情报中说,元军之中有倭国武士,也有宋人士兵,咱们只要假扮他们,在混乱之时混进去,或者可以收到奇效。” 这主意不错,八个牙奴! 赵昺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干,就凭你这条计谋,从此以后在我心中,你就是正儿八经的谋士了。” 蒋干纳头便拜,口呼主公,感动得涕泪欲下。这么多年了,终于遇到明主了啊! 赵昺却已经转向了解宝,道:“解二哥,你有何计策?” 解宝比较木讷,挠了挠头,道:“哥哥,我想了良久,真想不出什么计谋啊。” 赵昺道:“不会吧?怎么说,你也是二星参谋啊!比起蒋干要高出一星呢。一定有计谋的,快快想来。” 解宝道:“哥哥,我真不擅长计谋,还请哥哥另想它法。” 这个木头脑袋,怎么混上二星参谋的?赵昺也急得挠头,道:“那解二哥都会些啥?” 解宝道:“猎户人家,就会些陷阱机关。” “陷阱机关?”赵昺眼睛一亮,急忙问道:“两军交战,怎么个陷阱机关,解二哥快说说看!” 解宝道:“陷阱机关之术,起自猎户,最初时就是下个套,挖个坑,埋个夹子什么的。后来用在战场上,小的陷阱就是回马枪、绊马索,装着佯败,将对手引来,一枪回马或者用索绊倒,这样自然获胜。小的机关,就是袖中箭、流星锤,趁对手不注意,出奇制胜。梁山董平哥哥就擅长这个,飞石出手,斩杀敌将无数。中型的陷阱,就是利用地形阵形,将敌军引到其中,再围而歼之。杨志哥哥的祖先,就是被引入陷阱,可怜七郎出六郎归,天波府从此没落。中型的机关,就是箭矢、落石、水坑等。大的陷阱就厉害了,乃是借用天时地利人和,诱得敌人做出错误判断,从而自陷绝境。大的机关也不用说,像火烧赤壁、水淹郢都都是。那种境界,实是我猎户中人可望而不可及啊!” 解宝一席话,说得赵昺、薛立人、蒋干三人目瞪口呆。 赵昺回了回神,道:“解二哥好口才,这才是一个二星参谋的样子,哈哈。” 解宝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话,都是吴用哥哥告诉我的。” 吴用?不知他是几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招到他那样等级的参谋出来?赵昺自知成就点还差得远,也就不去想他。回过话题,道:“那咱们能不能设个大大的陷阱来对敌呢?” “能。”解宝道:“哥哥这一说,我倒想起了。咱们可以来一个捕狼陷阱。” 第八章 这是要关禁闭的节奏 这就有了?看来参谋需要主公启发啊!赵昺道:“解二哥赶紧讲来。” 解宝道:“狼很狡猾,又是群出群没,要捕狼十分困难。但咱们猎户还是能捕到。” 赵昺道:“快说方法。” 解宝道:“方法很简单,就是舍个孩子。”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个孩子,再狡猾的狼也要上当! “只是,”解宝道:“对敌军来讲,咱们的什么东西才是他们眼中的孩子呢?” “这个再明白不过。”薛立人说话了:“长官,您就是那个孩子。” 赵昺一指鼻子,道:“要我去当诱饵?” 薛立人道:“正是。” 赵昺想想,自己这个小皇帝,还真就是套狼的最好的诱饵。罢罢罢,干了!赵昺令解宝去想陷阱计划,自己又转向了薛立人。 “中校,你有何计策?” 薛立人道:“刚才听了蒋先生和解二哥的话,属下也有一点想法,请长官斟酌。” “请讲。” 薛立人道:“长官,属下防守马当要塞时,也研究过古往今来的海战战例。从中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赵昺道:“什么事实?” 薛立人道:“就是除了天灾之外,都是进攻的一方获胜,防守的一方失败。甲午海战、珍珠港战役、中途岛战役,等等,莫不如此。” 赵昺眼睛又是一亮,道:“中校的意思,是咱们要攻出去?” 薛立人道:“正是!再坚固的防守,总是会有被攻破的时候。而一旦攻破,防守方将十分被动,基本上处于被屠杀的地位。” 赵昺道:“那就攻!只是我军精锐实在是少,怎么攻?” 薛立人道:“拼人——自然是拼不过的。咱们拼炮。” 赵昺道:“对,对,打仗拼什么人呢?咱们打炮!中校,怎么打?” 薛立人道:“马当防守时,我们用的岸炮,结果有时明明打中了敌舰,却打不沉。因为我们打的几乎都是甲板以上,没有打到水线以下的。要是打中水线以下,水一灌,敌舰一沉,敌人再猛,也只有喝海水的份儿。” 赵昺哈哈大笑,道:“妙,妙!真不愧是抗日英雄,国人精英!那咱们就打他水线部位!” 薛立人却愁眉苦脸的道:“只是现在这炮,就一个铁丸,怎么打?” 赵昺笑道:“这个倒难不倒我。想当年打老山战役,咱们把炮放平了打,叫用大炮拼刺刀。这一回咱们也用大炮拼刺刀,把舰炮搬下来,放到小船上,一条船放一门炮,以小打大,以快打慢!” “高!真的是高!”薛立人又啪的一个军礼,赞道:“不知长官是哪个军校毕业的,怎么战术素养如此之高?是西点军校么?还是黄埔的?” 赵昺笑道:“我是海大的。” 薛立人迷惑不解,道:“没听说哪个军校叫海大啊。” 赵昺道:“海大是出色……是出群狼的地方,你没听过,正常。咱们说正事,解二哥,陷阱之计,想好了没有?” 解宝道:“已经想好了,看哥哥跟这位大哥说得高兴,不好插嘴。” 赵昺道:“解二哥快快讲来。” 解宝道:“陷阱之计,重点在把敌人引入陷阱。这个简单,只要龙舟往那里一放,哥哥往那里一站,敌人自然就进来了。进来之后,咱们用舍孩子套恶狼的计划,一把火,把所有的船都烧了。烧不干净,就在外面围一圈再烧。终要烧得干干净净的才好。只是……” “只是我这个诱饵,却也一同烧没了。”赵昺道:“这个也能解决,咱们来个前门引狼,后门走虎。只要将敌军主力引入陷阱,我就从后面溜走。后面靠崖山,敌军包围不了。” “如此甚好。”解宝道:“只是要多备引火之物,别到时点不着。” 张世杰为了防止敌军火攻,还真的想出了一个非常狠的办法。那就是将船体上涂上烂泥,每天都涂一遍。元军用火攻了几次,愣是没点着。 唔,现在要点着,得把那些泥去除了才好。不知道张世杰那个右丞相会不会答应。 不管怎样,赵昺抽了解宝、薛立人、蒋干三个参谋,议定了混间之计、陷阱之计和逆袭之计。三计同时发动,当能力挽狂澜。赵昺心头大定,又与三人商讨了若干细节。如此一来,天色渐晚,郭努在外面轻声禀报,传膳了。 郭努领着八个小宫女,捧着晚膳进来,还是三个荤菜三个素菜一碗米饭一碗汤。虽然外面的百姓连一口淡水都喝不上,但皇上这里,还是菜汤饭一应俱全,而且还很精致。至少在赵昺眼里是很精致。 赵昺看着这些饭菜,皱了皱小眉头,道:“小郭子,朕昨天就说过,每顿饭两菜一汤即可,怎么还是这么多?” “是本太后安排的,皇儿可有不满意的地方?”随着话声,杨太后及随身宫女走了进来。 “参见太后。”太监宫女们赶紧行礼。 “参见母后。”赵昺也赶紧站了起来。 “免。” “谢太后。” 郭努搬了一张锦凳过来,杨太后缓缓坐下,向赵昺道:“皇儿请用膳吧。” 赵昺道:“母后可用过了?” 杨太后道:“已用过。先前打发宫女来探了好几次,你都没有开门。吃吧。” 赵昺也真是饿了,狼吞虎咽地吃着饭。 真还没几个皇帝像他这样吃饭的,看得杨太后举起丝巾假装擦鼻子,顺势快速吞掉冒出来的口水,看得太监宫女们全都低了头,慢慢地沁下不断涌上来的口水,怕被别人发现。 看人吃饭,真的是一种折磨。 可赵昺此时心思根本不在这个地方。几口扒完,向杨太后道:“母后,我要召见左右丞相议事,母后如没有别的事,还请回宫休息。” 杨太后没有理他的话,道:“晌后你到哪里去了?” 赵昺一怔,心说太后知道了啊? “朕到外面转了转。”赵昺道:“看了下外面的情况。” 杨太后突然挥手让太监宫女们全都出去,然后抬起头来,泫然欲涕,道:“皇儿啊,你现在就是大宋的命根。你这突然跑出去,连娘亲都不告诉,你都快把娘急死了啊!” 赵昺最怕女人流眼泪,有些慌神,急忙道:“娘,有江无忌陪着我,没事的。再说外面的军士百姓,全是从临安追随而来的,是我大宋最忠诚的子民,不会有问题的。” 杨太后轻轻擦着眼角的泪,叹道:“皇儿,你还小,外面的事情你能知道多少?现在情况不是很好,张丞相、陆丞相还有众位将士俱是严阵待敌,不容得分半点心。咱们孤儿寡母,可不能再为大臣们添麻烦啊。” 这——母后好像说得也很有道理呐。赵昺点头道:“母后教训得是,皇儿以后会斟酌办事。” 杨太后点头道:“我的皇儿就是懂事。好,那娘亲就放心了。这阵子,你多看看书吧。想要玩的时候,我就派几个小宫女过来陪你玩。” 赵昺暗叫不好,这是要关禁闭的节奏,马上陪着笑,道:“母后,您别看皇儿年龄小,其实知道的却不少呢。” 杨太后犹是叹道:“是啊。老百姓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咱们啊,在列祖列宗面前,也是穷啦。皇儿是要懂事早些。” 赵昺道:“母后,皇儿的意思是……” 杨太后道:“皇儿不用说了。从现在起,就不要出这个院子了。” 还真是要关禁闭啊? “母后,为什么啊?皇儿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啊!” “重要的事么?自有左右丞相及一众大臣去办。皇儿,你要知道,在你亲政之前,是母后我及一众大臣决议朝政。皇儿啊,母后只盼你平平安安长大,长到能亲政的时候,母后才会放心的啊。小郭子——” 郭努急忙进来,躬身道:“请太后吩咐。” 杨太后左手微微一动,郭努将她扶了起来。 “小郭子,皇上要是再出了外面的院子,我就打断你的腿!” 郭努吓了一跳,赶紧回道:“小郭子不敢。” “哼!”杨太后郁郁地回后宫去了。赵昺再看外面的禁卫,已换了新面孔。 真是要命啊! 太后竟在这个时候关了自己的禁闭,怎么办怎么办? 赵昺急得团团转,可才八岁的他,想翻墙也翻不出去啊! 直等到日色渐暮,夜星低垂,江无忌也还没有出现。赵昺知道,江无忌也被太后看住了。 赵昺在屋里屋外转了很久,最后转得累了,往床上一躺,正要睡着,远处突然传来厮杀声,持续了约一个时辰,才渐渐消失。赵昺心里长叹,知道张世杰的突围战又失败了。 又有多少大宋的热血男儿葬身在这冰冷的海水下了? 这一切,都是元人铁蹄践踏的结果,也是我大宋不思进取,与虎谋皮的结果! 要是没有联蒙灭金,大宋何来今日之境地? 要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生存下去,政治、军事、内政,缺一不可!哪一环弱了,都会招致灭顶之灾。 南宋内政虽强,但军事实在是太弱了啊。至于政治,不是弱,是弱智啊! 赵昺在张世杰突围失败的夜晚,在被太后禁足后的夜晚,心中第一次升起强烈的屈辱感。 要洗刷屈辱,就要战胜强敌! 要战胜强敌,就要先解决内部矛盾! 所以,第一步,必须先说服太后啊! 第九章 滴答滴,答答答滴 “来人!” 赵昺一声轻喝,小郭子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路小跑来到近前。 “皇上。” “朕要去见太后。” “皇上,太后说过,您不能出这个院子。还请皇上可怜可怜小的和那些禁卫、宫女们。皇上要是出去,大家可就、可就要没命了。” 说到最后,郭努都带着哭腔了。 皇宫森严,就算在如此环境之下,规矩还是没变。 赵昺道:“罢了罢了,你也别哭,朕最看不起动不动就抹鼻涕眼泪的。去,禀报太后,就是朕要求见。” 郭努擦了擦眼角,道:“皇上,太后不在宫里。” 赵昺道:“莫非是到丞相府去了?” 郭努道:“皇上圣明。今晚张丞相率军突围,太后还有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去陆丞相府了。” 赵昺道:“陆丞相府又不远,百十丈的距离,还不快去通报?” 郭努道:“皇上,丞相府正在决议军机大事,就算奴婢去通报,只怕太后也只回个知道了。还请皇上三思。” 赵昺怒道:“小郭子,什么时候你也敢不听朕的话了?是欺主年幼么?” 赵昺一怒,小郭子吓得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只称不敢。赵昺看他吓成这个样子,怜悯之心顿起,将他扶了起来,温言道:“你不要怕,朕也是急了点儿。小郭子,你可知道外面的形势?” 郭努还是有些颤栗,小心的答道:“外面的事都是文武大臣们在管,奴婢知道得不多。只知道现在外面、外面有些困难。” 赵昺道:“外面形势,又岂是困难二字可以形容的?朕告诉你,现在我大宋君臣已陷入绝境。或者再过两天、三天,咱们这些人啊,就都要跳海了。” 郭努吓得一哆嗦,竟抬起头来,看着赵昺,道:“皇、皇上,您说的都是真的?” 赵昺道:“朕是天子,说的当然是真的。朕告诉你,今天晚上张世杰的突围战,朕一早就知道必不成功。不但如此,朕还知道,对面张弘范不会再等了,他已寻得战机,现在没动手,只不过在等一个坏的天气罢了。” 郭努听得似懂非懂,但形势危急,他还是听懂了的。这一懂,他也急了,道:“皇上,那咱们怎么办?” 赵昺道:“朕能救大家,朕能救大宋!只是时间紧迫,太后又将我困在这里,实在是大大的不妙。小郭子,朕问你,可愿为我大宋的存亡尽一份力?” 郭努又扑通跪下来,抬起头,坚定的道:“皇上,奴婢早就做好了尽忠的准备。皇上要奴婢去死,奴婢也马上去死了。皇上!需要奴婢做什么?请下谕吧!” “好!”郭努如此坚定,倒教赵昺看到了一丝血性。 “两件事,必须办好。”赵昺道:“一是让我尽快见到太后,二是把江无忌找来。” “皇上。”郭努道:“太后那里,奴婢马上就去通报。江统领不用找啊,他就在院子外面,转来转去一整天了,只是太后有令,他进不来。” “八格牙奴!”赵昺一听,火气又上来了,踢了郭努一脚,道:“怎么现在才说?” 郭努苦着脸,不敢答话。赵昺喝道:“还不快去见太后?” “是!”郭努飞一般跑了。 赵昺走出房门,早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宫女过来服侍穿好外袍。赵昺一边走,一边扎好腰带,来到院门处,扬声叫道:“无忌何在?” 江无忌正靠在院墙外打盹,听到皇帝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叫道:“皇上,臣在这里。”话音刚落,人已到了院门口。 呛啷啷,守护的禁卫左右一架钢刀,将两人隔住了。 “皇上,统领大人,臣等奉太后之命,得罪了。” “罢了罢了,朕不出去,无忌你也别进来,这样就没有破坏太后的谕令。来呀,架一张桌子来!” 宫女得令,搬了一张八仙桌过来。桌子一半在院外,一半在院内。赵昺搬了一张凳子,踩在上面,趴在桌子上。又命取了纸笔,开始给江无忌讲解自己的计划。 江无忌听了,心中自是再次震动,对幼主的膜拜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个大男人,铁血汉子,口中不停的说着拍马屁的话,拍得赵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其实赵昺哪里知道,江无忌说的全是真心话啊!他是真的服了。 “统领大人,刚才说的都是整体计划,下面来说你的任务。”赵昺道:“你可一字一句给我听清楚了,要是有半点差池,送掉的不仅是兄弟们的命,还有我大宋江山!” “是!”江无忌心中一凛,肃然道:“臣定当记得牢牢的。” “好。”赵昺道:“你从八百禁卫之中,抽五百精英,不需要武力最高的,但一定要脑子灵活的。五百人,按十人一组,分成五十组。每组配快艇一艘,操船手六人,两两轮换,务必要保持最快的速度。另外四人,两名操炮手,两名配弹手,主操炮手没了,就副操炮手上,务必保持炮响不停。” “等等,皇上。”江无忌道:“快艇和炮,都要张陆两位丞相大人才能调得动的。” 赵昺笑道:“我的统领大人,你当前日我要这个太尉和左丞相是闹着玩的?拿我的太尉令去,调两艘主力战舰来,把舰炮卸下来。一条战舰的炮,可以装备上百条快艇。懂了?” “懂!”江无忌道:“快艇弄好了,接下来怎么办?” 赵昺道:“接下来就是操练。这个你懂的。” 江无忌也是名家之后,操练之法自然是懂的。不过里面有一项难处,就是按幼主的法子,快艇太过分散,怎么指挥? “皇上,”江无忌将心中疑虑说了出来,道:“指挥是个难题。” 指挥还真是一个难题。赵昺跟三个大参谋讨论的时候,偏偏没有讨论到这个问题。 但是,对于航海专业出身的他来讲,指挥还是个难题么?赵昺捏着小下巴,道:“你先去调人、拆炮,把队伍先拉起来。朕这就去把指挥命令写出来。” “啊?哦哦。”江无忌见皇上摸摸小下巴就似乎想出了解决指挥的办法,差点又被震住了。好在现在他已经有些习惯了。 江无忌领命而去。赵昺也不回房,令宫女和禁卫铺了纸,掌了灯,就在院门口画了起来。一边画口中还念念有词:滴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滴……长短长——短长短——两短一长——三长一短……尼玛,还有哪些呢? 赵昺口中念的,正是航海通信上的莫尔斯密码。只是他打游戏多了,一时竟想不全。 “哎,对不起老师啊!”赵昺叹道:“老师那个时候苦口婆心,教我们一定要掌握这些救命的密码,当时真当耳旁风了。哎哎,女朋友那细腻的感觉犹在手心,老师讲过的话怎么就如此遥远了呢?” 赵昺自言自语,旁边的禁卫和宫女们像听天书一样,直接听傻了。好在赵昺就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最后想起多少就写下多少,想不起的就自己造一个,反正只要不冲突就好。 “唔,方向有了,东南东、北北东、西北北……,通过。操船方面有了,前进、后退、全速前进、半速、回撤……通过。作战命令有了,隐藏、准备、开炮……通过……” 赵昺叨叨叨,一一通过,颇为满意,吹了一声口哨,又想到:“白天挂旗,晚上挂灯,天气不好呢?吹号!炮号不成,会混淆。鼓声不成,也会混淆。用什么好呢?用海螺吧!看老子大吹法螺,打得鬼子屁滚尿流。” 嘻。 旁边掌灯的宫女听到屁滚尿滚,忍不住笑了起来。赵昺扭头看着她,见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笑脸上两个小小的酒窝,竟是一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赵昺呆了一呆,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竟是不怕皇上,浅笑道:“臣女陆灵儿。” 自称臣女,那就不是普通的宫女啰?赵昺道:“你父亲是谁?” 陆灵儿道:“家父陆夫子。” 赵昺道:“陆夫子是谁?” 陆灵儿道:“陆夫子就是皇上您的左丞相,陆秀夫呗。” 得,竟然是陆秀夫的女儿。 看来陆秀夫对这个女儿也是宠得不行。不然陆灵儿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赵昺道:“原来竟是陆大千金。陆姑娘,刚才笑什么?” 陆灵儿道:“刚才听皇上……嘻嘻,刚才听皇上滴答滴,答答答滴好生有趣,不知道这些条条点点是什么意思?” 赵昺道:“这些叫密码,如果你学会了,朕在这里一敲桌子,像这样——答答|答|答答答——,你就知道朕是什么意思。” 陆灵儿眼中惊异之色连闪,道:“连话都不用说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天底之下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啊?皇上皇上,臣女也要学。您得教我。” 赵昺一时兴起,果真教了她两个密语。没想到陆灵儿是一学就会,小指头在桌面上敲起来,节奏感十分的强。 不错!天生的报务员啊! 第十章 国危思良将 赵昺心头一动,笑道:“想不想当朕的徒弟?” 陆灵儿眨了眨眼睛,突然向赵昺盈盈一拂,叫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哈哈哈哈。”赵昺开心起来,笑道:“今日心血来潮,收了个女徒弟,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起来吧。” 陆灵儿直起小腰来,仍是浅笑道:“皇上收了本弟子,一定是大大的对。师父,从今以后,我就只叫你师父,不叫你皇上了。” 赵昺灵魂里的自由平等思想还是在的,对皇上这个称呼浑不在意,小手一挥道:“准了。” “谢师父。”陆灵儿开心的跳了起来。 唔,不错,这才是一个小姑娘应该有的样子。 赵昺老气横秋地想到。 指挥命令刚拟好,江无忌已过来禀报。 “报!皇上,臣已按您的吩咐,组建完成五百快艇军,将士们请皇上赐名!” “好!”赵昺正在想名字,脑中突然叮的一声,系统启动。 “恭喜主人完成隐藏任务第一步!请主人在七天之内杀敌一千,完不成任务抹灭宿主!” 我靠!好好的心情突然就没了。 老子还完不成灭敌一千的任务么? “滚!” “叮!主人不讲文明,扣除成就点一点。现在总计成就19点。” “滚滚滚!” “叮!主人不讲文明,扣除成就点一点。现在总计成就18点。” “叮!主人不讲文明,扣除成就点一点。现在总计成就17点。” “叮!主人不讲文明,扣除成就点一点。现在总计成就16点。” ……,算你狠! 赵昺悻悻然退出了最强参谋系统。 “皇上?”江无忌看出幼主走神了,小声的提醒了一声。 “咳,”赵昺回过神来,道:“就叫‘雪夜’特战队吧。” 江无忌道:“还请我皇示明出处。” 赵昺道:“陆放翁诗云: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其中楼船夜雪瓜洲渡,讲的就是我朝难得一次大胜仗。咱们就取这个典故,名雪夜,好教将士们知道我大宋君臣的北伐之志。” “好名!好诗!”江无忌赞道:“雪夜一出,必将惊晓世人!惜乎陆放翁不晚生百十年,好遇上我皇明主!” 这家伙,心情一激动起来,说话就不知轻重了。陆放翁没遇到明主,那就是遇到昏君了?名义上,那些昏君正是老子的祖宗啊! 赵昺道:“雪夜特战队,不必再行护卫之责,装备到位后,先记号令。诺,这个你看看,看不懂的叫灵儿教你。号令记熟,着即操练两遍。然后安排大家吃饭睡觉。其它任何事情都不要参与,明白没有?” 江无忌道:“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太后和丞相命令下来,臣当如何应对?” 赵昺道:“你去吧。太后和丞相大臣们那里,朕自会应对。” 江无忌领命而去。连带赵昺新收的徒弟陆灵儿也带走了。皇帝身边,就剩下几个陌生的宫女。 郭努还没有回来。 去了这许久都还没有回来。 赵昺就坐在门口,宫女们怕他冻着,又给他加了几件衣服,还要在旁边加两盆炭火,被赵昺给否了。 到了最后,赵昺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歪在椅子上睡着了,有年长一些的宫女悄悄的把他抱起来,又不敢走动,怕惊醒了他,就那样抱着,直到天明。 却说在陆秀夫府,杨太后端坐在朱帘之后,与大臣们等待张世杰突围的消息。子夜时分,探马来报,张世杰突围军兵,损失战船三十艘,伤二千,死一千人。 突围失败,大家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失望的情绪。毕竟,突围成功只是一种侥幸。现在不过是侥幸变成了又一个不幸而已。 又过了半个时辰,张世杰安置好战后诸事,赶来与杨太后和文武大臣们相见。张世杰战袍上血迹斑斑,那是战死的副将的血。负责突围的前线副将,殉国了。 张世杰来到陆秀夫府,参见了杨太后,坐在右侧首位。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是没有话说。 到了现在,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还能说啥。 杨太后心情黯然,在帘后道:“诸位大臣已为国尽力,哀家代表官家,向各位谢过了。” 杨太后话语凄凄,已有绝决之意。众位大臣心有戚戚,带着悲怆向太后致礼。 “如无其它良策,大家就早些歇息吧。”杨太后起身,准备回宫了。 “禀太后!”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打破沉寂,大声道:“臣江无伤有事启奏。” “噫,江无伤江都统,有事请讲来。”杨太后又坐了下来。 江无伤,江钲的堂侄,江无忌的堂兄,官至都统,率一营水军拱卫在龙舟之北,打退过张弘范的两次火攻,乃是主力中的主力。 江无伤大声道:“太后,想半年前,我军虽然攻无所成,但守则有余。仗着大海,退有海岛,进则无忧。后张丞相力主北上崖山,终将我军带入绝境。家叔几次抗争,不仅没有改变战局,最后还被张丞相以尽孝之名贬回老家。太后,现在每一战,我军都要死去成百上千的将士,臣心痛啊!” “太后!现在的二十几万人,每一个都是我大宋最后的火种啊!不能再让张丞相给糟蹋了。太后,臣启奏,请太后罢了张丞相的军职,另选元帅,带我军突破当前困境!” 说着扑通跪了下来,梗着脖子,等太后谕令。 在这个时候,江无伤当着张世杰的面,要将他参下来! 陆秀夫嘴唇动了动,想站起来说话,被张世杰用眼神止住了。 大堂里死一般寂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良久,杨太后才幽幽的道:“江都统,张丞相与令叔都是我大宋的忠臣。至于进兵崖山之事,也不是张大人一个人做的主,乃是哀家的决定。江都统,当日令叔与丞相之分歧,已影响到我朝廷安定。哀家不得已,只得叫他回家给令叔祖尽孝。其意也不过想缓和矛盾,让令叔三思。” “没想到令叔是一去不归,再派人去请他时,回路已被敌军所阻。无伤统领啊,国危思良将,哀家和左右丞相,又有哪一天不是想着令叔?” “臣——”,江无伤被杨太后说得哽咽起来,道:“臣谢太后肺腑之言。只是太后,张丞相的用兵方略,已被敌酋张弘范看得通透,每一步都受制于人。臣恳请太后,另觅统帅。” 张世杰也在此时站了起来,向朱帘后一躬身,道:“臣无能,亦请太后另觅贤能。” “罢了。”杨太后道:“我大宋二十余万军民,经历大小战斗何止百场?如有贤能,早就脱颖而出了。太傅、江统领,还有众位卿家,你们都退下吧。各守本份,各尽其职,也就是了。” 众人听杨太后这样一说,都是面面相觑。连江无伤都觉得无可再辩,只得垂头丧气的爬了起来,向张世杰狠狠的瞪了一眼。 在他看来,堂叔江钲被贬回老家,就是张世杰从中捣的鬼。 张世杰当作没看见,亲自把杨太后送出府门。 几人刚出去,斜地里郭努窜了出来,扑通跪在太后脚下,叫道:“太后,皇上令奴婢在此等候多时了。” 杨太后到底关心皇儿,急忙问道:“皇上怎么了?” 郭努道:“回太后,皇上不肯睡,一定要见着太后。” 这孩子。杨太后难得的浮起一丝笑容,心说到底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这是想娘亲了。 太后心底一软,向郭努道:“前面带路。” “是。” 当太后一行走在崖山小道上时,天已放明。崖下舟船之中,伙夫们已经开始做饭。 杨太后一路前行,来到了皇上的行宫——实际上也就一个比较大的院子。还没进门,就看到皇上明黄色的袍子。 抱着皇上睡觉的宫女看到太后,想要站起来时,被太后制止了。 “难得皇上睡得如此安稳,就让他好好睡觉吧。”杨太后轻声道:“你们谁都不要打扰他。晚些我再来看他。” 杨太后熬了一夜,见这边没事,就要离开。郭努在旁边心里那个急啊,最后装作给太后引路,磕在石头上,一跤跌倒,哎哟叫出声来。 这一声很大,惊得赵昺一下子醒了过来。 “小郭子!”太后责备地叱了一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郭努趴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皇儿参见母后。” “参见太后。” “都起来吧。” 赵昺醒过来了,杨太后也就不走了。众人进了屋,自有宫女们张罗着坐下。 赵昺道:“母后,看您形色憔悴,昨晚是没有睡啊?” 杨太后点点头道:“嗯,昨夜有点小事,需要娘亲看着。皇儿昨晚怎么不上床就寝?在屋外睡觉,会伤着的。” 赵昺道:“本没打算睡来着。母后,昨晚的突围之战,死伤如何?” 杨太后叹道:“死一千,伤两千。”说完突然想起一件事,接着道:“皇儿设立的医护船,可起了大作用了。伤兵往上面一送,仿佛就已经好了一般,也不闹了,也不喊疼了。一个一个安静得很。” 糙老爷们儿见到娇滴滴的小护士,不硬充好汉才怪,谁还喊疼?赵昺心中暗笑,道:“皇儿这个主意,效果极好的吧?” 杨太后道:“极好。” 赵昺道:“其实皇儿还有好多主意。”说完定定的看着杨太后。 杨太后也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心里在猜皇儿到底想要说什么。赵昺尽量以坦荡无畏的目光与母后对视着。心理学上说,目光对视,往往是坚持到最后的胜。 果然,杨太后先行侧过了目光,道:“那为娘的就听听。” 赵昺道:“好!那就请母后听孩儿讲讲,如何大破张弘范!” 第十一章 君臣应对 祥兴二年二月初四日,阴,轻雾。 张世杰靠在坐船的舱壁上,怀里抱着作战用的令箭,就那样坐着睡着了。还没睡多久,后面一艘快船赶了上来,有太监来传令,着张世杰马上去见皇上。 张世杰急令左右换了带血的战袍,随快船前去。 江无伤直接坐的快船,此时已经到了自己的指挥船上。赶过来的传令太监晚了些,一个劲的催他快些去见皇上。江无伤心情郁闷,想道,莫非是皇上那里,又出了变故? 陆秀夫近些,此时已到了皇帝行宫,不过没有进屋。院子里已设了他的座位,他就站在座位旁边不停地打着哈欠。 一同被召来的,还有禁军统领江无忌、殿前都指挥使苏刘义。苏刘义是苏东坡的八世孙,也是张世杰最得力的助手。 这几人,都是直接指挥打仗的将军。其他文臣则没有召见。 几人到齐,各自疑虑,不知道年仅八岁的幼主想要干什么。但出来的却不是皇上,而是杨太后。 这下子几人更加疑惑了,心说不是刚散去的么? 杨太后端坐上方,略略斜了一点,将皇上的大门露了出来。大门处拉一道薄帘,皇上就在帘后,却没有露面。 “各位,”杨太后表情很严肃,缓缓的道:“先前江无伤江都统提起另选将帅的事,哀家与皇上商量了一下。” 杨太后一说,下面张世杰一怔,心说太后莫非真的要另选将帅? “哀家与皇上商量了一下,”杨太后道:“皇上说,决战在即,将帅就不用重选了。” 张世杰的心又放了下来。 “但是,”杨太后道:“当前的战略决策,必须要变!” 张世杰心里咯噔一下,躬身道:“太后慎重。” 杨太后道:“张丞相,关于战略决策之事,哀家从来都是听从太傅之言。但皇上刚才另辟蹊径,提出一些大胆的想法,哀家觉得甚有道理,还请你们君臣应对。” 皇上? 除了江无忌,其他人的眼光刷刷刷的投向皇上寝宫大门。但轻帘微飘,不见皇上的身影。 张世杰与陆秀夫、苏刘义三人对视一眼,最后齐声道:“臣等恭请皇上示下。” “太傅,朕问你——”皇上的声音很稚嫩,但却透着一股寒意。张世杰的心里莫名的一紧。 “太傅,朕问你,崖山拒敌,你采用的是何种战策?” “回皇上,臣采取的是以守为攻,待敌疲惫之时再行反击的战略。” 赵昺道:“现在结果如何?” 张世杰的声音中带着苦涩,道:“虽能守住,但疲惫的反而是我军。” 赵昺道:“以守为攻,采用的什么战阵?” 张世杰道:“臣在海上建寨,采用的是守城之法。” 赵昺道:“效果如何?” 张世杰道:“虽说不是固若金汤,但敌酋张弘范也是无可奈何。” 赵昺冷笑道:“是吗?太傅大人守城,岂不知敌人也有围城之计?” 张世杰道:“臣等正在试探破敌之策。” 赵昺道:“试探?试探一次死我大宋一千热血男儿?” 对答到此,张世杰手心已经开始冒汗。而众位大臣也已经忘了,屋里的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少年。 张世杰镇静了一下,答道:“回皇上,臣等都是甘愿战死的不贰之臣!” 赵昺道:“朕知道,还跟着朝廷流亡的军民,无一不是我大宋最忠心的子民。今天君臣对答,仅限战事,不要涉及其它。” “皇上教训得是。”冷汗从张世杰的额头冒了出来。才几句问答,他的心里竟然产生了畏惧。 赵昺道:“朕再问你,敌军若强攻我军,你的海上水寨会否被攻破?” 张世杰斟酌了一下道:“回皇上,只要敌船靠不近我方火器的范围内,他们是攻不破的。” 赵昺道:“甚好。若是能靠近呢?” 若是能靠近,那便是近战,跟陆地上无异。而陆上之战,自襄阳被破以来,就从来没有赢过。 一滴汗从张世杰的额角滑落,但他还是努力镇定,道:“回皇上,敌军想攻到近前数十次,却无一次成功。还请皇上放心。” 赵昺道:“朕能破你。” 朕能破你? 赵昺此言一出,众臣震惊。就算是江无忌,也猛地抬起头来。 张世杰看了看太后,太后一脸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张世杰暗道不妙,难道皇上真的可以破掉自己的圆形大阵? 那可是经过无数实战检验过了的啊! 连张弘范都破不了的海上城寨,臣就不信幼主您可以破!张世杰的倔劲也上来了,正了正衣冠,缓缓跪下,正色道:“皇上若是能破我海上城寨,臣愿交出统军大权,归政于我皇!” 唰! 众人目光倏地聚在了张世杰脸上。 甘愿交出统军大权?这倒出乎赵昺意料之外。 “太傅大人,”赵昺道:“统兵是军事,统民是政事,统驭下臣才是王事。军权之事以后再议。太傅大人,要破你城寨,实在不是什么难事。明日大雾,又阴雨不止。朕只要从海峡北入口放数千根装满火药的圆木,每木之下隐匿一名带火军士,顺潮而下,木至舟下,引火爆炸,当能炸开城寨一个缺口。缺口一出,大军杀进,直逼龙舟。太傅,此法如何?” “大雾之中,浮木攻寨,直逼龙舟——大雾之中,浮木攻寨,直逼龙舟……”张世杰喃喃低语,一边说着,冷汗一边涔涔而下。皇上所出之计,实在是——狠毒啊! 一时之间,张世杰只觉自己苦心布置的防御水寨,形同虚设,仿佛明日的元军,就真的千木泛海,瞬间破其阵,挥舞着弯刀,残忍屠杀着大宋君臣。 砰!张世杰一个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能抬头。 杨太后一个眼神,向郭努示意。郭努上前几步,将张世杰扶了起来。 但刚扶起来,张世杰身子一软,又瘫坐在地。 赵昺不知,他刚才的几句话,已经摧毁了张世杰心中唯一的支撑。支撑一倒,疲累交加的张世杰连站都站不稳了。 要说大宋二十几万军民,哪一个最累?那除了张世杰,再无他人了。 他的疲累伤悲,非外人道也。 在座诸人,最知道张世杰的,就是陆秀夫了。 “不好!太傅大人支撑一倒,只怕会一病不起。”陆秀夫心中急速转动,想了想,突然笑道:“恭喜太后,恭喜皇上。” 陆秀夫这一笑,又把大家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了。 杨太后道:“左丞大人,喜从何来?” 陆秀夫道:“皇上妙计,既能破我海上城寨,当然也能破了敌军封锁。我军只要找个雾天,千木竞发,攻其西南海口,定能突围出去。” 陆秀夫这一说,众人眼神俱是大亮。本来已经瘫软在地的张世杰一骨碌爬起来,抓住陆秀夫的大袖,百感交集的连连点头。 江无伤一拍脑袋,道:“哎呀!这么容易的计策,我们怎么没有想到呢?” “江都统!”陆秀夫一起断喝,道:“这是皇上想出的妙计,你当很容易么?” 江无伤一听陆秀夫提醒,吓了一跳,赶紧向皇帝道:“皇上,臣失言,皇上莫怪。” 赵昺听着外面的动静,微微一笑,道:“无妨,大家畅所欲言才好。太傅大人,左丞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张世杰定了定神,恢复了几分镇定,道:“回皇上,此计可行。” 赵昺道:“此计不可行。” 众人又是一怔。陆秀夫道:“还请皇上明示。” 赵昺道:“我大宋军民二十余万,大多是百姓妇孺,真正能上阵杀敌的,不过五六万人。五六万人之中,精锐不过一万之数。突围出去,拖家带口,那些走得慢的,就会被敌军咬住。我们就像一群肥羊,敌人就像一群饿狼,在后面缀着,一直咬一直咬,直到把我们这群羊,一只只尽数咬死!” 啊?如果尽数突围,那结果必然如此。经皇上一提,几人也是瞬间明白过来。 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又瞬间熄灭了。 君臣对答至此,众臣已经完全被皇上折服了。谁也没去想才八岁的幼主,看待事情怎会如此犀利? 陆秀夫与张世杰两人对视一眼,并肩而立,齐声道:“吾皇圣明!请皇上示下,如何破阵杀敌?” 听到两人这样说,赵昺在帘后总算放下心来。 “两位丞相、诸位将军,请大家现在回去,除了值哨人员之外,其他人都蒙头睡觉。午后未时,无忌统领会来请大家,届时请大家共同参详破敌之策。” “臣等遵命。” 众人散去。赵昺却将殿前都指挥使苏刘义留了下来。 苏刘义不知皇上何意,只要等待。但等来的不是谕令,而是一阵朗诵声: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当皇上第一句朗诵出口,苏刘义就跪了下来,神色虔诚成肃穆。这首词,正是其八世祖苏轼苏东坡所写,皇上诵读,他岂能不跪? 赵昺朗诵完毕,轻声问道:“苏将军,听说你是东坡先生的后人?” 第十二章 皇帝亲自约一约 苏刘义大声道:“禀皇上,臣乃东坡先生八世孙。” 赵昺道:“古来诗词大家,无出唐宋,宋之词人,朕最喜欢的便是东坡先生。苏将军,现在苏门人丁可兴旺?” 苏刘义神色一戚,道:“禀皇上,臣苏家原分三房,长房一脉,大多死于元蒙入川之战。二三两脉,也在朝廷南迁途中,死伤惨重。剩下的全在崖山,约还有八十人。” 八世苏家,仅只有这么一点人口了。 赵昺道:“苏将军,苏门文豪世家,血脉存续当为首要。如果你愿意,朕可以将你改转文官,而不必参加后天的决战,你看如何?” 苏刘义一听,心中顿时一暖,感激地道:“谢我皇垂青。只是我苏门自诩忠烈,刘义早已以命许国,又岂敢苟且偷生?皇上,刘义请命,请我皇将最危险的任务交给臣下吧!” 赵昺道:“好!果然是我大宋铁血男儿。苏将军,现下是有一个任务,可能非常危险,你可愿意去?” “臣万死不辞!”苏刘义感觉浑身的鲜血都要燃烧起来了。 赵昺道:“你到近前来。” 苏刘义移前几步。与皇上只有一帘之隔。赵昺将混间计划详详细细的讲给他听了,着他选拔五百武功高强之将士,冒充倭国武士,再选拔身材粗壮之军,冒充元兵。等两军混战时,逆袭而上,混进敌营,专门擒斩敌将,焚烧敌船。 苏刘义先前听了君臣对答,对幼主已经有八九分佩服,现在听了计划,佩服立时加了十二分,变成了五体投地。 我皇天纵英才,上天有眼啊! 当苏刘义领命而出时,望天呐喊。一宿没睡的困意早就烟销云散,赶回营中,抽调精兵,赶制倭国双手长刀和敌军服饰。 杨太后见皇儿将几位大臣将军收拾得服服帖帖,心情又是激动又是欣慰,依依不舍的告别皇儿,回到自己宫中,点了香蜡,祭告祖宗。 诸人散去,江无忌前来禀报,说“雪夜”特战队筹建完成,正在操练,问皇上是否前去观看? 赵昺大喜,在江无忌的护卫下,下了崖山,来到龙舟之上,高居舰桥,往下一看,只见龙舟靠东的海面,已经清出方圆五海里的空地。空地周围,是整整齐齐的战舰,却看不到一条小船。 “隐蔽工作做得不错。”赵昺笑道:“咱们的指挥员呢?” “师父,我在这里呢。”陆灵儿的声音后方传来,赵昺扭头一看,只见自己身后的两侧,不知何时来了八个捧着大海螺的壮汉。壮汉前面,正是一身戎装的陆灵儿。 陆灵儿绿色战靴、绿色战袄、绿色丝巾、绿色帽缨、粉红小脸儿,看上去英姿飒爽,竟是又英武又娇俏,真是养眼极了。 “乖徒儿。”赵昺差点就脱口赞上了,话到舌尖,忽觉不妥,赶紧收回,笑道:“灵儿,这指挥大事,可别给师父丢脸哦。” 陆灵儿傲然道:“师父放心,徒儿我已经将您写的密码命令背得滚瓜烂熟了。” 赵昺道:“那好,开始吧。” 江无忌踏前几步,来到舷边,脸色一敛,气势陡然上升,一股疆场拼杀出来的狂烈之气无声的发散出来,全场为之肃穆。 “进!” 江无忌舌绽春雷,一声大喝。后面陆灵儿面对八面海螺手,右手一扬,缓缓拉起—— “呜——” 一声悠长的海螺声穿透虚空,远远的传了出去。 呜呜——呜——呜。 陆灵儿像音乐指挥一样,两手或快或慢的拉起再停住。 两短一长再一短,前进! 螺声传出,海面上,蓦然驶出五十艘快船。每一条快船上都是四人划桨,速度极快。 赵昺拿起千里眼,将一条船拉到眼前一看,只见船中安放着一尊火炮,炮后面蹲着一个填弹手,一个放炮手。其余诸人,两人控着三角帆,其余都在轮着划桨。 唔,不错,在自己的设想之外加了一个小三角帆,人员分工上也有调整,这样提速就快了至少一倍。江无忌江统领,有思想。 “右冲!” 江无忌再次命令。陆灵儿手势立变—— 呜呜呜——呜——呜呜呜。 三短再一长三短,右转! 螺音一出,所有的快船突的一折,向右转去。 “东北!” 江无忌再发命令。陆灵儿立即指挥,一短加一长一短,东北。螺号一出,快船再一折,斜斜前冲,正是东北方向。 “攻!” 再发号令。 只见操炮手一跃而起,迅速调整角度高低,举起火燧,点燃引线,只见哧哧哧一阵烟冒过,虽无弹射出,但表示已经完成射击。 “撤!” 快船撤回,隐入大船之间,消失不见。 这个方法,当真是如臂使指,迅捷异常啊!赵昺大喜,唤过江无忌,问道:“江统领,短短一点时间,大伙儿是怎么记住这么多号令的?” 江无忌突现赧色,嘿嘿干笑了两声,道:“禀皇上,臣没让他们记在心里,而是、而是让他们刻在船桨上、刻在船板上。这边号令一出,他们对照着一看,瞬间就明白了。” 哈哈,赵昺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这主意不错。像咱们这种临阵磨枪,是得想些投机取巧的办法才行。” 江无忌道:“禀皇上,此法也只能临时用用。刻在船板上虽然省时省心,但若被敌军知晓,秘密也就泄露了。” 赵昺道:“你提醒得对。此战过后,消除一切密语痕迹,让大家记在心里。” “遵命。” 操练圆满成功,君臣俱是高兴。陆灵儿跳到近前,嚷道:“师父,灵儿指挥时动作好不好看?” 啊?刚才没时间看啊。 赵昺轻咳一声,道:“好看。” “哼。”陆灵儿撇撇小嘴,道:“一看师父就是骗灵儿的。灵儿不开心了。” 赵昺笑道:“师父的演技这么差?” 陆灵儿道:“糟糕透了。” 哈哈哈哈。赵昺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引得周围将士无不莞尔。 正在此时,一条快船疾驶而来,船上探马高声叫道:“报——” 江无忌下令:“拉上来!” 众水手七手八脚,将探马拉上龙舟。探马参见皇上、将军,道:“禀皇上、将军,属下观察敌军大营,似有动静。属下们反复讨论,认为敌军有可能会随时发动攻击。” 什么?江无忌浓眉一皱,看向幼主。 赵昺也是愣了一下,道:“这倒有些意外。容朕想一想。” 赵昺站起来,沿着船舷踱着,似在思索良策,实则是启动了最强参谋系统。 卡牌连闪,解宝、薛立人、蒋干三人出现在了脑海里。 “主公。” “长官。” “哥哥。” 三个人的称呼各不相同。赵昺道:“三位高参,现在敌军有提前发起进攻的迹象,该当如何破解?” 三人想了一会儿,都没说话。 赵昺道:“解二哥?” 解宝道:“我梁山好汉,打仗就两个办法,打得赢就先下手为强,打不赢就扯呼闪人。哥哥你现在这种情况,两种办法都不管用。” 赵昺转向薛立人:“中校呢?” 薛立人道:“长官,要想延迟敌方的进攻,就必须与敌方的指挥官产生联系。有联系才能用信息干扰,产生不了联系说啥都没用。积极防御吧。” 现在能有啥联系?啥都没有。生死决战,说话已经不管用了,就是打。打得赢的活,打不赢死。 赵昺将眼光瞄向了蒋干。 蒋干见主公眼睛看向自己,精神一振,笑道:“主公,干有一计。” 赵昺道:“朕不是曹操,你可别出什么馊主意。” 蒋干道:“主公何出此言?干之计策必定管用。” 赵昺道:“说说看。” 蒋干道:“主公派出一使臣,到敌营中去,放出假消息混淆一下,敌军主帅必定疑惑而不敢即刻发兵。” “真是好主意。”赵昺道:“朕一脚踢死你!” 赵昺想了想,还是薛立人说得对,要想延迟敌军的进攻,就必须与敌军的主帅产生联系。敌军的主帅是狡猾狠毒的张弘范,怎样才能将他约出来呢?赵昺想来想去想不出好主意,最后把心一横,心说老子这个皇帝亲自约一约,或许可以成功。 赵昺退出最强参谋系统,回到龙椅上,向江无忌道:“江统领,咱们军中,有没有能说会道的人?” 江无忌道:“皇上的意思?” 赵昺道:“朕约张弘范喝喝茶。派个人去给他说一下。” “啊?”江无忌及周围的人全都傻了,心说皇上您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赵昺道:“朕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江无忌道:“哦哦,回皇上。军中能说会道的,当数谏议大夫杨百里。” 赵昺道:“杨百里又是何人?” 江无忌道:“皇上,杨万里杨博士,皇上可有耳闻?” 杨万里?好象有点印象,他写过什么来着?“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好象是。赵昺想了想,道:“可是写西湖的杨万里?” “对对,”江无忌道:“杨博士是写过西湖,还流传甚广。谏议大夫杨百里就是杨博士之孙,能言善辩,直言敢谏,就是脾气臭,朝中无人喜欢他。” “脾气臭的人一般都有真本事。”赵昺笑道:“前去元军大营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第十三章 同饮一杯无 不多时,传旨太监领着一个中等身材的黑瘦文士来。这人不着官服,不戴官帽,趿拉着一双布鞋,头上缠着一根白布,手拿折扇,眼睛向天,不紧不慢的来到了赵昺身前。 “臣谏议大夫杨百里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的语气中都带着傲气,当真是个被人嫌弃的货。赵昺摸摸鼻子,道:“杨大夫请起。” 杨百里站了起来。 赵昺道:“杨大夫,为何这等装束?” 杨百里道:“臣趁还活着,多给大宋江山戴几天孝。” “大胆!”江无忌大声喝道。 杨百里眼睛一翻,讥讽道:“江无忌,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杨大胆?” 江无忌摇摇头,向皇上道:“皇上,杨大夫就这德性,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赵昺点点头,道:“有趣。杨百里,何为百里?” 杨百里道:“臣祖名万里,臣从小自勉,得其百分之一,此生足矣,故名百里。” 赵昺道:“有内涵。朕再问你,你头缠白孝,是认定我大宋江山必将灭亡吗?” 杨百里道:“绝无侥幸。” 此言一出,江无忌等人都变了脸色。以往杨百里也就口无遮拦,没想到今天他在皇帝面前来这一出。放在以往,这就是找死啊! 皇帝虽幼,但一声令下,要他杨百里一颗脑袋,还是轻而易举的。 不过幼主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只淡淡一笑,道:“诚如杨大夫所言,我大宋危在旦夕,最快今晚,最迟后天,敌军就将发起决战。杨大夫,回去写两首诗,表达一下亡国之痛,然后就等死吧。” “皇上!”杨百里陡然睁大了双眼,大声道:“臣等自度必死,然不是此等死法!” 赵昺道:“准备如何死去?” 杨百里道:“臣虽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然臣向右丞大人请战多日,要去战死沙场。只是右丞不准,臣才苟活至今。臣意已决,决战之时,臣将执刀上战场,能杀得一人是一人。” 赵昺道:“匹夫之勇,不足道尔。” 杨百里道:“皇上,莫在这里明嘲暗讽。臣之能力,不在疆场。惜乎皇上不给余地,臣为之奈何?” 赵昺道:“古之狂生,多矣。然能经世济国无几。杨大夫莫要学他们才好。” 杨百里道:“皇上差矣。臣不是狂生,臣这是戾气!自入仕以来,眼看着多大宋江河日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几十年下来,胸中戾气实是无以复加。悲乎?悲也!” 江无忌等人听杨百里所言,越听越是心惊,生怕皇上一怒就砍了他的脑袋。但偷眼看皇上,浑不在意,反而谈笑风生。心中又惊又诧异,只得看一君一臣继续对话。 赵昺笑道:“好一句悲乎?悲也!杨大夫,如果我大宋力挽狂澜的重担压在你的肩上,你可担得起?” 什么?正在大呼悲乎悲也的杨百里一听此言,顿时怔住。想了一想,方才想明白皇上的意思,眼中立时闪过一阵兴奋的光芒,扑通跪倒,呼道:“若能力挽狂澜,臣愿粉身碎骨!” 赵昺道:“粉身碎骨有何用,完不成任务,你百罪莫恕!” 杨百里心中一凛,肃然道:“皇上所言甚是!不知皇上令臣去干何事?” 赵昺道:“你去元军大营一趟,约张弘范明日与我海面一会,朕请他品茶。” 杨百里摇了摇耳朵,道:“皇上,臣没听错吧?皇上要与那敌酋张弘范海上品茶?” 赵昺道:“正是。你只需约定他明日午时相会即可。约得到,我大宋无虞矣。约不到,你也不用回来给我们君臣收尸了。” 杨百里忽地扯下头上白孝,大声道:“臣虽不知皇上谋略,但诚如皇上所言,臣去矣!”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昂首欲去。 “慢!” “皇上还有何事?” “就这样空着手去?” “……请皇上赐以信物。” 赵昺站起来,在龙案上写下“同饮一杯无”五个大字,用了玉玺交给杨百里,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待了几句。 杨百里一走,赵昺用手的捏住额角,不停地揉着。陆灵儿贴到近前来,关切地问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赵昺道:“跟书生说话,累!” 咯咯咯咯!陆灵儿被赵昺一句话逗乐了。娇笑道:“师父,看你老气横秋跟杨百里对话的样子,徒儿我是又紧张又好笑。师父,你真的只有八岁吗?” 赵昺一瞪眼,喝道:“无礼!敢跟师父这样说话!八岁怎么了?八岁就不能当你师父了?历史上那个谁,八岁也当宰相了不是?” 陆灵儿撇撇嘴道:“师父,历史上那个人叫甘罗。” 赵昺突然大笑道:“上当了吧?甘罗是十二岁才当宰相,哈哈哈哈。师父挖个坑你就跳,小样儿,还收拾不住你。” “咳!”江无忌在旁边重重地咳了一声嗽。赵昺收了笑声,左右一看,只见周围的将士、太监、宫女,都一脸惊奇的盯着自己。 坏了,皇帝的威严要没了。 赵昺板起脸来,喝道:“小郭子!” “奴婢在!” “传令,着左右丞相、文武大臣、统军将领,都到龙舟上来,观摩我‘夜雪’特战队的操演!” “是!” 郭努领着传旨太监,急匆匆的去了。赵昺打了一个哈欠,向江无忌道:“统领大人,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朕有些乏,去眯一会儿。” 龙舟,就是皇帝的浮动行宫,其设置比起崖山上的简陋院子来,要好上太多。近侍太监服侍赵昺躺下。龙舟轻摇,赵昺仿佛又回到了学校的实习船上,摇着摇着就睡着了,还睡得特别踏实。 船,就是航海者们第二个家啊。 赵昺刚睡着,上面海螺声又起。将军大臣们观摩“夜雪”特战队的操演,又开始了。这种隐蔽性极强,主要以小打大、以快打慢、以多打少的新型战术,让群臣们大开眼界。特别是张世杰,更是看得目驰心摇,在心里大呼自己愚蠢。当然,他在心里呼的更多的,则是“吾皇圣明啊!” 操演完毕,江无忌向众位将军大臣们拱了拱手,道:“仓促组建、临时演练,‘雪夜’特战队还有诸多不足,还请诸公多提宝贵意见。” 陆秀夫道:“意见我是没有,不过我要提前走了。皇上命我负责陷阱计划,我也得去安排安排,演练演练。灵儿,跟我走。” 陆灵儿掌握着密码命令,她在,才好演练。江无忌虽然舍不得,但陆秀夫是灵儿的亲爹,他又有何法?再说,这边已经演练熟悉,陆秀夫那边,确是更加需要灵儿。 陆秀夫带着灵儿,急急走了。张世杰却捻着白须,沉吟不语。江无忌道:“右丞大人以为如何?” 张世杰道:“此战术虽好,但人数还是太少了。五十艘快船,就算一船打掉敌人的一艘,也不过才五十艘而已。江统领,你看我再抽五千人,拆掉五十艘中型战舰,再组五百条此类快船如何?” 江无忌略一思考,已明白张世杰的意思,不禁赞道:“还是右丞大人想得周到。五十艘快船,确实太少了。有了五百艘,那胜算就大了很多。” 张世杰道:“就这么办。你速将五百‘夜雪’队员召齐,每人负责一条新组建的快船,连夜演练,务必要在明天一早前掌握要领。” 江无忌道:“谨遵右丞大人令。” 以五百“雪夜”队员为骨干,再次扩充,竟成了五千人的主力队伍。这五千人,张世杰也没全用精锐,而是大量的使用了渔民百姓。江南多水,几乎每一个成年人都是非常好的船夫。他们操起船来,比起精锐战士,不遑多让。 那些百姓们,获得亲上战场的机会,无一不摩拳擦掌,用心习练,要报长久以来的血海深仇。 因此上说,赵昺虽然想出了这个计策,但真正要将计策落实到位的,还是要各位臣工群策群力。 没有他们,两三千艘战舰参战的大海战,赵昺再厉害也会束手无策。 苏刘义也观摩了这次演练,他潜心琢磨,将“以快打慢,以多打少”这一点学了去。安排假扮元军的将士,身带火药包,专门捡那些被快船轰过却没有沉没的下手。快船打一炮,再用火药包一炸,敌船想不沉都难。敌船一沉,敌军个人的战力再强,又有何用? 这才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啊! 不说大宋军寨里忙得热火朝天,却说杨百里换了官服,手执折扇,驾了小船,挂了使节旗,摇摇晃晃向元军大营驶去。 驶到元军水寨三箭之地,早有对方哨探围了上来。杨百里道明来意,不多时被带到了张弘范大帐之前。 大帐之内,张弘范正与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商议着最后的战术方案,忽有亲兵来报,说南宋使者求见。 多长时间都没有使者往来了,现在居然还有使者前来? 张弘范抬起头来,向三位老者道:“三位老师,宋使现在前来,见是不见?” 其中一位老者道:“不见。宋使此来,或乞降或用计,不过都是想苟延残喘。我们万事俱备,今晚便要破而歼之,何必再浪费时间?” 张弘范道:“郝师此言有理,那便逐他回去吧。” 第十四章 百里狷狂 杨百里昂着头正在等待,亲兵过来,二话不说,抡起刀鞘就一阵打,将他赶到了帅帐之外。 可怜杨百里一介儒生,何曾受得如狼似虎的蒙古兵的一轮好打?被推出帅帐之外时,已被打得口鼻流血,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张弘范不见自己,这没出杨百里的预料,但挨这一顿打,却实在没有想到。杨百里火从心里起,怒从胆边生,一手拿着皇上手写那张“同饮一杯无”的书信,另一只手扶着帽冠,对准大帐外的三丈旗杆,砰的撞了上去。 这一下,直撞得头破血流、两眼翻白,手脚抽搐,有进气没回气,只差一线就死了。 亲兵们看大宋使臣撞了旗杆,心下且惊且佩,过来察看了一下鼻息,捡了他手里的大宋书信,又去向张弘范禀报。 “报!大帅,宋使以头撞了旗杆!” “哦?” 张弘范与三位老师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眼中闪过讶然之色。 先前说不见宋使的老者道:“来使死了没有?” 亲兵回道:“若无救治,性命堪虞。” 那老者道:“你手中拿的,可以来使书信?” 亲兵逞上书信,老者打开,只见上面五个稚嫩的大字:“同饮一杯无”? 噫?三名老者都是惊噫一声。这样的书信,确在是出人意料。 张弘范也看得清楚,心中好奇之心顿起,道:“将来使救起,好转后送到大帐中来。” “遵命!” 亲兵领命而去,到了帐外,对同僚道:“速去请嵇神医。” 不一会儿,一个郎中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僮儿过来,探了探杨百里的脉息,取出两根金针,一针扎在他的胸口,一根扎在他的头上,杨百里哎呀一声,醒了过来。 “区区外伤,无妨,用布缠头,不见风即好。”嵇先生淡淡的说完,转身就走。 杨百里张开眼睛,正看到嵇先生的背影,轻呼道:“前面可是嵇越嵇神医?” 嵇越,南宋三大神医嵇清嵇仁伯的后人,精于接骨,曾是杨百里故交。嵇越听到杨百里的呼声,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转眼消失在帐蓬之外。 “我呸!”杨百里冲着嵇越的背影狠狠的吐了一口,爬起来,拔掉身上的金针,掷在地上,负着双手,昂首挺胸,大声道:“张弘范肯见我了吧?” 那亲兵道:“大帅有请。” 杨百里浑身是血,但浑不在意,仿佛受伤的是别人一样,昂首阔步走进大帐之内,两眼朝天,也不拜见,口中却呼道:“张弘范在哪里?” 好一个狂生! 张弘范微微一笑,道:“如此狷狂,莫不是杨百里杨大夫?” 杨百里道:“正是。” 张弘范道:“令祖诚斋先生,号称宋朝中兴四大家之一,着实令人佩服。来呀,看座!上茶!” 亲兵搬来凳子茶几,奉上钱塘清明茶。杨百里施施然走过去,坐下,浅啜一口香茶,呸的一口吐出好远,道:“胡虏煮我大宋茶,其味不正,饮之难下,吐!” 先前说话的老者道:“百里大夫,此茶味不正,乃是所用之水不好。不过比起海水所煮之茶,岂不强上百倍?” 杨百里怪眼一翻,道:“阁下何人?” 那老者道:“老朽郝经是也。” 杨百里一听是郝经,难得的狂态一敛,向他拂了一拂,道:“原来是郝先生。郝先生羁于我大宋十六年而色不变,晚生佩服。有礼了。” 郝经,北方名士,入幕张弘范他爹张柔帐下,屡有奇功,也是张弘范兄弟等人的老师。在宋蒙灭金之后,作为元蒙使臣,来大宋商议和平之事,不料却被奸臣贾似道暗中关押十六年而皇上不知,被称为“南国苏武”。后蒙军之所以南下,郝经被无理羁押一事,实是第一条导火线。 而郝经在羁押之中,淡然处之,贾似道用尽手段也不能令其屈服,其从容镇定,在大宋名士之中,也颇有流传。杨百里因此知之。 郝经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儒林之中,向来讲究辈份,郝经以长辈自居,颔首回礼,杨百里也没意见。 杨百里道:“听闻郝先生从我大宋回去之后不久,即已病逝,不想仍还活着。” 张弘范笑道:“此乃瞒天过海之计耳。郝师回去,某即请至军中,一路南来,略吐胸中闷气。百里大夫,此来为何?” 杨百里道:“吾皇之命,明日午时,海上煮酒一会。” 张弘范道:“在本帅眼里,大宋君臣不过一群待宰的羔羊。百里先生见过与羔羊对饮的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杨百里也是仰天大笑,声音更压过张弘范一头,笑毕道:“吾皇令我来使,我对吾皇道,北人草莽,不知雅意,皇上何必对牛弹琴耳?郝经先生,你猜吾皇怎么说?” 郝经微微一笑,道:“百里大夫好口才,我等如回答此问,当自认为莽牛耳。不过大宋主幼,海风之中犹不能立,还能有什么惊世之言?” 杨百里道:“郝经!吾敬你气节,但休辱吾主!” 郝经举袖道:“百里大夫忠心为主,郝某失言。百里大夫,宋主怎么说?” 杨百里道:“吾皇道,天下兴亡,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忽焉。虽然兴亡只是天下事,但主宰兴亡之双方,岂可不纵谈一番?” 郝经道:“百里大夫此言,是说我元蒙兴、大宋亡么?” 杨百里道:“元蒙自铁木真汗以来,横扫大漠,兵锋四掠,元蒙之兴,我大宋原不能否认。大宋自靖康以来,屡屡南迁,今更蜗居南海一隅,其衰亡之相,又岂能自欺欺人?但所谓阴极生阳、阳极生阴,我大宋否极泰来,也未可知。” 张弘范道:“百里大夫洞察天下大势,虽处衰亡之宋营,却能不卑不亢,确是名士风范。今我大元兵锋所指,势若破竹,天下有识之事,莫不望风而归。百里大夫先祖坟茔尚在苏杭,岂能忍心清明时节,没有香火祭祀吗?” 杨百里哈哈长笑道:“汉帅莫要招降于我。我之忠心,比文丞相文天祥更甚。听闻汉帅在襄阳时受过箭伤,焦山之战后病于大漠,几至不起。现我观汉帅之气色,命不久矣。若不及早回头,恐汉帅之后人,欲祭而无坟矣。” 杨百里这几句话,甚是歹毒。说完之后,他是梗起脖子,只待张弘范发怒。哪知不但张弘范没有发怒,就是郝经等三位老者也没有动气。 这等镇定,令杨百里暗暗心惊。 张弘范道:“百里大夫所言甚是,张某旧疾已发,全仗嵇越嵇神医维持,自知命不久矣。更因如此,张某才耐心周旋于南海之间,誓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断了江南士族的复宋之念。不然你以为,我大元水师,真破不了张世杰的圆形水寨么?” 杨百里笑道:“汉帅莫要危言耸听。我朝张丞相虽然愚笨不堪,但也知道从战争中学习。昔日焦山之战,败于汉帅之火攻。现汉帅火攻之计已无可为,又岂能奈何张丞相半分?” 张弘范道:“若不给其假象,张世杰又岂会作茧自缚?此等战略之事,原不是百里大夫所长,在此休议。明日雾起之时,便是我军灭宋之日。百里大夫回去,净可将我等此话禀告你家幼主及张丞相,让他们着好衣冠,到时莫失了体面。” 杨百里突然一拍额头道:“哎呀,差点忘却一事,哈哈。汉帅,我皇差我前来时,曾无意中说起,说明日虽然有雾,但不足以遮蔽视野。所以,汉帅之决战,恐怕要延后了。” 张弘范眉头微微一皱,喝道:“忽儿都,请司天监监副来。” 忽儿都,就是用刀鞘击打杨百里的亲卫,乃是张弘范下的哲别射手、正印先锋。此时得令去了,一会儿带着司天监监副进来。 “参见汉帅。” 张弘范道:“明日天气如何?” “禀汉帅,明日晨起,轻雾五尺,日出时分有阵雨,阴雨至暮,雾气益盛。” 五尺海雾,难掩形迹,果然雾气不够。 张弘范与郝经等人互视一眼,已知晓彼此之意。 张弘范道:“百里大夫,张某敬你名士风节,你可实言告我,明日雾气不足,可真是你家幼主所说?” 杨百里道:“确是。我家幼主不但知晓明日雾气不足,还一场辩论,收了张世杰、陆秀夫等人的军权,张陆二位丞相在半日之间,尽是折服在我主的雄才大略之下。汉帅,以后之战,皆是我主与你对手,你可别一世英名,毁在我少年皇帝手中。” “哦?”杨百里此言,着实令张弘范等人吃了一惊。当然,吃惊过后,又根本不信。只当是杨百里故意如此,好赚取自己等人答应他前去与大宋幼主一会而已。 但不管怎样,杨百里已经成功调起了张弘范的好奇之心。 张弘范看了看大宋幼主写的“同饮一杯无”的稚嫩的书信,道:“回去禀明你家幼主,明日海上煮酒一会。” 杨百里一颗心放了下来,但面上毫无异色,只“诺”了一声,又道:“汉帅,现使节之事已毕,外臣还有一件私事相求。” 张弘范道:“哦?能让百里大夫说出个‘求’字来,当真难得。百里大夫请讲。” 杨百里道:“请准我与文文山一见。”文天祥,号文山,文文山即是他。 第十五章 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 张弘范略一沉吟,令忽儿都请文天祥前来一见。 “百里大夫,见了文丞相请言辞谨慎,不然恐是回去不得。”郝经提醒道。 “这等小节,我自是省得。”杨百里背负双手,昂首向天,又浑然一副狂生姿态。 过了一阵,脚步声响,素衣青帽的前大宋丞相文天祥被带了过来。看他容颜憔悴,但气色较好,显是没有受到亏待。 文天祥见到杨百里,满面羞愧,道:“百里大夫来了?” 杨百里压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淡淡的道:“文丞相,最近可写有诗词?” 文天祥闻言,缓缓吟道: “梅花南北路,风雨湿征衣。 出岭同谁出?归乡如不归! 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 饿死真吾志,梦中行采薇。” 吟毕长叹,双泪已下。 杨百里默默诵记,记在心里,才道:“作为名臣,文山公已经尽节,作为名士,文山公却鲜有佳作。文山公,闲来无事,多写些诗词也好。百里将此诗带回,我大宋君臣,当熟读励志。汉帅,外使告辞!” 杨百里告辞出来,驾舟而回,至始至终,竟是没有看文天祥一眼。 张弘范摇头道:“文丞相,杨百里所言,不无讥讽,想必整个宋庭,对你都是这个态度,文丞相还不归我大元,更待何时?” 文天祥道:“汉帅莫再劝我。外臣之死节,一死二死未成,想是天意要让我再见吾皇一面。” 张弘范道:“那好,明日我便带你去见你家幼主。不过你得先应诺下来,不得跳海殉节。” 文天祥深深一揖,道:“谢汉帅,外臣应诺。” 张弘范道:“好!文丞相请下去静养吧。” 文天祥走后,一名老者道:“汉帅,若是趁明日相会之时,一举擒获宋庭幼主,当是莫大良机。” 张弘范道:“此等良机,岂肯错过?请先生着即安排,到时看我临阵决断。” “遵命!” 张弘范这边要见机行事灭了赵昺,赵昺却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刚穿越过来就遇到崖山海战,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这让赵昺前两天根本就没睡个囫囵觉。现在有了定计,才睡得踏实了一些。 睡个好觉的感觉真好。 赵昺伸了个懒腰,下意识的叫道:“小郭子——” “奴婢在。” 郭努小碎步急忙进来,服侍皇上起床。赵昺愣了愣,心说自己这么快就习惯了当皇上了啊! “出去吧。” “……是。” 郭努不解的出去了。赵昺自己起床、穿衣,收拾停当,再令宫女取了洗漱用具来,洗漱完毕。 古人也挺讲究的,洗漱的习惯与现代也差不多。只是牙刷不怎么好,有空得做一只。赵昺胡乱转了几个念头,正要召人询问各部操演得如何,郭努上来禀道:“皇上,江统领送了一个叫贝儿的姑娘来。” 贝儿姑娘? 小丫头的奶奶该好了吧? “召来相见。” 院外小脚步声响起,贝儿跟在郭努身后,畏畏缩缩的走了走来,看到赵昺身着龙袍,揉了揉小眼,一时不敢相认。 赵昺招招手道:“贝儿过来。” 贝儿过来,终于敢认了,两眼之中尽是惊异,低声道:“小哥哥,你是皇上啊?” 郭努在后面拉了拉贝儿的衣角,提醒道:“贝儿姑娘,你要跪下,先说吾皇万……” “行了行了,”赵昺赶紧叫住他,道:“以后朕做什么说什么,你别添乱。贝儿,奶奶好了没?” 贝儿点着小脑袋道:“好了好了,都能给贝儿做饭了。江大哥哥送了好多吃的来。” 赵昺道:“贝儿还有什么亲人没有啊?” 贝儿摇着头道:“没了。原来有个叔叔,前些天死了。” 又是烈士家属。唉,风雨飘摇之中,烈士家属也顾不上了。待以后形势好点儿,当妥善安置他们。 赵昺道:“原来贝儿是大英雄的后人呢,真棒,以后也一定是个大英雄哦。” 贝儿重重的点头,道:“嗯,贝儿要做个大英雄,跟小哥哥一样。” 赵昺哈哈一笑,道:“好!为了咱们的大英雄身体长得棒棒的,小哥哥决定了,给你们找个好地方。小郭子,将贝儿和她奶奶请进宫来,请太后好生安置,可别亏待了。” 郭努应了,带着贝儿自去安置。 赵昺来到龙舟最高一层甲板上,举目四望,只见千船并列,中间套以粗索,再铺上木板,真的就如平地一般。在最外围的大舰上,还建有寨楼,配以火炮劲弩,一则瞭望,一则杀敌。 不过赵昺看得直摇头。心说张世杰忠心与勤奋都是一百分,就打仗这事差点儿。我大宋与元军相比,强在哪里?当然是强在水师啊。跟敌人不比水师战法,却硬生生搞成陆地一样对战,不吃亏还怎么说? 其实赵昺却是错怪张世杰了。 在襄阳之战前,大宋的水师确实是强于元蒙,而且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襄阳与樊城互为犄角,以水道和水师,硬抗元军整整六年,而元军无可奈何。后潼川府路安抚副使刘整受贾似道迫害,被迫降敌。降敌之后帮敌建成水师。其水师战力堪比大宋,樊城、襄阳由此而破。襄阳守将吕文焕最后也伤心投敌。投敌之后,对元军水师再行改造,配装了从西域购来的回回炮,在炮火之上还胜大宋水师两分。大宋水师的战力,已经稍逊于元师了。 后来在镇江焦山,张世杰被迫采取守势,却被张弘范用火箭火炮,火攻得逞,大宋水师遭受重创,再无与元军抗衡的可能。 在崖山,张世杰之所以还守得住,一则是张弘范兵士不多、战舰尤少,二则是张弘范有一网打尽、斩草除根的思想。不然大宋这最后的二十几万人,不知已战死多少、流落何方。 赵昺这个最喜欢泡妞打游戏的差生,对历史所知本来就少,这其中原委,他又怎能知道? 赵昺正要令人暗拆连船大索。只见一叶扁舟,顺潮而来。看那使节大旗,应是杨百里,不过船上却不见杨百里其人。 难道船头上躺着的那个,才是杨百里? 赵昺所想没错,那个躺在船头站不起来的,正是杨百里。杨百里在元军大帐被忽儿都打得一顿,他那文士身板,哪里禁受得住?要不是嵇越嵇神医给他施了针,他都不能在元军大帐与张弘范侃侃而谈。从元军大帐出来后,一上船,他就站立不住了,躺在船头,呕出两口乌黑的淤血,只叫船夫扯帆划船。 船夫用了最大的力气,划着小船飞快回来,靠了龙舟,早有兵士架了杨百里上来。杨百里已处于半昏迷状态,但还在催兵士架他来见皇上。 赵昺奔下两层甲板,见了杨百里,见他浑身血迹斑斑,心说这是吃了暗亏了,只不知约见一事,有没有成功? “皇、皇上,臣不辱、不辱使命,明日午时,与张弘范相、相见。” 赵昺抓住他的手,拍了拍,道:“百里大夫为国出使,朕在此谢过了。来人,速将百里大夫送到医护船上去,着最好的太医给他看病。” 杨百里抓紧皇上的小手,道:“皇、皇上,不急。臣、臣有文丞相、丞相的一首诗。皇上,好叫军士们背、背下,两军混、混战之时,或可、可救得文、文丞相回来。” 杨百里双目已紧闭,口中断断续续,诵道: “梅花南北路,风雨湿征衣。 出岭同谁出?归乡如不归! 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 饿死真吾志,梦中行采薇……” 诵毕头一歪,竟自晕去。军士们抱抬着他,抢上医护船,由太医和迪哥加以救治。 赵昺立在舷边,口中吟着文天祥的诗,吟得几句,传了苏刘义过来,命他在每个混间的衣服角落处,染一朵小梅花,好教互相相认。又命每个混间都背熟这首诗,待混进元军大营,以诗为证,救出文天祥来。 苏刘义领命自去。 后陆秀夫、张世杰、江无忌、江无伤等人前来商讨作战细节,一天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大战之前,战场往往安静得可怕。 此时的崖山就是如此。除了风浪拍打着礁石和船体的声音,便只有夜惊的海鸟偶尔传出尖利的鸣叫。 赵昺毫无睡意,来到龙舟顶甲板之上,海风一吹,激泠泠打了个寒颤。郭努赶紧递上狐裘披肩给幼主披上。 “皇上,天气还冷,您可别冻着了。”郭努小声劝道。 “无妨,”赵昺道:“些许海风,早吹惯了。小郭子,你家是哪里的?” 郭努道:“回皇上,奴婢家就在临安城外牛家村。” 牛家村?还真有这地名儿啊?赵昺心头一动,道:“牛家村可有奇人异士?” 郭努道:“回皇上,奇人异士倒没有,铁匠倒是不少。家家户户都是打铁为生,那时军中好些铁器,都是牛家村打造的呢。” 赵昺道:“那牛家村有没有姓杨的?或者姓郭的?啊,你就是姓郭么?” 郭努笑道:“皇上,牛家村虽然叫牛家村,但却是以杨、郭两姓为主。皇上,您是怎么知道的?” 赵昺道:“我猜的,哈哈。那姓杨的会不会杨家枪?” 郭努道:“铁匠人家,总喜欢舞枪弄棒的。只是奴婢进宫前还年幼,不知道他们耍弄的,是不是杨家枪。” 赵昺道:“想我大宋开国之初,天波府杨家枪那可是威震天下。怎么现在就见不着杨家后人了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赵昺提出这个问题,郭努自然是回答不了。正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皇儿,你身上就有杨家血脉,还要到哪里去找?” 第十六章 杨家梨花枪 随着话声,杨太后来到了赵昺身后。 “参见母后。” “参见太后。” “好了,都起来吧。皇儿,刚才听你提起杨家枪?” 赵昺笑道:“母后刚才说,孩儿身上有杨家血脉,莫非母后正是天波府杨家后人?” 杨太后叹道:“正是。想我天波府杨家,在大宋开国之初,那是何等的显赫与忠烈!只可怜金沙滩一战,七郎出六郎归,七个祖上仅回来一人。从那以后,人丁越来越单薄,杨家,也渐渐消失在朝野诸公的目光中了。” 赵昺道:“那杨家现在还有多少人?都在哪里?” “我杨家现在,仅剩两脉,”杨太后脸上显出悲戚之色,道:“一脉远走山野,数代以来,杳无音讯。一脉便是为娘这一家,原来也有数百人,只是自临安被破以来,大多男儿战死,现仅剩下老弱妇孺数十人而已。可叹。” 赵昺道:“那这数十人,都在哪里?” 杨太后道:“都在海南岛。这次来崖山,我令他们都留下。” 赵昺明白,母后当时已经看出了事不可为,将他们留在海南岛,实是为了给杨家留一些火种罢了。 乱世流离,悲剧哪里都是。天波府杨家的衰败,也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赵昺体会到母后心里的悲哀,勉强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道:“母后,杨家枪威名赫赫,不知道母后也曾练过?” 杨太后知道皇儿是不想自己不开心,也是收了追思的情绪,嗔道:“皇儿说哪里话来?母后不但练过,还练会了全部。只是自入宫以后,就没再摸过长枪,想必有些生疏了。” 想不到弱质楚楚的母后,竟然也是习武之人。不但习武,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杨家枪。这必须得学会啊! 赵昺笑嘻嘻的拽住母后的胳膊,笑道:“母后,快将杨家枪教我。” 杨太后抚着他的头顶,爱怜的道:“皇儿还没有枪高呢,怎么练?等你长大些,有些力气了,母后再教你。皇儿为国操劳,是要练些功夫,强健身体才好。” 赵昺道:“打熬身体,母后可有法门?” 杨太后道:“当然有法门。皇儿以为杨家枪,就只是枪法么?呵呵,皇儿可知我杨家枪的全名?” 赵昺摇了摇头。 杨太后道:“我杨家枪,全称为杨家梨花枪。取梨花二字,一则是说枪花若雪,如三月梨花迷乱人眼,二则是说这枪法,源自唐时名将樊梨花。据传樊梨花的功夫又习自黎山老母,因此除枪法之外,还有一套心法。” 果然还有心法一类的东西!赵昺大喜,道:“心法好,心法好,母后快快教我。” 杨太后抿嘴笑道:“这心法皇儿可习不得。” 赵昺道:“为啥?” 杨太后道:“这套心法乃是专为女子而写。男子是修炼不得的。” 还有这等事? 赵昺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总算知道十二寡妇为什么可以出征了。原来杨门女将有这心法,比起男将来,要更加厉害。” 杨太后被他逗乐了,笑道:“皇儿聪明,确乎如此。我杨氏一门,就是女将比男将厉害。” 赵昺道:“那男将又练的什么心法?” 杨太后道:“也没什么好的心法,就是苦练,由外入内,练到登峰造极,也不比女将差。” 赵昺道:“就跟少林功夫一样?” 杨太后道:“正是。” 母子俩说到杨家枪法、少林功夫,一时滔滔不绝。赵昺算是看出来了,母后在入宫之前,一定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杨太后说得兴起,竟空手比划起来,将杨家枪中的大花枪、小花枪、花战枪、十二战枪、军战枪、梨花八母枪等等枪法讲给皇儿听。赵昺直听得抓耳挠腮,恨不得马上就练起来,而且一练就会。 直说了将近一个时辰,一个小宫女捧着食盒送夜宵来了。母子俩这才打住。 来送夜宵的却是贝儿。 小小的贝儿还是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但举止之间,却多了一些拘谨,想必是嬷嬷们教导礼仪的结果。 赵昺捡了一块豌豆糕塞在贝儿手里,微笑着道:“贝儿也吃。” 贝儿不敢接,抬起眼睛看杨太后。杨太后道:“皇上让你吃,你就吃吧。” “谢皇帝哥哥,谢太后。” 贝儿小声的谢过了,才接了豌豆糕,小口小口的吃起来。赵昺看着贝儿,突然想起一个主意,向杨太后笑道:“母后,孩儿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杨太后道:“有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了?” 赵昺道:“后宫那么多宫女,母后选出一些机灵的,收在门下,将杨家枪法传给她们。一则当母后的贴身侍卫,二来在战乱时期,练成之后,或许可以出几个巾帼英雄呢。” 杨太后眼睛一亮,道:“这主意不错。像贝儿这个年龄的孩子就开始练的话,练到十七八岁,那身手必定相当了得。” 赵昺道:“正是。母后可以亲自教她们,这样过得几年,母后就桃李满天下了,哈哈哈哈。” 杨太后又被小皇帝逗乐了,道:“那好,明日我就挑选一些开始教起来。宫里挑一些,宫外再挑一些。好些个忠臣义士的子女都在咱们军中呢。” 杨太后说到这里,又有些黯然,心说那些孩子,大多都是孤儿了。可怜的啊。 赵昺这个提议,真的激起了杨太后训练一支亲兵的想法。若干年后,杨门女将再横空出世。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吃罢夜宵,杨太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渐渐变成了凝重之色。她今天晚上来,根本就不是来说杨家枪的。 “皇儿,”杨太后缓缓的道:“明日前去与张弘范一会,娘亲甚是不放心。你要知道,大宋安危实在是系于你一身啊!” 赵昺道:“母后请放心,明日相会,张陆二位丞相已经安排好了。” 杨太后道:“为娘还是不放心。古语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儿还是不要亲涉险地的好。” 赵昺道:“母后,要说险地,天下还有比崖山更险的地方吗?那张弘范只要发兵来攻,就算朕躲在龙舟之中,也是险上加险。明日朕请他喝喝酒,吹吹风,其实倒没什么危险。” 杨太后叹道:“皇儿言之有理,娘亲就不劝了。反正皇儿平安,娘亲便平安,我大宋也才平安。皇儿要是、要是……” “没有要是,”赵昺笑道:“明儿我去见张弘范,顺便叫人给母后捉两条大鱼回来。” 杨太后还是不放心,不过也没办法,最后千叮万嘱才走了。 赵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虽然华贵雍容,但在风灯之下,却显得那么的孤单。孤儿寡母,就算身在皇宫之中,又有什么?心还是孤单的。 “朕就喜欢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等朕长大了,一定搞齐三宫六院七百二十房嫔妃,生九九八百一十个儿女,一起吃饭,一起念书,一起打打闹闹,那该多好。”赵昺想到这里,突然想起前世的女朋友来。当穿越的那个夜晚,自己说要睡遍东西南北的妞,原来真是,咳,说的心里话啊! 只要自己活下去,这个梦想看来难度不大啊。只是那个睡觉总喜欢趴在自己身上的笨女孩,没了自己,会不会睡不好呢? 赵昺吹着海风,乱七八糟想了一阵,最后想到给母后捉鱼的事情来,召过郭努问道:“小郭子,军中谁的水性最好啊?” 郭努想了想,道:“回皇上,谁的水性最好奴婢不知道,但有两个人,水性一定是不差的。” 赵昺道:“哪两个人?速去召来。” 郭努赶紧去招,不多时带回一对十六七岁的俊秀少年。 一男一女,长得也很相近,应该是兄妹。 两人参见皇上。 “臣云骑尉张襄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云骑尉张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昺噫了一声,道:“你们的名字里包含‘襄阳’二字,莫非与襄阳有关?” 张襄禀道:“回皇上,臣兄妹俩的父亲,正是当年襄阳大战时,死在元军乱枪之下的张贵。家父死后,朝廷怜悯,赏了我兄妹二人云骑尉的职衔。” 张襄这样一说,赵昺算是明白了。当年张贵张顺两人率三千死士驰援襄阳,先后壮烈牺牲。张贵死时,身中十余枪,极为惨烈。张贵妻悼念亡夫,于是将一对儿女的名字改成了张襄、张阳。 赵昺心中喟叹,安慰了张氏兄妹几句,最后说到正题,道:“听说令兄妹水性极好,是否真的?” 张襄正色道:“禀皇上,臣兄妹两人都是在水里出生的,天生就会游水。等闲江面,一口气都不用换就能过去。” 赵昺道:“那在海里呢?” 张襄道:“远海不敢说,但就崖山一带的近海,臣能潜到海底捉鱼。” 赵昺喜道:“朕就是要你下海去捉几条鱼上来。回去准备准备,明日朕与张弘范相会时,你们兄妹替朕抓两条鱼上来。” 张襄张阳领命,但不知道幼主为何要在那个时候抓鱼。 两人退下,赵昺回到寝宫,倒头便睡。 但睡得也不踏实。 这些天来,赵昺在努力适应着新身份,一切看起来还挺顺利,而且破解死局的希望看似也很大,但实际上,他的心是惴惴不安的。 “最强参谋系统,启动。” “叮!最强参谋系统启动。请问主人有什么吩咐?” “抽将!” 还剩16点成就点,可以抽只一星参谋。 其实抽什么不重要,赵昺只想再说说话。 最强参谋系统一阵光芒闪动,赵昺伸指一点,点中一只卡牌,一个峨冠博带,大袖飘飘的清瘦古人缓缓走了出来。 这人长得就一身古意。他会是何人? 那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君上召我何事?” 君上?这老古董的称呼了啊。 赵昺道:“先生怎么称呼?” 那人道:“君上,臣乃水底一游魂,屈平屈原是也。” 屈原?赵昺吓了一跳,心说这可是个大人物啊! 赵昺道:“屈公如此人物,怎么还是一星参谋?” 屈原道:“君上有所不知,原所参谋之事,要么无疾而终,要么功败垂成,最后一事无成。君上要用屈原之计,还请慎重。” 竟然无一成功,难怪只能当一星参谋了。 赵昺默然。 屈原道:“君上若无下问,原告辞了。” 赵昺道:“朕有一生死难事,心中没底,想跟先生聊聊。” 屈原道:“生死从来都不是难事。生即死,死即生。君上无论怎么筹谋,终归是要一死的。” 我去,生下来就死和活过一百岁才死,二者能一样吗? 敢情这个屈老夫子说话这么不中听啊? 赵昺想了想,道:“朕突然想起,当年楚国也有千里之地,百万将士,最后为何败于秦师之手?” 屈原道:“楚虽大,但君无进取之心,民有享乐之念,败于强秦,理所应当。” 赵昺道:“仅从打仗的角度讲呢?” “仅从打仗的角度,”屈原道:“是我楚国无统兵大将。前线庸才,对上战神白起,焉能不败?” 赵昺道:“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哎呀,不好!” 屈原道:“君上为何惊呼?” 赵昺道:“朕马上要进行的战争,都是分头进兵,却无统军大帅。到时必定顾此失彼,一着不慎,极有可能满盘皆输。” 屈原道:“君上所言甚是。” 赵昺道:“现军中缺一主帅,先生有何良策?” 屈原道:“无。” 说罢竟自是去了,留下赵昺一人发愣。 第十七章 洗把脸,说点百姓之事 国不可一日无主,三军不可一日无帅。 原来的主帅是张世杰。 可要是让张世杰继续当主帅,那大宋最后的这点火种,就真的要熄灭于南海的冷水中了。 事实上,当赵昺布局用计,高谈阔论,将几个核心人物唬住之后,张世杰就不再负责大帅之职责。在他心里,甚至在陆秀夫、苏刘义等人心里,都自然而然把他当成了主帅。 现在赵昺自己才知道这个主帅当得多么不严肃。 将有多少、兵有几营?将之优劣、驻军远近、火力器械的配备,自己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要不,自己就硬着头皮上? 这个念头在赵昺脑中盘旋了一下,就马上被否决了。自己上,指望薛立人、解宝、蒋干和屈原? 这几个人,说得不好听一点儿,全都是loser啊! 得,说不得,只有从历史中学习方法了。 赵昺想来想去,最后决定采取伟大的红军设立前敌指挥所的办法,在龙舟上设个指挥部,将会打仗的将军都集中起来,除了派上前线的,就一起讨论。应当比任何一个人来的都要强。 决定了这个,赵昺才敢蒙头睡去。 第二天一早,大宋幼主发布谕令,着张世杰、陆秀夫、江无忌、江无伤、苏刘义等人即刻前来商讨大事。 张世杰等人一直在操演新战法,几乎没什么休息,来时全都是眼圈发黑。 这个状态,怎么应付接下来的恶仗? 赵昺大摇其头,令郭努安排了几个住舱,命五人都去睡觉。 召来就是睡觉?五人面面相觑,都猜不透幼主心里是怎么想的。但皇上有命,且身体极度疲倦,五人遵命而去,几乎是头一粘枕,就睡死过去。 不休息就不会工作。赵昺喃喃低语了一句,又把张襄张阳兄妹和陆灵儿叫了来。 三人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昺一挥手道:“你们三个,以后来见有朕,别搞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套虚礼,就跟在家里一样,该来来,该去去,有话直说,有……,有事就报。” 张襄张阳直道不敢,只有陆灵儿笑嘻嘻的应了,过来搂了赵昺的胳膊,笑道:“师父,我在家里就是这样搂陆老夫子的胳膊的。” 赵昺瞪眼道:“你家陆老夫子背也驼了、发也白了,你师父正青春年少,你拿他跟你师父比?” 陆灵儿撇着小嘴儿,道:“师父,我得把你想成老夫子的样子,才好叫师父,不然你这么小,我怎么叫?” 赵昺又一瞪眼,道:“没大没小,看师父不治你一个藐视师尊之罪!” 陆灵儿哼道:“才不怕呢。治了我,就没人跟你说话了。” 师徒俩这一阵闹,看得张襄、张阳兄妹俩目瞪口呆,但心里也是羡慕得紧,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开心的笑容来。 “好了好了,”赵昺道:“先别闹了。我召你们来,是想问我大宋百姓当中,可有威望特别高的人存在?” 张襄道:“禀皇上,宋国子宋推官算一个。” 赵昺道:“宋国子又是何人?” 张襄禀道:“宋推官是原大宋提刑官宋慈之子,博览群书、文思敏捷、精通刑案。只是南迁以来,都是战事,刑案之事基本上没有,宋推官就流连百姓之中,做些杂事。百姓甚是信服。” 大宋提刑官宋慈?此人朕知道啊,哈哈。没想到他的儿子就在崖山。唔,此人得用起来。不说别的,以后刑案之事,那得需要专家型人才呢。 “小郭子,速传谕令,着宋国子前来觐见。” “是,皇上。” 郭努差人传令去了。 这边赵昺又问:“都还有谁?” 张襄禀道:“还有一人,名柴安,不知皇上可还记得?” 赵昺一愣,道:“柴安又是何人?” 张襄见皇上居然不认得,有些奇怪,但奇怪的念头只是闪了一下就过去了,禀道:“皇上,柴安乃前朝柴家后人,世袭崇义侯,只受俸禄,却无官职。待百姓甚厚,百姓待他也亲近。” 原来是柴家的后人,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赵昺摸了摸鼻子,笑道:“刚才一时没想到。张襄,柴安的才能怎样?” 张襄道:“臣不敢妄评,但听亡父讲过,柴侯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赵昺笑道:“你父亲说他是个有大智慧的人,那指定差不了。小郭子,还不去请来?” 郭努又领命去了。 赵昺道:“刚才说的方兴日方副指挥使,这几日怎不见他前来?” 张襄道:“方副指挥使负责最前线的战事,每天和衣而眠,实是不能抽身,还望皇上体谅。” 赵昺道:“辛苦他了。不过今日无战事,就请他前来一见。小郭子,去。” “是,皇上!” 郭努又颠颠儿的小跑出门,差传令太监去了。 第一个来的却是步军司副指挥使方兴日。方兴日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穿着一套简易的皮甲,噔噔噔而来,显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战将。 赵昺看他身材也不甚高大,甚至还有几分文气。要不是带着战场磨砺出来的杀气,又配上乱糟糟的胡子,说他是个文人更合适些。 “臣步军司副指挥使方兴日参见皇上。” “将军平身。” “谢皇上。” “将军前线抗敌,辛苦了。赐座。” 郭努搬来一只凳子,方兴日谢过,侧着屁股坐了。 赵昺笑道:“将军前线辛苦,要坐就坐舒服些,不用拘礼。” 方兴日道:“臣不敢。不知皇上召唤下臣,有何谕示?” 赵昺道:“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招你过来,咱们君臣见见面,说说话。” 方兴日听到这话,马上站了起来,躬身道:“禀皇上,前线战事吃紧,一刻也不能耽误。皇上若无要事,臣请求告退。” 得,还是一个把工作放在首位的主。这样的家伙,做事情那是不含糊,想得到主子的欢心,那可就难了。不过自己也不是寻常的主子,倒挺喜欢他的。赵昺抬起小手,虚虚下按,令他坐下,一边道:“将军且莫着急,来呀,打盆水来,让将军洗洗。” 郭努赶紧让宫女打了水来,搭了一块面巾,端到方兴日面前。 方兴日愣了愣,拿起面巾,正要洗洗,却又停了下来,禀道:“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 赵昺道:“请讲。” 方兴日道:“臣想将这一盆淡水带回去,现在淡水奇缺,有好些兄弟都喝的是海水。” 赵昺唉呀一拍额头,道:“是朕疏忽了。来呀,宫中还有多少淡水,全都送到军中去!方将军,盆中水就送你了。只是面巾已湿,你就擦把脸吧。” “谢皇上。”方兴日这才用已经打湿的面巾,擦了擦脏透了的脸。 这一擦,赵昺发现方兴日还长得有几分帅气。 “人说‘两浙三方、天下无双’,方家后人,果是不凡。”赵昺先赞了句,接着道:“你们方家后人,有多少在军中?” 两浙三方,天下无双。这是南宋很流行的话。 两浙方家,方訚、方闳、方闻三兄弟,乃是天下名士,具有无双之称。 方兴日见问及先人,赶紧站了起来,恭声答道:“谢皇上谬赞。臣之方家,尚有二百人在军中,四百人在崖山。家族血脉,尽数在此了。” 加起来六百人。看来是全都跟来了。忠义之族啊! 赵昺正要再说些什么,外面太监来报,推官宋国子、崇义侯柴安觐见。 “宣柴安、宋国子觐见!” “臣崇义侯柴安、御史推官宋国子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赵昺直了直身子,打量了一下这两位。只见两人都是三十岁上下,身材中等,偏瘦,神色憔悴。 宋国子身板要壮实些,偶一露眼,眼中精色暗闪。 柴安要文弱些,眼角微微上翘,嘴唇红润,面白无须,竟是男生女相。 赵昺道:“好了,你们三位都到齐了。朕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们。” 三个人齐声道:“请皇上下问。” 赵昺道:“方将军,按你估计,一个元军士兵,能战我方几个兵士?” 方兴日道:“回皇上,敌我双方的顶尖战士,一对一平手,我方甚至还多出上百人。敌我双方精锐战士,一对一平手,我方则要少三四百人。敌我普通战士,我方则不敌,需要以三敌一。” 难怪宋军人数虽然占优,但却屡战屡败。 赵昺又问道:“一个元军普通士兵,能战我多少个普通百姓?” 赵昺这一问,三个人顿时有些跟不上节奏。 方兴日犹豫了一下,道:“禀皇上,元军入我百姓之中,就如狼如羊群,羊群必将伤亡惨重。” 赵昺微微一笑,看向宋国子,道:“推官大人,你认为呢?” 宋国子想了想,道:“皇上,如果让臣准备三天,臣能令三个百姓对付一个元军。” 以三对一,这跟普通战士也差不多了。 赵昺又看向柴安,道:“柴侯,你认为呢?” 柴安见问,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才回道:“禀皇上,自大宋开国以来,臣之柴家便不再参与军事。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臣不敢破。” 赵昺摇头道:“如果我告诉你,明日你便要被元人杀死了,你当如何?” 柴安道:“臣当尽忠而死。” 赵昺笑道:“那就当你已经尽忠死了。死都死了,老祖宗的规矩你就不要管了,说吧。” 柴安沉吟了一下,忽的跪下,大声道:“我主圣明!是臣冥顽不化了。禀皇上,给臣一日,臣当能令成年百姓,以二敌一。” 以二敌一,那比普通兵士都要厉害了。赵昺不看方兴日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大喜着道:“柴侯快快讲来。” 第十八章 做些事,管它什么阴暗 柴安道:“与军士相比,百姓之弱,弱在体力、弱在战技、弱在相互配合,所以如与正规的军队对战,那是必输无疑。而且规模越大,输的越快越彻底。所以,要令百姓能与敌对战,必先令敌分散。可用军队强行割散,也可诱之使之自散。再聚百姓之力,或三五人、或七八人,用渔网、竹枪、镰刀等物对付零散之兵,胜算就有七八成。” 方兴日一听就坐不住了,站起来禀道:“皇上,臣以为此计不可。” “哦?”赵昺道:“将军讲来。” 方兴日道:“跟着我大宋朝廷南迁的百姓,每一个都是最忠诚的子民,每一个都是未来繁衍生息的火种,一个都损失不起啊。臣等在前死战,为的就是护住大宋朝廷,护住这仅有的火种。皇上,万不可令百姓上战场啊!皇上!” 这个方兴日倒是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自己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想得也没错。前线将士拼命血战,不就是为了给后方一条活路么? 只是生死存亡之时,必须打人民战争,不然毫无胜算。这一点,方兴日可就不懂了。 赵昺微笑道:“方将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现在这个形势,如果我们再不做最坏的打算,那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柴侯,你继续说。百姓与元军对战,具体怎么打?” 柴安道:“卑鄙下流,无所不用其极。” 此话一出,方兴日看柴安,眼神都不对了。堂堂侯爷,竟然说出卑鄙下流的话来,这还是侯爷吗? 卑鄙下流,我喜欢!赵昺笑道:“说说,怎么个卑鄙下流法。” 柴安道:“臣用竹木做成尖刺地笼,先往地上一铺,敌兵踏入,必定行动受困。再令百姓二人,一执长竹枪,专刺喉头胸膛,一执镰刀,专砍腿脚。这叫以多打少,以有备打不防。” 这是够阴狠的。 赵昺一听就乐了,心说这个柴安真是个敢想的主啊。嗯?方兴日有想法? “方将军,”赵昺道:“看你面有不郁之色,是对柴侯的这个战法有意见?” 方兴日大声道:“回皇上,两军对垒,用计用策都是可以的,但柴侯这个战法,太过阴暗,有失我军人风范!” 柴安淡淡的道:“方将军,我本来就不是军人,要上战场的也不是军人。敌人要我们的命,我们打又打不过,还不准使些阴暗手段,只能引颈受戳么?” 两人话不投机,气氛尴尬起来。宋国子在旁边奏道:“皇上,请允许臣跟随柴侯一道,组织起百姓参战。” 这是赞同柴安的意思了。 方兴日脸色不怎么好看。想反驳,但觉得反驳得很是牵强。想想他们说的都是对的,但怎么心里就这么别扭呢? 他却是不知,这跟一个人的品行操守有关。他出身名门,身上戴着“两浙三方,天下无双”的荣耀,当然不肯使那些阴暗的手段。 这个时候,就该自己说话了。赵昺轻咳一声,道:“三位卿家也不要争了。这场仗,前方有前方的打法,后方有后方的战术。反正就一个字,要打赢。柴侯、宋推官,你们两人立即返回崖山,除了老弱幼童之外,将所在的人都组织起来。最早今天下午,最迟今晚半夜,大战就要开始。你俩组织好了后,着即将他们带来,朕有安排。” 两人领命而去,出了龙舟,两人看着濛濛的天空,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宋国子道:“侯爷,刚才我们是跟幼主在说话么?” 柴安道:“岂会有假。” 宋国子道:“我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柴安道:“哪里不真实了?” 宋国子道:“幼主啊,才八岁啊!刚才太傅不在吧?左丞不在吧?一应大臣都不在吧?幼主说的那些话,谋的那些事,实在是……” 柴安道:“实在是什么?” 宋国子道:“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柴安淡淡的道:“这有什么好震惊的。有一种人叫天才,你我只是凡夫俗子。” 宋国子讶然道:“柴侯对幼主评价如此之高?” 柴安道:“君不见这几日我大宋军中的号令,已与往日大不相同?当初我听到这非同寻常的号令,就在想到底是谁在指挥调动军队。想来想去,想不出我军中有何人。今日见到皇上,才算明白了。” 宋国子更加惊讶,道:“竟是幼主传下的号令?难怪柴侯今日如此镇定。” 柴安道:“你也别装惊讶,要说心细,我大宋军民,又有几人能比得上宋推官?” 宋国子笑道:“术业有专攻。我只是在刑案方面比较心细,其它的就不敢说了。” 柴安道:“装,你继续装。” 两人说说笑笑,一扫连日来的阴郁,乘快舟而去。 他们自己都没有发觉,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心中的希望又燃了起来,连带着心情都好了,竟开始说笑。 柴安和宋国子刚刚离开,陆秀夫、张世杰、江无伤、江无忌、苏刘义等五人就来了。 张世杰一见到方兴日,就赶他回前方去。赵昺笑道:“太傅且莫赶他。方将军也要留下来,一起议事。” 张世杰道:“皇上召见臣等,不知有何谕示?” 赵昺摸了摸鼻子,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慢慢的道:“朕想了想,这一场仗,有些地方还需要推敲推敲。” 张世杰道:“还请皇上明示。” 赵昺道:“好。小郭子,赐座!上茶!” 大宋皇帝赵昺的龙舟之上,幼主与六位重臣,再次商讨作战细节,按下不提。却就元军大帐之内,也正在商讨战事。 元军之中,来商讨作战之事的,有汉军大元帅张弘范、水军都指挥使李恒、水军副指挥使刘垣、达鲁花赤博兀、帐前千夫长忽儿都、原大宋丞相文天祥。 这些人,刘垣是大宋叛将刘整的长子,助其父破了襄阳、建了水军、烧了焦山,一路至此。但大元朝廷却没有将水军的指挥权交给他,而是交给了李恒。 李恒,原刘整部将,善于统兵、性格沉稳坚韧。自大元水军改建以来,未尝一败。 崖山之战,以李恒和刘垣为主。但督军大权,却在达鲁花赤博兀。 达鲁花赤,又可称为达噜噶齐,是元朝的一个官职,意思是“掌印者”。说白了,就是督军,专门督查张弘范的战事。 这些人在此,都不意外。意外的竟然是文天祥也在。 文天祥不仅在,还坐在张弘范的左首,这昌极尊的位置,比博兀坐得还高。 张弘范亲自给文天祥斟了茶,微笑道:“文山公,我等决意明日就与宋军决战,不知文山公有何想法?” 文天祥淡淡的道:“汉帅自觉胜券在握了?” 张弘范道:“自然。莫非文山公还以为南宋流亡君臣能绝处逢生?” 文天祥默然。 自被俘以后,文天祥就目睹张弘范的运筹方略,深知南宋君臣已一步一步踏入绝境。如果放在前一两月,张世杰等人决意突围,那还有可能。现在张弘范已经调兵完毕,完成了总攻前的所有准备,幼主等人再想走,可就是难上加难了。说是插翅难飞也不为过。 张弘范见文天祥默然,又是微微一笑,道:“文山公,我大元朝野上下,都殷切期盼着你能弃暗投明。不知文山公还在犹豫什么?” 文天祥道:“我大宋气节,汉帅是不会懂的。” 张弘范道:“文山公眼里只有大宋而没有天下,倒教张某人失望得紧。” 文天祥道:“汉帅眼里只有天下,却无气节,也教文某不敢佩服。” 张弘范哈哈一笑,道:“文山公此等气节,便是最宝贵之处。如果文山公如此就降,倒教张某不敢高看,可文山公一直不降,倒也是我大元的莫大损失。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倒教我等好生为难。” 其他几人,都是含笑看着他俩。 大元朝廷对文天祥极为看重,一力招降。张弘范决意要打掉文天祥尽忠殉国的念头,也要打掉他趁机复国的幻想,倒也用尽了心思。不然他只需用回回炮昼夜不停的轰,早将张世杰等人轰得七零八散,离开近海了。 现在精心构筑一个围歼南宋流亡君臣的大阵,便是要灭了文天祥心中的幻想。 让文天祥看着流亡君臣一步一步消亡,也是张弘范计划中的一部分。是以无论大战小战,大事小事,凡是商讨之时,张弘范便请了文天祥来,让他在旁看着。 看着自己的精神寄托被慢慢灭掉,或者就没那么坚持了吧。 张弘范照例与文天祥说了几句,便开始商讨作战细节。 张弘范是个从善如流的元帅,商讨之时,都要先问各位将军的想法。于是道:“博兀大人、各位将军,现在雨雾已起,海风已无,天气已满足我军进攻的需要。但是宋主赵昺约我午时海上相会。各位说说,有什么想法?” 忽儿都大声道:“都是大帅仁慈,还讲些虚礼。依末将的,管他相会不相会,只等雾气一浓,我们便杀将过去。” 刘垣也点了点头,道:“末将同意忽儿都千夫长的意见。海上天气多变,这海雾说不准啥时候就没了,宜速战速决。” 但博兀和李恒两人都没有说话。 张弘范转向李恒,道:“你是水军都指挥使,你说呢?” 李恒慢慢的道:“我们是王者之师,不是侵掠山林的草莽英雄。现在不但南宋的遗老遗少都在看着我们,就是西夏、西辽、金、大理、吐蕃等部,也都在看着我们。要是我们对宋室君臣没有尊重之意,他们便有兔死狐悲、离心离德之心。这个心,不可有。” 博兀点头道:“还是都指挥使有远见。这一仗,是灭国之战,不但要达到灭国的目的,还要收取各方势力的心。” 张弘范微笑道:“博兀大人的意思是?” 博兀道:“就让宋室君臣死得壮烈些吧。” 第十九章 第二名将犯下的大错 当宋元双方主事之人都在商讨午时之约及决战之事时,在宋军一方,二十名最精锐的战士就在龙舟之下,排成两列,静静等候着幼主的出现。 这二十名战士,是江无忌从八百禁军中选出来的最精锐、最勇猛、最不怕死的战士。这些战士,内着金甲、外罩锦袍,腰系巴掌宽的军带,足蹬韧性十足的小牛皮战靴。虽然沉默不语,但天生一股杀气,一看就知道是身经百战磨砺出来的铁血老兵。 二十人排成两列,默默等待。 在第二排中间的一名十七八岁的精壮战士,一直遥望着元军的方向,眼神却很复杂。 这名战士姓孟,南宋第二名将孟珙的孟。 不错,他就是曾经收复过襄阳、樊城的孟珙的长孙,孟汉。 岳飞是当之无愧的南宋第一名将,第二名将的称号却是被孟珙所取得。孟珙曾经统御过南宋三分之二的军队,将纵横天下无敌手的蒙军打得丢盔弃甲,先后收复了襄阳、樊城等重地。朝廷封他为吉国公、孟少保。 孟家出了孟珙这么一位人物,自是举族荣耀。 但孟珙无意之间,却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那个错误很严重,南宋朝廷因之而堕入绝境。 那个错误就是孟珙在战场上救了一个人。一个叫做张柔的人。 张柔这个人,土匪出身,但在军事上却天赋惊人,无师自通,最后做到大元蔡国公。 张柔厉害也就不说了,他有个儿子更厉害。这个儿子不是别人,正是对面的张弘范。 如果当年孟珙不救张柔,哪里会有张弘范这么一号人物存在?如果没有张弘范,我大宋朝廷只怕还稳坐临安。 当年的这一桩旧事,成了孟家举族上下的一块心病。 孟家派出了一个又一个杰出的子弟,潜入元军中去刺杀张弘范。但无一例外,张弘范好好的,孟家的子弟却一个也没有回来。 孟汉早就在军中效力,是以刺杀张弘范之事,他没有参加。但杀死张弘范,是他作为孟家人最无可推卸的责任。 “不杀死张弘范!不足以洗刷我孟家的耻辱!”孟汉抿了抿倔强的嘴唇,又用手肘暗暗碰了碰藏在腰间的匕首。 精钢匕首,还在! 这次护卫皇上去见张弘范,实是天赐良机。孟汉在脑中设计了数十种击杀张弘范的方法,并在心里默默演练。 堪堪演练完,江无忌大步走了过来,叫道:“兄弟们,干活了,走!” 二十名战士哗地一声,齐齐转了个身,跟着江无忌,鱼贯而下,乘着一条快船,向宋元相会的一艘补给船驶去。 这艘船不大,也无火炮弓弩,但甲板很大。陆秀夫令人将这艘船打扫干净,作为宋元相会的地点。 现在这艘船已经停在了宋元两军的正中间,一前一后两只铁锚拖着四五十米的锚链,牢牢锁定在海面。 江无忌带着二十名兄弟到了船上,立即令船上的其他人等尽数撤离。过不多时,蒙军的一艘快船也疾驶而来,稳稳靠住,接着也是一名将军带着二十名战士跳上船来。 双方一见面,空气中无形的杀气轰隆一声激荡开来。 江无忌板着脸,抬手拱了拱,大声道:“大宋禁军统领江无忌在此,阁在何人?” 那元将一脸的傲慢,以蔑视的眼光看了看宋军诸人,才傲然道:“大元汉帅帐前正印先锋官忽儿都,奉命清查此船!” 这两人,负责此次宋元相会的安全。 江无忌一挥手,二十位宋军战士哗啦一声,在他身后排成了一列。 忽儿都也一挥手,二十名蒙军战士也哗啦一声,在他身后排成了一列。 两人带队,要开始检查船舶内外了。 江无忌到底是主,伸手虚虚一引,道:“请吧。” 忽儿都却突然咧嘴笑了笑,道:“你我交战虽久,却从来没有面对面战过。今日难得,兄弟们亲近亲近如何?” “好!” 蒙军战士轰然叫好。脸上尽是跃跃欲试的神色。 忽儿都伸出手来,要与江无忌握手。他后面的元军也是伸出手来,与相对应的宋军要握手。 蒙古人力大,伸手能挽飞马。 这是要借握手之机,给宋军一个下马威啊! 江无忌却是不动声色,伸过手去,道:“幸会幸会。” 喀! 两双大手如铁钳般,瞬间钳在一起。 喀喀喀喀…… 后面二十双大手,也是瞬间钳在了一起。 哼! 立即就有人忍不住哼出声来。 不过不是宋军,而是元兵。 哼! 一声过后,又是一声,两名元兵忍痛不住,哼出声来,接着脸皮爆红,热汗顿时从额上流了下来。 掌骨之痛,痛彻心扉。 忽儿都的脸色变了变,鼻子里也是重重哼了一声。不过这是一声怒哼,不是负痛,而是威慑。 那些本来痛得想闷哼的元兵顿时不敢哼哼了。只是脸上的痛汗越来越多,过不多时,便滴滴答答落在了甲板上。 忽儿都连续催了几次劲力,都奈何江无忌不得,只得撤力,一边道:“江统领,时辰不早了,前面带路吧。” 江无忌淡淡的道:“好。这边请。” 主将撒了手,后面的也陆续撤了。 两名主将在前,肩并肩地走,后面各自的战士跟着,检查完一层甲板或检查完一间舱室,便各自留下一名兵士。两名兵士你监督我、我监督你,在君、主之会结束之前,就不能动了。 检查完整艘船舶,二十名兵士刚刚用完。 很巧,孟汉被安排在离前甲板最近的地方,只有十步的距离。 但是,十步的距离,对于刺客来说,还是太远了些。 孟汉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想着在什么时候,得悄无声息的弄死面前这个元兵。刚才只用了七分力,就将他捏得闷哼出声,看来战力比自己要低两三个级别。要弄死他,不难。但不让别人发现,就有些难了。 孟汉正在思忖,只听鼓号齐鸣,接着各有快船到来,江无忌和忽儿都抢身向前,一左舷、一右舷,将各自的君主接了上来。 赵昺与张弘范几乎是同时踏上船,又几乎是同时抬眼,已将对方收入眼底。 赵昺看张弘范,只见这个凶名赫赫的元军敌酋约有四五十岁,穿着蒙古官服,戴着笠帽,额前一撮短发,耳下两根挽起来的大辫子,嘴上留着大胡子。上船时忽儿都扶了一下,走第一步时也不沉稳,想来体质很一般。 张弘范看赵昺,只见这个流亡的小皇帝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改小的龙袍,披着雪白的狐裘坎肩,粉白小脸儿,就是锦团团一公子哥。上船时扶着江无忌的手,轻轻一跳跨上船来,果然还是一轻佻小儿。 张弘范拱了拱手道:“外臣张弘范,见过宋主。” 赵昺却不拱手,只微笑着道:“汉帅不必客气,来,这边请。” “宋主请。” 张弘范见赵昺跟自己讲话,脸上微笑十分自然,心里不觉有些好奇。按他的想法,一个处于生死边缘的少年皇帝,见到自己这个大敌人,脸上应该有恐惧才对。 但真的没有。 两边人马来到前甲板上搭起的临时风雨亭内,分宾主落定。又各自介绍了参会人员,分别是:元军郝经、博兀、李恒、文天祥、忽儿都;宋军张世杰、陆秀夫、苏刘义、张襄张阳兄妹、江无忌。 元军之中,文天祥的出现,是南宋君臣没有想到的。文天祥与南宋诸位故友的目光交织来回,俱是百感交集。 宋军之中,张襄张阳兄妹的出现,是元军方面没有想到的。两个才十六七岁的少年,能参与如此重大的军国之事? 怀着小小的怀疑,张弘范摸摸颌下胡须,向赵昺道:“宋主时日无多,不在龙舟之上享乐,还来约见张某干什么?” 淡淡的一句话,却是直刺大宋君臣的心窝。 张世杰、文天祥等人,俱是脸色齐变。 但只听幼主一声轻笑,道:“汉帅脚步轻浮,印堂发暗,想是肾亏日久,不回家安养天年,还来争锋天下做什么?” 轻轻一句肾亏,立时教大宋重臣们差点笑了起来。这一下轮到元军众人变了脸色。 好犀利的言词。 张弘范、郝经两人心里,却是暗自震惊。 真没想到大宋幼主,在强敌面前,却还能如此谈笑风生。虽然,用词太轻浮了些。 张弘范静了静,微笑道:“谢宋主关心,外臣的身体,从襄阳时便是这样,打完崖山之战,再杀十万二十万俘虏,还是可以的。” 赵昺亦是笑道:“汉帅落入下乘了。我军这边是优待俘虏的。届时俘来的人众,愿意归顺的,纳入麾下。愿意回家种田的,分田地给他。仍然愿意回归敌军的,发放路费。天下万物,人生何等不容易?大家还是快快乐乐的活一辈子的好。” 赵昺开始说张弘范落入下乘时,大家都只想讥笑。待说到优先俘虏时,又感到几许新奇。待说到具体的处置方法时,除了忽儿都之外,其他人竟是内心狂震。 随便几句话,就提出了完整的俘虏政策!这还是一个八岁的少年吗? 众人正在想着,忽儿都大笑道:“幼稚!换了我,要是被放回来,一定翻身再战!” “住口!”张弘范低喝一声,道:“不准说话!” 忽儿都哼哼两声,果真闭口不语。 赵昺笑道:“汉帅好大的威风。还是朕这边自由,谁想说啥都可以。” 张弘范的脸又绿了绿。赵昺这句话,悄然之间,已离间了他与忽儿都。 现在才知道,大宋幼主竟是如此厉害一个人物!先前的情报呢?怎么说他是一个软弱怕死的无知小孩? 张弘范暗吸一口气,道:“宋主不是请我等同饮一杯么?怎么不见煮酒?” 第二十章 只识弯弓射大鵰 赵昺指指桌旁的酒炉和酒瓮,道:“汉帅有口福了,今日竟能得我大宋太傅大人亲自煮酒。太傅,拜托了。” 大宋太傅,右丞相,越国公,张世杰。 张世杰亲自煮酒。 张世杰口中遵命,自到一旁,加了木炭,架了酒炉,执了酒勺,开始煮酒。 稍顷,酒香溢出。 张弘范深深嗅了一口,赞道:“好酒。此酒当是窖藏二十年的蓬莱春。” 赵昺道:“什么年份的酒,朕就不知道了。太傅,此酒果是蓬莱春?” 张世杰道:“回皇上,正是二十年的蓬莱春。” 赵昺笑道:“看来汉帅没少喝这酒。” 张弘范道:“在临安,三军同喝此酒,连醉三天。” 听闻此言,陆秀夫和张世杰两人的脸色齐齐一变。二十年蓬莱春是宫中御酒,张弘范此言,暗指攻破临安,逼迫全太后和恭宗签了降书之事。不知幼主听不听得出来? 却听赵昺笑道:“不好,不好。” 张弘范道:“有何不好?” 赵昺道:“那你们到了洛阳,那洛阳的牡丹定也被你们吃了。” 牛嚼牡丹。 皇上这是讽刺元人是畜生啊! 大宋这边听得懂的,差点笑出声来。反观元人这边,除了张弘范和郝经,其他人都是一脸懵逼,不知道赵昺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弘范和郝经两人对视一眼,眼中俱含苦笑。 谁也没想到,大宋左右丞相,一个煮酒,一个沉默,言辞交锋之事,竟是由才八岁的少年皇帝来担当。 郝经拱了拱手,道:“宋主请外臣等人饮酒,竟是不备酒食。想来是粮秣匮乏。这酒食嘛,当由我们来供。忽儿都——” “在!” “去,牵一头刚满月的乳牛来。” “遵命!” 忽儿都走到船头,几个唿哨,有快船从元军中驶过来,忽儿都叽里咕噜吩咐下去,不多时快船回来,上面已载了一头小牛。忽儿都跃上小船,拿过一把尖刀,一刀捅在小牛脖下,那小牛悲声而鸣。还没有断气,忽儿都尖刀豁喇一拉,将小牛破膛,割了牛心和一坨牛脊肉回来,把牛心往赵昺身前一放,再将牛脊肉与众人分了。 每个人面前,现在都放了一块血淋淋的牛肉。 张弘范取出一枚小银刀,笑道:“我们蒙人最是好客,这只牛心,奉给宋主了,请吧。”说着小刀轻割,割了一条牛肉下来,放在口中,细细咀嚼,似是十分可口。 大宋这边可就没人下刀了。张襄张阳兄妹甚至将头扭开了些,不去看那带血的牛肉。 郝经也割了一条牛肉吃着,一边笑道:“宋主怕血如此,这仗,还是不要打了吧。” 赵昺看着面前还在突突突跳着的牛心,胃里也一阵翻滚。但强自压住,笑道:“你们弄来了牛肉为酒食,倒显得我大宋准备不足了。张襄张阳——” “臣在!” “臣在!” “去捉两条大鱼来。” “遵命。” 张襄张阳兄妹走到舷边,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水靠,双双鱼跃,跃入水中,一个浪花也不带。 只一小会儿,海面上哗啦一声,张阳率先露出头来,双臂一震,将一条三尺长的大鱼丢上了船。那鱼活蹦乱跳着,打得甲板扑楞楞乱响。 张阳踩着水,伸手在船舷上轻轻一按,跃了上来。后面浪花再哗啦一响,张襄也浮了起来,伸手一托,竟举起一只二尺半的大龙虾来。 赵昺大喜,给江无忌使了一个眼色,江无忌起身,抽出大环刀,一刀拍在大鱼脑袋上,大鱼挣扎立止。江无忌刀尖一划,从背上破开鱼脊,取了鱼肉,望空一抛,刀花如雪,刹时将鱼肉片成片,用盘子接了,端了过来,奉给宋元双方。 赵昺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只小瓶子来,笑道:“这是渤泥国的芥茉,宝贝得紧,今日用来款待贵客了。”说完将芥茉调了,捏了一块生鱼片,蘸着芥茉往口中一扔,啧啧吃了,十分享受。 这等生吃的方法,张弘范等人实是没有见过。 赵昺伸手示意:“请吧。” 元人跃跃欲试。忽儿都抢先捡起一块鱼肉,学着赵昺,蘸了芥茉就丢进嘴里,刚嚼了两口,就被呛得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 咳咳咳咳…… 忽儿都好一阵剧烈的咳嗽,吓得张弘范、郝经等人俱是不敢吃了。 赵昺道:“元人不过如此,要对付起来,也不是难事。张襄,再将龙虾杀来。” 张襄捧过龙虾,在虾背上开了一刀,露出雪白的虾肉来。赵昺将芥茉汁浇在虾肉上,笑道:“兄弟们在后面辛苦,你拿给他们尝尝。” “是,皇上。” 张襄抱着大龙虾去了。 这边文天祥蘸了芥茉,也吃了起来。这个举动,十分自然,也十分不自然。说它自然,是说吃鱼本身,没有毛病。说它不自然,是说文天祥这个小小的动作,无疑在暗中向大宋君臣表白——自己绝没有背叛。 张弘范看在眼里,最后干脆把鱼片一丢,道:“宋主你看,连弄个下酒小菜,我们南北之间便不能共存。还是喝酒吧。喝醉了,脑袋掉时,才不会那么疼。” “好!”赵昺却不理他话中之话,豪气大发,道:“昔日曹孟德煮酒论英雄,今日不妨仿效古人,也来煮煮酒,论论天下未来!无忌,上酒!” 赵昺这话,说得豪气十足,顿时将刚才的明争暗斗的气氛一扫而空。江无忌端了酒瓮,给大家都斟满了酒。 张弘范看着面前热腾腾的蓬莱春,一声长笑,道:“论天下者,逐鹿天下之人也!恕外臣直言,现在宋主朝不保夕,何必浪费时间论什么天下未来?现在卸了龙袍,封了玉玺,跪伏我大元忽必烈汗,或可还有一条生路!” …… 海面上雨雾瞬间静止。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赵昺身上。 张弘范明言讥讽,幼主又会如何应对? 在众人的目光中,赵昺端起酒,浅浅的尝了一口,不慌不忙的道:“忽必烈,一时豪杰耳,不提也罢。” …… 海面上的雨雾几乎凝固。 博兀怔了怔,厉声道:“敢辱我家大汗,宋主不给自己留条生路吗?” 赵昺淡淡的道:“生路从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是别人给的。博兀,朕问你,忽必烈比之成吉思汗如何?” 成吉思汗!那是草原的雄鹰,蒙古诸部落的共主,谁也比不了! 博兀又怔了怔,语气有些干涩,道:“成吉思汗千古英雄,无人可比。” 赵昺仍是淡淡的说道:“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耳。” 什么?! 竟然这样评价成吉思汗?! 全场安静,包括张世杰、文天祥等人,俱是震在当场。 知道幼主异于常人,但没想到如此的异于常人! 赵昺看着众人震惊当场的表情,心里十分满意,正在此时,脑中叮的一声,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主人,获得逼格成就之大话连篇,奖励成就点50点,当前成就56点。” 啊哈,意外意外,说说话就又获得50点成就,太令人惊喜了。只是大话连篇又是什么鬼? 赵昺刚想到这里,张弘范那边的人坐不住了,噌噌噌的全都站了起来,对赵昺怒目而视。 这边江无忌抢前一步,横着大环刀,护住幼主。张世杰、陆秀夫、张襄张阳也是赶紧站了起来,抢到赵昺左右。 张世杰喝道:“张弘范,你要怎样?” 张弘范还没有回答,只提后面一个声音喝道:“辱我蒙古英雄成吉思汗,该立斩!” 随着喝声,一个在后面负责值卫的蒙古战士抡着拳头,噔噔噔疾冲而来。 声音发自背后,江无忌吃了一惊,霍然转身,那蒙古战士已到了近前。 吼!江无忌怒吼一声,连刀也不来不及拔,连鞘就劈了下去。刚刚劈出,那蒙古战士突然抬起脸来,看了他一眼。江无忌认得是孟汉,更加吃惊,刀鞘来不及收回,只得斜斜下斩,正斩在孟汉左肩上。 孟汉受他一斩之力,速度反而加快了几分,眨眼间掠过江无忌,一拳向赵昺轰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普通人连反应都来不及,但张弘范已看明白,是带来的战士要杀赵昺。 “住手!” 弘范范厉声大喝。 喝声之中,孟汉果然住手,但方向一转,手里亮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来,嗖地刺向张弘范左胸。 哧! 匕首刺入。 但里面似有什么东西阻挡,这一下只刺得二分深浅。孟汉暗中叫力,正要拼命戳入,忽儿都忽地一脚,从下往上,踢在孟汉手腕之上。孟汉手腕剧痛,拿捏不稳,匕首飞出,带着一溜血珠,落入海中。 孟汉见良机已失,身形急闪,扑通一声,跳进大海之中。 “啊呀!”赵昺的惊叫声此时才喊出口来。 刚才孟汉威猛一拳直接锤过来,吓得赵昺心脏扑楞一个大跳,差点没蹦出来。失魂落魄之下,竟是喊也喊不出来。待孟汉扑通一声跳入海中,他才惊呼了出来。 啊呀一声喊出来,赵昺小小的身子向后便倒。张襄张阳兄妹反应也快,赶紧一左一右扶住了皇上。 “护驾!”江无忌此时也厉喝出声。呛啷大环刀拔了出来,护住幼主,一边喝道:“带走!” 张襄张阳兄妹拖起赵昺,疾速而退,退到舷边,跳下快船,竟是直接去了。 另一边,忽儿都救了张弘范一命。张弘范也是身体向后倒,被李恒抱在怀里。元军众人也是乱了。 这边一乱,在船上负责安全的双方战士,都是迅捷的冲了过来。江无忌心念一转,猛地向文天祥冲去。但忽儿都反应也是极快,身体一横,砰的一声与江无忌撞在一起。江无忌却是没有冲过去。 “保护汉帅!”忽儿都大喝一声,舞动手中弯刀,将张弘范等人护住。 江无忌还想去抢文天祥,但双方的兵士已经冲到近前,再没机会了。 张世杰厉声喝道:“都住手!” 第二十一章 孟汉这个二货 张世杰厉声喝道:“住手!” 双方众人听到厉喝,不自觉的住了手。 张世杰叫道:“张弘范,你死了没有?” 张弘范右手捂胸,挣扎着道:“张某还活着。扶我起来。” 李恒扶起张弘范,只见他胸前拉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正往外冒。 郝经须发乱颤,令道:“李恒,带汉帅和文丞相走!其他人留下!”郝经也是个临危不乱的人,眨眼之间,已做了决断。 李恒带了张弘范、文天祥,从右舷快船离开。郝经怒瞪着张世杰,骂道:“张世杰,枉你也是一时豪杰,怎地如此卑鄙,竟行刺我家大帅?” 张世杰也是双眉倒竖,回骂道:“明明是一个蒙古战士,怎是我张某安排的刺客?明明是先袭击的我家皇上,你没看见吗?” 宋元两个高官,情急之间,竟像街上泼皮对骂了起来。 陆秀夫此时站到了两人中间,沉声道:“都不要吵了!且听老夫一言。” 郝经与张世杰忿忿而止,眼光犹在空中碰撞。 陆秀夫道:“船上就这么多人,刺客是谁派来的,一查便知。” 博兀此时也站了出来,点头道:“正是!郝师且先冷静。忽儿都,查人!” 忽儿都道:“是!” 忽儿都开始清点元军人数。数到最后,只有19人。 张世杰气得胡须乱颤,喝道:“你们只有19人,还有一个呢?郝经,还说刺客不是你们的人?” 博兀突然冷冷的道:“你们又有多少人?” 张世杰一愣,再数宋兵这边,也只有19人。 博兀道:“你们不也只有19人吗?” 双方都只有19人。刺客到底是谁家的,谁也不能下断定。 陆秀夫叫道:“那就查个水落石出!”陆丞相哪里知道刺客就是自己这边的人?口中一个劲的大叫,要查个水落石出。也是的,居然敢袭击幼主圣上,这还了得?至于张弘范为什么会受伤,他却不去想了。 博兀也是叫道:“忽儿都,刚才那刺客你可认得?” 忽儿都摇头道:“不是我带来的人。” 博兀道:“当真?” 忽儿都道:“当真!” 博兀长吸一口气,怒道:“张世杰、陆秀夫,你们这两个老匹夫!竟敢假冒我大元战士来行刺我家汉帅,真是卑鄙无耻!亏我家汉帅还想留着尔等性命!我博兀在此立誓,定将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博兀是真的怒了。 博兀是掌印的达鲁花赤,名义上就是最高的长官。他立了誓,那宋元两军之间,就不再是胜负之战,而是不死不休! 张世杰冷笑道:“你们元人,走到哪里都是片甲不留!何必假仁假义?一决生死便是!来人,送客!” 送客…… 张世杰倒没气晕,知道自己这边还是名义上的主人。 博兀等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这边张世杰、陆秀夫等人也撤了回去。 刚刚撤回,元军大营中号角急响,显是调兵甚急。 大宋这边,也是急吹号角,准备迎战。 平静了两天的崖山海峡,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却说江无忌回到龙舟之上,见到幼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臣江无忌死罪!” 赵昺先前真的吓得够呛。虽然是穿越而来,但遇到刺客这种事情,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不过回来之后,他已渐渐冷静了下来。只是,刚才,好像很丢人有没有? “咳。”赵昺轻咳一声,缓缓的道:“何罪?” 江无忌道:“皇上,先前那刺客,臣认得。” 哦?这倒有些意外。 赵昺道:“说来听听。” 江无忌道:“皇上,行刺那人,姓孟,叫孟汉,乃是我大宋军士中,战力最高的几个人之一。孟汉的父亲,乃是原吉国公、少保孟珙孟璞玉。” 孟珙?赵昺在脑子里搜了一下,想起这个大名鼎鼎的人来。要是他不死,南宋是不是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赵昺道:“既然是孟珙的后人,为什么要行刺于朕?” 江无忌道:“禀皇上,孟汉不是要行刺于圣上,而是要借一个假动作,迷惑张弘范。这样他才有下手的机会。” 赵昺想了想,当时那一拳轰过来,确实在眼前自动转了个弯,然后就跑到张弘范那里去了。 “不过,他为什么要去刺杀张弘范?” “禀皇上,这事臣知道。孟少保当年在战场上救过一人,名叫张柔。张柔后来投了蒙古,乃一代名将。张弘范就是张柔的儿子。” 原来如此。孟家这么恨张弘范,也就说得通了。不过孟汉这家伙,也是胆大包天啊!竟敢拿朕来使虚招。赵昺正想着,郭努急报,说孟汉求见。 江无忌一听,心中顿时大惊,急忙叩头道:“皇上,还请皇上看在孟汉忠烈的份上,饶他一命。” 赵昺冷笑道:“忠烈?我看他是忠于孟家,不是忠君!来呀!带上来!” 两名御前禁卫架了湿漉漉的孟汉进来,压在地上。孟上努力抬起脑袋,呼道:“臣禁军都教头孟汉,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是禁军都教头,这职业很高啊。 赵昺站起身来,走到孟汉跟前,怒道:“万岁个狗屁!刚才在船上,要是被你吓到大海里去了,朕就是第二个先皇帝。你还敢在这里呼唤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汉脸色煞白,惨然道:“皇上,臣自知死罪,不敢请求皇上饶恕。只是臣不愿死在铡刀之下,还请皇上特许臣阵前杀敌,死在乱军之中!” 赵昺骂道:“你还想得挺美的。死在阵前,还想落个烈士的美名是不是?朕偏不如你意!来呀,拖出去砍了!” “遵命!” 两个御前禁军得令,拖着孟汉就走。孟汉自知必死,也不喊冤。旁边可急了江无忌。江无忌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赵昺的双腿,泣道:“皇上!皇上啊!孟汉乃忠烈之后,从襄阳一路战到崖山,大小数百战,杀敌无数啊皇上!皇上,臣愿以命换命,换孟汉一条活路啊!” 赵昺喝道:“糊涂!你当是做生意呢?还以命换命?朕要杀他,不是因为他行刺,而是他不忠!” 孟汉已被拖到门外,闻言长笑一声,大声道:“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孟家竟然落了一个不忠之名!爹爹,您有在天之灵,可听到了吗?” 两个禁军已举起了手中刀。赵昺叫道:“你还不服?朕就杀你个心服口服,拖回来!” 禁军本来就不想杀孟汉,听到这话,赶紧把他又拖了回来。 赵昺坐回龙椅,喝道:“孟汉,听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孟汉道:“是两军的号角声。” 赵昺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孟汉道:“回皇上,这是马上要开战的声音。” 赵昺站起身来,戟指骂道:“本来要晚上才开战的,就因为你,开战提前了四五个时辰!你知道四五个时辰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雪夜’特战队还有两个战术动作没有演练完成!意味着陆丞相的火攻陷阱还有缺口!意味着我数万民兵还没有组织到位!你倒好,脑子一热,拎着一把匕首就上去了。你要杀张弘范,要当民族英雄,那你现在去啊!拎着一把匕首,你把元军都给我杀了?” 赵昺一顿痛骂,孟汉才知道自己的祸闯得有多大。脸色顿时变得死灰,嘴唇哆嗦,最后长叹一声道:“臣死罪!臣误国误家!误了皇上计划,臣该死!江统领,不要再为属下求情了。” 说罢向赵昺磕了三个响头,自行爬起来,向两个禁军道:“麻烦两位兄弟了,走吧。” 这个样子,竟是要自行就死。 江无忌双目含泪,竟也不敢再劝。幼主一数落,孟汉确实该死啊! 孟汉走出门外,禁军长刀再举,赵昺却又一声断喝:“回来!” 孟汉带着不解的神色折了回来,仍在皇上脚前跪下,不敢抬头。 赵昺沉声道:“这样砍了你,实在是便宜你了。孟汉,朕交给你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你可敢接?” 孟汉一听不杀他还有任务,顿时精神一振,大声道:“臣九死无悔!” “好!”赵昺道:“这次朕要亲自做诱饵,诱那元军攻来。你就在龙舟之上,护卫朕的安全,可敢?” 孟汉倏地抬起了脑袋,眼中净是不敢相信之色。 幼主不但不杀自己,还要自己护卫他的安全? 砰!孟汉一个头重重砸在地上,百感交集的泪水涌了出来,噎声道:“谢主隆恩!” “好了好了。”赵昺道:“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流眼泪,也好意思?起来,滚出去,招齐你的兄弟,在龙舟上等朕的命令!” “臣——遵命!” 孟汉爬起来,一阵风的跑出去了。 江无忌放下一颗心来,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强笑道:“皇上,刚才可吓了臣一大跳。” 赵昺道:“谁是为了吓你的?朕刚才实在是想杀了他。孟汉这个二货,让我们极其被动了。” 江无忌想了想,突然跪了下来,郑重禀道:“皇上,臣请旨出战,先去冲杀一阵,为皇上争取时间!” 赵昺道:“不用了。我的左右丞相到现在都没有前来觐见,定是安排去了。你去,令‘雪夜’的兄弟们好好休息,一入夜,恶战便开始了。这次咱们有没有活路,主要就看你们的了。” “是!臣遵命!” 江无忌的心也沉重起来,带着谕令退了出去。 赵昺又向郭努道:“小郭子,除了你之外,令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撤到崖山上去。龙舟之上,不需要非作战人员。” “皇上——” “去!” 第二十二章 战幕开启 元军大帐之中,升起了熊熊炭火。张弘范半躺在行军床上,背后垫着厚厚的羊皮。军医割开他的外套,看到深深的创口,忍不住指尖打起颤来。 张弘范道:“你下去,请嵇神医来。” 李恒道:“汉帅,这样的外伤,还是蒙医好。” 张弘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李恒却从他眼里看到了不满,赶紧退下,传嵇越嵇神医来给汉帅看伤。 嵇越过来,探了探张弘范的脉息,脸色有些凝重。 张弘范道:“如何?” 嵇越道:“三年调理,功亏一篑。” 原来张弘范征战多年,身上伤痕累累,已伤及根本。后来请到嵇越,才慢慢调理过来,有了多活十来年的希望。没想到孟汉一刀,再伤血气。张弘范这命,算是快到头了。 外人不懂,张弘范却是明白,长叹一声,道:“天意如此,罢了罢了。神医请回吧,来人,缝伤口!” 蒙医上来,用了从大理抢来的白药,再用羊筋抽成的细线,用马奶酒泡了,细细为张弘范缝着骇人的伤口。 张弘范似是不觉得疼似的,道:“博兀大人,前方如何了?” 博兀道:“随时可以接战。” 张弘范道:“既已开弓,便不要回头。传令下去,按原计划,开战!” “得令!” 帅令一下,李恒、刘垣、忽儿都及其他武将,俱是急速归营。 张弘范道:“博兀大人,南部海口,拜托大人了。” 博兀道:“汉帅,我南部诸军,有副将即可。现在你身负重伤,我还是留在中军指挥吧。” 按既定方略,北部诸军由李恒、刘垣指挥,入夜后突入宋营。南部诸军,由博兀指挥,入夜后相机而行,或封堵出海口,或突入歼敌。而中军大帐,由张弘范亲自指挥。张弘范帐下,忽儿都为先锋。 现在张弘范被刺,如何当得中军主将?是以博兀才说要留下。 张弘范道:“当时我穿着内甲,匕首刺入不深,博兀大人放心好了。去吧。” 博兀又交待了蒙医细心照料汉帅,这才出帐上船,向南部海口方向驶去。 决战终于到来。 元军中军先锋忽儿都战舰刚刚起航,前面数十条“水哨马”已疾冲而出。“水哨马”后面,又是几十条“拔都兵船”跟着,再后面,才是火炮战舰和伏兵楼船。 自刘整降元之后,元军水师突飞猛进,这“水哨马”和“拔都兵船”速度奇快,比起大宋的快船来,还要快上两分。 咚咚咚咚!元军战鼓劲催,“水哨马”和“拔都兵船”直冲宋军水寨而来。 江无伤高立在水寨东部的寨墙之上,手持千里眼,观察元军阵势。 在他身后,两名传令官,一人手持两面红旗,一人手持两面绿旗,全神贯注,准备接受江无伤的命令。 水寨之下的甲板上,架着四面牛皮大鼓,四名精壮大汉握着鼓锤,只等传令官的旗语。 本来前线指挥是苏刘义和方兴日。但苏刘义抽调出去率领混间部队去了,方兴日也刚被陆秀夫抽去,布置火攻陷阱去了。这最前线的指挥,便落到了江无伤身上。 江无伤倒也沉稳,看着铺天盖地的元军轻舟冲来,迟迟没有下命令。 直到元军轻舟冲进一箭之地,才将命令传了出去:“射!” 射! 嗖嗖嗖嗖嗖!严阵以待的南宋弓箭手,单膝跪地,拉弓如满月,将箭射了出去。 元军轻舟之上,指挥的军士手一挥,后面的军士将轻盾一举,连在一起,顿时护得严严实实。像只乌龟一般。 只听笃笃笃一阵箭响,所伤者却是极少。 不过这一轮箭,射的却不是他们,而是船夫。 船夫虽有盾手保护,但箭下如雨,还是负伤的不少。不少轻舟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江无伤看得真切,命令再下:“火炮,三三发一,射!” 传令兵旗语急挥,下面鼓手再接,舰中火炮,每三尊只发一尊。只见轰轰轰轰一阵排炮,轰得海面上浪花乱溅。元军顿时有了死伤。 但轻舟极快,闪避也很灵活,这一轮炮却只伤到了一小部分,其它的一个冲刺,已到了近前。 砰砰砰砰,上百条轻舟撞上了水寨。舟首上安装的铁刺,借着冲劲,深深的扎在了水寨之上,将船停住。 “杀啊!”元军嗷嗷叫着,将轻盾顶在头上,从轻舟上跃起,杀进宋营。 早就严阵以待的宋兵,枪刀齐下,瞬间与元军杀在一起。 江无伤看着下面的战斗,看着鲜血乱飞的场景,表情却很漠然。 经历了无数次生死之战,这等规模的战斗还不够看。江无伤连箭和火炮都舍不得多发一轮。 现在只是试探,恶仗,还在后面。 江无伤看着越来越浓的海雾,眉头暗暗锁了起来。 前方战鼓阵阵,后方全都紧张了起来。崖山之上,一块突起的大石之上,柴安面带满意之色,看着崖顶之上三万精壮民众手忙脚乱的打造着地刺,心想,入夜之前,所有的民众当能武装到位。到时拉到战舰之上,伏在阴暗之中,当能给敌人较大的杀伤。 正想着,前面鼓号齐动,杀声接着而起。柴安秀眉一挑,暗叫不好。现在就开战,可就没时间教给民众杀技了。 “柴静!” “主公——” 柴安身边,一个脸蒙轻纱,身形窈窕,腰悬长剑的妙龄女子,口称主公,等他示下。 柴安道:“家将们何在?” 柴静道:“都在府中,不敢随意走动。” 柴安道:“就说我说的,令他们都进入民众中去,每个带一百人,教他们配合刺杀之术。”柴安的家将有五十人,每人带一百,就可以带五千人了。 柴静却没有立时便去,反是问道:“主公,你是要柴家再入军中么?” 柴安道:“正是。” 柴静道:“主公,朝廷禁令,我柴家之人,不得参与军事。主公为何……” 柴家,原后周皇族,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就是从柴家手里夺过了皇权。是以柴家的地位虽然尊崇,但却是严令禁止进入军中的。这个禁令从大宋开国一直到南宋崖山,都没人解禁。哪怕是临安被破,哪怕是困守崖山,都没人解禁。 柴安闻言,道:“皇上令我召唤民众,整训战技,便是已经解了我柴家不得参与军事的禁令。再说当前形势逼人,我柴家也当出一份力。静儿,不要管那么多,去吧。” 柴安虽然说得轻松,但心情却是无比沉重。虽然皇上令自己整备民兵,但皇上毕竟年幼,或许不知道祖上禁令。战后要是哪个御史大夫参自己一本,会不会招来大祸,还真说不准。 柴家、赵家,几百年的恩怨啊。几百年啊!有恩,有也怨,有怨,也有恩,恩恩怨怨谁还能说不清啊? 不管怎样,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先渡过眼前这一道难关再说吧。 柴安在心里微叹着,看着越来越浓的海雾,心情越发的沉重起来。 在崖山的另一边,宋国子拽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拖到自己的小屋内,砰地一声关了门,再拿铁链锁了。屋里传来两个大男孩的央求声:“义父,义父!您就让我们去吧!顾大嫂他们都去了,顾铁蛋他们也去了,您就让我们也去吧!” 所有能拿得动刀枪的男女老少,全都动员了起来,做地刺的做地刺,削竹枪的削竹枪,磨镰刀的磨镰刀,都准备去跟元军拼命。但宋国子却把两个义子给锁了起来。 宋国子对两个义子的央求声充而不闻,检查了一下锁得牢不牢固,拍拍屁股走了。 两个大男孩听到他脚步声远去,只得停止了喊叫。 这两个大男孩,一个方脸,浓眉大眼,手长脚长,一个长条脸,鼻直口方,铁眉如刀。 那方脸的姓岳,名岳宋。今年十四岁半。 那长脸的姓韩,名韩宋。今年刚好十四岁。 两个人都是襁褓之中就被宋国子收成了义子。宋国子也懒,给他们取了相同的一个名字,叫宋。大宋的宋。 而且每次他叫两个义子,都是一起叫。 “宋儿,吃饭了。” “宋儿,念书去。” “宋儿又去欺负铁蛋。过来,躺下,脱裤子,看老子不打烂你们的屁股!” 而每次两个孩子都是异口同声的回答。就像人与影一般,形影不离。 就算两个人练的枪法都一样。兄弟俩练了两套枪法,一套重枪,一套快枪。 好在在枪法上两人的天赋不一样,岳宋重枪要好一些,韩宋的快枪要好一些。 兄弟俩喜欢舞枪弄棒,但宋国子就是不让他们参军去。兄弟俩虽然郁闷,但孝字当先,也没有办法。 但今天几乎所有人都在削枪磨刀,摩拳擦掌要去杀敌人。而且义父宋国子还是负责组织的人。两兄弟喜出望外,跑去找义父报名,结果义父黑着脸,将两人拖回来,直接关了。 小屋内,韩宋看着岳宋,道:“哥,现在怎么办?” 岳宋在屋里转了两圈,道:“义父不让我们去,我们就偷着去。总要杀几个敌人才是。不然到时候顾铁蛋他们一回来,一吹杀了多少多少敌人,还不得把咱兄弟俩的面子丢个干净?” 顾铁蛋是两人的邻居,一身的蛮力。跟两人从小打到大,谁也不服谁。 韩宋一听,也是急了,挠着脑袋道:“那可不行。哥,输谁咱们也不能输给顾铁蛋啊!走,咱们溜出去。” 岳宋道:“就这么定了。现在不要溜,睡觉,等睡饱了,咱们好好杀一阵去。” 两兄弟计议已定,蒙头就睡,一会儿就鼾声大起,竟真的进入了梦乡。宋国子中途回来察看了一次,看见两个儿子在睡觉,大为放心,又到前面张罗去了。 来到顾大嫂家外面,宋国子叫道:“顾大嫂,顾大嫂,你们好了没?” “好了,好了!”顾大嫂答应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宋国子一看,好家伙,这真是准备好了。只见顾大嫂和顾铁蛋母子俩,一个背上背着一卷卷起来的地刺,像背着一座小山。另外,顾大嫂腰里插着两把杀猪刀,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胖乎乎的顾铁蛋左手提着一把钢叉,右手握着一根竹枪,紧紧跟在母亲后面。 “不错,不错。我给你们找了个好地方,到时你们把地刺一铺,藏在角落里,来一个就捅一个,手可不能软啊。” 顾大嫂笑道:“老娘杀猪的屠夫,啥时候手软过?倒是宋推官,你杀过生么?” 宋国子有些尴尬,笑道:“我是掌管刑案的人,怎会去杀生?走吧。” 顾铁蛋一边走一边看,没看到岳宋和韩宋兄弟,心里暗乐,想道:“你们两个怂蛋,等我提着元军的人头回来,看你们还服不服?嘿嘿!” 第二十三章 朕要运筹帷幄之中 前线开战一个时辰以后,赵昺这里才热闹了起来。太傅张世杰、左丞相陆秀夫、殿前兵马都总管苏刘义、殿前兵马副指挥使方兴日、皇帝钦命联络官陆灵儿、皇帝钦命随军参谋张襄、张阳兄妹全都过来了,再加上禁军统领江无忌、禁军都教头孟汉,大宋朝廷残存的核心人物,除了前线指挥江无伤之外,全在这儿了。 按先前商讨的结果,由幼主赵昺亲自指挥这场生死之战。 这在外人看来无法理解,但经赵昺御前论军、亲定螺号、海上操演以及海上舌战张弘范等几件事,张世杰、陆秀夫等一干重臣,早就心服口服了。 皇帝寝宫内,张世杰正大声禀报:“皇上,中军大帐已设立完毕,请皇上升帐。” 赵昺身穿明黄五爪金龙服,肩披雪白狐裘小坎肩,走出住舱,下令:“升帐!” “升帐!” “升帐!” “升帐!” 郭努等太监尖声传令,龙舟之上,顿时肃然。 赵昺轻抬龙步,上到龙舟顶甲板之上。只见上面已按自己的要求,建起了几乎覆盖整个甲板的大帐。进入帐内,上首一张龙椅,龙椅略高,下面一张长长长长的大案。案上画着崖山内外的海图,图上放着一块一块的小木块。黄色的代表大宋军船,黑色的代表元军力量。 唔,不错。 沙盘做得很是仓促,但马马虎虎,也能用了。 赵昺站在沙盘旁边,目光一扫,喝道:“来呀!把龙椅搬近些,再拉上帷幕,朕要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咳,决胜那个千里之外!” 啊?张世杰、陆秀夫等人又傻眼了。心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真不是这个意思啊,皇上! 但皇上说什么做什么,他们已经完全摸不清套路了。当下执行,扯了龙舟里的锦帐来,再将沙盘围上。赵昺钻进锦帐之中,叫道:“联络官何在?” 陆灵儿脆生生答道:“臣在!” 赵昺道:“发令,各军测试联络情况!” 陆灵儿道:“遵旨!” 陆灵儿退出大帐,顷刻之间,低沉却穿透力十足的螺音响起:呜——呜呜呜——呜…… 螺音传出,不多时,宋军大营内,从南至北,从东至西,螺音依次响起:呜呜——呜…… 螺音响了小半炷香,才袅袅而没。陆灵儿回身来报:“师父,各军联络正常。江无伤江都统报,敌军攻击三轮,皆被我军打退。我军死二百人,伤二百人。战舰无损。” 赵昺点点头,道:“敌军只是试探,就杀伤我四百人。张弘范也是疯了。通知江无伤,注意雨雾情况,准备打近战。” “是!”陆灵儿又传令去了。 张世杰等人见皇上的联络方法,又快又准确,不觉更加的钦佩。对打赢这场生死之战,又多了几分信心。 “好了。”赵昺道:“各位爱卿请原地休息。朕也养养神。” 郭努带着太监们赶紧搬凳子来,让大家休息。赵昺蹲在龙椅上,微阖着双眼,看似在休息,脑中却命令道:“最强参谋系统,启动!” “叮!最强参谋系统启动。请问主人有什么吩咐?” “点将!”赵昺命令道。 最强参谋系统的星级卡片闪烁在赵昺面前。赵昺伸指连点,将梁山三十六天罡之猎户解珍、国军驻马当要塞中校参谋薛立人、曹军随军谋士蒋干、跳汩罗江的屈原都召了出来。 “哥哥——” “长官——” “主公——” “君上——” 四人齐齐参见赵昺。赵昺笑道:“这称呼够乱的。好了,各位高参,今日请你们出来,就是帮我来打一场生死之战。前面是敌我两军兵力分布图,各位请看一看。” 微光连闪,四人各自行动,倏忽看完。 蒋干啊呀一声道:“主公,一面背山,三面环敌,我军这是陷入绝境了啊!绝境!” 赵昺骂道:“你个二货,上次为什么不说是绝境?” 蒋干道:“上次只是看的他们的情报,没有现在一目了然啊。” 看情况不看沙盘,就不知道所面临的情况,要你这样的参谋又有何用?赵昺飞起一脚,把蒋干踢回了卡片。 屈原叹道:“自古君王都是独夫心肠,听不得逆耳之言。老夫也去了。”说着大袖一挥,自顾自的回到系统中去了。 这老夫子,好大的脾气! 赵昺苦恼的摸了摸鼻子,道:“老子还就不信了,离了张屠夫还要吃带毛肉。我抽!” 赵昺还有56点成就点,可以抽好几个一星参谋呢。 “叮!恭喜主人,抽得郭褒一只。” 白光闪动,又是一个大袖飘飘的古人走了出来。 “郭褒参见我王。” 赵昺道:“你又是何人?” 郭褒道:“臣乃前秦淮南太守郭褒,在淝水之战中,被东晋所执。” 赵昺道:“什么叫所执?” 郭褒老脸微红,道:“就是被俘了。” 又是一个失败者,这个最强参谋系统,也不知道强在哪里?赵昺叹了一口气,道:“郭太守,这是敌我双方的兵力分布,你来看看,这仗该如何打?” 郭褒拱手道:“回我王,臣就是打仗不行,淝水之战时才留守淮南。” 赵昺道:“那你总得有些长处吧?不然怎么进得了最强参谋系统?” 郭褒道:“臣之所长,在于能牢记教训。” 赵昺道:“你都记得啥教训了?” 郭褒道:“臣记得,淝水之战开始,我军虽乱,但还没有溃散。最后那晋军只是高喊,秦军败了,秦军败了,我军才一溃千里,不可收拾。” 赵昺听到这里,顿时一凛,心说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要是夜间元军突破一个缺口,再齐声喊“宋军败了宋军败了”、或者干脆喊“赵昺死了、赵昺死了”,前线将士不明所以,只怕军心也是一下子就乱了。 赵昺向郭褒恭恭敬敬的揖了一礼,道:“多谢郭太守,你这一教训,弥补了我一个大大的漏洞,多谢多谢。” 郭褒还礼,连称不敢。 赵昺向锦帐外叫道:“太傅何在?” 张世杰正在喝水,赶紧放下,道:“臣在!” 赵昺道:“朕忽然想起一事来。要是晚间元军突入我军,再齐声高喊‘宋军败了宋军败了’,或者高喊‘宋主死了、宋主死了’,我军心会不会大乱?” 张世杰一听,心中也顿时一紧,道:“皇上,臣等愚昧,没有想到这一层。如果元军果真那样,只怕我军中不明真相的将士,会受到影响。” 赵昺道:“如何破?” 张世杰道:“臣这就吩咐下去,让每位军士知晓,无论敌军怎么叫唤,都不要理他。” 赵昺笑道:“好。另外传令下去,今晚杀敌时,都喊一句口号,要把我大宋的军威喊出来。” 张世杰道:“什么口号,还请皇上赐下。” 赵昺想了想道:“杀了忽儿都,活捉张弘范!” 张世杰一听这句口号,心中莫名的一振,仿佛一股必胜的信心从心底升起,赶紧遵旨传令去了。 安排完了这一桩事情,赵昺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又唤过孟汉,如此这般的安排一番。孟汉面带喜色,也自安排去了。 赵昺安排完两件事情,向薛立人和解珍道:“朕现在才来安排,是不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薛立人道:“长官,只要能发现问题,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赵昺道:“有道理。中校,大战之前,你们都干些什么?” 薛立人道:“长官,我们那时要打仗了,都要组织誓师大会,官兵们在大会上宣誓,再喝一碗壮行酒,写几首离别诗。” 赵昺道:“还写几首离别诗,倒也风雅。朕看写诗就算了,誓师大会嘛,现在也来不及了。等会各将领命出去时,朕跟他们喝一碗酒吧。” 薛立人道:“如此甚好。” 解珍在旁边也道:“哥哥,这主意使得。” 赵昺道:“解二哥,等会儿咱们这龙舟就是陷阱的中心,你可瞧好了。别逮不着饿狼,反而把我这只孩子给舍了。” 解珍道:“哥哥放心,布陷阱,我是专业的。” 三人说得这一阵,突有螺号传来,陆灵力支耳细听,然后报道:“师父,外面雨雾越发的大了,江无伤统领已经看不见敌船。” 其时暮色渐起,海雾渐浓,敌军的攻势也越发的紧了。 赵昺道:“告诉江无伤,让他用乱炮轰一阵,要摆出死守的样子。” “得令!” 陆灵儿将命令传了下去。 接着又一阵螺号响起,陆灵儿来报,却是柴安、宋国子组织了三万民众,浩浩荡荡开到水寨后面。 赵昺道:“传令给柴、宋二人,着他们按我们撤退的路线,每条船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布下民兵!” “得令!” 只这一阵功夫,外面鼓炮齐鸣,传入龙舟。螺音连绵不绝,将信息传了过来。 “报!师父,北面外围接敌,看那旗号,是李恒、刘垣!战事激烈!” “报!师父,南面接敌,看那旗号,是博兀!一探即退!” “报!师父,忽儿都攻势迅猛,连突我两艘战舰,又被无伤统领打回去了!” …… 一条条消息,连续报至皇帝大帐。 少年皇帝端坐帷幄之中,有条不紊,将一条条命令传了下去。大帐之中的张世杰、陆秀夫、苏刘义等人反而无事可做。陆秀夫还好一点,反正他没怎么指挥过打仗,但张世杰和苏刘义两人心里,却是掀起惊天大浪,一波接着一波。 第二十四章 老少斗法 先前被皇上询问战策,两人被问住,于是交了兵权。但两人心里,多少还有一点疑虑。但现在,那点疑虑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苏刘义是佩服之至,手握腰间宝刀,只等皇上下令,他便带领三千混间死士,突入敌营,杀敌建功。 而张世杰却是百味杂陈,心中又是欣慰又是苦涩。说起来,现在崖山的大部分精锐,还是他在家乡募集而来的。一直以来,他对这支军队都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感情。前段时间,因与江钲战略不同,他宁愿将江钲排挤回老家,也不愿交一支部队给江钲指挥。在他潜意识里,只有他亲自指挥,他才放心。 但现在,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错了。 指挥打仗,在策略智计方面,还是有诸多不足啊! 跟幼主一比,自己以前打仗,就跟过家家似的,想起一出是一出。呵呵,张世杰啊张世杰,你差点将大宋最后一点血脉,葬送在崖山啊! 张世杰暗自反省,只觉背后发寒,冷汗直冒。 “太傅,你怎么了?”陆秀夫轻轻拉了拉他衣袖。 张世杰强笑道:“说也奇怪了,这次打仗,老夫倒有些紧张了。” 两人正说着,郭努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来点灯。众人这才发现,夜色已经落下来了。 郭努点完灯,来到锦帐边上,低声问道:“皇上,太后差贝儿姑娘来问,皇上何时用膳?” 赵昺道:“太后?太后还在船上吗?” 郭努道:“回皇上,奴婢怎么劝太后也不走,非要陪着皇上。” 赵昺道:“那怎么行?左丞相,你去劝劝太后,让她先行撤离。” 陆秀夫苦笑道:“回皇上,太后性子刚烈,极有主见,臣下只怕劝不动。” 赵昺想了想,道:“那好吧,等敌军杀到近前,太后就不会坚持了。小郭子,告诉贝儿,去准备一些好酒。” “是,皇上。” 郭努去了。 赵昺这边,都在准备给诸位重臣的出征酒了,元军大营内,张弘范却拿了一本《资治通鉴》,就着灯光慢慢的看着。他的胸前扎伤的白巾还渗着鲜血,但他浑然不觉似的。 “报!大帅,北路李恒将军、中路忽儿都将军、南路博兀大人都已佯攻三个时辰,到达计划海域。” 张弘范淡淡的道:“将攻击军队分成三批,每批攻击一个时辰,昼夜不停。” “得令!” 在大决战的时候,在身受重伤之时,张弘范却稳得出油,又看了一会儿书,竟是沉沉睡去。 他这里睡得安稳,南宋君臣及众军士可是一点儿都没有睡。 大雾之中,敌军层出不穷,忽南忽北、忽北忽中,谁也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主攻方向,谁也不知道在什么时间敌军会发起总攻。 赵昺开始极为兴奋,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每一丝动静,等到后来,双眼发沉,身子犯困。 赵昺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时辰了?” 郭努答道:“回皇上,已是丑时二刻。” 已经半夜了么?赵昺又打了个哈欠,嘀咕道:“张弘范那老家伙,怎么还不老老实实的打?” 外面苏刘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站了起来,禀道:“皇上,臣看敌军像是佯攻之态,想要疲惫我军。臣斗胆建议,让我军将士,也轮着休息吧。” 佯攻?赵昺听到这两个字,顿时一拍脑袋,暗呼上当了。 呼! 赵昺拉开锦帐走了出来,一言不发,走到船舷边上,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战场,极目远眺。 那里,战士们在挑灯夜战,在流淌鲜血。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自己仗着穿越而来,知识超过古人,又有最强参谋系统相助,便无形之中起了轻敌之意,只看自己的准备,而没去体察敌人的意图,真是该打! “皇上,外面雨寒雾冷,还请皇上回帐中休息。”陆秀夫在后面小声劝道。 “是该休息了。”赵昺摸了摸鼻子,道:“你们猜张弘范那老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陆秀夫道:“臣估计,张弘范现在应该睡下了。” 赵昺道:“为何?” 陆秀夫道:“张弘范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所以才带了嵇越嵇神医在身边。昨天又吃了孟汉一刀,不管怎样,他都支撑不住,需要睡觉。” 嵇越在张弘范身边的消息,杨百里已经告诉了大家。 赵昺道:“他睡觉,还想咱们睡不成,这是哪门子道理?传令,调柴安、宋国子上来。” 陆灵儿揉着红红的双眼,将命令传了下去。 柴安和宋国子两人带着三万民兵,安顿在靠近崖山一带的事舰船上,早早就休息了。接到命令,还有些奇怪,心说怎么这么早就要使用上民兵了?不过皇上召见,哪敢怠慢,赶紧来了。 “臣柴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宋国子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平身吧。行军打仗,咱们就不要讲这些规矩了,以后来了,打声招呼便是。” “臣等遵旨。” 赵昺道:“你们禀报组织了民兵三万人,训练得如何了?” 柴安道:“回皇上,时间太紧,只有五千人训练得好一些,其他的人,只能躲在暗处,伺机刺杀。” 这个柴安,说得倒还直白。 赵昺微笑道:“五千人,够用了。崇义侯、宋推官,你两人带着这五千人,马上到最前线去与江都统汇合。到了以后,一组战士带一组民兵,在船舷边上铺上地刺,只等敌人跳将上来,便用长枪刺他。记住,到时朕会下令熄灭所有的灯火。” 柴安一愣,道:“皇上,灯火全灭,怎么看得见敌人,分得清敌我?” 赵昺道:“令我军将士,全体卧倒在地上。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能站起来,就算杀敌人,也躺着杀。明白了没有?” 柴安略一思索,已经明白,赞道:“皇上好计谋。这样一来,凡是站着乱跑的,就一定是敌人。我军不用去辨识敌我,只管捡那跑动的人下手就是。” 赵昺道:“正是。只是敌人吃亏之后,一定会放火炮来轰。告诉大家,敌人用炮轰时,先行躲入船舱之中。等火炮过后,又如法施为。” 柴安乐道:“这次定要让元狗一定要吃个大亏。” 赵昺脸色一正,道:“崇义侯,以后不要称呼敌人为元狗。尊重敌人,也就是尊重我们自己。” 柴安一听,顿时肃然,口中遵旨,领命而去。 柴安所带的五千人,全是由他府中家将带领,指挥起来甚是方便。只半个时辰,已抵达了前线。再一炷香的时间,已安排妥当,传回螺号来。赵昺下令,令所有灯火,马上熄灭。 忽儿都在指挥战舰上,此时已经抱着弯刀,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前面的袭扰作战,由百夫长忽儿海指挥。 忽儿海是忽儿都的亲弟弟,作战也极为勇猛。 忽儿海将军士们分成三批,一批睡觉,一批进食,一批打仗,轮流往复,想打哪里打哪里,想打快点就快点,打得非常具有节奏感。 却说忽儿海正在命令又一批战士们进攻,宋军水寨中,所有的灯火如被天上的风婆忽的一口气,吹得干净,一盏也没有剩下。 “报!将军,宋军水寨所有的灯火熄灭!” 忽儿海得到哨马快报,走到船头一看,宋军的方向果然一片漆黑。 旁边副将道:“将军,灯火全灭,必有异常,是否报告千夫长大人?” 忽儿海冷笑道:“千夫长刚刚睡着,这点小事何必惊动于他?我看宋军这是故弄玄虚,目的就是让我军不敢进攻。传我的命令,攻击不停。” “得令!” 哨马将命令传了下去,元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就在离江无忌指挥高塔二十艘船宽的地方,顾大嫂和顾铁蛋靠在船舷边上,将七尺长五尺宽的两块地刺铺在地上,然后一个握紧长竹枪,一个拎紧了杀猪刀。在两人旁边,各有一名精锐战士。 借着元军阵营传来的微弱灯火,精锐战士还能看见两人的一点轮廓。那战士擦着战刀上的鲜血,道:“这位大嫂,你叫什么名字?” 顾大嫂道:“我姓顾,是个杀猪的,名字早就没人叫了,大家都叫我顾大嫂。” 那战士道:“原来是顾大嫂,你不认得我,我倒吃过你家的肉。” 顾大嫂道:“军中的猪,有一大半都是我杀的,你当然吃过。” 那战士笑道:“不是,以前我是个伙夫,是经常到你那儿拿肉去的。” 顾大嫂道:“这位兄弟,我可真记不得你。没办法,自我家那口子战死后,我就哪个男人的脸都记不住了。” 那战士道:“大嫂好情份。我那战友好福份。我说顾大嫂,等会儿敌人上来了,你护着你家儿子就行了。杀敌人这种事,我们来就好。我说上面也真是的,把你们孤儿寡母的派上来干什么啊?” 顾大嫂道:“兄弟你这是说什么话?我们上来就是杀敌人的,不是来添乱的。你等着,待儿不准跟我抢。” 那战士笑道:“好,我不抢就是。” 顾铁蛋本来有些紧张,听到两人的对话,感觉好了些,此时插嘴道:“叔叔,你说你原来是个伙夫,后来怎么成为禁军的?” 那战士笑道:“杀着杀着就成禁军了。很简单的。” 顾铁蛋点头道:“真的那样简单?” 那战士道:“真的。” 第二十五章 午夜三通鼓 正说着,元军阵营之中,突然响起一阵鼓声。那战士嘘了一声道:“敌人擂鼓,这是又要进军了。不能说话了。” 嘘嘘嘘嘘!一片嘘声低低响过,大宋水寨之中,顿时寂静。 战鼓声起,元军将士们嗷嗷叫着,驾着大小船只,乘着海雾,向宋军水寨冲来。在一条水哨马上,一个元军士兵提着弯刀,向旁边的什夫长道:“什夫长,那边黑灯瞎火的,怎么打?” 那什夫长不屑的道:“怎么打?随便打!宋军就是仗着利箭火炮才守到现在。你看他们敢跟我们近身肉搏吗?” 那元军战士道:“也是。宋军个个都是弱鸡,我一个可以干他三个!” 那什夫长道:“才三个,你太弱了。本将一个人,能干他十个!” 那元军战士道:“将军厉害。” 那什夫长道:“老子不是什么将军,别拍马屁。到了,冲!” “冲啊!” “杀!” 什夫长与那战士左手提盾,右手拿刀,一跃而起,跳进了宋军水寨。 那战士刚刚跳进去,脚下一滑,好似踩着了一根木头,一个趔趄,屁股不自觉的往后一坐。这一坐不打紧,正好坐在一根削尖的竹刀上。那战士还以为后面有敌人,痛呼声中,弯刀后斩,嚓的将那根竹刺斩掉。 刀斩出去的手感,分明不是活人。那战士怔了一怔,小腿处突然一阵冰凉,还没反应过来,一条腿已经被人砍断。 啊!过得一瞬,那战士才痛呼出口。但刚叫到一半,一根竹枪已捅入他的胸口,叫声呃的一下,从中而断。 那什夫长更惨,跳进水寨之时,说巧不巧,正好踩在一根地刺上面,一条腿直接被地刺穿得透透的,还没有痛叫出来,一根铁枪已穿透他的脖子。这个杀人无数的元军什夫长,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 黑暗之中,那些元军士兵忽忽忽跳进宋军水寨,接着发出或长或短的惨叫,竟是一一被杀死。还在船上的元军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接一个往上面跳,跳上去一个就一声惨叫传回来,再跳上去一个,又是一声惨叫传回来。但奇怪的是,上面既没有呼喊之声,也没有打斗之声,倒似埋伏着无数的杀手,上去一个就杀掉一个一般。 如此跳了五六拨人上去,元军总算发现了情况不对,呼喊之中,叫住了后面的人,赶紧撤了。 这一次交战,时间极短。也就平时砍杀一轮的样子。时间过去之后,宋军水寨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不过寂静之中,还断断续续响起无数牙关打架的声音。 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男女老少们,平时看看别人打仗还没什么,等到亲手杀掉了敌人,才发现自己的手不听话了,一直发抖,牙也不听话了,一直打架。特别是胆子较小的半大小子,有的竟紧张得尿了出来。 咯咯咯咯,一阵牙关打架的声音传进顾大嫂的耳中,份外清晰。顾大嫂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低声骂道:“猪都敢杀,你抖什么抖?” 顾铁蛋道:“没、没,我没、没抖。” 顾大嫂道:“没抖就好。刚才杀了几个?” 顾铁蛋道:“就、就、就一个。” 母子两人低声说话,旁边那战士爬了过来,塞给铁蛋一块槟榔,顺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不错不错。上战场半个时辰不到,就杀了一个。” 顾大嫂道:“大兄弟,你上战场多久才杀到第一个敌人?” 那战士嘿嘿笑道:“三天。第一天正好是从焦山跑出来的时候,被敌人一路追,还被追上了。有个敌人骑兵抡着弯刀从后面砍来,我一低头,弯刀把我头发都削去一半。嘿嘿。” 顾大嫂吓了一跳,道:“好险好险。” 那战士道:“是啊。跑到第三天,又被敌人追上了。我们百十号人,被杀得只剩下七八个。我一怒之下,就冲了上去,嘿嘿,就杀了第一个敌人。你说巧不巧,那个家伙正是削掉我半片头发的敌人骑兵。” 顾大嫂轻啊一声,赞道:“大兄弟真厉害。” 那战士道:“你儿子比我厉害。刚上来就捅杀了一个敌人。我说顾大嫂,你的刀也很快啊。刚才我一听刀声,莫非练过?” 顾大嫂道:“练啥练?只是斩骨头斩多了,这人的骨头嘛,比猪脚也硬不到哪里去。” “嘿嘿嘿嘿。”那战士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旁边的战士赶紧喝道:“行了,保持安静!” 刚说得这么几句,元军又开始了攻击。这一次,他们点起了熊熊燃烧的牛油火把,在离宋军水寨还有三四丈的时候,就嗖嗖嗖嗖将火把丢了上来。 “冲啊!” “杀啊!” 元军战士喊冲喊杀,又跳了上来。宋军没有想到敌人竟然拿着火把丢上来,一时有些忙乱。但敌人跳上来时,虽然看清了宋军水寨中的情况,但也没有办法马上拼杀。 挨着船舷边上,密密麻麻都是地刺,脚都挪不开,怎么杀? 更可恨的是,那些宋人,就靠在船舷上,外面的人一跳进来,他们拿着长长的竹枪就捅。那些离船舷近的,更是被人一下子就砍断了腿脚。 啊啊啊啊! 惨叫起此起彼伏。 宋军虽然开始慌乱了一下,但一杀起来,发现杀得更准,顿时不慌了,刀枪齐下,将跳上来的敌人,又尽数杀死。 火光之下,那战士偷眼看顾大嫂母子。只见顾大嫂几乎是趴在地上,一手一把杀猪刀。有敌人到了近前,抬手便是一刀。那刀似是非常的锋利,一刀下去,准是嗖地一下,连骨带皮削得脆断。胖乎乎的铁蛋咬着嘴唇,双手握着竹枪,只等敌人身子一歪,便是一枪捅出去。他也捅得奇准,不是捅在敌人咽喉,就是捅在敌人胸口。有个敌人跳得高了些,他便一枪捅进了敌人的屁股,还一直从屁股捅进了胸腔里。那敌人身子一僵,还在空中就死了。 “好样的!”那战士忍不住叫了声好。 顾铁蛋嘿嘿傻笑了两声,又专专心心的捅杀起敌人来。 这一次的元军来得多了些,顾铁蛋直捅到第六个,后面才没有敌人来了。 铛铛铛铛,元军冲锋无果,鸣金收兵。但回去的,除了船夫之外,便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 百夫长忽儿海大怒,抓住一个士兵的脖领,吼道:“怎么回事?前面怎么回事?” 那士兵面皮胀红,挣扎着道:“禀将、将军,属下不、不知。我们冲到宋人水、水寨外面,他们并没有、没有放箭。但上去、上去的兄弟,却一个、一个也没有回来。” 忽儿海狠狠一搡,把那士兵搡在地上,骂道:“兄弟们都没回来,你回来干什么?”说着拔出弯刀,一刀把那士兵砍了。吓得旁边的士兵全都缩紧了脖子,生怕他砍到自己。 忽儿海喝道:“擂鼓,本百夫长亲自上去,你们要是哪个再敢逃回来,老子直接把你们砍了!” 众人见百夫长都要上去,无不凛遵,齐齐应了。 有一个什夫长跟忽儿海平时关系比较要好,此时大着胆子叫道:“将军,宋营今晚大有古怪,还望将军慎重。” 忽儿海还想拔刀,一看是他,将刀按下,口中却骂道:“本将岂是鲁莽无谋之辈?跟着本将冲就是了,这里不要你们啰嗦!” 忽儿海这样一说,其他人真不敢再说什么,各自招齐本部人马,跟着忽儿海的拔都兵船,再冲宋营。 却说忽儿海冲到一半,也觉得这样直接冲上去太过鲁莽,于是将船缓了一缓,调了十门回回炮上来。 “听本将的命令,冲着水寨正前方,十炮齐放!放!” “十炮齐放!” “放!” 轰轰轰轰轰! 炮声隆隆,轰向宋军水寨。 宋军水寨之上,顾大嫂母子跟着其他军士百姓,将元军丢上来的火把尽数扔进海里。刚刚扔完,元军火炮已至。 虽然皇帝宋昺早有命令,令敌人开炮时便隐藏起来。但顾大嫂母子刚才铺放地刺时,铺得太过严实,竟把自己两人困在了中间。此时炮火突来,两人奔走不及,只得看着斗大的火球向自己砸来。 这一炮砸得太准,竟是直接砸向两人。 顾大嫂脸色突变,一片灰白。死神临头之时,只来得及把儿子抱在怀中。 “娘!” 顾铁蛋失口喊娘,心中也是无限的惶恐。 正在这时,旁边一双大手伸过来,一手扯过顾大嫂,一手扯过顾铁蛋,扯起两人,拼命往外面一扔,堪堪扔到地刺之外。 两人在地上滚了几滚,滚出去五六丈远,刚刚停住时,耳边轰隆一声,接着甲板剧烈抖动,两人又滚倒在地。等震动停止,两个爬起身来时,只见甲板已被轰破了一个大洞,尺长的火苗正从洞口烧起。 一片衣角挂在洞口上,被火一烧,眨眼间化为灰烬。 “大兄弟!” “叔!” 母子两人已明白,刚才是旁边的战士救了自己。此时惊呼之下,连滚带爬,扑了过去,趴在洞口,去找那战士。但哪里还找得着? “救火!救火!” “注意!注意!敌人上来了!敌人上来了!” 战友们的喊声此起彼伏,早没了先前的平静。这些新上来的五千民兵,到底没有经过大战的洗礼,被火炮一轰,顿时有些乱了。 第二十六章 不是大黑的小白 正在这时,一阵悠长的海螺声传了过来,每一个军官侧耳听见,立时大叫道:“所有的战士,寨边接敌!所有的民兵,灭火,收起地刺!” “所有的战士,寨边接敌!所有的民兵,灭火,收起地刺!” “所有的战士,寨边接敌!所有的民兵,灭火,收起地刺!” …… 开始时声音很少,到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洪亮。听到喊声的人,原来的战士们,提起刀枪,扑到水寨边,阻击冲过来的元军。新来的民兵们,手忙脚乱,有的去用水龙灭火,有的收拾地刺,卷成一卷,捆绑起来。 待把火扑灭,水寨之上又是漆黑一片。 螺声忽地一变,那传令的军士又高吼起来:“弓弩手,放箭!” 立于寨墙之上的弓弩手,对着火光之中的元军,嗖嗖嗖一阵劲射,顿时压住阵脚。 此时元军高举牛油火把,宋营一片漆黑,真个是敌在明、我在暗,弓弩手射起来,十分方便。 元军还没来得及调整阵型,已死伤大半。 忽儿海在拔都兵船之上,看得真真切切,自己的兵虽然冲了上去,但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被打了下来。 啊啊啊,扑通!扑通! 惨叫声,落水声,此起彼伏。 忽儿海脸色铁青,只得鸣金收兵。 锣声一响,元军撤回,数十条水哨马撤到了忽儿海附近。 一条水哨马径直向忽儿海的拔都兵船驶了来,船上一个元兵带着哭腔叫道:“将军,将军——” 忽儿海呛啷拔出弯刀,骂道:“本将最恨吼吼嚷嚷的人,放他过来,老子要砍了他。” 亲兵们闪过一旁,将那元兵放了进来。 “将军——” 那元兵跪在地上,膝行过来,伸出双手,似要抱住忽儿海的腿。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忽儿海握紧弯刀,想等他过来,再一刀砍了。哪知那元军行到近前还有两三步的距离,突然一跃而起,一下撞进忽儿海怀里,竟是抱着他,扑通一声,跌进大海。 怎么回事?众亲兵愣了一愣,方才反应过来,这是有奸细来了。 亲兵之中也有精通水性的,三两下脱了衣甲,口衔尖刀,接二连三跳进海里,四处乱找忽儿海。 有一个亲兵正找着,面前突然浮起忽儿海的面容,伸手去抓他肩时,却抓了个空。原来只是一个脑袋。 就这功夫,忽儿都已叫人割了脑袋。 那亲兵大骇,在水中四下乱转,提防暗算。转了两圈,没有发现敌人,却又捞着一颗人头。 刺客很强! 那亲兵有了判断,急着离开险境,急忙踩水要上去时,一只脚已被抓住。亲兵大惊,身子一团,拔出口中尖刀向身下刺去,又刺了个空,待要回首时,脖子一凉,接着失去了意识。 却说这个混进元军之中的奸细,不是别人,正是苏刘义的贴身护卫苏小白。苏小白也是苏家人,只爱吟吟诗,舞舞剑,却不喜做官。他诗吟得好,剑练得更好。苏家宗族便派他到了苏刘义的身边,做个贴身护卫。 小皇帝赵昺异想天开,想得混间一计,苏刘义回来一说,苏小白顿时来了兴趣,当即拿下第一个混间的名额。 今天晚上,苏刘义去到皇帝龙舟之上,久等不回。苏小白心中痒痒,竟是摸到最前面来,趁乱扒了元军的衣甲,混进败兵之中,直接瞧准了百夫长忽儿海,一击得手。 苏小白在水中,三下五除二,将忽儿海和追下来的五个亲兵全都割了脑袋,才浮上来透了一口气。 忽儿海的拔都兵船上还乱成一团,苏小白从后舵处又悄悄爬了上去,遇到元兵就令他们赶紧救人,没遇到元兵就直往底舱里跑。竟让他混进了最中间的火器舱中。看守火器舱的两个元兵,自是让他杀了。 苏小白抱起两桶火药,一路走一路撒,撤到通道口,掏出火石,咔嗒点燃,然后一个鱼跃,又跃入了大海之中。 待游出去二三十丈远,忽儿都的兵船轰隆隆一声大响,被炸得四分五裂,带着熊熊大火,沉入大海去了。 苏小白得意的笑笑,哼着小曲儿,游到宋军水寨边角处,用尖刀插着寨墙,爬了上去。但刚刚爬到寨墙边上,两把长枪,一左一右,忽地刺了过来。 这两枪来得好快!饶是苏小白身手惊人,但也只来得左扭一扭,右扭一扭,避过要害,双枪擦着他的肚皮刺过。 “自己人!自己人!”苏小白急得大叫。 双枪嗖嗖一闪,一左一右抵上了他的脖子。接着两个小脑袋伸了出来,一个脑袋方,一个脑袋长。 “自己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小白。东坡居士的苏,不是大黑的小白。” “哥,他说的是啥?” “他说他叫苏小白。你认识?” “不认识。不过他这身衣服,我倒认识,是元军的。” “那就杀了?” “行,哥,杀了吧。” 苏小白听两人一对一答,最后还是要杀自己,不禁骂道:“杀什么杀?两个兔崽子不认识我苏小白,难道不认识我哥苏刘义?快放我上去,我这样爬着,快累死了。” “哥,他说他哥是苏刘义。” “我还说我祖上是岳飞呢。元人的话,不可信。” 敢情这两人连殿前都指挥使苏刘义都不认识啊!苏小白哭笑不得,叫道:“两个小祖宗,你们认识最大的官是谁?说出来,我一定认得。” 上面又说话了。 “哥,最大的官是咱们的爹爹不?” “爹爹才是一个推官,不大。我们认识最大的官是崇义侯柴侯爷。喂,你认识柴侯爷吗?” 苏小白道:“柴侯爷?你们说的可是长着个娘们儿脸的柴安?” 柴安男生女相,确实是个娘们儿脸。两个小家伙互看一眼,收了长枪。苏小白身子一纵,翻身上寨。 嗖嗖,两道枪影,一左一右,又抵上他的双肋。 苏小白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过去,只见是两个半大小子。方脸的使一把黝黑的狂蟒枪,长脸的使一把白缨的亮银枪。俱是虎气勃勃,双眼虎亮。 嗯?两人腰间,还各挂着两颗元军的脑袋。 有种! 苏小白正想夸这两位少年一句,眼光无意间又瞥过这两把枪,顿时忘了自己还被双枪抵着呢,问道:“你们这枪是什么枪?” 是什么枪?两个小家伙也不知道。 两人摇摇头,只是喝令苏小白丢下武器。 苏小白也大摇其头,心说哪里来的两个楞小子,竟连自己也不认得?罢罢罢,谁叫自己一身元兵打扮呢。 当然,苏小白也没丢下武器,而是收回腰间,一边道:“你俩叫什么名字?” “岳宋!” “韩宋!” 岳宋韩宋?苏小白收兵器的手一顿,伸长脖子看了看两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岳宋喝道:“笑什么笑?” 苏小白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家伙,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来来来,叫声苏叔叔来听。” 苏小白正笑着,旁边的兵士已经过来,军礼参见。岳宋韩宋兄弟俩自是放人。 不过,枪一收回,苏小白却是俊脸一板,喝道:“拿下!” 旁边兵士一涌而上,将岳宋、韩宋两人扭胳膊掰肩膀,给拿了下来。 岳宋叫道:“为什么拿我们?” 苏小白理都不理,命令军士,务必要将两人送到宋国子手中。军士押着两人走了,苏小白才长叹一声,眼中神色极为复杂。 岳宋、韩宋,当年取这个名字,就是要岳家和韩家保我大宋的意思啊! 是两个好苗子,可是也太小了,不能这么早就上战场啊,还要培养培养才成。宋国子一向心细如发,怎么这回这么粗心大意,竟让这兄弟俩跑到最前线来了?回头再找他好好算账。 还有,是哪个混蛋下的命令,竟然让妇女和孩子都冲上来了? 苏小白回到住舱之中,一边换衣服,一边愤愤的骂着让妇女孩子上前线的人。 这一夜,元军一会儿擂鼓进攻,一会儿鸣金收兵,反复折腾个不停,到了早上,鼓锣声渐渐歇息,想是吃饭去了。 龙舟之上,顶甲板中军大帐之中,郭努端着一碗燕窝汤,正服侍皇上吃早餐。赵昺才不管它是燕窝汤还是青菜汤,稀里呼噜几口喝了,道:“现在谁当班?” 郭努回道:“现在太傅大人当班。” 昨晚经苏刘义提醒,赵昺洞察了元军的扰敌之策,也安排大家轮班休息。只是苦了他这个小皇帝,虽然不当班,但第一次打仗,又明知是生死存亡之战,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一晚上,熬得两只眼睛都红了。 赵昺红着双眼,道:“请太傅进来。” “遵旨。” 只一忽儿,太傅张世杰迈着大步进了大帐,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好了,”赵昺打断他的万岁万岁万万岁,道:“朕已经说过,不喜这些虚礼,以后觐见,简单些。” 张世杰道:“谨遵皇命。” 赵昺道:“昨晚战况怎么样?” 张世杰道:“几乎保持原状。” 赵昺道:“伤亡情况怎么样?” 张世杰道:“我军伤700余人,亡153人。殉国的战士,大多是入夜时分战死的。皇上下令熄灭灯火之后,仅伤亡五十余人。” 赵昺听到这个战报,心头大定,道:“那杀敌情况如何?” 张世杰道:“杀敌一千二百余人。敌百夫长忽儿海被我军混间杀死。” 赵昺猛地抬起头来,道:“混间?谁派混间上去的?朕不是下过严令,‘雪夜’特战队和混间部队一个也不准动吗?” 第二十七章 钓叟与大鱼 张世杰道:“皇上容禀,混间部队谁也没有下令出动。只是其中一人擅自出击,杀忽儿海等七人,并炸沉兵船一艘。” 赵昺叹道:“太傅,张弘范何许人也?我们这一杀人炸船,他只要随便想一想,便会明白是有人潜入。以后要再使混间部队,效果就不好了。” 张世杰闻言一凛,道:“皇上,那接下来如何是好?” 赵昺怒道:“把那个擅自出动的混蛋给我带上来!” 张世杰道:“皇上,还请皇上息怒。擅自出击的,不是别人,却是苏刘义将军的兄弟,名唤苏小白。还请皇上开恩。” 赵昺道:“太傅掌管军事,是经常法外开恩的么?” 张世杰一僵,尴尬的道:“皇上,臣请皇上开恩,不是徇私枉法,而是因为这个苏小白,身份比较特殊。” 赵昺道:“怎么特殊了?” 张世杰道:“这个苏小白,是东坡先生八世孙,性格甚是孤傲洒脱,不受爵位,不封官职,行走江湖之间,吟诗舞剑,功名利禄与俗世纠纷只当浮云。他来军中,只是因为苏家派他来护卫苏刘义苏将军的。” 赵昺道:“一句话,他就是个江湖中人,是不是?” 张世杰道:“回皇上,正是。” 赵昺站起身来,捏着下巴转了两圈,突然笑道:“国破家亡之时,他还想做个江湖中人,朕偏生要他做不成。太傅,去把苏小白给朕绑来!” 张世杰听幼主的口气,不会杀人了,当下放了心,传令下去,过了盏茶时间,御前禁卫将苏小白给绑了来。 苏小白被推进大帐,却双膝直挺,傲然不跪。禁卫按了两次都没按下去,不禁替他着急,压低声音叱道:“还不跪下,找死吗?” 赵昺却听得真切,摇手道:“好了,不跪就不跪,你们下去。” “遵旨。” 禁卫退了出去。帐中只剩下赵昺、张世杰、苏小白三人。 赵昺看这个苏小白,才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眉若远山带烟雨,眼若寒星自风流,唇红齿白,留着一个斜刘海,若是穿着一袭白衣,定是风流才子,若是穿着战甲,定是赵子龙一般的帅战将。 再看他的眼神,看自己这个皇上就如看平常人一般。 唔,这种眼神,跟穿越前的世界一样,难道这家伙的思想如此超前? 赵昺打量着苏小白,苏小白也在打量着小皇上。只见这个被强扶上位的小皇帝,稚气犹存,怎么看都还是一个孩子,但他一双眼睛,却有着一双与年纪不相称的深邃。 赵昺缓缓的道:“听说昨晚你一人混入敌营,杀了一个百夫长,还炸了一条船?” 苏小白道:“正是。” 赵昺道:“杀得过瘾?” 苏小白道:“还算有趣。” 赵昺突然怒道:“还算有趣?你一个人玩得高兴,杀得过瘾,可知道你闯下了多大的祸来?” 苏小白道:“草民杀得干净,炸得精光,一点后患都没留,何来祸事?” 赵昺道:“杀得干净,炸得精光?朕问你,你杀了几人?炸死了几人?” 苏小白道:“杀了七人,炸了……炸了……一条船反正炸沉了,那一群元兵,谁还能活着?” 赵昺缓缓地道:“如果有人没死,他定然回去禀报上司。如果人全死了,如果你是张弘范,你会怎么想?” “这……”,苏小白想了一想,道:“他会怎么想?他自然会想……”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 只要是不糊涂的主帅,都会想到是有人潜到了船上,才能将船炸沉。既然有一个人能潜入,那就会有更多人能潜入。 都想到有更多的人会潜入了,那混间计划还怎么实施? 苏小白沉默难语,赵昺陡然大喝一声:“你告诉朕!混间计划还怎么实施?!” 苏小白浑身一震,接着长叹一声,道:“是草民错了。” 赵昺道:“错了?” 苏小白道:“错了。” 赵昺道:“错在哪里?” 苏小白道:“见猎心喜,乱了大谋。” 赵昺道:“如何弥补?” 苏小白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又深深的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再深深的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如此三次深呼吸,已有了主意,沉声道:“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现在既然混间有暴露的危险,那便暴露给敌人。臣愿带领三五十精悍的兄弟,趁着大雾再混过去袭击几次。如此一来,张弘范便能摸清我们执行混间任务的人数。却不料到了乱战时,我们不是三五十人,而是两三千人。” 赵昺道:“脑筋倒也转得很快。来呀,松绑!” 帐中无人,张世杰上来,给苏小白松了绑。苏小白拱拱手,道:“草民谢过皇上。” “放肆!”张世杰沉声喝道:“苏小白,还不跪下谢恩?” 苏小白道:“等草民活着回来,再一并谢恩。皇上,臣去了。” 赵昺道:“朕等你回来。” 苏小白掀开大帐,大步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张世杰松了一口气,向赵昺道:“皇上,苏小白就这德性。亏他还是名门之后,却恁的不懂得礼节。” 赵昺道:“大凡有真本事的人,脾气自然是臭些。不过没有关系,朕喜欢的就是臭脾气的人。以后只要有这样的人,就都给朕划拉到碗里来。” 张世杰道:“碗里?皇上的意思是?” 赵昺道:“就是别让他们给跑喽。” 张世杰笑道:“老臣明白了。” 经苏小白这一闹,前方的鼓角声再次大作。元军,又开始了新一轮攻势。 元军大帐内,张弘范睡了一晚,面色好了许多。早上起来,嵇越嵇神医帮他换了药,张弘范升帐点兵。 “各营各寨,当前情况如何?” “报汉帅,北路李恒、刘垣将军昨晚逼近敌营前十里,轮番攻敌,杀敌不明,自伤三百二十二人。无舰船损伤。” “报汉帅,南路博兀大人昨晚逼近敌营十五里,佯攻敌阵,伤一百五十一人。无舰船损失。” “报汉帅,中路忽儿都大人昨晚轮番攻敌,伤一千一百零七人,损失拔都兵船一艘。百夫长忽儿海大人战死。” “停!把刚才的战报再报一遍!” “是,汉帅,中路忽儿都大人昨晚轮番攻敌,伤一千一百零七人,损失拔都兵船一艘。百夫长忽儿海大人战死。” 张弘范双眉一拢,道:“忽儿海怎么死的?细细道来。” 那哨马道:“禀汉帅,据回来的兄弟描述,昨晚忽儿海大人攻击不利,已经撤回营前,但舰船突然爆炸,无人幸存。后来在海中捞回一具无头尸体,其他人下落不明。” 张弘范伸出双指,微微一摇,道:“好了,本帅明白了。来人!” “在!” “下令,各营各寨,马上点卯,发现可疑人员,一律格杀。以后出战归营,先报口令,口令不符,格杀勿论。另外,口令一战一变,绝不可雷同。” “遵令!” 传令官飞奔去了。 张弘范道:“各营还有无战事禀报?没有就各自去吧。” 有个副将站了起来,大声道:“汉帅,这样不硬不软的攻击,真是急煞个人。现在围也围了,试也试了,为什么不一古脑儿攻上去?” 张弘范微笑道:“不要低估宋军。现在我们是钓叟,南宋君臣就是那条大鱼。钓大鱼嘛,要慢慢蹓,蹓得大鱼筋疲力尽了,才能起钩。” 众将会意的哄然大笑。那副将又道:“汉帅,何时是起钩的时机?” 张弘范道:“敌军破绽已露,起钩时机就在今天中午。你们回去,让战士们吃饱喝足,准备随时上阵。” 众将齐声应道:“遵令!” 众将领命而去。张弘范又道:“请小泉四郎来。” 小泉四郎听到传唤,拖着木屐,抱着武士刀,昂然进入元军大帐,用生硬的汉语道:“见过汉帅。” 张弘范道:“小泉将军,阁下的武士们休养得怎样?” 小泉四郎笑道:“多谢汉帅厚爱,赏赐了一百名江南美女,兄弟们满意大大的,哈哈哈哈。” 张弘范为招揽小泉四郎麾下的一千武士,竟赏了他一百名江南美女。 张弘范等他笑完,又道:“小泉将军,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午后,就是众武士大展身手之时。我要南宋小皇帝的俘虏,没问题吧?” 小泉四郎笑道:“汉帅放心,我一定将小皇帝给你抓来。其他的,统统的死啦死啦的。” 张弘范道:“如此甚好,去吧。” 小泉四郎领命去了,回去集合麾下武士,只等着去抓南宋小皇帝。 张弘范名帅风范,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将围歼南宋流亡朝廷的大网,慢慢收拢。 但在南宋这边,赵昺却还不知道对方何时开始总攻。 龙舟大帐之中,赵昺又把自己关在帷幄之中,外召张世杰、陆秀夫、苏刘义、江无忌、方兴日等人,内召薛立人、解珍、蒋干和屈原四个参谋,共同商讨战事。 对于屈原屈大人,赵昺是犹豫了一下才将他召出来的。 赵昺道:“各位,张弘范像钓鱼一样钓着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第二十八章 扎鲁鲁鱼 张世杰率先发言,说道:“回皇上,我军既然采取了后手策略,那便只有等,等到敌人主动攻入,我军才有机会。” 方兴日道:“回皇上,元军从昨晚一直试探攻击到现在,就是为了麻痹我军。依末将看,元军随时都会发起总攻。末将不放心前线,还请皇上准予臣等各回其位,以便御敌。” 苏刘义也道:“皇上,臣以为,方将军言之有理。现在有了皇上亲拟的密码螺号,联络也极为方便。臣等还是回到军中待命的好。” 赵昺在脑里问四大参谋,四大参谋都说应当如此。赵昺却笑道:“此去最前线,半炷香而已。朕留下他们,不仅是为了眼前的这一仗,还是为了以后。让他们多看看整体上的战略,多加历练。” 屈原拢拢大袖,道:“君上,君上莫要以为当前这一仗便是稳赢。可知大战一开,战局瞬息万变?主将不在军中,众兵士便没有主心骨。君上还是早些放他们回去为好。” 赵昺道:“现在敌军主攻方向未定,该把他们放在什么位置?” 屈原道:“各就其位就好了。君上有三万民兵,足可应对突发情况。” 赵昺道:“好!那就这样定了。” 赵昺在脑中与四大参谋对话,外面方兴日、苏刘义等人见皇上没有说话,微觉奇怪,轻声提醒道:“皇上——,皇上?” “咳,”赵昺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外面突然轰隆隆一阵炮响,震得龙舟都晃了起来。赵昺掀开锦帐,听清楚炮声是从北面来的,赶紧奔到北边船舷,极目远望,只见北方雨雾之中,不断的闪动着一团又一团的红色光芒,那应是元军的回回炮攻击正烈。 方兴日负责北线战事,见状急了,叫道:“皇上,臣到前军去了!” 赵昺道:“不急,你且过来。” 方兴日来到皇帝身后。赵昺指着远方的炮火道:“方将军,敌军这一轮炮火,亦真亦假,要是你们顶得住,他就是试探,要是你们顶不住,他们就是真打。方将军,北部是李恒和刘垣的军队,这两人,都是刘整的部下,深知我大宋水军的战法,所以不能让他们那里成为主攻方向。你回去之后,给朕狠狠的打,不要节约火药箭矢。你先投入一半的兵力,打一打,再将另一半的兵力投上去,再一起狠狠的打。要打得李恒和刘垣相信,我们已经调了主力前去支援。打得他们相信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臣谨遵圣谕!” 方兴日口里叫着,人已经跑了出去。连跑带飞,飞下龙舟,上了快船,才突然想道:“皇上就看了那么一眼,怎么一下子就判清了情势,又一下子定下了计略?” 方兴日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赵昺脑子里装着几千年的战例,打了无数的战争游戏,脑子里还有四个参谋辅佐,再看不清楚想不明白定不下计策,那他就该自宫了。 就在方兴日飞奔下龙舟之时,赵昺脑子里突然“叮”的一声,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主人,获得生存成就之洞察洞察,奖励成就点20点。当前成就76点。是否抽取一星参谋?” “不抽。” “哼哼。” 系统竟然哼哼了两声,才“叮”的一声离开了。 赵昺讶然,心说这又是什么情况? 但系统什么情况,现在没时间去想。赵昺脑中只闪了一下,然后就又观察起北边的战事来。 李恒攻击甚猛,过了一会儿,宋营这边的火炮也轰了出去。只见红光一团接着一团乱闪,轰隆隆的炮声如闷雷一般,一会儿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 炮声响过,战场特有的厮杀声又隐隐传来,想是双方短兵相接,展开白刃战了。 再过一阵,海螺的声音传了过来。 呜——呜呜呜…… 赵昺侧耳倾听,听得明白,回到帷幄之中,伸手将两块黄色的木块取了下来。 一块木块,就是一艘战舰。 两块木块,意味着己方两艘战船没有了。 被连在一起建成水寨的战舰,生生让李恒和刘垣给炸没了两艘,这攻势,是非常的猛烈啊。 外面螺号阵阵,赵昺一一记在心里。过了一阵,突然想起负责联络的陆灵儿怎么不在呢? “陆丞相,灵儿呢?” “回皇上,灵儿昨晚熬了一夜,又受了点风寒,竟是发热病了。” “那让她好好休息,暂时不用来了。” “是。臣替灵儿谢皇上。” 正说着,外面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师父,师父,我来啦。” 赵昺走出帷幄,看见灵儿仍是一跳一跳的,活泼泼的,带着狡黠的笑容蹦了进来。 赵昺伸出小手,在灵儿额头探了探,皱起眉头道:“这么烫,快回去吃药睡觉。” 灵儿嘟起小嘴儿道:“才不吃药,苦死了。再说正打仗呢,我这个联络官怎能不在战场?” 小皇帝跟灵儿说着话,张世杰、苏刘义、江无忌等人都是看着陆秀夫意味深长的笑着。陆秀夫老脸有些挂不住,咳了一声,道:“皇上,灵儿想留下,就让他留下吧。臣叫人给她把药端来。” 赵昺道:“那好吧。这里还真是需要她这个联络官。” 陆灵儿听见师父让他留下,非常高兴,过来抱住他的胳膊,道:“还是师父最好。” 赵昺道:“等会儿药端上来了,你要是不吃,师父就赶你回去。” 陆灵儿吐了吐舌头,丢开赵昺的胳膊,噘起嘴道:“师父怎么像个老夫子,也让人家吃药?” 陆灵儿的到来,让中军大帐的气氛轻松了很多。张世杰拉着陆秀夫的袖角,将他扯得远一些,悄声道:“陆大人,你可曾想到,我大宋的中军大帐,竟然是两个少年坐阵?” 陆秀夫道:“是幼主一个人坐阵。” 张世杰笑道:“差不多,差不多,哈哈。” 陆秀夫道:“张大人,现在指挥全军的重伤皇上亲自担当了,你轻松了吧?” 张世杰道:“是啊,自从幼主亲自主持大局,我就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浑身轻松。不过正因为如此,我心中更是惭愧啊。” 陆秀夫道:“太傅为我大宋倾尽心血,何来惭愧之说?” 张世杰道:“跟皇上的计略一比,我先前的想法和布置,就显得多么的拙劣,又是多么的心存侥幸啊。” 陆秀夫道:“太傅大人莫要说这些话。没有太傅大人,哪有我大宋的现在?” 两大丞相说些悄悄话,南线的战事又起。 元军达鲁赤花博兀大人也是以回回炮开局,先行轰击宋军水寨,再短兵相接。 南线兵力较弱,张世杰亲自前去了。赵昺也是一样交待,要真打。只有真打,才会让敌军觉得大宋这边在真打。 只有西线,还是不紧不慢,不痛不痒的打着。 这一打,就打了两个时辰,一晃眼又到了午食时间。 郭努奉上午膳,赵昺却没有心思去吃。南北双线激烈对战打到现在,张弘范也该变阵了。 他会怎么办? 赵昺暗悔当年没好好读书,要是熟知历史,那现在应对起来,就会处处抢得先机了。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哇。 赵昺正在懊恼,只听元军阵营之中,忽然响起鸣金收兵的声音。正在攻寨的元军听到锣声,纷纷后撤。宋兵见元军撤了,齐声欢呼,声音直传到龙舟之上。 人是铁饭是钢,元兵再强也得吃饭。 赵昺松了一口气,向陆灵儿道:“传令下去,让大家吃饭。” 伙头军送上饭食,前线的战士擦擦脸上身上的血迹,开始吃饭。 元军各舰之上,传令兵大声传令:“汉帅有令,暂且休战,各营将士,有肉有酒打牙祭!” 命令一道接一道传了下去。 “汉帅有令,暂且休战,各营将士,有肉有酒打牙祭!” “汉帅有令,暂且休战,各营将士,有肉有酒打牙祭!” …… 在一条炮船上,十来个元兵围成一圈,一手抓着羊肉,一手端着酒碗,撕一口羊肉,喝一大口酒,大声说着粗话骂着娘,真是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一个粗豪的元兵将酒碗举到旁边的军士面前,咣的一碰,大声道:“兄弟,干了!”说着咕嘟咕嘟的把一碗酒干了。然后翻过酒碗,等着对方喝干。 旁边那军士却只喝了一口,没能干掉。 粗豪元兵大是不满,嚷道:“快干!快快!” 旁边那军士嘿嘿两声,道:“兄弟我酒量不行,得慢慢喝。” 那粗豪元兵突然说道:“扎鲁鲁鱼。” 旁边那军士一愣,又嘿嘿傻笑了两声。 粗豪元兵突地拔出刀来,一刀就向那军士斩下。那军士就地一滚,远远滚开,叫道:“为何砍我?” 那粗豪士兵笑道:“你个奸细,连口令都不知道,还想装到何时?受死吧你呐!” 其他元兵此时也是拔出了刀枪,齐齐一声喊,向那军士杀来。那军士见身份暴露,不退反进,猱身撞进了刀枪之中,只见寒光乱闪,接着一阵乒乒乓乓大响,十数个元兵竟是在瞬息之间,全被他杀了。 这个不能喝酒的元兵,正是苏小白。 苏小白杀掉身边的元兵,一个鱼跃,跳进海中,潜水走了。 苏小白一闹,附近的元兵早被惊动了。只听一阵“扎鲁鲁鱼”的口令声响起,立时清出三五十个宋人奸细来。 但这些宋人奸细,都是苏小白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身手不凡,早有准备,拔刀砍翻几人,尽数跳海走了。 元兵有见机得快的,抽了长弓,嗖嗖嗖向那些人猛射,也倒射下七八个人来。 苏小白潜到水寨边上,收拢众兄弟,见少了七八个,顿时怒从中来,抬起头,仰天长啸,长啸声中,泪水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这几个兄弟,本不该就这样就死去。 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自己! 恨啊! 兄弟们,我苏小白要不十倍为你们报仇,就誓不为人! 苏小白发誓完毕,翻身上了水寨,大手一抹,抹去脸上的海水和泪水,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但他的心,已完全不一样。 第二十九章 这才是张弘范 “报!汉帅,查出宋兵奸细五十人,斩杀八人,逃四十二人。” “这些奸细不简单。”张弘范道:“在我大军之中,还能逃掉一多半。” “宋军之中有能人啊!”郝经道:“居然趁混乱之机,假冒我军将士混了进来。要不是汉帅见微知著,我军的损失可就不好说了。可惜此人的胆子还是小了点。要是派出二三千人,一古脑儿混了过来,直接杀到中军大帐,那我们就麻烦了。” 张弘范道:“真是好计。不过此计已被我识破,也就不算计策了。郝师,我们去共听一曲如何?” 郝经道:“汉帅此时听曲,是又有新计策了?” 张弘范道:“郝师,如果我军更改号令,将鸣金当作前进,擂鼓当作撤军,宋军会不会立时发觉?” 郝经笑道:“汉帅好战术。等宋军明白过来时,我军早就攻进去了。” 张弘范道:“但愿如此。来呀——” “在!” “传令下去,更改军令,各军只待中军大帐乐曲一停,便全力进攻,不灭宋军,誓不还营!” “得令!” 传令官飞奔而出,将命令传了下去。 中军大帐之中,张弘范和郝经手执小银刀,割着烤羊肉,慢慢吃着。大帐外面,一忽儿琵琶如雨,一忽儿又乐声悠扬,真好似摆了大宴,正在宴请众将。 江无伤如铁塔一般,站在水寨寨楼上,听到乐声,微感不解,但心中却莫名一松,终于放下战刀,坐了下来。 “传令,敌军正在大宴作乐,我军赶紧安排轮流休息!” “是!我军赶紧安排轮流休息!” 传令官旗语螺号一起发,将江无伤的命令传了下去。 那些在一线奋战的将士,听到命令,无不松了一口气。有的战士一屁股坐下来,脱下帽盔,拿了干粮就啃。轮到休息的战士,回到住舱,还拿了干布,擦去身上的雨水。 大战了一晚上又半个白天,换谁都累了。 现在能有休息,多好。 龙舟之上,苏小白已觐见了幼主赵昺。 赵昺道:“你们离开之时,元军正在喝酒吃肉?” 苏小白道:“回皇上,正是。” 赵昺道:“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喝酒吃肉?” 苏小白道:“皇上,元军有规矩,七天一大荤,三天一牙祭。算起来,今天正好是元军打牙祭的日子。” 赵昺看着苏小白,道:“今天也是宋元决战的日子。苏大侠,敌人吃饱了喝足了,就是总攻的时候到了。苏刘义——” “臣在。” “带着你的兄弟下去准备,一会儿就该你们上场了。” “遵旨!” 苏刘义带着堂弟苏小白下去准备了。 赵昺刚打发走苏小白,江无伤命令战士轮流休息的号音到了。赵昺脸色一变,骂道:“江无伤这个夯货,敌人变个花招他就相信了。灵儿——” “师父。” “传令!令所有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吃饭喝水,然后进入预设战位。” “是!” 陆灵儿将命令传了下去。 北面方兴日、南面张世杰、“雪夜”江无忌、混间苏刘义、民兵柴安、宋国子等将领都赶紧行动了起来。特别是柴安和宋国子,干脆令民兵们一边吃一边进入了战位。 只有江无伤,刚刚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就接到小皇帝的命令,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吃饭,然后进入战位。江无伤暗生不满,忖道:“坐在中军大帐的,也不知道到前线来看看。兄弟们打了整晚加半个白天的仗,都累成什么样子了?现在只听到敌人的乐曲声,又没进军的牛皮鼓,催什么催?” “来人!” “将军。” “传令下去,让兄弟们不要急,慢慢吃好了再说。” “是,将军!” 江无伤的西路人马,果然定定心心吃饭,吃完了有的还窝进住舱,闭着眼睛开始打盹。 元军大营,张弘范吃着羊肉,喝着马奶酒,听着丝竹管弦,浑似在青楼勾栏,哪里像是在打一仗灭国之战? “报!” 有哨官飞驰来报:“汉帅,海面雨雾已达十丈!” 海雾十丈,就可藏伏兵楼船了。 张弘范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但他割肉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变得更快一些,只是淡淡的道:“传令——,第一轮攻击,擂鼓,第二轮攻击,鸣金,第三轮攻击,直捣龙舟。三轮攻击,不可有一人后退。后退者斩!” 哨官大声重复:“第一轮攻击,擂鼓,第二轮攻击,鸣金,第三轮攻击,直捣龙舟。三轮攻击,不可有一人后退。后退者斩!” 准确无误。 张弘范轻轻一挥手:“去吧。” “遵令!” 哨官飞奔出去,传令去了。 咚咚咚咚咚! 元军沉闷的牛皮大鼓从北西南三个方向同时响起,震动了整个崖山。 双方的将士,都感觉到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躁动气氛。元军将士站在水哨马、拔都兵船、回回炮船上,有的舔着雪亮的战刀,有的提着黑黑的火药,有的拼命划着大桨,向宋军水寨冲去。 速度不快,但却是千军齐发。 宋军水寨里,也是屏息静气,紧张地等着即将到来的决战。 江无伤不紧不慢的喝完最后一口稀饭,重新挺立在寨楼之上,将作战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元军果然擂鼓进军,自己的判断没错。江无伤略有得意,暗道:“幼主虽然聪颖,但到底缺了实战的经验。与敌接战,还要看我等老将临场发挥。” 江无伤一边想着,一边指挥着部将接敌。 这一次,海雾弥漫,敌舰直接驶到了水寨前十来丈,宋兵才看见对方。 “炮!” “炮!” …… 宋军各指挥官大声下令,只听轰轰轰一轮排炮出去,顿时将五六艘敌舰打得斜斜歪歪,退了开去。 但毕竟距离太短,宋军一轮排炮刚刚放完,敌舰已经靠上水寨。元军嗷嗷叫着,挥舞着雪亮的弯刀,越过船帮,跳进水寨,与宋军战在一处。 “甲板关闭!排炮不停!” 江无伤再下军令。 只听砰砰砰的关门声,宋军水寨通向内舱的门全都关闭。上层甲板上,宋军的火炮轰轰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 那些留在甲板上的军士,早就得到了死战的命令,此时悍不畏死,与元军斗在一处。 元军胜在牛高马大,宋军胜在人多势众。一时之间,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但宋军的火炮却不停的轰击,给予元军重大的杀伤。战斗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元军大营鸣金收兵。 锣声一响,元军及其战船,纷纷后退。刹时消失在海雾之中。 江无伤却眉头一皱,下令:“所有人坚守位置,不得离开!各寨楼加强了望,不得让敌军大举突入!” 命令传下,水寨上的大门再次打开,舱内的军士涌了出来,有的接替战友,有的扶助伤兵。 正在这时,只听轰轰轰轰轰一阵大响,元军万炮齐发。炮丸带着通红的火光,向宋军水寨铺天盖地而来。 正涌在水寨甲板上的宋兵,来不及撤退,只被轰得人仰马翻,仓惶一片。 轰! 一发弹丸正好轰在江无伤所在的寨楼上,轰得寨楼塌了一只角,摇摇晃晃,似要坠下来。 在他身后的传令官更是被轰个正着,直接被砸了下去,砰地一声摔在甲板上,口鼻鲜血四溅,显是不活了。 “将军!危险!” 有副将向江无伤大喊。 江无伤喝道:“吼什么吼?赶紧爬起来!传令官!传令官!” 一个传令官已死,另一个传令官挂在摇摇晃晃的寨楼外面,大声叫道:“在!” “传令!令甲板上的兄弟们撤!” “将军,属下、属下不能传令。” 江无伤俯身下探,看到了传令官挂在寨楼的半腰处,双手抓住竹棒,哪里还能传令? 糟了! 命令传不出去,还怎么打仗? 江无伤急得直跺脚。最后一咬牙,就要从寨楼上跳下去。 正在这时,一阵悠长的螺号声传了过来,嘟呜——呜——嘟嘟—— 螺号!什么意思? 江无伤俯在寨楼边上,叫道:“传令官?什么意思?” 传令官悬在空中,回道:“将军,这是通知各营回撤。” 江无伤道:“各营都听得懂?” 传令官道:“能!” 江无伤抬头一看,果见宋兵人马,唰唰唰的就往水寨的内舱跑。 不过虽然撤了,甲板上已经留下了一具又一具战士的遗体。 好狡猾的张弘范!本将军跟你不死不休! 江无伤上了张弘范的一个大当,死了无数的好兄弟,直气得双眼充血,钢牙尽碎! “好狡猾的张弘范!”龙舟之上,陆秀夫得到前线战况,恨恨的道。 “这才是张弘范。”赵昺道:“临阵指挥的能力,我们拍马都跟不上。就刚才那一轮,我军损失惨重啊。” 陆秀夫道:“皇上,是张弘范太狡猾,不是皇上指挥得不好。” 赵昺道:“陆丞相,我们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装做比得过,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陆秀夫在朝廷上久了,说些恭维皇上的话,也养成习惯了。现在幼主这样一说,老脸微红,躬身道:“老臣谨遵圣谕。皇上,当下我们该怎么办?” 赵昺道:“临阵择机,火候拿捏,我们比不过张弘范,那就他打他们的,我打我们的。灵儿,传令,令‘雪夜’特战队根据炮声,锁定敌人炮舰的位置!” “是,师父!” 灵儿将命令传了下去。 隐在水寨某个角落的江无忌听到号令,撕下一条战袍,将战刀缠在手上,一边道:“兄弟们,干活了!” “是!大人!” 操船手划着快船,听着炮声,悄没声息的向敌舰划去。 江无忌没有再下达军令,他相信自己的兄弟们。“雪夜”的每一条快船上,都有听得懂号令的兄弟。就算听不懂,船舷上,船桨上,刀鞘上,炮座上,全都刻着密码的含义呢。 今天,大雾,“雪夜”特战队,五千名兄弟,五百条快船,五百门火炮,各自出击,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江无忌,大宋禁军统领,现在只是“雪夜”的一员,只有一条快船,就这样提着刀,把自己隐藏在浓雾之中,杀向敌阵。 第三十章 假使我们不去打仗 决战起,龙舟之上,却仿佛还是那样的平静。 赵昺站在船舷边,遥望远处的战火,想到前面的战士,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血牺牲,不禁悲悯吟道: “誓扫匈奴不顾身, 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春闺梦里人。 唉——” “这是唐陈陶的《陇西行》”,陆秀夫道:“皇上,俗话说慈不掌兵。此时正当决战,皇上切不可存悲悯之心。” 赵昺道:“朕知道。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就会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的骨头说,看,这就是奴隶。” 陆秀夫一怔,道:“皇上好句!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就会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的骨头说,看,这就是奴隶!好句!字字敲入人心啊!” 赵昺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另外一位诗人说的。” 陆秀夫道:“哪位诗人?” 赵昺道:“一个在田间的诗人。丞相不会认识的。” 陆秀夫大为失望,道:“奇人异士多隐于野。要是他们能出来辅佐我皇,那该多好啊!” 赵昺道:“人,不能指望别人,只能依靠自己。丞相,让我们一起重建大宋江山吧。” “好!”陆秀夫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大声道:“老臣誓死追随!” 赵昺道:“丞相,你听,南面炮声渐歇,接下来该是白刃战了。朕担心太傅,他操劳日久,身子较弱,不知道在前面顶不顶得住?” 陆秀夫道:“皇上放心。太傅大人既没有讯号过来,那便是无恙。” 赵昺道:“但愿如此吧。” 崖山海峡之南,直通南海。元朝达鲁赤花博兀,便紧紧扼住了这个出海口。张世杰组织突围了好几次,都被他打了回来。 张世杰换了窄袖官服,腰悬长剑,高立船头,白须飘冉,不停的下达着军令,指挥着前方的战斗。 在他身后,一面斗大的帅旗无风自开,露出上面一个大大的“张”字。 大宋太傅、越国公兼领右丞相张世杰在此! 轰! 一发炮丸轰在旁边的一艘护卫船上,顿时炸起一团烈火。有宋兵提着烂泥赶紧灭火。 张世杰只淡淡的看了一眼,神色坚毅如初。 “太傅大人,此地离炮火太近,还请太傅大人撤后少许。” 说话的是一个黑脸大汉,身披铁甲,威风凛凛。 张世杰横了他一眼,道:“韩羹,你也怕死么?” 那叫韩羹的赶紧跪了下来,大声道:“外公,孙儿不怕死,孙儿只是怕外公有个三长两短。外公,太傅,大宋可不能没有您啊!” 原来这个韩羹竟然是张世杰的外孙。 张世杰看着韩羹,想起他的弟弟来,心头微痛,轻声道:“羹儿,起来吧。” 韩羹不起,仍是大声道:“外公!请外公后退少许!” 张世杰白眉一皱,怒道:“你要跟你弟弟一样糊涂吗?” 韩羹的弟弟,被元人擒了,不肯殉国,竟前来劝降外公张世杰。张世杰一怒之下,差点将亲外孙砍了。 亲外孙竟来劝降!这件事,是张世杰心中永远的痛。 此时张世杰怒出狠言,立马将韩羹镇住。 韩羹紧抿着双唇,默默起身,再也不敢劝了。 一个哨探飞奔而来。 “报!敌军攻破我水寨西南角,副都统梁大人殉国!” 副都统梁大人战死! 张世杰眼角一跳,脸色微变。 “太傅,末将韩羹请战!” 就这么一个亲外孙了。张世杰眼角突突直跳,但仍是沉声道:“韩羹,西南水寨,务必夺回,明白吗?” 韩羹道:“末将明白!” 张世杰道:“如夺不回,你也就不要回来了!” 韩羹心头一凛,大声道:“末将明白!” 说着向张世杰深深一揖,大踏步走出。走了两步,终是回过头来,轻声道:“外公保重。” 张世杰只觉喉头凝住,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韩羹绝然扭过头去,噔噔噔直奔水寨西南角去了。 水寨西南,已一片火海。 在元军的战略中,南线是第一个突破口。张弘范将最厉害的回回炮,三分之二配给了博兀。 博兀必须轰开宋军水寨,令宋军不得不调兵支援。这样张弘范就会择机突破,一举歼灭宋军。 博兀开始闷声不响,四处放炮,令宋军分不清主攻方向,待宋军兵将散开后,突然集中攻击水寨西南角,果然攻破。 元兵从缺口突入,又带上火油,四处放火。韩羹到达时,火势已起,正向内里烧来。火光之中,无数元兵正在追杀着困守的宋军。 “弓来!” 裨将将弓递上,韩羹弯弓搭箭,嗖嗖嗖嗖嗖,箭发连珠,瞬间连发五矢,身翻五个敌人。 韩羹射完五箭,拔出钢刀,大喝一声:“杀!” 杀啊! 身后亲兵,一冲而上,抢在韩羹前面,杀入敌阵。 “杀死忽儿都!活捉狗博兀!” 韩羹疾声大呼。杀入敌军的将士闻言,立即跟着大吼起来。 “杀死忽儿都!活捉狗博兀!” “杀死忽儿都!活捉狗博兀!” “杀死忽儿都!活捉狗博兀!” …… 喊着口号,宋军将士只觉热血沸腾,仿佛面前的每一个敌人都是忽儿都,都是狗博兀。 “杀死忽儿都!活捉狗博兀!” 一名战士高叫着,一刀劈去敌人半片脑袋。 “杀死忽儿都!活捉狗博兀!” 一名裨将大吼着,一枪搠进敌人的胸膛。 “杀死忽儿都!活捉狗博兀!” 韓羹战刀如龙,一刀刺中敌人的脖子,再狠狠一抽。鲜血狂喷出来,顿时染红了他的双眼。 “杀死忽儿都!活捉狗博兀!” 大宋将士机械的呼喊着这个强劲的口号,奋不顾身,以快打快,以命换命,遇到枪,敢用胸膛去顶,遇到火,敢用赤脚去踩。 杀出血性来了的大宋将士,眼中只有敌人,没有自己! 杀! 韩羹又一刀劈翻一个敌人,再往前冲时,前面已是大海。 杀到水寨尽头了! 韩羹回头看时,只见后面的兄弟正砍倒残存的几个敌人。 西南缺口,夺回来了! 韩羹心情激荡,厉声叫道:“兄弟们!大宋的勇士们!我们把缺口夺回来了!” 战士们回过神来,齐声欢呼:“夺回来了!夺回来了!夺回来了!” 但欢呼未歇,元军突然一炮轰来,正好轰在韩羹立足的水寨残垣上。韩羹如一块石头,被火炮炸得飞了起来,划过一道弧线,远远的落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第三十一章 闽南若水 “将军!” “韩将军!” “韩将军!” 战士们失声惊呼,但韩羹已经听不到了。 有老兵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叫道:“兄弟们,韩将军不在了,这个缺口,我们守!” “对!我们守!” “我们守!” 这些战士含着泪,一边寻找自己的战位,一边高喊着,仿佛向韩羹宣誓一样。 张世杰帅船之上,哨探飞报而来。 “报!太傅大人,西南缺口夺回!” 好样的!张世杰狠狠擂了一下自己的拳心。 “但、但……” “但什么?快说!” “禀大人,韩羹韩将军被敌军火炮炸飞!” 韩羹?韩羹! 张世杰心口一阵剧痛,一个踉跄,险些软倒在地。旁边的人赶紧扶住。 但没人出言安慰。 这里不需要安慰! 张世杰缓缓挺直了身子,又像旗杆一样,挺立了起来。 “前方无将,何人愿意前往?”张世杰沉声道。 “太傅!末将愿往!” 随着话声,闪出一个白面书生来。 张世杰一看是他,摇头道:“陈若水,你不能去。” 陈若水,故丞相陈文龙的堂弟,闽南爱国巨富陈瓒的儿子。且不说陈文龙被俘不降,在岳飞庙前哭死。就说陈瓒,在张世杰护着朝廷流亡时,先是将三百万家产尽数送来当作军资,后自己又起兵战死。 闽南陈家满门忠烈,张世杰自不肯再让陈若水前去牺牲。 陈若水叫道:“太傅大人!是怜我陈家乎?” 张世杰道:“你只是一介书生,前去何益?” 陈若水说话文绉绉的,正是书生气十足的一个人。 但陈若水却一声长笑道:“莫道书生只空谈,头颅掷处尽铿锵!太傅大人,末将去也!”笑完双手抱拳,行了一礼,竟是提着长剑飞奔去了。 张世杰击节叹道:“男儿生就当杀敌,敌不绝兮气不息!来呀!鼓锤给我!” 张世杰拿过鼓锤,亲自敲响了牛皮大鼓。 将军令! 张世杰亲自擂鼓,擂响了大唐将军令! 陈若水一边奔往前方,一面跟着吟道: 塞上长风,笛声清冷。 大漠落日,残月当空。 …… 手中三尺青锋…… 定斩敌将首级! 好一个大唐将军令!只是这鼓声气势有余,力度却不足,莫不是太傅大人亲自在擂鼓? 陈若水飞奔到西南缺口时,元军正要进行又一轮攻势。 “来人,将军旗给本将竖起来!” 陈若水一声大喝,后面亲兵赶紧从寨楼处找来两面“宋”字军旗,在他身后左右扯开。 “传令官何在?” “大人,属下在!” “传令:本营所有将士,回撤到本将身后!要一个不剩!” 撤?这个大人一来,下的第一道军令居然是撤? 传令兵愣了一愣,竟是没有回令。 陈若水喝道:“传令官!” 传令官赶紧一抬头,道:“属下在!” “还不快去传令?” “属下——遵命!” 传令官飞奔着传令去了。守在最前方的将士,听到这个命令,又是不解,又是愤怒。 有的道:“谁啊?是谁在瞎指挥啊?” 有的道:“混蛋!这个缺口是韩羹韩将军拿命换来的,说撤就撤?老子就是死也不撤!” 传令官喝道:“都给我闭嘴!将令如山,令出必行!快撤!” 最前方的战士们心里老大不愿意,骂骂咧咧,开始往后面撤。守缺口的那几十个战士刚撤出来,只见浓雾之中突然飞出无数的大火球,轰轰轰轰的砸在他们原来守住的地方。 一个战士撤得慢了,被火球砸飞起来的木棍直接射中大腿。 “撤!” 传令官嘶声怒吼,扯起那人,连滚带爬,撤了出来。 大宋水寨,全是由船连起来建成。张世杰花了无数心思,在最外面的船舶上铺上厚厚的木板,建成了一个宽有三十丈的平台。三十丈的平台之后,又竖起高墙,就像陆地上的堡垒一般。 众兵士撤得及时,避开了这一轮火炮的轰炸。 陈若水兀立堡垒之上,看着呼啸而来的火石弹丸,不动如山。 元军火炮过后,又是一轮箭矢,几乎将平台射成了刺猬。 咻咻咻咻咻,箭雨从浓雾中降下,如冰雹一般,只铺天盖地而来。陈若水就在这箭雨中,眼睛微眯,口中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来人!下令:盾牌手出击,每人捡箭一百枝,即刻回来复命!” “遵令!” “再令: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准备!弓箭手准备!” 命令一声一声传了下去。 三百刀盾手,只持了盾,待箭雨一弱,即刻冲上平台,连扯带拔,收起箭矢。一百枝,一个精锐战士三下五除二便可完成。只几个呼吸的时间,三百刀盾手带着三千枝箭回来了。 刀盾手刚刚撤回,浓雾中突然一声喊,无数的元军像是从天而降,涌上了平台。 陈若水面沉似水,喝道:“射!” 咻咻咻咻!宋军的利箭射了下去。 那些元军涌上平台,东张西望找不到宋军,正在奇怪,宋军箭雨已至。只听啊啊啊啊一阵惨叫,元军顿时被射翻一半。 陈若水见时机已到,喀地抽出长剑,向前虚虚一劈,喝道:“杀!” 杀杀杀! 宋军从堡垒之中又杀上了平台。只一冲锋,便把元军冲回了大海。 陈若水指挥得当,时机拿捏得非常精准,宋军的损失微乎其微——除了他自己。 刚才陈若水高立寨墙堡垒之上,身后大宋的军旗高悬,元军之中也有厉害之人,断定他是指挥官,扯下身后长弓,箭发连珠,向他劈面射来。 陈若水文弱书生,动作不敏,被其中一箭射进了肩头,差点对穿过去。亲兵大惊,从身后将他扶住。 “大人!” “大人受伤了!” “大人,这一箭射得太深,属下送大人回去治伤吧!” 陈若水哼道:“闭嘴!拿上你的刀!” 亲兵紧握手中刀,不知道陈若水陈大人是什么意思。 陈若水挺立着站直了,道:“砍掉箭尾!” 亲兵手一哆嗦,一时竟砍不下去。 陈若水怒哼一声,单手抢过刀,反手一刀,将箭尾砍去,只留了寸许的箭杆,钉在外面。 “大人——” “不许叫!传令下去,火炮侍候,向着海外三十丈的距离,发射!” “是!” 军令传下,只一忽儿,大宋水寨的火炮终于轰响,将正好在三十丈外的元军炸得鬼哭狼嚎,只得撤离得更远一些。 闽南陈家陈若水,现右丞相府督府一文臣,初上战场便稳住了局势,抢回了南线西南角的主动权。 张世杰得到哨报,悬着的心总算暂时放了下来。 第三十二章 冷漠的总攻 元军大帐。 张弘范喝着新煮的酥油茶,神色很是冷漠。 越是打大仗,打难仗,打狠仗,张弘范的神色就越冷漠。 只有冷,才能冷静,才能做到冷眼旁观,才能做到旁观者清。 只有漠,才能漠视,才能漠视生命,才能让自己变成杀戮的机器。 郝经本是张柔一辈的长者,又是元帝的座上宾,肯来辅佐张弘范,便是因为极为欣赏张弘范的这一份冷漠。 在挨了孟汉一刀时,张弘范便变得冷漠了。 “报!汉帅,博兀大人未能攻破敌阵。博兀大人说,敌军打法突变,似是宋军有了支援。” “知道了。再探。” “遵令!” 郝经道:“这才打两个半时辰,宋军大营就开始支援了?” 张弘范道:“我中军不动,宋军的主力便不敢动。支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他们南线的前锋将军被我军打死,临阵换将,倒是十有八九。” 郝经点头道:“汉帅言之有理,十之八九便是他们战死了前锋将军。” 这两人确实厉害,一猜便中。宋军不仅战死了前锋将军,还一下子战死了两个,其中一个是张世杰的副将梁大人,另一个是张世杰的亲外孙韩羹韩将军。 两人说完,又静静的喝茶。 他们还在等。 等雾再大一些,等南线北线的宋军再疲惫一些,等张世杰、陆秀夫等人再累一些。然后,就该他们发出致命一击了。 正在此时,轰隆一声炮响传进了元军大帐。张弘范一惊,手中的酥油茶泼了出来。郝经喝道:“怎么回事?” “报!离岸两百丈,发现宋军快船!” 张弘范眼神微凝,道:“再探!” “是!” 却说江无忌率领一条快船,在大雾里穿梭,穿到后面竟然迷失了方向。左拐右拐,待拐到一条大船旁边时,竟已离元军大帐不远。 江无忌命令轻轻划桨,靠近大船,仔细一看,竟是元军的一艘伏兵楼船。楼船之上,有元将大声吆喝,命令兵士用硕大的厚布将船遮上。 伏兵楼船高长有十几丈,高有七八丈,宽也有三丈左右,元人竟然要拿布遮上,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江无忌铁眉微皱,最后一想,管他什么名堂,本统领给炸了再说。 “操炮手准备!点火!炸!” 操炮手也不用怎么瞄准,几乎就是抵近射击,只一炮,便将伏兵楼船的外艢水线处炸了一个大洞。 只是接近水线,没能刚好炸在水线上。此时海浪不兴,却没有水灌进去。 元军伏兵楼船受了这一炮,立时炸了营。楼船指挥将领大声呼喝,命令元兵察探反击。高高的伏兵楼船之上,元兵发现了江无忌这一条快船。江无忌在快船之上,根本不管上面的敌人,只是催促操炮手再来一炮。 元军将领大声下令:“弓箭手,射!” 弓箭手探出身子,对着快船,利箭劲射。 江无忌使出乱披风刀法,操船手擎出大盾,护住了操炮手。操炮手喀嗒打着了火石,又轰的放了一炮。 这一炮放得甚准,正正轰在水线之上。只见海水咕噜噜一阵冒泡,从洞口处灌了进去。 江无忌大喜,急令撤退。操炮手扔了火炮,帮着划船。头顶上箭矢射在大盾上,笃笃作响,海面上,船桨划水,哗哗有声,不多时竟让江无忌退了出来。 海面大雾,退出来再拐上两拐,元军又找不着他们了。 那艘伏兵楼船被轰了两个大洞,一个洞海水狂灌,一个洞暂时安全,但无论怎样,这艘船再想出击,那是不可能了。 江无忌的快船一击得手,操炮手、操桨手都极为兴奋。一面对皇上这个以小打大,小快打慢的特别战法赞不绝口,一面又摩拳擦掌,还要去干上一票。江无忌到底清醒很多,道:“兄弟们,刚才我们发现敌人用布将伏兵楼船遮掩起来,必有蹊跷,我等还是赶回去,向皇上禀报才是。” 众兄弟一听,齐道有理。当下倾听螺号找到了方向,急急划船,向宋军水寨驶回。 却说张弘范得到哨探,有宋军快船混了进来,还用炮轰坏了一条伏兵楼船,冷漠的脸上再也不能淡定,看向了郝经。 郝经道:“汉帅,再等一刻如何?” 再等一刻,看宋军是偶然为之,还是一种战法。打仗讲究谋定而后动,遇事切不可贸然出击。 张弘范也深知这个道理,闻言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又端起了酥油茶。 但还没喝,大营之外又是轰隆一声炮响。接着哨马来报,又发现了宋军一条快船。 张弘范的眉头皱了起来。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动作。端起茶来又要喝。但还没有喝,又一哨马来报。 “报!汉帅,我伏兵楼船遭受不明船队袭击!” 咣! 张弘范将茶碗重重按在了茶案上。 “再探!” “是!” 这个哨马还没有离开,又一水哨马赶来。 “报!汉帅,我拔都兵船遭受宋军快船攻击!已战损兵船十艘,但无人员伤亡。” 张弘范沉声道:“你们确认敌军用的快船?” 两个哨探异口同声回答:“是的,汉帅!” 张弘范看向郝经道:“郝师,宋军有新战法了。” 郝经亦道:“宋军竟然将运兵快船改成了炮船,这会是谁的主意?张世杰、陆秀夫两人可没这主意。” 张弘范道:“郝师,您说有没有可能是宋廷小皇帝?” 郝经捋着额下白须,道:“按说一个人再聪颖,也不可能八岁就能创新战法。只是昨日与那小宋主相会,其神色举止,其辞锋论辩,实是远超平常所谓的天才。汉帅,老朽也早就怀疑,现在的宋军,已是由小宋主亲自指挥。” 张弘范叹道:“我打了一辈子仗,却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如此年幼的对手。不过,不管此事如何匪夷所思,我们的目标还是不变。郝师,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们总攻吧。” 郝经点头道:“好。此时总攻,主动权在我手,全灭宋军的把握仍然还有七成。” 两人有了决定,张弘范轻轻一拍手,道:“传令博兀大人、李恒将军,调集后备军堵住南北出海口,防止敌人逃逸。传令忽儿都将军,浮海突破,强行抢寨。传令小泉四郎将军,跟在忽儿都将军后面,择机登上水寨,直扑龙舟。复述一遍!” “是!汉帅!传令博兀大人、李恒将军,调集后备军堵住南北出海口,防止敌人逃逸。” “是!汉帅!传令忽儿都将军,浮海突破,强登水寨。” “是!汉帅!传令小泉四郎将军,跟在忽儿都将军后面,择机登上水寨,直扑龙舟。” “好,去吧。” 传令官得了帅令,飞快的去了。 第三十三章 刘家第一猛人 祥兴二年二月初六日,酉时。 大雾。 细雨。 落潮。 这正是张弘范期待许久的天气。 甚至比他期待的天气还要好。 当然,这也是赵昺期待中的好天气。 “雾是好雾,就是潮流对我军不利啊!”龙舟之上,赵昺看向北方,喃喃地道:“落潮从北方来,元军趁势而上。方兴日方将军,你可顶得住?” 陆秀夫道:“皇上,依老臣看,元军的主攻方向,还是张弘范的中军。” 赵昺道:“不错。但北方的李恒、刘垣,一定不会坐看张弘范抢到最大的功劳。” 陆秀夫沉吟了一下,道:“也是。张弘范一派,是老一代投降份子。而李恒、刘垣一派,是新近投降份子,正急着抢功上位。他们要抢先突入,倒苦了方将军了。” 赵昺道:“右丞大人,你听张弘范中军的鼓声也响起了,主力决战,要拜托你了。” 陆秀夫躬身领命,道:“皇上且安坐龙庭。臣绝不让元军伤得皇上一根毫毛。” 赵昺笑道:“右丞大人不要忘了,要让元军打进来,还要看得到朕。你的任务,很重啊!” 陆秀夫慨然道:“臣定不负重托。” 赵昺道:“去吧。” 陆秀夫道:“是,皇上。” 忽儿都被苏小白干掉了亲弟弟,自是将宋军恨得牙痒痒。偏偏进攻又是放在最后,这一天来,可憋坏了。 当接到张弘范的浮海进攻的命令,忽儿都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厉声喝道:“草原的雄鹰们,张开你们雄健的翅膀,去捕捉南宋的羔羊。跟着我,杀啊!” “杀!杀!杀!” 元军士兵噪叫着,纷纷跳上水哨马和拔都兵船,向宋营水寨冲去。 冲到还有三十来丈,宋军火炮齐发。那些元军士兵抱起船上的木头,纷纷跳进海中。 浮木偷渡。 赵昺想出来破解张世杰圆形大阵的战术,张弘范早就想了出来。但张弘范一直藏着不用,直到有全歼宋军的把握,才一举祭出。 浮木中空,里面埋上了火药,再用油布包得水渗不入。 忽儿都和八名元兵抱着一根粗木,手脚齐划,顺着潮水,不多时就漂至宋军水寨之下。有宋军发现元兵浮海而来,赶紧张弓搭箭要射。忽儿都等人早就钻进水寨下面去了。 船舷外伸,下面内凹,宋军弓箭手,射之不着。 忽儿都将拇食两指伸进口中,打了一个呼啸。啸声传开,旁边不远处也是一声呼啸传出。再不远处,又一声呼啸传出。一声接一声的呼啸,连绵不绝的传了下去。过不多时,一根接着一根浮木全都漂了过来。 忽儿都见漂来的浮木已有二三十根,叫道:“够了,到下一艘!” 元兵再将浮木抵上了下一艘宋船。 这样每二三十根浮木围住一艘宋船,直围了整整八艘。 浮木围好,忽儿都等人点燃了火药,迅速撤到下面一点去。 就几个呼吸的时间,火药炸开,轰轰轰轰数百声巨响。那八艘宋船直接被掀了起来。圆形水寨,顿时被破开一个缺口。 后面元军的伏兵楼船早就跟了过来,见水寨炸开,一声呐喊,冲进了宋军大阵。 在主将大船上,陆秀夫、苏刘义、苏小白三人手拿千里眼,看得清楚,瞧得明白。看到元兵只一下便炸破水寨大阵,陆秀夫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要不是皇上早有预见,此时我等定然手足无措了啊!” 苏刘义也道:“是啊。不过现在,元军以为强攻得逞,其实是入了我家幼主布下的陷阱。” 陆秀夫道:“也得谢谢小白。要不是你回来告诉我们元军的伏兵楼船用布遮住了,刚才我们也判断不出元军的主力方向。” 苏小白道:“些许小事,右丞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苏刘义道:“右丞大人,这里就交给您了。我与小白,准备去了。” 陆秀夫道:“你们混入元军,杀人杀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烧毁他们的船只,动摇其阵势。还有,文天祥文丞相,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回来。” 苏刘义道:“遵命。” 苏刘义回到舱下,下面早聚齐了一百兄弟。这一百兄弟,十个螺号手,三十人扶桑武士打扮,三十人元军装束。 一切早就操练完毕。苏刘义一挥手,带着他们,隐入了茫茫浓雾之中。 忽儿都等人被后援拉起,翻身又杀入了宋军水寨。 张弘范的中军主力,至此全部投入了战场。只见炸开的缺口处,元军如决堤的山洪,狂野的冲了进去。 陆秀夫高立将旗之下,指挥着江无伤等将领,沉着应战,一步一步迟滞着元军的速度。 中军刚进入激烈的阶段,北面方兴日那里,却快顶不住了。 李恒和刘垣两人果然起了抢功的心思。张弘范军令下来,两人只派了老弱病残,驾了战损的船只,阻北海口去了。其他兵力,全都投入了与方兴日的决战。 不但如此,刘垣还派上了五弟刘核。 降元的刘整不但勇武谋略了得,娶妻纳妾生儿子也非常了得,生了刘垣、刘核等五个儿子。其中又以刘核最为勇猛。 “老五,父亲胸中的一口郁闷之气,能不能吐出来,就看你了。” “大哥放心。” 刘整降元之后,出奇谋破了襄阳,又出奇谋可尽得西川大理之地,但谋略出了,但上战场夺战功的却不是他。刘整最后郁郁而终。因为有这一节的缘故,所以刘整部将李恒及刘家的人,对战功是无比的渴望。 现在方兴日成了他们夺取战功的绊脚石、拦路虎。 刘垣将最勇猛善战的五弟派了上去。 刘垓脱掉衣甲,光着膀子,提一柄斩马刀,带着两名持盾家将,虎吼一声,冲上了前线。 经过一天多的进攻,李恒的战船也靠上了方兴日的水寨。此时火炮已经无用,宋元两方的军士全是白刃战。 方兴日仗着水寨堡垒,居高临下,用强弓劲弩,支持着水寨平台上的肉搏战。 单对单,元兵占据绝对的优势。 战争一旦陷入肉搏,宋军就打得很艰苦。 方兴日与李恒两人,彼此知根知底,什么战法全都知道。方兴日仗着水寨堡垒的地利,李恒占着元兵强悍的战力,双方除了死拼,别无他法。 却说刘垓登上水寨,左右有家将护卫,全然不管防御,只是冲锋。斩马刀如秋风扫落叶,刹时之时,连杀七名宋兵,还砍翻一名宋将。 方兴日在寨楼之上,拿着千里眼,将战场态势尽收眼底。突然发现敌将一人,狂飚猛进,势不可挡。仔细一看时,顿时吃了一惊。 刘垓!刘家第一猛人,外号“小存孝”,竟然亲自杀来了。 方兴日眉头一拧,喝道:“来人!取我的钢枪来!” 亲兵送上他的七尺双枪。方兴日将指挥重任交给副将,自己提枪便走,要亲自去战那小存孝刘垓! 第三十四章 两浙三方 方兴日提枪下了寨楼,来到平台上面,高声呼道:“两浙三方,天下无双!方家子弟兵何在?” “在!” “在!” “在!” …… 方兴日呼声甫歇,不知从何处,瞬间涌出十八个人来。 这十八个人,俱是方家一时好手。 方兴日虎目一扫,大声道:“各位叔伯兄弟!外面就是刘整的五儿子刘垓。刘整背叛我大宋,背叛开闽侯江老恩爷。今日还要赶尽杀绝。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方家,今日就去杀了这个叛徒!” “杀!” 方家子弟,齐齐一声大吼! “杀!” 寨门打开,方兴日双枪倒拽,疾奔而出。枪尖拖在地上,爆出一溜火花。 刘垓正杀得兴起,前面突然冲来一人,双枪如龙,哧哧扑面刺来。刘垓一声大吼,斩马刀横着一挑,将双枪磕开,手臂一阵发麻。 好大的力气! 刘垓将斩马刀在地上重重一顿,叫道:“来将通名!” 方兴日叫道:“刘垓,叛徒!你看看某家是谁?!” 刘垓定睛一看,顿时暴出一阵长笑,道:“原来是你。方兴日,我刘家正需要你的首级,你却自动送上门来。好好好!垓今日这斩了你!纳命来!” 一声大喝,刘垓双足重重一踏,身子腾空,斩马刀高举,一刀向方兴日当头劈下。 方兴日也是喝一声,架了一个十字枪,望空一举。 只听呛铛一声,刀枪相击,一合而分。 噔噔噔噔,方兴日连退五步。再看双手,虎口尽裂,鲜血溅了出来。 刘垓得意长笑,道:“方兴日,你不过如此!” 说着提刀再上。 方兴日脸沉似水,双手一挥,左右的方家子弟,一涌而上。 十八人,分出十人清扫外围,另外八人,加上方兴日,围殴刘垓等三人。 刘垓浑然不惧,斩马刀如狂蟒翻身,杀得方家众人近身不得。 杀光得一阵,刘垓已经摸清方家人的战法。斩马刀突然晃了一个虚招,骗过方兴日,向右一捅,捅杀方家一人。 “七叔!”方兴日一声悲呼。 但方家七叔已经不能说话了。 刘垓杀得一人,更加兴奋,大叫道:“方兴日,我今天便叫你两浙三方从此除名!”叫完手起刀落,再杀一人。 这个刘垓,除了方兴日能接得几招之外,其他众人,竟无一人是他对手。而且刘垓的两名家将,俱是双盾,防御起来,方家等人也奈何不得。 方兴日见这样打不是办法,唤道:“八叔九叔,替我挡住刘垓。” 方家八叔九叔答应一声,各提刀枪抢上前去,硬撼刘垓。 方兴日抽身出来,双枪交在左手,冲前几步,右手一探,竟抓向刘垓家将的一只盾牌。那家将似是猝不及防,盾牌竟让方兴日抓着。方兴日右手一带,将盾牌带开少许,左手双枪一挺,刺了进去。 这个时候,刘垓家将要么弃盾,要么丢命。 但那家将却没有任何动作,竟是任凭方兴日的双枪扎进了身体。 方兴日大喜,要将双枪抽出来时,却没有抽动。那家将突然抬头,冷冷看了方兴日一眼。方兴日暗叫不妙,欲要后退时,已来不及。那家将一抬手,一只袖箭咻的射了出来,直射方兴日心脏。 方兴日只来得及偏了一偏,袖箭钉上了他的胸膛,但却没有一击毙命。 “兴日!” “兴日!” …… 方家众人失声惊呼。八叔九叔一个失神,又让刘垓给砍了。 “哈哈哈哈!去死吧!” 刘垓斩马刀高举,向踉踉跄跄正后退的方兴日当头斩下。 “完了。”方兴日躲避不及,心中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但就在此时,斜地里两条长枪,一左一右,如毒蛇出洞,迅捷无比,扎向刘垓咽喉。 刘垓来不及回刀,本能的将左臂一抬,护住喉嗓。 哧哧两声,双枪扎透他的胳膊,在他咽喉上留下两只血洞。 但没有刺穿。 刘垓大惊失神,急退几步,生下鲜血狂涌的左臂,叫道:“来者何人?” 来的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方脸的少年道:“你小爷爷叫岳宋,可记好了。” 长脸的少年也道:“小爷我叫韩宋。” 岳、韩? 刘垓眼神一凝,道:“你这两个小儿,与岳飞、韩世忠什么关系?” 岳宋韩宋道:“我们是一家人,咋了?” 两个少年的意思,我们都是大宋的忠臣。刘垓却听成了,这两个少年是岳飞与韩世忠两大名将的后人。 岳韩二将的后人竟然还在军中! 而且枪法还如此的狠辣! 一时之间,是突不过去了。 刘垓道:“岳宋,韩宋,很好,很好,我刘垓记住你们了!”说着带着仅剩的一名家将,后撤走了。 岳宋韩宋兄弟还要去追,被方兴日叫住了。 “两位小兄弟,穷寇莫追。”方兴日咳出一口鲜血,道:“跟我先回寨楼。” 方兴日已站立不稳,由方家人半扶半抬回到寨楼之上,又叫了军医来治伤。军医看到方兴日这么严重的伤势,一时束手无策。有一人突然想道:“皇上不是专门设了一艘医护船吗?船上的迪哥能治外伤。快快快!将将军送过去。” 方兴日却不肯,摇头道:“大敌当前,主将岂可后退?来人,扶我站起来!” 众人自然不肯扶他站起来。方兴日大怒,又咳出几口鲜血。正在此时,一个声音淡淡的传来:“方将军,你就去疗伤吧。这里交给我好了。” 方兴日扭头一看,却见宋国子宋推官,背着一个大包裹来了。 方兴日直摇头,道:“宋推官,你怎么来了?” 宋国子道:“我来寻找两个不听话的儿子,正好寻到此处。” 方兴日的目光在岳宋和韩宋两人的脸上扫过,道:“原来两位少年英雄是宋推官的儿子。刚才、刚才他们救了我一命。” 宋国子道:“闲话以后叙,方将军,我奉皇上之命,前来协助于你。现在你伤势不轻,这里就交给我了。” 方兴日还是不放心,道:“推官大人,不是我不下去,只是这军旅之事,实在不是大人所长。这……” 宋国子道:“将军放心,皇上已有锦囊妙计。我不用与敌交战,只拖他两三个时辰就是。” 方兴日一听是皇上妙计,精神一振,道:“是何妙计,可否说来听听?” 宋国子道:“一听妙计,你伤势都不顾了。罢罢罢,看样子不说给你听,你是不会走了。”说完放下包裹,俯身过去,给方兴日说了一番。方兴日一听,顿时发出会心的微笑。听完老老实实的,由方家子弟送去迪哥那里疗伤。 第三十五章 皇上好计策 趁方兴日离去的当口,岳韩双宋想悄悄溜走。宋国子一直盯着他俩呢,见状脸色一板,喝道:“两个小兔崽子,还不过来?” 岳韩双宋嘿嘿干笑,来到义父身前,不敢说话。 宋国子道:“现在时间紧急,没功夫跟你们废话。来,把衣甲换上。”说着抖开背后包裹,竟是两套金湛湛、亮闪闪的铠甲。 两人没想到义父不但没责备自己,还带了铠甲来,当即大喜,一左一右过来取了战甲,兴高采烈的换上。 岳宋捡了一身金色的铠甲,韩宋捡了一身银色的铠甲。两兄弟谁也没挑,就仿佛金色的就是岳宋的,银色的就是韩宋的一样。 宋国子在旁边却看得十分感慨,心里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这两个小家伙,倒捡了各自家传宝物。唉,岳将军、韩将军,你们两人在天有灵,可要好好保佑他俩。” 宋国子睹物思人,想起前辈的传说,眼角竟有些湿润。 两个孩子自然注意不到,穿好铠甲,只是兴奋。 宋国子喝道:“好了!穿上了铠甲,你们就是大宋的军人!你们平时不是想为国建功么?今天就跟着爹爹,与元人大打一场。” “好!” “好!” 两名少年齐声应了,声音高亢。 宋国子毕竟不大放心,又叮嘱道:“战场之上,凡事要小心,不可冒进。兄弟之间……” “兄弟之间,更要相互关照。”韩宋笑嘻嘻的道:“这些我们兄弟都听得耳朵生茧子啦。” 宋国子想想这话自己是没少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时有副将过来,向宋国子道:“大人,元军马上又要开始进攻了,我军如何抵御?” 宋国子道:“水寨平台共由多少只船舶铺成?” 副将道:“一共二百三十艘中型战船。” 宋国子道:“你如此去安排,越快越好!”说罢交待清楚,副将带着惊讶万分的表情去了。 大宋,龙舟之上。 灯火通明。 赵昺仍是在顶甲板上面。现在张世杰、陆秀夫、江无忌江无伤、苏刘义苏小白、崇义侯柴安,推官宋国子都不在他身边。 在他身边的,只有刺杀过张弘范的孟汉,还有就是在海里抓鱼捉龙虾的张襄、张阳兄妹。 孟汉被幼主凶过一次,见到赵昺就怕。张襄张阳兄妹也不是多话的人。三人只是跟在赵昺身后,不发一言。 赵昺跟系统里的四个参谋,一直在商量着整个战事,也无心说话。 大宋的指挥中枢,竟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但沉默没有多久,就被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给打破了。 来人是杨百里。杨百里头上缠着带血的白布,老远就叫道:“皇上,皇上,皇上怎可让宋国子那个小小推官去带兵?” 赵昺回过头,笑道:“爱卿不在船中养伤,跑在这里来干什么?” 杨百里道:“回皇上,外面打得惊天动地,臣哪有心思养伤?再说这点小伤也不算什么。皇上,臣刚才听到有人说,北线战事,皇上让宋国子去负责了?” 赵昺道:“正是。” 杨百里急道:“皇上怎可让他去?他从来没掌过兵啊!” 赵昺道:“不让他去?可以。要不你去?” 杨百里道:“我去肯定是不行的。可是军中那么多都统、副都统,还有各路厢军首领,都可以独当一面啊。” 赵昺道:“哎呀,朕没想到军中还有那么多都统副都统啊。哈哈,不过北线又打上了,再换人来不及了。爱卿要是不放心,可以去看看。” 杨百里见皇上还在开玩笑,心中又急又恼,也不拜别,竟是直接走了。走之前还从御前禁卫手里抢了一把单刀带上。 杨百里说过,实在不行,他就殉国,能杀得一个是一个。现在他带刀而去,摆明了是不相信北线能顶住。 但等他赶到宋国子的将船上时,只看见原来的水寨平台,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个推官宋国子,竟然放火把自己的水寨给烧了! 烧了! 杨百里急得真跺脚,骂道:“宋国子,你这个混蛋,让你御敌,你竟然放火烧自己的水寨,看我不砍死你!” 说着竟拿刀要去砍宋国子。 旁边韩宋长枪一伸,将他拦住。 岳宋笑道:“杨大人莫急,我们这一把火,不但挡住了进攻,还烧死了一两千元兵。” 一两千? 那么多? 杨百里俯身看时,果然看到大火之中,还有元兵在狼奔豕突的逃命。 杨百里大为不解,道:“宋国子,你说,这仗怎么打的?” 宋国子道:“皇上妙计,令微臣暗中散开水寨平台的二百三十艘战船,按两实一虚的办法布置兵力……” 杨百里道:“等等,什么两实一虚?” 宋国子道:“两实一虚,就是每三艘船,正中的一艘腾空,埋上火药,左右的两艘船多备兵力。元军攻来时,见埋火药的船好上,就尽数上去了。再令一人引爆火药,将船烧起来。又有两艘战船左右拿箭乱射,那些登船的元兵,没几个能逃走的。” 杨百里一听,顿时服了,叫道:“皇上好计策!” 宋国子道:“不仅如此,烧起来后,我军又组织一百艘船,向北海口突围去了。” 杨百里惊道:“突围?皇上还在龙舟之上,你竟然去突围?” 宋国子笑道:“突围这事,也是亦真亦假。如果李恒派主力去追,我军就真的突围而去,带着他的主力离开主战场。如果他不派主力追,那我军就绕一圈回来,给他一个反包围。到时南北夹击,打李恒一个顾头难顾尾!” 杨百里一听,高声叫妙,早把自己的担心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赵昺采用两实一虚的战法,舍去数十条战船,终于盘活了北面战线,再没了后顾之忧。终于可以将目光全部放在中路战场了。 中路,忽儿都用浮土渡海偷袭的办法,早就炸开了一个缺口,元军最精锐的战士从缺口冲了进来。 但是,张世杰设计的圆形大阵,完全是依照的陆上城寨的形式,最外面是中型战船连在一起形成的平台,接着是大型战船连成的堡垒。平台与堡垒之间,竟设有厚重的城门和高高的寨楼。 忽儿都炸开的,只是平台的一段。要想冲破堡垒,他还需要攻城。 陆秀夫和江无伤虽然得到皇上的计策,要将元军引到最里面用火烧个叫花鸡,但绝不意味着不利用坚固的堡垒,给敌人最大的杀伤。 赵昺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中军时,忽儿都刚好攻破第一道堡垒大门。 第三十六章 元军突破 呜——嘟嘟—— 螺号长鸣,赵昺马上就知道,元军忽儿都已攻破了第一道堡垒大门。 这才小半个时辰就攻进了第二层,张弘范一直藏而不露的精锐,果然战斗力十分惊人。 不过这一切,早就在计划之中。 赵昺摸摸鼻子,传令道:“调集其它寨楼的人手,将忽儿都赶出去。” 陆灵儿指挥着身后气息特别悠长的吹号手,将命令传了出去。 陆秀夫得到命令,急对江无伤道:“江都统,你亲自带兵,将忽儿都赶出去!”江无伤大声答应了,鼓动号角,将附近过寨楼的战士,全都集中了起来。 江无伤砍刀高举,吼道:“杀死忽儿都!活捉张弘范!” 将士们一听,顿时跟着高喊:“杀死忽儿都!活捉张弘范!” “杀死忽儿都!活捉张弘范!” “杀死忽儿都!活捉张弘范!” 激昂的口号,立即响彻整个夜空。 忽儿都初时一听,倒是怔了一下,不过瞬即狂笑道:“宋家小儿,以为喊几句大话就能吓倒你忽儿都爷爷吗?兄弟们,杀!” 杀!杀!杀! 元军也是一阵呐喊,迎着江无伤,冲了上来。 轰! 双方数千将士,如两股洪流,猛烈的撞在了一起。只一眨眼,已有数十名战士,永远倒在了血泊中。 忽儿都使一把半月弯刀,冲在最前面。 第一个宋兵提着一面大盾牌挡住。忽儿都左手握拳,一拳轰在盾牌上,将那宋兵轰得倒飞出去。 第二个宋兵提一杆长枪,一枪扎来。忽儿都左手一探,将枪头握住,只一拽,把那宋兵拽到身前,一刀捅进了宋兵的胸膛。 后面两个宋兵见他凶猛,对了一个眼色,一人长枪直奔忽儿都咽喉,一人往地一滚,来砍忽儿都双脚。忽儿都大喝一声,纵身跃起,弯刀一转,将长枪砍断,同时避过了地上的宋兵,一刀将使长枪的人杀了,再往下一落,又将滚地的宋兵也砍了。 忽儿都乃是张弘范手下的中军大将,正印先锋,一身战力实在是惊人。 当时赵昺与张弘范在海上相会,江无忌趁乱想抢了文天祥,被忽儿都一挡,也只得作罢。寻常宋兵,哪是他的对手? 江无伤慢了一步,忽儿都已连杀四人。 “忽儿都,江某在此,纳命来!” 江无伤提着五尺大砍刀,虎吼一声,一刀向忽儿都劈来。 忽儿都不躲不闪,左手托着弯刀刀背,向上一架。只听当啷一声,忽儿都弯刀没事,江无伤的大砍刀,竟从中断裂。 没想到忽儿都的弯刀,竟然是一把宝刀。 忽儿都见断了江无伤兵器,狞笑一声,弯刀一转,向江无伤的脖劲削来。江无伤大喝一声,短刀脱手掷出,人却往后退走。 忽儿都磕飞断刀,江无伤已经退进了宋兵之中。 “放箭!” 江无伤大声下令。前面的宋军忽地向下一塌身,后面的宋军弓弩手,咻咻咻咻射出一阵箭雨来。 这么近也敢用箭,好胆! 忽儿都将弯刀舞得水泼不进,叮叮叮叮将箭都挡了开去。但他身边那些元兵,可没这本事了。只听啊啊啊哎哟一阵惨叫,三四十个元兵顿时教乱箭射死。 这些人一死,忽儿都就一个人突在了最前面。 江无伤厉声叫道:“杀死忽儿都!” 附近的宋兵跟着大叫:“杀死忽儿都!” 忽儿都叫到这整齐划一的声音,心中莫名的一寒,再也不敢贸然冲锋了,也不回头,倒退着便走。一边走一边将宋兵射来的箭矢磕飞。 此时已入夜良久,只在灯火之下,忽儿都便能将射来的箭矢尽数磕飞,其正印先锋的本事,一览无余。 忽儿都退出门洞,看到密密麻麻的宋军跟着涌了过来,心头一动,叫道:“来个百夫长!” 一名百夫长应声而到。 忽儿都道:“你跟我拖住这群宋兵,其他人,全力攻取其他寨门!” 其他的千夫长、百夫长一听,顿时明白,各带本部人马,沿着平台,向其它寨墙攻去。 其它寨墙上的人手,已被陆秀夫调开,有三五个百夫长几乎没怎么用力,就将寨门攻破。 一个缺口,有三五个寨门被攻破,那这些寨墙等于白设了。忽儿都命人吹响了号角,通知后方,前面缺口已经打开。 张弘范得到信号,毫不犹豫,命令后面的军队全部杀入。这些人里,自然包括扶桑武士小泉四郎。 小泉四郎腰里插着两把武士刀,手里握着一把武士刀,带着两千扶桑武士,混在元兵中间,等上了平台,入了寨墙,突然杀出,直直的杀向南宋皇帝赵昺的龙舟。 这一批人,战斗力更加强悍。别说普通士兵,就是一般武将,也不是他们的两回合之敌。 才盏茶功夫,小泉四郎已杀过两条船,已经远远的看到了龙舟。 小泉四郎大喜,叫道:“宋朝皇帝在那里!冲过去,死啦死啦的!” 后面的武士也是大叫着死啦死啦的,有多快就跑多快,向赵昺所在的龙舟冲去。他们冲得快,后面的元军也冲得快,只见铺天盖的元军,直向龙舟涌去。 此时陆秀夫撤向北翼,江无伤撤向南翼,各自收拢部队。一边收拢着,一边担心的望向皇帝所在的方向。 两人不约而同想道:“皇上布下了一个陷阱,一个舍孩子套狼的陷阱。只是现在的进入陷阱中的,是比狼群还狠的上万元兵。不知道是猎人擒住了恶狼呢,还是狼群撕走了孩子?” 就在两人担忧之际,一阵螺号传来,宋军水寨,从北到南,所有的灯火突然全部熄灭。天地之间,顿时一片漆黑。 陆秀夫喃喃的道:“崇义侯啊崇义侯,我大宋朝廷的安全,就全看你的了。哎呀,不好!” 陆秀夫一想到这个不好的事情,顿时急得直跺脚。原来他想道,那崇义侯柴安是什么人啊?他是后周皇族!大宋的江山就是从他柴家手里得到的!大宋立国几百年,就从来不让柴家的人掌兵权!现在将皇上的安危,将整个大宋朝廷的安危,全都交在了柴安手上。要是他有不臣之心,那可怎么办才好啊?唉,都怪张弘范逼得太紧,竟让自己这些人疏忽了这一段历史恩怨。 江无伤的担忧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他想道,那么多的元兵和扶桑武士冲向了龙舟,柴安凭着那些民兵,能保证皇上的安全吗? 但现在想什么也都晚了。两人只有向天祈祷,祈祷列祖列宗各位帝皇保佑皇上,保佑大宋。 在离龙舟八条船的地方,黑暗的舰桥上,柴安看看前方的元军,再看看后方的龙舟,脸色不停变幻。只是谁也看不见。 第三十七章 混间出马 无数代柴家人,心情都很复杂。 当年柴世宗堪称千古难逢的仁慈之君,也是一个明君。对兄弟更是一腔赤诚。没想到后来赵家人黄袍加身,抢了柴家的天下,一坐就是三百多年。 其实大宋立国之初,赵家人对柴家人并不好。 嫡系的柴家人,几乎被杀得精光。 现在的柴家人,只是仅有的一支幸存者。 也许赵家人后来也知道对不起柴家人,越到后面对柴家人倒越好。世袭的爵位,铁打的帽子,世世不易。 要讲复夺江山之心,柴家有时有,有时没有。此种复杂的心情,恐怕全天下只有柴家人自己才能懂。 “唉——”柴安长叹一声,收回思绪,搓了搓脸,大声道:“传令!熄灭灯火!伏猎开始!” 柴静在他身后脆声应道:“得令!” 应罢走出舰桥发布命令,只一刹那,宋军大营里的灯火便一一熄灭。 正在冲锋的忽儿都见前面陡然漆黑,冷笑道:“故伎重施,本将军还能上他们的当么?来人!燃火把!” 上一次忽儿海就是战死在宋军的熄灯战法之下。忽儿都得知兄弟的死讯,悲伤之余,专门研究了原因。竟让他想出自备火把的办法来。 元兵暂停前进,各自从腰后擎出松油火把点燃。 但点燃的松油火把,也把他们全部暴露在火光之中。黑暗里,突然一阵弓弩劲响,数不清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 早就料到会这样了。 不等忽儿都下令,只听一阵重盾杵在甲板上的声音,笃笃笃笃,眨眼之间,元兵已竖起一面高高的盾墙。 盾墙刚刚竖好,箭雨已到。除了盾墙没竖严实的几个小地方有人伤亡之外,大部元兵毫发无伤。 忽儿都作为张弘范的正印先锋,行军打仗果然不同凡响。 不过,宋军这一轮箭雨,虽然没有形成有效杀伤,却也把元兵暂时阻在了后面。 元兵落在后面,前面的小泉四郎带着手下武士,已经杀进了第四条船。 从忽儿都所在到赵昺所在的龙舟,只有八条船的距离。现在小泉四郎等人已经冲到了第四条船的位置。 不过前面已经一片黑暗,元军远处的火光,在大雾的影响下,照不到这么远。小泉四郎伸手往怀里一掏,掏出一颗鸡蛋大的铁丸,往前面一扔,砸在舱板上,只听砰的一声,铁丸弹开,爆发一团火花,照亮了前面的地方。 趁着火光,两个扶桑武士冲进了船舶通道口。顷刻之后,从通道后伸出手来,向小泉四郎招了招。 “冲!” 小泉四郎一挥,后面的武士就冲了上去。等冲进去两三百人的时候,里面突然响起一阵兵刃交击的声音,接着五六十个浑身是伤的武士,被一群宋兵给撵了出来。 小泉四郎带着人迎了上去,长刀连挥,斩死几个宋兵,将受伤的武士接了回来。 小泉四郎拉住一个武士,喝道:“前面什么情况?” 那武士突然咧嘴一笑,手腕一翻,一刀刺向小泉四郎的腹部。小泉四郎大惊失色,猛地向后一缩腰。那刀只入得寸许,竟没有有刺进去。 “宋人!是宋人!”小泉四郎厉声大叫。 谁是宋人?宋人在哪里? 除了小泉四郎身边的武士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之外,其他武士竟是不明所以。 此时小泉四郎等人掷出的铁丸已经燃烧干净,四下各处又陷入了黑暗之中。混入扶桑武士的苏刘义等人打着口哨,趁机杀人。 刚才捅了小泉四郎一刀的,正是大宋殿前都指挥使苏刘义。 苏刘义得到幼主的计略后,回来再与同袍进行了详细的讨论。此时的口哨声,便是讨论结果之一。 只一轮口哨,苏刘义等人便各自杀掉了至少三个扶桑武士。 这些武士漂洋过海,也是身经百战,没想到今日不明不白,就死了。 “口哨!杀吹口哨的人!” 小泉四郎反应也极为迅捷,只一瞬,就明白了过来,急忙下令。但口哨声就响了那么几声,待他命令出口,口哨声已完全消失。 但扶桑武士的惨叫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悄无声息。 又是至少一百人死在了苏刘义等人的刀下。 苏刘义等人早就学会了在黑暗中杀人。方法便是卧倒在地。凡是站着的、乱跑的,那一定是敌人,尽管杀了便是。 先前的口哨声,现在的卧地不动,都是为了避免误伤袍泽。 两轮过后,小泉四郎带在身边的五六百人,已被杀掉了一半。 “快!快扔夜明丸!” 小泉四郎大声叫着,率先掷下照明的铁丸。其他武士反映过来,都是赶紧掷出,燃烧的火光,终于将这一片地方照得明亮。 照亮了黑暗,小泉四郎正要在队伍中寻找混入的敌人,旁边一艘船突然灯火大亮,一群元兵举着火把,叫道:“你们怎么了?” 有扶桑武士叫道:“有奸细混进来了。” 那群元兵哈哈大笑,笑声之中,突然举起手弩,又一片箭雨射了过来。扶桑武士哪里想到元兵竟会向自己下手,猝不及防,又是上百人死在了突袭之下。 这群元兵,不是别人,正是苏小白等人乔装打扮。 苏小白举起手弩,瞄准小泉四郎,嗖的一箭就射了过去。小泉四郎到底身手敏捷,往旁边闪了闪,这一箭擦着他的后背飞过,哧的一声射入旁边武士的颈项。 呃!那武士捏着脖子,挣扎着,横着挪了几步,一个跟头栽进大海去了。 好狡猾的宋人! 小泉四郎只觉得背心发冷,一边命令再架盾墙,一面换了扶桑语,叫道:“说家乡话,说家乡话!”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扶桑家乡话,此起彼伏。 一名扶桑武士提着长刀,向身旁边的另一名扶桑武士说了一句家乡话。那扶桑武士骂道:“八格牙奴!” 说完又一刀搠了过来。 小泉四郎也算厉害,竟然想出说家乡话这一招。这一下就算苏刘义会说两句八格牙奴,身份也暴露了。 苏刘义杀掉面前的敌人,口中唿哨一声,召唤苏小白过来汇合,双方人马合在一起,再不纠缠,杀出一条血路,又没入了黑暗之中。 小泉四郎收住队伍,粗略一看,已少了五六百人。不禁心中大恸,狂叫道:“武士们,跟着我,杀了宋朝小皇帝,为兄弟们报仇啊!” “报仇!” “报仇!” 扶桑武士血红着眼睛,怪叫着,不要命的往里冲。 后面忽儿都的队伍也上来了,一阵乱杀,突破了宋营的第四条船。 第三十八章 捕狼陷阱,启动 忽儿都与小泉四郎两路队伍,与宋军交手快一天了,基本熟悉了宋军的战法。【零↑九△小↓說△網】现在踏上新的船舶,就先扔火照明,再行冲杀。柴安的民兵们虽然用地刺和长枪也杀了一些敌人,但却不能阻止元军的步伐。 又战了半个时辰,第五条、第六条船相继失守。元军已经可以看到龙舟上大宋皇帝军帐的影子。 龙舟之上,灯火仍在。 忽儿都举起千里眼,遥遥一看,只见大宋小皇帝就站在龙舟的顶甲板上,正向这边张望。 一股热血从忽儿都心底狂飚而起,他叫道:“大宋小皇帝就在前面,兄弟们,给我鼓噪起来!” 宋军会喊口号,元军也会鼓噪。 元军高声叫道:“大宋小皇帝,抓住了抓住了!” 这是元军约定的信号。一人喊出,人人喊起。只一会儿,一阵排山倒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崖山。 元军大营里,张弘范放下了手中的书,在亲兵的搀扶下,第一次走出了大帐,向宋军方向眺望。 他自然知道大宋的小皇帝还没有抓住。 但他也知道,当这个口号响起,就说明前锋已经看到了大宋小皇帝。 该最后一击了。张弘范缓缓的道:“命令博兀大人、李恒将军,扎好南北出海口,不要走掉宋军任何一条船。命令中军各千夫长,不要与敌纠缠,以最快的速度,向忽儿都将军靠拢!” “得令!” 传令兵的声音里都透着挡不住的兴奋。【零↑九△小↓說△網】 马上就要抓住一国的皇帝了,换做任何人,都会像打了鸡血,兴奋起来。张弘范定下这个计策,一是为了瓦解大宋的军心,二是为了激励己方的军士。 果然,鼓噪一起,所有的元兵士气大涨,嗷嗷叫着,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 这声音,被关着的文天祥也听到了。 “大宋小皇帝!抓住了抓住了!” 这声音如来自雷神的一把巨锤,轰地砸在文天祥的心脏上。身子一晃,文天祥已软倒在地。就那样趴着,涕泪汹涌而出。 文天祥知道大宋要复国,几乎没有希望。但真听到大宋幼主被敌人抓住,还是心痛如绞! “皇上!” 文天祥悲声大叫,一口鲜血喷出,竟昏倒在地。 守卫的元兵听到他的大叫,过来一看,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抱起来躺下,又去请神医嵇越去了。 北线,宋国子、杨百里。 南线,张世杰、陈若水。 中军,陆秀夫、江无伤。 “雪夜”特战队,江无忌。 医护船上,方兴日。 崖山之上,杨太后。 这些人虽然早就得到皇上的吩嘱,说敌军总攻时必定会喊一些动摇军心的口号,让大家不要上当。但当敌军异口同声,真这样喊时,他们的心还是猛的一下提了起来。 除了刚刚冲出去的苏刘义、苏小白,就在皇上身边的柴安、孟汉充而不闻之外,其他宋人,无不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说了,是敌人动摇军心之计。但如果是真的呢? 众人不自觉的,都往这个方向想。 正在这时,一阵奇怪的海螺声传了出来——滴嗒滴嗒滴嗒,嘟呜呜嘟呜呜呜嘟…… 这不是联络讯号,倒像是一首歌。 这真不是讯号。但听到这海螺声的宋人全都笑了。 皇上还在。 不但还在,还有心思玩儿。 “兄弟们,皇上没事,杀啊!” “杀杀杀!” 短暂的停顿之后,宋军精神大振,又与元军杀在了一处。 龙舟之上,赵昺看着不远的火把,摸了摸鼻子,道:“打了这半天,终于轮到朕来唱主角了。灵儿——” “在!师父。” “传令,捕狼陷阱,启动!” “是!师父!” 陆灵儿的声音格外的清脆。 龙舟之上,一排吹螺大汉鼓起腮帮子,一齐吹动了启动陷阱的命令。在第七条船上的柴安拍了拍胸口,道:“皇上再不发信号,我可要顶不住了。来人!” “侯爷。” “命令:第七层、第八层战船脱离,向后靠近龙舟二十丈。第二层、第三层战船上的埋伏人员出击,抢夺船舶,亦脱离水寨!” “是!侯爷!” 军令发出,第七层、第八层的宋军将士,突然从舱内涌到甲板上,有的人手里拿着撬棒,有的人手里拿着斧头,撬棒用来撬与第六层战船相边的木板,斧头用来砍断连在一起的铁索。 呛啷!呛! 大斧砍在铁索上,爆出一溜又一溜的火花。执斧的大汉也是专门选的力气大的,只三五斧,已将一根绳索砍断。 “撑杆!上!” 在甲板上的都统大声叫着,拿着两三丈长撑杆的船夫跑了过来,将撑杆抵在第六层的船上。 “一二三,开!” 都统指挥着船夫,一起用力。船夫口中也是大叫:“一二三,开!一二三,开……”每吼一声,两层战舰便被撑开一些,吼了七八嗓,内圈的两层战舰已经与第六层完全脱开。 刚刚脱开,小泉四郎和忽儿都带领的人马,已经杀到了第六层船上。 柴安再下命令。 “命令!陷阱中的将士,跳海!” “是!” 命令发出,在第四五六层上与元军苦战的将士,各自逃命,跑到舷边,扑通扑通跳了下去。 有的元军还搞不清情况,追到舷边俯身看时,只见海面上无数的小船,正将那些跳海的战士救起来。 这些救人的,都是民兵。 就算不能上阵杀敌,民兵的作用也是极大的。 忽儿都和小泉四郎站在第六层舰船之上,看着已经离开十来丈的宋军大船,都有不妙的感觉。 战场上,这种感觉救过他们无数回。 两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回身就跑。 “快!快!杀回去!” 忽儿都大声下令。只是后面的元军还在往前涌,一时之间哪里能掉头就回?待忽儿都将队伍拉回头时,后面的第二层、第三层船舶也已脱离开去。 忽儿都的一万精锐先锋和小泉四郎的两千武士,被困在了中间的船舶上。 “可恨!” 忽儿都一拳捶在船舷上,捶得掌骨都要裂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小泉四郎也有些慌了。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忽儿都大声吼道,表情狰狞。宋军将前后的船脱开,摆明了就是一个陷阱。忽儿都这回是真急了。 一句话吼完,前后的宋军舰船上,突然涌出无数的弓箭手。这些弓箭手点燃手中的火箭,哧哧哧哧的就射了过来。 在离忽儿都不远的甲板上,粗布罩着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一枝火箭射来,那堆东西轰的一下爆开。 原来竟是掺了火药的芦苇。 元军怎么烧都烧不着的宋军战船,现在是一点就着。 柴安为了将中间这几层船只点燃,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张世杰涂的那些烂泥清理干净。 第三十九章 淡定,再淡定 火光冲天而起,顿时将这一片海域映得通红。 赵昺高立龙舟之上,喜道:“陷阱成功了!” 郭努道:“恭喜皇上,我大宋有救了。” 陆灵儿道:“师父你好厉害。这个就叫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呢。” 赵昺笑道:“得得得,你俩别拍马屁,朕怕习惯了以后成了昏君。” 赵昺这一说,连一向苦着脸的孟汉都发出了微笑。 但另一边,张弘范看到宋营冲天的火光,心里却咯噔一下。这次攻灭南宋,为了一网打尽,张弘范甚至连火炮都用得很少,就怕轰得急了,南宋君臣会散了水寨逃命。连炮都用得少,更别说这个时候还用火攻了。 自己这方没有放火,那火必定是宋军自己放的。 这个时候放火,不会是南宋君臣自焚殉国了吧? “来人!” “在!” “速去探明,火光从何而来!” “遵命!” 哨官飞奔而去,不多时回报过来,说前锋一万余人连带扶桑武士军,被宋兵困在火海中了。 得到消息,张弘范剧烈的咳嗽起来,牵动伤口,疼得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郝经急令亲兵将他扶了进去,半卧在榻上,用羊皮毯盖了。 郝经什么都没说,但眼中满满的都是关切。 “我没事。”张弘范缓了两口气,神色又冷了下来。 郝经点点头,道:“汉帅,此时情景,倒教我想起当年的一桩事情来。” 张弘范道:“郝师讲的,可是当年家父与金军一战?” 郝经道:“是的。当初令尊还占山为王,金军来攻,令尊也中计落入了陷阱。” “后来,”张弘范接着道:“家父学霸王破釜沉舟,不退反进,直奔金军大帐,险些擒了金军主帅。” “正是。”郝经道:“那是令尊的成名之战。” “我明白了。”张弘范道:“现在宋军将水寨散了,布下一座陷阱。我军落入陷阱中,后退不得,不如也鼓勇前进。宋主敢拿自己当诱饵,我就敢舍弃整个前锋,搏它个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来人!” “在!” “击鼓,全军突击!” 哨官一怔,道:“汉帅说的可是全军突击?” 张弘范道:“正是。南北线加我中军所有兵力,突击!” “是!” 全军突击! 元兵在大漠中作战,最常用的战术。张弘范竟然用在了海战之中。 哨官奔出,须臾之后,沉重的牛皮鼓咚咚咚咚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 鼓声如山,震得崖山都抖动了起来。 陷入火海的忽儿都听到鼓声,心中的惶恐顿时消去大半。 “兄弟们!杀啊!” 忽儿都向天大吼。 “杀?往哪儿杀?”小泉四郎冷笑道:“忽儿将军是疯了吗?” 忽儿都怒道:“你懂什么?这是我军全军突击的将令。此令一出,只要还爬得起来,就必须往前冲!来呀!” “将军——” “传我的命令,所有人不要灭火了,给我撬船,撬一艘就开一艘,直接杀向大宋小皇帝的龙舟。擒杀小皇帝者,我正印先锋的位置,他来坐!” 旁边的元兵马上将忽儿都的命令传了下去。那些惊慌失措的元军立时有了方向,到处找杠棒,去撬钉在一起的舰船。 赵昺设下的这个陷阱,已经考虑到了元军抢船逃跑的可能,竟将这些船用大钉钉在了一起。钉不到的,就用粗铁索像扭麻花一样扭在了一起。元兵疯狂地去撬船舶,哪里撬得动? 大火熊熊燃烧,烧得忽儿都的头发眉毛都卷了起来。有三成的元兵已经葬身火海。 忽儿都抬头望天,天空灰蒙蒙的一颗星都没有。 “这是天要亡我啊!”忽儿都向天大叫,手一松,手中带血的弯刀掉落甲板上,呛啷作响。 赵昺看着熊熊的大火,却愁眉苦脸。陆灵儿看着好奇,道:“师父,敌人落入陷阱,是多高兴的事啊!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呢?” 赵昺道:“徒儿有所不知,师父以前杀人,杀的都是虚拟的人,现在杀的,都是真人。师父于心不忍啊。” 陆灵儿更加好奇,眨了眨长长的睫毛,道:“师父以前杀过人?虚拟的人又是什么人?杀了多少?啊不对,师父你怎么可能杀人呢?” 吧哒吧哒,陆灵儿一个接一个问题抛了出来,赵昺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咳”,赵是正要岔开话题,南北中三路,几乎同时传来了告急的螺号。赵昺吓了一跳,赶紧侧耳细听,还没听完,小脸上已滚下了冷汗。 北线,元军放弃了追赶突围的一百艘宋船,而是集中兵力攻击宋军水寨。也不知李恒用了什么办法,竟将水寨攻破一个缺口。宋国子无法,只得苦战。宋国子传信,最多只能再顶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外围大火转弱,元军能突破的,就不仅是一个缺口了。 南线,博兀采用了炮战,火炮不要钱似的死命的轰。现宋军水寨已被轰得千疮百孔,张世杰被一炮轰进大火里,险些被烧死。现南线指挥,换成了陈若水。 陈若水是谁,赵昺不知道。 他能顶多久,赵昺更不知道。 坏消息不止这些。 中路,陆秀夫和江无伤负责封锁外围。现在围是围住了,但张弘范中路大军铺天盖地而来,看那形势,一定要突破封锁,救出忽儿都等人去。 张弘范麾下最精锐的中军,无论哪一方面的战斗力都远超宋军。陆秀夫和江无伤两人也已陷入苦战。江无伤已亲自杀入了敌阵。 连江无伤都上去了,战况有多激烈,可想而知。 陆灵儿更加紧张,小手抓住赵昺的衣袖,有些发抖,道:“师父,怎么办?” 怎么办? 赵昺突然哈哈哈向天大笑三声。 陆灵儿道:“师父想出主意来了?” 赵昺摇头道:“没有。” 陆灵儿道:“那师父还笑?” 赵昺道:“这是师父的习惯。” 赵昺以前玩游戏,玩战略游戏和即时pk游戏最多,每每玩到困境时便哈哈哈大笑三声。笑完必定在心里冒出这五个字:淡定,再淡定! 淡定,再淡定。 办法总是比困难多的。 “过来过来!”进入系统,唤过蒋干、薛立人等人,道:“情况危急,四位看看还能有什么办法?” 第四十章 象 还能有什么办法? 薛立人悲哀的道:“当年在马当,我军便如现在一样,陷入了绝境。我们就向司令部要援兵,要啊要啊,要到最后援兵都没有来。没有援兵,就只有死战殉国了。” 当年国军在马当要塞的阻击战,甚是悲壮。赵昺略知一二,微叹一口气,拍了拍薛立人的肩膀,表示安慰。 其它三人也是同一个意思,要想解除危机,便只有期待外援。但南宋这幢摇摇欲坠的大楼,想一起推倒的人不少,想逃出大楼以求安全的不少,能来救援的都来了。现在还能指望何人? 解珍道:“哥哥,要不你再找个军师?” 赵昺道:“也只有如此了。最强参谋系统,抽将!” “叮!抽将系统准备完毕,请主人抽取。” 赵昺看着那些三星四星五星的卡牌,好生羡慕。要是来只五星参谋多好啊,像王阳明、诸葛孔明、周公瑾一类的,那自己就不用这么愁了。但现在只有76点成就点,只能抽一星参谋。 “我点!” 赵昺一指点下去,一张一星卡牌滴溜溜一转,闪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披着一件粗麻衣,穿着草鞋,头发散披着,手拄一根木棍,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赵昺一看,心说这人是谁啊?怎么像个野人? “来者何人?”赵昺喝道。 那人道:“象参见我王。” 象?什么象? 屈原在旁边,见赵昺一脸的懵逼,介绍道:“象是舜的弟弟。” 赵昺的心咚的一声大响。 舜! 三皇五帝之一的舜! 舜是很厉害啦,可他弟弟怎么没听说过呢? 赵昺缓了缓神,道:“象,你有何谋略呢?” 象道:“余无甚谋略,能居一星之位,全因为余作了象棋。” 象棋! 原来如此。 自己闲来无事,也跟同学们下下象棋。没想到象棋竟是眼前之人发明的。 能做发明家的人,定不简单。 赵昺道:“象先生,朕遇到一点麻烦……” 象没等赵昺说完,就摆了摆手道:“我王不必细说,余从来不知行军打仗之事,莫要问我计策。” 不问你计策,要你呆在参谋系统里干什么?不知道现在情况多么紧急吗?赵昺气得想咬人。 “不过”,象接着道:“余发明象棋后,倒有所感悟。” 这慢条斯理的劲儿!舜当年怎么没打他? 赵昺道:“象先生请讲。【零↑九△小↓說△網】” 象说道:“象棋的胜负,不在自己损失多少,也不在自己的王会不会死,而是看谁的王先死。先死的输,后死的赢。不知这个感悟能不能帮到我王?” 朕这是在生死关头呢,你给我说下棋!赵昺正要赶他回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哈哈笑道:“朕明白了。多谢象先生,你们聊,我去去就来。” 笑着退出系统,赵昺叫道:“徒儿,传令!” “令:‘雪夜’全部快船,苏刘义、苏小白全部混间,什么都不要管,全力杀向元军中军大帐,以擒杀张弘范为目标!” “令:南线张世杰、北线宋国子,收缩战线,以保存有生力量为主!” “令:中军陆秀夫、江无伤将主要力量用于围歼忽儿都!” 赵昺连下三道皇命,陆灵儿立即发布出去了。 “孟汉!” “臣在。” “你速速下去,将龙舟与其它舰船脱开!” 赵昺再命令孟汉将龙舟脱开。这是打定了跑的主意,到时元军真冲上来了,那就领着龙舟打游击,总能多拖一些时间。孟汉领命去了。 赵昺还要下达下一个命令,脑子里突然响起屈原的声音:“君上不可!” 赵昺愣了愣,赶紧进入系统,问道:“为何不可?” 屈原抖抖大袖道:“君上,君为众臣之主,主移则臣不安。现在正是最混乱的时候,君上一动,则全军乱矣。” 赵昺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不过,要是敌军攻上了龙舟呢?”赵昺问道。 “攻上了龙舟,只要没将刀架到脖子上,都绝不能动!”屈原坚决的道。 “……好吧。” 赵昺退出系统,想了想,道:“张襄张阳——” “臣在。” “臣在。” “朕命令你们,到时如果元军攻到了近前,你俩就带着灵儿和小郭子,跳海逃生去吧。” “皇上!” “皇上!” “皇上!就算是死,我们也不会独自逃生去的!” 这几个人都慌了。都是拼命表白,断不会扔下皇帝不管。 看他们的神情,这是真的急了啊!赵昺心里流过一阵暖流,改了主意,道:“那好吧,咱们一起战斗。小郭子,给朕把菜刀拿来!” 郭努一愣,道:“皇上要菜刀是要?” 赵昺道:“杀人。” 众人立时无语。但对皇上的佩服又多了两分。郭努老老实实的找菜刀去了。 郭努刚把菜刀拿来,只听下面轰的一声响,接着龙舟晃了起来。 赵昺急忙趴到舷边看时,只见两条带着烈火的舰船已撞在龙舟上。无数的元兵和扶桑武士嗷嗷叫着,正从上面跳到龙舟上面来。 握草,这么快? 赵昺大声叫道:“关闭舱门!” “关闭舱门!关闭舱门!” 一连串的命令传了下去,只听砰砰砰一阵关门的声音。龙舟的所有舱门顿时全都关上。敌人想要攻上来,那就一道门一道门的攻吧。 赵昺心中略安,将目光投向了元军大营的方向,只盼江无忌和苏刘义两支部队,快些将好消息传来。 却说赵昺传下军令,令江无忌和苏刘义两支部队,尽快杀向元军大营。江无忌得到号令,心说坏了,皇上这是有危险啊! “回去救驾!” “杀向敌军大营!” 两个声音在江无忌心中打架。 他本是禁军统领,专职负责皇上的安全。现在皇上有危险,他这个禁军统领却还混在大雾之中、元军阵里。真是失职啊! 可是,皇上耳提面命,要“雪夜”特战队起到特殊的作用。现在又明确下令,要自己直接杀向敌军大营。怎么办? 第四十一章 激烈对攻 天下难事,莫过于左右为难了。江无忌最后一咬牙,吼道:“兄弟们,皇上有令,直冲敌军大营,擒杀张弘范!冲!” 操船的水手、炮手、填弹手、操帆手闻令一起动手,将快船操弄起来。江无忌亲自拿了一枚小海螺,吹出一阵尖利的螺音。 崖山这么大的战场,一种螺音自然不成。所以皇上所用的螺,是声音最为厚重的唐冠螺。北路方兴日所用的螺是音色次厚的万宝螺。南路张世杰所用的螺,是再次之的凤尾螺。中路陆秀夫所用的螺,是薄亮的鹦鹉螺。 四路主力,四大名螺都用上了。 江无忌用的,是金袖凤凰螺,声音相对尖利,节奏最为清晰。 嘀嘀——嘀嘟——嘀嘀嘀—— 江无忌通知“雪夜”五百条快船,再不用掩藏行迹,一起出动,直接杀向元军大营。 这些小船本来就很小,又在大雾之中,元军初时还没发现。直到一条小船撞上了元军一条水哨马,元军才发觉。 不过这时“雪夜”队的船,已经进入了元军大营的核心位置。 嘀哒哒哒—— 江无忌换了命令,命令各船火力全开,将炮打光了后,快速向自己靠拢。 命令一下,元军大营里,顿时轰隆隆响成一片。只见一团又一团的火光爆起,元军剩在大营里的船,立时被轰得支离破碎。【零↑九△小↓說△網】 “雪夜”特战队开炮狂轰,却没有遇到元军大的反击。江无忌想了想,应是元军主力都攻出去了,这大营里剩下的,只有卫队和老弱病残了。 正想着,一艘元军的伏兵楼船从后面驶了过来,浓雾之中,直直地撞向江无忌的小船。江无忌急令转舵,险险避开。 “干它!”江无忌狠狠的叫道。操炮手调正炮口,填弹手一点火线,哧哧哧火线燃过,轰的一声,炮弹轰了出去。 轰! 一炮轰在那伏兵楼船上,却差了一点,没有轰到船舵上。 “快快快!再来一炮!”江无忌吼道。 正在这时,那伏兵楼船上一个声音大骂道:“是哪个兔崽子发的炮?” 这声音很文雅,骂的话却粗。在火炮的轰击中,声音也很飘摇。但江无忌一下子就听到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声音太熟了。 苏刘义! 伏兵楼船上的人竟然是苏刘义! 操炮手已经点燃了火线,江无忌扑上去,一把扯掉了。 “嘟嘟呜——嘟呜呜嘟!” 江无忌吹响了另一种密号。伏兵楼船上,苏刘义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赶紧跑到船后叫道:“下面是哪个兄弟?” 江无忌急令操船手追上,一边叫道:“苏将军,是我是我,江无忌!” 苏刘义一听是江无忌,心中松了一口气,喝令大船慢一慢,江无忌追上,从吊索上爬了上去。【零↑九△小↓說△網】 两人相见,都很是兴奋。 江无忌道:“苏将军动作好快。” 苏刘义道:“我们也只抢得三条船。江统领,闲话稍后再叙,现在跟我直接冲进去找张弘范吧?” 江无忌道:“好!我来召集兄弟。” 苏刘义的伏兵楼船再次加速,直向元军的中军大帐冲去。江无忌吹响了金袖凤凰螺,令所有“雪夜”的兄弟,追着螺音跟上来。 “雪夜”特战队有五千人,就算三千人能跟上来,再加上苏刘义的混间部队,足够杀翻元军的中军大营了。 只不知皇上那里,能不能顶得住? 江无忌一边吹螺,又担心起皇上来。 却说先前忽儿都撬船撬不开,已经陷入了绝望之中。小泉四郎不甘心就这样被火烧死,高举武士刀,向一段烧得通红的铁链砍下去,砍了几刀,竟然将铁链砍断了。 其他武士见状大喜,都是抡刀狂砍,不多久竟将一条船从水寨上给脱离下来。忽儿都重燃斗志,也不灭火,就那样驾着一条火船,直接冲了过去。后面的元兵见状,有样学样,竟也脱下不少战船来,驾船猛冲。柴安挡住了大部分的敌人,却还是教忽儿都和小泉四郎冲过,杀到了龙舟之上。 忽儿都险些被烧死,心中一团怒火全都要撒在小皇帝赵昺身上,身先士卒,一手提盾,一手握刀。将盾放在左肩上,飞身而起,嗵的一声,撞在龙舟全通甲板的左舱门上。 这一下力量好大,竟撞得整个龙舟都晃了起来。但船舱的门却一点事都没有。 大宋造的海船,能来去南海,甚至远走印度洋。这艘龙舟,更是大宋最顶尖的造船师所造,任何部位,都经得住滔天巨浪的拍打。忽儿都想凭一己之力撞开舱门,实是痴心妄想。 但忽儿都如一头暴怒的公牛,就那样嗵嗵嗵嗵撞得舱门天响。 小泉四郎叫道:“忽儿将军暂且退后,我们来!” 忽儿都退后几步,不停的喘着粗气。撞这一阵子,也够累的。 小泉四郎叫住忽儿都,自己却没有上前,向左右一挥手,两名扶桑武士将刀插在腰间,掏出两只飞爪来,呜呜呜的转了几圈,嗖的扔了出去。飞爪飞出,抓住了龙舟的三层甲板。 “上!” 两名武士蹬掉木屐,拉着长绳,嗖嗖嗖嗖的窜了上去。 很轻松是不是?小泉四郎看着两人翻过船艢,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但骄傲刚刚泛起,三层甲板上人影一闪,闪出几个宋兵,将两具尸体丢了下来。 咚咚! 两具尸体正好丢在小泉四郎面前。 “不好!”忽儿都大叫道:“贴墙!贴墙!”元兵听到他的招呼,纷纷前冲,将身子紧紧贴在舱壁上。 小泉四郎的人慢了一些,上面的箭雨瞬间落下,立时射翻一堆扶桑武士。 小泉四郎将刀舞得水泼不进,总算也冲到了舱壁上。 攻上了龙舟,却进不了船舱。忽儿都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叫道:“勇士们,搭人梯!” “吼!” 一排元兵转向舱壁,两腿叉开,双手撑住,拱起了背脊。 “吼!” 第二排元兵踩着他们的背脊,向上叠了一层。 “吼!” 第三排的元兵又向上叠了一层。 元兵高大,三排人梯一叠,已经摸着了第一层的上甲板。 “上!” 小泉四郎和忽儿都两人并肩而上,冲到了最前面。刚冲上一层甲板,两柄战刀一左一右砍了过来。 忽儿都左手盾牌一晃,将刀挡住。 小泉四郎身子奇怪的扭了扭,竟然将刀避过。 下一瞬,两人已经翻了进去,站稳了一层甲板。 “杀!” 两人几乎是齐声大吼,向着前面的宋军杀了过去。普通宋军哪里是两人的对手?眨眼之间,竟教这两人杀到了船的中段。 第四十二章 刀刀见血 “报——” 元军大营,哨官仓惶奔入,急声报道:“汉帅,宋军突然出现,已杀进我军大营!” 张弘范已经从榻上站了起来,喝道:“急什么?再探!” “是!” 哨官又奔了出去。 张弘范又抚着左胸,轻轻咳了几声。 刚才听到外面的炮声,他已经知道宋军偷袭过来了。 这个时候还敢偷袭,宋军的主帅要么是个高人,要么是个疯子。但无论是高人还是疯子,这次偷袭都很成功。 现在自己身边就剩下两千亲卫,但愿偷袭过来的不要超过这个数。 “来人!” “在。” “传令,将中军大营移到旗舰上。这里的中军大帐不要撤,令一千亲卫埋伏在四周,待宋军进来,即刻进行剿杀!” “遵令!” “郝师,我们走吧。” 张弘范顷刻之间,也设了一个陷阱给宋军。而且一旦他移师到旗舰上,宋军偷袭者又能拿他奈何? 只要前方把宋朝小皇帝一灭,宋军便会兵败如山倒。区区偷袭,只能算是一段小插曲罢了。 张弘范不慌不忙,带着郝经及近身谋士,在一千亲卫的护卫下,上旗舰去了。【零↑九△小↓說△網】 可怜苏刘义、江无忌等人还不知道,只往元军中军大帐杀去。 赵昺这边,情势越发严峻。 忽儿都、小泉四郎两人联手,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占据了第一层甲板。 小泉四郎道:“忽儿将军,我们干脆放一把火,将这船烧掉。烧死大宋小皇帝,也是大功一件。” 忽儿都狞笑道:“哪有这么便宜?赵昺敢放火烧我,我定将他擒来,剥皮食肉,锉骨扬灰!再往上攻!” 两人从船尾的舷梯转过来,向二层甲板攻去。 三层甲板上,孟汉向赵昺重重磕了两个头,道:“皇上,臣去了。” 赵昺道:“你小心些,不行就往上退。” 孟汉脸上浮起决然的神色,道:“臣不回,皇上定然安全!” 说着辞别赵昺,昂首去了。来到二层船尾的水密门,令军士将门打开,提着战刀出去,正好遇到忽儿都冲来。 “吼!”孟汉低吼一声,战刀一挺,猛的撞了上去。 忽儿都也是急挥弯刀,只听铛铛铛铛一阵爆竹般的大响,两人眨眼之间,已交手了数十招。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难分胜负。 但忽儿都旁边还有个小泉四郎。 小泉四郎觑得机会,武士刀斜里杀入。孟汉见避无所避,索性不避了,不但不避,还将忽儿都的弯刀视若无物,一声怒吼,和身扑进了忽儿都的怀里。 哧!忽儿都一刀斩在孟汉肩头,斩破战甲,弯刀深深的嵌了进去。 哼!孟汉挺身一刀,也捅破了忽儿都的皮甲,捅断了他两根肋骨。 可惜偏了三寸,没能杀死对手! 孟汉心中懊恼,看着小泉四郎的武士刀斩向自己脖颈。 皇上,臣赎罪了。生死一瞬,孟汉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一根短枪突然闪现,只一挑,已将小泉四郎的武士刀挑开。刀锋插着孟汉的耳朵掠过,将他耳朵割开一条血槽。 叮叮叮叮,又一阵刀枪交击的声音。小泉四郎再想趁机杀死孟汉,都被那枪挑开。孟汉寻得这一线生机,大喝一声,左手握拳,一拳擂向忽儿都。忽儿都也是同样的反应,又是重重一拳,击在孟汉胸口。 扑!扑! 嗯哼! 两人俱是闷哼一声,跌跌撞撞,各退五步。再看时,两人口中都是涌出了鲜血。 咕嘟!孟汉将鲜血一口吞下,再看那救了自己的人时,认得是云骑尉张襄。 笃!张襄一枪将小泉四郎逼开几步,退过来将孟汉扶了起来。 “小兄弟好身手!”孟汉咧嘴笑笑,道:“你怎么来了?” “皇上叫我来帮你。”张襄道:“还能挺住吧?” 孟汉道:“还死不了,就是一条胳膊不能用了。” 忽儿都那一刀好狠,直接将孟汉的左肩肩骨砍裂。孟汉的左手算是废了。 不过忽儿都也不好受,孟汉一刀捅断他两根肋骨,肋下开了个大口子,呼吸重了,鲜血就一股一股的喷出。 但两人都没有退下的意思。孟汉右手提刀,根本不管左肩的伤势。忽儿都扯下战袍往腰间紧紧一缠,也提起了弯刀。 “杀!” 忽儿都低声狼吼,又与小泉四郎扑了上去。孟汉和张襄两人闷声不响,刀枪并举,硬生生接住。 这一下,忽儿都与小泉四郎堵住了上来的舷梯口,孟汉和张襄两人堵住了出来的船舱门。上攻的上不来,防守的也出不去。 赵昺的安危,基本上便取决于这四个人的生死胜负。 却说小泉四郎手下,有个叫新田秀的,带着三四十个武士,捡了两块大的浮板,最后才从大火里逃出来。这三四十个武士用手划板,却划到了迪哥所在的医护船下来。 医护船在离龙舟五十丈的地方,上面没有分派兵力。 这艘医护船,是赵昺下令组建的。赵昺亲自下令,命令将太医、宫女等人集中到船上,下面倒也照办了。命令各营的伤兵往这里送,下面也照办了。但没有想到的命令,下面也就没有办。比如要派兵守卫这件事,赵昺没想到,下面也就没办。 此时还有各营的快船往这上面送重伤员。医护船放下舷梯接近海面,方便伤员上船。 新田秀掩在大雾中,到了舷梯处才被一个伤兵发现。伤兵立时发出了大叫,但新田秀跳上舷梯,一刀就将他杀了。然后带着武士,噔噔噔沿着舷梯就冲了上去。 扶桑武士突然杀上船来,医护船上的宫女护士们,顿时发出一阵尖叫。 伤兵们听到叫声,有兵器的拿兵器,没兵器的就有什么拿什么,挣扎着冲到前面,将扶桑武士暂时拦住。 送到医护船上来的,都是重伤员,轻伤的根本就还在前面继续战斗。 新田秀倒也有一点精神,见船上全是伤员和女人,拔出刀指着他们,叫道:“我们扶桑武士,不杀女人和伤兵。你们头领的是谁?出来死啦死啦的!” 第四十三章 太后出枪 那些伤兵一听,都伸长脖子找上司,纷纷叫道:“这里谁的官职最大?谁的官职最大?” 叫了几声,一个胸膛上缠着白布的大汉挤了出来,叫道:“不要叫了,大宋兵马副指挥使方兴日在此!” 方兴日受了刘垓家将的一枝袖箭,险些毙命。被送到医护船上,迪哥亲自给他缝好了伤口,他昏迷了一阵,刚刚醒来。 火光下,方兴日脸色苍白。但他努力挺直了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威严一些。叫道:“来将通名!” 新田秀道:“本人新田秀!方兴日,人头拿来,我们扶桑武士只要女人,不杀伤兵!否则……” “闭嘴!”方兴日喝道:“我大宋的女人岂能容你们扶桑倭寇糟蹋?枪来!” 旁边有人递给他一把单刀。 方兴日是用长枪的,用刀不趁手。但现在没法讲究,只有提着刀就上。 “新田!来来来,要拿人头,就看你有没这个本事了!” “看你有伤在身,本人没有兴趣杀你。吉野,去,把他杀了!” 身后一个叫吉野的年青武士答应一声,上前几步,双手握刀,呼喝一声,直直向方兴日斩下。 方兴日单手握刀,反手上撩,铛的一声,接着手腕巨震,单刀险些飞了出去。 单手对双手,又是重伤之身,方兴日竟连一个普通的扶桑武士都打不过了。【零↑九△小↓說△網】 吉野试出了对方的力气,心中大喜,退后两步再突然冲上,双手刀斜斜高举,向方兴日侧面斩到。 这是吉野的看家杀招,迎风一刀斩! 方兴日单刀一缠,使了招缠头裹脑,想把吉野的刀给挡出去,但力气弱了,挡是挡住了,却没有挡出去。吉野武士刀一压,生生压在了方兴日颈子上。 嘿嘿!吉野得意怪笑,把刀向方兴日脖子推去。 这一来全是以力会力,一点取巧都不行。方兴日苦苦支撑,但吉野的武士刀还是缓缓地推进,割破了他的颈皮。 吉野脸上带着狞笑,残酷的看着方兴日,看他还能坚持几个呼吸。 后面的伤兵见方兴日大人就要丧命敌手,纷纷抢了上来,但都被新田秀的人拦住。 “大人!大人!” 伤兵们悲伤大叫。 方兴日心中也一片怆然。虽然早知要战死沙场,但真要死了,却又觉得悲哀。 大宋啊!皇上啊!我方兴日舍弃残躯,能换回来你们的活路吗? 哧!一股温热的水沿着脖子流了下来。 方兴日知道,那不是水,而是自己的鲜血。 不但脖子上鲜血长流,胸膛的创口也再次迸裂,喷出血来。【零↑九△小↓說△網】 “大人!方大人!” 伤兵们救之不得,只有悲声大叫。 正在这危急时刻,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带着七八个陌生的二十几岁的年青人,忽的冲了过来。 当先那个窈窕的身影,手执长枪,啸的往武士群中间一插,再左右一荡,顿时将那些武士荡了开去。 后面的几个年青人俱是手提长枪,冲了上来。只见枪出如龙,眨眼之间,将十四五个扶桑武士捅倒在地。 吉野正要再催劲力,将方兴日的人头割下来。背心突然一凉,愕然回头时,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美貌妇人,柳眉倒竖,正将长枪从自己身体里抽出去。 呃…… 吉野喉咙里发出奇怪的一声响,身子缓缓倒了下去。 方兴日失去外力,一跤跌倒。但他挣扎着要跪下来,口中叫道:“臣方兴日参见太后。” 后面的伤兵听见是太后,又是震惊又是激动,齐齐跪下,大声叫道:“臣等参见太后!” 这个带人冲上医护船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杨太后! 杨太后一挥手,道:“都起来吧。来人,扶方将军过去休息!”说完手中梨花枪一扬,翻身又杀入扶桑武士群中。 不用说,杨太后带来的这一批人,都是会杨家枪的人。 先前杨太后将大部分的族人都留在了琼州海南岛,但还是暗中带了七八个精英,安排在禁军之中。 今晚决战,赵昺将杨太后请上了崖山,不让她留在船上。杨太后先是答应,后来实在不放心,带着这几个人,找了一条快船赶了回来。经过医护船时,听到上面乱成一团,这才上来一看究竟。无巧不巧,竟救了方兴日和一船的宫女和伤兵,还有那些宝贵的医生。 杨太后这一亮相,让方兴日这些将士们激动不已。一则是以太后以至尊身份,都提枪上了战场,二则是没想到,太后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一出手就非同凡响。 受杨太后的激励,伤兵们再也不管身上负的什么伤,手里拿的是什么武器,都是喊打喊杀,扑向了扶桑武士。 那些武士,先被杨家枪杀了一阵,已落入下风,再被伤兵们一冲,顿时慌了。虽然也砍杀得几个人,但更多的人被宋兵打死。 也就一忽儿的功夫,形势逆转,三四十个扶桑武士,除了新田秀等三个人之外,其他人竟尽数被杀了。 杨家禁卫将新田秀三个人押了上来,杨太后柳眉一冷,喝道:“杀了!” 新田秀一听,顿时急了,叫道:“你不能杀我,我是扶桑幕府的武士。” “等等。”杨太后叫住禁卫,问新田秀:“你真是幕府的武士?” 新田秀拼命点头,道:“我不但是武士,还是新田家的贵族!你们不能杀我。” 杨太后眉尖微微一蹙,道:“这三人暂且不杀,将他们捆绑起来。” 禁卫拢肩反手,将新田秀等三人捆在了桅杆之上。 杨太后解了医护船之危,心中更加焦急。医护船上面都来了扶桑人,那龙舟之上呢?皇儿可还安好? 龙舟之上很不好。 孟汉和张襄两人,对上忽儿都和小泉四郎,也是落于下风。 特别小泉四郎的刀法,飘忽不定,让孟、张两人大为头疼。要不是两人屡屡采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定不能支撑到现在。 赵昺想不出好办法,又问几个参谋。屈原、象、蒋干这三人对短兵相接这种事一窍不通。薛立人打打炮战还可以,冷兵器方面也不行。倒是解珍想了想,道:“哥哥,孟张二人顶不住,何不关门打狗?” 赵昺道:“何为关门打狗?” 解珍道:“就是放一些敌人进入二层船舱,再将门关上。里面以多打少,定能建功。只是……” 赵昺道:“只是什么?” 解珍道:“只是这狗太过凶恶,就算关进来,也会咬死不少人。” 赵昺道:“形势紧急,牺牲一些兄弟也是无奈。来人,准备一桶火油,再准备几桶烂泥!” 解珍道:“准备这些做什么?” 赵昺道:“解二哥且看着。” 第四十四章 天命所归 赵昺命令下去,须臾之间,火油和烂泥都有了。这也是张世杰用心良苦,各条船上都备得有这些玩意儿。 赵昺向张阳道:“去!带一些兄弟埋伏在二层舱各个舱室之中。再在通道里安排几个人,敌人进入,你们便躲入舱中,敌人追进去,你们就关门打狗。打死了开门再来。” 张阳提起枪,下到二层甲板去了。 不多时,孟汉张襄背后的舱门突然打开,张阳叫道:“孟大哥,哥,皇上有旨,令你们撤回来。” 自皇上亲会张弘范之后,这两人对皇上已经到了崇拜的程度,闻言也不细想,闪身便撤。 忽儿都见两人撤了,顿时大喜,带着人马,高呼杀进。小泉四郎多了一个心眼,暗中闪过一些,让元兵先冲了进去。 看看元兵冲进去五六十人,三层甲板上突然一桶火油倒了下来,接着一根火箭笃的射下,火油顿时轰隆燃起,大火将舱门处封住。 小泉四郎离得近了,身上溅了一些火油,此时衣服也燃烧起来,赶紧滚倒在地,骨碌碌直接从舷梯上滚下,滚到一层甲板上,才将火焰压灭。 这小皇帝疯了,竟敢自己放火! 小泉四郎摸着身上衣服被烧出的破洞,悻悻的想道。 但没过多久,三层甲板上又几桶烂泥倒了下来,将火焰扑灭。【零↑九△小↓說△網】 什么情况?小泉四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在此时,忽听二层舱门咣铛一声响,忽儿都跌跌撞撞,从里面滚了出来。 小泉四郎赶紧接住。再一看,忽儿都的皮甲已经被砍得稀烂,身上左一道右一道全是伤口。最重的一道在大腿上。大腿被削去了好大一块肉,白骨都露了出来。 “可恨!”忽儿都大叫一声,脑袋一阵眩晕,险些昏倒。他力战半夜,又流了很多血,再想站起来,却办不到了。 元兵手忙脚乱,撕下战袍给忽儿都包扎了伤口,暂时止住了流血。 “将军,我们送你回大营吧。”有元兵道。 “回?你以为回得去么?”忽儿都冷然道:“想活命,就只有杀了上面的小皇帝。小泉将军,你还不上去,是不想活着回去了么?” 小泉四郎想想先前那冲天的大火,眼神也凝了起来,招呼了十几个小头目,提着武士刀上去了。 前面舱门大开,里面灯火俱无,一片漆黑。小泉四郎想摸几颗照明用的铁丸,摸了几下没摸着,才想起用完了。 刺鼻的血腥味和森森的杀气从船舱里透出来,小泉四郎看着那个黑洞洞的舱门口,咬牙杀了进去。 赵昺这边只有二三层甲板可以守了,形势十分危急。赵昺反而坐了下来,拿起一枚小海螺,向陆灵儿道:“灵儿,可会吹歌?” 陆灵儿小脸有些发白,闻言道:“会一些。” 赵昺道:“那你吹一个。” 陆灵儿道:“吹什么?” 赵昺道:“你想吹什么就吹什么。” 陆灵儿道:“那我吹一首老家的绣荷包吧。”说完拿起金袖凤凰螺,吹了起来。 小小荷包双是双线飘, 妹呀嘛挂在郎腰, 妹嘛挂在郎腰, 小是小荷包, 小是小吊刀, …… 螺音传出,悠悠婉转,仿佛这里不是战火燃烧的战场,而是黑砖白墙的江南小屋。附近都在为皇上担心的将士,听到螺音,顿时定下心来,不急不躁,组好队,步步拒敌。附近那些元兵和扶桑武士,听到这样的小调,心中却忐忑不安起来。都以为大宋的小皇帝是智珠在握。 当然,附近也没多少元兵和扶桑武士了。陆秀夫和柴安两人,一前一后,一把大火,几乎烧死了五六千人。 只是赵昺百密一疏,布下这个大火的陷阱时,竟没有留一条通道。现在把敌人是烧死得不少,但陆秀夫和江无伤要想回来救援,除非冲过火海。而在那些船烧干净之前,他们想要回来,是不可能的。 而且,他们现在也正在苦战。张弘范剩下的中军,加上他的大部分亲卫,全都冲过来营救前锋营。要不是江无忌带领的“雪夜”特战队打沉了几乎三分之一的元军楼船,要不是苏刘义、苏小白的混间混进元军,杀了不少千夫长、百夫长,令元军不能有效的组织起来,陆秀夫和江无伤两人肯定撑不到现在。 那离龙舟最近的就是柴安了。 但柴安此时在一艘大船之上,却没有过来。现在他的身边,除了柴府家将之外,再无外人。 柴静等柴府家将立在侯爷身后,也俱是沉默不语。 柴安在等,等天边的第一丝曙光。 当年赵匡胤黄袍加身,对柴皇后说这是天命所归。柴家也只得相信那是天命所归。 几百年下来,天命二字,实是成了柴家人最不愿意听到的字眼。现在柴安虽然可以跟赵昺一起死,但他还是想看看,大宋皇帝到底是不是天命所归。 柴安为了看赵家天子是不是天命所归,不惜押上了大宋的命运和柴家几百口子人的性命。 要是赵昺死了,毫无疑问,大宋也就完了。大宋完了,他柴家也就完了。 几百年来,赵、柴两家早就血脉相连,荣辱与共。 在柴安心里,赵宋两家可以一起死,但只要还活着,就要为列祖列宗出一口闷气。就等到天边露出第一丝曙光吧。 这其中的执念与纠结,赵昺自是不知。现在还强作镇定,只盼苏刘义和江无忌两支人马,尽快摧毁元军张弘范。 苏刘义和江无忌两人心中的急迫,比起赵昺来,只多不少。他们已经知道,整个战局的安危,全在于他们这两支奇兵。能击破张弘范,赢,击不破,输! 两人已经登上了岸,抓住一个元军问明了张弘范中军大帐的位置,带着人马,急急奔去。奔得一程,已经远远看到了元军的中军大帐。 江无忌道:“苏大人,看元军大帐灯火通明,我们是直接杀进去还是?” 苏刘义道:“张弘范老奸巨滑,我等袭击来此,他定已得知。小白——” “哥。” “你带领五百人,直接冲进大帐。我与江统领,左右掩杀。你冲进去后,如看不到张弘范,就放火烧营。火放得越多越好。” “是!” 苏小白答应一声,带了五百装扮成元军的混间,口中胡乱叫些简单的蒙古话,向着张弘范的大帐冲去。 第四十五章 晃什么晃 大帐外只有零星的几个元兵进行抵抗,苏小白杀翻这几人,已知帐中无人,也不进去了,直接令部下放火。【零↑九△小↓說△網】 元人的大帐都是毡布做成,好烧得很,只一眨眼,附近几座大帐就烧了起来。大火一起,埋伏在左右的一千元兵纷纷跳了出来,提着弯刀,杀将过来。苏小白一声口哨,五百混间四下一散,向旁边帐蓬里乱钻,再出来时,张弘范的元兵已经认不出来,谁是战友,谁是敌人了。 他们不知道,这些混间却知道。火光之中,只要对方衣服上没有梅花图案的,就是敌人。 元兵混乱,大宋的混间们却一清二楚,这一场埋伏战打成了乱战,第一个照面下来,倒是元军被杀了二三百人。待元军看清楚身边哪些是敌人时,苏刘义和江无忌两人带着部下又从左右包抄过来。一轮掩杀,竟将张弘范最精锐的一千亲卫杀得干干净净。 也是该这些元兵倒霉,他们怎么想得来,偷袭而来的宋军,竟然装扮成了他们的模样呢? 不过苏刘义和江无忌两人心里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张弘范不见了。 抓不住张弘范,元军军心就不会乱。军心不乱,皇上那边便十分凶险。 江无忌担心皇上的安危,急得直跺脚。正在此时,一声尖利的金袖凤凰螺的声音传了过来。江无忌侧耳一听,听明白了螺音的意思,顿时欣喜若狂,大叫道:“找到张弘范了!” 却说先前苏小白一时兴起,杀了忽儿海,暴露了赵昺的混间计划。为了弥补过失,苏小白带了几十个兄弟,又去杀了一轮。送他们混进元军的,就是“雪夜”特战队的几条快船。 苏小白虽然混入了元军,但元兵也不是吃素的,“雪夜”特战队这几条快船上的人,也被杀掉不少。 回来之后,“雪夜”要重新征集船夫,大家踊跃报名。其中一个小胖子仗着砍了几颗元军的人头,顺利加入了特战队。 这个小胖子,就是顾铁蛋。 但真正开始了行动,顾铁蛋却拖了后腿。要讲游水,那他厉害,反正怎么沉都沉不下去,只需要向前蹬水就行了。但要讲划船,他就不行了。没划过。 于是当“雪夜”特战队的其它快船都飞速往前冲时,顾铁蛋这一条船还左晃一下,右晃一下。无论其他船夫怎么教,顾铁蛋划起船来,都是轻一下重一下,节奏也不对,弄得快船左右乱偏。【零↑九△小↓說△網】 最后只得用填弹手将他换下。但是船还是比别的船要慢。因为顾铁蛋太重了。船上的人无奈长叹,想着招个胖子来划船,实是愚蠢。 就这样,当顾铁蛋的船进入元军舰队时,其它的快船早就放完了炮,汇到了一起,杀向张弘范的中军大帐去了。 一船人正在懊恼,忽见周围的元军楼船突然动了起来。这艘快船便贴在楼船的船尾,跟了上去。 说巧不巧,这艘楼船竟是去接张弘范的亲卫部队的。那些亲卫登船时大骂宋军狡猾,竟去偷袭汉帅的中军大帐。同时又讥讽宋军愚蠢,竟不知汉帅已移到了旗舰之上。 快船上的人一合计,反正现在已赶不上了,不如跟着这艘楼船,找到张弘范的旗舰再说。 这样过了两炷香的时间,顾铁蛋等人真看到了张弘范的旗舰,于是吹响金袖凤凰螺,将讯号发了出来。 讯号发出,立时有了回应。苏刘义、江无忌率队赶了过来。 但顾铁蛋看着雾腾腾的海面,挠了挠头道:“糟了。” “什么糟了不糟了?”炮手冉挺赶紧问道。在快船上,炮手就是指挥官。 顾铁蛋道:“他们都上岸了,怎么能上得了张弘范的旗舰?” 顾铁蛋这一说,众人才醒悟过来,都是猛拍脑袋。 冉挺原是优秀的禁军,一旦醒悟过来立时有了决定,道:“统领大人赶不过来,那就我们,我们打他个狗日的!” “好,打他个狗日的!”船上的人异口同声,都是摩拳擦掌要干张弘范一炮。 正在这时,元军也敲响了警戒的小鼓。 刚才冉挺吹响金袖凤凰螺,已经暴露了。 小鼓一响,旗舰上的回回炮轰轰轰就射了过来。 虽然看不真切,但大体位置差不了。这几炮尽数落在快船周围,好险没有直接炸掉。 冉挺道:“快快!操起船来,直接冲过去!填弹手,准备发炮!” 命令一下,划船的划船,操帆的操帆。冉挺指挥着方向,将炮口对准了张弘范旗舰的正中。填弹手装好铁弹,拿起火石凑了过去。 “点火!” 嗒!填弹手点燃了火线。 哧哧哧,火线燃向炮膛。 冉挺双手抱着炮架,左右晃着,始终瞄着张弘范旗舰的正中水线。 正在这时,想帮一把的顾铁蛋也操起一把桨,用力狠狠一划。 他一划,船身猛地一晃。正在这时,火炮已点着,轰的一声,铁弹飞出。 “狗日的晃什么晃!”冉挺气得破口大骂。 一条快船也就五颗铁弹,第一颗就打飞了。 “装弹装弹!” 冉挺正急着再放一炮,突听张弘范旗舰之上一阵骚乱,上面有人大声道:“打着哪儿了?”又有人大声回答:“怕是打着舵了。” 舵是控制船舶方向的,舵一坏,船就是无头的苍蝇,只会乱窜。 冉挺听得真切,一愣之下,突然哈哈大笑,举起巴掌,狠狠的拍了顾铁蛋一巴掌,道:“你个狗日的娃娃,要得,硬是要得。” 听他口音,竟然是从潼川府路来的。 “就说老子是福将嘛。”冉挺继续道:“当年在钓鱼城,也是老子胡乱发了一炮,竟然把蒙哥汗给打死了。你们说,老子厉害不厉害?” 船上老一些的,自然知道当年在钓鱼城宋军一炮轰死蒙哥汗的事情。只不过那功劳最后记在了刘整头上,冉挺一个小小的操炮手,谁知道是不是他啊? 冉挺这一笑,把众人也逗乐了。 正在这时,元军又轰轰轰几炮轰了下来。但冉挺的快船很小,这几炮还是没有轰着。 “装弹装弹,看老子再轰他一炮!” 第四十六章 天,亮了 冉挺大叫道,大家又紧张的操纵起快船来。这一次顾铁蛋再也不敢乱划船了,眼巴巴的看着冉挺瞄着炮,轰地一炮轰出。 轰!这一炮,轰得不偏不倚,正正轰在瞄着的水线。张弘范的旗舰被先前一炮轰碎了大舵,转向不灵,自然要好轰些。 咕噜噜,海水带着泡沫,从破洞里灌了进去。 “哈哈哈哈,要得,硬是要得!看老子前后左右各来一炮。划船划船!” 操船的老吴一边奋力划着船,一边问道:“冉军爷,你说在钓鱼城一炮轰死蒙哥,我咋不信呢?” 冉挺一边调着炮,一边道:“不信?你们知道钓鱼城是谁修的么?那是我冉家,懂不懂?” 这话冉挺就有些吹牛了。钓鱼城是冉琎、冉璞提议修的不错,但修城的钱可不是冉家一家出的。 众人都笑。只有铁蛋满脸的崇拜,看着冉挺道:“大叔你好厉害,我想当你徒弟,大叔你就收下吧。” 冉挺一愣,随即大笑道:“你个瓜娃子,大叔我就吹吹牛,你还当真了。注意,放炮了!”说着轰隆一炮,又在船尾放了一炮。 冉挺放了这三炮,早就惊动了元军。附近的楼船纷纷赶了过来,回回炮和箭矢,不要钱的轰了下来。 众人急忙提起大盾遮住,但箭如雨下,操船手老吴遮得不严,露出半条腿来,顿时教三四十根箭射得对穿,将他钉在了船上。 老吴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哼,就像那条腿是别人的一样。冉挺移了移盾,将他罩住,赞了句好汉子。 老吴苦笑道:“现在怎么办?” 冉挺道:“等。等统领大人他们赶来,我们就有救了。” 话音未落,数声金袖凤凰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众人大喜,都道统领大人来得好快。 这是争分夺秒的时刻,江无忌能不快么? 江无忌将金袖凤凰螺的声音吹得非常急促。螺音传进张弘范的旗舰,张弘范的眉头皱了起来。 先前听到宋军的螺音,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宋人竟然用海螺作为传讯工具呢? 郝经也失去了镇定的颜色,有些急迫的道:“汉帅,宋军炸坏了船舵,还请汉帅速换船只,再移地方。” 张弘范没有回答,却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道:“郝师,你说宋军之中,真的是赵昺那个小皇帝亲自在指挥?” 郝经道:“除非是海外有什么高人相助,不然宋军当中,定是小宋主在亲自指挥。” 张弘范道:“海外没有高人,有高人也瞒不过我们。郝师再想想‘同饮一杯无’的那次见面,赵昺哪里像个七八岁的孩童?不用想了,宋军主事之人,一定就是他!” 郝经道:“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才七八岁就能指挥千军万马,太可怕了。” 张弘范道:“等他长起来,岂不更加可怕?郝师,我倒有一个想法。” 郝经道:“汉帅的意思是?” 张弘范道:“直取龙舟!我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将宋主杀灭!” 郝经道:“汉帅既有此决心,老朽自当奉陪。下命令吧。” 张弘范要拼死一搏,速速换到了附近的一艘伏兵楼船上,敲响了集结大鼓,令所有听到鼓声的大小舰船,统统向他靠拢。 苏刘义听明白了元军的鼓号,脸色大变,急向江无忌和苏小白道:“快,快!抢船!张弘范这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张弘范要拼个鱼死网破,一路的狂擂战鼓。元兵听到,无不鼓舞,宋军听了,却心中惊惧。 张弘范的名头,崖山二十多万军民,谁不知道? 他以前的战绩就不说了,只从襄阳开始,他便没有败过。特别是焦山一战,几乎烧光了大宋的全部主力。 从战绩看,张弘范绝对算得上一代名将。 现在这个赫赫有名的名将,擂响了战鼓,召集着人马,要直冲大宋皇帝所在的龙舟。定是有着绝对的把握。 不少宋军都这样想。大宋的部队顿时有些乱了。 中军外围的陆秀夫、江无伤最先感觉到张弘范带来的强大压力。陆秀夫站在船头上,手拄长剑,白须飘飘,脸沉似水。 苏刘义啊苏刘义!江无忌啊江无忌!你们两个怎么搞的啊?陆秀夫无计可施,只在心中喊着苏刘义和江无忌两人的名字。 正在这时,一道亮光穿透浓雾,落在了陆秀夫身上。陆秀夫觉得有些晃眼睛,眯起眼睛看时,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海上天亮,是说来就来。前一刻还一片漆黑,下一刻已经无比的明亮。 宋军水寨之中,柴安看着落下的天光,似对自己,又像是对着别人,轻轻的道:“天,亮了。” 天,亮了。 听到这三个字,旁边的柴静只觉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突的挪开,展颜道:“是啊,侯爷,天,亮了。” 柴安搓了搓有些疲倦的脸,道:“传令,三六九、二五八编号的家将,各带部属,重建水寨。一四七的家将,带领部属,跟我上龙舟救驾。” “是!侯爷!” 柴静传完号令,自己提了绣花枪,跟着柴安,驾起战舰,向皇上所在的龙舟靠去。 龙舟之上,忽儿都提着刀督战,凡是敢后退的,一律斩首。元兵一阵死冲,再付出百人的代价,终于冲上了第三层。 第三层,翻过甲板就是大宋小皇帝赵昺。 但此时龙舟之上剩下的八九十名禁军,全都立在了船舷之上,利用长枪弓箭,守住了舷艢。元兵和扶桑武士组织过搭人梯,也抛过飞爪,无一例外,都被宋兵抛下去了。 跟第二层一样,通往三层甲板的,只有一道舷梯。 这道舷梯要宽一些,有五个人并排的样子。孟汉安排了五面大盾一字排开,后面用强壮的禁军顶着,自己拄了战刀,旁边张襄张阳两杆亮银枪,三人守着这个唯一的通道。 战斗就在身边,陆灵儿很是紧张,小脸雪白,紧紧挨在赵昺身上。赵昺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慰。 “师父,你说我们会赢的吧?” 第四十七章 鼓声没了 赵昺笑道:“师父神机妙算,当然会赢。徒儿你看好了,师父就这样坐着,保准敌人杀不过来。” 陆灵儿彷徨无计,只得相信这个小师父,连连点头。 赵昺安慰着陆灵儿,自己心里却没底,暗道:“据说南宋灭国之时,小皇帝是跳海淹死的。跳海就要淹死,老子今日是打死也不跳海的,以免暗合了历史,跳下去就上不来了。” 那些残存的战士看皇上端坐在龙椅之上,毫无惧色,甚至还带着微笑,只觉天子风范,果然与常人不同。紧张的心莫名的就放松了下来,转身又去杀敌。 忽儿都听到远处元军的集结鼓声,心中暗喜,大声叫道:“小宋主,你可听见我大军攻来的鼓号?” 赵昺扬声道:“忽儿都,要不要咱们打个赌?” 忽儿都道:“死到临头,还打什么赌?” 赵昺道:“我赌张弘范攻不破我军水寨,怎么样?” 忽儿都冷笑道:“你这水寨,已教我攻破。汉帅亲来,直入无人之境,还说什么攻破攻不破?” 赵昺道:“忽儿都,看你也是元军的正印先锋,说话怎的如此愚蠢?” 忽儿都怒道:“我又愚蠢到哪里了?” 赵昺道:“你可还记得我军的口号?” 忽儿都道:“什么口号?” 赵昺道:“孩儿们,给他喊一嗓子!” 众宋兵一愣,不知这个孩儿们是怎么出来的。但随即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齐声怒吼道:“杀死忽儿都,活捉张弘范!” 这句口号,大宋军兵都喊了一个晚上了。忽儿都早就气得不行,这时再一吼,他更受不了了。不过忽儿都久经战阵,自然知道主将的气势对战斗的影响,当时哈哈哈一阵大笑,道:“杀死忽儿都?可笑!我忽儿都就在此处,你们杀死了吗?” “死到临头!”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下面传了上来。 忽儿都等人急忙扭头看时,只见一个长得有些像女人的潇洒男子,陪着一个英姿飒爽的美艳女子,带着一群英气勃勃的女兵,已转上了一层甲板。 “来者何人?”忽儿都厉声叫道。 那男子笑道:“忽儿都,还不快过来参见我家太后?” 太后? 杨太后! 柴安陪着杨太后,终于来到了龙舟之上。 忽儿都心里暗叫不好,急忙道:“小泉将军,汉帅立即就到。你我分头作战,你去挡住杨太后,我去击杀小宋主。兄弟们,来啊!” “来啊”两个字吼出,上面三层甲板已露出赵昺的身影。赵昺笑道:“忽儿都,你也别来了。你听,海上还有你家汉帅的鼓声么?” 忽儿都一听,刚才还震得天响的鼓声,真的没了。 怎么回事? 忽儿都有些懵了。 却说在元军水寨,张弘范的旗舰被冉挺、顾铁蛋等人的小船打坏了舵,航行不得,只得就近换了一艘伏兵楼船。 无巧不巧,一马当先的苏小白刚好混上了这艘伏兵楼船。 但只有他一个人。 苏小白为了追张弘范,竟然连队伍都丢了。 看到张弘范登上了这艘伏兵楼船,苏小白又是兴奋又是头疼。兴奋的是张弘范就在眼前,只要杀了他,那就大功告成。头疼的是,他带的全是亲卫,一个一个都熟悉得很,只要自己一冒出头去,一准被人识破。想要浑水摸鱼,那是不可能了。 苏小白把自己藏在一个角落里,不停的盘算着各种可能,但直到船上鼓声震天响起,还是没有想出什么计策来。 张弘范的这些亲卫,哪一个都是军中精锐,又岂会留下给外人接近主帅的破绽? 咚咚咚,鼓声震得苏小白的脑袋都疼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鼓声的含义。直到一艘回回炮舰驶了过来,舰上的人大声报告,说某某某应汉帅之招,前来报到的话,苏小白才恍然明白,这些鼓声,是召集的信号。 瞧这猪脑子!苏小白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再不犹豫,提了战刀,贴着艢壁,溜到前甲板附近,突然冲了上去。甲板上的人初看他是元兵装束,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扑到一面牛皮鼓前面。 手起刀落,噗哧有声,苏小白连砍带拖,将那面鼓划破,又扑向下一面鼓。元兵鼓噪而动,追着他砍来。苏小白身手何等敏捷,避让之间,将船上的四面鼓一一划破了,还翻身杀得二人。 张弘范站在舰桥上,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不禁赞道:“好一条汉子!” 郝经道:“鼓声一歇,群龙无首,对我军大大的不利。汉帅怎么还赞他?” 张弘范道:“文文山被我俘虏,他也是气定神闲。况且我们只是失去了几面鼓而已。来呀,旗牌官何在?” “报!汉、汉帅,旗牌官亲自去击鼓,被下面那人杀了。” 什么! 旗牌官一死,谁来打旗号? 没有旗号,怎么通知附近的舰船如何行动? 张弘范的脸,第一次黑下去了。 郝经将手一挥,道:“将下面那人杀了。” “是!”亲卫们急急的去了。 甲板上,十几名元军围着苏小白杀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苏小白双拳难敌四手,被逼到了船头之上。 一名亲兵喝道:“放下兵器,饶你不死!” 苏小白伸手捋了捋飘在额前的头发,哈哈笑道:“想要杀我?有本事就来啊!” 那亲兵将手一举,后面的元兵纷纷举起了手弩。再往下一挥,劲弩啾啾射出。苏小白双足用力,凌空后翻,扑通一声,落入海中去了。 张弘范在舰桥上,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命令船夫,把船往附近的战舰靠去。但船还没有转过方向,海面上轰隆一声炮响,又把这艘船的舵给轰没了。 这也真是天意。苏小白落入海中,自忖命苦,不知道这一次要在海里漂多久了。但一个浪头打来,就打出一条小船来,小船上伸出几条胳膊,几下就把他拉了起来。 苏小白一看,这不是自家的“雪夜”快船吗?顿时乐了起来。 救起苏小白的,正是冉挺等人。 冉挺这些人,真是命大。先前被元军一轮火炮箭矢狂轰,也没轰沉。仗着雾大,竟让他们又逃了出去。 冉挺逃出生天,长出了一口气,复又想到,现在就自己这些人知道张弘范在哪里,可不能让他跑了。于是拼命划,又跟了上来。 但伏兵楼船的速度也不慢,追到现在才勉强追上。还没来得及开炮呢,上面一人跳进海里了,捞起来一看,衣服是一朵梅花,分明便是自己人。 冉挺与苏小白表明身份,不叙闲话,操起火炮,专门对准船舵,一炮轰了过去。这一次顾铁蛋没敢帮忙,一炮轰得精准,将伏兵楼船的舵又给轰没了。 得知舵又被轰掉后,张弘范再也不能冷静,一拳砸在舵机上,震得胸口的创伤又汨汨的冒出鲜血来。 第四十八章 忽儿都死了 嘀嘀嘀——嘟嗒…… 苏小白吹响了金袖凤凰螺。听到螺音的元兵不明所以,听到螺音的混间和“雪夜”特战队的人,却疯了一般,往这里赶来。 一时之间,远远近近,都是喊打喊杀和突然响起的炮声。 郝经虽然不知道外面螺音的具体意思,但十分明白自己这里被宋军盯上了。 “汉帅!我们被盯住了。快撤吧!” 这是郝经第一次说撤。 张弘范闭着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侧耳倾听了外面交战的声音,估算了一下,缓缓的道:“宋军突袭而来的,约有三四千人。正向我们靠拢的本部兵马,至少也有七千人。再撑半个时辰。获胜的一定是我们。” 郝经急道:“现在莫说半个时辰,就是两炷香的时间,也不一定能撑到。汉帅,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张弘范道:“据我计算,忽儿都和小泉四郎要是突上了龙舟,也就在这一会儿,该有个结果了。” 原来张弘范在等忽儿都和小泉四郎突袭赵昺的结果。 不得不说,张弘范的计算十分惊人。话音刚落,只听从远而近,一阵呼啸般的口号传了过来。 “忽儿都死了!活捉张弘范!” “忽儿都死了!活捉张弘范!” “忽儿都死了!活捉张弘范!” …… 这声音传到元军阵营里,竟然也毫不减弱,无数的声音激动的大叫着:“忽儿都死了!活捉张弘范!” 正印先锋官忽儿都死了? 宋军还要活捉汉帅张弘范? 等等,宋军都打进水寨来了?听这声音,竟有几千人之多? 正在向张弘范靠拢元军将士,听到这震天响的呼喊,无不惊惧。再想到汉帅已经好一阵子没有鼓声传来,是不是连汉帅也被…… 他们都不敢想下去了。 伏兵楼船上,张弘范听到这声音,身子一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郝经等赶紧将他扶住。 张弘范脸若金纸,向郝经惨然一笑,道:“郝师,此口号一起,我们就——败了。” 郝经也是长叹道:“初时我们进攻宋营,也用了攻心之计。没想到宋军这么快,就回敬给我们了。” 两人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只一个眼色,只一句话,就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无论忽儿都死没死,张弘范都必须当他已经死了。因为宋军水寨能喊响这个口号,说明忽儿都已经不能构成威胁。 构不成威胁的忽儿都,已经失去了战略价值。 张弘范再指望他已经无益。 还有“活捉张弘范”的口号,只要自己这里敲响大鼓,传出命令,宋军的攻心之计便不攻自破。但现在鼓被割破了,旗牌官也死了。传不出命令的张弘范,就不是汉帅了。 “走吧。”张弘范撑起身子,淡淡的说道。仿佛这一场眼看着就要输掉的战争,无足轻重一样。 亲卫们赶紧放下楼船上的逃生小船,护着张弘范和郝经等人,迅速离去。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文天祥。 文天祥脸上满是喜色,站在小船上,俯看着半卧的张弘范,笑道:“汉帅来时意气风发,现在为何如此狼狈?” 张弘范道:“文丞相说这些小人言语,实在有失身份。” 文天祥长吟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东坡公说得好啊!今日我也发发少年狂,说些轻浮话,又何妨?哈哈哈哈。” 张弘范摇摇头,任由文天祥大笑,自己闭了双目,竟养起神来。 还没养多一会儿,“忽儿都死了,活捉张弘范”的口号声突然没了。宋军竟齐齐吟起诗来。 “梅花南北路,风雨湿征衣。 出岭同谁出?归乡如不归! 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 饿死真吾志,梦中行采薇。” 声音传来,文天祥的笑声戛然而止,接着双唇抖动,再全身抖动,最后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张弘范也睁开了眼睛,道:“文丞相,他们这是在呼唤你。你不应一声?” 这首诗是文天祥写的,前日杨百里出使元军大营,让他吟诵的。 文天祥现在才知道杨百里当日的良苦用心。 文天祥想大声呼喊“我在这里”,但话到喉头,却又凝住,竟是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咚! 文天祥扑通跪倒,向着崖山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大宋,没有忘记我这个罪人啊! 文天祥与张世杰相约,钓出张弘范来,再围而歼之。但张弘范棋高一招,先灭了自己,再反包围了皇上。 要是自己再谨慎些,要是自己再谨慎些,局面怎会如此? 被俘以来,文天祥心头始终充满着强烈的负罪感。 张弘范看着激动不已的文天祥,眼中露出惺惺相惜的神色,缓缓的道:“文丞相,只要你大声喊一声‘我在这里’,我就放你回去。” 文天祥跪坐在船头,怆然笑道:“文某还有何面目回去?” 说着身子向后一仰,向海里倒去。 这一下出人意料。旁边的亲卫赶紧去抓,却只抓住一只靴子。文天祥挣扎了一下,靴子掉落,人已滑入海中。 亲卫还要跳下去捞人。 张弘范叹道:“算了,由他去吧。或者葬身大海,才是文山公最好的结局。” 乘着海雾,张弘范一行,竟是去了。 宋军水寨,龙舟之上。 忽儿都双目赤红,怒盯着柴安,吼道:“卑鄙南蛮,为何大叫我忽儿都死了?” 柴安微笑道:“不瞒将军,这是我皇早就定下的攻心之计。张弘范一旦听说将军死了,就不会再冲击我皇龙舟了。” 忽儿都自然知道这是宋人的奸计,但恨得牙痒痒,又能奈何? 赵昺走到孟汉张襄中间,露出小脑袋来,道:“忽儿将军,昨日朕与你家汉帅相会,说的那些话,可还记得?” 忽儿都道:“你说得太多。哪些话?” 赵昺道:“朕说过,我大宋优待俘虏,投降者一概不杀。愿意回家的,发放路费,愿意投诚的,热烈欢迎。小泉四郎,你是要回家,还是要投诚?” 赵昺前半句是与忽儿都说话,后半句突然转向了小泉四郎。 小泉四郎自知陷入绝境。先前还想拼死一搏,现在听了赵昺的话,心里无端的动摇起来。脸上神色,犹疑不定。 忽儿都就在他身边,打眼看得清楚,知道小泉四郎已经动了投降的心。暗中一咬牙,弯刀一横,一刀插进小泉四郎的软肋。 第四十九章 嗬吼!我们赢了! “你……你……”小泉四郎指着忽儿都,只说得两个字,扑通倒地,气绝身亡。 跟着小泉四郎的,还有二十几个扶桑武士。见忽儿都杀了首领,哗地一下聚拢,提着武士刀,向忽儿都怒目而视。 “呸!毫无骨气的倭人!”忽儿都狠狠的呸了他们一口,突地转向自己的兄弟,举起弯刀,大声道:“为了忽必烈汗!” 其他元兵跟着举起弯刀,齐声道:“为了忽必烈汗!” “为了忽必烈汗,杀!” 忽儿都一声大喝,那些元兵两两相对,将弯刀提到胸口,互相捅了进去。 “别——” 赵昺想阻止,可叫得晚了些。 忽儿都抬起头来,遥望北方,突然唱了起来。 “我来到了遥远的北方, 升上了都督元帅大帐, 请转告父母吧,宝根沙呵—— 无边的沙漠多么荒凉! 盖上了一面花被子, 躺得舒服睡得香, 请转告父母吧,宝根沙呵—— 无边的沙漠多么荒凉! ……” 忽儿都唱着蒙古古老的丁克尔扎布,声音悲壮而苍凉。所有的人都没有去打扰他。 忽儿都唱了两段,反手将弯刀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猛的推了进去。 呃—— 喉咙里一声轻响,像是叹息,又像是解脱。 忽儿都倒下了,以一种极为暴烈的形式。 原来草原的汉子如此刚烈,难怪能从东打到西,从北打到南。场中诸人,无不震憾。 啪啪啪,突然有人鼓起掌来。众人急忙看时,却是小皇帝赵昺。 赵昺鼓着掌,叹道:“好汉子!都是好汉子!”叹得两句,声音突然高了,喝道:“八格牙奴!你们扶桑的不投降,也是要学忽儿都么?” 场中还有二三十个扶桑武士。 他们见头领已死,元军先锋忽儿都也死了,已经彷徨无计。赵昺再厉声一喝,顿时弃了兵刃,跪了一地。 柴安令手下部众,一涌而上,将他们尽数绑了。 龙舟上的血战,至此结束。 胜利来了,孟汉、张襄、张阳及剩下的战士,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赵昺笑道:“勇士们,还在等什么?给朕欢呼起来!” 欢呼? 对,是该欢呼。 只是在皇上面前,又该怎样欢呼才对? 这些将士们看着皇上,不知道该怎么吼。 赵昺道:“来,跟着朕,一起吼。嗬吼!我们赢了!” “嗬吼!我们赢了!” 孟汉、张襄张阳跟着吼了起来。 “嗬吼!我们赢了!” 船上所有的人跟着吼了起来! “嗬吼!我们赢了!” 附近舰船上的所有人跟着吼了起来。! “嗬吼!我们赢了!嗬吼!我们赢了!嗬吼!我们赢了!” 胜利的欢呼如波浪一般,迅速向四周扩散出去。 这是胜利的吼声,具有无穷的力量。 中路。 一个人顶住四五个元兵的江无伤听到这个吼声,只觉得热血沸腾,所有伤痛和疲累都一扫而光,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将一名元兵砍翻。再大喝一声,又将一名元兵砍翻! 江无伤浑身是血,吼一声就杀一人,再吼一声又杀一人,直如天神下凡。剩下的三名元兵感到骨头发冷,不约而同的向后跑去。 “嗬吼!我们赢了!” 江无伤又吼了一声,拖着刀追了上去,一边叫道:“来啊!来啊!看本将军不杀光你们!” 南边。 张世杰听到这个吼声,浑身一震,接着两行热泪汹涌而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住旗杆,嚎啕大哭。 须发尽白的张世杰,哭得像个孩童一样。 这哭声,是长久压抑的爆发,也是沉重压力的释放。 呜呜呜呜—— 张世杰痛哭一阵,站直了身子,举袖揩去了眼泪,拔出长剑,厉声喝道:“所有的人,跟着老夫,杀啊!” 张世杰带着几十人的禁卫部队,冲下旗舰,杀进了敌阵之中。 “嗬吼!我们赢了!”张世杰须发乱飘,大吼声中,一剑刺中一个元兵的喉头。 那些元兵士气已失,抵抗起来便畏手畏尾,被张世杰和陈若水一冲,顿时退出了水寨,抢着水哨马和伏兵楼船,撤回去了。 博兀在后面的大船上,看到纷纷回撤的战士们,长叹一声,下令向西岸退兵。 北面。 宋国子父子三人,抵挡不住李恒、刘垣的猛攻,正节节败退。 宋国子焦急的看向皇上所在的方向,暗道皇上要再没有胜利的消息,那形势就很不妙了。正想着,“嗬吼!我们赢了!”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 宋国子大喜,喝道:“传令!反攻!” 传令官吹响了反攻的螺号,大宋战舰扯帆掉头,反向李恒、刘垣的战船迎去。 李恒正在追逐,突然听到宋军的欢呼,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待听得明白,一张脸完全黑了下来。 “传令!撤!” 李恒毫不犹豫,下了撤退的命令。 刘核吊着一条膀子,在他身边,问道:“将军!莫中了敌人的攻心之计!” 李恒道:“先前那些才是攻心之计。这次真不是。” 刘垓道:“何以见得?” 李恒道:“声音中的感情,是骗不了人的。” 刘垓道:“就算是真的,我们也完全可以咬敌人一口再撤啊!” 李恒道:“没意义了。我等还是以最快速度,前去接应汉帅吧。” 刘垓还要说什么,北面的海雾中突然钻出几十上百艘的宋军战舰,向这边疾驶而来。 这是宋国子派出去佯动的战舰,但没能将李恒的主力调开。是以又暗中调了回来,一直辍在后面。宋国子也真能忍,一直忍到现在,才令这些战舰开了过来。 轰轰轰! 宋舰火炮齐放,轰向元军船队。 “传令!扯帆,向西岸全速撤退!” 李恒虽惊不乱,指挥着水军,向西岸退去。宋国子轰了一阵,没打掉几艘敌舰,只得由他跑了。 “刘整部下战将,果然名不虚传啊。”宋国子叹道:“如此良将,要不是贾似道那奸贼构陷迫害,怎会为元军效力!” 叹息毕,命令麾下快船排成一排,由北向南,开始救起落水的将士。 元军三路大军尽皆撤退,但宋军胜利的欢呼还震得天响。 嗬吼!我们赢了! 第五十章 云开雾未散 欢呼声中,龙舟之上螺号重响,号令所有的船只,都去搜寻救助落水者和伤兵。 于是宋军将士,一边享受胜利的喜悦,一边驾起大小船只,去搜索还漂在海面上的幸存者。 一艘快船从水寨里冲出。快船里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放下了手中的竹枪,拿起了船桨,扯起了风帆,一边划着,一边搜寻。 在船头位置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女人眼中满是焦急,不停的喊着:“铁蛋——铁蛋——” 不用说,这个女人,就是顾大嫂了。 顾铁蛋趁她不注意,报名参加了“雪夜”特战队。顾大嫂直到现在,才找到机会出来找儿子。 “铁蛋——,铁蛋呐——” 顾大嫂的声音在海面上飘荡。 顾大嫂正在叫着,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附近传来:“救……救命!” “快,快,有人!”船夫们赶紧将船划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着宋军战袍的人趴在木板上,肩背上全是血色,正低低的喊着救命。 有水性好的扑通扑通跳进海里,将那人托了上来。只见是一个中年大汉,脸色苍白,嘴唇青乌,手脚浮肿,已不知在海里漂了多长时间。 “军爷,你叫什么名字?”顾大嫂将他抱在怀里,低头问道。 那宋军嘴唇微动,道:“我……我是……”只说得两三个字,头一歪,已经晕了过去。 “看他装束,应该是个将军。”有人说道。 “我们得赶紧将他送到医护船上去的,不然只怕他会有个好歹。”又有人道。 顾大嫂望着波涛起伏的海面,还想往前去找儿子。但低头看看怀里的军爷,又怕他真的断了呼吸。 “回吧。”顾大嫂轻声说道。 “好。快快!” 大家七手八脚,拼命划船,将这个军爷送到了水寨之中,医护船上。 跟顾大嫂等人一样,宋军所有的小船、快船和中型舰船,全都派了出去,四下里施救。苏小白、顾铁蛋也在救人的队伍里。 操船手老吴斜躺在船上,将被射得稀烂的左腿搭在船舷上。咬着嘴唇,却没哼出一声。船舱之中,已经坐了七个捞起来的伤兵。两个宋兵,五个元兵。 五个元兵都呛了水,脸色青白,坐在最里面,靠舱门口的两个宋兵,拿了刀枪,守着他们。 五个元兵的眼睛偷偷的扫来扫去。一个宋兵冷笑道:“看什么看?你们想走是不是?想走就直接跳海!还省得老子救你们。” 这几个元兵是想跑,可是茫茫大海,往哪里跑? 想要夺船。可夺了又怎样?他们这几个,没一个会操船的。 唉——,五个元兵的脑袋又耷拉了下来。 正在这时,顾铁蛋的声音响起:“快看,那边有一个人。” 接着快船转了个向,接近那人,有人跳下去,把海里的人捞了起来。 “没气了。”有人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大声道。 “没气了,怎么办?”又有人问。 “没气了也带回去,你没看见他这身衣服,是我大宋的啊。” 苏小白也看清了这人,穿着一身大宋的青衣。 “这人,似乎有些面熟?”苏小白凑近了些看。三绺短须,眉目清奇,虽然双眼紧闭,脸色灰青,但一股浩然之气,仍是无声透出。 苏小白再打量了一下,突然惊叫道:“是文丞相!是文丞相!” 众人一听,都是心中震动,轰的一下全都围了过来。苏小白抢手将文天祥抱在怀里,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却听不到心跳。 “文……丞相大人,你怎么就去了?”苏小白怆然悲呼,眼角泪水不争气的滚了下来。 文天祥的坚贞不屈,实是已深入大宋每个人的心底。 正在这时,又一艘快船驶了过来。快船之上,苏刘义和江无忌并肩而立。 “前方何人?”江无忌大声道:“需要帮助吗?” 苏小白、顾铁蛋等人一齐回头。苏小白自是认得他们,抬起头来,悲声道:“哥,江统领,文丞相……文丞相死啦!” “什么?”苏刘义和江无忌两人闻言大惊,急令将船靠拢,呼呼两声跳了过来,扑到了文天祥身前。 苏刘义探手将文天祥的手腕抬了起来,食指搭上,去探他脉息。脉息沉沉,哪里还有动静? “丞相大人!” 苏刘义痛叫一声,捶胸大哭。 江无忌看着文天祥死寂的面容,也是眼角含泪。 “要是我有回天之术就好了。”江无忌想道:“可惜世间哪有回天之术啊!” 一声长叹,江无忌脱下战袍,正要盖住文天祥的脸,突然想起一事来。 当日皇上异想天开,找了一百名聪明伶俐的宫女,亲自施教,然后送到医护船上当什么护士去了。 当时大家只当是个笑话,没想到那些宫女到了医护船上后,竟是大派用场,救了无数的将士。 但江无忌现在不是想那些宫女,而是想到了皇上当日教她们的本领。 江无忌当日一直跟着皇上,无意之中,竟也记了个七七八八。 “快!将文丞相给我。”江无忌一把将文天祥抢了过来,翻了个身,掀起他后背的衣服,露出腰来。 腰上还没有青黑色的斑。 皇上说过,凡是腰上还没有青黑色的死斑,落水的人就还有救。 江无忌大喜,一把将文天祥扛起,用肩顶着他的肚子,一上一下的跳了起来。 “无忌!你这是干什么?”苏刘义叫道。 江无忌道:“一会儿再说。” 江无忌跳了十七八下,只听肩头上呃的一声,一滩清水突地喷了出来。 呃呕—— 文天祥半开着嘴,肚子里的水涌了出来。 江无忌见状大喜,又抖了几下,看文天祥嘴里没有水出来了,又赶紧将他平放在舱板上。 接下来,该吹气了。 江无忌捏着文天祥的嘴唇,咬了咬牙,突然俯身下去,嘴对嘴吹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江无忌是在干啥,只觉得这个动作好生荒唐。 但江无忌严肃认真的样子,又让大家觉得他干的一定是大有意义的事。 呼呼呼呼呼! 江无忌连吹了五口气,翻身过来,骑在文天祥身上,双手压住他的胸骨,又扑扑扑的连按了十二次。 文天祥还是没有反应。 呼呼呼呼呼! 江无忌又吹了五口,再按了一回。 文天祥还是没有反应。 皇上说过,一炷香的时间,不能停。 江无忌按着皇上教的法子,吹几口就按一回,吹几口,再按一回。 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文天祥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第五十一章 历尽劫波兄弟在 “无忌,你这是什么法子?管不管用?”苏刘义问道。 江无忌趁吹气的间隙,回道:“皇上教的,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啊!” “什么?” 这法子是皇上教的?皇上什么时候会救人的法子了?苏刘义和苏小白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好了。 江无忌又折腾了一阵,还是不行。 “无忌,想是上天有命,文丞相不回来了。”苏刘义最后叹道。 江无忌也是绝望了,收回了手,默默擦去眼角的泪花。 “那个,我能不能试试?”正在这时,顾铁蛋将脑袋探了过来。 “你?”众人的目光倏在盯在了他身上。 “铁蛋,你有什么办法?”苏小白问道。 顾铁蛋道:“我妈说过,人昏了,就掐人中。” ……掐人中?掐人中能救活落水的人? 众人无语,只是摇头。 顾铁蛋见大家竟然没有反对,大起胆子,伸出胖胖的右手中指,按在文天祥的人中上,狠狠一掐。 哼! 一声痛哼从文天祥的喉咙里响起。 众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苏小白的耳朵又贴上了文天祥的胸膛,苏刘义的手又摸上了文天祥的脉博,江无忌的手指探向了文天祥的鼻下。 心跳有了! 脉博有了! 鼻息有了! 三人探得分明,随即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文丞相活了!文丞相活了!” 江无忌将文天祥半抱在怀里,等他完全苏醒。苏刘义摸着顾铁蛋的脑袋,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顾铁蛋道:“我叫顾铁蛋。” 苏刘义道:“铁蛋?好名字!铁蛋,等我回去奏明皇上,给你记大功一件。” 顾铁蛋道:“我不要,我要军功就行了。” 苏刘义讶然道:“你要积累军功?” 苏小白在旁边笑道:“哥,铁蛋可了不起了。先是在柴安手下,砍了两个元兵的人头。后来在这船上,跟这几位英雄一起,又轰掉了张弘范旗舰的船舵。还连续轰掉了两艘呢。” 苏刘义一听,立时瞪大了双眼,道:“我说张弘范为什么连续换船呢,原来竟是你们建的功劳。好好好!都是英雄,回去都到我帐下,我定当重用,如何?” 冉挺将目光看向了江无忌。 江无忌一边给文天祥顺着气,一边笑道:“都指挥使大人,这恐怕不行。你没看见,这是我‘雪夜’特战队的炮船么?” 说了这几句话,文天祥终于幽幽的吐出一口长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丞相,丞相大人!”文天祥看到一张又一张热切的脸,正激动的看着自己。其中一张脸,好生熟悉。 文天祥将眼睛紧紧闭了一下,再缓缓睁开,认出了这人正是殿前都指挥使苏刘义。 “苏……” “是我,是我!丞相大人。”苏刘义拍着胸口,笑道:“大人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文天祥仰面望着云雾渐开的天空,长叹一声,道:“我这命,想死都不成啊。” 文天祥被俘后,吞食龙脑,自杀过两次都没死成,这次跳海,还是被救了回来。苏刘义、江无忌等人自然早就知道了他自杀的事迹,闻言俱是笑道:“丞相大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走走走,快随我等回去见皇上。” 苏刘义、江无忌和苏小白救起了文天祥,都是非常激动。苏刘义令副将继续在海上搜救,自己快速回航。江无忌和苏小白各抢一把桨,用力地划着。快船划出一道漂亮的尾迹,向龙舟的方向驶去。 大宋水寨这边,还是火光冲天。 赵昺虽然设下陷阱,灭了忽儿都的先锋营和小泉四郎两千扶桑兵,但损失也是巨大的。水寨内圈,总共只有十二层舰船,现在中间六层几乎烧个干净。陆秀夫、江无伤所率领的外层战舰,也被元军轰得千疮百孔。从将军到士兵,再到临时抽到前线的民兵,每一个人都在尽全力灭火。 烧的都是钱,抢得一分是一分。 陆秀夫主掌内政,看着熊熊燃烧的船舶,心一股一股的疼。 “快!快!汲水啊!都跑起来,跑起来!”陆秀夫顾不得连日来的疲劳,大声指挥着兵士们灭火。 正在这里,海面上一个声音传来:“陆丞相!陆丞相!快来看是谁回来了?” 谁啊这是?陆秀夫从大船的船舷上俯身往下看,只见下面快船上,苏刘义抱着一个人,正向自己挥手。而苏小白、江无忌等人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 那是?陆秀夫眼睛微眯,仔细看了一下。这一看不打紧,胸前白须突然乱飘了起来。 “文……文……文山公!”陆秀夫手足颤抖,语声凝咽,心中一阵激荡,眼睛里涌上了热泪。 文天祥很虚弱,还不能站起来,勉强招起前臂,向陆秀夫轻轻挥了挥手。 陆秀夫猛地一拍船舷,向舷梯处冲去。守舷梯的士兵想扶他一把,手刚伸出去,陆秀夫已经从他身边冲了下去。 “慢点,慢点,丞相大人!” 江无忌急忙叫道,一边指挥着快船靠了过来。 陆秀夫一个箭步就冲上了快船,几乎上扑倒在文天祥身上,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文天祥的手。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两人的眼中,都翻滚着热泪。 良久,良久,两人突然相视一笑,仰天大笑了起来。 苏小白抹去眼角的泪花,缓缓吟道: 山河破碎气犹寒, 白发幼主战崖山。 书生罹难剑南州, 历尽劫波今始还。 吟毕笑道:“两位大丞相,咱们还是快些去见皇上吧。” 陆秀夫和文天祥这才收了笑声,但两只大手仍是紧紧握着不放。 快船穿过一堆又一堆的战火,终于驶到了龙舟之下。文天祥抬头看着船头的龙旗,刚刚收回的泪花又涌了上来。 “皇上,臣,回来了。”文天祥口唇颤动,挣扎着站了起来。陆秀夫命龙舟放下舷梯,亲自搀着文天祥一步一步登了上去。 文天祥登上龙舟,刚出舷梯,就见幼主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含笑向自己伸出手来:“文相,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第五十二章 离开崖山 君臣相见,又是一番欣喜感叹,按下不表。 单说赵昺,得最强参谋系统的帮助,用了捕狼陷阱、混间和以小打大、以快打慢、以多打少之计,险之又险,打败了张弘范,灭了忽儿都的先锋营和小泉四郎的两千武士,但大宋这边的损失,也异常的惨重。 两千多艘大小战船,被元军击毁的有四五百艘,被自己放火烧掉的,也有四五百艘。加起来损失了一半。在人员方面,宋军的战损也是极高,特别是三万民兵,竟战死了五千余人。 但宋军现在士气高涨,正是乘胜追击的良机。 赵昺稍事休息后,令南、北、中各线上报军力和器械情况。报上来,北线还有五千完整的兵力,南线有四千,中军还有四千。加起来一万三。 赵昺站在顶甲板上,遥向北望。 北面,新会镇,张弘范应该在那里收拢残兵。这个时候,如果率领三百战舰,突然杀进去,会不会将他逼退? 赵昺深知,如果这个时候不逼退张弘范,在陆地上抢到一块根据地,那自己这边就得不到休整的时间。 赵昺太需要时间了。 只要有了时间,自己就可以研发装备,用八百年后的科技,去打败元蒙的军队。 追击张弘范有风险,但为了争取到喘气的时间,这个险,值得冒。 “灵儿,传令——” 赵昺要灵儿传令,令张世杰、江无伤、宋国子等一众武将来共商战事,灵儿却不在。郭努禀道:“皇上,灵儿姑娘烧得厉害,刚才张阳小姐已经送她回去了。” 陆灵儿发着烧陪着赵昺,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最后真撑不住了,靠着船舷就昏睡了过去。还好张阳发现了,背着她送去了陆秀夫的座船。 灵儿是个好苗子啊。赵昺沉默了一下,道:“找个号螺手来。” 郭努正要去,杨太后突然走了上来,道:“皇儿又要发布战令?” 赵昺迎过母后,道:“是啊,朕想把张弘范再赶一赶。把他赶走,我们才有喘气的时间。” 杨太后道:“皇儿准备怎么赶?” 赵昺道:“皇儿准备亲自带队去。” 杨太后道:“不行。皇上刚摆脱险境,怎么能再次涉险?别说母后不同意,就是各位大臣,也会一力劝阻。” 赵昺想想,母后和各位大臣真不会支持自己亲自前去。 “那交给柴安和宋国子如何?”柴安和宋国子在大战中的表现,都十分惊艳。柴安智计百出,攻守之间,时机拿捏得十分精准。宋国子心细如发又不拖泥带水,防守方面令疯狂进攻的李恒都无可奈何。赵昺十分欣赏这两个刚刚提拔上来的将领。 但杨太后听到柴安的名字,脸上去闪过一抹阴云,牵着皇上的手,道:“俗话说穷寇莫追。皇上就不要去追张弘范了,母后先给你说一件事。” 杨太后牵着皇上的手,进入内舱寝宫,坐下。 赵昺道:“母后,现在时间宝贵,有什么事还请母后直说。” 杨太后看着儿子满布血丝的双眼,怜爱的抚了抚他的头,道:“皇儿,你才不到九岁,就独自面对千军万马,可苦了你了。” 赵昺微笑道:“母后,打仗这事不苦。” 杨太后摇头道:“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可心疼死母后了。” 赵昺道:“母后不是说有事要讲给皇儿听的么?” 杨太后脸上闪过一抹阴翳,道:“皇儿,母后擅自做主,替你决定了一件事。皇儿不要怪我。” 赵昺道:“无论什么事,皇儿也不会责怪于母后的啊。” 杨太后道:“那就好。皇儿啊,母后带了五百禁军上船,同时把陆丞相也带来了。” 赵昺一惊,道:“母后这是?” 杨太后道:“母后已令龙舟开拔,驶往琼州了。” 赵昺更加吃惊,想要站起来,被杨太后给拉住了。 “皇儿莫急”,杨太后道:“母后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赵昺急道:“母后,现在朕一离开崖山,追击张弘范的事就泡汤了。母后可知,失去了这个战机,我们会多艰难?” 杨太后道:“战机失去了,还可以再等。但皇儿要是被暗算了,我大宋就真的完了。” 赵昺又一惊,道:“有谁想要暗算朕?” 杨太后看着赵昺,叹道:“皇儿,自古以来,这皇位便是最危险的位置。何况我赵家天下,还是从别人手里夺来的。” 赵昺眉头微皱,道:“母后说的是柴安?” 杨太后道:“是的。皇儿你想想看,当时龙舟危急,柴安近在咫尺,却迟迟不来救驾。母后我从崖山都赶了过来,他最后才到。皇儿啊,防人之人不可无,这句话你可一定要记在心里啊。” 杨太后一提,赵昺回头一想,在时间上果然有点问题。 “柴安现在在哪里?”赵昺问道。 杨太后道:“关在底舱了。” 赵昺道:“朕想去看看。” 杨太后道:“柴安新立大功,皇儿又心软,一见之下定会将他放了。可柴安此人,比起他的前几辈都要厉害,皇儿你可想好了,不要养虎贻患。” 赵昺道:“这事不用想,母后,我现在就去见柴安。” 杨太后叹道:“就知道你会这样。不过现在你是皇帝,母后也不好干预过多。皇儿要放了柴安也可以,但离开崖山之事,你须要同意。” 赵昺苦笑道:“船都已经开出来了,孩儿还能有什么想法?母后请去休息吧。” 赵昺现在是真想再追着张弘范打一轮。但他也知道,现在去打,自己这方面,是什么都没有准备。临时调动是兵家大忌,风险还是很大的。要是张弘范顺手给自己挖个坑,那就麻烦了。 赵昺按下追击的想法,带了张襄,去底舱见柴安。 杨太后将柴安骗上龙舟,立即命随身禁卫,也就是暗暗带在身边的杨家子弟将他兵器解了,关进了底部的物料间里。 赵昺下到底舱,来到物料间外,令打开房门,迈了进去。杨氏子弟和张襄想要跟进去,被赵昺赶开了。 柴安神色平静,看着赵昺进去,依礼参拜毕,淡淡的道:“皇上孤身进来,不怕微臣劫持造反么?” 第五十三章 不是纯忠之臣 赵昺微微一笑,捡了个凳子坐了下来,道:“柴侯认为朕是来兴师问罪的?” 柴安道:“不然皇上是来做什么?” 赵昺道:“来请教柴侯,崖山一战的得失。” 柴安眼中透出讶异的神色,道:“皇上英明神武,一战而解崖山之困,何须下问?” 赵昺道:“柴侯不愿意讲?” 柴安道:“崖山之战,得失不在崖山。” 赵昺道:“哦?得失不在崖山,那在哪里?” 柴安道:“在大宋三百年的制度。” 赵昺道:“大宋三百年的制度?那要从太祖开始讲了。柴侯不如从陈桥兵变讲起,如何?” 陈桥兵变,赵匡胤夺了柴家的江山。 柴安眼神陡地一凝,盯着赵昺,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来。但赵昺带着淡淡的微笑,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好。”柴安最后长吸一口气,道:“那臣就从陈桥讲起。” 柴安真是一个敢讲的人,将历史上柴家与赵家两家的恩怨一一讲来。当然,他也不仅是讲柴赵两家,而是讲赵家天子为了防止类似陈桥兵变的历史重演,一向实行重文轻武的国策,对武将限制得十分严格。在带兵上,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带兵的将是临时安排的,练兵的又另有其人。大宋军队的战力低下,也就不足为怪了。而且,长期重用文臣的结果,就是巧言令色、善于辞锋的文人当道。秦桧、贾似道无不是长于诡辩之人,最后结果却是诛杀忠良,自毁长城。 就算是到了崖山,掌兵权的也还是张世杰、陆秀夫等文臣。能带兵的江钲,还被排挤走了。 “忠臣不一定是良将”,柴安最后说道:“皇上以后要注意,忠臣之祸,有时甚过奸臣。” 赵昺道:“柴侯一席话,实是直指本质,震聋发聩。朕想授你一个将军之职,不知柴侯可有兴趣?” 柴安沉默了一下,道:“大宋祖训,宋室不杀柴家人,柴家人亦不得掌兵。” 赵昺道:“祖训立在哪里?” 柴安道:“汴梁,皇上的祖庙中。” 赵昺道:“汴梁在哪里?祖庙又在哪里?” 汴梁现在在元人的铁蹄之下,赵家祖庙也无人祭祀了。柴安明白皇上的意思,是说祖业都守不住了,还管什么祖训? 柴安道:“皇上虽在此意,众大臣那里也是通不过的。还请皇上三思。” 赵昺道:“众大臣?张世杰、陆秀夫,还是文天祥?” 柴安道:“皆有。” 赵昺道:“大臣那里,朕自有办法。你现在就想想,给你一批新兵,怎么给朕带成虎狼之师来。” 柴安暗暗握了握拳头,道:“皇上想授臣什么职位?” 赵昺摸了摸鼻子,道:“你带出一百个兵来,就是校尉,带出一千个兵来,就是将军,带出一万兵来,就是统领。给你一个校尉,怎么样?” 柴安身子一僵,随即躬身道:“臣领旨。” 赵昺见柴安答应了,很是高兴,道:“朕就知道你会答应。不过朕给你出一个主意,开始那一百个兵,你可以在全军范围内去挑。谁不给你,直接抢走。” 赵昺说得风趣,柴安也是微微一笑,道:“皇上让抢,那一定是抢得到手的。” 赵昺道:“好了,你笑了,朕就该走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柴安道:“皇上真不问问臣在昨晚是怎么想的?” 赵昺道:“昨晚你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怎么想的。能否告诉朕,你现在怎么想的?” 柴安挺了挺胸,道:“臣现在想,如何爬得快些,早日当上统领。” “哈哈哈哈,柴侯用不了多长时间的,朕有信心。我把枢密院给你留着,你可要快些。” 柴安猛地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皇上。赵昺让他掌军,他是有预期的,当个将军,他也是有预期的,但说把执掌天下兵马的枢密院给他留着,打死他他都不敢想。 赵昺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会跟另外一个人说同样的话,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柴安道:“宋国子?” 赵昺笑道:“正是他。” 赵昺说完走了,留下柴安定定的站在那里,良久良久,叹了一口气,大踏步的去了。在他走后,隔壁舱室里,杨太后与陆秀夫才开口说话。 “丞相,你看此事如何处理?” 陆秀夫捋着白须,皱着眉头,道:“此事很是麻烦。皇上明知柴安不是纯忠之臣,却偏偏还要用他,还许了他枢密院的高位。” 杨太后道:“是啊。皇上心忧国是,认为柴安能干,就不顾一切的起用于他。要是异日柴安羽翼丰满,再起二心,那大宋危矣。” 陆秀夫叹道:“像我等忠臣,才干有限,势不能力挽狂澜。有能力的,像柴安,又不是纯忠之臣,真是可叹可悲。” 杨太后道:“陆相可有对策?” 陆秀夫道:“太后,臣想得对应之策两个,还请太后参详。第一,皇上起用柴安,我们就暗中扶持宋国子宋推官。至少形成二人相互牵制之势。如再有能人,则促成三足鼎立。第二,臣观皇上已露急切之心,臣等就要给皇上补足稳重的一面。臣提议,还是由太后监国,三位丞相执政。臣以为,以太傅、文相和臣的经验,定能弥补皇上年轻急进所造成的隐患。” 杨太后道:“陆相所虑周全,那就这样定了。本宫回头就派密使,将此决定告知太傅和文相。” 陆秀夫道:“臣等遵太后懿旨。” 杨太后道:“还有,琼州黎人众多,离皇帝行宫又近,陆相要多派人手,保护皇上的安全,万不可有所疏忽。” 陆秀夫道:“太后放心,一到琼州,臣就下令封山,不让闲杂人等接近五指山半步。” 两人商议妥当,才从舱室里出来,各自回去。 龙舟离开崖山,顺着南出海口驶入了南海。三月季节,海况很好,风浪不大,正好航行。赵昺回到寝宫,打开舷窗看了一会儿熟悉的大海,靠着被褥,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脑中突然“叮”的一声,最强参谋系统自动启动。 “叮!友情提醒,主人隐藏任务还没有完成。” “叮!友情提醒,主人隐藏任务还没有完成。” 什么情况?赵昺迷迷糊糊地进入系统,道:“江无忌带那么多人去,怎么一千人都没杀了?” 第五十四章 再杀一人 “叮!主人,隐藏任务最后一人,必须由主人亲自完成。” “我……为什么不早说?” “叮!隐藏任务自然有隐藏条件,请主人理解。” “如果朕不想亲手杀人呢?” “叮!完不成任务,系统抽离,宿主抹杀,铁面无情。” “滚!” “叮!主人粗鲁,扣除成就点一点,当前成就75点。” 也就是说,必须要完成的隐藏任务,必须要再杀一人。在这条船上,杀谁?赵昺一下子惊醒过来。 还差一个! 赵昺玩游戏多年,收个人头什么的,那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如果还在崖山,令江无忌拉一个叛徒来杀了,那也是可能的。偏偏现在不在崖山了,在这条船上,赵昺杀哪一个好? 哪一个都不能杀。 不杀一个,时间很快就到。时间一到,系统就会抹杀自己。 是真的会抹杀自己的。赵昺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穿越而来的灵魂,本就不那么光明正大。 赵昺正在着急,主船舱内的紧急扯铃突然响了起来。接着一个哨官飞奔上来,大声禀报:“报——,皇上,前面发现一艘商船!” 商船! 南宋时期,海上贸易已经非常发达。海上商船往来已经十分普遍。 赵昺不悦地道:“一艘商船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那哨官道:“回皇上,那艘商船,是蒲家的。” 蒲家?泉州蒲家? 一段记忆涌入赵昺脑中,赵昺一跳而起,喝道:“可是泉州蒲家?” 哨官道:“回皇上,正是泉州蒲家。” 赵昺咬牙切齿道:“通知陆丞相,准备炮火,朕要摧毁蒲家的船,杀尽蒲家的人!” 赵昺这样恨蒲家的人,全因为涌入脑中的那段记忆。 当年临安被破,谢太后投降,陈宜中、张世杰、陆秀夫等人拥立兄长赵昰为帝,本想在泉州建都,没想到遭到了泉州市舶司蒲寿庚的背叛。 蒲寿庚是阿拉伯后裔,因精于海上贸易,朝廷就赏他做了市舶司一职。市舶司可不简单,相当于海关总长,大宋的海上贸易,全都要由他经手。没过几年,蒲寿庚一跃而为泉州最富有的人。 流亡朝廷到了泉州城外,蒲寿庚拒不让小朝廷进城。张世杰去借船南下,蒲寿庚连船也不借。 张世杰知他已铁心降元,暗派人手,抢了蒲寿庚的船,抄了蒲寿庚的家。蒲寿庚反戈一击,几乎将大宋仅存的皇族杀个干净。与苏刘义齐名的大将刘师勇,就是在泉州之役中身受重伤,不久忧愤而死。 对宋室皇家来说,对陆秀夫、张世杰、文天祥这些忠臣来说,蒲家才是他们最痛恨的人。比对刘整、张弘范还要恨。 赵昺到达甲板上时,陆秀夫也是匆匆的来了。两下简短商议两句,赵昺黑着脸下了命令:“杀!” “杀!” 旨令一下,主甲板一层的舱室大门,轰然打开,十八门最好的火炮被推了出来。操炮手、填弹手,操帆手一涌而出。 “主帆三!” “首帆一!” “左舷炮准备!” ……一个接一个口令传了下去,龙舟在海上一个漂亮的旋回,靠近了来船,左舷上九门森森的火炮,正好对准。 也不发旗语,直接就是一道口令:“开火!” “开火!” 轰轰轰…… 一阵炮响,立时将蒲家商船的主桅轰倒。 “首帆三!” “尾帆二!” “主帆放二!” “右舷炮,放!” 轰轰轰…… 又是一轮火炮,顿时将蒲家商船给轰得烈火熊熊。 蒲家商船哪里料到会突然遭受如此猛烈的袭击?一阵混乱之后,挂上了投降的白旗。 陆秀夫命令蒲家的人放下救生小船,将人渡了过来。渡过来的人统统绑了。一共九十一个俘虏。 赵昺一一看去,只见除了宋人之外,还有阿拉伯人、欧洲人和东南亚人。 其中一个,深目高鼻,头发微卷,眼色黑中带点蓝。陆秀夫一看见他,顿时咬牙切齿,从俘虏群中一把将他揪了起来,喝道:“你与蒲寿庚什么关系?” 那人战战兢兢,结结巴巴的道:“大人,我、我跟蒲、蒲寿、寿庚没有、没有关系。” 陆秀夫森然道:“长得一模一样,敢说没有关系?快报上名来,也好让你死得明白!” 那人哭丧着脸,央道:“大人,大人啊。在小只是一个商人,与大人无怨无仇啊。” 陆秀夫将他提起,拖了出来,回头向俘虏们叫道:“谁人叫出他的名字,老夫饶他不死!” 此话一出,顿时有几个俘虏左顾右盼起来。陆秀夫指着一个人,道:“你说!” 那个人身子一哆嗦,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站了起来,低着头,道:“他、他是蒲寿庚的大儿子,叫蒲天高。” 蒲天高! 陆秀夫转向赵昺,道:“臣恳求皇上,让臣亲手戳了蒲家的卑鄙小人。” 赵昺走上前去,看着面如土色的蒲天高,伸手向身旁的张襄道:“刀给我。” 张襄拔出战刀,递给了赵昺。 赵昺提刀,看着蒲天高碗口粗的脖子,一刀砍了下去。 战刀好生锋利,赵昺这一刀力气虽不足,但还是砍掉大半个脖子。 啊—— 蒲天高惨叫一声,一头栽倒,鲜血从腔子里喷了出来。 “叮!恭喜主人,完成第一项隐藏任务,奖励成就一千点。当前成就1075点,可以抽三星参谋,请问是否抽取?” 赵昺强自按下砰砰乱跳的心脏,在脑子里道:“不抽。” 第一次杀真正的人,赵昺的只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也不知道闪避,竟被鲜血喷得满身都是。 那些俘虏见小皇帝如此残忍,都吓得匍匐在地,拼命磕头,大喊饶命。就是那些阿拉伯人、马来人和欧洲人,都吓得双股栗栗,口中乱叫着饶命。 但有一个阿拉伯人,虽然被压跪在地上,身子却挺得直直的,连头都不肯低下。 赵昺回过头来时,一眼就瞧见了他。 接过郭努递过的手巾,赵昺一边擦拭手上的鲜血,一边道:“去把那个阿拉伯人拖过来。” “遵命!” 张襄走过去,抓住那人的肩,拖了过来。 那人身子微颤,但仍是昂着头,用生硬的汉语道:“我是哈基姆,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第五十五章 哈基姆 赵昺道:“哈基姆是什么意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赵昺看着那人,沉声道:“哈基姆怎么了?哈基姆朕就杀不得?” 那人急道:“皇帝大人,哈基姆是受真主保佑的,你不能杀我。” 赵昺道:“哈基姆什么意思?是你的名字吗?” 那人急忙摇头,道:“皇帝大人,哈基姆是无所不知的意思。我的名字叫纳西尔丁,纳西尔丁﹒盖亚。” 还真主、无所不知? 看来是个神棍。 赵昺正在想怎么处理这人,远处突然轰隆一声炮响,接着二三十艘战舰鼓着风帆,疾冲而来。 船上顿时一阵混乱。 陆秀夫喝道:“都不要慌!张襄,护送皇上回舱!其他人,各就各位,准备应战!哨官,挂旗,询问对方是哪里人马!” 哨官急急赶到主桅下面,猛扯旗绳,将询问旗语发了出去。 但对方看到旗语,理也不理,船分三行,左右一抄,中间直接堵了上来。 完了,大势不妙! 只一瞬间,冷汗就从陆秀夫的脸上滚了下来。 轰轰轰! 来船连轰三炮,落在龙舟左右。 这是警告他们不要乱动。 陆秀夫见敌我悬殊太大,果真不敢动了。 赵昺心里也是惴惴,但还是强作镇定。因为不管怎样,来船是元军的可能性都不大。 过了一会儿,来船越发的近了。龙舟上的将士,突然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噫声。 “是大宋的战旗。” “是大宋的战旗。” “对,对,是我们的战旗!” 陆秀夫也紧张的在看来船的旗帜,此时眯着眼睛,看得真切,最前面的一艘大船上,忽喇喇飘着一面大旗,旗上面写着斗大的一个“石”字。 石? 陆秀夫心情一个激动,冲到舷边,放声叫道:“石将军!是石文光大将军吗?我是陆秀夫!” 海风呼啸,大旗飘飘。对方哪里听得清他喊的是什么? 赵昺在后面看得真切,听得明白。一听是石文光,顿时大喜,向张襄道:“去,将龙旗挂起来。” 从崖山出来后,陆秀夫怕有意外,把大宋的旗帜都收了起来。 张襄冲到主桅下,令哨官将标志皇上身份的龙旗挂了起来。 龙旗一起,周围的船上,顿时响起一阵惊叫。正中的大船加速驶了过来,船头上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那将军高叫道:“船上都是何人?” 陆秀夫叫道:“石将军,还不快来参见皇上?” 石文光也认出了陆秀夫,急令所有的船只落帆减速。 陆秀夫和张襄拥着赵昺到了船舷边。 石文光认出了赵昺的一身龙袍,急率部下跪倒,山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昺挥挥手,向陆秀夫道:“叫石文光过来就是,其它舰船,编队跟上。” 石文光参见了皇上,急令放缓了船速,落下小船,向这边划来。 赵昺看着船上威武的石文光,脑子里突然一阵恍惚。 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石文光,何以如此熟悉? 赵昺摇了摇脑袋,脑中关于石文光的一切,无比的清晰。但这里清晰了,关于穿越前的事情,却越来越模糊。赵昺想多想起一些以前的记忆,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间,某些记忆已经消失了。 怎会这样? 赵昺揉了揉额角,感觉有点晕。 可能是这几日耗费太多精力的缘故吧。赵昺揉了几下,眩晕的感觉好了些。石文光也从小船上跳了上来。 石文光和两个副将,扑通跪下,再次参见皇上。 “臣镇国大将军石文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昺伸手将他扶起,微笑道:“将军快快请起。” 两下相见,份外亲热和激动。赵昺邀石文光等人进了主舱,分君臣坐下。各叙别后情景,赵昺才知道石文光能赶到这里,实属不易。 石文光是原左丞相陈宜中的麾下,官任镇国大将军。陈宜中原本也是一时俊才,只是惧元军势大,在战与和之间摇摆不定。原殿前指挥使韩震曾经提议宋室迁都,被他骗到家里杀了。在张世杰焦山之战失败后,他曾去伯颜处求和。伯颜不准,他才率宋室南迁。 陈宜中主政之时,张世杰、陆秀夫等人都是他的辅佐。只有文天祥与他意见不和,赴南剑州独开督府牵制元蒙。 后来张世杰、陆秀夫率领仅余的二十多万人,在崖山与张弘范决战。而陈宜中则到南越借兵。兵是借到了,而且前进到了占城。但到了占城之后,陈宜中却裹足不前,迟迟不肯发兵崖山。 石文光心急如焚,只得率了本部三十一艘舰船,赶赴崖山,前来护驾。 但陈宜中耽误时日太久,石文光还没赶到崖山,幼主赵昺已经打败了元军,来到了此处。 石文光见幼主无恙,还亲自指挥打败了张弘范,不禁喜极而泣,久久不能收声。赵昺见他忠心一览无余,龙心大慰。 “石将军一片忠心,实堪嘉奖。只是现在飘零海上,朕却是赏无可赏了,哈哈。” 赵昺一笑,石文光也乐了,道:“只要皇上无虞,便是对臣的最大奖赏。” 赵昺道:“先行记下,等恢复我大宋江山,再论功行赏。” 石文光道:“谢皇上。” 陆秀夫见君臣已经叙过,站起身来,躬身道:“皇上,臣有一事上奏。” 赵昺道:“丞相大人,这又不在朝堂之上,随便些便是。” 陆秀夫口中称是,却还是那样站着。赵昺知道这老夫子的脾气,也就随他,道:“不知爱卿所奏何事?” 陆秀夫道:“想那陈宜中世受皇恩,也曾经宰执天下。前昔见事不利,就左右摇摆,今见元军势大,竟在占城裹足不前。臣以为,陈宜中这是有不臣之心,还请皇上降旨,罢去他一切官职,并着有司论罪!” 赵昺想了想,向石文光道:“石将军以为如何?” 石文光赶紧站了起来,道:“回皇上,朝廷南迁以后,先皇与皇上,都是陈丞相拥立。还请皇上看在拥君大事上,对陈丞相宽宥一二。” 赵昺道:“朕知道了。你们都坐下吧。” 陆秀夫这才和石文光侧身坐了。 “皇上,”陆秀夫道:“皇上,自古以来,功不掩过。陈宜中有兵在手,却不来救驾,实是有天大的过错,还请皇上依律严惩。” 第五十六章 流失的记忆 赵昺摸了摸鼻子,微一沉吟,已有了主意,慢慢的道:“丞相,功过之事,历史且难评说,何况你我君臣乎?陈宜中见事难为,主战主和都是情有可原。【零↑九△小↓說△網】以前的事,咱们就不追究了,一切看今后行为即可。石将军,派人给陈宜中传朕旨意。说朕念他也曾苦心谋国,这次不来救驾,朕不怪罪于他。要是他还有忠君谋国之心,就请来琼崖相见。” 石文光又赶紧站了起来,道:“谨遵皇上旨意。” 说完出门安排去了。 陆秀夫见事情已了,也起身告辞,并请皇上将养龙体。 第二天,当赵昺早餐完毕,走到顶甲板上,俯看大海时,才发现其他俘虏俱都押了下去,唯独将那阿拉伯人纳西尔丁给绑在了桅杆上。 郭努在身后轻声道:“皇上,右丞大人见皇上对那个番人感兴趣,就把他绑在了那里,方便皇上问话。” 赵昺道:“那就把他提上来。” 不多时,两个禁军押着纳西尔丁到了顶甲板。 “跪下!” 两个禁军低喝着,踢脚踩在纳西尔丁的膝弯处,将他摁跪在地上。 纳西尔丁昂着头,叫道:“小皇帝,你不可以杀我。” 啪! 禁军一巴掌抽在纳西尔丁脸上,叱道:“大胆狂徒,如此无礼!快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纳西尔丁怒道:“我不叫!我是阿拉伯大名鼎鼎的哈基姆,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禁军还要打他,被赵昺叫住了。 赵昺走到离纳西尔丁身前三尺的地方站定,小脸一板,道:“纳西尔丁,朕来问你,你跟蒲家商船前来,是要到哪里去?” 纳西尔丁道:“我要去见忽必烈汗。” 赵昺道:“很遗憾,你是见不着忽必烈了。” 纳西尔丁道:“不行,我一定要见他。” 赵昺冷然道:“你不知道,忽必烈是朕的死敌吗?” 纳西尔丁道:“我知道,但知识是无国界的。小皇帝,你要尊重知识。” 尊重知识?老子脑袋里的知识比你少?赵昺看着纳西尔丁,道:“你有什么知识?都说来听听。” 纳西尔丁道:“我被按着,我起不来。” 赵昺挥挥手,令禁军将他放起来。纳西尔丁揉着酸痛的肩膀,大声道:“我的知识无穷无尽,小皇帝你要听哪个方面的?” 赵昺指指天,道:“天。” 纳西尔丁道:“天?天文吗?我知道黄金十二宫的运行规律,我还知道一年四季的划分。” 赵昺道:“知道黄金十二宫很了不起吗?朕还知道春分、秋分、夏至、冬至,南北……” 赵昺本来想说还知道“南北半球、东西经纬,还能牵星过洋”什么的,但只说到南北,脑子里顿时一阵模糊,后面的竟说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 赵昺摇了摇头,又用手指捏了捏额角,但脑子里还是模模糊糊,昔日学得滚瓜烂熟的航海天文学,竟是想不起来了。 “皇帝”,纳西尔丁见小皇帝说不下去了,接着道:“春分、秋分是什么?是说季节的转换点吗?这个我也知道。” “好了好了”,赵昺无奈放弃了天文,指指大海,道:“海。” 纳西尔丁道:“皇帝是说大海吗?我知道海流循环,潮水消涨,还知道夏天风从南来,冬天风往南去。看到云我知道会不会下雨……” 这些浅显的东西也用你说?赵昺摇摇头,道:“这些都太简单了,你还知道什么?” 纳西尔丁道:“我还研究数学,会计算弧形的面积,会计算大山的投影。” 会计算弧形的面积?这个比较厉害。赵昺来了兴趣,道:“我给你出一道题,你来做做看。” 纳西尔丁道:“只要是数学,没有我不会的。” 赵昺蹲下身子,用手指蘸了茶水,想出一道高数题,手指伸下去,却发现脑子又模糊了。 我去,什么情况? 赵昺又用力的摇摇头,想唤起以前的记忆,但除了正弦余弦几个概念,其它的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真是见了鬼了! 赵昺喃喃咒骂着,不知道写什么好。 郭努见皇上使劲摇头,有些担心,弯下身子,低声道:“皇上,是不是头还晕着?奴婢传太医吧?” 赵昺道:“无妨。”说完站起身来,向纳西尔丁道:“你就列个正弦相加的公式吧。” 纳西尔丁道:“正弦相加,这个不难的。”说着念了一套公式出来。赵昺却是听得懂。 这个纳西尔丁看来真是个通才啊!太难得了。赵昺不动声色,问道:“纳西尔丁,你知道合金的配方么?” 合金这两个字从赵昺口中吐出,纳西尔丁顿时睁大了双眼,连声道:“皇帝,你怎么知道合金?你们亚细亚人,也会炼金术吗?” 赵昺听他这样一说,暗自窃喜,道:“原来你还是一个炼金术士。” 纳西尔丁道:“不不不,炼金只是我一个研究的方面。我是哈基姆,就是无所不知的意思。” 赵昺道:“好,好。你是哈基姆,无所不知的哈基姆,好了吧?哈基姆,朕要你留下来,专门研究合金和火器,你可愿意?” 纳西尔丁摇头道:“不行,你的帝国都没了,我到哪里去做研究?” 赵昺道:“哪里都可以做研究。来呀!带他下去,有吃有喝,好好看着。” “是,皇上!” 两外禁军带着纳西尔丁下去了。 没想到还捡着一个通才。赵昺暗自忖道:“等我画出新式武器的图样,制造就要靠他了。新式武器选什么呢?机枪大炮自然是首选要造的。” 赵昺想到机枪大炮,脑子里又一阵模糊。只是知道一个名字,连机枪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怎么会这样? “最强参谋系统,启动。” “叮!最强参谋系统启动,请问主人有什么吩咐?” 赵昺道:“我的记忆是怎么了?怎么记不起有些东西来?” 系统:“叮!为了时空的稳定,主人的科技记忆已被强行抽离。” 赵昺一惊,道:“没科技记忆我带玩个屁啊?搞什么搞?” 系统:“叮!主人是皇上,不需要自带科技。” 赵昺道:“滚!” 系统:“叮!主人说粗话,扣除成就点两点。当前成就1073点。” 烦死了扣除成就点。赵昺退出系统,感觉头很疼。 之前在崖山,那么凶险,赵昺都不怕。因为他相信,凭着跨越了近千年的科技知识,自己要对付元蒙大军,那是易如反掌,就算要征服世界,那也不算难事。现在可好,关于科技的一切记忆都没有了。那还玩个毛线啊? 赵昺开始苦恼起来。 第五十七章 有姬娉婷而来 几天后,赵昺住进了琼州五指山下的行宫。【零↑九△小↓說△網】 琼州,也叫海南岛,有山有水有沙滩,实是旅游休闲的绝佳之所。如果你有女朋友,却不带她去岛上渡过至少一周的浪漫假期,那你算是白活了。 在穿越前,赵昺带着女朋友就在海南岛玩了足足十天。临离去的那个夜晚,月光如练,涛声如鼓,时有夜惊的海鸟发出长长的尖鸣。两人兴致大发,扑进大海,游出去很远,直到望不见其他的人,才停了下来。 赵昺脱下救生衣铺在海面上,把女朋友上半身推了上去,然后嘿嘿一阵坏笑,抱住女朋友,胡天胡地狠狠蹂躏了一回。女朋友恨他粗鲁,反过来又将他好好收拾了一顿。后来两个人都没有一丝儿力气,漂在海上游不回来,要不是一艘游船碰巧发现了他们,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那是何等没羞没臊又极其浪漫的事啊! 故地重游,触景生情。赵昺半倚在龙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灯笼的微光发愣。 梆梆梆! 行宫外打更的梆子声又敲响,夜已三更。 赵昺从发呆中醒了过来,更加睡不着。再次打开了最强参谋系统。 “最强参谋系统,启动。” “叮!最强参谋系统启动。主人有什么吩咐?” “朕问你,为什么生活成就、战力成就、内政成就、生存技能成就这些,我都没有获得新的点呢?” “主人,这些成就相互间有时间顺序,要获得后面的成就,就必须先完成前面的成就。【零↑九△小↓說△網】” “……怎么不早说?” “主人,你又没问。” “……好吧。成就系统,启动。” “叮!成就系统启动。” 系统的微光一阵波动,成就树出现在赵昺面前。 赵昺在崖山海战时根本无瑕来看成就系统,现在仔细一看,成就类的生活、生存、军事、战力、逼格五大系统,除了战力、逼格之外,其它三个系统的成就任务都挂上了一颗星。 一星级任务。 生活类任务:子有华服。要求设计一件女子衣物,并得到该女子的喜欢。完成奖励成就50点。 生存类任务:生食棕虫。要求生食棕榈树中的蠕虫十条。完成奖励成就100点。 军事类任务:招募新兵。要求招募新兵一百人。完成奖励成就100点。 战力类任务:没有星级。提升力量、速度、敏捷属性全部到10点。完成奖励成就50点。 逼格类是自动触发,成就树上没有显示。 隐藏任务是随机触发,现在也没有。 赵昺一一看完,感觉就招募新兵还靠谱点儿,至于生食蠕虫,真不想完成啊。 要不,就先抽一个三星级的参谋来看看? “抽将系统,启动。” “叮!参谋系统启动。主人,请抽取。” 一阵微光泛起,滴溜溜旋转的参谋卡牌出现在赵昺眼前。 “三星!” “叮!三星参谋出现。主人请抽取!” 参谋系统又一阵闪耀,呈现在赵昺面前的已不是一星卡牌,而是一星二星三星三种卡牌。 最上面的是三星卡牌,有十张。 中层是二星卡牌,有二十张。 下层是一星卡牌,有四十张。 我去,怎么不是全部的三星卡牌? 赵昺看着旋转的三层卡牌,有些傻眼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一千点是抽三星参谋的吗?” “叮!主人,这没毛病啊,是可以抽三星参谋的啊。” “朕是老实人,你别欺负我。”赵昺道:“按这个比例,抽一次就抽中三星参谋的机率,也太小了啊!” “叮!主人,第一次抽取就这个比例,随着抽取次数的增加,机率也会上升。当主人抽到一百次,抽到三星参谋的机率将为百分之百。” 一百次! 系统你真是欺负人,一百次乘以一千点,就有一百万个成就点。一百万成就,朕都可以抽十次五星参谋了。那还要抽三星参谋干什么? 赵昺现在算是知道这个最强参谋系统有多坑爹了。 第一次抽取的机率,只有七分之一,约合百分之十四点三。抽一百次才100%,那每抽一次上升的机率还不到一个点呢。 真是太坑了。 很明显,系统也是鼓励他攒点,直接抽高星级的。 赵昺本来想抽一个三星参谋,商讨商讨当前的一件烦心事。现在看这个机率,真不想抽了。 可不抽手又痒痒。 赵昺最后一咬牙,一指点在了卡牌上:“我戳!” 一张卡牌滴溜溜闪了出来,停下时,赵昺高兴得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三星! 百分之十四点三的机率,居然被朕给戳中了! 真是金手指啊! 赵昺抱着右手食指,狠狠的亲了一口。再看系统时,只见一个身着青绿色大袖长服的女子,婷婷娜娜的走了出来。 竟然是个女子! 竟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赵昺举着手指,呆在了原地。 那女子长发松松拢在肩后,娥眉淡扫,杏眼玉鼻,肌肤如雪。见到赵昺这个傻样,掩嘴轻笑,随即举起大袖,遮了大半个面容,轻轻的道:“臣妾见过皇上。” 臣妾? 赵昺一惊,回过神来,道:“你又是何人?” 那女子道:“臣妾楚庄王之后,樊姬。” 楚庄王之后,樊姬。听起来好像很有名的样子?不过赵昺不学无术,可真不知道历史上还有这么一位美人。 “咳,那个不好意思,朕读书少。请问樊后,你都做过哪些事,能位居三星之位?” 樊姬低垂螓首,微含羞涩,道:“臣妾只做了一个后妃该做的事,也没什么特别的。” 赵昺道:“那说几件印象比较深的吧。” 樊姬道:“皇上有命,臣妾想想。唔,记得我王当初喜欢打猎,竟至耽误了朝政。本宫便禁了肉食,渐渐的,竟感动了我王,我王便不再打猎。” 这美女有办法啊。 赵昺大感新奇,道:“厉害厉害,再讲再讲。” 樊姬道:“没想到皇上竟爱听这些小事。唔,还记得那时楚相是虞邱子。虞邱子谈吐雄健,我王非常喜欢,与他谈七天七夜不觉疲倦。回来时还大赞虞邱子贤明。” 赵昺道:“那你又做了什么?” 樊姬道:“臣妾便说,凡是贤明之相,必招揽人才为王所用。可虞邱子为相十年,竟没为我王举荐一个贤才。” 赵昺道:“有道理,有道理。樊后好高的见识。后来呢?” 第五十八章 有人,才有天下 樊姬道:“皇上缪赞了。【零↑九△小↓說△網】后来,第二天上朝,我王就将这话说给了虞邱子听。虞邱子下朝之后,竟吓得躲在家里,再不敢出来。再后来,他便把孙叔敖引荐给了我王。” 赵昺道:“孙叔敖啊?这人朕知道。” 樊姬道:“皇上好高的见识。” 赵昺赧然道:“朕就知道一句,叫孙叔敖举于海。哈哈,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樊姬浅笑道:“以皇上的年龄,这已经十分难得了。” 赵昺道:“哪里哪里,可我连孙叔敖举于海这句话都没弄清楚呢。举于海,举于哪个海我就不知道。” 樊姬笑道:“咯咯,皇上好生风趣。那个海,是海子。” 赵昺恍然大悟,也是笑道:“说海子朕就知道了,嘿嘿。海子就是大湖嘛。” 樊姬道:“正是。皇上,不知皇上将臣妾召出来,有何差遣?” 赵昺道:“朕哪敢差遣于你?呵呵。朕深夜睡不着,就想找人聊聊天。” 樊姬道:“心有烦恼,才会睡不着。皇上是有烦心事了吧?” 赵昺道:“樊后果然善解人意。其实也没什么大的烦恼,就是崖山海战之后,母后和陆丞相,竟然没有告知朕,就抓了柴安,还将朕送离了崖山。【零↑九△小↓說△網】” 樊姬道:“皇上这是不满他们擅自做主,而且竟敢决定皇上的行动。” 赵昺道:“这事说轻一些,是为了朕好。说重一点,这就是绑架啊。” 樊姬呵呵浅笑,将大袖放低了一些,露出整张明媚的俏脸来,细声细气的道:“为王为皇者,早就被绑架了。皇上这样讲,岂不显得奇怪?” 赵昺道:“樊后为何这样讲?” 樊姬道:“皇上,你为大宋之君,难道不知道太祖、钦宗之事么?” 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宋钦宗哭着喊着不要当皇上,哭晕了,大臣们给他穿上龙袍,生生按在了龙椅上。 “他们的事情,朕知道啊。”赵昺道:“樊后的意思,是说皇上不是自己的皇上,而是别人的皇上?” 樊姬道:“正是。古有圣言,说社稷为重,君为轻。又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上请看,自古君王,哪一个不是被绑在了社稷身上?” 赵昺点头道:“有道理。不过朕也不是糊涂之人,他们有什么安排,可以先行告诉我啊。” 樊姬道:“皇上万不可责怪他们。自古以来,以江山社稷为重者,皆是忠臣。以君王为重者,大多奸佞。这一点皇上要切记在心。” 赵昺道:“可是有一些自诩忠臣的人,也干了不少误国误民的事。” 樊姬道:“那是智计见识不足罢了。为君者,不正是择人而用么?” 这樊姬相貌美丽、举止优雅,言谈又十分有见识。赵昺兴致大起,与她竟是一直谈了下去,直到天明。 听着外面百鸟的鸣叫,樊姬道:“昔日我王与虞邱子连谈七天,被臣妾给劝谏了。今日皇上亦不可多谈,暂且别过吧。” 赵昺道:“好,最后一个问题。朕最近思索我大宋的未来,竟是想不出一个明确的方向。樊后何以教我?” 樊姬道:“不敢。臣妾见识浅陋,给不了皇上一个好的建议。只是臣妾以为,天下再难的事,都会有贤明之人能办成。于内,皇上有成就系统,古今未来的谋臣,尽可为皇上所用。于外,只要皇上尽揽天下贤能,自可绝境逢生。” “有人,才有天下。” 樊姬说完最后一句话,翩然而去,微光闪处,回到了卡牌系统之中。 赵昺看着她离去,眼前尽是她的一颦一笑,脑中尽是她的一言一语。 “有人,才有天下。说得多好啊!”赵昺喃喃自语:“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朕才八岁,竟也被美人所迷。难怪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赵昺脑中乱七八糟,一会儿是大宋,一会儿是樊姬,一会儿是故事,想着想着,终是睡了个回笼觉。 新会,元军大营。 张弘范败退至此,安营扎寨,收拢军队,清点损失。 崖山一役,元军正印先锋忽儿都战死,扶桑首领小泉四郎战死。先锋营、扶桑兵几乎全军覆没。 亡,一万五千人。伤,两万余人。 仅有五万兵马的张弘范,几乎折扣过半。 元军大营里,气氛很是压抑。 自张弘范领兵作战以来,这是战损比最高的一仗,也是打得最窝囊的一仗。 全军统帅张弘范竟被宋人逼得弃了大帐,丢了旗舰,连换了好几艘楼船,最后才逃了出来。 最可气的是,还有刺客追到了汉帅的身边,当着他的面毁掉了传令的战鼓。 当时船上有很多兵,这些兵一个传一个,将当晚的情形传遍了元军大营。 不过张弘范还是平常的样子,仿佛前几天的大战没有发生一样。李恒忍了三天,到第四天上,忍不住了,径直去见张弘范。 牛皮大帐内,张弘范仍是半倚在矮榻上,拿着一本书在看。帐内生着两盆炭火,甚是温暖。 这几日连绵细雨,崖山还是有点冷。 “报!汉帅,水军都指挥使李恒将军求见。” “请他进来。” “是。” 李恒身披铠甲,挎着战刀,大步而入。来到张弘范榻前,双手一抱拳,大声道:“末将李恒,参见汉帅。” 张弘范淡淡的道:“坐吧。” “谢汉帅。” 张弘范放下手里的书,坐得略高了一点,向亲卫道:“你们出去,不听召唤,任何人不得进来。” “是。” 亲卫退出。张弘范转向李恒,道:“将军此来,不知有何事情?” 李恒道:“汉帅,恕末将唐突,请问汉帅为何不整兵再战?” 张弘范道:“接着打崖山?” 李恒道:“正是。宋军新胜,一定麻痹。而我军上下,无不愤怒,以盛怒之师攻麻痹之敌,定当能胜。” 张弘范道:“还有呢?” 李恒道:“还有就是战机难得,转瞬即逝。汉帅要是再逗留几天,宋室小皇帝该要跑了。” 张弘范道:“战机?战机早就没了。李将军还是回营休整吧。” 李恒道:“汉帅为何判断战机已失?” 第五十九章 等一个人 张弘范道:“因为宋的镇国大将军来了。” 李恒一惊,道:“石文光?他来了?带了多少兵来?人呢怎么没看到?” 张弘范道:“因为他又走了。” 李恒被张弘范一绕,有些不悦,但面色如常,问道:“汉帅是说他来了又走了?” 张弘范道:“真正的说,他还没有到崖山,就掉头走了。” 李恒道:“听说石文光跟大宋丞相陈宜中一起到南越借兵去了。他们借了多少兵?” 张弘范道:“不多,也就五万人马。” 五万人马?那也不少了。他们一来,这仗还真没法打。李恒沉默片刻,道:“不知他们为何又掉头走了?” 张弘范道:“不是他们,只有石文光。” 李恒道:“那陈宜中呢?” 张弘范道:“陈宜中兵到占城,我派人告诉他,只要他再往前一步,我就屠掉温州城,包括他们陈家。” 李恒道:“陈宜中向来胆小怕事,汉帅这一吓,竟将他吓住了。” 张弘范道:“陈宜中倒不是胆小,只是不善决断,还有就是不够狠。不过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让石文光带了几十条船回来驰援崖山。” 李恒道:“好在石文光没有在前几天赶到。” 张弘范道:“陈宜中倒以为他一定能赶到的。只是现在这个季节,多雾少风,船行不快。海战之事,陈宜中也不擅长。” 李恒道:“那石文光好不容易来了,为什么又掉头回去?” 张弘范道:“石文光掉头去了琼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宋之幼主,已到琼州去了。” 原来小皇帝已经跑到琼州去了,难怪汉帅不再攻打崖山。 李恒想了想,道:“汉帅,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张弘范道:“等。” 李恒道:“等什么?” 张弘范道:“等风来。” 李恒本来是带着情绪来的,最后带着一脑子的迷糊走了。张弘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张弘范等的不只是风,还有一个人,一个能接替自己的人。 这个人原本可以是李恒。 张弘范给了李恒机会,但李恒在崖山大战中的表现,让张弘范很失望。失望的原因,在于张弘范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李恒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至于能不能控制情绪的原因,在于张弘范知道自己为什么打仗,而李恒不知首,他只是为了打仗而打仗。 这其中的区别,天差地远。 其实文山公天祥是最合适的人选啊。张弘范十分遗憾没有将文天祥劝过来。如果文天祥愿意弃暗投明,那么他不但会当上元蒙的丞相,还会接替自己成为新的汉帅。【零↑九△小↓說△網】 他是知道自己的心思的,可他就是不降啊! 张弘范沉思一会儿,令亲卫去唤王约。 王约出身王家三槐堂,师出名门,聪敏异常,悟性更是奇高。当年的张柔张弘范父子,被汉人骂为汉奸,走到哪里都被人丢鸡蛋白菜。而王约第一次见到张弘范,却对他大加崇拜。张弘范笑言,莫非彥博你也要当汉奸?王约答道,世人只见仲畴公效忠大元,却不知公保住了多少汉人的性命。现今形势,晚生当学仲畴公。 张弘范由此将王约当成自己的传人,带在身边,用心培养。 亲卫去唤,不多时,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英俊儒生,不疾不慢,进入大帐,微一躬身,道:“参见汉帅。” “坐吧。”张弘范道:“彥博,你看李恒此人怎样?” 王约王彥博道:“猛将也。” 张弘范道:“猛将?” 王约道:“猛将。” 张弘范微笑道:“既然彥博有此评价,那李恒此生,便只能做一个猛将了。彥博,我去之后,你看军中何人可以接替我的位置?” 张弘范说的去,自然不是寻常的离去,而是大行之去。 王约看着张弘范黯淡无神的脸庞,眼中透出浓浓的悲凉,道:“伯颜大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张弘范道:“伯颜大人心地悲悯,入我汉地以来,严禁元人屠城习性。有他在,我汉人才能过得平安的日子。只是伯颜大人到底是个元人,不能代我汉帅之位。” 王约道:“李恒帐下刘垓勉强可代。” 刘垓,就是刘垣的五弟,最是勇猛。在与方兴日的对战中,只带了两个家将,就灭了“两浙三方,天下双无”的方家五六个最精锐的战士,还把方兴日杀成重伤,不得不撤离战场。 张弘范道:“刘垓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崖山之战中也大放异彩。只是这帅领汉军之事,他能行?” 王约道:“勇者无畏,勇到极致的人,若再修修谋略,可堪大用。” 张弘范点头道:“有道理。真正能做到无畏之勇的人,实是百年难见。除了他,还有吗?” 王约道:“还有,就是学生了。” 张弘范闻言笑道:“我等你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 王约道:“谢汉帅栽培。只是学生资历甚浅,难以服众。这汉帅之位,一时却掌不得。” 张弘范道:“本帅还能苟活几日,自然会安排你做一些事。彥博,你去占城走一趟吧。” 王约躬身领命,道“弟子即刻启程。” 占城,大宋原丞相陈宜中就在那里。陈宜中的麾下,还有借南越的五万兵马。张弘范居然要王约去占城一趟。 而王约似乎早就知道会去哪里。回去以后,带了两个护从,骑了快马,直奔南越。 元军有张弘范坐镇,虽然新败,但全军士气几乎没受影响。各军各营有条不紊,抚恤伤亡,再修战甲,积极准备着再打下一仗。 主帅的气质,就是全军的气质。张弘范平时冷静沉稳,作战时一往无前,已潜移默化,深深地浸入了这只军队的血液中。 可悲的是,宋军虽然是皇帝和三大丞相坐镇,却没有任何一种气质。 赵昺召出第一位三星参谋樊姬后,与她进行了一次长谈。长谈的结果,是急需招揽人才。说到人才,赵昺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张弘范。 张弘范一代英才啊,带着区区五万人马,差点一口吃掉大宋二十万军民。他的军队,从骑兵换成水军,照样如蛟如龙,差一点就把自己这个小皇上给灭了。 那样的军队,已经具有了主帅的气质。 冷静,凶狠。 朕也要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唔,还要赋予给军队朕的气质。 朕的气质是什么呢? 放浪、腹黑还会挖坑? 嘿嘿,那不就是猥琐么?朕才不是这样的人。 朕要做个伟大的泼皮。 赵昺淡淡的想道。 第六十章 七星宝刀 第二天,皇上没有出来。【零↑九△小↓說△網】 第三天,皇上也没有出来。 第四天,仍然没有出来。 连续三天,赵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吃饭就是躺在床上,连郭努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杨太后打发贝儿来看了两次,送了两篮腓力宾的水果来。 就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崖山方面将医护船送了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文天祥、江无忌、方兴日、陈若水、江无伤和上万的伤兵。崖山那边,只留了张世杰和宋国子主事。 安排他们扎营休整的事,自有陆秀夫去干。倒也不用烦扰皇上。 第五天清晨,赵昺终于走出了寝宫。而且还很早,天边刚放白,鸟儿刚开始鸣叫。 “小郭子,传江无忌来见朕。” “是,皇上。” 江无忌就住在皇帝行宫外面,一会儿就到了。 “臣禁军统领江无忌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江统领,在崖山之时,朕与你说过,说要让你教朕刀法的,可还记得?” 江无忌道:“皇上真要学?” 赵昺道:“君无戏言,岂能有假?小郭子——” “奴婢在。” “宫里还有什么好物件,去取一只来,朕要当作拜师礼。” 郭努道:“皇上,宫里的物件,大多是书画瓷器。皇上您看赏哪一件比较好?” 赵昺道:“书画瓷器,太过脆弱,岂能赐给朕之武师?刀枪剑戟铠甲之类的有没有?” 郭努道:“刀倒是有一把。奴婢这就去取来。” 郭努去取刀,江无忌倒也不谦让。他是用刀之人,自然喜爱宝刀。当下谢了皇上。待这刀取过来一看,却是一把短刀。 刀鞘古朴,上面镶嵌着红绿宝石,刀柄做成龙吞口,很是华丽。 赵昺接刀在手,一股寒意顿时传入手心。 刀未出鞘,寒意就透鞘而出。 好刀! 赵昺握着刀柄,咔哒抽出三寸,一股白光顿时刺得双目难睁。 “皇上不要抽出来!”江无忌叫道:“此刀太凶!请皇上不要再抽。” 咔哒! 赵昺又将刀插了回去。 “什么刀这么凶?”赵昺问郭努:“可知这刀的名字?” 郭努摇头道:“奴婢不知。” 江无忌眼中却放出光来,道:“皇上,臣知道。皇上请看,这刀鞘之上,镶着金、银、琉璃、水精、车渠、珊瑚、琥珀七种宝物,又作七星排列,当是曹孟德的七星宝刀。” 七星宝刀? 曹孟德拿着此刀去行刺董卓,结果刀意森森,竟将睡着的董卓刺激醒了。曹孟德灵机一动,说是献刀,将此刀献给董卓,自己抽身跑了。董卓死后,此刀落入部将李傕手中,再后来李傕兵败身死,此刀便下落不明了。 没想到居然就在自己手里。 赵昺轻拂刀身,感受着刀里的杀意,道:“我大宋一向软弱,正需要些凶意。江统领,朕将此刀赏赐与你,你当执此刀,杀敌灭寇,为光复我大宋江山而努力。” 江无忌大喜,跪接了宝刀,赶紧揣进怀里。 接下来,江无忌便教皇上练武。第一套,教的是太祖长拳。 宋太祖所创的拳法,流传甚广。现在教给赵昺,也是江无忌苦心。但江无忌只教了三招,待赵昺记住了,便让他扎马步。 扎马步很苦很累,但赵昺深知基本功的重要性,咬着牙坚持了一炷香时间。 刚开始就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让江无忌好一顿表扬。 这些表扬,赵昺就不当是拍马屁,照单全收了。 练了足足一个时辰,传了早膳,三个人都吃了。赵昺带了江无忌和郭努,出寝宫右转,到了太后所居的临时后宫。 自崖山大战胜利之后,杨太后的心情不错,在院子里拎了花剪,亲自修着盛开的山茶花。贝儿和灵儿两个丫头,在后面一个拖着花锄,一个捧着花篮,给太后当助手。 赵昺进入院子,两下参见完毕。太后丢了花剪,用湿巾净了净手,牵了皇儿,向花亭内坐了,含笑道:“皇儿,母后也正想去找你呢。你猜母后为你准备了什么?” 赵昺道:“衣服?” 杨太后摇头道:“不是。” 赵昺又道:“宫娥?” 杨太后还是摇头,道:“都不是。母后啊,替你找了一个师父。” 赵昺道:“什么师父?” 杨太后道:“念书的师父啊。自临安出来之后,一路风尘,也没顾得上延请帝师。现在好了,终于安顿下来了,这学习之事,自是首先要恢复正常的。” 读书? 不要啊! 赵昺心里一声哀叹,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问道:“不知道是哪个师父?” 杨太后道:“心学大师,陆凤鸣陆老先生。” 心学大师? 赵昺心头一动,道:“就是讲唯心主义的?” 杨太后道:“什么唯心主义?儒学传至大宋,分为理学跟心学。理学以程朱为首,心学以象山先生陆九渊为首。这凤鸣先生,便是象山先生的嫡传后人。”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有时间不妨听听。只是今天来找母后,不是谈学习的。赵昺应承了母后要好好学习的要求。将话题引了开去。 “母后,孩儿今天过来,是有要事相商。”赵昺道。 杨太后浅笑道:“朝政要事,皇儿应该找陆丞相、文丞相他们呀。对了,文丞相到了崖山,你见过了没有?” 赵昺道:“几位大臣都过来请过安了,只是朕没有见他们。” 杨太后道:“皇儿,帝皇虽是九五之尊,但治理天下,全仗文武大臣。你可不能怠慢他们。” 赵昺道:“母后教训得是。” 杨太后道:“那你召见他们,共商大事去吧。” 赵昺道:“母后,在与大臣们商议之前,朕想先与母后说说。” 杨太后微笑道:“那皇儿就说说吧。” 赵昺道:“这几日,朕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冥思苦想,想如何才能突破现在的困局。想来想去,觉得有三件大事必须要干。” 杨太后道:“哪三件大事?” 赵昺道:“第一件,便是明确今后的国策,要一个目标,一个思想,其他人要坚决执行。” 杨太后道:“皇儿说的,甚有新意。一个目标是什么?一个思想又是什么?” 赵昺道:“一个目标,就是建立一个平等自由开放的大宋。无论是公卿王侯还是黎民百姓,大家除了因官职不同享受的俸禄不一样之外,其它的全部平等。而且有官职的人,不得有田地私产。” 赵昺说的,其实就是八百年后的世界秩序。未来的历史就是这样发展的。俗话说历史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定这样一个目标,一定没错。但杨太后没等他说完,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道:“皇上的意思,是皇室、勋贵要和黎民百姓一视同仁?” 赵昺道:“正是。” 杨太后沉默半晌,唤来贴身宫娥,道:“去请凤鸣大师来。” 第六十一章 心学大师 赵昺有制订国策、重建国家系统、战争策略三件大事想得到杨太后的支持,但第一件事,刚起了个头,就遭到了杨太后的反对。 杨太后不着痕迹,只是将心学大师陆凤鸣请了来。 从崖山开始,就发现皇上的行为有点反常。杨太后请来凤鸣大师,一则是给皇上讲课,二则是想请凤鸣大师看看,皇上的反常行为到底该怎么解释? 过得一阵,心学大师陆凤鸣到了。 “臣陆凤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师平身,赐座。” “谢太后。” 君臣相见,赵昺已将陆凤鸣打量清楚。只见这位心学大师,约有六七十岁,白眉白须,两道寿眉长有三寸,颌下长须约有两尺,身材高大,肩宽臂长,左手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右手拄着一根虬龙藤杖。身着青色儒服,一派学究模样。 陆九渊早已见过太后,此时微微一瞥,也看清楚了幼主的形象。只见幼主身着五爪金龙的锦袍,粉团团生得甚是白嫩,眉宇清奇,含着淡淡的忧色,双目灵动,带着审视万物的龙威。身体略显瘦弱,脸上稚气犹存,竟是让自己看不清晰。 陆九渊祖传的心学,见人识人,那是看家的功夫。一般的人,只需一眼,他便知道此人心性如何,命数怎样。 但初见幼主,竟是看不真切。 陆九渊暗自心惊,忖道:“据传天子有真龙之气护身,看来此说不假,不然以自己的眼力,怎会看不清一个才八九岁的少年?” 正在想着,杨太后开了玉口。 “皇上,还不拜见师尊?” 话是向赵昺说的。赵昺微微一笑,走下龙榻,向陆凤鸣微微一揖,道:“学生赵昺,见过师尊。” 赵昺这一拜,陆凤鸣的帝师之位,算是定了。 陆凤鸣受了皇帝参师之礼,才站起来扶直了皇上。 杨太后见赵昺毫不推托,就拜了帝师,心中高兴,道:“皇上第一次见师尊,哪能不备拜师礼呢?锦弦——” 锦弦就是太后的贴身女侍,年方十七,生得娇俏大方,婷婷玉立。听到太后召唤,赶紧捧了玉盘上来。 玉盘上面一对玉如意,一串朝珠,两锭黄金,两匹绸缎,一根金击子。 虽是流亡朝廷,但赏赐一点都不含糊。陆凤鸣谢过太后,从玉盘上取了金击子,其它的却推了回去,道:“大宋艰难,这些赏赐,就换成军饷,多招几个将士吧。” 杨太后轻轻一挥手,锦弦将东西收了回去。 “大师忠心,本宫与皇上,谢过了。” 两人客气,赵昺却看着陆凤鸣手中的金击子。在西游记里,这金击子原是敲下人参果的必备之物。上面用金击子敲,下面用玉盘接。要换了别物,人参果就跑了。现在母后赐了大师一根金击子,什么意思? 哒! 陆凤鸣将金击子在手心里轻轻敲了一下,面容一肃,道:“皇上,太后赐臣金击子,是赋予臣管教之责。以后课业,皇上如有松懈,臣便用金击子管教。今日先行讲明。” …… 赵昺无语。不知不觉之间,母后和陆凤鸣便在自己头上悬了一根金击子,这都哪儿跟哪啊? 赵昺一声苦笑,道:“老师尽行管教便是。” 杨太后道:“好了,你们师徒以后有的是时间,课业之事,本宫就不管了。今日请凤鸣先生来,是帮皇上参详一些想法。皇上,刚才你说的几件大事,何不说给老师听听?” 母后行啊,怕一个人说不过我,搬了一个大师出来了。赵昺更加谨慎,先整理了一下想法,才郑重说道:“老师,您学贯古今,可否说说我大宋落到现在的地步,根本性的问题有哪些?” 赵昺来就放了一个大招。 陆凤鸣轻捋长须,淡淡的道:“根本性的问题,在于儒生误国。” 儒生误国?这个答案很是出乎赵昺的意料。 “哦?老师尊的也是儒道,不知为何有这样的讲法?” 陆凤鸣道:“臣尊的儒道,是心学。朝廷一贯用的儒生,则是理学。二者大不相同,自不能同日而语。” 陆凤鸣接着阐述了一番理学与心学的区别,大意是说大宋所重用的文臣,虽有寇准、李纲等名相,但误国误民的更多。如眼高手低司马光、王安石,中庸无能的陈宜中、张世杰,奸佞之徒蔡京、秦桧、严嵩等。而之所以有这个结果,是因为他们不懂得心即天下的道理,更没有修行良知。 心学何等深奥?赵昺一个穿越过去的现代人,又哪里听得懂?陆凤鸣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赵昺只得了一个结果:不明觉厉。 陆凤鸣足足讲了半个时辰,才收住话题,道:“皇上,臣这个回答,是否满意?” “啊啊,满意满意。” 赵昺本想将话题引到大宋的国策上面,现在发觉,就算引了过去,也会被大师驳得体无完肤。 陆凤鸣道:“皇上如能懂得一二分,也就不错了。不知皇上想说的大事,又是什么?” 大师就是厉害,一眼就看出自己连一二分也没听懂。赵昺小脸微微发烫,摸了摸鼻子,道:“听了老师刚才的一席话,学生所想的大事,就不是大事了。容学生再仔细斟酌斟酌。” 陆凤鸣道:“三思而后行,很好。不知太后、皇上还有什么垂询?如没有的话,臣这就回去准备皇上的课业。” 杨太后看向赵昺,赵昺摇了摇头。 杨太后道:“皇上课业之事,就拜托凤鸣大师了。” “如此,臣告退。” 陆凤鸣站起身来,施礼退出。 赵昺空走了一遭,也向母后告辞,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赵昺走后,陆凤鸣又回见了杨太后。 杨太后道:“大师,可看出来些什么?” 陆凤鸣今天还肩负着探察皇上的使命。 “回太后,”陆凤鸣道:“今日皇上没有说几句话,能看出来的不多。但有一事,可以明确。” 杨太后道:“何事?” 陆凤鸣道:“皇上想将大宋打散重建。” 杨太后一惊,道:“有如此严重?” 陆凤鸣点点头道:“确乎如此。” 杨太后道:“现在朝廷如风中烛火,稍有不慎就会烟消云散,哪里禁得住那么大的折腾?大师,有何良策?” 陆凤鸣道:“大宋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确实需要去探究根子上的毛病。但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解决那些毛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皇上年轻,锐气十足,很多事情都想一步到位。但知易行难,世事没有皇上想的那么简单。臣恳求太后明白担起监国重任,在皇上和大臣之间,起一个缓冲的作用。” 杨太后道:“前日陆相等人也这样说。既然大师也是这样看,那本宫就与几位重臣商量商量,将监国之事早点办了。” 陆凤鸣道:“当该如此。” 第六十二章 瘟疫四起 陆凤鸣走后,杨太后令锦弦去召陆秀夫、江无伤、苏刘义等人,没想锦绣去了一趟,几位重臣都不在。【零↑九△小↓說△網】 “他们到哪里去了?” “回太后,听说他们到附近的村落去了。” 杨太后道:“知道什么事吗?” 锦弦道:“回太后,说是黎人染上了瘟疫。现在军营和行宫已经戒严了。” 杨太后心底一紧,急道:“瘟疫?怎么会有瘟疫?军中将士呢?有染上的么?” 锦弦道:“奴婢不知。” 杨太后急得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最后道:“弦儿,你去陆相府前候着。陆相一回来,你就请他来见。” “是,太后。” 锦弦急急的去了。 琼州,黎人的聚居地。自大宋朝廷流亡至此后,五指山一带就成了军机重地。张世杰、陆秀夫等人将黎人请到出了五指山,沿着各江各河,逐水而居。而宋朝二三十万军民,便占据了五指山。 原先还好,最近一月,黎人村落中,开始出现疾病。这疾病挺怪,发作后身上会现出灰色的斑点,无药可治。开始时,只是猎户和渔民偶有发生,还没引起众人的注意。自崖山的军民撤回来后,这病突然加快了扩散的速度。待陆秀夫现在去查探时,已有不少村子死尽死绝。 太医严御之,乃是杭州三大神医之一,擅长治痢,跟着去看了后,却束手无策。【零↑九△小↓說△網】 但瘟疫是肯定的。 离十万大军近的村落,瘟疫最为严重。离皇帝行宫比较近的村落要好一些。 五指山,山上是皇帝行宫、大臣临时衙门、八百御前禁军和三千精锐的普通禁军。八百御前禁军由江无忌统领,三千普通禁军原是陆秀夫统领,现交给国舅杨亮节代领。 沿着五指山,修了一条环山的大路,可供双乘车马并行。大路下面,是弯弯曲曲的河谷。这些河谷,就是万泉河等江河的发源地。 陆秀夫和严御之等人出现在大路的尽头,忧心忡忡的走了回来。国舅杨亮节赶紧迎了上去。 “陆相,情况如何?” 陆秀夫见到他,赶紧退后两步,大声道:“国舅别过来。” 陆秀夫道:“这瘟疫传染性极强,我等刚从黎人村子里回来,不能沾碰。国舅,快备木桶和净水,我等盥洗完毕,再行进营。” 这么厉害? 杨亮节吓了一跳,赶紧招呼士兵抬来盥洗的大木桶,烧了热水,摆上屏风,陆秀夫、严御之等人就在大路上反复搓洗了身子,又熏了香,才敢进营。 “木桶、衣物、屏风,全都烧了。”陆秀夫叮嘱杨亮节:“加强人手巡山,里面的不准出去,外面的不准进来。【零↑九△小↓說△網】如有违背者,格杀勿论。” 杨亮节领命,赶紧传了下去。 一股紧张的气氛悄悄的地五指山弥漫。 陆秀夫回来,自去向杨太后禀报。杨太后听了,也是紧张,将堂兄杨亮节又叫去,好好嘱咐了一番。 现在大宋就一根独苗,要是不慎染上了瘟疫,那大家的天都要塌了。 杨亮节不敢怠慢,与儿子杨怀两人,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加强护卫,连眼睛都不敢眨。其中有一只兔子,一群鸟雀越界,被弓箭手直接射杀了。 却说在离皇帝行宫十来里远的下游有一个村子,叫白茶村。这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子,居住有三五十户人家。 昔日的白茶村,鸡鸣狗吠孩童声就没消停过,很是热闹。但现在,村子里一片死寂。 靠近村口的一座木楼里,二楼窗口,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仰面躺在木椅上,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奶奶一手拿着尖针,一手拿着装着蓝色液体的土碗,正在给少女纹面。 黎族传统,少女出嫁前要纹面。 老奶奶一边给少女纹着面,一面说道:“伊娃啊,后日就是你的嫁期。木婆婆和你白岭叔、白亚哥哥他们,本想给你热热闹闹办个婚宴的。可现在不行了啊,瘟疫来了,大家都不敢一起说话了。” 伊娃脸上浮起悲伤之色,道:“木婆婆,伊娃不要热热闹闹的婚宴,伊娃要大家好好活着。可白岭叔死了,木青伯伯也死了。可怎么办呀?” 木婆婆道:“等你白亚哥哥回来就好了。” 伊娃道:“木婆婆,你说白亚哥哥能把神医找回来吗?” 木婆婆道:“你白亚哥哥一定行的。三十年前啊,也起过瘟疫,是神医来救活了大家。神医一定会来的。” 一老一少正说着,村口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那声音叫道:“伊娃!伊娃——” 伊娃听到叫声,一翻身站了起来,木婆婆的尖针在她脸上划出了道血痕。 “肯定是白亚哥哥回来了。”伊娃从木楼梯上冲了下去,脚上金铃发出一串叮铃铃的响声。 “哎呀,还没纹完呢。这闺女。”木婆婆在后面叫。 伊娃长发飘扬,奔到村口,果然看到了朝思暮想的白亚哥哥。 但是—— 白亚哥哥脸色灰白,身子软软的挂在一个陌生大汉的肩头。 “白亚哥哥!”伊娃扑上前去,将情郎抱住。 那大汉笑道:“你就是伊娃吧?你白亚哥哥染上了瘟疫,你不怕?” 伊娃道:“不怕!你就是神医大人吧?” 那大汉道:“我就一郎中,你就叫我黎郎中好了。” 正说着,木婆婆拄着一根枣木杖,也追了出来。见到黎神医,苍老的面容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叫道:“孩子们,都出来,神医来了,我们有救了。” 木婆婆是村里的首领,德高望重。她一叫,村子里的人都涌了出来。都是带着开心的笑,簇拥着黎神医,进了木婆婆的木楼。 黎神医接了村民递过来的大叶野茶,喝了两口,道:“现在这时光啊,也只有我,才敢随便喝你们的茶啊。” 村民们都是点头,道:“是啊是啊,神医不来,我们连串门都不敢。哪里还敢泡茶给客人喝?” 黎神医道:“大家放心,三十年前,这里也发生过瘟疫,我在五指山上采到两朵白灵芝,再配点别的药,能治这瘟疫。大家在这儿等我,我现在就去采药。” 黎神医说得如此肯定,村民们都放下一颗心来。又将他送到村口。伊娃将白亚哥哥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也来送。 “神医大叔,你可一定要早些回来啊。”伊娃拉着他的衣袖,恳求道。 黎神医笑道:“伊娃放心,你白亚哥哥给我说过,后日便是你的婚礼。叔我保证,后日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白亚哥哥。” 伊娃脸色绯红,羞得丢了衣袖,跑了回去。 黎神医出了村子,向着五指山而来。走了七八里,到了宋军木栅前面。 “这里怎么驻了军队?”黎神医轻皱眉头,自言自语道:“药就在山上,还得进去啊。” 黎神医往前走了几步,一枝利箭突然咻的一声,射在他的脚前,接着一个声音大叫道:“兀那汉子,赶紧停下来。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第六十三章 结束混乱 陆秀夫回到居处,太后的贴身宫女锦弦仍在等候。【零↑九△小↓說△網】陆秀夫跟着锦弦,来向杨太后禀报了情况。 杨太后听说军营里情况还好,略略放下心来。不过外面的瘟疫肆虐,也让她揪心。 “陆相,现在瘟疫突起,你看是先行救济灾民,还是按前日所议,先行结束朝政的混乱状态?” 陆秀夫道:“太后,臣以为,结束朝政的混乱状态是第一要紧的事。众大臣各居其位,做起事情来才名正言顺,也才不会相互推诿。” 这次瘟疫,报到陆秀夫这里时,已经发生了十几天了。张世杰带着二十几万军民去崖山时,匆匆令国舅当了琼州处置使。而原来的安抚使赵与珞既没撤掉,也没安排新的位置。 国舅杨亮节成日里就盯着崖山的方向看,琼州事务就交给儿子杨怀打理。杨怀轻浮贪玩,也没把琼州黎民的事放在心上。如此一来,当瘟疫发生时,赵与珞等着杨怀去处理,杨怀等着赵与珞去处理。两人推诿,结果是谁也没去处理。终于发展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些情况,陆秀夫没有禀报杨太后,怕她担心。只是提议太后,赶紧重新任命各职司官员。 在他想来,官员任命清楚了,就会各行其是,各负其责,推诿扯皮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了。【零↑九△小↓說△網】 杨太后听了陆秀夫的提议,召集一干重臣到行在议事。 午后两刻,帝师陆凤鸣、左相文天祥、右相陆秀夫、殿前禁军指挥使苏刘义、镇国大将军石文光、都统领江无伤、国舅杨亮节等重臣,悉数到位。 “各位卿家,”杨太后缓缓的道:“自南迁以来,我大宋朝廷就没有安定的时刻。现在邀天之助,在崖山小胜张弘范,终于获得了休整的良机。各位卿家也知道,兵荒马乱时期,各项朝政都很混乱。今日就请大家议议,看如何重新安排职司?今后一段时间,又该采取何种国策?” 杨太后说完,目光扫视了众位大臣一周。 文天祥事前不知道有此事,心中默然。知道自己两次被俘,已比不得张、陆二相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陆秀夫拱拱手道:“各位,今日所议,也仅是非正式的商议。我们是要提出一个建议来,写成奏章,呈皇上圣断。大家就畅所欲言吧。” 陆秀夫话音刚落,一个四十来岁的黑面中年人站了起来,先向杨太后施了一礼,才团团一拱手,道:“臣琼州安抚使赵与珞见过各位大人。臣以为,朝纲混乱,首先要从宰辅正起。现在名义上,朝廷有四个丞相。陈宜中左丞、文山公左丞、太傅张世杰也挂着左丞、还有陆大人是右丞。臣提议,朝廷还是只设两位丞相,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方好统领大事。” 赵与珞一说,众人皆是频频点头。俗话说梢公多了打翻船,这丞相多了,也不好办。 众人的目光投在了文天祥和陆秀夫身上。 陆秀夫站起身来,道:“臣天资愚钝,在崖山时时感无力。还请太后和列位大人,准许臣辞去右相之位。臣愿意辅助文相,为朝廷继续尽力。” 陆秀夫刚说完,杨亮节站了起来,大声道:“这几年来,全靠陆相执掌内政,我大宋朝廷才能虽败不乱。陆相之位,去不得。太后,依微臣看,那陈宜中远走南越,借到重兵又不来相救,其心当诛,早该夺其官爵,着禁军追捕回来,明正典刑!” 杨太后话题一开,众位大臣便激烈的讨论了起来。 现在朝廷之混乱,实是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杨太后有此心,众位大臣也有此心,是以各有主张,侃侃而谈。 大宋营寨之外,黎神医拱手为礼,大声道:“各位军爷,我是黎人郎中,要上山采一味药,以救乡亲。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寨墙之后的军士哧的一声,讥讽道:“前些天也有自称是郎中的,要上山采药,结果呢?就是想躲进军营里来。军爷我是那么好骗的吗?快滚!不然别怪老子一箭射死你。” 黎神医恳求道:“军爷,我真是黎人的郎中,走了三百里路,前来采药。还请军爷放我进去,一采到药,我就马上退……” 黎神医一句话没有说完,寨墙里嗖嗖两箭射出来,钉在他的身前。 “丞相大人有令,凡有接近营寨的,格杀勿论!我已三箭警告,第四箭绝不容情。兀那汉子,快快退走!” 黎神医见说不通,摇摇头,退了回去。退出半里,瞧瞧左右无人,身子一钻,钻进了树林之中。 不让走大路,我就偷偷地从树林里钻过去。黎神医正这样想着,忽然飞来一箭,噗地一下,正正射在他的胸膛。 黎神医身子一歪,扑通倒在了地上。 接着两个蒙着口鼻的禁军从树林里钻了出来,用脚踢了踢黎神医。 “不用踢了,本中郎将的箭术,一箭穿心那是必须的。叫两个兄弟,把尸体拖到乱葬岗去埋了。” “是,大人。” 尸体被拖走了,放箭之人慢慢揭开口鼻上的布巾,赫然正是国舅杨亮节的独子,奉车中郎将,杨怀。 杨怀一箭,射死了唯一可以治疗这场瘟疫的人。 白茶村,伊娃的木屋里,白亚躺在床上,病情越发的重了。但他仍是开心的笑着,看着伊娃提着大红的嫁衣,在身上比着。 今天晚些,最迟明天,黎神医就会回来,然后治好了病,就可以开开心心娶上伊娃了。白亚眼中,满是向往的光芒。 但一阵眩晕突然袭来,白亚所有的力气,再次被全部抽走,闷哼一声,脖子一梗,又晕了过去。 “白亚哥哥,你看这件流苏披肩,好看么?”伊娃披着大红间黄的流苏披肩,摆给情郎看。 情郎没有回音。伊娃扑到床沿,伸手去推情郎:“白亚哥哥,白亚哥哥,你怎么了?你可不能吓妹子啊!白亚哥哥,白亚哥哥……” 白亚双目紧闭,气息急促起来。 伊娃噌地站起,向木婆婆的小楼跑去,流苏披肩如一片枯叶,飘落在门前的泥地上。 皇帝行宫,室外院子里,赵昺坐在石凳上,托着下巴,小脸上满是愁容。 “嗨!”一声低喝突然响在赵昺耳边,惊得他一下子跳了起来。 “咯咯咯咯,师父胆子挺小哇。”陆灵儿拍着手,笑着转到了赵昺前面。 赵昺瞪了她一眼,道:“调皮!快说,都探听到了什么?” 陆灵儿吐吐舌头,道:“他们在争论谁当丞相,谁当将军呢。” 第六十四章 你干是不干 谁当丞相,谁当将军? 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没人跟自己商议。【零↑九△小↓說△網】 这还算哪门子皇上? 赵昺现在知道,除了强敌不好对付之外,内部矛盾也很尖锐。内部矛盾,或许不是争权夺利,但赵昺宁愿诸位大臣是在争权夺利。因为争权夺利好处理,认识不同才非常难以处理。 赵昺微一沉吟,道:“灵儿,再去听着,朕要知道他们每个人的想法。” 陆灵儿道:“好,我再去偷听。” 赵昺道:“如被发现了,就说是朕派你去听的。不要怕他们。” 陆灵儿道:“好。那徒儿去了。” 陆灵儿走后不久,江无忌带着自称哈基姆的纳西尔丁进来了。 纳西尔丁?盖亚被江无忌教训了一回,见到皇上也知道依礼参拜了。 “臣纳西尔丁?盖亚参见皇上。” “起来吧。” “谢皇上。皇上,我要去见忽必烈汗,你不能一直关着我,得放我走。” 纳西尔丁一见赵昺,就提出要走。 赵昺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见忽必烈?” 纳西尔丁道:“忽必烈汗许诺过,我去做研究,需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赵昺道:“朕也答应你,你只要留下,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零↑九△小↓說△網】不但如此,朕还专门建一所学院,分设各个领域,由你主持,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怎么样?” “学院?”纳西尔丁听到小皇帝居然要为他建一座学院,蓝色的眼睛里冒出了绿光,正要脱口答应,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摇起头来:“不行,不行,皇上你连国家都没了,忽必烈汗的军队随时都会灭了你。你的许诺,都是空的。” 说的……也是实话。不过朕是一定要留下你的。 赵昺摸了摸鼻子,道:“朕刚在崖山打败了忽必烈最强的水军,以后还理所当然会打败他所有的军队。纳西尔丁,你是对朕没有信心吗?” 纳西尔丁还是摇头,道:“没有,真的没有。” 江无忌和郭努在旁边听得直想打他,把拳头捏着骨骨响。 赵昺微笑着道:“你没有信心,但朕有。朕不但有,还信心十足。” 纳西尔丁道:“皇上哪里来的信心?” 赵昺伸手一指,指着纳西尔丁,道:“就是你。你只要肯帮朕做研究,朕就一定可以打败忽必烈。” 纳西尔丁一愣,也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赵昺道:“正是你。纳西尔丁,你知道自己的价值么?” 纳西尔丁傲然道:“知道。我是哈基姆,我是民众的指引者,我可以教出好多好多的学生来。” 赵昺又是微微一笑,道:“不,教学生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你,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纳西尔丁听见自己能改变世界,再也不能淡定了,激动的搓了搓手,但马上又摇起了头,道:“不,不,皇上你在给臣灌迷魂汤。我知道,我只能小小的改变一下生活,改变不了世界。” 赵昺道:“朕说你能,你便能。小郭子——” 郭努赶紧前进两步,道:“皇上——” 赵昺道:“去,摆一套桌椅出来,朕要画几张图给纳西尔丁看看。” 赵昺自己的关于科技的记忆已经失去,但大方向还是知道的,何况还有一星参谋薛立人呢?薛立人脑中,也有超越时代七八百年的常识在。 郭努赶紧搬了八仙桌出来摆好。赵昺一手抓着朱笔,一脚踏在凳子上,脑中去发出指令:“最强参谋系统,启动!” “叮!最强参谋系统启动。主人请吩咐。” 赵昺也不吩咐了,直接将薛立人召了出来。 “中校,”赵昺道:“把你知道的火炮画出来。” 薛立人道:“好,皇上请稍等。”说着蹲下身子,以指作笔,在地上开始画火炮和炮弹,一边画还一边解释。但赵昺眼中看到的,却是一片荡漾的波纹。耳中听到的,只是哼哼唧唧不知所谓的声音。 我去!怎么会这样? 赵昺抓耳挠腮,最后算明白了,系统这是杜绝了一切作弊的可能啊! 赵昺退出系统,眼睛一扫,见纳西尔丁还有江无忌、郭努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恼羞成怒,将笔一摔,道:“朕突然不想画了。纳西尔丁,朕来说,你且来听!” “争夺天下,避免不了战争。现在的战争,是比谁的兵多将广,谁的铠甲精良,谁的战马强壮。但以后的战争就大不一样,战场上比的是谁的火炮更多,谁的炮弹最好。战场下比的是谁能得到老百姓的支持,还有谁赚的钱多。我要你研究的,就是改良火药和火炮。听明白了么?” 赵昺一席话,听得江无忌和郭努有些迷糊,但纳西尔丁算是听明白了。 “皇上,你是说火药还可以更好?还能发明不一样的火炮?” “正是。”赵昺道:“现在我们用的是黑火药,威力不强。我要你研究黄火药,一炸起来duangduang响的。现在我们用的火炮,打的是铁疙瘩。我想要你发明的火炮,打出去的是炸药包,打到敌人阵中,再轰隆隆地爆炸。” 赵昺虽然忘记了具体的制作方法,但方向还是知道的。 赵昺说得唾沫横飞,纳西尔丁听得跃跃欲试。赵昺也说得兴奋了,将未来战场需要的特种刀、防弹衣这些东西,统统讲了。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 纳西尔丁听得直挠耳朵。赵昺心说总算把你给说通了,真是累死朕了。 “纳西尔丁,朕命你为研究学院的院长,只对朕一个人负责,你干是不干?” “干!干!” 纳西尔丁点头如捣蒜。 敲定纳西尔丁,赵昺一不做二不休,又把苏小白叫了来。 苏小白虽然在崖山立下大功,但还是白衣之身,没有受朝廷的赏赐。 苏小白见到赵昺,收起了淡淡的骄傲,依礼参拜:“草民苏小白,见过皇上。” 赵昺走前两步,扶着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道:“苏大侠还是不肯担任朝廷命官?” 苏小白道:“皇上下次打仗,叫上草民就是了。草民习惯了在前面打打杀杀,不习惯在后面当指挥。当起官来,便浑身不自在。” 赵昺哈哈大笑道:“朕这里有一桩差事,要人去干那绑票、盗窃、刺探、暗杀一类的活,你有没有兴趣?” 苏小白眼睛忽地一亮,道:“还有此种差事?” 赵昺道:“朕要设一个千机营,干的就是刚才说的那些事。这个千机营还只受朕一个人管。你干是不干?” 苏小白舔了舔嘴唇,吞了一口唾沫,一挥手,道:“干!” 第六十五章 首任千机使 就知道苏小白会干,这下子千机营有主了。 “朕再给你配一个副手。”赵昺道。 “干那些事儿,人越少越好。”苏小白道:“副手我自己找。” 赵昺微笑道:“朕派给你的助手,你还是要要的。” 苏小白一听,以为皇上是不放心他,微一沉默,道:“不知皇上派给我的副手是谁?” 赵昺道:“陆灵儿。” 苏小白一听是陆灵儿,顿时会心的笑了。陆灵儿是皇帝的徒弟,又聪明伶俐,在崖山大战时就能配合皇上发出密号。由她来当自己的助手,还行。 “还有陆秀夫。”赵昺接着道。 什么?苏小白吃惊的抬起了头。堂堂丞相大人,竟来做自己的助手?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一副吃惊的样子。”赵昺笑道:“陆相老成持重,人又厚道,做你的助手,再合适不过了。” 苏小白道:“皇上,草民吃惊,不仅是因为丞相大人来做副手,还在想,这个千机营,到底是做什么的?” 赵昺道:“刚才朕说过了,千机营就是做绑票、盗窃、刺探、暗杀一类的活。” 江无忌和郭努在旁边,听皇上将绑票、盗窃、刺探、暗杀这等见不得光的字眼说得光明正大,都不禁为他汗颜。 苏小白道:“那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赵昺道:“绑票。” 苏小白道:“好!不知皇上要绑谁?” 赵昺道:“朕也不知道要绑谁。你去找陆丞相,让他替你理一个名单,不管他是三教九流中的奇人异士,还是周边诸国中的贤者大能,只要咱看上眼的,统统绑来。” 首位三星参谋樊姬大美人说过,有人,才有天下。所以赵昺要把人才统统绑来。 统统绑来! 皇上这是要绑尽天下的人才啊! 那得绑多少人? 苏小白顿时傻眼了。难怪皇上要给自己配副手,而且是把掌管内政的陆丞相配给自己当副手,没有丞相府支持,靠自己那些江湖朋友,怎么绑得过来? 赵昺微笑着道:“朕命你为首任千机使。千机营就由你负责组建,回去给朕拿一个方案出来。需要几天?” 苏小白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三天。” 赵昺道:“好,那就三天。不过你要记住,千机营的存在,现在就只有朕、小郭子、江统领知道。在千机营正式组建完成之前,要是有第五个人知道,朕把你们三个都砍喽。” 江无忌、郭努和苏小白三人,浑身一震,齐道不敢。 一直以来,赵昺就寻思要干几件大事。一是情报和人才,二是科学技术,三是训练一支精锐的新型军队,四是商贸赚钱。第一件事,成立千机营,由苏小白、陆秀夫分任正副主官。第二件事,由纳西尔丁负责,再抓些人才来配合他。第三件事,由自己亲自主抓,由柴安、宋国子做副手。再提拔一批在崖山大战中崭露头角的青年军官,如陈若水、张襄张阳等人,当有希望。 现在还剩第四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赚钱。 在乱世之中,赚钱是一件很容易,也是一件很难的事。说容易,是因为战争财最好发,说不容易,是自己现在还没拳头产品。 或许,等纳西尔丁研究出新型装备和武器,赚钱才会比较容易。 赵昺思考了好几天,决定将赚钱这件事,交给太傅张世杰。太傅张世杰虽然屡战屡败,但要看他跟谁打啊。跟张弘范打,输了也正常。数遍天下,能打过张弘范的统帅,那也是寥寥无几。但就算在崖山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张世杰也是百折不挠,绝没有一丝屈服的意思。这说明他心性够坚定。 心性够坚定,还不是最主要的。赵昺最看重他的,是他会学习。在焦山之战时,张弘范一把火烧得宋军哭爹喊娘,到了崖山之战时,张弘范的火是怎么放都放不起来。 表面上看,是张世杰用了涂烂泥的办法,让火烧不到木板。实质上,这就是他吃一堑长一智的难得品质。 在商战上,最宝贵的品质,不是从不犯错误,而是同样的错误不犯第二次。所以善于吃一堑长一智的张世杰,是最合适的人选。 赵昺的这些想法,其实前几天就想好了。今天一早,想先给母后说说,娘儿俩先统一意见,再开朝议,把想法落实下去。没想到刚开了个头,就被母后委婉的拒绝了。不但拒绝了,母后还找了心学大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还马上召集各位重臣,先行商议起了百官的重新任命。 果然,苏小白走后不久,陆灵儿又蹦了回来,告诉赵昺,众大臣吵了一番之后,最后还是拿出了一份奏折,随后会由老夫子送来。 “来就来吧,朕正好熟悉一下文武百官。”赵昺摸了摸鼻子,向江无忌道:“江师父,日头已经偏西,咱们再来练几招?” 江无忌道:“好!今天下午,我们就把太祖长拳先练会。” 在练武一道上,赵昺的天赋极高。寻常招式,江无忌只需要示范一遍,他就能记住。复杂一些的招式,最多示范三遍,包准学会。江无忌一边教,一边赞叹皇上是百年不遇的习武奇才。 赵昺一直有一个梦想,梦想自己能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没想到现在真的踏上了实现这个梦想的道路。 一套太祖长拳堪堪练完,陆秀夫果然捧着一道奏折求见。赵昺看也没看,令陆秀夫放在一边,转身又向江无忌学起了刀法。 陆秀夫在旁边站立不安,双脚在原地挪来挪去。 赵昺趁擦汗的间隙,问道:“陆相内心很不安?” 陆秀夫尴尬的笑笑,道:“现在诸事烦杂,臣一时没事,便觉烦躁。” 其实他哪是烦躁,而是一直担心着外面的瘟疫。 儒雅的陆丞相,竟然说出烦躁的话来。赵昺以为他说的是百官重新任用的事情,心中好笑,挥挥手道:“那你去忙吧。” 陆秀夫道:“是,皇上。那这道奏折?” 赵昺淡淡的道:“留中不发。” 赵昺看都没看,就留中不发,让陆秀夫大感意外,摸不清皇上的想法,只得一头雾水的走了。 陆秀夫走后,赵昺随手打开奏折,只见上面果然是重新任命文武百官的草案。最前面的是张世杰,掌枢密院,然后是文天祥左丞、陆秀夫右丞。三司衙门分别由苏刘义、方兴日、江无伤三人统领。工户二部由陆秀夫兼领,杨亮节副领。镇国大将军石光义拟作苏刘义副手,而崇义侯柴安、原殿前都指挥使江钲、御史大夫杨百里等人则折上无名。 表面上看,这份奏折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可这不是朕想要的国家统治机构。 赵昺合上奏折,真的什么都没说,就来了个留中不发。 第六十六章 如此明媚天气 入夜。 又到了赵昺思考的时间。 在崖山海战时,每一刻都是生死较量,朝廷内部的矛盾还没有显现出来。但海战刚一结束,内部矛盾的魅影便钻了出来,仿佛无处不在。 内部矛盾在哪里? 赵昺需要思考。 人世间,没那么多深奥的道理,需要哲学家和社会学家才能搞清楚。其实无论是种族、国还是家,矛盾都很简单。 财色名利气,如此而已。 不过现在自己与诸位大臣,包括母后的矛盾都不是这些,而是观念。 柴安、母后、陆秀夫,他们做的事,从他们的角度讲,都是对的。自己想做的事,以自己的角度讲,也是对的。 都是对的,为什么无形之间就产生了矛盾? 赵昺挠着脑袋,苦恼的想,大约这才是最难化解的矛盾吧。 要改变大家的观念,需要时间。只要自己做成功几件大事,大家自然就会接受自己的观念。 赵昺想明白此节,心情轻松起来,抱着枕头,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江无忌早就候着,赵昺围着院子慢跑了几圈,走了一趟太祖长拳,再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出了一身透汗。 锻炼完毕,日已三竿。阳光穿过浓密的树荫,落下斑斑点点的阴影来。还有鸟儿在树荫里唱歌。 赵昺兴致大发,道:“如此明媚天气,不出去走走简直是浪费春色。走走走,咱们出去看看风景。” 江无忌一听皇上要出去,心中咯噔一下,抢前几步,转过身来,向赵昺一躬身,道:“皇上出行,非同小可,怕是要惊扰百姓军丁。皇上,就让臣陪您在行宫里转转吧。” 赵昺道:“也是,朕这一身打扮出去,光是喊免礼就要喊得烦了。小郭子,去找几件寻常百姓的衣服来,咱们便装出行。” 郭努领命而去。江无忌欲言又止,可赵昺兴头正高,竟是没有发觉。 不多时三人换了便装,赵昺在前,江无忌和郭努一左一右,拖后半步,紧紧跟着,出了行宫。 行宫外豁然开朗,一条大道沿着山脚蜿蜒探向山外。山脚下,是一条宽宽的溪谷,潺潺的流水声正从谷里传出来。 三人沿着大道,缓缓前行。 走了一段,赵昺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只见沿着大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禁军们全副武装,神情都有些紧张。见到江无忌和皇上,也只是依着军规,将剑往左胸上一拍,点头致礼。 “怎么回事?”赵昺道:“这里也有敌人?” 江无忌道:“敌人倒是没有。只是深山野林,怕有蛇虫虎豹,兄弟们都防着些。” 赵昺道:“江统领,朕刚刚跟你亲近些,你就对朕撒谎吗?” 江无忌吓了一跳,抢前几步,转过身来,跪倒在地,磕头道:“微臣有罪。” 赵昺道:“知道有罪还敢瞒朕?说,将士们到底在防着什么?” 江无忌犹豫了一下,道:“皇上,外面的百姓染上了瘟疫。陆丞相有严令,严禁我等军民踏出营地半步,也不允许百姓接近营地一箭之地。” 瘟疫! “胡闹!” 赵昺怒哼一声,大步向山外走去。 江无忌见皇上要出去,跳起身来,抢到前面,又重重跪下,磕头道:“皇上!瘟疫为祸,人人避之不及啊皇上!染上了瘟疫,无药可救,只有被火烧死啊皇上!” 赵昺听到这话,才猛然想起,在大宋这个朝代,瘟疫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 赵昺停下脚步,问道:“有没有太医去看过?” 江无忌道:“太医严御之去看过。回来后也是束手无策,随后陆丞相就下达了禁令。” 赵昺道:“严太医又是何人?” 江无忌道:“严太医是杭州三大名医世家的严家传人。擅长治痢疾。以前军中也闹过瘟疫,都是他治好的。” 瘟疫有很多种。登革热、疟疾、天花、鼠疫等等都是。赵昺以前出海,海关就要打防疫针的,是以懂得一些。 擅长治痢疾的严太医都治不好,疟疾的可能性比较低。赵昺低头想了一下,道:“我们还是要去看看。” 江无忌不肯让路,劝道:“皇上关心百姓疾苦,微臣是知道的。但皇上一人之身,系着大宋安危,实是不可亲涉危险之地。皇上需要知道什么,微臣去打听便是。” 赵昺正要踢开他,下面河谷里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急忙到道旁往下看,只见远远的,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一边哭着,一边向上游疾奔。在她的身后,四五个男人大呼小喝,正在追赶。 赵昺眼神微凝,看清了那女人怀里的孩子,一只胳膊软软的垂在外面,随着女人的奔跑,无力的晃动着。 胳膊还软着,说明没死。 一个念头刚过。那些男人已经追上了那女人,两个人拽着她的左右手,两个人去抢他怀里的孩子。女人嘶声大哭,但哪里抢得过四个男人?只挣扎了几下,孩子已经被抢走。 那两个男人抢了孩子,往前走了一段,将孩子放在河滩上,就近捡些枯枝堆了上去,看样子竟是要就地火烧那个孩子。 女人拼命的挣扎,但另外两个男人拖着她,已往回走。女人回头望着孩子的方向,哭声已经变得绝望。 赵昺看得又是愤怒又是酸楚,扭头向江无忌喝道:“江无忌,快去抢回那个孩子!抢不回来,朕饶不了你!” 江无忌见皇上激动异常,一咬牙,腾身而起,从陡坡上直接冲了下去。坡上的荆棘哧喇喇钩破了他的衣裳。 江无忌连滚带跑,下了河滩,冲到那孩子身边,三两下扒开他身上的枯枝,将两指探到他的鼻子下面,却没有感受到呼吸。 “没气了,皇上!”江无忌大声叫道。 “摸颈动脉!”赵昺回喊道。 江无忌手往下移,搭在了孩子的颈部。 那捡拾柴禾的两个男人,听到一个军爷大叫皇上,抬头往山坡上看,看到了一个半大小子,在喊着摸什么颈动脉。 听说大宋的流亡皇帝就是个八九岁的小孩,想来就是对面那个了。一个男人将手中的柴禾狠狠的掷在地上,向着赵昺狠狠的啐了一口。另外一个干脆捡了一块石头,向赵昺掷来——虽然根本掷不着。 “大胆!” 赵昺附近的两个禁军见状大惊,怒喝声中,扯下背后长弓,嗖嗖两箭,疾射而出,眨眼间将那两个男人射翻在地。 敢当面啐唾和袭击皇上,当死! 第六十七章 雷霆之怒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待赵昺醒悟过来,两个男人已经被射翻了。 “混蛋!住手!”赵昺立时急了,小脸胀得通红,怒喝出声。附近的禁军见皇上发怒,吓得扑通扑通尽数跪倒在地,将脑袋磕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赵昺跑出几步,跑到离自己最近的两个禁军身边,左右开弓,将他们扯了起来,叫道:“快!把那两个人给朕救起来。” 那两个禁军面如土色,只能拼命点头。赵昺一松手,两人学着江无忌,连滚带跑,从陡坡上冲下了河谷,冲到了那两个男人身边。 两人男人都没有死。 一个被射在了肚子,一个被射在了胸膛。箭羽深深的扎了进去。 江无忌此时也探得那孩子脖子上还有微弱的跳动,双手一抄抱起。命令不远处的两个禁军,也抱了那两个男人,一起往回走来。 赵昺又扯起几个禁军,命令他们下去帮手。大家七手八脚,将两大一小三个百姓扯到了大道上。 赵昺正要走拢察看,身后十几个人突然跑了过来。当先一人,须发皆白,步履不稳,正是为国操劳的陆秀夫。 陆秀夫到行宫没有见着皇上,一问,皇上竟然出去了,急得一路奔跑,赶了过来。 在他身后,是一身正气的文天祥。文天祥眉头轻锁,但还算镇定。跟在陆秀夫身后,也是有多快跑多快。 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御史谏官杨百里、国舅兼琼州处置使杨亮节。这两人身子比较弱,已经跑得气喘吁吁。 陆秀夫跑得官帽都歪了,抢到皇上前面,挡住他的去路,扑通跪倒在地,叫道:“臣陆秀夫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时候还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啊?赵昺气得一跺脚,叫道:“起来!让开!” 陆秀夫跪着不让。文天祥带着杨百里、杨亮节及其它大臣,也到了赵昺身前,依序跪下,一一参见。 赵昺见文天祥也来这一套,更加愤怒,大声道:“文丞相!你也来这一套吗?” 文天祥不急不慢地道:“回皇上,臣跟陆大人一样,恳请皇上回宫。这里的事情,由臣等来处理就好。” 赵昺道:“你们处理?刚才他们要烧死那个小孩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刚才他们射翻那两个老百姓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等你们处理,老百姓都要指着朕的鼻子骂娘了!你们怎么处理的?” 文天祥道:“皇上息怒。这些天,陆大人带领大家,一直在处理百姓的事。只是此次瘟疫非同往常,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焚烧死者,也是为多救活人。还请皇上体谅。至于射翻了两个百姓,臣等现在就查。如是军兵犯错,当按军规处置。还请皇上放心。” 文天祥说话不紧不慢,但句句讲的都是道理,一时之间,赵昺竟是反驳不得。 赵昺怒火稍弱,但仍是沉声道:“朕要去看看几个百姓,也不行吗?” 文天祥道:“禀皇上,不行。且不说皇上身系大宋安危,仅从瘟疫的方面考虑,每一个与患者接触的人,都有可能染上瘟疫。为大宋计、为群臣计、为太后和宫中数百人计,皇上现在确实不能去看他们。” 赵昺道:“说到底还是不让朕去见。当皇帝的不能见自己的子民,朕还算哪门子皇帝?文天祥,你给朕让开!” 文天祥还是不紧不慢的道:“禀皇上,皇上的子民乃全天下的子民,不是眼前这几个子民。皇上能为了眼前的这几个子民而不顾全天下的子民吗?” 赵昺道:“文丞相讲得好一口大道理。朕问你,眼前的子民都顾不上,又如何顾及天下的子民?” 这……文天祥一时语塞,竟无法继续辩驳。 他知道皇上偷换了概念,但他能说皇上偷换了概念么?文天祥无法辩驳,但还是直直的跪着,没有让开的意思。 “皇上。”陆秀夫见文天祥被皇上驳倒,赶紧接了话过来,继续劝道:“还请皇上体察臣等苦心。请皇上允许文丞相护送着回宫,这里的事情,臣来处理。如臣处理不当,愿受皇上任何处置。” 这一帮大臣,竟是说不通了。赵昺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见到不远处的江无忌等人,不知何时,已悄悄的跑没了。 连带那三个百姓,都跑没了。只剩下一群禁军,挡住自己的视线。 赵昺气得直跺脚,叫道:“好哇!江无忌你都敢跑,看朕——看朕——” 看朕怎么收拾你!可这话赵昺连说了两次都没说出口。从陆秀夫、文天祥到江无忌、郭努,没一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再去收拾江无忌,又有何意思? 自穿越以来,赵昺雄心大志,要保住中华血脉。哪怕崖山之时,那忽儿都和小泉四郎杀到了脚下,都没慌乱半分,更没动摇他的心志。但现在,一件看起来不大的事,却瞬间教他心灰意冷。 “好吧。”赵昺长叹道:“可怜就在昨日晚间,朕还在想如何妥善处理君臣关系。现在看来,我就是一个闲散傀儡。军国大事,你们折腾去吧。” 说完郁郁转身,一路摇头,回宫去了。 留下一地的大臣,面面相觑,无不震惊。 沉默了好一会儿,文天祥才站了起来,扶起陆秀夫,缓缓的道:“皇上震怒,有些不妙啊。” 陆秀夫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皇上怎么突然就心灰意冷的样子?” 刚才他们都跪对着皇上,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正在这时,杨百里施施然从禁军堆里走了回来,笑道:“皇上是恼我把几个百姓弄走了。” 原来杨百里见皇上与两位丞相僵持不下,悄悄溜边,将江无忌及一干人马转走了。 这才叫釜底抽薪。 人都不见了,看你们争什么争? 杨百里心里颇为得意。 第六十八章 乱世不讲陈规 大宋行在。 皇帝回到寝宫,大门紧闭,把自己关了起来。连杨太后过来,皇帝都不让开。 皇上发起脾气来,群臣顿时有些紧张。 这要换作以往,幼主不高兴,大家就当小孩子发脾气了。可现在的幼主,在崖山那样凶险的局势下,都镇定自若,指挥着千军万马。刚才三言两语,又将文天祥说得无法反驳,谁还敢把他看成不谙世事的少年啊? 所以赵昺震怒,才令陆秀夫、文天祥等人心里惴惴不安。众臣来求杨太后,不料杨太后也吃了闭门羹。 现在众臣就在杨太后的庭院里。该来的都来了。 杨太后眉尖轻蹙,道:“各位卿家,现在皇帝震怒,如何是好?” 众人的脸色都比较凝重。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陆秀夫站了起来,道:“回太后,依臣看,皇上这次发雷霆之怒,一则是怒大家将瘟疫之事瞒了他,第二嘛,恐怕是对昨日咱们商讨之事也有怒气。” 昨日大家商讨百官重新任命之事,也没刻意保密。皇上知道些什么,也很正常。 杨太后道:“百官任命,按规矩,也是左右丞相府先拿出草案,再报皇上朱笔御批。昨日商议,既没坏了规矩,也没循有私情,皇上不应发怒才是。只是外面瘟疫如此严重,大家却没有告诉皇上,也是不应该。文丞相,你怎么看?” 文天祥见太后点名,赶紧站了起来,先施了一礼,才缓缓的道:“太后,臣没有想这些事。” 杨太后眉尖微挑,道:“没想这些事,那你在想什么?” 文天祥道:“臣刚才想到皇上当日在零丁洋的海面上,与张弘范相见时的情景。” “哦?”太后道:“文丞相想到什么?” 文天祥道:“太后,恕臣无礼,请问太后,皇上在您心中,是怎样的?” 文天祥问这个问题,确实比较无礼。但此时没人挑这个刺,俱是在想,皇上到底是怎样的呢? 杨太后沉吟一会儿,道:“皇上聪明灵慧,胆识异于常人,假以时日,当能担起大任。” 文天祥点点头,转向陆秀夫,道:“陆相,你的看法呢?” 陆秀夫有些迷惘,道:“臣只知皇上异于常人,智慧远超我辈,但冷静去想,却是教人看不透。” 文天祥又问江无伤和苏刘义等人,俱是同样的回答。 杨太后道:“文丞相,有什么话你就直说罢。” 文天祥道:“好。那臣就直言不讳。太后,臣以为,皇上与我们之间的隔阂,便在于‘假以时日’这四个字。” 杨太后道:“文相,此话怎讲?” 文天祥道:“臣以为,皇上的智慧,远超我们的想像。我们还把皇上当成幼主,根本就是错的。” 文天祥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 大家还把皇上当成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哪怕是当成一个天纵奇才的少年,那也是错了。在崖山跟着幼主打过仗的苏刘义、江无伤、陆秀夫、杨百里等人,听文天祥这样讲,都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国舅杨亮节没有去崖山,不知道赵昺当时是如何力挽狂澜的,心中很是不服,此时站起来道:“文相,你说皇上聪慧,这我信。但说皇上现在便可主政天下,是不是太夸大其辞了?” 苏刘义等人目光落在杨亮节身上,像看白痴一样。 杨百里昨日没在,今天到了,听杨亮节这样一说,站起身来,道:“这里微臣官位最低,但话还是要说的。依微臣看,必须让皇上亲政了。” 倏!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杨百里身上。 一直以来,亲政这两个字谁也没提过。 当然,一直以来,皇帝没有亲政这个事实,大家也是谁也没提过。 流亡中的朝廷,就是一团乱麻,都在想着打仗,谁也没有在意这些讲究。 现在杨百里说出来了,大家才猛然惊觉,皇上亲不亲政,确实是个现在就必须给个定论的重大问题啊! 杨亮节脸色一沉,道:“杨大夫,依祖宗规矩,皇上举行过成年礼后才能亲政。现在皇上还不到九岁,你这样建言,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杨百里道:“国舅,沉疴当用猛药,乱世不讲陈规。死守着老皇历,就能救我大宋了么?” 杨亮节沉声道:“杨大夫,太傅远在崖山,如此重大的决定,也应该等太傅回来再说吧?” 杨百里冷笑道:“国舅推三阻四,莫非是要学那杨国忠,霸着权力不成?” 竟然拿杨国忠来比自己,杨亮节一听就怒了,喝道:“杨百里,亏你也是杨家人,竟说出此等话来!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 杨百里傲然道:“我是江南杨家,你是北汉杨家,你别把我扯在一起。我就问你,你是同意皇上亲政,还是不同意皇上亲政?” 杨亮节道:“祖宗有规矩!哪有八九岁的少年就亲政的道理?” 杨百里道:“那你就是不同意了?” 杨亮节道:“正是!我就是不同意了!” 杨百里道:“那好,你不同意,我就建议三位丞相大人,学那汉武帝立昭帝、北魏拓跋弘立孝文帝,先除了后权的隐患!” “住口!”文天祥大喝一声,将杨百里喝住,道:“杨大夫切莫口无遮拦。” 但杨亮节已经听清了,上来就揪杨百里。好好的商议,又乱了。 其实这也怪杨百里,拿谁当例子不好,非要举那汉昭帝、魏孝文帝。这两人,都是少年登基,情况跟幼主差不多。后来也都算得上一代明主。但对太后一族,却是个悲剧。 汉昭帝刘弗陵,是钩弋夫人的儿子。汉武帝怕重演吕后的悲剧,在立他为帝的同时,把钩弋夫人给毒死了。 魏孝文帝拓跋宏,也是一样,立他为帝,同时杀其生母。朝廷则由祖母皇太后专权,到他二十四岁时才让他亲政。 杨百里的意思,竟是要唆使大家杀杨太后一族。这叫国舅杨亮节如何不怒? 皇帝寝宫里,赵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 赵昺是真的怒了,怒过之后,又是失望。昨日自己还雄心勃勃,要搞科研,练新军,兴贸易,收人才。结果今日就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大臣们认为你是对的,他们就去做。 大臣们认为你是错的,他们就死活不让你去做。 瘟疫有什么可怕的?瘟疫又不是看一看就会传染。 一群蠢货! 第六十九章 混世魔王 赵昺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情绪平复了一些,习惯性的点开了最强参谋系统。 “叮!最强参谋系统启动,请问主人有什么吩咐?” “朕可以跟你聊聊天吗?” “叮!系统不聊天。主人要聊天,请召唤一个参谋。” “抽将系统,启动!我戳!” 赵昺随手一指戳下去,卡牌一阵星芒闪过,一人哈哈大笑着走了出来。赵昺一看,此人挺着蝈蝈肚子,穿着红红绿绿的战袍,肩上扛个大斧子,晃晃悠悠走了出来。 “来者何人?” “哈哈哈哈,连我混世魔王程咬金都不认识,皇上你好没见识。” 混世魔王? 朕对你太熟悉不过了。三斧子定瓦岗,做了三年的混世魔王,后来归了大唐,做到国公,还唆使薛刚反了唐。 “原来是程国公,久仰久仰。” “哈哈哈哈,皇上你错了,俺老程是卢国公,不是程国公。”程咬金将斧子往地上一杵,挺着大肚子大笑。 咳,原来是卢国公,不是程国公。赵昺小脸微红,摸摸鼻子,道:“卢国公,你堂堂混世魔王,三斧子能定瓦岗,怎么只得到一星之位?” 程咬金摇着大脑袋,道:“不然你以为能得几星呢?说比武,俺老程能得个四星。这谋略方面嘛,得个一星,满足了。” 赵昺道:“那又是凭什么,你能进入参谋系统?” 程咬金大眼一瞪,道:“凭什么?有句话你没听说过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俺老程凭着这一条,就能得个一星。” 程咬金大笑而来,说话又很风趣,赵昺的心情无形之中就好了许多。闻言也是笑道:“这话熟啊,朕也经常讲的。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程咬金道:“嘿嘿,还能有啥意思,就是劫道呗!俺老程最擅长的就是打劫。” 赵昺道:“都怎么打劫的,讲来听听。” 程咬金道:“小劫劫,劫个皇杠,大劫劫,劫个混世魔王。” 赵昺道:“原来你那混世魔王是劫来的啊?” 程咬金道:“才知道啊?当年瓦岗那么多好汉,俺老程不使点计谋,怎么轮得到俺当皇上?喂,小皇帝,你把俺老程弄出来,是想干啥呢?” 赵昺道:“朕心情不好,找个人聊聊天。” 程咬金道:“那你算找对人了。俺老程最喜欢逗小孩玩了。当年薛刚、铁牛那几个小子啊,都是俺哄大的,对俺可亲了。来来来,想听啥,俺老程讲给你听。哦不对,你为啥心情不好?” 赵昺道:“今天见到几个老百姓,朕想去见见,几个大臣死活阻挡,朕竟没见着。你说朕能不生气吗?” 程咬金道:“哎哟,俺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原来是这么一个破事。小皇帝啊,你还不会当皇帝啊。来来来,俺老程便来给你讲讲,怎么当好皇上。” 赵昺道:“讲谁?讲你还是讲李世民?” 程咬金道:“都讲,都讲。俺老程是混绿林的皇上,李家天子是混门阀的皇上,你都要听听。” 李世民出身名门大阀,程咬金出身草莽绿林,最后都做上了皇上,确实得好好听听。 程咬金会讲,讲起往事来眉飞色舞。赵昺喜欢听故事,听起来津津有味。 只是还没听到一半,郭努突然来报,说孟汉求见。 “不见!” “皇上,孟汉来报,太后召集众大臣议事,国舅和百里大夫都打起来了。” “……不见。” 皇上还是不见,郭努垂头丧气,出去告诉孟汉去了。 程咬金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不禁摇头道:“皇上,不是俺老程说你,你也太小孩子气了。” 赵昺道:“先别批评我,你接着讲。” 程咬金道:“不讲了,不讲了。俺老程心里藏不住事,听见了你的麻烦事,哪里还有心情讲故事?” 赵昺道:“麻烦事?” 程咬金道:“君不理臣,臣不知如何侍君,这还不麻烦?” 赵昺笑道:“不麻烦。朕是借题发挥,吓他们一吓。” 程咬金噫了一声,道:“俺老程是小瞧你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借题发挥,借机收拾大臣们了?” 赵昺道:“他们就是欠收拾。” 程咬金道:“皇上,他们都是大忠臣,你可不能随便收拾。” 赵昺道:“是不能随便,要收拾就得好好收拾。你是不知道,忠臣跟奸臣比起来,更得收拾。” 程咬金道:“此话怎讲?” 赵昺道:“那奸臣啊,收拾起来方便,抄家、坐牢、充军、流放、砍头,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可忠臣就不同了,收拾起来碍手碍脚,轻了不是,重了也不是,一旦动手,说东说西的人多的是。可他们都忘了一句古训。” 程咬金道:“什么古训?” 赵昺道:“叫好心办了坏事。” 程咬金一听,顿时笑了,道:“有道理,有道理,想那李家天子,也经常收拾我们这一帮开国元勋。哇呀呀,我当混世魔王时,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就知道跟兄弟们喝酒吃肉胡吹去了。” 赵昺也是笑道:“你那混世魔王不同。李世民是名门大阀的皇帝,你是草莽绿林的皇帝。不过你们的皇帝都好当,你有一帮兄弟,那是过命的交情。李世民有一帮血亲的亲戚,那是捆绑的利益。可朕呢?兄弟没有,还没真正掌权,要施展抱负,难啊。” 程咬金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赵昺道:“跟卢国公您学习啰。” 程咬金道:“跟俺能学啥?” 赵昺道:“就学怎么做一个混世魔王。” “哈哈哈哈!”程咬金开怀大笑,道:“好好好,俺老程的混世绝学,算是有了传人了。来来来,俺就来教你怎么上混朝廷,下混绿林。哈哈。” 赵昺满是期待,道:“怎么混?” 程咬金道:“简单啊,就一句话,让朝廷收拾绿林,反过来让绿林收拾朝廷。你只要学握了两方面的力量,想收拾谁还不是一句话啊?” 第七十章 劫道 赵昺赞道:“妙妙妙,卢国公一语点醒梦中人。现在朕就是朝廷,朝廷就是朕,可朕还没有绿林的力量啊,收拾不了这一帮大臣。我这就想想,如何得到绿林的支持。” 程咬金摇头道:“皇上你又想错了。俺老程的意思,是说收拾大臣,你要学绿林好汉,不想讲理时就不讲理,想耍流氓时就耍流氓。那些个公卿大臣,你比读书写字讲道理,你怎么比?咱不跟他比那些,就比谁蛮不讲理。” 赵昺笑道:“卢国公果然人老成精,这样一讲朕就明白了。” 程咬金道:“那你说说看,怎么收拾绿林好汉?” 赵昺道:“这个好说。朕给你念个段子。有的人,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讲法制;你跟他讲法制,他跟你讲国情;你跟他讲国情,他跟你讲老子;你跟他讲老子,他跟你装孙子!你跟他装孙子,他跟你讲道理。哈哈哈哈。” 程咬金一听,双目顿时瞪得溜圆,拍着赵昺的肩膀,道:“小皇帝,老程啥也不用教你了,你全学会了。” 赵昺道:“没有卢国公提醒,朕哪里还想得起这个?” 程咬金道:“得咧,你就去跟大臣们耍流氓吧。俺老程走了。” 程咬金要走,赵昺赶紧拉住他,道:“卢国公,还有劫道之计,你没讲给我听呢。” 程咬金笑道:“皇上果然是同道中人。俺就再讲讲,这劫道,重点不在劫,而在道。” 赵昺道:“怎么讲?” 程咬金道:“想要劫谁,必先摸清他的门道。他往左走,咱便在左劫他。他往右行,咱便在右等他。劫道的时机,可早、可晚、可在中间,全看对方……” “等等,”赵昺突然道:“坏了。” 程咬金道:“什么坏了?” 赵昺道:“突然想起,那张弘范也是绿林出身,劫道之计他一定会。没准他现在就已经开始劫朕的道了。” 张弘范的父亲张柔,原是土匪,后才归了大金,再后来才又降了蒙古。 赵昺想得没错。劫道之计张弘范不但会,而且用得娴熟无比。现在已派王约王彥博去占城,就是要先断了他的一条道。 王约已经在路上。 张弘范又要断他的第二条道。 张弘范再次召见李恒。并将刘垣、刘垓一同召了来。刘垓一只胳膊吊在胸前,脖子上还缠着绷带。他虽然杀败了方兴日,但最后也伤在岳宋和韩宋两个少年的枪下。 张弘范起身相迎,对刘垓好好勉慰了一番,才言归正传。 张弘范道:“今天召集三位将军来,是想听听三位将军对当前战事的看法。” 李恒道:“汉帅,如何不见博兀大人?” 张弘范道:“博兀大人迎阿里海牙大人去了。” 李恒一惊,道:“阿里海牙大人要来崖山?” 张弘范道:“正是。我军战损严重,需要阿里海牙大人的战舰和兵力。” 李恒眉头微皱,心想阿里海牙一来,更没自己什么事了。想抢功上位,恐怕难以如愿了。 “李恒将军,你对当前战事有什么想法?”张弘范见他走神,不着痕迹将话拉了回来。 “末将想——”,李恒回过神来,道:“以少许兵力佯攻崖山,主力直扑琼州,打它个措手不及,断不能再让小宋主再跑了。” 张弘范道:“很好。牵制住崖山张世杰,再与小宋主对战,你与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只是琼州方圆几百里,想用几万人马就围而歼之,是不大可能的。如果宋军战事不利,他们随时可以逃跑。” 刘垣道:“小宋主跑掉的话,那仗就白打了。” 张弘范微笑不语,看向了刘垓。 刘垓沙哑着嗓子道:“汉帅不要看我,末将只喜欢打仗,不喜欢动脑子。”他的嗓门上挨了两枪,说话沙哑了。 张弘范道:“垓将军为什么喜欢打仗?” 刘垓道:“打杀敌人,爽啊。” 张弘范笑道:“动脑子的乐趣不比打杀敌人差。垓将军不妨想一想。” 刘垓道:“还是麻烦。末将最喜欢的,就是找上敌军主将,三下五除二给干掉。” 张弘范鼓掌赞道:“垓将军一句话就点中了要害,比我们这些瞎琢磨的,可厉害多了。打仗可不就是三下五除二干掉敌军主帅么?哈哈。” 张弘范难得的两声大笑,让李恒和刘垣好生讶异。 刘垓道:“谢汉帅谬赞。” 张弘范转向李恒,道:“李将军,本帅有一个想法,还请将军代为斟酌。” 李恒连道不敢。张弘范道:“阿里海牙将军到来之后,我将移师琼州,对宋军采取威逼之势。宋军以弹丸之地,必不能持久。届时小宋主应该会离开琼州,南越、琉球、台湾、扶桑这四个地方,当是他们的首选之地。我拟派你出使扶桑,软硬兼施,断了宋军流亡扶桑的退路。如何?” 李恒微一沉吟,道:“此计甚妙。不知汉帅准备让末将带多少兵去?” 张弘范道:“五千,四千步兵,一千骑兵,如何?” 只五千兵马。李恒略感不爽,一时不语。 “另外大汗还会派一万水军,从高丽入扶桑,配合将军的使命。”张弘范道:“大汗有意征伐扶桑,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李将军,此次出使,不是真的交战,而是传达警告之意,令扶桑君臣不要接纳宋朝流亡朝廷便是。” 原来张弘范的想法已经得到大汗的支持了。李恒心里长叹一口气,道:“既是大汗和汉帅所定方略,末将敢不遵命?末将这就回去准备,择个吉日便出发。” 张弘范道:“好。我帐下精锐,随便将军挑选,只需把垓将军留下即可,我有重用。” 刘垓留下,刘垣要不要留下?刘垣留下,昔日刘家的部众留不留下? 李恒到了此时,再傻也明白了,张弘范这是要扶持刘垓,削弱自己。罢罢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李恒存了离去之心,也就不客气了,冷着脸与张弘范道了别,把刘垓、刘垣都留下了。 张弘范就当没看见,继续向刘氏兄弟道:“按本帅的计算,琼州一旦开战,小宋主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琉球和台湾。垓将军,我拟命你率两万精兵,先行渡海,去抢占了这两个地方。如何?” 第七十一章 御前不跪,刀不离身 刘垓看看兄长,道:“汉帅,还是以兄长为主将吧,末将愿打前锋。” 张弘范看着刘垣,道:“垣将军,恕本帅直言,你的成就,最高也就现在这个样子。不如让一让,给令弟让出一个前程来,怎样?” 刘垣也已看出汉帅对五弟的栽培之意,当即大喜,起身谢了张弘范。 由刘垓带兵入台湾和琉球,这事便这样定了。刘氏兄弟回去,也是整饬粮草,收拾器械,整军备战,等命令出海。 大宋这边,瘟疫四起,君臣还在斗气。 “要是张弘范要劫朕的道,会从哪里劫?”赵昺问程咬金。 程咬金道:“皇上现在是丧家之犬,要劫你的道,自然是截断你的退路。” 赵昺道:“卢国公能不能换个词,什么叫丧家之犬?” 程咬金道:“俺老陈是个粗人,不说丧家之犬说什么?皇上别纠缠这些虚词儿,快想想,你的退路在哪里?” 赵昺道:“朕的退路,南越、台湾、日本哦就是扶桑、东南亚也就是腓力宾一带。” 程咬金道:“全是海外,俺老程是不知道了。既然想到了这些退路,那还是早点派人去把退路准备好。不然敌人抢了先,退路就变成了死路。那可大大不妙。” 赵昺道:“且慢,容朕好好想想。” 程咬金道:“皇上还想什么?” 赵昺笑道:“既然想到了这里,不顺便挖两个坑,真对不起你卢国公。嘿嘿。” 程咬金道:“皇上你笑得好阴险。” 赵昺道:“敌人要朕的命,还不允许朕阴险一回啊?” 程咬金道:“有道理。那皇上你继续阴险,俺老程去了。” 赵昺道:“你不会还在忙什么吧?” 程咬金挠头道:“确实在忙。皇上有所不知,当年梦中有神人授我斧法,足足有十八路。结果早上一醒来,俺只记得三招。我得把后面的想起来。” 赵昺哭笑不得,道:“你不是有三招半么?” 程咬金道:“后面那半招,是俺自己想出来的。不算不算。走了。” 程咬金挺着大肚子走了。 赵昺从系统里退出来,捏着小下巴,目光从窗户透了出去,忖道:“先前在母后那里,我雄心万丈,后来陆秀夫等人拦阻于我,我便感到心灰意冷,与程咬金一聊,又浑然无事。这忽热忽冷、喜怒无常的毛病,当是这具身体带来的影响。以后当警醒克服,不要让这些负面情绪影响了自己的决心。” 赵昺想罢,心头大定,扬声唤道:“小郭子——” 郭努一直在门外,赶紧答道:“皇上,奴婢在。” “传孟汉来见朕。” “是,皇上。” 不多时孟汉进来,跪在寝宫大门之外。赵昺推门而出,挥手令郭努离开,才向孟汉道:“抬起头来。” 孟汉抬起头。 赵昺道:“你伤得那么重,现在就能四处乱跑了?” 孟汉道:“皇上放心,臣好得快,已经大好了。”其实他的衣甲里面,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赵昺摇头道:“你这是在逞强,快回迪哥那里,好好养伤才是。” 孟汉道:“臣不放心皇上这里。刚才听说,皇上出行,竟有人敢当着皇上的面放箭。” 原来如此。真是个赤诚的好汉子啊!赵昺心里涌起一阵温暖,道:“你现在什么官职?” 孟汉道:“臣现为禁军都教头。” 禁军都教头,职位不算低了。想当年林冲只是禁军教头,少了一个都字。不过,也不算高。 赵昺道:“朕命你为御前禁军副统领,你可愿意?” 这是连升三级的节奏啊。赵昺等着孟汉大喜谢恩,没想孟汉却将头磕了下去,闷声道:“臣不敢。” 赵昺道:“为何?” 孟汉道:“臣行刺张弘范时,曾冒犯了天威。皇上不赐臣死罪,已是格外开恩,臣哪里还敢领受副统领之职?” 赵昺道:“你要没那凶猛的一拳头,朕还不提拔你呢。怎么着,不愿意护卫朕的安全?” 孟汉道:“臣万死不辞!” 赵昺道:“好!朕就喜欢你这耿真的烈性子。另外,朕再赐你御前不跪、刀不离身的特权,起来吧。” 御前不跪已是极高的恩宠,刀不离身则是绝对的信任。皇上这是把性命交到了自己手里啊! 一股猛烈的感动从胸腔直冲双目,两行热泪涌了出来。孟汉咽声道:“谢皇上隆恩,臣自当尽心竭力,护卫我皇!” 赵昺伸手将他扶起,道:“堂堂男子汉,不准掉眼泪。” 孟汉大手抹去热泪,道:“臣谨遵圣谕!” 在崖山之时,赵昺就将自己的性格交给过孟汉一次。孟汉也没负皇恩,拼死将忽儿都和小泉四郎挡在了第三层甲板。现在他身上还裹满了绷带,只是不愿意让皇上看到罢了。 现在皇上又允他御前不跪,刀不离身,算是正式明确了他第一护卫的位置。孟汉心里发誓,这条命,从此就交给幼主了。 赵昺看看天色,道:“还有两个时辰天便黑了。你回去准备两套寻常的衣物,再将太医严御之给朕绑到野外。天黑之后,你来带朕,朕要去办一件大事。” 孟汉毫不犹豫,大声领旨,退了出去。 孟汉去后,陆秀夫、文天祥又来过两次,赵昺一概不见。令两位丞相好生郁闷。 两个时辰后,百鸟归林,钟磬齐鸣,行宫各处,齐用晚膳。赵昺今日胃口极好,吃了一条石斑鱼,两根山鸡腿,外加半碗米饭。 御膳房宫女刚刚收拾完毕,一条黑影悄没声息溜到皇帝寝宫窗外,低声叫道:“皇上,臣孟汉来了。” 赵昺推开窗户,孟汉钻了进来。 赵昺一看,孟汉一身粗布衣裳,衣裳上染着蓝底白花的图案,正是黎人装束。 孟汉抖开手中包裹,也是一套黎人少年穿的衣服。赵昺换上。孟汉托了幼主,穿窗而出,捡些阴暗角落,出行宫去了。 江无忌不在,这护卫之事就是孟汉负责。他将行宫四周的护卫调调位置,也是方便的。不然赵昺想出去,可没这么容易。 两人出了行宫,在山林中穿行了两三里,来到一处小平地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地方,听得见下面河谷的水声,想必离山脚的大路也不远。 “皇上请稍等,臣去带严御之来。” 孟汉拔地而起,钻进旁边一棵大榕树树荫,眨眼之间,提着一个人跳了下来。 借着月光,赵昺看清楚了这个人童颜鹤发,穿着一套大宋医官的官服,嘴里塞着一块破布,还在挣扎。 孟汉扯断捆绑他的绳索,附在他耳边道:“严大人,不准惊叫,还不快快参见皇上?” 严御之手忙脚乱扯掉口中的破布,骂道:“哪里来的强人……” 第七十二章 伊娃的歌声 一句话没说完,孟汉一手捂住他的嘴,沉声喝道:“严大人,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孟汉,前面的正是我家皇上!还不跪下?” 严御之见孟汉报了身份,赶紧凑近看了看。看得真切,扑通一下跪倒,参见皇上。 “好了,起来吧。”赵昺道:“事出有因,严太医莫要怪朕。” 严御之连道不敢。 赵昺道:“今天请你出来,是要你随朕走一走,去看看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孟统领,走吧。” 严御之听说去看染上了瘟疫的百姓,心中惊惧,可皇上和孟汉这副打扮,又不敢抗旨不遵。两股栗栗,只得随皇上去了。 孟汉左手托着幼主,右手扶着严太医,在山林间一阵疾奔,不多时出了禁军护卫的圈子,方才回到大道上。 “皇上,前面就有个村子,叫白茶村。里面住了三十七户人家。”孟汉低声报道。 这么准确,想必事先来察看过了。这个孟汉,心还挺细。 赵昺道:“那我们就进村去看看。” 三人进村,只见村里少有灯光,更无犬吠,春虫之声,唧唧入耳。竟是死气沉沉。 赵昺寻了一处有灯光的人家,走得近些,听到有低低的声音从屋里传出。仔细一听,原来是首民歌。 那歌声道: “叫你啊! 你不应呀! 乜鬼带你走? 啊!架拉估茂!架拉估爱! 啊!微啊!噢呀! 门啊!不关呀! 灯啊!不熄啊! 开门啊!迎你来呀! 点灯啊!照你路。 啊!架拉估茂!架拉估爱! …… 歌声凄切,教人一听就悲从中来。 赵昺轻轻推开门,向里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姑娘坐在床沿上,将一个男人的头枕在腿上。一边唱着伤心的歌儿,一边低下头去,将嘴唇盖在男人的唇上,深深的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来吐掉。 “叫你呀,你不应啊!” 姑娘轻轻唱一句,便俯下头去,吸一口气。 “乜鬼要你命呀!” 再唱一句,又低头吸一口气。 歌声凄迷,气氛诡异。 叩叩叩。 赵昺轻轻叩响了房门。姑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神情漠然,就似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又唱道:“乜鬼带你走啊。”唱完又俯在男人的唇上,深深的吸一口。似要从男人的身体里吸出什么似的。 赵昺见女人失魂落魄,走近了些,看清了那男人也穿着大红的婚服,但脸色灰败,嘴唇青乌,双目紧阖,也不知还有没有一口气。 严御之拉住孟汉,悄悄的道:“孟大人,这是快要死的人啊。这个时候是瘟疫最容易传染的时候啊,孟大人!快请皇上离开吧。” 孟汉手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去拉皇上,反而将严御之拽到了身后。 赵昺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三只口罩来,一个自己戴上,另外两个递给了孟汉和严御之。孟、严两人哪里见过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摆弄了半天,才挂在了耳朵上。 赵昺心系黎民,心疼他们染上了瘟疫,但也绝不莽撞。回到寝宫,令宫女做了几副口罩,出来时早已带上。 赵昺戴好口罩,再走近了一些,向那女子道:“大姐,可否让朕——让我看看你夫君的情况?” 那女子低低的道:“看有何用?我夫君都死啦。” 赵昺一惊,忙伸指搭上那男人的手腕,入手处一片冰凉,莫说脉博,连身体都僵硬了。 原来刚才她唱的歌,是丧歌。 赵昺还想劝她几句,那女子已说道:“你们出去吧,我再陪他一会儿。” 赵昺等人无语,默默退出。 “请关上门,谢谢。”女子的声音很平静。 孟汉走在最后,将门帮那女子关上。 女子的歌声又低低传来:“灯啊!不熄啊!开门啊!迎你来呀!点灯啊!照你路。啊——架拉估茂!架拉估爱!……” 唉,新婚夫妇,一场瘟疫,便天人永隔,换谁都要发疯。赵昺喟然长叹。叹声未歇,屋内蓬的一声,突然烧起熊熊大火来。 孟汉反应极快,托起皇上和严御之,闪身退在三丈开外。 “拉我们干什么?快去救那女子!”赵昺急喝道。 孟汉听到皇上下令,急忙折身而回,一脚踹开房门。但一股烈焰腾地冒出,顿时燎上了他的头发。孟汉双袖一捂,捂住在头上,生生将火苗捂灭。低着头,又冲了进去。 屋内。那红衣女子正将松油四下泼洒。她的身上,已经燃起了大火。 孟汉伸手去拉她,那女子却拼命挣扎着,又去抱那死去的男人。 孟汉见事情紧急,顾不得其它,一掌切在女子颈下,将她击晕,拦腰抱起,闪身冲了出来。 两人身上,都燃起了大火。 孟汉抱着那女子,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好歹将火滚灭。但火已烧得女子玉体外露。孟汉脱下身上衣服,替她裹上。 女子早备下了松油,只一点火,烈焰立起。就这功夫,木头架成的房子已烧成一片火海。 村子里的人也被这大火给惊了过来。但没人去救火,只是三三两两、默默的、远远的站着,神情麻木,看着这边。 “喂,救火啊,救火啊!你们救火啊!”赵昺不停地叫道。但村民们充而不闻,没有一个人有救火的意思。 最后一个老婆婆拄着藤杖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赵昺等三人,沙哑着嗓子道:“外村人,你们走吧,染上瘟疫,可是会要了你们的命。唉,伊娃决意殉夫,你们救她做什么?” 原来这个女子叫伊娃。伊娃被孟汉打晕,还没有醒过来。 这个老婆婆,自然就是木婆婆了。 赵昺走到木婆婆身前,道:“婆婆,你们怎能看着人被活活烧死?” 木婆婆道:“伊娃替他夫君渡气,早染上瘟疫啦。唉,没救了,没救了,你们救她做什么?放下吧,放下吧。” 孟汉犹豫着就要放下伊娃,赵昺眼中厉色一闪,吓得他赶紧重新抱好。 赵昺道:“严老先生,还不去给伊娃把把脉?” 严御之急忙去给伊娃把脉。赵昺继续跟木婆婆说话。 “婆婆,这场瘟疫什么时间开始的?” 木婆婆道:“就在两个月前,上游的东田村有一家人在河边田里干活累了,就喝了几口河水,回去后一家人都病倒了。后来就死了。再后来,东田村的人都病了,过了一个月,全都死了。再后来呀,这瘟疫就向下走,一直走,一直走,每一个村子就都染上了。死人,死人啊,天天死,好多人家都死绝户了呀。” 赵昺道:“那郎中呢?你们的郎中呢?” 第七十三章 虎子山上的药 木婆婆道:“我们有神医啊,白亚走了三百里路,把黎神医请了来。神医去虎子山采药,一去就没有回来。有人说,他被老虎吃了,有人说,他被官兵杀了。唉,虎子山哪有什么老虎啊?八成是被那些该千刀杀的官兵杀了。” 赵昺心头一紧,道:“你说是官兵?是大宋的官兵吗?” 木婆婆道:“是啊,小朝廷一来,虎子山上就住满了官兵。可救命的药啊,就在虎子山上。神医想去采救命药,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该千刀杀的小皇帝啊,该千刀杀的小皇帝啊!他丢了江山,活该啊,活该!” 孟汉在旁边听得真切,吓得冷汗都下来了。偷眼去看幼主,却没事儿人一样,仍是耐心问老婆婆道:“婆婆,那虎子山在哪里?我去帮你采药。你们有认得那救命药的吗?” 木婆婆抬手一指五指山的中指方向,道:“孩子啊,就是那座山。不过婆婆不想让你去送死啊。你是哪个村的?快回去吧,回去吧。” 赵昺一看,木婆婆指的方向,正是自己行宫所在的地方。 虎子山,五指山。赵昺恍然大悟,想是老婆婆说话口齿不清,自己把五指山竟听成了虎子山。 不过老婆婆说五指山上有救命的药草。有这条消息就够了。 赵昺道:“婆婆,你们看好那场火,别把其它地方烧起来了。明天我给你们带救命的药草来。” 赵昺说完,带了严御之,孟汉抱了伊娃,四人沿着大路,向回走去。 这一路上,赵昺铁青着脸,走得甚急。走了两炷香的时间,到了大宋禁军站岗的外围。值哨禁军倒也警惕,看到月光下的几条黑影,立即大喝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孟汉一惊,抢到皇上前面,提气叫道:“是哪位兄弟值哨?我是孟汉。” 孟汉亮明身份,寨墙里立时跑出两个禁军来,到近前看清了没错,其中一个道:“孟大人,这大半夜的,你都到哪里去了?” 孟汉哪有时间给他啰嗦,喝道:“没时间给你解释,让开!” 两个禁军却不让,另一人道:“请问孟大人,怀里抱的是什么人?” 孟汉道:“从村里救下的一个女子,怎么了?” 那两个禁军一听是从村里救下的女子,脸色齐变,倏的后退几步,撮起嘴唇,发出几声尖利的长啸。 腾! 宋军寨墙,立时火把齐燃。寨楼之上身影交错,十几个禁军竟是搭上了弓箭。 孟汉脸色大变,喝道:“你们要造反吗?” 那两个禁军躬身道:“孟大人息怒,陆文二位丞相、镇国大将军、江统领和国舅爷联合下令,禁绝与黎人村民的一切往来,如有违抗,格杀勿论。就算他们本人来此,也概莫能外。还请孟大人体谅兄弟们的为难之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后退,竟要与孟汉拉开距离。 孟汉大怒,厉声喝道:“你们两个混蛋,不知道面前站的是谁吗?” 两个禁军道:“丞相大人到了此处,也是这个规定。孟大人,得罪了。”说完退回了寨墙之后。 孟汉还要发怒,赵昺道:“好了,不要动怒。这些兄弟们能做到令行禁止,都是好兵。我们就在此处歇歇。” 赵昺捡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令孟汉和严御之在道旁捡了些枯枝,生起一堆火来。赵昺一个人坐了一边,伊娃靠在了另一边,严御之和孟汉却不敢坐。 赵昺沉默了一会儿,道:“严太医,此次瘟疫,查找到了传染源头没有?” 严御之躬身道:“回皇上,瘟疫初起时,还不甚烈,微臣也去查访过,却没有结果,只是怀疑与军中死亡的伤兵有关。后来与太医们研制了几个药方,也没有效果。再后来丞相府、将军府、还有国舅爷他们就下了禁令。微臣就再没有出去过。” 赵昺道:“据你所知,还有没有人可以治这瘟疫?” 严御之道:“回皇上,如果还有人能治瘟疫,那也就只有太无先生可以试试。只是太无先生远在临安,只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赵昺道:“太无先生又是何人?” 严御之道:“回皇上,江南有三大医家,微臣严家,正骨的嵇家,还有就是太无先生的罗家。太无先生本名罗知悌,医术远超微臣和嵇越。临安被破后,微臣追随皇上到了琼州,嵇越投了张弘范,而太无先生退隐山林,不问世事了。” 赵昺叹道:“当贤能之人都不为朝廷效力,一个王朝也就该结束了。孟汉,传朕旨意,着陆秀夫、文天祥、石文光,率文武大臣到此处议事。” 孟汉领旨,前去与值哨禁军交涉去了。 正在这时,伊娃幽幽醒转。醒来后不言不动,双目空空洞洞的,如痴呆了一般,只两行珠泪,不停涌出。 严御之见状一惊,道:“皇上,这女子郁结在心,要是哭不出来,只怕要疯。” 赵昺道:“快想办法!” 严御之从怀里掏出针炙包打开,捡了一只半尺长的银针,在伊娃背后寻了肺俞穴,一针扎了进去。 噗!针一落,伊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接着双眼眨了眨,撕心裂肺,抱头痛哭起来。 “好了,哭出来就好了。”严御之松了一口气,又将银针捻了捻,才缓缓抽出。刚抽出针,回头看见皇上的样子,吓得一哆嗦,银针哒的掉了下去。 皇上满头满脸,全是鲜血。 伊娃刚才正好面对赵昺,一口鲜血喷出来,几乎一滴没洒,全喷在了赵昺脸上。 严御之惶然大急,两步冲了过来,举起大袖就给赵昺擦拭鲜血,一边擦一边急急的道:“皇上,摒住呼吸!不要呼吸!不要舔唇!不要呼吸!不要舔唇!” 他手剧烈的哆嗦着,越擦赵昺的脸越花。 赵昺憋了一会儿,哪里还憋得住,一手拂开严御之的手,喝道:“别擦了!” 严御之停了手来,退后两步,仆伏在地,不停叩头,口中只是叫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孟汉正给禁军交涉完毕,听到这边的动静,几步冲了回来,一眼瞧见了皇上的样子,目眦欲裂,呛的一声拔出佩刀,叫道:“严御之,我杀了你这个废物!” 第七十四章 你俩谁来把朕杀了 “住手!”赵昺急忙喝道:“不关他的事!严太医,你也起来吧。” 严御之浑身颤抖,哪里敢起来?就算想起来,此时也是爬不起来了。孟汉抓住他的后背,将他拖过一边。 拖开严御之,孟汉又将伊娃的脸掰了起来,叫道:“别哭了!快说!老婆婆说的山上的药,到底是什么药?” 这孟汉的脑子转得也挺快,一下子想到了山上的药。 哪知伊娃定定的看着赵昺,道:“你是皇上?” 赵昺道:“正是。” 伊娃突然哈哈哈向天一阵尖笑,厉声道:“我未过门的丈夫死了!我们村的人死了好多人!我们黎人死了好多人!都是你们害的,都是你这个昏君害的!你们还把黎神医杀了,现在想我告诉你们什么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娃疯狂地尖笑着,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孟汉抬手一掌,又把她切昏在地。 “皇上!”孟汉看着皇上,眼中尽是焦急,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赵昺指指严御之,道:“别吓着了严太医,扶他起来吧。” 孟汉扶起严御之,略略退后。赵昺沉着脸,一言不发。场内气氛,竟瞬间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陆秀夫、文天祥两人率先奔至,见到皇上满脸鲜血,震惊万分,山呼万岁,跪伏在地。 赵昺寒着脸,也不让他们起来。 再过得一阵,杨百里、石文光两人也来了,见到皇上,同样震惊,自觉跪在了两大丞相后面。 再后来是国舅爷杨亮节,原琼州安抚使赵与珞等人。 最后来的是杨太后。杨太后妆容不整,衣衫凌乱,见到赵昺,甩开宫女的手,扑到近前,一把将赵昺搂在怀里。 “皇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母后啊!”杨太后语无伦次,擦着赵昺的脸,急得脸都白了。 赵昺拉住她的手,道:“母后,朕没事。您且稍安。来呀!给朕拿一把刀来!” 皇上要刀干什么?众大臣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不敢作答。孟汉解下自己的佩刀,献给了皇上。 赵昺接过腰刀,呛啷抽出,掷刀在地,喝道:“陆秀夫、文天祥,你俩谁来把朕给杀了?” 赵昺语出惊人,吓得众人大气也不敢出。陆秀夫苦着脸,脑子里飞快的猜着又是什么惹怒了皇上。文天祥却站了起来,捡起腰刀,藏在身后,不慌不忙的道:“皇上息怒。不知皇上因为何事而动了雷霆之怒?” 赵昺冷笑道:“因为何事?因为你们!你们拥朕为天子,又事事擅自做主,朕做这个傀儡皇帝干什么?” 赵昺这话说得极重,饶是文天祥有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镇定功夫,此时也吓得跪了下来,叩首道:“臣等有罪,请皇上责罚!” “臣等有罪,请皇上责罚!”陆秀夫、石文光等大臣,全都不敢抬头。 赵昺道:“请朕责罚,那你们就是还认朕这个皇帝?” 众大臣齐声道:“认!” 赵昺道:“好!既然认朕这个皇帝,朕今日便给你们算算总账。孟汉——” “臣在!” “去!将村里的老婆婆和乡亲们请来。” “臣遵旨。” 孟汉转身带了几十个禁军,赶往伊娃的村子里去了。 “严太医——” “微臣在。” “照顾好伊娃,暂且避过一边。” “微臣领命。” 严御之扶过伊娃,退得远些。 赵昺道:“第一桩事,朕要找江无忌算账!江无忌呢?” 陆秀夫道:“回皇上,江统领染上了瘟疫,现卧病在床。” 赵昺道:“江无忌不在,禁军谁在统领?” 陆秀夫道:“禁军由国舅之子杨怀暂代。” 杨怀?哦是有这么一个表兄。 赵昺微一停顿,道:“令杨怀过来!” 陆秀夫道:“臣领命。” 陆秀夫传令下去,须臾之间,一个二十来岁的英挺将军,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末将杨怀,参见皇上。” 赵昺道:“朕来问你,前几天有个郎中,要进山采药,后来不见了。他到哪里去了?” 杨怀道:“回皇上,那个郎中要强行入山,先是被末将赶走,后又偷溜进来,被末将杀了。” 赵昺道:“好一个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 杨怀道:“谢皇上夸奖。” 赵昺脸色一沉,喝道:“来呀,把杨怀拿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为何要拿杨怀开刀。 “来呀!把杨怀拿下!” 赵昺再大喝一声,却无人来拿杨怀。 杨怀本身就是禁军副统领,又是国舅之子,皇上的表哥。现在江无忌不在,孟汉不在,那些御前禁军,竟没人出手来拿杨怀。 文天祥见势不妙,向陆秀夫打了一个眼色。两大丞相站起身来,一左一右,将杨怀摁倒,摘了他的头盔,下了他的佩刀。 赵昺讥讽道:“拿一个禁军副统领,竟要两个大丞相亲自动手,真是我大宋之福啊!” 文天祥与陆秀夫等大臣好不尴尬。 杨怀仰起头来,叫道:“皇上,末将犯有何罪,皇上竟要拿下末将!” 赵昺指着山外的村子,道:“先不说你滥杀无辜。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杀了那个郎中,最后害死了多少人?这老百姓的村子啊,一个村子接一个村子的死人!你看看伊娃,她新婚的丈夫今晚刚刚死掉!为什么?就因为你杀了那个郎中!” 杨怀叫道“皇上,末将只是奉命行事!何罪之有?” 赵昺道:“奉命行事便无罪了么?你有你的罪,下令之人有下令之人的罪!朕先治了你,再治下令之人。来呀,将杨怀绑在一边!” 下令之人,就是陆秀夫、文天祥、石文光、杨亮节这些重臣。 陆秀夫和文天祥互视一眼,唤过禁军将杨怀绑了,拖在一边。然后两人跪下。 “臣文天祥。臣陆秀夫。请皇上治罪。” “臣石文光。臣杨亮节。请皇上治罪。” 这个时候,赵昺却突然将怒气压了下来,摸摸鼻子,缓缓的道:“你们的罪怎么治,稍后再说。朕现在有几个问题要先问你们。” 第七十五章 何为大宋 众臣不敢插话,只等皇上发问。 赵昺道:“这几个问题,从崖山出来就想问你们。这几天没问,是想等太傅张世杰到了一起问的。现在不等了。陆相,朕先问你,当元蒙大军南侵破了临安,你为何不降?” 陆秀夫回道:“臣为大宋之臣,自然不能降了外邦。” 赵昺道:“这样说来,陆相是为了大宋而战?” 陆秀夫道:“皇上圣明,臣愿为大宋捐却残躯。” 赵昺道:“很好。文相,你先后两次被元人所执。第一次被执,半路逃了回来,第二次被执,屡次自杀,险些成仁。你又为何而战?” 文天祥道:“臣亦为大宋而战。” 赵昺道:“何为大宋?” 何为大宋? 何为大宋? 文天祥闻言一怔,想回答君即大宋,可一想不妥。其它回答,更加不妥。 “回皇上,臣愚昧,难以回答这个问题。”文天祥答道。 陆秀夫替他着急,代为答道:“皇上,君即大宋。君在,大宋即在。” 赵昺道:“陆相忠君之心,此一言尽数彰显。但文相却不是这个想法。文相,朕说得对吗?” 文天祥道:“皇上圣明。臣确实不是这样想的。大宋是祖宗的大宋,是汉人的大宋。臣为大宋而战,就是为了皇上,为了汉人而战。” 赵昺道:“临安一破,大宋已经没了。现在也就一个流亡的小朝廷,文相为什么还不降元?” 这、这……皇上竟然说大宋已经没了。这让众臣好生尴尬。 文天祥道:“皇上,臣是不会降那元蒙的。” 赵昺道:“为何?” 文天祥道:“头可断,血可流,我们大宋气节绝不能丢。臣早已下定决心,如若战败,只求一死。” 赵昺道:“若朕让你投降大元呢?” 文天祥一怔,但仍坚决的道:“皇上有命,臣也誓不降元!” 赵昺道:“文相气节之坚,实是可钦可佩。朕可不可以理解为,文相不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汉人气节而战?” 文天祥一顿,随即大声回道:“皇上圣明,正是。” 赵昺道:“陆相为了大宋而战,文相为了气节而战。都是千古忠臣。但在何为大宋这个问题上,陆相回答的,错误。文相则根本回答不出。现在朕来告诉你们,何为大宋!” 赵昺站起身来,指着犹在昏迷的伊娃,道:“大宋,不是朕的大宋,也不是你们的大宋。大宋是伊娃的大宋,是正在承受瘟疫之苦的那些老百姓的大宋,是临安人的大宋,也是长江南北那些老百姓的大宋。老百姓,只有老百姓才是这天下的主人。老百姓承认我大宋,这天下便是大宋的天下,老百姓承认大元,这天下便是大元的天下。诸公现在往北望,长江以北、黄河以北、幽燕以北,还有多少人在念着我们大宋?还有多少人在为大宋流汗流血?很少了吧?为什么?” “为什么?”赵昺的声音陡然提高,厉声道:“你们告诉朕,为什么?” 赵昺疾言厉色,说得陆、文、石、杨等人哑口无言。 自辽宋交战以后,大宋先有金沙滩之败、澶渊之盟,后有靖康之耻、儿皇之羞,到现在山河破碎,天涯逃亡。但从来没有一个皇帝或者一个重臣,直直的喝问,这是为什么? 文天祥、陆秀夫等人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镇定功夫早就远超常人。但现在少年皇帝一顿喝问,竟是令两人背后冷汗直冒,心底发寒。 其实文、陆等人都是学富五车,见识不凡。赵昺之所以能问住他们,不过是多了七八百年后的经验和教训罢了。 杨太后见皇儿每一句都如利箭长枪,将一干重臣震在当场,心中百感交集,牵过皇儿的手,轻轻拍了几下。 赵昺向母后笑笑,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缓缓的道:“大宋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如果我们还不多问几个为什么,那不但是自欺欺人,更是欺了上天、欺了还在为大宋流血流汗的将士和老百姓!” “现在朕来告诉你们为什么。”赵昺道:“因为在我们心里,只有江山,只有君王,只有王公大臣,偏偏就没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皇上为老百姓做点事,叫皇恩浩荡。你们为老百姓做点事,叫体恤黎民。可是没有老百姓,哪来的君?哪来的臣?” 赵昺说着说着又要发怒。远处却一阵嘈杂,原来是孟汉将村子里的木婆婆他们都请来了。 赵昺道:“你们都起来吧,退到一边,安安静静的,听听老百姓怎么说。” 文天祥、陆秀夫等人谢过皇上,站起来退到一侧。 孟汉奔到近前,报道:“皇上,婆婆她们请来了。” 赵昺擦擦脸上的血迹,迎上前去,接到木婆婆,笑道:“婆婆,大火熄灭了没?” 木婆婆打量着赵昺,道:“小家伙,你到底是谁?” 赵昺道:“婆婆,我就一个外村人。不过认识这里的大官呢,婆婆这边来,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呢。” 老婆婆满心狐疑,跟着赵昺来到了诸位大臣面前。 赵昺道:“婆婆,您说的能治瘟疫的药草,是不是就在这山上啊?” 老婆婆道:“对,就在这山上。孩子啊,你给大官们说说,看我们可怜,赏我们一些药草吧。” 赵昺道:“婆婆,咱不求他们。您把先前在村子里给我说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老婆婆道:“哪些话?” 赵昺道:“就是杀千刀的官兵那些话。” 木婆婆将藤拐往地上重重几戳,大声道:“我说!我不怕他们那些当官的!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宋人官兵!霸占了我们的五指山!杀了我们的神医!不让我们上山找救命药,害死了我们多少人呐!造孽啊,造孽啊!” 赵昺道:“婆婆,使劲骂,骂他们的小皇帝。” 木婆婆使劲戳着拐杖,果真骂道:“小皇帝最不是东西,是他把瘟疫带到了琼州啊!他不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丢了江山,活该!活该啊!” 第七十六章 骤然病倒 当着皇帝的面骂皇帝,皇上怎么不生气呢?众大臣面面相觑,但都感觉事情有些不妙。 赵昺扶着木婆婆,道:“婆婆骂得好。婆婆,杀郎中的人已经抓到了,您说该怎么处置呢?” 老婆婆一听杀郎中的人抓住了,急忙问道:“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赵昺一挥手,孟汉拖着杨怀过来了。 “就是他。”赵昺道。 老婆婆一看是这人杀了郎中,举起枣木拐,劈头盖脸就砸了下去,一边砸一边骂道:“我打死你这个坏东西!我打死你这个坏东西……” “我是奉命行事!我是奉命行事!”杨怀叫道:“爹!陆丞相!石将军!你们救我啊。” 在杨怀被绑起来的时候,杨亮节就感到大事不妙。现在又这个情形,儿子的性命只怕是保不住。 “皇……”杨亮节口称皇上,就要出来求情,却被文天祥一把捂住了。 陆秀夫整整衣冠,跨出人群,来到杨怀身边跪下,抬起头来,摘下帽子,露出满头白发,叫道:“嫂夫人,命令是我下的,你打死我吧。” 木婆婆举起木拐,一拐打下,砸在陆秀夫头上。一股鲜血立即从陆秀夫额上流了下来。但要再打第二拐时,却看清面前这个人,跟自己一样都是须发皆白。这一拐就砸不下去了。 “说,你说!”木婆婆浑身颤抖,道:“你为什么要下那样的命令?” 陆秀夫道:“嫂夫人,我错了。请你再打。” 这个时候,赵昺也走了过来,挨着陆秀夫跪下,道:“婆婆,我就是你骂的那个小皇上。我没管好他们,婆婆你打我吧。” 赵昺一跪,所有的大臣和禁军,呼啦啦全部跪倒。 “你……你……”,木婆婆指着赵昺,最后唉然长叹道:“打,婆婆我就算打死你们,又有什么用啊?人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人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说着黯然转头,就要离去。赵昺膝行两步,拽住她木杖,道:“婆婆别走,我们一起想办法,救还活着的人。” 木婆婆慢慢转过头来,道:“小皇帝,你说的是真的?” 赵昺道:“是真的。请婆婆相信我一次。” 木婆婆道:“唉,也只有相信你一次了,你可别哄骗我老婆子。” 赵昺道:“我哪敢骗婆婆?”说着正要爬起来,脑袋突然一阵眩晕。再挣扎了一下,突然一头栽倒。 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一阵惊呼,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 赵昺被伊娃喷了一脸的鲜血,加上又情绪激动,竟是在短短的时间内,便染上了瘟疫。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很长时间,也仿佛很短,当赵昺再次醒来,缓缓睁开双眼时,见到的却是张世杰和江无忌两张欣喜万分的脸。 “皇上,您可是醒过来了。”张世杰睁着通红的双眼,笑道:“这一觉,睡了半个月呢。”皇上染病昏迷,陆秀夫飞船告诉了张世杰,张世杰即刻赶来,守在皇上床前,已有十来天了。 江无忌背过脸去,偷偷擦去眼角的泪花。 赵昺挣扎着要坐起来,江无忌和张世杰两人赶紧扶着,让他半坐了起来。 “我去端粥。”江无忌声音还有些咽声:“皇上想是饿坏了吧。” “江统领也是昨天才好起来。”张世杰道:“这一次瘟疫,可真是厉害。” 赵昺道:“那些村民呢?” 张世杰道:“皇上放心,他们都好得差不多了。严太医根据村民的描述,采到了救命的白灵芝,配了方剂,皇上就是吃了这个方子,才好起来的呢。” 赵昺听说瘟疫能治了,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道:“太傅,崖山方面如何了?” 张世杰道:“风平浪静。张弘范还在修补破船。” 赵昺道:“那就好。有些事情,朕要与太傅商量。” 张世杰道:“皇上大病初愈,还需静养。军政大事,晚些商议也不迟。” 赵昺道:“刚才你说朕睡了半个月?” 张世杰点头道:“是啊。这瘟疫好生凶险,可把大家急坏了。” 赵昺道:“只要应对得法,瘟疫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朕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先病倒了。这次能醒过来,也算侥幸。” 张世杰道:“皇上是天命所归,什么凶险都会平安渡过的。” 两人说几句闲话,外面江无忌已将皇上醒来的消息传了出去。过得一会儿,杨太后及诸位大臣俱是来到。赵昺着张世杰代替自己谢过大家,只请了母后和文天祥、陆秀夫两位丞相进来。 杨太后亲自喂赵昺吃着热粥。赵昺一边吃着,一边说道:“文相、陆相,那天晚上,朕当着众臣之面,责怪于你们,你们可有怨朕?” 陆秀夫赶紧道:“皇上,是臣等糊涂。皇上圣明,臣等心服口服。” 文天祥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奏折来,呈给赵昺,道:“皇上,臣等这几天深刻检讨,拟了这一份请罪书,请皇上过目。” 赵昺接过来打开一看,几位重臣的名字都在上面。张世杰排在第一个,自请撤去太傅衔和越国公的爵位。文天祥和陆秀夫排在二三位,自请犯了枉顾黎民之罪,恳请自降丞相衔。石文光、杨亮节也请旨降罪。最后一个是杨怀,国舅请旨,夺去他一切衔职,发配至厢军中效力。 赵昺看罢,合上奏折,略一思索,道:“依朕的本意,那天晚上就会当着老婆婆他们的面,砍了杨怀的头。只是后来朕病倒了,他倒捡了一命。依朕看,也不用发配他去厢军了,就罚他去黎人村里,做个保长吧。” 张世杰道:“怎么处置杨怀都不为过。皇上仁慈,就将他罚去,替那死去的郎中为百姓们出出力吧。” 陆秀夫也点头称善,只有文天祥,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文丞相,你以为如何?”赵昺问道。 “回皇上,”文天祥道:“臣仍不知皇上深意。” 赵昺道:“文丞相果然见事机敏。朕这样安排,确实有所考量。” 文天祥道:“皇上,不是臣机敏,而是皇上一言一行,皆有深意。所以臣便想了一想。” 赵昺微笑道:“下面的百官拍拍马屁就算了,你们几位老丞相,就不要说恭维的话了。今日请母后和你们来,是想给你们说一些闲话。说了,你们便明白了。” 第七十七章 皇儿,你到底是谁 三人齐声道:“请皇上训示,臣等洗耳恭听。” 赵昺道:“这些话,朕在崖山之时便想说的。只是那时战事紧张,文丞相又在元军那里,就一直搁到现在了。” 文天祥一听,心中顿时一暖。原来皇上没在崖山说这些话,是在等自己回来啊。 “朕给你们说说未来的世界。”赵昺道:“这个世界未来的样子,你们想会是什么样?” 赵昺这话一说,三人立时傻了眼。杨太后喂粥的手也停在了空中,赵昺伸过头去,自己吞着吃了。 杨太后道:“未来的世界?估计跟现在差不多吧?只是哪家做皇帝,就不知道了。” 张世杰道:“臣想了想,未来的世界,或许战争要少一些,百姓们生活要好一些。” 陆秀夫道:“未来的世界,臣实在是想不出。只是自秦始皇以来,几千年了,世界还是没有多少变化。未来,估计变化也不大。” 文天祥道:“臣也想不出来,只是估计民族与民族之间,融合会更多吧。” 赵昺笑笑,道:“未来的世界,会因为偶然事件而改变。就如我们的老祖宗发明了火药,现在打仗就不全用刀砍了,还用炮轰。任你多大的本领,被炮轰中了,也只得死。” 三人俱是惊讶,不约而同地道:“偶然事件?” 赵昺道:“正是。随着人们的智慧越来越高,这个世界变化就会越来越快。千年之后,一百年的发展,将比这之前的三千年还要快。朕就从衣食住行和战争这五个方面讲吧。” “在衣这方面,未来的人会喜欢不同的风格,更讲究穿起来舒服。现在的宽袍大袖和长衫,以后几乎没人穿了。战士们穿着的衣服,会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在树林里,就是树林的颜色,在沙漠里,就是沙漠的颜色,在大海里,就是大海的颜色。现在这些笨重的铠甲,以后也不用了,一件轻轻的衣服,就能挡住刀枪剑戟的砍斫。当然,还有更高级的,可以通过衣服隔着几千里几万里讲话,还能看到对方。” “在吃的方面,我们华夏的八大菜系、蒙古的烤全羊、弗郎机的蜗牛、美州的牛肉、高丽的泡菜,你想吃啥就能吃到啥。战士们打仗,也不用背着铁锅了,粮食可以压成一小块一小块。吃一块可以一天不饿。” “在住的方面,现在挺好。以后人太多了,都把楼起得很高,十层二十层一百层,一层一层堆上去,一家人住一小格子,像鸽子一样。太闷了。” “在行的方面,变化就大了。未来啊,宽宽的官道,从琼州一直通到大都、上都,还能通到阿拉伯和欧州。车也不是马车了,车用油,就是从现在的火油里提炼出来,给车用。还有电,就是闪电一样的能量,来驱动车跑。速度很快,一天可以从琼州跑到临安。还有可以在天上飞的工具。一天随随便便,就可以从这里飞到忽必烈那里。” 赵昺随口道来,把穿越前的世界描述给太后和三位丞相听。无一例外,这四人全都震在当场。 任何人,站在未来的世界面前,都是小学生。 三位丞相虽是一时人杰,可也没有赵昺这样知道未来世界的样子。 杨太后早就忘了给皇儿喂粥。赵昺自己把碗端了过来,一边吃着一边继续说道:“至于战争,那变化就太大了。我们的火药,会进一步改变配方,威力很大,一块小石头一样的炸药,就能炸掉朕的这座行宫。我们现在用的是箭,以后那个叫导弹,可以从这里打到弗郎机去,还准准的炸掉他们的皇宫。” “以后打仗,拼的就不是人多,而是拼的钱、情报和武器。”赵昺最后总结道:“所以朕的方略,就是着眼于未来,建一个完全不同于现在的军队,建一个完全不同于现在的国家。” “你们明白了么?” 张世杰、文天祥、陆秀夫三人口中哦哦,脑袋却一时没有转过弯来。赵昺带给他们的信息,实在是太过震撼。 但杨太后看赵昺的目光却不同了。 “皇儿,”杨太后幽幽的道:“你到底是谁?” 赵昺信口开河,将未来的世界描述给母后和三大丞相听,没想到杨太后幽幽的问道:“皇儿,你到底是谁?” 赵昺一听,心说坏了,母后这是起了怀疑了。 赵昺摸摸鼻子,笑道:“母后这话问得就奇怪了,朕是您的皇儿啊。” 杨太后道:“我儿深居宫中,一路颠沛流离,连正常的课业都没有完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新奇的东西?” 经杨太后一提,三位丞相的眼中,也露出了疑虑之色。是啊,幼主再是天资聪颖,也不可能知道这些新奇的东西啊。 以前是没往这方面想,现在想起来,在崖山时幼主的表现,就处处令人怀疑啊。 赵昺心说要糟。这要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要被太后和丞相找几个道士来给自己驱鬼。 没办法,只有出卖最强参谋系统了。 “唉——”,赵昺先叹了一口气,再缓缓说道:“这事说来话长。本来朕是想当个秘密埋在心中的,但母后要知道,皇儿就说出来。三位丞相大人,可知道唐朝卢国公的三板斧,是怎么学到的吗?” 陆秀夫道:“皇上说的是程知节程咬金?” 赵昺道:“正是。” 陆秀夫道:“臣也看过一些野史,听过一些民间传说。据传程知节的三板斧,是梦中神人所授。” 赵昺道:“不错。卢国公使斧子的功夫,是梦中神人所授。可能是上天见我大宋孤儿寡母,竟也派了那神人来,传授朕一些闻所未闻的知识。神人来的晚上,就是朕险些被噎死的那个晚上。” 古时信奉鬼神。赵昺一讲是神人所授,三位大丞相立时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崇拜。 杨太后却不为所动,道:“皇儿,你说是神人所授,可有依据?” 赵昺笑道:“有,有,自然是有的。这样吧,朕跟卢国公也算同门,你们可以问卢国公一些问题,朕代为转达。” 杨太后见赵昺说得煞有介事,心下也是嘀咕,向陆秀夫道:“陆相博学,请帮本宫问几个问题,可好?” 陆秀夫道:“微臣遵命。” 赵昺启动最强参谋系统,把程咬金请了出来。 陆秀夫问道:“皇上,恕臣冒昧,请问卢国公,他在瓦岗所领之军,叫什么名字?” 第七十八章 神人天授 赵昺,其实也就是程咬金答道:“内马军。” 陆秀夫又问:“当时外马军何人所领?” 赵昺答道:“单雄信。” 陆秀夫向杨太后道:“太后,皇上所答,皆正确无误。” 赵昺摇头道:“神人天授之事,朕本欲保密。今日却教你们知道了。” 张世杰、文天祥、陆秀夫得了验证,再无怀疑,俱是喜上眉梢。 张世杰道:“皇上,神人天授之事,是天大的吉祥。昔日日月合璧、五星连珠、江出大贝、陆生莲花,都是天降的祥瑞。皇帝是要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的。现今皇上得神人天授,比起那些祥瑞,更得天意。微臣提议,将神人天授之事,诏告天下,以聚民心!” 要搞那么大?赵昺吓了一跳,笑道:“罢了罢了,朕是个低调的人……” 刚说到这里,脑中“叮”的一声,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主人,完成逼格成就之故弄玄虚,奖励成就80点。当前成就151点。”先前抽了樊姬,又抽了程咬金,用去了1100点。 文天祥和陆秀夫,包括杨太后,都劝赵昺将此事公诸于世,好让天下归心。赵昺坚持不允。几人只得罢了。 经此一来,杨太后和三位丞相不但疑虑尽去,还喜出望外。杨太后对光复大宋江山充满了信心,而三大丞相从此以后再不敢独断专行,擅作主张,只一心一意辅佐皇上。 赵昺刚苏醒过来,就讲了这么多,很是疲倦,连连打着哈欠。杨太后心疼儿子,赶紧令三位丞相退了,亲手为赵昺掖好了被角,看着他入睡,方才离去。 赵昺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走了几招太祖长拳,精神恢复如常,只是身子还很虚弱,想扎马步,扎了不到两分钟就坚持不住了。 郭努领着宫女端来了净手水。赵昺净着手,问道:“院外是谁在探头探脑?” 郭努还没回答,江无忌从门口处跑了进来,讪笑道:“臣江无忌见过皇上。” 赵昺道:“昨天不是见过了么?” 江无忌很是尴尬,想给皇上解释那天晚上自己没站在皇上一边,却又开不了口。赵昺道:“那天你救的那个孩子,最后活了么?” 江无忌黯然道:“禀皇上,没能救回来。不过那两位受箭伤的百姓,已经治好了。” 赵昺道:“你知道是谁杀死了那个孩子么?” 江无忌道:“瘟疫。” 赵昺摇头道:“不是瘟疫,是愚昧。你们要是早点告诉朕知道,那个孩子可能就不会死。” 江无忌低头道:“皇上,臣等都知道错了。” 赵昺道:“你们怕将士们染上了瘟疫,原也是一片好意。后来不让朕出去见百姓,也是忠君之心。朕不怪你们,只怪大家见识有限,愚昧害人。” 江无忌道:“皇上宽囿,但臣心甚是不安,还请皇上降罪。” 赵昺道:“朕是要罚你。怎么罚呢?就罚你跑一趟远路,去把令叔给朕请回来。” 江无忌一听皇上要把叔父江钲请回来,顿时大喜,扑通跪下,叩首道:“谢主隆恩。” 赵昺道:“现在时间宝贵,你快去快回。” 江无忌拍着胸脯道:“皇上放心,臣快马加鞭,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即可回来。” 赵昺道:“对了,临行前先去见见太傅张世杰。” 江钲就是张世杰排挤走的。江无忌见到张世杰,那是从来没有好脸色。现在听了皇上的话,不敢违背,只得应了。 赵昺目送江无忌离开,微微叹了一口气。希望经过崖山一役,张世杰和江钲两人,能就此和解吧。 江无忌刚走,陆灵儿蹦蹦跳跳的来了,小胳膊挎着一个小篮子,刚进门就叫道:“师父,看徒儿给你带什么来了?” 赵昺笑道:“还能有啥?吃的呗。” 陆灵儿嘀咕道:“师父你能不能不这么聪明?真没意思。” 赵昺道:“好好好,师父假装不知道好不好?” 陆灵儿哼道:“晚了。”嘴里哼着,却喜滋滋的打开了小篮子,篮子底下铺着一层桃花瓣,桃花上躺着两只黑乎乎的圆饼。 “师父,这可是徒儿亲手做的桃花饼,给师父补身子的。快吃快吃。” 赵昺捡起一块饼咬了一口,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怎么样?师父,好吃不?”陆灵儿紧张的看着师父,怕师父说不好吃。 赵昺舒开眉头,几口将那一块饼吞了下去,道:“好吃,好吃,咱们的灵儿啊,以后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媳妇儿。” 陆灵儿脸色羞红,啐道:“师父你才多大点儿?就开始想媳妇儿了?” 赵昺笑道:“夸你你还有意见?说说,这些天外面都有些什么消息?” 陆灵儿道:“外面有什么消息我不知道,但我家可热闹了。” 赵昺道:“怎么个热闹法?” 陆灵儿道:“天天吵呗。老夫子说要师父你亲政,杨亮节他们不同意,说师父太小了。” 赵昺道:“这不算个事儿,还有呢?” 陆灵儿道:“还有就是伊娃姐姐她们要见你,老夫子不让,说师父你刚活过来,要静养。” 赵昺道:“师父是需要静养啊,可有人不让。” 陆灵儿道:“谁不让师父静养了?” 赵昺道:“近有张弘范,远有忽必烈。等师父把他们收拾了,想怎么静养就怎么静养。现在嘛,师父要第一次坐上金銮殿,召开朝会去了。” 陆灵儿撅起小嘴,道:“不好玩。” 赵昺笑道:“都多大了,还贪玩?师父给你派了个差使,以后你玩的时间也少啦。” 陆灵儿听有差使,不忧反喜,抱着赵昺的胳膊,笑道:“师父快说,是什么差使?” 赵昺道:“给苏小白当副手,给朕当个总情报官。” 陆灵儿一听是总情报官,更加欢喜。 赵昺道:“不过说好,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你可不能说给别人听。” 陆灵儿点头道:“不说不说。” 赵昺自然不可能任命陆灵儿当总情报官。总情报官他已有人选,就是最强参谋系统的樊姬。樊姬既灵慧又不会累,比起大宋任何一个人来都更适合总理情报。不过联系现实世界还是要培养一个人的。这个人,赵昺选中了陆灵儿。 第七十九章 破而后立 琼州,皇帝行宫,垂拱殿。 临时建起的垂拱殿,是朝政大会的地方。通常说的金銮殿,就是这个。 赵昺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坐在龙椅之上。下面大臣,左文右武,分班排列。 左起文臣,张世杰、文天祥、陆秀夫、杨亮节、赵与珞等人。 右起武将,石文光、苏刘义、江无伤、方兴日等人。 皇上特诏上朝的还有陆凤鸣、柴安、陈若水、杨百里、张襄张阳、纳西尔丁、苏小白、陆灵儿等人。 号称文武百官,其实也就不到三十人。有几个文臣赵昺还不认得。 皇帝上朝,山呼万岁,略过不提。待朝礼完毕,赵昺轻轻的道:“太傅,开始吧。” 张世杰出班,先向皇上施了一礼,再转过身去,向着众位大臣,缓缓打开手中的圣旨,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元蒙南侵,江山易色,然邀天之幸,衣冠犹存。今痛定思痛,朕决意先破而后立。故百官尽皆罢免,重新任职。……” 赵昺要先破而后立,果真是破得彻底,连两府三司六部的结构都打破了。任命完毕,移至偏殿,一个一个的谈话。 第一个进来的是张世杰。 “臣张世杰参见皇上。” 赵昺道:“外相不必多礼,请坐吧。” 张世杰坐下。赵昺道:“外相,我大宋的经济命脉,今日就交到你的手里了。还要什么要求,尽管提来。” 张世杰苦笑道:“皇上,臣对外相这个职务,还不是很了解。臣都该做些什么?”外相还是丞相,不过这个丞相掌管哪些事务,张世杰就不大明白了。 赵昺道:“简单的说,就是出去交朋友,然后跟他们做生意,换回我们需要的物资和钱。” 张世杰道:“皇上这一说,臣就明白了。” 赵昺伸出手指轻轻一勾,郭努会意,捧出一道粗粗的卷轴。赵昺取过卷轴,交到张世杰手中,道:“这是朕亲手绘制的世界地图。地图上标明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我们需要的特殊物资。” 张世杰将卷轴打开了一半,正好看到北印度洋的位置。赵昺指着中东的位置,道:“这个地方,已被元蒙征服。但元军杀人太多,很多城都直接被屠了。当地人对他们必然仇视。外相此去,只需要给他们一些恩惠即可收拢人心。他们的火油、香料、黄金出产都比较丰富。其中火油是我们的战略物资,有多少咱们就要多少。当地人喜欢我们的茶叶和美食。外相要去中东,就带上名贵的茶叶,越贵的越好,包装一定要精美。” 张世杰听皇上说得如此详细,大为佩服,道:“皇上,现在谁说不是有神人天授于您,臣只能骂他无知啊!” 赵昺笑道:“神人也是人,只是知道得比我们更多一些而已。我们继续往下看。这里,叫澳洲,现在人口还很少,都是土著,基本上还处于原始社会。在这里,澳洲北部,靠近大海的地方,盛产铁矿。外相去这里,不需要讲太多规矩,直接征服就是。只是我朝讲究教化,万不可多伤性命。那些土著教化好了,就是用不完的矿工。铁矿,也是我们急需的战略物资,外相动作也要快。” 张世杰道:“臣明白。” “不过,”赵昺将手指往上移,指着东南亚一带,道:“这个地方,以前我们只吃他们的水果,现在要重点经营。现在我们没有大后方支持,过不了多久,粮食就是一个大问题。这一带,盛产稻米,无论他们需要什么,外相都可以答应跟他们换。另外一个,就是橡胶,当地有一种树,可以割胶,未来的战争,橡胶跟火油一样,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也是多多益善。” 在此时,赵昺在心底,万分感激以前的专业和老师。如果不是航海专业,自己怎么画得出世界地图,又怎么知道各地的风土人情和特产? 赵昺一一讲解,直到张世杰完全明白。 “外相,时间紧迫。一百艘商船,二十艘大舰,即刻起航吧。” 张世杰摇头道:“皇上,现在张弘范随时会卷土重来,大舰臣就不带了,带十艘中型战舰,十艘小舰就行了。” 赵昺道:“不可。外海航行,风浪极大。中小型船根本就航行不了。就按朕说的去办吧,记得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极力招揽人才。有一技之长的,都别放过。” 张世杰点头道:“臣记住了。皇上,那臣马上准备,好了后来请旨出发。” 赵昺道:“不用来请旨了,准备好了后,即刻出发。” 张世杰道:“好,那臣告退。” 张世杰退出偏殿,众臣赶紧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打听皇上都说了什么。张世杰扬扬手中的卷轴,叹道:“各位大人,皇上——神人也!在下领了任务,告辞。” 说完大步离去,留下诸位大臣一头雾水。 “皇上有旨,召民政司陈若水、伊娃觐见?——” 陈若水带了伊娃,急步去见皇上。众臣看着两人的背影,都是暗暗摇头。陈若水在崖山一鸣惊人,硬生生顶住了博兀的大军。皇上任他一个军职多好,偏生任了他一个管百姓的官。还有那伊娃,大字不识,又是个黎人,皇上竟然令她做了陈若水的副手,相当于朝廷三品大员。 皇上的行为,真的令人费解。 “臣陈若水参见皇上。”陈若水叩见皇上,见伊娃没动,伸手扯了扯她衣袖。 伊娃自未婚夫白亚死了之后,几近疯癫。后经木婆婆和严御之宽慰,情况好了些,但还是面带郁结,落落寡欢。 “好了,不用跪了,都起来坐吧。”赵昺指指凳子,令两人坐下。 “谢皇上。”陈若水拉着伊娃,两人坐了。 这一次,赵昺仔细看了看伊娃。只见伊娃个子高挑,面容俏丽,身材健美,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竟是黎人中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可惜那个白亚了。 “朕新设民政司,你们就是首任的民政使和民政副使。你们知道这个衙门的重要性吧?” 陈若水道:“臣正想请教皇上。” 赵昺道:“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民政司的使命,便是帮朕得到天下万民的心。” 得天下万民的心,这使命好生沉重啊! 陈若水心中一凛,道:“臣自当尽心尽力。” 赵昺道:“光尽心尽力还不行,朕再给你三句话。” 第八十章 未来根基 陈若水道:“还请我皇明示。” 赵昺道:“这三句话是均田地、免赋税、成立民间武装。” 陈若水听到这三句话,当即瞪大了眼睛。 伊娃不大明白,问道:“皇帝,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赵昺解释道:“你们下去,到各个县郡,按人头数,把田地均分。不管他是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一视同仁,统统均分。免赋税就是从此以后,种田地的,一律不缴税,自己种多少就得多少,吃不完的,可以卖。成立民间武装,不用朕解释了吧?” 陈若水点头道:“这样一来,会动到当地豪绅的利益,他们会群起而反之。需要把百姓武装起来,保卫自己的财产。” 赵昺笑道:“正是。百姓的力量是伟大的。我们只要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大宋天下就有救了。你俩要记住,百姓是我们的亲人,也是我们的根,不能让他们受了委屈。” 伊娃这次懂了,眨了眨大眼睛,道:“皇帝,我们黎人感谢你。” 赵昺道:“伊娃姐姐,朕可提醒你哦,不但是你们黎人,就是苗人、汉人、元人,都要平等对待,可不能偏心。” 伊娃道:“我不偏心。谁敢偏心,我就放火烧死他。”说完盯着陈若水。陈若水吓了一跳,道:“伊娃姑娘别这样看着我,我哪里敢偏心啊?” 赵昺看到这个情景,哈哈大笑,道:“你们工作做得好,朕才能专心跟敌人打仗。去吧。”两人领命而出。 殿外众臣看到两人出来,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觉得好生奇怪,不知道皇上给两人讲了些什么话,能令两人如此兴奋。 “皇上有旨,宣帝师陆凤鸣觐见——” 心学大师陆凤鸣虽然挂了帝师的头衔,但与皇上还没见过几面。 “臣陆凤鸣参见皇上。”陆凤鸣说着,作势下跪。 赵昺赶紧托住,道:“老师,这君臣之礼,从此就免了吧。” 陆凤鸣脸色一正,道:“皇上万万不可。讲学时臣是老师,当遵师徒之礼。不讲学时臣便是臣下,应守君臣之道。” 就知道跟文化人不能随意。赵昺摸了摸鼻子,请老师坐下,道:“老师,朕命你总领大宋学院,老师有什么意见?” 陆凤鸣道:“皇上,大宋学院跟已有的官学,有什么分别?” 赵昺道:“区别很大。现在的官学,主要是学四书五经。大宋学院的学生,除了学习传统国学之外,还需要学农、学工、学兵法。学院的老师也会很多,三教九流朕都会安排进去。” 陆凤鸣寿眉紧紧凝在一起,道:“皇上是令天下学子,弃圣人之言,习微末之技?” 赵昺道:“老师,我泱泱中华,与那元人比起来,谁更文明?” 陆凤鸣一听元人二字,将手中藤杖重重一顿,沉声道:“元人野蛮,何来文明?” 赵昺微笑道:“老师一语中的,元人真的很野蛮。他们见了好东西就抢,打败了敌人就杀,男人杀光,女人抢去寻欢,小孩抢去做奴隶。可是老师有没有想过,野蛮的元人为什么能打败文明的我们?” 陆凤鸣一怔,想了想道:“那是我朝太不重视武事。” 赵昺道:“文明强在建设,野蛮强在破坏。人们建一幢房屋不容易,要毁掉一幢房屋却很简单。这便是我大宋与元人的关系。孔孟、佛陀、穆罕默德、耶和华,这些圣人之言,讲的是最理想的状态。要实现他们描述的世界,需要一千年、三千年、一万年甚至更久。在这之间,有无数的野蛮人会来侵略,会来破坏。我们现在便是被侵略。所以,我们要先想办法打败野蛮人再说。” 赵昺一席话,头头是道,讲得凤鸣大师无言以对。 “好!那便依皇上之言。只是那纳西尔丁是一个番邦,皇上怎能令他掌管千机学院?” 大宋学院分国教院和千机院。陆凤鸣名义上总管大宋学院,但其实只管得国教院,千机院由纳西尔丁全权负责。 赵昺道:“元蒙将人分为四等,我们是最低等的南人。现在请一个色目人当院长,还是我们占便宜了呢,哈哈。” 陆凤鸣一听,脸都黑了。不过皇上不正面回答,为臣者岂能强求?当下领了皇命,出来找纳西尔丁,筹建大宋学院去了。 其后,赵昺又招了陆秀夫进去,只简单地说了两句。陆秀夫领了内相之职,熟门熟路,不用啰嗦,他自是省得。 再后,杨亮节、赵与珞等文臣也得到了皇上的召见,各自离去。大殿外只剩下文天祥、柴安和石文光一干武将。 剩下的这些人,在金銮殿上,可一个官职都没授。 石文光、江无伤等武将猜不透皇上的意思,只在屋内焦急的走来走去。 文天祥神情淡然,正襟危坐,静静的等待。 柴安轻负双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盛开的山花,更是毫无所虑的样子。 “皇上该召见我们了吧?”石文光正这样想着,殿外一人突然闯了进来,大声叫道:“皇上!我要见皇上!” 石文光一回头,见是杨百里,赶紧一把拽住,道:“杨大夫,切勿大声喧哗。” 杨百里猛地一甩手,将石文光甩开,直闯皇上的殿门,口中仍是大叫道:“皇上,臣杨百里有事求见。” “杨大夫吗?朕等你多时了,进来吧。”皇上的声音淡淡的传了出来。 皇上在等自己?那要是自己不来呢? 杨百里一怔,定了定神,推门走了进去。 赵昺斜倚在龙椅上,正伸长胳膊抻着懒腰。 “臣杨百里参见皇上。” “免了吧,赐座。” “谢皇上。” 赵昺道:“大呼小叫的,你想干啥?” 杨百里噌地一下又站了起来,大声道:“皇上,所有文臣都有任命,为何偏偏忘记了臣下?” 赵昺看着杨百里,微笑不语。 杨百里被他看得心底发毛,道:“皇上,臣下要有过失,但讲无妨。这样看着臣,臣心底不安。” 赵昺道:“大家叫你杨大胆,可真没说错。不是朕把你忘了,而是有一件难事,想派你去,可又怕你办不好,是以犹豫难定。” 杨百里一听,立即将胸脯一拍,道:“皇上尽管差遣!” 赵昺道:“朕想派你去占城走一趟。” 占城,陈宜中所在的地方。 杨百里摇头道:“臣还以为是再去与张弘范打交道呢。去占城见陈宜中,有什么困难?” 赵昺道:“如果朕猜不得错,张弘范一定派了人去占城。按时间算,他们应该到了。你现在去,在时间上已经很被动。随时都有杀身之祸。” 杨百里道:“舍身成仁,杀身取义,臣下何时怕过杀身之祸?” 赵昺道:“你看,朕最怕的就是你这样。朕不要你舍身杀身,朕要你能屈能伸,但要把事情办成。” 杨百里道:“臣下明白了。此次出使,要取得什么样的目标,请皇上下旨吧。” 第八十一章 已看到下一个目标 “此次出使没有目标。”赵昺道:“尽你所能,为我们争取时间和盟友。” 杨百里道:“微臣明白了。” 赵昺道:“这次出使,你需要哪些人手?” 杨百里道:“微臣想带岳宋、韩宋两个少年做助手。” 赵昺道:“就是宋国子的两位义子?” 杨百里道:“回皇上,正是。臣在崖山之战中,见过两位少年的身手。” 赵昺嘴角浮起一抹微笑,道:“有眼光。这两人,还有一个叫顾铁蛋的,朕还想亲自培养培养他们呢。不过人才放在实战中更能成长。你要带,就把三个人一起带走吧。” 杨百里道:“谢皇上,微臣去了。” 岳宋、韩宋两兄弟并顾铁蛋三人,在崖山大战后,随着文天祥、方兴日的船队,也来到了崖山,就在柴安的手下。杨百里出了金銮殿,传了皇上的旨意,讨了岳、韩、顾三人,再带了一百禁军,乘一艘中型战舰,往西南方向走海路,直插占城首都毗阇耶,大宋这边将之称作新州。 杨百里带走岳、韩、顾三个少年,可把柴安心疼坏了。 自与皇上一轮长谈后,柴安就在军中和民间到处寻找天赋好的少年。皇上许他一百人,从新兵带起。柴安就将目光落在了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青少年身上。 他好不容易才从江无忌和方兴日手里将岳、韩、顾三名少年要了去,没想到杨百里一句话就把他们带走了。 偏殿上,柴安背负双手,看着窗外盛开的虞美人,表面上十分淡然。包括先前杨百里问他要人,他也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现在皇上将所有的文官都任命了,还一一谈过话了,就剩下一众武将,还没着落。 先前在金銮殿,皇上诏书里,也只有文官的任命,而无武将。当时所有的武将都愣了。 哦不,文官中还有一人,就是文天祥。 文天祥官至右丞相、封信国公,两次被俘,一次逃了回来,第二次自杀了两回,还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名句。按理说回来后,一定会受到重用的。但回来一个多月了,却什么任命都没有。 实际上,将张世杰任命为外相,陆秀夫任命为内相,已经变相剥夺了文天祥的丞相之位。 “皇上会怎样任用文山公呢?”柴安微微回过头来,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原大宋右丞相文天祥。 文天祥也是非常淡然,与石文光、方兴日等人的焦灼大不相同。 正在这时,郭努走了过来,尖着嗓子叫道:“皇上有旨,宣文山公觐见——” 文山公? 好奇怪的称谓。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文天祥身上。 文天祥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跟着郭努,走进了内殿。 “臣文天祥参见皇上。” “文山公快快请起。”赵昺其实是站着在等文天祥,文天祥要跪礼参见,他赶紧托住了。 “文山公请坐。”赵昺托着文天祥的手,引他坐下,自己方才回座。文天祥等皇上坐下,自己却站了起来,躬身道:“皇上如此称呼,微臣万不敢当。” 赵昺哈哈一笑,道:“文山公不必拘礼,朕这样称呼于你,是别有原因,只是不便讲给你听罢了。文山公请坐吧。” 当年给赵昺讲《指南录》的老师,那对文天祥一个敬佩,提到文天祥就满脸的景仰。赵昺这些学生,自然也深受影响。 皇上不便讲,那做臣子的自然不能问。文天祥缓缓坐下。 赵昺道:“文山公,你看朕对百官的任命,可有不周之处?” 文天祥道:“皇上今日任命百官,倒教微臣看到了大宋的未来。” 赵昺道:“哦?说说看。” 文天祥道:“大宋自开国以来,国策皆以安内为主,而皇上今日之任命,却是内外兼修。于内,打破几千年旧制,均田地,免赋税,建立老百姓自己的武装,实是石破天惊。于外,以外相专职贸易,也是打破了传统的疆域概念。臣这几天越想越觉得皇上的安排深不可测。” 赵昺笑道:“好了好了,好的方面就不说了,说朕没考虑到的地方。” 文天祥脸色一肃,道:“皇上这两件大事,如果放在过去,万难施行。现在国土沦丧,权贵四散,施行起来倒得了天大的便利。只是皇上,内均田亩,动的是地方豪绅的利益。这些豪绅,有地、有人、有钱,皇上要打败元蒙,恐怕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了。” 赵昺道:“大多数的地方豪绅,是不会支持我们的。所以在均田亩的事情上,一定要把老百姓组织起来,让他们有能力保卫自己的田产。陈若水任务重啊!” 文天祥道:“皇上任命陈若水担当此事,下一个目标,应是闽南吧?” 赵昺道:“哈哈,文山公果然厉害。不错,闽南陈家,是故丞相陈文龙的家乡,其叔陈瓒又是散尽三千万家财的爱国巨商,从闽南开始反攻元蒙,朕是看中了那里的群众基础好。” 赵昺没有说,文天祥独开督府抗元,也在闽南。但文天祥自然懂的。 原来皇上没有给自己任命官职,是想自己重返闽南啊。文天祥到现在总算明白了。 “皇上,”文天祥站起身来,郑重一礼,道:“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赵昺道:“文丞相尽管讲来。” 文天祥道:“臣恳请皇上,如抓住陈懿,臣要亲手杀之。” 陈懿,潮州盗贼,与刘兴啸聚山林,为害一方。文天祥将刘兴抓住杀了,陈懿投了张弘范,引兵悄悄摸到文天祥大营,将文天祥及一干手下抓的抓,杀的杀,文天祥因此事败,做了元军的俘虏。 赵昺道:“好!朕准了。” 陈懿做梦都想不到,在这个时候,大宋君臣竟然在商定他怎么死。 广州云浮山,最高峰又叫大云雾山,常年云雾笼罩。山下一条大道,东西贯通,正是从闽南至广西的官道。 云雾山中,又有一条小道,蜿蜒曲折,但大体与官道平行。此时在云雾山上,有数百人正埋伏在小道的上方三五十丈的地方。 其中一人,三十多岁,身材干瘦,面皮青黄,生了一对吊丧眉,提着一条白骨棒,神色阴狠。 这个人,就是原来的潮州盗贼陈懿了。 “汉帅也是,怎么叫我等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埋伏?”陈懿咬着一根青草,暗自想道:“那江钲会从这里走才怪。” 第八十二章 时间,我们最需要的是时间 陈懿正胡乱想着,远处突然惊起一群飞鸟,接着一个探子匆匆跑来,压低声音道:“大哥,有人来了!” 陈懿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骂道:“跟你哥一个德性,毛手毛脚的,早晚叫人给砍了脑袋!来了多少人?” 这个探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潮州盗贼老二刘兴的弟弟,刘盛。刘兴被文天祥给砍了,陈懿便将他带在身边。 刘盛摸着脑袋道:“有、有三四百人。” 陈懿道:“再去探,每进一百丈来报一次。” “是,大哥。”刘盛急吼吼的跑走了。 陈懿又对身边一个瘦猴道:“猴子,通知兄弟们埋伏!老子不喊冲,一个一个都给老子装死!” 那叫猴子的瘦小汉子也赶紧通知去了。只一忽儿,陈懿带来的五百精兵,全都埋伏在了灌木底下,不走到近前,万难发现。 呸!陈懿吐掉口中的青草,靠着一根老槐树,半藏着身子,眼睛盯着小路的东边,想着:“张弘范真是老谋深算,竟算得江钲去找小皇帝要走这条路。哼哼,抓住江钲,老子就是大功一件。” 江钲原是殿前禁军都指挥使,这个官职,位高权重。江钲走后,才由苏刘义暂代。谁抓住江钲,肯定是天大的功劳。 当年陈懿将文天祥出卖给了张弘范,谋得了一个千夫长的位置。除了原来手下的七八百喽啰,现在还有张弘范帐下五百精兵。 这次再抓住了江钲,汉帅该赏自己一个万夫长了吧?陈懿眯着眼睛,美美的想道。 琼州,垂拱殿的偏殿内,赵昺还在继续与文天祥说话。 “文山公,你看我们目前最需要的是什么?” 文天祥道:“回皇上,目前我们最需要的是一块能立足的地盘。” 赵昺道:“对,这块地盘在哪里?” 文天祥苦笑道:“回皇上,臣日夜所思,便是这一块地盘。但无论怎么思索,都想不出这块地盘在哪里。” 赵昺指指脚下,道:“琼州不能立足?” 文天祥道:“琼州只能支撑一时,张弘范如果调来阿里海牙做援兵,琼州危矣。” 赵昺道:“以张弘范的老谋深算,此时阿里海牙快到新会了吧?” 文天祥道:“如果张弘范在兵败之后,立即快马去请阿里海牙,最晚还有三天,阿里海牙就该与他会合了。” 文天祥被俘以后,张弘范为了招降他,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就是商议军政大亦不避他。是以文天祥对元军布置很是了解。 阿里海牙在临安与张弘范分兵。张弘范南下崖山,追歼宋室流亡朝廷。而阿里海牙负责清肃后方。崖山之战前,刚攻破静江,也就是后来的桂林,并将静江城给屠了。 元蒙大军进入南宋以来,比起在西域、中东和欧洲,屠城数量已经极少了,但数一数,还是屠了扬州、常州、沙市、桂林等七八座城市。其中沙市、桂林便是阿里海牙所屠。 阿里海牙这人比起张弘范来,更不好对付。因为张弘范到底是汉人,作战虽然勇猛狡猾,但从不滥杀无辜。而阿里海牙就不同了。阿里海牙是维吾儿人,从小在元蒙的军营中长大,习性如狼,凶狠狡诈,才不讲什么规矩。元蒙不准官员私蓄奴仆,他却蓄养了五六千私仆。每晚上都要换一个新女仆侍候,稍微侍候不满意的,第二天一早就杀了。 赵昺与张弘范斗智斗力,是文明人跟文明人之间的战争。而赵昺要跟阿里海牙斗凶斗狠,那就是文明人跟野蛮人之间的战争,胜负真的难料。 文天祥担忧阿里海牙一来,琼州就危险了。绝对不是杞人忧天。 赵昺沉默了一下,叹道:“是啊。我们就如风中的烛火,稍有不慎就会被灭了。文山公,我们最需要的是时间,有时间我们便有立足之地。” 文天祥亦是叹道:“是啊,我们需要时间。只是这时间,敌人不给我们啊。” 赵昺道:“敌人不给,那我们就主动去争取。文山公,朕思虑良久,这个时间,只有你才能帮我们争取得到。” 文天祥站起身来,躬身道:“皇上但有所命,臣必不负皇恩。” 赵昺也站起身来,招手令郭努又捧了一道卷轴来,在文天祥面前打开,道:“文山公,这是朕命禁军将士按记忆绘成的地图,虽然不是很详细,但马马虎虎,也能用了。文山公请看,这个地方,是云浮山。如果我们有五千精兵占据此山,就能在张弘范的背上钉一颗钉子。届时云浮、琼州、崖山就能形成三角之势,新会的张弘范就算得到了阿里海牙的支援,也不敢随意乱动。我军在云浮山能坚持多久,琼州和崖山便能安全多久。” 文天祥的目光随着赵昺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两道神光从他眼底泛起。 云浮与崖山一前一后,正好将新会夹在正中。张弘范无论往哪个方向移动,都是腹背受敌的态势。 皇上的眼光,真毒啊! “皇上,臣愿领兵云浮山!”文天祥毅然道。 赵昺点头道:“朕也是这个意思。文山公再看,云浮山又分为大云雾山、金光山、托洞山、盘龙洞四个区域。朕给你定了一个狡兔三窟之计,你到了云浮山,只需要大张旗鼓、虚张声势,不与元军主力决战即可。” 文天祥定晴再看,才恍然发现地图之上,绘了无数的暗线。不用说,每一条暗线都是云浮山四大区域的交互通道。 “太好了!”文天祥失去了淡定,脱口赞道:“有了这些通道,敌人想要找到我军主力,那是痴心妄想了!” 赵昺让文天祥收了卷轴,回到龙椅坐定,又向郭努微微点头示意。郭努从袖中取出一道圣旨,尖声道:“文天祥接旨——” 文天祥赶紧跪下:“臣文天祥接旨。” 郭努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信国公文天祥品高志坚……实为国家栋梁。现命文天祥暂领枢密院正使,赠太尉,假天子节钺,领兵五千,即刻出征云浮山,相机行事。钦此!” “臣文天祥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天祥接过圣旨,眼中已隐含热泪。 皇上真是太看重自己了。 先是在崖山,皇上竟令所有的将士背下了“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那首诗,目的只为救出自己。 现在皇上又赠太尉衔,领枢密院正使。虽然是暂代的,但假天子节钺,就不仅是可以调动天下兵马,还对地方官员有了任免权啊! 自古以来,哪个大臣会被信任如斯? 文天祥领了圣旨,再向皇上叩拜下去。只是咽嗓已凝噎,无言可表达此时的心情了。 第八十三章 捡来的两个儿子 赵昺扶起文天祥,道:“太尉,让赵与珞去做个长史,如何?” 文天祥道:“赵与珞原本琼州安抚使,统管地方事务,请他给臣做个长史,掌管钱粮调度,确实非常合适。就不知委不委屈了他?” 赵昺道:“生死存亡关头,还谈什么委屈?就这样定了吧。陆相已经为你备好了钱粮兵马,你们即刻出发。” 赵昺为了今天的谈话,可真是提前做足了功夫。 文天祥领旨,出来后与众将拱手道别,直奔陆秀夫处,领了五千精兵和一应物资,带了赵与珞,从雷州登陆,赶赴云浮山。 就在文天祥领旨谢恩的时候,云浮山下,大宋原殿前禁军都指挥使江钲江道斋,领着在家乡招募而来的江氏子弟和当地豪勇,披坚执锐,正匆匆赶往琼州。 本来他是要从潮州下海,赶往崖山的。但还没到潮州,崖山之战的消息已经传来。江钲听见是皇上大胜张弘范,已回了琼州,顿时欣喜若狂,改了道路,从陆路直奔琼州。 江钲身高七尺,肩背宽厚,两条眉毛又浓又黑,虽然已经五十挂零,但身板还很壮实,满面风霜也掩不住他一代战将的本色。 江钲腰悬长剑,走在最前面。 在他的左边,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青年左手提着一柄长剑,右肩挂着一个褡裢,褡裢前兜里,露出一只罗盘的边。这名青年叫江宗杰,乃是江钲的堂弟。 在他的右边,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伙子。小伙子虎头虎脑,手提两面开锋的圆盾,不住的左顾右盼。这个小伙子也是江钲的堂弟,叫江钮。据说当年江家捡到他的时候,野狼正拖着他走,他身上的小衣服全都撕烂了,最后一看,衣服上就只剩下一只钮扣,所以就取了个名字,叫江钮。 在三人身后,江家的人排成两行,鱼贯前行。三四百人的队伍,除了偶尔有战马的低鸣,之外竟没有一丝声音。 江家几代行伍,族中子弟早就把自己当成了战士。 转过一道山嘴,江钲将右手一举,队伍停了下来。 “钮儿——” 江钲向江钮微微示意,江钮走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只锥形的哨子来放在口里,鼓起腮帮子猛地一吹。 一声尖利的声音突兀而起,如闪电突入,顿时划破了山林的寂静,惊得飞禽走兽纷纷跳了起来。 扑楞楞——,飞鸟四起。 窸窸窸——,百兽走避。 江宗杰竖起耳朵,眯起眼睛,注意着那些鸟兽的动静。 突然,他的眉头一凝,右臂突然抬起,指向前面的斜斜向上的方向。 “有人!二百丈方圆!” 江宗杰擅长风水之术,望气见形,那是专长。 江钲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二百丈方圆的山林都有人,那至少得有四五百人。在荒郊野岭出现四五百人,不用问,不是强盗就是元兵。 “宗杰,问路。钮儿,速去通知你大伯,等我号令掉头撤退。” “是!” “是!” 江钮转身向队尾跑去。江宗杰前行五步,朗声道:“前方英雄,请问是线上的朋友还是翅子顶罗?请出来答话。” 线上的朋友就是绿林好汉。翅子顶罗就是官家。江宗杰这话,是问对方的身份。 山荫之中,陈懿狠狠啐了一口,骂道:“狗日的发现在我们了。猴子,去回答他们,就说我们是被元人追杀的好汉,向北回家,到此求财。拿出纹银一千两,我等马上就走。” 猴子点了点头,蹦出树林,站到一块大石上,远远叫道:“来的可是合字上的朋友?我等剪镖剪上了毛顶罗,土了点了。现在大雁往北飞,落地捡点红货。” 猴子原来就是盗贼出身,黑话讲得溜熟。 江宗杰见是强盗,松了一口气,又用道上黑话与猴子讲了一通,最后猴子言明,兄弟们只要一千两纹银,就可以放他过去。 “一千两纹银?”江钲暗自冷笑,四五百人的队伍,只要一千两纹银,太少了! 江钲将手负在背后,五指连续变化,打出了准备战斗的信号。后面的队伍都将手悄悄的搭在了兵器上。 “准备银子,让他们来取!” 后面自有人递上银子,江宗杰提在手中,向前走出五丈,叫道:“些许孝心,请柜上来取!” 猴子见对方真的备下了银子,不知道该取还是不取。正在犹豫,刘盛突然从前面的树林中跳了出来,扛着明晃晃的钢刀,叫道:“我来取!” 陈懿在后面看见,气得鼻子都歪了,骂道:“蠢货!快,悄悄传令,听我号令,随时突击!” 命令刚传下去,前面刘盛已经走到了江宗杰前面。 江宗杰眼光一扫,落在了刘盛肩上的刀上。这把刀,明晃晃,亮人眼睛,细弯弯,象一把拉直些的镰刀。还不是元人的弯刀又能是什么? 江宗杰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后退了三步,笑道:“兄弟爽快!快取了放我等过去。” 齐盛撇撇嘴,哼了一声,弯腰去提银子,但眼睛却是上翻着,死死盯着江宗杰。 这副德性,看来还真做过强盗。江宗杰突然伸手一指天上,叫道:“那是什么?”刘盛下意识的抬头望天。江宗杰一个箭步冲上,抡起罗盘,一罗盘砸在刘盛头上。刘盛身子一歪,顿时被砸晕在地。 江钲早从江宗杰背有背上的手得到了信号。江宗杰一得手,后面两个江氏子弟冲了上去,将刘盛夹了。 “退!” 江钲回头,陡然大喝。后面的队伍哗地一个转身,后队变前队,转身就跑。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陈懿也是大声下令。埋伏的人马纷纷冲出,提着刀枪弓箭,向江家的队伍追去。 江家队伍正中间,有一辆独轮车。车上坐着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推车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这中年妇女好大的力气,推着独轮车,跑得飞起来一般。 她们从江钮身边冲过去时,江钮叫道:“三嫂,别颠着娘了啊!” 那中年妇女还没有说话,老太太先乐了,道:“钮儿啊,娘的身子骨硬着呢,没事。你小心些啊。” 江钮道:“娘,孩儿理会得。” 这个老太太,就是江家老一辈仅存的硕果了。乃是江万顷的妻子钱九娘。钱九娘有个亲生儿子,就是江家的老三江铎。还捡了两个养子,就是江宗杰和江钮了。 推车的是钱九娘的儿媳妇,江铎的妻子秦十六娘。这个秦十六娘更不简单,乃是大唐秦琼秦叔宝的后人,使一杆虎头枪,力能伏虎。当然,舞枪弄棒只是秦十六娘的爱好,她真正厉害的,是生儿子。到现在为止,足足生了九个。 跑在独轮车旁边的那一群大大小小的小子,全是她的儿子。 “兔崽子们跟紧了,别给老娘跑散了。”秦十六娘还有力气招呼儿子们。 后面陈懿带来的五百精兵,已呼喊着追了上来。 第八十四章 蜘蛛的智慧 琼州,金銮殿偏殿,石文光、苏刘义、江无伤、方兴日、柴安等人终于等到了皇上的召见。 “皇上有旨,宣石文光、苏刘义、江无伤、方兴日、柴安觐见——” 这次是一下子召见的所有人。石文光与苏刘义两人对视一眼,并肩进入,后面江无伤、方兴日跟上。柴安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走在最后。 “臣等参见皇上。” “众卿平身。都坐吧。” “谢皇上。” 五人坐下,静静坐皇上示下。 赵昺目光从五人面上扫过,却没有说正事,而是指了指偏殿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两只蛛网,一只大些,一只还很小。 “这两只蛛网,朕故意不让郭努打扫。”赵昺淡淡的道:“各位将军请看看。” 石文光等五人抬起头来,看见大蛛网上,一只花斑大蛛蛛静静的趴着,纹丝不动。旁边的小蜘蛛,正忙忙碌碌织着网。 这、是要看什么? 石文光等人面面相觑,只有柴安,若有所悟的样子。 赵昺道:“都说说看。” 石文光挠了挠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苏刘义虽然隐隐约约抓住点什么,但又不是那么明确,也就不敢说了。这两人不说,方兴日和江无伤两人也就闭口不语了。 赵昺道:“柴侯,你也不说?” 柴安站起身来,躬身道:“回皇上,臣怕说不好。” 赵昺道:“无妨。” 柴安道:“皇上,臣将这蛛网与皇上近期的布置联系起来,大胆揣测,皇上派陈若水、伊娃他们下去,就是要建成一张大网。这张网到处都我们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传进皇上的耳朵。而诸位将军,便是那蜘蛛,发现猎物,就会有的放矢,一击而中。” “哈哈哈哈,不错!”赵昺笑道:“咱们现在力量太小,只能团起来,做一只蜘蛛。蜘蛛这个样子虽然不好看,但至少有肉吃。诸位将军,你们谁想吃肉?” 赵昺问诸位将军,谁想吃肉?这肉是只是个比喻,而江无忌此时,却真的在吃肉。 驾! 江无忌右手挥鞭,催着胯下战马,冲进了云浮山区,左手偷空从鞍上袋子里掏了一块驴肉,大口大口的嚼着。 才出来五天,江无忌整整瘦了一圈,脸上胡子拉碴的,也没时间刮一刮。 这五天,江无忌骑着一匹马,带着一匹马,除了给战马喝水吃草的时间,江无忌是人不离鞍,昼夜兼程。 他那急迫的心情,已不是归心似箭可以形容。 呜呜咳——驾! 驴肉有些干了,江无忌差点呛着。 忽然,一阵厮杀声远远传来。江无忌心中一惊,唷地勒住战马,跳下来,几下爬上了一棵大树。远方,山林之中,成百上千的人正杀成一团。只是有些远了,看得不是很清楚。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厮杀?江无忌搓了搓发红的眼睛,掏出千里眼,向战场上望去。 战场上两批人,一批人穿着元兵的战甲,另外一批人,穿的是寻常百姓的衣服。 太远,也只能分得清衣服。 跟元军打仗,这是哪路义军吧? 江无忌想不起这里,还会有哪路义军。但只要是义军,那就必须帮。只是自己一个人,怎么帮? 江无忌移动着千里眼,扫了两遍,突然停在了一块巨石之上。那里,五六个人,正指手划脚,指挥着元兵进退。 必是军官。 就是他了。 江无忌正要跳下大树,树下的战马忽然希聿聿一阵骚动。江无忌猛然转身,将千里眼向后望去,只见千丈之外,一队元人骑兵,风驰电掣,正向这边扑来。 坏了,元人还有骑兵支援,那支义军危险了。 江无忌急忙跳下大树,翻身上马,将驴肉一古脑儿全都塞在嘴里,大口嚼着,顺手抽出了大环刀,将带着的那匹战马缰绳砍断。 驾! 江无忌一提马缰,战马又希聿聿一阵长啸,双蹄向上提起,再重重踏下。 战马冲阵!江无忌这一提马缰,给战马下达了作战的命令。 驾! 战马离弦之箭,向厮杀处冲去。 却说江宗杰认出了刘盛手中的弯刀,一罗盘将他打晕,拖了回来。江家子弟兵转身就跑,陈懿急令手下冲锋。 在江家队伍的最后面,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红脸老者。这个老者跟江钲很像,而威严更甚,正是“江家十二斋”这一代人的老大,江璆江玉斋。 江璆是江家的定海神针,负责压阵。此时队尾改成了先锋,江璆一马当先,急行百丈,大手一挥,后面的子弟兵忽地向山上散去。 山中作战,地势极为重要。谁占了上坡,谁就占了天然的优势。 只听哧啦啦一阵枝叶乱响,三百七十一名江家子弟兵,有三百七十人,全都钻入了林中,抢占有利地形。 剩下的十一人,江家十二斋占了七个,再加秦十六娘,钱九娘和两个养子江宗杰、江钮。 江璆见三叔母还在,急道:“十六,还有快将三娘带走?” 钱九娘抬手道:“急什么?璆儿,你还是不够稳啊,多想想你父亲是怎么做事的。” 江璆躬身受教,道:“儿记住了。三娘请先入林,儿孙们随后就来。” 钱九娘下了独轮手,拄起竹杖,道:“娘自己走。十六,你多帮着璆儿,这里啊,就他最不能打了。” 已经七十六岁的钱九娘,身子骨竟是好得不得了,一根竹杖入山林,直接上坡去了。 江璆送走三叔母,江钲等人也到了。 江家子弟,勿需赘言,只一个眼色,已各自散开。每个人分领一段,江钲居中调度,江宗杰冲在最前面,次之江璆、秦十六娘,再后面才是江家诸人。 “杀!” 猴子提着两枚两尺长的水刺,冲在最前面,到了江宗杰面前,身子一团,从地下攻来。 “杀!” 江宗杰长剑一展,向下一插,铛地一声将水刺截住。 两人一交手,后面的战士瞬间绞杀在一起。 江钲虽忙不乱,喝道:“拿水来!” 江钮递过一竹筒水,江钲拔开塞子,泼在刘盛脸上。冷水一激,刘盛扑楞着脑袋,醒了过来。 江钮将虎头圆盾锋利的边往刘盛脖子上一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还不快快招来!” 第八十五章 流不起的血 刘盛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森森寒意,直打哆嗦,结结巴巴的道:“小、小人刘盛,是是千户陈、陈懿的手下。” 陈懿两个一入耳,江钲瞬间就明白了。 就是那个陈懿! 江钲眼神猛地一凝,喝道:“陈懿是哪一个?快指给我们看!” 刘盛连滚带爬,爬到能看见陈懿的地方,伸手指道:“就是那个干瘦的!” 江钲叫道:“老十四,把陈懿给我死死记住。” 江钮叫道:“二哥,我已经记住了。” 就算牺牲多一些,陈懿也必须死! 江钲的心有些疼,这些江家子弟兵,每一个都是当成未来的将军培养的。牺牲哪一个,他的心都会疼好几天。 江家号称“三古十二斋”,这是指江家最著名的人物。除此之外,还有数百人家,乃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但自宋元开战以来,江家作出了巨大的牺牲,除了留下老十一、老十二隐居山野传宗接代之外,其他的人全在这里了。 江家流的血,已经太多太多。 但是,陈懿必须死! 就算流不起的血,此时也必须流! 江钲眼中精光湛湛,统观着全局。现在江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只待将敌人再杀伤一二成,就可以反攻了。 琼州,金銮殿偏殿之中,皇上赵昺问柴安及四位将军,谁想吃肉?四位将军明白过来皇上这是把敌人比作了肉,不禁都泛起了会心的笑容。 石光义噌的站起身来,双手一抱拳,大声道:“皇上,末将没赶上崖山之战,这第一块肉在哪里?就让末将吃了吧!” 苏刘义也站了起来,先向皇上施了一礼,再转向石光义,笑道:“石大将军,崖山一战,御前禁军还没吃饱,皇上赏下的第一块肉,无论在哪里,也无论大小,总得让我们再填填肚子。” 苏刘义只提御前禁军,方兴日不干了,也站起身来,道:“既然是皇上赏下的大肉,公平起见,我们水军兄弟,总也得沾沾光。” 赵昺才提一个头,几位将军已经争起来了。不过是好事,都争着打仗。 赵昺等他们争得几句,方才伸出双手,虚虚往下一按,示意他们坐下,将笑容一收,肃然道:“想吃肉,就得拿出本事来。” 石光义、苏刘义等将俱是齐声道:“臣等听皇上吩咐。” 赵昺见柴安没作声,转向他道:“柴侯爷,你不想争这一块肉?” 柴安道:“回皇上,臣在想这第一块不是肉,而是一块骨头。等诸位将军都磕掉了牙,臣再去吃吧。” 什么?磕掉了牙?石文光、苏刘义等人看向柴侯的目光,顿时不那么友善了。 赵昺道:“诸位将军,崖山之战时我们折损了两万将士。现在崖山留了三万精兵,文太尉又把剩余的五千精兵带走了。现在琼州除了一万伤残的将士,再无兵丁。朕令你们,每个人回去,在伤兵中自行招募,各招五百人并加以训练。十天之后,朕给你们第一块肉。能不能吃下,就看你们的了。” 诸将齐齐领命。赵昺挥挥手,令他们出去了。 石文光、苏刘义、江无伤、方兴日等人出了偏殿,在日光下眯起了眼睛,却没有急着去招募兵卒。 苏刘义将柴安抓住,道:“侯爷,皇上对其他的官员都有新的任命,为何对我们几个,却是提都没提?” 石文光也道:“是啊,是啊,难道皇上还是这么轻视武将么?” 宋朝一贯的国策,重文轻武。是以石文光才有这样一说。 江无伤一把捂住他,压低声音道:“大将军切莫乱说。” 苏刘义见柴安嘴角噙着微笑,但就是不说话,急得犯了横,低声叫道:“侯爷,你今天不说话,我们几个就都到你府上去,赖着不走了。” 柴安摇摇头,笑道:“几位将军到我府上去,柴某求之不得呢。” 苏刘义道:“侯爷说正事儿,说正事儿。” 柴安轻咳一声,收了笑容,缓缓的道:“依柴某浅见,皇上对军事的重视程度,恐怕是排在第一位的。” 苏刘义道:“愿闻其详。” 柴安道:“诸位将军请想一想,太傅张世杰主外,负责赚钱,丞相陆秀夫主内,负责内部稳定,陈若水均田地,负责筹集粮米……” 江无伤插话道:“等等,柴侯爷,皇上不是说免田地赋税吗?陈若水又到哪里筹集粮米?” 柴安道:“江将军,皇上虽然不收赋税,但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将粮米从老百姓手中拿过来,而且老百姓还心甘情愿,你信不信?” 江无伤摇头道:“我不信。” 柴安道:“那柴某与将军打个赌?” 江无伤道:“赌什么?” “好了好了,说正事说正事。”苏刘义打了个圆场,道:“侯爷继续。” 柴安道:“我说到哪儿了?” 苏刘义道:“侯爷说到陈若水负责筹集粮米。” 柴安道:“哦,对对。诸位将军请想一想,钱、米、官这几样都有人管了,那兵呢?谁管?” 石文光道:“不是文丞相管么?文丞相升了太尉,领了枢密院,还假天子节钺。” 柴安摇头道:“文太尉这个太尉是真的,暂领枢密院也是真的。但真正的兵事,却不是他管。” 石文光道:“为何?” 柴安道:“因为文太尉管的是旧兵。” 柴安这样一说,石文光等人总算明白过来,齐声道:“皇上是要建新军!” 柴安微笑着道:“正是。不然皇上叫我们看蜘蛛干什么?” 苏刘义一拍脑袋,道:“明白了,明白了。皇上这是要训练一支蜘蛛军。” 柴安道:“什么蜘蛛军?皇上这是要练一支虎贲之师,只要猎物出现,便一击必杀的那种。” 苏刘义道:“元人力大,我军势弱,现在除了水军能抗衡元军之外,无论是马上步下,我军皆不敌元人。无坚不摧的虎贲新军,怎么练?” 柴安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练。但皇上一定是知道的。”说罢衣袖一抖,施施然去了。 石文光等他走得远了些,才问苏刘义:“苏大人,柴安刚才还是没说,皇上为什么没有重新任命我等官职啊?” 苏刘义道:“他已经说了。皇上要训练一支新军,那便只有一个元帅、一个大将军。这个元帅嘛,不是皇上就是太尉,甚至柴安。咱们四个,便只能去争那一个大将军的位置了。” 苏刘义这一解释,其余三人才恍然大悟。 四个人去争一个位置,那现在当然不用搞什么任命。对了,每人招五百兵士,十天后去抢一块肉。这个竞争,现在已经开始了! 四人想明白这一节,也不回府了,直接赶向伤兵营,去招纳军兵。 谁下手快,谁就能招得好兵。这么浅显的道理,几个大将军还是懂的。 “终于都走了。”赵昺又抻了一个懒腰,喃喃自语道:“说几句话,比练一趟拳还累啊。对了,江无忌此时,该过云浮山了吧?” 第八十六章 党项八部 赵昺估计得没错,江无忌此时已经进入云浮山,正快马加鞭,向陈懿冲去。 但他距离远了些,当他能看清楚陈懿的样子时,江钲已经杀到了陈懿的面前。 先前江钲从刘盛那里知道了出卖文天祥的仇人,心中怒火顿起。亲自带了秦十六娘、江钮,直接杀向陈懿。 陈懿站在一块大石上,见乱战之中,突然杀出一枝箭头来,那箭头还直接指向自己,顿时冷笑几声,喝道:“兄弟们,弓箭手来几个!” 弓箭手在这丛林之中,基本没什么用处。现在江钲将自己露了出来,陈懿的弓箭手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七八个弓箭手跳上大石,挽弓如满月,嗖嗖嗖箭发连弩,向江钲等人射去。 江钮见箭矢扑面而来,向前一纵,冲到江钲和秦十六娘前面,双盾一挥,只听叮叮叮一阵密集的响声,所有的箭矢竟然都被拦下。 杀! 猴子早不与江宗杰纠缠,此时寻了个空隙,双刺一挺,从一颗树后突然杀向秦十六娘。 猴子很贼,他是尺长的水刺,秦十六娘是八尺虎头枪。在丛林中,长枪自然施展不开,而且他在扑出之时,还是沿着树干钻来钻去。 但秦十六娘低叱一声,虎头枪突的刺出。 噗! 枪头从一根碗口粗的枞树干上穿了过去。秦十六娘手腕一挺,枪身向前一送,又噗地一声扎透一根海碗粗细的松木。 猴子正要施展杀招,秦十六娘的虎头枪已扎破两根树干,刺到了他的胸前。 猴子哪里料到有枪从树干中扎出,仓猝之下,将身子硬生生一扭。 哧! 枪头贴着他的胸肌扎过,带起一抹血珠。 这也是猴子瘦削,要是胖点儿,保准扎在肉里。 猴子只觉全身发寒,正要用水刺割破胸甲逃命,秦十六娘将虎头枪左右一荡,只听喀嚓喀嚓两声,枞树和松木从中而断,一枪拍在猴子身上。猴子如断线的风筝,远远抛起,再落下。 还在空中,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 秦十六娘看都不看他,抖手将虎头枪一拉,枪尾斜撞,正好撞在一名元军脸上。那元军的脸顿时烂了。 江钲提着长剑,前有江钮提着双盾开路,身边有秦十六娘万夫难敌,直如无人之境,直接向陈懿杀去。 江钲是江家主帅,他一动,所有的子弟兵都随之而动,在他身后形成一个三角形,直接指向陈懿的方向。 陈懿这次带来的兵,俱是张弘范帐下的百战精兵,战斗力非常强悍。江钲在付出死伤三十人的代价后,才杀到了陈懿身前十丈。 陈懿冷冷看着江钲,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敢杀到老子跟前,找死! 陈懿低哼一声,喝道:“点火!” 两个元兵溜下大石,悄悄点燃了埋在浮土下面的火药。 哧哧哧…… 火花哧哧直冒,往前面烧去。 “十、九、八、七——” 陈懿冷冷的倒数着数字。数到零时,火药就该爆炸了。他已忍不住想道:“堂堂大宋殿前指挥使,今日竟然死在自己手里,哈哈哈哈,回去之后,讨个万夫长不过份吧?” “抓住陈懿,要活的!”江钲举起长剑,大声喝道。 “是!”江家子弟轰然答道。 江钮双目紧紧盯着陈懿,突然腾身而起,踩着两个元兵的肩膀,直向陈懿扑去。 陈懿脸色阴冷,但毫不慌乱,待陈懿扑到近前,突然从身后抽出白骨棒,当头一棒就砸了过去。 江钮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被一棒砸中,铛地一声,落到地下。下面元兵举刀乱砍。江钮扑楞楞一阵翻滚,身上负了七八道刀伤,勉强抢回到安全之地。 一阵硝烟味儿突然钻进他的鼻子。 江钮抽了抽鼻子,闻得真切,脸色大变,吼道:“二哥,有火药,快退!二哥!” 陈懿大笑道:“现在才发现,晚了!三、二——” 一字正要出口,大石后突然窜出一人,手执大环刀,在地上一阵乱砍,顿时将火药引线给砍断。 这个突然窜出的人,自然就是江无忌。 江无忌紧赶慢赶,在最后关头,终于赶到。 本来他是想要突袭陈懿的,但事情紧急,只好先放过他。 “无忌!” “是无忌!” 江钲、秦十六娘等人齐声惊呼,呼声里满满的欢喜。 江无忌斩断火药引线,抢到江钲跟前,急急的道:“二叔,十六婶,快走,敌人援兵到了!” 话音刚落,远处的小路尽头,突然涌出一群骑兵。 江钲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陈懿,十分不甘,但他是统帅,自然有统帅的稳重,当即下令:“全部撤退,向山顶!” 秦十六娘虎头枪一轮乱刺,将江钮接了回来。众人护着江钲,徐徐后退。陈懿跳下大石,轮着白骨棒,亲自来追,被江宗杰拦住。 江家子弟兵往山顶退去,始终抢占着有利地形。陈懿追得急了,被江家的弓弩手一阵好射,反倒又折损了七八十人。 但那些骑兵已经到了下面,正纷纷跳下马来,抽刀摘弓。 江无忌冲上一块高石,抽出千里眼往下一望,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些骑兵,战甲下俱是穿着月白衣衫,结着两条环辫,耳下挂着重环。这副装束,不是党项八部的骑兵,还能有谁? “二叔!”江无忌叫过江钲,将千里眼递了过去,沉声道:“是党项八部的人。” 江钲一惊,急忙看了,脸色也凝重起来。 党项骑兵,那可是原来西夏精锐军中的精锐啊。 江无忌道:“二叔,现在附近的元军,只有李恒是党项出身。今天的带兵首领,会不会就是李恒?” 江钲道:“那领头之人,蒙着面具,明显是不让我们认出。我们认识的党项将领,也就只有李恒了。必是他。” 李恒是成名已久的战将,他亲自带兵前来,那江家这三四百人,危险了。 江钲回头望了望连绵起伏的群山,道:“那我们只能在山中游击了。无忌,你看幼主那里,还能不能搬来救兵?” 江无忌道:“琼州现在只有五千将士,他们如来救我们,幼主就无人拱卫了。” 江钲道:“那也要把我等在此的消息报给幼主。无忌,你速回琼州想办法。我们在此拖住元兵。半月时间,你不回来,我们就突围!” 江无忌刚刚迎着族人,又要折返,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但事情紧急,也别无它法。 “那我去了,”江无忌道:“二叔你们保重。” 第八十七章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日张弘范故意冷落李恒,要培养刘家老五刘垓。李恒回去之后,忿忿不平,听闻阿里海牙正率着船队赶来,于是迎了上去。见着阿里海牙,先是抱怨了张弘范一顿,再向阿里海牙效忠。阿里海牙本来就对张弘范不让屠城的怀柔政策大为不满,李恒来效忠,正合他意,当即表示要重用李恒。 只是李恒又受了张弘范的帅令,要去扶桑。阿里海牙便遣了一位副将代李恒出征,从此把李恒藏在军中。 李恒戴着面具,倒不全是因为这一次来抓江钲,同时还为了在同僚面前隐藏身份。 有时候,哪怕知道面具后面上谁,但只要不揭开面具,有些话便不能明说。 张弘范得到情报,说江钲率领三百多人离开了老家,要与赵室幼主汇合。张弘范在主要路口故布疑阵,最终将江钲引入到了云浮山中,并令陈懿在此伏击。 阿里海牙的哨探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立即报了上来。阿里海牙得知后,有意让李恒再立战功,因此抽出部下最精锐的党项骑兵,令李恒统领,要抢下江钲。 只是没想到,江家子弟中,江钮有惊得鸟兽四起的尖啸,而江宗杰更是会望气察形,每进入大山,必要来这么一下。陈懿因此暴露,李恒也来得晚了些。 但是,不管怎样,能咬住江钲,或迟或早,都能咬死他。 李恒不慌不忙,指挥着手下,缓缓逼了上去。 广西,十万大山。 这里离琼州其实很近,比云浮山还要近。 十万大山连绵不绝,飞瀑流泉,奇峰竞立。在一座无名大山之中,竟然有一处庄院。庄院很大,有数十座屋宇,沿着山间,星落棋布。 在人迹罕至的十万大山里,绝对没有人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处世个桃源。 如果近些看,正中的屋宇飞檐高挑,青砖粉墙,竟然是江南水乡的风格。大门上,高挂一块匾额,上书四个力透纸背大字:风流千古。 时已近暮,倦鸟归巢。 后院的绣楼上,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小姐倚着雕窗,托着粉腮,出神的看着渐渐朦胧起来的青山。有微风吹起她的秀发,拂在精致的五官上,恍若仙子出尘。 突然,一道人影如狸猫一样,轻轻越过院墙,跳上屋脊,再一个珍珠倒卷帘,半个身子倒下,一张脸正好对上了大小姐的双眼。 大小姐吃了一惊,粉拳突的击出。只听唉呀一声,那道人影从屋顶掉了下来,但顺着窗子一滑,滑进了绣楼之中。 “唉,唉,说了别打眼睛。”人影捂着青黑的眼膛,不住唉声叹气。 大小姐粉脸一繃,道:“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那人嬉皮笑脸的说道:“这是我半个家,我出现在这里,不是很正常?”说着捋了捋偏分的刘海。 男人还留着偏刘海的,不是苏小白还有何人? 大小姐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苏小白。但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顺手将女工篮里的绣帕拿了起来,拈起锈花针去绣,却一下子就扎到了手指。 哼。 大小姐疼得又哼了一声。 苏小白赶紧捧起她的手,笑道:“琯儿,你又不是绣花的料……” 话没说完,那叫琯儿的大小姐飞起一脚,将苏小白直接踢到了墙上。 “看,我说得没错吧,你打架还可以。”苏小白浑然没事,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还是嬉皮笑脸的说道。 琯儿眼眶一红,道:“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还回来做什么?” 苏小白神秘的笑笑,突然道:“我们私奔吧!” “你——”,琯儿惊得跳了起来,定定的看着苏小白,看了好久,突然冲了过来,拉起他的手,一个鱼跃,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要私奔,那就走。 “咳!”一声威严的咳嗽在院子里响起。 刚刚跳下绣楼的琯儿身子一僵,步子便迈不出去。 苏小白捏了捏她的手,恢复了潇洒的样子,转过身子,深深一躬,道:“侄儿苏小白,见过辛世叔。” 咳嗽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大汉。大汉一身农家打扮,但眉宇之间,气势不凡。苏小白躬身相见,大汉见到了他乌黑的眼眶,摇了摇头,道:“小白,琯儿又打你了?” 苏小白道:“没有,没有,侄儿这是跟人打架,不小心挨了一下。然后才来的这里。” 那姓辛的大汉道:“你要带琯儿私奔,还叫我世叔?” 苏小白脸上一红,嘿嘿干笑一声,道:“从小叫顺口了,改不过来了。” 背对着他的琯儿听他这样讲,气得玉足一跺,身子一闪,又闪回了绣楼之中。苏小白就当没看见,接着道:“岳丈,小婿重新见过。” 大汉见他改口叫了岳丈,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扬声叫道:“辛竹、辛兰,快去告诉夫人备酒,我要与贤婿喝个痛快。” “是,老爷。” 不知从哪里钻出两个十二三岁的婢女,笑嘻嘻的应了,向后院走去,通知夫人整治酒席。 这户人家姓辛,辛弃疾的辛。 门上匾额“风流千古”四个大字,取自辛弃疾的词:“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千古江山的千古,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风流。 风流千古。 但世人只知辛弃疾是一代大文豪,却总是忘记他还是一时豪杰。当年率军南归,再北伐,也是威名赫赫。 只是馋臣诽谤,辛弃疾最后跟的又是丢了脑袋的韩侘胄,他的后半生便有些心灰意冷,最后令子孙一南一北分隐山野。北面一支去了遥远的黑龙江,南面一支则进入了十万大山。 苏东坡与辛弃疾,时人并称“苏辛”。苏辛之称既是颂扬两人的文采,也是暗表两家的交情。 苏小白从小就在这处庄院长大。所以他的功夫,身兼苏、辛两家之长,比起苏刘义来,便厉害了很多。 苏小白与辛琯儿订的娃娃亲。辛琯儿芳心一缕,牢牢系在了苏小白身上。但苏小白南下护驾,竟是狠心断了辛家完婚的要求,且一去就是好几年,音讯杳无。 多少个日日夜夜,辛琯儿便在这绣楼之上,望着沉沉群山,暗自神伤。 但是,他,终于回来了,还要带自己私奔。辛琯儿端着刚温好的酒,穿过回廊,送到餐厅。还没进门,就听父亲问道:“小白,先前你毁了婚约,现在怎么又要带琯儿私奔?” 第八十八章 家法伺候 琼州,五指山下,白茶村上游十里的地方,沿着山脚搭着数千间木屋。每一座木屋里都住着八九上十个伤兵。 这些伤兵,养了一个多月,基本上已经好了。但上面就是不下令让各自归营。伤兵们闲来无事,就在屋外玩耍,吹牛的吹牛,打马吊的打马吊。精力旺盛的,就光着胖子摔跤。 这一片地方,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方兴日从伤兵中挤过,径直来到一棵大榕树下的木屋前,见这里的伤兵也是胡闹,脸色一沉,喝道:“方回呢?速来见我!” 方兴日一声大喝,那些玩耍的伤兵闻声看了过来,一见是他,顿时慌了,穿战衣的穿战衣,找兵器的找兵器,但动作都是极快,倏倏倏眨眼之间,就自觉排成几排,整整齐齐的排在了方兴日面前。 这时一个二十六七的青年军官从远处跑来,衣衫不整,兵器也不在手上。跑到近前,啪的一个军礼,大声道:“副指挥使大人,部将方回向您报到。” 方兴日走上前去,双手扯着他的上衣,哧啦撕成两半,怒道:“我方家子弟,就是这个样子吗?” 方回背心发冷,鼓起勇气道:“叔父……” “叫副指挥使大人!” “是!副指挥使大人,兄弟们劫后余生,也只是开心一下,没有胡来。” 方兴日脸黑得要滴下水来,揪着方回的脖子,沉声吼道:“说!刚才你跟谁在鬼混?” 方回身子一抖,不敢隐瞒,战战兢兢的道:“副副指挥使大人,部将、部将喜欢、喜欢上了一个宫女……” 方兴日不等他说完,啪就扇了他一个耳光,怒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方国——” 军队里一个三十来岁的军官应声而出,大声道:“末将在!” 方兴日道:“方回犯了哪条军规?” 方国道:“回副指挥使大人,方回犯了第二十二条军规。” 方兴日又道:“方回犯了哪条家法?” 方国道:“犯了第七条家法。” 方兴日道:“该当何种惩罚?” 方国道:“犯了军规,杖二十。犯了家法,杖三十!” 方兴日吼道:“那还等什么?执行!” 方国浑身一颤,但还是大声应道:“是!来人!拿下方回,杖五十!” 两个伤兵上来,左右执了方回的胳膊,就地按下。又有两个伤兵拖了长矛,调转枪头当刑杖,一左一右,啪啪啪就打上了。 军中刑杖,好不厉害,才两杖下去,方回的屁股上就浮起了两道血痕。 “好!”方回嘶声吼道:“再打重些!” 啪啪啪啪! 行刑的伤兵也是方家子弟,在方兴日面前,不敢手软。“……七、八、九、十!” “好!再打!打重些!咳咳咳咳!”方回脸上汗水如瀑布般流下,但口中犹在大喊。 正在这时,一个拄着长枪的跛脚中年将领急急吼吼,一跳一跳的从远处的木屋跳了过来,一边跳一边叫道:“住手!快住手!” 行刑的两个方家子弟一听,赶紧停了下来。方兴日黑着脸,迎上前去,把那跛脚的将领接住,低声道:“六叔,你怎么来了?” 来的是方兴日的六叔方汉。 两浙三方,天下无双。这方汉是与方闻、方闳、方訚这三个闯出“三方”名号的同辈人物,方兴日的族叔。在这一群人里面,他的辈份是最老的。 他这一条跛腿,就是在与刘垓的战斗中负的伤,养了一个月,还没有好。 方汉道:“我不来,回儿就被你打死了!” 五十军杖,实打实的打下来,不死也丢半条命! 方汉这是心疼啊! 方兴日浓眉一挑,道:“叔啊!军法不依,如何治军啊?” 方汉挣脱他的手,跳到方回身边,将手中长枪重重一顿,向方兴日道:“方回犯了军规,二十杖你随便打。但三十杖家法,这里我说了算,不准打!” 方兴日在军中为副指挥使,方家所有的子弟都要听他的。 但在家族里,方汉是代理族长,方兴日得听他的。 “唉!”方兴日跺跺脚,气道:“六叔,你这样惯着他们,早晚他们都会学坏!” 方汉道:“废话!方家就剩下这么几个子弟了,我不惯着谁惯着?回儿,二十杖打完了吧?起来,起来。” 方回爬起来,打他的两个族弟要扶,被他甩开了。 “侄孙谢过六爷!”方回挣扎着跪下,向方汉磕头。 方汉举起手中长枪,劈头盖脸就打了下去,一边骂道:“你这个不肖孙,是要把方家的脸都丢光么?你爷爷战死了,你爹也战死了,就以为没人管得了你了吗?” 方回听六爷提起爷爷和爹爹,心中一阵激荡,砰砰砰磕得头都破了,才抬起泛红的双眼,咽声道:“六爷,孙儿错了!” 方汉见他这副样子,心疼万分,长叹一声,放下长枪,上前摸着他胸膛上的刀伤,悲声道:“回儿,好回儿,快起来。” 方家诸人看到这一幕,无不鼻子发酸。 方兴日回过头,悄悄抹了抹眼角,再回过头来,大声道:“皇上有令,命我组一支五百人的队伍,你们都出去,把那些勇武不怕死的兵给我招来。” 方家子弟兵,现在这里的,也就五六十人了。 方兴日带来了皇上的命令,这些人立时行动起来,去找认得的勇武兵丁。 五百人的队伍,在一万余人的伤兵中去找,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因为需要选择,而且江无伤、苏刘义、石文光三位将军,也在拉人。 苏刘义是殿前兵马都指挥使,旗号够大,苏家的名声,那也是不用说的。他往伤兵群中一站,吆喝一声,就有大队大队的人来报名。 苏刘义还有一桩便利,那便是他的正夫人,乃是当朝太傅张世杰的亲闺女。他的如夫人,也就是小妾,乃是姓赵。赵是王姓,虽然只是旁支,但也不容小觑。张、赵、苏三姓人马加起来,足有一二千人。其他姓的兵士想要加进来,那必须得有一技之长才行。 苏刘义花了两个时辰时间,搞了一场武技展示,选拔出来的五百人,都是一个打五六个的好兵。由堂弟苏李义、儿子苏景由亲自领着。 江无伤的情况比不上苏刘义,因为江家子弟兵留在琼州的很少。当苏刘义队伍都拉起来了的时候,他才选了二百人。 第八十九章 皇帝来招兵 江无伤在伤兵中穿梭,目光忽然停留在一个军官身上。 这个军官黑脸大汉,脸上胡须直直的插着,神态很是威猛。现在正靠着一块石头,闭目养神。 “韩羹!” 江无伤大喜,走过去拍了拍大汉的肩膀,大笑道:“怎么是你?” 这个黑脸军官,竟然是张世杰的外甥韩羹。 当日与博兀大战,韩羹刚抢回缺口,就被一炮轰飞。幸运的是,韩羹掉入海中,昏迷之前捞着了一块木板,死死抱着不放,最终等到了救援小船的出现。 但他流血太多,昏迷了很长时间。 醒来后外面又爆发了瘟疫,军中也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他就连舅舅都没有去见。再后来,张世杰受命走了,还不知道自己剩下的这个唯一的外甥还活着。 韩羹站起身来,参见江无伤。江无伤赶紧扶住,道:“我听说了你的事情,心里别提有多惋惜了。天可怜见,你竟还活着。韩将军,皇上让我们几位将军各组五百人马的军队,你就来我这儿吧。” 韩羹爽快的道:“好!” 有了韩羹的帮助,江无伤的队伍很快也拉了起来。只是将领不好找,只有他与韩羹两人。 苏刘义、方兴日、江无伤都拉起了自己的五百人队伍,石文光却愁眉不展。 石文光的兵就在船上,三十几条船的兵。但皇上有言在先,要在伤兵营里去挑兵。 这些伤兵,都是崖山回来的。石文光虽然是镇国大将军,但这些兵都不是他的手下。当官的认皇帝,当奴仆的认主人,当兵的,就认自己的将军。 石文光招来自己的副将,两人商议半天,也一筹莫展。胡乱走在伤兵营中,突然闻到一股肉香。 烤肉的香味! 真香! 两人精神一振,嗅着肉香走了半里路,见到前面一座营垒前,伤兵们围得水泄不通。 石文光身材高大,硬生生挤了进去,打眼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幼主穿了老百姓的衣服,正笑嘻嘻的在炭火上烤着肉串。郭努也穿了便装,在旁边给幼主递东递西。 在烤架旁边,孟汉穿戴整齐,站在一条板凳上,威风凛凛,正大声吆喝:“哪个想吃肉串的,都过来露一手!” 皇上这是在干什么?石文光一头雾水。想上前请安,又怕暴露了皇上的身份,只得悄悄向后退了退。 赵昺也吆喝道:“来了啊,有本事的上来露一手。露一手,跟着孟统领走。没本事的赶紧走开,想吃肉的没有。” 赵昺这一吆喝,立时犯了众怒。 有人大声道:“嘿,你是哪里的小娃娃?说话这么不中听。什么叫没本事的赶紧走开?这里的兄弟,哪一个没有本事?” 有人起哄:“哈哈,老吴,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上啊!” 那叫老吴的经不住起哄,向前走出几步,撸起袖子,叫道:“来就来!哪个兄弟上来,我们过两手!” 孟汉捡起一块碗大的石头,叫道:“不用过两手,你来扔这个石头,扔得到对面去,算你有肉吃。” 这众人站立之处,到溪谷对面,约有三十几丈。老吴看着孟汉手中碗大的石头,老脸一红,道:“扔石头?扔石头算本事?我老吴才不扔。” 说着退了回来,又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伤兵群里,一个半吊着膀子的十七八的瘦弱少年看着喷香的肉串,吞了吞口水,忍不住走到了最前面。 众人一看,又开始起哄。 “哈哈哈,你们看,三娃儿也敢往前站!” “三娃儿,回来吧,你那身子骨,逞什么能?” 三娃儿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赵昺手上的肉串,不肯回来。孟汉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三娃。” “好。三娃,你有什么本事?” 三娃道:“我……我跑得快。” 围观的伤兵又哈哈哈笑起来了。有人叫道:“对,他跑得快。一上战场就尿裤子,一听说撤溜得比兔子还快!” 三娃听了,脑袋都恨不得夹进裤裆里去。嘴唇嚅嚅,慢慢的向后退。 赵昺眼睛却一亮,叫道:“三娃,你能跑多快?” 三娃道:“很快。” 赵昺一指河对岸的山林,道:“你跑一个给我看看。” 三娃看着赵昺手中的肉串,又吞了一口口水,道:“好!”说着身子一弓,像只兔子般冲了出去,到了岸壁前也不减速,直接就跳了下去。众人一阵惊呼,涌到岸壁前去看,三娃早已经跨过了河谷,冲上了对面。 只见树枝一阵乱晃,几个呼吸之间,三娃已冲上去好远。 “好!”赵昺丢下烤串,拍手叫好。 “真tm快!要得要得。”起哄的人群,齐齐鼓起掌来。 三娃向山顶跑了三百多丈,感觉差不多了,转身又跑了回来。跑回来是下坡,更快,仿佛哧溜一下,又回到了众人面前。 呼呼! 三娃喘了两口气,道:“肉,肉。” 赵昺哈哈一笑,捡了七八串好肉,递到他手中。三娃也不管烫不烫,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孟汉走过来,拉了三娃的胳膊,道:“三娃,来跟我干了!” 三娃点着头,只顾吃,没有回答。 众人见三娃只是跑得快都被收了,还真有肉吃,心下也痒痒了。 “我来我来!”一名嘴角上被砍了一刀的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挤到最前面,大声道:“嘿那小孩,给我烤二十串肉备着。” 嘿那小孩!孟汉恨不得冲上去把这家伙给犯犯捶打一顿。不过偷眼看皇上,皇上若无其事,嘻嘻笑道:“想吃二十串啊?那得你多露一手。” 那青年朗声笑道:“那是自然。” 孟汉道:“你有什么本事,快拿出来看看。” 那青年跳上孟汉所在的大石,对所有围观的将士道:“大家伙,等下我数一二三,数到三你们就回过头去,自己再数十个数,然后再回过头来,好不好?” 下面有人叫道:“你搞什么玄虚?” 那青年道:“等下你们就知道了嘛。一、二、三!” 一喊到三,围观的人果真有回过头去的,但也有没回过头去的。那青年摇头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来来来,我们再试一次!一!二!三!” 这一次,当数到三时,下面的人果真全都回过头去了。 青年往石头后面一跳,手里不知从哪里掏了一张黄黄绿绿的布来,布上面画着些枯枝败叶。然后往树丛里一梭,把布一盖,顿时与周围融为一体。 那些数到十的旁观者,回过头来时,发现青年已经不见了。 “噫?人呢?人呢?” 第九十章 萨蒂 人们开始寻找。有的人走到孟汉身边,探头探脑的向四周乱看。但就是没人注意到脚下的杂草中就有那么一个人。 “人呢?” 有人挠着脑袋仔细瞅了瞅,突然发现地上不对,捡了一根棍子捅了捅,突然哈哈大笑道:“找到你了!” 那青年掀开破布,爬了起来,嘿嘿笑道:“怎么样?藏得还行吧?” 有人顿时讥笑起来,道:“行个屁?还不是一下子就被发现了?不行!不行!” 那青年道:“时间短了点儿嘛,要是给半炷香的时间,我保准藏得你们找不着。” 众人还是说他不行,只是起哄。赵昺却是拿了两手的肉串,走过去递到他手里,大声道:“不错不错,你被选中了。” 这家伙现在是藏得不怎么样,以赵昺迷彩的眼光看来,这个太弱了。但他的这一个行为,瞬间激发了赵昺的灵感。 对啊!自己不是想以后走土匪路线,先抢山头,在中华大地上布下一颗又一颗钉子么?当土匪,这个隐匿的技能太实用了。唔,请纳西尔丁再去研究一下,肯定能行。 孟汉收下那个青年,问明了姓名叫关二狗。 得,一个三娃,一个二狗,这些人就不能好好取个名字么? 不过名字不怕俗,技能也不怕低,在朕手里,都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赵昺在旁边美美的想到。 有人开了头就好办,后面的人积极踊跃的都来参加。到了最后,吃不吃肉倒无所谓了,上去在战友们面前露一手,那才是真的。 赵昺热热闹闹的招着兵,镇国大将军石文光和副将在后面看着,大受启发。石文光命副将回去船上,将伙夫都叫了出来,选了一个离皇上很远的地方,摊开铺子,把镇国大将军的名头一亮,再让伙夫做好吃的,依葫芦画瓢,花了两个时辰,竟也把五百人招齐了。 到了晚间,皇上有旨,令石文光、苏刘义、江无伤、方兴日各带招募的五百兵士,带到五指山无名指峰下,各距三里地,开始操练。 夜色深沉,两千战士沿着弯弯的大路,向无名指峰奔去。他们手中的火把,将乌黑的夜照得一片通明。 但在南海上,几只灯笼和火把,却显得是那么的黯淡。 杨百里带着岳宋、韩宋和顾铁蛋等人,乘风破浪,在海上航行了六天,终于抵达了占城的西海岸。 占城不是一个城,而是一个国。占婆国。 在长达一千五百年的历史里,占城国与安南国南北对立。二者的对立,是因为占城国信仰印度教,而安南国信仰的是佛教。 安南国现任国王陈孝皇陈昑,还是佛教竹林禅宗的创始人。 信仰不同,说什么干什么都是对立的。开初安南与占城的皇帝还是想友好相处的,于是你把你家的公主嫁公去,他把他家的公主嫁过来。开端是那么的美好,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占城国信仰的印度教,其中有一个女神,叫萨蒂。萨蒂是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的湿婆神的妻子,后来认为自己让丈夫蒙羞,投火而死。当然,萨蒂是女神,死了之后又活了,还是与湿婆神双宿双飞。但她的信徒,却形成了一种恶习,就是丈夫死了,妻子要被绑在一起烧死。 占城国烧死了安南国的公主,从此以后两国就没有和平过,一直打啊打啊打到了现在。 不过,现在的安南国和占城国,从名义上,还是大宋的藩国。所以原大宋丞相陈宜中来占城借兵,占城国王毫不犹豫,便借了他五万。 只是张弘范早就料到陈宜中会来占城借兵,派人来告诉陈宜中,只要他敢出兵,张弘范就不再约束部众,会让他们屠城。而且是先屠温州城。 元人屠城,那是习惯。元蒙的发家史,其实就是一部屠城史。从花喇子模一直屠到了波斯湾。陈宜中作为大宋丞相,对这一点是深知的。 而且,常州和沙市,已经被屠了。常州最可怜,被屠得只剩下一十八个人。 陈宜中因此不敢发兵。 同时他心里也抱有侥幸。在崖山的大宋军民,足有二十万,而张弘范只有五万兵马。以多对少,幼主和太傅张世杰会打赢的吧? 然而事实却是,如果不是赵昺横空出世,此时的大宋流亡朝廷已经被灭了。 “报!杨大夫!前面就是占城国的新州湾了。” 杨百里终于到达了占城的新州湾。 “挂上大宋龙旗,直接靠过去。”杨百里道。 水手刚好在主桅杆上挂上大宋龙旗,占城的水军已经发现了他们。只听一声炮响,三艘快船驶了过来。 “@#¥%#%¥#%#%……”船上一阵喊叫。杨百里却听不懂。 还好有通译。 “杨大夫,他们在问我们是谁什么人,到哪里去?” 杨百里道:“告诉他们,我们是大宋的使臣,要去见他们的皇帝。” 通译过去将话说了。占城的翘头快船掉头回去了一艘,不多时载了一人回来。 来人二十多岁,中等身材,肌肉结实,抬头叫道:“我是占城国王子阇耶僧伽跋摩,快让我上船。” 这一次讲的是宋话,杨百里都听明白了。 杨百里走到舷边,俯身道:“是制旻王子么?” 那年轻人道:“正是。阁下哪位?” 杨百里道:“我是大宋御史大夫杨百里。”说完令水手放下舷梯,将制旻王子接了上来。 占城人取的印度名字,王子阇耶僧伽跋摩,用大宋的文字来说,就是制旻。 两下相见。杨百里将制旻请至主舱议事堂,出示了官文诏书。制旻王子确定了杨百里等人的身份,脸上却没有喜悦之色,反而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杨大夫,你们来晚了。” 杨百里道:“此话怎讲?” 制旻王子道:“元朝派了一个叫王约王彥博的人来,说动了我父皇称臣。父皇不知道怎么想的,还调了一千兵士给王约调遣。王约将这一千兵士分了五百,就埋伏在都城的路上。我猜得他是要阻截大宋来使,所以暗自带了几条船出来,在海边等候,今日已经是第八天啦。” 果然是晚了。 杨百里眉毛微挑,道:“那陈宜中呢?” 制旻王子道:“陈丞相已经被抓进了狱中。” 杨百里道:“陈宜中已经不是丞相了,抓就抓吧。岳宋,告诉兄弟们,将船靠泊,我们这就去会会那个什么王约王彥博。” 第九十一章 要点嫁妆 十万大山,“千古风流”庄院。 正厅里,庄主辛金南与女婿苏小白正举杯对饮。侍女辛竹、辛兰执着酒壶,为两人添酒。 辛金南喝下三杯酒,抹去短须上的酒滴,淡淡问道:“小白,以前你毁了婚约,现在怎么又要带琯儿私奔?” 苏小白仿佛觉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似的,若无其事的答道:“以前少不更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请岳丈莫怪。” 门外的辛琯儿撇撇嘴,继续听。 辛金南明显也不相信这句话,道:“小白,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不跟我们说实话。说吧,这些年,在外面都经历了什么?” 苏小白端起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了,笑道:“也没干些正当事,就是给人做做保镖,无惊无险的。” 辛金南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满脸的不悦之色,沉声道:“现在长大了是不是?不怕打了是不是?” 苏小白吓了一跳,赶紧道:“别,别,小时候您可没少打我。我不过逗逗琯儿,看你急的。琯儿,还不进来么?” 辛琯儿将酒樽往苏小白怀里一扔,嗔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苏小白接过酒樽,笑道:“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定是玉人来。刚才花影……” 一句话没说完,辛琯儿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喝道:“看你念的都是什么书!” 苏小白哎呀一声,两只眼睛都变成了熊猫眼。 “说了别打眼睛啊!”苏小白捂着脸,痛苦的叫道:“疼。” 辛琯儿冷笑道:“活该。” 说着转身走了。 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在一起打打闹闹,辛金南又好笑又好气,道:“你也是,念《西厢记》的词干什么?” 苏小白道:“我不是改了一个字吗?改了一个字就不算了啊。嘶,琯儿下手越来越重了。啊,不对,岳丈大人,你怎么知道是西厢记里的词?” 辛金南眼睛一瞪,道:“别拿长辈开玩笑。我辛家藏书数万册,有一套西厢记算什么稀奇?” 苏小白摇头道:“书再多,都不及始祖公一首词来得好。” 说着吟道: “笳鼓归来,举鞭问、何如诸葛? 人道是、匆匆五月,渡泸深入。 白羽风生貔虎噪, 青溪路断猩鼯泣。 早红尘、一骑落平冈,捷书急。 三万卷,龙韬客。 浑未得,文章力。 把诗书马上,笑驱锋镝。 金印明年如斗大, 貂蝉却自兜鍪出。 待刻公、勋业到霄云,浯溪石。” 辛金南道:“始祖公这首赞王佐的词,用典太多,一般人都看不懂。没想到你还喜欢。” 苏小白道:“岳丈,这词表面上是赞王佐,实际上却是抒怀。始祖公是想建功立业啊。” 辛金南道:“这句话还是我教你的。现在拿出来说,是什么意思?” 苏小白道:“先前岳丈问我这几年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那小婿便说说。当年接到家书,要我出山,去保护兄长苏刘义。我想兄长随着大宋小朝廷流亡,其间的凶险自是不言而喻。我在他的身边,能平安回来基本是不可能了。” “于是你便毁了婚约,偷偷跑了。”辛金南道:“后来呢?” 苏小白道:“后来一路南下,几经生死,到了崖山,没多久就被元蒙汉帅张弘范困住,几近覆灭。” 辛琯儿又送了一道素炒山珍来,听到这话,心头猛地一颤。 苏小白向她笑笑,接着道:“后来幼主亲自出马,定下奇计,方才小胜了张弘范,为我大宋保住一线生机。” 苏小白说得轻松,辛金南和辛琯儿却猜得到,当时情况必定十分凶险。 辛琯儿走到苏小白身后,轻轻按住他的肩,道:“当时你在干什么?” 苏小白道:“也没干别的。当时幼主定下混间之计,就是乔装成敌人的样子混过去杀人破坏。我一时心痒,就先动了手,杀了元军一个百夫长,顺手把一条船也炸了。不过刚回去,就被幼主给绑了。” “什么?”辛琯儿惊呼道:“立了那么大的功,还要绑你?” 苏小白道:“是啊。我是过瘾了,却将混间之计也暴露了。后来……”说到这里,苏小白声音转得低沉,道:“后来,有十几位兄弟为了掩饰混间计划,死了。” 席间一阵沉默。归后辛金南浓眉一挑,道:“这个幼主,是天纵奇才么?” 苏小白道:“从后来的情况看,幼主岂是天纵奇才可以形容的?幼主简直就是神啊。” 辛琯儿才不管幼主是不是神,只是关心苏小白后来的情况,道:“那你后来呢?” 苏小白道:“后来决战就开始了,我运气比较好,摸到了张弘范的船上,把他的牛皮大鼓尽数给戳破了。” 辛金南道:“牛皮大鼓一毁,张弘范指挥部队的能力就大受影响。小白,你很聪明。” 辛琯儿按在苏小白肩上的手狠狠一抓,哼道:“聪明什么聪明?我看他就是笨,不但笨,还爱逞能!敢摸到张弘范的船上,你真是不要命了。” 苏小白被琯儿抓得呲牙咧嘴,却生生挤出一抹微笑来:“当时没想到命不命的啊。不过事后也怕得厉害,特别是想到琯儿你,就更后悔了。” 辛金南道:“行了,你也别哄琯儿了。我问你,这次突然回来,是要干什么?” 苏小白道:“回来带琯儿走啊。” 辛金南道:“还有呢?” 苏小白道:“还有……岳丈大人,您总得给点嫁妆不是?” 这脸皮真是够厚的。不过,琯儿出嫁,带点嫁妆好像也是应该的哈。辛琯儿眼巴巴的看着父亲,看他答应给点什么。 辛金南咕的喝下一杯酒,道:“嫁妆,自然是有的。我辛家虽然隐世多年,但陪嫁还是拿得出来的。说吧,金银珠宝,名画古董,你想要啥?” 苏小白摇头道:“这些我都不要。” 辛金南道:“那你要什么?” 苏小白道:“要人。” 要人? 辛金南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道:“那我让辛竹、辛兰一并陪嫁给你,如何?” 小姐出嫁,陪嫁丫环是很自然的事。大户人家谁不陪几个体己丫头过去? 辛竹、辛兰两姐妹就在旁边,闻言大羞,都是低下头去,两颗心砰砰乱跳。 辛琯儿却是柳眉一竖,伸手扯住苏小白的耳朵,低吼道:“你才出去多久就学坏了?你敢!” “哎哎,松手松手。”苏小白护着耳朵,道:“不是,我不是要丫环。” 辛琯儿松了一口气,把手放松了些。辛竹、辛兰两姐妹听了,两颗心猛地一落,嘤咛哭出声来,低头跑了。 辛金南视若不见,道:“那你要谁?” 苏小白微微一笑,道:“我要辛星星。” 第九十二章 做大元的土匪 辛星星,辛金南的长子,年已三十。一心学祖上稼轩公,现在还未娶妻。 辛金南想尽办法,也拿他没辙,有时恨不得将他打断了腿,再逐出家门。偏生辛星星又才华横溢,见识非凡,被族中视为族长的不二接班人。现在辛金南就将他关在书房里,每天誊写诗词,磨他性子呢。 “不行!”辛金南一口回绝,道:“辛家你看上谁,我都陪嫁给你,就是辛星星不行!” 苏小白叹道:“岳丈,我只想要他一个人。” 辛金南道:“你想得别想。星儿肩负着我辛家一门传继,岂能随你去冒那刀兵之险?” 苏小白低头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那岳丈说的除了星星兄,我随便要谁你都给,此话当真?” 辛金南道:“大丈夫一言既出,自然当真。” 苏小白突然诡异一笑,抚掌乐道:“岳丈请恕小婿无礼,其实我想要的,正是岳丈大人。” “什么?”辛金南噌地站起,虎目中精光灼灼,盯在苏小白脸上。 苏小白娶了人家千金,还要把老丈人带走,这个要求,实是荒诞至极。 不过苏小白却是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道小小的卷轴,递给辛金南。辛金南接过打开,见上面全是蝇头小楷写成的名字。 第一个,就是辛金南! 辛金南目光在名单上一扫,见上面的,每一个都是成名人物,不禁铁眉一凝,缓缓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小白站起身来,正正经经向辛金南鞠了一躬,道:“回岳丈大人,小婿奉幼主之命,延请天下英才。这是陆丞相府与小婿一同拟出的名单,还请岳丈大人参谋参谋。” 苏辛南缓缓坐下,道:“那你已经受了宋室的官爵?” 苏小白道:“是。小婿现在是首任千机使,只受皇上一人之命。” 辛琯儿听到此处,扭住苏小白的耳朵又是狠狠一拉,道:“原来你回来娶我是假,请我爹爹才是真。你这个骗子!” “哎哎,轻点轻点。”苏小白连声叫疼,道:“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辛琯儿道:“谁还信你啊?你对我就没一句真话。” 苏小白道:“话真不真不重要啊,心是真的,心是真的。你看我出去这几年,一直白衣,都没当官,就是想着万一要是活着,就回来找你嘛。” “算你有点良心。”辛琯儿又想着这些年他在外面的凶险,心中微酸,摸着他的脸,轻轻的道:“也不枉我等你一场。” “咳!”辛金南见两个孩子说起情话来了,赶紧咳嗽一声,道:“小白,我辛家已隐世数十年,实是不想再出去经历尘世中的风风雨雨。回去替我多谢陆丞相的好意。” 苏小白道:“既如此,那小婿便告辞了。” 苏小白说着站了起来,拉着辛琯儿的手就要走。 辛金南道:“天都黑了,你们往哪里去?” 苏小白道:“我们去钦州与星星兄会合……” 噌!辛金南猛地站了起来,抓起筷子,向苏小白当头敲下,喝道:“苏小白,你好大的胆子!” 啪!苏小白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咧嘴一笑,道:“岳丈大人息怒,不仅是星星兄,还有辛家一众少年,此时都随着星星兄到钦州去啦。” 辛琯儿抿嘴笑道:“爹,今天的事情,都是做给你看的。小白前天就回来了,当时你不在,他就把大哥他们拐跑啦。” 哼!辛金南一屁股坐回椅上,颓然道:“好!好!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竟然帮着……”本来他想说竟然帮着外人来骗老子,一想苏小白真不算外人啊,从小就在这儿长大的,算自己半个儿呢。 辛金南气得直翻白眼。 辛琯儿走过去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爹爹,小白知道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你,才出此下策。爹爹你看,现在大哥他们已经去钦州了,我们也要跟上去。你就放心一群毛头小伙子在外面乱闯?爹爹,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辛金南哼道:“哼!没这么简单。苏小白,你过来,把你的计划详详细细说给我听。” 辛金南这话,算是半个答应了。苏小白大喜,将皇上的计划和千机营的任务,一一解释给他听。辛金南越听越是心惊,暗道少年皇帝好大的气魄,竟是要一网打尽天下的人才,而且还要在全国各地都安插眼线。 计划非常庞大,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但这项计划一旦实施,效果会逐渐凸显。越到后面会越厉害。 只是,元蒙会给少年皇帝这么多时间? 辛金南思忖良久,最后才缓缓的道:“小白,琯儿,为父不能跟你们走。” 辛金南说得如此郑重,苏小白和辛琯儿知道无法再劝,心中大为失落。苏小白带着琯儿,向辛金南再次拜下,道:“还请岳丈大人三思,时间急迫,我们要先走了。” 辛金南道:“急什么?我只是说不能随你们出去,却没有说不出山。” 苏小白、琯儿两人一听,立时转忧为喜。琯儿道:“爹爹的意思是?” 辛金南道:“现在朝廷最需要的是时间。我们能为朝廷争取一点是一点。你们走后,我将在十万大山扯起义旗,公开抗元。元军只要分兵前来,朝廷的压力便会少一点。” 苏小白道:“陆丞相将岳丈大人排在第一位,果然十分有眼力。岳丈大人,起义之事,我会着人向皇上密报。只是元蒙势大,还请岳丈大人万事小心。” 辛金南淡淡的道:“有这十万大山,元蒙便奈何我不得。只是我要攻出去,却也力有未逮。后面的事,要看皇上的了。” 苏小白本来只是想请岳丈大人出山,没想到还举起了一杆义旗,真是意外之喜。当下又与岳丈细细商讨了一番,决定辛金南干脆打出朝廷正式的旗号,号称钦州护国军。 后面苏小白自会向皇上密报,按下不提。 第二天,一切安排妥当,苏小白带着琯儿,前去钦州,与辛星星等人会合,奔向下一个目标。他没有想到,无意之间,已抢先激活了赵昺的土匪计划。 赵昺的本意,是在琼州训练出一支会打山地游击战的精兵,再将这些精兵当成火种撒出去,撒向全国各地,由他们形成星火燎原之势,到时自己反攻元蒙,便到处都是根据地。 赵昺给这个计划起了一个土匪的名字,没想到辛金南已经抢先一步,在十万大山扯起大旗,当了大元朝的土匪。 不约而同产生的做法,那便是对的。 第九十三章 不跟你们古人比 琼州,皇帝行宫。 赵昺又把自己关在寝宫内,将一星参谋程咬金、解珍、薛立人请了出来。 “皇上。” “大哥。” “长官。” 三人称呼各不相同,一齐见过赵昺。赵昺将一叠厚厚的宣纸铺开,道:“各位,这是这几天我按诸位的意见,草拟出来的士兵训练手册。大家再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 这几天,赵昺将招来的二百名士兵和三百禁卫放在一起,让他们相互熟悉,培养一下战友情谊。自己却躲在宫中,与程咬金、解珍、薛立人等人一起,商定了士兵训练的科目。 此时微光连闪,三道影子闪着微光,出现在了室内,各自去看手册。只一忽儿,三人看罢,齐声道好。 薛立人道:“长官,当年我们的部队也有训练手册,但强度都没有这个大。现在科目是完备了,属下只是担心,那些战士能不能完成。” 程咬金大笑道:“什么不能完成?依老程看,这个强度还不够,可以再加。” 解珍也道:“这个不难。想我那武二哥过景阳岗,一条哨棒打死吊睛白额大老虎。那力气,比起这上面要求的来,不是强了百倍千倍?” 薛立人摇头道:“不跟你们古人比。” 赵昺也是叹道:“文明程度越高,人的体格就越弱,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元蒙人就比我中原人体格要强,所以冷兵器打仗,我们总是吃亏。好了,三位如果没有意见,我就这样练兵了。” 三人齐声道:“练吧。” 大宋皇帝亲拟的士兵训练手册,完全就是按特种作战来制订的。分体能、格斗、装备、战术四大部分。 但赵昺第一个训练科目,却不是这个。 行宫下面,禁军军营之中。赵昺身着劲装,亲自训练军士。 五百人,赵昺一个人自是训不过来,他训的,是五十名勇武校尉。 现在这五十名勇武校尉分成五列,整整齐齐的站在赵昺面前。 赵昺站在临时搭成的高台上,大声道:“各位,你们这些人,有的已经是将军、统领、虞侯,有的只是最低级别的士兵。但是你们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你们都是九死一生的战士,都是我大宋的英雄!” 众将士听到皇上亲口赞扬,脸上都是露出兴奋的表情。 但赵昺话风一转,沉声道:“但是,在这里,你们不是英雄,不是将军,不是统领!你们只是朕手下的一名最低等级的勇武校尉。现在你们都在一个起跑线上,以后谁想当将军,就拿战功来换!” 赵昺讲到这里,略微停顿,目光扫过下面的队列。 队列里有的军官已经有了疑问,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赵昺又大声道:“现在谁不愿意从勇武校尉干起的?可以回去。原来是什么官,就还是什么官,朕对你们不带成见。有没有?” 开玩笑,有这个时候也必须没有。那些军官哪里敢站出来? 赵昺又停顿了一下,点名道:“孟汉!” “末将在!” “你愿不愿意从勇武校尉干起?” “末将愿意!” 堂堂的御前禁军副指挥使还没当几天,孟汉的官职又被赵昺给撸了下来,还一撸到底。众校尉一看,孟副指挥使大人都被撸下来了,那自己还能有什么意见啊?干吧! “许三娃!” “末末末将在!” 许三娃就是跑得很快第一个吃肉串的那个伤兵,现在半个膀子刚解了吊带。 “你愿不愿意从勇武校尉干起?” “末将愿意!” 许三娃将胸膛一挺,大声答道。 他之前只是一个小兵,现在突然提拔成了军官,心里都乐坏了,哪里会不愿意? 赵昺道:“很好。许三娃,你仔细看看孟汉。现在你们都是校尉,只要以后你的战功比他大,你的官职就一定比他高。明白了没有?” “末将明白!” 原来皇上只认军功不认人。这下子所有的校尉都明白了。 原来的军官在心里暗自冷笑,心想那些小兵哪里比得过自己,以后的官职一定还是自己这些人的。而原来那些小兵则在心里暗暗鼓劲,心想皇上这个办法好。总算有当军官的希望了。 两种不同的人马都是心里给自己鼓劲。 赵昺讲明白这条规矩,进入了正题,道:“从今以后,朕训练你们,你们去训练各自带领的十个人。每天早上,从军营跑到山顶,再跑回来吃早饭。最后十个人,饭量减半。每天晚上睡觉前,同样再跑一次。跑完有夜宵。但最后十个人,夜宵没得吃。这是体能训练,你们自觉安排,不用来问朕。” “其它时间,由朕来安排。以号令为准。下面,我们先熟悉号令。”说完一挥手,郭努带着两个太监,捧着一堆金袖凤凰螺走了前来,给每人发了一只。 金袖凤凰螺,有的人见过,有的人没见过。没见过的十分好奇,心说原来这个就是在崖山之战中大显身手的螺啊! 赵昺安排郭努带着大家吹螺。起床、集合、操练、休息、吃饭、睡觉、敌袭等等,俱有对应的螺音。 从螺音开始,赵昺亲自带的这五百人,就开始了艰苦的训练。训练不是一般的艰苦,就是孟汉,几天下来,也感觉有些吃不消。许三娃和关二狗那些身体比较弱的,晚上头一沾枕头,就睡得呼呼的。偏偏皇上还不让他们睡个痛快觉,时不时的就吹一个紧急集合,搞得他们听到螺音就形成条件反射,会一跳而起。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离开。哪怕连饿了三天的许三娃也没有走。再饿,早上也能吃个半饱,中午可以补回来啊。 中午吃什么?吃的跟皇上一个样的,大肉! 皇帝亲训,吃得又好,以后升职还各凭本事,这样的好事,哪个愿意离开? 忽忽七八天过去,赵昺收拾石文光、苏刘义等人的计划,也要开始了。 这一天,赵昺让孟汉带着大家操练,自己只带了郭努,来到行宫不远处的大宋学院。学院很大,有十几座大屋,一半是摇头晃脑吟诵诗词的书生,一半是叮叮当当忙着做试验的工匠。 书生由帝师陆凤鸣亲自教学,而工匠们则是由阿拉伯人纳西尔丁带领。 同一个学院,泾渭分明。要不是每十天有一天的轮换教学,两方的学生那肯定是老死不相往来。 赵昺着了便装,悄悄的进入大宋学院,先去见了帝师陆凤鸣。 “臣陆凤鸣参见皇上。” “学生见过老师。” 二人见毕,分君臣坐下,郭努在一边奉茶。 赵昺微笑道:“老师,现在学院的情况怎样?” 陆凤鸣摇头道:“不怎么好。” 第九十四章 张弘范如何 赵昺道:“怎么讲?” 陆凤鸣道:“本来国学学得好好的秀才举人们,只要去千机学院一天,回来就好几天不定心。刚定下来吧,又要去一天。有的还在屋子里捣鼓那些奇淫机巧的玩意儿,实在不是正道之途啊。” 赵昺笑道:“老师教学多年,培养出来的学生,最后都做什么去了?” 陆凤鸣道:“臣下的学生,做官的居多,出任一方知州、县令,匡扶社稷。没能做官的,有的开业授徒,有的治学讲经,倒也争气得很。” 赵昺摇头道:“老师,朕对现下的这一批学生,有特殊的要求,还望老师在平时的教学中加以引导。” 陆凤鸣道:“请皇上谕令。” 赵昺道:“现在这一批学生,有三百余人吧?三五个月之后,朕将把他们派到全国各地去,与朕训练的那些军官,两两搭裆,找个地方去募兵抗元。” 陆凤鸣寿眉微挑,沉吟半晌,道:“皇上这是要改变军队的带兵形式?” 赵昺微笑道:“正是。现在无论是我大宋,还是元蒙,军队都是将帅带兵,将帅及其府中谋士,要负责行军打仗甚至地方治理的所有事情。老师知道,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因素很多,军事只是其中一部分。朕采用军政双官制,武将只管军事,文官管理其它,互相配合又各司其职,老师以为如何?” 陆凤鸣长出了一口气,道:“皇上深谋远虑,这样臣子也不用担心皇家的猜忌之心了。只是打起仗来,怕有掣肘。” 赵昺道:“老师说中要害了。文武双官制,如果两人合不来,确实会产生掣肘。所以朕还想改革现在的副将制度。” 陆凤鸣的寿眉又暗暗挑了挑,道:“不知皇上要如何改革?” 赵昺道:“将现在的第一副将改为专职参谋。这个参谋不是郝经一样的纯谋士,而是掌管地图、负责各部之间的通信、制订作战计划等等一应与军事相关的事情。辅佐主将打仗。” 陆凤鸣已经有些跟不上赵昺的思路了,想了想,点头道:“这个改革也行得通。” 赵昺微微一笑,心说朕抄袭的是八九百年后的实战经验,自然行得通。 “不过,”陆凤鸣接着道:“文武双官,再加参谋副将,需要的人才极多,恐怕现在的不够用啊。” 赵昺道:“这个无妨,人才会源源不断的来到琼州。而且我们还可以自己培养一部分。” 陆凤鸣一听到培养这两个字,心弦就一跳,道:“皇上又要建学堂?” 赵昺哈哈笑道:“老师闻弦歌而知雅意,学生正是要再建一座军事学堂。只是这院长的人选嘛,目前还没有着落。” 陆凤鸣道:“张太傅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被皇上派出去了。现在人手捉襟见肘,确实没有比较合适的人才啊。” 赵昺道:“老师以为,张弘范如何?” 张弘范三个字一出口,陆凤鸣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浑然忘了自己是老胳膊老腿儿,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赵昺,震惊难语。 赵昺摸摸鼻子,道:“老师有更好的人选?” 陆凤鸣用颤抖的手捋捋胡子,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复又坐下,缓缓的道:“皇上真是好想法。要说张弘范,那确是不二之选。只是听文山公说过,张弘范身子不好,连嵇越嵇神医都说没救了,别说请不来,就算请得来,他又能支撑几日?” 赵昺道:“张弘范坐镇军中,日夜操劳,难以静养,身子自是一日弱似一日,要是我们能将他请来,让他安心教学生,撑个两三年,还是可以的。” 陆凤鸣看着赵昺,苦笑道:“要不是皇上的想法屡屡被证明是对的,臣下真不敢相信刚才的话。只是皇上,依臣下推测,张弘范该休整结束,或者就要杀奔琼州来了。” 赵昺点头道:“没事,他来不了。我们至少还有一个月时间。” 陆凤鸣不知道文天祥已经带兵过了海口,直奔云浮山而去的事情。见皇上说得笃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君臣师徒又说了两句闲话,赵昺告辞,却看纳西尔丁的研究,取得了哪些成果。 就在赵昺进入千机学院的时候,文天祥和杨百里两人几乎同时进入了各自的战场。 文天祥带领五千精兵,打着天子旗号和太尉旗帜,故意将队伍拖得老长,仿佛领的不是五千精兵,而是五万铁骑一般。 不过这样行军只进行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突然将队伍一收,昼夜疾行,只花了五天时间,就赶了一半的路程。就在这个时候,迎头碰上了江无忌。 江无忌本来对援军毫无期望,现在竟然得到了文天祥亲率的五千精兵,顿时喜出望外,连日来的疲劳也一扫而空,详详细细给文天祥汇报了云浮山的情况。 文天祥手里有赵昺绘制的云浮山地形图,当下标明了江钲与陈懿、李恒遭遇的地点。 “好险好险,”文天祥指着地图,道:“遭遇战的位置,正好在这条唯一的线路上。江统领他们顺着山势往上撤,倒正好撤向了托龙洞。要是再前或后面一些,就只能在莽莽大山里乱闯,那可就麻烦了。” 江无忌看着图上路线,也是暗叫侥幸。 “文相,”江无忌道:“你给我五百骑兵,我先行驰援。如何?” 江无忌心里还是很着急。 文天祥道:“无忌,我现在不是丞相了。” 江无忌一惊,道:“难道?” 文天祥道:“没有难道。皇上改革朝政,令太傅张世杰作了外相,已出使海外。陆相做了内相,负责内政。而我,皇上赏了太尉衔,暂领枢密院,假天子节钺,带兵牵制张弘范。” 江无忌一听,原来文天祥不是罢相,反而是升官了啊。 “恭喜太尉大人。”江无忌赶紧道喜。 文天祥淡淡地道:“朝廷危若垒卵,喜从何来?” 江无忌闻言大愧,道:“是末将眼光太短了。” 文天祥道:“且不说这个。你可知皇上赏我天子节钺,有何用意?” 江无忌道:“还请太尉大人赐教。” 文天祥道:“皇上就是要告诉元蒙,他亲自登陆,开始复国之战了。” 江无忌大约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道:“这样一来,张弘范等人便会把注意力移到云浮山上来,琼州暂时安全了。” 文天祥点头道:“正是。所以放着李恒、陈懿这样大好的眼线不用,岂不浪费?无忌,我刚想得一出计策,你帮我斟酌一下。” 文天祥接着说出一计来,江无忌大声叫妙。两人商议妥当,由江无忌率领一千人,昼伏夜行,到云浮山与阿里海牙驻军之间的地方埋伏,又令一位副将,率领一千人,也是昼伏夜行,往云浮山与张弘范驻军之间的地方埋伏。文天祥亲自带了三千兵马,大张旗鼓,浩浩荡荡,直奔云浮山而去。 文天祥设下计策,要伏击李恒与陈懿。而杨百里却落入了王约的埋伏之中。 第九十五章 诛不了心,那便留命 从新州湾至毗阇耶有两条路,一条官道,可四马并驱。一道小路,崎岖难行。杨百里和占城王子制旻走的就是小路。 一行人打着火把,匆匆而行,走了大半夜,终于看到曙光初现。 “天总算是亮了。”杨百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是士大夫出身,哪里走过如此难行的路?这一晚上走下来,双脚早已打满了血泡,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杨大夫,”制旻王子指着前方一个山峦道:“翻过那座小山,就到我们国都了。” 杨百里点头道:“只要能见着你父皇,我就有把握说服他不与元蒙结盟。” 制旻王子道:“全靠杨大夫说服父皇了。” 制旻王子话音风落,前面路口突然闪出三个人来。当中一人悠悠笑道:“恐怕你们是见不着国王了。” 杨百里等人一惊,急忙看时,只见前面三人,左右两个是浑身凌厉之气的中年人,中间却是个三十来岁的儒生。 笑声正是从儒声口中传出来。 岳宋、韩宋两兄弟抢身到了杨百里左右,长枪已经握在手中。顾铁蛋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也来到了杨百里身后。 制旻王子脸色微变,低声道:“中间那个就是元蒙的使者王约,左右两个是他的护卫,十分厉害。” 杨百里怪眼一翻,走上两步,大声道:“好狗不挡道!” 王约微微一笑,回道:“听人说百里狷狂,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可惜了。” 杨百里道:“可惜什么?” 王约道:“可惜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岳韩双宋和顾铁蛋、制旻王子等人听了,都是向前一站,将杨百里团团护在正中。 杨百里用折扇一拨,走到最前面,向左右笑道:“切莫被他一句话就给吓倒了。今日他想要我死,我还要他的命呢。王彥博,我杨某人的命就在这里,有种就来拿!” 王约笑道:“我要你死,又不是要你的命。杀人不如诛心,我要的是你的心。” 杨百里哧的一声讥笑,道:“大言不惭,倒也新鲜。杨某倒要看看,你如何诛得了我的心。” 王约脸色一正,道:“杨大夫,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可知天下大势,历史上如何演化吗?” 杨百里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不变之真理也。” 王约道:“此言极是。天下分也久矣。现我大元征服蒙古诸部和西域百族,挟雷霆之势,收西夏、大理、吐蕃、大宋。不正是分久必合的天道所在吗?” 杨百里道:“慢来。大宋仍在,南越诸国仍在,海外诸国仍在,又岂言大元已经统合?” 王约道:“且不言占城国主已经称臣,就说你大宋,赵显早就签了投降国书,宋室三宫也已北入大漠。于国,尔等先降后叛,小人也。于君,尔得不顺上君之意,逆贼也。于民,尔等再起干戈,害民以数十万计,不恤也。以琼州弹丸之地,拒大元数万万里之域,不智也。杨公请告诉我,你是为国,还是为君、为民而争?” 此人言辞好生厉害。 杨百里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哈哈哈,”杨百里大笑三声,啪地一敲折扇,道:“杨某所争,又岂是国、君、民三者可以概括?于国,昔日靖康之难后,九王子犹能南渡,今时临安被破,我主祥兴怎么就不能绝地重生?南宋三宫北上,人在尔等之手,其意便不是其本意,吾等又何逆之有?宋元开战以来,我大宋所杀,皆元之军兵,何曾伤元民一人?反观尔等,入宋以来,屡屡屠城,民是谁所杀,自在天道人心耳。王约,你助纣为虐,戕害苍生,异日到了黄泉底下,有何面目见你三槐堂的列祖列宗?” 这个杨百里,怎么知道我王家三槐堂? 王约心头微凝,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犹自微笑道:“杨公所言,在王约耳中,俱是困兽犹斗的挣扎。何苦来着?刚才杨公言绝地重生,王约倒要请教,如何绝地重生?” 杨百里道:“此军机要务,自是不能讲给你听。尔等洗好脖颈,等着便是。” 王约道:“杨公心虚了吧?可否要王约给你绘一张我大元的疆域图?再将百万铁骑的征伐路线告诉于你?” 杨百里道:“大元疆域,纵有万万里,大元铁骑,纵有千千万,那又如何?我皇曾问文天祥丞相,问他在绝望之下,为何不降。你可知文丞相如何回答的?” 王约道:“在下曾与文丞相盘桓数月之久,自是深知文相的为人。他之不降,不在势、不在人,只在一腔书生气,而已。” 杨百里道:“文丞相巍巍正气,竟被你说成书生气,真是可笑之至。王约,听闻张弘范悉心栽培于你,难道你就这等眼光和胸襟吗?” 王约本想用大元军队席卷天下之势,令杨百里失去抵抗之心。现在看来,杨百里就跟陆秀夫、文天祥、张世杰等人一样,是死抱书卷,不懂顺应时势之辈。 “唉,”王约叹息道:“古语云,顺天下大势者,天地必然广阔。杨公,恕王某直言,你们太过迂腐,难怪大好河山都一一葬送了。难道杨公真不为黎民百姓作想么?” 听到这里,杨百里愤然将折扇在手心里狠狠一拍,激昂说道:“亏你还敢提黎民百姓!元人征服天下以来,你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征服者高高在上,被征服者被划分为二三四等,上等人就算错杀了下等人,也只赔一只羊即可。下等人只要冒犯了上等人,就是杀头之罪。这叫为天下黎民百姓作想?大元之罪,磬竹难书,要杨某一一道来么?” 王约摇头道:“原来杨公存的是玉石俱焚之心。” 杨百里傲然道:“正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王约仰首向天,缓缓吟道:“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诚斋公,晚辈对不起你了。杀!” 杨万里,号诚斋。王约对他也是景仰得很的。现在要杀他的后人,王约先道一声对不起。 本来只想诛心留命,现在诛不了心,那便留命。 杀! 第九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琼州、南越、云浮一带,属于半岛气候,风雨来时急,去得也快。 但今天的云特别的厚,风却未起。 风不起,雨便不下。 雨还没有下,但谁都知道雨一定会下。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但皇上的旨令便在这个时候下到了苏刘义的手上。 皇帝有旨,令苏刘义率麾下五百将士,前去蝴蝶岭剿灭抗旨暴民。 苏刘义接到旨令,急忙召了哨探来问,才知道陈若水和伊娃执行皇帝关于均田地的命令,遭到了一干寨主大户的反抗。 那些寨主大户,每家都有百亩千亩的土地,现在要分给乡民,他们每一丝肉都疼。在离五指山八十里的地方,有座山叫蝴蝶岭,蝴蝶岭上有个寨,叫金蝶寨。寨主金伦,纠集了两三百人,占山为王。为保平安,他们竟把大宋首任民政司司长陈若水给绑架了。 苏刘义探得明白,怒火腾腾而起,立即下令:“景由!你率五十精兵,作为前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蝴蝶岭下,先行刺探消息!” 苏景由领命而去。 苏刘义自己带了剩下的四百五十名战士,与兄弟苏李义一起,随后跟上。 虽然只有五百人,但苏刘义还是按大军出征模式,派遣了先锋官,在前面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但石文光、方兴日、江无伤三人接到的旨令,却是按兵不动。 苏景由将门虎子,带了五十精兵,骑了快马,风驰电掣,仅花了半天时间,就到了蝴蝶岭。 蝴蝶岭并不高,从山下往上看,可以看到几处楼角。那里,想必就是金蝶寨。 苏景由略一思忖,派出二十人,围着山脚散开,监视着山上的动静。又派了五人,来回传讯。自己带了二十五人,不慌不忙,寻了一处扎营的地方,推石斩草,为后面的大军作准备。 却说派出去的二十五人,也是机警之士,围着山脚一散,每个人之间都可以互相看到。如有一人出事,其他人立刻就可以传出警讯。 就在金蝶岭,赵昺站在哨寨之上,手里拿着千里眼,看着远处的苏景由。在他身后的聚义厅中,绑着百十个黎族百姓。其中一个黑须中年人,正是此次造反的金蝶寨寨主金伦。 要论战斗力,这些人跟御前禁军比起来,就差得远了。赵昺安排孟汉带了二狗,趁夜潜伏到金蝶寨四周,在凌晨的时候摸进屋去,两三个对一个,很轻松的,就把金伦等人绑了。 陈若水此时就站在赵昺身后,满面羞惭。 赵昺一边看着苏景由忙活着,一边对陈若水道:“现在知道阶级斗争是残酷的了吧?” 陈若水有些懵,道:“皇上,什么是阶段斗争?” 赵昺道:“情况差不多的,有共同利益的集体,可以称作一个阶级。如平民、土豪、官员,分属的阶级都不同。阶级与阶级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矛盾。平民有平民的利益,土豪有土豪的利益,不管是谁,你只要动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心生不满,不满到了极处,便会造反。” 陈若水道:“臣明白了,我们这次为了平民阶级,却损害了土豪阶级的利益,所以他们便要造我们的反。” 赵昺道:“正是。不过得民心者得天下,只要天下广大老百姓跟我们站在一起,我们便谁也不怕。别说是这百来个土豪,就是面对元蒙铁骑,我们也照样干翻他们。” 这一席话,完全刷新了陈若水的认知。 陈若水十分佩服,想了想,道:“皇上,那这些人怎么处置?” 赵昺道:“你召集百姓,出一个乡规民约,再按规定处置吧。原则上,首领从严,余众从宽。” 陈若水道:“臣明白了。” 皇上的意思,就是让百姓们去审判这些人。无论审判的结果怎么样,这些人都只会把仇恨记到老百姓头上。 唔,皇上有点…… 陈若水刚被皇上救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后面的几个字。 正在此时,一股狂风突地从山脚下刮起,沿着山坡,唿喇喇刮了上来,刮得碗口粗的松木都齐齐弯了腰。 随着狂风,苏刘义一马当先,率领着四五百人的队伍,从远处急奔而至。 苏景由迎了上去。 赵昺看着这一切,微笑不语。孟汉此时走了过来,低声禀报:“皇上,兄弟们都埋伏好了。” 赵昺道:“如果估计得不错,苏刘义等人现在就要埋锅造饭。吃完饭才会攻山。就在吃饭的时候收拾他们吧。” 孟汉得了旨意,默默的看着山下忙忙碌碌的官兵,心中很是同情。 苏刘义也是成名的将领了,这一次,只怕会输个精光。 这一阵风好生厉害,从琼州直接刮到了云浮山。 文天祥紧了紧衣服,抬头看了看天上开始流动的乌云,道:“还有半炷香的时间,这雨就要下下来了。” 此时文天祥正沿着云浮山中一条隐秘的路线前进。 有哨探从前面树林中突然钻出,来到文天祥面前,低声报道:“报!江统领等人就在托龙洞。只是洞外全是元军,没法进去接头。” 文天祥略一沉吟,唤过副将,问道:“你们每个人带了几天的干粮?” 副将道:“按太尉吩咐,带了三天的粮食。” 文天祥点点头,道:“绊马索呢?” 副将道:“每组带了五根。” 每组带了五根,那足够多了。 文天祥道:“趁着风声,命令兄弟们快速潜伏到元兵的退路上去,沿着道路多布绊马索。记住,元兵可以放走,战马一匹也不能放过!” 副将道:“太尉大人放心,都交待过了!” 文天祥自被俘后,信心有些不足,虽然事先已经交待过了,此时也再问了一遍。问毕一挥手,副将带领埋伏的一千人,快速去了。 文天祥听着漫山遍野呼啸的山风,轻轻吟道:“行人莫问当年事,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两句,是从晚唐诗人许浑《咸阳城东楼》里撷的两句。文天祥此时吟诵出来,意境份外的复杂。 哗!一股大雨倾盆而下。 文天祥拔出长剑,向天一指,厉声叫道:“吹螺!进攻!” 第九十七章 敌袭 雨终于下了下来。 新会镇,张弘范大营里,嵇越熬了一碗汤药,捧进去给汉帅用。 天气一闷,张弘范就浑身疼。 常年征战,张弘范身上老伤新伤,已经数不清了。 闷雨终于下下来了,汉帅的酸疼应该就要好了。嵇越揭开帅帐,走了进去,将药端到张弘范榻前。 张弘荡的脸色有些苍白。 上次受了孟汉一刀,身体越发的虚弱了。 “汉帅,调理气血的药,请用吧。” “嵇神医,辛苦你了。”张弘范接过药碗,一仰头,一饮而尽。 郝经仍然在他的身边,目光中隐着淡淡的担忧。 嵇越的药很是灵验,张弘范喝下去,精神顿时好了许多,在榻上坐直了些,问郝经道:“郝师,阿里海牙将军到了么?” 郝经道:“就在十里外的海面上,已经五天了。据探马回报,他派了党项八部的五百骑兵,往云浮山去了。” 张弘范道:“他这是要送我一份厚礼啊。” 郝经道:“这份礼,还不是汉帅引他送的?汉帅,你故意要承阿里海牙将军的情,却是为何?” 张弘范派出陈懿,前去云浮山堵截江钲,暗中却将消息透给了阿里海牙。阿里海牙才派了李恒率党项八部的精骑,前去围猎江氏子弟。 张弘范道:“我承了他的情,便会上书大汗,为他求得左丞相之位。” 郝经叹息道:“你还是在为南蛮作想,何苦来着?” 张弘范淡淡的道:“能多活一人是一人罢了。” 张弘范不但要先承阿里海牙一份小情,还要送他一份天大的功劳。然后奏请忽必烈汗,封阿里海牙为左丞相。届时阿里海牙升了丞相,便会回大漠任职,江南诸郡,便会由王约接掌。 将屠城悍将送得远远的,江南这些人头便要长得稳一些。 只是,王约要能说服占城国王,而张弘范自己,也必须要助阿里海牙灭掉宋室小朝廷。只是他却不知,占城国那边,王约与杨百里已经交上手了,胜负难料。而云浮山这边,陈懿和党项八部的人,却面临灭顶之灾。 喀嚓! 一声惊雷震得云浮山要跳起来。 党项八部的战马被霹雳之声惊得希聿聿乱叫。 “什么鬼天气!” 李恒喃喃咒骂着,正要着人去安抚战马,一阵海螺声突然传入耳鼓。 嘟呜呜——嘟! 海螺之声! 是宋朝大军来了么? 李恒这一惊非同小可,一跃而起,厉声叫道:“敌袭!敌袭!” 轰! 元军大营顿时乱了。 谁也没有料到,在这密林之中,在这个暴雨陡降的时候,居然会出现宋朝大军。 关于宋军使用海螺,在崖山大败张弘范的事情,现在是尽人皆知。 “敌袭!” “敌袭!” 将军提刀,战士找马,好一个乱字了得。特别是陈懿带领的部下,更是一团糟。 “哨官!” “末将在!” “速去探明,哪里来的敌军!” “是!” 李恒到底了得,须臾之间稳住阵脚,一边喝令结阵防御,一边令哨官打探敌情。 “报!将军,正西方向发现敌军!敌军中有将旗两面。” “报!将军,西北方向发现敌军!敌军中有将旗一面。” “报!将军,正南方向发现敌军,敌军有帅旗一面,雨势太大,看不清旗上的字。” “报!将军,正东方向发现敌军,敌军有将旗三面!” 除了北面是托龙洞之外,其它三面,全有敌军! 一面帅旗,六面将旗,怎么会来了这么多人?李恒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声喝道:“大家别慌,这是敌人的疑兵之计。哨官,再探哪个方向人声最大!” “是,将军!” 陈懿此时也冲到了李恒面前,叫道:“将军,我们被包围了,怎么办?” 李恒原先对盗匪出身的人还不怎么讨厌,自从被张弘范冷落后,连看所有盗匪出身的人都不好了。 “带好你的队伍,跟着我就是了。”李恒厌恶的道:“快去!” 陈懿顾不得理会李恒语气中的厌恶,赶紧出去,集合自己的队伍去了。 “报!将军,正南方向人马声最响!”哨官又回来了。 “好!”李恒叫道:“所有人,列成冲锋队形,直接往山下冲!每队留两人,在后面带好战马!冲!” 李恒当机立断,带领党项八部和陈懿的近千人马,向着正南方向冲了下去。 兵法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人声最响处,必是虚张声势!冲! 李恒一马当先,举着蒙古弯刀,沿着踩出来的小路,冲了下去。 而在占城的小道之上,王约与杨百里唇枪舌剑之后,终于真刀真枪杀在了一起。 王约身边的两个人,一名王琅,一名王琊,俱是道家高手。说这两人的名字,估计无人知道,但他们有一个远叔祖,叫王重阳,两人的武功,大半来自王重阳在俗世时的功夫。 厉害不厉害,说个名头就知道了。 而且这两人的名字,用的琅琊二字,就更不简单了。三槐堂王家,也叫琅琊王家。琅、琊二字,从来只有族中左右护法才能使用。 杨百里面前的王琅、王琊,便是这一代王家的左右护法。 不然王约怎敢只带了两人,便千里迢迢,过安南国陈家的地盘,直插占城而来? 王琅、王琊两人都是赤黑面膛,三绺长须,虽穿了俗家衣服,但仍是将长剑背有背上,举手投足间,浑然一派道家风范。 王约一个杀字出口,两人剑指一扬,肩头微耸,两柄龙泉宝剑哧喇出鞘,带起森然寒光,直接刺向杨百里。 岳宋和韩宋两兄弟,哪管对方是什么人,一个扯出黝黑狂蟒枪,一个挺起红缨亮银枪,唰唰两枪,分刺王琅、王琊。 呛!呛!呛呛呛呛呛…… 一阵炒豆般密集的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双方在眨眼之间,已不知过了多少招。 突然,岳韩双宋枪影一窒,哼哼两声,闪身便退。 杨百里急忙看时,只见两人胸前的轻甲,赫然凹进去了一块,想是枪尾倒刺,顶在了胸膛之上。 王琅、王琊两人胜了一招,飘然后退。 两人满脸都是惊讶,互视一眼,王琅缓缓地道:“两位少年英雄好身手,敢问姓名?” 岳韩双宋连吐几口气,才将窒闷的感觉吐掉。 “岳宋!” “韩宋!” 两人半握枪身,冷冷回道。 第九十八章 此等奸贼,岂能让他逃脱! 零丁洋,阿里海牙旗舰之上。 阿里海牙站在舰桥之上,手里捧着半杯西湖龙井,透过舱门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砸在海面上,冒起一层一层的雨雾,很是享受。 出生在大漠之中的人,对海有着非同一般的迷恋。只是骑惯了马背,用惯了弯刀的人,又有几个能傲立大海之上,还指挥着成百上千的战舰呢? 元人之中,只有我阿里海牙一个人。 阿里海牙啜了一口清茶,品味着淡淡的茶香,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南人的生活。 该死! 阿里海牙脸色一沉,呼地将景德镇出品的茶盏狠狠砸在甲板上面。 砰! 茶盏碎成了一片一片。吓得周围的将士呼啦一声,全都单膝跪下。 “起来吧。”阿里海牙负起双手,将头仰得高了一些,淡淡的道:“听说我的奴仆,昨天又逃走了一个?” 旁边负责管理奴仆的百夫长战战兢兢的回道:“将军,跑的是大理皇族的段苍月。” 阿里海牙道:“只跑了她一个?” 那百夫长道:“是,将军。” 阿里海牙道:“哼,我原本想等她长大一点再收了她,恁地不识抬举。将她的娘和兄弟们,全都枷起来,关进磨房磨面,直到全部磨石为止!” 那百夫长道:“是,将军。” 阿里海牙道:“你,看管不严,自领十鞭。” 那百夫长脸色微变,但仍高声答应了。自退下舰桥,不多时下面就响起一二三四的皮鞭声音来。 阿里海牙蓄养了三千奴仆,而且这三千奴仆,不是大金、西夏、大理诸国的皇族,就是一方的名士。 一族一族,一户一户,全都贬为奴隶,供他驱策。 不但如此,阿里海牙每天晚上还必须睡一个奴仆们的女人。谁敢反抗,全家杀尽。 可惜那个叫段苍月的小妞,竟叫她跑了! 阿里海牙恨恨的想着。 “报!将军,旗哨官来报,汉帅又在催问,问大人何时到达新会?” “回旗语,军队休整完毕就去!” “是,将军。” 好几天了,李恒都在干些什么?带着最精锐的党项八部骑兵,去截杀几个流寇,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李恒都在干什么? 李恒已经尽了全力,但他一头撞进了文天祥布置的陷阱里。 崖山一战后,大宋军队按皇上的要求,随即进行了战术总结。其中关于陷阱的应用,更是总结中重点的重点。文天祥活学活用,在云浮山马上就用上了。 陷阱很简单,就是绊马索、地刺加弓箭。 绊马索绊翻敌人,再用弓箭射击。 李恒、陈懿等人想要反击,却发现宋军身前,全是密密麻麻的两尺长的尖刺。除了用弓箭回射之外,他们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宋军占了绝对的人数优势,如果不是在密林之中,那绝对是箭下如雨,只需要一轮两轮,就会把李恒等人全数射翻在当地。 李恒见势不妙,疾声呼道:“不要缠斗!不要缠斗!直接往下冲!往下冲!” 党项八部的人马确实剽悍异常,在此险恶环境下,唿哨一声,寻了一个方向,如恶虎下山,狂冲而下。 文天祥布下的猎杀陷阱,射翻的大多数都是陈懿部下的盗贼和兵丁。党项八部的人,只伤得二三十个。 不过他们整整五百匹战马,却是一匹也没逃掉,全都被绊马索拦在了山上。 乱战之中,文天祥一眼就看到了出卖自己的陈懿。 “奸贼!” 文天祥眼中喷出怒火,长剑一指,厉叫道:“谁擒得那个奸贼,本太尉重礼相报!” 太尉大人下了军令,旁边的副将马上就盯上了陈懿。 “太尉大人,我去!” 副将提了大刀,带了亲兵,猛地冲了过去。 这个副将,名叫方遇龙。也是一员猛将,原是陆秀夫的手下。崖山之战时,就是他一直守卫在陆秀夫身边,为宋元生死一战立下了莫大功劳。这次文天祥带兵出来,陆秀夫放心不下,便把方遇龙派给了他。 方遇龙只盯着陈懿手中的白骨棒,几个冲锋,就冲到了陈懿跟前。 “呀呔!奸人陈懿!纳命来!” 方遇龙劈出一刀,就狂吼一声。声助刀威,当当当三刀,将陈懿劈得翻了几个跟头,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呀呔!想跑,没门!” 方遇龙腾身而起,追了下去。 陈懿原也是一名凶人,战场之上,那也是悍不畏死。但现在情势不利,大家都是逃,再这样纠缠下去,恐怕不妙。 陈懿生了退意,白骨棒便弱了几分。再碰是砍一刀就大吼一声的方遇龙,更加不敌,只是想跑。 “猴子!”陈懿嘶声叫道:“救我!” 几天前,猴子被秦十六娘拍了一枪,吐了几口血。现在好一些,但也落在了大部队的后面。无巧不巧,正遇到方遇龙追着陈懿砍。 猴子三角眼一转,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抽了短弓,瞄准方遇龙,嗖的一箭射去。 方遇龙哪里料到这里还有暗箭,猝不及防,被一箭从左肋射了进去。 “哼!” 方遇龙痛哼一声,动作慢了一拍,被陈懿一棒砸在肩头,将铠甲都砸得陷了进去。 “哼!” 方遇龙又痛哼一声。 猴子射中一箭,正要再射第二箭,方遇龙的亲卫已扑了过来,连续几枪,将他钉在地上。 啊—— 猴子嘶声惨叫,叫声浑不似人。 陈懿闻声吃了一惊,偷眼看得分明,悲呼道:“猴子!” “大哥,快——走!” 猴子握住亲卫的长枪,费力的吐出四个字,头一歪,死了。 猴子一死,陈懿再战的心完全没有了,拖了白骨棒,转身就走。方遇龙见到手的鸭子都要飞了,怒喝道:“我去你姥姥!” 喝声中,和身一滚,扑楞楞滚到了陈懿身后,抱着他的双腿,猛地一扑。 山势陡峭,两人滚成一团,乒乒乓乓在石头上撞了几次,撞到了一根大树上,才停了下来。 “将军!” 后面的亲卫见将军滚了下去,惊骇欲死,也不要命的扑了下去。 “不要管我,咳咳,快将陈懿绑了。” 方遇龙咳着血沫,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指着陈懿,只叫快绑。陈懿的脑袋撞在了一块石头上,早晕了过去。亲卫绑他倒也省力。 当江钲等人在托龙洞中得到讯息,急忙掩杀出来时,李恒已带着元军残部,突围而去了。江钲指挥着江氏子弟,与文天祥带来的军队一起,擒拿俘虏,收拢战马,打扫战场。 亲卫抬了方遇龙回到文天祥身前,文天祥一把抓起方遇龙的大手,悲声道:“方将军,早知道你要受伤,我宁可不要陈懿,也不要你去啊!” 方遇龙笑道:“太尉大人哪里话来?此等奸贼,岂能让他逃脱!我这点皮肉伤不碍事,养两天就好了。” 方遇龙受的可不是小伤,说了这几句话,肩头和肋下的创伤,剧烈疼痛起来,直痛得黄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滚而下。 第九十九章 功成白日上青天 琼州,金蝶山下,突然而至的大雨,把苏刘义等人赶进了刚刚搭好的营帐。 “还好一来就搭上了营帐,不然这一场雨只怕要吃得饱饱的。”苏刘义站在营帐门口,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想道:“皇上说山上有一群造反的土匪。可不能让他们借着这一场雨给跑了。” “来人!” “在,将军!” “令景由亲自带一百战士,去加强围哨。” “是,将军。” 哨官传令,令苏景由亲自带兵,前去增援正在围山的兄弟。苏景由接令,不敢怠慢,饭也不吃了,点了一百兵士,急急奔向千步之外的山林边缘。 几下就奔到了。 但,人怎么没有了? 苏景由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大声叫道:“人呢?有人在吗?” “在,将军!” 远远的,有人在回答,只是在雨里,声音有些飘摇。苏景由循声望去,看到一只手在树后招了招。 “还知道在树下躲雨,遇到惊雷,看劈不死你。”苏景由摇了摇头,吩咐手下,排成一队,沿着山脚布哨。自己抱了战刀,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回答的士兵。 苏景由走过的时候,浑没发现脚边有一堆杂草,从旁边跨了过去。但那杂草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掰住苏景由的脚踝,猛地一拖。惊呼声中,苏景由已被拖翻在地。待要挣扎,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顶上了脖颈。 “苏将军,请配合一下。嘿嘿。” 杂草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苏景由一看,顿时停止了拔刀的动作,苦笑道:“怎么是你?” 拖翻他的人,认得,是个御前禁军,平时替皇上看门儿的。 苏景由带来的一百兵士,排成队列,隔一段就放一个人布哨。但前面布,后面就抓。不知从哪里就冒出一只手来,把他们拖翻在地抓了。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整整一百人,已被抓个精光。 不用说,苏景由开始带来的五十名前锋,早就被抓完了。 “唉,”苏景由直摇头,道:“我就回去向父亲大人报告了一下情况,你们怎么就把我的人抓完了?” 那禁军低笑道:“如果不是等你多带点儿人来,将军以为刚才你能回去么?” 苏景由默然。同时为父亲担心起来。 广西,十万大山。 苏小白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骑着笑意嫣然的辛琯儿。 辛琯儿一身男装,衬着雪白肌肤、如月眉眼,端的是俊俏之极。但走在她前面的苏小白,气宇轩昂,风神俊朗,与她相比,也不遑多让。端的是郎才女貌,一时无双。 苏小白感受着背上火辣辣的目光,逗笑道:“琯儿,你还是男装打扮好看,以后就这样吧,不要换回女装了。” 辛琯儿哼道:“你这话的意思,是喜欢男人婆了?” 苏小白笑道:“正是,正是。我在军中呆得太久,只要俊俏的男人,总要多看几眼。时间久了,便喜欢你这样子的调调。” 辛琯儿撇嘴道:“我看你是疯了。” 苏小白道:“我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回来带你私奔?” 辛琯儿举起手中长剑,啪地拍在他在的背上,佯怒道:“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一剑拍死你!” 苏小白道:“拍吧,白天你拍我,晚上……” 苏小白说到晚上,突然收了声,不敢再说下去。不管怎么说,两人现在还没完婚呢。说得过份了,那便是亵渎了心中的女神。再者,他那笑面虎的哥哥辛星星要是知道了,还不把自己收拾得死去活来? 苏小白谁都不怕,就怕辛星星。没办法,童年的阴影实在是太重了。 苏小白想到童年时受的那些折磨,一张俊脸便苦了起来。他之所以离开辛家,除了受家族之命,前去保护苏刘义之外,也有着逃离辛星星魔爪的意思。 只是出去几年,在生死关头闯了几个来回,苏小白越发的想念起辛星星的好来。那些年要不是辛星星的折磨,自己哪来现在这等好身手? “晚上怎么了?你说呀。”辛琯儿弯着眼,只是催苏小白快说。 “白天你拍我,晚上我就不陪你了。”苏小白道。 “你敢!”辛琯儿哼哼着发出威胁,不过也把带鞘长剑收了回去。 山路弯弯,风光无限。 辛琯儿一双美目落在苏小白的身上,只盼着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但一阵歌声打破了这种美妙的气氛。 那歌声粗犷而超脱。苏小白停了脚步,侧耳细听,只听那歌声唱道:“解印辞朝学炼丹,功成白日上青天,有子传方无后虑,逍遥快乐五云端。” 四句歌词,那人反反复复的唱着,似乎乐此不疲。 过得一阵,路的那头走来一个樵夫。樵夫肩上担着一担五六百斤的粗柴,正一路唱一路行来。 这山野之中,竟然有如此大力气的人物? 苏小白心头一动,忖道:“听那歌词,也非凡俗。待我试他一试。” 苏小白牵着大马,低着头,快走几步,抢到前面狭隘处,脱下一只靴子,假装抖里面的石子,停了下来。 那樵夫行到近前,停止了吟唱,担着柴担,笑吟吟的看着苏小白抖擞靴子。 苏小白和辛琯儿已经看清了那樵夫的模样。只见樵夫三四十岁的样子,面容虽然有风霜之色,但生得甚是斯文。柴担头上,还吊着一只书袋,露出小半只书头来。 苏小白提着靴子往脚上穿,却怎么也穿不进去,只急得一跳一跳的团团转。那樵夫先前还在看新鲜,后来却发现不对。就穿一只靴子,有那么难吗? 樵夫道:“这位小哥,柴担沉重,还望行个方便,退后几步?” 苏小白掂起一只脚,回道:“这位大哥,小弟牵着的是新娶的媳妇儿,按家乡规矩,可不能回头。” 那樵夫道:“恭喜小哥娶得佳人回。打柴归来,竟遇到小哥大喜,当赠以薄礼。”说着一手扶着担,一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只碧绿的玉盒来,抖手一扔,准准的扔到马背之上。辛琯儿玉手微伸,接在掌中。 这个笨妞,看不出人家是在试探啊?苏小白直摇头,装作傻憨模样,伸长脖子,道:“媳妇儿快看看,大哥送的什么礼物。” 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哥哥。辛琯儿横了他一眼,拇指轻弹,嗒的一声把玉盒打开。一道绿光从盒里蓬的弹起。 苏小白一看,心神狂震,脱口叫道:“玉神丹!” “玉神丹”三个字一出口,那樵夫脸色突变,厉声叫道:“尔等何人?” 苏小白一下子穿好靴子,也是叫道:“阁下是谁?” 第一百章 半斤棉花弹成八两八 琼州,金蝶岭。 岭上其实是一处道观。 观中原先只有五个道姑和一个俗家修行的女子。 金伦造反占据道观后,便把六人赶到了后院。现在赵昺带兵而来,擒了金伦,道姑和那女子更回不了前面,只在后院生火做饭。 风急雨大,一股风吹来,将饭香吹到了前面。赵昺正在听孟汉报告山下又擒了一百人,饭香入鼻,肚里顿时咕噜噜一阵响。 “饿了。”赵昺毫不尴尬,摸着肚皮,道:“这饭香是从哪里来的?” 孟汉道:“原先这里住了几个修道之人,想必是她们在做饭。” 赵昺道:“我们是鹊占鸠巢,扰了人家的修行。也罢,扰都扰了,那便再叨扰一回。孟汉,随朕到后面去,蹭碗素斋吃。” 孟汉不知道皇上这神一般的逻辑怎么来的,呆了一呆,在前引路,沿着回廊,将皇上引到了后院。 后院里,六个道女正将一节一节的竹筒解开。竹筒解开,里面全是清香的米饭。 赵昺一眼瞅见,哈哈大笑,道:“居然是竹筒饭,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人已到了桌前,也不客气,伸手抓起一团米饭,哈着气就塞进了嘴里,边哈边嚼着吃了。 六个道女自然知道这个小孩是个大官。不敢说什么,只是挤在一起,不安的看着他和孟汉。 赵昺笑道:“我是恶客,打扰几位道长了。不知有汤没有?” “有,客人请稍等。”那俗家修行的女子轻声回道。回完拿了一只土碗,在瓦罐里用竹勺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放在赵昺跟前的桌上。 汤里漂着几丝黄色的蘑菇。 赵昺眼睛一亮,叫道:“请问是鹅蛋菇么?” 那女子浅笑道:“正是鹅蛋菇。今天也就采得两只,客人请用吧。” 鹅蛋菇是十分珍稀的蘑菇,赵昺穿越前曾经吃过一次,差点连舌头都吞掉了。是以认得。 好东西,可不能牛饮了。 赵昺小心地端起汤碗,轻轻啜了一口,再闭上眼睛,深深的回味。 好香! 真的是香极了。一口下肚,赵昺再也顾不得要慢慢品尝,一边吹着气,一边大口的喝着。实在是过瘾至极。 喝完一碗,还要了第二碗。 两碗鲜汤下肚,略略有些饱了。赵昺这才笑道:“好久没喝如此鲜美的汤了。有些失态,哈哈。各位道长,不知需要些什么,朕——说出来,说不定正好可以帮你们呢。” 一个道姑道:“不用客气。我们清修之人,不需要什么。” 赵昺道:“那怎么可以?你们不要东西,这饭我可没法继续吃了。” 那俗家修行的女子想了想道:“客官实在想要送点什么,那就送点棉花给我们吧。” 棉花? 赵昺看向孟汉:“有没有?” 孟汉道:“有。” 赵昺道:“回头记得多送些来。” 孟汉应了。 赵昺有棉花送,放下心来,又吃了足足两筒饭,才打着饱嗝告辞。走到门前,赵昺回过头去,向那俗家女子道:“请问道长如何称呼?” 那俗家女子道:“小妇人姓黄,因住在道观,大家便叫我道婆。” 赵昺道:“原来是黄……什么?刚才你说大家叫你什么?” “大家叫我道婆。”那女子被突然激动起来的赵昺惊得后退了一步。 姓黄,大家叫她道婆,还要棉花,不是历史上号称“棉神”的黄道婆还能是谁? 赵昺转过身去,上上下下将黄道婆打量了一番,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孟汉和几位道姑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 “弹棉花呀弹棉花——” 赵昺突然唱了起来:“半斤棉花弹成八两八。新棉花弹成了旧棉花哟,弹好了棉被——姑娘要出嫁——” 完了完了,皇上这是走火入魔了。 孟汉一头暴汗,看着皇上疯癫。 但黄道婆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弹棉花,他唱的是弹棉花。难道他也会纺棉织布么?黄道婆等赵昺唱完几句,赶紧上前,急切问道:“这位客人,你家有人会纺棉织布吗?” 黄道婆生在上海一带,自小心灵手巧,织布纺棉那是能手。只因受婆婆和相公虐待,差点丢了命,后来扒了一艘海船,流落到了琼州。所幸黎人淳朴,她才在这里安身立命,一住已五六年。 黄道婆对织布是天生的痴迷,成天不是折腾纺机,便是织布。所以除了附近的黎人,大宋朝廷的官兵们并不知道这里还住着如此一位惊世人物。 赵昺暂时按下激动的心情,向前抓住黄道婆的衣袖,道:“黄……姐姐,我不会织布,但我知道怎么才能织出最好的布,又快又好的那种。” 黄道婆眼睛越发的明亮,道:“那快讲给我听。” 赵昺道:“现在我有点小事要处理,处理完了我带你走。” 赵昺请黄道婆收拾随身物品,这边也不等了,令孟汉收网。孟汉来到山脚,大模大样的往苏刘义的营帐走去。苏刘义的哨兵还没有发出警告,营帐的地面突然一阵翻涌,几百名御前禁军突然钻了出来,将正在吃饭的苏刘义、苏李义等三百五十人尽数擒了。 苏刘义哪里会想到在暴雨之中,地下还埋伏了这么多的人?被擒之后,摇头长叹,对皇上的奇兵妙计已经无言可以表达了。 其实赵昺就用了一招,伪装潜伏。 关二狗的伪装之术,再加上赵昺的坑道、迷彩记忆,由无所不知的哈基姆——纳西尔丁综合而成的伪装用具和潜伏之术,兵不血刃,一战而胜,轻轻松松,就把苏东坡苏大学士的一众后人给收拾了。 金蝶寨中,苏刘义、苏李义、苏景由三人低着头,等着皇上训斥。但皇上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以后打仗,多用脑子。去,叫石文光来剿匪。” 石文光接到命令,马上带着麾下五百将士,冒着大雨,赶赴金蝶山。 “真是胆大包大的刁民!朝廷二三十万人就在附近,他们竟然还敢造反!不是找死是什么?” 石文光心里还在为造反的刁民着急。 第一百零一章 你们叫我铁蛋好了 占城国新州湾,往东七十里。 山道之上。 王约带着王琅、王琊与杨百里等人对峙着。 先前王家三槐堂的左右护法王琅、王琊两人亲自动手,小胜了岳韩双宋两位少年一招。 王琅、王琊是何等身份?那是王重阳的同宗后裔,是琅琊王家的左右大护法。两人联手,虽然胜了一招,但毕竟被人拦了下来。而且拦住他们的是两位少年。这让两人顿时起了爱才之心。 王琅问过了岳宋和韩宋两人的姓名,轻抚颌下长须,道:“两位少年英雄,身手不凡。如跟着名师再练三五载,当能在武林中闯下响当当的名号。岳宋、韩宋,你们可知我们兄弟是何身份?” 两位少年哪里知道,只是摇头。 王琅微微一笑,道:“我们兄弟乃是全真教宗王重阳真人的同宗后裔,当今全真掌门长春子真人是我们师兄。无论你们是何等身份,跟了我们,都不算辱没你们了吧?” 岳韩两兄弟现在才听明白,原来对方是想收自己两人为徒啊。 两兄弟互视一眼,将脑袋摇得泼浪鼓一样。 “我们有义父教。不需要再拜师父。” 王琅脸色微沉,道:“武林中多少人想拜我们为师,都被拒之门外。你们可别不识抬举。” 岳宋大声道:“你们助纣为虐,就算是武林至尊,我们也不会拜你为师!” “哈哈哈哈,有骨气!”杨百里大笑着说话了:“我说你们两个,就别动歪心思了。” 王琅将长剑一指,沉声道:“别以为我们看上你俩,就不会下狠手。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要么,拜在我们门下,要么,今日跟着这个姓杨的狂徒埋骨荒野!” 岳宋、韩宋两兄弟紧握长枪,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的盯着对手。 对方太强,已容不得半点分心。 制旻王子在旁边看得真切,知道两名少年不是王琅、王琊两人的对手,赶紧叫道:“王约!敢在本王子面前行凶,你们眼中还有我占城国吗?” 王约轻笑道:“王子殿下,在下已与令尊说好了,你再敢提反抗我大元,令尊就废了你的王位继承人资格。我们再送他十个八个江南美女,不怕占城国后继无人。王子的事稍后再说,现在我们且作壁上观,欣赏一下难得的高手对战。” 制旻王子被王约一句话封得死死的,只气得脸色发紫,却无可奈何,只得站得远了些。 “且慢!”杨百里心说坏了,赶紧往前抢了三步,护在两名少年身前,大声道:“王约,君子动口不动手,有本事咱俩再来一场论战!” 王约摇头道:“书屋之中,我自诩为谦谦君子,但逢军国大事,我尊崇的便是鬼谷子先生。这得势不饶人嘛,也算博弈之中的上策。等剪除了你的护卫,我再与你长谈如何?” 这个王约,十分不好对付! 杨百里的心沉了下去。 “动手!” 王约沉声下了命令。 但王琅和王琊两人心底,实是看上了岳宋和韩宋两位英武少年。王琅略一犹豫,转过身,向王约道:“彥博,好苗子难寻,这岳韩两位少年,我们兄弟要定了。” 王约眉头微皱,道:“可别耽误了正事。” 王琅道:“不会,我们这就擒了杨百里。” 王约道:“那就快点吧。” 王琅回过头来,向王琊打了一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腾身而起,带起一抹耀眼的剑光,瞬间杀到杨百里等人跟前。 此时杨百里站在最前面。岳宋大急,右手抓住杨百里背心,将他扯起来往后一抛,左手长枪一挺,抖起车轮大一蓬枪花,杀向王琅。 呛! 一声劲响。 岳宋的长枪被王琅磕得斜斜晃了出去,待要回枪时,眼前暗影一闪,竟让王琅冲到了眼前两尺。 王琅脸上带着果然得手的傲笑,右手长剑向下一插,格住岳宋虎头枪,左手鹰爪,捉向岳宋脖子。 岳宋大急,陡然闷吼一声,干脆弃了长枪,双拳齐出,轰向王琅左手。 但王琅却突然惨呼一声,身子连晃,带起一串血珠,反身闪回了原地。 另一边,王琊也是闷哼一声,退了回去。 刚才电光石火之间,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此时定晴一看,只见胖子顾铁蛋一手提着杀猪刀,一手持着五尺长的青竹枪,已站在了岳韩双宋的前面。 两滴鲜血,正从杀猪刀和青竹枪上滴落。 “你又是何人?”王琅、王琊两人厉声喝道。 “我叫顾铁蛋。”顾铁蛋挺着肚子,道:“你们叫我铁蛋就好。” 云浮山。 原来的潮州盗贼陈懿被方遇龙擒了,猴子被乱枪杀死了。李恒带着党项八部的四百多人,在密林中狂冲,竟冲出了文天祥的重兵堵截。 党项八部的精兵,果然十分的剽悍。 文天祥心里默默称赞党项八部的精兵。可惜,跟女真人一样,就是人数太少了。文天祥转念又摇了摇头,再下命令,令两千兵众,追杀李恒等人。自己收拢余众,打扫战场,与江钲相会。 当初在大宋朝廷,文天祥与江钲的父亲,也就是江万载江老将军十分投缘。两人政见也相当一致。可惜江万载为救先帝,溺亡于大海之中。再后来文天祥和江钲两人,与陈宜中、张世杰等人的看法不同,一个去了剑南州开督府独自抗元,一个被迫离开了大军,回老家尽孝。 此时山中相见,文天祥与江钲紧握了双手,俱是百感交集。 江钲看文天祥,只见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睿智和明亮,但鬓角白发已悄然生长。 文天祥看江钲,只见他的神情还是那样坚毅,但浑身上下,都透着疲惫和感伤。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两人拍着彼此的大手,反复说着这简单的四个字。一切狰狞岁月和人生苦难,尽在这简单的语言里。 回来就好。 回来了,以前的一切磨难,便都值得。 两人领着军队,回到托龙洞。文天祥亲手斩了陈懿,报了被出卖的大仇。再与江钲细说皇上的战略。 江钲听了,极为佩服,想见皇上的心,也更加急切了。 云浮山下,两千宋兵分成两拨,不远不近的跟着李恒。一拨休息时,另一拨便进行追击,追得李恒十分难受。 “要是战马还在就好了。”李恒一边跑路,一边恨恨的想道:“只要战马还在,就算再来两千宋兵,我党项八部又有何惧?” 正想着,前方突然希聿聿响起一阵马鸣声。李恒抬头一看,只见大路那头的小山坡上,一匹战马正扬起双前蹄,兴奋长啸。战马之上,一人手提大环刀,威风凛凛,正盯着自己这方。在那人身后,不知道有多少宋军,排得整整齐齐的,正等着自己这些人自投罗网。 李恒眼神一凝,已认出了那骑在马上的人,正是大宋御前禁军都统领江无忌。 呛! 李恒拔出弯刀,振臂叫道:“党项的汉子们,拼命的时候到了!” 第一百零二章 蓝田种玉 广西,十万大山,狭路之上。 苏小白与那樵夫几乎异口同声,喝问对方是谁。 原因只是那樵夫随便送出的一份礼,就是在道家之中声名极响的玉神丹。 极寒冰肌,暖玉凝神。在冰天雪地之中,种下一块蓝田暖玉,三载之后,能收获一滴玉髓。 这便是传说中的蓝田种玉。 这一滴玉髓,仅可制一枚玉神丹,功能清心养神,洗髓伐骨,延年益寿,凝固道心。于修道之人来讲,实是筑基的无上灵丹。 这样一枚灵丹,一个樵夫随手拿来便送人。他会是谁? 这样一枚灵丹,两个年青人一眼便认得。他究竟是谁? 苏小白喝问出声,忽觉不妥,将语气放缓了些,抱拳一礼,道:“请问这位大哥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那樵夫浓眉一挑,忽地冷笑出声,道:“还装什么装?想要夺我蓝家丹谱,尽管放马过来便是。” 蓝家,丹谱? 苏小白心头起疑,扭头问琯儿:“刚才这位大哥吟唱的歌词还记得吗?” 辛琯儿点头道:“记得。他唱的是:解印辞朝学炼丹,功成白日上青天,有子传方无后虑,逍遥快乐五云端。” 解印辞朝学炼丹,功成白日上青天。苏小白喃喃吟诵了一回,心头明光一闪,脱口叫道:“我知道了,你是蓝采和蓝仙子的后人!” 世人只知八仙的故事是传说,其实凡是学识到家的人都知道,八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最后他们到底有没有飞升上天谁也说不清楚而已。他们的后裔仍然在世,却是无可置疑的。 苏小白一语道破樵夫身份,那樵夫却是沉着脸,道:“两位唱得好一出双簧。不错,某家正是你们要找的蓝熙三郎!嘿嘿,史格派你来抢蓝家丹谱,那就放马过来吧!” “慢!慢!”苏小白抬手阻止道:“在下苏东坡八世孙苏小白。蓝大哥,你说的史格,是大汉奸史天泽的儿子么?” 史天泽,河北人,随其父降了木华黎,官至大元辅国大将军、枢密副使和中书左丞相,乃是汉人在大元朝中最高代表。 灭金国的最后一战,就是他干的。 比起张弘范来,史天泽的官位还要高。 元人认他为名将直臣,汉人视他为走狗汉奸。 不过,史天泽随伯颜攻完襄阳后,就因病回去,不久就死了。现在的广西宣慰使史格,就是他的儿子。 史格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祖宗是汉人,自伐宋以来杀人无数。在大宋军民中,名声极坏。 苏小白自报家门,又叫史天泽大汉奸,满心等着蓝煕三郎相信自己。哪知蓝煕三郎突然举起手中柴担,向苏小白砸了过来。 这担柴,足有三五百斤重。 苏小白和辛琯儿两人早就注意到了。现在柴担砸了过来,两人脸色微微一变。苏小白低吼一声,足踏弓步,双手前推,就要硬接。辛琯儿急跃下马,玉手一托,托在苏小白后背之上。 只听朴嚓一声,苏小白接住柴担,与辛琯儿两人四脚,在地上划出四道深深的痕迹,才停了下来。 哼嘿! 苏小白举起柴担,往旁边一抛,怒道:“姓蓝的,我已自报家门,你为何还要砸我?” 蓝煕三郎突然哈哈大笑,拱手为礼,道:“苏兄弟莫急。蓝某不过想试试兄弟身手而已。” 苏小白摇头道:“你这担柴如此沉重,我要是接不下来,还不被你砸死了?” 蓝煕三郎笑道:“能一眼识破玉神丹的苏家子弟,岂能让一担柴禾给难住了?这位姑娘,想必是辛家的人吧?” 辛琯儿道了个万福,道:“在下辛琯儿。” 蓝煕三郎道:“好名字。两位,相遇即是缘,在下邀请两位到寒舍一叙,还请赏脸。” 苏小白自是求之不得。 辛琯儿却是问道:“蓝大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辛家?” 蓝煕三郎又哈哈一笑,道:“你们辛家虽然隐居深山,但每月总有人出来沽酒买盐,我这路边的樵夫,自然就知道了。再说他姓苏,你就必然姓辛。‘苏辛’两家世代交好,在下还是知道的。” 苏小白与琯儿两人默然。心道就算隐居在十万大山里,外面还是有人识得他们的。难怪人说小隐隐于野,大隐是隐于世。 只一个照面,苏小白便打定了主意,要说动蓝煕三郎,前去为幼主效力。只是此人武功如此高强,硬来怕是不行,得想想主意了。 金蝶岭。 苏刘义、苏李义、苏景由垂手站在皇上身后,脸上微带羞色。 赵昺却心情大好,指着山下道:“苏将军,你猜石大将军会以怎样的方式来剿匪?” 苏刘义道:“回皇上,石将军作战勇猛,又有丛林作战的经验,微臣猜他会直接攻寨。” 赵昺道:“如果我有人质在手呢?” 苏刘义想了一想,道:“皇上手里有人质,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偷袭。” 赵昺道:“偷袭最好在凌晨,那现在可以令将士们休息休息?” 苏刘义道:“臣是这样想的。” 赵昺微笑不语,指着远处一缕袅袅的炊烟,道:“苏将军请看,咱们的石大将军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来了个兵贵神速,已经快到了。” 苏刘义一惊,举起千里眼看了一回,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好低头问道:“皇上怎么知道石大将军来了?” 赵昺道:“看那缕炊烟。” 炊烟?苏刘义还是不解,不知道从一缕炊烟里能看出什么信息来。 “请皇上为臣讲解。” “还记得朕说过的蜘蛛的智慧吗?你们一出军营,朕就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那缕炊烟,便是朕布下的一根蛛丝,现在咱们的石大将军给触发了。” 赵昺一解释,苏刘义顿时恍然大悟,心服口服的道:“臣学到了。” 赵昺道:“你学到了什么?” 苏刘义道:“臣学到了善加利用每一个百姓来帮助我们打仗。” 赵昺道:“不是善加利用,是老百姓真心真意的帮咱们。” 苏刘义再次受教,这才真的明白过来,真正的战争一定是依靠老百姓的。想明白了这一节,苏刘义就如新生一般,眼前现出了大宋复国的光明前景。 虽然会很困难,但以后一定会恢复大宋的荣耀的。苏刘义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中突然对石文光充满了同情。 堂堂镇国大将军,恐怕就要跟自己一样全军覆没了。 第一百零三章 新柯沙里的国王女婿 爪哇海。东提莫港口。 很热。 大宋的二十艘商船和十艘军舰将东提莫港口塞得满满的。港口之外,还有八十艘商船。 张世杰卷起袖子,指挥着大宋的官兵和水手,像蚂蚁搬家一样,往船上搬着大米、椰子和榴莲等东南亚的特产。 在张世杰身边的,是新柯沙里国王的女婿罗登?韦查耶。新柯沙里建国不足百年,疆域包括以后的大小爪哇岛和马来半岛的大部分地方(与以后的印度尼西亚大致相等)。 国主年事已高,国中大事就由女婿罗登?韦查耶帮着处理。 罗登看着大宋的商船和战舰,心中羡慕异常,通过通译,向张世杰道:“外相大人,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困难,需要我们的粮食和橡胶。这十几船,就当我送给贵国了。只是请外相大人留一条船我们,不知可不可以?” 张世杰与他打了好几天的交道,知道罗登早就看上了大宋军舰的精良工艺。留一条船给他们,那是要进行仿造啊。 不过罗登说得很对,现在大宋很困难。皇上下令免了农民的田税后,朝廷每用一粒粮食,都要用钱买。 新柯沙里地处热带,大米一年两熟,以他们的人口,根本吃不完。还有就是橡胶,皇上点名要的,而且是有多少要多少。这些都需要大宋拿东西来换。 以前大宋都是以瓷器、铜器来换,现在盛产瓷器的景德镇和泉州,都在元人手里,琼州积蓄的那点瓷器,这一次几乎都带出来了。 “可以。”张世杰爽快的道:“不过我们的船舶是无数工匠的心血结晶,你们要拿更多的东西来换。” 罗登没想到张世杰一口答应,喜出望外,连声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外相大人需要什么尽管说来。” 张世杰伸出右手,五指大张,道:“船我留在港湾里,每次你们只准上三个人来看。只准看,不准测量。每看一天,一千斤粮食,一千斤橡胶,一千……” “不能再多了!”罗登赶紧拦住张世杰,苦笑道:“外相大人,你这是漫天要价。”这个罗登,居然还知道漫天要价。 张世杰摇头道:“还是太少了。你知道,你们国中的聪明之人,来看个三五回,也就学到了船舶怎么建造。有了这样的大船,这附近的岛屿,你们就可以一一征服了。想想看,这些是几千斤粮食和橡胶可以换来的吗?” 罗登想的,是比征服附近岛屿更诱人的事情,当下一咬牙就答应了。 张世杰也没想到罗登会如此爽快。 要知道,大宋的船只设计得非常精巧,内部连接几乎都是榫卯结构,每一块木板的处理都有特殊的工艺。没有师傅教,就凭肉眼看,十年八年也不一定学得到。 可以说,罗登答应这个交换的要求,就是将粮食和橡胶白白送给大宋。 张世杰哪里知道,罗登想要的,是新柯沙里国的王位。为了当王,送点大米和橡胶又有什么关系?再说这些物资,现在又不是他的。 张世杰自然不知道罗登的野心,当下回到主舱,与罗登签署了国书。刚刚签完,副将叶秀荣推开舱门,走了进来。 叶秀荣是南方人,身材比较瘦小。但跟方遇龙一样,也是一员猛将,在崖山之战时,立下过赫赫战功。 “报,外相大人,船已装完,请问是否返航?” 张世杰道:“叶将军,你率五艘战舰,护送十船橡胶回琼州。如果琼州无战事,你再返航回来,去黑德兰找我。罗登殿下会命人带你去的。” 罗登就在旁边,闻言点头道:“是的,我的人去过黑德兰,将军大人请放心。” 叶秀荣道:“外相大人这是要去那个什么澳州?” 澳州的名字还是皇上告诉他们的。 张世杰道:“正是。回去禀告皇上,我争取一月之内,就带着铁石回去。” 叶秀荣道:“大人一路小心。” 张世杰道:“本相理会得,你回去也要小心的。” 两人互道小心,就此告别。张世杰带着十船粮食和水果,前去澳州找铁矿石,叶秀荣带着十船橡胶,返回琼州。 就在叶秀荣返航的时候,小胖子顾铁蛋默默出手,一把杀猪刀,一根青竹枪,就杀伤了三槐堂王家的左右护法。 岳宋已拾回重枪,与韩宋分立顾铁蛋左右。 “铁蛋,哥这次服了你了。”岳宋盯着王琅,话却是向顾铁蛋说的。 “不服!回去了咱们重新比过。”韩宋口中说着不服,却伸手拍了拍顾铁蛋的肩膀。 三个少年一起长大,顾铁蛋从小便跟岳韩双宋打架。从小打到大,岳韩双宋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当初岳宋和韩宋要偷跑出去杀元军,就是想在顾铁蛋面前争口气。 三人最开始都参加了宋国子和柴安的民兵,后来便分开了。岳宋和韩宋去了北线宋国子处,而顾铁蛋参加的是江无忌的“雪夜”特战队。 真正说起来,还是顾铁蛋的战功更厉害些,他不但轰得张弘范连续换了好几条座船,还救活了大宋丞相文天祥。 但顾铁蛋从来没有跟谁学过功夫。 他的一身功夫,都是跟岳宋和韩宋两兄弟打架打出来的。 没有招式,却一出手就伤着了两位大护法。 王约、王琅、王琊三人的脸色都变了。 王琅厉声喝道:“小子,你又是何人?” 顾铁蛋挺着肚子,满不在乎的答道:“我叫顾铁蛋。” 王琅等人满脑子的搜,都想不出有哪个名家姓顾。 王约踏前一出,示意王琅和王琊两人先行裹伤,开口道:“小英雄,你师承何人?” 顾铁蛋摇摇头,道:“我没有师父。” “铁蛋,回来。”杨百里也跨到前面,摇着折扇,向王约道:“我看这架是不用打了。要不咱俩谈谈?” 王约略一沉吟,道:“可以谈谈。制旻王子,借你的毡布一用?” 占城国人,外出时都习惯带着毡布,累了就铺在地上歇一会儿。吃饭时在毡布上,睡觉时也在毡布上。 制旻王子命手下取了两块大大的毡布来,就地铺下。王约先行坐了,揶揄笑道:“此情此景,倒象老友游山玩水累了小憩。可惜无茶无酒,实是有负大好风景。” 杨百里与他对面坐下,却将折扇在前面横着一划,道:“此为楚河汉界,你我势不两立,休要套近乎。” 王约摇头道:“人说百里狷狂,王某还以为是个洒脱之人,没想到竟是无趣得很。” 杨百里道:“山河破碎,何来洒脱?倒是你们三槐堂,原也是中原世家,何以认贼作父,还恬不知耻呢?” 第一百零四章 再打一仗给你看 琼州,金蝶寨。 赵昺看着远处升起的第二道炊烟,微笑道:“石大将军的速度还挺快。苏将军,他还有两炷香的时间到达山脚下,这一场仗,你来打。” 苏刘义一听,顿时忐忑起来,想了想,道:“皇上,臣设下埋伏,当能打败石大将军,但是刀枪无眼,恐怕会所损伤。” 赵昺道:“现在的兵,都是宝贝,你敢给朕伤一个试试?” 苏刘义苦着脸道:“臣实在不知道怎么完胜石大将军。还请皇上赐教。” 赵昺道:“因地制宜,就地取材,让对手的刀枪没有用武之地,不就行了?” 苏刘义还是苦着脸,道:“还请皇上教教微臣。” 赵昺道:“那朕再打一仗给你看看?” 苏刘义道:“谢皇上。” 说话间,石文光骑着一匹黑马,一马当先,已出现在视野之中。 在他身后,一百骑兵、一百盾手、一百枪兵、二百弓箭兵,排成四列,鱼贯跟进。 苏刘义一看,顿时点头,暗道石大将军果然带兵有方,比起自己,那是要强了。 石文光远远望见山上露出的几片飞檐,举起手来轻轻一挥,队伍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左边的副将是石文光从伤兵里选出来的,原来就是裨将,叫冉安国,武功虽然一般,但脑子灵活,是一员智将。在崖山时所带的兵士伤亡颇低。 冉安国举起千里眼,观察了一下金蝶山,眉头轻皱。 “冉将军,有什么发现?”石文光问道。 “回大将军,末将看那金蝶岭两翼夹一沟,是个绝佳的伏击之所,要强攻上山,恐怕伤亡不轻。”冉安国答道。 石文光点了点头,问右边副将道:“阿塔,你看呢?” 阿塔黑瘦黯黑瘦的,是石文光从占城带来的将领。从小在山野间长大,后来做了占城的水军头领,在丛林战和水战方面,都很有经验。 阿塔道:“大将军,前方丛林飞鸟正常。这种情况,埋伏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布下机关,就麻烦了。” 石文光道:“如果换作是你,你怎么布机关?” 阿塔道:“陷阱、兽夹、竹箭、套绳,都可以布。将军,末将认为,要攻,我们就沿着山路强攻,不要进入密林之中。” 石文光点头道:“有道理。冉将军,你认为呢?” 冉安国也道:“对方是草莽土匪,正面交战,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只要令盾手左右护住,防止敌人用箭攻击就行。” 石文光道:“那就强攻,传令,队伍休息半炷香时间,喝点水,检查兵器战甲,准备进攻。” 军令下达,后面的五百将士队形不乱,就地休息。 骑兵从口袋里掏出黑豆喂马,步兵检查刀枪箭矢。赵昺在山上看到,点头赞道:“石大将军带兵有方。” 苏刘义在旁边听了,颇为惭愧。先前他带兵前来,可没有这么纪律严明。 “让朕先骚扰他一番。”赵昺笑笑,敲响了身边的大锣。 只听咣咣咣几声锣响,金蝶岭上突然响起喧闹的人声,接着树枝乱晃,一群花里胡哨的黎人从林中冲到了山脚的路上,提刀的提刀,拿箭的拿箭,探头探脑,向石文光的军队打量。 石文光等人自然也听到了锣声。不过他根本没有动作,只抬眼瞥了一下,却没派出一兵一卒。 有大将之风。 赵昺对石文光的看法又高了一截。 半炷香之后,石文光的人马短暂休整完毕,令旗一展,五百人齐声高呼:吼!吼!吼! 三声吼罢,三个骑兵先锋一手提盾,一手执枪,嗒嗒嗒冲到了最前面。 罕见的盾枪兵。专职探路。 虽然只有五百兵,但石文光配备的兵种可以十分齐全。 苏刘义见皇上只是派了几个小卒,在山脚下露了露头,暗自猜度,难道皇上正是要引石文光走大路? 正想着,三骑盾枪兵已经提马冲上了山路,向着金蝶寨直奔而来。在三骑后面,又是六骑盾枪兵,不远不近的跟着。再后面,才是步盾手、弓箭手、长枪手排成三列,齐头并进。其余的骑兵,来回奔驰,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苏刘义估算了一下时间,当前面的三骑盾枪手到达了寨中,后面的步军刚上山,皇上要动手清理盾枪手,必定惊动后面的步军,如果不动手,盾枪手必定发现自己这些人。 皇上要怎么破? “苏将军,”赵昺这个时候说话了:“当敌人没有破绽或者比自己强大的时候,这仗该怎么打?” 苏刘义道:“回皇上,这种情况,或先退避,或是死拼,别无他法。” 赵昺道:“按战法来讲,你是对的。但兵法有云,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必胜之。如果我们有所长,那还是有胜机的。” 苏刘义道:“那我们所长的是?” 赵昺道:“我们之所长,便是朕一直强调的科技。今天就给你看看朕的新式战甲。孟汉!” “臣在!” 孟汉在身后大声答道。 苏刘义一回头,顿时惊住了。只见身后整整齐齐站着十名高大的战士。每一名战士身上都套着厚厚的铠甲。那铠甲也不知道是什么制造的,黑白相间,黑的是精铁鳞片,这个认得,但白的是什么,就不认得了。 铠甲覆盖着全身,连眼睛都藏在里面。 每一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扁扁的铁桶,铁桶里伸出一根管子,直到前面。那些战士一手拿着管子,一手拿着火引。 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孟汉。 “去吧。”赵昺将军轻轻一挥,令十人先行。然后向苏刘义微微一笑,道:“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皇上只安排了十名战士,自己还要去看热闹,这是笃定会大胜么? 苏刘义将信将疑,跟在皇上身后,大大方方地去观战。 却说那三名盾枪手此时已经冲到了寨门外,孟汉等人走出去,正好迎上。 喝! 最前面的盾枪手见到这十个怪人,虽然吃了一惊,但瞬间镇定下来,大喝声中,挺枪就刺。 孟汉就在最前面,不慌不忙,左手火引往管子上一点,只见腾的一股烈焰喷出,一喷丈余,直接烧向那盾枪手的胯下战马。 盾枪手百战精兵,可以镇定。但战马却不能,一见烈焰,顿时双蹄人立,希聿聿一声嘶鸣,将那盾枪手摔下马来。 嘿嘿!孟汉一声怪笑,左手在腋下的机关上来回按了几下,火焰继续喷着,只一扫,早惊着了三匹战马。两匹摔倒,一匹惊入了林中。 路旁突然伸出几根搭钩,勾着三名骑兵,拖了进去。 苏刘义在后面看得真切,当下鼓起掌来,大声叫道:“厉害!” 第一百零五章 捡来的宝贝 十万大山,蓝家村。 村里孩童呀呀,追着公鸡小狗乱跑。 跟外面的乱世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蓝采和是八仙中人,修的是道,避开的是红尘。想说动他的后裔出山,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实在不行…… 皇上说将天下的人才都绑来。实在不行就硬绑这个念头只在苏小白脑里闪了一下,便被否定了。开玩笑,跟天天嗑丹药的人硬来,不是自讨苦吃么? “苏兄弟、辛姑娘,到了。” 蓝煕三郎带着两人来到一座古色古香的青砖大瓦房面前,放下了柴担,微笑着引客人进屋。 苏小白看院坝上堆放的柴禾,几万斤肯定是有的了,都是杯口粗的干柴,慢慢烧十几年都烧不完。 房屋很大,却很冷清。 似乎没有女主人的样子。 三人进入正堂客厅,蓝煕三郎不好意思的道:“两位贵客请稍坐,我去煮些茶水来。”说完转入后堂,烧水煮茶去了。 苏小白与辛琯儿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能炼出玉神丹的蓝煕三郎,为什么还是独居的样子? 在他们想来,蓝煕三郎应该美妻娇妾、儿女绕膝才是。 过了半晌,蓝煕三郎端了一壶热茶出来,给苏、辛两人斟上,自己才坐了主人位置,与两人说话。 “蓝大哥,先前你说史格要抢夺丹谱,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小白单刀直入。 蓝煕三郎道:“那史格现在是广西宣慰使,为了弹压民众,驻进了钦州。也不知他从哪里得知我蓝家就隐居在这十万大山中,竟陆续派了一些武林高手前来巧取豪夺。第一个来的是个道姑,在山道上装作与我偶遇,也懂丹道。我一时不察,竟引为知己,带回家中。蓝氏传世丹谱,险些教她夺走。” 苏小白道:“最后识破了就好。” 蓝煕三郎满脸的懊悔,叹息道:“最后虽然识破了她的意图,但我的夫人,却也丧命在她手中。我当时大怒,只身一人潜入钦州城,连续三晚伏在史格府中,想要刺杀于他。没想到他的府里,有两个妖僧,端的是十分厉害,打了两场,我负了些伤,只好退回。” 苏小白道:“后来呢?” 蓝煕三郎道:“后来我在山中养伤,陆续又有人来,都被我用玉神丹识破,一一击杀了。” 苏小白暗擦了一把汗,心说还好自己报家门报得快,不然一场误斗,伤了谁都不好了。 辛琯儿此时插话道:“蓝煕大哥为何不继续潜伏在钦州城里,寻机报仇?” 这话太直了。苏小白横了辛琯儿一眼,被辛琯儿给瞪了回去。 蓝煕三郎道:“我也想报仇,但有两件事先要办了。” 苏小白道:“蓝大哥先别说,容我猜猜。” 辛琯儿道:“猜什么猜?就喜欢卖些小聪明,哼。” 蓝煕三郎看两人秀着恩爱,眼中尽是羡慕,口中说道:“那就请苏兄弟猜上一猜。” 苏小白道:“以蓝大哥的身手,定是蓝家族长。自己要冒险前去报仇,这已经暴露的蓝家村,就得换地方了。” 蓝煕三郎点头道:“苏兄弟不愧是东坡公的后人,果然厉害,一猜即中。” 辛琯儿嘟着小嘴,道:“其实我也猜着了。” 蓝煕三郎道:“稼轩公的后人也厉害。” 辛琯儿这才笑了。 苏小白微一沉吟,道:“蓝大哥,我倒有两个去处,请蓝大哥斟酌。” 蓝煕三郎道:“苏兄弟请讲。” 苏小白站起身来,郑重的道:“蓝大哥如果要独善其身,守着一套丹谱老死,那兄弟我引荐大哥屈就,前去与辛家庄院做个邻居。” 说着停了停。蓝煕三郎的脸色有些不悦。 苏小白继续道:“如果蓝大哥还有报仇之意,心中还有为天下苍生做点事情的话,兄弟我引荐大哥前去琼州。请蓝大哥考虑。” 蓝煕三郎眼神一凝,道:“琼州?谁在琼州?” 苏小白双手一拱,道:“我皇祥兴帝,正是在琼州。” 蓝煕三郎久在深山,虽然前次到钦州,也得到一些宋元大战的消息,毕竟是只言片语。此时苏小白有心将他引至琼州,于是将崖山大战及到了琼州之后,皇上的英明神武一一讲了。 蓝煕三郎听到八九岁的少年皇帝竟然有如神人一般,亲自大军打败了大名鼎鼎的张弘范,还三下五除二整肃了朝廷内部,施行了新政,潜修三四十年的心竟然动了。 “只是,”蓝煕三郎为难的道:“虽然我有意前去琼州,但族人这里,我还是放心不下。” 苏小白听他有意去琼州,心中大喜,道:“蓝大哥如去琼州,将族人尽数带着便是。我苏家都在琼州。此次辛家的青年子弟,我也会全部带去。” 蓝煕三郎听苏、辛两大名门世家,都在琼州,着实动心了,搓着大手道:“我们去了之后,皇上会如何对待?” 苏小白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记得皇上给我说了一句话,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蓝煕大哥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蓝煕三郎也是干脆利落之人,即动了心要去琼州,也不犹豫了,招了族中老人,花了半天时间商议妥当,带了行李,弃了家园,跟着苏小白离开了十万大山。 苏小白在钦州与辛星星汇合,沿着水道,秘密入海,往琼州而去。一路之上,苏小白很是得意,没想到这一次回辛家接媳妇儿,不但拐来了大舅子辛星星,路上还捡到了蓝仙子的后人。 都是宝贝啊! 就在苏小白出十万大山的时候,云浮山下的战斗也到了尾声。江无忌带着两千精兵,以四比一的绝对优势,又是以逸待劳,埋伏杀人,管他党项八部的人多厉害,也是瞬间就杀得七零八落。 江无忌第一眼,就盯上了李恒。 这个人,从襄阳到崖山,一路上不知道杀害了大宋多少军民。今日撞见,可不能让他跑了。 江无忌紧抿着嘴唇,右手提着大环刀,左手提缰绳,“驾!”地一声猛冲,冲到李恒身前两丈,双足在马背上一点,腾空而起,如苍鹰扑兔,扑向李恒。 第一百零六章 总有人会逃得性命 李恒自然也是认得江无忌,不敢怠慢,闷喝一声,将手中圆盾向江无忌砸去。 江无忌狂斩而下,铛地一声将圆盾斩成两半,分射两边。 李恒借这一点时间,手中弯刀一扬,呛啷一声,架住了江无忌的大环刀。 哼! 李恒双腿一颤,险些一屁股坐倒。 江无忌借了冲锋之势,又居高临下,只一刀,就险些斩倒李恒。 但江无忌冲得太快,身边没有宋兵。李恒身边倒全是党项八部的汉子。 看刀! 两把弯刀,一左一右,砍向江无忌。 江无忌右手一沉,借力弹起,闪过左右两侧的袭击。 后面的人马终于到了。 杀! 轰隆一声,双方的人马撞在一起。 江无忌长吸一口气,伸手在怀里一掏,掏出皇上赏赐的七星宝刀来擎在左手,大步前冲,又冲向了李恒。 李恒此时边战边退,见江无忌再次杀来,暗中叫苦。但战场之上,拼的就是命,逃跑只会死得更快。李恒暗中提劲,紧握弯刀,也迎了上来。 铛铛铛! 江无忌右手的大环刀连砍三刀,都被李恒接了下来。 能从党项八部里脱颖而出的大将,李恒无论是谋略还是战力,都是非同凡响。连张弘范和王约都将他列为一流猛将。号称大宋军中第一人的江无忌,短时间内也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那是从前。 江无忌连砍三刀,将李恒的刀法逼得一窒,左手突然出招,七星宝刀带着冷冷的寒光,咻的直刺李恒右肋。 李恒还不知道此刀的厉害,见短刀刺来,只将胸甲来挡。哪知哧的一声,竟没挡住,接着肋下一疼,竟是叫短刀刺伤。 李恒大惊,弯刀急挥,抢得一缕空隙,闪身就撤。 可惜隔着一面胸甲,不然这一刀定是将此贼刺死了。江无忌暗叫可惜,又攻了上去。但党项八部的人见主将遇险,都是奋不顾身涌了上来。江无忌七星宝刀在手,所向无敌,但杀得几人,李恒退得更远了。 几个党项人架着李恒,飞一般的只是逃跑,转眼间钻入密林去了。 江无忌气得狂吼几声,将双刀舞成乱披风一般,将挡在前面的敌人一一斩杀。 但杀尽敌人,李恒也已不见了。江无忌犹不甘心,带了一队人马,循着血迹和草木折痕去追李恒,追到山谷处,竟是一道宽宽的溪谷。痕迹从此断了。 哎! 江无忌气得抓住自己的头发乱扯。 琼州,金蝶岭。 赵昺将人马埋伏在山道两旁,只用了十名喷火兵,就将石文光的五百人马给烧得人仰马翻。 石文光哪里料到,这里的山匪竟然会有那么奇特的装备? 隔着两三丈就能喷火,那火一沾上身还甩不掉,只能在地上打滚。只要人一滚出,不知从哪里伸出搭钩来,就把人拖走了。 用箭射,那些能深深扎入大树的利箭射到那些喷火兵身上,叮叮叮直往下掉。 箭射不到,刀枪又近身不得,这仗还怎么打? “哪里来的妖人?”石文光气得黑须乱抖,冲着密林大声吼道:“有种出来跟我明刀明枪杀一场啊!” 石文光只是气愤不已,大吼着发泄情绪。但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喷火兵嗡声嗡气的大笑道:“有种你上来打啊!” 阿塔和冉安国都是无计可施,齐声劝道:“将军,再不撤退,就撤不出去了!” 石文光大手狠狠一拍马鞍,叫道:“撤!” “撤!撤!撤!” 军令下达,连串的“撤”声响了起来。石文光的兵士得到命令,掉头就跑。但刚掉过头来,赫然发现路的下坡上,一溜也排着十个喷火兵,一手握着喷火管,一手拿着火引子,挡住了回路。 “奶奶的,拼了!” 石文光提起长杆大刀,厉声叫道:“兄弟们,杀出去,活命!杀不出去,都得死!跟着我,杀啊!” 喷火兵的出现,杀得石文光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回路又被堵了,反倒激起了他的凶性。 石文光手提大刀,就要冲在最前面。但身边两匹战马,已抢先冲了出去。 这两人,自然就是阿塔和冉安国。 在拼命的时候,主将往前冲,那副将就要冲在主将的前面。这是一个副将的使命! 冉安国和阿塔双骑并冲,已经做好了被火烧成烤猪的心理准备。现在的期望,就只是能冲翻几个喷火兵,为后面的兄弟们蹚出一条路来。 十丈! 五丈! 三丈! 一丈! 吼!阿塔和冉安国双枪齐挺,冲向了正中的两个敌人。 正在这里,路面突然陷了进去。阿塔和冉安国连人带马,齐齐跌落。 这里竟然早就挖好了一个大大的陷阱,上山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这是石文光、阿塔和冉安国瞬间的想法。但这个想法一闪即过。石文光一提胯下战马,那跟随了他多年的战马心灵犀,猛地跳起,凌空飞了过去。 这一跳,足足飞过去两丈。 好马! 好骑术! 石文光跃马飞过陷阱,心里也做好了被火烧的准备。但意外的是,那几个喷火兵突然左右一闪,钻入密林中不见了。 “无论多残酷的战场,总会有人逃得性命。” 路的上头,赵昺向苏刘义道:“你看无论我们的兵器和战术多么厉害,遇到不怕死的人,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石文光剩下的军兵,已经跟着他冲了出去。 连带坠落陷阱的冉安国和阿塔,都被救了起来。 苏刘义道:“皇上英明。打仗到最后,拼的就是血性。谁的血性更强,谁就更有可能获得胜利。” 赵昺道:“这种血性,应该称作精神。每支优良的军队,都有自己的精神。石大将军带出来的军队,便是不要命的精神。张弘范带出来的军队,便是冷静得要命、狠起来更要命的精神。苏将军,你带出来的军队,是什么样的精神?” 苏刘义大惭,道:“回皇上,臣带兵无方,没有精神。” 赵昺道:“那朕带出来的军队呢?” 苏刘义道:“臣不敢妄评,但狡若狐、准如鹰,当是有的。” 赵昺微微一笑,道:“现在刚开始。以后我们大宋的军队,都要有狡、准、狠的精神。” 苏刘义道:“臣受教了。” 赵昺道:“好了,亮出身份,叫石文光和他的副将前来相见。” 苏刘义亲自去召唤石文光去了。赵昺又唤过孟汉,道:“这新装备用起来感觉怎样?” 上架感言 感谢责编虎牙,感谢一直支持刀刀的朋友们。 《宋主天下》如期上架了。 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书? 因为作为中国人,有两段历史最让人痛心。一段是崇祯在煤山上吊,第二段便是祥兴在崖山跳海。 崇祯上吊时,好歹也是成年人,想娶媳妇儿也娶了,想有孩子也有了,想做木工也做了。但祥兴跳海时分明还是一个孩子有木有?八九岁的少年啊,用太祖他老人家的话说,就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结果说没了就没了。 少年跳海已经令人痛心,但跟着他跳海的,还有十几万士大夫、武将和平民。这些殉难的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有着铿锵风骨、每一寸血肉都浸满了中华文明的铮铮儿女啊! 随着他们的离去,传承中华几千年的文明出现了严重的断层。所以史学家在研究这段历史时,痛心疾首地说:崖山之后无中华! 假如祥兴帝赵昺不死,假如崖山大战是南宋赢了张弘范输了,假如能抢下台湾和东南亚,那南宋是不是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历史学家说:历史不可以假设。 但我们网络写手说:历史不可以假设,但可以架空。 读者们在旁边点点头,说:架空历史,我们是认真的。 所以赵昺没有死,他就是我们每一位读者的精神化身。在崖山大战时力挽狂澜,换得大宋一线生机。 有了这线生机,就让我们一起,让这生机蓬**来,重新延续我们认为应该是那样的一段历史。 再次感谢默默支持刀刀的你,谢谢。 2017年5月19日,锈春刀。 第一百零七章 只是晒了晒太阳 孟汉已脱去了头盔,满头满脸都是豆大的汗水,道:“很好,很强大,就是太闷太热了。再多呆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赵昺道:“那是呼吸系统做得不好。把刚才放火的那几个兄弟给纳西尔丁送去。” 孟汉道:“臣遵命。” 赵昺为打好这一仗,专门去找了纳西尔丁。仓促之下,也没更好的新式武器研发出来,赵昺便出了个主意,弄了这么一个会喷火的东西。 可别小瞧这个玩意儿,直到千年之后,各种战场上都还在使用。赵昺这个虽然还非常简陋,但放在冷兵器的战场上,一出手就将身经百战的石文光杀得要拼命才能逃得出去。 相比之下,利箭都射不透的这一身重甲,便不值一提了。 跟苏刘义一样,当石文光和冉安国、阿塔被叫到皇上跟前时,满脸俱是羞惭。整整五百名亲训的兵啊!还没跟“敌人”真刀真枪的交手,就被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这堂堂镇国大将军的名头,出去还怎么好意思叫? 石文光三人伏地请罪,赵昺也没责备他们,只是道:“我就不陪你们玩儿了。苏将军、石将军,后面还有方兴日、江无伤两队人马,你们代替朕,好好打吧。” 苏刘义和石文光急忙领命。 “打完了开总结大会。”赵昺补充道:“上至将军,下至兵丁,每一个人都要总结经验,看哪些地方做得对,哪些地方做得不对。做得不对的地方以后怎么改进。这叫打一仗进一步,记住了没有?” “回皇上,臣等铭记在心。” 赵昺检验新式装备和山地新战术的目的已达到,顺带还得到了黄道婆这么一位神级人物,再不耽搁,带了孟汉、郭努及本部人马,回转行宫。 占城国。野外。 杨百里与王约踞地而坐,表面上仍是一副狂态,内心却是焦灼无比。 王约抢了先机,只需要将自己堵回琼州,整个占城国便是大元的了。 绝不能让他堵回去。 但文武两条路,这个王约都毫不逊色于自己,甚至还要强上一线,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杨百里直楞楞的看着王约,突然将折扇一收,道:“放了我家陈宜中。” 王约道:“可以,你们回船,我就把人送来。” 杨百里道:“成交。” 制旻王子还以为两人又要唇枪舌剑一番,没想到三句话,结束了。 杨百里带着岳宋、韩宋和顾铁蛋及其他随从回到新洲湾的船上,王约居然也跟了上来,就在海滩上搭了帐篷潇潇洒洒地吹起海风来。 五月的海滩,正是最美好的时候。 杨百里站在船头,看着海滩上的王约,心里如猫挠一般。正在焦急地走来走去,忽见船上冲下三个人去,两个提枪,一个拿刀,噌噌噌噌杀向王约。 “回来!” 杨百里急忙呼叫。 但三名少年充而不闻,虎着脸直接杀向王约。 王约半躺在木椅上,看着杀气腾腾的三人,脸上浮起开心的微笑。 躺了半天,总算把你们给钓出来了。 韩宋拖着亮银枪,冲得最快。岳宋叫道:“韩,保持阵形!”韩宋回头叫道:“胖子,你快点儿。” 顾铁蛋不满地翻了一个白眼,道:“已经最快了。” “快点,再快点。”王约微笑着看着三人,轻声数道:“十、九、八、七……三、二、一,进去!” 话音刚落,海滩上突然弹起一张巨大的渔网,向岳、韩和顾铁蛋三人当头罩下。 “不好!” 岳韩双宋跑在最前面,已到了渔网的正中央,急举长枪想要把网挑开,但渔网柔若无物,哪里还挑得开?眼睁睁的看着渔网落在了身上。 顾铁蛋跑得慢了些,看到渔网罩来,忽的转身就跑,跑得比来时还快。跑到最后,一个俯冲,将脑袋冲出了渔网,只有一双脚也被渔网网住。 顾铁蛋正要挑开渔网,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已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准动!” 顾铁蛋抬起头来,就看到了王琅得意的脸。 另一边,王琊也将长剑指在了岳宋的脖子上。三名少年只想着擒贼先擒王,哪知王约年纪虽然不老,但实在已经当得起老奸巨滑这四个字。 王约只是在海滩上晒了晒太阳,就将岳韩双宋和顾铁蛋给抓住了。 王琅、王琊两人老实不客气,将三人绑了,推到王约跟前。 “哎哟,慢,慢!”杨百里一路小跑的奔了过来。跑到近处,已喘得不行。 “杨大人,何事惊慌?”王约微笑道:“一个惊慌的杨大人,倒难得一见。” 杨百里用折扇指着王约,道:“算、算你狠!呼呼,说吧,什么条、条件?” 王约摇头道:“这一次,不谈条件。” 杨百里的心猛地一沉,道:“陈宜中我不要了,行吧?” 王约仍是摇头,道:“不谈。” 杨百里怒道:“为什么不谈?” 王约道:“我王家两大护法看上他们了,一定要收为徒弟,我也没有办法。” 杨百里扭头看向王琅、王琊两人。两人将头一抬,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看来他们是铁了心不放人了。杨百里心中叫苦,不管他平时如何智计百出,此时也是束手无策。 杨百里正在着急,身后突然有人拉他的衣襟。 “别闹!” 杨百里猛地一拂袖,很是不悦的回过头,正要怒喝,却见是制旻王子。 制旻王子悄悄示意,拉着杨百里向后走出二十丈,低声道:“杨大夫,那三个少年,你是一定要带回去的吗?” 杨百里道:“那是当然。” 制旻王子道:“那你们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杨百里道:“什么样的代价都能付。我只要人。” 制旻王子道:“那好,我帮你去讨人,但是你要代表大宋,与我签下协议,定下百年友好盟约,扶持我登上王位。” 杨百里闻言大喜。与占城国结盟抗元,本来就是这次出使的目的。现在老国王已经被大元给吓住了,再要说服他,那可能性太低了。这种情况,不如与制旻王子结下盟约,暗中扶持他取得王位,这样元蒙的势力就透不到身后了。 “只是,王子要怎样才能讨出人来?” 制旻王子道:“我用放弃王位去换。” 杨百里眉头一皱,道:“王子这是要白手起家?” 制旻王子道:“不错。毗阇耶我是回不去了,我要带着部众进入山林,先占山为王,等力量够了,再夺回王都。我们现在是同病相怜,怎么帮我,你和你们的皇上,明白的吧?” 第一百零八章 昔在临安醉花柳 杨百里慨然道:“那自然是不需说。现在我皇胜了崖山,已立住脚跟,以后在兵器、战船方面,我大宋当全力支持于你。但是你们在乌木、象牙、犀角等物资贸易方面,要给我们最大的优惠。” 王约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杨百里竟和制旻王子结下了盟约。他还微笑着,要看看杨百里如何着急。 过来的不是杨百里,而是占城国王子制旻。 王约隐约感到有些不妙。 果然,制旻王子半沉着脸,过来跟王约交涉。愿放弃占城国国王继承权,换得岳韩双宋和铁蛋的自由。不然就回去王都,跟王约死磕到底。 王约早就料到大宋流亡朝廷会派人来占城,所以做了充分的准备,先派人堵了大道,自己再在山路上等候,果然将杨百里给堵了回去。 但制旻王子就不同了,他是王子身份,老国王断不会允许自己伤害他,而且王子的背后,还有一大批土著势力。他来交涉,王约便不能以简单粗暴的手段来对待。 何况,制旻王子提出的条件,正是王约梦寐以求的事情。 王约到了占城国以后,给老国王画了一副当下的势力地图。当老国王看到元人占领的地盘比自己的大了千万倍的时候,一点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 但是,制旻王子却表现出了强烈的抵抗情绪,为此不惜与他父王翻脸。 其实这些天,王约最主要的时间便是在想怎样解决制旻王子这个麻烦。没想到,这个麻烦现在自动解决了。 意外之喜。 只是可惜了三位天赋奇佳的少年了。 王约装作思考,在原地转了十七八圈,方才回过制旻王子面前,道:“王子你可要想好了,王位继承人与这三位少年比起来,孰轻孰重?” 制旻王子道:“休要多言,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王约叹道:“既如此,那便签协定吧。” 制旻王子与王约签了协定,岳宋、韩宋和顾铁蛋三人总算回到了大宋的船上。制旻王子上船相送,实则又与杨百里签订了秘密协议。 于各方来说,此间事情都告了一个段落。大宋使船回航,三名少年坐在船尾,默默看着占城国的方向,眼中尽是不甘。 杨百里站在顶甲板的后部,俯视着他们,眼中却没有责怪的神色。 少年人,不怕受挫折,但千万不能折了锐气。 何况,在王约面前,自己几乎都要无功而返,何况三个还算不得正式出庐的毛头小伙子呢? 唔,晚上得请他们喝碗酒。 到了晚间,杨百里果真请三名少年喝酒,而且喝的还是老酒。老酒干冽,一碗下去,顾铁蛋四仰八叉就倒了。两碗下去,韩宋的脑袋砰的砸在桌面上,呼呼就睡了。三碗下去,岳宋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走回住舱,但只走了三步,双足一软,软倒在地,也睡着了。 杨百里看看三人,摇头吟道:“昔在临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气岸遥凌豪士前,风流岂肯落人后?” 这是李白流放夜郎途中写的诗,杨百里只是把“长安”改成了“临安”。吟毕举起酒杯,遥向北方举了举,正要仰头干了,哨官突然来报:“报!杨大人,南边发现船队。” 杨百里道:“收了帆,熄了灯,等他们过去。” 但海上夜航,一盏灯可见二十余里,杨百里这边灯还没有熄尽,那船队已分出三艘大船,向这边驶来。 “报!杨大人,对方发现我们了。” “急什么?保留航行灯火,发信号询问对方身份。” “是,大人。” 哨官去得一阵,突然一阵惊喜的跑了回来,老远就叫道:“大人,杨大人,是我们的船,是我们大宋的船!” 杨百里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抬步就向外走,一边大声道:“可是张世杰张大人?” 哨官道:“还不清楚,只是知道是我大宋的战舰。” 杨百里上了舰桥。不多时双方的船靠邦,一名身材精瘦的将领跳了过来。 杨百里迎了上去,笑道:“哎呀,我还以为遇到了海盗,原来竟是叶将军啊!” 来人正是张世杰麾下的叶秀荣。 叶秀荣见是杨百里,也很高兴,过来抓了他的手,紧紧握了握,道:“原来是杨大人,幸会幸会。” 两下相见,自有一套客气。客气毕再叙情况,又有一番感叹,略过不提。双方合在一处,乘着东南风,扬帆疾驶,飞一般驶向琼州方向。 他们是从海路驶向琼州。另一边的广西方向,也有一队人马,正从陆路往琼州前进。这一队人马不用说,就是苏小白与蓝煕三郎一大家人了。 苏小白和辛琯儿在右,蓝煕三郎在右,三人趋前,并马齐辔,不疾不缓,嗒嗒而行。 这一路行来,每到一处,都有人接应,饮食起居,更是安排得十分妥当。蓝煕三郎看在眼里,对苏小白和大宋朝廷又多了几分敬佩。 辛琯儿到底是女流,骑了几天马,感觉有些累,便向苏小白道:“小白哥哥,这里正好有树荫,要不要歇一歇再走?” 苏小白道:“琯儿,你向后看,蓝家的姑奶奶和小少爷们都没有叫一声苦呢,你还好意思要歇?” 辛琯儿哼道:“他们坐的大车,我骑的劣马,怎么比?” 苏小白笑道:“你是习武之人,他们却不是,又怎么比?” 两人一路之上,除了调情就是斗嘴,蓝煕三郎早就习惯了。此时凑个热闹,道“苏兄弟,弟妹累了,咱们就歇歇吧?” 辛琯儿听他叫弟妹,喜得眉开眼笑。苏小白却道:“蓝大哥,你这弟妹二字却叫不得,琯儿还没过门儿呢。可不能坏了她的名声。” 蓝煕三郎还没有说话,辛琯儿的马鞭早就举起来了,叫道:“苏小白,吃本女侠一鞭!” 说着一鞭抽下,满以为苏小白会躲闪招架,哪知苏小白却如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被这一鞭抽得结结实实的。 嗒! 嘶——,辛琯儿帮他疼出声来。但看苏小白,却浑没在意,只是支着耳朵,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小白哥哥,你……” “嘘!”苏小白伸出手指嘘了一下,又听了听,突然道:“不好!前面打起来了。蓝大哥,带族人入林中暂避一下,我前去看看。” 第一百零九章 大井小叫花 蓝煕三郎和辛琯儿现在也听见了前面传来兵器交击声。 “驾!” 苏小白一提马缰,冲了出去。 “等等我!” 辛琯儿扬鞭一催胯下马,追了上去。 蓝煕三郎眼神微凝,折返身将族人带入林中,方才追了上去。 却说苏小白和蓝煕三郎从十万大山里出来,在钦州城外与辛星星等人汇合了,绕过城防,直奔琼州而来。一路之上,无论打尖还是住店,都是苏小白出来时就安排好了的地方。端的是十分谨慎。不但如此,苏小白还请辛家年轻一代的老大辛星星作了前哨,先行探路。行到大井铺,果然遇到了变故。 大井铺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从北往南的路和从东往西的路在此交汇。在路的旁边,有一口深井。大井铺因此而得名。 此时的大井铺,十几个打扮怪异的江湖大汉,刀剑并举,正围着三个年轻人厮杀。 那三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个是小叫花子,被护在中间,另外两个背对着背,各使长剑,已陷入苦战。 “大哥!快发信号啊!”其中一个敦敦实实的十七八岁的少年唰唰唰连刺七剑,抽空向身后的人叫道。 那被称作大哥的,身高约有一米七八,长相英俊,猿背蜂腰。此时一手使剑,一手使鞘,铛铛铛架开一把大刀,两支长剑,还有一根铁船桨,一边回道:“老三,再坚持一会儿。” 这个大哥,就是辛家年轻一代第一人,辛星星了。 辛星星与老三辛野充作前哨,为苏小白和蓝家的人探路。一路行来,都风平浪静。但到了大井铺,两人给战马饮水,刚从井里打出水来,忽见一队江湖怪人追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叫花,看看就要抓到。 那小叫花惊惶无比,见到辛星星和辛野二人,如一头受惊的小鹿,几个急跳就冲了过来,大叫救命。 辛星星和辛野二人,自是不忍一个小叫花落入如狼似虎的一群大汉手中。几句话不对,双方就打了起来。 那一群江湖人士,满以为三下五除二就能收拾了他们。没想到打了快一炷香时间,都没能得手。 不过辛野快坚持不住了。 那些江湖大汉之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红脸中年人。中年人右脸上有一道伤疤,狰狞突起,就如一条巨大蜈蚣爬在上面。 “停!” 那中年人突然大叫一声,退出了战圈。其他人也纷纷后跳,退出五步,但仍是形成一个圈子,将辛星星等三人围在当中。 中年人提着一根铁桨,沉声喝道:“年轻人,还要强行出头,可别怪我们兄弟取了尔等性命!” 辛星星长剑斜斜下指,嘴角微挑,冷然道:“我们兄弟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取!” 中年人怒道:“真以为仗着剑术高超,我们兄弟就杀不了你们?” 辛星星道:“真以为仗着人多势众,我们兄弟也杀不了你们?” 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和几乎一模一样的语气。这是压根就没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啊!中年人面色一狠,道:“刚才看你们也是江湖中人,又无情仇恩怨,所以只想分个胜负,抓回姓段的贱奴。现在言尽于此,我数一二三,你们闪开,江湖还可再见,若是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说着左手举起,缓缓数道:“一、二……” 跟着数数,其他的人齐齐扯出腰间的劲弩,填弩上弦,倏地瞄准了辛星星和辛野二人。 辛星星暗叫不好,正在想要不要拼个同归于尽,小叫花子突然叫道:“慢着!” 中年人手还举在空中,也不放下,沉声道:“姓段的小丫头,你早该站出来了。” 姓段的小丫头?原来是个小丫头? 辛星星和辛野不约而同将目光在小叫花身上一扫,这才发现她身材纤小,手掌纤细,领子下面露出的一点肌肤洁白如玉,果然便是一个小姑娘。 只是,她是什么来头? 正在想,小叫花已傲然道:“本姑娘已经站出来了,你们闪开,让两位英雄离开!” 蜈蚣脸的中年人心中暗想,这两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青年,功夫实在了得,还是不要结仇的好。 “行!”中年人挥挥手,令手下闪出一个缺口来,道:“我就放他们离开。两位路见不平的英雄,请吧。” 辛星星伸指一弹剑身,长剑嗡地一声轻鸣。 “在我们兄弟的剑下,你们还能把人带走,那岂不是个笑话?”辛星星嘴角上挑,泛起讥笑,道:“我们还想在江湖上混呢。” 中年人见辛星星毫不退让,心下一横,狠声道:“那就别怪我等心狠手辣了。飞弩准备!” 倏! 十几把弓弩又对准了辛星星和辛野。 “三!” “二!” …… 辛星星和辛野寒着脸,将手伸进了袖中。每个人袖里都有三颗指间雷,一旦发出,玉石俱焚,乃是辛家压箱底的宝贝。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两骑骏马飞驰而来。马上一名骑士高声叫道:“打打打——打劫!都不准动!” 抢劫? 场内众人一齐回头,看向狂奔而来的两骑。 蜈蚣脸的中年人面无表情,而辛星星和辛野两人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小白与辛琯儿。 苏小白远远看到大哥已经被人拿着弩箭包围了,心知强行闯不得,灵机一动,喊了声打劫。 一般人听到这个,都会停下手上的动作来。果不其然,苏小白一喊,这边的所有人都停下来了。 苏小白不远不近的勒住坐骑,笑道:“一、二、三……我数一数,好大一群肥羊。今儿发财了,哈哈哈哈。” 那中年人见苏小白笑得放肆,心里没底,将手一拱,道:“敢问柜上的是哪路人马,在下鲁北铁蜈蚣有礼了。” 苏小白掏掏耳朵,道:“耳朵不好使,你说你是谁啊你?” 中年人提高了嗓子,大声道:“我是山东铁蜈蚣,阁下什么名号?” 苏小白扭头向辛琯儿道:“铁蜈蚣是什么玩意儿?你听过没有?” 辛琯儿摇头道:“无名之辈,别污了本女侠的耳朵。” 铁蜈蚣听了两人的对话,气得脸上的蜈蚣乱爬,厉声道:“阁下再不报山门,别怪我铁蜈蚣强龙压了地头蛇!兄弟们,弩箭准备!” “是,大哥!” 十几枝弩箭又举了起来。 苏小白成功将弩箭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正要再激将几句,十字路的东头,又突然涌出一哨人马来。 第一百一十章 血脉传承 这哨人马可不少,约有二三百人。 领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壮年人,虎步龙行,不怒自威。在他身边,一人提着两面圆盾,一人肩着一个褡裢,褡裢口袋里露出一月罗盘。 这个打扮,不用问,正是江钲带着江宗杰、江钮等人到了。 苏小白去崖山时,江钲已经离开了,是以虽然久闻其名,却从未谋面过。此时见了,竟是不认得。 不过队伍中还有一人他认得,那人扛着一把大环刀,落在了江钲身后,此时探出头来,苏小白刚才看见。 御前禁军统领江无忌江大人。 苏小白认出他来,顿时大喜,撮唇一声尖啸,大笑道:“又一队肥羊送到口中,不一并吃了真对不起兄弟们,哈哈哈哈!驾!” 说着一纵马缰,闯到江家队伍前面,对着江无忌呶了呶嘴,然后叫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呀呔,来者何人?” 江无忌见他装神弄鬼,提刀上前,叫道:“你待怎的?” 苏小白低声道:“江大人,速带人手追我,追到路口正中,把那边的三个人抢下来。” 江无忌侧眼一看,已经看清。当下点了点头。 苏小白拔出长剑,舞了一个剑花,叫道:“留下银子,饶尔等性命,若则不然……” “狂徒找死!”江无忌不等他说完,大环刀呛啷一响,喝道:“看我今日就替天行道!二伯,杀啊!” 说完提刀就劈,与苏小白打成一团。江钲就在旁边,早就弄清了形势,也不废话,指挥着江宗杰、江钮和一众子弟,浩浩荡荡就杀了上来。苏小白翻身就跑,后面蜂涌追上。 铁蜈蚣等人根本没来得及插话,江家众人已涌了上来,急忙退时,辛星星、辛野和那姓段的丫头,早就被江家人给护在了当中。 苏小白纵马急奔,已到了铁蜈蚣身前。足尖在马鞍上一点,飞身扑下,直接杀来。后面江无忌、江宗杰、江钮等人也是一齐动手。可怜铁蜈蚣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竟被杀得毫无招架之力。带来的十几个兄弟被当场格杀一半,剩下的全都是刀剑加颈,束手就擒。 刚刚擒下,蓝煕三郎也到了。 苏小白和江钲双方相见,齐道好巧。 原来江钲与文天祥见过后,便率领江家子弟赶赴琼州,无巧不巧,正好赶上这一场风波。闲话几句叙过,辛野将铁蜈蚣押上前来,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北方很多的武林人士,已经投了元蒙朝廷。阿里海牙一路南来,便始终带着一些,在正面战场之外,干些暗杀追捕之事。这次追捕的人,就是阿里海牙奴仆营中逃出来的一个小丫头。 一个小丫头值得阿里海牙如此大动干戈,身份自然非同一般。请过小叫花一问,才知道她竟然是大理国的苍月公主,段苍月。 江钲、苏小白等人见无意之中,竟然救下了大理国的苍月公主,无不喜出望外,赶紧在路旁搭了一个大大的营帐,由秦十六娘、辛琯儿等女眷服侍着沐浴更衣。一个时辰后再出来,段苍月浑然变了个模样。 只见玉齿粉腮、眉目如画,虽然还年小,但惊世容颜已初见分晓。 过得几年,一定是个绝世大美人。 江钲、江无忌、苏小白等人对视几眼,无不想道,这个苍月公主与幼主倒是般配得很啊!必须得赶紧送到琼州去。 几人心照不宣,各自微笑,收拾车马,合在一处,兴高采烈,向琼州进发。一路之上,江钲命女眷对苍月公主悉心照料。而辛星星、辛野、江钮、江宗杰、苏小白、辛琯儿等人相互切磋武艺,也是十分的投缘,没多久便成了好友,各种玩笑都开了起来。 江钲和蓝煕三郎并辔走在了最前面。 江钲道:“蓝壮士,令祖上真是蓝采和蓝仙子么?” 蓝煕三郎道:“江大人,血脉相承,岂敢言假?” 江钲道:“我不是说不相信,只是感叹,世上竟然真有成仙之人。要是我大宋现在还有仙人,那该多好啊。” 蓝煕三郎这才听明白,江大人这是在感叹大宋无人呢。顿了顿,蓝煕三郎道:“远祖成仙,对蓝家来讲,也只是一个传说,家里人也没有亲眼见到。反倒是先有了外面的传说,家里人后来才知道。” 江钲道:“仙神传说,大约只是大家心里的愿望罢。蓝壮士,你们一族隐世几百年了,为何此次出山来帮朝廷?” 蓝煕三郎苦笑道:“在江大人面前不敢说假话,真实原因,却是有些难以启齿。” 江钲道:“实在不好讲的话,那就不讲了,呵呵。” 蓝煕三郎道:“既然江大人下问,蓝某岂敢隐瞒。举族出山,实是无奈之举啊。江大人请看,我蓝家一族,现在也就八九十人了。” 江钲默默算了算,这次蓝家出来的人,果然只有八九十人。 “难道,”江钲一惊,压低声音道:“是人丁繁衍有了问题?” 蓝煕三郎赧然道:“正是啊。我蓝家隐居山野几百年,人丁是越来越少。再不出世,血脉延续都成问题啦。” 竟然是这个理由,江钲可真没想到。 不过这个理由虽然看似荒唐,却是真实的。一个家族隐居深山,越到后面便越是近亲结婚,越是近亲结婚,后世便越是稀少。这种情况,在欧洲、在中国的皇室,为保持血统正宗而绝了子嗣的,比比皆是。 从大井南下,一路上再无阻碍,走了几天,终于隔海看到了琼州。 此时琼州海峡还是大宋的天下,江钲等人到来,自有快船接送,到了岛上之后,江钲举目一望,心中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无数的百姓和军士,抡镐的抡镐,担土的担土,搬石的搬石,忙忙碌碌,正在修路。宽宽的大路已初现雏形,八匹马都能并驾齐驱。 江钲铁眉一皱,转向江无忌,道:“无忌,这是在干什么?” 江无忌也是一愣,道:“我离开时,还没人修路啊。二伯且等一等,我前去问问。” 江无忌走前一段,叫道:“这是谁是管事的?请出来有事相问!” 第一百一十一章 闽冲郡王 叫了两遍,只听一人哎呀笑道:“江统领,你回来啦?哎呀哎呀,那不是江大人么?” 随着说话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半卷着衣袖,急急忙忙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向江无忌打了个招呼,直奔江钲而去。 江无忌闪过一边,躬身道:“卑职见过陆丞相。” “免了免了。”陆秀夫一路小跑,直接向江钲而去。江钲自也认出了陆秀夫,赶紧迎了上来,两双大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陆秀夫强压心头的激动,道:“江大人,委屈你了。” 江钲身子微颤,连声道:“不委屈、不委屈。陆相你又瘦了。” 两人自崖山一别后,此时再见,都有恍若隔世之感。但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言可以表达。只是紧握了双手,久久不肯放下。 江无忌在旁边道:“陆相、二伯,大家都在等呢。” 两人这才松开了手。 陆秀夫道:“无忌,你骑快马,先去见过皇上,我们随后就到。” 江无忌领命而去。陆秀夫简单收拾一下,亲自陪着江钲,向五指山进发。 江钲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新修的大路,眉头再次皱了起来,道:“陆相,为何修这么宽的大路?” 陆秀夫道:“皇上下令,要修几条路贯通南北西东。江大人有什么看法?” 江钲道:“我离开朝廷时日已久,皇上有什么打算并不知晓,只是按常理论,要是阿里海牙和张弘范等人攻到了琼州,我等封路断桥还来不及,怎么还能挖修大路呢?” 陆秀夫笑道:“皇上所思所想,与我等大不相同。我也问过皇上,皇上说这路就是给元军修的,欢迎他们来琼州作客。” 陆秀夫这样一讲,江钲更加猜不到皇上的想法了。只是,按行军打仗的常识,真不能在自己家修大路啊。 江钲遥望着五指山的方向,心里满是担忧。 五指山现在也是一片繁忙,连杨太后都亲自上了操场,操练兵马。 五指山,太后宫殿,旁边建了一个大大的操场。 杨太后一身劲装,俏脸带霜,正带着杨家的少年和锦弦等聪敏的宫娥练着杨家枪。 左厢五十名少男,练的十二战枪。 右厢八十名少女,练的梨花八母枪。 队列之中,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粉面玉颜,头戴冲天冠,足蹬小战靴,穿着明黄色战服,将手中枪舞着呜呜直响。 这身打扮,竟是皇室中人。 杨太后的一半目光,尽是落在他身上。但此时那少年枪出无力,看得杨太后的脸色越来越冷。 “宜和,停!” 宜和,赵宜和,在崖山时封了闽冲郡王。大宋皇族除皇上之外,仅剩的一个男丁。当然,远在元蒙做俘虏的不算。 杨太后沉着脸,一枪挑住赵宜和的手中枪,叱道:“十二战枪,练的就是快准狠,不是舞得好看!重练!” 赵宜和重新扎了弓步,来回刺了两枪,枪头仍是松软无力。 杨太后怒道:“昨日你刺出的几枪,还有一点模样,今天练成这个模样,你到底怎么回事?” 赵宜和被训得狠了,将枪一摔,叫道:“我堂堂一个郡王,随便练练就好了。要练那么好干什么?” 杨太后气得嘴唇都颤抖了,拿枪抽在赵宜和背上,道:“以为封了郡王母后就不能打你了么?今日不好好练,看母后不打死你!” 赵宜和被抽得哭了,大声道:“你不是我母后,不是!我的母后已经死了。你打我,你打死我好了!” 赵宜和的母亲只是一个才人,在蒲寿庚叛变时被乱兵杀死了。从此杨太后便将他带在身边。 此时听到赵宜和提到亲生母亲,杨太后的枪便抽不下去了。 两滴珠泪从杨太后眼角滑了下来。杨太后噎声道:“你这个不孝的孩子,竟敢跟、跟哀家这样说话!” 太后和郡王这一闹,锦弦和其他人都停了下来。 “练!”杨太后柳眉倒竖,厉声喝叱,吓得众人齐齐一抖,又一扎一拧的练起了杨家枪。但刚练了一下,操场上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当先一人抱着拂尘,尖声叫道:“皇上驾到!” 赵昺从金蝶岭回来了。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昺一挥手,令众人平身。自己大步来到杨太后身前,笑道:“母后,朕回来了。” 杨太后已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强笑道:“皇上回来了?来母后看看,皇上又瘦了。” “没瘦,没瘦。”赵昺笑道:“朕这是长高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跪在旁边的赵宜和拉了起来,道:“皇兄,你又惹母后生气了?” 赵宜和黑着脸,将手一甩,扭过头不理皇上。 “和儿!”杨太后更加生气了。 赵昺已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抱着杨太后的胳膊,笑道:“母后,这次去金蝶岭,朕给你带回来了一个人,你肯定喜欢。” 杨太后道:“什么人?” 赵昺向身后招了招,将黄道婆招到身前,道:“黄姐姐,快来见过母后。” 黄道婆小步快走,低着头来到杨太后身前跪下,低声道:“民女黄道婆见过太后。” 杨太后见是一个带发修行的道姑,大为诧异,道:“这——她又是何人?” 赵昺将黄道婆搀了起来,正式向杨太后介绍道:“黄姐姐的纺织之技天下无双,朕要建一座织女宫交给黄姐姐掌管。” 织女宫? 杨太后眼中异色连闪,上上下下打量着黄道婆。 赵昺不知道,皇帝给某个女人专辟宫室,那是有特殊的含义。 皇上虽然长得比同龄人要高大成熟一些,但毕竟还不到十岁,就开始喜欢女人了?就算喜欢女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二十好几的道姑? 郭努在后面见杨太后的表情,心想坏了,赶紧上前,道:“禀太后,皇上的意思,是要建一个工场,专门织布裁衣,由黄道婆负责。” “哦哦,”杨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本宫知道了。” 赵昺带黄道婆来,本来想借着织布做衣的便利,让她给母后做个伴。没想到母后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觉有些尴尬,叫郭努带黄道婆下去休息了。 赵宜和在旁边见人家母子说说笑笑,根本连正眼都不看自己一下,心中更加想念亲娘,提着枪,转身就走。 “站住!” 赵昺冷冷的喝住了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怎么练会的功夫 赵宜和回过身来,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赵昺道:“惹母后生这么大的气,就想一走了之吗?” 赵宜和道:“你要怎样?” 赵昺道:“你跟着母后练了这么久的杨家枪,有没有胆跟弟弟打一场?” 什么? 不但赵宜和,还有杨太后及旁边所有的人,都一脸震惊的看着赵昺。 赵宜和怔了怔,摇头道:“不跟你打,你这么——小。” 还一点君臣之礼都不讲了!杨太后见赵宜和一口一个“你”,就是不叫皇上,气得手指尖都要颤抖了。 赵昺不着痕迹的握了握杨太后的手,然后脱了龙袍,取过杨太后的枪,向赵宜和道:“今日没有君臣,只有兄弟。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赵宜和抱着枪,还是摇头,道:“论兄弟我是哥哥,我也不跟你打。” 赵昺道:“你是我哥哥?” 赵宜和道:“你不认?” 赵昺道:“我认不认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认不认。你是我哥哥?” 赵宜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道:“我是。” 赵昺道:“那弟弟有危险,你会保护我吗?” 赵宜和大声道:“会!” 赵昺将长枪往肩上一扛,也是大声说道:“好!今日便让大家看看,你有没有本事保护你弟弟!来吧!” 赵宜和被赵昺反复激将,也冲动了起来,叫道:“好!你攻来!” 赵昺大笑道:“看枪!” 说着扛枪就向赵宜和冲了过去。 扛着枪往上冲! “皇儿!”杨太后急得大叫。 赵宜和见皇上冒冒失失就冲了上来,怕伤着他,急忙将枪头掉转,用了枪尾,一枪向赵昺腿上刺来。 赵昺忽地一按枪尾,枪头直接下抽,叫道:“劈脑袋!” 好古怪的打法! 赵宜和双臂叫力,生生将刺出去的枪给拽得横了,往上一举。只听朴的一声,双枪相交,结结实实砸在一起。 “剔牙齿!” 赵昺又是大叫一声,右手一收,左手倒拐,将枪尾从下往上,挑向赵宜和颌下。 什么招? 赵宜和来不及回枪,又将腰生生一折,使了一个铁板桥,将赵昺的枪尾闪掉。 但赵昺已冲到了他的身前,左肘往下一击,正正击在赵宜和的肚子上。 “掏耳朵!” 哼! 赵宜和砰的倒在地上。 从程咬金那里学来的三板斧,虽然只是个皮毛,临阵对敌,已有奇效。 赵昺三招得手,闪身退出。 赵宜和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了起来,再看向赵昺时,眼中已多了凝重。 杨太后不知道皇儿什么时候练成了这么高明的功夫,顿时喜出望外。 “再来!” 赵宜和沉声喝道。 赵昺道:“好,再来!” 赵宜和微一沉腰,枪头一颤,抖起斗大一团枪花,忽地刺了过来。 十二战枪之战龙出海! “小心!”杨太后失声大叫。 赵昺见这一枪来势极凶,心中也是一凛,急忙将枪一挺一刺,也是一团枪花对了上去。 也是战龙出海! 呛叮叮叮叮! 双枪交击,响声如雨。如雨响声中,赵昺突然低哼一声,向后急退了七八步。 “皇儿!”杨太后急忙扑了上去。 “没事。”赵昺伸出手,示意母后不用过来。 “皇兄好身手。”赵昺摸着胸前衣服的破洞,笑道:“还好收手很及时,不然可把兄弟这胸膛刺破了。” 赵宜和刚才鼓勇一枪,实是远远超越了平时练习的水平。甚至能精确控制枪尖,只刺破了赵昺的衣服,而没伤到皮肉。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刚才稍微有个不慎,可就闯下大祸了。赵宜和越想越是后怕,哐铛将战枪一扔,扑通跪下,连皇上恕罪四个字都不敢喊了。 赵昺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笑道:“哥,现在你可不能跪,一跪,好不容易养成的一丝杀气便没有了。” 赵宜和也是极为聪明的人,不然张世杰、陆秀夫等人也不会立他为郡王。此时也明白了兄弟的苦心,精神一振,大声道:“好!不跪!”说着挺身站了起来。 杨太后自然也明白了赵昺的做法,过来拉住赵宜和的手,含着泪道:“和儿,刚才母后也急了些,你不要怪母后。” 赵宜和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赧然道:“母后,孩儿不懂事,惹母后生气了。以后还请母后多加管教。” “好了好了。”赵昺穿回龙袍,道:“一家人,客客气气的,多难受。刚才那样挺好,儿子不听话了,当娘的就打。对了,哥,你这名字要不要改一改?” 赵宜和道:“为什么要改?” 赵昺道:“宜和,宜和,宜和不宜打,是原来我大宋的国策。现在嘛,咱们要跟所有的恶势力打个天翻地覆。所以你的名字得改。” 赵宜和道:“对,对,咱们要跟恶势力打个天翻地覆。皇上,你给我改个名字吧。” 赵昺道:“刚才说了,一家人不用客气。取名字的事,自然是母后负责,哈哈。” 杨太后想了想,道:“就叫晨儿如何?” 赵宜和道:“谢母后赐名,以后我就叫赵晨了。” 赵昺道:“这名字好。日出东方,早晨最是新气象。晨皇兄,早点把杨家枪练成,我等你跟我一起上战场。” 赵晨大声道:“好!会很快的!” 一场嫡庶之间的纷争,就这样化为无形。杨太后令锦弦带着大家继续训练,自己拉了皇上的手,回转宫殿。 母子坐定。 杨太后道:“皇儿,这才离开母后多久,这一身的功夫,是怎么练的?” 赵昺笑道:“母后,我天天有练啊。练着练着,这个子也长高了,力气也变大了,勉强也能打架了。哈哈哈哈。” 杨太后抿嘴笑道:“在母后面前也想打马虎眼?快说说,怎么练成的功夫?” 这怎么讲呢?赵昺又难住了。 当日赵昺接了最强参谋系统的任务,在干大事之余,就是赚取系统成就点。其中生活类的已经做到了二星任务,赚下了五百点成就值。生存类更是做到了三星任务,赚下了一千八百点成就点。战力类提升得慢些,也到了二星任务,赚了四百点成就值。 现在所有的成就值加起来有三千一百点了。可惜没有触发隐藏任务。 第一百一十三章 苍月公主 赵昺这次管住了手,一个参谋都没抽,要咬牙攒到一万点,直接抽取四星参谋,所以平时将参谋调出来决议大事的,便还是以前那几个。 其中程咬金既是将军,又做到国公,跟的还是一代雄主李世民,虽然性格诙谐,但见识实是非同常人。赵昺跟他商议的时候就多些。 时间长了,赵昺突发奇想,要跟程咬金学三板斧。程咬金倒也爽快,当下就教他。没想到在系统中练武,效果奇佳,练上半个时辰,就如刻在脑子里一般。再真的抡起刀枪,想都不用想,便是最正宗的武艺。赵昺每天早晚需要练的,不过是身体与意识的融合罢了。 这段时间以来,赵昺不但学会了陈咬金的三板斧,还学会了解珍的猎叉和薛立人的格斗。就连以前旁观过的杨家枪,也练得像模像样。 “咳,这个——母后,朕能说自己是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么?”赵昺摸摸鼻子,傻傻笑了。 杨太后摇摇头,知道皇上又在撒谎。 皇上有个习惯,开始摸鼻子的时候,除了暴走就是撒谎,当娘的能不知道? “好吧。”杨太后微笑道:“我皇儿是千年不遇的练武奇才,那母后可以教你杨家枪了。以后只要你有时间,就来母后这里练练。” 赵昺道:“好,可是母后,朕练得不好,你可不准打朕。” “咯咯咯咯,”杨太后被皇上逗乐了。 母子俩其乐融融说了一会儿话。赵昺将在金蝶岭收拾苏刘义、石文光几位将军的事情也讲了,听得杨太后更加惊奇。 正说着,郭努快步走了进来,低声报道:“皇上,太后,无忌统领求见。” 赵昺精神一振,站起身来,道:“肯定是把江钲接回来了。” 江钲当时离开崖山,虽是张世杰等人提的议,但最后点头的是杨太后。后来的事情证明,当时将江钲赶走,实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要不是在最后关头,皇上力挽狂澜,那大宋朝廷危矣。 杨太后神色有些不自然,也站了起来,道:“是江大将军回来了么?哀家也去看看。” 赵昺扶着母后的手,出了宫殿,迎出半里地,陆秀夫和江钲等人已经到了。 江钲看着英气勃勃的幼主,眼含热泪,抢前几步,大礼参拜:“臣江钲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面诸人,自陆秀夫以下,俱是跪地参拜,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昺上前扶住江钲的胳膊,将他搀了起来,笑道:“江大将军一路辛苦,让朕好好看看。” 赵昺以前自然是见过江钲的,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有些模糊。此时抬眼仔细打量,只见江钲五十来岁,身高七尺,方脸,铁眉如杠,满脸风霜难掩其刚毅之色,果真是一名威武大将军。 “好,好,好。”赵昺看罢,连道三个好字,半侧过身子,道:“去见过太后吧。” 江钲移过两步,又是扑通跪下,大声道:“微臣江钲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杨太后亲手将他扶起,眼中神色复杂,平声道:“大将军辛苦了,起了吧。” “谢太后。” 江钲站起身来,闪过一旁。后面赵昺已令陆秀夫、苏小白等人平身。 赵昺眼睛一扫,落在苏小白身上,道:“千机使大人,朕交给你的任务呢?你就一个人来见朕了?” 苏小白道:“回皇上,臣带了几个草莽回来,怕惊着皇上,所以让他们在山下候着。不过江大将军却带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回来,还请皇上先行召见。” 苏小白这是将救出大理苍月公主的功劳让给江钲了。江钲心知肚明,感激地向苏小白点了点头,转向赵昺,道:“禀皇上,臣等在大井铺巧遇大理国苍月公主,当时他被投靠元庭几个江湖败类追赶。苏大人已经救了下来,臣只是帮了一个小忙。” 谁救的已经不重要了。大家的注意力全在苍月公主四个字上。 赵昺、杨太后等眼中俱是惊喜。 赵昺笑道:“苍月公主驾临琼州,可怠慢不得。陆相,辛苦一趟,前去请苍月公主行宫相见。各位爱卿,咱们宫中说话。” 陆秀夫领命而去,其他的人跟着皇上,前去行宫。 这里的每一个人,赵昺都想长谈一次,站在路边,岂不要站几个时辰? 到了行宫垂拱殿偏殿,也就是赵昺给各位将军讲蜘蛛的智慧的地方,分君臣坐了。刚刚坐定,苍月公主已到了门外。 “皇上有旨,请苍月公主入见!” 苍月公主轻拢袍袖,低头进门,秀目微抬,看清了殿内情况,对着赵昺微曲双膝,娇声道:“亡国女段苍月,见过大宋皇帝。见过太后。” 身材娇小,语声若泣,只“亡国女”三字,便教杨太后心都碎了。杨太后站起身来,来到苍月公主身前,拉了她的小手,喟然叹道:“苦命的孩子,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段苍月仰起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眼中珠泪盈盈,泫然欲涕。 同有亡国之恨,小苍月又如此惹人可怜。杨太后鼻翼发酸,将段苍月拢在怀里,抚着她的头,道:“你的父亲,年轻时也在临安住过。多风流俊朗的一个人啊,最后竟教万恶的元人杀了。苍月啊,从此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有大宋在,你便永远是最高贵的公主。” 段苍月垂泪道:“苍月谢太后怜恤。” 杨太后道:“苍月啊,本宫想认你做个干女儿,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段苍月一听,赶紧离开杨太后的怀抱,口称干娘,盈盈拜倒。杨太后喜得热泪盈眶,赶紧擦了擦,将段苍月扶了起来。 陆秀夫上前一步,笑道:“老臣恭喜太后,现在儿女双全了。” “是啊,是啊,儿女双全了。”杨太后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金镶玉镯脱下来,戴到干女儿手上。但苍月公主的手太小了,怎能戴得稳? “妹妹先收起来,等长大些再戴。”赵昺走下龙椅,摘下贴身戴的龙纹玉佩,道:“哥哥送你这个见面礼吧。这个好戴。” 杨太后嗔道:“傻——皇儿,这块是龙纹玉,是男孩子戴的。母后那儿还有一只凤纹的,我这就送给月儿。月儿,随母后回宫,母后要好好疼你。” 说着挽着苍月公主走了。赵昺看着苍月公主的背影,微微出神,过得半晌,才转身回到龙座之上。 “好了,”赵昺看向陆秀夫,道:“陆相,江大将军归来,你看授以何职为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以长项任职 石文光、苏刘义、江无伤、方兴日,甚至崇义侯柴安,都还没有授职。江钲一回来,皇上就要授予官职,这——是不是有点偏心了? 陆秀夫斟酌着,谨慎禀道:“皇上,江大将军原来是禁军都统领,统领三军。只是皇上,之前您曾说过,一切军职都要从校尉……” “也是,”赵昺轻笑道:“前些日子朕是这样说过。那就委屈一下江大将军,先给朕做个副手如何?” 江钲赶紧站了起来,躬身领命,道:“微臣领旨。敢问皇上,这副手之责,都有些什么?” 赵昺道:“副手之责么?专职军事,帮着朕制订战略与战术计划,并予实施。” 江钲微一思索,道:“皇上,副手与兵部如何分任职责?” 赵昺道:“你这个位置,就是专门负责打仗。其它诸如兵员招募、训练、装备、粮秣等,就让兵部去负责吧。” 赵昺这一讲,江钲顿时明白了。原来皇上安排给自己这个副手,比起原来的禁军都统领,管的事要少了,但却更加重要了。而且抛掉了训练、粮秣等事项,自己只专心打仗,那可得好好露几手了。 江钲暗中摩拳擦掌,对这个新任的皇帝副手非常的满意。 赵昺看着江钲跃跃欲试的神态,心中暗笑。给他的这个职位,虽然冠以副手之名,但实际上履行的,就是总参谋部的职责。这么重要的岗位,他能不满意么? “皇上,”陆秀夫禀道:“自南迁以来,朝廷职司大多不全,目前兵部尚书、水军尚书都无人担任。皇上,能否考虑让江大将军兼领兵部尚书衔?” 原来的兵部尚书,是文天祥。文天祥兵败被俘后,此职就一直空着。水军尚书原来是苏刘义的长子苏景瞻担任。但在崖山之时,苏刘义请求杨太后,让苏景瞻辞官隐居,为老苏家繁衍血脉去了。 崖山大战后,苏景瞻没脸回来,苏刘义也不敢提,就这样一直耽搁了下来。 赵昺听了,摇头道:“朕的副手这一个位置,极其重要,就不要让江大将军分心了。至于兵部尚书,朕已有人选,暂时空着吧。相应职司,陆相你暂领着。” 陆秀夫一听,暗暗叫苦。他这个内相,天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现在一个提议,得,兵部一大摊子事又落到头上来了。 “微臣遵旨。” 陆秀夫苦着脸,遵了皇上旨意。赵昺笑道:“陆相,你也别苦着脸,这兵部之事,大多是朕在干着呢。” 陆秀夫连道不敢,赶紧退了下去。 江钲、苏小白等人无不暗笑。 赵昺安排好江钲的事,将脸一转,看向苏小白,道:“你带回来的人才呢?快请上殿来。” 苏小白道:“臣这就去叫来。”说着到了殿外,唤过早已候着的蓝煕三郎、辛星星和辛琯儿,一起上殿。 蓝煕三郎等人上殿,偷眼看皇上,只见皇上面目稚嫩,只有十来岁的样子,但英气勃勃,双目如电,高坐龙椅,一股天子之气扑面而来。当下收摄心神,快步上前参见。 “草民蓝煕三郎——” “草民辛星星——” “民女辛琯儿——”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昺走下龙椅,将三人一一扶起,趁机将三人打量了一番。只见蓝煕三郎三四十岁,手足肌肉虬结,但面容却很斯文,一副读书人的气质。辛星星二十四五的样子,身材精壮,甚是英挺,锐气逼人。那叫辛琯儿的姑娘,与苏小白年龄相仿,五官精致,双目灵动,一看就是精灵古怪的性格。 “三位平身。” “谢皇上。” 赵昺坐回龙椅之上,道:“朕命苏爱卿遍访天下英才,一则是要恢复我大宋江山,二则是为天下黎民谋幸福。所以只要是人才,无论是在军事,还是在技术、经验等方面,只要是有一技之长,朕都会他一个充分施展的职位。请问三位,都有什么长项?” 蓝煕三郎从袖中取出厚厚一本古书,古书上放着一个玉盒,盒中装的正是玉神丹,高举头顶,道:“回皇上,草民蓝煕三郎,家族世代炼丹。这是家传的丹谱和延年益寿的玉神丹,今日献给皇上。” 传说中的炼丹师? 赵昺大感兴趣,挥手令郭努取了丹谱呈上,捧在手中,略一翻看,果然是无数的丹方及炼制手法。 翻开的一页,正好是关于矿物药材的提炼办法。赵昺一看,按图样和描绘文字,这不是硫磺么? 不过丹书上的名字叫昆仑黄。 硫磺可是好东西啊!以后橡胶运回来,再弄硫磺一炼,基本上就可以用了。得,这事儿就交给这个蓝煕三郎了。 正想到这里,孟汉急冲冲的来报,说杨百里和叶秀荣回来了。其中叶秀荣还运回来十船粮食、十船橡胶。 真是心想事成啊,哈哈哈哈。 赵昺在心里大笑几声,将丹谱交回给蓝煕三郎,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放在朕这里,就是浪费了。蓝煕三郎,朕委你一个重任,你可愿接任?” 蓝煕三郎道:“但有所命,草民必尽心竭力。” 赵昺道:“外相张世杰运回来十船橡胶。这橡胶啊,经过硫磺一加工,便又硬又耐磨,用处可大了。朕就命你为大宋学院工业研究院院长,专门研究工业用品,如何?” 蓝煕三郎哪里知道什么是工业用品,更不知道这个工业研究院的院长是干什么的,听了后愣在当地,不知道怎么接任这个职位。 赵昺道:“以后你会明白的,去找纳西尔丁报到。” 纳西尔丁?什么人? 蓝煕三郎满头的雾水,连遵旨二字都不知道说了。 郭努见多了这样的表情,当下走下来,拉了蓝煕三郎,出了殿门,派太监送他到纳西尔丁那里去了。 赵昺又向陆秀夫道:“陆相,蓝煕三郎需要的人手和物资,你多关照。” 陆秀夫道:“皇上请放心,臣竭力支持。” 自从大宋学院开设之后,凤鸣大师那里基本上没什么要求,可纳西尔丁那里,要求可就多了,今天要铅铁、明天要金砂,后日要火油,而且尽是些稀少的东西。陆秀夫一想到千机学院就头疼。 好吧。现在又多了一个蓝煕三郎。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去给张弘范治治病 苏小白知道蓝煕三郎武功高强,炼丹厉害,但皇上一见之下便让他掌管什么研究院,是不是也太草率了些? “皇上,”苏小白站起身来,肃然道:“蓝煕三郎先祖是传说中八仙之一的蓝采和,在烧铅炼汞制丹方面,自无问题。臣和琯儿与他交过手,在力气还要输他一节。皇上如授他一个将军或医官,那自是十分恰当。恕臣无礼,敢问皇上为什么要授他一个工业研究院的院长?” 赵昺道:“有句话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叫大材小用,基本无用,小材大用,一般都有用。朕也是无人可用了,蓝煕三郎有烧铅炼汞的特长,就只要让他去试试了。朕给他一个方向,说不定他就还朕一个奇迹呢。” 这个解释,让苏小白很无语。其实赵昺真不是草率行事。面前的这些人,只知道烧铅炼汞可以炼丹,却不知烧铅炼汞也可以做工业合成。有什么都知道一些的哈基姆纳西尔丁带着,蓝煕三郎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上路。 赵昺换了话题,道:“蓝煕三郎的事就这样定了。辛家兄妹,你们有什么特长?” 辛星星道:“禀皇上,臣兄妹俩从小习剑技、读兵书,还请皇上考较。” 从小熟读兵书?不错不错。 稼轩后人,果然与众不同。 赵昺想了想,道:“你们是想做文官还是武职?” 辛星星道:“回皇上,北伐鞑虏,恢复河山,是我辛家世代心愿。草民愿上阵杀敌。” 赵昺道:“好!上阵杀敌,那就是武职了。不过在朕这里,武职都要从最低等级的校尉做起。你可愿意?” 辛星星大声道:“草民愿意!” 赵昺道:“好!朕便授你勇武校尉,前去崇义侯柴安手下效力。” 辛星星谢了皇恩,改口称臣,道:“臣领旨谢恩。” 赵昺转向辛琯儿,道:“至于琯儿姑娘,你去太后身边做个亲卫如何?” 辛琯儿自也是应了。但不能跟随苏小白行走江湖,却让她心中不无遗憾。她却不知道,现在杨太后那里,一百多名少男少女,身手已极为了得。安排辛琯儿过去,可不单是做一个亲卫,更是当女将去培养。 赵昺安排好了一干人等的职司,令他们各自行事,这才叫了杨百里和叶秀荣进来。 赵昺先向叶秀荣问了张世杰方面的情况,好生勉励了他们一番,再赐了御酒,着他带去给海上的将士。然后令他休息两日,给船队补给食物淡水,再行返航去和张世杰汇合。 叶秀荣去后,杨百里满面愧色,呈上与制旻王子签订的协议,汇报了此次出使占城国的情况。没想到赵昺不但没有责备他,还好好勉励了一番。不但如此,还专门赏赐了岳宋、韩宋和顾铁蛋三个冒失的少年。 “臣代岳、韩、顾三人,谢皇上不罚之恩。”杨百里叩谢皇上。 赵昺道:“杨大夫,下去休息一日,朕明日还有事情交给你。” 杨百里道:“皇上,臣一点都不累,还请皇上现在就安排。” 赵昺道:“好!你带上严御之严太医,前去见张弘范,就说听闻他身子一日比一日差,朕派医生给他治治。” 杨百里一愣,道:“皇上,张弘范乃我大宋不共戴天的仇人,怎么还让严太医给他治病?” 赵昺道:“张弘范现在还不能死。你此次前去,一则令严御之好好给他看病,二则带上重金,将文山公的夫人赎回来。三嘛,约阿里海牙来琼州一战。” 约阿里海牙来琼州一战? 杨百里吃惊的抬起了头。 赵昺摸了摸鼻子,道:“阿里海牙如果不敢来,张弘范也行。” 杨百里定了定神,道:“微臣明白了。即刻动身。” 赵昺令郭努将玉神丹递给杨百里,道:“告诉张弘范,这枚玉神丹是蓝采和仙人的后人所炼。敢不敢吃,就看他自己了。” 杨百里对皇上的奇特想法已经麻木了,接了玉盒,拜别皇帝,出来带了严御之和厚礼,要了一条快船,乘风破浪,疾驶张弘范所在的新会镇。 赵昺忙完这一切,简单进了点饮食,出了垂拱殿,来到不远处的一座小院。 这座小院子,就是江钲江道斋以后的工作场所了。 赵昺到了琼州以后,唯一在房屋方面的要求,便是这座小院。 小院正中,是一座二层的楼房,楼房左右,是两座箭塔。箭塔上面是全副武装的禁军,配有千里眼和高大威猛的猎狗。箭塔下面,是两队禁军巡逻队,来回不停地巡逻。 这样的警戒,可见赵昺对这里的重视。 刚才江钲受命过来,心中便是噔的一下,暗忖这小楼里会藏着什么呢?戒备竟然如此深严? 进入小楼,只见第一层正中间,是大大的正厅,正厅之中,摆着一个十分巨大的沙盘,从扶桑到占城,沙盘上全都显示出来了。正厅四周,辟的若干休息室。想来战争时期,在这里的人便不用回家休息了。 小楼的第二层,建有一个回字形的走道。从走道上往下看,正好将沙盘一览无余。有黄色的布幔从屋顶垂下来,随着微风在走道上飘荡。 江钲刚刚看了个大概,一层的休息室里突然走出几个人来。这几个人都认得,正是石文光、苏刘义、方兴日和江无伤。 江钲在军中时,职位在四人之上。而且江无伤还是他的侄儿。因此四人一见是江钲到了,赶紧上前,以职下之礼参见。 “卑职等人,参见江大人。” “侄儿无伤,见过二伯。” “各位大人、无伤,都不要客气,我现在只是皇帝副手,没有正经职司呢。这样大礼可受不起。” 没想到四人一听他是皇帝副手,眼中都是露出震惊之色。 江钲不解,道:“怎么都这副表情?” 石文光大笑道:“江大人,你却不知,我们连副手都不是呢。” 江钲道:“怎会这样?” 石文光道:“皇上命我等各训了五百人,前去剿匪,结果您猜怎么着?” 江钲道:“怎么着了?” 石文光苦笑道:“结果土匪早就被皇上给灭了。皇上回过手来,把我们这几个人,打得那叫一个惨啊,说起来都没脸见人。” 江钲瞪大了双眼,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无伤,石大将军讲的可是真的?” 江无伤也是苦笑道:“二伯,苏将军打的第一仗,整整五百人,被皇上一个一个全都抓了俘虏。石大将军打的第二仗,结果皇上只派了十个兵,就烧得石大将军要拿命去拼。我和方将军,跟皇上交手的资格都没有。苏、石二位将军用皇上的战法,兵不血刃就把我们都给干翻了。” 江钲听完,真的不敢相信。心说我从江家带来的三四百人,遇到潮州盗贼陈懿的五百人,还只能边打边退。皇上只派十个兵,就烧得石文光要拿命去拼?那真是皇上吗? 江钲正想着,忽听楼外一声轻笑,幼主赵昺走了进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巨舰出世 “臣等参见皇上。” “免了,在这里,咱们只讲打仗,不讲礼节。一人一票,不分君臣。”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江钲又不明白了。 江无伤悄悄拉了拉他袖子,低声道:“二伯,皇上的意思,是讨论战略战术的时候,如果有分歧,就一人一票,少数服从多数。”这样一讲,江钲才明白了。 自从回到琼州,江钲眼中见到的,耳中听到的,无不新奇。 看来是离开得太久了啊。江钲暗暗下了决心,要尽快跟上皇上的想法。 赵昺与五位将军都在沙盘前站了。赵昺道:“各位,金蝶岭一战,你们都总结出什么了?说来听听吧。” 苏刘义是第一个跟皇上交手的,所以第一个回道:“皇上,臣与部将们认为,金蝶岭一战,输在轻敌之心和皇上的伪装之术下。” 赵昺点点头。 石文光接着道:“臣等也认为,皇上训练的战士,在丛林中伪装得极好,根本就发现不了。臣之败,还败于新式火器之下。” 方兴日和江无伤两人也是,认为失败在于皇上的兵太会伪装了,就藏在脚边你都发现不了。另外那箭射不穿,一喷能烧两三丈远的火器兵,什么人对付得了? 赵昺听了,微微摇头,道:“还有吗?” 苏刘义道:“还有,皇上是以有备打无备,还占了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势。” 赵昺道:“这还靠点边儿。江大将军,你认为呢?” 江钲在旁边也听了这么久,基本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当下回道:“皇上,依臣浅见,金蝶岭几仗,皇上之胜,胜在预设战场和战术。” 赵昺一听,立时鼓掌笑道:“朕选你做副手,果然没错。不错,朕之所以能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根本原因便是刚才江大将军说的,金蝶岭是朕早就选定的战场,只要你们进去了,朕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朕是主动的,你们是被动的。现加上战术和装备得当,你们的失败,一早就已经注定了。” 石文光和苏刘义等人听了皇上的分析,无不心服口服。 江钲听了,暗道:“刚才陆秀夫说皇上是天神所授,我还不信。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啊!我大宋有救了。” 江钲得出了这个结论,精神大振,禀道:“皇上,臣明白以后做些什么了。” 这个江钲在行军打仗方面,果然要强于张世杰、石文光等人。赵昺命他负责这个实际上的总参谋部,现在可以放下心来了。 “明白了就好。”赵昺微笑道:“今天我们暂且不讨论作战问题。朕带你们去柴侯那儿转一转。” 崇义侯柴安? 真是好久都没见着了。 皇上这一提,石文光、苏刘义、方兴日等人才恍然想起,柴安没出现很久了。 琼州中部,日月湾。 南海在这里轻轻撞了一下,将琼州撞出来一个港湾。顺着湾口进去,里面是一座大湖。此时在湾口处停泊着一艘快船,快船的岸上,柴安望着五指山的方向,有些焦急的踱来踱去。 在他身后,柴静、冉挺一身戎装,英武挺立。 冉挺等得更是不耐,悄声向柴静道:“这都一天时间了,皇上怎么还不来?” 柴静斜了他一眼,道:“别说话。” 冉挺道:“都快闷死人了,还不让说话。” 柴静将脸一板,道:“别说话!” 冉挺想跟柴静说几句话,结果人家不想给他说,很是没趣,哼哼两声,将头扭向另一边,却正好看到一队禁军,飞驰而来。 “来了!来了!”冉挺兴奋的大叫道:“皇上来了。” 柴安赶紧整了整衣冠,迎了上去。后面柴静和冉挺跟着。 这一队禁军只有二十几人,最前面的是孟汉。孟汉飞身下马,回头想去替皇上勒马,却发现皇上一个漂亮的斜飞,已经跳了下来。 真是厉害。 皇上这才练多长时间的功夫啊?身手已经非常可观了。孟汉先在心里赞了一下皇上,才站到皇上身后,向柴安走去。 “臣柴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柴侯请起吧。” “谢皇上。皇上这边请。” 柴安引皇上上船,一边向江钲、石文光等人微微示意。众人登上船,冉挺和柴静操帆,另有原来“雪夜”特战队的禁军划桨。快船飞一般驶入日月湾。 日月湾里是日月湖。日月湖不大,方圆只有十余里,被两艘巨舰一塞,顿时满了。 其实方圆十余里的水面,已经很宽阔了。之所以显得小,是因为两艘巨舰太大了。江钲、苏刘义等诸位将军都是打过水战的,见过的舰船自然不少。但眼前这艘巨舰,还是超出了大家的想像。 只有赵昺,只是微微一笑,道:“柴侯,两三个月时间,你们是怎么造出这么大两艘战舰出来的?” 柴安回道:“臣将所有的造船师和木工都请来了,每个造船师和木工再各带两个徒弟,加起来,拢共有一万七千六百二十四人。昼夜开工,总算没误了皇上的工期。” 指挥着一万七千多人造两条船,这对工程的把握和对人力的安排,那得精确到什么程度? 反正赵昺是不能想像。后世的造船厂,那都是人工智能辅助,才能做到这一点。 这个柴安,可堪大用啊! 赵昺道:“动力问题怎么解决的?” 柴安道:“还是用人力和风力。一条船安排六百人划桨,分成三班,一个时辰一换。另外首尾设有风帆。” 这两艘巨舰,长有三十丈,宽有十丈,高有七层。活脱脱就是一栋巨大的高楼。这么高,顶甲板上万不能设风帆,不然风一来,船就该倒了。 苏刘义从初见时的震惊中醒了过来,道:“柴侯爷,就算同时有一百人划桨,动力也是不够的吧?” 柴安道:“苏将军高见,一百人划桨,确实不够。所以我还备了六艘中型楼船,把藏兵楼拆了,俱都装上风帆和桨手,在前面拖行。” 这就是拖船了。 苏刘义道:“皇上,恕末将见识浅陋。这样巨大的舰,就算到了海上,行动也是十分的迟缓,打起仗来,恐怕是十分不便。”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女娲号 赵昺道:“苏将军言之有理。所以海上打仗,我们还另外准备了炮舰。” 赵昺说完,向柴安微一示意。柴安取出金袖凤凰螺凑到唇边,鼓气一吹,一串螺音响起,正前面的那艘巨舰,船尾、船中、船首突然大开,接着每一个开口处,嗖嗖嗖嗖嗖,各驶出两行快船来。 这些快船更短,几乎刚好能装下一门小炮。 但见这些快船一艘接一艘,飞快的驶离巨舰,分成两列驶出,驶出一段,首尾挂上风帆,行驶的速度更快。左右一分,从赵昺这条快船两翼掠过。 “一、二、三……十、二十、三十……一百、两百、三百!” 江钲默默数着炮舰的数量。越数越是惊心。 一条巨舰,肚子里竟然藏了三百条炮舰! 这种炮舰再加上皇上“以多打少、以快打慢”的战法,在实战中威力有多大,苏刘义、江无伤、方兴日等人在崖山早就见识过了。 江钲和石文光只是听说。但现在见到这么多的炮舰一涌而出,稍一估计战力,他们哪能不震在当场? 但皇上似乎觉得十分平常,继续问柴安:“每条炮船备有多少弹药?” 柴安道:“回皇上,铁弹三颗,火药包六个。” 赵昺道:“用火药包攻船的战术演练好了没有?” 柴安道:“一直在练,只是估算下来,伤亡将会很大。” 要用火药包,就必须抵近攻击。但元蒙的水军,除了装回回炮的炮舰之外,伏兵楼船、拔都兵船和快船的船舷都不高,炮舰一抵近,人家用搭钩一钩,想跑都跑不掉。柴安练来练去,效果都不理想。 赵昺沉默了一下,回头问孟汉:“纳西尔丁那里,研究的空心炮弹有消息了没有?” 孟汉道:“还没有消息。想是没有研究出来。” 赵昺也是太着急了。纳西尔丁再无所不知,他也只有一个人。先前研制出来喷火的一套装备,再设计了一套巨舰中藏小炮船的机关,其效率已经十分的惊人了。何况抽空还改良了一下黑火药,令爆炸威力提升了至少一倍呢。 赵昺还想让他把装有火药的铁弹也设计出来! 皇上把大家都当成神仙了啊! 柴安默默腹诽了皇帝一次。 赵昺叹道:“人才还是太少了啊!希望蓝煕三郎过去,能帮他一些。” 柴安一听蓝煕三郎的名字,心头一动,道:“皇上,是蓝采和的后人么?” 赵昺道:“正是。原来柴侯也知道他们。” 柴安道:“当年宋金大战,蓝家有人出山入朝,献上灭金七策。可惜朝廷没有采纳。臣的祖父提起过此事,是以记得。” 赵昺道:“宋金大战、宋金大战,可惜了岳家将、韩家军啊!不过,蓝家这次是举族入朝,朕希望不会负了他们的聪明才智。” 柴安道:“皇上从善入流,肯定不会。” 两人说过两句闲话,快船抵达了巨舰舷梯口。柴安请皇上及几位将军一同登船,上了舰桥,俯看日月湖。 登高望远,众人心胸陡然开阔。 赵昺深深吸了几口气,道:“等过了阿里海牙这一关,朕就令纳西尔丁专门研究燃油机。只要燃油机一出来,我大宋便可纵横天下无敌手!” 柴安、江钲等人一听,又懵住了——燃油机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赵昺却是忘了,燃油机的研制,却不是想像中的简单,仅是铸造工艺那一关,便不是现在的技术水平可以达到的。 但知道方向,那便有希望,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众人随后参观了巨舰的内部,只见隔断舱、储物舱、生活舱、炮船固定舱一应俱全。江钲、石文光、方兴日等人,将柴安好一顿夸。 最后上到顶甲板上,赵昺远望另一条巨舰,道:“两艘巨舰,只有一个崇义侯,大家看怎么办?” 赵昺这一提,除了柴安之外,其他几位将军,顿时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来。 现在谁都知道,下一场与阿里海牙的战争,这两艘巨舰就是主力中的主力。能驾驭其中的一艘的意义,谁都懂。 只是,柴安已经占了一艘,剩下的一艘,谁能抢到呢? 除了江钲之外,石文光、方兴日、苏刘义和江无伤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一齐转向赵昺,不约而同的道:“皇上,微臣请战!” 赵昺看着四人,微微摇头,道:“你们四人,都不合适。江无忌怎么样?” 如果是苏刘义或方兴日,石文光还没有意见,现在皇上竟然要委派江无忌负责决定性的战力,石文光怎么都想不通了。 “皇上!”石文光大声道:“臣想不明白。江无忌虽然勇武,但从未领过大军,怎能担此重责?” 赵昺道:“那你认为谁更合适?” 石文光道:“臣不敢妄自菲薄,臣就比江无忌合适。” 石文光武将脾气,说起话来直截了当。 赵昺道:“不错。其实你们五人,比起江无忌来,都更加合适。但你们,不能担当巨舰之长。” 石文光道:“还请皇上明示。” 赵昺道:“这次与阿里海牙和张弘范约战,其中艰难凶险,比起在崖山时更甚。朕要借此一役,提升诸位将军的战役指挥能力。” 石文光就想打仗,还想说什么,柴安在一旁笑道:“石大将军,你就不要再争了,还没明白皇上的意思么?” 石文光道:“没完全明白。” 柴安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以后你们会明白的。” 柴安这样一讲,石文光等人便不好再争了。大宋第二艘巨舰舰长之职,便落在了江无忌身上。 江钲在旁边冷眼看得明白,不管什么理由,皇上这是加强了江氏一门在军中的地位,以表示对自己的器重啊! “皇上,”柴安向赵昺郑重施了一礼,道:“还请皇上为这两艘巨舰命名。” 赵昺微一沉吟,道:“这两艘巨舰,内藏数百炮船,就如母亲一般,那便命名为女娲吧。女娲一号、女娲二号。众将军以为如何?” 众将一听,齐声道好。 女娲造人,取一个生生不息的意思。比起复仇者、兵船楼船一类的船名,实是高级了许多。 女娲一号、女娲二号,两艘舰名定了之后,到了下面的官兵口里,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女娲母舰,而那些炮船,则叫子舰。却也更合情景。 有了这两艘巨舰,赵昺放下一大半的心来。回到五指山行宫,泡了个好澡,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醒来,连日来的疲惫已一扫而空。 “乳鸭池塘水浅深,熟梅天气半晴阴。东园载酒西园醉,摘尽枇杷一树金。” 赵昺伸着懒腰,喃喃吟了一首初夏诗,正要起床,脑中突然叮的一声,最强参谋系统启动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狂刀乱披风 “叮,最强参谋系统启动。主人战力提升,力量100,敏捷120,战技70,完成二星战力要求。开启三星任务。” “三星任务,要求力量150,敏捷150,战技100。完成可提升至四星。” 不错,不错,战技值都100了,不枉朕天天苦练。四星的力量要求达到150,那今后得加强力量方面的训练了啊。赵昺正想着,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叮,特别提示,当生活、生存、战力成就都达到三星级别,主人可以选择系统融合方向。” 什么?系统可以融合? 赵昺精神一振,赶紧问道:“早就该融合了,这一项一项的,挺麻烦啊。请问融合方向有哪些呢?” “叮!报告主人,融合方向分帝王、将相、游侠、巨商。” “哈哈哈哈,那必须得是帝王啊!不对,巨商朕也想要啊。能不能选两个?” “叮,主人,只能单选。” “……还能再没劲一点儿么?” “叮!请主人尽快将生活类成就提升到三星级别。” 生活类成就,二星任务:亲手打造一把铁锹,并比别的铁锹好。 初初一看,这个任务很简单,但仔细一想,这个任务其实很难啊!要比别的铁锹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这把铁锹要天下第一么? 我去! 这是二星任务么? 赵昺摸了摸鼻子,忿忿的起床、洗漱、练武。正练着,江无忌带着江宗杰、江钮在门外求见。 平时江无忌来,那是不用求见的,有点眼力见就行了。但今日他新受了女娲二号舰长的军职,又带了江宗杰和江钮,是以正儿八经地在门外候着。 “微臣江无忌,求见皇上。” 赵昺接过郭努递过的棉巾,擦了擦汗,道:“难得见武师正经一回,进来吧。” 江无忌进得门来,嘿嘿笑了两声,道:“皇上,这是臣的十三、十四叔,准备随臣去军中,特带来给皇上见见。” 赵昺打量了一下两人,只见江宗杰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方脸,双目开阖之间,精明之色隐隐透露。江钮十七八岁,脸型略长,长得直楞楞的,也颇为英武。 “江宗杰,察气观形,能于莽林之中辨识敌数。江钮,一声厉啸震江湖。朕已经听过你们的事迹。说说看,你们都希望自己做些什么?” 江宗杰道:“禀皇上,草民喜欢做些筹谋之事。” 江钮道:“禀皇上,草民却喜欢冲锋陷阵。” 赵昺点点头,微一沉吟,道:“那好,朕亦授你们校尉之职,下次战役之后,再行论功行赏吧。” 两人谢过皇恩,退过一旁。 江无忌道:“请十三、十四叔先行退下,侄儿再陪皇上练练。” 江宗杰、江钮退出殿外。江无忌道:“皇上,听闻在太后处,一肘就将闽冲郡王打倒,微臣无礼,想用乱披风刀法一试。” 江无忌说得客气,实际上就是说可以传授乱披风刀法了。 赵昺急令郭努取了一把战刀来,提在手中,与江无忌面对面而立。 江无忌振臂一提大环刀,刀口朝外,刀背朝里,搁在左臂之上,长吟道:“狂刀乱披风,杀机藏在胸。用力不用意,招乱力不穷。平地惊雷起,千里快哉风!” “第一式:平地惊雷!” “第二式:疾风突起!” “弓箭步冲出,刀锋上掠,虎腰半沉,八分力贯右半身,两分力留在左。看招!” 江无忌一边解说,一边疾挥大环刀。但见一阵刀风掠过,前后左右刀影重重。 传自武松武二郎的乱披风刀法,果然非同凡响。 赵昺全神贯注,盯着江无忌的每一个动作,然后闭目回想,想毕战刀一竖,瞬间迅疾砍出。 唰唰唰! 瞬间砍完十七八刀。 江无忌赞道:“厉害,第一次出招,就达到一半。第一二式加起来,共有三十六刀。再来!” “好!” 两人一个尽心教,一个用力学。行宫之中,顿时刮起阵阵刀风。 半个时辰后,赵昺汗透了全身,一套刀法,也学了大半。江无忌惋惜道:“要是再多一天,皇上就可以学全了。” 赵昺道:“咱们君臣,时间多的是。这次你去日月湾,要多向柴安请教。” 江无忌道:“皇上放心,臣省得。只是以前带兵的时间甚少,臣怕给皇上丢脸了。” 赵昺道:“不要想着给朕丢脸,你要时时想着,要是你做得不够好,丢的都是将士们的命。” 江无忌悚然而惊,道:“微臣记下了。” 赵昺道:“那即刻启程吧。” “是。皇上保重。”江无忌执礼退出,与江宗杰和江钮翻身上马,直奔日月湾而去。 赵昺目送他们离开,良久才回过头来。 “皇上,奴婢已备好了澡桶,请皇上沐浴吧。”郭努在身后说道。 赵昺道:“不用洗了,反正还要出汗。小郭子,你去告诉江钲他们,着他们选一个与阿里海牙决战的地方来。朕要出去走走。” 郭努道:“皇上,允许奴婢跟着吧。” 赵昺道:“不用了。你去传旨吧。朕带孟汉就可以了。” 赵昺出殿,带了孟汉,两骑快马,眨眼到了千机院。千机院实际上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纳西尔丁统领的研发部,一个是苏小白名下的情报处。 千机学院现在已经很热闹了。纳西尔丁建了冶铁部、天地院、火器院等等分部。天地院就是研究天文地理的。在这方面,大宋还是有几个能人的。 此时纳西尔丁正在蓝煕三郎一起,盯着面前的两桶树胶和一桶硫磺发愁。皇上说树胶和硫磺合在一起,就能生产出又硬又耐磨的橡胶。到底怎么合,却一点提示都没有。 “哟,正在忙着呢?” 正愁着,赵昺与孟汉来到了近前。纳西尔丁和蓝煕三郎一惊,赶紧跪地参拜。 赵昺笑道:“怎么,难住了?” 纳西尔丁道:“是啊,皇上。你说硫磺与树胶,怎么才能合在一起产生反应?” 赵昺道:“这个问题你们自己去想。朕来是问你,哪个铁匠最好?” 纳西尔丁道:“铁匠?不不不,先不说铁匠,就说这树胶。皇上,就算生产出橡胶来又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吃,又不能用于打仗。依臣看,还是先研究内部装上火药的炮弹好不好?” 赵昺道:“橡胶和炮弹,两者朕都要要。方法你们自己去找,朕现在只要铁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原始冲压机 纳西尔丁见皇上只给任务,不想办法,气得将面前的树胶一摔,道:“皇帝,你不能这样!” 赵昺道:“朕不能怎样?” 纳西尔丁道:“你不能将任务交给我就不管了,我很累的。你也要一起想办法。” 赵昺道:“等打败了阿里海牙,朕就有时间跟你一起想办法了。放心,朕对研发新玩意儿的兴趣,比你还高呢。” 纳西尔丁道:“真的假的?” 赵昺道:“真的,真的。孟汉,令御厨给院长大人炖只鸡补补,没听见说累了吗?” 孟汉在身后连连点头,道:“臣记下了,马上就炖,马上就炖。” 赵昺道:“唔,那就立一个规矩吧,大宋学院的所有老师和技工,每十天多开一回荤。” 其时琼州的食物已经开始短缺,原来十天两次荤腥的,现在只有一次了。赵昺给学院的老师和技工多加一次,算是厚待了。 纳西尔丁见小皇帝不但能忍受自己发脾气,还炖鸡给自己吃,心中很是感动,也不再要求赵昺想办法了。 赵昺又转向蓝煕三郎,道:“蓝爱卿,在这里可还习惯?” 蓝煕三郎道:“回皇上,生活还习惯,只是这炼胶之术,臣还没摸到门道。” 赵昺道:“不要在这里瞪着眼睛响,多去试验,想到什么方法就去试一试,用火烧,用水煮,掺沙子,掺泥浆,不管有道理还是没道理,都去试一试,说不定就有惊喜呢。” 蓝煕三郎眼睛一亮,道:“多谢皇上提醒,臣这就去试试提炼之法。” 蓝煕三郎兴冲冲的走了,赵昺又问纳西尔丁,知道有个铁匠叫曹林,手艺手是了得。上次的防火防箭服,上面的鱼鳞甲片就是他打造的。 “此人臣知道。”孟汉道:“他是曹成的后人,一身力气甚是惊人。” 赵昺道:“哪个曹成?” 孟汉道:“曹成是原太子太保刘琦大人麾下的一名将领。说起来甚是传奇,曹成原是一名铁匠,后来金军侵入河南,曹成便投在刘大人麾下,先是锻造兵器,后来干脆加入了敢死队,立下了累累战功。但战事一结束,朝廷要封他的官,他却不受,又回村里打铁去了。这个事迹,军中流传甚广。” 赵昺道:“民间多奇人啊。就看能不能让他们给国家出力了。这个曹林呢?怎么样?” 孟汉道:“曹林深受曹成的影响,也是上阵能杀敌,下马就打铁。崖山之时也在禁军之中,到了琼州,便又回到了铁匠铺。我们因此叫他曹大锤。” 赵昺道:“如此,就是他了。” 孟汉道:“皇上要找一个铁匠做什么?” 赵昺笑道:“打铁匠,那自然是打铁了。朕要亲手打造一把铁锹。” “啊?”孟汉这回又不明白了。 曹林曹大锤的铁匠铺就在千机学院内,赵昺没走几步,便听到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循着声音找过去,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牛鼻裤,正在打造着什么。 赵昺一眼就看见,他打铁没有抡大锤,而是拉着一个直直的大铁柱,大铁柱悬吊在上面,用机械臂吊着,一上一下地锤打。 难道——是机械臂? 赵昺紧走几步,细细察看时,发现不是机械臂,大铁柱只能直上直下的运动。 虽然只能直上直下的运动,但已经不简单了,整个就是一个原始的冲压机啊!赵昺大喜,就在旁边看着曹大锤打铁。 “咳!”孟汉重得的咳了一声,想提示曹林抬头看一下。 曹林正打得专心,充而不闻。孟汉又咳了一声,还是没抬头。 “曹林!”孟汉大声叫道:“还不快过来参见皇上?” 曹林这才抬起头来,看清了面前是皇上和孟汉孟大人,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计,扑通跪倒,叩拜道:“小人曹林,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昺道:“平身吧。你继续。” 曹林犹犹豫豫的站起身来,看了看孟汉。孟汉霎霎眼睛,示意他继续。曹林这才又回到大铁砧前面,伸手拉动大铁柱,一上一下锤打着砧上的一只臂甲。 臂甲内凹,那铁柱锤打下来时,竟严丝合缝。赵昺仔细一看,发现铁柱的下端竟是制成臂甲的阳面形状,锤打下来,正好。 冲压锻造,正是这样! 看来这个曹林,不但打铁厉害,在改造工艺方面,也是相当了得。 当当当当当! 一阵锤打,大半炷香的时候,一只臂甲便完全成型了。 曹林将臂甲夹出来,摆在台上,回身面向皇上,静等吩咐。 赵昺脱下龙袍,只穿了棉质内衣,挽起胳膊,道:“曹师父,朕要打一只铁锹,你来教我。” 曹林吓了一跳,道:“皇上,打铁锹这等粗活,小人来就好。” 赵昺道:“不行,非要朕亲手打制才行。朕要打一把比其它铁锹都要好的才行,你看怎么打?” 比其它铁锹都要好……皇上打造得出来? 曹林脸上浮起奇怪的表情,不敢回答。 孟汉悄悄踢了他一脚,曹林才回过神来,道:“皇上,单论铁锹,皇上打造的要超过小人的,恐怕得很费时日。如果皇上有与众不同的设计,那就简单了。” 赵昺一听,心说很有道理啊!朕要打造一把单纯的铁锹,那得超过曹林这样的老铁匠,那得多长时间?看来真得重新设计一下。 赵昺微一思忖,已有定计。工兵铲跟铁锹也差不多,那就打造一把工兵铲吧。当下蹲下身子,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工兵铲的形状。将要求一一对曹林讲了。 曹林于是捡了一块精钢过来,架在炉上,开始教皇上打铁的工夫。 就在赵昺开始打铁的时候,杨百里和严御之昂首进入了张弘范的汉帅府。 张弘范听闻杨百里前来出使,着了正装,与郝经一道,在客厅接见。 杨百里轻摇羽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摇头道:“汉帅,看你这副病态,快死了吧?” 呛啷! 张弘范的亲卫呛啷啷拔出弯刀,对杨百里怒目而视。 张弘范轻轻一摇手,令那亲卫收刀,微微一笑,道:“莫非杨大人还想再挨一次棍棒不成?” 杨百里上次出使,被忽儿都等人好一顿暴揍,回去养了半个月的伤才好。张弘范旧事重提,是提醒杨百里莫要过份。虽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让他受些皮肉之苦,那也乐意得很。 “哈哈哈哈,”杨百里一声长笑,摇头道:“杨某奉我皇之命,特来探望,汉帅竟要棍棒相加么?” 第一百二十章 决战之约 郝经在旁边,微露诧异之色,向张弘范看了一眼。张弘范也比较意外,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杨大人是来探望张某的?” 杨百里道:“正是。我皇吩咐,先给汉帅诊疗身体,然后再谈国事。” 张弘范道:“那多谢你家皇帝了。” 杨百里指指身旁的严御之,道:“不客气。这位是杭州三大名医之一的严御之严太医,与你家嵇越也是认识的。” 张弘范道:“严太医、嵇神医和太无先生罗知悌这三大医家之名,张某也是知道的。久仰久仰。”说着拱了拱手。严御之拱手相还。 “请嵇神医来。”郝经向亲卫吩咐道。 嵇越就在张弘范府中,顷刻即来,见到严御之,也满是诧异。略叙故旧,回到正题。 “严师兄,”嵇越肃然道:“蒙严师兄千里奔波,前来为汉帅调治身体,嵇某在此谢过。只是汉帅是历年旧伤和劳累所致,一般药物难有成效。唉,嵇某真是束手无策了。” 杨百里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严太医,何不与汉帅诊诊脉,再与嵇神医会商?” 严御之道:“严某领命。” 张弘范倒也磊落,伸出手腕,让严御之搭脉。 严御之三指齐搭,分别落在寸、尺、玄三脉之上,然后阖目细听。 只三指一落,便显功夫。郝经与嵇越都是深通医理之人,见状微微点头。 但严御之越听脉,脸色越是凝重,良久才缓缓放开。 张弘范道:“张某的身子,张某自是最清楚。杨大人、严太医,回去替我谢过你家皇上。至于诊疗么,就算了吧。” 杨百里看着严御之,目光询问他的看法。严御之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在杨百里这一侧张开了一只巴掌。 五个月。 张弘范只能活五个月时间。 杨百里道:“汉帅,你还有五个月时间可活?” 杨百里直言不讳,严御之甚是尴尬,回到座位,端起茶杯遮住了脸。 张弘范倒无所谓,道:“严太医果然高明,张某便只有五个月的时光了。” 明知时日不久,那行起事来,便肯定是无所顾忌。杨百里心中又沉重了三分。 杨百里还不死心,道:“嵇神医、严太医,这世上便没有治汉帅的丹药了么?” 嵇越道:“凡人医者,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杨百里捋了捋短须,道:“如果有传说中的仙丹呢?” 嵇越苦笑道:“世人只闻仙之名,又有谁见过真正的仙人?仙人都见不着,何来仙丹?” 杨百里道:“仙人虽然见不着,但仙人的后代却还是有的。杨某这里有一粒丹,你俩来看看。”说着取出那枚“玉神丹”来,托在手心,缓缓打开玉盒。 一蓬柔和的绿光闪出,伴着沁人心脾的丹香,弥漫在大厅之中。嵇越和严御之都是识货之人,一见这丹光与香气,腾地站了起来,凑拢来看。 “这、这是什么丹?”两人说放都不利索了。 杨百里得意洋洋的道:“这枚丹,来自蓝家。” 此时郝经眼中也尽是异色,道:“莫非是蓝采和蓝仙子那个蓝家?” 杨百里道:“正是。这枚玉神丹,便是蓝家后人献给皇上,皇上又令我给汉帅送来。皇上还有一句话。” 郝经道:“什么话?” 杨百里道:“皇上说,这仙丹他也没吃过,是不是有毒,是不是有效,要汉帅自己斟酌。” 嵇越道:“这个难不住我、我有办法试验有无毒性。” 杨百里合上盒子,递给嵇越,道:“那就交给嵇神医了。” 嵇越看向张弘范,张弘范点了点头,他才接过。 虽然张弘范已经看淡了生死,但真正看到希望时,也免不了俗,要试上一试的。 嵇越刚刚收好玉神丹,府外突然一阵整齐的步履声,接着一个声音大声道:“宋人来使,汉帅怎么不叫上某家?” 随着声音,一名深目碧眼的四十来岁的武将,雄赳赳的走了进来。弘弘范撑起病体,站了起来,拱手道:“阿里海牙将军,请上座。” 阿里海牙大刺刺的坐在张弘范的左首,双目炯炯,盯着杨百里,大声道:“你是何人?” 杨百里怪眼一翻,道:“某家杨百里,尔就是阿里海牙?” 阿里海牙怒道:“你这南蛮,好生无礼!以为某家斩你不得吗?” 呛啷啷!阿里海牙身后的两名亲卫马上拽出了雪亮的弯刀。 杨百里哈哈大笑,道:“这是吓唬谁呢?阿里海牙,我家皇上约你一战,你可敢答应?” 约战? 竟是下战书来了? 张弘范眼神微微一凝。阿里海牙已经虎的站了起来,叫道:“宋室小儿要与某家一战?好好好!某家正怕他如丧家之犬逃入大海呢!只要不逃,哪里都可一战!” 杨百里羽扇一摔,也是噌地站了起来,怒道:“阿里海牙,你敢辱我家皇上,我要与你决斗!” 阿里海牙轻蔑的道:“某家一根小指头就敲死你。你一文弱书生,斗什么斗?” 杨百里道:“主辱臣死,这点风骨,杨某会少吗?就算斗不过你,也要薅下你几根眉毛来!” “两位请息怒。”张弘范淡淡的道:“虽是各为其主,但也不要失了风度。杨大人请坐吧。阿里海牙将军也请坐下。” 阿里海牙虽然嚣张,但对张弘范还是畏惧三分。闻言坐下,冷笑着看向杨百里。 “杨大人,”张弘范道:“刚才说约战之事,可是气话?” 杨百里怒色一收,肃然道:“吾受我皇之命,前来约战阿里海牙与汉帅,便是此次出使的第二项任务。” 张弘范与郝经对视一眼,转向了阿里海牙,道:“阿里海牙将军,你意如何?” 阿里海牙道:“某家正要寻他决战,他自己送上门来,岂不正好?汉帅尽管答应他便是。” 张弘范却轻抚长须,道:“不知是何约法?” 如何约法?这个皇上可没讲。但杨百里就似成竹在胸一般,浑不着痕迹,道:“汉帅想怎么约?” 张弘范道:“既是约战,那便不妨仿效古人,立下约战文书和条件,诏告天下,无论胜负,双方不得毁约。” 杨百里道:“这是自然,不然尽惹天下人耻笑。” “好,”张弘范道:“宋室有什么条件?” 杨百里道:“皇上有言,本次约战是我大宋提出,条件嘛,便由汉帅先开。”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讨还文夫人(求推荐) 条件竟然由自己这边先开? 张弘范有些意外,看了看郝经和阿里海牙,沉吟道:“杨大夫且请住下,容我等商量商量。” 杨百里道:“这事你们慢慢商量,我还有一事。” 张弘范微笑道:“杨大夫此次出使,肩负的任务还不少。” 杨百里道:“也就这一件了。汉帅,古人云,罪不及妻子,祸不及家人。现文山公已不在你军中,为何还扣留着他的妻室不放?” 文天祥妻子欧阳氏,在文天祥被俘后,自投元营,照料文天祥的饮食起居。上次文天祥死而复生,回到了大宋,但他的妻子,却仍在张弘范帐下。 张弘范道:“文夫人在我军中可没受丁点委屈,要请夫人回去,你不行,让文山公亲自前来。” 杨百里冷笑道:“听闻文夫人虽然半老,但风韵十分动人。汉帅将她留在自己帐下,嘿嘿,到底是何居心?” 这话说得十分歹毒。杨百里竟是说张弘范贪恋美色,有不轨之心。郝经在旁边一直没说话,此时忍不住喝道:“杨百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玷污汉帅的清誉!” 张弘范却毫不动气,淡然道:“先前两大神医都说过,我只有五个月时间好活。将死之人,对美色富贵早就不放在心上。杨大夫只是激将我,郝师不必动气。” 杨百里道:“那你为何一直扣着不放?” 张弘范道:“听说文山公劫后余生,本帅还想再见他一面。” 杨百里道:“汉帅此话可笑至极。你想见文山公,那便与文山公一约便是。扣着人家夫人,天下人只会说你卑鄙无耻。再说我皇与你们定下约战,无论谁胜谁负,以杨某陋见,你与文山公必可一见。” 张弘范点头道:“也有道理。” 这一路之上,杨百里反复琢磨,张弘范心机深沉,性子极稳,要从他手里把文夫人讨回来,难度不小。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抓住一个“名”字下手。大凡成名人物,无不爱护自己的声誉。张弘范虽然几乎没有弱点,但于“名”字一关,恐怕也不是无懈可击。 所以杨百里一开始就用词粗鲁,百般讥讽,终于换得张弘范一声“也有道理”。 杨百里站起身来,正正经经向张弘范施了一礼,道:“我皇和文山公都着我向汉帅表示感谢,感谢你对文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 张弘范向来不喜欢纠缠于小事,摇头道:“罢了。杨大人离去之时,请将文夫人也带走吧。” 杨百里大喜,道:“人说汉帅雅量,果然名不虚传。杨某先行谢过。” “慢着!”阿里海牙却在此时横插一脚,冷笑道:“我大元的俘虏,岂是说放就放的?汉帅,难道你忘了草原上的规矩?” 张弘范还没有回答,杨百里怪眼一翻,道:“阿里海牙,此事与你无关,你吵吵啥?” 阿里海牙狠声道:“你个大胆狂徒,以后别叫某家擒着,不然将你千刀万剐!” “哈哈哈哈,”杨百里大笑道:“我好怕!不过你放心,我皇已定下规矩,会优待俘虏。下次你被我军擒了,若是想回家,我还发给你路费。看在认识的份上,杨某就给你发双份,如何?” 砰! 阿里海牙一拍几案,双眉怒起。 杨百里带着不屑的讥笑,就那样看着阿里海牙。 郝经白眉微凝,道:“杨大夫,我元蒙世代以来就有规矩,要讨回俘虏可以,不过要拿钱来赎。” 杨百里摇头道:“郝先生,元蒙以前游荡在草原,有此野蛮习俗,还可理解,现在占有天下万万里,却还不开化。这样的朝廷,能撑多久?” 郝经沉声叱道:“杨大夫不可再胡搅蛮缠,答应赎回,此事可谈。否则再无商量。” 杨百里将羽扇一收,猛地挺直了身子,大声道:“好!那便请汉帅开出赎价来。” 郝经道:“我来替汉帅开。” 杨百里道:“汉帅、阿里海牙大人,你俩可同意?” 两人都点了点头,请郝经开价。 郝经缓缓的道:“文夫人身份非同小可,这赎金自不能少了。这样吧,我们要一门你们的火炮,就是上次战争时,你们用于快船上的那种。” 要火炮? 杨百里的脸沉了下去。 大宋以前用的火炮,也是抛投一类的,就跟元军用的回回炮一样。说白了,就是带着火药包的投石机。打仗的时候,火药包和铁弹连砸带爆,威力也是非常的大。但回回炮更厉害,可以抛投七八百斤的巨石,一颗石弹砸来,等闲的木船,能直接从甲板砸到船底。所以在焦山之战时,张世杰就吃了大亏。 后来南迁途中,张世杰偶然遇到一个猎户。那个猎户用竹筒装了火药和砂石,砰的射出去,能打中三十步左右的野物。张世杰便令工匠改良那种竹筒枪。由此生产出了世界上最早的直射火炮。 直射火炮的威力虽然小一些,但胜在发射速度快,射向也灵活,想直射就直射,想抛射就抛射。当赵昺指挥崖山之战时,这种火炮便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打得张弘范连换了几艘旗舰。 而且大宋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打扫战场的权利也就归了宋军。元人的俘虏和损坏的战船,全都被大宋收了。而大宋的炮船,元人却一艘也没有得到。 张弘范兵败崖山之后,与郝经总结经验,首先便想到了这种炮船。而炮船的关键,又在直射火炮身上。 所以郝经便提出了要一门火炮的要求。 杨百里盯着郝经,道:“要一门火炮?” 郝经道:“对,一门能正常使用的大宋火炮。” 杨百里道:“我大宋的火炮,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这个代价,你想我们会不会给你?” 郝经道:“这个随便。给,也行。不给,也可以。” 杨百里托着下巴,脑中急速的思考对策,最后一咬牙,道:“可以。不过这门火炮,要在约战开始前才能给你们。” 杨百里的意思,就是不能让这门火炮影响接下来的这一场战争。 郝经道:“可以。那便这样定了。” 杨百里道:“既如此,你们便商量约战之事吧。杨某先去拜见文夫人。” 既已谈妥,杨百里去拜见文夫人,便不算什么事。张弘范亲兵领着他去了。 杨百里走后,张弘范神情一肃,道:“郝师、阿里海牙大人,你们对宋室幼主约战之事怎么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入我大宋为民 张弘范请阿里海牙前来,便是要借他的兵马,征伐宋室。 杨百里一走,阿里海牙便狂态尽去,气度沉稳,浓眉微皱,道:“小宋主突然约战,倒打乱了我等的计划。” 这几天,阿里海牙与张弘范合兵一处,已进行了好几次商讨,伐宋大计,已完成十之八九。没想到小宋主赵昺会突然遣使约战。 郝经也是面色凝重,道:“自崖山一战以来,小宋主行事,便处处出人意料。这次约战,我们真得好好筹谋,切不可大意。” 张弘范道:“是啊。以往对战,无论是襄阳吕文德、吕文焕兄弟,还是焦山时的张世杰,抑或是剑南州的文天祥,我对他们的战略战术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现在的小宋主,行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我竟完全看不透了。” 阿里海牙道:“汉帅,自某家到了新会以后,听你夸那小宋主,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某家就不信,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娃娃,能有什么神异之处?当是有什么高人相助,还可信一些。” 张弘范道:“说到高人,那也只有心学大师陆凤鸣勉强当得。只是凤鸣大师是在崖山之后才去的琼州。如果不是小宋主,那怎么解释崖山之战?” 郝经也道:“阿里海牙将军,汉师和我,曾与小宋主见过一次,其思维天马行空,确实不可小觑。” 阿里海牙道:“既然两位大人都如此看重小宋主,那咱们便来个狮子搏兔。某家就不相信吃不掉他。” 张弘范道:“好,那这次咱们便用上狮子之力,一口吃掉小宋主。郝师,博兀大人那里情况如何了?” 博兀在崖山之战后,先去请了阿里海牙来,再去了钦州城。广西宣慰使史格就在钦州。史格麾下也有五万人马。 史格此人虽然带兵一般,但他麾下的五万精兵,却是他的父亲史天泽一手带起来的。史天泽号称“多谋善断,用兵如神”,官拜大元枢密副使、辅国大将军和中书左丞,他带出来的兵,战斗力比起张弘范的兵,还要强上半分。 博兀去钦州,便是请史格兵出广西,从北面威慑赵昺。 郝经回道:“博兀大人已传信回来,史格史大人已令屯兵钦州,只等汉帅一声号令,他便提兵南下。” 张弘范沉吟片刻,道:“阿里海牙将军,张某有一个想法,说出来请你明断。” 阿里海牙道:“汉帅客气了,请讲。” 张弘范道:“我拟将麾下两万水军留下,看住崖山。另请史格大人兵出云浮,看住文天祥。再请占城国王从东南出兵,威逼琼州。阿里海牙将军则率本部和张某剩余的部众,与小宋主约战琼州海峡。如何?” 阿里海牙道:“某家也正是这个想法。到时千船齐发,直接登陆琼州,就算大宋的炮船再厉害,也必定阻止不了我们骑兵登陆。只要上了琼州,我蒙古铁骑便天下无敌,小宋主又拿什么来与我对抗?” 张弘范等三人反复推算,都是必胜的局面。但不知为何,总是下不了决心来。 真是奇怪了。张弘范暗自寻思,自己以前打仗,向来是思谋完毕,便一往无前,为何今日竟然畏首畏尾? 阿里海牙未与赵昺交过手,反倒是痛快些,一拳砸在几案上,道:“就这样定了。与小宋主就约在琼州海峡决战。” 张弘范道:“那便这样定了。阿里海牙将军,你看这次约战,下些什么样的赌注?” 约战,很古老的一种战争模式。 约战一方,可以是主将对战,也可以是对等数量战士的攻防战,甚至还有摆阵破阵的打法。 被约的一方,可以应战,也可以不战。不战时需要高挂免战牌。 大宋初期,这种约战还很普遍,后来名将渐少,火器用得多了,约战这种形式就逐渐淘汰了。 没想到小宋主竟然启用了这种古老的对战方式。 “条件嘛,”阿里海牙想了一下,道:“有没有都可以。反正我们是赢定了。” “条件还是要的。”郝经道:“就一条,大宋战败,所有人必须投降。不得自尽,亦不得逃亡。” 张弘范道:“那如果我们战败了呢?” 阿里海牙大笑道:“那怎么可能?汉帅,某家再给你五万人马,你带上琼州,然后与我对战,你能赢吗?” 张弘范摇头笑道:“最近身子虚弱,有些疑神疑鬼了。来人——” “在,汉帅。” “请宋使杨大人过来。” “是。汉帅。” 不多时,杨百里来到。张弘范讲了约战地点和条件。杨百里轻摇羽扇,道:“你们定了地点,那时间便由我方来定。等我回去禀告皇上后,再行通知你们。至于条件方面,我现在就可以回答:可以。” 张弘范道:“杨大人大包大揽,就不怕你家幼主不同意?” 杨百里哧的一声冷笑,道:“汉帅大人,你是越活越没有器量了。我家幼主那是天之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既命我全权作主,那我说的,皇上必然同意。现在,你们的条件提过了,我们也有条件。” 郝经道:“我们只提了一个条件,你们也只能提一个。” 杨百里摇头道:“郝先生,你的器量比起汉帅来,又差了一级。” 张弘范笑道:“杨大人,你就别讥讽我等了,直接说条件吧。” 杨百里道:“好。我们的条件也不多,两条,一是我方获胜,元军需得撤出广州广西。二嘛,阿里海牙将军需得降我大宋。” “什么?!”阿里海牙一听,勃然大怒,猛地一拍几案,噌地站起,厉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杨百里冷笑道:“匹夫之怒,以头抢地耳。阿里海牙,你要不要撞撞这根柱子?” 张弘范道:“阿里海牙将军息怒,杨大人是故意激怒于你的。杨大人,你真是要阿里海牙大人降你大宋么?” 杨百里道:“阿里海牙大人是忽必烈汗的宿卫出身,断不肯降。杨某只是怕他兵败投海,那可大大的不妙。”杨百里说到这里,声音突然提高,斩钉截铁地道:“如若你们战败,我们要汉帅辞去元人军职,入我大宋为民。” …… 室内突然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弘范身上。 半晌,张弘范才淡淡的道:“这一仗打完,张某该要大行了。杨大夫,你们要一个死人何用?” 杨百里道:“自襄阳以来,你杀我南人无数。要具尸体回去,解解愤恨也好。” 张弘范道:“好!如你军获胜,张某就如你所愿,辞去军职,白身入宋。” …… 室内又猛地安静了下去。 良久,才传出杨百里的大笑声:“痛快!那杨某恭候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马士革钢 杨百里完成使命,折返琼州。比起去的时候,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文天祥的夫人欧阳氏,一个是文天祥的故知张千载。 文天祥开府剑南州时,欧阳氏和张千载并不在身边。后来文天祥被陈懿出卖,兵败被俘,欧阳氏便自投元营,来照顾相公。 至于张千载,则更具有传奇性。 张千载与文天祥是同乡同窗,相交莫逆。但两人对时局的看法,却大不相同。文天祥认为事虽不可为,但也要尽力而为。但张千载却认为事不可为,勉强行之,便是不智,不如在山中作一个遗民。 后来文天祥招兵抗元,张千载送他离乡,在路口对文天祥说道:“文山,此一去,你定是凶多吉少。如若被元军戕害,吾自当前往,将你收葬。” 文天祥不怒反喜,道:“如此,就拜托了。” 后来战事的发展,果真如张千载所料。文天祥连连败退,被元军俘虏了两次。第二次被俘后,张千载料他再难逃出,也跟着欧阳氏,自投元营,等着哪一天文天祥被杀了,便将他归葬家乡。 只是后来崖山一战,大宋险胜,文天祥也死里逃生。这一点却是张千载没有想到的。 出了元营十里,张千载跳下马车,拱手道别。欧阳氏问他为何不同去琼州?张千载道:“此时白衣之身,去到琼州又如何?不如去召集旧友,同投文山帐下,先建立功勋,再去见皇上。” 杨百里在旁一听,大为赞赏。派了两名禁军,好生护送张千载返乡。 就在三人拱手作别时,千机学院里,赵昺已亲手打造了一柄小铁锹。 这把铁锹,比普通的铁锹要小得多,只有二尺长。铁锹的一边,开着锋利的刃口,另外一边,则是交错的锯齿。铁锹的尾部,还打造了一只手环。铁匠师傅曹林看着这把铁锹,满脸的钦佩。 这才几天啊,皇上从一窍不入手,就打造了这么一把多功能的精品铁器。 赵昺伸指试着铁锹的锋刃,试了几下,甚是满意,道:“曹师傅,拿一把你最好的铁锹,我们来比比。” 曹林也陪着皇上打造了一把铁锹,而且用的是最好的铁料。此时拿了出来,握在手中,道:“皇上,怎么比?” 赵昺道:“简单一点,就对砍吧。” 曹林的铁锹,明晃晃的耀眼。而赵昺的铁锹,乌沉沉的没一丝光华。 曹林有些犹豫,道:“皇上,小人这把铁锹,用的可是上好的铁料。” 赵昺道:“朕这把铁锹,用的可是纳西尔丁藏起来的金属。来,砍吧。” 曹林哪敢跟皇上对砍,只把铁锹竖在铁砧上。赵昺举起小铁锹,呼地砍下。只听嚓地一声,竟一下便深深的砍入了曹林的铁锹之中,深达三寸。 啊?这一下太出曹林意外了,直接就震得张大了嘴,惊呼出声。 “好!” 孟汉在旁边,却是大声叫好。 赵昺拔出小铁锹,检查了一下刃口,见上面有一道淡淡的白痕,也是大感意外,道:“纳西尔丁行啊,竟然搞出了这么厉害的混钢。孟汉,快去将纳西尔丁请来,好好问问。” 孟汉领旨而去,不多时将纳西尔丁叫了来。纳西尔丁戴着一副手套,手套上满是树胶,见到赵昺,老远就叫道:“皇上,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叫我,我很忙的。” 赵昺笑道:“好,好。以后尽量不打扰你。快说说,这一块是什么金属?” 纳西尔丁看着他手上的铁锹,眼中尽是心疼,大声道:“哦天啊,皇上,你竟然用大马士革钢打了一把铁锹,哦我的天啊。” 孟汉和曹林两人,哪里知道大马士革钢是什么东西?但赵昺一听,脸上就精彩了。 上前一把拽住纳西尔丁的,赵昺叫道:“什么?你说这是什么钢?你再说一次!” 纳西尔丁道:“大马士革钢!大马士革钢!” “哈哈哈哈!”赵昺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暗道:“在海上捡到这个哈基姆,可真是赚大了。仅凭这一块大马士革钢,他的价值就无可估量啊!” 大马士革钢,全世界最顶级的钢,没有之一。用它锻造出来的刀,在世界上至少有一千五百年排名第一。 好钢! 赵昺笑完,紧紧盯着纳西尔丁,道:“原来你还会合成大马士革钢,怎么不早说?” 纳西尔丁道:“我是哈基姆,会的可多了。小皇帝你不问,我说什么?” 赵昺道:“也是。那朕问你,你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你一个月能生产出多少这样的钢来?” 纳西尔丁道:“现在生产不了了。” 赵昺道:“为什么?” 纳西尔丁道:“生产这个,要最好的钨锰矿。你们这儿,没有了。”大宋珍稀物品库里,就一百斤钨锰矿,纳西尔丁认出来,这才合成了一块大马士革钢,还被赵昺拿来打造成了一把小铁锹。 赵昺一听是要矿石,顿时放心了,笑道:“不就是矿石吗?朕给你找就是。孟汉,派人通知外相张世杰,在澳州矿区里专门去找找钨锰矿。” 张世杰已经去了澳州北部,那里是天然的矿场,说不定便能找到珍稀的钨锰矿。孟汉自去安排,不提。 却说赵昺打造完小铁锹,令曹林按照这个制式打造几千把留作后用,自己提着小铁锹回到行宫,叮的打开了最强参谋系统。 “叮!最强参谋系统启动。请问主人有什么吩咐?” “看看朕亲手打造的这把铁锹,是不是最好的。” “叮,生活类二星任务完成。”微光轻闪,系统已确认完毕,赵昺得到成就400点,现在合计有3500点了。 赵昺看着面板上清一色的三星任务,道:“现在可以融合成帝王系统了吗?” “叮,系统可以融合,是否确认?” “确认。” 一阵耀眼的光芒闪过,复杂的成就树瞬间融合成了一条:帝王成就。 赵昺看这帝王成就系统从下到上就十条,分别是:揭竿而起、占山为王、厉兵秣马、杀伐纵横、攻城掠地、诸国并起、天下争锋、入主中原、席卷天下、天下归一。 “系统,不是说融合成一条么?你搞这么复杂,是逗我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理往事 “叮,需要这么多任务,才能赚够必须的成就点,不然主人将无法召唤想需的参谋。” “好吧。朕看揭竿而起和占山为王后面有亮着的小方块,那是什么意思?” “叮,方块亮起,表示任务完成。主人可以现在就获取成就点。” 现在就能获取成就点?赵昺大喜,一指戳在揭竿而起上面:“我点。” “叮!揭竿而起任务完成,主人获取成就一千点。” “哇塞,这么好赚?”赵昺乐得跳了起来,再次点向占山为王:“我点。” “叮,现在主人麾下有两人占山为王,完成任务一级,可获得成就五百点。” “太好了,现在有足足五千成就点了。”赵昺搓着双手,道:“占山为王后面还有小方块,怎么揭竿而起没有了呢?” “叮,报告主人。揭竿而起是入门级任务,没有子选项。” “原来是这样。那占山为王呢?” “叮!主人麾下,有一人占山为王,则获得五百点,十人占山为王,则获得二级奖励一千点。二十人占山为王,则获得三级奖励一千五百点,以此类推,直到完成十级。” 赵昺算算,现在文天祥算一个,苏小白的岳丈辛金南算一个,可不正是两个?看来系统真是逆天之物,连辛金南举起义旗也知道。 赵昺一一细问系统,最后搞清楚了奖励机制。 比如厉兵秣马,每十万大军可获得一次奖励,是高可获得四十次。也就是说赵昺的军队,最多可以建到400万。 400万的大军,那是非常庞大了。元蒙已经很厉害了吧?可他们的总兵力加起来,也就百万之数,还分散在东西南三个方向。 再比如诸国并起,只要被元蒙灭掉的国家,有人再次立国,赵昺便可以获得一次奖励。同时如果元蒙多分出一个国家,他也可以获得一次奖励。而且每次奖励有一万点之多。 一万点! 那可是招四星参谋的点数啊! 赵昺看到这里,心里不禁痒痒起来。 现在与阿里海牙大战在即,要是召一个四星参谋出来,那胜算自是大得多。而且复国之事,大理国公主段苍月不正好在琼州么? 能不能得到第一个四星参谋,就看能不能说动段苍月复国了。 “小郭子——” “奴婢在。” “准备一些姑娘的用品,随朕去探望苍月公主。” “是,皇上。” 郭努准备了一些绫罗绸缎和可口小食,令四个小宫女捧了,随皇上去后宫见段苍月。 太后行宫旁边的练武场上,女弟子由锦弦带着,男弟子由闽冲郡王赵晨带着,正挥汗如雨,苦练着杨家枪法。 在练武场的正中,杨太后一身玄色劲装,正手把手的教段苍月基本功。 杨太后膝下只有赵昺一子,现认了一个干女儿,算得儿女双全,心中已有七分疼爱。再加上段苍月是吃过大苦的人,又颜色绝佳、聪慧异常,没一天时间便与杨太后贴心贴肠。杨太后的疼爱便一下子升到十二分,简直把她宠到了天上去。这几天,甚至把赵昺都忘了。 “月儿,手中握的虽然是枪,但力量却是在腰上。”杨太后一手指着枪尖,一手按在段苍月的小腰上,讲解道:“力从腰间起,再从枪尖出。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到腰力不断,并透出枪尖。就像这样。” 杨太后取过苍月手中枪,倏倏倏示范了几下。段苍月看得明白,道:“母后,我再练练。” 杨太后将枪交回她手中,退回几步,道:“再练来。” 段苍月身子微伏,小腰一扭,使了个小探花,只见枪尖一阵急颤,竟颤出碗口大一朵枪花来。 杨太后大喜,夸到:“我家月儿就是聪明,一教就会。” 正说着,赵昺带着郭努等人已进了练武场。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继续操练。” “谢皇上。” 在众人都跪下参见皇上时,段苍月也停了手中枪,要跪伏下去,杨太后急忙将她拉住了。 “月儿,你跟皇上是兄妹,以后不用跪他。” “不跪不跪。”赵昺微笑着来到了两人身边,道:“叫声哥哥就好。” 段苍月小脸微垂,低声道:“月儿见过皇帝哥哥。” 赵昺道:“好好,月儿,看哥哥给你带什么来了?” 段苍月抬起头,赵昺亲手取了豌豆黄递到她手里,道:“刚做的小食,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段苍月脸色微红,从赵昺手里取了豌豆黄,侧过头去,细细咬了一口。 杨太后在旁边看着,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赵昺又取了一块黑米糕送到母后手里,道:“这是母后喜欢吃的黑米糕。” 杨太后接过。也细细咬了一口,道:“皇上不会专程送小食来的吧?”一边说着,目光落在了小宫女捧着的绫罗绸缎上。 赵昺道:“月儿妹妹初来乍到,什么都没有。朕便送点衣料过来,请母后给她做几件衣裳。” 段苍月微微一礼,道:“多谢皇帝哥哥。” 赵昺特来看望,太后和段苍月自是不能再练下去。三人回到殿中,依家里的规矩坐了。杨太后道:“皇儿,以后但凡有时间,可要来多陪陪你月儿妹妹。” 赵昺道:“那是自然。月儿妹妹有时间,也可以到朕那里去玩耍。” 段苍月低低嗯了一声,抬起一双大眼,偷偷打量着赵昺。 杨太后看在眼里,笑道:“皇儿今天来,是还有别的事吧?” 赵昺道:“朕想了解一下大理国的事情。月儿妹妹,给哥哥说说吧。” 一提到大理国,段苍月的一双大眼顿时红了。收拾了一下情绪,绞着手指头,段苍月语带凄苦,缓缓道来。 原来大理国已经灭亡了快二十年了,那时段苍月还没有出生。蒙古将领忽都,也就是忽儿都的父亲,率兵攻入大理,大理高丞相战死,段兴智逃到缅甸一带,苦苦支持了几年,最后还是兵败身死。 段兴智死前,将皇位传给了段月儿的父亲段若虚。段若虚带兵进山,继续与元人对抗。但元人扶持了段若虚的堂弟段实为大理总管。段实去大漠觐见了蒙古大汗,被蒙古的疆域和铁蹄所震撼,回去后死心踏地跟了大元朝,反而回手剿灭段若虚。 就在段苍月出生的那一月,段若虚终被段实和忽都剿杀。段氏四五百人,被押去北漠。在路上被阿里海牙瞧见,竟全都收为奴仆,辗转来到了南部沿海。 “我姆妈苦心计划了七八年,才让我逃了出来。”段月儿声音低迷,终是流下泪来,道:“我一路扮作乞儿,向西而行,没想到阿里海牙的爪牙还是追了上来。要不是遇到辛大哥他们,我、我……” 杨太后听得心都碎了,将段苍月揽入怀里,摸着她的头,道:“好了,好了,月儿不哭。现在咱们有家了。” “对,有家了。”赵昺接过话头,道:“不但有家,还会有国。月儿妹妹,朕要替你复国,让你做上大理的皇帝!” 第一百二十五章 难道他手里有大杀器? 赵昺要为大理复国,语出惊人。 杨太后和段苍月俱是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赵昺看。 赵昺重复了一遍,道:“月儿妹妹,朕要替你复国,你可愿意?” 段苍月站起身来,盈盈拜倒,泣声道:“皇帝哥哥如能替大理复国,我段家和大理数十万生民,当感激不尽。” 赵昺走下座位,将段苍月扶起,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就这样定了。明日朕就召开朝会,妹妹即刻登基,然后诏告天下,共讨叛逆。” 这种速度,连杨太后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脸色凝重,道:“皇上,兹事体大,是否从长计议?” 赵昺道:“事有当为不当为,当为之事,就是要雷厉风行。母后,此事就这样定了,朕现在就去安排。” 说完不容杨太后和段苍月发表意见,带着郭努径直走了。留下太后宫的人在后面目瞪口呆。 良久,杨太后才回过神来,向段苍月苦笑道:“月儿,你皇帝哥哥做事,就是不按常理。不过此事太过重大,最后还是要看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母后就去请皇上收回成命。” 段苍月现在反倒是镇定了下来,道:“母后,皇帝哥哥如此行事,必有自己的考量。我们支持他便是。再者,我大理国的国旗一竖,也好教鞑子知道,大理段家后人,还没有死绝呢。” 杨太后握着小苍月的手,叹道:“好月儿,怎生得如此好见识?母后自愧不如了。” 段苍月抱住杨太后的胳膊,将头依了上去,道:“母后坚贞不屈,力救大厦于既倾,才令月儿好生佩服。月儿不过是效仿母后罢了。” 杨太后道:“好月儿,真会说话。来,再吃点小食,咱们再去练一会儿。”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赵昺回到行宫,火速召集陆秀夫、石文光等一干文臣武将,将立段苍月为大理国主的事情讲了。毫无意外,陆、石等人也是震惊异常。但谁也没有反对,只是陆秀夫坚持要选个良辰吉日,推延了三天时间。 三天后,五指山行宫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赵昺宣布大理国正式复国,段苍月就任大理国主,改元苍月。 大理苍月王朝就此拉开帷幕。 大宋内相陆秀夫兼任大理国丞相,负责筹建大理内廷。段苍月颁下谕旨,发布讨元诏书,着快马使臣,火速送往大理总管段实,同时告知张弘范和阿里海牙,着他们派人来觐见。 从琼州到大理,还有很远的路程。等段实得到消息,估计琼州之战也打完了。但张弘范和阿里海牙很快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大帐内,阿里海牙砰的一拳,将身边的几案击得粉碎,怒声道:“赵家小儿真是可恶,竟敢如此替大理出头!” 阿里海牙是既怒且怕。 他将大理段家皇族数百人收为私奴一事,是瞒着大元汗庭的,连忽必烈都不知道。现在倒好,段苍月将大理国旗一竖,消息传开,忽必烈一旦知道,必然来问究竟。那时他私蓄奴仆之事便瞒不过了。 忽必烈为了防止手下大臣武将造反,严禁任何人蓄养家奴。阿里海牙不但蓄养家奴,还达到了三千人之多。这要传出去,就算忽必烈能饶了他,那这些奴仆却是保不住了。 这种情况,阿里海牙如何不怒? “来人!” “在!” “去通知汉帅,我要即刻兵发琼州!” “是,将军!” 亲卫得了将令,急来见张弘范。张弘范却正在与王约密谈。 王约回来时,正好遇到出使安南国的元朝使节。安南国一直狂妄自大,不肯臣服大元。忽必烈便派了右丞相柴椿,千里迢迢,出使安南,要说服或者威逼安南国俯首称臣。 柴椿心里很是没底,在路上遇到王约,大喜过望,坚持要王约陪他走一趟。王约无奈,只得陪他去了几天,见到安南国主后,威逼利诱,几番交锋,终于说动安南国主派了族叔北上汗庭,纳表称臣。 这样一耽搁,王约便晚回来了十几天。 张弘范与王约也得到了段苍月复国的消息。 “彥博,此事你怎么看?” 王约出去了一趟,不但没瘦,反而去掉了一些书生气,身板也壮实了些,此时回道:“汉帅,段氏复国,本身只是件小事。西夏、吐蕃及西域诸国,隔几天便有复国的旗帜,此是灭国后的正常现象,不足为虑。学生只是在想,小宋主竟然在这个时候为大理复国,除了更坚定我们灭掉他的决心之外,他又能得到什么?” 张弘范微笑着看着王约,道:“说下去。” 王约道:“最关键的是,小宋主从哪里来的底气?” 张弘范道:“彥博说到要害了。本帅也在想,小宋主一隅之地,究竟凭着什么,又是与我们约战,又是为大理复国?” 王约眉宇微凝,道:“难道他手里有逆转天下的大杀器?” 张弘范也是罕见的凝重,缓缓说道:“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宋室一方也就是快船小炮强于我们,但上次我们问杨百里要他们的快船小炮,他竟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可见快船小炮不是他们的依仗。那还有什么呢?” 张弘范和王约两人,都是智计超群之辈,但面对赵昺不按常理出的牌,竟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赵昺自己却没想这些,他只想赚到一万点成就。 当段苍月戴上王冠,坐上龙椅,他又完成了一项任务。 “最强参谋系统,启动。” “叮!系统启动。请问主人有什么吩咐。” 赵昺轻车熟路,先行交了成就任务,得到一万点成就点,再点开了抽将界面。再看抽将界面上,卡牌已变成了四层。最上面的是紫色的四星卡牌,下面分别是三星两星一星。 按卡牌数,分别是五张、十张、二十张、四十张。 还是小概率事件。 赵昺懒得跟系统啰嗦,默默计算了一下,伸指点中三星卡牌:“抽!” 系统一阵微光闪动,接着一名穿着古代铠甲的将军走了出来。 二星参谋!赵昺连姓名都没问,直接戳了第二下:“再抽!” “再抽!” 微光连闪,赵昺花了三千成就点,去抽三星参谋,竟连续失败了三次。只得到了两个二星。 第四次! 赵昺强行压住砰砰乱跳的小心脏,一指点向四星卡牌:“我抽!”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平阳公主李娘子 一下子就抽中四星参谋的概率太小了。 不过这不算什么。 以前玩游戏,精炼装备和抽橙色武将,那都是小概率的。无所不能的玩家早就摸索出了一整套方法。那就是先用低级的铺垫几下,如果连续失败,估计差不多要成功了,再去点高级的,往往会成功。 赵昺计算了一下概率,连抽了三次三星参谋,一一失败,当下鼓起勇气,一指点在四星卡牌上。 “叮!恭喜主人,抽得四星参谋一只。” 系统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好听过。赵昺大喜,傻咧着嘴,搓着双手,看着从微光中走出来的四星参谋。 来人身材窈窕,瓜子脸,肌肤甚白。身着一袭红妆,腰悬长剑,双眉斜飞,平添三分杀气。 又是一位美——咳,又是一位女英雄! 赵昺迎前几步,拱手道:“这位姐姐又是何人?” 来人凤目微转,微微一拂还礼,脆生生回道:“臣妾大唐平阳公主,见过陛下。” 大唐平阳公主? 说起太平公主赵昺还知道一点点,但平阳公主的名字,他这个历史渣可真的是一无所知了。 “咳,恕朕孤陋寡闻,请问公主生平?” 平阳公主淡淡的道:“臣妾出身太原李家,闺名秀宁。平生也无甚值得夸耀之处。” “等等,你说闺名叫秀宁?你就是李秀宁?” 赵昺听到秀宁两个字,心中一震,总算知道眼前这个高居四星之位的美女是何人了。 知道娘子关的名字怎么来的么?就是眼前这个平阳公主在那里守关,才有娘子关这个名字。赵昺以前去娘子关旅游过,因此知道。 另外知道李秀宁这个名字,是在《大唐双龙传》里。书中的李秀宁,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女中豪杰,论谋略战力,比起李世民也不遑多让。最值得夸耀的,是她独自在关内起兵,等李渊打进去时,她手下已有十万人马。之后她攻长安、守娘子关,连赫赫名将屈突通都几番败在她的手下。由此可见她的勇武与智谋是何等厉害。 “陛下明鉴,臣妾正是李秀宁。”李秀宁却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哈哈,朕知道你了。”赵昺大笑道:“公主殿下屈尊到此,朕多谢啦。” 李秀宁道:“陛下召我出来,不知有何事情?” 赵昺道:“说来话长,容朕一一道来。”当下将当前的形势讲给李秀宁听了。李秀宁熟知兵家之事,听罢眉头微凝,道:“形势比较糟糕,陛下可有撒手锏?” 赵昺道:“什么撒手锏?” 李秀宁道:“就是能决定战争胜负的精锐之师。” 当年太原李家之所以能取得天下,除了谋略之外,其精心培养的玄甲铁骑便是天下无敌。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李家就将玄甲铁骑派上去,不管形势怎样,都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李秀宁深知有一支能决定战争胜负的军队是多么的重要。因此首先便是问这个。 赵昺道:“有。人数有三千人,但训练时间太短,还没达到朕需要的水平。”赵昺将石文光、苏刘义、方兴晶、江无伤各自率领的五百人都算上了。 李秀宁道:“有就好。其它呢?还有没有?” 赵昺道:“朕还秘密建造了两艘巨舰,当前在水战方面应无敌手。” 李秀宁点头道:“还有两艘无敌巨舰,那就太好了。如果算上天时与地利,陛下已有六七分的胜算,为何还在担忧?” 赵昺苦笑道:“我大宋就这一点力量了,就算是二三成的损失,也承受不起了。” 李秀宁道:“以二三成的损失换取一场重大的胜利,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陛下竟然还不满意,难道是要没有损失地打这一仗?” 赵昺道:“没有损失是不可能的。但朕想将损失控制在一成以内。不知公主殿下可有办法?” 李秀宁道:“我需要看地图,陛下可有准备?” 赵昺不但有地图,而且还有沙盘。 赵昺此时就在参谋总部的二层楼上。这个二楼,是他专门为系统里的参谋准备的,任何人,包括孟汉、郭努都不可以上来。 “公主殿下请看。”赵昺身上泛起一抹微光,李秀宁已站了出来,随着赵昺的手指俯视着下面的沙盘。须臾之间,李秀宁已将一切地形地貌和宋元的军力部署尽收眼底。 “好了,臣妾知道了。”李秀宁稍一沉吟,道:“琼州是个好地方。五指山更是一个理想的防御之地。陛下只要能阻断琼州海峡,再在琼州坚壁清野,便可将元军困在这座孤岛上。” “朕也是这个想法。”赵昺道:“从理论上来讲,元军上来得越多,便越好实现我们的战略目标。只是琼州还是大了些,就算十万元军在岛上,靠着岛上物产,也能支撑一两月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变数太大了。” 李秀宁道:“无妨,皇上尽可以将他们丢在岛上不管,先行收拾来援的敌人。只是粮草兵器可够支撑两月?” 赵昺道:“倾家荡产,勉强可够两个月时间。” 李秀宁又问:“那老百姓呢?能尽数带走?” 赵昺道:“琼州有四十万老百姓,要全部带走很难。不过朕的准备工作做得很早,现在有多少老弱妇孺和精壮男丁,朕心里都有数。如果将老弱妇孺和其他男丁分批撤离,还是可以办到的。” 李秀宁道:“陛下深思熟虑,这计划很是周详。但是,这个计划太大了。太大的计划就要求每一环都不能出错。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咱们每一步都是错不起的。” 赵昺道:“这几日,朕与诸位将军再推演几遍。届时请公主殿下和其它参谋多为朕查找不足之处。” 赵昺与李秀宁合计下来,决定再加推演。 第二天,杨太后、陆秀夫、石文光、苏刘义、江无伤、方兴日、苏小白、柴安、陈若水、伊娃等人尽数到来。赵昺在二层楼上,将李秀宁、樊姬、程咬金、薛立人等一众参谋全都召了出来。楼上楼下隔着一道帷幔,开始了第一轮战事推演。 推演结果,陈若水和伊娃动员老百姓撤离不及时,十万百姓被元军杀害。 第二轮推演,石文光、方兴日冒险出击,被敌人拖住,部下官兵,死伤惨重。 第三轮推演勉强达到目标,但损失仍是高达三成。 这还是柴安假扮张弘范和阿里海牙来攻打的结果。要是换成真的张弘范和阿里海牙,那结果只会更糟糕。 不过聊以安慰的是,石文光、苏刘义等将领的大局观和战略意识都在迅速提高。 赵昺还想推演第四轮,郭努趁着送饭的机会禀告赵昺,说杨百里在外面,一直等着皇上定下约战的日期呢。 “就七天之后吧。”赵昺道:“七天之后,月圆之夜,正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元蒙对策 优秀的统帅,不但能审时度势,还能做到随机应变。 张弘范自然称得起优秀二字。上次崖山大战时吃了大宋快船小炮的亏,没多久他便想出了应对之策。 新会镇,元军水寨,张弘范带着阿里海牙、博兀、刘垣、郝经和王约等人登上了寨楼。从寨楼上往下看,浩浩荡荡的元军水师一览无余。 在寨楼下方,空出了一片三四十丈宽的水域。水域之中,两艘伏兵楼船夹着一艘回回炮船,用铁链锁在一起。回回炮舰上,搭了一座高塔,指挥和传令官站在高塔之上,对周遭情形,一清二楚。 阿里海牙俯身一看,立即叫妙,道:“三船连在一起,操纵上仍旧灵活,左右防护,中间炮舰可以连续轰击。这个办法,也亏了汉帅才能想得出来。” 张弘范淡淡的道:“将军谬赞,这种打法行不行得通,还要今天试试才知道。彥博,开始吧。” “是,老师。” 王约得令,走到最前面,举起怀里的令旗,猛地一挥。旁边的旗牌官得令,咚地敲响了牛皮大鼓。 咚咚咚咚! 随着鼓声,两条拔都兵船从外面嗖地窜了出来,分从左右,直向正中的三艘连环船驶去。回回炮舰上的指挥官早看清楚,喝道:“左右各二,轰击。” 回回炮舰上,左右两舷各设了两门炮。现在指挥官下令,分别轰击两侧来船。 炮手们得到命令,极为快速的调整着炮位,搭上了一大筐海碗大的碎石。 “发炮!” “发炮!” 轰轰轰轰!四声大响,只见两蓬黑压压的“巨石”呼呼射出,到了拔都兵船上面,已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碎石雨。 拔都兵船也早有准备,十数张人高的大盾连在一起,遮住了上面。只听砰砰砰砰一阵大响,十来块碎石轰在了盾面上。 回回炮舰上轰出来的石头,力量巨大。只被十来块碎石轰中,拔都兵船便一阵剧烈的摇晃,险些沉入水下。 “没敢用风帆。”张弘范向阿里海牙解释道:“如果挂了风帆,再被回回炮舰击中,那十有八九,这艘船就会沉没。” 用了风帆,拔都兵船的速度会比较快,但如果被炮舰轰出的碎石击在帆上或桅杆上,那极有可能将兵船击得侧翻。 阿里海牙大开眼界,道:“汉帅变巨石为碎石这一招,实是厉害。无论对方的船多快,想一炮都不挨就冲到伏兵楼船下面,几乎是痴心妄想。” 两人说得几句,下面拔都兵船硬抗了两轮碎石雨,终于冲近了些。 连环船上,忽地涌出上百弓箭手来,每个弓箭手身后,还配有一名点火的兵。后面将火箭点燃,前面弓箭手只管射。 咻咻咻咻…… 又是铺天盖地的火箭雨,倾泄在拔都兵船之上。兵船上的人,仍是用大盾护了顶面。只听叮叮叮叮一阵箭盾相击的声音,左侧的兵船忽地燃了起来。 “停止射箭!” “停止射箭!” 回回炮舰上的指挥官赶紧下达了命令。连环船停止射箭,左侧的兵船急忙灭火。 阿里海牙道:“百名弓箭手射箭,准头比起回回炮来,就高很多了。汉帅,那宋室的小炮快船是挂有风帆的吧?” 张弘范道:“是的。” 阿里海牙道:“这一轮火箭射去,定要燃烧起来。” 张弘范道:“宋人狡猾,也许有办法应对这两轮攻击。如果他们靠近了我们的兵船,就该他们发炮了。” “发炮!发炮!” 王约令旗一展,给拔都兵船下达了发炮的指令。 拔都兵船自然不能发炮,只在伏兵楼船外面做了一个旋回,表示已经开炮。伏兵楼船自己从舷侧放下两桶火药,轰隆一声炸了。 阿里海牙一惊,道:“这是模仿宋军的火炮吧?炸了好大两个窟窿!” 张弘范道:“崖山之战后,我特地去看了损失的舰船。宋军小炮,最多也就能轰开这么大的破口了。” 元军炸自己的船,炸得还真狠,直接炸在水线的位置。窟窿一开,海水哗哗的灌了进去。但是破洞处突然涌进二三十个元兵,有的拿着木板,有的拿着铁钉,有的拿着锤子,有的拿着棉被。先将一块大木坂往窟窿处一封,后面再盖上棉被,再加一层木板。再抡起铁锤,将两尺长的铁钉砰砰砰砸进去钉住。汹涌的海水顿时被挡在了外面, “好!”阿里海牙猛地一拍寨楼栏杆,笑道:“这样一堵,就算有些水流进去,也无大碍了。” 张弘范道:“每条宋军快船,只配有三发铁弹,在海面上大约只有一枚能正好轰在水线的位置。我军配备的堵漏队,堵一个破洞只需要两刻钟的时间。每艘兵船应付两条小炮船,应该没有问题。” 自攻入大宋以来,阿里海牙与伯颜两人就明争暗斗,争抢战功。张弘范出自伯颜手下,阿里海牙一向对他有些成见。现在看了这一场演练,那份成见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敬佩。 当然,张弘范以垂死之身还在为大元朝廷苦心思虑,也是令他敬佩的一个重要原因。 阿里海牙道:“汉帅,只要水路无忧,我大元铁骑便能登陆琼州。只要登陆成功,某家倒要看看,小宋主还能活得几日!” 张弘范道:“本帅与郝师及诸位将军反复商讨,自觉已经万无一失。但不知为什么,这颗心就是放不下,难道是离大行不远了么?” 阿里海牙道:“汉帅休说如此丧气的话。等此仗打完,汉帅便可以安心调理身子了。” 张弘范道:“不是丧气,是有件事放不下。” 阿里海牙道:“汉帅尽管讲来,某家必不袖手旁观。” 张弘范道:“此战一毕,南方将再无大的战事。届时将军以赫赫战功,再加上本帅的举荐,朝廷左丞相之位,必属将军。只是本帅麾下的数万将士,跟随日久,不交给一个有担当的人,实是放心不下。” 阿里海牙此时才听明白,张弘范是要自己答应他安排的接班人。 只要能得到左丞相之位,就将这几万军队交给他的继任者又如何?阿里海牙微一思忖,道:“不知汉帅选定的继任者是何人?” 张弘范道:“王约王彥博,将军以为怎样?” 阿里海牙这几天,已经知晓王约这一号人物。此时听了,当即笑道:“彥博年少有为,又是汉帅亲手调教出来的,那自是最合适不过。某家当向大汗进言,令彥博接任汉帅之位。” 张弘范大喜,扬声道:“彥博,还不过来谢过阿里海牙将军?” 王约赶紧过来,右手按在左胸,躬身道:“学生谢过将军。” 阿里海牙将他扶起,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彥博,你可不能辜负汉帅的期望。” 王约道:“学生的平生志向,便是做成第二个汉帅。” 张弘范摇头道:“你要超过我才好。” 王约道:“学生遵从汉帅意旨。”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王约的抉择 崖山。 宋国子高立崖上,举着千里眼,遥望新会方向。 很平静,没有任何元军水师的影子。但宋国子知道,下一轮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宋国子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上次海战后,皇上就命自己统管了崖山海防。而且从没有换人的意思。 宋国子初掌军事,战战兢兢,每一天都在请教部下的军官和老兵,然后将他们好的意见收集起来,一边加强崖山海防,一边操练水军。 宋国子差点将整座崖山掏空,建成了数千座炮台。士兵不用在地面上跑,就能在每一座炮台之间来回。他挖了太多的炮台,以至于很多炮台根本就没有炮可用。 不过那没有关系,元军出现在哪个方向,再将炮运过来一架,就可以开轰。 宋国子心细如发,将细节考虑得非常周详。现在他的部下,不管资格多老的,都对他心服口服。 昨天皇上传令过来,说与阿里海牙约战琼州海峡,要他按兵不动,坚守崖山。宋国子算了算琼州的军队,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大宋能作战的军队,把伤兵、厢兵和民兵全都算起来,也不过八万之数。现在崖山留了三万,文太尉带走了五千,张世杰也带走了三千。皇上手中满打满算也不足五万。 以五万之数,约战阿里海牙和张弘范的八万大军,胜算何来? 要知道,元军的单兵作战能力,是远超宋军的。崖山一战,宋军号称二十万军民,差点被张弘范五万水军打了个歼灭战。现在皇上以少对多,这仗还怎么打? 宋国子脸色凝重,思忖良久,扬声道:“哨官何在?” 哨官就在他身后,赶紧过来。宋国子道:“从今天开始,每天派三十艘哨船,前往元军水寨前刺探。记住,要故意暴露给对方看。” “是,将军!” 哨官将命令传了下去,不多时从崖山脚下驶出三十艘最快的哨船,各自散开,向元军水寨一带进发。 虽然双方是约战,但有胆你就认为我绝不会出手。宋国子淡淡想到。 与此同时,云浮山上的文天祥也得到了皇令。 皇上有令,令文天祥坚守云浮山,不可贸然出击。来使一并告知,张弘范已经将文夫人放回了琼州。 “千载兄呢?”文天祥没有问夫人,立即问起了张千载。 来使答道:“回太尉话,张先生出了元营,不肯入琼州,直接回了家乡,说要召集故友,前来投奔于你。” 文天祥道:“千载兄这是无功不受禄的意思啊。” 文天祥想得很对,张千载未建有功勋,无颜就这样去见皇帝,所以才回去家乡。 来使走后,文天祥站在托龙洞口,遥望着崖山的方向,忖道:“皇上麾下,最精锐的只有石文光带去的三十艘战舰,其他兵士,不是伤兵,就是厢兵、民兵训练而成的。仓猝练成的军队,怎么与如狼似虎的元军铁骑打?” 文天祥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皇上怎样才能打胜这一仗。想了半天,唤过哨官,令他备了一份厚礼,遣人送给张弘范,以谢他对欧阳氏一直以来的照顾。 文天祥这是告诉张弘范,自己就在不远处的云浮山。你胆子要是够大,就不要在新会留下兵马。不然你前走,我后面就去端了你的老巢。 新会,元军大营。 张弘范和阿里海牙等人操练完毕,刚回大营坐定,宋人使者已经到了。 “报!汉帅、阿里海牙将军,宋使求见!” “传!” 不多时宋使入营,呈上战书,乃是约元军于本月月圆之夜,决战于琼州海峡。张弘范收了战书,打发宋使离去。 宋使刚刚走,又有哨官来报。 “报!大人,水寨之外发现崖山哨船,约有三四十条。” 张弘范淡淡的道:“不要理他们。” “是,大人。” 这个哨官刚走,又一名哨官疾步奔了进来。 “报!汉帅,文天祥从云浮山遣使来营,带着一份厚礼,说是要谢汉帅释放欧阳氏的美意。” 张弘范道:“礼物收下,来使就不用见了,直接打发走吧。” “是,汉帅。” 一阵功夫之间,张弘范连接三路探报。 阿里海牙浓眉微皱,道:“这三路宋人,难道是商量好了的吗?几乎就是一齐来了。” 张弘范道:“他们不过想乱我心志而已,雕虫小技,不足为虑。博兀大人,阿里海牙将军,小宋主已约下时间,你们看我军怎样应对?” 博兀一向不做主张,只听张弘范调度,此时道:“如何应对,还是汉帅做主吧。” 张弘范微微一笑,向郝经看了看。 郝经道:“这一场大仗,少则打十来天,多则两三个月都说不定。汉帅身体有恙,这主帅之位,恐怕坐不得。依职下看,还是阿里海牙将军为帅,汉帅、王约和我等听令便是。” 郝经随口一句话,便将王约抬了上去。 阿里海牙表面上粗豪,其实也是心机深沉之辈,早明白了张弘范的意思,也不推辞,笑道:“蒙郝公看得起,这次约战,就由某家的生力军打头阵吧。” 张弘范这时才缓缓说道:“将军就不要客气了,此次主帅,非你莫属。另外,我的部下,想交给王约代为指挥,将军以为如何?” 阿里海牙道:“某家早就说过,彥博少年英雄,早该亲自统兵,为大汗出力。” 张弘范向王约道:“彥博,还不过来见过主帅?” 王约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来到阿里海牙前面,大礼参拜,道:“末将王约,参见主帅。” “哈哈哈哈,彥博不用这样客气。起来吧,起来吧。”说着亲自过来,将王约扶了起来。 张弘范和阿里海牙明确了主帅和从属关系,接下来就讨论出战方略。 阿里海牙轻抚下巴,看向王约,道:“彥博,你认为此次约战,我军应留下多少人马看守新会?” 王约道:“禀大帅,依末将看,我军一人不留,尽数去往琼州。” 阿里海牙眼睛一亮,道:“是何原因,快快道来。” 王约道:“小宋主在崖山和云浮山各布下一支人马,便是想让我们不能全力一击。想我元蒙大军,向来是游走战法,从不留后方。这次想让我们分兵,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倾巢出动,用狮子搏兔之力,争取一战而胜。” “哈哈哈哈,好!”阿里海牙大笑道:“少年人果然锐气非凡。那便这样定了。传令下去,各营马上休息,今晚两更造饭,三更出发,五更时分,要过了崖山。” 帐下传令官轰然而动,马上将命令传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今夜清风明月 琼州,入夜,清风忽起,将闷热的天气一扫而空。 十二的月亮已经起得很早,将乳白色的光芒投射在海天的每一个角落。 陆灵儿提着一只食盒,偷偷从丞相府溜了出来,来到皇帝行宫。刚刚走近,孟汉从一棵大树后面闪了出来,微笑道:“陆大千金,这么晚了,还来见你师父?” 陆灵儿嘟着嘴道:“他早把我这个徒弟给忘了。” 孟汉道:“皇上是太忙了呢。” 陆灵儿道:“我知道,所以平时也没来打扰他。” 孟汉道:“那现在是?” 陆灵儿道:“马上又要打仗了,我给师父送点好吃的来。” 孟汉道:“好,那我引你进去。” 赵昺刚从参谋总部回来,斜靠在龙榻上舒展一下筋骨。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郭努快步进来,低声禀道:“皇上,灵儿姑娘来了,想要见你。” “灵儿么?”赵昺精神一振,道:“是好几天没见她了,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陆灵儿已经推门进来,径直走到龙榻之前,侧着坐了,将手中食盒的盖子一揭,递到赵昺跟前。 赵昺一看,食盒下面躺着一只圆乎乎的黑饼。 “咳,灵儿,这又是什么?” “不告诉你,吃不吃?” “吃,吃,灵儿亲手做的,师父必须吃。”赵昺说着用指尖捏了那饼送到嘴边,闭了眼,一口咬下。 咬了一口,赵昺噫的一声睁开了眼睛,含含糊糊地道:“好吃!好吃!这是什么?” 陆灵儿见他说好吃,小脸上顿时浮起骄傲的神色来,道:“这个啊,是我跟木婆婆学做的黑瑶饼。做得不错吧?” 赵昺点头道:“不错,不错。灵儿好手艺。对了,你说木婆婆,她们都搬走了吗?” 赵昺已经下令,令陈若水和伊娃组织所有的老百姓撤到日月湾一带,再上船避战。 陆灵儿道:“还没有。木婆婆说什么也不肯走。说她一大把年纪了,不想走动了。” 赵昺一听,立时将饼放下,叫道:“孟汉——” “卑职在,皇上。” “通知陈若水,所有的人马必须撤离,一条狗都不要剩。对老弱妇孺特殊照顾,不可有意外伤害。” “是,皇上。” 孟汉出来,差了禁军,飞马去找陈若水。 陈若水此时就在木婆婆的屋里。木婆婆拄着枣木杖,砰砰敲着门槛,不让他进屋。 “你们走!走!说了不要管我这个老婆子,你们又来干什么?” 陈若水央求道:“婆婆,这里离五指山近,我们一与元军开战,这里就是战场。兵荒马乱的,要是伤着了您老人家,那可怎么好?” 木婆婆道:“我一个老婆子,土都埋到脖子了,怕什么?元兵要杀我,就让他们杀好了。” 陈若水道:“婆婆,等这一仗打赢了,好日子在后头呢。您老人家身子骨硬朗,还要几十年好活,可不能让元兵给杀了。” 木婆婆大声道:“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我就是不走!” 陈若水说不动木婆婆,只急得团团转,正着急时,禁军飞马而来,传下皇帝旨令,着他无论如何,要将所有的老百姓撤走。 皇上亲自下令,想必是知道这边的情况了。 陈若水一咬牙,一步跨进屋内,道:“婆婆,我现在就是你的孙子,无论怎么样,我都要请你离开。”说着弯下腰,把木婆婆拉到背上,背起来就走。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木婆婆气得直用拐杖敲打着他的肩膀。 “婆婆,你随便打。我不会放下你的。”陈若水忍着痛,大步流星,直接把木婆婆背走了。 两人走后,伊娃从木婆婆屋角的阴影处转了出来。一双美目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眼中似有别样情绪隐隐出现。 自白亚死后,伊娃万念俱灰,险些疯癫。好在赵昺令她做了民政司的副手,帮助陈若水一道推行均田令。 伊娃根本不在意民政司副手到底是多大的官,将自己的全部时间都用在了老百姓身上。每天都将自己累得筋疲力尽,才会睡着。 这段时间,陈若水默默陪着她,什么都不多说,只是教她识字、算术、丈量田亩。伊娃则教陈若水一些黎人的土话。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处成了兄妹一般。 木婆婆不走,伊娃也没有办法。陈若水自告奋勇,拼着挨打,竟是生生将木婆婆背走了。这样的行为,令伊娃很是感动。 他分明只是一个书生。 可现在他穿着黎人的衣裳,说着黎人的土话,干着黎人干的农活,如果不是仔细分辨,差不多的人都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黎人。 这个书生,要是一个真正的黎人就好了。 伊娃暗暗叹了一口气,起身跟了上去。 陈若水将木婆婆背上大路,一辆马车早就候着。赶车的是一个姑娘。 “琯儿姑娘,务必请你亲自将木婆婆护送到大船上。”陈若水将木婆婆扶上马车,特地交待了一句。 辛琯儿笑道:“陈大人请放心。我赶车的技术还是可以的。” 陈若水道:“那就拜托了。” “婆婆,你坐好了。”辛琯儿回头叮嘱了一下木婆婆,马鞭一挥:“驾!” 车辘粼粼,向日月湾进发。 日月湾火把如海,远远近近一片通明。所有的老百姓和文官都从这里登船,再驶向外海避战。 负责登船的内相府已经忙了两天两夜。陆秀夫没睡一个囫囵觉,两眼发红,指挥着手下将一船一船的老百姓运走。 几十万人要撤走,这个工作量十分巨大。好在以前就有过撤离的经验,现在只是多了些黎人而已,陆秀夫倒也不十分为难。 在离陆秀夫不远的地方,两名年轻的校尉站在上船的跳板左右,维持着上船的秩序。左边敦敦实实的道:“大哥,人都撤得差不多了,琯儿妹妹怎么还不来?” 说话的是辛野,右边的自然就是辛家年轻一代的老大辛星星了。 辛星星闻言哼道:“也不知苏小白怎么搞的,还不把我妹妹送来。要是让我逮住他,轻饶不得。” 辛野笑道:“大哥,小白现在可是大宋首任千机使,很得皇上恩宠。你要收拾他,只怕不好下手了吧?” 辛星星道:“不好下手?你叫他惹琯儿不开心试试?” 正说着,一辆马车缓缓奔来,车辕上的辛琯儿已经大声叫道:“大哥,三哥,你们说谁不开心呢?” 辛星星和辛野过来接住马车。辛星星宠溺的看着妹妹,道:“苏小白呢?你怎么还赶上马车了?” ps:来张推荐过周末? 第一百三十章 难以入眠 大战将来,琼州大地上,已忙得不可开交。 有的人不忙,只是怎么也睡不着。比如皇帝赵昺,再比如杨太后和苍月国主。 陆灵儿已经走了,赵昺也洗洗好上了龙床,但靠在床头,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身子很累,但就是睡不着,大约就是紧张和兴奋的引起的吧。赵昺发了一回愣,又将参谋系统点开了。 “樊姬见过皇上。” “臣妾李秀宁见过皇上。” 赵昺看着两位大美女,心情马上就好了些,笑道:“今夜月明风清,两位要不要出来看看月光?” 樊姬和李秀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了点头。接着微光轻涌,赵昺的龙床前突然多了两道清影。 影子而已,别人看不到,赵昺却看得清清楚楚。 比起在系统更中,更加真实。赵昺的目光落在两位大美女身上,道:“月光如何?” 李秀宁淡淡扫了一眼窗外的月光,道:“还算可以。只是孤月必要孤峰相衬,才显风华。此地枝繁叶茂,难见月色本真。” 孤峰伴孤月,这是想起在娘子关时的情景了吧?赵昺心中微微一笑,转向樊姬,道:“樊后以为如何?” 樊姬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平阳公主说得对,冷月孤华,孤字才是月色本真。”说罢看着月光,怔怔出神。 大约是想起她独守后宫的日子了?赵昺有些后悔引两个女子看月光。 好在两位美女都是淡雅之人,感慨虽有,但也一带而过。李秀宁秀目微转,道:“皇上不会只是叫我们两人看月色的吧?” 赵昺道:“朕睡不着,想请两位讲些故事来听听。” “皇上毕竟还是少年。”樊姬道:“肩头又担着复国重任,睡不着也是正常。只是臣妾久居后宫,故事苍白,比不得平阳公主跃马提枪,征战四方。平阳妹妹,你就给皇上讲些征战的故事如何?” 李秀宁道:“也好。那我讲与世民攻打长安的故事吧。臣妾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大雪连续下了三天,直没马腹。城内守军见状,认为唐军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断难攻城。臣妾便与父亲献计,铲雪为土,填了护城河,又堆雪为山,平了长安城头……” 呼~,呼~,一阵轻微的鼻息传来,赵昺没听几句,已沉沉睡了过去。两位大美女相视一笑,就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月亮,静静的等赵昺醒来。 赵昺听着故事,终于睡了过去,但杨太后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自苍月公主来了以后,杨太后便与她一同住。杨太后起来,轻轻走进段苍月的房间,替他盖好了轻被,再轻轻地出来,提了梨花枪,走向练武场,准备再练两趟杨家枪。 还没走进,一阵舞枪的声音隐隐传来。伴随着枪风,还有断断续续的低喝之声。杨太后急忙看时,只见闽冲郡王赵晨一身玄色劲装,正在埋头练枪。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锦弦提着长枪,也在努力练着。 这两个孩子。杨太后心头一暖,轻轻咳了一声。 深夜里,这一声轻咳份外响亮。赵晨和锦弦不约而同,倏地扭过头来,目光灼灼,看向杨太后的方向。 杨太后现出身来,走上前去。两个赶紧参见。 “母后。” “太后。” 杨太后道:“好了,都起来吧。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赵晨道:“母后不也睡不着么?” 杨太后微笑道:“母后年纪大了,睡眠少一些也正常。你们可不能与我比。” 赵晨道:“母后这么年轻,怎能说年纪大了呢?” 杨太后道:“好了,不说这些。都在练枪是吧?那母后来给你们喂喂招。锦弦、晨儿,一起来吧。” “好。母后小心。” “太后小心。” 赵晨和锦弦道声小心,各使长枪,倏倏刺了过来。杨太后蛮腰轻扭,梨花枪连打带消,轻轻松松,就将两人的枪法给破了。 “不要留手。” “是,母后。” “好的,太后。” 赵晨和锦弦试探了几招,突然用上了全力。只见枪出如电,立即带起阵阵枪风。但杨太后不慌不忙,枪花乱颤,将两人的枪法一一挑破。 两人亲自一试,才知道太后的枪法实是惊人,难怪能在崖山大战时,一枪就破了吉野的迎风一刀斩。 在大撤退之时,杨太后和赵晨都没有离去的意思。杨太后自是不放心皇儿,赵晨则是憋着一股劲。上次皇帝弟弟说过,要自己保护他。现在大战来临,要是自己先走了,那还怎么保护? 所以赵晨憋着一口气,苦练枪法。被锦弦看到了,默默的过来陪他。现在杨太后也来了,练武场上,三人默默努力,带起枪风阵阵。 不,是真起风了。 朗月悬空,清风万里。 清风翻动海水,波澜骤起。随着波澜忽隐忽现的,还有五六百条大宋快艇。 这些快艇,与其它的快船不同,船型更窄,速度更快。船体外面,还包了一层薄薄的铁皮。 在最前面的一条快艇上,没有火炮,也没有炮手,清一色全是操船手。操船手操帆抡桨,将船使的飞快。在艇的后面,拖着一条十来丈长的绳子,绳子的末端,拖着一只羊皮气囊。 紧跟着这条快艇的,是一条安装了火炮的快艇。快艇上,张阳柳眉如锁,紧紧盯着那只羊皮气囊,口中不断下达着指挥命令。 “左桨五!右桨三!操炮手,点火!” 左桨忽的加快,右桨微缓,快艇船头向右微微一弯,操炮手已点燃了火引。张阳抓住炮尾,稍稍调整了一下方向,只听轰地一声,铁弹飞出,不偏不倚,正正轰在了那羊皮气囊之上。 “好!”两条快艇上的人,齐声大叫了一声好。张阳欣慰的笑了笑,伸指将垂在眼前的一缕秀发归到耳后,这才显露出少女的一丝温柔。 在这两条快艇之后,五六百条船尽是同样的操作,都是操纵着小炮去打在海面上疾飞的羊皮气囊。 轰轰轰炮声不停,那些羊皮气囊,被轰掉了六七成。 张阳将快艇靠上了第一条船,跳了过去,道:“哥,螺号报来,这次的命中率超过六成了。” 第一条艇上,是张襄。 张襄皮肤黑了不少,但也壮实了不少。 张襄摇了摇头,道:“命中率还是太低了。至少要八成。” 张阳道:“那就再练。” 张襄道:“好!命令下去,重吹羊皮气囊,再练一次。” 螺音阵阵,命令瞬间传到每一条炮艇上。炮艇上的人,一点厌烦的情绪都没有。全都摩拳擦掌,重头再来。只有那些没有打中的炮艇,有的在低低的争吵着什么。不过争吵的内容,也是在吵为什么没有打中。 来到琼州之后,赵昺调走江无忌,便令张襄张阳兄妹接掌了“雪夜”特战队。这几个月以来,两兄妹便一头扑在了“雪夜”特战队的训练之上。 今天晚上,练的就是夜间突击。 情况不是很好,才超过六成的命中率。 张襄沉着脸,想道:“一定要将夜间的命中率提高到与白天一样才行,九成!我要九成!” 第一百三十一章 麾下偏裨万户侯 宋元既已约战在月圆之夜,阿里海牙再不停留,率领麾下数千条战舰,浩浩荡荡,直向琼州。 旗舰之上,阿里海牙在顶甲板上搭了一个遮阳蓬,喝着波斯伊尔汗国进贡的葡萄酒,听着江南歌女婉婉转转,唱着小曲。 几曲唱罢,阿里海牙挥挥手道:“唱首王维的《陇头吟》吧。” 歌女调调琴弦,张口唱道: “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 陇头明月迥临关,陇上行人夜吹笛。 关西老将不胜愁,驻马听之双泪流。 身经大小百余战,麾下偏裨万户侯。 苏武才为典属国,节旄落尽海西头。” 这曲听罢,阿里海牙才令歌女退下。李恒在旁边,道:“大人,这曲子也未免伤感了些。” 阿里海牙笑道:“某家是个粗人,管他伤感不伤感,只挑自己喜欢的词句来听就是了。” 李恒道:“大人喜欢哪一句?” 阿里海牙道:“某家最喜欢的,是‘身经大小百余战,麾下偏禆万户侯’。” 李恒仰脖喝下一杯葡萄酒,心中微感苦涩,但脸上却是笑道:“大人麾下猛将如云,分封万户的就有五人,可不正是麾下偏禆万户侯?哈哈哈哈。” 阿里海牙也是狂饮一大杯葡萄酒,起身长笑道:“我朝大军无往而不胜,此次灭了小宋主,再顺手西渡,灭了安南,届时给大汗寿辰送个大礼。哈哈哈哈!” 李恒道:“唆都大人也是此想。” 忽必烈一面令柴椿出使安南国,一面令唆都在大理整兵。归根结底,就是要彻底降伏安南陈家。 提起唆都,阿里海牙心里就不舒服。要论行军打仗,他唆都哪里是自己的对手?可偏偏他运气好,灭了丽江的花马国,官至中书右丞了,而自己还只是一个行省的右丞。哼,能不能争口气,就看琼州这一仗打得怎么样了。 “李恒,史格何时到达琼州?” 史格的父亲史天泽原来就是阿里海牙的部将。为了琼州一战而胜,阿里海牙将广西宣慰使史格和他的三万兵马,也调来了。 李恒回道:“大人,史格的前锋营五千人已经出了广西,后面中军一万五千人也已出发。算日期,当能赶上琼州登陆战。” 阿里海牙道:“很好。叫脱温不花和张兴祖他们过来,再定一下登陆攻略。” “是,大人。”李恒将命令传了下去。 脱温不花和张兴祖都是阿里海牙麾下的万夫长,也是元军中数得着的猛将。特别是张兴祖,有个外号叫“杀虎张”。据说他能徒手打死大老虎,死在他手中的老虎,已经超过十只。而且据说有一次,张兴祖听说用活虎的胡须能治风病,他就按着一头活虎,生生拔下老虎的胡须拿去剔牙齿。 人说捋虎须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张兴祖不但捋了虎须,还拔了虎须。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双靴子被老虎扒烂了而已。 随着脱温不花和张兴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万夫长脱邻和齐荣祖,此外还有阿里海牙的两个儿子——忽失海牙和贯只儿。 诸将到齐,阿里海牙问大家此战有什么打法?张兴祖冷笑道:“大人且莫听张弘范的,他要讲什么战术战法,结果被小宋主打得落荒而逃。依末将看,打仗就一个字:猛!这次咱们直接冲上海滩登陆,再追着小宋主打就是。什么后勤粮草都不用管,追上小宋主就有吃的。” 脱温不花也道:“末将赞成张将军的。宋人孱弱,但诡计多端,跟他们斗战法,累得慌。集中兵力,直接杀进去就好。我元蒙的军队,那是打到哪里就在哪里过夜,打到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有后顾之忧。” 崖山之战时,李恒也是主力。现在脱温不花和张兴祖等人拿崖山之战来讥讽张弘范,李恒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道:“就琼州之战而言,两位将军讲的也是对的,末将附议。” 李恒曾是张弘范的副将,地位只在张弘范和博兀之下,而在其他诸将之上。现在附议两个万夫长,也算是给足了两人的面子。哪知张兴祖却不买账,冷笑一声道:“李将军的意思,我们在别处打的仗便不对?” 哼! 李恒气得怒哼一声,甩袖走了。 这还是给阿里海牙面子,不然就凭区区一个万夫长,就敢在自己面前放肆? 李恒怒气勃然,回到自己住舱,又恨上了张弘范。要不是他要扶持刘家老五刘垓,自己何必要投在阿里海牙帐下受这等鸟气? 李恒暗下决心,打完这一仗,还是去扶桑,那里有自己的亲信部队。虽然只有五千人,但凭自己的能力,何愁不能发展到五万人? 不说李恒暗下决心,单说王约。待阿里海牙走后,王约不慌不忙,点齐兵马战船,随后跟进。 但在新会一带,仍是旌旗飘扬,炊烟处处,鼓号如常。宋国子派出的哨探,远远望去,元军就如没有动过一般。 哨探回去一报,宋国子思忖一会儿,令人取了两条新钓上来的大黄鱼送往元营。说是给张弘范补补身子。 哨探送去,元军水寨的值哨官将鱼取了,却不让他们进去。 宋国子得到回报,轻哼了一声,道:“竟然虚张旗帜来骗我。来人!” “在!” “速去云浮山,告知文丞相张弘范和阿里海牙所率诸部,已全部离开新会。” “是!” 哨官领了军令,却没有马上离开。宋国子道:“为何还不去?” 那哨官犹犹豫豫地道:“宋将军,皇上前几日下过圣令,是让我军死守。您看——” 宋国子眼神微微一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速速去报告情况就是了。” “是,将军。” 那哨官这才去了。 哨官走后,宋国子望着大海,陷入了沉思。 皇上一定知道,琼州之战一开,崖山方面会得到一定的战机。其实只需要下一道相机行事的谕令便好,为何要专门下一道死守圣旨? 为什么会是死守? 宋国子真想不明白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又是时间 祥兴二年七月十三日。 琼州海峡码头。 一条哨船从海上疾驶而来,呼地一下靠上码头,接着从船上跳下一个哨官来,翻身上了旁边早就备好的快马,“驾”地一声狂催,战马扬起四蹄,疾向五指山皇帝行宫而去。 路上连换了三匹战马,也就一个时辰不到,哨探已到了那处神秘的二层楼外面。 孟汉看到来人,哗地一下推开大门。哨马进入门内,大声禀道:“阿里海牙来了!” 巨大的沙盘旁边,石文光、苏刘义等人霍然回过头来,看向那哨官。二层楼上,赵昺也倏地将目光投了下来。 石文光道:“再说一遍!” 那哨官道:“皇上、各位大人,阿里海牙率七百余条战舰,已到达琼州海峡外面。依末将估计,最多还有五个时辰,他们就将登陆。” 砰! 石文光一拳擂在了沙盘上。 阿里海牙来得太快了!比约定的时间早了足足两天! 阿里海牙只抢了抢时间,就给大宋君臣出了一个难题。 赵昺站起身来,挥手道:“再探!” “是!皇上!” 哨官转身走了。 “石将军,你的人马都到位了没有?” “回皇上,还需要一天时间。” “苏将军呢?” “回皇上,也还需要一天时间。” 再问方兴日和江无伤,都还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才完全准备好。 “皇上,咱们老兵太少了,那些刚从民兵转训而来的新兵,笨手笨脚的,浪费了不少时间啊!”江无伤感慨道。 “不是新兵老兵的问题。”赵昺道:“是朕不让他们那么早就进入阵地。” 以前读书,谁没读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进入阵地早了,将士们的士气容易懈怠,打起仗来,便缺了那么一股精气神。 苏刘义道:“皇上,臣愿领兵一万,先行去将阿里海牙拖住。皇上和各位将军在这里,继续完成埋伏计划。” 赵昺摇头道:“你们所有的人马都不能动。拖住阿里海牙的任务,朕去吧。” 皇上要亲自去拖住阿里海牙,拿什么去拖? 石文光、苏刘义、方兴日、江无伤四名大将,看着皇上,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赵昺一边下楼一边叫道:“孟汉!” 孟汉闪身而入,道:“臣在!” “传令,着苏小白、江钲、秦十六娘速速前来!” “是,皇上!” 赵昺回到行宫,换了戎装,刚刚出来,江钲和苏小白等人已经到了。 赵昺挥手止住了大家的参见,道:“战争期间,各种虚礼都免了。朕刚得到消息,阿里海牙还有五个时辰就到琼州码头了。你们几个,跟朕前去会他一会。” 江钲虽然也经历过无数凶险的场面,但皇上就带着这么几个人前去会阿里海牙,就不怕阿里海牙一个歹念,就把皇上给……那个了? 江钲脑中急速一转,横跨一步,道:“皇上不可以身犯险。臣愿带领江家子弟,先行去会一会阿里海牙。如事不可为,皇上再出手也不迟。” 赵昺道:“江将军不要多言,你们各带本部,跟着朕就是。” 江钲见说不动皇上,只得飞快回去,将能带来的人马全都带来。江家子弟兵现在也只有二百人,剩下的全都跟着江无忌去了日月湾。主事的人,也就眼前这几个。 苏小白的人更少,除了辛琯儿,也就只有百十个人。但他的人比较精干,基本上都是江湖人物。 孟汉的人比较多,就是皇上亲训的五百人。关二狗、许三娃都在里面。 一行人,不到一千。 赵昺翻身上马,正要走,只见一人提着条枪,鬼鬼崇崇的站到队伍后面,想是要悄悄跟着。 余光正好看到。 来人竟是闽冲郡王赵晨。 哥! 赵昺差点脱口唤了出来。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看来这个哥哥,再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赵昺心中一暖,假装没看到,一催坐骑,抢先便行。 孟汉紧紧跟着。 赵昺瞅个机会,低声道:“孟汉,派两个精干的好手,悄悄护卫好队伍最后面的闽冲郡王。要是郡王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是问!” 孟汉一听闽冲郡王竟然跟了上来,吃了一惊,赶紧暗中安排去了。 琼州海峡入口处,阿里海牙的旗舰已经到了。 “报!大帅,前面三十海里,就是琼州登陆点了。” 称阿里海牙大帅的,必是旧人。当年围攻襄阳,阿里海牙和刘整分统汉军,都称大帅。 阿里海牙点点头道:“知道了。传令下去,摆好阵型,齐头并进。随时准备接战。” “是,大帅。” 前锋官去了。阿里海牙冷笑道:“小宋主的反应也太慢了些。你们说说,某家要不要直接杀上琼州岛去?” 张兴祖道:“正该如此。” 阿里海牙道:“好!咱们就直接杀上去。传令——” “报!” 传令两个字还没说完,哨官急忙来报:“大帅,前方发现大宋使船!” 嗯? 阿里海牙硬生生收回后面的话,道:“着使者来见!” 不多时,宋使登船,乃是一个英俊的青年军官。 “大宋使者苏小白,见过阿里海牙大人,见过诸位将军。” 阿里海牙双眼微眯,道:“你就是苏小白?” 苏小白微笑道:“想不到大人竟知道一个小兵的名字。” 阿里海牙道:“你可不是小兵。崖山海战时,是你上了汉帅张弘范的旗舰吧?” 苏小白道:“碰巧、碰巧。汉帅很是厉害,打得我当场就跳了海。没想到竟然有人认出我来了。” 阿里海牙带着意味深长的神情看着苏小白,心中暗道:“此人神态从容,气华内敛,想必也是一个武林高手。待某家试他一试。” 想着向张兴祖微微示意。张兴祖马上明白,大笑一声道:“本人听到宋军之中竟然有人登上了张汉帅的坐船,心中就在好奇,心想异日见到,必要交结一番。苏将军,幸会幸会。” 说着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苏小白也是伸出手去,道:“不知道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两手相握,苏小白立时感受到一股巨力猛地握来。心中一凛,也是全力握了过去。 轰! 仿佛一包火药无声爆炸,在场所有人立即感觉到了二人之间汹涌的力量。 第一百三十三章 老谋深算 苏小白身兼苏、辛两家之长,一身功夫实是非常了得,不然也不可能在崖山的千军万马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但现在一对上张兴祖,竟是感到略处下风。 正想着,张兴祖已答道:“在下张兴祖,现在大帅帐下,做个灭宋的先锋官。” 一边说着,一边催运劲力。但无论催多大的劲过去,对方的手始终柔若无骨一般。 这张兴祖实是力量惊人,苏小白狂催内力,才勉强敌住。 “原来是张先锋。”苏小白道:“你看咱们是先谈正事,还是继续较量?” 张兴祖见拿不下对方,借机松了手,道:“自然是先谈正事要紧。” 苏小白收回手来,装作没事,微笑道:“阿里海牙大人,吾皇听说大人如约而至,甚是欢喜,已在海峡码头摆下美酒,想约大人今晚饮酒赏月,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听说崖山海战之前,张弘范与小宋主也见过一面。不过那一次见面,张弘范可以受了不轻的伤。 “嘿嘿,又想玩卑鄙的刺杀游戏吗?”张兴祖冷然道:“前次你家皇上与张汉帅相约,可设的一手好局。这次又想故技重施吗?” 苏小白道:“上次相见,张汉帅是被你们自家人所刺,与我大宋可是毫不相干。阿里海牙大人如果担心身边有政敌的奸细,也可不去。” 苏小白一句话,将孟汉行刺张弘范的事推得干干净净。 张兴祖道:“此等借口,实是可笑至极!” 苏小白道:“阁下如果要将行刺之事强加到我大宋头上,也无不可。反正我们大宋军民,也是天天盼着有人能杀了张汉帅。可惜当时张汉帅有忽儿都在身边,受伤其实不重。阿里海牙大人要是害怕,那在下就回去复命了。” 苏小白这话,暗讽阿里海牙身边无人。 张兴祖自恃武力霸天下,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气?闻言怒道:“敢欺我大元无人吗?大帅,末将请命,与大帅一同前去会那小宋主!” 阿里海牙举起手来,两根指尖虚虚往下一按,示意张兴祖退下,向苏小白道:“现在我军士气正盛,正待一鼓作气攻上琼州。某家还有必要去见你家小皇帝吗?” 苏小白微微一笑,道:“在下来时,吾皇有言,说元人野蛮,自不会遵守决战之约。此次前来,在下不过扬我大宋君子之风而已。” “住口!”阿里海牙身后,贯只儿怒气勃发,怒叱道:“竟敢说我元人野蛮,你家小皇帝真是不想活了!” 苏小白仍是保持微笑,看着阿里海牙。 阿里海牙道:“反复激将,不过想拖延时间而已。也罢,就如了你家皇上的意愿,某家要他输得心服口服。” 苏小白道:“大人英明。吾皇也说,此次约战,不单是胜负之分,还有气度之别。无论输赢,总要双方心服口服才好。大人既已答应,那便商讨一下相见细节吧。” 战场相见,自有一定之规。阿里海牙与苏小白商定,将相会地点定在琼州码头。宋元各出一百人,间次警卫。十里陆地,十里海面,不得有其他任何人。 阿里海牙同意与赵昺见面,庞大的元蒙舰队随即停了下来,下锚泊住。张兴祖挑了一百最精锐的亲卫,跟着苏小白,先行安排见面地点。 张兴祖走后,脱温不花向阿里海牙道:“大帅,战机对我军极为有利,为何不立即发起进攻?” 阿里海牙道:“脱温将军,小宋主是在半个月前下的约战之书,你想他还没准备好吗?先前我令大家鼓勇前进,不过是激起大家的士气罢了。再则,张弘范等人将小宋主说得神乎其乎,某家也想会他一会。” 脱温不花还是有些不明白,道:“大帅不是要速战速决,再西渡攻打安南国吗?” 阿里海牙道:“安南国已派了他们的皇叔去见大汗,一时半会儿,是打不成了。这琼州之战也不用急。你们可知道,崖山海战之后,张弘范为什么没有立即反攻?” 脱温不花道:“张弘范元气大伤,哪有反攻的实力?” 阿里海牙摇头道:“你们错了。张弘范当年凭着五百人马就敢攻入金人腹地,你当他没有反攻的实力?他不攻,是因为他在等。” 脱温不花道:“他在等什么?” 阿里海牙道:“他在等我,但主要是在等宋室那些冥顽不灵的叛军。” 脱温不花想了想,啊呀一声道:“末将明白了,小宋主在崖山没死,那些贼心不死的叛军,便会蜂涌而来琼州。张弘范是想等他们来了,再一网打尽。” 阿里海牙道:“张弘范老谋深算,这点心思别的人也觉察不到。老二,史格那里有什么消息?” 老二就是他的二儿子,也就是怒叱苏小白的贯只儿。贯只儿在苏小白走后,怒气突然就消失了,变得眼神阴冷。此时答道:“父帅,史大人传来消息,离琼州最近的几股叛民,由杜万一、文才喻、钟亮堂等人率领,正星夜赶来琼州。” 阿里海牙浮起冷酷的微笑,道:“杜万一是白莲教的妖孽、钟亮堂不过一介盐夫,倒是文才喻,是宋室提刑出身,懂点军事。他们总共有多少人?” 贯只儿道:“不多,总共只有两三万人。” 阿里海牙道:“脱温将军,你与老二率领一万铁骑,从这里上岸后,迅速赶到外关一带,与史格、王约形成三面夹击之势,务必在两天之内结束战斗。” “是,大帅!” 脱温不花这下子完全明白了,舔了舔嗜战的舌头,兴奋的道:“末将即刻出发。” 脱温不花与贯只儿两人,从舰队的后面,将一万铁骑调了出来,乘着伏兵楼船,向北驶去。两个时辰之后,已经靠了岸,整好队形,向着大井铺疾驰而去。 另一边,王约和史格各带一万五千名士兵,也正在向大井铺收拢。 老谋深算的张弘范和阿里海牙来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骗过了宋国子,也骗过了赵昺和文天祥,要先灭了投奔而来的文才喻和杜万一等奔赴而来的义军。 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吹草动 元,湖广行省,外关。 外关其实就在琼州海峡的北岸三十余里。 此时在大井铺,也就是辛星星等人救下苍月公主的地方,三路义军已经汇合在一起,浩浩荡荡,正向琼州而来。 最前面的,是三个三四十岁的汉子。 正中的一个方脸大汉,留着短须,身着一副大宋的制式铠甲,手提三尺制式战刀,正是做过提刑官的文才喻。跟在他身后的队伍,兵器也比较齐整。 文才喻左边,是个肤色稍白的微瘦汉子,长有几根稀稀拉拉的胡须,裹着白色头巾,穿着白衣衣裳,头巾和衣裳皆是黑色衬边。在衣袖和头巾上,还绣着几朵白色的莲花。跟在他身后的人,皆是同样的打扮。不难认出,这一路人马,正是白莲教出身的杜万一和他的部众。 文才喻右边,是少数民族打扮的一个黑壮汉子,头上缠着黑巾,手里提着一把大砍刀。这人自是从八闽而来的钟亮堂了。跟在他身后的,有九成都是畲族人,手中武器,也是千奇百怪,拿什么的都有。 “才喻兄、亮堂兄,”杜万一走了一程,眉头微皱,道:“这一路行来,两位可发现有何异常?” 文才喻道:“我们的探马派出去有十来里远,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 钟万堂也道:“一路行来,除了发现几处山民,也没见到外人。” 杜万一道:“正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现,所以才更奇怪啊。两位兄台请想想,这里是史格的地盘,离张弘范的驻军也近,我们走了这么多天,他们没道理还没发现我们啊。” 杜万一这一讲,文才喻和钟万堂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停!” 文才喻举起大手,令队伍停下。 “哨官何在?” “在!” “叫兄弟们辛苦些,前后左右探出二十里!” “是,大哥!” 哨官传下命令,二三十骑探马,分从各个方向,飞一般的去了。 但从各个方向刺探回来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文才喻皱起眉头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道:“两位兄台,我方才想到,是不是皇上又与元军开战了?” 杜万一一听,松了一口气,道:“应该是的。也只有元军要与皇上开战,才顾不上管我们。” 钟亮堂道:“有道理,说不定琼州现在已经打起来了。两位兄台,咱们得跑快些了。” 文才喻道:“好!那咱们就以最快的速度,直奔琼州。” 说完三人带着两万多人马,快速奔跑起来。 十万大山,鹰落峰。 一面“宋”字大旗和一面“辛”字大旗迎风飘扬,大旗之下,两名劲装汉子举着千里眼,正遥望远方。 突然,几缕炊烟从远方的山中升起。两名汉子倏地提起了精神,再仔细看了一下,回过头来互视一眼,都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一名汉子急冲冲的向大寨而去。 “报!” “进来!” “庄主,狼烟传信,说史格的人马往琼州而去了。” 这个山寨,就是辛金南主事的了。苏小白和辛琯儿等人走后,辛金南正式举起义旗,时刻监视着史格的动向。 辛金南道:“还有更多的消息吗?” 报信的庄丁摇了摇头。狼烟传信,都是事先约好的,就那几个方面的内容。再多就不行了。 辛金南背着双手踱出寨门,思忖有顷,突然一扬头道:“辛兰!辛竹!” 辛兰和辛竹赶紧出来,齐声道:“老爷。” 辛金南道:“通知下去,叫大家带好十天的干粮,我们即刻出发,前去钦州。” 辛兰道:“老爷,是不是小姐在钦州?” 辛金南道:“你家小姐早就到琼州了。我们到钦州,去把史格的家小给绑了。” 辛竹瞬间睁大了双眼,道:“老爷,咱们真干绑票的事啊?” 辛金南喝道:“多嘴!你家老爷不但要干绑票的事,还要干抢劫的事。钦州那么多银子,要留给元人用么?” 辛兰和辛竹两女吐着舌头传令去了。两女走后,辛金南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暗道:“史格现在离开钦州,难道是琼州那边要打起来了么?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让史格去不成!” “驾!” 在离大井铺北边三十里,一骑元兵疾奔而来,跃上一处高岗,举起千里眼,向远处打望。远处一条大路,蜿蜒伸向南方。大路旁边,是荒凉的野地,只有一处农舍,孤零零的站在几块农田旁边。 两个农夫在田里干活。 这个季节,正是薅秧的时候。 唔,正常。 那元军士兵观察完毕,跃马下山,迎向宣慰使史格大人。 “报!大人,前方正常,只有一户农家,两名农夫在地里干活。” 史格顶盔贯甲,提着七尺青龙刀,闻报只是点了点头,道:“离那些叛军还有多远?” 那探马道:“始终保持着三十里地。” 史格道:“好!再探!” 史格的大军不疾不缓,半个时辰后通过了那户农家。在田里干活的是两个老头。等元军过完,两个老头马上上了田坎,回到屋内。其中一个倏地扯掉嘴上的胡子,洗了脚上的泥,穿上草鞋,一边从床底下翻出战刀来带上,一边道:“那些义军有危险,我得报信给千机使大人。你继续守在这里,有风吹草动,可以见机行事。” 另一人道:“好,路上小心。” 那人唔了一声,出了屋,往山林里一钻,飞一般的走了。 赵昺在琼州都能布下蛛丝一般的情报网,怎么会忘掉周边的几路敌军呢? 琼州,苏小白和张兴祖登陆海峡码头。张兴祖令手下军士四处检查,务必不能让更多的宋军靠近大帅与小宋主见面的地点。 苏小白没有陪他,因为他接到了一个十万火急的信号。 传送信号的兄弟们很辛苦。他们隐藏在大海中的浮标里,只有趁着深夜才能换班。但信号是来得如此及时。 苏小白匆匆赶到皇上营地,通报而入,向皇上悄声道:“王约、史格和阿里海牙三路人马分头行进,汇合处估计在外关一带。” 赵昺眉头一挑,道:“他们这是要合击三路义军?”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言不合就开打 苏小白道:“恐怕正是如此打算。皇上,我们该怎么办?” 张弘范和阿里海牙真是厉害啊! 这三路义军,除了文才喻之外,其他两路根本没有向赵昺通报。等赵昺得到消息,他们已经快到大井铺了。 赵昺算了一下时间,估计他们到达外关的时候,琼州海峡已经开战,届时来个南北夹击也不错。没想到张弘范和阿里海牙竟然暗渡陈仓,已经先行包抄他们。 琼州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再要分兵接应他们,那就太危险了。赵昺皱着眉宇,在屋内转了两圈,向苏小白道:“当今之计,就是先保义军们的安全。外关附近,有无大山?” 苏小白摇头道:“没有。只有一处小关隘,起不了什么作用。” 赵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双目一阖,沉入了系统之中。 自约战之后,最强参谋系统就没关过。李秀宁、樊姬、程咬金、薛立人、蒋干等人都在。赵昺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程咬金笑道:“皇上,看你这副神情,没办法了吧?” 赵昺道:“卢国公还有心思开玩笑?快帮朕想法才是。” 程咬金笑道:“有我家公主在此,哪里还用我老程动脑筋?” 赵昺眼睛一亮,看向平阳公主李秀宁。李秀宁浅浅一笑,道:“是樊后和大家一起想出来的。” 樊姬道:“秀宁就不要谦虚了,说吧。” 李秀宁点点头,道:“陛下,外关一带无险可守,但在外关北有一道河湾。顺着河湾一拐就可以拐回去。” 赵昺心头一动,道:“公主是说在外关北渡河湾返去钦州?” 李秀宁道:“正是。这样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包抄而来的追兵,便全都甩在了后面。只要有个得力的干将,带着义军疾奔二百里,就可以进入十万大山外围。届时是顺手攻下钦州还是退守山野,都占了主动。” 赵昺大喜,道:“好!那就这样定了!”说着就要退出来。李秀宁赶紧将他叫住:“陛下想派谁去?” 赵昺道:“派苏小白去吧,他路线熟,而且外面有他的暗桩。” 李秀宁摇头道:“臣妾建议派石文光去。统领义军,苏小白的威望还不够。” 石文光曾是镇国大将军,威名远播。也只有威名赫赫的人,才统领得那些桀骜不驯的义军。 “好!朕这就安排石文光去。” 赵昺睁开双眼,令郭努将石文光传了来,如此这般吩咐一番,令苏小白护送他带着冉安国、阿塔等亲信士兵,渡过琼州海峡,快马加鞭,向文才喻等人迎去。 “皇上,石大将军一走,他负责的那一段路,怎么办?”石文光一走,孟汉担心起来了。 赵昺道:“你去。” 孟汉一惊,急忙道:“臣不去!” 赵昺道:“你是在担心朕?” 孟汉道:“臣反正是铁了心,不离皇上左右。” 赵昺道:“那就咱们俩一起负责吧。” 赵昺这样一说,孟汉就无话可讲了。只是心疼皇上,又要更加操劳了。 第二天上午,日头刚刚爬上五指山,阿里海牙带着脱邻、亦思马因和几名亲卫,乘着快船,登上了琼州。其中亦思马因就是造回回炮的人。 琼州的东北端,有一处玉包台。玉包台很大,可以站满二三百人。站在玉包台上,可以俯瞰整个琼州海峡。 赵昺与阿里海牙会面的地点,便在这玉包台上。 台上南北向,早就摆好了两张几案。 阿里海牙大步流星,走上玉包台,一眼就看到了大宋小皇帝赵昺。赵昺身着明黄丝绸龙袍,肤色白皙,面带微笑,就如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阿里海牙打量了一眼,也不就客气话,直接走到张兴祖面前的几案后,倨傲坐下。见案上什么都没有,冷冷地看着赵昺,道:“无酒无肉,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赵昺也自坐下,道:“将军到了朕的地盘,恐怕这肉是吃不成了。不过我大宋自也不会让你饿着肚子。孟汉——” “臣在!” “给阿里海牙将军上点水果。” 孟汉转身过去,从后面的筐子里提了一只二十来斤的榴莲出来,提到阿里海牙前面几案上放下,笑道:“将军小心,我要切水果了。” 阿里海牙不认识榴莲,只闻得一阵臭味,当即皱起眉头道:“这是什么东西?” 孟汉呛啷一声拔出明晃晃的战刀,道:“等我切开来,将军就知道了。”说着战刀一举,嚓地一声,将榴莲一斩为二。 战刀就在阿里海牙眼前斩下,但阿里海牙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孟汉暗赞一声,道:“将军请吧。” 榴莲破开,浓烈的臭味瞬间弥漫在整个玉包台。所有的元兵虽然不敢举手去捂鼻子,但都是立即皱起了眉头。 阿里海牙也受不了这股臭味,冷笑一声道:“这等低贱的东西,也配本将军享用?拿走!” 赵昺闻言笑道:“将军不用,孟爱卿快些拿回来给兄弟们分了。” 孟汉果然将榴莲搬了回来,捧给兄弟们分了。这一下子,场内所有的大宋禁军都在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他们旁边的元军闻着那种气味很难受,看着大宋禁军的吃相更难受。 阿里海牙自然更难受,将脸一沉,喝道:“小宋主请某家来,就是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吗?” 赵昺道:“将军差矣。朕将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你,是你自己不要吃。将军,这榴莲本是水果之王,也是大补之物。朕是要让你们补补,不然打起仗来太没力道,可就没意思了。” 阿里海牙哼道:“没力道是吗?那某家就叫你看看,什么叫做大元的力道!兴祖——” “末将在!” “去,向宋人讨教几招。如果宋人不敌,就直接将小宋主砍了!” “是!大帅!” 张兴祖提着一把丈二铁槊,狞笑着走进场内,将铁槊咚地一声杵进石台,陡地喝道:“谁敢上来?” “我来吧。” 不慌不忙的一个女声。 张兴祖扭头一看,见一名三十五六岁的女将,提着一杆虎头枪,缓缓踏入场内。 张兴祖撇撇嘴,道:“宋室无人吗?竟叫一个女人出战?苏小白呢?如果是他出来也许还能撑上几招。” 那女将道:“你这样的小人物,我一个妇道人家就可以了。苏将军没有时间理你。” 张兴祖冷哼道:“你要找死,那就怪不得我手狠。报上名来!” “秦十六娘。” “秦十六娘?无名小卒,看某家一槊取了你的性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打完了回去做饭 秦十六娘身着淡青劲装,头上缠着一条红色布巾,将右手握在虎头枪枪头下一尺五寸处,面无异色,平静地看着噔噔噔噔狂冲而来的张兴祖。 “喝!” 张兴祖冲近两丈,将手中一百八十斤的铁槊向前一挺,撞向秦十六娘的胸膛。 “无耻!” 秦十六娘眼中怒色狂闪,左脚向后撤出半步,右膝前弓,手中八十一斤的虎头重枪嗖地刺出。 呛! 一声金铁交击的炸响!秦十六娘的虎头枪正正刺在张兴祖的槊头上。一阵巨力传来,秦十六娘手臂狂震,一只手险些握不住,赶紧用左手接住。 张兴祖被秦十六娘一枪顶住,只是速度缓了一缓,将槊一收,再次撞来。 赵昺在旁边看得真切,见秦十六娘力气比起张兴祖来还是弱了一线,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正在此时,秦十六娘突然伸手在枪尾一撅,撅下二尺长的一段铁杆来,脚步向右边一滑,铁杆回砸。只听铛地一声巨响,顿时将张兴祖的铁槊给砸得斜飞出去。 张兴祖铁槊斜偏,赶紧塌腰回扯。秦十六娘此时虎头枪却对着他的大腿刺了过来。张兴祖虎吼一声,硬生生拦过铁槊,将枪头挡住。 刚刚挡住,秦十六娘的二尺铁杆又当头砸下。 张兴祖再难用槊去挡,只得身形急闪,将铁杆闪开。 刚刚闪开,虎头枪又到。 张兴祖倒拖铁槊,急冲五步,冲出虎头枪范围,方有时间回过身来,重新摆好架式,但却没有立即出手。 “且慢!”张兴祖喝道:“秦十六娘,你用的是什么打法?” 秦十六娘道:“自然是我家的打法,有什么问题?” 张兴祖脸色凝重,道:“恕在下眼拙,那铁杆打法,可是秦琼秦叔宝的锏法?” 秦十六娘道:“叔宝公正在我家远祖。我会秦家锏法,有什么问题?” 张兴祖这才知道秦十六娘乃是秦琼秦叔宝的后人。秦家锏、罗家枪,秦琼与罗成曾经互传武艺。那么,这一杆虎头枪,使的定是罗家枪了。 传说中罗成用的枪有二百四十斤,是重枪中的重枪。难怪这秦十六娘以女流之身,用的是虎头枪。 张兴祖暗恨自己眼拙,刚才险些没吃了大亏。 不过,张兴祖却是仰天一阵大笑,道:“秦家锏、罗家枪,今日遇见,岂能不好好讨教一番?” 秦十六娘淡淡的道:“要打你就快点。打完了我还要回家给孩子们做饭呢。” 还回家给孩子们做饭……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都有些傻了。 张兴祖心说这个秦十六娘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想法跟一般人不一样呢?怔了一怔,方才提起铁槊,大踏步走了上来,低吼声中,再次攻上。 秦十六娘仍是左手虎头枪,右手二尺锏,远攻近挡,毫不退让。但这一次张兴祖收起狂态,稳扎稳打,将一百八十斤的铁槊舞得劲风乱刮,却是一点破绽都没露。 两人旗鼓想当,枪槊锏砸在一起,炸得整个玉包台都摇摇欲坠。杀得一阵,两人渐渐兴起,张兴祖狂吼连连,秦十六娘也是清叱不断。 先前因为榴莲臭味而带来的嬉闹,早已荡然无存。宋元双方所有人,都是屏气凝神,死死的盯着场内两人。 这种级别的战斗,只要擦着一点儿皮,那绝对都是命丧当场的结局! 赵昺眼睛盯着两人的打斗,脑中却急速地与李秀宁和程咬金等人在交流。 “公主、卢国公,你们看谁占上风?” 程咬金道:“差不多。” 李秀宁却是秀眉微蹙,道:“是对方占了上风。” 程咬金道:“这个,老臣实在是没看出来呀。” 李秀宁道:“我是女人,自然比你们要懂女人一些。” 这倒也是。平阳公主本身是女人,用的也是枪。她看秦十六娘,自然要看得准一些。 “那怎么办?”赵昺担忧地问道。 李秀宁道:“得让两人停下来。” 就张兴祖和秦十六娘这种级别的对战,谁能插到中间去将两人分开?赵昺暗暗着急,目光向周围乱扫,忽然看到了两个比自己还要着急的两个禁军。 这两个人——不正是秦十六娘的老公江铎和儿子江龙么? 赵昺令郭努贴过耳朵来,吩咐了两句。郭努悄悄走到江龙身后,将话传了过去。江龙听了那话,脸色僵了一僵,仿佛被惊着了。最后一咬牙,突然将头盔摘了,几步冲进声场内,大声叫道:“娘!我饿了!娘,我饿了!” 秦十六娘见是儿子出来了,急刺几枪,托地跳后几步,叫道:“住手!” 张兴祖打得正酣,闻言喝道:“住什么手?再打再打!” 秦十六娘不理他,转向江龙,一看之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江龙嘿嘿傻笑着,口水挂在下巴上,伸出双手向娘抱来,一边嚷道:“娘,我饿了,饭!饭!” “龙儿,你这是怎么了?”秦十六娘吓得赶紧将江龙的手拉住。 江龙暗中握了握她的手,还是嚷道:“娘,饭!做饭!” 秦十六娘心头几转,才明白了江龙的意思。当下收了枪和锏,向张兴祖道:“今日不比了,我要回去给孩子们做饭了。” 先前秦十六娘说过早些打完好回去做饭的话,被赵昺听进了心里,所以刚才眉头一皱,就用做饭二字定了一计。 张兴祖打得手痒心痒,岂肯放她就此离开?提了铁槊,往前一站,大声道:“今日不分胜负,你休想离开!” 秦十六娘道:“你有孩子没?” 张兴祖一愣,道:“有啊,两个儿子。” 秦十六娘道:“有时间,也给你儿子做一顿饭吧。” 说着牵着江龙的手,竟是擦着张兴祖身侧走了。张兴祖挠着头,看着秦十六娘离开。心里想着她的话,好像不对,可又好像很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只得回过头去,看向阿里海牙。 阿里海牙道:“你也回来吧。” 张兴祖回归本阵。 张兴祖力能生拔虎须,那一槊下去有多大的力道,阿里海牙自是清楚不过。没想到,宋人这里一个妇人就给接下来了。 但那个妇人是秦琼秦叔宝的后人,身兼秦、罗两家之长,枪锏并使,武艺如此高超,倒也说得过去。 那样的人物,天下少有。小宋主手下,恐怕也只有这样一个罢。 但是,如果只有一个,小宋主应该把她收为贴身侍卫啊!怎么还放她回去做饭?难道小宋主身边,还有更厉害的高手存在? 阿里海牙摸着脖子上的箭伤,暗自想到。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谈谈赎金 驾! 驾!驾!驾! 石文光带着冉安国、阿塔及五十亲卫,渡过了琼州海峡,飞一般向外关方向驰去。苏小白则回返琼州。 石文光一边催着战马,一边叫道:“冉副将——” 冉安国纵马向前,应道:“末将在!” 石文光问道:“离外关还要多久?” 冉安国道:“还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那中间至少需要休息三次。等到达时,两个半时辰都过去了。 但不能更快了。 “告知兄弟们,注意在马背上休息。到了外关之后,说不定还有恶战。” “是,将军!” 冉安国将命令传了下去,五十名亲卫轮流带马,其它人则尽量保持体力。 石文光估计得没错,在他们前面出发的脱温不花和贯只哥也快到外关了。 一骑哨探飞速从前面折回,高声报道:“报!将军,二爷,离外关还有三十里!” 脱温不花道:“王约将军到了何处?” 那哨探道:“前面已与王约将军的哨官接上了头,他们还有五十里。” 王约是从新会出发的,路程要远上一些。 脱温不花道:“史格将军到了何处?” 那哨探道:“还没与他们接上头。” 脱温不花浓眉微皱,道:“多派几个兄弟,务必要在一个时辰内与史格将军联系上。”三方合围,如果一方不能按时到达,那就合不拢来。 “是,将军!” 哨探又飞快去了。脱温不花向贯只哥道:“二公子,咱们休息一下,等等另外两路大军?”贯只哥道:“将军尽管安排就是。” 大战前,总要先吃饱肚子。 脱温不花安排大军埋锅造饭,一边等着王约和史格的消息。 却说史格不远不近的吊在文才喻、杜万一和钟亮堂等人身后,颇有黄雀在后的感觉。正在得意,忽从后面追上两名青衣小厮来。 这两名小厮,却是史格的家僮。 两名小厮见到史格,翻身下马,急声道:“老爷,静江钱庄、钦州钱庄、钦州布庄、老爷官宅,俱遭强人洗劫!” 史格一听,心中咚地一声狂震。 静江和钦州的钱庄,那里有他们史家九成的金银啊!还有官宅,新买的几位绝色美人还在那里呢! 史格只觉脑袋嗡嗡响,半晌才缓过神来,怒道:“知道是谁干的吗?” 家僮道:“老爷,来人留下了姓名,说是姓辛,叫辛金南。他还说,老爷如果不退出广西,他就见一次抢一次。” “贼子大胆!”史格气得将马鞭在空中乱抽,叫道:“副将!副将!” 副将就在近处,大声回道:“末将在!” 史格道:“你带三千快马,火速回去,务必要将那些贼子抓住,碎尸万段!” 副将道:“大人,可是现在……” 史格怒道:“现在怎么了?一群草莽匹夫还能逃得出本将的手掌心?速速回去擒杀贼人,要是追不回来那些财宝,本将砍了你的脑袋!” 史格生性残暴,麾下众人,无不怕他。副将闻言,心中微颤,急忙点齐三千快马,回去钦州。 史格暴跳如雷。 与此同时,阿里海牙却摸着脖子上的箭伤,在想着心中的计划。阿里海牙跟张弘范不同,他对南人很是厌恶。他脖子上的这道伤,便是在进攻鄂州时,被守将一箭给射的。那一箭直接射了个对穿,可惜还是没能射死他。 所以阿里海牙这次与赵昺相见,不是想要看看赵昺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是想找个机会杀了他。 不过阿里海牙虽然暗藏杀机,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是不慌不忙,缓缓说道:“小宋主,某家想起一事来。” 赵昺道:“将军请讲。” 阿里海牙道:“前些天你们为了赎回文夫人欧阳氏,曾答应用一条炮舰作赎金。现在请兑现吧。” 赵昺笑道:“炮舰已准备好,就在下面码头上,将军可以随时取走。” 阿里海牙道:“甚好。亦思马因,还不快去将船带走?” 亦思马因道:“末将这就去。”阿里海牙将他带来,便是来带走炮舰的。 “不急不急。”赵昺笑道:“朕还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将军要不要听听?” 阿里海牙道:“既然有话,那就讲来。” 赵昺道:“上次崖山之战时,我们曾俘虏了近千名你们的人。其中七百多人自愿留下,另外的二百多人,将军要不要赎回去?” 阿里海牙脸色一***:“都是些什么?” 赵昺道:“一名千夫长,三名百夫长,十二名扶桑武士,七名江湖败类,剩下的,九成是元人罢。” 竟然还有千夫长在内! “我元人自古便有赎人的传统。”阿里海牙缓缓的道:“你们想要些什么?” 赵昺道:“就下面那艘炮船吧。” “不行!”阿里海牙立即否决,道:“别的好谈,炮船某家必须带走。” 赵昺微微一笑,道:“别的不谈,只谈炮船。当然,将军也可以不赎——如果不怕兄弟们寒心的话。” 赵昺这句话很损。 周围那些负责警戒的元军,俱是将目光落在阿里海牙身上。 阿里海牙自然明白那些亲卫的意思。 “笑话!”阿里海牙大声道:“我元蒙的兵,怎会容忍流落在外?不过我要赎的,不是二百多人,是全部!” 赵昺道:“很遗憾,不是朕不同意你们赎走,实是他们不愿意走。” 阿里海牙冷笑道:“刀剑加颈之下,又岂有真话?” 赵昺道:“也罢。要不将军亲自问问他们?” 阿里海牙道:“好!你将他们带来。” 赵昺笑道:“好,便让将军亲眼见见。孟汉,将他们带来。” “是,皇上。”孟汉从怀里掏出拳头大的一只海螺,呜呜吹了起来。随着螺音远远的传了出去,不多时,一队近千人的队伍转过海湾,跑步到了玉包台下面的海滩之上。 赵昺站起身来,伸手一引,道:“将军,请吧。” 阿里海牙沉着脸,过来与赵昺并肩站在玉包台边上,看着下面乌压压的一群人,眼神凝了起来。 按理说,这群俘虏,会被宋军严加看管。但在下面,只有三五个宋军,而且是赤手空拳,什么兵器都没带。俘虏们要反的话,那是轻易至极。 他们为什么不跑? 赵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微笑道:“阿里海牙将军是不是在想他们为什么不跑?” 阿里海牙道:“正是。”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触即发 赵昺道:“因为他们想走,是随时可以走的。我大宋的俘虏政策,想留下的欢迎,想走的自由,想回家的还送路费。将军以为这个政策如何?” 阿里海牙一听这个政策,心中就是一凛,与当时张弘范听到这个政策时的反应几乎一样。两人都是统兵大帅,自然知道这道政策背后的含义。 但是,这道政策虽然厉害,却也有着巨大的缺陷。那就是必须是胜利的一方。如果是失败的一方,哪个俘虏还愿意跟着走啊? “小宋主竟然有着必胜的信心么?”一抹阴影从阿里海牙眼底掠过,忖道:“丧家之犬、弹丸之地,他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阿里海牙将军,”赵昺在一旁笑道:“还没有想好么?” 阿里海牙哼道:“这有什么好想的。”说完一提气,大声叫道:“孩儿们!某家来接你们回营了。愿意回去的,站在左手边。不愿意回去的,站到右手边!” 下面的人听了,无声的迅速移动。阿里海牙看着移动的俘虏,脸色越来越冷。往左的,只有一二百之数,绝大多数都是元人。往右的,倒有七八百人之多。里面什么人都有。 “哼!”阿里海牙怒哼一声,返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大声道:“这些人,赎了!” 赵昺道:“将军爽快。那炮船我们开回去了。” 阿里海牙不理赵昺,转过脸,冷冷的向脱邻点了点头。脱邻提刀站起,带了十名亲卫,下去海滩,将那一二百人带到了来时的船上。孟汉也令剩下的七八百人,退了下去。 刚刚退走,元军的坐船上突然一阵骚乱。骚乱声音极大,传到了玉包台上,赵昺急忙看时,只见数十个人影在船上乱跑,后面有元军提着明晃晃的弯刀在追杀。 赵昺倏地回过头来,叫道:“阿里海牙!你竟然残杀自己人?” 阿里海牙冷然道:“某家军中的规矩,手下的兵士投降了,长官必死!小宋主休得多言。” 赵昺道:“如此残暴,竟然还跟着你们出生入死,真是可怜。” 阿里海牙道:“慈不掌兵。小宋主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赵昺道:“如此下去,元蒙必亡。” 阿里海牙冷笑道:“元蒙亡不亡某家不知道。但某家知道,小小宋室,现在就要灭亡!” 赵昺噌地站起,喝道:“难道你现在就要动手不成?” 阿里海牙砰地一拍几案,也是嗖地站起,狂笑道:“正是!你还想逃得掉么?” 外关。 王约率领一万五千人,终于到了外关一线。 “报!前面发现叛军!” 哨探飞马来报,前面已经发现了义军队伍。 王约问道:“距离,人数?” 哨探答道:“距离十里,人数约有三万。” 王约道:“脱温不花将军和史大人呢?” 哨探道:“脱温不花将军就在南面十里处,史大人要慢些,还有三十里。” 王约眉头微皱,道:“派一骑快马,通知史格大人急速赶来。” “是,将军!” 哨探领命而去。 王约稍一沉吟,叫道:“刘垣将军——” 刘垣应声而到:“末将在!” 王约道:“通知下去,半个时辰后,发起进攻!” “是,将军!” 刘垣领命,自是下去安排。王约又遣了哨官,前去知会脱温不花。哨官疾驰而去。王约正要松一口气,只听蹄声骤响,那哨官去而复回。 “报——前面发现宋军!” 王约眉宇一挑,沉声道:“宋军?” 那哨官道:“是,将军!兄弟们来报,发现一队宋军,急向叛军而去。” “看清了是什么人吗?” “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是宋人将军!” 宋人将军? 王约瞬间明白过来,是有人来救那些叛军了! “快!传令——” “着刘垣将军率前锋五千骑,以最快的速度,抢占外关关隘!” “是!将军!” “知会脱温不花将军,即刻发起攻击!” “是!将军!” “知会史格大人,全速前进,就地合围。” “是,将军!” 却说石文光一路疾行,终于在外关以北五里处迎着了文才喻等人。 “驾!” 石文光一马当先,直接向文才喻等人冲去。 “快看!前面有人!” “是什么人?” “啊,好像是我大宋的军甲。” “是一名将军。” 义军队伍里,一阵吵动。 “安静!”文才喻大声喝住队伍,向杜万一和钟亮堂两人道:“我们迎上去吧。” 三人迎上。 石文光翻身下马,叫道:“你们三个,是义军的头领吗?” 文才喻道:“在下文才喻。这两位是杜万一杜兄,钟亮堂钟兄。请问大人是?” 石文光甩甩头上的大汗,道:“我是石文光。” 文才喻啊呀一声,道:“敢情是镇国大将军么?” 石文光道:“正是本人。” 文才喻一拉杜万一和钟亮堂,就要依礼相见。石文光赶紧挥手止住,道:“三位首领,你们知道你们已陷入了敌人的埋伏之中了么?” 文才喻大惊,道:“竟然有埋伏?大将军知道是谁家的兵?” 杜万一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摇头道:“我们的哨探派出去十里之遥,有埋伏早就发现了。” 钟亮堂没有说话。 石文光道:“很多东西是哨探发现不了的。你们一路行来,我们都有人看着。你们知道吗?” 杜万一和钟万堂两人脸色微阴。没想到竟然一直被人家盯着呢。 文才喻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是那些农夫和商卒!” 石文光道:“好了!其它事情,容后再说。现在请三位首领跟着我,就在此地转入河湾,再从河湾转向钦州。在钦州外进入大山暂避。” 文才喻道:“好,就听大将军的。杜兄、钟兄,咱们赶紧走。杜兄——” 杜万一却没有动,四下张望了下,道:“请问大将军,你说的伏兵在哪里?” 石文光出来时,只知道王约、史格和脱温不花围猎义军,却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说不出来了吧?”杜万一冷笑道:“不才也想起了大将军是谁。大将军不跟着陈宜中继续逃命,还回来干什么?” “杜兄不得无礼!”文才喻低声喝道:“石大将军是来救咱们的。” 杜万一哼道:“是啊,是来救咱们的。可是敌人呢?敌人在哪里呢?文兄不知道这位石大将军和陈宜中最擅长的就是逃跑么?” “你!”文才喻气得指尖发颤,可又觉得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扯起大旗,拉起队伍,就是跟元人干仗的。总不至于还没见到敌人,就先逃跑了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要命 琼州,玉包台。 阿里海牙在杀掉俘虏之后,拍案而起,露出狰狞面目,就要动手。周围警戒的宋元精锐,也是各自拔出战刀,两两对峙。 “哈哈哈哈!”赵昺仰天一阵大笑,也是砰地一拍几案,扬声道:“阿里海牙,你确定现在就要动手?” 阿里海牙狞笑道:“正是!只要取了你的性命,便断了全天下汉人的幻想。这等良机,你想某家能错过吗?” 赵昺摇头道:“这不是良机,而是你的噩梦。阿里海牙,只要你敢向前踏出三步,朕就叫你追悔莫及!” 阿里海牙提刀在手,一步踩在几案上,厉声道:“兄弟们,杀了小皇帝,咱们回去摆酒庆功,杀!” 说着跃身而起,向赵昺杀去。 阿里海牙之所以前来相会,就是为了借机杀掉赵昺。上到玉包台时,他也选择的靠里一面,而将向海一面留给了赵昺。 在他左右,张兴祖抡着铁槊,脱邻提着弯刀,一并杀来。其他元兵,也是高声鼓噪,杀向身边的大宋禁军。 但是,赵昺忽地向后退去。 所有的大宋禁军都向后退去。 到了玉包台边也不停下,直接就跳了下去。 阿里海牙追到玉包台边,俯身看时,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下面黑压压的一群宋军,已将赵昺团团护在正中。还有不知道多少的宋军,正一个接着一个从沙子下面钻出来。只一霎眼功夫,至少已有上千的大宋禁军,将玉包台团团围住。 原来沙子下面竟然有那么多的伏兵! “卑鄙!” 阿里海牙狠狠地啐了一口,大声道:“赵昺,你胆小如鼠!可敢与某家正面一战?” 赵昺在下面笑道:“阿里海牙,朕说过你会后悔。不信你看看朕的几案下面,给你准备了好东西呢。” 阿里海牙闻言一凛,急忙回头,看见几案就在身后。 “快去看看!”阿里海牙急身喝道。 张兴祖急走两步,把那几案一脚踢翻。只见下面摆着几只榴梿。 张兴祖松了一口气,道:“大帅,小宋主在使诈,这里只有几颗……”话音未落,一阵燃烧的火药味突然传入鼻中。张兴祖鼻子抽动了几下,脸色大变,飞身扑出,将阿里海牙扑倒在地。刚刚扑倒,只听轰隆隆几声巨响,那些榴莲已经炸开。炸得石头乱飞,那张几案更是化为碎片,飞上了半空。 阿里海牙和张兴祖耳中嗡嗡作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待清醒一些,却发现亦思马因一动不动的躺在不远处,浑身上下都是鲜血。 “亦思马因!亦思马因!” 阿里海牙喊得两句,见亦思马因没有回音,不觉怒从心中起,厉声叫道:“孩儿们!都到某家的身边来!” 刚才一阵混乱,大宋禁军也没与元军纠缠,纷纷跳下石台走了。元军亲卫竟然都在,闻言冲了过来,将阿里海牙团团护住,警惕的四处乱找,看还有没有藏着的榴莲。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赵昺带着上千人马,施施然走了回来。走上玉包台重新站定。 “阿里海牙将军,朕的榴莲味道如何?”赵昺仍是微笑道。 阿里海牙也重新站在了元军的最前面,恨恨的道:“卑鄙!竟然将火药埋在榴莲里面。” 赵昺笑道:“承蒙将军夸奖。现在你身陷重围,要不投降吧?我们大宋一向优待俘虏。” 阿里海牙脸上的肌肉抖了几抖。 本想趁机杀了赵昺,没想到自己陷入了绝境。 一股隐隐的后悔闪过阿里海牙的心底。但他瞬间就挺直了身子,怒哼道:“赵家小儿,想要某家的性命,那就来吧!孩儿们,准备拼命!” “是!将军!” 这一百元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个手里,都沾满了宋人的鲜血,要想他们投降,那是绝无可能。阿里海牙一声怒哼,一百元军顿时吼出山呼海啸的气势来。 赵昺鼓掌笑道:“不错,不错。有几分气势。既然不想投降,那就算了吧。阿里海牙将军,看你现在的神情,还不服是吧?” 阿里海牙道:“废话少说,还要不要动手?” 还要不要动手?气势已经弱了。赵昺道:“我就知道你不服,不过没关系。我大宋的气度,不是你们可以想像的。孟汉——” “臣在。” “叫兄弟们撤了。” “是,皇上。” 赵昺竟然让刚刚埋伏的一千禁军全都撤了。留下的,还是只有先前的一百人。 阿里海牙道:“小宋主,你什么意思?是轻视我大元的勇士吗?” 赵昺道:“没错!就是轻视你们了。阿里海牙将军,要不要再试一次?” 阿里海牙眼中凶光一闪,狞笑道:“试一次?你埋伏的人马已经撤了,我看你这一次还有啥招!孩儿们,上!” 阿里海牙看似鲁莽,实则是当机立断。 赵昺以为自己不敢再动手,那便直接抡刀! 阿里海牙、张兴祖带着人马,再次冲锋而上。这一次,张兴祖直接占据了玉包台的外侧,防止赵昺再次跳台遁走。 眨眼间,阿里海牙就冲到了赵昺身前五尺。 只需要一个冲锋,弯刀便能落到赵昺头上。哼哼!阿里海牙的眼神眯了起来,死死的锁定在赵昺身上。 外关。 石文光要带着文才喻、杜万一、钟亮堂等人立即撤退,却遭到了杜万一等人的质疑。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石文光气得直咬牙。但他明白,现在绝不能动气。 “三位首领!”石文光沉声道:“本人是奉皇上旨意而来!还请三位首领相信皇上。” 文才喻见石文光将皇上搬了出来,心下有些畏惧,向杜万一和钟亮堂道:“两位,不可抗旨。” 杜万一听到是皇上的旨意,脸上也有些阴睛不定,道:“皇上旨意,我等自不敢违抗。但古语有云,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皇上远在琼州,怎知此地的情况?” 钟亮堂道:“兄弟认为,还是多派哨探再探一下。” 说来说去,还是不相信已经陷入包围的事实。石文光仰首向天,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道:“那好。只要发现敌情,要立即跟我走。” 文才喻道:“好,就这样定了。石大将军,请稍事休息吧。” 石文光摇了摇头,正要择地休息。一阵激烈的马蹄声突然从远方传来。众人赶紧跳上马背,抬首远望,只见一个白衣骑士正狂命奔来,在他的身后,黑压压的一群元军铁骑,正在追逐。 那白衣骑士一边狂催胯下战马,一边不停的回头看。刚刚回过头去,一枝长箭咻的射来,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他的胸膛上。白衣骑士惨呼一声,一头栽下马去。 第一百四十章 燃烧的战意 那是自己派出去的哨探! 杜万一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兄弟姐妹们!敌人来了!快拿起兵器!” 已经坐倒在地上休息的白莲教众,以及文才喻和钟万堂的手下,瞬间乱了起来。拿刀的拿刀,提枪的提枪,找兄弟姐妹的找兄弟姐妹。在应战准备方面,看得石文光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别乱!”石文光暴吼一声,将正在发号施令的文才喻、杜万一和钟亮堂给吼住了。 “你们三个,把所有的骑兵调给我!” 三人犹在发愣。石文光怒道:“快!” 哦哦!文才喻等三人回过神来,赶紧令副手去调集骑兵。三人的部队都是招募而来,骑兵少得可怜,加起来只有五百人。而且这些人,大多数骑马还行,在马上提枪杀敌,可就不知道行不行了。 “阿塔!” “末将在!” “带领骑兵,跟着我断后!” “是!大将军!” “冉安国!” “末将在!” “去帮助三位首领,带好队伍,沿着既定路线,火速撤退!” “是,大将军!” 阿塔和冉安国领命,一个去组织骑兵,一个去组织撤退。 这两人都是跟着石文光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的得力干将,只一阵功夫,阿塔已将五百骑兵归整得整整齐齐,带到了石文光身后。而冉安国开始指挥着义军队伍撤退。 “快!快快!都跑起来!跑起来!”冉安国骑在战马上,来回奔驰,指挥着精壮义军扶持着老弱妇孺,向河湾方向撤退。 但元军骑兵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石文光举着千里眼,看着从远处涌来的骑兵,眉头越皱越紧。 全是骑兵! 在空旷的野地,骑兵打步兵,那就是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只要时间足够,骑兵甚至能控制到零伤亡。 情况危急了。 更让石文光焦急的是,敌军并没有立即发起攻击,而是不慌不忙的地整齐队伍。只有猎人无数的狼群,才会有这样的动作。 应该是王约来了吧。 石文光一颗心提得高高的,却无计可施,只是命令义军有多快跑多快,赶紧撤走。 元人骑兵中,王约也来到了部队的最前面。 刘垣见叛军越跑越快,有些怕他们跑了,纵马来到王约跟前,道:“王将军,他们跑了。要不要现在就追?” 王约道:“凭两条腿能跑多远?让他们跑。叫兄弟们进行饮水动作。” 骑兵冲锋之前,人和马都要进行饮水。不多,但很重要。饮过水的人马,比起没饮过水的,持续作战能力要延长足足一个时辰。 王约非常重视这些细节。 刘垣传达了命令,元人骑兵纷纷下马,共同饮水。 石文光看到这种情况,眉头锁得更紧了。 王约、王彥博,无论是杨百里还是苏小白,都将他列在张弘范之下第一人。 竟然是他第一个到达。 他也应该是第一个到达。 石文光的手指在刀柄上不停的摩挲,心里也在不停的盘算着对策。自己虽然身经百战,但自己所长,却不是谋略。遇到王约,在优势兵力时,自己不会怕他。可现在劣势明显,那就几无胜算。 要是皇上在就好了。皇上智计百出,连张弘范也吃了大亏,对付王约,应该也很轻松吧? 石文光想到皇上,自然而然想起在金蝶岭时,自己被皇上十个喷火兵烧得要拼命时的情景。 想到这里,石文光脑中突然想起皇上说过的一句话。 其实皇上那句话是对苏刘义说的。皇上说,任何技术和情况,在面对拼命的将士时,都无能为力。 拼命! 拼了! 石文光回头看着正急速撤退的义军,噌的举起手中大刀,厉声叫道:“兄弟们,我们必须坚持一个时辰,有信心没有?” 阿塔及手下五十精骑均是大声叫道:“有!” 但其他五百骑兵,却是稀稀拉拉的回道:“有。” 石文光向阿塔一示意,阿塔率领五十骑兵,围着五百人疾驰起来。 石文光再次厉声叫道:“有信心没有?” “有!” 这一次的回声大了很多。 “我再问一次,有信心没有?” 轰天般的回答:“有!” 这一次,那五百骑兵的热血,全都激扬了起来。石文光满意的点了点头,再次将长刀一举,大声叫道:“为了撤离的兄弟,本将军将冲在最前面。本将军战死,阿塔指挥!” 阿塔纵马向前,将手中长枪刺向天空,也是大声叫道:“本将战死,石勇指挥!” 一名彪形大汉应声而出,将手中大刀用力一劈,厉声道:“本将是石大将军长子。本将战死,你们何人来指挥?” 从那五百骑兵中冲出一名白莲教骑士来。那骑士身高七尺,使一杆点钢枪,冲到石勇身边,大声道:“本将白莲教杜可为,兄弟们如不嫌弃,愿死在大家之前!” 杜可为之后,又有文才喻和钟亮堂的人冲出来,一一明确了指挥顺序。 石文光成功令所有骑兵的战意燃烧起来。另一边王约的部队也已经完成了饮水动作,缓缓逼了过来。 三百步,缓行。二百步,小跑。一百步,冲锋! 石文光眯着眼睛,看着缓缓而行的元军骑兵,握紧了手中大刀。 王约的攻击转瞬即至! 玉包台。 阿里海牙举起手中明晃晃的弯刀,腾身而起,抢先扑向赵昺。 鬼知道这个狡猾的小宋主还有没有后招!但不管什么后招,只要紧紧咬住了他,那便一切都好办。 已经腾身而起,只要弯刀落下,那小宋主便无可逃遁! 阿里海牙甚至能想到赵昺仓皇后退的样子。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昺却突然抬起头来,面带微笑,淡淡地看了阿里海牙一眼。 眼光中有讥讽,更有怜悯。 阿里海牙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转过念头,几个古怪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眼帘里。赵昺亲手打造的喷火兵,趁着刚才的混乱,已到了他身边。 忽! 周围的人突然向后一退。 唿! 十道熊熊的火焰狂烈的喷出。 阿里海牙首当其冲,被火焰喷得满头满脸。张兴祖就在他左边,也未能幸免。脱邻战力不及两人,落在后面一些,反而还没烧到,急忙伸出双手,一手抓住一人,将阿里海牙和张兴祖两人扯了回来。 后面的元军冲到近前,也急忙后退。 阿里海牙和张兴祖两人在地上连续翻滚,又有脱邻等人在旁边拼命拍打着火焰。乱得一阵,终于将两人身上的火焰扑灭。 阿里海牙狼狈的抬起头来,双眼血红,恨恨的盯着小宋主赵昺。他身上脸上,全是燎出来的水泡。 赵昺笑得如一头小狼,几乎是俯视着阿里海牙,道:“阿里海牙将军,现在还想杀朕么?” 阿里海牙再次抓起战刀,狠声道:“你有本事,来杀我啊!” 赵昺哈哈笑道:“手下败将,杀之无益。琼州风景不错,你好好看看。朕要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将心 赵昺大笑着,转过身,施施然步行而去。看样子是要回转行宫去了。 脱邻扶着阿里海牙的胳膊,道:“大帅,我们也回去吧。” 阿里海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行,我们必须追!” 脱邻道:“但是现在……” 阿里海牙道:“没有但是。脱邻,你可知道‘将心’二字?” 脱邻疑惑地道:“将心?” 阿里海牙道:“带兵打仗的将军有很多,但真正称得上名将的,其实是凤毛麟角。名将与普通的将军有个重大的不同,那便是名将有着坚不可摧的将心,而普通的将领没有。” 脱邻道:“末将明白了。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名将都有必胜的信心。而且任何情况都不会动摇。” 阿里海牙道:“正是。哪天你拥有了将心,哪天你就可以做大帅了。现在!你们!跟着我!去追杀小宋主赵昺!” 脱邻现在明白了,小宋主已经影响到了大帅的将心。 而且大帅自己,已经被小宋主逼得将心动摇。现在要是不敢去追击小宋主,那大帅将过不了“将心如铁”这一关。 脱领站起身来,握紧了弯刀,对着那些亲卫厉声道:“兄弟们,追杀小宋主,哪个跟我做前锋?” “将军,我去!” “将军,我去!” 元军亲卫齐齐大吼,都要往前冲。 脱邻向阿里海牙展颜一笑,道:“大帅,末将先行一步。”说着长啸一声,带着三十亲卫,追着赵昺等人而去。 不过在离去的时候,暗暗向张兴祖打了一个眼色。 赵昺带着禁军,转过一处山嘴,离开大道,忽然隐入了山林之中。脱邻追到大道上,不见了赵昺等人,也是停了下来,向着林中张望。 “皇上,只有脱邻几个人追来。”密林之中,先前撤出的一千伏兵,尽皆埋伏在些。带领他们的,正是江钲和秦十六娘。说话的便是江钲。 赵昺叹道:“元军之中,能人颇多啊。” 秦十六娘道:“皇上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阿里海牙?” 江钲道:“弟妹有所不知,比起杀了阿里海牙,皇上现在这手更厉害。” 秦十六娘道:“杀了阿里海牙,元军就群龙无首。打起仗来不是更有利么?” 江钲道:“好了,弟妹不用说了。省得皇上笑话。” 赵昺道:“笑话什么?谁敢笑话咱们神武无敌的秦十六娘?不过,十六娘,阿里海牙死了,还有张弘范和王约。那两个家伙比起阿里海牙更难对付。” 秦十六娘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阿里海牙?” 赵昺道:“因为我们需要他。” 江钲道:“皇上是要动摇阿里海牙的将心。将心动摇了,阿里海牙指挥起打仗来,便会缩手缩脚,患得患失。最重要的是,皇上是要逼得阿里海牙到了琼州之后,不敢到处乱跑,只敢走大路。” 秦十六娘睁大了眼睛,道:“原来这么宽的大路是给元军修的?” 赵昺道:“元军走咱们的路,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现在恐怕有点麻烦。” 江钲道:“因为阿里海牙没来?” 赵昺道:“不是因为他没来,而是因为脱邻来了。” 江钲略一思索,已然明白,道:“脱邻就是来送死的。他要是死了,阿里海牙刚刚动摇的将心,就会重新稳固下来。” 赵昺点头道:“嗯,他就是来送死的。传令下去,把这些元兵擒了,剥光衣物,给阿里海牙送回去的。” “是,皇上。”江钲兴冲冲的去了。 外关。 王约的骑兵已开始冲锋。 石文光默默数着元军骑兵的步伐,见他们冲出了五十步,突然将大刀高举,大声吼道:“阿塔!石勇!杜可为!跟着我——撤!” 撤! 石文光竟然在这个时候下达到撤退的命令。 阿塔和石勇两人毫不犹豫,带着队伍就跟了上去。而杜可为和其他骑兵,在犹疑了一下后,也跟了上去。 战场之上,主将的一言一行都会成倍数的放大。 权威亦如是。 经过先前那一轮有没有信心的呵问,这些骑兵已习惯了看着石大将军行动。 轰! 石文光带着队伍,顺着元军的方向,跟着来了个冲锋。 王约站在一处高地上,举着千里眼看着战场上的情形。见到石文光冲锋撤走,暗暗点了点头。 这带兵的是谁啊?看来深谙战术,不可轻视。 “哨官——” “末将在!” “去探一探,叛军队伍是谁在指挥?” “是,将军!” 石文光带着队伍冲出一百步,突然斜斜一转,向侧面掠去。划了一个圆弧,对着元军骑兵拦腰冲去。 刘垣追着石文光,追出一程,忽然发现方向不对。前面蹄声如雷,分明便是自己的后队。 但骑兵作战,都是后面的咬着前面的马尾巴跟进,不然就会自相践踏。现在刘垣追着石文光等人,就要拦腰锲入自己的队伍。 只是发现得晚了些,冲击自己的队伍,已无可更改。 轰! 石文光率领的五百人冲进了元军铁骑当中。 他们是直冲,元军是侧面受敌,在阵形上占了大便宜。 “杀啊!” 石文光手起刀落,劈翻一名元兵,再一低头,闪过一柄弯刀,又提马一跃,跃过一匹跌翻的战马。 吼! 阿塔和石勇一左一右,紧紧跟在石文光身边。作为副将,一则杀敌,二则是护卫主将的安全。 副将不死,主将无恙! 这是副将的基本职责。 刚才为了挡住两名元军的冲撞,石勇硬生生挨了一刀。虽有铠甲挡了一下,但背上还是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涌了出来。 “杀啊!杀!” 石文光一马当先,神威赫赫,率领五百余名骑兵,十几个呼吸时间,便将元军队伍从中凿穿。 冲出一段,石文光带领部众回过马头,整理队形,准备再次冲锋。 趁这空隙,石文光回头看了看,就这一轮冲锋,自己的部众战死的,恐怕有近百人。 以五百对数千,差距还是太大了。 只是大丈夫马革裹尸而已,此等牺牲,何足道哉!石文光喘匀了气,又将大刀一举,高声呼道:“兄弟们,跟着本将军,冲啊!” “冲啊!” 轰! 四百多宋骑,竟然吼出了几千人的气势,一边吼,一边又冲了上去。 “不错不错。”王约远远的望见,微微点头道:“以少战多,冲锋是最好的选择。无论是逃跑还是防守,那都是绝无生机。这个带兵的,有点水平啊。不过,就这样冲锋,那也只是死得壮烈一些罢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去杀了他 正在这时,哨官已经回来了,大声报道:“将军,叛军带队的,似是宋镇国大将军石文光!” “好,知道了。” 石文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约的眼睛眯了起来,忖道:“石文光出现在这里,说明小宋主方面已经知道了我们合围这些叛军的消息。既然知道了,那当有应对之策。不能再拖了。” “哨官!” “末将在!” “史格和脱温不花位大人还没到么?” “回将军,脱温不花大人还有一炷香时间可到。史格大人则还需要半个时辰。” “太慢了。”王约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转向王琅和王琊道:“要烦请两位族叔了。” 王琅、王琊道:“彥博说吧。” 王约一指远处战场,道:“去杀了大宋的镇国大将军石文光。” 王琅、王琊道:“放心,去去就来。” 两人一催战马,疾向战场中心冲去。 石文光来回冲杀了几个回合,所率领的五百五十骑只剩下了不到一百骑。从琼州带来的五十名亲卫,除了阿塔和石勇之外,更是只剩下了三人。 血透征袍,所有的人从上到下,全部被鲜血浸透。石文光半副肩胛已经被劈飞,左膀上挨了一刀,只能右手单手提刀了。 阿塔黝黑的面容也已发白。这个级别的冲锋,三进三出已算最顶级的战士了,而他们已经来回冲杀了五个回合。 石勇提刀的手,已不停的地颤抖。 “大将军!” 阿塔罕见的出了声,道:“冉将军应该已布好了第一道防线,我们撤吧。” 石文光回头看了一下远去的义军,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好,且战且退。” 一句话刚刚说完,忽从元军队伍里杀出几骑来。当先两人,道士打扮,负着双手,直直的站立在马背之上,任凭脚下战马奔腾,却稳如泰山。 石文光一见,心头猛地一颤,大叫道:“快走!” 杨百里从占城回来,特地提到了王约及王琅、王琊两人,并告诫各位将军,以后要小心提防。 石文光一见两人的打扮作态,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杨百里反复提到的王琅和王琊。自己麾下又没有一手杀猪刀一手青竹枪的顾铁蛋,谁能对付他们? “快走!” 石文光等人折马便走。 但他们还能战斗,胯下战马却疲惫至极,奔跑的速度哪里还比得上王琅、王琊等生力军? 不多大功夫,王琅和王琊已追到了宋军身后。不等亲自动手,身边的三槐堂弟子已飞刀杀了几人。 “阿塔,我将父亲大人交给你了!”石勇忽地勒住战马,向阿塔厉声叫道。 阿塔冲他点了点头,扬起手中枪,一枪划在石文光的战马屁股上。战马吃疼,狂冲出去了。 石勇看着父亲大人远去,咧嘴笑了笑,紧了紧手中刀,向王琅冲去。 “驾!” 石勇紧紧盯着王琅,十丈、三丈、两丈、一丈!杀! 俯身、塌腰、大刀横放,从下往上,猛地一削! 绝境之下,石勇削出了最完美的一刀。 王琅面无表情,冷冷地扫了石勇一眼,足尖轻点,已凌空跃起,身在半空,抬手拔出背上长剑,一剑刺入石勇头顶,再闪电般抽出。 砰! 石勇连惨呼之声都没有发现,凭着惯性冲出去七八丈,如一根木桩,重重的摔到地下。 石文光正好回过头来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惨呼道:“勇儿!” 阿塔抬手一枪,再次划在石文光战马的屁股上。那战马猛地一惊,又向前狂冲。阿塔却吁地勒回战马,向身后的杜可为叫道:“杜兄,大将军交给你了!” 杜可为能率领白莲教众的骑兵,那自然也是一时之选。跟着石文光和阿塔等人冲锋了四五个来回,早就与他们凝成了一体。此时见阿塔又要学石勇,只身阻敌,眼神一凝,手中马缰一扯,也将战马勒住。 “杜兄?” 杜可为忽然一笑,道:“阿塔将军,这次该轮到我了。” 说着回手一刀,捅在自己的战马后臀上。战马吃痛,迎着王琅等人冲了上去。 “杜兄!” 阿塔眼眶发热,嘶声大叫。 杜可为回头向他挥了挥手中长枪,然后杀向了王琊。 “杜兄!好汉子!待我助你一臂之力!”阿塔反身扯下雕鞍上的短弓,弯弓搭箭,瞄准了杜可为的后背。 比起石勇,杜可为更多江湖气息,阵前冲杀能力虽然较弱,但单打独斗却更在行。来到王琊前面,忽然弯腰,将挂在刀鞍上的短矛抽出一枝来,手臂一挥,呼地掷向王琊。 短矛带着厉啸,直射王琊前胸。王琊不闪不避,只一伸手,已将那短矛接在手中。 只这一刹那,两马交错。杜可为长枪一挺,挑向王琊咽喉。王琊本来站在马背之上,此时突然双腿一分,坐了下来。杜可为一枪挑空,暗道不妙。一个念头还没有闪过,左肋忽地一疼,已被王琊用短矛刺中。 王琊将手中短矛深深地刺进杜可为左肋,回头冷笑了一下。就在这一回头的刹那,一枝利箭咻地射到。 王琊虽然回头,但箭带啸声,已然惊动了他。 头也不回,王琊挥起衣袖,反手一拍,将长箭拍了出去。只是太过仓猝,虽将长箭拍飞,但前臂也被划伤了一道口子。 砰! 杜可为此时才从马背上一头栽倒在地。 王琊一怒回头,寻着了手挽短弓的阿塔,正要催马过去,前臂上突然一阵酥麻。 “不好,有毒!”王琊急忙拉起衣袖,只见前臂上一条三寸的伤口,伤口的边缘已经开始发黑。 好厉害的毒箭! 王琊眉头一皱,勒住了战马。阿塔一箭得手,又返身追石文光去了。另一边,王琅连杀七人,马速也慢了下来。 “二弟,怎么了?”王琅问道。 王琊道:“中了毒箭。” 王琅兄弟情深,急忙过来察看。石文光和阿塔等五十来骑,趁机走了。 刚刚走开,南方蹄声如雷,却是脱温不花和贯只哥到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尽是揣测 琼州。 在脱邻先行一步的时候,张兴祖已从他眼中看到了决绝。 要说元军之中,谁最懂阿里海牙,那绝对是名气最低的脱邻。谁都知道脱温不花和他张兴祖是阿里海牙的左膀右臂,但张兴祖自己却知道,那是脱邻有意掩藏了锋芒。 这次玉包台与宋主相会,大帅连连吃亏,最后更是被几个喷火兵给烧得满头满脸的火泡,不用说,大帅的心里已经落下了阴影。 正因为落下了阴影,他才下令要死追赵昺。追上去,只要不死,那将心就还在。将心在,才能指挥后面的大战。如果不追上去,那还怎么与宋主抗衡? 统兵打仗,从来便是先斗智,后才斗力。 阿里海牙、脱邻、张兴祖等大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脱邻要先行一步,要以死去激起阿里海牙心中的怒火与仇恨,从而消除他心中的阴影。 张兴祖从脱邻眼中看出了他的决心,心一横,扶住阿里海牙的胳膊,道:“大帅快回去疗伤,追杀小宋主的事,交给末将等人便是了。” 阿里海牙道:“不行!某家要亲自追一追。” 张兴祖装作没听见,向周围亲卫喝道:“大帅说要回船疗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亲卫们也反应过来,一涌而上,将阿里海牙拥在中间,返回码头快船,扯起风帆,回旗舰去了。 阿里海牙怒骂着张兴祖,却没有激烈反抗,上了快船,立在船头,看玉包台的方向,将一口钢牙咬得咯咯响。 “赵昺小儿,今日之恨,我阿里海牙不十倍收回,誓不为人!”阿里海牙咬着牙,对天发着毒誓。 阿里海牙回到旗舰,自有军医疗治伤势,略过不提。到了日暮时分,张弘范带着郝经、博兀、嵇越等人带着麾下水军到了。 张弘范亲到阿里海牙旗舰上相见。见到阿里海牙、张兴祖及贴身亲卫的狼狈模样,略感惊讶,问明了情况,摇头叹息道:“没想到,本帅和将军都是伤在了小宋主手下。” 阿里海牙恨声道:“要是真刀真枪,于战阵之中负伤,再重某家也无恨意。在双方相会时纵火烧人,实在是让某家怒意难平。” 他说这话,却没有想到当时是他要先杀了赵昺的。 张弘范罕见的露出了忧虑之色,道:“方才听将军言道,小宋主身边有会喷火的士兵?” 阿里海牙道:“正是。那些兵背着一个大罐子,里面装有火油,能喷火出来烧人。近距离之内,令人防不胜防。” “会喷火的杂耍艺人,我等倒是见过不少。可会喷火的兵士,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张弘范沉吟道:“将军确认宋营真的有会喷火的士兵?” 阿里海牙沉声道:“汉帅没见着某家的伤势吗?” 张弘范道:“不敢。只是本帅在想,如果宋营有那么厉害的士兵,为何不用在两军交战之时?届时来个突然袭击,我军定然伤亡惨重,能扭转整个战局也说不定。小宋主为何要展示给将军看?” 是啊,有那么厉害的宝贝,换作任何人,都要雪藏起来当作撒手锏用。小宋主为何要提前用在阿里海牙面前? 张兴祖道:“汉帅、将军,依末将看,小宋主将喷火兵拿出来,恐吓我们的可能性更大。那样的装备,之前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见过。末将猜测,宋营之中,喷火兵的数量一定极为稀少。” “张将军之言,甚有道理。”张弘范闻言点头道:“或许小宋主的意思,就是要让我们有所畏惧,在行军布阵上面畏手畏尾,不敢大胆用兵。” 阿里海牙道:“定是如此。汉帅,我军何时开始进攻?” 张弘范道:“但凭将军号令。” 阿里海牙道:“本来某家是想等脱温不花和贯只哥回来再说,现在不等了。小宋主就在前面,如果我们动作快,就能死死的咬住他。兴祖,还能统领先锋么?” 张兴祖站起身来大声道:“大帅,些微燎伤不足挂齿。这正印先锋的位置,仍是末将!” 阿里海牙道:“好!我派三百艘战船,护送先锋营三千弓骑直接登陆琼州。你登陆之后,直接去追杀小宋主。但切记冒进,只需要死死咬住他即可。” 张兴祖道:“末将领命。” “博兀大人——” “将军请下令。” “烦请博兀大人率领我军舰队,随后跟进。到了琼州码头,从左右堵住海峡两头。某家要截断琼州与大陆之间的联系。” “在下领命。” 张兴祖和博兀两人领命而出,吹响号角,鸣响战鼓,调动舰队,就要向琼州进发。正在这时,一艘快船迎风而来。元军截住一看,却是光着身子的脱邻等人。 张兴祖将脱邻接住。 “脱邻大人,现在怎么办?” 脱邻道:“有请将军砍末将几刀。” 张兴祖一惊,道:“这又是为何?” 脱邻道:“我等赤身回来,大帅必受羞辱。不若说是血战而归,虽然负些伤,却保了大帅的颜面,更可以激起大帅的战意。” 张兴祖道:“如此甚好。”说完拔出战刀,在脱邻胸背上割了几刀,又撕下战袍为他草草裹住,才令人扶着脱邻去见阿里海牙。 脱邻走后,张兴祖与博兀两人扬帆进军,浩浩荡荡,直奔琼州码头而去。 在后面,阿里海牙见到脱邻之后,果然咬牙切齿,铁了心要灭了小宋主赵昺。一边着人飞报脱温不花和王约,一面亲自带了队伍,与张弘范合兵一处,随后跟进。 大宋祥兴二年八月十四日,阿里海牙和张弘范亲率大军,趁夜进军。琼州海峡之上,顿时阴云密布。 到了半夜,突然喀嚓一声惊雷,接着闪电如狂蛇乱窜,惊雷如万鼓齐鸣,滚滚大雨若天河决堤,倾泻而来。 波涛骤起,大船摇晃也非常剧烈。阿里海牙在舰桥之上,紧紧抓着扶手,咒骂道:“贼老天,也要跟本帅过不去吗?” 与此同时,却有两人喜笑颜开,连声道:“好雷、好风、好雨。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虚实之计 这两个人,一个是大宋幼主赵昺,另外一个,却是刚刚逃出生天的镇国大将军石文光。 石文光接连损失了石勇和杜可为两名干将,靠着阿塔一枝毒箭惊住王琅王琊两人,才带领幸存的三四十人,逃了出来。 元军紧紧追赶,追出十来里,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突然一声锣鸣,接着一阵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元军只得勒住战马,眼睁睁看着石文光逃回了本阵之中。 原来冉安国和文才喻、杜万一、钟亮堂三人领着大家向外关河湾急进,到了一处高岗,将弓箭手留下来,形成了第一道防线。 冉安国本是智将,精通兵法,在撤退时如何交替掩护,自是内行。 石文光和阿塔回归本阵,连下战马的力气的都没有了。冉安国等人赶紧将他们搀下,半躺在地上,饮水休息。自己指挥着弓箭手,将追来的刘垣射退。 其时天色已晚。王约待要一鼓作气来个挑灯夜战,一场夹杂着电闪雷鸣的坏天气,令他的计划泡汤了。 王约微感惋惜。脱温不花和史格两人来得慢了些,围歼变成了追逐,全灭这支叛军的计划破灭了。 “报!脱温不花和贯只哥将军来了。” 一彪劲骑呼啸而至,当先两人,正是阿里海牙帐下的脱温不花和贯只哥。 贯只哥一到就大声叫道:“王将军,怎么提前发起了攻击?” 王约道:“叛军提前得到了消息,我军到时,他们已经开始撤退了。” 贯只哥道:“那史格呢?怎么还没到?” 王约道:“史将军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北面蹄声响起,一哨人马也奔了过来。 “来了。” 过得片刻,史格终于赶到了。 王约脸有不郁之色,道:“史将军,为何迟到这么久?” 史格道:“几位将军,钦州有叛军出现,末将临时处置了一下。” 王约微感惊讶,道:“钦州何时也有叛军了?之前怎么一直没有此类消息?” 史格咬牙道:“是潜伏在十万大山中的辛家。” “辛家?”王约道:“是辛稼轩后人?” 史格道:“正是。” 王约微一沉吟,道:“辛家后人,不可轻视。史将军,将你的骑兵留下,其余部众回守钦州,势必要确保广西不出乱子。” 史格刚来就要被赶走,心中不快,道:“王约将军,此处战事不需要我们了吗?” 王约道:“此处战事我自有安排。史将军还是回守钦州吧。” “如此,史某告辞。”史格勒转战马,怀着满肚子的火气走了。这一次围歼叛军,奔波二三百里,一箭未射,又要回去。 徒劳无功不说,家底还被人给抄了。这个王约,调的什么兵?打的什么仗?哼! 史格离去,他的一千五百名骑兵留了下来。王约向贯只哥道:“二公子,追歼叛军的重任想交付给你,你看可行?” 贯只哥是阿里海牙的二儿子。王约将追歼溃敌的任务交给他,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脱温不花也是赞成。 贯只哥道:“既然两位将军都是这个意思,那本将就领了此项战事。不知两位将军还有何吩咐?” 王约道:“二公子,叛军人数虽多,但都是步卒,不足为惧。现在他们能采用的战术,也就是交替掩护着撤退。二公子只需要衔尾追击,令他们不得休息,再择机杀伤即可。不需要硬拼。” 脱温不花也道:“二公子追散叛军为主,只要他们到不了琼州就算立下了战功。切不可冒险突进。” 贯只哥道:“谢谢两位将军的关照,本将理会得。” 王约又道:“我们走后,二公子可继续打着我们三路大军的旗帜,大张旗鼓,令石文光等人摸不清虚实。” 贯只哥笑道:“好!本将就行个虚实之计,要追得那些叛军叫苦连天。” 王约和脱温不花带着大军从外关直接南下,前去与张弘范和阿里海牙会合。两人走后,天气还没有好,贯只哥只得命令就地扎营休息。 第二天早晨起来,石文光等人已消失在了元军的视野之中。贯只哥喃喃咒骂着鬼天气,只得循着义军踪迹追了下去。 天色放明,琼州海峡的大战终于爆发。 阿里海牙的战术很明确,就是用庞大的舰队堵住琼州海峡的两端,再让大军登陆。这个战术,成功的避开了元军回回炮威力巨大,但灵活性不及宋军水师的弱点。 最前面一排,是拔都兵船,拔都兵船后面,是两艘楼船夹着一艘回回炮的联体战船。十几排联体战船齐头并进,向着琼州海峡冲了进去。 舰上的所有将士,都全神贯注,做好了与宋军水师打恶战的准备。 但是,远远都看见了玉包台,还是没见着宋军水师。 “报!大帅,没有发现宋军。” “报!大帅,没有发现宋军!” 一条一条的探报传来,都是没有见着宋军。 阿里海牙站在旗舰之上,脸上颈上裹着药纱,眉头轻皱,忖道:“小宋主在搞什么名堂?难道真的敢放我八万大军上岛去么?” 谁都知道,无论是一对一的单兵作战还是大军团作战,宋军都处于绝对的劣势。如果说宋军还有一点点优势的话,那便是在崖山之战时重新崛起的水师。 现在放着水师不用,却放自己顺顺当当的登陆,小宋主凭什么如此大的胆子? 阿里海牙的眼前闪过那种奇怪的喷火兵的影子,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下了军令:“传令,着先锋官张兴祖即刻登陆,深入陆地三十里警戒。” “是,大帅!” “传令,着脱邻整肃中军,待前锋抢下地盘后,随即登陆。” “是,大帅!” “去,告知汉帅,请博兀大人守住西海口,请汉帅本人守住东海口。” “是,大帅!” “传令,本部兵马,进入海峡后,即刻派一百艘兵船,前去接应脱温不花和王约两位将军归营。” “是,大帅!” 阿里海牙刚刚发布完军令,突听前面一阵轰隆隆的炮响,震得旗舰都抖了抖。 阿里海牙猛地跨出舰桥,上到顶甲板,举起千里眼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无数的炮火从琼州的岸上射了出来,落在正在登陆的元军之中。 阿里海牙脸色一变,急忙令道:“擂鼓!强攻!” “是,大帅!” 旗牌官擂响战鼓。元蒙大军强攻琼州的大战,就此进入了激烈的阶段!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抢滩之战 轰! 轰轰轰! 一颗又一颗铁弹轰进元军之中,带着硝烟的味道,轰碎了元军数十条兵船,也将十数条舰船点燃。 仿佛一夜之间,琼州码头上就平空生出了数百门火炮,对着元军劈头盖脸的轰了下来。 作为正印先锋官的张兴祖怎么都想不明白,昨天还空空如也的码头,怎么就会生出这么多的火炮? 阿里海牙不惜以身犯险来与赵昺相见,其中一个目的,便是考察登陆地点。 昨天没有,但今天有了。张兴祖知道又上了小宋主的当,气得提起铁槊,大吼一声,跳下兵船,大吼道:“兄弟们,强攻!” 吼罢一马当先,向着玉包台的方向冲去。 玉包台上,江钲看着张兴祖,赞道:“真是一员虎将啊。” 在他身边,江铎、秦十六娘夫妇也在,此时俱是点头,道:“杀虎张的威名,果然没有虚传。”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亲手点燃玉包台上的火炮。轰轰轰几声响起,准准的轰入了正在登陆的元军之中,顿时掀起一片血雨。 但抢滩登陆之战,无论防守的一方炮火如何密集,登陆的一方都会奋不顾身,勇往直前。冲得快,还能活命,冲得慢,那等着变成炮灰。这个道理,每一个当兵的都懂得。 张兴祖带着元军,其势如风,眨眼间冲入二三十丈。 江钲紧紧的盯着他,发下将令:“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准备!准备!准备!” 弓箭手齐声呐喊,喊毕双臂用力,拉圆了手中的长弓。 出现在码头防线上的,除了火炮,还有三千弓箭手。 咻咻咻咻! 箭如雨下! 张兴祖见到箭雨,脸色再变,急忙一探手,抓起身旁的一个元兵举在手里当作盾牌,继续向前冲来。 但其它元兵可没这么幸运,第一轮箭雨落下,五六百名元军永远的躺在了地下。 “盾牌!” “盾牌!” 元军一阵纷乱,盾牌手抢上前来,结成盾墙,掩护着后面的战士。 元军速度略缓,宋军调整炮口,对着他们就轰了下来。 轰轰轰! 又一轮炮火覆盖,海滩上的元军被炸得四下乱飞。有的飞在空中还没落下来,就被利箭射成了刺猬。 但更多的元军从船上涌了下来,悍不畏死地向宋军火炮阵地冲来。 此时的火炮,打一颗铁弹就要填一次火药。打到三颗铁弹就要用水淋一下弹仓,不然火药一填进去就会爆炸。 现在每门火炮都打了两轮,弹仓的温度更高。再要发弹,得等上一等了。 但宋军的炮兵根本没等,六发铁弹打完,炮手将火炮推倒,撒腿就跑。弓箭兵撤得晚一些,射尽了箭囊中的十六根羽箭,才跟了上去。 留在最后面的,是江钲、江铎和秦十六娘带领的一千禁军。不过他们也没有停留,看看张兴祖就要冲到,也是转身就走。 “杀!” 元军杀声震天。张兴祖一马当先,抢到了炮台处,正好看到退入林中的江钲向他招了招手。 张兴祖面皮扯了扯,想要追过去,可回头看看正在抢滩登陆的将士,强行将心中的冲动压住。 “来人!将这些火炮拆了!” 张兴祖刚下令手下战士去拆宋军留下的火炮,一股浓烈的硝烟味突然传入他的鼻中。 这种味道,他太熟悉了。昨天就是在玉包台上,被小宋主将火药灌进榴莲里炸了一回。张兴祖脸色大变,急声吼道:“快退!快!” 但纷乱的战场上,也就他身边的几个亲卫听明白了这几个字。几人猛往后退,刚刚退出一两丈,地上的火炮突然轰隆隆炸开。 一股气浪冲来,将张兴祖冲得滚了出去。 “将军!将军!” 亲卫爬起来,手忙脚乱的去拉张兴祖。张兴祖被碎铁击中了大腿,一大块肉不见了,鲜血狂涌。手中的铁槊也远远的抛开。 亲卫撕下战袍,将他大腿扎住,道:“将军,歇一歇吧。” 张兴祖一把将他推开,大吼道:“歇什么歇?快扶本将起来!” 亲卫将他扶起,张兴祖举目看去。只见一溜数百门的大宋火炮,已被全部炸毁。那些去拆火炮的战士,被炸死了至少七八成。 这些都是跟着自己从河北一直打到琼州的百战兄弟啊!张兴祖心肝出血,提起铁槊狂砸地面,向天吼道:“赵昺小儿!你好生阴险无耻!” “哼!敢骂我家皇上,刚才怎么没有把他炸死!” 密林之中,秦十六娘听到张兴祖的大喊,哼了一声。 “皇上真是舍得啊!”江钲心疼的是那数百门火炮:“就打了六发铁弹,说炸就给炸了。” 江铎长得跟江钲差不多,接口道:“是啊,这要换了谁,也不能就这样把炮炸了啊。” 三人说得这两句,元军的战马开始下船。 “好了,他们又要来了。哨官,皇上现在到了哪里?” 哨官道:“回大人,皇上就在对面的山顶上。” “什么?”江钲脸色一变,道:“皇上昨晚不是向回走了么?” 哨官道:“又回来了。” 皇上怎么到了最前线来?江钲急得搓了搓手,道:“老三、十六娘,等会儿打起来,如果发现元军冲往对面山峰,你们就带着人马冲出去拖住。” 秦十六娘点了点头,江铎有些犹疑,道:“皇上可没这个旨令。” 江钲道:“皇上是咱们最后的希望,千万不能出任何意外。先不要管什么旨令,给我时刻注意皇上的安全!” “是,二哥。” 江铎这才领命。 说话间,元军已在海滩上组织起了一千人的骑兵队伍。千夫长跃马前来,接上了张兴祖。张兴祖在伤口上胡乱洒了点大理白药,用袍巾缠了,也不休息,翻身上马,带着一千骑兵,沿着陆秀夫挖出来的大路,向前进兵。 只是这一次的速度并不快。 张兴祖虽然打起仗来不要命,但在行军打仗方面却很有章法。身为前锋探路,就不可以与后面的部众脱节。 没了宋军的火炮和箭矢,元军的精锐之处便显现了出来,一千骑兵之后,又是三千骑兵。三千骑兵之后,又是三千步弓。一队队,排成长行,顺着大路直直挺进。 后面的元军没有遭受第一轮的炮火,还有心情开玩笑。 一人道:“小皇帝这是脑子进浆糊了啊,居然给咱们修好了大路。” 另一人道:“哈哈,是啊。只有白痴才会干这种傻事。只是这路也修得太急了些,都是泥,要是铺些碎石就好了。” 先前那人道:“有路就不错了,你还挑?要是没有这条大路,翻山越岭累死你。” 元军一路说着,有的还笑着,不多时就前行了七八里地。 正在这时,前面突然乱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土匪打法 张兴祖带着一千骑兵,快速前行,却异常顺畅,竟无宋军攻击。 张兴祖隐隐觉得不对,可又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左边的是一片山峦,山峦不高,但林子很密。这样的山峦,伏兵可以,但绝对不会多。右边的山峰要高一些,但隔着一条河谷。刚下过一场雨,河水不浅。如果从右边攻来,那几乎是不可能了。 一直前行了十来里地,还是没有动静,张兴祖也渐渐放下心来。问道:“后面的兄弟们跟上来了没有?” “回将军,后面三千骑兵、三千步弓手已经跟上。脱邻大人率领中军,正在登陆。” 张兴祖默默估算了一下距离,暗道各军之间的距离保持得很好。宋军如果再来进攻,那就是正面交战了。 张兴祖有绝对的信心,正面交战,一千骑兵可以完胜三千宋兵,不管宋军是什么兵种。 正想着,身后又突然响起火药炸响的轰鸣。 轰轰轰! 几声巨响传来,惊起战马扬起前蹄,希聿聿一阵嘶鸣。张兴祖勒住战马,急忙回头时,只见后面的大路已经被炸塌的山坡堵住了。 炸的地方绝对是精心选择的,一块足有三五千斤的巨石被炸了下来,堵在了路上。 张兴祖心头一凛,脱口叫道:“不好!宋军就是想要拦腰截断我们。” 话音未落,后面果然响起宋军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张兴祖想得没错,刚才宋军引爆几处火药,将大路炸成了几截。每一截里,封住的元军只有四五百人。相比之下,张兴祖这一支前锋骑兵,倒是人数最多的。 “将军,怎么办?”副将一时没了主意。 张兴祖眉头一挑,吼道:“跟我来!”说着纵马回奔,到了炸塌的地方,飞身下马,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战事紧急,他都忘了自己腿上少了块肉。 副将也跳下马来,伸手去扶他。张兴祖吼道:“别管我,快爬过去,看看后面情况怎么样?其他人,警戒!警戒!” 副将和哨官手足并用,爬过七八丈长的乱石堆,探身向后面一看时,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昨天出现过的那十来个喷火兵,正对着兄弟们喷出熊熊大火。战士还好,那些战马却受不了烈火喷烧,已经惊成一团。 惊马会带来什么后果,副将太清楚不过了,就这打眼之间的功夫,那些战马已四下乱跳,有的冲上了左边的山林,有的直接冲下了河谷。 绝大多数都冲下了河谷。窄窄的河谷之中,河水奔腾,最先掉下去的几只人马被河水冲走,后面的却将河水堵住。 河水升了上来。 又将他们全部冲走。 好歹毒的打法! 副将手脚有些打颤,再从乱石堆上爬了回去,颤声报道:“将军,喷、喷火兵在后面!” 喷火兵?! 张兴祖只觉自己的心咚地一声大跳。 他是吃过喷火兵的苦头的。当时要不是亲卫扑打得快,他被活活烧死都是有可能的。而且,战马遇到烈火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他不用想都知道。 张兴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慌过。强行吞下一口唾沫,令自己凶狠起来。 “副将——” “将军。” “令兄弟们全部下马,留一百人看守马匹,其它人从这里进入林中插过去,去断了那些喷火兵的后路。” 副将道:“可、可逢林莫入啊!” 张兴祖喝道:“就从林边插过去,不要深入林中会有什么事?快去!” 副将一想也是,当下闭了嘴,自去组织人马,提刀拿盾,要从林边穿过去,擒杀那几个喷火兵。 但等他们刚穿插过去,那十几个喷火兵已经不在了。惨呼声从更后面的路段传来。 “跑得真快!”副将咬着牙,道:“他们就在后面,跟我追!” 副将带着八九百人,沿着大路左侧的山林追向更后面。眼看着就要越过第二道乱石堆,对面山林之中,突然响起几声尖利的螺鸣。 螺音? 副将心头一紧,喝道:“警戒!警戒!” 每有螺鸣,便有攻击。现在元军一听到尖利的海螺音就很紧张。 但这次的螺音不是进攻,而是撤退。孟汉带领的喷火兵听到螺音,毫不恋战,返身便走。有宋兵早就等着,三两下替他们卸下了笨重的衣甲,一人拿一些,闪入密林走了。 副将等了片刻,没见有敌人袭击,再向前行时,只见后面一段的情况跟刚才的差不多,四五百人的骑兵队伍,连惊带践踏,所剩无几了。 就几个人!就几道火焰!就烧掉了上千的精锐骑兵! 副将心中都在滴血。 正在这里,最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厉啸。 副将听得明白,那是先锋官张兴祖的啸声。 张兴祖能擒杀活虎,便也学了虎啸,在战场之上,每每用来传讯。现在这声虎啸,充满了惶急之情。副将一听之下便知道,主将遇险了。 “快!快!回去!回去!”副将仓皇下令,带领部众再行返回。看看就要返回原处,对面山林之中又是几声尖利的螺音传来。 自己等人被盯上了! 副将咬着牙,冲过乱石堆,只见张兴祖浑身是血,拄着铁槊,不停地喘着气。在他的身边,倒着一百多具尸体。其中十来具是宋军。 留下来的元兵,除了张兴祖,竟然全都死了!那一千匹战马也被宋军骑走了,现在还看得见他们的背影。 “将军!” 副将扑过去抱住张兴祖,悲声道:“将军你没事吧?” “我没事。”张兴祖费力的挤出这几个字,头一歪,晕了过去。 副将抱住张兴祖,不停地掐着他的人中。亲卫扒下他的铠甲,只见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胸划到肚子上。 只差一点,便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可惜了。”密林之中,秦十六娘擦着虎头枪上的鲜血,犹有不甘之色。 江铎责备道:“要不是我拉了你一把,你就被张兴祖砸死了。还有什么可惜的?” 秦十六娘横了他一眼,道:“不是没砸着么?再给点时间,我一定杀得了他。” 江铎道:“皇上下令撤退,那必须马上撤。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让大家伙都陷入险地。” 秦十六娘听了,这才没有作声。 却说脱邻刚带着中军走上大路,前面战事已经结束。不多时先锋副将抬着张兴祖从前面撤了回来。 脱邻问明了情况,再不敢贸然前进,下令就地布防,自己带了张兴祖和他的副将回去旗舰,向阿里海牙和张弘世范禀报情况。 阿里海牙听了报告,气得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土匪!这是土匪打法!”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进退两难 “将军请息怒。”张弘范沉吟道:“这场仗已超出了我们的预计,令前方暂停推进吧。” 阿里海牙强压怒火,道:“就依汉帅所言。脱邻,令前方将士占据玉包台一线,停止向前推进。” “是,大帅。”脱邻领命,自去安排。 “郝师,您有什么看法?”张弘范问郝经。 郝经轻摇蒲扇,缓缓地道:“刚一接触,我军便伤亡了近三千人。而我军杀伤的宋兵,不足百人。这个比例,实在是太过惊人。两位大帅,我有一个不好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阿里海牙道:“郝师但讲无妨。” 郝经道:“我在猜想,小宋主已经将琼州的每一片地方,都变成了战场。他不仅是想打赢我们,而是在想全部消灭我们。” 阿里海牙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跳了几跳。张弘范也罕见的陷入了思索之中。 三人沉默了片刻,阿里海牙道:“小宋主哪来那么多的军力,可以遍布整个琼州?” 郝经道:“不需要更多的兵力,只需要有眼睛盯着每一个地方就行了。我军一旦深入琼州腹地,势必分兵。而一旦分兵,宋军就可以分而歼之。” 如果在别的地方,小宋主要遍插眼线,那是不可能的。但现在的元军,对琼州地形地貌知之甚少,无法准确进军。宋军又有传讯螺音,可以一山接着一山的传,速度比起任何军队都要快。现在已经形成了对元军的全面监视。阿里海牙这仗,实在是不好打了。 阿里海牙真没想到小宋主有这么难缠。交锋才一个回合,自己就伤亡了三千人,被掠去了一千战马,张兴祖这员虎将,还受了重伤。 “阿里海牙将军,”张弘范郑重的道:“我们必须要改变作战方略了。” 阿里海牙长吸一口气,道:“好。我们就重新商讨一下作战方略,也正好等脱温不花和王约两人归来。” 元军两位大帅决定暂缓进军,分成水陆两队各自结寨。水军的大型战舰和联体船在外围结成水寨形状。陆军扎下大营,派出值哨,就地休息。 赵昺还在不远处的山峰上,拿着千里眼,将这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扎营休息了么?”赵昺喃喃的道:“你们想得真美。苏小白——” “臣在!” “带上你的江湖朋友们,去将元军的哨兵摸掉,再送他们几个火药包。” 苏小白最喜欢干这种事了,当下喜笑颜开,领了旨意,带了千机营的那些有些江湖手顶的部众,穿过密林,向元军大营摸去。 元军沿着玉包台一线,扎下了数十座营帐。苏小白将人手散开,悄悄向他们摸去。行了一阵,透过树叶缝隙已经看得见营帐的影子。还想向前潜入一段,突然一声低低的“嘘”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谁?”苏小白压低了嗓子,悄声喝道。 “大人注意。”一个声音从地下传来:“前面左手五丈处,有个元人哨兵。” 苏小白低头一看,只见一根手指从枯草下伸出来,指向左手方向。 苏小白趴下身去,才看到了两只眼睛和半张脸。 “嘿嘿,苏大人,在下关二狗,让您见笑了。” 苏小白在他耳旁道:“厉害厉害,竟然藏得这么好。你们有多少人?” 关二狗道:“跟着皇上到金蝶岭的几百兄弟都来啦。方圆五十里都有我们的人。” 苏小白听到这话,蓦然想起皇上讲过的蜘蛛的智慧来。现在这些潜伏的眼线就是蛛丝,已经结成了一张发现各种异动的天罗地网。而皇上和江钲指挥的精锐部队便是蜘蛛,想从哪个方向捕食就从哪个方向捕。 苏小白突然可怜起阿里海牙和张弘范来。 两人都是一代名将,这一世英名怕是要毁在琼州了。 “你们继续潜着,我们还会来的。”苏小白道:“我先去干活了。” 关二狗用手指拨过几片树叶将半片脸遮住,道:“大人小心些。” 苏小白弯着身子,晃过几颗大树,摸到那元军哨兵身后,扭住脑袋一拧。那元军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其他各处的情况都差不多。有了那些早就潜伏在各处的探子示警,苏小白的人竟是一个哨兵都没有惊动,便干脆利落的把他们干掉了。 “嘟——” 苏小白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吹响了金袖凤凰螺。 元军听到螺音,赶紧提着兵器冲出营帐,迎接他们的却是哧哧燃烧着的火药包。 轰隆隆!轰! 一阵惊天动地的炸呼响,震得地面直抖。那些被爆炸波及的元军,有的肢离破碎,有的伤筋动骨,有的鼻青脸肿。刚刚消停下来的元军大营,又惊动了起来。 元军中也有机警的百夫长、千夫长,当机立断,派了精锐战士入林搜寻,但除了发现已经死去的哨兵尸体,哪里有什么宋军人影? 阿里海牙和张弘范正在苦思破局之计,突然听到外面的炸响,赶紧派了哨官打探,得到的消息却是驻地大营被人用火药包偷袭了。 “一群废物!”阿里海牙怒道:“那么多人在一起,还叫人扔了火药包进来,怎么扎的营?怎么派的值哨?脱邻呢?告诉脱邻,要是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军法从事!” “是,大帅。” 哨官急忙报告脱邻去了。 脱邻的扎营和警戒做得自然没有问题。问题是不知道哪里就冒出来一群宋军,将警戒的人杀了,然后就把小树掰弯,把燃烧的火药包给弹射进来。 追出去,找不到人。撤回来,火药包跟着就到。直气得脱邻身上的伤口,一阵一阵地往外冒鲜血。 阿里海牙和张弘范听着陆上大营的方向,时不时就传来几声爆炸,也是愁眉不展。死伤倒在其次,再这样闹腾下去,军队还要不要睡觉? 郝经忽然道:“两位大帅,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阿里海牙和张弘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郝经道:“在崖山之时,我军是攻,宋军是守。宋军在防守时曾经采取过灭灯战术,咱们不妨借用过来。” 晚间灭掉所有的灯火,防守一方固定在一个位置不动,只要见到乱蹦的,抡起长枪直接捅翻便是。既方便又不会误伤自己人。 张弘范一听,心中顿时豁然开朗,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主意!来人——” “汉帅。” “令水陆两处大营,天气入黑之后熄灭所有灯火,任何人不准走动。再命强弓手选择好狙杀位置,无论是营内还是营外,见到走动的,直接射杀!” “是,汉帅!” 第一百四十八章 芦山苏唐 入夜,元军内外所有的灯火,几乎同时熄灭。 “报!皇上,元军灯火全部熄灭。” 赵昺这个时候正与江钲、苏刘义、江无伤、方兴日等大将一起吃晚饭,闻言一愣,道:“这就学到我们的手段了?” 苏刘义笑道:“张弘范真是虚心好学啊。” 众将闻言,都浮起了会心的笑容。 “不过这样一来,骚扰战术就不灵光了。”赵昺道:“其实朕现在有些后悔。” 江钲道:“皇上,我军伤亡不到一百,最多再搭上几百门火炮,就灭了元军三千人,还夺得一千匹战马。此等战绩,古来少有。皇上为何还后悔?” 赵昺苦着脸道:“后悔打得太狠了。要是甫一接触我们便后退,现在元军的战线至少拉长五十里。那样的话,今天晚上,我们又可以狠狠的吃一回肉了。” 众将一想,果真如此。现在元军将兵力聚在一起,而己方兵力却分散在各地,要想吃肉,却是没实力去吃了。 方兴日道:“皇上,现在附近还能聚起五千将士,要不晚上咱们劫一回营?” 赵昺摇头道:“五千人去劫营,要是被元军咬上了,就会得不偿失。这次打仗,我们不但要赢,而且要以最小的代价去赢。白天我们计算得那么精准,还损失了一百兄弟,想想真是不应该。” 一百人的牺牲,换来了三千人的胜利。皇上竟然还说不应该?众将面面相觑,心说咱们这位幼主在想什么啊?难道在想零伤亡还能灭掉敌军三千人? “咳,”江钲轻咳一声,道:“皇上,臣已令参加作战的将士们去总结了。” 现在战前所有的将士一起讨论,战后所有的将士一起总结,已成为了定例。战士打仗,再不是眼睛只盯着将领了。每一个战士心里,都对怎么打有着明确的思路。 赵昺点点头道:“不错,这种讨论和总结的制度要坚持下去,几仗打下来,我们就不缺军官了。” 苏刘义道:“皇上,那今晚还打吗?” 赵昺道:“打不打,朕说了不算。老天爷说了才算。苏爱卿,你说的那个苏唐到了没?” 苏刘义道:“回皇上,臣已差亲兵去接了,估计马上就到。” 方兴日道:“苏大人,苏唐又是你们苏家哪位杰出子弟?” 苏刘义笑道:“方大人不要开玩笑了。我是眉山派苏家,苏唐却是芦山派苏家,不是一家人。” 方光日心头一动,道:“芦山派苏家?苏大人莫非说的是苏颂苏宰相的后人?” 苏刘义点头道:“正是苏老相公的第十四代孙。” 江钲、江无伤等人听了,脸上立即现出崇拜之色来。 赵昺微感奇怪,道:“你们这副表情,苏颂很厉害么?” “这个……”,江钲等人很尴尬。最后还是江钲委婉地说道:“皇上,苏颂是我朝前代名相,病逝后朝廷追封为太师魏国公。但苏大人的成就,不仅在治国理政,还在于在医相星卜等方面。他建造的水运天文台,至今无人能仿造出来。” “水运天文台?”赵昺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我勒个去,原来世界上第一座天文台就是他老人家建造的啊?赵昺上大学时,天文学是一门主课,是以知道水运天文台。 苏刘义见皇上知道水运天文台,微感诧异,道:“皇上也研究过水运天文台?” 赵昺道:“咳,略知一二。” 刚说到这里,郭努领着苏唐来了。 赵昺打眼一瞧,见这苏唐二十出头年纪,生得甚是英俊,却散披着头发,身着七星大氅,穿着月白道鞋,像极了借东风时的诸葛亮。 苏唐不慌不忙,跪下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苏唐,”赵昺单刀直入,道:“听说现在天地院是你负责?” 天地院是千机学院的分院,专门研究天文地理。 苏唐道:“回皇上,正是微臣。” 赵昺道:“现在的工作环境,可还满意?” 苏唐道:“甚好,美中不足的是肉太少。” “哈哈哈哈,”赵昺笑道:“你喜欢肉食?” 苏唐道:“无肉不欢。” 赵昺道:“那你得委屈一阵子了,你看这几位将军今天都没有肉吃。” 苏唐果真伸着脖子来看大家吃的是什么。却见桌上只是几碗米饭和几碟山菜,外加一盆汤。 苏刘义摇头道:“苏唐,皇上面前,不可失礼。” 苏唐缩了缩脖子,道:“是,族叔。怎么皇上和几位将军也没肉吃?” 苏刘义道:“有肉。不过要想吃肉,就得到最前面去跟元军拼命去。我们在后方的,没得吃。” 苏唐眼中的异色闪了闪,道:“微臣佩服。” 赵昺道:“好了,现在说正事。苏唐,你看今晚的天气如何?” 说到天气,苏唐瞬间挺直了腰杆,正色道:“皇上,今晚子丑之交,当有乌云蔽月。” 赵昺道:“会下雨吗?” 苏唐道:“不会。但有风。” 赵昺道:“风向如何?” 苏唐道:“风从东方来,当有两尺浪。” 两尺浪的风,有点小,不过够了。 赵昺转向江无伤,道:“无伤将军,你去通知张襄张阳兄妹准备准备,准备在子时三刻,向元军水师发起攻击。” 江无伤应声而起,躬身抱拳道:“微臣现在就去。” 赵昺道:“你就跟在张襄张阳身边,负责观摩他们的作战。但在作战过程中,除非他们犯下明显的错误,你不得有任何语言。有什么想法,战后讲给他们听。” 皇上这是着力磨炼张襄张阳兄妹俩了。江无伤道:“微臣明白了。” 赵昺又转向苏刘义道:“苏将军,你带着苏唐,率领本部人马去与苏小白汇合,从西边袭扰元军大营。果真是乌云蔽月才动手,否则退回。” 苏刘义道:“微臣领命。” “江大将军,方将军,你们安排部下睡觉,夜间除非接到朕的命令,否则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有任何动作。” 江钲和方兴日也是齐声领命。 赵昺安排好这一切,自己却睡意全无。白天一战,消灭了元蒙三千人。怎么肯定是三千人呢?因为最强参谋系统。 帝王成就之杀伐纵横。一级任务,灭敌一千。完成,获得成就五百点。二级任务,灭敌三千。完成,获得成就一千点。三级任务,灭敌一万,未完成…… 有系统帮他计着,以后灭敌多少,就不需要各处战报了。 “灭敌一万,明天能完成么?” 赵昺喃喃自问。 第一百四十九章 “雪夜”再现 入夜,月色甚好。 张弘范来到舰桥之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思绪万千。 自从随父从军以来,张弘范南征北战,一辈子都在军中度过。对他来说,军队就是他的家,麾下将士就是他的亲人。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自己从北方大草原打到了大宋的最南端,一生胜绩无数,堪称辉煌。 没什么遗憾的。 只是有些惆怅。 还有四个多月好活了罢?这大好的明月,这宽阔的海洋,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文山公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真是说得好啊。不过他是要“留取丹心照汗青”,而自己呢?怕是不能留取丹心照汗青了,最多在元史上留下一篇传纪吧。 呵呵。 张弘范想着想着,自己笑了。 郝经来到他的身后,轻声道:“快子时了,汉帅不去睡?” 张弘范道:“以后会一直睡的,不急着这一会儿。郝师怎么还不去睡?” 郝经道:“我在想一件事,也睡不着。” 张弘范道:“郝师是在想宋军的水师吧?” 郝经道:“正是。小宋主把几千艘战船调开,空出琼出海峡来,让我们顺顺当当的登陆。虽然也有把我军引入他的预设战场的目的,但他的目的绝不会就一个。” 张弘范道:“之前我们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所以水军东西分开,结成水寨,采取了守势。就算宋军水师来攻,我们也尽可应付。” 郝经道:“不错。但宋军还有一支军队,令人担忧。” 张弘范道:“郝师说的是崖山时的几千混间?” 郝经道:“不是。现在我军口令严密,宋军混间已无存在空间。我想到是那些小炮船。” 张弘范闻言一惊,猛地醒悟过来,道:“对!本帅大意了。宋军的水师浩浩荡荡,极易被发现。那些小船,却可隐于岩礁之间。要是趁夜偷袭,我军必有损失。得马上想个办法才是。” 郝经道:“汉帅也不必太过担心,今晚月色明亮,就算是那些小炮船来了,我军也会立即发现。只要联体船的炮石发射出去,吃亏的就是他们。” 张弘范看着天上的月亮,自嘲道:“郝师,你看我的镇静功夫,是越来是越差了。” 郝经道:“汉帅自谦了,要论静气,天下鲜有人能比。还是请回舱休息吧。” 张弘范道:“好。” 说罢正要回去住舱,一阵风突然吹来,拂起了他的衣袖。 张弘范猛地回过身子,望向风来的方向。只见一片黑云正随风而来。黑云之后,暗无光芒。 变天了! “郝师,你说宋军会次会趁着天气变化偷袭我们?”张弘范的语气有些凝重。 郝经道:“除非小宋主提前知道要变天。” 张弘范缓缓地道:“或许,他就知道呢?郝师,我们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海面都抖了抖。 在陆上大营!张弘范瞬间就判断出了爆炸的位置。黑云就在这个时候越过张弘范的头顶。 月光消失了。 一种不祥的感觉爬上张弘范的心头。 “旗牌官!” “末将在!” “传令,所有的舰船举火照明!所有的战士各就各位!” “是,汉帅!” 轰!轰!轰轰轰! 旗牌官接令,还没有离开,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火炮声。 “是那支小炮船军队!” 张弘范和郝经一听就明白了,这轮炮,正是先前所担心的那些小炮船所发。 旗牌官听到炮声,顿时愣在当地。张弘范喝道:“还不快去?咳、咳咳……” 旗牌官边滚连爬地传令去了。 但是命令虽然发得还算及时,那些元军要各就各位却需要时间。 先前月色很好,又采取了灭灯战术,除了少量的值哨兵,其他人都是睡着了。 “快!快快!” “我裤子呢?谁他妈拿了我的裤子!” “混蛋!快点灯!快点灯!” 轰!轰轰轰! 元军乱成一团糟时,张襄、张阳指挥着“雪夜”特战队已开了第二轮炮火。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雪夜”几个月的苦练,在此时展现出来惊人的效果。几乎每一炮都准确命中了敌舰。 张襄一马当先,第一炮便轰在了一艘联体船的左舷水线,轰出一个斗大的窟窿。借着炮火,炮船如风般冲到那窟窿处,张襄呼地吹亮火引,点燃一只火药包塞了进去。 快船继续向前冲去,后面轰隆一声巨响,先前那只窟窿被炸成了两三丈宽的缺口,海水汹涌着灌了进去。 随着这一声炸响,后面火药包的声音轰隆隆连成一片。 张襄最担心的就是贴近扔火药包会遭受巨大的损失。现在这个担心没有了。 张襄身后,张阳、冉挺等人陆续冲进,不断地放炮和扔火药包。几乎就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元军战舰连成的水寨,最外面一层,已被全部炸开。 江无伤就在张襄身后,见他一边用螺音指挥着炮船队,一边还亲手操炮,一举一动,有条不紊又熟稔无比,不觉大是佩服。 “嘀——嘀嘀嘀——嘟呜——” 张襄含螺在口,下达了冲锋的战令。近五百条炮船倏地加速,冲进了元军水寨之中。但元军水师也是训练有素,经过了短暂的慌乱之后,已点亮了灯火,扯起了风帆,架起了回回炮。 轰!一架回回炮向张襄的炮船轰了过来。 张襄抬头一看,面色微变。只见轰来的不是一块巨石,而是漫天的碎石。 “加速!”张襄厉声叫道。 操船手听到命令,拼尽全力,猛然划桨。炮船向前一冲十丈,将绝大部分的碎石避开。但仍有两块碗大的碎石砸在了炮船的铁皮矮棚上,深深卡在铁皮之中。 炮船一阵摇晃,险些倾覆。 “嘀!嘀嘀!嘀!嘀嘀!” 张襄吹响了紧急的螺音,令所有的炮船各自散开,寻找躲避的死角。吹响了螺音,才有时间回头看。见紧跟着他的冉挺的炮船已经不见了。 张襄心底一沉,但此时顾不上寻找。目光一扫,找着了一艘最大的战舰,叫道:“就是那艘,冲过去!” 操船手右桨一挡,左桨一扳,炮船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形,向那艘战舰冲去。 说来也巧了,那艘战舰,正好是阿里海牙的旗舰。 阿里海牙被炮声惊动,刚上到舰桥之上,就见到一艘小船正飞速地向自己冲来。 “好快的速度!”阿里海牙脸色一沉,令道:“弓箭手!飞索手!准备接敌!” 第一百五十章 无功而返 哨官一连串的命令传了下去。 噔噔噔噔,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二百名弓箭手飞快的到了顶甲板之上,二百名飞索手则到了离水线最近的舷侧。 张襄双手抱着炮架,不停地调校着方向。 “点火!” 轰! 火光一闪,一炮轰了出去,咚地一声轰在了大舰的舷侧。 张襄一炮轰完,举起千里眼一看,轰出的破洞却不大。 “还装了铁甲,算你狠!再来一炮,装弹!” “点火!” 轰! 张襄又是一炮轰了出去。江无伤也举着千里眼,看得清楚,这一炮不偏不倚,竟轰在了先前那一个洞口附近。 这准头,真是厉害! 但张襄很不满意,叫道:“贴上去!贴上去!” 江无伤已经看到了那艘大舰上已布满了兵士,忍不住提醒道:“张校尉,贴上去是否太过冒险了?” 张襄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一打起仗来,末将竟忘了江大人在船上。张阳!” 张阳的炮船正好驶了过来,回道:“哥。” 张襄道:“江大人,请您换到我妹妹船上,我去去就来。” 江无伤不悦地道:“张校尉哪里话来?你去冒险,却让我在后面。我江无伤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我不换船,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当我不存在就是。” 张襄笑道:“那好,请江大人注意躲避箭矢。开船!加速!” 一边命令炮船加速,一边提起了两只火药包。 阿里海牙在舰桥之上,借着水寨里不断亮起的灯火,盯住了张襄的这一条突在最前面的船。 “旗牌官!” “在!” “传令,调十条拔都兵船来,给我围住了那只宋军炮船,别让它给跑喽!” “是,大帅!” 旗牌官得令,飞一般传下了命令,转眼之间,两串灯笼升上了旗舰的顶桅。 周围看到灯笼的拔都兵船,立即调转了船头,从四面八方,向阿里海牙的旗舰上包抄过来。 张襄的船太小,又正在靠近阿里海牙的旗舰,却是看不到旗舰上面的灯光信号。 但是张阳看到了。 “嘀!嘀哒哒嘀!” 张阳吹响了海螺。听到海螺声的大宋炮船,闻声而来。张阳连续发出讯号,告知他们前面发现了敌人旗舰。也告知他们敌人已调了拔都兵船过来。 张襄船上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螺号。 “校尉大人,敌人的兵船就要来了。”操桨的老吴大声提醒道。 这个老吴就是崖山时跟顾铁蛋一条船的那个老吴。张襄面色不变,沉声道:“不要管他们,继续冲!江大人,恐怕要请你动手了。” 江无伤道:“张校尉请讲。” 张襄道:“敌人布下了飞索手,等会儿会用飞爪抓船。请江大人快刀斩乱麻,将那些飞索斩掉。” “好!”江无伤拔出了战刀。 张襄飞船逼近,阿里海牙箭索准备。另外一边,张弘范的旗舰周围,却还没有大宋的炮船出现。 张弘范一直没有下达命令,直到阿里海牙旗舰之上挂上了两串灯笼。 可以了。 “旗牌官!” “在,汉帅。” “传令,令所有的兵船,沿着水寨外围包抄过去,断了宋军的后路!” “是,汉帅!” 旗牌官传下令去,早已准备好的伏兵楼船、拔都兵船、三联体炮舰,一艘接一艘,沿着水寨北部南下,悄然向宋军的后路抄去。 此时张襄已冲进了元军的射程之内。 轰轰轰! 旗舰上三门回回炮同时而发,三只斗大的炮石呼啸着向小炮船砸来。 “左桨收!右桨加急!快!” 小炮船呼地向右一转,掠了出去。三只炮石几乎追着船尾砸在了海里,砸起十来丈高的波涛。 小炮船被抛了起来,再重重落下。江无伤的头撞在顶棚铁皮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 “哼。”江无伤低低的哼了一声。 张襄道:“没事吧?江大人。” 江无伤道:“不要管我,专心打你的仗。” “是,大人。”张襄接着叫道:“注意,箭雨来了!” 嗖嗖嗖嗖嗖! 元军二百弓箭手一齐开弓,箭如雨下。有几枝力道大的竟射穿了顶棚,箭头嵌在了铁皮里面。 “元军善射,这力道真是可以。” 张襄犹有闲暇点评了一句。 “兄弟们,准备靠帮!准备靠帮!” 靠帮是船上专门用语,就是靠上船侧的意思。老吴等人操桨怒进,直向先前轰开的破洞冲去。 元军百夫长几乎是同时怒吼:“飞索准备——抛!” 唰唰唰! 十几根飞索带着铁爪从天而降,向小炮船抓来。 这些飞索手臂力奇大,能将飞索抛出二十丈。而且飞索夹杂在箭雨之中,张襄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炮船被抓住。 笃笃笃! 有三根飞索抓住了炮船。飞索手一抓得手,嘿嗬一声,就猛往后拽。 “斩!” 江无伤和填弹手提着盾牌,将身子探了出去,挥刀将飞索斩断。 炮船狠狠荡了一下,重新恢复了自由。 但更多的飞索抛了过来。再次将炮船抓住。 “斩!” 江无伤和两名填弹手再次探出身子去斩飞索。一名填弹手盾牌没有举好,被一枝长箭射中后背,惨叫一声,翻身落水。 炮船被拖了过去。 江无伤急斩两刀,方才将最后一根飞索斩断。 这一折腾,炮船逼近了旗舰五丈,上面的弓箭手射不着了。但此时更加危险,因为一部分飞索手放下了飞索,抱起了滚石。 这是张弘范和王约两人专门想出来对付大宋这些小炮船的。只要小炮船敢靠过去,上面滚石砸下来,当真是必杀无疑。 张襄先前还信心满满,要冲过去将这条大舰炸掉,可抬头看见那些元军抱着的滚石,脸色顿时变了。 “左旋回,撤!” 张襄将火药包一扔,大声向老吴叫道。老吴左桨一扳,炮船忽地转了一个急弯,从离阿里海牙大舰旁边三丈远的地方掠过。 元军没料到张襄竟然在这个时候放弃了攻击,急抛飞索时,炮船已经走远了。 张襄道:“江大人,现在已经失去了突袭的效果,我们要撤了。” 江无伤道:“那就撤。” 张襄再次吹响了撤退的螺音,寻着元军舰船之间的空隙,向后撤去。“雪夜”特战队的队员们听到螺音,再不恋战,有多快就跑多快,从来路返回。 只是来时顺风,其行如飞。回去时却是逆风,速度偏慢。还没有撤出水寨,远处一声急促而尖利的螺音突然响起。 张襄侧耳一听,脸色大变,捧起金袖凤凰螺,也一阵急吹。听到螺音的老吴等人,无不脸色沉重,使出浑身的力气,猛划船桨。 “张校尉,这是怎么了?”江无伤等张襄换气的间隙问道。 “敌舰包围过来了。”张襄道:“已经到了我们身后。”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来去自如 张弘范是个特别善于总结的统帅。在崖山吃过一次亏后,很快便想出了很多应对大宋小炮船的办法。 比如将回回炮改造成投碎石。 比如在大型舰船上设置滚石。 比如每条战舰都设了专门的堵漏队。 再有就是用速度比较快的拔都兵船和伏兵楼船进行包围。 现在张弘范的兵船排成长线,已经从水寨后面抄了张襄的后路。 最先发现元军水师包抄而来的是冉挺。冉挺的船刚一进入水寨,就被几颗碎石砸中,竟把船砸翻了。 好在船上的人水性都十分了得,一阵扑腾,将炮船给翻了回来。但船上的火炮、火药包全都掉入了海中。 冉挺气得狂砸船舷。最后看看兄弟炮船都攻了上去,他只好再架起风帆,给大家放起哨来。 事实证明,在战场之上,有一个冷眼旁观的人是多么的重要。如果没有冉挺,张襄等人将全部被张弘范围在水寨里面。 但饶是如此,大宋的炮船也没有全部撤出来。张襄及七八条炮船被围住了。 江无伤眉头微皱,道:“现在麻烦了。” 张襄的嘴角微微上挑,道:“想抓我?那就逗他们玩玩。”说着再次吹起螺号,令张阳、冉挺带着外面的兄弟们先撤。同时将水寨内的七条炮船聚到了一起。 “报!大帅,我军围住了宋军八条炮船。”旗舰之上,旗牌官向阿里海牙大声报告。 阿里海牙自己也有看到,脸上浮起残忍的笑意,道身后道:“李恒将军,该你出动了。”李恒在云浮山时遭到文天祥的埋伏,吃了江无忌一刀,到现在才将伤养好。阿里海牙为了不惹张弘范不愉快,一直将李恒放在自己的旗舰之上,就是登陆战时也没派他做先锋。 李恒受伤之后,脸色更加阴沉。听到阿里海牙吩咐,阴阴的应了一声,带了亲卫,下了旗舰,登上了一艘拔都兵船。 拔都兵船船舷很低,速度很快。 副将早在兵船上等候。李恒上了船,也不废话,立即下达了作战命令:“本部人马,出发!” 哗哗哗!一阵船桨划动的声音。 呼呼呼!又是一阵挂上风帆的声音。 元军的拔都兵船眨眼间开了出去,直向张襄等人冲去。 “直接撞翻他们!”李恒采用了最粗暴的打法。 “是,将军!” 元军士兵见是瓮中捉鳖,每个人的吼声都份外的大些。 张襄看着疾速冲来的元军兵船,沉着的下令:“所有人,将炮推进海里!” 扑通通通通! 一阵水响,连炮带架子,全都被推进了海中。 炮船顿时轻了许多。 “拆棚!” 哗啦啦一阵响,连炮船上的铁皮棚子都拆掉了。同样推入海中。 “竖桅!挂帆!” 伏在船中的两根短桅升了起来,接着一前一后又挂了两面小帆。 江无伤在旁边看着,心中暗道:“几日不见,‘雪夜’特战队成熟了不少啊!这些机巧手段,自己竟然不知道。” 宋军炮船做完这些动作,李恒的兵离他们只有十几丈远了。 “走!” 张襄陡然一声大喝。喝声中亲自操着前帆,老吴等人划桨的划桨,操帆的操帆。炮船灵活地划了一道弧线,迅疾行驶起来。 李恒仗着船快,看看就要撞到宋军的炮船,哪知对方突然一个加速,竟从眼前滑了出去。 张襄有意将船驶得离他近一些,两人都能互相看清楚对方的脸。 “李恒!”张襄叫道:“可还记得襄阳张贵?” 襄阳张贵?李恒听见这四个字,眼神陡然一凝。 两船擦肩而过,张襄将手横在脖子上,作了个割喉的动作。李恒看得一清二楚,心底莫名一紧。 襄阳大战时,张贵、张顺兄弟驰援吕氏兄弟,最后被阿里海牙和自己这些人给弄死了。那个年轻的将领,是张贵的后人吧?他是报仇来了。 李恒脸色很不好看。 “将军,将军……” “嗯,哼!”副将叫了好几声,李恒才回过神来。 “将军,我们是不是该掉头了?” “好!掉头,继续追!” “是,将军!” 元军赶紧扯前帆,左右换桨,掉头来追。等他们掉过头来,张襄已经去得远了。 几个月的强训,“雪夜”特战队早就设想过无数种情况。这种追逐游戏,队员们都玩腻了。 张襄领着七条炮船,反而顺着琼州海峡,向西而去。 到了这时,天上的黑云也散了一些,月光漏了下来,整个海峡忽明忽暗。江无伤向前望去,远处黑影憧憧,向后望去,李恒仍在紧追不舍。 江无伤眉头轻锁,道:“张襄,西海口有博兀的舰队,咱们这是?” 张襄道:“回家。” 说话间,左面靠琼州一侧,山崖渐高,山崖下面,礁石森然而立。 一点灯火,便在山崖中间微微闪动。 “好了,到了。”张襄笑道:“江大人请看,那点灯火,就是我们的引路明灯。” 老吴不等命令,操着船滑进了礁石丛中。后面的船一一跟上。崖上的灯光忽地熄灭。 在礁石林里左右拐了几回,到达了悬崖边上。一架绳梯和七八根绳子从上面垂了下来。 “江大人请吧。”张襄微笑着请江无伤先行。江无伤也不客气,抓着绳梯攀了上去。到了上面,才发现是好大一个平台。平台后面是一个大大的洞口。洞口左右两架绞盘正在往上绞绳子。 江无伤回到崖边,低头一看,张襄的炮船正缓缓的被拉上来。 真是想得周到。连船都能拉上来。 崖上的战士都很强壮,绞起炮船来极为迅速。不多时张襄和他的船就回到了上面。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待第七艘船绞上来,李恒才刚刚追到礁石外面。 不过,李恒却不敢将船开进礁石林里来。拔都兵船吃水再浅,也浅不过张襄的小炮船。 “将军,现在怎么办?” “给我守着!”李恒黑着脸,道:“再调两艘回回炮来!” 李恒还当那些炮船藏在礁石后面,要调回回炮船来轰炸他们。却不知张襄和江无伤已从崖间的山洞爬了上去,回到了地面之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无毒不丈夫 晚间一战,宋军损失炮船5艘,战死42人。元军损失大小战舰178艘,战死7人。 上午,全体“雪夜”特战队为战死的队员立了衣冠冢,报内相府列入烈士名单,有家人的抚恤家人。 厚待牺牲的战士,是赵昺立下的又一条规矩。 元军那边,则在修补着舰船。 整整一个上午,宋元双方如有默契似的,谁也没有发动攻击。 中午,王约、刘垣和脱温不花率领两万铁骑,回到了北岸,与大部队合兵一处。阿里海牙见精骑到了,精神大振,请了张弘范、郝经和王约共同商议战事。 阿里海牙旗舰上,议事厅内,众将围在一起,面色都比较凝重。 阿里海牙环顾一周,沉声道:“我军开局不利。在外关围歼叛军的计划落空,登陆琼州作战的计划更是遭受到了重大挫折。情况大家都知道了,都说说有什么主意吧?” 话虽然是说请大家出出主意,但阿里海牙的目光却只向脱温不花和王约扫去。脱温不花清了清嗓子,道:“大位大帅,各位将军,我军开局虽然不利,但也让我们试出了宋军的底细。以后战事,大不必虑。” 阿里海牙道:“说详细些。” 脱温不花道:“宋军要去救外关那些叛军,却只派出了石文光一个人,而且只有区区几百骑。说明小皇帝方面根本抽不出更多的军队。其二,崖山宋国子,云浮山文天祥各领一支军队驻守,留在琼州的部队将更少。所以小皇帝才百般机巧,不敢正面迎战。所以不利只是暂时的,请大家不必忧虑。” 脱温不花分析得头头是道,在场所有的人都频频点头。 “不错。”张弘范道:“脱温不花将军所言甚是。想那小宋主手里要是兵卒充足,也没必要花费偌大心思。” “嗯,有道理。”阿里海牙也附和道:“脱温不花,当前局面怎么破,可有主意?” 脱温不花道:“大帅,现在宋军藏身山林,不与我军正面接战,尽干些伺机暗杀之类的事情,却是不好破解。” 阿里海牙看了看王约,见他捧着茶盏慢慢品茶,似乎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当下道:“彥博定有主意,快快讲来。” 王约放下茶盏,微笑着道:“末将的主意,却有些不入流,恐惹大家耻笑。” 阿里海牙道:“什么入流不入流,只要管用就是好主意。彥博直讲无妨。” 王约道:“宋军要学山耗子,钻在山里不出来。那我们便逼他们出来。” 阿里海牙道:“怎么逼?” 王约道:“只需派一人出使宋营,告诉他们,如果再玩些伏击暗杀的事情,我们便放火烧山。虽然现在的山林不好燃烧,但只要火油足够,倒也可以。” 脱温不花道:“如果宋军还是不出现呢?” 王约淡淡的道:“那就烧光整个琼州。” 倏!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在了他的身上。 脱温不花冷笑道:“真没看得出,王将军原来信奉的是无毒不丈夫。” 王约淡淡地道:“战争本来就应无所不用其极,但跟做人无关。脱温不花将军别忘了,无毒不丈夫前面还有一句,叫量小非君子。” “哈哈哈哈,好!”阿里海牙大笑道:“彥博这主意极好。汉帅你看呢?” 张弘范眼底闪过一丝阴影,但随即道:“这主意是不错,但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彥博,怎么解决?” 张弘范没有说是什么问题,只问怎么解决。众将都摸不着头脑,但王约马上道:“回汉帅,大军登陆后,这些舰船就成了累赘。稍有不慎,就会被宋师水军偷袭得手。末将以为,这次决战,我军要以一往无前的态势,登陆之后,不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们就都不用回来了。所以,末将建议,令一副将,将我军水师开往占城新州湾,等此等战事结束,再将船开回来。” 王约讲完,众将却沉默了。 “风险太大。”一直没有说话的脱邻缓缓说道:“如果宋军水师衔尾追击,那我军舰船就危险了。” “不错。”王约点头道:“风险是很大。但宋军兵力本来就不足,如果水师再调走,那我们在琼州就更好打了。只要消灭了小宋主,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阿里海牙沉吟道:“郝师,你怎么看?” 郝经道:“如果小宋主死了,将断了那些顽固汉人的念想。以后就算有些骚乱,也只是些土匪流寇,不足为惧。” 阿里海牙道:“郝师的意思,就是同意这个打法了。汉帅,你的意见呢?” 张弘范轻抚下巴,道:“分兵两路如何?” “好!那就这样定了。”阿里海牙道:“某家和彥博从北主攻,汉帅和脱邻从南堵截,如何?” “嗯,如此甚好。” 元军计议已定,当即行动起来。王约和脱温不花手下的两万多骑兵纷纷登陆,在琼州码头列下阵来。张弘范和张兴祖、脱邻带领部分人马,与水师共同南下,要从琼州南端的三亚登陆,堵住赵昺南逃的去路。 赵昺仍在离琼州码头不远的山上,注视着元军的一举一动。在他的身后,苏刘义、方兴日、江无伤等将领随时待命。 “报!皇上,元军传来一封书柬。” “阵前传书,有点意思。什么内容?” “回皇上,元军阿里海牙和张弘范联名告知,说皇上再不应战,他们将纵火烧山,直到我军应战为止。” 砰!赵昺一掌拍在身旁的大树上:“张弘范这是疯了!” 苏刘义道:“张弘范虽然凶狠,却从来不用这么毒辣的手段。微臣猜想,是那个王约王彥博定的好计吧。” 赵昺道:“对敌军将领倒了解得不少,不错不错。苏爱卿,敌军就要纵火烧山了,我军该如何应对?” 苏刘义眉头紧皱,道:“此计甚是歹毒。我军除了被逼现身,与元军正面交战之外,别无良策。” “是么?”赵昺摸了摸鼻子,道:“苏唐呢?” “回皇上,蹲在那边看天呢。苏唐、苏唐!” 苏唐听到叫声,慢吞吞地走过来,道:“见过皇上。族叔唤我何事?” 苏刘义道:“是皇上唤你。” 赵昺道:“苏唐,近期天气如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别给朕打坏了 苏唐道:“回皇上,近期当是阴阳雨的天气。” “东方日出西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说的就是阴阳雨天气。 赵昺又问:“风向呢?” 苏唐道:“仍是东南风为主,间或有东风。” 赵昺道:“有雨有风,那就行了。苏爱卿,给元军回信,就说琼州潮湿,欢迎他们放火烘烘。只是让他们放火的时候注意,别引火烧身。” 苏刘义道:“是,皇上。” 苏刘义转身回信去了。哨探再报,说元军大规模登陆,海上战舰陆续向南去了。 “哈哈哈哈!愚蠢!” 赵昺接到探报,仰天大笑,开心至极。 方兴日上前两步,道:“皇上为何如此开心?” 赵昺叹道:“可怜张弘范和阿里海牙都是一代名将,却还是免不了狂妄自大的通病。” 方兴日道:“臣下还是没懂。” 赵昺道:“他们主力悉数登陆,却将舰船调走,便是不想与我军打海战。他们以为,只要将我军逼出来与他们正面交战,他们便一定会赢。说得好听一点,他们这叫破釜沉舟、一往无前。说得实在一点,他们这就叫狂妄自大。” 方兴日听到皇上这样一解释,才恍然大悟。 其实真不是张弘范和阿里海牙狂妄自大。要知道现在登陆的元蒙铁骑已有五万之多,再加上三万步军,总数达到了八万人。五万元蒙铁骑是什么概念?不知道。因为自南下以来,除了攻城战,三万铁骑已经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 五万铁骑再加三万步军,张弘范和阿里海牙已经是小心加谨慎了。 除了赵昺,换作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包括赵昺身后的苏刘义、方兴日、江无伤这些将领。 实际上,方兴日和江无伤两人现在心里都在担心着怎么对付元军的火势逼迫。 正在担心,赵昺已经开始发布命令。 “来人!” “在,皇上!” “传令,前线除了游动哨探之外,其他所有人撤至第二道埋伏区域。” “是,皇上。” “传令给柴安,隐藏日月湖入口,放元军舰船过去之后,我军水师随后追逐。但只是追逐,不必真打,那些船是朕的,叫他们别给朕打坏了。另外女娲号给朕留下。” “……是,皇上。” 哨官都不知道皇上哪里来的自信。几千条元军舰船,说得像是自家的似的。 “方将军——” “臣在。” “收拢附近所有的六万将士,到二号山区潜伏。告诉他们,准备吃肉。”二号山区,就在离这里二十里的后方。 “是,皇上!”方兴日兴冲冲的去了。 “孟汉——” “微臣在。” “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是,皇上。” 赵昺调兵遣将,一切安排停当,慢慢向二号区域撤去。临走时远望了一下琼州海峡的北方。那里,石文光去救那些义军,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赵昺这两天,一直在担心着他们。 赵昺的担心是准确的。这两天,石文光带领着文才喻、杜万一和杜亮堂麾下人马,采用层层设防、交替掩护的战术,掩护着大部队的撤离。 但贯只哥年青气盛,带着五千骑兵紧追不放。而且他还采用了虚实之计,在前面进攻的永远只有三千骑,另外两千骑分散在后面,多举旗帜,营造出数万兵马的假象来。 石文光等人不敢恋战,只要为前面的大部队争取到一点时间,后面抵抗的兵马就立即撤走,以减少损失。但两天下来,箭矢已经用尽,伤亡更是达到了八千人。 在平地上,骑兵打步兵,那就是屠杀。 好在终于撤到了十万大山的边缘。石文光望着前面的山峰,眼中暗暗泛起了热泪。这两天,他是一点觉也没睡,脚步轻飘,就快熬不住了。 “三位首领,”石文光声音嘶哑,费力地道:“叫兄弟们快些,进入山区,我们就安全了。” 杜万一跟石文光一样,已经疲惫到了极点,闻言点了点头,骑着马向后跑去,一面跑一面挥手令队伍快速前进。 看到希望,所有人都快跑起来。 但就在部队到达山下的时候,山腰处突然一声锣响,一群人哄然钻了出来。 “哈哈哈哈,某家在此恭候多时了!”人群中闪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华服青年来,手提长弓,傲然大笑。 听到锣声,石文光心头便是一紧,再抬头一看,心脏如受重击,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山腰之上,密密麻麻全是元兵,粗粗一估,至少也有两千人。 两千元兵,占据了地利之势,手执长弓劲弩,堵住了进山的道路。而后面,三千铁骑的蹄声,又隐然可闻。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石文光感觉一颗心快要焚烧起来了。 文才喻、杜万一、钟亮堂、阿塔等人全都聚到了石文光身后。 “大将军!”阿塔凝着脸,重重地道:“末将请令,为大家杀出一条血路!” 石文光看着阿塔更加黑瘦的脸庞和熬得通红的双眼,深吸一口气,道:“本将跟你一起去!” 阿塔眼中含着坚毅之色,缓缓摇了摇头,道:“等末将死了,大将军再去吧。”说着一提马缰,沿着队伍一阵奔跑,一边跑一边叫道:“为了活命,跟我冲!” “为了活命,跟我冲!” 旁边的一个骑兵跟了上去,同样振臂高呼。 一个白莲教徒加了进去,也狂呼道:“为了活命!跟我冲!” 又一名闽家枪兵加了进去。 然后更多的士兵涌了上去。 “为了活命!” “为了活命!” 喊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汇成一股洪流,震天彻地。绝境之中,这一支疲惫之师喊出了绝决的口号,焕发出了不屈的精神! 阿塔见人越聚越多,高举长枪,将马头一带,向贯只哥的方向冲去。 山腰上,贯只哥带着冷冷的讥笑,缓缓举起了右手。 一千步、八百步、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 “放!” 嗡…… 两千长弓劲弩一齐发射,箭矢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阿塔将左手的圆盾护在头上,冒着箭雨前冲,只听扑扑扑一阵箭矢入肉的声音,阿塔和胯下战马身上,立即栽上了七八根长箭。最厉害的一枝,射穿了阿塔的大腿。 阿塔咬着牙,抢起枪尾,猛地抽在战马身上。战马知道主人心意,拼命往上面爬。但刚爬得四五步,又一轮长箭射来,战马双前腿一软,砰地扑在了地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幸存(求收藏、求推荐) 阿塔身上也多了三枝长箭,不过不在要害。借着战马仆倒的冲力,阿塔一跃而起,继续往前冲。 在阿塔身后,无数的义军倒在了血泊中。但没有倒下的战士,仍在拼命呐喊着,向前奔跑着。 这些南蛮子,倒有几分血性。 贯只哥冷冷的看着冲在最前面的阿塔,拉开了手中的强弓。 力透双臂,弓开如满月,贯只哥微眯着双眼,瞄准了阿塔,嗖地将箭射了出去。阿塔正跃过一块大石,被一箭射穿小腿,顿时滚倒在地。 半跪着刚撑起来,贯只哥第二箭又到。 扑! 射穿另一条小腿。 阿塔咬着牙,狠狠瞪着贯只哥。 但他身中十余箭,三箭在要害上,实在是再也冲不动了。 阿塔眼中怒火燃烧,心中却尽是不甘。 只差十步! 只差十步就能冲到元军阵中! 不甘啊! 阿塔仰天长啸,甩掉圆盾,用长枪撑着身子,硬生生的挺了起来。 贯只哥强弓已拉开,利箭已搭上。第三箭,直接瞄准阿塔的咽喉,嗖地射出。 阿塔双眼一闭,等着自己的世界暗下来。 但等得一等,身上却没有利箭射中的感觉。急忙睁开眼一看,只见三个人已越过自己,杀到了前面。 石文光、杜万一、钟亮堂! “杀啊!” 石文光嘶声吼着杀字,却只发出咝咝的声音。但在他身后,冲啊杀啊的声音却如鼓声齐鸣。 杀! 石文光抡起长杆大刀,一刀搠向贯只哥。贯只哥的左右亲卫抢上,铛铛两刀,将石文光挡住。 杀! 杜万一长剑如风,一箭刺穿一名亲卫的头颅,再一脚将之踹倒。 杀! 钟亮堂抡着朴刀,一刀一刀斩在一名亲卫的手盾上,生生将那手盾斩破,再将那亲卫砍倒。 在付出巨大的伤亡之后,义军终于杀上了山腰。失去了地势之利的元蒙军兵,面对着绝对优势的义军,只能仓皇后退。 贯只哥的脸上,再无高傲讥讽的表情,只剩下含着浓浓恐惧的紧张。 “撤!撤!撤!” 贯只哥的声音有些变形。 元军亲卫护着他,杀出一条血路,向山下冲去。 山下,元军的三千铁骑已经到达,正在猎杀着跑得慢的义军将士。有人发现了他们的统领贯只哥,几声呼啸,冲过来相救。 还有两百步,就能冲下去了。 贯只哥回头看了看,见后面的追兵还有一段距离,不禁放下心来,嘴角又挑起了冷笑。 正在这时,一哨人马突地从林中出现,横着杀来。最前面的一个中年大汉,白皙面膛,三绺短须,戴着笠帽,手提长剑,行走如飞。在他身后,二三十人,同样的装束打扮,穿山越石,如履平地一般。 贯只哥一眼瞅见,心中一紧,慌忙向下就跑,一脚绊到了一块石头,骨碌碌向山下摔去。 那中年大汉面色一沉,突地腾身而起,如飞鸟扑林,几个纵跃,就扑到了贯只哥头上,往下一落,一脚踩住。 山上的亲卫俯冲而至。 山下的骑兵轰隆到达。 中年大汉面不改色,一脚踏着贯只哥的胸膛,一剑指着他的脖子,冷冷看着四周围逼而来的元军。 他带来的二三十人,也涌了进来。 最中间,中年大汉踩着贯只哥,和那二三十人,被元军重重包围。 包围之外,山腰方向,义军层层叠叠,张弓搭箭,瞄准了那些元军。山下方向,三千元军铁骑严阵以待。 中年大汉抬头打量了一下周遭情况,弯腰将贯只哥提起,长剑架在他肩上,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贯只哥强压心头恐惧,大声道:“本将阿里海牙大帅的二公子贯只哥,尔是何人?” 中年大汉道:“本人无名小卒辛金南。贯只哥,还不令你的人马退下!” 辛金南在钦州抢了史格的钱庄和积蓄,成功调回史格的一部分兵力后,星夜兼程,向琼州赶来。为了避开史格,他们选择走了山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元军正和义军交战。辛金南伏在一旁,择得良机,一举将元军最高将领拿下。 贯只哥伸着脖子,叫道:“来来来!你砍了我的脑袋啊!我大元男儿,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辛金南淡淡的道:“你们没有贪生怕死之辈,难道我等就是贪生怕死之人么?一句话,撤军,放你狗命,不撤,死路一条!” 贯只哥听到有活路,更加的嚣张了,大笑道:“谅你也不敢杀我!” 辛金南长剑一推,顿时切开了他的脖颈,鲜血立时涌了出来。贯只哥只觉脖子一凉,接着一热,伸手一摸,满手的血,顿时啊地一声惨叫。 辛金南仍是淡淡地道:“要不要试试?” 贯只哥见他真敢下手,顿时不那么猖狂了,只是怒道:“你说过放我一条生路,岂能出尔反尔!” 辛金南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元人不是有赎俘的传统吗?好说,令你手下的部众脱下铠甲,送上战马,我就放你离开。” “不行!”贯只哥叫道:“失了战马,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辛金南道:“那减少五百。” 贯只哥道:“减少五百也不成。” 辛金南哼道:“那可放你不得。” 贯只哥道:“最多给你们一千。” 辛金南道:“笑话!你堂堂阿里海牙的二公子,才值一千套战马和铠甲?不行,两千!” “两千太多!一千五,不能再多了!”贯只哥继续讨价还价。 “一千八!一口价!” “成……成交!” 贯只哥与辛金南达成协议。留下一千八百匹战马和一千八百套铠甲,获得自由。石文光和文才喻等人过来,帮助辛金南完成了与元军的交割。贯只哥带领剩下的部众离去。 义军终于脱离了危险,就在山上安营扎寨,救治伤亡。辛金南不但一出手就得到了一千八百套精良装备,还行得一手好医术。他带来的辛家庄的人,也是个个了得,帮着义军,收拾残局。 文才喻、杜万一、钟万堂等人看着自己幸存的部下,心中一阵阵后怕。到了现在他们才知道,遇到了元蒙的骑兵,自己这些人竟是不堪一击。要不是石文光石大将军赶到,那现在这些人,十有八九,也已成了元人弯刀下的鬼魂。 好悬!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凿穿战术 特别是杜万一,当初正是因为他的坚持,才使义军增加了许多无谓的牺牲。石大将军的公子石勇、他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杜可为都死在了敌军手里。 “文兄、杜兄,”杜万一长叹道:“我等统兵能力,实是差得太远。我想将剩下的六千部众交给石大将军指挥,两位兄台以为如何?” 文才喻道:“如此甚好。” 钟亮堂沉默了一下,才道:“交给石大将军统一指挥自然是好的。但我带来的部众,几乎都是我们畲族人,向来都只服自己的族老,恐怕交给石大将军他也指挥不动。” 文才喻道:“也有道理。” 杜万一听钟亮堂一提醒,也啊呀一声道:“我差点忘了,我们白莲教众也是只认掌教元帅,还有自己的清规戒律,交给石大将军,恐怕也存在很多问题。” 文才喻挠着头道:“杜兄的情况比起钟兄来,更加麻烦。我朝前规,是不支持白莲教的。” 杜万一皱着眉头,道:“我白莲教信奉弥勒佛,持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五戒,于国无损,于家有益。不知道朝廷怎么会厌恶我们?” 文才喻道:“杜兄,朝廷最大的忌讳,便是官员或民间搞拉帮结派这一套。你明白的。” 杜万一郁郁地道:“在下自然明白。只是战乱四起,民不聊生,从上到下我们谁都指望不上,不信奉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很多人连活下去的安慰都没有了。” 钟万堂道:“杜兄,想不明白的问题我们先不想。现在该怎么办?” 杜万一道:“恕在下直言,我们起兵,主要是反抗元廷。石大将军如果硬要我们放弃信奉白莲教,那我们只有另立山头,占山为王了。” 钟亮堂道:“我的想法也一样。无论如何,我畲族子弟,交给别人不放心。” 文才喻也很无奈,道:“那我去探探石大将军的口风。” 文才喻找到石文光时,石文光抱着大杆刀,靠在一块山石上,呼噜打得震天响。文才喻再一看,除了辛金南带来的人马之外,其余兵士东倒西歪,石头上、草丛里、大树下,只要能躺下的地方就行,也全都睡着了。 这几天太苦了。 一阵倦意袭来,文才喻眼皮顿时重如泰山,一步都没有挪动,便就地倒下,也睡死了过去。 只有那些受了重伤的战士,在睡梦中还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外关一场追逐战,便打得如此痛苦,那琼州十几万兵力的攻防战,又会怎样呢? 琼州码头,元军铁骑列阵,步卒左右散开,横向十里,纵向三里,全都挤满了人。阿里海牙和王约等将帅骑着战马,在队伍的最前面。 又是一天早晨,阳光明亮,海风微微,山鸟歌唱,看上去听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但是,几个时辰之后,这里的人,有一部分将永远不会见到第二天的风景了。 王约看了看天色,扬声道:“大帅,时辰已到,下令吧。” 阿里海牙鲜盔亮甲,不怒自威。当下点了点头,大声道:“李恒何在?” 李恒纵马出列,高声叫道:“末将在!” 阿里海牙道:“本帅命你为右路先锋,率本部人马,沿着右侧海岸,攻击南下,切记与中路保持一致,不可冒进!” 李恒右手拍在左胸,叫道:“末将领命!” 李恒任务,沿着琼州西侧海岸,过星桐、南宝、松涛,然后横向到南坤杀进。 李恒领命,催马而去,自带本部一万人马,沿着海岸线前进。 “脱温不花何在?” “末将在!” “本帅命你为左路先锋,率本部人马,沿左侧海岸攻击南下,切记不可冒进,以歼灭敌人为主!” “末将领命!” 脱温不花率领本部一万人马,从东侧海岸向南而去。 “忽失海牙何在?” 将阵里,一名魁梧的中年大汉提马奔出,叫道:“末将在!” “本帅命你为中军右翼统领,率领步弓五千,搜索前进,为中军护驾!” “末将领命!” “齐荣祖何在?” 将阵里,一名汉军将领提马而至,叫道:“末将在!” “本帅命你为中军左翼统领,率领步弓五千,搜索前进,为中军护驾!” “末将领命!” 忽失海牙是阿里海牙的堂弟,正当壮年。齐荣祖也是一员悍将。两人跟杀虎将张兴祖一样,都是万夫长。两人的任务,就是散开步兵,搜索大路两侧的密林,防止宋军从两侧攻击大路上的骑兵。 “脱邻何在!” “末将在!” “本帅命你为中军统领,率三万骑兵,从大路南下,将琼州从中凿穿!” “末将领命!” 帅令下达,元军阵地上顿时响起战马嘶鸣、兵器碰撞的声音。只见一队队、一列列人马急急冲冲,却也秩序井然的向前推进。 王约见几万人马的调度没有丝毫的错乱,赞道:“大帅带兵,果然非同凡响啊!” 阿里海牙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正色道:“兵带得好不好,全看打不打得赢敌人。等此战过后,彥博再评价吧。” 王约道:“晚辈唐突了。” 阿里海牙道:“无妨。且看小皇帝什么时间迎战。” 远处的山峰上,已没有小皇帝赵昺。苏小白站在先前皇上站立的位置,举着千里眼,看着远处的元军,面色难得的凝重起来。 在他身后,辛琯儿、岳韩双宋、顾铁蛋及辛家、蓝家的几个好手,屏息而立。 苏小白看了半天都没有说话,辛琯儿嗔道:“你看好了没有啊?” 苏小白道:“琯儿别急,我要细细地看。张襄张阳他们,没信号发来吧?” 辛琯儿道:“没有。” 苏小白道:“没有信号便是最好的消息。好了,位置看清楚了,元军帅帐的位置离我们预期的要远了些,需要重新讨论行动计划。” 苏小白说着放下了千里眼,带着琯儿、岳韩双宋等人趁元军还没有合围,迎着海峡快速而去。 海峡的岩壁上,“雪夜”突击队的人能打下一个山洞,便能打下第二个山洞,自然还可以有第三个山洞。 苏小白等人便是赶向第三个山洞,与潜伏在里面的张襄、张阳等“雪夜”突击队的人会合。 “皇上怎么不下令直接击杀阿里海牙?”苏小白一边在密林中穿梭,一边想道:“还特意嘱咐我们要留他一命。”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又是秦十六娘 从琼州码头往南八十里,有座山叫石山。山很大,但树木稀少,奇形怪状的石头衤果露在山坡上,让山顶的上的视野很好。 通往五指山的大路,便从石山脚下绕过。 赵昺站在山顶上,看着蜿蜒而来的元蒙大军,摇头道:“统兵的是谁啊?还真是有耐心,前进得这么慢。” 江钲道:“看那旗号,是万夫长脱邻。” 赵昺道:“脱邻这个人,名气比不上张兴祖和脱温不花,但阿里海牙却将中军交给他,想来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江钲道:“禀皇上,脱邻此人甚是深沉。依臣下看,恐怕比脱温不花和张兴祖更难对付。” 赵昺笑道:“好不好对付,试他一试就知道了。江大将军,该你出战了。” 江钲精神一振,大声道:“皇上,臣出战了。” 赵昺道:“去吧。” 元军用步卒护住中路骑兵,搜索着前进,赵昺便失去了利用地形伏击骑兵的可能。苏刘义和方兴日两人带着麾下将士,在密林中打了几场骚扰战,虽然杀得七八百元军,但未能扰乱元军的阵型。 赵昺也没想着现在就跟元军死缠烂打,而是将军队收缩到了石山一带。石山这里的地形比较好打阻击,忽失海牙和齐荣祖两路军队,必须从密林中出来,才再能散开。 几百骑前锋游走在最前面。游骑后面,是五百行军长队。行军长队后面,才是脱邻的中军大旗。 大旗下,脱邻骑着高头大马,左边是他的第一千夫长宝音,右边的是他的第二千夫长乌格赛日。这两名千夫长,俱有勇武惊人。 三人转过弯道,远远地就看到了石山。 石山上旌旗飘扬,漫山遍野都是宋军。 前头的部队已经停了下来,一哨游骑飞奔而至,大声叫道:“报!前方宋军列下阵势!” 脱邻举起右手,轻轻一挥,前面的护阵前锋左右一闪,将大路闪出来。 “驾!” 脱邻一提马缰,率领中军缓缓前行,来到最前面,只见石山脚下宋军前锋已列下阵势。 只一打眼,脱邻已看清宋军人数,只在三千左右。宋军前锋大旗下,整整齐齐列着几位将军。 一名宋军偏将举着使旗,催马直奔脱邻而来。宝音催马上前几步,将他截住,叫道:“来者何人?” 那偏将叫道:“本将奉江钲江大将军之命,前来向你家主将搦战!可敢答应?” 宝音眉头一凝,回头看向脱邻。 脱邻也有些意外。 小宋主还真是个实诚人啊!说是约战,果真是按着约战的规矩来。这不,竟将古老的搦战方式都搬了出来。 不过,搦战么?我元蒙英雄还会怕了宋人不成? 脱邻淡淡地道:“应战。” 宝音将手中长枪一举,高声叫道:“应战!应战!应战!” 吼得三声,全军齐声吼了起来:“应战!应战!应战!” 这一吼,顿时地动山摇! “好强的气势。”石山上,赵昺赞道:“传说张飞张翼德练兵有个不二法门,那便是练习大吼。到了战阵之上,全军怒吼,敌人往往肝胆欲裂。” 苏刘义道:“这个传说可能是真的。” 赵昺道:“你们听出什么没有?” 苏刘义道:“微臣听出来,元军的士气正盛。” 方兴日想了一想,道:“微臣听出来,左右的山林之中,元军只有一些零散的兵丁了。” 赵昺道:“不错。还有么?” 苏刘义道:“还有,元军这声音惊起了山中群鸟,看远处的景象,他们的队伍前后有三四十里。” 赵昺点头道:“三四十里的队伍,在山地作战,极易被截成几段,然后分而歼之。以我们的实力,要截断他们再吃掉一部分也是可以的。但还是会有一些损失。” 苏刘义和方兴日一听,心里又有些不淡定了。如果换他俩来指挥这一场决战,那肯定得到机会就要争个输赢。至于损失,肯定是其次。 赵昺看出了两人的心思,微笑着道:“两位将军可知治国最重要的是什么?” 苏刘义想了一想,道:“回皇上,治国最重要的是百姓安居,将士用命。” 方兴日也点头道:“微臣也是如是想法。” 赵昺摸摸鼻子,道:“你们都没说到核心。治国最重要的,是要有钱。” 有钱?苏刘义和方兴日面面相觑,心说有钱真的那么重要吗?自入临安以来,大宋有钱啊! “可是,”苏刘义将想法说了出来,道:“钱多了,就如养肥了的羊,别人都来抢夺,那羊就危险了。我大宋就是这样被攻掠的。” 赵昺道:“不错。有钱是根基,要将有钱转化为有势,得体现在军事上。再有钱如果不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那就真成了羊了。在朕看来,有钱,就一定可以有强大的军队。没钱,一切都是空想。” 苏刘义微一沉吟,猛地抬头道:“皇上,微臣明白了一件事。” 苏刘义道:“微臣得皇上指点,这才明白为什么要用外相去经营海外。” 赵昺哈哈笑道:“明白了就好。” 自宋室南迁以来,张世杰一直战斗在最前线,焦山、温州、崖山,哪一战他都是顶在最前面。但崖山之后,皇帝却将他放到了海外。张世杰的部下,包括苏刘义等人,都不是很理解。甚至有人向苏刘义进言,说皇上这是要重新启用江钲,所以才故意将张世杰赶离了朝廷核心。 赵昺现在有千机营,身边还有孟汉和陆灵儿,这些话自然也有所入耳。今日借着这个契机说了出来,目的不过是要消除苏刘义等人心中的错误想法。 苏刘义也是明白人,心里明白了,却不敢在此时挑破。将话语一转,道:“皇上,下面要开打了。” 赵昺将千里眼凑到眼前,向山下望去,只见秦十六娘已拍马出阵。 山下。秦十六娘一身戎装,胯下四蹄踏雪大黑马,掌中八十一斤虎头枪,一把雕弓马上挂,威风凛凛女将出马。 秦十六娘与张兴祖一战成名,现在已经成了战士们心中的偶像。她一出马,后面的将士勿需指挥,齐声呐喊起来。 “秦十六娘!” “秦十六娘!” “秦十六娘!” …… 秦十六娘纵马向前,来到元军阵前,将手中枪一举再猛地压下,元宋双方的战士吼声立止。 “本将大宋校尉秦十六娘,你们何人出战?” 秦十六娘还不习惯当将军的感觉,声音虽清亮,但却不大。 但是,元将们顿时有些犹豫了。 秦十六娘,这名字前几天还默默无闻,但现在却深深刻在了每一个元军的心底。 杀虎将张兴祖,厉害吧? 但厉害有什么用?在玉包台上,只跟这个秦十六娘打了个平手。但随后就被秦十六娘一枪划破胸膛,差一点便落了个开肠破肚的下场。 脱邻面色一沉,喝道:“何人去战?”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决战原来在这里 琼州中部,东去二十海里的海面上。张兴祖非常郁闷。 堂堂杀虎将,先是跟着阿里海牙,被赵昺身边的喷火兵烧得到浑身都是燎泡,后是被秦十六娘等人围攻,胸膛上挨了长长的一枪,差点就挂了。 伤重如此,自然是不能提槊再上战场。阿里海牙便安排他率领着舰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琼州海峡,虚张声势,向新洲湾进发。 旗舰上,张兴祖身上缠满了药带,半躺在舰桥上的椅子上,看着前后左右的舰船,脸色黑得如锅底。 以他南征北战的经验来看,王约破釜沉舟、背水而战这一计,实是奇臭无比。 接连吃瘪,还看不出来小皇帝有多厉害啊?现在放着抢占了琼州海峡的优势不用,反而断了自己的后路,还把大元水师置于危险的境地。 要是大宋水师闻风而来,那自己这些人除了逃跑,还能干什么?且不说能不能逃出去,仅是逃跑二字,便让张兴祖份外不爽。 遇见吊睛白额大老虎都是迎面而上,他张兴祖何时逃跑过? 正想着,前面一阵号角声传来。 “报!将军,前方发现宋军哨船!” 哨船?围着琼州哪里没有哨船?张兴祖一点劲都提不起来,淡淡地道:“再探。” “将军,宋军的哨船有二十条。” 二十条哨船?那后面就有二百条大小船只,约有五千人。不少了。张兴祖抬起头来,声音大了些,道:“吩咐兄弟们,马上查找宋军主力!” “是,将军!” 这名哨官刚走,另一名哨官又上来了,大声报道:“报!将军,汉帅的旗舰过来了。” 汉帅?他把船靠过来干什么?张兴祖怔了怔,道:“回报汉帅,就说我行动不便,就不过去见他了。” 正说着,座船却慢了下来,接着两船靠帮,张弘范竟是与郝经一道到他这边来了。 张兴祖只得起身相迎。 “呵呵,张将军有伤在身,就不要起身了嘛。”张弘范先笑着开了口。 张兴祖有些尴尬,陪笑道:“区区小伤,不碍事,不碍事。汉帅、郝师,里面请。” 三人来到议事堂,张兴祖请张弘范和郝经在上位坐了,自己打横相陪。 张弘范慢慢喝着茶,郝经轻摇羽扇,道:“张将军,对这次挥师南下,可有什么想法?” 张兴祖冷笑道:“挥师南下?卑职怎么看不懂呢?” 郝经呵呵轻笑道:“那将军什么看法?” 张兴祖道:“我军就应该牢牢扼住琼州海峡,那样不但可以接受北岸援军,还可以占据以逸待劳、以守代攻的优势。只要费些时日,我元蒙铁骑必能灭掉小宋主。” 郝经道:“请问将军,进入琼州海峡以来,我军损失是多少?宋军损失又是多少?” 张兴祖一怔,悻悻地道:“那是宋人狡诈。我军虽然损失不小,但与八万大军比起来,也可忽略不计。而且宋人的诡计是用一个少一个,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无计可施。” 郝经摇头道:“将军也与小宋主交过手,他有多少诡计,你是清楚的。而且小宋主已经摆明了是零敲碎打,要生生吃掉我们的八万大军。我们必须要跳出他设定的主战场,按我们的思路来打。” 张兴祖道:“按我们的思路来打,这个想法不错。但我们的思路就是带着千余条空着的战舰离开主战场吗?” 郝经微笑道:“谁说我们是离开主战场?” 张兴祖一愣,道:“郝师的意思?” 郝经微笑着不答,将目光投向了张弘范。张弘范放下茶盏,道:“行兵之计,有时要先瞒过自己人,最后才能瞒过敌人。现在登陆琼州的我军将士,带着背水一战的气势,不由得小宋主不相信我军要与他们在陆地上决战。” 张兴祖此时有些明白了,道:“其实我军的决战在海上?” 张弘范道:“正是。只要避开了那些讨厌的宋军小炮船,我大元水师便强于宋军。只要诱出宋军水师再歼灭之,小宋主便是瓮中一鳖,无处可逃。” 张兴祖听决战在海上,精神一振,但随即又颓丧下来,道:“就这么一点人,怎么打仗?” 郝经哈哈笑道:“张将军,现在水师的力量,可远远超过你的想像。” 什么?张兴祖的双眼瞬间瞪得溜圆。 郝经道:“崖山之后,汉帅便着手布置眼前这一战。博兀大人离开新会的那几个月,不但是将你们请了来,还将准备远征扶桑的北方水军将士给暗中调了来。所以我们人数虽然不多,但战斗力比起原来,只会更强。” 张兴祖听完,叹道:“汉帅深谋远虑,卑职佩服。只是可惜了前几天损失的几百条船了。” 郝经道:“不让宋军占点便宜,他们怎么会相信我们这次离开是为了避战?” 张兴祖此时完全明白了张弘范的布置,但仍有一处不解,道:“只是我现在有伤在身,冲杀不得,不知道汉帅将卑职带来,有何打算?” 张弘范道:“将军的外伤,是嵇越亲手治疗的。再过三四天,便又能重新上阵。如果战事顺利,那时我们已经在琼州中部或南部登陆了。” 张兴祖大喜,道:“那卑职就有用武之地了。” 张弘范道:“将军这几天好生养好身子。海战之事交给我们,登陆之后的战事,则需要仰仗将军。” 张兴祖拱手道:“但凭汉帅差遣!” 话音刚落,旗牌官再报:“报!汉帅、将军,宋军哨船增至五十条!” “传令——”张弘范淡淡地道:“令刘垣率部阻隔宋军前哨,其余各部加快速度,继续南下。” “是,汉帅!” 张弘范下达了军令,站起身来,道:“那我们回去了。将军留步。” 元蒙水师摆出避战南下的态势,加速前进。大宋哨船被刘垣的部队阻隔,只得传讯回去,向崇义侯柴安报告情况。 日月湾南面四十里,有一处天然的深水泊位。大宋的水寨便设在这个地方。 旗舰舰桥上,柴安正凭高远眺。在他身后,柴静、辛星星、辛野等人屏息以待。 “报!侯爷,正东方向发现元军水师,确认为全部主力。”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回马枪 元军主力,回回炮船三百艘,伏兵楼船四百艘,拔都兵船四百艘,其余船舰一百二十艘。 皇上传来的消息,元军七万余人全都在那边,那元军水师只有一万多人么?柴安不相信以张弘范的智计,会如此轻敌冒进。 “元军何人统兵?” “回侯爷,元军撤去旗号,看不出来是何人统兵。” 看不出来么?柴安冷然道:“辛校尉——” 辛星星浓眉一扬,踏前两步,大声道:“末将在!” “去抓几个舌头回来。” 辛星星面色一喜,道:“末将领命!” 辛星星得到将令,带着辛野及其他辛家少年二十人,换了一条快船,疾向元军水师驶去。这条快船,是进行改造过的,除了三倍的操船手之外,还在船外装了水车车轮。桅杆上,挂满了风帆,一门火炮的位置都没留。 没什么攻击力。 追求的就一个字:快! 比起宋元现在所有的船都要快。 跟女娲母舰一样,这种快船也是按皇上赵昺的旨意,集中所有造船师的智慧打造出来的。不多,也只有两条。柴安给取了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叫“海燕”。 “海燕”在海上掠出一道漂亮的白线,径直向刘垣的水师驶去。 “海燕”上,辛星星神色却有些不悦。在他身边,柴静冷冷地看着前方。 “你来干什么?”辛星星道:“这么简单的活儿,崇义侯是不放心在下么?” “你要称职下,”柴静淡淡地道:“或者末将、卑职也行。” 辛星星嘴角微挑,道:“卑职?末将?以后你在我面前就这样称呼吧。” “幼稚。” “……!”辛星星猛地握紧了拳头。 石山下,脱邻等元蒙将士看着不带一丝杀气的秦十六娘,寒气直透心底。 原因很简单,因为杀虎将张兴祖都伤在她手里,这次大战都没能来。 “何人出战?” 脱邻的脸色沉色了下来。 宝音一咬牙,提马跃出,大声叫道:“将军,末将请战!” 脱邻大声道:“好!势必要扬我军威!” 宝音叫道:“末将领命!驾!” 宝音催动胯下百战马,提着九尺乌钢枪,直奔秦十六娘。 “呀呔!秦十六娘,某家来也!” 秦十六娘虎头枪一指,双腿一磕马腹,“驾”地一声清叱,直接就杀了过去。宝音身体微微前倾,将枪杆紧紧的夹在胳膊里,不停地调整着枪尖的方向,始终指向秦十六娘。 宝音很聪明,他舍弃了所有的枪法,用了最简单的铁骑冲锋。 铁骑冲锋,全凭马术精湛,拼的是战马的灵性和力量。于骑士本身却没多大关系。 “好!” 脱邻等人大声叫好! 就一个叫好的时间,秦十六娘与宝音两人枪尖几乎碰到了一起。 就在这时,秦十六娘柳眉微微一轩,突然从单手持枪换成了双手。 “叱!” 秦十六娘清喝一声,一枪刺进了宝音战马的脑袋,再猛地往上一挑,竟将宝音连人带马给挑飞起来。 嘶聿聿聿—— 胯下战马禁不起这股力量,长声悲鸣,口喷血沫,猛地扑倒在地,擦着地面摔了出去。 “砰!砰!” 两声闷响,一声是宝音摔回地上的声音,一声是他的战马摔落地上的声音。 宝音被摔得在地上翻了七八个跟头,手中枪也早飞了,脑中好一阵翻腾,好不容易恢复意识,耳中却听得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秦十六娘!” “秦十六娘!” “秦十六娘!” 宝音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却一片血红。他的头盔也摔飞了,头也摔破了,鲜血流下来,遮住了双眼。 几个宋军冲上前来,将宝音拖走了。 秦十六娘一枪挑落元军先锋千夫长宝音,但一匹上好的战马,却也给生生压死了。 听着身后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秦十六娘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微笑。但也只是微微一笑而已,接着走到自己的战马前面蹲下,轻抚着战马的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匹从家乡带出来的好马,没了。 脱邻痛苦地低下了头。但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来人!” “在!” “速去见王约将军,借他左右护法一用!” “是,大人!” “不必了,我已经来了。”哨官正要离去,没想到王琅已经来了。 脱邻一见大喜,赶紧道:“王先生,宋军那个贼婆娘把宝音给挑了。” 王琅淡淡地道:“区区一个女人何足道哉,我去去就来。驾!” 王琅轻催战马,正要出阵去战秦十六娘,石山之上,突然敲响了锣声。 铛铛铛铛!鸣金收兵! 秦十六娘听到锣声,提枪便走。 王琅眼神一阴,突然拔身而起,足尖在前面元军的脑袋上踩过,迅疾向秦十六娘追去。 人在半空,肩头一耸,背后长剑已啸然出鞘。王琅反手抓住剑柄,人已到了秦十娘身后,一剑就向秦十六娘背心刺去。 “小心!” 所有的宋兵齐声惊呼。 惊呼声中,秦十六娘就如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虎头枪突地从肩头倒刺而出。 呛! 枪剑相交,一声清响,王琅一个空翻,倒射而回。落到地上,噔噔噔噔噔又连退五步。 哧! 王琅再使了个千斤坠,脚底在地上划出两道三尺长的深痕来。 秦十六娘已经回过头来,第一次直竖起柳眉,喝道:“来将通名!” “回马枪?”王琅几乎同时喝问出口。 铛铛铛! 石山上,锣声再起。 秦十六娘冷冷地看了王琅一眼,倒退着归入阵中。这一次,王琅却没有追,只是心中默默地想:“传说中,罗成与秦叔宝互换武艺,一个没教回马枪,一个没教撒手锏,怎么秦十六娘会回马枪?” 不过此时没人关心王琅在想什么。石山之上,宋军欢呼着凯旋而归的秦十六娘。 石山山顶,赵昺听到这充满着激情的声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江钲、苏刘义、方兴日等人先前还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采用古老的搦战方式,现在听到这久违的欢呼声,才算明白了皇上的苦心。 大宋已经衰弱到了极点,前线的战士虽然还在战斗,但很多人已经习惯了失败。皇上煞费周章,不追求速胜,也不追求大胜,但却追求没有失败的完胜,实是对崖山之后恢复的那一点信心的精心呵护。 信心不是靠嘴皮子吼来的,而是靠一个胜利接一个胜利夯起来的。 尤其是在数万大军阵前挑落敌方战将的胜利,最能提振信心。 “江大将军——”,赵昺说话了。 江钲急忙回过神来,道:“末将在!” 赵昺道:“伙头军的酒食送上来了吗?” 江钲道:“回皇上,已经送上来了。只是现在天色还早……” 赵昺道:“将酒食分下去,叫战士们就在吃饭。” “是,皇上。” ps:各位亲,有可能的话还是请看起点正版吧。你的每一次点击和订阅才是刀刀继续写下去的最大动力。3q。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关门打的也是你 宋军胜了一阵,没有乘势再战,而是在山坡上东一堆西一堆开始吃饭喝酒。一面吃一面还举起酒肉向元军炫耀。 咕噜噜,山下的元军暗暗吞起了口水,肚子里也响了起来。 这是玩空城计? 脱邻双眉紧皱,摸着颌下寸长的短须,内心十分纠结。想认为是小皇帝在玩空城计吧,可对面石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宋军。想认为是诱战吧,可宋军这副吃相,又实在是太放松了。 石山上,赵昺微笑道:“你们猜脱邻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苏刘义与江钲、方兴日几人互视一眼,都是发出了微笑。苏刘义回道:“皇上,脱邻定是扎住阵脚,派人向阿里海牙求计。” 赵昺点了点头,道:“不错。为什么?” 苏刘义道:“脱邻在阿里海牙身边久了,性格会向两极分化,或者保守,或者激进。从以往的战例看,脱邻更趋向于保守。” “不错,不错。”赵昺大笑道:“行了,这里就由你主持吧。今天白天这里没什么战事了,朕去睡会儿。” “臣等恭送皇上。” 石山两军对垒,暂时平静。琼州外海上,“海燕”已经接近了刘垣的舰队。 “快看!那是什么船?好快!” 元军顿时惊呼起来。 “海燕”上,辛星星与柴静两人都是抱着长剑,凝神看着前方的元军舰船。 “等会儿跳帮,你可别掉到海里去了。”辛星星向柴静道。 柴静淡淡地撇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你太没趣了。”辛星星嘀咕了一句,转向操船手,叫道:“寻个空隙钻进去,咱们去逮个大的。” “不行!”柴静突然提高了声音,扬声道:“焦叔,就前面那条拔都兵船,靠过去!” “是,静姑娘。” 操船手果真向前面的拔都兵船靠了过去。辛星星大为不满,叫道:“这船不是本校尉负责的吗?” 那姓焦的大叔笑道:“辛少爷,你委屈委屈,这次就听静姑娘的。” “海燕”掠起一串尾浪,向前疾冲而去,到了近前,突然一斜,完美地横侧靠上了拔都兵船。 辛星星双足在甲板上重重一踏,腾身而起,冲高五尺,足尖在船帮上一点,再上五尺,手掌搭上了舷边,身子一翻,跳到了元军船上。 笃。 一声轻响,柴静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身侧。 “杀啊!”舷侧通道上,前后的元军举着弯刀,蜂涌杀来。 “你选哪边?”辛星星好整似暇,扭头问柴静。 “废话真多。”柴静冷冷回了一句,娇躯一闪,向前方杀去。 “又冷又凶,哥喜欢。”辛星星伸指在长剑上一弹,弹得嗡地一声轻响,腾身杀向船尾。 两人身后,辛野等人跟着冲了上来。 辛星星是辛家年轻一代第一好手,连苏小白都怕他,那些普通的元军哪里是他的对手?只几步冲杀,辛星星已经杀到了船尾。 “太菜了。”辛星星抖去剑上的血滴,回头去看柴静,却只看见了一片后背衣角。 “我去,比哥还快么?”辛星星急忙向上追去。在他身后,辛野急得大叫:“哥,给我留几个啊!” 但辛野慢了一步,便步步都慢了。从一层直到舰桥的路上,连一个活的元军都没有看到。进入舰桥,却见辛野一手提着兵船百夫长,一面向柴静笑道:“静姑娘,还是哥快一步吧?” 柴静粉面含霜,突然起手一剑,正正刺在那百夫长咽喉上。那百夫长一阵抽搐,翻身死了。 辛星星丢掉尸体,叫道:“喂,喂,不带这么玩儿的啊!你把舌头刺死了,我们问谁去?” 柴静淡淡地道:“那就再去抓。”说着转身一跃,直接向三丈下的“海燕”上面落去。 “焦叔,开船!” “好咧,静姑娘。” 焦叔将风帆一扯,“海燕”马上就离开了拔都兵船的船帮。 “算你狠!”辛星星耸耸肩,与辛野等人,纷纷从上面直接跳回到船上。 这一群人,每一个都是高来高去的主,这也才一阵功夫的时间,已经杀掉了整条兵船的人,向下一条兵船驶去。 呜呜呜呜—— 元军吹响了紧急的牛角号。 焦叔操船的水平也是顶尖的,从离舷到靠上另一条船的舷侧,也就用了二十来个呼吸的时间。 这一次,柴静先动。足尖只一点,也是上冲五尺有余,然后剑尖在船艢上一点,再冲五尺,一翻就了去。 “啧啧,漂亮!” 辛星星先欣赏了一下柴静苗条的纤腰,才追了上去。踏上舷侧通道一看,柴静已经杀到了船尾。 “一个姑娘家这么拼真的好么?”辛星星直接向上面跳去,一边回头叫道:“野,后面交给你了。” 辛野可算遇到活的了,当下大喜叫道:“好咧,收到!” 只可怜了那些元军,被一众少年视若无物,眨眼之间,又被宰杀一空。等辛野收拾完下面的元军,冲上舰桥上时,只见辛星星又拎着百夫长,正笑嘻嘻的向柴静道:“静姑娘,还是没有我快吗?” 柴静脸色一冷,手起剑落,一剑刺中那百夫长咽喉,转身就跳。 “喂,喂,真以为抓人很容易啊?”辛星星跟着跳了下去。 辛野等人无奈苦笑,跟在两人身后,纷纷跳回到“海燕”快船上。 “焦叔,再找一个目标。”柴静淡淡地道。 “好的,静姑娘。”焦叔操纵着“海燕”,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但几人闹的动静太大,元军已经有了准备,“海燕”所经之处,元军都是重炮利箭侍候。焦叔找了几个目标,都没能靠近。 辛星星摇摇头,向柴静道:“你看,现在不好干活了吧?” 柴静道:“不想干就在船上呆着,我一个人去。焦叔,寻个缝隙,进入元军水师中央去。” 辛星星吓了一跳,道:“你疯了?元军水师将领要是来个关门打狗,‘海燕’可就毁了。” 柴静道:“关门打的也是你。怕死就不要去。” 辛星星哈哈一声狂笑道:“笑话,我堂堂一个男子汉,还比不上你一个小姑娘?去就去!” 辛野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 辛星星曲指一弹,将他的手弹开,顺势在背后比了一个揍人的动作。辛野立时不敢再拉了。 焦叔寻着了一个空隙,真的冲入了元军水师中间。柴静目光连闪,看见了一艘最大的战船,清声道:“焦叔,那艘最大的,靠过去。” 第一百六十章 真是疯了 辛星星伸手在额上搭了一个凉棚,眯着眼睛看清了那艘战舰上悬挂着的将旗,笑道:“将旗上是个‘刘’字。你们可知道,他们哪一个将军姓刘?” 柴静道:“除了刘垣几兄弟还能有谁?” 辛星星这次真跳了起来,叫道:“完了,完了,你真是疯了,竟然要去抓刘垣?” 柴静淡淡地道:“刘家五兄弟杀了我大宋太多的将士,不抓他抓谁?你去不去?” 辛星星拍了拍胸口,道:“去就去!焦叔,走敌船船尾掠过去,船不要停。我们上去之后,你们注意躲避敌船袭击。见到敌船起火就来接我们,老规矩,船尾掠过,不要停。” 焦叔这一次脸色有些凝重,道:“静姑娘,听说刘家五兄弟个个勇武过人,老五刘核最是厉害。你们上去后要是抓不住刘垣,抓个偏裨副将也可以。” 柴静道:“知道了,焦叔。” 刘垣听到外面的号角声,早就上了舰桥,举起千里眼,锁住了“海燕”。在他身边,是他二弟刘埏、侄儿刘克仁及一众副将。 刘克仁是刘垓的儿子,也是长得五大三粗,只是年轻尚小,只有十六岁。刘垓去了琉球,刘克仁便留在刘垣身边历练。 刘埏和刘克仁等人,也是各拿千里眼,观察着“海燕”的一举一动。 刘埏眉头紧锁,道:“大哥,宋军那是什么船?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刘垣也是面带忧色,道:“恐怕又是一种新船。” 刘埏道:“那么快的速度,实在难以对付。要是船上再配十来门火炮,那就麻烦了。” 刘垣道:“不会有火炮,应是大宋专门用来执行特殊任务的运兵船。” 刘埏道:“也是。火炮沉重。装了火炮速度就不可能这么快了。只是大哥,似乎他们就十几个人,但眨眼间就灭了我们两条船。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刘垣道:“定是那些高来高去的绿林好汉。那些人,在大军中没什么用处,但用于袭扰和刺杀,却是再厉害不过。副将!” 副将跨前一步,大声道:“末将在!” “传令,所有的船向中挤压,中间不要留空隙。我要关门打狗,夺了那艘船!” “是,将军!” 将令刚刚发出,刘垣的眉头突地一跳。 “大哥,他们向这儿来了。”刘埏也发现了异常。 “来得好!”刘垣沉声道:“令所有战士多备绳索,务必将来人全部擒住!二弟,你照顾好克仁,不要乱跑。” 刘埏道:“明白。” 刘垣再叫道:“旗牌官!” “末将在!” “令附近所有的船向旗舰靠拢,挤压宋船的活动范围!” “是,将军!” 呜呜呜—— 元军号角齐鸣,百船齐动,缓缓向中心靠拢。 “海燕”之上,柴静柳眉微挑,道:“元军逼过来了。” 辛星星道:“那咱们换个地方?” 柴静道:“要换你换。注意了,准备登船!” “海燕”在海上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形,几乎是擦着刘垣旗舰的舰尾掠过。就在掠过的瞬间,柴静、辛星星和辛野等人嗖嗖嗖冲在而起,人在半空,再嗖嗖嗖扔出飞爪抓住上方船舷,借势两个起落,已翻了上去。 “海燕”掠走。 辛星星和柴静已各出长剑,并肩向前杀去。 刘垣亲自带着舰上元军,蜂涌杀来。 “至少有二百人,咱们杀得过来么?”辛星星一剑刺翻一名元军,口中向柴静叫道。 “你一百,我一百,剩下的给野他们!” 柴静快速说完,清叱一声,杀入了元军阵中。 “看上去好好一个姑娘,怎么是个疯子?”辛星星还有空抱怨,随后也杀了过去。 砰砰砰砰!啊啊啊啊! 兵器交击声,元军惨叫声混成一片! 辛星星和柴静两人好生厉害,瞬间已杀得一二十人。 刘垣见无人可挡,叫道:“散开!弓箭侍候!” 元军哄地向四下一散,后面弓箭兵立即弯弓搭箭。但弓还没有拉圆,辛星星和柴静已纵跃而来,杀到了弓箭手的位置。 喀嚓喀嚓! 杀起来更容易。 “叱!” 柴静寻个空隙,直接杀向刘垣。左右盾牌手向前一撞,砰砰砰砰四面大盾一合,立即将柴静挡在外面。 “哼!” 柴静冷哼一声,身子微微一低,再往上猛地一弹,高高跃起,就要直接踩着大盾杀过去。哪知刚刚跃起,一枝利箭从上面呼啸而来,等她发现时,已到了身前一尺。 “!” 这个距离,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柴静只是本能地将身子一扭,想避开要害。 咻!利箭快如闪电,已刺破了她的衣裳。 柴静玉牙紧咬,正等着下一刻的剧痛。一只大手忽地伸了过来,生生抓住了箭杆。 嘶,利箭擦过手掌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柴静的耳中。 “野!去将上面的几个人收拾了!”辛星星接住利箭,闪身抢到了柴静身前,还不忘回头向辛野下了指令。 “好的,大哥!”辛野闪身脱离战斗,向高高的舰桥上冲去。舰桥上,刘克仁提着劲弓,嗖嗖嗖箭发连珠,向辛野疾射而去。 辛野左右腾挪,将来箭一一闪开。 柴静偷眼看得清楚,见敌箭射不中辛野,才放下心来,玉足一点,越过了盾墙。 喝! 七八只弯刀斩了过来。 柴静宝剑向左,辛星星宝剑向右,圆形急扫,只听叮叮叮叮一阵清响,那些弯刀全被削断。 “好剑!啥时候咱们切磋一下?” 辛星星犹带笑容向柴静说道。 哼! 柴静本想嫌他啰嗦,但转念一想人家刚刚替自己接了一箭。最后只是低低哼了一声。 “呵!静姑娘竟然答应了。”辛星星直接将“哼”听成了“嗯”,大喜笑道:“你去抓人,我给你垫后。”说着手中剑向后一圈,将来袭的元军挡住。 柴静咬着嘴唇,锁定刘垣,直接冲了过去。刘垣见来势凶猛,从亲卫手中取过自己的刀盾,大吼一声,迎了上来。 “看盾!”刘垣一盾撞向柴静。 柴静左掌一拍,正正拍在盾面上,发出砰地一声大响。一股大力传来,震得她向后退出。一只强有力的胳膊伸过来,在她肩上一扶,方才站住。 “本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不过如是!”刘垣沉声喝道:“再来!”说完提着大盾,又向前撞来。左手去向后打了个手势,令亲卫套索准备。 刘垣也是善于学习之辈,见蒙古战士的套索用得好,竟令亲卫也学了来。 辛星星抢身上前,大喝一声,一掌拍出,也是正正拍在盾面之上。这一下力量好大,竟将刘垣震得直向后退。 “哈哈哈哈,不过如是!”辛星星大笑着,将刘垣将才的话给送了回去。正在笑着,十几根套索突然越过刘垣,向辛星星和柴静套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从容而退 “盾击!” 与此同时,刘垣又大叫着下了战令。附近的元军齐齐一声喊,提着大盾,四下冲了过来。 盾击配套索,好严密的打法! 柴静心头微凛,正要寻一个方向力拼。辛星星突然伸过大手,将她拦腰一托,接着掌心一吐,将她送了出去。 柴静长剑一指,刺向刘垣双眼。 刘垣吃了一惊,急忙后退,盾墙便出现了一个缺口,辛星星猱身跟了进来。后面的大盾撞在一起,发出轰隆一声大响。要是辛星星还在原来的位置,此时定已被挤得动弹不得。 从天而降的套索,自然也是落空。 “肩!” 辛星星厉声大喝,柴静下意识往下一落,足尖落在他的肩上。辛星星肩头一耸,柴静再次弹出,向刘垣追杀而去。 辛星星大步流星,跟着追上。 在两人身后,元军紧紧追来。 说起来慢,其实这几个动作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柴静和辛星星两人联手,生生将刘垣从他的亲卫堆里给剥离出来。 舰桥之上,辛野也已经与刘埏和刘克仁杀在了一处。辛野在辛家排第三,功夫也是第三,年轻一代里排在辛星星和苏小白之后。现在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跟着辛星星和柴静上来的,还有十几个辛家和柴家的少年。他们或互相响应,或游走杀敌,竟是难有敌手。 辛星星再轰出一掌,将刘垣震得再退一步,长笑道:“姓刘的,信不信我们把你全船杀光?” 刘垣平了一口气,叫道:“无知狂徒,本将看你如何逃出生天!” 万夫长刘垣旗舰上竟然让敌人冲了上去,附近的偏禆副将吓得脸都白了,急起座船,各来相救。 就这一阵功夫,已有一艘战舰驶近五丈,眼看就要靠上。 辛星星眼中阴影一闪,舌头一卷,忽地打了一个呼哨。 听到呼哨的辛家少年,猛攻几招,再闪身脱离敌人,飞身向辛星星聚来。辛星星身子连闪,闪到柴静背后,托着她的细腰,丢下刘垣,向舰桥上扑去。 刘垣看得清楚,只觉心脏咚地一声重响,急忙叫道:“老二、克仁,快跑!” 刘埏和刘克仁两人正与辛野苦战,无暇注意到其它地方,叫到刘垣的大叫,急忙想跑时,辛星星和柴静已经到了。 叱! 柴静长剑一圈,将刘埏圈住,剑光如霜,点点闪得刘埏心底发寒。 辛星星一挑格住刘克仁手中大刀,辛野趁势切入,一剑架在了刘克仁的脖子上。 刘克仁身子一僵,不敢再动。辛星星再反手一剑,加入柴静一方,三下五除二,又将刘埏擒了。 刘埏和刘克仁也算勇武过人,但可惜的是遇到了辛星星和柴静两个疯了的人,再怎么强,也只能束手就擒。 不用大吼,舰桥下,所有的人都住了手。宋军少年们,也全都聚到了一起。 刘垣目眦欲裂,戟指怒道:“你们到底是何人,报上名来!” 辛星星微笑道:“你就是刘垣吧?初次见面,多有得罪。在下稼轩后人辛星星。这位女将军是柴府中人,将军不会陌生吧?” 竟然是辛弃疾和柴府中人,难怪如此胆大包天! 刘垣沉着脸,竟感觉无计可施。 想当年辛弃疾带领五十骑就敢冲入敌军大营,绑走敌军主将,再安然撤出。这个辛星星仿效其祖上,竟瞄准了自己的旗舰。真是倒霉! 刘垣暗叹一声,放下了手中刀盾,遥遥一拱手,向柴静道:“柴姑娘,我刘家可对你们尊敬得很。昔日家父在朝为官,也与柴侯爷颇有交情。还请柴姑娘高抬贵手,放了我的两名家人。” 柴静冷冷地道:“你们刘家葬送了整个大宋江山,还好意思提昔日与侯爷同朝为官的事?” 刘垣道:“柴姑娘,当年若不是奸相贾似道残害忠良……”,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敢往下说了。 柴静道:“刘将军怎么不说了?你如果还自称是大宋的忠良,本姑娘现在就放了你的两名亲人。你敢说吗?” 刘垣闭目向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将双眼猛地一睁,沉声道:“本将军言尽于此!两位如不放人,那就为我的家人殉葬吧。弓箭手!” “在!” 哄然一声,元军弓箭手一起列阵,弓开满月,瞄准了舰桥上的人。 辛星星将刘克仁向前一推,扬声道:“要射箭么?请!请!请!” 刘垣举起右手,想要重重挥下,可看到刘克仁紧咬着牙关的样子,又实在下不了决断。刘垣自己可以死,但克仁是老五刘垓的独生儿子,要是现在射死了,怎么向老五交待? 就在刘垣犹豫的时候,舰桥内突然冒起了青烟。接着辛野从舰桥里钻了出来,轻声道:“大哥,可以走了。” 刘垣看到冒起的青烟,暗叫上当,一咬牙,将手重重挥下,叫道:“放箭!” 嗡! 百余枝利箭还着独特的嗡嗡声,急向辛星星等人射去。 辛星星放声长笑,提着刘克仁从舰桥上跳到下面的甲板上去了。后面柴静、辛野和其他少年推着刘埏,也跳了下去。 待刘垣率部追到前甲板,辛星星和柴静等人早已跳回了“海燕”,正在快速离开。先前刘垣调船向旗舰靠拢,反倒给“海燕”留下了空隙。 “刘将军留步。”辛星星拱手作别,扬声道:“下一次我们再来请你作客。” 骨碌碌碌! 刘垣捏得拳头骨碌碌乱响,却又是无计可施。宋军那古怪的新船跑得太快了,以元军最快的哨船去追都追不上。再说一条两条船追上了有什么用呢?以那些人的身手,人数少了,追上去就是送死。 “来人!” “将军。” “速报汉帅,就说宋军造出了新的快船,速度比我军的拔都兵船要快上一倍。” “是,将军。” “另外,将刘埏和刘克仁落入敌手的消息一并上报。我军的计划可能泄露,请汉帅降罪。” “是,将军。” 旗牌官瘸着大腿,自去传令。先前他逃过一劫,只大腿上被刺了一剑,倒无性命之忧。 “海燕”上,辛星星面带笑容,向柴静道:“静姑娘,在下的身手还可以吧?” 柴静淡淡地道:“是要我谢谢你么?” 辛星星道:“不用不用,只要静姑娘看得起就行了。” 柴静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幼稚。” 噗! 辛星星险些被这两个字憋出内伤来。悻悻然离开,去到正在指挥着操帆的焦叔身边,道:“焦叔,谢谢你哈。怎么知道我们要从船头走啊?” 开始的约定,是从船尾撤的。 焦叔淡然地道:“我就知道啊。”说完又去调整航向去了。 “真是没趣。”辛星星再回头去看柴静。只见她又恢复了高冷娴静的样子。 “真是奇怪,女人都这么善变的吗?”辛星星嘀咕道:“琯儿也是这样。平时乖得不行,可一看见苏小白就变成了暴脾气。真是奇怪。对了,小白那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让一个胖子攀崖,是不是错了? 苏小白在等,等天黑。 天慢慢黑了下来。 苏小白继续在等,等夜再深一些。 夜慢慢深了。 苏小白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走到洞口边,看着天上朦胧的下弦月,伸了个懒腰,全身的精气神瞬间提了起来。 在他身后,岳宋、韩宋、顾铁蛋、辛琯儿、张襄等二十名好手几乎同时跟了来。所有的人,包括苏小白,都是全身黑衣,左腰挂着一个用棉布包起来的扁铁壶,铁壶里装着满满的火油,右腰挂着一个皮囊,皮囊里装着夜行时的诸多工具,双手也戴着黑皮手套,手套的指尖上还带着钢钩,钢钩很锋利,用途也多。 苏小白从皮囊里掏出一把中空的果核,自己先含了一个在口里,然后低低一吹,哨声响起,就如海雀的低叫一样。这样的叫声混在夜风中,再正常不过。 苏小白试了试哨声,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果核一一分发下去,看着每个人将果核含在口中。 没有再说什么,苏小白转过身去,大踏步走到洞口,身子一转,攀着滑溜溜的岩壁,向东侧方向攀去。 这是“雪夜”特战队每周必练的功课。从崖间的洞口出发,再横向移动一里路,就能到达元军的后方。参加行动的,除了岳韩双宋和顾铁蛋,就数苏小白和辛琯儿练得最少了。 苏小白在最前面,张襄在最后面,岳宋和韩宋将顾铁蛋夹在中间,一前一后护着他走。顾铁蛋太胖,攀得很辛苦。但只有他和岳韩双宋联手才能敌得过王琅和王琊,却是非去不可。 顾铁蛋用力地吸紧肚子,转过一块凸起的尖石,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 唳唧—— 后面的韩宋吹响了果核,提醒顾铁蛋小心。 顾铁蛋甩了甩鼻尖上的汗水,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再接着向前移动。 苏小白听到哨声,在前面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下,见从顾铁蛋那里,队伍已经断线了。 让一个胖子攀岩,是不是错了?苏小白突然怀疑起来。 前后的人都将目光落在了顾铁蛋身上。 顾铁蛋小心翼翼,用钢钩钩着崖壁的石缝,一点一点往前挪动。挪了二十来丈,一块光滑的石壁出现在面前。 这块石头有点大,要轻轻跳一下才能找到下一个落脚点。顾铁蛋深提了一口气,将肚皮收了进去,然后向前面突出的一个石头跳去。 这一下跳得极准,左脚踩稳了石头,右脚赶紧收了过去。 呼! 顾铁蛋暗暗出了一口长气。 这一口长气不要紧,他的肚皮瞬间弹了起来,顶在了崖壁上,身子一晃,向后便倒。 顾铁蛋吓得够呛,急忙伸出双手乱抓。但身子后仰,哪里抓得着什么? 咕! 顾铁蛋紧张得想喊叫,一张嘴,果核落入了咽喉。 咳吼—— 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响声,顾铁蛋的身子已经倒得平着了。这里是海崖的上部,要是跌下去,绝对是乱石穿身。 不好!众人瞬间将心提到嗓子眼。辛琯儿更是将眼睛闭了起来,害怕看到悲剧的发生。 就在这危急时刻,前面的岳宋、后面的韩宋,闪电般抽出背后的长枪,伸到顾铁蛋背后,从下往上一挑,将他挑了起来。 顾铁蛋总算没有跌下去,回头紧紧抠着崖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全身微微颤抖。 唳唧唳唳…… 岳宋轻轻吹响果核,让顾铁蛋不要怕,大胆往前走。 顾铁蛋镇定了片刻,又缓缓向前移动。 苏小白后怕地拍了拍胸,但看到前面一个突出的石棱,又愁了起来。这个石棱,比起那块滑壁更难通过。而且石棱突出,不可能前后都照顾得到。铁蛋要是再出状况,那就麻烦了。 不能继续横移,那就提前上去。 苏小白吹响果核,通知了张襄。张襄同意了。 苏小白带着大家,直接向上攀去。这一次很顺利,没多久就攀上了悬崖。悬崖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元军的军帐。军帐外面,一队队负责巡逻的元兵,打着灯笼,来回穿梭。 张襄移到苏小白身后,两人寻了一个视野相对宽阔的位置,悄声商量着行走路线。 “元军的巡逻哨分内外两层。”张襄道:“外层绕圈,内层8字形穿梭。几乎没有空隙。” 苏小白道:“从这里到元军的粮草营,还有接近一里的路。悄悄摸过去的话,天都要亮了。得想办法。” 张襄道:“要不我带着几个人,还是从崖壁上走。摸到敌军粮草营放完火就走,那个什么王琅、王琊未必便就恰好在那里。” 苏小白道:“不能冒险。按皇上的要求,咱们宁可完不成任务,也不能损失一个兄弟。这些家伙,个顶个都是宝贝。皇上还指望以后把他们放出去,每个人都能打下一片天地呢。” 张襄道:“皇上如此看重咱们?” 苏小白道:“所以你就好好干吧。” 说了几句话,两人已经观察完毕。苏小白指着一队巡逻兵,道:“每一队元军有十人,两队之间间隔有五十步。在转角帐篷的地方,后队会有三十步的时间看不到前队。” 张襄接着道:“我们就利用这三十步的时间,擒杀了前面一队,换上他们的衣服,接着往前走。” 苏小白道:“从出手到列队前进,不能超过二十步的时间。因为还得留十步的距离,不能让后队看见咱们的脸。” 张襄道:“那样时间就不够了。” 苏小白道:“得想办法再争取三十步的时间。” 张襄道:“怎么争取?” 苏小白道:“撒尿行不行?” 张襄道:“如果后队问话呢?” 苏小白道:“我们这些人谁会说蒙古话?” 张襄摇头道:“没有。” 苏小白叹道:“这次回去有两件事必须要办,一是给铁蛋减肥,二是教大家多学几种话。” 张襄道:“那现在怎么办?” 苏小白道:“还能怎么办?我带人去撒尿,你带人从崖上走。如果我没有暴露,咱们就在前面的粮草大帐处会合,一起放火。如果我暴露了,我会就近放火,烧得几处帐篷是几处。你等上面乱了再出去,能偷袭成功就偷袭,没机会就悄悄的返回来。千万不能贪功。” 张襄道:“那我在这边,苏大人从崖上走。” 苏小白道:“现在我还是你的上官,你得听我的。去吧。” 张襄道:“是,大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闪电透阵枪 苏小白的计策定得很好,但到辛琯儿那里,却行不通了。 剥了元军的衣服换上?如果后面发现了还脱了裤子撒尿?琯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好不好? “那个,”苏小白向琯儿低声道:“要不你跟张襄那一路?” 辛琯儿鼻子一皱,坚决地摇了摇头。 苏小白道:“要不你留在此地,等着接应我们?” 辛琯儿撇了撇嘴,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苏小白道:“我的姑奶奶啊,咱们这是打仗,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啊。” 辛琯儿忽然羞羞地低下了头,道:“到时我闭着眼睛不看你们就是了。” 苏小白道:“你不看就是了,我不愿意啊!那一群糙老爷们儿在你面前换衣服,想想都想杀人。” 辛琯儿抿嘴低笑道:“咱们这是打仗,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啊!” 苏小白道:“这里我说了算,你要是不服从命令,我就把你从千机院里赶出去。” 辛琯儿道:“你赶啊,随便你。只是别让我大哥知道就行,嘻嘻。” 琯儿提到辛星星,苏小白心弦一抖,拉了琯儿的手,央求道:“琯儿妹妹,你去守着我们的返回点,那里是我们唯一的退路,也是非常重要的。要是出了问题,咱们就只有跳海了。” 琯儿道:“这还差不多。行,那我去了,你自己小心。” 辛琯儿沿着崖顶边缘,悄悄的潜回去一百丈,爬到一棵树上,守着下面藏着的几条粗索。 张襄带着岳宋、韩宋及另外七个人,下到崖间,向前方摸去。 苏小白默默计算着时间,估计张襄他们快到了,向身后的顾铁蛋等人一挥手,向元军的巡逻队摸去。 这次登陆琼州,阿里海牙自领中军,脱邻做了先锋,王约便押着后阵。 大帐内,王约拿着一本《资治通鉴》,慢慢地看着。王琊在他身边盘膝坐了,阖目打坐。但在大帐内,除了他俩,竟还有一百名全副武装的最精锐的亲卫。 这些亲卫分成三层,脸向着外面,也是盘膝而坐。出鞘的战刀横在膝上,无言而杀气凛冽。 王约在等。 他坚信,那些突然从海面上遁走的宋军,一定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帐外传来几声海雀的低鸣,接着一阵海风吹来,将帐角掀起了一点点。有淡淡的火油味道随风飘进,转瞬又飘了出去。 但王约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将书一扔,叫道:“吹号!” 旗牌官几乎是随着他一跳而起,马上提起牛角大号放在嘴上,呜呜吹了起来。 随着号声,外面突然山崩地裂一声呐喊,几乎所有的帐篷里都涌出了全副武装的元兵。 张襄和岳宋、韩宋等人从崖上爬了上来,顺着背光的角落摸到了粮草营里面,立即摘下腰间的铁壶,将壶里的火油往帐篷和粮草堆上乱泼。 张襄和苏小白千算万算,却没有计算风向。一阵海风吹来,火油的气味飘到了王约的鼻子里,顿时将元军惊动了起来。 早就埋伏好了的元军蜂涌而出,杀声震天,向张襄等人杀去。 张襄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这些人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元军怎会突然杀出这么多人?只是事态紧急,张襄想都没想,唳地吹响了口中尖哨:撤! 其他宋军听到哨声,毫不犹豫,猛地往崖边回跑而去。岳宋和韩宋却是互视一眼,双枪开路,向张襄冲去。刚刚冲出几步,头上阴影一闪,赶紧停住,再看时,王琊提着长剑,已挡在了前面。 张襄吹响尖哨,短枪一扫,扫翻两个元军,左手在腰间皮囊中一掏,掏出火信来一吹,吹出火星,点燃了火油。 烘地一下,火星就变成了熊熊大火。 大火一起,瞬间烧着了十余座帐篷和两堆粮草。 王约厉声叫道:“左卫,带人灭火。其他的人继续擒敌,要活的!” 左右亲卫齐声答应,各自带人去了。 张襄点燃火油,暗松了一口气,挥枪狂刺,瞬间杀出一条路来。但眼角一扫,却看到不远处的元军围成一圈,想必是围住了自己的人。 不好! 张襄来不及多想,挺枪就杀了过去。但刚才是混乱之初,张襄要杀出去很容易,现在要杀进去,却困难了许多。 张襄闷声不响,枪出如龙,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冲进了圈子之中。 一进去,就看到岳宋和韩宋背对背,正凝神对敌。在岳宋前面的,是一个道士,想必就是王家左右护法中的一个。 张襄脚步不停,嘀地吹响了果核,令岳韩两人突围,自己径直杀向王琊。 王琊没有出手,但从他身边抢出两名亲卫来,抡刀将张襄接下。 唳唳! 冲出去的兄弟们又冲了回来。 唳!!! 张襄一边应敌,一边将哨声吹得非常急迫,令外面的兄弟们快走。 但一向令行禁止的几个兄弟,此时却对张襄的命令充而不闻,各执兵刃,杀了回来。 岳宋见所有的人都要陷入重围,将心一横,收了口中果核,肘尖一顶韩宋,叫道:“闪电透阵枪!” 闪电透阵枪! 极为罕见的合体枪技!专门用于在千军万马中冲透敌阵! 但此枪法对体力和注意力的要求极高,讲究的就是一击毙命,一沾即走。兄弟俩人练了十六七年,还没有完全练会。 现在岳宋要他使用闪电透阵枪! 韩宋心底一震,但瞬间坚定起来,将手中亮银枪一扬,起身就杀向王琊。 韩宋练的是亮银快枪,岳宋练的是狂蟒重枪,这闪电透阵枪却是以韩宋为主。 啸! 韩宋一枪刺出,竟带起一声枪啸。 王琊不敢大意,头一偏,一剑切向银枪枪头。但岳宋枪头一摆,一枪刺向他的手腕。韩岳两枝长枪枪头,竟是衔首而进。 王琊一剑甫出,便倏地收回,剑柄一沉,撞向岳宋的枪头。 但韩宋枪头一转,突地拍向王琊左脸。王琊眉头一凝,飘身后退。 韩宋闪电般连出两枪,将王琊逼退,人已踩在了岳宋的肩头,再用力一蹬,人随枪走,向张襄身边的一名元军杀去。 那名元军可没有王琊的功夫,脑袋被一枪刺爆,身子一晃,向地上跌去。岳宋飞身跟进,踩着那具尸体,掠向前方,又一枪刺中前面一名元兵的胸膛,将他刺得倒飞出去。 这一手使的是阴劲,如将元兵胸膛刺穿,第二枪便使不出去了。 岳宋一枪刺飞那名元军,韩宋人在空中,又是一枪将他的脑袋刺爆。再次踩回岳宋肩头,又向前杀去。 “襄大哥,快走!” 岳宋招呼一声,身子一跃,踩着前面正在倒下去的尸体,再一枪刺飞下一名元军。 张襄身子一转,追着岳韩双宋而去。 王琊只倒退了两步,还没来得及再次扑上,岳韩双宋已经杀了两人,冲出去两丈有余。 哼! 王琊怒哼一声,大袖一甩,腾身而起,直接踩着元军的脑袋,向岳宋三人追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杀出重围 王琊眨眼间追至三人身后。 “襄大哥,枪花!” 岳宋反手抓住张襄后背,将他扯着前行,同时口中大喝,叫他枪花防御。 张襄闻声而动,手腕急转,抖起一篷枪花,护住身前。 叮叮叮叮! 一阵枪剑相击的声音,密如滚珠。 张襄接下王琊这一剑,手腕发麻,一颗心顿时往下沉去。 苏小白千叮万嘱,要小心王琅和王琊两人。先前心里还有一些不服,现在一交手,才知道对方果然十分厉害。 好在只有一个。 另外一个要在,今天别想走了。 吼! 岳宋大喝一声,再杀一人,扯着张襄,又冲前一丈。 王琊跟着追了上来,连出三剑,仍被张襄抖枪花挡住。 哼! 王琊怒火勃然而起,猛地一提气,从侧面掠过,兜头向岳韩两人截去。 “看剑!” 王琊全力一剑,带起一道耀眼的光华,向韩宋当头刺落。 韩宋仍是跟先前一样,一枪刺向他的脑袋,对他的长剑视而不见。 这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王琊眼底一阴,头一偏,避过这一枪。但剑的去路也偏了偏。就这细微空档,被岳宋一枪拦住。 韩宋又是手腕一抖,一枪拍向王琊左脸。王琊来不及回剑,只得飘身而退。 同样的枪法! 同样的结果! 唳! 张襄吹响了核哨,令后面的兄弟们赶紧突出去。那些杀回来的兄弟见三人勇不可挡,也放下心来,哨声四起,杀到崖边,翻下去走了。 王约在后面,站到了哨塔之上,将前面的战事看得一清二楚。 又是岳宋和韩宋两名少年,还真是厉害啊。难怪两位族叔一见到他俩,就想收归门下。唔,本将军真就不信了,区区三人还能杀透我的大营? “来人!击鼓!重重包围!不要伤他们性命!” “是,大人!” 旗牌官击响了大鼓,将命令传了下去。听到鼓声的元兵立即向战斗的地方涌来。 你能杀透一层,我便堆上十层。你能杀透十层,我便堆上一百层!送一千人给你们杀好了。 王约调兵遣将,要活活累趴岳、韩和张襄三人。 此时岳韩张襄三人又杀出去了三十几丈。 张襄熟知元军的鼓音,闻声暗急,扭头向岳韩双宋叫道:“元军要累死我们。” “知道了。” 岳宋闷闷地回了一句。 闪电透阵枪,一个走上面,快枪爆头。一个走下面,钝枪开路,还要保护上面一个。每一枪需要精准的配合。无论是对体力还是精力,都是极大的消耗。 特别是岳宋,用的是重枪,使的是钝力,肩头托着韩宋,手里还拖着张襄,一口气杀出四五十丈,浑身力气早就用光了。 “襄大哥,我们只能跳海了!”韩宋自然感觉得到哥哥的状态,吐了口中果核,直接向张襄叫道。 张襄沉声道:“好,那就跳海。” “想走么?来不及了!”王琊抢过一面大盾,冷笑着再次挡在了前面。 岳宋和韩宋闷声不哼,双枪齐出。王琊左手大盾,右手长剑,盾挡岳宋,剑对韩宋,竟将两人这一回合给挡了下来。 哼!哼! 岳韩双宋受他内力反击,齐齐哼出声来。 “哈哈哈哈,没辙了吧?”王琊放声大笑。 但笑声未歇,张襄突然转到前面,双掌按在盾面上,用力一震,竟将王琊震得退了开去。 “走!” 张襄厉声大喝! 形势如此,想要全部撤走是不可能了。张襄猛力震开王琊,喝令岳韩双宋快走。 但岳韩双宋岂肯舍他而去? “你们走!” 韩宋大喝一声,突然从岳宋肩上扑了出去,长枪向后一收,直直地撞向王琊。 枪向后收,藏枪于怀,敌剑上身,再飞枪而出。 藏枪式! 搏个同归于尽! 岳宋在兄弟飞出去的一刹那,已知道他要干什么。当下来不及思索,虎吼一声,也是腾地冲出,同样枪往后收,直直地撞向王琊。 火光下,兄弟两人俱是视死如归的刚毅表情。王琊看着两人喷出烈火的眼睛,不知怎地,竟然一阵心悸。想都没想,双足在地上一撑,身子后仰,嗖地将自己射了出去。 岳韩双宋拼命一击,终于将元军重围破开一个缺口,追着王琊杀了出去。张襄自然是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跟着冲出。 王琊嗖地往后飞出,双脚落地之时,已到了包围圈的边缘,这才发觉是自己给对方撞出了一条路来。 “留下!” 王琊大盾一举,就要掷向岳韩双宋。但一股杀气蓦然出现,直奔他的后背。王琊条件反射般向旁边急闪,只听哧地一声,后背衣服已被利刃划开。 好快的刀法! 王琊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去看是谁时,却没有发现还有其他的敌人。正在想着,旁边的一座帐篷腾地燃烧起来,火舌狂吐,差点烧着了他的头发。 王约此时也发现不对。左卫营去灭火,火势应该越来越小才对,怎么反而越来越大了?而且还在向前方烧去? “不好!还有敌人!” 王约转瞬就明白了,除了穿着黑衣的敌人之外,营地里还有其他敌人。 “旗牌官!” “末将在!” “吹号示警,营地里还有敌人!” “是,大人!” 旗牌官亲自吹响了牛角长号,示警所有的元兵,营地里还藏有敌人。 那些元兵听了,也是各自吃惊,急忙四顾,想要找出其他敌人在哪里。这样一乱,岳韩双宋已经杀得远了。 普通的元军将领和士兵,根本不是张襄和岳韩双宋的对手。王约虽然连发鼓号,但还是挡不住他们。 除非乱箭齐射。 但双方杀在一处,怎么乱箭齐射? 王约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自己虽然在谋略上走的是无情之路,但还是不够无情。看到才俊便想收到麾下,连连错失了击杀他们的机会。 在前边,王琊还想追击他们,但那杀气就在左近,飘飘忽忽锁定在他身上,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不但如此,另外一股杀气还简单直接地落在了他身上,竟让他有畏惧之感。 到底是什么人? 王琊游目四顾,但身边全是乱糟糟扑火的元军,竟发现不了那两个人来。 直到岳韩双宋和张襄三人冲出了大营,厮杀声已经远去,那两道杀气才突然消失了。 王琊十分郁闷,手提长剑,就那样站在当地,在脑中反复回想刚才的情景。想着想着,突然啊呀一声,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 “是那个小胖子,是他!” 第一百六十五章 因祸得福 王琊十分懊恼。刚才有个胖胖的元兵从旁边走过,自己竟然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不正是一手拿杀猪刀,一手拿青竹枪的小胖子顾铁蛋吗? 是他!顾铁蛋! 王琊想明白了一个,第二个却怎么也想不出了。 他当然想不出,因为第二个就是苏小白。苏小白与他还从来没朝过面,他就是见了也不认得。 他背上那一刀,就是苏小白下的手。 比起预计的时间,苏小白来得晚了一些。因为他遇到了麻烦。 刚开始的时候很顺利。当一队巡逻的元兵经过拐角时,苏小白等人一起扑出,瞬间将那些元兵给扑杀了。然后拖入阴暗处,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衣服。 但是,苏小白估计得很准确,他们再快,时间上也只刚刚够换上衣服,却来不及回到巡逻的路上。 苏小白提着裤子,正要装作撒尿,后面巡逻队的十夫长已经叫了起来:“嘿,你们干什么呢?” 还好,是个汉人,听口音是北方的。 苏小白回过头去,嘘了一声,压住了嗓子,低声道:“大哥别叫,我拉泡屎就来。” 那十夫长笑骂道:“想偷懒就是偷懒,拉什么屎?不过老子也要拉一泡。”说着令后面的兄弟继续往前走,他自己一边解着裤带一边向苏小白走来。 苏小白暗暗叫苦,装作不经意的横跨了几步,蹲到了树丛之后。那十夫长走了过来,隔着树丛蹲下,噗地一声,臭得苏小白立马闭过气去。 “痛快!”那十夫长猥琐笑道:“兄弟可知人生最爽的三件事是什么?” 苏小白道:“人生三爽怎么讲?” 那十夫长道:“好酒喝得爽,美人干的爽,拉屎拉得爽,人生三爽,哈哈哈哈……” “嘘!”苏小白赶紧嘘住,道:“大哥小点声,小心上面骂我们偷懒。” 那十夫长道:“怕个毬,今天晚上值哨的百夫长是我发小,咱们痛痛快快的拉。” 苏小白道:“娘的,不知道肚子怎么了,胀得慌又拉不出来。” 那十夫长道:“跟干女人一样,胀得越狠,拉出来就越爽。兄弟你好好憋着,嘿嘿。” 那个十夫长粗鄙不堪,又啰啰嗦嗦,最恨的是半天都没有拉完。苏小白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暗自焦急。 算算时间,张襄他们该动手了。 果然,念头刚起,元军大营中突然一阵呐喊,喊杀声已经冲天而起。 坏了! 苏小白蹭地站起,几下拴好裤带,叫道:“兄弟们快走!” 那十夫长还没反应过来,叫道:“那边怎么了?” 苏小白道:“你不用知道了。”说完起手一刀,将那十夫长砍翻在他自己拉的臭屎上。然后带着顾铁蛋等人飞快地往前面冲去。 大营很乱! 苏小白冲出一段,吹响果核,令其他兄弟择机放火,自己带了顾铁蛋,潜过去救援张襄。当他们到达的时候,正是王琊提盾阻挡岳韩双宋的紧要时刻。苏小白暗中出手,划破了王琊的后背衣服,但还是没有伤着他。 为了不暴露身份,苏小白只将杀气锁定在王琊身上,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当张襄三人离脱险了,才与顾铁蛋混在元兵里悄悄退走。 回到崖洞里面,苏小白说清原委,众人齐道侥幸。张襄站起身来,向苏小白深施一礼,道:“职下多谢苏大人,不然和岳韩两兄弟的性命,只怕要交给王约了。” 苏小白道:“不要谢我,你们要谢就谢顾铁蛋。要不是他肚子大险些跌了一回,我们也不会半路就上去。如果按原计划一齐摸进元营,那就被王约给算计住了。琯儿,这个叫什么?” “因祸得福。”琯儿有些闷闷不乐。大家都打得很痛快,她却什么也没做。 苏小白道:“对,因祸得福!我看啊,铁蛋就是咱们的福将,以后执行任务,一定得把他带上。噫,铁蛋呢?” “他照顾岳韩两兄弟去了。”辛琯儿道:“两兄弟杀得脱了力,回来就晕倒了。” 苏小白道:“岳韩两兄弟好生厉害,竟硬生生从元军重重包围中杀了出来。等他们醒来,我可要向他俩好好请教请教。” 张襄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岳韩双宋的枪法,那叫一个犀利,杀得王琊都连连后退。” 苏小白道:“也是侥幸。岳韩双宋联手,也只能与王琊一个人打成平手。要是王琅也在的话,今晚就危险了。” 张襄点头道:“是。回头我与兄弟们好好总结一下,今天晚上的计划我们没有考虑到最凶险的情况,是一个重大的失误。” 苏小白道:“嗯,皇上说过,要打一仗进一步。” 张襄道:“皇上的话总是那么精辟。还说什么了?” 苏小白道:“皇上还说,谁也不是天生的名将。名将都是不断总结经验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咱们这些人,只要善于总结,善于学习,未来出个战神也说不定。” 张襄道:“说起战神,那必须是皇上。咱们这些人,冲锋陷阵也许还可以,但战略眼光就很欠缺了。” 苏小白道:“不错!从崖山开始,皇上所展现出来的气魄和谋略,实有纵横古今的宏伟。咱们这些凡人,就争取当个名将吧。” 张襄微笑道:“苏大人是被皇上一顿骂给骂服了,哈哈。” 张襄说的是在崖山之时,苏小白擅自行动,暴露了混间计划的事情。后来皇上结结实实地骂了他一顿。也是那件事以后,苏小白才脱去白衣,入朝为官。 苏小白毫不尴尬,嘿嘿笑道:“你小心些,说不定哪天皇上就骂到你头上了。” 张襄道:“我倒希望皇上天天骂着我,那样我犯的错误就会少一些。只是自崖山以来,皇上就太忙了。整顿朝政、布局四海、操练兵马、现在又是生死决战,哪有时间来骂我啊?” 苏小白道:“会有时间的!这场生死决战,我大宋必胜!阿里海牙和王约的小命,十有八九得丢在琼州!” 张襄深以为然,点头道:“要不是皇上珍爱战士性命,他们哪能轻易登上琼州?咱们不急,慢慢打,以最小的代价给敌人最大的杀伤!” 苏小白微笑道:“云骑尉大人,你已经得到皇上的真传了。” 张襄面色一红,赫然道:“苏大人别开玩笑,哪儿能拿我去给皇上比?咱们这辈子,能紧紧跟上皇上的想法,那就不错了。” 苏小白和张襄两人说着话,“雪夜”特战队的其他人员,却在紧张地收拾东西。在天色还没有破晓的时候,他们全都撤离了这个崖壁上的山洞。 两次从这里遁走,山洞已完全暴露,再留下来,必被王约瓮中捉鳖。 果然,第二天一早,王琊就带着人搜了过来。但进入洞中,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一个元兵没有注意,碰着了一根细线,细线拉着一盏油灯,油灯打翻,哧地点燃了埋在崖壁里的火药。 轰隆一声巨响,崖洞瞬间被炸塌,将那一处海崖也炸得崩了出去。所有在洞内的元兵,除了王琊之外,全都被埋在了里面。 王琊那时在洞口,被爆炸的气浪吹落大海,反倒捡得一条性命。 第一百六十六章 石山的清晨 石山。 天光破晓,凝神戒备了一夜的元军总算松了一口气。 脱邻也没有睡好,睁开发涩的眼睛,正要叫亲卫打水洗脸,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雄浑的歌唱声。 脱邻眉头一皱,赶紧出帐,抬头看时,只见石山之上,宋军排成长队,正上上下下的奔跑着进行晨练。 一边练一边还吼着整齐的歌。 “军中之军,钢中之钢,我们是大宋的热血儿郎! 尖刀出鞘,炮弹上膛,只等着冲锋的号角吹响! 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打仗! 冲锋陷阵,锐不可挡! 冲锋陷阵,锐不可挡!” 脱邻竖起耳朵,听清了歌词,眉头锁得更紧了。 小宋主真是好手段!竟然用这种办法来提升士气。 宋军现在的士气已经远远高于自己这边了啊!要是他们再赢了琼州一战,那必将一扫几百年来的颓势,以全新的面貌,成为元蒙最主要的敌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 “莫大秀!” “末将在!” 莫大秀本是广西壮族的土官,元军屠了静江后,他就降了过去。现在也是阿里海牙帐下的一个万夫长,但在军中,却只是千夫长的位置。几百年之后,莫大秀家还出了个员外,莫员外想霸占一个叫刘三姐的姑娘,结果沦为国人笑柄。 脱邻道:“昨晚从两翼渗透的军士呢?” 莫大秀道:“末将正要禀告大人,昨晚派出去的两三百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脱邻心中咯噔一下,知道那些军士回不来了。小宋主赵昺最擅长的就是偷鸡摸狗、潜伏挖坑。自己要搞渗透,还真是难了啊! “命令下去,提前半个时辰吃早饭。通知所有百夫长以上的军官,今日强攻石山!” “是,大人!” 莫大秀下去安排,脱邻这才命亲卫取了牙刷和盐来开始刷牙。元人本没有刷牙的习惯,到了南方后,刷牙开始慢慢流行起来。 刚刷了几下,旗牌官一路急跑着冲了进来,老远就叫道:“将军,大帅来了!” 脱邻急忙扔下牙刷,快步向帐外迎去。刚出大帐,就见阿里海牙带着几名副将,正翻身下马。 自有亲卫前去牵马。脱邻抢前几步,将右手往左胸上一按,弯腰道:“末将参见大帅。” 阿里海牙道:“进帐说话。” 脱邻闪过一边,迎着阿里海牙进去,分主次坐了。刚刚坐下,外面一阵马蹄响,忽失海牙和齐荣祖也来了。 诸将坐定,阿里海牙沉声道:“左路李恒将军已经占领了星桐村,右路脱温不花将军已经占领了三门坡,正分别往南宝、南阳一带快速前进。现在反而是我中路大军被阻在此地。三位将军,你们有什么办法?” 脱邻道:“此地的地形不利于进攻,两边夹山,只有沿着大路强攻。末将已命令将士提前吃早饭,准备饭后立即攻山。” 阿里海牙道:“你们左右两边,就不能穿过山林吗?” 忽失海牙道:“大帅,山中全是陷阱暗弩,还有宋军神箭手狙击。就昨天一天,我就损失了五六百人。” 齐荣祖也道:“大帅,末将遇到的情况也差不多。昨天一天,伤亡也有五六百人。” 阿里海牙眉头一凝,道:“怎么伤亡如此之大?” 忽失海牙道:“宋军摆明了是蚂蚁啃大象的打法。他们这是要磨死我们。” 阿里海牙道:“某家自然知道小宋主是这个打法。但知道是一回事,怎么破解又是一回事。我军采用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策略,如果不能一往无前,那积蓄起来的士气,将很快消耗殆尽。还有一件事,昨晚有几个宋人潜入了王约的后军,纵火烧毁了三仓粮草。” 脱邻道:“王约将军怎地如此不小心?” 阿里海牙道:“王约将军已经料到了宋军会去,已提前伏下了兵马。但那几名宋军武艺十分高强,不但纵火烧了几仓粮草,还差一点伤着了王琊。” 王琊的武功如何,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连他都伤了,那潜进去的宋人,肯定是武林高手。 脱邻道:“那有没有逮住一个两个?” 阿里海牙道:“一个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厉害?诸将都沉默不语。 阿里海牙环视了他们一眼,道:“各位不要气馁。宋军之中有武林高手,某家的帐下也有。我已遣吐蕃狮心大师带着漠北阴山派的几位高手去找宋主的行宫。” 脱邻等人听到狮心大师的名字,都是吃了一惊。 说起这个狮心大师,那就太有身份了。他乃是帝师八思巴的得意弟子。现任江南释教都总统的杨琏真迦,还是他的师弟。 有他去,或许能带回来一个巨大的惊喜。 “不过我们的希望不要放在某一个武林高手身上。”阿里海牙道:“把前面的石山当成坚城,调回回炮来攻!今日晚间,某家要到山顶扎营!” “是,大帅!” 脱邻、忽失海牙和齐荣祖齐声领命。 “再去取些熟牛肉来。某家还饿着呢。”阿里海牙摸了摸肚子,肚子一阵咕噜响。 亲卫赶紧去取熟牛肉,还没有走出大帐,旗牌官突然来报:“大帅,宋军押着我们二三百人,正在叫阵。” 阿里海牙眉头一皱,看向脱邻道:“怎么回事?” 脱邻道:“回大帅,昨晚末将派了三百人出去,想渗透到敌军后方,结果一个也没有回来。” 阿里海牙道:“以后不要搞阵前渗透了,徒增伤亡。走,出去看看。” 阿里海牙带着诸将出了大帐,来到阵前,只见一个青年道士穿着鹤氅,散披着头发,将双手负在身后,双眼微微向天,正傲然等着元将出来。在他身后,两排盔甲明亮的宋军押着被俘的元兵在等候。 阿里海牙向脱邻微微示意,脱邻催马上前,叫道:“来者何人?” 那青年傲然道:“下马说话!” 脱邻不愿于他在细节上纠缠,翻身下马,跨前两步,沉声道:“本将中军前锋脱邻,阁下何人?” 那青年道:“本人大宋天地院院长,芦山堂苏家苏唐,奉了我皇旨意,前来交换俘虏。” 芦山堂苏唐? 苏颂苏老相公的后代吧? 脱邻眼神一凝,道:“说吧,什么条件?”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这是敲诈 昨天晚上,脱邻派出去的三百人,悉数被关二狗、许三娃等人抓了。现在苏唐奉了皇上的命令,要来还给脱邻。 苏唐扬声道:“三百俘虏,其中南人二百,色目人二十,元蒙人八十。我大宋皇帝旨意,南人二百,无条件释放,愿意留下的,可以留在大宋。愿意回归元营的,自行回归。来人!” “大人。” “将所有的南人请前十步。” “是。大人。” 那些俘虏早就知道了今天的交换程序,是以秩序井然,一点都不慌乱。听到指令,二百南人向前走了十步,整整齐齐的站定。 苏唐转过身去,向他们大声道:“你我皆华夏儿女,追根溯源本是一家。今日虽然在战场之上,但战争割不断血脉联系。诸位回去的,战场上相见,各位其主,不必有负疚感。愿意留在我大宋的,当与我皇共同再现大宋荣光。现在想回对面去的,请向前走,愿意留下的,请往后行。” 这些话,宋军早就讲给了俘虏们听。苏唐再重复一遍,不过是说给脱邻等人听。话一讲完,一百八十七名南人元军低着头,从苏唐身边走过,回去元阵。还剩下的十三人,却退回了宋军本阵。 脱邻明知这是小宋主的诡计,但也无计可施,只得阴沉着脸,只盼快些结束。 南人元兵之后,是二十色目人。色目人就是睛睛不是纯黑色的人。大多是西域、中东和贝加尔人。 苏唐仍是扬声道:“我皇旨意,色目人与我南人,只是民族不同而已,不加以区别对待。只是各位的家乡都是远方,是以各赠白银十两,作为异日还乡的盘缠。发银!” 宋军果真捧了托盘,盘子上是白花花的银子,给每人发了十两。 脱邻的嘴角不自觉地扯了扯。 小宋主这一招更加厉害,势必动摇到自家军心。只是知道归知道,却不知道怎么破解。等那些色目人回来后,没收了他们的银两?或者干脆砍了他们的人头么?那样做,就等同于将后面那些色目人推向了宋营。但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以后打仗,只要形势不利,将会有大片大片的人投降。如果跟对方采取同样的策略呢? 脱邻心中一声苦叹,学习对方,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大元采用的是人种等级制,元人第一等、色目人第二等,契丹、西夏等地的汉人第三等,原大宋境内的汉人为第四等。上等人比下等人享有更高等的权利。比如上等人杀了下等人不必偿命,但下等人损坏了上等人的财物,则需要以命相抵等等。 现在小宋主一视同仁,还更加优等色目人的政策,直接针对的,就是大元朝的人种等级制度啊! 两种制度,谁更加有吸引力,不言而明。 脱邻将目光投向石山山顶,在这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宋主必须死!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如果这一次弄不死小宋主,那大元朝的麻烦可就大了。 “脱邻将军!”苏唐将他从沉思中唤了回来,道:“为了你们元人的尊严,这八十名元兵,你还是拿物来赎吧。” 脱邻沉声道:“你开个价吧。” 苏唐道:“其实我们也可以什么都不要就释放他们的。” 脱邻冷冷地道:“不必,我大元的战士都是勇士。勇士自有勇士的身价。你尽管开价便是。” 苏唐道:“开价就不必了,脱邻将军认为他们值多少,就拿多少来吧。” 脱邻微一思索,向亲卫道:“取一千金来!” 亲卫转身而去,不多时取了一千金,用五个托盘托了上来。 苏唐看着面前的一千金,突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八十名元军兄弟就值一千金?来人!” “大人。” “取两千金来!” “是,大人。” 后面很快就取了两千金来呈上。 苏唐扬声道:“脱邻将军,一千金请收回,我们另外再奉上两千金。这八十名元军兄弟嘛,我们就留他们在军中作客。等战争结束,再容他们回家如何?” 脱邻怒道:“苏唐!你为何言而无信?” 苏唐笑道:“不敢不敢,将军要是不想出够赎金,我们也可以就此放他们回去。” 脱邻哼道:“不必!我大元规矩,这些战士还是赎得起的。来人,取三千金来!” “是,将军。” 须臾之间,亲卫再取了两千金来,加在一起三千。 苏唐冷眼看着,随口道:“再取五千金来。” 大宋禁军又取了五千金来,加起来七千。 七千金! 一溜三十几个托盘,盘子里全是黄澄澄的金子,看得宋元双方的战士眼中直冒绿光。 “七千金,将军可以拿走。”苏唐带着冷冷的微笑,居高临下般的看着脱邻。 “你们这是敲诈!”脱邻狠狠地道:“哪里有换俘的诚意?” 苏唐冷笑道:“是吗?我听说元人赎俘,最高的是一千金一个人。这些差点就把命丢了的战士,难道一百金都不值吗?” 苏唐此话一讲,后面的八十名元兵眼中,顿时闪出异样的神色来。 是的,他们真不值一百金。 在草原上,十夫长值十金,百夫长值百金,千夫长就值一千金。至于万夫长以上,那就不能用金衡量了。 按草原的规矩,他们不值一百金。但宋军却认为他们值,很值! 没有人不愿意自己的身价更高一些。 几乎所有的元军,只要他们听得见苏唐的话,此时都将异样的目光落在了脱邻身上。 脱邻心中咯噔一下,赶紧道:“好!那就一言这定!每人一百金。来呀,取金来!” 后面八千金取来,脱邻的心有些疼。 他还掌管着元军的军饷,对金银财宝有着天生的吝啬。 苏唐这才收了。 “来人!将赎金收了。给每个元军弟兄发十金。” 大宋禁军给每个元兵俘虏都发了十金。苏唐转向他们,道:“你们的家人远在千里之外,这十金就寄回家去吧。琼州之战,你们要想胜利地活着回去,是没有希望了。各位保重。” 就像送客人一样将他们送了回去。 那些元军神色复杂,低着头回到了自家阵营之中、脱邻着人带他们下去休息,暗地里却将他们调到了后方部队。 折去了锐气的兵,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死战!战死! 苏唐交完俘虏,回到了山顶之上,却见皇上已经在了。 “皇上,七千金赚到手了。” “回头交给陆丞相。” “是,皇上。” 赵昺观察了一下元军大营,道:“元军马上就要进攻了。苏刘义——” “臣在。” “江无伤在红岗布的第二道防线,布置好了吗?” “回皇上,已经完毕。” “李恒和脱温不花进至何处了?” “回皇上,李恒所部离南宝坳还有二百里。脱温不花所部离南阳村还有二百七十里。” “继续骚扰他们,尽量迟滞他们的速度。” “是,皇上。” “你亲自去负责,将非战斗人员撤去红岗。军医和担架队留下。” “是,皇上。” 苏刘义带着苏唐等人,撤下了石山,撤往红岗。他们刚走,元军阵前突然推出二三十架回回炮,一声鼓响,巨大的石头夹着燃烧的火药包,就向宋军阵地上砸来。 元军士气一挫再挫,再不取得一场胜利,这仗就不用打了。阿里海牙深知士气的重要,这次石山之战,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那也必须拿下! 胜利,阿里海牙急需一场胜利。 轰隆隆! 炮声震耳欲聋。 但最先响起炮声的,不是石山,而是在海上。 日月湾外海。 张弘范得知刘埏和刘克仁被强掳走了之后,判断宋军水师主力就在左近。当下将航向一折,直接向日月湾一带扑来。 另一边,柴安得到刘埏和刘克仁,想办法从他们的嘴里得到一些消息,也判断出了元军水师主力无损,正在寻机与自己决战。 柴安立即调整了战法,令江无忌在左,陈若水在右,自己亲领中军旗舰,正面与元军水师对战。陈若水在安顿好百姓之后,还是回到了水师之中,前来帮着柴安打这一仗。 两军拉开阵势,万炮齐发。南海之上,爆发了比起崖山时更加激烈的海战。 崖山海战时,宋军将几千条船连在一起,结成了水寨,采取的是守势。双方攻防之间,更像陆地战一些。现在在日月湾外这一战,则是正儿八经的海战。 只见千帆竞发,各种兵船、炮船来回穿梭。远就用炮轰,近就用搭钩钩到一起,双方的士兵纵跃突杀。 大宋水师一现身,张弘范就采用了十分凌利的攻击手段。除了左右两翼必要的防护外,竟是把博兀和刘垣都调到了中军。两人轮番上阵,根本不考虑损耗和伤亡。 柴安亲自爬上了主桅上的瞭望塔,举着千里眼纵观全局。两名旗牌官和柴静在他身后,全神注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讯息。 “报,张弘范直向我们中军而来。” “报,元军攻势凶猛,我军损失激增。现已损失炮船十五艘,兵船七十条。” “报,江无忌统领请求暂避其锋。” 一条又一条讯息快速地从旗牌官嘴里报了上来。柴安听到江无忌这一条,面上神色未变,口中却急切地道:“严令江统领,此次大战,不准后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冲上去撞,就算玉石俱焚也不能后退。” “是,侯爷。” 大宋水军左翼由江无忌负责,现在已经顶到了正中。面对的是炮火最强的博兀。 轰轰轰! 元军数十架回回炮将五六百斤重的巨石投得满天飞。巨石中间,还夹着碗大的碎石和燃烧的火药包。正对上的近百艘宋军战船无法避开,五条炮船和十条兵船立时被砸中。 轰!一只火药包还爆炸在了宋兵当中。 江无忌在后面看见,气得破口大骂:“柴安这是什么打法?是想把我大宋水师拼光吗?十二叔!十二叔!” 江宗杰应声而来,叫道:“无忌有什么命令?” 江无忌道:“我要去见柴安,你与副将负责,先顶住一阵。” 江宗杰道:“怎么打?” 江无忌道:“死拼!同归于尽!” 江宗杰道:“好!你但去无妨。” 死拼的打法,不需要什么指挥,就是以船换船,以命换命! 战况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江无忌听着到处都在死人的螺号,再也忍不住了,乘了快船,直奔到柴安的旗舰上。 “侯爷呢?侯爷呢?” “统领大人,侯爷在瞭望塔上。” 江无忌奔到主桅下,仰首叫道:“柴侯,你下来!我有话讲。” 柴安放下千里眼,向旗牌官道:“你们下去一个,吊江统领上来。” “是,侯爷。” 一名旗牌官下去,将江无忌换了上来。江无忌一上去就怒着脸,大声道:“柴侯,你是要把我大宋水师打光吗?” 柴安淡淡地道:“正是,有问题吗?” 竟然说正是!江无忌道:“皇上说过,这里的每一个兵都是宝贝,你竟然不顾他们的死活?” 柴安道:“他们死了,我们才能活。” 江无忌闻言大怒,上前一把抓住柴安的领口,叫道:“有种你再说一次?” 柴安面不改色,道:“我们死了,皇上才能活。” 江无忌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柴安道:“先把手松松?” 江无忌慢慢松开了手。柴安道:“皇上派你来统领一半的水军,你可不能毛毛燥燥的。” 江无忌沉声道:“说正事。” 柴安道:“好吧。说正事。江统领,对面的元军,你认为比起在崖山时的怎样?” 江无忌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道:“更强。” 柴安道:“不错,确实更强。在崖山时元军水师便强压我们一头,现在我们打不打得过他们?” 江无忌道:“灵活机动,择机决战,也有机会。” 柴安道:“是有机会。不过张弘范的机会更大一些。” 张弘范的机会确实更大一些。江无忌无从辩驳,只好道:“只是现在这个伤亡速度,我军承受不起啊!” 柴安道:“承受不起也得承受。如果我们一退,那就再无取胜的可能。” 江无忌道:“女娲号呢?可以派出来了啊。” 柴安道:“女娲号真正的威力,要在中空铁弹研究出来后。现在只是比一般的炮舰要强一些。而且,就算要用,也还没到时候。” 江无忌停了停,道:“希望你是对的。不然百罪莫恕!” 柴安微笑道:“请江统领相信在下一次。” 江无忌道:“那我回去了。” 柴安道:“江统领回去,可以将‘海燕’派出去了。” 江无忌点头道:“好。” 江无忌下了桅杆,登上快船返航。刚刚离开柴安旗舰,只见旁边唰地掠过一条奇快无比的快船。船头一名二三十岁的青年军官还向他大把喊道:“江统领,回去告诉江宗杰,让他别输得太难看!” 第一百六十九章 马作的卢飞快 这条船,自然就是“海燕”了。喊话的人正是生抢了刘埏和刘克仁的辛星星。江无忌向他挥了挥手,表示听见了。 “海燕”向前冲去。江无忌向来路而回,刚刚回到左军阵中,只见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过,元军一条联体船从中炸开,迅速向海底沉去。联体船旁边,“海燕”快如闪电冲出,又向下一个目标冲去。 好快的动作!好高的身手!这要有个一百条“海燕”一百个辛星星,那就好了。但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宋军之中还能实施“海燕”攻略的,也就江宗杰带领的江家子弟了。 江无忌上了指挥船,叫过江宗杰,道:“等下你们出去,注意看我旗号,专门除掉那些重要敌船。” 江宗杰道:“好。那我们去了。” 江无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辛星星叫你不要输得太难看。” 江宗杰哼道:“我输谁也不会输给他啊!无忌放心,我去了。” 江无忌道:“十二叔小心些。” 江宗杰和江钮都是后来才抱养在江家的,年龄比起江无伤、江无忌都要小很多。现在这个对话,听起来不伦不类的,旁边禁军都忍不住发笑。江无忌瞪了他们一眼,也带了旗牌官爬上了主桅上的瞭望塔。 “传令,击鼓,将军令!” “是,大人。” “来呀,挂旗,日东方向,叫十二叔把那艘千夫长的指挥船干掉。” “是,大人。” 一条条指令下达,江无忌很快就进入了全神贯注的状态。 元军阵营,张弘范的旗舰上。 “报,汉帅,敌军死战不退,多采用同归于尽的打法,我军损失联体船二十艘,炮船二十七艘,兵船五十条。” 张弘范微带忧色,挥了挥手,道:“战法不变,击鼓,大风歌!” “是,汉帅。” 双方鼓声如雷,将战争推向了更残酷的阶段。 张弘范面有忧色,郝经也是愁眉难展。按理说柴安正面接战,正是他们所期望的,但柴安同归于尽的打法,却是他们最不愿意碰到的。 在同归于尽面前,任何战术和计略的效果都会直线下降甚至忽略不计。特别是在大海之上,只要两船碰上了,那基本上就是同归大海。强势的一方杀得再多的人都没用,弱势的一方只需要将对方的船炸开一个洞,再放上一把火就行了。实在不行,将对方的舵撞坏也行。舵一坏,就成了炮轰的靶子,将士再强也没用。 但是,现在双方所有的主力已经杀在了一起,任何一方想要撤出去,那必是溃败的结局。 没有退路,直到有一方倒下为止。 “郝师,您对此战有什么看法?”张弘范罕见地询问起来。 郝经道:“以现在的形势看,还是我军要强上两分。再有三四个时辰,就能确立绝对的优势。” 张弘范点点头,道:“柴安为什么要采取如此激烈的打法。竟似要在一天之内分出胜负?” 郝经道:“按常理,我们是劳师远征,他们大可以以时间来换取战损。从开战到现在,宋军劣势明显,柴安还以命搏命,真的是想把大宋水师打光么?”此事不合常理,我们须得留下后手,以防突变。” 张弘范道:“那就将张兴祖率领的二百条战船撤到后方来。” 郝经道:“可行。” 张弘范正要传令,旗牌官突然冲了进来,大声叫道:“报!汉帅,张兴祖座船被宋军袭击了。” 张弘范和郝经闻言大惊,急出舰桥看时,只见远处张兴祖的座船浓烟滚滚。无烟的地方,人影纵横厮杀,显是宋军已经摸了上去。 是从刘垣身边强行抢走刘埏和刘克仁的那一伙人!张兴祖重伤未愈,完了!张弘范身子一晃,脸色突然一白,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亲卫急传嵇越。嵇越上来,两根银针扎进他的背心。张弘范才缓过气来。 顾不上说话,张弘范急忙再向张兴祖那边望去。只见一条宋军快船如飞驶走,船头的桅杆上绑着一个彪形大汉,大汉脑袋低垂,看那体格,不是张兴祖还有谁人? “来人!”张弘范沉声道:“传令前方将士,务必集中力显将那宋军快船打掉!” “是,汉帅!” 命令传出,元军的快船,兵船,炮船就盯上了如鬼魅般乱窜的两艘“海燕”。 “海燕”上,辛星星看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元军战船,大笑道:“咱们太拉仇恨了。焦叔,回航,咱们休息休息再来。” 焦叔笑着应了,调了航向驶向大营。辛星星抓了张兴祖,虽然不知道他的来历,但也晓得他是一员大将,心情大好,用手指敲着船舷,大声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最后一句是“可怜白发生”,自动被辛星星减掉了。 一首诗吟罢,辛野才问道:“大哥,我们直接回去补充火药吗?” 辛星星道:“先把俘虏送到柴侯船上去。” 辛野道:“好,我们正好去看看静姐姐。” 辛星星道:“唔,要看你看,我只是送俘虏。” 辛野道:“知道知道。” 辛星星最近的运气真的太好了。先是顺利抓了刘垣的兄弟和侄儿,现在又碰巧抓了重伤未愈的张兴祖。但是,元军虽然损失了一员大将,但在整体战局上却越来越占优势。 张弘范将旗舰前移,集中博兀和刘垣的最猛火力,开始向柴安的旗舰推去。 柴安一步不退,周围的舰船潮水般涌过来,与元军舰船拼死血战。 “还有一个时辰天才黑啊。”柴安抬头看了看天,轻轻地道:“传令,调女娲号入海。” 柴静面色一喜,赶紧将命令传了下去。 宋元海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血战模式。陆上战争也是血流成河。只是在陆上,流血的几乎都是元军。 石山,当阿里海牙轰出第一炮的时候,瞬间就变成了一座要塞。 当赵昺在五指山练兵的时候,陆秀夫带着数万军队和十余万老百姓除了修出了一条贯穿琼州南北的大路外,还在拼命在沿途的山上构筑工事。 从三月挖到八月,挖出来的工事,想想都很期待。 轰轰轰! 元军回回炮轰响的时候,漫山遍野的宋军突然就消失了。 第一百七十章 专炸双腿 “报,大帅,宋军突然消失!”元军旗牌官马上就将消息报给了阿里海牙。 其实不用他报告。阿里海牙和脱邻等人就在中军大旗下看得清清楚楚呢。 “哼!挖地坑躲避炮轰吗?齐荣祖-” 齐荣祖抢步向前,大声应道:“末将在!” 阿里海牙道:“带着你的步众,去把宋军从地坑里掏出来!” 齐荣祖叫道:“末将领命!” 齐荣祖提马冲到最前面,调出率领的盾步兵,令两名千夫长带了,排成方阵,往石山上攻击前进。 但石山上很安静,山顶上的赵昺等人只是看着他们往上爬。 赵昺看着如蚂蚁一般往山上爬来的元军,摇了摇头,道:“喊话!” 咚咚咚! 山顶上一阵鼓响,接着几百名大宋禁军齐声呐喊道:“元军弟兄们,不要再上来了,上面有火炮!元军弟兄们,不要再上来了,上面有火炮!” 元军的千夫长听到呐喊声,心中一愣,回头向本阵望去时,只见齐荣祖提了鼓槌,正在亲自擂鼓。 擂鼓进军,进! 宋军真有火炮还会叫出来吗? 千天长一咬牙,吼道:“兄弟们,冲啊!” “冲啊!” 元军爆发出一声大吼,加快了往上冲的脚步。 “一群蠢货。”赵昺摸摸鼻子,道“说真话都没人听。方将军,这一仗你来指挥。” “末将领命!” 方兴日面色一喜,但又有些忐忑。皇上这是考验自己啊! 方兴日定了定神,走到山顶边缘,观察着元军的位置。 “冲啊!”元军鼓噪着正往上冲。 “十九八七……一,鸣螺,丁位起盾墙,出甲位炮!” “是,将军!” 呜呜-呜! 一阵螺音发出,半山腰,元军前面,无数的宋军突然从地下涌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人高的大盾,咔咔咔咔往地上一插,后面的人再用铁棍撑在大盾后面。 几乎眨眼之间,元军前面就耸立起了一座铁墙! 与此同时,在山顶下面,一百火炮从地下推了出来。炮兵将炮一架,轰轰轰就轰了下去。 炮弹准确落入到元军方阵中,顿时炸得元军一片惨嚎。 “撤!撤!撤!”带队的千夫长见势不妙,急令撤退,盾墙后一枝长箭射来,正中他的后颈,扑通倒了。 三四千元军高叫着向山上冲,却被一顿炮给轰了回来。其中一个千夫长还被宋军一箭射死在山上。 呼呼呼! 元军拼命往回冲,速度比上坡时快了两倍还不止。 方兴日一直注意着山坡上不起眼的几棵红枫树。当元军的大部队将红枫树淹没的时候,苏刘义将手一挥,将:“第二重螺!” 第二重螺,乃是通知坑道里的宋兵点火。 那些宋兵就在红枫树下面的坑道里,听到螺号,将手中火引一点,引线哧哧哧一阵快闪,接着地面上轰隆隆一阵爆炸。大大小小的石头下面,预先埋好的火药包轰隆隆炸得满天泥石乱飞。泥石之中,还夹着无数的三角铁片。 那些铁片只有指甲盖一般大小,但被纳西尔丁改造过的黑火药一炸,就变成了呼啸旋转的暗器。三丈之内的元军,寻常皮甲都会被射穿。十丈之内的元军,只要没有铠甲遮蔽,这些铁片就能射到骨头上。 在一棵红枫树旁边,另外一名千夫长被炸个正着,强大的气浪甚至把他掀了起来,在空中翻了几翻,再重重跌回地上,又骨碌碌向下滚了好长一段。那千夫长被炸的时候,心中暗叫一声:“完了!”。但是,爆炸过后,他却惊喜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再摸摸脑袋,除了一个额角上一个大包,其它没事。再摸摸胸背,也是什么伤也没有。 “哈哈哈哈!”那千夫长竟然高兴得大笑起来。 但大笑声中,两股剧痛突然从小腿上传来。笑声一窒,赶紧看时,只见两条小腿都是血肉模糊,在血肉翻腾之处,还钉着十来枚小铁片。 “啊!” 那千夫长惨叫一声,用双手捧了双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人!” “千夫长!” 旁边两双手一左一右抓住了他。千夫长扭头一看,只见两名十夫长拖着血迹斑斑的下半身,正在向自己求助。其中一人的屁股上,钉着的两片铁片份外显眼。 “大人,大人,请带我们走。” 两人站不起来,只在地上爬着。 千夫长的嘴角扯了扯,吼道:“没看到老子也站不起来吗?能爬就赶紧往下爬,爬不动就给老子滚!” 两名十夫长被他一吼,果真将身子卷了起来,抱着脑袋,骨碌碌滚了下去。 轰!轰轰轰! 周围的爆炸声还在鸣响。 身前身后都是逃命的人。两名元兵发现了他,赶紧过来,一左一右架了他的胳膊,拖着往下面跑去。但跑出去十来丈,又是轰地一声,一只火药包在三人身边爆炸。三个人都飞了出去。 “痛快!” 方兴日猛地一拍大腿,放在了千里眼,兴奋地叫道。 赵昺也在他身边观战,闻言笑道:“专炸敌人的双腿,爽吧?” 方兴日兴奋地道:“一下子给阿里海牙增加了两三千伤兵,够他忙活一阵的了。痛快!” 赵昺道:“好了,赶紧令兄弟们藏好,元军要发炮了。” 苏刘义急向下面看,只见元军连滚带爬,已经快全都下山了。赶紧下令敲锣。锣声一响,山坡上矗立的盾墙突然消失了。那些暴露了的火药点,也全都顺着坑道撤走了。 刚刚撤完,山下元军的回回炮果然唿唿唿地将巨大的石头和燃烧的火药包给投了过来。石山之上,再次响起轰隆隆的爆炸声和乒乒乓乓的重击声。 但宋军几乎没有伤亡。 阿里海牙身边,脱邻、忽失海牙和刚刚撤下来的齐荣祖,都眼巴巴的看着他。面对宋军全新的战斗方式,他们完全一筹莫展了。 宋军在野外的坑道战,对他们而言,实在是陌生得很。 没有人能一下子对陌生事物作出反应,哪怕是堪称名将的阿里海牙也不行。 “报!大帅、各位将军,我军战死三百人……” 才三百人?阿里海牙精神一振,道:“确定是三百人?” 那旗牌官道:“回大帅,这是各营初步报上来的数据,相差应该不大。” 阿里海牙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第一百七十一章 总有不平静处 那旗牌官犹豫了一下,道:“但是,大帅,我军负伤的很多。” 阿里海牙道:“负伤的转后面去,让随军蒙医疗伤便是。” 那旗牌官道:“大帅,我军负伤的有近三千人,而且伤势几乎全在腿上。宋军狡猾,在火药里藏了铁片。将士们的伤口里几乎都有铁片需要取出来。” “什么?”阿里海牙蓦然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在旗牌官身上。让旗牌官一阵心惊胆战。 脱邻也是心中一震,急挥手令旗牌官再探,自己转向阿里海牙,沉声道:“大帅,现在宋军打法古怪,我们还是先停下进攻,再商议一下吧?” 阿里海牙长吸一口气,道:“也好。” “停止进攻!” “停止进攻!” 脱邻下了军令,元军停止了进攻,扎好阵势,防止宋军攻来。 阿里海牙带了众将,回返大帐,共同商计如何破解宋军新的打法。 众将一时沉默。忽失海牙看了看众人,大声道:“大帅,依末将看,宋军也就那么几十门炮,石山也就只有那么高。咱们拼着一万人不要,当能一鼓作气攻上山头,将小宋拿下!” 阿里海牙摇头道:“你太不了解小皇帝了。小皇帝行事,向来都有后手。说不定他正等着咱们不要命地往上冲呢。” 其实赵昺这一次真没有后手。如果依忽失海牙的,赵昺最多再灭掉元军一两万人,然后就得狼狈不堪地向后逃跑了。届时只要派几千精骑追着他屁股打,后果怎样还真难料。 但自从阿里海牙见到赵昺第一次起,赵昺就不断地给他心里下了暗示:你看,我能要你的命,但我不要。你看,你的计策不管用,我的计策你听都没听说过……,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阿里海牙不知不觉之间,已深受这种暗示的影响。已经不能做到杀伐果断了。 不但是他,就连脱邻也是。 脱邻是个谨慎的人。谨慎的人就爱猜敌人主帅的想法。自从赵昺剥光了他的衣服,再将他放掉开始,他就猜不到赵昺的想法了。越猜不到越要猜,这是人性的通病。 “大帅,”脱邻缓缓地道:“末将猜测,宋军不是不能炸死先前攻山的那些兄弟。他们之所以不炸死,是想给我们增添负担。” 脱邻这一次真猜对了。赵昺就是不要杀死那些元军,而是要将他们变成伤兵。死人不会吃饭、不会发牢骚、不会要医生,但伤兵会。 一个伤兵就需要一个甚至几个好兵去负担。就刚炸伤的两三千人,就能令元军非战斗减员五千人左右。 这种后世的战争理念,脱邻竟给猜了出来。 苏唐说,这几天有风有雨。 到了晚间,风雨就来了。 阿里海牙的兵一来不喜欢在雨中打仗,二来也不知道怎么打,第三还要将两三千的伤兵转向后方,所以石山之战,暂时停歇了下来。 大帐里,阿里海牙凝着两道粗眉,来来回回地转了几圈,最后将拳头狠狠一握,下定了决心,明天攻击再不利,就放火烧山。 石山草木甚少,难以烧着,那就烧两边的山坡好了。 就不信烧不出一条路来! 阿里海牙不得已要用王约献上的计策,心里满不是滋味儿。 在远离石山的一座山峰上,苏小白咬着一根茅草,看着远远的王约的后军大营,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儿。 自己与张襄苦心制定的纵火计划,竟被王约给料到了。折腾了大半个夜晚,只烧了他五六座草料堆。最后还差点将岳韩两兄弟和张襄给折在里面。 苏小白正想着,辛琯儿拿着一个斗篷来到了他身后,轻声道:“怎么在外面淋雨?” 苏小白道:“天热,淋雨就当冲凉了。” 辛琯儿将斗篷给他罩上,一边浅笑道:“冲凉你把衣服脱了呀。” 苏小白道:“脱就脱,谁怕谁啊?”说着解开了第一颗衣扣。再将手指放在第二颗衣扣上时,却僵住了。 “咳,琯儿,你应该有害羞的表情,还要把头别过去。” 琯儿撇撇嘴道:“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见过?还害什么羞啊?矫情!” 苏小白道:“小时候的也算啊?” 琯儿道:“怎么?有什么分别吗?我倒要看看现在有什么不同。”说着伸手抓住了苏小白的衣服,要替他解开的样子。 苏小白吓得赶紧抓住他的手,央道:“我的姑奶奶呢,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乱来啊!” 琯儿抽回小手,顺手一肘,打在苏小白肚子上。苏小白啊哟一声弯下了腰。琯儿捂着嘴,开心地嘻嘻笑了起来。 嚓! 有人踩断枯枝的声音。 苏小白蓦地绷紧了身子,低声喝道:“谁?” “是我。”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过来。却是张阳。 “啊,原来是张阳姑娘。”苏小白放松了身子。 “大人,”张阳道:“山下的兄弟刚传信上来,大道上有一大队车马往石山去了。” 苏小白道:“一大队车马?我怎么没看到?” 张阳道:“他们令两个瞎子在前面引路,过了这一段路,才打的灯笼。” 苏小白道:“王约猜到附近有我们的人在监视,还真是想得出办法啊!张阳姑娘,去叫二十名好手,多带火油,咱们去看看。” “是,大人。”张阳转身去了。 琯儿道:“带火油干什么。” 苏小白道:“半夜悄悄往前方送,准是粮草。咱们再一把火烧了去。” 辛琯儿兴奋地道:“我也去!” 苏小白道:“不准去!” 辛琯儿道:“你敢不让我去?又想挨揍了是不是?” 苏小白苦着脸道:“黑灯瞎火的,又在下雨,你要是磕着了碰着了,大哥还不得砍死我啊?” 辛琯儿嘻嘻笑道:“别怕,我自己要去的,大哥不会怪你的。” 苏小白拗不过她,想想此行也无凶险,于是点头答应了。过得一会儿,张襄张阳带着岳韩双宋和顾铁蛋等二十名“雪夜”特战队的人来了。 苏小白简单地交待了一下,然后带着他们摸下了山,顺着南北大道向前方追去。 大道上车辙很重,看来不是草料。 二十几人一顿狂追,终于看到了前面的灯火。 苏小白道:“岳宋、韩宋,你俩跟我去试探一下。张阳、琯儿、铁蛋,你们伏在后面,见机行事,不可莽撞。” 张阳道:“是,大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无意放起大火 苏小白又向辛琯儿道:“特别是你,要听云骑尉大人的话。” 琯儿嘟着嘴道:“知道啦。” 苏小白这才带了岳韩双宋,向元军的马车赶去。小半炷香的时候,来到了马车后面,打眼一看,只见三十几架大车,每架上面都拉着四五只大桶,正骨碌碌向前急赶。 “用的是桶,装的是什么?”韩宋低声问道。 苏小白抽了抽鼻子,嗅了嗅空中的气味,道:“是火油。啊,我知道了,他们真的是要放火烧山啊!” 岳宋道:“还真是狠啊。这要放起火来,连绵烧下去,我们就惨了。” 苏小白道:“今日教我们撞上,岂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等会儿我直接冲上去,将敌军扰乱,你俩晚点跟进,再将火油撒在那些马车上。只要火苗一点燃,他们一桶也剩不了。” 岳韩双宋点点头,道:“大人小心些。” 苏小白道:“理会得。”说完解下腰间的铁壶,拔了塞子,潜到元军队尾,突然冲了上去。 脚尖点在马车上,快如闪电,向前急掠,一边将壶中火油乱洒。元军一阵惊呼,顿时喧哗起来。 “敌袭!敌袭!” 元军一阵大乱。 “哈哈哈哈!”苏小白放声长笑,一路狂冲,眨眼间冲到元军队伍的中间。 后面的元军正要向前追赶,岳宋、韩宋两兄弟又冲了上去。学着苏小白,从马车上直向前掠。同时也将带来的火油四下乱撒。 “注意!注意!他们洒的是火油!” 有元军认了出来。 “不错!小爷烧死你们!” 岳宋和韩宋两人也是大笑着,很是兴奋。 正在这时,元军队伍前面突然冲出三条人影,两个俗家道士,一个和尚。 那两个俗家道士不是别人,正是王约身边的左右护法王琅、王琊。那个和尚却不认得。但他能跟王琅、王琊在一起,不用想也是高手中的高手。 苏小白一看到三人,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一边跑顺手抢过一盏灯笼,撕开防风纸,烘地一下点燃了洒下的火油。 火油一燃,几乎是眨眼间就烧成了一片。 苏小白就耽搁了这么一下,王琅三人已逼近十丈。 苏小白扔下灯笼,仍是在马车上向后狂冲。 火苗就追在他的身后。 “快跑!”苏小白冲回一段,向岳宋、韩宋两人大叫。 岳宋和韩宋两人见到火起,也不敢停留,转向就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起来。那些马车下面的元军用长矛来刺,都被三人跳跃着躲了过去。 眨眼功夫,三人冲过了元军队尾。韩宋一边跑一边问道:“什么情况?” 苏小白道:“王琅、王琊在后面。” 岳宋、韩宋突地停了下来,叫道:“咱们以三对二,正好收拾他们。啊,不对!” 转过头来才发现是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一个手执双钹的西域和尚。岳韩双宋大叫不好,可是已经晚了。 三对三,已经对上了。 嘀! 苏小白吹响了果核哨令,令远处的辛琯儿和张阳他们快走! 这种级别的战斗,琯儿或许还能插上一手,但张阳他们就只能是菜。 嘀答答嘀! “边打边撤!”苏小白再次吹响果核,令岳韩双宋边打边撤。 王琊阴阴地一笑,道:“看你们今天晚上还往哪里跑?狮尾大师,中间那个书生就交给你了。另外两个是我们的。” 原来那个和尚正是江南释教都总统杨琏真迦的师兄、大元帝师八思巴的三弟子狮尾。 “好!”狮尾大师应了一声,声若洪钟。将手中大钹呛啷一拍,率先冲向了苏小白。在他左右,王琅和王琊长剑如风,攻向岳宋和韩宋。 苏小白长剑如风,接住狮尾大师,岳宋和韩宋两兄弟沉着小脸,采取了守势。 从占城回来之后,岳韩双宋苦思应对王琅和王琊的办法,向江无忌、苏小白,甚至后来的辛星星都一一讨教。众人都认为,以两人现在的武功,想要战胜王琅和王琊那是不可能的,但如果采用守势,可以多支撑一些时间。 众人给他们的建议就是跑。 但岳韩两兄弟却不甘心这样,又去向秦十六娘请教。秦十六娘十分喜欢二人,又将罗家枪传了一些给他们。 兄弟二人枪法大进,所以在偷袭王约大营的那个夜晚,才能使出闪电透阵枪来,将王琊逼得连连后退。 但那时王琊只有一个人。现在王琅也在,还多了一个和尚。两兄弟不敢大意,全神贯注,使出防御枪法,接住左右。 叮铛铛铛铛! 一阵密集的枪剑交击声,王琅和王琊的第一轮攻击让两人接了下来。 岳宋和韩宋手臂有些发麻,但总算没有一招就败下阵来。 而苏小白与狮尾大师一交手,也是处于下风。狮尾大师以双钹为武器,天生克制枪剑一类的武器。 一招下来,三人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两步。 王琅和王琊、狮尾三人正要再次攻上,后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炸响,接着红光冲天而起,就如燃放了一朵巨大的烟花。 马车上拉的火油爆炸了。 一桶爆炸,其它的跟着爆炸。 轰!轰轰轰! 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响起,火油四处溅射,顿时将左右的山林烧着了。此时还有风,风助火势,眨眼间已将附近几百丈烧成了一片火海。 那些没有跑出来的元军,顿时被淹没在火海里。 王琅和王琊等人回头看了一下。苏小白瞅得这个机会,拉了岳韩双宋往旁边山林中一钻,立时走了。 狮尾大师还要追,王琅叫道:“大师,逢林莫追。由他们去吧。” 狮尾大师道:“可是凭咱们三人,运送火油还失败了,回去怎么向王约将军交待?” 王琅道:“将军的命令,就是如果敌军来袭,可以就地放火。” 狮尾大师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王约知道附近有苏小白等人在活动,自然就想得到运送的火油有可能遭受袭击。给王琅的命令,便是遇到袭击可以就地放火。 现在火烧了起来。 很大。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上天都眷顾大宋 大火迅速向两面的山峰蔓延而去。 烈焰腾空,火舌乱舞。元军放火烧山的威胁就以这样的形式突然发生。 苏小白在山上与辛琯儿等人会合了,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山火,脸色黑得可怕。 “我真是愚蠢!” 苏小白蹲在地上,双手抱着,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开始他只是想着将元军的火油毁掉,却没想到火油一爆,将两边的山峰都点燃了。 有受惊的兔子从众人旁边跑过。 辛琯儿过来将苏小白扶起,柔声道:“你别懊恼。这火要是放到了皇上那边,更不好办。” 苏小白道:“是我愚蠢了啊!要是集合附近所有的兄弟,我们还是有机会将这些火油抢下来的。” 张阳道:“苏大人,王约很狡猾的,我们硬抢,他们自己也可能点燃的。” 苏小白道:“真的吗?” 众人都点头,道:“是很有可能。” 苏小白这才好了些,道:“谢谢你们,就当安慰了吧。回头我去向皇上请罪。现在通知兄弟们快撤。” 岳宋吹响哨声,通知山上的兄弟们向下一个集合点撤去。 苏小白在心里不断祈祷:“老天爷啊,以前你每天半夜就一场大雨,今天晚上的也快点下下来啊!我求你了!如果求你一次还不行,那我就求你两次、三次!” 说也奇怪,苏小白刚刚祈祷完第三次,一团黑云飘过山峰,倾盆大雨瞬间就从天空倒了下来。 哗啦啦啦! 好一阵大雨,淋得所有人一下子从头到脚湿了个透。 但苏小白、岳宋韩宋等人却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像是打了大胜仗一样尽情乱蹦。 “谢谢老天!谢谢老天爷!” 只有苏小白双膝跪地,向天大吼。 辛琯儿道:“你谢老天干什么?” 苏小白道:“我求老天爷下场大雨,老天爷马上就应了啊。” 辛琯儿抿嘴笑道:“琼州的夏天,有几个晚上不下雨的?” 苏小白道:“那我也要谢。” 说完还正儿八经的磕了一个头。 远处的山火在雨中渐渐熄灭了。天地间又恢复了黑暗。 苏小白磕地谢天,其实是感谢命运的眷顾。石山这一带,山不高但树林很密,要是这一把火烧起来,能烧到哪里,谁也说不清。 上天都眷顾大宋,阿里海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一场雨下得很大。整个琼州及外海都在下。 已经鏖战了一天一夜的柴安和张弘范,谁都没有停战休整的意思。 这一场海战极为惨烈。宋元双方的舰船,往往都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双方的战损都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江无忌连续催了柴安很多次,要他将女娲号派上战场来。柴安却将女娲号放在日月湾的入海口,就是不肯放出来。江无忌气得破口大骂也无济于事。最后驾着指挥船亲自上阵,被元军一炮打中,险些没有沉没下去。 辛星星和辛野负责的一艘“海燕”被元军回回炮碎石砸中,沉入海底。沉没之前他们强行靠上了一条元军的拔都兵船,将船夺了过来,这才返回本阵。但辛星星为此付出了半张俊脸的代价。 江宗杰和江钮负责的那条“海燕”情况要好一些,但江宗杰也被元军流矢射中,脸上也被撕开一条大口子。 辛星星和江宗杰两人都用药纱缠了脸,继续指挥战斗。 张弘范这一次带出来的水军战力惊人,硬生生将宋军的近两千条船打到了不到五百条。张弘范自己,手中也只剩下了不到四百条船。 从战损比例看,宋军远高于元军。 恶战一直进行到半夜,海面上火箭还在乱飞,到处都是燃烧着的战船。 大元旗舰上,张弘范的脸色更加青白,嵇越已经给他连续施了三次针。 “汉帅,你必须要休息了。”嵇越道:“你的脉息越来越浮滑了。”脉息浮滑,元气严重不足之态。伤元气就是伤的根本。 张弘范淡淡地摇了摇头,道:“再有两个时辰,战斗就该结束了。不妨事。” 嵇越知道劝不动他,只得微叹着走了。 正在这时,天空中喀嚓一声惊雷,接着暴雨倾盆而下,将甲板砸得噼哩叭啦一阵大响。 张弘范眉头微微一皱,道:“传令下去,叫大家趁大雨时分,抓紧调整人手,补充弹药。” “是,汉帅。” 旗牌官赶紧传令去了。 郝经始终在张弘范身边,此时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大雨过后,再来一波攻击,大势定矣。” 张弘范点点头,道:“双方鏖战至此,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应该再无变数。我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郝经抚须微笑道:“是啊。只要海战胜利,哪怕最后只剩下一百条船,我们都可以完成对琼州的封锁。届时小宋主纵然还有万般的手段,也无施展的余地。用不了多久,南方就算彻底的平定了。” 张弘范道:“只是这一战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郝经道:“也是。这一战,按我们的预计,至少也得打个十天半月。那时刘垓将军率领琉球两万生力军也可抵达战场了。” 刘垓到了琉球之后,以霹雳般的手段,将雅美人、排湾人、泰雅人、卑南人、布衣人等九大主要的民族一一征服。他去的时候只有五千人,到现在已经有三万兵丁。而且那些兵丁还是从各民族里精挑细选的勇武之士。 这次琼州之战,张弘范命他带领两万人作为后续力量,还有五六天就能抵达战场。 但柴安一上来就以决绝的方式,将战争快速推向了尾声。这是张弘范和郝经没有想到的。 不过也好,到时直接把刘核的两万人放上琼州。张弘范甚至能想到当刘垓带着人从日月湾一带登陆给小宋主带去的打击是多么的巨大。 “报!汉帅,大雨要过去了。” 张弘范从沉思中醒了过来,问道:“我军补给得如何了?” 旗牌官答道:“回汉帅,一切正常,基本补充完毕。” 张弘范道:“好,等大雨一收,即刻发动总攻,不必再来问我。告诉补给船,多备酒肉,准备犒赏前方将士。” “是,汉帅!”旗牌官大声应着,兴冲冲的去了。 当胜利就要来临时,每一个人都是高兴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留到最后的手段 但他刚刚出去,却又急急忙忙地冲了回来,急声道:“汉帅,宋军那方出现了两艘巨大的船!” 张弘范一怔,道:“两艘巨大的船?多大?” 旗牌官道:“很大!” 张弘范和郝经都是眉头一凝,不约而同站起身来。亲卫赶紧上去,将二人搀住。 张弘范是病入膏肓,郝经实在是有些老了。在摇晃的海面上,走路有些吃力。 张弘范搭着亲卫的手出了舰桥,抬目向远方的海面上望去,只见两个朦胧的影子,如小山一般出现在宋军舰船之中。 海上暴雨,来得快去得快,此时竟有星光和月光漏下来。张弘范是以看得见。 “那是什么船?”郝经的声音有些发紧,道:“估计比起我们的旗舰,还要大了三倍。” 张弘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柴安好狠得下心来!竟然用数万将士的生命来掩藏这两艘巨舰的存在。” 郝经道:“付出偌大的代价来掩藏这两艘巨舰的存在,那巨舰的战力将不言而喻。汉帅,需要做出决断了。” 决,洪水冲破堤坝为决。洪水来临时的选择关乎生死。 决断,便是关乎生死的选择。 张弘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没想到我们也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了!旗牌官!” “末将在!” “传令!所有的战船集中炮火,齐攻右边的那一艘巨舰!” “是,汉帅!” “亲卫!” “在!” “组织十条快船的敢死队,每船带上足够的火药,炸船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是,汉帅!” 亲卫队长一凛,急忙准备去了。 “来人!” “汉帅——” “将旗舰向那艘巨舰靠过去!” “这……郝师——” 郝经缓缓地道:“听令吧。” “是!大人。” 随身副将这才去了。 张弘范一见到“女娲”号的出现,就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不但集中兵力要先干掉一艘,还准备了十条快船的敢死队。 只要有一队靠上巨舰,那就有可能将它炸掉。 张弘范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最后一击之上。 成功,还有胜机。不成功,整个琼州之战都会失败。 张弘范强迫自己再次冷静下来,向旗牌官道:“你亲自带一条伏兵楼船,向后退开。如我军获胜,你再回来。如我军不利,你就速去给阿里海牙将军报信。” 旗牌官脸色凝重,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去了。 柴安和江无忌已经分别到了“女娲一号”、“女娲二号”之上。江无忌早就等急了,上了“女娲二号”,将所有的将士都催得快飞了起来。 “弹药!弹药!”江无忌吼道。 “回统领大人,弹药早就准备到位了。” “操炮手和填弹手呢?” “回统领大人,已经就位。” “炮艇就位!炮艇就位!”江无忌又大声叫道。 “回统领大人,炮艇全部就位。” 女娲号上的将士们等着上战场,也已经等了很久了。操炮手抱着炮尾,将炮尾都摸得发光。填弹手抱着铁弹,用软布一遍遍擦着,将铁弹也擦得发亮。炮艇上的人也是将自己牢牢绑在战位上,等着女娲号开门将自己放出去。 一切已到位,就等着柴安攻击的命令。 柴安的命令还没有到,元军阵中突然传出一阵激烈的鼓声。 咚咚咚咚! 只要有鼓的船只,全都擂响了战鼓。 接着牛角长号也吹响了。 呜呜呜呜! 号声催得人心热血直往上冲。 在元军的鼓号和牛角长号的大响中,宋军的螺号便显得那样的缥缈。 但江无忌还是清晰地接到了柴安的命令:向北!快撤! 江无忌也已看到了蜂涌而来的元军舰船。 “无忌,张弘范这是要跟我们拼命了。”江宗杰表情凝重,提醒江无忌。 江无忌道:“自襄阳之战以来,我大宋多少将士都想跟张弘范拼命而不可得。今日他倒主动来找我们拼命,这种机会岂肯错过!十二叔、十三叔,‘海燕’还能用吧?” 江宗杰道:“还有一条能用。” 江无忌道:“好!你们到‘海燕’上去,找准机会直接登上张弘范的旗舰,将他和郝经那老儿一齐给我抓来!” 江宗杰和江钮听说去抓张弘范,心中的热血也荡了起来。 “好!无忌,那我们去了,你小心些。” 江无忌道:“你们不可贸然行动,要瞅准机会,一击成功!明白吗?” 江宗杰道:“明白了。” 江宗杰和江钮带着一干精英走后,江无忌看着已逼近三百丈内的元军舰船,才开始下达军令。 “传令!‘女娲’启航,向北进发!” “传令!所有炮艇准备,由船尾的艇舱开始,按顺序驶出母舰!” “传令!‘女娲’炮手注意掩护前方拖船!” “传令!召集附近所有战船护航!” …… 一条条战令从江无忌口中发出,瞬间向四面八方传达开去。 柴安在另一条女娲号上,看到江无忌开始向北行动,才算松了一口气。他还担心江无忌又犯了脾气,要与张经弘范硬拼。 先前的硬拼,是为了争取夺得最终胜利的契机。 现在契机已得,就没必要再硬拼了。 “传令!‘女娲一号’向北行动!” “传令!所有炮艇从首舱开始放出!” “传令!所有舰船以拖住敌军舰船为主,消灭任务交给女娲炮艇!” …… 一条条战令也从柴安的口中发了出去。 轰! 有炮艇发出了第一炮,命中了一艘元军的楼船。楼船顿时燃起了大火。 火光一起,双方的战舰又进入了白热化的厮杀阶段。只听炮声震耳欲聋,火箭满天乱射,大呼声、惨叫起此起彼伏,这一片大海又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但整体上,则是江无忌的“女娲二号”在最前面,缓缓北上,一边走,一边从肚子里吐出无数的炮艇来。 “女娲二号”后面,是从附近赶过来的宋军舰船,从两翼围拢,阻挡着元军的进攻。 而元军的四百来条战船,布成一个三角形,直向“女娲二号”追来。博兀的旗舰在最前面,张弘范的旗舰就在中间,刘垣的旗舰则在最后面。 再后面是柴安的“女娲一号”,也是一边追上来一边放出无数的炮艇。 在崖山时,博兀手下有五百条主力战舰,而现在他只剩下五十条了。不过五十条船的火力都还很猛。 博兀知道生死悬于一线,铁青着脸,督促着船队不要命地向“女娲二号”迫近。 一路狂追,损失了十条战舰,追近到了一百丈的距离。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正从“女娲二号”上狂吐出来的小炮艇。 “完了!” 博兀的一颗心瞬间向无底深渊沉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原来也是故交 张兴祖的面皮不自觉的扯了扯,却是默不作声。正在这时,几声深沉的螺号长长短短传了过来。 柴安面色一喜,道:“博兀被抓住了!” 达鲁花赤博兀!张弘范麾下最强的元人将领,竟然也被宋军抓住了? “你们的螺号,能传达如此详细的信息?”张兴祖还是忍不住问道。 柴安先没有回答他,而是扬声道:“来人!” “在,侯爷!” “传令,围攻刘垣,把张弘范的尾巴先剪了!” “是,侯爷!” 旗牌官喜颠颠的去了。擒了博兀,在场的所有人都异常高兴。 “张将军,”柴安这才对张兴祖道:“只要我们说得出来,我们的螺号便能传得出去。以后有机会我给你讲。” 以后? 张兴祖的眼角又颤了颤。 就在这当口,柴安的“女娲一号”前面,大小舰船蜂涌而出,都追着刘垣的座船狂攻。没过多久,一阵螺号欢快的传了过来。柴安脸上的笑意又浮了上来,道:“张将军,刘垣的座船舵被打坏了,已经跑不了啦。” 张兴祖的脸色更加铁青了。 柴安打了个哈欠,道:“天就要亮了。旗牌官,传令下去,叫辛星星和江宗杰他们上了张弘范的旗舰后,要礼貌一些,不可伤了他们的主要将领。” 又是登船! 这一仗,完了! 张兴祖一颗心如坠冰窟,长叹一声,整个人顿时萎靡了下去。 柴安见状,令禁军给他松了绑,道:“张将军且去休息一会儿,等汉帅和博兀、刘垣他们到了,再请你过来相见。” 张兴祖黯然地下去了。 柴安也很放心。大家都是聪明人,再寻死觅活,那就没意思了。 日月湾外海宋元海战,以超过焦山、崖山之战的惨烈,只打了不到两天就结束了。张弘范集中全部力量,拼死一搏,想要毁掉一艘女娲母舰,但最终没有成功。 从母舰里出来的炮艇,专打元军舰船的船舵,让它们一艘艘地漂泊在海上。失去了方向的船,就失去了战力,只能任凭宋军宰割。 三个时辰后,天色大亮,战争进入了尾声。 江无忌和柴安两艘“女娲”号一左一右架住了张弘范的旗舰。而辛星星、江宗杰等一干武力值最高的少年,已经全部冲上了张弘范的旗舰。 张弘范的亲卫将他团团护在舰桥上。辛星星等人四散围着,却也没有动手。 侯爷吩咐过,要有礼貌。 辛星星收了长剑,举步上前,扬声道:“大宋水军校尉辛星星,请见汉帅。” 元军一名副将厉声喝道:“小小一名校尉,有何资格见我家汉帅?速叫你家主将来。” 辛星星长笑道:“你小小一名副将,有何资格替汉帅讲话?速速让开!”说着径直上前,只身进入元军之中。 那些元军手执刀枪剑戟,虎视眈眈地盯着辛星星,但却无一人敢真的出手。只有那名副将,将身子挡在了辛星星前面。 辛星星懒得去推他,只是提高声音叫道:“汉帅部下,如此无礼吗?” “你!”那名副将气得真想打他一顿。但这个叫辛星星的,只怕无人打得过。 “好了,让他过来。”郝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副将让开,辛星星拍拍染血的战袍,大步进入舰桥,看到了脸色灰白的张弘范。 张弘范脸色灰白,半靠在嵇越怀里,缓缓睁开无神的双眼,弱声道:“辛星星,祖上可是稼轩公吗?” 辛星星脸色一肃,道:“正是。” 张弘范勉强笑道:“原来也是故交。恭喜贤侄立此不世之功。来将张某的人头拿去吧。” 辛星星躬身一礼道:“小侄见过世伯。” 原来辛张两家,在祖上却也有一段很深的渊源。当年辛弃疾和张弘范的祖上曾经同门学艺,还有八拜之交。后来辛弃疾在宋朝不受重用,他与张家的结拜之事,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张弘范再打量了一下辛星星,道:“很好,很好。张某人头能交给贤侄,也算不枉此生了。” 辛星星道:“世叔哪里话来?小侄此来,只是专程来看见见世叔。世叔放心,我大宋没有取世叔人头的意思。” 张弘范微叹道:“张某的人头就如此不值钱了么?” 辛星星笑道:“柴侯爷有令,对您要有礼貌。皇上也有旨意,不能伤着了世叔。张世叔,小侄先行告退,柴侯爷稍晚会来与世叔交涉。” 张弘范道:“那你去吧。” 辛星星回到队伍当中,等着柴安的到来。但柴安却没有来。不但没来,还下了一道奇怪的军令,令辛星星等人全部撤下来,让张弘范自行离去。 “女娲一号”舰桥上,江无忌沉着脸站在柴安身边,闷声道:“侯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柴安要让张弘范离开,所有人都不理解。柴静在他身后,更是一脸的担忧。 江无忌见问,柴安淡淡地道:“江统领,张弘范困兽犹斗,将我军全都赶下了船,然后驾船逃走了。有什么问题吗?” 江无忌道:“没问题?你居然认为没问题?” 柴安道:“江统领如果认为有问题,那直接向皇上禀报就是了。” 江无忌道:“江某是一定要向皇上禀报的!”说着转身就要下船。 “江统领哪里去?”柴安叫住了他。 江无忌道:“自然是回去向皇上上奏书!” 柴安道:“要表战功吗?现在张弘范没有抓到,江统领就向皇上表功,不是早了点儿吗?” 江无忌怒道:“柴侯爷!江某一向敬重你,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什么意思?” 柴安挥手令左右全都下去,只留了柴静在身边,脸色突然一肃,道:“江统领,你我犯下了弥天大罪,你可知道?” 江无忌眼神一***:“我们几乎全歼了元军水师,是立了大功一件,怎么又犯了弥天大罪?” 柴安道:“不错,我们是灭了元军水师,可我们也把大宋水师给葬送了!皇上一向的方略,是先保存自己,再消灭敌人。现在你我强行与张弘范决战,毁了多少舰船?死了多少兄弟?我们怎么向皇上交待?”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报告圣上,臣追杀张弘范去了 这全是你决定的!江无忌想这样说,可这话他却说不出口。同为袍泽,无论功过,那自然都得一起承担。 “柴侯爷,”江无忌沉声道:“就算是死罪,我等也不该欺瞒皇上。” 柴安道:“自然不会欺瞒皇上,见到皇上之后,江统领自可将见到的一切禀报给皇上听。不过柴某有个小计策,可让皇上不治我们的罪。” 江无忌眼睛一亮,道:“什么计策?” 柴安道:“追张弘范。” 江无忌怀疑地道:“追张弘范就能让皇上不治咱们的罪,什么道理?” 柴安笑道:“没有道理。不过柴某敢与江统领打赌,等我们追上张弘范,皇上一定不会治咱们的罪。” 江无忌见他如此笃定,心中也有些拿捏不准,只得叹道:“打赌就算了。要治罪,江某与侯爷一同担吧。” 柴安道:“多谢江统领,那就这样定了。” 柴静在后面,也是听得一头雾水。怎么都想不通能抓张弘范而不抓,又开船去追,追的话皇上就不治罪。这是什么道理? 这个道理,只有柴安懂。 柴安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再清楚不过了。现在灭了元军水师,差不多就已经取得了琼州之战的胜利。 让柴家人立下如此大功吗?皇上心胸广阔,可能不会在意,但陆秀夫、张世杰、文天祥等一干大臣,能不想起陈桥兵变? 唯一能让大家忽视这件大功的,便是将战役的决胜局让给皇上。只有皇上战功显赫,文武大臣们才不会将自己当成皇权的威胁。 做人臣子,难啊! “报告圣上,臣追杀张弘范去了。”柴安给皇上发了一道讯息,然后驾着“女娲一号”亲自去追张弘范。 江无忌则留下,指挥着众将救治伤患,处置俘虏等诸多善后事宜。 琼州之战进入第十天,赵昺仍将阿里海牙的大军阻挡在石山之下。 以时间换取元军本身的消耗,最后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赵昺指挥本次战役的核心思想。但从昨天开始,最强参谋系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叮地一声报上一条讯息。 “叮!帝王成就系统之杀伐纵横完成第三级任务,灭敌五千,奖励成就3000点。” “叮!帝王成就系统之杀伐纵横完成第四级任务,灭敌一万,奖励成就6000点。” “叮!帝王成就系统之杀伐纵横完成第五级任务,灭敌两万,奖励成就10000点。” 刚刚又来了一条。 “叮!帝王成就系统之杀伐纵横完成第六级任务,灭敌三万,奖励成就20000点。” 再加上原来剩余的2000点成就,赵昺现在手里足足有四万一千点成就。 攒了半个五星参谋的成就点了。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但是赵昺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灭掉这些元军的,肯定是柴安。 赵昺沉默了一会儿,将平阳公主李秀宁、卢国公程咬金、楚庄王后樊姬三人点了出来。这三人都曾身居高位,眼光见识自是与薛立人、解珍与蒋干等人不同。 樊姫抿嘴笑道:“王上现在不是智珠在握么?怎么一副忧愁之态?” 赵昺道:“樊后莫要笑话朕。柴安那边,应该把元军水师给灭了。” 啊? 李秀宁、程咬金和樊姬三人都吃了一惊。 程咬金笑道:“柴安干得好,这一下可把皇上给比下去了。” 樊姬眉尖微蹙,轻声道:“从当前看,是大好事。” 李秀宁接着道:“但从长远看,此事并不是那么好。” 程咬金道:“公主英明,此事有些麻烦。柴安以雷霆之势,将元军水师一战而灭。琼州之战,其实已经可以结束了。只是皇上还没有什么大的战绩,就这样结束的话,恐怕会为以后的朝政埋下隐患。” 赵昺道:“什么隐患?” 程咬金笑道:“皇上已然清楚,何必还要问俺老程?” 赵昺笑着摇了摇头,道:“难怪卢国公能平安做到四朝元老,这等为人处事果然非同寻常。” 这里几个人都明白。要是换作别的将军还好,柴安身份特殊,他立下的战功越大,引起的朝廷不安也就越大。 除非有一个人能死死地压过他一头。 现在这个人必须是赵昺。 赵昺沉吟了一下,道:“那么,我们必须要打一场大仗了?” 李秀宁浅笑道:“皇上不是早就有安排了么?” 赵昺摸摸鼻子,道:“安排虽然有,但时间是个大问题。我们必须赶在柴安报捷之前灭掉阿里海牙。” 程咬金道:“从日月湾到这里,再慢一天也就到了。一天能灭掉阿里海牙?” 赵昺道:“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朕才愁啊。” 樊姬浅笑道:“不,如果柴安够聪明的话,他就会给皇上留下足够多的时间。” 赵昺道:“柴安够聪明吗?” 樊姬点头道:“足够聪明。” 赵昺道:“那咱们就抓紧时间收拾阿里海牙吧。” 赵昺退出系统,正要唤江钲来询问严御之那里进行得怎样了,方兴日却急冲冲地来了。“禀皇上,阿里海牙在山下摆满了火油桶。扬言我军不退的话就放火烧山。” 赵昺道:“你去告诉阿里海牙,说朕与诸位将军要商议一下。” 方兴日领命而去。 赵昺在军帐坐了,将苏唐传了来。 “微臣参见皇上。” “平身吧。” “谢皇上。” “朕来问你,今日风向怎样?” 苏唐道:“回皇上,今日风向,午前南风,日暮偏北风。” 赵昺道:“午后呢?” 苏唐道:“午后风力甚微,可以不计。” 赵昺道:“朕知道了。你去吧。” 苏唐道:“微臣告退。” 风力甚微,阿里海牙用火攻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苏唐去后,赵昺又将江钲唤了来。 “江爱卿,严御之他们那里怎么样了?” 江钲道:“回皇上,严太医他们那里进展顺利。就跟之前试验的结果一样,喝了带有死尸病菌的水,人一定会染上瘟疫。” 赵昺初来琼州时,就遇上了一场瘟疫。当时他还与众大臣闹了一场,自己被伊娃喷了一口血,也染上了瘟疫,昏迷了好多天才好。 瘟疫过后,赵昺令严御之和杨怀等人严查起源。最后源头找到了,就是那些重伤不治的官兵死后,集体埋在了半山腰。岂知琼州多雨,雨水从地表下经过,将尸体上的病菌带入了河水。那些喝了水的百姓,只需要一天半时间,就会染上瘟疫。 赵昺由此将主意打到了瘟疫身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 瘟疫爆发 于是这几个月严御之等太医们可就忙了,天天埋头研究瘟疫产生的条件。可还别说,真叫他们给研究出来了。 阿里海牙分兵三路,西路的李恒,东路的脱温不花都是猛将,赵昺之所以放任他们不管,便是因为有严御之他们在一路放毒。 宰杀一些牛马,等尸体腐烂到一定程度,再埋到水源的上方。算算时间,李恒和脱温不花两路大军,瘟疫的爆发应该就在这两天。 赵昺微一思索,道:“江大将军,中午时分元军将会纵火烧山,石山是守不住了。大约傍晚时分,我军会从石山退出。你现在就开始去指挥撤退,先将火炮撤走,再沿路布置炸点。各炸点引爆的时机一定要精确,不能影响到自己人。” 江钲道:“微臣谨记,皇上放心吧。” 江钲走后,方兴日去与阿里海牙交涉,自然没有结果。元军吃过午饭,等风向不再朝着己方,果然开始放火。火从石山两翼开始烧起,半个时辰烧到了石山的后方。石山上的宋军似乎很无奈,零星放了几炮后开始撤退。阿里海牙不慌不忙,大军步步跟进。只是宋军在撤退时一路炸断大路,元军骑兵的优势却发挥不出来。 他们快不了,宋军却很快。陆秀夫主修的大路现在显露出了巨大的用处。赵昺只花了一个夜晚的时间,在黎明时分,已经到达了红岗。 红岗的位置很特殊。正处石山与五指山的正中间。过了红岗就是平地,在到达五指山之前,再无地利之险。 阿里海牙三路大军合围的地方,便是红岗。 红岗岗头,早扎下了宋军大营。但现在大营是空的,只有江无伤带着八百禁军,在营门口等候。 突然,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远而近,须臾之间就进了军营。孟汉一骑当先,旋风般冲了进来,老远就叫道:“皇上驾到!” 江无伤率领部下轰然单膝跪下,高声道:“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昺随后进入营门,双目扫视了一下,向江无伤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众将士起身。 赵昺跳下马来,举步直入中军大帐,一边下令,一个时辰人马进食休息,随后赶去南宝坳。 江无伤、苏刘义、原石文光麾下三路人马,已完成了对李恒部的合围。只等赵昺过去收网。 “皇上,”江无伤犹豫着道:“据哨探来报,李恒所部还生龙活虎的,一点都没有染上瘟疫的迹象。微臣担心严御之的办法会没有效果。” 赵昺点头道:“的确,严御之的办法要产生作用,有一定的偶然性。但许三娃来报,亲眼看到他们取用了我们预设的水源。瘟疫爆发,还是基本上可以确定的。” 江无伤道:“但愿能爆发。不过皇上,到时要硬上的话,请派微臣打前锋吧。” 说到底还是有点不相信。赵昺微微一笑道:“好,咱们相机行事。” 军中吃饭,大家都是看着太阳定时间。所以当赵昺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元军李恒部也正在进食。 琼州,南山坳。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南山坳这地方,其实是一片很空旷的平地,南山离得很远。沿着坳底,有上千家民居。现在老百姓避战走了,李恒便将军营扎在这里。 李恒从琼州码头南下,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所以速度很快。但脱温不花和阿里海牙却要慢上很多。为了不孤军深入,李恒便在南山坳扎营等待。 在一间民房里,十个党项的大汉围着一锅胡辣汤,手里拿着窝头和马肉干,吃得满头大汗。 “这鬼地方,太热了。”一人抱怨道:“身上还粘乎乎的,真它妈难受!”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南蛮子怎么捱下来的。”另一人附和道:“还是咱们大漠戈壁好。” “切,”又一人反驳道:“大漠戈壁有几个美女啊?你们觉着好你们回去,老子要留在南方,每天晚上搂着细皮嫩肉的娘们儿睡觉,嘿嘿。” 几人闻言,顿时发出一阵猥琐的浪笑。笑声中,那个讨厌南方天气的党项汉子突然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捂着肚子道:“肚子造反,老子得去蹲坑。”说着摇摇晃晃往外面走,刚走到营帐门口,突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娘的,走个路还摔倒,还打个屁的仗,哈哈哈哈!”其他人爆发出一阵嘲笑。 “噫,怎么不爬起来?”笑了一阵见他还不起来。有人走过去将他翻过来,只见那人脸色灰白,正痛苦地急促地喘着气。 “病了?”那个要搂着江南美女睡觉的元兵奇怪地问了一句,突然也捂住了肚子,道:“奶奶个熊,老子怎么也有点晕?”说着身子一晃,也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陆陆续续,一个又一个的元兵感觉肚子疼痛,眼睛发花,呼吸发紧,脸色发灰,竟是一起病了。 在一幢木楼里,李恒与几个亲信千夫长正喝着马奶酒,外面突然来报:“报!将军,四面山林之中都发现宋军哨探。” 李恒冷笑道:“这一路之上,哪里没有宋军哨探?他们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在身边飞,真是讨厌。再探!” “是,将军。” 一名哨探刚走,两名百夫长满脸愧急地快跑过来,一走门就连声道:“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很多士兵得了急症!将军快去看看!” 李恒等人听,都错愕地抬起了头。李恒顿了一顿,喝道:“急什么?什么情况,慢慢说来!” 一名百夫长道:“将军,从饭前开始,就不断有士兵得病,末将不敢打扰将军,就请了随军蒙医去看。结果几个医生自己也病了。同样的病,全身无力,脸色发灰,呼吸急促!” 李恒眉头一拧,道:“死人没?” 百夫长道:“还没有。” 李恒松了一口气,将身前的碗盏一推,道:“将所有的伙夫先抓起来,一一拷问,看今天都给大家吃的什么?你们几个,跟我走。” 李恒带着几名千夫长四下里巡视,越看越心惊。只见各营各队都有人生病。生病的人全身无力,骨头酸痛,不住地呻吟。 “医生呢?医生呢?有办法了没有?” 李恒的随军蒙医自己都治不好,哪里有什么办法?半个时辰后,麾下骡马也开始生病,症状跟士兵一样。 “砰!”李恒狠狠地一拳砸在门框上,恨声道:“瘟疫!这是瘟疫!” 第一百七十九章 每人一万金 几名千夫长听了,都是惊慌不已。大军出征,最怕的便是瘟疫! 没有人知道瘟疫是怎么产生的,没有人知道瘟疫能不能治好。每一次大军出征,只要军中发生了瘟疫,那都只能班师回朝。 “怎么办?将军?”千夫长们束手无策了。 李恒道:“将没染病的战士派出去割艾草回来薰洗。染上病的,隔离治疗。旗牌官,以最快的速度,飞马报给大帅!” 李恒倒还沉得住气。 正对南山坳的一座山峰上,赵昺手拿千里眼,将元军军营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在他身后,苏刘义、江无伤、孟汉等将领都在。 “江将军你看,元军开始乱了。”赵昺有些得意地笑道:“他们定是染上了瘟疫。” 江无伤也看得清楚,答道:“皇上神武,想让敌人生病,他们就生上病了。” 孟汉道:“这下子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皇上,啥时候下手?” 赵昺道:“瓮中之鳖,随时可动手,等他们再乱一会儿,日暮时分,倦鸟归巢,那时再动。” “臣等遵命!” 众将应了。又过得片刻,只见几骑快马出了元军大营,急向北方而去。 “报信去了。”苏刘义道:“皇上,要不要把他们擒了?” 赵昺笑道:“正是动摇阿里海牙将心的良机,可别给误了。传令给兄弟们,放他们过去。” “是,皇上。” “再通知关二狗,把那些出来割草的元军抓两个回来。” 那是出来割艾草的。关二狗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了两个落单的,堵了嘴,拖到了皇上跟前。 关二狗现在,也是领五百军士的校尉了。 不用赵昺开口,苏刘义等人一轮审问,基本上弄清了元军大营中的情况。 瘟疫比预想中的还要猛。从发病到爆发,不过一个时辰,已有四分之一的元兵躺下了。 而且还有人在继续倒下。 苏刘义等人俱是兴奋,赵昺却皱起了眉头。 “这是大好事啊,皇上为何还闷闷不乐?”孟汉直接问道。 赵昺道:“严御之他们下手太重了,估计除了极少数,他们全得躺下。那也是一两万条命啊!” 皇上的慈悲心又犯了。孟汉与江无伤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昺想了想,问道:“严御之人呢?” 江无伤回道:“皇上,他们去对付脱温不花去了。” 赵昺道:“快通知他,下手轻一些,不然咱们的药,可救不了那么多人。” 江无伤愣了一下,道:“皇上是说要救那些元人?” 赵昺道:“有问题?” 江无伤悲愤地道:“皇上,恕臣死罪。那些元军杀我同胞,占我江山,欺我姐妹,纵是千刀万剐犹不解恨,皇上为什么还要救他们?” 赵昺淡淡地道:“今日救他们,是为了更好地消灭他们。” 江无伤道:“微臣还是没懂。” 赵昺道:“很快你就会懂了。苏刘义,孟汉听令!” “末将在!” “令你二人去攻陷李恒大营!切记尽量少杀人!” “是,皇上!” 苏刘义率领本部人马,孟汉率领原石文光的部下,悄悄向南山坳围去。江无伤见皇上不差自己,扑通跪到赵昺跟前,大声道:“皇上为何不派微臣出战?” 赵昺道:“朕是怕你胡乱杀人。” 两军对垒,哪有不杀人的啊?江无伤心中暴汗,只得软声求道:“皇上,微臣尽量不杀人。” 赵昺道:“元军一个人,至少值万金,你要是杀一个,就赔朕一万金。你应是不应?” 江无伤一愣,道:“皇上,普通元人哪里值那么多金?” 赵昺道:“现在不值,送到张世杰那里就值了。” 张世杰已经在澳洲开出了铁矿,现在正需要天量的矿工。一个矿工最后的产量,一万金算是少的了。 江无伤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讪笑道:“皇上英明,这样一讲,微臣就完全明白了。皇上请放心,能不杀的臣一个都不杀,统统抓来,再给外相大人送去。” 赵昺将他扶起来,道:“江将军,那些元兵跟我们自家的兄弟一样,有的也只是混口饭吃。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不是情非得已,还是少杀为好。” 江无伤道:“微臣记下了。” 赵昺道:“那赶快去吧。苏将军和孟汉还在下面等你呢。” 江无伤大喜,别了赵昺,带领部下,飞跑过去跟苏刘义和孟汉两支人马会合了,将南山坳围得水泄不通。 咻咻咻! 三枝穿云响箭厉声冲天,接着四面八方一阵震天呐喊,宋军潮水般杀入李恒大营。 那些元军,有一半已经倒下了,另一半正在惶惶不安。宋军杀来,仓促中拿起兵器去战斗,但哪里敌得过精心策谋的大宋禁军。 这些禁军,都是按皇上的要求新训出来的,打起仗来五个人一伙、十个人一队,三个人打仗,倒有七个人负责捉人。 这些宋军,每个人屁股上都吊着十几根三尺长的细索,将元军扑倒后,三下五除二就捆了手脚,动作熟练无比。 宋军以多打少,又有备而来,对上正为瘟疫发愁的元军,过程顺利无比。元军就李恒的党项骑兵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然后就崩溃了。 李恒也没想到宋军竟会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发起突袭,想要组织兵力反击时,连千夫长、百夫长都召唤不到两个了。 “将军!事不宜迟,还是快走为上啊!”亲卫队长带着悲声求着李恒。 李恒脸色铁青,握着弯刀的手指骨都紧得发白。 “走?往哪里走?丢了两万大军,回去也是军法侍候!”李恒咬牙道:“探明宋军的主帅在哪里?” 亲卫道:“对面山上时有惊鸟飞起,宋军主帅应该就在那里。” 李恒道:“能打得如此精准,定是小皇帝亲自来了!来人!吹号,号令兄弟们不用集结,直接杀向对面山峰!” “是,大人!” 李恒孤注一掷,吹号了冲锋的号角,自己更是带了党项八骑的亲兵,带头向赵昺所在的山峰冲来。 “啧啧,还真是位不怕死的猛将。”赵昺微微一笑,叫道:“来人!” 一个身材娇小的禁军从后面抢身上前,脆生生答道:“末将在!” 第一百八十章 就是要给元军养成一个习惯 赵昺一听这声音不对劲,马上回头去看,却见到陆灵儿满是抱怨的小脸儿。 “灵儿?你怎么来了?” 陆灵儿哼道:“我来看看师父怎么耍威风的,不行么?” 赵昺苦笑道:“什么威风?前线很危险,赶紧回去跟太后她们住在一起。” 陆灵儿道:“才不回去。你都不怕危险,我怕什么?还说我是什么传令官呢,结果打仗都不带,还传什么令?” 赵昺摇了摇头,道:“内相就你一个宝贝,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朕可没法跟他交待。郭努,备快马,将陆大千金送回五指山!” 郭努向陆灵儿走去。 陆灵儿柳眉一竖,喝道:“你敢!” 郭努顿时不敢向前走了。陆灵儿过来抱着赵昺的胳膊,央道:“师父,我跑了好几天才追到这儿来,你就让我留下吧。想想在崖山的时候,发那么多命令,我可一次都没错过呢。” 陆灵儿对信号的理解,那自然是没话说。赵昺看看山下面正冲过来的李恒部众,无奈地道:“那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吧,就不要四处乱跑了。” 陆灵儿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道:“不跑,不跑,老夫子来了徒儿都不跑。” 赵昺道:“好,那传令吧。令江无伤抽出一千将士,负责追捕漏网的元军。” 陆灵儿道:“得令!” 说完提起号螺,将命令传了下去。 号令传达完毕,赵昺带着余众,从山峰的另一面下去了,再绕了一下,进入南山坳与苏刘义、孟汉等人会合在了一起。 战斗只持续了一个时辰。李恒所部两万余人,只逃出去了两千人左右。其余人马连物资,全都做了俘虏。 江无伤根据皇上的命令,派了一千人马,追着李恒等人抓捕。李恒所带的人马,一路逃跑一路有人发病。那些发病的兵丁,便成了天然的引路人。只是李恒却逃得没了踪影。 南山坳,屋子内外、路的两边,全是被捆起来的元军。大宋的官兵,全都戴着口罩,一部分看押俘虏,一部分给那些染上瘟疫的人服下特制的药丸。 这种药丸,要连服七天才能治好瘟疫。 掌管了这种药丸,便掌管了那些俘虏的性命,不怕他们有什么想反抗的想法。 江无伤亲自带领部下,和早就备好的民伕一起,押着俘虏上了大路,搭上大小车辆,快速地向南部海港而去。 那些元兵看见拉车的马屁股上,有的还烙有大元的字样,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这些精良的战马,竟然就这样被用来拉大车,真是令人气愤啊! 不过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的海上旅程和漫长的矿工生涯。有的元兵在老家也没有妻室,到了澳洲后干脆娶了土著女子为妻,就此扎下根去,世代繁衍,倒也求得一世平安还开枝散叶。 不过那是后话。且说赵昺收拾了李恒,江钲和方兴日从前方传来消息,元军已经过了石山,正向红岗行进。 在石山和红岗之间,赵昺还建有一座堡垒,那就是石浮山。石浮山与石山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地形也差不多。阿里海牙推进到那里,就又得被阻一段时间。 赵昺令江钲防守石浮山,自己带了苏刘义、孟汉、方兴日赶往南山村,去与陆秀夫会合,围歼脱温不花。 但没等他们到达南山村,陆秀夫已经传回了胜利的消息。 前几天赵昺的命令传得晚了些。严御之带领人手埋下瘟疫之源,只怕不起作用,下手更重了些。脱温不花的人马本来就有些水土不服,再被病菌一染,顿时全部被放倒。 脱温不花自己也没逃过。 但脱温不花很快就猜到了是大宋这边做了手脚,一边掩饰,一边派人与陆秀夫谈判。脱温不花的意思,兵器战马铠甲粮草全都留下,大宋则要负责救治好他们并要让他们回去。不然他就将近两万的瘟疫士兵全都放出来,漫山遍野地流窜,到时整个琼州都不得安宁。 陆秀夫深知瘟疫的厉害,有意答应。着人螺号传音,飞速地将这个消息报给了皇上赵昺。 赵昺等人已走到了半路。 “吁!” 赵昺放慢了坐骑,苏刘义、孟汉等人赶紧来到左右。 “各位将军,”赵昺扬声道:“陆相传来的消息,你们有什么看法?” 江无伤应声答道:“皇上,咱们不谈,那些装备是我们的,人也是我们的。只是脱温不花真要将那些瘟疫病的人放出来,那还真有些麻烦。” 苏刘义也道:“不谈,别养成他们的习惯。” 只有方兴日不大明白,干脆不语。 赵昺笑道:“朕却以为,这次必须谈!” 江无伤道:“皇上,这又是为什么?” 赵昺道:“刚才苏将军提到了习惯两个字,非常好。我们就是要给元军养成一个习惯,那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与我大宋都可以谈判。这样以后无论在哪个战场,元军如果形势不利,就会来与我军谈判,而不会拼死抵抗。一支没有拼死之心的军队,消灭起来不是更容易么?” 苏刘义和江无伤等人听了,都是恍然大悟,齐声大笑道:“对,按我们大宋的规矩,给元人养成一个习惯!哈哈哈哈!妙啊!” 赵昺勒住马头,道:“那朕就不用去了。你们谁去协助陆相,把脱温不花收了?” 江无伤纵马上前,大声道:“微臣愿往!” 赵昺道:“好。此次去谈判,筹码尽在我手,你尽可漫天要价。但有一个原则,就是那些染病的元军,都得救过来。” 江无伤道:“皇上,臣去谈判,就说只能救小部分人,其它的,要死马当作活马医。脱温不花没有办法,一定将那些重病的留在原地。臣再将他们绑了,装船运走,嘿嘿,皇上,这是可以的吧?” 赵昺道:“实际上我们准备的丹药也不多。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你与陆相商量着办吧。” 江无伤见皇上没有反对,当即大喜,兴奋地带着部众去了。赵昺折返红岗,再提了一万精兵,赶往石浮山与江钲一道,正面与阿里海牙对战。 元军传递消息的速度比宋军慢得太多。赵昺赶到石浮山时,阿里海牙也刚刚得到李恒和脱温不花失利的消息。 元军大帐内,阿里海牙紧紧握着手里的两张羊皮纸,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李恒和脱温不花两路边锋几乎同时发生瘟疫,全军覆没是唯一的结局。 为什么是瘟疫? 为什么是同时? 难道正如脱温不花所猜想的那样,是宋军做的手脚吗? 如果宋军能控制瘟疫的发生,那就太可怕了。 一场瘟疫比起千军万马更要厉害。以后宋军想攻取哪个地方,只要制造一场瘟疫就行了。大元朝廷还拿什么来与之对抗? 一个天大的难题摆在了阿里海牙面前。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可能么 “来人!” “大帅——” “速唤千夫长以上的将官前来议事。” “是,大帅。” 旗牌官速去传令,不多时万夫长脱邻、齐荣祖,千夫长乌格赛日、元庆等人悉数到来,按军职坐了。 “各位,”阿里海牙低沉着嗓音,道:“有很不好的消息要给大家讲。” 众将一见他的神态,再一听他的声音,心全都提起来了。 “我军的左右两路大军,全都失败了。”阿里海牙缓缓地道:“而且是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上了两万的大元军部,在南部战场,还没有全军覆没的先例!齐荣祖等人都是悚然而惊。全都从其他人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坏消息不仅如此。”阿里海牙道:“刚得到脱温不花快报,宋人竟然掌握了制造瘟疫的办法,李恒和脱温不花所部,便是在染上了瘟疫的情况下,被宋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给解决了。” 倏! 所有的将官全都在这一瞬间坐直了身子。大家都是带兵打仗多年的大将,太知道阿里海牙这一句话的意思了。 “大帅,咳,”脱邻的嗓子发干,干咳一下,颤抖着声音道:“大军染上瘟疫,是碰巧,还是真的是宋人下的病源?” 阿里海牙长叹道:“我也希望只是碰巧,但这一次真不是。宋相陆秀夫已经跟脱温不花谈判上了。说要救治那些染病的将士,就必须全部投降。” 一种沉重的压力弥漫在大帐之中。齐荣祖、乌格赛日等人都觉得心里发紧。 乌格赛日吞了一口口水,小心地问道:“大帅,那怎么办?” 阿里海牙扫视了一眼众将,道:“我叫你们来,就是要问问你们怎么办?”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有主意。最后还是脱邻道:“大帅,可否请王约将军前来一议?” 阿里海牙道:“我已经派人请他去了。” 元军帅帐内,一片愁云惨雾。正在这时,外面亲卫来报,说宋室来人了。 阿里海牙用大手搓了搓脸,道:“你们都给某家打起精神来!来人,传!” 脱邻等人赶紧强打精神,将脸色尽量放得正常了些。 “哈哈哈哈,杨某又来了。”随着一阵猖狂的大笑,杨百里抖着大袖,昂首走了进来。目光一扫诸位元将,随即讥讽道:“看你们如丧考妣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家的大帅回去见真主了呢?” 呛! 乌格赛日呛啷拔出弯刀,喝道:“杨百里,信不信现在某家就砍下你一条腿!” 杨百里轻蔑地道:“砍了杨某的脑袋又如何?杨某每一次到你们这里来,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乌格赛日喝道:“那今天你就别回去了!”说着弯刀一挥,倏地向杨百里脖上砍去。 “住手!” 阿里海牙沉着脸道:“且听听他怎么说。” “哼!”乌格赛日生生收住已砍到杨百里脖子上的弯刀,怒哼一声,坐了回去。 杨百里看都不看他,向阿里海牙微微一拂,道:“杨某受我家皇上之命,来与大帅谈判。” 阿里海牙道:“谈什么谈?” 杨百里道:“大帅想必已经知道,李恒和脱温不花两支人马,已经被我军拿下。另外海上战事,我军也已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什么?” 阿里海牙的双手猛地撑在了几案上,抬起的脸上已是惊骇。 张弘范带领的水军有多厉害,他是再清楚不过了。阿里海牙带上琼州的,全是陆军。原来他麾下的水军,全都交给了张弘范。尽挑两支人马的精锐组成的水师,这才几天,也被宋军打败了吗? 阿里海牙长吸了一口气,忽然笑道:“杨大夫也学会诳人了。计算一下时间,就算我大元水师摆在那里让你们打,现在也不可能分出胜负。” 杨百里撇撇嘴,道:“大帅这么会计算,那计算到了脱温不花和李恒会这么快就全军覆没吗?” 阿里海牙的唇上肌肉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眼神阴了下来。 现在的宋军已经不能按常理推断了。 “杨大夫,”阿里海牙道:“这次前来,你家皇上又在打什么主意?” 杨百里道:“我皇悲天悯人,也不想将士们流血丧命。皇上说了,可以不让你们投降,但你们必须留下武器和马匹,可以送你们离开琼州。” “那不可能!”阿里海牙一掌拍在了几案上。 “不可能么?”杨百里冷笑道:“皇上有旨,这个条件大帅不接受的话,那就提第二种条件。” 阿里海牙道:“第二个是什么条件?” 杨百里慢慢地道:“第二个条件,就是在第一个条件上,再加五千名俘虏。” 砰! 这次不但是阿里海牙,脱邻和齐荣祖等人全都气得猛拍桌子。 杨百里冷笑着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可以继续拒绝。拒绝了我再提第三种条件。” 阿里海牙抬手制止住他,道:“不必了。你们提的这些条件,我们一件都不能接受。” 杨百里道:“那谈判之事,要不要谈?” 谈?不谈?脱温不花还在他们手里,怎能不谈? 阿里海牙阴沉着脸,道:“我方条件,治好我军瘟疫,我们退出琼州,双方暂且休战。” 杨百里脸上泛起奇怪的笑容,道:“你们好好想想吧,反正我们又不急,明日再来。告辞!” 说着大袖一甩,扬长而去。 元军诸将盯着杨百里的背影消失了良久,才转回头去。 阿里海牙颓然坐下,捏着额角,一时不语。乌格赛日想了想,站起身来,大声道:“大帅,宋军太嚣张,请大帅假借谈判把小宋主诓来,末将拼死也把他宰了!” 阿里海牙头都没抬,只是摇了摇头。 小宋主是那么好宰的吗?真好宰在玉包台自己就宰了。阿里海牙定了定神,才抬起头来,向众将道:“各位还有什么想法?战还是不战?” 齐荣祖道:“大帅,不如我们先行答应小宋主,待兄弟们瘟疫治好后,立即反悔,也不是没有胜机。” 这也是个主意。阿里海牙转向脱邻,见他还在沉思,问道:“脱邻,你想到什么了?” 脱邻道:“回大帅,末将在想本次大战的开始。” 阿里海牙心头一动,道:“说。”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必定偷营 脱邻道:“本次大战,是小宋主主动约战的。他的目的,现在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将我军引到琼州上来,再全部吃掉。现在李恒,脱温不花两部,已经被他吃了。如果杨百里带来的消息是真的,那汉帅所率领的水师,也已经完了。试问小宋主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不慌不忙地与我们谈判?” 脱邻越讲,众人的心越往下沉。阿里海牙道:“你的意思,谈判是假?” 脱邻道:“十有八九是假的。刚才杨百里进帐来,口中虽然说着狂言,一双眼睛却四处乱看。末将大胆猜测,杨百里来谈判是假,刺探军情是真。” 阿里海牙道:“刚才某家也有些怀疑。那杨百里所提的条件也太过离谱,实在没有谈判的诚意。难道宋军是想晚上来偷营吗?” 脱邻道:“半夜偷营,古来屡见不鲜。不可不妨。” 阿里海牙道:“如果他们要来偷营,那必然会令战士们白天养精蓄锐。来人!” 亲卫应声而入:“大帅——” 阿里海牙道:“去观察一下宋军阵营,是否比平时多了巡逻的兵士但兵噪声反而减少。” “是,大帅。” 亲卫出去观察一阵,回来禀报,果然如是。 “可以肯定了。”阿里海牙道:“好阴险的宋人。哼哼,今日叫某家识破此计,某家定叫他们来得去不得!脱邻!” 脱邻赶紧站起身来,大声道:“末将在!” 阿里海牙道:“本帅命你,选三千名精锐士兵,换上宋人衣服,只待宋人溃退时,便跟着混过去,务必生擒宋室高官名将,为换回我军将士增加筹码。要是能擒杀小宋主,本帅向大汗保荐,封你国公之位!” 脱邻道:“末将但尽全力,不问功劳。” 阿里海牙道:“好!好汉子!齐荣祖!” 齐荣祖也赶紧站了起来,大声道:“末将在!” 阿里海牙道:“晚上一战,可能是我们翻盘的唯一机会。你速回本部,选三千死士,晚上当先杀入!其余人马,在战斗开始后,不计代价穿过侧面山林,务必截断宋军后路!” 齐荣祖大声道:“末将领命!” 阿里海牙又叫道:“乌格赛日!元庆!” 乌格赛日和元庆两名千夫长应声而起,齐声道:“末将在!” 阿里海牙道:“你俩回去各率本部,在中军战斗打响后,不计代价,从左侧突破,务必与中军形成两面夹击!” 乌格赛日和元庆大声领命。 阿里海牙最后道:“各位务必记住,今晚之战就是决战!胜,大家加官进爵!败,你我死无葬身之地!战斗胜负的关键,在咬紧宋军不能脱离,一旦脱离,我军承受的,将是宋军的炮火,大家记住没有?” “记住了!” 脱邻等人齐声凛遵。 正在这时,大帐外一阵喧嚣,接着一人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一进来就扑通跪在地上,放声大哭道:“大帅饶命!” 众人一看,这个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人,不是右路先锋李恒又有谁人? “李恒,你可算回来了。”阿里海牙本想扶他起来,伸出腿去,又猛地缩了回去,厉声道:“你还有脸回来!” 李恒猛地磕下头去,口中只是叫道:“大帅饶命!大帅饶命!” “大帅”,脱温踏前一步,道:“李将军此次败归,非战之罪也。还请大帅从轻发落。” 阿里海牙道:“咄!损我两万精锐,其罪当诛!看在脱邻将军替你求情的份上,本帅先饶你一命。起来吧。” “谢大帅不杀之恩!”李恒又磕了三个响头,才爬了起来。 阿里海牙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番,道:“今晚宋军将来偷营,你就率本部兵马,进行第一波攻击吧。” 李恒心中一凛,道:“大帅,末将只带了六百人回来,是不是……” “没什么是不是!”阿里海牙沉着脸道:“不让他们上第一波,你想他们把瘟疫传给我的大军吗?” 李恒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心中一片悲凉,但仍大声道:“末将谨遵将令!” 阿里海牙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帅也要准备准备。” 脱邻等人告辞,自回各自营垒准备。阿里海牙又令亲卫赶去向王约调兵。令王约火速带兵前来,务必要在天亮前赶到。 阿里海牙帅令一下,元军大营顿时暗暗动了起来。 石浮山顶,赵昺与江钲、苏刘义、杨百里等人看得一清二楚。 杨百里由衷赞道:“皇上神机妙算,元军果然动了。” 赵昺哈哈笑道:“这也是咱们的杨大夫表演得好,不然阿里海牙怎么能上当呢?” 杨百里道:“微臣只有一事不明,皇上为什么要将偷营的事告诉元军呢?” 赵昺微笑道:“偷营就算成功,也只能杀得一两千人。告诉了他们,朕就能将元军全部调出来打。各位都准备好了没有?” 江钲、苏刘义、方兴日等将领都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接下来,各自回去,令将士们好好休息。这一次,不到大战结束,恐怕谁也没时间再休息了。 日头西下,暮色渐起,倦鸟归林,慢慢的,月影模糊,有云飘来,天地更加阴暗。 暗影里,石浮山脚下,微不可察地蠕动着几团黑影。黑影几乎与天地化为一色,那些在岗楼上值哨的元军根本没有察觉。 黑影爬到岗楼下,掏出吹管,咻咻咻几枚毒针吹了出去,尽数吹到了元军脖嗓之上。元军岗哨呃呃无声,瞬间倒了。 黑影站起身来,推开元军大营前的拒马,然后吹响口中有如鸟鸣的果核,唧唧几声低响,后面的地面上突然涌出成千成千的人影来。 那在最前面的黑影此时回过脸来,淡淡的月光漏下一丝,正好看得见脸庞,赫然正是前几天才撤回来的苏小白。 苏小白身边,琯儿、岳韩双宋、胖子铁蛋等人俱在。 苏小白低低吹着果核哨音,令偷营的三千精锐两边散开。那些迷迷瞪瞪的元军哨兵,三下五除二就被摸个干净。 不过苏小白脸上却没有得意的笑容。这是一场阳谋,摸进阿里海牙的大帐,战斗才真正开始。不过前戏还是要演得像才行。 双方都在演,不过阿里海牙为了演好这场戏,先赔上了上百名的哨兵。 苏小白“很顺利”地摸到了阿里海牙的大帐,然后带头摸了进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看谁乱中取胜 “糟了,快撤!” 苏小白在里面大声喊道。 那些摸进去的宋军将士听到喊声,不但没撤,还瞬间向大帐四周围了上去。 喊声一起,铛铛铛三声锣响,元军大营里突然灯火通明。 “杀!” 四面八方一声大吼,元军冲出埋伏位置,执刀抡剑,向苏小白等人杀来。 苏小白带领的三千人不慌不忙,从背上摘下大盾,哐啷啷一阵大响,眨眼间就筑起一面盾枪。 “枪!” 苏小白一声大吼,一千五百名战士又从背上摘下一根长杆来,旋转着接到手里的短枪上。短枪变成长枪,长枪铛铛铛架在了盾墙之上。 长枪如林! 枪尖对外! 那些闯过来的元军被后面的一挤,顿时扎在了枪林之上,惨叫声开始响起。 “拆!” 苏小白又一声大吼,辛琯儿等人应声而出,手执短刀,哧啦啦割倒了阿里海牙的大帐,将盾墙里面变成了一片平地。 苏小白亲自挽弓搭箭,啸啸啸三枝响箭射上了半空,声音凄凉惊心。 阿里海牙在不远处的哨楼上,听到响箭,道:“他们在求救了,再攻!” 脱邻转身趴在哨楼边,叫道:“乌格赛日,快去拿火药!” 阿里海牙等人想得很周到,但就是没想到宋军偷营失败后,不是马上往回冲,而是就地扎下了枪盾高墙。 枪盾高墙,在火药用于战争之前,几乎就是最好的防御阵势。攻击一方几乎不会用血肉之躯硬撞,而是会准备好擂木巨石,像攻城一样才会硬攻。 这一次,阿里海牙也没准备好火药。谁知道对方不按常规撤退呢? 乌格赛日得到命令,才令人去后方取火药来。前面苏小白稳住阵脚,突然指挥着盾墙大阵缓缓向元军后方挤进。 不退反进! 阿里海牙铁眉一皱,喝道:“传令,枪兵上!” 齐荣祖亲自领了枪兵,冲到最后面,转身抵住宋军盾墙。元军虽然惯用弯刀,但枪兵队是一定会有的。 齐荣祖本是汉人,在枪阵使用上颇有心得,指挥着部众,将长枪分成上下两层,上层拼命抵住盾牌,下层去戳宋军脚踝。 这一下,宋军果然有人连连受伤。 “弩!” 苏小白及时下达了将令。 盾墙后长枪突然收了回去,接着铺天盖地的弩箭射了出来。 元军如稻草一般倒了下去。 虽然是演戏,苏小白并不介意多杀一些元军。 杀得越多,阿里海牙的心就会越乱吧。 “火箭!” 苏小白再次下令。 盾墙中间的宋军长弓在手,哧哧哧点燃了火箭,然后四面八方射了出去。 这些火箭的箭杆里面灌了火油,很重,射不远,最多也就五十步。但是现在不需要射得远,只需要射中旁边那些帐篷就行了。 火箭如花,四处绽放,元军大营里,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阿里海牙看得咬牙切齿。 按他的预期,自己埋伏下的五千精锐,会将前来偷营的宋军杀得人仰马翻。然后宋军就会向回逃命,那时计划就真正开始了。 但是,现在,五千人围住宋军,吼得虽然震天响,但却拿宋军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里海牙失策之处,便在于没有准备火箭和火药。因为虽然摆了一个空城计,但周围全是自己的营帐,谁舍得在家里放火啊? 不过阿里海牙也就混乱了一小会儿,马上就镇定下来,叫道:“传令,着元庆守住大营门口,别让宋军冲进来。” 石浮山上的宋军,已经开始往下冲,似是要将偷营的这部分救出去。 阿里海牙决定先行斩杀掉一部分偷营的宋军,再将他们放出去。 千夫长元庆率军迎向了从石浮山上冲下来的宋军。 但元庆借着火光看清了冲下来的宋将,顿时缩了缩脖子,悄悄往后躲了躲。 因为冲下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秦十六娘。现在宋元双方的将士,谁不知道秦十六娘啊?元庆甚至知道秦十六娘特别能生,才这个年纪,就已经生了九个儿子。 生了九个儿子还这么能打,这个女人不简单呐。 元庆指挥着部众迎上前去,自己却不向前,抢了一处哨楼,带了亲卫爬了上去。 “弓来!” 亲卫赶紧递上长弓。元庆弯弓搭箭,瞄准了秦十六娘,一箭就射了出去。 但秦十六娘身边,突然闪出两个盾牌手来,其中一个,在盾就将那箭挡了出去。 秦十娘抬首看了一眼箭来的方向,冷冷地掉了一个方向,直向元庆杀来。元庆又射了几箭,每次都被秦十六娘身边的盾牌手给接住了。 上次方兴日吃过刘垓的大亏后,就把刘家主将带盾手的法门给学了去。现在秦十六娘左右两边的,便是方回与方汉。 秦十六娘重枪在手,所向披靡,顷刻之间便杀到元庆的哨楼下。元庆吓得心惊胆颤,跳下哨楼混入了兵丁之中。 正在这时,元军阵营中发出轰隆隆几声巨响,乌格赛日终于拿着火药到了。 轰! 一声巨响,将宋军盾墙炸开一个缺口,几个宋军直接给炸得飞上了天空。 苏小白沉着脸,向后面招了招手,一百名拿着火药包的士兵来到了前面。 “行动!” 苏小白向四周一划,那些士兵立即散了开去。 你有火药,我也早就准备好了。 苏小白冷笑一声,等到四面八方全是巨响,忽地吹响哨声,宋军盾墙哗啦一下散开,终于开始向外突围。 阿里海牙看着漫天的烟尘,嘴角挑起难得的冷笑,向脱邻道:“跟上去!” 脱邻道:“大帅放心,我军已经有一些混入了宋军之中,其他的,正在进去。” 阿里海牙道:“好!能不能扳过这一局,全看三千死士了。” 石浮山顶,赵昺与江钲等人将下面的情况看了个七七八八。江钲道:“现在两军混在一起,真是个乱啊。” 赵昺微笑道:“乱点好。以乱打乱,就看谁能乱中取胜了。” 正说着,左右两侧山峰上又是几枝响箭冲天而起,再砰砰砰在空中炸开,炸出彩色的烟花来。 江钲道:“皇上,元军左右两侧都动了。” 赵昺道:“阿里海牙就是要拼命了。不过现在朕好像没什么事情可做啊!江大将军,要不咱俩也上去冲杀一阵?” 江钲吓了一跳,赶紧道:“皇上万万不可。皇上是定海神针,一动的话就会地动山摇,还是稳住的好。” 赵昺哈哈笑道:“可是朕真的闲着没事嘛。” 一切都安排好了,每一路将军甚至每一个战士都知道全局的打法,也知道自己的任务。赵昺根本用不着再指挥,真的有在一旁看热闹的感觉。 赵昺练了这么久的功夫,只看着而不能动手,手心也真的痒得很。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同样的计策,不一样的效果 苏小白等人在元军扔火药包的时候,自己也扔了不少,将那一片元军大营炸得混乱无比。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苏小白等人三两下除掉黑衣,露出了里面的元人皮甲。 混间的大规模运用,上一次在崖山时,由赵昺首先发明。现在是第二次。没有什么意外,苏小白等人借着混乱,全都混入了元军之中。他们一百人一组,向四面八方散去。 “混间么?”阿里海牙此时也正在得意:“某家现在也会用。” 阿里海牙派出的三千死士,此时也混入了宋军的队伍,正向石浮山上退去。 “撤!” 秦十六娘接上偷营的队伍,返身向后撤去。 “追!” 阿里海牙鼓声如雷,令元军咬着秦十六娘的队伍追去。 这种追击打法,要诀就是不与前面的队伍脱节。要咬在一起,直入对方大营。 咚咚咚! 元军战鼓一个劲地催。 那些元军也知道这一战的意义,都是不要命地往前冲。宋军的伤亡却也不轻。 秦十六娘回头看了看后面的情况,柳眉轻轻蹙了一下。但足下不停。直奔山顶。 阿里海牙在后面看见,心是暗喜,道:“就是这样!快,快,你们再跑快点!” 阿里海牙从来没有如此期望过敌军回撤的时候动作再快点。秦十六娘果然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只一阵功夫就冲到了山顶。 宋军的背影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山后。 混入宋军的元兵也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山后。 却说这次混在宋军中的,最前面的几百人,正是李恒带回来的。李恒也在。他认得秦十娘,也怕秦十六娘认出他来,是以有意离秦十六娘远些。过了山顶,突然看见一队人马,举着灯笼火把,正急急向山下跑去。李恒打眼一望,看得清楚,火光之下,一个少年黄衣黄裳,不是小宋主赵昺还能有谁? 李恒大喜过望,悄悄摘下背上长弓,向着天空,咻咻咻连射三枝响箭,告知阿里海牙,前面发现了赵昺。 一枝响箭,表示敌人有埋伏。 两枝响箭,表示可以大举进攻。 三枝响箭,表示发现了小宋主。 这是约定。 阿里海牙看见天空炸开的三枝响箭,顿时跳了起来,拔出弯刀,厉声叫道:“小皇帝就在前面!传令,不计一切代价,向石浮山后合围!” 阿里海牙如抓到了海里的浮木,岂肯再次放过?当下连串的命令传了下去,只见响箭、鼓锣、快马各种传令方式,密密麻麻地动了起来。 却说秦十六娘看到天上的响箭,恍若未见,径直向赵昺的方向追去。李恒跟在后面,心中十分得意。 追下半山腰,在一片小树林处,前面的所有人突然不见。 秦十六娘等人也突然停住。 众人立足之处,山石一阵滚动,突然现在十几个大洞来。 那些宋军等洞口一开,带头就钻了进去。秦十六娘等人带着亲信,指挥着后面的队伍跟上。 山洞? 李恒的心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 进,还是不进? 李恒正在犹豫,其他元人混间可没时间犹豫,跟着宋军就进去了不少。过得一会儿,偷营的人几乎全都进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李恒松了一口气,正要弯腰入洞,一声隐隐的惨叫声突然传来。李恒心头一凛,往旁边一让,悄悄的躲开了。 那些进入山洞的元兵,恍若进入了一个地下迷宫。迷宫里通道无数,每个拐角处都有宋兵举着火把照明。 那些宋军经过时什么事都没有,但那些元军拐过拐后,不知道就从哪里伸出搭钩来,将他们瞬间钩倒砍了。 惨呼声此起彼伏。山洞内瞬间就乱了。 元人混间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宋军已经举起战刀,将身边的他们捅去。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元人混间大多数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暴露的。有少数警醒得快的,也没逃过被围歼的命。 当秦十六娘最后进去时,里面的元人混间已被清肃一空。秦十六娘直直的穿过山洞,又到了山的前面。 元人大军正铺天盖地地涌上石浮山。 秦十六娘等了一刻,元军主力才全部通过。从一个瞭望孔眼望出去,能清楚地看到阿里海牙所在的位置。 阿里海牙,身边还有一千护卫。 还真是孤注一掷啊! 秦十六娘正在想着,附近突然山崩地裂一声炸响,接着呼啸的喊杀声汹涌而起。 主力动了! “开!” 秦十六娘长枪一顶,将前面一块巨大的山石捅开,率队又杀了出去。 赵昺这一计,跟阿里海牙想的都一样,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是赵昺现在藏在了山里,而阿里海牙却暴露在了秦十六娘的眼前。 秦十六娘闷声不响,提枪急进。 在他的左右两翼,苏刘义、方兴日各领三千精锐,也正杀向阿里海牙。 阿里海牙先前还在期待着翻过山顶的李恒等人带来好消息。直到石浮山上山崩地裂一声巨响,接着无数的宋军从地下涌了出来的时候,他才一下子慌了。 宋军成功调走了他的主力——虽然主力就在他们的后面,但自己却完全暴露在了对方前面。 想要逃走是不可能了。 “来人!”阿里海牙铁须戟张,厉声喝道:“结防御大阵!” “防御!” “防御!” “防御!” 一连串的大叫声在护卫之中吼起。那些护卫也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当下唿啦往中间一收,一个挨一个,密密麻麻,将阿里海牙护在了正中。 只要坚持一盏茶的时间,山上的主力就可以返身杀回来,反包围这些偷袭的宋军! “旗牌官!发紧急号令!” 旗牌官亲自挽了大弓,将三枝响箭射上高空,炸出三朵红色的焰火来。 同样的响箭,发在不同的位置,意思完全不同。 呛呛呛呛呛! 连串的盾牌搭在一起的声音!阿里海牙的贴身护卫,瞬间建起了一座圆形的盾阵。 嗒嗒嗒哄哄! 无数的长枪搭在了盾上。 枪盾阵! 冷兵器时代的巅峰,还有哪支队伍不会? 嗖嗖嗖嗖嗖! 阵中弓箭手甚至射出了密集的箭雨。 精锐就是精锐,无论反应速度,还是配合程度,都远超一般的军队。 正在冲锋的宋军遭受箭雨攻击,速度顿时一窒。只有秦十六娘,速度却是越冲越快。有方回和方汉在身边,根本无须考虑直面射来的箭雨。 叱! 秦十六娘冲到元军枪盾阵前,清叱一声,虎头重枪猛地刺出,顿时将盾阵捅出一个窟窿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秦十六娘力大无穷,一枪挑破元军枪盾阵,直接就杀了进去。在她身后,江家子弟和宋军精锐,跟着杀进。 枪盾阵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但元军悍不畏死,如飞蛾投火一般,只往秦十六娘的枪尖上扑。秦十六娘杀得二三十人,却一步也没能前进。 石浮山上的元军,已呼啸着往回冲来。 苏刘义和方兴日从左右两翼也杀了过来。宋军三路人马围着阿里海牙的护卫厮杀,那些护卫一层一层的倒下。 但是,一千人收缩起来的密集枪盾阵,要想杀完,没有半个时辰绝对办不到! 半个时辰,冲到石浮山后的元军都可以回来了。 阿里海牙暗暗松了一口气。 秦十六娘和苏刘义、方兴日等人听到身后元军的呼啸声,心中却开始着急。 苏小白呢?干什么去了? 正在想着,元军的枪盾阵里突然响起几声爆炸声,接着几团大火轰隆燃起。借着爆炸的火焰,上百名元军身上燃起了大火。 那些元军护卫不怕刀枪,但让大火活活的烧在身上却受不了。着火的元军大声惨叫,扔了刀枪,只想在地上乱滚。但元军阵型太密,有的人想滚到地上都不可能。 而火势还在蔓延。 元军的枪盾阵顿时乱了。 轰! 又一声爆炸声响起,秦十六娘眼前现出一道松散的缝隙来。 “进!” 秦十六娘再次清叱一声,挺枪从那道缝隙杀了进去。 见到一名元军正从前面晃过,秦十六娘想都不想,一枪就刺了过去。那名元军左手一劈,一把短刀正好劈在枪尖上,竟将秦十娘的重枪劈开。 噔噔噔,那元军斜斜窜出三步,才稳住身子,然后回过头来,对着秦十六娘憨憨一笑。 “铁蛋?” 秦十六娘吃了一惊,叫道:“是你?” 顾铁蛋暴露了身形,拖过身边的一名元军,杀猪也在他脖子上一抹,再扔了出去,方才答道:“是我。” “还有我。” “还有我。” 岳宋和韩宋两兄弟也从旁边杀了出来。 “嘿嘿,还有我们俩呢。” 苏小白和辛琯儿也杀了过来。 五人合在一处,立时将身边杀出一片空地来。 秦十六娘道:“你们再不出现,我们可就麻烦了。” 苏小白笑道:“不麻烦,不麻烦。秦大姐稍等,待小白去抓了阿里海牙来。”说着与辛琯儿腾身而起,踩着元军肩头,向阿里海牙扑去。 “闪电透阵枪!” 韩宋往岳宋肩膀上一踩,从下面杀向阿里海牙。 “喂,又想丢下我啊?” 顾铁蛋一手杀猪刀,一手青竹枪,跟着岳韩双宋也杀了过去。 得,还没自己什么事儿了。秦十六娘微微一笑,掩在几人身后,也杀了过去。 苏小白只道趁着混乱就可以顺利摸到阿里海牙身边。哪里知道上次崖山之后,元军也加强了对混间的防范。阿里海牙身边的一千亲近护卫,全都彼此认识。苏小白之前的一队混间想要混进去不成,反被杀了不少。 苏小白只得在旁边等待,等到阿里海牙下令防御时,再冲了进去。 只是人数不多,只有二十来人。偏生这二十来人,只有四个人还有小火药包。 而且旁边都是元军,不能一进去就点。等秦十六娘撕开枪盾阵,苏小白等人才逮住机会,点燃了小火药包,并将小铁壶里的火油乱洒,才终于冲乱了阿里海牙的密集防御阵。 哨楼之上,阿里海牙看着如狂龙一般杀过来的苏小白等人,脸色苍白,颓然靠在了楼柱上。 空有数万兵马,却被敌军高手杀到了眼前。 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只是这一次,被取首级的是自己。 阿里海牙颓然地转地许多念头,突然长身而起,伸手拔出腰间错金刀,一刀就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大帅!”脱邻一下子将阿里海牙扑倒。错金刀从阿里海牙的脖侧划过,几丝鲜血渗了出来。 “大帅,不可啊!” 脱邻的声音都急得变了形。 “哟,这是想自尽么?”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脱邻抬头一看,只见苏小白和另外几个人正俯视着自己。 “哼!” 脱邻怒哼一声,铁青着脸,将阿里海牙扶了起来。 既然没有死成,阿里海牙倒也重新镇定下来,向脱邻道:“下令停止进攻吧。” 脱邻长叹一声,向旁边的旗牌官下达了命令。苏小白也回身发出了指令。 命令发出,周围的厮杀声渐渐停了下来。 最中间,苏小白、秦十六娘、苏刘义等四五十人围住了阿里海牙及脱邻等七八个人。 再外面,四五百元军护卫围住了苏小白等人。 再外面,五六千宋军围住了那些护卫。 又外面,三四万元军围住了那些宋军。 最外面,是正在从四面八方合拢过来的宋军。 一层一层,做了只漂亮的千层糕。 苏刘义向前一步,向阿里海牙一拱手,道:“在下大宋原殿前都指挥使苏刘义,见过大帅。” 阿里海牙淡淡地道:“好说。” 苏刘义道:“我皇想请大帅到军中作客,不知大帅是否应允?” 阿里海牙道:“败军之将,唯死而已。何必如此假惺惺?” 苏刘义微笑道:“我皇没有杀大帅的意思,如果想,在玉包台上,大帅就不可能活着回去了。对吧?” 这话说得,就好像赵昺想杀阿里海牙就能杀一样。 阿里海牙和脱邻等人的脸色更加黑了。 阿里海牙道:“你家皇上是在戏耍本帅吗?” 苏刘义道:“大帅言重了。现在是你们要灭我们的国,不是我皇要戏耍大帅。试想大帅如果在草原牧羊,又怎会与我皇在此相见?” 阿里海牙哼道:“你家皇上?你家真正的皇上现在正在草原牧羊,你不知道?” 宋恭帝赵显,南宋第七位皇帝,淹死在大海里的赵昰的弟弟,大宋幼主赵昺的哥哥,投降元蒙后,三宫北上,现在正在忽必烈那里。 苏刘义懒得与他纠缠,于是道:“这些话,大帅还是向我皇当面去讲吧。请!” 此时天色刚刚破晓,阿里海牙看着远远近近的自己的兵马,心中百念丛生。既想再一刀抹了脖子,又想拿刀拼死一搏。但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怅然轻叹一声,举步下了哨楼。 脱邻和方兴日走在最前面,各自令各自的人马让开一条路。苏小白和秦十六娘等人押着阿里海牙,向石浮山上而去。 走到半山腰,一块几达千斤的巨石突然嘎嘎移开,接着赵昺、江钲、孟汉等一群人走了出来。 “大帅该饿了吧?”赵昺带着胜利的微笑,向阿里海牙道:“要不咱们先吃点什么?”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碗红烧肉 石浮山,半山腰。 山腰间的一座巨石被推开,露出里面宽阔的山洞来。 阿里海牙踏入山洞,心中立时狂震。 这个山洞,几乎修成了地下战场一下。入口之后,是宽大的兵室,兵室的四面,是几条人高的出入通道。 此时兵室的中间,却摆好了桌椅,洞口的光线射进不,倒也不显得晦暗。有大宋禁军正端了饭菜,从通道里送出来。 赵昺在主位座了,伸手请道:“大帅请坐。” 阿里海牙沉着脸,在客位坐了。 赵昺又向脱邻、苏刘义等人道:“你们都坐吧。打了一晚上的仗,大家都该饿坏了。” 竟然让自己也坐着吃饭?脱邻眼中异色一闪,正犹豫着要不要坐下,却见苏刘义已经在皇上下首坐了,一边从后面禁军手里,将一盆稀饭端上了桌。看他的样子,竟是随便得很。脱邻吸了一口气,在阿里海牙下首坐了。 脱邻坐下,饭菜也就上齐了。阿里海牙扫了一眼,眼中也闪过一抹异色。 大宋皇帝的正餐,一盆稀饭,一碟咸菜,一碗清炒的野菜,还有一碗红烧肉。 阿里海牙来回扫了几遍,确认再没有菜上来的时候,忍不住道:“小宋主就吃这些吗?” 赵昺微笑道:“这碗红烧肉是特别为大帅加的。” 阿里海牙闻言眉心又是一跳,沉声道:“那多谢宋主好意了。” 赵昺端起面前的稀饭喝了一口,一边道:“尝尝看,我大宋御厨的手艺,还是冠绝天下的。” 阿里海牙却没有动筷,正要说些什么,苏刘义在旁边咕嘟吞了一大口口水。赵昺摇了摇头,道:“苏将军,你也可以吃的。” 苏刘义眼睛放光,道:“皇上,这可以您赏赐的哈。”说着急急的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大肉快速地扔进嘴里,咬得油沫都从嘴角里流了出来。 咕!苏刘义嚼了几下,一口将那块肉吞进了肚子。然后又伸出筷子去夹下一块。伸到一半,忽然收了回来,讪讪笑道:“皇上,您也请。” 赵昺舔了舔嘴唇,道:“那朕就不客气了。”说着也夹了一大块肉丢进嘴里,闭着眼睛享受起来。 大宋皇帝和重臣,竟像八辈子都没有吃过肉的样子。旁边的阿里海牙和脱邻只看得目瞪口呆。 赵昺嚼了一会儿,将肉吞了,才睁开眼睛向阿里海牙笑道:“琼州穷苦,让大帅见笑了。大帅,请吧。” 阿里海牙见大宋君臣这个样子,心里百感交集,微微叹了一口气,夹了一块不大不小的肉来,慢慢地送进了嘴里。 味道还不错,不过他现在吃不出来。 半晌,阿里海牙才道:“原来你们如此穷困了。” 赵昺道:“以一州之地,多养三十万军民,还能有红烧肉吃,张、陆二位丞相已经很不容易了。” 阿里海牙这才想起,在这场战争中,张世杰竟然没有出现过。 阿里海牙道:“那张、陆二位丞相呢?” 赵昺哈哈笑道:“张相负责赚钱,陆相负责吃饭。他们二位,顶着大宋半边天呢。” 赵昺笑得风趣,阿里海牙也只得陪着讪笑了一下。 双方不像敌人,倒像朋友一样,聊着闲话吃着饭,让阿里海牙和脱邻几有错觉之感。 好在吃饭的时间不长,郭努将饭菜撤了下去,双方就坐在原位,各自坐正了身子。阿里海牙以为就要开始谈判,沉声道“某家战败,自也无话可说。小宋主有什么条件,说吧!” 赵昺不慌不忙地道:“朕不着急,大帅有什么要求,可以先提。” 阿里海牙道:“那此染上瘟疫的兄弟,请皇上先治好。” 赵昺道:“正在医治,请大帅放心。只是这次配制的解瘟丹数量少了些,有些病重的兄弟,恐怕是救不回来了。” 哪一场瘟疫不死成千上万的人? 阿里海牙道:“那些医治好的兄弟,请皇上放他们归营。” 赵昺道:“这个恐怕不行。” 阿里海牙道:“皇上是想用他们来要挟某家?” 赵昺道:“正是。筹码么,还是多拿一点在手里好些。” 阿里海牙道:“某家在这里,还不够么?” 赵昺笑道:“不够。大帅要是狠下心来,一刀抹了脖子,朕拿什么去要挟山下那些元军?” 阿里海牙道:“某家许诺,不抹脖子便是。” 赵昺仍是摇头道:“大帅不抹脖子,要是有人要让大帅抹脖子呢?那朕岂不是还要落空?” 阿里海牙沉声道:“皇上什么意思?” 赵昺道:“大帅理解成什么意思,朕便是什么意思。” 阿里海牙心头一凛,回头看了一下脱邻,脱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两个人,都是心机深沉之辈,一个眼神已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大宋小皇帝说的是王约! 自从登陆以来,王约守在后方,虽然中规中矩,但却没有主动献过计策。难道,他真的有某些想法么? 这几天一直打仗,倒把这些方面给忽略了。 一片阴影塞进了阿里海牙的心底,不过他却一声冷笑,道:“皇上雄才大略,也用这小小的离间计吗?” 赵昺哈哈一笑,道:“离间,没必要。只是大帅在此战过后何去何从,却要认真地想一想了。这样吧,估计还有三五天,海面上的人也都回来了。那时咱们再谈。苏将军,好生款待阿里海牙和脱邻将军。朕得去休息休息了。” “微臣遵旨。”苏刘义赶紧站起来,目送赵昺去休息。 接下来的五天,宋元双方各自收兵。元军退到了石浮山一带,由王约统兵。阿里海牙和脱邻两人倒也自由,由苏小白等人陪着,可以在宋军之中转转。当他们看到宋军灿烂的笑脸,听到一队队宋军高唱着战歌时,心情越发的沉重。 因为他们看到了大宋重新焕发出了生机。阿里海牙曾经不死心,随便问了几个小兵。那几个小兵看着他们,眼中露出垂涎的眼光,悄声问他们啥时候再来打仗。那眼神,那声音,分明便把元军看成了一个又一个战功。 皇上说过,军中选拔,不看背景,只论战功! 皇上还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现在这些士兵都想当好士兵。 很想!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雨如注 琼州上空,乌云翻滚,突然喀嚓一声,雷雨倾盆。 就在这雷雨之中,张弘范的旗舰靠上了琼州码头。 王约带着王琅、王琊及麾下诸将,冒着大雨登上了旗舰。舰上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哀伤。 王约虽然早就接到了消息,但心还是猛地往下一沉,加快了步伐,向张弘范的住舱行去。郝经在住舱走廊的前头接住王约,但将王琅等人拦在了后面。 王约单独一人,抢入舱内。只见张弘范半躺在床头上,面色枯黄,两颊深陷,一眼便看出,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老师!”王约抢身上前,半跪在地上,一把抓住了张弘范的手,声音立时哽住。 张弘范见到王约,眼中燃起难得的光辉,微弱地道:“彥博,起来说话。” 王约摇了摇头,道:“老师,学生就这样听老师说。” 张弘范泛起一丝笑意,道:“起来吧,为师今天还不会归天。” 王约依言起身,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床边,垂首聆训。 “彥博,”张弘范说话很是吃力,缓缓地道:“琼州之战,为何不出全力?” 王约全身一震,赶紧起身,撩起衣衫,重新跪下。 “老师,那小宋主狡诈多端,就算我全力出手,胜负也是未知。还请老师明鉴。” 张弘范长叹了一口气,道:“虽是实情,但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失败?” 王约道:“老师一直教导彥博要有战略胸襟。明知不可胜的战局勉力为之,徒增伤亡,更有可能失去手中依仗,还请老师理解。” 张弘范闻言,沉默了一下。心中明白了王约的真实想法。王约跟自己不一样,自己一出生,就在蒙古王廷之中,长大些,就是大汗的廷卫。自己需要兵时,随时可以征调,所以打起仗来,顾忌也就少了。可王约不一样,他是自己强势提拔起来的,手里要是没有自己的兵,就别指望可以从别处调兵了。特别是在自己走后,大元朝廷里,还有谁真正罩着他? 唉—— 张弘范心中长叹,无法责怪王约。 “彥博啊,”张弘范再次缓缓地道:“此战过后,你有什么打算?” 王约道:“原本打算依老师的意思,灭了小宋主以后,掌控华南,收伏琉球,再东渡扶桑,为我大元拓展疆域。现在看来,小宋主一时是不灭不掉了。学生想恳请老师上书朝廷,允许学生脱离此地,只带精兵东渡扶桑。不知老师意下如何?” 张弘范道:“你在我枕下取出奏折来。打开看看。” 王约膝行一步,伸手从张弘范枕下取出一本奏折,打开一看,顿时惊住了。奏折已经写好,正是上书忽必烈,准王允与琉球刘垓会合,先行灭了扶桑。 “老师!”王约心情激荡,声音再次凝住。 张弘范道:“彥博,琼州之战,你是败军之将。如果扶桑再败,那将再无崛起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王约道:“学生谨遵师命。老师还有何教我?” 张弘范道:“小宋主虽然此战得胜,但其水军几乎全损,暂时也无力反攻北渡。只要我大元强行拔掉文天祥的云浮山,就能断了小宋主的兵源。小宋主再怎么厉害,也需要准备一年的时间。所以,你强攻扶桑,也只有一年的时间。” 王约露出坚决的目光,沉声道:“一年的时间,够了!” 张弘范目光望着舱室的顶板,仿佛看到了外面的天空,幽幽地道:“今日之后,为师再无什么可以教你。张家后人,还望你多加照顾。” 王约一个头磕在地上,咽声道:“请老师放心。” 张弘范道:“明日,你随为师去与小宋主谈判。” 王约道:“是,学生领命。” 就在张弘范与王约见面的时候,柴安冒着大雨,也来到石浮山。 在半山腰的山洞口,柴安戴着斗笠,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臣崇义侯柴安,求见皇上。” 山洞里没有声音出来。 郭努在山洞门口,低声道:“侯爷,雨声太大,还请大声些。” 柴安又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大声道:“臣崇义侯柴安,求见皇上。” 柴安连呼了三遍,才听到皇上淡淡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柴安进洞,只见洞内点着数只大灯笼,将里面照得一片光亮。洞的正中,赵昺和阿里海牙对坐了,正拈着黑白子对弈。 柴安中规中矩,依礼参拜:“臣,柴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昺没有理他,却向阿里海牙道:“大帅,此人你可认识?” 阿里海牙双目在柴安身上一扫,苦笑道:“大名鼎鼎的柴侯爷,在崖山一战成名,现在又在两天之内,将横扫大宋半壁江山的张汉帅给打败了,某家自然认得。” 赵昺这才转向柴安,道:“柴侯爷,你看你现在多有名声。” 柴安面带惶恐,道:“都是皇上英明,臣不过遵旨行事。” 赵昺淡淡地道:“是吗?朕说过,别把张弘范的船队给打烂了,那都是朕的。你怎么干的?” 阿里海牙在旁边听到赵昺这样一说,心头顿时一颤。 “我……”,柴安将头一低,道:“臣有罪。” 赵昺道:“朕不喜欢办谁的罪,你自己说个补救办法吧。” 柴安道:“臣再去找些船来。” 赵昺点头道:“可以。到哪里去找?” 柴安道:“据探马回报,刘垓有两万人,四百条船,已过了崖山,正向琼州而来。” 赵昺摸了摸鼻子,道:“你的消息也太慢了。刘垓没向琼州而来,而是回向琉球了。” 柴安有些惊讶,微抬起头,道:“刘垓倒也有些决断。” 赵昺道:“说到决断,那是万万比不过我家柴侯爷的。现在想抢船,是没地方抢了,你还是自己去造船吧。听说苏小白的人从江南带回来了一个卖纸风车的,你去看看,看他能不能帮你出些主意。” 纸风车? 柴安眼中的神色更加惊讶了。不但是他,阿里海牙更是吃惊不已。 柴安顿了顿,道:“皇上,恕臣愚钝,没有明白皇上的意思。” 赵昺道:“你去把纸风车做大些,再放在水里,看能不能转动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人生的最后一次战斗 大宋祥兴二年九月十七日,小宋主赵昺与元蒙主帅阿里海牙在琼州进行谈判,前后历时三天。 谈判结果,阿里海牙留下三万南人战俘和五千匹战马,赔偿大宋损失五十万金。赫赫威名的张弘范在郝经和嵇越的陪伴下,脱下了元朝服饰,白衣入宋。只是他进入宋营的时候,已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琼州海峡,玉包台上,张弘范一身白衣,半卧半坐在软榻上,目送王约和阿里海牙等人乘船离去。目光中是说不尽的意味。 赵昺站在他的身边,脸上是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张先生,”赵昺改了称呼,微笑着向张弘范道:“可曾想到有今日?” 张弘范淡淡地道:“此种情景,倒也想到过。” 赵昺微感惊讶,道:“哦?张先生竟然想到了今日之情景,倒真是难得。” 说到这里,张弘范的脸色更加的灰白,连续喘了几口粗气。 赵昺道:“张先生,昔日朕曾送了一枚不错的丹药,不知道你服用了没有?” 赵昺将蓝熙三郎献上的那枚玉神丹送给了张弘范,希望能延长他的寿命。 张弘范缓缓伸出枯瘦的手,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枚玉神丹。盯着玉神丹,张弘范慢慢地道:“这枚丹一用下去,我‘汉帅’两个字就算彻底消失了。” 赵昺一愣,道:“先生什么意思?” 张弘范脸上泛起奇怪的笑容,道:“在下是个重名的人,‘汉帅’这个名头,不舍得放下啊!” 赵昺心中莫名的咯噔了一下,沉声道:“先生莫非要殉节?” 张弘范保持着那种神秘的笑容,摇头道:“已是将死之人,何须殉节?再说张某这次一败涂地,这节么更加不用殉了。” 赵昺心中不妙的感觉更加强烈,道:“那先生的意思?” 张弘范道:“在下的意思,临死之前,还想与皇上战斗一下。” 赵昺眼神一凝,猛然抬头,向四周一扫,厉声喝道:“小心!” 几乎就在同时,张弘范身边的郝经羽扇向天一指,也是厉声叫道:“动手!” 几乎两人的声音刚刚发出,七八道人影忽地从禁军后面出现,如大鸟一般,向赵昺扑来。 赵昺身边,只有孟汉、江钲两人,其他的如苏刘义、苏小白等人都去忙碌去了。 四周的禁军哗然而动,举起刀枪,向那七八个人追杀过来。但那些人身手极高,几个纵跃,已跳进了内圈,那些禁军只能追着他们的背影而来。 孟汉和江钲呛啷啷拔出战刀,向赵昺身前一抢。一直沉默在扶着张弘范的嵇越此时蓦然一挥大袖,百十枚银针暴雨般射出。 孟汉和江钲脸色急变。江钲再往前一抢,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些银针一般,而孟汉却猛地回过身子,向赵昺身上急地一扑。 叮叮叮叮一阵急响,江钲的前胸和孟汉的后背上,瞬间钉满了银针。强烈的麻痹感传过来,两人顿时感觉手脚发僵。 就这瞬间,最先扑出的那七八个人,距离赵昺已不到五步。 江钲强提精神,大吼一声,向最前面那个魁梧的大汉扑去。那大汉面带冷笑,右手大张,手掌突然泛起一阵妖异的红色,一掌就按在江钲的胸口上。 呼! 江钲如受重撞,倒飞了出去。 孟汉知道生死就在一瞬间,当下一口咬断舌尖,强烈的疼痛让他猛地暴起,反手一刀,向那魁梧大汉砍去。那大汉身子一晃,向右横过两步,露出身后一个阴阴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手使一对鸡爪镰,左右一合,顿时将孟汉的战刀锁住。 孟汉心急若狂,猛地张嘴,噗地一口鲜血向那汉子喷去,立时喷得满头满脸。那汉子一闭眼之间,孟汉一拳轰出,正正轰在他的脖梗上,喀嚓一声,将他脖梗击断。 但当先那魁梧大汉又绕过了孟汉,扑向了赵昺。 骤然遇袭,赵昺虽惊不乱,伸手捡起江钲掉落的三尺长剑,一剑便向那大汉砍去。 不是剑法,而是乱披风刀法。 “狂刀乱披风,杀机藏在胸。用力不用意,招乱力不穷。平地惊雷起,千里快哉风!” 得自武二郎一脉的乱披风刀法。 “杀!” 长剑带起一声尖啸,正面砍向那魁梧大汉。那魁梧大汉没料到小皇帝竟然会武功,一惊之下,大手一缩,肩头已被砍去一片皮肉。 赵昺一剑逼开那魁梧大汉,身形一晃,向后急退。那大汉眼睛突地闪过一片狠色,伸手在怀里一掏,掏出两只碗大的金钹来,猛地一旋,急射赵昺的咽喉和肚腹。 金钹速度奇快,赵昺来不及多想,身子向后一折,生生折成了铁板桥,背脊擦着地面,再双腿一蹬,把自己倒射了出去。 就这兔起鹘落之间,赵昺把自己射入了扑上来的禁军中间。 “保护皇上!” “保护皇上!” 一片急惶的大吼声。 赵昺被两名禁军扶起,心头也是怦怦乱跳。长吸了一口气,再往场中看时,双方已经打成了一团。 皇帝身边的禁军,每一个都是好手,只是几个回合之间,已将那七八个刺客杀掉三个,围了四个。 四名刺客背靠背,苦苦支撑。 嵇越推着张弘范早就退了两丈,此时见刺杀失败,摇了摇头,猛地大吼道:“住手!” 正在厮杀的禁军和刺客听到吼声,渐渐放慢了动作。嵇越大声道:“皇上,且请住手!” 赵昺皱着眉头,挥了挥手,那些禁军也就住了手,让出一条路来。但手中刀枪,仍是指着四名刺客。 赵昺走着几步,看着张弘范,道:“张先生,这就是你的最后一场战斗?” 张弘范微微一笑,道:“不错,没想到还是输了。” 赵昺脸色一沉,道:“还不令你的人束手就擒?” 张弘范点了点头,道:“原该如此。大家放下兵刃吧。” 刺客放下兵刃,禁军一拥而上,将他们绑了。有禁军打掉那魁梧大汉的头盔,发现却是一个和尚。 赵昺扫了四名刺客一眼,转向张弘范道:“现在先生最后一战已经打完,还有何话说?” 张弘范道:“唯死而已。” 赵昺道:“唯死而已?行,来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杀气顿起 有禁军一撞而上,大声道:“臣等在。” 赵昺道:“将张先生送到严太医那里,切记要让他活着。” 领头的禁军面面相觑,不过皇上下旨,只得凛遵,抬着张弘范走了。 赵昺弄起张弘范,向郝经道:“郝先生,这些刺客,如何处理?” 郝经道:“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皇上尽管砍了他们的脑袋便是。” 赵昺道:“好,那便砍了他们的脑袋!”说完转向那些刺客,道:“念你们也是好汉,报上姓名来吧!” 那魁梧大汉道:“贫僧八思巴恩师座下二弟子,狮心是也!” 赵昺听到八思巴三个字,心头一颤,道:“杭州杨链真伽可是你师弟?” 那魁梧大汉道:“正是。” 赵昺一声冷笑,道:“今日你行刺本皇,罪莫能恕,朕就灭了江南释教,以报新旧大恨!” 狮心闻言身体一震,口宣佛号,缓缓闭上了眼睛。 杨链真伽与大宋皇室有不共戴天之仇。大宋丢掉临安以后,杨链真伽以江南释教都总统的身份,将宋室皇陵给掘了,还建了一座塔,将皇族之骨镇压在下面。 这是挖祖坟的大恨,无可化解,只能是你死我活。 而且现在,狮心又行刺于赵昺。虽没得逞,但江钲却是负了重伤,口吐鲜血不止。一向温和的赵昺再也忍不住,喝令禁军,当场就砍下了这几个刺客的脑袋。 “传朕旨意,将狮心的头颅用石灰腌了,给八思巴送去!” “传朕旨意,将嵇越的右手砍了,让他自己治去!” “传朕旨意,令苏小白、辛星星急赴杭州,将杨链真伽的头颅给朕揪回来!” 赵昺杀气腾腾,连下三道杀人的旨意。心中的愤怒才稍稍少些,转过身子去察看江钲和孟汉的伤势。两人各中了三四十根银针,身体也僵直着,已陷入昏迷之中。 赵昺咬着牙,急传严御之。严御之早就得到了消息,此时已经赶到,参见了皇上,半跪在地上,从江钲身上拔出一根银针放在鼻下细闻。闻毕又放在舌尖舔舔,然后闭目思索了一会,已分辨了出来。 “禀皇上,”严御之道:“两位大人中的是三倍量的麻沸针,虽然全身麻木,却无性命之忧,还请皇上放心。” 赵昺听二人无恙,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严御之眼中神色闪烁,最后一咬牙,砰地给赵昺磕了一个头,颤声道:“皇上,臣想请皇上开恩,恕了嵇越的逆天之罪,保全他那一只能施金针的妙手啊!” 赵昺看着严御之,寒声道:“你在给他求情?” 严御之身子一抖,但仍是挣扎着道:“请皇上开恩!” 那些旁边的禁军见他给嵇越求情,都是勃然大怒,眼中的凶光直能把他杀死几万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赵昺却大声地叫了一声好。 “好!”赵昺大声道:“那就不砍嵇越的手了。” 严御之大喜,扑地谢恩。赵昺沉声道:“这份恩情,是对你治瘟疫、放瘟疫的奖赏。不过嵇越惊驾之罪不可赦免,着他让张弘范服下玉神丹,如不能,朕不但要砍他的手,还要砍了他的脑袋!” “臣谢主隆恩!” 严御之大喜,伏地谢了皇恩。 诸事稍平,赵昺心里仍是不住后怕。之前自己太乐观了,以为抓住了张弘范重诺的弱点,就可以将他治得服服帖帖的,没想到临了临了,他还来了如此狠辣的一手。 不过事情终究过去。两天之后,孟汉和江钲先后恢复了行动。只是江钲受了狮心大师一掌,情况非常严重,没有一年半载的休养,看来是恢复不了了。 半个月后,赵昺回到了五指山行宫。 行宫的临时金銮殿上,大宋君臣举行了大战后的第一次朝议。 赵昺高高在上,旁边郭奴,身后锦弦等人侍候着。 左首文臣,陆凤鸣、陆秀夫、杨百里等人依序排列。右侧武将,柴安、苏刘义、江无伤、江无忌、方兴日、苏小白等人先后排列。 在文臣的最前端,张弘范坐在特制的轮椅上,面无表情,默默坐着。在服下玉神丹后,他竟然走出了死亡的阴影,只是双腿的肌肉却出现了萎缩,走路不大方便了。 赵昺龙目一扫,看了看下面精神抖擞的文武大臣,心中甚是满意。朗声道:“各位爱卿,琼州之战以我军大胜,暂时告一段落。张外相、文太尉、宋推官等人也都传来好消息。外相在爪哇一带,已建立起完整的贸易体系,在澳州,已开出了上千座矿场,最近各种物资和矿产,已源源不断地运了回来。文太尉那里,各地志士豪杰纷纷投奔,现已有名士三千,军兵十万。宋国子那里,已占了新会,与云浮山连成了一线。不过如今的大宋,面临的是元蒙这个庞然大物,眼前的胜利,可忽略不计。今日朝政,便是商讨下一步的攻略,请各位爱卿畅所欲言。” 在这次朝议之前,赵昺已令大家提前思考,不过此时提出问题,文武大臣却没有抢着上奏,大多数目光落在了陆秀夫、柴安、苏刘义和江无忌身上。 现在朝廷,文臣方面,自然是以陆、张、文三人为首,现在文天祥和张世杰都在外面,文臣领袖,实际上只有陆秀夫一人。武将方面,情况却大不相同,隐然形成了苏、江、柴三人三方竞争的局面。 陆秀夫见没人说话,轻咳一身出了班列,执笏道:“禀皇上,臣与各位同僚也有商讨,大家认为应乘着元军在沿海行省兵力不足而我军士气正是高昂的时候,快速出军,可以先行将湖广行省、江西行省、福建行省攻下一个或两个来,作为反元的前沿阵地。” 赵昺轻轻点头,道:“有些道理。还有吗?” 陆秀夫道:“臣个人建议,福建行省是文太尉和江门一脉的故乡,老百姓心向大宋,可以列为第一个攻击目标。” 赵昺道:“好,朕记下了。还有吗?” 陆秀夫道:“回皇上,没有了。”说毕退回原位。 赵昺目光向武将一列扫了扫,苏刘义随着他的目光走了出来,道:“禀皇上,臣以为,现在我军虽然连续取得崖山和琼州两大胜利,但实力仍不足以反击。臣建议,西和占城、安南,东取琉球、扶桑,沿着海面形成对元蒙的包围,那时攻取哪一个行省,就可以随皇上的心意而定。” 苏刘义这一策,相对于陆秀夫的,更加宏大。 赵昺照单收下。 江无伤随后出班,却是附议陆秀夫的想法,先行将福建行省攻下来。 不过柴安却一直没有说话。 赵昺心中暗笑,只得道:“柴侯,你呢?” 柴安这才不慌不慢地跨出班列,道:“禀皇上,臣以为,天下大计,不可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几位大人的建议,臣都不想附和。” 赵昺眼光一闪。张弘范低垂的目光也闪了闪。 赵昺道:“愿闻其详。” 第一百九十章 关于收复故国这件事,不急 柴安道:“臣借用一句民间俗语,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我军弱小,元蒙势大,如果贸然登陆,胜负难料。不过我皇立足琼州,麾下又有无敌舰队,实已立于不败之地。元蒙空有万里疆域和百万铁骑,又能奈我何?臣之建议,便是以逸待劳,继续打造无敌舰队,坐等元蒙送肉上门。” 张弘范听到无敌舰队四个字,眼角不自觉地的抖了几抖。 要论对宋军水师的认识,元军之中,再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了。元军水师从襄阳开始超过宋军水师,在焦山一战中大败张世杰,甚至在崖山之战时,仍是压了宋军一头。崖山之败,败在战术,而不是战力。但崖山之后才几个月?两军硬打硬,张弘范调来的水师精锐便全军覆没。 这个进步,太过惊人。 柴安以逸待劳的战略,也十分具有针对性。 张弘范深信,只要再过三五个月,宋军水师不但会完全恢复,而且会更进一步,在战力上再实现巨大的提升。 那时,那些一心想建功的元军将领,将一头栽进宋军的口袋里。 “张先生,”张弘范正想着,赵昺的声音传来:“几位爱卿的建议,你怎么看?” 张弘范抬起头来,抿着嘴,缓缓地摇了摇头。 赵昺笑道:“先生这是要学徐庶进曹营吗?” 张弘范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张某虽然算得上是已故之人,但也不能为攻大元之事出谋划策。” 赵昺道:“好气节。难怪与我家文太尉惺惺相惜。好,那咱们今日就不谈攻元之事,谈谈赚钱之道如何?” 张弘范一怔,道:“皇上不正在商讨复国大计么?” 赵昺道:“关于收复故国这件事,不急。” 张弘范道:“那关于赚钱之道,张某实是外行,不值得皇上下问。” 赵昺知他还是放不下心结,于是道:“先生似乎郁气难舒的样子?” 张弘范道:“多谢皇上关心了。只是残破之躯,不值得皇上如此垂青。” 赵昺笑道:“好吧。那朕就送先生去一个朝气蓬勃的地方。老师——” 帝师陆凤鸣欠身道:“老臣在。” 赵昺道:“朕请张先生去大宋书院,还请老师善加照顾。张先生之身份,就是朕之客卿,请学子们礼貌些。” 陆凤鸣道:“老臣理会得。” 说毕告辞,带了张弘范,前往大宋书院去了。 张弘范为帅半生,其胸襟和眼光,实是非同小可。赵昺将他请进书院,就是要提升学子们的境界。至于张弘范能不能尽心讲课,那倒在其次。每天只要他出现在大宋书院的绿**上,对那些学子便是莫大的刺激。 而且,赵昺还暗中安排了一些虚心请教的学子,隔三差五就会去缠着张弘范问。张弘范或许心硬如铁,但面对那些温柔无比又貌美好花的女学子呢?能扛得了几日? 赵昺微笑着,目送张弘范出了大殿,心中笃定他会在大宋学院焕发出新的生机。 不再操劳刀兵之事,再加上严御之、嵇越两天神医和蓝采和后人的丹药,或许他还能多活十年八年呢。 赵昺带着微笑目送张弘范离去,下面文武大臣心中俱是感叹,暗道皇上真是渴望人才实是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张弘范满手大宋的鲜血,不去计较也就罢了,连月初刺杀他的嵇越,竟也放任流之。 “咳,”赵昺轻咳一声,文武大臣跟着回过头来。 “各位爱卿,”赵昺正色道:“刚才大家所言,各有道理。朕思谋了半月,有几个安排,还请各位议议。” “首先是按军功封赏职位。此事由陆相主事,各位将军参与,务必要将那些在战争中突显出来的英雄们提拔起来。” “其二是主守琼州之事,朕之意,把善守的宋国子调回来任琼州太守。善攻的柴、江、苏三路人马,分别潜回湖广、江西、福建三大行省,各自发展,等着朕的大军再行反攻。” “其三是完成对海外的快速扩张,两艘女娲号,分别派往波斯湾和南美州,去交换当地的物资。” “其四是千机院的研发要加快速度,现在橡胶已经生产出来了,那么依托橡胶的盆啊鞋子啊雨衣啊甚至两个轮的自行车啊,都要大批量的生产出来。人手问题,把那些种地的剩余劳动力都动员起来,特别是女性,他们在地里劳作不怎么样,生产这些东西,比男人好使多了。” …… 一幢幢,一件件,赵昺有条不紊,一一安排下来,听得下面的文武大臣目瞪口呆。 一干大臣,虽然早已对皇上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此时听了,依然是震惊得齐齐合不拢嘴。特别是柴安,其实他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在潜意识里一直有与赵家天子较劲的意思。用雷霆手段灭掉张弘范的水师,也有这个潜意思在驱使的意思。现在听了赵昺的计划,心如撞钟,轰然作响,将那点较劲的意思震得直飞九天云外。 心中既苦涩又赞叹,柴安强行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些,跨出班列,躬身道:“启奏吾皇,臣愿带兵南美洲。只是那南美洲又在何处?” 赵昺微笑道:“南美洲朕令外相去了,你还是安心去布局下一场大战吧。对了,对纸风车的研究,进行得怎么样了?” 柴安见皇上不放自己远走,微感失落,但布局下一场大战,也是最高程度的重用,也能接受。当下回道:“禀皇上,臣等造了一个直径八尺的风车放到水里,只是能转起来,用来推进船只,还是不行。” 赵昺道:“不急,慢慢改进就是了。对了,那个玩纸风车的天才叫什么名字?” 柴安道:“回皇上,韩公子是战国名君韩昭侯的后裔,名纬华,在机械上堪称举世无双。” 赵昺哈哈大笑,道:“太好了!你回去告诉他,有时间去观察观察一下烧水的茶壶,看能研究出点什么来。” 柴安一愣,道:“那能研究出什么?” 赵昺笑道:“柴爱卿,虽然你也是才高八斗,但于机械一道就比不上韩公子了。朕打赌,韩公子能从茶壶嘴里看出大门道来,你信是不信?” 柴安苦笑道:“皇上如此肯定,那就是一定的事。臣不敢赌。” 赵昺所说的,正是具有划时代的工业革命——蒸汽机的发明。只有发明了蒸汽机,那舰队才能称得上无敌舰队。 或许,改变世界的使命,就会在韩公子手里实现呢。 赵昺正在美美的想着,孟汉突然急急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道国书,奏道:“皇上,扶桑国主发来国书,使者在殿外求见。” “哦?”赵昺君臣都感到有些意外。 扶桑国又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提前到来的战国时代 扶桑国一直与大宋交好。 特别是历任天皇,更是时时与大宋朝廷有往来。 现任的后宇多天皇,从小醉心大宋文化,他的老师,除了教授扶桑历史的之外,其他的全是汉人。 当大宋被元蒙侵入,岌岌可危时,后宇多天皇不惜自降身份,去请求那些武士世家派兵帮助大宋。 那些武士世家便纠集了两万武士,由小泉将军府带着,说是要援助大宋。结果小泉不但没帮大宋,还狠狠坑了大宋一把,让大宋君臣在崖山陷入了绝境。 崖山大战之初,后宇多天皇接到各方探报,以为大宋必亡无疑,心中顿时升起兔死狐悲的悲伤,换了素衣,面朝东海,等着给大宋送葬。 好在后来赵昺力挽狂澜,救大宋于绝境之中。消息传到扶桑,后宇多天皇大喜,立即派了使臣前来道贺。只是使臣派了一批又一批,都被张弘范暗中给截杀了。要不是现在张弘范已经彻底败落,这一位使臣也到不了琼州。 “上皇!”那使臣语带悲哀,垂泪道:“上皇神武,将元蒙大军打败,我家天皇欣喜若狂。哪知那些武士家族,却担心大宋上皇报复,暗中投靠了元蒙。现在元蒙已在北海准备了三千船队,十万兵马,要渡海征伐我国。我国内部,小泉、新田、织田等武士家族也已谋反。幕府无力平叛,还请上皇出手相救。” 使臣说得不大清楚,不过赵昺也听明白了。就是扶桑国内的武士家族与元蒙勾结起来,要推翻天皇。现在天皇来求救来了。 赵昺等使臣说完,缓缓地道:“扶桑与大宋世代交好,现在你们有难,我大宋自不会袖手旁观。小郭子,带使臣下去休息。朕要与各位大臣细细商量。” 使臣满脸期盼地下去了。 赵昺环顾阶下文武,说道:“扶桑国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了,都说说有什么想法吧。” 陆秀夫闻言出列,大声道:“皇上,大宋一直是扶桑、安南、占城等国的宗主国。就算多大宋在最危难的时候,扶桑也不变其心。现在扶桑内外交困,如果我们能派兵相助,稳住局势,一则可以收臣国之心,二则可以牵制元蒙。是以老臣建议,我大宋应全力助后宇多天皇平乱。” 苏刘义待陆秀夫说完,铁眉一轩,出列奏道:“皇上,想千百年来,我泱泱中华,收了不少臣国,但一一细数,又有哪个臣国对中华有直接的帮助?我大宋在盛时还好,有余力帮助他们。现在我们本身形势还是危如累卵,臣以为,不能分兵。待元蒙攻入扶桑兵,我们还正好可以直取内陆,光复河山。” 众大臣你一言我一语,有的主张相救,有的主张隔岸观火,趁机壮大实力。朝堂之上,一时相持不下。 但凤鸣大师和柴安两人却一直沉默不语。 赵昺伸出双手微微下按,令众人安静下来,将目光转向陆凤鸣,道:“老师,您认为该如何取舍?” 陆凤鸣从特赐的椅子上站起来,微一躬身,道:“回皇上,老臣以为,帝者,王天下之号也。皇上当以天下为念,以诺为首,不可失于权谋之中。” 这是主张出兵了。 赵昺微微一笑,转向柴安,道:“柴侯以为呢?” 柴安出列,躬身道:“臣愚钝,还没有想好。” 厉害。哪方都不得罪,还卖得一手好蠢。 赵昺心中冷笑两声,道:“柴侯可听过先秦徐福的故事?” 柴安道:“臣听说一些,传说方士徐福要了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寻找长生不老药,从此下落不明。” 赵昺道:“有传说当年徐福并没有走远,就到了扶桑。扶桑一国就是他开创的。柴侯认为这个传说靠谱么?” 柴安听到这里,心中一凛,将腰弯得更深,道:“传说之语,不可相信。依臣看,徐福当年定是遇到了大风,埋在了大海之底了。” 赵昺道:“遇到了大风?” 柴安道:“定是遇到了大风。” “哈哈哈哈,”赵昺突然大笑几声,道:“那就是遇到了大风罢。希望元蒙进攻扶桑,也会遇到大风,这样扶桑定当无事。” 柴安道:“皇上金口玉言,那元蒙的水师一定会遇到大风的。” “是么?”赵昺突然语气一冷,淡淡地道:“不过元蒙的大军可能遇到大风,扶桑国内的武士叛乱却不怕风雨。柴侯,朕欲派你领兵入扶桑,你意如何?” 赵昺这一讲,众臣才突然明白他刚才提到徐福的目的,心里不禁为柴安担心起来。 柴安沉默了数秒,才道:“皇上厚爱,臣万死不辞。” 苏刘义等人见皇上最终还是派兵入扶桑,只在心里摇头。陆秀夫等人却是欣慰,在脸上露出笑容来。 陆秀夫走到柴安身边,禀道:“不知皇上欲派多少兵马去?” 赵昺道:“除了水师,其余兵马悉数派去。” 此话一出,连主张救助的陆秀夫和凤鸣大师都傻了。他们是主张出手相助,但绝对没有想要派出所有的兵力啊。 都走了,要是元军来攻,怎么办? 赵昺看着大家吃惊的样子,心中暗自得意,道:“就这样定了,都下去做准备吧,大军择日出发。柴侯爷,你随朕来。” 赵昺竟是不让大臣们继续讨论,就宣布退朝,只将柴安叫到了偏殿。 在去的路上,赵安心中十分迷惘,一方面他感觉皇上对自己不无敲打之意,另一方面他感觉皇上在使用自己时,也太胆大了。 琼州之战后,水师的战力有限。柴安领军之后,可以说就掌握了大宋几乎所有的精锐。要是有不臣之心,那赵昺可就傻眼了。 进入偏殿,柴安不等赵昺开口,赶紧奏道:“皇上,臣入扶桑,一万兵力足够,其它的兵马,皇上请另作他用吧。” 赵昺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柴侯,你认为扶桑人是怎样的一个民族?” 柴安这一下真的愣住了,没想到皇上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想了想,柴安谨慎地道:“扶桑人,在精神上崇敬天皇,但在俗事上又不让天皇做主,依臣看,扶桑的皇族可能是真心仰慕我中华文明,但其民间,却以争权夺利者的天下。” 赵昺道:“不错,扶桑的武士精神,便是尊崇强者,而是欺侮弱者。现在的武士叛乱,便是这种民族性的体现。或者几百年之后,他们的这种特性便会越来越突出。那时我们中华便危险了。” 柴安瞳孔一凝,更加谨慎地道:“皇上的意思……” 赵昺道:“朕的意思便是你想到的意思。朕宁愿带着朝廷流亡海外,也要将几百年之后的隐患给消灭掉。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朕将所有的水师都给你。” 柴安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赶紧镇定了一下,道:“皇上,水师就不用了,其他的兵马,我都带走!” 赵昺舒了一口气,道:“还有什么要求?都说给朕吧。” 柴安道:“臣在物资兵马方面没什么要求了,只求皇上一件事。” 赵昺道:“说。” 柴安道:“臣带兵,朝野内外的质疑之声,将铺天盖地而来,臣请求皇上,无论什么情况,都请皇上等臣收了扶桑,见到您的那个时候再行辩解。” 赵昺笑道摇了摇头道:“你也不用讳言,大家是怕你柴安谋反。不过朕告诉你,你不用谋反,以后想当皇帝,朕让给你就是。” 柴安吓了一跳,扑通跪下,道:“臣绝无此心。” 赵昺道:“可朕有此心。” 柴安身子一哆嗦,将头磕在地上,道:“皇上,臣真的绝无此心。以往种种,臣最多也只有一丝比试之意罢了。” “哈哈哈哈。”赵昺大笑起来,将柴安扶起,道:“你不懂,朕最大的理想不是当皇帝。皇帝这差使,实在是累人。” 柴安还是不敢相信,只道:“皇上聪明绝伦,当知道臣之所言,句句是真。还请皇上不要再试探臣了。” 赵昺摇头道:“你还是没懂。朕最大的理想不是当皇帝。” 柴安疑惑地道:“恕臣无礼,不知皇上的理想是什么?” 赵昺微笑道:“等咱们一起收拾了河山,朕再告诉你。” 大宋祥兴二年十月,风头渐偏,琼州的晚间也有一丝凉意了。就在凉风之中,大宋皇帝赵昺祭旗出兵,令崇义侯柴安担任三军主帅,远征扶桑。 远征军主帅柴安,副帅苏刘义、江无忌。战将包括方兴日、江无伤、石文光等人。一共七万大军,浩浩荡荡,从海路出发,直发扶桑。与他们同去的,还有在崖山抓的俘虏新田秀。新田秀是新田家的武士,在琼州经过思想改造后,此役充当两国通译。 玉包台上,陆秀夫陪着皇上目送大军远去,躬身道:“皇上,大军已远去,还请皇上回宫。” 赵昺道:“回宫?回宫干什么?” 陆秀夫吓了一跳,道:“皇上不回宫?” 赵昺大笑道:“朕暂时不回去了。内相大人,琼州政事,朕就委托给你全权做主了。太后那里,朕已留书说明,现在太后应该已经看到了。” 陆秀夫更加惶恐,赶紧跪了下来,道:“皇上别吓老臣,您这又是想往哪里去?” 赵昺一个呼哨,只见辛星星、苏小白、蓝熙三郎等人全是江湖打扮,从禁军后面齐齐走了出来,涌到他的身后。 “朕回临安去看看。” 赵昺一边说着,一边脱了龙袍,换了一身公子哥儿的衣服,一边笑道:“顺便去把杨链真伽的人头带回来。” 陆秀夫一听要去惹杨链真伽,吓得更加够呛,伸手去抱赵昺的双腿,要将他留下。赵昺闪身退后几步,笑道:“陆相不必担心,朕这一去,如龙入大海,转手便翻云覆雨。哈哈哈,走了!” 说着一跃,跳下了玉包台,往码头上的快船去了。 陆秀夫奔到玉包台边上,也不怕这个石台有多高,也要往下跳。后面的禁军赶紧将他抱住了。 “内相大人,皇上轻功了得,他跳下去没事。您要跳下去,这身子骨可受不了,回来吧,回来吧。”这些禁军早有孟汉安排,拥着陆秀夫不让他追。 “皇上!”陆秀夫须发乱飘,大声叫道:“皇上你早些回来啊!” “知道了!” 赵昺的声音远远传来。 一艘快船,劈波斩浪,眨眼间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