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大帝:朕为大明续命两百年》 第1章 万历四十七年 连绵的秋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四五天,木质的建筑内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配以昏暗的灯光,挺适合拍一部恐怖电影的。 “啪!”一只飞蛾不知死活地扑向了火烛,随即爆体而亡。 烛台前,朱孜明喃喃自语道:“死得好,死了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朱孜明为何说出这般丧气之语?这一切还要从五个月前说起。 五个月前,朱孜明因与上司闹僵愤而离职,随后独自一人骑行回乡。 晚上露营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雷雨,朱孜明赶忙收拾帐篷准备转移,谁知他所在的位置太过空旷,一道闪电直接劈中了他,他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变得无比陌生。 经过几天的观察和询问,朱孜明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喜讯,啊不是,应该叫噩耗——他穿越了! 本来穿越这种流行于网络小说的扯淡事情朱孜明压根是不信的,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相信,所有的信息都明确地告诉他一件事: ——你真的穿越了! 一开始朱孜明真的慌了,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让自己回到21世纪,在试了几个毫无用处的方法之后,身边的人都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得了疯病! 很快,几名胡子花白的老中医被请了过来,经过这几名老中医一番望闻问切的诊断后,一个结论被抛了出来——可能是忧伤过度得了心疾,找个安静的地方调养一阵便可。 就这一句话,朱孜明就被关到了眼前这栋小房子内,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四个月零八天四个时辰。 四个多月的时间,除了送吃喝的内侍,朱孜明没见过其他任何外人,身边只有一个老宦官陪伴,他的名字叫魏朝,而朱孜明穿越后的身份则是——朱由校! 每每想到现在的身份,朱孜明就头大的一批,穿越就穿越吧,非穿越成朱由校这个货,年纪轻轻就驾鹤西游,留下一堆烂事供后世之人娱乐消遣,自己也真是够倒霉的,哪怕穿越成朱由检也行啊,最起码朱由检自挂东南枝之后还有一堆同情者给洗白呢! 不过朱孜明再怎么吐槽也没用,四个多月的时间都过去了,木已成舟,他现在就是朱由校,也只能是朱由校,毕竟现在是万历四十七年,皇帝还是那个几十年不上朝的守财奴朱翊钧,自己再这么“疯”下去,很容易小命不保! 天家无情,皇长孙被“妖精夺舍”的传闻已经在宫里四处传播,谁知道朱翊钧会不会迷信这一套,借个莫须有的由头将朱由校赐死呢? 太子朱常洛,也就是现在这个换了“核芯”的朱由校的便宜老爹已经吓得不行,听说已经上了题本,竭力撇清关系,把父子亲情当成厕纸,那意思若是朱由校真被“妖精夺舍”,他将不惜儿子性命也要诛杀妖孽! 朱由校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冷冷一笑,他不是笑朱常洛无情,而是笑朱常洛胆小,都已经稳坐太子之位了,下面还有一帮东林大佬护着,还怕朱翊钧那个将死之人做甚? “一辈子谨小慎微,到头来只享受一个月不到,真是可笑!”朱由校心中如此嘲笑朱常洛,但时隔几十年后,他觉得今日的想法才真是可笑! “哥儿,时候不早了,该歇了。” 魏朝一如既往的在一旁小心侍候着。 朱由校看了一眼魏朝,开口道:“魏朝,谢谢你一直愿意陪着我。” 魏朝闻言,颇有些受宠若惊道:“哥儿这话折煞奴婢了,奴婢受王娘娘恩惠,这一辈子也不敢忘,侍奉哥儿就是报答王娘娘的大恩大德,除此之外,奴婢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魏朝带着哭腔,就差来两滴眼泪应景了,不管是真情还是演绎,朱由校都不会计较,就凭魏朝这四个多月不离不弃的陪伴,他已经把魏朝当作朋友了,如果没有魏朝陪他说话解闷,他恐怕就真的疯了。 “魏朝,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说这些话了,我把你当朋友,希望你也能把我当朋友。” 魏朝紧忙下跪道:“奴婢一残缺之人,岂敢与哥儿称朋友,还请哥儿收回此言,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恐对哥儿不利。” 朱由校知道谁是“有心人”,也知道魏朝这是在为他的未来打算,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说道:“好,就依你,不过有句话我可以给你,以后我绝不会亏待你,只要你做的不太过,我绝不追究你和你家族。” 魏朝见朱由校今日言谈举止颇为正常,又许诺自己日后的富贵,当下心中大喜,称谢道:“奴婢谢过哥儿,奴婢一定谨记哥儿今日对奴婢之言。” 朱由校知道历史,再有不到一年他就会上位成为大明帝国的皇帝,如今既已回不去了,那就要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 首先这亲信班底该培养就得培养,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架空权力,才不会莫名其妙落水,稀里糊涂早逝,朱由校可不认为自己虎躯一震就能扭转历史,他只想着多活几年,哪怕是做个昏君! 心中有了目标,自然没那么多烦恼了,朱由校关注起生活来:“今儿是不是中秋节了?” 魏朝回道:“哥儿,是呢,今儿正是中秋节。” “哦!” 这一下,朱由校刚好转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倒不是因为中秋节没人给他送月饼,而是他想起了家人,21世纪的家人! 自己被雷劈穿越,想必那边的肉身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也不知父母是如何承受住这个噩耗的。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朱由校越想越觉得难受,眼泪忍不住簌簌流了下来。 魏朝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忙询问道:“哥儿,这是怎么了?是奴婢侍奉的不好吗?” 朱由校摇摇头,其中的缘由自然是不能跟魏朝提起的,只好借口道:“只是想起了母亲。” 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死于五个月前,正是朱孜明穿越来的时间,也正因如此,太医院的御医才会认为他的胡闹之举是忧伤过度得了心疾所致。 朱由校一语双关说思念母亲,魏朝只当是他思念王才人,这倒合情合理,但凡还是个人,谁没了妈不伤心难过! “王娘娘去了极乐净土享福,哥儿也不必太过忧思,王娘娘也不想见哥儿因此坏了身子。” 魏朝虽是个多年的阉人,但一点都不像影视剧中的太监那样说起话来公鸭嗓子,他的声音很有磁性,若这个时代有电视,以他的声线去做个播音员绝对没问题。 朱由校现在这幅身体生理上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心智却是一个三十多岁人的,自然不好在外人面前哭的像个娘炮,于是趁势止了哭声,接过魏朝递来的手绢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准备去休息。 “哥儿,有件事须告知你。” 朱由校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何事?” “后个是万岁爷的万寿节,虽说万岁爷今年免了百官朝贺,但宫中还是要热闹一下的,太子爷到时会去乾清宫给万岁爷贺寿,今儿下晌差人来问哥儿去是不去?” 朱由校听完脸都要黑了,这种事还需要询问吗?朱常洛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吗?! 不过转念一想,朱常洛这么做也合理,谁让现在朱由校是“妖精夺舍嫌疑人”呢,万一到时惊了朱翊钧的圣驾,那朱常洛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去回禀一声,就说到时候我一定去。” 第2章 觐见 八月十七,是万历皇帝朱翊钧的五十七岁生日。 一大早,宫里就热闹了起来,按照常例,宫女和阉官可以不受平日的限制,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佩戴自己喜欢的饰物。 这一切,在换了“核芯”的朱由校看来有些莫名所以,但对于有着严格等级限制的皇宫大内来说,那简直比过年还让人期待!尤其是那些宫女们,喜欢的裙子可以光明正大地穿在身上向别人显摆,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情啊! 昨日傍晚,得到信的朱常洛也派人给朱由校送来了一套新衣服。 这是朱由校被“软禁”在此四个多月第一次有新衣服穿,之前他那两身衣服从春天穿到秋天,洗的发白不说,上面还破了好几个洞,还是他亲手补上的。 送来的新衣是红色的蟒袍,上面绣着四爪的龙(即蟒),蟒袍用料讲究、做工精致,完全是手工一针一针缝制出来的,朱由校估计这一件袍服若是在21世纪,怎么也得卖个六位数的天价。 虽说来到这个世界也四个多月了,但朱由校依旧穿不好这些袍服,尤其是那些所谓的“正装”,太繁琐了,穿衣的过程堪比解一道高等数学题。 既然自己弄不明白,朱由校也只好接受魏朝的殷勤服务,享受一把衣来伸手的感觉。 穿戴整齐,魏朝随口夸了一句:“哥儿穿上这身蟒袍,颇有万岁爷年轻时的风采。” “哦?”朱由校疑问道:“怎么,你还见过皇爷爷年轻时的样子?” 提起这茬,魏朝难掩得意之情:“奴婢刚进宫那年就有幸得见万岁爷龙颜,算起来也有三十多年了。” 朱由校差点惊掉下巴,倒不是惊讶魏朝进宫年头久,而是惊讶魏朝这一进宫就见过朱翊钧的主,怎么三十多年了还混的这么惨,真不知道是没眼力还是没能力。 “魏朝,你觉得皇爷爷这个人怎么样?” 魏朝哪敢接这茬,打着哈哈:“万岁爷英明神武,岂是奴婢这样的卑贱之人可以置喙的。” 本想着打个提前量,结果听到的全是废话,朱由校白了魏朝一眼,又对着铜镜正了正衣冠,说道:“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朱由校被“软禁”的地方名叫“昭俭宫”,一路向南穿过穿殿便来到太子朱常洛居住的慈庆宫。 朱常洛此刻已经穿戴整齐,带着一众家眷在正殿内等待。 见朱由校到来,朱常洛颇有些不悦:“为何此时才到?” 朱由校直想骂娘,昨天明明说好的辰时三刻慈庆宫集合,现在明明才过辰时二刻就被嫌弃迟到,这不摆明了鸡蛋里挑骨头吗! 朱由校气的牙痒痒,但也不敢有丝毫不满,古代社会孝当先,他今天要是敢顶撞朱常洛,明天就有人敢上疏指责他不孝! “是校儿疏忽了,万望父亲宽恕。”朱由校行着大礼,显得极为谦卑,但心里却膈应的不行,先不说朱常洛本就是个“便宜老爹”,单单从心智上来说,让他管一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叫父亲,这事本身就让人难以接受。 朱常洛倒是欣喜的很,他上前拉住朱由校的手,关切地问道:“校儿最近是否觉得身体好了起来?” 朱由校知道朱常洛是什么意思,他顺势回道:“是哩,这些时日觉得又如往日那般了。” 朱常洛也不希望自己出个精神病儿子,见朱由校今日言谈举止比往常还要正常,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好呀!今日是你皇爷爷万寿,校儿又痊愈如初,真是双喜临门,今儿回来,为父一定要多喝两杯,哈哈!” “咳!” 一声轻咳,顿时让朱常洛收敛了起来。 朱由校循声望去,见是一妖艳女子,此人他也算认识,正是李选侍,目前是朱常洛最宠爱的女人。 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与李选侍不睦,据说王才人之死就与李选侍有极大的关系,不过现在的朱由校没有原版朱由校那些记忆,对王才人也没法带入多少感情,因此还算客气地朝李选侍行了个礼。 李选侍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满脸堆笑道:“校哥儿不必如此多礼。” 见过李选侍,朱由校又向另一位李选侍行礼,这位李选侍人称东李,目前是太子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东李端庄大方,人也和蔼,跟西李完全两种人,东李没有子女,目前负责抚养同样没了妈的朱由检。 借此机会,朱由校仔细打量了一下东李身边的朱由检。 这一看不打紧,直接让朱由校心中直呼“好家伙”,一个九岁的孩子,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复杂情绪竟不比一个成年人少! “怪不得都说崇祯皇帝多疑,原来这小子从小就有这天赋啊。”朱由校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脸上却笑呵呵地问道:“五弟最近可读书吗?” “有读。”朱由检毕竟岁数还小,心思虽多,说起话来还是怯生生的。 “读何书?” “《韩非子》。” 朱由校差点没脱口而出一句“卧槽”,小小年纪读《韩非子》,野心不小啊! 朱由校皮笑肉不笑,尴尬地笑了两声,拍了拍朱由检的肩膀,说道:“好好读,五弟他日可为尧、舜。” 这句话一出,整个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朱常洛的脸色像猪肝一样。 场面极度尴尬,最终还是东李第一个出声,她解释道:“此是我做的不对,宫中书籍不多,我随便找了两本,并非有意为之,校哥儿千万不要多想。” 随后又向朱常洛下跪请罪:“妾一时疏忽,请太子责罚。” 朱由校尴尬的不行,他是想起了历史上朱由校传位给朱由检的那句经典台词,想来个黑色幽默,没想到玩笑过了头! 见场面有些失控,朱由校也赶忙向朱常洛请罪:“由校不过一时玩笑之言,并无他意,父亲若要责罚就请先责罚由校。” 朱由校这玩笑开的多少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了,朱常洛怎么可能不怕,他本打算处罚朱由校的,但此刻见朱由校主动认错,立即又想着息事宁人:“此事不得再提,若谁敢传出慈庆宫,立刻杖毙!” “是!”不光朱常洛的几位妾室和子女,就连一旁服侍的宫女内侍也跟着应是。 东李起身,路过朱由校身边,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朱由校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虽然朱常洛说此事不许再提,但以后东李的境遇可想而知,弄不好朱由检的抚养权也会因此丢掉。 想到这,朱由校又偷偷看了一眼朱由检,结果正好与朱由检四目相对,这一刻,他从朱由检的眼神中只看到了恨意! “妈的,开局就得罪了这个祖宗,真是点背!”朱由校哭的心都快有了,昨天晚上他还幻想着自己当皇帝以后要学唐玄宗兄友弟恭呢,这下弄不好要变成宋太祖烛影斧声了! “好了,时辰到了,大家随我去拜见父皇吧。” 不得不说,朱常洛谨小慎微的有些过头了,堂堂太子,出个门竟然连肩舆都不敢乘坐,直接领着一家人步行前往乾清宫,看的朱由校心中又是一顿吐槽。 一行人出麟趾门,过宝善门、景运门,来到了乾清门前。 由于早有通报,乾清宫管事牌子常云早已在门口候着,朱常洛一行人也不用等候,直接在常云的引导下进了乾清门。 临进门前,朱由校瞥了一眼身后,那里原是三大殿所在,此刻却只剩下三座残破的三重汉白玉台基矗立在那里,如同整个大明帝国的真实写照。 第3章 万历皇帝朱翊钧 乾清宫弘德殿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叫乾清宫西暖阁更为合适,整个建筑为两层结构,内部分割成多个房间,每个房间里内都有床榻,据说皇帝每天睡觉都会换几个房间,以此保证自己的安全。 朱由校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内幕的,他只是好奇这么大一座宫殿就一个人住难道不会觉得阴森吗? 常云引着一行人来到弘德殿最里面的一间向阳房间。 一进房间,便有一股特别的味道扑面而来,朱由校平生从未闻过这种味道,这股特殊的气味中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说臭不臭,说香又不是香。 床榻上倚靠着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头,此人正是大明帝国当今的皇帝——朱翊钧! 朱常洛带着众人给朱翊钧行跪拜大礼,并上贺词。 “咳咳!”朱翊钧咳嗽两声,苍老而无力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太子有心了!常云,回头让内承运库给东宫送些金银布帛过去。” “奴婢遵旨!” “儿臣谢父皇!”朱常洛又带着一干人等叩头谢恩。 “咳咳!都起来吧!”朱翊钧几乎说两句话就要咳嗽一下,看来健康情况不容乐观。 “谢父皇!” 待众人起身,朱翊钧问道:“由校来了吗?” 朱由校一愣,随后上前两步,朝朱翊钧行礼道:“孙儿来了。” 朱翊钧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遍朱由校,问道:“听说你的心疾痊愈了?” 朱由校略显尴尬地回道:“回皇爷爷话,孙儿现在已经痊愈了。” 朱翊钧点点头:“好了就好,外面传言你被妖精夺了舍,我就说嘛,什么妖精敢到皇宫作乱?有些人就是喜欢胡说八道,总想对咱们家的家事指手画脚。” 朱翊钧这话可谓意味深长,就算朱由校再怎么政治小白也听的出来,他不好在这件事上表态,只好附和道:“皇爷爷说的是。” 朱翊钧显然是不愿听这话,他皱了皱眉,刚准备开口,一名内侍进来禀报:“万岁爷,内阁大学士方从哲求见。” 闻听是方从哲求见,朱翊钧所剩无几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阴沉着脸向内侍问道:“他说什么事了吗?” “回万岁爷,方阁老特来为万岁爷贺寿。” 朱翊钧沉吟片刻,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遵旨!” 内侍领旨出去,朱翊钧又将目光投向了朱由校,问了一个早些时候朱由校问朱由检的问题:“最近可曾读书?” 朱由校最近几个月都被“软禁”在昭俭宫,里面连张厕纸都没有,何谈读书!但他又不愿在朱翊钧这里留下太多不好的印象,只好硬着头皮撒谎道:“孙儿最近有读过一些书的。” “哦?”朱翊钧将信将疑:“那你都读些什么书?” 果然,朱由校就知道接着会问这个问题,他当然不会像朱由检傻呵呵地实话实说,于是继续撒谎道:“孙儿近来在读《孟子》。” “哦?”朱翊钧还是将信将疑:“那你背几段给我听听。” 朱由校为何不说别的书,非说在读《孟子》?那是因为他清楚撒谎也要撒圆了,要不然被识破了可就丢人了!《孟子》是他读过次数最多的书,小时候家里唯一的课外读物就是一本被翻烂的《孟子》,里面大部分篇章他都能背诵下来,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朱由校选了几段记得最清楚的,绘声绘色地跟朱翊钧背诵了一遍。 此举如果说是让朱翊钧深感意外,那朱常洛就是感到不可思议了,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自己这儿子虽然不像外界传闻那样大字不识几个,但也绝对没这么有能耐! “哈哈,好!”朱翊钧难得放肆地笑了起来,他将朱由校叫到了过去,让其坐到自己身旁。 朱由校犹豫地看了一眼朱常洛,见朱常洛点头,他这才忐忑不安地坐到朱翊钧身旁。 此时此刻,朱由校才真正感受到一位帝王的气场,别看朱翊钧外表看起来老迈、瘦弱,甚至还有些驼背,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却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坐在朱翊钧身边,朱由校能明显感觉到那种强大的压迫感,这是他前世面对那些大小领导时完全没有的感觉。 朱由校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中秋时节的天气已经凉了,但他的手心和后背却全是汗水。 朱翊钧看出朱由校有些紧张,再次面露微笑,调侃道:“我不过一老叟尔,有那么可怕吗?” 朱由校跟着勉强笑了一下,小心回道:“皇爷爷神龙在世,天下臣民无不威服,孙儿亦是如此。” “哈哈哈!”哪个领导不喜欢被拍马屁呢,朱翊钧虽是帝王,但他依旧是个人,自然也喜欢听人拍,更何况拍他的人还是他曾经不喜欢的人呢。 “万岁爷,方阁老到了。” 内侍的话让朱翊钧将注意力转到了方从哲身上,朱由校暗暗舒了一口气,再聊一会他非出错不可,方从哲真是来得及时啊。 方从哲今年六十多了,依旧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见朱由校和朱翊钧同榻而坐不由一愣,不过转瞬间又恢复正常,手举题本朝朱翊钧跪行大礼,称颂道:“臣方从哲恭祝吾皇万寿无疆!” “平身吧。”朱翊钧的话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如同ai机器人一般。 常云将题本转呈朱翊钧,朱翊钧却连看都不看,直接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对方从哲说道:“中涵(方从哲表字),朕不是说过了吗,今年万寿节免群臣朝贺,你这是明知故犯啊。” 方从哲却依旧一脸的恭谨:“臣蒙吾皇圣恩,感激涕零,今逢吾皇万寿,臣又如何能安坐家中。” 这马屁拍的不错,但朱翊钧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中涵啊,你我君臣多年,何必来这些虚的,有事你就直说吧。” “臣谢皇上!”方从哲客气了一句,随即奏道:“近来时务繁杂,臣又年老体衰,一人实难支撑内阁,臣请皇上垂怜,增补一二阁员为皇上分忧。” 朱翊钧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盯着方从哲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问道:“中涵,这是你最近第几次提此事了?” 方从哲想都没想,直接回道:“是第十次了。” “哦?原来都这么多次了?”朱翊钧不知真记不得还是装糊涂,思索一阵,回复道:“朕今日高兴,就依了你,回去拟道圣旨,让群臣廷推几人罢。” 方从哲今天来确实想着趁朱翊钧生日讨个彩头,但却没想到朱翊钧这么痛快就同意了,他一时竟愣在了那里,直到常云轻咳一声提示,他才赶忙跪谢道:“臣谢皇上!” “免了!”朱翊钧虽说答应了方从哲所请,但这次语气里却明显带着不情愿。 方从哲怕朱翊钧一会反悔,赶忙请辞:“内阁还有些事情,臣先告退了。” 朱翊钧知道方从哲急着回去拟圣旨,他也没打算继续留方从哲在这里,于是便从了方从哲所请。 方从哲出门之后,朱翊钧打开方从哲的那道题本,将夹在中间的一张纸抽了出来,随后又将题本扔在了一旁。 朱翊钧看了看那张纸,吩咐常云道:“回头给方首辅家送二十两黄金、布帛五匹,再送些暹罗进贡的福寿膏。” 朱由校本来的注意力是在那张纸上,那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本来他还在好奇堂堂大明皇帝竟然会收臣子的礼金,但当他听到“福寿膏”三个字,脑子里直接嗡的一下,好家伙!他此刻终于知道这房间里那股奇怪的味道是什么了! 史载朱翊钧晚年长期服用鸦片,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没想到这玩意这么早就开始毒害中国人了!” 第4章 露馅了 朱由校这边还在心中感叹鸦片害中国人匪浅,那边朱翊钧却下起了“逐客令”:“太子,寿也贺了,时候也不早了,回吧。” 朱常洛闻言,赶忙唯唯诺诺告辞:“儿臣告退。” 朱由校也赶紧跟着起身,想着跟朱常洛一起返回慈庆宫,继续过着被“软禁”的生活,但他刚起身,就听朱翊钧说道:“先等一下!”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又哪敢多问,只好恭敬地听候朱翊钧的指示。 朱翊钧看了看朱常洛,又看了看朱由校,问道:“太子,你可曾想好将由校交给何人管教?” 朱常洛先是偷偷瞄了一眼朱由校,随后才向朱翊钧回禀道:“儿臣以为西李可担此任。” 朱由校本来挺欣喜的,朱翊钧的话代表着他终于可以结束“软禁”生活了,但听到朱常洛的回答,欣喜之情一扫而空,难道“移宫案”注定是避免不了吗? “移宫案”牵扯很多势力,朱由校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一个政治小白,到时候恐怕会很难应付,如果能避免这件事情发生那最好不过了! 沉思片刻,朱由校还是决定尽力阻止这件事,他小心说道:“皇爷爷,孙儿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庶母如今有妹妹需要抚育,孙儿又岂能多让庶母操劳。” 此言一出,还不等朱翊钧表态,朱常洛首先教训了起来:“混账,在你皇爷爷面前,岂容你如此恣意而为!” “你是到底有多喜欢这个狐狸精啊!”朱由校简直无语,西李摆明了就是为以后晋位谋划呢,但以西李的出身和她与郑贵妃的关系,大臣们那里根本不可能同意,皇帝和朝臣不关心国计民生,成天为一个女人撕起来没完有意思吗?! 朱常洛想借朱翊钧来压朱由校,逼其就范,然而还未等朱由校开口辩解,朱翊钧却先开了口:“想我十五岁那年,皇后正好入宫,如今算来已经四十有二年了。” 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让朱常洛战战兢兢,朱由校暗自窃喜,心中念叨:“老爷子,你也给我找门亲事吧,只要是个女的就可以,我不挑!嘿嘿!” 朱常洛战战兢兢不敢言语,这可急坏了他身后的西李。 和朱由校想的一样,西李就是看中了朱由校这个皇长孙的价值,那可是以后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只要能获得抚养权,那她就能怂恿朱常洛给她晋位,她不会关心外面大臣同意不同意,他只关心自己的地位够不够高,女人一旦被权力迷惑了双眼,比男人还疯狂。 西李很想亲自游说朱翊钧,然而她不过一个太子选侍,在朱翊钧面前哪里有她说话的份,虽是心急如焚,但也只能看着朱常洛那个怂包干瞪眼。 朱常洛仿佛感觉到了身后火辣辣的眼神,竟然壮着胆子说道:“父皇天纵之姿,岂是我等晚辈能比的,由校年岁还小,心性不定,还是交给西李教养一些时日为好。” “我靠!你特么是被西李把魂勾走了吧?”朱由校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他真没想到朱常洛为了西李会这么拼! 朱由校偷偷瞄了一眼朱翊钧,朱翊钧面色有些纠结,看来今天这事很难遂他的心愿了。 朱翊钧沉思片刻,突然问了朱由校一个跟此事毫不相干的问题:“由校最近可还读过别的书吗?” 朱由校一开始还纳闷呢,为何朱翊钧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仔细一想,他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赶忙向朱翊钧拜道:“孙儿正想求皇爷爷请一两位翰林学士教孙儿读书呢。” 朱翊钧闻言竟然莞尔一笑,说道:“难得你有如此上进心,我若是不依了你,外面的大臣们估计就该上本骂我了。” “多谢皇爷爷!”朱由校这一句说得那是相当有诚意,要不是朱翊钧提醒,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这样的好办法。如此一来,就算西李得了养母之名,也无养母之实,她的如意算盘还是会落空,看来朱翊钧也是不喜欢这个西李。 “太子,此事我看就这么办,由校就暂时交由西李抚养,不过他也该多读些书了,我再给他找两名师傅教他读书明事。” 玩平衡!朱由校不得不服,西李抢夺抚养权的事肯定不止朱常洛一人支持,指不定还有谁呢,朱翊钧肯定是不想跟那些人闹僵,这才搞出这样一个结果。 这样的安排,就算朱常洛不怎么满意也不敢说出来,他只好表示赞同。 西李当然也不满意了,她偷偷瞥了一眼朱由校,这小子太滑了,不好控制啊,看来得多吹吹枕边风,让太子好好收拾收拾这小子,以后的时间还很多,老娘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如果西李知道朱常洛很快就得噶,估计她就不会这么自信了。 此事一了,朱翊钧再次下了“逐客令”,不过这次额外加了一句:“由校留下来陪我说会话。” 朱由校和朱常洛都是一愣,不知朱翊钧这又是搞什么花活。 “好好陪你皇爷爷!”朱常洛不忘给朱由校一个提醒,告诫朱由校不要乱说话。 朱常洛带着家人离开了弘德殿,只留下朱由校不知所措地杵在那里。 朱翊钧这一次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朱由校,随后对常云说道:“你去御膳房取些点心过来。” “诺!” 常云领旨出了弘德殿,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朱由校、朱翊钧以及两名内侍,朱翊钧这时又让两名内侍出去了,同时告诉二人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闯进来。 朱翊钧的举动不禁让朱由校胡思乱想起来,心脏开始狂跳,额头上也渗出了一排细小的汗珠。 “坐!”朱翊钧此刻的语气显得十分温柔。 朱由校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慢慢走到朱翊钧跟前,略显拘谨地坐在朱翊钧对面。 朱翊钧竟然又客气地给朱由校递过一杯刚刚沏好的茶,这让朱由校的心弦崩的更紧了。 “小子挺聪明!” 朱由校心中咯噔一下,强装镇定道:“皇爷爷说的话,孙儿有些不懂了。” 朱翊钧没有回答,而是语气平和地说了一件旧事:“世德堂有一话本,名曰《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里内借玄奘大师西行求法之事,讲了许多仙佛精怪之事,我小时很是喜欢读,但张居正每每看见便将它收了去,我只能再让贴身内侍偷偷出去买,为此还花了不少银子呢。” 朱翊钧说完,还不忘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搞的朱由校更加坚定地认为朱翊钧就是个守财奴。 朱翊钧心疼完了,突然盯着朱由校问道:“你相不相信那些仙佛精怪之说?” 朱翊钧的眼睛不大,但眼神绝对够深邃的,朱由校被盯的心里发毛,一时间连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起来,支支吾吾许久才回答道:“孙儿并不信这些,不过孙儿也不知世间到底有没有这些仙佛精怪。” “哦?”朱翊钧将眼神从朱由校身上收回,像是自语道:“世宗皇帝可是信的。” 朱由校没法接这话,只好装聋作哑当作没听见。 如此安静了一阵,朱翊钧再次说了一件旧事:“当年有人趁着正旦向我进献‘仙丹’,我没有理会他。当时你也在场,我问你可相信世间有使人长生的仙丹,你童言无忌回答‘皇爷爷可曾听过世间有不死之人吗?”,为此我还赏赐了你,你可还记得我赏赐的是何物吗?” “完蛋!”朱由校哭的心都有了,他没有“原版”朱由校的记忆,哪里会记得这事?! 没办法,朱由校只好硬着头皮瞎编:“小时的事,孙儿一时想不起来了。” 哪知朱翊钧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拍案几,喝问道:“你是想不起来了?还是你根本就不是朱由校?!” 第5章 对话 朱由校吓得差点没直接跪下,不应该啊?这才说几句话,怎么就露馅了呢? “会不会是诈我?”此时此刻,朱由校只能强装镇定,硬着头皮死不承认:“皇爷爷说笑了,我是你看着长大的,又怎会是假冒的呢!” “哼!”朱翊钧冷哼一声,随即彻底击碎了朱由校的谎言:“我刚才所说赏赐之事根本就不曾发生过,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你,而你竟然毫无发觉,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假冒的?!” “老狐狸!太特么阴险了!”朱由校暗叫上当,嘴上依旧强硬:“就凭这一点恐怕不能说明什么吧?” “哼!还在狡辩!自你背《孟子》时我就开始怀疑你,包括刚才所有的事都是在试探你,现在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根本就不是朱由校!”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朱由校自认倒霉,无话可说。 “现在你还想如何狡辩?” 自知死到临头,朱由校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他端起案几上的茶杯,轻呷了一口,说道:“既然被你识破了,我无话可说,你准备怎么杀我?” 朱翊钧反倒惊讶了:“你承认了?” “我不承认又如何,你不是已经认定我不是朱由校了吗?” “算你识相,不过我想先听听你的故事,之后再决定是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还是放你一条生路。” 朱由校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真考虑给我生路?” “君无戏言听说过没有?” 一听还有生路,朱由校立马就坡下驴:“对对对,你可以继续把我当孙子,然后你让朱常洛立朱由检做太子,我做个富家翁可以了。” 说到底,朱由校还是怕死,这么低的姿态跟哀求没什么两样了。 “哼!没想到你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朱翊钧讽刺的同时,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一看有门,朱由校的心又放松了不少,他回道:“我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当然会怕死。” “你倒是诚实!” “多谢夸奖!” “厚颜无耻之徒!” “我确实是!”21世纪穿越来的朱由校可没有这个时代的那些道德约束。 “那你到底是妖精?还是鬼神?”朱翊钧不屑跟朱由校斗嘴,又问起来正事。 事到如今,朱由校也不再隐瞒,直言道:“我不是妖精,也不是神仙,勉强算个鬼吧,不过我们那里说的鬼跟你们说的并不一样,我们认为的鬼只不过是人的意识体而已。” “意识体?那是什么?”朱翊钧对于新词汇不是很理解,但却很好奇。 “呃。。。”朱由校一时语塞,想了一阵,才回答道:“你可以理解跟灵魂差不多一个意思。” “哦!”朱翊钧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你的意识体为什么占据了我孙儿的身体?” 朱由校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在野外被闪电劈中,再醒来就变成了你的孙儿,这件事我也很迷惑,如果非要解释,那就是穿越。” “穿越是什么意思?” “不科学的讲,就是一个人的肉体或意识体从一个时空来到另一个时空,至于科学的解释吗,这是压根就不科学!” 朱翊钧听的云山雾绕,索性直接换了一个问题:“你们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朱由校想了一下,说道:“你们这里的历史如果跟我们那里一样的话,再过四百年就会和我们那里一样了。” “四百年?那么久啊?”朱翊钧有些感慨,继续问道:“那你们那里国号是什么?皇帝是何姓?国家是盛世还是乱世?百姓有几何?” 朱翊钧一口气问了一堆问题,朱由校索性将自己所在时代的情形一一跟朱翊钧讲了一遍。 朱翊钧听的很仔细,并不时提出疑问,听完之后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颤抖的手想要端起茶杯喝水,却洒了一身茶水。 朱由校看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的朱翊钧,内心多少有些同情,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静静坐在那里。 朱翊钧艰难地喝了一些茶水,平复了许久,再一次问道:“大明真的只有二十多年的国祚了吗?” 朱由校刚才说的兴起不小心说漏了嘴,此刻也没办法改口,只好点点头。 “啪!”朱翊钧突然将茶杯拍在案几上,朱由校被吓了一跳,以为朱翊钧又要找自己茬,刚要出言,就听见朱翊钧说道:“没想到建虏那帮蛮夷竟然夺了我华夏故土,真是可恨!” 原来因为这事发火,也是,后世不少人骂满清,朱由校虽不是明粉,但也对清朝无感,倒是可以理解朱翊钧的心情。 “朕明日便下旨,尽起全国大军踏平建虏!”朱翊钧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冷的吓人。 朱由校没想到朱翊钧这么冲动,赶忙劝道:“老爷子,你别这么冲动,大明现在的心腹大患可不在辽东啊,你现在就算灭了他们,大明也维持不了多久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大明是被农民起义军推翻的,现在若是尽起全国大军,老百姓负担就更重了,农民起义说不得就提前了。” 朱翊钧执掌大权几十年,这些道理又岂能不如朱由校明白,只不过刚才有些冲动罢了,朱由校这么一提醒,他也冷静了下来,转而问道:“那起义军的头领叫什么名字?” 朱由校有些无语,自己贪图口舌之快,结果给自己挖了一堆坑,但他哪能说出李自成等人的名字,只好说道:“就算我告诉你他们的名字,你派锦衣卫杀了他们,但还会有别人代替他们,这就好像治病,光治标不治本是没有用的,你难道能杀光大明百姓吗?” “真不能说?”朱翊钧对这些“反贼”明显更加痛恨。 朱由校摇摇头:“不能,我不能因我一句话让无数人丢掉性命。” “那你不怕我杀了你?”朱翊钧神色冷漠看着朱孜明。 朱由校这次却只是淡然一笑,平静道:“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这是我做人的底限。” 朱翊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你并不是个真正的贪生怕死之人。” “老爷子你这么一夸,让我瞬间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了呢。” 朱由校的率真让年迈的朱翊钧竟产生了些许羡慕之情,他当年何曾不想如此率真,可惜啊,生为帝王,一辈子注定要与“率真”二字绝缘。 “你在那个世界叫什么名字?” “朱孜明。” “哦!好名字!原来你也姓朱,那你和我们朱家有关系吗?” “啥好不好的,我们那个时代,起名字都随大流,流行啥叫啥。要说跟你们朱家的关系吗,或许有吧,记得小时候家族里续家谱,倒是看见族谱上追尊到洪武爷,不过吗,攀龙附凤的事老爷子你也清楚。” “你说的对,但我觉得你就是太祖皇帝的子嗣。” “为什么?”朱由校有些不解。 朱翊钧看着朱由校,严肃地说道:“你有太祖爷的遗风。” 朱由校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故作深沉道:“有吗?” “你这副不尊礼数模样就是!” “好吧,你说的对!” “你可以回去了。” “行!”朱由校随口说了一个“行”字,但紧接着就一脸苦笑道:“老爷子,你让我回哪儿去?” “回慈庆宫,要不然呢?” 朱由校有些不可思议道:“你真的不杀我?” “哼!”朱翊钧又是冷哼一声,说道:“过两天你自会知道结果!” 第6章 未曾设想 从弘德殿回来已经五天了,这五天朱由校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知道结果不可怕,等待结果才最煎熬。 朱由校不清楚朱翊钧会怎么处置自己,他几乎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虽然当日与朱翊钧相谈甚欢,朱翊钧也说要给生路,但人家毕竟是皇帝,做皇帝的最爱翻脸不认人,万一让朱翊钧真的出尔反尔,那就真没办法挽救了。 朱由校每天都要在昭俭宫的门槛上坐很久,魏朝几次想问,却见朱由校神色凝重,都只好闭嘴。 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朱由校也终于离开了门槛,又是一天过去了,自己又多活了一天,明天又将是忐忑不安的一天吧? “哥儿,喜事啊!” 朱由校刚要转身进屋,一个小内侍匆匆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 待小内侍走到跟前,朱由校紧张地询问道:“有何喜事?” 小内侍笑嘻嘻回道:“给哥儿道喜,万岁爷给哥儿下了圣旨,传旨的常管事已经到了正堂,太子爷命奴婢来请哥儿一同听旨。” 看来朱翊钧做好了决定,朱由校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愈发紧张起来。 “你可知圣旨是何内容?” 小内侍依旧笑嘻嘻地回道:“自然是喜事,要不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吵扰哥儿啊。” 一旁的魏朝见此情形,有些不悦道:“莫要卖关子,赶紧说来,喜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朱由校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感叹这宫里的规矩是真特么多啊! 朱由校身上哪有钱,只好看向魏朝,魏朝心领神会,从腰间荷包取出一块碎银扔给小内侍,呵斥道:“还不快快说来!” “奴婢谢过哥儿,谢过魏公公。”小内侍收了赏钱,自是一番千恩万谢,随后才说出是何喜事:“万岁爷下旨册封哥儿为皇太孙,奴婢先恭喜太孙殿下了。” 朱由校闻言,直接原地石化,朱翊钧这是玩的什么套路?自己的老底全告诉了他,他居然还要封自己为“皇太孙”,就这么将大明帝国的江山社稷交给一个“外人”,朱翊钧难道是老糊涂失了智?! 朱由校心中的疑问快够写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了,以至于魏朝喊了他三遍才回过神来。 “何事?” 魏朝一脸无语道:“太孙殿下,咱该去前殿领旨了,莫让常管事久等。” “哦!”朱由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简单收拾了一下衣冠,随着小内侍来到了前殿。 太子朱常洛、乾清宫管事牌子常云已经等候多时,见朱由校走来,二人表情各异,常云满脸笑容,朱常洛则是面色复杂。 见父子二人到齐,常云便开始宣读圣旨,朱由校已经知道内容,对满篇诘屈聱牙的圣旨根本没听进去,只是跟着朱常洛按照礼仪听了一遍罢了。 圣旨宣读完毕,常云先向朱常洛道贺,而后又向朱由校道贺,朱由校这回没有魏朝在身边,只好盯着朱常洛看。 朱常洛倒是痛快,早已让内侍准备了大锭银子,常云也不客气,收了银子跟朱常洛道了声谢,便告辞而去。 朱由校想了想,跟着常云走出了慈庆宫。 常云见朱由校跟来,恭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朱由校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常总管,我想见皇爷爷,不知可否帮忙通禀?” 常云先是笑着揶揄了一句:“奴婢可不是总管,殿下如此高抬奴婢,要是让万岁爷知道了可不好。”随后才转入正题:“万岁爷早知道殿下会有此举,来时已经吩咐过奴婢了,殿下想见万岁爷可随时到乾清宫相见。” “靠!又让老家伙装到了!”朱由校心中吐槽一句,脸上笑呵呵地对常云道:“那就麻烦常总管带路了。” 朱由校还是不改称呼,常云也是无奈,打了个手势,便带着朱由校往乾清宫而去。 过了景运门,朱由校又看见那一片地基,他向常云问道:“三大殿被烧毁多久了?” 常云想了一下,回答道:“哎哟,这可有年头了,算起来得有二十多年了。” “就一直没重建?” “唉——”常云叹息一声,说道:“万岁爷仁心,不愿天下子民受难,重建的事也就搁置了下来,这一搁置就是二十多年了。” 朱由校才不信朱翊钧那个守财奴会是因为爱惜子民才不愿重建呢,无非是不想花内库的帑银,想用国库的钱重建罢了,只不过过不了文官集团那道关,才会一直拖到今天。 进了乾清门,常云直接带着朱由校进了弘德殿。 还是上次那个房间,朱翊钧依旧佝偻着背,脸上的皱纹比上次显得更深了。 “孙儿见过皇爷爷!”有外人在场,朱由校按规矩给朱翊钧行大礼。 “由校啊,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你是来谢恩的吗?”朱翊钧虽然显得更老,但声音却比上次浑厚,看来心情不错,脸上还洋溢着微笑。 “这怎么学起我来了,这么大岁数了,为老不尊啊!”朱由校心中又是一顿吐槽,脸上带着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回道:“皇爷爷给孙儿如此厚礼,孙儿自然要第一时间过来谢谢皇爷爷了,只是孙儿有些悄悄话想跟皇爷爷说,不知道行不行?” 朱翊钧早有预料一般,朱由校话还没说完,他就给常云使了个眼色,等到朱由校话音刚落,常云已经带着内侍退了出去。 “说吧,找我想问什么?”朱翊钧直接开门见山。 “为什么这么做?您可是知道我老底的,大明江山传到我手上那可就相当于传给外人了。” 朱翊钧收起了笑容,严肃道:“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你现在都不是外人,你现在的身体里流淌着朱家的血液,你是太祖的子孙,我的孙儿,大明的储君!” 朱由校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无奈接受这个事实:“您说的对,但我并不是很聪明,也没有任何从政经验,对这个时代也不算了解,您这样做我真的不理解动机是什么,这也是我来找您的原因。” “动机?”说到这个,朱翊钧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去,声音低沉道:“或许是我不甘心大明再有二十多年就亡国吧。” 朱由校有些无语:“难道您觉得我能延续大明国祚?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多聪明的人,您认为我能斗过文官集团那些老狐狸?” “你能!”朱翊钧突然提高了嗓门,他盯着朱由校,眼神中除了信任竟然还有一丝丝哀求! 朱由校被震住了,怯生生地问道:“老爷子,你为什么觉得我能?” “见识!” “见识?” “对!”朱翊钧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超过我们这些老古董们几百年的见识和眼界,你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可以想办法规避,一定可以延续大明国祚!” 朱由校确实想过把皇帝瘾,只不过却从未想过要延续什么大明国祚,这个担子太沉重了,而且他心里也十分抗拒这事,大明朝的普通百姓过的已经太惨了,这样腐朽的王朝还不如早点亡了呢! “大明已经烂到根了,还不如让新的王朝取而代之呢!”朱由校直言不讳,生活在21世纪的人,谁又会真的喜欢腐朽的旧社会呢? 朱翊钧的神色再次黯淡了下去,沉默了一阵,他突然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改朝换代会死多少普通百姓?” “这。。。”朱由校一时语塞。 是啊!改朝换代不过就四个字,但百姓们付出的代价却是不可想象的! 第7章 这也敢赌? 想起历史上改朝换代之时锐减的人口数,朱由校内心很是纠结,他感觉自己被朱翊钧道德绑架了。 朱由校看向朱翊钧,发现朱翊钧正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 朱由校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若是我现在答应您,到时候出尔反尔做个昏君,您岂不是失算了?” “你不会!”朱翊钧信心满满,脸上又浮现了笑容。 “就这么肯定我不会?” “对!我做皇帝四十多年了,看人还没看走眼过,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得清。” “但人都是会变的,也许有一天我被权力迷了心智,与您的初衷背道而驰也说不定,我可不能保证我不会这样。” “那你就当我这是在赌。” 朱由校又一次差点没惊掉下巴:“老爷子,您这赌的可有点大了!” “呵呵!”朱翊钧浅笑一声,感叹道:“有很多事人们不都是在赌吗?士子读书科举、农夫种下禾苗、商人贩运货物,哪个又不是在赌呢?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虽然你是未来人,但你敢保证以后的历史还会和原本一样吗?” 朱由校摇摇头:“我不敢保证!我所在的时代有一种理论叫做蝴蝶效应,说是一只亚马逊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就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一件看似微小的事情所引发的结果根本无法预料,您册封我为皇太孙的事在原本的历史上并不在此时,这里的世界线已经改变了,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好,也许明天我就被世界线修正了,您可能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虽然我不懂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那句话,我想赌一下,不知你敢不敢?” 人都有个好胜心,朱由校被这么一激,立即激昂道:“您都不怕,我怕个锤子!” “嘿嘿!”朱翊钧干笑两声,说道:“看,我果然没看错你!” 朱由校本想狡辩两句,但突觉心中一热,神色坚毅道:“男子汉大丈夫生在世间,谁不想做一番大事业,我如今有这么好的条件,自然想搏一把!” 朱翊钧点点头,说道:“年轻人有抱负很不错,希望你能名垂青史。” 此话却让朱由校神色一黯:“您说错了,就算名垂青史,也不是我的名。” 朱由校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可能让更多人知道,如今朱翊钧知晓已是极限了,但谁又不想青史留名呢,一辈子只能顶着别人的名字生活,想想就很不是滋味。 朱翊钧笑着安慰道:“等你做了皇帝,想改个名字还不是你说了算,看你这么懂史,武宗皇帝的事应该也知晓吧。” 朱由校苦笑道:“还是罢了,只要做的事是对的,又何必在意别人的夸奖呢。” “这话说的挺有道理。” 朱由校有些伤感道:“这是我母亲从小到大总对我说的,她是一位淳朴的农村妇女,但从小就教给我很多做人的道理。” “令堂是一位好母亲,若生在此时,我一定封她一品诰命。” 朱由校又是苦笑道:“那我该谢谢您了。” “世间的母亲都是很伟大的,母后当年对我也是谆谆教诲,可惜我那时却总是叛逆。”回想起往事,朱翊钧也是神情落寞。 见此情形,朱由校说道:“史书说您是昏君,但我看来,您并不像。” 这话可就有点大逆不道了,若是换成别人,恐怕免不了走一趟诏狱,但今日朱翊钧却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回应道:“谁说昏君就必须是个坏人?其实不用后世的史书编排我,这些年说我是昏君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早就是举国上下尽人皆知的昏君了。” “您倒是想的开,这样的骂名也不在乎。” “不!”朱翊钧摇摇头,“谁不在乎骂名呢?可我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为了朱家的江山社稷,我不在乎这些!” “可大明终究还是亡了,您做的这些其实并没有起多大作用。” “那是原本的历史,现在你来了,历史就不一样了,我相信把我这些年辛苦积攒的家底留给你,一定会让大明国祚得以延续的。” 朱由校无语道:“改变历史的事,我现在都不敢怎么想,您倒是真敢想。” 朱翊钧却话锋一转:“也就是今时今日我才会这样对你,若此事发生在五年之前,恐怕你早成刀下鬼了。” “那我运气不错吗!” “哼!”朱翊钧冷哼一声,说道:“你难道运气还不够好吗?死人还能重生,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朱由校无言以对。 朱翊钧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曾问你,你可知是何事?” 朱由校也不是傻子,又怎会不明白:“您说的应该是关于万历这个年号还能用多久吧?” “你啊!还是太直率了,别说做一个皇帝了,就算做一个大臣都很难。” 朱由校两手一摊:“您也看到了,我就这样,要不说怕您失望呢。” “所以,我给你找了两位师傅,我相信这两人一定会把你教育好。” 朱由校倒是来了兴趣:“不知是哪两位?” “一位是孙承宗,另一位是袁可立,这二人不仅学识渊博,更是久历民间,一定能帮助你对这里有更多的认识。” “我靠!两位大佬啊!”朱由校直接脱口而出,这两人他如何不知,没想到朱翊钧竟然把这两位派给自己做老师。 朱翊钧虽不懂“大佬”的意思,但看朱由校的表情就知道这两位在史书上的名声应该很大,他微笑道:“我就说我看人很准,你这次信了吧?” 没想到朱由校却摇摇头:“老爷子,这袁可立倒是知行合一的厉害人物,孙承宗吗,在我看来他更多只能算位书斋里的先生。” 朱翊钧有些不可置信道:“怎么?孙承宗可是甲辰科殿试的榜眼,还不如一个罪臣(指袁可立)吗?” “孙老先生书读的倒是比袁老爷子好,只不过孙老先生估计是书读的太好了,怎么说呢,他太理想化了!” “哦!”朱翊钧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后说道:“那我就换个人。。。” “别!”朱由校打断朱翊钧,“就他吧,毕竟书读的好,我没学过这么多之乎者也的,到时候奏章都看不明白可就笑话了,还是留下吧,他二位也算互补了,如此正好。” “也是,这次为了你,我可是把削职为民二十多年的袁可立重新启用了,希望你能好好跟他学习。” “看来您是挺恨他的,可您应该也明白他是个正直的能臣吧?” “哼!”朱翊钧对此不置一词,“这就是我刚才要说的,为何不问你那个问题,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有些事到了该安排的时候了。” 朱由校知道朱翊钧明年就会死,但他却不能说出来,只好敷衍道:“老爷子您只要少操那么多心,肯定能长命百岁。” “呵呵!你就不用安慰我了,若不是自知时日无多,我岂容得下你这个‘妖孽’,如我刚才所言,早个五年你必死!然今日,我却与你如昔日旧友一般,究其缘由,有八个字你应该听说过吧?” 朱翊钧没有说哪八个字,朱由校心中知晓,但也未说出来,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朱由校先开了口:“老爷子,您也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能吐露心声的人了,以后恐怕再也没有人可以让我这样开诚布公的吐露心声了。” 第8章 家家有本难念经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转眼已近十月,皇太孙的册封典礼于九月二十举行,“葛朗台”朱翊钧难得慷慨一把,从内库拨出两万两白银,在皇极门举办了一个“简朴”的仪式。 两万两白银,按照购买力计算差不多相当于后世两千万元,朱由校得知后咋舌不已,在他看来,用这些钱赈济灾民不好吗,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他觉得真不值。 册立皇太孙自然成了大明朝的“头条新闻”,一时间从贩夫走卒到达官贵人无不热议此事。 朱翊钧则继续推波助澜,以册立皇太孙为由宣布大赦天下,同时免除万历四十八年辽饷,消息迅速向大明各地传去,士绅百姓无不欢腾。 不过这个时代信息的传播速度还是很慢的,直到八九天之后,才传到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归德府。 归德府睢州城,一座不起眼的宅邸中,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一路小跑进了内堂,一边跑一边呼喊:“父亲,喜事!喜事啊!” 内堂内一名身穿燕居服的老者见状,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待年轻人走近,老者立刻教训道:“你如今也是为人父的人了,还这般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年轻男子虽有些不服气,但还是乖乖安分下来,恭敬地对老者行礼道:“父亲的教诲,孩儿记下了。” 老者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继而问道:“到底是何事,让你大呼小叫的?” “父亲,孩儿听说皇上册立了皇太孙,同时下诏免了明年的辽饷。” “哦?”老者似乎有些不大相信,问道:“此事你从何听来?” “今日路过州衙,已经出了榜文。” 既有榜文,那肯定不会是假的了,老者捋了捋胡须,感叹道:“如此真就是一件喜事了,皇上圣明啊。” “嘿嘿!”年轻男子坏笑一声,说道:“其实孩儿想说的喜事并不是这一件,而是另一件,且这件喜事与父亲有关,不知父亲想不想听啊?” 老者闻言,立即竖起了眉毛,呵斥道:“没个正经!你且说来,若是今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定要家法伺候!” “动不动就家法,我都这么大人了,你也好意思下手?”年轻男子一脸的不满,想来是没少挨家法。 这下老者直接吹胡子瞪眼道:“小子,你是觉得你长大了,还是觉得我老了打不动你了?” 老者说罢,就要伸手来打,年轻男子赶忙后退几步,求饶道:“孩儿错了,父亲莫动气,孩儿这就说。” “哼!”老者冷哼一声收回手,呵斥道:“快讲!” “是!我刚看完榜文,正巧遇见太爷(对知州、知县的尊称),他见了我,便将我叫了过去,言皇上已经下旨启用父亲为左中允,教导皇太孙读书,天使不日将抵达睢州传达圣旨,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老者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 老者正是赋闲在家二十余年的袁可立,自从赋闲在家,他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期间虽有几次起复的旨意,但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如今再次被起复,他本能的想拒绝,但听到是负责教导皇太孙读书,他犹豫了。 年轻男子是袁可立之子袁枢,此时见父亲陷入犹豫,出言道:“父亲,孩儿素闻太孙殿下少识书,今陛下令父亲在侧辅佐,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父亲万不可错失如此良机啊!” 袁可立意味深长道:“枢儿,你可知皇太孙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袁枢闻言,一时无言以对! 是啊,皇太孙十五岁了,不是五岁小孩子,就算袁可立做了皇太孙的老师,恐怕影响也会非常有限,甚至适得其反,落得个悲惨结局。 “那父亲此番还是打算推辞不受吗?” “不!”袁可立摇摇头,神色坚定道:“为父决定应召!” “嗯?”袁枢有些不懂了:“父亲放下顾虑了?” 袁可立摇摇头:“不是为父放下了顾虑,而是事关大明社稷之未来,我不可不为,若是能辅佐太孙成为一代明君自是最好,若不能。。。” 说到此处,袁可立停顿了一下,望着远处的天空吟道:“那老夫就只能‘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了。” 袁枢知道自己的父亲素有报国之心,只不过生不逢时磨灭了雄心而已,如今雄心再起,那他就一定会像自己的榜样诸葛武侯那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父亲的形象再次高大起来,袁枢心中也燃起了雄心:“父亲,孩儿还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孩儿想去投军报国。” 一听此言,袁可立立即怒火中烧,大声喝骂道:“逆子,尔敢?” 袁枢这次却没有退缩,而是针锋相对道:“父亲,你一直教导孩儿忠君爱国,如今国有危难,孩儿投军报国不正是忠君爱国之举吗?以前你说孩儿无子,怕袁家断了香火,而今赋诚已经三岁了,为何还不准?” 袁可立没想到袁枢会这样执拗,只好好言相劝:“报国不单单是投军,你还可以参加科举啊!去岁错过就错过了,你好好用功,下次秋闱争取一个好名次,到时候进士及第一样是报效国家。” “可我不想考科举!” 袁枢不是学习不好,而是他根本就无心科举,打懂事起他就喜欢舞枪弄棒、阅读兵书,一心想着成为像卫青、李靖那样驰骋疆场的名将,然而袁可立却一直不同意他的想法,以各种理由阻挠,一直拖到了今天,他不想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最好的从军年纪就过去了。 “混账!”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袁枢的脸上,顿时让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可他并没有伸手去揉,而是站在那里看着袁可立,说道:“父亲,你们这些文人就是看不起从军的是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毕竟从宋朝起就是这样了,但袁可立却不能说出来,他只是有些心疼地看着儿子,说道:“为父都是为了你好,为父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要体谅为父的苦心。” “好!”袁枢只说了一个字,随后转身离开了。 袁可立一个人站在那里久久没动,直到夫人宋氏路过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方才好似听见枢儿的声音,怎地不见他人?” 袁可立眉头一皱,说道:“逆子又要去投军,被我打了一巴掌,此刻不知去哪里了。” 宋氏闻言,脸上顿时没了笑容,没好气道:“你孙子都三岁了,你还这么打他,一点当爹的样子都没有!” “唉!”袁可立无奈地叹口气,说道:“这不也是为了他好吗,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官军是个什么样子,他自恃学了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就想去投军建功,我怕他还没来得及建功就丢了小命!”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你也不应该打他啊!”在袁枢参军这个问题上,宋氏其实是支持袁可立的意见的,只不过对袁可立的处理方式有意见罢了。 “哼!”袁可立瞪了宋氏一眼,埋怨道:“他啊,全被你宠坏了,我不打他他岂能记住我的话。” 宋氏虽不是袁枢生母,但视袁枢如己出,一直宠的没边,袁可立这话说的没错,但错就错在对宋氏说,宋氏也是强势女子,哪里忍得这气,立即反驳道:“枢儿出生时你便赋闲在家,你为何不亲自管教,现在反倒怪我不是!” 袁可立蹉跎半生,多少有些惧内,此刻见宋氏面色不善,立即服软:“夫人,莫要生气,我以后好好与他说道理便是。”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做到!”宋氏冷声说了一句,也离开了此地。 “唉!”袁可立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第9章 掘墓人登场 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延安府,米脂县。 这里位于黄土高原腹地,经过人类几千年的开发,这里的生态已经脆弱到崩溃的边缘,光秃秃的梁峁被雨水侵蚀的千沟万壑、支离破碎,在这样的地方种地,完全得看老天爷脸色吃饭,不过可能是这几年老天爷脾气不好吧,三年两头的闹旱灾,地里的收成是愈发的少了。 地里的收成减少,但朝廷的赋税却不减反增,越来越多的人只能选择逃离此地,为数不多留下来的人也是艰难度日,平日里省吃俭用,生了病也不敢看大夫,只能硬扛,然而在缺乏营养的状态下,又有几人能扛得过去呢? 李家站,当地人称李继迁寨,距离米脂县城一百多里,传说是西夏太祖李继迁的出生地,当地人多姓李,同样传说是李继迁的后裔,不过这样的双重光环并没有给当地人带来福泽,旱灾一样光临此地,死人已经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 村北一处残破的院落中时不时传出几声哀乐,看来这次是这家遭遇了不幸,村民们三三两两过去表示一下哀悼,虽然他们也多数过的很拮据,但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少的。 家主李守忠忙着招呼亲朋好友,家里的两个孩子守在灵堂前,说是灵堂,其实不过一些粟米秸秆搭的草棚,棚中停着一口薄的不能再薄的杨木棺材,棺材里躺着的正是这家的女主人,两个孩子的母亲。 李家祖上也是阔过的,不过传到李守忠这一代的时候,家道已经衰落,李守忠只是一个小小的自耕农,当然,这比很多只能租种地主家土地的佃户强的太多了,这也是李家还能为逝去的亲人买得起棺材的原因。 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守忠出门查看,来人正好下马,李守忠紧忙打招呼:“如岳来了。” 来人原是李守忠的小舅子高迎祥,三天前他贩马回到家得知姐姐病重,立即和结拜兄弟黄龙马不停蹄赶了过来,不成想到底是未能见姐姐最后一面。 高迎祥就剩姐姐这一个亲人,此刻他悲痛万分,哪有心思跟李守忠寒暄,他径直冲入灵堂,跪在姐姐棺前失声痛哭起来。 高迎祥哭了许久才向走到身边的李守忠问道:“俺姐啥时候害的病?” “今年春上。”李守忠小心地回答,他知道脾气火爆的高迎祥一会肯定得怪罪自己,索性先怂下来,省的到时候与高迎祥吵起来。 “请过郎中吗?” 果然,高迎祥语气中已经带着不快了。 李守忠摇了摇头,回答道:“这几年年景不好,你姐她不舍得花这个钱。” 高迎祥闻言火气“腾”的一下子就起来了,他从地上站起来,面色不善地盯着李守忠质问道:“究竟是俺姐不舍得花钱,还是你不舍得?” 李守忠一脸委屈道:“真不是俺不舍得,俺当时都打算卖几亩地给你姐看病了,可她就是不肯,说这些地是留给孩子的家业,说什么也不同意,俺能有什么办法!” 高迎祥了解姐姐的性格,这确实像姐姐的作风,因此对李守忠的态度也好了不少:“你们也是,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俺,俺这些年贩马,也算有些余钱,借你们一些便是,何至于拖成如今这般。” 李守忠苦笑一声,说道:“俺何曾未想过如此,曾托人给你传信,但那时你正好出门在外,后来你姐姐得知此事,说什么也不让俺再去找你,俺也只好作罢。本想着今年年景还算不错,秋收以后便请位郎中看看,谁知还没来得及请郎中,你姐姐便撒手人寰了。” 高迎祥听罢,忍不住再次落泪,看着那口薄薄的棺材说道:“俺的姐啊,你打小就要强,没想到这性子最终却要了你的命!” 人死不能复生,高迎祥就算再悲痛也无法改变既定事实,他又哭了一阵,随后从身上取了几小块散碎银子交给李守忠,说道:“这些银钱你且先收下,给俺姐换一口好寿材,生前吃了一辈子的苦,如今人没了,不能到了地下还这么寒酸。” 李守忠接过银钱,点头道:“俺这就去找韩木匠。” 高迎祥又拿出一些银钱,再次交代道:“再置办些酒菜,亲朋好友过来总要招待周全。” 有了小舅子的资助,李守忠妻子的葬礼办的也算风光,停灵三日,在北山找了一块空地下葬,这场丧事也就算正式结束了。 此间事了,高迎祥也准备返家,临别之际,他再次向李守忠询问道:“你真的不愿意跟俺一起贩马吗?” 李守忠摇摇头,苦笑道:“你看俺是那块料吗?” 高迎祥知道李守忠确实不是那块料,李守忠生性懦弱、胆小怕事,只愿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这也是他一直看不上李守忠,不愿意叫李守忠一声“姐夫”的原因。 高迎祥本想就此告辞,但转眼看见李守忠的两个孩子,再次争取道:“这年景一年不如一年,你守着这点薄田又该怎么过活呢?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两个孩子考虑吧?” 李守忠回身看了一眼两个孩子,说道:“正是因这俩孩子,俺才更不能跟你走,他俩还小,不能没个人照顾。” 高迎祥无语,大外甥李鸿基过年十五,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李守忠竟然还把他当小孩子养着! 见实在说不动李守忠,高迎祥只好作罢,朝黄龙问道:“身上可带了银钱?先借我一些使唤。” 黄龙闻言,痛快地将身上所有的银钱拿给了高迎祥,说道:“什么借不借的,哥哥需要,只管拿去用便是!” 高迎祥也不客套,接了银钱也不查看数目,直接一股脑塞到李守忠怀里,说道:“这些银钱留给你,十里八乡若有合适的人家,给黄娃子说门亲事吧。” 李守忠哪肯再收高迎祥的银钱,赶忙推辞道:“俺听他们说,皇上免了辽饷,明年的日子能宽裕不少,到时自有银钱与黄娃子说亲事,你这银钱且收回去。” 李守忠说完就要将银钱退给高迎祥,结果高迎祥却直接拒绝道:“休要推脱,这是俺提前给黄娃子婚礼随的礼钱,你只管收了便是。” 李守忠心知这只不过是高迎祥的客套话,但也知高迎祥的脾气,再要推脱恐怕高迎祥又要发飙,于是只好老实收下。 高迎祥见状,自是满意,随即便要和黄龙二人离开,李守忠却略显紧张的拦下了高迎祥。 “还有事?” 李守忠小声说道:“你姐临走前有两句话让我转给你。” “何话?” 李守忠嘴唇动了数次,才终于开口道:“她说‘咱们高家历来是清白人家,万不可到了你这坏了祖宗名声。‘。” 高迎祥闻言,沉默良久,最后郑重地向李守忠说道:“俺记住了,姐夫。” 高迎祥难得喊了李守忠一声“姐夫”,李守忠知道这恐怕是这辈子高迎祥最后一次叫自己“姐夫”了,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高迎祥了。 高迎祥此刻已经翻身上马,李守忠上前拉住缰绳,语重心长道:“如岳,凡事多想想家小,过本分日子才是正途。” 高迎祥沉默一阵,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和黄龙打马离开。 望着高迎祥远去的背影,李守忠想起了妻子给高迎祥遗言之后的话——“咱李家万不可与高迎祥同流合污,败坏祖宗名声。” “唉,如岳啊,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吧!” 第10章 给你个机会 “老爷子,您找我?”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朱由校一直以“老爷子”称呼朱翊钧,哪怕朱翊钧因此“抗议”多次。 朱翊钧满脸的不悦:“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吗?” 朱由校赶紧笑呵呵地赔不是:“看您说的,哪次您叫我来我不是乖乖滚过来?” “哼!油嘴滑舌、目无礼仪,你可知孙承宗已经数次向我告你的状了?” “知道。”朱由校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孙承宗做他老师一个多月,让他更加认定其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二人时常因为观点不同而吵得面红耳赤。 “那你知不知道应该尊师重道呢?” 朱由校哪里肯轻易低头:“我跟他那是正常的学术辩论,不是不尊重他,当老师的难道不应该支持学生有不同见解吗?” “诡辩!”朱翊钧指了指朱由校,不屑道:“你认为你对四书五经的理解能超过孙承宗吗?” 朱由校顿时哑火,他所读过的四书五经,字数加起来也超不过《论语》和《孟子》两本书的字数,谈起理解那更是狗屁不是! “收起你的小聪明!”朱翊钧板着脸孔,语气严肃道:“不要以为你比我们这些老古董多几百年的见识,就觉得可以靠着小聪明逞能,你若是不改改这毛病,迟早要吃大亏!” 这个道理朱由校还是懂的,只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还是有点扳不过来罢了,如今挨了批评,只好老实受教:“我记住了,以后一定改。” “你别是嘴上说要改,心里还不服气就好!我也不多说什么,将来你一定会明白的,官场不是你耍小聪明的地方,外面那些人哪个不是人精,不要以为你见识多就能收拾得了他们!你也说过担心斗不过他们,既然知道就更要虚心学习!” “知道了!” 朱由校这次的态度还算不错,朱翊钧也不再揪着不放,转而说道:“今儿叫你来呢,确实是有件事情告诉你。” 朱由校有些好奇:“何事?” “正旦(即春节)将至,我准备遣你出京,去祭扫中都皇陵、南京孝陵以及承天显陵。” 朱由校直接愣住了,这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要打发自己出京,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沉思片刻,朱由校小心试探道:“老爷子,您突然来这么一出,是不是还是觉得不能接受我,想趁机除掉我?” 朱翊钧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朱由校,说道:“我若是想除掉你,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选,你大可不必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朱由校有些尴尬,皮笑肉不笑道:“那晚辈就不明白您老这是何意了?” “哼!”朱翊钧冷哼一声,说道:“你还真就只会些小聪明!你不一直吵嚷着要到外面看看真实的大明朝吗,我这不是给你机会了。” 朱由校恍然,原来是这个缘由,他干笑两声,说道:“如此说来确实是我小人之心了,您老这么替我着想,我还不识好人心,真是该打,要不我自己抽自己俩嘴巴子?” 朱由校说完,还真扬起了手假装要打。 朱翊钧没好气道:“别装了,你装的一点都不像。” 朱由校一脸谄笑:“嘿嘿!老爷子您真火眼金睛,我那点小心思全逃不过您的法眼。” “阿谀奉承!” “哪有的事!我是真心诚意的!” “口是心非!” “我。。。”朱由校直接没词,索性也不拍了,直言道:“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随便!” 朱由校被噎的够呛,又问道:“那我能带护卫吗?” 外面的世界到底什么样,朱由校根本不清楚,没有几个护卫,他还真不敢就这么出去。 朱翊钧似乎早有安排,回答道:“到时候我从腾骧四卫抽调八百人护卫你。” “啊——”朱由校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怎么,不够?” “不是!”朱由校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不够,是太多了,我是出去做社会调查的,不是巡游的,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我恐怕什么也了解不到了。” “哦?”朱翊钧明显有些疑虑,问道:“你真的不带这些人,难道你不担心自己安危吗?” “小心些便是,我可以隐藏身份,微服出巡,这样自然会少很多危险,也方便我去了解社会问题。” “那你准备带多少人?” 朱由校想了想,伸出右手,张开五指,说道:“除了魏朝之外,麻烦老爷子您再给我找四个品行忠厚、功夫好的护卫,我只带他们五人即可。” “你真的只打算带这几个人?” “是!” “好,就依你!” “多谢老爷子!” “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为何一直执着要出去做这个什么‘社会调查’?” 朱由校难得严肃回道:“我曾听过一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您想让我尝试挽救您的帝国,那我就必须要知道从哪儿下手,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没有调查只是坐而论道,恐怕会适得其反,引发更大的变数,让历史提前发生。” “这句话精妙之极!”朱翊钧忍不住称赞了一句。 “其实这事晚辈也是有私心在里面,我还这么年轻,可不想上万岁山挂歪脖子树,因此这个调查是必须要做的,而且是越快越好,毕竟现在还有您老在这主持大局,若是等我接手大明恐怕就很难离开这紫禁城了。” 朱翊钧点点头:“没错,都说做皇帝好,可皇帝也有皇帝的难,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由着性子来的。” 朱由校担心的也是这个,如果这里的历史没偏差太多,那么明年这个时候皇位上坐的就是他,那时候无数的眼睛盯着他,想要微服私访可就太难了,必须趁着这个空档把这事做了,这样以后做什么事才会心里有数。 “老爷子,事情您既然已经同意了,那经费是不是也一块帮我解决一下?” 朱由校舔个大脸,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 朱翊钧本以为自己够贪财了,但通过最近的接触,他发现现在这个朱由校比自己更过分! 现在的朱由校不仅贪财,还贼抠门,处处节省,每顿餐食竟然只吃两个简单的农家菜!要知道皇太孙可是有膳食标准的,朱由校竟然找到尚膳监,要求把省出来的伙食费折现!好家伙,简直把皇室的脸都快丢完了! “一千两够不够?”朱翊钧思索一下,给了一个数字。 朱由校不知道外面物价如何,因此有些犹豫,朱翊钧只好补充道:“这样吧,我再给你一道手札,实在没钱了先去当地州府借一些,事后征税之时扣除便是。” “不!”朱由校否定了朱翊钧的想法:“国家的税收是用来建设国家的钱,怎么能挪作私用?手札您可以给我,但这个钱我不能从地方府库挪用,实在不行我从商人那借高利贷便是,事后我拿私房钱还他们。” 朱翊钧赞许地点点头:“你确实不错,虽贪财却知公私分明,大明交到你手里我也放心了,你也不用找那些商人借高利贷,若是他们得知你的身份,以后你就很难甩开他们了,各地都有我派出的镇守太监,遇到难处可去找他们,这些人都是家奴,可靠一些。” “好!”朱由校应了下来,又对朱翊钧说道:“老爷子,您也保重身体,我希望回来后能和您讲讲各地的见闻。” 朱翊钧直接来个白眼:“怎么,盼着我死啊?我一定等你回来,再好好教训你一顿!” 第11章 活该你倒霉 芳草萋萋,农历十二月的北方地区已经正式进入了寒冬时节,不过今年入冬北方很少有地方下过雨雪,持续的旱情对冬小麦的长势影响巨大,田地里的麦苗稀稀疏疏,且多为黄苗,看来此地来年夏粮又没什么指望了。 朱由校站在田埂上,手里正拿着一颗麦苗发呆,在没有化肥、杂交技术以及高效灌溉系统的古代,想要保证粮食安全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究竟该用什么办法解决老百姓的吃饭问题呢? “少爷,这田里风大,上车暖暖身子吧。” 魏朝的提醒将朱由校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刚要开口让魏朝做记录,就听见一阵歌谣传来: “做生涯委实真堪羡,走燕齐经楚粤,天南地北都游遍。江湖随浪荡,万贯在腰缠,四海为家,四海为家,到处堪消遣。” 朱由校出来有一阵了,也听过不少民间歌谣俚曲,明代歌谣丰富多彩,多采用直截了当、不加虚饰等一些独有的表现手法,让人耳目一新,据魏朝的讲解,昔日李梦阳都称赞过这些歌谣是“真诗在民间”。 朱由校循声望去,只见远远走来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他身穿青色道袍、头戴逍遥巾,一副道人打扮,此刻正一边走一边唱着各地的歌谣,显得惬意快活。 道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朱由校一行人,他停了歌声,上前对众人拱手行礼:“无量观!” 朱由校客气回礼:“无量观!小子见过道长!” 道人对此非常受用,他打量了一下朱由校,微笑道:“这位公子的相貌贵不可言,又这般彬彬有礼,想必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吧?” “你个老道,看出来了非要说出来干嘛?”朱由校心中一顿吐槽,脸上微笑着反击道:“道长方才所唱歌谣多有情爱之词,想来道长也不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吧?” 道人盯着朱由校看了一阵,突然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心思倒很缜密!没错,我不过一云游四方的卜者罢了,这身打扮也是为了好让问卜者深信而已。” 原来是看相算命的,不过即便如此朱由校也没敢轻视对方,这年头的“术士”可不是后世路边摆摊的货色能比的,这些“术士”多为学识渊博之人,还是尊敬一下的好。 “先生谬赞了,小子侥幸猜中而已。” 道人越来越喜欢朱由校了,主动报了家门:“某姓宋,名康年,贱字永平,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朱由校总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一时没有头绪,他只好先回应道:“小子黄孜明,北直隶人氏,今年十五,未及取字。” 宋康年何许人,一听就知道朱由校所说的名字是假的,但他也不拆穿,毕竟富贵人家的子弟,能跟自己客客气气的就不错了,还想奢求什么?! “宋某乃本地人氏,不知黄公子来永城所为何事?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宋某定当相助!” 这个时代,对流动人口的盘查极为严格,虽然宋康年不是官府中人,但他作为本地人,自然也要关注一下。 朱由校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盘查了,他也有些习惯了,当下掏出路引给宋康年看了一眼,说道:“我是准备去湖广承天府访亲的,今日路过此地而已。” 宋康年一听朱由校是要去湖广承天府,再次微笑道:“那可是世宗皇帝的龙潜之地,看来公子果然是贵不可言啊!” 朱由校简直无语,这个宋康年的职业病这么严重吗? “先生说笑了,承天府那么大,又不是都是王侯将相之家,小子不过小富之家,何谈贵不可言?” 朱由校说话的同时,四个护卫也在魏朝的授意下靠了过来,宋康年倒也识趣,担心再说下去弄不好小命就没了,只好就此打住,转移话题道:“天色不早,前面不远便是永城县城,公子不进城歇息一晚再走吗?” 朱由校也确实有这打算,于是便邀请宋康年上了马车,二人同车前往县城,此举令魏朝相当的不满,但他也只能在心中吐槽几句,该赶的车一样得赶。 朱由校的马车不大,坐两个人还是可以的,不过此刻宋康年上来之后却显得十分逼仄,原因无他,车上摆的书籍太多了。 “没想到公子如此喜欢读书?” “呵呵!”朱由校尴尬一笑,打开一本,展示给宋康年,“我这里都是些空白册子罢了,用来记录一路见闻的。” “哦?”宋康年有些疑惑,随后冒昧问道:“不知公子可否借我一观?” 朱由校十分痛快地递给了宋康年两本已经写满见闻的册子,同时说道:“先生既是永城人,一会小子正好要讨教一些问题,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宋康年并没有立即答应朱由校,而是先看起了册子。 册子是朱由校从出北京后的一路见闻,按照日记的格式记录的,每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记在了上面,当然那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他是不会写的。 宋康年一开始还真有些看不懂,不仅是因为格式的问题,更多的是因为上面充斥着大量的简化字,有些简化字这时代确实有,但有些却没有,他只能靠前后文猜那个字是什么意思。 一段时间之后,宋康年逐渐能看懂册子上的内容了,他内心慢慢由疑惑变成了震惊,倒不是说朱由校写的东西多有水平,而是写的东西有点“大逆不道”! 宋康年看了一本就不敢再看下去了,他将册子交还给朱由校,小声说道:“公子,恕宋某直言,你写的这些若是让厂卫番子得了去,恐怕。。。”他说到这,故意停了下来,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朱由校却没事人似的,似笑非笑道:“先生现在是不是后悔上了我这贼车了?” 宋康年确实怕了,他可害怕被连累,大冷天的额头上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擦拭了一下,说道:“公子出身豪门,自然有活命之法,小人一介草民却没那个本事。” “哈哈!”朱由校大笑一声,说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我又怎么会害你呢?我写的这些东西从未示人,你可知为何要给你看?” 宋康年纵是相人无数,也猜不透其中关系,只好出言相问。 朱由校又笑了笑,这才揭晓答案:“因为我想让你为我做事。” “小人一介草民,如何能为公子做事?”宋康年现在还不知道朱由校的真实身份,哪里敢答应。 “不!你可以!”朱由校肯定道:“我看的得出你学识渊博,关键是你一直在云游四方,可以为我收集到更多这样的资料。” 宋康年彻底吓傻了,他回想着册子上的内容,失口问道:“你收集这些东西,莫不是想造反?!” 朱由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觉得我是反贼?” “难道不是?” 事到如今,朱由校也不装了,掏出随身携带的印玺和手札,对宋康年说道:“你先看这两样东西是真是假。” 宋康年接过,小心看了一眼印玺上面的字,立即就跪下了,口中称道:“不知是太孙殿下,草民冒犯圣驾,罪该万死!” “你不再看看手札,万一我是假的呢!” “草民不敢怀疑殿下!” “好了,既然不怀疑,就起来吧,我不喜欢别人给我下跪,折寿!” “谢殿下!”宋康年战战兢兢起身,小心地坐在一旁。 朱由校偷瞄了一眼宋康年,心中暗笑:“活该你倒霉,今天撞上我!” 第12章 夜宿永城县 朱由校为何非要吵着闹着出来,其实不仅仅是他跟朱翊钧说的那么简单,除了做社会调查,他还准备从基层招揽一帮人才,这些人未来将作为他的左膀右臂,与既得利益集团抢蛋糕。 有人可能会问了:“朝廷科举不有很多人才吗?哪个不是学识渊博,为何要来民间找呢?” 答案很简单,科举上来的天然会跟那些既得利益集团聚到一起,尤其是在党争愈演愈烈的明末,又有几个科举上去的士人能独善其身呢?而民间这些郁郁不得志或者说不愿同流合污的人才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仅知晓民间疾苦,还有想要获得重用的野心,这样的人如果用的得当正好可以用来抗衡那帮蛀虫! 宋康年不是第一个被朱由校看上的人才,在此之前他也认识了几个人才,可惜远不如宋康年,倒不是因为才华,而是宋康年的身份! 宋康年这样的人用来收集各地情报再合适不过了,日后只要给宋康年一个官职,就可以利用他的人脉网络组建遍布全国的情报网,任何地方有个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传到朱由校的耳朵里。 可能又有人问了:“大明不是有锦衣卫和东厂两个情报机构吗?为何还要独立再组建一个情报部门?” 对!问的没错,可惜历史学的不好,政治也学得不好,一个两百年的机构,你指望他还能有多少效率?又有多少忠诚度?不信看看克格勃,才多少年就烂成什么鬼样了。 朱由校本打算找机会跟宋康年好好聊聊,没想到宋康年的好奇心害了自己,朱由校索性也不客气,直接挖了一个坑,把宋康年带进坑里,这下宋康年连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了。 “我呢,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招揽一些俊才为朝廷所用,你这样的人才只要愿意效忠朝廷,我可以保证你飞黄腾达!”也不能往死里坑宋康年,朱由校不忘给宋康年一些允诺。 宋康年却一点也不高兴,反倒更加忧虑了,他小心问道:“殿下,恕草民冒昧,此是否是皇上的旨意?” 朱由校可没讨到旨意,这纯粹是他个人行为,他也知道宋康年在担心什么,天家无亲情,历朝历代皇帝和继承人的关系就没几个好的,现在朱翊钧还在位,他如果没有得到授意就私自招揽自己的班底,在外人看来那可是重罪,弄不好全得人头落地! “我也不瞒你,我没有皇爷爷的旨意,这是我私人行为。” “啊!”宋康年差点惊掉下巴,敢情这是会掉脑袋的事啊! 宋康年欲哭无泪,朱由校看他这形象,没好气地问道:“你难道就想做一辈子看相算卦的?” 宋康年本能地摇了摇头,但随即又点了点头,这给朱由校气的,恨不能上去踹宋康年一脚! “你要是愿意一辈子如此,我也不强求,今天的事我不会说给外人的,你自己也守口如瓶便是,日后若是想明白了,可去京城找我,我还会兑现今日承诺的。” “多谢殿下体谅!”宋康年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虎躯一震,小弟纳头便拜是骗人的,这已经是朱由校连着不知第多少次受挫了,看来还是要徐徐图之才行,妄想天下英雄尽入彀中是不大现实的。 之后二人再无话,直到来到永城县城北门外。 永城县城跟别的地方没什么区别,青砖城墙下一道护城河,城门口一些兵丁粗暴地盘查着进出城的人,遇见好欺负的商人还要索取一些酒钱。 永城县跟别的地方又有不同,那就是城门口竟然没有几个流民! 朱由校一路走来,大小城池无一例外地在城门口盘踞着一群蓬头垢面的流民,遇见看起来有钱有势的人便蜂拥上前,不是乞讨就是卖儿卖女。 朱由校一开始还有些接受不了,想要出钱资助这些流民,但却被魏朝及时拦住了:“少爷,你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千万个!后面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流民,你就是把内库和国库里的钱全拿出来也救不了所有人!” 朱由校虽然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他也明白魏朝说的没错,不改变这个国家,根本救不了这些百姓。 就这样,朱由校一路上看到无数骨瘦如柴、拖家带口的流民,但他却无能为力,一股深深的负罪感充斥着他的内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正应了那句话:“历史对于旁观者是一段故事,对于亲历者却是切身的喜悦和感伤。” 没想今日来到永城县却让朱由校耳目一新,城门口竟然没有看见流民,他有些好奇地拦下一位路人询问。 路人答道:“这多亏了我们这里新来的县太爷,他组织城里的富户在城东开了粥铺,灾民们都聚集在那里,虽然依旧过的艰难,但也总归是饿不死的。” “哦,那请问你们县太爷尊讳?”这样有能力的官员,朱由校自然另眼相看,想要“结交”一番。 路人打量了一眼朱由校等人,看着不像坏人,这才回答道:“我们县太爷姓孙,名讳传庭,山西代州人氏。” “孙传庭!”朱由校差点没蹦起来,他其实前一阵子就跟孙承宗打听过孙传庭、卢象升等明末大神的下落,结果除了几个年岁较大的之外,其他的孙承宗竟然都不知道! 朱由校当时还纠结过该如何找到这些大神,没想到今日便让他碰上一个,你说他能不激动吗? 宋康年也是听说新来的知县治理有方,地方绥靖,这才准备回来看看的,如今听了这些事,又见朱由校激动模样,看来这个孙传庭绝对是个人物。 激动归激动,朱由校也知道不可贸然暴露身份去找孙传庭,毕竟孙传庭是地方官,自己则是储君身份,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恐怕要告孙传庭黑状了,别人没用上,反倒害了孙传庭。 主意已定,朱由校带着一行人进了城。 永城县乃豫东大县,自古商贸发达,县城规模也显得颇大,城中商铺林立,颇有一番繁荣气象。 一行人逛了许久,找到一家名曰“如宾楼”的酒楼住下,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上也陆陆续续亮起灯笼,显得古朴典雅。 朱由校点了一桌酒菜,叫上四名护卫和魏朝以及宋康年等人一起用餐,这让宋康年有些匪夷所思,皇太孙什么身份,怎么能跟下面的仆役同桌用餐?! 其他人习以为常落了座,只有宋康年还傻呵呵杵在那里。 朱由校见状,招呼道:“还愣着干嘛,过来吃饭啊!” 宋康年这才反应过来,忐忑不安地落了座,不过他明显看到魏朝和四名护卫不爽的眼神。 朱由校还是想争取争取宋康年,他给宋康年倒了一杯酒,说道:“今日得见先生,乃我之幸也,希望他日能有机会与先生在京城同饮。” 朱由校的话说到这份上了,宋康年也不好给脸不要脸,他端起酒杯,说道:“太。。。黄公子如此看重宋某,宋某又岂敢不识抬举,时机成熟宋某一定赴京与公子共饮。” 宋康年想了一路,也算是想明白了一些,虽然现在他还颇多顾虑,但不得不为自己留个后路,这么好的机会谁都不想轻易放弃。 朱由校莞尔一笑,果然权力这个东西最能吸引人,谁也抵挡不住它的诱惑! “好!那我就在京城恭候大驾!来,干杯!” “干杯!” 几人有说有笑,又喝了一些,刚准备散席休息,却听见门外一阵嘈杂之声,四名护卫赶紧护住朱由校,魏朝则小心翼翼出门查看,结果刚到门口就被人踹了回来,随即一些兵士冲了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朱由校正在犯迷糊,一位身穿鸂鶒补子的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青年官员走了进来,他扫视一圈,对手下吩咐道:“将这些人拿下!” 第13章 如此初见 护卫们哪能让朱由校被人拿下,立即抽出短刃就要与兵士拼杀。 “都住手!”关键时刻,朱由校一声暴喝,双方都停下来了,各自等着自己长官的下一步命令。 朱由校向前走了两步,朝青年官员拱手道:“小子不过一欲往湖广访亲之人,今日路过贵宝地,不知犯了哪条王法,这么兴师动众要来抓捕我等?” 青年官员冷着脸说道:“有人举报尔等为山东白莲妖人,意欲来河南煽动流民反抗官府,因此本官才前来捉拿尔等。” 朱由校闻言,气愤道:“那你有证据吗?” 青年官员脸一红,却依然强硬道:“到了县衙,本官自会辨明真假!” “那你是准备屈打成招,还是真的查无证据就放了我们呢?”朱由校现在大致认定了对方就是孙传庭,但他也不说破双方身份,就想看看孙传庭到底是不是像史书上写的那样。 朱由校猜的还真没错,青年官员正是孙传庭,此刻他脸色更红了,辩解道:“本官一向秉公执法,又岂会冤枉尔等,若是没有证据自然放了尔等!” “好!那我们就跟你去一趟县衙,看看你是真青天还是假青天!” “公子\/少爷不可!”护卫和魏朝几乎是异口同声拒绝了朱由校的提议。 朱由校却微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太爷不说他会秉公执法吗,我相信他一定会给咱们一个说法的!您说是不是啊,孙太爷?” 孙传庭突然一怔,忙问道:“你认识我?” “孙太爷履新不久便名声在外,我刚到永城就对您的名讳如雷贯耳了。” 孙传庭越和朱由校聊,心里就越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难道说对方是朝中哪位达官显贵家的公子?这年代看相其实很容易的,毕竟普通百姓多是一脸菜色,朱由校这样面色红润的那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 但事已至此,孙传庭也不可能当场认怂放人,人肯定还是带到县衙的,该问的还是要问的,不然跟上级也没法交代。 护卫的兵器被兵士下了,孙传庭也没太为难几人,只是让人严加看管着,并没有给几人上枷锁。 如宾楼距离县衙并不远,一行人很快到了县衙,孙传庭即刻升堂,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人等,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这下又惹毛了魏朝等人,魏朝直接扯着嗓子喊道:“大胆孙传庭,敢叫太孙殿下给你下跪!” 这一句一出,整个大堂瞬间寂静无声,朱由校看了一眼魏朝,眼神里尽是不满,爷想要的结果还没看到呢,你怎么就这么快自曝了呢? 孙传庭愣了一下,随即喝道:“大胆,可知冒充太孙殿下是何大罪?!” 朱由校知道不能再扮猪吃虎了,要不然很容易把自己坑了,他只好出言道:“孙传庭,我确实是皇太孙,印玺和手札就在酒楼,你可以和我前去勘验。” 孙传庭这下也慌了,他确实听京城来的消息说皇太孙离京了,但没想到却来到了永城地界。 为防万一,孙传庭赶紧又叫来了一些兵士护卫,随后才和朱由校一行人回到客栈。 屏退闲杂人等,验过印玺手札,孙传庭终于信了眼前的年轻人就是皇太孙,他哆嗦着身子要向朱由校请罪,却被朱由校给拦下了:“不知者无罪,你也是做了本分工作而已,我不怪罪你。” 孙传庭的心这才算着了地,他小心问道:“不知殿下来永城所为何事?” 朱由校笑道:“我不都说了吗,我要去湖广,只不过恰巧路过这里而已。” 孙传庭心中只信了三分,却也不敢再多问,只当朱由校说的是真的。 “殿下身系大明未来,如此这般行事恐有不妥,不如先在微臣这里暂住,待微臣上报抚台,由抚台派兵保护殿下前往湖广。” 若那样,朱由校还不如直接回北京算了,他板着脸说道:“我之所以这般打扮就是为了不惊扰地方,你这样做不是坏我名声吗?我告诉你,我明天一早就会离开永城,你要是敢向外界透露我的行踪,我就让皇爷爷下旨将你革职为民。” 朱由校这样一说,孙传庭反倒较上劲了:“殿下安危乃头等大事,微臣就算被削职为民也在所不惜!” “你!”朱由校第一次领教了明朝官员的一根筋行为,差点没气出好歹。 缓了许久,朱由校才再次开口道:“孙传庭,我问你,你读书做官为了什么?” 孙传庭想都没想,回答道:“为了治国安天下。” “那你觉得仅靠个人的能力可以做到吗?” “不能。” “那你觉得皇帝对于一个国家的兴衰重要吗?” “这。。。”孙传庭可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我相信你心里一直都有答案,你不说也无所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所做的无非是是想让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一位能治理好国家的皇帝,明君我不敢奢求,我只求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城门口没有无数挣扎等死的流民。你在这里做的很好,我也想成为你这样能解决百姓疾苦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硬的不行,朱由校也只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结果这一番话还真说到孙传庭心坎里了,他竟然有些哽咽道:“殿下忧国忧民之心,微臣岂能相比,微臣所救不过一县之民,殿下所虑,天下万民也。” 孙传庭虽然表示理解自己,但朱由校可不想听这些奉承的话,他再次问道:“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恕微臣不能同意!”孙传庭感动归感动,但就是不松口。 朱由校这个气啊,咬牙切齿道:“那你究竟怎样才能同意让我走?” “自然是保证殿下万无一失!” “那我还能看见民间疾苦了吗?” “这。。。”孙传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一阵才回答道:“自然有臣子们代天巡狩,体察民情。” 朱由校气急反笑道:“你是说那些大小官员吗?你觉得他们都会像你一样想法?你觉得你写一篇永城县真实情况的奏疏,有多大几率被皇爷爷看到并被他认可?” 孙传庭一时语塞,不能作答。 两人沉默许久,朱由校开口道:“我还是那个决定,明早我就离开永城,你要是愿意帮我就当我没来过,要是阻拦,那我就直接回北京,天下的事我也不过问了,你们这些臣子们看着办吧,我也累了,你回去吧。” 孙传庭只好退下,带着满腹心事回了县衙。 而朱由校也是满腹心事久久不能入睡,贪腐的官员不在乎大明灭不灭亡,清廉的官员又不懂得变通,这个大明帝国该怎么救?! 一夜无语,第二天一早,朱由校顶着一对熊猫眼起了床。 简单收拾一下,又吃了些早饭,朱由校与宋康年互相交换了名帖,以作他日再见的凭证,随后双方就此告别。 宋康年出了西门回乡去了,而朱由校一行人则往东门而去,下一站他打算去南直隶凤阳府,马上就到正旦了,出来的名头是祭扫先祖皇陵,不做做样子是不行的。 孙传庭并没有派人阻拦,一行人很快出了东门上了官道。 走了大约有三四里,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朱由校掀开车帘,原来是孙传庭在此拦住了马车。 朱由校下了马车,向孙传庭问道:“还是要拦我?” 孙传庭恭敬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来送送殿下,若微臣想要阻拦,也不会一个人来了。” 朱由校释怀一笑,说道:“你果然还是想通了。” “微臣其实并没有想通,只是孙传庭想明白了。” 朱由校愣了一下,随即和孙传庭二人同时笑了起来。 第14章 拜访东林 十二月十八,朱由校在凤阳府城外低调祭扫了明皇陵。 虽说很低调,但也让南直隶的官员们知道了朱由校的行踪,各地官员也明白了朱由校其实一直在微服私访,因此很多地方官员立马行动了起来,以确保不会丢了乌纱帽。 不过时至今日,朱由校已经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材料,而且他也不会轻易被地方官员牵着鼻子走。 十二月二十五,朱由校高调在南京祭祀了明太祖朱元璋,对于这位传奇皇帝,他还是很尊敬的,认认真真地在朱元璋的神位前磕了几个头,谁叫他“夺了”人家子孙的天下呢,算是求个心安吧。 磕完头,朱由校还真就“心安理得”了,竟然在南京城里享受了起来,每日里吃喝玩乐,颇有昏君的潜质。 转眼到了正旦节,朱由校放出话,正旦到上元节期间他谁也不见,任何人不得打扰他过节。 接下来,南京城的官员和百姓每日都能看到朱由校的行宫车进车出,随行太监魏朝指挥一帮手下忙得不亦乐乎,山珍海味、美伎娇娘,每天进进出出,这下南京城的一些官员都看不下去了,规劝皇帝管教皇太孙的奏疏已经在去往北京的路上了。 其实这个时候朱由校已经离开了南京城了,他留下魏朝在那放烟雾弹,自己则扮作小贩,带着两名侍卫偷偷赶往了无锡城。 无锡是东林党大本营,朱由校想先去会会那帮大佬,接下来对长三角各府的工商业发展状况做个调查。未来长三角肯定要成为对外开放的桥头堡,这里的工商业情况必须要摸一摸底,这个时代从外国人那里挣钱容易,但要把钱变成税收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因此摸底非常有必要,这样到时候才知道该杀谁敬猴。 朱由校在南京龙江码头雇了一艘乌篷船,沿着长江过丹徒进了运河,随后一路南下,经丹阳、武进,于正月初五傍晚到达无锡城。 无锡城形似龟壳,据说建于先秦时期,大运河穿城而过,自古就是商贸发达的重镇,到了明末,其繁荣程度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城内密布的水网两侧各种店铺鳞次栉比,河中也是画舫遍布,往来行人商贩熙熙攘攘,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北方很多城市夜晚都会宵禁,但自从过了长江,朱由校就没在哪个城市见过宵禁,虽然官府有这方面的规定,不过基本都是一纸空文,根本没有人去执行,也没有人去遵守。 船主载着朱由校夜游了一遍无锡城,让他不禁感慨起无锡的繁华,这还只是一个县城而已,想必那几个府城会更加繁华吧。 一番夜游,朱由校也体验了这个时代繁华都市的夜生活,果然是纸醉金迷温柔乡,光他记住名字的青楼就不下十家,一众美伎立于青楼二层或三层的廊下,卖力地展示着自己的姿色和才华,更有甚者租下整艘画舫,挑选头牌花魁立于顶端甲板一展曼妙舞姿,引得前来猎艳的lsp们尖叫连连。 虽然朱由校现在的这副身体只有十五岁,但他的心智可是三十多岁了,见到如此香艳的场景,无动于衷肯定是不可能的。 船主见朱由校眼冒绿光的德行,适时给朱由校推荐了几家青楼,一顿夸张修饰,仿佛那里面就是天堂一般。 好在朱由校虽然也是个lsp,但受21世纪法律的影响,胆子却小的很,有贼心却没那个贼胆,最后只是过了一遍眼瘾便找了一个客栈休息。 转过天来一大早,朱由校带着两名护卫来到东门内苏家弄,一到此处,便见一片建筑隐藏在松柏掩映的幽静之处,前有一石牌坊,正面上书“洛闽中枢”,背面题“观海来游”,整片建筑粉墙碧瓦、石坊高耸、雕梁画栋,甚是气派。 朱由校今日特意换了一身书生打扮,头戴飘飘巾,身穿交领道袍(非道士道袍),看起来倒有几分士子的意思。 朱由校也不劳人前去通报,径直往里进,不过没走几步,便有几名护院模样的大汉走了过来,对朱由校三人喝道:“什么人擅闯书院?” 朱由校没想到东林书院还养着护院打手,他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在下是游学的士子,慕名而来,想要拜访东林高士。” “你来的不是时候,正月、六月、七月和腊月书院没有讲学,高士们也都不在,想要拜访,下月仲丁日再来吧。” “靠!还有这说法?白来了!”朱由校哪里知道东林书院有这些规矩,暗叫倒霉,只能跟护院客气一句,便带着护卫准备离开。 不过刚转身没走两步,便看见三位老人从外面走了过来,朱由校不认识来人,也没打算跟他们废话,然而三人却主动跟他打起了招呼,为首那人问道:“这位俊才何来?” 见躲不开,朱由校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小子从北直隶而来,本想拜访东林高士,可惜来的不是时候,白跑一趟。” “哈哈!”为首那人笑着捋了捋胡须,说道:“俊才看来是不知我书院规矩啊,这寒冬酷暑书院是不讲学的,俊才确实来的不是时候。” 朱由校懒得理这些人,趁机说道:“既如此,小子便不打扰了,告辞!” 朱由校行了礼,就准备带着护卫离开,那人却说道:“今日虽不讲学,但俊才若有兴趣,老夫可带俊才一览书院胜境,不知俊才可有意乎?” 朱由校闻言,当即停下了脚步,转身对那人说道:“如此是小子三生有幸了,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那人见朱由校还算明礼,也像有学识的富家子弟,便想着认识一下,于是主动说道:“老夫高攀龙,字存之,这两位是刘伯先(即刘元珍)和叶参之(即叶茂才),不知俊才如何称呼?” “卧槽!高攀龙!”朱由校心中大惊,没想到在这能碰到这位东林大佬,他来之前也是做过东林书院的功课的,对高攀龙和东林书院的几位大佬还是有所了解的,于是客气施礼道:“原来是景逸先生和两位大贤,小子有眼不识泰山,给三位赔礼了。” 高攀龙今日本是带着刘、叶二人前来巡视书院的,也没想到能碰见外人,此刻见朱由校年纪轻轻彬彬有礼的样子,倒是觉得不虚此行,东林书院向来以网尽天下士人为目标,自然不会放过送上门的士子,因此对朱由校又客气了不少:“我东林书院素来不搞那些繁文缛节,俊才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朱由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东林书院看起来很“正能量”吗,怎么后来名声那么臭呢?当然这是他还不真正了解东林党人的缘故,以后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小子多谢了,小子徐孜明,随父经商来南京,久闻东林书院贤名,特来拜访。” 高攀龙没有怀疑朱由校这个新的假身份,随即邀请朱由校一同进了书院。 叶茂才则特意拉着刘元珍慢了几步,小声在刘元珍耳边说道:“这后生用的是假名字。” 刘元珍惊讶道:“何以见得?” 叶茂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老夫这双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 刘元珍倒是无所谓道:“看他谈吐装束,多半是勋贵子弟,隐藏身份倒也在情理之中。” 叶茂才却摇摇头,不以为然道:“伯先兄,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刘元珍有些疑惑不解。 叶茂才指了指天,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那位可是来了南京了,我怕。。。” “啊?!”刘元珍差点叫出声。 第15章 班门弄斧 叶、刘二人的谈话,朱由校自然不能得知,他此刻正兴致盎然地跟着高攀龙参观东林书院。 东林书院并不是明朝时才修建的,它最早是北宋时期“二程”的高足杨时发起修建的,当时是杨时讲学之地,之后逐渐荒废。到了明万历年间,革职为民的顾宪成回到无锡后,同弟弟顾允成倡议维修东林书院,之后偕高攀龙等讲学其中。 到了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十月,顾宪成会同顾允成、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钱一本、薛敷教、叶茂才等八人(即东林八君子),发起东林大会,制定《东林会约仪式》,至此东林书院正式成立,随后吸引了大批文人参与,由此在朝中逐渐形成了“东林党”这一派系。 东林书院整体参照官学“左庙右学”的形制,主体建筑曰依庸堂,是举办会讲之地,两侧楹联为顾宪成亲笔所题:“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朱由校看着这幅对联,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顾宪成这个人初衷可能是好的,但他却打开了党争的魔盒,直到明朝灭亡也没能解决党争问题。 参观过依庸堂,高攀龙又带着朱由校来到燕居庙和道南祠,先后祭拜了孔子和杨时。 道南祠在书院的地位很高,根据顾宪成亲自审定的《东林会约仪式》规定:凡举行会讲,在开讲前所有人身着礼服,首先要向孔子圣像行四拜礼,随后至道南祠,亦向杨时行四拜礼,然后才入讲堂讲学。 道南祠享堂内正中悬匾 曰:“伊洛正宗”,两侧悬联曰:“载道而南揭理一分殊之旨十八年春风化雨,奉神以祀萃仁至义尽之儒两三朝威凤祥麟。” 朱由校虽然古文水平一般,但也能从中看出东林党人对程朱理学的推崇,以及对杨时传播理学思想功绩的赞扬。 提起理学,朱由校突然想到了什么,向高攀龙请教道:“景逸先生,小子斗胆请教,何谓‘理’?” 高攀龙一怔,没想到朱由校年纪轻轻胆子倒是不小,直接跟自己讨教,他也来了兴致,回道:“理者,宇宙万物之本原,在大化上说谓之天,在人身上说谓之性,性即人之本性也。” 朱由校还能听懂,继续问道:“人性有善恶,宇宙有善恶乎?” “性即理,理即善。” “小子以为理无善亦无恶,万事万物皆依理而行,理不偏不倚。不过小子把这个理称之为‘物理’,而非天理。” “嗯?!”高攀龙有些吃惊,“你是阳明学派之人?” 朱由校摇摇头:“非也,小子不过喜欢杂学而已,并不是阳明先生的信徒。” “哦!”高攀龙稍稍安心,他还以为朱由校来“踢馆”呢,“人性之恶,乃迷失本我所致,本我即本性,本性即理,善也!” “先生所言甚是,世间纷扰人容易迷失,确实需要教化才能回归正途,这也是圣人能成为圣人的原因,然而小子却以为这与本我并无关系,谁也无法说一个人生下来就有善恶,人分善恶与后天受到的教育和环境密不可分,与善为善,与恶为恶,因而才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之说。” 说实话,朱由校的学术水平在高攀龙看来很低,但他却对朱由校另类的想法有些兴趣,于是问道:“那你认为圣人教诲不是为了找回本性?” 朱由校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小子斗胆,敢问先生何为善恶?” “圣人之道为善,违之则为恶。” “那小子再斗胆请问,昔日蒙古横扫万里,一路烧杀劫掠,此等行为在他们部民看来,此是善是恶?” “此违背圣人之道,自然是恶政!” “那后来蒙古入主中原,依旧我行我素,汉人士子却为其卖命,此等行为是善是恶?” 高攀龙很想回答一句“此为行圣人之道教化蛮夷,善也!”但他却说不出口,原因无他,他从内心里是鄙视这种行为的。 见高攀龙默不作声,朱由校微笑道:“先生是不是想说此是行圣人教化之道,是善政?” 高攀龙略显吃惊地看了一眼朱由校,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 高攀龙有些迷惑了,从朱由校问的这些问题和他最后的回答来看,就有些自相矛盾了,朱由校这到底想说什么? 高攀龙没有问,朱由校主动给了答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趋吉避害才是人的本性,无关善恶,有时候对的并不一定是善的,错的也不都全是恶的,善恶是无法定论的,因而人性也是无法区分善恶的。” 好小子!原来在这挖坑呢,高攀龙有种被套路的感觉,他看着朱由校,问道:“那你理解的圣人教诲是什么?” 朱由校伸出四根手指,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高攀龙这下不是略显吃惊了,他盯着朱由校看了许久,才开口道:“你也习横渠先生的关学?” 朱由校摇摇头:“小子说了,小子习的是杂学,诸子百家都有涉猎,只是学艺不精,今日在景逸先生面前卖弄,实属班门弄斧了。” 这年月学习杂学的无非两种人,一是世袭勋贵,二是无心功名的文人,高攀龙看朱由校不像那些纨绔的勋贵子弟,想来是无心功名的文人,小小年纪就有这想法,着实令人有些惋惜。 不过还不等高攀龙再多惋惜一下,朱由校又说道:“小子将横渠先生此言称之为‘横渠四句’,且小子理解的是读书人其心当为天下而立,其命当为万民而立,继承发扬圣人的本源思想,为万世开创太平基业!安天下、抚黎民、扬圣贤之道、开太平基业,这才是读书人应当有志向和追求,而非是穷理致知。” 朱由校就差直接开骂了,“你们这帮东林党人,书读的倒是不少,讲起大道理也头头是道,但怎么到了朝堂就只知道空谈和党争了呢?” 高攀龙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沉吟良久才说道:“没想到俊才小小年纪有如此眼界,老夫受教了。” “小子岂敢!只是有感而发,言语有些唐突,还请先生勿怪。” “书院历来讲究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老夫又岂是听不得异见之人。”高攀龙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他其实最近也开始在学习张载(即横渠先生)的思想,也想治国平天下,只是郁郁不得志,只好继续守着东林书院,想着把张载的思想传播给更多人。 “你高攀龙也许是听得了异见之人,但东林党可就不好说了。”朱由校腹诽两句,随后向高攀龙辞行,该看的看了,该说的也说了,他自知水平有限,不敢继续班门弄斧。 高攀龙倒也客气,执意送朱由校到门口。 出了大门,朱由校与护卫汇合,就此离开了东林书院。 高攀龙目送朱由校远去,身后叶、刘二人悄然而至。 “云从(高攀龙别字),你看此人可像京师来的那位?” 说话的是叶茂才,高攀龙没有回头,眼神继续望着朱由校离开之处,若有所思道:“若是他,便是天下之幸事了。” “此话如何说?” “明君之资。” “没想到云从兄对他评价如此之高。” “可惜他却不像那位。” “何以见得?” “无帝王之心。” 三人一时无语,立于书院大门口。 作为当事人的朱由校却像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第16章 陕北走一遭 时间已经快到四月,陕北大地依旧一片黄色,偶尔出现一片绿色,那是当地百姓用活命的水悉心照料的救命粮。 四位骑士护卫着一辆马车在崎岖不平的道路缓慢地行进着。 车里面的朱由校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平生还从未走过这样的道路,他也想骑马,最起码不会这么颠簸,然而没有任何经验的他被魏朝等五人死死拦住了,毕竟这可不是儿戏,从马上摔下来,保不齐小命就没了。 朱由校正月间在长三角逛了一圈之后,沿江而上到湖广承天府钟祥县祭扫了显陵,之后本准备直接北上返回北京,但到了南阳,朱由校突然改变主意,改道西行,过武关来到了陕西。 明末农民起义就是从陕北首先爆发的,朱由校觉得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陕北的情况,争取将起义扑灭在萌芽状态。 朱由校一行人一路北上,关中平原的情形还算可以,古老的水利工程还能勉强使用,得到灌溉的冬小麦长势良好,夏粮丰收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过了关中平原,进入延安府地界之后,情形就不一样了,这里位于陕北黄土高原,地形起伏不平、支离破碎,无法修筑灌溉水渠,因此除了河谷地带勉强有些庄稼之外,其他地方几乎全部处于撂荒状态。 朱由校前世也曾来过陕北,那时候的陕北植被茂密,完全看不出黄土高原的样子,而此时的陕北是名副其实的黄土高原,山都是光秃秃的,很难见到植被,能开垦的地方全开垦了,这年头粮食单产太低,想要多收粮食就只能多开垦土地。 植被的减少,会加剧水土流失,而水土流失不仅会造成耕地面积减少,更会导致土地肥力下降,粮食产量减少,这样就会陷入“越垦越穷,越穷越垦”的死循环中,一旦发生严重的自然灾害,当地百姓会立即陷入绝境之中,不造反才怪呢。 据朱由校跟当地百姓的了解,这几年旱灾已经光顾过好几次了,当地百姓十之三四因活不下去选择了逃离,如果旱灾再持续下去,恐怕剩下的人大部分也只能被迫选择逃离。 如果说百姓只是逃离,朱由校还能稍稍安心,他在钟祥曾跟湖广官员打听过,西南和岭南地区此时人口稀少,还有许多未开发之地,完全可以把陕北的灾民迁移到这些地方,不仅能解决生存问题,还能达到维护统一的目的。 然而令朱由校不安的是,有很大一部分流民已经加入到了土匪的行列,进入山区之后,一行人已经遇到了五六股土匪的袭扰,得亏对方人数不多,四名护卫也是武艺高强,轻松赶跑了这些蟊贼,一路有惊无险来到了此地。 此地名为米脂县李家站,没错,朱由校还是没按下好奇心,非要来看一看那位半正式终结了大明王朝的神秘男人——李自成!当然,他不是要来杀掉李自成的,而是幻想收李自成当小弟,虽然知道有些不可能吧,可就是不死那个心。 此地北面便是榆林卫,离着明蒙边境已经很近了,魏朝等人很担心朱由校的安全,虽然明知道劝谏无用,但每天还是要唠叨几遍,这不,刚一停下车休息,魏朝又唠叨上了。 “少爷,咱可不能再往前了,听说去年鞑子也遭了灾,几次叩关,亏是延绥董抚台和杜总兵看的严,才没让他们破了关,咱们可得小心些,万一遇上鞑子破关可就不妙了。” 朱由校白了魏朝一眼,笑骂道:“怂货!山贼咱都不怕,几个鞑子能如何?” 经过半年时间的相处,魏朝及四名护卫如今跟朱由校相处的很是融洽,说话也不那么多忌讳,因此朱由校话音刚落,护卫赵虎就咧着嘴附和道:“是呢,咱爷们当年也在大同边关杀过鞑子,还会怕他们!” 腾骧四卫的士兵多是各军精锐,朱由校丝毫不怀疑赵虎所言的真实性,魏朝却总以为赵虎吹牛,他嘲笑道:“大虎你真有那本事,至于现在还是个小旗?我看你就是吹!” 打人不打脸,魏朝这一揭短,赵虎的脸立即红了,梗着脖子强辩道:“你若不信可随我去大同,问问我那些袍泽,看我吹没吹牛。” 魏朝还要嘲讽,朱由校赶紧制止了二人,还未待说话,就听见四护卫之一的曲松喊道:“有股骑兵过来了,保护殿下!” 朱由校却没听到什么太大的动静,但他选择相信曲松,曲松原是边军的夜不收,侦查能力一流,听力和视力异于常人,因此他也是四人护卫小队里职位最高的,是小队的队长。 果不其然,不长时间,便见远处一股烟尘扬起,一支大概二三十人的骑兵小队快速接近了众人。 骑兵小队接近之后,曲松向朱由校介绍道:“这是咱们大明的边军,不是鞑子,殿下可稍稍安心。” 朱由校上哪能安心,别看刚才朱由校说的硬气,此刻也是慌的一批,明末明军的传统他可是知道的,万一这些人别有企图,想要借个人头领个军功什么的,那他们这六个人根本不够看! 那些人见到朱由校等六人,也是停了下来,为首一人打马而出,向朱由校等人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处?” 曲松笑脸相迎,给那人请了安,说道:“军爷,小的们跟随主家少爷来米脂探亲,走的累了在此歇歇脚。” 那人仔细打量了一阵曲松,冷声道:“你别以为我好骗!爷告诉你,爷是延绥镇杜总兵麾下夜不收,你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还敢在此隐瞒,信不信我现在拿了尔等当细作砍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朱由校心中更加的紧张,生怕下一秒就人头落地。 曲松却不怎么紧张,依旧笑脸相迎,说道:“军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那人闻言果然下马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曲松跟前。 曲松错了一下身位,朱由校也没看清他干了什么,不过随即那人神情紧张地对曲松说道:“误会!都是误会!多有冒犯了!” 那人说完,向朱由校抱拳告罪道:“小人冒犯公子了,望公子海涵!” “无妨!不知者无罪。”朱由校没搞清情况,也不敢托大,姿态放得很低。 那人道了声谢,随即退走,向手下吩咐了一声,随即离开了此地。 朱由校这才放下心来,向曲松问道:“你刚才干什么了?” “殿下,我不过给了他一锭银子,又说了一句话,我说殿下是他们杜总兵新纳小妾的弟弟。” 朱由校有些不可思议道:“就这?” “是!” “他们就信了?” “这不由得他们不信,因为确有其事。” 朱由校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曲松嘿嘿一笑,说道:“殿下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朱由校恍然大悟,没想到这曲松心这么细,进了延安府没多久就收集到这么多情报,他忍不住感慨道:“曲松啊,你在腾骧四卫真是屈才了,就你这样的,做个参谋长绰绰有余。” 曲松虽然不知道“参谋长”是个什么职务,但听到朱由校夸赞自己,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朱由校夸完曲松,再看那些远去的骑兵,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没想到连最精锐的边军部队都烂成这样子了,是不是要训练一支全新的军队呢? 第17章 路边相遇 李家站如今显得更加的残破,一个冬天没下过几场雪,黄土水分极低,到了春天大风天,便会有遮天蔽日的沙尘暴,狂风裹挟着土石,将整个村庄摧残的不像样子,百姓没有银钱修复,只好将就着住着。 李守忠带着李鸿基,抬着一桶灰白色的液体往自己家的田里走去。 这块田大约有二亩那样,稀稀疏疏长着一些麦苗,这个时节麦苗已经到了扬花期和灌浆期,但持续的干旱让麦苗长势堪忧,籽粒根本结不出几个,李守忠无奈,只好每天将用过的生活用水收集起来用来浇地。 不过这些水对于这二亩小麦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虽然每天都在坚持浇水,但麦穗依旧少得可怜,就这些麦穗别说缴税了,连麦杆一起算上也不够他父子三人吃上两个月的。 李守忠每天早上都要坐在门口看着天长吁短叹,嘴里念念有词的,也不知是在乞求老天爷发发善心下点雨,还是在骂老天爷折磨他这样的穷苦百姓。 妻子去世之后,李守忠父子三人过的简直不像是人的生活,饭也做不好,衣服破了也不会缝补,这要不是李守忠的嫂子偶尔过来帮拾掇拾掇,估计三人跟流民也就没啥区别了。 也有人劝李守忠续个弦,但却被他拒绝了,虽然高迎祥给他的钱还剩不少,但一则亡妻尸骨未寒,二则大儿子也确实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还是先考虑大儿子的婚事吧,毕竟这是关系到李家香火传承的问题。 今日父子二人又来浇地,李守忠像伺候自己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给麦苗浇水,生怕落下那一根麦苗。 李鸿基浇了几瓢,有些不悦地将水瓢扔在一旁,嘟囔道:“每日浇、浇、浇,浇了又有甚鸟用,也不知能收几颗麦子。” 李守忠一听这话,立即黑了脸,教育道:“种地人不伺候土地,哪里有吃食给你?休要偷懒,快起来浇。” 李鸿基却不以为然道:“大舅就不种地,也没见他家没有吃食!父亲不如放俺去找大舅,让俺跟他一起贩马,等俺挣了大钱,也给你修个大宅,就像艾老爷家那样的。” 李守忠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出来,自从去年高迎祥参加完妻子的葬礼后,李鸿基这小子就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总惦记着要跟高迎祥贩马去,教育了好几回却总是无动于衷。 “休得狂言!艾老爷家那可是出过举人老爷的,是贩马能得来的吗?你小时候俺也想送你读书,可你却不愿读,如今还不想着老实种地,光想着出去闯祸,你是想把俺气死吗?” “谁想着出去闯祸了?俺不过是想跟大舅贩马,又不是甚杀人放火的勾当,你又有甚么好气的?” “混账!”李守忠气的扔下手中的水瓢,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要去抓李鸿基,想要好好“管教”一下。 李鸿基正值叛逆期,哪里肯如此就范,于是拔腿就跑,李守忠只能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骂。 李鸿基跑了大约二里地,见前面过来一队人马,他有些好奇,便停了下来,站在路边观瞧。 这队人马正是朱由校一行,曲松见到路边的李鸿基,开口询问道:“小兄弟,跟你打听个事,前面可是李继迁寨?” 李鸿基见来人都是生面孔,多少有些警惕,反问道:“你们找李继迁寨作甚?” “找人。” “找何人?” “李自成。”曲松报出了朱由校给他的名字。 李鸿基摇了摇头,说道:“好叫老爷得知,前面确是李继迁寨,但却没有你们要找的那个甚么李自成。” 朱由校本睡的昏昏沉沉,此刻醒来正好听见二人对话,于是掀开车帘,向李鸿基问道:“附近可有别的李继迁寨?” 李鸿基想了想,回答道:“据俺所知,附近十里八乡的就这一个李继迁寨。” 朱由校有些疑惑,不应该啊,难道这个世界的世界线跟自己那个不一样? 说话的功夫,李守忠终于追了过来,见自己儿子跟几个陌生人说话,自然有些紧张,赶忙走到李鸿基身边,对朱由校等人说道:“劣子不懂礼数,若有得罪,小民给几位赔礼了。” 朱由校笑道:“无妨!大叔,你这儿子可是挺机灵的一个孩子,并未慢了礼数。” “这位小公子莫要夸他,他顽劣成性,适才还在气小民,小民刚要教训他,他便跑了,害小民追到此处。” 朱由校听到这话,内心突然被触动了,这多像他小时候,那时候叛逆期的他也是这样跟父亲相处的。 朱由校有些想家了,可他也知道回不去了,一时伤感的情绪占据心间,看着李鸿基说道:“少惹你父亲生气,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你父亲对你的爱有多深了。” 李鸿基回道:“正是因为如此,俺这才想着出去多挣些银钱好孝敬俺爹,可俺爹却一直不许俺出去,这才跟俺爹闹了起来。” 朱由校有些不解道:“大叔,你儿子有如此孝心,这是好事啊,为何要阻止他呢?” “嗨!”李守忠叹口气,说道:“若是好事,俺便依了他便是,可他要做的事却不是本分之事。” 朱由校有些糊涂了:“不是本分之事?难道是违法之事?” 这次没等李守忠说话,李鸿基抢道:“不过贩马而已,不是违法之事。” 朱由校突然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词,他赶忙问道:“你准备跟谁一起贩马?” “俺大舅!” 朱由校一扫刚才的伤感情绪,欣喜道:“那你认识高迎祥吗?” “那便是俺大舅。” 擦!原来在这呢!朱由校现在也想起来了,李自成原来并不叫李自成,他按照人家后改的名字找,可不是找不到人! “那你是不是叫李鸿基?” 父子二人听到这句都愣住了,自己家在这十里八乡的都没多少人知道的,这怎么一个不知道哪里口音的外地人也知道了呢?也不记得有什么外地亲戚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父子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李守忠回道:“劣子确实叫李鸿基,不知小公子如何得知?” 朱由校自然不能说我看过史书了,他只好编了一个理由:“高叔声名远播,自然知道一些。” 李守忠没有质疑,高迎祥确实在安塞、绥德和米脂等地有些名声,听说过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这也是他们家疏远高迎祥的原因之一,这年月《水浒传》非常流行,很多人都将高迎祥比作宋江,你品,你细品。 相较于李守忠的冷漠,李鸿基倒是显得很兴奋:“那你觉得俺大舅他是个啥样的人?” “这我说不好,我觉得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这时候的“野心”一词可不是什么好词,常常与图谋不轨挂钩,李守忠吓了一跳,赶忙想要辩解一下,朱由校却继续说道:“不过我很欣赏这样的人,若是有机会,我很想认识一下。” 李鸿基很是高兴,李守忠则脸色愈发的难看,这个高迎祥啊,非要坑他李家一回才肯罢休吗? 见到了李自成本人,朱由校又岂会放弃招揽之心,他直言道:“你可愿到外面闯一闯?” 李鸿基本能地点头,李守忠却急忙拦在李鸿基身前,好家伙!儿子跟他大舅出去俺尚且不同意,又岂能让他被你们这些陌生人“拐走”! “小民一家都是本分的种地人,只想本分种地,其他非分之想可不敢有。” 朱由校忍不住赞扬道:“大叔,您真是好父亲!” 第18章 得罪小人 李守忠却不吃这一套,依旧挡在李鸿基身前,眼神中满是戒备和敌视之色。 朱由校看得出来,他只好说道:“大叔,我们并不是坏人,适才所言不过一句玩笑,老人家勿怪。” “小民岂敢,小公子若是无事,小民还有事要做,就先回了。” 李守忠明显不想再跟朱由校这个外人多言,说完拉着李鸿基便要走,朱由校哪里肯轻易放弃,连忙说道:“大叔且慢走,这天色也晚了,不知我等可否去家中借宿一晚。” 李守忠直接无语,先不说他跟朱由校根本不熟,就看那四个身宽体胖、面露凶相的护卫,就没有人敢轻易留宿。 “乡里有规矩,外人想要借宿,需得里长许可,并由里长安排,小民哪里敢坏了规矩。” 得!朱由校算计再次落空,只好悻悻道:“那劳烦大叔给引个路总可以吧?” 李守忠这次倒没拒绝,只是提醒道:“各位需得备好路引,这里靠近边关,不比其他地方,查的甚是严厉。” “多谢!” 李守忠带着朱由校一行人进了村里,朱由校四下留意了一下,发现不少人家已是人去屋空,留下的也多是一脸菜色,小孩个个营养不良,瘦的皮包骨头,见到有外人来,怯生生偷偷观瞧。 朱由校从车里拿出一个包裹,交给四护卫之一的严大成,吩咐道:“散给那些孩童。” 严大成是几人中面相最和蔼的,每每有这事朱由校都会交给他做,以免吓到孩童,不过每次严大成都会嘟囔一句:“给他们吃,瞎了这些东西了。” 而每一次朱由校也会瞪着眼睛,语气不善道:“让你去你就去,别废话!” 严大成拿着包裹靠近围观的孩童,孩童们有些害怕纷纷后退。 严大成无语地打开包裹,抓起几块糖果说道:“这是我们家小公子请你们吃的糖果,你们别害怕,尽管过来取。” 孩童们绝大部分都不敢过去拿,但也有那胆子大的贪嘴吃货小心翼翼上前拿了两块,想也不想,直接放进嘴里。 “好甜!”这一句让还在观望的孩童们行动了起来,纷纷走到严大成身边索要糖果,一时间乱成一团。 李鸿基满脸羡慕地舔了舔嘴唇,这种糖果他也曾吃过一回,那种甜是他从没尝过的,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吃糖果,醒来发现把弟弟的手指都咬破了。 李守忠见李鸿基一脸艳羡,也没多说什么,谁让他没本事让孩子们吃上呢。 “李鸿基,你过来一下。” 朱由校的声音将李鸿基的心思从糖果上转了回来,他看了一眼老爹,见老爹还是没说什么,小跑着来来到朱由校跟前。 “努,这是留给你的。”朱由校一边说,一边一个小纸包交给李鸿基。 李鸿基打开一看,竟然是好多颜色的糖果,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朱由校,也不知该收下还是该拒绝。 “这算是你父子带路的酬劳,你不用客气。” 李鸿基这才将糖果重新包好放进怀中。 “怎么,不尝一颗?这可是我在绥德最好的糖果铺买的。” “俺想留着给俺爹和弟弟一起吃。”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朱由校竟感觉有些自惭形愧,他跟李鸿基这么大的时候还因为跟姐姐抢吃的大打出手呢。 此时,被孩童们闹出的动静惊动的里长也来到了这里,李守忠赶忙上前跟里长打招呼:“艾老爷,这几位是过路的外地人,见天色已晚,想要在俺们这借宿。” 这位艾老爷年纪不过五十上下,穿着一身绸缎衣服,大肚便便,一看就是地主乡绅之流,生活水平与那些普通百姓天壤之别。 朱由校这次出来,接触过不少地主乡绅,慢慢地他对斗地主这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以前还觉得会不会有开明地主被冤枉了,现在看来都杀了都不冤枉,尤其是那些大地主,哪个不是敲骨吸髓的高手。 朱由校一见这位艾老爷就没好感,他索性不去搭理,让魏朝前去沟通。 艾姓是米脂望族,大艾、小艾两支人丁兴旺,米脂有“常一千、艾八百、高杜占半街”之语,也正是如此,这四大家占据了米脂绝大部分土地,少则几百垧、多则几千上万垧,普通百姓多为这四家佃户,像李守忠这样的小自耕农少之又少。 这位艾老爷属于“小艾”一门,名叫艾应魁,在李家站一带占有四百余垧土地,女儿嫁给了延绥镇一位游击将军,家中豢养着一群延绥镇退下来的兵痞,在整个米脂县西部也算一号人物,因此见朱由校打发下人跟自己接洽,顿时有些不高兴,一顿刁难。 好在魏朝滑得很,又是说好话,又是塞银子,这才让艾应魁稍稍舒心,让手下将几人带到一处残破的院落,说是村里的祠堂,让几人今晚在此住宿。 院中有三孔窑洞,面积很大,朱由校一行人先后查看了三孔窑洞,结果发现确实是祠堂,不过是李家的祠堂罢了,村里最多的姓氏是李,而最大的地主姓艾,李家祠堂沦落至此也是情理之中。 简单收拾了一下,朱由校选择东侧的那孔窑洞作为休息之地,魏朝等人却炸开了锅。 “殿下,这姓艾的欺人太甚,这破地方怎能住人?” “是啊,依我看就应该给那个姓艾的一点教训。” “殿下,不行咱就亮明身份,让他腾出宅邸给咱们住。” 。。。。。。 “你们够了没有?!”朱由校沉着脸打断了众人的七嘴八舌,“平生修得随缘性,粗茶淡饭也知足。有这样的地方就可以了,有什么不知足的,忘了咱们在中部县路宿荒山的时候了,出门在外的哪有那么多事?!你们给我记住了,咱们是微服私访,谁要是再给我添乱,别怪我回到京城收拾他!” 魏朝第一个怂了,老实地去扫地去了,其他四人也悻悻离开,该干嘛干嘛去了。 “大成,你出去借口锅,晚上咱们不能不吃饭。” “是!” “记得给人钱!” “记住啦!” “哗啦——”一件瓷器应声碎成一片片的,艾应魁气急败坏,叫道:“一个外地的毛头小子竟然也敢给本老爷脸色!” 亲信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艾应魁又摔了两件瓷器这才停手,随后恶狠狠说道:“李守忠那个老顽固也敢来气我,私自带外人进村,真是气煞我了!” 这次亲信之一的护院头领却出声了:“老爷,小的有一计,不仅可收拾一下那些外地人给老爷泄愤,还可以顺手解决了李守忠那个老顽固。” “哦?”艾应魁眼珠滴溜一转,问道:“有何计策?” 护院头领上前贴近艾应魁耳旁,嘀嘀咕咕说了一些话语。 艾应魁越听越高兴,最后笑道:“好!妙计!就依你此计,速速去准备!” “是!”护院头领狡黠一笑,领命而去。 “哼!”艾应魁一拍桌子,恶狠狠说道:“这次我要让你们一起玩完!” 严大成出去借锅,结果还没一刻钟就空手而归,魏朝有些不悦道:“让你去借锅,你怎地空手而归,要殿下饿着肚子过夜吗?” 严大成委屈道:“不是我没借到锅,而是有人要见殿下,我特来禀报。” 朱由校正好出来,闻言问道:“什么人要见我?” “就是那个李鸿基。” 朱由校惊喜道:“他来做什么?” “说是要请殿下去他家吃晚饭。” “嗯?!请我吃饭?!” “是!他就是这么说的。” “哦,那叫他进来吧。” 第19章 险境 李鸿基一见到朱由校,直接开门见山:“俺爹知祠堂没有炊具,特地叫俺来请几位到俺家中吃晚饭。” 朱由校知道李守忠这是不想欠自己人情,也不拒绝,一行人直接跟着李鸿基来到了村北头李守忠家。 一进院,魏朝等人就忍不住厌恶地直皱眉头,好在朱由校用眼神镇住了这几位,这才让他们安分下来。 李守忠此刻正在厨房里忙碌,李鸿基带着几人进了窑洞。 李家还算可以,有两孔窑洞,东面这孔窑洞外面是间简陋的客厅,里面有间卧室,想来是户主李守忠的居所。 朱由校打量一圈,找了一个凳子坐下,对四护卫中岁数最大的那位说道:“杨叔,把咱们带来的食物拿厨房去,帮李大叔做些餐食。” 由于在中部县吃过亏,朱由校变得谨慎多了,一行人买了不少肉干,朱由校还“创造性”地“发明”了一些干菜的做法,让一行人沿途的伙食得到了保证。 当杨世贞拿出两条肉干和一些干菜后,李鸿基看的眼睛都直了,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过肉了。 杨世贞厨艺不错,因此厨艺也不错的朱由校把他当成了随行“炊事班长”,不仅将做饭的事交给了杨世贞,还“指导”杨世贞“开发”了好几道新式菜品,得到了其余几人的一致好评。 有了杨世贞的帮助,很快几样菜肴便上了桌,虽然这些东西在朱由校看来既无卖相又无食欲,但在其他人,尤其是李家父子看来,就算是过年也吃不上这些好东西啊! 朱由校发扬一贯作风,将所有人都叫上了桌,又下了曲松总挂在马背上的酒袋,几个人就这么喝了起来。 人啊,不怕一辈子过穷日子,就怕让你过几天好日子,那你肯定会对这好日子念念不忘,想尽办法也要再过上这种好日子!朱由校就是这么打算的,他要让李鸿基知道什么才是好日子,然后再想拉拢就会简单多了。当然,这一招对那些富家子弟没什么用,对待那些人暴力才是最好用的。 果不其然,李鸿基对待朱由校的态度飞快地变化着,尤其当朱由校说以后和他兄弟相称之后,李鸿基差点直接就要收拾行李明天就跟着朱由校远走他乡了。 朱由校得意地瞥了李守忠一眼,心中暗自得意:“你不是不想欠我人情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守忠一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连米脂县都没出过两回,哪是朱由校这种走南闯北的“小人”的对手,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想着散了席再好好规劝一下李鸿基。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这顿“别有用心”的饭局也到了尾声。 朱由校告别李守忠父子,李鸿基执意要送,朱由校不等李守忠表态,拉着李鸿基便走,留下李守忠在那独自哀叹。 走了不远,朱由校刚要继续劝李鸿基跟着自己,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响起,同时有人大声喊道:“不好了,鞑子来了!” 那人的声音在夜晚安静的村庄里格外刺耳,许多人扛着农具和粗劣的武器急匆匆跑了出来,聚集到了一起,这里靠近边关,这样的事时有发生,民众应对的方法也只有抱团抵抗,否则只能成为被劫掠的对象。 朱由校看着这一幕,有些震惊了,谁说大明没有好兵源?这些人不就是吗!看看他们集结的速度,这要是配上优良的武器,再加以严格的训练,何愁不能横扫漠北,勒石燕然! 可惜啊,好钢没能用在刀刃上,白白让这些优质兵源成了反贼,真是大明的悲哀! 朱由校还在那里感慨,护卫们却早已清醒过来,几人护着朱由校迅速赶到祠堂,有窑洞作为屏障,多少比站在大道上要好得多。 回到窑洞,所有人立即从马车底下暗格中抽出长兵器,朱由校最近跟着几名护卫习武,也会个三招两式,此刻也拿起武器,准备与来犯之敌拼个你死我活。 李鸿基有些傻了,朱由校这些人带着这么多兵器,难道真的是坏人?! 感受到了李鸿基质疑的目光,朱由校扭头看着李鸿基,说道:“你别害怕,我们真不是坏人,带着些兵器也是为了防身。” 李鸿基并不完全相信,可此时也不允许他多说什么,他有些忐忑不安地望着外面,心中祈祷父亲和弟弟能平安无事。 “骑兵!”曲松一声大喊,所有人都高度紧张起来。 朱由校暗叫倒霉,好不容易来陕北一趟,就没碰上什么好事,不是土匪就是兵痞,现在又遇上蒙古人打草谷,真特么是点背到极点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小股骑兵冲进了村子,这群人进了村子就开始四处投掷火把,干旱了许久的村庄迅速燃起大火,火光照的大地一片透亮。 借着火光,朱由校也看清了来人模样,这些骑兵一身蒙古人打扮,嘴里怪叫着,但并不与百姓组成民团作战,只顾四处放火,显得有些不正常。 “殿下,有古怪,我看这些人并不像真正的鞑子。” “侦察兵”出身的曲松第一个开口,随后有对蒙古人作战经验的赵虎也说道:“曲大哥说的是,这些人不像鞑子。” 朱由校有些懵了,不是蒙古人,难道? “你俩的意思他们是有人假扮的?” 曲松点点头:“我看像!” “那会是什么人?”朱由校说到这,突然惊讶道:“难道是边军?!” 曲松脸色难看道:“恐怕是这样的,殿下。” 朱由校直接怒了,妈勒个巴子的,军队不保护老百姓,还祸害老百姓,这特么还能叫军队?! 朱由校面色铁青,几个人借着火光都看的清楚,此刻谁也不敢说话,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都清楚朱由校的性格,这种事是朱由校绝对容忍不了的。 “曲松!”朱由校的话里仿佛带着冰碴子。 “卑职在!”曲松不敢怠慢,连自称都变了。 “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我要杀了这帮孙子!”这句话,朱由校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曲松心中盘算了一下,说道:“殿下安危第一,卑职不敢托大。” “你不用管我,今天不杀了他们,我宁可死在这儿。” 朱由校说完提着刀就要出去,曲松等人吓得半死,赶紧拉住朱由校,劝说道:“殿下且稍安,卑职这就带人出去,分而歼之,卑职有七成把握杀了他们的头目,那时剩下人会不战自溃。” “好!此事若成,回京之后,我保你实授锦衣卫指挥佥事。” 这虽然是曲松梦寐以求的,但此刻他却高兴不起来,简单嘱咐了朱由校和杨世贞几句后,便带着赵虎和严大成走了出去。 朱由校并没有按照曲松的嘱咐隐藏起来,他一直站在门口隔着门板的破洞看着外面,他要亲眼见证这帮人渣的毁灭。 曲松出去之后很快弄出了动静,那些人果真被惊动了,然而他们却没有分兵追查,而是继续放火,直到将火放到祠堂边上才停下来,随即领头之人看了看祠堂方向,狡黠一笑,随即下令手下撤离。 朱由校看的目眦欲裂,也不顾杨世贞的阻拦,提着刀就要出去,结果刚走到了门口,外面发生的事情又让他始料未及,又有一队骑兵冲进了村庄,那些假扮的蒙古骑兵尽数被射杀在村口! 朱由校还没回过味来,曲松带着三人跑了回来,三人身上都沾了血,赵虎更是受了伤。 “怎么回事?” “真鞑子来了!” 第20章 灾难 朱由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真鞑子来了?” “卑职方才想要引那帮假鞑子出村,结果在村口又遇见一队骑兵,见了卑职三人直接杀了过来,卑职三人与之接战,这才发现是真鞑子,卑职三人抵挡不住便退了回来。” “他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榆林卫不应该提前告警吗?” 曲松一脸无奈,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又如何知晓! 魏朝此刻已经吓得脸无血色,他跪倒在朱由校跟前,哭求道:“殿下,快逃吧,奴婢求你了。” 朱由校一瞬间有些犹豫了,但旋即醒悟过来,对身边人说道:“这大晚上的,咱们又能逃到哪里呢?再说了,咱们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村民惨死在敌人的刀下吗?” 曲松有些被朱由校感染了,晃了晃手中的刀说道:“殿下,卑职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魏朝从地上弹起,指着曲松骂道:“你个混账,想置殿下于险地吗?就不怕事后诛你九族吗?!” 此言一出,不仅曲松怂了,其他三人也怂了,杨世贞仗着朱由校尊敬自己,对朱由校说道:“殿下,魏公公说的对,殿下安危事关江山社稷,卑职等不敢让殿下涉险,请殿下见谅。” 朱由校有些不满地看着杨世贞,问道:“杨叔,连你也不支持我吗?” “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回到京城,有的是办法可以为乡亲们报仇。” 杨世贞说的是正理,可朱由校说什么都难以接受,这些淳朴可怜的老百姓犯了什么错,为何要遭此灾祸? 朱由校脑子一热,大喊道:“不!我做不到!” 朱由校说完又提起刀要冲杀出去,杨世贞喊道:“赵虎、大成,保护殿下离开,我和曲松断后!” 赵虎和严大成二人迅速卸了朱由校的刀,随即一人一边,架着朱由校向村子另一边退去,任凭朱由校怎么喊叫踢踹也无济于事。 送走了朱由校,曲松对一脸茫然的李鸿基说道:“小兄弟,你是跟着我俩杀鞑子呢,还是跟着我家公子走?” 李鸿基犹豫了一下,神色严肃道:“俺要留下来保护俺爹和俺弟。” 曲松哈哈一笑,将朱由校的刀扔给李鸿基,说道:“好小子,有种!像个爷们,一会你就跟着我俩,等我俩放倒鞑子,你就拿刀上去补刀,记得一定要捅准了,心口和脖子才是要害,别捅到大腿上!” “嗯!”李鸿基有模有样地点点头,认真擦了擦刀,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没过多久,果然有几个蒙古骑兵来到了祠堂跟前,几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阵,便下了马朝祠堂走来。 曲松三人躲在门后,通过门缝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吱呀——”祠堂大门被推开,三名蒙古骑兵走了进来,随手将火把一扔,却照见三个人站在面前,这可把他们吓得够呛,猝不及防之下被曲松和杨世贞轻松搞定,手起刀落,三颗人头落地。 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发生,留守外面的两名蒙古骑兵还没反应过来,曲松和杨世贞已经冲到跟前,又是鲜血飞溅,两名蒙古骑兵身首异处。 曲松擦了擦刀,笑道:“五个鞑子骑兵,这可是实打实的二百五十两银子啊!” 杨世贞白了曲松一眼,说道:“咱们也跟殿下这么久了,你要还只有这点出息,那我就真看不起你了。” “哈哈哈!”曲松放声大笑,故意问道:“怎么,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有野心?” 杨世贞又白了曲松一眼,“我怎么就岁数大了?我今年不过三十三岁,话本里说黄忠七十不服老,我还早点很呢。” “好,那你我二人就比一比今天谁杀的鞑子多。” “好!输的人回京请客!” “一言为定!” 二人说的轻松,可表情却都不轻松,方才不过是投机取巧,若是硬碰硬,他二人恐怕很难取胜,接下来为保证朱由校能顺利脱困,就必须把更多的蒙古骑兵拖在村子里,那也就意味着有不少硬碰硬的恶仗要打。 随着曲松二人不断的吸引火力,这一大队蒙古骑兵确实被拖在了村子里,这虽然为朱由校脱困创造了条件,但也为村民和曲松二人带来了灾祸。 由于连年的旱灾,青壮流失严重,民团战斗力十分堪忧,没过多久,就被蒙古骑兵杀散。 这些蒙古骑兵也并不一味地杀人,而是尽可能将村里的百姓抓做俘虏,这也是他们一贯的作风了,掠夺的不仅仅是物资,还有人口。 这一晚,李家站火光冲天,哭喊声此起彼伏,不知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一出人间惨剧就在朱由校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天色已经微微亮,朱由校独自一人神色凝重地坐在山顶上看着李家站的方向发呆,魏朝前来送过两次吃食,却被朱由校用眼神喝退。 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光明重新照耀大地,可李家站许多人永远也看不到这份光明了。 朱由校心中满是自责,他恨自己没能力救下李家站的村民,他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件事,他认为都是自己的到来改变了世界线害了村民。 “殿下,有人过来了!”严大成惊叫一声,说着就要来搀起朱由校继续逃命。 朱由校却无动于衷,木讷地看着远远跑过来的人。 “不是蒙古人,去把他叫过来。” 严大成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确如朱由校所言后,飞快地下了山,去迎接那人。 不多时,严大成带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朱由校看了许久,才认出原来是李鸿基。 朱由校昨晚发现李鸿基没跟上,一直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如今见到李鸿基完整地出现在眼前,也不再木讷了,有些欣喜道:“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呢!” 李鸿基却欣喜不起来,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朱由校跟前,哭泣道:“小公子,俺爹和俺弟,还有好些村民都让鞑子抓走了,俺听曲大哥说你是个大人物,求求你救救他们吧!” 朱由校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救人?要怎么救?他根本没有权力调动任何一支军队!不救?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就在朱由校为难之际,严大成向李鸿基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曲大哥和杨叔怎么样了?” 李鸿基一五一十答道:“是曲大哥让俺来找你们的,说俺熟悉这边的地形,肯定能找见你们,俺也是找了半宿,这才终于找到你们。” “那他们两个呢?!” 赵虎有些心急,语气有些凶横,吓得李鸿基唯唯诺诺道:“他们还在村里,不过俺出来前,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了?快点说!” “看见。。。看见杨大叔中了鞑子的箭。” “啊?!”几人同时惊叫一声,半年的相处让几人关系莫逆,如今听闻杨世贞出了事,大家都很是担心。 “鞑子走了吗?”魏朝和四护卫的关系明显要差上一些,他关心更多的还是朱由校的安危。 还没等李鸿基回答,朱由校却抢先说道:“他们劫掠到人畜物资自然是不会多做停留,此刻恐怕已经离开了。” 李鸿基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的,鞑子天不亮就撤了,村里的牛羊粮食,还有。。。还有俺爹他们都被鞑子带走了。” “走!回村里!” 朱由校说完也不理会其他人,直接朝山下走去,几人愣了一下神,也只好赶紧跟上。 第21章 严刑逼问 李家站如今已经不能叫李家站了,叫李家站遗址恐怕更加合适,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几乎找不到一间还算完整的建筑,有些地方依旧冒着浓烟,呛的人直咳嗽。 村子里躺着好些尸体,有蒙古骑兵的,还有那些假扮不知来历的匪兵的,更多的则是村里的村民的,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这些无辜的生命终结在了昨天夜里。 朱由校看的异常揪心,若这是不可抗力的自然灾害导致的,他或许还能好过点,但这种人为因素造成的灾难是他最无法接受的!曾经他也是热血到要偷渡去叙利亚抵抗侵略的狂热青年,如今面对这一切,他恨不能立即亲率大军荡平草原。 然而纵有满腔热血,终归还是要面对现实,朱由校暗暗将这笔血债记在心里,日后这也成了他对蒙古高原用兵的最大理由之一。 整个村子大约有三十余名村民被害,这已经占了村子现有人口的十分之一,至于剩下的还有十分之七被蒙古人掳掠而去,整个村子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人口。 朱由校在哀嚎的人群中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墙角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曲松,曲松身上多处受伤,整个人如同血人一般,尤其是左脸上,一道刀伤从眼下直到耳根,皮肉翻卷,看起来十分恐怖。 曲松身旁躺着一人,正是杨世贞,朱由校上前摸了一下,杨世贞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没有影视剧中最后的嘱托,也没有影视剧中感人泪下的不舍,杨世贞的遗体冰冷地躺在那里,朱由校强忍着悲痛,对身边的人吩咐道:“看看村子里有没有郎中,赶快救治曲松,再找个木匠,给杨叔。。。给杨叔打口棺材。”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按照朱由校的吩咐各自离去。 朱由校蹲下身子,扯了扯杨世贞的遗体,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他趴在杨世贞的遗体上哭喊道:“你就这么保护我吗?把我撇下算什么本事?。。。” 朱由校喋喋不休说了许多,越说越伤心,哭的也就越厉害,对于杨世贞,他最是敬重,亦师亦友。而杨世贞也是倾尽所有教导朱由校,这样的一个人突然就这么走了,朱由校内心的悲痛可想而知。 这是朱由校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这么发泄自己的情绪,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通通释放,他时而哭,时而笑,简直跟疯了一样。 李鸿基站在一旁也跟着抹眼泪,去年秋天刚没了母亲,现在父亲和弟弟又被蒙古人掳走,他身边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过,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都闪开!” 一个高傲的声音由远处传来,李鸿基扭头看了一下,原来是里长艾应魁在家丁护院的护卫下来到了这里。 艾应魁昨晚损失惨重,庄园被洗劫一空,多亏护院保护,这才捡了一条小命。 损失了那么多的财产,艾应魁必须要找个冤种捞回一些,现在谁是最大的冤种,那还用说吗,自然是朱由校了。 艾应魁气势汹汹走到朱由校跟前,指着朱由校对手下吩咐道:“就是这个人勾结鞑子,洗劫村子,快把他抓起来送到官府。” 家丁护院刚要动手,严大成及时赶了过来,拦在朱由校身前,抽出长刀,大喊道:“我看哪个不长眼敢妄动!” 这一下,艾家的家丁护院都不敢动了,纷纷扭头看向艾应魁。 艾应魁气个半死,叫骂道:“一群废物,你们一帮人怕他一个人干嘛?” 话是这么说,但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谁知道会不会成了炮灰。 “没人动手,那我就不客气了!”严大成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见他话音刚落,就一个疾步冲了出去,转瞬间人已经到了艾应魁身边,刀也架到了艾应魁的脖子上。 趁着艾应魁的家丁护院还没反应过来,严大成迅速将艾应魁劫持到朱由校身边,对艾应魁说道:“叫你的人把兵器扔了,敢不从我就叫你血溅当场!” 没想到艾应魁竟然没有当场认怂,而是硬气道:“米脂的爷们就不怕死,你杀了我,我手下也会杀了你,官府也不会放过你们。” 严大成有些意外,但这也难不倒他,他直接绕到艾应魁身后,先是一脚将艾应魁踢的跪倒在地,而后就听“咔嚓”一声,艾应魁的右臂应声耷拉了下来。 “啊——”艾应魁忍不住一声惨叫,严大成冷声道:“怎么样,艾老爷,我还有的是方法治你,你想不想体验一番?” 人,就怕被折磨,艾应魁这下也不硬气了,直接求饶道:“好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哼!”严大成冷哼一声,抓着艾应魁右臂脱臼处,说道:“我还以为多硬气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赶快叫你的手下把兵器扔了,退到村子外面去。” 严大成一边说话,一边加大手上的力气,艾应魁疼的不住惨叫,对手下叫喊道:“没听见好汉的话吗?都把兵器扔了,退到村子外面!” 主子都发话了,这帮家丁护院只好乖乖就范,扔了手中兵器,开始往村外退去。 朱由校这时也哭够了,他看着身边跪在地上的艾应魁,语气冰冷地说道:“我有一些话问你,你需老实回答,胆敢有半句谎言,我一定叫大成杀了你!你放心,我的身份绝对可以保证让艾家全族一起给你陪葬,官府也不敢替你说半句好话!” 艾应魁有些不信:“说大话谁不会,你休要拿大话唬我。” 朱由校将身体凑到艾应魁跟前,盯着艾应魁一字一句道:“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艾应魁心里也没底了,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由校起身,说了一句:“呵!我是你惹不起的人!” 艾应魁有些怕了,毕竟这是关系到全族的事,他这下终于彻底怂了:“小公子你问,小人绝对不敢有半句假话。” “算你识相!我问你,鞑子来劫掠,你作为里长有没有提前得到告警?” 艾应魁摇了摇头:“确实没有,要不小人也不至于损失那么多家产。” 朱由校再问:“你可知那些鞑子是哪个部落的?” “这个小人不得而知,想要知道得去榆林城打听。” “昨晚有一波匪兵假扮鞑子你可知道?” 这个问题艾应魁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顿了一下,才言辞闪烁道:“这个小人不知。” 朱由校冷笑,追问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确实不知!” “说谎!”朱由校怒喝一声,对严大成吩咐道:“帮艾老爷好好回忆回忆。” 严大成再次出手,将艾应魁的左臂也卸了,这下艾应魁叫的更惨了,但饶是如此,他依然坚持说自己不认识那些人。 “嘴挺硬!”朱由校感觉那些人跟艾应魁肯定有关系,于是对李鸿基说道:“你去看看昨晚那些假扮鞑子的人你认不认识。” 李鸿基点了点头,随后一路小跑而去。 朱由校则拎过一个破凳子,坐在艾应魁面前,戏谑道:“现在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可想好了,一旦发现这件事跟你有关,那你就惨了。” 艾应魁依然不为所动,怎么回事他心知肚明,一旦承认,那他才是真的惨了! 见艾应魁油盐不进,朱由校只好放弃继续威逼利诱,静静地等待李鸿基回来。 一刻钟之后,李鸿基神色紧张地赶了回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艾应魁,随后才向朱由校回复道:“俺不认识那些人。” 第22章 立威 李鸿基的回答让朱由校深感意外,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这些人真的与艾应魁无关? 朱由校不相信自己会判断错误,他感觉李鸿基没说实话,于是盯着李鸿基沉默不语,想用气势压垮李鸿基的心理防线。 李鸿基毕竟还小,被朱由校这个“社会老油条”盯的心里发毛,最后终于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小公子饶恕,俺说谎了。” 朱由校就知道会这样,艾应魁是本地最大的地主,势力盘根错节,一般百姓肯定不敢得罪艾家,谁不怕事后被报复呢?他一个外人,事后拍拍屁股走人啥事没有,本地人却还要在此继续生活,搁谁谁不怕! “李鸿基,你是害怕被报复是吗?” 李鸿基没有回答朱由校,而是偷偷看了看艾应魁,朱由校有些气愤,大声喝道:“李鸿基,看着我!” 李鸿基吓了一跳,紧忙将视线从艾应魁那里转了回来,朱由校语气凝重道:“李鸿基,你想不想救你爹和你弟弟了?” 一听这话,李鸿基想都没想,直接答道:“想!” “想就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认不认识那些人?” 李鸿基想了又想,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回道:“认识,有一个就是艾老爷家的护院教头,平日里欺负那些佃户总是他带人,所以俺认得他,还有两个也是艾老爷家的护院,其他人俺有些不熟。” 李鸿基话音刚落,那边艾应魁便破口大骂:“无耻刁民,竟敢陷害本老爷,看我回头不扒了你的皮!” 朱由校皱了皱眉头,对严大成吩咐道:“让艾老爷安静一会。” 严大成也是粗暴,直接从地上捡了一块破布塞进了艾应魁的嘴里,用物理方法让艾应魁闭了嘴。 朱由校这才接着问李鸿基:“你方才所言,可敢签名画押?” 李鸿基犹豫了一下,最后重重地点点头:“敢!” “好!你去召集村民,我有话跟他们说。” 李鸿基老实去办,朱由校又看向艾应魁:“我劝你还是不要叫嚣为好,否则你会很后悔的!” 艾应魁瞪了朱由校一眼,颇有些不服,朱由校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对严大成说道:“把艾老爷的胳膊接上吧,我看着怪可怜的。” 严大成粗暴地将艾应魁的胳膊接上,疼的艾应魁又是一顿鬼叫。 魏朝和赵虎在村里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木匠,不过倒是遇见一个侥幸逃脱的老者,自称会些医术,赵虎也不管真假,直接给带了回来。 老者见了浑身绑满布条的曲松,也是大为惊讶,受这么重的伤还没死,真是命大! “老先生,我朋友怎么样?”朱由校刚失去了杨世贞,不想曲松也这么没了。 老者白了一眼朱由校,说道:“也就他身体强壮,要不受这么重的伤,早凉了!” “那老先生有没有办法救治?” 老者摇了摇头:“这位壮士有恩于俺们,俺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不过这穷乡僻壤的,缺医少药,俺也只能是尽量试一试,若想救他还是得去城里。” “那离这最近的城是哪个?” “榆林城。” “老先生可知道路?” “知道是知道,只不过这路途遥远,村里的马匹牲畜又被鞑子掠走,这。。。” “先生放心,我这还有一辆马车。” “如此甚好!” 几人的马匹被蒙古人一并掠走,眼下只有那辆马车还在,朱由校将里面的调查笔记全搬了出来,将曲松抬进车里,又对赵虎吩咐道:“大虎,你跟这位老先生现在就去榆林,车里暗格里还有些银子,不够的话就亮明身份去找镇守太监。” 赵虎有些担心:“殿下,卑职担心这里不安全,要不殿下和卑职一起去榆林吧。” 魏朝和严大成也跟着附和,朱由校却拒绝了这个提议:“车子本来就小,路还不好走,我若是跟着只能耽误行程,救人要紧,我留在这里。” “可是。。。”赵虎还要再劝,却被朱由校打断:“这里刚被洗劫过,短期内鞑子不会再来,反倒是个安全之处,再则。。。” 说到此处,朱由校看了看艾应魁,继续说道:“艾应魁被咱们抓了,我相信很快就会有官府甚至是边军过来,到时候我只需亮明身份,自然有人保护,你们不必担心。” 赵虎也不再多说,跟严大成嘱咐了几句,便带着老者赶着马车离开了村庄。 朱由校怕村外艾家的家丁护院拦截赵虎,特意让严大成将他们喊了过来。 等人聚齐之后,朱由校直接亮明身份,他拿出印玺和手札,站到半截院墙上高声道:“我乃大明皇太孙朱由校,奉旨前来陕西微服私访,尔等若再生是非,休怪王法无情!”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傻了,啥玩意?皇太孙?微服私访?真的假的?怕不是个骗子吧? 好在一切也在朱由校意料之中,他继续说道:“若是尔等不信,可等官府来人验明,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若还有人敢心生歹意,小心株连九族!” 这下比刚才管用多了,不少人立即怂了,也不管真假了,先跪了再说,万一官府老爷们验过之后是真的,这跪的也不亏! 也有那胆子大的,虽没直接出言质疑,但也没跪,一直持观望状态。 至于村里的百姓,估计平时也是跪惯了,一听朱由校说自己是皇太孙,立即乌泱泱全跪了。 艾应魁被堵着嘴,虽然不能说话,但一直朝手下摇头示意,意思不要轻举妄动,朱由校肯定不是凡夫俗子,万一真得罪了什么权贵,他艾氏家族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朱由校不仅没有阻止艾应魁,反倒是跳下院墙,走到艾应魁身边说道:“你也是个读过书有见识的人,那就麻烦你看看这两样东西是真是假。” 朱由校先给艾应魁看了印玺,随即又展开印有“皇帝之玺”章的手札给艾应魁看。 待艾应魁看过之后,朱由校让严大成扯下艾应魁口中的布条,这才问道:“怎么样,你觉得是真是假?” 艾应魁整个人都傻了,虽然他没有见过皇太孙印玺,但手札上那方“皇帝之玺”印章他却是见过的,而且还不止一次,这种东西伪造的话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朱由校还敢等官府来人验明,难道说? 艾应魁越想越害怕,直接求饶道:“太孙殿下饶命啊!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太孙殿下,太孙殿下饶命啊!” 有了艾应魁这个榜样,那些观望的人也都不敢观望了,直接跪倒在地,连个屁都不敢放。 朱由校微微一笑,再次爬上院墙,大声道:“既然已知道我的身份,那从现在起,你们所有人都要听我调动,直到官府来人,你们也不要有心理负担,不管事情到底如何,我只诛首恶,从者不问。” 尽量争取人心,是维持目前局势的最好方法,朱由校虽然对这些恶奴恨不能全杀之,但也只能暂时忍耐。 还别说,一听不问从者,艾应魁那些个家丁护院立即喜上眉梢,纷纷千恩万谢,气的一旁的艾应魁差点没背过气。 村民们虽然心中颇有微词,可也不敢说什么,局势就此掌控在了朱由校手中。 接下来,朱由校先安排了一些人收拢尸体,又带着一些人再次“洗劫”了艾家,这次有了带路党的帮忙,从艾家密室搜出不少金银珠宝和地契等物。 看着这些东西,朱由校笑了,这将是他树立威望的第一笔资金! 第23章 北上榆林 接下来的两天,朱由校在李家站举行了轰轰烈烈的“公审大会”,所有村民,包括艾家的奴仆,只要是愿意作证证明艾应魁罪行的,事后都会根据证据的轻重程度分得数量不一的土地和钱财,这让所有人欣喜若狂,各种证据和证人证词足足摆满了一孔窑洞! 这个过程中,艾应魁几次气的背过气去,他知道朱由校这不仅仅是要把案子做成铁案给世人看,也是要借此宣扬他朱由校仁德爱民的形象,而艾家,则是那块垫脚石。 朱由校也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个时代文人士大夫所代表的地主集团垄断了话语权,如果他轻易杀了艾应魁,并将艾应魁的土地分给穷人,那不会有人说他仁德爱民的,毕竟那些人嘴里的“民”可不是普通民众,因此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这件事必须做成铁案,让天下人都知道艾应魁是罪有应得才行。 艾应魁已经再也没起初的那份骨气了,他一直哀求着见朱由校一面,他不想“小艾”一门因他而毁,他必须要保住“小艾”家族的香火。 朱由校得知后,倒是遂了艾应魁的愿,来到破旧的李氏祠堂见了艾应魁。 “听说你要见我?” 艾应魁磕头如捣蒜:“殿下,草民知错了,草民情愿一死,求殿下高抬贵手,放过草民家小。” 朱由校所受过的教育便不可能让他做出族诛的事情来,因此他对艾应魁说道:“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既不会杀你全家,也不会让你们全族跟着遭殃,祸不及家人,这是国法该有的原则。” 艾应魁哪里肯信:“陛下会放过我艾氏一门吗?” 艾应魁这就有质疑朱由校的意思了,你现在不过只是个太孙,上面还有太子和皇帝,你说了算吗? 朱由校确实做不了这个主,但他却不会让自己食言。 “只要我答应你了,我就会去做到,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就是我能给你的答复。” 朱由校并不是要为自己立人设,而是要为大明法律树权威,一个国家想要长久,法治才是根本,人治永远只能人死政息。 艾应魁不再多言,他从朱由校的眼神里看到了朱由校的抱负和野心,他相信朱由校会说到做到的。 三天后,一队官军才慢悠悠赶来,为首的一位官员身穿绯色官服,上绣锦鸡补子,骑在马上,煞是威风,来者正是延绥巡抚董国光。 进了村,董国光见村中情形,不禁皱起了眉头,村子里依旧残垣断壁,尸体虽然都被抬走,但地上黑色的血污比比皆是,看起来此地损失惨重,回去给朝廷的奏疏真不知该怎么写了。 迎接董国光的是严大成,他上前行了礼,说道:“董抚台,太孙殿下在祠堂等候。” 董国光闻言大惊失色,立即翻身下马,再次确认道:“太孙殿下来了?” “正是!” “何时来的?” “六日前。” “啊——”董国光惊叫一声,六日前那不正是蒙古人劫掠此地的时候吗,这要是出了岔子,自己全族都得陪葬,想到这,他冷汗直冒。 不过董国光身边的一位武将此时却有意无意提醒道:“抚台,太孙殿下何等金贵之人,怎会来此穷乡僻壤,我看分明是这厮在诓骗抚台!” 董国光听了将领的话,也有些疑虑,向严大成确认道:“殿下为何会至此?” “殿下微服私访至此,正好遇见鞑子劫掠,便停留在此,抚台若是不信,可前往祠堂核实。” 董国光再怎么多疑,此刻也不敢再托大了,他赶紧拉着严大成往祠堂赶去,身后的武将只能无奈地剁了剁脚。 进了祠堂,只见朱由校正襟危坐,身前案几上摆着印玺和手札。 董国光见到朱由校,根本没去验印玺和手札,直接跪倒在地,口称道:“微臣董国光叩见太孙殿下。” 朱由校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回殿下话,微臣在京为官时见过殿下多次。” 朱由校上哪里记得,只好尴尬道:“哎呀,我这脑子记性不好,都记不起先生了。” 董国光哪敢挑理,赶忙说道:“微臣董国光那时不过一个小小御史,殿下记不得是正常的。” “哦!原来是董抚台!”朱由校假装恍然大悟道:“董抚台可是声名在外了,皇爷爷也总夸董抚台是治理地方的能臣。” “微臣不敢当!” 双方商业互吹完毕,朱由校这才切入正题:“既然董抚台来了,那正好,此地地主艾应魁常年来欺凌乡里,霸占民田,如今证据确凿,我已经将其霸占民田返还乡民,至于其他罪行,证词证物皆在此处,有劳董抚台好生审理,早日上报朝廷。” 董国光本就因艾应魁而来,他身边的那位武将便是艾应魁的女婿,如今得到这样的一个消息,董国光一时陷入纠结之中,一边给他上了好处让他来救人,一边则是尊贵无比的太孙殿下,两边都不好得罪,这该如何是好呢?! 不过董国光能做到延绥巡抚,那也不是吃素的,他略加思索,回道:“这是自然,微臣定会严加审问,给百姓一个交代。” 朱由校没有多想,证据那么多,他就不信艾应魁还能翻出什么花。 双方会晤结束,董国光率领的边军士兵很快接管了李家站。 朱由校也难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不过第二天天刚刚亮,严大成便冲进了他的卧房,告诉他一个坏消息:“殿下,艾应魁死了!” “什么?!”朱由校睡意全无,抓着严大成的肩膀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艾应魁死了!” 朱由校还有些不相信:“他怎么会死了?不是有边军的士兵严加看管吗?” “殿下,真的是死了!我今早去看管艾应魁的地方查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我进去一看,只见艾应魁已经吊死在里面了,我还特意查看了一番,确实是死了。” “失算了!”朱由校感觉脑袋里嗡的一下,这帮人太狠了,这才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整死了艾应魁,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艾应魁在延绥当地经营多年,跟各种势力都有交集,如今艾应魁伏法已成定局,这些人肯定不会希望艾应魁咬出更多人,那该怎么办呢,当然是让艾应魁再也开不了口! 朱由校心里极度窝火,这都一帮什么人啊?跟这帮虫豸在一起怎么能建设好国家! 朱由校快速穿好衣服,一路小跑来到现场,此刻艾应魁的尸体已经被抬了出来,董国光面色难看地站在一旁,这其实也不是他想看见的。 朱由校上前看了一下,冰冷地对董国光说道:“真没想到,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 董国光有心想要辩解,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多了什么也不说。 朱由校没有权力治董国光的罪,只好愤怒地离开了此地,留下董国光在那长吁短叹。 朱由校回到住处就开始收拾行李,严大成问道:“殿下要去哪里?” 朱由校愤愤不平道:“还能去哪里,回北京城呗,这天底下都是他们的,我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严大成自知不适合参合这个话题,索性闭嘴不言,帮着朱由校收拾行李。 两人收拾的差不多,魏朝突然闯了进来,向朱由校禀报道:“李鸿基在外面要见殿下。” 听到李鸿基的名字,朱由校放下手中的行李,对二人说道:“我还答应了人家一件事没做,咱们先不回北京,先北上,去榆林。” 第24章 没别的本事 朱由校与魏朝、严大成、李鸿基一行四人与董国光不辞而别,仅花了两天时间便急匆匆赶到了榆林城。 榆林城不仅是榆林卫指挥使司所在,也是延绥镇总兵驻地,还是延绥巡抚衙门所在地,多座衙门齐聚一城,不仅如此,这里又是与蒙古袄儿都司部(即鄂尔多斯部)互市之地,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在朱由校看来,这里虽比不上江南那些城池,但在整个陕西,也就弱于西安,在陕北没有哪个城池能与之媲美。 几人一进城,先是寻找赵虎等人,在翻遍了半个城的医馆之后,终于找到了赵虎等人。 曲松的伤势已经得到控制,人也醒了过来,只不过由于伤势过重,人还比较虚弱,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时不时还会剧烈咳嗽。 朱由校不敢多打扰曲松养病,又留下了一些银钱让赵虎陪着继续养伤,而他则带着其他人径直来到了总兵府,他要找延绥总兵杜文焕出兵去救那些被掳走的村民。 总兵府早已得到李家站那边的消息,自然不敢怠慢,赶忙将朱由校一行请进总兵府,延绥总兵杜文焕也第一时间前来拜见。 朱由校也不客气,上来就劈头盖脸问道:“杜总兵,放任鞑子入塞劫掠,你身为延绥总兵该当何罪?!” 这个罪名可就大了,杜文焕哪敢接这个锅,赶忙下跪道:“殿下息怒!此事微臣先前实是不知,事后得知,鞑子已撤回塞外,微臣也曾派人追击,怎奈鞑子来去如风,微臣未能剿灭此股鞑子。” 朱由校简直想笑,你这是把老子当小孩哄呢! “你管着整个延绥镇千里防线,竟然说不知此事?!你手下那些兵都是瞎子吗?” 没想到糊弄不过去,杜文焕只好换个说法:“殿下有所不知,前些时候皇上下了旨意,调延绥镇兵马前往辽东平叛,导致边防空虚,这才给了鞑子可乘之机。” 朱由校有些诧异了,调兵的事杜文焕不可能说谎,朱翊钧那个老头子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样,今年的辽饷都取消了,还派那么多士兵去辽东干嘛,送人头吗?辽东有熊廷弼完全够用了,毕竟熊廷弼进攻不行,守地还是有一套的。 这个问题只能等回到京城亲自问朱翊钧了,朱由校绕过此事,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入塞劫掠的是哪个部族?” “好像是明爱台吉的部众。” “那他们的驻牧地离此地远吗?” “不远,出了长乐堡百余里便是。” “这么近?那他们总来袭击边塞吗?” “是的,昔日庄秃赖在时尤甚,边地百姓年年受其袭扰,苦不堪言。” 朱由校此刻突然发现跟孙承宗那个书呆子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比如杜文焕所言,若是他没跟孙承宗学上一阵,他恐怕就信了,然而就是那短暂的学习生涯,让他得知了一件事情,关于边军的事情。 “杜总兵,咱们单独谈谈如何?” 杜文焕有些迟疑,朱由校晒笑道:“难道你一个堂堂总兵会害怕我这个毛头小子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杜文焕还能说什么,只好乖乖将仆人撤下,朱由校也让严大成等人出去等候。 “杜总兵,现在没有外人了,有些话你我二人想必也可以开诚布公了,不过你放心,不管今天说了什么,出了这个大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杜文焕从未接触过朱由校,搞不清朱由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唯唯诺诺道:“那微臣多谢殿下了。” “首先呢,我想让你出兵去救那些被掠走的村民。” “这。。。”杜文焕停顿一下,回复道:“没有皇上的圣旨,擅启边衅可是大罪,恕微臣难以从命。” “真的不行?” “微臣真难以从命。” 软的不行,那只能来硬的了,朱由校一拍桌子,喝斥道:“杜文焕,你真当我是不知世事的小孩好欺是吗?!” 杜文焕有些不知所措,赶忙辩解道:“微臣所言皆是实话,何来欺骗殿下之说?” “哼!”朱由校冷哼一声,轻描淡写说了一句:“那你是想让我从俺答封贡说起吗?” 杜文焕闻言,身子明显抖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也跟着下来了。 朱由校就知道拿这件事说事肯定能镇住杜文焕,于是接着说道:“当年俺答封贡,反对最激烈的莫过于延绥、宁夏二镇,你杜家是延绥镇将门世家,其中内情你肯定清楚,朝廷这些年睁只眼闭只眼,也是为了边境安宁考虑,但若是觉得朝廷可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杜文焕额头上的汗珠这下更多了,他辩解道:“殿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延绥镇上下绝无那样的人存在了。” “现在有没有这样的人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咱们心照不宣即可,我若真想去查,你以为你能躲过去?实话告诉你,我有皇爷爷特许便宜行事之权,我不仅可以调动你的部下,还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朱由校其实也就是为了震慑杜文焕,真让他杀他还真不敢,若是真杀了杜文焕,保不齐延绥镇的边军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一听朱由校有“便宜行事”之权,杜文焕额头上的汗就更多了,虽然他也所有仰仗,但就怕朱由校年轻气盛胡来啊,老狐狸会权衡利弊,傻小子谁会管你那个。 看杜文焕紧张的模样,朱由校也知道该收一下了,于是换了个平和的语气说道:“杜总兵,我呢,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要想不惹毛我,就老老实实和我去救那些百姓,事后我自然会替你表功。而擅自调兵的后果也不用你来承担,一切后果都有我承担,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写份奏本,直接呈给皇爷爷,绝对保你毫发无损。” 杜文焕没有直接表态,而是询问道:“殿下为何非要去救那些村民?” “这是我对李家站村民的许诺,不可食言而肥。” 看来朱由校是铁了心了,杜文焕只好勉为其难同意:“此事还需告知董抚台才行。” “这是自然。” “那不知殿下认为需要多少兵马合适?” 朱由校脸色又严肃了起来:“杜总兵,正如我方才所说,边境上的事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这种事还用问我吗?想必一定有一个中间人可以让我们双方和平解决此事吧?你我难道还需要带几千人的兵马吗?” 杜文焕额头上刚消下去的汗珠再次冒了出来,他哆嗦着说道:“微臣绝对没做过勾结外敌之事!” “没必要解释,我不想知道,也不会去调查,我只要李家站的村民,甚至你可以让中间人传话,只要把人放了,财货我全送给他们了。” 不等杜文焕回复,朱由校起身走到杜文焕身边,说道:“我说了,出了这个门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还是延绥镇总兵,我就当没来过。” 朱由校说完,直接离开了大堂,临到门口又扔下一句话:“明天这个时候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回信。” 朱由校走了,杜文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着门口方向,眼神中一抹杀机一闪而过。 出了大门,朱由校回头看了一眼总兵府,眼神中也是一抹杀机闪过。 “养寇自重!不想去辽东送死就玩引寇入塞的把戏,俺答封贡的时候你们就这么玩,现在还这么玩,我看你们抵御外敌的本事没有,借着抵御外敌发财的本事可真是大的很!” 第25章 水太深把握不住 第二天上午,朱由校刚准备吃午饭,只见杜文焕风风火火赶到了驿站。 没错,朱由校竟然住在驿站里!这倒不是杜文焕没有眼力,而是朱由校刻意如此,住在别人的府邸,他总感觉有种被监视的感觉,让他十分的不舒服。 杜文焕也是没辙,只好派人里三层外三层将驿站围起来,以防朱由校在自己的辖地出问题。 杜文焕一见朱由校便禀报了一个好消息,兵马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朱由校闻言大喜,简单扒拉了几口饭,便拉着杜文焕赶到了校场。 校场内,三四百名体格健壮、甲胄齐备的骑兵整齐排列,给人的感觉非常震撼。 朱由校也很震撼,不过不是因为整齐的军容,而是没想到延绥镇能有这么多的精锐家丁,养这么多精锐骑兵,所需要的费用可不在少数,朝廷给的那点军饷恐怕都不够给战马买草料的!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让朱由校震惊,这么多军士在没有得到主将杜文焕的指令前,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给朱由校行礼,哪怕是朱由校进场前就有人高喊过“太孙殿下驾到!” 士兵唯知主将之恩,不知有天子,这不就是军阀吗?! 朱由校在被杜文焕的夜不收敲诈后,还曾幻想着组建一支新军取代卫所兵和边军,现在看来还是太幼稚了,这里的水深得很,自己年纪太轻,恐怕把握不住啊! 走的地方越多,朱由校就感觉压力越大,尤记得刚出北京的时候,他还曾幻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比肩秦皇汉武!然而一圈走下来,他现在觉得还是做个木匠皇帝吧,潇洒过一生,管他死后洪水滔天呢! 大明帝国已经是大半个身子都陷入泥潭了,朱由校一个人根本无能为力,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个人想要改变历史进程,无疑于螳臂挡车,自取其辱! 朱由校有些泄气地走上点将台,面对着台下几百双眼睛,他突然感觉有些害怕,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倒。 台下自然没人敢大笑的,但很多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还是落在了魏朝等朱由校亲信的眼里。 魏朝想替朱由校出气,朱由校却伸手拦住了他。 朱由校重新定了定心神,再次走到台前,这次没了刚才那种感觉,他努力控制了一下表情,大声道:“刚才是不是有人想笑?” 下面没人敢接话,朱由校继续说道:“其实我自己也想笑,太怂了!哈哈哈!” 朱由校自顾自笑了起来,不仅在笑自己怂,也在笑自己幼稚。 军士们默默等朱由校笑完,谁也没有出声。 笑过之后,朱由校脸色直接沉了下去,冷冰冰地说道:“此次出塞主要是为了救人,任何人胆敢惹事生非,格杀勿论!我有皇上特许的便宜行事权,哪个嫌自己命长可以试试!” 这话还真有不少震慑力,几个之前面带微笑的将领,此刻也换了一副唯唯诺诺的面孔。 “杜文焕!” 点将时间到了,杜文焕听见喊自己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列行礼:“末将在!” “此次出塞以你为主帅,我为监军,除违法乱纪之事,一切军务皆由你做主,我绝不干涉!” 杜文焕直接傻了,他本以为朱由校最多也就派个亲信随军,没想到竟然要亲自随军,这要是出点岔子,他杜家可就完了。 “殿下不可亲身涉险,鞑子若是得知殿下亲自,恐对殿下不利,万望殿下三思!” 杜文焕说完,其余将领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劝谏朱由校不要以身犯险。 “诸位不必再劝,此事我若不至,心恐难安,再说我并非以主帅身份出塞,鞑子焉能知我身份?”朱由校主意已定,哪里可能轻易改变。 杜文焕脸都要绿了,这朱由校真能给自己找事,这边军上下哪个不跟蒙古人有过往来,别看动不动互相劫掠,但大多数时候双方还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双方有些人甚至是拜把子交情,万一哪个嘴欠的说出去,他杜文焕还能有好果子? 但这些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的,杜文焕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支吾许久,终究是说不出一个词来。 其实这其中内情朱由校并不知晓,他只当是杜文焕默许了,赶忙说道:“既如此,那就这样吧,大军即刻启程,今晚在长乐堡宿营。” “这。。。”杜文焕只想骂娘,谁说我同意了?我这不就沉默了一下吗,这怎么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呢? 下面的将领偷偷看向杜文焕,杜文焕索性豁出去了,再次劝阻道:“殿下,这城里多有鞑子奸细,为防万一,请殿下留在城中。” 朱由校看着杜文焕,问道:“我若非要去,杜总兵会强留我在城里吗?” “末将不敢!” “那你还劝什么?你有这么多精锐之士,还怕不能护我周全吗?”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碰着朱由校这个难缠的神更难,杜文焕今天若是不依朱由校,就此得罪朱由校,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若是依了朱由校,也没好果子吃,朝中和各地的官员喷都能喷死他。 两难境地,杜文焕简直要抓狂,最后干脆耍横:“殿下若是非要去,那就请现在杀了末将。” 朱由校说是有便宜行事的权力,可他真不敢也不能擅杀边军大将,面对杜文焕的耍横,他还真没招了。 魏朝此刻也赶紧凑了上来,跟着劝道:“殿下,我看咱们还是在这候着吧。” 朱由校只好无奈放弃,白忙活这一场! 杜文焕得偿所愿,立即带着手下出了校场,经北门一路往北而去。 骑兵部队的速度自然很快,天刚擦黑,队伍便抵达了长乐堡,队伍将在此休整一晚,明早直趋明爱台吉的驻牧地红盐池,待双方谈好条件便可带着被掳走的村民返回。 一切其实就这么简单,中间人昨天下午便已出发,杜文焕此行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因此他根本没当回事,晚上宿营时还跟几个亲信将领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一早,队伍离开长乐堡继续北上。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队商贩也离开了长乐堡,为首的一人年纪轻轻,骑在一匹老马上,笑眯眯地看着消失在前方的队伍,而后对身边的人说道:“就知道杜文焕不会让我跟着,李继升(延绥镇镇守太监)这回可帮了我大忙了。” 旁边牵着老马的人都要哭了,说话都带着哭腔:“小少爷,咱能不能不这么冒险,这回去让老爷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瞧你那怂样,不是总吹嘘杀过鞑子吗,还怕死啊?” “不是,小少爷,咱这跟过去也没什么作用啊,救人的事有杜总兵不就够了。” “谁说我只为救人而来?” “难道不是吗?” 年轻人微微一笑:“我还要摸一摸,这延绥镇的水到底有多深!” 年轻人正是朱由校,昨天被杜文焕硬拦下来后,他却没有就此放弃,本来他就有假扮商贩到草原看一看的打算,如今只是把这个计划提前了罢了,不过之前他想的是探查一下蒙古各部落的情况,而现在是打算摸一摸延绥镇养寇自重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牵马的赵虎却对此有些担忧道:“小少爷,我冒昧说一句,这边军的事那都是积弊了,稍有不慎,恐怕会出大乱子,小少爷还是小心为妙。” “怕什么?难道他们还敢反了不成?”朱由校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不免有些发虚。 赵虎回身看了一眼长城,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城堡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第26章 出塞 明朝时期的东套地区,即是后来毛乌素沙地,此地从秦汉直到隋唐时期,一直是水草丰美的牧场,也曾一度发展过农业,然而经过几千年的垦、牧,植被大量被破坏,流沙不断扩大。两宋时期,毛乌素的沙漠化快速向东南拓展,到了明末,整个毛乌素沙地已经扩大到长城沿线。 由于毛乌素沙地影响,从明朝中后期开始,为长城城墙“扒沙”一直是一项国家工程,由于其费用浩大,一度让朝廷官员想要停止这项工程,然而后果就是“虏骑出入,如履平地;掠我财物,淫我妇女”。 如此这般,这项工程只好继续,每年耗费无算,却收效甚微,原因无他,沙漠化造成草场面积大幅度减小,蒙古牧民的生存也愈发艰难,稍微遇到点旱灾或白灾,就只能寻求明朝的帮助,一旦满足不了他们,那只有南下“打草谷”这一个选项了。 朱由校离开长乐堡还见到“扒沙”的情形,部分地段的沙子已经堆积的跟长城一般高,这样的长城还何谈防御外敌,也无怪前一阵子蒙古人能杀到延安府地界。 越往北走,景象就愈发的荒凉,草地越来越少,沙丘却越来越多,想到后世蒙古沙漠化连累中国,朱由校觉得很有必要将整个蒙古高原统一到一个国家之内,要不然环境问题迟早得让子孙们花更大的代价。不过这也就是想想,大明能不能维持下去都是个未知数呢,还妄想将蒙古高原纳入统治,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虽然环境恶劣,但还是有不少蒙古牧民在此放牧,这些最底层的牧民除了蒙古人之外,还有不少汉人,他们和那些牛羊一样,都是牧主的财产,比大明境内的佃户过的还要凄惨。 看惯了后世的繁华景象,在看这些人间惨剧,朱由校心情愈发沉重,人也不像刚出北京那样外向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甚至会想皇帝带头造反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牧奴们自然买不起朱由校的货物,只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头人们才会带着自己的家小来购买朱由校的货物。 这是双方多年的默契,只要双方还没全面开战,商人还是很安全的,所售卖的货物也会得到货款,毕竟蒙古人也不想把商人都吓跑,那样的话,他们连铁锅和盐用不上,那就算有再多的牛羊和金银也没用了。 不得不说,李继升这个阴阳人虽然贪,但确实会做生意,一车车商品五花八门,布帛、盐、糖、茶叶,还有一些小玩意,这些都是草原日常必需品,自然销路也很好,有些头人甚至一个人包了一车东西,这就造成了一个结果,还没到红盐池,货物见底了。 正常商队这时就应该返回了,朱由校却不想就这样回去,他让一部分人先行回去,自己则带着赵虎等几人继续向北,美其名曰要收购皮毛和药材。 一行人就这样一路做生意,一路打听各种消息,终于在第二天下午赶到了红盐池畔,这里水草丰美,有一大片华美的蒙古包,一看就是蒙古贵族的驻牧地。 在西侧,几座蒙古包外有不少明军士兵来回巡视,看来应该是杜文焕在那里,朱由校还以为杜文焕此时此刻已经返回榆林了呢,没想到还在这里,看来事情并不如杜文焕所说的那么顺利。 朱由校自然不敢与杜文焕见面,其实就算他想见也见不到,离着老远就有几名蒙古骑兵过来,用拗口的汉话驱赶众人。 朱由校本想进去寻找被抓的村民,现在看来是没戏了,他只好带着众人向别处而去,准备继续了解长城沿线的蒙古部落。 而朱由校没见到的杜文焕此时正脸色铁青地看着一位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虽身段放得很低,但却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意思。 “杜爷,咱不能得罪太孙殿下,他不是只说了救李家站的村民吗,那咱们就找一些李家站的村民带回去算了,这也用不上多少粮食,回去再跟他卖个惨,这点粮食还不是得让朝廷出。” “这分明就是明爱那个老匹夫坐地涨价,说好的如往常一样,他倒好,临时变了卦,想把我当猴耍吗?!” “杜爷,消消气,小的估计这是哪个混蛋走漏风声了,知道太孙殿下急着要杜爷你把那些村民带回去,明爱这才故意找事,想要多捞点好处。” 一提这事,杜文焕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拍案几,骂道:“他吗的!别让我知道是哪个孙子嘴快,否则我一定砍了他的脑袋!” “杜爷,小的也没想到他们这次会抓这么多人回来,明爱说要派人到榆林城找太孙殿下和谈,一旦让太孙殿下知道有这么多人被抓,依他的性子恐怕都得救回去,如此那咱们的损失就更大了。” 杜文焕知道“损失更大”意味着什么,那可不是一些粮食和钱财了,那是事关前途和性命的大事,这么严重的入塞事件,朝廷一旦知道详情,延绥镇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得革职查办! 按照以往的做法,那自然是少报,然后再找各部落要回一些,这又成了“大捷”,如此报上去,不仅不会挨收拾,指不定还能升官呢,这就是信息技术不发达的坏处,国家大了,下面很多事情朝廷根本无法得知真实的情况。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说那个太孙也是,好好的紫禁城不待,非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干嘛?弄得我里外受气!还有那个董国光,平时也没见他这么怂啊,这下躲到外面不回来,听说还上了本子说要告老还乡,我看他就是想把锅甩给我。” “杜爷,董国光这条船已经翻了,咱可不能再跟他近乎了!眼下还是尽快把人带回去吧,太孙殿下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若是让他在榆林城久留,恐怕有些事情迟早会被他发现。” “啪!”杜文焕又拍了一下案几,他之所以脸色这么难看,还不是因为朱由校失踪的事,“一帮废物,那么多人,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等我回去的,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杜爷,小的斗胆问一句,这位太孙殿下来榆林到底是不是皇上的意思?” 杜文焕白了中年男人一眼,说道:“你问我,我去问谁,上个月得到的信他还在湖广,谁知道怎么就跑到榆林来了,他自己说是微服私访,鬼知道是不是皇上让他来的。” 中年男人闻言,不禁心中一动,小声问道:“杜爷,你没跟京城那位通通风吗?” “信我倒是写了,但榆林离着京城两千多里,哪有那么快回信。” “这就不好办了,咱们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了。” “嗨!”杜文焕有些不耐烦道:“什么好办不好办的,他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能懂什么?!你赶紧派人回去安排一下,让大家最近都老实点,谁要是给老子添乱,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是!小的这就去办!还有一件事告知杜爷一声,李继升的一个商队昨天一早出了长乐堡。” 杜文焕略显诧异道:“这老乌龟这时候出商队干嘛?不怕那小子知道啊?” “这个小的也很疑惑,要不要小的派人调查一下。” 杜文焕略加思索,说道:“好,就依你,找些人查一查,这老乌龟如此反常,别是憋着什么坏水。” “是!杜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告退了。” “你去吧。” 第27章 等待 朱由校一行人已经在明爱大营附近转悠了两天了,然而依旧没有看到杜文焕带着村民出来,算上之前的时间,杜文焕已经在明爱大营待了四天了。 朱由校有些沉不住气了,跟着一起来的李鸿基更是数次想要闯营,引起了蒙古人的警觉,现在他们身边不时会有蒙古骑兵游弋,显然是在监视他们的。 朱由校租的蒙古包内,李鸿基给朱由校跪了下去,泪眼婆娑道:“殿下,求你想想办法吧,俺爹身体本来就不好,我怕他在里面吃不消。” 别看李鸿基在家的时候总是顶撞李守忠,把李守忠气的够呛,但若真看到李守忠受苦,他比谁都难受。 “李鸿基,怎么跟殿下说话呢,你以为殿下不着急吗?” “赵虎,别这么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事换你遇上,你估计比他还心急。” 朱由校不只是有些担心村民的安危,他还有些担心身边这些人的安危,出来有几天了,估计榆林城里的“有心人”已经查到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踪了,万一如杜文焕所言,有奸细将他们行踪传给蒙古人,那他朱由校说不定就成了历史上第一位被异族俘虏的皇太孙了。 贸然闯营和亮明身份进营都不可选,现在唯一的出路就只能是选择先回榆林了。 朱由校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除了李鸿基之外,其他人都表示同意。 李鸿基有些不甘心,朱由校也只好温言劝慰,最后两人达成共识,如果明天中午杜文焕还不带着村民出来,那他们就返回榆林等待。 商议完毕,几个人各自离开休息,朱由校留下了李鸿基。 朱由校盛了一碗奶茶递给李鸿基,随后看着李鸿基问道:“鸿基,经此事后,你还打算留在李家站吗?” 最近一系列的事情,让朱由校萌生了一个想法,他不仅要招揽李鸿基,还要招揽一群像李鸿基这样年纪的年轻人,然后亲自教导这些人,把这些人培养成死心塌地跟着自己的“帝党”,而后将这些人安插到各个重要部门或地方,从而实现对整个大明帝国的真正控制,而非像现在这样,地方形同自治,朝廷的政策执行不下去,税收也收不上来。 李鸿基现在也彻底弄清楚了朱由校的身份,对于朱由校的招揽,他又怎会拒绝:“殿下看的起俺,又帮着解救俺爹和乡亲们,俺自此以后鞍前马后,做牛做马报答殿下。” 朱由校明知李鸿基会同意跟着自己,还要问这个问题,那他是为了什么呢?答案是——让李鸿基知恩表忠心,然后有一些事情交给李鸿基。 “做牛做马就免了,我更希望你日后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此间事了,你父子三人也不必回李家站了,你父和你弟直接跟着我回京城,而你,则要留下替我做一件事情。” 李鸿基想都没想,直接回道:“殿下尽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俺都不含糊!” “呵呵!”朱由校忍不住一笑,“不用你上刀山下油锅,我要让你做的是一件美差,你对延绥镇也算熟悉,那你就帮我招募一些良家子弟,但是我有几个要求,你要好生记下。” 李鸿基郑重地点点头:“殿下吩咐,俺一定牢记在心!” “好!你记好了!一,岁数最大不能超过你的岁数;二,家世清白,人品端正,无良少年和富家子弟不要;三,必须自愿,若是对方家人不同意不得招募;四,同一家只招募一人;五,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不要读书人!” 李鸿基一一默记,听到最后一条,有些不解道:“殿下,为啥不要读书人,俺听话本里说的,辅佐皇上的不都是要读过书的吗?” 白纸一张才好作画!朱由校自然不能跟李鸿基说实话,敷衍道:“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只管去做便是,将来你自会明白。” 朱由校这样说了,李鸿基哪还敢再问。 “你复述一遍我刚才说的五条。” “一,不要岁数超过俺的;二,家世清白,人品端正,不要无良少年和富家子弟;三,必须是自愿,家人不同意不能招募;四,同一家只招募一人;五,不要读书人。” 朱由校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给你三个月时间招募,人数上限是五十人,名义是给延绥镇的镇守太监李继升招募商队伙计,我会让他派人协助你。” 如果历史没有太大的变化,三个月后,朱翊钧和朱常洛将先后离世,到时候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将这些“少年团”成员召进北京。 李继升先是帮朱由校出塞,现在又帮朱由校招募“少年团”,可能有人会觉得不可思议,然而究其原因却非常简单,李继升贪财却胆小,朱由校一吓就怂了,生怕朱由校将他的那些烂事告诉朱翊钧,因此这才同意了朱由校这一系列不要命的操作!当然,李继升根本不知道朱由校会亲自跑到塞外,他要是知道,打死也不会同意! “曲松会暂时留在榆林城养伤,等你招募够人数,你就去找他,他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带这些人去京城的。” “俺记下了。” “回去歇着吧,也许明天就能见着你父亲和弟弟了。” “是!” 李鸿基转身离去,走到门口,身后朱由校又来了一句:“我知道你们都喜欢讲究乡情,不过我不希望在招募的人中见到太多的李家站人。” 李鸿基虽小,但这话也能听得明白,他回过身,向朱由校保证道:“要是李家站的人数超过五个,殿下你就砍了俺的头!” 一夜无话,第二天吃过早饭,几人告别蒙古包主人,带着全部家当再次来明爱大营附近,如果午饭之前还不见杜文焕出来,那就只能先回榆林城了。 等待总是一种煎熬,几人从太阳刚出山一直躺在一片山坡的草地上干等,临近五月,阳光已经很毒辣了,而这里又没有树木遮阴,几个人都被晒的汗流浃背,脾气不好的赵虎更是几次骂娘。 朱由校就比较聪明了,他用一块布支起了一个简易遮阳伞,躺在下面的草地上吹着微风,心中的烦恼直接少了一半。 时间终于来到中午,明爱大营里依旧平静异常,几人各自安慰了一下李鸿基,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李鸿基也是无可奈何,只好默默擦了擦眼泪,跟着众人一起收拾东西。 就在几人刚要走下山坡的时候,明爱大营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声,几人赶忙又跑回坡顶。 远远眺望明爱大营,只见一队蒙古骑兵押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汉人朝大营西侧走去,而在西侧那里,明军也集结完毕,看来是双方准备交接了。 李鸿基兴奋不已,直接就要冲下去,朱由校及时拉住了他:“咱们去前面等着,自然能见到你的家人。” 李鸿基也知道分寸,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朱由校等人离开了小山坡。 几人向南走了三十余里,在杜文焕返回的必经之地等候。 傍晚时分,一群明军骑兵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村民出现在朱由校等人的视线里,李鸿基这次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一路小跑向队伍冲去。 朱由校等人也只好跟着过去,等接近队伍,只见李鸿基已经被一名明军士兵按在了地上。 朱由校赶紧上前喊道:“住手!” 其他士兵见状,直接抽出腰刀,有人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冲撞大明王师,再敢向前保尔等人头落地!” 朱由校这才想起几人一直一身蒙古人装扮,于是赶忙解释道:“我们不是蒙古人,我们是榆林城的商人,这位小兄弟是来寻找家人的!” 第28章 重逢 那士兵冷哼一声,继续喝问道:“这里是鞑子地界,何来家人给你寻?” “军爷,我那小兄弟是米脂李家站人氏,家人被鞑子掳去,见贵军中有群百姓,特来寻找,烦劳军爷通融。” “若要寻亲,需等到了榆林城,岂可在此!尔等速速离开,否则军法从事!” 朱由校本不打算暴露身份,但眼见李鸿基在那挣扎喊叫,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只好心一横,对那士兵说道:“我跟你们杜总兵相识,有劳通传,我要见你们杜总兵。” “哼!杜总兵什么身份,岂是你这小子说见就能见的!你说与杜总兵相识,我怎么知道真假。” 油盐不进啊!朱由校气恼,大喊道:“杜总兵,请出来一见!” 朱由校连着喊了好几遍,那士兵见状就要动粗,赵虎赶忙将朱由校护在身后,对那士兵喝道:“我看谁敢乱来!” 这边的动静其实早就惊动杜文焕了,只不过他懒得管而已,此时听见有人喊他,觉得声音有些耳熟,细一寻思,直接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下马跑到前面。 杜文焕一见朱由校,本能地要下跪,却被朱由校一把抱住,同时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杜总兵,在这个地方还是别暴露我的身份为好。” 杜文焕也醒悟了过来,赶紧站直了身子,朱由校这才大声说道:“杜总兵,没想到还记得我徐某,徐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朱由校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给杜文焕打眼神,杜文焕老油条一个,哪里会不明白,跟着打马虎眼道:“哪里的话,我杜某人怎会忘了徐老弟你。” 二人一唱一和,算是瞒住了朱由校的身份,这时杜文焕才问道:“徐老弟,你在这拦我所为何事啊?” 朱由校指了指还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李鸿基,说道:“还不是为了他,他是李家站的,父亲和弟弟被鞑子掳走了,这不看见你把人带出来了,想着来寻他父亲和弟弟。” 杜文焕脸色有些难看,上去给了按住李鸿基的那名士兵一脚,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这是徐老弟的朋友吗!” 那名士兵吃了哑巴亏,只好一声不吭退到一旁。 李鸿基起身,也不管朱由校这边谈成什么样,直接就奔那群村民而去。 李鸿基冲进人群就是一顿找,一边找一边大喊:“爹,我是鸿基,你在哪儿?听见俺说话了吗?” “二叔,你在这,看见俺爹了吗?” “二爷,看见俺爹和俺弟了吗?” 。。。。。。 李鸿基心急如焚,找遍了整个队伍,也没有找到父亲和弟弟。 李鸿基有些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朱由校正好赶过来,见此情形,向杜文焕问道:“怎么?人没全带回来?” 杜文焕脸色变了几变,才支支吾吾说道:“有几个身体不好的好像掉队了。” “你啊你!”朱由校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若不是顾忌身份问题,他非上去给杜文焕两脚不可。 “还不赶快派人去找!” 杜文焕如蒙大赦,赶忙应道:“是!是!是!我这就派人去接!” 杜文焕说完便马不停蹄安排人去接掉队者了,朱由校见李鸿基一个人坐在路边伤心流泪,上前安慰道:“杜总兵已经派人去接了,李大叔应该就在后面,一会你就能见到他了。” 朱由校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李鸿基依旧两眼无神地坐在那里,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俺爹身体不好掉队俺信,但俺弟呢,他一直像头牛似的,他去哪儿了?” 朱由校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拍了拍李鸿基的肩膀,继续安慰道:“也许他是为了照顾李大叔留在了后面,你不要胡思乱想。” 李鸿基也想事情是这样的,他尽量不去往坏处想,情绪也算暂时得到了控制。 天黑透的时候,杜文焕派出的士兵带着几个村民赶到了营地。 李鸿基赶忙上前寻找,这次他还真找到了父亲李守忠,然而弟弟还是没有下落,他只好向父亲询问:“弟弟呢?” “嗨!”李守忠重重地叹口气,随后将被掳之后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蒙古士兵离开李家站之后,便与大部队汇合,随后赶着被掳来的汉人百姓赶回驻牧地。然而一路上蒙古士兵各种虐待汉人百姓,造成不少汉人百姓殒命,这就引发了汉人百姓的极度不满。 终于在一天晚上,几个胆大的汉人百姓合力杀了看守的蒙古士兵,带着大家出逃,李守忠父子便在出逃的人员之中。 然而好景不长,蒙古士兵很快发现这些人的出逃,随即开始围追堵截,这又引发了一轮血腥的杀戮,出逃的汉人百姓大多被杀,侥幸逃脱的几人也就此不知所终,李鸿基的弟弟便是这几人的一员。 得知弟弟失踪,李鸿基与父亲相见的喜悦心情再次变得焦急起来,他看向身边的朱由校,一脸的难为情。 朱由校知道李鸿基想干什么,但他也清楚这件事的难度,大海捞针,他没这个时间和精力。 李鸿基见朱由校一脸为难的表情,也知道事不可为,只好决定认命。 朱由校也不好让这个新收的小弟对自己这个大哥心生怨念,只好换个套路说道:“鸿基,凡事不要总往坏处想,也许你弟弟已经回到了李家站也说不定。” 李鸿基知道朱由校这是在宽慰自己,弟弟从未离开过李家站,怎么能找到回家的路? 朱由校见李鸿基仍旧郁郁不乐,补充道:“你放心,事后我会派人继续寻找的,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谢殿下!”李鸿基清楚,自己一个小老百姓,能让堂堂未来大明帝国的皇帝给自己承诺,已经是极尽殊荣了,自己家又不是有功于朝廷,还敢奢求什么呢? 弟弟的事情只能暂时放在一边,李鸿基一心去照顾李守忠,朱由校只好带着赵虎等人来到中军大帐,找杜文焕聊上一会。 杜文焕自知今天又惹毛了朱由校,于是绞尽脑汁想要讨好朱由校,他命人将随行携带的最好的食物准备了一桌,甚至还拿出了最近几日自己都不舍得喝的白酒! 朱由校进了简陋的中军大帐,杜文焕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一见朱由校,立即喜笑颜开地说道:“殿下,这草原上缺衣少食,殿下此番微服私访辛苦了,微臣今日准备了一些寡酒素食为殿下洗尘,还望殿下赏光。” 朱由校没说什么,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食,随后阴阳怪气地对杜文焕说道:“杜总兵,这行军在外的,你还能搞到这么多东西,不错嘛!” 杜文焕一听这是又要坏的节奏,赶忙回道:“微臣哪里敢行军带这么多东西,这些都是临行前明爱台吉赠送给微臣的,本欲带回榆林赏给将士们的,今日不是遇见殿下了吗,微臣担心殿下吃不惯军中粗粮,这才拿出了一些招待殿下。” 朱由校哪里不明白杜文焕这是鬼话连篇,但他也不拆穿,只是微笑道:“那我可得谢谢杜总兵了,既然杜总兵这么有心,那我就不客气了,来!杜总兵与我一起尝尝这草原美酒的滋味。” 中军大帐里“把酒言欢”,大帐外篝火通明,村民们围坐一起,吃的虽然只有陈年的粟米,但他们却个个欣喜异常,吃了这顿饭,明天他们就能重回大明,回到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有时候就算故乡再怎么不堪,但对故土的眷恋总会让人难舍难离! 第29章 分别 榆林城每天进进出出不下万人,人们早就习以为常了,不过今天有些特殊,北门这儿,那可谓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杜文焕高调带着手下和二三百名被蒙古人掳走的村民出返回榆林城,早已得到消息的地方官员组织起“拉拉队”夹道欢迎,又是送吃送喝,又是送匾额,那简直要把杜文焕捧上天了! 不过杜文焕的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朱由校过了长乐堡就与他分开,现在指不定又在哪偷偷看着自己呢,这种高调的事情他这次本打算取消,但手底下这些个没眼力的玩意根本没当回事,因此一见城门口的架势他就想骂人了。 但事已至此,杜文焕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对着由本地士绅豪族组成的“乡民代表”慷慨陈词,表示自己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一定不会置老百姓的生命财产于不顾! 朱由校坐在北门口一处茶楼的二楼窗口,对身边的李继升说道:“这个杜文焕演技真不错,可以拿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了。” 李继升不懂什么叫“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他也没心思知道,他现在就想知道朱由校到底怎么想的,混进商队出塞,这要是让朱翊钧知道了,他李继升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你干嘛一脸苦相!” 李继升直想骂人,我为什么一脸苦相,还不是被你这位祖宗害的! “殿下,奴婢怕是也没几天好活的了,也不怕得罪你,有话就直说了,这杜文焕可是出身米脂杜家,将门世家,在整个延绥镇,甚至整个三边和陕西,势力盘根错节,殿下对他不满奴婢可以理解,但若是想动他,奴婢劝殿下还是要徐徐图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操之过急,恐怕对朝廷不利。” 朱由校却微笑道:“谁说我要动他?” “难道不是吗?”李继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朱由校摇了摇头,说道:“朝廷现在还要靠这帮边军为朝廷效力,我又怎么会轻易动他们,动了他们,难道靠那些卫所兵作战吗?恐怕他们连火枪都端不稳吧?” 李继升这才算舒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那为何殿下还让奴婢收集有关杜文焕的情报?” 朱由校冷眼看了看李继升,警告道:“有的时候不要什么都打听,知道的太多对你不是什么好事。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我保证你的那些烂事不会有一件传到皇爷爷那,成全你衣锦还乡的梦。” 李继升属实是胆小,赶忙跪地求饶:“奴婢多嘴了,殿下恕罪!” 朱由校真不明白,朱翊钧那个老头子怎么会派这样一个废材来榆林镇守,除了捞钱一无是处! 其实朱由校想错了,正是因为会捞钱,李继升才被派来此地的,商队说是李继升的,但一半的收入都会运到朱翊钧的内库,朱翊钧这些年通过各种明的暗的手段,已经积攒了相当可观的财富,只不过这些朱由校现在都不知道罢了。 “你是皇爷爷的人,我哪敢治你的罪!起来吧,我还要求你办点事呢。” 李继升谄笑着谢恩起身,他对朱由校这么恭顺不是没有原因的,最近这段时间,北京城传来了不少不好的消息,朱翊钧的元配王皇后四月初六薨逝,朱翊钧伤心过度,一度病重,眼看着就要“变天”,这些个家奴们谁不心思活络起来呢。 朱由校也听说了这些事情,虽然历史上朱翊钧要到七月底才驾崩,但现在这里的历史已经发生了偏移,谁知道还会不会如原本那样,因此他放弃了继续前往辽东的打算,准备直接返京。 朱由校将帮助李鸿基招募“少年团”的事情告诉了李继升,李继升心中虽暗自叫苦,但口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 朱由校也没指望李继升能真心实意帮自己办这件事,他要的只是李继升提供方便之门就行,剩下的事如果李继升插手,他倒有些反感了。 街道上的人逐渐散去,一场仪式就此结束,朱由校也到了要出发的时候。 一驾马车从巷子中缓缓驶到茶楼下,朱由校带着李继升下了楼。 马车旁,李守忠父子和魏朝已站在那里等候。 朱由校本计划将李守忠一起带到北京,但李守忠却坚决不同意,一是故土难离,二是要在这里寻找小儿子。 朱由校无法,只好给了李守忠一些银钱,并告诉他一旦旱情持续,就不要继续守在李家站了,可以来榆林找李继升,让李继升安排一份可以糊口的活计。 李守忠自然是千恩万谢,同时对朱由校征召李鸿基的事也不再阻拦,儿子能跟未来的皇帝说上话,这已经不是祖坟冒青烟的问题了,而是祖坟爆炸了! 朱由校又简单交代了李鸿基一些事情,并把他交给了李继升,这才放心上路。 朱由校与李鸿基挥手道别,心里想着再见的时候自己的“少年团”就该有眉目了吧,他如今又扩大了“少年团”的计划,一个宏大的计划已经在他脑海中基本形成,他想着只要能够实现一半,自己就能多做几年皇帝吧。 马车缓缓穿过榆林城,由南门离开,南门外,赵虎和严大成早已等候多时。 四人汇合之后,沿着无定河谷一路南行,过绥德转向东行,从吴堡渡过黄河,正式进入到了山西地界。 又行了三日,几人过了永宁州,开始翻越孤岐山。 孤岐山横亘在永宁州东面,翻过这座山就可以进入太原盆地,自古以来便是晋中地区前往陕北地区的交通要道,因此官路还是有的,虽然崎岖难行,但好过无路可走。 天色渐暗,一天时间肯定是无法翻过孤岐山的,四人只好找了一处废弃的庙宇作为临时歇脚点,山西自古以来少受战火,地面留存的古建筑颇多,找到一座破庙不是什么难事。 庙里面还有些流民和同样歇脚的过路人,朱由校煮了一些东西,把这些人一起叫了过来,分了一些吃食给他们,惹的魏朝一脸的不爽。 “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互相照应一下不应该吗,你啊,就是没有爱心!” 魏朝被教育的多了,感觉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嘟囔道:“小少爷,你就是心太善,这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出门在外还是低调点的好。” 魏朝跟朱由校久了,也会说些新鲜词汇了,朱由校微微一笑,指着正狼吞虎咽的赵虎和严大成说道:“我这不还有两位大神呢吗,怕什么的!” “小少爷,大神有时候也不一定有用,杨世贞他。。。”说到这,魏朝突然意识到说错话了,赶忙闭嘴,低下头不敢看朱由校。 赵虎和严大成也停下了吃东西,偷偷瞄了一眼朱由校。 杨世贞被暂时安葬在了李家站,下葬那天朱由校又哭了一场,魏朝突然提起杨世贞,朱由校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前世今生,第一个为了保护他而牺牲的人,他恐怕这一辈子也忘不了杨世贞。 朱由校沉默许久,才开口向赵虎问道:“叫你给杨叔家里送的银子,你送了吧?” “小少爷,按你的吩咐一分不少,算起来也该到了。” “唉——”朱由校叹了口气,自语道:“也不知道他老父亲得知这个噩耗能不能接受的了?” “小少爷,咱们从军之人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这。。。” 赵虎话没说完,旁边一声惨叫打断了他,还没等他去仔细查看,一阵破空声传来,他迅速扑倒朱由校,高喊道:“是弩箭,快躲起来!” 第30章 生死 “嗖嗖嗖!”密集的弩箭穿进破庙内,钉的到处都是,那些个路人和流民哪见过这阵势,慌乱之下四处奔逃,结果多数被射翻在地。 赵虎此刻已经和严大成护着朱由校躲到了香案之后,见那些人胡乱奔逃,急忙大声喊道:“大家不要乱跑,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朱由校也是惊魂未定,整个人有些木讷,这可给魏朝吓的不轻,抓着朱由校的肩膀一个劲地晃悠,一边晃悠一边喊着“小少爷”,弄得跟叫魂似的。 别说,魏朝这一顿折腾还真把朱由校给叫回过神来了,他赶紧看了几人一眼,自己和魏朝倒是啥事没有,赵虎和严大成却挂了彩,赵虎左肩上中了一箭,严大成右边大腿上中了一箭。 “没事吧?”朱由校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撕下两条布条为二人包扎,这里没有医药等物,只能先折断箭杆,先进行简单止血,等下了山找医生再取箭头。 严大成还好,本就皮糙肉厚,中箭还不深,赵虎就惨多了,为了保护朱由校,左肩直接被贯穿,疼的直冒汗珠。 严大成看了一眼折断的箭杆,骂道:“吗的,这帮人有备而来啊,这种弩箭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 “你这不废话吗,私藏弩甲可是重罪,你觉得能是一般人!”赵虎有些火大,这帮人装备这么好,肯定不是为了杀外面那些路人和流民的,既然不是他们,那目标只可能是朱由校,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对太孙不利呢? 朱由校也想明白了,这些杀手绝对是为了要他的命的,第一箭就是奔他而去的,只不过当时有个流民想要再讨些吃食,结果正好挡在了他的身前,阴差阳错救了朱由校一命。 朱由校突然想到了杜文焕,杜文焕在榆林经营多年,他在榆林调查杜文焕的事肯定会传到杜文焕的耳中,难道说是杜文焕为了保住家族和手下家丁集团的利益而杀人灭口?要不也没法解释这帮杀手为何会这么清楚几人的行踪,而且在山西行刺还可以撇清责任,毕竟这里不是他杜文焕的辖区。 “这些弩箭是不是边军使用的?”朱由校想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严大成何和赵虎均摇了摇头,赵虎说道:“这东西不如鸟铳好用,因此极少有边军装备弩箭。” “极少是不是意味着还是有?” 赵虎点点头:“是,有些边军会装备,不过一般都是一些步卒杂兵,这东西比鸟铳制作简单,方便训练,那些步卒杂兵只要简单学上一阵就会使用,上阵杀敌虽然不行,自保还是能可以的。”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更加坚定此事是杜文焕所为了。 身边三人此刻也明白了朱由校的意思,眼神中都流露出惊恐之色,这要真是杜文焕所为,那他可真就是胆大包天了,难道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外面的弩箭已经停了许久,也不知是没有弩箭了,还是在等待时机。然而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朱由校知道都不能在这里久留了,对方一旦杀进来,就凭他们现在两个废材和两个伤员,根本抵挡不住,若是不想殒命于此,那只能冲出重围。 但想的简单,这大晚上的又该往哪里跑呢,山里面黑灯瞎火的,又不是月圆之夜,出去乱跑的话很容易出事,搞不好没死在杀手的手里,倒死在自己的手里。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让朱由校只能选择吓跑了。 “着火了!”外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结果没死的流民和路人再次骚乱起来,想要夺门而逃,不过迎接他们的依旧是弩箭,跑出去的无一幸免。 “日他娘的,这帮贼人太狡猾了,这是逼着咱们出去钻他们的陷阱里啊!” 庙内的地上有不少流民睡觉用的干草,被点燃之后,火苗直冲屋顶,结果又将屋顶所剩无几的木梁引燃,火势越来越旺,这座破庙被烧塌只是时间问题。 随着火势的增大,浓烟也多了起来,朱由校赶紧让大家扯了一块布条,拿水打湿后遮住口鼻。 赵虎趁着外面乱哄哄的,拽来一具过路人的遗体,三下五除二拔掉外套,给朱由校套上,而后自己穿上朱由校的外套,对严大成说道:“大成,一会我先冲出去把他们引开,你护着殿下从东面的破窗离开,出去后不要管我,只管往东边而去。” 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了朱由校的心头,让他的鼻子有些发酸,他盯着赵虎,语气强硬地说道:“要死一起死,你不要在我面前逞英雄!” 赵虎嘿嘿一笑,随即给朱由校磕了个头,说道:“殿下将来必是位明君,为了天下百姓,我赵虎就算死了也值了!” 说罢,赵虎迅速起身,朝大门口冲去。 “赵虎!不要去!”朱由校大声喊叫,可赵虎的身影已经消失。 严大成擦了一把眼泪,搀起朱由校,说道:“殿下,虎哥说的对,将来天下的百姓就靠殿下了,殿下不能让虎哥白白死了,出去之后做个爱民的明君。” 朱由校听得出来,严大成这也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此刻他感觉内心如刀割一般,杨世贞尸骨未寒,现在赵虎和严大成又要步其后尘,这如何不让他心痛如绞! 严大成扔给魏朝一把短刀,说道:“一会出去我先护着殿下,若是我死了,你就继续保护殿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撇下殿下,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明白吗?” 魏朝虽然害怕的要死,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好了,咱魏朝虽然没了卵蛋,但也不是孬货!” “好!我喊一二三,一起冲出去!” “一,” “二,” “三!” 三人快速穿过火场,冲到了东面那扇破窗跟前,严大成一脚踹开破窗,第一个冲了出去,此处的杀手确实被赵虎引开了。 严大成招呼一声,魏朝护着朱由校跳了出来,三人各自拿着一块门板,组成三角防御阵型快速朝东面而去,那里是官道的方向,沿着官道就能抵达黄芦岭关,关内有驻防官军,到了那儿就安全了。 离着破庙越来越远,严大成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朱由校不时回头看向破庙,他多希望赵虎能突然冲过来,和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寺庙的大火越来越大,将周围照得通亮,倒是方便了三人逃命。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朱由校有些跑不动了,他这副身体太弱了,根本支持不了太大强度的运动。 魏朝也有些跑不动了,毕竟岁数在那摆着呢,三人只好先躲到路边的树丛中暂作休整。 树丛深处有一条溪流,此时到了夏季,水势倒也不小,三人也不管干净不干净,用之前过滤烟尘的布条简单过滤了一下就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水,三人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刚才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停下来之后,朱由校只觉得大腿根疼的不行。 严大成就更惨了,强忍箭伤跑了这么远,造成伤口扩大,鲜血染红了袍服。 为防追兵追上来,三人也不敢多做停留,强忍着伤痛起身继续赶路。 然而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捉弄人,三人走了不长时间,就听见后面传来马蹄声。 三人大吃一惊,魏朝拉着朱由校就要跑,却被严大成拦了下来:“咱们是跑不过马的,你带着殿下往山里跑,山里树林茂密,有藏身之处,只要坚持到天亮,我相信这帮人就不敢明目张胆地追了。” “那你呢?” 严大成回眸一笑:“我要做我该做的事!” 第31章 桃花源 眼看着严大成也要因为保护自己而牺牲,朱由校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大成!” 朱由校连跟严大成多说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魏朝拖着离开了官道。 “大逆不道的贼子们,爷爷们在此!” 严大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这是故意在引导那帮追兵往错误的方向追去。 林子里没有路,到处都有低矮的灌木,魏朝为了朱由校少受伤,选择用自己的身体在前面趟路,不多时身上就划了许多口子,鲜血渗透了衣服。 朱由校虽然看不清楚,但也能知道魏朝现在是什么样子,他拉住魏朝说道:“你别这样了,一把年纪了,别把自己折在这里,你若是折了,我自己恐怕也难走出去。” 魏朝强撑着说道:“殿下,咱得往前再走走,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 朱由校却甩开魏朝的手,站在原地不动,赌气道:“我不走了,死就死吧,已经因为我死了三个人了,我不想再因为我死人了。” 魏朝闻言,直接提高了嗓门,气愤道:“殿下,他们为了保护你而死,你却在这里说这样丧气的话,那他们岂不是白死了!你觉得对得起他们吗?” 紧急时刻,魏朝仿佛忘了自己的奴婢身份,对朱由校一顿教育。 朱由校被教育一顿,还真就不再赌气了,不过他也没让魏朝继续走在前面,而是拔出腰刀,和魏朝一起砍那些树枝。 主仆二人就这样慢慢向前走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的天空出现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又要到来了。 朱由校和魏朝二人身上几乎没有几块好地方了,衣服上全是血迹,脸上也是血污,整个就一地狱中刚爬出来的恶鬼。 一夜逃命,朱由校此刻感觉异常疲惫,走路都有些发飘,魏朝也好不到哪儿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踉踉跄跄随时都能睡着。 前面的隐约能听到流水声,二人顿时来了精神,加快了步伐。 树林尽头,果然有一条小河,二人如同昨晚那样,简单过滤了一下,就直接喝了起来。 朱由校就着河水洗了一把脸,河水冰凉,洗完之后清醒了许多。 魏朝喝了一肚子水,此刻躺在一块石头上竟然睡着啦! 朱由校不忍叫醒魏朝,将自己的衣服盖在魏朝身上,独自一人四处打探,看看如何能出的了这座山。 太阳越来越高,温热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让人昏昏欲睡,尤其是朱由校一宿没合眼,更是上下眼皮不停打架,全靠他硬撑着才没睡过去。 又往前走了一阵,一阵山风吹来,朱由校精神为之一震,赶忙往前走了过去。 扒开一片树枝,一片山谷映入眼帘,而在山谷中间竟然有一片村庄,村庄周围是绿油油的庄稼,一条河流从山谷蜿蜒流过,如同一道天然气护城河,将村庄三面围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田园风光、朱由校突然想起来了《桃花源记》,自己难道也是来到传说中的桃花源? 当然这种事玩一下梗也就算了,世界上哪有一族人可以隐居在一个地方几百上千年的,婚姻问题就可以让他们直接灭族了。 有人就好办,最起码能解决一下吃饭问题,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体力消耗巨大,但却没有任何补充,朱由校的肚子早就开始抗议了。 朱由校仔细寻找了一下下到山谷的路径,随后返回寻找魏朝。 山谷离小河不远,朱由校很快回到小河边,却发现魏朝不见了,他有些慌了,难道杀手追上来了? 朱由校不敢大声呼喊,只好在附近寻找,结果刚一进树林,就看到了魏朝,只不过魏朝此刻被五花大绑,嘴里也塞了一块破布。 朱由校刚要上前,一个身影便闪到了他的跟前,一把短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再动一下让你血溅当场!” 说话的声音是一个女子,朱由校想扭头看看,结果短刀又往他脖子靠近了一点。 “想试试我这刀锋不锋利吗?” 朱由校这下终于老实了,梗着脖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杀我?” 这次那女子没说话,倒是魏朝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开了口:“谁追杀你了?我们路过此地,见此人一身血迹以为是强盗才抓起来要送官府的,怎么叫我们追杀你?” 朱由校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赶忙解释道:“我们被恶人追杀,一路慌不择路逃到这里,身上的这些伤都是被山里的树枝刮破的,不是什么坏人,好汉你们误会了!” 中年男子这才想起查看魏朝身上的伤势,看过之后拍腿道:“青儿,放了那人吧,确实是被树枝刮伤的,是我马虎了。” 女子这才撤了短刀,对中年男子埋怨道:“爹啊,你怎么总这样马虎啊?” “怎么跟爹说话呢?没大没小!” 朱由校重获自由,赶忙向中年男子询问道:“大叔,请问这里是什么地界,离黄芦岭关还有多远?” 中年男子一脸疑惑:“少年,你是从哪里来的?” “永宁州。” “那你可就走反了,这里离着黄芦岭关可远了,从这沿河而下便是孝义县了。” 果然是迷路了,朱由校也不管是哪里了,只有能找到官府就行,如今身边就剩个魏朝,如何能安全回到北京?不管这次刺杀到底是什么人所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种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得做绝! “请问几位是哪里人氏,我二人连夜奔逃,又累又饿,想找个地方歇歇然后报官,当然银钱自然是少不了的。” 朱由校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些散碎银子,想表示诚意,没想到那女子却白了朱由校一眼,没好气道:“你们这些富家子就知道显摆那些臭钱!” 朱由校被噎得够呛,忙要辩解,中年男子却直接上前接了银钱,笑嘻嘻地对女子说道:“爹就喜欢这臭钱,要不上哪给你攒嫁妆?” “爹啊!”女子气的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躲到一边不再搭理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也不去哄,只对另外三名岁数不大的男子吩咐道:“先不去采药了,把这二人带回村子。” 有人给魏朝松了绑,魏朝也不顾自己,赶忙跑到朱由校身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朱由校,泪眼婆娑道:“小少爷,你没事吧?奴婢醒来没见着小少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奴婢真是没用,躺那就睡着了,没能照顾好小少爷,请小少爷责罚。” 朱由校笑着拍了拍魏朝肩膀,说道:“我不过去看看下山的路,没事,你这么大岁数累了一宿,歇歇也是应该的。” “小少爷,我。。。” “好了,别说了,先下山吧。”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跟着中年男子往山下走,路过女子身边,朱由校出于善意提醒道:“姑娘,下山了,你一个姑娘家在山上危险。” 谁知那女子冷哼一声,冷冰冰地说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就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子弟在山上才危险呢!” 朱由校无语,怎么着?这是被那个富二代渣男伤了吗?怎么处处看不上自己? 一行人走了一段,果然如朱由校心中所猜想的那样,这些人就是山下村庄的居民,中年男子所带的路正是前往村子的路。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村口,没想到村口竟然有几个青壮扛着红缨枪在巡逻! 见朱由校吃惊的样子,中年男子解释道:“这里临近大山,最近年景不好,有些人到山里做土匪,这也是为了防止他们来村里打劫。” 第32章 女主? 村子大约有六七十户人家,家家都有人烟,跟其他地方相比简直不可思议,孩子们见到有外人进村,也是纷纷跑来看热闹。 朱由校这次可没有糖果发给他们,一念至此,眼前又浮现出严大成的模样,眼睛里仿佛进了沙子。 小孩们看热闹,大人们则客气地跟中年男子打招呼。 “族长!” “族长!” 。。。。。。 朱由校这才知道中年男子的身份竟然是这里的族长,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中年男子一直将朱由校二人带到了村子最高处的一处住宅,这处宅院和下面那些人住的没什么区别,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这里更破旧一些。 朱由校不禁吐槽:“没想到一族之长竟然住的这么破旧?” 中年男子倒是随和,一点也不生气:“谁说族长就要住好房子的?有房子住就是很不错了,要知道天底下还有很多人漂泊无依居无定所呢。” 朱由校无言以对,别说现在了,再过几百年也是如此好吧! 中年男子翻箱倒柜找了两件旧衣服递给朱由校:“旧是旧了点,总比你们身上的血衣要好,先换上吧。” 二人换洗完毕,再次回到客厅,中年男子已经准备好了一些吃食,小米粥、黄馍馍,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咸菜。 “农村没什么好吃的,就这些东西,二位不要嫌弃。” 二人也是饿极了,哪里还会嫌弃,当下也不管形象不形象了,一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朱由校感觉这一顿是来到这个世界吃的最香的也是吃的最饱的,直到打完三个饱嗝,朱由校才想起询问中年男子的名讳:“多有叨扰,还未请教?” “什么请教不请教的,我叫乔庭栋,是这里的族长,也是这里的里长,村子名叫乔家寨,大多姓乔。” “哦!”朱由校还真以为这里是桃花源呢,原来也是有里长的啊! “乔族长真是贤德,别处村里多有饥民,反观乔家寨却人人面无菜色,实在是令人耳目一新。” “哪里!这不过得老天爷眷顾,山中泉水常年不断,倒是能浇上一些土地,不至于颗粒无收,连交税都是问题。” “那也得说乔族长爱惜族人,别的地方族长肥头大耳侵占族人田地,哪有乔族长这样住的还不如普通百姓的。” 一提起这个话题,乔庭栋竟然有些愤世嫉俗:“这帮人甚是可恶,同族本是一家,竟然如此盘剥,就不怕遭报应吗?!” 没想到这么大岁数还是愤青,朱由校不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下去,只好转而问道:“不知这里离孝义县城或汾州府城还有多远路程?” “离孝义县城一百里,汾州府城汾阳八十里。” 没想到还这么远,如今没了马车,二人如果只靠两条腿走,恐怕一整天也走不到汾州府城! 朱由校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魏朝在一旁问道:“乔族长,村里有没有马匹,能否派个人帮我们到汾州府城送个信?” 朱由校马术刚起步,魏朝赶车倒还可以,骑术也是菜的很,因此魏朝才想着找人去府城报信,让官府派人过来护驾。 “这个有倒是有,不过。。。”乔庭栋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魏朝有些急了:“不过什么?乔族长,有什么条件你就提,事后自然不会亏待你。” 乔庭栋看了看门外,说道:“小女倒是会骑马,村里有些事也多是她跑来跑去,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管不了她啊!” 乔庭栋说完两手一摊,一脸无奈,朱由校明白他的意思,那姑娘极度看不上自己这个富家子弟,恐怕不会为了自己去报信。 乔庭栋两手一摊不管了,朱由校却不能就此放弃,他起身整了整衣服,对乔庭栋说道:“乔族长,请恕在下冒昧,在下想与令千金亲自谈谈。” 乔庭栋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指了指外面,朱由校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原来是那女子一直在院中结绳。 朱由校告了声罪,缓步走了过去,离着还有些距离,女子就发现了朱由校,她有些厌烦地说道:“怎么,没吃饱?想上我这讨顿拳头吃?” 朱由校没忍住,噗呲一声乐了,笑道:“乔姑娘真是风趣幽默的很啊!” 女子却依旧厌烦地说道:“有那么好笑吗?还有不要乔姑娘、乔姑娘的叫,酸唧唧的,我有名字,叫我大名乔青青就行。” 嚯!这姑娘也是实在,没等人问,自己先把芳名说了! “青青姑娘。。。” “不许这么叫我!” 朱由校彻底无语,这也不许叫,那也不许叫,那我该叫你什么好?! “我想求你件事,帮我去汾州府城送封信,行不行啊,乔青青同志!”朱由校也急眼了,直接加大嗓门,把“同志”一词都说了出来。 这下,乔青青倒是来了兴趣,她停下手中的活,好奇地看着朱由校,问道:“同志是什么意思?” 朱由校就图痛快了,这下直接卡壳,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同志就是朋友的意思。” 这下乔青青好奇心全无,再次厌烦道:“谁跟你是朋友!” 朱由校感觉有点在演《我的刁蛮女友》的感觉,果然自己上辈子单身久了,连个女孩子都哄不好。 就在朱由校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有一人冲进了院子,那人一边跑一边大喊:“不好了,族长,有一群人带着武器闯到村口了!” 朱由校顿时心中一紧,这帮人真是阴魂不散啊,这么快就找到这儿了! 乔庭栋匆匆赶了出来,对那人问道:“怎么回事?什么人擅闯村子?” “十几个骑着马的男子,说是缉拿逃犯,俺管他们要公文,他们却说是紧急公务没有公文,俺说没有公文不得擅进,他们便要动粗,二牛哥他们带人把他们堵在了村口,让俺来给你报信。” 果然是他们!朱由校不想连累村民,刚要开口,却被乔庭栋拉到一旁。 “你们到底是不是逃犯?” “我不都说了吗,真不是逃犯,要是逃犯我还敢让你派人去官府报信吗?” “也是!我姑且信了你的话了,你先到后面躲一躲,我让青儿带你们去,记得我不去找你们先不要回来。” 朱由校哪肯这样,赶忙拦住乔庭栋,说道:“乔族长,对方都是些亡命徒,不能因我害了大家,我出去见他们!” 魏朝刚要相劝,乔庭栋却说道:“这是什么话,我们乔家就没有见死不救的孬种,你只管去躲起来,我就不信他们光天化日还敢硬闯不成!” 朱由校还要说什么,乔庭栋却对乔青青喊道:“青儿,带他俩去后山地道!” 乔青青这次罕见没耍小性子,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向朱由校示意了一下,就往后院走去。 朱由校被魏朝拖着往后院走去,乔庭栋则整理了一下衣服,一改平日里和蔼神色,沉着脸说道:“走,去会会这帮人!” 乔家后院有个牲口棚,棚子里果然有两匹马,看来乔庭栋家里房子虽然破点,但家底还是不少的。 乔青青招呼两人合力将马槽搬开,下面竟然是一个乌漆麻黑的洞口。 乔青青解释道:“这是村里避难的地道,隔几家就会有一个这样的地道,地道直通后山的山洞,有盗匪来的时候,老弱妇孺都要到那里避难的。” 魏朝第一个下去探路,朱由校紧接着下去,乔青青最后下去,下去之后三人又合力将马槽复位,盖住了地道入口。 第33章 得救 地道里竟然有股微风,并不是很闷,想来前面的山洞应该是非常的大。 乔青青摸到一个地方,拿出火折子吹了吹,一点亮光亮起,随后她又拿了一个新的火把,点燃之后带着二人向前走去。 走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样子,前面豁然开朗,这是位于山体腹腔的一个山洞,很高的位置处有一个洞口,阳光能照射进来,里面倒是显得不是很暗。 朱由校现在越来越相信这个村子是块风水宝地了,又是常年不干涸的泉水,又是天然的护城河,又是地下庇护所,这简直就是后世那些隐居吧的老哥们理想的隐居之地啊! 山洞里用木栅格成了几个区域,估计是各自有不同的作用吧。 现在三人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待,直到有人来通知他们离开为止。 朱由校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最近就像个丧门星,走到哪里哪里出事,一群人跟着自己倒霉,到了今日又要连累素未平生的乔家寨村民。 “唉——”朱由校长叹一声,无精打采道:“魏朝,你说咱们为什么非要去陕西呢,要是直接从襄阳回京城,是不是就没这些破事了?” 魏朝很想说一句“谁说不是呢”,但他却没那个胆子,只好愤愤不平道:“这不是殿下你的错,都是那些贼人的错!等咱们到了汾州,就让汾州知府把这些贼子全抓起来,待他们招了幕后主使,让万岁爷一并诛了他们九族!” 朱由校苦笑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这帮人是不会被抓住的,最起码抓不到活的,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又怎么可能查到幕后主使呢?” 魏朝也明白,这些人敢做这事绝对都是死士,活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乔青青听着两人的谈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指着朱由校惊讶地问道:“什么殿下?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还认识皇上?” 朱由校也懒得再隐瞒:“是,我就是当今的皇太孙朱由校,这次微服出巡,却没想到被恶人追杀。” 乔青青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你是皇太孙,可有什么证据?你既然是皇太孙,那为什么还有人敢追杀你?” 朱由校摸出一直不离身的印玺和手札,说道:“你若识字可以自己看,这就是证明我身份的东西。至于第二个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也想知道答案。” 乔青青虽然识字,但哪里见过什么印玺手札之类的东西,她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不懂,不过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呵呵!”朱由校惨然一笑,说道:“你倒是坦诚,既然相信,不应该怕我吗?我怎么觉得你还是那样讨厌我呢。” “我怕你干嘛,你不也是个人吗,被人追杀不也狼狈不堪吗,有什么好怕的?” 朱由校盯着乔青青看了一阵,这也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乔青青,十七八年华,上身是一件补了两块补丁的短袄,下身是一件补了一块补丁的马面裙,样貌虽然不是多么好看,但透露着一股天然美,跟秦淮河上那些浓妆艳抹的歌伎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看够了没有!”感受到了朱由校不怀好意的目光,乔青青有些不悦。 “乔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就不怕嫁不出去吗?” “用你管!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才不会嫁给你们这些臭男人呢!” 朱由校就纳闷了,乔青青这点岁数,为什么会对男人这么反感呢? “乔姑娘,在下冒昧问一句,你为何对男人这么大意见呢?” 朱由校这话仿佛像一根刺,刺进了乔青青的内心,她上前一把抓住朱由校的领子,恶狠狠地说道:“再说下去我非要你好看!” 朱由校只好举手投降:“好!好!好!都依你,我再不提此事了,我从现在一句话不说了好吧?” “哼!”乔青青红着眼松开了朱由校,一个人走到一旁的角落,背对着朱由校坐下,不多时竟传来抽泣的声音。 完了!朱由校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他看了一眼魏朝,魏朝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就差说一句“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去解决。” 朱由校有心想安慰两句,可惜就他这嘴,估计过去也是火上浇油,索性还是等人平静一下再说吧。 三人一时间陷入沉默,朱由校甚至一度看着上面的洞口观察阳光轨迹。 三人就在沉默中度过了一个多时辰,然而还没有人来接他们出去!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是乔青青,按理说就算让那帮人进村搜查也该完事了,但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来人呢? 乔青青有些放心不下父亲,朱由校也放心不下那些村民,二人对视一眼,也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几乎同时说道:“要不出去看看?” 既然都有这意思,那就去看看吧。 乔青青重新引燃火把,带着二人换了一条地道,朱由校也不敢多问,默默跟着乔青青。 又是一刻钟左右,前方地道到了头,乔青青踩着立在边上的木梯爬到地道顶部,随后轻轻揭开一块砖,偷偷往外看。 朱由校刚想询问外面什么情况了,却见乔青青一使劲推开上面的遮盖物,随即跳了出去。 朱由校暗叫不好,也不管外面什么情况了,赶忙踩着木梯跟了出去。 一出来,朱由校就被一股血腥味呛的直犯恶心,这里离着村口很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下二三十具尸体,鲜血甚至已经淌进了农田里。 朱由校强忍着恶心,仔细看了看,尸体有村民装束的,也有外人打扮的,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官军军服的。 “这是怎么回事?”朱由校朝远处看去,有一队七八十人的官军士兵正在收拢尸体。 朱由校正在纳闷,一个一身血污、满身是伤的人直奔他而来,跪倒在他面前哭喊道:“殿下,俺可算找到你了,再找不到你俺就自裁谢罪了!”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朱由校蹲下身子,一把抓住那人肩膀,惊喜道:“大成,真的是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也该着严大成命大,他引着追兵跑了好几里,期间利用夜色干掉了几个杀手,那些杀手发现中计后便不再与他纠缠,于是便放弃了他,转而开始四处搜查。 严大成担心朱由校安危,哪里肯就此离去,他循着朱由校逃跑的方向一路追踪,天亮的时候误打误撞让他撞见一队官军! 这队官军原本是驻守汾州的官军,这两日进山“剿匪”(其实就是抓流民)正好在附近扎营,严大成二话不说亮明身份,寻求帮助。 带队将领本计划借着这次“剿匪”的功绩升任千户,一听皇太孙在自己辖地出了事,立即就吓的瘫坐在地,好在严大成说救出皇太孙可以将功折罪,他这才带着手下,使出吃奶的劲找人。 好巧不巧,队伍找到乔家寨附近时见浓烟四起,严大成立即带着一小队还有点战斗力的士兵冲了过来。 严大成一进村便看见村民们拿着武器和一伙人厮杀,而那伙人见到官军赶来,直接就想开溜。 严大成认出来这些人的衣着跟昨晚杀手相同,这下哪能便宜了这帮贼人,他立即带人追杀,并扬言:“斩一级百两,俘一人二百两,阵亡三百两抚恤!” 有人相信,也有人怀疑,因此效果并不是很好,双方打来打去,到底还是让对方趁机逃了两三人,官军斩首四级,阵亡五人,单论斩首还不如村民。 村民们损失很大,有十余青壮惨死,还有不少伤者,朱由校看得脸色铁青,又是因为保护他,十余条无辜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贼子,我誓要灭你们九族!” 第34章 疑云重重 “爹!你怎么了?爹,你不要吓唬我!爹!你醒醒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将朱由校的心绪带回现实,他循声找去,只见乔青青抱着浑身是血的乔庭栋在那号啕大哭。 朱由校赶紧走到近前,只见乔庭栋的右臂从肘关节那里被齐生生砍断,鲜血还在往外流淌,人已经不省人事。 朱由校上前摸了一下颈动脉,还有脉搏,他赶忙扯下一块布料,为乔庭栋止血。 乔青青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帮着朱由校救治她的父亲。 一通忙活,血总算是止住了,朱由校问道:“村子里有没有大夫?” “我爹就是!” 这不废话吗?朱由校继续问道:“除了令尊,还有别人吗?” 乔青青摇摇头:“没有了,剩下就是我和三个师兄弟了,但我们都刚入门,连皮毛都没学会。” 朱由校顿时头大如斗,乔庭栋这种伤情没有大夫根本难以活命,乔庭栋对自己有恩,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朱由校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最后他将目光定在了魏朝身上。 “魏朝,马车你会赶,大车你也应该会吧?” 魏朝话不敢说满:“奴婢应该可以。” 朱由校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别应该不应该了,现在我和大成分头去找大车,你去乔族长家牵马,一会还在此地汇合,记得越快越好!” 朱由校说完,也不等魏朝应声,直接拉着严大成到村里找车,魏朝也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前去牵马。 不到一刻钟,三人再次赶了回来,朱由校和严大成推着一辆大车,也不知从何人家中借的。 三人合力将大车套好,这才过来将乔庭栋抬上了车。 “青青姑娘,你熟悉去汾阳的路,劳烦你带路,让我这朋友赶车送令尊到汾阳找大夫。” 乔青青知道这是在救她父亲的命,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于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朱由校又对魏朝交代道:“路上注意安全!要又快又稳,到了汾阳直接去找汾州知府帮你,再让他派一些大夫来乔家寨善后。” 魏朝有些为难道:“殿下,那你怎么办?” “我留下,这里有大成,还有百十官军,谅那帮残兵败将也不敢前来寻死了!” “殿下保重!”魏朝也知轻重缓急,道了声“保重”便上了大车,按照乔青青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送走乔氏父女,朱由校开始着手善后工作,世外桃源般的村子此刻一片狼藉,各种哀嚎和惨叫声此起彼伏,村头的几处房子也着了火,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将之前的种种美好遮上一层黑色。 经过仔细核查,杀手死了十一人,重伤一人;村民死了十二人,各种轻重伤二十多人;官军方面死了五人,轻伤八人,可以说三方这次都是伤亡惨重。 听说还有一个杀手重伤,朱由校赶紧赶了过去,希望还能问出一些话来。 这名重伤的杀手年纪不大,估摸着二十四五岁,身上多处受伤,其中腹部有两处贯穿伤,这种伤在这个时代可不好治,是生是死全看天意。 一般来说,这种死士都会随身携带毒药,一旦受伤或被俘就直接自我了断,但这个年轻人却没有,也许他从内心还是想活吧,朱由校见状,心里也有了分寸。 “说!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朱由校也不客气,上来就带着杀气,然而杀手双眼紧闭,仿佛没有意识了一般。 朱由校向旁边看守的官军士兵问道:“他死了?” “回殿下,没有!刚才小的还听见他喊疼呢!” “吗的!还敢跟老子装死!”朱由校正好一肚子恶气没地方撒,于是便拿这个倒霉鬼撒气,他将手指伸进杀手腹部的伤口中,使劲搅了搅,杀手立即疼的直喊饶命。 旁边的士兵见了朱由校的手段也有些胆颤,只好把脸扭到一旁,假装看不见。 “你个王八蛋也知道怕死啊?!怕就跟老子痛快交代!告诉我谁派你们来的?你若是实话实说,我或许会让人救你一命。” 杀手虽然也知道自己难救活,但不试一下,谁又会甘心去死呢,他若真是不怕死,早就该自我了断了。 “我不知道是谁派我们来的,老大让我们来,我们就来了。” “你们老大叫什么?你们是哪里人?” 杀手犹豫了,而朱由校毫不犹豫地再次搅了搅他的伤口! “啊——”杀手一阵惨叫,朱由校咬牙切齿道:“你若是不说,我叫你生不如死!” “我说!我说!我们老大叫梁奇,他自己说他是北直隶河间府沧州人,我是真定府藁城县人。 “北直隶?沧州?藁城?”朱由校有些糊涂了,这些人不应该是陕北人吗?难道自己猜错了,不是杜文焕那伙人要对自己不利? “你们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来追杀我的?” “一个月前,老大直接带着我们从真定府赶到延安府的,后来我们去了榆林,老大说不适合下手,然后就跟着你们,昨天晚上看你们在破庙歇脚,这才决定动手。” “什么?!”这下朱由校彻底懵了,这帮人竟然是特意从北直隶赶过来的,这是什么情况?他根本不记得在北直隶得罪过什么人啊?若是雇凶杀人,那也不该跑那么远去雇吧? 沉思许久,朱由校才继续问道:“你们那些弩是哪儿来的?” “都是老大分给我们的,我们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有些事老大从来不让我们知道,我们也不敢多问。” 看来也问不出别的了,朱由校只好说道:“我可以给你找大夫,不过是死是活全看你的造化,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希望你将来能指正梁奇,你愿意吗?” 杀手再次犹豫了,朱由校这次没有去搅伤口,而是冷冰冰地说道:“你不愿意也行,但我不养没用的人,现在我就让人结束你的痛苦。” 朱由校说罢,对一旁的士兵吩咐道:“我数三个数,他若是不同意,你就砍了他,算你斩首一级。” 还有这好事,士兵立即乐开了花,笑嘻嘻地拔出刀架在杀手脖子上,眉毛挑了挑,那意思你最好是条汉子继续死扛,好让爷爷发笔小财。 前文说了,这个杀手不太硬气,见此情形立马怂了,使出全身力气喊道:“我愿意!我愿意!饶我一命!” “软骨头!”士兵悻悻地收回刀,眼神里满是怨恨。 朱由校打心底也看不上这种没骨气的墙头草,但世间的事又怎么可能非黑即白呢,尤其是官场,妥协才是最常见的基本态,强如教员那样的人物,该妥协的时候也只能妥协。 “也许有一天,我会分不清是非善恶了吧!”朱由校暗自叹息,随着他越来越多的融入这个时代,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偏离真实的自己,现在想想和高攀龙的对话,那时确实有些意气用事了,也许高攀龙说的才是对的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村庄里不像往日那样欢声笑语,更多的是哭声。 朱由校心情沉重地回到乔庭栋的院中,院子里安静地出奇,借着微弱的亮光,他看到乔庭栋匆匆回来后堆在角落里的背篓,也看到了乔青青编到一半的绳结,早晨还是一片温馨的画面,到了晚上,只剩下支离破碎! 朱由校抚摸着院中的物品,它们此刻还带着阳光的温度,而朱由校的心却没有像这些物品一样还有温度,他的心在一点点冷下去,他的内心开始慢慢走出朱由校的世界,来到朱由校的世界! “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待我执掌天下,你们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 第35章 一起走吧? 一天后,魏朝带着汾阳知府派来的大夫和士兵三百多人浩浩荡荡开进了乔家寨,至于汾州知府本人,大概是吓破了胆,并没有亲自赶来,说是去太原请山西巡抚了。 朱由校倒不在乎知府来与不来,他反正也不愿与这些官员打交道,只要有大夫就行,这样伤员的救治工作就能立即展开了。 事情安排妥当,朱由校也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的他再也坚持不住,在乔庭栋家倒头便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魏朝做了一些吃的,安静地等着朱由校醒来,杨世贞遇难以后,队伍里做饭的“重任”几乎就全落到了魏朝的头上,虽然手艺远不如杨世贞,但对于其他几个大老粗来说,已经是极其不错的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朱由校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感觉浑身酸痛,想必应该是睡的太久了。 “殿下,现在是后半夜四更天了,再过一会天便亮了,殿下再睡一会吧,这里有奴婢守着呢。” “算了,我现在睡的骨头都疼,你也许久没睡个安稳觉了,赶紧去睡一会吧,上午我再去看看那些伤员,若是没什么大事,咱们便出发返回山里。” “殿下是要去找赵虎?” “是!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要去找他,若是侥幸幸存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不幸战死,也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吧。” “殿下对属下们如此仁义,属下们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万一。”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们说才是,杨叔和赵虎为了保护我牺牲自己性命,我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弥补对他俩的愧疚之情,还有乔家寨的这些父老,更是我一辈子还不完的债。” “殿下仁义,乔家寨百姓忠勇护驾,殿下回到京城可让万岁爷下旨嘉奖,也算是还了人情。” 朱由校摇摇头:“这对我来说远远不够,不仅要如此,我还要抓到幕后真凶,用他们的人头来祭奠乔家寨的无辜村民。” 魏朝惊讶道:“殿下可是有了什么证据?” 朱由校也不隐瞒:“有一个杀手重伤未死,倒是说了一些,只不过也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想要抓到真正的幕后之人恐怕还要许久。” 魏朝小心问道:“殿下,此事是不是跟延绥镇有关?” “我之前也怀疑他们,但就现在所得到的供词来看,恐怕与他们无关。” “啊?!”魏朝有些不可置信:“可除了他们,咱这一路也没得罪什么人啊!” “正是如此,我才说要抓到真正的幕后之人恐怕要许久。” 朱由校其实有些心里话并未明说,他现在隐隐觉得刺杀的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也许真相大白那天,会引发一场动乱也说不定。 天色渐亮,朱由校挨家挨户查看了一下人员和物资的受损情况,并把这些一一记录在册,以便回到北京第一时间补偿这些村民,也算是为自己减轻一分愧疚吧。 核实完毕,朱由校带着一些士兵离开了乔家寨,直奔那座废弃的寺庙而去。 有了乔家寨村民带路,一行人沿着大路很快来到那座废弃的寺庙,如今这里黑乎乎一片,只剩几堵土墙立在原地,告诉来人这里原来是有一处建筑的。 三天时间过去,这里早已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现场什么也没留下。 朱由校让士兵分散在四周搜寻,结果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些东西。 朱由校一一打量,里面有几本册子,是他随行日记,如今散失殆尽,好在他记性还算不错,倒是可以补救一部分。 相比于日记的损失,朱由校更心痛的是损失了赵虎,赵虎的腰牌被发现了,铁质的腰牌已经被烧的黑乎乎,发现它的地方在原来的寺庙大殿内,而在那里,有一堆被烧的残缺不全的骸骨! 这种情形,只有一种可能,赵虎牺牲后被那些杀手连同当时现场所有的尸体一并扔进了大火中,以此毁尸灭迹,掩盖罪行! 饶是最近朱由校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可他仍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看着那堆骸骨久久不语。 由于骸骨堆在一起,根本无法分辨谁是谁,朱由校只好让士兵们在半山一处僻静之地挖了一个大坑,将这些骸骨安葬在一起。 对于赵虎,朱由校亲自为他建了一座衣冠冢,里面埋着的是那块被烧黑的腰牌。 做完这一切,朱由校带队沿着官道下了孤岐山,径直朝汾阳而去。 皇太孙遇刺一事如今已在汾阳城人尽皆知,并在快速向外地传播,附近几个府县的官员死的心都有了,一个个也没了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派头,屁滚尿流地赶来汾阳,等着朱由校的惩罚,就连汾阳城真正的话事人庆成王和永和王也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请罪的奏本已经快马加鞭送往北京了。 朱由校却没有心情见这些人,治不治那些人的罪也不是他说了算的,这件事闹这么大,朱翊钧肯定不会不管,是息事宁人还是血雨腥风,那就看朱翊钧怎么决定了。 城内最好的医馆已被重兵把守,朱由校见到了苏醒过来的乔庭栋。 “乔族长,是我连累了你们。” 乔庭栋已经得知了朱由校的真实身份,他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非要给朱由校行礼,却被朱由校按在了床上。 “您还把我当成有求于您的普通人吧。” “殿下言重了,草民虽是一个粗人,但也知三纲五常之理,岂敢让殿下屈尊至此。” “您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我来看我的恩人不是很符合礼数的吗!” “殿下不是也救了草民的命吗?若不是殿下,草民恐怕已经入土为安了。” 乔庭栋还是那样随性,说完还不忘笑笑,结果被伤势连累,笑的比哭还难看。 朱由校跟着尴尬一笑,随后说明了来意:“乔族长,我此次来,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京城,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以后恐怕生活多有不便,到京城我也好安排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乔庭栋没了右手,留在乔家寨肯定会很难,朱由校这才想着把他带回北京养着,也算是报答恩情吧。 乔庭栋又是惨然一笑,拒绝道:“草民多谢殿下好意,但草民身为乔氏族长,又怎能轻易抛弃族人,殿下好意草民心领了,但恕草民不能同意。” 朱由校就知道会是这样,这个时代的人好像都很轴,哪怕知道前路艰辛,也要一路走下去。 “真的不去?” “殿下不必说了,草民心意已决。” 朱由校只好放弃,转而问道:“那天为何会与那帮杀手动起手来?” 乔庭栋叹气道:“唉!这事也怪我,他们要求搜查村子,我哪能同意,就跟他们推搡了起来,结果一不小心把他们一个人捅了,结果双方就大打出手了。” 朱由校无语,乔青青果然没说错,这个乔庭栋就不能不这么马虎吗? 想起乔青青,朱由校随口问道:“青青姑娘好像对富家子弟意见很大啊?” “唉——”提起此事,乔庭栋一声长叹,说道:“也不瞒殿下,青儿本有个姐姐,与汾阳城中一位公子相好,那人能说会道,将她姐姐的魂都给勾走了,可惜谁知那人却是个始乱终弃的人渣,她姐姐受不了打击就跳了崖,自此青儿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也是屡屡教育,可她依然如故。” “原来还有这样的一段往事!”朱由校心中的结总算是解开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非要钻牛角尖,可惜了啊!” 第36章 回京 朱由校在汾阳只待了三天,告别乔氏父女,在山西巡抚徐绍吉的重兵护送下,他就此踏上了回京之路。 六月二十八,在阔别了八个多月后,朱由校再次回到了北京城。 紫禁城内,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做事,多一句话也不敢乱说,朱翊钧已经数次召见方从哲等阁部大臣,开始为后事做准备了。 朱由校先是回到慈庆宫见了太子朱常洛。 几月不见,朱常洛脸色愈发的不正常,见到朱由校也没个笑模样,只是例行说了几句关怀的话,便让朱由校退下了。 “这父子关系怎么像仇人似的!”朱由校实在不理解朱常洛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按理说自己的儿子在外差点没了命,难道做父亲的不应该殷切关怀一下吗? 不过转念一想也无所谓了,反正朱常洛也没几天好活了,就看他那脸色吧,没学过医的都能看出来是个将死之人了。 回到昭俭宫,简单收拾了一下,朱由校便带着魏朝赶往乾清宫,朱翊钧的情况他也听说了,有必要在老爷子临走之前再知道点东西,比如内库到底有多少家底。 还是弘德殿,只不过这次换了房间。 朱翊钧已经瘦的没了人样,就连坐都坐不起来了,只能依靠在榻上。 房间里还是一股福寿膏的味道,看来朱翊钧拿那玩意当止疼药用了。 常云将朱由校带进房间后识趣地关门离开,房间内再次剩下“爷孙”两人。 “回来了?” 朱翊钧的声音比刚刚苏醒的乔庭栋还要弱,给人一种上气不接下气马上就要断气的感觉。 “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要等我咽了气之后再回来呢?” “瞧您说的,哪能呢!我这不是路上遇到些事情耽搁了吗,要不早就回来了。” “听说你抓了一个活口,不知道有没有审出点什么?” 朱由校一惊,旋即释然道:“老爷子您这消息可真灵通,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就是一小喽啰,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现在人留在太原府,一身的伤,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不灵通能行吗?不灵通底下的人就什么都不会让我知道了!还跟我耍小聪明!李继升我已经让东厂去办了,你想干什么我不管,但这种狗奴才必须要办!” 朱由校赶忙劝道:“我可是答应保他了,老爷子您这?” “我怎么了?你答应了又不是我答应了!”朱翊钧说这话时语气明显提高了不少,显得有些不悦。 朱由校只好闭嘴,心中暗自嘀咕:“李继升啊,冤有头债有主,整你的人可不是我,要找你也别来找我,去地下找朱翊钧吧。” “你想找些忠心的奴才这很好,外面那些文官没有这些奴才看着,你什么事都做不了!我这还没死呢,那帮文官就开始互相串联,就太子那没主见的,到时候估计什么都得听他们的,任由他们到处安插人手。” “确实是这样,尤其是东林党人,正是借此机会控制了朝堂,实现了所谓的‘众正盈朝’。” “众正盈朝?!呵呵!他们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小子,你记住了,想要做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绝不能让朝臣们铁板一块,贤臣要用,奸臣也要用,要让他们互相制约,互相倾轧,这样才能驾驭他们,让他们老实为你做事。”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朱由校自然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不过他却有不同的见解:“老爷子,让他们互相斗确实可以保证自己大权在握,可您有没有想过,放任他们这么斗下去,那谁去做事呢,国家总得有人治理吧?” 朱翊钧赞赏道:“说得不错!那你打算怎么做?” 朱由校冷冰冰地说了三个字:“大清洗!” 朱翊钧有些震惊了,浑浊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光彩,他笑了笑,问道:“之后呢,不是更没人给你做事了。” “老爷子,您明明猜到了我的计划,何必还要问呢?” “我也只是猜到你大概要怎么做,但具体我又上哪里知道,因此才想问问你。” “我准备兴办新式学堂,培养新式人才,然后把他们安排到朝廷和地方各个要害部门,然后将那些老古董扫地回家。” “没了?” “没了。” “幼稚!你想没想过,你想成立新式学堂,那些守旧官员会不会同意,他们无所不用其极,让你的新式学堂办不下去!” “我用皇权压制呢?” “皇权的来源是什么?他们都不支持你,你还有什么皇权?” 朱由校果然还是欠考虑了,不过他随即想到了一句话:“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我应该先组建一支支持自己新政的军队,老爷子您觉得这下如何?” “思路没错,但此事谈何容易,其中牵扯到无数人利益,你可能会因此面临众叛亲离的境地,也难啊!” “什么都会很难,但不做就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只能放手一搏。” “我就喜欢你这种不服输的拼劲,我就不行喽,做什么事总想着各种算计,结果到头来什么也没能做成。” 朱由校突然一脸谄笑道:“老爷子,您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成,您不还给我留下了不少家底吗!” “哼!”朱翊钧冷哼一声,说道:“就知道你迟早要问这个问题,你走这几个月,我已经让常云一一登记造册了,时机到了你找他索取便是。” “那我得谢谢您了。” “我死之后,恐怕会有不少人惦记这笔钱财,各地税监、矿监也会被他们罢撤,你想要保住这笔钱财可就得用心了。” “老爷子,您看的真透彻,正如你所说,太子一上位就拿出二百万两内帑,说是犒赏辽东和九边将士,实际到了谁的口袋就不好说了,至于税监和矿监也是借着您的遗诏一并裁撤。” “这是一定的,太子素来没有主见,又岂是那帮人的对手。” “那我该如何让他不要拿这笔钱呢?” 朱翊钧闻言,白了朱由校一眼,没好气道:“本以为你进步了呢,结果还是这样!新君即位,不拿出点东西拉拢人心,如何能立得住脚,你难道连这点都不明白吗?你啊,贪心不足蛇吞象,小心噎死你!” “几代老农民,穷怕了!老爷子勿怪,晚辈谨记教诲!” “还有,矿监和税监的事也由着他们去,这都是争取人心的事,等你站稳了脚跟还想贪这笔钱财,你自己再想办法便是。” “其实想挣大钱的方法多的很,我是不会再这样的,挣不到大钱不说,还落得一个骂名。” “我怀疑你小子在指桑骂槐!我倒想知道你有什么办法挣大钱。” “老爷子,你就没想过吗,咱们是皇家,手里的资源多到不能再多,开工厂、开商店、买船队做进出口生意,哪个不能挣大钱,根本没必要搜刮小老百姓那点油水。” “你可想好了,到时候可会有人说你与民争利!” “谁是民?地主乡绅还是大商人?他们都算不上真正的民,最底层的民才是民,我若是能得到最底层人民的支持,还有什么事是我做不成的吗?” “野心不小,但有句话你该听过吧,‘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个我自然知道,但社会总是在向前发展,天下没有万世的王朝,与其这样,还不如从我开始,这样或许能让泱泱华夏免受屈辱,那我的历史功绩想来也不会低吧。” 第37章 改元天启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民不能言”的明神宗朱翊钧在乾清宫弘德殿驾崩,享年五十八岁。 在朱翊钧人生最后的时光里,朱由校每天都要陪着他说说话,朱由校知道这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后能袒露心声的机会了,每一天他都要说些新奇的东西,甚至还会说一些后世的各种老梗,时而把朱翊钧逗得哈哈大笑。 可以说,朱翊钧人生最后的时光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了,他终于不用去思考如何对付文官集团,也不用思考如何捞取钱财,更不用理会没完没了的奏疏。 生命最后一天,朱翊钧神态很好,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他仔细整理了一下妆容,先是召见内阁首辅方从哲和几位重臣嘱托一番,而后又叫来太子朱常洛和朱由校,告诫诸位大臣要用心辅佐新君。 朱由校有些不明所以,托孤这种事有朱常洛来不就行了,怎么还把自己叫来了?自己也没跟朱翊钧说过朱常洛是个短命鬼啊! 交代完后事,朱翊钧将朱常洛单独留下,二人聊了半个时辰左右,谁也不知道父子二人说了什么,只知道朱常洛出来之后神情沮丧,没和任何人说话便头也不回回了慈庆宫,搞得一帮大臣云里雾里。 到了下午,乾清宫管事常云亲自出来向“守”在乾清门外的大臣们宣布:“万岁爷龙驭宾天了!” 大臣们顿时一顿嚎啕大哭,也不知是真伤心还是喜极而泣。 “例行”哭过之后,立马有人往慈庆宫方向去了,朱由校看得明白,这是要去抢拥立新君的大功去了。 现场只有三个人没动,一个是首辅方从哲,另外两个朱由校也算认识了,一个是英国公张惟贤,另一个是户部尚书李汝华。 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方从哲知道自己的政治生涯很快就要到尽头,他也不想着抢那份功劳,而张惟贤世袭英国公,恐怕是无欲无求那伙的。唯一让朱由校看不懂的便是户部尚书李汝华,按理说李汝华这样的,进一步便是内阁重臣,他为何无动于衷呢? 很快,一群大臣拥着朱常洛赶了过来,朱常洛没有去看别人,而是一直神色复杂地盯着朱由校看,直到大臣们拥着他走进乾清门,他还不忘回头看了看朱由校。 朱由校心里有些发毛,难不成朱翊钧把自己的老底告诉朱常洛了?朱翊钧能接受他,朱常洛可就不一定了,痛下杀手也说不定。 此时方从哲等人也进了乾清宫,朱由校也不能继续在这傻站着,只好跟着进去。 朱翊钧安静地躺在榻上,大臣们跪在榻前哀嚎,朱由校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这个世界唯一能说心里话的人没了,以后再多的心事也只能憋在心里了。 哀嚎过后,有人向朱常洛行礼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皇上宾天,臣等请太子殿下早登大位,以安民心!” “臣等附议!请太子殿下早登大位,以安民心!” 朱翊钧身体还没凉透呢,这帮人倒是毫不顾忌,直接上演劝进的戏码。 按照规矩,朱常洛自然要推辞一番,什么“先皇刚刚宾天,心中悲痛”之类的场面话说上一通,然后借此推辞一下。 大臣们自然见好就收,第一轮劝进到此结束。 接下来自然是要大办丧事,整个紫禁城甚至北京城一片素缟,所有的娱乐活动都被明令禁止,大小官员和军民人等皆要着素服,直至二十七日解除。 除了丧事安排,朱翊钧的遗诏也发了出来,除了发内帑一百万两犒赏九边将士、罢天下矿税之外,还有就是要起复因矿税被黜的官员。 这一切朱由校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皇帝不是他,他没有任何权力插手这些事情。 到了二十七日,服丧期满,朱常洛也正式接受了大臣们的劝谏,拟定于八月初一正式即位。 慈庆宫如今已经只剩下朱由校一个人了,他是朱翊钧册封的皇太孙,朱常洛上台他就是铁板钉钉的皇太子,东宫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居所。 朱由校本想着留朱由检陪自己玩耍,可惜那小子对自己一点好感没有,跟着东李搬出了慈庆宫。 朱由校现在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孤家寡人了,身边还是那个老太监魏朝,不过最近有一人靠着巴结魏朝来到了朱由校身边,他的名字叫王体乾。 这种大名鼎鼎的人物,朱由校怎么可能没有印象,不过现在魏忠贤还没有起势,王体乾也不过一个小人物,他倒是没多么介意,宦官这个东西,用的好了都是得力鹰犬,无论他是魏忠贤还是李进忠。 八月初一,朱常洛正式登基继位,估计也是从小在朱翊钧的身边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吧,朱常洛并没有敢在他老子尸骨未寒的前提下举行多大的仪式,仅仅是身着玄色衮服,来到皇极门接受群臣五拜大礼,随后宣读继位诏书,仪式就算是结束了。 不过在宣读继位诏书的时候,有一件事是朱由校始料未及的,那就是“改明年为天启元年!” 朱由校傻了,这怎么把他上台后要用的年号用了,难道说这里的世界线变动这么严重了,朱常洛会做七年的皇帝?! 七年啊!七年以后黄花菜都凉了!就朱翊钧攒的那些家底,哪够朱常洛大手大脚败七年的,到时候内库、国库穷到能饿死耗子,他再接手不就成了崇祯了,难道还是免不了自挂东南枝吗? 朱由校一脸愁容回到慈庆宫,今天他虽然得到了皇太子的名分,但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这里的历史已经跟他知道的历史不一样了,后面的路他已经没多少穿越者优势了,又不像某些小说里有超级系统可以用,想想就让人头大。 然而时间仅仅过了八天,八月初九,一道圣旨从乾清宫发给了朝中各部和朱由校所在的慈庆宫。 听完圣旨,朱由校更加的不可思议了:“什么?!父皇要让我监国?!” 常云如今还是乾清宫的掌事,他微笑道:“奴婢恭喜殿下了!” 朱由校只好让王体乾取了一锭银子给常云,随后才问道:“常总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常云将圣旨放到朱由校怀中,依旧微笑道:“万岁爷的圣旨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殿下自己看便是。” 那玩意通篇的废话,朱由校才懒得理会呢,既然从常云这里问不出答案,那就只能去找朱常洛当面问个明白了。 朱由校说了想法,常云回复道:“万岁爷知道殿下肯定要去乾清宫,临来前已经告诉奴婢了,殿下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乾清宫还是老样子,看着富丽堂皇,里面却总让人觉得阴森,朱常洛住的房间也是弘德殿,只不过这里已经重新收拾过了,一应用具全是新的。 朱常洛并没有住朱翊钧曾经常住的房间,而是选择了新的房间,这里有两扇朝阳的窗户,屋里倒是显得很明亮。 “你来啦。” 朱常洛的声音中气越来越低,估计跟最近纵欲过度有关系,朱由校听说朱翊钧的遗孀郑贵妃为了谋求皇太后的位置,给朱常洛送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包括几名美貌的宫女。 朱常洛也是不客气,照单全收,让礼部议论此事,结果被署理部事的礼部左侍郎孙如游给怼了回来,双方现在还因为这事扯皮呢。 “父皇,儿臣今年不过十六岁,如何担得起监国的重任?” 朱常洛没有回答朱由校,而是让常云先出去了。 朱由校心中紧张的不行,难不成真是朱翊钧把自己卖了?! “由校,父皇这么做,其实是你皇爷爷的意思。” “不会吧?真把我卖了?”朱由校暗自叫苦,嘴上问道:“皇爷爷为何会这么做?” 第38章 监国 朱常洛起身打量了一圈朱由校,这才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父皇只是告诉我,只有你才能救咱们老朱家的江山,说我根本不是当皇帝的那块料,让我趁早退位,做个无忧无虑的太上皇过几年安稳日子,以免成为史书上的笑话。” “呃?!”朱由校无语道:“皇爷爷这么说你就信了?” 朱常洛摇摇头:“没有,起初我是不信的,我甚至还赌气要做一个好皇帝让父皇看看,然而这几天下来,我发现父皇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那块料!” 朱由校继续无语:“那就让儿臣监国?你就相信皇爷爷说的一定是对的?” 朱常洛却语气坚定道:“父皇看人是不会错的,从他允许你做的这些事,就知道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肯定比我适合做这个皇帝。” “好吧,你父子俩真就逮我这一只羊使劲薅呗!”朱由校刚吐槽完,却又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连忙说道:“父皇,儿臣斗胆问一句,你就这么甘心把到手的权力让出来?” “你以为我想吗?”朱常洛苦笑一声,在朱由校面前走了几步,说道:“你看看我,现在身子软弱,连走路都走不稳,最近头还晕的厉害,恐怕是时日无多了。昨日崔文升给我送了一些药,服过之后泄不能止,今日身体更加虚弱,我这身子骨该如何治理国家?!” 朱常洛说到最后,竟有些竭斯底里了,是啊,谁又愿意将到手的权力拱手送人呢,尤其是当他还没有享受过权力带来的福利! 该来的总归要来,朱由校心中有些同情,劝道:“父皇,儿臣有一言,你不应该相信那些骗人的偏方,也不该放纵自己,身体是自己的,自己不爱惜,难道指望别人爱惜吗?” “闭嘴!我不用你教我做事!”朱常洛咆哮着,他恨自己,恨朱翊钧,现在也恨朱由校。 朱由校火气腾地一下起来了,针锋相对道:“这算是无能咆哮吗?你自己无能,一生都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下,一朝获得自由就不知节制自己的欲望,现在身体每况愈下,自己做的恶果,还想怪别人吗?” “你。。。”朱常洛不知该说什么,指着朱由校比划了半天才说道:“你这个逆子,难道想气死我吗?” “我并不想那样,我一直不明白,你可以听得进外面那些文官们的话,为何却听不进家人的话?!是你觉得我们会害你吗?!我若真的想看着你死,完全没必要说这些话!你死了,受益最大的就是我,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朱常洛一时被怼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叫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废了你!” 朱由校不以为然道:“我信!你现在是皇帝,又有什么是不可以做到的呢!我今天只是想要规劝你几句,而你却把我的规劝当成别有用心,如果真情也要被质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朱由校真的气得要死,自己出于同情劝了两句,却被朱常洛如此质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朱由校把一切后果抛之脑外的做法还真让朱常洛一时没了方寸,让朱由校监国的圣旨已经发出,他现在其实已经不能随意处置朱由校了,这是触及国本的事情,大臣们也不会支持他处置朱由校的。 “罢了!你走吧,以后没有我的召见不得来乾清宫,我不想见到你,父皇不说不是大明的救星吗,那你好好去救大明吧,我只想过几天自己想过的日子。” 既然朱常洛准备一条道走到黑,朱由校也懒得再废话:“父皇既然心意已决,儿臣没有什么好说的,儿臣明日便搬到西苑处理政事,儿臣告退,父皇保重。” 朱由校说完,直接起身离开了弘德殿,回到慈庆宫以后,叫来魏朝和王体乾,吩咐道:“你二人简单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咱们便搬到西苑南台。” 魏朝和王体乾二人一听傻了,这不是说让太子殿下监国吗,怎么要搬到南台去?那地方自世宗皇帝以后就破败不堪了,这哪是让监国,分明就是囚禁吗?! 二人有心想问,可见朱由校一脸的不悦,只好忍着好奇开始收拾物品。 第二天一早,朱由校也没跟朱常洛告别,只带着魏朝、王体乾二人和几名侍卫离开了慈庆宫。 西苑自明成祖迁都北京以来便开始营建,到了嘉靖皇帝时空前繁荣,不过随着嘉靖皇帝的离世,西苑再次破败起来,宫殿建筑多年失修,根本就不适合再住人了,但朱由校却不在乎,他将办公地选在了最南边的南海,这里未来的地位举世瞩目,他也想“沾沾福气”,让泱泱华夏提前屹立于世界之巅。 南台即后世瀛台,不过此时上面的建筑并没有那么多,但这在朱由校看来也够用了,未来再把中海和北海圈进来,也足够皇室使用了,至于紫禁城,还是留作以后做博物馆吧。 朱由校亲自上阵,带着手下收拾出几间房间,随后在这里签发了他监国以后的第一份文书——提拔刑部江西清吏司员外郎洪承畴和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归德府永城县知县孙传庭为南台秘书郎,专职南台与内阁及各部之间的公文往来。 秘书郎一职古已有之,明初并入翰林院,现在朱由校重新拿出来单独设置,摆明了就是要组建自己新的秘书班底,这种事自然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各种奏疏纷纷送到了朱常洛那里。 朱常洛看着这些废话连篇的奏疏简直气得要死,本来就窝着火,可现在这帮人还来火上浇油,你说他能不生气吗! 朱常洛看也不看,将所有奏疏一股脑给朱由校送去,同时再次下了一道圣旨,强调所有奏疏以后直接呈送南台,不得再入紫禁城,为了杜绝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他还下旨让司礼监和通政司一并迁往南台。 这下南台直接人满为患,办公场地也捉襟见肘,朱由校知道朱常洛这是在恶心自己,你不是要看我的能力吗?好,我就让你看看! 朱由校先是将自己的居住和办公场地再次缩小,随后将有限的房屋进行重新分配,一个部门一处院子,办公人员每人一个卡位集中到一起办公,这下不仅解决了办公问题,也正好解决了洪承畴和孙传庭的任命问题,因为司礼监被朱由校抓在了手里,朱常洛可以说是因自己一时气愤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紧接着,朱由校又趁机安插魏朝进司礼监,出任司礼监秉笔;严大成出任锦衣卫指挥佥事,负责他的个人安全。 自此,朱由校开始掌控实权,他也终于从“树荫”下走了出来,要直面文官集团了。 朱由校一直等着文官集团的反击,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文官集团安静地出奇,在反对洪承畴和孙传庭出任秘书郎的行动失败后,所有人都没有再出声,这让他陷入到了迷惑之中。 时间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又过了三天,八月十八日,方从哲再次来了。 这是朱由校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认识的文官,朱由校对他的印象不可谓不深,方从哲是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自从他监国以后,一共就见过方从哲两回,每次他都要被方从哲这个老狐狸耍一顿,今天见面,可得小心点了。 方从哲还是那样,身体瘦小却精神矍铄,眼睛里冒着精光,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一见面,朱由校随后问道:“方先生今天来是公事还是私事?” 方从哲却严肃道:“殿下,臣请问朝堂上有私事吗?” “吗的,又掉进自己挖的坑里了!”朱由校暗道晦气,随即改口道:“方先生说的是,朝廷的事自然都是公事,有什么事方先生请讲。” “殿下,臣请殿下准臣告老还乡。” 朱由校心中一乐,笑道:“方先生,你这算私事了吧?” “殿下,臣年老体弱退位让贤,乃有利社稷之事,如何能算私事?” “真特么会说!”朱由校还真没见过这么会整景的,他强忍着不爽的心情问道:“既然方先生说是退位让贤,那我倒想知道是哪位大贤?” “回殿下,是叶向高!” 第39章 勋贵?文官? 叶向高,字进卿,号台山,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福州府福清县人。 万历十一年,叶向高考中进士,授职庶吉士,随后提升为翰林院编修,历任南京国子司业、太子左中允,万历二十六年升为太子左庶子,后因上疏请求取消矿税、撤矿税监,被沈一贯排挤出京,转任南京礼部右侍郎。 万历三十五年,叶向高升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正式入阁,后一人主持阁务达七年之久,人称“独相”,直到万历四十二年连上六十二道奏疏请求致仕,获准回乡。 这样的履历,方从哲说叶向高是位大贤在任何人看来都没什么问题,然而朱由校却不这么认为。 如今朝堂上东林党迅速崛起,方从哲明显是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打算,准备趁机致仕落个善终,同时把作为东林党成员的叶向高推到首辅位置,也算是卖了东林党一个人情,此举不可谓不精明! 朱由校再笨也看得明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方从哲,问道:“方先生,你是哪一党人?齐党、浙党、还是楚党?” 方从哲吓了一跳,忙辩解道:“臣无党!” “哦!”朱由校假装惊讶,继续问道:“既然方先生无党,那你怕那些东林党干嘛?害怕他们整你?” 朱由校的话说的有些太露骨了,方从哲硬着头皮回答道:“臣光明磊落,岂会在意别人攻讦。” “哦!”朱由校还是那副故作惊讶的表情:“那方先生为何要告老还乡?” 方从哲感觉自己好像要掉坑里了,他小心回道:“臣年老体弱。。。” 朱由校直接打断了方从哲:“方先生今年高寿?” “臣六十有四了。” “那叶先生呢?” “六十有二。” “方先生六十四,叶先生六十二,你们只差了两岁,方先生却说自己年老体弱要让贤给叶先生,难道叶先生六十二了,还像个大小伙子吗?” 果真是个坑!方从哲回答完叶向高的岁数后就知道要坏,果不其然,朱由校在这等着呢! 难得坑方从哲一回,朱由校很是高兴,得寸进尺道:“将心比心,方先生这么大岁数了,想要回家抱孙子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呢,这朝堂上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没有个年富力强的我也放心不下。不如这样吧,就由方先生牵头推荐几位四十岁左右的能臣进内阁,我呢就放方先生回去抱孙子,方先生以为如何?” 方从哲脸都黑了,哪有这样做君王的,简直就是无赖啊!选几位四十岁左右的人进内阁,这话听着就不是能做的事,他方从哲要是这么做了,恐怕就得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这个恕臣难以从命。” “方先生做不到?” “臣做不到。” “真做不到?” “臣真做不到。” “那好吧,你回去吧,什么时候能做得到,什么时候再来跟我说退休抱孙子的事情吧。” 方从哲很想抗议,但朱由校明显不给他机会:“方先生,我呢也知道你到底为个啥子,但我只能告诉你现在不行,你想拍拍屁股走人不可能,有些事你必须要帮我做完,之后你想干嘛就干嘛去,骂名不能都让我背,你们做臣子的难道不就是为君分忧吗?” 是这个道理不假,但又有几个臣子真的愿意呢,方从哲就是那个不怎么情愿的,但朱由校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由得他不分忧了。 “臣记下了,臣一定帮殿下做好事情。” “我父皇那边如何?”十余天没过问朱常洛的事,朱由校很想知道朱常洛是不是快“成仙”了。 方从哲偷偷观察了朱由校一眼,这才回答道:“臣闻鸿胪寺卿李可灼向皇上进献了一种仙丸,皇上服用后龙体好转,膳食也吃得多了。” “红丸案要来了!”朱由校没想到这个朱常洛到现在还在折腾,看来真是天要收他啊! “你信仙丸之说?” 方从哲不假思索道:“臣是不信的,然而皇上却信了,服用之后还夸李可灼是忠臣。” “你没劝过吗?” “臣极力劝过,皇上因此还怒斥了臣。” “骂你的时候是不是还提到了我?” 方从哲一愣,惊讶道:“殿下如何得知?” “猜的!” 方从哲有些不信,但又不好继续追问,只好就此作罢。 “方先生,你认为英国公这个人怎么样?” 朱由校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他清楚想要掌握枪杆子,那作为勋贵集团领袖人物的英国公张惟贤肯定是绕不开的,若能拉拢过来还好说,若不能,恐怕事情就要棘手多了。 方从哲此刻自然不知道朱由校内心的算计,他只当是正常的询问,于是颇为官方地回道:“英国公忠君爱国,是大明朝的中流砥柱。” 朱由校有些不耐烦:“我不要听这个,我想听你对他的看法,比如他和那些朝中勋贵的关系如何啊?” 方从哲闻言,有些谨慎地小声说道:“殿下,英国公乃朝中重臣,殿下这般议论,若是传扬出去,恐会寒了英国公的心啊。” 朱由校了然:“那你的意思英国公和勋贵们关系不错喽?” 方从哲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回道:“英国公虽与勋贵亲近,但又与那些勋贵不同,他身居高位却谨慎处事,先帝在时也总是赞扬英国公贤明。” “贤明?”朱由校若有所思,若这个英国公的贤明不是装的,那倒是有可能说动他,让他稳住勋贵集团,为以后整顿京营编练新军做好铺垫。 就在前几天,朱由校收到曲松的来信,他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李鸿基也大致完成了“少年团”的招募任务,他们将于九月初一正式启程回京。 朱由校也想好了,这批出自民风彪悍之地的少年将全部教育成有新式思想的军官,而后以他们为基础扩大成军,组建正式的新军,都说穿越不练新军啥也不是,他也不想给穿越者丢脸,这个新军还是要练一练的。 除了玩梗之外,朱由校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重大的改革都不可能规避军事改革,因为军事改革既是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又能在全局上更好地保证改革的进行,战争是对军队最好的考验,而军队是对改革最好的保障! 虽然道理明白,但至于怎么练,朱由校就不在行了,他前世也就参加了学校的军训,想靠这点本事练出一支能打仗的新军,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自己不行,那就只能找专业的来,谁是这个时代最有发言权的练兵高手呢?那自然是戚继光啊!戚继光虽然去世很久了,但戚家军还有一支,只要把他们调过来,再配合戚继光写的那两本穿越者练兵必备宝典,朱由校相信练出几支能为改革保驾护航的枪杆子还是没问题的。 而与新军对应的便是旧有军队,明末除了边军就没什么像样的军队了,尤其是京营,那简直就是勋贵们的“乐园”,吃空饷、喝兵血,把士兵当成杂役,种种乱象简直不可思议! 这样的军队按理说早就该裁撤了,但它却一直存在,为何?究其原因,无外乎那是数万勋贵衣食所在,没有人能整顿得了,也没人敢去整顿,谁也不敢与整个大明勋贵集团为敌。 朱由校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个层面,因此才有了跟方从哲打探英国公的事,英国公若能支持整顿京营,相信会顺利不少。 方从哲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小心询问道:“殿下莫不是想动京营?” 朱由校笑道:“方先生觉得如何?” 方从哲一点面子没给:“不如何!” “方先生何出此言?” “殿下无非是想拉拢英国公稳住勋贵们,之后趁机整顿京营是吗?” 猜的还挺准!朱由校有些惊讶道:“是打算这样,难道不可行吗?” “不可!” “为何?” “殿下以为京营之利害仅在勋贵?” “难道不是?” “若是仁宣之时,殿下此言毫无破绽,然而时至今日,京营早已不再是勋贵们的天下了,至于这里面还有谁,臣相信以殿下的聪慧应该不难想到吧。” 朱由校立即醒悟,还能有谁,文官集团呗,说到底明末文官集团已经凌驾于所有势力之上,想要任何一种改革,最终都避不开文官集团! “果然,历来改革者没有善终的!” 第40章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九月初一,朱由校期待中的噩耗并没有如期而来,朱常洛依旧活着! “妈的,历史还真就不一样了!”朱由校忍不住腹诽,自己这个“便宜老爹”一天不挂,他就没法真正掌控实权。 实权没有揽着,事情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奏疏被送到了南台,不是哪哪发生了战事,就是哪哪闹了水旱灾,啰里八嗦说到最后就四个字:要钱要粮! 看完这些,朱由校不由得感叹一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到处要钱要粮,国库里却能饿死耗子,外面那些大臣自然也“贴心”地给指明了路子,那就是——请发内帑! 一个月前,朱常洛新君即位,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内帑,现在刚刚过去一个月又来要内帑,感情国库的钱收的不容易,皇帝内库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 想到朱翊钧曾说过皇家财产已经统计造册,朱由校觉得有必要找常云要那些册子了,至少心里要有个底,万一哪天内库也能饿死耗子,他也就可以上万岁山了。 朱由校不想去紫禁城,只好让魏朝亲自跑了一趟。 到了下午,魏朝带着八名内侍抬着两个大箱子回来了。 朱由校有些傻眼了,这么多账册,那得有多少家产?难道说这次要发财了? 然而打开箱子之后,朱由校才发现自己想多了,账册多的原因是记录在册的东西多,甚至多少斤铁、几匹帛、几根楠木都一一作了统计。 朱由校懒得去管那些铁啊、棉花啊之类的,他就看金银! 经过一顿忙活,终于核出了内库现有银九百余万两,黄金两万余斤,按市价大约换个三百余万两白银,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除了金银,账册上还有一项让朱由校很感兴趣,那就是属于皇帝的皇庄,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大约有近百处,共有土地三百多万亩。 明代皇庄据说始于明宪宗没收太监曹吉祥的三十五顷庄田,到了武宗时期达到巅峰,面积达到三万七千五百多顷!虽然后来嘉靖皇帝将一部分皇庄改为官田,但依然由太监直接收取皇庄子粒或子粒银,实际上仍属于皇庄范畴。 这些地若是经营的好了,每年带来的收益也将是非常可观的,朱由校曾经说过要靠皇家的名头做生意,这些地不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吗! 当然,朱由校不是要卖地,他是要用这些地生产粮食,然后成立粮食公司,依靠巨量的粮食获利。 有人可能会问了,明末处于小冰河期,水旱灾害频繁,粮食生产受到极大影响,朱由校又如何保证他的地能收获粮食并以此获利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这里穿越者优势和社会调查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那就是种高产抗旱耐寒的农作物!具体是什么呢?土豆、番薯和玉米呗! 明朝中后期,这三种农作物已经先后传入中国,朱由校之前的社会调查也发现了这些农作物的踪迹,相较于中国传统农作物,尤其是旱地作物,这三种农作物优势还是比较明显的,康乾盛世被称为“番薯盛世”正是由于番薯在清朝得到大面积推广的原因。 朱由校曾想过在大明境内大面积引进种植,但后来调查发现,还是有很多困难的。 首先是大明百姓对这些外来物种还是抱有拒绝的态度的,强制老百姓改种也不大现实;其次是这三种农作物现在的抗旱耐寒能力还很一般,虽相对高产,但想要在大面积推广还需要进行品种繁育。 现在发现有这么多皇庄,正好可以用来做新作物的繁育推广基地,还能产出粮食和一些经济作物挣钱,可谓是两全其美了。 当然,这一切现在也只是朱由校的设想而已,如今已经是九月份了,一切只能等明年再去实验了。 将皇庄搞试验田的事先放一边,朱由校的思绪又回到了明末的财政问题上。 明末中央财政一直处在崩溃边缘,这是导致明朝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而造成这一问题的主要原因则是有钱人不用纳税或纳很少的税,遭受灾情的穷人却又没有钱纳税! 国库没有税收,一到用钱的时候就只好由皇帝自己掏腰包,等皇帝掏完那点私房钱,国家也就没了。 崇祯皇帝朱由检就是最好的例证,内库花干净只好去求大臣,没曾想大臣们个个铁公鸡,结果导致明朝灭亡,最后便宜了李自成,一顿拷掠拷出数千万两金银! 朱由校明白光想着从自己身上开源节流是不行的,财政改革也必须跟着进行才行,国库有钱了,皇帝的私房钱自然也就省下来了! 但是如何让国库充盈起来呢,增加辽饷之类的肯定是不行的,直接搞官商一体纳税也是不可能的,这种事别说东林党不答应,其他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党也不会答应! 那会不会有一派人支持呢,还真有!朱由校知道这一派目前还默默无闻,未来他们会有一个名留史册的恶名——“阉党”。 阉党其实说白了不就是帝党吗,表面上这帮人跟着魏忠贤混,魏忠贤不还是乖乖跟着皇帝混,说来说去还是在替皇帝办事,在陕北的时候,朱由校就有培植帝党的打算,现在看来有必要开始执行了。 看完金银和皇庄,又想了一些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朱由校再次将视线放到那些账册上,那些个铜、铁、布帛,还有香料、鸦片,以及各种珍珠、古玩,这些东西都可以打包一并卖了换钱,估计也能凑出不少,加上现有的金银,维持个三五年应该是没多大问题,就看能不能在这三五年里解决财政问题了。 虽然朱由校抠的连朱翊钧都看不不下去,但是在面对赈灾这种事情上还是很大方的,一天时间先后有数个地方申请的赈灾银获得批准,内库也因此又少了三十万两白银。 朱由校又是直嘬牙花子,哪怕他清楚这是用在正途上的! 然而三天后,让朱由校差点暴走的事来了,朱常洛的三个兄弟,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三个人联名上疏,要求朝廷拨款为他们修建王府,好方便他们就藩。 这三人之前一直住在十王府,朱翊钧死前遗命为这三人选择封地,朱常洛也倒是麻溜,上台没几天就给三人定了封地,现在封地有了,剩下的就是拿钱给他们修王府。 朱由校对明朝的宗藩制度可谓是深恶痛绝,一帮人什么也不干,就知道趴在大明帝国身上吸血,几十万人,一年的俸禄银不知要花多少,就这还有不少嫌少的呢,自从他监国以来,这样哭穷的奏章已经见过几十本了。 瑞、惠、桂三王也是胃口够大,每人要求一百万两作为修建王府的资金,气的朱由校差点没直接提刀去砍了这三头猪! “一百万两,做梦去吧,一两都没有,谁不愿意在北京待着就自己花钱去封地修王府!” 朱由校也不怕落个亏待宗藩的名声,反正迟早也得对这帮藩王动手,早背晚背还不是一样。 这还真不是朱由校吹牛,当他在汾阳看到城里恢弘壮阔的东西府之后,他就明白这帮寄生虫不收拾收拾,再怎么进行改革也是白扯,因为改革的红利最终还是会被这帮寄生虫蚕食殆尽。 一个残破的帝国、一群各自算计的官商集团、一个吸血的庞大家族,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然而钱从哪里来?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朱由校简直快要掉进钱眼里了,做梦都在想着怎么搞钱。 “钱啊!”这是朱由校每天说的最多的一个词了。 第41章 红丸案 九月初六日,常云急匆匆来到南台,告诉朱由校一个重磅消息——朱常洛病重,要朱由校立即赶往乾清宫。 朱由校顿感事情不妙,也不敢耽搁,紧忙来到乾清宫弘德殿,此时殿内内阁及重要大臣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见到朱由校到来,朱常洛将他叫到身边。 朱由校这才发现朱常洛已经形容枯槁,奄奄一息了。 朱常洛如今只能靠在榻上,身体已经动弹不得,他指着朱由校,对几位大臣说道:“希望你们辅佐他成为尧、舜。” 大臣们闻言不管还是真心还是假意,纷纷哭泣起来,纷纷表示皇上春秋鼎盛,一定不会有事的。 朱常洛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摇了摇头,又向方从哲问道:“寿宫准备的如何了?” 方从哲揣着明白装糊涂,回道:“先帝的山陵不日即将完工,请皇上不必担心。” “呵呵!”朱常洛惨笑一声,指着自己说道:“我问的是我的寿宫。” 这下,诸位大臣又是一阵哭泣。 此时朱常洛却再次问道:“李可灼可来了吗?他在哪里?” 朱由校万万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朱常洛还想着那些坑人的红丸,出于本能,他想要劝阻,却被方从哲抢话道:“皇上,鸿胪寺卿李可灼就在思善门外等候。” “宣!”朱常洛仿佛真的看到了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仙丹,眼睛里突然多了些许神采。 “还是不想死!”朱由校暗自哀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好好的身体自己弄垮了!” “卿等先退下吧。” 大臣们行完礼离开,朱由校却没有动,他知道朱常洛临死前肯定还有什么跟自己说的。 “你想看着我咽气吗?” “儿臣不敢!” “你想知道你皇爷爷宾天之前和我单独聊了什么吗?” “想!但说不说是你的事。”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皇爷爷一开始并不是让我尽早传位给你做个太上皇,而是要直接传位给你!我跟他说这不合礼制,他却说我根本活不过今年冬至,还不如做个太上皇,说不定还能多享两年福。” 朱由校有些吃惊,自己根本没说过朱常洛会何时死,朱翊钧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从自己说的那些话里分析出来的? 朱常洛缓了缓气,接着说道:“我当时生气极了,就跟他吵了起来,事后我为了证明我不是他说的那样,并没有遵从他的决定,可惜刚过十余日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我这才无奈让你监国,今日我自知大限将至,此事也就不再瞒你,你皇爷爷的亲笔草拟的遗诏就在那边的书架上,你可自取,名正言顺做你的皇帝。” 朱由校却没有动,而是说道:“既然事已至此,那份遗诏就没有任何价值了,传出去反倒坏了你的名声和我们父子情份,就当它从没有过吧。” 朱常洛愣了一下,随即欣慰道:“你果然像你皇爷爷说的那样,是个明君的材料,大明朝的江山社稷以后就交给你了,希望你好好做个明君,不要像我和你皇爷爷那样。” “这个你放心,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去做的。” 此时鸿胪寺卿李可灼也被带了进来,只见他是个五十开外的老人,举止飘逸,确有点道骨仙风,再看他所进的“仙丹”盛在一个十分古朴的锦匣内,并不能见真容。 “臣李可灼奉旨进药!” “李卿,快呈上来!”朱常洛明知道那是催命符,却还是当成救命稻草。 李可灼将药呈给常云,再由常云转呈给朱常洛,朱常洛打开盒子,取出“仙丹”,朱由校这才算见到了所谓“仙丹”的真容。 不过就是一颗麦丽素大小的药丸,通体呈暗红色,其间夹杂着一些黑色,一看就是重金属超标的玩意,这东西能治病就他吗奇了怪了! “李可灼,你这东西从哪儿来的?”朱由校虽然不会拦着将死之人朱常洛继续寻死,但李可灼这居心叵测之人他必须要治! 李可灼向朱由校行礼道:“此仙丹乃是臣年轻时在峨眉山采药时得遇一位仙长所赠,所用药料均采自神府仙境,能治百病。” “哼!”朱由校怎会信这种鬼话,他阴阳怪气道:“既然是仙药,你为何不自己吃了成仙去?” “臣何德何能,此等仙物自然要呈给天子!” 对!坑就坑最大的人物,这样才能青史留名是吧?朱由校气极,如果不是朱常洛还能动弹,他现在就要让李可灼人头落地! 朱常洛也感觉到了这边的火药味,赶忙做和事佬:“校儿,你且先出去。” 行!这时候了,还选择相信李可灼,那我走!朱由校二话没说,直接扭头离开了弘德殿。 出了景运门,诸位大臣还在此等候,见到朱由校,纷纷上前询问。 朱由校能说什么,只好说一切正常。 不一会,李可灼也从里面出来了,方从哲等人再次询问朱常洛的状况。 李可灼回答:“像先前一样平安。”说完,也不顾众人的继续追问,一溜烟出了紫禁城。 朱由校将李可灼记在了心里,这是他第一个要杀的人,这种人不杀只能祸害更多的人。 紧接着,常云也走了出来,说朱常洛服了“仙丹”身体好了不少,要所有人各自回去。 既然如此,那大家伙只好先散了。 然而第二天,即九月初七日卯时,一个不幸的消息从乾清宫传出,朱常洛死了! 这一下朝堂上下可就热闹了,有人觉得朱常洛是个“明君”,就这么没了简直是“天下万民”的损失,于是纷纷前往宫中哭丧;有的人觉得这又要换新皇帝了,得赶紧去巴结朱由校,争取在新朝获得新地位;还有的人则准备收拾行李跑路。 虽然晚了几天,朱常洛还是没逃脱一月天子的宿命,朱由校倒是彻底放松了,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羁绊他了,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半,他终于要坐上龙椅了。 朱由校来到弘德殿,不少大臣都已经在那哀嚎了,朱由检也来了,整个人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没心没肺。 朱由校知道这一次到了自己该表现的时候了,他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直接扑倒在朱常洛遗体前,使出远超流量明星的演技上演了一场哭戏,不得不说,这演技,导师看了肯定给他转椅子! 哭丧完毕,例行劝进的戏码再次上演,朱由校泪流满面也不擦,哽咽着说道:“父皇刚刚宾天,我岂能就继承大统,此事不许。” 第一次劝进例行结束,一干人等开始讨论如何处理丧事,朱由校不懂这些,直接将事情甩给礼部。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结果有人跳出来弹劾方从哲,说李可灼就是方从哲引荐的,方从哲和李可灼二人阴谋弑君,请将二人革职查办! 方从哲脸都没人色了,赶忙辩解道:“非是臣之过错,是李可灼自己上的题本说要进献仙药,皇上看了李可灼的题本才让臣带他进宫的。” 反正一切过错都往死人身上推肯定没错,李可灼虽然确系方从哲带进宫的,但献“仙丹”的事还真不是他亲自跟朱常洛说,若不是这样,今天他怕是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朱由校也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方从哲固然有错,不过是个从犯,李可灼妖言惑众、朱常洛病急乱投医才是引发这件事的直接责任人。 “好了,父皇刚刚宾天,一切以国丧为大,其他事嗣后再说。” 第42章 移宫风波 朱由校处理完弘德殿的事便要往出走,结果正碰上西李。 “太子何处去?” “回南台处理一些事情。” 西李闻言抽泣道:“皇上与太子父子情深,如今皇上龙驭归天,太子就不能留下来为皇上守一夜灵吗?” 按说这事也没什么毛病,但这话出自西李的口中就不一样了,谁都知道西李本就是当年郑贵妃送给朱常洛的,在朱常洛继位后西李更是与郑贵妃相互勾结,一个想做皇太后,一个想做皇后,这两人可以说是狼狈为奸干了不少“好事”,朱常洛身体这么快垮了,跟他俩脱不了干系,如今亲自出面留朱由校,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新上任的内阁大臣刘一燝见状,立即出言道:“国事繁杂,太子殿下身为储君,理应以国事为重,守灵之事自当由我等臣子来做。” 西李脸色变了变,语气不善道:“刘阁老,这是我们天家的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吧。” “天家无私事,做臣子的自当操心。” “你!”西李这个人宫女出身,没读过那么多的书,哪有什么本事跟东林大佬斗,直接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气的说不出话来。 朱由校知道历史,西李这么做无非是想掌权,估计也是背后有人支招,要不就凭她这两下子,根本就想不到这个层面。 “庶母,我确实有些事情要处理,李可灼和崔文升那两个人晚了就抓不到了,你若是真关心父皇,那就让我去抓那两个小人。” 朱由校这话一出,在场的除了方从哲和西李,没有一个不面露喜色的,浑然忘了这里还躺着一位逝者。 刘一燝和兵科给事中杨涟更是直接出面力挺朱由校,那架势仿佛谁今天敢拦着朱由校,他俩就跟谁拼命! 这是穿越后的朱由校第一次见到杨涟,杨涟整个人略显清瘦,但身上那股子书生傲气却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未来这位将明末党争推向一个高峰,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朱由校真不知该如何用他。 有了刘一燝和杨涟的“护驾”,西李当场就怂了,朱由校也就轻松离开了弘德殿。 出了乾清门,朱由校就要往西苑走去,跟在身后的杨涟却喊道:“殿下,欲往何处去?” 朱由校愣了一下,回答道:“自然是南台。” 杨涟却过来拉住朱由校:“殿下,你该往慈庆宫去。” 朱由校旋即明白过来,他是太子,马上要成为皇帝了,如果还住在南台,那在礼法上就好说不好听了。 朱由校知道现在跟杨涟讲道理肯定是讲不过杨涟,那他只能先住回慈庆宫,但他也知道若是东林党内外勾连,他回到慈庆宫保不齐就成了聋子和哑巴了,谁知道东林党会不会借此清洗宫内反对东林党人的势力。 “杨先生,你此言甚是,不过此前慈庆宫中一应内侍杂役等人俱被我带到了南台,我需先召他们回来才可。” 杨涟脸色变了变,最后有些失落地说道:“殿下所虑极是,然殿下还是先往慈庆宫为好,臣去为殿下召回他们。” 杨涟这么说了,朱由校也不好再说什么,仅带着王体乾住进了慈庆宫。 一月无人,慈庆宫显得有些阴森,朱由校如今也习惯了这种环境,紫禁城里冤魂无数,细想想哪里都很阴森。 移宫案马上就要上演,朱由校阻止不了红丸案,但必须要阻止移宫案,这里面的猫腻太多,他一个后来者根本不清楚里面的水有多深,不能任由某些人得势,也不能坐看某些人失势。 移宫案的关键人物就是西李,要想阻止移宫案的发生,就必须要阻止西李继续闹下去,她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也不知道背后到底是什么势力,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傻女人推到前台,难道只为了试探东林党的实力? “殿下,王安王公公来了,带了一些侍卫。” 朱由校一惊,问道:“谁派他来的?” “这个奴婢没问,想来应该是刘阁老他们担心殿下安危吧。” 朱由校不由冷笑,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在自己家里,还需要他们担心我的安危,你去告诉王安,马上给我滚蛋,南台的人马上过来了,用不着他们在这邀功。” “这。。。” “怎么?我的命令你也敢不听了?还是说你收了谁的好处?” 王体乾吓得够呛,赶忙跪地道:“奴婢不敢,殿下息怒,奴婢这就去告知王公公。” 王体乾起身就要往外走,朱由校突然说道:“王体乾,你给我记住了,魏朝和我共患难的人都知道老实办事,你靠着他的关系来的更应该老实点,别跟我耍小聪明,小心要了你的命!” 王体乾忙不迭地应道:“奴婢记下了!奴婢记下了!” 王安听完王体乾转述的话,脸色相当难看,他也是东宫老人,伺候朱常洛一家子十几年,没想到如今混的里外不是人! “既然殿下早有安排,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王安带着侍卫走了,朱由校隔着大门目送他远去,都说王安是东林党支持者,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朱由校都不可能选择相信王安。 南台的人手很快控制了慈庆宫,朱由校也算安心了下来,这帮人毕竟都是自己挑选的老人,远比王安那帮人靠谱。 经过此件事情,朱由校对杨涟这个人的看法发生了一些改变,从杨涟自请去南台召人,到严大成和魏朝赶到慈庆宫,中间根本没有让杨涟去任何一个地方的可能,也就是说杨涟真的按照朱由校的旨意办了这件事。 “难道这个杨涟真的是个忠君爱国的大忠臣?”随着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朱由校开始变得迷惑和多疑起来,毕竟史书都是被打扮过的,谁也说不好真实的历史到底是怎么样的。 到了第二天,朱由校还没去找西李, 就从乾清宫传来一个消息,西李竟然找到方从哲和刘一燝等人,以朱由校年纪尚小为借口,要求以后凡大臣章奏,先交由她过目,然后再交朱由校! 这种事那帮朝臣岂能同意,立即与西李争执了起来,朝臣们甚至放出话来,要求西李立即搬出乾清宫,以免影响朱由校正常登基。 事情已经愈发朝着移宫案的方向发展了,朱由校不得不插手了。 “严大成、王体乾,陪我去乾清宫。” 朱由校到了乾清宫,那帮朝臣还有几人站在乾清宫门外,说是逼宫一点不为过,只要西李还住在乾清宫,他们估计是不会就此离开的。 朱由校皱了皱眉头,这帮人真的是过分了,天子家事如此干涉,若是让他们得逞,以后岂不是更加猖狂! 朱由校没有理会这些人,径直进了乾清宫弘德殿。 自从朱常洛登基,西李便跟着朱常洛一直住在这里,后宫朱翊钧的后妃们还未安置,坤宁宫也不是西李能住的,于是只好住在此地。 见到朱由校,西李有些喜出望外,不过转瞬间又变成一脸委屈,抽泣道:“太子,他们合起来欺负咱娘俩,你也不管管。” 西李挂着朱由校养母的名头,这个“咱娘俩”也没毛病,但朱由校却不买账,直言道:“为了庶母着想,由校劝庶母还是尽快搬出乾清宫为好。” 西李一脸吃惊,随即忿忿不平道:“你也要和他们一起欺负我吗?” “我不是欺负你,我是在保护你,不管是谁在背后给你出谋划策,我都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赢不了!” 第43章 布衣宰辅汪文言 西李闻言大惊失色,她辩解道:“没有人在背后为我出谋划策,太子万不可听信外人谗言,坏了你我母子亲情。” 朱由校微笑道:“既然没人,那你反应那么大干嘛?” “我。。。”西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有人给你出主意,我不想去查是谁,只希望你们赶紧收手。我也知道现在朝堂被东林党人把控,你们想挟持我与他们斗,但你们算计错了,我不想被东林党人摆布,也不会任由你们摆布!” “我没有!” 朱由校才不会信呢,移宫案要是就真是这么简单,那还能成为明末三大案?不管是什么派系与东林党相争,他都不会坐视不管了,红丸案刚刚发生,这再来个移宫案,那整个朝堂除了党争也不会干别的事了。 “你也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才听信了他们的话,但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样的话什么也得不到!如果你就此放手,我可以保证给你上皇贵妃尊号,但不会让你执掌皇太后符玺。你好好想想,若是同意,派人通知我,我让人帮你搬去仁寿宫,若是继续搅局,那你就真的什么也得不到了。” 朱由校也算做了最大让步了,自古以来封皇太后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为皇帝元配,皇帝生前就有皇后名分;二是母以子贵,亲生儿子做了皇帝,郑贵妃为什么有朱翊钧的遗命也做不了皇太后,那就是这两条她一条都没满足,大臣们自然不会同意。 如今朱由校答应封西李为皇贵妃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这还得说靠着“养母”的名分呢,要不然就这都不可能得到大臣同意。 按理说西李这种人完全没必要给这种尊号,然而朱由校清楚,移宫这件事以后还会被人拿出来说事,现在他能做的就是能堵多少人的嘴就堵多少人的嘴,他不想把精力放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上。 朱由校也没等西李答复,又直接去东暖阁找了郑贵妃,郑贵妃在朱翊钧去世后一直没离开乾清宫,这主要是因为定名分的事,名分未定,朱常洛也不知道该把郑贵妃安排到哪里。 郑贵妃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皮肤保养的倒还不错,怪不得朱翊钧一直宠幸。 朱由校和郑贵妃也算见过两三次面,他也没心思和郑贵妃多费口舌,也是直接开门见山:“郑养性(郑贵妃侄子)上了本,要求取消封后之事,想必应该也和您通过气了,您怎么决定?” 郑贵妃沉默了一会,反问道:“太子,你怎么决定?” “我想送您去河南。” 郑贵妃本在拨动佛珠,听见这话,停下了手,盯着朱由校看了许久才问道:“太子说的是真的?” “是!您侄子都被他们说服了,我也不会支持您,所以您再怎么争也争不来的,与其在这勾心斗角,还不如去河南和您儿子在一起安享天伦,这也算是我能为您争取的最多的了。” 对郑贵妃这个人,朱由校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多厌恶,把她打发出紫禁城,图一安心,免得她在紫禁城里继续搞幺蛾子。 “那多谢太子了!”郑贵妃也想明白了,与其在这里受气,还不如去儿子那享福。 “您同意就好,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那些大臣您就不用操心了,到时候我派卫队送您到河南。” “多谢太子。” 搞定了郑贵妃,移宫风波也就算提前尘埃落定吧,朱由校心情还算不错,可到了乾清宫门口,他又炸了,好家伙,人怎么越聚越多了? “王安!你又来干什么?” 朱由校一眼就看到了王安,王安身边有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人,按理说这种场合,这种品级低下的人是没有机会进来的,然而他却出现在了这里,那只能说明这个人不是一般人。 王安见了朱由校,赶忙见礼,身边那个小官也跟着见礼。 朱由校打量了一下那人,个头不算多高,人也比较清瘦,但面相却一看就不是个本分人,奸猾狡诈已经快写在脸上了。 “王安,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现在是司礼监秉笔,没事总跑这里做什么?”朱由校现在越看王安越看不顺眼,一个内侍也跟着凑什么热闹,想学谁?仇士良还是刘瑾? “回殿下,大臣们都在此处,奴婢担心惊了殿下和娘娘们,故而前来侍候。” “用不着你!这个时候正是司礼监多事之时,魏朝又不在那里,你还是去司礼监守着吧,有事多担待着。” 历史上的移宫案王安可谓出尽风头,内外联络,逼得西李走投无路,做内侍敢对主子如此,想想就让朱由校觉得膈应。 史书说王安贤德,连杨涟和刘一燝这样的大佬都很尊敬他,这在朱由校看来,只能说明王安跟外朝大臣们是一路人,这种人也无怪后来被魏忠贤整死朱木匠也没过问。 朱由校自然不可能找魏忠贤来整死王安,但王安这种奴才必须要治一治,胳膊肘子往外拐,玩呢!不知道吃谁饭吗?! “殿下,恕微臣斗胆进言,王太监一片忠心,殿下如此对待是否有些不妥?” “用你教我做事?”朱由校有些生气,一个七品小官擅自入宫,我还没问你罪呢,你倒是先埋怨上我了! “微臣不敢!” “哼!还知道不敢,我还以为你胆子大到没边呢?” “微臣虽不敢教殿下做事,但忠诚之言微臣不吐不快。” “呵!”朱由校冷笑一声,问道:“那我倒是想知道你这个忠臣叫什么名字?” “微臣中书舍人汪文言。” “是你!”朱由校脸色直接沉了下去,没想到今天这种场合遇到了汪文言。 有人可能不熟悉汪文言,他是南直隶徽州府歙县人,早年是当地监狱狱吏,因监守自盗,逃到北京,结识了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东林大佬。 没人知道汪文言是如何认识这些大人物的,可他就是做到了,不仅如此,他还用一己之力搞垮了齐、楚、浙三党,从此使东林党独大,在时任内阁首辅的东林党人叶向高的运作下,官至中书舍人,并很快结识王安,成为宫里宫外的红人。 朱由校是知道汪文言是什么人的,对于这个人,他只有一个想法,置于死地! 汪文言混混出身,指望他治理国家估计是没那个本事,但搬弄是非争权夺利搞阴谋样样精通,这种人留在朝堂,那后果是个人都能想到,因此这种人必须不能再留在朝堂,不管是出于稳定朝堂的目的,还是出于砍掉东林党狗头军师的目的。 “殿下认识微臣?”汪文言倒是面不改色。 朱由校也换了颜色,似笑非笑道:“汪舍人名声在外,我也是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姿态非凡。” 汪文言什么人,立即听出了话里的端倪,辩解道:“那都是别有用心者用来攻讦微臣的话,微臣只知尽心竭力为朝廷做事。” “汪先生一片忠心,这个我是知道的,大可不必如此。” 朱由校越这么说,汪文言就感觉这心里越是没底,今天早上出门卜了一卦就说不利,刘一燝和王安这两个王八蛋还非让自己来,这回要是出了事看我怎么找你们两个王八蛋算账。 朱由校心里有了计较,也不再跟汪文言这个将死之人废话,继续催促王安回司礼监。 王安偷偷瞄了汪文言一眼,结果被汪文言瞪了回来。 朱由校看在眼中,心中对王安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第44章 登基 天稍黑的时候,严大成派出去的手下回来了。 朱由校监国以后,利用职务便利,先是提拔严大成做了锦衣卫指挥佥事,而后又让他从腾骧四卫以及上值亲军各卫挑选了一批忠诚正直的精锐之士,充当西苑禁卫,这些人现在也开始慢慢执行特别任务,俨然要成为独立于锦衣卫的新型特务机构。 “殿下,手下的人回来了,李可灼果然要跑,还好去的及时。” “人现在关在哪里?” “西苑惜薪司。” “好,做的不错,这次任务谁带的队?” “新任锦衣卫小旗吴风。” 好名字!一听就像个特务头子!朱由校忍不住吐槽一句,随后说道:“赏银十两,手下每人五两,回头带他来见我,另有赏赐。” “是!我马上去办!”乔家寨事件之后,朱由校就不允许严大成等人在非正式场合用“奴婢”、微臣”等称呼了。 “还有一件事,去太原府的人回来了,那个杀手死了。” 朱由校有些吃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太原府说是一个月前毒疮发作而死。” 朱由校不相信会这么简单,但现在也没有证据,只能等日后详查。 “好,知道了。” “殿下若无其他吩咐,我先告退了。” “怎么?不为自己讨点赏赐?” “都是手下们立的功劳,我寸功未有,怎敢讨赏赐。” 朱由校很满意严大成这一点,这也是他敢让严大成组建新锦衣卫的底气,“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也希望你能一如既往。但话又说回来,咱们几个下江南、出塞外,一起同患难,如今回到京城了,也该是共富贵的时候了,因此该给的赏赐我不会吝啬的,该收的赏赐你也别推辞。” “谢殿下!” “这次就不赏你钱财了,升你为锦衣卫指挥同知,继续署理西苑禁卫事务。” “谢殿下!” 严大成这升职速度快赶上火箭了,他心里其实也有些害怕,自己没钱没势,若是不小心得罪了那个权贵,恐怕会死的很难看。 朱由校仿佛知道严大成内心的担忧,他起身走到严大成身边,拍了拍严大成的肩膀,说道:“大成,你好好干,有我给你撑腰,不用怕外面那些叽叽咋咋的文官,等曲松回来,我就让你接手锦衣卫,那个破衙门现在除了给东厂当孙子我看是什么都不会干了,到时候你给我好好整顿整顿!” “殿下,我记下了。” “嗯,去吧。” 朱由校目送严大成离去,他其实也不是没有私心,严大成这种人用的好会有一个专有名词———“孤臣”,这种人靠着做君主的白手套得到升迁,和君主的利益绑在一起,想要治住外面那些文官勋贵,这样的臣子必须要有几个。 九月初九,一年一度的重阳节,今年的重阳节没有登高望远的娱乐活动,整个京城一片安静,两月不到连着没了两个皇帝,老百姓这心里很容易发毛,想着这大明的国运是不是要到头了。 紫禁城里同样是波诡云谲,西李仍旧没有移宫的意思,聚集在乾清门外的大臣越来越多,双方僵持不下,朱由校也有些坐不住了,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给西李洗了脑了,就这么转不过来那根筋吗? 朱由校准备再去找西李谈谈,这时王体乾来报,郑贵妃与西李一起搬离了乾清宫。 “看来还是女人了解女人,我这么说都没用,老郑太太一出面解决问题了。” 朱由校这边刚得到消息,那边一帮大臣就转而聚到了慈庆宫门口,嚷嚷着要面见朱由校。 虽然那帮人招人嫌,但面还是要见,例行的劝进大会,形式还要走一走,要不然那些个胡子花白的老家伙肯定得挑出一堆不是。 这一次是第三次劝进,朱由校也不用说那些没营养的话了,直接接受大臣朝拜,接下来就是讨论登基大典的事情。 朱由校对那些啰哩啰嗦的仪式没什么兴趣,一句一切从简解决问题。 时间早已定好,流程也也是固定好的,现在唯一差的就是年号问题,大臣们七嘴八舌起了十几个年号,但彼此之间又争论不休,难以达成共识。 “既然之前先帝改明年为天启元年,那就这么用吧,免得一些事情还得重来。”朱由校还是不敢过多的改变历史。 虽然历史上有不少新君上位不改元的先例,但还是有不少大臣出言反对,表示应该用新的年号。 朱由校一天皇帝还没当就要被这帮大臣烦的要死了,真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刚才一帮人还在为谁起的年号能被采纳而争的面红耳赤,现在倒好,一致对外,直接找朱由校的不是了。 “先帝年号并未启用,有何不可用?” 一个高分贝的声音响起,朱由校循声望去,发现并不认识,只好说道:“这位先生是?” “臣礼部右侍郎顾秉谦。” 好家伙!这两天尽认识些“人才”了,昨天刚认识的汪文言,今天又认识个顾秉谦!不过真就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朱由校十分“喜欢”顾秉谦这样的人才,还没上任呢,这枪手就出来了,看来该着东林党要倒霉了。 “原来是顾先生,顾先生为何赞同我的想法?” “此太子殿下至诚之孝道也!”顾秉谦岁数不小,嗓门可真是可以,中气十足。 这一句话还真顶用,现场立即安静了不少。 朱由校品了一下,这顾秉谦确实说话好听,拿孝道说事,一下子堵了不少人的嘴。 有人不反对了,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反对,杨涟此时站了出来:“殿下,臣以为顾侍郎所言不妥,若如此,置先帝于何处?” 杨涟可以说是朱常洛一手提拔并重用的,自然对朱常洛的知遇之恩感激莫名,如今他为朱常洛争名分再正常不过了。 顾秉谦倒没想这些,一时间没词了。 朱由校却有词等着:“父皇虽在在位月余,但又怎可没了名分,我意以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以后为泰昌元年,诸位先生以为如何?” 朱由校此举算是重新修正了世界线,以免引发太多的变数,那时候以他的智商恐怕真就不够用了。 还有这样操作?!大臣们都懵了,其实给他们时间都能想出来这个办法,不过谁让朱由校知道历史呢,直接第一个提出来,那自然是让人眼前一亮了。 “殿下英明!”顾秉谦反应够快,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要说可不可以不用“泰昌”这个年号,那自然是可以的,但毕竟是给挂了的朱常洛用的,那就无所谓了,死人还挑什么? 就这样,赞成的人越来越多,杨涟也觉得这是不错的选择,也表示赞成。 所有事情搞定,接下来就是登基大典了。 九月十二日一大早,礼部官员分别到天坛、先农坛、太庙告祭。 朱由校先是具孝服祭告几筵殿,后换十二旒玄色衮冕服至皇极门城楼,登基仪式正式开始。 早就等在承天门前的官员身着朝服,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经过金水桥进入紫禁城,文武大臣东西分列,跪在午门广场御道两侧等候。 朱由校按照流程在皇极门上做完祷告,而后走下城楼,来到皇极门广场,御阶之上,御座早已升起,朱由校升座,锦衣卫士鸣鞭,鸿胪寺官员高声唱道:“进!” 文武大臣依官阶高低鱼贯进入,继续按照东文西武分列皇极门广场之上。 “跪!” 文武大臣们整齐下跪。 “拜!” “再拜!” “三拜!” “四拜!” “叩首!” “吾皇万岁万万岁!” 五拜三叩礼毕,司礼监秉笔太监魏朝宣读诏书,朱由校正式成为大明帝国新君。 第45章 火 辽东,浑河与苏子河汇流之处群山耸立,一南一北两座山城隔着苏子河遥遥相望,北面的叫做界藩城,面积不大,但其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南面的叫萨尔浒城,面积大约是界藩城的十几倍,其地势稍显平缓,两城之间便是一年多前萨尔浒之战的主战场。 萨尔浒城呈椭圆形,有五座城门,又分东、西两城,东城为外城,西城为内城,内城如今居住着后金政权的各个权贵,是名副其实的“富人区”。 不过今年这些富人也不富裕了,为啥?还不是因为熊廷弼! 萨尔浒之战后,朱翊钧擢升熊廷弼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杨镐为辽东经略。 熊廷弼来到辽东后斩杀逃将,安抚人心,督促士兵打造战车,置办火器,开挖战濠,修筑城墙,几个月下来,守备大为牢固。 同时熊廷弼还在云阳、清河、抚顺、柴河、三岔儿、镇江等战略要地布置重兵,彼此之间首尾呼应,这样一来,小的战事各自拒敌防守,大敌来时则互相支援,让后金军队的袭扰无法得逞。 除此之外,熊廷弼还挑选精兵悍将组织游击队,乘机出动,攻掠敌人的零散兵马,并深入后金境内,破坏后金百姓的耕种和放牧,后金军队只能疲于奔命,顾此失彼。 一年多时间下来,熊廷弼靠着“南顾北窥坐困转蹇”的策略,步步推逼,困削后金活动空间,造成后金国内人心浮动,不少原先投降的汉人将领纷纷反正,甚至一些被建州女真兼并的其他女真部落也有不少投降明军。 努尔哈赤岂能甘心坐困,看着自己一手创建的后金灭亡,于是于六月份出动数万大军,以前锋二万直奔沈阳,后援四万继进,另以一万从东州堡出,直冲沈阳东南门户奉集堡。 不过经过熊廷弼大力整顿后的明军可不是之前那副怂样了,此时的明军奉法惟谨,人人用命,负责沈阳守城的总兵贺世贤更是亲率部下于沈阳城东二十里迎击,一番野战鏖斗,后金军败退十五里。 同时奉集堡那边也从容应战,总兵柴国柱带兵在堡东三十里小夹山、榆条寨与后金对战,后金军进攻无果,丢弃器械无数,怏怏而去。 老努哪能忍下这口恶气,时隔一个多月之后,再次发兵二万向沈阳北边门户蒲河进兵,贺世贤再次率部出城与后金军队野战,虽然伤亡七百多人,但也斩获后金军二百余人。 随着明军援军赶来,老努只好再次退兵,之后就一直再没对辽沈大规模用兵。 马上就要过年了,努尔哈赤召集部下到自己的“行宫”,商议来年的国家大事。 说是行宫,其实就是一大号四合院,正堂内放着几个火盆,一些身着裘皮大氅,头戴皮帽子的男人正聚在一起,一个个面色沉重,时不时嘴里叽里呱啦地用女真语说上几句。 坐在上首的是一位长着一张马脸、胡须已经花白的老人,此人正是一代枭雄努儿哈赤,此刻他正听着身边众人的讨论,一言不发。 “汗王,情势危急啊!下面的人怨气很大,奴才担心再这么下去会生更大变故,还请汗王早做决断。”理政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是跟着老努起兵的元老,他对老努可谓忠心耿耿,如今见后金情势严峻,他心急得很。 女真人不善耕种,没和明朝翻脸的时候,还能通过互市来换取粮食,如今互市是不可能互市了,抢又抢不到,人口还翻了几倍,光靠掠来的那些个汉人种地,根本无法自足,今年冬天不光汉人奴隶饿死了不少,就连许多女真人都沦落到饿死的境地。 “决断!决断!就知道让阿玛决断,阿玛不是已经领着大家打了两次沈阳了,你们不努力现在还让阿玛怎么决断?!难不成向明狗投降?!” 说话的是老努第五子莽古尔泰,听这名字就知道,莽!打起仗来不要命,说起话来气死人! 老努瞪了莽古尔泰一眼,呵斥道:“没大没小,怎么说话呢?!” 莽古尔泰只好老实闭嘴,气呼呼地看向别处。 莽古尔泰挨了教训,只好闭嘴不言,但他的话却是触动了一个人,那就是同样位居理政五大臣之一的何合礼。 “汗王,奴才以为也不是不可以和南国谈谈。” 莽古尔泰一听这话直接又炸了:“什么?!跟明狗谈谈?!何合礼,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 “混账!栋鄂额驸是你姐夫,你再敢口无遮拦,就给我滚出去。”老努这下是真的有点脸面挂不住了,怒气冲冲的。 “五弟,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惹阿玛生气。”大贝勒代善身为目前老努儿子中年纪最长的,自然要像个大哥样。 “哼!”莽古尔泰可不待见代善,直接无视代善。 一个小插曲过后,老努向何合礼问道:“你认为南国皇帝会跟咱们谈吗?” 何合礼不假思索道:“这个奴才也说不好,不过不谈一谈又怎知道谈不了呢。听说南国又换了一个新皇帝,只有十六岁,这般年纪心性不定,咱们派些细作贿赂几个阉人,通过这些阉人传传话,或许能和咱们谈谈也说不定。” 老努思索了一会,说道:“也好,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人手不够就去李永芳那里挑。” “喳!” 老努其实一直都没有断了与明朝和谈的念头,只要明朝方面愿意承认他的地位,他还是想跟明朝和谈的,毕竟没了明朝的物资,这白山黑水的冬天真是太难熬了,如果明朝一直这么封锁下去,困都能把后金困死。 额亦都却给老努和何合礼泼了一盆凉水:“万一此事不成如何?” “那就继续打辽、沈,把整个辽东都打下来!”莽古尔泰心里除了打仗就没别的了。 老努刚要出言呵斥,就听一人说道:“阿玛,儿臣有一言。” 老努循声看去,原来是自己的第八子黄台吉。 “讲!” “今困我大金者,熊廷弼也,若是能将熊廷弼赶出辽东,想必对我大金用兵极为有利。” 莽古尔泰嗤之以鼻道:“熊廷弼得明狗皇帝信任,如何轻易换得?” 黄台吉轻轻一笑,说道:“我听说现在可是有不少明国的御史弹劾熊廷弼,只怕用不了多久,熊廷弼就会引疾而退,到那时,可就由不得他熊廷弼了。” 老努眼前一亮,忙问道:“你可是有了计策?” “回阿玛,正是!儿臣以为不如咱们再添一把柴,让这火再着大些。” 老努何许人,一下就明白了黄台吉话里的意思,大笑道:“哈哈哈!我儿此计甚妙!正合我意!正合我意!” 莽古尔泰听的云里雾里,代善则是看着黄台吉,眼神中满是嫉妒。 北京城内的朱由校不等后金添柴就已经火很大了。 先是西李移宫之后没多久,她所居住的哕鸾宫突然失火,经奋力抢救,才将她母女救出。 此事一出,当初反对移宫的官员立刻散发谣言———“选侍投缳,其女投井”,并写了一首打油诗,说什么“皇八妹入井谁怜,未亡人雉经莫诉”,更有甚者,将矛头指向朱由校,指责他违背孝悌之道。 可怜朱由校当初还想堵别人的嘴,结果一样造你的谣! 朱由校赶忙给西李上皇贵妃尊号,并按照杨涟的主意下诏说:“朕令停选侍封号,以慰圣母在天之灵。厚养选侍及皇八妹,以遵皇考之意。尔诸臣可以仰体朕心矣”。至此,事态才算被按了下去。 第46章 大闹西苑 朱由校刚按下移宫案的葫芦,又浮起了熊廷弼这个大瓢。 朱常洛上位后,曾派御史姚宗文到辽东巡视,结果也不知熊廷弼怎么得罪了他,回朝以后,上疏陈说辽地疆土日渐减少,诋毁熊廷弼在辽东无所作为,说辽东军马缺乏训练,将领也未加部署,人心既不亲附,刑罚有时并无作用,只是军民的劳务没有停止的时候。 熊廷弼是什么样的人,朱由校心中还是有数的,再说现在辽东情势危急,哪有临阵换帅的道理? 朱由校没有理会姚宗文的弹劾奏疏,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两天后,姚宗文竟然拉着御史顾慥、御史冯三元等人再次弹劾熊廷弼,详细列举了熊廷弼八件没有谋略的表现,三件欺瞒皇帝的事,说不把他罢免,辽地终究无法保有。 这次终于把朱由校惹毛了,一帮嘴炮键盘党,收复失地没见你们冲锋陷阵、出谋划策,现在别人做出一点成绩,你们就这么看不惯吗? 朱由校直接下旨,将姚宗文削籍为民,其余人降三级改用,这一下又变成他惹毛言官集团了。 先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亲自下场论救,接着御史张修德、给事中魏应嘉等人跟着上疏,不仅极力论救几人,还再次弹劾熊廷弼,说熊廷弼破坏辽阳,必须予以革职。 朱由校哪能惯着,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想当官的人有的是,他大笔一划,张问达罚俸半年,张修德等人与之前受罚几人全部改为削籍为民,不是爱顶风上吗,那我就让你们全滚蛋! 本以为能震慑住言官们,结果第二天上午,几十名言官和同情者竟然聚集到皇极门广场跪谏,要求朱由校收回成命。 朱由校得知情况,怒极反笑,搞得王体乾还以为朱由校得了什么毛病呢。 “王体乾,你去尚膳监找些伙夫,在皇极门边上支几口锅,烧些热水给那帮人,再叫几个太医院的御医过去,天寒地冻的,别再冻死几个!你见到他们,再替我给他们带句话,谁要是愿意,可以在这跪到过年,我包他们吃上年夜饭!” 王体乾笑眯眯地走了,朱由校找来严大成,问道:“咱们可以搬家了吗?” “回皇上,可以了,西苑许多宫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惜薪司也搬到了小时雍坊,足够千人使用了。” “我吩咐开的那扇门开了吗?” “这个。。。”严大成一脸为难:“皇上,这个我担心那些大臣会反对,只敢凿开一半,现在还剩一半不敢动了。” “怂玩意,告诉你了放心砸,到底还是掉链子了!” “皇上,我听说这皇宫什么地方开门都是有讲究的,这乱改会不会不好啊?” 朱由校一听这话,气的直接拿书敲了严大成脑袋一下,骂道:“不是,我让你读书,你就读这玩意了?风水?!风水你个头啊!” “真没事?” “你只管开,我已经秘密找风水大师看了,开此门可保大明繁荣富强。”道理讲不通,朱由校只好装神弄鬼。 严大成这下不怀疑了,赶忙应了下来:“回去我就让他们继续凿,一天之内,保证凿开此门。” “这就对了嘛。” 正如前文所说,朱由校想去西苑沾沾福气,他虽然嘴上说不信风水,但他这么做还是有一部分迷信成分在里面的,比如他总觉得紫禁城阴森,登基以来连乾清宫都不住,晚上睡觉还是会跑回慈庆宫睡,为此被杨涟劝谏了好几回。 终于要离开紫禁城了,朱由校压抑许久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西苑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住的最舒服的地方,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那地方真有什么灵气,反正就是让人睡的香、吃的好。 当跪谏的大臣们看到十几个伙夫抬着大铁锅和木柴赶来,个个都被震住了,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吓得面无人色,他们以为这是朱由校要烹杀他们呢! 好在王体乾及时说了朱由校的口谕,这下所有人的疑虑才被打消,然而疑虑是打消了,人也走了一半了,朱由校摆明了绝不会跟他们妥协,那这跪谏就没有任何作用了,大冷天的,谁愿意在这喝白开水! 然而刚过了一天,这帮中途退出的官员就再次加入到了跪谏的行列,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为了救那几个人,而且地方也换了。 南海南面的宫墙正对着大时雍坊,今日住在大时雍坊的居民(其实多是达官显贵)可算开了眼了,一大早正吃着早饭唱着歌,突然皇城宫墙就倒了一块,露出一个大豁口,没多久就来了乌泱泱一票身着各色官服的朝廷要员,他们聚集到豁口处,个个面色凝重,与严大成率领的锦衣卫对峙起来。 朱由校及时出面,群臣纷纷跪谏,不少人甚至情绪激愤,大声喊道:“请皇上立斩严大成!” 谁都知道这是朱由校的主意,但谁都清楚不可能治皇帝的罪,那就只好拿执行任务的严大成开刀了。 朱由校才舍不得杀严大成呢,他直接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是朕让砸的,朕也亲自上手了,你们要找罪魁祸首就找朕吧。” “皇上,你这到底是意欲何为啊?”方从哲一脸委屈,自从朱由校上台,他简直快成了背锅侠了,弹劾他的人都快从北京城排到通州了。 “开个门方便诸位先生前来议事而已,诸位先生大多年纪大了,若总是让诸位先生从西安门绕道过来,朕这心里于心不忍,因此朕决定在这里开一道门,以后诸位先生要来见朕不就方便多了吗。” 什么玩意?不光开门,还让大臣来西苑议事,简直荒唐!必须劝谏! 一干人等拿出看家本领,堪比女人作妖,哭的哭闹的闹,大时雍坊今天成了全城最热闹的地方。 朱由校也不管那些哭闹的,只把内阁四位阁臣以及六部三寺的主官叫进了西苑。 如今寒冬时节,西苑湖面已被冻结,朱由校带着这些大臣穿过冰面来到南台。 南台正殿内温暖如春,朱由校精心伺候的几盆绿植绿意盎然,给人带来非常舒适的感觉。 正殿内并不像乾清宫正殿那样空空荡荡,而是摆了不少椅子,旁边还有茶几,与其说是一间皇宫正殿,倒不如说更像是普通人家的会客大堂。 “都坐吧,站着说话怪累的。” 明朝君臣之间的礼仪还没有清朝那么多讲究,皇帝让坐就坐,没那么多破事。 “这里怎么样?环境不错吧?”朱由校有些洋洋得意。 “恕臣斗胆直言,皇上是想做一富家翁吗?” 说话的是新晋内阁大臣朱国祚,年逾花甲,曾是朱常洛的老师,平时为人素行清慎,力持大体,被称为长者,这样的人提出批评,朱由校哪敢有什么不满:“我接受朱老先生的批评。” “臣不敢!臣只是以为皇上乃一国之君,理应以胸怀天下黎民,而不是想着做一个小富即安的小民。” “我也是人啊,难道做了皇帝连点个人爱好都不能有了吗?”朱由校欲哭无泪,果然还是当太孙舒服。 “朱老先生,还有各位,我把你们叫进来,就是想问问,为什么都要反对我在西苑处理政务?” “西苑本是皇家游玩嬉戏之所,皇上若在此恐沉迷嬉戏,荒废政事。” 说话的还是朱国祚,朱由校看着他,一脸苦笑道:“就因为这?” “皇帝自有皇帝威仪,长居于此,如何彰显威仪?” 朱由校摇摇头:“威仪不是靠几座房子就能有的,想要四海威服,还是得靠拳头!” 第47章 开制科 华灯初上,大时雍坊依旧热闹非凡,锦衣卫得了朱由校的旨意,并没有驱赶那些围观者,于是!就有一帮“无良小民”带着吃食,拖家带口继续围观。 饭香四溢,有些跪谏的官员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假装自己不饿,但肚子却不会撒谎,咕咕声此起彼伏。 “李兄,你的五脏庙不满意了。” “呵呵,赵兄你的何尝又不是。” “你说咱们还要跪多久?我这有点挺不住了,家里新纳的小妾今天过生辰,我这不回去,怕是回去不好哄啊。” “赵兄,什么时候纳的小妾,也不说通知一声。” “哎,这种事还是低调一些好,这不是老家闹了灾,有个远房亲戚走投无路来投靠,我看她也怪可怜的,就收了她。” “禽兽!”李姓官员心里暗骂一句,嘴上依旧笑呵呵地说道:“看赵兄这样子,想必也是个美娇娘吧。” “哪里!哪里!乡野丫头罢了。” 李姓官员刚要再说,就听前面一人喝斥道:“你们说够了没有?” 二人刚要发作,再一看那人立即怂了,乖乖闭上嘴,再也不敢乱说话。 杨涟转过头来,一脸的厌恶之情,他心中不禁在问:“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为国为民的好官了?” “出来了!出来了!” 前面出现一阵骚动,杨涟抬起头向前看去,果然,十几位大佬纷纷从豁口走了出来。 看着还在跪谏的官员,大佬们纷纷发言:“散了吧!都散了吧!皇上已经接受了我等谏言,各位同僚都回去吧,别再饿着!” 跪谏官员一下走了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在询问几句后也陆续离开,围观人群也开始散去。 杨涟迎上刘一燝,刘一燝身上一股酒味,看来在里面吃过饭了。 “阁老,皇上真的听从了谏言?” 刘一燝环顾四周,小声说道:“听了,但却跟这扇门和后面的西苑无关。” “哦?”杨涟有些疑惑:“皇上还是要长居于此?” “是!” “诸位没有劝谏?” “劝了,只可惜我等被皇上说服了。” “此话何解?” 刘一燝回头看了一眼豁口,意味深长道:“文孺(杨涟表字)啊,你别看皇上年纪不大,但其心智却不弱你我,以后咱们做事还是要多多用心才好。” 刘一燝说完就直接离开了,杨涟品了品刘一燝的话,又看了一眼豁口,不禁陷入了沉思。 朱由校喝的有点多了,整个人晕晕乎乎,今天为了说服这些人,他可以说费尽口舌,先是给那些人看了拆除中的各种游乐设施,之后又给那些人看了他亲手画的西苑规划图,一顿苦口婆心,临了还请客吃饭,掏心掏肺,这才算将将稳住了那些大佬,让他们出面安抚那些跪谏官员。 “什么时候能有不跟自己对着干的班底呢?”朱由校心中苦闷,李鸿基虽然和曲松带着三十多名少年来到了北京城,但这些少年的培养还需要不少时间,短期内是肯定指望不上了,得想办法找一帮人先用着。 朱由校越想越烦躁,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到外面走走。 恰逢望月,月光照在雪地上,四周显得很是明亮,朱由校披着裘衣,在冰冻的湖面上漫无目的地溜达,周边巡夜的锦衣卫士见到他纷纷过来行礼。 一阵寒风吹来,朱由校人清醒了不少,思路也突然打开了。 “对啊,我现在是皇帝了,下道诏书征召一些厉害的人物不是很轻松吗?我怎么就忘了这茬了呢?” 想到这,朱由校赶忙回了屋,草拟了两道圣旨,一道发给各卫所和边军,一道广布天下,只要是有志报国的青年才俊,可选择在天启元年年底之前赶往北京城参加制科考试,武人只论勇武,文人士子只论才学。 虽然制科考试历来被文人士子看不上,但朱由校相信,总归还是会有有志报国的青年才俊会来的。 为了公平起见,同时考虑到交通因素,这次制科考试,朱由校也选择了分南北榜,离北京近的北方地区考生考试时间为天启元年四月底,南方地区考生考试时间则为天启元年十月初。 第二日,朱由校便迫不及待地将两道圣旨发给了内阁讨论,由于朱由校理由很充分,而且这也是彰显朝廷仁德的好事,因此并没有人反对,反正在他们看来也不会有多少人前来应试,就当是满足一下朱由校的小小愿望吧。 圣旨通过六百里加急的方式传到各地,然而正如内阁大佬们所料,并没有激起多大浪花,除了一些习武之人对武科有些兴趣外,极少有文人士子对那个什么“志烈秋霜科”的制科考试有兴趣。 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西靠天目山余脉,东临太湖平原,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在宜兴县张渚镇茗岭山下,有一处院落,院落虽然不是很大,但也略显气派,家主姓卢,同属本地望族卢姓一支,卢家主为人随和,但今天他却有些不那么随和了,原因无他,都是因为朱由校的圣旨! 卢家主全名卢国霖,膝下有三子,长子卢象升今年二十一岁,原本一直在宜兴县城读书,今日却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卢国霖本以为是马上过年了,书院放了假,哪知道一问之下,才知道卢象升竟然要去参加制科考试! 卢象升成绩优异,一直是卢国霖的骄傲,这眼瞅着来年秋天就要乡试了,本指望儿子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呢,没想到儿子竟然要去考制科,他多少有些接受不了。 “你真的想好了去参加制科?你可知制科向来为文人士子所轻视,就算你高中头名,也会低人一等,将来很难升迁。” “父亲,孩儿自小立志报效国家,马革裹尸亦无悔,又怎会计较个人得失!” 是啊!儿子自小就与别家孩子不同,读书的同时不忘习武健身,刀枪棍棒、弓马骑射无所不通,虽被外人耻笑亦不改初衷,如今更是能使得百三十斤的大刀,勇武非凡,有时候卢国霖甚至会想,儿子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大将,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为父再问你一句,凭你的学识,明年秋闱必能中举,你就真舍得放弃吗?” “父亲,天下学子何其多也,孩儿又怎敢保证榜上有名,若是不中,又误了制科,孩儿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 “唉!”卢国霖叹息一声,说道:“既如此,为父也不再拦你,路都是你自己选的,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卢象升心下大喜,郑重说道:“孩儿绝无悔!” “好吧,你且先留在家中过年,待过了正月,我让卢福随你进京。” “谢父亲!” 卢国霖虽觉得卢象升这么做没错,但心里总归是有些失落,一个人退回了后院。 夫人李氏乃芳庄望族之女,见卢国霖意兴阑珊地回来,忙上前询问。 卢国霖将事情讲了一遍,李氏道:“你啊你,教育孩子们忠君报国的时候说的挺好,升儿如今真要去报效国家,你却又不乐意了,这般口是心非就不怕教坏孩子们?!” “夫人!我这不是同意了吗?你何必还要挖苦我?” “我那是挖苦你吗,我是怕你带坏晋儿和观儿。” “好好好,我改便是。” 李氏也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转而说道:“老爷,你也不用担心升儿,我觉得这也许是升儿的机缘也说不定。” “此话怎讲?” “还记得年初的时候,皇上以太孙身份来咱们江南的事吧?” “记得啊,这与升儿的机缘有何关系?” “听娘家亲戚说,当时皇上可是走遍了江南各府,其志不小!如今皇上求才若渴,以升儿的学识,制科必拔头筹,到那时。。。” 卢国霖品味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第48章 战云密布 “啪!”一只精致的瓷瓶被摔碎在地上,屋里的人大气不敢喘,跪在地上,低着头等着上首那位爷发作。 努尔哈赤脸色阴沉的可怕,他盯着众人来回扫视,最后将目光定在何合礼身上。 “栋鄂额驸,你给本汗解释解释,这封国书是什么意思?” 老努抖了抖手上的国书,随即将它丢到何合礼的面前。 何合礼别说汉字了,本族文字都认识不了几个,平时处理政事都是靠手下翻译,如今让他读这份天书一样的国书,太为难他了。 何合礼冷汗直冒,说话都不利索了:“汗王,奴才。。。奴才不熟汉。。。汉字。” “哼!”老努冷哼一声,指责道:“谁说让你读了,刚才你不都听到内容了吗,本汗让你去找南国皇帝和谈,就谈出这样一个结果?” 何合礼提出和谈建议后,确实没少做事,找了一些细作潜伏到北京城,靠着金钱开路,拉拢了一些明朝官员和内侍帮忙传话。 没想到朱由校得知之后还真当回事了,一过完年,就派人送了一份国书过来,老努兴致勃勃接了国书,结果却气的差点当场砍了来使。 朱由校在国书里先指责了一通老努,随后开出了和谈条件: 一、交还所有被金国掠走的汉人百姓; 二,处死所有主动投降金国的明军将领; 三,退出所有侵占大明帝国之土地; 四,自去国号、汗号、年号,由大明皇帝重新册封; 五,允许被建州部兼并之其他女真部落脱离建州部; 六,遣子为质; 七,赔偿大明军民损失白银六百万两。 在老努看来,这已经不是谈判了,这是治罪来了,如果说前三条他还可以勉为其难接受,那后面四条简直就是打他的老脸,他若是接受了,后金都不用等明军来灭,自己人先得打的头破血流。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何合礼,他不过就是负责找人传话,现在弄成这样那也得怪朱由校,他完全成了老努发泄的出气筒了。 “早就说过不能跟明狗小皇帝和谈,现在如何?” 莽古尔泰不忘火上浇油,惹的老努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汗王且息怒,奴才以为,既然南国小皇帝开了条件,那就说明他是想和谈的,至于这条件。。。”何合礼说到这停了一下,见老努没有继续发作,才接着说道:“还可以再谈吗,好比汉人做生意,总讲究个讨价还价。” 老努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该摆的姿态还是要摆的,不然下面的人可能就会有想法了,后金这个政权完全是建立在老努的个人威望和武力上的,一旦老努威望不在,那仅靠武力恐怕很难再将各部落统合在一起。 “还谈个屁!什么讨价还价的,依我看就应该出动大军打下辽、沈,接着打到北京城,将那小皇帝掳到三姓城,让他也学一学徽钦二帝坐井观天!” 这一次老努没有斥责莽古尔泰,虽然他不敢有打到北京城的想法,但夺取整个辽东的想法还是有的,辽东土地肥沃,又有几百万汉人,把这些人变为奴隶,可以开发不少土地,那样后金的粮食问题将得到极大缓解。 眼看着到了青黄不接的时节,下面的人怨气越来越大,偷偷向明军投降的人越来越多,再不解决这个问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后果,既然和谈遥遥无期,那就只能继续开战了,能抢多少算多少,宁可让各部士卒送命,总好过让他们投敌。 “南国小儿欺我太甚,以为本汗真的怕了熊廷弼不成,既然他没诚意和谈,那本汗就打到他有诚意和谈为止!传令各部,即日起打造攻城器械,三月初兵发辽、沈!” “喳!”不管此战是是胜是败,有仗打大家都很高兴。 “即日起,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黄台吉分月值理政事,本汗帅大军亲征。”老努不愧是个人精,知道此战不一定会是什么结果,把四大贝勒全留在后方,万一前方失利,也能有个安稳的后方可退。 众人退下,老努留下代善、黄台吉与何合礼三人。 “何合礼,和谈之事你还要继续费心,我稍后拟个和谈条件,你派人转给给南国小皇帝。” “汗王,真的还要谈?” 老努苦笑道:“不谈如何?这个小皇帝咱们都错看他了!以我看,此子绝非庸主,咱们使了那么多法子,却始终没能挤走熊廷弼,这完全是因为他的缘由,我听说前阵子他又给熊廷弼加了头衔,现在熊廷弼权力更大了。” 说起这个,黄台吉最不是滋味,当初夸口添把柴火就能挤走熊廷弼,结果熊廷弼却坐的更稳了,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阿玛,都是儿臣无能,没能办好差事,请阿玛责罚。” “这不怪你,怪只怪咱们轻视了小皇帝,据李永芳奏报,小皇帝登基前便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这样的人又岂是从小养在深宫的人能比的,咱们以后要倍加小心,万不可大意,否则整个大金都会陷入绝境之中。” “儿臣记下了!” “还有一事儿你和代善要注意防范,我听说朝鲜的使节去了北京朝贡,想来小皇帝也不会放过如此良机,东面也要注意,不可让朝鲜蛮子得了便宜。” “阿玛放心,我等一定时刻警惕。” 安排完这些,老努才对何合礼继续说道:“只要能拖住明军数年,便可趁此经略蒙古,若能与蒙古诸部结成联盟,也就不惧南国了。” “奴才明白,和谈之事奴才一定尽心去办。” 老努想着经略蒙古,朱由校又哪里会忘记这帮人,年前他就派出使者到草原各部宣诏,要各部派使者到北京会面,美其名曰“解决草原灾情”,实际想着怎么拉拢这些蒙古部落。 过去一年,草原确实灾情严重,夏天时候不下雨,牧草干枯,牛羊饿死了一波。到了冬天大雪下起来没完,冰天雪地,牛羊又冻死了一波。两波下来,牧民上吊者不计其数。 因此面对朱由校伸出的橄榄枝,没有哪个部族会拒绝,各部纷纷派出使节,带上为数不多的牛羊,前往北京城朝贡,想着能获得一些市赏,度过接下来青黄不接的日子。 一时间北京城牛羊满大街,身穿各色服装的蒙古人充斥街头,不明所以者还以为蒙古大军把元大都收复了呢。 当然有的蒙古部族首领欣然接受朱由校伸来的橄榄枝,但也有的部族犹豫不决,就比如说察哈尔部首领、大蒙古国大汗(名义上)、自称“大元皇帝”的林丹巴图尔。 远在北京以北千里,白雪覆盖的阿巴嘎哈喇山山南,巴音和硕河北岸的平地上有两座小山丘,其间坐落着一座仿中原式城池,城池由内外双层城墙组成,外城东、西城墙跟两座小山丘相连接,东西长约一里,南北宽约二里,这便是林丹巴图尔的王城——察汉浩特。 察汉浩特的内城即为宫城,周长大约半里左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宫城北部一座高台之上矗立着巍峨壮丽的汗王宫,三十岁的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站在宫殿门口,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陷入了沉思之中。 “汗王有心事?” 一个富有磁性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林丹巴图尔回身与其见礼。 “国师!” 中年男人一身吐蕃喇嘛装束,他正是林丹巴图尔亲自册封的国师,吐蕃萨迦派僧侣沙尔巴呼图克图。 第49章 谁还不会算计 四年前,即万历四十五年,吐蕃萨迦派僧侣沙尔呼巴图克图到达蒙古地区,寻找红教的支持者,他通过一些小伎俩,即所谓的“法术”,让林丹巴图尔为之折服,随后封其为国师,并接受灌顶之礼,从此改信了红教。 沙尔巴为了取得林丹巴图尔的信任,又从山西五台山取来元世祖时八思巴用千金所铸嘛哈噶喇金佛,林丹巴图尔则在察汉浩特修建金顶白庙,将金佛供于其中。 林丹巴图尔之所以这么做,其实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恢复元代正统的萨迦派帝师制度传统,并仿造元朝旧例实施“政教二规”,妄图以此来再度统一蒙古各部。 然而他这么做的结果却是适得其反,大人,时代变了!黄教此时在蒙古地区经过长期的传播,已经根深蒂固,林丹巴图尔突然改信红教,无疑加剧了信奉黄教的蒙古诸部对他的离心力。 再加上林丹巴图尔这个人自大残暴,经常欺凌各部,妄图兼并各部,由此各部的离心力更是愈加严重,现在他的政令也就附近的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还听上一些,别的如喀喇沁、土默特、鄂尔多斯根本就不甩他,尤其是土默特部,自从接受明朝册封,更是直接把自己当成右翼诸部的大汗,隐隐与林丹巴图尔分庭抗礼。 前年明军在辽东大败,内喀尔喀五部盟主宰赛收了明朝好处出兵相助,结果近万人全军覆没,宰赛和其子及部将被后金俘虏。随后明朝这边便找上了林丹巴图尔,双方以每年市赏四千两的条件达成共识,由察哈尔部接手内喀尔喀部协防辽东。 不过以林丹巴图尔的野心,四千两怎么可能打发的了,转过年来,他便借机将市赏提高到了四万两,整整翻了十倍,然而这一切还是不够,尤其是去年持续的灾情,四万两很快又花了回去,买到的粮食却连本部都不够维持。 自然环境恶劣,外交环境也在变坏,在与明朝结盟之后,林丹巴图尔派遣康喀尔拜虎携国书出使后金,但由于他写的国书词意骄悖,使者被扣留在后金,同时被努尔哈赤在回信中大肆数落一顿,林丹巴图尔大怒,扣押了后金使臣硕色乌巴什。 半年后,努尔哈赤听信内喀尔喀部传来的谣言,以为硕色乌巴什被林丹巴图尔所杀,便斩杀了林丹汗的使者康喀尔拜虎,由此双方关系正式宣告破裂。 内部迟迟无法统一各部,外部又得罪新兴强权,察哈尔部现在可谓处境维艰。 “大汗心中是否在犹豫要不要彻底投向明国?”沙尔巴不愧是大师,一语道破林丹巴图尔心中所想。 林丹巴图尔一脸苦笑道:“本汗现在还有的选吗?” 沙尔巴有些尴尬,只好说道:“大汗,苏布地和卓里克图私下都往明国派了使者,大汗不管作何决定,都不可犹豫不决了,否则恐对大汗不利。” 林丹巴图尔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苏布地也就罢了,卓里克图猪狗一样的东西也敢欺我!他与努尔哈赤私下结盟之事本汗还没问罪呢,如今又要背着本汗与明国结盟,真当本汗不敢治他的罪吗?!” 沙尔巴没说什么,宰赛被俘虏后,内喀尔喀五部头人来求林丹巴图尔前去解救,但林丹巴图尔一拖再拖,这才让努尔哈赤拿宰赛做人质换取了与内喀尔喀部结盟之事,如今林丹巴图尔反倒怪罪卓里克图,多少有些不地道了。 “还有康喀尔拜虎的事,我听说就是卓里克图造的谣,才害死了他,这笔账我迟早也要一起跟他算一算。” “大汗,如今大汗的忧患在外而不在内,大汗还需暂时忍耐为好。” 林丹巴图尔有些不耐烦道:“忍!忍!忍!本汗都忍了快二十年了,何时才能恢复成吉思汗的荣光?!” “大汗若想恢复成吉思汗荣光,就一定要有成吉思汗的毅力和谋略,成吉思汗三十岁时尚不能胜札木合,四十二岁却能一统草原,大汗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国师见谅,适才多有冒犯。”不得不说,林丹巴图尔是个虔诚的信徒,感受到了沙尔巴的不悦,赶忙给沙尔巴道歉。 “大汗多礼了,能为大汗分忧,是老僧的荣幸。” “国师,本汗决定了,就由锡尔呼纳克代本汗出使明国。” 沙尔巴微微一笑:“原来大汗早有决定。” “不,国师,本汗在你来之前并没有任何决定。” 北京城中,朱由校此刻正在乾清宫召见内喀尔喀部新任盟主的特使,扎鲁特部首领昂安。 “贵使,听说贵部的盟主宰赛父子现如今尚在建虏手中?”为了拉拢蒙古诸部,朱由校也是做了功课的。 “回禀大明皇帝陛下,确实如此。” 昂安汉话说的非常别扭,朱由校生怕听错了,每次都伸长耳朵仔细听。 “那建虏开了什么条件可以赎回宰赛盟主呢?” 昂安是坚定的反金派,一提这事,恨恨道:“建州老奴要马、牛、羊各两万,腾格里怜见,我炒花五部(明朝对内喀尔喀部的称呼)哪有这些牲畜!” 朱由校知道昂安这是在哭穷呢,这些牲畜炒花五部肯定能拿出来,但肯定也会元气大伤,因此才迟迟不愿赎回宰赛。 “宰赛盟主为我大明出师辽东,损兵折将,身陷囹圄,朕身为大明皇帝深觉有愧,今日贵使既然来到大明,朕决定赏赐贵使和炒花五部银五千两、粮食一万石、茶叶两千斤,不知贵使可满意?” 昂安听闻此言,大喜过望道:“外臣多谢皇帝陛下。” 昂安这次把称呼中的“大明”一词去掉了,显得亲近了许多。 朱由校微微一笑,他之所以这么敞亮,也是心存坏水,以夷制夷永不过时,纵然是现在需要蒙古人来牵制后金,也绝不能让蒙古各部一条心,分化瓦解,扶弱制强,拉一派打一派才是正途! 炒花五部虽然损失不小,但其仍是辽东地区一直不可小觑的力量,有炒花五部挡着,不仅能预防后金军队绕道进攻辽西走廊,也能牵制林丹巴图尔,免得他继续狮子大开口。 “朕还有一份礼物送给贵部,先前贵部与大明在铁岭互市,如今铁岭被建虏占了,那暂时就把互市地点改到广宁卫吧。” 昂安听罢有些犹豫,林丹巴图尔与明朝互市以及领取市赏的地方就在广宁卫,这样双方就聚到一起了,到时候说不定就会发生点什么不愉快的事。 “皇帝陛下,如此恐怕有些不妥当吧?”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怎么?贵使是在担心林丹大汗吗?” 昂安脸色变了变,如实回答:“正是!” “林丹大汗至今未派人前来,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既然是你们先到,那好地方自然先优先给你们,他不愿和我大明结盟,朕自然不会给他互市和市赏的机会。” 昂安脸色又变了变,小心说道:“呼图克图汗实力强横,若是得知炒花五部抢了他与上国互市之地,恐会对炒花五部不利,望皇帝陛下三思。” “怂玩意!”朱由校心中暗骂一句,补充道:“你们也不要怕他,朕回头给熊廷弼下一道旨意,若是他敢对你们不利,我大明定会帮助你们。” 大明现在辽东自身难保,鬼才信朱由校这话呢,昂安一脸委屈道:“外臣还请皇帝陛下三思,若皇帝陛下垂怜,请改在西平堡互市。” 第50章 辽东开战 朱由校最终还是同意了昂安的请求,重新为炒花五部更换了互市地点,这次他选的是沈阳,你们炒花五部既然不愿得罪林丹巴图尔,那就去得罪努尔哈赤吧。 不过朱由校的算盘虽然打的响,但终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昂安带着他的诏书和赏赐离开北京城的第三天,辽东开打了。 二月二十日,老努亲率八路大军再攻奉集堡,守将李秉诚率军出击,然而这一次连胜两次的明军骄傲了,李秉诚轻敌冒进,中了老努的埋伏,最后仅带十数人突围,连奉集堡也不敢回了,直接跑进沈阳城。 奉集堡守军没了主将,立即乱作一团,后金军轻松攻陷奉集堡,一顿烧杀劫掠,彻底焚毁了奉集堡。 初战得利,老努信心倍增,随后返回萨尔浒城,准备对沈阳发起进攻。 贺世贤面对狼狈不堪的李秉诚也是无奈,只好让人捆了送到辽阳,交给熊廷弼发落,如今熊廷弼是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总督辽东军务,又有御赐尚方宝剑,可便宜行事,估计李秉诚到了辽阳只有死路一条。 果不其然,李秉诚虽然苦苦哀求,表示愿意战死疆场将功赎罪,但熊廷弼仍然毫不客气地砍了李秉诚,同时下达命令,各地严防死守,再有弃城而逃者立斩! 接下来各城、堡均加大了巡查力度,偶遇后金小股哨探多数城堡也不再出城对战,而是选择固守。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十余天,到了三月初八,老努再起八万大军,在萨尔浒誓师起程,大军一路沿浑河行进,梯楯营栅等战具由舟船运输,浩浩荡荡直逼沈阳。 十一日,明军夜不收发现后金大军,随即各堡点燃烽火报警。 贺世贤得知后金兵来攻,立刻上报,同时和副总兵尤世功加固城防,准备迎敌,分驻此地的新任辽东巡抚袁应泰也亲自登上城墙鼓舞士气。 十二日,老努率军抵达沈阳,在城东七里处的浑河北岸筑木城驻守,并遣精锐到河南岸侦察明军部防。 在熊廷弼的经略下,沈阳城如今坚濠宽堑,枪炮众多,城外挖有与人身相等的陷阱十道,井底密插尖木桩,陷阱之后挖有四道大壕,尖桩密布,又树立大栅栏,沿内壕排列楯车,每车安放大炮二门小炮四门,两车之间又置大炮五门。 不仅如此,城内有贺世贤、尤世功二人统帅的精兵两万,明军如果据城死守,后金军是很难攻克的。 老努自然明白以弓矢对枪炮,以人力攻坚城,是难以奏效的,一旦战事拖延,辽阳等地的援军也会很快赶来,到那时腹背受敌,局势便十分险恶了。 经过一阵思索,熟读《三国演义》的老努决定故技重施,诱敌出城,发挥后金军善于野战的长处,设下埋伏,乘机歼敌。 老努于是先派数十名骑兵隔壕侦探,被尤世功家丁追击,斩首四人,见此情景,勇猛寡谋的贺世贤有些按耐不住了,又想着出城硬碰硬,像去年那样击退后金军。 而分驻沈阳的袁应泰不长兵事,竟然也支持贺世贤的想法,虽然有不少将领觉得应该固守,但架不住几位大佬一意孤行,此事只好如此。 十三日一早,老努又遣少数老弱士卒挑战。 贺世贤昨晚以为胜券在握,心情大好,于是嗜酒如命的他喝得大醉,此时还晕晕乎乎的他直接率家丁千余出城,临行还不忘夸下海口,说要“尽敌而反”。 贺世贤身先士卒,带着家丁冲进敌阵,斩获颇丰,后金老弱损失惨重,不过这在老努看来算是废物利用,死得其所了。 贺世贤一路追杀,渐渐离城远去,城墙上观战的尤世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赶忙请求袁应泰鸣金收兵,然而还不等袁应泰下命令,城外异变突起。 数千精锐后金骑兵迅速包抄过来,将贺世贤和他的千余家丁团团围住。 “恁他娘的,上当了!快撤!” 贺世贤发现情势不对,赶忙下令撤退,亲信护着他拼死往外突围。 一路且战且退,待突至西门时,贺世贤身上已经中了四箭,此时城门还未开,他只能手挥铁鞭与亲信继续奋力抵御追兵,但不幸又中数箭,坠马被杀,一代勇将就此陨落。 就在贺世贤阵亡前一刻,尤世功带着救兵赶到了西门,他本欲救贺世贤,但遭到后金兵阻截,只好奋力对敌,结果不幸遇上后金军中最精锐的巴牙喇兵,力战而死。 沈阳城两大主将双双战死,老努欣喜若狂,立即亲自督兵攻城。 一声号角,后金军开始从沈阳城东北隅以新土填堑,这是要准备攻城了。 好在城里还有位袁应泰,虽然他不长兵事,但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迅速将几名参将、游击临时升为副将,派他们到各处城门指挥士兵坚守。 袁应泰反应还算迅速,城内守军才没有大规模溃逃,几位将领到位后,立即收拢士兵,东北方向的火炮也开始轰击后金军士兵,这些重型火炮威力惊人,每一击都是在后金军中犁出一条无比血腥的道路,所到之处红白之物四处飞溅,让人忍不住作呕。 后金军没有火炮,根本无法压制明军的火炮,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的炮弹如入无人之地。 老努有些懵了,他的情报和判断还是差了点,他本以为贺世贤和尤世功死了,城内明军就会自溃,但他忽略了袁应泰这个文官。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努只好投入更多的兵力,加快填堑壕的速度。 “李永芳!” 一个汉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出列应道:“奴才在!” “城内的细作你可布置好了?” “回汗王,奴才已经安插了一百多人混进了沈阳城,只要大军攻到城门,他们便会打开城门接应。” “好!” 从开原到铁岭,奸细破城这一招屡试不爽,老努是越来越喜欢李永芳了,这个孙女婿真是没白招! 堑壕一道道被填平,城上的火炮却哑了火,持续射击导致炮管过热,已经不能再发射了。 “怎么回事?为何不开炮了?”袁应泰有些急了。 “炮管太热了,无法开炮!” “那赶紧降温啊!” 说得简单,那么粗一根炮管,想要降温哪有那么快。 这会功夫,后金军终于攻到城下,许多裹着厚厚牛皮的“铁车”被推到了城下,藏在车里的后金军士兵开始发起攻城战。 城上的明军见状,各种条石、火球纷纷招呼下去,如今刚到三月初,后金军士兵多还穿着皮毛衣物,遇到明火迅速开始燃烧,一时间城下的后金军士兵被烧的鬼苦狼嚎,有些人甚至被火烧的神智不清,带着一身火四处狂奔,如此一来,祸害了更多人,后金军开始混乱起来。 老努的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了,这些士兵可都是八旗精锐,如今被活活烧死他岂能不痛心,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拿下沈阳城,定要鸡犬不留! 沈阳城已经被围,明军士兵也知道战败的后果,于是所有人都在奋战,火炮、弓箭、火枪、滚木、礌石、滚油等一切可以攻击的武器都在不停地杀伤着攻城的后金士兵。 由于担心误伤,后金军的弓箭根本无法有效地压制城上的明军,攻城的后金军伤亡人数在迅速增加,而他们距离城门却还有一段距离。 老努脸色阴沉,下令道:“传本汗将令,令右翼四旗巴牙喇兵突袭,务必拿下东门。” 第51章 沈阳失陷 时间越拖越久,老努有些沉不住气了,前锋哨探已经传回消息,由辽阳出发的援军已经抵达虎皮驿,武靖营守军也出动了,若再拿不下沈阳城,就只能退兵了,但那样不仅会损害士气,更会损害他的威望,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扈尔汗愣了一下,随即请命道:“奴才愿亲率本部人马攻东门,请汗王应允。” “好!本汗再与你本汗亲兵三百,助你攻城!”老努也不想真把右翼四旗的精锐填进去,现在有人自告奋勇,他自然是很高兴。 扈尔汗点齐本部两千余人,加上老努三百亲兵,投入到了攻城战中。 扈尔汗勇猛非凡,身先士卒,一手持刀,一手持盾,怪叫着杀向东门。 而此时城内终于有了响应,一些汉人模样的大汉领着一群蒙古难民开始从内部攻击城门。 袁应泰在去年九月份朱常洛即位后接任周永泰为辽东巡抚,面对受灾的蒙古难民,他选择招降,以为可以用蒙古降兵对抗后金。 对此,熊廷弼有不同意见,他认为这些蒙古降兵可能暗中被后金利用,来日成为内应,毕竟这事已经发生了好几回,谁心里没阴影。 而袁应泰却不以为然,甚至自以为妙计,自鸣得意,两人为此吵了数次,最后一气之下,他竟然独自跑去了沈阳,眼不见为净。 袁应泰来到沈阳之后,继续执行自己的策略,造成沈阳城中的蒙古降兵越来越多,在“有心人”的串联之下,终于酿成了今日之祸。 袁应泰闻报,心中也是追悔莫及,但事已至此,只好认栽,他下令各部阻截蒙古叛军,遇蒙古人格杀勿论! 而这道命令也彻底将城内蒙古人逼到了后金一方,越来越多的蒙古人加入到了叛军行列,情势愈发危急。 “轰隆——”尘土飞扬,沈阳城东门被蒙古叛军打开,他们砍断桥绳,吊桥轰然倒下,扈尔汗大喜,带着部下越壕入城,迅速控制了了东门。 老努远远望见,喜形于色,忙下令左翼四旗全速进城。 袁应泰在城楼上见此情形,自觉大势已去,无法挽回,随即摘下印信,交给妻弟姚居秀,叹息道:“悔不该不听熊大帅之言,致有今日惨败,你带着我的印信去辽阳吧,日后替我好好照顾你姐。” 姚居秀急道:“姐夫,你要干什么?” 袁应泰苦笑道:“我来辽东之时,曾上疏言誓与辽东相始终,如今沈阳城在我手中丢了,我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姐夫,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日重整旗鼓,再夺回沈阳便是。” 袁应泰又是苦笑:“损兵折将、丢城失地,你觉得熊大帅能饶我,与其让他辱我,不如自裁于此,也能落得尽忠职守之名。” 不得不说,袁应泰身上那股明朝文人的倔驴劲是真足,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这些! “姐夫,大不了咱们不回辽阳,直接去广宁,你再上疏请罪,或许皇上会饶恕你也说不定呢。” 袁应泰摇摇头:“就算皇上饶恕了我,我也无颜苟活于世,你不必多说,赶紧出城去吧!” 袁应泰说罢,也不等姚居秀多言,直接举剑自刎而死。 姚居秀愣了一会,随即捡起地上的剑,竟也跟着自杀了。 探查敌情返回的仆人唐世明见袁应泰与姚居秀双双自刎而死,忍不住放声大哭。 后金军已经彻底控制了沈阳城,明军溃兵开始往南逃去。 扈尔汗带着部下登上城墙,想要活捉指挥守城的袁应泰,然而等他赶到时,只见城楼燃起熊熊大火,唐世明带着袁应泰和姚居秀的遗体自焚而亡。 “真忠节之士也。” 老努意气风发进了沈阳城,城里的百姓却是瑟瑟发抖,紧闭大门不敢露头。 老努有些恼怒,直接就准备下令屠城,身旁五大臣之一的安费扬古赶紧提醒道:“汗王,辽阳未下,此时不宜杀戮过重。” 老努虽一脸不悦,也知安费扬古说的在理,屠城之事只好作罢,沈阳百姓躲过一劫。 沈阳城南三十里,有座城堡,名叫白塔铺,此时云集了数万明军,三位总兵齐聚一堂,商议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沈阳已失,胆小的武靖营守将朱万良主张回师固守,陈策也赞成回师,不过童仲揆和裨将周敦吉、秦邦屏等人却认为官兵求战心切,斗志高昂,可以与后金一战,若能趁机收复沈阳,也算大功一件。 前文说过,在熊廷弼的经略下,后金军数次吃瘪,使得辽东明军轻敌情绪日益高涨,陈策被说服,朱万良虽百般不愿,但也知此番若不出力,熊廷弼肯定难饶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表示赞同。 随即,陈策亲率周敦吉、秦邦屏等将领引川兵渡河,在浑河桥北立营,童仲揆和朱万良领浙兵及武靖营守军驻扎桥南,明军暂分为南北两营,互为支援。 老努得报,随即亲统大军,乘势南下。 行至浑河桥北,只见此处明军铠胄齐备,士卒皆执丈五竹柄长枪,辅以大刀、利剑,军容整齐,斗志旺盛。 老努忍不住赞叹,但赞叹归赞叹,仗还是要打的,于是他下令右翼四旗兵进攻明军阵地。 “迎敌!”陈策一声令下,明军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真实的战场,并不会像电视剧那样精彩,不过两轮箭雨,双方士兵就撞在了一起,彼此互相砍杀对方的有生力量,前排的倒下了,后排的就补上,以此类推,比得就是哪支军队的士气和军纪更好,谁先坚持不住,谁就会成为失败的一方。 不得不说,这批川东土司兵战力确实强悍,不仅硬生生抵住了后金军的多次进攻,还主动出击,杀的后金军数次败退,后金军损失了两三千人,同时损失了雅巴海、布哈等五员战将。 老努大惊,忙命后军支援,同时下令让李永芳带着汉军把沈阳城的大炮也运了过来。 一时间,桥北明军陷入了苦战之中,陈策看向桥南,那里却没有动静。 童仲揆也想救援桥北,只可惜他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年前戚金带着戚家军奉召进京,浙兵精锐几乎全被带走,补充进来的辽兵多不堪用,此刻贸然前去救援,只怕会被围点打援一口吃掉,唯一能仰仗的就是朱万良,可这草包现在却找不见人了,武靖营守军根本无法调动。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就在童仲揆犹豫不定之时,北岸的明军已成强弩之末,老努出动精锐巴牙喇,向着已显疲态的明军一顿冲杀,吴文杰、周敦吉、秦邦屏皆力战而死。 桥北明军力战不敌,只好各自夺桥南撤,进入桥南大营。 虽有不少将士撤回桥南,但陈策与亲兵却被巴牙喇兵团团围住,虽拼力搏杀,却不能突围。 “对方明将听着,我主爱惜人才,只要你肯投降,保你荣华富贵。” 陈策放眼看去,原来是一位汉人模样的男子。 “尔是何人?” “大金国抚顺额驸李永芳。” 一听这名字,陈策立即破口大骂:“呸!数典忘祖的无耻之徒!你父、你祖皆为汉人,而你却投靠蛮夷,甘作一条摇尾乞怜的断脊之犬,如今还敢在此狺狺狂吠,真不知你死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不得不说明末的话本确实是火的不行,连骂人都不用现想词了。 李永芳脸色难看,心下大恨,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若是不降,叫你尸骨不存!” “哈哈哈!”陈策大笑一声,叫道:“狗东西可敢过来与我一战,若是胜得了我,某这大好头颅任尔取走!” 第52章 兵进辽阳 李永芳哪有那本事,脸色愈发地难看,回头看了看老努。 老努示意李永芳靠边,随即下令继续进攻。 陈策带着仅剩的几名亲兵殊死拼杀,手刃十余人力竭而死,致死犹依刀而立,怒目而视,巴牙喇兵不敢近身。 老努下马走到陈策遗体之前,重重一拜,随即下令道:“此忠臣也,好生安葬!” 桥北明军覆灭,老努立即挥兵渡河,进攻桥南明军大营。 现在撤是来不及了,童仲揆只好与张照世等将领摆开阵势,准备与后金军决一死战。 朱万良还是下落不明,仔细一问,才知道带着几百家丁跑了! “王八蛋!”童仲揆只好强行接过指挥权,把武靖营剩余的一万多士卒纳入自己麾下,然而此时他才发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武靖营守军出来支援的时候竟然没带弓箭! 童仲揆简直欲哭无泪,自己部下本就缺少弓箭手,武靖营守军又没带弓箭,这下整个明军成了后金军弓箭手的活靶子,只能靠着射程有限的鸟铳进行还击。 老努这次命左翼四旗主攻明军阵地,右翼四旗则负责包抄,他要在此吃掉这支明军,为接下来进攻辽阳攻城战减轻压力。 双方短兵相接,展开了一场恶战,由于后金军人数两倍于明军,且战斗力远在被抽走精锐的明军之上,明军渐渐不支,武靖营守军率先溃败,直接将浙兵侧翼暴露给后金军,童仲揆自知今日必死,不退反进,带着亲信家丁百余人挥刃冲突,直奔老努中军,奈何被巴牙喇兵阻拦,身中数十刀而亡。 主将虽死,余众继续各自为战,无一投降,直至最后一个浙兵阵亡。 此战,后金军虽大获全胜,但仍损失了千余人,又有敦布达哈等三员战将阵亡。 战果报上来,老努感觉心都在滴血,沈阳一战,后金军损失了近五千人,或许这在人口众多的明朝不算什么,但对于只有三四十万人口的后金来说,可就不是个小数目了。 不过此次战利品也颇丰,沈阳城府库内三万多石粮食、金银两万余两尽数落入老努手中,此外还有布帛、铠甲、火炮、刀枪等物资无算,降兵和百姓五万余口,相比于损失,这次也算是赚的盆满钵满,更让老努的威望上升到新的高度。 随后老努宣布在沈阳屯兵五日,论功行赏。 消息传到辽阳,熊廷弼错愕万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防线就这么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此次不仅丢了沈阳及附近城堡,还损失了四万多兵力,这相当于如今辽东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了。 错愕之余,熊廷弼赶紧将战报上报朝廷,同时上疏朱由校请罪。 熊廷弼不敢再让辽阳有失,于是迅速调集周边兵力,同时收拢溃兵,整顿城防,严阵以待。 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传来,熊廷弼有些怒了,他先是让亲信部将在城中严查奸细,随后又派人缉拿朱万良等人,并再次上疏,弹劾袁应泰、陈策等人过失。 朱万良自然不可能回辽阳受死,他一直躲在白塔铺内,眼见川、浙两军全军覆没,他立即出去收拢旧部溃兵,随后前往武靖营接了家眷,带着两千多人,投降了后金。 老努虽极度看不起这种断脊之犬,但为长远计,他还是一脸客气地接待了朱万良,并当场封朱万良为三等副将,仅比李永芳低一等。 虽说仅比李永芳低一等,但朱万良好歹一个大明总兵官,如今却变成了副将,还是三等,按理说正常人肯定会有意见,然而朱万良不仅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感恩戴德,没办法,这人要是脊梁骨断了,还谈什么尊严不尊严的。 李永芳挑了一户富商的宅子作为自己在沈阳的临时官邸,手下为了取悦他,抢了几个城中明朝将官家的女眷送了过来,他也不客气,照单全收,从老努那里出来便迫不及待回了家,想着晚上怎么欢度春宵。 一进门,正遇上长子李延庚,李永芳眉头一皱,不悦道:“你来做甚?” 李延庚阴阳怪气地说道:“特来祝贺你又立新功啊。” “混账!敢跟老子这样说话,信不信老子抽你?” “呵呵!”李延庚冷笑一声,“你少抽过我吗?” 李永芳瞪了李延庚一眼,不耐烦道:“无事赶紧给老子滚,老子忙着呢,没时间搭理你。” “忙着寻欢作乐吗?你就不怕被你那位格格夫人知道吗?” 李永芳脸色变了变,骂道:“老子的事不用你管!” 李永芳说完就要往里走,李延庚喊道:“父亲,收手吧!难道你真想看着咱们李家断子绝孙吗?!” 李永芳回身,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了李延庚的脸上,他瞪着李延庚怒道:“逆子!想气死老子不成?!” 李延庚捂着脸,眼神依旧坚定:“父亲,咱们李家世受大明皇恩,如今你投靠叛贼,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李永芳哪敢让李延庚继续说下去,赶紧捂住了李延庚的嘴,四下看了一下,小声喝斥道:“逆子想害死全家人是不是?再敢胡言乱语,老子可保不了你。” 李延庚被捂住了嘴无法发声,只好冷眼看着李永芳。 李永芳松开手,不屑道:“什么大明皇恩?都是狗屁!你爹我以前在大明算个屁啊,现在呢,身居高位,皇亲国戚,岂不比在明国强多了,只要咱父子好好辅佐汗王,日后定然高官厚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李延庚冷嘲道:“也许是死无葬身之地也说不定。” “啪!”李永芳又抽了李延庚一个耳光,骂道:“滚回去,真当老子不敢杀你这个逆子吗?!” 李永芳说完,也不管李延庚,径直进了院。 李延庚揉了揉脸,叹息一声,随即也离开了。 过了片刻,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从墙角处走了出来,看了看父子二人离开的方向,随即朝门外走去。 五天很快过去,三月十八日一大早,老努召集诸将,兵发辽阳。 辽阳,古称“襄平”、“辽东城”,从战国时代直到明末,一直是东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以及交通枢纽和军事重镇。 明朝建立后在辽阳城设置辽东都司,管理整个辽东事务,辽阳城由此得到进一步发展,新修的城墙周长二十四里,驻有六卫兵马,城高壕深,兵强马壮,绝非轻下之城。 老努也是不敢掉以轻心,只留下少量兵力驻守沈阳,带着绝大部分军队和攻城器械浩浩荡荡南下。 由于奉集堡被毁,武靖营投降,虎皮驿等处兵力又被熊廷弼撤到辽阳,后金大军一路无阻,于十九日中午抵达辽阳城北十五里下寨。 派出的哨探很快回来复命,熊廷弼大约调集了四万余明军全力守城,堑壕进行了修整,护城河也引水灌满,沿河排列了不少火炮,明军各部环城守卫,严阵以待。 老努思索一阵,随即将一队人马派了出去。 这队人马哨探装束,来到辽阳城下叫嚣。 熊廷弼站在城墙上看到这一切,怒从心中起,大声向身边将领问道:“谁愿出城斩杀此獠?” 一时无人吱声,熊廷弼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刚要喊心腹爱将的名字,一将出言道:“末将姜弼愿出城斩杀此獠!” 熊廷弼脸色这才好转,说道:“姜副将好胆识,你且前去,本帅亲自为你擂鼓助威。” “谢大帅!” 姜弼下了城楼,点了五百家丁,出北门,直奔后金哨探而去。 第53章 围城 后金哨探很快发现姜弼所部,哨探头领狡黠一笑,不退反进,下令全队朝姜弼所部冲去。 姜弼也发现了对方的行动,心中一惊,但现在也不是怕的时候了,海口已经夸下,前进或许有功,后退则是必死。 “弟兄们,随我杀虏!斩首一级姜爷我额外再赏二十两!” 姜弼大声喊叫,企图以此提振士气,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对方可不是什么普通哨探,而是老努第七子阿巴泰率领的正蓝旗二百精锐巴牙喇兵。 阿巴泰的母亲出身伊尔根觉罗氏,是老努的第七房妻子,伊尔根觉罗氏出身一般,生前没有受过努尔哈赤的宠幸,死后也没获过任何哀荣。 阿巴泰受母亲地位的影响,在诸兄弟中的地位非常低,因此他早早地就跟随老努南征北战,每次作战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希望以此换取老努的器重。 双方都是骑兵,转瞬间便短兵相接,姜弼虽有五百家丁,可惜优势不在他,巴牙喇兵的勇猛可不是吹出来的,姜弼的五百家丁竟然被压着打,渐渐落入下风。 阿巴泰更是勇猛,只带着四名戈什哈(即亲卫)直接冲向姜弼。 姜弼见状大惊失色,赶忙命亲卫拦截。 阿巴泰一马当先,如入无人之地,姜弼的亲卫哪里是其对手,接连被杀数人,其余人等尽皆胆寒,一时竟无人再敢上前。 趁着这个空当,阿巴泰已经来到姜弼身前,手中四五十斤重的狼牙棒直接照姜弼脑门砸去。 紧要关头,姜弼回过神来,迅速举起手中长枪格挡。 “咔嚓!”一声脆响,姜弼手中的长枪木杆断为两截,随即阿巴泰手中的狼牙棒继续向下,直接砸在了姜弼胸前,虽然力道减了不少,但还是将姜弼砸的口喷鲜血,直接栽下马去。 阿巴泰身边的一名戈什哈顺势上前,一刀砍下了姜弼的头颅,姜弼出城不到两刻钟,战死沙场。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姜弼的家丁想要救援之时,姜弼已经身首分离。 没了主将,幸存家丁立即四散奔逃,有往辽阳城逃去的,也有害怕被熊廷弼问罪直接跑路的。 熊廷弼在城墙上看的清楚,脸色那是相当的难看,本来丢了沈阳之后军队士气就低落的很,想着斩杀这队哨探以提振士气,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成全了敌人,己方士气更加低落,敌方却士气大振。 身边的将领一个个低着头,熊廷弼知道他们都在害怕被派出去,畏敌如虎,这辽阳城恐怕难以坚守了。 阿巴泰挑着姜弼的首级再次来到城下叫嚣,下面沿河守卫的士兵出现了明显的骚动。 熊廷弼皱了皱眉头,指着下面的士兵对亲卫下令道:“妄动者,杀无赦!” 亲卫应了一声,走到城墙边,搭弓射箭一气呵成,下面立即有十几个妄动的士兵倒了下去。 “大帅有令,妄动者,杀无赦!” 几人大声传令,下面这才稍稍安定,没人再敢乱动。 阿巴泰举着姜弼的首级,命手下用汉话向城上高声喊道:“城里的明军将领听着,速速开城投降,大金国大汗不仅可免尔等无罪,还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如若顽抗到底,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取沈阳示弱,取辽阳,老努选择用强! 明军新败,此刻又目睹姜弼被轻易斩杀,对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此刻再许以高官厚禄,恐怕动摇者不在少数,这也正是老努的计谋,他要用明军打败明军,让辽阳城不战而降! 熊廷弼如今已然明了老努的计谋,但他除了加强防备也别无他法,谁让人家用的是阳谋呢! “传令开炮,给本帅轰死这个虏将!”熊廷弼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可见他对阿巴泰有多恨。 命令很快传下去,城下炮兵虽然紧张的不行,但也算有条不紊。 “轰———”几门火炮先后开火,但由于装填匆忙,准头极差,不是远了就是近了,还有就是偏的太多,阿巴泰所部没有一个伤亡。 明军炮兵又开始装填火药,阿巴泰不敢托大,迅速带着部下后撤,一直撤到火炮射程之外。 熊廷弼见状,换了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对部下各将领说道:“建虏不过如此,辽阳城火炮众多,定叫建虏来多少死多少,诸位只管尽心守城,本帅定会向朝廷奏报,为诸位请功。” “谢大帅!末将等一定誓与辽阳共存亡。”虽然大多数人都不太相信辽阳城能守住,但这话谁又敢说呢? “诸位也请放心,朝廷援军很快就会到来,到那时建虏自会退去。”熊廷弼表面非常满意,但内心也清楚诸将所想,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尽力维持辽阳不失,直到朝廷援军赶来,如果援军迟迟不来,那后果真就说不好了。 援军?!在场的谁不知道现在辽东的军队几乎全集中在辽阳了,指望辽南那些军队,还不够给后金军队塞牙缝的!辽西倒是有些军队,但等他们集结起来再赶到辽阳,恐怕就该过端午了吧,这样的话,就意味着辽阳城至少要坚守一个月才行。 熊廷弼为了表示决心,将家搬到了辽阳城北门城楼上,各个将领也只好效仿,吃住都在城墙上,如此一来倒是让明军的军心稳了许多。 三月二十日,老努将大帐前移,同时命安费扬古和额亦都各领两旗占据辽阳东南两面,对辽阳城形成三面包围,辽阳攻防战正式拉开序幕。 辽阳被围城,远在北京城的朱由校也准备进“围城”了。 钱钟书说:“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朱由校想说我虽然在城外但我不想进去,别问,问就是没有爱情的婚姻不想要! 正旦刚过,就有一帮年纪一大把的大臣开始上疏,要求朱由校早日大婚,以正中宫,他是万万没想到,穿越了,还是免不了要体验一把过年被催婚的苦! 其实朱由校原本不打算这么早成婚的,毕竟自己这副身体才十七岁!但从初一到十五,不仅是大臣和勋贵们催,后宫几位太妃也跟着催,掌握太后符玺的宣懿太妃更是拿祖宗社稷来压朱由校,搞得他没招没落,只好同意下诏选美。 诏书发了出去,到了二月底,竟然有五千多名十三到十六岁的女子来到了北京参选! 朱由校闻报,简直瞠目结舌,一问之下,竟然美其名曰是大明祖制,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这五千名女子到达之后,便正式进入了筛选阶段。 首先是第一步的初选,该流程由宫中的太监负责,那些身材不好的女子将被淘汰,一般情况下,在初选中将有一千人会被淘汰。 第二步是复选。初选过后,马上就会进行复选,这次的淘汰标准并不是身高胖瘦,而是五官长相、头发、皮肤等项,只要有一个不符合规定,即遭淘汰。 除此之外,选妃的“面试官”还要让每个女子进行一番个人简介,其目的是判断音色、仪态以及口齿清楚与否。 在复选中,大概有两千人会被淘汰,剩下两千人进入下一关。 第三步精选,这次考核的不是参选女子的外在因素,而是她们的气质和精神状态。一般来说,参选的女子都要走上几十步,以此考核她们的步姿和风韵。 在这关中,那些粗手粗脚,举止不端的将被淘汰,最终留下一千人将更换“面试官”,继续进行最严格的晋级赛。 第54章 审计 书接上文,经过三轮的淘汰,成功晋级的一千名参选女子进入第四关,从这一关开始,选美的面试官变成了宫里的老宫女和女官们,这一项主要是检查参选女子的身体状况,因为涉及身体敏感地带,因此只能由宫女们进行考核。主要是在皮肤、是否有异味等方面进行观察,算是古代版的体检,在这一关中,将有七百人被刷下,仅留三百人。 接下来三百人将进入第五关——“实习期”,这些参选女子在此后的一个月中会由专人进行考察,并依据她们的性格秉性以及语言交流来判断她们是否美貌与智慧并存。在这一关中,只有五十人会晋级。 第六关是“选三”。“选三”是由皇太后或是皇太妃们主持,从五十人中挑选出最出色的三个人,这三人中将有一人成为皇后,这一关不再比美貌,毕竟大家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比的是真本事,其标准就是琴棋书画及女红,胜出者将进入最后一关。 最后一关是钦定。选中的三人将最终由皇帝钦定,其实皇帝面对这三个人的时候往往都会十分为难,举棋不定。但皇后只有一人,因此皇帝最终都会依照个人喜好做出决定。三人之中,一人被选为皇后,另外二人的待遇也不差,有时甚至会被封为贵妃。 以上就是明代皇帝选妃的流程,五千选五十,淘汰率那是相当的高,但选出来的也不一定会多让皇帝满意。除了最后一关,皇帝根本就不能参与,完全是就是一桩“包办婚姻”,最后三人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如果里面牵涉到利益,那皇帝也只能认栽,与皇后一辈子形同路人。 朱由校虽多次想要亲自过问,但均被拒绝,时间已经来到三月下旬,五十人已经选出来进入“实习期”多时,马上就会进入选三环节,他有些担忧又有些期待,那个美艳无双的张嫣会不会在这些人里面呢? 就在朱由校期待能与张大美女见面的时候,沈阳失陷的塘报到了。 朱由校满怀期待的心情荡然无存,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了穿越者联盟的大笑话了,他太看重熊廷弼了,竟然忽视了袁应泰这个二货,本指望熊廷弼能苟住辽东局势,让他猥琐发育一波,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内阁诸臣和九卿及六科都给事中迅速被召到南台开会,这已经成了朱由校的习惯了,除了重大节日会在皇极门举行朝会外,其他时候他从不开朝会,有事就把上面这些人叫到南台,开一个“常委会议”,商议出决定后颁布执行便是。 兵部尚书崔景荣主管军事,自然第一个站出来:“皇上,臣以为应速发内帑,派蓟、保、宣、大等地大兵援救辽东,沈阳一失,建虏必攻辽阳,辽阳若再失,则辽水以东无法保全。” 话说的没毛病,但朱由校却不想再掏内帑了,从朱常洛接班到现在,已经拨了三百万两内帑用于九边和辽东的军饷了,如今不过半年光景,就还要拿钱,这帮人有些贪的太狠了吧? 朱由校盯着坐在下面的崔景荣看了许久,方才问道:“崔尚书,辽东现在有多少兵马?” “据熊廷弼所奏,有大兵十四万。” “每年军饷该多少?” “该三百四十二万两。” “那朕记得已经解了四百万两给辽东,还有先帝曾拨下二百万两内帑,应该有所结余吧?” “这。。。”崔景荣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道说这些钱都被文武私囊半分,军士未得分文?” 朱由校这话可就太露骨了,崔景荣哪敢接话,只好低头不语。 朱由校直接炸庙,也不顾什么帝王之术了,直白地说道:“朕岂是吝惜不发,但军国诸费向有经制,祖宗朝大兵大役皆外廷调度,即便皇祖时平宁夏、征播州、驱倭寇,一切兵饷皆不闻请内帑,然自辽东事起以来,户、兵等部不闻长画,动辙请内帑,请则危言要挟,用则任意开销,调募不求精强,防御不合窾会,耗费徒多,绩效鲜睹!” 说到这,朱由校扫视众人一圈,继续说道:“辽东军饷每岁皆按时解送,每每有事,却又要讨帑,不要以为朕年轻好欺,文武私囊,军士缺饷,沈阳一失,满城积余白送贼手,内帑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吗?!就让尔等这么败霍!” 朱由校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主提高了许多,群臣纷纷离席请罪。 朱由校缓了口气,说道:“罢了,请罪就免了吧,朕只希望诸位在此时节能公忠体国,共济时艰。内帑积贮有限,诸位要多想想办法,开源节流。祖宗成宪讲求经国大计严督通赋,斟酌给发务求实济,主持职掌毋顾人情,科道各官忠诚体国,然辽饷查核一事何曾有一人悉心调画抗章直陈?事已至斯,难以再误,故而朕意设立审计署,查核军饷赈银,以兵科左给事中杨涟为户部右侍郎兼理审计署事。” 一开始群臣还挺高兴,听到后面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朱由校要成立新部门,还是要审核各种钱粮用度的新部门,那怎么能行?!因此当朱由校话音刚落,就有几人以有违祖制反对此事。 朱由校没有理会反对者,而是看向了内阁那几位大佬。 方从哲现在基本就是个吉祥物,凡事极少过问,内阁的事基本就是韩爌和刘一燝商量着来,而韩爌和刘一燝这两位大佬现在均是沉默不语,再看九卿和六科中的东林党人也是沉默不语。 朱由校心中冷笑,果然自己这一步走对了,让东林党大佬杨涟出任这个“审计署长”,东林党人乐见其成。 “方先生,你的意思呢?”朱由校先点了方从哲的名字。 方从哲心中叫苦,但本着虱子多了不怕咬,直接回道:“臣以为可!” 朱由校会心一笑,反对者却不干了,将矛头指向了方从哲,纷纷弹劾方从哲误导圣听,其罪当诛! 朱由校才不会理会他们呢,又向韩爌和刘一燝等人询问,二人虽没那么直白,但也赞同了设立审计署之事,只不过他俩就比较滑了,表示应该在事后及时撤销这个部门。 朱由校嘴上说着行,但心里却不会真答应的,这样重要的部门他可是蓄谋已久了,好不容易借着辽东出事才成立起来,他怎么可能撤销,不仅不能撤销,他还准备多成立几个新部门,将各部门的权力分散,这样才方便“收拾”这帮文官。 朱由校也特别关注了反对者,基本都是非东林党人,看来他们反对的不是成立审计署这件事,而是杨涟的任命,如果换成非东林党人,恐怕他们立即就会闭嘴。 朱由校为何要选杨涟呢?不仅是因为杨涟是东林党大佬,容易得到支持,还因为他发现杨涟这个人是个真理想主义者,用这样的人负责审计确实合适,同时审计的事多,还免得杨涟没事找事,惹事生非。 搞定审计署的事,话题再次回到辽东战事上,朱由校说道:“辽阳此时必已被围,若要救援,建虏定会围城打援,故而人少了不行,分兵前进也不行,朕意调蓟、保等地驻军,并京营各部,汇合榆关(即山海关)、广宁等处兵马合兵一处共救辽阳。” 朱由校话音刚落,崔景荣反对道:“京营乃京城防备之根本,岂可轻易调动,请皇上三思。” 第55章 辽东部署 正旦刚过,戚金便领着大明帝国仅剩的两千多戚家军来到了北京城,朱由校那时就想裁撤旧有的京营部队,以戚家军为基础,按照戚继光的练兵之法编练一支新军,但苦于京营中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迟迟未能下手,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放弃?既然“修不了”,那就“换个新的吧”! 面对崔景荣的担忧,朱由校淡淡笑道:“京营既是守卫京城的军队,那战力自然远在外兵之上,由京营出征,自然可解辽阳之围!” 崔景荣差点没哭,皇上啊!平日看着您也不傻啊,怎么这会就糊涂了呢?京营那都是一群什么玩意,您难道不知道吗?他们要是出去,恐怕没几个能回来的! 本来这些事是不能说的,但事到如今,崔景荣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皇上,京营久不历战阵,恐非建虏之对手。” 朱由校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如此不正好锻炼锻炼吗,否则日后如何保卫京师。” 不讲理啊!崔景荣一脸的为难之色,最后索性当甩手掌柜:“皇上若非要如此,就请皇上准臣致仕。” “可!”朱由校直接批准了,随即向所有人冷声道:“刚才朕说过了,望诸位与朕共济时艰,若是谁不愿意,现在可以一并提出来,朕一块批了,让你们回家抱孙子。” 崔景荣脸色更加难看,群臣则纷纷低头不语。 朱由校等了一会,说道:“既然没有,就请以后勤勉尽责,若再有临阵甩锅者,朕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一律全家流三千里!” 这一下所有人脸色都变了,纷纷表态道:“臣等谨记!” 赶走了崔景荣,自然要有人补上,而这个朱由校也早有人选:“左庶子袁可立少读兵书,颇知兵事,即日起升兵部左侍郎兼署部事。” 袁可立人缘极好,而且谁都知道袁可立与朱由校关系很好,对于这个任命谁也不敢说什么,生怕这时候触霉头。 朱由校与袁可立确实关系不错,两人可以说亦师亦友,主要是因为朱由校的很多后世观念袁可立都能接受,如此一来,两人互相影响,很多事情上想法出奇的一致,这样的人放在兵部,朱由校那是相当放心。 安排了袁可立,朱由校又准备将另外一位老师安排出去:“辽阳恐难保全,辽南尚有百万百姓,不可任其沦为建虏之奴,朕意再设立登莱巡抚一职,管理登、莱、金、复等处,牵制建虏,营救百姓,诸位以为如何?” 这是正事,群臣自然无人反对。 “那诸位以为何人可以胜任?” 兵科都给事中蔡思充率先奏道:“臣推荐添注兵部左侍郎王在晋。” 王在晋这位大神朱由校也是一直有留意的,不过这个人他更想用在辽东,熊廷弼这下丢城失地肯定保不住了,最合适的接手人便是王在晋。 “王在晋朕另有他用,再换一个人。” 户部尚书李汝华出言道:“臣推荐添注兵部右侍郎张经世。” 朱由校笑道:“老尚书数次以病告归,朕也知你不是虚言,故而已经准了所请,接班者正是张经世,老尚书如此推荐,叫朕去哪里再找人管理户部呢!” 李汝华确实身体不好,闻言大喜,赶忙谢恩,并表示支持张经世接管户部。 连着两个人选都没通过,下面的人心思就开始活络了。 顾秉谦快人一步,上前奏道:“臣推荐詹事府少詹事孙承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顾秉谦一眼,顾秉谦全然不当回事,只是等着朱由校发话。 朱由校对这个顾秉谦可是越来越喜欢了,他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古代皇帝都喜欢奸臣了,真是处处向着皇帝啊,这样的人用起来就俩字——“舒心”! 顾秉谦也知道自己势单力孤,想要混出名堂,只能靠着朱由校这棵大树,因此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讨好朱由校,朱由校也没亏待他,半年不到就升顾秉谦做了礼部尚书,如今顾秉谦身边已经围了一些人,帝党雏形已经形成。 正是因此,顾秉谦也成了各党眼中的奸佞小人,人见人烦,狗见狗嫌。 不过虽然众人反感顾秉谦的为人,但其推荐的人选却没问题,孙承宗与东林党人往来密切,说他是个东林党人也不为过,首先就是占多数的东林党人保持沉默,其他人未见朱由校表态,也不好直接反对,故而大殿内安静地出奇。 “诸位以为如何?”朱由校并未急着表态,而是先看看这帮大臣的意见。 方从哲知道朱由校迟迟不肯让自己回家的原因,他再次站了出来:“臣以为可。” 朱由校不给反对者发声的机会,又向刘一燝问道:“刘先生以为如何?” “方首辅素来慧眼识人,想来也不会错的。”一句话,刘一燝把自己摘出去,顺便把方从哲推坑里了。 朱由校忍不住一笑,一帮老狐狸没一个省油的灯,想摘干净自己,没门! “既然二位先生一致都认为可,那就如此吧,有意见者不必多言了。” 东林党人赞成,顾秉谦为首的新帝党也说行,此时就算有人有意见也不好使了,故而此事就此定下。 “传旨,加孙承宗兵部左侍郎、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等处军务并督粮饷,赐尚方宝剑,驻节登州。” “袁可立兵部左侍郎兼署部事,张经世户部尚书,旨到之时即刻视事,不得疏辞。” “诸位回去也要督促各地尽快将粮赋解送来京,以补国库亏空,去岁辽饷已废,今年也未加征,无灾之地不得继续迁延,如再无故迁延,府、县二级主官革职,恶意拖欠粮赋者,全家流三千里!朕将派锦衣卫到各地查访,你们最好跟他们打好招呼,若让朕查到故意迁延、偏袒拖欠富户或者压榨穷苦百姓的,咱们就按太祖皇帝的办法来,剥皮萱草立在府、县衙门口!” 群臣闻言,无不心惊,没想到朱由校小小年纪心这么狠! 朱由校其实也是硬撑,他还真没那么狠心,但如果今天他不这么说,恐怕根本震不住文官集团,到时候什么事就都办不成了。 议事完毕,群臣各自散去。 西苑从年前就一直在整修,此时南海附近已经整修一新,走在岸边,杨柳青青,鸟语花香,微风拂来,凉意十足,让人身心舒畅。 “皇上没说错,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办起公事头脑也清醒的多了。” 左都御史张问达跟在刘一燝和韩爌二人身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刘一燝皱了皱眉,回头看着张问达说道:“此处又无外人,张宪台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张问达微微一笑,说道:“张某不过就是感慨一下,何来拐弯抹角之说,刘阁老如此岂不是冤枉我了。” “哼!”刘一燝冷哼一声,甩了一下衣袖,直接大步离去。 韩爌看了看张问达,叹息一声,紧接着追了上去。 顾秉谦和崔呈秀、朱童蒙、郭允厚等四人走在最后,看着大步离去的刘一燝,崔呈秀微笑道:“这就开始狗咬狗了!” 顾秉谦却没笑,反倒沉着脸说道:“这不过区区小事一件,就值得庆祝吗?如今东林势大,齐楚浙三党不成气候,迟早被东林整垮,如此时候,咱们务必低调小心,万不可让他们将矛头指向咱们,尔等可不能麻痹轻敌!” “是!恩相教训的是!” 第56章 火器大神 辽东突然败坏成这样,朱由校心里着实有些沉不住了,必须要加快组建新军的事情了,如果辽东尽失,而大明又没有军队可以抵御,那后金迟早会把蒙古拿下,到那时后金实力大增,拖都能把病入膏肓的大明拖死。 要想练新军,不光有人和戚继光的兵法就行,还得有先进的装备才行。唐朝以后,中原地区的军队与草原民族军队冷兵器代差越来越小,若想继续靠冷兵器碾压蒙古人和女真人已经不大现实了,中原地区唯一能够仰仗的也只有火器了。 就在前不久,一本署名顺天府丞毕懋康的奏疏送到了南台,起初朱由校还以为又是哪个“键盘侠”胡乱指点江山,但打开一看,让他比玩游戏抽到ssr级英雄都高兴。 毕懋康何许人,稍微知道点军事史的都知道他是明末着名的火器研究家,他于崇祯八年制成了中国第一杆撞击式燧发枪,可以说是改变了中国的武器史。 撞击式燧发枪,是由居住在伊比利亚半岛上的西班牙人发明的,他们取掉了旧有火枪的发条钢轮,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在传火孔边装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点火药,这种击发机构称之为撞击式燧发机,装有撞击式隧发机构的火枪便称为撞击式燧发枪。 撞击式燧发枪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提高了发火率和射击精度,使用方便,而且成本较低,便于大量生产,因此到十六世纪八十年代,许多欧洲国家军队都装备了燧发枪。 世界另一端的东方,除了一些欧洲国家的殖民地外,只有在日本存在燧发枪,大明的军队依然在使用落后的火绳枪,由于匠户制度败坏,生产的火绳枪做工粗糙、质量低劣,许多将士宁可使用冷兵器,也不愿使用火枪。 朱由校自然是知道毕懋康的身份的,于是赶忙传旨召见。 然而朱由校一直等了十天,才见到毕懋康。 一见到毕懋康,朱由校就就迫不及待询问其是否开始了火器的研发,当得到否定答案后,他多少有些失望。 好在朱由校通过牛人徐光启认识了西洋传教士金尼阁,于是当即拿出一张从金尼阁那里得来的图纸,仔细地跟毕懋康介绍了一下燧发枪及其原理。 毕懋康认真听完朱由校讲诉,思索片刻后不禁感叹道:“此物果然精妙,若是装备十万士卒,何惧建虏!” 朱由校却不以为然地笑道:“毕先生胃口还是有些小啊,朕可是准备装备百万雄师的,不光要装备燧发枪,朕还想到了一些新颖的东西,毕先生请看。” 毕懋康大为震动,起身来到御案前,只见朱由校又打开一张图纸,介绍道:“这也是朕从金尼阁教士那里得到的一种枪械图纸,不过朕稍微进行了修改,这种火枪使用定装弹,从后膛装弹,装填时用枪机从后面把抢弹推入药窒,扣动扳机后,枪机上的击针刺进纸壳,撞击雷汞底火,引燃火药,射出弹丸,同时在枪管内刻上膛线,增加火枪的射程。这种枪如果研制出来,其射速和射程就是燧发枪的数倍以上,绝对是对敌的神器。” 一顿吹水,朱由校心中也是有些骄傲,心说还好老子是半拉军迷,这下整个高级来复枪,毕懋康还不得高呼“吾皇圣明”啊? 然而梦想的情况并未发生,毕懋康只是认真地看了图纸很久,最后皱了皱眉头道:“皇上,此枪打造起来恐怕相当麻烦,造价也将异常昂贵,臣甚至不知这作为底火的雷汞是何物?” 朱由校瞬间被打脸,只好敷衍道:“这个吗,朕所知甚少,但泰西的工匠这方面懂的较多,想必能做出来。朕已经给金尼阁下了旨,让他招募泰西工匠来大明,到时候朕和毕先生可以跟他们再细细研究。” 朱由校不是军校毕业生,制备雷汞的方法和原料配比,普通学校可没教过,也不会教的,一切只能慢慢摸索,暂时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毕懋康有些不明所以问道:“皇上,你说要臣和泰西工匠研究火器?” 朱由校这才想起把正事忘了,赶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朕准备让先生以工部右侍郎提督兵工署,负责火器的制造和研发。” 毕懋康更懵了:“皇上,这兵工署是何衙门?” 朱由校笑道:“暂时还没成立呢,不过毕先生来了,就成立了。” 毕懋康不禁眉头一皱,说道:“此事臣恐怕会有大臣反对。” 朱由校摆手道:“此事不用先生操心,朕就问一句,毕先生愿意出任否?” 毕懋康未再犹豫,行礼道:“皇上如此恩遇,臣敢不效死!” 朱由校上前扶起毕懋康,欣喜道:“朕就知毕先生乃忠君爱国之人!毕先生大可放心去做,朕绝不会因有人反对就停你的职的,只希望毕先生能早日造出新式火器,让大明新军如虎添翼。” “皇上还要练新军?” “正是!” “不知选何人主持?” “怎么,毕先生有人选?” “臣确实有一人推荐,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臣推荐鸿胪寺少卿徐光启弟子孙元化。” “哈哈哈!”朱由校忍不住大笑,对毕懋康说道:“毕先生有所不知,徐先生去皇庄推广新作物的时候,就推荐了孙元化给朕,他上个月来到北京,朕已经让他开始筹备兵工署了,以后他就是你的副手了,希望你们齐心协力,把兵工署办好。” 毕懋康有些吃惊,没想到兵工署的事朱由校原来已经准备许久了。 “朕准备把宫里的兵仗局、火药局、巾帽局以及外面的盔甲厂、王恭厂等处统一划归兵工署,兵工署名义上归工部管辖,实际直接对朕负责,往来公文不用经过工部,不知如此毕先生可满意?” 这职权已经跟九卿平级了,毕懋康哪里还敢挑三拣四,赶忙谢恩。 “新的兵工署地址朕也选好了,就在南城白纸坊,那里地旷人稀,火药等物在那生产也比较安全,同时在城西西山卢沟河畔建立水力作坊,生产枪管、炮管等物。等这一切步入正轨,毕先生就要为朕多培养一些优秀的匠人,朕还要在南京和武昌以及云南再开三家兵工厂,到时候工匠都要从你这抽调了。” 毕懋康大惊道:“皇上此举恐怕不妥。” 朱由校制止了毕懋康,说道:“朕知道毕先生担心什么,但为了产量,只能如此,如果仅靠北京这一处兵工厂,怎能满足几十万大军所需?” 这个时代又没有机床,指望手工作坊确实效率太低,毕懋康也没有办法,只好暂时将此事放在心里。 朱由校此时又拿出一张潦草的图纸对毕懋康说道:“这是木柄手榴弹的设计图,其构造非常之简单,想必制造起来不会困难吧?” 毕懋康认真看了一会,回道:“回皇上,确实不大困难,此物与地雷炮(即地雷)相似,制作不难,臣斗胆想问,不知此物作何用途?” “嘿嘿!”朱由校坏笑一声,说道:“如果敌军冲至我军阵前,将此物引燃扔出投入敌军步兵或骑兵阵中,毕先生觉得会怎样?” 毕懋康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一幅画面:敌军冒死冲到阵前,却被漫天的手榴弹袭击,人马俱惊四散奔逃。 第57章 吃瘪的九千岁 不等毕懋康回过神来,朱由校再次拿出一张图纸,说道:“如果敌军突破手榴弹的防线,朕这还有一道防线等着他们!这是朕设计的三棱刺刀,只需稍加改进一下火枪,就可以将其装在火枪顶部,小小的火枪立即就会变成一杆矛,火枪手再也不用担心近战时火枪成为烧火棍了。” 毕懋康心中越来越惊讶,他真搞不清朱由校小小年纪是从哪来的这么多想法。 朱由校并非相中了三棱军刺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说,他其实压根就不信,之所以选择三棱军作为火枪兵的近战武器,还不是考虑到现在材料稀缺、加工技术低、质量不过关等问题,才不得不选择三棱军刺。 让火枪兵与矛兵合二为一确实不失为一大妙计,毕懋康见到朱由校这么久,终于恭维了几句。 真被人恭维,朱由校反倒有些尴尬,他挠挠头,说道:“其实除了这三张图纸,朕还有些别的想法没说,毕先生就不要夸了,朕有些飘飘然了。” 毕懋康好奇问道:“敢问皇上还有何让臣惊为天人的想法?” “颗粒火药!” “臣斗胆,何为颗粒火药?” 朱启明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将火药做成颗粒状,大概方法就是将粉末状的火药混合均匀,用糯米汁之类的东西将粉状火药做成粒状火药,如此制成的颗粒火药不仅容易储存、运输,还可以增加火药威力。” 朱由校也不是太懂,只说了个大概,但毕懋康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好处,他说道:“如此一来,再结合燧发枪使用,火枪兵战力将大大提高,皇上真神人也!” 朱由校被夸的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把到嘴边的黑火药最佳比例又咽了回去。 “这一切目前都还是纸上谈兵罢了,朕希望毕先生早日将其变为现实。” “臣遵旨!臣一定殚精竭虑,早日献上新式火枪!” “朕相信毕先生!不过除了火枪一事,朕还有一些事情和你相商。” “皇上尽管吩咐!” 朱由校又又又一次抽出两张图纸,说道:“正月时,顺义王卜失兔的使者来哭惨,朕答应援助五万石粮食给他们,但要他们送两千名善骑的少年送来北京。前些日子卜失兔上疏说只能送来八百人,这也够了,朕打算以这些人组成新式骑兵部队。如今毕先生既然接受兵工署的任命,那骑兵的武器装备咱们商议一下吧。” 在加特林还没有诞生的年代,骑兵的优势还是非常大的,尤其是其机动性,要想最大限度歼灭敌军,就不能忽视骑兵部队。而要想训练出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首先要有骑术精湛的老师进行培训。这也是朱由校趁机敲诈卜失兔的原因,他不光敲诈了卜失兔,还敲诈了卓里克图、林丹巴图尔以及苏步地等人,虽然后面几位还没表态能送多少人来,但加起来应该不会少于两千人。 虽然自己不会骑射,但朱由校还是忍不住在骑兵部队的事情上插上一脚,他将根据后世博物馆见到的骑兵马刀样式设计的新式马刀图纸和新式骑兵火枪设计图纸交给了毕懋康。 冷兵器毕懋康并不是很懂,他只是简单看了一下,并不是很复杂,找几个好铁匠花几天应该能打造出来,而第二张图纸就比较吸引他了。 这把枪与朱由校先前介绍的来复枪类似,只不过短了不少,后面的击发位置也不同,换上了一个转轮装置,转轮上有六个膛室,有了朱由校前面的引导,毕懋康很快就看明白此枪的原理,他称赞道:“骑兵相遇,弓手不过能发四五矢,此铳却可六连发,若训练有素,全部打出,敌军必溃!” 朱由校没想到自己瞎琢磨的一款缝合怪级别的枪械能获得如此赞誉,忍不住再次飘飘然起来,不过随即再次被毕懋康泼了一盆凉水。 “只不过此枪极为繁琐,臣恐怕短期内难以制成。” 朱由校尴尬一笑,说道:“不急!不急,只要能制造出来,一切都好说。” 送走了毕懋康,王体乾进来禀报:“万岁爷,魏进忠求见。” 魏进忠原在惜薪司做事,自从朱由校搬到西苑之后,这家伙就巴结上了王体乾和魏朝两人。魏进忠原本就曾巴结过魏朝,不过后来因为客氏的事,两人反目,这次为了重新巴结上魏朝,不惜把客氏重新送给魏朝,魏朝本想接纳,却被朱由校骂了一顿,只好作罢。 见魏朝那边不好办,魏进忠便一门心思巴结王体乾,竟然恬不知耻地认王体乾做了干爹,王体乾也只好在朱由校跟前帮着说好话,朱由校也知道魏进忠是条能咬人的恶犬,索性也就慢慢提拔魏进忠,如今魏进忠已经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兼知东厂事了,谁都能看出来,魏进忠很快就会是东厂的厂督了。 一进门,魏进忠忙不迭地跪倒在地,给朱由校行礼。 “奴婢魏进忠叩见万岁爷!” “你来求见,是不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朱由校所说的事自然是去年他在山西遇袭的事,这件事已经查了快一年了,可惜还是毫无头绪。 “万岁爷猜的真准!李千户抓住了一个梁奇的同党,正关在北镇抚司的诏狱中严加审讯,相信用不了几日定会问出梁奇的下落。” 虽然总算有了眉目,但这距离破案还差的太远,魏进忠肯定不全是为这事来的! “魏进忠,你来见朕,恐怕不会只是想告诉朕这点小事吧?” “万岁爷英明,奴婢确实还有别的事?” 朱由校往椅子上一靠,歪着身子说道:“说吧,什么事?” 魏进忠停顿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客氏日夜思念皇上,身心憔悴,求皇上垂怜召见。” 朱由校脸色沉了下去,盯着魏进忠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魏进忠,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用你吗?” 朱由校的话冰冷冷的,魏进忠知道不妙,战战兢兢道:“奴婢不知,请万岁爷示下。”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你心里清楚,客氏的事朕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该给的赏赐也给了,她妄想从朕这里获得更多的权力,这事门都没有,朕最后一次再让你带句话给她,若还想在京城待着就老实点,否则朕就让她全家去云南生活!你记下了吗?” 魏进忠心中暗骂自己糊涂,赶紧给朱由校磕头认错:“奴婢一时糊涂,万岁爷息怒!” 朱由校冷冷一笑,说道:“魏进忠,朕赐你一个名字吧,以后你就叫魏忠贤吧,你可满意?” 魏进忠,哦不,现在是魏忠贤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不满意,因此又是忙不迭叩头谢恩。 “魏忠贤,你可知道我为何给你起这名字?” 魏忠贤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见识可不比一般人差,他赶忙回道:“奴婢一定忠心替万岁爷办事,万岁爷说让往东,奴婢绝不敢往西!” “还算聪明,以后记住了,老老实实给朕做事,不要耍那些小心思,你以为朕不知道客氏是你鼓动的吗!她是想借着跟朕的关系获取更大的权力和富贵,可她却不敢那么大胆!” 魏忠贤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再次磕头求饶。 朱由校起身走到魏忠贤身旁,蹲在地上,盯着魏忠贤,面色阴沉道:“魏忠贤,朕知道你想要什么,朕完全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把心思放在替朕办事上,而不是放在算计朕身上就可以,明白吗?” 魏忠贤吓得脸色苍白,赌咒发誓道:“奴婢若敢算计万岁爷,就让奴婢不得好死!” 朱由校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冷冰冰说道:“朕能给你想要的,也能随时杀了你,若还是心存侥幸想算计我,那可别怪朕不客气!” 第58章 京营出征 明代中央禁卫军又称京营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五军营兵力和战力为三大营之最,分为中军,左、右掖和左、右哨。军士除来自京师卫军外,又调中都留守司及山东、河南、大宁三都司卫所马步官军轮番到京师宿卫和操练,称为班军。隶属五军营的还有掌随驾马队官军的十二营,掌操练上直叉刀手及京卫步队官军的围子手营,以及幼官舍人殚忠、效义诸营。 三千营,顾名思义,一开始是由三千骑兵组成,是京营中的机动力量,并掌皇帝的旗 、舆服、兵仗金鼓、御用宝物等。其营制几经变更,至嘉靖时期改称神枢营,同时废除中军、左右哨、左右掖名称,设战兵营、车兵营、守兵营各三个,执事营一个,共十个营,名义上的总兵力包括备兵约七万人。 神机营,因用兵交趾,得火器法,立营肄习而名,其下亦分中军,左、右掖及左、右哨。神机营担负着“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的重任,主管操练火器及随驾护卫马队官兵,是皇帝直接指挥的战略机动部队。隶属该营的还有五千营,俱为骑兵。 平时,五军营练习营阵,三千营练习巡哨,神机营练习火器。当皇帝亲征时,三大营环守于皇帝大营,一般是神机营居外,骑兵居中,步兵居内。 三大营初建时,颇有战斗力。土木之变后,兵部尚书于谦对京营编制进行改革,于三大营中选精锐十万,分十营团练,以备紧急调用,称十团营。 三大营原本各设提督内臣、武臣、掌号头官统领。各军、各司分设坐营官、把总、坐司官、监枪内臣、把司、把牌不一。而十团营则由总兵官一人统领,监以内臣、兵部尚书或都御史一人为提督。各营分设都督,号头官、都指挥、把总、领队、营队等官,京营规制至此一变。 天顺初年,土木堡战神朱祁镇罢十团营,到了他儿子朱见深时又恢复十团营旧制,且增为十二团营,其名为奋、耀、练、显四武营,敢、果、效、鼓四勇营,立、伸、扬、振四威营。十二团营由十二侯分掌,佐以都指挥,监以内臣。各团营又分五军、三千、神机三营,总兵力达到十七万。 到了“镇国公”朱厚照在位时,十二团营仅选出六万零五百锐卒,于是调边军数万人入卫京师,名之“外四家”。又立东西两官厅,东官厅操练正德初所选官军,西官厅选团营及勇士、四卫军操练。从此,两官厅称“选锋”,而十二团营被称为“老家”。 嘉靖二十九年,老道长朱厚熜罢团营和两官厅,恢复永乐时三大营旧制,并将三千营改名神枢营,同时三大营司哨掖等名及诸内臣俱裁革,而以大将一员统帅,称总督京营戎政;以文臣一员辅佐,称协理京营戎政。其下设副参等官。凡团营两官厅之兵,悉归五军营;而宝纛令旗等项则仍隶神枢营。自此遂成定制。 今日的京营可算是炸了锅了,各营将领齐聚总督京营戎政泰宁侯陈良弼府上,所有人都在努力争取,不过他们争取的不是出征的机会,而是留守的机会。 “侯爷,你是知道我的,我们家就我一根独苗,建虏那么凶残,这万一要是出点事,我这爹妈谁来孝顺?” “侯爷,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那是忠君爱国,如今京营一共才十一万人,这一下子抽八万,皇上的安危怎么办?我麾下精锐自然要留下守卫皇上安全啊!” “侯爷,你是知道我的,我们营成天就知道盖房修屋,哪是上战场的料,到时候坏了大事就不好交代了。” 。。。。。。 陈良弼听的头直大,这帮废物平日里吃空饷捞钱一个比一个“勇猛”,这会怎么都怂了? “你们跟我说句实话,京营现在到底能不能凑出八万人?” 陈良弼知道这些人怕什么,他们不是怕出征,而是怕吃空饷的事被发现! 将领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回答。 “七万有没有?” 还是没人回答。 “六万呢?”陈良弼有些无语了,这要是六万都没有,他今天就不客气了,下面的人掉脑袋总好过自己掉脑袋。 “侯爷,六万还是能凑出来的。” 陈良弼脸色稍稍好看一些,随即又问道:“出征的人数够了,那留守的三万人去哪里找?” 众将又是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陈良弼就知道会是这样,一帮贪得无厌的玩意,竟敢吃半数的空饷,事到如今没辙了吧?! “侯爷,京城外面不是有不少流民吗,不如。。。”一个一脸奸诈之相的将领提了这么一个主意。 陈良弼看了看他,冷声道:“你把皇上安危置于何处?” “侯爷且听末将说完,咱们可以留下两万老兵混合流民留守,其他人跟着边军前往辽东就是,有边军在前面顶着,咱们怕什么,再说了,辽东精锐都打不过建虏,咱们就算败了皇上想必也不会怪罪的。” 事到如今,为了保命,陈良弼也只好选择如此,但接下来还是没法决定谁去谁留,所有人都想留守,那可能吗? “既然都不想去,那就抓阄吧,听天由命!这下都没意见了吧?” 陈良弼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众将也只好表示赞同。 抓阄很快结束,留守的人喜形于色,出征的人如丧考妣。 将领们是摆平了,但当消息传到下面的士兵们耳朵里又坏了,不少士兵闻听要远征辽东,直接连夜逃了,第二天三大营竟然少了一千多人! 这么大的事,自然不可能瞒过朱由校,严大成指挥的新锦衣卫的探子已经遍布京城及周边地区,在朱由校的亲自“指导”下,这些探子的能力可远比老锦衣卫强的多,城里城外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会上报到朱由校那里。 看着奏报,朱由校冷笑连连,这就是特么的京营?!还没出征就跑了一千多人,这要是拉到辽东,估计就得作鸟兽散! “传旨,命京营各营查核逃兵,将名单上报兵部和刑部,由二部发海捕文书,全国缉拿!” 逃兵需要惩治,将领也不能让他们好过,朱由校接着说道:“京营将领治军不严,自陈良弼起,各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再传口谕给他们,朕再给他们三天,三天后若是还不能出征,主将革职,部属解散!”朱由校是打定主意要解散京营了,整改是不会整改了,哪怕京营造反也不会整改! 圣旨很快下发到京营,这下所有将领都不敢耽搁了,一面准备兵器物资,一面派人抓壮丁凑人数。 三月二十六,陈良弼上奏京营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征。 朱由校并没有派官员检阅,而是亲自带着英国公张惟贤来到京营检阅。 护卫朱由校前来检阅的是三千由戚金率领的戚家军改组而来的禁卫军,这些人除了原戚家军精锐外,还抽调了不少京城各卫精锐,他们甲胄齐备、武器精良,个个人高马大,往京营一站,那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朱由校看了一眼京营士兵,心中直想骂人,就这还能叫军队?老的老小的小,破衣烂衫,还有那些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一看就是现抓的流民,就这样一支军队,养活了无数权贵,却坑死了朱家皇帝。 朱由校转了半圈,实在没眼看下去了,手一挥,下令道:“出征吧!” 第59章 整肃 距离新任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辽东经略王在晋带着八万京营主力浩浩荡荡出了德胜门已经过去四天了,两道密旨从南台发给了内阁和各部。 第一道是朱由校已随京营御驾亲征,由皇五弟朱由检暂时监国,以英国公张惟贤、内阁首辅方从哲、左都御史张问达、户部尚书张经世为辅政大臣;第二道则要求真保、宣府、昌平三镇选精锐入京戍卫。 这一下朝臣直接炸庙了,御驾亲征?!难道忘了土木堡之变了吗?!竟然还“先斩后奏”自作主张,简直太过分了! 内阁与各部主官迅速联名写了奏疏,派遣十余名身体素质好的官员星夜兼程追赶京营而去。 朱由校此时正悠哉悠哉骑在马上,虽然他的骑术还是不精,但已经可以自己驾驭马匹了,不用再找人在前面牵着马了。 为了防止惊扰地方,朱由校并没有让卫队竖起皇帝专属的黄龙大纛,甚至出征的京营中都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在大军中。 朱由校是过了一把御驾亲征的瘾,王在晋和陈良弼却是欲哭无泪,他二人万万没想到朱由校会跟着京营御驾亲征!大军刚过通州,朱由校带着卫队挡在前面,任凭他二人如何劝说,朱由校就是一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态度,二人无可奈何,只好一边向内阁汇报,一边拖延行军速度。 行军五天,大军才刚进入玉田县境,朱由校感觉到了王在晋等人在有意拖延,于是凯申公附体,越级给各营将领下令:“辽东危急,全军不得耽搁,自明日起,每日行军七十里,掉队者就地收拢,编为后军协助粮草运送。” 这下各营将领傻眼了,纷纷找到王在晋和陈良弼,二人又只好去找朱由校,可朱由校就一句话:“军令如山,违者斩!” 这下所有人只好闭嘴,第二天全军按照朱由校的命令行军七十里,结果可想而知,差点掉队一半! 夜色降临,只剩五万多人的京营在丰润县城外扎营,士卒们大多疲惫不堪,简单扒拉几口掺着沙子的粟米饭,找个地方便和衣而卧,如今已是夏季,晚上并不会冷,这帮人索性连大帐也不搭了。 士卒们可以露天和衣而卧,将领们自然不能如此,此时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参将以上将领全数在此,案几上摆着香气四溢的饭菜,但谁也不敢动筷。 “怎么,诸位是觉得饭菜不合口味吗?” 朱由校笑盈盈的,看似人畜无害,不过在座的各位可都已经清楚朱由校的脾气,一般朱由校这个样子的时候,肯定会有人倒霉了。 果不其然,朱由校从随行的锦衣卫千户吴风手中接过一个托盘,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刚才朕让人去下面看了看,行军一天了,将士们都很疲乏,朕想看看他们吃的怎么样,这是从五军营打来的饭菜,朕先尝尝口味如何。” 朱由校说完就要吃,下面的将领俱是大惊失色,想要去拦,却又没胆,只好集体将目光看向陈良弼。 陈良弼一脸无奈,只好出言道:“皇上金贵之体怎可随意食用来历不明之物,不如由臣来替皇上尝一尝吧。” 朱由校停下筷子,微笑着问道:“怎么?泰宁侯担心有人下毒?” “臣非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担心吃食粗糙,容易伤了皇上龙体!”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朕未登极之前曾被人追杀,这事你们都应该听说过吧?那个时候朕饿的去拔草根吃,这京营的伙食难道会比草根还粗糙吗?” 一句话怼的陈良弼彻底无言,只好任由朱由校去吃那些饭菜,同时在心里默默念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该谁倒霉谁自认倒霉吧!” 朱由校都不用吃,他光用眼睛看就知道这盘饭菜是什么口感,粟米饭里的沙粒比粟米都要多了,酱汤里面连一点油星都看不见,两块可怜的酱菜更是带着霉斑! 说实话,看着这样的饭菜,朱由校真的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夹起一些粟米饭放进了嘴里。 “咔嚓!”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大帐内分外响亮,朱由校艰难地咽下这口粟米饭,随即问道:“五军营的将领来了没有?” 第二天一早,五颗人头由禁卫军士兵举着在各营巡游。 “五军营主将伙同钱粮官贪墨军粮,已被就地正法,各营将士若再发现本营有此情形,可直呈大帅,大帅定当为尔等做主!” 士卒们自然是高兴的不行,纷纷喊着大帅英明。 不过各营将领可就没一个好脸色的,昨晚不仅是杀了这五个人,世人都知道京营将领多是勋贵出身,被杀五人也有两位有世袭伯爵身份,朱由校不仅杀了这两位,连带着把世袭伯爵也给革除了,难免让人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朱由校要的就是这个,大明到今天各种世袭勋贵多如牛毛,这些人不想着与大明同休共戚,一心只想着趴在大明帝国身上吸骨敲髓,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惯着!不仅仅是这些公、侯、伯,还有那些宗室藩王,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只有把这些“渣滓”淘汰掉,才能有条件让有本事的新人上位。 当然,朱由校也明白拉一派打一派的道理,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可不行,因此在杀了五个人后,他首先表示此事到此为止,绝不牵连家人,紧接着又迅速任命了几名人品还算可以的低级将领接管了五军营,并单独召见了这几人进行拉拢。 八万人的京营就这样一路折腾一路行军,一直到四月初六这天,大军才赶到山海关,此时八万京营大军只剩下五万人不到。 朱由校前脚进关,北京来的十余名官员也到了,同时赶来的还有蓟辽总督文球和新任辽东巡抚薛国用。 一帮人跪在总兵府门前,恳求朱由校回京,朱由校根本不予理会,只是单独召见了薛国用。 “辽阳是哪天丢的?” 这是朱由校进关以后得到的关于辽东战事的最新消息。 “回皇上,据臣所知,是四月初一夜里,有内应打开了辽阳小西门,致使辽阳失守。” “又是内应,熊廷弼不是说他在辽阳严查奸细了吗,怎么还是被奸细破了城?” 薛国用有些尴尬道:“回皇上,据臣所知,此次内应不是建州奸细,而是官军所为。” 果然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种事,朱由校没什么好说的,他转而问道:“熊廷弼怎么样了?” “臣不得知,不过臣听说巡按张铨城陷被俘,此时不知生死。” “其他人有没有消息?” “总兵侯世禄重伤,副将梁仲善、姜弼阵亡,其余将领不得知。溃兵约三四万桴河而渡,西宁堡守军拒之,溃兵援弓相向,声言直奔山海。” “一帮怂货!”朱由校没好气骂了一句,随后问道:“这帮溃兵现在到哪儿了?” “被右参议王化贞收容在西平堡。” “要注意严查奸细,建虏得了辽、沈二城,恐怕会乘胜袭取辽西,需小心提防。” “臣谨记!” “这里没什么事你就赶紧到广宁,熊廷弼现在生死不知,关外不能没有一个主事之人,薛卿年富力强,就多担待些吧。” 薛国用没有接话,停了一会才小心说道:“皇上,外面诸位大臣也是担心皇上安危,这。。。” 朱由校打断道:“不必多言,辽东之行朕必须去,不管是战是和,都得由朕拿主意,你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第60章 真实意图 薛国用有些不解:“皇上何出此言?” 朱由校严肃道:“薛卿,朕问你,如果迫于无奈只能放弃辽东,你说你能背得起这个罪责吗?” “这个。。。”薛国用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弃土失地可是重罪,你们这些做臣子的若是背上这样的罪名恐怕只能身败名裂了,朕不想看着你们的一腔热血被污名化,也不愿朝堂上为这事争斗不休。” 薛国用这下了然,他赶忙说道:“臣斗胆,若是如此,岂不坏了皇上名声?” “呵呵!”朱由校惨笑一声,说道:“薛卿以为朕不背这口锅,后世能给朕一个好名声吗?” “这。。。”薛国用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朕若是把锅都甩给你们,那后世的人肯定会说朕是个昏君,那么好的大臣都坑,活该亡国啊!” “臣请皇上慎言!”薛国用声音提高了好多,一脸严肃。 朱由校却不当回事,继续说道:“朕自然不希望大明亡国,但朕不是为了朱家皇位,而是为了天下百姓,只要百姓过得好,朕又何惜这区区名声。” “皇上仁德!然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纵是万死,不敢让皇上蒙辱!” 朱由校有些无语:“跟孙传庭一样爱钻牛角尖呢!担责只是一方面,主要是朕不想看着朝堂上的大臣为这些事争斗不休,他们把精力都放在这上面,又该有谁去造福百姓呢?朕知你爱民,在地方多有赞誉,你难当不知国以民为本的道理吗?” 薛国用这下才稍稍转过念来,上前行大礼道:“皇上有如此仁德之心,实乃万民之福,大明之福。” “恭维的话还是少说吧,说不定哪天朕就迷失在你们这些恭维的话里了。” “臣是肺腑之言。” “好了,朕收下了!还是那话,你赶紧出关吧,看住那些溃兵,尽量收拢逃过来的难民,把他们妥善安置。朕随后率大军出关,不管如何,辽东总要有个结果,不能继续拖累国家了。” 薛国用心中一动,随后叩首道:“臣谨记皇上旨意,明日一早便出关。” 薛国用走了,朱由校坐在那里发呆,他刚刚与薛国用所说并无半句假话,辽东烂成这样,只能暂时放弃!孙承宗修建宁锦防线有没有错?并没有!但是时机不对,若放在明中期以前没有任何问题,但放在明末不行,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财政根本支持不了这个无底洞! 既然宁锦防线现在不能选择,那就只有两条路可供朱由校选择了,一是与后金和谈,但如今情势,恐怕会很屈辱;二是放弃整个山海关外的土地。这两条路不管选哪一条,其结果都会让他声望大损,这对于以后进行改革恐怕会很不利,真是想想就让人头疼。 “唉!别人穿越成皇帝都是虎躯一震,名声大噪,各路英豪纷纷报效,到我这怎么就这么难呢?开局就扣一大黑锅,真特么没谁了!” 辽阳已失,朱由校不敢多在山海关耽搁,四月初八,他带着汇合了蓟州镇和山海关驻军的八万大军离开山海关,正式踏上辽东大地。 文球被强行留在山海关主持防务,十余名北京来的官员被朱由校带着一起出了关,他要让这些人看看边关到底是什么样,底层的百姓和士兵又是过的什么生活,免得以后还是只会打嘴炮。 朱由校正式亮出黄龙大纛,各营将士这才知道皇帝御驾亲征,不得不说,士气确实大振,将士们脸上也有了神采,行军速度也快了不少,三日不到便抵达了宁远城。 宁远城毁于五十年前地震,城墙多处垮塌,只用夯土暂时堵上,看起来跟补了补丁的衣服一样。 城里的大小官员和乡绅豪门听闻朱由校御驾至此,早已跪在城门口迎接。 朱由校对这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把戏没什么兴趣,他让王在晋带着军队驻扎在城外,自己仅带着曲松等几十名护卫进了宁远城。 城内虽被打扫过,但空气中弥漫尿骚味还是非常明显,看来宁远城应该收容了不少辽东难民。 “赵参将,辽沈失陷,逃难过来的百姓应该不少吧?” 宁远城目前的守将是熊廷弼安排的赵率教,对于这位历史名人,朱由校还算很客气的。 “回皇上,确实有不少辽东百姓逃难至此。”赵率教不敢隐瞒。 “那你是怎么安排的?” “末将按王参议的吩咐,准备让这些百姓在附近的白塔峪和小团山等处屯田。” 朱由校看了看西方,光秃秃的石山清晰可见,他说道:“这里山海相邻,土地贫瘠,本地人都没几亩地,还让这些百姓屯什么田,王化贞简直胡闹!你派一队官兵,护送这些百姓入关,到山海关找文制台,他自会安排这些百姓。” 赵率教小小参将,哪敢忤逆朱由校的旨意,赶忙应了下来,随即安排亲信去护送百姓入关。 “宁远是辽西咽喉,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百姓流落至此,望你好生收拢,善加对待,将他们平安送入关内。” “末将一定谨记于心!” 朱由校伸手指向西边的大山,问道:“山那边就是蒙古哈喇慎部的游牧地了吧?” “回皇上,正是!” “你一会给朕找几个熟路的人,朕要往那边派两位使者。” “末将遵命!” 来到住处,路上一直没开口的随行秘书郎孙传庭问道:“皇上派使者去哈喇慎,是想让苏步地出兵相助?” 朱由校笑道:“你认为苏步地会舍得出兵相助吗?” “臣以为他会,不过不会太多,恐对战事毫无帮助。” “那是肯定的,他现在防虎墩兔(即林丹巴图尔)如同防贼,有损实力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那皇上的意思是?” “辽西这么大块地方,不能白送给建虏不是,让哈喇慎和炒花五部迁到辽西驻牧,咱们和建虏也就有了缓冲地带了。” “皇上真要放弃辽土?” 朱由校一脸苦笑道:“不放弃又能如何,一路上你也没少下去,就凭这些个乌合之众,你觉得能打过建虏的十余万八旗精锐?” 孙传庭摇摇头:“确实无法战胜!然而此乃祖宗疆土,又怎能轻易放弃。” “你啊你,跟我这么久,还是书呆子似的!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记住,人才是根本!打不过建虏,就不能任由建虏继续将大明百姓劫掠而去,壮大敌人的事情咱们不能再干!这次辽沈失陷,又有十余万百姓被掳,建虏此后粮食有保证了。” 孙传庭依旧有些担忧:“然而蒙古蛮夷素来与建虏亲近,臣恐他们会倒向建虏一边。” “你说的对,所以咱们一定得想办法让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这需要大家群策群力,不是你我二人所能解决的。” “臣愿效长孙晟,为皇上分忧!” “你可别做长孙晟,我更希望你能成长孙无忌!你也看到了,朝堂上一帮爷爷辈的老家伙,这些老家伙除了工于心计,哪还有一点进取心!你和洪承畴都还年轻,我希望你们不要被他们搞出来的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住,多做实事,这样我也好快速提拔你们。” “臣记下了。” “这次带你出来也是想让你看看军队和边境是个什么情况,以后做什么决定之时心里也好有个数。” “臣一定虚心学习。” 朱由校还想“开导”孙传庭几句,王体乾突然在门口禀报道:“万岁爷,熊廷弼有消息了!” 第61章 兵退海州 且说老努八万大军围了辽阳城之后,随即便展开攻城战。 第一日,后金军驱赶着沈阳的明军降兵并青壮男丁一万余人,手持麻袋、簸箕等物挖土填壕。 辽阳守军见状,不忍攻击,熊廷弼于是大怒,亲手斩杀几名低级军官,这才让守军士兵开火攻击。 一时间炮火连天,降兵和青壮见状俱是往后奔逃,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后金军的屠刀! “后退者死!继续填土!” 迫于压力,这些炮灰只好冒着守军炮火继续填土,一时间死伤惨重。 第二日下午,在死了三千多炮灰的代价之后,数条通道填到了护城河边,后金军趁势掘开城西闸门,又派兵守住城东水口,准备排干护城河内的积水。 熊廷弼见状,大惊失色,不顾众人劝阻,亲自带着梁仲善、杨宗业等部将出城抢夺闸门水口。 双方鏖战许久,虽然熊廷弼手持刀盾冲锋在前鼓舞士气,然而明军终究还是不敌后金军,最终败回城里,此战明军自杨宗业以下阵亡一千余人,对本就军心涣散的辽阳守军来说,又是一心理上的重创。 第三日一早,后金军越过已经排干的护城河,开始攻城。 熊廷弼听从梁仲善等人建议,将火炮从城下搬到了城墙之上,此时对后金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后金军士气高昂,个个悍不畏死,很快将云梯和勾杆等攻城器械运到了城下,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双方从早上鏖战到太阳西斜,辽阳东、北两面城墙反复易手,但最终还是被明军守住了。 接下来两天,后金军停止了攻城,城内的人心稍稍安定。 到了第六天,即三月二十六,后金军再次发动攻城战,这一次他们有了远程火力支援,从沈阳运来十门重炮投入到战场,与辽阳守军展开对轰。 后金的汉军火炮手在女真将领“优秀”的指挥下,射击精度明显高于明军,辽阳城的城墙和城内建筑多处受损,引发了新一轮的慌乱。 熊廷弼将亲兵卫队改成督战队,一边指挥百姓灭火,一边对怯战的士兵进行震慑。 后金军的火炮持续轰击了两刻钟,终于因为炮管过热停了下来,辽阳城的北面城墙出现几处小规模坍塌,后金军随即发起攻城战。 这一次,老努命汉军在前吸引火力,八旗兵跟在汉军后面,随时准备突破。 朱万良一脸无奈,新降之人,自然要纳“投名状”,他带着三千多人冲在最前面,贪生怕死的他每走一步都是煎熬,但他却不得不走,大金国的主子可不像大明那样好说话,敢违抗军令,说杀就杀! 说实话,朱万良现在都有些后悔投降了,但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 “都特么离老子近点!保护好老子!” 后金汉军很快进入守城明军火炮射程之内,熊廷弼一声令下,火炮冒出灰白色浓烟,一枚枚弹丸喷射而出,朝着后金汉军砸去。 “啊——”惨叫声不绝于耳,虽然死伤有限,但对士气的打击却很严重。 这帮新降的汉军士兵本就是一群兵痞软骨头,这下直接又发挥优良传统,撒丫子往后跑,只可惜他们忘了后面还有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八旗兵,这帮人可不客气,连警告都不警告,直接抽出长刀,手起刀落,砍瓜切菜般斩杀了上百人。 这下汉军士兵老实了,前进九死一生,后退十死无生,那还是冲吧。 靠着不值钱的人命,后金军再次兵临城下,城墙坍塌之处直接形成了一道斜坡,后金军士兵云梯勾杆都省了,直接沿着斜坡冲了上去。 今天老努可谓是下了血本,数位知名大将及他的儿子亲自带队,誓要今日破城! 如此一来,后金军攻势凌厉,明军很快招架不住,眼看着北城墙就要失守,熊廷弼只好亲自带着预备队顶上,堪堪稳住了阵脚。 双方在城墙上展开血战,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尸体布满了整个城墙,双方士兵踩着尸体继续搏杀,场面极度的令人不适。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士兵都逐渐显出疲态,现在比拼的就是意志了。 熊廷弼不愧是中过武举的人,身高马大的他此刻浑身浴血,手提砍卷的长刀,如同杀神一般,身边的明军都被他感染,士气大振,而后金军则是出现了明显的畏惧。 额亦都今日也主动请战,虽然他最近身体不好,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勇武,此刻作为后金理政五大臣的他与大明辽东最高军事指挥官直面相对。 二人没有任何言语,反正说了也是鸡同鸭讲,还是直接点开战吧! 五十三岁的熊廷弼对阵五十九岁的额亦都,二人缠斗在一起,互相之间招招必杀,没有留有任何余地。 不过没过多久,身染疾病的额亦都率先出现了疲态,熊廷弼看在眼里,趁机加大攻势,额亦都渐渐不能招架。 额亦都的戈什哈迅速赶来救主,熊廷弼身边的亲兵也是豁出命拦截,双方陷入不死不休的境地。 “噗!”一股鲜血喷射而出,最终还是熊廷弼笑到了最后,额亦都颈部中了一刀,鲜血喷出五六尺远,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眼看是不能活了。 戈什哈们见状,拼命抢走额亦都的尸体,熊廷弼带着亲兵一路追赶,却未能如愿。 额亦都阵殁,老努悲痛欲绝,后金军暂时停下了攻势,辽阳城又算保住了。 接下来的三天,老努发了疯的派出大军攻城,他对诸将说道:“若不能攻下辽阳城为额亦都报仇,我誓不回萨尔浒城!” 为表决心,老努让三子阿拜、四子汤古代、七子阿巴泰等人亲自上阵,又从沈阳运来五门火炮,对辽阳城展开大规模攻势。 双方你来我往,反复争夺,直到四月初一,已经坚守十一天的辽阳守军终于有人撑不下去了,先是监司高出、胡应栋等翻城墙逃走,随后又有一队士兵打开东门妄图引后金军进城,虽被巡按张铨及时阻止,但辽阳城的民心和军心已然涣散。 四月初一日夜,一股守城明军打开小西门逃走,随后又有一股明军占领小西门向后金军投降,引阿巴泰进城。 阿巴泰占据小西门,接应后金大部队入城,后金军迅速占领城内重要据点,城中大乱,很多居民点灯等待后金军,妇女也盛装在门前迎接,据说这是沈阳城失陷时的蒙古人教导的。 三天没合眼的熊廷弼在城楼上见此情况,顿时破口大骂,然而他再怎么骂也无济于事。 更楼起火,东、北二门也被后金军打开,更多的后金军涌入城内,疲惫不堪的明军士兵完全放弃了抵抗,不是夺门而逃就是跪地乞降,辽阳城完了! “大帅,快走吧!”梁仲善带着两百家丁匆匆赶来。 望着城中的火光,熊廷弼有些六神无主道:“走?往哪走?” “突围出去,可以先去广宁,那里还有五六万军队,可以抵挡建虏一阵,若不能还可撤入山海关。” “呵呵!”熊廷弼苦笑一声,说道:“袁应泰那个老匹夫尚能与城共存亡,本帅难道还不如他?” “大帅,辽东还有百万军民不知何去何从,大帅岂能弃之不顾?” “百姓!”熊廷弼突然醒悟,他想到了朱由校曾经对他的告诫,于是命令道:“尔等随我收拢溃兵,且往南退往海州,务必保全辽南四卫百姓!” “是,大帅!” 第62章 河西陷落 熊廷弼的特使一五一十将辽阳失陷前后之事告知了朱由校,这让朱由校对辽东的局势有了新的判断。 “看来辽东局势还没烂到不可收拾!” 送走特使,朱由校叫来王在晋、陈良弼等人。 “海州易攻难守,熊廷弼退守海州实非良策!这两日王先生和泰宁侯辛苦一下,挑选五六万能战之兵东进支援。” 王在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皇上,臣担心御驾恐有闪失,莫若臣带三四万人前去救援熊大帅。” “不必担心朕,宁远、广宁尚有四五万军队,二位只管挑选便是,能多带便多带一些,海州若失,辽南通往辽西的陆路通道便断了,百姓们想从陆路逃难就难了。” “还有,朕这里有个口谕劳烦二位带给熊廷弼,建虏想必已经得知朕御驾亲征之事,他们定然会出兵辽西,妄图重演土木堡旧事,到时候卿等务必要抓住战机,与朕夹击建虏。” 王在晋傻了,脱口说道:“皇上要以自己为诱饵?” “然也!”朱由校轻描淡写,竟然完全没当回事。 “皇上,恕臣直言,皇上肩负江山社稷,岂可如此以身犯险?!” “何来以身犯险?如今辽东云集十几万大军,又有坚城可守,就算胜不了建虏,但护朕安全还是没问题吧?” 王在晋简直欲哭无泪,就差说一句“皇上,你怎么这么幼稚呢?” 陈良弼可是心知辽东这十几万人都是什么货色,他直言道:“皇上,辽东兵早已丧胆,岂可作为依靠?臣请皇上三思。” 朱由校又如何不知明军现在是什么样子,他这么做当然也不是胡闹,此时后金连下两座大城,若与其和谈,恐怕会被漫天要价,以朝中那些文官的尿性,绝对是不会同意的!既然如此,那最好是取得一次战事的胜利,这样才能在谈判中取得一些优势。 “泰宁侯此言极是,臣斗胆,再请皇上三思。” 朱由校明白跟这些人掰扯是没用的,于是顺势说道:“二位所言也不无道理,那朕就只到广宁,二位以为如何?” 王、陈二人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怀疑的神色,可质疑皇帝的事谁敢做,二人只好自欺欺人假装相信。 “臣等遵旨!” 离了朱由校住所,王在晋四下打量一下,忧心忡忡道:“皇上如此恣意妄为,恐非社稷之福啊!” 陈良弼却只是微微一笑道:“陈某倒觉得皇上有明君之资。” 第三天一早,王在晋带着四万多人离开了宁远,朱由校在派出前往哈喇慎的使者后,也带着剩余的三万多人开始了北上。 四月十六,朱由校抵达广宁城,驻守此地的辽东右参议王化贞以及文武官员出城十里迎接。 与此同时,辽阳城。 已经成了老努行宫的原辽东总督府内,老努坐在主位,神色有些欣喜,下面前来议事的大臣和贝子们也是欣喜异常。 “阿玛,没想到明国小皇帝如此自大,竟敢御驾亲征,真是天助我大金!儿臣愿带本部作为先锋,会一会这位小皇帝!” 阿巴泰一如既往喜欢请战,但老努却没打算让阿巴泰作为先锋,原因很简单,他心中另有打算。 “小皇帝御驾亲征,明军士气一定大增,贸然行军恐对我军不利,切勿因为我军连下两城便骄傲自大,望尔等谨记!” “喳!” 变相教训完阿巴泰,老努接着说道:“但明国小皇帝来都来了,本汗不去会会他岂不显得本汗懦弱了,故而本汗决定亲率大军西渡辽水会会他!” 这下轮到下面的人有异议了,安费扬古小心说道:“汗王,奴才听说小皇帝派王在晋领了五万兵马赶到海州支援熊廷弼去了,若是此时汗王率军西征,奴才担心熊廷弼会趁机断我军后路。” “哼!我听说王在晋所领不过明国京营那帮绣花枕头,有何畏惧!”阿巴泰说到这,又转身向老努请命道:“儿臣愿领一军南下,定要取下辽南四卫,让王在晋有来无回!” 这种小儿科的问题,老努哪里想不到,对此他早有部署:“硕翁科罗巴图鲁(安费扬古封号)素有谋略,本汗给你两万兵马,前去海州牵制熊廷弼,若能攻下海州最好,若不能,则务必护我大军后路无恙!” “喳!” “阿巴泰!” 阿巴泰欣喜上前:“儿臣在!” “给你一万兵马,前去三岔河驻防,务必不得使熊廷弼西进夹击我军!” 阿巴泰多少有些不情愿,可被老努一瞪,立即变成了小绵羊,老老实实接受了命令。 四月十七日,也就是朱由校刚到广宁的第二天,老努亲率九万大军自辽阳西进,第二日抵达辽河东岸的东昌堡,随后在此分兵,安费扬古与阿巴泰各领一部南下,而老努则命人搭设浮桥,准备渡河。 河西岸的明军各堡守军闻讯,顿时人心惶惶,最前沿的西宁堡守将更是还没等后金军渡河,便放弃西宁堡,一路向西南溃逃,结果引发连锁反应,七八座明军堡垒纷纷有样学样,不战而溃,两天不到,后金军兵不血刃占领辽河西岸七八座堡垒,兵锋已经抵达西平堡。 西平堡守将罗一贯却是个猛人,不仅带人出堡堵截溃兵,还对敢在堡中散步逃跑言论的人立斩不赦,这下将将稳住了人心,后金军也遇到了渡河以来的第一仗。 后金前锋是代善长子岳托,这位从小与黄台吉一起长大,打起仗来也是猛的一批,参将黑云鹤不顾罗一贯劝阻出城野战,结果自然是不敌,连同黑云鹤本人五百余人全军覆灭,这下西平堡内更是人心慌乱、流言四起,不少人蠢蠢欲动,准备开城投降。 就在此时,一道圣旨和两颗人头来到了西平堡,人头是孙得功和鲍承先的,被杀的原因是通敌,圣旨的内容一是加封罗一贯为后军都督府右都督、援辽总兵官,二是告知西平堡守军西撤。 不仅罗一贯收到了西撤的圣旨,镇武堡、西兴堡、盘山堡等地均收到西撤旨意,这对于有些本就无战心的守将自然是喜闻乐见,但有些守将就不乐见了,比如罗一贯,还有镇武堡的守将刘渠等。 “皇上就在广宁,我等放弃西平,广宁再无屏障,皇上岂不是要困在广宁?!” “唉!皇命难违,还是趁着建虏大军未到,带着百姓撤吧。”都司陈尚仁虽也勇武,但毕竟是个文官,忠君思想严重。 罗一贯又征求了手下一些人的意见,结果绝大多数都认为该听从圣旨,这下罗一贯也只好命人收拾辎重,通知百姓西撤。 当天夜里,罗一贯命人打开西门,全堡三千多名守军和上万百姓借着夜色掩护,向闾阳堡撤去。 岳托远远看着明军撤退并没有下令追击,他与黄台吉一起长大,故而也与黄台吉一样受汉文化影响颇深。他一向反对对汉人进行残暴统治,主张缓和双方矛盾,以达到稳定后金根基的目的,因此对近在眼前的“猎物”,他没有出动,减少杀戮,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汉人百姓归附,也才能壮大后金实力。 汉军统领佟养性皱了眉头,提醒道:“台吉,真就这么放了他们?” 岳托在黑暗中看了一眼佟养性,说道:“我大金国杀戮太多的汉人了,如今又得了辽、沈,再不缓和一下,如何统御得了这些汉民?” 佟养性深有感触:“台吉有此眼光,大金之福也。” 第63章 兵临城下 让我们将时间拨回到四月十六,一进广宁城的朱由校就对辽东右参议王化贞表现了极大的不满,好家伙,一个广宁城,竟然有三分之一的军民是外族! 朱由校虽没有民族歧视的意思,但现在他也不敢相信这些人,辽、沈二城吃的亏太大了,不由得他不提防这些外族,尤其当他得知广宁城内还有几位女真将领之后,他彻底有些坐不住了。 历史上,广宁城的失守不仅仅是因为王化贞志大才疏,还因为有叛徒孙得功等人的“功劳”,至于孙得功为什么会主动投靠后金,这里面没有某些外族将领的参与朱由校是不信的,因此当他拿到广宁城内大小将领的名单后,一个“龌蹉”的想法就在他脑海里诞生了。 随后两天,吴风带着锦衣卫探子早出晚归,然后孙得功等人“通敌”之事就被坐实了,虽然孙得功嘴上喊着冤枉,但依然和鲍承先两人身首异处,受他俩牵连,还有五名将领被撤职查办,这些人的部众也被打散,由朱由校新提拔的将领统领。 按理说,大战之前搞清洗是大忌,但朱由校却担心不清洗下场会更惨,他本想坑一把孙得功而已,没想到孙得功那里确实查出了通敌的罪证,并且抓获了一名李永芳派来负责策反的间谍,这样的结果,不搞清洗,朱由校真的睡不着觉。 如此一来,广宁城内自然是人心浮动,朱由校赶忙亲自下到基层,对基层将领进行安抚,这样也让他又认识了几位s级神人,比如祖大寿、毛文龙、曹文诏叔侄以及尚学礼(尚可喜之父)父子等人,这可把他高兴坏了,虽然这里面有几个后来成了汉奸,但现在的他们的忠诚还是没问题的。 对于这些人,朱由校自然不吝赏赐,几乎每人连升两级,让这帮人好一阵感动,就差指着上天发毒誓了。 刚安顿好这些事,后金军已经打到西平堡了,朱由校的目的是胜一场之后和谈,自然不愿见有生力量被后金军逐个击破,于是便下旨让各部西撤,集中兵力到广宁、闾阳、镇宁三地,三地成品字形分布,互为犄角,后金军攻击任何一座都讨不着好处,除非后金军有足够的兵力同时攻击三座城堡。 四月二十,岳托带着军队赶到镇宁堡城下,守将祁秉忠亲率五百家丁出城迎战。 祁秉忠祖上蒙古人,世居青海,家丁也多是当地土默特蒙古人,骑术精湛,作战勇猛,一战下来,斩三十余级,镶红旗佐领完颜叶臣不能敌,只能退回本阵。 “旗主,没想到明国竟有如此勇将,奴才不敌,请旗主治罪。” 岳托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汉人勇将岂止一二,只可惜朱家皇帝不会用人,否则我大金国岂有今日!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是一场小败,不必请罪。” “谢旗主!只是如此勇将镇守此地,奴才等该如何行事,还请旗主示下。” 岳托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说道:“我等不需要做任何事,前面就是广宁了,等汗王到来再行定夺吧。” 第二日,老努带着四万多兵马来到镇宁堡下,在得知朱由校的部署后,他不由得哈哈大笑:“此小儿比他爷爷强,知道分兵必败,将兵力集中,妄图与我一战,只可惜啊,他还是太嫩了,此番本汗倒要看看他如何出丑!” 后金诸将也是跟着附和,仿佛朱由校马上就会成为宋徽宗一样,只有岳托面色严肃,没有跟着嘲笑。 老努注意到了岳托,于是问道:“岳托,你在担心什么?” 岳托起身,回道:“玛法,孙儿听说南国小皇帝在广宁杀了抚顺额驸一直在招降的孙得功,又任用了一些有能力的底层将领,孙儿以为这位小皇帝颇有手段,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老努也收了笑容,说道:“你说的有理,我们不可因连战连捷就骄傲轻敌,小皇帝敢御驾亲征就远胜他诸多祖宗了!” “汗王,奴才愿做先锋,试一试这位小皇帝的能力。”额亦都战死,安费扬古又去了海州,扈尔汗自然要替老努多分担一些。 “不!”老努拒绝了扈尔汗,“本汗要亲自会会他!” “岳托!” “孙儿在!” “命你领兵一万,前往闾阳,护我左翼!” “喳!” “扈尔汗!” “奴才在!” “命你领兵一万驻此地,护我右翼!” “喳!” 下完这两道命令,老努眼神狠厉道:“我自领四万大军去广宁!” 休整一天,四月二十二日一早,老努带着四万大军,直奔广宁城而来。 六十里的路程,对于精锐的后金军队来说,不过大半天光景就赶到了,老努带着两千骑兵亲至城下,命人用汉话向城上大喊道:“大金国英明汗亲至广宁,请明国皇帝出来一见!” 还真巧,听说后金大军到了城下,朱由校早早来到城楼上观察,此刻闻言,走到城垛处喊道:“朕就是大明帝国皇帝朱由校,你家大汗既然想见朕,那就把大军后撤十里,双方只带几名护卫在城外相见,不知你家大汗可敢?” 还没等老努那边回应,城墙上的文武官员集体跳起来了,纷纷跪谏,坚决不同意朱由校出城。 朱由校没有理会这些人,只是在等待老努的回复。 “大金国英明汗说大军只能后撤五里,不知明国皇帝可敢一见。” “好!你们先退兵!” 这下文武官员都要疯了,尤其是王化贞,直接不客气道:“皇上,你可知五里路程对骑兵来说不过片刻功夫就能赶到?” “自然知道啊!”朱由校没事人似的,“但朕离城门不是更近吗?” 王化贞这个无语,这要是他儿子说这话,他说啥也得赏一记耳光! “曲松,你带几名好手跟我出去!” 曲松跟朱由校也快两年了,自然清楚朱由校的性子,他应了一声,下去挑选护卫去了。 随行的“京城劝谏团”成员之一的方震孺见状,大声喝道:“曲松,你敢置皇上于险地,我今日便与你同归于尽!” 曲松吓了一跳,看了看朱由校,朱由校示意他该干嘛干嘛,曲松无奈,只好继续往城下走。 方震孺还真不是说说,他竟然直接起身就要去追曲松,朱由校赶忙叫人拦住了他。 “方御史,干嘛这么大火气,这事是朕的旨意,你为难他干嘛?” “为臣子者,岂可一味曲意逢迎?臣等劝不动皇上,却不能坐视曲松胡来!” “方御史,你这算跟朕怄气吗?”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皇上有所闪失,臣再请皇上三思,勿要中那建虏奸计!” “怎么,你认为努尔哈赤会设套掳朕?” “蛮夷皆是狡诈之辈,不可轻信!” 朱由校摇摇头:“兵不厌诈固然不假,但努尔哈赤此时却不会诈朕,他如果想让朕成宋徽宗,也会明正言顺的破了广宁城。” 方震孺有些不信:“皇上不可以己之心度人之心!” 朱由校笑道:“这话说你也正好!” 说话间,后金军开始后撤,城下只留了老努带着十三四人留在原地。 “果然是一代枭雄,够自信!”朱由校忍不住赞叹了一句,随即吩咐道:“祖大寿、赵率教、曹文诏,你三人带领人马在城门内待命,若是后金军有异动,随时接应!”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无奈之情,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没听见命令吗?”朱由校语气有些不善。 “遵旨!”三人也听说过朱由校这一路走来杀了不少人,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 第64章 第一次见面 朱由校虽然嘴上说着相信老努,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他这么安排既是为了堵反对者的嘴,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曲松带了二十名好手过来,朱由校又安排了一些事情,随即也不管继续劝谏的官员,径直下了城楼。 此时,一位官员站了出来,快步追上了朱由校。 “怎么,你们打算强行留下朕吗?” 朱由校有些不悦,那人赶忙回道:“臣不敢!臣朱童蒙愿随陛下一同出城。” 朱由校愣了一下,随后说道:“顾秉谦说你是个文武兼备的人才,看来果然不是乱说的,既然你要跟着,就跟着吧,一块见见那位大金国的开创者。” “臣谢皇上!” 朱童蒙自然是有私心的,眼见劝谏不成,那就随了朱由校的心,然后自己在跟着出城,这就是功劳一件,日后少不得简在帝心,还愁升官吗? 一切准备妥当,城门轰隆隆打开,朱由校骑在马上,略显紧张出了门。 过了吊桥,东行不过三百余步,大明与大金这两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终于见面了。 老努眯着小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朱由校,用汉话嘲笑道:“都说皇帝乃天子,你这位天子未免瘦弱了些。” 朱由校脸皮厚的跟城墙似的,哪会在乎这个:“是啊,朕这个天子像个小鸡子似的,没办法,伙食不好。” 老努笑的更甚:“本汗年轻的时候去过北京,见过你的爷爷,他那时候一顿可是要吃几十道菜,身体也很壮实,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他老人家生前一直吃得好睡得好。” “唉呀!本汗还以为丢了辽东,他会寝食难安呢!” 火药味渐重,朱由校也不客气:“那不能,不过一块小小的野人之地,丢了就丢了,一年也收不上仨瓜俩枣的,有什么好上火的。” 朱由校这下等于是骂老努和整个女真人都是野人了,老努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他沉下脸,说道:“当年宋人也看不上金国,后来徽钦二宗还不是一样去了野人之地的五国城。” “大元当年也曾横扫万里,元顺帝不也一样回草原吃沙子。” “辽、沈已在我大金国之手,辽东很快也是我大金国的土地,你就不怕他日大金国兵临北京城下?” “怕不怕朕不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肯定见不到那一天。” 老努脸色愈发难看,都说大明皇帝好面子、讲礼仪,这朱由校怎么回事,简直跟乡里泼妇一般,不要脸还嘴臭! 朱由校见老努脸色愈发难看,心里暗自窃喜,他决定加一把火,好好气一下老努。 “朕听说你去年废了代善的太子之位,好像是因为他跟你的妃子私通,你不用他,也没什么儿子合适做接班人了吧?” 一提这事,老努脸色更难看,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没想到自己家里的这点破事连对面皇帝都知道了,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本汗有十六个儿子,孙子更是数不胜数,贤明之人不胜枚举,岂会像你大明皇室尽是昏庸之辈。” “哟呵!没得逞啊,还被反将军了呢!”朱由校暗叫厉害,不动声色道:“朕觉得老八合适,不知你有没有考虑过?” 老努心中不由一动,但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此乃本汗家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还是该听朕的,就算你不传位给他,他也会成为你的接班人的,毕竟他有那个野心和实力,阿济格兄弟仨根本就是白给。” 老努心中再次一动,但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刚刚聊起接班人,朱由校突然想起来黄台吉,于是临时起意,想搞一搞黄台吉,因此才说了这些,他知道这些话说完,老努多半会会心生芥蒂,于是继续说道:“他要是得了位,你猜他会不会留着阿济格三兄弟的母亲?” “你想离间本汗的父子关系吗?”老努有些生气了,声音明显高了不少。 “唉呀!朕只是给你提个醒,担心到时候大金国内讧,朕如此好心好意,你怎么能说是离间你们父子呢?” “哼!你们汉人素来惯用离间之计,我女直(即女真)诸部数百年来攻伐不断,还不是因你大明从中离间所致!” 叫人无法反驳了!朱由校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才说道:“那还不是因你们贪图小利所致,怎么反倒怪到大明头上?” “油嘴滑舌,根本不像一个皇帝!” “多谢赞誉!” 老努无语。 “本汗见你是希望你我两国能够和谈,不是跟你斗嘴的。” “巧了,朕愿意见你,也是希望双方罢兵修好。” 老努倒不意外,毕竟之前朱由校也表达过要和谈的意思,只不过朱由校开的条件太可恨了。 “不过本汗的条件怕你接受不了。” “你说说看。” “一、大金与大明地位平等,本汗为北国大汗,你为南国皇帝; 二、大金与大明以大凌河为界; 三、在宁远设榷场; 四、大明每年给大金银五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朱由校听完,微笑道:“条件倒是不高,朕还以为你会漫天要价呢。” “这么说,你同意了?”老努有些后悔要少了。 “朕恐怕说了不算,你这条件,朝中大臣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这个皇帝做得也是无趣,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也做不了主吗?” “你又何尝不是,这次出兵辽沈,也是被逼无奈吧,也就侥幸让你们得逞了,若是你们攻不下辽沈,不知回到萨尔浒,你的地位会不会动摇?” 字字诛心啊!老努越来越讨厌朱由校这个小鬼了。 “既然谈不拢,那就战场上见分晓吧,本汗倒是想知道等你去了五国城嘴还会不会这么臭?” 老努说完,就要带着部下离开,朱由校在后面高声喊道:“你也小心点,云贵那边瘴气颇多,你这岁数恐怕适应不了!” 老努身形一顿,这个朱由校,真是一点亏都不能吃,不过他对朱由校能出城的勇气倒是有些赞赏,回身说道:“小小年纪勇气可嘉,本汗一定不会杀你的。” 老努说罢,径直拍马而去。 朱由校叹息一声,也转身回了广宁城。 一进城,一众文武官员早在门口等候,方震孺甚至还提着一柄长刀,看来是准备随时冲出去救驾。 朱由校虽然反感这帮键盘侠,但对他们的忠诚还是很认可的,于是宽慰了众人一番。 回到住所,朱由校召集所有文武官员,将老努开出的和谈条件讲了一遍,虽然明知不行,他还是想看看这帮人可以容忍的底限在哪里。 不过令朱由校遗憾的是,这帮人竟然零容忍,出奇一致的表示,除非老努乖乖退回深山老林,并解散部众,否则绝无和谈可能! 朱由校一个脑袋两个大,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帮人就是要硬刚到底,真是不知道他们是真傻还是真坏。 “尔等一味主战,将皇上安危置于何处?” 终于有不同声音了,朱由校一看,又是朱童蒙。 朱童蒙此言一出,厅内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他。 “如今建虏兵临城下,广宁危在旦夕,尔等还在坚持迂腐之见,可想过皇上安危?” 众人面面相觑,是啊,光顾着痛快嘴了,忘了朱由校还在广宁城了。 朱由校用自己作饵,也是有趁机逼迫朝中官员接受和谈的目的,他倒是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他还留了后手,那就是林丹巴图尔。 第65章 朱由校的毒计 四月底的蒙古高原,青草翠绿,空气清新,蓝天白云下草原一望无际,一群群牛羊悠闲地吃着牧草,给人一副世外桃源的感觉。 孙传庭带着几名护卫和两名向导已经在草原上走了四天了。 风景虽好,可孙传庭却无心欣赏,他心中挂念的是朱由校的安危,早一日见到林丹巴图尔,便能早一日解除广宁城的困境。 “巴音,这里离察汉浩特还有多远?” 一位蒙古族打扮的年轻人用流利的汉话回道:“回钦差老爷的话,这里再向西北大约一百里便是了。” 身边的护卫头领李守义笑道:“孙先生,这已经是你今天第十次问路程了。” “是吗?”孙传庭有些不信,“我有问过这么多次吗?” “千真万确!卑职都数着呢!” “唉!我这也是着急啊,现在建虏恐怕已经围了广宁了,广宁城墙低矮,辽兵武备废弛,我担心皇上安危啊!” “孙先生不必太过担心,广宁城中还有三千戚家军呢,肯定能护皇上周全。” “但愿如此吧!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快些抵达察汉浩特,早一日说动虎墩兔出兵,皇上就少一分危险。” “是!” 众人刚要加快速度,就见前面来了一群骑兵,黑压压不下几百人。 护卫们迅速将孙传庭护在中央,抽出腰刀准备御敌。 骑兵很快接近,为首之人指着孙传庭一行人,用蒙古语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孙传庭哪里听得懂,只好看向巴音。 巴音回道:“他们问咱们是哪里来的,为何要擅闯大汗牧地。” “你告诉他,本官是大明皇帝特命全权大使,要见他们大汗。” 巴音上前,与那人沟通了一下,那人打马来到孙传庭跟前,用生硬的汉话问道:“你找我们大汗干什么?” “你是何人?” “我乃大汗钦命掌管左翼三万户的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 说实话,孙传庭也没听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职务,只好客气地说道:“劳烦通禀,大明皇帝特使孙传庭有要事要见贵国大汗。” “什么事不能和我先说一下吗?”锡尔呼纳克皱了皱眉头,后金占了辽沈地区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现大明派使节前来,多半是要借兵相助。 “恕本使不能告知,此事须见到贵国大汗才能告知。”蒙古诸部有不少跟后金眉来眼去的,孙传庭可不敢肯定眼前这人与后金无关。 锡尔呼纳克讨了个没趣,只好沉着脸问道:“既然你说你是使节,可有凭证?” 孙传庭命人拿出节杖和圣旨,锡尔呼纳克这才无话可说,只好带着孙传庭一行人赶往林丹巴图尔的大帐。 一行人前进了不过二十里,便看见一处风景宜人的山坡上矗立着一片蒙古包,原来林丹巴图尔早在几日前就离开了察汉浩特,来到此地狩猎,顺便也是为了检阅部队,随时准备在明金战争中渔翁得利。 锡尔呼纳克带着孙传庭来到中间最大的那座蒙古包前,林丹巴图尔此刻正在举行宴饮,见孙传庭到来,也不像大明皇帝那么多礼节,直接摆手让锡尔呼纳克将孙传庭带到了跟前。 孙传庭按照蒙古族礼节向林丹巴图尔行礼:“大明皇帝特命全权大使孙传庭见过大汗。” 林丹巴图尔放下剔骨刀,盯着孙传庭看了许久才开口用汉话说道:“你们那位小皇帝让你来做什么?” “回禀大汗,皇上想和大汗做一笔交易。” 孙传庭也算是传统知识分子,对于朱由校张口“利益”闭口“交易”的行为其实挺反感,但如今事关朱由校安危,他也只能按照朱由校教的说。 “交易?哈哈哈!本汗没听错吧?堂堂大明皇帝竟然学那些商贩想跟本汗做生意?!” 林丹巴图尔笑的很恣意,孙传庭心里的火也很大,但现在不是他可以发火的时候,他努力压了一下怒火,平静地说道:“皇上说这桩交易大汗一定会喜欢,不知大汗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本汗洗耳恭听!” 孙传庭四下看了一圈,有些为难道:“此事甚为机密,不知大汗可否单独让我向大汗说明。” 林丹巴图尔也四下看了一眼,说道:“既如此,且到大帐去说。” 林丹巴图尔起身进了大帐,孙传庭随即跟着进了大帐。 “现在可以说了吧?” “皇上想请大汗出兵相助。” “哈哈哈!就这事?用得着这么隐秘吗?” “大汗还没听我说完,皇上说只要大汗愿意出兵,一个士兵一两赏银,斩首一个建虏再赏三十两,战死一人抚恤二十两,同时战后会将市赏提高到每年五万两。” 林丹巴图尔有些心动了,这要是找十万人去装装样子岂不就有十万两可赚! 孙传庭一看有门,接着说道:“皇上如今在广宁牵制了十万建虏军队,建虏后方空虚,因此,皇上希望大汗能趁机发兵直捣萨尔浒,皇上答应所有战利品全归大汗所有!” 林丹巴图尔这下又有些犹豫了,如果真抄了老努老家,恐怕老努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那这梁子可就结大了,以后肯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孙传庭看出了林丹巴图尔的犹豫不定,趁机拱火道:“此前辽沈失陷,建虏掠走金银二十余万,甲胄物资无算,听说也全运到了萨尔浒城,大汗难道一点都没兴趣吗?” 一提金银财宝,林丹巴图尔眼睛里又有了光,他差点就要答应了此事。 孙传庭也不指望林丹巴图尔这么快就同意:“大汗若有难处,可与心腹商议,不过时间有限,素闻蒙古诸部多有亲建虏者,一旦建虏得到风声,那大汗恐怕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孙传庭说完,又客气地行了一礼,随即退出了大帐。 当天晚上,林丹巴图尔悄悄地将几名心腹大臣叫到大帐之中,一直商议到后半夜,几人才匆匆离开大帐。 孙传庭则是吃饱喝足,美美地睡了一觉,他现在越来越佩服朱由校了,从没见过林丹巴图尔,却对其了解这么多,真是不简单啊! 第二天一早,林丹巴图尔将孙传庭再次叫到大帐。 一见面,林丹巴图尔显得比昨天客气多了,他笑盈盈地对孙传庭说道:“昨天和几位大臣商量了一下,本汗可以出三万兵奇袭建虏老巢,只不过这一路上风险颇大,这赏银是否可以多给一些?” “贪得无厌!”孙传庭内心有些鄙视,脸上却也是笑盈盈地说道:“建虏那里那么多财宝,难道还不够大汗享用吗?” “那些毕竟还在建虏手上,谁知道能不能到手,还是赏银实在一些。” “皇上还真是神机妙算!”孙传庭暗自感叹了一句,随即说道:“皇上也说过,若是大汗不能得手,今年可得双份市赏。” 林丹巴图尔这下是真心笑了,他拍了一下孙传庭,爽朗道:“好!本汗这就下令各部点兵,两日后出兵!” “在下有个请求,不知大汗可否允许?” “何事?” “在下想跟大军一起前往萨尔浒城。” “嗯?!”林丹巴图尔有些吃惊,“你一个文人,人不能提肩不能扛,跟着去就不怕出事吗?” 孙传庭微微一笑:“谁说文人就不能上战场?大汗是看不起我大明的文人吗?” “哦?这么说你也上过战场?” “那倒没有,不过在下倒会些三脚猫的功夫,骑射兵刃还是会一些的。” 林丹巴图尔眼前一亮:“难怪大明皇帝会派你来。” 第66章 广宁攻防战 四月二十四,老努指挥大军对广宁城发起了第一次攻城战。 为了激励士气,朱由校亲自来到城楼上坐镇,各部士兵无不效死力,后金军还没走到护城河就损失了七八百人,好在这些大多是汉军,要不然老努又该心疼的不行了。 “轰隆——”城头上的火炮按照一定的顺序轮番发射,朱由校虽然不会操作火炮,但他数学可是没白学,知道什么角度能让射程最远,在他的“精心”调教下,广宁城头的火炮威力要远胜辽沈二城。 老努还以为明军又得了什么厉害的火炮,一时间有些畏缩,始终没有展开大规模攻势。 广宁城的明军也按照朱由校的指示,尽量做到弹无虚发,以此节省弹药,因此双方打了一天,都像没吃饭一样,一点雄壮感都没有。 天色稍黑,老努下令停止攻城。 城上明军见后金军撤退,无不欢呼雀跃,今天打了一天,明军不过死伤几十人,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因为有朱由校在这里,广宁城得到了神的庇护。 士气大振当然是好事,朱由校不忘给表现出众的将士论功行赏,这下又将士气推到了新的高度。 后金军大营就不一样了,一帮高级将领跪在老努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都起来吧,今日作战不利非尔等过错,皆因本汗指挥不当所致,尔等不必自责。” “谢汗王!” 众人起身,依旧没人敢出声,谁都知道老努嘴上说着没事,心里肯定窝着大火呢,这时候谁要是不开眼,那就等着挨收拾吧。 老努四下打量了一下众人,点名道:“李永芳,你可知明国有无新式火炮?” “据奴才所知,明国最利火炮无非是红衣大炮,除此之外未听闻有新式火炮。” “那今日广宁城头的火炮为何如此犀利,本汗也多次见过红衣大炮发炮,并不曾见过如此犀利。” “这个。。。”李永芳感觉汗都下来了,“奴才一定尽快探查缘由。” 李永芳说是要查,可又能从哪查起呢,广宁城内的几个细作早就没了音信,孙得功被杀,想必那几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唉!”李永芳忍不住叹气,汉奸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啊,现在想想还不如当时花点钱走走杨镐的路子了,说不定现在自己就在关里享福了。 “父亲为何叹气?”李延庚随军出征,每每看见李永芳总是阴阳怪气。 李永芳瞪了一眼李延庚,骂道:“少在老子面前阴阳怪气,若是不愿见老子就去投明军,明国皇帝就在广宁城,你看看他会不会杀了你这个叛贼的儿子就是了。” “死在君父之手,总好过死在叛贼之手。” “混账!老子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要投明军便走,莫要害老子!” “父亲,你还有机会,孩儿听说前些日子王参议派人找过你,你何不答应他,将功赎罪,日后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哼!笑话!老子岂能相信他,他不过区区一个右参议,能做得了什么主?此事乃是大汗故意为之,想要迷惑王化贞,以便日后攻取河西之地,只是没想到小皇帝会来,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李延庚哪里知道这一层,他还以为自己亲爹转性了呢,没想到原来是一场阴谋! “父亲,你真的要一条路走到黑吗?” “混账东西!老子前程似锦,什么叫一条路走到黑?!” “父亲!”李延庚还要劝说,李永芳却打断了他:“不要再说了!事已至此,咱爷们只能尽心协力帮助大汗,只要大金国在,咱们李家就会一直荣华富贵下去!” “嗨!”李延庚重重地叹息一声,随后摔门而去。 “逆子!气死老子了!”李永芳嘴上骂骂咧咧,神情却逐渐暗淡了下来,他最近总感觉心里特别的不踏实,有时候睡的正香,却会突然惊醒,浑身直冒虚汗。 “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随后两天,双方谁也没有发动攻势,只有一些小规模的游骑互殴,各有损失,不过都只是皮毛罢了。 到了二十七日,后金大营运来一些巨大的攻城器械,还有一些火炮也被推到了广宁城下。 与此同时,老努再次派出使节,表示只要朱由校答应和谈条件,后金即刻撤兵回辽河以东。 朱由校哪有那权利,只好表示拒绝,同时为了能尽可能促成和谈,他也开出了稍显缓和一些的条件,比如接受后金为藩属国、后金君主可以不用向大明皇帝称臣、开放互市等。 对于朱由校新开出的条件,老努多少有些心动,但手下各部将领却想着再多抢一些粮食财物,因此主和派根本不敢吱声,老努现在也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发动攻城战。 “呜——”号角声声,后金军精锐再次“赶着”汉军发动攻城,老天爷也“送来”一大块乌云,让整个战场笼罩在阴沉的气氛中。 “老努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朱由校站在城头看的清楚,后金汉军推着沉重的攻城云梯缓缓朝广宁城靠近,下面还有攻城车、攻城锤以及简易勾梯等物。 “让炮手开炮,给朕打准点,挑那些云梯砸!” “是!” 一声令下,城墙上的火炮开始轮番发射,不过短期速成班就是差点意思,十余发炮弹打出去,竟然只有三发砸中了云梯,而且对云梯的损害也很小,并未影响后金军的进军。 朱由校一脸黑线,这些炮兵胡乱轰人还凑合,精确打击就拉胯的不行了,此间事了,炮兵学院该研究研究了,没有机枪的年代,火炮就是对付骑兵最好的武器。 后金军的器械虽然没有损失多少,但人员却有不小的损失,李永芳倒是想指挥炮手还击,可惜试射几发远远够不到城墙,还有一发因为炮手操作失误炸死了几名后金兵,惹的老努直接让人砍了那名炮手。 杀鸡儆猴,李永芳有些害怕了,他也顾不上危险了,直接下令将火炮推到明军火炮射程之内,企图与明军对轰。 朱由校通过千里镜看着清楚,随即下令让所有火炮集中火力对准后金的炮兵阵地轰。 炮手们迅速调整方向,二十余门火炮一同发射,整个城墙上弥漫着滚滚白烟和刺鼻的硫磺味,同时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不少人以为发生了地动,赶忙俯身躲避。 李永芳也是点背,火炮阵地刚刚搭建起来,明军的火炮就朝自己这里开了火,大铁球铺天盖地砸来,后金军的火炮与炮手损失不小,不少炮手慌了神,转身往后跑去,但后果嘛,自然是身首分离! “后退者死!” 一声声冷喝镇住了炮手。 “准备还击!” 李永芳只好收拢部下,挑出几门可用的火炮,开始装填火药。 “轰——”后金军终于开了第一炮,炮弹弯弯斜斜朝广宁城飞去,竟然直接奔朱由校所在的城楼来了。 曲松等人眼疾手快,赶紧拉起朱由校进行躲避。 “砰!” 实心的炮弹砸在城楼的窗户上,直接将木质的窗户砸的粉碎,木屑四处飞溅,擦伤了附近几人。 “护驾!” 所有人都还在发愣,朱童蒙第一个反应过来,赶忙跑到朱由校身边查看情况。 朱由校被曲松按在身下,吃了一嘴的土,他吐了两口唾沫,大声喊道:“所有人不要妄动!不可让士兵们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不能动摇了士气!” 第67章 全是坑啊 城墙上确实有不少守城的明军士兵注意到了朱由校这边发生的情况,不少人甚至以为朱由校出了事,军心出现了短暂的小规模的动摇。 朱由校知道自己一刻都不能在地上多待,他喊完话,便不顾曲松等人的劝告,重新出现在城楼上向下边的士兵示意,这下才让士气重新振作起来,士兵们又有了斗志,继续参与到守城的战斗中。 “特么的!真是太险了!”朱由校暗自庆幸,自己这点子也是没谁了,这要是被砸中了,估计自己就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死于炮击的皇帝了。 后金军的火炮连着发射了一阵,不少炮弹落在了城墙上,给守城的明军士兵带来了不小的损失,朱由校临时组织的“医护队”抬着简易担架迅速将受伤的士兵抬下去医治,这个举动也让所有明军将士心中暖暖的,斗志愈发的高涨。 老努离得太远,自然没有发现城墙上发生的事情,他现在很头疼,守城的明军太顽强了,武器又好,后金军每前进一步就要付出十几数十条性命,这样消耗下去,就算攻下广宁城,后金也会因此大伤元气。 老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手下的将领个个唯唯诺诺,生怕惹恼了他。 战场依然处于胶着状态,后金军艰难推进,前些日子被填平的壕沟被守城明军重新挖开,后金军只能再次让汉军炮灰背土填沟,如此,伤亡人数大规模增加。 面对填沟的后金军,城墙上的明军将士杀的不亦乐乎。朱由校早有旨意,击毙一名后金军士兵赏银三十两或升官一级,斩获一颗首级赏银五十两或升官两级,这些可不像地方军头那样是画大饼,而是实打实的兑现,而且是当场兑现!如此一来,城墙上一时间出现各种道贺声,简直有些让人惊掉下巴! “哟!李哥,恭喜升官!” “老赵,你发财!” 。。。。。。 老努如果能看到城墙上发生的这一幕,估计会直接被气的吐血三升! 在城墙上此起彼伏的道贺声中,后金军在损失了七八百人后终于将第一道壕沟填出了几条通道,然而等他们往前走了几十步,他们再次绝望了,前面是一道又深又宽的壕沟! 而在壕沟对面是一道一人多高的土墙,这就意味着后金军要先填平第二道壕沟,再爬上土墙才能接近城墙,不过真是如此吗?朱由校此刻忍不住解说道:“就算上了土墙,后面的路我到要看看你们怎么走?!” 后金军准备攻城器械的空隙,朱由校也没闲着,下令在广宁城外抢修了多道障碍,怎么损怎么来,你就比如土墙后面的第三道壕沟里插了许多削尖的木桩,这要是人掉进去,直接就得穿个透心凉。 后金军已经开始填第二道壕沟了,为了减少损失,李永芳也冒着风险向前移动了火炮阵地,与城墙上的明军对轰。 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从早晨战到了下午,后金军终于在第二道壕沟中填出了几条道路,兴奋的后金军士兵立即扛着勾梯冲到了土墙前。 区区一人多高的土墙哪里拦得住精锐的后金军士兵,他们很快爬上了土墙,然而最早爬上土墙的后金军士兵却倒了血霉了,先是被城墙上的明军集火干掉一波,接着又被自己人推进第三道壕沟一波,下面的许多木桩上已经穿起了糖葫芦,看起来极其的血腥。 后金军将领好一阵叫喊,才止住后续上墙的士兵继续推人,随后下令所有人退到土墙下躲避明军攻击,并派人向上级将领汇报。 经过层层上报,最终前线的情况传到了老努那里,这让他本就阴沉的马脸更难看了。 思虑一阵,老努下令八旗精锐暂停攻城,汉军准备天黑以后趁着夜色填沟。 命令传到前方,后金军大部有序撤下战场,但仍然留下了一部分士兵带着汉军继续填前两道壕沟。 看着被填的越来越宽的通道,城墙上有些人忍不住了,向朱由校请战,但朱由校却并没有同意,后金军不可能不防备城里的明军,出去的人少了估计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出去的人多了,老努估计得笑开了花! “所有人检查武器,整修防御设施,任何人不得出城!” 朱由校下了死命令,多一份力量就能多坚持几天,那样熊廷弼和孙传庭那边就能多一些胜算。 “皇上,后金军恐怕要夜战了。”朱童蒙一直拿着朱由校赏赐给他的千里镜,此刻他观察完后金大营,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朱由校点点头,他不怎么懂军事上的事,却知道要广纳群言,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进去。 “求我(朱童蒙表字)所言极是,再传令下去,即刻造饭,守城将士轮番休息,随时提防建虏的进攻。” 朱童蒙脸上满是骄傲之色,自从那日他陪朱由校出城会晤老努之后,他就简在帝心了,朱由校不仅给了许多赏赐,还提拔他做了南台秘书郎,现在谁不知道南台秘书郎的份量,这下他更是乐开了花。 安排完守城的事,朱由校也离开了城楼,当了一天的“吉祥物”,他也有些累了,准备回去休息一下。 刚进住所,吴风就急匆匆赶来求见。 “什么事?” “禀皇上,下面的人截获一封书信,是昨日半夜时分从城外投进城内的,写着呈给右参议王化贞。” 朱由校有些惊讶,忙问道:“信呢?” 吴风从怀中掏出信件,递到朱由校近前,说道:“微臣已经检查过了,并无涂抹毒药等物。” 朱由校接过信件,直接打开阅读起来。 信不长,但里面的内容却让朱由校又犯起了疑心病。 “吴风,你看过信了吧?” “微臣确实看了。”吴风不敢隐瞒。 “你怎么看这上面说的事?” “微臣不敢多嘴!” “让你说就说,别婆婆妈妈的。” “是!微臣觉得此人倒是所言倒是有些可信。”吴风回答的很谨慎。 “你就凭直觉来说,你感觉这个人有几分可信?” 吴风想了想,回道:“微臣觉得有七分可信。” “那就是真有这个可能喽?”朱由校若有所思,思虑了一阵后说道:“这样吧,咱们就按照他的约定,两日后给他回信,信由朕来写,你负责给他送去。” “微臣遵旨!” 朱由校找来纸笔,略加思索,写了一封百余字的书信,随后将其交给吴风。 吴风走后,朱由校开始从脑海中搜索资料,来信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永芳的大公子李延庚,他在信中直言自己痛恨做汉奸的父亲,很想反正,但又怕不能获得赦免,于是想请王化贞代为美言(就是试探),只要能获得赦免,他愿意即刻反正。 朱由校脑海中关于李延庚的资料并没有多少,他只记得李永芳确实有个儿子想要反正,但后来事情败露被杀,但李永芳这个儿子到底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时候被杀的,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因此对这个自称叫李延庚的人他并不能完全相信,万一是对方的反间计,那可就热闹了。 “你要是真有反正之心,那就拿出你的诚意,做点事给我看看吧!” 第68章 夜战 天色渐黑,后金军大营灯火通明,汉军士兵在八旗精锐的驱赶下,极度不情愿地背着麻袋、筐以及簸箕等物开始继续填沟。 守城明军在朱由校的新发明——“探照灯”的指引下,立即就发现了后金军的动向,随即鸣锣示警,各营将士一边骂娘一边穿上护甲,拿起武器上了城墙。 朱由校也听到了示警声,没想到还真被朱童蒙说中了,后金军竟然要在夜间攻城。 “传令,所有城门加强警戒,除驻守城门的将士外,任何人没有朕的手谕,胆敢不听劝诫靠近城门,立斩不赦!” 朱由校被内奸搞的有点风声鹤唳了,生怕后金军夜战的目的是里应外合,趁机破城。 “再传令给戚金,让他带一千人在城内各处巡逻,遇有可疑之人先抓起来!” 下完这两道命令,朱由校才算稍微放下心来,随后穿上铠甲,再次上了城楼。 后金军的将士包括老努此刻又有些懵了,本打算借着夜色掩护填沟攻城,没想到城墙上几道刺眼的光束将下面照的一片明亮,后金军的一举一动完全被明军看的真亮! 城头上的明军将士严阵以待,时刻注意着城外的情况,只要后金军进入火炮射程,他们就直接开炮招呼。 老努和手下将领此刻都是满脸阴沉,千算万算没算到人家技高一筹,这么容易就被城墙上的明军发现了,并且做好了防范措施。 “大汗,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将领小声地向老努询问。 老努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地回答:“传本汗将令,继续填壕,不惜代价,不成功则成仁!” 老努心态有些崩了,一个小毛孩让他这个自诩大半生都在征伐的枭雄数次吃瘪,着实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喳!”那将领领命去安排了。 后金军接近第一道壕沟,而明军将士则开始炮击,炮弹呼啸着飞进后金军中,犁出一条血路,不过就算如此,后金军的攻势依然不减,汉军虽然早已吓破胆,但碍于八旗兵的淫威,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朱由校在城楼上看见此情此景,忍不住叹息道:“你们若是当日有如此意志,又如何能成炮灰呢!” “探照灯”照着进攻的后金军,后金军却很难发现明军的位置,这下后金军的损失比白天还大,不光是汉军将领,就连八旗将领也开始在心中打退堂鼓了。 “大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咱们的攻城人马恐怕会损失殆尽啊!”终于有将领看不下去了,不顾老努可能的雷霆之怒,勇敢地站了出来。 老努面色凝重,战场的形势他都看在眼里,也知道继续下去对后金军绝对是一场大灾难,但现在他骑虎难下,海口已经夸下,他又岂能轻易认输! 老努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前方,恨恨地说道:“再坚持一会儿,我就不信明国的大炮会一直响个不停!” 后金军将士只好继续玩命,一波波地向前涌去。 “嘭!嘭!嘭!” 一轮轮的炮轰,将一波波的后金军炸的粉碎。 不过后金军的战斗意志也不是吹出来的,他们顶着炮火逼近了土墙,接下来就是安排汉军开始填壕沟,只要填平第三道壕沟,那么他们就摸到城墙了,那样的话就有可能攻破广宁城了。 “咚咚咚。。。” 豁出命的后金军填壕的工作进展很快,他们就地取材,用土墙的土来填壕沟,不断的有土堆倒塌下来,不一会儿,后金军就将土墙挖出了几处豁口。 老努见状,脸上不禁浮起了笑意。 朱由校在城墙上见状,脸上也是浮现了笑意。 “求我,咱们的地雷炮是不是都埋好了?” 朱由校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朱童蒙却一脸无奈地回答道:“都埋好了。” 朱由校瞥了一眼朱童蒙,说道:“你们这些儒门子弟就爱讲什么仁义,战争这种事哪有仁义可讲,只要能获胜,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你没看过《三国演义》吗?里面诸葛丞相可是什么手段都用过,这才是一位军事家该有的作风!学谁也不能学宋襄公!” “臣记下了!” 朱由校突然靠到朱童蒙身边,说道:“你嘴上这么说,心里估计还是觉得朕是个卑鄙小人,不像天子作为,朕也不指望你们这些人能理解,你们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后人会给朕一个公平的评价的,你们觉得秦始皇是个暴君,但有朝一日他或许会成为万民敬仰的对象,你信吗?” 朱童蒙脸色变了数变,最后才说道:“臣不敢腹谤皇上,也认为皇上所言极是。” 朱由校只是淡然一笑,随口说道:“等此间事了,我希望你跟洪承畴和孙传庭好好交流一下,在朕面前整那些虚的没有意义!朕需要的是实干型的人!” 朱童蒙大惊失色,忙称道:“皇上训诫臣铭记在心,日后定多向洪、孙二公讨教。” “希望如此!” 朱由校一脸笑意,朱童蒙却汗流浃背,好家伙,好不容易得来的南台秘书郎差点没了,果然自己还是没摸清朱由校的爱好啊。 这边君臣二刚聊完,那边后金军也终于填了两条小路,后金军终于越过了第三道壕沟,一直压着火的后金军将士个个怪叫着,挥舞着各式兵器奔向城墙。 然而还没等后金军将士冲出去十步远,就听见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响起,所有人都懵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城上发炮,但仔细一观察却不是如此,他们变得疑神疑鬼起来,本能地以为明军用了什么妖法。 直到有人踩着地雷炮引发了爆炸,这下才有人醒悟过来,大声喊道:“土里有火炮!” 虽然喊的不对,但这足以让所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地面,再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生怕下一个倒霉蛋就是自己。 不过如此一来,守城的明军可就乐了,第三道壕沟已经很接近城墙了,在这里作战必须要快打快冲才好,但现在后金军蹑手蹑脚,直接成了活靶子,城墙上的明军两眼冒光,直接抄起火枪或者弓弩开始射杀,如此一来,后金军损失惨重,许多人不愿被射杀就乱跑,结果自然是不幸踩着地雷炮,被炸的粉身碎骨。 前方军情第一时间传回大帐,老努面色由凝重变成铁青,忍不住脱口骂道:“黄毛小儿欺我太甚!” 不过骂归骂,事情总要有人拿主意,此情此景,如果继续一意孤行,恐怕会引发越来越多部众的不满,因此在经过短时间的思索后,老努终于下令:“先撤回来吧,明日再战。” 部下将领如释重负,纷纷前去收拢部下。 老努有些气火攻心,眼前感觉一黑,差点没跌倒,多亏身边的贴身护卫及时将他搀住。 戎马一生,一直顺风顺水,但没想到这一年来处处吃瘪,好不容易收拾了熊廷弼,夺了辽、沈二城,本想着借着大胜之威教训一下狂妄的朱由校,没想到到头来却被朱由校这个毛头小子教做人,简直就是对他这个大金开国君主军事能力的羞辱! 老努是越想越气,最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可把一帮伺奉的亲卫吓得不轻,赶忙要去汉军找大夫。 老努却及时制止了亲卫去给他找大夫,他略显虚弱地说道:“不可让外人知道此事,否则杀无赦!” “喳!”所有亲卫都是老努精挑细选出来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派人回辽阳通知大贝勒,让他来此地。” “喳!” 第69章 偷家 辽阳城。 自从攻下辽阳城后,老努便把大贝勒代善和二贝勒阿敏叫了过来,代善管理辽阳、阿敏管理沈阳,这次老努西征之后,代善就成了辽阳城里最大的话事人了。 “报!禀告贝勒爷,二贝勒爷派人来送信,说是有紧急军情!” 贴身家奴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代善有些不高兴,他不紧不慢道:“阿敏那个废物就不能让阿玛省心吗?” 家奴能说啥,只能低着头不说话,等代善发完脾气。 代善又啰哩啰嗦说了一阵,这才吩咐道:“让人进来吧。” “喳!”家奴应了一声退下了。 片刻功夫,一个家奴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向代善行礼道:“奴才兀连哈参见大贝勒爷。” 代善扫了一眼来人,漫不经心道:“你家主子让你来,有什么事啊?” “回大贝勒爷的话,二贝勒爷没说,只是让奴才昼夜兼程把信件送到辽阳,说是大贝勒爷一看便知。” 说完,兀连哈从褡裢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代善的家奴。 代善接过信件,慢悠悠地拆开,结果只读了几句就再也不敢轻视了。 待到读完整封书信,代善额头上的汗珠已经顺脸淌下来了。 代善颤抖着放下书信,问道:“你什么时候从沈阳出发的?” “回大贝勒爷,奴才是昨天下午从沈阳出来的。” 代善算了一下,随即骂道:“阿敏这个废物,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皮底下的敌人都看不住,还有什么用!等阿玛回来,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听到代善骂阿敏,兀连哈也不敢做声,他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奴才,主子家的事情不是他能置喙的。 过了许久,代善才平静下来,他看了一眼兀连哈道:“你现在就回去,告诉阿敏那个废物,赶紧回师救援萨尔浒,将功赎罪,求个活路吧。” 兀连哈也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就大概猜到了信的内容,只是他还没猜到会是什么人进攻萨尔浒。 “奴才这就赶回去通知二贝勒。” 兀连哈走了,代善跌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家奴在一旁看着,却不敢去打扰。 过了一刻钟,代善才终于回过神来,赶忙将书信重新装进信封,对家不说道:“赶紧派人马不停蹄把这封信送到汗王那里,人累死了换人,马累死了换马,一刻也不能耽误!” “喳!” 林丹巴图尔以锡尔呼纳克为统帅,率三万大军绕过铁岭直扑萨尔浒,这事要是传出去,前线的后金将士立即就得炸营,萨尔浒不知有多少人的家眷和财富,这要是被蒙古人劫掠而去,那将会有一大帮人会心疼死,这其中就包括代善和他老子! 震惊的同时,代善也有些疑惑,林丹巴图尔这个怂包是怎么想到奇袭萨尔浒的,难道说是大明皇帝的计谋? 家奴很快回来了,同时也带回来了一个人,老努的人,是来传达老努口信的。 “大汗有命,令大贝勒即刻前往广宁大营。” 代善有些不解道:“阿玛有没有说是何事?” 来使左右打量一下,说道:“此事只能大贝勒一人知晓。” 代善识趣地赶走奴仆,来使这才小声说道:“大汗在广宁城屡次受挫,心火攻心,身体抱恙,想要大贝勒前去主持大局。” 代善内心先是震惊,随后又是窃喜,来使说是身体抱恙,但绝对不会是一般的抱恙,要不然不会让人来请他到广宁,这明显是老努担心自己扛不过去,在为后事做准备。 想到自己又有可能继承汗位,代善感觉心在狂跳,甚至差点笑出了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老家被偷?前线进展不顺?这些事在代善现在看来,那都不是事,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得抓紧时间行动起来,争取抢班夺权成功! “我这就准备一下,稍后便随你前去广宁。” “喳!” 代善很快离开了辽阳城,带着野心走的,而在辽阳城东北二百多里的苏子河边,一群同样带着野心的人正在烤肉。 八天前,锡尔呼纳克带着三万人从铁岭以北悄悄进入辽东山区,随后一路南下,直逼萨尔浒城,一路上可谓顺风顺水,在孙传庭的操作下,蒙古军出其不意,同时使用里应外合之计,仅用半天时间,就攻下了萨尔浒城北面的界藩城,随即渡河围住萨尔浒城。 不过到了萨尔浒城这里却碰到了钉子,城里守军虽然不过七八千,但谁都知道蒙古军要来干什么,老弱妇孺悉数加入了守城的行列,三贝勒莽古尔泰甚至几次带兵出城与蒙古军队野战,打得蒙古军将领怀疑人生。 蒙古军不善攻城,战事一时陷入胶着,一向谨慎的锡尔呼纳克竟然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几度想要撤兵,结果却被孙传庭拦住。 “城破在即,大帅此刻退兵,恐怕回去之后大汗会治罪与你啊。” 锡尔呼纳克本就不是完全赞成出兵偷袭萨尔浒的,他始终认为这是朱由校和孙传庭的阴谋,因此一路上对孙传庭一直没什么好脸色,此刻见孙传庭拿林丹汗压自己,他颇为不爽地扔下一块烤羊排,不屑道:“孙先生说城破在即,我怎么没看出来?” 孙传庭不以为意,反问道:“大帅可知我这两日在做何事?” 这下锡尔呼纳克直接笑了起来:“听说孙先生带着一帮人没日没夜砍树,难不成分不到金银想拿一些树木回去?” 孙传庭直想破口大骂,我特么辛辛苦苦砍树做攻城器械,你特么还有心思取笑?! “大帅,我希望等建虏援军赶来的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 锡尔呼纳克闻言也收了笑意,严肃问道:“只是不知孙先生还要几日?既然你也知道建虏援军随时可能赶来,还是希望你给本帅一个准信。” 孙传庭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天,一天之后回回炮就可使用,虽是赶工之作,但对付区区一个萨尔浒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本帅就再等孙先生一天!”锡尔呼纳克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孙传庭望着锡尔呼纳克远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丝鄙夷的神色。 “孙先生,看我捉到了什么?!” 李守义突然出现,穿着短打,挽着裤腿,手里提着两条肥嘟嘟的大鱼。 “你在哪里抓的鱼?” “就在这河里啊。” “扔了吧。” “为什么?这么肥美的鱼,不比那膻哄哄的羊肉好吃,我可是吃够了!” “你非要吃我也不拦你,不过有一句话我先告诉你,这里两年前曾发生过一场大战,几万人死在这里。” 李守义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听了这话,如同见了鬼一样,立即将手里的鱼扔出去老远。 “孙先生,这里就是两年前咱们损兵折将的地方?” 孙传庭重重地点点头,面色沉重道:“对,就是这里,当时数万汉家子弟血洒疆场,今日咱们到此,就是要为他们报仇的!” 李守义这下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孙传庭执意要攻打萨尔浒了,这不仅是热血复仇的故事,也是青史留名的伟业! “孙先生,你说怎么办吧?哥几个既然跟着你来到这里,就没有怕死的孬种!” 孙传庭此刻却面色一变,说道:“不,你们要做的不是去战死,而是要尽量保护好自己!破了此城,建虏势必与这些蒙古人不死不休,吾等到时要尽快与他们脱离,以免遭殃。” “知道了,孙先生你放心,卑职当年在西北做夜不收从没出过事,就是跑得快!” 第70章 破城 回回炮,又名西域炮、巨石炮、襄阳炮,是一种抛石机,用于战争攻守,这种抛石机是在古代抛石机的基础上通过改进、创新而来,它更加先进,威力也更加巨大。 蒙元时期,回回炮大行其道,统治者对回回炮手和军匠的训练、组织、管理极为重视,在元军攻破襄阳的第二年,就设立了回回炮手总管府。 到了至元十六年,忽必烈又调令两淮新附军匠六百人及蒙古、回回、汉人等能造炮者俱至京师大都;十八年,设置回回炮手都元帅府;二十二年,改都元帅府为回回炮手军匠上万户府,品秩为正三品。 孙传庭自幼喜读兵书,自然是知道回回炮的,这次朱由校派他出使,也算是歪打正着,帮了蒙古大军一个大忙。 孙传庭从锡尔呼纳克那里要来了一千多名身强体壮的士兵,这些人将组成回回炮队,协助大军攻城。 第二日午时刚过,五架简易的回回炮就组装完成了,锡尔呼纳克下令开始第三次攻城,一场蒙古人对女真人的战争即将在这个塞外小城打响。 近三万蒙古大军集结到了萨尔浒城下,而城内连老弱妇孺全算上也不过一万五六千人,城上的八旗兵倒还好,但那些老弱妇孺却都有些哆嗦了。 黄台吉虽然表面镇定,但内心其实也有些慌了,已经三天了,援军迟迟没信,城内也是人心惶惶,有一些汉军及其家属更是蠢蠢欲动,大有临阵倒戈之势,这让他很是担心,不得不加大对这些汉军及其家属的监视,如此一来又牵制了一部分兵力。 莽古尔泰尔泰每日不是咒骂蒙古军队,就是酗酒逞能,虽然出城野战也有所斩获,但对整体战事并没有任何扭转性的作用。 锡尔呼纳克带着十几名亲兵来到西门外,用蒙古语高声喊道:“城上的人听着,本帅乃是蒙古大汗、大元皇帝钦命征东大元帅,今日给尔等最后一次机会,开城投降可免一死,否则,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黄台吉此刻正在城上,听见锡尔呼纳克喊话,用蒙古语回敬道:“我大金与你家大汗素无仇怨,你家大汗却兴无名之师,趁人之危,欺负老弱!奉劝你一句,赶紧撤兵,否则我大金八旗铁骑定让你有来无回!” 锡尔呼纳克闻言大怒,这些年来,后金一直在掠夺东蒙古部族的人口和牲畜,他也是受害者,如今黄台吉却说“素无仇怨”,这如何不让他生气?! “呸!无耻蛮夷,掠我人畜,竟然还敢在此大言不惭,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莽古尔泰此刻正好赶来,闻言立即跳脚骂道:“你才不要脸呢,就知道欺负老弱妇孺,有本事去找我八旗铁骑决战啊,在这儿逞威风算什么本事!” 锡尔呼纳克被噎的够呛,气急败坏道:“好!好!好!既然尔等冥顽不灵,那今天本帅就好好教训一下你们这些蛮夷!” 黄台吉还没开口,莽古尔泰叫嚣道:“要战便战!” 锡尔呼纳克转身就往本阵赶去,但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莽古尔泰的莽撞,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只见城上的莽古尔泰搭弓射箭一气呵成,一支乌黑的羽箭直奔他的后心而去。 或许锡尔呼纳克命不该绝,一名亲兵无意间回头,正见羽箭离弦,他二话没说,直接替锡尔呼纳克挡下了致命的一箭,羽箭穿透了他的皮甲,直入心脏,他吭都没吭一声便跌落马下。 锡尔呼纳克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撤进本阵之中,随即恶狠狠地下令攻城。 莽古尔泰见锡尔呼纳克大难不死,懊恼地拍了一下大腿,他本想擒贼先擒王,一举干掉锡尔呼纳克,结果却被锡尔呼纳克侥幸逃脱,懊恼之余只好整军备战。 黄台吉一脸阴沉,恨不能上去给莽古尔泰两脚,本想着拖延一阵,这下倒好,直接惹毛了锡尔呼纳克,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 无奈之下的黄台吉也只好整军备战,心中祈求上天能让援兵及时赶到吧。 孙传庭指挥着一千多人将回回炮推到离西城墙不远的地方。 五架回回炮迅速固定完毕,很快就有锡尔呼纳克安排的人手搬来石头充作石弹,这些石头多是从附近山上采来,由于时间仓促,这些石头什么样的都有,奇形怪状,而且大小不一,大的可达二三百斤,小的只有三五十斤。 正常来说,回回炮的发射流程是这样的:利用杠杆原理,在抛杆一端装有重物,而另一端装有待发射的石弹,发射前须先将放置弹药的一端用绞盘、滑轮或直接用人力拉下,而附有重物的另一端也在此时上升,放好石弹后放开或砍断绳索,让重物的一端落下,石弹也顺势抛出。 孙传庭没时间制造的那么完美,他直接使用人力代替重物,他从军中挑出百多名力大如牛者,以二十五人一组,奋力拉动抛杆,将石弹抛进城去。 黄台吉和莽古尔泰看着城下的五架回回炮,也是懵了,他本认为锡尔呼纳克会像前两次一样攻城,那样还能坚守一些时日,如今看到回回炮,他俩这心直接凉了半截。 准备就绪,孙传庭随即下令开始抛石攻城,第一轮抛石手体力充盈,因此选择的多是二百多斤斤的大石头,五架回回炮的抛石手高喊着口号,一齐发力石弹将抛了出去。 孙传庭设计的回回炮支点很高,抛杆也很长,在这些蒙古大力士的奋力一拉下,石弹带着强劲的力道直接越过了萨尔浒城的城墙,砸进了城中,砸死砸伤了数十人。 守城的后金军民见此情景不由得恐惧起来,这时第二轮石弹又抛了过来,不得不说这玩意对付这种小城比火炮效率高多了,这一轮有两块石弹砸中了城墙,城墙上守城的士兵立即被砸死十好几人,土石构筑的城墙也被砸坏了两处。 锡尔呼纳克此时也不着急让士兵登城,只是看着回回炮不停地将石弹抛进城去。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 抛石手换了两茬,越来越多的石弹被抛进城去,城中的伤亡在不断增加,一些房屋也起了火,黄台吉不得不派出一些人手到城中各处救火。 西面城墙也是岌岌可危,城头守军的恐惧情绪在迅速蔓延,汉军已经出现了溃逃现象。 莽古尔泰见士兵溃逃,气急败坏地抽出腰刀下城斩杀了几人,正当他准备继续斩杀溃兵的时候,只听得黄台吉一声大喊:“五哥小心!” 莽古尔泰闻声情知不妙,赶忙进行躲闪,只可惜他躲错了方向,一块足有一百多斤的石弹正好砸中了他,他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莽古尔泰脑袋被砸碎,神仙难救,黄台吉虽然平日里厌恶莽古尔泰,但此刻在城上见莽古尔泰身死,也是悲痛不已,差点背过气去。 莽古尔泰一死,守军的溃逃现象就更严重了,尤其是汉军,甚至有人准备去打开城门投降了,黄台吉只好加大镇压的力度。 “砰!”又几颗石弹砸在城墙上,城墙终于支撑不住,哗啦啦坍塌两处近丈余宽的豁口。 锡尔呼纳克见时机成熟,下令全军攻城,两万大军如同脱缰的野马,挥舞着手中的各式兵器,怪叫着杀向萨尔浒城。 虽然后金军民拼死抵抗,但蒙古军依旧如潮水般地涌上了城头,转瞬的功夫就杀到了城内,随着豁口被蒙古军占领,萨尔浒西城已经算是失守了。 第71章 混乱 蒙古军很快攻进城中,与不愿投降的后金军民展开了混战,一时间城中各处都是刀光血影,双方犹如仇人见面,玩了命的厮杀,直到将对方砍翻在地。 黄台吉率军且战且走,一边收拢军民,一边逐步向东城退去,他是万万没想到西城这么快就失守,东城又能坚持多久呢,一股生平从未有过的绝望感油然而生。 西城惨烈的战事进行了一个时辰逐渐停了下来,整个西城已经是面目全非,目光所及无不是残垣断壁,残缺的尸体到处都是,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皮毛燃烧的味道,以及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孙传庭在李守义的护卫下来到城中,目睹城中的情景,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蒙古军队没有去乘胜进攻东城,而是在西城烧杀抢掠,萨尔浒西城本就是后金的富人区,“豪宅”不少,这可乐坏了蒙古士兵们,本着谁抢着算谁的原则,上万人几乎快把萨尔浒西城翻个底朝天了。 “贪得无厌之辈!”孙传庭忍不住骂了一句,本来他想的是借机彻底荡平萨尔浒城,但现在这帮毫无纪律性的蒙古士兵的作为,让他的计划很难再继续下去。 “孙先生好手段,如此轻易就破了城,真乃神人也!”锡尔呼纳克尽量想找几句好听的汉话夸奖一下孙传庭,可惜想了半天才想出了这么一句。 孙传庭才懒得听这些废话呢,他赶忙劝道:“大帅,建虏余孽还占据东城,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如此纵容将士劫掠,只会让东城的建虏坚定守城之心,将对攻城不利啊!” 锡尔呼纳克虽然书读得少,但也不是不懂书上那些道理,只不过有些事他也无法做主。 “孙先生,你以为我这个大元帅像你们汉人的大元帅一样吗?实话跟你说,除了本帅本部人马,其他部族的将士除非是大汗在此,不然谁也制止不了他们的行为。” 孙传庭一路上也看出来了,他只好无奈地叹息道:“东城难破了!” 劫掠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基本结束,蒙古军每个将士都抢了不少,东城城墙上的后金军民看到此情此景无不双眼通红,咬牙切齿表示要与蒙古军血战到底。 黄台吉很满意现在的士气,财宝此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价值,蒙古军队愿意抢就抢,只要保住后金的有生力量,他日就可以把这些财宝再抢回来。 “阿玛!”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将黄台吉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回头看去,原来是自己的长子豪格。 今年十二岁的豪格身后跟着一帮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们个个神情坚定,跟在豪格身后。 “你来做甚?”虽然心中猜到了七七八八,但黄台吉依然出言相问。 “孩儿等请战!” “好!”黄台吉没有反对,这些孩子就算不参战,城破之后恐怕也很难保全,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轰轰烈烈战死! “谢阿玛!” “谢贝勒爷!” “豪格,从现在起你就是牛录额真了,这些人便是你的部下!” “领命!” 西城中有一处汉式建筑,这里原是老努的“汗王宫”,此时,锡尔呼纳克正坐在老努命人精心打造的“王座”之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孙传庭站在下面,却是一脸的焦急,刚刚属下来报,回回炮队的那些蒙古大力士也跑去劫掠去了,现在根本没几个人搬运回回炮,想要用回回炮攻击东城,不知要等到何时。 “大帅,是否该下令进攻东城了,据探子探报,沈阳城的建虏已经在阿敏的带领下离开了沈阳城,不日就能赶到,若不尽快攻下东城,到时恐会腹背受敌。” 锡尔呼纳克闻言,却显得极为不悦,孙传庭把手伸得太长了! “孙先生,此事本帅自然是知道的,如何处置也有本帅定夺,孙先生你只管协助本帅管好回回炮队便是。” 话里话外的意思,孙传庭又如何听不出来,但他如今寄人篱下,有火气也只好暂时忍着。 “那好,希望大帅早下命令,本官告辞!” 孙传庭没好气地离开,锡尔呼纳克脸色也不好看,他叫来亲信吩咐道:“明国想驱虎吞狼,咱们可不能真跳进这个圈套,告诉下面的头领,攻城的时候别那么卖力,该抢的也抢差不多了,咱们犯不着跟建虏结下血海深仇。” “是,末将明白。” “还有,阿敏不足为患,需要看紧辽阳那边的情况,若是老努回兵,咱们就撤回草原。” 孙传庭回头看了一眼汗王宫,小声向身边的李守义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孙先生放心,弟兄们已经按你的吩咐换上了蒙古鞑子的衣服,只等天黑就可以行动了。” “好!做得不错,本使回去一定帮你向皇上请功。” “多谢孙先生,都是孙先生的功劳。” “这是你应得的,本使怎敢贪功!锡尔呼纳克想见好就收,本使却不会成全他!”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萨尔浒城内一片通明,东城是防守的后金军民点燃的火把,西城则是四处燃烧的房屋,以及蒙古军队堆起的篝火。 李守义带着七人摸到了汗王宫后面,这里是为数不多的未遭损坏的地方,此刻里面关押着老努的大福晋阿巴亥和多铎母子,以及一些婢女侍妾,锡尔呼纳克准备把这些人带回草原,作为日后要挟老努的筹码。 这样重要的俘虏本应重兵看管,只不过这帮蒙古兵还对劫掠之事意犹未尽,因此看管的人手少的可怜。 李守义等人悄悄接近后院院墙,院墙不高,几人搭人梯上了院墙。 里面不大,情形一目了然,李守义很快发现了关押俘虏的地方。 有了目标,李守义带着三人悄悄下了院墙,朝关押俘虏房间摸去,三人身上都带着火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趁着局势不稳,烧死那些俘虏,一旦这个计划得逞,锡尔呼纳克纵使有一千张嘴也洗脱不干净了。 距离越来越近,前面却突然走过来一队巡逻的士兵,李守义等人只好先退了回去,在一间小房子后隐藏。 顺利躲开了巡逻队,一名部下急着要起身出去,却被李守义一把拉住。 “头,啥意思?” “嘘!”李守义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果然见到几个身影从不远处的院墙跳了下来,李守义数了一下,一共九个人。 九人跳下院墙后,直接朝关押俘虏的地方摸去,李守义立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这是来救人的,最后面一人甚至忘记了藏好辫子,这帮人肯定是建虏无疑! 李守义随即想到了一个计策,他对一名会蒙古语的部下说道:“一会出去以后,你就用鞑子话喊人,咱们来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四人整了整身上穿的蒙古兵服装,从容地走了出去,随后那名部下立即扯开嗓子高声喊道:“来人啊,建虏来劫囚了!” 声音不仅惊动了院里看守的蒙古兵,也惊动了来劫人的那九人,带头之人闻听叫声,先是安排了几人去救人,随即自己带头朝李守义等人杀来。 那人拔出腰刀直接朝喊话的李守义部下砍来,李守义扯开部下,举刀迎了上去。 二人过了几招,战个旗鼓相当,李守义不敢多做纠缠,一个虚招晃开那人,随即带人后撤。 那人本想去追,却又想着救人要紧,只好转身回了房间。 第72章 悲情之夜 被惊动的蒙古兵纷纷赶了过来,先头部队已经与那九人短兵相接,渐渐将九人围了起来。 李守义躲在暗处,感叹道:“可惜了几条好汉子,再这么下去,他们九个人一个都跑不了。” 部下一脸疑惑:“头,这些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建虏,你怎么还同情上他们了呢?” “谁说我同情建虏了,我只是敬重这几位汉子的行为,你看他们宁可被包围也不愿放弃救走那个女子和孩子,想必这两人对他们非常重要,这才让他们不惜以死相救。” “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觉悟,属下真是惭愧!” 李守义锤了一拳部下,笑骂道:“滚蛋!不会说话就不要说!都他娘的给老子注意点,一会趁乱咱们也摸上去,三儿你和老徐箭法好,给老子把那对母子给杀了。” “头,你刚才不是还说敬重人家吗,这会又要杀那对母子,万一那是人家的母亲和弟弟呢,你这不就属于自己打自己脸了吗?!” 李守义闻言一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敬重归敬重,但他们是咱们的敌人,今日位置换一下,他们一样会置咱们于死地!” “头,明白了!” 四人又等了一会,那边九人的九人队伍已经战死了四人,剩下的五人也逐渐不支,一旁的女人带着哭腔对带队的头目大声喊叫着。 李守义问了会蒙古语的部下,可惜他也懂不了几句,只是大概知道了带头之人确实是女人的儿子,名字叫阿济格。 “阿济格?!”李守义最近一直跟随在孙传庭身边,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后金的情报,阿济格是老努的第十二子,他的母亲正是老努现在的大福晋阿巴亥。 “这下有意思了,又来一个阿济格,一会一块给杀了,这下一个大福晋、两个儿子,再加上莽古尔泰那个倒霉蛋,足以气死老努了。” 说话的功夫,阿济格属下又阵亡了两人,只剩下两人护着阿济格,阿济格也受了伤,阿巴亥在阿济格身后泪流满面。 “阿济格,你不要管我,快逃吧!” “呢呢(对亲生母亲称呼),儿不逃!不能把你救出去,儿宁愿死在这儿!” 阿济格三兄弟对阿巴亥的感情非常深,又岂会轻易看着阿巴亥受苦。 “阿济格,你听呢呢一句劝,赶紧逃吧,以后照顾好多。。。” 阿巴亥的声音戛然而止,阿济格回身看去,阿巴亥雪白的脖颈上插着一支羽箭,身子正在缓缓倒下。 阿济格丢下手中的兵器,快步上前抱住了阿巴亥。 “呢呢,你坚持住,不会有事的!”阿济格说完,眼泪再也止不住了,顺着脸颊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阿巴亥已经不能言语了,一张嘴就有一口血沫子喷出,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抚摸了一下阿济格硬朗的脸庞,满眼的牵挂和不甘。 八岁的多铎不知所措,扯着阿巴亥的胳膊失声痛哭,阿巴亥看了看多铎,随后拉着多铎的手,将他托付给阿济格。 艰难的做完这些事,阿巴亥终于走完了人生的旅程,享年三十二岁,历史上的她死在弓弦下,这里的她死在羽箭下,方式不同,但工具却还是一样的。 “三儿、老徐,怎么搞的?!不是告诉你俩一起动手吗?!”混杂在围攻队伍边缘的李守义低声诘问,显得极不高兴。 “头,不是我俩,是蒙古兵动的手!” “日他娘的,这帮鞑子,尽坏老子的事!”李守义忿忿骂了一句,现在局势已明,阿济格身边的侍卫死个干净,阿济格自己也被蒙古兵围了起来,再想趁乱干掉多铎和阿济格不大现实了。 “撤!回去再想办法!”未免身份暴露,李守义只好先撤了。 出了院子,李守义特意绕道汗王宫正门,这时得到消息的锡尔呼纳克已经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你们几个先回去,老徐和三儿留下。”李守义有些不死心,还想再观察观察。 其他人得到命令,也没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李守义则与三儿和老徐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观察汗王宫的动静。 锡尔呼纳克现在简直想杀人,阿巴亥被人射杀,阿济格直接暴走,一时间犹如杀神附体,一个人杀的蒙古兵胆战心惊,虽然依旧将阿济格围在中间,但谁也不敢上去。 锡尔呼纳克阴沉着脸,阿巴亥不管是不是被误杀,锅也是得他来背了,现在若是再杀了阿济格,那老努绝对不会放过他! 锡尔呼纳克犹豫了,他一直没让弓箭手放箭,若非如此,任你阿济格杀神附体也得跪,他想放走阿济格,以此卖一个人情给老努。 “你走吧!”锡尔呼纳克最终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手下的将领想要出言阻止,却被锡尔呼纳克制止:“不用多言,本帅自有分寸。” 阿济格指了指地上阿巴亥的遗体和还蹲在那里哭的多铎,说道:“我要带走他们。” 锡尔呼纳克脸色变了又变,权衡利弊后说道:“你娘的遗体可以带走,多铎得留下!” “那我不会走!”阿济格说的斩钉截铁。 “别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锡尔呼纳克怒了,他已经姿态摆的够低了,却没想到阿济格却得寸进尺。 “呵呵呵!”阿济格冷笑连连,“无耻懦夫,你今日所做之事,以为我阿玛会放过你?还有你那个同样怂包的大汗,迟早都要做我大金的臣妾!” 锡尔呼纳克简直怒极,头脑一热也不管什么人情不人情了,声嘶力竭道:“给我射死这个狂妄之徒!” 弓箭手早有准备,命令一下,没等有心将领劝阻,数十支羽箭就直奔阿济格。 阿济格挥舞着腰刀阻挡,可惜依旧身中数箭,其中有两箭还正中要害。 阿济格身形一晃,差点没直接跌倒,他靠着房前的柱子,用腰刀支撑着身体,还想着继续战斗。 第二轮羽箭又来了,阿济格已经没有力气阻挡了,这一次他直接被射成了刺猬。 滚烫的热血从各处伤口流出,阿济格感觉自己昏昏欲睡,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临死前他看了看阿巴亥的遗体,又看了看弟弟多铎,最后不甘地闭上了眼,这一刻,他只有十七岁! 接连失去亲人的打击,让年幼的多铎陷入了愤怒之中,他捡起地上的刀就要跟蒙古兵拼命。 锡尔呼纳克还没有说话,他手下一员将领就大喊道:“不要害了他的性命,抓活的!” 锡尔呼纳克此刻也冷静了下来,眼见手上的“筹码”越来越少,他也不敢再大意,赶忙跟着喊道:“对!对!对!抓活的!” 愤怒虽然给了多铎力量,但他毕竟还是太小了,很快便被蒙古兵按在地上,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绑起来,严加看管!” 多铎被带走了,锡尔呼纳克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沉默许久。 “派人把母子二人的尸体送到东城,交给黄台吉。”都这份上了,锡尔呼纳克还想着卖人情呢。 “是!” 阿巴亥母子的遗体被抬出了汗王宫,角落里的李守义看的清楚,他此刻心情大好,栽赃陷害没做成,借刀杀人却做成了,这下就成铁案了,蒙古人想赖都赖不掉了。 “走,回去告诉孙先生。” 听了李守义的汇报,孙传庭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阿巴亥是一位好母亲,阿济格也是一个好儿子,建虏虽然残暴,但也不是没有良知的。” 第73章 缺德带冒烟 阿巴亥母子二人的遗体被送到了东城,面对这两具遗体,黄台吉心里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悲伤,最危险的对手没了,竞争对手也少了一个,这对他来说本应是好事一件,只可惜这两个对手却都是老努现在最宠爱的人,守城不利,折了阿巴亥和阿济格,同时让老努最喜爱的另一个儿子多铎落入敌手,如此“战绩”,若是老努得知,恐怕会直接暴走。 “先找个地方停放,待战事结束再行安葬吧。” 十一岁的多尔衮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一个人跑了过来,见到阿巴亥和阿济格的遗体,立即扑了上去放声大哭。 众目睽睽,黄台吉怎么也要上前安慰两句,结果多尔衮却一把推开黄台吉,眼神中尽是恨意,口中责怪道:“都是你,是你故意害死了呢呢和哥哥!” 黄台吉简直无语,老子就算有心要害你们,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啊! 黄台吉沉默,可不代表有人也会沉默,豪格此刻冲了出来,扯着多尔衮的脖领喝道:“你凭什么血口喷人,说我阿玛害死了你呢呢和哥哥?!” 多尔衮不屑道:“他不就是看我们兄弟得阿玛宠爱,担心日后我们兄弟抢了他的汗位吗!” 豪格还是年纪轻,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黄台吉见状,赶忙救场,他大声喝斥道:“豪格,干什么呢?!没大没小,怎么跟你叔父说话呢?!” 黄台吉说完,上前踢了豪格一脚,豪格趁势松开了多尔衮,冷哼一声站到了一旁。 黄台吉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对多尔衮说道:“十四弟,咱们可是一家人,我又怎么会对额娘和你们兄弟不利呢?这肯定是有人挑唆,你千万不要相信!” 多尔衮虽然岁数小,但天资聪颖,他怀疑黄台吉要害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去年阿巴亥被人诬陷与代善有染,背后就有黄台吉的影子,所以此时他又怎会轻易相信黄台吉是干净的。 多尔衮怒视黄台吉许久,却没有继续闹下去,而是一言不发和家奴将母亲和哥哥的遗体抬回了住处,留下面色难看的黄台吉杵在原地。 “哼!恃宠而骄,迟早有一日让你们兄弟吃点苦头!” 一夜无话,双方军队各据一城,相安无事度过了一晚。 转过天来,一大早,孙传庭便支起了两架回回炮开砸。 黄台吉一夜未合眼,眼睛里布满血丝,昏昏欲睡的他此刻见蒙古军发动攻城,也只好强行打起精神,指挥军民守城,同时暗自让济尔哈朗带人将老努的几名妾妃和一些十岁以下的贵胄子嗣保护起来,一旦情势不妙,就向东南突围。 蒙古兵得到授意,出工不出力,攻城战进展极为缓慢,回回炮手集体摸鱼,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东城投弹,给后金军民造成的损失极小。 孙传庭看在眼里,也没有多说什么,兵不是自己的,说了也是白费口舌,还会引起锡尔呼纳克的不满。 萨尔浒城东南百里外,这里是后金的发家之地——赫图阿拉,该城修建于万历三十一年,两年后,又增修外城。内城周四里,努尔哈赤及其亲族居住;外城周九里,居住精悍部卒。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在此即汗位,开创了后金政权。 老努迁都萨尔浒后,这里作为后金大后方,只留了很少的兵力,而且多为裁汰下来的老弱病残之流,正是这个决定,今日坏了大事。 就在蒙古军队攻破萨尔浒西城的时候,一支一千五百人的蒙古军队来到了赫图阿拉城西北,城里的四百守军只好关闭城门据城而守。 这支蒙古军队以骑兵为主,本就不善于攻城,而且也没有攻城器械,而老努经营多年的赫图阿拉山城易守难攻,其结果可想而知,蒙古军队虽然发起了几次攻城,但都被打了回来,损失了近二百人,之后就再不敢攻城了,城里的守军也不敢出城野战,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蒙古军队驻扎在赫图阿拉城西北五里,他们身后不远有一座山岗,后金人称“尼雅满山岗”,这里左砂龙头山,似青龙环护;右砂烟囱山若白虎拱卫,山前明堂平整开阔,苏子河如玉带围腰,山川瑞秀,形胜汇集其间,实为风水宝地! 这么好的风水宝地,就算老努不懂风水,也会有人告诉老努,事实也是如此,这里如今被老努家族称为“赫图阿拉祖陵”,里面葬着老努的六世祖猛哥帖木儿及其嫡福晋、曾祖福满及其嫡福晋、祖父觉昌安及其嫡福晋、父亲塔克世、母亲喜塔拉氏,以及伯父礼敦、五叔塔察篇古等人,是名副其实的祖陵。 跟随蒙古军队来到这里的有一人名唤冯世季,乃是孙传庭前妻冯氏家的家生子,跟随冯氏来到孙家,孙传庭见他聪明伶俐,便让他做了侍奉左右的跟班,此次孙传庭派他跟着这支蒙古军队,自然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就是尼雅满山南麓的这片努尔哈赤家族祖陵! “虎将军,看来建州城(即赫图阿拉)轻易是攻不下来了,不知虎将军有何打算?” 冯世季的意思苏赫巴鲁自然明白,但他却皱起了眉头眉头,本以为是一趟肥差,结果却撞了钉子,东西没抢着,还折了不少人,这让他岂能甘心退兵! “冯先生,再等等,大元帅不还没通知我等退兵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冯世季暗骂一句,脸上笑盈盈说道:“虎将军真乃良将也!此番回去大元帅一定少不了奖赏!” 苏赫巴鲁脸忍不住抽了一下,心中暗骂:“那个老匹夫能舍得奖赏何至于做林丹巴图尔的走狗!” “你自己想挑软柿子捏,现在踢到石头上也是活该!”冯世季全当没看见苏赫巴鲁的表情,依旧笑盈盈地说道:“虎将军,虽然攻不下建州城,但我等也不能在此枯坐吧?” 苏赫巴鲁好奇道:“那冯先生有什么好主意吗?” “上钩了!”冯世季心中暗自得意,说道:“小人闻听北面五里外便是建虏的祖陵,建虏居于此地数百年,掠夺我大明及女直各部财宝不在少数,这祖陵里陪葬品怕是不少,不知虎将军有没有兴趣?” 这么直白的话,苏赫巴鲁又不是傻子,哪里会听不懂,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冯先生说的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虎将军去那里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冯世季哪里知道真假,只好这么说,以此撇清责任,免得到时候苏赫巴鲁找自己麻烦。 苏赫巴鲁有些心动了,他这一路南来,就遇到了一个城寨,里面却只有可怜的一百多汉军奴隶,根本没抢到什么东西,现在赫图阿拉抢不了,那总不能空手回去吧,这样的话不得让人笑话死! 然而转念一想,苏赫巴鲁又有些犹豫了,那可是老努家的祖坟,这要是给刨了,老努不得追到天涯海角报仇啊! 冯世季察言观色,小心询问道:“虎将军害怕建虏报复?” 苏赫巴鲁立即涨红了脸,狡辩道:“开玩笑!我堂堂蒙古勇士会怕一帮蛮夷?!” 冯世季差点笑出声,强忍着笑意说道:“那虎将军还怕什么?去看一看总不会吃亏就是了,天下这么大,建虏这点人,还真能追到天涯海角不成?” 苏赫巴鲁还是有些犹豫,冯世季凑上前来,小声说道:“小人可是听说昨天已经有一伙乱兵去过那边了,这笔账建虏恐怕只能算在虎将军你的头上了!” 第74章 各怀心事 广宁城外,后金军大营。 “噗——”老努看完书信,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本就不是很好的身体这下更加虚弱了。 “大汗,你这是怎么了?”一旁的家奴吓得不轻,脸色像一张白纸一样。 “大贝勒来了没有?”老努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仿佛马上就要驾鹤西游一样。 “回大汗,按时间算应该快到了。” “那就好!等他到了让他立即来见我。” “喳!” “这两日军中人心可稳?” 家奴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大汗,奴才确实听见有些人私下说了些不敬的话,汉军那里有些人心浮动,不过都被抚顺额驸给弹压下去了。” “李永芳吗?”老努若有所思,说道:“你拿上一百两金子,再挑五六名俘虏的年轻汉女一并送给抚顺额驸,现在就去办。” “喳!” 家奴离开大帐,正好遇见风尘仆仆赶来的代善,代善见到他,赶忙客气上前打招呼:“翰鲁卜,阿玛可在帐内?” “回大贝勒,大汗正在里面休息呢,方才还和奴才说,见到大贝勒让你立即觐见。” 代善抬腿就要进大帐,却又收了回来,他将翰鲁卜拉到一旁的僻静处,掏出一颗金豆子塞到翰鲁卜手中,小声问道:“阿玛他病情如何?” 翰鲁卜不是第一次收代善的东西了,他也不拒绝,直接收好金豆子,随后凑到代善耳边说道:“大贝勒,大汗已经连着吐两三回血了,饭也吃不下多少,这两天基本没下过床。” 翰鲁卜说完,朝代善行了个礼,随口说道:“奴才还有事,先告退了。” 代善没去搭理翰鲁卜,他的心此刻在狂跳,快要跳出来的那种!老努如果真死在这里,他是不是就可以趁机捡漏成为新的大汗?! 代善努力平复了一下狂跳不止的心,又努力挤出两滴眼泪,装作一副悲伤的样子,才终于走进了老努的大帐。 进了大帐,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充斥其间,一名汉人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在一旁煎药,中药味正是从那里发出的,老努是一点都信不过汉人,哪怕这个医生是李永芳的亲信,他也要现场监督煎药的过程。 “儿臣见过阿玛!” 老努打量了一眼代善,话里有话道:“代善,你来的挺快啊!” 代善心中一惊,忙解释道:“儿臣听闻阿玛身体抱恙,哪里敢多耽搁。” 老努盯着代善看了许久,最后叹息一声,说道:“你有心了,既然来了,这边的担子你就先挑起来吧。” 代善心中大喜,脸上却还是装作悲伤道:“阿玛也不要动气伤了身子,大金国还指望阿玛撑着呢。” “我还死不了!风风雨雨几十年,比这更难的时候多了去了,我不也挺过来了!你们也不可在此时乱了阵脚,他明国和林丹灭不了大金国!” “阿玛说的是,儿臣这就去巡视各部人马,定要拿下广宁城,替父亲出这口恶气!” “巡视可以,攻城就不要做了,我明日便带四万人马返回辽阳,你留下断后,以免被明军咬尾。” 代善一愣,忙问道:“阿玛,这是何意?” “唉——”老努长叹一声,说道:“此番也是我轻敌了,只想着捉小皇帝,却忘了大金的处境,没有荡平辽南、慑服蒙古就贸然进兵,合该有此下场。” 代善也不傻,他立即明白有别的事情发生了,于是小心问道:“阿玛,是不是海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老努点点头:“王在晋是个人才,阿巴泰战败了,明军四万人已经西进。” “什么?!”代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巴泰怎么战败的?不还有硕翁科罗巴图鲁吗?他手里有两万精锐,明军如何能敌?” “阿巴泰为何会败我暂时也不清楚,安费扬古吗,他的两万人现在应该还在盖州城下呢。” 代善有点明白过来了:“这个王在晋果然狡猾,他是故意引硕翁科罗巴图鲁去攻盖州,却将精锐藏在海州附近,伺机击败了阿巴泰,进而西进。” 老努赞许道:“想必是这样,这个王在晋不一般啊,听闻小皇帝已经升他做了辽东经略,看来是准备接替熊廷弼的,以后与其交战要格外小心才是。” “儿臣知道了。” “好了,你去安排吧,明日天明前我就先撤回辽阳了,你这边注意点。” “儿臣明白!”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李永芳一脸怒容看着李延庚,骂道:“逆子,安敢乱我军心?!” 这一巴掌太狠了,李延庚的左脸立即肿了起来,他捂着脸颊,心有不甘道:“父亲,你如此自欺欺人有意义吗?军中到处都在传言,老努恐怕命不久矣,一旦老努撒手人寰,军中一定大乱,到那时,正是我们父子弃暗投明之时,父亲,如此良机不可错过啊!” “啪!”李延庚右脸又挨了一巴掌,看起来总算不那么别扭了。 “滚出去!再敢多言一个字,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李延庚哪肯善罢甘休,张嘴还要说,却见李永芳直接抄起案几上的腰刀,这下他只好闭嘴,退出了李永芳的大帐。 出来不久,正好遇到翰鲁卜,翰鲁卜身后跟着六名年纪不大的女子,还有两名军士各自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不用想,肯定是金银之物。 早有传令兵通报李永芳,李永芳一脸谄笑走了出来,对翰鲁卜恭敬有加,惹的一旁的李延庚怒气冲冲。 仿佛感觉到了李延庚的怒气,李永芳转头对李延庚喝斥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做事去!” 李延庚正不愿在此,闻言直接甩袖而去。 翰鲁卜早就注意到李延庚红肿的脸了,他打量了一眼远去的李延庚,看似无意地朝李永芳问道:“大公子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还肿了?” 李永芳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这逆子弹压部下不利,部下竟然有人敢造汗王的谣,我这才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翰鲁卜没说什么,只是夸赞了李永芳两句,随后道明了来的目的,这把李永芳感动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直呼“奴才多谢汗王”。 李延庚躲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心里更加的难受,都说李家投靠了后金飞黄腾达,如果这种屈辱的日子也算是飞黄腾达的话,那他宁可不要。 “唉——”李延庚长叹一声,心中暗自做了决定,今晚如果能得到王化贞的保证,那就自己一个人离开后金,父亲既然非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只能断绝父子关系了。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得到密令的八旗精锐已经开始准备撤离,汉军这样的炮灰自然不会得到消息,汉军军营里依旧如往常一样,乱哄哄的像个菜市场。 李延庚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收拾了一些细软,将写好的断绝父子关系的书信放在了案几下的地毯中。 准备好这些,李延庚叫上两名知情的心腹离开了大帐,以巡视军营的借口朝广宁城走去。 三人一路小心提防,但今天他们觉得格外好走,不像上次那样好几次差点被发现,其实这也是因为撤军的原因,只不过他们三人都不清楚罢了。 一路兜兜转转,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三人马上要到约定的地点了。 “李公子走的真慢,在下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李延庚三人吓了一跳,赶紧拔出腰刀防御。 “什么人?!” “送信的人!”吴风从草丛中站起来,身上披着草叶做伪装,别说晚上了,白天估计都不一定能轻易发现,当然,这也是出自朱由校的“教导”。 “送什么信?”李延庚却是不能轻易相信对方的身份。 “王参议给你的回信!” “我不认识什么王参议!” “嘿嘿!李公子,你不用怕,这是我的腰牌,在下大明锦衣卫吴风!” 第75章 追 “李延庚他真的同意了?” 广宁城内,朱由校再三询问,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禀皇上,李延庚亲口所言,微臣不敢隐瞒。” “好!好!好!太好了!有了李延庚这颗棋子,以后平定后金阻力就会小多了!” 朱由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李延庚想的是直接反正,堂堂正正恢复他李家的名声,但朱由校想的却是让李延庚潜伏在后金,搞一些情报收集、策反将领、挑拨离间之类的工作,李延庚自然有些不情愿,可朱由校开出的条件却让李延庚不得不同意。 恢复名誉、赦免李氏父子。。。这诱惑力太大了,李延庚虽说要与李永芳断绝父子关系,但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他,内心还是不想做一个不孝之人的。 朱由校太会拿捏了,面对这些个诱惑,李延庚选择了服从安排,留在后金做一名高级间谍,为朱由校和大明王朝做事。 “只有你能做一名合格的间谍,朕才可以顺势承认你李家其实是忍辱负重、曲线救国!”朱由校给了李延庚承诺,但也做了要求,没有人能随便从他这里得到好处! “禀皇上,李延庚虽然遵从了皇上的旨意,但也开出了条件。” 朱由校好奇问道:“他开了什么条件?” “他想要三道免罪金牌和十道敕书。” “哈哈哈!”朱由校闻言笑了起来,“朕还以为他会开什么条件呢,就这?” 吴风有些无语,就这还少吗,这明显是要挟皇帝了,难道不应该治李延庚大不敬之罪吗? “你去告诉李延庚,这些朕都可以满足他,若是他做得好,待平定建虏之日,朕还可以给他封爵。” “微臣遵旨!”虽然心中有些不忿李延庚,但吴风清楚自己是做什么的,有些事还是少插手的好。 “安排到李延庚身边的锦衣卫选好了吧?” “禀皇上,选好了,一共五人,均是辽人,跟建虏有血海深仇,绝不会变节!” 朱由校点点头:“做得不错,情报的事情也不能全指望李延庚,锦衣卫也要自己发展眼线,朕希望一年以后,建虏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朕都能知道。” “微臣谨记!” “下去做事吧!” 第二天一早,睡的正香的朱由校被王体乾唤醒。 “什么事?” “万岁爷,建虏退兵了!” “什么?!”朱由校睡意全无,再次确认道:“你说建虏退兵了?” “回万岁爷,正是!秘书郎朱童蒙方才来报的,现如今正在外面候着呢。” 朱由校二话没说,披了一件外衣便走了出去。 前堂门外,朱童蒙带着一名年纪不大,但身材魁梧的军人站在那里,朱由校认识此人,正是新近发现的大神曹文诏。 “求我、文诏,建虏果真退兵了?” 朱童蒙没有说话,而是示意曹文诏说话,他犹记得朱由校刚见曹文诏时激动的表情,这曹文诏以后绝对是个简在帝心的人物,必须要与之相处好。 “回皇上,确是如此,天色微亮之时,微臣放到城外的夜不收来报,建虏大部秘密后撤,只留下小部分人断后。” 看来是不会错了,朱由校有些疑惑,这几天后金军虽然没能攻破广宁,但也没损失多大啊,这怎么就突然撤兵了呢? “会不会是诱敌深入之计?” 曹文诏人微言轻,不敢妄下决断,只会看向朱童蒙。 “臣以为不像,建虏若真想使用诱敌深入之计,便不可能是秘密撤兵。” 朱由校沉思片刻,说道:“那看来应该是建虏后方出了什么事,不是孙传庭就是王在晋,肯定是他们得手了,建虏这才不得不退兵。” “臣以为有此可能。” “曹文诏!” “微臣在!” “你马上派出更多的夜不收出去,朕要知道建虏到底是不是真的退兵,还要知道孙传庭和王在晋那边到底怎样了。” “臣领旨!” “朱童蒙! “臣在!” “你去通知守备以上的将领来朕这里议事。” “臣领旨!” 很快城内的各级将领便赶了过来,朱由校也不多说废话,直接下了命令:“据可靠情报,建虏大部今日一早撤兵东归,想来是孙传庭与王在晋在东面得手了,因此朕命令尔等回去整顿本部人马,备好武器粮草,随时准备出城追击建虏!” “臣等遵旨!” 这一次出征,朱由校的运气可谓极好,他现在有点飘了,军队没有损失多少,老努却撤兵了,看来八旗兵不过如此,他准备趁势给后金军一个重创,让后金元气大伤。 中午时分,曹文诏回来通报,后金军确实是撤了,如今城外的后金军大营已经空了,闾阳和镇宁的后金军也在缓缓后撤。 “好!传令下去,广宁城留王化贞和本部两万人守城,其余将领率部与朕追击建虏!” 曹文诏傻了,愣在原地许久才壮着胆子问道:“皇上要随军追击建虏?” “怎么了,不行吗?” 曹文诏差点没哭,他直接跪谏道:“皇上万万不可!建虏虽不善攻城,但其野战无敌,如若建虏得知皇上随军,皇上岂非危险?皇上万乘之躯,万不可冒此风险!” “你怎么跟那帮文臣似的,婆婆妈妈的!咱们有五六万人,建虏后军不过两三万多人,其中还有不少是汉军,就算他们杀个回马枪,咱们胜不了,自保总不会有问题吧?” “这。。。” “别婆婆妈妈了,你快点去通知各部将领,朕只给他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朕要看见他们出现在东门外!” “微臣。。。微臣遵旨!” 曹文诏刚走,朱由校就带着十三岁的曹变蛟离开了住所,再晚他怕那些文臣听到风声过来堵门,那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曹变蛟是曹文诏的侄子,虽然只有十三岁,却跟在曹文诏身边已经两年多了,这小子天生神力,小小年纪竟然能使得动二十多斤的大刀,弓马娴熟,简直就是天生的当兵料!朱由校有意将他留在身边,打算回北京之后与李鸿基那帮小子一起培养,使其将来成为少壮派军官的核心。 除了曹变蛟,朱由校还带了一千五百人的禁卫军,有了这些人,他相信就算下面那些乌合之众败了,他也能从容跑回来。 东门外,几个将领很快带着部下赶来了,朱由校粗略估计了一下,大约有近四万人,这帮将领还算识相,没敢抗命不遵。 “文诏,你再派人去闾阳和镇宁,传令给罗一贯和祁秉忠,让他们一同出兵,两日后西平堡会师。” “微臣领旨!” “好,出发!各部将领回去告诉属下将士,此次出征无论有无战果,回来均有赏赐!” “臣等替属下谢皇上!” 四万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了广宁城,直到这时城里的文官才知道朱由校随军出征的事,但为时已晚,想要追上去,又害怕兵荒马乱丢了小命,于是一帮人只好默许了朱由校的所做所为。 后金军撤得很快,朱由校带着大部队赶到西平堡的时候,夜不收传来消息,后金军后军已经撤到了沙岭驿,离着辽河近在咫尺。 朱由校看了看地图,对身边将领说道:“不能等了,咱们没带渡河工具,一旦建虏过了辽河,咱们就再也追不上建虏了。” 身边将领面面相觑,好吗,您还真要与建虏大战一场啊?意思意思,把建虏赶到辽河以东就可以了吧? 然而朱由校却像王八吃秤砣,继续说道:“因此,朕命令各部将骑兵集结起来,由朕统一指挥,追击建虏!” 第76章 拉拢 朱由校又一次领略了明末边军将领的军阀作风,四万人的大军,竟然有近三分之一是这帮人的家丁部队! 看着眼前这一万两千多人的家丁部队,朱由校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样放任下去,这些个总兵迟早会把一个镇的军队都变成他们的私人部队,然后他们拿着朝廷的钱,来实现他们的个人野心,大明迟早要毁在他们手里,这场战事过后,是该对这帮人下手了。” 心中有了计较,朱由校也不再纠结此事,他简单检阅了一下部队,随即下令开拔追击。 一名参将骑在马上,小声抱怨:“祁帅,末将可是听说建虏后军有两三万人呢,咱们就这点人,还要保护皇上,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了!” 祁秉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混账东西,胆敢胡言乱语,不想要你的狗头了吗?!” “祁帅,末将只是心疼下面的这一千多好儿郎,他们跟着祁帅一路从西宁来到这里,祁帅就忍心看他们全折在这里吗?别的总兵只多出了一半家丁部曲,咱这可是全部家底啊!” “混账!我等世受皇恩,自当肝脑涂地报效国家,生死又有何惧?!他们是他们,本镇绝不会做那不忠君父之事,尔等再敢胡言,立斩不饶!” 祁秉明显发怒了,吹胡子瞪眼的,吓得手下将领再没人敢说话。 正在这时,一名身形魁梧的军士策马赶来,向祁秉忠施礼道:“祁总兵,皇上有旨,请祁总兵过去说话。” 祁秉忠闻言,自然不敢耽搁,赶忙跟属下将领交代几句,跟着军士走了。 朱由校正和罗一贯说话,见祁秉忠赶来,主动打招呼道:“祁老将军,快过来,朕可是等你有许久了。” 祁秉忠要下马行礼,却被朱由校拦住了:“行军途中,礼就免了,祁老将军过来说话。” 祁秉忠应诺,打马来到朱由校旁边,保持了一个合适的距离,恭敬地问道:“皇上,不知唤末将何事?” 朱由校微笑道:“朕素闻老将军一生戎马罕有败绩,因此特召老将军过来议一议接下来的战事。” 祁秉忠是武将不假,可也不是不懂政治的糊涂蛋,朱由校说的“接下来的战事”可不是字面的意思,他之前听闻朱由校年纪不大,城府却不浅,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建虏虽遁走,然其实力未损,兵法云‘归军勿追’,臣以为还是早日班师为好,以免中其埋伏。” “好家伙!可真是打太极的好手!”朱由校忍不住心中吐槽,但脸上依旧带着微笑:“朕刚得到情报,王在晋率三万人已经从耀州过了三岔河,正在向西宁堡进发。” 祁秉忠和罗一贯闻言,都露出了笑容。 “建虏主力已撤回河东,其后军与我军旗鼓相当,而我军还有三万后援,此战我军优势还是很大的。” 祁秉忠皱了一下眉,果然,朱由校对接下来的战事已经有了安排,找自己来的目的绝不是“接下来的战事。” “臣提前恭贺皇上了!”祁秉忠还是想着装傻充愣。 朱由校收了笑容,说了一句祁秉忠和罗一贯都听不明白的话:“半场开香槟可不是好事!”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香槟,但二人也不敢多问,只是静静等着朱由校接下来的话。 朱由校也不打算再跟这些武将拐弯抹角了,所以直入主题道:“祁老将军,朕听说你的部下全是青海土默特蒙古人,弓马娴熟,骑射精湛,不知可是如此啊?” “回皇上,确是如此,不过这些将士都是忠义之士,绝不会背叛皇上。” “不不不!老将军误会了,朕不是怀疑他们的忠诚,朕只是希望老将军能帮朕一个忙。” “臣惶恐!皇上但有吩咐,臣万死不辞!” “朕前一阵子在顺义王和苏不地等人那里收了一千多蒙古青壮,想着替大明培养一些骑兵,但又担心他们一时半会融入不了新的生活,听说老将军手下有一批忠心为国的蒙古勇士,所以吗,老将军,你懂朕的意思吧?” 这等于直接卸了祁秉忠的兵权,朱由校也不敢说的太露骨。 祁秉忠心中确实有些纠结,但忠君思想还是让他义无反顾地应了下来:“此乃臣和属下的荣幸,臣和属下谢皇上隆恩!” 朱由校紧张的心也放下了,他再次微笑起来:“都说老将军公忠体国,如今一看果不其然,这里战事了了,老将军就带着部下跟朕一起回京师吧,以后老将军就留在朕的身边做个顾问,有不懂的事情也方便朕请教一二。” 虽然是升官了,但祁秉忠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京师那种地方哪有天高皇帝远的西宁住着舒服,一想到京师里的官场倾轧,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臣谢皇上!”纵是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祁秉忠还是不敢违抗圣意的。 “哈哈哈!有了祁老将军和罗将军二位,何愁新军不成!”朱由校趁着身边没有文官,又拉了两个忠心且善战的将领进京,如此一来,他就不怕接下来的改革会有人“铤而走险”对自己不利了,南海子里的水可是很深,掉进去搞不好就淹死了。 祁秉忠闻言,偷偷看了一眼罗一贯,发现罗一贯也正在偷看自己,看来刚刚的经历应该差不多,二人此刻突然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以后进了京师黑锅恐怕不会少背了。 搞定了两位将领,朱由校再没搞什么幺蛾子,大军一路快速进军。 一天后,大军来到西宁堡西十里,夜不收传来紧急军情,王在晋所部与后金军队遭遇,双方在西宁堡东五里开战。 得知这个消息,朱由校并没有下令大军出动夹击后金军,仅仅是派出了更多的夜不收,加大情报收集范围。 “传令,全军就地休息,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是!” 祁秉忠有些不解,现在正是夹击后金军的好时机,为何要按兵不动呢?还是说朱由校对兵法根本就一窍不通? 祁秉忠按耐不住,想要出言提醒,结果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朱由校开口说道:“二位是不是以为朕这么做有些不妥?” 罗一贯没说什么,祁秉忠却直言道:“回皇上,是!此时建虏主力不在,正是与王大帅夹击建虏后军的大好良机,一旦建虏遁走就再无此良机了。” 朱由校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在一起的纸交给了祁秉忠。 祁秉忠打开,原来是一封信,内容只有区区三四十字,但却让他大为震撼! “皇上,此事是真的?” 朱由校点点头:“林丹巴图尔躲在一旁等这个机会等许久了,他想趁机捞一票,他绝不敢欺骗朕!” “那就太好了!如此这股建虏怕是插翅难逃了!”罗一贯兴奋的直搓手。 祁秉忠却有些担忧道:“虎墩兔恐怕不会尽全力,想要围歼这股建虏恐怕并不现实。” “老将军放心,朕这里还有一个消息,朕也已经告诉了林丹巴图尔,他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出力的。” 祁秉忠有些好奇:“臣斗胆,敢问是何消息?” 朱由校却神秘一笑,说道:“到时候,老将军自然就知道了。” “好了,全军好生休养,林丹巴图尔的哨探应该就在附近,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派人来联络朕,到时候就是全军出击的时刻!” “是!” 朱由校说得一点没错,林丹巴图尔此刻正在沙岭驿北面的辽东边墙外,他亲自带着两万多人的军队驻扎在这里,就等着形势变化,好从中渔利,结果朱由校的一个消息让他直接暴走。 “这个锡尔呼纳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是该杀!” 第77章 给林丹挖坑 饶是沙尔巴素养极高,此刻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林丹巴图尔啊,什么都好,就是不做人!要是朱由校在这里,非得骂一句“你特么真是个老六!” 同意派兵偷袭萨尔浒的是你林丹巴图尔,现在怨锡尔呼纳克坏事的还是你,搞的人家横竖不是人,怪不得各个部族都不愿跟着林丹巴图尔混呢,这种甩锅领导是真伺候不了! “大汗,老僧曾在汉地听闻一则故事,不知大汗可愿一听?”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讲故事?!”林丹巴图尔心里颇有些不满,但出于对沙尔巴的尊敬,还是客气地说道:“国师请讲!” 沙尔巴也不管林丹巴图尔到底乐不乐意听,缓缓讲道:“老僧听闻在汉地战国时期,赵国都城邯郸有一个姓程的姑娘,年芳二八,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每天到程家来提亲的人多如牛毛,程门经常是车水马龙,拥挤不堪。” 林丹巴图尔忍不住皱眉,但还是忍住没发火,沙尔巴则继续讲道:“有一天,程姑娘的母亲问她道:‘孩子,都这么多天了,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满意的人选啊?‘程姑娘不害羞地说:‘城东头的秦公子家境殷实,富可敌国,我想早晨到他家吃饭;城西头的楚公子人长得帅,文质彬彬,气度不凡,我想晚上到他家住宿。‘” 林丹巴图尔听到这儿,忍不住插话道:“这姑娘也太没廉耻之心了!” 沙尔巴有些失望地继续讲道:“程姑娘此语一出,简直是惊世骇俗,一时间世人俱称程姑娘朝秦暮楚,那些本来要来提亲的人再也不敢登门了,程姑娘也就再无人问津了。” 这下,林丹巴图尔可算是听明白了,沙尔巴这不就是变着法说他吗!林丹巴图尔有些不悦,沉着脸说道:“国师,若是有言教我,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本汗还是很尊重国师的。” 沙尔巴严肃道:“大汗,老僧讲这个故事也是想大汗明白,大汗既已决定与明国结盟,朝秦暮楚之事就不可取!昔日赵宋在金、辽间举棋不定,遂为金国所恨,以至灭国,此不可不知!老僧所言如有冒犯,还请大汗治罪。” 林丹巴图尔脸色变了数变,最后哈哈笑道:“国师如此善言,本汗岂会治罪。” “多谢大汗。” “那国师以为,本汗现在该如何做?” “按照明国小皇帝所言,出兵相助,他既有言在先,事后大汗的好处相信他也不敢食言。” 只能说沙尔巴还是不够了解朱由校,当他真正了解朱由校之后,他才知道朱由校是多么纯粹的“小人”! 林丹巴图尔点点头:“国师所言甚是,那本汗这就出兵,也正好会一会那个明国小皇帝。” “善!老僧恭祝大汗旗开得胜。” 主意已定,林丹巴图尔随即下令拔营,行军途中得到哨探来报,朱由校亲率大军已经抵达西宁堡西,另有一股明军已经与后金军交战。 林丹巴图尔闻言,赶忙下令全军加速前行,这要是去的晚了,那边战事结束,他就没法厚着脸皮多要赏赐了。 傍晚时分,林丹巴图尔所部与朱由校带领的部队相遇,随后有使者过来相请,林丹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几名亲信护卫来到了朱由校的中军。 朱由校早在旷野里燃起了篝火,他亲自上手,一整只羊已经烤的金黄,香气四溢,让人忍不住直流口水。 东亚怪物房两个大国的君主就这样第一次见面了,此情此景,桀骜不驯的林丹巴图尔一脸戏谑之情,忍不住嘲笑道:“没想到堂堂大明皇帝,却喜好庖厨之事,不知置万民于何处?” 朱由校只是淡然一笑,说道:“那想必呼图克图汗一定是仁德爱民的好君主了,下面的部落一定非常爱戴吧?”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朱由校这直接揭短的行径,着实让林丹巴图尔的脸上挂不住了,他沉着脸,反驳道:“最起码本汗治下没有建虏那样的叛逆!” “哈哈!”朱由校忍不住笑了起来,反讽道:“要是顺义王在此,不知他会不会赞成呼图克图汗这个说法?” 林丹巴图尔老脸一红,有些愤怒道:“宵小之辈,本汗挥挥手就能灭了他。” 朱由校这次没有继续挖苦,而是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顺义王是朕的臣下,呼图克图汗若是欺负他,朕可不会袖手旁观哦!” “哼!你们汉人就是喜欢这样欺负我们蒙古人!” 林丹巴图尔一脸愤恨之情,朱由校也不想跟他多斗嘴,于是转而说道:“呼图克图汗请尝尝朕的手艺如何?” 林丹巴图尔也不客气,直接坐到马扎上,接过朱由校递来的羊肉塞进了嘴里,刚嚼了一口,顿感眼前一亮,吃了这么多年烤全羊,还是第一次吃这么有味道的烤全羊。 看着林丹巴图尔的表情,朱由校意味深长道:“呼图克图汗是否觉得朕这烤羊肉比你们草原上的美味多了?” 林丹巴图尔一向高傲惯了,哪肯放低姿态,梗着脖子说道:“不过一般滋味,比我草原上的烤羊差远了。” 朱由校只是呵呵一笑,自顾自割了一块羊肉,蘸了一些干料,然后举着羊肉对林丹巴图尔说道:“这里面放了朕研发的秘制香料,本想着与呼图克图汗分享一二,既然呼图克图汗觉得远不如草原风味,那就算了。” 林丹巴图尔一听这话,直接怂了:“别!这口味确实不错,还是分享一下吧。” “果然,美食与美色最能征服人!”朱由校暗自得意,其实他所谓的秘制香料就是辣椒,这玩意此时已经传入了中国江浙、两广一带,作为一名烧烤爱好者的他又岂能不关注,于是宫廷中便多了很多干辣椒。 朱由校让尚膳监将这些干辣椒磨成粉,又加了同样外来的花生、孜然等物,混合成烧烤料,这次出征,考虑到很多时候要在野地吃饭,他便带了许多,下面的军士吃过几次,无不对此赞不绝口,这也是他有信心拿捏林丹巴图尔的原因。 “既然呼图克图汗喜欢,那朕回头就送一些给呼图克图汗。” 只是送一些,哪能满足林丹巴图尔:“这个能不能多给一些?本汗也好让下面的人一起尝尝。” 朱由校等的就是这个,他立即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哎呀!这个朕倒是可以答应,但呼图克图汗也应该知道,此物使用的香料不下一二十种,做这么一点就需要不少银钱,工匠们也得吃饭,朕又岂能看着他们饿肚子。” “果然如此!”林丹巴图尔最近收集了不少关于朱由校的情报,对这位大明皇帝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凡事锱铢必较,做什么事都把利益放第一位,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必须得小心才是。 “皇帝陛下觉得什么价格合适?” “不不不!”没成想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朕不要一分钱!” 这个世界上免费的绝对是最贵的,林丹巴图尔立即警觉道:“皇帝陛下不要银钱,那想要什么?” 朱由校狡黠一笑,说道:“既然呼图克图汗这么坦诚,那咱就明人不说暗话,朕想要的是放开大明商人到蒙古草原做生意的限制。” 林丹巴图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草原上缺乏盐铁等生活物资,而大明却有的是这些东西,以前虽双方也有商贸往来,但有很大限制,一旦放开限制让这些物资大量进入草原,那下面各部落的离心力将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别说统一蒙古了,恐怕自己的察哈尔部都得分裂。 “皇帝陛下,这个本汗恐怕不能答应,你还是换个条件吧。”权衡利弊之后,林丹巴图尔还是拒绝了朱由校。 “哟呵!还挺聪明!”见预谋没得逞,朱由校也不恼,因为他留了后手,送出去的烧烤料都是会掺“料”的,就不信到时候这帮蒙古贵族不同意他的要求! “既如此,那就再研究,来!先吃肉,今晚朕与呼图克图汗一醉方休!” 第78章 分兵突围 朱由校那边吃肉喝酒有说有笑,王在晋这边可就苦了,自从午前与代善率领的后金军相遇,双方就展开了战斗,到如今已经进行了五个时辰,双方部队都没有吃饭休息,都在拼命厮杀。 后金军急着抢占辽河渡口,而明军则要阻止后金军接近渡口,代善不想让八旗健儿命丧于此,王在晋也不愿搞砸朱由校交给自己的任务,双方就这么死磕,哪怕此刻已经天黑。 “贝勒爷,哨探来报,后面又来了一支蒙古军队,大约有两万人,已经与明军汇合。” 代善闻言眉头紧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本以为是一次轻松的断后任务,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前有阻击,后有追兵,若是没有援兵,自己这三万人恐怕凶多吉少。 “老头子这次真是昏了头,非要跟明国皇帝一较高下,现在搞成这样,真是得不偿失啊!”代善心中忍不住吐槽老努一顿,他现在也就是不知道萨尔浒那边是什么情况,若是让他知道,恐怕吐槽就不会这么轻了。 “传令,暂停攻击,全军撤下来休整!” 还没等到下属回应,岳托抢先出言道:“阿玛,这恐怕不妥吧?” 代善用不善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这个长子,他虽然与岳托为父子关系,但两人现在的感情却形同陌路,一切的起因都要从去年说起。 去年三月起,老努带着后金贵族从界藩城迁居萨尔浒城,期间视察并指定各贝勒兴建府邸的宅地,然而代善看到长子岳托修建的宅地比自己的好,就先后让莽古尔泰和阿敏为自己请命说自己所居之地狭小,意欲霸占岳托的宅地,然而此事老努还没来得及调查,又发生了硕托“叛逃”事件。 硕托是代善次子,岳托的同母弟弟,他因为无法忍受代善的虐待而突然失踪,有人说其“叛逃”投奔明朝而去。在还未确定硕托是否叛逃时,代善即一口咬定硕托有叛逃之心!然而不几日,硕托被找到,其本人明确表示并没有叛逃,然而代善还是向努尔哈赤三番五次请求斩杀硕托。 代善的要求遭到了老努的拒绝,老努释放了硕托,并由此开始调查代善给予两个前妻之子的待遇问题。 这一调查不要紧,结果发现代善之子岳托、硕托所领有的资产均比其他的异母弟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老努小时候曾深受继母虐待,因此面对如此结果,立即大发雷霆,再加上侧福晋举报阿巴亥与代善有染,老努立即宣布废除代善的太子之位,并让岳托、硕托与代善分家。 代善从太子之位跌落下来,心情可想而知,再想到一切的缘由都来自自己的长子和次子,哪里有不恨之理,此时面对岳托出言相劝,自是气不打一出来,阴阳怪气道:“岳托台吉,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孩儿不敢!”岳托虽说看不上自己这个父亲,但现在有外人在场,他还是表现的很孝顺。 “哼!”代善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不敢,就回营做好你本职的事,该怎么做本贝勒自有安排!” “可是,阿玛。。。” “没有可是!”代善粗暴打断了岳托,“这是军令,违令者斩!” 岳托无奈,只好退下整理本部,尽量减少损失。 老努第十子德各类也跟在军中,待岳托出去,这才开口说道:“二哥,岳托虽有顶撞,可其所言非虚,不趁机抢占渡口,我军有被夹击之危啊。” 代善此时脸色也正常了起来,面对德各类的担忧,他解释道:“我等止三万余人,这还需算上一万多汉军,而明军如今已集合了六万人,阿巴泰损兵折将退守海州,安费扬古又在盖州被熊廷弼牵制,我等如果还继续在此与明军鏖战,那才是真的走不了。” 德各类有些明白代善的意思了:“二哥是想换个地方渡河?” 代善点点头:“阿玛还要解决萨尔浒的蒙古人,估计也抽不出兵力支援,咱们也只好分散突围了,把汉军留在此地多造声势,你与我各率一部大金健儿,我往南,你往北,各自渡河东归吧。” 德各类差点没“口吐芬芳”,好你个代善,这个时候还想着坑人,怪不得亲儿子都能变得像仇人一样呢!北面那是什么地方,那叫“辽泽”!现在又是夏天,用脚丫子想想就知道好不好走,一大片沼泽地,还有三条大河要渡,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南边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山海大道,大明开发的两百余年,而且只有一条三岔河,渡口极多,过了河还有海州阿巴泰残部和安费扬古可以接援,真是把好事都留给自己了! “二哥,北面多沼泽,如今又适逢夏日,恐不好走,你看。。。”德各类也不藏着掖着,有话直说。 “事到如今,不得不为,十弟若是不愿走北路,那就由我率部走北路,十弟率部走南路。” 德各类虽然没代善那么老谋深算,但也能猜到代善绝不会这么仁义,指不定后面还有什么损招呢,还不如咬牙选择走北路,事后还能好过点。 “算了,还是我走北路吧,但有一事要求二哥。” 代善心中得意,脸上却一脸严肃道:“十弟有事尽管开口就是。” “我要多带战马!” 代善忍不住皱眉,现在军中战马并不多,八旗士兵也只能三人两马,如果多给德各类,那他南路这边的机动性就会减弱,战力恐怕就会大打折扣。 德各类一脸真诚的看着代善,但心里也在打着小算盘,只要有足够的骑兵,那他就不怕辽泽了,他可以率部绕开辽泽,从北面直接回沈阳。 代善权衡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德各类:“好吧,就依你,战马多给你一些,你也正好带着他们去帮助阿玛。” 虽然多给了一些战马,但代善也不忘给德各类多安排一些活,德各类若是不尽快赶回萨尔浒那边,恐怕依旧会被代善参一本。 德各类也明白代善的算计,他也不计较,毕竟他也是这么打算的,他可不像代善、黄台吉他们,心里总想着谋夺权利,他只想着为大金征战,为阿玛征战。 二人简单分了一下,确定了各自要领的部队,随后便分开行动,后金军营开始大规模秘密调动。 王在晋手持千里镜,站在临时支起的了望塔上观察后金军营,身边跟着一名年轻的武将。 “昆山啊,你若是对方将领,此刻会选择停战吗?” 年轻将领名叫左良玉,山东临清人,两年前在家乡混不下去跟着援辽军队来到辽东,因作战勇猛,很快升到把总,王在晋到了海州后与熊廷弼定了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选了三万能战之士偷袭阿巴泰,左良玉在此战中表现抢眼,被王在晋留在身边做了亲兵队长。 “大帅,末将才疏学浅,不敢妄言!” 王在晋就喜欢左良玉这聪明劲,他笑着说道:“没关系,你只管说来就是,本抚恕你无罪!” “谢大帅!末将若是对方将领绝不会就此停手,说什么也要拿下渡口。” “没错!拿不下渡口就会被围,那他们为何还要停战呢?” 左良玉晃了晃脑袋,从军时间不长的他一时还真想不到原因。 “他们是要分兵突围!”王在晋不愧是在地方管兵多年的老油条,一针见血,道破了代善的算计。 左良玉想了想,也回过味来,确实是这么个理。 “大帅,那咱们咋办?” “嘿嘿!”王在晋狡黠一笑,说道:“自然是不让他们得逞了!” 第79章 老虎变成猫 辽泽,顾名思义,就是指辽河下游因地势低洼、排水不畅形成的一片沼泽地,这片沼泽地自上古时期就存在。 到了明末,辽泽范围北起巨流河、南到牛庄驿,东西最宽百里,南北长二百余里,人烟稀少,一望无际长满了芦苇,蒙古人都不来这边,明朝政府自然也懒得管,一道边墙把它挡在外面,辽西到辽东于是便只能走南部沿海一条狭窄的山海大道。 冬季冻结的辽泽还可以通行,但夏秋两季就不行了,无处不在的烂泥坑随时能把人吞没,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这种环境要想通过辽泽,最好的方法就是乘船,而这恰恰是后金的短板。 德各类一早从焚毁的平山台出来,还没走二十里就傻眼了,虽然不止一次听过关于辽泽的传说,但当他真正面对辽泽的时候,他还是被震惊了,这里简直就是地狱,一人高的芦苇让人根本看不到前面的环境,一脚踏出去,连人带马直接陷进去,若是救的慢了,很快就会被沼泽吞没。 无奈之下,德各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贴着辽东边墙外侧向西北走,虽然有被围剿的危险,但这里有硬实的道路,总好过去沼泽填坑强。 疾驰了一阵,后面的哨探突然赶了上来。 “主子,大贝勒派人求援!” 德各类一愣,随即赶忙问道:“大贝勒怎么了?” “来使说大贝勒他们向南突围遇到明军伏击,无奈之下只好撤回西宁堡,现在西宁堡已经被明军数万大军围困,大贝勒下令,让主子尽快回援。” “嗐!”德各类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这个代善真是够废物,现在还想着让自己回去救援,是不是脑子有坑,明军主帅就算是头猪,也该知道围点打援的典故吧。 德各类陷入两难之中,如果回援,可能自己这八千人也得搭进去,若是不回援,事后老努那里没法解释。 “得!死就死吧!”德各类心一横,对岳托下令道:“岳托,你带五千人回沈阳,我带三千人回援。” 岳托却表示反对:“十叔,还是侄儿回援吧,十叔带人回沈阳。” 岳托一脸坚毅的神色,德各类知道恐怕难以说服,只好说道:“好吧,难得你有如此孝心,你就带三千人回援吧。” “多谢十叔!”岳托没有别的心思,他只想着去救自己的阿玛,哪怕这个阿玛挺不是个东西的。 分兵完毕,德各类静静看着岳托远去,而后对手下吩咐道:“所有人上马,目标沈阳!” 这边岳托带了三千人,急匆匆返回平山台,然而等他再次来到平山台,这里却不是早上通过时那样毫无生气了,而是埋伏了一万蒙古骑兵在此。 岳托刚一进堡,就被重重包围,林丹巴图尔走到破烂不堪的城楼上,对着下面的岳托大笑道:“哈哈哈!果然如明国小皇帝所料一样,你们肯定会回援,只不过怎么就回来这点人,是不是其他人都掉进辽泽喂了王八了?!哈哈哈!” 林丹巴图尔恣意地笑着,岳托倒是脸色平和,虽然人数上不占优势,但他对中埋伏之事早有准备,因此不慌不忙道:“敢问阁下是哪位蒙古贵人?” “你不认识本汗很正常,像本汗这么高贵的人,自然不是你这种低贱的蛮夷所能认识的,本汗就是。。。” 林丹巴图尔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破空声传来,不过林丹巴图尔也不愧是征战多年之人,他立即作出了反应,堪堪躲过了射来的一箭。 岳托回身看看放箭的人,正是佟养性,他问道:“你认识他?” 佟养性一击未中,此刻恨恨道:“台吉,他便是那林丹巴图尔,只可惜刚才一箭没射死他,若是射死他,东蒙古各部谁还敢与我大金为敌?” 岳托也懒得去管佟养性这么做对与不对,他先是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而后对城上的林丹巴图尔说道:“陛下,我大金素与蒙古亲善,陛下为何要帮着汉人欺负我大金子民,难道大汗忘了几百年来汉人是怎么欺负你们蒙古人的吗?” 这话可真是说到林丹巴图尔心坎里了,谁说不是呢,自从大元朝退守漠北,明朝就一直没少欺负蒙古各部。虽然中间也有也先那个叛逆和达延汗风光一时,但整体来说,蒙古各部长期以来一直是被明朝欺负的对象,动不动的经济封锁就会让各部损失大量人畜,至于那些个出关烧荒、杀良冒功之事更是数不胜数。 见林丹巴图尔有所动摇,岳托趁热打铁道:“不如陛下与我大金合兵一处,先取辽东,再占中原,共享花花世界岂不美哉?!” 本来林丹巴图尔刚才心中还有所触动,但听了这话,立即发笑道:“小子,你怕不是以为本汗是三岁小儿吧,还‘共享花花世界’?就你们这群狼子野心的蛮夷,到时候恐怕会第一时间吞并我们蒙古部族!花言巧语,你以为本汗会被你说动?!今天就是老努在此,也得给本汗留下人头!本汗看你岁数还小,只要愿意投降本汗,本汗可将你送到草原,免得死在明国小皇帝刀下。” 既然谈不了,那就不必多费口舌了,岳托一声喊叫,率先跃马朝北门杀去。 “建州勇士们,随我杀蒙狗!”佟养性跟在岳托后面,举着腰刀高声鼓励随从。 随岳托回援的可不是一般八旗兵,而是从八千人中选出来的精锐,战力可想而知,个个怒吼着朝北门杀去,各式武器飞舞着,数不清的蒙古士兵被收割了生命。 林丹巴图尔见后金军朝北门杀去,以为这些人要从北门突围,于是加大了北门的兵力,双方在这个小小的堡垒中近距离格杀,骑兵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很多人索性下马步战,一时间场面极其的混乱。 双方血腥厮杀了两刻钟,蒙古军虽然人数占优,但这里空间狭小,部队无法展开,这就让后金军占了便宜,他们结成方阵,勇猛杀敌,竟然杀的蒙古军渐渐不支,一度出现了溃逃的现象! 这下可把林丹巴图尔气的不行,他直接上前斩杀了几名中下层将领,这才稍微稳住阵脚,没有出现大规模溃逃。 双方又血战了两刻钟,蒙古军再次出现溃败迹象,不过四百年,蒙古人席卷欧亚的勇武已经快要消失殆尽了! 岳托浑身浴血,在戈什哈的护卫下依旧在大杀四方,手中的武器已经换了好几次,斩杀的蒙古士兵也不知道有多少,眼见蒙古士兵多数已经陷入恐惧,他命戈什哈吹响了号角。 “呜———”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林丹巴图尔立即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没多久,一支千余人的精锐骑兵从北门外杀了进来,这些骑兵人马皆披甲,个个人高马大,拿着狼牙棒等大型钝器,给人带来十足的压迫感,这让本就在崩溃边缘的蒙古兵直接崩不住了,溃逃变成了溃败,一群人争先恐后往南门逃去。 岳托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他赌对了! “传令下去,勿要放跑了林丹巴图尔,一定要活捉,本台吉要拿他换阿玛和数万将士!” “喳!” 将领们领了命令,迅速组织本部人马开始追击。 林丹巴图尔也是人精一个,自从号角声响起,他就做好了逃命的准备,蒙古兵刚一溃败,他便在亲卫的护卫下选择扔下部下跑路了。 二百多人一路狂奔几十里,突然发现前面有一队骑兵过来,这下可把惊弓之鸟的林丹巴图尔吓得半死,赶忙掉头要往西跑,好在手下及时拉住了他。 “是明国的骑兵。” 第80章 西宁堡之战 听闻是明军骑兵,林丹巴图尔这才停止了继续逃命的举动,他整了整衣冠,又让手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这才缓缓向明军骑兵靠近。 祁秉忠骑在马上,看着对面走来的林丹巴图尔,忍不住想骂娘,一帮骑兵打埋伏不选野外选燧堡,仗打成这样,长没长脑子啊? 祁秉忠此时不禁想起了朱由校总爱说的那句俏皮话:“是谁给你的勇气?是梁静茹吗?” “看来这个梁静茹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勇士!”这是祁秉忠每次听完以后心中所想的,若是让朱由校知道恐怕会笑疯。 “前面是明军哪位将领?”都这时候了,林丹巴图尔还不忘摆谱,自己不开口,让身边的亲卫问话。 “末将援辽总兵官祁秉忠,特奉皇命来接应呼图克图汗。” 得知来人身份不低,林丹巴图尔这才出面,对祁秉忠说道:“有劳祁总兵了。” “不敢!大汗既然无恙,那请随末将回大营吧。” “皇帝陛下如何知道本汗会。。。会。。。”说到刚刚的失败,林丹巴图尔的老脸有些挂不住,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祁秉忠清楚林丹巴图尔想说什么,他回道:“此事并非皇上之意,乃是王大帅得知大汗在平山台设伏,知大汗恐有难,这才向皇上禀明,由末将率兵接应。” 林丹巴图尔闻言,忍不住感叹道:“明国人才果然多如星辰,我大蒙古若是有这些人才,何愁不能一统草原。” 祁秉忠皱了皱眉头,果然如朱由校所言一样,林丹巴图尔这个人别看人挺菜,但野心不小,日后灭了建虏,林丹巴图尔绝对是大明的下一个祸害! 祁秉忠一时间甚至想在此拿下林丹巴图尔,但权衡利弊之后还是放弃了。 这说话的功夫,北面一队骑兵追了上来,不用看就知道是后金军追兵。 “保护呼图克图汗速速回营!”祁秉忠大喝一声,随即又对手下吩咐道:“儿郎们,列阵!老夫今日要好好会会建虏骑兵!” “得令!”属下千人齐声大喝,声势惊人,看的林丹巴图尔心中甚为艳羡。 “本汗怎么就没有这样的部下呢?” 林丹巴图尔在亲卫的护卫下继续南下了,祁秉忠这边也列好了阵。 不得不说,骑兵的机动性非常强,转眼间,后金骑兵就冲到了祁秉忠阵前,为首的完颜叶臣用女真语高喊道:“前方什么人拦路?” 祁秉忠哪里懂女真语,他也不多费口舌,直接下令出击,因此还没等这队后金骑兵反应过来,祁秉忠已经带着部下直接冲了过来,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祁秉忠治军严格,这些家丁又常年在西北征战,战力自然不是一般的明军边军可比的,加之此刻人数上也占了优势,因此战场形势对祁秉忠所部非常有利,后金骑兵一直被压着打。 眼见如此,祁秉忠欣喜不已,这队后金骑兵估计有三四百人,这要是给全歼于此,那将是一件大大的功劳,虽然他知道自己以后与战场无缘了,但还是希望为手下的儿郎们多争取一些功劳,免得日后到了京师受人欺负。 正是抱着这个想法,祁秉忠身先士卒,将士气推到了顶峰,后金骑兵的损失在迅速增加。 “撤!”眼见不敌,完颜叶臣也不逞强,迅速下了撤退命令,还能作战的骑士也迅速脱离战斗,向着北面撤退。 祁秉忠怎肯轻易放过这些人,赶紧带着部下向北面追击。 论起骑术,渔猎民族的女真人哪里是游牧出身的蒙古人的对手,因此撤退的后金骑兵根本甩不开祁秉忠部下的蒙古骑士,越来越多的后金骑士被射杀,眼看着就要全军覆灭。 就在后金骑士绝望之际,岳托带着部下出现在前方,看着眼前情形,他立即下令救援。 祁秉忠见状,也只好放弃追击,对方三千人能击垮林丹巴图尔一万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后金军队,自己这一千人上去,估计只能是白给。 “撤!” 一声令下,祁秉忠带着部下迅速往南撤去。 见此情形,佟养性提醒道:“台吉,要不要追击?” 岳托摇摇头:“不用了,这些明军骑士的骑术明显在我军之上,恐怕难以追上,反而会误了救援阿玛的大事。” “嗐!”佟养性重重的叹息一声,说道:“便宜了林丹那个匹夫了!” 岳托倒是心态很平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又哪有那么多完美之事呢。” 佟养性感觉岳托这话里有话,也不好接茬,直接闭嘴不言,等着岳托下命令。 “既然各部已经归队,那我等就兵进西宁堡吧,此战务必要让明国皇帝明白我大金勇士的强悍!” “喳!” 祁秉忠带着部下一直撤出去四五十里才停下,清点一下,此战损失九十五人,收集到的首级一百零八个,算是勉强获胜。 “传令,清点马匹物资,全军随我向西,准备截断建虏后路!” “是!” 西宁堡这边,战事已经进入了白热化,西宁堡城墙低矮,加之之前被后金军破坏,根本不能作为大军依托,明军仗着人数优势很快攻上了城头,随即打开破烂的城门,双方展开巷战。 狭小的西宁堡哪里容得下几万人,那场面,早高峰的北京地铁西二旗站在它面前都是弟中弟! 代善此时灰头土脸,完全没了大贝勒派头,天不亮他就带着九千人往南突围,本来一路顺风,就在他以为成功突围的档口,王在晋突然带着两万伏兵出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狼狈退回西宁堡。 眼见明军破城而入,包围圈也越来越小,代善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他挑选三千多精锐作为先锋,开始向北面突围,德各类不敢不回来救援,只要两军汇合,虽不能转败为胜,但再自保一段时间应该不是问题,只要坚持到老努回师或安费扬古回师,他们这些人就还有救。 朱由校离着战场有相当一段距离,倒不是他害怕,而是担心离的近了,影响下面将领的发挥,给战事带来不稳定因素。 这里是一处土台,大约三丈左右的高度,正适合观察战场。 朱由校举着千里镜观察着战场形势,还不忘对身边的曹文诏叨咕道:“这要是有二三十门能发射开花弹的火炮,这帮建虏一个都别想跑,都得交代在这儿。” 曹文诏也听过能发射开花弹的火炮,但却从未见过,从军以来见过的火炮都是发射实心弹的,动静倒是挺大,杀伤力就那么回事,除了攻城,他觉得火炮其实没什么用。 “文诏啊,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觉得朕说的不对?” “微臣不敢!只是微臣不懂火炮之事,不敢妄言。” 朱由校放下千里镜,笑着问道:“文诏,你想不想成为中山王(徐达)和开平王(常遇春)那样的人物?” 曹文诏顿了一下,还是很真实地回道:“想!” “哈哈哈!”朱由校笑着拍了拍曹文诏,说道:“文诏啊,此番战事结束,你帮朕从辽东军民中挑一些品行端正的军士和青壮,具体细节回头朕给你写个册子,你按要求给朕在辽东招募三五千人带到京师训练,日后这就是你成就功绩的班底,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曹文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才几天啊,这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曹文诏还在那里发呆,一旁的曹变蛟倒是机灵的很,赶忙拉着曹文诏下跪:“谢皇上隆恩!” 第81章 乱作一团 朱由校和曹文诏说话的功夫,下面有小校报道:“禀皇上,建虏冲出去了!” 朱由校赶紧拿起千里镜观察,果然见一支后金军队冲破了北面的包围圈,正在与明军厮杀,那里的明军虽暂时还未出现溃败之势,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八旗兵的强悍果然不是吹出来的,可惜代善没有用好,否则早就过河了,又怎会被困于此。” 眼见的明军逐渐占据下风,这时王在晋派祖大寿带着五千人顶了上来,总算是与后金军势均力敌了,双方因此陷入了胶着状态。 代善眼见突围不利,也不得启用汉人将领了,他命刘爱塔率领三千汉军前去协助,为了激励汉军将士拼命,他甚至承若事后这些将士和家人全部除奴籍。 刘爱塔本是开原汉民,十多年前被掳到赫图阿拉,由于其颇有些本事,深得老努赏识,如今已是备御的职位,如果这次广宁之战不是现在这个结果,他肯定会升到副将,怎么也能跟朱万良那个汉奸平级,然而事与愿违,他现在可谓是满怀愤恨,这也是代善不找别人只找他的原因。 刘爱塔带着三千人迅速赶到北门,加入了对明军的战斗之中,好不容易占上风的明军此刻再度落了下风。 “王在晋现在没多少兵可派了,戚金!” 戚金大步上前:“臣在!” “你带一千骑去支援北门,将建虏给朕赶回城里!” “这。。。”戚金一脸犹豫之色,没敢领命。 朱由校有些不悦道:“战场怯战可是重罪!” 戚金赶忙请罪道:“臣绝非怯战,臣只是担心皇上安危,祁总兵那里迟迟未有回信,臣担心建虏援军。” “戚卿无需担忧,朕离西宁堡如此之远,建虏就算有援军赶来,也会去救代善,又岂会跑到这里找朕麻烦!” “可这。。。” “不必多言,这是军令!” 戚金无奈,只好跟曹文诏等人好生交代了一番,这才点了一千骑赶往北门。 戚金来到北门,明军已经快成强弩之末了,若不是这些人知道朱由校就在不远处观战,恐怕早就溃散了。 戚金这一千精锐迅速投入了战斗,明军士气顿时大振,再次压制住后金军的攻势,后金军的突围通道也跟着再次消失。 代善听闻战报,气的血气上涌,自十多岁跟着老努征战,几时打过这样的窝囊仗,能不让他上头吗! 其实早些年代善的军事水平也是蛮高的,只不过这人一旦顺风仗打的多了就容易轻敌,再加上最近这几年尽忙着享受和搞政治了,他的军事水平下降也是正常,这也是这场仗打成这样子的原因。 头脑一热,人就容易犯糊涂,代善也不例外,他竟然下令让李永芳带着汉军断后,自己带着剩余将士集中攻击北门明军。 王在晋得报,差点没笑出声,这代善也算个人物,今天怕是要成他王在晋的战利品了。 “传令各部,向北门进军,本帅要全歼这股建虏!” 命令下达,西、南两面的明军迅速向北门冲去,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将会是一场大胜,自然想着抢人头换军功。 王在晋在左良玉的陪同下亲自迎战李永芳,战前朱由校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现在也到了检验的时候了。 “对面的汉人兄弟们听着,皇上有旨,只要放下武器反正,过往罪责一概不究,愿意从军继续从军,愿意为民分给田产,若有擒获虏酋来归者,一律有赏!” 几十名肺活量好的大汉在两军阵前大声叫喊,李永芳吓得半死,赶忙命人进行“辟谣”:“诸位兄弟不要听信明狗谣言,明狗皇帝薄情寡恩,绝不会放过尔等,尔等生在辽东,父母妻小也在辽东,难道就忍心抛下他们们?” 你还别说,这么一顿忽悠带恐吓的“辟谣”之后,刚才议论纷纷的军阵立即安静了下来,但也就只是安静了下来,对于那些一人吃好全家不饿的混子,心中还是动了小九九的,只不过担心势单力孤不敢有所行动罢了。 口说无凭自然不能使人信服,朱由校还特意准备了一份圣旨,此时也适时派上了用场。 “此乃皇帝圣旨,尔等毋需犹疑,富贵就在眼前,尔等快快行动!” 这下说服力就太大了,俗话说“君无戏言”,既然圣旨都来了,那还能有假,这下心思活络的人就更多了。 李永芳小心地四周观察一下,随后给亲卫示意,只要有变故,立即就护着他跑路。 李延庚看着这一切,不得不佩服朱由校,有胸襟、有计谋,也许未来真能中兴大明吧,自己的选择或许真的是正确的吧。 “大帅有令,时间到!” 话音刚落,就见明军对汉军汉军发起了攻击,对付八旗兵唯唯诺诺,对付汉军这帮边军可是敢重拳出击,当年都是一样的货色,现在比的就是谁狠一些。 明军仗着士气和人数自然是占了上风,后金汉军中许多士兵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多想了,立即扔了兵器,大声喊着“投降”,但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免不了有人降了也被杀。 士气这个东西,就好像气球里的气,一旦气球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孔洞,那也会很快泄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投降,整支军队已经垮了,李永芳只好带着一批死忠粉向北撤去。 王在晋留下一些人收拢降兵,他则带着其余将士继续朝北门赶去。 北门外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队形早被冲散,双方各自以几人一小队堆在一起厮杀,所有人都在凭着本能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王在晋看的眉头紧锁,明军本来有人数优势,靠着队形绝对能把后金军困死,现在乱成这个样子,肯定会有不少后金军趁乱突围。 “嗐!”王在晋现在对这帮边军是真的没辙了,在这帮兵痞眼中,军令远没有军功重要,毕竟有了军功才能升职请赏,也就能多买些土地奴仆,争取早日回家当个富家翁。 王在晋这边还在皱眉,那边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坏了!”王在晋大惊失色,这个号角声他最近可是太熟悉了,后金援兵来了! 岳托看着眼前混乱的局势也是直皱眉头,两军混在一起,他带的这些骑兵根本发挥不出威力,总不能连自己人一块砍吧。 “台吉,这该怎么办?”佟养性也是一脸难色。 “冲吧!也不能在这看着啊!各牛录额真带领本牛录人马从外围向里杀,见着自己人就地组队,把明军分割开来。” “喳!” 岳托所部两千多人分成十个小队,在各自牛录额真的带领下沿着战场外围机动,如此一来,让不知情的明军将领产生了误判,军心出现明显的动摇。 佟养性也带着三百人朝着西南面冲去,他冲的很快,眼看着就要到达西南角,这时却突然看见一队骑兵路过。 佟养性仔细一看,发现对方全是蒙古人打扮,但服饰很华丽,他好像在哪见过。 “是林丹那个匹夫!”佟养性瞬间想了起来,也不管乱作一团的战场了,立即率部朝林丹巴图尔冲来。 对方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这帮蒙古骑兵竟然加速朝西南跑去,佟养性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紧紧追了下去。 这队蒙古骑兵确实是林丹的卫队,这家伙脱离险境后没有第一时间回来,而是中途又打了一场猎,这才导致他们与岳托一同抵达此处! 第82章 血战 朱由校差点摔了手中的千里镜,这个林丹巴图尔,真是祸害,跑就跑吧,你倒是往别的地方跑啊,你往我这儿跑算哪门子事,想连我一起坑吗? “快!派人拦住他,让他往东跑,那里有王在晋,死不了!” 曹文诏也发现了危险,朱由校话音刚落,他就让侄子曹变蛟策马冲了出去。 曹变蛟岁数不大,骑术却不错,他朝林丹巴图尔的队伍快速冲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希望林丹巴图尔往东去,结果林丹巴图尔跟没听见一样,继续朝着这边狂奔。 紧跟在后的佟养性此刻也发现了曹变蛟,他心下不禁一紧,这里竟然还有一支明军!难道明军还埋伏了军队,想要将代善父子一网打尽?! “不行!必须要去探查一下,纵然身死于此,也不能让主子中明狗的奸计!” “大汗,往东走!” 林丹巴图尔终于听清了曹变蛟喊的是什么,他以为朱由校已经把大营迁到了东面,想也没想就转向了东边。 佟养性紧追其后,曹变蛟也不敢回朱由校身边,以免暴露朱由校的位置,只好跟着林丹巴图尔往东跑。 佟养性却不追了,他勒住战马,看了看东边跑路的林丹一行人,露出不甘的神色,随后他又看向西南面,对部下说道:“前面可能有明军伏兵,所有人小心行事!” 佟养性没有去追林丹巴图尔,而是继续朝西南方向而来,朱由校有些慌了,虽说手下人数多于对方,但战斗力恐怕差上一截,而且现在孤军在此,不慌才怪呢! “结阵,保护皇上!”朱由校身边的将士也看到了战场的变化,迅速结成圆阵,将朱由校护在中间。 佟养性已经看到土岗上的明军,探子回报,附近没有发现伏兵。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不是明军的伏兵?” 佟养性命令减缓行军速度,小心靠近土岗,对面明军装备精良,看来有大人物在此,这要是给捉了回去,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佟养性一点点靠近,同时派出十几名哨探往远处探查,在确定附近确实没有伏兵之后,他下令冲锋。 朱由校愈发紧张,身边的曹文诏却跃跃欲试,显得极为亢奋。 “果然,有些名将是天生的!” 禁卫军位于土岗之上,四周坡陡,后金军无法直接骑兵冲击,只好下马步战,强行往上冲杀,这样就吃了不少亏,一时间出现了不小的伤亡,当然禁卫军这边也有损失。 朱由校心中稍安,凭借地利和人数双重优势还打不赢的话,那真就可以选择自挂东南枝了。 朱由校的黄龙大纛并没有树立起来,因此佟养性虽然知道对方身份尊贵,但并不知道是朱由校在此,如今见攻击受挫,他有点打退堂鼓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部下跑过来报告:“额驸爷,对面好像是明国皇帝的中军。” “什么?!”佟养性大惊,“你确定?” “这个奴才也不敢确定,只是奴才从一名滚落下来的明狗尸体上发现了这个。” 部下将一块腰牌递给佟养性,佟养性接过来看了一下,腰牌正面写着“禁卫军”,背面写着姓名、籍贯,还有一串他不认识的字符。 “你认识汉字?” “奴才早年在抚顺讨生活,认得汉字。” “好!你今日立了大功了,回去之后本额驸一定禀明汗王,重重有赏!” “谢额驸爷!” 佟养性这下也不想着退兵了,而是派人去通知岳托,让他增兵于此,只要能抓住朱由校,损失多少人都值得! 佟养性只让部下在土岗四周游弋,并不发动大规模攻击。 朱由校发现了不对劲,但他并没意识到对方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双方僵持了一阵,只见东北方向来了一支军队,朱由校拿起千里镜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 “吗的,怎么还增兵了?” 朱由校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看见了身前一名士兵挂在腰间显摆的腰牌。 “艹!暴露了!对方果然不简单,这都能让他发现,这下我命休矣!” 朱由校欲哭无泪,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固守待援了,希望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吧。 岳托亲自带队,足足来了一千五百人,加上佟养性剩下的二百多人,人数几乎比土岗上的禁卫军多一倍,看来岳托是志在必得。 “岗上果然是明国皇帝吗?” “应该没错,腰牌在此,一般的明国士兵岂敢胡乱佩戴。” “那他在不在?” “应该在,如果不在,这些人早就下来与奴才决战了,之所以这么保守,想必是在保护明国皇帝。” “哈哈哈!”岳托放肆大笑,“真是天助我大金啊!全军出击,给我拿下土岗,活捉明国皇帝!” 一千七百人现在全知道朱由校就在土岗上,那兴奋劲可想而知,这谁若是亲手捉住朱由校,最起码也封个一等副将,因此全部玩了命往土岗上冲,禁卫军的压力越来越大。 曹文诏扛着一把大刀,随时准备斩杀后退者,这个时候绝不能出现有损士气的事情。 朱由校也抽出了佩剑,随时准备与敌人拼命或者是自杀成仁,不管怎样,不能学土木堡战神,他丢不起那个人,而大明现在恐怕也没有于少保。 后金军终于还是冲上了土岗,双方开始短兵相接,禁卫军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和纪律,玩了命的抵挡,双方伤亡人数在急速增长。 “随我冲破敌阵!”岳托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的镔铁长枪,带着四十名全副武装的戈什哈发起了冲击。 有了前面“炮灰”的努力,岳托轻松冲到了禁卫军阵前,他虽然只有四十人,但这四十人的战斗力却异常恐怖,直接将禁卫军防线撕开一个口子,直逼朱由校而来。 朱由校本能地想要跑路,但却发现自己的腿根本不听使唤,直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禁卫军将士哪里知道朱由校是被吓傻了,他们还以为这是皇帝陛下镇定自若呢,因此士气瞬间暴涨,人人用命,愣是拿人命把口子给堵上了。 “杀!”上千将士齐声高喊,声势震天。 朱由校此刻也回过神来,顺势高举佩剑,大喊道:“禁卫军威武!大明威武!” “大明威武!”将士们跟着高呼,士气再次暴涨。 岳托被赶了出来,四十名戈什哈损失过半,他的心都在滴血,这些人可都是他花了数年时间精心调教出来的,如今折戟在此,焉能不心疼。 “明皇,我誓要你受那肉袒牵羊之辱!” 岳托再次选了百名精锐,发起第二次冲锋。 曹文诏这次没在后面督战,禁卫军的士气已经不需要他督战了,眼见岳托再次冲来,他大声喊道:“建虏小将报上名来,也好让老子知道杀了那个狗崽子!” 曹文诏骂的贼损,岳托本就有气,这下更是气急,举枪便朝曹文诏刺去。 曹文诏抡起大刀荡开长枪,身形一闪,举刀朝岳托脑袋劈去,岳托往后一躲,避开曹文诏这一劈。 曹文诏见未能得手,顺势朝岳托右臂砍去,岳托只好放弃右手中的长枪。 “嘿嘿!”曹文诏怪笑一声,不忘嘲讽道:“狗崽子,还是太嫩了,下辈子注意点!” 曹文诏说完再次朝岳托劈去,岳托抽出腰间腰刀与曹文诏战在一起。 那边曹文诏和岳托斗的难解难分,这边禁卫军与后金军的战斗也是难解难分,两千多人挤在这片土岗上下玩命厮杀,尸体堆积,鲜血顺着水沟流淌,用“尸山血海”来形容并不为过。 禁卫军的损失越来越大,朱由校心中的那股豪气也在慢慢消散。 “王在晋,快来救老子啊!” 第83章 功亏一篑 王在晋此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朱由校离得那么远,怎么会被发现呢?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他王在晋九族都得跟着倒霉! “祖大寿、罗一贯,你二人带五千骑随曹变蛟速速前去救驾,有敢延误军机者立斩!” “遵令!”这种大事谁敢耽误,二人立即带着部下脱离战场,直奔西南土岗而去。 “左良玉!” “末将在!” “你持本官关防,带一万步卒前去支援,务必保护皇上安全!” 左良玉犹豫了一下,小心提醒道:“大帅,这再抽一万人,建虏恐怕就逃出生天了。” “什么也没皇上安危重要!这是军令,勿要多言!” “遵令!” 左良玉前去收拢步卒,王在晋仰天叹道:“天意如此,此番功亏一篑了!” 突然被抽走一万多人,明军士气有些动摇,代善的压力大减,趁机发动了反扑,竟然把明军逼进了西宁堡中,一万蒙古军队见状不妙,直接撤到西边十里外划水摸鱼,王在晋无奈,只好下令明军撤入西宁堡坚守。 逆风翻盘,代善心情大好,他此时并不知道岳托那边是怎么回事,因此虽然重新占据战场主动权,他也没有分兵去帮助岳托,而是派出大股骑兵往东面去了。 “建虏这是要抢占渡口,那边只有惠安伯(张庆臻)带两千人守着,不知他能否将浮桥烧毁?” 为免后金军背水一战拼死抵抗,王在晋并没有直接烧毁浮桥,而是留惠安伯张庆臻带着两千兵驻守浮桥边,如果后金军溃逃,那张庆臻就要负责截击,若是明军失利,那就烧毁浮桥。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王在晋刚念叨完张庆臻,就有夜不收前来禀报:“大帅,惠安伯丢了浮桥,率残部退往堡南十五里。” “什么?!”王在晋大惊失色,忙问道:“建虏刚刚分兵,浮桥怎么就丢了?难道是张庆臻临阵逃脱吗?” “据探查,是河东来了建虏援兵,惠安伯不敌,这才败退。” “你说什么?!”王在晋更加震惊了,“河东来了建虏援兵?!有多少人?是谁统帅?” “禀大帅,对方打的是虏酋第七子阿巴泰的旗号,大约有三四千骑。” “阿巴泰?他不被堵在海州了吗?”王在晋说到这,突然醒悟:“是了,京营那帮绣花枕头能看住阿巴泰就怪了!” “再去探查,本帅要知道阿巴泰后边还有没有援兵!” “遵令!” “来人!传令诸将固守本阵,敢有擅自追击建虏者杀无赦!” “遵令!” 做完部署,王在晋心中哀叹连连,本是一场胜券在握的战役,现在却连平手都算不上,建虏逃脱,皇帝遇险,事后朝堂上那些言官岂能轻饶,出征之时意气风发,想着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现在看来能保住小命就知足了。 再说西南土岗之上,禁卫军已经损失过半,剩下的人也多带着伤,此时完全就是拼着一口气才没溃散,但若是再不来援军,恐怕他们也得全部战死于此。 曹文诏几次与岳托交手,双方基本五五开,曹文诏身上多处受伤,盔甲叶片掉落不少,此刻他索性脱了盔甲,仅穿着一身单衣与后金军搏杀。 岳托也受了伤,不过也没退下,而是如曹文诏一样,脱了盔甲战斗,两人一时间竟斗上了气。 朱由校手中佩剑的剑刃已经翻卷,他刚刚也参加了战斗,虽然没有斩获,但也颇显英勇,赢得禁卫军将士一阵溜须。 岳托这边也损失了五六百人,却迟迟不能拿下土岗,他有些心急了,时间一长,西宁堡的明军肯定会过来支援,到时候仅凭自己这些人恐怕都得交代在这,但他又不愿意放弃朱由校这个到嘴边的鸭子,于是只好一边继续攻击,一边派人去找代善支援。 远处烟尘滚滚,很快有探子来报:“主子,明军援兵来了,咱们撤吧。” “来了多少人?” “奴才估计有四五千骑兵,甲胄齐备,绝非一般明军。” 岳托沉默了,他要是王在晋也会这么做,援兵绝对是最精锐的明军,自己现在这一千多疲惫之兵,绝非四五倍于己的敌军对手。 岳托又看了看土岗,心中满是不甘,如果老天再给他半个时辰,他相信一定能拿下土岗,可惜现在没有这个如果了。 岳托又看向东北方,向手下询问道:“我阿玛那边的援军还没来吗?” 岳托还是不想放弃,他还在幻想着能有援军赶来,这样还可以与明军的援军硬碰硬,那时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可惜手下却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幻想:“主子,贝勒爷那边并未有援军过来。” “嗐!”岳托气愤地将刀掼在地上,直入土里二尺有余,仅仅刀柄还露在外面。 “撤兵!” 虽然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但岳托还是只能选择撤兵,手下这一千多镶红旗健儿不能全折这儿,镶红旗本有二十六个牛录,兵力七千八百人,但自辽沈战役开始,已经损失了一千多人,如果这一千多人再折损在此,那镶红旗就算废了。 岳托“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朱由校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下小命算是保住了。 “皇上,末将请求追击建虏!”曹文诏似乎没有尽兴一般,仍嗷嗷叫着要去追击。 “将士们都很疲惫,追击的事就交给援军去做吧。” “遵旨!”曹文诏心有不甘地领了命,带着轻伤员开始收拢阵亡将士遗体。 祖大寿和罗一贯慌慌张张跑到土岗之上,见到朱由校安然无恙,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了,二人赶忙跪到朱由校面前,“例行”请罪道:“末将救驾来迟,请皇上治罪。” 这种事自然不能真的去治罪,朱由校也只好配合着说道:“二位将军请起!二位将军护驾有功,何罪之有?事后朕自有赏赐,以彰二位将军之功。”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边例行客套完毕,那边有小校来报:“禀皇上,左良玉奉经略王在晋之命,率一万步卒前来护驾。” “啊?!”朱由校有些傻了,他以为王在晋就派了五千骑兵过来呢,这怎么又来了一万步卒?如此一来,西宁堡那边可就对明军不利了。 朱由校赶忙拿起千里镜观察西宁堡战场,果不其然,明军几乎全部龟缩进了西宁堡,后金军正在北门外重新集结,但看起来不像是准备发起攻击,更像是准备撤离。 “还是让这帮建虏跑了!”朱由校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战果太小,对接下来的和谈恐怕没多少帮助。 岳托这边一路撤到北门外,发现代善已经东撤,留下多弼带着四千人在此断后。 岳托一问,才知道渡口浮桥已被阿巴泰控制,如今可以从容东渡,返回辽阳了。 事已至此,岳托也只好收拢部下,跟着多弼一起撤往渡口,准备返回辽阳。 王在晋见最后一波后金军队撤离西宁堡,这才命一名将领率领一千余骑尾随探查。 半个时辰后,探子来报:“报大帅,建虏大军已全部撤到辽河以东,并焚毁了浮桥和舟船,如今辽河之上已无片板可渡。” “知道了,退下吧。” 探子下去,王在晋喃喃自语:“辽河以西暂无战事了!” 第84章 吐血不止的老努 大明和后金的辽西之战就这样虎头蛇尾的落下了帷幕,老努没得到他想要的,朱由校也没得到他想要的,各自一顿布局,结果是谁也没占到便宜,战线恢复到了辽沈失陷后的状态,熊廷弼和泰宁侯陈良弼“收复”了海州,安费扬古屯兵鞍山,双方就此僵持。 朱由校率军撤回广宁,一路上王在晋屡次请罪,他都没有理会,西宁堡之战打成这样,他要负很大责任,又岂能将锅扣在王在晋头上。 对于林丹巴图尔这个坑货,朱由校很不客气地数落了一顿,然后告诉林丹巴图尔今年的市赏减半,不过萨尔浒城的战利品却可以全归蒙古。 蒙古军队这次的表现属实拉胯,林丹巴图尔也不是个一点脸皮不要的人,哪里还好意思讨价还价,在表示了歉意之后,他便带着收拢的残部北上返回草原了。 离着广宁城还有二十多里,一票广宁城内的文武官员整齐地站在草地里,他们个个神情肃穆,若是再穿上一身白,那妥妥的送葬队伍。 这些人自然是来给朱由校找不自在的,可惜朱由校早就听到了风声,仅带着两名护卫提前进了城,让这些人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离开西宁堡之时,朱由校再次往辽阳派了使节,和谈这种事必须要有人先主动,他也不愿在辽东继续耗着了,国内还有一堆破事要处理,朱由检那小子和几个辅政大臣屡次三番地搞小动作,该是回去收拾他们的时候了。 萨尔浒东城终究还是没被蒙古大军攻陷,锡尔呼纳克想留余地,黄台吉不留余地,这城要是能攻下来那就怪了。 望着眼前如同废墟一样的西城,老努脸色铁青,黄台吉则跪在一旁连头也不敢抬。 “多铎被他们掳走了?”相比于同样被掳走的那些妾妃,老努更关心的还是多铎,他对阿济格三兄弟的宠溺在整个后金谁人不知。 黄台吉心里咯噔一下,无奈地说道:“是!儿臣无能,没能保护好十五弟,请父汗治罪。” 老努铁青着脸,盯着黄台吉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你守住了东城,保护了那么多勋贵元老的家眷,本汗怎么会治你的罪呢,本汗还要赏赐你呢。” 老努嘴上说要赏赐,但语气却是异常的冰冷,黄台吉何其聪明,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需得多加小心才是。 “阿济格、莽古尔泰和你额娘他们的遗体现在在哪儿?”老努说这话的时候手都在哆嗦,心里更是在滴血,如果不是之前得知这个消息已经吐过一回血,现在恐怕还得吐血三升。 天本来就热,身宽体胖的黄台吉汗如雨下,平日里颇为稳重的他此刻竟然磕巴起来:“在。。。在东。。。东城停。。。停着。” “带路!” 黄台吉起身,小心翼翼带着老努去了东城。 天气炎热,三人的遗体都有些发臭了,老努却并未在意,他先是看了看阿济格,接着又看了看阿巴亥,这个美丽聪慧的女人是他少有的有感情的福晋之一,虽然去年因为莫须有的私通之事二人分居,但他又在辽沈战役之前给阿巴亥接了回来,没想到那次一别竟是永别。 老努伸手摸了摸阿巴亥冰冷僵硬的脸庞,喃喃自语道:“你先去吧,本汗很快就过去找你。” 黄台吉闻言,忍不住偷偷看了老努一眼,老努确实憔悴了很多,从萨尔浒出发的时候,老努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现在看来,好比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一只脚已经进了鬼门关。 老努最后又看了一眼莽古尔泰,这个儿子虽然莽,但也为后金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正当壮年不幸身死,老努又缺了一位勇武过人的先锋将军。 看完三人遗体,老努离开了房间,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四子汤古代急匆匆跑了过来,哭丧着脸说道:“阿玛,蒙古狗贼掘了赫图阿拉的祖陵!” 老努闻言,只觉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后身子往后栽去。 黄台吉见状赶紧上前扶住老努,匆忙唤人去找大夫,又忙不迭地和汤古代二人抢救老努。 一顿操作下来,老努总算悠悠醒来。 老努此刻面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愤恨,他盯着天空,咬牙切齿道:“我誓杀林丹小儿!” “阿玛,你先不要动气,保重身体重要,他日儿臣一定亲率八旗精锐直捣察汉浩特,将狗贼林丹和锡尔呼纳克生擒活捉,用他二人项上人头祭奠先祖!” 黄台吉这话不仅是说给老努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此番他可谓是丢尽颜面,若不能洗刷耻辱,他这一辈子恐怕都抬不起头。 老努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众人将他先送回去,此时此刻的他悲愤交加,已经没有任何心思考虑大金国以后的事情了。 黄台吉早就在东城给老努找好了地方,亲卫们抬着老努离开了此地。 黄台吉目送老努离去,眼神复杂难明。 “阿玛,玛法(即爷爷)他不会有事吧?” 豪格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黄台吉冷冰冰地教训道:“让你读的那些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再敢胡言乱语,我必亲手杀之!” 豪格一脸委屈,自己好心想关心一下自己的爷爷,这怎么还挨一顿教训呢? 黄台吉哪管豪格想的明白还是想不明白,他必须保持自己完美的形象,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不能让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滚回去读书!你的牛录额真之职正式撤销!” 豪格不敢多嘴,捂着脸老实地回去了。 黄台吉刚一回到住处,济尔哈朗突然前来拜访。 济尔哈朗虽然是老努弟弟舒尔哈齐的儿子,但自小就跟老努生活在一起,由老努加以抚养,所以他与老努儿子们关系很好,尤其是与黄台吉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两人简直比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还要亲,因此对于济尔哈朗的来访,黄台吉还是高兴。 然而济尔哈朗却不像往常那般高兴,而是哭丧着脸,一见到黄台吉便拜倒在地,央求道:“四贝勒,求你救救我二哥!” 黄台吉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阿敏这次可是惹了众怒了,不是他拖拖拉拉贻误战机,何至于萨尔浒城破、祖陵被掘,萨尔浒城那么多勋贵家被掠,金银财宝、妻妾子女一块被蒙古人打包带走,就算老努能饶过阿敏,勋贵们也会活吃了他。 阿敏虽然位居二贝勒高位,但其实老努早就看不上眼了,当年处死舒尔哈齐几个儿子的时候就想要把阿敏一块杀了,要不是黄台吉等人求情,老努岂会留着阿敏到今日! 如今阿敏身为二贝勒,又统领镶蓝旗,却自大地做出这样的错事,老努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平息勋贵们的怒气,肯定要处罚阿敏,而且肯定会重罚! 黄台吉思虑良久,也只能实话实说:“二贝勒这次确实有些失职,我恐怕也帮不上忙了,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会向阿玛求情的。” 黄台吉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现在自身难保,哪还有能力救阿敏,这次阿敏也确实太坑了,先是没有提前防备蒙古人,而后在锡尔呼纳克撤退的时候,又没能奋力堵截,这不纯纯作死吗? 济尔哈朗天资聪颖,又怎会不明白黄台吉的真实想法,看来所有勋贵这次都不会帮助阿敏了! “既如此,那我只能去求汗王了!” 第85章 献策献册 西宁堡那边战事正酣之际,在遥远的山海关外,一对主仆各自骑着一头毛驴,急切地朝西宁堡而来。 其中一名男子一身道士打扮,没错,他正是朱由校在河南永城认识的宋康年,时隔一年多,宋康年终于决定赴北京面见朱由校,可到了北京才知朱由校却已经御驾亲征去了辽东! 宋康年本可在北京等候朱由校,但他却选择了出关去寻找朱由校,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朱由校御驾亲征,正是需要有人在身边出谋划策的时候,此时不远千里出现在朱由校面前,想来也会博得朱由校更多的好感。 “师父,我不行了,咱们歇一会吧。” 徒弟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水不住地往下流,着实有些疲惫不堪了。 宋康年白了徒弟一眼,没好气道:“叫你平时多多练功,你却总是不听,这才赶了多远的路便这般德行,日后如何随为师行走江湖?!” 宋康年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虽然说的严厉,但还是同意了徒弟的要求,二人走到一棵大树下歇息起来。 徒弟虽然体力差一些,但却聪明伶俐,当下赶紧从包袱中取出一些干粮和水袋递给宋康年。 “师父,请用饭!” 宋康年又白了徒弟一眼:“你小子吃饭倒是挺积极!” “嘿嘿!”徒弟憨憨一笑:“师父不是总说人是铁 饭是钢吗?徒儿不吃饱了哪有力气随师父行走江湖!” “歪理一堆!”宋康年呵斥一句,心中不禁又想起朱由校,那也是一个喜欢讲歪理的人,就连刚才徒弟这句“人是铁饭是钢”也是他当初从朱由校那里听来的。 想到这儿,宋康年的心中又突然一阵忐忑不安,朱由校会不会因为自己姗姗来迟而怪罪自己呢?毕竟他可是放了朱由校一年多的鸽子,谁知道做了皇帝的朱由校还会不会像当初那样对他彬彬有礼? 宋康年没了胃口,放下送到嘴边的干粮,满脸写着心事,徒弟见状,识趣地“滚”到一边吃东西,以免招致一顿呵斥。 师徒二人一时间谁也无话,就这样尴尬地歇息了两刻钟,宋康年起身招呼徒弟继续赶路。 徒弟麻利地收拾好行囊,牵过驴让宋康年骑上,临上驴前,宋康年却突然盯着徒弟问道:“文山,你说皇上会怎么看待为师?” 徒弟一脸无奈:“师父,徒儿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也就听师父说过几次,哪里会知道皇上的想法。” “也是!”宋康年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好不再提此事。 翻身上驴,宋康年正了正行囊,摸着行囊的带子,他心中的忐忑立即少了许多,只要有这行囊里面的东西,他相信朱由校一定不会冷落他的。 师徒二人再次上路,一路紧走慢赶,这一日终于来到了广宁城外,二人刚要进城打探一番,就看见一大波文武官员和本地士绅无精打采地往城里进。 宋康年赶忙让徒弟去探听消息。 不多时,徒弟回来告知道:“师父,这些人本来是去城外迎接皇上班师的,结果却没见到皇上,只好悻悻而归。” 宋康年惊讶道:“为何没见到皇上?皇上怎么了?!” 徒弟怕宋康年误会,赶忙解释道:“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听说是皇上提前进了城,所以这些人才没有见到皇上。” 宋康年这才放下心来,这要是朱由校出了意外,自己可就白忙活这一场了,到手的富贵也就没了。 平复了一下情绪,宋康年又端起了架子,呵斥道:“你这小子,说话就不能说利索吗?” 徒弟欲哭无泪,你自己理解错了,怎么反倒怪我说话不利索?! “走!进城!随为师去面见天子!” 二人进了城,很快打听到了朱由校住所,但宋康年并没有贸然上门求见,开玩笑,一个普通百姓想见皇帝就见皇帝,无脑小白文都不敢这么写! 宋康年先是打听了一下最近能经常进出朱由校住所的官员名单,随后带着徒弟挨去拜见这些官员,结果依然是吃了不少闭门羹,直到求到朱童蒙的那里,才终于得到接见。 朱童蒙其实一开始也不想见宋康年这个小白人,但当他听说宋康年是永城人时,他立即就觉得这事情不简单了!现在朝中大臣哪个不知道朱由校当年微服私访的事,永城那里发生的事现在可是京城说书人常说的话本,在外人看来,孙传庭也是凭借在永城的“机遇”才有今天这样的待遇。 因此,当朱童蒙在得知宋康年是永城人时,亲自出门相迎,可谓是给足了宋康年面子,这也让宋康年心中对他颇为尊敬。 一番交谈,宋康年也没有隐瞒,说明了此行的来意,并且给朱童蒙看了当日朱由校留下的名帖。 朱童蒙心中暗自庆幸,这么重要的人物,差点让自己给错过了,今日若是能与宋康年结下善缘,他日必定会成为自己晋升的强大助力! 主意已定,朱童蒙再次自降身份,与宋康年称兄道弟起来,一口一个贤弟,叫的宋康年手足无措。 一顿没营养的废话说完,朱童蒙更是安排宋康年在自己这个小院住下,又让仆人去买了些酒菜回来招待宋康年,二人推杯换盏,关系又近了一步。 转过天来,朱童蒙一大早便去见了朱由校,将宋康年来到广宁之事禀告给了朱由校。 其实朱由校几乎已经忘了宋康年这个人了,当日他曾招揽的几位人才几乎就没谁来,他心里对这些人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了,没想到今日却来了一个人重量级的人物,他自是高兴的很,最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你这就回去带宋康年来见朕。”朱由校有些急不可耐。 “臣遵旨!”朱童蒙心中暗喜,这一次他押对宝了,这宋康年绝对会很快成为简在帝心的红人! 朱童蒙不敢耽搁,急忙回了小院,将消息告知宋康年,宋康年旁敲侧击问了一些问题,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 宋康年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皮袋,随着朱童蒙来到了朱由校的住所。 一见到朱由校,宋康年赶忙上前行大礼,口中称道:“草民宋献策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宋献策?!”朱由校脱口而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宋康年有些不知所措,自己不就是改了个名字吗,这朱由校怎么这个表情,难道是自己这名字犯了什么忌讳? 想到这里,宋康年,哦不,宋献策赶忙请罪道:“草民胡乱改名,冒犯圣驾,请皇上治罪!” 一旁的朱童蒙也是暗自捏了一把汗,难道今天要翻车?! 不过好在朱由校很快恢复了正常,微笑道:“改的好,这个名字改的非常好,朕就是希望你来为朕献策的!” 当日永城遇见宋康年,朱由校就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今日心中终于明了,原来这又是一个大神级的人物,老天爷还是够意思,给他送了不少人才,以后的路想来会越来越好走了。 宋献策忍不住喜出望外,忍着家族成员白眼改的这个名字果然没白改,自己离荣华富贵又近了一步。 宋献策见朱由校心情大好,于是趁机献上带来皮袋,口中称道:“草民有一册献上,请皇上御览。” 王体乾眼神犹疑地看了眼朱由校,朱由校瞪了他一眼,随即亲自上前接过皮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宋献策这样主动来投的人是不能怀疑的,这会影响人的忠诚度的! 朱由校掂了一下,皮袋沉甸甸的,估计得有三四本册子。 “宋先生,朕若是没猜错的话,这里面应该是花名册吧?” 第86章 协议、图谋 “吾皇圣明,确实是花名册。” 对于朱由校,宋献策始终感觉他不像一个自幼长在深宫的年轻人,更像是一个在民间生活了几十年的老江湖!尤其是在见闻方面,宋献策自认自己走南闯北见识无数,但每每与朱由校聊起天来,总感觉自己的见识不值一提,朱由校给他一种近妖的感觉! “宋先生,朕若是还没猜错的话,这花名册上的人应该是遍布大明全国吧?” 宋献策这下心中的喜悦之情荡然无存,细密的汗珠当即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一旁的朱童蒙也跟着直流冷汗,千算万算,怎么就没算到这儿呢,真是被权利迷了眼,这下弄不好可是要倒大霉了。 “皇上,宋献策秘密结社,图谋不轨,臣请皇上治罪!臣亦有不察之罪,请皇上一并治罪!” 昨天晚上还跟人称兄道弟,亲的跟一家人似的,这会却毫不客气想要踩着人家的尸体洗脱罪责,不做人这事今儿属实让朱童蒙玩明白了。 宋献策本还想着辩解一番,结果让朱童蒙这么一插话,顿时有些慌乱了,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朱由校有些不爽地看了朱童蒙一眼,这个人胆识和才华都可以,但就是改不了打小算盘的臭毛病,看来回去以后得找个机会敲打敲打了。 “求我,你不用请罪,宋先生,你也不用害怕,朕并没有怀疑你会图谋不轨,你敢把这花名册献给朕,就说明你没有这样的心思,朕又岂会不明是非。” 朱童蒙一脸猪肝色,心中暗自嘀咕:“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总出差错?!看这架势,皇上是真的没跟姓宋的计较,我这么一说,昨天的努力怕是白费了!” “草民谢皇上圣恩!”宋献策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之前与朱由校接触过,要不然他还真不敢赌上小命献上花名册。 “宋先生献册有功,朕就先封你一个实授世袭锦衣卫千户,日后若有功劳再论功行赏。” 世袭锦衣卫千户,北京城有这种头衔的人遍地都是,但实授就不一样了,那是有实权的,锦衣卫本就是天子亲军,千户更是有正五品的品秩,是可以随驾御前的! 朱童蒙悄悄打量了一眼朱由校,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谢恩的宋献策,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皇上这是早有预谋啊,他想要的就是姓宋的这遍布天下的关系网,只怕姓宋的很快就会取代骆思恭,成为锦衣卫新的指挥使!” 朱童蒙自然不知道朱由校真实的想法,宋献策才不会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呢,在他的计划中,锦衣卫和东厂都是要进行重组的,到那时,这两个机构都将会消失在历史中。 “求我,你先退下吧,朕有些事要和宋千户单独聊聊。” 朱童蒙用脚后跟就知道朱由校要聊什么,他正好也不想参与,行个礼便退了出去。 “宋先生,请坐!” 朱由校客气地让宋献策坐下,又把王体乾赶了出去,这才略显不满地说道:“宋先生,上次永城一别,有一年半的时间了吧?” 宋献策虽又有些紧张,但此时没有外人,他也不那么拘谨了,语气很是平和道:“回皇上话,确实有这些时日了。” “本以为去年秋天你就会到京城,却没想到一直等到今日你我才相见。” “草民也想早日奉诏,然而草民却不想空手而来,令皇上为难,故而耽搁了一些时日。” “所以你就造了这些名册,想要以此获得我的信赖是吧?” “不瞒皇上,确实如此!这可以说是草民的投名状!” “这份投名状确实够分量,不过你不担心我会卸磨杀驴吗?” “草民虽与皇上相处不长,却知皇上乃心怀天下之仁君,草民纵是万死也值!” “呵呵!好一个万死也值!就冲你这句话,我也不可能亏待你,荣华富贵就在前面,能取多少就看宋先生自己本事了。” “多谢皇上!然草民年岁已是不小,早已淡泊名利,他日皇上执掌寰宇之时,草民请求归养天年。” “宋先生可真会生活,我可就不行了,这辈子恐怕连退休都做不到,只能一辈子操劳了。” “皇上这样的仁君在位,是万民的福音。” 两人看似闲扯,实际已经达成了一份协议,宋献策用他手中的人脉为朱由校办事,朱由校则要给予宋献策荣华富贵,架空他宋献策可以,但要让人安全退休。 对于这份协议,朱由校是很满意的,他喜欢想要富贵的人,贪婪的人才好控制,海瑞那样的官员搁哪个皇帝都受不了。 只有形成新的利益共同体,朱由校才能从保守派文官集团中抢回权利,真正做到一言九鼎,从而施展他的计划。 “宋先生,实不相瞒,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我不日就要启程回京,宋先生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又要跟着辛辛苦苦赶回去了。” 宋献策闻言,神色有些犹疑道:“皇上,草民有一问,不知该不该问?” 朱由校微微一笑:“宋先生与我也算是旧相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那草民斗胆了,皇上打算如何处理建虏?” 朱由校略一思索,说道:“打算与其和议。” 宋献策有些担忧道:“如此,朝中大臣那关恐怕难过啊。” “难过也得过,谁不服谁就来辽东试一试,哪一位能不费国库钱粮解决建虏,我可以封他做辽东之王!” “草民恐怕大臣们会说辽东祖宗之地,如此轻易丢给逆贼建虏,非明君所为。” 朱由校听了这话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好奇地盯着宋献策,有些玩味地说道:“宋先生与那些腐儒一个想法,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宋献策却出乎意料地绷着脸回道:“草民本有秀才功名在身,自然与皇上口中的腐儒一样!” 宋献策的话相当不客气,朱由校自知失言,尴尬道:“是我冒失了,还望先生勿怪。” 宋献策并没有见好就收,而是继续绷着脸“教育”道:“一国之君,言行举止当需谨慎,皇上岂不闻晋朝孝武帝旧事呼?” “宋先生谏言,我虚心接受,日后自当改之。”东晋孝武帝酒后戏言被张贵人用被子捂死,这种独一份的稀奇事,前世今生朱由校不知听过了多少遍,又哪里会不知道。 “哎,这尼玛做个皇帝事真多,连个玩笑话都不能说,真是枯燥!”一想到可能还有几十年枯燥的帝王生涯要过,朱由校心里忍不住暗自叫苦。 “草民非帝师,不敢教皇上做事!然今日见皇上如此言语,有些谏言不得不说,皇上所谋草民也算略知一二,然今时今日皇上还需韬光养晦,时机不到,万不可节外生枝啊!” 朱由校点头表示赞同:“宋先生所言极是!不过韬光养晦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做,我刚刚授予宋先生锦衣卫千户的职位,想必宋先生也知我心意吧。” “皇上是想让草民替皇上监察百官万民。” “也对,也不对!” 宋献策有些迷惑了:“皇上此言何意?” “我要的不仅仅是替我去监察百官万民,还要你和他们作为我和朝廷的宣传队!” “宣传队”这个新鲜词汇并不难理解,宋献策很快就明白了朱由校心中所图,不由得再次心中感叹:“天子果非凡人也!” 这时,朱由校却再次语出惊人:“自古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过我以为这个民可不是那些士绅豪强,而是真正的百姓,只要全天下的百姓都支持我,那么文官集团就是一帮土鸡瓦狗尔!” 第87章 捡一大宝贝 沈阳西北八十里,辽河边上,有一个明军戍堡,名唤十方寺堡,此堡紧邻辽河,渡过河便是内喀尔喀原来的牧场,许多年来一直是辽沈地区与草原部落交往的重要通道,河上甚至有一座小型浮桥,只不过如今这浮桥却燃起了熊熊大火。 河两岸的杂草被踩进泥土,不少尸体散落各处,泥土中暗红色的血渍比比皆是,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战斗。 孙传庭皱了皱眉头,叹息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冯世季在一旁宽慰道:“老爷也不必焦虑,总有办法渡河的,实在不行咱们再往北走走,沿途有些废弃戍堡,想必能寻着渡河之物。” 孙传庭无奈道:“也只好如此,只是耽误了时间,我怕皇上会着急。” “老爷,蒙古鞑子肯定不会都死在这儿,他们回去之后,虎墩兔一定会给皇上报信的。” “孙先生!” 一个很大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孙传庭循声望去,原来是李守义拎着一个小男孩过来了。 冯世季见此情形,赶忙问道:“李守义,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别不是你抢来的吧?” “嘿嘿!”李守义憨憨一笑,“那哪能呢!就是给咱十个胆咱也不敢抢孩子啊,这小崽子是从那边芦苇丛里找到的,本以为死了,结果一摸还有脉搏,就给他喂了点水和干粮,结果这小崽子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咬了咱一口,要不是咱皮糙肉厚的,非得被这小崽子咬下一块肉去!” 李守义说完还特意给大家伙看了看胳膊上的伤口,孙传庭瞅了一眼,确实咬的不轻,血一直还在流。 “赶紧处理一下伤口,别感染了!”跟朱由校相处时间长了,很多知识潜移默化被孙传庭接受了。 李守义丢下男孩,去找手下处理伤口去了,孙传庭则走到了男孩身边,语气温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男孩没有回答孙传庭,而是恶狠狠地盯着孙传庭看了许久,这才叽里哇啦地喊叫起来。 “建虏!”李守义也没功夫处理伤口了,直接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直接和手下将男孩按在地上。 “吗的,差点被这小子蒙混过去,原来是个狗崽子!老五,你他娘的懂鞑子话,能不能给翻译翻译,这小子大呼小叫个什么?” 老五仔细听了听,说道:“虽然我不全能听懂,但也差不多,他在骂咱们呢,说咱们杀了他哥哥和母亲,要杀了咱们报仇!” “我特么。。。”李守义刚要伸手给男孩一个耳光,却突然停住,一脸迷惑向老五问道:“咱们什么时候杀了他母亲和哥哥了?咱们这一路虽然也杀过人,可没杀过女人吧?” 孙传庭此刻及时解释道:“你们几个都没注意到自己一身蒙古人打扮吗?” 几人这才恍然大悟,李守义赶忙让老五跟男孩解释,老五一顿连说带比划,但男孩的态度依旧恶劣,谩骂之声不绝于耳。 李守义实在受不了了,拔刀就要杀了男孩,孙传庭却拦住了他:“残杀幼童,这事日后让皇上得知,你李守义这辈子的前程也就到头了!” 一听这话,李守义立马怂了,乖乖将刀收了起来。 “孙先生,那你说这孩子该怎么办?” 孙传庭想了想,说道:“先带着吧,扔在这儿怕也活不了,等咱们到了铁岭附近就给他放了,让他进城找个活路。” 对于这个决定,冯世季有些担忧道:“老爷,咱们现在自身都难保,再带上这个累赘,恐怕。。。” 孙传庭瞪了冯世季一眼,不悦道:“难道把他扔在这里,任由被豺狼虎豹吃掉?” 孙传庭坚持要带男孩一起上路,众人无奈,只好表示赞同,不过此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不对,头儿,你不觉得这小孩很眼熟吗?” “老徐,你说什么呢?这小子哪眼。。。”最后一个“熟”字还没说出口,李守义突然改口道:“还是老徐你他娘眼神好,这不是阿济格那个兄弟多铎吗?!” “啊!”众人皆是大惊,孙传庭一脸严肃问道:“你确定没看错?” 李守义拎起多铎到河边洗了洗脸,然后对孙传庭说道:“错不了,咱老李做夜不收的,记性好!刚才这小子一脸的泥没看清,这下洗干净就看清了,确实是多铎!” “对,确实是他!”老徐和三儿等见过多铎的人都出言证实了多铎的身份。 “哈哈哈!没想到咱们错过了渡河,却捡到这么一个大宝贝!”李守义有些得意忘形,活捉了老努儿子,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看来锡尔呼纳克挺狼狈啊,把这么重要的人质也给丢了!”冯世季关注点倒是不一样。 “那个匹夫有勇无谋,此处北有铁岭,南是沈阳,他竟然慌不择路,选择从此回草原,若不是那个阿敏未出全力,他早就成建虏的刀下鬼了。”对于锡尔呼纳克,李守义一向看不上。 孙传庭也认可道:“守义此言不错,锡尔呼纳克确实有些昏了头了,以此处情形看来,他此战一定损失惨重,纵是侥幸不死,恐怕回到草原之后,虎墩兔也不会轻饶他。” “管他呢!最好他们自己先杀的人头滚滚,咱爷们才有机会建功立业不是!” 自从孙传庭替李守义表过两次功之后,李守义就染上了立功瘾,成天就想着怎么建功立业,跟魔怔了一样。 “守义啊,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想建立不世之功,不光要有勇猛,还要动脑子!你是不是全给忘了?” “嘿嘿嘿!”李守义挨了一顿教育,憨笑着挠了挠头,“孙先生教训的是,守义鲁莽了!” 孙传庭这下脸色才好看些,他已经答应了李守义,回去之后就正式收李守义做弟子,因此对李守义才会这般“格外关照”。 “时候不早了,老爷,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吧。” “好!大家先把衣服换一下,免得被建虏探子盯上。” 李守义早就在孙传庭的安排下收集了几身女真人的服装,这些衣服一直在他们的行囊中带着,此刻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多铎还在那里大声喊叫,李守义听的心烦,上去一记手刀,直接把他打晕了。 冯世季在一旁嘲笑道:“老李,你不怕把他打死了,这死的和活的功劳可不一样啊。” “哪能呢,咱可不舍得下死手。” 收拾完毕,几人正式踏上北上路途,由于形势不明,再加上手里还有多铎,几人不敢离城池太近,一路沿着辽河北上,寻找渡河的机会。 第二日中午,几人来到一个河口,一条自东而来的小河在这里汇入辽河,四周芦苇丛生,不远处的辽东边墙清晰可见。 孙传庭摊开地图仔细看了看,神色凝重道:“这里应该是宋家泊地界了,不知道堡内还有没有兵士驻守。” 李守义瞄了一眼地图,破了一盆冷水:“孙先生,就算有,恐怕也是建虏的人了,这里离铁岭太近了,官军早就跑光了。” 孙传庭知道李守义说的是实情,可他却还抱着一丝幻想:“这样吧,守义,你和我过去看看。” 李守义没有答应,而是一脸难色地看着冯世季。 “老爷,还是我去吧,这前面不知有没有危险,老爷你是咱这些人的主心骨,不能出事。” 孙传庭有些不赞同,可惜所有人立即附和冯世季,他也只好放弃。 李守义和冯世季二人带好武器正要出发,就听芦苇荡里响起一个声音:“众位好汉,且留步!” 第88章 孔氏兄弟 “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李守义大喝一声,几人迅速抽出腰刀、手弩,将孙传庭围在中间,警惕地打量着芦苇荡。 “不要误会!俺们不是建虏!” 说话间,两名年轻的汉子从芦苇中钻了出来,领头那人一边走一边解释:“俺们兄弟原是铁岭卫的汉人,铁岭让建虏占了之后流落在蒲河,前些日子蒲河也被建虏占了,俺们只好先躲在这里,想着等官军收复沈阳再前去投靠。” 李守义并未完全相信,大声质疑道:“红口白牙,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那人刚要继续解释,孙传庭却突然开口说道:“我相信你!” 那人顿了一下,赶忙行礼道:“小人谢官老爷信任!” 孙传庭有些惊讶:“你知道我身份?” 那人闻言,不由得yi?lian尴尬道:“不瞒官老爷,小人兄弟已经尾随一阵了,本想。。。本想。。。” 那人说到此处犹犹豫豫停了下来,孙传庭接茬道:“本想截杀我等是也不是?” 那人赶忙辩解道:“是这样不假,但小人也是误以为官老爷们是建虏,这才想着杀几个建虏好去投靠官军。” 孙传庭闻言,不由得多看了两个汉子一眼,只见二人均是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端的是一个从军的好料,于是他忍不住问道:“你二人之前做何营生?” “回官老爷话,小人兄弟原是铁岭的矿工,小人名叫孔有性,这是小人的弟弟孔有德。” 这两个名字对于孙传庭来说,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若是朱由校在此,那恐怕就得跳起来了,这不大名鼎鼎的三顺王之一的恭顺王兄弟吗,以后可是把大明祸害的够呛! 孙传庭不知道后面的历史,自然不会对孔氏兄弟有什么偏见,他反倒对孔氏兄弟表现出赞赏之情:“难得你们兄弟有如此报国之心,本官也不瞒你们,本官乃是皇帝陛下特命出使蒙古全权大臣孙传庭,你们兄弟既然有心投军报国,那不如就随本官一同前往广宁罢。” 孔有性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全权大臣”,但还是能理解孙传庭的职务有多大,眼见的孙传庭出言招揽自己兄弟,那是欣喜的不得了,当即拉着孔有德跪拜道:“小人多谢钦差老爷提携,日后一定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也是个滑头!”孙传庭心中暗自嘲笑一番,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都是给皇上办事的,做的好了自然有皇上赏赐,本官又岂敢让你们这样的义士埋没在本官身边。” “哼!果然当官的都是人精啊!”孔有性心中感叹一句,一脸谄笑道:“钦差老爷言重了,小人们哪敢有那想法,只想有口饭吃便知足了。” 现在情势不明,孙传庭也懒得跟一个滑头在这“打太极”,于是直白道:“吾等如今被大辽河阻了西去的道路,你可知这附近哪里能寻得船只?” 孔有性闻言,谄媚之色更甚:“回钦差老爷的话,小人们这里正好有两条小船,钦差老爷若想渡河西行,小人愿带部下追随钦差老爷。” 好家伙!这都混成头目了,还有部下了! 孙传庭没想到孔氏兄弟竟已有了一些气候,心中多少有些后悔招揽兄弟二人了,他素来知道朱由校对军中兵为将有的现象深恶痛绝,现如今他若是将孔氏兄弟再介绍给朱由校,恐怕朱由校只会反感,那样他岂不是会招来孔氏兄弟的记恨? “罢了!渡河西归要紧,其他事情以后再想吧。”下定决心,孙传庭说道:“既如此,那快些将船摇来,送本官渡河,待到了广宁,本官自会向皇上表奏你们的功劳。” 孔有性不疑有他,赶忙应道:“是!小人这就去。” 孔氏兄弟走了,冯世季走到孙传庭身边,凑到孙传庭耳边说道:“老爷,此人底细不得而知,如此恐怕有些草率吧?” 孙传庭面色凝重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皇上总跟我说的,也是我想跟你说的,此人虽奸猾,却也不像大奸大恶之辈,是到建虏那里当奴才,还是回到大明谋个前程,我想他会清楚该选哪条路的。” 见孙传庭这么说,冯世季只好闭嘴不言,与众人静静等待孔氏兄弟回来。 再说孔氏兄弟走了一阵,跟在后面的孔有德突然开口说道:“哥,咱真的要跟着那个什么全权大臣去广宁吗?” 孔有性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弟弟孔有德,点头道:“是也,如今天赐良机,合该咱兄弟走运,不然难道去投建虏,你可别忘了,二叔可是死在了建虏之手,这个仇必须要报!” “可是。。。” 孔有德欲言又止,孔有性想到了什么,四下打量一下,小声道:“你是担心杜老三他们?” 孔有德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孔有性心中了然,那杜老三算是他们这一支队伍的合伙人,手底下有二十多青壮,虽然比兄弟俩少了二十余人,但战斗力却不弱,里面甚至还有几人是边军出身,若不是因为这个水寨是孔氏兄弟先占的,怎么会屈居孔有性之下。 杜老三虽然自认二当家,但平日里却也不怎么把孔氏兄弟放在眼里,双方时常意见相左,闹的不欢而散,如果仅仅是这样,孔有德倒还不觉得有什么,真正让人头疼的是船被杜老三一行人控制着,而这个杜老三还跟沈阳城外投降的朱万良有亲戚关系! 听说朱万良投了老努被封官加赏之后,杜老三便三番五次表示要去投靠朱万良,如今孔有性想要投靠孙传庭,那结果可想而知,十有八九就得火并,谁不想多带些人马好抬高自己的身价! 孔有性想了想,凑到孔有德耳边小声嘱咐了一些事情,随后拍拍孔有德的肩膀,说道:“这件事成不成就看你的啦!” 孔有德重重地点点头:“兄长放心,俺一定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二人商议完毕,又走了一阵,前面芦苇荡中出现一座水寨,水寨位于一座土坡之上,四周被芦苇和沼泽包围,显得十分隐蔽,水寨不大,但敌楼、拒马等物却一样不少,显然是有人经营已久。 其实在辽东边墙外的辽泽之中,这种水寨还有很多,很多辽地犯了法的汉民常常啸聚此地,做着打家劫舍的土匪勾当,不过辽沈大战之后,很多水寨害怕遭受牵连,几乎全部溜之大吉,故而孔氏兄弟和杜老三等人并不是这座水寨的建造者,而是“鸠占鹊巢”,把这里打造成了他们的“基地”。 孔有性一进水寨,自然有一帮人出来迎接,其中不仅有孔氏兄弟的亲信——他们的二舅马奎,还有他们一路担心的杜老三。 马奎见兄弟二人平安回来,自然很是高兴,而杜老三则是语气冰冷道:“大当家,不知你这一趟亲自出马,可有什么收获?你要知道,咱寨里的粮食可不多了,再这么下去,兄弟们可要饿肚子了,到时候要是兄弟们有什么不敬的举动可就不好了。”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孔有德年轻,有些忍不住,想要出言斥责,却被孔有性一把拦住,随后孔有性笑容满面地杜老三说道:“瞧杜三哥说的,这寨里的兄弟敬俺做大哥,俺怎么会见他们饿肚子,实不相瞒,俺这次出去给兄弟们找到了一个能吃一辈子饱饭的出路。” 杜老三好死不死,以为孔有性想通了,想跟着自己一起投靠朱万良,当下也笑了起来:“大当家早该如此!” “杜三哥且与俺进正堂说话!” 孔有性拉着杜老三往里走,同时不忘回头对孔有德说道:“有德,你随二舅去准备一些酒食,今晚咱们寨里开荤了!” 第89章 南下 西边的太阳已经快要没入地平线了,孙传庭一行人已经在此傻傻等了孔氏兄弟三个多时辰了,李守义有些沉不住气了,嚷嚷道:“孙先生,这孔家兄弟别不是把咱们卖了吧?” 坐在土台上的孙传庭闭目养神的孙传庭微微睁开眼睛,说道:“守义先不要慌张,若是他兄弟想出卖吾等,早该回来拖住咱们了,不然不是平白无故引起咱们的警惕吗?” 李守义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他依旧有些不放心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依我看还是换个地方稳妥一些。” 李守义说完,还没等孙传庭回应,就听芦苇荡里传来嘈杂的人声,这下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了,生怕来的是后金兵。 “钦差老爷莫慌,小人孔有性前来接钦差老爷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众人这才稍微放心,不过依旧保持着警戒状态。 孔有性举着一支火把,后面跟着七八个汉子,几人一见到孙传庭,立即跪地给孙传庭行礼,态度极为虔诚,这下才让李守义等人打消戒备之心。 “孔义士,为何一去那么久?” 孙传庭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还带着微笑,但语气中却多少带点埋怨,孔有性也算半个人精,立即就请罪道:“钦差老爷息怒,小人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有何苦衷?我看你就是故意调戏我们老爷!” 冯世季适时出来唱黑脸,孙传庭也并未阻拦。 “钦差老爷容禀,小人水寨中有一人名唤杜老三,此人是那沈阳叛将朱万良的亲戚,船只均是由他掌控,然而他素来打算前去投靠朱万良,小人只好先解决了他才能跟随钦差老爷,故而耽搁了一些时间。” 孔有性说罢,还不忘让手下打开几个包袱,赫然是几个血淋淋的人头。 “此乃叛徒杜老三极其心腹的人头,小人兄弟已设计将其斩杀,请钦差老爷过目。” 孙传庭最近死人见的多了,也习惯了,他简单瞥了一眼,笑道:“孔义士又立一功啊!” “不敢!小人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若非得遇钦差老爷,得钦差老爷指明前程,又如何能立此功劳!” 这马屁拍的孙传庭都快飘飘然了,语气又客气了三分,简单询问了一下前因后果。 孔有性也不隐瞒,原原本本将事情讲了一遍。 当时孔有性说是要开酒宴,不过只是一个计而已,他先是让孔有德和马奎二人去准备酒食,其实就是让孔有德告知马奎计划,马奎得知以后自知事关重大,也不敢怠慢,于是精心设计了一个计划。 马奎原本在铁岭矿上跟着一个蒙古兽医学艺,知道一种药物可以将骡马等牲口麻醉,而后进行阉割手术,铁岭失陷后,蒙古兽医被后金兵抓走,他便收了蒙古兽医的家当跟着孔氏兄弟难逃,一路上再艰难也没舍得扔掉那些家当,没想到这下果然派上用场了。 马奎偷偷在酒食中加了麻药,为了不引起杜老三和手下的疑心,他连自己人也没放过,结果自己人也被麻翻二十多人,但换来的结果是杜老三那伙人几乎全军覆灭,剩下几个逃过麻药的,也被孔有德带人给缴了械。 杜老三和他那几个心腹在昏睡中被砍了头,剩下的杂兵见此情形,只好乖乖投靠了孔氏兄弟,杜老三自以为自己算一号人物,结果还是差了一大截,能写进历史书的人物和无名之辈差距就那么明显,关键时刻得能当机立断下狠心! 听完孔有性的讲述,孙传庭不由得再次多看了孔氏兄弟一眼,这两人用好了会是两员不可多得的将领,用不好吗,也会是咬主人的疯狗! 朱由校若是能知道孙传庭此时的心里想法,肯定会竖起大拇指:“伯雅,你说的太对了!” “时间不早了,孔义士,你看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已经耽搁了许久,孙传庭不想再停留在这里了。 孔有性闻言,赶忙和二舅马奎迎孙传庭一行人上船。 孔氏兄弟一共带了六条大小不一的船,除了最大的那一条,其它的船上都坐满了人,男女老幼都有,船头还有一些麻袋、铁锅等物资,看来孔氏兄弟真是把所有家当带上了。 孔有性迎孙传庭一行人上了大船,大船分上下两层,只有四个船夫,显得很是宽敞,孙传庭也没多说什么,心安理得住了下来,而孔有性自然也“陪”在孙传庭身边“伺奉”。 接了人,船队扬帆启航,孔有性的计划是沿着辽河顺流南下,直达西宁堡。 今晚月色倒还可以,时值夏季丰水季节,辽河显得宽阔无比,不过这样也正好减弱了水流速度,让夜间行船的危险减小了不少。 船舱内有些闷热,孙传庭站在船头吹风。 “老爷,辽东这里不比关内,夜里还是很凉的,老爷小心着凉,还是早些回去吧。” 孙传庭没有理会冯世季的话,而是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跟我多久了?” 冯世季想都没想,回答道:“回老爷,正好十二年!” 孙传庭闻言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都十二年了!” 冯世季没说什么,他一个当奴婢的,一辈子都是主家的奴婢,十二年也好,二十年也罢,又有什么区别呢? 冯世季心中这样想着,孙传庭却突然话锋一转:“这次回京城,我给你除籍,以后你就自由了。” 冯世季有些傻了,还以为自己得罪了孙传庭呢,赶忙下跪道:“奴婢哪里做得不好,老爷只管责罚便是,求老爷不要赶奴婢出家门!” “不,你不是做的不好,你是做的太好了,因此我才想着给你除奴籍。” “这。。。”冯世季有些懵了。 “这次出使,你做的很好,如果只在我身边做个奴婢实在委屈你了!” “奴婢不觉得委屈!何况就算除了奴婢的奴籍,那些人也不会待见奴婢的。” “不!你的路跟他们不一样!你的路在皇上那里!” 冯世季一直跟在孙传庭身边,此刻被孙传庭这么一提醒瞬间明了,当即无话可说。 “辽东一时半会打不起来了,皇上回京就该有大动作了,李鸿基那帮小子也受训半年了吧,这第一批天子门生和第二批他绝对不会是一样的!早前我就有这打算,只可惜我身无寸功,难以向皇上启齿,这次正是好机会,老爷我就是不要任何赏赐也要把你送进去。” “老爷!呜呜。。。”孙传庭情真意切,冯世季忍不住呜咽起来。 孙传庭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洪承畴在京城人脉极广,朱童蒙又是顾秉谦一派的,南台秘书三人只有他一个光杆司令,没有点外援始终低人一等,也该布局一下了,而李守义和冯世季都是其中的一份子。 “起来吧,皇上所图非我等可知,你去了之后要好好领会,争取早日为皇上分忧解难。” “奴婢明白!”冯世季恭敬地给孙传庭磕了三个头,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孙传庭刚要回去休息,却听见李守义在舱顶鬼叫道:“孙先生,前方有火光!” 孙传庭被吓了一跳,但也顾不上去埋怨李守义了,因为前方的光景让他直接愣住了。 就在前方不远处,辽河右岸的芦苇荡已经燃烧起来了,火舌直冲云霄,照的四周一片通明,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那股热浪! “怎么回事?!”孔有性屁颠颠跑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也傻了! “日。他。娘!” 第90章 募兵新玩法 火借风势,直接封住了辽河,船队只好先停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火光发呆,下一幕更震撼的就出现了,一群人哭喊着往辽河这边跑。 孙传庭很快就听出这些人的来历,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转头朝孔有性看去,还不等开口,孔有性就说了四个字:“蒙古鞑子!” 李守义也听出来了,他一脸茫然:“那帮鞑子不是过河了吗,怎么又被撵回来了?谁在那边阻截他们?难道是自相残杀?” 马奎摇摇头:“不像,他们内讧的话不可能下这样的死手!” “那就怪了!难道说是建虏?!” “现在都不好说,大家小心!” 说话间,那些蒙古兵就跑到了辽河边,也不管辽河深不深了,纷纷往河里跳,当然很多人跳下去之后就没影了! “真是建虏!”舱顶的李守义手持千里镜充当了望员。 “什么?!真是他们?!” “是!全是骑兵!看起来不少于千人!”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孔有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给后面人传话:“所有人把衣服都弄湿,把铁锅、锅盖、木板盖在身上,贴着东岸加快速度往前冲!” 后金骑兵是下不了辽河抓他们,但弓箭的射程却足够覆盖大半个河面,若是配上火箭,那他们这几条小船全得扔在这里。 所有人都不敢耽搁,纷纷拿起家伙帮着乘船划水,玩了命往前冲。 这时候后金兵也赶到了河边,看见河里的几条船便开始大声呼喊,结果却发现船队开始跑路,当下也不客气,直接弓箭招呼,有一条小船由于急着逃命,一直在河心位置行驶,这下直接中招,直接被射死好几人。 孔有性气的破口大骂,可惜离得太远,也是无济于事。 后金兵见船队依旧没有停下,果然换了火箭,朝着船队狂射,虽然距离够远,大部分箭支都掉进了河里,但仍旧有一些神射手将箭支射到了船上,好在数量极少,没造成重大损失。 顺流而下的船速还是很快的,很快船队就离开了有后金兵的河岸。 就在孔有性刚要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后边又传来一阵惊叫声,借着火光,可以看到是有一条小船倾覆了,上面的人全掉进了河里,侥幸活命的正在往附近船游。 “娘的,真是背时!”孔有性大骂一句,大声嚷嚷着让后面的船只营救落水之人,只不过各个船上人满为患,已经容纳不了那么多人了,孔有性只好看向孙传庭。 人命关天,孙传庭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住的舒不舒服,赶忙让人把人分散到大船上。 经过这一风波,再无其它事情发生,船队终于得以顺利通过。 岸边后金将领见船队离开,有些气恼,来到一人跟前请求道:“主子爷,末将请请求追击那支船队!” “不必了,咱们已经斩杀了锡尔呼纳克那厮,一帮汉人跑就跑吧。” 这位主子爷不是别人,正是德各类,他绕了辽泽大半圈,却好巧不巧遇上锡尔呼纳克的溃军,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双方直接开打。 渡过辽河的蒙古兵本就是在崩溃边缘,哪里是带着一股怨气的后金兵的对手,被砍瓜切菜一顿大杀,只好四散而逃,一部分被重新逼到辽河边上,这才有了刚才火光冲天的一幕。 “今晚在此休整,明早寻找工具渡河!” 德各类就这样与他的弟弟多铎擦肩而过,日后再次相见的时候,谈及此事,他二人都忍不住苦笑,感叹造化弄人。 两天后,孙传庭一行人终于在西宁堡附近上岸,此刻的西宁堡还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一小队明军驻扎在此地,见到孙传庭等人立即上前盘问,孙传庭出示了印绶等物,驻军将领不敢怠慢,立即安排人护送一行人前往广宁。 而在广宁城的朱由校这几天正在城外做一件大事——募兵! 西宁堡战役结束后,明金双方进入相持阶段,许多辽东百姓纷纷借此机会西迁,而朱由校所在地广宁自然是第一选择,跟着皇帝走总不能太惨吧?! 一时间广宁城外聚集了二三十万辽东流民,朱由校头也跟着大了起来,一来粮食有限,还不得不分一些给百姓;二来这些流民鱼龙混杂,治安情况也开始恶化起来! 朱由校思来想去,只好快刀斩乱麻,在流民中募兵,把那些还有力气的青壮收编,正好作为新军的底子。 广宁城外官道旁的一片巨大荒地中,站着数以千计的青壮男人,他们大多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不过也有少许一身书生装束的读书人。。。 得到朱由校旨意的禁卫军士兵上前将一千五百多人按一百五十人一组分成十组,然后对这些报名者宣布了规则:“每一组听到命令后,一路沿官道向南跑,全程跑六里路,两刻钟内到达者为合格者,两刻钟后未到者一律淘汰!” 报名者听言,顿时沸腾起来,议论纷纷。 禁卫军士兵们才没工夫管这些呢,他们直接告诉报名者:“不愿参加测试者直接视为放弃!” 这下还真有不少人陆陆续续选择退出,估计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根本坚持不下来吧。 过了一会,见没有人再退出,朱由校让人去传圣旨——“凡成功入选者,家中免税三年;入伍建功者,可以在大明新开拓土地上获得土地,世代所有;入伍五年后可自由选择去留。。。” 圣旨读完,众人又是一阵喧哗,不过此刻这些人眼神中大多有了光彩,充满了希望之色! 刚刚退出的那些人此刻有不少又偷偷回到队伍中去,对于这些情况,禁卫军士兵故作不知,在他们看来,这些人反正也难以通过测试。 “开始吧!”一切准备完毕,朱由校转身示意朱童蒙测试开始。 “第一组准备测试!” 第一组报名者很快就位,随后“彭——”的一声,一支烟花在空中爆炸开来,异常耀眼,六里外安排的人开始进行计时,报名者甩开膀子跑了起来。 很快,第一组的测试完毕,七成多的报名者惨遭淘汰,随即第二组和第三组展开了测试。。。 来自辽东的猎户齐大勇和韩当作为应募者在同在一组,他二人还是邻居,以前一直生活在海州,海州失陷后就逃到了河西,二人都有家人死在后金兵手里,因此二人一听征兵,就立刻赶来报名,此刻二人都在磨拳搽掌,忐忑不安地准备着。 很快,二人的这一组也开始了测试,二人一开始便冲到了前头,为了报仇雪恨,也为了早日过上安稳一些的日子,都在拼尽全力奔跑。 朱童蒙时不时会骑马跟着一组观察,现在他终于明白朱由校所这样的测试用意何在了,这些流民的身体素质真的太差了,如果不加以严格的筛选,恐怕就算成军也还是一帮乌合之众。 半刻钟不到,已经有不少人掉队了,气喘吁吁的躺在路边,继续坚持的人也是慢了下来,一边跑一边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 齐大勇和韩当身上的破衣服早已汗透,纵是二人猎户出身,也感觉腿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望着前面的还有不近的路程,二人互相鼓励了一下,狠狠地咬咬嘴唇,坚持跑下去。 “铛——”一声锣响,终点处的士兵拉起绳子,两刻钟的时间到了。 合格者一个个或躺或蹲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淘汰者只能感叹时运不济。 齐大勇和韩当二人非常幸运地成为了合格者的一员,二人躺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傻笑起来。 第91章 回归 跑步式募兵一连进行了五日,清点结果,一共招募到八千多人,朱由校又将那些愿意从军却没通过体能测试的读书人编入,凑够九千人。 朱启明将这九千人和从辽东军队挑选出来的精锐士兵糅合在一起,按照他设计的新式编制编为大明帝国皇家新式陆军第四镇,这个新式编制说是他设计的,其实不过是套用晚清新军的编制,其中有些称呼改个名字罢了。 按照朱由校的“设计”,新式陆军每镇一万两千五百人,下面统领四个步兵团、一个骑兵团、一个炮兵团,一个工程营、一个辎重营,每团三营,每营四队,每队三排,每排三班。 这样一个缝合怪性质的设计,包括宋献策等大多数人都有些不赞成,毕竟有好多东西大家都不熟悉,生怕实际训练中会出现问题,朱由校也不想引经据典来说这些编制的由来,只说了一句新军就得有新样,就此拍板定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番号是第四镇,这又是朱由校玩的小心思了,前三镇的番号他打算加上“近卫”二字,以后新军肯定不止一个镇,谁是精锐谁拿前三个近卫军的番号,必须要让新军有不一样的面貌,能保持百年左右的战斗力,至于百年以后,那就不是他朱由校操心的事了。 不过根本不用等朱由校去加“近卫”二字,只是一个“大明帝国皇家新式陆军第四镇”的名头,就在广宁城引起了轩然大波,首先炸庙的就是那帮言官,这帮人纷纷上疏,一再强调国库吃紧,万万不可再编练新军了。 紧接着,武将们又开始上疏,这些人倒是不敢拿国库吃紧说事,只是强调他们虽一时败给建虏,但只要假以时日,他们一定能率兵剿灭建虏,国家养兵太多,容易徒增消耗。 朱由校知道这帮人在想什么,自从土木堡之变,文官集团就控制了大明帝国的军权,现在想从他们手里夺权是他们最不想见到的,而武将集团们,主子都叫了,狗不叫两声还不得给断了狗粮! 不管如何,这一步迟早都是要走的,朱由校没有任何退路,他根本不理会文武官员的奏疏,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第四镇新军中,指导这些新兵进行训练,前世军训学到的那些花招全用个遍,站军姿、走队列,他甚至跟着一起训练,以此验证这些东西能不能用在此时的军队身上。 就这么僵持了三天,老努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朱由校决定不再等了,该是时候回去了,就在启程前,孙传庭终于赶了回来。 朱由校好像一下子找到了靠山,心中踏实了许多,他赶紧召见孙传庭,听孙传庭讲述了一路上发生的事。 “什么?!你怂恿蒙古人掘了老努的祖坟?!” 朱由校不可思议,孙传庭却觉得很正常:“逆臣贼子,臣恨未能亲手鞭尸!” 朱由校可不怎么能接受得了这个,先不说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样做,就是为了和谈也不能掘人家祖坟啊! “还好是蒙古人动的手,还有救!” 孙传庭随后又讲到了阿济格为救其母阿巴亥殒命的事迹,以及掳了多铎回来,朱由校直接一口水喷了出去,好家伙,这是怕气不死老努吗?! 朱由校现在终于明白了当日老努为何撤的那么快,再不撤,回去真的就成孤家寡人了! 有了多铎这个人质在手,和谈倒是多了一些筹码,如此,朱由校倒不怎么在乎掘人祖坟的事了。 朱由校本以为“惊喜”到此为止,结果孙传庭又给他介绍了回来遇到的孔氏兄弟,并极力赞赏孔氏兄弟的义举。 朱由校听到孔有德的名字,眉头忍不住一皱,下意识想喊人把这兄弟俩剁了,结果正好看见最近跟在身边的尚可喜,只好又打消了杀人的念头。 “总是改不了拿未来的历史看现在的人!”朱由校心中自嘲,随后亲自召见了孔氏兄弟。 孔氏兄弟哪里会想到有如此待遇,跪在朱由校面前战战兢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 朱由校虽然刚刚告诫自己不要以原本的历史来看待这个世界的人,但还是对孔氏兄弟喜欢不起来,事后他也跟孙传庭解释了原因,孔氏兄弟身上有一股匪气! 简单询问了一些事情,又给了一些赏赐,朱由校遵从孔氏兄弟的要求,将二人安排进新军第四镇,各自做了一名排长,以后二人能有什么成就就看他们自己了。 处理完孙传庭这边的事情,朱由校正式踏上了归途。 随朱由校一起离开广宁的还有王化贞、熊廷弼、陈良弼等人,王化贞出任江西巡抚,算是没奖没罚;熊廷弼改任贵州巡抚,算是降级加流放,不过这依旧是朱由校的心思,西南那帮土皇帝马上就有人起来造反,熊廷弼去那镇着,总好过别人,历史上贵阳被围,全城人相食,这么残酷的事情他不想再发生一次。 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国内动乱,朱由校心里就特别的烦躁,新军未成,财政赤字,何其难也! 朱由校也曾想过派锦衣卫去把要造反的那些头领抓起来,不过随后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正如他当日与朱翊钧的对话,抓了张三,还有李四,有些事不解决根本只解决人是不行的,往往只会适得其反。 朱由校就这样带着心思上路了。 京营随驾回京,此次出征京营可谓“损失惨重”,六万人出征,如今不过半数而已,然而这损失的三万人可不是都战死沙场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跑路了! 泰宁侯陈良弼一直板着个脸,朱由校虽然没处罚他,但他也清楚自己这个总管做到头了,请辞奏疏已经上了,就等着朱由校的意思了。 朱由校暂时没有理会陈良弼的辞呈,只是让陈良弼带着京营在后面殿后,第四镇则跟在朱由校身边,变成了事实上的京营。 一路上,朱由校一边对第四镇编制进行微调,一边整理军纪军规,并对这帮新兵加大训练力度,为了打消新兵对高强度训练的抵触心理,他以身作则,跟新兵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时间将第四镇上下官兵感动的稀里哗啦。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天启元年六月初五,御驾亲征两个多月的朱由校终于在群臣的苦苦哀求下返回了北京城。 在外两个多月,朱由校又晒黑了不少,但也显得更加壮实了,活脱脱一个瓷实的小胖子。 大臣们再次见到朱由校,没有一个有好脸色的,朱国祚老爷子甚至直接毫不遮掩地教训了一通。 对于大臣们的反应,朱由校多少有些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认怂完事,又说了一些慰勉的话,这才堪堪堵住大臣们的嘴。 回到南台,奏疏堆满了一屋子,朱由校只觉得脑袋疼。 “这个老五,正事没见办多少,跟那帮人整没用的倒是没闲着!”朱由校骂了一句,盘算着如何把朱由检好好“教育教育”。 那么多奏疏,朱由校肯定一时半会看不完,好在魏朝早就按照轻重缓急将它们整理好了。 第一本乃是关系到朱由校自身的大事,“选三”已经结束,只剩下皇帝定三人名分大小了,这事本应在四月初就办,拖到现在都晚两个月了。 “哎呀,这就要结婚了吗?!”前世总盼着找个女朋友结婚生子,如今突然变成现实,朱由校竟一时间感觉有些不真实。 第92章 大婚 选三名册已经在朱由校手中,虽然他觉得一下娶三个老婆有些过分,但心里还是乐开了花,三个老婆啊!哪个男人不想?! 言归正传,说是可以娶三个,却不是朱由校看过之后自己选的,至于最后到底长什么样,又是什么样的性格,那就天知道了!不过这也是朱由校多虑了,几千人选出来的,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名册上果真有张嫣的名字,如果历史没偏差太大的话,这应该就是那位有名的张皇后了吧。 朱由校拿起朱笔圈了张嫣的名字,大部分事情他还是希望遵从原本的历史走向。 六月初十,朱由校谕旨以张嫣为皇后,遣英国公张惟贤、内阁首辅方从哲、礼部尚书顾秉谦分别到太庙和天坛、地坛祭祀,告祭天地祖宗,正式拉开了大婚仪式的序幕。 皇帝大婚,乃是全天下最大的事情,一时间各部官员也都忙于此事,反倒没人给朱由校找不自在了,朱由校难得耳根清静了一阵。 既然自己也做不了什么,朱由校索性开始忙别的,四月末的首轮制科考试因为他的缺席也一直拖延至今,那些报名者若不是由礼部出钱养着,早就花完盘缠回家了。 朱由校看了顾秉谦呈上来的名册,武科还好,有八百九十二人报名,文科就惨的多了,只有八十七人,足足相差十倍! 虽然出乎意料,朱由校倒也没有太多失望,毕竟还有这么多真心报国之人,只要细心培养,将来一定会成为国之栋梁。 这九百多人,只要人品没太大问题,朱由校一个都不会放回家的,当然,考试还是要考的,这样才好给这些人安排到合适的地方去。 考试的事比大婚简单多了,文科先考,朱由校直接跳过阁考,他亲自出了个题目——《知行合一》,一场定成绩。 由于北方场文科人数实在太少,于是顾秉谦把提前报名的十几名南方考生名字附在了北方场考生名单后面充门面,结果朱由校在这几个名字中看见卢象升,这下可把他高兴坏了,直接单独给这十几个南方考生开了个“小南场”,还美其名曰:初试! 大臣们本就没把制科考试当回事,此时又都忙于大婚之事,朱由校的小心思根本没人理会,十几名南方考生顺利参加考试。 文科考试结束,武科考试也正式开始,朱由校又是亲自参与,别说,还真让他在这近九百人中找到了几十个本事不错的,其中还有两人更是史书留名的人物,他们分别是周遇吉和吴襄! 当日朱由校路过宁远城,还曾想去“看看”吴三桂一家子,结果错过了,没想到今日在武科考试上见到了吴三桂他爹! 虽说朱由校反感吴三桂一家子远超三顺王,但就吴襄的成绩他还真没法不用,能文能武,人品暂时也挑不出毛病,加上辽西祖家的背景,不用的话,恐怕有人该说他妒贤忌能了。 相对于文科,武科成绩出来的更快,朱由校将一些不合格者遣返,得七百八十人编成新军教导团,以周遇吉为团练使、吴襄为副团练使,暂时在积庆坊接受新式训练。 教导团是暂时的名字,此次辽东之战,朱由校已经想明白了,光有新军还是不够,军队战斗力的核心是中下级军官,而这些军官的培养却被各地将门控制,若想争夺控制权,那开军校是最直接的方法,教导团就是种子,是未来大明帝国陆军大学的种子! 野心还需掩藏,处理完制科考试的事,朱由校再次把心思放到了婚事上。 此时,婚事已经过了纳吉阶段,双方合了八字,进入纳徵阶段,也就是给女方送彩礼,古代对彩礼更是看重,尤其是皇室,那更不能少了! 朱由校拿着呈上来的彩礼单直肉疼,总价值三十万两!就这有大臣还嫌少,说有损皇家颜面! 朱由校心知这是那帮大臣趁机宰他,可他也不是不要面子的人,只好忍痛同意。 礼部会同钦天监选定六月二十八作为大婚之日,朱由校得知这个日期吃了一惊,他还以为要过个三五个月呢,这也太快了,这帮官员干别的拖拖拉拉,干这事没想到这么有效率! 既然迟早的事,朱由校也就接受了,安心修养,等着再挨一顿比登基还麻烦的折腾! 转瞬间到了六月二十八日,天未亮,外朝官员和宫廷的内侍们就忙起来了,内侍们布置婚礼现场,放好御座,制案,节案,准备好仪仗队册子、婚车等等一应琐碎事物,礼部由于是这次活动负责人,他们也要帮助布置现场,把各地方官员们送来的贺礼放在举办婚礼的坤宁宫大殿台阶上,将整个婚礼现场布置得富丽堂皇。 天刚蒙蒙亮,朱由校就起床了,穿好新郎服装(即冕服)先登上皇极门御座,文武百官早就穿着正式礼服(朝服)等着了,见到朱由校,立即行礼。 礼毕后婚礼的正副大使张惟贤和方从哲上来,皇帝不可能去亲自去迎亲,他俩代表皇帝前去迎亲,二人先对着朱由校叩拜四次完成请安手续,然后他们一个拿着制案,一个拿着节案,带着迎亲队伍从中门而出。 仪仗队、鼓乐队在迎亲队伍前,迎亲使者居中,后面跟着迎亲官员、太监、侍卫,出午门,会同皇后仪仗,抬上大批的礼品,直奔张嫣父亲张国纪在北京的新家而去。 得到消息,张国纪赶忙率全家老少,在大门口跪接迎亲队伍。 进了府邸,张惟贤宣读诏书,张嫣着皇后礼服,戴凤冠霞帔,跪受金册、金宝,张国纪接了礼品,告别女儿,十六岁的张嫣正式告别了这个家庭,成为朱由校的妻子。 吉时已到,迎亲队伍抬着张嫣赶回婚礼现场。 仪式开始,主婚人袁可立宣读结婚誓言,全是些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夫妇之伦、乾坤之义之类的词,朱由校心思全在张嫣身上,根本听不进去,反倒是张嫣端端正正,仔细聆听。 誓词读完,把新娘娘家人送来的贺表送入司礼监,正副大使进行交接,接下来开始入洞房之前的准备环节。 先是皇帝皇后两个人去奉先殿拜谒家庙,告慰祖先,之后回坤宁宫更衣,换上新郎新娘装,两个人东西对坐,执事官举着一个放满菜的大盘子,放在两人中间。 之后有女官用四个纯金的酒杯给皇帝皇后倒酒,叫金尊酒,酒一共喝三次,要求一口干,亮杯底。先一人一杯,喝完吃几口奉上来的菜,然后再喝一杯金尊酒开始上主食,必须吃几口主食,接着喝第三杯酒,帝后一起喝完,再吃几口菜,礼仪完成。 这个交杯酒的仪式完成后,皇帝皇后再次更衣,脱去结婚礼服,换成日常穿的常服,而且要做一个很奇葩的礼仪:吃剩饭!简单来说,就是皇帝的随身侍者要把皇后刚才的剩饭吃掉,而皇后的随身侍女要把皇帝的剩饭吃掉。 做完这一切,大婚当日礼仪完毕。 转过天来,就是“见公婆”了,如今没有太后,朱由校带着张嫣穿着礼服到慈宁宫刘太妃那里完成改口程序。 第三天,朱由校身着衮冕接受官员们参拜祝贺,到这里,大婚仪式才算全部完成,朱由校不仅娶到了他的媳妇,也“娶”到了不少心仪的人才。 第93章 泰西学院 婚是结了,可朱由校却没有婚假,还有一堆事在等着他,没有时间给他休假! 七月初六,朱由校召开“常委扩大会议”,扔出一个重磅炸弹:“近来有不少朝臣上疏为辽东事出谋划策,朕心甚慰!朕曾听闻‘夷狄所畏中华者,火器也’,朕诚以为所言非虚。然火器者,泰西诸国最利,朕欲设‘泰西学院’,广聘泰西才俊,习西学,强军队,争取早日平定辽东,重扬大明国威。” 兵工署刚准备组建的时候,朱由校就通过徐光启招揽了一批西方传教士,随着金尼阁找来的西方传教士越来越多,正好可以借助这批人成立一所学校,培养一批本国的科技人才,免得日后被人卡脖子。 明末西学东渐,来华的西方传教士很多,这些传教士入乡随俗,并潜心研究中国经史和伦理,寻找其中东西方文化的融合点。 在同朝野名流交往的过程中,这些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又熟读汉文典籍的西方传教士,赢得了不少中国文人士大夫的好感和信任,甚至很多官员都接受洗礼成为教徒,因此朝野之中很多人对西方传教士多持欢迎态度。 然而也有一部分人持反对态度,他们站在儒学立场,认为传教士对中国皇帝和中国的文化都很不尊重,甚至连西方历法都被认为破坏了道德秩序,可以说正是这帮人一手促成了“南京教案”。 如今“南京教案”余波未了,朱由校重提要学习泰西技艺,群臣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多是与西方传教士有联系者,忧的是那些担心传教士影响儒学秩序者。 袁可立是支持者,他首先开口:“皇上圣明,泰西诸国火器的确犀利,夷狄无不畏惧,若能习得其技艺,我大明将士将如虎添翼,所向无敌!” 新晋内阁阁臣何宗彦则表示反对:“袁大司马(兵部尚书别称)所言谬也,泰西教士否定儒学,禁教民祭天、祭祖、拜孔圣先师,此乱我天朝纲常也,显皇帝在位早已禁其在大明活动,如今又岂能再纵容他们!” 何宗彦明面指责袁可立,实是反对朱由校,好在朱由校早有对策,不等袁可立自辨,便开口道:“何先生所言不无道理,但吾师所言也是实话,若是有两全其美之策,何先生可支持朕否?” 何宗彦有些不明所以,询问道:“不知皇上有何两全其美之策?” 朱由校神秘一笑,反问道:“你先回答朕,朕若是说的有理,你可愿支持朕?” 何宗彦想了想,回道:“臣愿支持!” “好!”朱由校点点头,说了三个字:“利玛窦!” 何宗彦恍然,恭敬回道:“皇上英明。” 其他反对者此时也纷纷沉默了,朱由校这对策果然有用! 为何一个利玛窦就能让何宗彦和群臣转变那么大呢?那就得首先得了解一下利玛窦这个人了。 利玛窦是意大利人,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学者,万历十年来中国传教,在华传教二十八年,最后病逝在北京,是天主教在中国传教的最早传教士之一。 利玛窦不仅在东西方学术交流上有巨大的贡献,对于天主教在华的传播也有巨大贡献,他开创了“利玛窦规矩”,其内容容许中国教徒继续传统的祭天、祭祖、敬孔,认为只要不掺入祈求、崇拜等迷信成分,本质上并没有违反天主教教义。 利玛窦还主张以“天主”称呼天主教的“神”,并指出“上帝”概念早已存在中国上古文献中,中国传统的“天”和“上帝”本质上与天主教所说的“唯一真神”没有分别。 “南京教案”之所以会发生,除了一部分儒林士大夫刻意打压之外,跟利玛窦的接班人龙华民也有直接关系,就是因为他反对继续执行“利玛窦规矩”,这才引起了很多中国人的强烈不满,引发了“南京教案”。 如今朱由校重提利玛窦,那意思自然是既要继续学习西方的知识和技艺,也要用“利玛窦规矩”来约束他们的传教方式,这在目前来说确实算得上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过朱由校真实的想法可远比“利玛窦规矩”要严厉的多,毕竟从21世纪过来的,三自教会的历史可是清楚的很,对于这些传教士,“利玛窦规矩”只是开始,后面还有的是“规矩”让他们遵守。 “诸卿也不要见洋色变,朕此次设泰西学院,主要是要师夷长技以制夷,至于他们传教的事,朕还是要严加监管的。” 宗教管理这方面的事,朱由校早有计较,微服私访时,他就领教了各地形形色色的宗教,这些宗教缺乏管理,什么事情都做,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密谋造反了,如今借此机会,他正好把自己的计划抛了出来:“朕意以僧录司、道录司组成宗教署,隶属礼部,管理天下僧、道、回并泰西诸教,既使百姓信教便利,也使各教遵纪守法,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这个机构设置倒是没有太大问题,但毕竟还是新鲜事物,所有人都要“消化”一会,自然没有人那么快表态。 袁可立倒不在乎管理宗教的事,他觉得朱由校有一句话说的好,让他思路大开。 “师夷长技以制夷!皇上此言精妙绝伦!”袁可立关注点原来在这。 “先生谬赞!”朱由校抄了人家魏源老爷子的话,被人这么一顿夸,着实有点不好意思。 “皇上这句可比孙圣兵法,臣以为泰西学院不仅要学习泰西枪炮之法,也要学习泰西建造之术,甚至建虏渔猎之术!”袁可立以前没少听朱由校说不同民族生产方式的不同,现在论起对后金的了解,满朝文武无人可出其右。 袁可立说的没错,泰西学院的设立确实不只为了学习西洋那些技艺,朱由校的设想是待条件成熟,泰西学院升级成综合性大学,到那时科举制度也将终结,不过这个设想此时此刻是绝对不能说给群臣听的,如果现在说出来,恐怕群臣能冲上来把他扯下龙椅! 当然,这个长远设想何时能实现朱由校现在也不清楚,现阶段泰西学院还是以培养技术型人才为主,其中也包括军事人才。 随着方从哲等几位大佬先后发言表示同意,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泰西学院的事就这么通过了。 提议是通过了,可谁去管理呢?朱由校倒是欲效仿凯申公当校长,可惜这种提议肯定不会得到群臣的支持,故而只好让群臣会推。 群臣七嘴八舌,几乎人人都要推荐一个,朱由校听来听去也没中意的,直到顾秉谦开口:“臣推荐詹事府少詹事徐光启。” “顾先生此言甚合朕意!”朱由校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这正是他要等的结果,徐光启已经在皇庄忙活了大半年,现在皇庄已经有不少徐光启的弟子在继续实验新作物,徐光启可以出来做事了。 用徐光启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方便朱由校掌控泰西学院,你说他能不高兴吗? 群臣则对朱由校的表现颇有微词,一个徐光启而已,至于这样喜形于色吗,看那高兴的合不拢嘴的样子,就差手舞足蹈跳起来了。 朱由校也注意到了群臣紧锁的眉头,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赶忙正了正身子,板起脸说道:“徐光启有大才,又与泰西儒士相熟,正是泰西学院祭酒的不二人选,传旨升徐光启光禄寺少卿管泰西学院事,旨到之日即刻赴任。” 第94章 帝国双璧 搞定了群臣,朱由校便投入到了泰西学院的筹备之中,为了避免有些无良士子搞破坏,他直接将内官监的房舍腾了出来,用作泰西学院的教室,内官监位于皇城内,没有得到批准,谁也别想进来。 而在此时,制科考试的成绩也发榜了,北方场头名竟然是袁可立的儿子袁枢,而此时袁可立也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参加了制科考试,他之前一直以为儿子去蜀地会友去了。 生米已成熟饭,袁可立也无可奈何,不过袁枢没去偷偷参军多少还是让他有些欣慰的。 “小南场”也出来了,卢象升不出意外拔得头筹,和他一起参考的几名考生成绩也非常不错,均被朱由校赐了功名。 南北场的文科考生,全部被朱由校录取,成绩优异者派到各部门实习,中下水平的则被他要求集中到泰西学院学习半年到一年,而后再进行实习,这些人将来要成为新部门的核心成员,是分化文官集团的重要力量,自然要好好“教育”。 既然名次已定,朱由校也不再遮掩,直接借召见南北场头名的名义来见他心中的大神——卢象升。 袁枢和卢象升进了南台,跪地行礼:“微臣袁枢、卢象升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微笑道:“平身吧,以后在南台办事不用这么繁文缛节,作个揖或者鞠个躬就可,听说泰西诸国流行这个,泰西学院准备开学了,咱们可以学习学习。” 待二人起身,朱由校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二人。 袁枢人高马大,生的孔武有力,完全不像官宦人家的子弟。卢象升虽然个头比袁枢矮一些,但同样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史书上说其练功的大刀有一百多斤,现在看来,朱由校有点相信并非虚言了。 “建斗(卢象升表字)在家习武?” “回皇上,却有习武。” “听说你练武的大刀有一百多斤,不知可是真的。” “微臣不敢欺君,刚过百斤,没有百多斤。” 一旁的袁枢闻言,看卢象升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他本以为出身江南的卢象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没想到竟然是个习武之人,还能耍的动一百斤大刀,这可比自诩从小习武的他厉害多了,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朱由校也很吃惊,一百斤,这个时代一斤可是将近六百克,真是个猛人,怪不得历史上能获得“卢阎王”的外号。 这么好的苗子放在朝堂跟那帮腐儒倾轧白瞎了!朱由校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于是问道:“建斗如何看待泰西人?” 卢象升思索了一下,回道:“微臣以为泰西人虽勇探索、精技艺,然其不习王化、生性残忍狡诈,假以时日,必为大明之患!” 朱由校真想给点个赞,看看人家这眼光,早早的就看透西方人的尿性! “建斗眼光独到,不过在朕看来,不用假以时日,现在就是我大明之患!建斗可知红毛人(即荷兰人)已经占据了澎湖,封锁了月港,并有图谋大员(台湾)之意。” “微臣家在东南,略有知晓。” 朱由校有意考校道:“建斗以为该如何处置?” 卢象升想了一下,回道:“微臣以为澎湖为漳泉之门户,大员为澎湖之唇齿,失大员则唇亡而齿寒,失澎湖则漳泉亦可忧也。漳泉乃大明海贸门户,此非同小可,朝廷应早日出兵收复澎湖,若是可能,微臣以为。。。” 说到这,卢象升突然停住了,见朱由校一脸期待,才敢继续说道:“微臣以为应将大员纳入疆土,派兵进驻,核查人口,设立州府,移民屯垦。” “啪啪啪!”朱由校忍不住鼓起掌来,“说得好!就凭这眼光,朕就应该让你做兵部尚书!” 卢象升赶忙跪下,惶恐道:“微臣何德何能,万不敢得此赞誉!” 朱由校上前搀起卢象升,再次强调道:“不跟你们说了吗,以后在这里不要总是跪啊跪的,你们要是实在碍于礼仪不能把朕当朋友看,那就把朕当成你们叔叔辈的长辈对待。” 每一次南台来人,朱由校都要不厌其烦地劝说,作为一个21世纪的人,他实在接受不了跪拜大礼。 “臣等遵旨!”朱由校话里明显带着不快,二人不敢怠慢。 朱由校这才算满意,随后又问袁枢:“伯应又是如何看待澎湖之事?” 有了卢象升这个“前车”,袁枢自然知道该怎么说:“微臣闻听红毛人的海船船坚炮利、航速极快,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与红毛人开战,则须查清澎湖红毛人底细,其兵有多少、船有多少、炮有多利、航速几许,若不知这些就贸然开战,恐不利。” 朱由校点点头,称赞道:“不错,建斗想的是大局,伯应你则注重细节,你二人互补长短,可为我大明帝国之双璧!” “微臣等不敢当!” “什么敢当不敢当的,你们有这个实力,朕也愿意成全你们。” “微臣谢皇上!”朱由校说出这么信任的话,不由得二人不感动。 既然这二位军事才能都不错,朱由校索性来一次“班门弄斧”,他将一本小册子交给二人观看。 二人接过册子,只见封皮上写着一行纤瘦的小字——《新式陆军操典》,他有些疑惑地打开了册子,开们始阅读起来。 这本《新式陆军操典》朱由校从广宁募兵时就在构思,他根据后世军队的一些操练方式,并大量借鉴了戚继光的《纪效新书》、《练兵实纪》两书的,来的一个大杂烩,但由于水平实在有限,目前也只能算个大纲而已。 不过就算是份大纲,还是让二人觉得有些震惊。 二人看完册子,卢象升突然开口道:“微臣斗胆,请皇上恩准微臣投笔从戎!” 朱由校直接愣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问道:“建斗想做定远侯?” 一提起班超,卢象升豪气干云,朗声道:“汉时班定远投笔从戎,威震西域,是何等的豪情壮志,明帝都赞其‘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微臣虽不才,但自幼以班定远为榜样,勤练不辍,就是为有朝一日效仿班定远建功于边塞,如今皇上欲练天下少有之强军,微臣自是不愿错失良机!” “哈哈哈!”朱由校爽朗大笑,说道:“建斗有如此雄心大志,朕若横加阻拦,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不过这新军训练可是很辛苦的,建斗你可要想好了,到底去还是不去。” 卢象升语气坚定道:“臣不怕辛苦!” 朱由校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好样的!” 不过卢象升也有疑问:“皇上,微臣闻当年戚家军不过三日小操、五日大操,皇上所着《操典》要求每日小操、三日大操,操练六日休息一日,只怕士卒们难以坚持。此外还要士兵每日晚间读书识字,学习军法军纪、思想教育等书,如此岂非大患?” 朱启明解释道:“朕刚刚不是说了吗,新军的训练是很辛苦的,为了适应新军的训练强度,新军士兵和将领的选拔和待遇都将是前所未见的。至于说读书识字吗,人不学不知礼,兵不学不知律,一支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唐朝以前的军队为什么那么能征善战,就是因为他们多为有学识的自耕农,唐朝以后实行愚兵之策,结果兵是听话了,仗越打越不像样了,花的钱也越来越多了。” 卢象升还是有些担忧:“微臣斗胆说一句,皇上不担心他们叛乱?” “哈哈哈!”朱由校再次大笑,“不让他们学知识,叛乱的事情就少吗?其实叛乱主要都是将领们在作祟,士兵们若是都知道效忠国家,将领们的叛乱又岂会轻易得逞!不止要让将士们吃饱穿暖有钱拿,还需要进行思想教育,士兵们都不识字又该如何教育?” 卢象升想了一会,觉得很是在理,恭维道:“皇上之才微臣不能及!” 朱由校笑道:“这些目前都还停留在纸面上而已,行不行得通其实朕也不知道,一切都要和诸位摸着石头过河。” 第95章 北方农业问题 朱由校不敢一口吃个胖子,泰西学院之事以后,就老实了好一阵子,让内阁那几位大佬以为他转了性子呢。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又进入深秋,皇庄这一年推广新作物的成绩出来了,在徐光启及其弟子的精心指导下,番薯、土豆、玉米三种新作物的产量比种植原有农作物增产均在三成以上,这下皇庄的佃户再没有抵触新作物的了,纷纷要求明年改种新作物。 朱由校自然乐见这种情况,不仅宣布明年在所有皇庄推广新作物,还允许皇庄附近农民赊种种植,这下皇庄附近农民也直呼皇帝圣明,新作物的高产亲眼所见,谁不想吃口饱饭,一些农民甚至提议秋收之后给朱由校建生祠,好在被朱由校及时叫停。 然而朱由校还没高兴几天,数道加急奏疏就从南直隶送到了他的案头,内容是黄河在灵壁、黄铺一带决口,淹没数县土地,造成大面积秋粮被毁,请求朝廷赈灾。 这是朱由校来到这个世界第二次听说黄河决口,上一次他还是皇太孙,这一次只能他自己面对。 赈灾肯定是要赈灾的,但负责人却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朱由校只好下旨让内阁推荐。 旨意下到内阁,很快内阁便给了回复,他们选的人是北直隶巡按兼管屯田事左光斗。 朱由校看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头大,又是一个东林党战将,该不该用呢? 思来想去,朱由校最终还是同意了内阁的意见,因为左光斗这个人确实有点能力,他看过左光斗上的奏疏,对北方农业和水利发展有独到的见解,也付诸了行动,算是东林党内比较少见的实干家了。 九月十二,朱由校在南台召见了风尘仆仆从天津赶来的左光斗。 朱由校打量了一番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跟一般官员确实不一样,皮肤晒的黝黑,一看就是总出外,想来那些奏疏应该都是实地考察之后才写出来的。 “先生对北方农事有何见解?”朱由校虽看过奏疏,但还是想亲自考校一下左光斗,看看是不是幕僚代笔的。 左光斗想也没想,回道:“臣以为北人不兴水利,一年而地荒,二年而民徙,三年而地与民尽矣。今欲使旱不为灾,涝不为害,惟有兴水利一法,水利兴则北方兴。” 朱由校颌首,看来左光斗确实有些能耐,他说道:“先生所言极是!秦开郑国渠,灌关中良田数万顷,由此秦国大兴一统天下,足见水利的重要。待先生赈灾归来,还望先生能写出一份详细的规划,助朕复兴北方,重振国威。” 左光斗激动道:“臣敢不效死!” 朱由校为何想要振兴北方农业?他向左光斗道出了原因:“朕最近和泰西儒士制作新版的《坤舆万国全图》,发现大明北方是大片的平原,非常适合耕种粮食。自古以来,无论人力物力,都是北方胜过南方,直到盛唐,北方依然强过南方,税赋稻米皆可自给,并不依靠南方。然时至今日,朝廷竟只能依靠南方,这是极其不利的。” 朱由校停顿了一下,喝口茶水,继续说道:“国家定鼎北方,税赋却严重依赖南方,朕以为有三大弊端,一是通过漕运运粮费工费时;二是存在运道被敌人截断,危及国家安全的隐患;第三,南方多山地,粮食产量有限,只依靠南方,不仅粮食安全难以保证,还加重了南方百姓的负担。这三大弊端若不能及早解决,他日必酿成祸端,先生以为朕所言如何?” 这些想法朱由校当日微服私访就发现了,如今难的见到一个懂农业的,便忍不住说出来看看是否正确。 左光斗在脑海中仔细地品了一下朱由校的话,称赞道:“皇上天资聪慧,臣以为正是此理!” “果然如此!”见没什么问题,朱由校索性把他的打算提前告知了左光斗:“正是因为先生在水利屯田方面有建树,朕才同意让先生去南直隶赈灾,也是为了给先生一个立功的机会,先生若办好此次的赈灾事宜,回来之后朕就让先生出任农业部尚书。” 朱由校不是第一次要成立新部门了,但农业部,一听就知道干嘛的,在国以农为本的时代,这可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小部门,左光斗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谨慎地提醒道:“皇上要成立农业部?这怕是不妥吧?” “民以食为天,农业乃是国之命脉,如今大明各地天灾不断,农事若不加以特别重视,恐怕很快就会有无数的饥民起来推翻朝廷了,先生说妥不妥?”熟知历史进程的朱由校可不敢大意,一旦大规模的饥荒开始蔓延,再想控制就难了。 “臣担心朝中的大臣不会赞成皇上的提议。”左光斗跟只会打嘴炮的东林党确实不一样,他清楚朱由校所言非虚,但也担心此事事关重大,最后虎头蛇尾,反而把他搭进去。 朱由校微微一笑,玩味道:“是先生害怕被那些人攻讦是吧?” 左光斗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如实说道:“皇上恕罪,臣方才确实有如此想法。” 朱由校一脸严肃:“咱俩换位,朕也会如此想法,先生不必请罪,此乃人之常情。不过朕先把话放在这里,朕决定的事,只要是有利于天下,谁也不能凭空指责,到时候谁敢跟先生过不去,就是跟朕过不去。” 当然,朱由校还有没说的话,等左光斗从南直隶赈灾回来,新军差不多就能派上用场了,他还会怕谁,想成立一个农业部还不简单。 左光斗还是没有痛快接旨,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朱由校,能想到的朱由校会怎么做,于是谨慎道:“朝中官员都是为皇上办事,一旦缺额过大,恐对朝廷不利,还望皇上三思。” 朱由校没有直接回答左光斗,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先生可知大明现在有多少百姓?” 左光斗脱口而出道:“回皇上,户部去岁统计的有五千一百六十五万五千一百四十九口。” 记得真清!不过这个数据朱由校可不信,他呵呵一笑,接着问道:“这个数字,先生信吗?” 左光斗有些不解:“皇上怀疑户部官员造假?” 朱由校摆摆手:“不是造假,而是根本就没法完整统计,各地流民和黑户多如牛毛,朕以为现时大明实际的总人口数,应该是户部统计数字的两倍!” 左光斗吃惊不已,疑问道:“竟有如此多人口?” “这还是保守估计,也许实际人口总数会更多!太祖皇帝时,大明便有六千万百姓,时至今日,大明也算是承平二百年,没有道理不增反降吧?” 左光斗琢磨了一下,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朱由校觉得跑题太远了,转入正题说道:“说远了,朕问人口之事,其实主要是从侧面回答先生的问题,朕听过一句俗语,说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大明人口这么多,朕还担心缺官?” 左光斗若是所思地点点头,是啊,人有的是,想当官的更有的是。 “此次赈灾,朕再给先生配备了一位太医院医士,希望对先生有所帮助。” 大灾之后需预防大疫,朱由校来自21世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已经下旨从太医院挑选优秀医士,随左光斗赴灾区做医护防疫工作。 “臣谢皇上!”左光斗自然不会拒绝这等好事。 (喜欢的朋友动动您发财的小手,加个书架点个催更,感激不尽。) 第96章 医学的未来 让朱由校没想到的是,圣旨是发下去了,太医院的医官医士们却开始推诿扯皮,找各种理由拒绝前往灾区,在他们看来去灾区救护简直就是去送死,一旦染上个瘟疫就别想活着回来。 眼见左光斗就要出发,医士还是没有着落,朱由校气极,正准备惩治太医院的医官医士们,却有一名医士站了出来,愿奉诏随左光斗前往灾区。 朱由校对这名太医非常感兴趣,向王体乾询问道:“应诏的医士叫什么名字?” “回万岁爷,此人名叫吴有性,吴县人氏。” “吴有性?怎么这么耳熟!”朱由校感觉这个名字他绝对在史书上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你实在想不起来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间脑海中就清晰起来!朱由校也是这样,正当他准备放弃时,突然想到一本医书,继而想起了吴有性这个人。 吴有性,字又可,明末清初着名的传染病学家,着有《温疫论》一书,开中国传染病学研究之先河。他以毕生的治疫经验和体会,大胆提出“疠气”致病之学说,在世界传染病学史上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因此赢得后人的广泛尊重。 如果不是同名,那这可是一个大神级的人物啊!为了一探究竟,朱由校立即让王体乾去召吴有性来见。 吴有性医术精湛,人又正直,不愿与太医院的庸医为伍,因此在太医院不受人待见,始终受人打压。 吴有性自感一辈子在太医院将无所作为,早已萌生去意,见朱由校征召医士随队前往灾区,在说服家人后,成为太医院唯一一名愿前往灾区的医士。 见到吴有性,朱由校难掩崇拜之心:“朕听闻吴先生学识丰富,医术精湛,此番不顾个人安危前往灾区救护灾民,朕很欣慰!” 吴有性不卑不亢:“皇上过奖了,救死扶伤医者天职,臣不敢邀功。” 闻听此言,朱由校对吴有性又多了一份钦佩之情:“先生所言,不知要让多少人惭愧,朕虽不是一名医者,亦感到惭愧莫名。” 吴有性依旧不卑不亢:“皇上言重了。” 朱由校也不继续跟吴有性客套,而是拿出一本小册子,说道:“这本小册子是朕闲来无事写的,今日班门弄斧,想请先生看看是否可行。” 说是闲来无事写的,实际是朱由校连着熬了三天夜赶工赶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能在救灾中尽可能预防疫情的发生和蔓延,这些东西几乎倾尽了他所有的医学知识。 吴有性接过册子,只见封面上写着《卫生小识》,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打开阅读起来。 册子内容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要介绍了一些基本卫生常识,如伤口要消毒、喝生水易生病、传染病患者要隔离等;第二部分则是一些急救常识,介绍了一些急救的知识,如紧急止血、人工呼吸等。 这些卫生常识跟在朱由校身边的老人多少都知道一些,“优等生”如孙传庭,现在已经能写出一本跟这相差无几的册子! 册子以白话文写成,虽然夹杂着不少后世词汇,吴有性也能基本读懂,对于这本册子的内容,他不仅觉得十分新颖,更是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从未想过许多生活中极其简单的事情,竟有如此多的学问! 吴有性放下册子,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臣斗胆,此乃皇上所写?” 连续熬夜三天的成果被人质疑,朱由校多少有些不爽,忍不住白了吴有性一眼:“怎么,先生不信这是出自朕手?” 吴有性自知失言,赶忙请罪:“臣死罪!” “先生也别死罪不死罪的,朕就问先生,册子所写施行起来可难吗?” “不难!皇上天纵之才,这些讲解鞭辟入里,华佗再世不过如此,臣佩服之至!” 朱由校忍不住红了老脸,尴尬道:“华佗再世就免了,朕所知的不过就这些卫生常识罢了,可跟妙手回春的华佗比不了。” “非也!华佗救人,一生不过千人,然皇上此册可救百万人!” 朱由校更加尴尬,只好玩笑道:“按先生此言,朕岂不是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吴有性却正色道:“皇上如此善举,菩萨亦难及!” 朱由校收起了笑容,想想也是,这个时代百姓的卫生意识极其淡薄,各种疾病预防措施也少的可怜,若是能初步建立起疾病预防系统,那真是功德无量了。 想到此处,朱由校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爱国卫生运动”,等到吴有性回来之后,可以综合他的实践经验,在大明也开展一场全国参与的卫生运动。 “既然先生觉得此册可以救人,那先生就将此册带上,到了灾区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避免发生瘟疫。” “臣谢皇上!”吴有性内心欢喜的很,得了一本小册子如同得了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说起瘟疫,朱由校又想到了《瘟疫论》这本书,于是问道:“吴先生可知瘟疫的发病原理?” 吴有性面有惭色:“臣惭愧,虽有研究,却不知其理。” 朱由校不免感觉有些遗憾,自己不是学医的,无法跟吴有性详细谈谈瘟疫的发病原理,但让吴有性自己去悟又不知得哪年哪月,思来想去,他准备给吴有性一些提示。 想了很久,朱由校才勉强想到了一些东西:“朕以为瘟疫多由疠气所致,疠气由口鼻侵入,停留在半表半里之间,既不在表,又不在里,温疫之邪在此,外可连于表,内可入于里,一般药物不能到达,唯有根据邪气溃散的趋势,因势利导方可予以治疗。” 毕竟医学这么专业的知识,朱由校怕误导吴有性,只挑了一些关键词来讲,即便如此,吴有性也听的很入神,一直在那思考。 朱由校不敢打扰吴有性,只好在那慢慢等待。 一盏茶的功夫,吴有性才回过神来,对朱由校施大礼道:“皇上神人也!” 看来吴有性有所悟,朱由校问道:“先生难想到了什么?” 吴有性胸有成竹道:“得皇上点拨,臣已经对瘟疫的发病缘由明了六七分,假以时日,臣定能找到治愈瘟疫的方法。” 朱由校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古人的智慧果然不是盖的!他讲的这么笼统,没想到吴有性这么快就能理出头绪! 朱由校感叹不已,对吴有性道:“先生大才,在太医院实在是委屈了,待这次赈灾回来,朕打算在泰西学院增设医学馆,让先生出任馆长,为大明培养医学人才,不知先生可愿意?” 吴有性没有同意,也未拒绝,而是询问道:“皇上,不知这医学馆有何讲究?” 朱由校想了一下,回答道:“旨在教习医学和药学知识,培养医士和药师,同时进行创新研发,促进医学和药学发展。” 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也没有青蒿素,更没有流感疫苗,得场伤寒就能要人命!朱由校这两年生过三场感冒,那些个中药汤喝到吐才让病情好转,这要是来一场大病,恐怕只能等死,他实在不愿见到这种事,为了自己的小命,医学和药学必须优先发展! 吴有性作为一名医生,自然对发展医药事业的想法表示赞同:“皇上仁心,臣万死不辞!” 朱由校这下突然又有些不想让吴有性去灾区了,他想尽快建立医学馆:“要不先生就留在京城处理医学馆的事吧,朕再找一位医士去灾区?” 吴有性则一脸正色道:“臣得皇上指点,正是最合适之人选,此番也正好可以臣验证心中所想,请皇上恩准!” 朱由校有些失落:“好吧,就依先生!” 第97章 西南乱起 长江与嘉陵江交汇之处,自古以来就是水陆要冲,自战国秦将张仪修筑土城墙开始算起,到明末已经有近两千年的历史,不过此时的城早已经过了数次重建,规模早已不是战国时期所能比的。 洪武四年夏,重庆府指挥使戴鼎大兴土木,垒石筑城,新城按九宫八卦布局,高十丈,周二千六百六十丈七尺,环江为池,门十七,九开八闭,九开门为朝天门、东水门、太平门、储奇门、金紫门、南纪门、通远门、临江门、千厮门。八闭门为翠微门、金汤门、人和门、凤凰门、太安门、定远门、洪崖门、西水门。 这便是重庆城! 今日重庆城一早就飘着一层浓雾,久久不肯散去,一直到了午饭时分,浓雾才堪堪散去。 四川巡抚徐可求一早上起来就感觉左眼皮跳个不停,有些迷信的他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春天的时候,辽东打得火热,朝廷的调兵文书下到了四川,四川虽也算是边境地区,但其面对的可不是来去如风的蒙古兵,自然没有多少边军可以调,卫所兵什么情况谁人不知,总的来说,整个四川的兵捉襟见肘。 无兵可调,却又不得不调,徐可求只好继续走老路——抽调土司兵送去辽东。 四川地区的土司多集中在川东和川南,川西虽然也有,但那些爷可不是现在的大明能调动的,不来打你就不错了,还指望人家为你作战,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川东地区以石柱宣抚司为最强,川南原以播州宣慰司为最强,杨应龙作死叛乱被剿灭后,就变成了永宁宣抚司最强。 石柱的马家一直效忠朝廷,如今掌家的女主人秦良玉一家更是有好几人为国尽忠战死沙场,辽沈之战中的川兵几乎全是石柱的好男儿,因此面对朝廷的再次征调,秦良玉二话没说,再发三千白杆兵应征。 与石柱形成鲜明对比是永宁宣抚司,其宣抚使奢崇明向来听宣不听调,朝廷一来征调,就各种理由搪塞,要么不出兵,要么拿几百老百姓凑数,时间一长,再有征调之事,四川当地官员也不去找奢崇明了。 然而这一次令徐可求没想到的是,奢崇明竟然主动要求出兵两万为国分忧。 徐可求不疑有它,大大嘉奖了一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奢崇明一直推说士兵还未集结完毕,从四月拖到七月。 到了七月,奢崇明终于出兵了,两万步骑在其女婿樊龙、亲信张彤的带领下进驻重庆,然而就在此时,朱由校的诏书来了,命令各土司军返回驻地。 朱由校本没有打算征调各地土司兵,他知道历史,本想着把奢崇明按在永宁,等日后慢慢收拾,结果因他御驾亲征,监国的朱由检和内阁害怕兵不够用,紧急征调各地土司兵北上。 朱由校回京之后,得知各地征调了数目不小的土司兵,直接吓了一跳,连忙下旨停止征调,妄图亡羊补牢。 圣旨传到四川,已经是七月末了,奢崇明收到消息后,却并未立即把兵撤回永宁,而是就地驻扎在重庆城外,美其名曰:“随时准备北上讨贼”。 徐可求先后几次派人通知樊龙撤兵,然而樊龙却一再借口士兵疲惫,需要在此休整一阵。 徐可求无可奈何,只好给朱由校上疏说明此事,朱由校得知以后,知道要坏事了,于是直接给奢崇明下旨,强令奢崇明必须在收到圣旨的十日内撤兵,否则按图谋不轨论处。 一来一回,又是一个月的时间,奢崇明收到圣旨,拍着胸脯向来传旨的天使表示自己肯定会如期撤兵,然而事后继续无动于衷,徐可求数次派人催促,奢崇明只是含糊其辞了事。 就这么又过了十几天,徐可求实在忍不了了,这时候科臣明时举趁机怂恿徐可求前往重庆,以此逼迫樊龙就范。 徐可求也觉得这是一个办法,于是带着一干幕僚来到了重庆。 樊龙这下倒老实多了,也表示马上可以撤兵,但将士们为了国家辛苦赶来,一句话都没有就让他们回家,恐怕会寒了他们的心,因此想请徐可求在校场检阅,以示慰勉。 徐可求那是求之不得,他生怕樊龙要找他要赏钱,现在不提钱,他能不高兴吗? 一切安排完毕,到了检阅之日,山城重庆却浓雾弥漫,本计划辰时的检阅,一直到了午时还没有开始。 徐可求揉了揉一直在跳的左眼,校场就在前方,他却有些不敢进了。 “抚台,为何踌躇不前?”明时举这个人别看不懂军事,但吹嘘却很有一套,给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见徐可求有些怂了,他话里多少有些嘲讽的意味。 徐可求恨不能上去揍明时举一顿,但现在骑虎难下,他一个堂堂四川巡抚面子还是要好的,只好硬着头皮进了校场。 校场内,两万永宁土司士兵或躺或坐,有些人甚至还聚在一起开始了赌博,就这样的军队,卫所兵见了都得直呼比不了,也无怪乎明末那么多土司造反就没一个成事的。 徐可求缓步走到点将台,这时樊龙和张彤二人才开始整顿部下。 足足花了两刻钟,这些土司兵才算像个样子站在校场内听徐可求训话。 徐可求先是一顿忠君爱国的废话,然后才点明主题:“现在朝廷停了辽东战事,尔等即日返乡去吧,勿要继续在此停留。” 徐可求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喊道:“老爷,我等为报效国家,不惜误了农事前来,如今说让我等回去就让我等回去,未免太过薄情寡恩了些吧。” 一听这话,徐可求一脸的难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放肆!小小校尉竟敢如此跟抚台老爷说话,你是不想活了吗?!”樊龙说的义正言辞,但却没有任何行动,那个校尉还在那里阴阳怪气说话。 重庆知府章文炳看不下去了,带着家丁便走了过去,直接将那名校尉拿下。 “此逆煽动人心,意图不轨,属下请斩此逆!” 徐可求直接就要同意章文炳所请,然而当他看到站在一旁的樊龙和张彤等人,又停了下来。 “樊将军,此是你的部下,该如何处置,还是由你做主吧。” 樊龙狡黠一笑,走上前来,对徐可求说道:“此事自然由末将来办,不过末将办他之前,想借抚台老爷一样东西。” 徐可求疑惑道:“是何物品?” “抚台老爷的项上人头!” 徐可求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见樊龙走马舞槊,直奔徐可求而来,徐可求和身边一众人等根本没有防备,直接被樊龙刺死。 “抚台!”不知谁大叫一声,这下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樊龙反了! 一击得逞,樊龙振臂高呼:“朝廷无道,欺压我等土民久矣,今日我奉大王之命,诛贪官、讨昏君,事成之后人人有官做、有钱分,不怕死的就跟我上,先夺重庆,再占成都,占了朱家天下!” 下面的中低层将领早就被洗脑多时,自然一呼百应,哪怕有些基层士兵不想这么做,也没了意义,这种事,一旦被裹挟进去,谁又会在乎个人意志。 土司兵随即一拥而上,道臣孙好古、骆日升、李继周,重庆知府章文炳,同知王世科、熊嗣先,推官王三宅,知县段高选,总兵黄守魁、王守忠,参将万金、王登爵等皆被杀。 明时举倒是机灵,第一时间在家丁的保护下跑路,此外,台臣李达、通判王天运也负伤遁走。 不到半日,重镇重庆落入叛军之手。 第98章 平乱布局 叛军占据重庆之后,蛰伏已久的奢崇明立即出面,先是分兵占据夔州,而后又占据遵义、泸州等地,兵锋直指成都,蜀地为之大震。 奢崇明随即建国“大梁”,自封“大梁王”,设丞相、五府等官,彻底与大明朝廷对立起来。 如此重大事件,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北京,朱由校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召开“常委扩大会议”,研究平叛事宜。 朱由校懒得废话,直接说道:“事关川贵两地千万人生死,朕乾纲独断一回,四川左布政使朱燮元临危不乱,着即升任四川巡抚,总揽川地军务,赐尚方剑,许便宜行事。命三边总督李起元调陕甘军队入川协助,云南、贵州加强监视,务必使本地土司不得响应奢酋。” 奢安之乱的历史,朱由校还是知道不少的,奢崇明不过只是一个开头,后面还会有一系列的叛乱,给大明帝国带来沉重的负担。 虽然从即位之初,朱由校就数次下诏安抚各地土司,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沉疴难医,该来的还是来了,目前也只能寄希望于能尽快平定叛乱,早日恢复西南地区的平稳。 这样的安排本无什么问题,但挑刺之人总能从中找出一些问题,好几人蠢蠢欲动,朱由校见状,赶紧堵了他们的嘴:“诸臣谁若是想封驳此道中旨,那就请他先拿出一个更好的方案来说服朕,亦或是能亲自前往四川平乱,那朕自然收回此道中旨!” 这番话确实有用,想出言挑刺儿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也是不敢轻易起身了,只是坐在那里低头思索。 朱由校暗自得意,却不想到底还是有人想给他添点堵。 “皇上,臣以为朱燮元才智不足,虽可暂时委以川抚之职,但仍需再任命一位总督,总揽川贵军务,以期早日平定叛乱。” 朱由校循声望去,原来是刑部左侍郎邹元标,对于这位东林大佬,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原因无它,这个人什么事都要参和一下,好像他无所不能,然而很多提议根本就是纸上谈兵,没有任何可行性。 朱由校忍不住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反驳邹元标两句,却有一人抢先指责邹元标:“邹侍郎,朱燮元的奏本你也听了,其临危不乱、指挥有方诸位臣僚皆是由口称赞,为何到了邹侍郎这里便成了才智不足了,不知邹侍郎此言是何居心?难道想误朝廷戡乱大事吗?!” 邹元标倒不是真的觉得朱燮元才智不足,而是想趁机继续为东林党布局,因此才会有此一说,不过就算他有私心作祟,但当他看清出言之人是何人后,脾气火爆的他也立即爆发了:“顾尚书又是何居心?!下臣忧虑朱燮元不足以平定西南,意在为国举良才,你却在此横加指责,你置大明江山社稷于何处?” 邹元标说的大义凛然,顾秉谦却不为所动,他冷哼一声,问道:“那顾某到想知道邹侍郎举的哪位良才?” 朱由校也想知道邹元标打的什么小算盘,也跟着问道:“朕也想知道邹卿所举何人?” 邹元标持笏行礼道:“回皇上,臣举荐前淮抚李三才。” 听到这个名字,朱由校差点没开口骂人,这帮东林党徒为了他们的领袖能复出,竟然拿军国大事当儿戏,简直有点丧心病狂了! 李三才什么人,那是继顾宪成之后的东林党领袖,这种人无论有没有能力都不能启用,本来现在的东林党已经“众正盈朝”了,再让他们领袖出来出任封疆大吏,这大明王朝还能有好?! 朱由校黑着脸看着邹元标,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怎么不举荐一个一百岁的人出来呢?” 邹元标却不以为然道:“皇上,李三才有雄才,岂能因年岁大就弃之不用!” 朱由校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直接上去揍邹元标一顿,刘一燝发觉到了气氛不对,刚要开口缓和气氛,却不想再次被顾秉谦快了一步:“邹侍郎,据顾某所知,李三才如今连路都快走不动了,你觉得他还能去西南处理军务吗?” “顾尚书,尔何以在圣驾前欺君?” 邹元标的声音非常大,一下子竟然把顾秉谦震住了,好在顾秉谦也不是没有帮手,新任右佥都御史崔呈秀趁机弹劾道:“邹元标咆哮朝堂,按制当革职罢官!” 刘一燝眼看要坏事,赶忙又来打圆场:“邹元标乃是心忧社稷,才会在君前失仪,臣请皇上开恩。” 朱由校想不想借此机会收拾邹元标?当然想!他不是一天两天想把邹元标赶回家了,但当他看见刘一燝和后面还等着出言的东林党大佬们,他只能选择妥协。 “刘先生,朕自是知道邹卿的一片赤诚之心,然规矩不可不守,刑部左侍郎邹元标罚俸半年以示警戒。” 罚俸对于明末官员来说,相当于没有任何处罚,反正他们也不指俸禄活着,朱由校虽然心里也清楚,但还是觉得出了口恶气。 “臣谢皇上!” 刘一燝、邹元标先后表态,算是稍稍服软,朱由校也顺势给李三才判了“死刑”:“顾卿方才所言极是,蜀地交通不便,李三才年老体衰,不宜舟车劳顿,还是让老人家在家安享晚年吧。不过邹卿所言也有道理,是该设立一总督,总揽平叛之事,朕意以贵州巡抚熊廷弼升任川湖云贵总督,不知诸卿以为可否?” 此言一出,下面大部分人都是眉头紧锁,之前熊廷弼丢了辽沈,所有人都以为熊廷弼必死无疑,结果却只是从东北调去了西南,由总督变成了巡抚,这才三月不到,又要从巡抚变成四省总督,这简直就跟闹着玩一样! 邹元标感觉自己今天特别的不顺,心里窝着一股火,如今见朱由校要把熊廷弼升任四省总督,立即又跳出来反对:“熊廷弼先前在辽东丢城丧土,赖皇上天恩才未追究,如何做得了四省总督?臣以为此议不妥!” “好,搁这跟我记仇呢?”朱由校心中愈发的反感邹元标,阴阳怪气道:“李三才可以做总督,熊廷弼为何不能做?邹卿此举很容易让人怀疑你目的不纯啊!” 这话就很过分了,相当于是说邹元标结党营私,崔呈秀就要站出来弹劾邹元标,却被郭允厚拉住了,崔呈秀现在出去,多半会被对方倒打一耙,狐狸没打着,反倒落得一身骚。 邹元标没想到朱由校会这么说,这让他多少有些乱了方寸,个人荣誉和性命事小,若是连累了“组织”那就得不偿失了。 “臣只知为国分忧,别无任何目的,臣之心日月可鉴!” 邹元标何其聪明,这一番正义凛然之言,倒显得朱由校有些小人之心了。 “妈的,果然都是老油条,连我这个皇帝都敢坑!”朱由校吃了哑巴亏,只好和颜悦色地安抚了两句。 邹元标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再次强调不可以熊廷弼为总督。 随后,刘一燝、韩爌等人也出言反对熊廷弼出任四省总督,朱由校无奈,又不可能同意让东林党人出任这一要职,最终此事只能暂时搁置。 总督可以暂时不设,但必须要有一个知晓西南军事的人去出谋划策,而朱由校正好知道这么一个人。 “山东道御史傅宗龙熟习西南地理,知晓土酋习性,擢升右佥都御史,巡按四川兼川南兵备使,旨到之日即刻赴任。” 第99章 天启二年 西南之事安排妥当,辽东这边也有了动静,九月末老努派传来书信,表示愿意派使者到大明进行和谈。 接到消息,朱由校立即回信表示欢迎,并选择天津为双方和谈之地。 接下来一段时间,朝堂上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朱由校不再作妖,大臣们按部就班,君臣之间难得和谐起来。 就这样转眼到了春节,今年这个春节是朱由校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三个春节,也是他成家之后的第一个春节,有媳妇陪着过节自然是很高兴的。 不过有一件事比媳妇陪着过节更让朱由校高兴,那就是毕懋康带领中西工匠制造出第一批合格的燧发枪! 得到消息的朱由校立即带着卢象升和周遇吉赶到了位于白纸坊的兵工署。 由于技术尚未完善的原因,第一批十余支燧发枪整体外形与传统火绳枪并没有多大差别,看起来完全就是改进了打火装置的火绳枪。 朱由校并不挑剔,他只注重性能! 随后朱由校亲自参加了测试工作。 测试员由一名佛郎机工匠担任,首先测试了在三十步(约40米)距离上的威力,这帮人不愧为玩燧发枪的先驱,装填点火一气呵成,朱由校估算了一下,大概用时三十多秒。 “砰!”白眼升起,弹丸射出,准确命中三十步外的标靶,并将这块两扁指厚的木板轻松洞穿。 “好!”朱由校忍不住叫了声好,这一声枪响,代表着大明帝国第一支燧发枪研制成功了。 第二次测试,距离为六十步,结果依然是洞穿标靶。 到了第三次距离一百步的时候,场面就比较尴尬了,连续两次脱靶,第三次虽然命中,但也仅仅是铅丸嵌入木板一半厚度,没能洞穿木板。 接下来的极限射程射程测试开始,经过一下午的测试,换了十余名射手,最终确定极限射程在一百四十步左右。 对于这个结果,朱由校还是很满意的,这燧发枪远比大明旧式火绳枪厉害多了,先不说射程,单说射击速度就不是火绳枪能比的! 朱由校当场批准了量产这种燧发枪,并在奖励研制团队的同时,以该团队成立了兵工署研发院,进行后装燧发枪和来复枪的研制工作。 看完燧发枪的测试,朱由校又在兵工署开始了他的“政治秀”——优秀员工表彰大会! 兵工署从原有机构接收了上万工匠,对于如何管理这些工匠,毕懋康想沿用旧有的匠户制度,但朱由校对世袭的匠户制度非常反感,直接拒绝了毕懋康的提议,让其采用了如同江南纺织工一般的聘用制,所有工匠与兵工署签订契约,约定了工作时长、薪酬、奖惩、年节福利等条款。 由于契约内容大部分出自朱由校之手,因此工匠的待遇可谓优厚,工匠的积极性因此大幅度提高,而今日朱由校要让这积极性更上一层。 表彰大会上,朱由校亲自为战战兢兢的优秀工匠颁发新设计的证书和奖金,而后发表了演讲,号召大家都向优秀工匠学习,积极工作,努力创新,早日生产出更先进的武器。 在朱由校特意的运作下,表彰大会立即成为京城附近百姓春节期间最大的话题,一时间很多穷苦百姓都在考虑将孩子送去兵工署学艺! 朱由校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大明的工匠制度弊病丛生,是时候进行改革了,而如果想要顺利完成改革,样板是必须要树立起来的。 大年三十,北京城中鞭炮齐鸣,完全看不出王朝末期的景象。 朱由校这一天忙的不行,上午的时候他带着一帮御厨来到泰西学院,为在此学习的外地学员整备了年夜饭,为了拉拢感情,他甚至与学员一起包饺子,虽然包的不咋滴,但却把学员们感动的稀里哗啦。 如今的泰西学院还处于草创阶段,人员大多是两轮制科考试成绩中下者,不过也不乏有些名人,比如曹变蛟、李鸿基、越其杰、史可法、阎应元等人,勉强可以算得上明星阵容。 朱由校一直在泰西学院待到黄昏时分才返回南台,参加属于他的“家宴”。 南台中有一个小厨房,今天朱由校不准备让尚膳监备年夜饭,他要亲自动手做一桌年夜饭,与佳人共度佳节。 朱由校负责炒菜,王体乾和新晋南台牌子刘若愚二人则在一旁打下手,三人可谓是干的热火朝天,厨房里烟雾缭绕,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得到通知的张嫣带着王、段二妃来到南台,只见她身穿红色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红罗长裙,红褙子,首服特髻上加龙凤饰,衣绣织金龙凤纹、加绣饰,白皙稚嫩的脸蛋晶莹剔透,清澈明亮的眼睛,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般娇嫩欲滴,好一个世间少见的美人! 三人进了南台,听说朱由校正在厨房做饭,张嫣不由得眉头紧锁。 此时朱由校准备的年夜饭也大功告成,三位后妃看着一桌子的饭菜都有些不可思议,好家伙,皇帝下厨!这要是传扬出去恐怕外面的大臣直接炸锅,年都不过了就得来劝谏。 眉头紧锁的张嫣见到朱由校便开口劝谏:“皇上,你身为一国之君。。。” “打住,今天过年,除了家事不谈任何事,你们谁也别烦我,我只想好好过个年!” 朱由校最近是发现了,这个张嫣人不大,主意倒是挺正,时不时便会拿一些事规劝自己,他甚至开始怀疑野史上的记载是真的,这个张嫣真的是某些人特意培训出来的。 张嫣见朱由校有些生气,也知道大过节的不能火上浇油,只好就此闭嘴。 “都别愣着啊,今天是家宴,咱们也像普通人家那样,不必那么多礼节,随意一些,这桌菜可是穷尽了我的手艺了,大家一定要多尝尝,下次再想吃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哈哈!” 显然三人对于朱由校的手艺还是很担心的,都是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小口,然而结果却令人惊讶,虽然与御厨的手艺还相差甚远,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想当年杨叔都夸过我的手艺呢!” 三位后妃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开口,最后还是段纯妃先开了口:“皇上手艺胜过御厨!” “哈哈哈!妙君真会说话,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其他两人看着段纯妃的表情都酸溜溜的,谁不知道最近段纯妃深得圣眷,朱由校动不动就跑到翊坤宫找她,说不定现在已经怀上了龙种,就等着母凭子贵了。 段纯妃感到了两人酸溜溜的目光,不敢再多嘴,老实地低下了头。 朱由校还是没忍住不碰女色,不过也不是没节制的那种,他到翊坤宫找段纯妃,纯粹是因为和段纯妃兴趣相投,这个十六岁的姑娘出身卫所军户之家,性格活泼率真,没有外人的时候简直不像个姑娘,这正是朱由校喜欢她的原因。 朱由校感觉到了气氛诡异,只好轻咳一声,端起手中的玻璃杯,说道:“新年就要到了,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都能万事顺心、健康平安,来,干一杯!” 三位后妃与朱由校相处半年了,多少也习惯了朱由校的“另类”,于是也纷纷端起玻璃杯道:“谢皇上,也祝皇上万事顺心、龙体健康,大明风调雨顺。” 吃完年夜饭,时间也不早了,朱由校却非要拉着三位后妃,跑到南海的湖面上燃放烟花。 转过天正旦朝贺,今年的朝贺一如既往的简单,朱由校在皇极门接受朝中百官朝贺,随后各自赐膳,就此了事。 随着朝贺结束,天启二年正式开始了。 第100章 新花活 正旦一过,沉寂多日的朱由校便再次整起了花活。 正月初十,一份名为《大明月刊》的新奇玩意出现在了北京城的市面上,这些像小册子一样的东西内容丰富,上到国家大事,下到家长里短全都涵盖,更有白话评论、话本连载,甚至还有酒楼、钱庄的广告。 这么丰富的内容,按理说应该卖的很贵才对,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样一本百十页的《大明月刊》竟然只卖十文钱! 这下直接引发京城百姓的争相抢购,不管看得懂还是看不懂,买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当启蒙读物也值了。 这玩意自然是朱由校捣鼓出来的,去年腊月初,他以詹事府少詹事施凤来为主编,成立了皇家报社,刊刻新型报刊,经过一个月的准备,这第一期《大明月刊》终于成功发行了。 施凤来这个人很有才华,可惜就是“骨头”软了一些,他见顾秉谦如今简在帝心,便主动投靠,竟恬不知耻让自己的儿子认顾秉谦做干爷爷! 朱由校得知以后差点没笑岔气,原本的历史是顾秉谦让自己的儿子认魏忠贤做干爷爷,现在当儿子的变成了当爷爷,简直不要太好笑。 受限于印刷术以及交通通信等因素,朱由校没有选择日报这种报刊形式,而是暂时选择了月刊这一报刊形式,待技术成熟之后,再考虑发行地区性的日报。 其实发行《大明月刊》也不仅仅是为了抢占舆论阵地,同时也是朱由校“生钱计划”的一部分,传媒挣钱的速度在21世纪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新军如今又增加了两镇,指望国库里的钱根本就是望梅止渴,内帑又“瘦身”严重,朱由校必须得想办法捞钱。 朱由校曾一度打起了宫中古董的主意,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些皇家秘藏都是稀世珍宝,一旦流失指不定就毁了,他可不想做那个罪人。 古董文物不能卖,能卖的差不多已经卖完了,指望皇庄的农业收入又来钱太慢,思来想去,就只有走商业的路子了,而成立报社只是第一步。 正月十五上元节,停办多年的鳌山灯会再次举办,虽然规模略小,但京城的百姓们依然饶有兴致地赶到午门观灯。 朱由校站在午门上看着人声鼎沸的灯会,感觉心在滴血,这场灯会从腊月初开始筹划,足足花费了三万两白银,这还是他亲自下场的缘故,若是完全交给下面人去做,没个十万两恐怕根本成不了这事。 去年一年,大明朝内忧外患,百姓们无不忧心忡忡,担心大明药丸,朱由校这才想着在上元节恢复鳌山灯会,想借此给天下百姓传递一个信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大家只管接着奏乐接着舞! 三天后,鳌山灯会的盛况出现在《大明月刊》的号外上,图文结合,大肆宣扬太平景象,为朱由校歌功颂德。 这份号外不仅在北京城售卖,还被运往南京、杭州、武昌、成都等地,意在安抚全天下百姓之心,同时为朱由校的改革造势。 虽然号外全文都在讲鳌山灯会盛况,但心细之人也从中中发现了一个重大新闻——朱由校对内官系统进行了改革! 果不其然,两天后,朱由校公布了内官系统的一些改革: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合并成立皇家制衣公司;宝钞局和三经厂合并成立皇家印书馆;宝和等店改为皇家商贸公司。 为了方便管理这些产业,朱由校同时成立了宫内府,以魏朝为总管统一管理。 《大明月刊》的发行并未引起多少大臣的反对,毕竟邸报这种东西自汉朝就已经有了,到了宋朝以后更是出现了民间办报,明末各地书商亦有办报者,因此对于朱由校办报之事,许多大佬听之任之。 而成立三家公司的事却引起了不少大臣的强烈反对,他们的理由千年不变——“与民争利”! 朱由校不愿跟这些人打嘴仗,只好说这三家公司均是为宫内服务的,不会争夺民间市场,这才勉强糊弄过去。 事实上,三家公司只是朱由校内官系统改革的冰山一角,他的最终目的是要彻底改革内官系统。 明代皇家内官系统又称二十四衙门,顾名思义就是为皇室服务的内官系统有二十四个部门,此外还有一些独立的小部门以及女官系统,总体有三十多个部门,这些部门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按照常云的粗略统计,已经超过了八万人! 面对这样的统计结果,朱由校简直目瞪口呆,一个内官系统竟然有八万多人,这简直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朱由校头脑一热就打算将这些人统统开除回家,但冷静下来之后知道这样是不行的,说不定就会引发乱子,万一像嘉靖道长那样被宫女勒了脖子就不妙了,思来想去,他只好决定一步一步来,而改组三家公司就是他的第一步。 紧接着,朱由校又下发一道圣旨,自天启二年二月初一开始,宫中暂停招收阉人和宫女。 于此同时,朱由校还让常云负责裁汰年纪大的阉人和宫女,对于这些被裁汰之人的去处,他也给了说明,凡自愿回乡的,每人发给银五十两做安家费;无家可回者,赐皇庄土地五十亩用以养老,免收子粒银,直至去世;愿意嫁人的宫女,许给嫁妆。 消息一出,立即冲上了头条,宫里宫外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宫外官员和百姓自然是热烈欢迎,歌颂天子英明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 宫内就不一样了,面对随时可能失业的危机,顿时是哀嚎一片,有本事的赶紧找门路保饭碗,没本事的无心做事,本来井井有条的宫内秩序变得混乱起来。 朱由校得知之后也不手软,提前让一帮人失业回家,随后单独召见各衙门掌印主事,许诺不会裁汰他们,这才让宫中秩序恢复如常。 办报社、开公司,这是朱由校为了开源,让这些公司挂着皇家头衔,再招一些懂经营的商人进来参与管理,生意应该不会太差,待做大做强之后,他也就再不用跟户部抢那点可怜的税收了。 而改革内官系统则是节流,八万多人啊,一年不算薪水,光吃喝拉撒就得百万白花花的银子扔进去,有这钱养几万精锐部队不香吗? 皇室有钱有产业,自然能养得起忠于皇室的军队,以后干什么事都会方便不少,后世狗大户和搅屎棍的皇室不都是这套路吗,穿越而来的朱由校自然有样学样。 不仅如此,朱由校也没忘了海外贸易这一块,二月初二,他在西花房秘密召见了一名商人。 这名商人名叫张鹤,他不仅是个商人,还是一位天主教徒,与泰西人交往甚密。 朱由校非常满意这样一个人选,他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朕准备成立一家远洋贸易公司,不知张先生有没有兴趣入股?” “但凭皇上吩咐!”张鹤自从见到朱由校,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状态,哪还有心思去思考朱由校的话。 朱由校有些不爽:“张先生,朕是想让你做大明的皇商,替朕去挣钱,不是一时兴起搞什么真人秀!你今天可要把朕的话听清楚了,若是愿意帮朕做事,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你若是不愿意,现在朕就可以放你回去,但希望你出去之后能守口如瓶,这件事朕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张鹤这下沉默了。 第101章 海洋时代该做的事 张鹤最终还是表示愿意做朱由校的“白手套”,一是他舍不得放弃唾手可得的巨额利益,二是他害怕今日拒绝了朱由校,日后会被清算。 朱由校自然很是满意,将他的计划说给了张鹤:“这要想远洋贸易,船就必不可少,但咱大明现在缺少远洋航行的大船,故而朕准备先从泰西人那里购买几艘三桅帆船。” 张鹤先是惊讶,随后一脸难色地说道:“皇上,恕草民直言,这三桅帆船泰西人也不是很多,恐怕他们不会轻易出售。” 朱由校不禁冷笑,这又不是上美帝那儿买福特级航母和爱抚娘娘,不过几条破帆船,以西方那些商人的尿性,只要钱到位有啥不敢卖的!张鹤这么说,无非是担心报价问题,对此朱由校直截了当地说道:“告诉他们,钱不是问题,只要东西好,朕一分钱都不会少的。” 张鹤确实有些担心朱由校不舍得给钱,这下有了保证,他也不含糊了:“有皇上这句话,草民一定尽心竭力为皇上办事!” “哼!果然是无商不奸!”朱由校心中鄙视,脸上却带着亲切的笑容:“张先生有这话朕就放心了,朕也给张先生一个痛快话,日后所得收益,张先生可得一成,如果有入股,那再按股分成,不知张先生可满意?” 一旁站着的宫内府总管魏朝有些傻眼了,朱由校难道不懂算术吗,给一成的好处,这也太高了吧?! 张鹤自然也知道这个提成很高,为了防止朱由校变卦,赶忙应道:“草民叩谢天恩!” 什么方法最能激发员工的积极性?那自然是让员工多挣钱!员工有积极性,企业就会有更多的利润,那些个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混蛋企业,又有哪个能发展壮大的? 张鹤得了朱由校一成好处的许诺,自然就会想着法让远洋公司的利润增长起来,而这正是朱由校此举的目的。 “你只管好好做事,朕所许诺的一分不会少你,若是成绩斐然,年底朕还会给你分红。” “草民谢皇上!”张鹤满脸笑容,差点没乐出声。 “远洋贸易的事,朕也不是懂得很多,你还有什么难处可以一并提出。” 拿了这么多好处,张鹤哪里还敢多提,但思来想去,有一件事他还非提不可,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说道:“确有一事需向皇上禀告。” “何事?” “皇上,这泰西人的三桅帆船与我大明帆船不同,草民就算从泰西人手上购得三桅帆船,可这水手。。。” 朱由校恍然,他之前确实忽略了此事,西式帆船与中式帆船不同,中式帆船简单易操作,对水手的要求相对不高,而西式帆船则要麻烦的多,对水手的要求也要高很多。 船买了,没人会开,确实是个问题。 思虑良久,朱由校说道:“这样吧,你再招募一些泰西水手,让这些泰西水手教导大明水手,费用问题你不用操心,只要不太过分,朕都依着你。” 这下就没问题了,张鹤再次叩头道:“草民谢皇上信任,此行定不负使命!” “朕再加你为锦衣卫百户,以此方便你做事,望你不要辜负朕之希望,早日让远洋贸易公司运转起来。” 一介商贾,不仅有钱赚还得了官身,张鹤自然又是千恩万谢。 “短期内,朕不希望有人知道朕和远洋贸易公司的关系,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朕教你怎么做吧?” 从那些官商集团嘴里抢食的事,朱由校翅膀没硬之前哪敢让外界知道?! 张鹤也是明白人,赶忙表态道:“就是草民的父母妻儿也不会知道今日之事!” “很好!” 送走张鹤,魏朝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朱由校自然又是与其讲了一遍道理。 魏朝似懂非懂,不过也不敢多问,但对于远洋贸易公司的事,他有一些担忧:“奴婢听说东南沿海多有海盗出没,万岁爷让这个张鹤出海贸易,恐怕会有不小的风险。” 朱由校并非不知此事,他甚至很早就关注了东南海盗的事,还曾让人寻找过传奇海盗郑成功父子,不过却是一无所获。 海洋时代已经来临,要想不在几百年后落后挨打,就必须及早融入这个时代,朱由校自然不愿看到这个位面的华夏大地重复那段屈辱的历史,因此海禁必须要取消,海洋贸易要做起来,海军也必须要建立起来! 海军提督之职朱由校心中早有人选,而那个人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二月初五,朱由校接到天津巡抚毕自严的密奏,老努派来的和谈使者已经抵达天津。 朱由校准备秘密前往天津与对方和谈,这种事别人去他不放心,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见一见那位心中的海军提督。 二月初九,朱由校心心念的人终于来到了南台,他的名字叫沈有容,目前的职务是登海总兵。 这里先介绍一下这位登海总兵官,沈有容,字士弘,南直隶宣城人,生于嘉靖三十六年,少年时便立志从戎报国,征蒙古、平海西、抗日援朝、威镇台海、镇守登莱,其一生都在为国征战,可谓功勋卓着。 对于这位将才,朱由校是十分欣赏的,因此当沈有容要行大礼时,他快步上前拦住了:“老将军功勋卓着,如今年事已高,这礼还是免了吧。” “谢皇上!” 朱由校又给沈有容赐座,待沈有容就坐,他先问了一个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朕闻老将军在福建镇守多年,不知老将军对大员可有了解?” 沈有容统领福建水师多年,并曾在大员港驻扎过二十余日,自然是有些了解的:“回皇上,臣对大员确有些了解,大员在澎湖之东百里之遥,其地西低东高,人矮而黑,无君父纲常,不识王化。” 朱由校点点头,心说果然找对人了,他继续问道:“老将军以为大员地理位置如何?” 沈有容想都没想,直接回道:“大员,东南之门户也!” 这是朱由校认识的第二个意识到台湾岛重要性的人了,他点头称赞道:“老将军眼光独到,看来朕果然没有找错人。” 这时,沈有容却疑问道:“臣愚钝,不知皇上为何对大员这般感兴趣?” 朱由校微微一笑,起身对沈有容说道:“老将军请跟朕来。” 沈有容不明所以,只好跟上。 朱由校指着挂在东墙上大幅的新版《坤舆万国全图》说道:“这是朕与泰西儒士花了数月时间重新绘制的万国地图,老将军你且上前找找大员的位置在哪。” 沈有容自从第一眼看见这幅色彩斑斓的地图,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晰、精确、新奇的地图! “皇上,恕臣愚钝,这世上万国地理真是这般吗?”沈有容虽然听说过《坤舆万国全图》,但却从未见过,第一次见到这样新奇的地图,他心中有不少疑问。 “确实如此,不过此图精确度还是差了不少,有些地方由于缺乏资料,无法得知实际情况。” 沈有容相信朱由校所言非虚,他往前走了两步,近距离观察起这幅地图来,他很快就找到了大明,继而又找到了福建,在福建的东面,有一座大岛,上面标着的不是大员,而是台湾,这也是福建沿海居民对大员的另一种称谓。 朱由校此时跟沈有容讲起了他对台湾岛的看法:“大员岛,朕称之为台湾岛,其位置异常重要,是大明进入太平洋的门户,亦是东南沿海的重要屏障。若此岛能为大明控制,东、北方向可控制琉球、抵御倭国;西面则可屏障东南沿海,同时可扼守台湾海峡这一海上交通要道;南面可拒西夷侵扰,西夷垂涎我东南沿海之地已不是一日两日了,澎湖之事便是明证。” 第102章 为何要建设水师 沈有容虽明白台湾岛对大明东南的重要性,却没看那么多,此时听了朱由校的话,顿感自己格局小了,于是称赞道:“皇上天纵之才,臣万不能及!” 朱由校却不是为了这些夸赞,他继续说道:“既然台湾岛对于大明如此重要,那就最好在朝廷的掌控之中才好,然而若想掌控台湾,势必要有一支强大水师才行,而这支水师朕想让老将军来训练。” 沈有容闻言一惊,忙劝谏道:“皇上三思!臣以为眼下辽东建虏肆虐,若此时再编练水师,恐怕会增加朝廷负担,皇上不妨暂缓几年,待平定辽东之后。。。” 朱由校毫不客气打断道:“老将军以为几年能平定辽东?” “这个。。。”这个问题,沈有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朱由校也不隐瞒:“不瞒老将军,建虏和谈的使团已经到了,朕打算与他们和谈,因此数年之内朝廷是没有进攻辽东的打算。” 沈有容也听过和谈的事,但如今从朱由校嘴里说出,他多少有些不能接受:“皇上,恕臣斗胆,辽东乃是祖宗之地,昔日数万将士血洒辽东,如此轻易放弃,恐有损皇上和朝廷声威啊!” 朱由校一脸无奈道:“朕也想荡平建虏,可老将军也应该知道,朝廷国库里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让朕拿什么去平定辽东,是将士们可以不吃不喝,还是百姓们可以不吃不喝?” 沈有容无言以对。 “现在的形势容不得朕继续跟建虏打下去,去年一年,朕收到了灾报有一千六百七十二件,光是赈灾就用光了去年一年的赋税,官员的俸禄、各地的军费,现在还欠了不少,他们没起来造反,也算是给朕面子了。” “圣天子在位,臣下们苦一苦也是应该的。” 朱由校摇摇头:“不!谁都要吃饭,朕给不了他们钱财,他们就会去祸害百姓,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臣位小职轻,不敢妄谈国是。”话题越来越沉重,沈有容作为一个武将,实在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好在朱由校及时换了话题:“也罢,还是说水师的事情吧,这有了水师,朝廷就可以开发台湾岛了,朕听说那里气候湿润,水稻可以一年三熟,到时候将受灾地区的灾民迁移过去,既可以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也能为朝廷增加税收,算得上两全其美了。” 沈有容还是有些犹豫:“只是这大员远隔重洋,百姓们去了,又如何保证他们按时缴税呢?” 朱由校微微一笑:“咱们可以学学泰西人,修城设官、驻扎军队,将其实土管理。” 沈有容接触过不少欧洲人,他们还真是这么干的,现在南洋许多地方都有他们建立的城池,城池附近也成了他们的地盘,当地百姓成了他们的臣民,不仅要缴纳各种赋税,还要从事各种各样的劳作。 “皇上之意,是要在大员设置府县?” “正是如此!可以说老将军若是做成了此事,那可就是开疆拓土的功绩了!” 开疆拓土的功绩是什么功绩?那是生封公侯,死留青史的功绩!沈有容一生戎马,又怎会不想有此荣耀,面对如此诱惑,他内心自然而然地动摇了。 朱由校见沈有容犹豫,就知道沈有容心动了,他赶紧趁热打铁道:“不仅如此,朕还希望这支水师将来也能纵横四海,布我大明国威于四方。” 沈有容有些吃惊地问道:“皇上要成立什么样的水师?” “当然是郑和下西洋那样的水师!” 沈有容闻听此言陷入纠结之中,作为一个臣子他理应劝谏这种劳民伤财的举动,但作为一位水师将领,他也期盼着大明水师能纵横四海。 “昔日三宝太监曾言:‘国家欲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于海,危险亦来自海上!’老将军在闽多年,以为此言如何?” 沈有容略一思索,回道:“臣以为正是此理!” 很好!认同这个道理就行!朱由校接着说道:“泰西人的船只航行于各个海洋,已经通过贸易和掠夺获取了巨额的财富,我大明虽不能学泰西人那般野蛮,但也不可置海洋于不顾!” “这不仅是为了获取财富,也是为了大明的海防安全!朕敢说,如果有朝一日泰西人的海军实力超越大明,他们会毫不犹豫的用坚船利炮轰开大明的国门,然后进行无耻野蛮的掠夺!” 沈有容毕竟还是见识有限,故而吃惊地问道:“臣见识浅薄,敢问皇上,泰西人果真如此野蛮?” “哼!”朱由校冷哼一声,说道:“老将军,你不要被那些所谓的泰西儒士欺骗了,泰西人对待强于他们的种族就会表现的很温顺,对待弱于他们的,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到这里,朱由校走到地图前,指着一块地方继续说道:“老将军你看见地图上的这个亚美利加洲没?这里原本有上千万和咱们汉人一样肤色的居民,泰西人去了以后,开始大规模屠杀这些被称为‘印第安’的部族,这种屠杀此时此刻还在继续,百年之后,他们能剩几何就不得而知了。” 沈有容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有些愤怒道:“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灭绝人性之人!” 朱由校一声冷笑,说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落后就要挨打!” 沈有容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他越想越觉得恐惧,说话都有些发颤:“臣愿意领命,为皇上、为大明练出一支强大的水师出来。” “果然还是恐惧最让人害怕!好在自己知道的多,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这个执拗的老爷子。”朱由校暗自得意,不忘给自己再增加一些明君的形象:“老将军同意就好,此事老将军有何难处尽管说来,朕一定尽量帮老将军解决。” 沈有容还真认真想了许久,最终施礼道:“臣只皇上答应臣一件事。” “何事?” “编练水师、经略大员都将是一件漫长的事情,请皇上给予臣足够多的时间来筹划。” 感情是想要权限,朱由校微笑道:“朕曾听闻‘一年陆军,百年海军’,老将军只管放心去做,朕绝不会无故催促老将军,也不会因小人谗言而问责老将军。” “臣谢皇上!” “朕还有两样东西要赠给老将军。”朱由校说着,便让内侍将两个托盘呈上。 沈有容看了一眼,一个是一只千里镜,很普通的一只千里镜,外面甚至连花纹都没有雕刻,不过这种皇帝御赐的东西,就是再普通也会让人觉得价值连城。 另外一个托盘中是一卷轴,朱由校让两名内侍将其展开,沈有容这才看到卷轴的内容,原来又是一幅的地图,只不过这幅地图没那么色彩斑斓罢了。 “此乃《大明海疆全图》,是朕亲手所制,老将军前去编练水师,不熟悉大明海疆可不行,此图便赠与老将军了。” 朱由校当年也是默画地图的高手,结合这个时代的地图和资料,画一幅简版的地图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这种事在沈有容看来,却是惊为天人了:“皇上之能神鬼莫测,臣实为敬仰。” “哈哈!”朱由校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点小伎俩算哪门子神鬼莫测,不过是闭门造车罢了,老将军拿回去要多与实地对比,万不可全信此图。” “臣谨记!” 第103章 下天津 沈有容带着朱由校给的五十万两白银走了,内库再次“瘦身”一大截,朱由校又是一阵肉疼,不过为了水师的发展,再疼也得花。 水师的事情安排完毕,朱由校再次发挥不辞而别的“优良作风”,带着段纯妃、孙传庭、吴风等人,在曹文诏率领的五百精锐禁卫军护送下赶往了天津。 等到内阁收到中旨,朱由校一行人早就到了天津,内阁诸臣无可奈何,索性也不去管了,各自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便是。 再说朱由校此时一身青衣小帽,正行走在天津城的商业街上,时不时地与各种商贩进行交谈,五花八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有时候连商贩们也会被难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身边跟随的孙传庭拿着一种由石墨和木板制成的新式铅笔,将朱由校和商贩们的对话拣紧要的记录在册子上。 不仅仅是新式铅笔,朱由校还特意教会了孙传庭简化字,故而孙传庭记录起来十分的快捷。 当然,简化字以及拼音方案朱由校绝不可能只教孙传庭一人,目前该套文字系统已经在泰西学院和新军中使用,效果那是出奇的好,大大提高了扫盲的工作效率,新军士兵识字率呈直线上升趋势。 未来,朱由校还打算将简化字以及拼音方案逐步普及到全国各地,毕竟提高识字率才会加快手工业发展,才有机会触发“工业革命”的彩蛋。 朱由校对孙传庭可是寄予厚望的,南台现在四个秘书,孙传庭是最受恩宠的那个,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孙传庭未来绝对是进内阁的人选,前途不可限量。 朱由校当然会把孙传庭送进内阁,不仅要进内阁,还要做“内阁总理大臣”,因为孙传庭一直在进行着新思想“教育”,未来的改革离不开一个有力的支持者,而孙传庭就是这样一个人。 此番来天津,朱由校也不忘带上孙传庭进行“培养”,今日街头巷尾与商贩们进行交谈,也是希望孙传庭多了解工商业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孙传庭的名声还真不是史书吹的,通过这两日陪着朱由校“逛街”,他很快就明白了商业运转的机制,甚至还在脑海中简单勾画了一套新商业税的雏形。 临近中午,几人都是饥肠辘辘,朱由校正好发现前面有家酒楼,于是二话不说,带着几人走向了这家名为“鼎香楼”的酒楼。 酒楼门口挂着四个幌子,天津乃是水陆码头,商贾云集,这种酒楼的生意想来肯定会很红火。 但进去之后,几人都有些傻眼了,店内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店小二正趴在柜台上睡觉。 “唉,小二,来人了!”随行的刘若愚看不下去,上前叫醒了店小二。 店小二见睡眼朦胧,见朱由校青衣小帽本有些不愿招待,但随着四名护卫陆续进来,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谗笑着将一行人迎到了二楼雅间。 待随行人员落座,朱由校向店小二问道:“小二,你们店有什么特色菜?” “好叫公子知道,本店特色有红糟鲥鱼、炉烧熟鸭、酱汁羊脸以及白烧笋鸡。”说起自家店里招牌菜,店小二多少有些自豪,语气中都带着一丝骄傲。 果然是敢挂四个幌子的酒楼!“红糟鲥鱼”这种好东西都有卖,要知道鲥鱼可是属于贡品的范畴了,朱由校这个做皇帝的一年都不见得能吃几回,没想到这家酒楼能拿这做招牌菜,看来这家酒楼背景不一般啊! “小二,这几样菜全给我们上一份,再来些小菜和酒水,我们都饿了,麻烦让后厨快一些。” “这个。。。”店小二闻言,却一脸难色。 刘若愚有些生气道:“怎么?你是怕我们家公子吃完付不起钱吗?” 刘若愚说完,就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店小二见状连忙摆手解释道:“几位爷误会了,小人并不是这个意思。” 朱由校有些好奇:“那你是何意?” 店小二叹气道:“嗐!不瞒几位爷,本店要关张了,几位爷想吃的这些招牌菜早就没了食材。” 朱由校更加好奇:“为何要关张啊?难道是生意不好?” 店小二又是叹气道:“倒也不是,本店也算得上天津卫数得着的酒楼,要是搁前些日子,各位爷这个时候来,别说雅间了,楼下大堂恐怕都没地安排。” “既然如此,为何却要关张呢?贵店老板难道嫌银钱扎手吗?” 店小二摇了摇头:“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一切都是东家的意思,我们做伙计的哪敢多打听。” 事出反常必有妖!朱由校那该死的好奇心又起来了,心里甚至盘算着事后让吴风好好查查这家酒楼,不过眼前还是要以干饭为主:“那你们这现在还能做什么吃食?” “这个小人也说不好,得去后厨看一下,才能告知各位爷。” “好,你去吧!” 店小二去了,孙传庭趁机给身旁的一名侍卫打个眼色,那人迅速起身站到了门口,又查看了旁边的几间雅间,然后朝孙传庭点了点头。 孙传庭这才放下心来,小声对朱由校说道:“臣觉得这家酒楼老板有问题!” 朱由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先吃饭,回去再说。” 一行人简单吃了一顿午餐,结了饭钱,便起身下楼准备离开。 刚下到一楼,见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进来,朱由校以为是来吃饭的食客,就没太在意,但店小二一见那人却客气地称呼道:“东家!” 闻言,朱由校和孙传庭同时朝男子看去。 只见这名男子相貌平平,没有什么特点,属于路人那种类型,就算见过两次过一阵再见估计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男子也注意到了朱由校等几人,他只一眼便看出了朱由校绝对是身份高贵的富家公子,若在平日他肯定要上前结交一二,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只是随意朝朱由校点了点头,算是见礼了。 朱由校却没话找话,一脸微笑道:“在下徐孜明,今日运气实在不好,没能品尝到贵店的招牌菜,实在是遗憾的很啊!想着下次再来,不想贵店却要关张,这个遗憾恐怕今生难平了!” 男子看了一眼店小二,随后解释道:“小人奚世良,因老家有些变故,关张实属无奈之举也!” “那实在是可惜了!”朱由校一脸同情之色,随后话锋一转:“不知贵店的厨子是否与奚老板一同回老家,若是不回,在下愿意高薪聘请。” “实在不巧,他已经被我一朋友看中了,事已谈拢,公子恐怕又要遗憾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既如此就不打扰奚老板了,在下告辞!” “慢走!” 两个陌生人没了话题,就此作别。 朱由校一行人逐渐远去,奚世良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变成一副阴鸷的表情,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向身后的店小二问道:“知道他们什么来头吗?” 店小二此刻也不像之前那样憨憨的模样了,此刻的他神色自若道:“这个属下也不清楚,他们就聊了一些市井小民之事,并未聊别的,不过属下看那个年轻人的言谈举止,身份绝不简单。” “哼!”奚世良冷哼一声,说道:“这个还用你说,这个人只怕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只可惜。。。”说到这,他忍不住一声叹息。 “这里经营了这么久,就这么放弃,实在有些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那帮人瞎胡闹,已经连累到咱们了,早晚都是要走,晚走不如早走!你是越来越痴迷于做生意了,我可警告你,别忘了咱们的身份!” “属下明白!” 第104章 首次会面 二月十二,一直被变相软禁在驿馆中的后金和谈使团在等待了十多天后,终于得到正式通知,朱由校将于明日上午正式召见使团。 听到这个消息,使团主使济尔哈朗除了惊讶之外,倒没什么别的情绪波动,不过副使之一的范文程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第二日一早,济尔哈朗认真梳理了一下妆容,他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汉人书生模样,不得不说,本就长相俊朗的济尔哈朗这么一捯饬确实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范文程则是顶着一个黑眼圈,看来是一宿没睡好,他这个模样,自然惹的济尔哈朗与另一位副使俄尔德尼大为不满。 礼部右侍郎、南台秘书郎孙传庭亲自带领三人赴天津巡抚衙门面见朱由校。 通过几日的接触,孙传庭对济尔哈朗印象还算不错,如果不是各为其主,他甚至想和济尔哈朗交个朋友。 不过对于范文程,孙传庭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范文程总是畏畏缩缩像条狗一样,半点骨气都没有,这样的汉奸孙传庭能看得上就怪了。 驿馆离巡抚衙门并不算远,一刻钟功夫便到了巡抚衙门门口,孙传庭让济尔哈朗等人先在大堂外等候,随即进去通传。 不多时,刘若愚来到门口喊道:“宣金国使者觐见!” 没用“建州”、也没用“大金”,选择了一个“金国”的字眼,济尔哈朗心中高兴,看来和谈的事有门! 济尔哈朗整了整衣冠,俄尔德尼、范文程紧随其后,三人在刘若愚的引导下,顺利来到朱由校的面前,并按照事先演练的礼节行了大礼。 “外臣济尔哈朗携副使俄尔德尼、范文程叩见大明皇帝陛下!” 朱由校之前看过后金使团名单,知道范文程在使团中担任副使,此时见到这位知名大汉奸,他向范文程问道:“范先生,令兄长是不是叫范文寀?” 范文程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脸色瞬间比哭丧还难看,硬着头皮回答道:“回大明皇帝陛下,正是!” 你道范文程为何这般?那自然是怕死啊,现在后金国上下谁不知道朱由校对待汉奸的态度,朱由校去年在辽东处置了上百名汉奸,哪个不是人头落地,全家遭殃。如今范文程虽身为和谈使团副使,但若是朱由校想杀他,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只要和谈成功,老努是不会在乎他这么个包衣奴才的。 “哦!”证实了范文程的身份,朱由校反倒觉得没什么了,他轻描淡写说道:“人各有志,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朕也没理由多说什么,只希望你在金国好生做事,为境内的汉民多谋福祉。” 朱由校此话也是发自真心,范文程这种人留着的好处远比杀了要大! 范文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算什么事?他提心吊胆这么多天,结果却是这样! 范文程愣在那里不吱声,济尔哈朗偷偷瞄了一眼,朱由校这是在拉拢人心,以后要多加防备范文程才是。 仿佛感受到了济尔哈朗不善的目光,范文程此刻也回过神来,他向朱由校说道:“我大金汗王宽政爱民,不论蕃汉皆为大金子民,汗王自是一视同仁。” 这个马屁拍的,朱由校差点笑出声,果然汉奸就是贱,颠倒黑白的事张口就来。 济尔哈朗则是趁机恭维朱由校道:“皇帝陛下心存百姓,实乃仁君也!” 济尔哈朗汉话说的不错,朱由校这下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位满清铁帽子王的身上。 济尔哈朗年纪轻轻,不仅汉话说的很好,还通晓一些汉家典籍,可谓少年才俊,让人忍不住有种将其收归麾下的冲动,当然这种事朱由校也就想想,眼下还是要谈正经事。 “三位先平身吧,上次广宁与佟都督一别已有数月,当日佟都督提了四条和谈的条件,朕没有答应,不知这次来,佟都督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俄尔德尼虽然不怎么懂汉话,但他也听得懂朱由校口中的“佟都督”是什么意思,有道是“主辱臣死”,俄尔德尼直接跳起来叫道:“汉人皇帝,我大金英明汗如今贵为一国之主,岂是可随便侮辱的!” 朱由校被俄尔德尼这一下吓了一跳,刘若愚也差点叫曲松出来救驾。 济尔哈朗虽然没有暴走,不过也是一脸不满道:“下臣身为主使,自然要维护君王颜面,皇帝陛下若是如此,这和谈不谈也罢!” “古代人是真爱面子!”朱由校耍小聪明吃了瘪,只好尴尬地表示“下不为例”,这才安抚住两人。 “谢皇帝陛下!”济尔哈朗表示了感谢,随即让范文程呈上国书。 朱由校看了一眼,是老努新开的和谈条件,大致可以归纳为五条:一,双方以辽河为界,明军撤出辽南,百姓任由去留;二,后金地位不能低于朝鲜,三,大明每年送给后金银二十万两、布二十万匹,后金保证不再侵犯大明边境;四,开辟广宁为榷场;五,大明允许商人将粮食和铁器出口到后金。 “看来后金国内的情势不太妙,老努这条件够低了。”朱由校心中有了计较,但谈判谈判,玩的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该压的价还是要压的:“这条件朕觉得开的有些高了,朕也开了几条,说来与贵使听听。” “请皇帝陛下示下。” “一,双方边界恢复到萨尔浒之战前;二,地位可以与朝鲜持平;三,岁币不能给;四,榷场可以开,但要在抚顺。” 济尔哈朗一脸难色道:“好教皇帝陛下得知,我国旧地多山少田,以如今我国人口,恐难以生存,如此条件,纵是下臣和汗王答应了,八旗将士们也不会答应。” “还敢拿八旗兵来压我,过几年,我就要让你们这些八旗兵尝尝火枪大炮的威力!”朱由校心中冷嘲,嘴上也开始画起饼来:“怎么就没土地了?海西女直旧地不是有大片的平原吗?只要开发出来,那不有的是粮食!” 济尔哈朗直想骂娘,海西旧地要是那么容易开发,我们大金还至于抢辽南? “皇帝陛下有所不知,海西旧地沼泽遍布,气候又冷,如何能耕种?” “可以种玉米啊!”这一刻,朱由校玉米晓夫附体,就差拿一根玉米敲桌子了。 “玉米是何物?”济尔哈朗一脸懵逼。 “这是泰西人从万里之外的亚美利加带来的作物,可以在寒冷地区种植,朕已经在皇庄试种了一季,效果还是不错的,你们要是愿意种植,朕可以送你们一些种子。” 让女真人先去开发,然后再抢过来,直接就能移民,东北就到手了,这可是后世的粮仓,朱由校能不惦记吗? 济尔哈朗将信将疑:“这玉米真的如此神奇?” “那是自然!”朱由校撒起谎来脸不红不白,现在的玉米还未进行深度选育,根本就不是后世玉米的样子,鬼知道能不能在小冰期的东北种植,只能先忽悠女真人当“小白鼠”了。 “不知皇帝陛下能否送一些种子给下臣,让下臣带回试种。”不管最终和谈是个什么结果,济尔哈朗都要把这个玉米种子带回去,如果真如朱由校所言,那后金的粮食问题将得到极大缓解,也不用在冬季忍饥挨饿了。 “可以!”朱由校很痛快地答应了。 “真的?”济尔哈朗显然有些不相信,这么重要的东西,在和谈没有结果的时候怎么能轻易送给对方? “君无戏言!” 第105章 老朱的心思你别猜 济尔哈朗这下可是信了,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主动上前给朱由校行了一个大礼:“下臣替金国百姓感谢皇帝陛下圣恩!” 此举让俄尔德尼微微皱眉,范文程则是眉头紧锁,他虽然骨头软,但脑子可不笨,朱由校这么做肯定是有什么目的,可是任凭他怎么想就是想不出。 朱由校的思维超出了这个时代,范文程自然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济尔哈朗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朱由校又给了他一个大惊喜:“除了玉米,朕再给你们一些荞麦种子和乌思藏地区的青稞种子,明日朕便派人运到天津,你们可以派人先行运送回去,以免耽误了农时。” 济尔哈朗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但俄尔德尼却有些担心:“皇帝陛下如此厚爱,下臣本不该质疑,不过两国如今势同水火,下臣很难不怀疑皇帝陛下动机。” 朱由校不以为忤,淡淡一笑道:“你若是担心朕在给你们的种子里动手脚那就大可不必了,朕此举不过是表达一下和谈的诚意,区区几车种子,富不了你们,也亏不了大明。” 济尔哈朗知道朱由校所言非虚,赶忙替俄尔德尼赔罪道:“下臣们不识大体,万望皇帝陛下恕罪!” “免了,朕知你们这些外族都对汉人皇帝抱有成见,这也怪不得你们,谁让咱祖上确实做的过了,不过到了朕这里就不一样了,朕要学唐太宗,视万民为一家,视万族为一族!” 朱由校自己觉得自己这话仁义无双,但在身为外族的济尔哈朗和俄尔德尼看来,就不是那回事了,唐太宗是视万族为一族不假,但唐太宗也是灭国无数的狠人啊! 济尔哈朗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才挤出一句话:“昔日唐太宗仁爱万民,皇帝陛下今欲效仿,实乃大明百姓之福。” 朱由校却没理会这马屁,而是狡黠一笑,说道:“其实朕更想效仿汉朝的两位武帝,那才是真的威风。” 济尔哈朗也算熟读儒家典籍,又怎会不知朱由校所说的汉朝的两位武帝是何许人,前一位汉武帝开疆扩土大破匈奴,后一位光武帝重建强汉吊打外族,朱由校话中用意不言自明,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明白。 济尔哈朗思虑良久,终于针锋相对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大金英明汗虽比不得冒顿、铁木真,但也自认不弱忽必烈和完颜晟!” 济尔哈朗还是书读的太少,这么久才针锋相对来上这一句,这要换成大明朝堂上的那些人精,早就想到怎么回怼了。 “哈哈哈!”朱由校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真是位不错的使节,就凭刚才那句话,朕赏你一套皇家印书馆新印的《三通》一套,希望对你的学问有所帮助。” “那外臣就多谢皇帝陛下了,外臣一定用心研读。” “那就好,朕希望你能学问有成,有机会可以来北京参加科举,成为耶律大石一样的人物。” 耶律大石当年参加科举高中状元,是科举制度实行以来非汉族成绩最高者,朱由校这么说,只不过是希望济尔哈朗用心学问,却不成想济尔哈朗日后虽没有成为科举状元,但做的事情却跟耶律大石差不多,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外臣有机会一定试一试。” 聊了一些题外话,朱由校再次把话题转到和谈之事上:“朕刚才也说了和谈的条件,现在朕再补充一些条件,你们先听一听。这第一条,对于你们攻伐蒙古各部的事,朕可以当看不见,但有几个部落你们却不能动,这些部落首领是大明册封过的,你们打他们,就等同跟大明开战。” 朱由校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现在离大明近的蒙古部落基本都受了册封,远一些他想拉拢也够不着,索性卖些武器过去,鼓动他们跟后金死磕,最好是两败俱伤,大明也好坐收渔翁之利。 老努去年征伐辽西,结果却被偷家,整个后金国内鸡飞狗跳,虽然人口损失不是很大,但经济损失和老努的威望损失都很大,于是在安顿好后方之后,下半年老努多次用兵蒙古,打的林丹巴图尔抱头鼠窜,差一点连察汉浩特都丢了。 朱由校自然知道林丹巴图尔吃了瘪,但这位野心家又不肯低头做大明的狗,那朱由校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卖了一些武器和粮食过去,任由双方杀来杀去。 老努半年之内五伐草原,击败数个蒙古部落,早就跟后金眉来眼去的科尔沁四部看到这种情况,直接跳反加入了后金阵营,双方首领刑白马盟誓,正式宣布科尔沁四部脱离林丹巴图尔的统治。 朱由校允许后金继续攻伐蒙古,这正合老努心意,济尔哈朗很满意这一条。 “其二,金国若愿意继续向北开拓疆土,大明愿意每年提供银五万两、布五万匹、粮食十万石。” 这一条让济尔哈朗三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北边那可都是烂地啊!虽然原本有些部族,但这些年被建州兼并南迁后,北边就只剩下一些林中野人了,朱由校开出这么丰厚的条件让他们往北开拓是何用心? 别人不知道,朱由校心里可明镜似的,北边西伯利亚地区现在情势可不妙,沙俄这会怕是已经快要摸到黑龙江边了,虽然他这么做九成九会被后世冠以“烂地之王”的名号,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毛子横亘在中国北方,汉人不熟悉寒冷的北方环境,女真人可熟悉,让他们打头阵,就算再多花一些代价也值得。 济尔哈朗哪里知道沙俄的事,在他看来,那些林中野人随便几百八旗精锐都能打的他们哭爹喊娘,因此对于这一条,他觉得很划算。 范文程感觉今天自己这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明明感觉朱由校是在给后金挖坑,但就是想不明白到底挖的是什么坑! “看来回去之后还是要用心苦读才是,今日方知人外有人!” 此时,朱由校又开出了第三个条件:“这第三条吗,算是朕的不情之请,朕之弟已经到了婚配年纪,朕想着为了明金和好,想聘贵国王室之女,不知可有合适的?” 这下不仅济尔哈朗三人错愕,孙传庭也傻了,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大明开国以来,除了开国秦王妃之外,其后虽有皇帝或亲王纳外族女子的事,却从未有过亲王级别的娶外族女子为妻的,朱由检可是朱由校的异母弟,这么做有点太不合规制了。 朱由校为何要这样做呢?其实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恶心一下朱由检,朱由检这小子去年监国的时候没少给他添乱,而且这小子一见张嫣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着实让他不爽,必须要整整这小子! 济尔哈朗哪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只好如实说道:“此事外臣作不得主,还需请示汗王才可答复皇帝陛下。” “不急,你先写封信回去,把今日所谈之事一并上报,如果英明汗没有意见,朕就下聘礼!” “外臣尽快去办。” “既如此,今日便到此吧,贵使初来大明,朕自然要尽一下地主之谊,明日朕想单独邀请贵使一同逛一逛天津城,不知贵使可愿意?” 济尔哈朗不知朱由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向俄尔德尼和范文程“求救”,见二人都点头,他这才向朱由校回道:“如此,外臣多谢皇帝陛下了。” 第106章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元明之际,南来北往的漕船停泊在三岔河口,卸货之后,饱经风浪颠簸、数月劳碌的船户、水手,纷纷登岸休整,他们在餐饮、沐浴、理发、休闲上的需求,极大地促进了相关产业的发展,很快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城镇——侯家后。 明代天津建城之后,侯家后发展的更为繁华,成为酒家茗肆、歌榭妓寮丛集之处,每日从早到晚人流如织,达官显贵不绝于路。 时值傍晚,朱由校一身便装,身后跟着孙传庭、曲松以及济尔哈朗三人。 济尔哈朗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中原的繁华,这里远不是关外那些地方能比了,他虽然去过辽阳城,但那里依旧比不了这里。 前面人声鼎沸,许多人聚在那里,济尔哈朗有些好奇地问道:“徐兄,前面那是什么地方?怎么那么多人?” 朱由校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家歌榭,也就是听曲的地方,明朝后期可以说是戏曲艺术发展的一个高峰,戏曲班社数不胜数,这种地方哪个大城市没有个几十家,他反正是见怪不怪了。 “此乃人间销魂地,英雄埋骨乡,怎么,朗哥想进去体验体验?” 济尔哈朗摸了摸下巴,笑道:“徐兄这么说,某倒还真想见识一下。” 朱由校来到这个世界三年多,还真就没去过娱乐场所,济尔哈朗这么一怂恿,他还真就拉着三人凑了过去。 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帮lsp正在抢购“门票”,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最近从苏州府请来了一个戏班,不仅曲唱得好,里面那个头牌更是长得貌如天仙,这下立即轰动了天津城,无数lsp不惜花费重金也要一睹芳容。 曲松仗着人高马大强行挤了进去,结果引来骂声一片,他也不管不顾,径直走到门口,嚷嚷道:“管事的,我家公子要进去听曲!” 管事的中年男子对曲松的行径颇为不满,但一看曲松的体格又不敢招惹,故而只好阴阳怪气道:“你是哪家护院,真如此不懂规矩,不知道先来后到吗?” 曲松哪里肯让朱由校在这排队,直接犯浑道:“什么先来后到,爷爷又不差你的钱,你只管让爷爷们进去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好大的口气,真当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中年男子虽然心中发怯,但也不甘示弱,这毕竟关系到他们的口碑。 曲松直接爆了粗口:“我操你大爷,信不信老子拆了你这鸟店?!” 朱由校在外面看的直皱眉,刚要出言制止曲松,就听得前方有人对曲松说道:“哟,几位爷来了,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请跟小人进来吧。” 此言一出,不光是曲松,就连站在外围的朱由校也傻了,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也没跟人相约啊?! 曲松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回头看向朱由校,朱由校也没多加思考,直接朝曲松点了点头,他很好奇是什么人在等自己。 孙传庭和济尔哈朗二人只当这是朱由校的安排,也没说什么,直接跟着走了过去。 围观的人群见到此情此景,也纷纷给让开了一条路,人家有贵人相请,谁还敢多嘴。 一行人顺利进到店内,自有人引他们进了二楼雅间,这种地方,很多人名义上是来听曲,实际上是来谈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会有雅间。 进了二楼雅间,早有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在那等候,见朱由校几人进来,男子赶忙起身打招呼:“小可王敬暄,见过几位!” 朱由校回礼,随后问道:“兄台认识我等?” 王敬暄却摇摇头:“小可不过一介商贾,哪里认识几位,只是方才在窗口见几位一身贵气,故而想高攀一下而已,冒昧相请,还望海涵。” 这话说得很露骨,但却很容易让人相信,朱由校不疑有他,笑着对王敬暄说道:“王兄如此直率,那我等就多有叨扰了。” “哪里!哪里!这是小可的荣幸,几位,请!” 几人先后落座,仆人打开前面的窗子,正好对着戏台,戏台上已准备完毕,只等开场,下面的大厅里座无虚席,看来这里的戏班果然不一般。 孙传庭此时才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朱由校的安排,但也不好在王敬暄面前提醒朱由校,只好给曲松打眼色,提醒他多加小心。 很快,乐声响起,好戏上场。 朱由校对戏曲了解不多,对戏曲的发展历史倒是有一些了解。 明朝初期,由于各地方语言、风俗以及传统音乐的差异,传奇剧(即戏曲)可以说是诸腔竞作,包括了大量风格各异的地方声腔。 到了明朝中期以后,南曲中盛行的四大声腔:“海盐腔”、“余姚腔”、“弋阳腔”、“昆山腔”,其中尤以“海盐腔”衍生而来的“宜黄腔”名声最显,原因无他,因为他们有汤显祖老爷子这个buff加成,《牡丹亭》最早就是由汤老爷子亲自指挥宜黄当地的一个班社唱起来的。 《牡丹亭》在戏曲发展史上的地位,后世只要上过初中的就都知道,该曲一经面世,便火遍大江南北,成为经久不衰的曲目。 今日楼下唱的便是《牡丹亭还魂记》(即《牡丹亭》),只见那饰演杜丽娘的女子一上台,下面那群lsp便立即叫好,这要是在后世,肯定得有人上去给献花。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 “杜丽娘”一开口,就连不懂戏曲的朱由校都忍不住想给叫个好,怪不得这里这么火,抛貌美如花的“杜丽娘”不谈,就止这唱功就值得来听一场。 王敬暄偷偷瞄了一眼朱由校,微笑道:“徐公子觉得这曲唱的如何?” 朱由校点点头:“难得一见,惊为天人!” 王敬暄继续笑道:“那徐公子觉得这个‘杜丽娘’如何?” “美若仙子!”好色是男人的通病,朱由校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自然不能免俗。 “哈哈哈!”王敬暄大笑,“徐公子倒是性情中人,不知徐公子可愿稍候一时半刻,见一见这位佳人?” 朱由校一愣,这个王敬暄看来来头不小啊,说这话的语气就跟再说自己的阿猫阿狗一样。 “还未请教王兄与这家班社是何关系?” “不瞒徐公子,小可自曾祖始,便以经营班社为生,这仙霓社便是其中之一。” “原来是开演艺经纪公司的!”朱由校心中对王敬暄多了一些认知,这样的人三教九流人脉极广,在后世那是挣的盆满钵满的行当,在这个时代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没想到王兄还有这样的身份,小弟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哪里的话,小可不过下九流一员,怎承得住徐公子这样的贵人夸赞。” 二人又互相“吹嘘”了几句,这才再次安下心来继续听曲。 一折《游园》唱罢,“杜丽娘”下场,楼下也变得喧闹起来,根本不鸟卖力演唱的“柳梦梅”。 再说朱由校的包间内,不大会功夫,“杜丽娘”款款而至,向几人一一行礼。 王敬暄此时也跟朱由校介绍起来:“这位可是仙霓社的头牌花旦,小可的摇钱树———青青姑娘。” 听到这个名字,朱由校突然心中一动,向女子问道:“青青姑娘是哪里人氏?” 第107章 昨日重现 告别了王敬暄,离开歌榭,朱由校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惹的一旁的三人不知所措。 虽然那位青青姑娘自称自己本姓张,乃南直隶庐州府人氏,但朱由校总是忍不住把她跟自己曾经救命恩人的女儿联系到一块。 朱由校登基之后,曾派人去山西找过乔氏父女,但得到的回复却是父女两人已经离开了那个山村,具体去向不明。 朱由校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于是又派了几波人去汾州府以及周边府县寻找,但依旧一无所获。 乔氏父女的行踪成了朱由校心中的一个过不去的坎,故而当他今日见到与乔青青年纪相仿的张青青之后,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人家的家世,惹得那位张青青姑娘一脸不悦。 曲松知道这段旧事,见朱由校闷闷不乐,主动上前宽慰:“公子,我觉得青青姑娘肯定没事,应该是乔族长不想接受公子的赏赐,这才躲着公子,等此间事了,我亲自带着一帮心腹去山西找一遍,一定帮公子把他们找出来!” 朱由校叹息道:“若是乔族长真的不愿接受赏赐,我自不会强求,然而我的担心却是那伙人事后报复二人,那件案子到现在没破,隐藏在后主谋一日不揪出来我就一日难以心安。” 曲松闻言也沉默了,这件案子已经快两年了,除了捉了几个“小虾米”,一点进展都没有,整个锦衣卫和东厂现在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生怕朱由校降罪。 对于当年这起有组织有预谋的刺杀事件,在留在太原的那名刺客莫名其妙死亡后,朱由校就不抱希望了,这件事的主谋绝非是一般的角色,想要挖出来恐怕得动半个大明官场! 不管是寻人还是破案,目前都没有任何头绪,朱由校甩了甩头,努力将此事抛在脑后,带着三人离开了此地。 接下来一段时间,由于要等老努的回信,朱由校也没了事情要做,于是便每天拉着济尔哈朗或女扮男装的段纯妃上街溜达,当然,有济尔哈朗的时候,仙霓社是必须要去的。 这一日,四人再次逛完仙霓社,回程路上,一行人进了一条比较偏僻的街道,刚走不远,突然从左边的巷子里发出一声破空声,曲松眼疾手快,扯过一名随行便衣侍卫便挡在了朱由校身前。 弩箭正中这名侍卫左肋,直接洞穿身体,从侍卫背部穿出三寸有余,抵在朱由校身前。 “有刺客,护驾!”曲松大喝一声,随行十余名便衣侍卫迅速将朱由校等人护在中间。 “嗖嗖!”又是弩箭破空声,外侧侍卫再次被命中,虽然他们内衬软甲,但也抵不住弩箭近距离射击,先后三四人倒在血泊中。 曲松急的不行,赶忙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希望寻到藏身之处。 “大家退到那辆大车后面!” 别说,还真让曲松找到了一个藏身之处,大家听到此话,迅速向路旁的一辆大车撤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朱由校一行人在损失了六名侍卫后,终于找到了藏身之处。 有了大车这个掩护,一名侍卫掏出一个木柄状的物件,打开后盖,露出一根引线,用火折子点燃后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一枚颜色鲜红的烟花便冲天而起。 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大白天也能看的十分清楚,这是用于求援的信号弹,如今新军中装备了大量的信号弹,不同的情况对应不同的颜色,以此来解决部队实时通讯不便的问题。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这枚信号弹,明显有些急躁了,也不躲在巷子里射箭了,七八名蒙面刺客手提腰刀冲了出来。 没了弩箭射击,这些精挑细选的侍卫们自然不再害怕,他们与那些冲上来的刺客展开了搏斗。 侍卫们多有轻重不一的箭伤在身,这让他们战斗力大打折扣,虽然对方刺客的本事一般,但双方目前算是旗鼓相当,一时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朱由校到现在还惊魂未定,他实在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皇帝,这些人明显是知道他的身份的,甚至还可能还清楚他的行程,这着实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身边躺着一名中弩箭牺牲的侍卫,朱由校看了一眼插在侍卫身上的弩箭,瞬间想到了两年前的那场刺杀,那一次对方也是用的弩箭进行偷袭,难道今日这伙人和两年前那伙人是同一个幕后主使?! “护驾!”孙传庭的声音将朱由校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拉回了现实,如今身边幸存的侍卫仅剩五人,对方虽然损失了八九人,但此刻又从小巷里冲出来七八人,在人数上占了优势。 孙传庭握着短刀,红着眼准备以死相拼。 济尔哈朗也捡过牺牲侍卫的腰刀,准备上前杀敌。 曲松已经是浑身浴血,一个人和三个刺客缠斗在一起,好在他身手了得,倒也没怎么落下风。 朱由校伸手捡起掉落在自己身边的一把腰刀,对孙传庭和济尔哈朗说道:“今日有幸与两位一起浴血而战,是我的荣幸,来生若有缘咱们再做并肩战斗的战友!” 济尔哈朗无奈笑道:“没想到我济尔哈朗今日竟与敌国皇帝一起作战,以后史书上一定会成为一段佳话。” 孙传庭则是大受感染,大吼一声,朝一名头目模样的刺客大喊道:“无耻之徒,可敢与我孙传庭一对一决斗乎?” 孙传庭此刻不像一名文人,反倒像一位冲锋陷阵的将军。 “你想拖延时间等援兵?”头目一眼看穿了孙传庭的计策,笑着说道:“孙侍郎,我劝你收起这个小心思,从巡抚衙门到这里,最快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但现在离一刻钟还早的很!” 闻言,朱由校和孙传庭均是神色一怔,没想到对方算计的如此细致,看来果然是有备而来。 孙传庭强撑着说道:“那你可算错了!如今禁卫军之精锐可是尔等完全想象不到的,我觉得你们现在逃跑还来得及,若是晚了尔等九族难保!” “哼!”头目冷哼一声,厉声道:“那你先从老子的这把刀下活下来再说吧!” 头目刚要带着手下朝朱由校三人杀来,却听远远的一个雄浑的声音传来:“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蟊贼敢惊扰圣驾!” 双方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魁梧、面色略黑的壮汉领着十几人快速跑了过来,这些人身披铠甲,手持弩箭、刀盾等武器,领头的壮汉更是举着一把几乎等身高的朴刀,显得格外夸张! 孙传庭一见来人,惊喜地喊道:“曹文诏速来救驾!” “臣曹文诏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曹文诏,今日此间贼子给我留几个活的!”朱由校相信今天这些人绝对跟两年前那些人有关系,他必须要活口,这样才能揭开真相。 “臣领旨!” 曹文诏领了旨,往地上一敲朴刀,大喝道:“曹文诏在此!贼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这一声大喝,让这些刺客们都有些胆怯起来,如今谁不知道曹文诏的大名,那可是以少打多,硬扛后金精锐的主,尤其是他现在这个造型,简直太震撼了。 曹文诏带着人一步步逼近刺客,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刺客头目也反应了过来,但他并不是带着手下掉头便跑,而是转身向疏于防备的朱由校等人杀去。 两名侍卫当下被砍翻在地,随即头目举起腰刀朝朱由校砍去。 第108章 冰山得见一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短刀飞了过来,正中头目的肋下,头目的身体跟着力道向右一偏,但手中的刀还是朝朱由校的左肩而去,这要是砍中了,朱由校的左臂很可能就残废了。 又是千钧一发之际,朱由校被人推了出去,随即那人用身体接下了头目砍下来的这一刀。 虽然早已没了多少力道,但这一刀仍然在那人身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右耳后方一直延伸到后背肩胛骨下方。 “贼子!尔敢!”曹文诏大叫一声,直接冲过来一脚踹飞头目,接着就要上前结果了头目。 “文诏,留活口!看住了别让他自杀!”朱由校及时制止了曹文诏,一个头目的重要性远胜于数十个小喽啰。 曹文诏的大刀在头目耳根旁停了下来。 “算你走运,要不然今天老子非把你劈成八块喂狗!” 朱由校没有再去理会曹文诏追贼,而是赶忙去看倒在地上为他挡刀的孙传庭。 好在伤口并不是很深,孙传庭此时也没有昏迷过去,不过伤口处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 “快叫御医!”朱由校一边帮孙传庭止血,一边对身旁的侍卫大声喊话。 侍卫不敢耽搁,快步跑向巡抚衙门。 “伯雅,都是小伤,你一定会没事的!” 朱由校感觉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今天这么多人为了他死去,临了临了还折了两名侍卫、伤了最看中的孙传庭,这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见朱由校这般模样,孙传庭强忍着伤痛,说道:“皇上不必担心臣,能为皇上挡刀是臣的荣幸!” “不许胡说!以后都不许这么说,咱们不仅是君臣,还是朋友!” “咳!”孙传庭疼的难受,忍不住咳了一声,随后说道:“臣岂敢与皇上做朋友,君臣纲常还是要遵守的。” 朱由校最不爱听的就是这话,他正要发作,就看见天津城的一干大小官员跑了过来,他也只好将骂娘的话咽了回去,准备进行善后工作。 “伯雅先好好养伤,我一定会将这些刺客和他们的幕后操纵者揪出来,给你和死去的侍卫们一个交代。” “臣谢皇上!” 此时天津巡抚毕自严带着天津城内一大帮官员慌慌张张赶到了朱由校跟前,不由分说,呼啦啦跪倒在地,个个叩头请罪,尤其是毕自严,额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 这种事,处置地方官员根本没用,朱由校也不打算这么做,但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的,也正好能借此机会做一些他想做的事。 “毕自严!”朱由校话语之中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毕自严闻言停止了叩头,忙回道:“罪臣在!” “你来天津几年了?” 毕自严心中一凛,如实回道:“回皇上的话,臣来天津快两年了。” “那天津的治安你管的可真是不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刺客在大街上行刺朕,这些事你当怎么讲?!” 毕自严赶忙再次叩头请罪道:“罪臣有负皇恩,甘愿国法制裁!” “国法制裁就算了,事到如今,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可愿意?” 毕自严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出了这么大的事,不仅没有抄家灭族,竟然还可以戴罪立功,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要知道来之前他可是没准备活着回去的。 毕自严的师爷在后面拉了拉他的衣角,这才让他回过神来,赶忙给朱由校叩头谢恩:“但凭皇上吩咐,臣万死不辞。” “好,你明天到巡抚衙门找朕,朕告诉该做什么。” “臣领旨!” 处理了毕自严,御医也赶来过来,朱由校亲自搭手将孙传庭抬上了担架,又交代曹文诏几句后,便和一帮文武官员一同回了巡抚衙门。 到了巡抚衙门,安顿好孙传庭,朱由校单独将吴风叫到了后堂。 进了后堂,朱由校开门见山:“严大成和你在天津有没有布置人手?” 吴风今天也吓得不轻,说话都有些哆嗦:“回。。。回皇上,有!目前有。。。有三个。” “别紧张,今天的事朕不会处罚你们,把善后的事做好就行。” “臣谢皇上!” “这三个人可靠吗?” “可靠,依照皇上宁缺毋滥的旨意,新锦衣卫选人极其严格,每一名入选者都会接受八轮考核。” “好!你这就把人手撒出去,让他们多找一些本地的地头蛇,朕要知道天津城近期所有行为异常的人的行踪!” “是!臣这就去做!” 吴风前脚刚走,曹文诏后脚就来了。 “臣无能,没能尽数抓住那些刺客,有两名刺客给跑掉了,不过臣已经加大了搜捕力度,相信很快就能抓住他们。” 那些人一看就是准备了许久,只要跑了肯定不会被轻易抓住,朱由校没有怪罪曹文诏,而是问起了关于头目的事。 “那个头目招了没有?” “回皇上,那家伙嘴硬的很,一直不开口,臣已经把他交给吴佥事的手下了,想必很快就会让他开口。” “那些小喽啰呢?” “抓了三个活口,不过也都是死士,嘴硬的很。” “又是死士!”朱由校心中彻底将这次刺杀行动与两年前那次联系了起来,看来这些人果然是一起的。 “你亲自去盯着,别让这几个人不明不白死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给我撬开这四个人的嘴!”朱由校这次可不想再功亏一篑。 “臣领旨!” 傍晚时分,天津城早早关了城门,城内各处都有士兵在挨门挨户盘查,一时间城内百姓无不人心惶惶。 不过就在此时,一个中年男子悄悄来到城南一处偏僻不起眼的院落,他先是鬼鬼祟祟地四下打量了许久,这才抬手敲响了院门。 “什么人?” “买酒的!” “买什么酒?” “诚意烧!” “买多少?” “三斗三升!” “吱呀!”院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院内之人一见男子,多少有些惊讶,他赶忙将男子迎进院内,随后伸头打量了巷子一遍,这才放心地关上了院门。 男子进了屋内,有三人正在屋里喝酒,一见男子,纷纷起身站到一旁。 男子坐到炕上,嫌弃地将炕上的小桌推到了里面,这才开口说道:“你们跟我说实话,这次行动到底被抓了几个人?” “三个。” 男子阴鸷的目光扫过三人,再次问道:“几个?” 三人明显有些害怕了,其中一人哆嗦道:“四。。。四个,梁。。。梁老大也。。。也折了。” “呵呵!”男子不怒反笑,“这个梁奇啊,吹牛倒是有一套,给他两次机会了,可惜他不中用啊!” 三人谁也不敢接话,只好低头不语。 男子再次扫视三人,冷冰冰地说道:“事已至此,该怎么做不用我告诉你们了吧?你们的家眷自有庄里供养,你们安心上路吧。” 三人闻言,都是先惊后怒,但最后又都一脸无奈地接过了男人递过来的小纸包,随后各自将其中的粉末吞了下去。 不多时,三人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挣扎,但也只是一会,三人便先后没了动静。 男子上前摸了摸三人的脖颈,又试了试鼻息,待确认三人都已死亡后,才起身对给他开门的男子说道:“小刘啊,这里就交给你了,处理干净点,之后你就回庄里吧,不用在这里守着了。” “是,奚总管!” 第109章 放狗 朱由校几乎一宿没睡,不仅是在担心孙传庭的伤势,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构想,这件事也正是要毕自严戴罪立功的那件事——建立新式警察制度。 明代洪武初年,朱元璋在应天府设立了属于五军都督府管辖的兵马指挥司,负责社会治安,昼夜巡逻于京城内外。 永乐年间,明成祖朱棣又将兵马指挥司划分为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每城兵马指挥司各设指挥一人,副指挥四人,吏目一人。 不过直到此时也只是在京师的范围内,成立了这些专门管理社会治安的机构,在京师之外就没有专职的机构来管理了。 一直到了弘治年间,才在各府县添设了捕盗通判、州判、主簿等官,算是正式建立了地方治安制度。 除此以外,从洪武二十六年开始,还在天下的交通要道处设立了巡检司,具体任务就是盘诘往来奸细、贩卖私盐犯人、逃军、逃囚,以及无文引、面目可疑之人。同时还规定凡是离开居住地百里范围的,就得由巡检司查验证明。船只经过渡口的,也要由巡检司查验证明。 这样一来,京师五城兵马司,各州县衙门的捕盗通判、州判、主簿及遍布全国各地的巡检司,便构成了明朝的“警察系统”,但这套系统发展到明末弊端极大,很多成员多和当地黑恶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抓贼的本事没有,借着抓贼的名义害人捞钱的本事却大得很! 朱由校登基以来,地方官员上报的冤假错案每个月都有不少,往往查到最后基本上跟负责治安的人员撇不开关系,为了破案诬陷好人的有;打击报复制造冤假错案也有;甚至不乏有人故意诬陷别人,就为了霸占别人的妻女或家产。 对于这种乱象,朱由校曾不止一次想过要建立新式警察制度,虽然他也清楚就算是新式警察制度在这个时代也会存在冤假错案,但再怎么样也比什么不做要好。 然而想建立新式警察制度,肯定会得罪一些人,那句“百万槽工衣食所在”,朱由校可是记得很清楚,因此他一直不敢将这件事进行试点,这一次借着遇刺这个契机,他准备拿天津做试点。 第二日,朱由校见到毕自严,便将自己预谋良久的新式警察制度抛了出来:“鉴于此次刺杀事件性质恶劣,朕意成立天津第一临时警察局负责侦查此事,具体人员配置,朕已经写在这个小册子里了,毕卿要做的就是给他们找办公的地方,协助他们侦破遇刺案。” 毕自严不用看册子都知道上面会是哪些人,这件事其实跟他没多大关系,那些人也不会对他负责。这所谓的戴罪立功,可不只是协助而已,是有一天需要推广新式警察制度的时候,他能第一个站出来。 天津离北京没多远,朝中的事情,毕自严门清,他知道这又是朱由校准备成立一个新部门,而他正好成了那个铺台阶的人。 毕自严有时候真的搞不明白朱由校到底哪来的这些多想法,他甚至有那么几次在心里怀疑过当年“太孙夺舍”的传闻是真的。 朱由校其实不知道的是他的行为其实早就引发了不少人对当年传闻的怀疑,只不过碍于他的身份没人敢说出来罢了,要是换成普通人,估计早死了。 虽然清楚这个新式警察制度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毕自严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朱由校已经开出了替代抄家灭门的条件,为了整个家族,他也只能接受这个条件。 “臣明白了,臣一定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交代。” 第二日,天津第一临时警察局就宣布成立了,说是只负责朱由校遇刺的案子,但实际上权利很大,可以调动天津城及附近几个县所有的捕快、巡检,毕自严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发文告诉下面要老实配合,谁不老实出了事就是活该。 遇刺的案子实际还是锦衣卫和曹文诏负责,第一警局主要的任务是梳理天津附近的老警察系统,摸清有哪些地头蛇,事后朱由校会对这些地头蛇进行区别对待,有些人可能会平安无事,有些手上沾了无辜人之血的恐怕就得给国库“献血”了。 老百姓们不懂什么警察局不警察局的,反正也不影响他们吃瓜,但天津本地官员们却是战战兢兢,生怕吃饭家伙丢了。 正当朱由校为警察局的事忙碌之时,一个人秘密来到了天津。 “万岁爷,魏忠贤到了。” 遇刺事件发生第二日,朱由校便派人火速回京调魏忠贤过来,魏忠贤也是不含糊,这么大岁数的人,也不顾颠簸,两天就赶了过来。 “宣!” 一见面,魏忠贤例行给朱由校行大礼:“奴婢魏忠贤叩见万岁爷!” “起来吧,一路辛苦,坐下说吧。” “谢万岁爷!”魏忠贤谢了恩,搭边坐了下来。 “我遇刺的事有没有传到京城?” “回万岁爷,奴婢来时,京城并未有人知晓,不过奴婢以为这么大的事,很快就会传遍京师。” 朱由校点点头,随后问道:“你可知我火急火燎地把你叫来所为何事?” “奴婢斗胆一猜,万岁爷应该不是为了遇刺之事吧?” “果然没叫错人,还是老魏你聪明。”朱由校一点没觉得惊奇,魏忠贤就是这样的老狐狸。 “奴婢不过是些小聪明,哪里值得万岁爷夸赞。” 朱由校摆摆手:“老魏你也别来那些客套的了,跟你直说吧,刺客抓到了四个,有一个叫梁奇。” 魏忠贤一惊:“万岁爷,难道是前年山西行刺案那个梁奇?” 朱由校点点头:“对,就是他!嘴硬的很,要不是我出面,就让吴风他几个给打死了。” 魏忠贤闻言,后背不禁升起一股寒意,这打死都不招的人,朱由校却能让他开口,是怎么做到的?! 魏忠贤越想越怕,心中也对朱由校越来越畏惧。 朱由校则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说道:“据梁奇交代,指使他的是一个叫李岘的人,在南直隶太平府有一座清溪山庄,我叫你来呢,就是想让你带人去南直隶,给我查查这个清溪山庄和他幕后的主人。” “万岁爷是担心这幕后之人跟江南那些士绅。。。” “那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带上你的心腹今晚就走!到那边低调一些,私设公堂、私刑逼供我可以不管,但不许欺负普通百姓,还要做干净些,要是惹怒那帮人,我也不好护你!要么不做,要么就给我做成铁案,明白吗?” “奴婢谨记万岁爷训诫!” “我也不会让你白忙活的,该拿的好处你只管拿就是,权当赏赐了!” “奴婢不敢!” 朱由校才不信魏忠贤这鬼话呢,不过他也知道这也是能让魏忠贤尽心办事的动力,他甚至还加了码:“此事若是办的利索,朕准备给魏良卿一个伯爵。” 大明开国后,除了靖难之外,能封伯爵的不说屈指可数也差不多,因此当魏忠贤听到要封他侄子伯爵,当即匍匐在地,老泪横流,泣不成声。 朱由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魏忠贤这条恶犬能咬死江南那帮官商、士绅集团,别说一个破伯爵,就是侯爵他也不在乎! “起来吧,以后只要好好做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奴婢谢万岁爷!奴婢有一事要禀报万岁爷。” 朱由校一愣,问道:“什么事?” “回万岁爷,国丈前几日去见了皇后,出宫后又去了刘阁老与韩阁老家。” 第110章 猜疑链 当天夜里,魏忠贤就带着十余名心腹乘船离开了天津,而完成重要布局的朱由校却没一丝兴奋,他反而失眠了。 朱由校今晚感觉特别的害怕和孤独,从他还是太孙时,就有一股势力想要将他除之后快,这些人不仅能清楚地知道他的行程,还拥有弩这种管制级别武器,这股势力到底有多么的庞大他根本不敢想象! 朱由校以前从未怀疑过身边亲近之人有内鬼,但现在他动摇了,张国纪的举动让他怀疑到了张嫣头上,张国纪早不见张嫣晚不见张嫣,偏偏行刺之事发生后跑到宫里见张嫣,难道是通风报信去了? 野史上那些事再次浮现在朱由校的脑海里,而联想到去年发生的一件事,他心中对张嫣的怀疑就更严重了。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八月末,张国纪上疏言:“神奸宋八等构宛平县监候强寇孙二,及慈恩寺妖僧,结拜同盟,掜称孙二为皇后亲父,妻隋氏为皇后亲母......” 这个谣言其实从七月中旬就有人在散播,后来越传越广,越传越传奇,甚至连皇宫里都开始有人对张嫣指指点点,若不是朱由校下旨制止,恐怕张嫣在皇宫里的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眼看着满城谣言,张国纪终于站出来辩解,说是孙二与宋八两人恶意造谣,应该立即将二人下狱。 朱由校那时候自然不相信这种谣言,于是便下旨把相关人等抓捕下狱,然而接下来的事却有点让他迷惑了。 刑部和五城兵马司很快将一干人等抓了起来,没过三天刑部和大理寺便联合上了结案奏疏,认定孙二等人假冒皇亲,理应斩立决。 朱由校当时为了稳定天下人心,加之孙二确实是个盗寇,因此便同意了将二人斩首,这个谣言也因此很快平息了。 现在回头想一想,朱由校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这种事可谓史书罕见,为何单单就发生在张嫣身上呢,如果说原来的历史是魏忠贤和客氏捣的鬼,那这个时空的历史为何还会如此呢? 除了上面这个疑点,还有刑部和大理寺的反应也让人困惑,以往他们做事总是婆婆妈妈,但这次却意外的快,三天就定案,有点快的离谱了。 如果野史是真的,张嫣真的是孙二之女,是东林党特意培养出来送进皇宫,好以此来影响和监视朱由校的,那这一切是不是就好理解了? 孙二收了东林党钱财,将自己花容月貌的女儿卖给张国纪,然而孙二这个人嘴不严,听说自己亲女儿如今成了皇后,就在酒后跟人吹牛,这才让谣言满天飞。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案子里所有人的行为都好解释了,张国纪能那么精准说出谣言的由来,刑部和大理寺那么快定刑,还有张嫣当时从始至终的沉默。。。 虽然以上全部都是猜测,但朱由校却总觉得这才是最符合逻辑的。 现在话说回来,东林党有没有可能做出刺杀的事来?朱由校觉得有,他们背后的官商集团可不认什么国家和皇帝,正如导师马克思曾经说的,为了利润商人连绞死自己的绳索都敢卖! 如果真是东南富商搞的刺杀,那张国纪去见张嫣就说的过去了,行刺失败,得知风声的张国纪恐怕会担心年轻的张嫣会说不该说的话,于是他才特意去教张嫣该怎么应对! 想到这些,朱由校有些坐不住了,他恨不能立即回到北京城,亲口问一问张嫣,到底有没有背叛自己?! 朱由校辗转反侧,彻底睡不着了,于是披了件衣服走了出来。 时值三月,外面的天气还有些凉气,刘若愚赶忙又给朱由校拿了一件衣服。 朱由校在院中走了几圈,突然向刘若愚吩咐道:“你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食没有,若是有,再取一瓶酒来。” 刘若愚以为朱由校想吃夜宵,老老实实去厨房给朱由校找吃的。 不多时,刘若愚拎着一个食盒回来,还没等他说话,朱由校便拉着他赶往与巡抚衙门一墙之隔的牢房。 看守牢房的禁卫军士兵昏昏欲睡,一见朱由校进来,赶忙行礼。 朱由校径直来到牢房深处,这里关着梁奇。 梁奇由于浑身伤痛,此时并没有睡着,见到朱由校,立即隔着木栅破口大骂道:“狗皇帝,你又来做甚?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暴君!” 朱由校尴尬笑了笑,之前为了逼供,他可是损招没少出,有些人能受得了肉体上的折磨,却忍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梁奇这种没有坚定革命信仰的人又怎会例外呢,自然是受不了精神折磨,老实交代了一些事。 “梁大侠,别那么暴躁吗?其实这事呢,也不能怨我,你要是早点招了,我自然会待你如宾的。” “哼!”梁奇冷哼一声,侧过身子,拿后背对着朱由校。 朱由校却只是让刘若愚将酒菜摆好,立即一股菜香和酒香飘散开来。 梁奇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朱由校在外面故意说道:“今晚来呢,本是想找梁大侠喝两杯,不想梁大侠不给面子,那这酒就只能敬土地爷了。” 梁奇转过身子,恶狠狠说道:“昏君,休要耍这样花样,我是不会喝你的酒的。” 朱由校先给梁奇满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随后抿了一口,说道:“这人还是活着好,还有酒喝,有肉吃,你看看跟你一起行刺的那些个伙伴,他们就没这口福了。” 梁奇脸色变了变,声音也低沉下来了:“是我没种,害死了这帮兄弟。” 朱由校又吃了一片酱牛肉,继续扯闲话:“这牛肉是顺义王过年的时候送来的, 咱们大明可不能随便宰牛吃牛肉,但是这草原上却有的是牛羊,我时常在想,若是把草原也变成大明的疆土,那大明的百姓也就能吃上牛肉了。” 梁奇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朱由校,最后冷笑道:“还说你不是昏君?!穷兵黩武,不知到时候该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朱由校并没有反驳,而是问了一个问题:“若是你随军出征蒙古,事后我给你一万亩草场让你当个蒙古头人一样的牧场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梁奇再次冷笑:“我又不会放牧,你就算给我十万亩草场也没用,再说那苦寒之地谁愿意去!” “那我若是加些条件,允许你们雇佣牧民帮你们放牧,同时把赋税定到和农税一样的水平,你们会怎么想。” 这下梁奇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端起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说道:“不得不说,你是一个很有手段的皇帝,也是一位很会收买人心的皇帝。” 朱由校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也一饮而尽,随后一边给梁奇斟酒,一边说道:“论起收买人心,我不如你们的主子,他才是人才,刺王杀驾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竟然能说动你们不惜性命去做,与他相比,我差远了。” “你不用费这心了,我已经说过了,我真的不知道李岘上面到底是什么人,你不用套话了。” “这个我信,你们这样炮灰级别的不可能见到他。” 梁奇想要发怒,可转念一想,事实确实如此,只好沉默不语。 “你上次说你们多是快要饿死的孤儿,被李岘收养,他不仅让你们活命,又给你们娶妻生子,你们感恩他的恩典,这才死心为他们卖命,我当时就觉得这个说法有问题,只是当时没来得及问,现在我想问问,如果他和后面的主谋也暴露了,你们的家小不还是会被诛杀吗?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不会!”梁奇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可能抓到我们的家人!” 第111章 阴谋与阳谋 从牢房出来,朱由校更加睡不着了,通过与梁奇的交谈,他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幕后主使竟然在海外有庞大的产业!梁奇他们之所以不怕株连家人,也正是仰仗这个! “高!实在是高!”这是朱由校得知情况后对幕后主使的称赞,不得不说,以大明现在国力,如果幕后主使的产业远离大明本土,那大明还真没办法远赴海外找到并剿灭他们。 接下来如果继续进行大规模搜捕,肯定会打草惊蛇,只怕再也没有机会抓到幕后主使了,朱由校赶紧命严大成、魏忠贤两人转入秘密调查,争取抓到这个幕后主使,到时候他要亲自问一问这个人为何非要针对自己。 朱由校这边为了刺杀之事忙碌着,辽东那边,老努在辽阳城接见了一个神秘的汉人。 “小人奚世良见过大金国英明汗。” 对于奚世良这个汉人,老努本不愿意见的,不过奚世良敢来,自然是有把握的,他只是让代善帮忙带了一个话,就得以顺利觐见。 老努虽然愿意见奚世良,但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奚世良,你说你们可以在明国制造一场内乱,与我大金南北夹击明国,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样的实力,敢口出如此狂言?” 奚世良依旧一脸笑容,态度有些狂傲道:“小人自然不敢虚言,我家主人经营良久,只需振臂一呼,百万从者不在话下。” “哼!”老努冷哼一声,说道:“这种吹嘘的话本汗也会说,百万从者?别到时候是百人从者!” 奚世良显然意料到了这些,只见他从容掏出一封书信,说道:“此乃我家主人让小人转呈给英明汗的书信,相信英明汗看完便可明了。” 老努也想知道这个奚世良幕后主人到底会玩些什么花样,于是让侍卫接过信,随后打开阅读了起来。 奚世良本以为老努读完信会将自己奉为上宾,哪曾想老努读完后一拍桌子,怒喝道:“大胆匹夫,竟敢戏耍本汗,给我将这厮推出去砍了!” 奚世良傻了,什么情况?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英明汗明鉴,我家主人确实有心与英明汗互为奥援,别无他心啊!” 眼见小命要玩完,奚世良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了,直接跪在地上求饶。 “哈哈哈!”老努突然大笑起来,轻蔑地对奚世良说道:“没人能在本汗面前摆架子,也没有人可以跟本汗讨价还价!本汗今日可以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你主子,真有本事就做给本汗看,本汗只相信眼见为实!” “是!小人回去一定转告我家主人。”奚世良捡了一条小命,唯唯诺诺应了下来。 奚世良离开后,老努召集诸位贝勒、大臣议事。 老努先是拿出济尔哈朗的书信,让人当众阅读了一遍,这才说道:“诸位也听到了,那就议一议吧。” 回应老努的是沉默,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发表意见,都在等着有人做出头鸟。 老努心中叹息一声,他竟然有些怀念莽古尔泰还在的日子,不管莽古尔泰胡说些什么,最起码能拉动议事的氛围,不像现在死气沉沉。 “咳!咳!”老努自从去年大病一场后,就留下了病根,一动气就会咳嗽,他咳了好几声,才强强止住。 下面的人自然知道这些事的,见老努动气了,终于有人做了出头鸟,黄台吉站出来说道:“父汗,儿臣以为可以答应明国皇帝请求,不过是桩联姻,若是咱们不答应,恐怕明国皇帝会挑理说我大金破坏和谈。” 老努没有表态,而是看向其他人:“诸位以为黄台吉此议如何?” 有人赞成,这部分多为非老努宗亲人员,有人反对,这部分多是老努子侄等宗亲,尤其是代善更是出言不善:“既然你黄台吉同意联姻,那就把你女儿拿出来联姻好了。” 黄台吉脸色铁青,辽西之战后,莽古尔泰阵亡、阿敏被圈禁,如今四大贝勒仅剩两个,代善不想着和衷共济共度难关,反倒是处处与自己作对,简直就是混账一个,而更令他生气的是就算代善如此行径,老努也从未出言教训过代善。 黄台吉其实心里也明镜似的,现如今老五死了,阿济格三兄弟就剩一个小屁孩多尔衮,谁都知道老努万一撒手人寰,能继承汗位的不是代善就是黄台吉,但老努明显偏向代善,这也是代善敢如此猖狂的原因。 争斗越来越白热化,黄台吉也开始不惯着代善,因此面对代善的挑衅,他说道:“做臣子的要为君王分忧,我若是有岁数相仿之女,自然会献出来联姻。” 这话不仅大义凛然,还狠狠抽了代善的脸,谁不知道黄台吉长女才一岁,你代善说那样的话,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代善脸上有些挂不住,红一阵白一阵的。 老努看着不长进的代善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随着支持代善的人越来越多,代善自以为胜券在握,因此愈发混账,做起事来也越来越没谱。 “咳咳!”老努又是一阵咳嗽,不过也正好化解了现场的尴尬气氛。 “联姻的事容本汗再想想,下面说说明国皇帝送来的种子。” 这次又是一阵沉默,种子都是济尔哈朗检查过的,肯定没问题,朱由校还贴心地附赠了种植技术手册,完全可以直接发下去播种,那为什么众人还是沉默呢?不得不说,济尔哈朗心是好的,可他忽略了老努这些高层奴隶主的心思! 种子是朱由校为了后金百姓生计赠送的这件事,就算后金高层封锁消息,也一定会在后金国内大范围流传开来,如果新作物种下去大获丰收,那普通百姓肯定会对朱由校抱有好感,至于那些汉民恐怕还会偷跑回大明。如此一来,朱由校仅凭十几车种子便达到了收买人心的目的。 济尔哈朗儒家经典读多了,心里想着百姓生计,以为这是善计,但在坚持恐怖高压统治的保守贵族来看,就成了威胁他们统治的恶举了! 底层百姓必须愚昧,必须害怕他们这些奴隶主,必须维持在饿不死的状态,这样才能保持他们这些奴隶主的体面,哪能让底层百姓吃饱饭,哪能让底层百姓质疑他们的威权! 黄台吉其实是支持种植这些新作物的,怀柔、休养生息以及引进先进技术才是后金下阶段该做的事,而不是继续维持让奴隶主体面的高压政策,种子就算朱由校赠送的又能怎么样,只要境内百姓过上好生活,他们谁会在乎种子是从哪来的。 萨尔浒一战,让黄台吉明白了技术的重要,现在他听说朱由校在北京编练新军,还成立了什么兵工署研发新武器,如果后金不跟上,那用不了几年,八旗精锐再面对明军只有挨打的份! 要想引进先进技术发展本国军事装备,就必须要有一个稳定的内外环境,这也是黄台吉坚持和谈的原因,只是现在面对满屋子的保守派贵族,他实在不敢去当那个众矢之的。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老努终于还是先开了口:“既然都不说,那本汗说吧,种子发下去,先在两黄旗试种。” 所有人都是错愕,黄台吉抬头看了一眼老努,只见老努正在起身要往回走,此刻的老努一脸疲惫之相,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黄台吉突然感觉鼻子一酸,他明白老努这是在为身后事做布局了,他能想明白的事,一代枭雄又怎会想不明白。 第112章 和约 天津驿馆中,范文程此刻面对一桌子的礼物和一封书信,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眉头紧锁,颤抖的手数次想去打开那封书信,却都在最后选择了放弃。 礼物是朱由校命人送来的,济尔哈朗、俄尔德尼以及范文程一人一份,东西并不完全一样,也不是多么贵重的礼物,但在范文程的那一份中夹带了一封朱由校亲笔写给他的书信。 挣扎了许久,范文程还是决定还是打开书信,不过正在这时,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范文程吓了一大跳,赶忙将书信揣进怀里,朝门口喊道:“何人敲门?” “范先生,贝勒爷有请!”说话的是一个随行而来的汉人奴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待奴仆回去传信,范文程这才重新将书信拿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拆开,快速地阅读了起来。 然而令范文程没想到的是,信的内容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信的内容并不长,除了表达一下对范文程“才华的钦佩”外,就是希望范文程看在都是汉人的身份上,努力促成此次和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内容。 范文程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特意写封书信,就算非要写封书信也没必要夹带在礼物之中,难道说这是朱由校的诡计,准备用离间计借女真人之手除掉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管朱由校是不是要使用离间计,这封书信范文程都不敢留下,信已经拆了,就算现在交给济尔哈朗,也会引来济尔哈朗的怀疑,与其那样,还不如销毁。 范文程将信件先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准备夜深人静将其烧毁,随后他整了整衣冠,这才赶往济尔哈朗的住处。 济尔哈朗住在驿馆的最深处,那里是一处独立院落,环境也是甚为清净,平日里基本用来招待达官显贵用的,济尔哈朗身为和谈大使,自然可以享受如此待遇。 范文程进了小院,来到济尔哈朗房门前,跪地行礼道:“奴才范文程参见贝勒爷。” “进来吧!” “喳!”范文程站起身来,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一股特殊的香气扑面而来,这种香气范文程从未闻过,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味道的来源,原来是从济尔哈朗嘴里叼着的一个勺子状的物体中发出的。 范文程从未见过这样的物件,于是大着胆子询问道:“贝勒爷,此乃何物?” 济尔哈朗取下嘴里叼着的物件,说道:“这个东西是明国皇帝送给我的,说叫烟斗,里面装的东西叫做烟叶,是红毛人卖到大明来的,明国皇帝也非常喜欢,并称此为抽烟。” 朱由校确实抽烟,前世抽,穿越之后整日要处理各种事情,更是喜欢抽烟,好在此时烟草和烟斗已经通过欧洲人传到了大明,要不然非得憋死他不可。 “这个烟叶味道倒是很特别哩。” 济尔哈朗学着朱由校的样子磕了磕烟斗,又抽了一口,说道:“确实很特别,抽完之后也特别的提神醒脑呢。” 可不提神醒脑,不光提神醒脑,还容易飘飘欲仙呢!朱由校可是没安什么好心,送给济尔哈朗的烟叶跟他自己抽的可不一样,这里面可是加了福寿膏的! 内库库存上千斤的福寿膏,朱由校自然不能学朱翊钧去碰这些毒品,但他却敢拿来坑别人,去年冬天他就送了七八千斤掺了福寿膏的烧烤料给林丹巴图尔和顺义王等人,如今他故技重施,又给济尔哈朗“下药”。 送给济尔哈朗的烟叶里掺入了少量的福寿膏,朱由校准备拿济尔哈朗做切入口,让整个后金高层慢慢迷上这种东西,历史上满清不就是因为毒品间接而亡的吗,这只不过是让历史提前罢了。 范文程哪里接触过这种东西,自然也说不出好与坏,不过想着既然朱由校也喜欢这口,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贝勒爷唤奴才前来,不知有何吩咐?”想不明白的事情范文程也懒得多想,直接问起了正事。 济尔哈朗又吸了一口,这才说道:“刚刚汗王的信使来了,叫你过来议一议。” 在以前,这种机密不是范文程能接触到的,因此他本能说道:“奴才一介布衣,此军国大事,奴才不敢得知!” 济尔哈朗不悦道:“范先生,你是副使,是来协助我的,什么事都指不上你,那要你还有何用!” 范文程闻言大惊,慌忙跪倒在地,叩头道:“奴才该死,请贝勒爷责罚。” 济尔哈朗摆摆手,说道:“责罚就免了,只是希望以后你要多出策略才是,你们汉人那些个花花肠子我是搞不懂。” “奴才谢贝勒爷,奴才以后一定多出策略,让贝勒爷省心。” 范文程捣蒜似的连磕几个头,他其实并不是不想出策略,而是不敢出,一旦出了什么差池,他肯定就得给济尔哈朗背锅,按奴尔哈赤对待汉人的态度,他一家子说没就没了。 “起来吧。”济尔哈朗又深吸了几口,他觉得这个叫烟草的东西真是好,抽完以后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脑袋都灵光了不少,等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找朱由校多要一些,送给朋友们尝尝。 此时俄尔德尼也来了,济尔哈朗将老努的信给他二人先后看了看。 范文程看完倒是觉得没什么,老努这样做很合理,俄尔德尼则是一脸不满:“贝勒爷,汗王这也太给明国皇帝面子了吧,真同意和亲了?” 济尔哈朗点点头,其实他现在倒有些不同意和亲了,无他,和亲的人选是他哥哥阿敏的女儿。 但在国家利益面前,济尔哈朗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汗王此举有利于和谈,我觉得没有问题。” 见济尔哈朗表态,范文程也跟着表态:“奴才也以为贝勒爷所言极是。” 俄尔德尼厌恶地看了范文程一眼,随后又说道:“不过这边界划分,恐怕对大金不利啊。” 范文程这下难的主动一把:“奴才以为如果明国皇帝能答应也无问题,大金去年伤筋动骨,再与明国大动干戈得不偿失,还不如维持现状,待日后大金恢复元气,自然横扫辽东。” 这个时代条约可比废纸都废纸,范文程这么说一点问题都没有,济尔哈朗他也是这么想的,只要大金恢复元气,别说辽东,蒙古也是大金的! 三人又商议了一些事情,这才散去。 第二天,济尔哈朗给朱由校传话,要求觐见。 驿馆的一举一动,朱由校自然门清,他知道这是老努给回信了,自然也不耽搁,第一时间召见了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见到朱由校,开门见山将老努的底线转达给了朱由校: 一,双方维持现状; 二,同意和亲; 三,后金征伐不属于大明册封的部落,大明不得出兵相助,也不得出售兵器粮草等物资; 四,后金可以向北征伐,但条件提高到每年银十万两、绢十万匹; 五,大明须约束朝鲜军民不得越境到后金境内; 六,开放榷场。 这个条件倒是跟朱由校的底线差不多,反正他也没真打算册封老努,这种面子上的事,扯皮起来没完没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搁置。 当然,朱由校也不可能直接答应,双方又是一顿拉扯,最后减少了三万两银和五万匹绢,但代价是按照后金市价收购后金土特产,不得压价。 这一次不用济尔哈朗再请示老努,双方和议就算是谈成了,朱由校也留了一个心眼,没签纸质条约,只是按照女真传统,搞了一个白马盟誓。 和谈完毕,双方也都踏上了返程。 第113章 冰山浮出? 临行前,朱由校来到天津城外的卫河边上散心。 时值三月,卫河边杨柳依依,阳光和煦,正是赏景的好时候,路上男男女女络绎不绝。 “果然,任何时代,人都喜欢旅游!” 听着身边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望着缓缓东流的卫河水,朱由校突然好想就此乘帆远走,什么皇权,什么美人,什么江山,他都统统不要了,一个人到海外平平凡凡过一辈子。 张嫣、东林党、梁奇幕后的主使。。。种种烦心事一时间全部涌上朱由校的心头,让他顿时没了看风景的心情。 “万岁爷,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 刘若愚的话提醒了已经在河边坐了一个时辰的朱由校,他看着遥远的东方,喃喃自语道:“是啊,该启程了,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事到如今,真的就能看着神州大陆生灵涂炭吗?” “走吧,回北京吧!” 朱由校嘴上说着回北京,但还是没老老实实回去,他先是去了喜峰口,这里现在是和蒙古哈喇慎部的市赏关口,他在这里接见了哈喇慎部部长、大明朵颜卫指挥使苏布地。 虽然现在苏布地对朱由校点头哈腰,但朱由校历史上苏步地最终还是会投靠后金,而后引后金军队从喜峰口和古北口攻入大明腹地。 朱由校心中天然地厌恶苏步地,但他还是给苏布地加前军都督府左都督,又给苏布地手下的头人各升一级,并允诺提高市赏,以求稳住这些贪婪成性的家伙,老努打完北边的蒙古部落,肯定会借各种油头打南边的蒙古部落,坚决不能让老努轻易征服蒙古。 见过苏布地,朱由校又想去见一见顺义王卜失兔,于是过北京而不入,直接来到了居庸关,准备出关去宣府。 然而居庸关的守将却是个软硬不吃的狠角色,宁死不放行,还派人通知了朝中大臣,朱由校无奈,只好悻悻返回了北京城。 再次见到朱由校,大臣们又是一个个没有好脸色,倒不是因为和谈的事,是你老朱家的子孙自己卖祖宗之地,跟他们也没关系,反正辽东也没什么油水可捞了,愿意和谈就和谈吧。 那这些人没好脸色的原因是什么呢?自然是遇刺的事,对于这件事,帝党成员是真的差点没吓死,而其他官员吗,虽然也是板着脸“关心教育”了朱由校一顿,但其中有没有人盼着凶手得逞的就不好说了。 对于大臣们的反应,朱由校只好一一慰勉,并表示以后自己再也不会轻易出宫胡闹了,才算化解了尴尬的氛围。 朱由校就这点厉害,总是能放下皇帝的架子,主动认错什么的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大臣们个个无言以对。 搞定了外面的大臣,朱由校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个猜疑,他去了坤宁宫,见了张嫣。 张嫣见到朱由校依然是彬彬有礼,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异样。 朱由校进门之前还想着直接开门见山,但见到张嫣却又怂了,他觉得这么怀疑自己的妻子有些过分了。 “最近可好?”朱由校最终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托皇上福,还好。” “好就行,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我先走了。”既然问不出那样的话,朱由校也找不到什么话题了。 见朱由校转身就要离开,张嫣突然问道:“皇上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妾身说?” 刚走到门口的朱由校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看张嫣,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国丈最近是不是来看过你?” “皇上问的是什么时候?” “我在天津遇刺之后。” “是。”张嫣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但语气依旧平静。 “他来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妾身。” “哦!”朱由校将信将疑,“听说他离开你这里之后去了刘阁老和韩阁老家。” 张嫣这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脸的委屈和失望,眼圈也红了,久久无语。 朱由校现在疑心病不比老努少多少,就算张嫣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能打消他心底的怀疑。 “可能我想多了。”朱由校丢下这样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嫣跌坐在地上,任由眼泪流了下来。 回到南台,严大成正在那里等候。 “大成,有什么事吗?”平日里都是吴风来汇报,今日严大成亲自来了,看来不会是小事。 “前几日天津那边传来消息,在一处民宅地窖中发现了三具尸体,根据仵作的检查,都是中毒而死。” “这种小事。。。”朱由校刚说到这,突然醒悟,问道:“是不是跟刺杀的案子有关?” “是!在地窖内还发现了一张弩,可以确定跟刺杀现场的是同一人制作。” “杀人灭口?” “这些人虽带着毒药,但当时已经逃脱,根本没必要再服毒自杀,应该是被人灭口。” “看来天津城还有不少他们的同党,让那边的人手加大侦查力度,但是要秘密进行,别打草惊蛇。” “是!” “我让吴风查的那个鼎香楼老板有没有消息。”朱由校始终觉得那个奚世良不简单,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严大成犹豫了一下,这才回道:“那人已经离开了天津,至于什么时候离开的,又去了何处,都没有查到。” 这下更坚定朱由校对奚世良的怀疑了,但人已经跟丢了,他也无可奈何,这个时代有没有监控,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算了,先别查了。” “是!” “你派几个心腹暗地里调查一下国丈,把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办过什么事都给我调查一遍。” 严大成有些疑虑:“国丈乃皇后娘娘的父亲,这样做恐有不妥吧?” 皇帝怀疑自己老丈人,传出去这叫天家不睦,影响确实不好,但朱由校哪管这些:“只管去做便是,出了事我自己兜着!” “是!”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南直隶应天府溧水城南一处四周青山环绕的山庄里,四个人正聚集在一起,秘密商谈着什么,天色已经很晚,但房间内却没点灯,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每个人的大致轮廓。 “你们怎么做事的?!怎么把梁奇搭进去了?那小子可是知道不少事,你们就不怕他把你们咬出来吗?”男子甲话里满是埋怨和质问的意味。 男子乙则语气平和:“梁奇肯定会把我们咬出来,朱由校那个暴君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忘了山西那次了?” “哼!”男子甲一声冷哼,不屑道:“我就说这帮人成不了大事,你们当初信誓旦旦,现在如何?两次了吧,就没有成事的!” “这次也是意外,谁知道那些禁军如此精锐,若不是禁军赶到及时,这次就成功了。” “自己没本事,就别在这里找借口了。” 男子乙多少有些下不来台,便不再搭理男子甲。 男子甲可不管这些,随即又问道:“清溪山庄那边没留下什么尾巴吧?” 男子乙没有回答,男子丙替他回答道:“已经处理干净了,山庄也一把大火烧干净了。” “那就好。” “那咱们接下来?”男子丁小声询问男子甲。 “还能怎么办,等那一位指示吧。” 男子乙此时终于再次开口:“听说魏忠贤那条恶狗到南京来了,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你们也不用害怕,该干什么干什么,他手里没有证据,能把你们怎么样?不过有一句丑话先放前面,在没接到那一位的指示之前,谁也不能再轻举妄动!谁要是不听话折进去了,就自己了断吧!” 第114章 拉拢支持者 五月,几个皇庄的小麦进入收割期,新作物第二年的推广种植工作也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按照徐光启的估算,今年在皇庄之内,三种新作物可以推广种植五十万亩,附近百姓可推广种植八十万亩,如此一来,三种新作物今年种植面积就超百万亩了,距离朱由校在全国推广又进了一步。 为了完成好推广种植工作,朱由校特意让徐光启先停了泰西学院的工作,亲自负责推广种植工作。 临行之前,朱由校在南台召见了徐光启。 对于这位大神,朱由校一向倍加尊重,特意设宴为其饯行。 席间,朱由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问道:“徐先生,不知你的《农政全书》编的如何了?” 徐光启却愣住了,良久才回道:“臣确实写过一些农事的书稿,不过并未写过《农政全书》,不知皇上从何处听说臣在写《农政全书》?” 记错了时间了!朱由校有些尴尬,赶忙解释道:“看来是朕记错了!不过听先生说写过一些农事的书稿,不知都有哪些?” 徐光启想了一下,回道:“臣曾写过《甘薯疏》、《农遗杂疏》、《芜菁疏》、《吉贝疏》、《种棉花法》、《代园种竹图说》以及《农书草稿》,此外还与泰西儒士熊三拔合译过《泰西水法》。” 大神就是大神!朱由校称赞道:“先生如此博学,朕钦佩之极!” “皇上谬赞,臣实在不敢当!” 朱由校夸完,便“图穷匕见”了:“不知先生能否割爱,将这些书稿捐出来,朕打算编撰一套内容全面的农书。” 左光斗马上就回来了,农业部的事也要公开了,但农业部农业部,没有一些懂农业的专家和一些官方指导用书怎么行! 徐光启一听,毫不犹豫道:“臣写这些书稿便是为了能为朝廷所用,皇上此举正是利国利民的仁举,臣岂会藏私!” “徐先生公忠体国,朕甚为感动。” 徐光启趁机提议道:“皇上,臣以为番薯,洋芋、玉米实乃救荒之神物,臣请皇上尽快将此三物推广全国,并设立专门机构管理之。” 朱由校差点笑出声,真是困了来枕头,正愁没人支持农业部呢,这不来了吗! “徐先生之议甚好,朕也有此打算,不过朕的打算是成立一个新的部门,管理全国的农事,此事还希望徐先生多多支持啊。” 徐光启闻言陷入了纠结之中,这事他作为一个传统士大夫有些接受不了,但作为一个深度接触过西学,又同情百姓疾苦的学者他认为这是善政。 朱由校也不着急,只是慢慢等候。 一盏茶的时间,徐光启终于做出了决定:“臣愿支持皇上!” 朱由校笑了,他提起酒杯,说道:“这杯酒朕敬徐先生,徐先生大义!” 徐光启也没拒绝,接受了这一杯敬酒。 放下空杯,朱由校继续说道:“徐先生,朕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徐先生能介绍一些精通各类技艺的人才来京,朕打算予以重用。” 这是好事,徐光启自然义不容辞:“臣遵旨!臣回去便写信给几个故旧,让他们派好手来京,听候皇上差遣。” “那多谢徐先生了!”朱由校客气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说起徐先生的故旧,朕突然想起了利玛窦,徐先生与利玛窦等人相识多年,可知泰西诸国因何而兴?” 徐光启纠结了一下,如实回道:“回皇上,臣以为泰西诸国乃是因商而兴。” 朱由校赞同道:“徐先生所言极是,商业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不下于农业,农业是一个国家安定的必要保证,商业则可是一个国家繁荣富强的必要条件。隆庆开关以来,民间海贸发展迅速,不仅富裕了许多大明百姓,朝廷也因此获益,这便是商业带来的好处。” 徐光启对朱由校这话倒是很认可:“正是如此,臣听闻泰西红毛国地不过我朝顺天府大小,然却是泰西一强国,皆因其国商贸发达,有足够多的银钱装备步卒和水师,故而强如佛郎机国也要畏其三分,不敢贸然兴兵侵犯。” 朱由校当然知道红毛国说的是哪个国家,十七世纪的“海上马车夫”可不是吹出来的,据说当时全世界一共两万艘海船,有一万五千艘都是他们的。 “此事朕也有所耳闻!正因如此,朕有意扩大与泰西诸国的贸易,同时再放开一部分经商限制,徐先生以为如何?” 徐光启这人的见识远不是朝堂上那些腐儒可比的,有些事问徐光启比问那些人强多了。 徐光启虽知商业的好处,却觉得放开经商限制有些不妥,他提醒道:“皇上,这商人们无利不图,若是放开限制,恐怕会霍乱朝纲啊。” 徐光启拐弯抹角这么说,朱由校又怎会不懂,但这件事他已经想了许久了,该有的对策也有了:“你说朕把那些反对者一块拉下水会怎样?” 的确是个狠招,但徐光启可没有那么自信,他提醒道:“皇上,若如此,必定会滋生大量的官商勾结事件,该如何处理?” 官商勾结这种事再过五千年恐怕也难以根治,就现在大明东南那帮人都结成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了,还怕个球啊!既然根治不了,那索性就来个狠的,把朝堂反对者全拉下水,先把政策执行下去,然后吗? “出台律法加以震慑,扩大都察院的规模,提高对各级官员的监察力度,再提高审计署的权力,一旦审计出问题,官、商皆重罪!” 徐光启就知道那个审计署绝对不简单,现在看来果然如此,没想到朱由校小小年纪,城府倒是挺深。 徐光启了解朱由校,他知道朱由校想做的事一定会去做,他也不想再多质疑此事,于是转而问道:“与泰西诸国贸易之事,皇上可有具体打算吗?” 朱由校神秘笑道:“暂时有两个不成熟的想法,说与徐先生也无妨,不过此事还不宜外传,徐先生可不要害朕啊!” “臣不敢!臣只当今日没听过皇上说此事!” 朱由校相信徐光启,他也不隐瞒:“首先是增加海贸港口,除了现有的漳州、广州之外,朕准备再开放几个海贸港口,允许外国商船入港交易,如此可减少运输成本,增加利润,徐先生以为可行否?” 徐光启却眉头紧锁:“此事倒也不是不可行,只是这沿海多有倭寇海盗,一旦开放恐怕会。。。” 朱由校又是神秘一笑:“徐先生应该听说沈有容老将军回福建的事了吧?” 徐光启恍然,果然,朱由校做事都提前留一手了。 “这第一个准备开放的就是上海港,正好是徐先生的老家呢。” 徐光启再听不明白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他表态道:“臣与家乡乡贤士绅一定鼎力支持皇上仁政!” 果然哪个时代都一样,只要是对自己家乡有利的事情,当地人肯定会去争,后世那些为了一条高铁打的头破血流的事还少吗? 朱由校接着说道:“其二,改革市舶司为海关署,统一管理与外国贸易,稽查走私,征收关税。” 明初市舶司没有收税权,收税权归地方政府,万历皇帝虽然将收税权“抢”到了由太监管理的市舶司,但不久收税权又落到了牙行手里,形成了包税制。外商来华贸易,要通过牙行的代理,牙行掌握了外贸的经营权,他们以舶商代表的身份,巧取豪夺,上下舞弊,报官纳税的货物,不过十之二三而已,市舶司形同虚设,早就该裁撤了。 徐光启直言不讳:“皇上欲效仿显皇帝设税监吗?” 又闹误会了,朱由校忙解释道:“徐先生误会了,朕不是要设税监,这海关署归户部,税收也进国库。” 徐光启这才放心,说道:“若是如此,臣以为可行。”反正他家跟牙行的人也没有瓜葛,这话说的倒是不含糊。 第115章 六部制终结 天启二年四月到六月,《大明月刊》连着发行了二十余期号外,内容绘声绘色写的跟话本一样,不是有基层官员和农民“吐槽”缺少指导农事的官员以致误了农时,就是一堆国内外商人“哭诉”市舶司推诿扯皮,致使损失大批货物。 这种事本身就是真实存在的,故而迅速在全国各地引发激烈讨论,不少感同身受者甚至嚷嚷着要写万民书呈奏天子。 七月初一,以顾秉谦和崔呈秀等为首的帝党成员集体上疏,请求改市舶司为海关总署,在广州和漳州二地设立分署,统一关税。 此举一出,立即引起了包括但不限于东林党成员的强烈反对。 有明一代,收商税就是个老大难,万历皇帝因为派矿监收税,不知挨了多少骂,如今朱由校想学万历,自然是要挨骂的。 当然,反对者不敢直接骂朱由校,就指桑骂槐说顾秉谦等人是奸佞小人,要求将几人革职为民,永不录用。 但很快一大波地方官员上疏表示支持成立海关总署,这一下打的反对派措手不及。 见此情形,朱由校适时出来表态:“设立海关总署不仅是为了方便商贾出海经商,同时也是为了方便朝廷收取关税充实国库,海关收的关税,朕一分也不会挪用,朕会发道圣旨,让天下臣民一同监督。” 对于这种话,反对者不少持怀疑态度,但嘴上又不能说,说出来就是大罪一条,轻者降职,重则法办,怎么办?大家只能认栽,总不能说他们家亲戚的船队不想缴税,所以反对设立海关总署吧。 如此一来,绝大部分人最后只能默许了改市舶司为海关总署,反正就是换个名头,以前该怎样,以后想必也差不到哪去。 不过他们这个想法很快就破灭了,三天后朱由校抛出了一本《关税条例草稿》,前世他曾有位同学在进出口公司工作,对于关税他也算懂得一些皮毛,因此这本《条例》也不算是闭门造车之作,其主要内容是对海关的职责、进出口货物的关税税率以及对逃税漏税者的处罚做了规定。 按照《条例》规定,进出口货物将按照单式税则进行征税,考虑到此时中国超高的贸易顺差,出口货物税率要高于进口货物税率。 这也是朱由校的无奈之举,现在与后世不同,没有那么多人跪舔洋货,想要征收关税,只好先拿自己人开刀,反正现在的中国货在国外也没竞争对手,不怕没市场。 进出口货物一同征税在大臣们看来倒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朱由校制定的税率,进口货物最低2%,最高30%;出口货物最低4%,最高40%,这简直要人命,出海贸易风险那么大,还没卖出去货物,先征这么多税,这谁还愿意出海做生意了! 明代早期关税实行抽分制,市舶司抽取两成实物抵税,到了隆庆开关以后,关税主要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引税、船税、价税和额外税。 咱们重点说说这个额外税,由于自给自足的经济环境,大明很少进口货物,这就导致许多商船返回大明时只装了一些白银,没有货物便没法征税,于是便有了这个额外税,按船征收,每条船征银一百二十两。 朱由校制定的最高税率不仅高于实物税,也高于现行关税,自然是收获反对声一片,你设立海关总署就忍了,还想收这么高的关税,做梦去吧,老子就是官不当了,也不能同意! 一连争吵了十几天,最终双方妥协,出口税率降到最低2%,最高25%,进口关税税率不变,但对只运白银回国的船继续征收额外税,税银每条船一百五十两。 虽然出口关税税率被砍了近一半,但朱由校也非常满意了,他本也没指望自己定的税率能通过,之所以定那么高,完全是为了跟这帮人讨价还价。 海关有了,税率也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海关总署主事人选了。 这么一个肥差,那肯定挤破脑袋,朝里朝外一帮大臣纷纷上疏,推荐自己的亲朋好友。 朱由校自然有自己的人选——袁枢,自从去年制科拔得北方场头筹,袁枢就一直处于被雪藏的状态,很多人都已经忘了这位袁家大公子了。 那么袁枢这一年时间都在干嘛呢?学习!他一直在泰西学院学习,而且得到朱由校的亲自教导,算得上实打实的“天子门生。” 袁枢这种才子,学起什么都快,他很快便学会了后世初中水平级别的数学知识,随后又学会了简单的经济学知识以及统计学知识,同时还跟金尼阁等人学习了欧洲诸国的地理、天文等知识,现在说他学贯东西一点没病都没有。 谁也没想到朱由校会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白人登上如此高位,反对的声音再次高涨起来,然而这一次朱由校并不打算让步。 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朱由校索性一连几日都躲着不露面,连奏疏也不批,一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又偷跑出去了。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七月二十九,这一天,顾秉谦一伙人又制造了一个大新闻,他们再次联名上疏,说是秋收在即,为了指导百姓农事,减少百姓疾苦,请求设立农业部。 如果说改市舶司为海关总署不过是一个衙门换个名字,这成立农业部已经是在改革官制了,这下还得了,群臣闻风而动,纷纷上奏反对,袁枢出任海关总署主事一事成了牛夫人,再也无人问津了。 朱由校目的就在此,他赶忙给袁枢配了关防大印,让他离开北京往漳州和广州改组市舶司,为防遭到当地势力阻挠,他还让尚学礼带着一千人的禁卫军精锐随行。 送走了袁枢,朱由校又有闲心跟这帮反对派打起了嘴仗,《大明月刊》再次发力,接连数日推出号外,几大御用写手纷纷出手,支持设立农业部,认为这是皇帝仁政爱民的举措,谁反对就是祸国殃民! 这下节奏带的飞起,京城周边的百姓很快都知道了,远一些地区的百姓也很快知道了,一时间成为热议话题,各地百姓群情激愤,纷纷指责反对派官员是在祸国殃民。 别说是在文盲率超高的古代了,就算普及义务教育的21世纪,老百姓跟风起哄也是常态,只要有人说这是对他们好,那就跟风支持。 反对派大臣们这下傻了,祸国殃民这帽子可太大了,谁也不想被骂祖宗十八代,一时间很多人纷纷跳反,变成支持者。 与此同时,大臣们也明白了年初朱由校为什么要搞这个《大明月刊》了,果然是早有预谋,今时今日,《大明月刊》的影响力已经无人可以撼动了,以后朱由校想做什么事恐怕是没人能阻止的了了。 而就在这节骨眼上,又有一帮地方官员出来支持设立农业部,反对派终于孤掌难鸣,败下阵来。 随后朱由校宣布成立农业部,以左光斗为农业部尚书,下辖水利、畜牧、渔业、清丈四司,同时成立农业研究院,以徐光启为农业部左侍郎兼农业研究院院判,其泰西学院祭酒一职由李之藻接替。 农业部能如期成立,这里面也有东林党的不少功劳,此次他们并没有多少人出来反对,毕竟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左光斗是内定的农业部尚书,多控制一个实权部门,东林党就多一分力量,他们自然懒得反对。 至此,在这个时空延续千年的六部制正式终结。 第116章 又见王敬暄 搞定了农业部的事情,中秋节也马上到了,今年老天爷还算给朱由校面子,全国范围内没有大灾,同时一百多万亩新作物再获丰收,皇庄附近的百姓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给朱由校上了一道万民谢恩疏。 足足十丈长的绢布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看起来十分的震撼,朱由校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宣传的机会,立即让锦衣卫抬着在全国各地巡展,《大明月刊》也紧跟其后,出了三期号外,大肆宣扬朱由校的功绩。 然而这还没完,紧接着京城街头的说书人纷纷开始讲一些关于朱由校事迹的话本,有《出塞救民》、《微服私访记》、《大战辽东》等等,一时间朱由校的声望再获新高,成了大明顶流。 八月十四,方从哲一个人来到了南台,最近他的身体越来越坏,走一阵就得歇一会。 南海子周边金黄一片,方从哲坐在湖边的长椅上一边歇息一边欣赏秋色。 “方先生好雅致!” 方从哲闻言,转身就要下跪行礼,朱由校却上前拦住了他。 “岁数大了,别行礼了,朕陪先生一起欣赏这美景吧。” “臣谢皇上!” 朱由校坐到方从哲身边,望着平静的湖面,说道:“朕还记得朕刚监国的时候,在南台见过的第一位朝中重臣就是先生。” “臣之幸也。” “先生还记得当时咱们君臣二人说的是何事吧?” “臣记得。” “这两年先生没少操心,朕心中很是惭愧。” “为皇上排忧解难是做臣子的本分。” “朕听说你前几日在京城买了一口寿材。” “是!臣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说不上哪天就撒手人寰了,早早备好,也免得到时候家里人手忙脚乱。” “真的要走?” “皇上如今的声望如日中天,有没有臣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人都是有感情的,这两年朝廷里不是先生压着,朕恐怕举步维艰,朕这心里总感觉对不住先生,想要弥补一下。” “皇上准臣回乡就是对臣最大的弥补了,臣如今只想落叶归根。” “先生今日敢这么跟朕说话,想必也是下了决心了,也罢,朕就依了先生,回头有人会把批复的辞表给先生送到府上。” 方从哲并未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很淡定的起身施礼道:“臣谢皇上!” “呵呵!先生恐怕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吧?” 方从哲没有隐瞒:“回皇上,的确如此!” “都说人老成精,你们这些朝堂上的老臣们那可都是千年的狐狸啊,朕的心思你们是猜的透透的。” 朱由校这话说的可是有点露骨了,但还是说了,方从哲皱了皱眉头,沉思片刻才说道:“皇上哪里都好,可就是秉性太直,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皇上日后还需谨记才是。” “先生今日之言定是肺腑之言,朕一定铭记在心。” “皇上,臣还有一句话,如今南海子的新军已初具规模,但如何安置旧有的京营,还需皇上三思而行,切记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引发激变。” 朱由校心下一沉,最近严大成那边也查到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其中便有一些涉及到京营勋贵,如今方从哲又这么提醒,看来这帮勋贵果然是不老实。 “先生莫非知道些什么?” 方从哲却只是摇摇头:“臣哪里会知道什么,只是想提醒皇上一下罢了。” “老狐狸!”朱由校心中妈卖批,脸上笑嘻嘻:“多谢先生好心!” 送走了方从哲,朱由校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发呆,现如今谁都清楚京营裁撤是迟早的事,一旦京营裁撤,那些寄生在京营身上的勋贵集团肯定会损失惨重,如今他们私下串联,用脚后跟都能想到他们要干嘛。 其实朱由校不害怕勋贵们武力造反,他害怕这帮人暗地里搞破坏,一次根除跟反复复发,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皇上!”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将朱由校的思绪打断。 “皇上,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坐着干嘛?”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朱由校最宠的纯妃段妙君,朱由校曾给后妃三人下过旨,除了开会时间,三人可以随时随地来南台找他,不用任何通报,不过三人之中也就段妙君真的这么做了,剩下两位死守老规矩,没有召见连门都不出。 “妙君今日怎么有空来了。”面对佳人,朱由校把只好将烦心事放一边,强行挤出一丝笑意。 “皇上忘了答应我的事了吗?” 朱由校还真跟忘了,只好尴尬地笑道:“这一天天的事情太多了,实在是对不住你了。” 段妙君虽然深受宠爱,但规矩还是懂的,哪敢跟朱由校耍小性子,只好提醒道:“皇上前几日可是说今日要带我去宫外玩呢。” “原来是这事!”朱由校暗暗叫苦,当时就是随口一说,结果人家当真了,有道是君无戏言,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朱由校肯定不能让段妙君直接抛头露面上街,他让段妙君女扮男装,然后躲进马车里悄悄出了西安门。 正阳门大街(即前门大街)自打明中期就是北京城数一数二的商业街,全国各地的商品云集此处,各地会馆又将四方美食带到此地,整条街从早到晚都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朱由校带着段妙君,二人均是一身青衣小衫,吸取天津教训,曲松早已带着七八十精锐禁卫军守候在街道各处。 女人,不管在哪个时空、哪个时代,都有天生的购物狂基因,段妙君也不例外,半个时辰不到,随行的两名侍卫就已经叫苦不迭了。 朱由校也是大跌眼镜,这以后说啥也不能再带这丫头出来购物了,要不然哪天内库都得被祸害光! “徐公子!” 朱由校正在那犯愁,却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了声“徐公子”,而且这个声音感觉非常的熟悉。 朱由校转身寻去,却见一人正盯着自己。 “徐公子,好久不见!” 朱由校仔细回忆了一下,赶忙回礼道:“原来是王老板,幸会!幸会!” 喊话之人竟然是王敬暄,朱由校着实有点惊讶,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 王敬暄看见朱由校身边的段妙君,于是询问道:“这位是?” 朱由校扯淡道:“是在下的弟弟。” 王敬暄什么人,一眼就看破了段妙君是女扮男装,不过这种事看破不能说破,他只好跟着打哈哈,算是绕过了这个话题。 “大街上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前方有家茶楼听说不错,不知道徐公子有没有兴趣一起品尝一下?” 朱由校本想拒绝,没想到段妙君却来了兴致,直接对王敬暄说道:“那多谢王老板了。” 朱由校简直想踹段妙君一脚,人家明显都看出你真实身份了,还嫌事不大啊,今天这事要是传到大臣耳朵里,还不得群情激奋,要废了段妙君啊?! “请!”王敬暄已经不给朱由校任何机会了,现在再拒绝就有点太不给人面子了。 朱由校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王敬暄往前走,曲松他们也只好赶紧在后面跟上。 过了两个街口,前面还真有一间茶楼,两层建筑,面阔五间,看来茶楼老板也绝非等闲之辈。 进了茶楼,便有人出来迎接,朱由校一见那人,直接愣住了。 “青青姑娘,真巧啊,又见面了。” “是啊,徐公子,真的好巧啊。” 第117章 舆论控制权 离开茶楼,朱由校心不在焉,一旁的段妙君见他这副模样,悄悄问道:“皇上,你是准备把那位青青姑娘纳入后宫吗?” 朱由校瞪了段妙君一眼,没好气道:“你们女人除了购物和八卦还能不能有点别的事做?!” 段妙君以为朱由校发怒了,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多嘴。 朱由校也并不是想责怪段妙君,而是他的心里一直在琢磨另一件事情,这个王敬暄背景太强大了,就比如刚才那间茶楼,竟然也是他的产业! 倒不是朱由校嫉妒人家有钱,而是他始终觉得这个王敬暄太不寻常了,就算是封建社会重农抑商,这么有钱有势的王敬暄也不该如此低调才对,他可是见过扬州那些商人,一个个那排场连当地府县官员都自愧不如。 王敬暄为人低调,却喜欢结交权贵,这对于现在疑心病越来越严重的朱由校来说,那摆明了是有鬼! “不行,回去得让大成查一查这个人。” 回到南台,朱由校立即叫来严大成,想让他查一查王敬暄,不过还没等他开口,严大成就汇报了一件大事——东林党人也学着办报刊了! 过去的大半年,朱由校以报刊为阵地,用百姓的舆论为武器,一步步推进改革,这期间自然有不少官员也因此看到了报刊的威力,一些小团体就开始研究创办属于自己团队的报刊,这其中以东林党人动作最快。 东林党人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想要创办一份报刊那是相当容易,八月初八《东林月评》第一期正式在无锡东林书院出版,虽然售价高达两百文一册,但依然吸引了无数东林粉丝慷慨解囊。 严大成呈上第一期的《东林月评》,朱由校简单翻看了一下,其中内容主要以东林大佬们写的时评为主,东林党此举不可谓不高明,如此一来能迅速将他们的政治主张传播到更多的地方,以此影响更多的文人。 朱由校看完,并没有怒火冲天,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自从他创办《大明月刊》那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日,而对此,他也早有应对方案。 “大成,你把这本《东林月评》送去崔呈秀家里,一定要亲自交给他,他自会明白我的意思。” “是!” 第三日,崔呈秀果然上疏,认为东林党人私办报刊,乃蛊惑人心、图谋不轨之举,要求立即查封报馆,逮捕相关人等严惩不贷。 对此,朱由校并未直接答复,而是将奏疏转给了内阁讨论。 刘一燝和韩爌两位大佬多少有些慌了,他们虽然确实有心想要学朱由校创办报刊,却没想做第一个出头的人,只是没想到下面那些人这么猴急,根本没有询问过他们的意见,就私下赶工出了这么一份《东林月评》,最恶劣的是还在上面引用了几位朝中大佬的文章。 现在事情搞成这个样子,如果朱由校深究下去,整个东林党势力必将受损,“众正盈朝”的局面也将会打破! 朱由校将奏疏转到内阁的目的就是要刘一燝这个东林首辅做出选择,是牺牲自己还是牺牲东林党二选一! 朱由校认为刘一燝绝不会选牺牲东林党,这样的话,他就可趁势将刘一燝赶出内阁,安插帝党成员进入内阁。 刘一燝确实很难选,如果选择牺牲自己,东林党是保全了,可他自己就得卷铺盖回家,如果选择牺牲东林党,那他一辈子的名声就全毁了,同时还会遭到东林党成员的记恨。 思来想去,刘一燝选择牺牲自己保存东林党,毕竟名节最重要,下台了有人推崇还能再入朝堂,名节毁了,这辈子也就完了。 八月二十五,在拖了七八天之后,刘一燝终于上疏,表示自己身为内阁首辅有失察之责,请求辞去内阁首辅之职。 这一次朱由校没有痛快同意,而是下旨慰留,做足了场面工作。 你以为这是朱由校想做个好人,那可拉倒吧,这货是在逼刘一燝,他怎么可能让刘一燝轻松脱身! 刘一燝也知道朱由校的小心思,但他又如何会轻易表态,既然你朱由校不批准,那我就继续上疏请辞,同时借口有病,连开会也不去了。 对此,朱由校又是下旨宽慰,同时派御医到刘一燝府上。 如此又拉扯了七八天,朱由校正式让顾秉谦入阁,同时又责成次辅韩爌负责《东林月评》之事。 见此情形,刘一燝实在装不下去了,他知道如果再这么拖下去,他和韩爌全得回家抱孙子,这样的话东林党在内阁就失去了话语权。 刘一燝最终还是上疏表态了,不过和稀泥的成分依然居多,只是提出将发行的《东林月评》全部销毁,相关制作者杖责,属于是不疼不痒。 虽然不疼不痒,但朱由校觉得也够了,他现在也不可能真的跟东林党翻脸。 有了刘一燝的表态,内阁很快给了回复,朱由校于是下旨追回所有已发售的《东林月评》,对主要制作者每人杖五十、罚银三百两,同时颁布《图书报刊管理律》,要求日后所有出版物必须在获得朝廷审核后才准发行。 对!没错!朱由校的真实目的就是这部《图书报刊管理律》,既然你们内阁一致说私办报刊违法,那我就出台一部法律,告诉你们怎么样不违法。 这下,包括袁可立在内的所有内阁成员心中都直呼上当,这个朱由校是越来越狡猾了! 朱由校可没心思去管这些人怎么看自己,《管理律》颁布后,他立即以审理图书报刊申报需要专门机构为名,宣布成立新闻出版总署,挂靠在礼部名下,以新科进士孙之獬为主事。 别人也许觉得孙之獬没什么,但知道历史走向的朱由校却清楚地知道孙之獬是个什么货色,他这样的安排,无疑是将舆论阵地这一块控到了自己手里。 进入九月,天气骤然冷了下来,北京城早早落下了第一场雪,小冰期就是这样,北方地区一年冷得早暖的晚,干旱情况逐年加剧,给粮食种植带来很大问题。 虽然三种新作物已经开始小范围推广,但受限于气候因素,育种工作进行的很慢,离全国推广的目标还远得很。 早在今年四月份,山东、河南地区因去年黄河决口受灾的灾民在白莲教徐鸿儒的带领下聚众起义,得亏朱由校知道这段历史,让左光斗早有防备,这才没让形势恶化。 虽然起义被很快平定,但其中暴露的问题不由朱由校不去深思,不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投入再多的赈灾银也是白扯,先不说有多少赈灾银能到百姓手里,就算全到了百姓手里,没有粮食也解决不了问题。 从那时起,粮食问题就成了朱由校的一块心病,如今秋收完毕,他也终于可以行动起来了。 朱由校的打算是在海南岛建设育种基地,那里气候炎热,一年四季都可以种植农作物,正是育种的好地方,大德鲁伊袁老不就是选择在海南岛育种吗! 朱由校原本计划将皇庄中熟练掌握新作物种植技术的佃户移民一大批到海南岛,由他们配合育种工作,但这些佃户听闻之后,却陷入了恐慌之中。 海南岛在21世纪是旅游天堂,但现在可不行,此时人们的印象中,那里是流放犯人的蛮荒之地,据说毒蛇猛兽遍地、瘴气环绕,人去了那里九死一生。 佃户多是北方人,对海南岛的印象大多停留在传闻中,因此对于移民海南岛大多抱有抵制的情绪,甚至有两户连夜逃亡了。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朱由校只好赶紧停下移民计划,转而以官身和金钱利诱,这才选出了二十多个佃户表示愿意移民。 第118章 巾帼英雄秦良玉 天启二年十月二十,四川巡按傅宗龙偕援川总兵官杜文焕、石柱宣慰使秦良玉等人进京献俘。 经过一年的战争,奢崇明之乱终于被平定,整个过程乏善可陈,双方各种拉扯,大小数百战,终于在今年七月份,官军彻底击败奢崇明父子,占领永宁全境。 此次平叛之战成功抓获奢崇明的妻子安氏、弟弟奢崇辉以及奢崇明的两个儿子奢辰、奢震,还有一些大小官员,但作为罪魁祸首的奢崇明、奢寅父子却逃到了水西,朱燮元和熊廷弼两人先后派人去讨要,均被水西实际控制人安邦彦拒绝。 对于此次平叛,朱由校那是相当不满意,这帮将领明摆着养寇自重,本来一片大好的形势,愣是让奢崇明数次反杀推到塔下,就算是不堪如国军也打不出这战绩啊,若不是新军扩编需要老带新,他非把新军派过去不可! 平叛一年,朱由校的内库又少了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若不是现在宫内府的产业已经开始给内库“输血”,他恐怕又要牙疼的睡不着觉了。 朱由校并没有急着举行献俘仪式,而是先在南台召见了秦良玉这位传奇女将军。 初次见面,朱由校对英姿飒爽的秦良玉由衷赞叹道:“秦将军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朕甚为钦佩,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臣不过一介女流,皇上谬赞了。” “这可不是谬赞,秦卿的功勋,自古以来又有几个男子可以做到?恐怕也只有商代的妇好能与之媲美了!此番又立下平叛大功,朕有心想让秦卿留在京师任职,不知秦卿意下如何?” 秦良玉神情一滞,推辞道:“皇上不可!臣一介女流,京师不比石柱,抛头露面的难免会遭人非议,皇上三思!” 朱由校要留秦良玉到底是何居心呢?那当然不是有曹老板的爱好,泰西学院医学馆在吴有性的主持下已经开馆授徒,医生是开始培养起来了,医院也在筹备之中,但护士却一直没着落。 朱由校想了一个法子,那就是收纳贫苦人家的女孩或孤儿来学习护理工作,这些人连饭都吃不饱,是不会考虑礼教的那些东西,这样怎么也比卖身青楼要好,因此报名的不在少数。 人是有了,但管理工作却陷入了困境,朱由校一开始将她们统一纳入医学馆管理,但没几天就有男学生对这些女孩子下手,气的朱由校直接暴起,将那几个男学生直接阉割流放。 这件事以后,朱由校又派宫女去管理这些女孩子,然而效果并不理想,这些宫女逆来顺受惯了,又哪里能震住那些心怀不轨者。 后来听说秦良玉与傅宗龙一同进京,朱由校认为终于为女医馆找到合适的馆长了。 朱由校将女医馆的事一五一十地跟秦良玉说了一遍,等待秦良玉的答复。 秦良玉犹豫了。 朱由校知道会是这样,直白道:“秦卿是担心朕收了马家的土司之权?” “臣惶恐!” “秦卿尽管放心,朕不仅不会剥夺秦家、马家权势,相反,还会追加封赏。秦卿夫君为国尽忠,追赠忠节伯;加秦卿之弟秦民屏为都督佥事、总兵官,镇守川东;令公子勇力绝伦,能文善书,袭石柱宣慰使,加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如此,秦卿可满意?” 朱由校话说的很直白,封赏也不可谓不厚,秦良玉根本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左思右想之后,只好谢恩领旨。 见秦良玉接了旨,朱由校又说道:“朕知秦卿对于山地练兵之术颇为精通,朕欲训练几支山地军团,日后还要仰仗秦卿多加指导,不知秦卿可愿倾囊相授?” 图穷匕首见,虽然朱由校确实觉得秦良玉适合做女医馆馆长,但这才更像是他的真实目的,未来经略西南不能继续驱狼吞虎,沙普之乱的历史他可是记得真真的,而要想不继续驱狼吞虎,那朝廷就必须有能征善战的山地部队。 有人可能会问,秦良玉这样的名将就这么雪藏了岂不可惜?朱由校也觉得可惜,只不过历史改变了,秦良玉注定不会再如原本的历史那样显赫,与其让这样一位巾帼传奇埋没山野,倒不如让她成为华夏大地女性解放事业作出先驱。 山地军团自然是要在山地作战的,秦良玉沉思良久,小心询问道:“皇上,臣有一事不明,想请皇上赐教。” 朱由校直接点破:“秦卿是不是想问编练山地军团和改土归流的关系?” 改土归流是大势所趋,不仅能加快西南地区的开发,增加税收,对于巩固国防也是有非常大的作用,但目前新军都是按照平原作战来训练的,很难适应西南山区作战,因此编练几支山地军团最近成了朱由校心心念的一件事。 “臣万死!臣不该揣测圣意,请皇上降罪!” 西南地区的土司势力盘根错节,秦良玉肯定会为家族势力担心的,朱由校不会连这都不懂,他哈哈一笑,说道:“也不瞒秦卿,这两者确实有关系,这次奢酋叛乱之后,朝廷肯定会加快改土归流的进程,当然,也不是说所有的土司都不留,像秦卿这样忠君爱国的家族,朕自然会让其与国同戚。” 21世纪还有隐形的土司,朱由校现在就想彻底铲除土司制度,根本不现实,既然不现实,那只能是选择妥协,打一派拉一派。 秦良玉也清楚这一点,永宁这次肯定是要被改土归流的,那下一个会是谁呢? 秦良玉心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不由得一惊,忙询问道:“皇上难道要对水西动手?” “正是!”朱由校没有否认。 秦良玉大惊道:“皇上,水西安氏实力强大,还是不宜动他为好,依臣之见,可先削其羽翼,分化瓦解,徐徐图之。” “秦卿谋国之言,朕心甚慰,傅宗龙也是这么跟朕说的,朕也采纳了他的建议,稍后秦卿自会明白。” 秦良玉这才算放下心来,如果朝廷直接跟安邦彦翻脸,肯定还会调动附近的土司兵,那他们石柱绝对跑不掉,从辽东到永宁,整个石柱损失近万人,几乎家家戴孝。 “皇上圣明!” “朕知道你们石柱这几年损失了不少人,朕已经让户部核查了,待核查完毕,朕一定会给这些人的家属一个补偿的。” “臣替石柱百姓谢皇上圣恩!” “先别急着谢朕,朕还没说完了,朕素知白杆兵能征惯战,因此朕打算从秦卿的白杆兵中抽一些人做山地军团的骨干。” 秦良玉略显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了朱由校的这个请求。 “朕已经命令工部修缮了一处住宅,暂时作为秦卿在京师的住所,一会朕让王体乾带你前去。” “臣谢皇上!” 。。。。。。。。。。。。。。。。。。。。。。。。。。。。。分隔号。。。。。。。。 三十万字感言:写到今天终于写了三十万字了,小白第一次写网文,水平着实一般,因此非常感谢支持我的朋友们,我会坚持写下去的,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谢谢大家,最后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19章 阴谋者 十月二十三,献俘仪式在午门举行,朱由校亲临现场颁布圣旨,除了奢崇明的妻儿暂时收监,其余人等均被冠以“分裂国家罪”判处死刑,并没收全部家产。 献俘仪式结束的下午,朱由校又搞了一个大新闻,那就是借着此番平叛的契机进行行政区划调整! 如果仅仅是对永宁改土归流,那自然算不得大新闻,朱由校要动的是全国的行政区划! 具体怎么调的呢?说起来就一个字:拆!属县过多的府,如凤阳府、开封府、西安府、保定府等,均被拆成数个府、州,同时还将重要地区的直隶州升为府。 朱由校不仅要调整府、州一级的行政区划,他还宣布将湖广和四川两个承宣布政使司拆成了四块,形成了湖北、湖南、四川以及渝州四个新的承宣布政使司。 根据傅宗龙的建议,朱由校又将金沙江东岸属于四川的东川、威宁等土府划到了云南,遵义府则划到贵州。 朱由校如此大手笔是为何呢? 一是打散官、商集团的地域性,让他们再难形成庞大的政治和商业团体,有利于巩固中央集权;二是是较小的行政单位方便管理,这个时代没有高速、高铁,一个府管着几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根本难以实现有效管理,虽然这样增加了管理成本,但这却能增强对地方的控制力度,对日后改革推行到地方大有帮助。 朱由校其实最想拆的是南直隶,他甚至连计划书都写好了,但事到临头又退缩了,南直隶籍的官员如今遍布朝堂,如果贸然拆分南直隶,肯定会引起这些人剧烈反应,到时候恐怕很难收场。 南直隶不好欺负,湖广和四川的官商就能忍吗?那是自然不能忍,拆府也就算了,但拆布政司那可不行!川、湖两地的官、商集团虽比不上南直隶,但也不是能随便认怂的废材。 川、湖两地官、商集团迅速运作起来,两地各自派出了一支数百人的请愿团赶往北京,他们带着长达近千米的“万民”请愿书,要求撤销拆分的诏令,恢复旧制。 与此同时,南直隶的官、商老爷们也感到了危机,在川、湖两地有心人的鼓动下,也纷纷上疏反对拆分川、湖。 一时间舆论哗然,举国汹汹,就连普通百姓也发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加入了热议的行列,不过他们却大多抱着支持的态度,在他们看来,朱由校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皇帝,圣明天子的决定怎么会有问题?! 朱由校也是秉持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任凭各种反对的奏疏堆成小山,就是不为所动,反而迅速任命了几位支持拆分的官员出任新的地方督抚,想把生米做成熟饭。 朱由校敢这么有恃无恐,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掌握了《大明月刊》这个舆论平台,辅以宋献策的“宣传队”,直接能影响到底层普通百姓,让他在民间有巨大影响力;二是新军现在已经发展到了六镇,实打实的七万多人摆在京城周边,其中形成战斗力的不下五万,有这股力量在,朱由校什么也不怕。 朱由校以为自己这次又将是稳操胜券,不禁洋洋得意起来,不过就在此时,严大成汇报的一件事却将他的喜悦之情一扫而空。 虽然京营的名头还在,但现在已经被朱由校剥离的只剩个空壳子,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勋贵养老院,但这些人怎么可能甘心养老,他们串联的更积极了,甚至推举了成国公朱纯臣为领袖,明着说是要维护勋贵们的利益,实际要干什么谁也说不好。 如果说只是勋贵们串联还好一些,关键是如今有一些文官也跟他们暧昧不清,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严密监控这帮人,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遵旨!” 严大成走了,朱由校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如果这帮勋贵集团敢兴风作浪,他绝不会手软,哪怕北京城血流三尺他也不在乎。 有的时候,朱由校能感觉到自己的越来越冷血了,原来那个心地善良的朱孜明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朱由校的“回归”! 朱由校已经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这或许就是权力的魔力吧,它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 冷静下来,朱由校内心还是希望这帮勋贵只是发发牢骚,他真的不想就此大开杀戒,然而很快他的这个希望就破灭了。 三天后,严大成深夜来见,将一本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木匣交给了朱由校。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写着《妖皇记》,朱由校有些疑惑,但严大成不可能也不敢耍他,那就说明这本《妖皇记》很重要。 朱由校翻开册子,才看了两页就大吃一惊,他慌忙合上书,朝严大成问道:“这本册子你确实不知是谁给你送去的?” “回皇上,臣确实不知,今日晚间臣回到家中,便见此物放在臣的家门口,家丁们也没注意到是何人何时放在那里的。” “此人为何不将此物直接呈给我呢?” “也许是此人害怕被皇上处罚,抑或是怕被同党报复,故而才不敢露面吧。” 若真的如此,那事情就大条了,这帮勋贵看来是真在预谋政变了。 “大成,我给你临时加权,从现在开始你可以调动东厂和锦衣卫的所有人,哦对了,宋献策那边的人你也可以调动,务必要给我确认这本册子是不是真的在他们内部流传。” “臣这就去办。” 严大成转身要走,朱由校却突然喊住他:“等一下!” “皇上还有何旨意?” 朱由校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没什么事,此事事关重大,你要多加小心!” “臣谢皇上!” 看着严大成远去的身影,朱由校突然有些落寞的感觉,就连严大成也不像以前那样跟自己亲近了,他真的离孤家寡人越来越近了。 然而当朱由校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本册子上,就顾不上感伤了,心中就只剩下恐惧。 什么样的内容会让朱由校感到恐惧呢?答案是内战! 册子内容是一只千年虎妖如何“夺舍”皇太孙,又如何逼迫万历皇帝,最后又是如何毒害泰昌皇帝成功登基为帝的,作者还特意强调这只虎妖是来祸害大明王朝的! 虽然册子中有不少地方都是作者的臆测,但其中大部分事情是当时真实发生过的,如果有人去求证,很难说作者说的是错的。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这样的东西最能迷惑人,写这本册子的人应该很清楚当年发生在朱由校身上的事,还能接触到宫中各种秘闻,才能写出如此翔实的文章,而这种人必定出自宫中! 现在去找这个作者或者泄露信息的人已经不重要了,这本册子已经被写出来了,也秘密在一些圈子里流传了,很明显,有人想拿这个造势,随后大旗一扯,拥立一位藩王直接造反,杀到南台,夺了朱由校的鸟位。 “完美!真是一出完美的计划!”朱由校终于认识到了既得利益集团能有多么的疯狂,只要你敢动他们的蛋糕,管你是不是皇帝,都得给爷死! “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就只好让你们死了!” 朱由校心下发狠,对于这帮虫豸他真的忍不了了,为了一己私利竟然可以置天下万民于不顾,发动内战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就不配活下去! 朱由校迅速写了几道圣旨,随后装到密匣中,将它们交给刘若愚:“你亲自带几个信得过心腹,把这些密旨按上面的名姓给朕挨个送过去。” 第120章 叛?乱! 英国公的府邸位于北京城东北,据说是当年成祖皇帝亲自选定的,此地虽处于闹市之中,却背离市井嘈杂,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经过七代人两百多年的营建,府邸内假山回廊、亭台楼阁样样不少,世人称之为“东府”。 今日的英国公府邸却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所有人都神情紧张,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什么事而受到责罚,女眷和孩童也被勒令待在房中,生怕他们冲撞了贵客。 这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朱由校。 傍晚时分,朱由校一身便服来到英国公府,起初门房还以为是什么小人物,朱由校于是画了花押让其交给英国公张惟贤。 张惟贤一见花押,吓得屁滚尿流来迎朱由校。 然而令张惟贤不解的是,朱由校自打进来之后,就只是一直让他陪着喝茶,茶已经喝了许久,朱由校还是没有说明来意。 君臣二人就这样尬坐了近一个时辰,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 张惟贤担心朱由校安全,便要起身出去查看,朱由校却喊住了他:“英国公,不必慌张,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难道还会有人造反不成?!” 张惟贤闻言身形一顿,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朱由校一脸微笑:“英国公且随朕继续喝茶便是,自然有人会保护英国公一家的安全。” 果不其然,不多时便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冲了进来,那人见到朱由校立即行礼道:“臣满桂奉命前来保护皇上和英国公安全。” “满桂将军辛苦了。”朱由校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容,他先表扬了一下满桂,接着又对张惟贤说道:“英国公你看,朕就说这京城安全的很,要是有什么人敢图谋不轨,自然有朕的亲军收拾他们。” 张惟贤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扑通一声跪倒在朱由校面前,叩头道:“臣有罪,臣请皇上治罪!” 朱由校故作震惊:“英国公怎会有罪?!” “臣欺君罔上,罪不容诛!” 话说到这份上,朱由校也不阴阳怪气了,他换了一副表情说道:“英国公,起来吧,你不仅没罪,反而有功,朕会好好赏赐你的。” 张惟贤却没有起身,而是继续求情道:“罪臣不敢奢求赏赐,罪臣只求皇上给罪臣留下一脉香火,便是皇上对罪臣莫大的天恩了。” 朱由校盯着张惟贤看了一会,对满桂吩咐道:“你出去守着,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胆敢靠近这里格杀勿论!” “臣遵旨!” 待满桂走后,朱由校这才阴沉着脸对张惟贤说道:“朕知道你没跟他们同流合污,但你也同样没向朕检举他们,朕可以当你完全不知情,但接下来你必须要给朕出力,否则,朕说你是他们的同党,你最好真的是!” “臣。。。臣、臣遵旨!”张惟贤吓得够呛,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朱由校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起来吧,你能献上那本册子,就说明你是支持朕的,对于支持朕的,哪怕有点小过失,朕也是不会追究的。” “臣谢皇上!臣还有一事要禀明皇上。” “何事?” “臣不敢欺瞒皇上,那本册子是泰宁侯陈良弼让臣转呈给皇上的,臣希望看在此事上能饶过泰宁侯一家。” 这多少出乎了朱由校的意料,那老家伙自从辽东回来就被撸了官职,据说在府邸喝醉了竟敢骂皇帝,这样的人没想到竟然没选择跟那些人站在一起。 “既然他有功,朕自然会记在心里,事后一定会公平对待他的。” “臣替泰宁侯一家先谢皇上。” “英国公这时候还想着为其他人洗脱嫌疑,怪不得能成为勋贵之首。” “臣不敢当。” “这个你还真得当,这也是今儿朕来找你的原因!想必你也明白吧?” “臣明白!” “那就好!魏国公一家常驻南京,早就有名无实,黔国公又世代镇守云南,成国公如今与朕为敌,这世袭公爵里面,也就只有你英国公一家可为勋贵之首,此事过后,剩下的勋贵家族朕还需要你去安抚,他们愿意支持朕最好,不愿意的朕也不差多杀几家。” 张惟贤只觉得脖子一凉,朱由校真这么杀下去,那整个勋贵集团将遭受灭顶之灾! “皇上,臣以为此事应点到为止,只惩首恶,协从不问,勋贵乃是大明的根基,如若动摇根基,臣恐怕。。。” 朱由校笑道:“恐怕什么?怕朕的皇位不保?” “臣惶恐!” “就是你说的这些根基,现在第一个跳出来想把朕拉下皇位,你说朕还怎么相信这些根基?!” “这。。。”确实是个问题,张惟贤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不瞒你,朕不止一次认为东南的官商集团会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朕的改革的,但现在呢?却是一堆勋贵首先站出来跳反,还是最大逆不道的方式,你说朕该不该收拾他们?” 张惟贤沉默无言。 “勋贵家族与国同戚,更应该与朕一条心,国家兴盛,他们才会有更多的财富,如果国家亡了,就算他们可以变节投降,但你以为下一个王朝的统治者还会给他们同等的待遇?” “皇上所言虽句句在理,但臣仍坚持对从犯从轻发落。” “朕若是不从,英国公是否还会帮朕?” “臣会!” “那就好,既然咱们君臣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不谈这个话题了,换一个轻松点的话题,那本册子英国公看了吧?” 张惟贤直想骂娘,这叫轻松点的话题?! “回皇上,臣确实看了。” “那你觉得有几分真?几分假?” 张惟贤能说啥?! “臣以为全是妖言惑众之语,根本不值一辩!” “若都是如英国公这般想就好了,只怕是有些人觉得全是真的,要带着人诛杀朕这只虎妖呢!” 朱由校说的一点都没错,此时此刻,确实有一队近千人的队伍正在朝南台杀去。 这些人全是勋贵们豢养的精锐家丁,他们在几位勋贵的带领下,喊着“诛杀妖邪”的口号,一路从宣武门吵吵嚷嚷奔向南台。 沿途百姓见到如此情形,吓得瑟瑟发抖,全都紧闭房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街上的队伍。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朱纯臣等核心人物精心策划的一场计划罢了,今日傍晚,随着戚金带着第四镇官兵开始大肆搜捕勋贵,在京城广布眼线的朱纯臣便知事已泄漏,于是决定放手一搏。 朱纯臣让一些还不知情的勋贵带兵冲击南台,他和几位核心成员却跑到了朝阳门,这里的守将乃是朱家子弟,早就根据朱纯臣的安排做好了准备,如果侥幸得逞杀了朱由校,他们就立即反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万历皇帝遗诏”解除第四镇武装,如果失败,那他们就立即跑路,另图他谋。 不多时,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跑了过来,瞧见朱纯臣等人,边跑边喊:“国公快跑,陈良弼临阵倒戈,已经带着家丁往这边来了,要抓国公向妖皇邀功!” 朱纯臣闻言大惊,再想多问,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不一会,陈良弼骑着高头大马走了过来。 “成国公深夜在此,意欲何往啊?” 朱纯臣对这个二五仔恨得要死,跳脚骂道:“陈良弼,你不得好死!” 陈良弼微笑道:“我好不好死不知道,成国公你一定不得好死!” 朱纯臣还要骂,手下却劝住了他:“这狗贼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国公快走,我等在此拦住他!” 第121章 一到年底尽是事 “什么?还是让朱纯臣跑了?!” 面对这个结果,朱由校有点接受不了,忍不住发起怒来。 戚金、陈良弼等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张惟贤皱了皱眉,上前奏道:“皇上息怒,现在应该赶紧派出追兵,务必要追上朱纯臣,否则定会酿成大祸。” 朱由校此刻也冷静了下来,赶忙对满桂吩咐道:“满桂,你立即带着骑兵团出城追捕,务必要抓到朱纯臣,不管死活!” “臣遵旨!” 满桂走了,朱由校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位,说道:“都起来吧,这事也不能怪你们,是朕疏忽了,朕早该想到城门守将这个问题的。” “臣等谢皇上。” 北京城折腾了一夜,百姓们也提心吊胆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就有五城兵马司的巡丁提着铜锣在各条大街吆喝。 “陛下英明神武,叛贼已全部伏诛,尔等百姓毋需惊慌,各安其业。。。” 巡丁一遍又一遍吆喝,百姓们也陆续壮着胆子走了出来,当他们发现京城治安真的恢复正常之后,纷纷高呼“皇上神武“。 朱由校的支持度又上了一个台阶,这本应是高兴的事,但他此刻却黑着脸,表情异常的严肃。 “朱纯臣还是没找到?” “臣等无能!” 朱纯臣一旦脱逃,肯定会成为祸害,这是朱由校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虽然心中很是不满,但他也知道手下这些人尽力了。 “罢了,传旨刑部,下海捕文书吧。” 不光要下海捕文书,朱由校还让《大明月刊》发表文章,强调朱纯臣是乱臣贼子,他朱由校才是天命所归,任何人胆敢反对他就是跟朝廷过不去。 张惟贤也站出来为朱由校站台,代表勋贵集团支持朱由校。 一切似乎朝着有利于朱由校的方向发展,全国上下也暂时一片祥和,然而就在这祥和的氛围中,一件不和谐的事情发生了。 天启二年十一月末,吏部尚书赵南星上奏,距离上次京察已经过去六年了,过了年该京察了! 京察是明代考核文官的方法,也称为内计,考察的对象为在京朝官。洪武十四年始定京察法:五品以下听本衙门正官考验行能勤怠,五品以上及近侍、御史等则由皇帝裁决,十六年又改由吏部核考,洪武年间的京察先是三年一考,后改为十年一考,一直沿用到明孝宗晚期。 到了弘治十七年,京察改为每六年,即逢巳、亥之年举行一次,四品以上官员具疏自陈,听皇帝裁定去留,确定去留后,居官行为不当即有遗行者,再由科道官纠劾,谓之拾遗,被弹劾而列入拾遗的官吏,一般很难获免。五品以下官吏则由吏部会同都察院考核后具册奏请。 由于明代实行南、北两京制度,所以京察又有南察、北察之分。被察官吏分贪、酷、浮躁、不及、老、病、疲、不谨八类,称之“八法”。不合格的官员处分有致仕、降调、冠带闲住、为民四等。 京察制度本意是好的,但自万历朝以后,官僚集团内部互相攻讦,结党营私,京察便成了党争的工具。 赵南星这么着急要京察,摆明了是东林党人急于报上次京察之仇,对此朱由校心知肚明,他本想将此次京察推迟,然而包括东林党在内的各个集团都不同意! 朱由校无奈,只好召集群臣进行商议。 说是商议,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商议的,各集团都觉得自己有实力上牌桌,不斗一斗谁也不觉得自己会是失败者。 各方你来我往,开始在时间和人员上讨价还价,尤其是关于京察的时间,朱由校和赵南星两人耗上了。 “皇上,臣以为京察快则半年月,慢则一载,两个月时间是万万不够的。” “两个半月!” “八个月!” “五十天!” “七个半月!” 。。。。。。 双方经过十余天的“友好交流”,最终达成妥协,五个月必须完成京察。 人选上,朱由校将右佥都御史周应秋、吏部右侍郎杨维桓两人塞入了“京察主席团”,用以掣肘吏部尚书赵南星为代表的东林党集团。 朱由校自觉自己很聪明,可惜他还是不了解赵南星。 这位刚刚接替张问达出任吏部尚书的赵南星可不是一般人物,早在三十年前,他就曾公开声称京察是“君子疾邪,小人报怨”的时机,是一场君子和小人之间的较量,而那一年是万历二十一年。 当时,赵南星还只是个吏部考功司郎中,但就是这个小小的郎中,狠狠的排挤了一批非东林党人,那次京察也被视为是东林党崛起的标志。 赵南星曾把京察解释为“君子”和“小人”之争,这其实也代表了东林党的一贯风格,那就是对人不对事,评价官员好坏,政务能力怎么样不管,只要认可东林理学思想的,就是君子,反之,就是小人,把行政考核的重点,变成了考核道德标准。 而道德标准,也不是什么不贪污不腐败等公认的官员操守,而是要以东林党所解释的理学思想来衡量,简单来说就是东林党是道德高尚的君子,凡是不同意东林党主张的就是小人,这摆明了就是把京察变成了党争的工具。 现在,三十年过去了,赵南星从一个小小的郎中变成了吏部尚书,其能量可想而知,朱由校自以为自己能限制住赵南星,但事实证明,他这是彻底低估了赵南星的战斗力! 京察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朱由校又开始忙着一年一度的年底联谊会,这一次,他邀请了更多的“友邦”前来“共商大计”。 北京城一下子又成了异邦人云集的“国际大都市”,街上满是操着各国语言的外国人,商贩们个个也跟着挣得盆满钵满,北京城各处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不过南台可没有什么欢快的气氛,东蒙古草原几个头人正云集在此,纷纷向朱由校诉说他们这一年被后金的欺凌之苦。 最惨的还是内喀尔喀五部,先是老努借口内喀尔喀部既与后金结盟,却又阳奉阴违支持与后金对抗的林丹巴图尔,要求内喀尔喀断绝与林丹巴图尔的关系,同时命五部首领亲自前往辽阳谢罪! 这自然遭到内喀尔喀五部上层的反对,老努于是威胁要对内喀尔喀五部发动惩罚性攻击。 五部盟主卓里克图得知情况亲自去求林丹巴图尔,希望一起应对,但林丹巴图尔如今自身难保,遂拒绝了卓里克图的请求。 卓里克图发动关系,数次向林丹巴图尔求救,但均遭林丹巴图尔的拒绝,心灰意冷之下,只好独自返回内喀尔喀,将结果告知了各部。 这下内喀尔喀五部算是炸了锅了,一直对后金持强硬态度的扎鲁特部台吉昂安主张聚齐五部青壮,与后金军血战到底。 卓里克图虽然也是强硬派,但却没有昂安那样冲动,他主张一面遣使赴辽阳拖住奴尔哈赤,一面继续寻求支援,他的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当然,除了上面这两种人,还有一种人,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叛逃,比如拉巴什希布、索诺木、莽果等人,他们直接率领所属牧民直奔辽阳而去,让本就实力大减的内喀尔喀五部雪上加霜。 一下子损失了近两成的部众,卓里克图直接吐了一口老血,差点没就此归西。 思来想去,卓里克图决定向大明求援,本来他打算亲自来的,但由于他身体抱恙,于是再次派昂安来到了北京。 第122章 突袭喀尔喀 朱由校虽与济尔哈朗白马盟誓定了和约,但条约这个东西别说现在了,就是放到21世纪,对于某些国家来说,那也是厕所里的纸! 虽然朱由校当时多次强调后金不得进攻受大明帝国册封蒙古部落,但老努总会找到空子收拾这些部落,谁让明军暂时没能力“主持公道”呢,我就是喜欢看你看不上我,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面对昂安声泪俱下的哭诉,朱由校也是无可奈何,新军现在还在老带新,偶尔出去扫一扫周边的土匪还行,真跟八旗精锐硬碰硬的话,肯定还是玩完! 打不过不代表不作为,朱由校立即表示将派遣使者去辽阳,严厉警告老努,让他停止进攻内喀尔喀五部的计划。 昂安也知道明军现在是什么样,大明现在辽东的势力等同于无,驻军和百姓几乎全部撤走,老努只要愿意,随时能把整个山海关以外的土地收入后金版图之中。 朱由校又允诺了一些粮草武器等物资,并下旨让受册封的东蒙古各部精诚团结,共同对抗后金。 面对这样的结果,昂安也只能选择接受,他也不敢多做停留,很快就带着物资返回了草原。 内喀尔喀的举动,彻底惹恼了辽阳的老努,他于是召集群臣商议征讨事宜。 “汗王,奴才听说卓里克图派了昂安去明国求援?”扈尔汗病的相当严重,说话有气无力。 老努看着这位从龙重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七月份安费扬古在鞍山病逝,开国五大臣,现在就剩下扈尔汗和何合礼两人,如今扈尔汗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身边能臣越来越少,每每想到这里,他就会莫名的烦躁不安。 “是这样的,本汗还听说朱由校那个小皇帝给了他不少粮草武器,还让其他蒙古部族相助喀尔喀。” “那明军可有什么动静吗?” 老努摇了摇头:“明军未有任何反应,依然龟缩在山海关附近,不过据探子回报,小皇帝前些时候突然下旨募兵,原本那个什么新军已经有六镇了,这一下不知又会扩大多少。” “咳咳!”扈尔汗剧烈咳嗽了几声,这才气喘吁吁道:“汗王,明国小皇帝所图不小,迟早会成为大金的大患。” 何合礼赞同道:“这个小皇帝确是个有手段的人,先是设立泰西学院专习泰西火器,如今又大规模编练新军,摆明了是想借火器之利对付大金。” 扈尔汗附和道:“奴才也是有此担心,泰西火器远比明人的犀利,若是明人习得泰西火器精髓,再辅以精锐之士,我大金恐非其敌手。” 老努点点头:“这也是本汗一直坚持经略蒙古的原因,若能征服蒙古,到时候任凭朱由校那小子再有能力,也不得不面对他祖上一样的困局。” 何合礼说道:“汗王圣明,若我大金拥有草原之地,自然可与大明称南北朝,纵是泰西火器再利,也不可能在广袤的草原上击败咱们。” 扈尔汗再次附和:“栋鄂额驸所言极是,草原之地不仅广阔无垠,更有众多蒙古部族,若能为我大金所用,何惧明国火器!奴才以为对喀尔喀的讨伐要及早进行,以雷霆之势使其臣服,到那时就算明国相救也来不及了。” 济尔哈朗担忧道:“汗王,若是如此,明国皇帝那边来人质问该如何?毕竟喀尔喀五部都是受到明国皇帝册封的。” 扈尔汗不以为然:“质问便质问呗,以他现在的处境还能出兵不成?” 济尔哈朗皱了皱眉头,这帮人打仗都是好手,治国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如今后金的粮食安全掌控在大明手中,如果朱由校借机中断与后金的粮食交易,那等到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又该饿死人了。 老努心中清楚济尔哈朗的担心,对此他也有对策:“济尔哈朗,你带着范文程再去一趟明国,他朱由校不是下了请柬吗,咱们不派几个人过去,岂不是显得咱们大金小气了。” 喵啊!现在大金高层谁不知道济尔哈朗跟朱由校是“生死之交”、异姓兄弟,由济尔哈朗去“哄”朱由校再合适不过了。 济尔哈朗知道老努决心已定,只好接了这个差事,不管如何,他也会努力争取不让朱由校断了粮食交易。 安排完济尔哈朗,老努对所有人说道:“此次征讨扎鲁特,最好能斩杀一直敌视大金的昂安等人,令喀尔喀诸部不敢再对我大金阳奉阴违,尔等可明白?” “明白!” “很好!”老努点点头,下令道:“阿巴泰,命你为此次征讨主将,将兵八千,即日出征。” “喳!”阿巴泰喜形于色,忙上前领了命令。 “本汗再把岳托和斋桑古派给你,望你早日凯旋。”老努担心阿巴泰立功心切,安排了两位还算稳重的将领协助。 “多谢阿玛!阿玛放心,儿臣一定将昂安的人头带回辽阳!” “德各类!” “儿臣在!” 德各类千里绕行辽泽,斩杀毁城掘墓的锡尔呼纳克,直接让他在后金名声大噪,地位也直线上升,很有机会成为新的四大贝勒其中一员。 “你率一千精骑监视林丹狗贼,不得使他袭我大军腹背。” “儿臣领命!” 做完这些安排,老努就要散会,何合礼提醒道:“汗王,明军还是要提防一下的!” 老努刚要开口,黄台吉抢先请命道:“儿臣愿提本旗人马出鞍山,防备明军。” 老努瞥了一眼黄台吉,没有拒绝:“好!” “谢父汗!” 老努将目光从黄台吉身上收回,对众人命令道:“各部回去准备,八日后出兵!” “喳!” 大明天启三年,即后金天命八年正月十二,老努正式下令征伐内喀尔喀五部。 当日阿巴泰便率军渡过冰封的辽河,直奔扎鲁特部首领昂安所居之处。 与此同时,德各类率一千二百精骑在察汉浩特以东二百里外监视林丹巴图尔。 得知消息的林丹巴图尔气的直跺脚,但当手下提出出兵击溃德各类时却又犹豫起来,惹得手下一干人等心生不满。 黄台吉则带着八百余人,与济尔哈朗的使团一同南行。 没错,老努只给了黄台吉八百多人,也不知道老努怎么想的,如果明军真的出兵协助内喀尔喀,这点人马根本就不够看,充其量当个斥候罢了! 黄台吉心态倒是很好,一路上悠哉悠哉行军,一点也不急,仿佛这不是一次军事行动,而是一次郊游一样。 范文程的心情则就是另一回事了,一路上他始终哭丧着脸,上一次出使之后,很多后金贵族就对他成见很深了,有人甚至认为就是他把后金和谈的底牌透露给了朱由校,这才导致后金在和谈中没有占到便宜。 范文程抬头看看因风霾而变的昏黄的天空,心情更加的压抑,想到未知的前路,忍不住长叹一声。 “范先生因何叹气?”黄台吉的声音突兀地在范文程身边响起。 范文程转身看去,赶忙在马上拱手行礼道:“奴才见过四贝勒。” 黄台吉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久闻范先生学贯古今,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子,我可是敬仰的很。” 黄台吉这话,摆明了是想拉拢,但此时此刻范文程哪有心思接受黄台吉的拉拢:“四贝勒抬举了,奴才一介布衣,哪里称得上才子。” 黄台吉不以为忤,依旧满脸笑容道:“范先生何必自谦,达尔汉都说你有才华,那自然是不会错的,此番出使回来,本贝勒定向阿玛保举范先生。” 第123章 八日战争 正月十四,黄台吉带着队伍抵达海州城外。 如今明军在海州城虽有驻哨,但也没多少人,眼见黄台吉“大军压境”,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战战栗栗不知所措。 为了防止误会,黄台吉派人前去传话,言明自己是护送使团去北京的,这下驻哨明军才稍稍安心,传话让黄台吉他们在城外等候。 望着残破不堪的城池,黄台吉对范文程感慨道:“当初修建此城不知耗费多少钱粮,又有多少百姓亡于城下,如今说弃就弃,你们汉人皇帝也真是够昏庸的了!” 范文程脸皮抽了一下,小声回道:“奴才以为四贝勒此言差矣。” 黄台吉有些好奇道:“差在何处?” “四贝勒,奴才以为朱由校这个小皇帝绝对不是个昏庸之人,以明国现在的国势,放弃此地乃明智之选。” “为何?” “其一,节省明国钱粮,其二,控制我大金钱粮来路,坚壁清野,如今我大金再攻辽南将一无所获。” 黄台吉点点头,看来这范文程的确是个人才。 黄台吉这边停在海州城外,那边阿巴泰已经开始教昂安做人了。 阿巴泰打仗确实又猛又快,他率部一路疾进,同时命其属下达音布与雅希禅、博尔晋率八十余骑先行。 达音布首先洗劫了昂安所辖的厄尔格勒城,接着又疾驰百余里,直逼昂安所居城寨。 昂安毫无防备,只好以牛车载着妻子,率从者三十余骑出寨迎敌。 雅希禅、博尔晋引三十余骑冲击昂安所部,昂安部下岂是后金精锐的敌手,片刻功夫便溃不成军。 情急之下昂安只好选择跑路,令亲卫直前冲击后金骑兵,希望能突围而出。 达音布见状,立即组织拦截,但没成想昂安急于逃命,冲得非常快,后金兵刚弯弓注矢,昂安已经带着亲卫冲到了跟前,后金兵只能与之短兵相接。 双方战作一团,混乱中,一名昂安亲卫见达音布没有防备,直接手持短矛冲了过去。 达音布没有防备,等发现来人已经晚了,那人短矛直奔达音布面部而来,达音布想躲却没躲过,短矛正中其口,随后那人一使劲将其拖下马,又用马蹄狠狠踩了一下,达音布死的不能再死了。 主将战死,后金兵有些懵了,趁此机会,昂安带着残余部下,护着妻儿一路向南奔去,如今只有逃往大明才有机会保住性命东山再起,林丹巴图尔是不会善待战败的内喀尔喀头人的。 好在雅希禅反应还算快,他大声喝斥还在发懵的后金兵,然后重新组队,四人留在此地看护达音布遗体,剩下人全部上马追击昂安,誓要斩杀昂安父子,以洗刷主将战死之罪过。 大草原上一望无际,雅希禅自然能看见前方玩命逃亡的昂安一行人,后金兵不惜马力,速度远超昂安一行人。 眼见要被后金兵追上,昂安也只得狠抽战马,加快速度,就连妻子也被他抛弃不管,尽管如此,他们的速度还是没有后金兵的速度快,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昂安有些后悔当初没听卓里克图的警告,以致有今日之败,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后金的追兵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看了眼岁数不大的儿子,昂安一咬牙,对身边最忠诚的两名亲卫喊道:“你们两人护着巴雅尔往南,去大明!” 生死攸关,两名亲卫也不矫情,立即离开昂安身边,一左一右护住巴雅尔,拍马加速逃去。 巴雅尔显然明白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昂安,刚好听见昂安大声叫道:“我儿一定记得找建州狗贼替我报仇!” 巴雅尔知道昂安为了救自己已经抱了必死之心,他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昂安见巴雅尔三人已经越来越远,这才对众人大喊道:“随我与建州狗贼一决雌雄!” 亲卫毕竟是亲卫,跟部众的忠诚度就是不一样,听到昂安的命令,所有人都勒住了战马,跟随昂安调转马头,抽出马刀,静待后金追兵的到来。 雅希禅见昂安率部停了下来,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既然你昂安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有人脱离了队伍,肯定是昂安的儿子,你们几个过去追,其他人随我斩杀昂安!” “喳!” 双方很快接站,骑兵之间的战斗进行得很快,昂安被雅希禅阵斩,其亲卫也跟着全部战死。 雅希禅命人打扫战场,他自己则找了一处向阳坡躺着晒太阳。 “主子,属下等无能,没能追上昂安之子,请主子责罚。” 雅希禅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人,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此地你等不熟,不怪你等。” “谢主子!” 阿巴泰仅用了四天就斩杀了昂安,俘获昂安妻小、部众及牲畜无算,这给内喀尔喀五部带来巨大的震撼,越来越多的部落头人选择归附后金。 卓里克图也被震撼到了,思虑良久,他只好派出使者前去与阿巴泰交涉,表示愿意与后金结盟。 阿巴泰收到消息,只带了十余名戈什哈前往卓里克图大帐,与卓里克图刑白马盟誓,至此,后金讨伐内喀尔喀的战争结束,总历时八天!后金又获得了大量的人畜和粮草。 受限于通讯技术的落后,远在北京的朱由校听到后金出兵的消息时,昂安已经被雅希禅斩杀,他此时还在考虑该怎么给老努使绊子呢。 “满桂,朕若是让你率近卫骑兵独立团前去解救昂安,你有没有把握击败阿巴泰?” 近卫骑兵独立团是朱由校特别组建的,主要是作为皇帝亲军使用,其成员可谓千里挑一,选拔程序极为严格,训练也极为严格,但战斗力究竟如何,他心中其实也没底。 满桂倒是对部下信心满满:“仰皇上天恩,如今独立团四千人装备精良,士气高昂,虽然奴贼阿巴泰有八千人,但辅以炒花五部的协助,有胜无败!” 朱由校可没满桂这么大自信,但骑兵独立团光靠严格训练是不行的,不经历实战,战斗力永远是个问题。 “好,朕就命你带独立团秘密前往草原,协助炒花五部抗击阿巴泰。” “臣领旨!” “朕把这四千人交给你,希望你能把他们都带回来。” 满桂带着近卫骑兵独立团当晚就秘密离开了北京,一路疾行慢赶,花了五天时间到了内喀尔喀的驻牧地,结果直接傻眼,卓里克图已经跟人家阿巴泰盟誓三天了,阿巴泰也带着俘获和礼物回辽阳了! 出了卓里克图的大帐,满桂忍不住爆粗口:“妈勒个巴子,这群废物打的也太窝囊了!” 一旁独立团的副总兵李文彬笑道:“文魁,你作为主官,可别忘了皇上给咱们新军颁布的《三大注意八项纪律》。” 满桂瞪了李文彬一眼,没好气道:“你可是逮着我管了,别人就不管了是吧?” “谁让你是咱独立团最爱犯纪律的呢,皇上可是说了,咱是近卫团,是皇上的脸面,怎么,你要让皇上脸上无光啊?” 李文彬秀才出身,却弃文从武,通过层层考核进入独立团,成了近卫骑兵独立团主管军法军纪工作的第一副总兵,这样能文能武的人,满桂还是服气的:“行行行!老李你说的是,我一定改,一定改!” 李文彬这才算放过满桂,随后他问道:“现在这情势,你有什么打算?” 满桂沉思片刻,说道:“咱们出来这一趟花费不小,总不能让皇上花这个钱吧,你说是不是?” 第124章 追击战 “文魁,你想做什么?” “嘿嘿!”满桂狡黠一笑,说道:“阿巴泰带着那么多战利品,你觉得他会走得快吗?” 李文彬一下子就猜到了满桂要干什么,马上制止道:“不行!我不同意!这样做太危险,骑兵团缺乏战斗经验,贸然追击建虏我恐怕会吃大亏!” 满桂却不以为然道:“什么叫缺乏经验?哪个是天生就会打仗的,还不都是刀山血海中磨练出来的!” 李文彬依旧态度坚决:“那也不行!阿巴泰就算是行军缓慢,此刻恐怕也快到了建虏地界了,你这么做有双重风险,一是置将士们的安全于不顾,二是破坏皇上与建虏的和议。” 李文彬油盐不进,满桂又不想放弃追击,两人一时僵持不下,最后满桂只好祭出大招——“召开表决会”。 经过一年多的摸索,朱由校在新军中实行了不少新式制度,比如类似军、政分工的双核制度,类似于常委会的高级主官表决会制度等等,虽然大多只是学了个皮毛,但也确实极大地改变了新军的面貌,让这支军队看起来确实对得起那个“新”字。 满桂也是急性子,很快叫来一众高级将领,这些人大部分也不想出来一趟寸功没有,回去让人笑话,于是大部分支持满桂。 少数服从多数,这也是朱由校给新军设计的新制度,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就召开会议进行表决,一旦表决通过,所有人都不得违反,否则就是违抗军令。 对于这个结果,李文彬还是有些抵触,但他又不敢违反规定,只好变个法表示反对:“此事事关重大,我建议召开全员大会。” 按规定,全员大会只在高级主官表决会无法作出决定或遇到重大事件时才会召开,李文彬以事关重大为由提议召开全员大会并无不妥,但在满桂这个急性子看来就有些多此一举了:“不过就是一场简单的追击,老李你有点杞人忧天了,这样吧,咱们只追到辽河边,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撤兵如何?” 对于这个折中的妥协方案,李文彬沉思了一阵,点头表示了同意:“好吧,就依你!” 决议通过,命令很快下达下去,所有人只带五天干粮,一人双马,在昂安旧部的带领下朝着东方追去。 还别说,满桂的运气确实不错,一天以后,哨探来报,一队蒙古人打扮的队伍正在前方二十里向东行进。 满桂见状大喜,笑着对李文彬说道:“老李,这下咱们可不用空着手回去了。” 李文彬皱了皱眉头,问道:“情报说是蒙古人的队伍,你不是想杀良冒功吧?” 一听这话,满桂立即不乐意了:“唉!你这个老李真不会说话,咱现在是皇上的新军,哪能干那种事!” “那就是说你以前干过喽?” 新军中对将领的审查相当严格,满桂自知失言,赶忙辩解道:“我没有!我不是!老李你可不要诬陷好人啊,我也只是在边军的时候听说的!” 李文彬闻言也只是会意一笑,谁不知道朱由校对满桂十分欣赏,满桂的底子朱由校肯定查的一清二楚,他李文彬再深究下去就显得不会做人了。 满桂尴尬地陪笑,随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这样静静等待前方的探报。 不多时,又一队哨探回来禀报:“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前方队伍正是前些时日投降建虏的蒙古人,有一千多人,跟着他们的有一队建虏骑兵,人数大约六百。” “牲畜粮草可有?” “据属下观瞧,牛马大约有两三千,羊大约过万,还有二三十辆大车,装的都是满满的。” “收获不少啊!” 说实话,李文彬听完这情报也心动了,他们骑兵独立团成立时间晚,却率先顶了一个“近卫”头衔,不知惹了多少新军将领嫉恨,如果不多拿一些战绩出来,恐怕就该有人弹劾他们了。 “怎么样?干他丫的?” 李文彬鄙视地瞪了一眼满桂,随后才和气地说道:“我赞成。” 满桂高兴的直搓手,立即对十几位中下级将领说道:“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了,咱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杀建虏、立功业的,皇上对我等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正是我等报效皇上时候,我等一定要奋勇杀敌!各营留下二百人看守副马,其余人随我杀鞑子!” “遵令!” 命令传达下去,所有人立即行动起来,不过他们毕竟多是新兵,虽然不像旧式军队中的新兵那样怂,但说不紧张害怕是不可能的,很多人拽着缰绳的手都在抖。 满桂知道新兵需要鼓励,于是深入士兵之中鼓舞士气:“建虏也是人,一刀下去也得卵蛋朝天,都是有卵蛋的爷们,有什么好怕的!” 满桂这话虽然粗鲁,但效果确实不错,经他这么一说,许多士兵们也跟着笑了起来,多少冲淡了一些恐惧的情绪。 二十里的路程对于骑兵来说不过喝杯茶的功夫,后金骑兵也早早发现了独立团,但他们并没有跑,而是静静等待独立团的到来,开玩笑,在这片草原上,只有大金抢别人的份,哪有被抢的份! 负责押运这批蒙古人和物资的正是咱们的老熟人岳托,他看着慢慢靠近的套着怪异甲胄的骑兵,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冲撞大金锐士,真是不知死活!” 岳托用蒙古语喊的话,正巧满桂听得懂,他拍马走上前去,叫道:“先别管爷爷我是谁,爷爷手下不死无名鬼,你先报上你的姓名!” 岳托气急,也不废话,直接下令攻击。 六百对三千,好气魄! 满桂见状,抽出马刀大喊道:“建功立业、报效皇上时刻到了,有卵蛋的爷们跟我杀啊,谁要是杀了对面的虏将,我一定保他官升三级!” 满桂喊罢,一马当先杀向后金军。 满桂的勇猛激励了所有的将士,所有人也抽出马刀冲向了后金军。 双方的骑兵很快冲到了一起,三四千匹战马搅在一起,一时间战马的嘶鸣声、人的惨叫声、刀枪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不时有失去主人的战马从战场上跑将出来,在战场的一角孤单地俳徊。。。 恐惧就意味着掉脑袋,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后,其余的独立团骑兵逐渐开始适应战场,这些人虽说很多都是新兵,但也不是什么菜鸡,一旦克服了恐惧心理,他们的战斗本领立即施展了出来。 平日里那些严格的训练终于到了用武之地,再加上武器优势,独立团骑兵此时完全不弱于岳托手下的精锐,双方交换比正在朝一比一接近! 岳托傻眼了,这么下去他这六百人全都要折在这儿! 眼看着还剩二百多人,岳托也管不了别的了,直接带着部下跑路,把一千多蒙古降人白送给了满桂。 岳托部下的战马远好于独立团的战马,满桂带人追了一阵,距离越拉越大,只好就此作罢。 满桂带人返回战场,李文彬已经将一千多蒙古人收降,一千多人正老老实实地在打扫战场。 满桂走上前来,笑道:“别的我不服你老李,但这安抚人心的活我是真服你,这一千多人要是搁我手里,不一定会是什么鸡飞狗跳的样子呢!” 李文彬朝南拱手:“这都是承蒙皇上教诲,文彬才会如鱼得水,皇上之才,文彬不及其万一。” 为了培养中下级军官,朱由校在泰西学院“偷偷”挂了一个“武备学堂”,现在新军的将领都要定期到学堂学习,而朱由校这个“无耻之徒”自然免不了要去过一把客座教授的瘾,其间各种“夹带私货”的课程可是不少。 “老李说的对,皇上真神人也!”对于李文彬的言论,满桂无比支持。 很快统计结果出来,此役独立团骑兵阵亡五百零二人,负伤八百二十人,至于战果,斩首三百六十二级、俘获蒙古降人一千二百零五人,另有牲畜物资未计算。 面对这个结果,满桂和李文彬二人都陷入了沉思。 第125章 年轻气盛的代价 大辽河畔,成片的营帐灯火通明,德各类、阿巴泰二人各自带着部下在此汇合,来的时候他们不到万人,而如今这里聚集了五万多人。 德各类、阿巴泰二人与一众大小将领正在帐中欢宴,却不想突然有一人直接冲了进来。 众人多有些不满,本想发作,但当他们看清来人之后又都沉默了,原来来人正是岳托。 德各类看着伤痕累累的岳托一脸惊讶:“贤侄,这是怎么回事啊?” 岳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道:“额其克(即叔叔),侄儿无能,不仅丢了一千多蒙古降人,还折了四百部下。” 德各类闻言大惊,忙问道:“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岳托抹了一把眼泪,将前情后果说了一遍。 听完岳托的叙述,德各类和阿巴泰等人都是久久无语。 如今已经可以确认那就是一支明军骑兵,而那支明军骑兵战力不输八旗勇士,这样的明军还有多少目前不得而知,明军会不会大规模出兵也还未知!如果明军这次是大规模出兵,以岳托回报的战力,其后果会是相当的糟糕。 见一帮人都不说话,岳托只好开口:“额其克,事不宜迟,应该速速通知玛法早做决断。” 德各类这才回过神来,忙说道:“是了,你先去看看伤势,我这就派人快马加鞭通知阿玛。” 岳托下去治伤了,大帐中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随军出征的褚英长子杜度年轻气盛,率先站起来发言:“额其克,侄儿愿带一队人马前去打探明军虚实。” 德各类看了一眼二十出头的杜度,对于杜度的心思他心里明镜的,既然杜度主动站出来,那他也就顺水推舟:“好,给你两千人前去探听虚实,务必小心行事!切记!” 可惜杜度只记住了前半句,后半句压根没往心里去,笑咪咪地跑去领兵去了。 德各类这边也不再继续东行,而是选择就地扎营,一面等候老努的消息,一面等候杜度的消息。 杜度为了捞功劳也是够拼的,两千人很快抵达辽泽西北一百多里处,这里已进入内喀尔喀五部的东界,虽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他们依然在行进着。 天空中阴云密布,雪不大也不小,已经连续下了一天,降雪使得地面有了不少积雪,虽然不是很厚,却也对行军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杜度身着裘衣裘帽,此刻正一脸阴沉地站在一处山岗上,今天下午他得到了独立团的踪迹后,便一路追寻到这里。 此地在后世被称为科尔沁沙地,但此时此刻却依旧水草丰美、植被繁茂,尤其不少山谷更是古树林立,颇不好走,人进去之后很容易迷路,正常来说种情况应该安营扎寨的,但是杜度却完全不顾虑行军禁忌,坚持行军。 杜度手下一位名叫额山的甲喇额真早年在抚顺讨生活,不仅通晓汉话,还读过一些汉书,此时他见前方山坳两侧山岗陡峭、古树密布,有些担心地提醒道:“台吉,此地形势险要,若是明军埋伏于此,咱们就大事不妙了!以奴才看,咱们还是先退出山坳,安营扎寨,明日再进军不迟。” 杜度有些不满地看了看额山,说道:“明军向来若懦弱,岳托所言不一定为真,这两日你也见到了,那个什么狗屁明军一见到咱们就跑,有什么好怕的!再说这天寒地冻的,就汉人那体格,冻都冻死他们!额山,不是本台吉笑话你,你太看得起他们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额山所言一样,还不等额山回话,只听得前方一声炮响,山林两侧同时响起炮声,数十枚炮弹直奔后金军而来。 后金士兵见硕大的炮弹飞来,以为是实心炮弹,纷纷准备躲闪,哪知炮弹在到达后金士兵的头顶时骤然爆裂,无数铁铅子立即带着强劲的力道打向四处八方,很多后金士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一命呜呼。 密林高处的一块平台上,满桂正通过千里镜观看战场,虽然天色不明,他依然能看到后金军混乱的情形,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对李文彬说道:“哈哈,还是老李你深谋远虑啊,这次出来非让我带些新式虎蹲炮,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这新式虎蹲炮可是兵工署最新搞出来的玩意,尤其是这开花弹,简直就是为了打埋伏专用的,听说也是皇上亲自设计的。” “唉!你说皇上也是真神了,好像这世上就没他不知道的东西。” “呵呵,皇上乃圣天子在世,大内又有那么多藏书,知道的多那是自然的,我可是听说皇上每天都要读书都很晚,你应该多向皇上学学才是。” “得!打住!我一看那些个之乎者也的就犯困,你让我看书,没准一个字没看完就睡着了,我啊,还是给皇上冲锋陷阵算了。” “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话功夫,满桂将千里镜收了起来,对身边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待七轮炮击完毕,立即对建虏发动攻击,务必全歼!” 新军的一顿炮击,不仅后金士兵懵了,杜度也懵了,不是说这支明军是一支骑兵吗,这火炮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树林里藏着明军主力? 虽然满脑子的疑惑,但是此时也不是思考的好时候,杜度赶忙下令后队变前队撤出山坳。 后金军刚一有所行动,独立团的冲锋也发起了,随着一阵嘹亮的冲锋号响起(没错!又是朱由校搞的!),漫山遍野都是独立团士兵的身影,这是利用了三三制战术的原理,让有限的兵力显得规模庞大,形成一种人山人海的形势,极大地打击敌军的士气,让敌军的战斗力急速下降。 后金士兵挨过七轮炮击之后,本就损失巨大,士气更是受到严重打压,如今主将跑路,漫山遍野又都是独立团士兵勇猛地杀过来,这下所剩无几的士气更是荡然无存,绝大部分人立即陷入了混乱和逃窜之中。 杜度身边的精锐还算镇定,但他们现在也没功夫去拦截溃军了,他们首要的任务是保护杜度撤退,这位爷要是折在这里,老努绝对会杀了他们陪葬,再把他们的家人降为更低级的奴隶。 独立团的散兵线很长,后金军陷入重重包围,两侧山坡上不住地飞来箭雨,后金士兵有心想要冲上山坡,却碍于山势难有作为,只能选择玩命撤退。 后金军损失越来越大,队伍越来越混乱,而此时那仿佛夺命之音的冲锋号再次响起,山坡了人喊马嘶,后金士兵恐惧的心里再一次提升到了新的高度,一时间争先恐后逃命,很多人因此命丧自己人的马下。 其实这也不过是满桂和李文彬的诡计罢了,他们哪还有多少人可以派出去,现在在那摇旗呐喊的基本全是昂安旧部和那些被俘虏的蒙古降人,但就是这样,却也让后金军的士气彻底崩溃。 额山带着戈什哈护着杜度,见已事不可为,他对杜度说道:“台吉,你快走,奴才在这断后,奴才的家小劳烦台吉照应一下。” 杜度也清楚如今的局势,对于额山的这份忠义,他感激道:“额山,你放心,以后你的家小就是我杜度的家小,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他们!今日我若是能突围出去,他日一定会亲手砍下满桂的人头为你报仇!” 额山跪地行了一礼,说道:“奴才谢了!此地不宜久留,台吉快走!” 杜度红着眼睛点点头,带着一百多名精锐之士迅速离去。 额山看着身边留下的二百多名将士,大声道:“我等受英明汗恩泽,自当为大金效死,今日与明狗不死不休!” 第126章 要害之地 二百多名将士闻言,均是个个面色坚毅,齐声喊道:“不死不休!效忠大汗!” 说话的功夫,独立团骑兵就追到了近前,负责指挥的韩当看到额山带人阻截,不禁对额山的行为有些赞赏起来。 不过赞赏归赞赏,韩当也知道额山定然是准备死战的,他不敢轻视,下令全体射击,这是朱由校总爱教他们的思想——不要跟敌人讲公平,能一炮轰死的坚决不刺刀对决,哪怕对方将士非常值得敬意!战争,本身就没有公平仁义可言,讲究的就是尽量杀伤对方保存自己,有优势就要毫不客气地使用! 数百支弩箭穿过纷飞的雪花,无数鲜红的血液四处飞溅,紧接着又是一阵墨色的箭雨,二百多后金将士连同额山全部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雪地,为他们的忠义画上了凄凉的句号。 额山身上中了七八支弩箭,他以刀支撑着身体,愤怒地看着韩当,用汉话高声骂道:“卑鄙!”说完,再也坚持不住,轰然倒下。 韩当看着额山倒下的尸体,对身边的一名士兵道:“留下几个人将这些人的尸体单独摆放,这些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是!” 韩当交代完毕,立即又带着部下追击后金军。 这场战斗总共持续了两刻钟不到,后金军留下了近千具尸体,而新军只阵亡了二十五人,受伤一百多人还全是轻伤,这一仗可以说是新军的一场完胜。 杜度为他的轻敌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虽然他最终逃了出来,可身边也只剩下十余骑了。 战场很快打扫完毕,由于天寒地冻,满桂只好命人将后金士兵的尸体堆成几堆用木头围住,以免被野兽吃掉,同时他接受韩当的建议,将额山等人的尸体用石块掩埋,并立了木牌以示敬意。 一切处理完毕,满桂所部带着缴获的人畜物资再次转移,经此一役,面子里子都有了,他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草原了,是该回北京了。 杜度灰头土脸的回到了辽河西岸的大营,而此时老努也亲自赶到了这里。 老努正在和德各类等人商议军情,见杜度一脸血污的模样,心里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因此神色颇有些不悦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对于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饶是杜度再年轻也是明白其中内涵的,他肯定不能再去回答了,只好跪在老努跟前,认罪道:“孙儿一时鲁莽,害了诸多将士,请玛法惩罚!” 老努心中还算满意,若是杜度直接哀求,那他肯定会重重处罚,现在既然杜度认罪态度良好,那他自然也会从轻发落。 “杜度鲁莽行事,以致损兵折将,罪不可赦,来人,拉出去斩首!” 这其实就是场面话,但杜度还是太年轻,吓得要死,就要开口哀求,一旁的阿巴泰见状赶忙上前抢话道:“阿玛请息怒,此番明军与以往不同,其战力不在大金勇士之下,而人数又多于杜度,此败不能全怪杜度侄儿。” 德各类虽然心里不喜欢杜度,但阿巴泰都表态了,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不能不吭声,于是也上前替杜度求情。 有了兄弟二人打样,其他人也纷纷站出来替杜度求情。 老努也自然是借坡下驴:“哼!看在诸将替你求情的份上,姑且饶了你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今日起褫夺台吉封号,罚牛马一千头、羊三千只、金银两万两,以恤亡者家属。” 这个处罚看起来重,但其实根本就是不疼不痒,褫夺封号,却没说褫夺职权,以后随便打两场胜仗封号就回来了,至于那些罚金什么的,对于杜度家族来说,并不是多大的事,因此对于这个处罚,杜度还是很痛快接受的:“谢玛法!” 处理完杜度,老努再次与诸位将领商议起军情:“朱由校那个小儿这次看来是真的不准备袖手旁观了,山东来的情报,说驻守登莱的孙承宗正在搜集船只,有渡海攻击我腹背的可能,尔等以为如何?” 何合礼沉思一下,说道:“孙承宗经营登莱一年多颇有建树,闻听他曾多次亲至辽南,在金、复等地修建堡垒,又在朝鲜皮岛修建水师驻地,意图从东、南两面对我大金形成合围之势,不可不防。” 老努点点头:“这个孙承宗是个人才,小皇帝将他派到登莱是个明智之举。” “汗王,奴才以为金、复不足为患,皮岛才是我大金心腹之患,此岛不仅可袭我大金腹背,亦可是明国联络朝鲜之枢要,应早做打算,拔掉这颗钉子。” “此事我也早有此打算,只是一直苦于受和议所限,才不得暂时容忍。” “汗王,奴才以为可以行假道伐虢之事。” 老努顿时来了兴致:“此话何解?” “去岁冬天,朝鲜无故越界驱我大金边民,这难道不需要惩罚吗?” 何合礼特意强调了“无故”两字,其实真实情况是他们去劫掠朝鲜村庄,但现在为了应对孙承宗可能造成的威胁,那必须是朝鲜先挑起的边衅。 何合礼为何早不提晚不提非要现在提,那就是时机的问题了,如果之前这么做,朱由校肯定不会乐意,但如今满桂攻击后金军队,这就给后金找到了借口,后金已经与内喀尔喀和议结盟,你满桂还进攻后金军队,那就是你大明违反和议在先了。 老努何等精明,立即就明白了其中关联。 “只不过这个满桂着实可恨,若不能教训教训他,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汗王,据奴才看,满桂已经开始撤回北京了,就算汗王出兵也会无功而返。” 对于这一点,老努是认可的:“满桂的虚实我们已经得知,他肯定是不敢继续留在草原的。” “汗王,如今已经过了立春节气,海冰已经开始融化,奴才以为应该尽快出兵皮岛。” 老努点点头:“好,德各类和阿巴泰、岳托三人我看也不用回辽阳交割了,在沈阳补给完粮草直接开往皮岛吧。” “汗王圣明!” 与此同时,山东登州海港内,大大小小的中式帆船鳞次栉比,一位身穿绯色官服、披红色披风的老者站在码头上神色肃穆地看着北方,几名随从神色恭敬地站在老者身后。 老者正是登莱巡抚孙承宗,自从上任登莱巡抚之后,他就总喜欢来到港口向北眺望,也不知道到底在眺望什么。 “老爷,海边风大湿气重,回吧。”孙承宗已经在海边站了一个多时辰,老家仆孙福有些心疼。 “没事,区区湿气不碍事,也不知张盘现在皮岛怎么样了,现在辽东沿岸海冰甚厚,建虏很有可能进攻皮岛,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老爷,不过就是一个皮岛,有那么重要吗?” 孙承宗有些不悦道:“你懂什么?!皮岛乃枢要之地,可直抵建虏要害,日后收复辽东,只需一支偏师在此登陆,便可令建虏首尾不能相顾。” 孙福得了一顿教训,赶忙顺着说道:“老爷教训的是!老爷殚精竭虑,为国事操劳,也要注意身体啊,皇上可指着老爷看着登莱呢。” “咳咳!”孙承宗风寒未愈,忍不住咳嗽两声。 孙福看不下去了:“老爷若是还不走,老奴就让夫人过来请您了。” 孙承宗对夫人又爱又怕,一听这话,只好依了孙福,转身准备返回府邸。 孙承宗刚走没几步,一名家丁模样的青年男子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老爷,皇上来了圣旨!” 第127章 朝鲜攻略 一听是朱由校来了圣旨,孙承宗岂敢耽搁,赶忙与众人返回了府邸。 到了府邸,传旨的天使却只是将一个皮制的密匣交给了孙承宗。 孙承宗也习惯了这种传旨方式,朱由校现在不仅喜欢传密旨,还给了很多高阶官员密匣上奏的权利,搞得一些官员互相猜忌,甚至一些朋党也因此出现了分裂的现象,不可谓不毒。 每每想到自己的学生年纪轻轻就这么毒辣,孙承宗总是担心有朝一日朱由校会成为一个暴君,背上万古骂名。 不过再怎么担心,孙承宗也是鞭长莫及,他也曾写过几道奏疏委婉地表达了劝谏之意,但每次只是换来一道宽慰的圣旨而已。 密旨的内容并不多,第一件事是要提防后金对辽东沿岸的袭扰;二是对刘爱塔投诚一事,要求刘爱塔必须拿出诚意,这两件事孙承宗都好理解,唯独接下来的第三件事,孙承宗看的云里雾里,这件事是什么呢?是提醒孙承宗朝鲜那边可能会很快发生政变,一旦发生政变,一定要借口维持朝鲜局势派兵进驻汉城。 在理解朱由校的动机之前,咱们先看看朝鲜那边现在的情况,朝鲜光海君李珲继承王位后,倚仗朝中以李尔瞻为首的大北派势力,在国内剪除对王位的一切威胁,屡兴大狱,先后除掉的王族有胞兄临海君、养侄晋陵君、幼弟永昌大君、侄儿绫昌君等,同时还将嫡母仁穆大妃幽禁于庆运宫。 西人党、南人党等势力被逐出朝廷,大北派独揽朝鲜大权,李珲于是开始享受起来,大兴土木,卖官鬻爵,造成朝政腐败,乌烟瘴气。 如果说李珲仅仅是昏庸倒也罢了,他的最大问题则是在外交政策方面,这货即位以后,不但不积极协助“父母之国”大明,反而向后金暗送秋波,力图维持朝鲜在明金战争中的中立地位。 萨尔浒之战,李珲应万历皇帝旨意派姜弘立带着一万老弱病残支援明军,就这还是号称,实际只有五千,这些人不仅战力费拉不堪,据说还暗中通款后金,泄露军机,以致明军大败。 明军战败,姜弘立于是率领部下投降后金,老努竟设宴款待他们,而后将他们释放回国,并且修书给李珲表达两国和睦相处之意。 面对老努递来的橄榄枝,李珲痛快接下,他先是遣使向老努致谢,随后便开始疏远大明,此后明朝派人向朝鲜征兵,他都会找各种借口加以敷衍。 李珲的外交政策遭到包括大北派在内的大部分朝臣和士林的普遍反对,使他的处境愈发孤立,而就在这个时候,西人党开始了密谋政变。 早在万历四十八年,出身西人党的武人申景禛便找了赋闲在家的金瑬开始密谋废黜李珲。 天启二年四月,申景禛又以吊唁李贵夫人的名义拜访前府使李贵,阐明举事之意,李贵赞同,于是李贵之子李时白和李时昉、儒生金自点与沈器远、前兵曹佐郎崔鸣吉等都相继加入政变集团,此后预谋效力者日众。 朱由校来自后世,又是文科生一枚,对于“仁祖反正”这件事自然有印象,于是这两年一直有关注朝鲜的局势,甚至去年还派出吴风随朝鲜使团去朝鲜,名义上是传旨赏赐李珲,实际是私下会见李贵等人,探查政变的准备情况,并表示一旦政变成功,大明将支持他们的行为。 李贵等人一开始还不相信,直到看到朱由校的亲笔密信这才相信,信中朱由校不仅在精神上支持李贵他们,还表示一旦事情危急可以派兵支援,这下让李贵等人感动的跪着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纷纷表示能做大明的狗很是荣幸! 朱由校为何要这样做?自然是希望找一个能支持大明的盟友,它并不指望朝鲜军队能打什么胜仗,只是单纯地相中了朝鲜的地理位置,日后收复辽东肯定不能一路a过去,有了朝鲜握在手里,就可以对辽东形成钳形包围之势,当然这只是短期的目的,至于长期的,嘿嘿,懂得都懂! 一个宗主国的皇帝支持藩属国大臣搞政变,这种事传出去,非得闹翻天不可,故而朱由校连孙承宗都不敢告诉,这才让孙承宗有一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虽然云里雾里的,但孙承宗还是连夜回了一道密疏,表示明日便开始抽调精锐之士,一旦得知朝鲜发生政变,一定会派兵平叛。 好吗!朱由校的意思,孙承宗完全理解错了。 孙承宗与朱由校的“误会”暂放一边,视线来到镇江堡,这里此时已经成为一片火海,阿巴泰脸上挨了一刀,肉翻卷着,看起来非常的可怖,他站在城门上看着城里四处都在发生的烧杀抢掠,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 自从接了老努的命令,阿巴泰便亲自率两千人作为前锋出发了,打仗是他最喜欢的事,而速度是他最擅长的事,三天时间,他便从辽河边来到了鸭绿江边。 镇江堡位于鸭绿江边,早些年是明军的一个大型堡垒,但随着萨尔浒之战明军的战败,这里就算是被明军放弃了,不过明军虽然走了,但还有一些百姓却留在了这里,朝鲜便趁机占据此地,派遣官吏来此收税。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孙承宗出任登莱巡抚的第二年,随着兵力和战船逐渐增多,孙承宗开始在辽东沿海修建堡垒据点,像镇江堡这样关键的地方孙承宗自然不可能放过,于是便派了辽将李有性到此处驻扎。 李有性带着七百多人驻守,由于都知道大明与后金已经和议,故而少了一份防备之心,直到阿巴泰杀到城下,李有性还不忘询问阿巴泰意欲何为呢。 阿巴泰也不废话,直接发动突袭,一战而下镇江堡,双方展开巷战,李有性也是一员猛将,提着朴刀与阿巴泰对战,双方都玩了命,结果李有性肩膀上挨了一刀,阿巴泰脸上挨了一刀。 李有性再有勇猛也抵不过阿巴泰人多势众,最后只能败退到朝鲜境内,镇江堡随即沦陷,后金军开始烧杀抢掠。 李有性派人通知了皮岛上的登海副总兵张盘,自己则带着残兵退到了铁山。 李有性以为阿巴泰不敢越过鸭绿江进攻朝鲜,但阿巴泰表示老子谁都不放在眼里,什么朝鲜?老子想打就打! 阿巴泰洗劫完镇江堡便率军渡过冰封的鸭绿江,进入朝鲜境内,朝鲜边军更是费拉不堪,还没见到后金军的影子就跑的一干二净。 阿巴泰长驱直入,半天时间便抵达铁山城下。 李有性这下彻底明白了,阿巴泰绝对是冲皮岛来的,铁山是皮岛的门户,铁山丢了,后金军便可直接南下进攻皮岛! 铁山是朝鲜的地盘,城里的朝鲜居民和守军一看凶神恶煞般的后金军早就吓得腿软,怎么可能协助李有性守城,他这边还在南门视察城防,北门就被朝鲜军民给打开了,阿巴泰兵不血刃拿下铁山! 李有性没辙,只好继续跑路上了皮岛,现在就看皮岛能不能守住了。 李有性带着百十名残兵一路南下,结果没跑出五十里,竟然遇到了张盘亲自率兵前来救援铁山。 李有性一脸鄙夷地将铁山失陷之事告知了张盘,张盘得知之后也是恨的牙痒痒,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返回皮岛。 张盘带人刚回到皮岛,身后就响起了号角声,阿巴泰这个疯子,他,追过来了! 第128章 爷投大明了 皮岛本是个无人荒岛,但因其地理位置优越,又加上有天然的避风港,因此被孙承宗选中,成为整个辽东南地区的军事中心。 皮岛与陆地之间本有七八里宽的海峡相隔,但每到冬天就会冻结,按规定,驻守士兵需要定期凿冰,修建冰沟来阻挡可能来自陆地上的威胁,但实际上这项规定根本没有得到执行,这里位于朝鲜,现在又和议了,谁愿意冰天雪地的去凿冰! 就这样,阿巴泰轻松登上皮岛,成功抢了“先登”的头功。 不过阿巴泰虽然登上了皮岛,但暂时对明军也是无可奈何,因为皮岛不仅常年驻军三千左右,还建有三处城寨,均位于地势险要之处,三处城寨互为犄角,易守难攻。 面对眼前的三座城寨,阿巴泰自知无法攻克,却又不肯死心,于是下令让神射手用火箭攻击,虽然给城寨造成了一些损失,但根本没什么太大的作用,要想攻下这些城寨,只能等后续部队的工匠和攻城器械。 阿巴泰无法攻城,只好拿周边的事物出气,他先是一把火烧了没来得及驶离的帆船,又一把火烧了整个码头,并把周边一些军属盖的土房一并烧了。 一时间整个皮岛烟雾滚滚,若不是岛上少的可怜的树木早被明军砍光,阿巴泰能把整个皮岛都烧光。 不仅如此,阿巴泰还派汉奸到城寨前不停叫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面对这种情况,城寨里的军民大多义愤填膺,李有性更是气的直跳脚。 “总兵,末将请战!” 张盘也是恨的牙痒痒,他虽然也想出城野战,但又怕手下的士兵不是后金兵对手,一旦损失过大,那辛辛苦苦建起来的皮岛基地就将化成灰烬。 张盘谨慎是没错,但下面很多将领都附和李有性,纷纷请战,张盘也觉得太怂了会影响士气,于是派李有性带着八百人出寨应战。 城外后金军将领名叫谭泰,乃是一等总兵官扬古利的从弟,他一直以扬古利为偶像,也算是员猛将,就是头脑有些简单,到现在还是个牛录额真。 见李有性出来应战,谭泰纵马出战,双方很快短兵相接,李有性带着伤,却依旧身先士卒,一把朴刀舞的风生水起,一刀一个,不一会就砍杀了十余人。 谭泰怒从心中起,纵马提枪直奔李有性,双方随即战在一起,打的难解难分。 张盘在城寨之上见此情形,亲自擂鼓,明军士气大振,竟然逼退了后金军。 明军逐渐占据上风,张盘也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却突然杀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名年轻小将,随着援军到来,明军立即处在了劣势之中。 见此情形,张盘也只好鸣金收兵。 李有性也知轻重,用力弹开谭泰一击,打马回撤。 谭泰率兵追了一阵,城寨上射来箭雨,他也只好作罢。 见到年轻小将,谭泰一脸不满,嫌弃道:“一个小小的包衣坏我大事。” 小将名叫佟图奈,其父佟养真、叔叔佟养性那都是老努面前的红人,如今被谭泰羞辱,年轻气盛的佟图奈哪里肯忍,立即回敬道:“一个兀者迷野人也敢对皇亲国戚指手画脚了。” 佟图奈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一个东西闪过,待其停下,才发现是谭泰的镔铁长枪,长枪紧贴着佟图奈鼻尖而过,只要稍微偏一点,佟图奈小命就无了。 谭泰收起长枪,戏谑道:“要是论起家族,我舒穆禄家族追随汗王的时候,你这个小屁孩还不知道在哪呢!要争强好胜就拿出你自己的本事!” 谭泰说完就走了,留下佟图奈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 接下来的几天,阿巴泰依旧派人在城寨前叫骂,但任凭那些汉奸骂的再狠,张盘也不派人出战了,阿巴泰摆明了想用计消耗明军实力,谁还会上当! 就这么耗了五六天,后金后续部队陆续赶到,佟图奈的父亲佟养真也带着汉军工匠来到了皮岛。 有了工匠,后金军很快组装了一些攻城器械,随后阿巴泰便迫不及待发动了攻城战。 由于皮岛土壤层太薄,城寨外并没有护城河,只有两道用木石堆砌的矮墙,后金军很快便突破了这两道矮墙,抵达城寨之下。 简易的攻城梯很快被立了起来,勾住了城垛,后金士兵开始攀爬,这时候明军也开始了行动,弓箭此刻作用不大,石头和金汁才是利器,一块块碎石和一锅锅金汁顺梯而下,后金军立即损失了不少人。 碎石和金汁虽多,但毕竟要人一块块、一锅锅投掷下去,时间一长,还是有后金士兵爬上了城头。 张盘坐镇指挥,李有性则带着一队士兵四处“救火”,哪里有后金士兵爬上来,他就带着人到哪里协助守军斩杀后金士兵。 只不过城寨分为三处,中间虽然有城墙相连,但距离着实不近,李有性这队人顾此失彼,很快就有更多的后金士兵登上了城寨。 张盘只好派出预备队,城里青壮听说了镇江堡的惨剧,也自发加入守城队伍,与后金军反复争夺,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双方都抱着不死不休的目的疯狂拼杀。 经过两个时辰的反复争夺,后金军并未拿下任何一座城寨,见天色已经黑了,阿巴泰只好下令停止攻击。 张盘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守城将士大多数都已非常疲惫,如果后金军继续攻击,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其实这也是因为张盘作战经验太少了,孙承宗用人还是有些问题,他只看中了张盘、李有性等人是与后金有血海深仇的辽人将领,就觉得他们一定会勇猛作战,但战争这事,光靠勇猛是不行的。 好在张盘只是经验少,并不是一个庸将,他很快让人给士兵青壮送来饭菜和赏银,此举让低落的士气重新振作了起来。 后金军大营中也在大吃大喝,他们的伙食要比城寨里的明军好很多,毕竟抢来的不心疼。 中军大帐中,德各类、阿巴泰、岳托、佟养真等一干大小将领却没什么心情大快朵颐,战事不顺,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贝勒爷,李珲的使者该怎么打发,还请示下!” 因征内喀尔喀之功,德各类如愿获封贝勒,然而成了贝勒之后,事情也变得多了起来,这让生性懒散的德各类有些不耐烦。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一个李珲怕他作甚,我就不信他还敢招惹大金勇士!” 阿巴泰脸上受伤以后脾气变得更加暴躁,越来越像他五哥。 德各类鄙夷地看了一眼阿巴泰,随后看向佟养真:“佟都尉,此事你怎么看?” “贝勒爷,奴才以为七台吉所言极是,我等出兵是打着讨伐朝鲜匪兵名义而来,断不可与李珲讲明实情,以免日后李珲出卖大金,落明国小皇帝口实。” “你的意思是杀了那个使者?” “非也,只需暂时关押起来便可,待回军之时放他回去便可。” 德各类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佟养真的建议。 这一切,大帐内有一人看在眼里,心里却活络了起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朱由校给孙承宗密旨中提到的刘爱塔。 前文说过刘爱塔早年流落建州,得老努赏识,在整个后金汉官系统中算得上一号人物,其家中兄弟也多有职务在身,显赫一时。 只可惜再显赫也比不了人家有通天纹的旗人老爷,该受的欺负和羞辱一样不少,以前刘爱塔认为大明气数将尽,只好忍气吞声,但当他这两年耳听目睹朱由校的一些事情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爷投大明了!” 第129章 王丙的告发 今天天气不好,半夜飘起了雪花,但东南吹来的海风使得气温并不是很低,刚刚降下的雪花很快便融化了,到处都是湿滑难行。 德各类紧了紧貂绒大氅,别看外面的雪都化了,但这种湿冷的天气更让人难以忍受,不多加几件衣服根本受不了。 一阵风吹来,德各类打了个哆嗦,将貂绒大氅裹得更紧了。 看着这样的鬼天气,德各类直皱眉头,阿巴泰则是在那里转来转去,像一头拉磨的驴。 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天,张盘肯定派人渡海去救援了,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上三五日,山东和金复地区的援军就会赶来,到时候就只能撤兵了,那既定的战略目标就没法实现了。 “七哥,你能不能不要再转来转去了?” 阿巴泰停了下来,看着德各类,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还能沉住气,外面现在可是刮着东南风呢,登州的援军恐怕很快就到了,到时候咱们只能撤,我倒想知道这样回去你怎么跟阿玛交代!” 德各类微微一笑,反唇相讥道:“七哥,打仗我确实不如你,但论智谋,你不如我!” 阿巴泰闻言,差点没爆发,但好在他还不算太莽,知道德各类所言不假,但他又不能承认,只好黑着脸阴阳怪气道:“那不知你有什么智谋?” 德各类又是微微一笑,故作高深道:“阿玛只是让咱们拔掉皮岛这颗钉子,又没说杀光岛上的明军,过一阵明军重建了城寨,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咱们也不可能长期驻守这里。” 阿巴泰一开始还有点懵逼,不过想了一会,立即明白了德各类的意思。 “老十,你胆子可真大,这可不是小事,你就不怕阿玛知道了惩罚你?” “七哥,这可不是我胆子大,这是咱们轻视了孙承宗那个老匹夫,没想到皮岛这么修的如此坚固,如今咱们已经丧失了速战速决的时机,再留在此地耗下去,只能是给明国皇帝留下口实。” 阿巴泰懒着去想那么多:“那依你该怎么办?” 德各类捋了捋不多的胡须,说道:“佟养真的汉军不是在组装投石车吗?等组装完,就让他狠狠地砸,把明军的城寨给砸成平地,咱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自从萨尔浒吃了投石车的亏,老努就下令汉军工匠仿制投石车,随后在对蒙古人的战争中还真取得了不少战绩,这下让后金各级将领更是对投石车爱不释手,让主张发展火炮的黄台吉等人吃了瘪。 阿巴泰眼前一亮,脸色也不黑了,忍不住夸起德各类:“老十,还是你点子多,咱只要毁了城寨,明军重修也得过个一年半载的,到那时咱们故技重施便可。” 德各类却摇了摇头:“不会有下次了,我敢肯定,咱们这次毁了皮岛之后,明军肯定会放弃这里的。” 阿巴泰一头雾水:“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地方,明军怎会轻易放弃?” “因为朱由校!”德各类只说了这五个字,随即也不管阿巴泰是否明白,直接出了大帐,去视察军营去了。 德各类看了几个营帐,不知不觉到了汉军营地,汉军营地的环境可比八旗兵差远了,破破烂烂的营帐里挤满了人,一群人或是围着火盆打瞌睡,或是在一起扯闲篇,甚至还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赌博。 德各类也习惯了汉军这种作风,反正一堆炮灰,他也不会跟这些人谈军纪的。 德各类不在乎,但作为汉军统领的佟养真却不能不在乎,他迅速下令将那些参与赌博的士兵斩首示众,然后又让人私下到前面营帐整肃。 又走了几座军营,突然前面传来咒骂声,德各类眉头一皱,加快了步伐。 转过一座军营,原来是二十多名汉军正冒着风雪劈柴,为首的一人此刻还在那里骂骂咧咧,直到手下提醒,他才注意到德各类一行人,赶忙停止了叫骂,规矩地朝德各类等人行礼。 德各类不怎么懂汉话,于是向佟养真简单询问了一下,得知内容后,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也不再搭理这些人,又朝别的军帐去了。 佟养真也紧忙要跟上,但这时,刚刚叫骂的那人却上前拦住了他。 佟养真虽认得此人,但却并无什么交集,此刻被拦下,他有些不悦道:“王丙,你想干什么?” 王丙干笑一声,小心说道:“佟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小的有重要军情告知。” 佟养真差点没笑出声,一个小小的守备能知道什么重要军情!? 虽然这么想,但素来谨慎的佟养真还是答应了王丙。 到了军帐后一处无人之地,王丙这才开口说道:“佟爷,刘爱塔要反!” 佟养真先是一惊,随后有些恼怒:“大胆王丙,刘总兵什么人,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守备可以随便诬陷的?!” 刘爱塔可是佟养真的得力干将,自然不愿看到有人诬陷,说着就要让亲卫拿下王丙。 王丙见状,赶忙补充道:“佟爷,小的并不是空口诬陷,佟爷你先听我说完。” 佟养真不敢大意,只好先制止了亲卫,随后呵斥道:“快说,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今天定要你好看!” “是是是!”王丙连连点头,“佟爷,你还记得金应魁吧?” “记得啊,不就是刘总兵的幕僚吗,他怎么了?” “他可是好久没出现了,佟爷你就不好奇他干什么去了吗?” 这个佟养真可就真不清楚了,于是问道:“你知道?” 王丙又是干笑一声,回答道:“说是去广宁榷场购粮了,可据小的得到的消息,他实际去了登州!” 佟养真这下真的是大吃一惊了,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不瞒佟爷,小的有一故旧在复州做个百户,他素来仰慕汗王,一直想为大金效力,前几日他来密信,说他一个月前护送了一名神秘的商人前往旅顺口,他从商人口中套话得知其叫金应魁,是去登州面见孙承宗的,他猜测此人可能是咱大金哪位大人物的密使,让我多加留意,说不得是大功一件。” 王丙说的有鼻子有眼,佟养真不得不认真对待:“那封密信呢?” “回佟爷,在小人家中。” “你为何不早说?” “这不是没来得及吗,刚收到密信大军就开拔了,小的这几天也是一直在暗中观察,发现刘爱塔确实有些异常,这才敢向佟爷你说。”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佟养真就算再信任刘爱塔,现在他也起了疑心。 “此事你先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你可明白?” “事关小的一家老小的性命,小的自然明白。” 佟养真点点头,随后又画起了大饼:“待班师之后我自有处置,若你所言非虚,定然有你的功劳。” 一听有好处,王丙立即一脸谄笑:“多谢佟爷,小的日后一定惟佟爷马首是瞻。” 佟养真心里虽然厌恶王丙这样的小人,可也知道孰轻孰重,为了大金和老努,就算吃了苍蝇也得忍着。 佟养真走了,王丙也收起了小人嘴脸,他看不上刘氏兄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终于让他抓到了把柄,他岂会便宜了刘氏兄弟! 一想到刘爱塔被满门抄斩,王丙这心里别提有多爽了,再联想到自己马上就会平步青云,那就是双倍的爽了! “都愣着干嘛,继续给爷劈柴!”享受双倍快乐的王丙也不发牢骚了,劈起柴来也有劲了。 第130章 伏击 大雪下了一天,直到第二日才放晴,不过气温也跟着下降了很多,泥泞的地面被冻得结实,这让德各类等人喜出望外。 女真人自古生活在白山黑水间,对于这点寒冷根本不当回事,但对于山东来的明军就惨了,寒冷的天气让他们瑟瑟发抖,战斗力大打折扣。 德各类抓住时机,再次发动攻城战,不过这一次他只是让投石车玩命朝明军城寨投石块,根本没有组织士兵夺城。 城寨内的远程武器只有四门火炮,火力与城外后金军二十余架投石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战场形势呈一边倒之势,明军被压的死死的。 张盘心急火燎,担心今日城寨难保,于是下令将城内所有人都武装起来,准备与后金军展开巷战。 后金军的投石车有条不紊地砸了一个时辰,明军的城寨被砸的千疮百孔,好在城墙多是利用山体修建,足够的坚固,这才没有出现坍塌的状况,不过堆在城下的石头却形成了一片缓坡,足以让后金军展开夺城战斗了。 “准备迎敌!” 张盘带着亲卫守在破坏最严重的东城,今日他已做好了殉国的打算。 “弟兄们,建虏霸占咱们的家园,残杀咱们的亲人,今日就是报仇雪恨的日子了!弟兄们,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 “杀虏!” 张盘身边的亲卫大多是与后金有仇的辽人,此刻被张盘鼓动,每个人眼里都冒着复仇的火焰,视死如归不过如此。 不仅仅是张盘,城寨里所有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谁都知道投降的后果,谁也没准备投降,就连孩童也拿起了武器,怯生生地躲在大人身后。 紧张的氛围弥漫在三座城寨中,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后金军不仅没来攻城,反而还走了!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张盘甚至认为这是后金军的诡计,严令各部不得追击。 一直过了三四个时辰,天色渐暗的时候,一支军队赶到了城寨下,来人喊话,原来是从复州赶来的援军。 张盘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后金军是早就得到了援军赶到的消息,这才没有选择攻城,而是直接撤军了。 张盘亲自带人出城迎接援军,这支援军也是点背,正好堵在了后金军回撤的路上,那后金军还能惯着他们,一个冲锋,这支援军直接交代大半,剩下七百多人逃到了皮岛。 “除了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援军赶来?”张盘必须知道援军的规模,好确定后金军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有!我们是跟登州来的茅赞画一起赶来的,只不过在五重河那里分了兵,茅赞画带着两千多登州兵往西北去了。” 张盘有些惊诧道:“他去那边干嘛?” “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茅赞画不说,末将也没敢多问,不过素来听闻茅赞画足智多谋,想必一定是有什么谋划吧。” 张盘点点头,这个茅赞画名叫茅元仪,是孙承宗请来的幕僚,确实有些本事,五重河西北是凤凰城的位置,那里地形险要,茅元仪往那边去,十有八九是打算在那伏击后金军。 正如张盘所料,茅元仪确实打算伏击后金军,他清楚一旦援军逼近皮岛,后金便会撤兵,如果继续赶往皮岛,虽然没有过错,但同样也没有多少功劳,作为诸葛武侯的粉丝,不玩个奇兵哪能行?! 既然玩奇兵,茅元仪自然不会像张盘料想的那样选择凤凰城,凤凰城那里好是好,可谁都知道那里乃险要之地,想在那里伏击恐怕有些困难,于是茅元仪果断放弃了凤凰城,选择了凤凰城东面的汤站。 汤站的地形虽说没有凤凰城那么险要,但也不遑多让,此处山脉连绵,大虫江蜿蜒穿过,河谷地带自古以来便是辽东前往朝鲜的重要通道,后金军肯定会从此地路过。 茅元仪站在一处山岗上,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河谷,此时的河谷和山林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显得蔚为壮观。 茅元仪放下千里镜,紧了紧大氅,对身后的一位将领说道:“王将军,可布置好了吗?” 王辅恭敬回道:“一切都按茅先生的吩咐布置下去了。” 茅元仪呵呵一笑,说道:“王将军位居参将之位,我不过区区赞画,王将军如此,折煞我也!” 王辅干笑两声,有些奉承道:“茅先生人中龙凤,孙大帅视为臂膀,末将岂敢在茅先生面前造次!” 茅元仪闻言,面色有些不悦,这话直接戳中了他的痛处,想他一向自诩才华横溢,却不能一展抱负,王辅表面上是尊敬他,实际不过是在尊敬孙承宗罢了。 正是因为如此,茅元仪一直想要建立功业,他想用实力获得登莱诸将的认可! “传令下去,众将士养精蓄锐,待建虏到来,听我号令行事,胆有违抗军令者,定斩不饶!” 茅元仪懒得继续跟王辅废话,直接下完命令就离开了此地。 王辅也收起了表面的恭维,朝茅元仪的背影啐了一口。 “妈的,装什么装,老子倒要看看你这绣花枕头有什么本事!” 茅元仪还真没猜错,后金军这些年在辽东横惯了,根本就没有提防明军的意思,大队人马直接大摇大摆沿着大路往辽阳回撤。 山上埋伏的明军将士看见好几千威风凛凛的后金军,直接就不淡定了,多半人已经打退堂鼓了,要不是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恐怕直接就得有人跑路。 茅元仪眉头紧锁,王辅也老脸通红,气急败坏地抓了几个倒霉蛋暴打一顿,多少算是找回了一些颜面。 前面的是后金军精锐,想都不用想,茅元仪也不会傻到凭两千步兵去冲击精锐,他在等,等后金军的“软柿子”。 果然,第二日一早,佟养真率领的后军进入了汤站的河谷,他们押运着从朝鲜抢来的物资缓缓前进着,身边只有一个牛录的八旗兵协防。 茅元仪差点笑出声,真是天助啊,双方人数相当,对方还是管辎重的杂兵,这要是不来一场大捷,那真是太对不起老天爷的垂怜了。 茅元仪再次观察了一遍,随即下达进攻的命令,他跟所有将领打气道:“只要能消灭这支建虏,我保证让大帅给各位连升两级!” “多谢茅先生,我等一定效死命!”虽然大家对茅元仪这个书生心里不服,但对他说的话,大家还是信的,毕竟茅先生的信誉在登州那是响当当的。 佟养真骑在马上,从起床开始,他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按照汉人的说法,这多半是要遭灾,虽然他不怎么相信,但心里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四周的山林一片雪白,阳光照在上面刺的人睁不开眼,佟养真眯着眼睛四处打量,正好让他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人!很多人!这些人一身白袍,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了,如果不是对方动作有些大,根本不容易发现。 “敌袭!”佟养真本能大喊,对方这么偷偷摸摸地过来,肯定不会是自己人! 一旁的佟图奈闻言,赶忙顺着佟养真的目光看去,这下他也发现了异常,赶忙让传令兵吹起了号角。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站在山岗上的茅元仪眉头锁的更紧了。 “怎么回事?哪个兔崽子这么快就暴露了?” 王辅说出了茅元仪心中的疑问,自己精心布置的伪装术这么容易被对方看破,着实有些丢人,这可是他从北京城那些新军将领那里学来的,人家可都是玩的炉火纯青,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费拉不堪呢? 其实这根本不是他茅元仪学艺不精,而是手下的士兵不行,新军什么训练标准,登莱军什么货色,指望这帮人完成那么高难度的战术动作着实有些为难他们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找原因的时候了,既然被发现了,那也就不装了。 “传令下去,杀!” 第131章 生擒佟养真 一声号令,两千明军发起了攻击,佟养真迅速组织起防御,同时派人去通知前面的德各类等人回援。 茅元仪也不愧是诸葛武侯的迷弟,他早就布下了人手,专门劫杀求援的信使,佟养真想要的援军短时间是想都不要想了。 既然是伏击,明军这边肯定不会直接冲出去跟后金军短兵相接的,弓箭、车弩还有朱由校送给孙承宗的手榴弹全朝后金军招呼过去。 车弩是茅元仪的杰作,他属于这个时代的顶级军事发烧友了,甚至还在两年前亲自编纂了一套《武备志》,内容丰富,可谓是古代中国最全面的兵书了。 车弩其实就是宋代床弩的弱化版,威力要比床弩小不少,但这也只是相对床弩,杀起人来一样不含糊,可比弓箭手快多了,有甚者直接将后金军士兵穿成了糖葫芦。 不过相对这些冷兵器,真正让后金军恐慌的还是手榴弹,这玩意根本没法躲,很多手榴弹从天上掉下来直接在头顶爆炸,里面飞出各种铁片和石子,点背的直接没命,运气好的也是一身伤。 好在明军手榴弹也不是很多,不大一会便消耗殆尽,后金军终于可以喘口气了,然而这时人员和士气也损失的差不多了,明军终于发起了冲锋。 佟养真一脸血污,肩膀被手榴弹的弹片击中,好在有亲兵替他挡住了大部分弹片,否则不死也得重伤。 佟图奈一脸心疼,眼泪都出来了,佟养真有些恨铁不成钢:“哭哭啼啼还像个男人吗?!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佟图奈被骂了一顿,这才收起了愁容,抽刀准备迎敌,不过这时佟养真却又把他拽回来了。 “爹?!”佟图奈一脸懵懂。 “你带着没受伤的弟兄突围,不要管我。” “爹。。。”佟图奈哪肯把自己老爹扔在这里,直接想要拒绝,却被佟养真打断道:“傻孩子,活一个是一个,都死在这里有什么用!” 佟图奈知道佟养真所言非虚,部下损失惨重,根本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援军还不知什么时候来,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尝试突围。 “爹,要走一起走!”佟图奈还是不肯放弃老爹。 佟养真摇摇头:“一起走谁也走不了!” “那儿留下,爹,你带人突围出去。” 佟养真再次摇头:“你还年轻,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好好活着!” 佟养真语气很沉重,佟图奈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了,只好跪地给佟养真磕了三个头,随后擦干眼泪,带着部下朝西北突围而出。 佟养真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心中也是不舍,但明军马上杀到了,他只好收起那份感情,强打精神,准备与明军殊死一搏。 战斗过程索然无味,并不像后世的影视作品那样精彩,双方碰撞在一起,拼的是人数和士气,三五个砍一个,根本不给你还手的机会,一刀把身体捅穿了,只能倒在地上看着天空一点点变成灰色。 洁白的雪地变成“血地”,除了佟图奈等少部分人突围外,余下一千多人全军覆灭,明军斩杀九百,俘虏三百,生擒重伤的佟养真。 这样的战果,明军上下无不欢欣鼓舞,虽然他们也损失了二百多人,但这一点不影响他们喜悦的心情,将领们想着“官升两级”,士兵们想着拿白花花的赏银,去找白花花的窑姐。 茅元仪可没有那么高兴,这倒不是他喜欢装,而是真心的不高兴,他一直以为靠自己的才华可以带出一支戚家军那样的军队,但如今看来太不现实了,那种失落感太强了,他能高兴就怪了。 王辅虽然对茅元仪多了一份尊重,但依旧在心里认为茅元仪这是在装逼,也懒得搭理茅元仪,带着部下去搜刮战利品去了。 茅元仪对那些庸俗之物没什么兴趣,他走到躺在担架上的佟养真身边,半蹲着身子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佟养真受了很严重的伤,整个人虚弱不堪,但当他听见茅元仪的话之后,还是卯足了力气说道:“我本是女直人,何谈为贼,尔等汉人欺辱我族人数百年,这才是贼吧?” “哼!强词夺理!朝廷可不曾亏待尔等,分明就是尔等大逆不道,还敢污蔑朝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佟养真实在没气力跟茅元仪争辩,强撑着说道:“不必多费口舌,败军之将要杀便杀!” “想死?!没那么容易,我会把你带到北京献给天子,到时候让你尝尝凌迟的滋味。” 一听“凌迟”两字,饶是佟养真是位铁骨铮铮的硬汉,也不由得心中一凛,惨白的面色更加惨白。 茅元仪狡黠一笑,拍了拍佟养真的肩膀,随即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果然你也会怕!” 战场已经被“打扫”一遍,该抢的金银珠宝被抢劫一空,铠甲兵器也被从死者身体上扒了下来,明军将士们个个喜形于色,看见茅元仪那叫一个客气,就差感谢茅元仪祖宗十八代了。 王辅凑到茅元仪身边,请示道:“茅先生,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茅元仪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王辅,说道:“当然是尽快撤离此地了,难道要等建虏的援军过来杀咱们吗?” 王辅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必须要“请示”一下茅元仪,这样出了事才好甩锅吗,本来这次分兵就是茅元仪自作主张,万一回去之后上面怪罪下来,那锅最好都让茅元仪一个人背上。 “那咱往哪撤?” “西南!” 王辅有些担心道:“西南可都是山啊,还没有官军可以接应,咱们这样会不会太冒险?要不还是去皮岛和张总兵汇合吧?” 茅元仪没好气道:“你若是不想被建虏骑兵追上,就尽管往皮岛去,我带人往西南走。” 茅元仪说罢还真就准备叫人了,王辅赶紧上前拦下:“茅先生勿恼,我就是胡咧咧惯了,都听茅先生的,都听茅先生的!” 茅元仪又白了王辅一眼,这才说道:“让人做出咱们往皮岛去的痕迹,再把咱们往西南去的痕迹抹掉,咱们直接往西南去盖州。” 茅元仪说完又要走,王辅再次拦住了他:“那这些个俘虏怎么办?” 三百多人都带着肯定不现实,但如果放了恐怕又会泄漏明军的行踪,茅元仪想了想,说道:“咱们不还有好多兄弟没有得到功劳吗!?” 王辅立即会意:“明白了!” “找个偏僻的地方,处理的干净些。” “明白!” 王辅一溜烟跑了,茅元仪站在原地神色纠结,这种事对于饱读兵书的他来说是大忌,但现实又让他不得不这样做,经历的越多,他就发现书上的道理越来越远,其实他此刻也没料到这件事会在日后差点毁了他一生。 茅元仪又让人烧了拿不走的物资,最后带着佟养真等五名俘获的后金军将领离开了此地。 一个多时辰后,一千多后金骑兵赶到了这里,他们见到的只有一个火堆,此刻还在冒着浓烟。 物资和尸体都被堆在一起烧了,佟图奈目眦欲裂,他跳下马,带着人冲向火堆,想从里面扒出自己的亲爹。 阿巴泰看着这一切面色也是很难看,明军竟然敢在他眼皮底下劫杀他的部下,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啊! “传令,追击!” 第132章 借刀 阿巴泰的追击自然毫无结果,一路追到了鸭绿江边,却连明军的影子都没看见,搞得他多少有些气急败坏了。 “佟图奈,明狗真的不是骑兵?” 佟图奈摇摇头:“不是,绝不是骑兵。” “娘的!”阿巴泰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道:“让明狗给骗了,这帮明狗绝对没往皮岛去,肯定是去了别的地方。” 佟图奈有些焦急:“那台吉赶紧下令分兵追击吧。” 阿巴泰白了佟图奈一眼,说道:“这群山叠嶂的,又是明狗活动的地方,往哪追?还分兵?再遇上明狗伏兵怎么办?” 一席话问的佟图奈无言以对,支吾半天才小心问道:“那我父亲怎么办?” “你就这么坚信他还活着?”阿巴泰口无遮拦,毫无避讳之意。 佟图奈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对主子有怨言,只好忍气吞声道:“我相信他一定活着!” 阿巴泰冷哼一声,说道:“那就没办法了,方才探子来报,张盘已经离开铁山,正往义州赶来,此地不可久留。” “那我爹。。。”佟图奈还是不想放弃,但也不敢得罪阿巴泰,说话都不敢大声。 阿巴泰不耐烦地白了一眼:“你慌什么?!回去禀报汗王便是,若是活着,自有汗王为你讨要!” 阿巴泰不耐烦地说了一句,随后也不管佟图奈回应,直接拍马离去,部下见状也跟着离去,只剩佟图奈和四名亲卫留在原地。 佟图奈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也没敢发作,最后只好无可奈何地跟上前去。 阿巴泰很快追上德各类,将事情说了一遍,德各类有些火大,这次出兵本就不顺,这下又损失了这么多汉兵和物资,虽说汉兵不值钱,但损失大了,老努那里也会不乐意的。 事已至此,德各类也无可奈何,接下来必须要保证剩余兵力完整撤回,避免引起老努更大的不满。 为了防止再次被明军咬尾,德各类安排了刘爱塔断后,也就他不知道王丙告发一事,还以为刘爱塔是位忠心耿耿的好奴才呢。 刘爱塔欣然领命,之所以这么痛快倒不是他要阵前起义,而是他要借机杀人,王丙自以为自己很聪明,殊不知刘爱塔早就察觉王丙要坏自己大事,早有除之而后快的打算。 王丙死在明军手里最好不过,若是侥幸不死,也不能让其活着回到辽阳! 刘爱塔特意让王丙留在最后,他自己则率部在前面慢悠悠前进,他在刻意拉开与德各类等人的距离,以方便自己动手。 王丙感觉到了不妙,心中有些恐慌,一路上如惊弓之鸟,小心翼翼,生怕遭遇什么不测。 “姓刘的,老子跟你没完,等老子回去的,非告你一个图谋不轨,别以为没了佟养真,老子就没地方告你了!” 王丙刚念叨完,就听见身边有人惨叫一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亲卫已经身中两箭,跌落马下。 “保护将军!”亲卫们发现了危机,赶忙将王丙团团围住,同时让士兵又在外面围了一圈,整个队伍如同铁桶一般。 刘兴仁有些恼怒地扇了三名弓箭手一人一耳光,骂道:“还他娘的号称神射手呢,就这?!” 弓箭手们不敢吭声,个个低着脑袋,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箭法再好也存在概率问题的,哪有百分之百的准确率! 一击不成,后面就不好办了,刘兴仁只好选择先行撤退。 过了许久,高度戒备的王丙见对方再无动静,赶忙派出几名军士四处查看。 不多时军士回来汇报,各处均未发现伏兵。 王丙有些懵了,这是什么意思?哪有放了几箭就撤退的伏兵?对方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王丙一肚子疑问,但此时他也不敢多在此地停留,赶忙命令部下快速前进。 刘兴仁带着手下快马加鞭追上了刘爱塔,将行动失败的事告知了刘爱塔。 刘爱塔闻言直皱眉头,询问道:“可曾留下什么把柄?” 刘兴仁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弟兄们穿的都是明军的衣服,用的也是明军的武器,姓王的什么也找不到。” “这次失手,姓王的以后肯定会更加谨慎,再想下手就难了!下面有人禀报,这厮前几日偷偷见了佟养真,以他的为人,恐怕已经把咱们兄弟卖了。” “哥,我说你也真是的,咱随便找个理由,把姓王的一刀给宰喽不就完了,非要搞这些弯弯绕的,真是不痛快!” “你懂什么?!王丙虽然隶属于咱,但跟咱却不是一路人,这明摆着就是上边在故意掺沙子,轻易杀了,上边肯定有人怀疑,到时候岂非惹的一身骚!” 刘兴仁可没那些多花花绕:“大不了咱直接率部投靠明军便是,反正迟早都得走这条路。” 刘爱塔瞪了刘兴仁一眼,呵斥道:“母亲大人尚在辽阳,咱们若是直接投了明军,老努必会杀了他老人家,你想背着不孝的名声去投明军吗?” 刘兴仁直接哑口无言,这确实是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听说大明的文官最喜欢拿别人的污点进行攻击,这要是落个不孝的名声,就算去了大明,估计也不会受到重用的。 见刘兴仁默不作声,刘爱塔说道:“好了,你且先去休息,王丙的事我再想办法。” 再说王丙战战兢兢行了三十余里,看到无事发生,这下才放下心来,同时他心里也开始泛起了嘀咕:“方才的偷袭明显是针对我的,难道是有人故意要置我于死地?” 王丙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而最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刘爱塔! 王丙只觉得后背直冒凉气,如果真是刘爱塔所为,那就说明刘爱塔极大概率知道了告密的事,那自己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想到此,王丙赶忙喊来刘世达,这刘世达原是个读过书的生员,得了王丙恩惠,对王丙忠心耿耿,可以说是王丙的智囊了。 王丙将自己的猜想告知了刘世达,刘世达没有表态,而是反问道:“将军意下为何?” 王丙想了想,说道:“佟养真现在生死不明,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想要活命只能到辽阳告发刘爱塔这个逆贼了!” “将军准备怎么去辽阳?” 一句话把王丙问住了,现在情况危急,能不能活着走到辽阳都不好说呢,何谈告发之事! “那依你之言该如何?” “找贝勒爷,有他护着,将军方可无忧!” 王丙却有些犯难:“这七爷、十爷跟咱也不熟,哪是说见就能见的。” 刘世达却微笑道:“只需二位爷有一人在将军身边即可,刘爱塔断不敢动手!” 王丙琢磨了一下,确实是这个道理,他随后问道:“那又如何该如何操作呢?” 刘世达神秘一笑,伸出四根手指,说道:“四个字,谎报军情!” 王丙吓了一跳,赶忙四下打量一遍,随后面带不悦地呵斥道:“你疯了!这种话也敢说?!” 刘世达却不以为然:“将军想不想活命?” “当然想!” “那就依在下之言,就说遇到了明军精锐,弟兄们损失惨重,请贝勒爷速派骑兵支援。” “你可真大胆!” “若不是有佟养真之败,在下是万不敢出此下策的,如今有了这支来无影去无踪的明军,何来谎报之说?” 王丙这下终于笑了:“这么说来,老子还得感谢明军喽?” “那是自然!”刘世达说的不咸不淡。 第133章 铤而走险 且说德各类听了王丙心腹送来的“敌情通报”,还真就没有多疑,直接让阿巴泰带着五百人策应王丙。 眼见如此,王丙自然是欣喜不已,刘爱塔就有些面色难看了,这下借刀杀人不成,等回到辽阳,事情可就棘手了。 思来想去,刘爱塔只好让刘兴仁先行一步,提前回去辽阳,先行疏通关系,绝不能让王丙那条疯狗咬自己一口。 为防明军再度伏击,德各类下令急行军,三天时间便赶回了辽阳城。 德各类和阿巴泰进宫见了老努,得知详情之后,老努并未有任何表示,只是打发了二人先回去好生休息。 德各类和阿巴泰二人刚离开,王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了,没想到他竟然选择了一条最疯狂的路——面见老努“告御状”! 倒不是王丙胆大包天,而是他知道刘爱塔靠山硬,害怕找别人会不了了之,只好听从刘世达的建议,硬着头皮来找老努。 老努什么身份,岂是一个汉人包衣大呼小叫想见就见的,侍卫们直接就要将王丙拿下,好在关键时刻何合礼走了出来。 何合礼并不认识王丙,只是听见王丙说要要紧之事禀报,这才制止了侍卫。 “你有何要紧之事,若是说不出一二,今日定要你好看!” 虽然制止了侍卫,但何合礼的态度依然严肃,并没有任何好脸色给王丙。 王丙哪敢计较,卑躬屈膝道:“此事事关小人狗命,小人须见了汗王才敢说!” 王丙姿态虽然很低,但这话可有些不客气了,何合礼脸色更加难看,有些恼怒道:“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敢如此说话了?!” 王丙吓得够呛,但想着刘世达的指点,依旧坚持要见老努。 何合礼倒没有大怒,他好奇地问道:“难不成你要说之事与我有关联?” “小人不敢说!” “如此,你便回去吧!什么都不说,我岂敢带你去见汗王?!” 王丙这下犯难了,他这么一折腾肯定不少人知道,如果不能见着老努,刘家兄弟肯定会先下手为强,想办法搞死自己。 “妈的!拼了!”王丙心中发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将那日与佟养真所说之话重复一遍。 面对王丙的告发,何合礼也是大吃一惊,他不敢怠慢,赶忙进去禀告老努。 不多时,一名年轻侍卫走了出来,对王丙说道:“汗王召见!” 王丙喜出望外,赶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侍卫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老努今天心情非常不好,先是得到密报,朱由校得知皮岛战事,已经在北京集结军队了,二是德各类兄弟俩此番出兵得不偿失,不仅损失了大量物资,还搭进去佟养真这个股肱之臣,紧接着何合礼又来禀报扈尔汗恐怕撑不了几日了,扈尔汗一旦离世,那五大臣也就只剩下何合礼了,老人的离去,让老努心中怅然若失。 没想到这还不算完,又来了一个王丙举报爱将刘爱塔谋反,这真真是火上浇油了。 “你说刘爱塔要谋反,可有什么证据?!” 老努脸色不悦,刘爱塔是他最看重的汉人降将之一,他曾经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达了对刘爱塔的重视,如果刘爱塔真的谋反,这无异于在他的老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王丙知道关键时刻来了,他赶忙从怀中掏出密信,回道:““回汗王的话,刘爱塔派了金应魁偷偷出海,密会孙承宗,密信里说的明明白白,请汗王过目。” 老努示意侍卫接过密信,看过一遍,他对王丙的怀疑少了一半,凭他多年阅历,这封信绝非伪造。 放下密信,老努继续问道:“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有!”王丙心中大喜,赶紧补充道:“据奴才得知,刘爱塔前些时候,暗地里安排不满大金的百姓前往盖州投了明军,此事汗王可以派人调查,奴才属下不少人亲眼所见。”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这事还有李延庚参与。” 好嘛!这一下又把李永芳拉下了水,老努脸色更加的难看,喝斥道:“你若是敢诬陷忠良,本汗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汗王就是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胡说!” 那么严厉的话竟然没有镇住王丙,老努心中动摇了,他有些相信王丙了,如果刘爱塔真的重归大明,恐怕会产生连锁反应,那些个汉人降将说不定会陆续有人叛变。 就在老努沉思的时候,王丙又爆了一个料:“奴才从皮岛撤退的时候,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袭击,据奴才的属下探查,很可能就是刘爱塔授意刘兴仁所为。” 王丙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刘兴仁所为,但为了彻底坐实刘爱塔谋反之名,只好咬定是刘兴仁所为,此举倒是歪打正着。 老努脸色凝重了,若这些都是真实的,那刘爱塔谋反就算坐实了,必须要赶紧处理了。 “栋鄂额驸,你觉得此事真实性有多少?” “回大汗,奴才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老努点点头,说道:“那就让代善带人去查一下吧,毕竟是他正红旗的人,让黄台吉也跟着。” “奴才这就去办!” 老努又指了指王丙,说道:“这个人先关到大牢里,等带回刘爱塔,让他们当场对质。” 王丙心里咯噔一下,本以为刘爱塔这下非死不可,没想到老努到现在还在袒护刘爱塔,这下就等于给了刘爱塔活动的机会,弄不好自己这次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妈的,刘世达该不会是坑我吧?!” 王丙心中直犯嘀咕,然而他这次又歪打正着了,刘世达确实是在坑他,为何呢?因为现在的这个刘世达并不是真实的刘世达,真实的刘世达此时被关在天津的大牢中,现在的刘世达只不过是一名与刘世达长得十分相似的锦衣卫缇骑,奉命潜伏在王丙身边罢了。 再说刘爱塔在忐忑不安度过了数天,当他得知王丙前去“告御状”,也不由得慌了,赶紧让自己的女真夫人开展夫人外交,试图拯救自己。 接着,刘爱塔又把所有的证据销毁,打发走金应魁等一些个知情幕客和亲卫,准备到时候打死不认! 代善和黄台吉二人很快带着亲卫来到刘爱塔家中,老努之所以这么安排,那真是摆明了既想证明刘爱塔有罪,又想证明刘爱塔无罪。 代善与刘爱塔关系不错,见面也不隐瞒:“王丙告发你阴谋叛逆,大汗派我来调查此事,你可要做好准备。” 这话说的,上来就把王丙卖了,然后什么叫“做好准备”?不就是给刘爱塔一个暗示吗,小子!赶紧运作起来,运作好了,以后你还做你的官,那个王丙随便找个由头杀了便是。 刘爱塔自然懂得,一脸委屈道:“天可怜见,奴才对大金忠心耿耿,那个王丙妒忌奴才已久,想方设法污蔑奴才,奴才实在是冤枉的很,还请贝勒爷明鉴是非,还奴才一个公道。” 代善笑笑,安抚道:“汗王自然是相信你的,但如今王丙告发你,你还需我们走一趟才行,家里的事交代一下,也别让我们多等了。” 刘爱塔心领神会,赶紧进了内宅。 黄台吉全程一言不发,对于代善越来越多的作死行为,他是喜闻乐见,时至今日,夺储大战愈发激烈,再有仁慈之心,就只有做臣子的份了。 第134章 欧洲使团 辽阳城内波诡云谲,北京城内却热闹异常,接连几日,每日都有新军进城接受百姓检阅,看热闹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一般来说,王朝末期,在普通百姓眼中,兵匪一家,对于大量军队进城,本应该令人担忧害怕才是,不过如今的京城百姓可不会这么想,谁不知道新军那是比肩传说中岳家军的存在呢! 这一切自然也是朱由校的运作,他不仅通过报刊大肆宣传新军的军容军纪,还时不时组织新军士兵进城义务劳动,博得百姓好感。 今日进城的是新军第四镇,这是最早成立的一支新军,同样也是新军中战斗力最高的一镇,全军不仅全部换装了新式燧发枪,还装备了新式后装火炮,兵员也是个个精壮,先后在北直隶和山西、山东等地进行过大小百余次剿匪和平叛战斗,也称得上是“百战之师”了。 第四镇从永定门入城,一路高唱改编版的《歌唱祖国》由南向北穿过整个北京城,沿途街道挤满了围观人群,第四镇给人的感觉确实震撼,远超其他新军,百姓们看到这样的新军,心里悠然而生一种安全感。 武长春夹杂在人群之中,看着缓缓经过的第四镇士兵,不禁陷入了沉思。 武长春什么人?他其实是个后金间谍,冒用他武举人出身的伯父武以扬之名在大明收集情报,但不巧被人检举其冒名顶替,好在上下打点,官虽没了,好在人没事,于是便继续潜伏在北京收集情报。 武长春虽未获武举,但对军旅之事也颇有心得,连续几日,当他看到这些面无菜色、体格健壮、眼神坚定的新军士兵,他被震撼了,尤其令他震撼的是新军士兵步伐太整齐了,并没有像别的明军那样走几十步就得重整队形,这样的事情就连八旗兵都做不到! 震撼之余,武长春也知道这样重大的情报必须赶紧告知自己的主子,他也顾不得去继续看热闹了,转身离开了人群,却没注意到有两双眼睛已经盯上了他。 《大明月刊》十分“应景”地出了两期号外,鼓吹新军实力,并刊上被新军唱火的《歌唱祖国》完整歌词,供百姓传唱。 第四镇出城之后,就再没有军队进城了,全城上下都以为朱由校很快就会下达出征的命令,却没想到一连数日,南台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难道是朱由校怂了?非也!他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一件关乎这个世界未来走向的事。 天启三年二月十五,朱由校在西花房召见了一个团队,这个团队里不仅有中国人,还有两名泰西人,这个团队成立的目的是要出使欧洲,没错!朱由校要派人去欧洲看看! 半年前朱由校其实还没有这样的打算,但是半年前,张鹤传回信了,这个张鹤不愧是位奸商,愣是用朱由校准备的三艘船的钱买了五艘船回来! 这下多出两艘船,朱由校便萌生了派人出使欧洲的想法,这个时代欧洲早已进入文艺复兴时期,科技发展的相当快,指望来华的传教士能将那些新科技全都带来显然不大现实,为了搜罗更多的人才和技术,同时也为了东西方贸易更顺畅,挣更多的小钱钱,很有必要派出使团去欧洲进行访问。 张鹤购回的船只已经停在了南京码头,只等朱由校下令,就能扬帆出海,远赴西洋。 除去水手和卫兵,使团共有四十二名成员,他们多是大明境内的基督教徒,团长名叫瞿式耜,对于这位名垂青史的人物,朱由校由衷的赞赏,特意加瞿式耜为礼部尚书,负责此次出使任务。 瞿式耜也早有游历欧洲的心思,这也是他主动请缨的原因,如今有这样的好机会,他自是欣喜万分,对朱由校千恩万谢,表示一定不辱使命,圆满地完成任务。 至于副团长,则是一名年轻的泰西传教士,他的中文名字叫汤若望,同样是一位传奇人物,对于此人,朱由校自然也是一番拉拢,承诺使团归来之时,就是汤若望成为金尼阁接班人之日。 看着四十二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朱由校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他再一次说道:“此去西洋,定会历尽千难万险,有些人也许再也不能回来了,朕再说一遍,现在还可退出。” 所有人都目光坚定地回道:“臣等无悔!” 言罢,瞿式耜又说道:“皇上,大汉博望侯冒死出使西域,立下不世之功,臣等不才,愿效仿博望侯!” “好!各位有这心朕心甚慰,待诸位归来,朕也要为各位封侯!” “臣等谢皇上!” “船队水手有很多泰西水手,他们比较熟悉沿途的情况,你们一路上不要着急,多听听汤先生和他们的意见,多停留一些地方补充给养,朕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朱由校十分清楚这个时代远洋航行的艰难,他可不想这些敢于探索世界的年轻人轻易出什么意外。 “臣等谢皇上关爱!” 朱由校又对汤若望说道:“汤先生,朕把这些人就交到你的手里了,麻烦你了,你也要注意安全,好好回来继续传播基督的福音。” 汤若望行礼道:“陛下,我一定会谨记你的吩咐的。” 朱由校拿过三封信,交给汤若望,说道:“汤先生,这里有三封信,劳烦汤教士转交给教皇阁下以及开普勒、伽利略两位大贤。” 汤若望接过书信,当他看到封面飘逸的拉丁文之后,惊讶道:“陛下,真没想到您的拉丁文竟然写的如此秀美,实在让我惊讶得很。” 朱由校哪里会拉丁文,只好呵呵一笑,掩饰尴尬。 “汤先生过奖了,朕其实只懂些英格兰语罢了。” 不过就算这样,汤若望依旧真心称赞道:“陛下真是位博学之人。” 朱由校一笑置之,说道:“朕给伽利略、开普勒两位大贤写信,是希望二位能来大明游历讲学,还希望汤先生在二位大贤面前多美言几句才是啊。” 汤若望闻言一怔,面露难色道:“陛下的诚意我是知道的,不过他们能不能来就不好说了,我只能尽力为之。” 朱由校就知道会是这样,先不说别的,就伽利略现在的年岁也不可能轻易远渡重洋,既然预料到了,他自然也想好了应对之法:“汤先生放心,朕相信两位大贤看过信后,十有八九会来。” 汤若望十分好奇,询问道:“陛下,我可以知道信的内容吗?” 朱由校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等汤先生见到两位大贤,自然会知道信的内容。” 汤若望虽然好奇的要死,也无可奈何,他只希望赶紧出发到达欧洲。 其实朱由校信中的秘密在后世人看来根本算不上惊奇,但放在此时却是不一样,那是一副太阳系的草图,图上画了除海王星之外的七大行星,标上了一些基础信息,而在天王星之外写了一些海王星的模糊信息,同时他还用一些车轱辘话阐述了万有引力定律,最后表示希望二人能来中国共同探讨学术问题,他可以给二人提供一切支持。 朱由校相信凭二人对科学的热爱,极大概率会选择来中国,到那时他就可以把那些在后世初中生都知道的理工科知识慢慢传播出去了。 授了节杖,吃过饯行饭,出访欧洲的使团也正式离开北京南下了,朱由校要开始直面后金的问题了。 第135章 一路向北 辽阳西北一千多里,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草甸和湿地,脑温江、塔尔河、松花江在此交汇,大小湖泊星罗棋布,水草丰美。 科尔沁诸部自祖上迁居于此,便过上了枯燥的生活,这个地方除了冷一点,可谓是物产丰富,只要不是懒癌晚期,想要挨饿真的很不容易。 但孟子他老人家说得好啊,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优渥的环境能消磨人的意志,时间一长,科尔沁诸部也逐渐从草原狼变成了草原羊,墙头草一样随风倒。 脑温江北岸高地上,一座小城屹立于此,格勒珠尔根城说是个城,但跟中原的大城一比就是个土围子,城主是科尔沁的首领奥巴,此人是成吉思汗二弟哈布图哈撒尔的后裔,早年曾参加叶赫九部反对老努的战争,后来因为对林丹巴图尔的不满,以及来自后金的军事压力,选择与后金结盟。 奥巴的行为惹恼了林丹巴图尔,他曾纠结内喀尔喀等部攻掠科尔沁,大军围困格勒珠尔根城,只可惜奥巴提前得知了消息,向老努求援,老努不仅遣人赉送防御方略,还命阿巴泰率精骑驰援,迫使林丹巴图尔无功而返。 对此,林丹巴图尔一直耿耿于怀,这不,听说老努派兵去了皮岛挑衅大明,他认为老努肯定会把兵力放在南边防备大明,于是再一次出兵攻打格勒珠尔根城。 此次出兵,林丹巴图尔信心满满,这一次他纠结了更多的军队,还得到了一个有力的帮手——满桂的骑兵独立团! 满桂伏击杜度得手后确实准备返回大明,只不过刚走到马盂山,就遇到了前来传诏的曹文诏,原来是朱由校命令独立团前往察汉浩特协同林丹巴图尔出兵辽东。 满桂也只好将战利品就地与蒙古人换成粮草,随后同曹文诏一同北上。 然而到了察汉浩特之后,林丹巴图尔却没有任何行动,朱由校也没有任何新的旨意传来,满桂有些耐不住性子,曹文诏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整日跟察汉浩特城内的蒙古贵族们把酒言欢。 “我说老曹,你整日里花天酒地的,对得起皇上对你的信任吗?” 满桂终于看不下去了,发起牢骚来。 曹文诏却微微一笑,往门外看了看,这才说道:“文魁,李文彬说的话你是一句都听不进去啊!让你多读书那是皇上的意思,为的是将来你能成为一位帅才,怎么,你想一辈子当个先锋官?” 满桂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反问道:“先别说那个,先说你的事,怎么又绕到我读书的事情上了?” 曹文诏轻呷一口茶,吐槽道:“这帮奸商是真黑,这些蒙古老爷们可是花了大价钱,怎能就卖这样的茶叶给他们呢!” 满桂一脸黑线:“没完了是吧?说正事!” 曹文诏有些恨铁不成钢:“皇上给你的诏书你没读吗?” 满桂一脸懵逼:“诏书不是说让咱们协同林丹巴图尔出兵夹击建虏吗?” “这就是让你多读书的原因,皇上只说了协同出兵,可曾说时限了?” 满桂摇摇头:“不曾!” 曹文诏突然严肃起来:“文魁,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皇上让咱们来主要是探路的,为了不让林丹巴图尔起疑心才这么说的,你指望林丹巴图尔真能与咱们一起夹击建虏?” “探路?探什么路?” “探一条去北方的路!” “北方?” “对!这条路将来会是大明攻灭建虏的关键,也是彻底收服蒙古的关键!” 满桂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要南北。。。” 说到这,满桂用双手做了一个合围之势,曹文诏点点头表示回答正确。 “皇上真是大手笔!”满桂忍不住感叹。 曹文诏也表示赞同:“是啊!皇上此举确实大手笔,东北山林绵延万里,一旦建虏遁入山林,再想剿灭千难万难,只有南北夹击,聚而全歼方为上策!” “妙啊!一网打尽,一劳永逸,真是绝妙!”说到这,满桂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这事李文彬是不是知道?” 曹文诏点点头。 “好吗!合着就我一人还蒙在鼓里!老曹,你忒不地道了!” “你这嘴一天没把门似的,我早告诉你你再说出去,岂不坏了大事!如今也就是事情有了眉目,我才敢告知你。” 满桂一脸的不爽,无奈曹文诏说的在理,他只好转移话题:“那你这些天跟那些个鞑子来往,就是为了收买人心吧?” 曹文诏微微一笑:“还算有点头脑,若想找到北进的路,没有这些地头蛇可不行,他们是最好的向导!”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只管吃好喝好就是,用不了几日,林丹巴图尔就会出兵科尔沁,到时候你一定要勤快点,给咱们的大汗当一回先锋。” 满桂先是一愣,仔细品了一下,一脸坏笑道:“那是一定!” 果不其然,没过三日,林丹巴图尔便派人来通知满桂和曹文诏,说是要出兵后金。 其实曹文诏已经通过那些蒙古贵族提前得知了这一次出兵的真实目的,但他仍旧假装不知,兴高采烈地拉着满桂去见林丹巴图尔,表示独立团愿做先锋。 林丹巴图尔闻言,差点没笑出来,有人愿意在前面送死,他巴不得呢! 于是,便由满桂率领独立团做先锋,林丹巴图尔带着曹文诏作为中军,集结四万多人,浩浩荡荡向科尔沁部杀去,一路根本没遇见任何抵抗,很快包围了格勒珠尔根城。 城北湖边,满桂和曹文诏二人借着打猎的名义,在此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 “文魁,人都撒出去了吗?” “都按你的吩咐撒出去了。” 曹文诏点点头:“好!要抓紧时间,陪林丹巴图尔耗在这里可不是好事,虽然皇上没有要求,但机会难得,收集的资料越多越好。” “这个虎墩兔是真怂,如今他有四万大军,小小的格勒珠尔根城根本挡不住一次冲锋。” “他还在幻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想科尔沁诸部重新归附于他,这才不愿跟奥巴不死不休。” “他娘的是真敢想,对付奥巴这样反复的人,就得打服他,还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简直痴人说梦!” 曹文诏突然笑了起来:“不容易,学会新词了!” 满桂尴尬的老脸一红,忙岔开话题:“说正事!” 曹文诏收了笑:“好!说正事,说正事!我准备明日离开此地北上,你和李文彬多留心,尽量避免与科尔沁部结仇,林丹巴图尔若是撤军,你们也跟着撤。” “北上?”满桂疑惑不解:“那里冰天雪地的连个鬼影都没有,你去那干嘛?再说了,我若是跟着撤军了,你怎么办?” 曹文诏淡然一笑:“你不用担心我,北边并不是什么都没有,那里还有不少蒙古部族,还有使鹿部,我想去联络一下他们,若能为大明所用,日后南北夹击建虏也是一大助力。” “真的要去?” 曹文诏郑重地点点头:“要去,还是那话,来一次不容易,我不想放弃任何机会。” “那我派一些靠谱的弟兄护送你。” “不用,独立团的兄弟不适应这里的气候,语言也不通,再说我又不是去打仗,带着也没用。” 满桂又劝了两次,可曹文诏坚持不同意,此事只好作罢。 转过天来,天刚蒙蒙亮,曹文诏便向林丹巴图尔辞行,借口要回北京复命,带着一百多人先是往西南而去,随后转向西北,沿着脑温江北上,消失在遮天蔽日的芦苇荡中。 第136章 同室操戈 曹文诏走了之后,林丹巴图尔也终于失去了耐心,准备发起攻城战。 很快,四架简易的回回炮组装完成,如今不仅后金喜欢用回回炮,蒙古人也喜欢用,这玩意制作简单,还可就地取材,真可谓是攻城掠地、杀人放火必备神器! 随着命令正式下达,一场蒙古人对蒙古人的战争即将在这座塞外小城打响。 林丹巴图尔有四万人,而城内连老弱妇孺全算上不过一万来人,要想守住这个小城基本是不可能的,因此一见林丹军准备攻城,城上巡防的士兵们就已经腿直哆嗦了。 城主奥巴得知林丹巴图尔要攻城也慌了神,前次仰仗后金援军解围,但这次援军一直杳无音讯,只依靠本部这一万多人,根本坚守不了多久。 林丹巴图尔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他带着十几名亲兵来到城下,高声喊道:“城上的人听着,本汗乃是蒙古大汗、大元皇帝,所有草原部民都应虔诚地尊奉我,不得忤逆我!如今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开城投降既往不咎,否则,本汗定让你们灰飞烟灭!” 奥巴的弟弟布达齐此时正在城上,听见林丹巴图尔喊话,回敬道:“你一个贪婪无能之人,有什么资格做蒙古大汗?!我奉劝你一句,赶紧撤兵,否则大金铁骑和我科尔沁大军定让你难堪!” 林丹巴图尔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下作的胚子!竟然认昔日的奴隶做主子,真是丢尽了成吉思汗家族的颜面!” 布达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跳脚骂道:“你不也一样给明廷做狗,有什么资格骂我!” 布达齐哪壶不开提哪壶,把林丹巴图尔气的七窍生烟,连说三个“好”字:“好!好!好!既然尔等决意背叛祖宗,那今天本汗就只好清理门户了!” 事已至此,布达齐也不废话:“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猖狂至极,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本汗的回回炮硬!”林丹巴图尔说完,头也不回撤回了本阵,随即恶狠狠地下令攻城。 随即,数百名大力士以二十人为一组,开始有条不紊地操作起回回炮。 奥巴也来到了城上,脸色跟猪肝一样,四架回回炮,这城还怎么守?! 八十位蒙古大力士奋力一拉,四块巨石带着强劲的力道越过城墙,砸进了城中,当场砸死砸伤三十余人,并损坏几间房屋。 守城的士兵无不惊恐,恐慌的情绪四处蔓延。 这时第二轮巨石又抛了过来,不得不说这玩意单论效率确实比火炮高多了,这一轮调整了力度,四块巨石直接砸中城墙,守城的士兵被砸下去十好几人,夯土城墙也被砸塌两段。 回回炮一直砸了半个时辰,抛石手换了四茬,一百多块石头被抛了出去,格勒珠尔根城的西、南城墙垮塌严重,军民也是伤亡惨重,到处充斥着哀嚎之声。 奥巴脸色苍白,半个月前,当他得知林丹巴图尔大兵压境,便再次号召各部贵族们积极备战,然而这一次却有不少人选择跑路,比如达尔汗等人,他们临走前还不忘“好心”提醒:“抵抗必败,还不如尽早归降英明汗。” 奥巴也想,可他身为科尔沁部长,与后金结盟可以,但要让他做后金的臣子,说实话真有些为难,正如林丹巴图尔所言,这是在丢尊贵的成吉思汗家族的脸! 就这样,奥巴虽然势单力孤,却依然选择固守格勒珠尔根城,他曾自信地认为这一次后金能像上次一样,兵出农安塔,吓跑林丹巴图尔,然而时至今日也没有任何后金援军的消息。 奥巴忍不住苦笑,他也不是个愚蠢之人,老努不可能没收到消息,也不可能抽不出兵力,之所以不见援兵,摆明了就是老努故意为之,上次的人情还拖着没还,这次怎么可能还会帮忙! 达尔汗他们会成为“识时务”的典范,而奥巴则会成为反面教材,这就是老努的算计,首鼠两端、左右摇摆将不再得到老努的厚待,之前内喀尔喀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奥巴心灰意冷,老努和林丹巴图尔没一个善茬,科尔沁的出路在哪里? 此时,林丹巴图尔见时机成熟,下令全军攻城。 满桂按照曹文诏的指点,出工不出力,带着独立团躲在东门外,表面打的热火朝天,实际就是啦啦队。 但内喀尔喀等部的蒙古兵就不一样了,只要有东西抢,他们才不会在乎是不是同胞呢,个个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杀向格勒珠尔根城。 眼见如此,奥巴再无他法,为了部众免遭屠戮,只好竖起白旗选择投降。 然而布达齐却不愿投降,他带着子侄及亲信三百余人迎上了冲过来的林丹军,双方随即展开厮杀。 惨烈的战事进行了一刻钟,布达齐寡不敌众,眼看就要死于非命,这时奥巴突然带人出现了,一番激战,终于救下了布达齐。 林丹巴图尔目睹此情,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铁青着脸下令道:“传令,一定要活捉奥巴兄弟,本汗要让这反复无常的小人生不如死!” 由于奥巴为救弟弟降而复叛,林丹军也不再顾忌,直接冲进格勒珠尔根城内烧杀抢掠。 一个时辰后,整个格勒珠尔根城彻底被攻陷,除了少数人逃走外,其余不是被杀就是成了俘虏。 小城已成残垣断壁,洗劫完毕的林丹军士兵个个喜笑颜开,押着一队队愁容满面的俘虏往城外而去。 城中有一处汉式建筑,是奥巴为自己修建的住所,此时,林丹正坐在奥巴命人精心打造的“王座”之上,下面跪着被俘获的奥巴。 林丹巴图尔打量着奥巴,心中非常的痛快,他轻蔑地对奥巴说道:“奥巴,今天落到本汗的手中,还有什么可说的?” 奥巴抬头看着林丹巴图尔,啐了一口,骂道:“贼匹夫!你杀我亲人,屠我部众,我与你不共戴天!” 布达齐还是没能活下来,由于他的激烈抵抗,被林丹军砍成肉泥,奥巴能不恨就怪了。 林丹巴图尔的好心情被奥巴骂没了一半,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指着奥巴说道:“好,本汗现在就杀了你,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与本汗不共戴天的!来人,把奥巴拖出去,就用汉人的方法,凌迟处死!” 亲兵架起奥巴就往外拖去,奥巴一边挣扎一边骂道:“贼匹夫,我就是化成恶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我儿巴达礼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哼!”林丹巴图尔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他也迷信,但他身边可是有位大法师,他自信自己不怕鬼神。 不过林丹巴图尔虽然自信不怕鬼神,但对活生生的人却很忌讳,奥巴最后一句话提醒了他,奥巴的长子巴达礼可还没找到呢,如果不能找到巴达礼,科尔沁就不会老实下去。 事到如今,林丹巴图尔也不再搞那套以德服人的把戏了,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奥巴一家必须全都死! 拿定主意,林丹巴图尔随即下令四处搜捕奥巴亲族,然后统统拖到脑温江边斩首,如此一来,八千名俘虏直接少了五分之一。 杀了这么多人,可那个巴达礼还是没找到,林丹巴图尔于是下令扩大搜索范围,结果这一扩大直接遇上了后金的哨探,一番打探,竟然是黄台吉率领七千精骑到了一秃河了。 林丹巴图尔现在算是患上了“后金恐惧症”了,一听黄台吉来了,顿时怂了,也不找巴达礼了,立马下令撤兵。 满桂得知消息的时候,林丹巴图尔已经率先带着中军撤了,等于是把独立团变成了后军,气的满桂大骂林丹巴图尔混账。 不过虽然满桂骂人混账,其实他也挺不讲究的,因为林丹巴图尔苦苦寻找的巴达礼就在独立团中! 眼见的林丹巴图尔已经走远,满桂叫来巴达礼,客客气气地说道:“现在你安全了!” 第137章 新军的完善工作 脑温江北岸的滚滚浓烟百里之外都能望见,黄台吉看着黑色的烟柱,心里多少有些同情城中的居民。 “报!贝勒爷,林丹巴图尔已于两日前撤军,此刻已过了伊克唐噶里克坡。” “知道了!”黄台吉打发了哨探,对身边的一位中年人说道:“希福巴克什,如之奈何?” 希福出身赫舍里家族,通晓女真、蒙、汉三族文字,曾多次出使内喀尔喀、科尔沁等部,熟悉蒙古各部情况,他不假思索道:“贝勒爷,林丹巴图尔此举对大金有利无害,贝勒爷何须担忧?” 黄台吉自是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忧:“林丹巴图尔破了格勒珠尔根城,又掳走许多人畜,科尔沁余部恐会怨恨于我。” 希福却风轻云淡地说道:“贝勒爷,汉人有句话,升米恩,斗米仇,就算没有今日之事,科尔沁诸部迟早也会怨恨大金,到那时就不是见死不救的事了,恐怕会刀兵相见。” 黄台吉何等聪慧,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这样说也只是故作姿态罢了,如今有了台阶下,他自然不再纠结,随即下令召见达尔汗等人,以此拉拢科尔沁余部。 塞外打得火热,但北京城依旧平静,许多人甚至已经忘记了皮岛之事,就算还记得的也开始成了嘴炮侠,阴阳怪气嘲讽朱由校不敢出兵讨伐后金。 朱由校也想当嘴炮侠过过嘴瘾,只不过他是一国之君,就连晚上跟谁睡觉都有人记录,又怎敢当嘴炮侠?! 前世,朱由校也喜欢当键盘侠,今生当他真正面临这些事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在国家层面想做一件事,是需要衡量很多因素的,以目前新军的实力,贸然出兵肯定还是无功而返,国库和内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但一点姿态不摆,又会损害朝廷的公信力,这就需要研究一个合适的方案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影响了出兵,那就是新军的换装工作。 新军成立快两年了,依旧使用旧式的明军军服,虽说都是新的,但还是让很多人天然地把新军和旧式军队划等号,极大影响了新军的形象,也成了新军扩编进展缓慢的一大原因。 鉴于此,朱由校决定为新军设计一套新式军服,他再次发扬抄袭精神,历时半年多时间,根据记忆中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军队军服式样,经过多次改版,设计了新军的军服。 新军陆军军服为单一的灰绿色,每套军服包括帽、衫、衣、裤、袜以及布鞋和腰带。帽与八路军军帽类似,头盔类似于二战德军头盔。上衣领上有领章,胸前有显示部队番号的胸章,衣扣为铜质衣扣,有两个有袋盖的帖袋。裤子没有设计口袋,考虑到此时陆军多为步兵,因此腿上设计有绑腿。 最初样品展示的时候,引来了很多质疑声,许多人觉得这样的服饰有些离经叛道,包括一部分新军将士也觉得接受不了。 朱由校也曾妥协,改版了几次,但最后发现还是有人反对,索性他也不改了,直接给新军下命令,表示这是军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普通人怎么穿衣他不管,但新军必须按照要求来,谁接受不了谁就提出退伍! 如此一来,还真把新军中的反对声震住了,其实朱由校清楚的很,普通士兵大多出身贫寒,有新衣穿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计较样式,搞事情的还不是那些个参军的书生,对于这些人他现在可不惯着,新军使用拼音方案的简化字,识字率已经很高了,不缺教育新兵的老师。 士兵们全都兴高采烈地领了新军服,那一小撮书生也只好接受现实,反正回家不穿就是了。 同时,考虑到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朱由校特意为将领们“设计”了一套军礼服,这套军礼服的推出也是很多新军将领没出来反对新式军服的原因之一。 军服展示会上,一群新军将领围着“模特”周遇吉看个不停,卢象升率先问道:“皇上,不知衣领处的这个标志有何用处?” 朱由校亲自当起了讲解员:“这叫领章,是用来区别将领和士卒级别的,每一级会是不一样的图形,领章是识别军人的军衔等级的标志,方便士兵在混乱的战场上及时找到指挥官。” 卢象升细品了一下,称赞道:“没想到一块小小的领章居然有如此大的作用,臣孤陋寡闻了!” 领章的设计实际上是跟着军衔制度一起设计的,不过现阶段朱由校还不打算把军衔制度抛出来,一来避免保守势力阻挠,二来也怕一下子整那么多新玩意新军得乱了套。 朱由校讲解完,越其杰指着绑腿说道:“此物臣倒是知晓,腿绷也。” 明军士卒基本都缠绑腿,这也不是稀奇事物,不过朱由校依旧做了讲解:“要说它的好处可不少,既能让士兵们在训练时减轻腿部肿、疼、胀等症状,又能在战场上充当绷带使用,还可捆绑担架抬出伤员,总之是好处多多。” 越其杰虽知道腿绷,但没想过会有如此多用处,当下也学着卢象升说道:“臣孤陋寡闻了!” 朱由校刚想宽慰两句,却突然发现周遇吉戴着的那顶帽子越看越别扭,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周遇吉的发髻影响到了佩戴的效果。 朱由校无语,这个时代无论男女都留着一头长发,却没有化学性的洗发水,因此不可避免地要生虱子,他想起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头发里有虱子,痒的他成宿成宿睡不着觉,现在他基本要每两天洗一次头才不会觉得头痒。 朱由校早就想刮个光头了,奈何这个时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孝之始也”,若是轻易刮成光头,估计得被一帮儒生骂得体无完肤,因此他只好忍着,现在看见周遇吉别扭的带着帽子,他再次萌发了刮光头的想法。 “军队不注意卫生可不行,这帮糙汉子估计更不会勤洗头,得想个办法在军队里推行短发才行。”朱由校暗暗把此事记在了心里,随后继续讲解起新军军服。 就在新军大规模换装之际,一队人的到来引发了全城热议,出兵讨伐后金的事瞬间成了牛夫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从辽东盖州渡海而来的茅元仪。 茅元仪在擒获佟养真之后,率部翻山越岭来到了盖州,在这里他向孙承宗汇报了擒获佟养真一事,孙承宗自然喜出望外,随即命他直接由盖州渡海前往北京献俘。 得到消息的朱由校也是喜出望外,不过他喜的不是生擒佟养真,而是找到了茅元仪这位大神。 新军发展到今天,相关的装备部门和后勤部门,甚至是带着政委性质的宪兵部门都已经初见雏形,但参谋部却一直进展缓慢,原因就是缺少合适的参谋人员。 朱由校曾想破脑袋谁能担起参谋总长的职务,但不管是现有的大臣,还是新军培养的将领,都不甚满意,直到他接到孙承宗的捷报,才意识到忘了茅元仪这尊大神。 茅元仪出生书香门第,年纪轻轻就熟谙军事,胸怀韬略,对长城沿线的“九边”之关隘、险塞,都能口陈手画,了如指掌,更是在两年前将多年搜集的战具、器械资料,治国平天下的方略,辑成《武备志》,这种人才不当参谋真是可惜了人才。 有了这想法,佟养真也就入不了朱由校法眼了,随便扔进诏狱之中,便和茅元仪君臣“互吹”起来了。 第138章 朱由校的雄图 西花房已经成了朱由校事实上的寝宫了,只要不是召开“常委会”或是“常委扩大会”,他基本都待在这里。 茅元仪还是第一次见朱由校,他曾多次听孙承宗说过这位年轻的小皇帝,对于孙承宗都“称赞有加”的主,茅元仪不敢怠慢,见面之后规矩行礼道:“臣茅元仪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微笑道:“平身吧,在西花房不用这么繁文缛节,作个揖或者鞠个躬就可。” 待茅元仪起身,朱由校仔细打量了一下,茅元仪个头不高,皮肤白皙,一看就是江南水乡那种富家公子哥,但这样一个人却热衷于上战场,真是让人不禁想说一句“人不可貌相!” 待茅元仪坐下,朱由校说道:“听闻茅先生辑有《武备志》一书,却一直无缘拜读,不知茅先生可否送朕一本?” “臣惶恐!《武备志》乃臣仓促辑成,万不敢有误圣听。” “茅先生也不必自谦,茅先生大才,就连孙师父都推崇备至,朕又怎会信不过孙师父。” 朱由校这话虽然假,但茅元仪却很受用,这次辽东救援,本来也是孙承宗想把他往上推一推,既然朱由校都这么认可了,那他自然心中欢喜。 “臣谢皇上赞誉!” “先生此次生擒叛贼佟养真,立了大功,朕有意留先生在朕身边听用,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这种好事,天底下恐怕没人会拒绝,但茅元仪却是例外,他是想往上爬,但这升迁速度有点太快了,一个小小的巡抚幕僚,直接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这对于没有根基的茅元仪来说,风险太大了。 仿佛看出了茅元仪的心思,朱由校补充道:“以你的功劳,朕赏你一个实授锦衣卫指挥佥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茅元仪忍不住腹诽,给我个锦衣卫指挥佥事什么意思,哪个读书人愿意当特务头子?! 茅元仪一脸纠结,朱由校问道:“先生有话要说?” 茅元仪哪敢实话实说,只好撒谎道:“臣无话!” 茅元仪性子直,三个字字字带着情绪,朱由校岂能听不出来:“你不想进锦衣卫是吧?” “天子旨意,臣岂敢违逆!” 朱由校也不以为忤,笑着问道:“朕知你喜欢兵事,朕且问你,这行军作战什么最重要?” 茅元仪想都没想:“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然是情报最重要!” “说的很好!朕也是这么认为的,从古自今,再精锐的军队没有准确的情报也难打胜仗,足可见情报工作至关重要!然而情报的来源往往是五花八门,真假难辨,这就需要有人去对这些情报进行分析,但个人的能力终归有限,集思广益方为正途,故而朕在新军中设立了参谋一职参赞军机。” 参谋一职茅元仪也有所了解,不就是赞画吗,但这跟授自己锦衣卫指挥佥事有什么关系呢? 朱由校随后便解答了茅元仪的疑惑:“新军团级以上均设有参谋,这些人不完全受将领节制,然而随着新军的扩大,参谋人数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多,这就需要一个部门专门管理,而这个部门的主官,朕觉得茅先生是不二人选。” “臣何德何能,蒙皇上如此厚爱?!” “这么说你同意了?” “臣肝脑涂地!” “好,既然如此,那朕就开诚布公跟你说说,但下面的内容朕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臣谨记!” “好!这个参谋总部暂时还不能对外公布,原因想必你也明白,因此朕只能给你挂锦衣卫指挥佥事衔堵某些人的嘴,正好你也可以借此机会到新军和武备学堂学习学习,新军与旧军差别很大,你要多努力才是。” “臣明白。” “这个参谋总部作为全国的军事智囊团,情报工作必不可少,因此参谋总部必须要有自己的情报机构,这个机构将不同于锦衣卫和东厂,其只负责大明境内外的军事情报收集,以及策反敌国将领等任务,这件事目前主要由锦衣卫在做,你回头跟严大成接触一下,尽快把人员转配过来。” “臣遵旨!” “以后有什么关于情报工作方面的疑问,也可以随时来找朕,朕自诩还懂得一点,虽然写成教材是不够格,但朕相信对你以后的工作会有些裨益的。” 茅元仪有些惊讶,朱由校竟然连这都懂?!还说要指导自己这个熟读历朝历代兵书的人,这也太那个了吧! 朱由校却没事人一样,继续说道:“严大成那边就是把所有相关人员都给你恐怕也没多少,还需要新进一批人,你想从锦衣卫和东厂抽人,还是从新招幕新人?” 茅元仪想了一下,回道:“臣以为可以两者兼来,以锦衣卫和东厂中品行端正者为主,再招募一些新人,以老带新,争取早日为皇上效力。” 朱由校会心一笑,茅元仪很想全招新人,但又担心如此会遭猜忌,这才不得不捏着鼻子从两大“粪坑”里挑些干净的人来用。 “就依你!不过朕还有一些想法,朕已经给各布政使司发去了圣旨,让他们招募一些异族青年送来京师,这些人朕准备全归你支配。” 茅元仪心中一惊,假装糊涂道:“皇上圣明,自建虏起事以来,不止西南土酋,大明周边诸国皆是蠢蠢欲动,不得不防他们。” 朱由校却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一些跳梁小丑罢了,待新军练成,不光是这些小丑,什么朝鲜人、泰西人、倭寇,还有西域,朕要挨个收拾他们!” 这是朱由校内心真实的想法,农业社会的生产力低下,这就注定能承载的人口是有限的,大明人口可能已经过亿,而土地资源就那些,农作物杂交技术刚刚开始摸索,化肥那种工业品更是想都不用想,如此这般不去抢地难道靠内战来消耗!招募这些异族青年便是为了日后发动对外战争做准备,这个时代没有国际法,不赶紧抢地盘还等何时! 茅元仪没想到朱由校竟然有这样的雄图大志,惊讶之余,他有些惭愧,能辅佐这样一位明君成就大业,不管做什么都会成为青史留名的人物,他刚刚还在嫌弃朱由校给安排的职务,简直有些鼠目寸光了! 茅元仪起身向朱由校行大礼:“臣惭愧,皇上之雄图,实乃千古未有,臣从今以后愿追随皇上身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由校心中得意,自己果然赌对了,茅元仪和卢象升是一样的人,他们有一腔热血,希望建立不世功勋,这样的人,就得跟他们谈开疆拓土威震四海的抱负,要是换成一个文官,那肯定得来上一句“不可穷兵黩武啊!” “先生之志朕知晓,这也是朕愿意跟先生开诚布公的原因,朕用人从不拘泥出身,只要愿意为国效力,朕都可以破格使用,先生应该知道泰西学院,当初报名的学员甚至有目不识丁者,如今也能在新军做先生了。” 虽然如今全国人都知道泰西学院,但里面到底教一些什么却很少有人知道,茅元仪也不例外,听了朱由校的话,他对泰西学院更加的好奇了,想着明天就先去泰西学院看看。 第139章 谍影重重 崇文门外,这里是北运河的终点,进京的商船要在此接受检查并缴纳税金,故而也被称为“税关”,得益于这两年的好政策,崇文门外愈发的繁荣,大小船只鳞次栉比,严重的时候直接堵塞运河,故而很多商船索性远远停下,随后卸下货物,由大车运往城内。 虽然已经入夜,但运河上仍旧是船来船往,岸边的摊贩也挂着灯笼等着主顾光临。 武长春喝了一碗粉汤,又买了一些炊饼,快步向远处的运河边走去。 一艘乌篷小船正停在河边,武长春径直走向小船,这是他花十两银子租来的,他将搭乘这艘小船先到山东临清,在那里走陆路前往登州。 船上早有身穿蓑衣的水手静候,武长春高兴地跑了过去,但等他到了船边,却感到了异常,于是他赶忙停下了脚步,警惕地四处张望。 船上那名水手见状,有些戏谑道:“武爷,人都已经到了,怎么不上船啊?” 武长春看了那人一眼,冷哼一声道:“你恐怕不是船东吧?” “哈哈哈!”那人大笑一声,随后摘下草帽,说道:“不愧是李永芳都相中的人,果真心思缜密。” 武长春苦笑道:“那又如何,与阁下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啊,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武爷客气,在下锦衣卫指挥同知吴风。” 武长春闻言,紧绷的神经反倒放松了,他缓缓问道:“同知大人,不知是怎么盯上小人的?” 吴风只说了三个字:“李凤儿。” 武长春闻言,立即破口大骂:“我就知道是这个贱人!” 吴风神色冷漠:“她曾把你当恩人,你却又把她推进火坑,这只能怪你自己无情。” 武长春却不以为然:“她本就是一个妓女,老子买她不过是玩玩而已,有什么无情不无情的。” 吴风懒得跟武长春这犯浑的玩意多费口舌,一声令下,四周钻出来十余名锦衣卫缇骑,将武长春围在了中央。 “武爷,就不用弟兄们动手了吧?” 武长春自知无路可逃,突然将偷偷攥在手里的一个纸包塞进了嘴里。 吴风一直在盯着武长春,见此情景,赶忙大喊道:“他要服毒,拦住他!” 缇骑们闻言,迅速冲了上去,直接扑倒武长春,随即有人粗暴将手指伸进了武长春的嘴里进行催吐。 武长春到底还是正常人类,不一会就呕吐了起来,由于毒药是连着包装纸一块吞下去的,倒是直接又吐了出来,并没有入胃。 吴风不放心,又让缇骑给催吐了一阵,直到武长春开始吐酸水了,这才罢手。 武长春此刻浑身都是呕吐物,味道极为难闻,缇骑们只好捏着鼻子把他给捆了起来。 吴风嫌弃地走到了武长春身边,说道:“武爷这是何苦呢,皇上可是说了,只要愿意为大明效力,以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你今儿要是真死了,可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呸!休要痴心妄想,我武长春绝不会作出背主的事来!” 武长春说的义正严辞,吴风忍不住再次戏谑道:“好一个忠心耿耿,你本是明人,却甘心背主给建虏当走狗,现在还有脸说自己绝不背主,真是可笑至极!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忠心多还是锦衣卫的手段多!” “带走!” 武长春被带进了诏狱,吴风亲自审问,本以为武长春能挺几天,结果三天不到就直接交代了。 随即严大成将口供呈给了朱由校。 看完二十多页口供,朱由校眉头紧锁,沉思良久,才开口说道:“我要亲自去审一审这个武长春。” 严大成没说什么,他知道这不是朱由校不信任他,而是事情牵扯的太大了,朱由校不得不慎重行事。 随后朱由校秘密来到了诏狱,诏狱里闲杂人等已经全被赶了出去,只剩下严大成和吴风二人侍候。 武长春神色憔悴,身上有不少伤,看来吴风是下了狠手。 武长春并不认识朱由校,只当又是哪个锦衣卫的大人物,嘴里嘟囔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朱由校神色冷漠,冰冷冷地说道:“有些问题我想再问你一遍。” 武长春有些不耐烦:“有屁快放!” 如此出言不逊,严大成直接就要上前教训武长春,却被朱由校拦住了。 武长春看了看严大成,又看了看朱由校,笑道:“指挥使大人都不好使了,看来我今儿是遇到大人物了。” 朱由校也不隐瞒:“你猜的不错,我就是大明皇帝朱由校。” 听见这话,武长春脸上的笑意全无,只剩下震惊,他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跪下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这回轮到朱由校发笑了,怕死就好,这下他要用武长春这一个棋子,把大明境内的后金间谍和那些吃里扒外的汉奸们连根拔起! “饶你命也不是难事,只要你做得好,朕不仅能饶你的命,还能让你做官,就是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武长春本以为自己交代了身份后肯定会被处死,没想到朱由校会亲自来,还给他活命的机会,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于是赶忙答应了下来。 “好,现在我来问,你来答,咱们重新再录一份口供。” 武长春愣了一会,随即想到了什么,顿时感觉心跳加快,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除了季应城和周应元之外,是不是还有兵部官员收了你的银子?” 。。。。。。 审问一直进行了一个时辰,朱由校问了许多问题,而武长春也很“配合”地交代了问题,这次供词由二十多页变成了三十多页。 朱由校满意地看了看“加料”的供词,对武长春说道:“这些话你可都要记好喽,日后三司会审可千万别说错了,记错了,朕就不好帮你了!” “罪民一定牢记于心!” 朱由校收起口供就要出门,武长春却突然说道:“皇上,还有一件事,罪民忘了说了。” “什么事?” “上个月有个自称奚世良的人来找过罪民。” “奚世良?”朱由校一时间竟想不起这个人名在哪听过。 严大成见状,提醒道:“天津城中鼎香楼的掌柜也叫奚世良。” 朱由校突然惊醒,他当初就怀疑奚世良有问题,刚想调查就没了踪迹,没想到会突然出现在北京城。 “奚世良找你干嘛?” “他也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直接上门找到了罪民,揭穿了罪民的身份,罪民当时吓得要死,以为是官差要来抓罪民,正要逃跑,他却说他和罪民是一样身份,这次冒险登门,是为了打探一些消息。” “他问了什么?” “只问了一件事。” “何事?” “泰西使团是何时出发的。” 朱由校有些疑惑:“他问这个干嘛?” “这个罪民也不清楚,他问完之后就走了,此后就再也没见过。” 朱由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只好暂时放下此事。 出了诏狱,朱由校让严大成秘密搜捕奚世良。 然而令朱由校和严大成都不曾料到的是,此时此刻的奚世良已经倒在了宣南坊一处民宅中。 身下的鲜血四处流淌,奚世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他指着眼前的一名女子,用尽力气想要说句什么,可惜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女子把匕首在奚世良的衣服上蹭了蹭,随后鄙夷地看着奚世良说道:“自作聪明的人最会坏事,主人什么不知道,还需要你多次一举吗?” 奚世良绝望地垂下了手,很快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第140章 动蛋糕 三月初一一大早,京城的百姓就感觉到了异常,第四镇新军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城,各个城门全换上了第四镇士兵把守,重要的街口也有第四镇士兵在那里巡逻。 就在百姓们还在诧异之际,锦衣卫和东厂集体出动了,他们二三十人为一队,有的直奔京城各处,有的出了城门不知往何处去了。 “要有大事发生了!”吃的瓜多了,就是普通百姓也能看出端倪。 “不知这次又会是谁倒霉喽!”只要不是自己倒霉,那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吃瓜群众很快就知道了结果,一天下来,京城之中先后有一百多人被锦衣卫和东厂带走,这还不包括他们的家属,这些人之中,既有朝中官员,也有商人和普通百姓,涉及面如此之广,是老百姓想都没想到的。 “你们说,这些人会不会是朱纯臣逆党?” “说不好,要不也不能抓这些个人啊。” 朱纯臣谋逆的事过去没几个月,百姓们自然与之联系到一起。 “依我看,未必!” “为何这么说?” “朱纯臣那可是国公,他身边都什么人?你们看今天抓的人有勋贵吗?” 大伙品了一下,确实是这么回事,这时又有人补充道:“我有个侄子在锦衣卫当差,听他说前几日抓了一个建虏的细作,你们说这些人会不会跟这事有关?” 这个猛料一出,大伙纷纷表示赞同。 “你们说皇上这么好的明君,怎么就摊上这样一群玩意呢?” “谁说不是呢!” 这些人的话引起了旁边两位年轻男子的注意,他二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随即离开了此地。 百姓们只看到了抓了谁,但官员们却看到了牵连到谁。 之后连续十余天,抓捕行动一直在持续,前前后后有数百人被抓。 三月十八,朱由校在“常委会”上公布了涉案人员名单。 看着多达四百余人的名单,内阁成员和各部、寺主官全都傻眼了,虽然名单上没有他们的名字,但每个人都有亲朋好友、门生故旧上了名单,这就意味着他们需要按照制度回避,如此一来,内阁和各部、寺全部没了主官,朱由校还不得反天啊! 由于东林党目前在朝中势力最大,因此受波及也是最严重的,像刘一燝、韩爌、张问达、赵南星,甚至左光斗全受牵连,尤其是刘一燝受牵连最广,上次《东林月评》虽然没丢掉首辅之位,但这一次吗,就算他能摘干净自己,也得卷铺盖走人。 想明白了这一切,刘一燝第一个表态:“臣刘一燝自请回避!” 朱由校只说了一个字:“可!” 在场的东林成员见状,都开始了自己的盘算。 帝党成员有些懵了,朱由校无差别打击,这是什么套路?难道是想连帝党一块放弃吗? 好在帝党成员也不像影视剧那样都是智障,很快就有人站出来表态:“臣郭允厚自请回避。” 朱由校也回复了一个字:“可!” 随后帝党成员纷纷表态请求回避,朱由校也都予以同意,这下东林党成员尴尬了,不想回避也得回避了。 就这样,朝中二品以上的大员全部居家回避,各部门一时间群龙无首,司礼监的奏疏比平时多了三倍,各种大小事情一概请求朱由校裁决。 朱由校终于过了一把大权独揽的瘾,虽然这么做风险极大,但他还是选择这样做,改革已经很难继续推进了,他需要一个“空窗期”,以最小的阻力推进改革力度,这也是他跟武长春“串供”的目的。 随即,朱由校下达了四道诏书,第一道内容是自天启三年四月初一起,将在全国实行人口普查,同时实行新的户籍制度,免费为每个家庭颁发《户口本》,无论商人、士绅,还是佃户、奴婢均要进行登记。 人口普查工作将由改组后的审计总署负责,杨涟也是此次“武长春事件”中唯一未受牵连之人,此事交给杨涟,朱由校还算放心。 第二道诏书跟第一道诏书紧密相关,内容是以天启二年各州县上报人丁数为基准征收固定丁税,以后滋生人丁永不加税,这其实也是为第一道诏书服务的,如果没有这道诏书,那人口普查工作根本难以开展下去。 第三道诏书接着第二道,要求自天启三年开始,丁税要解到朝廷,地方不得再截留丁税。 在明代,丁银与里甲、均徭等四差银一起,都由地方官员征用,并不上缴明朝中央政府,实际上等于这项收入落入官吏私囊。 朱由校也是登基之后才知道的这事,在户部那里,根本没有全国丁银的统计数字,只有户丁总数!而在行政及政策制定方面,朝廷也未涉及丁银的处理以及如何支配的问题。 朱由校仔细调查过,这个丁税可不是小数目,每年各地征收的丁税加起来竟然有六七百万两之巨,再加上耗羡银,地方官员截留的财税已经超过了国库收入! 朱由校倒是直接想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可惜他现在还没那实力,就是杀的文官集团膝盖都软了的满清,也是用了很多年才敢这么做,他可不敢胡来。 这三道诏书内容已经很劲爆了,没想到第四道诏书内容更加劲爆,朱由校宣布成立税务稽查大队,稽查税收。 四道诏书一环扣一环,摆明了就是朱由校要把财税大权抓到中央政府的手里,那地方官员自然不会轻易答应,尤其是丁税上缴,这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在抢他们的钱! 于是乎,各地官员纷纷上疏,胆子小的变着法的哭穷,胆子稍微大的,阴阳怪气一番,当然也有那胆子很大的,恭敬地言语中夹在着威胁的语气。 不过这一次商人们倒没怎么跳,这两年朱由校虽然是加大了商税征收力度,但也出台了许多措施保护商人的利益,多交点就多交点吧,权当保护费了。 朱由校也不客气,改革进入深水区就没有“温和”这两个字什么事,他迅速下密旨给蛰伏在南京的魏忠贤,南直隶地方官跳的最欢,那就拿南直隶地方官开刀。 魏忠贤确实是条好狗,在南京一年的时间,整个南直隶以及浙江、江西遍布东厂番子,地方官多多少少都有把柄在他手中,靠着这些把柄,他没少讹诈钱财,除去各种开支以及私吞,他竟然还给朱由校送去了价值一百多万两的金银珠宝。 如今得了朱由校的密旨,魏忠贤也不客气了,那些没送过钱的黑材料统统打包送给朱由校,送过钱的他派人上门做“思想工作”,很快就有不少人改换门庭,表示朱由校的政策实乃利国利民的善政。 有了这些黑材料,朱由校自然不用再客客气气,六百里加急,圣旨一到,魏忠贤立即照册抓人,一时间南直隶及江、浙等地鸡飞狗跳,不仅地方官员,一些文人士绅也一块被抓,整个江南地区人人自危。 当然也有消息灵通的,没等魏忠贤的人到来,就带着妻小不知所终,比如说汪文言,朱由校刚登基就想弄死他,没想到这老小子能量太大,最后仅仅是罢官回乡,着实把朱由校恶心了一把。 这一次朱由校本以为肯定能整死汪文言,没想到这老小子直接跑路,魏忠贤派人搜了许久,也未能找到,只好向朱由校如实禀报。 得到消息,朱由校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汪文言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这一跑绝不会是简单的畏罪潜逃! “妈的,早杀了好了!” 第141章 水西往事 蜀汉时期,居于滇东罗邑山地区彝族部落首领济济火,因助武侯诸葛亮南征有功,被封为“罗甸王”。到了南梁时期,济济火的后人向东北扩展,占据鸭池河以西的大片地区,号卢鹿部。 元朝时,首领阿窄纳土内附,元朝廷设罗氏鬼国安抚使,以鸭池河划分“水西”、“水东”分别治理。 明洪武四年,顺元路宣慰使霭翠归附,朱元璋封其为贵州宣慰使,地位在各宣慰之上。 洪武十四年,霭翠病逝,其妻奢香代袭其职。次年,明将傅友德、沐英等率大军从四川、湖南讨伐云南梁王巴匝剌瓦尔密,时乌撒等地土司联蒙抗明,只有奢香审时度势,支持明军,得到了朱元璋的大加赞赏。 有明一代,贵州宣慰司一直由霭翠和奢香后人安氏世袭宣慰使,辖境包括鸭池河以西大部以及部分鸭池河以东地区,鼎盛时期号称“地方四千里,胜兵四十万”,势力空前强盛。 水西历代土司对外称宣抚使或宣慰使,是朝廷封授的命官,对内则自称“苴穆”(趣幕),其妻称“乃叶”(耐德)。其下设九扯、九纵和十三则溪土舍、土目,形成一套体系严密的行政制度。 水西全境划为十三则溪,每一则溪置一穆濯为笃,由苴穆之宗亲充任,又以一慕魁镇之,犹如汉代之封国。苴穆在各则溪均设官庄,耕者为官户,下级官职人员均授以土地,俨然就是独立王国。 这样一个强盛的土司政权,自然受到了明朝政府的忌惮,早在明军平定云南的第二年,贵州都指挥使马煜便藉故裸挞奢香进行挑衅,准备趁机征伐。 马煜的招数果然奏效了,水西人把奢香的羞辱当作全族人的奇耻大辱,群情激愤,摩拳擦掌,一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隐隐可闻。 然而奢香并没有被愤怒的火焰烧焦理智,而是听取了水东土司宋钦遗孀宋氏忠言,忍辱负重,并没有给马煜可乘之机。 奢香明白马煜的行为肯定得到了上层的授意,为了打消朝廷对水西的敌意,奢香亲自前往南京,面见了朱元璋,她控诉马煜为非作歹的同时,又表示愿效力开发西鄙,世世保境。 朱元璋于是召回马煜“治罪”,并封赐奢香。 奢香也没有食言,她率众开通了东自偏桥西达乌撒等地的驿道,开辟龙场、六广、谷里、水西、奢香、金鸡、阁鸦、归化、西溪等九驿,如此中央政府的触角得以伸入水西腹地,自然也就不再找水西的麻烦了。 奢香去世后,水西与明朝政府之间虽偶有间隙,但尚能维持在可控范围,双方就这样共存了二百余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水西土司也许还能传承几百年,可惜这一切很快被一个人打破了,他叫安邦彦。 安邦彦是贵州宣慰司土同知,祖父乃宣慰使安万铨之子安智,其被安万铨安排管理织金,到安邦彦继任之时,家族的势力范围已经由织金一带扩展到那威、糯东、得归等处,至此,此支安氏土司称“雄书安氏”,成为水西最有实力的家族。 万历四十四年,宣慰使安尧臣突然病逝后,其子安位年幼,朝廷于是命其母奢社辉摄事,奢社辉虽然跟奢香同出永宁奢家,可能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于是大权便落到了安邦彦手中,奢社辉母子成了傀儡。 安邦彦可不是什么本分人,此人素怀异志,明军萨尔浒大败之后,他便想乘机起事,于是跑到贵阳向贵州巡抚李枟请求出兵帮朝廷平叛,李枟知道其心怀叵测,于是便拒绝了他。 回到水西,安邦彦继续囤积粮草辎重、训练士卒,李枟屡次向朝廷告警,但朝廷的心思全在辽东,又加之万历、泰昌先后驾崩,朝廷根本无暇顾及。 奢崇明占领重庆、自号“大梁王”之时,安邦彦再次动起了造反的心思,也想借机发难,于是他再次跑到贵阳,拜访新任贵州巡抚熊廷弼,诡言与奢氏有仇隙,愿发水西之兵协助平叛。 熊廷弼什么人,他比李枟还清楚安邦彦的心思,于是直言谢绝其要求。 安邦彦再次碰了软钉子,但他贼不死心,返回水西后积极策划,随时准备响应奢崇明。 然而就在这时,朱由校安抚的旨意到了,同时安邦彦也感觉到朝廷加强了对云贵地区土司的监视,他只好暂时收敛,伺机而动。 安邦彦一开始还想着奢崇明能夺取四川,到时候贵州明军肯定得调往四川,那他就可以趁机夺取贵州,没成想奢崇明费拉不堪,三个月就被赶回老巢,一年不到连老巢都没了! 安邦彦只好再次收起野心,继续积攒力量,而就在这时,一位大人物派人找到了他,表示愿与他共举大事,事成之后奉其为“罗甸国主”。 来人讲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安邦彦心动了,他毫不犹豫地跟这位大人物结盟了。 随后半年,陆续有大量的兵器甲胄从水路运往水西,安邦彦看着这些装备,乐得嘴都快合不上了。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家送你这些装备,自然不是白送,这不,“讨债”的这就来了。 水西大方城依山傍水,安氏世代经营,已颇具规模,其北有一片气势恢宏的建筑群,本地人称“罗甸王府”,乃是水西历代土司府邸。 今日府邸议事大堂聚集了二十余人,其中不仅有水西地区大小头目,还有水东土司宋万化之子宋嗣殷、乌撒土官安效良、东川土官禄阿伽,以及客居水西的奢崇明父子。 奢社辉陪着年幼的安位坐在主位,像两尊泥塑的神像一般,什么也不参合,只是静静地看着下面这些人争论不休。 安邦彦坐在安位身旁,俨然司马昭模样,此刻他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不爽。 “平日里一个比一个能耐,今天怎么了?都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还这么怂,迟早都给你们改土归流!” 安邦彦说的不假,朱由校也是这么想的,平定奢崇明之后,他借官军大胜之威,采纳傅宗龙的建议,将属于四川的东川、乌蒙两地划归云南,乌撒、镇雄、遵义三地划归贵州,如此一来,大大加强了官府对这些地区的控制。 于此同时,朱由校还升熊廷弼为西南总督,总理西南五省事务,并把清朝改土归流的策略告知熊廷弼,要他依葫芦画瓢,先在要害之地进行改土归流。 熊廷弼吃了辽沈的亏,做事比之前谨慎多了,他先是加强了赤水卫、遵义府、贵阳府以及安顺州的兵力部署,并大力整修城池,形成了对西南最大土司水西土司的包围网,随后又开始针对实力弱小的土司进行威逼利诱。 这一番操作下来,各大土司明显感觉到了压力,小土司们放弃了领地还能换个地方继续荣华富贵,但他们这些大土司可是当惯了土皇帝的主,怎么可能认怂!这其中尤以安邦彦和宋万化反应最大。 熊廷弼升官以后,傅宗龙正式接手贵州,出任贵州巡抚,他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云南人,对这些土司太可了解了,加之朱由校的指导,一些列操作下来,水西、水东两地不时有小土官向官府“献诚”,搞得安、宋二人气急败坏。 见迟迟无人言语,宋嗣殷叫嚣道:“安大王说的对,我等家族世代忠良,却不想遭朝廷如此对待,受尽流官睃削,如此昏庸的朝廷,还不如反了他,我等建国立号,逍遥快活!” 宋氏自宋代在水东发家,到如今已经六百余年,其家族与安氏同气连枝,自然是站在安氏一边。 安邦彦瞥了宋嗣殷一眼,心里很是不满,宋万化自己不来,派这么一个二世祖来,摆明了还是想给自己留后路。 “墙头草!成事之后,第一个就并了你宋家!” 第142章 大家一起来造反 宋万化如果知道安邦彦心中盘算,他恐怕连墙头草都不做了,直接就投了傅宗龙了,这样最起码还能做个富家翁,享受花花世界。 宋家所领十个长官司全部位于贵阳府周边,这些长官司过去那是臣服于他宋家不假,但随着明朝对西南的开发,这些小土司开始跟朝廷眉来眼去,逐渐不把宋家放在眼里。 随着熊廷弼、傅宗龙的先后到任,辅以朱由校的新政策,这些小土司更是与宋家渐行渐远,有的甚至敢直接质疑宋万化的权威,摆明了想自立门户。 对此,朱由校当然是喜闻乐见,多封众建可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把大土司变成一堆小土司,以后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朱由校毫不吝啬地开始“批发”敕书,不仅仅是贵州一地,四川、云南、广西以及两湖地区都陆续有人收到敕书,这些人既有不服大土司的土目,也有内讧的大土司宗亲。 有了榜样的力量,越来越多的大土司开始走向瓦解,更甚者内斗不止,互相之间杀的人头滚滚,对此,朱由校一面加强附近卫所的兵力,一面假模假样滴当起了和事佬,只等两败俱伤,他就去收渔翁之利。 也许有人觉得做得这么过分,万一人家团结起来造反怎么办呢?读过史书的都知道,这帮人造反肯定会造反,但团结起来一起造反那就是天方夜谭了,只要朝廷还有明白人,他们会自己人先把脑子打出来。 安邦彦现在面临的处境也是如此,他此番通知了水西附近二十余家土司前来商议“举义之事”,结果却只来了跟安氏有姻亲关系的五六个土司,场面一度相当尴尬。 眼见如此,安邦彦只好向众人交底:“此次召集诸位共举义旗,不光是我的意思,也是成国公的意思,成国公已经在江南地区召集了数十万大军,将与我等同时起事,到那时,朱由校将面对百万雄师,谅他有三头六臂也难翻身!” 没错,与安邦彦结盟的正是朱纯臣,这老小子没出事前就已经盘算着借西南土兵搞事情了,潜逃之后更是暗地里在江南地区继续串联,准备“另立中央”,跟朱由校死磕到底。 禄阿伽对此表示怀疑:“那个姓朱的说他有数十万大军,老子又没见到,怎么相信他?” 安邦彦示意侍从展开一卷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全写着人名,每个名字上还按着红手印。 “这是成国公派人送来的,上面全是支持成国公起事的明军将领名字,诸位这下应该放心了吧。” 朱纯臣想忽悠安邦彦帮他吸引火力,怎么可能不做好准备,名单是真的,但至于什么级别吗,那只有朱纯臣自己知道了。 这下禄阿伽不说什么了,但安效良却担忧道:“就算这是真的,但姓朱的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吧?依我看,他绝不会与我们一同起事,他是想借我们的力量吸引明军的注意力,而后他好出其不意进攻北京。” 安邦彦又不傻,这事他早想明白了:“你说的对,但如今形势大家也看到了,等亦死,举大计也不过一死,你们想选择哪一个?” 所有人沉默了,让他们交权交地肯定不行,最后恐怕还是免不了刀兵相见,与其那样,还真不如现在就搏一把! “安大王,我永宁奢家愿追随安大王。”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奢崇明现在寄人篱下,说话都低人一等。 安邦彦微微一笑,算是认可了,他之所以护着奢崇明到现在,还不是为了今天,就奢家在云贵川地区的影响力,少说能多拉几十万从者。 安效良想了想,也开口支持安邦彦,他和他父亲安绍庆一个占据乌撒,扼滇、蜀之咽喉;一个占据据沾益,当曲靖之门户,父子壤地相接,雄踞一方,熊廷弼和傅宗龙二人早想除之而后快了,与其任人宰割,还不如跟着安邦彦反了,反正安邦彦是主谋,以往常情形,大不了再投降便是,最起码不会丢命。 接着没什么头脑的禄阿伽和宋嗣殷也表示赞同,其他人见这些大头目都赞同了,也只好跟着表示赞同。 事情敲定,那接下来就是分官进爵了,安位虽然是个傀儡,但身份毕竟在那摆着,理所应当地成了“罗甸国主”,安邦彦恬不知耻自封“罗甸大王”、兵马大元帅,你听听这俩名字,是为人臣子能干出来的事?! 奢崇明依旧是“大梁王”,兼任“罗甸国”丞相;安效良为“乌撒王”、兵马副元帅;宋万化为“洪边王”、兵马副元帅;禄千钟为“东川王”。。。 一顿操作下来,真正做到了只要参与就有官位,可谓是皆大欢喜。 封了官,接下来就是该如何起事的事了,只是一谈到这,欢乐的气氛立马没了一半,谁也不愿当冤大头,官位越大越好,出兵吗,当然是越少越好。 好在安邦彦也没指望这帮虫豸能有多大作用,他痛快地表示水西愿出兵十万!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表情各异,安效良和禄阿伽满脸惊讶,他们没想到水西现在有这么大的实力了;奢崇明则是面色尴尬,想当初他也是拥兵十万的主,现在让他拿出两万都费劲。 奢社辉则是面露愁容,十万人!这几乎是水西全部的青壮了,如果战败,那水西安氏将彻底灭亡。 宋嗣殷这二货见众人这般表情,头脑一热,为了显摆宋家实力,直接跟着安邦彦说道:“我们水东出兵五万!” 宋万化要是在这估计得直接给宋嗣殷一耳光,水东现在上哪找五万兵,那些投向朝廷的长官司要是得知宋家要造反,非得把他父子绑了送官不可。 奢崇明轻蔑地看了一眼宋嗣殷,随后第三个开口:“我父子手上还有两万兵,全听安大王调遣。” 安邦彦跟二人客套两句,又看向安效良等人。 安效良知道出太少的话,安邦彦肯定不会答应,他盘算了一下,说道:“乌撒能出一万五。” 安邦彦还算满意。 “东川出八千!” 安邦彦皱了皱眉,但还是认可了这个数字。 随后又有一些小土司给了人数,安邦彦粗略算了一下,足足二十万人,刨除“水分”和后勤人员,七八万战兵还是不成问题的,有了这些兵力,贵州唾手可得! 一切妥当,安邦彦随即与众人歃血为盟,约定五月初四共同举事,趁着端午节明军疏于防备拿下贵阳。 奢崇明回到居所,却见一人罩着面纱正在等他。 “你是何人?” 那人轻轻撩开面纱,奢崇明立即清醒:“利莫(即妹妹),你怎么来了?!” 奢崇明赶紧出门口扫了一圈,这才回来呵斥道:“你疯了?!要是给安邦彦知道,定要为难你!” 奢社辉放下面纱,哀怨道:“他为难的还少吗?我母子二人哪天不是看他脸色生活,若不是还有几位长老护着我母子,他早就杀了我母子二人自立了。” 奢崇明又怎会不知,只是他也无可奈何:“尧臣走得早,苦了你母子了。” 奢社辉不是来诉苦的,她说道:“玛仔(即哥哥),你真的还想继续与朝廷为敌吗?我听说皇帝陛下派人找过你,只要你能自首,就可以让阿米(嫂子)、惹读(侄子)和你团聚,还可让你到江南居住,保你世世代代衣食无忧。” 奢崇明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不耐烦道:“狗皇帝的话怎可相信,我若降了,还不是任他宰割!” “玛仔!” “不要多言,如果没别的事赶紧回去吧,我不想见安邦彦为难你!” 第143章 疯狂 对于朱纯臣和安邦彦的图谋,朱由校一点防备都没有,此时他还在跟官员们斗智斗勇。 南直隶十六府四州(调整后数量)现如今不到一半还有主官,若不是朱由校担心再抓下去会出乱子,恐怕很多府州都要处于无政府状态了。 不仅仅是南直隶,其他布政司也开始有官员被抓,有些不干净的官员由于担心被抓,竟然选择自杀,整个大明官场陷入了大地震。 如此情形,在京的大臣们坐不住了,一些还在回避的官员也不管回避不回避了,纷纷上疏要求朱由校停止“胡闹”,这其中尤以东林党成员言辞最为激烈,他们这一次可谓损失惨重,只一个南直隶,就有三十多名东林党官员被抓。 朱由校可不管这些,他让施凤来领导的报社和宋献策领导的“复兴社”在全国各地大造舆论声势,把那些被抓官员批烂、批臭。 不得不说,控制了舆论就是不一样,一开始还有不少官员替那些被抓官员说话,但随着那些被抓官员的各种黑料被曝光,百姓们无不纷纷叫好,这下谁也不敢出声了,没人想被家乡父老戳脊梁骨。 然而文官集团又怎会轻易罢休,他们迅速调整方向,放弃了那些棋子,开始抱团与朱由校对抗起来,准备让朱由校的新政执行不下去。 朱由校知道这一场较量绝不能服软,如果他服软,接下来什么新政都别想实行了! 朱由校决定“大开杀戒”! 四月十一,内阁首辅刘一燝被迫致仕,老好人何宗彦晋升首辅,袁可立跻身次辅,韩爌屈居第三,第四顾秉谦。 同日,郭允厚以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的身份正式入阁,由此,帝党控制了内阁。 时隔两天,朱由校又下诏孙传庭巡按淮、扬;朱童蒙巡按江西;霍维华巡按河南,这三地正是反对丁税上缴最激烈的三地,朱由校派出三名帝党成员,也是为了震慑当地官员。 四月十五,朱由校再次下诏,设立内务部,凡优抚救济、户政、行政区划、民工动员等工作全部划归内务部,第一任内务部尚书由洪承畴出任,下设六司。 内务部的设立把传统六部的权力剥离了很多,尤其是户部损失最为严重,户部尚书张经世自然是要上疏抗议,朱由校也不客气,直接改户部为财政部,限定其职责为赋税征收、国库仓场管理,以及编制财政预算。 张经世这一折腾,把铸币权也跟搞丢了,老张气的差点吐血,直接上疏致仕。 朱由校“从善如流”,批准了张经世致仕,改由毕自严出任财政部尚书,毕自严自“天津刺杀案”之后就成了朱由校的“马仔”,他又怎么会反对朱由校呢。 朱由校也退了一步,又把铸币权还给了财政部,他倒是想不还,可惜现在成立中央银行的条件还不具备,货币发行的事还只能由原来户部那帮人来做。 搞定了户部,朱由校再次下诏,宣布成立皇家陆军军官学校和皇家海军军官学校,毕业学员赐武举同等功名,同时罢武举,凡现役将士和有志青年均可报名。 军官学校的事,朱由校自打泰西学院成立就开始了筹划,先是偷摸挂了一个武备学堂,如今武备学堂第一批速成班毕业生顺利毕业,该摸索的也摸索了一遍,军官学校的成立水到渠成。 自土木堡之变后,明朝皇帝就很难掌握兵权,明武宗朱厚照死的不明不白,后世很多人怀疑跟他想夺回兵权有关。虽然朱由校对此半信半疑,但他还是很谨慎的,三年时间,一点点淘汰京营,又在新军安插心腹,如今终于有了一支可以掌控的军队。 新军目前是六镇七万多人,人数并不多,甚至不如宣大总督掌控的兵力,这也是文官集团还能容忍朱由校的原因,如今朱由校突然要搞什么军官学校,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武备学堂的事朝中大臣也不是不知道,那里面培养出来的可都是“忠君爱国的榜样”,如今朱由校罢武举搞学校,摆明了就是要把武备学堂那一套扩大到全国军队之中,这还得了! 文官集团就是靠掌控兵权,才能左右朝政,没了兵权,跟待宰的羔羊什么两样?!为何朱元璋时期杀的人头滚滚都没人敢吱声,是朱元璋威望高?那是扯淡,在文人眼中,朱元璋不过一个农村来的臭要饭的,有个屁的威望,他们畏惧的不是朱元璋的威望,畏惧的是朱元璋手下的淮西将军们。 除了底层老百姓,大明朝没几个人想回到朱元璋时代,你朱由校想做朱元璋,那对不起,别怪我们心狠! 铺天盖地的反对奏疏送到了司礼监,上疏的不仅有文官,还有勋贵、武将,这就很露骨了,相当于赤裸裸地威胁。 朱由校依旧没有服软,但他也加强了安全防范,三位后妃全部接到了南台,卢象升和周遇吉带着四千精锐进驻皇城。 然而就算这样,还是出事了。 五月初一深夜,南台一名小内侍意外死亡,刘若愚不敢隐瞒,迅速将此事禀报给了朱由校。 神经紧绷的朱由校亲自参与调查,结果发现这名小内侍应该是中毒身亡! 朱由校立即将与该名小内侍相关的内侍宫女全部召集起来询问,有一名与小内侍同屋的内侍反映道:“当时嚷嚷肚子疼,奴婢以为他吃坏了肚子,就问他是不是吃了什么坏东西,他想了想,说是嘴馋,晚饭后偷偷吃了两个进奉的粽子。奴婢们的吃食是一样的,大伙都没事,唯独他偷吃了粽子肚子疼,奴婢还嘲笑他遭了报应呢!没想到他疼的越来越厉害,奴婢便想着找些热水给他,但回来之后,就发现他人已经不行了。” “他是什么时候喊肚子疼的?” “回万岁爷,大约是刚到子时那样。” 朱由校惊出一身冷汗,普通宫女和内侍吃晚饭的时间是酉时初,到子时将近三个时辰,这些粽子如果明天送到他那,就算有人试毒,也不会直接毒发,他估计也得吃上两个。 惊恐之余,朱由校也暗自庆幸:“好在这小子嘴馋,要不死的就不止一个人了。” 当然,庆幸完了,就该发飙了,在皇帝的餐食里下毒,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不查能行?! 朱由校立即下旨给卢象升,让他带兵将进奉粽子的尚膳监所有人都抓起来审讯。 这么大的事,卢象升也不敢含糊,不到半个时辰,尚膳监六七百人全部被抓。 朱由校带着严大成等人连夜审讯,结果自然是没人承认下毒,不过朱由校倒是留意了一条看似无用的信息,煮粽子使用的高汤里加了太医院送来的药材。 朱由校于是让人通知吴有性带人进尚膳监检查。 整个皇城这一夜没人睡觉,所有人都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在忙碌着。 一大早,吴有性匆匆来见朱由校。 果然,药材中掺了毒药,但这种白色粉末状的毒药吴有性也从未见过,银针试毒之法根本验不出来,且毒性极强,只需米粒大小就可毒死一条猎犬。 “你确实没见过这种毒药?” “臣自小学医,从未见过!” 朱由校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去找金尼阁,看看他认不认识。” 吴有性惊讶道:“皇上难道怀疑是泰西人?” “现在下定论还早,先查来源,才有可能抓住真凶。” 吴有性走后,严大成又急匆匆来了。 “皇上,太医院有人被杀了!” 第144章 安邦彦反了 太医院内,医官和杂役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朱由校面色阴沉,身边的严大成等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太师椅上斜靠着一具尸体,身体已经僵硬,致命伤是在脖子上,一刀毙命!这种状况要么是凶手功夫高强所致,要么就是凶手和死者相识。 “什么时候死的?” 严大成刚要开口,吴风却直接踢了一名御医一脚,御医惨叫一声,立即醒悟过来,慌忙爬到朱由校跟前,带着哭腔道:“皇上明鉴,臣等无辜!今儿一早,臣和几位同僚来到太医院,便看见李御医已经被人害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害的,他万一是畏罪自杀呢?” 朱由校此言一出,十几位御医被吓得面无人色,纷纷磕头求饶。 “哼哼!”朱由校冷笑两声,说道:“想必某些消息灵通之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就在昨天晚上,有人在进奉的粽子里下毒,想要谋害朕,而这个毒药正是从太医院来的!” 这一下,不光是十几位御医,那些个杂役们一起跟着彻底慌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搁谁不慌?! 于是乎一众人纷纷磕头求饶,声泪俱下大呼冤枉。 “冤不冤枉朕说了不算,到诏狱跟锦衣卫说去!谁若是参与其中,最好早点交代,免得害了自己也害了同僚!” 一听要进诏狱,这下众人哭的更凶,朱由校懒得理会,示意吴风将人都带下去。 等人都带走,朱由校才对刘若愚吩咐道:“去通知吴有性,让他选几名可靠的学员,打今儿起接管宫中太医院。” “奴婢遵旨!” 刘若愚也走了,现场就剩下朱由校和严大成二人。 “是不是有话说?” “是!” “说吧,你我二人曾一起出生入死,没必要搞花花肠子那一套。” “是!据臣所知,李御医和国丈有亲戚关系,李御医次子娶了国丈的侄女。” 又是国丈!朱由校不由心中一惊,他怀疑张国纪和张嫣父女不是一天两天了,天津遇刺之后就曾让严大成调查过一次,可惜那次没查到任何线索,只好作罢,没想到这一次又有张国纪的事。 “继续派人盯紧国丈,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汇报!” “遵旨!” “依你的经验看,这个李御医是怎么死的?” “臣以为他是被胁迫的,从现场来看,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行凶者一定是与李御医相识,一定是说了什么威胁的话,才让李御医甘心被杀。” 朱由校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去安排一些人手,把所有和死者相关的人都给我抓起来,不管男女都不要放过!” “臣遵旨!” 锦衣卫和东厂开始大规模抓人,许多官员牵扯其中被抓进诏狱,知情者不敢多嘴,不知情的官员倒是有人上疏,只不过还不等朱由校发飙,就被内阁和司礼监联手赶回了家。 就在“下毒案”引发京城百姓新一轮吃瓜热潮之时,西南总督熊廷弼传来急报,安邦彦反了! 安邦彦选的日子确实不错,直接打了熊廷弼和傅宗龙一个措手不及,他先是让奢崇明率军两万与安效良所部“闪击”毕节,毕节卫守军不敌,只得退守赤水卫,随即奢崇明包围赤水卫。 奢崇明行动的同时,安邦彦亲率八万大军迅速攻陷了安顺、平坝、普安、安南等地,切断滇黔通路,一时间声势大振,许多中小土司见势响应,叛军迅速增加了四五万人。 西、南两面进展顺利,但东面却出了一些岔子,宋万化勉强纠集了三万五千人,向平越、龙里进军,意图切断通往湖南和广西方面的通道,只可惜宋万化高估了自己,军队还未到达战场就发生哗变,要不是他跑得快,直接就得成俘虏。 宋万化“损失”了六千多人,平越府的兵力则增加了六千多人,这下没得玩了,宋万化几次攻城皆是无功而返,有几次还差点被城里守军出城反杀,无奈之下只好屯兵谷忙关,向安邦彦求援。 安邦彦此时已经进占威清,直逼贵阳,听闻宋万化打成这样,直接原地发飙,问候了宋家一十八代祖宗。 骂归骂,该支援还是得支援,如果不能阻断湘、桂通道,很快朝廷大军就会进入贵州,到那时与贵阳守军两面夹击,就只能退回水西了。 于是安邦彦拨给宋万化四万援军,继续进攻平越、都匀等地。 五月十四,也就是朱由校收到急报的同日,安邦彦率十一万军包围贵阳,声称破辰、常,下荆州,直抵中原,夺了朱家江山! 朱由校最近的心思全在“下毒案”上,安邦彦这一造反,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还好朱由校现在还拎得清轻重,他迅速作出部署,命令南方各地驻军驰援贵州,同时调新军第六、七、八三镇以及保定总兵鲁钦所部共五万人,延绥、宁夏、固原三镇三万人开赴贵州平叛。 事情紧急,朱由校担心夜长梦多,贵阳之围的惨剧重演,他急令各路援军旨到之日即刻出发,同时下诏川、湖等地夏税停止上缴,直接用于平叛。 与此同时,朱由校还拨发内帑一百万两用于犒赏,总算是让各路军队老实上路去了贵州,而此时,贵阳已经被围了半个月了。 城内本有一万守军,加上收拢的各地溃军,总数也有三万出头,贵州巡抚傅宗龙不仅将府库钱帛赏赐给守城将士,还和巡按史永安上城巡防,极大鼓舞了守军士气,安邦彦虽数次发动攻城战,但都铩羽而归。 安邦彦只好暂停攻城,准备困死贵阳守军,他将叛军一分为三,两部继续围困贵阳,一部由禄氏兄弟率领,四下攻城略地,将许多小土司裹挟进叛军,以此继续壮大叛军声势。 六月十二,贵阳城被围一个月之后,第一支援军终于赶到思州,而此时叛军也到达了思州城西。 这支援军是新军第八镇,总兵是毛文龙,听闻叛军抵达城西,他也不做休整,直接下令进攻叛军,势必要抢这平叛的头功。 第八镇虽然组建时间不长,但其和第九镇都是朱由校指定的山地军团试点镇,士兵多为山里百姓,教官也有很多白杆兵精锐,对山地战比较熟悉,这也是第八镇能当先锋的原因。 既然是先锋,自然是都想多捞些功劳,因此当毛文龙的命令下达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抱怨,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思州城位于镇阳江畔,四周群山环绕,军队大规模展开不太现实,毛文龙叫来当地官员,了解到城南山势较缓,有一条通道可以通往邛水江,于是他决定玩一招迂回穿插,东西夹击叛军。 此支叛军由宋嗣殷率领,如今贵州的官军畏敌如虎,叛军将领们也想捞功劳,宋万化可不想在未来的“罗甸帝国”低人一等,于是不惜派自己的亲儿子充当先锋。 宋嗣殷比纨绔子弟强不了多少,没多少本事却又喜欢刚愎自用,部下将领不止一次提醒他小心官军迂回,他都当耳旁风,根本不相信官军会有那本事和胆量。 尚学礼带着三千燧发枪兵在叛军营寨前摆开阵势,宋嗣殷哪肯丢面,命自己堂弟带着五千人迎敌。 官军拿着燧发枪,叛军举着冷兵器,本以为战事会是一边倒,结果两刻钟不到,官军竟然“败退”了。 宋嗣殷喜形于色,更加的狂妄自大,下令营寨前移。 毛文龙得知这个消息,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第145章 内乱 一连数日,叛军“连战连捷”,宋嗣殷志得意满,尾巴快要翘上天了,竟然对部下大言不惭道:“狗屁新军,还不如卫所那些废物有用!” 宋嗣殷下令全军向思州城开进,妄想一战而定,拿下思州这个贵州东大门,顺流而下直捣沅州,成为第一个打出贵州的“大功臣”。 毛文龙此刻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宋嗣殷放弃了易守难攻的焦溪关,狂妄地选择与第八镇决战,忧的是负责迂回的部队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 焦溪关内,齐大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手拿一个团扇,一边扇风一边骂骂咧咧:“妈的,这帮孙子,大热天的害老子跑了几百里山路,要不是有纪律,老子非把这帮孙子给剁喽!” 一旁的副官朱良臣笑道:“这下知道南方的山和辽东的山有什么区别了吧?后面还有百十里山路,你可要坚持住啊!” 齐大勇直接给了一个白眼:“小看我,爷们我爬过的山比你走的路都多,南方山它也是山!” “得!又来劲了!有力气赶紧组织弟兄们出发吧,别在这耗着了,小心晚了毛总兵骂你!” 齐大勇又是一个白眼:“我不知道啊?总得让兄弟们喘口气吧,晚一会总比出岔子好!” 齐大勇不急不慢,毛文龙可是望眼欲穿,越其杰已经带着主力到了晃州,如果再不歼灭这股叛军,那等越其杰到了思州,你让他这老脸往哪搁。 “传令下去,全军集结,准备出城!” 毛文龙不等了,一开始他确实想贪大功,现在为了面子,也不在乎是大功还是小功了,只要别在越其杰面前丢脸,无所谓了。 命令传达下去,第八镇所有战兵迅速集结完毕,随即思州城西门打开,各部有条不紊开出城外列阵。 宋嗣殷闻报有些吃惊,赶忙跑到外面观看。 此时八千新军已经全部出城,由一个个小方阵组成的大方阵正在朝叛军营地缓步推进。 新军步伐整齐,军容严整,这让宋嗣殷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 “来人,赶紧去焦溪关探查!”宋嗣殷多少还是有些脑子的,他很快想起了部下之前的提醒,只不过有些晚了而已。 身后大山里突然升起几束烟花,宋嗣殷有些莫名其妙,谁没事干了大白天放烟花干嘛? 正要出城的毛文龙看到烟花可是乐开了花,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齐大勇看着城外的情形,长舒一口气:“还好,总算是赶上了!” 一个时辰不到,一万新军对战两万叛军,在“投降免死”政策的“感召”下,大半叛军成了俘虏,五千多顽固分子被物理消灭,只有几百人趁乱跑进山里,叛军可谓是全军覆灭。 新军这边虽然也有五六百人阵亡,但这个战损比足以让毛文龙在越其杰面前耀武扬威了。 宋嗣殷比较背时,换了小兵衣服想要突围,结果还是被抓,不仅被抓,还被投降的部下认出,直接又给毛文龙添了一功。 三天后,越其杰率领主力抵达思州城,对于毛文龙的炫耀,他只一句“贵阳城已经断粮数日了”,立即让毛文龙哑了火。 两天后,越其杰亲率第六、第八两镇以及保靖、黎平等地土兵共四万人离开思州,向贵阳进军。 由于宋嗣殷的惨败,加之朱由校的攻心之策,镇远、偏桥、平越等地叛军直接开城投降,一些土司甚至为了“将功折罪”,许诺愿意为官军提供粮草物资以及兵员。 虽然朱由校和越其杰都很想把这些墙头草彻底根除,但眼下的局势也只能选择妥协,于是越其杰欣然接受各个土司送来的金银粮草,并表示一定会为大家多多“美言”,这下才算打消了许多土司的疑心。 与其同时,在西面云南战场,黔国公、云南总兵官沐昌祚率领云南官土联军攻克沾益,准备向乌撒进军;北面四川方向,巡抚朱燮元亲自坐镇泸州,指挥杜文焕兵出永宁,结果老杜又犯平奢之战的老毛病,拥兵不前,与叛军隔着赤水河对峙起来,朱燮元屡次催促却毫无作用。 越其杰在解除贵阳之围后,也停止了进军,夏季的贵州潮热多雨,军中开始出现大面积疟疾,新军虽然配备了军医,但也无法避免。 官军与叛军隔着鸭池河对峙,双方小规模的冲突不断,各路平叛大军暂时也无法班师,朝廷大量的军事力量被牵制在了贵州,于是乎,出大篓子了! 七月初一,失踪大半年的朱纯臣在南京发动兵变,控制了南京各部衙门,拥立福王朱常洵为帝,打出“诛妖皇,救万民”的旗号,号召全国军民共同讨伐朱由校这个“妖皇”。 消息很快传到北京,朝野震动,京城人心惶惶。 “皇上,叛军断了漕运粮道,京城百姓惶恐难安,平叛之事还望皇上早做定夺!” 老好人何宗彦做事还是很负责的。 朱由校现在一个脑袋两个大,他真有点后悔当初答应朱翊钧挽救大明了,还不如躺平做个昏君呢,现在好了,内忧外患,他提前体验到了崇祯皇帝的感觉。 但世界哪有后悔药,现在必须得想办法解决,总不能看着叛军打进北京城,砍了他朱由校的脑袋吧? “毕先生,京城和通州的存粮还可以支应多久?” 毕自严也是好记性,略一思索,直接回道:“最多两个月。” “两个月?” “是!这还是臣乐观的估计。” “那悲观的呢?” “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的时间别说平叛了,大军能不能集结完毕都不好说,朱由校感觉脑袋更大了! “那就只能让毕先生多操劳一点了,催促江北各地尽快将夏粮解送进京,需要什么人配合尽管开口,朕无不满足。” “臣领旨!” “再传旨江北各地驻军向凤阳集结,由凤阳巡抚崔呈秀统一协调指挥;江南各地军队向安庆集结,江西巡按朱童蒙加兵部左侍郎统一协调指挥,旨到之日即刻出发,敢有趑趄不前者军法从事!” 还算个四平八稳的对策,群臣并未说什么,然而下一秒他们就不淡定了。 “朕亲帅新军出征南京!” 朱由校也是有些意气用事了,他想要亲自打垮那些既得利益者,将他们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这个重磅炸弹,一时间竟让群臣没反应过来。 “皇上万万不可!皇上难道忘了天津之事了吗? 毕自严是真的吓怕了,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现如今他刚接了财政部,摆明态度支持朱由校,万一朱由校在外面出点意外,新皇上位,那他全家、全族都得跟着倒霉。 毕自严的心思朱由校也能明白,“下毒案”到现在没有侦破,潜伏的敌人还在暗处,如果此时离京,绝对是件风险极高的事情。 “当然然没!但此次有数万大军护驾,朕还会有什么危险呢?毕先生难道怀疑新军的将士会对朕不利?” 朱由校答非所问,毕自严差点没哭,心说我是这意思吗?你这么大人了,真的不懂吗?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皇上安危。” “毕先生卿有心了,此次南征,不光要讨伐叛逆,还要安抚南直隶士绅百姓,此事由朕来做最合适,诸位谁去都不行。”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毕自严无奈,只好看向袁可立,指望袁可立这位帝师出言阻止。 袁可立也正有此意,于是开口道:“皇上此举自然是仁政爱民之典范,然近来多事之秋,皇上还需留在京城处理国事为好。” 第146章 邹元标的心思 袁可立这话很直白,没想到朱由校更直白:“袁师父说的在理,但肘腋之患和心腹大患朕还是分得清的,某些人蠢蠢欲动,所倚仗的不就是南京那伙人吗!朕现在就是要以雷霆之势剿灭那帮跳梁小丑,让某些人断了倚仗老实做人!朕亲征就是表明一个态度,顺者昌,逆者亡!” 这话倒也是事实,然而袁可立还是不能放任朱由校离京,于是一再劝阻。 朱由校却是铁了心要去“解恨”,好在他还没钻进牛角尖,宣布第四、第九两镇留守北京城,接着又宣布北京城进入“战时管理体制”,任何形迹可疑者,锦衣卫和东厂都有权进行抓捕讯问。 事实上,除了袁可立和几位帝党成员外,在座的有不少人心里是希望朱由校亲征的,能像明武宗一样才最好,稀里糊涂没了,这大明朝廷不就又可以“恢复旧制”了吗? 如此一来,大多数人默许了朱由校的行为,袁可立和顾秉谦势单力孤,最后只能遂了朱由校的愿。 朱由校心愿达成,正要宣布退朝,却有一人出言道:“皇上,南京离此两三千里,一来一去不知几日,京城若有紧急之事,该有何人做主?臣请皇上示下!” 出言的是邹元标,朱由校最反感的人物,他盯着邹元标看了许久,语气不咸不淡道:“邹先生觉得谁合适?” “此自有皇上龙意天裁,臣岂敢妄言!” “不如还让信王来吧,邹先生觉得怎么样?” “此自有皇上龙意天裁,臣不敢妄言!”邹元标跟个复读机似的。 邹元标嘴上不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是希望由朱由检监国!朱由校的历史可没白学,历史上的朱由检一即位就大量起复东林党人,导致一党独大的格局再次出现,这说明什么?说明朱由检深受东林党影响,内心是倾向东林党人的政治主张的,天启元年的那次监国就已经暴露很多问题了。 现在邹元标又暗戳戳地想让朱由检监国,还不是在为东林党铺路,你朱由校到现在连个皇子都没有,还成天瞎跑,万一在外面挂了,皇位不就是朱由检的了,到时候他们东林党人的势力将会更上一层楼。 东林党人到底有没有参与天津行刺案朱由校现在不清楚,但他清楚作为东林党人的邹元标多少没把国家和皇帝放在心里,邹元标心里恐怕只有东林党的利益,谁做皇帝无所谓,东林党必须独揽朝政! 朱由校眼神冷冰冰地看着邹元标,何宗彦发现情况不对,赶忙出来和稀泥:“皇上,臣以为邹少卿所言甚为有理,然此事事关重大,一切须由皇上亲自定夺。” 朱由校将目光从邹元标身上收回,对何宗彦说道:“既然何先生也这样说,那朕就龙意天裁一回,就由内阁各位阁老和各部署主官组成一个临时委员会,非重大事件,委员会自行裁决。” “委员会”之类的新鲜词汇群臣早已熟知,对于运作流程也很清楚,朱由校选择成立临时委员会而不是选择让朱由检监国,还不是为了阻止东林党人再次利用朱由检监国搞事情,现在内阁成员和各部署主官近半数是帝党或中立派,有这些人在临时委员会,东林党人想搞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对于这个提议,何宗彦不动声色没什么表示,邹元标和其他一众东林党大臣却忍不住皱眉头,至于帝党成员吗,自然是喜上眉梢。 邹元标挪了挪身子,准备再说些什么,何宗彦却赶紧挡在他的身前,奏道:“皇上既有旨,臣等谨当遵奉。” 邹元标再次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继续开口,其他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下了朝,大臣们三五成群离开了南台,韩爌刚要上轿,邹元标在后面喊住了他。 “尔瞻兄有事?”韩爌属于明知故问了。 “虞臣兄,愚兄近日偶得一坛好酒,想请虞臣兄一起品尝。” 韩爌会意一笑,说道:“既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正说话间,见杨涟走了过来,邹元标于是叫住杨涟,邀请杨涟一同前往。 审计署自成立之日,就事务繁多,杨涟每日忙的焦头烂额,竟然渐渐疏远了东林党人,如今面对两位东林党大佬的邀请,他心里多少有些犹豫。 就在杨涟为难之际,刘若愚及时出现,替杨涟解了围。 “杨侍郎,皇上召见。” 杨涟如蒙大赦,紧忙向韩、邹二人告了声歉,随即跟着刘若愚重新返回了南台。 望着杨涟远去的背景,邹元标面色凝重地说道:“失了文孺,我东林如失一臂!” 韩爌吓了一跳,赶紧出言提醒:“尔瞻兄慎言!” 邹元标苦笑道:“皇上厌我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何惧也?!” 韩爌有些不悦道:“此时此刻,尔瞻兄还是不要自暴自弃的好!” 邹元标欣然一笑:“这是自然,且不提这些,随愚兄一同品酒!” 邹元标在京多年,其府邸虽看起来简朴,但内里十分宽阔,一应家具也是极为考究,家中奴仆更是有数十人之多,纵然韩爌来过多次,依旧咋舌不已。 进了内堂,双方分宾主落座,自有奴婢奉上香茗。 邹元标屏退奴婢,对韩爌直言说道:“虞臣兄,皇上一意孤行,你为何不加以规劝?” 韩爌笑道:“尔瞻兄,你都说了皇上一意孤行,我劝还会有用吗?” 邹元标无奈,只好换个话题道:“信王贤良仁慈,怎么就不能胜任监国?皇上历来苛待信王,如此岂是仁君所为?!” 韩爌这次没有提醒邹元标慎言,只是语气有些玩味地说道:“尔瞻兄,你我皆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你何必装稚嫩?皇上不喜信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个中缘由难道还用我跟你解释吗?” 邹元标尴尬一笑:“我岂不知,但实在不甘心啊!” “呵呵!”韩爌轻笑两声,说道:“尔瞻兄啊,今上可不是按常理做事的天子,你以后还是收敛点好,免得再给自己找麻烦,你是大家伙的主心骨,这朝堂可不能少了你。” “唉!”邹元标叹息一声,说道:“皇上行事乖张,作为臣子却无能为力,真真是让天下士子耻笑!” 韩爌却不以为然道:“耻笑就耻笑吧,我等难道还能学南京那些人?!” 说起南京,邹元标突然面色凝重了起来,有些担忧道:“南京那边来了消息,参之(即叶茂才)、受之(即钱谦益)受人蛊惑,入了南京叛军的伪朝廷!” “什么?!”韩爌大为吃惊,痛心疾首道:“糊涂啊!二人怎会如此糊涂?!岂能做叛军的官啊?!” 邹元标却接着爆了更大的瓜:“除了二人,还有几名东林弟子,多是《月评》案的受罚者。” “糊涂啊!”韩爌欲哭无泪,东林党这下名声算是完了! 痛惜之余,韩爌又想起了一个人,于是赶忙问道:“存之(即高攀龙)他怎样?是不是也加入了?” 邹元标摇摇头:“没有,据说存之兄誓死不从,朱纯臣也无可奈何,只好将存之兄软禁起来。” 韩爌脸色稍为好看一些,喃喃道:“还好!还好!东林还有救!” 韩爌这时也明白了邹元标刚刚为何会执拗于信王监国的事了,原来邹元标想的更深远,也更险恶。 韩爌瞥了一眼邹元标,心中五味杂陈,如此时局,东林党人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第147章 太监上青楼 邹元标和韩爌二人在北京惋惜钱谦益,却不知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果然不负其“大名”,都当上了礼部尚书,还不忘继续为自己“前途”奔波。 南京城乃大明陪都,有一套完整的中央官署,六部九卿一应俱全,自叛乱爆发以来,这些人就成了朱纯臣重点关照的对象,愿意出来做事还行,不愿效力的一概沉到玄武湖里喂鱼,一时间南京城内卖鱼的可谓赔了个底朝天。 应天巡抚衙门,如今改叫大元帅府,天下兵马大元帅朱纯臣今天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先是在皇宫被怂货朱常洵气的够呛,接着又有属下来报,昨日又有十多位官员企图逃离南京,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上几日,南京这个“朝廷”恐怕就得找卖鱼的当尚书了。 朱纯臣实在想不明白,朱由校那么折腾,为何这些人还不愿意为自己效命呢?就连那个朱常洵也是哭着嚷着要求放他回去,难道天命真的还在朱由校那里?! 朱纯臣如今虽占据着南京附近四府一州,兵力也有“十万”,但真正能掌控的也就南京城周边,就这样的实力,也无怪人家不看好他,毕竟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朱由校就算再“苛刻”,也还是能活命的,总好过全家整整齐齐。 “大元帅,钱尚书求见。” 亲卫的话打断了朱纯臣的思索,他对钱谦益这个人没什么好感,骨头太软,还没怎么吓唬呢,就怂了,一点做人的骨气都没有,但人家主动来见,也不能说不见。 “请进来。” “是!” 钱谦益二十八岁中一甲三名进士,天启元年主持浙江乡试,因发生科场舞弊案被处分,削职回了老家常熟,本打算就此在家读书,但随后又卷入了《东林月评》案中,眼见要出事,便跑到了南京躲避,没成想又遇到了叛乱,叛军有人识得他,便推荐给了朱纯臣,朱纯臣稍微恫吓,便怂了。 一见朱纯臣,钱谦益客气行礼道:“卑职钱谦益见过大元帅!” 朱纯臣皮笑肉不笑:“钱尚书大驾光临,朱某蓬荜生辉啊。” 客套结束,钱谦益直入主题:“卑职听闻北边妖皇要亲征,不知大元帅可有对策?” “好嘛!这是又怂了!”朱纯臣心中暗骂,脸上不动声色:“自然是有!” 钱谦益将信将疑,他其实并不是来问对策的,而是来证实朱由校御驾亲征的传言的,如今证实了传言,他心里也就“踏实”了。 在钱谦益看来,一旦朱由校御驾亲征,朱纯臣十有八九得败亡,到时候摆在他面前的是有两条路,一是立功赎罪,二是跑路,朱纯臣这个老油条十有八九会选择跑路,那就得看紧了,到时实在没法就跟着一起跑。 “那就好,卑职跟随大元帅起兵,已是同一船上的人,大元帅若有什么打算,可别忘了告知卑职才好。” 朱纯臣懂钱谦益话里的意思,虽说内心里膈应这个软骨头,但嘴上还是答应的特痛快:“钱尚书放心,你我既为同僚,朱某自然会与你戮力同心的。” “那多谢了!钱某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大元帅了。”钱谦益关心的事情已了,自然不愿意跟朱纯臣这个武夫多待一分钟。 望着钱谦益远去的背影,朱纯臣忍不住啐了口痰:“呸!软骨头!” 出了大元帅府,钱谦益并没有直接回住所,而是去了秦淮河畔的珠市。 名为珠市,却并不卖珍珠,其与旧院一样,乃是南京城有名的烟花柳巷,这里妓家鳞次,比屋而居,真真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逍遥窟。 钱谦益自号风流才子,自然是珠市、旧院的常客,不过他今天来却不是为了逍遥快活,而是来此密会一人。 翠烟楼位于珠市深处的一个偏僻小巷,这里环境幽静,客流不多,着实是一处隐秘之地。 钱谦益一进门,浓妆艳抹的老鸨就迎了上来:“哟,这位爷,您这是来听曲啊还是来寻欢啊?” 钱谦益摆着一副清高的姿态,说道:“我是来找李爷的。” 老鸨闻言收了谄笑,仔细打量了钱谦益一遍,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是哪位?” “在下钱谦益。” 老鸨追问:“你如何得知李爷在此的?” “在下自有办法,恕不相告。” 你道钱谦益有什么办法?简单,他在这里的老相好可不少了,他听来的! 李爷是老鸨得罪不起的人,而且还收了钱,自然不肯轻易让钱谦益得逞:“去去去,我这里是青楼,哪来的李爷、张爷的,没这个人,你要不是来寻欢的就赶紧走!” 钱谦益哪肯轻易走,较劲道:“今日不见到李爷,我还不走了,怎么?轰客人啊,信不信让你这青楼开不下去?!” 老鸨也不示弱,俩人就这么杠上了,正在这时,从楼上下来一名歌妓,朝钱谦益浅浅施礼,说道:“李爷有请钱爷。” 钱谦益如愿以偿,瞪了一眼老鸨,跟着歌妓上了楼。 转了几个弯,歌妓带着钱谦益来到一间不起眼的房间。 歌妓上前敲了敲门,一个年轻男子打开一道缝隙,扫视了一眼来人,随后才打开房门,说了声“请”。 这是一间歌妓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充斥着一种暧昧的风格,一种特别的香气熏的人晕晕乎乎。 梳妆台前,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正在擦胭脂水粉,场面看起来异常的诡异。 钱谦益见到此人,恭敬道:“卑职钱谦益见过魏公公!” 原来躲在这里的正是魏忠贤,这里原本是他发展的一个情报据点,叛乱发生后,他没来得及逃出南京,只好暂时躲在这里,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太监竟然躲在了妓院里! 魏忠贤转过身,一脸戏谑地说道:“哟!这不是钱尚书吗?您现在可是身居高位了,咱家怎敢受你的礼?” 钱谦益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解释道:“卑职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卑职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虽委身于贼,也不曾为恶一分,日日以泪洗面,盼王师如大旱盼甘霖!” “啧啧啧!”魏忠贤咂咂嘴,说道:“钱尚书,您这话要是早十天说,咱家可就信了!” 钱谦益闻言,竟然扑通一声给魏忠贤跪下了,膝行到魏忠贤跟前,抱着魏忠贤大腿,带着哭腔说道:“卑职自知罪孽深重,求魏公公救我!” 魏忠贤冷笑一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这罪过咱家可是不敢保你。” 钱谦益知道魏忠贤等着自己开条件呢,他想了一阵,忍着肉痛道:“卑职家中还有些薄产,愿意拿出五万两孝敬魏公公。” 好家伙,一出手就是五万两,真有钱!魏忠贤都有些心动了,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装作为难道:“你这事也不是不好办,只不过。。。” 魏忠贤话说一半,钱谦益赶忙补充:“八万!卑职愿拿八万两!” 好小子,还敢藏着掖着呢,魏忠贤心下一狠,依然不放痛快话,钱谦益只好提高到十万两,这下魏忠贤总算满意了。 “咱家会跟万岁爷‘如实’禀告钱尚书的忠心的,只不过钱尚书想要确保自己的性命无忧,还需要在做些事才行。”光拿钱,魏忠贤也做不到保住钱谦益,钱谦益手里必须得有些拿得出手的“功劳”才行。 钱谦益也明白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魏公公但有吩咐,卑职万死不辞!” 第148章 启程南征 视线再回到北京,随着调令的发布,朱由校也开始和卢象升、茅元仪等人谋划起来,此次平叛作战朱由校定的基调是“快、准、狠”,以其最大程度减少战乱带来的损失,同时提高新军的威慑力,震慑宵小。 几人今日又在地图上做了多次推演,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朱由校刚要休息,刘若愚进来禀报:“万岁爷,吴风求见。” 朱由校立即没了困意:“赶紧叫进来!” 吴风进屋,例行见礼,不等朱由校开口询问,主动汇报道:“南京来了消息,魏公公侥幸逃脱朱逆魔掌,此刻正潜伏在南京城内,策反伪朝廷官员。” 这恐怕是最近朱由校听到最好的消息了,但他并没有太高兴,而是担忧地问起来另一群人:“泰西使团有没有消息?” 访欧使团从春天开始就在松江府进行适应性训练,准备过了中秋顺风南下,如今松江府附逆,朱由校有些担心使团的安危,这群人要是没了,再想拼凑个访欧使团恐怕就难了。 吴风如实禀道:“臣无能,还没有使团的消息。” 朱由校虽然心中不安,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转移话题道:“其他地方都有什么消息?” 吴风心领神会:“蓟辽有王大帅在,还算安稳,宣大和延绥有些风言风语,甘肃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 “哼!”朱由校冷哼一声,说道:“一帮跳梁小丑,这就沉不住气了?!回去告诉严大成,看紧这帮人,敢有不轨者,可以先斩后奏!” “是!” “这次你还是跟着我一起南下,咱们正好去会会朝鲜的使者。” “遵旨!” 吴风走后,朱由校再次准备休息,结果刘若愚又进来了。 “万岁爷,西宫段娘娘求见。” 朱由校一愣,这大半夜三更的,她来干什么? “传见。” 不多时,段妙君走了进来,眼泪汪汪的。 “怎么了?受人欺负了?”朱由校以为接下来会上演一出狗血宫斗剧,因此差点没笑出声。 段妙君却摇了摇头,跪地哀求道:“皇上,我父兄皆在南京,闻南京叛乱,我担心父兄安危,又闻皇上不日御驾亲征,因此想。。。想。。。” 段妙君欲言又止,朱由校忍俊不禁,笑道:“你想跟我一起去南京是吧?” 段妙君点点头,声音小的像蚊子:“是!” “这可不符规矩啊。” 御驾亲征不是下江南,身为统帅,带着女眷实在有点不妥,朱由校不得不慎重行事。 段妙君闻言,满脸的失望,只好说道:“是我不守规矩了,请皇上治罪。” 段妙君楚楚可怜,朱由校我见犹怜,当下就心软了,他走上前去,拉过段妙君的小手,一边摸一边坏笑道:“也不是没办法,你想不想听?” 段妙君眼里立刻又来了神采,忙问道:“皇上,什么办法?” “你先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朱由校老色批本性一览无遗。 虽然私下两人没大没小地疯,但现在当那么多内侍的面,段妙君哪敢放肆,她羞涩地低下了头,娇哼道:“皇上!” 朱由校可不管那个,上去亲了段妙君一口,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在段妙君耳边小声说道:“你到时候化妆成内侍跟在我身边就行了,但此事不要跟任何人说。” 段妙君感激道:“谢皇上成全。”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被窝里正好缺个人,嘿嘿!” 三天以后,大军基本集结完毕,朱由校按制到太庙祷告,随后下令大军开拔,正式出征平叛。 此次出征以新军第五镇以及近卫骑兵独立团为骨干,辅以宣大、蓟辽等地兵力,共计三万余人,也算是规模庞大了。 为了安定人心、震慑宵小,朱由校又在北京城内玩起了阅兵仪式,装备完善、训练有素的第五镇和独立团从从永定门入城,一路高唱《歌唱祖国》穿过整个北京城,最后从德胜门出了城。 风光过后,新军的苦难就来了。 在新军中,所有人都知道朱由校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是出了名的狠人,每次去南海子训练营,都会有几支部队“倒霉”,负重跑五里那是家常便饭,急行军四十里才是真要命,每次都把人累的跟狗似的! 这不,刚出北京城,朱由校就下令全军急速前进,两日抵达天津。 二百里,两天!对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新军士兵已经习惯了,一天不就一百里吗,跑! 别看新军士兵叫苦不迭,朱由校其实对这个速度还不满意,四卫营的士兵使点劲一天还能走个五六十里呢,花大价钱培养的新军要是连一百里都走不上,还不如继续用四卫营了。 为了鼓舞士气,朱由校也没有坐在豪华的马车里,而是一身戎装,一起行军。 第五镇与第四镇同年成立,也算是新军精锐,身体素质还算可以,两天以后,和独立团如期抵达天津,虽然后面还有一堆掉队者以及辎重和炮兵,但主要作战兵种基本全部到达,朱由校勉强给了个及格。 到了天津,全军暂作休整,待后续部队跟上,他们将改走水路,除了骑兵部队,剩下兵种将全部乘船沿运河南下,直驱南京。 抵达天津之后,朱由校第一时间见了后金“常驻”大明使节济尔哈朗。 春天的时候,济尔哈朗奉命前往北京见了朱由校,“解释”了后金出兵蒙古的问题,随后由于皮岛战事,人刚走到天津就被朱由校派人“挽留”了,一直到现在,济尔哈朗也没能回辽东,朱由校只是让范文程回去报了个平安。 “怎么样?这中原的花花世界是不是比建州那苦寒之地舒服多了?” 对于济尔哈朗,朱由校没有任何架子,毕竟二人也曾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吗。 济尔哈朗却一脸嫌弃地说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中原虽好,可惜并不是我的家乡。” “不好你们还抢?!” 朱由校说的太露骨,济尔哈朗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真不像位天子!” 朱由校凑到近前,一脸坏笑:“那我像什么人?” “泼皮无赖!” 济尔哈朗本以为朱由校会生气,结果没成想朱由校反而开怀大笑道:“不错,看人真准!” 济尔哈朗无语。 朱由校笑够了,才一脸正经地对济尔哈朗说道:“这次我来见你,是送行的,你可以回辽东了。” 济尔哈朗一脸的不可置信,许久才开口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朱由校点点头:“对!君无戏言!你愿意的话今天就可以走,不过今天走我就不给你饯行了。” 济尔哈朗知道朱由校不是在耍自己,他笑了笑,说道:“既然有人愿意请客,那我说什么也得吃了这顿饭再走不迟。” “哈哈哈!好,请!” 二人一身布衣,找了一家酒楼,济尔哈朗果然没跟朱由校客气,什么贵点什么,两个人足足点了五六个人的量。 两人闲谈了一阵,济尔哈朗突然严肃地问道:“你为何突然决定放我回去?” 朱由校放下筷子,说道:“实不相瞒,此时让你回去,是想让你做些事?” 济尔哈朗略一思索,笑道:“是不是想让我做你的说客,劝阻大汗不要在你南征的时候进攻大明?” “哈哈哈!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你猜的没错!” 济尔哈朗此刻却收了笑容,话锋一转:“若是我不同意呢?” 第149章 东九区的思密达 面对济尔哈朗的故意“刁难”,朱由校反驳道:“不会!你是聪明人,会选择对的那条路的!” 济尔哈朗不以为然道:“进攻大明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对的那条路吗?” “你们有信心一口吞下大明,或者你们认为我肯定会败给南京那帮宵小吗?” 济尔哈朗沉默不语。 朱由校也沉默了片刻,说道:“回去之后,帮我带句话给你们的大汗,我知道他见过南边的使者,他如果真想与那些贼子夹击大明也请在我阵亡沙场之后,否则一旦我灭了那些贼子,定与他不死不休,不杀尽女真绝不罢休!我此话并不是无能狂怒,也不是无的放矢,请你们汗王慎重考虑。” 济尔哈朗懂得其中的利害,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一定将话带到。” 接下来就是两人把酒言欢,一直到很晚才散去。 第二天一早,济尔哈朗告别朱由校,踏上了归途,朱由校也告别了天津,往山东去了。 朱由校没有选择乘船,而是与一营骑兵先行出发,他会在济南停留一阵,随后赶往淮安与大部队汇合。 千余人全员轻骑,第三天傍晚天便赶到了济南城北,收到通知的山东巡抚赵彦和登莱巡抚孙承宗以及济南府大小官员、士绅在大清河北岸迎接。 进了济南城,例行接见过本地官员,朱由校便下旨召见朝鲜使团。 朝鲜使团奏闻使韩平君李庆全带着知中枢府事尹暄、宗簿寺正李民宬恭敬地向朱由校行礼,李庆全甚至一度泣不成声,让在场的孙承宗和赵彦两人摸不着头脑。 别人不知道,他朱由校可是心知肚明,李庆全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因为他暗中支持了朝鲜政变!这些人之前一直犹豫扶持李倧上台会不会得到大明支持,没想到朱由校竟“主动”找上门支持他们,那能不感动吗?! 见过礼,李庆全详细讲述了政变,啊不,“反正”的过程。 原来他们约定在三月二十夜举事(原本历史是三月十二),但因金瑬前往皮岛“求援”未归,只好一拖再拖,直到四月初三,才正式发动政变。 当日二更时分,李贵、金自点等陆续率所募“义士”赶到弘济院,准备举事,但此时突然有人赶来,通报有人告变、鞫厅已设、到处抓人的消息,这数百名“义士”不过是乌合之众,听到消息后都大惊失色,军心动摇。 由于金瑬父子还未赶到,为防意外,李贵灵机一动,招来政变集团中的非核心成员李适,让他临时充任大将,理由是他有将才。 李适想都没想,欣然同意,结果还真就让军纪迅速得到整饬。 李适把数百片“义”字纸粘在政变士兵的衣服后,准备出发进攻王城,这时金瑬终于到来了。 金瑬为何迟到?据他事后说是他也得知有人告变,打算在逮捕者到来时将其杀掉再去弘济院会合,因而迟迟到,不过情形到底如何,也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直到沈器远、元斗杓赶到金瑬家中,督促他快点出发,金瑬这才点了部曲动身。 金瑬到来,意味着李适正式“下岗”,政变队伍改由金瑬号令。 绫阳君李倧虽然在原计划中没有预定要亲自出马,但为确保万无一失,也带着亲兵赶到延曙驿,迎接从长湍带兵赶来的李曙。 于是金瑬、李贵、沈器远、崔鸣吉、金自点、宋英望、申景裕等所领诸军共计六七百人,加上李曙的军队七百多人,在夜三鼓向汉城西北门彰义门进军。 由于卫戍汉城的训练都监兵在训练大将李兴立的命令下按兵不动,政变军不仅顺利攻入了彰义门,还畅通无阻地杀到了昌德宫。 哨官李沆开敦化门,政变军进入昌德宫,大肆搜捕光海君李珲及其家眷。 光海君及其世子李祬得知消息后,仓皇从后苑逃走,然而没跑多远便被政变军抓获。 四月初四黎明,李倧在昌德宫仁政殿召集百官,他先处死了朴鼎吉、金介屎、朴弘道三人,接着派金自点、李时昉去庆运宫通报仁穆大妃,又命李贵去奉迎仁穆大妃,却遭到大妃拒绝。 因为只有仁穆大妃才能赋予李倧王位继承权,李倧无奈,只好用轿子载着被抓获的李珲,他亲自骑马前去庆运宫,在宫门外痛哭流涕,俯伏待罪。 仁穆大妃却故意说道:“绫阳君是宗子,理应入承大统,如今完成如此重大的功勋,有什么事需要待罪呢?” 李倧假惺惺回答道:“在混乱中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现在才能拜见,实在不胜惶恐。” 仁穆大妃不再言语,于是李倧一直在宫门外跪到夜晚。 最终,仁穆大妃知木已成舟,无可挽回,只好令李倧入内,将御宝授予他,绫阳君李倧正式即位。 次日,李倧以仁穆大妃的名义颁布教书,宣布李珲“大罪”二十四条,正式废黜李珲,以李倧继承大统,通过该教书,政变集团使这次政变正式合法化。 随后李珲一家被流放到江华岛,其宠臣韩缵男、白大珩、郑梦弼被斩,并与之前被处死的兵曹参判朴鼎吉、尚宫金介屎、承旨朴弘道一起枭首示众。 接下来又有庆昌府院君李尔瞻等三十多人落网,李尔瞻及其子李弘烨、李益烨与同党郑造、尹訒、李伟卿、赵龟寿、朴应犀、韩希吉等均被斩首示众。 四月二十三,李倧又下令斩大北派精神领袖郑仁弘,同日告密者李而攽、金介屎继父刘梦玉等十余人亦被处死。 四月二十六,又处死李珲的外戚柳希奋、柳希发兄弟及李尔瞻同党李尚恒、李日馨、郑之准。 此外,都元帅韩浚谦还将执行李珲中立外交政策的平安监司朴烨、义州府尹郑遵就地正法,调度使金忠辅、金纯等也被捕杀。 李珲的亲家领议政朴承宗及其子朴自兴在政变后逃到城外,自缢而死。 此次政变一共有八十余名权贵被杀,还有上百人被监禁或流放远地。 有人倒霉,也就有人走大运,此次政变,除了许筠等极少数几人外,包括临海君、晋陵君、永昌大君、绫昌君、柳永庆、金悌男等大部分光海君时代的“逆贼”都获平反,仁穆大妃的母亲也从济州岛被召还,关在监狱里的所有犯人都在政变当天获得释放。 政变核心人物金瑬、李贵、金自点、沈器远、申景禛、李曙、崔鸣吉、李兴立、具宏、沈命世、李适等人自然是加官晋爵,掌控了朝鲜朝堂。 政变发生第二十天后,朱由校就得到了消息,他立即给孙承宗下密旨,要孙承宗派兵进入汉城。 孙承宗以为朱由校要帮助李珲平叛,上疏说朝鲜局势已成定局,不如因其势而利导之,给予李倧支持。 朱由校这才明白孙承宗搞错自己意思了,于是只好将真实意图告知了孙承宗。 孙承宗明白朱由校的心思后,命张盘率两千人从皮岛赶往了汉城,美其名曰“协助绫阳君维持朝鲜秩序”。 李倧也正需要有人充当朝鲜和大明的传声筒,毕竟他王位的合法性不仅仅需要仁穆大妃的承认,更需经过宗主国明朝的承认,因此对张盘的到来并没有多么反感,反而派人殷勤招待“天国王师”。 李倧更是亲自接见张盘,向他表示愿与上国“同心协力,期剿建虏”、“协心一力,期灭此贼”。 张盘又吃又拿的,自然勤勤恳恳地做了一个传声筒。 很快,李倧也如愿收到了朱由校的圣旨,要他派使团到北京,于是他立即任命韩平君李庆全(李山海之子)为奏闻使、知中枢府事尹暄为副使、宗簿寺正李民宬为书状官,携带以仁穆大妃名义所上的奏文,于五月二十七日启程出使。 第150章 皇帝抵达忠诚的凤阳 大明朝廷内对朝鲜这次政变的态度并不一致,大多数人对此的第一反应就是“篡逆”! 这些人认为李珲是经过明廷册封的合法国王,李倧不经明朝许可就擅自取代李珲,摆明了是挑战大明的权威之举,是打大明朝廷的脸!就算他李珲有罪,也应该是先由仁穆大妃上奏朝廷,由朝廷定夺其废立,而不是悍然兵变夺位。 就连深受朱由校影响的帝师袁可立也提出了“声罪致讨”的强硬主张,并认为即使因“封疆多事”而不能出兵,明朝也应遣使宣谕朝鲜臣民讨贼,或者在李倧待罪之后“徐颁赦罪之诏”,如同明太祖对待李成桂那样承认主政但不予册封。 当然也有不少人如孙承宗主张“因其势而利导之”一般,认为如此时局之下,应该“交好”朝鲜,以免李倧走李珲的老路,亲近后金。这一派在朝堂上的代表人物是毕自严,他认为对李倧不可兴师讨伐,又不可轻率册封,要等他“输服请罪、往返再三”或者“进兵助剿、功绩昭着”后才准册封。 朝堂上下争论不休,朱由校没有去理会,他内心对这件事有自己的想法,从后来的历史看,李倧这个人虽然标榜要和明朝“同心协力,期剿建虏”、“协心一力,期灭此贼”,然而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他如此姿态,其一是对国内普遍亲明的两班权贵有个交代,其二不过是急于获得大明册封。 李倧上位并未从根本上改变光海君时代的东北亚国际格局,朝鲜在明金之间仍然维持“不背明、不怒金”的模糊状态,实打实的一根墙头草。 朱由校知道这些东九区的思密达们是个什么德行,他支持李倧的目的就是为了华夏的利益,现在既然李倧如愿上位了,不管他墙头草不墙头草,拿到利益才是最紧要的。 待李庆全奏对完毕,朱由校说道:“绫阳君仁爱之名朕也早有耳闻,如今朝鲜军民一致拥戴绫阳君,朕又岂会不闻不问,册封之事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 朱由校故意一脸难色,李庆全可是见过吴风的人,哪里不明白朱由校的意思。 “陛下天恩,下国臣民无以为报,但有差遣,敢不尽力!” 朱由校这才换了一张笑脸,一旁的孙承宗看的直皱眉,这个学生是教废了! “什么差遣不差遣的,不过是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不仅不费朝鲜一粒粮食,还会给绫阳君带来一笔收入呢。” 李庆全猜不透朱由校要干什么,只是谨慎地问道:“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朱由校没有回答,反问道:“不知李大使权限如何?” “下臣来时,大王赋以全权。” “那就好办了,这事李大使完全可以做主,刘若愚,把东西给李大使。” “诺!” 刘若愚捧着一本册子,走到李庆全身前,将其交给了李庆全。 李庆全赶忙看了一遍,里面的汉字他全都认识,可文本格式他有些不懂,内容也有些看不懂。 那么册子里到底写的是什么呢?其实就是一份“不平等条约”,核心内容归纳起来主要有四条: 一,册封李倧为朝鲜国王; 二,大明帝国为朝鲜的宗主国,大明皇帝即为朝鲜国皇帝,朝鲜国重大事务大明皇帝有权过问; 三,大明与朝鲜互相给予对方最惠国待遇,两国商品关税执行最惠国税率,双方均不得对对方商人在本国境内从事的商业活动无故进行干涉; 四,大明军队有保护朝鲜百姓的责任,为避免可能来自第三方国家对朝鲜发起的战争,朝鲜同意大明帝国在皮岛、江华岛、济州岛、平壤、仁川、釜山、元山共七地租借军事基地,具体范围由双方派出大臣在七地进行会堪,具体租金将由基地大小程度而定。 宗主权、经济权、驻军权,朱由校这份条约可谓是够“歹毒”了,如此一来,朝鲜将彻底丧失自主权,沦为大明帝国的仆从。 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后世那些主权概念,自然也就想不到那么远,这也是李庆全看不懂的原因。 不过李庆全虽然看不到那么远,但还是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于是壮着胆子婉拒道:“下国地狭人稀,土地贫瘠,恐无力供养天国王师,且下国与天国自有朝贡贸易,何须改弦易张,另辟他途?” 宗主权本身就有,李庆全不会反对这个,但对于驻军和商业活动,他还是很警惕的,谁人不知大明军队和商人的尿性,到时候免不了借着天朝上国的身份在朝鲜惹事生非,破坏朝鲜政权的稳定。 朱由校怎么可能放弃这次大好时机,他无论如何也要促成条约的签署,于是他稍微退步道:“既然如此,那就将驻军地减为五个,分别是皮岛、济州岛、平壤、釜山和元山,五地驻军的粮草供应,将由朝廷按照朝鲜市价在当地进行购买,驻军军人无故不得离开驻地,如有骚扰百姓者,按朝鲜律法惩办,朝廷绝不干涉。” 朱由校金口玉言,李庆全本不该拒绝,可他仍旧一脸为难道:“下国官员岂敢造次!” 给脸不要脸了属于是!朱由校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他阴沉着脸说道:“既如此,朕也不勉强,让副使带着册子先回朝鲜吧,由你们的国主定夺。至于李大使你,随朕往南京走一趟,也好看看大明新军的军威如何!” 李庆全还想说什么,朱由校却早已起身离去。 接下来几日,朱由校果然不再召见李庆全一行人,只是和孙承宗等人见了面。 四日后,朱由校带上李庆全离开了济南,副使尹暄等人无可奈何,只好在孙承宗的安排下先往登州,准备渡海回朝。 再说朱由校一行人快马加鞭,又七日抵达凤阳,在这里见到了凤阳巡抚崔呈秀。 老崔是朱由校年初安排过来的,本来用意是想让崔呈秀管理漕运和盐场,可惜群臣群起反对,无奈只好安排做了凤阳巡抚,在这里监察淮、扬两地。 一见面,朱由校就问了南京最新的情况。 崔呈秀虽生性贪婪,但做事却也认真,他将一个小册子呈上,同时介绍道:“据臣探查,福王不过逆贼朱纯臣傀儡尔,然朱纯臣亦不过傀儡尔,真正幕后之人另有其人,只是此人非常神秘,臣也只探知其通过朱纯臣身边的一名军师与逆贼联络,具体姓甚名谁尚不得知。” 一听这话,朱由校立即联想到了梁奇所说的神秘组织,难道这一次又是那些人搞的鬼?如果真是这样,那对于神秘组织的实力,恐怕就要重新估量了。 “他们最近还有没有别的行动?” “回皇上,没有!据逃出南京的百姓说,逆贼朱纯臣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逼迫南京大小官员就范,但很多人拒不配合,朱逆正在处理这些人。” “看来老魏所言不虚,朱纯臣并不能一呼百应!”朱由校心中有了计较,又向崔呈秀问道:“你这里兵力集结了多少?” “回皇上,目前从颍州、徐州和归德府等地已经调集了三万余人,加上凤阳和淮安本地驻军,大约有五万人。” “朱童蒙那边怎么样?” “回皇上,据臣所知,朱侍郎那边现在只有一万多人,多地驻军将领大多。。。大多。。。” 崔呈秀说到这里直接不敢说了,朱由校替他补充完毕:“大多还在观望,对吧?” “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你可比那些人忠心多了!” 朱由校的话冷冰冰的,他已经彻底动了杀心,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南直隶和江南各地的利益集团好过! 第151章 渡江战役 天启三年的中秋节朱由校是在军营过的。 凤阳城外云集了各地赶来的五万明军,这个数字看起来很可观,只不过这些士兵大都衣衫褴褛,上至六十、下自十一二岁的各色人等混杂在一起,与其说是军队,实际上跟土匪没什么两样,要秩序没秩序,要纪律没纪律。 其实也不是没有能看的,那些将领亲卫就不一样了,他们个个身披罩甲,骑着高头大马,端的是威风凛凛。 朱由校花了三天时间,亲自到各个军营实地看了一圈,说是五万人,实际能有四万就不错了,就这还是抓了不少壮丁充数的结果,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都敢这么干,可想而知平日里这些将领吃空饷有多严重! 明末卫所制的弊病朱由校的心里明镜似的,但对于这种情况,他暂时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时机不到,想动卫所,估计就不是一个地方造反了。 凤阳府库被朱由校搜刮干净,全部犒赏了这些卫所兵,多少让这些土匪一样的卫所兵老实了不少。 八月十八,淮安方面传来消息,第五镇已经抵达淮安,朱由校本计划前往淮安与其汇合,但此刻却突然改了主意,他下令让第五镇休整三日,配合淮扬地区地方部队进攻镇江;而骑兵团将和汇集到凤阳的部队南下和州,与朱童蒙征集的“水师”汇合后进攻太平府,东西两路大军渡江后合击南京。 命令下达,各部队很快行动起来,为了加快速度,朱由校强行将凤阳附近的卫所兵进行了整编,老弱病残编为辎重兵,其余人混编成暂编第十镇,加上骑兵团共三万人“浩浩荡荡”开往和州。 朱纯臣起事之后也曾先后派兵进攻江北的和州、扬州等地,怎奈手下将领根本就是出工不出力,一遇抵抗便撤了回来,数次征伐均是无功,听闻朝廷出兵之后,叛军更是直接龟缩江南,再也不过长江。 暂编第十镇抵达和州的第二天,朱童蒙也从上游的安庆乘船而下,来到了和州面见朱由校。 朱童蒙带来了一支“水师”,有大小船只三百余艘,听起来很振奋人心,但当朱由校亲眼见过这支“水师”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这不就是一些渔民和水贼吗,也能叫水师?! 朱由校全程黑着脸,朱童蒙跟随朱由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朱由校在想什么,可惜他也很无奈,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你尽力了!此非你之过也!有些人想坐收渔翁之利,朕会让他们后悔的!” 朱由校的语气很平和,但朱童蒙知道,越是如此,那帮人的下场就越惨! 上游陆续有船只靠岸,对面太平府的叛军却未有什么大动静,只是出来骚扰了几次,便不再出来了,任凭这些船只在和州码头进进出出,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傍晚时分,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进了和州城,直接进了朱由校的行宫,待了一刻钟之后,又行色匆匆离开了和州,策马朝西北而去。 休整五日,朱由校下令强渡长江。 说是强渡,对岸的叛军却龟缩在当涂城中,任由暂编第十镇顺利渡江。 而当骑兵团踏上江南的土地之时,当涂城的守军就杀了主将,降了!一共就坚持了两天! 整场战斗给人一种一拳打在空气上的感觉,起兵的时候口号喊的震天响,这怎么说降就降了?不应该死守城池,血战到底才对吗?战场形势愈发的诡异,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好是哪里不对。 当涂一下,暂编第十镇再无后顾之忧,直接朝着南京杀去。 就在暂编第十镇攻取当涂的同时,东面的镇江战场上,皇家新军第四镇与淮扬的地方部队也发起渡江战役,在丹徒城以西的高资镇附近登岸,然而他们就没西路军那么幸运了。 驻守丹徒城的是朱纯臣的死忠粉,同时也是一名悍将的田杰,此人算得上有勇有谋,又能与士卒同甘共苦,部下军队的战斗力远不是一般卫所兵能比的。 朱由校将东部战场的指挥权交给了卢象升,卢象升的能力没得说,这个决定看起来没什么,但实际却有个很大的问题,朱由校觉得卢象升可以胜任,第五镇将士也都服,但是卫所兵却不服,卢象升很难指挥动这些部队的将领,于是还没上岸,官军就乱了,卫所兵都想着抢军功和战利品,这一下就给了田杰机会。 田杰率部半渡而击,冲的快的卫所兵这下就遭了殃了,本来他们就没什么防护装备,而滩头又没什么可以掩护的地方,好多人直接被射成了筛子。 卫所兵损失惨重,立即开始溃败,结果又冲散了登岸的新军阵型,本来这帮新军就多是北方旱鸭子,一被冲散,很多人也怕了起来,跟着卫所兵往北岸撤。 卢象升脸色跟锅底一样黑,第一次带兵打仗,就出这么大的洋相,回去估计得被同学笑话死。 卢象升冷冰冰地下了命令:“传令,后退者杀无赦!” 宪兵队得了命令,立即乘坐小船赶了过去,用铜皮制作的大喇叭大声呼喊卢象升的命令,新军士兵都清楚宪兵和军纪是干什么的,听到喊话,赶忙都停了下来,并开始重新集结。 卫所兵就不行了,他们哪里知道这帮带着白色圆盔的人是干什么的,很多人根本不理会,继续向北岸划去。 宪兵队队员也不多说废话,直接搭弓射箭,专挑头目一箭一个,个个毙命,这一下才算震慑住逃跑的士兵。 “再说一遍,副帅有令,后退者杀无赦!”阎应元的嗓子都快喊哑了。 新军士兵对这些杀神级的宪兵队队员既敬又怕,他们都是平日的训练标兵,各项考核经常可以拿到满分,双份军饷吃小灶,但一执行起军纪那可比阎王还狠,新军成立以来,死在他们手里的违纪士兵有好几百人! 宪兵队的行动阻止了各部队的继续溃退,卢象升赶紧命各将领重新集结部队。 “这次务必做到齐头并进,相互配合,再敢冒进一律斩首,再有溃逃,后队斩前队!” 朱由校给新军制定的军纪相当严酷,可以说比戚家军的军纪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时代没有那些个革命信仰,不靠严酷的军纪根本练不出好兵。 这一次有了卢象升的严令,各部总算是有了点秩序,从运河沿岸征集来的几百艘大小船只载着一万多人再次向南岸冲去。 接近南岸,箭雨再次袭来。 新军士兵头戴圆铁盔、上身披板甲、手持等身松木盾,几乎没有伤亡,有几个倒霉蛋也不过是被射中了大腿而已。 卫所兵就比较惨了,身上披甲的不过半数,护盾更是什么都有,有的甚至拿个锅盖当护盾,结局可想而知,很多人两股战战,又要想着逃跑,可转身一看后面杀神一样的宪兵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 船只终于靠岸,各部开始下船,时值秋冬季枯水期,江边的滩涂地延伸很远,官军士兵只好一边顶着箭雨,一边在滩涂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往前冲锋,如此一来,伤亡明显增大了,第五镇也开始有人阵亡。 第五镇士兵实战次数远比上第四镇,尤其是如此烈度的战斗更是没经历过,面对惨烈的场面,很多人甚至忍不住吐了起来,有胆小者也跟着逡巡不前。 战场形势一时间又对官军不利起来。 第152章 降维打击 阎应元带着宪兵队已经砍了十几个人了,有卫所兵,也有第五镇士兵,说实话对于杀自己朝夕相处的同袍,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军法无情,他只好在心中默默跟这些同袍说声“对不起”了。 宪兵队的威慑作用还是很大的,反正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死在战场上,这样不仅有抚恤金,家人还给赐田,上吧! 宪兵队不光杀人,还要记功,阎应元负责杀人,跟着他的小年轻李鸿基则负责记功。 “队长,你看那个人,真厉害!”李鸿基兴奋地指着一个卫所兵的高大汉子。 阎应元看了一眼,确实是条好汉,身材高大、体格壮硕,一个人扛着一块破门板,右手持一把腰刀冲上了岸堤,正与叛军厮杀在了一起。 “记着点这个人,若是能活下来,看看是谁的部下,这种勇士不可使其无用武之地。” 阎应元时刻记着朱由校的教导——“宪兵队不只是用来震慑士兵用的,还要做士兵的伯乐。” “是,队长!” 有了榜样的力量,很快便有更多人冲上了岸堤,如此一来,滩涂阵地彻底被官军控制,第五镇的火枪兵和炮兵也开始登岸。 登岸的火枪兵多是配备了燧发枪和定装弹的精锐,他们登岸后迅速结成几个小型方阵,踩着鼓号手的鼓点,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叛军推去。 方阵外围是最早上岸的刀盾兵,他们负责近距离格杀以及护卫火枪手,中间的火枪兵除了标配火枪,不同位置的火枪兵副武器又有所不同,外围的多是短矛,这种短矛不仅可以单独使用或当标枪使用,还可以和火枪拼装在一起当长矛用,而中间的火枪兵副武器则是手斧和三棱刺刀,敌军若是攻到这一层,那也只能近身死磕了。 鼓声停止,尖锐的哨声响起,方阵指挥官一声大喝:“立定!” 方阵停在了距离田杰中军大约四百步外,田杰也赶紧收拢部众,准备将官军赶下江。 此时十门佛郎机炮被推上了岸堤,炮兵迅速组建炮兵阵地。 佛郎机炮是明朝中期从葡萄牙人那里引进的一种后装滑膛炮,其优点是重量轻、安全性高、射速快、使用寿命长,但缺点也很明显,由于铸造工艺水平低,密闭性不是很好,射程也不尽人意。 朱由校素来对佛郎机炮推崇备至,这种炮使用定装弹药,射速极快,训练有素的炮兵可以做到一分钟三发左右,在野战中可以形成快速火力打击,大规模杀伤敌方有生力量,因此他为新军炮兵选的中程主战火炮就是五百斤的改进型佛郎机炮。 炮兵部队在训练营每天练的就是如何最快时间构筑炮兵阵地,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炮兵阵地构筑完成。 炮兵阵地在岸堤上,略高于叛军阵地,炮兵测量员使用跳眼法测距,将计算距离告知操炮手,操炮手随即拿出射表进行射角调整,射表是根据长期测试的结果编写的,误差非常的小。 “标尺三百五,向右十五,实心弹,三发装填!” 炮兵指挥官下完命令,传令兵大声复述,操炮手迅速调整火炮姿态,随即进行装填。 卫所兵也不是傻子,眼见第五镇步兵方阵不动,火炮又推了上来,冲的比较快的一些士兵赶忙脱离战场,退到第五镇步兵方阵旁边结阵。 “放!”一声令下,三门佛郎机炮开火,三颗实心弹呼啸着冲向叛军阵地,最后落在叛军阵前,并没造成人员伤亡。 测量员手持千里镜,根据落点,迅速报出修正数据,随即又是三门火炮进行第二次实心弹射击。 这一次叛军就没那么好运了,炮弹直接冲进叛军阵中,虽然是实心弹,但也砸死砸伤了十余人。 测量员再次将数据上报,指挥官让剩余四门火炮进行弹道测试。 又是准确命中,指挥官随即下令霰弹三发速射。 十门佛郎机炮齐射,炮弹呼啸着越过第五镇步兵阵地,直接在叛军阵中炸开,虽然这些霰弹的引信工艺还有所欠缺,但基本都在叛军阵地附近炸开了,里面的石子和铁珠四处飞溅,给叛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一轮齐射就把叛军炸懵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轮和第三轮齐射又来了,一时间叛军阵中鬼哭狼嚎,许多人开始四散奔逃。 卢象升哪里能让这些叛军轻易跑了,他赶忙下令炮兵延伸射击。 又是一轮五发速射,叛军又交代了不少人。 到此,叛军军心已经开始崩溃,他们第一次知道火炮原来可以打的这么准,御林军就是御林军,不是他们这些杂牌能对抗的! 不过田杰并没有下令撤退,他看到官军的火炮停止射击了,他认为还有机会,毕竟自己手下有两万人,对面现在只过来一万人,两万对一万,优势在我! 速射的好处是能对敌军造成心理震慑,打击敌军士气,坏处就是炮管过热,需要冷却,安全起见,卢象升只能下令停止炮击,将战场交给了步兵。 鼓点再次响起,步兵开始推进,四个方阵呈品字形向叛军靠近。 距离来到一百五十步左右,火枪兵开始射击,叛军以为不会有多大准头,没想到又栽了跟头,一次性报销了不少人,这一下叛军军心彻底崩溃,开始出现成建制的溃逃。 田杰脸色很难看,他一直相信朱纯臣的话,认为朱由校一个小屁孩懂啥练兵之道,可万万没想到还真的练出了一支精锐之师,这下失了大算了! 后悔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死撑,可惜第五镇士兵却用现实教田杰怎么做人。 燧发枪、定装弹药、最佳比例的颗粒火药,再配合使用三段击战法,可谓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战力了,叛军只有挨打的份,往前冲的没几个能活着抵达方阵刀盾手的跟前。 跟着第五镇作战的卫所兵也傻眼了,他们第一次知道仗还能这么打。 黄得功看了看第五镇士兵的装备,又看了看手中已经砍卷的腰刀,内心如同打翻了一坛陈醋,他暗自下了决心,这一战结束就去投新军,就算再严苛的军纪都阻挡不了他! 黄得功本在辽东从军,熊廷弼见他勇武过人又有胆识,便将其收入亲卫,后来辽沈失守,熊廷弼调任贵州,推荐黄得功参加新军,但黄得功却野惯了,加之他又对京营极端厌恶,于是便没有去新军报道,而是转投了孙承宗门下。 沈有容离开登莱之后,张盘成了登莱军的实际领导人,黄得功却与张盘不和,因此在登莱两年多时间,黄得功并未获得多少实质性的升迁。 本想着再无出头之日,没想到南京发生叛乱,黄得功又跟着出征,一心想出人头地的他作战异常勇猛,就是想混个军功,没想到现在跟第五镇一比,自己砍的那几颗人头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定了决心,黄得功准备递上“投名状”,他对身边的几十个部下说道:“咱爷们领军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如今人家新兵蛋子都比咱爷们勇猛,咱爷们以后这老脸还要不要了?是爷们的今天就跟老子冲一把,涨涨咱爷们的脸!” 还别说,什么样的将领带什么样的兵,众人一听这话,当即嗷嗷怪叫,表示一切都听大哥的。 黄得功得意一笑,随即大吼一声带着属下杀了过去。 第五镇士兵已经慢慢适应了战场,毕竟也算是顺风仗了,士气自然高涨,但同时也有人动了小心思,想要抢军功。 卢象升站在岸堤最高处,通过千里镜看到了这一切,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即下令宪兵队紧急出动。 “敢有擅自脱离方阵者,杀无赦!” 第153章 以命换命 田杰终于撑不住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两万人的部队被一万人的官军打垮,这还怎么玩? 无奈之下,田杰只好带着残兵败将退往丹徒,然而屁股还没坐热,听闻官军到来的丹徒百姓便打开了城门,迎接官军进城。 张杰只好再度跑路,率部进入南京,然而就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南京被围了! 卢象升率部进入丹徒之后,并未继续追击叛军,他一方面派人联络西路军,交换双方战报;一方面派兵收复丹阳、无锡等地。 祖大乐带着一万精锐一路南下,除了在武进受到一些抵抗外,其余各地皆是闻风而降,大军很快推进到苏州城下,而此时的苏州城却早已被另外一伙官军收复,他们的统帅叫瞿式耜。 原来在松江府的驻军跟随朱纯臣造反之前,便有当地豪强徐家给瞿式耜通风报信,瞿式耜一开始还不相信,结果很快叛军就杀了过来,他只好匆忙带着船队跑到海上避难,后来辗转到了宁波定海。 到了定海之后,瞿式耜并未在此观望,而是拿出朱由校给的便宜行事之权征调浙江驻军北上平叛。 一开始由于浙江当地官员对朱纯臣的造反持观望态度,因此收效甚微,没想到瞿式耜也是狠人一个,直接就地诛杀了几名办事不利的文官和武将,之后事情就顺利多了,很快就征调了一万多人。 而就在此时,沈有容也带着水师战船四十余艘来到了定海,瞿式耜喜出望外,与沈有容商议之后,由战船载着一万多士兵渡海北上,直取松江。 松江叛军听闻朱由校御驾亲征,军心早就开始动摇,如今瞿式耜又率军而来,军心更是慌乱。 这时徐家再次出手,他们策反了一些中下层将领,随后“摔杯为号”,诛杀了一些“不识时务者”,顺利拿下华亭、青浦二县以及金山卫等地,与瞿式耜、沈有容两部汇合。 汇合之后,三部共推瞿式耜为大帅、沈有容为副帅,水陆并进,讨伐叛军。 祖大乐与瞿式耜两军汇合于苏州城下,也意味着除了南京之外,参与叛乱的地区悉数被收复。 朱纯臣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两个黑眼圈有拳头那么大,如今的他可没了之前的风光,已经彻底乱了分寸。 来到后堂,朱纯臣和一名神秘男子商议起来。 朱纯臣也顾不上颜面不颜面了,哭丧个脸说道:“周先生,如今该如何是好?” 周卜年心中鄙夷,脸上依然笑容可掬:“大元帅这是哪里话,小可一介布衣,哪有本事教大元帅啊?!” 朱纯臣闻言,立即换了一副嘴脸,冷声道:“明人不说暗话,那位爷当初联络的起事,如今兵败如山倒,他准备袖手旁观吗?” 周卜年也不再笑容可掬,冷哼一声,说道:“奉劝大元帅注意言辞!” “哼!”朱纯臣也不示弱:“当初说好了会一呼百应,还有建虏相助,现在呢?一个个全他娘的在那观望,老子成了跳梁小丑!现在想想,当初在北京的时候就不应该相信你们,老老实实的做我的国公不比这好?!” 周卜年冷笑道:“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当初若不是大元帅贪恋权力,想要更进一步,何至于此?!” 朱纯臣气急,一把抓住周卜年的脖领,怒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周卜年没有一丝慌乱:“大元帅想杀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但后果还请大元帅想清楚!” 朱纯臣闻言立即怂了三分,服软松开了手,但嘴上却死硬道:“你们也别逼急了老子,逼急了小心老子翻脸,老子手里可握着你们的把柄呢!” 周卜年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不过转瞬之间又换了一副笑脸说道:“大元帅这是什么话,大元帅尽管放心就是,不日便会有好消息传来,只要大元帅坚守住就能实现更进一步的梦想。” 朱纯臣也不是傻子,哪里肯轻易相信,他咄咄逼人道:“老子告诉你,五天!最多五天!若是五天后还是这样,老子就开城投降!” 说完,朱纯臣也不等周卜年开口,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周卜年脸色变了又变,眼神中充满了杀气,这个朱纯臣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想个办法解决掉他! 周卜年沉思一阵,换了一身衣服,独自出了大元帅府,七拐八拐甩掉了跟踪的兵丁,消失在一个小巷子里。 巷子深处有一处民房,很普通的民房,这种民房在南京城随处可见,一般居住的多为底层小市民。 周卜年上前扣了扣门,一个十多岁模样的男孩打开了门,看见是周卜年,什么也没问,直接将其让了进去。 院子中,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磨菜刀,身旁也放着许多菜刀、剪子等物,看来此人平时做着磨刀剪的生计。 男人见周卜年进来,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在围裙上蹭了蹭手,领着周卜年进了屋。 进了屋,男人立即换上了一副表情,有些不悦道:“你来干什么?” 周卜年如实答道:“朱纯臣这颗棋子没用了,他准备投降了。” 男人沉思片刻,问道:“那你准备做掉他?” 周卜年点点头:“是!” “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何必来找我?” 周卜年神色黯淡道:“此番我怕是必死了,家中老小总要托付一二。” 男人抬头看了看周卜年,语气多少有些缓和:“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周卜年摇摇头:“已经晚了,朱纯臣信誓旦旦掌握了咱们的把柄,不管真假,不能因我坏事,我必须跟他一起死!” 男人不再劝阻,转而说道:“你放心,你一家老小我一定护他们周全,在那边绝不会受人欺负。” “多谢了!周某心事已了,后会无期!” 周卜年随即离开了此地,男人站在门口沉思良久,对男孩说道:“收拾一下,咱们准备搬家了。” 再说西路军这边,闰八月初三,暂编第十军前锋抵达江宁镇,叛军在此屯驻了九千余人,游击将军董成栋轻敌冒进,损失一千余人,创造了开战以来官军损失之最。 得知消息的朱由校于是派满桂来到了前线考察。 转了一圈,满桂也是直呲牙,这个地方有些棘手了。 江宁镇位于南京城以西七十里,自古为水路要冲,西濒长江、东接大胜关、南连秣陵关,三地组成南京城西南方向最后一道防线,朱元璋定都南京,为保其安全,对这些地方均进行过大规模的改造,只要防守得当,一般的军队还真攻不下来。 叛军在三地驻军大约有三万人,虽然算不得精锐,但凭借地利优势,根本不是西路军两万人能轻易啃下来的。 如果硬耗的话,西路军有把握攻下这几个地方,但付出的成本将会很大,这是朱由校最不愿见到的,思来想去,他准备劝降。 朱由校写了一封诚意十足的劝降信,派人送给了江宁镇守将陈揆。 陈揆很快回了信,他根本不相信朝廷会既往不咎,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赌一把。 朱由校没想到自己的信誉这么差,只好放弃了劝降陈揆的企图,转而带着卫队转到南边,想从秣陵关打开突破口,然而他再次碰了一鼻子灰,劝降依然没用,守将这次更狠,直接杀了送信的使节。 朱由校无奈,只好先停在秣陵关下想对策,可惜他不是军事家,一时半会又哪里能想出什么好对策,局势一时僵持住了。 第154章 弑君?! 一连数日毫无进展,心情抑郁朱由校只好暂时放弃想对策,带着十几名侍卫跑到附近的山里打猎,权当是放松心情了。 秣陵关西南是连绵的群山,这个时代这些山里并没有多少人,也不是什么旅游景区,很多地方都是无人区,野生动物资源丰富,朱由校一行人收获颇丰,直接找了一块空地搞起来烧烤。 吃饱喝足,朱由校带着侍卫准备返回大营,然而刚走了没一里地,晕晕乎乎的他就看见侍卫们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纷纷从马上直接飞了出去。 朱由校瞬间酒醒了一半,赶忙翻身下马,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不敢露头。 直到四周安静了下来,朱由校才敢探头出来查看,然而不幸的是,他刚一露头,就感觉眼前一黑,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娘的!真是背时!” 。。。。。。 秣陵关下的大营主要驻扎的是近卫骑兵独立团,总兵满桂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大帐内转来转去,一众将官直觉得头晕。 “报!”一名侦察兵气喘吁吁跑进了大帐。 “讲!”满桂感觉心已经到了嗓子眼。 “侦察排奉命侦查了方圆六十里山区,没有任何发现!” 满桂这下不转来转去了,而是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一脸的惊慌表情,朱由校失踪了,这下大条了! 副总兵李文彬还算冷静,对侦察兵命令道:“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一棵树,一块石头都不能放过!” “是!” 侦察兵离开了大帐,李文彬对满桂说道:“现在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候,首要任务是封锁消息,万不可引起军心动摇!” 满桂这会也缓过神了,点头道:“你说的对,现在必须得封锁消息,你亲自带一小队人马去丹徒,将此事告知卢大帅,请他定夺。我这边再派人搜索,皇上乃是天子,我相信自有老天保佑。” “好!我这就去准备,你这边一有新的消息尽快通知我。” 李文彬离开大帐,满桂扫视一圈,对剩下的几位将领下令道:“从现在开始,有敢泄露皇上失踪之事者,杀无赦!” 李文彬带领百名骑士冒险穿过叛军控制的溧水,转向东北来到了句容境内。 此时句容城已经被东路军攻克,李文彬于是赶忙进城打探卢象升的行踪,当得知卢象升正在句容城里,他第一时间赶到卢象升住所。 一见面,李文彬就将朱由校失踪的事情告知了卢象升。 卢象升闻言也不免惊慌失措,他担心的倒不是军心稳不稳,而是天下稳不稳,朱由校若是有个万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朝堂又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知那时又会有多少人人头落地。 想到这些,卢象升忍不住埋怨起来:“你们怎么搞的?明知在前线,怎么还让皇上出去打猎?不知道会有危险吗?你们骑兵团的将领都是猪脑子吗?” 李文彬一脸委屈:“皇上的秉性卢帅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哪能拦得住啊!” “狡辩!如果皇上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骑兵团所有将领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卢象升并非危言耸听,李文彬何尝不知后果,但事到如今又哪有后悔药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顺便求老天爷保佑了。 “卢帅,那现在该如何?” 卢象升想了想,说道:“纯妃娘娘现在丹徒,你先随我去丹徒,将事情告知纯妃娘娘,看她有何旨意吧。” “嗯?!”李文彬一脸茫然,“纯妃娘娘什么时候来的?” 卢象升白了李文彬一眼:“不该知道的别问!” 卢象升带着李文彬离开了句容,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丹徒,向段妙君汇报了朱由校失踪之事。 段妙君自小闺房里长大的,哪里有什么主见,一听朱由校失踪了,除了哭就是哭,把一切事情都推给了卢象升。 卢象升也没指望段妙君能拿什么主见,但这个流程必须要走,得到授权的他立即又和李文彬返回了句容,准备将东线战场的事务安排妥当便前往西线寻找朱由校。 就在卢象升快要安排妥当之时,一个传言在句容城快速传播开来,这下所有官军将领都慌了。 传言内容很简单,朱由校被杀了! 卢象升赶紧派人调查传言来源,结果抓到了两个从南京逃回了的叛军士兵,他们说南京城内的叛军已经劫杀了朱由校,还把朱由校的尸首在南京城巡展,他们害怕官军因为这事屠城,于是便偷偷跑回了句容老家,然后嘴欠就说了这事。 卢象升大惊失色,赶忙又仔细询问了一番。 两人一顿形容,在场的几名高级将领全都傻了,不管尸首到底是不是朱由校,但尸首上衣服肯定是朱由校的错不了,那套陆海军大元帅服十分特别,一般人根本仿制不出来。 卢象升感觉大脑一片空白的,这下完了,一切全都完了,一场腥风血雨不可避免了! 面对如此形势,卢象升没有选择躺平,他先是派人前往南京城打探消息,随后又派人上街辟谣,同时抓捕大量造谣者,这才算稍稍稳住人心。 做完这一切,卢象升立即赶往了西线。 不过就算这样,朱由校遇害的消息还是迅速传播开去,范围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南京周边了,而是向全国蔓延,而且是特别快的那种,两天不到,传言便已经到达凤阳地界。 崔呈秀一听这个传言也傻了,他可是帝党骨干,要是朱由校真的没了,他这个骨干恐怕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崔呈秀赶忙抓捕相关传播者,试图阻止传播,然而根本没有什么用,传言依然在飞速传播,又是几日,传言就过了徐州,进入山东地界,再然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白莲教徐鸿儒的旧部复叛了! 五月份黄河在河南山东交界再度决口,数百里内一片汪洋,夏粮没收着,秋粮又种不上,数十万人成了灾民,虽然朱由校紧急下拨了赈灾钱粮,但这些物资又有多少能真正到老百姓手里呢,于是白莲教死灰复燃,在徐鸿儒旧部的煽动下,又聚集了数万教徒。 朱由校在的时候,这些人不敢妄动,现在朱由校没了,那还怕啥,继续造反吧!而且这一次他们比上一次的优势要大,因为这一次他们吸收了许多北直隶和山东地区被裁汰下来的正规军,有了这些人的加入,他们连克数县,兵锋直逼运河重镇济宁。 济宁城只有一千人的驻军,面对白莲教数万大军,守城将领自知抵挡不住,只好赶忙向山东巡抚赵彦求援。 赵彦手上也没多少兵,只好向兵部和内阁求援,希望调孙承宗的登莱军前来平叛。 与赵彦求援奏疏一起抵达北京城的还有朱由校遇害的消息,这一下北京城可热闹了,虽然消息还未被证实,但所有人都开始行动了起来,有把家眷送回老家的,有直接辞官不干的,还有四处串联搞小动作的,更甚者直接上书内阁,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应尽快拥信王即位,以安民心云云。 内阁都是什么人,当然不可能不证实传言的可信度就干另立新君的蠢事!别看首辅何宗彦平时总是和稀泥,关键时刻也不含糊,他先是与司礼监一起将上书的大臣革职,随即以皇后张嫣的名义颁布了一道懿旨,要求各大臣恪尽职守,不得妄议朝政,同时命兵马司严查传谣者,一经发现严惩不贷,这才将将控制住了北京城的局面。 第155章 逼宫 接下来就是派人证实传言的可信度了,虽然朝中大臣们面上都表示不相信,但谁心里也没底,因此对派人核查之事都表示同意。 经过一番讨论,秘书郎张国维被派了出去,要不说这帮大臣都是人精呢,秘书郎日趋权重,如果真要另立新君,秘书郎将会是一股很大的阻力,必须要加以削弱! 帝党成员在此事上的态度倒是歪打正着,与其他党派倒是难得一致,不过他们的出发点却是希望证实朱由校还活着,这种事交给其他人他们不放心,必须自己人去。 就这样,张国维带着京城所有人的“期盼”离开了北京城,绕道河南奔赴南京而去。 张国维刚走了两天,卢象升的奏疏就到了内阁,卢象升在奏疏中坦承朱由校很有可能已经被叛军弑杀了,但目前并未见到遗体,也未见叛军拿遗体要胁谈判,真实情况还未可知。 虽然奏疏的后半部分卢象升极力想证明朱由校并未出事,但很多人却只是选择性地只记住了前半部分,这下越来越多的人都相信朱由校的确遇害了,抢立新君又成了他们心中的第一要务。 九月初一,《大明月刊》还在孙之獬和施凤来的主持下发表辟谣文章,但京城的百姓却没几个人信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宫里的劲爆消息,想看看他们未来的新皇帝是哪一个。 内阁几位阁臣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在等,与其说是在等消息,不如说是在等一个流程。 张国纪慢步走在南台的石板路上,他没有如往次那样东张西望,看一看皇宫禁苑的奢华,而是一脸愁容地往前挪着。 东林党人已经不止一个找过他了,让他劝张嫣赶紧以皇后名义立信王为监国,暂代皇帝处理政事,如果张国维确认朱由校已经遇害,再由监国晋位皇帝。 张国纪本身东林党人,自然是支持这个主张,尤其是想到朱由校对他们家苛刻的态度,他更是不喜欢朱由校,于是屁颠屁颠地跑进宫中劝说张嫣,结果却被张嫣骂得狗血淋头,一点面子都没给他这个父亲。 当初的一切努力化为泡影,自己刻意培养的女儿在如此紧要的时候竟然一点不愿帮助自己,张国纪怎能不愁! 昭和宫内,张嫣跌坐在地上,哭的像个泪人。 自打记事起,她就被当作工具人培养,因为这,她把一生的幸福都搭了进去,亲爹当自己是摇钱树,丈夫当自己是陌路人。 亲情、爱情,哪一样她都不曾感受过,这个世界所有温暖的事情仿佛都跟她没有关系,如今刚没了丈夫,亲爹又来逼着自己完成他们的愿望,她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娘娘,地上凉,您赶紧起来吧,别冰坏了身子!” 贴身婢女已经不知多少次这样提醒了,张嫣擦了擦眼泪,毫无生气地问道:“贞儿,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苦命的女人?” 贞儿哪敢回答这样的问题,只得讨好的说:“娘娘贵为一国皇后,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命了。” “哼哼!”张嫣冷笑一声,自嘲道:“天下最好的命?!父亲不疼、丈夫不爱,二十岁就成了寡妇,真是好命!” 贞儿吓了一跳,赶忙跪下求饶:“奴婢该死!皇后娘娘饶命!” “不关你事!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是我对不起皇上,皇上这是在惩罚我!” “娘娘,等皇上回来了,娘娘跟皇上认个错,兴许皇上就高兴了。”贞儿哪知道内里猫腻,还以为张嫣做了什么让朱由校不高兴的事呢。 张嫣惨然一笑,没有理会贞儿,而是一个人站了起来,随后离开了昭和宫,往慈宁宫走去。 刘太妃是万历皇帝朱翊钧的妃子,一生无出,朱由校即位后,由于郑贵妃身份敏感,故而在朝臣的建议下尊其为宣懿太妃,居于慈宁宫,执掌太后符玺。 刘太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三个字——老好人!好到可以在魏忠贤势力和东林党势力之间互不得罪的老好人,你就说厉害不厉害吧?! 如今刘太妃执掌太后符玺,立新君的事不可能绕过这个人,张嫣心如死灰,不想学李选侍刚死了丈夫就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中,于是准备把这个锅甩给刘太妃,你们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我累了! 进了慈宁宫,张嫣客气地给刘太妃行礼。 刘太妃也不端着,她毕竟是代理太后,哪敢跟正牌皇后端架子,对张嫣那叫一个客气! 张嫣直接说明了来意,希望刘太妃主持立新君的事宜。 外面的传言铺天盖地,刘太妃怎么会不知道,她也知道这件事绕不过自己,但她却很是谨慎,只说自己提提意见行,其他的一概推辞。 张嫣也不放弃,准备继续劝说,可此时,一名内侍走了进来,对刘太妃禀道:“内阁何阁老与韩阁老求见太妃娘娘。” 闻听此言,二人都是一愣,有些人看来是等不急了。 “宣吧!”刘太妃也知道来者不善,索性也不躲避。 何宗彦带着韩爌进了大殿,例行行礼完毕,何宗彦这个日常和稀泥的和事佬今天也不和稀泥了,直接开门见山奏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老太妃早做定夺。” 何宗彦不管是自发还是被迫,他这样做都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了,刘太妃再怎么老好人,也有些挂不住了,她面色不悦道:“前些日子你们不还说要等张国维回来再做定夺吗,这才过了几日啊,怎么又变了?” “等不急了呗!”当然,这话也只能心里说说,可不敢真的说出来。 面对刘太妃的责问,何宗彦早有说辞:“启禀老太妃,臣昨日得报,山东白莲妖破了济宁,建虏也兵出鞍山,扬言要入关助剿,为先皇报仇。。。” “大胆!”何宗彦话还没说完,便被张嫣打断:“何宗彦,皇上生死未卜,你何敢口出不敬之语?!” 何宗彦并未战战兢兢跪地请罪,只是略显谦卑地辩解道:“皇后娘娘息怒,此乃建虏之言,非臣之言,臣只不过是转述而已。” 韩爌此刻也出来搭腔道:“正是如此,非何阁老不敬也。” 张嫣哪里会信,但也无可奈何,她虽贵为皇后,但没有子嗣的皇后,在大臣们眼中一样是个弱女子,说欺负就欺负! 刘太妃有些看不下去,赶忙把话题绕开了:“不要拐弯抹角,说正事!” “是!臣以为当今国家内忧外患,人心拂乱,当效仿英宗北狩、代宗监国旧事,以安民心、军心。” 这句话很直白,就差直接说让朱由检监国了。 刘太妃沉默不语,何宗彦所言没有任何问题,但政治斗争这种事,越是合理就越不合理,参与者谁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韩爌此刻又站了出来:“老太妃,大臣们都在宫门口等着,还请老太妃早做决定。” 好家伙,逼宫呢!刘太妃脸色更加难看。 “韩阁老,看来今天老身不给个说法是过不去了?” “臣不敢!此事任凭老太妃和皇后娘娘决断。”韩爌也不敢太过分。 “哼!”张嫣冷哼一声,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听闻内阁和兵部准备调宣大边军入京,不知可有此事?” 何宗彦脸色一变,辩解道:“如今京师空虚,建虏虎视在外,臣等为保全京师,才有此议,情势危急,未来得及奏请,是臣等失职。” 刘太妃宫里混这么多年,哪能不明白其中猫腻,看来这帮人做了两手准备了,文的不行,后面就会上武的了! 如此局面,两个女人能做什么,刘太妃沉思片刻,只好服软:“此事就由诸位大臣多多操心了,老身一介妇人就不多置喙了。” “臣等遵旨!” 第156章 另一股势力 一处山清水秀的山庄内,朱由校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当然,是被绑着晒太阳。 朱由校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过通过马车行走的时间推算,这里离南京不会太远,多说四五百里。 被打昏之前,朱由校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没想到那帮人并没杀他,而是把他关在了这里,每日有吃有喝,就是见不到主事之人,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 朱由校已经被关在这里好十好几天了,他不止一次想跑出去,但每次都被抓回来,尤其是那个给他做饭的女子,功夫很是厉害,每次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被追上,惨遭一顿毒打。 “公子,该吃饭了,今天是我喂你啊,还是你自己吃?” 朱由校现在一听这个声音就会不由自主地一哆嗦,他回头看了看端着餐盘的女子,说道:“我倒是想自己来,但你得给我解开绳子才行啊。” 女子年纪不大,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模样,算不上多漂亮,一身短打,显得非常干练。 听见朱由校的话,女子有些不屑道:“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几次了?!哪一次不是借机逃跑,我师父可说了,你这个人滑头的很,休想再继续骗我,我宁可一直喂你吃饭,也不会给你松开了。” 完了!这个傻姑娘也学聪明了,朱由校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真不跑了,每次都跑不出去,然后还被你们一顿毒打,身上现在就没有不疼的地方,你给我解开,让我活动活动筋骨,我保证再也不跑了。” 女子认真想了想,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不跑了?” 朱由校努力点点头:“真不跑了!再跑我就是你孙子!” 女子一听就不乐意了,横眉怒目道:“谁要你做我孙子,我有那么老嘛?” “不老,不老,一点都不老,跟我妹妹一样。”朱由校一脸谄媚,像个十足的小人。 “哼!”女子娇哼一声,还真上前帮朱由校解开绳子。 “我可告诉你,这里离最近的村镇有八九十里地,山上还有虎豹,你就算跑出这院子,也会在山里迷路,然后被虎豹吃掉,所以呢,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 绳索解开,朱由校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拿起碗筷吃了起来,别说,这女子做的饭菜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最近他都吃上瘾了。 朱由校也是饿了,风卷残云般解决了战斗,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女子收了碗筷就往厨房走去,朱由校却突然喊道:“先别走,陪我聊会天。” “聊会天?什么意思?”女子对这个词汇很是陌生。 “就是说会话!” “哦!”女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餐盘,“等我一下。” 不多时,女子去而复返,搬了个小马扎坐到朱由校对面,说道:“来吧,聊吧。” 女子有点傻白甜的感觉,朱由校有些无语,嘲笑道:“你一直都是这么可爱吗?” 女子没明白朱由校话里的真实意思,还以为是在夸自己呢,竟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也跟着红了。 朱由校彻底无语,只好问正事:“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女子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说说我是谁?” “坏人!师父说了,你是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 “你信了?” 女子认真地点点头:“我信,师父是不会骗我的!” “哈哈哈!”朱由校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指着女子上气不接下气道:“你真是个。。。是个。。。傻白甜,这你都能信!” 女子虽然不明白“傻白甜”是什么意思,但结合后面的话也明白大概意思了,她当即站了起来,怒目道:“你才是傻子呢!我师父从来不骗我,不许你说他坏话!” 朱由校也不想惹急了这个女子,只好改口道:“好好好,你师父是对的,我就是个江洋大盗,这下你满意了吧?” 女子这才重新坐下,但仍然没有好脸色。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听外面那些人总叫你‘梅姑娘’、‘梅姑娘’的,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师父说,女孩子不能随意告诉男人自己的名字。” “你师父屁事管的真多!” “说什么?!” 女子又是怒目而视,朱由校赶忙服软:“没什么!没什么!我说你师父真是个好人!” 女子又不是没听着原话,只不过就是想让朱由校服个软,见目的达到,于是说道:“不过呢,我看你人还不错,可以破例告诉你。” “怎么看出我人不错的?!刚才不还说我滑头的很吗?!” “哼!再贫嘴我就不说了!” “好好好!我错了!”朱由校也不贫了,他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女子行礼道:“小生斗胆,敢问小姐芳名?” “我叫梅湘兰。” “很美的名字!”朱由校记下这个名字,随后又问道:“梅姑娘,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是箕山啊。” 问了跟没问一样,朱由校哪知道这个箕山归哪个州府管辖,不甘心的他只好追问道:“那这里归哪个州府管啊?” 梅湘兰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这里最近的城池叫什么名字啊?” 梅湘兰刚要开口,院门被人推开,一个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对朱由校说道:“我来告诉你,离这里最近的城叫宁国。” 梅湘兰见到来者,赶忙起身,欣喜道:“师父。” 男人点点头,随即说道:“湘兰,你师哥师姐来了,去见见他们,我跟这个人说会话。” 梅湘兰高兴地出了门,男人脸上的慈祥也变成阴沉,他围着朱由校转了一圈,戏谑道:“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不知你想先听哪一个?” 朱由校知道这是正主了,他没好气地回道:“我猜一下,好消息是你们成了丧家之犬了,坏消息是连丧家之犬都不如!” “啪!”一个耳光猝不及防甩在了朱由校脸上,他哪受过这气,直接就暴起了,要跟男人拼命,结果却被男人身边的几名打手给按在了地上。 “老东西,你给我等着,等老子出去,一定把你十族都杀光!”朱由校吃了一嘴的土,也不忘骂上两句。 男人蹲下身子,伸手拍了拍朱由校的脸,说道:“我相信老四家的后人能干出这事,不过你先得活着出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就是为了折磨你,今天我就是来告诉你,你的苦日子要到了!” 朱由校仿佛抓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问道:“你刚才说‘老四家的后人’?你难道是皇族?” 男人冷笑一声,说道:“是,又不是!” 朱由校哪有功夫猜闷,又问道:“你抓我是什么目的,能不能告诉我?” “就是为了折磨你!” “不对!你后面还有主谋吧?他应该是让你杀了我,而你为了泄私愤,偷偷留下了我,把我带到了这里,对不对?” “哼!”男人冷哼一声,不屑道:“对又怎样?” 朱由校早就有这种感觉,如果这帮人真像男人说的为了折磨自己,那就不应该在这里停留这么久,如果是为了要挟朝廷做什么事,又不可能把他藏到这个偏僻的地方! 思来想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故意为之,而这个男人这么久才出现,肯定是与什么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而那些人恐怕才是这次伏击案的主谋! “那帮人是想变天吧?” 男人没有否认:“不错,你猜对了,为了把你赚出来,他们可是设计了十种方法对付你!” 第157章 收复南京 朱由校突然对这次发生在南京的叛乱有了不一样的理解,有人算准了他肯定会御驾亲征,如果能在战场上杀了他最好不过,如果不能,那也有办法刺杀,就像男人说的,“有十种办法对付你”,就算这次他不去打猎,下一次说不定在什么地方一样得栽。 “你们真是好算计啊!”这么精心的布局,朱由校确实佩服。 “哼!”男人依然是一声冷哼算作回应,随后又捡起一开始的话题:“我还没说好消息和坏消息呢,你现在还想不想听?” 朱由校这次没有占嘴上便宜:“你倒是说来我听听。” “好消息是你的部下很快就会收复南京,坏消息是你的弟弟成了监国,你很快就会成为先帝了。” 朱由校脸色变了变,却并没有多少慌张情绪,他没有去关心朱由检的事,反而是问起了南京的情况:“你们准备放弃朱纯臣了是吗?” “是!”男人回答的很干脆,“姓朱的没什么本事却又贪得无厌,迟早要死!你可知道为了让他顺利起事,我们花费了多少银钱吗?” “多少?”朱由校也很好奇。 男人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八百万两!” “八百万?!”朱由校直咋舌,这帮人还真是大手笔,这些钱赶上大明朝一年的税收了! “那你们就这么放弃,不觉得亏吗?” “亏?!怎么会亏,只要让你在这个世上消失,一切都是值得的!” “行!理都是你们的!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说要把我带走折磨,这只是表面吧?你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男人脸色变了变,如实回答:“是!以后你会知道的,今天你的问题已经太多了。” “那我不问了。”朱由校知道再问下去男人也不会回答什么了,索性就放弃了。 “带走!” 男人一声令下,几名属下将朱由校捆绑结实,直接推搡着出了门。 临出门前,朱由校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男人说道:“湘兰姑娘是个心地单纯的姑娘,你不应该这么利用她,如果可以,你让她离开吧,免得有一天跟你一起赴死。”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脸部抽动了几下。 南京城,大元帅府。 朱纯臣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具体怎么死的说不好,府里的奴仆有说是被歌妓杀的,因为朱纯臣死后,他最近从珠市得到的一个很漂亮的歌妓也失踪了。也有说是马上风死的,因为朱纯臣的尸体被发现时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没有外伤,不像是刺客所为。。。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人多嘴杂,南京城里的叛军将士很快就都知道朱纯臣死了,朱纯臣活着的时候还能镇住这些人,现在他死了,下面那些人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驻守南京外廓城门的叛军开始向官军投降。 南京城内也是暗流涌动,不少被胁迫的官员开始为自己的后路打算,有的寻找靠山,有的准备戴罪立功,还有的准备趁乱逃离南京。 钱谦益再次一个人悄悄来到翠烟楼见了魏忠贤。 这一次钱谦益没有像上次那样卑躬屈膝,因为他觉得他立了大功劳,足以洗脱罪名了。 魏忠贤鄙夷地看了一眼钱谦益,不屑道:“钱受之,你不会真的以为朱纯臣死于那个歌妓之手吧?” 没错,歌妓就是钱谦益特意献给朱纯臣的,目的也确实是为了行刺,而且在朱纯臣死后,那个歌妓也确实逃了出来,并告诉钱谦益得手了。 钱谦益何等聪明,一听魏忠贤的话,就知道那个歌妓肯定撒谎了,于是赶忙降低姿态,说道:“卑职愚钝,还请魏公公点拨。” 魏忠贤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说道:“咱家虽然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绝不是死于你的那位老相好!据咱家的内线说,朱纯臣身上有几处细小的针眼,处处致命,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杀手所为,你那位老相好可有如此本事啊?” 钱谦益摇摇头,那个老相好敢为了他去刺杀一个叛军头领,可想而知二人的关系有多好,他绝不会相信这个老相好会是一个隐藏的杀手,但他有觉得有些不对,于是询问道:“魏公公,那为何那个歌妓要跟卑职说谎呢?” “哼!”魏忠贤冷哼一声,沉声道:“恐怕是有人胁迫,让其故意这样说,进而隐藏真正的凶手!” 这样就合理了,但随即又有一个问题产生了,刺杀叛贼头目朱纯臣可是大功一件啊,为何要隐藏身份呢?钱谦益这次倒没问魏忠贤,他自己已经猜到了,此刻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魏忠贤见钱谦益的表情,就知道钱谦益已经猜出些什么了,他补充道:“这个杀手背后的主人恐怕才是这次叛乱的真正主使者,朱纯臣不过是一个傀儡,他们挑唆朱纯臣造反,恐怕是为了某个更大的目的!” “你是说。。。”钱谦益话说一半,立即闭上了嘴,伸手向上指了一下,神秘兮兮说道:“天?!” 魏忠贤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钱谦益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他们现在杀人灭口,也就说明了他们目的得逞了,城里的流言恐怕也就是真的了!” 魏忠贤没说什么,此时的他一脸的落寞,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朱由校的鹰犬,朱由校在他可以风光无限,现在朱由校没了,他也就过气了,荣华富贵不要想了,能苟住性命就不错了。 钱谦益离开了,魏忠贤又开始了盘算,他还不想放弃手中的权利,他相信只要在收复南京城的行动中多立些功劳,让新皇帝朱由检看到他的价值,还是会继续留着他这个老狗的。 钱谦益也是这么想的,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刺杀朱纯臣的功劳虽然可以往自己身上揽,但为防有朝一日被人揭发,他需要再多立一些功劳,既是洗脱罪名,也是讨好新帝。 二人想法不谋而合,随即各自展开了行动。 魏忠贤凭借手中的番子和暗桩线人,大搞刺杀活动,伪朝廷的文武官员一时间死的死伤的伤,吓得还活着的连大门都不敢出。 你以为躲在家里就没事了,钱谦益的关系网那不是一般的复杂,他靠着关系网策反了许多文武官员,这些人打开外廓城门,引官军进城,目前官军已经占据了外城,逼近内城。 卢象升本可以指挥军队直接攻城,但从外城开始,他就一直采取围而不打的策略,南京城内有朱元璋的孝陵,还有皇宫,还有许多勋贵祖坟,这要是不小心打坏了哪一个,那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结局了,少了朱由校给他背书,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意气飞扬了,只能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张国维此刻也星夜兼程来到了卢象升的军营,据目前审讯叛军官员的结果来看,并不能证明朱由校确实已经身亡,因此他始终未给北京方面一个肯定的答复,哪怕有人暗戳戳提醒过他好几次,他也一如既往,惹的某些人直跳脚。 随着南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以及朱纯臣和众多叛军将领死的死、降的降,南京城内的叛军终于坚持不住了。 十月初一,南京城叛军开城投降,伪朝廷皇帝朱常洵肉袒牵羊,亲自在城门口跪迎卢象升,闹了四个月的叛乱终于结束了,南京城举城欢庆,热闹非凡。 第158章 假的?! 南京城的欢庆,与朱由校没有什么关系,此刻的他正被困在在一间散发着霉烂气味的船舱内,这间舱室位于下层甲板最里面,被改装过,从外面根本不容易发现这间舱室。 舱室空间狭小,没有窗户,虽有通风口连接到上层甲板,但里面的空气依然浑浊不堪,更没有照明设备,大白天也是漆黑一片,好在这帮人会在没人的水域将带到上层放放风,要不然他都容易闷死在里面。 放风的时候,朱由校会留心查看了四周的环境,他现在可以肯定是在沿着长江往西走,根据大约的航速计算,大约在江上走了五六百里了,如果是从太平府境内上的船,此时应该快到鄱阳湖湖口了。 “吱呀——”舱门被打开,一个人提着油灯走了进来,朱由校本能地抬手护住眼睛。 虽然看不见来人的模样,但来人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清香朱由校却很熟悉。 “湘兰姑娘,你来啦?”一见到梅湘兰,朱由校的心情都会好上很多。 梅湘兰将油灯放到小桌上,拿出食盒,里面是两样小菜、一碗米饭。 “快吃吧!要不该凉了!” 朱由校接过梅湘兰递过来的筷子,却没有动筷。 梅湘兰眉头一蹙,语气不悦道:“怎么?不饿啊?” 朱由校没有回答,而是一直盯着梅湘兰看,把梅湘兰看的脸红的不行。 “登徒子!”梅湘兰没好气骂了一句。 朱由校收了眼神,微笑道:“骂轻了,我可是个汪洋大盗,登徒子能比得了吗?” “就没见过你这么贫嘴的人!” “你现在不是见到了!” 梅湘兰被气到无语,索性不再接话茬。 朱由校也不好继续贫嘴了,他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我不想见你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不管这艘船最终到哪,我都希望你能在上岸后离开你师傅,找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生活。” “我现在就生活的很好啊!” “湘兰!你何必自欺欺人呢?!你是有些天真无知,可你又不是分辨不了是非之人,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你师父这么做是会连累你们所有人的,你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梅湘兰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坚持道:“师父从小收养我,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会这么做的!” “傻!”朱由校无语。 “傻也好,笨也好,我都不会背叛师门的!” 朱由校刚要开口再劝,门口却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师父没有白疼你!” 来人正是梅湘兰的师父,朱由校现在知道他叫杨议。 梅湘兰见杨议到来,顿时紧张了起来,原来给朱由校送饭菜的事都是她私下行为,杨议并未让她这么做。 “师父,我。。。”梅湘兰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湘兰,不用解释,师父不会责怪你!” “湘兰谢师父!” 杨议示意梅湘兰出去,随后又让人撤了桌上的饭菜,同时对属下吩咐道:“从今日起不许给他饭食,先饿上三天!” “是!” 梅湘兰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没敢开口。 餐食撤走,杨议又让梅湘兰等人出去,他走到小桌前,坐在了朱由校对面。 “你准备把我带到哪里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 “事到如今,我能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吗?” 杨议摇摇头,很坚决地回道:“不能!” 还是问不出来,朱由校索性换个方式:“不管你目的是什么,都不会得逞的!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被大军剿灭,要么现在回头,只要你肯指认幕后真正的主谋者,我可以既往不咎,给你和你的门人一条活路,这也是看在湘兰姑娘的面子上我才愿意这么做的,希望你认真考虑。” “哈哈哈!”杨议放声大笑起来:“你以为你现在还是皇帝?你只不过是我的阶下囚而已,杀了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我可不这么想!”朱由校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杨议有些警觉道:“你什么意思?” 朱由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时间又过了三天,朱由校虽然没有真的被饿三天,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天只有一碗稀粥续命,搞得他现在路都走不动。 “吱呀—”舱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男人大声喊道:“起来!上岸了!” 朱由校被牵着走出来船舱,外面的天色已晚,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此处水面极为宽广,应该是在鄱阳湖内。 甲板上,杨议带着门徒正等着朱由校,梅湘兰有些关切地看了一眼朱由校,朱由校也正好在寻找梅湘兰,两人目光相对,朱由校给了她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水面上一个微弱的灯光快速靠近大船,等到近了,才发现是一艘小船。 朱由校被两个大汉像提溜小猫一样提溜了起来,随后用绳子一捆,直接给放到了小船上。 上船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朱由校知道大船要停在港口,那里会有官府盘查,只能先把自己用小船送上岸,再秘密转移。 小船接到了朱由校,随即掉头向岸边划去。 上了岸,早有一辆马车等候,朱由校又被蒙上眼睛转移到马车上,带进了一处山庄,这处庄园位于一座高山的山腰处,地势险要,但风景却很好,站在山庄门口便可以看见波澜壮阔的鄱阳湖,如果天气好,甚至可以看见湖对岸的高山。 朱由校不明白杨议为何要把自己关在这里,但他一时也跑不掉,只好随遇而安,也不去多想,每天该吃吃该喝喝,除了没有人身自由,生活倒也惬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议却一直没有再出现,朱由校偶然间发现了厨房后面有一个小门通往外面的猪圈,每天会有一个小帮厨把泔水倒进猪圈,于是他又动起了小心思,准备试一试能不能逃出去。 有了计划,朱由校立即开始了行动,他偷偷藏了一块铁片,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拿出来打磨,准备以此做一把钥匙,打开自己手脚上的镣铐。 几天之后,钥匙终于有了模样,朱由校试了一下,还真的把镣铐打开了,他心下大喜,准备就在这两天逃出去。 接下来,朱由校偷偷藏了一些干粮,又暗暗记下了护院们的换班规律,一切准备妥当,他准备今晚三更时分开始行动。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根本没人注意到朱由校的计划,他也志得意满,这下出去了,他第一时间要去找官府借兵,把这伙贼人一网打尽! 然而天不遂人愿,还没等到天黑,杨议就带着人急匆匆赶到了山庄,一群人凶神恶煞一般,朱由校远远瞥见,感觉大事不妙,他悄悄打开镣铐,虚挂在手脚上,一旦情势危急,那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杨议满脸怒气来到朱由校跟前,打手迅速将朱由校围了起来。 “姓杨的,你这是什意思?!” 杨议的脸抽动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今天是来送你归西的!” 果然来者不善,朱由校不由得紧张起来,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淡定:“你不是准备留着我别有所图吗?怎么突然变卦了?” “哼!事到如今,你还有必要继续装下去了吗?我只问你一句,李岘你认不认识?” “朱由校”先是一愣,而后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杨议,你这个蠢货,上了爷爷的当了吧!” “说!你到底是谁?!” “爷爷是你曹大爷!” 第159章 脱逃 原来眼前这个“朱由校”竟然是假冒的,他乃是与朱由校年纪、身型都相仿的曹变蛟! 他怎么会成了朱由校的替身呢?这一切还要从三个多月前说起。 曹变蛟本来是留在京城协助茅元仪的,但很快洪承畴找到了他,告知了一件天大的事情,让他只身赶往前线去寻朱由校。 曹变蛟不敢耽搁,昼夜兼程,终于在和州追上了朱由校,没错,他正是那个傍晚进入和州城的神秘人! 进了和州城,曹变蛟立即找到了朱由校,将洪承畴的亲笔密信交给了朱由校。 看过密信,朱由校面色铁青,当场将桌子上的茶杯摔的粉碎。 曹变蛟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过了好一阵,朱由校才冷静下来,他对曹变蛟说道:“洪尚书不派别人,单派你来送信,你可知为何?” 曹变蛟也是个聪明人,他回道:“发生这么大的事,皇上肯定要回北京才行,然而南京的战事还未结束,如果皇上突然回京,恐怕会对战事不利。” 朱由校点点头:“说得不错,但这并不是全部,我此次亲征不仅是为了平乱,还要引出藏在朱纯臣后面的黑手,一旦他们知道我回去了,之前的一切努力就付之东流了。” “臣斗胆,愿做皇上替身,留在南征前线,将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自从在辽东被朱由校发现之后,曹变蛟就一直跟在朱由校身边学习,对于朱由校的谈吐和秉性曹变蛟都很了解,加之二人年纪、身材,甚至相貌都有一些相仿,因此洪承畴才选择让曹变蛟前来送信,虽然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洪承畴打的什么算盘。 朱由校也很认可这样做,他认为有近卫骑兵团护在曹变蛟身边,根本不会出什么差错,于是便让曹变蛟代替自己留在了前线,他自己则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和州,隐蔽身份一路北上。 从那时开始,假的朱由校便很少露面,甚至连满桂都不知道皇帝已经不是真的皇帝了。 朱由校以为曹变蛟不会出事,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曹变蛟的玩心,结果让其成了杨议的阶下囚。 杨议看着曹变蛟,咬牙切齿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明年的今天都是你的祭日!” 杨议说完,就示意手下的门徒动手,这时,曹变蛟却提前暴起,他甩掉镣铐,抢了一个门徒的长刀,迅速跳出包围圈,贴着院墙防备起来。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等杨议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小子,身手不错吗!” “嘿嘿!爷爷我祖上世代镇守边关,三岁起就舞刀弄棒,没点身手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那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手却命不长,还是那句话,今天你绝不会活着离开!” 杨议说罢,门徒们立即发起了围攻。 曹变蛟确实有些本事,但也难敌这么多人的围攻,他身上已经多处受伤,却也只给对方造成了四五人的伤亡,对面还有四个人,而且还有护院正在赶来。 曹变蛟已经被挤到了墙角,他也做好了必死的打算,他将刀横在身前,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俗话说老天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正在这时,一根绳索突然从院外扔了进来,正好落在曹变蛟身边。 曹变蛟也不管外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了,他迅速抓住绳子往上攀登,对方感觉到了他,也奋力往外拽。 转瞬间,曹变蛟便登上了一丈高的院墙,他站在院墙上,指着杨议狂笑道:“姓杨的老匹夫,等着爷爷来砍你的脑袋吧!” 说罢,曹变蛟便跳了下去。 杨议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他看着门徒,怒骂道:“还傻站着干嘛,追啊!一帮蠢猪!” 门徒们很快上了院墙,但曹变蛟已经没了踪迹,只见一架马车绝尘而去。 你道来救曹变蛟的是何人?没错,正是梅湘兰! 当梅湘兰得知了杨议要来山庄杀了假冒朱由校的曹变蛟后,便一直尾随其后,在给山庄送菜的小帮厨的帮助下,终于在最危急的关头救下了曹变蛟。 马车在小帮厨的驾驭下飞速狂奔,毫无遮挡的架子车上,梅湘兰与曹变蛟对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良久,曹变蛟开口说道:“湘兰姑娘,谢谢你!” 梅湘兰有些不高兴道:“谁稀罕你谢!” 曹变蛟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马车一路飞驰,最终来到了位于鄱阳湖边的一处僻静的院落。 小帮厨上前轻轻敲了敲院门,里面立即有人出声询问道:“什么人?” “爹,是我,小安。” 确认没错,门轻轻打开了,一个一脸沧桑的中年男人拄着拐将三人迎了进去。 这是一处有土石搭建的院落,三间茅草正房低矮破败,看来是许久没有翻修了,院子里有一处简易棚子,里面放着许多渔网,看来主人应该是位渔民。 小安和父亲搬来两个凳子,又沏了些茶水请梅湘兰和曹变蛟两人喝。 曹变蛟也不客气,咕咚咚喝了三碗,这才对小安父子表达了谢意。 “不敢当曹公子的谢,梅姑娘对我家有大恩,她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曹变蛟之前还有些意外小安为何会帮助梅湘兰一起营救他,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 “安大叔,你可知道最近的州县是何处?” “曹公子欲往官府报官吗?” 曹变蛟点点头:“正是如此!安大叔,我不能长留在你家,会给你和小安带来麻烦,我一会就走,你告诉我最近的城池在哪,我去找当地官员,让他们带兵铲除杨议那伙贼寇!” 小安父亲却突然劝阻道:“不可!” 曹变蛟有些不解:“为何?” 小安父亲解释道:“不瞒曹公子,这里的官府跟杨议是一丘之貉,你若是去了,恐怕会再入魔掌。” 曹变蛟有些迷惑:“就算他们是一丘之貉,我报了身份,他们还敢胡来不成?” 梅湘兰忍不住摇头,说道:“你啊你,平日总说我傻,怎么这会你也犯傻了?你拿什么证实自己的身份?他们若污蔑你冒充朝廷命官,你只会死的更惨!” 曹变蛟这才反应过来,是啊,他现在身上没有任何印信,本地官员又没有一个认识的,红口白牙跟人家说自己是皇帝身边近臣,别说对方跟杨议是一伙的了,就算对方是与杨议素不相干的清官也不会相信的。 曹变蛟有些急躁了,起身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杨议这个人如果不尽快抓起来,以后再想找到他就难了,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就要断了,那样如何对得起朱由校的信任。 “哎呀!你能不能不要晃来晃去了?”梅湘兰本来心情就不好,曹变蛟晃的她更加心烦了。 还别说,这世间真就是一物降一物,梅湘兰这么一说,曹变蛟立马老实了下来。 小安父亲此时又插话道:“曹公子,以草民看,你还是尽快往南京去为好,迁延日久,恐怕杨议就潜逃了。” “对啊!南京有很多人认识我,还有朝廷大军,杨议在此地经营许久,想要逃跑也需要时间,我若是快些,也许还有机会!” 有了主意,曹变蛟又坐不住了,急着要走。 “不急!此处原是草民岳丈家,他们并不知道此地,草民给曹公子做些干粮,路上不至于饿着。” 的确是这个道理,这里离南京也不算近,曹变蛟现在身无分文,一路上总不能抢吧。 “那多谢安大叔了!” 第160章 这就是爱 炊烟袅袅升起,背后是金黄色的山岭,如果放在后世,立马就能成为网红打卡地,门槛都给你踩烂,但此时此刻,这里更多的是一个安静。 小安父亲显然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家里竟然存有不少白面,此刻他已经做了不少烙馍,麦香四溢,曹变蛟三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小安更是眼巴巴地看着烙馍,失魂落魄的样子。 曹变蛟知道普通人家是什么样的生活,他拿起两块烙馍,递给小安。 “拿着,吃吧。” 小安很想接过来,却还是摇了摇头:“曹大哥,这是给你的,我不吃。” 曹变蛟直接将烙馍塞到小安手中,故意板着脸说道:“让你吃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少吃一个饿不死!” 小安吓了一跳,只好老实接了烙馍,小口吃了起来。 曹变蛟又拿了一块递给梅湘兰:“梅姑娘,你也吃一块,我去帮安大叔。” 厨房很是逼仄,小安父亲见曹变蛟进来,赶忙说道:“曹公子,这如何使得,你且外面候着,草民这马上就好。” “安大叔,在武备学堂,皇上还亲自下厨呢,我这不算什么。” 小安父亲好奇道:“皇上还做这种活呢?” “那可不,皇上平日里可随和了。” “那皇上一定是位明君!” “那是,皇上是千古少见的仁君!” 小安父亲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然说道:“曹公子,用完饭草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不知可否?” 曹变蛟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好的。” 吃完饭,小安父亲借口要去收渔网,曹变蛟赶紧表示要帮忙。 二人上了小舟,行了一段距离后,小安父亲停了下来,带着乞求的语气说道:“曹公子,我想求你一件事。” “是要我带小安一起走?”曹变蛟心中多少猜到了一些。 小安父亲点点头:“是!我和我妻就这一个孩子,他还小,我不想他被山庄的人打死。” “你可以跟着一起走的,到了南京自然能保你父子平安。” 小安父亲摇摇头:“我腿脚不便,恐怕会耽误公子大事,再说我若是走了,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族人的,这里还有我的姐弟,我不能连累他们。” “杨议这么猖狂,官府就不管吗?” “官府?公子,我跟你说件旧事吧。多年前我妻弟年少轻狂,私自到湖中打鱼,不料被山庄得知,于是便追来讨要鱼钱,一开口就是一百两,妻弟那肯给他们,于是便动起了手。妻弟失手杀了一个奴仆,他们借此诬陷妻弟是水匪,要将妻弟拉去见官,妻弟知去了官府必死无疑,只好遁走,他们又威逼岳丈,岳丈气不过,撒手人寰。” “我气不过,便去官府告状,谁知县太爷与他们狼狈为奸,污蔑我窝匿盗匪,将我打了一顿扔进大牢。好在族亲多方筹措,花钱将我保了出去,这才免于一死,但我这腿也就从那时废了,家里重活全落在我妻身上,她劳累过度,没几年也走了。” 曹变蛟听的咬牙切齿,忿忿道:“你就没想找他们报仇?” “我想!可是我一介草民,又有什么办法!” “所以你就忍辱负重接近他们,获得给他们供应菜果的机会,意图报仇雪恨,我说的对不对?” 小安父亲闻言,一脸惶恐之色,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几年下来,毒药我早已准备足够,若不是考虑东窗事发害了小安,我早就送那帮畜牲上西天了!” “所以你希望我带走小安,然后你继续做你想做的事?” 小安父亲神色变得黯淡,像是自言自语道:“现在还有机会吗?” 曹变蛟沉默,杨议肯定知道是谁救出了自己,现在可能已经满世界再找人了,小安父亲根本没有机会报仇雪恨了。 “安大叔,跟我们一起走吧,杨议已经犯下十恶不赦之罪,到了南京我亲自带人抓他,一定帮你报仇。” “不!我说过了,不能连累亲人,小安跟着你,由他见证大仇得报我也就安心了。” 见小安父亲语气坚决,曹变蛟也不后再说什么。 “曹公子,还有一事要求你。” “安大叔,有什么话只管说。” “我妻弟遁逃后听说去江上当了水匪,他就是有些年轻气盛,本质不坏,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曹公子能帮着寻找一二,也好让小安有个照应。” “这不是什么难事,我一定想办法找到他,让小安和他团聚,也会帮他找份正经差事,不让他继续与盗匪为伍。” “谢谢曹公子了!” “安大叔一家对我有恩,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不管小安的。” “我知道有一艘货船定期由南康府城前往南京送瓷器,曹公子可以搭乘那艘船去南京。” 曹变蛟有些担心:“这船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岳丈多年前打渔时救过那条船的船东,与我也算相熟,有小安带着你去,他一定会安全地把你送到南京的。” “多谢安大叔!”曹变蛟再次表达了谢意。 二人随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简单转一圈便上了岸。 小安与梅湘兰二人早已在门口等候许久,曹变蛟有些疑惑,好在小安及时帮他解了惑:“曹大哥,你快来劝劝梅姐姐,他要回山庄!” 曹变蛟大吃一惊,赶忙上前拦住梅湘兰:“你疯了!现在回去,杨议能放过你?!” 梅湘兰却面色坚定道:“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如今就算他要杀了我,我也会认命的。” 曹变蛟有些急了,一把抓住梅湘兰的胳膊,大声制止道:“不!我不许你去!” 二人离得很近,曹变蛟死死抓着梅湘兰的胳膊,一脸的担忧,弄的梅湘兰有些不知所措,脸都羞红了。 小安父亲也及时出声:“是啊,梅姑娘,可不能回去,回去是死路一条!” 然而梅湘兰依旧固执地要回山庄,曹变蛟刚要开口再劝,却不料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抱住了梅湘兰。 曹变蛟尴尬的不行,刚要放开梅湘兰,就听后面小安喊道:“曹大哥,我虽然小,也知道梅姐姐对你一往情深,你赶紧表态啊!” 曹变蛟脸立马就红了,虽然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可身体很老实,压根就没松开梅湘兰。 梅湘兰也没挣扎,只是轻声抽噎起来。 曹变蛟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道:“湘兰,跟我一起走吧,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好家伙,也是够露骨的,直接就谈婚论嫁了! 梅湘兰心里一暖,她之所以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曹变蛟,还不是爱上了曹变蛟,若不是如此,她才不会管曹变蛟是生是死呢! 暖心过后,现实的问题也来了:“可是我是逆贼成员,怎么能和你在一起呢?” 曹变蛟怔住了,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梅湘兰推开曹变蛟,轻轻擦了下眼泪,侧脸看向远方。 “我去找皇上,求他成全!”曹变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心一横开大。 “皇上贵为天子,又岂会轻易为你破例!” “大不了我什么都放弃,和你过平凡的生活!” 浑小子曹变蛟终于回答正确了,梅湘兰也重新看向了他。 “梅姑娘,如果你真想报答杨议的养育之恩也应该跟我走,你知道他的藏身地,尽快找到他,让他协助皇上抓获真正的幕后主使,皇上一定会饶他一命的。” 虽然这话小安父子可能不爱听,但为了心上人,曹变蛟还是说了出来。 “真的吗?” “真的!” 第161章 湖口 最终,梅湘兰还是同意跟着曹变蛟一起前往南京。 第二日天还未亮,曹变蛟便和小安父亲告别,小安父亲将小安交给曹变蛟,说了一句:“拜托了!” 曹变蛟没说什么,只是认真地点点头。 小安意识到了什么,大哭着抱住父亲的腿,说什么也不走。 “我的儿,你不想为你外公和娘亲报仇了吗?!” 小安父亲大声喝问,小安被吓的停止了哭声。 “这是给他们报仇的最好机会,曹公子已经答应帮你找舅舅了,找到你舅舅以后好好生活,若是找不到,就跟着曹公子,好好学做事,将来光耀安家门楣。” 小安还要说什么,立即被父亲瞪了一眼,他于是不敢再顶嘴,认认真真给父亲磕了三个头,起身朝外走去。 曹变蛟与梅湘兰二人也心情沉重跟小安父亲告别。 走了几十步,曹变蛟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晨雾中的小院,将这一切默默记在心里,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目送三人彻底走远,小安父亲取出一坛老酒,自斟自饮喝了几碗,随后将剩下的酒全部洒在茅草屋上,一把火烧了小院。 小安父亲伫立良久,最后转身朝南边走去。。。 小安一路上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前面带路,有好几次甚至摔了跟头。 三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小安终于开了口:“曹大哥、梅姐姐,咱们到了!” 四周遍布芦苇,曹变蛟有些摸不着头脑:“咱们不是要去南康府城吗,为何来此?” “府城在湖对岸,离此还有一百多里,咱们先要过了湖才行。” “过湖不是要船吗?咱们没船怎么过?” “你们看!” 小安拨开一片芦苇,二人这下才发现几艘船只,想来都是附近渔民的私船,登记的船官府要征税,这种私船所得就可以偷税了。 小安一身短打,挽起裤腿就往芦苇荡里走去,曹、梅二人宽袖长袍就犯难了,尤其是梅湘兰,大姑娘一个,总不能在曹变蛟面前脱衣服吧。 曹变蛟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索性直接蹲了下来,对梅湘兰说道:“来,我背你过去!” 梅湘兰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曹变蛟也不多言,直接拽过梅湘兰,扛起来就往船上去。 小安见状,也赶紧帮忙,把梅湘兰接上了船。 小船不大,三个人坐在上面就不剩多少空地了,曹变蛟下半身衣服全湿了,他只好拧巴拧巴,又洗了洗脚,坐在船头等着自然干。 小安坐在一边默默地洗脚,看着形单影只的小安,曹变蛟又想起了小安的父亲,心里不禁又难受起来,哎,这个人情债这辈子怕是难还了。 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小安收拾利索,说道:“曹大哥、梅姐姐,咱们走吧。” 曹变蛟突然变了主意:“那些人肯定会在附近的水陆码头找咱们,现在去府城,十有八九会被他们的人发现,就凭咱仨恐怕逃不出去。” 梅湘兰点头表示认可,小安有些焦急道:“那咱们怎么办?” 曹变蛟看了看四周,然后向小安问道:“这附近的水路你熟悉吗?” 小安点点头:“还算熟悉吧。” “那就好,咱们去湖口!” 曹变蛟说完便坐到船尾摇桨,这技术他还是在武备学堂学的,虽然不怎么熟练,但还不至于一窍不通。 小船慢慢向北驶去,梅湘兰蜷缩在角落里发呆,她还有些觉得愧对杨议。 小安将临行前父亲给的包袱打开,里面有小时候舅舅给的长命锁、过年没舍得穿的新衣,还有几块干粮和小的可怜的几块散碎银子。 睹物思人,小安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曹变蛟看在眼里,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默摇着双桨。 梅湘兰只好好言安慰几句,结果说着说着,她也承受不住,跟着抽噎起来。 曹变蛟一个脑袋两个大,无计可施。 顺着芦苇荡中的水路大概走了两刻钟,小船终于出了芦苇荡,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鄱阳湖,烟波浩淼、浩浩荡荡,小船太小,曹变蛟技术又烂,不敢往远处划,只是沿着芦苇荡的边缘向北划去。 中午时分,小船停在一片芦苇荡中,三人吃了一些干粮,小安有些担忧道:“曹大哥,咱们真的不去府城吗?” “不去!” “可是货船只在府城停留,咱们去湖口搭不上货船了。” “那就搭别的船。” 小安有些无奈地将所有散碎银子递到曹变蛟面前,说道:“可是咱们没有钱,又怎么搭别人的船呢?” 曹变蛟神秘一笑,说道:“先借一些便是了!” 小安不明所以,梅湘兰却明白曹变蛟什么意思,她将手伸向腰间,扯下一块玉佩,对曹变蛟说道:“我这块玉足够咱们包一艘船去南京了,你别做哪些见不得光的事!” 玉佩一看就是梅湘兰的心爱之物,曹变蛟怎么会让她将其典当! “湘兰,我乃天子近臣,怎会去做强盗,你莫要误会。” 梅湘兰岂会轻信,追问道:“难道你在湖口有熟人?” “算不得熟人,只是我叔父相熟而已。” 曹文诏在湖口哪有什么相熟之人,只不过是曹变蛟在信口雌黄罢了。 梅湘兰还要追问,小安及时打断了:“曹大哥,可是咱们没有路引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你该听过吧?” 小安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吃了干粮,继续上路,三人就这样乘着一艘小船,沿着湖岸线向北驶去,足足花了近两天的时间,才终于看见江湖交汇口,湖东岸两座小山之间坐落着一座城池,这便是湖口。 湖口有“江湖锁阴、三省通衢”之称,这里地处鄱阳湖和长江交汇处,自古便是水路要冲,商业繁华,码头上船只鳞次栉比,岸上人头攒动,叫卖声离着老远便能听见。 曹变蛟将船靠了岸,刚一上岸便遇见两名官府衙役前来盘查,他早有准备,用从小安那里拿来的碎银打发了两名衙役,顺利地进了城。 找了一间客栈将梅湘兰和小安二人安顿好,曹变蛟便悄悄离开了客栈,开始踩点。 转了一圈回来,却见梅湘兰和小安两人正在客栈门口等他。 曹变蛟有些心虚,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梅湘兰将一个荷包丢给了他。 “你把那玉佩给当了?!”曹变蛟一下就猜到了钱从哪里来的。 梅湘兰点点头:“是!你不用骗我,湖口哪里会有你叔父的熟人,你是皇上身边的近臣,万不可因此误了前程,一块玉佩而已,将来你还我一块便是。” 曹变蛟有些急了:“那怎么行?!那块玉佩可是你心爱之物,快告诉我,在哪家当铺典当的,我去赎回来!” “别折腾了,我典的死当。” 曹变蛟傻眼了,就算他现在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也不能破坏典当行的规矩,这玉佩八成是拿不回了。 “唉,怎么说你好呢?!” 既然木已成舟,曹变蛟也只好接受现实,心里记着回到北京一定送一块最好的玉佩给梅湘兰。 有了钱,曹变蛟便去码头寻找商船,怎奈附近船只全被朱童蒙征调去了南京未回,包船是不可能了,能搭乘就谢天谢地了。 转了两个多时辰,曹变蛟才找到一条商船愿意捎带他们。 商船还要三日才能起航,三人只好留在湖口等候起航,不过就是因为这三天,一场意外将曹变蛟的计划再次打乱。 第162章 又一位大神 曹变蛟他们三人所搭乘的商船还没有起航,港口上却突然来了好几艘官船,从官船上下来几队官府的捕快,这些人拿着海捕文书,不由各家船主分说,开始大肆搜查各家船只,一时间搞得港口内鸡飞狗跳。 石钟山上,曹变蛟面色凝重地看着山下的港口,小安在一旁一脸后怕之情。 “曹大哥,他们真的追来了!” “呵呵!”曹变蛟惨笑一声,说道:“那是一定的,他们犯的是灭族大罪,怎么会轻易放走咱们这些知情者。”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湖口是不能待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去哪里?” “九江府城。” 小安有些疑惑:“曹大哥,九江府城在西边,南京在东边啊!” 曹变蛟回头神秘一笑,说道:“你都知道南京在东边,那些追兵难道会不知道吗?” 小安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咱们这是反其道行之!” 下了山,三人朝着码头走去,此刻他们并不担心轻易被人认出,因为三人现在一身破烂衣裳,脸上也擦了不少的炭灰,看起来跟流落到此地的乞丐一般无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港口内的搜查已经结束,曹变蛟点掐的正好,那些捕快多数已经进城搜查,港口内的船只也开始像避瘟神一样开始离开这个地方。 曹变蛟找到来时的小船,夹杂在离开的船队中离开了湖口。 再次划了两个时辰的船,曹变蛟将船停靠在南湖嘴西侧,南湖嘴有港口,但也有驻军,他害怕被“借人头领军功”,自然不敢在那靠岸。 上了岸,三人不敢多做停留,立即奔九江府城而去。 三十多里的路程,三人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到,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九江城的城门已经关闭,三人只好和一群乞丐流民在城外一座破庙栖身。 一夜无话,第二天进城后,曹变蛟并没有急着去寻找船只,只是跟着乞丐们在城里行乞,不得不说,他装的是真像,连小安都一度怀疑曹变蛟以前是不是真的当过乞丐。 接下来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五天,曹变蛟始终没有去找船,每天就是在城里各处“乞讨”,为此还挨了几顿揍,毕竟乞丐也有乞丐的规矩,过界了肯定会有人不满。 梅湘兰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她将曹变蛟拉到没人的地方询问,曹变蛟这才将心中的计划告知:“再等等,港口有眼线还没走,等他们走了咱们才真正安全。” 于是乞讨的生活又过了三天,曹变蛟终于行动起来,他来到城北的码头,寻找东去的船只。 这一次曹变蛟不敢再像上次那样耽搁,也不管船只的环境如何,只求最短的时间内能起航,但面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曹变蛟,很多的船东几乎都是皱着眉头选择了拒绝。 曹变蛟并不死心,继续在码头转悠。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色渐黑的时候,终于有一艘船愿意载他们,不过答应载他们的倒不是船东,而是包这艘船的一位中年男人。 曹变蛟也不含糊,将身上所有的银钱全部拿出给中年男人递去,然而此人却是分文不收。 无奈之下,曹变蛟只好提出让自己在船上做些杂活,以做补偿,这次中年男人倒没拒绝。 船东无可奈何,皱着眉头让三人上了船。 曹变蛟也不傻,虽然中年男人没收他的钱,但一上船,他还是拿了一些银钱偷偷给了船东,这下船东的脸色才算好看了一些,但依然要求三人到最下层的杂物仓去休息,每天还要负责擦洗甲板。 对于船东如此苛刻的态度,梅湘兰和小安都有些不满,曹变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这点小活跟新军的训练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每天干活之余,曹变蛟也会去打探包船的中年男人的身份,此人也算是他的恩人了,等到了南京,他打算好好酬谢一下。 一番打探下来,曹变蛟只是得知中年男人姓徐,船东一直称呼其为“振之先生”,此人是从汉口包的船,前往南直隶江阴县老家的。 徐振之,曹变蛟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反正江阴离南京也不远,到时候去江阴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船只顺流而下,仅仅用了五天时间,便过了采石矶,南京城就在前面。 马上就要下船了,曹变蛟三人找到包船的徐振之,再次表达了感谢之情,顺便询问了徐振之的家庭住址,表示日后要上门酬谢。 徐振之从曹变蛟的言谈举止中早已看出其并非一般人,不过他帮助曹变蛟也不是为了酬谢,因此婉言拒绝了曹变蛟,尽管曹变蛟再三追问,他依然没有将家庭住址告之。 曹变蛟只好就此作罢,再次作揖感谢,随后三人收拾了一下,准备下船。 南京城北的码头上人山人海,数月的叛乱让许多人逃往外地,如今官军收复南京城,他们开始陆续回归。 下了船,曹变蛟带着二人直奔定淮门,定淮门内有南京城最大的军营,新军如果没有班师的话,那肯定会在此有驻军。 然而面对一身乞丐打扮的三人,守城的士兵直接将三人拦下,南京什么地方,是一个乞丐能随便进出的吗! 曹变蛟只好将身上仅有的一点银钱拿了出来,只说自己兄妹三人是叛乱的时候逃离南京的住户,如今从外地返乡,因遭了盗匪才如此狼狈。 小兵收了银钱,虽然有些嫌少,但总归是给三人开了口子,让三人进了城。 一进城,曹变蛟便直奔军营而去,当他看到军营门口执勤的新军士兵,他的眼泪都下来了,四个多月了,他终于回来了,苦日子终于过去了。 卫兵明显看到了衣衫褴褛的三人,出于平日的军纪教育,还算客气地问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军事重地,如果没有什么事,请赶紧离开!” 曹变蛟赶忙问道:“这里是第五镇新军还是近卫骑兵团驻地?” 卫兵听了曹变蛟的话,警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是什么人?” “我是来找你们长官的,你只管告诉我就行。” 卫兵依然警惕,但看曹变蛟神色自若地要见自己的长官,担心此人是长官的亲戚,因此小声回道:“这里是第五镇驻地。” 一听是第五镇驻地,曹变蛟立即问道:“那卢象升在不在?” 卫兵一看曹变蛟很随意的直呼“卢阎王”大名,心中更是坐实了曹变蛟是卢象升亲戚的想法,赶忙客气道:“总兵去巡城了,你要不过一会再来。” 曹变蛟哪有心思等一会再来,直接往门口的台阶上一坐,说道:“我就在这等他!” 卫兵见状,一脸为难道:“爷,你别坐这儿啊,这不是为难小的吗。” 曹变蛟没有生气,反倒乐呵呵起身,对卫兵说道:“不错,还知道军纪,刚才你那态度差点害了你知道吗?执勤兵的职责和纪律可不要忘了!” 卫兵闻言,吓了一哆嗦,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人会知道这么多,他再也不敢轻视了。 “这位爷,你跟我们卢总兵认识?” “废话,他算起来还是我师弟呢!” 两人这正说着话,就听一阵马蹄声响起,循声望去,竟是卢象升回来了。 卢象升见卫兵与三名乞丐模样的人在那攀谈,不由皱眉,刚要出声训斥卫兵,就听见一人大喊道:“建斗师弟,挺威风啊!” 第163章 风起云涌 “尔是何人?!”卢象升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衣衫褴褛、面容黑瘦的曹变蛟。 “建斗兄,是我,曹变蛟!” 一听这话,卢象升直接一个激灵,慌忙下马,走到曹变蛟跟前,抓着曹变蛟的肩膀仔细打量了一番,惊讶道:“曹师兄,你怎么跑到南京来了?又为何这般狼狈?” 曹变蛟看了看四下,对卢象升说道:“建斗,这里不是说话的对方。” 卢象升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拉着曹变蛟往里走,却正好看见梅湘兰和小安二人。 “这二位是?” “我的救命恩人!” 卢象升不敢怠慢,赶忙命令手下道:“带二位去洗漱一番,再给找些干净衣服。” “是!” 梅湘兰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曹变蛟,曹变蛟示意道:“没事,到这里就安全了!我和卢总兵说些事,一会寻你们去。” 梅湘兰点点头,算是认可曹变蛟的话。 二人走后,卢象升却在身后笑道:“曹师兄这是找到红颜知己了!” 曹变蛟脸色一红,狡辩道:“什么红颜知己?!你可不要乱说!” “你也是该成家立业了,曹侍郎可是没少跟我们这几位唠叨这事,这姑娘我看就不错,你若是不同意我可就替我二弟说媒了。” “有完没完?有正事!” 卢象升这才放弃了这个话题,与曹变蛟一同进了院。 院中有一处官署,卢象升屏退亲卫,曹变蛟随即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卢象升。 听完曹变蛟的讲述,卢象升先是欣喜若狂,随即又面色凝重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整个大明的时局可谓是风起云涌、波诡云谲,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卢象升所在的新军势力虽然摆明态度忠君爱国,但仍旧受到许多攻击,若不是袁可立护着,恐怕早有将领遭殃了。 时局乱成这样,朱由校却不露面,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朱由校遭遇了不测,二是朱由校刻意为之,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卢象升感到一阵寒意。 “京城那边怎么样?” 卢象升摇摇头:“乱得很,首辅与韩阁老等人拥立了信王监国,如果皇上再不现身,恐怕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要正式登基了!毕尚书被人举报参与了天津刺杀之事,已经下了诏狱。郭阁老与洪尚书也被人弹劾,在家回避。” “全是昔日皇上信任之臣,恐怕有人有意为之吧?” 卢象升没有回答,这种事再明显不过了,不需要他再多余解释。 “内阁调宣大总督带兵入京,接管了京师防务,周遇吉现在独木难支,第四镇还好一些,第九镇全是一帮新兵,根本指望不上,如果真发生些什么变故。。。” 卢象升话说一半,曹变蛟心领神会。 “你说,皇上是不是就是想要这样的局面?” 卢象升吓了一跳,赶紧制止道:“慎言!此话可不兴乱说!就算清楚也要装糊涂,伴君如伴虎,别看皇上现在对咱们这些人推心置腹,说不定哪一天就学太祖爷行事了。” “这个我自然知晓,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圣心难测,吾等以后也要多加谨慎才是!” 话题聊到这,二人各怀心事,也不知再说些什么了,场面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报告!” 卫兵的声音打破了安静,卢象升开口问道:“何事?” “大帅,外面有个叫魏忠贤的人求见大帅。” 闻言,卢象升一激灵,魏忠贤那条老狗向来不跟新军将领来往,如今亲自上门,肯定是有大事。 “曹师兄,你先到后堂洗簌一番,我去会会魏忠贤。” 卢象升亲自到了门口迎接,魏忠贤笑吟吟的说道:“卢帅折煞咱家了,卢帅年纪轻轻便手握南京城百万人生死,前途不可限量,怎可屈尊来迎咱家这个残缺之人。” 卢象升也跟着打哈哈:“魏公公说笑了,卢某也是替皇上办事而已,何谈生杀大权?!魏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日后还希望魏公公多多提携才是。” 这话放在以前,卢象升半个字都不会说,但现在这个局势,也容不得他不改变了。 魏忠贤却收起了笑容,意有所指道:“看来卢帅是知道一些事情了?” “不敢欺瞒魏公公,卢某刚刚得知了一些消息。” “既如此,那咱们就里面说话吧。” 卢象升不敢耽搁,赶紧将魏忠贤迎了进去,来到官署大堂密谈起来。 魏忠贤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说道:“这是皇上让咱家转给卢帅的密信,皇上还传了口谕。” “皇上圣安!” “圣躬安!皇上说了,让卢象升只管按照信中安排去做即可,不管北边发生任何事,也不得率军北上。” 卢象升有些不理解,他现在手里握着十万大军,如果北边真的乱起来,不是应该率军北上勤王吗? 然而纵有万般不解,此刻朱由校不在此处,也无法给卢象升一个解释。 卢象升接了密信,当着魏忠贤的面拆开,信的内容并不多,主要是让卢象升挑选信得过的将领占据南直隶各个要地,以防有变。 信中格外强调了无锡的东林书院必须要“重点关照”,相关人员也要严密监视起来,个中同意跃然纸上。 “既然卢帅已经看了密信,咱家也就不多打扰了,皇上也给了咱家口谕,让咱家协助卢帅,卢帅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魏忠贤的眼线遍布江南,卢象升自然是用得上,因此他也不客气:“那卢某就先谢过魏公公了。” 送走了魏忠贤,曹变蛟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 “建斗兄,赶紧给我拨些兵马,随我去江西捉人,再晚我怕就找不到杨议了!” “恐怕你现在去也不一定捉的到他了!” “那也要试试,湘兰跟随杨议多年,我想她应该知道杨议在何处有巢穴,只要杨议还没跑到海外,就有希望捉住他。” “啊?!”卢象升差点没惊掉下巴:“那个梅姑娘是杨议一伙的?!我说她怎么那么有本事救了你呢,原来是这样啊!” 曹变蛟之前并未交代梅湘兰的身份,此时说漏了嘴,赶忙央求卢象升:“建斗兄,此事你一定得帮我保守秘密啊!” 卢象升点点头,又问道:“就算我帮你保守秘密,可你有没有想过日后皇上问起来该怎么办?” 曹变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前他还很有信心能保住梅湘兰,现在他内心有些动摇了,此番乱局之后,朱由校还会像以前那样吗? 思来想去,曹变蛟嘴硬道:“实在不行,我就拿自己的命保她!” 卢象升还能说什么,只能祝福曹变蛟吧。 “我让满桂给你抽一些骑兵吧,还能快些。” “如此多谢了!” “曹师兄客气了。” “当然要客气,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求你呢。” “何事?” “那个小安麻烦先帮我照料一下。” “就这?” “就这!” 卢象升确实是个帅才,他很快便按照朱由校的指示开始了布局,十多万军队被打散重编,换上了新军军官,陆续离开南京,开赴凤阳、苏州、常州、淮安等地。 面对这一情形,南京城再次人心惶惶,不少人担心是不是又要打仗,胆小者甚至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一有风吹草动便离开南京。 南京官员和勋贵们更是直接找到卢象升,诘问卢象升为何没有调令擅自调兵,卢象升懒得理会,一概不做回复,气的这帮人直跳脚,嚷嚷着要弹劾卢象升。 卢象升表面上不在乎,但心理也很焦急。 “皇上啊,你赶紧现身吧,若不然臣也挺不住了。” 第164章 宗室问题 所有人都焦头烂额,朱由校却难得过了一阵惬意的生活。 离了和州之后,朱由校一路北上,来到了开封城,躲进了周王府中。 周王朱肃溱面对朱由校那是战战兢兢,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生怕得罪了朱由校这个活祖宗,倒是世子朱恭枵和朱由校相处的不错,二人总在一起探讨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不要想歪了,说的是驰骋疆场之事。 朱由校对朱恭枵这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人颇有好感,朱恭枵很有才华,对很多事都有独到的见解,只可惜这样的人却只能像猪一样被养着,根本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朱恭枵的际遇,让朱由校对明朝的宗室制度产生的更多的厌恶,这些宗室子弟不事生产,不仅给国家财政带来沉重的负担,还会因闲的无聊祸害地方,激起百姓怨恨,埋下非常大的隐患。 朱由校想改革宗室制度不是一天两天了,事态平息之后,他准备借着朱常洵的人头掀起宗室大改革,彻底减轻国家财政在宗室俸禄这方面的负担。 不过这种事情却不能让大臣们提出来,最好是有藩王带头提出来才好顺水推舟,朱由校于是就准备“恩将仇报”,鼓动周王带头搞事。 朱肃溱得知朱由校的计划后,想死的心都有了,时至今日天下宗室若是说百万那纯属扯淡,但二三十万还是有的,他若是当了这个出头大哥,那几十万人咒都能把他咒死。 朱肃溱着实不想背这口黑锅,于是借口自己身体不好,躲着朱由校不见,结果没想到儿子朱恭枵却跑去见朱由校,表示愿意当这个带头大哥。 朱肃溱得报,差点没真的气死,但朱由校这个活祖宗在府上,他也不敢收拾朱恭枵这个“不孝子”,只好强忍着怒火在朱由校面前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吊了一阵,朱由校也知道是时候给些甜枣了,他亲自去“探望”了朱肃溱。 朱由校直接开门见山:“一府双亲王,不知道皇叔有没有想法?” 朱肃溱闻言,眼前一亮,但还是压住了好奇心,故意说道:“皇上不是要削藩吗,怎么又会多封亲王呢?” “呵呵!皇叔何必故作糊涂,削藩跟多封一位亲王不冲突吧?” 朱肃溱清楚,朱由校是想把下层的宗室全部除籍,这样省下的钱足够再多养好几位亲王了。 “都是太祖子孙,皇上何苦为难?” “讲祖制是吧?不知皇叔是想讲太祖爷的祖制,还是世宗爷和神宗爷的祖制?说起世宗爷,我突然想起世宗朝的《宗藩条例》还是周藩南陵庄裕王的功劳呢。” 朱由校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朱肃溱这下心中火更大了,好吗,你老四家逮着我们周藩这只羊薅起来没完是吧?! 大明宗室制度其实在嘉靖和万历年间均进行过大的改革,但这两次改革不仅没有解决太多问题,反而还增加不少问题。 “郡王以下的宗室生活拮据,跟老百姓相比较,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甚至不少贫困的触目惊心,而朝廷又不许他们参合四业,由此一些人被活活饿死,一些人则铤而走险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这些事想必皇叔也有所听闻吧?” 岂止是听闻,朱肃溱是亲眼见过,他周藩就有这样的情况,下面的小宗穷的都揭不开锅了,不光有饿死的和作奸犯科的,甚至有些为了生存主动改名换姓做起了长工的,简直是丢尽了宗室的颜面! “皇上有没有想过将他们除籍之后,他们会更加艰辛。” “这个皇叔尽管放心,守业田还是会给他们一些的,至于以后嘛,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天下不如他们的百姓比比皆是,别人活得了,他们有何活不下去的?” 这话也算仁至义尽了,朱肃溱无话可说,但他依旧有自己的担心:“皇上又打算如何对待我们这些亲王呢?” 朱由校也不怪罪朱肃溱的直白,他也不瞒着:“有些人可以世袭罔替,有些也许就要降等承袭了。” 朱肃溱脸色变了又变,久久不能言语。 “皇上真不怕后果?” “怕什么?谁若是想学福王尽管去学,我保证让他全府上下整整齐齐!我也不怕皇叔你泄密,这一次不光是福藩,跟着倒霉的还有好几家,废为庶人是轻的,除国也不是没可能。” 朱肃溱的脸色又变了变,最后弱弱地问道:“皇上今日跟臣说这些隐秘之话,想必也是有恃无恐吧?” 朱由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皇叔猜的没错,满桂已经到了开封城外,我在这里待的太久了,有些人闹的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该收网了。” 朱肃溱整个身子都晃了一下,这个朱由校果然不一般,小小年纪却已有如此手段,假以时日,大明朝不管是文武官员还是宗室勋贵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朱由校没有功夫去猜朱肃溱的想法,他再次强调了此次来的目的:“北京那边的恭亲王爵位我给周府留三个月,这个王位可不是花架子,是要参与机要的,世子才华出众,我很看好他。” 没错!朱由校准备开“历史倒车”,让藩王参政!他难道不知道历史教训吗?他当然知道,这也只是他的算计罢了,想让一部分宗室支持他进行宗室改革,就得用利益瓦解宗室团体,只是这些宗室高层衣食无忧,又该用何种利益拉拢呢?答案就是参政! 朱由校的计算显然是对了,朱肃溱心动了!往大了说,这叫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任何时代,只要有机会,谁都不会放过青史留名的机会,往小了说,权力谁不喜欢?他周府要是有了一位在皇帝身边说得上话的人,地方官还敢随意弹劾他吗?! “皇叔,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再给你一个特权,可以在河南境内走动,你若是觉得自己势单力孤,可以联系一下河南境内的其他几位藩王,我看那个唐王世子就不错。” 朱肃溱了然,唐王世子名叫朱聿键,之前因其父不得老唐王喜爱,父子二人被老唐王囚禁起来,想要饿死二人,另立喜欢的儿子为世子,朱由校也不知从哪得知了此事,直接将老唐王和其喜爱的两个儿子废为庶人,发往凤阳圈禁,立朱器墭为唐王,朱聿键为世子。 唐王父子现在可是对朱由校感恩戴德,朱由校让朱肃溱去找唐王,那唐王能不答应吗?! 朱由校当年微服私访路过南阳,就想起了朱聿键这位人物,即位之后,他特意命人去“找茬”,顺理成章收拾了老唐王,赢得了朱聿键父子的感激,当时他就已经打算利用这份“恩情”搞事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如今机会来了,自然是要多加利用才是。 朱由校提这个建议可不全是为了帮助朱肃溱,这摆明了就是敲打,你周藩若是不积极,那我可就找唐藩了,机会难得,谁晚了谁就是案板上的鱼! “臣谢皇上,臣一定早日拟好奏疏,替皇上分忧解难。” 朱由校会心一笑,看看,这效果不就出来了,还没等动手呢,就开始互相倾轧了。 “很好,我在北京等候皇叔的好消息。” 处理完周王府的事,朱由校来到了城外,满桂带着精挑细选的六千骑兵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朱由校,五大三粗的满桂竟然有些哽咽道:“皇上,可把臣等吓死了!” “哈哈,你满桂也有怕的时候啊!” 第165章 打草惊蛇 满桂能不怕吗,如果不是曹变蛟做了替身,他全家都得跟着倒霉,他可是听说北京方面可是已经给他定了罪了,就差传旨的中侍前来了。 朱由校多少觉得有点对不住这个憨厚的汉子,他拍了拍满桂的肩膀,说道:“回去给你挂个伯爵,算是一点小小的弥补。” 满桂却摇摇头:“臣才不要劳什子伯爵呢,臣还想带兵打仗来的痛快。” 朱由校忍不住一笑,说道:“谁说有了爵位就不能带兵打仗了?” “不是都这样吗?臣看京城里那些公啊、侯啊的除了花天酒地也没事可做啊。” 朱由校脸色严肃起来,说道:“以后不会了!” 河南巡抚张我续带着大小官员跪在道路两旁,大冬天的一干人等却是汗流浃背,尤其是张我续,身宽体胖的他不停地拿手绢擦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过夏天呢。 霍维华跪在张我续身旁,朱由校看见了他,直接喊道:“应庚,你过来。” “臣遵旨!” 霍维华起身来到朱由校身前,由于他比朱由校高出不少,只好弓着身子。 “这次多亏你了,若不是你,朕又怎会在开封这么安稳。” “这都是做臣子的本分,不敢担皇上的夸赞。” “张我续这个人怎么样?” 张我续就在旁边,离着不过一丈远,这边说的话那可是听的清清楚楚,朱由校这么一问,张我续汗流的就更厉害了,心里祈祷着霍维华可一定要替自己说好话啊! 霍维华来河南半年多,你说他没拿张我续好处鬼都不信! “回皇上,张抚台虽偶有小过错,但也不失是位仁政爱民的好官。” 先抑后扬,玩的不错,朱由校看了霍维华一眼,又看了看张我续,说道:“既然应庚都这么说,看来是不会错的,那就这样吧,张抚台即日起升任礼部尚书,随朕一同进京,应庚就留下来接手河南巡抚一职,好好帮朕把河南治理好。” “臣一定谨遵圣意!”霍维华擅长揣测圣意,他知道朱由校说的“好好治理”是什么意思,也明白若是能完成使命自己的前程是什么,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张我续如释重负,心里把霍维华的八辈祖宗都感谢了一遍。 “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吗?”朱由校为了不暴露行踪,极少接触外人,周王府最近也是封锁严密,他能接触到的信息很少。 霍维华早有准备,赶紧将目前的局势介绍了一番。 首先是信王朱由检依然还挂着监国的头衔,并没有贸然晋皇帝位,朱由校明白这是因为朝中还有自己的势力没被扳倒,这些人还在拼命阻拦朱由检称帝。 其次是山东白莲教起义军攻破兖州,占据十余县,壮大到二十万人,孙承宗虽然已经带着登莱军到了济南,但短期内平叛还有很大难度。 第三则是后金发兵攻入辽南,明军在辽南的据点全部丢失,镇守辽南的副总兵李性忠战死,余部撤到了朝鲜境内,王在晋从广宁出兵救援,却因兵力不足铩羽而归。 至于第四个,则是朱由检下旨停止人口普查并暂缓丁税解京,同时还解散了刚刚成立的税务稽查大队。 前面三个,朱由校倒是没觉得什么,就是这第四个让他无比恶心,妈的,这帮人真就是迫不及待啊,看来这次再不能跟他们客气了,不杀一些人是不行了! 朱由校知道今日自己这一出面,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北京,如今必须要快马加鞭赶回去,不然那帮人就该销毁罪证了。 打定主意,朱由校决定带着两千人急行军,第一时间控制北京。 开封到北京一千多里,两千人一路狂奔,花了五天时间终于赶到了城南,然而此时事态再次发生了变化,朱由检已经下了圣旨,决定在明日,也就是腊月初九举行登基大典,正式即皇帝位。 “妈的,难不成大明战神兄弟间的破事要再次上演一遍?!” 朱由校可不想搞什么夺门之变,他必须要进城阻止朱由检。 然而到了右安门外,朱由校就不得不停下来了,前方来了一队兵马,看着装是边军,为首一员圆墩墩的将领打马走来。 “尔等何处兵马,何故出现在此处?可有调令手谕?” 满桂上前,大声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见圣天子御驾在此?!” 对方将领显然是吓了一跳,但随即又强装镇定道:“圣天子此刻正在紫禁城中,尔等胆大包天,竟敢冒充圣天子,真是不知死活!” “哼!我看你才是不知死活!” 朱由校打马过来,冷冰冰地问道:“你是何人?” 朱由校这些年也练出了一些帝王的气势,对方明显感觉到了,畏首畏尾道:“我是大同副总兵王朴。” 听着这个名字,朱由校忍不住想起了某部穿越小说,那里面的主角就是王朴,想想小说里征服欧洲的王朴,再看看眼前这个王朴,朱由校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王朴以为对方是在嘲笑自己,忍不住怒喝道:“小子,你也敢嘲笑爷爷?!” 满桂直接就要动手,朱由校却拦住了他。 朱由校将包袱中的印玺拿了出来,在王朴眼前晃了晃。 “你最好认识这个东西?” 王朴还真就不认识,但看印玺做工非同一般,他有些慌了。 “卑职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尊驾哪个府上的?” “嗬!还装糊涂呢?!老子不都说了吗,圣天子御驾在此,老子乃近卫骑兵独立团总兵满桂,这下够清楚了吧?” 满桂大名王朴还是听过的,既然满桂说这是圣天子,那十有八九错不了。 王朴赶紧下马,跪地行礼口称有罪,身后的将士一看这情况都有些懵了。 “都傻愣着干嘛?!皇上御驾在此,赶紧过来参拜!” 王朴嗓门挺大,身后将士闻言,纷纷前来参拜。 朱由校很得意,东林党再牛逼又如何,这些边军见了自己还不是乖乖跪下! 然而朱由校很快就被打脸,右安门城门大白天的竟然关上了,城墙上一位身穿绯袍的官员对着城下喊话道:“明日圣天子即位大典,为防奸人作祟,京城各门暂时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出!” 满桂气愤道:“你眼瞎吗?!圣天子在此,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迎接!” “本官怎知真假?” “你不会下来看看印信!” “上峰有令,所有人等不得出城,违者斩!” ”你。。。”满桂气的无语。 朱由校也听明白了,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这帮人肯定是收到信了,故意堵住城门,一旦朱由检顺利登基,那就是生米做成熟饭了,想要改变就难了,自己如果用强,那就丢了大义,如果不用强,那就只能当太上皇吉祥物了。 手上目前只有两千人,算上王朴也不过三千人,想要攻下右安门简直天方夜谭,朱由校无计可施,只好就地扎营,另寻出路。 王朴见如此情形,又动了歪心思,借着上茅厕带着手下溜之大吉。 满桂要去追,朱由校却制止了他:“随他去吧,多他那一千人也解决不了问题,目下事情难有反转,他此举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哼!无耻小人,他日定当要他好看!” “你也是,我会向新皇保举你的,你是个将才,不能埋没了。” “皇上,卢帅在南京有十多万大军,只要皇上一道圣旨。。。” 朱由校瞪了满桂一眼,教训道:“这话也就你能说得出来,在武备学堂你是不是天天就睡觉来着?” 满桂立马怂了,回道:“大明帝国的军人不仅仅要忠于君王,更要忠于国家!” “还算你有点记性,新军刚成立三年,不能这么快就坏了规矩,我把卢象升按在南京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周遇吉和越其杰不会乱来,就你最不让我放心。” 满桂这下也算明白了朱由校为何带着他回京,感情是不放心啊。 第166章 夺门 草草吃了几口晚饭,朱由校便和衣而卧,连续几日的奔波令他非常疲惫,片刻功夫便沉沉睡去。 朱由校做了一个梦,梦中朱由检手持利刃,先杀了张嫣,又持利刃指着他,面目狰狞质问道:“为何你处处看不上我?!我就那么不堪吗?!” 朱由校刚要解释,却不成想朱由检已将利刃刺进了他的胸膛。 “去死吧!你这个混蛋!” 朱由校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的模糊,这时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皇上,醒醒!皇上,快醒醒!” 声音一直在重复,朱由校终于强睁开了眼,外面一片亮光,满桂正在身边小心呼喊。 朱由校揉了揉眼睛,如呓语般问道:“怎么了?” “英国公带人来迎皇上圣驾,现在就在外面候着呢!” 朱由校立即睡意全无,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除了他,还有谁?” “还有泰宁侯、郭阁老、周御史。。。” 满桂一口气报了十余个人名,清一色全是帝党成员,看来这帮人得知朱由校已经抵达北京城外后,也不想坐以待毙,铤而走险了。 朱由校正了正衣冠,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此时已经云集了数百人,各种装束的都有,应该是各家的家丁护院。 张惟贤一身戎装,见朱由校出来,立即带着几人上前行礼:“臣等恭迎圣驾!” “诸位免礼!” “谢皇上!” 张惟贤起身,奏道:“皇上,逆贼刘策阻拦皇上进京,现已被拿下,请皇上发落。” 刘策,就是白天城墙上阻拦朱由校的那位,此刻他灰头土脸,被五花大绑,官帽也丢了,很是狼狈,完全没了白天的风光。 不过虽然如此,刘策见到朱由校还是狂傲的很,甚至连跪都不跪。 “大胆!见到天子为何不跪!” “我怎知他是不是真的天子,或许只是你们这帮乱臣贼子随便找来傀儡罢了。” 这话可就有点狂的没边了,张惟贤等一众大臣纷纷请求立斩不赦。 “哈哈哈!”朱由校不气反笑,向刘策问道:“你知必死,想要留清名于世是吗?” 刘策虽然不动声色,但却没有反驳。 “你想做于谦,我却不是英宗皇帝,成全你的名节,坏了朕的名声,这种事朕不会让你得逞的,朕要你和你身后的那些人遗臭万年。” “你!暴君!” 朱由校的手段,大明没少官员领教过,刘策知道朱由校会怎么做,他有些慌乱了,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骂了一句“暴君”。 “呵呵!暴君这个词用得好,朕其实一点都不想做个暴君,是你们非要逼朕做个暴君的,你们吸干了大明换个主子还能作威作福,朕却不能!改朝换代,朕全族都得跟着陪葬!既然都是为了家族利益,那朕就只好按你们的规则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 “其实朕完全可以给你们更多的利益,不管是去做海外贸易,还是兴办手工作坊,朕都表明了态度支持。可你们倒好,就盯着那点土地和商税不放,拿这点钱就那么让你们肉疼吗?好!既然你们不愿意拿小钱,那朕就把你们的家产全拿过来,把你们的产业分给支持朕的人,朕就不相信有人会拒绝!” “这一次,朕要彻底将大明的豪绅阶层大换血!” 说到最后,朱由校几乎是咬牙切齿,在场的人无不胆寒,这下终于有人惹毛朱由校了,明天开始,大明帝国将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把这个人好生关押,朕要他和那些人臭名远播!” “遵旨!” 处理完刘策,朱由校对着来迎接他的众人说道:“你们由此忠心朕很高兴,此次事了,所有人都有重赏,不管你们要钱、要官,还是要产业,统统都有!” “谢皇上!” 利益是最能打动人的,朱由校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厚,这些人跟打了鸡血一样,那叫一个亢奋。 右安门已被拿下,宣武门守将是张惟贤的族亲,朱由校一行人一路畅通来到了长安右门,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何宗彦。 长安右门只是一座门,跟城门是两码事,只要发起攻击,会很轻松攻破。 朱由校却没有下令攻击,而是在满桂的陪同下,走到了门口。 何宗彦带着几十个家丁守在门外,做了必死的决心。 “何先生,别来无恙啊?” “托皇上的福,还能动弹。” “先生这一声皇上,朕可以放过先生一半的族人。” “那老臣多谢了!” “若是先生放朕过去,朕还可以考虑放过先生的家人。” “不劳皇上操心,老臣天亮回不去,家人就会跟老臣一块上路。” “何必这么执着?”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可惜先生选错了路,先生饱读诗书,难道不知强如大唐,立国两百年也是弊病丛生,因循守旧只会走向灭亡。皇族是族,世族也是族,天下大乱,你们就敢保证自己的家族不会灭亡吗?” “时至今日,已经不是老臣的意愿了。” “利益绑架?!朕无话可说,先生既然执迷不悟,那朕也不多言,成王败寇,各选各路。” “皇上,请!” 朱由校退了回来,走到张惟贤身边,说道:“给何先生留个全尸。” 张惟贤指挥部下发起了进攻,说实话,他的这些部下并非纯粹是各家护院家丁,其中混杂在不少新军将士,周遇吉管得了自己,却管不了有些人下克上。 何宗彦的家丁根本不够看,一刻钟不到就被缴械,或许是碍于朱由校的面子,何宗彦并未被伤害,他被活捉了。 朱由校不想再跟何宗彦废话,吩咐人将其严密看管后便带着人朝紫禁城而去。 乾清宫内,朱由检坐在御座上,手里握着天子剑,手微微地抖着。 大门被撞开,一群人冲了进来,朱由检握了握手中的剑,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朱由校缓迈进大厅,一步步靠近朱由检。 “五弟,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想当皇帝吗?” “世人谁不想!”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了皇帝之后该怎么治理这个濒临死亡的国家?” “自然是任用贤臣。” “谁是贤臣?” “何先生他们就是贤臣!” “呵呵!你可知我为何让你读太祖实录?” “自然是想重振大明。” “说的没错,可你没读懂,太祖爷可不会受制于臣。” 朱由检脸色变了变,狡辩道:“君明臣贤,国家自然昌盛!” “何必自欺欺人,真正的贤臣历史上又有几个?他们只是想利用你攫取更大的利益,振兴大明只是你一厢情愿!” “难道就只有你可以拯救大明吗?” “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是!” “哈哈哈!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朱由校心里一紧,这怎么那么像那个梦啊?! “我从没有看不上你,而是你一直觉得我是你的绊脚石!” “随你怎么说,成王败寇,我今日事不成,随你处置!” “权力果然会使人变得疯狂!咱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没想到却有今日。” “何必假惺惺?!你针对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你完全可以称心了!” “你这么想?” “不然呢?” “唉!!既然如此,那今日我也没什么说的了,来人!” “在!” “请信王殿下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