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服气》 楔子 透着烛光的窗棂内,翦影颤动,在暗夜中传出阵阵诡异的笑声—— 得意,带点张狂。 案桌上,烛台边,满是红色圈记的纸上,吸饱朱砂红墨的毛笔在长串名单中潇洒划下最后一笔。 「很好,又解决一个。」嘴角向上大大扬起,满意看着纸上累积的「辉煌战果」,怎么都藏不住胜利的骄傲。 按这样的「战绩」,只要再撑三个月,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哈——哈哈—— 到时候,就有人要准备喊她姑奶奶了! 才正恣意狂笑着,一旁伺候的资深忠仆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战战兢兢递上。 笑声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见鬼似的表情盯着纸条,不必等回答,心里已然明白。 相亲名单! 「今儿个从红姑娘那里打探来的,是这个月最新排定的。」为了替主子「战胜对手」,他这资深忠仆可也是全心全意、尽心尽力了。 紧紧抓着那张写着十来位姑娘闺名的纸条,略带英气的双眉紧紧皱起。 怪了,「那家伙」难道都不会累吗 这一年来他相亲的次数,已经到了没有天理的地步,莫非他打算将临安城内所有待嫁闺女全都「染指」不成 「看来小舅爷是认真的了。」见主子咬牙切齿的,小忠仆心头也跟着紧张得很。 「哼,我手下也是不会留情的。」要比认真就来比!她不服气地伸出手,命令道:「豆子,再拿张纸过来。」这场仗她已经打了两年多,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空白纸卷火速递上。「您要做什么?」 「拟定新的作战计划!」 第一章 什么样的女子叫做美? 眼前这位肯定就是了! 明眸皓齿,粉妆玉琢,风姿绰约,体态纤柔。 美丽出色的女子他不是没见过,至少在他家族里明摆着就有好几个,但,眼前如此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绮罗粉黛,压根儿就是令所有男子难以招架的人间绝色。 即使只是远远看着,便已令他禁不住两眼发直—— 长得还真是美呀……呵呵…… 哎呀,不行! 以摺扇猛敲了下兀自神游的脑袋,赶紧拉回思绪。现在可不是欣赏美女的时候,他还有正经事儿要做呢! 神情一敛,「唰」一声,一手俐落挥开摺扇,一手扬甩衣袖背于身后,嘴角挂上最亲切的微笑,目光扫过熙攘人群,随即跨出最优雅的步伐,风姿潇洒地向小美人——呃不,是向「目标」迈进。 他事前打探过了,柳家幺妹柳絮雅每月初一、十五,定会前来这寺中祈福,今天正是他的大好机会,他势在必得。 才刚要穿过人群,倏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只见路人开始胡乱奔窜。 「啊——」随着阵阵惊呼尖叫,一匹狂奔的牝马赫然出现,且正朝着那小美人的方向直冲而去。 几乎是没有多加考虑,他一个箭步上前,不顾众目睽睽之下男女授受不亲的分际,在小美人即将被不长眼的疯狂铁蹄踩花脸之前,一把抓住她的纤纤玉手,身手俐落地护她躲过冲撞,护花成功! 「呵,好险——」话还未及说完,疯狂牝马忽然折回头,再度朝两人狂奔而来。「啊——」 「公子,小心!」小美人惊声娇呼。 他迅速抓着佳人再闪一回,只是这次……喔!痛! 这匹该死的老母马!脾气真是坏透了! 才不过稍稍慢一步,就被一脚狠狠踢中他宝贝的……臀部! 痛呵! 「公子,您……没事吧?」小美人脸红地抽回柔荑。 「没……事……」才怪!痛到他想揍人! 「可您好像在流泪哪——」 「有、有吗?」即使痛到眼泪飞出来,也坚持在小美人面前保持最优雅的笑容。「一定是刚才——」 「啊!」小美人再度惊呼一声,因为被擦撞,不稳的身子往前扑进他怀里,一抹人影从两人身旁快速闪过。「我的绣包——」 呿,哪来闹场的小贼人是想整死他吗? 忍着屁股传来的疼,他奋力以最矫健的身手,咬牙追上那胆敢惊吓佳人的小扒手,以英雄救美之姿抢回被扒走的荷包。 「多、多谢公子……」颤抖收下他搏命抢回的绣包,小美人仍惊魂未定。 「应该的。」尽管屁股阵阵抽痛,他还是强力巩固脸上最迷人的微笑。「那该死的小贼人如此惊吓柳姑娘,我没赏他一顿饱拳,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公子认识我?」柳絮雅圆睁着眼,羞赧又惊讶。 「咦?当然是……」当然是要否认到底。「不认识!」 「可公子怎知我姓柳?」 「咦?我刚才有叫妳柳姑娘吗?」就算有,也要否认到底。「没有吧,姑娘肯定是听错了,哈——」他以帅气的笑来掩饰心虚。 见他笑,柳絮雅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天真道:「也对,我常听错人家的话,我哥哥也老是笑我笨呢。」眼前这位公子虽然不像其他男子那般高大,可也是玉树临风、翩翩风采,再加上他救过她又帮过她,肯定是个正人君子,她相信他不会骗她。 「那是因为妳哥哥柳絮风太聪明了,毕竟当年也是当朝状元嘛!」 「公子认识我哥哥?」 「咦?当然……不认识!」 「那公子怎知道我哥哥是柳絮风?」她平常很少出门,也没什么朋友,很少人知道多年前高中状元的柳絮风有她这样一位妹妹。 「什么妳哥哥是柳絮风?」他故意面露讶异,睁眼说瞎话。「妳不说我都还不知道呢!久仰久仰!」 小美人歪着头,认真想了想,总觉得两人的谈话有点怪怪的,但又想不出所以然,只喃喃道:「那……可能是我又听错了吧。」 「没错,肯定是妳听错了。」他附和道,心里不免大叹可惜。 唉,如此美丽可爱的小美人,没想到竟是个脑袋「单纯」的傻妞,实在是可惜了!不过,话又说回来—— 真让他给平白赚到了!哈,接下来他可就轻松多了!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柳絮雅鼓起勇气,大胆询问。承蒙他英勇帮她追回荷包,回头她可得好好跟哥哥说去,请哥哥答谢他。 「我姓戚。」啊,一时笨嘴快过脑袋,他该说「齐」才对! 「戚……」她顿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略带兴奋喊道:「是那个三兄弟都曾立下功绩,大受皇上器重的戚家」 「呃,这个嘛……」想否认,却心虚。早该想到在临安城内提到「戚」姓,人们只会想到一个,那就是他家没错!尤其是提到他的哥哥们,他比任何人都与有荣焉,根本无法吐出半个「不」字。 「公子是……」她认真打量他的外型,兴致勃勃猜测道:「戚家三公子戚卫雪?」戚家功绩显赫,在临安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听人提过戚三公子外表俊逸过人,似乎与眼前这位公子给人的感觉有些相像,她真有幸能亲眼见到吗? 「呃——不是。」三哥长相比他俊朗多了,个子也比他高得多。 「那……是戚家二公子,戚卫然?」她还不死心。 「不是。」二哥大名鼎鼎,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他,而这小美人竟没见过二哥庐山真面目,也实属异数。 「不是啊……」柳絮雅歪着头,兀自喃喃说道:「也对,印象中裘暖姊姊嫁的夫婿,好像不是长这样……」听说戚二公子高大威武,眼前这位「戚公子」似乎太斯文秀气了点。 「裘暖?」这下换他惊讶了。「妳认识我二嫂?」 她点头。「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她以前常来我家铺子买纸笔,还会请我喝凉水和煎饼——啊!你是戚家长公子,戚卫城,对吧!」她话说一半,突兀地又跳回头继续她的猜谜。 「妳看我像吗?」他和他大哥起码相差有十五岁,他可不认为他现在看起来有他大哥那把年纪。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戚卫城,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 「不是?」奇怪,她明明听说戚家有三兄弟没错啊。「那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戚小卫宣告耐心用尽,即刻扬声打断她。 柳家这小美人说话可真会带人兜圈子,兜得她头昏脑胀,差点就跟着她迷路了,连带忘记最重要的事。 「说到戚卫城,妳可知他妻子是谁吗?」她赶紧拉回「正题」。对,这才是她今天特地来跟她「不期而遇」的真正目的。 她用力点头,像个孩子般认真回答问题。「我知道,戚大少爷娶了冉家大小姐嘛!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啊。」三年前,没人敢嫁的戚卫城娶了没人敢娶的冉晓松,这事儿在城里曾喧腾一时,直到现在,还有人不敢相信这对夫妻「竟然」还「相安无事」。 戚小卫再度挂上亲切又迷人的笑容,道:「说到冉晓松,那妳可知冉家少爷?」很好,小美人也满容易被人带着兜圈子的。 「知道啊,冉岁寒嘛!」她心直口快答道,随即想到什么,突然胀红了脸,赧颜低垂,不敢再瞧他。 「啊,妳认识冉公子?」她一副很惊讶的模样。 她猛摇头,既羞且窘。「没……我……不认识……更没见过他……」 「可我认识他。」 她反射性抬起头,睁大了眼。「你认识?」 「熟得很。」废话,都是亲戚了,怎可能不熟?小美人「想不多」的反应果真不是普通的「单纯」。 「那……你知道冉公子……是怎么样的人吗?」她怯怯问道,却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气。 「这个嘛……」戚小卫笑着摸摸下巴,故意卖关子。「柳姑娘想知道?」 「不是,我没有想……只是因为……那个……」她越想否认,脸上表情越是羞红得厉害。 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吧,既然柳姑娘一点都不想,只好可惜了我与冉兄的交情,唉,只是我听说他最近好像……」顿住,故意重重叹口气。 「好像怎样?」她眼巴巴地望着他。 「嘿,妳想知道?」戚小卫咧开嘴,朝她不太正经地眨眨眼。 她忽然有些害羞,急忙低下头,嗫嚅道:「不是……只是刚好……那个……有听大哥提过……」 「妳可见过他?」 她摇头。 「那就可惜了。」她夸张叹道。 「为什么?」她好奇心被挑起。「他长得很好看吗?」 「岂只是好看而已,」那家伙简直长得比女人还美。「他的性格也很好——」只是好到有时想挥拳揍他。「尤其是对女人特别好——」这点最令她咬牙切齿! 「女人?」她皱起眉。 「那是因为……」说着,她突地又打住。 「因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妳。」 柳絮雅胃口被吊住,急问:「为什么?」 「那涉及了冉兄个人的难言之隐,关于他和女人之间——」 「拜托请您务必告诉我!」急切中,她只好自己招认道:「不瞒戚公子说……我……马上就要和冉岁寒相亲了。」 「什么?妳要跟他相亲」戚小卫睁眼惊呼。 好惊讶!讶于她比想像中还要「坦白」,这个好! 「所以我必须知道他的为人,这对我很重要!」她再三强调。「拜托……」 戚小卫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冉岁寒啊冉岁寒,真的不是我自己要说的,老天爷明鉴,这可是对方苦苦哀求的喔!更何况还是这么个可爱的小美人,就别怪她「见色忘友」了—— 「唉,好吧,看在今日和柳姑娘有缘相识一场……」抬起头,表情万分诚恳。他左右张望了下,才又道:「但这里人多,日头又大,实在不方便说话,不如咱们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好好聊聊,可好?」 「嗯,好。」 ***bbs.***bbs.***bbs.*** 「哈啾!」 突兀的一声喷嚏打破房里的宁静,也打断冉岁寒的思绪。他抬起头,微蹙着眉,晶亮透澈的美目望向身旁的少年。 「受凉了?」 「没、没有——哈、哈啾!」才说着,马上禁不住又打了个大喷嚏。「少爷,我喷嚏打不停,肯定有人在说您的坏话呢。」 冉岁寒俊秀有型的眉微挑了下,菱角分明的唇线向上勾起。「打喷嚏的是你,不是我,要说坏话也该是说你吧。」他埋首再专注于那恼了他一下午的帐本。 负责伺候冉岁寒的小厮天财揉着鼻子,坚持道:「不,少爷,您不明白,我这喷嚏可是有家传历史的,从我爷爷开始,只要有人——哈啾!」 「去加件衫吧,你受凉了。」 冉岁寒一边看着帐本,一边淡淡回应,态度依旧云淡风轻。 「不,少爷,我敢打包票,真的有人在说您的坏话!」天财再三强调道,忠贞的奴仆自然有颗最坚定护主的心。 冉岁寒抬眼,终于给了贴心忠仆肯定的微笑。「很好,打包票之余,我要带去戚家给大姊的贺礼,你也记得打包好。」 「啊」天财猛地倒抽口气,「少爷您真要去啊?」 「明儿个是我宝贝外甥满周岁的大日子,也是大姊的生辰日,岂有不去的道理?」 他大姊冉晓松向来体弱多病,三年前在众人皆不看好的情况下,独排众议,坚持嫁给戚家大少爷戚卫城,之后他这个做弟弟的便一直挂心不下,而今,看到她深得夫婿呵爱,不但身子骨越发健朗,还喜获麟儿,他自然也是欣喜万分。 「可是少爷……」天财却苦着脸,道:「那不就表示……会遇到那个……戚四小姐?」一想到这可能性,他头皮就直发麻。 「没错,肯定是会遇到的。」 冉岁寒笑得一派轻松,让天财不由得打起寒颤。 「少爷,那明天……天财是不是可以……」最好是真的着凉生病、高烧不止,这样或许可以乘机告假。 「不可以。」冉岁寒嘴角噙着笑,一脸故意。「我想她会很期待见到你的。」 「少爷,千万别这样说!」天财激动吼出,吓得脸色发白。「这么恐怖的话会让天财作恶梦的——」 「那也好,说不定她会直接到梦里找你,刚好省事。」 「啊——少爷——别再说了—— 」 见贴心小忠仆如此凄声惨叫,冉岁寒忍不住哈哈大笑,继续「蹂躏」忠仆的耳朵。「可我见她似乎还满『喜爱』你的,每回都找你说悄悄话,有时我都禁不住想要怀疑,你们两人是不是都躲起来偷偷骂我——」 「绝对没有!少爷!」天财高举起手,诚惶诚恐道:「天财可以对天发誓!天财对少爷绝无二心,就算是受到任何外力胁迫,也绝不会出卖少爷!」 他一进府就负责伺候冉岁寒,虽然不清楚少爷和戚四小姐的梁子是如何结下的,但这两人见面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连带使得他这不重要的小奴成为夹在当中的「受害者」,他的无奈心事真是无人知晓啊,唉。 「你——受到了外力胁迫?」 闻言,天财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一声细致轻柔的疑惑在门边响起—— 「谁受到了外力胁迫?」 「三小姐!」宛如见到救星,天财欣喜得眼泪差点喷出来。整个冉家,和三少爷最亲近、脾气最好的主子便是三小姐冉夜梅,她来得正是时候! 「怎么了?少爷欺负你?」冉夜梅走进房内,一见天财激动的反应,不由地好奇。 「不、不是!」天财急道。 冉岁寒笑着起身搭住小忠仆的肩,对冉夜梅说道:「我同『戚四小姐』一般,都十分『疼爱』他,又怎会欺负他呢?」 听出冉岁寒话语中的故意,冉夜梅明白当中定有曲折。「你和小卫在玩什么把戏?」 「我和她能有什么把戏?那家伙每次看到我眼睛都在冒火,我还避她唯恐不及呢。」冉岁寒耸了耸肩,顺手放开天财。 「什么『那家伙』?人家小卫是个可爱的姑娘家,怎么这样说她?」 「可爱的姑娘家?哈——哈哈——」冉岁寒放声大笑。「三姊,没想到妳这么会说笑,把我一下午的烦闷都扫空了。」 他越笑越大声,顺手合起桌上的帐本,冉夜梅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想起自己前来的真正目的。「啊,对了,你在忙吗?现在方便见客吗?」 「那得视见什么客人而定了。」 「当然是你非见不可的客人!」伴随另外响起的洪亮女声,一抹红色倩影旋即如风般扫进房内。 她是临安城内最红牌也是人称「第一媒婆」的叶茵红,只要是可作媒的地方便可瞧见她的身影。冉岁寒对她的出现似乎并不感意外,反而慢条斯理地问:「说吧,又是哪家的姑娘反悔了?」 「哇,这个你都知道!」叶茵红赞佩道。她早在外头等得按捺不住,只好自己「不请自来」。「不愧是冉家唯一的宝贝公子,聪明才智果然不在话下。」 「妳现在是在夸我吗?」 「听不出来吗?」叶茵红笑咪咪。 「如果不是认识妳够久,我恐怕都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叶茵红和冉家姊弟相识多年,是情同手足的好姊妹,交情够,双方说起话来自然直接。「说吧,我洗耳恭听。」冉岁寒示意大家就坐,自己也就近挑了张椅子。 叶茵红从袖里抽出一张纸,示出事前罗列好的名单,收起笑容,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个……李家姑娘因为身体不适,需要长时间调养,目前暂不考虑成亲嫁人,所以取消相亲;王家千金说是家族另有安排,所以只好跟冉少爷你说抱歉了。再来是——」 「行了。」冉岁寒摆了个手势打断她。「妳直接说现在还剩谁吧。」 「这个月……目前……只剩柳家姑娘了。」 冉岁寒没有惊讶,反而勾出一抹浅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妳回去等着吧,我估计明日之后她就会有所表示了。」 「你是说……她也会临阵反悔?」见冉岁寒说得十足把握,叶茵红心中的疑问越形扩大。 「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一旁的冉夜梅一脸不解。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叶茵红道。近一、两年来,她不知替冉岁寒物色了多少良家闺女,可怪异的是,不是在见过面之后,双方都很满意的情况下,女方无预警打起退堂鼓,不然就是在相亲前夕突然反悔……偏偏她怎么都无法从女方那里打探出真正原因。 而这情况,不巧也发生在戚家四小姐身上,明明也是长得眉清目秀的一个姑娘家,偏偏就是会吓得与她相亲的公子逃之夭夭。 再这样下去,她这第一媒婆的招牌,就要蒙尘了。 叶茵红摇摇头,叹道:「仔细想想,你和戚四小姐还真是『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冉岁寒忍俊不禁,再度大笑出声。「哈——好个『同病相怜』!我和她不要『同性相忌』、『同门相残』就该偷笑了!」 「什么『同性相忌』?小卫是个待嫁姑娘,怎能跟你这大男人混为一谈?」冉夜梅再度纠正弟弟不正经的态度。 「怎么不能混为一谈?」冉岁寒毫无收敛地取笑道:「妳自己瞧,她哪一点像姑娘家了?」 叶茵红看着冉岁寒俊美非凡的笑脸,忽然想起戚小卫。她前两天也跟戚小卫讲到相同的话题,没想到她简直就和冉岁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反应一模一样! 倏地,一个念头猛然闪过,让叶茵红精神为之一振。 对嘛,她早该想到的! 「我说岁寒老弟啊——」她眉开眼笑,试探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你们戚冉两家,可以再来个亲上加亲?」 想当年,她可以在众人的质疑声中,成功撮合了让各资深媒婆都束手无策的戚家大哥和冉家大姊,并且一炮打响她叶茵红的名号,同样地,说不定她还可以再如法炮制一次…… 「妳疯啦?妳是要我们少爷跟那个戚四小姐」天财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说什么他都要替主子挡下这等「祸事」才行。 叶茵红笑着猛点头。「只要岁寒点个头,我可以立刻安排。」嗯,她越想越觉得此事挺有意思,说不定……她向来相信她的直觉。 「抱歉,我对『男人』没兴趣。」 「四弟——」 冉夜梅皱起眉,想再纠正冉岁寒戏谑的话语,冉岁寒则回以大大的微笑,漂亮的黑眸还用力眨了眨。 「好吧,我更正,我对『男人婆』也没兴趣。」 这次,换成叶茵红爆出大笑。 「哈哈——我就欣赏你这张嘴——」够坏!「我真想看看以后究竟是谁有本事可以堵住你这张嘴。」 同样的提议,她几乎已经可以猜到戚小卫会如何回答了,她真迫不及待合合两人的八字。决定了!明儿个就起大早直接去城南找张铁拐算一算。 「我也很想知道,所以,新的相亲人选记得赶紧帮我排出来。」冉岁寒给了她意味深长的一笑。 「没问题。」 「还有,妳别再把我相亲的名单给泄漏出去了。」 笑声遏止。「呃……我有吗?」 「没有?」 「当然,红姊姊我什么长处没有,最会保密到家。」 「喔?是吗?」冉岁寒扬高眉,冷不防从怀里拿出一张摺叠整齐的纸。「那么,请问这是什么?」 「是什么?」 「妳上回忘在我这里的东西。」 叶茵红接过纸,摊开一看——小卫的相亲名单! 「红姊姊,妳果真『保密到家』,把小卫的秘密都保到我家了。」 第二章 戚府 静园 「接下来还有谁?」 「目前有的都解决了,小姐。」隔着门板传来回应 「喔,是吗?那太好了——呵呵——哈哈——」藏不住的窃喜,全化成得意的笑。「哇哈哈——哎、哎哟!」 张狂的大笑霎时变成凄厉惨叫,吓得静园里的蝴蝶鸟儿纷纷惊窜逃命。 「痛啊——」戚小卫趴在床褥上,五官扭曲。 「小姐,你还好吧?」隔着房门板,外头再度传来小豆子担忧的问候。 「还敢问!不都是你害的?!」戚小卫大声道,身体因过度用力,忍不住又痛呼出声。「哎哟,疼死我了!赤颜妹妹你轻点……」 「我还没动手呢。」 一旁,赤颜拿着药瓶,皱眉看着戚小卫露出的雪白臀部上一大块青紫色的瘀青,态度还算冷静。 她十岁便进府成为戚小卫的伴读,有幸被三位少爷收为义妹,平日不是陪着戚小卫读书谈心,就是跟着出府溜达解闷。她知道戚小卫生性好动活泼,平日就爱乔装出去玩耍,有时虽然也会弄出点小伤小痛的,但都没像这般严重—— 「卫姊姊和小豆子昨天究竟做什么去了?怎会伤成这样?」 「没做什么啊……」戚小卫趴在床上,心虚的俏脸埋进枕头里,只见她衣衫半掀,瘀青的臀部露在外头,等待上药的姿势无助又狼狈。「奇怪,昨天还没这么疼的——哎哟!」 「小姐,你还好吧?」等在房门外的小豆子,听见戚小卫又—声惨叫,忍不住又隔着门板大声关切, 「废话,当然不好!」戚小卫痛到眼角泛泪,鼻水也直流。「臭豆子,明明叫你弄匹老马过来,结果你却弄匹疯的……」 「还是老马没错啊……」还特地挑母的呢! 「但脾气坏透了!」差点没踹掉她半条命。 「什么?你这是被马踹的?」赤颜吃惊道,手上搽药的力道跟着不小心重了些。戚小卫惨叫一声。 门外,小豆子怕被责难,急急辩解:「是小姐你自己说样子要做得像一点……」 「可也不能谋杀我啊!」戚小卫嚷道,害她苦心经营的风流才子形象差点毁于一旦,还好她「根基深厚」,才稳住场面。「还有,你自作主张突然弄来个抢钱的,做做样子就好了嘛,跑那么快,害我屁股痛得要死,还拼老命追那么远,差点没累死我——」 「小姐,我说了……那人不是我弄来的,真的,我可以发誓!」小豆子无辜道。他也不知道那小贼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他当时也是吓了一大跳。 「你们俩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什么疯马、什么抢钱的?」赤颜蹙起眉,实在听不明白。 自从小豆子改从二少爷戚卫然那里过来静园伺候,他们主仆二人便时常瞒着她偷偷出府。像今天是大少爷戚卫城宴请全城的大日子,昨儿个戚小卫便是趁着府里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之际,直到天黑后才偷溜回府,而且一回来就神神秘秘关在房里,连晚膳也没吃,没想到一早过来,即见到她一个人趴在床上兀自呻吟,询问之下才知道受了伤。 「呵,没有啊……什么疯马?什么抢钱?赤颜妹妹你肯定听错了……」 戚小卫摆明是想拿应付柳絮雅那一招来打迷糊仗,但赤颜的脑袋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好吧,可能我真的听错了,那么——」赤颜放下药,蓦地站起身。「我去请三位少爷过来一起帮忙听听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喂,赤颜好妹妹,千万别——」戚小卫惊慌大喊,伸出双手急急抱住赤颜,整个人半悬挂在床外,模样更形狼狈。「拜托,别告诉他们,尤其是大哥和二哥——」她肯定会被狠狠念一顿。 赤颜轻叹口气,扶着戚小卫趴回床上。「那下次你要出门跟我说一声,我跟你一起出去。」跟着,心里也比较踏实点,她实在很担心她。 「嘿嘿……反正也不是去干啥正经事儿,实在不适合赤颜妹妹你……」戚小卫有点赖皮地笑着。她和赤颜情同姊妹,虽然比赤颜大上两岁,但赤颜平常话少冷静,沈稳的个性反而看起来比她更像姊姊。 「又是和冉家哥哥有关?」 「咦?」这样都猜得到,也太厉害了吧! 「你这样做不会赢的。」赤颜淡淡说道。她知道戚小卫和冉岁寒的这场赌约已经三年了,原本只是两人赌气的话语,岂料到后来双方竟都认真起来,一个勤快相亲,一个便努力破坏。 「哈,怎么不会赢?只要冉岁寒十八岁前没娶到老婆,他就输了。」戚小卫自信满满。 「但你也没赢。」赤颜点出事实。「因为你也没有把自己嫁掉,所以就不算赢。」 戚小卫愣了下,随即不服气道:「哈,我要嫁还不容易吗?随时都有一大堆人排队等着呢,只要先解决他,我这里自然好办。」 三年前,冉岁寒嘲笑她像男子,不相信她嫁得出去,她则认为他长得细皮嫩肉像女人,根本娶不到老婆,两人赌气之下打了这个赌。三年来,她可是为了赢得赌注,卯足全力,只要她赢了,冉岁寒就必须喊她一声姑奶奶,反之,如果她输了,她就必须要……呃,总之,她不会输的! 「真是这样吗?」 见赤颜未表支持,戚小卫高昂的斗志瞬间冷却泰半,嘟囔道:「赤颜,你该不会也和冉岁寒那家伙一样,觉得我嫁不掉吧?」 赤颜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似乎没打算把自己嫁掉。」 「我、我有啊,怎么会没有?」戚小卫不平嚷道。 「有的话,你昨天怎么会穿着一身男装去见李家公子,他都被你吓坏了——」 「呃……这个嘛……」 「而且吓完人之后,你还突然不见人影,一直到入夜才回府。」 「呵,因为我急着要去会某人嘛!」戚小卫不好意思道。 「谁?」 「柳家千金。」 「柳?」 「就是有个状元哥哥的柳絮雅。说到这个,她可挺逗的!」戚小卫一想到被她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傻姑娘,忍不住笑了。「我说什么她竟然都相信耶,真是有趣极了,我想她现在一定吓得不敢去见冉岁寒了……哈哈!」 「难怪今儿个一大早,我就收到柳家捎来消息。」 突兀的男性嗓音忽然加入对话,戚小卫和赤颜吓一大跳,同时闻声转头,赫然惊见在半敞的窗扉边,斜倚着一抹修长的身影。是冉岁寒! 「啊啊啊——」 戚小卫放声尖叫,连滚带爬地钻进被窝,将自己紧紧裹住。 「果然是你,让我又多了一个被不明原因吓跑的『准娘子』。」冉岁寒慢条斯理道,细长的魅眸中,闪动着促狭的光芒。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戚小卫颤抖指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天啊,她刚才还露出臀部在搽药,岂不是被看光光了?!「你,你——男女授受不亲耶!色鬼!」 戚小卫一脸胀红,抓了睡枕就朝冉岁寒砸去,只见他优雅地侧身一闪,睡枕飞过眼前,越窗奔向穿廊,直接命中闻声从另一侧房门口奔来察看的小豆子。 「喔!」小豆子额头中靶,直接向后仰倒。 「死豆子,你看门看到周公家去啦!」戚小卫喊道。敌人都杀进自家主帅的阵营了还没察觉! 小豆子爬起来,一见到冉岁寒,亦大吃一惊。「冉、冉……冉少爷?!」 「男女授受不亲?」冉岁寒轻笑出声。「请问这里有女人吗?」他夸张地左顾右盼,最后目光定在赤颜身上,故意道:「哎呀,原来赤颜妹妹在这儿,抱歉刚才没瞧见你,还好你没像她一样,不然我可就要娶你当媳妇,以示负责了。」 「你这无赖!」 她对冉岁寒咆哮,原本羞窘得想直接钻地遁逃,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瞬间燃上—把无名怒火。 很显然地,这家伙根本没把她当女人看待! 哼,就算她平常喜欢扮男装出去玩,可她仍旧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身啊,更何况她浑圆可爱的小屁股都如此「委屈」被看光光了,竟然还被他这般不屑一顾,气死人了! 「缺德鬼跑来偷看,还敢说这种风凉话!」 「是你自己窗子没关好,我以为是故意要『开放参观』的呢。」冉岁寒打了个大呵欠,一副意态阑珊的模样,还好心帮她捡回睡枕。「结果也没啥好看的——」 「冉、岁、寒!」 戚小卫抓起一旁的药罐,直接丢向他,冉岁寒眼明手快一把接住,轻笑道:「哎呀,这么重要的家伙都不要啦?」 戚小卫气得想跳下床将他那张漂亮得很碍眼的脸关在窗外,但想到自己衣衫不整,只好很孬地继续窝藏在棉被里,以眼神杀死他一千遍、一万遍! 此时,赤颜板着脸,走到窗前。 「冉哥哥,我可以对你说句真心话吗?」 「当然,赤颜妹妹请说。」冉岁寒看着赤颜,换给她好和善、好迷人的微笑。 赤颜面不改色,轻声说道:「恕赤颜直言,您这样做实在很无礼。」 闻言,冉岁寒依旧笑容满面,还拼命点头。「嗯,没错,赤颜妹妹说的话似乎就是有道理。」 「所以赤颜现在也想做一件无礼的事。」 「什么事?」 砰! 当着冉岁寒的面,赤颜毫不客气重重关上窗,直接将他那该死的俊脸挡在窗外。 干得好,赤颜!戚小卫痛快一呼:「不愧是我的好姊妹!」大快人心! 「喂,睡觉和疗伤的家伙不要啦?」 窗外,传来冉岁寒带点懒洋洋的取笑, 「送你啦!下次你再欠揍时,或许就用得上了。」戚小卫不甘示弱对着窗户喊道,此时赤颜亦面不改色从柜子里再拿出一罐一模一样的,准备继续上药。「我告诉你,我戚小卫房里什么没有,就是外伤药最多啦,哈哈,多到用都用不完啦——」 「小姐……」窗外,小豆子怯怯喊了声。 「干么?」 「那个……冉少爷已经离开了。」 呃?!戚小卫顿住,拉好衣服跳下床,忍着屁股的痛,姿势怪异地踅到窗边,打开窗户,果然只见到小豆子捧着睡枕和药罐独自一人站在走廊上。 「可恶!」戚小卫咕哝道。她话都还没说完呢,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这家伙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冉少爷说……生辰宴要开始了,他要先去把二夫人做的蜜雕煎饼吃光光。」小豆子忠实转述冉岁寒临走前说的话。 「什么?他敢?!」那可是她的最爱啊。 戚小卫大惊,赶忙冲到衣柜前,七手八脚着装。 「卫姊姊不搽药了吗?」赤颜拿着药罐,不疾不徐问:「屁股不疼了吗?」 「快!慢了就来不及了。」戚小卫快速换好装,一溜烟冲出房,而且——健步如飞。 「看样子是不疼了。」小豆子看得傻眼。 赤颜收好药罐,露出一抹难得的浅浅微笑。「是啊,冉哥哥还真是万灵丹。」 ***bbs.***bbs.***bbs.*** 戚府第一次豪气宴请全城百姓的生辰宴,自然是宾客云集、热闹非凡。 当初全临安城百姓,几乎无人看好戚卫城和冉晓松的这段姻缘,始终传言冉晓松活下过二十五,不过时至今日,身子一向病弱的冉晓松,不但为戚卫城生下一个白胖儿子,且正欢度二十七岁生辰,那活不过二十五的说法,早已不攻自破,这也难怪向来疼爱她的戚卫城「龙心大悦」,不借砸下手笔,开心宴客庆祝。 而戚、冉两家的家族成员,自然也是全员到齐。 「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戚家最受三位兄长宠爱的么妹戚小卫,朗声送上她最诚挚的祝福。 「福寿双齐,多子多孙多福气——」 身旁不远处,隐隐传来呵欠声,很小声,但她还是听到了。戚小卫皱起眉,回过头狠狠瞪向那严重干扰她的「罪魁祸首」,只见冉岁寒那双漂亮的黑眸,很无辜地对她眨啊眨的。这家伙! 「小卫,今日是你侄儿周岁,可不是大哥我过六十大寿呀。」戚卫城笑着调侃道,俊朗的脸上尽是满足与骄傲,一个沉浸在幸福喜悦中的男人。 「大哥,这你就不懂了,我是怕宝贝侄儿过六十大寿时,我这做姑姑的已经不在了,所以先提早祝贺他,让他感受到姑姑我对他的爱。」戚小卫嘻皮笑脸道,惹得冉晓松一阵笑。戚卫城见妻子笑得开心,心情更是大好。 戚小卫见成功让大哥笑开,接着又转向冉晓松,继续谄媚道:「小卫祝最温柔美丽的大嫂,松鹤延龄、懿德延年、王母长生、金萱不老——」 「总算说得有点样子了。」三哥戚卫雪笑着鼓励道。 戚小卫骄傲一笑,却又听到那刺耳的呵欠声。她再次瞪向冉岁寒,后者再次无辜眨着他的美眸,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祝贺完毕,过周岁最重要的抓周活动正式开始。戚小卫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在小家伙戚护松身上,悄悄移到冉岁寒旁边,低声质问:「喂,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冉岁寒又打了一个呵欠。 「就这个意思。」她指着他,当场逮个正着。 「啊,你没见过人打呵欠?」他好惊讶的表情好欠揍。 「问题是,你为何打呵欠?尤其是在我说话的时候,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我昨晚『太忙了』没睡好,所以打呵欠。至于我对你有什么意见嘛……」他缓缓打量穿着一身浅红裙装的她,从头到脚,再从脚回到脸上,微笑道:「没有!」 「骗人,我不相信。」明明就很有意见的样子。 「奸吧,更正,我是骗人没错。」他耸肩。「不是没有,是不敢有。」 「什么叫不敢有?」 「万一我说了,你未来的相公来揍我怎么办?我还是别说得好。」他眨眨眼,黑白分明的双眸里有着比女人还惹人怜的眼神。 戚小卫也配合他的眼神,尽量按捺口气,轻声道:「不会,我保证他不会揍你,你说,到底是什么?」 「也对,反正你也很难嫁得出去,又何来相公可以揍我?」他咧嘴笑道。 或许等不到十八岁赌约满的那一天,她便会失手掐死他! 戚小卫脾气冒上来,正有伸手付诸实行的冲动时,伴随众人一阵惊呼,有人抱住了她的大腿——她低头一瞧,是正流着口水的小家伙! 小胖手正亲昵地抱着她的大腿,想住上爬。 「惨了,抓周抓到一个无所事事、专门『夺人所爱』的姑姑身上,似乎不太妙。」冉岁寒压低声说道,但戚小卫还是耳尖听到了。 「看清楚,他抱的可不只我一个。」戚小卫指着小家伙抱住内岁寒大腿的另一只小胖手,也不甘示弱地嘀咕回去:「抱到一个娶不到亲的舅舅,比较悲惨吧。」抬起头,她投给众人一个嗅不出任何火药味的甜笑。 「他抱我是因为爱我。」冉岁寒说道,也对着众人微笑。「来,舅抱。」 「才怪,他明明比较爱我。」戚小卫咬着牙,甜笑开始僵掉,她低下头对着小家伙说道:「小宝贝,你抱的到底是美丽的姑姑,还是吃味的舅舅?咱们做人可不能『三心二意』,来,只能抱一个人喔——」一把抓住小胖手,硬逼小家伙做出选择。 戚护松一手抓着冉岁寒,一手抱着戚小卫,睁着骨碌大眼,无辜看看冉岁寒,再惊恐瞧向戚小卫,不明白发生何事,只见两人都瞪眼看自己,霎时,眉头一皱、小嘴一抿,竟嚎啕大哭起来。 「喂喂,怎么哭啦?」戚小卫紧张道,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戚护松是戚卫城的心头肉,她可不敢得罪小祖宗。 冉晓松走来,抱起哭得声嘶力竭的儿子,微笑道:「护儿爱姑姑,也爱舅舅,护儿是希望舅舅和姑姑能相亲相爱。」 「当然,相亲相爱是肯定要的,我们是和乐的—家人嘛。」冉岁寒伸手搭住戚小卫的肩膀,动作友爱友善,戚小卫却全身爬满鸡皮疙瘩。 真会装! 这家伙从小就是爱护大姊过了头,凡事都不会让大姊操心,她则是以讨大哥欢心为职志,两人只有在兄姊面前合演相亲相爱的大戏时,还算有点默契。 冉晓松朝两人点头微笑,然后哄着哭泣的戚护松离开暗潮汹涌的两人战局,重新回到抓周活动上,戚小卫这才暗吁口气。 她向来最怕哭的人了,头大! 「原来你也会有怕的人,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冉岁寒仍搭着她的肩,低声取笑。 「你可以——放,开、手、了。」她斜眼瞪他。 冉岁寒更用力搂住她,回以一记迷人的笑。「大姊说了,我们要相亲相爱,来,微笑,他们在看我们了。」 戚小卫心不甘情不愿回头,迎视三位哥哥和嫂嫂们的目光,勉强挤出僵硬的微笑——冉岁寒,你给我记住! ***bbs.***bbs.***bbs.*** 「你很过分,你知道吗?」 戚小卫跟在冉岁寒身后指控,怒气冲冲地穿过花园。 「一大早跑到静园来偷看我的……」屁股!咬住话,无法当面说出那两字。「然后又吃光我的蜜雕煎饼、勾肩搭背搞肉麻,还故意在我哥哥面前让我难看……」害她笑得像傻瓜一样。 「我没有让你难看,大姊开心,姊夫自然就开心,难道你不愿意见到你大哥开心?」冉岁寒说得理所当然。 「当然愿意啊,大哥为了重振我们戚氏家族辛苦了那么久,我当然希望他幸福快乐,只是……」喂,等等,话题怎么绕到这儿来了?她可不像柳絮雅那么好骗。「冉岁寒,你别故意转移话题!」 「那你想怎样?」 他猛地停下脚步,回过身,她敛步下及,—头撞上他的胸膛。 「什么怎样?」她摸着鼻子。 他两手交叉胸前,挑眉问:「你现在是要我负责吗?」 「负什么责?」不懂。 「娶你啊。」 「谁、谁、谁要你娶了啊?!」她结巴惊叫。 「很好,至少这点我们看法一致。」 冉岁寒颔首微笑,转身继续朝马厩前进,戚小卫嘟起嘴,不服气地瞪着他的背影。 什么嘛!他的说法让她心里颇不是滋味,难道娶她有这么恐怖吗?哼,他想娶,她还不愿嫁呢! 见她没再跟上,冉岁寒反而停下脚步,回过头。「怎么?现在才想到屁股痛?」意外地,他往回走向她。「痛到走不动了?」 是气到走不动!她闷哼一声,想到他看见她的臀部,她还是一肚子气。 他走向她,微倾下身,炯炯有神的双目紧盯着她的脸。 「你看什么?」她仰头看他,这才发现,她的个头竟然只到他的肩膀。她记得三年前,他明明就还跟她差不多高而已,曾几何时,他已经不知不觉比她高出这么多了,已经可以仗着身高欺压人了。 「你知道这样看,你嘟嘴的样子会让我想到什么吗?」他似笑非笑。 「我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肯定没好话。 「见过鱼下油锅之后的嘴吗?」只要逮到机会,损她的话,他不可能不说。「很像吧!」他很故意学她嘟嘴。 他越说她也越不甘示弱,小嘴故意嘟得更翘更高。敢学她?谁怕谁! 见她每次被激怒都很有「反应」,冉岁寒忍不住朗声笑开,道:「你这样让我突然想做一件事。」 他靠向她,俊美无俦的脸更贴近她的。 他直盯着她瞧,敛住笑,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是在心里挣扎、斟酌某项重大的决定。半晌,戚小卫按捺不住,终于开口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呜——」 话未问完,突然鼻间—香,她的嘴巴瞬间被封住—— 是蜜雕煎饼! 他噙着捉弄的坏笑。「如何?好吃吧?」 「废话!」她含糊道,嘴里塞满煎饼。 好吃到她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呢!如果不是因为太了解他恶劣的性格,她真要感动地以为他是特地留给她吃的呢! 「哇,这么感动!」冉岁寒笑着迎接她无言的瞪视。「你的眼睛感动到在『冒火』了。」 「我跟你说——呜呜呜——」戚小卫急着想说话,但在大口嚼着煎饼,用力咽下的同时,却掹地被噎到。 「喂喂,我们现在虽然是『竞争关系』,但我可不想以谋杀你来赢得赌约。」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戚小卫猛力敲着胸口,满脸胀红,终于,那梗在喉中的煎饼顺利滑进了肚子。 「如果你噎死了,别跟阎王说煎饼是我给的。」他努力憋笑道,再度换来她会冒火的瞪视。 「还不都是你——」 戚小卫话才说一半,此时,忽然有人喊了冉岁寒。 「四少爷、四少爷、四少——啊!」 迎面跑来的天财一见到戚小卫,满脸惊愕,即刻捣住嘴,收住脚,转身想开溜,但,迟了! 「喂,小财子!留步!」她眼尖喊道。 来找主子的天财自知跑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转身面对,表情比哭还难看。 「四、四、四小姐,您好。」他紧张地望了冉岁寒一眼。还好,至少有主子在场,应该……不会有事吧? 「好久不见啊。」戚小卫走上前,有个念头同时在脑中飞快成形。 「有吗?」最好是永远不见。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她问。 「不可以!」天财死命摇头。「我还要替少爷跑腿办事,忙得很!」 闻言,戚小卫转向冉岁寒,收起惯有的怒目瞪视,露出难得谄媚的笑容,异常有礼貌地询问:「可以借你的人说一下话吗?」 天财惊惶万分,等着主人摇头拒绝。 「当然可以。」 晴、天、霹、雳! 「少爷……」天财投出哀怨的求救眼神,只换来主子灿烂无比的笑容。 「难得四小姐这么高兴见到你,去聊聊吧!别说我坏话就行了!」 冉岁寒大方出借忠仆,挥挥手,迳自离去。 「少爷——」救我啊!天财像个被抛弃的孤儿,对着主子的背影做最后垂死的挣扎。 「我说小财子……」 脱、身、无、望! 天财冒着冷汗转身。「是,四小姐……」 戚小卫堆满笑,好和善地问:「我平日待你好不好?」 摇头……啊不对,点头,用力点头!能多用力就多用力。 「既然知道卫姊姊待你好,那,老规矩,你是不是应该透露点什么让卫姊姊知道啊?关于你家少爷的……」她当然是想从天财口中套出冉岁寒目前的「最新进展」,尤其是有关「红粉知己」的部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过去种种就让它过去,从今开始,他不只要当个忠仆,还要当个有骨气的忠仆,绝不再受任何胁迫。 「你知道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她对小忠仆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点,然后才神秘兮兮说道:「听说之前你喂错粮草,害得冉岁寒的宝贝爱驹拉了肚子,有没有这回事?」 「啊?!」天财大惊失色。这事儿,她竟然也知道! 「好了,换你了!」 「我?」 戚小卫点头,好有诚意说道:「我都跟你交换最新听来的事了,你是不是也该提供—个来交换?这样才公平嘛。」 天财看着她,宛如见到恶鬼股脸色发青。 「好吧,如果你不跟我交换,那我只好拿这消息去跟你家少爷交换了。」戚小卫耸耸肩,作势离去。 「等等,四小姐!」他急急喊住她。「嘿,别这样嘛……凡事都有商量……」 骨气,不值几两钱,他仍是个买不起骨气的忠仆。 戚小卫满意一笑,走回来拍拍天财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对嘛,这样才够义气!说吧,最近你家少爷都在忙些什么?」 第三章 无庸置疑,冉岁寒是个美男子。 到城里溜达一圈,路上随便抓个人问问,只要见过冉岁寒本人的,相信每个人都会承认这一点。 他的美,媲美女子。 他有一头乌黑飘逸的发丝,一张绝美精致的五官,皮娇肉嫩,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比任何女子都晶亮透澈的杏眼,更像是随时会滴出水似的—— 只可惜,他有一张毒死人不偿命的嘴。 每每想到这点,戚小卫就十分不解。站在女子的立场来看,冉岁寒实在美得令人发指,他该是女人们嫉妒的对象才对,可为什么他偏偏就是桃花朵朵开,到处受女人欢迎呢? 真是不懂! 若是让她选对象,她肯定要选像哥哥们那般充满男子气概、威武神气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冉岁寒就算长得再像女人,他终究还是个男人,而且就像其他一般男人那般,竟也喜欢流连花丛之间,寻芳问柳—— 「呃,小姐……」 「叫少爷。」 「是,少爷!我是说……我们……真的要去吗?」小豆子战战兢兢问。 「当然。」戚小卫将手里的花生一颗接一颗往嘴里丢,还百般无聊地要着特技,变换丢花生的招式。 小豆子低头,小心翼翼啜饮主子请的上等好茶。他已经陪着窝在这间喜来客栈,紧盯对街的万花楼整整一个时辰了。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侯?」 「当然是等到冉岁寒出现的时候。」 「你确定他会出现?」 「提头保证。」这可是她从小财子那里「逼供」——呃,不,是「交换」来的可靠消息。 为了赢得赌注,她可是卯足全力,好不容易才一一斩断冉岁寒相亲的后路,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偷偷进出万花楼,结交红粉知己。好险,差点就有了「漏网之鱼」,幸好她够机伶,从小财子口中逼问出——呃,不,是「交换」出这么宝贵的消息。 虽然她不确定冉岁寒是否真有可能娶青楼女子为妻,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只要撑住冉岁寒满十八岁前的这段日子,阻止任何他成亲的可能,她就稳赢了。 「可是少爷……咱们今天实在不适合去那里耶。」小豆子望着万花楼前花花绿绿的招幌装饰,仍然有所顾忌。 主子平常喜欢女扮男装出来玩玩,或是到市集里凑凑热闹也就罢了,但,这万花楼可是临安城内数一数二的青楼,那是男人来的地方,况且一年一度举办的「评花榜」,今年的花场就是选在万花楼,全城的名上才子都会前来共襄盛举,她偏偏挑这个时候前来图新鲜,万一被熟识的人认出来那可如何是好。 「咱们怎么就不适合了?」戚小卫不以为然地站起身,下巴高昂,手袖一甩,俐落挥扇,摆出一个潇洒十足的姿势,道:「冉岁寒能去,我当然也能去。」 天生长相或许不如冉岁寒,但如果以男子的装扮,真要论起风流倜傥,那她可就有自信赢过他了。 「可是少爷……咱们今天可又是瞒着赤颜姑娘偷偷出来的,万一……」 「放心啦,不会太晚回去的。」她摇着扇,气定神闲。「你记得保守秘密就行了。」 不会太晚回去?才怪!评花榜明明是太阳下山后才会开始的活动,不闹到三更半夜是不会结束的。 小豆子抓着脑袋,想着是否还有其他办法可以让戚小卫打消念头时,突然有人喊住他们。 「戚公子!」 回过头,一抹大大的笑容迸射而来。 「呃……」戚小卫愣了一下,才认出对方。「柳姑娘?」 「好巧,在这儿遇上您。」柳絮雅开心走来,笑容灿烂到像是会发光似的。 「是啊,好巧。」巧得不是时候,正忙着呢! 「戚公子近日可好?」 「很好。」如果撂倒冉岁寒,就更好了! 「托公子的福,我也很好。」柳絮雅主动回报自己的近况。 「喔,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哈哈——大家都很好——」戚小卫僵硬且客套地朗笑两声,然后不由自主瞄了眼对街的万花楼,深怕冉岁寒随时会现身。 「戚公子想去万花楼?」 「啊?」被看穿了吗?「没,没有啊,怎么可能?哈哈——」干笑两声掩饰心虚。 「可戚公子您看起来就很想去的样子。」 「你肯定是看错了。」怪了,傻妹柳絮雅何时变得这么聪明敏锐了? 柳絮雅摇摇头,说得可自豪了。「不会的,我虽然常常听错或记错人家的话,可我的眼睛就厉害了,连我哥哥都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逃不过我的眼睛。」 「喔?是吗?」言过其实了吧!起码她的「锐眼」就看不出来她这「戚公子」其实是个女儿身。「柳姑娘,你这回可就真要看走眼了,我戚某人是绝对不会去万花楼的,我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呢?我又不是冉岁寒——」说到那家伙,她赶紧转移话题,探问道:「对了,听说……你跟冉公子……取消相亲了?」 柳絮雅怔忡了下,才缓缓点头。「是的。」 「为什么呢?」戚小卫眨着眼,好无辜、好无辜地问。 「就……」她瞄了戚小卫一眼,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其实也没有为什么……」 「哎呀,该不会是因为我跟你说的那番话吧?」戚小卫按着胸口,一副震惊又心痛的模样。「那纯粹只是『我个人』对冉岁寒的观感罢了,柳姑娘你听听就算了,可别认真那,倘若你因此误了姻缘,那我戚某人罪过可就大了。」只是「不小心」说了一点冉岁寒的坏话而已,真的没啥大不了的。 「不不不,戚公子,您别这样说,这事跟您没关系。」柳絮雅见戚小卫自责,连忙猛摇头,但随即又想到什么,有些诚实地承认道:「呃,其实也不能真的说跟您没关系……」 「啊,真的和我有关啊?」 柳絮雅瞬间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应,头垂得更低了。 「我说少爷……」此时,小豆子忍不住插嘴了。「你们两人……不坐着聊吗?」全客栈的人都在看呢。 小豆子的贴心,换来戚小卫杀来的一记白眼。 废话!当然不能坐着聊,那可就没完没了了,她之前可是见识过柳絮雅聊天的功力,可吓到她了,她还想脱身呢! 「戚公子——」 「嗯?」 一回头,喝!柳絮雅已经自行坐下了。 戚小卫冷汗直冒,只好硬着头皮也坐下,堆满笑,故作大方道:「柳姑娘想吃点什么?我请客。」 柳絮雅轻轻摇头。「我只是忽然想到,我同哥哥说过您救我的事了。」 「哎呀,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我哥哥他对您很感兴趣,觉得您似乎很特别,想请您到家里头坐坐,大家认识认识。」 「感兴趣?」听起来不太妙。「我没什么特别,真的!一点都不特别,真的不必对我感兴趣!」她再三撇清。 「呃,我刚才是说感兴趣吗?」 「是啊。」 柳絮雅偏着头,想了下,有些傻气地笑道:「可能是我讲错了,应该是『感谢』才对,我大哥对您很感谢,所以想请您来家里坐坐,顺道吃顿便饭。」她红着脸大胆邀约。 「啊?」怎么有点像鸿门宴的感觉。 「少爷……」小豆子轻轻喊了声。 别吵!正在想着该如何回答这恼人的问题呢。 「少爷……」 呋,没看到正在忙吗?戚小卫瞪向小豆子,她都已经趴在虎背上,就快被人推入虎口了,他还拼命吵她。 「不知戚公子您……意下如何?」见戚小卫有些犹豫,柳絮雅再问。 「当然很乐意。」 才怪,她才不乐意咧!戚小卫想着,猛地愣住。咦?谁那么鸡婆帮她回答了? 一抬眼,见小豆子表情怪异地指着她身后,她疑惑回头—— 喝!见鬼了! 「她平日最爱吃了,食量好得吓人,就怕到时候吃太多,会让你们破费了。」 冉岁寒不知何时来到客栈瞧见了她们,故意前来加入谈话,不过他的代答听来似乎不怀好意。 「冉……冉公平?」柳絮雅也很惊讶见到冉岁寒,一时间,有些被他惊人的美貌吸引住目光,但随即收回心神。 「这位是柳姑娘吧?」冉岁寒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是……」柳絮雅因为先前取消相亲的事而面露尴尬。戚小卫更是紧张戒备,深怕冉岁寒和柳絮雅一接触,相亲之事死灰复燃。 「没想到柳姑娘竟然和我这位戚兄弟认识,真是太巧了,不是吗?」 「是啊,戚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否则小妹可能就命丧马蹄之下了。」 「喔?是吗?」冉岁寒饶富兴味地望向戚小卫,含笑的眼中倒像是射出千万支飞箭,充满了攻击力。「原来是『英雄救美』啊,难怪咱们戚兄弟前阵子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哪。」 柳絮雅吓了一跳,全部心思又转回戚小卫身上。「怎么了?您受伤了?」 「不不,只是……」 「只是受伤的部位有些……尴尬!」冉岁寒眨眨眼,一肚子坏心眼。「尤其在美丽的柳姑娘面前,这种事怎好启齿?你说是吧,戚兄弟。」 戚小卫用力瞪向由冉岁寒,一张脸胀成了猪肝色。她深深相信,只要再和冉岁寒多相处几年,她的眼珠子肯定会有掉出来的—天。 冉岁寒微笑,蓦地—把勾住她的肩膀,笑着对柳絮雅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位戚兄弟,和我情同手足,我们几乎无所不合……喔,不,是无所不谈,我很了解戚兄弟,他自幼饱读诗书,武艺精湛,平日就很有正义感,最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哪。」 一番夸赞之词说得让戚小卫不禁皱起眉头。 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干么把她讲得这么夸张得好?而且这般勾肩搭背套交情是啥意思? 「所以,既然冉某和柳姑娘『无缘』,那么,咱这位戚兄弟倒也是不错的对象,柳姑娘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喂喂,你胡说什么啊?」戚小卫以手肘用力顶他,急着想反驳。「不是的柳姑娘,那个我……你……」 殊料,柳絮雅整张脸已红得像熟透的红桃。「我……还有点事,先……先告辞了!」小美人低着头,害羞得赶紧逃离现场,留下百口莫辩的戚小卫。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戚小卫拍开冉岁寒搭在她肩上的手。 「她喜欢你。」 「什么?!」 「我一看就知道。」 「你别乱说!」 「既然你先前都『横刀夺爱』了,我当然就好人做到底,顺道帮你一把。」冉岁寒说得理所当然,大剌剌地坐了下来,吃起桌上的花生。「说不定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娶』她,这样你就赢了,『戚公子』!」 戚小卫脸色铁青,咬牙吼道:「开什么玩笑!」简直胡闹!「我对女人没兴趣!」呿,被反将了一军! 「公子若有『断袖之癖』也别这般张扬才是。」冉岁寒摸了摸耳朵,说得好故意。「这样其他人会以为你在跟我求爱呢——」 求……爱?! 戚小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话他都说得出口? 「少臭美了你!」哼,她这辈子最不可能喜欢的人就是他了。 「很好,因为我喜欢的是『女人』。」语毕,他迳自笑得张狂。 从来没碰过这么会惹她生气的,他是第一人! 戚小卫气得七窍生烟,真有掐死他的冲动。她猜想自己一定是上辈子吐口水不小心把他淹死,所以这辈子才要遭受他的毒言毒语。 冉岁寒笑着,俐落丢了颗花生米到口中,起身准备离开,戚小卫不甘示弱,示意小豆子结帐,然后匆匆追上,摆明了也要跟去万花楼。 「咦,你不是不喜欢女人?来这里做什么?」来到万花楼门口,冉岁寒故意大声调侃她。 「脚长在我身上,我高兴来就来。」她当然不可能告诉他,她是跟来搞破坏的——破坏他跟其他女人的关系。 「那么,你有这个吗?」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绣花摺子。 「那是什么?」 「评花榜的邀请函。」 说完,冉岁寒顺利走进万花楼,戚小卫果然立刻被两名壮汉挡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抱歉,没有邀请函不得入内。」 「我有银子。」 「今儿个不收,公子请回吧。」 见鬼了,竟然还有把钱往外推的!这是哪门子的青楼? ***bbs.***bbs.***bbs.*** 「少爷,还是回去吧,这里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 小豆子跟在戚小卫身后,在渐暗的天色中,慢慢摸索前进。他们今天已经是再一次瞒着赤颜偷溜出来,如果他再跟着胡来,让她有个万一,他可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少爷们砍哪! 「都来到这里了,怎么可能就这样无功而返呢?」戚小卫斗志高昂,她偏偏是越挫越勇的那种人。「放心啦,我今天可是有备而来的。」 邀请函算什么,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没有邀请函自然有没有邀请函的办法。 三嫂于命福的妹妹命喜,十岁前曾被卖到万花楼里来当小丫鬟,对万花楼里的一切了若指掌,幸好她出门前,有特地跟命喜打采过万花楼里的一切,知道哪里有密道可走。瞧,这不就顺利混进来了吗? 「准备好了吗?别跟丢了。」 戚小卫理好服装仪容,挂上最自信的微笑,潇洒自若地朝人最多的地方大步前进。小豆子叹口气,亦步亦趋跟上,没办法,主子够胆识,做下人的也只好尽量跟着练胆了。 赏花厅里众宾云集,行令竞饮,觥筹交错。 花台上,众花魁歌舞献艺,风情万种,花台下,众名亡题诗评选,风流快活。 戚小卫穿梭其间,伸长脖子拼命找寻冉岁寒的身影,无奈宾客实在太多,谈笑喧闹,乐声震天,她几乎被吞没在人群之中。 「这位俊小哥好面生,第一次来吗?」人群中,忽然有人一把抓住戚小卫,阻去她的去路。 戚小卫吓一跳,还是力持镇定。「呃,是,是第一次没错。」 「那咱俩可得好好交个朋友,敝姓洪,单名麟,公子贵姓?」 「敝姓……齐。」 「齐公子,来来来,见面自是有缘,来喝一杯。」一只酒杯硬是塞进手里,戚小卫被这突来的热情搞得不知所措。 「抱歉,我家少爷不喝酒。」小豆子跳上前,为主子挡酒。 「来这儿怎能不喝酒呢?」洪麟率先干尽,然后笑着看着戚小卫,等待善意的回应。「怎么?不给我洪某面子?」 小豆子抢过酒杯,自作主张喝掉杯里的酒。「好了,干了。」 洪麟皱眉,又在杯里倒满酒。「今天这样的活动,齐公子既然来了,就该尽兴一点,怎么像个女人一般不干不脆的?」 戚小卫被话激到,再加上心里仕有鬼怕露出破绽,于是拿过酒杯,憋住气一口饮尽。 「少爷!」小豆子惊喊一声,顿感头昏目眩,脚步有些不稳起来。 「谢谢洪公子招待。」戚小卫递还酒杯,拉着小豆子就要离开,随即又被洪麟一把拉住。 「齐公子别急着走啊,大家坐下来聊聊嘛。」 「抱歉,我还有事忙。」戚小卫想甩开他的手,可洪麟的手就像是沾了黏液,紧紧黏住她的手腕,甩都甩不掉。 「仔细瞧瞧,齐公子长得可真是……可爱。」洪麟暧昧笑道。 可爱?这人眼睛瞎了吗? 洪麟有双细长上扬的凤眼,上下打量她的眼神令人浑身不自在。他发现她是女人了吗?应该不可能吧?! 「洪公子你喝醉了吧?」可爱应该是用来形容台上的花魁们才对。 「没醉,清醒得很。」 洪麟硬拉着戚小卫到自己的席上,盛情难却之下,戚小卫又被硬灌了两杯酒。 「齐公子好酒量,连喝三杯,脸不红气不喘,瞧瞧你那小跟班,才一杯下肚就开始摇头晃脑了。」说着又倒了一杯。 此时,花台上,布幕缓缓垂下,一阵神秘的乐音倾泄而出,台下众人开始鼓掌骚动。戚小卫被这突来的气氛转变吸引住,不由地转头望向花台,只见在蒙胧的纱帐后方,隐约有一女子的身形正在抚琴吟唱,根本瞧不清面貌,但台下气氛却更加高涨火热。 「看样子今晚『状元红』的头衔大概非她莫属了,你说是吧?」戚小卫一转回头,才发现洪麟根本没在看台上表演,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 「我觉得今晚没人比得上齐兄。」 闻言,戚小卫背脊整个发凉,顺势拍掉洪公子正要伸来的手。 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啊?手是长虫了吗?老是不安分地想往她身上袭来,难道他喜欢男人不成? 「呵呵,洪公子你喝醉了,开始胡言乱语了。」戚小卫干笑两声,开始思索着不伤和气的脱身之计。像是回应她的想法似的,突然,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回头,是冉岁寒! 他的视线正缓缓扫过她被洪麟紧紧抓住的手腕,面色有些铁青。 「冉——冉公子!」戚小卫兴奋叫出,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高兴见到他。 「哎呀,冉兄,好久不见。」洪麟色迷迷的双眼扫向冉岁寒。「来来来,一起坐嘛。」 「你喝酒了?」冉岁寒没理会洪麟,迳自看向戚小卫,口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就……喝了几杯而已。」戚小卫低声道,有点被冉岁寒的样子吓到。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可怕,她从来没见过他这种表情,他……是在生气吗?生她的气? 「而已?」他挑眉道,脸色更沉了。 这姓洪的家伙请的酒,一口都不能暍! 冉岁寒望向一旁早已阵亡的小豆子,再看向戚小卫。她喝得比小豆子多,却还撑得比较久,他该笑着佩服她的能耐才是,但此刻,他气得只想打昏她。 他知道她活泼爱玩,但没料到她真会混进来,而且竟然还跟城里最恶名昭彰的色徒一起喝酒,她这回显然是玩过头了! 冉岁寒没空细想此刻不悦的怒气从何而来,他只知道她既是跟着他来的,他或多或少就有责任看顾她,否则他没办法对姊夫交代。 「你该回去了。」冉岁寒沉声道,用力拉开洪麟那只死握着戚小卫不放的手,然后揽她过来靠在身侧,明显保护的姿态。 洪麟摸着刚才被冉岁寒碰触到的手指,暧昧笑道:「哎呀,冉兄怎么还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知道就好。」 「看冉兄对齐老弟这般呵护备至,明明就和我『嗜好』一致嘛!」洪麟一把抚上冉岁寒的手臂,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真、是,够、了! 「喂,你有完没完啊?!」 戚小卫率先发难,再受不了这惹人厌的家伙! 这人看冉岁寒的眼光让她很不舒服,不规矩的双手更是碍眼。想染指冉岁寒?门都没有!她连女人都不让靠近了,更何况是男人——而且还是别有企图的男人! 此时,花台上似乎进行新的活动,人群开始欢呼,但她没空理会,此刻,她只想「保护」冉岁寒。 「你放开他!」她凶道,抓住洪麟的手臂,强迫他松手。 「喂,齐兄弟别这样,大家都是自己人。」 「呿,谁跟你自己人!」她顾不得形象,直接白了洪麟一眼,然后第一次主动拉起冉岁寒的手,说道:「别怕,有我在!」 她突来的激动行为,让冉岁寒感到惊讶,而她豪气的保证,更令他啼笑皆非。她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想保护他? 「齐兄弟,别这么凶嘛……」洪麟陪笑道,正想再伸出手时,戚小卫手上的扇子毫不留情地直接用力敲打下去。 「我警告过你的喔!」她就是凶,怎样! 谁教他不但惹她,还惹冉岁寒,自找的! 冉岁寒看着戚小卫的行为,先前的怒气瞬间消失大半,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趣了起来。看来,戚小卫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讨厌他嘛! 「我们走吧。」 正当冉岁寒任由戚小卫拉着转身离开时,倏地,人群开始叫嚣骚动,而且不知为何,忽然朝他们两人的方向聚集过来。 不,正确的说法是,朝冉岁寒涌来。 戚小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在一片混乱中,人群冲开了她和冉岁寒。 「小卫!」冉岁寒喊她,想伸手拉她,她也伸长了手,却怎么都构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被越挤越远。 冉岁寒被群众团团围住,想挣离却无法动弹,最后整个人甚至被直接扛了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冉岁寒!」戚小卫大喊,想追上去,却被人群阻隔开来。 现在是怎么回事?冉岁寒竟然当着台她的面,遭人「掳」走了! 第四章 搞了半天,冉岁寒是天外飞来艳福了。 按往例,每年由评花榜选出成为「状元红」的花魁娘子,有权由活动中各名士才子所品评的诗词里,挑选出最欣赏的一位成为入幕之宾。这也是为何台下参与者众且热烈的原因了,众才俊无非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只求获得佳人青睐,雀屏中选。 而冉岁寒便是今晚的幸运儿。 有幸被新出炉的「状元红」,同时也是万花楼当家花魁钦点,不知羡煞多少人。但,戚小卫可是气炸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趁乱混入后花园,并且迷了几回方向,才顺利找到「状元红」的专属寝楼。她躲在树丛后,被该死的蚊子叮得满头满脸,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冉岁寒被人抬进房,然后再眼巴巴等到众人逐渐散去,才敢现身。 俊美无俦的冉岁寒、风情万种的红花魁,旖旎柔美的寝帐中,呢哝软语,良宵共度……天啊,光是想像那可能的画面,便令她无法忍受。 不行,她定要去阻止才行! 否则以首席花魁魅惑男人的能力,肯定轻易就能将冉岁寒迷倒,到时他就会娶妻入洞房了,而那也就表示——她戚小卫输了! 到时候她就必须去给他磕头、跟他姓,还得叫他大老爷……天,她亏大了! 思及此,戚小卫毫不迟疑立刻采取行动——目标寝室房门,行为装疯卖傻——深吸呼,箭步冲上前,事实上,她不必假装醉酒,微醺的脚步已经不太听使唤。 她使出全力,也不管是否会有撞见两人衣衫不整的危险,正要直接破门而入时,倏地,房门被打开—— 「啊!」 开门的人一见有人影冲来也吓一跳,不觉地向旁闪开,戚小卫止步不及,直接冲过头闯进房,撞进某人怀中,双双跌坐在椅座上。 「哇,哪来这么可爱却想谋杀我的俏姑娘?」 头顶上方传来带笑的话语,戚小卫跌得头昏脑胀,根本分不清身在何处,只觉一阵香气扑鼻,稍一抬眼,随即被眼前美丽细致的脸庞吸引住。哇……好美!美呆了! 戚小卫整个人呆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像个登徒子般,姿势暧昧地趴在一位绝世大美人胸前。 「小卫?」站在门边的冉岁寒惊讶道,走来提住戚小卫的衣领,一把拎起她。 「好俊的小姑娘呀。」绝世大美人笑道,半坐起身,优雅理好衣裙,举手投足间尽是无限风情。 小姑娘? 戚小卫靠着冉岁寒,努力稳住自己,摆出最自在潇洒的站姿。「呵,呵呵——什么姑娘?你醉了吧,看清楚,我是男的。」她压低嗓道,顺手拿起桌上的酒豪迈饮尽,以显男子气概,但头却越来越昏。 「你是男的,我就是女的。」大美人娇笑道。 奇怪,好熟悉的话呀,似乎自己也曾经对谁讲过类似的,所以它真正的意思是……她甩甩头,想将脑子甩干净,可就是浑沌沌的。 「你……本来就是女的呀。」戚小卫不解地望向大美人,不禁又两眼发直。天,世间怎会有如此绝美的女子?那双美眸简直媚到会勾魂摄魄,连她都不禁看呆了,更何况是冉岁寒?眼珠子恐怕都要掉出来了吧! 她调转视线,看向身旁的冉岁寒,他正皱眉看着她。 为什么皱眉呢?是因为不悦她的闯入吗? 不知为何,她对这一切顿失斗志,整个人如斗败的公鸡,连想借酒装疯的劲儿都提不起来了。房里的气氛令她不安,她只觉得自己此刻是个突兀的存在。 「走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冉岁寒拉着她,想往外走。 戚上卫偷瞄了眼慵懒斜倚在躺椅上的大美人,她正含笑看着被牵手的自己。在她的目光下,戚小卫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连忙甩开冉岁寒的手。 「我……只是想来跟你说—声,我要回去了,就这样。」她筑好台阶自己下,逃难似地奔出房,慌急的脚冷不防踢中门槛,差点直接摔出门,幸好冉岁寒迅速拉住她,她也侧转及时抱住他,才免于在大美人面前摔成狗吃屎。 「喂,你还好吧?」 冉寒岁扶住戚小卫,她的脸面贴他的胸口,第一次感受到他的臂膀竟如此强健有力,属于男性的气息笼罩她,扰得她心跳飞快紊乱。 她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和她八字不合的男人! 她的头在晕,肯定是喝醉了没错,否则她为何没有想要推开他的冲动? 「她脸色怪怪的,要不要先扶她躺躺?」大美人走来关心道,戚小卫余光瞄到她,才发现大美人连高姚的身材都把她给比下去了。 「不、不!我很好,我没事,我自己走。」她推开冉岁寒,坚持在大美人面前抬头挺胸走出去。 夜色中,戚小卫独自在花园里绕了两圈,红灯高挂,月光迷蒙,再加上浑沌不清的脑袋,她根本分不出东西南北,也搞不清先前是从哪条路进来的,她忽然有些想吐—— 「恶——」真的吐了!对着脚边朵朵盛开的美丽红花。 好难受! 有人从后方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她瞄到身侧的衣角,知道是冉岁寒。 「走吧,我们回去。」他扶住她,带她走正确的方向。 「我……可以自己回去。」她逞强道,想自己走,双脚却不听使唤。 冉岁寒不发一语,迳自揽住她领着走出万花楼大门,等在马车边的天财一见到戚小卫半挂在冉岁寒身上,不禁惊讶。 「少爷……四小姐?」 「去戚府。」冉岁寒带着戚小卫坐上马车,天财亦看出戚小卫明显是喝醉了,二话不说,赶紧驾车将瘟神——喔,不,是四小姐,火速送回戚府。 马车上,戚小卫被颠得难受,不住呻吟。 「你撑着点,别吐在我身上。」冉岁寒扶着稳住她。「我可不想这身好看的衣服上再加东西。」 「你穿这衣服……是很好看没错……」 「什么?」她刚才那算是在称赞吗?听错了吧。 戚小卫身一斜、头一歪,整个人靠向他,枕着他坚实的肩头。 「你……跟我出来……干么?」她咕哝道。他怎么舍得丢下那么一个大美人? 「我本来就要出来找你一起回去的。」岂知才一开门,她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干么一起回去?」她抬眼贴向他近在咫尺的脸。 奇怪,马车里明明黑漆漆的,可是她却可以把他的脸看得好清楚喔! 「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她喃喃,似乎觉得他的话很奇怪。「呵,你怎么不放心我了?」 「一个姑娘家人夜还在外头游荡,当然危险。」他沉声道,思绪开始受到些许干扰。昏暗中,她带着酒味的气息轻吐在他脸上,他感觉她热热的唇办就快要贴住他的脸颊。 「姑娘?」她出乎意料地轻笑出来,仿佛他讲了一个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我不是啊。」他也都笑她像男人,不是吗? 「你是。」 「我不是!」她执拗道,傻气赌气。 「你就是。」 「我不……呵,好啦,看你这么有诚意的分上,我是啦!」她冲着他傻气一笑。 她真的醉了!冉岁寒翻了翻白眼,不由佩服起自己的好耐性,原来她喝醉之后会变得这么爱说话,且是会带人兜圈子迷路的那种,有理说不清。 「也对……就像你长得像女人一样娘娘腔……可终究也是男人……」也会上万花楼找大美人开心。思及此,戚小卫顿觉胸口紧窒,又想吐了。 「戚小卫!」 「嗯?」干么突然连名带姓喊她? 「再也不准说我娘娘腔,我不是」 「你是啊。」明明长得比女人还美,有时真的很令人嫉妒。 「我不是!」口气认真严肃。 「你是……呵,好啦,你不是!」她摸黑摸他的脸,像平日哄小侄儿戚护松那般。 「还有——」 「什么?」 「我不是护儿!」 「呵呵,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啊,你在说醉话喔?」她反过来取笑他。半晌,发现了他的沉默,才皱眉道:「干么板脸?」 「我没有板脸。」只是忽然有点在意起她对待他的态度。 「你有,我看得到。」黑暗中,她就是知道他板起脸。 戚小卫等了老半天,没等到他再搭腔,酒意再加上长期积压的在意情绪,她忍不住鼻间一酸,闷声问:「你为什么老爱对我生气?」 「我没有对你生气。」只除了今晚看到她和其他男人一起喝酒,确实让他很火大。 「你有,你老是不对我笑。」她指控道。 「我没有对你笑吗?」 「你那是『取笑』!你说你哪次是真心诚意对我笑了?你对其他姑娘就不会这样……」她像个委屈的孩子般说道,竟抽噎起来。 「喂,你哭什么啊?」他皱眉。 「你真的……对我很坏,你知道吗?」泪水不断滚落面颊。 冉岁寒沉默着,对戚小卫的反应和半醉半清醒的话感到惊讶,这是头一次他强烈意识到,原来她一直在意他,在意他对她的一言一行。 「喂,我说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又等不到他回答,她抬起头,捏住他的双颊,用力拉扯,激动道:「有时候我真的对你很生气,很生气,你知道吗?真的都快要被气死了——」这家伙说话与不说话,都有办法让她冒火。 「我知道。」他从没见过她哭,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竟不由歉疚起来。 在十五岁遇到戚小卫之前,他的性子其实比较安静少言。 他是冉家的独子,由于父母早逝,从小与三位姊姊相依为命,他的童年几乎不曾有过玩伴,戚小卫的出现对他而言,其实很新鲜。 他喜欢看她凡事精力充沛、兴致勃勃的样子,他的心情通常也会跟着好起来,只是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每每见到她,就忍不住想逗她,故意跟她唱反调,欣赏她火冒三丈的模样—— 「瞧,你也承认了你对我很坏……」她满意地松手,可并没有得胜的喜悦。「你以后不可以……对你娘子像对我一样……这么坏……知道吗?」想到他会有成亲的一天,她胸口就更难受得紧。 马车震颠,戚小卫瘫软的身子一路向下滑,冉岁寒伸手搂住她。 「你又不回答了……」她紧贴着他,眼皮渐沉。「到底知不知道啊……」 「知道了。」他低应了声。「你喝醉之后真的很黏人,你知道吗?」 马车在暗夜中达达前行,戚小卫睡意渐浓,呼吸慢慢规律平稳,而冉岁寒心情却渐渐复杂起来。 ***bbs.***bbs.***bbs.*** 「小卫,到家了。」 马车在戚家后门停妥,冉岁寒拍拍戚小卫的脸颊,想唤醒她。 「嗯……」她掀了掀眼皮,换个姿势,侧身更用力抱住他,再度沉沉睡去。 「小卫。」他再用力拍她,想拉开她的手先行下车。 「嗯,到家了……」戚小卫紧紧环抱住他,糊里糊涂「黏」着他一起滑下马车。 冉岁寒有些啼笑皆非,模仿平常戚小卫最常打的暗号,果然最靠近后门奴仆房里,一位脸戴半边面罩的老仆即刻前来开门。 「小姐——冉少爷?」 冉岁寒示意黑石伯噤声,他可不想在此时惊动其他人,尤其是她的三位哥哥。他们如果瞧见她这样,定会第一个杀了他吧。 「小姐喝醉了?」黑石伯惊讶道。「小豆子人呢?」 「他还没回来吗?」冉岁寒也有些讶异,自从那片混乱之后,他一直没瞧见小豆子,他以为他和小卫失散,酒醒后应该会自己回来。 「这死小子,回来看我不剥他皮才怪!」黑石伯咕哝道,伸出手想接过戚小卫,但她却执意抱着冉岁寒,怎么都不肯松手。「小姐?」 「嗯……」她死命抱住冉岁寒,将脸往他胸膛埋,整个人几乎是黏在他身上。 冉岁寒有些无奈地看向黑石伯,黑石伯则感觉此情此景似乎不太寻常。怪了,小姐什么时候这么「黏」冉少爷了? 「小姐今晚一直这样?」 「嗯,一直这样。」看样于他必须「亲自」送她回房了。 叹口气,冉岁寒护着戚小卫往静园方向走去,她紧紧抱着他,半梦半醒地黏着他往前走。一跨进静园,即见赤颜神情焦急地迎了上来。 「卫姊姊怎么了?」她紧张道。 「醉了。」 「什么?你带她去喝酒?」赤颜不可置信,伸手就要扶过戚小卫。 「你觉得可能吗?」冉岁寒无奈反问,她上头有三个哥哥顶着,他还没那么早想自寻死路。 赤颜虽觉状况和气氛有些不同以往的古怪,还是镇定地对戚家最资深的管事说道:「黑石伯,您先回去歇着,放心,卫姊姊交给我就行了。」 「真的没问题吗?」黑石伯顾忌地看着冉岁寒一眼。虽说他是亲家小舅爷,身为下人不便说什么,但小卫小姐可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心头肉,他第一次瞧见她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自然心疼不舍,但他也明白小卫已经不是小姑娘家了,在这种状况下,自然是由赤颜来照顾会比他这个老头子来得适合。 「卫姊姊,来,咱们回房了。」赤颜哄道,用力想掰开她抱着冉岁寒的手,却得到她的强力反抗,好似有人要从她手中抢走她最宝贝的东西似的,反将冉岁寒抱得更紧了。 「她为什么一直抱着你?」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眼见戚小卫就是不放过自己,冉岁寒也是惊讶又无奈。他不确定洪麟有没有在酒里下些什么,但她这行为很明显是不正常的。「拿个锥子来把她敲醒,直接问个清楚如何?」或许这才是最快的脱身之道,再耗下去,他们三人恐怕就要站在走廊上吹一夜冷风了。 「先扶她进房再说吧。」赤颜说道。 事实上不用扶,冉岁寒只要移动脚步,抱着他的戚小卫就算是在睡梦中,也能跟着移动脚步。 一跨进房后,戚小卫微微睁开眼,半梦半醒道:「赤颜妹妹……」 「卫姊姊,来,上床躺着。」想拉开她的手,仍然是无功而返。 「赤颜妹妹,我跟你说,我快输了……」她含糊呢喃。 「什么输了?」 「他要娶妻了……」 「谁要娶妻?」 「还会有谁?就他啊……」 「你是说我吗?」 冉岁寒突然开口,戚小卫听到声音,睁开眼,仰头望向他。 「咦?你在啊?」 废话,他一直都在呀!不然她以为她现在抱的是谁? 「真的是你耶……」她冲着他猛傻笑。「呵,你怎会在这儿?」 「你说呢?」冉岁寒看着她因为醉酒而酡红的粉脸,忽然有股想捏她脸的冲动。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她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你说了很多件事。」 「你啊……其实长得很好看,你知道吗?」房里比马车上亮多了,靠这么近看更清楚。 「谢谢你的称赞。」不知为何,她喝醉后不但特别爱抱怨他,也变得会称赞他了。 不过,她该不会是要醒了吧?这可不太妙,又要抓着他说话了吗? 「而且我现在才发现,呵……」她顿了—下,双眸迷蒙地盯着他的嘴。「你的嘴翘翘的,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她突然嘟起嘴,凑了上来。 冉岁寒吓了—跳,眼明手快地按住她的额头向后推,阻止她的进袭。 「你不高兴喔?」她嘟嘴皱眉,被迫仰着头不能动弹。 「没有啊。」 「那你怎么推我?」 「因为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就着姿势之便,他拖着她来到床边,强迫她坐到床上,然后趁势想抽身。 「你别走!」她扑上前抱住他,整个人半悬挂在床外,就是不让他走。 冉岁寒翻了翻白眼,叹气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发誓,这辈子说什么都要阻止她再碰酒。 「我好无聊,你陪我玩一下。」她像个孩子般撒娇。 他有些心软,在床边坐下看着她,一时间有些厘不清自己的感受,只能任她抱着自己不放。 他和她,因为兄姊的结合而成了亲戚关系,也吵吵闹闹了快三年。 他一路看着她,隐约感觉到她……似乎很寂寞。 她虽有三个呵护她的哥哥,他有三个疼爱他的姊姊,可他们几乎都是靠着自己找乐子长大的,或许就是因为相似的成长环境吧,他可以感受得到,他们都是极度需要朋友、需要关心的人。 「你快睡,睡着了去作梦,就不无聊了。」他放柔声说道,要她乖乖躺下。 「好。」她甜笑,听话闭上眼睛,仍执意环抱着他。 冉岁寒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过。奇怪,刚才那一瞬间是怎么回事?他竟觉得她的笑容……很动人,充满了女性柔美的吸引力。 这是头一次,他强烈感受到她是女人的事实。 「你心跳怎么那么快?」在他以为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又迷迷糊糊开了口。 「有吗?」他粗哑道。 「有啊。」她更贴近他。他的胸膛很温暖,听他的心跳声很舒服,抱着他更让她感到很心安。 「闭嘴,快睡觉。」他下最后通牒。「不然我要走了。」 「那你讲故事给我听……」 「什么?」 「你不会吗?」 「……」谁来直接打昏他算了。 「呵,你好笨,不会讲故事……那我讲……」她傻气一笑,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兀自讲得起劲。「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昆仑之丘,有位注生娘娘……」 「是王母娘娘。」虽然很想听而不闻,仍是忍不住出声纠正。 「喔对,王母娘娘……」她冲他一笑,继续她的故事。「她又叫莲池金母……」 「是瑶池金母。」 「喔对,然后她很爱吃蟠桃,种了一大堆……」 冉岁寒觉得头痛起来,转头一看,赤颜不知何时已经退出房外。房里,只剩他们两人。看来,他今晚被彻底缠住了—— 第五章 口干舌燥,很想喝水,好似说了很多话,嘴巴又酸又渴的—— 戚小卫缓缓睁开眼,冷不防映入眼帘的,是冉岁寒纯真无防备的绝美睡容,而她的嘴,只差一点点……就和他那会勾人的唇办完全碰在一块儿了。 「喝——」她吓一大跳,大叫着手脚并用地推开他。 砰!睡梦中的冉岁寒被直接踹下床,瞬间清醒,他起身坐在地上,怨结的眼神直接杀向她。 「你干么呀?杀人喔!」 「你、你、你——」她头痛得要命,惊恐指着他,仿佛他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里?」而且还睡在她床上! 「问你啊。」他站起身,整理衣衫。 「问我?」她也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还好衣装完整,应该是没发生什么事吧! 「因为你昨晚紧紧抱着我,要我别离开你。」他以调侃的口吻陈述事实。 「你乱讲!我怎么可能会这样?!」 「需要找赤颜妹妹来作证吗?」他佣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或许把黑石伯一起找来也行——」 「闭嘴!你胡扯!」她只记得她忙着找路出去万花楼……嗯,好吧,好像还有和他在马车上说话……但究竟说了什么她真的不记得了。 「胡扯的人是你吧。」突然想起她昨晚说的故事,他不禁失笑道:「你昨晚说我上辈子是王母娘娘花园里的蟠桃,而你是偷吃蟠桃的仙人,因为你上辈子不小心吃掉了美丽的我,所以这辈子才会……」他猛地打住,笑得神秘。 「才会怎样?」 「被我吃死死。」 「胡扯!」这种认输的话,她怎么可能会说? 「没错,确实是胡扯!」他点头笑道。她昨晚的故事讲到最后可精彩了,完全脱出他能理解的范畴。「而且你还建议我……」再度笑得该死地暧昧。 「建议什么?」她终究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轻易就被勾起了兴头。 「你确定你想知道?」 「废话,有话快讲,有屁——」 「停!」他及时制止她。「姑娘家说话,要注意用词。」 「反正你本来就说我像男人。」她耸耸肩。「快说,我到底建议你什么了?」 他也学她耸肩。「你要我直接把你吃掉算了,这样就扯平了。」 「什么?!」 「你要我直接把你——」 「闭嘴!」她吼着阻止他再说一遍。「我已经听到了!」 「你还说——」 「够了,我不要听了!」她的脸一路胀红直达耳根和脖子,像是随时要烧起来 「哇,你的脸现在红得像蟠桃!」 「你还讲!」她窘得大吼,顺手抓了放在床头边的一只小木盒朝他丢过去。 这次,冉岁寒没有闪开,小木盒直接命中他的额头,戚小卫整个吓傻。 房里一阵静默。 他伸手摸了一下额头,一道鲜红从他额际沿着脸颊缓缓滑落下来。 「你……」她惊愕至极。「笨、笨蛋……干么不躲开啊?」回过神,才赶忙跳下床冲向他。 她以为他会翻脸大发雷霆,可是他没有,反而平静地抹去沁入眼角的一行血流,自我解嘲道:「以一个姑娘家而言,你出手还真重,不过这样你就不会再觉得我长得像女人了吧,以后改叫我『刀疤寒』好了。」 戚小卫内疚自责,伸手抹去流下颊边的血迹,反倒哭了出来。 「喂,你哭什么?」受伤的人是他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办?他漂亮的脸蛋要破相了,都是她害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还顺手用力捏了—下她的脸颊,算是小小的报仇。 戚小卫没喊疼不生气,一心在意他的伤势。「你快先坐下,我帮你搽药。」她推他在椅子坐下,手忙脚乱从橱柜里拿出药瓶,双丰微颤帮他止血上药。她时常受伤,所以房里总是备有很多外伤药。 「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的。」他轻松道,反过来想安抚她慌乱的心。 「不,是我的错,我一定要负责的。」她坚持道,其实也不明白能对他负什么责。万一真留下疤痕,他那么美的一张脸,她实在也赔不起。 此时,有人轻敲门。 正忙着照料伤口的戚小卫随口应了声,根本无心理会。赤颜走进房,一见到脸上遗留有血渍的冉岁寒,十分讶异。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小木盒。 昨晚,她察觉到在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东西正悄悄改变。她从来没见过卫姊姊那么明显地倚赖一个人,而且对象还是她一天到晚吹胡子瞪眼的冉岁寒。她于是大胆自作主张,让他们两人单独相处。莫非,是她的决定错了?莫非,这两人其实已经水火不容到随时都有可能谋杀对方?可她明明觉得不是这样呀…… 「一点小意外,不碍事的。」冉岁寒站起身准备离开。「我也该回去了。」 「我昨晚让天财先回冉府了,我去请人另外备车送你回去。」赤颜说道,即刻准备前去张罗。 「赤颜妹妹,不用了,天财他会一太早过来接我的,我估计他现在可能已经等在外头了。」 离去前,冉岁寒回过头,看见戚小卫瞅着他,内疚的双瞳仍闪着泪光。 「你真的……不要紧吗?」她忧心忡忡跟在他身后。「头会不会晕?」 她对他难得—见的关心,竟让他小小感动了下。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反过来像是安慰她。「放心,我没事的,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分上,日后倘若我娶不到媳妇儿,我会考虑的。」 「考虑什么?」她怔仲,一时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考虑让你负责啊。」他放声笑道,接着转身走出房。 戚小卫一头雾水,思绪有点转不过来,转问赤颜:「他的意思是什么?」 「要你准备帮他找媳妇儿的意思。」赤颜平静道,顺手收起药瓶。 「什么?」戚小卫愣了一下,才突然激动叫道:「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帮他找媳妇儿!疯了不成!」 刚跨出房的冉岁寒听见她后知后觉的暴吼,忍不住朗声大笑。此时,小豆子正好迎面而来,他一见到冉岁寒,立即两脚生钉、双眼发直,见鬼似地杵在路中间。 「冉、冉……冉少爷?」一大清早的,为什么他会从小姐房里出来?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没、没上哪儿呀……」小豆子心虚地咽着口水,他其实直到大清早,才在万花楼门口前醒来,现下才会紧张地赶回戚府想确认小姐的安危。 「替主子挡酒值得嘉赏,但比主子先倒下,那就不应该了。」冉岁寒敛住笑,表情正经而严肃。 「是……」 「还有,以后不准再让小姐喝酒了,否则唯你是问。」他的话不容置疑。 「啊?」 怪了,是他眼花了吗?和小姐年龄相仿的亲家小舅爷不算是他主子,可刚才那一瞬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仿佛看见了戚家三位少爷,有着令人不得不敬畏的当家主子气势。 「听到没有?」 「呃……是,少爷。」 ***bbs.***bbs.***bbs.*** 她这辈子最不可能做的事,就帮他找媳妇儿!绝无可能! 冉岁寒的一句玩笑话,让戚小卫因瞧到「状元红」的惊人美貌后所丧失的斗志,再度全数回笼,继续为已然奋斗三年的赌约而战。她绝不会轻易认输的。 她打探过了,万花楼当家花魁娘子花名为「炙」,是去年才进入万花楼的,今年第—次参加「评花榜」活动,没想到就—举拿下「状元红」的殊荣。且惊人的是,她还是在从未曝露真实面貌的情况下,只凭若隐若现的身影以及精湛动人的琴声便拿下头衔,实在难以想像,如果她的真实容貌示了人,会在城内引起多大的骚动呀! 如此想来,她可算是幸运的了。 毕竟,她不小心「撞见」过炙美人的真实容貌,还直接「趴」在她胸前过,此等「艳遇」若是传扬出去,不知会羡煞多少人呢!呵,呵呵…… 等等!现在可不是赞赏对手的时候,炙大美人是她「最新目标」,她必须要敌我分明才行。 穿过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戚小卫刻意避过万花楼大门,绕走小路来到侧旁边门,确定四下无人后,准备偷偷潜进万花楼。 「你现在是打算去偷采哪朵花?」 喝!戚小卫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吓到,一转头,竟看到赤颜。 「赤颜妹妹?」她慌忙拉着赤颜贴在墙角边,以防被人瞧见。「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当然是跟踪你来的。」赤颜平静地望着她,淡然无波的眼中,似乎盈着无言的责怪。「你答应过我的——」 「嘿,赤颜妹妹别生气嘛。」她摇晃赤颜的手,笑着撒娇。她今天是特地瞒过小豆子,一个人偷偷出门,结果反被赤颜跟踪而来。「我承认我出来不是干什么太正经的事儿,实在不太适合赤颜妹妹你呀……」 「什么事才适合我?」 「比如在家刺刺绣什么的。」 「我不喜欢刺绣。」她正经八百回答。 「呵,我只是比喻嘛——」赤颜妹妹就是认真得这么可爱。 「最适合我的事,就是跟着你。」 赤颜在十岁时母亲过世后,即被三位哥哥收为义妹,成为她的伴读。在戚府,从来没有人当她是下人,但不知为何,赤颜始终坚持谨守本分,每天以伺候陪伴她为唯一职责。 「赤颜妹妹,你不必随时都跟着照顾我,你也可以挑个空,做你自个儿想做的事呀。」 「我没有其他特别想做的事。」说着,赤颜忽然撩起裙摆。 「喂喂,你做什么?」 「跟你一起进去。」摆明了准备跟戚小卫一起定秘道进万花楼。 「你?别闹了——」 「你不是在担心冉哥哥的事吗?里头肯定有你『感兴趣』的人吧!走吧,我也很有『兴趣』知道对方是谁。」 「真是知我者,莫若赤颜了——」戚小卫感动地一把抱住赤颜,有人站在同一阵线,真好。「好妹妹,你可以不必这么爱我的,这样我会一直赖着你,舍不得嫁人的,所以——」 「卫姊姊言重了。」赤颜对她夸张的感动词早已习以为常,完全不为所动。「咱们走吧。」 说实在的,赤颜是个气质小美人,实在不适合和她一起从事这种「粗鲁」的行为。可赤颜一旦决定的事,意志通常比她坚定千百倍,戚小卫明白劝阻无用,只好硬着头皮领她一起潜进万花楼。 「我告诉你喔,这是命喜告诉我的秘密路线,很好用的……」 「……」 「上次我也是这样混进来的,完全没被发现……」 「……」 「还有啊,那个状元红……」 「你说话这么大声,没问题吗?」赤颜终于开口。 「咦?我现在说话很大声吗?」 「岂只大声,是非常大声。」 说着,赤颜忽然迅速蹲下身,并眼明手快拉着戚小卫一起躲到树丛后。过了一会儿,即见到两个丫鬟提着水,有说有笑经过穿廊。 待两人提着水进入屋内后,戚小卫不由露出佩服的目光,赞叹道:「哇,赤颜妹妹,你好厉害,我都还没看到你就发现了。」沉默冷静的人果然不一样,说不定赤颜比她有天分,更适合干跟踪这档子事。 「嘘。」赤颜示意戚小卫噤声, 过没多久,刚才那两个丫鬟和其他三、四位丫鬟一起提着空水桶从房里出来。戚小卫看着众人走远,才敢小声说道:「就是那间房了。」 她拉着赤颜放低身子,偷偷摸摸朝房间后侧窗户悄悄趋近。 自从评花榜那天之后,经过多日打采,她发现冉岁寒三天两头便上万花楼,这是否表示他已然迷恋上了炙大美人? 「你现在是要准备偷看吗?」赤颜看着戚小卫以沾了口水的手指,在纸窗上轻轻戳出个小洞。 戚小卫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眯起一只眼凑近窗上小洞。「啊……好像是要准备沐浴……」她喃喃自语。这个位置好,可以清楚瞧见炙大美人正开始宽衣解带。只是这么红牌的花魁,怎会没半个丫头在身旁伺候呢?真古怪! 「沐浴?」赤颜左右张望了一下,拉拉她的衣角,俏声道:「这样偷看人家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女的——嗄?」她忽然倒抽口气,像是看到什么惊人之物,两眼瞬间发直。 「怎么了?」赤颜讶异戚小卫奇怪的反应。 「啊……她她她……」她目瞪口呆,惊讶得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谁?!」倏地,房里的炙美人听见窗外有声响,警觉地大喊一声。 「喵呜——」戚小卫回过神,随口装了一声,跳往旁边的草丛自行躲藏,完全忘了赤颜的存在。 窗户猛地打开,还来不及躲起来的赤颜,和随意披了衣衫勉强遮体的半裸美人,面对面碰个正着。 「你是谁?」轻轻拨开披散在肩的发丝,半裸美人皱眉问道。 赤颜定定站着,完全没逃开的打算,只淡淡扫了一眼对方的半裸体,异常镇定道:「这才是我想问的。」 「喵呜——」树丛后,是一只焦急的猫。 「你不是万花楼里的姑娘。」半裸美人不为所动,饶富兴味地打量赤颜。 「当然不是。」 「喵呜——喔!」 半裸美人突然朝树丛里丢出手里的小水杓,面不改色继续说道:「这时节总难免有恼人的猫儿来捣蛋,是不?」 「的确。」同样的面不改色。 「你刚才是在偷看我洗澡吗?」 「我对别人的裸体没有兴趣。」 「喵……」气虚的猫叫,再度怯怯传来。 「我想是在叫你呢,姑娘。」漂亮的美眸盈满笑意。 「我想也是。」 「你不过去吗?」 「你不喊人来吗?」 「你很冷静嘛。」 「对—个没穿衣服的人而言,彼此彼此。」 闻言,半裸美人忍不住笑出声。「我很欣赏姑娘你,可以请问芳名吗?」 「我可以不回答吗?」 「喵……汪汪……」草丛里,无力的猫儿变节了。 ***bbs.***bbs.***bbs.*** 「哈——」状元红专属寝楼里,隐隐传出压抑的笑。「哈哈——」 「笑够了吗?」冉岁寒撑着颊沉声冷问,一副百般无聊的表情。 沐浴之后,用过餐,炙绝一身鲜艳的红,悠闲佣懒地斜倚在躺椅上,会勾人的媚眼看着他,虽然勉强收住笑,唇角仍藏不住笑意。「没办法,实在太有趣了,我没办法控制我的嘴不去表达它此刻的好心情。」 「那就想办法努力控制。」冉岁寒没好气道。 「她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谁?」 炙绝丰满漂亮的红唇,扬起一抹性感的弧度。「还会有谁,当然是那天喝醉酒,闯进这里来想『抓奸在床』的那位俏姑娘呀。」 「她?」冉岁寒眉峰纠结,仿佛听到什么奇闻怪谈一般,神情古怪。「别闹了,就算太阳从天上掉下来,嫦娥从月宫摔下凡,这件事也绝对不可能发生。」 炙绝看着他,没有反驳,只是含笑继续说道:「而且很明显的,你也喜欢她。」 「我?喜欢她?」冉岁寒瞪大眼,再忍不住大笑出声。「天啊,我说『炙大美人』,你是闷在这里太久,闲得脑袋发霉了吗?」 「发霉的人是你吧。」稍稍侧换姿势,悠哉拿起几上的水果,仍是不疾不徐的态度,说道:「评花榜那天晚上,你匆忙离开这里之后,还不是跑到人家俏姑娘的闺房里过夜?」 「我说过我是被迫的,我被黏住了。」 「你如果真想走,谁黏得住你啊?」暧昧地眨眨美眸,噙在唇边的笑容既邪且魅。 「小卫做事瞻前不顾后的,那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对她或多或少有些责任,必须要确保她的安全才行。」冉岁寒解释道,不知为何,竟感到有点莫名心烦起来。 「说穿了,仍是那句话——你放不下她!」 「开什么玩笑,那是因为——」 「先别急着否认!」炙绝伸手制止冉岁寒的辩驳。「如果你心里没有她,你早离开了,而不是继续待在这里犹豫不决,你之所以一直迟迟还没动身,不就是因为她?」说着,还真有把水果往冉岁寒头上砸的冲动。 这两个笨蛋,到底是缺了哪根筋? 冉岁寒每次来此聊天,十句话起码有六、七句离下开戚小卫,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根本就互相在意得要命,偏偏这两个少根筋的彼此毫无所觉。 「我之所以迟迟末动身,是因为事情还没完全就绪。」冉岁寒神色一凛,严肃而认真。「待一切准备工作打点妥当后,我就会动身离开了。」他做事向来习惯有充分的准备,待一切有十足把握后,才会真正出手。 「所以意思是,你随时有动身的可能?」 「事实上,大概不出一个月了。」 「那太好了,这表示接下来我可以出手喽?」炙绝坏坏一笑,会勾魂的媚眼眨呀眨的。 冉岁寒嗅到不寻常的气氛,警觉问:「出什么手?」 「当然是向那可爱的戚家小姑娘表达我的爱慕之意呀。」今天可是对那只窗边的小蠢猫印象深刻呢,当然,还有那位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小姑娘。 「你?爱慕?」冉岁寒挑高眉,郑重提醒道:「别闹了,你可是『女』的,而且别忘了你现在是在『万花楼』里——」 「那又如何?」耸耸肩,性感的嘴角又向上扬起了令冉岁寒感到无比刺眼的弧度。「既然你一再强调不喜欢她,那我就不会客气了。」 「她……不会喜欢你的。」冉岁寒咬着牙,下了一句连自己都不太有把握的结论。 「喔?那可不一定——」她看着冉岁寒,笑容更是剠得可以直接扎死人了。「她今天看到我洗澡时,我感觉得到她两眼发直,分明就是对我一见钟情……」 「什么?!」冉岁寒激动暴吼。「她为什么会看——」 「我说了,她很喜欢你。」炙绝笑着打断这意料中的情绪失控,不想耳朵再受摧残。 冉岁寒面色铁青。「这跟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她自然是把我当成了假想敌,才会三番两次前来我这里打探『敌情』,不过这样也好,我想戚姑娘的外表既然宜男宜女,和我根本就是天生一对,不如我们两人——」 「天生个鬼!」冉岁寒吼道,反应更形激烈。「她永远都不可能和你一对!」 「瞧,我说对了!你也喜欢她!」炙绝像是抓到什么把柄,毫不掩饰地大声强调取笑。这个笨蛋就是经不起别人激!「而且,你现在心里一定在焦虑,担心着她不知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对不对?」 「才怪,我根本什么都没想!」冉岁寒大声否认,在意的怒火已随着冷冷的瞪视,直接朝一脸准备看好戏的美人儿狂烧而去。「她……真的有看到什么吗?」 第六章 「我看到了!」一踏进房,迅速掩上房门,戚小卫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震撼,两手紧张兮兮抓着赤颜,压低嗓道:「你也看到了吧?」 如此天大的事情,她竟然能忍到进家门后才爆发,着实打心底佩服自己,一路上,她憋得都快得内伤了。 「看到什么?」赤颜面不改色道,顺手挑掉掺杂在戚小卫发间的杂草根,帮她打点略显凌乱的仪容。 「先别管我的头发,我是在说那个状元红……」戚小卫拉下赤颜忙碌尽责的小手,此刻她的心情如涛翻腾。「你知道吗?那个人……长得跟我们不一样!」 「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 「可每个人本来就长得跟另一个人不一样啊。」 「错!她真的『不一样』!」戚小卫拼命摇头,突然又想起偷看到的景象,双颊忽红乍白。「我的意思是……『她』不是女人!」 静,默。 见赤颜对此重大秘密没起太大反应,戚小卫又郑重强调了一遍。 「我是说——『她』是『男』的!」 「喔。」 「喔?」戚小卫圆睁眼,不敢置信。「就这样?」 「不然呢?」她该有什么反应吗? 「你不惊讶吗?」戚小卫瞪大眼喊道。临安城第一名妓竟是个男人,这还不够令人吃惊吗? 「她既然不是女人,那肯定就是男人,这有什么好大惊人小怪的吗?」赤颜说得稀松平常,转身走向角落的水盆,捧来一条湿毛巾。 「问题是,他是男的,怎么会变成万花楼里的当家花魁呢?」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很显然的,他是个男妓。」 「可他看起来明明像是女的。」 「那就是假装成女妓的男妓。」赤颜拿着湿毛巾,细心帮小卫擦脸,态度仍是一派从容,世间的一切在她眼中,仿佛都只是些不起眼的小事,完全抵不上戚小卫在她心中的分量。 「男妓……」戚小卫震惊过度,向后倒退两步跌坐在床铺上。「所以事实是……冉岁寒他……喜欢男的?」她喃喃自语,似乎深受打击。 当初,她扯了一个冉岁寒「只爱男人不爱女人」的谎来欺骗柳絮雅,没想到竟然成真?!天啊,老天爷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赤颜将戚小卫脸上的汗渍擦拭干净,走回水盆边,放下毛巾,淡淡说道:「如果冉哥哥喜欢的是男人,那你岂不是更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为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不就表示你更有可能赢得这场赌约?我想冉哥哥应该还不至于真的娶一个男人回家吧。」 「万一他真的娶了呢?」戚小卫紧张道,毕竟那个「炙大美人」已经骗过许多人的眼睛,他还是有可能以「女人」身分嫁进冉府而不被发现。 之前她为了阻止冉岁寒「爱上女人」,可说是费尽心力,没想到他现在真的可能「不爱女人」,却令她更加紧张……天,她的心情可真矛盾! 「如果冉哥哥真的娶了,那也只能含笑祝福他们幸福快乐,只是到时候卫姊姊你记得别祝他『早生贵子』就行了。」赤颜一脸认真说道。 「不行,我做不到!」戚小卫激动大吼。 如果真有那一天,打死她都不可能笑着祝福他们两人,仅仅只是想到这种可能,就让她受不了了。 「我一定要阻止这件事!」戚小卫铁青着脸站起身,走向房门口。 「卫姐姐,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炙姑娘——喔不,是炙公子……」其实这样称呼也挺怪的,「算了,反正我要去找那姓炙的问个清楚,探探他对冉岁寒到底是什么想法。」 语毕,才一开门,冷不防撞上一堵肉墙。 「你哪里都不能去。」戚卫城的声音冷冷自头顶上方传来。 一抬眼,喝!什么风把三位大忙人哥哥全吹来了?! 「呵呵,大哥、二哥、小哥……真巧啊!你们……怎么全来了?」看见三位兄长像门神一般杵在门前,戚小卫立刻换上满脸笑容,有种不妙的预感。 「当然是来阻止你再跑出去『寻花问柳』喽。」三哥戚卫雪调侃道,老是喜欢以取笑她为乐。 「进去坐着。」戚卫城沉声命令,率先跨进房。戚小卫只好像个准备听训的好孩子,乖乖挑了个位子端正坐好,赤颜也被留下站候在旁。 「拿去,给你的!」大哥戚卫城坐定,掷出一张红色的帖子到桌上。 戚小卫怔愣。好面熟的帖子……似乎是…… 「这是红姑娘专程为你送来的。」戚卫城说明了她心里的疑惑。 「她来做什么?」戚小卫颈上寒毛直竖。肯定没好事。 「你想城内第一大媒婆来还能做什么?」戚卫雪眨眨眼,笑道:「当然是来说媒的喽。」 「说媒?!」果然没好事!戚小卫死命摇头,坚持拒绝。「我现在不想相亲,我还不想嫁人!」求救的眼神投向她最敬重的大哥。 「没人要你嫁人。」戚卫城叹口气,严肃的脸部线条瞬间柔和许多。「现在是有人想嫁给你。」 「嘎?」戚小卫呆住。是听错了吧?嫁她?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柳絮风的妹妹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始终较严肃少言的二哥戚卫然终于也开了口。 柳絮风是当年高中状元而获得皇上赏识重用的当朝重臣,在朝中,他因为妻子裘暖的关系,和柳絮风也算是建立了几分交情,可对方明明知道他们戚家只有三位兄弟,且都已经娶妻生子,却还委托叶茵红前来说媒,这古怪的楼子大概也只有他们这位爱玩的小妹捅得出来吧。 「我说『戚公子』啊,快说说你是怎么招惹上柳家小妹的?三哥我实在好奇得紧哪——」戚卫雪满脸笑意催促道。 这这这……要她从何说起呀? 戚小卫拿起写着柳絮雅生辰八字的红色字帖,完全被搅糊涂了,她也不明白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你是真的喜欢女人?还是只是单纯玩过头?」二哥戚卫然接着问道。 老天爷啊,简直是一片混乱!明明只是一场单纯的赌约,现下竟成了冉岁寒爱上男人,而她却被误以为爱女人。 戚小卫紧张地猛咽口水,嗫嚅道:「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在三位兄长的眼神威逼下,她只好硬着头皮把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关于她如何破坏冉岁寒「好事」的始末—— 「所以你为了赢得赌注,而故意去破坏岁寒的名声?」戚卫城沉着脸问。 冉岁寒是他爱妻冉晓松向来最爱护的弟弟,也是男丁单传的冉家未来最重要的继承者,他知道小妹平常除了好动爱玩了点,心地其实十分善良,他怎么都没料到这次她竟会做出这种陷害他人之事,他一直以为小卫和冉岁寒相处得很好。 「我听说你之前还上过万花楼,难道也是和打赌这件事有关?」戚卫然问道。 戚小卫面部一僵,嘴角想保持微笑却只能尴尬抽搐。 可恶的臭豆子,竟出卖她!早该想到小豆子以前是伺候二哥的,他最敬畏的人也是二哥,通常只要二哥一句话,他就会双手将祖宗八代全数奉上。 「你还去万花楼?」戚卫城缓缓质问,脸色更加难看。 「呃……」面对大哥,她想否认却无法扯谎。「是……」 「去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面对大哥,她终究逃不开自身的心虚。「就……不小心喝醉了……还有……不小心看到一个人洗澡……」她有时还真痛恨自己的诚实。 「喝醉?看人洗澡?!」戚卫城扬声道,她荒唐的行径已经超出他的预期。 「大哥,你别生气……」戚小卫怯声说道,忍不住开始盘算着是否该去找黑石伯或大嫂讨救兵了。 「老规矩,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大哥已经很久不曾开罚,这次下惩罚令的是二哥戚卫然。 她丧气点头,自己认罪道:「一个月不能出门,并且抄写戚氏家训一百遍。」 「这次再加一百。」 「是……」完全不敢有反对意见。 「还有,相亲的事我们已经替你挡下了,记得别再去逗弄人家姑娘了。」戚卫城交代道,站起身准备离去。 「是……」反正一个月不能出门,想逗弄也没机会了吧。 「这一个月,你就待在房里好好反省。」 「是……」 戚小卫好哀怨地目送哥哥们走出房,离去前,三哥戚卫雪投给她无限同情的眼光,并从袖里拿出一枝毛笔。 「来,别闷,这是三哥特地帮你挑的,好写又省力。」 说着,戚卫雪将毛笔塞进她手里,接着又从怀里取出一只白布包。 「写两百遍手臂和肩膀肯定会作怪,喏,二哥送的,疼了就拿去敷。」 戚小卫傻傻收下酸痛药,不知该心酸还是感动。最后,戚卫雪不知打哪儿亮出了几根蜡烛。 「这是……」 「给你秉烛夜战用的,大哥怕你写太久眼睛累,特准你到时候可以多点几根……」任务传达完毕,戚卫雪拍拍戚小卫的肩膀,笑道:「你好好闭关吧,我下个月再过来看你。」 呿,没良心的三哥,还乘机取笑她! 戚小卫嘟着嘴,气闷看着戚卫雪离开,心情跌落谷底。 赤颜走来将她抱在怀中的物品取走收好,并轻声说道:「看来三位少爷还是很疼卫姊姊你的。」 「是吗?」被禁足的她,现在只觉得欲哭无泪。 ***bbs.***bbs.***bbs.*** 一个月不能山山门,代表了她或许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挫败。 这段时间绝对是冉岁寒的大好机会,他或许会乘机相中某人,然后火速成亲,到时候她就输了,输得一场糊涂! 戚小卫心烦意乱,手里写的字也越见潦草。 「如果你是要写情信,这样的字迹恐怕没办法令人动心。」冉岁寒的声音淡淡传来。他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正倚着窗台笑看她。「听说柳家小妹喜欢上你了?『戚公子』!」 戚、冉两家果然是一家亲,这件事传得可真快! 「你来做什么?」她心情正恶劣。 「当然是来看你,听说你因为这件事被禁足了。」 「你是特地来取笑我的吧。」她不以为然道。 他耸耸肩,未置可否,仍站在窗户外,没进房的打算。 事实上,自从戚卫城得知他曾和戚小卫在房里独处一夜后,便再三勒令他不得「再」擅自进入戚小卫房里,他今天也是靠大姊冉晓松帮了点忙,才得以靠近静园。 「拿去。」他将拎在手上的油包丢向她。「刚从市集买来的,趁热吃吧。」 戚小卫接住油包,顿时香味扑鼻,是她爱吃的酥油饼! 他……是特地去帮她买的吗? 戚小卫捧着饼,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双颊热热的、心头暖暖的,就像手中的饼一样,温暖了她的手、她的心……这一刻,说她没有些许感动是骗人的。 「好了,『探监』完毕。」一包饼换来她一脸感动,很值得了。 「嗄?」戚小卫怔住,好不容易才生起的感动之火瞬间被一桶冷水浇熄。「什么『探监』,我又不是犯人。」他还真有办法惹恼她, 冉岁寒定定凝视她,神情一敛,忽然有些认真道:「我是来告诉你,我要离开了。」 「那就快走快走,我还要忙呢!」 她挥舞着毛笔赶他,将油包往桌旁一摆,赌气似地低头继续抄写戚氏家训。半晌,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一抬起头,才发现他根本没有离开,仍站在窗外。 「咦?你怎么还在?」 「因为我话还没讲完。」 「什么话?」 「我刚说了,我要离开了,三天后动身。」 「啊,你要在那里站三天?」她惊讶问。他这是好心要陪她吗? 闻言,冉岁寒禁不住大笑出声,天啊,她有时的傻气还挺会逗他发笑的,想来他都有点舍不得离开她了。 「我想以后少了个人拌嘴,说不定日子会挺无聊的。」他看着她,眼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依不舍。 「咦,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后知后觉道,这才猛然领会他话里的意思。「你说你要离开……是要上哪儿去吗?」 他耸耸肩。「北方,或者西方,总之是离临安很远的地方。」 「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她大惊,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直接冲到窗户边。 「当然是去谈生意。」他微笑道。 「谈生意?谈什么生意要去那么远?」她急急追问,冉家生意一向都是二姊冉暮竹在打理的呀。 「我听说北方有个地方发现了不错的石材,质材坚硬又奸打磨,我想亲自去探查一下,说不定可以为冉家开拓新的生意来源。」冉家是做建筑建材生意的,开拓新的建材来源实属必要。 「为什么要找石材?原来的木材不行吗?」她略带傻气地问,声音微微打颤。生意上的事她确实不懂,只是一心不想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冉岁寒摇摇头,道:「我最近认真研究了近几年的帐本,发现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年,冉家的生意就会开始赔钱。尤其现在为了配合姊夫推动的朝廷政策,逐步改变全城房屋的建材,冉家势必要开发新的建材来源才行。」 「那我去求大哥,求他不要推行那个什么政策了……」她是真的着急了,旋身就想奔出房。 「小卫,别闹了!」他从窗外伸手抓住她。「你被罚得还不够吗?」 「没关系,我不怕……」只要能留住他。 「你还不明白吗?有没有那个政策都一样,我迟早都要这么做的。」冉岁寒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强迫她冷静下来。 戚小卫瞅着他,闷闷问:「为什么非你去不可?」 「我毕竟是冉家唯一的男人,我有责任,也想这么做。」他已经不是需要靠姊姊保护的小孩了,他现下有责任也有能力扛起家业,反过来照顾姊姊们了。 「责任……」她喃喃道,不是不明白这道理。 扛起家业这样的重责,她自幼在哥哥们身上已经看得够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无权阻止他,也没有立场阻止,只是一想到他日后也会开始像哥哥们那般忙碌,心里仍不免怅然若失……倘若,他再成了亲,恐怕也会像哥哥们那样一有空就陪在妻子身边吧!到时只剩下她一个人,日子就真的很无聊了。 「那你打算去多久?」她小心翼翼问,眼神像极了即将被遗弃的孩子,努力想抓住最后—丝希望。 看出她眼底的落寞,冉岁寒心头蓦然悸动了下。「此行路途遥远,我想一年半载应该跑不掉。」他故作镇定道。 「要那么久?!」她紧张喊道:「那我们的赌约怎么办?」 「看这情况,我是不可能在期限前成亲了——」他轻松宣告自己「提前阵亡」。「不过你还有机会,毕竟距离你满十八岁还有几个月,你仍可趁这段日子再加把劲儿,找个如意郎君把自己嫁掉——」他嘴上虽然大方,可一想到炙绝曾当他的面大方承认对戚小卫有好感,仍是令他心里不舒坦。 「不行!你赖皮,你怎么可以不战而退?!」戚小卫大叫抗议,竟急得掉下眼泪。 冉岁寒一怔。「喂,你哭什么?」 「我都努力三年了,你竟然说退出就退出……」她转身背对他,整个人蹲在窗角下,开始哽咽抽泣。 「既然你在我身上『努力』过了,等我不在之后,你就可以专心在自己身上『努力』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他身子探进窗内,看她蜷缩着身子,双肩不住颤动,他的心也很不好受。「你现在还有机会打败我,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才怪!」她的脸埋在双膝中,闷声哭喊。「我一点都不高兴!」 见她越哭越凶,冉岁寒也有些心慌意乱,除了上次她喝醉之外,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 「喂,你别这样……」见她低垂着头,始终不肯抬眼看他,冉岁寒索性直接翻过窗跳进房内,蹲在她面前,企图以轻松的口吻安慰道:「说不定等我回来之后,你不只已经嫁了人,也许都当娘了呢,到时我绝对愿赌服输,甘愿喊你一声『姑奶奶』——」 「我才不要自己一个人先嫁掉呢!」她抬起头,朝他负气大吼,脸上爬满泪痕。 「那你想怎样?」让她赢得赌约也不好吗? 「我不知道!」戚小卫猛力摇头,傻气指控道:「我的脑袋被你搅成浆糊缸了。」她从没想过他竟会离家那么远、那么久。 冉岁寒叹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背,难得温柔地哄道:「好了,哭成这样,实在有失你『戚公子』的气概喔——」 闻言,她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他的心也跟着揪得更紧。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戚公子……我本来就是个女孩子……是你一直说我像男人……」她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惹人心疼。 他情不自禁伸手抹去她颊上成行的泪水,竟对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感到……怦然心动。 尽管明白她只是怕孤单,只是想有个长长久久的玩伴,但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到自己是被强烈需要的,这令他有着无比的满足。 「嘘……」他轻轻揽着她,耐心安抚她。「你再哭下去,万一被姊夫听到,我就要被直接『扫地出门』了……」 闻言,戚小卫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他,像是真有人随时要来抢走她的宝贝似的。 「你这种抱法,倒真像护儿。」冉岁寒微笑着任由她用力抱着。 戚小卫仰起头,泪眼凝望,刹那间,笑容自他唇角隐去,一股奇异的感觉在两人之间迅速窜流。 他如菱的唇办吸引着她,她如蜜的檀口也吸引着他…… 某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情愫悄然滋长,开始悄悄拉近两人的距离,越来越浓、越来越近,直到两人双唇紧紧贴靠,气息相融,—切才猛然爆发—— 不管先前是亲家,抑或是冤家,毫无疑问的,他们都是彼此最熟悉不过的人了,有对方在身边,无论生气或开心,都会感到安全,不会有半点惶惑……咸咸的泪珠滑进交缠的唇间,像炙热滚烫的水,狠狠浇醒她的脑袋,灌回他的理智。 他们猛然放开对方,都被刚才发生的事吓到,戚小卫甚至惊讶到完全忘记哭泣。 老天,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冉岁寒和戚小卫直勾勾瞪着彼此,没人先移开视线,房里,除了急促的呼息,没再多半点声响,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你——」 「你——」 两人同时打住,既震惊又尴尬,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们……」 窗外,有一个比他们受到更大惊吓的人倒是率先开了口。 「你们刚才……是在亲热吗?」 面对两位小主子,小豆子呆若木鸡。 「亲你个头!你眼花了啦!」戚小卫回过神,跳起来想阻止小豆子泄漏秘密。 可,晚了!小豆子动作更快。 「大、大少爷——二、二少爷——不、不好了!」小豆子突然扯开嗓,返身拔腿就往静园外跑。他可是奉少爷之命前来「看顾」小姐的,怎料竟会撞见这等情事,不赶紧速速回报他就惨了。 「臭豆子!你给我回来!」为了堵住小豆子的嘴,情急之下,戚小卫跳上窗,脱了鞋就往小豆子头上砸去。 啪!正中目标! 小豆子痛呼一声,踉跄着往前跌去。戚小卫身子俐落地跳出窗户,在走廊上抓住小豆子,回过头,紧张地对房内的冉岁寒说道:「你快走,被知道就完蛋了!」 冉岁寒抿着唇,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既突兀又好笑。「请问,你现在是在保护『我的清白』吗?」 「清什么白,我是怕你被大哥扭下脑袋!」她急吼道, 「不会的,我有大姊这道免死金牌在,不怕。」他笑道,几乎已经要开始想念有她的热闹生活了。 「总之,你快走啦!」 冉岁寒摇摇头,叹口气,有点故意。「刚才明明还哭哭啼啼不让我走,现在又这样迫不及待赶我走,唉,女人心啊——」 「喂,你到底要走不走?」她可全是为他好,大哥生起气来她也怕三分。 「那个……小姐……」被戚小卫压制住的小豆子,很哀怨地小声提议:「如果他不走,让我走……可好?」 第七章 冉岁寒就要动身离开了。 一整个早上,戚小卫被这个即将到来的事实纠缠,只见她蜷曲着身子窝在床角,焦虑地啃着指甲,定定盯着随日照移动的树影—— 时辰差不多了,她知道。 反正她被禁足了,无法出门去送他——不,应该说,就算没有被禁足,她也不会去送他的。不过就是出门去谈生意嘛,没啥特别的,有什么好去送行的,不是吗?再说,他又不是不会回来,见到他也只会斗嘴吵架,惹一肚子气罢了,算了,她还是继续待在房里还清闲些…… 各种理由在戚小卫心中千回百转,只为说服自己——她并不想去送他。 「冉哥哥差不多快启程了吧。」 赤颜看着窗外的阳光,幽幽打破静园里的静寂,也让戚小卫的心狠揪了一下。好不容易建立的堡垒,一句话就轻易崩毁了。 「早该出发了吧。」她闷闷道,指甲也早被啃秃了。 赤颜淡淡看了她一眼,默默递上一条手绢。「你的手快流血了。」 戚小卫心不在焉接过手绢,双眼仍盯着窗外,喃喃道:「或者,还没走吧……」 「现在去可能还来得及。」 「真的吗?」戚小卫收回视线望向赤颜,偏着头思索了下,随即挪身跳下床,冲到木柜前翻出衣衫换穿。 「你决定要溜出去了?」赤颜似乎并不感意外。 「嗯。」在他出发前想见他一面的念头如此强烈,终究还是压抑不住。 「好吧,这里我替你挡着,你快去快回。」赤颜不疾不徐整理被褥,视一切为稀松平常。 「嗯,赤颜妹妹,你真好。」 戚小卫迅速换装,溜出静园到马厩,偷偷牵出爱驹直奔冉府。一路上,她猜想冉岁寒或许会等她一下,说不定他还有没说完的话,等着跟她说呢…… 策马狂奔来到冉府,戚小卫完全顾不得可能在此碰上哥哥们的危险,跳下马正想直冲府内时,才从守门的奴仆口中得知,此刻静俏悄的冉府里不再有冉岁寒的身影——他已经离开了。 她仍旧迟了一步。 戚小卫像是被抽干全身的气力,失望又无助地站在原地,只能愣愣问出一句:「小财子他……也跟去了吗?」 「是的,四小姐。」冉府的老仆见戚小卫一脸木然杵在大门口前,不免有些担心。「四小姐,您还好吧?」 戚小卫没回话,只是迳自转身离开。她没进冉府,也没立刻回家,只是牵着她的马,像个游魂一样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 「戚……姑娘?」 大街上,有人喊住她,定神一瞧,是柳絮雅! 「你是戚姑娘……对吧?」柳絮雅细细打量一身女装的戚小卫,有点不确定。戚小卫直觉想否认,却仍是点了头。 「呵,真巧。」柳絮雅掩不住欣喜。 她刚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竟会看到长相和戚公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姑娘,她猜想两人必定有血缘关系,果然没错!难怪有时哥哥也会夸她聪明呢。 「你和你哥哥……呃,我是说戚公子……是孪生兄妹吗?」柳絮雅好奇问,因为两人实在长得太相像了。 戚小卫点了头,随即又猛摇头。「柳姑娘,其实我——」 「啊?你知道我?」柳絮雅惊喜喊道,反应天真而单纯。「是戚公子跟你提起过我吗?」 「关于戚公子,其实——」 「其实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柳絮雅好在意地说,她只是跟哥哥柳絮风说过她的心情,没想到哥哥竟会找人去说媒,她也是吓坏了,不明白哥哥为何会这么做。「如果给戚公子造成困扰,我感到很抱歉——」毕竟是他们冒昧前去说媒,被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她能够体谅和理解。 「困扰是不至于,只是……」只是她现在心情正难过得紧,没有什么事比冉岁寒离开更让她困扰了。 见戚小卫一脸心事,柳絮雅感觉出似有事情发生,忍不住关切问:「你哥哥……呃,我是说戚公子,他……还好吗?」想知道又不敢泄漏太多姑娘家的心思。 戚小卫直觉想点头,却忍不住摇了头。 「不好?」柳絮雅紧张起来。「他怎么了吗?」 「他……不舒服……」 说着,她再也压抑不住失落的心情,忍不住落下泪来。 「啊,戚姑娘,你别哭呀!戚公子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吗?」见她成串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柳絮雅也慌了。「是什么样的病?很严重吗?」 「大概是心病吧……」此刻她的心,真的不大对劲。 柳絮雅不疑有他,只深深认定了戚家公子必定病得很重,她才会哭戍那样。「戚姑娘你别哭,不管什么病,戚公子他会没事的,他是个好人,吉人自有天相……」 「不,他不是好人……」 「不,他是好人!」柳絮雅很坚持。 戚小卫哭着承认道:「不,他坏透了……老是骗人……骗别人也骗自己……」 柳絮雅皱起眉。「戚公子是你哥哥,他都生病了你还这样说他,他未免也太可怜了……」 「这是他应得的……」她不只是被哥哥惩罚,说不定连老天爷都看不惯她,才会故意让冉岁寒离开。 「戚姑娘,你在语无伦次了。」柳絮雅轻拍她,企图安慰。 她本该为这些诋毁戚公子的话感到生气,但见她哭得实在伤心,怎么也无法生出一丝火气。她想戚姑娘一定是哭昏头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可怜。 「戚姑娘,你有伤心事尽可以对我说无妨,虽然我常常听错人家的话,可我很会安慰人的。」 呜呜……她只想找个地方独处,什么都不想讲——尤其是对一个老是听错话的人! ***bbs.***bbs.***bbs.*** 十八生辰之喜,嫁人否? 十八岁生辰时,戚小卫终于收到冉岁寒从远方捎来的第一封信息。那是在他离家四个月又十四天之后,虽然只是一张短笺,她已经开心得三日三夜没办法合眼睡觉。 那是他专程写给她的,可见他仍关心她的事情,这令她万分欣喜。 为何欣喜?她没细细思量过,只知道他不在的日子,她真的无聊得要命,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对于自己是否能在十八岁之前成亲,赢得赌约,她已经不是那么在乎了,现在她所有心思几乎都在等待得到他的消息—— 然而,第二封信,却让她足足又等了八个月又二十三天。 他告诉她,他准备回临安了。 之后,整整半年,就再没有一丁点他的消息了。 「按路程,早该到了对不对?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到呢?」戚小卫两手撑颊倚在窗前,皱眉看着树上的小鸟跳上跃下,一颗心也七上八下。冉岁寒迟迟未归,让她很是心神不宁。 「或许有什么事耽搁了吧。」一旁,正在看书的赤颜抬头说道。 「那也该写封信说一声啊。」就算不写给她,也总该告诉他的姊姊们吧。他向来重视家人,总不会做让他家人担心的事。「我要去冉家问问。」 「你昨儿个才去过。」 「是吗?」怎么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如果真有来信,他们不会不让你知道的。」 「可是……」 「你要不要出去逛逛?我听说今日儿个市集有西域来的卖艺团。」赤颜提议道,想转移她的心思,只见戚小卫摇摇头,意兴阑珊。 「我改去万花楼走一道好了。」戚小卫站起身,改换男装准备出门。 「你又要去?」 「嗯,我想去找炙大哥聊聊。」冉岁寒离开这段日子,她偷偷去过万花楼好几次,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炙绝似乎清楚冉岁寒的动向。「一起去吧,我看炙大哥好像很开心见到你。」 闻言,赤颜的眉头微皱。「别瞎说。」她跟他根本没说上几句话。 「你不去?那我就一个人去喽。」 「不行,我也去。」赤颜正色道,她不可能让卫姊姊一个人去万花楼,说什么她都要跟。 两人甫走出静园,即见到小豆子慌慌张张跑来。 「小姐、小姐——」他拦下戚小卫和赤颜,上气不接下气道:「那个……回来了……」 「冉岁寒回来了?!」戚小卫惊喜道。 小豆子摇头。「是刚才那个冉家的家仆过来请少爷走一趟……然后我就跟着太少爷、二少爷一起去了冉家,然后……」 「是冉岁寒来信?」戚小卫再急问。 小豆子又摇头。「是冉家二小姐和少爷们谈话。他们关起门来不让我们进屋,后来我就跑去窗户边偷听……因为太远听不清楚,我就跑去另一边的窗户……」 「说重点!」戚小卫急着打断他。 「天财回来了。」 「嗄?」戚小卫怔了一下,才急切叫道:「小财子回来了?那冉岁寒呢?」 「冉少爷没有回来。」 「没回来?为什么?」小财子是冉岁寒的贴身跟班,没道理不一起回来。「有问小财子原因吗?」 「他现在没办法说话。」 「为什么不能说话?」 「他受了重伤,还没醒。」 「什么?!受伤?!」戚小卫大吃一惊。「怎么会受伤的?那冉岁寒呢?」 「不过,小财子虽然不能说话,但驾马车送他回来的小伙子倒是说了一些。」 「臭豆子。」是存心想急死她吗?「说、重,点!」她急得想一拳揍昏他。 「听说冉公子他们……」小豆子顿了下,神色怪异地看了戚小卫一眼,才道:「遇袭了。」 「遇袭?」戚小卫呆愣住,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 赤颜也从小豆子的表情看出些端倪,赶紧追问道:「是遇到山贼打劫吗?冉哥哥也受伤了吗?为什么没一起回来?是失散了吗?」 「也算是失散吧……」小豆子战战兢兢再看戚小卫,深怕会刺激到她似的,只敢小声说道:「听说是……凶多吉少了。」 ***bbs.***bbs.***bbs.*** 冉岁寒失踪了。 戚、冉两家都派了人前去寻找。冉岁寒的大姊冉晓松哭了许多日,也因此病了,她的丈夫戚卫城比任何人都心急如焚,甚至私下动用在朝廷的人脉和资源,协助冉家找人。 可两个月过去了,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根据驾马车逃命回来的马夫转述,他们在回程途中曾经在一间山庄借宿,因冉岁寒和山庄主人相谈甚欢,便留下来多住了几日,岂料,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前一天夜里,山庄突遭山贼侵入,对方行径凶残,嗜血屠庄,山庄主人奋死抵抗,力保冉岁寒能全身而退,就在他驾着马车带着冉岁寒一行人顺利逃离山庄没多久,那帮山贼的头子竟然追赶而来。在惊险的逃命追逐中,冉岁寒为了保护他们这些跟随他的下人们,自己反而身受重伤,摔落断崖—— 他们都说冉岁寒可能已经死了,偏偏戚小卫就是不相信,完全不信。 「他受了重伤,说不定因为养伤没办法动,所以才会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戚小卫平静地推测道。 那家伙嘴贱命硬,机伶得很,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那也该托人捎封信回来,报个平安才是。」怎会一点音讯都没有? 赤颜忧心忡忡看着戚小卫,她原以为戚小卫会在听到这个恶耗时哭得比任何人都激动,但她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有, 「或者,他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忘记回家的路了,就像小财子那样。」 身受重伤的天财转醒之后,对发生意外当日的事全然不记得了,根本无法完整说出事情全貌,她猜想冉岁寒或许也有可能这样。 「再不然,他可能被那山贼绑走了,所以没办法回来。」戚小卫双手托腮,看着静园里的花花草草,面无表情提出第三种可能。 「用意是什么?」 「钱啊。」 「但冉家没有接到任何要求付钱赎人的信息。」 闻言,戚小卫的心微微抽痛了下,赤颜的话像把利刀,一再残忍地提醒着冉岁寒可能已经遭到不测的事实。 她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勾起嘴角。「赤颜妹妹,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山贼头子其实是个『采花贼』——」 「采花贼?」 「说不定他其实是看上了冉岁寒的『美色』,所以才会穷追不舍,硬是要将他掳回去当山寨夫人,哈——」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而且笑得一发不可收拾,甚至笑到眼泛泪光。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被自己无穷的想像先折磨透了。赤颜默默看着戚小卫,心里有着无比的心疼,却仍然强迫自己说了最残酷的一句话,逼迫她面对。「卫姊姊,我想我们都应该要有准备了——」据她所知,冉家那里已经做出最坏打算。 闻言,戚小卫慢慢止住笑。「他还活着!」她坚持道。 「卫姊姊……」 「小财子他身受重伤,不也一样回来了?」只不过是先来后到的差别而已。「他肯定是被事情耽搁了。」 她一直深深坚信冉岁寒仍然活着,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说她坚定的信念没有丝毫动摇是骗人的,可她就是不愿意放弃任何希望。 「赤颜妹妹,你相信信念吗?」 「什么信念?」 「我相信,只要我坚定信念,认定冉岁寒没事,那么,它就会化成一股力量让老天爷感受到,然后老天爷就一定会让他真的没事。」 这是赤颜第一次看见戚小卫散发前所未有的笃定与坚强,她深受感动,用力握住戚小卫的手,相互打气道:「嗯,那么,也算我一份,让我的信念一起加入,冉哥哥会没事的!」 「嗯,一定会没事的。」戚小卫用力点头,嘴角滑过一抹伤感的笑,很浅、很淡,赤颜还是注意到了。 「卫姊姊,你觉得……我们该不该走一趟万花楼?」不知为何,在这样的时刻,向来最反对戚小卫去万花楼的赤颜,竟突然想到了炙绝。 「对,炙大哥!」戚小卫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怎会没想到他呢!以他和冉岁寒「神秘的交情」,说不定他那里会有她们不知道的消息。 「走,说走就走!」 以戚小卫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当然是一刻都不耽搁,立刻拉着赤颜赶到万花楼,可万万没想到,她们得到的竟然是另一个令人无比震惊的消息—— 当家花魁炙绝姑娘已经离开万花楼了! 而且已经离开一个月了,无人知晓「她」的下落。 「怎么会这样……」威小卫完全被搅糊涂了,先是冉岁寒生死未卜,现在连炙绝也下落不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恰巧和冉哥哥的事有关吧?」赤颜问道。她的直觉告诉她,炙绝的突然消失,很可能和冉岁寒的事脱不了干系。 「好姊妹,真有默契,我也正这么觉得!」戚小卫重新整理心绪,忽然有个念头在脑中飞快成形。 两人才一走出万花楼,赫然见到一抹鲜艳的红出现在大街的人群中。 「戚姑娘!」叶茵红也瞧见戚小卫,出声喊她。 「红姐姐。」 「真巧,碰到你们,」叶茵红脸上堆满笑意,随即想到什么,连忙收住笑。 「很遗憾,岁寒的事我听说了。」她不是不明白戚小卫和冉岁寒的「特殊交情」。 「戚姑娘你可别太难过……」 她曾经偷偷将戚小卫和冉岁寒的八字拿去给城里问卜论命最神准的张铁拐看过,明明是连张铁拐都铁口直断的一对佳偶,怎知会遇上这种生离死别的憾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 「唉,看来这回张铁拐是看走眼了……」叶茵红感叹道。 张铁拐? 戚小卫顿了一下,勉强忆起这号人物,那个曾在多年前装疯卖傻耍得她大嫂团团转的算命仙? 「什么意思?看走眼?难道你拿冉岁寒的八字去给他算过?」戚小卫抓住叶茵红的语中玄机,连番追问。 「呃,是去合过八字没错。」叶茵红点头承认。「他曾经肯定告诉我,岁寒会在二十岁那年娶妻生子,可如今……」 「真的?他真那样说过?!」戚小卫叫道,双眸一亮。这是否表示冉岁寒有可能福大命大,安然活过二十岁,然后娶妻生子?「那个张铁拐现在还在城南市集帮人算命吗?」 「嗯,不过最近他换了间酒楼。」 「在哪?带我去!」 印象中,张铁拐疯疯癫癫的,怪的是,城里的人偏爱找他算命。算了!就算是个胡言乱语的疯汉,只要能问出一丁点名堂、一丝希望,她都愿意赌上一回。 叶茵红带着戚小卫和赤颜来到城南市集,这里多年前曾经发生大火,烧掉层层叠叠的老木房舍,大火后的重建工程是由冉家承包,在与朝廷的合作规划下,新房楼有计划地以石材建料兴建,以往杂乱无章的城南市集,如今井然有序地呈现了另一种风貌。这是冉家和戚家第一次合作的实例。 「到了!」 三人下了马车,由叶茵红领着进入一栋三层高的酒楼里。 一走进店里,戚小卫即刻见到了有点熟悉的景象——窗台边,一个瘸了腿的男子,喝得酩酊大醉。 「喂,张铁拐,生意上门了。」叶茵红喊他。 醉汉缓缓睁开眼,看见三人,茫茫然笑了。「呵,来送钱的。」 「什么送钱?来算命的。」戚小卫直接坐定在张铁拐面前,递上备好的冉岁寒八字。「请你看一下,这个人现在有危险吗?」 张铁拐满面通红,浑身酒气,提起酒瓶,瞄了一眼八字。 「危险……嗯,还真危险……」 闻言,戚小卫紧张起来,赤颜也忍不住凑上前。「什么样的危险?」 张铁拐喝了口酒,沉吟道:「嗯……十八岁时红鸾星动,正是成亲的大好时机……如果十八岁没结成,那就要等二十了……如果二十再没结成,那就……」 「我是在问这个人的安危!」戚小卫大喊道,耐心宣告耗尽。 「咦?你不是要问姻缘?」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问姻缘的?!」戚小卫急吼道。 「不是吗?」怪了,姑娘家来不都是问姻缘的吗? 「当然不是!」戚小卫瞪着张铁拐。为了冉岁寒,她愿意耐着性子,再给这个醉汉一次机会。「这个人失踪了,我要找他。」 张铁拐喝干最后一滴酒,神情一凛,忽然变得无比认真严肃,道:「这个人有危险,要救他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戚小卫紧张问。 他指着她。「你!」 「我?」 「对,你。」张铁拐呵呵笑了两声。「你,请我喝酒,我就告诉你!」 除了冉岁寒之外,生平第一次有人能够直接把她给惹毛逼疯,她真想拿酒瓶把他直接打昏了痛快! 到底是哪个人说张铁拐很准的?她连带一起打昏他! 第八章 求人不如求己,戚小卫决定靠一己之力寻找冉岁寒。 天还未蒙蒙亮,趁着众人仍在熟睡之际,她已偷偷收好包袱,换好男装,留书给哥哥和赤颜,便蹑手蹑脚溜出静园。 人海茫茫,她也不知该从何找起,不过循着先前马夫提供的路线寻去,总能够发现些许蛛丝马迹吧。不过此行终究存有危险,她亦不知能否安全归来,所以有些事情她必须在出发前做好处理。 首先,她偷偷爬墙潜进了冉府—— 「四……四小姐?」 受伤小忠仆天财一大早睁閗眼,即见到他最「敬畏」的戚小卫站在床边,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嘘——」戚小卫上前扶住他,轻声道:「你伤才刚好,再跌坏脑袋可不好。」 天财坐起身,有些惶恐道:「四小姐,您为什么会——哈、哈啾!」 戚小卫抓了一旁的外衫,贴心地帮他披上。「小财子,你好好养病,无论你的四少爷是生是死,我保证一定会找到他的。」 天财对她的举动感到受宠若惊,不由结巴道:「四、四、四小姐,您、您、您——哈啾!」 她给了失忆却还是怕她的小忠仆一个微笑。「别紧张,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威胁你了,冉岁寒的消息,我会靠自己去打探。」 「少爷没死。」天财用力揉揉鼻子,忽然冒出一句。 「什么?」戚小卫诧异。 「对,没错,少爷没死,因为我打喷嚏了。」 「打喷嚏?」这跟冉岁寒有什么关系? 「这表示有人在想四小姐。」他猜想最有可能的人,大概就是这一趟出门在外的少爷了。 她听得更糊涂了。「就算有人想我,也该是我打喷嚏才对呀!」 「不,四小姐,您不明白,我这喷嚏是有家传历史的,从我爷爷开始,只要有人在面前——哈啾!」 「再加件衫吧,你受凉了。」戚小卫又抓来一件外衫,强行披在他肩上。唉,看来小财子这回脑袋摔得不轻。「有些事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别这样强迫自己用脑,你必须好好休息才行——」 「四小姐……」 「对了,差点忘了,我来这里除了跟你道别之外,是顺便想跟你借冉岁寒的那匹黑色爱驹。」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逃命过程,那匹马既然安全归来,她猜想应该或多或少会认得一点路,也许对她此行可以有些帮助。 「那匹马……」 「我知道那匹马除了你喂错粮草拉过肚子,你还曾经偷偷骑出去跟小豆子比拚骑术,然后不小心被人偷了去,你花了两天两夜才找回来……放心,这些事隋我发誓找到冉岁寒之后,也绝对不会跟他提起半个字的——啊,小财子,你的脸色好白喔,不舒服吗?」 「没……」是错觉吧!她刚才那些话是威胁吗? 「我不吵你了,你再躺着多休息,我自己去马厩里牵马,你别招呼我了。」 「四小姐……」 「还有,我来过的事请你也一并『忘记』,别跟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呃,是……」没错,久违的被威胁感回来了。「四小姐……还是我带你去牵马吧……」他依旧是没骨气的小忠仆。 ***bbs.***bbs.***bbs.*** 离开冉府之后,戚小卫骑着冉岁寒的黑驹前往柳家—— 柳絮雅一见到男子装扮的戚小卫,先是呆楞了一下,随即才挤出笑容道:「你是戚……姑娘?」 「啊?对。」戚小卫也愣了下,她原以为柳絮雅会将她误认为「戚公子」。「我来是想跟你说声抱歉,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我想我应该跟你说明白。」 「戚公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柳絮雅垂下眼,眼底有着难过与遗憾。 「你知道了?」谁告诉她的? 「嗯,我听说他在外地发生不幸的事了,虽然我哭了好多天,也好难过,戚公子真的是个好人……」 「发生不幸?」天啊,她该不会是把城里关于冉岁寒的传言给搅混在一起了吧?「不,柳姑娘,你误会了,事情其实不是这样的。」 戚小卫将她当初如何女扮男装制造机会接近她、如何为了赢得赌约,故意说冉岁寒的坏话,全都一五一十地招认,这也是她今天特地前来的目的。现下,她倒宁愿冉岁寒当年直接相亲娶了柳姑娘,也好过如今这样生死末卜、下落不明得好。 「柳姑娘,我真的对你感到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的姻缘的。」她愧疚道,再加上让柳姑娘不小心喜欢上「戚公子」更是她的错,如果柳絮雅听完真相后,决定痛驾她一顿或狠揍她一回,她都无怨接受,那是她应得的。 但,她却意外得来柳絮雅感动的微笑。 「你是怕我伤心,所以才编出这样的话来安慰我吧。」 「嗄?」她说的都是实话呀。「不是的……」 「戚姑娘,谢谢你。」柳絮雅拉起戚小卫的手,反过来安慰她。「戚公子的事我很遗憾也很难过,但我很坚强的,希望你也能打起精神来,坚强地走下去。」 「呃?喔,好……」等等,怎么会变成这种状况? 柳絮雅还是不相信「戚姑娘」就是「戚公子」?! 「还有,谢谢你今天特地打扮成你哥哥的样子来看我,见到你,我觉得很欣慰也很熟悉,你扮起男装真的跟『戚公子』很像呢。」 「呵呵……是吗?」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嘛。戚小卫心虚苦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柳絮雅的天真简直世间少有。「你能开心就好。」 「你放心好了,我现在过得很好,而且每天都还为戚公子跟菩萨祈求——」 「祈求什么?」 「我祈求菩萨让他『一路好走』。」 闻言,戚小卫差点从阶梯上跌下去。「呃……谢谢你,柳姑娘……你真善良。」她僵笑道,额上冒出冷汗。 也对啦,她现在确实也满需要「一路好走」的,只要别让她碰上山贼就行了,菩萨也会顺便保佑她吧? ***bbs.***bbs.***bbs.*** 一个人还是活得单纯点好,至少不会有什么太大烦恼,就像柳絮雅那样。 戚小卫幽幽叹口气,不禁怀念起前几年和冉岁寒每天打打闹闹、吵架斗嘴的日子。而那段单纯的日子……似乎离她有点遥远了。 原来,这些年来,在她的眼里、心底,早已习惯了有他。 有他在的日子,她活力充沛,没他的日子,她做什么都不对。 假如有一天,万一……他真的永远不在了……那她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呢?她的心,会不会像这样,永远缺了一块,永远都无法真正开心起来呢? 骑着冉岁寒的爱驹,戚小卫就当他正陪伴着自己,给子她无比的勇气,朝未知的路途前行。不敢再多想什么,她只努力坚定自己的意志,勇敢执行寻找冉岁寒的决定—— 一出城门,正当她准备加快马步时,倏地,一个人从路旁冲了出来,不要命地拦下她的坐骑。她吓一大跳,急拉马缰稳住人立起来的马儿,才免于被甩下马背。 「赤颜妹妹?!」好不容易安抚住受惊的骏马,她这才看清楚阻挡住她去路的人。 「你打算就这样一个人偷偷离家?」因为跟守城门的士兵确认过戚小卫仍未出城,所以她便在城门外等了一个上午,才终于等到她。 「对不起,赤颜妹妹,我……」 「难道你认为我会阻止你吗?」赤颜望着她,黑亮的眸中有着超出她年纪的沉稳。「我支持卫姊姊你的决定,只希望姊姊你也能相信赤颜,有事别一个人闷着,赤颜希望能够帮助姊姊。」 闻言,戚小卫心中满是感动,她跃下马背,像个跟母亲认错的孩子、像个有满腹委屈想倾诉的孩子,低垂着头,第—次正视自己真正的情感,第一次承认心中最脆弱敏感的那一块。 「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他了……」 她想再见到冉岁寒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庞,想再听听他那比蝎子还毒的话语,就算他成亲了也无所谓,就算她永远输了赌注,一辈子嫁不出去都无所谓,她只想再见到他,就算只有一面也好,只要让她确定他还活着,那便足够。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这么想他……」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也明白她这样贸然离家,很多人会为她挂心担忧,但,她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思及此,她鼻间一酸,忽然有了强烈想哭的冲动,可城门外人来人往,再加上守城门的士兵里可能有哥哥的手下和眼线,如果她在这里放声大哭,恐怕会惊动很多人,到时,她就别想离开了。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向来脸上总是平静无波的赤颜,此时给了她一记鼓励的微笑。她明白戚小卫想见冉岁寒的心,所以她不会阻止她,也根本不是来阻止她的。 戚小卫抹去悬在眼角的一滴泪,知道自己并不孤单。「赤颜妹妹,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两人跃上马背,一起离开了临安城。 一路上,她们定走停停,拿着戚小卫事前研拟出来的地图,一起研究该定的路线。赤颜同时也扮成男子掩人耳目,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与困扰,毕竟两个姑娘家在外行走,总是多些危险。 向西走了将近一个半月,还算幸运地没有遇上什么坏人强盗,可也没打探出半点关于冉岁寒的下落。至于马夫口中说的那座曾经借宿的山庄,更是无人知晓。眼看带出来的盘缠一点一滴用尽,戚小卫也不禁苦恼起来。 「莫非我们找错了方向?」赤颜从店小二那里要来一盆热水,拧了条热毛巾给戚小卫擦脸。 客房里,戚小卫坐在长凳上,摊着地图认真研究。「若依照马夫所言,再加上小财子也说了—些关于那山庄的事,应该是在这—带没错了……」可最古怪的是,竟然没半个人听闻过那座山庄,实在令人费解。「照这样下去,我们恐怕连客栈都要住不起了。」 话才刚说完,即见赤颜忽然丢出一袋绣工精致的锦囊,沈甸甸的满是银两。戚小卫一脸惊喜。 「哇,原来你还多带子这么多钱,早说嘛,害我以为没盘缠了。」 「不是我带的,是扒来的。」赤颜淡淡说道,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一般。 「扒来的?!」戚小卫吃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她一直都跟赤颜在一起,根本没瞧见赤颜做这种事,而且也难以想像赤颜会做这种事。 「刚才在楼下吃饭时,不是有个喝醉的胖富商?」 的确,刚才吃饭时是有个微醺的中年胖富商,色迷迷的,一直缠着赤颜说她长得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啧,这是搭讪老词儿了,还不如干脆直接说她戚小卫长得和赤颜很相像还有点说服力。 「我想那个人不缺这一点钱,所以我就大方借用了。」赤颜说得稀松平常,晾起毛巾,开始铺床。 戚小卫想起赤颜在十岁来到戚家之前,曾经跟着神智不清的母亲在外流浪好些年,也许当年为了讨生活才会练得这门手艺,扒得神不知鬼不觉,连她的眼睛都给骗过了。 「对不起,赤颜妹妹,为了我……竟让你去做这样的事……」 看了小卫一眼,赤颜轻轻收起锦囊,说道:「这是权宜之计,放心,我跟店小二打听过那个人,等以后有钱了,我们再想办法还他钱就是,别想太多,现在找到冉哥哥最要紧。」当年如果没有戚家的收留,她恐怕也是流落街头,干起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吧。 「对,没错,我们一定要找到冉岁寒。」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还没找到冉岁寒之前,她也不想因为没钱而打道回府,功亏一篑。 有了继续往下走的盘缠,两人又研究了一下路线,正打算上床就寝时,怱地,暗夜中,一阵轻柔的琴声幽幽传来,千回百转,低吟倾诉。 如此琴声,只有一个人弹奏得出来—— 「炙绝!」 戚小卫急切跳下床,打开门冲出客房,赤颜也赶忙跟了出去。入夜后的客栈回廊,烛影昏暗颤动,跟随着琴声的牵引,两人来到最角落的一间厢房,半掩的纸窗内,隐隐透出一盏暗红烛光。 两人同时互看一眼。戚小卫决定鼓起勇气直接敲门。 琴声戛停。 半晌,房门打开,一身纯白,披散着长发的炙绝果真就在她们眼前。 「真的是你?!」戚小卫好惊喜,没料到会有这等聿运事儿。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炙绝也一脸惊讶。 「我们听到你的琴声,所以——」 「明明就是你引我们来的。」赤颜淡淡陈述一个明显的事实,戚小卫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的确如此。 「哎呀,你发现了?」炙绝眼神很无辜,嘴角却透着有些邪魅的笑。「既然我也在找冉岁寒,不如咱们结个伴同行,这样才不会无聊。」 「好啊。」戚小卫开心道。 「而且我没盘缠了,你们愿意接济我吧?」还是好无辜。 「好啊,人多热闹嘛,你说对不对啊?赤颜。」戚小卫大方允诺,全然没察觉到赤颜看着炙绝的眼神,摆明了她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你该不会一直跟踪我们吧?」赤颜再次问得直接。 「哎呀,这样你都猜得到?」炙绝漂亮的笑眸满是赞赏与较劲,两人的眼神隔空来回交战数回合。 戚小卫看看赤颜,又看看炙绝,再度觉得自己是插不上嘴的小笨猫。这两人每次见面总是这样,好爱互看对方呀!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结伴同行,相处时间多了,接下来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喽! ***bbs.***bbs.***bbs.*** 「炙大哥,可以跟你打个商量吗?」 「什么?」 「万一冉岁寒真的是被采花山贼看中押回去当『山寨夫人』,到时候,你可以牺牲一下你的美色,去转移山贼头子的注意力,交换冉岁寒回来吗?」戚小卫好认真的提出建议。冉岁寒长得已经够美了,炙绝绝对更美,迷惑山贼头子肯定更有胜算。 她可是见过炙绝扮起女人来那股倾国倾城的娇柔妩媚,别说是万花楼的首席花魁了,就算说是天下第一大美人都不为过。 「哈,是谁告诉你他被押回去当『山寨夫人』的?」炙绝被这唐突又有趣的说法逗得大笑出声,如果冉岁寒知道自己在外头被流传了这种传言,恐怕会羞愧到吐血身亡吧。 「不是谁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猜想的。」 「你放心,那个『采花山贼』虽然有点嗜血变态,可还不至于会爱上男人。」 「你认识那个山贼?」戚小卫惊讶问。 炙绝眨了眨美眸。「我听说的。」 此时,始终安静骑马跟在两人后头的赤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是不是知道冉哥哥在哪儿?」 笑声戛停,炙绝回过头,反问赤颜:「是谁告诉你我知道冉岁寒下落的?」 「我的直觉。」 「你很聪明嘛。」 「过奖。」 「不过,我明明跟你们一起在找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他的下落呢——喂,走错了!」双岔路口前,炙绝叫住已走在前头的戚小卫,指向左边的小路,道:「走这条路才对。」 「是吗?」戚小卫拿出地图端详,偏着头确认。「是右边这条没错啊……」 「那地图我看过了,是左边这条才对。」炙绝笃定道,迳自坚持他选的路,戚小卫和赤颜也只好跟上。 「你确定真的是这条?」戚小卫疑惑问。 路越走越窄,事实上,那根本称不上是一条路,他们已经走进一大片草丛树林间了。 「你觉得呢?赤颜。」炙绝回头询问赤颜,笑容鬼黠。 「你根本不是『和』我们一起去找冉哥哥的,你根本是来『带』我们去找冉哥哥的。」赤颜仍坚持自己的想法, 闻言,炙绝笑开。「不得不再说一次,你很聪明。」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走在前头的戚小卫没听清楚两人的对话。她很难得看见赤颜和炙绝说上几句话,如今见两人如此「相谈甚欢」,也不由好奇起来。 「咱们先休息一下吧。」炙绝没回答戚小卫,只策马领头岔往另一方向,带着她们来到河边,下马暂作休息。 「天好像快黑了,这附近该不会没有客栈吧?」戚小卫拿过赤颜为她递来的水,大口饮尽。 「是没有。」炙绝似乎并不紧张。 「那今晚是要在荒郊野外过夜了吗?」戚小卫既紧张又带点兴奋,出门在外这段日子,她还未曾露宿郊外,听说会有野狼呢! 「要不要再赶一段路?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赤颜抬头看着黑云压顶的天空,冷不防眼角余光瞥见远方峭岩上,似有一抹黑影闪过。「啊?」 「怎么了?」戚小卫顺着赤颜的视线望去,不明白她看到什么。 「刚才那里好像有个穿黑衣服的人。」 话落,炙绝似乎也感受到什么,神情乍变,一反先前的轻松,连忙站起身,说道:「上马!」 「怎么了?」戚小卫不明所以,呆呆跟着起身。 此时,一声幽长冷瑟的箫声传来,在谷中树间回荡。 炙绝脸色刷白,双唇竟开始发紫,他拉来马匹,叫道:「上马,快走。」 虽不明白箫声何来,炙绝何以反应剧烈,戚小卫和赤颜仍是以最快速度同时跃上马背,策马离开。 天空开始下起大雨,幽长的曲调也开始转为激昂愤慨。 冉岁寒的黑驹似乎认得这箫声,不断躁动喷气,前踢后踹,戚小卫费力想稳住马步,无奈黑驹完全不受控制,她必须伏趴在马背上紧紧抱住马脖子,才不至于被甩下马背。被疯马踹肿屁股的经验,一次就够了。 而原本已经上马准备跟戚小卫一起离开的赤颜,发觉炙绝情况有异,担忧地回过头,正好目睹他吐出一大口鲜血,虚弱倒地, 「喂,你怎么了?!」她立刻掉转马头,跳下马,奔到炙绝身旁,只见他一身白衫,已沾染点点鲜红。 「你快走,他来了……」炙绝脸色惨白,集结最后的气力,再度推她上马。 「谁来了?」赤颜环顾四周,除了箫声,没见到任何人。 此时,只闻黑驹发出一声激烈嘶叫,随即发狂似地没命狂奔,载着戚小卫朝山中方向疾驰而去—— 「卫姊姊!」 赤颜急喊一声,更多的鲜血不断从炙绝口中涌出,他整个人再支撑不住,往前倒向赤颜。赤颜伸手抱住他,承受他身躯所有的重量。 「你振作点!」 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暗。 催魂的箫声渐歇,更巨大的黑暗,才正开始笼罩进袭—— 第九章 无穷无尽的黑暗,让她迷失了方向,巨大的雨声,破碎的人声,她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狂奔,马儿疯了似地没命狂奔……有人在弹琴,有人在吹箫……有人在追赶她……她不想跑,也跑不动了…… 头痛、肩痛、屁股痛……全身都痛,痛到骨头都要被拆散了似的……到底是谁害得她如此悲惨? 冉岁寒! 是了,就是他,全都是为了他! 从小到大,她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痛……好饿、好渴,好痛……混蛋冉岁寒,她都已经如此难受,他还不快点给她滚出来赔罪! 如果让她找到他,她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火……红色的大火……她的头疼得快炸开来了,她不断咒骂冉岁寒,那似乎减轻了一些疼…… 光……白色的炽光……有人影在晃动……是谁? 她伸出手,想抓住那人影,却抓住了一团浑圆—— 「色鬼!」 一声娇吼爆传开来,啪的一声,她的脸颊热热辣辣,好痛! 哪个不要命的,竟敢打她?! 戚小卫猛地睁开眼,醒了,瞧见一名浓妆艳丽的女孩,正充满戒备地狠瞪着她,仿佛她是个无恶下作的恶棍。 「你是谁?」戚小卫问,发现声音哑得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个好心没好报的人。」女孩冷哼—声,站起身。「照顾人还得被吃豆腐,真是亏大了!」 「你照顾我?」戚小卫努力撑起疼得如千斤重的身子,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且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 窗外,隐隐传来雷雨声。 「你摔下山崖,被我们的人救了回来。」 戚小卫头痛欲裂,她只记得被疯狂的马儿载着狂奔,然后雨越下越大,接着出现了一些人,似乎在追她,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赤颜他们人呢?呃……我是指我的朋友们。」 女孩拿来一套衣物放在床边,重新坐在床边,似有深意地打量着戚小卫,没直接回答,只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昏迷时很爱抱怨。」 「啊?」 「而且说的话跟他还真像。」 「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名字叫小卫吧?」她大而圆的双眼像盯住了某只猎物,完全不放过戚小卫脸上的任何表情。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果然没错!」女孩俨然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戚小卫恼了。「喂,你都不懂得回答别人的问题吗?这样很失礼耶——」 「我叫角乐晴,『宫商角徵羽』的角。」 「我又没问你的名字!」戚小卫翻白眼,快被惹毛了。 「你迟早会问的。」角乐晴耸耸肩,站起身住房外走去。「晚膳等一下就会有人送来,入夜后别出房门,万一你在山里迷了路,被那些山贼山鬼什么玩意儿的抓走,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耶。」 还是没理她,迳自走人。戚小卫气得七窍生烟。才第一次见面,就有本事跟她杠上,也算是厉害角色了。 叫她别出房门,哼,她就偏要出去! 只是,脚好痛——— ***bbs.***bbs.***bbs.*** 这地方着实透着一丝古怪。 黑暗中,就着微弱的光线,她大致估算了下,这座山庄建物不多、占地不大,明显是建筑在山谷涧壑之中,宁静中似乎隐隐透着一丝随时会有危险的气息,不过最特别的是,打她一走出房,无论走到哪里,到处都充满了药材的味道。 鬼鬼祟祟来到一排厢房前,戚小卫看见角乐晴带着两名丫头从一间房里走了出来,她躲在树丛后,实在好奇得紧。待三人走远后,她才压低着身子,就着地形朝那问唯一亮着的厢房迂回前进。 半敞的窗里,她似乎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咦?是眼花了吗? 戚小卫大胆趋近厢房,躲在窗台下,悄悄往上探头,不禁两眼发直。 是他?她用力眨眨眼,再确认一次——真的是冉岁寒! 他还活着! 房里,冉岁寒正半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在阅读,他的皮肤变黑了,五官线条更俐落有型,看起来比以往更加成熟稳重,十足男人的模样。 戚小卫在窗外偷偷看着他,泪水不受控制地在脸上奔流,这久违的一刻,她竟没有勇气出声喊他。她怕这一切都是梦,一出声,梦就醒了。 「谁?」房内,冉岁寒听见隐隐的抽泣。 戚小卫蹲下身,躲在窗台下,捣着嘴努力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她却怕见他? 明明是那么想见到他,为何还躲他? 此刻,连她都不明白自己矛盾的心情。 「是谁?」冉岁寒再次警觉问。 就在戚小卫以为自己即将被发现时,才意识到冉岁寒根本没有前来窗边察看,正觉古怪时,她似乎听见了他一丝叹息。 「是小卫吗?」他不确定的猜测从房里传来,很小声,但她听到了。 戚小卫鼓起勇气起身,站在窗外,流着泪望向床上的他。 冉岁寒一见到她,反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惊喊:「小卫,真的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应是我该问你的才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抽噎道。 「你先进来说话。」冉岁寒急切道。 她没有栘动,只是站在窗边,傻傻看着他,泪流不止。 冉岁寒急了,掀开棉被想下床,戚小卫这才瞧见他双腿架着木条,根本无法走动半步。 戚小卫一惊,慌张街进房里抱住他,深怕他摔到床下。 「你的脚……受伤了?」看来颇为严重,这就是他无法回家的原因吗? 「你怎么一身伤?」冉岁寒反倒急着关心她。 她头上裹着白巾,脸上、身上、手上,到处都是伤,让他心急又心疼,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她,而且见到一身是伤的她。 「你发生了什么事?怎会伤成这样?」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怎会伤成这样?」她哭着紧紧抱住他,脸颊埋进他的胸膛,深深感受他的气息,证实他是真的存在,不是梦。 从他离家至今,快两年了吧。 在大家几乎认定他已经凶多吉少时,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反而确认他还活着的此刻,堆积已久的泪水全数倾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尽管她在梦里骂过他千百回,如今真的见到了他,她心里只有满满的感激,她感谢老天爷,允诺了她的祈求,让他还活着。 但,她仍旧气恼他。 「小卫,你先别哭,让我先看看你。」他的手拂过她满是擦伤结痂的脸颊,悉心审视着。 「你很坏……真的很坏!」戚小卫哭着捶他的胸膛,委屈指控:「我找你找得半死,为你担心得要命,结果你竟然在这里乐逍遥,也不知道要写封信回家报平安……」 「我有写。」他昏迷了一个月,醒来后还特地请角姑娘托人带信回临安给她,难道她都没有收到吗? 「有写才怪!」她哽咽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有了美丽的姑娘在身边伺候着,早就忘记临安的事了——」 「我怎么可能忘记?」他抓住她胡乱攻击他胸膛的小手,目光深沉,曾经努力压抑的情感,在被敲开一个缺口后,便宣告渍堤。「就算我会忘记所有的事,也不可能忘记你。」 戚小卫想挣开他,却反被他紧紧扣住双手,揽入怀中,充满男人的气息包围着她。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力气比她大得多,那是属于男性的力量,是她一直迟钝忽略的。 「没有事情是不可能不会忘记的,只要撞到头,就可能马上忘记了,像我、像小财子那样。」她负气喊道。 冉岁寒制住她,低下头,漂亮的唇办缓缓靠向她,低吟:「这件事,忘得了吗?」 语毕,他灼热的唇随即覆上她的。 戚小卫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全然忘了挣扎,只呆呆地任他吻着、吮着、纠缠着—— 她微敔双唇,眼角的泪水顺势滑入口中,咸咸温温的。他专注的热情在她嘴里来回肆虐,尽情占有;她的唇、她的泪,她逸出的叹息,他全部接收。 离家前那一次短暂的吻,让他惶惑,当时,他不懂得这或许是爱,是两人在日日相处中累积出来的珍贵情感。或许就是跟她靠得太近了,很多事情都成了理所当然,反而感受不到彼此。 他离家之后,十分想念她。 那份思念浓烈得令他心惊,这才幡然醒悟原来她早已占据了他心中的每个角落,他努力压抑自己不去想她,想藉由她可能已经嫁人生子的事实,来切断对她的思念。可,它并没有消失,反而在他受伤的这段日子里,更加纠缠着他。 他在乎她的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像。所以当炙绝告诉他—— 炙绝?! 脑海里冷不防窜进好友的身影,像一记重槌猛然敲醒冉岁寒的理智,他用力推开她,突兀地结束这个吻,重重喘着气,直勾勾盯住她, 戚小卫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望着他。 半晌,冉岁寒才缓缓开口问道:「你……嫁给炙绝了吗?」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你已经嫁给炙绝——」 「嫁你个头!」没等他说完,她已经拿起枕头用力敲向他的头。 冉岁寒痛呼一声。「喂,我的头受伤才刚好!」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赶快嫁给别人啊?」她恼道。她可以为了他不嫁人都无所谓,他就这么巴不得想把她推出去? 「所以意思是……你们还没有成亲?」他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欢喜。 「我干么嫁给他?!」她气吼。「我和他根本八字都没半撇!」 冉岁寒万分开心,情难自禁用力抱住她,深怕她会再被人抢走似地搂得好紧。 两个月前,当炙绝告诉他打算和戚小卫成亲时,他心痛难耐,偏偏他又有伤在身无法赶回临安,更是令他痛苦万分。而今,得知小卫并没有嫁人,他高兴极了,忍不住想再亲亲她。 「喂,你要我呀!」她推开他逐渐靠近的脸,瞪他。 哇,好令人怀念的横眉竖眼出现了。 冉岁寒堆满笑。「没事,就开心嘛!」 「你开心我不开心。」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莫名其妙,感觉自己被人要得团团转。 「不开心就赶快离开啊,干么两只手还抱得那么紧?」门边,角乐晴的声音冷冷插入两人的谈话。「我说呢,庄里怎会莫名其妙闹鬼呢?大半夜里还会有阵阵难听的哭声,原来是有爱哭鬼跑进来了——」 「喂,你怎么没敲门?」戚小卫皱眉。 「你哭得这么大声,会听得到敲门声吗?」角乐晴走进房。 「你管我听不听得到,敲门就对了。」 「喂,你这是对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吗?」角乐晴两手插腰,傲气十足。 「你都是这样威胁病人的吗?」戚小卫反击道。 「哈,说对了!你对我真了解,我们—定合得来。」 「谁跟你合得来?」—见面就吵架,除了以前的冉岁寒之外,她是第二人。「还有,三更半夜,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还这样大剌剌进来冉岁寒的寝房,实在让她心里很不舒坦。 「我是来送信的。」角乐晴从怀里取出了两封信,塞进戚小卫手里。「喏,你等他的信等很久了吧,全在这儿了,你慢慢看吧。」 冉岁寒认出那两封信,惊讶道:「你没有托人把信带回临安?」 角乐晴鬼鬼一笑,对冉岁寒顽皮地眨眨眼。「我仍然说到做到,帮你把信送到喽!」只是时间久了点。 戚小卫握着信,心里生起一把无名火。这女人!就是因为她扣住信,害所有人都以为冉岁寒死了,难过了大半天。 「你这害人精!」不必张铁拐算,她也绝对可以肯定,她跟这女人八字绝对不合。 「喂,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耶!」角乐晴再度重申。「不过就是晚点把信送到罢了,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激动?!」戚小卫就是激动。「你害我大嫂难过得病倒,害我大哥为爱妻劳心伤神而累倒,还害小护儿哭着找舅舅差点跌倒……你说我激不激动?」 「什么?大姊病倒了?」很好,又多一个激动的人加入行列。 「喂喂,不过就两封信嘛……」两人的反应有必要这么一致吗? ***bbs.***bbs.***bbs.*** 她终于确定了,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和炙绝有关。 冉岁寒这趟远行,不仅仅是为了开拓冉家的事业版图那样简单,还肩负替炙绝传递讯息的责任。 原来,炙绝原姓羽,是古老的羽氏家族目前唯一幸存的血脉。多年前,另一家族为了抢夺羽氏家族最珍贵的传世乐谱,而大开杀戒,逃过残酷杀戮的炙绝隐身于万花楼,便是为了等待机会,引出当年的仇家。 向来以精湛医术传家的角氏家族,和羽氏家族乃为世交,这次冉岁寒就是为了帮炙绝传达口信给角氏家族,而意外卷入他们的纷争之中,差点连性命都给赔上了。 「如果那个吹箫的黑衣人,就是当年的仇家,那么炙大哥和赤颜现在不就有生命危险?」戚小卫担忧道。这些家族的恩恩怨怨,她搞不懂也弄不明白,她只在意炙绝和赤颜的安危。 「角爷说了,已经掌握他们的行踪,目前他们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除了炙绝受了伤之外,一切无恙。」冉岁寒轻轻挪动架在椅子上的双腿,另换一个舒服的姿势。 戚小卫起身扶住他,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们?」 「可能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避风头嘛。」接话的是一个白髯苍苍的老人。他是角氏一族的族长,也是角乐晴的爷爷,人称「角爷」。 跟在角爷身后的角乐晴,冷眼看着正在帮冉岁寒挪动姿势的戚小卫,忍不住高声说道:「我说你这样搬动他的腿,小心他那好不容易接回去的腿,日后会长短不一,变成十足的跛子。」 「啊?是吗?」戚小卫吓得放开手。 啪!冉岁寒架着木条的两条腿直接掉落地面,敲出一声巨响。「喔!」他痛呼一声。 「很好,这一摔真要变跛子了。」角乐晴幸灾乐祸道。 「喂,你故意的?!」戚小卫连忙扶起冉岁寒的腿,怒目瞪向始作俑者。 角乐晴朝她吐了吐舌头。「冉大哥是我的病人,谁让你插手照顾的?」 「那我宁愿他变成跛子,也好过被你蹂躏。」戚小卫不甘示弱道。 眼看两个女人的战争又起,冉岁寒有些无奈道:「喂,两位,腿是我的,我可以发表一下意见吗?」 战况正激烈,显然没人听进他的话。 「冉大哥如果变成跛子会娶不到老婆的。」 「有我在,怕什么!」 「哈,说穿了,是你自己想嫁他,才怕别人染指吧?」 「谁说的?」冷不防被说中心事,戚小卫脸红道。 「你明明已经听到是我说的,还问。」角乐晴故意道。 戚小卫昂起下巴,被激到了。「没错,就算他变跛子,我也会跟着他一辈子。」 张铁拐曾说过,冉岁寒在二十岁时会有成亲的姻缘,眼看冉岁寒离弱冠之日越来越近,现下望去,就属角乐晴是最「危险」的人物了,只要防堵了她,那么她的胜算就大一些。 「喂,我不想变成跛子……」冉岁寒无力地重申。 角爷兴致高昂地看着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句,战得好不激烈,不由得呵呵大笑。他拍拍冉岁寒,笑道:「放心,只要是经我手的病人,不会变成跛子的,这点自信我还有。」 「我从不怀疑你的医术。」冉岁寒笑了笑,目光落在戚小卫身上,在他眼底有着近几个月以来不曾出现过的动人神采。那是充满爱的眼神。 「你这小媳妇吵起架来挺有精神。」 「跟我练习了很多年,自然有些功力。」冉岁寒莞尔道。 「哈哈,这倒跟当年我和我那口子很相像,一见面就拌嘴,一分开就想念对方。」角爷笑道。 金色日光下,花草药香盈满整个山谷间,热闹欢乐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即刻有名手下慌忙进来通报。 「族长,不好了,谷口的人通报,似乎有人闯入。」 「全庄戒备。」角爷神色一凛,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乐晴,你负责带他们两人撤离。」 「是,爷爷。」角乐晴一反先前刁蛮的态度,神情严肃起来。 此时,忽远似近的箫声幽幽传来—— 又是他! 戚小卫知道,他们又必须开始逃命了! 第十章 角乐晴和戚小卫才搀扶着冉岁寒走到秘道附近,整座山庄已经被数十名黑衣人攻进,和角家养的死士杀成一片。 刀光剑影的,戚小卫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阵仗。 「小心!」眼见有人袭来,角乐晴放下冉岁寒,抽出腰剑反击。 戚小卫将冉岁寒的手搭在肩上,一个人死命扶着他东躲西闪,就怕刀剑不长眼,划花了脸事小,不小心捅进身体里那才不是闹着玩的。 「小卫,你别管我,先去躲着。」混乱中,冉岁寒想推开戚小卫。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先逃命?」戚小卫一肩扛起保护他的责任,说什么她都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冉岁寒啼笑皆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你忘啦,我以前也背过大嫂逃命。」这点信心她还有。 「问题是,我是男的,比大姊不知重了多少。」 「可以的,可别小看我,我力气还是大得很。」她一手拉他的手,一手扶他的腰,俨然以他的守护者自居。 围攻三人的黑衣人见戚小卫这里有机可乘,分路进击,角乐晴见对方开始转移目标,连忙丢来一把剑。「接剑。」 冉岁寒俐落接过剑,单手抵抗敌人的进袭。戚小卫两只眼睛则忙着闪避敌人、找路撤退,根本没注意冉岁寒使出的俐落剑招。 箫声渐强,角乐晴和冉岁寒似乎也开始受到箫声的影响,脸色渐渐发白。好不容易退至秘道入口,两人已虚弱不堪,再无力行走。 「来,先吃了这药。」角乐晴从怀里取出一只药瓶,倒出三颗药,自己先服用一颗。 此时,一名黑衣人忽然窜出来,准备偷袭冉岁寒。 「小心!」戚小卫眼明手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举起身旁的大石块,用力将对手砸了个头破血流,倒地抽搐。「哼,敢欺负冉岁寒,不想活了!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打他!」 拍拍手上的灰尘,她一转头,看见两人惊讶的表情。 「你果然还是像个男人一样,力大无穷。」冉岁寒含笑道。 「这样吧,你护他离开,我来断后。」角乐晴对戚小卫说道,顺手将一颗药丸塞进冉岁寒嘴里。 「我?」 「你看起来武功很厉害的样子。」 「她不会武功。」冉岁寒道。 「是吗?看起来不像。」刚才明明神勇得很。 「我真的不会武功。」 「喔,那好吧,这药你就不用吃了。」说着,毫不犹豫将手上的一颗药丸放回瓶里,收进怀中。 「喂,不会武功命就不值钱吗?」戚小卫抗议道。她不管那是什么药,只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公平对待。 「这是护身用的药,因为那箫声——」冉岁寒解释道。「但那箫声对没有武功底子的人,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相反的,武功越强,反噬越大。 「喔,难怪——」难怪当日她和赤颜完全不受箫声影响,而炙绝却因此吐了血。 等等,那不就表示不只炙绝会武功……戚小卫将视线转向冉岁寒……连他也会? 「两位,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好吗?」角乐晴提醒道。「你带他沿这条秘道离开,我们瀑布见。」 说完,角乐晴将两人推进通道里,使劲关上秘门,再度投入混战之中。 ***bbs.***bbs.***bbs.*** 在深山林间,却有—道水流湍急的巨大瀑布, 一个时辰后,角爷和角乐晴领着一群家丁死士前来会合,并且领着戚小卫和冉岁寒穿进瀑布后躲藏。 瀑布后,别有洞天。不只机关重重,粮食丰足,且迂回曲折,石室众多,足以供给上百人在此躲藏上百天,不成问题。 他们在洞里躲了数日,思索着下一步对策。 「很明显,『他』是来找炙绝的。」角爷望向冉岁寒和戚小卫。「既然『他』的目标在我们身上,你们两人跟着我们只会被连累。」 「没错,或许回到临安,对他们反而是比较安全的。」角乐晴持赞同意见,毕竟临安城里,戚家的势力无所不在。「况且少了拖油瓶,我们行动也会比较方便。」她一边说,目光还一边故意扫向戚小卫。 戚小卫朝她皱起眉头。 「就这么办吧,你们两人暂时待在这里养伤,我会派几个老嬷嬷在这里照料,放心,只要我们一离开,『他』就会跟着我们离开了。」角爷说道。 角氏一族本就不是以武力见长,事到如今,他们也只好去请出五大家族目前为首的商氏一族,才足以对抗「他」了。 「喂,我们一离开,你们两个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角乐晴对着戚小卫挤眉弄眼。 「把握什么机会?」 「少来了,你不是想很久了?」 「想什么?」 「想嫁给冉岁寒啊。」她以手肘顶了顶她,暧昧道:「难得两人独处的绝佳机会,不趁此时更待何时?加把劲,你们就会是一对了。」 「你、你……也管太多了吧!」戚小卫脸红道,眼角瞄向冉岁寒,他的炯炯双目正紧盯着自己,完全没有要反驳角乐晴的意思。 「你说对了,我就爱管!」 明明他昏迷时喊着她的名字,她昏迷时也喊他的名字,郎有情妹有意的,偏偏迟钝到令人发指,难怪当初绝哥哥要大费周章地故意刺激冉岁寒,并且使些小手段。瞧,她这不就千里迢迢地「寻夫」来了吗? 「你们两个迟钝的家伙,如果没有人推你们一把,你们恐怕到七老八十了,还在玩两小无猜的游戏。」说着,她灵光乍闪,冒出了个有趣的点子。「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儿个就让你们两人直接成亲算了。」 「什么?!」戚小卫吃惊。「开什么玩笑?」简直儿戏。 「这提议不错。」角爷笑着在旁附和。众人见有现成的喜事上门,也跟着欢呼起哄,有喜事代表有酒可喝,自然乐观其成。 「喂,你没意见吗?」戚小卫转向冉岁寒,只见后者耸了耸肩,未置可否。「你跟她说说啊,叫她别闹了。」 「她没有在闹,她很认真,你看不出来吗?」冉岁寒慢条斯理道,似乎一点都不紧张。 「那你呢?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因为我也很认真。」 「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哪里认真?」哪有人成亲说办就办? 「难道你不喜欢我?」 「啊?」是喜欢啊…… 「难道你不愿意嫁给我?」 「啊?」也没有不愿意啊…… 「如果你不愿意,只要你摇个头,我不会勉强你的。」冉岁寒凝视着她,异常认真的神情反倒让戚小卫开始更加紧张。 她想摇头,因为总觉得婚姻不是儿戏,必须要有媒妁之言,可又想点头,因为她确实想嫁他。 她顿时陷入天人交战。 他才刚过弱冠之日,她想起张铁拐说过,在他二十岁时会有成亲的可能,难道说……对象其实是她? 见所有人在角乐晴的指挥下,搬酒的搬酒、设席的设席,大伙儿都是逮到机会喝酒就绝不会轻易放过的人,所有人忙成一团,就只等着她点头了。虽说她平常做事说风就是雨,但成亲这件事确实需要点勇气与胆量,她需要壮点胆才行。 「有酒吗?」话才出口,立刻有人火速递上—碗。 「喂,不能让她喝酒!」冉岁寒还未来得及阻止,戚小卫已经拿来一干而尽。 热热的酒甫一下肚,她混乱的脑袋顿时清醒起来,也勇敢起来——而且是勇敢过头了! ***bbs.***bbs.***bbs.*** 「我说了,别让她喝酒!」 冉岁寒一见到冲着他傻笑的戚小卫,就知道大事不妙。 一整晚,她就这样黏在他身上不断对他傻笑说话,比他还要急切千万倍地拉他成亲拜堂,酒席间,几乎都快把两人之间的秘密给抖光了。 好不容易拗到宴席结束,两人被众人拱进石洞深处,最隐密的一间石室新房里,她的嘴巴仍没停过。 实在不明白她的酒量算好还是不好,她只要暍个两杯就会醉酒,可一醉了酒就不会轻易醉倒,永远是撑到最后的那个。 看来,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他们很可能又会在王母娘娘与蟠桃仙子的故事中度过了。 「呵,我们成亲了耶。」 戚小卫坐在床边,傻笑着,身体东倒西歪。 「呵,那个角姑娘,实在很鸡婆对不对?硬要把我们凑在一起——」 冉岁寒躺在床上,手枕着头,望着她。「上床躺苦吧,说了一晚的话,你不累吗?」既然他们已经拜堂成亲,他也只好采取非常手段,阻止她说话。 「咦?你要洞房花烛夜了吗?」她转头看他,然后脱了鞋子爬上床。「我要睡外面,不然你会滚下床。」她好贴心。 「睡外面或里面,没有差别。」他拉住她,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啊,变成睡下面了。」她吃吃笑道。 冉岁寒俯下身,亲吻她的脸颊和脖子,过了一会儿—— 「我的衣服不见了。」她惊呼,迷蒙的醉眼瞄向一旁。「啊,掉到床底下了。」她翻身想伸手去捞衣服。 「别管它,它们喜欢睡地板。」 「是吗?呵——」 半晌。 「啊,你的衣服也不见了。」她捣着嘴,双颊酡红,很可爱地窃笑道:「它们也喜欢睡地板。」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看着她的胸部,伸手挑弄了下,摇头叹道。 「我有长高啊,多长这么高。」她以手指比出一个高度。 「如果长对地方就更好了,」他被她可爱的反应逗笑了,忍不住捏捏她的脸颊,低头继续攻城掠地。 「你为什么……呵,好痒……你今天没吃饱喔?」她在他身下蠕动身体,格格笑道:「呵,那是我的胸部,不能吃的啦……哎哟,好痒啊……」 应该很有气氛的洞房花烛夜,她却精心解说每一项他做过的步骤,实在让他无法专心。不过她醉了,看来要她闭嘴是不太可能的了。 「哎呀,你别乱摸,很痒——」 「你觉得不公平吗?那你也可以试试啊——」他抱着她再一个翻身,让她坐在他身上,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一直说话。 「啊?这是什么?」很好,她一摸就摸到了重点。要命!看来先投降阵亡的会是他。 「咦?」她惊奇地睁大眼,发现了他身体的变化。「你怎么……」 「闭嘴。」他拉下她,深深吻住,决定不再让她有任何发言的机会。 所有爱语都化为行动,这是他们兜了很久才得来的福分,尽管发现得晚,起码没有错过。 他成了亲,而她成为他的娘子,从此跟着他姓。 他与她的赌约,他算是赢了! ***bbs.***bbs.***bbs.*** 三个月后临安戚府 「开什么玩笑,不算数!」 戚府里,传出戚卫城震天的怒吼。 「没有媒妁之言,简直就是儿戏!」 他向来最疼爱的小妹,就这样糊里糊涂被人给娶走了,他根本无法接受,他要宰了冉岁寒这小子。 「大哥,你别激动!」戚小卫拉住激动的戚卫城。 不是说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吗?她现在好不容易真的和冉岁寒「相亲相爱」了,大哥却要宰了他,这是什么道理?! 「没经过明媒正娶的,我绝不承认!」戚卫城坚持道。 「我看不如让红姑娘走一趟,请冉家过来正式提个亲,热热闹闹、风风光光迎个亲,让岁寒将小卫娶回去。」戚卫然总算是最冷静的一个。 「二哥,我们正式拜过堂了。」戚小卫补充道, 「你还说!」戚卫城吼道。就算冉岁寒是爱妻最亲的小弟,他也顾不得了。 戚卫雪连忙捣住小妹的嘴巴,阻止她再火上添油。此时,冉岁寒却勇敢地补了一句:「而且我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拜托,这小子是嫌死过一回还不够吗? 戚卫雪翻了翻白眼。来人啊,谁去把那浑小子的嘴巴给堵住!他两手正忙着对付戚小卫,没空! 才想着,戚卫雪面前的戚小卫忽然作呕起来。 「小妹的样子不太对劲。」二嫂裘暖和三嫂命福同时叫道。 此时,戚小卫忽然吐了出来,秽物沾了戚卫雪满手满身。全部的人都被这转变吓到,尤其定戚卫城,好似见到鬼的表情。这情景……似曾相识。 他转向妻子冉晓松。「这……怎么跟你之前……那么像?」 「她在害喜呢,相公。」冉晓松走向戚小卫,扶住她,裘暖和命福也趋上前帮忙。 戚卫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瞪向笑容满面等着领罪的冉岁寒,气得大吼:「小、豆,子!」 「是,少爷!」小忠仆没命奔来领旨。 「去找红姑娘来!」 「是!」 「越快越好!」 「是!」 再晚,就怕小兔崽子等不及要蹦出来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