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儿讨喜》 第一章 临安城 戚府 「老天爷啊,求求您,让我去伺候三少爷吧!」 一颗小小的石子,被慎重其事地放在泥土地上,虔诚恭敬地双掌紧紧合十,喃喃祷求—— 「凡路过这里的各方诸神仙人啊,请停停脚步,听听我的请求吧,拜托,请让我去伺候三少爷……」 又一颗小石子被放上,加入排排躺的行列。 烈日之下,僻静的花园角落,一名穿着粗布简衣的少年跪在矮树丛后,仰着头,真心诚意对着湛蓝的天际,陈述自己渺小但攸关一生的重要心愿。每说一次,少年便在泥地上放置一颗圆润小石,像在计数,又像是某种仪式。 「只要能够去伺候三少爷,我肯定每天都会尽心尽力、衣不解带地伺候好三少爷,就算要我不吃饭、不睡觉都行……」 「为什么一定要伺候三少爷?」 「因为听说他人很好,会赏钱给下人。」少年不自觉地回答。 「真的吗?」 「当然……咦?」等等! 谁在说话? 少年吓一跳,回过神来,左右张望了下,并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是错觉吗?或者……真有神佛显灵了太好了,若真是如此,那可要好好抓紧机会,再讲清楚自己的愿望才行哪。 「神仙老爷啊,拜托拜托,请让我去伺候三少爷吧!」少年不断强调着,深怕神佛老爷听不清似的,重复再重复。 「知道了,你已经讲一百八十遍了~~」 一百八十遍?哪有? 少年低下头,认真数了数地上的石头,明明才摆上三十九颗,表示他才说了三十九遍而已—— 咦?不对!真的有人在说话! 少年后知后觉,急忙环顾四周,眼角突然瞥见一抹长长的人影,正叠映在地上成排的小石头上,少年猛地转头,才发现身后有人。 逆光中,瞧不清来者何人,只觉此人身形高挺俊立,说话清朗有劲。 「你……怎么偷听我说话?」 「你不是要求我停停脚步、听听你的请求?所以我就停下来听了。」男子向前移动步伐,炫目的阳光霎时穿越男子身侧,迸射入少年眼中。 少年眯起眼睛,就着刺眼的光线仰望着,然后,看傻了眼。 好……好俊呵! 他于命福活了十七个年头,可还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人。 这男子周身圈染着淡淡日晕,脸庞精致俊美得不可思议,眼角、唇角都沾着笑,如同他身后的日阳一般,随时都要融化人心似的,和煦温暖、明亮灿烂,宛如下凡的仙人…… 咚、咚、咚。 命福傻傻呆看,连续三颗小石头滚出掌心,砸在自己的脚上也浑然不觉。 男子浅浅一笑,弯身捡起掉落的三颗小石。 「干么?见鬼啦?」男子噙着笑,道。 「是见『神』了。」命福喃喃着。 闻言,男子扬起浓眉,朗声大笑起来。「喔?我真有这么『神』?既然你如此『看重』我,那我就发发慈悲,许你三个愿望好了   」说着,他将捡起的小石头递给少年。 「愿望?」命福怔怔看着被放回手中的三颗小石。 不是说要念七七四十九次才会灵验吗?怎么他才念了三十九次,便有这天赐般的好运?莫非真是神佛降临? 像是会读心之术似的,男子伸手再取走他手中三颗小石的第一颗,嘴角微扬。「第一个心愿,你说你想要『伺候三少爷』?」他直接替他点了心愿。 「是、是啊……」他真有这样的好福气吗? 「你指的可是『戚府的三少爷』——戚卫雪?」 「是、是啊……」他现下在戚家的地盘上当差求愿,求的自然是戚府之事。 「你可曾见过他?」 「不曾见过。」 「我想也是……」 「啊?」 男子耸了耸肩,知道少年没听清楚他的话,也没打算再重复一次,只继续说道:「现在,你只要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让你如愿去『伺候三少爷』,可好?」 「真的」命福大惊喜。 他似乎听到了白花花的赏银,从天上掉下来的声音——叮叮当当,真美妙。 只要能去伺候三少爷,就表示有拿不完的赏钱,而他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多到砸死他都甘愿! 命福圆睁着明亮且陶醉的大眼,仰着头,看着他;微启的嘴,傻愣傻愣的呵呵直笑,像是随时要流下口水似的……男子见状忍不住也笑了。 「准备好了吗?」 「嗯,准备好了!」好用力的点头,好认真的语气。 男子垂下视线看他,俊挺的浓眉,忍不住微微挑起。「你……这是做什么?」 「嗄?」命福乍然惊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迫不及待伸出手,做出准备接赏钱的动作了。他红着脸,连忙缩手藏在身后,尴尬笑道:「嘿,嘿嘿,没什么、没什么……」 啪、啪!双手躲在背后悄悄互打了一下。 哎哟,于命福,你急个什么劲儿!眼下这男子又不是三少爷,手伸得那么快也没用啊! 男子眉毛挑得老高,没多说什么,只似笑非笑地将一切看在眼里,并且摆明了他已经听见那两声突兀的声响。 「敢问……您想问我什么?」命福搔搔头,不好意思极了。 「你多大了?来戚府多久了?」 「我今年十七,来戚府半个月了。」还好、还好,不是什么难问题!命福朗声回答后,才发现少了。「咦?不是说三个问题?」 男子微笑颔首,伸手比出「三」的手势。「第三,就是说出三个你对三少爷的想法。」 「对三少爷的想法?」这个好,这他可会答了! 来戚府这半个月,什么没有,就是关于主子们的事情听得最多。命福双眼闪闪发亮,一股脑儿地将自己对戚家三少爷的种种听闻,尽数倾出。 「我知道三少爷最好说话,脾气最好,长得最俊,对人最和善,出手最大方,为人最风趣,最喜欢……」 「停!行了!」男子出声制止少年谄媚似的滔滔不绝。「说好了只要三个,再多不要。」 「是。」命福乖乖回应,因不必要的「多嘴」而有些脸红了。 「回去等着,你的愿望保证两天后生效。」 「两天?这么快?」命福受宠若惊,觉得难以置信。 「别的不敢说,但这戚府一带方圆十哩内的事,我可都还管得着。」叶绿树下,阳金色的光束,洒落一身,男子袖摆潇洒一甩,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自傲的弧度。 命福不禁看得呆了,这男子器宇不凡,样貌和善,他真的相信自己遇上了这辈子最大的好运了。 呵,说不定就是管这一带的土地公神呢…… 呵呵,只是从没见过长得这么俊、又这么年轻的土地公神呢…… 呵呵呵…… 见命福开始望着自己傻笑起来,男子忍不住伸手敲敲他的头,拉回他的注意力。「说吧,你的第二个愿望。」 命福抚着无辜的额头,摇了摇头。 「怎么?不想讲?」 「我没有第二个愿望。」 「没有?」 「没有。」命福满足笑开,道:「如果第一个愿望真能够实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男子盯着少年笑得发亮的面容半晌,也不禁微笑,指了指他手中的两颗小石头,爽快道:「好吧,那先让你保留着,等你想到了再来找我兑现也行!」 「真的……可以?」 「当然,我向来说到做到。」 「呵,太好了……」命福心喜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囊,小心翼翼地将两颗小石头放进去,再宝贝似的拽进怀里收好。「那……如果我想到了之后,该如何跟你说呢?」 静…… 「还是……我再来这里许愿你就会知道了?」 默…… 见男子没回答,命福一抬眼,却发现四周除了摇曳树影、啾啾鸟声外,根本不见任何人影。 「奇怪,人呢?」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一阵凉风徐徐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命福杵在原地,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一切,似乎又都不真切了起来。 刚才,应该不是在作梦吧?! 命福怯怯地探入怀中,摸了摸小布囊,鼓鼓的、硬硬的,表示两颗石头还在。 没错,他刚才真的见到神了…… 来无影、去无踪的土地公神…… 命福忍不住在心里认真强调——而且是好俊的土地公神!好爱笑的土地公神呵!希望,也能是个说到做到的土地公神……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命福,恭喜你啦!」 「好小子,才进府就走这种狗屎运,真是羡慕死小豆子我了。」 「你以后如果发了,不要忘了我们这帮同床共枕的好兄弟啊。」 睡在同间寝房的仆役伙伴们将于命福团团围住,东一声恭喜、西一句羡慕的,叽叽喳喳,搅得刚去跑腿回来的命福头昏脑胀,完全搞不懂他们在兴奋些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事?」 「还装傻,我们都偷听到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什么啊……」真的不懂。 负责照料二少爷的小豆子靠了过来,主动勾住命福的脖子,哥俩好似地说道:「虽然我老觉得你这小子长得还真娘儿们似的细皮嫩肉,有时也怪里怪气、老爱搞神秘,但说真的,你这愣头愣脑的模样,还真讨人喜爱,也难怪会被咱们黑石伯给相中了。」 「被相中了?」难道是…… 「什么事这样闹哄哄的?是嫌这屋顶不够坚固,想掀了它吗?」年迈老沉的男性嗓音在门口低低响起。 大伙儿闻声一致弹跳开来排排站好,命福也赶紧挤在众人之间。 一名戴半边面具的老人走进房里,直接来到命福跟前停下,双眼直勾勾打量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一路将命福瞧得彻彻底底,却始终没再开口说半句话。 这老人是戚家总管事,大家喊他「黑石伯」,府里所有仆役之事都归他管。这是命福第二次见到黑石伯,第一次是在他入府那一天,也就是透过人牙子被挑中的当天—— 黑石伯有半边脸总是藏在面具之后,没有人见过他真实的相貌,他听说很多年前戚宅发生过大火,黑石伯的脸是为了救小主子烧毁的,所以才会一直戴着面具,而就是因为这面具,使得府里有半数以上的奴婢仆丁们都打心底有点怕他。 但命福却不。他由衷为黑石伯忠心护主的行为深深感动,因此,他并不觉得这面具可怕,只是…… 命福终于按捺不住,猛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昂首迎视黑石伯。 「那个……黑石伯……」 「闭嘴!」 「可是……」 「不准说话!」黑石伯斥道。 「笨蛋,黑石伯还没说话,你不能出声啦……」小豆子死命拉扯命福的衣角,压着嗓提醒他。 「是……」命福乖乖噤声。 有人忍不住噗哧一声窃笑。 「笑什么」黑石伯转过头,警告的眼神扫了小豆子一眼,接着又扫回命福身上,其他人额首低垂,完全不敢看黑石伯的脸。 须臾,黑石伯才缓缓举起手,指着命福的鼻子,一字一句说出—— 「你,明天开始,去伺候三少爷!」 咦?我吗?命福惊讶地张着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眨眨眼,左右一看,确定黑石伯是在跟自己说话没错。 「干么不回话?是不是不想去伺候三少爷啊?」 「是……不……不是……」命福口吃道。 「究竟『是』,还是『不是』?」 「呃……命福很高兴能去伺候三少爷……」当然高兴,谁会和赏钱过不去啊!「还请黑石伯交代命福该注意的事情……」 「嗯,好……」黑石伯沉吟一声,虽有些担心命福这愣小子偶发性的愣脑,但起码他不至于笨,还懂得一些规矩。「你听好了——」 「是。」命福全神贯注,深怕漏听一字半句。 「第一,三少爷公务繁忙,不管他在府里还是出门在外,你都必须亦步亦趋跟着,随时听候差遣,跑腿办事。」 「是。」这他有自信做得好,跑腿他很是在行。 「第二,三少爷闲暇时,喜欢在园里的亭子待着,有时会忘了时辰,你要记得提醒他用膳。」 「是。」他肚子一饿就会记得提醒三少爷吃饭了,说什么也绝不能让自己的肚子饿着了。 「第三,三少爷身上没有带银子的习惯,所以钱会携在你身上,记得帮他付帐,然后每个月来跟我报款,记住,不准乘机揩油水——」 「是。」他于命福虽然想要钱,可绝不干偷鸡摸狗之事,除非是三少爷主动给赏钱,他才不会多拿半分别人的钱呢! 「第四,三少爷会有赖床的习惯,你必须提早去喊他起床,侍候梳洗,最慢务必让他在辰时之前完全清醒过来,以免耽误正事。」 「是……」真是,都几岁的人了,还赖床啊?当少爷果然就是不同,好命!他这辈子可都还没尝过赖床的滋味呢。 「第五……」 啊?还有呀…… 「等我想到之后再说。」 「哦,是……」命福暗吁口气。 黑石伯紧盯着命福的反应,「怎么?你有其他问题吗?」 「没。」命福死命摇头。这么好的机会,有问题也得没问题才行,他可不会让这肥缺从手中溜走咧。 「没问题就好,明天一早就去当差,记住啊,辰时。」说完,黑石伯双手背着身后,转身要离开。 「是……啊!」命福惊呼,忽然想起一件重要事忘了说。「那个……黑石伯……」 「怎么?还有事?」停下脚步,不耐地回过头。 「对,那个……」命福拿出生平最大勇气,指着他的脸。「你的面具……」 众人同时倒抽口气,小豆子赶紧拉了拉命福的衣角。 「怎么?面具碍着你了?」黑石伯没好气喝道。 「上面……有只乌龟。」 紧绷,静默。 黑石伯直直定住,霎时间,双目迸射出错综复杂的眸光。隔着面具,命福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脸因错愕而扭曲着,甚至,还红了—— 「谁?又是谁?」半晌,黑石伯暴吼出声。「哪个死小子干的不要让我逮到你!」 有志一同的,众人直指奴仆房外。 黑石伯粗声咕哝了句什么,便气呼呼地快步离去。他前脚一走,后脚房里便爆出一阵狂笑—— 「嘘,你们别笑那么大声,黑石伯会听到的……」命福好小心地提醒大家,深怕黑石伯在气头上,有人会无辜变成倒楣鬼。 「哈,没关系,他老人家已经习惯了。」小豆子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其他人也笑得只差没抱肚子在地上打滚。「看来三少爷又赢了一回。」 「三少爷?」命福不解。「什么意思?」 没人有空理会他,众人早已忙着拿出下注单,开始画押签注。命福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隐约看到名单上似乎画有乌龟、花之类的图案。 「嘿嘿,说到三少爷……」正当命福兀自发愣之时,小豆子一把搭住命福的肩膀,死命揉搓他的头,一副老大哥的口吻道:「我说你们名字里带『福』字的,还真是个个傻人有傻福哪!说,等你以后发了,要怎么犒赏我们大家啊?」 「发了……」命福喃喃道,就算可以有多攒钱的机会,但这两个字感觉还是离他很遥远呢。 小豆子笑着继续说道:「你可别小看这小小的赏钱哪,之前那个叫阿福的,就是因为跟在三少爷身边侍侯,在这期间存的赏钱,让他约满回乡娶妻时,还可以在地方上买个小房子,小俩口甜甜蜜蜜过日子呢!」 「真的?」闻言,命福双眼闪亮亮,心情也是闪亮亮。去伺候三少爷这件事,这下终于有点真实感了,他似乎又听到赏钱从天上掉下来的声音了。 叮叮当当,真好听! 「来,为了让你这小子以后发了也不会忘记我们这帮好兄弟,今晚,我们当然要好好帮你『庆祝』一下才行。」小豆子豪气道。 「庆祝啊……」完了,忽然有种不妙的念头爬上心头。 「嘿嘿~~」小豆子眉开眼笑,接着回头催促大家。「喂,弟兄们,还磨蹭什么,赶快把好东西拿出来啊~~」 话未落尽,只见众人竟然已从床底下搬出私藏好货。 「来来,喝酒喝酒!」小豆子带头吆喝,杯子、大碗跟着纷纷上场。 「果然……」命福顿时瞪大了眼。他在进府第一天,就已见识到这玩意儿的可怕了,它是个足以让每个人都变样的魔物。 小豆子提着酒,跳上铺子,高声宣布:「来来,今天晚上,我们就来个『不醉不归』!」 「呵,我们本来就住这里,也不用『不归』啊……」命福笑得很僵硬。 「也对,那就来个『不醉不睡』吧!」众人同声改口起哄。「老规矩,哪个不成才的先喝醉,就要被大家扒光衣服,丢到池子里去清醒清醒~~」 不会吧…… 命福背脊发凉,冷汗直冒。他这辈子最害怕的场面之一,莫过于喝酒了。 「小子,你脸色发白了,是不是怕被大家扒光衣服,丢进池子里去啊?」小豆子取笑道。 「是啊,好怕呀……」命福干笑两声。他已经可以预料到今晚奴仆房里惨烈的状况了。 「别怕,有小豆哥我罩你,干!」 小豆子拉住命福,盛意拳拳为他斟上一大碗。 「干、干、干!」众人闹道。 看来是逃不掉了!唉—— 命福叹口气,只好硬着头皮喝下第一碗。 于命福啊于命福,说什么你都要挺住才行,千万不能成为第一个喝醉的,千万不能啊…… 第二章 恶,他快吐了! 命福努力挪开压在他肚子上的一条肥腿,摸着黑,手脚并用爬下床铺,从橱柜里摸出两件自己的衣衫,然后蹑手蹑脚出房。 一出奴仆房,命福即大口大口攫取暗夜中沁凉的空气,努力消除梗在喉间的作呕感——没办法,房内五味杂陈,实在太臭了,他想不吐都很难! 前夜大伙儿全都杀红了眼,喝得乱七八糟,他更是成为众人疯狂灌酒的对象……为了不让人脱光衣服,丢进池子里泡冷水,他凭着最大的意志,努力战到最后一刻! 哈,还好,他赢了! 说实在的,他也不得不佩服自己,原来家里出了个酒鬼老爹还是挺有用处的,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不敢说是海量,但至少帮他安然应付了好几次这类恐怖的场面。 可惨的是,成为最后一个倒下的人,下场就是被每个人轮吐一身,还得忙着收拾善后,好不容易撑到全部的人一个个不支倒下,狼狈的他,才能拖着摇晃的身躯,一身臭地爬到澡堂去清洗净身。 天未亮,命福即以最快速度洗完澡,恢复一身清爽,迎接鸡啼。 今天是他开始伺候三少爷的重要日子,他决计不会让自己出任何差错的! 备好一切,还未及卯时,命福即斗志高昂地来到三少爷的房门外,领着黑石伯的千叮万嘱,他心里最坏的打算便是——花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叫醒三少爷。 赖床吗?呵,没关系,以前在家乡,他也有个爱赖床的弟弟,每天一早也都是由他来叫醒弟弟去做事的,这他可是很有经验的呢! 做好万全心理准备,命福举手敲了敲三少爷的房门,没回应。 正常的!反正他有黑石伯的特许,早晨叫三少爷起床时,是可以自由进出少爷寝房的。他公事公办再敲了两次门,即自行入内。 房里,光线幽暗,不熟悉寝房内布置的命福,连续撞了两次桌椅,才终于在努力保住手上的洗脸水没洒出的情况下,来到内房。 「少爷,卯时了,请起身梳洗了。」 床帏垂帐内,没半点反应。 命福放下端着的洗脸水,靠近床边又连喊数次,仍无半点动静。 果真是「睡死了」!干脆一把掀了床单,直接将人拖下床算了!摔他个头痛屁股疼的,还怕不醒吗?以前他都是这样叫弟弟起床的,保证非常有效。 脑袋才想着,命福的手已经「习惯性」开始动作了。当他正要掀开帏帐时,猛地,迟来的理智拉住了他—— 等等,不妥! 眼下睡在床上的这个人,可不是他那贪睡的弟弟呀,「他」可是未来会给赏钱的大金主,「他」是金枝玉叶的三少爷,和他那粗枝大叶的弟弟可大不相同呢。 笨蛋于命福,你是酒喝太多昏头啦?!怎么可以用对付老弟那招来对付戚家三少爷,那可是要卷铺盖走路的,他才不想跟银子过不去呢! 好吧,既然「武」的不行,就来「文」的吧。 命福决定尽忠职守站在床边「提醒」戚卫雪起床,连续「提醒」一个时辰,他于命福有能耐不怕口渴,就不信三少爷不被吵起来—— 他决定以他自豪的「耐力」跟三少爷的「赖力」耗上了! 「少爷,卯时了,请起身梳洗了——少爷,卯时了,请起身梳洗了——」 他语气平板,但坚持不间断,连讲了半个时辰之后…… 「少爷,卯时了,该起身梳洗了——少爷,卯时了,该起身梳洗了——」 腻了!他换了一个字,又继续「提醒」了半个时辰…… 「少爷,卯时了,快起身梳洗了——少爷,卯时了,快起身梳洗了——」 再换一个字,语气开始加重不少,口气也有点不耐…… 「少爷,卯时——啊!」 啪!忽然一只手伸出帐外,吓了命福一大跳,他向后弹跳开来。 「水……」床帏内,幽幽传出虚弱男声。 终于有点声响了,命福赶紧凑上前,听候差遣。「是,少爷想洗脸吗?」 「渴……」 「哦,是。」命福马上改倒了杯水,递向那只手的主人。 水杯被拿进床帏之内,朦胧之中,纱幕后人形隐隐晃动,命福有点好奇地眨了眨眼,仍无法看得真切,须臾,水杯被递了出来。 「少爷,卯时了,请起身梳洗。」命福恭敬道。 「我……没办法……」低沉的嗓音似乎有隐隐压抑的痛苦。「老毛病……犯了……」 老毛病? 「少爷,您怎么了吗?」 「我……不舒服……」 不舒服?! 莫非三少爷有宿疾在身?他怎么没听说过?况且黑石伯也没跟他交代这件事,这到底怎么回事?但三少爷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虚弱的样子,似乎很难受…… 「少爷,您生病了吗?」 「嗯……」 低低呻吟着翻了身,一只手又露出帷幔外。 「少爷,您还好吧?」命福以为对方就要跌下床了,连忙上前想搀扶,可才一触摸到,命福即被手上传来的热度给吓到,不由地大惊失色,喊道:「少爷,你的手好烫——啊,怎么红红的?」天啊,还长了些红点!「少爷,您躺着别动,我去帮您请大夫……」 说着,命福急忙转身就要跑开,却反被那只手紧紧扣住。「等……等……」 「少爷?」 「你知道……去哪……请大夫?」 「啊?」命福顿住。「呃,是不太清楚啦……不过没关系,我去问黑石伯就知道了。」 「千万别……」那只手抓他抓得更紧了,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黑石伯……」 「为什么?」 「他会大惊小怪……我不想让他……惊动我哥……」好逞强,但好贴心。 命福忽然整个心疼起来。 他记得初进府时,曾经听人提起过,戚府在多年前发生过几乎灭门的大火,当年虽然三位少爷全部幸存,但老爷、夫人却都烧死了,曾经权倾一时的戚家也逐渐没落。多年来,戚家兄弟相依为命,企图重振戚家往日荣景;还好三兄弟个个争气,各凭本事在朝中担任重要官职,重新为戚家在朝廷挣回一席之地。 戚家兄弟相互扶持的情感、重振家业的努力,他于命福深受感动,也十分佩服。 说不定三少爷这「老毛病」就是那场火种下的病根,或是多年辛劳累积下来的宿疾……啊,好可怜的三少爷!病了,又怕家人担心,只想一个人默默承受,真是个「孝顺」的好弟弟,他绝对可以感同身受。 「少爷,别担心,命福在,命福会照顾您的。」命福好忠心、好真心保证,倍感自己责任重大。「瞧您这般不舒服,命福还是要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才行!」 「去城南万药堂……找古大夫……他知道……我这病……」 命福用力点头。「是是,城南万药堂的古大夫,命福立刻就去,少爷,您先撑着——」 二话不说,拔腿狂奔而出,救人如救火,一刻不宜迟。这可是他上工第一天最重要的差事,可不能搞砸了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命福几乎拼了不值钱的小命,一路赶往城南,在迷了两次路之后,终于找到万药堂的古大夫,在说明来意后,古大夫立即匆匆跟着命福赶回戚府。 隔着帐幕,把完了脉,古大夫面色凝重,交代命福随他回去取药。 接下来,命福到处奔波,为了生病的三少爷忙进忙出,连煎个药都要大费周章,偷偷摸摸,以避开黑石伯的耳目。 终于,在他折腾了大半天,小心翼翼捧着煎好的汤药,正急着赶回三少爷寝房时,即被人中途拦下—— 「慢着!」 「是……」命福猛然停下,低垂着头。 「抬起头来。」拦下他的男子沉声命令,嗓音明显较三少爷低沉浑厚。 「是……」命福听令抬头,果然瞧见一名高硕挺拔的男子,他不认识来人,但从对方一身官服,加上黝黑亮实的肤色,他猜想他肯定就是临安城里人人都知晓的救火大英雄——御前亲军统领,专门掌管精锐救火部队的戚家二少爷,戚卫然。 「新来的?」戚卫然问道。 「是,二少爷……小的刚入府半个月。」 戚卫然认真打量命福,以及他捧在手上那碗黑漆漆的药汁,问道:「你在哪当差?」 「今天刚来伺侯三少爷。」 「老三?」戚卫然语气微扬。「正好,我在找他,他人呢?」 「三少爷他……」糟了,三少爷交代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生病的事。「呃……出去了……」 「出去?他如果出去,那你在这里偷什么懒?怎么没一起跟出去?」戚卫然严肃再问:「这是什么?」他拿起药汁闻了下,一张俊脸更加严肃了。 「这是……因为……」命福脑袋里千头万绪,他努力抓住一条最清晰的,罗织出一套说词。「三少爷只说有个案子急着处理,就匆匆出门去了……这个……是少爷交代想喝的……叫我留下来帮他熬……」 「喔?那你现在熬好了,是急着想捧去给谁?」 「是……是……」 「说谎!」 戚卫然突然大声斥喝,命福吓一大跳,双手猛地一颤,药汁溅了出来。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戚卫然不悦道。 「没有什么鬼啊……」命福嗫嚅着,摆明了心里就有鬼。 怎么办?二少爷也是主子,他该对主子说实话的,但他也答应了三少爷不能说,他说什么都不能出卖三少爷呵! 戚卫然冷冷看着命福,不发一语,随即转身走往三少爷的院落。 「啊!」命福心一惊,连忙紧张地跟在戚卫然身后。「二少爷、二少爷!您不能去啊——」 戚卫然步伐大又快,命福端着药汁,只能尽量小跑步追着他跑往三少爷的寝房。戚卫然连敲门都省了,直接大剌剌推了门走进去。 「戚卫雪!」戚卫然喊道,走近床边,猛然拉开帏帐。「你搞什么?!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床上,空空如也——果然不见半个人影! 「咦?」命福比戚卫然更吃惊。人呢? 「人呢?」戚卫然同时转头问他。 命福完全一头雾水,但还算机伶地顺着情势,随口扯道:「就说了……三、三少爷他……出门去了……」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三少爷怎会不见了?!他刚才去煎药前,他明明还躺在床上休养呀…… 「胡说,他今天根本没有去军巡铺当差,早膳、午膳也没出现,快说,你们在耍什么把戏?」戚卫然不悦道。 「没……没有什么把戏啊……」命福为难道。这教他该如何说才好呢? 戚卫然瞪着命福,再想进一步逼问时,蓦地,一阵悠扬的箫声从远方传来。 「老三?」戚卫然警觉道,转身走出房。 命福先是愣了下,然后才意会过来原来戚卫然口中喊的是三少爷,连忙紧跟出去。这次,命福的脚步可快了,他连追带跑,快速跟上戚卫然,来到上回他跪地祈愿的那座苑囿。 远远地,即看到亭子里有抹俊美帅逸的身影,正闲适地在吹奏竹箫,待两人走近,命福看到那男子的相貌时,不禁大吃一惊。 「啊,土、土——」 箫声愕然停止。命福瞪大了眼,结结巴巴指着吹箫男子—— 「土地公神!」终于,他喊了出来。 「土地公?」男子站起身,有些讶然,更多的兴味盎然。 「你为什么喊他土地公神?」戚卫然亦不解地望向命福。 「他……他本来就是啊……」命福皱起眉头,一时间被这状况给搅糊涂了。难道他不是?可他之前明明「来无影去无踪」的,也真的允了他的愿望……但,看起来似乎连二少爷都认识这位「土地公神」…… 「你什么时候变成土地公神了?」戚卫然转回头去问亭内男子。 男子耸耸肩,眼角含笑,看着傻愣在旁的命福。「是啊,我怎会变成土地公了?我也很想知道。」 戚卫然走进亭内。「少在那装无辜,三弟你的个性我还不了解吗?你到底又在搞什么鬼?」 「三弟……三……弟……」命福喃喃重复,一时间竟无法消化这两个字。 等等,三弟?二少爷喊他「三弟」?那不就表示他是…… 「三少爷?!」他后知后觉地尖声怪叫,声音还不小心分了岔。「你、你是三少爷?」 「如假包换。」戚卫雪朝命福不太正经地眨眨眼,一副随时快大笑出来的模样。 土地公神是三少爷?三少爷就是土地公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况且……三少爷他…… 「你、你不是病了?」命福疑惑道。 「你病了?」戚卫然不以为然地询问戚卫雪。这浑小子向来身体健朗得很,从不生病的。 「你看我像吗?」戚卫雪悠闲地走回亭内,继续泡茶品茗,甚至好兴致地朝戚卫然招手道:「过来喝一杯吧,再说说你找我什么事?」 「你这小子,到底搞什么名堂?一整天不见人影,外头待处理之事都多到要火烧屁股了,你还有兴致在这里泡茶?」 戚卫然嘀咕着走进亭内坐下,唯独命福一个人,仍呆傻傻端着汤药,像个不存在的木头人杵在原地。 命福见鬼似地直瞪着戚卫雪,完全不敢置信。眼前这谈笑风生的男人,看来气色好得很,怎么可能会是之前还病恹恹躺在床上的三少爷?不对、不对!这其中一定哪里有鬼…… 「你别傻站在那儿,过来泡茶。」戚卫雪召命福过去服侍。 命福依令走进亭子里,将汤药放在石桌上,冷不防一把抓住戚卫雪正要拿起瓷杯的手。戚卫雪挑起眉,看着命福这大胆又异样的举动。 「你做什么?」 「抱歉,少爷,我得罪一下了——」说着,命福即刻掀开戚卫雪的衣袖,露出他结实强健的手臂。「啊——」 果然!有红色斑点! 「少爷!」他真是「生病的三少爷」没错了!「您瞧您,明明就是病了,怎么还跑出来?快快回去房里躺着才行呀!」命福忠仆性格再度发作,紧张兮兮拉着戚卫雪,想要拖他回房休息。 闻言,戚卫雪忽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他越笑越夸张,一只手还猛拍起石桌来了。 「少爷?您——」命福无意间低头一瞄。「嗄?!」他吓得大叫一声,慌忙放开戚卫雪的手,整个人弹跳开来。 戚卫雪手臂上的红斑点竟然「糊」了,抹了命福一手的红。 「这、这、这……」命福张口结舌。 「这朱砂的效果真不好,沾不住,一下就掉了。」戚卫雪笑到眉头都纠结在一起,还故意抹了抹手臂上残留的红渍。 惊愕过度的命福,在结巴老半天后,终于挤出了完整的一句。 「这……少爷……您没生病?」 「生什么病?」 「老毛病啊!」命福有些激动起来。「您不是老毛病犯了?」 戚卫雪笑着再眨眨眼,眼中闪过一抹顽皮的神色。 「他唯一的『老毛病』,就是赖床吧!」戚卫然冷冷补充道。 「可……可您明明……很不舒服的呀……」 「要挖他起床,他当然会『不舒服』。」戚卫然再补一句,无奈摇头,兀自喝了口茶。想来这新到的小奴仆已经被他老弟给耍得团团转了。 命福还是不敢相信,执拗地指着桌上的汤药,大声举证:「还有那个古大夫明明就说——」 「停!」戚卫雪打断道,不疾不徐凑近他,「我记得……你叫命福对吧?」 「呃,是……我是命福,命运多舛的命,福气浅薄的福。」 戚卫雪和戚卫然听到命福的「自我介绍」,都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眉毛。 「好,我说命福啊,你果然是『说到做到』的好奴儿,也如许愿时说的『尽心尽力、衣不解带』地伺候我,古大夫的这碗药汤就赏给你吧。」他可是大方的主子呢! 「赏……给我?」命福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药……」 戚卫雪亲自端起桌上的汤药,并且顺道赏给命福一记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这一趟折腾下来你也忙坏了吧,来,这是古大夫最拿手的药方,全都是拿来补身体最好的药材,熬得不错,赏你,好好补补身体吧——」 他贴心地「奉上」汤药,微笑等着命福「接旨」。 命福全傻了。 眼前,「应该是土地公神」的三少爷,依旧笑得如太阳般温暖亲切,但为何他却觉得有阵阵冷风吹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三少爷贴心的赏赐?不、不会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少爷是最容易相处的……」 「三少爷是最照顾奴仆的……」 「三少爷是最会给赏钱的……」 每一句大伙儿对戚卫雪的赞美都言犹在耳,但所讲的和他所见到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整晚,命福想破了头,就是百思不解。 是啊,戚卫雪说话总是「面带笑容」,他确实「照顾」了他这小奴儿,也「赏」了东西给他——虽然那汤药实在苦得很难喝,他还是当着主子的面,硬着头皮喝掉了。但,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到底哪里出了岔? 「唉……」看来,今晚注定是要失眠了。 「我说命福小弟啊,到底什么事烦你来着?说来听听。」 通铺床上,小豆子卷着棉被靠过来。命福反射性向另一侧挪了挪身子。 「没、没事啊……」 「还说没事,一整晚就听你一个人在那里唉声叹气的,到底怎么了?」就连小豆子他这么粗线条的都知道有事。 「没……」命福低应,随即沉默下来。 老半天等不到命福回答,就在小豆子抱着被子,又快跟周公约好见面时,命福才闷闷地又开了口。 「小豆哥,我问你喔……」 「嗯?」小豆子努力撑开快合上的双眼。 「你们真觉得三少爷是个贴心的好主子?」 「是啊。」 「真的吗?」 「怎么?你觉得他不好相处吗?」 「也不是啦,就是……唉,我也说不上来……」命福苦恼极了。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至少,今天他就被装病的三少爷给耍得昏头转向,到现在仍想不通究竟发生何事…… 小豆子翻了身,怕吵醒其他人,低声说道:「我是伺候二少爷的,你也知道,二少爷是个工作狂,只要一卯起来工作,常常就是没日没夜的,我都累得半死也不敢吭一声,每次都是三少爷细心,会适当『提醒』二少爷,我们这些下人才能有休息喘息的机会——」 「是吗……」但,他脑子里只能想到当时「红点」糊了满手时,他放肆狂笑的模样。 「而且啊,有回我老家捎信来,说我娘病了,是三少爷主动替我去开口告假的,还私下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带回去。」说着,小豆子又有些感动起来。 「他真这样做?」有点难想像。 「当然,三少爷都把我们这些下人当成哥儿们看待呢。」 「是这样吗……」 「你刚上工,一切还没习惯,相信我,三少爷人很好,真的!如果让我选,我还真想换去伺候三少爷呢……」 「嗯……」命福低应了声。 是啊,他才第一天当差,一定是哪里做错了,才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状况。 他需要钱,除了平常的工俸之外,他真的非常需要攒这额外的「赏钱」。或许,戚卫雪诚如大伙儿所言,是个体贴善良的好主子,他该有信心的,只要他继续努力,赚赏钱的日子肯定就不远了。 「呵。」 想着银子入睡,还是最香甜的。 命福终于放宽了心,重新燃起无比的信心和希望——新的一天,还是要好好表现才行,一切难关都会克服的……一定会的……别想太多,好好跟着戚卫雪「过日子」就是了…… 想着想着,命福逐渐放松,终于有了些许睡意…… 第三章 眼皮好沉重,头也好沉重……好想睡……他快睡着了…… 命福死命眨动双眼,努力撑住快合上的眼皮。 连续太多天想太多事情了,再加上夜里被小豆子恼人的睡姿夹击,他根本无法真正入眠。现下,头昏昏、脑钝钝,加上静悄悄的书房完全是催人去见周公爷的好地方,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折磨啊……干脆直接把他的眼皮拿针线缝起来还比较痛快些…… 不行,说什么他都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喂!」 戚卫雪突如其来一声大喝,回荡整间书房。 命福瞬间清醒。他睁大眼,茫然看向戚卫雪,而坐在案桌前,正提笔写字的戚卫然,也正拧着眉看着他。 咦?他刚才做了什么吗?命福低下头,确定自己的手还在「工作」、还在尽责地磨着墨,没有丝毫怠懈,那…… 「怎么了?少爷?」为什么突然大叫? 「行了,你休息一下吧,墨条都快被你折断了。」戚卫雪指着被他紧紧握住的墨条。 「是,少爷。」 「我还需要一些时候,你先去搬张椅子过来坐着吧。」戚卫雪埋首继续书写。 「是,少爷。」命福依令搬了张椅子,坐在案前静静候着。 沉静的午后,闷闷的热气,方才已然困意十足,现下手上磨墨的工作停了,更是催得他越想睡了。前夜没睡好,今早又使出浑身解数拖三少爷起床,他可真是累坏了,果然才坐下不到一刻钟,命福又开始觉得眼皮很重,脑袋很沉…… 不行,他还在工作中,不能睡……真想睡……不能睡……真想…… 「喂,别睡!」 命福的头朝下重重一晃,同时被戚卫雪的吼声震得猛地惊醒。 「啊?」命福迷迷糊糊抬起头。「少爷?」为什么又突然大叫? 戚卫雪提着毛笔的手停在半空中,眉宇纠结,一脸怪异的表情直瞅着他瞧,似乎快笑出来了。 「你……昨晚没睡吗?」戚卫雪力持镇定问道。 老天,他快笑出来了!黑石伯到底是打哪找来这憨直的傻小子?不只单纯好耍骗,还真会逗他发笑。刚才如果不是他及时喊住他,这愣小子恐怕已经一头栽进砚台里,用墨汁洗脸了。 「有、有睡啊。」只是没睡好而已。 命福愣愣看着戚卫雪,鼻尖上沾着黑色墨汁,模样十分滑稽。 「少爷,您会热吗?」有些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为了不让自己再次不小心打起瞌睡,他必须再找点事做才行。「如何?会热吗?」他再次问道,明显带着睡意的圆瞳无比认真,希望寻求再表现的机会。 戚卫雪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他倒是对命福认真眼神背后的「动机」比较感兴趣。「热嘛,是有点……」 命福眼睛一亮。「真的吗?您热吗?等等喔!」即刻从椅子上弹跳起,直冲出去,没多久便拿了把扇子冲回书房。「少爷,帮您扇扇!」 好用力、好卖力!案上写到一半的书信顿时四散飞扬。 「哇——」命福惊呼一声,发现闯了祸,连忙丢开扇子,四处奔波捡纸。 戚卫雪跷着二郎腿,两手交叉在胸前,动都没动一下,就看命福一个人从头到尾不知道在瞎忙些什么。 「抱歉,少爷,是命福手笨。」捡回信纸,小心翼翼地重新摊平在戚卫雪面前,命福低头拾起扇子,转个方向,很小心地控制力道慢慢扇动着。 戚卫雪不动声色,执笔继续完成工作。片刻之后,他各自封好两封信,交给命福。「这两封信,一封送去给衙门大人,一封送去城南赵府给一名叫田荣的管事。」 「是!」有差事交办,精神就全来了! 「速去速回。」 「是,少爷。」 捧着两封信,命福深感「责任重大」,即刻火速出门办差。 一封送去衙门,那肯定是有要紧的公事待办,千万不能出差错。 一封送去赵府,让他想起今早有个赵府的小厮前来送信,还是他亲自代收转交给戚卫雪的,那肯定是少爷给对方的回覆了,所以也务必尽快送达才是。 无论如何,两封都不能耽搁! 再次拼了不值钱的小命,命福匆匆赶路送信。 说不定,这差事他若办得妥当了,少爷就会给赏钱了——叮叮当当的赏钱! 想着想着,命福的一颗心因期待而雀跃,脚步亦跟着心一起飞了起来,果真健步如飞——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戚卫雪坐在亭子里,悠闲品茶赏花,偶尔瞧瞧日影,在心里默默计量时辰。他估计以命福凡事拼命的态度,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赶回戚府了。 对这愣小子的认真,他可是有兴趣得紧! 打第一次在这园子里,听到那番「苦苦哀求」后,他便忍不住「慈心大发」,想好好「照顾」他,而这似乎也成了他近来工作之余,最大的乐趣所在了。尤其每次看到命福卖力完成一件他交办的差事后,总会不由自主流露出的一种「特别的」眼神,更是让他期待——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来了! 远远地,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跑越近,他所期待的事也越来越近。 「少爷、少爷……」命福一进花园即直奔向戚卫雪,上气不接下气喊着:「我回来了。」 「都办好了?」 「是,全办好了。」命福好用力点头,因圆满办完差事而神采奕奕。 来了!出现了!类似小狗般骨碌碌的乞求眸光——闪闪发亮—— 他就爱这眼神! 戚卫雪满意一笑。「很好,你脚程很快。」 「是吗?」命福猛咽口水,笑了。 呵,少爷在称赞他呢,那是不是表示…… 「来,这赏给你。」 「是!」 来了!他最最期待的事终于要来了!命福满心欢喜伸出双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第一笔赏钱—— 咦? 眨眨眼,歪着头,命福皱眉看着放在手掌上的「赏赐」,这…… 「这是上好的龙井茶,你也渴了吧?坐下来一起喝吧。」戚卫雪咧嘴一笑,好体贴地说道。 怎么不是赏钱?命福暗忖,有些失望。 「这可是有钱都难买得到的好茶,而且还必须以水质最上等的天然山泉来冲泡,才能喝出它极致的风味,快,你喝喝——」戚卫雪硬把杯子住他嘴边兜。 主子的好意,做下人的没有推辞的权利。 命福挤出僵硬的笑,很感激地「领了赏」,但心却默默在淌血—— 「如何?」 「好……好喝……」 「你刚才这一口,起码值『一两』银子,你有没有觉得很难得,可以喝到这样的好茶?」戚卫雪眨眨眼,充满期待地问。 「有……真的好难得喔……」 呜……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一口喝掉了……呜呜……不能折成银子给他吗? 「啊,对了,银子!」 倏地,戚卫雪想到什么,猛然大喊一声。命福眼睛一亮,精神跟着全来了。 「银子?」 「对,我的银子呢?」戚卫雪摸摸身上的衣袖。 「您的银子在我这儿呢,少爷。」命福连忙掏出钱袋,双手奉上。 快快,主子终于要「开窍」了。 戚卫雪拿了钱袋,不太熟练地在袋里翻找老半天,才终于掏出几个碎银。 「这样应该够了吧……」他喃喃道,将银子交给命福。「喏,拿去……」 有赏钱!太好了,有赏钱了!命福将碎银小心捧在掌心,整个人好生感动着,他似乎感觉到花园里的群花都翩翩飞舞了起来。 「是,谢谢少——」 「去帮我买个饼回来。」 嘎? 飞舞的花瓣瞬间消失,命福的感动戛然停止。 「什……么?」好小心地问。 「喝这等好茶,就该配黄昏市集里陶婆婆卖的酥油饼,去帮我买个……嗯,五个好了。」戚卫雪顺势收起了钱袋。 命福拿着银子,傻在原地,他的心情一下从高高的天上重重摔到地面。 「快去啊,慢了陶婆婆就收摊了。」戚卫雪摆摆手,催促他。 「哦,是……」命福衔命前去买饼,脸上掩不住浓浓的失望。原来不是给他赏钱……唉,害他白高兴了一下…… 戚卫雪定定望着命福离去的背影,半晌,才收回目光,云淡风轻地继续偷闲喝茶,并等待命福回来覆命。 一刻钟后,急急的跑步声再度传来。 「少爷、少爷……」命福果然抱着饼回来了。 「买到了?」 「是……买到了……只是……」命福支吾为难,怯怯地将油纸包摊开。 只有四个。 「怎么少了一个?」 「因为少爷您给的钱……只够买这么多……」他连自己身上的一文钱都贴上去了,才勉强买到四个。 戚卫雪不发一语,只微微倾下身子,严肃的俊容渐渐靠近,星墨般的黑眸紧盯着命福的每一个表情。 许是被他打量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命福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连忙向后退了两步。「少爷……」 「你——」戚卫雪眯起眼,一字一句说道:「有没有偷——」 「没有!」命福摇头大喊,慌忙起誓:「命福没有偷藏钱!绝对没有!那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天啊,三少爷怎么会怀疑他乘机从中偷揩油水呢?!冤枉啊,他于命福可不是这种人!况且他还自己倒贴了一文钱呢! 戚卫雪缓缓摇头,再次说道:「我是要问,你没有偷……『吃』吧?」 偷吃? 命福顿时愣住,接着为自己的「想太多」而感到不好意思,忍不住搔搔头,干笑道:「呵,呵呵,原来是说这个啊——呵呵,您别开玩笑了,命福怎么可能会偷少爷您的东西吃啊?」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甚至高高嘟起嘴,再三强调。「不信您看,命福的嘴巴可没有油油的,我保证真的没有偷吃——」 戚卫雪盯着命福清澈的眼、红嫩的唇……一刹那间,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这憨小子的唇形十分好看,而且红艳艳、水嫩嫩的,活像个姑娘家似的,不,甚至比一般姑娘看起来更加的…… 娇艳欲滴? 戚卫雪被突然窜入脑中的怪异想法吓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说命福这傻小子的个头是比其他人小了点,皮肤也白了点,声音也细了点,但他毕竟是个男的,他怎会有如此古怪的念头? 为了阻断自己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戚卫雪冷不防塞了一块酥油饼到命福嘴里,顺道堵住那恼人心绪的嘴唇。 「呜——」命福吓到,双目圆睁。 「喏,赏给你的。」戚卫雪坏坏一笑,转身也顺手拿了一块兀自品尝。「如何?好吃吧。」 命福双颊圆鼓鼓,塞了满嘴的饼,只能含泪点头。 「嗯……好吃……」是真的好吃,但如果能换成现银就更好了! 呜……为什么就是不给他赏钱呢? 「命福,你在哭啊?」戚卫雪发现他眼中的泪光,讶然问:「你真觉得这酥油饼这么好吃?」太好了,第一次遇到知音呢。 说着,戚卫雪转身包起剩余的两块酥油饼,硬是塞进命福怀里。 「拿去,既然你这么喜欢,全给你!」 「呜……」命福满嘴饼,无法开口,只能哀怨摇头。 戚卫雪拍拍他的肩,展现好主子的风范,说道:「别客气,尽量吃,你瞧你个头长得这么小,以后怎么讨得到媳妇儿?来,多吃点,才能多长些肉,男孩子就该长得高壮一点才是——」 命福抱着酥油饼,心,再度默默淌血。 呜呜……他还是比较想要银子啦…… 泪光盈盈,既感动又委屈,他的表情逗趣得令人很想捏上一把!事实上,戚卫雪也忍不住这么做了。 「喂,不过就两块饼,你会不会太感动了点?」戚卫雪玩笑道。见命福额上渗着一层薄汗,脸色因先前赶路而红润,他故意用力捏了捏他红扑扑的双颊,再以手袖为他擦去汗水。 命福顿时受宠若惊,吓得全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能傻傻仰头望着戚卫雪近在咫尺的俊容。 三少爷……在帮他……擦汗? 怎么会…… 一股强烈的悸动莫名攻占心头。记忆中,曾经短暂拥有过的、遥远而模糊的温情感受,透过戚卫雪的手,慢慢从他的心释放出来—— 他的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喂!你真的哭啦?」戚卫雪一脸讶然,他没料到命福真的会哭出来,不禁皱起眉,以大哥照顾小弟的口吻说道:「男孩子这么爱哭不行的!」 命福摇摇头。 「这样人家会以为是我这主子虐待下人,你……觉得我虐待你了?」 命福再摇头。 他很想收住泪水,但就是办不到。他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以他曾经碰到过的人而言,三少爷的确算是好人,但,为何他的心好痛? 是心脏跳得太快,病了吗? 是少爷没给赏钱,难受了? 还是…… 因为那不经意的温柔? 天啊,笨蛋命福,到底在胡乱想些什么啊! 他可是主子爷!纵使有千般的好,他于命福可没有福分,也没有资格领受太多。 现下,他只想赚赏银,只能多攒钱,去取回他生命中最真实的温暖——其他的,都是非分的想望,都是这辈子想都不能想的奢求。 是啊,想都不能想……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命福走回奴仆房,一路懊恼地敲着自己的脑袋瓜。 他实在太太太丢脸了,莫名其妙在主子面前哭得淅沥哗啦,而且对自己哭惨的理由说不出个所以然,还因此被主子认定是热坏了脑袋,吩咐他提早回房休息,真的是丢脸到家了! 「真是,干么突然帮我擦汗……」命福兀自嘟嘟囔囔。「给赏钱不就好了?擦什么汗嘛……害我哭成那样……」 「是啊,你怎么会哭成那样?」冷不防一声爽直清亮的嗓音给了回应。 「我也不知道——咦?」等等! 谁在说话? 命福回过神来,停下脚步左右张望,并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身影。拜托,可别跟他说又有神佛显灵了…… 「上面。」 上面?命福扬起目光,首先在院落围墙上,看见晃啊晃的两条腿,再往上细瞧,即见到眨着一双灵黠大眼,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那眉宇之间…… 「你是谁?新来的?」男孩率先开口问。 「呢,是啊——」命福顿了下。「我是命福。」 「哪个命?那个福?」 「命运多舛的命,福气浅薄的福。」 「哇,哪有人这样形容自己名字的?多晦气啊!」男孩跳下围墙,宝贝似地拍了拍一身旧衣补丁的衣裳。 「你……是在哪当差?」命福反问男孩。 「静园。」 静园……好像听过……是哪个少爷的院落吗?嗯……不是很清楚…… 「我其实已经注意你很久了。」男孩眼里有着鬼鬼的笑容。 「我?」 「对,就是你。」 「为什么注意我?」 「因为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学我?」 「学你?我学你什么了?」命福大惑不解。 「嘿嘿!」男孩双手背在身后,踱步绕着命福走一圈,神秘兮兮地上下打量着。「我说你学我就是学我,绝对错不了!」 这男孩着实古怪得很,命福完全抓不到他说话的根据,反倒觉得他那双带笑的眼睛……竟和三少爷有几分神似。 「你是不是喜欢三少爷啊?」 「嗄?」命福被他没来由的问话吓到。 「你肯定喜欢三少爷,所以才这样大费周章地接近他,对吧?」 「我?才、才不是咧——」命福挥着手,急急澄清。他是「有目的」没错,但肯定不是这种目的。 「干么否认?虽说二少爷才是城里众姑娘家暗恋的头号对象,但三少爷也不赖啊,想嫁给他的闺女们也不在少数,所以你喜欢他也是很正常的嘛——」 「胡说,哪里正常了?!」命福急急大叫,再三强调着。「我、我可是『男』的耶!」 「哈——」男孩忽然大笑出声,眨眨眼,暧味道:「你要是个男的,那我也就是男的了——哈哈!」 「什、什么啊?」命福被搞糊涂了,这家伙到底在瞎扯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完全不懂! 「我是在静园当差的小卫,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还有,你手上这饼看起来很好吃,施舍我一块吧!」男孩话锋没来由一转,直指命福手上的酥油饼,咧嘴一笑,掩不住想吃的馋样。「给我一块,我就暂时先替你保守秘密。」 「我、我哪有什么秘密?」还是大方分了饼给男孩。 「有秘密就有秘密,有秘密又不可耻,我也有秘密啊。」 男孩开心接过饼,迫不及待大口品尝,三两口便解决了它,似乎还意犹未尽。命福见状,主动又将手上最后一块饼送给了他,男孩接受了贴心的馈赠,却没有吃它的打算,反而将饼好好包着,塞进怀中。 「你不吃?」 「我要拿去给爷爷吃。」 「你爷爷也在府里当差?」 「嘿,算是吧。」 哇,好辛苦……命福的恻隐之心再度发作,忍不住伸手摸摸男孩的头。 「你刚才说,你是在静园当差?」若有余力,他肯定该分些心思照应一下这祖孙二人才是。 男孩似乎感受到命福希望给予的温暖,用力点点头,给了命福一记大大的笑容,一边转身跑走,一边挥手喊着:「时间不早,我先走了。记住喔,我叫小卫,你府里随便找个人问,大家都知道我是谁——」 第四章 他打听过了。 戚府的「静园」里,住的是戚家四小姐,也是三位少爷唯一的么妹,而静园的四小姐又都是黑石伯亲自伺候,并没有其他奴仆当差。 而在「静园」里名叫「小卫」的,自然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四小姐本人!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令人吃惊的。 命福听说年仅十二、三岁的四小姐有个习惯,就是时常女扮男装偷溜出府玩—— 你为什么学我? 我说你学我就是学我,绝对错不了! 你要是个男的,那我也就是男的了——哈哈! 命福不由地想起「小卫」当天说过的话。这些话,着实令人胆颤心惊,这表示什么呢?莫非……四小姐已经发现自己的秘密? 那是否表示,三少爷也可能已经知道了?! 连着好多天,命福因为这无法确定的可能,整个人吃不下睡不着,内心惶惶不安,不敢想像如果三少爷知道了「他」其实是女儿身后,会有什么反应? 会直接将她轰出府吧! 更惨的是,万一还要她付出违反奴丁买卖契约的巨额赔偿,那她可惨了,不只会赔尽她这些年辛苦攒下来的微薄积蓄,她可能从此都筹不到钱找回她的弟妹了。 这可是攸关她弟妹一生幸福的大事啊…… 「命福!去哪呀?」 命福回过神,正眼看向前方。咦?少爷呢?她左右张望,怎么不见了? 「你过头了!」戚卫雪的提醒,不疾不徐地从她身后传来。 命福回过头,瞧见戚卫雪已翻身下马,连忙拉缰掉转马头回去。 「少爷,不是要去喜来客栈吗?怎么来这里——啊!」隔着街,命福倏地认出眼前那花花绿绿的大门口,便是「万花楼」了。她的心猛抽了一下。 「你一整天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戚卫雪站在客栈门口,两手交叉胸前,等着命福。「喜来客栈在这儿呢,你的眼睛在看哪里?」 「没……没有啊。」命福赶紧跳下马,脚还被马镫勾住,差点摔个狗吃屎。 戚卫雪忍不住取笑他的笨拙。「怎么?该不会是想万花楼里的姑娘,想到脚软了吧?」 万花楼是城里有名的青楼妓院,姑娘姿色皆在水准之上,不但吸引很多富家公子夜夜在此一掷千金,连平常老百姓也会时常来此贪享粉味,更何况命福这正值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一看到那如花般的姑娘们,还有不两眼发直的吗?只是这地方可不是他这小奴仆来得起的地方。 「才、才不是,我、我哪有想什么姑娘……」命福红了脸,结结巴巴否认着,但还是在走入喜来客栈前,又回头看了万花楼一眼。 戚卫雪也注意到了命福这记依依不舍的眼神。 一进客栈,店小二一见是戚家三少爷大驾光临,便热门熟路领着来到了紧临街市的二楼包厢。「三少爷今儿个想吃点什么?」 「老样子。」戚卫雪挑了可以清楚俯视街景的靠窗位坐下,倚着窗棂,手臂随意搭在窗台上,一脸严肃看着过往路人。 待店小二沏来一壶茶,端上三碟糕食,并备好两副餐筷水杯,戚卫雪这才注意到始终站在一旁的命福。 「你站着干么?坐啊!」戚卫雪执壶倒茶,也给了命福一杯。「这里的甜糕很好吃的,你应该还没吃过吧?」 命福受宠若惊,始终不敢逾矩与主子同桌而坐。 「这个杏花糕最好吃,是我喜爱的,也是这店的招牌,一天只供应三十盘,来,你吃吃看。」戚卫雪催促命福坐下,并递上一块杏花糕,自己也迫不及待塞了一块进嘴里。 完了!人家常说,无功不受禄,她今儿个都还没帮少爷办差呢,怎么无端端地三少爷便要赏她好吃的呢? 该不会是……少爷已经知道她女扮男装的事了,想解雇她?! 命福越想越心惊,莫非是准备让她在「受死」前,先甜甜嘴,然后再来个「致命的一击」吧? 「谢……谢少爷……」命福战战兢兢坐下,准备迎接即将而来的残酷宣告。 「快吃啊!」 「是……」正当她要吃下第一口杏花糕时,倏地,一声凶恶喝斥传来—— 「哪来这么没规矩的刁奴!竟敢上桌吃东西?!」 已到嘴边的糕点吓得掉到桌上,一路滚到戚卫雪面前。 「没看到我家夫人来了吗?还不快滚开!」 命福如惊弓之鸟,从椅子上整个弹起来,并反射性以手袖拭去桌面上掉落的糕点屑末,识相躲到戚卫雪身后。 「我说田管事啊,才一出场就这样大呼小叫的,是在喊给谁听啊?」戚卫雪捡起滚到他面前的糕点,直接塞进嘴里,状似悠哉道:「你打狗还得看一下主人吧?这小子是我给坐的,你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便是,别牵扯下头的人——」 「有话当然是要找你说啊!」 一声柔美娇嫩的嗓音传来,甜丝丝的,含着笑。 命福抬起视线,正巧看见包厢垂帘被掀开,一名身着赭红色银绣衣衫,梳着精致发髻的美丽女子入内,小巧细致的五官,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简直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天仙美人……他不禁有些看呆了。 「你怎么还是这样放纵这些下人啊?让他们都没了规矩!」赵家少夫人叶云荷不悦地睨了命福一眼,在她原先的位子坐下,便立刻朝戚卫雪堆满笑容,说道:「你啊,还是一样,喜欢喝茶配点心——」 戚卫雪噙着笑,招来店小二再补上两副餐筷和杯子。 「我不是放纵,只是当他们是『自己人』,况且,他们跑腿办差也挺辛苦,犒赏他们也是应该的。」似乎有些故意地示意命福过来坐他旁边,还重新赏了她一块糕点。 是错觉吗? 命福看看戚卫雪,又看看叶云荷。 虽然三少爷还是一如往常般笑脸迎人,而赵夫人也是始终饱含微笑,为什么她老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似乎隐隐有着一股剑拔驽张的紧绷,充斥在两人之间。 「说吧,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戚卫雪双手交叉胸前,准备好洗耳恭听。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啊?」叶云荷娇嗔道,微噘的红嘴娇艳动人。 「没事当然可以找我——但,『你』没事找我可就很奇怪了,『赵、夫、人』!」他又丢了一块糕点进嘴里,微笑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他和叶云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很清楚她凡事不吃亏的性格。 「我知道你现在在衙门里头很吃得开。」叶云荷也开门说亮话。 「我是在潜火铺办事,衙门里头的事,和我怎会有关系?」身为殿前三衙的一员,他懂的是全国救火事务,也只对皇上负责,这点她很清楚。 「救火是你二哥的事,但跟着衙门主导调查失火纵火的犯罪是由你负责,我知道现在连衙门总管大人都不得不听你的意见。」 「没错,你说对了,跟火灾有关的案子才是我的专长,很抱歉,你想要求我帮忙的事,我无能为力——」他淡淡说道,给了叶云荷一记温柔微笑,语调和眼神却极为冰冷。 「干么拒绝那么快?我都还没开口,你怎知我要求你什么?」叶云荷嘟囔着,不开心他的拒绝。 「赵府近来出了什么事,我想大家都知道吧!」 前阵子,赵府发生长工总管虐打奴仆事件,结果搞出了人命,闹得沸沸扬扬,目前案子已交由衙门大人公审处理,但由于打死人的总管是叶云荷的亲表哥,所以他早猜到她嫁人后第一次特地约他出来见面,绝对不会单纯只是叙旧那样简单。 「雪哥哥——」叶云荷亲昵喊道,拉了声甜甜柔柔的长音。自小,只要是她有求于他时,便会如此这般喊他,而他,通常也都会依顺着她。 毕竟,在戚家发生大火后的那些年里,戚卫雪年少痛失双亲,都是她伴在他身边,赖着他,索求他全心的注意,成为他生活的唯一重心,再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了。 她深信,在这世上,戚卫雪唯一不会拒绝的人就是她。 「你该求的不是我,而是你现在的夫婿才对。」他将视线自她脸上移开,漠然地看着街上人群,冷声道:「你不是说过,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怎么?莫非你夫婿不帮你?」 一阵可怕的静默。 命福不敢正眼看任何人,只以眼角偷瞄戚卫雪,她从来没见过他显露出这样压抑的神情,他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愤怒? 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在他平静外表下,巨大翻腾的情绪。 低低的啜泣传来,命福移转视线,才发现叶云荷掩着面,哭了。 「云荷,你这是何苦?」戚卫雪叹口气,语气不由地放软下来。 「如果用钱解决得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那位大人……他……他根本就不爱钱……」她可怜兮兮道,更伤心了。「姨娘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表哥被判刑了,那姨娘肯定也活不下去了……雪哥哥,你看在以前和我、和姨娘的情分上,救救表哥,行吗?」 命福同情地看着叶云荷,虽说杀人者偿命,此事不宜利用特权走后路私了,但见如此柔美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连她都不禁要心软起来。 「不行,恕我无法帮你这个忙。」戚卫雪冷然拒绝。是非黑白,有罪无罪,一切交由衙门审理便是。 「雪哥哥……」叶云荷难过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叶云荷激动大喊。「不然,你肯定不会对我的事坐视不管的,你根本不是这样无情的人……」 「很多事情是会改变的,人心也一样。」戚卫雪定定凝望叶云荷,那眼神,却深深震撼了命福。 那是一个伤心的眼神,虽然一闪而逝,但她清楚瞧见了。 总是嘻皮笑脸,像阳光般亲切待人的三少爷,怎会流露如此悲伤的神情呢? 「雪哥哥——」 「别说了,过去的事不用再提,现在的事也不必多说。」 「戚三爷!」 再看不下主子被人如此冷淡对待,田荣忍不住出声为自家主子出头。 「我家夫人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求你了,你也太不通人情了吧!」向来被赵家主子爷捧在手掌心呵着、捧着的少夫人,从来只有别人求她的分,哪曾见过她受如此委屈呢?! 戚卫雪耸耸危,不理会田荣的叫嚣,迳自转向叶云荷。 「『赵夫人』,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随心所欲的姑娘家了,你已经是有夫婿的人了,如此邀约其他男子单独见面似乎有欠妥当,你夫婿也一定不乐见,我想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雪哥哥——」叶云荷又委屈地哭了出来。 「戚卫雪!你可别以为你有官职在身,我就会怕了你,你们戚家上下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救火的,有什么了不起的——」田荣呛道,目光鄙夷。「你们自己一家子还不是都被火烧死——」 戚卫雪拿起杯,低着头喝着茶。但从他用力握着瓷杯,十指关节泛白突起,不难窥见他的隐怒。 但,有个人的愤怒已经藏不住了。 「你这个臭田螺,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命福用力拍桌站起,气得全身发抖。 「什么?!」田荣见鬼似地瞪着命福。「你这娘娘腔,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你臭田螺,怎么样?」 竟敢以言词污辱她主子,她于命福第一个不准! 「救火哪里碍着你了?你说话干么这么恶毒啊?」她义愤填膺喊道:「我告诉你,救火当然很了不起!因为他们不只是救火而已,他们救的是人命,救的是无数人的身家财产,你们赵家财大业大,难道不怕失火吗?如果赵家失了火,还不是都要靠他们来救!」 「好哇!你这狗娘养的,竟敢咒我们赵家失火,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田荣气得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杯,朝命福丢去,直接命中她的面门。 「叩!」的一声,水杯砸中她的额头,掉落在地。 命福闭着眼,长而翘的睫毛滴着水。 她以手缓慢抹去脸上的水,冷不防抓起碟子里的糕点,就往田荣脸上砸去。田荣来不及闪开,细长的眼睛即被一坨糕泥给糊住,溅出的泥屑还连带弄脏了叶云荷的衣裳。 戚卫雪和叶云荷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戚卫雪惊讶于他那向来乖顺温驯的小奴儿命福,竟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击」,忍俊不禁。叶云荷则是不敢相信他竟会如此放任手下的人骑到她头上来。 「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好奴儿。」她气急败坏道。 「是你的人先动手的。」戚卫雪指出事实,摆明了要袒护命福。 眼看他没有要为了自己而去教训下人,叶云荷不禁恼羞成怒,站起身,娇怒道:「田荣,我们走!」她扭头忿忿离开。 田荣咒骂了命福几句,也只能气呼呼跟着主子走出包厢。 戚卫雪不发一语,仅以眼神定定目送叶云荷离去,不曾移开,即便她已上了马车,消失在街的尽头—— 这一切,命福都看在眼底。 她担心他,真的担心! 不只是因为刚才田荣那番伤人的诨话,更因为她知道戚卫雪真的在意叶云荷—— 虽然她不清楚他和她过去有过什么样的情分,但从她替他跑腿送了两趟信到赵府,回覆叶云荷的来信,以及今早他意外地没有赖床,心情愉快地出门赴约来看,三少爷他确实是很想见她一面的…… 看着戚卫雪凝望着离去的马车,那泄漏的淡淡落寞和哀伤,竟让她的心也跟着微微抽痛了起来。 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三少爷……不想看到他心伤的模样…… 这一刻,她才感受到,他并不如外表看来那般爽朗无忧,他心底不快乐—— 而她,不想他不快乐。 思及此,她不禁眼眶泛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下脸庞。 收回视线,戚卫雪才赫然发现命福已在他身旁默默哭起来。 「你哭什么?」他皱起眉。「虽然我也很讶异你的冲动,但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少爷……对不起……」经他这样一说,她反而抽噎得更厉害。 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难过些什么,只知道她的心里也非常不好受。 「我说了,我没有怪你。」戚卫雪靠过来,以手袖要帮她擦脸。「男孩子哭成这样真难看。」 这贴心温柔的举动,是第二次了! 这次命福的感觉十分强烈,她恍若被天上雷击中般,身与心都大为震动,整个人向后弹跳开来,猛地撞向窗台。由于动作太快太猛,她的上半身整个倾出窗外,眼看就要摔出去—— 「喂!」他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使力将她拉回。 命福一头撞进他结实的男性胸膛,反射性抱住他稳住自己。 她的心,狂跳! 「喂,你抱我抱得这样紧,该不会是把我当成『万花楼』里的那些姑娘了吧?」戚卫雪调侃道。同时间,他忽然发现命福的身子竟不可思议的柔软,活像个姑娘家似的…… 闻言,命福红着脸,连忙松手。 「什……什么万花楼的姑娘……别乱说……」她现在心情乱得很,哪里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啊?!更何况她是个女的—— 「可你脸红了耶!」不去细想方才一瞬间命福带来的异样感受,戚卫雪又恢复一贯的嘻皮笑脸。「而且,你刚才明明就心急到想直接从这里飞到对面的万花楼去……」 「我、我哪有?!」 戚卫雪搭上命福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倚老卖老。 「别害羞,你这年纪,看到姑娘家,总是好奇得紧又很难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没关系,大家同是男人,我很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他朝她邪恶地眨眨眼。「你应该……还没『开荤』吧?」 「开荤?」什么意思? 「看你这呆样,肯定是还没有。」他曲起食指,敲了敲命福的额头。 「啊?」命福傻愣住。他、他到底在说啥? 「好吧,看在你刚才那么『忠心护主』的分上,爷儿我心情好,今天就赏你个大的,走吧!」他抓住命福的手,直接出包厢,直往楼下冲。 乱讲,他哪里心情好了?!刚才明明还一副难过心伤的样子…… 「我、我们……要去哪儿?」 「万花楼!」 第五章 「命福,今天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你千万要好好『表现』才行。」 戚卫雪双手搭在命福的肩上,态度严肃而慎重。 「少、少爷,您、您别闹了……」命福冷汗直冒,抓住戚卫雪的手臂,死命想拖他离开万花楼。「大少爷如果知道您来这地方,会不开心的。」 大少爷戚卫城向来不喜欢他们涉及这类场所,如果让大少爷知道三少爷还是因为要「犒赏他」,那还得了! 「别紧张,有什么不懂的,现在问我还来得及。」戚卫雪将命福按回椅子上。「别怕,第一回紧张总是难免。」 命福跳起来,仍执意拉他离开。「少爷——不行啦!我们还是快走吧!」 「哎哟,两位爷才刚来,椅子还没坐热,怎么就急着走啊?」四位貌美如花的姑娘进房来,一字站开,有技巧地堵住房门口。 「小伙子是心急,他急着想去找你们呢。」戚卫雪暧昧地眨了眨眼,将命福一把推向前,直往姑娘堆里送。 命福立刻被四位姑娘团团围住,两只手臂也被牢牢勾住。 「好俊的小哥啊——」 「第一次来万花楼吗?」 「是第一次碰女人吧。」 姑娘你一言我一句,格格笑开,见命福脸红了,更是兴起逗弄的意图。 「你们几个好好伺候他,伺候得好,我重重有赏。」戚卫雪提了壶酒,不关己事地走到一旁,挑个位子悠闲坐下。 有了打赏令,姑娘们自然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四个人八只手,开始死命缠住命福上下其手。 「喂、喂,你们干么?!」命福两手两脚全用上,努力抵抗众女的「侵犯」。 「哎哟,小哥害羞了呢。」 「真可爱——」 众女掩嘴又是一阵笑,挑逗的小手又是一阵乱窜,甚至还主动送上嫣红朱唇,在命福脸颊印上热情的吻。 「喂喂,我警告你们别过来喔!」 命福满脸红唇印,两只手力抗八只在她身上到处游移的小手。开什么玩笑,万一衣服给人剥了,那她可就玩完了! 为了捍卫岌岌可危的贞操,她抵死不从,决定力战群魔! 忙碌奋战中,命福眼角余光无意间瞄到了一旁的戚卫雪,他正沉闷地独自喝酒。 什么嘛,原来是他自己想找地方喝闷酒,才把她拖下水的—— 啊,对了,喝酒! 命福灵光一闪。「喝酒!我们大家来喝酒,好不好?」她提议道,企图转移姑娘们的注意力。 「好啊,小哥想喝酒,我们当然陪小哥喝嘛!」众人快速熟练地斟酒伺候。 「少爷,一起来喝吧!」命福趁空移向戚卫雪,硬要拉他加入。 如果他心情不好,想喝酒,她倒是够本事可以奉陪,因为她不想见到他一个人喝酒解闷。 「我们来玩狗蛋拳,输的就喝酒,好不好?」命福大声道,抓住唯一可以脱身的机会。「来来,狗蛋拳,你们会不会玩?」 「什么狗蛋拳?」大伙儿觉得新鲜,兴趣明显被勾起。 命福跳上椅子,完全豁出去了。「我来示范给你们看,像这样——狗蛋啊狗蛋——」她使出浑身解数,拼命炒热气氛,只要众女的目的不再是「脱她衣服」,现在叫她做什么都行。 一个时辰过去,在一阵热烈玩闹拼酒之后……哈哈,她赢了! 她再度凭着高人一等的海量,又战胜了这一役,她真的不得不佩服自己拼酒的功力,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连戚卫雪也都被她灌得呈半喝醉的状态。 「命福,再来!划拳——」 「少爷,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府了!」命福终于把四个想染指自己的女人给摆平了,此时不脱身落跑,更待何时?! 「我不要回府。」他打嗝,一脸酒红。「你再陪我喝!」他又倒了杯酒,硬逼命福喝。 命福拗不过他,只好喝下那杯酒。「少爷,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你这样喝酒不是办法,你必须打从心里放宽心,真正快乐起来才行。」 「心情不好?谁说我心情不好了?!」他拉高嗓音,执拗道:「我现在心情很好!非常好!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非常好!」 「才不呢,少爷您明明心情就不好。」她壮了胆子,直接说道。 戚卫雪以食指猛戳命福的额头。「小鬼头,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说真的,像现在我心情也不是太好,因为我知道少爷您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戚卫雪怔愣住,皱起眉,似乎很介意命福的说法。「我带你来万花楼,找你梦寐以求的姑娘,你还不开心?」 「我不是不想来万花楼,我当然想来这里找人,但我想找的人,不是这些姑娘。」她坦承道。 「那你要找谁?」 命福嘴巴蠕动着,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 「该不会是心上人吧……」戚卫雪兀自喃喃着替她回答了。他斜着身体,有些不稳地靠近命福,神情却十分认真,问道:「命福,我问你——在你心里……有过心上人吗?」 被他如此一问,命福的视线反射性看向他,双颊不由燥热。 心,怦然震动着。 「我……不知道……」她带点心虚说道。 「不知道?」戚卫雪又皱起眉,酒醉让他的思考似乎变得有些迟钝,根本不会注意到命福略微异样的反应,「有喜欢就有,没有喜欢就没有,怎么会……不知道?」 「那少爷您呢?您……有过心上人吗?」她颤颤探问,心里想知道,但又怕知道,有些矛盾。 「我?」 戚卫雪喝了口酒,沉默了。 她显然问到了他的痛处。 就在命福于心里暗暗自责,正想着要如何转移话题时,他缓缓接了话。 「我想……是有吧……至少,我曾想过与她成亲……跟她一起过日子……」 又来了,那抹悲伤与落寞,又重新占据他迷茫幽远的眼中—— 命福心一抽,胸口那紧窒又难受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应该是指赵家夫人叶云荷吧?! 「那么……她不愿意嫁你吗?」 「好问题。」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她说她想嫁的人是我,但却嫁给了别人。」 「为什么这样?」她不懂。 「钱。」 「咦?」 「因为我没有钱。」 「啊?什么?」她惊讶道。如果戚家的人要算「没钱」,那全临安城的人大概都要穷到去阎王那里报到了吧。「你是戚家三少爷啊,怎么可能会没钱?」 「但显然不够有钱。」他自嘲。 戚家虽然是历代在朝为官的大家族,看似权贵逼人,封赏加爵不断,但和一般从商的生意大家比起来,在财富上显然还是不够满足叶云荷的需求。 微醺中,戚卫雪依着酒意,开始抓着她喃喃说着叶云荷的事,命福才终于从他断断续续的陈述中,大致拼凑出了他和叶云荷的事。 原来,戚家和叶家是世交,长子戚卫城和长女叶云莲自小指腹为婚,但就在两人成亲前夕,戚家发生灭门大火,从此家道中落,两人的婚事因此告吹,叶云莲之俊也改嫁他人。 但这件事并未影响到青梅竹马的叶云荷和戚卫雪两人,他们还是时常见面,叶云荷也非常依赖他,两人甚至也曾经论及婚嫁。直到有一天,叶云荷在没有告知戚卫雪的情况下,无预警地嫁进了赵府。 而唯一的理由竟是,赵府的财力。 「我不懂,钱够用就好了,要那么多做什么?」命福难以理解。 「一般人当然希望钱越多越好……」说着,戚卫雪索性拿起一瓶酒,直接以口就瓶猛灌。 「少爷,您别这样灌酒,伤身哪——」命福上前抓住他的手,抢下酒瓶。 「命福……」他眨眨微醺的眼,问:「你——会为了钱嫁人吗?」 「我才不会!」她毫不犹豫答道,虽然她很需要钱,但她才不会为了这种原因嫁人呢! 闻言,戚卫雪忽然放声笑了出来。 「你当然不会,因为你是男的,不会嫁人!哈哈哈——」他指着她,兀自笑不可抑,眼角都流出泪来了。「你也醉了,开始说傻话了……」 命福脸红,发现自己回答得太快,似乎有点露馅的迹象,急急补充:「我、我是说……就算要我为钱『入赘』……我也不会……」 「我才不相信。」 戚卫雪收住笑,冷哼一声,十分不以为然,他将酒瓶从命福手中夺回来,再度大口灌着酒,并指着命福,口气严厉起来。「没有人能抵挡金钱财富的诱惑,没有人会嫌钱多的……你,也一样!」 命福将酒瓶又抢回来,有些激动喊道:「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戚卫雪皱眉,孩子气地将酒又抢回去,将瓶里剩余的酒一口仰尽,大声道:「把钱拿出来!」 「啊?什么?」没头没脑,怎冒出这一句? 「我的钱!」 他突然扑上前,伸手就要摸进命福的衣袋中。 「喂,少爷!」命福俐落闪身,躲开他的手,迅速掏出钱袋交给他。「您的钱在这儿、在这儿呢!」吓死人,差点被他摸中了胸部。 戚卫雪拿过钱袋,倒出全部的银两,接着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袋锦囊,倒出更多的钱。他指着满桌的银两,缓缓靠向命福,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喏,赏你!」 「啊?」命福怔忡。 「统统给你,全部拿去!」他霸气道。 命福看着桌上的钱,再看向戚卫雪,不敢相信他竟敢拿钱「砸」她。 他冷冷一笑。「这里起码是你五年的工资喔。」 她瞪看他,动也不动。 「怎么?不要?」 「无功不受禄。」她淡淡说了句,走上前,将钱重新收回钱袋中。 泪水,默默流下。 他这番「赏钱」的举动,重重伤害了她。 「你不是很爱赏钱吗?!」 戚卫雪喝醉了,但似乎又十分清醒。 「这不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吗?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之前是故意不给你的!」他抓了酒瓶灌酒,才发现空了。 「不!你不知道!你才不知道!」她吼回去,赌气似地抢了他手中的空酒瓶,忍不住哭出来。「我才不爱钱,我只是需要钱!」 「那还不是一样?!」他也执着起来,抢回酒瓶。 「才不一样!」她哭喊着,又把酒瓶抢过来,紧紧箝在怀中,不给他抢去。 两人沉默僵持了一阵。 命福抱着酒瓶,越哭越伤心,已然喝醉的戚卫雪皱起眉,似乎困惑起来。 「奇怪……你想要赏钱,我给你赏钱……你究竟哭什么?!」 「我才不要这样的赏钱!」 她哭,不只是因为他伤人的话语和举动,更因为他内心的伤—— 她想帮他,却无能为力,她气他,更气自己的渺小和不争气。 「不准哭!」他粗嗄道,不知为何,一见命福哭,他便心烦意乱起来,可浑沌的脑袋,实在无法让他思索太多。 「我高兴哭就哭。」 「我说不准哭!」 「主子连这种事都要管吗?」 「对!」 他越不准她哭,她反而更像个委屈的孩子,哭得越凶,娇小的身躯因啜泣而颤动。 「我说了,不、准、哭!」 戚卫雪恼了,上前一把用力抱住命福,想制止她全身的颤动。 命福震惊极了,不自觉想挣开他,但却被他强而有力的臂膀牢牢箝制住,根本动弹不得。 「我知道……你不要我的钱……」他抱着命福,微倾着身,在她耳畔喃喃说道。 他的气息笼罩着她,虽然带着酒气,但,仍是令她心慌意乱的男性气息。 在此刻,在命福心里,她私心地不再当他是主子,而是一个令她心动也心痛,想倾注全心全意关心的一个男人。 她大胆伸出手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胸膛,悄悄攫取他醉酒后不经意倾泄的情感,尽管她清楚知道,在他心里的那个人绝不会是她…… 能偷偷贪享这一刻不该属于她的福分,她已心满意足,对他不经意滋生的情意,也只能从此偷偷地、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半晌。 「少爷,咱们该回去了。」 「……」 「少爷?」 戚卫雪抱着她,没半点反应,靠在她身上的身躯似乎渐渐沉了。 命福轻轻推他,但他仍牢牢地、紧紧地抱着她,没半点松手的迹象。她被困在他的怀抱中,有些进退两难。 正当她疑惑着想仰起头,探看戚卫雪究竟是怎么了,霎时,她竟然听到细微的鼾声。 他……睡着了? 不会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戚府,夜半的静园。 「三哥今晚没回来。」 「我知道。」 「除非出公差,不然他很少在外头过夜的。」戚小卫撑着脸颊,有点无聊地吃着黑石伯为她剥好的橘子。 「所以呢?」 「我查过了,他今天没有公差。」 「那又如何?」 「意思就是,他正带着他身边的那个长得很俊秀的奴儿,在外头过夜呢。」戚小卫再三强调,玩性十足的眼神已透露她对此事的异常关心。 黑石伯见怪不怪,早已习惯了四小姐没事爱瞎凑热闹的性格。 由于自小三位哥哥便忙于工作,很少抽得出空陪伴她,所以大多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待在静园里,由他这个老头子陪着,不过还好四小姐平日活泼好动,常常自己找乐子开心,所以在她眼里,无聊的琐事都能变得有趣。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黑石伯啊,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吗?」 「我看不出哪里有趣。」他又剥好了一颗橘子,塞住她满嘴的好奇。 戚小卫吃着橘子,腮帮子鼓鼓的,口齿不清道:「好想赶快知道三哥到底什么时候会发现喔!」 「发现什么?」 「嘿嘿——」戚小卫神秘兮兮笑道,以手肘顶了顶黑石伯。「就三哥身边那个叫命福的奴儿啊,他长得可俊了,不,该说是『漂亮』才对!」 「你以为三少爷会看上他?」 戚小卫顽皮地眨眨眼,眼神含笑的模样和戚卫雪还挺神似的。「黑石伯,你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我知道你这只眼可亮得很呢,不会看不出来吧?」 「我只知道三少爷他不会有『断袖之癖』的。」黑石伯正经八百道,看不出面具后的真实表情。 「呵呵——」戚小卫掩着嘴笑,因迫不及待想知道事情发展,而万分兴奋着。「可是三哥他今天在外头过夜呢……呵,是在外头过夜喔!」 夜,深了,她好期待喔! 「小姐,这句话你今晚已经讲九十九遍了。」 「嘿嘿,是和那个漂亮的命福在外头过夜喔!」她又强调。 「一百遍了。」饶了他的耳朵吧。 「过夜过夜,是过夜的过,过夜的夜喔。」 「……」 第六章 太好了,她终于把他弄上床了! 拖着虚疲的身子,迈着摇晃的脚步,命福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连背带扛,终于把将近是她两倍重的戚卫雪拖上了床。当他整个人终于躺平时,她已是头昏眼花、两脚发软了。 她悄悄拉开戚卫雪一直抱着她不放的手臂,想起身离开时,冷不防他的手又勾了回来,命福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扑倒在他身上。 「啊!」 「命福……」 一阵折腾间,他似乎又醒了。 她挣扎着起身,无奈他的双臂仍坚持紧紧环抱住她,执拗地不肯放手。「少爷,您这样我没办法帮您盖被子,您会着凉的……」 她眼角余光瞄向一旁。还好那四位被她成功灌醉,早已东倒西歪的姑娘们,并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对不起……命福……」半醉半醒间,他含含糊糊道歉。「害你哭了……」 他喝醉了,在不清明的神智中,仍然有一丝丝挂念着她,命福不禁感动。 「没关系,少爷,我知道您不是有意的,您只是喝醉了。」她轻声说道,整个人俯趴在他胸前,静静听着耳畔传来他沉稳的心跳。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就这样陪伴着他,倾听他的内心—— 「我想对每个人好,我想每个人都喜欢我……」他呓语道。 「每个人都喜欢您啊,少爷。」她柔声道,似在哄他,却也出于真心。 曾经口口声声说最喜欢他的人,最后却选择嫁给了别人,这是隐藏在他爽朗外表下,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的伤痛。 白天和叶云荷的碰面,想必仍深深影响他的心情吧!尤其叶云荷约他见面的原因,不过是想利用他的权力达成她的私利罢了,这样被背叛、被利用的打击,他也只能靠灌醉自己来排遣了。 「少爷,您是个好人,命福相信,总有一天,您会遇上一位真正爱您的好姑娘的……」 她由衷祝福着,随着胸膛的一阵震动,耳边传来他低低的自嘲笑声。 「我不是什么好人……没人会真心爱我的……」 「会的,会有人爱您的!」命福认真强调。「我——啊!」 倏地,戚卫雪猛然一个翻身,将没有防备的她反过来压在身下,轮廓分明的五官,近在咫尺地悬在她眼前。 命福被这突来的举动给吓到,就这样被他重重压着,动都不敢动,只能仰躺着,瞪大了眼,对上戚卫雪那双因酒醉而显得醺醺然的迷茫双眼。 「你……也是吗?」他沙哑问。 「啊?!」 「你……也喜欢我吗?」他问得极为认真,完全不像主子对下人的问话。 「嗯,命福当然也喜欢您啊。」她用力点头。 他则像个对大人承认犯错的大孩子,对她坦承说道:「可我很坏,故意不给你赏钱……」 「不,少爷,您不坏!」她拼命摇头。「又没有人规定主子一定要给下人赏钱的……」 「但我还是很坏。」他执拗道。 「不,您不坏!一点都不坏!」她也很坚持。 「不,我很坏!」 「您才不坏!」 「好,我不坏!」 「嗄?」 「你真会哄我开心。」他笑了出来。 一见他笑,命福也跟着安心笑了。她希望他开心。 大胆伸手捧住了他线条柔和俊美的脸庞,她难掩真心,道:「少爷,您放心,就算没有赏钱,命福还是会尽心尽力为您办事的,只要您需要命福的一天,命福一定会在您身边,不会离开你半步。」 「你这话说得让我好心动——」他动容道,深深凝望着她的眼,一瞬间,似有某股莫名的异样情愫,在两人之间流窜着。「我都想永远留你在身边了……」 这般承诺,就算明白无关男女之情,仍是令她怦然心动。 命福定定地看着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然被他吸引,而且深陷其中,再无法自拔了。「命福会永远跟着三少爷您的,除非三少爷把命福赶走——」 「好!冲着你这句话,我要奖赏你!」被她的忠心感动,他略带傻气地宣告。 「不、不用了……少爷……」 戚卫雪倾下身,俊美的脸庞靠她越来越近,命福开始紧张。 「少、少爷……您、您做什么——唔?!」 未等她说完,他竟出乎意料地朝她双唇用力亲了下去。 命福震惊不已,一时间竟不知要作何反应,只呆呆地任由他从她身上偷走那份属于少女青涩的情怀。 亲完了,戚卫雪缓缓放开她,只见他歪着头、皱着眉,认真审视她的脸,表情十分困惑,好似在深思什么极难理解之事。 「我刚才……」他很努力想要回想。「是不是亲了你?」 「嗄?」 「我为什么要亲你?」他陷入极大的不解。 「这个嘛……」这教她该如何回答啊。 看来他真的醉糊涂了—— 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酒后乱性」?明明在他眼中该是「男人」的自己,他竟然都亲得下去?! 或者,刚才的他根本是把她当成了叶云荷,一时意乱情迷,所以才亲她的吧?命福思忖着,忽然很想知道…… 「少爷,我是谁?」怯怯地、试探性地问。 戚卫雪顿了下,表情古怪,好像觉得她的问题很笨。 「命福啊,你是命福!」他理所当然道,还反过来取笑她。「哈,你喝醉啦?竟然忘记自己是谁——」 喝醉的人是你吧!而且醉得不清。 「这是什么?」他突然问。 一只手掌不知何时,已经一把罩在她的胸壑上。 「啊——」她大叫一声,吓到! 想躲开他的手,但因为全身被他沉重的男性身躯牢牢压着,又深怕随便乱动更会露了馅,所以反而不敢乱动。 「你偷藏了什么在里面?」他的注意完全被她胸前略微鼓起的女性部分所吸引。 「没、没、没什么啊……」她心虚结巴道。 废话,怎么可能告诉他,那是她的胸乳?! 「骗人,明明有!」他坚持道,好奇的大掌在她胸前确认似地到处摸来按去。「说,你藏了什么好东西?为什么这里鼓鼓、软软的……」 「呃……这个嘛……」 她全身轻颤,一边压抑自己身体对他产生的强烈反应,一方面努力想找出一套说词。隔着衣物,他的手在她的胸乳上这般恣意游移,实在扰得她很难冷静思考,她从来没有和一个男子如此这般亲近过。 虽然裹了布条,但仍难完全掩饰的女性特征,在他喝醉的手下这样被「探索」,实在不知何时会被突然「开窍」的他发现。 「是……呃……啊,包子!」她灵光一闪,随口胡诌道:「对,没错,包子!就是包子!」 「包子?」 他狐疑地又多摸了两下确认。 「是、是枣泥包啦……」命福整张脸火红得快烧了起来,她尴尬极了,勉强力持镇定道:「因为那个……刚才吃了枣泥包,觉得好吃……本想偷摸两个回去给小豆子他们吃……却被少爷您发现了……」 「枣泥包?我刚才怎么没吃到?」说到糕点,他更有兴趣了。「我也想吃看看,分我一个。」 他低下头,拉扯她的衣领,执意挖出她私藏的包子。 「少、少爷!等等——」她紧张抵抗。 尽管他喝醉了,他仍然是个男人,她仍然是个女人,两人在先天的气力上还是天差地别,他若真要蛮起来,她根本抗拒不了他。 她的衣襟被扯开,露出她雪白的肌肤。 戚卫雪蓦然定住,直勾勾盯着她胸前柔软白皙的女性肌肤,不发一语,神情异常专注。 他……发现了吗? 命福紧张地猛吞口水,很想伸手拉拢衣襟,但又怕欲盖弥彰,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命福,你好白喔。」他蹙起眉,很认真说道。 「呵……会吗?」她干笑。 老天,让她死了吧!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啊?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快点脱身才行! 「而且,你身上好香——」 他的脸埋进她的颈间,此番男女之间才有的亲昵举动,令命福脸红心跳,呼吸不自主急促起来。 「……是吗?」 「不像是枣泥包的味道。」 当然不是! 命福轻轻推他,同时小心翼翼挪动抽身,想尽量让他远离那「危险地带」。「少爷,您喝多了,快点歇会儿吧,咱们还得趁天亮前赶回府呢。」 「可我想吃枣泥包。」 说着,他按住她,竟然开始啃咬她的肌肤,从颈间一路往下,直接攻城略地。 「少、少爷……」她惊呼。 他的手探进她的衣襟内,温热的大掌更贴近,更直接地覆上她的浑圆—— 「不行啦,少爷!」 命福情急之下,使出毕生最大蛮力死命推开他。 「砰」的一声,毫无防备的戚卫雪直接摔翻下床,一头撞上地板上的空酒瓶,酒瓶应声碎裂。 「少爷?!」命福吓坏了,顾不得衣衫不整,连忙跳下床跪在他身边,检查他有没有受伤。「您——您还好吧?」 戚卫雪低低呻吟。 她吃力地扶起他,娇小的肩膀勾着他的手臂,想重新拖他上床躺好,可才刚起身,他即脚步踉跄了一下,勾着她一起跌倒,两人摔翻在地。 她又再度被他压回身下,躺平。 「命福……我说……你真的好香……」 粗浅短促的呼吸吹拂在她敏感的肌肤上,他缠功再起,索性赖在她身上,恣意在她颈间嗅闻。 「少爷,您喝醉之后,还真磨人……」命福无奈,幽幽叹口气。 「好香……恶——」戚卫雪突然一阵呕。 「喂,别吐!」 来不及了!颈边已然袭来一阵温热。 命福再度哀叹。 唉—— 看来,今晚她还有得忙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万花楼里,歌舞喧嚣入夜渐歇。 花园长廊末端,某间位处隐僻的房门被悄声打开。 命福探出头,左右张望,接着蹑手蹑脚走出房。沿着长廊,她摸黑在后院找到一处水井,趁着四下无人,连忙上前梳洗一番。 她脱下外衣,打井水清洗沾黏在颈间的呕吐物,顺道搓洗脏掉的衣物。 她可是花了好大的气力、唇舌和戚卫雪周旋,才终于摆平了他,让他「安静」睡觉,只是—— 她低头看着胸口上,那抹血红色的印记,想起戚卫雪喝醉了酒,仍坚持要吃到枣泥包的馋样,她还是忍不住在夜色中羞红了脸。 夜晚的沁凉,袭向她赤裸的肩臂,让她忍不住打了阵哆嗦。 隐隐地,她听到一阵缓而轻的脚步声,由远渐近走来。 命福慌忙拾了衣服,躲到一旁树丛间。 衬着明亮的月色,她看见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姑娘,正拖着一个差不多有她半身高的水桶,吃力地来到井边打水。 「喜……喜儿?!」她惊讶低喊。 静夜中,小姑娘显然听到了,她手拉汲水的绳索,左右张望,寻找声音来源。 「喜儿,真的是你?!」命福激动地从树丛后跳出来。 小姑娘先是吓了一跳,松掉绳索,急退两步,迟疑地看着命福,有丝不确定。 「你是……」 「我是阿姊啊,你不认得我了吗?」命福激动道,泪水夺眶而出。 「阿姊?」小姑娘偏着头,仔细打量女扮男装的命福,这才认出来。「真的是阿姊?!」她开心扑上前,一把用力抱住命福。 命福蹲下来,拥着许久不见的妹妹,开心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命喜,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你看你,这么瘦……」 命喜摇头。「这里的姊姊们都对我很好。」 「你怎么这么早就一个人出来打水?这么辛苦……」她心疼道,查看命喜的手,发现她小小手掌不但结了茧,都磨破皮了。 连忙将小手缩回背后,命喜拼命摇头,想让姊姊安心。「不会,一点都不辛苦,喜儿喜欢打水,打水最轻松了。」急着要证明似的,她拉起绳索汲水。 命福抢过绳索。「来,阿姊帮你做,你到一旁坐好,跟阿姊说说,阿姊不在家时发生了什么事?」 命福从小就被卖到大户人家为奴,当年母亲病重,弟妹年纪尚幼,她赚的所有工钱全拿回家去贴补家用。由于长年在外地帮佣,一年难得回家一趟,年初,她结束了与前户人家多年的雇佣关系,顺利约满返乡,孰料,她一回家,才发现家中早已人事全非。 母亲病逝,父亲离世,弟妹失踪。 她听村人说,母亲过世后,嗜酒的父亲更加无心工作,整日沉迷赌博,欠下大笔赌债,终致招祸上身,不但逼死自己,还牵连弟弟命禄和小妹命喜被讨债的恶人给强行带走。 她到处打听,没有人知道她弟妹究竟被带去了哪里。 她不放弃,透过所有可能的管道,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小妹命喜是被卖到了临安城里的万花楼,于是,她想尽办法来到临安城,并且在戚府顺利谋得一职,为的就是希望能早日筹到足够的钱,帮弟妹赎身,一家团聚。 命福一边听着命喜陈述家里当时的状况,一边一桶接一桶提着从井边打来的水,去注满厨房后的水缸。 「小哥呢?你知道他被卖到哪里去了吗?」她焦急问。 「小哥他被带回去赵府了。」 「赵府?哪个赵府?」 「就是爹爹欠钱的那个赵府。」 命福背脊一凉,突如其来地直觉说道:「是城南那个赵府吗?全临安城最有钱的那个赵府?」 「对,他们是这样说的。」命喜点头。「他们的人把爹爹打成重伤,还逼爹爹喝他不想喝的酒,然后爹爹他就……」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忍不住全身发抖,伤心啜泣起来。 「喜儿,别哭。」命福搂着妹妹,轻声安慰。「有阿姊在,阿姊一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的。」 「真的吗?」她噙着泪,眼中闪动希望的光芒。 「嗯,一定。」命福点头保证。 看着原本年幼的小命喜,再过不久也即将出落得亭亭玉立,再掩不住五官清丽的事实,虽说她现在在万花楼里,还只是个被编派去打杂提水的小丫头,若时间再拖久些,难保哪天不会被老板娘相中,被拉入火坑陪酒陪客—— 不行,说什么她都必须保护命喜才行。 在水缸里注入最后一桶水,天已蒙蒙亮,万花楼里,已陆续有其他丫头起床干活了。 「阿姊,你要走了?」 命喜依依不舍,命福亦放不下心,她抚了抚命喜的面颊,再三叮嘱。 「你自己要小心,好好照顾自己,记住,如果有任何困难或麻烦,想办法到戚府来找阿姊,知道吗?」 「嗯,知道。」 「等阿姊存够了钱,阿姊一定来带你离开,所以,你一定要先忍耐。」 「好,喜儿等阿姊。」 姊妹俩相拥一阵,命福才沿着长廊,匆匆忙忙赶回原来的厢房。 一进房,见原先醉瘫熟睡的四位姑娘都还在,命福偷偷吁口气,蹑手蹑脚走回床边,正想察看一下戚卫雪的状况,才赫然发现床是空的。 咦?人呢? 「你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蓦地在她身后响起,吓得她立刻转身回头。 「少爷?您醒啦?」 怪了,他不是赖床大王吗?平常怎么叫都叫不醒的人,怎么会在喝得如此烂醉后,这么快就清醒了? 「我以为你丢下主子,一个人『卷款潜逃』了。」他在椅子上坐下,以手支着头,头痛欲裂,一脸宿醉后的痛苦。 「呵,呵呵……怎么可能?!我于命福什么没有,唯一能拿出来自豪的,就只有忠心耿耿了,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她倒了杯水给他,始终低垂着头。只要想起前晚那份逾矩的亲昵,她根本心虚得不敢多看他一眼。 戚卫雪静静喝着水,如鹰般锐利的双眼始终勾在她身上,没离开半寸。 「怎么了?少爷。」 「没什么。」 「那……您为何一直盯着命福瞧?」她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身上的衣装,确定没半点异样。 「因为没其他人可看了。」他语气很淡,却是浓眉紧揪。 「是喔……」 奇怪,为什么她老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十分古怪,至于哪里怪?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怪。他……该不会是想起前晚的事了吧? 悬着一颗不安的心,她鼓起勇气,迎向他的视线,直接问:「少爷,您确定……您现在人是清醒的吗?」 「不确定。」他回答得倒也干脆。 「呵,我想也是……」她搔搔头,模样有些傻气。 他果然还没完全清醒,还好还好!因为她根本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他呢。 前晚他醉成那样,应该是很难真的发现到什么吧! 希望一切都是她想太多……想太多…… 第七章 想都不用想,他非常确定自己没有「断袖之癖」。 他对男人没兴趣,他有兴趣的只是「于命福」这个人。 戚卫雪忍着剧烈的头疼,坐在亭子里,紧紧盯着命福,一整个上午就这样动也不动,就只是看着她。 「少爷,您……是不是不舒服?」命福对他紧迫盯人的目光,感到十分不自在。 「我头痛。」 「头痛?」命福紧张道,连忙放下手上泡茶的工作。「距上回您喝醉酒,已经好多天了,头怎么还疼?」是因为他头上肿包还没消的关系吗?「那命福再帮您上上药。」 她从怀里拿出从黑石伯那里要来的随身药瓶,戚卫雪则紧追着她始终闪烁回避的眼神。 「你确定真的不知道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呃……我想……应该是您不小心摔下床,撞的吧……」她心虚应道,可还没胆说是她推的,以戚卫雪的性格,怕是会追根究柢去查她推他的原因吧。 戚卫雪未置可否,只沉默着让她为他上药。 依他的直觉判断,他当然知道命福在说谎,而且刻意隐瞒一些事情。 那天,他虽然喝醉了,可还未全然醉到不醒人事的地步,在他脑海里,依稀有个印象,是关于命福的…… 为了证实心里的疑惑,这几天,他仔细观察过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一个眼神。 有些明显的事实,早已清楚摆在眼前,只是他之前竟然迟钝到没有察觉! 见戚卫雪板着脸,皱眉瞪着自己,命福连忙放轻上药的力道,内疚地问:「怎么?很痛吗?」 「是啊,的确令人头痛。」他似有弦外之音。 「对不起……」毕竟是她把他推下床,才害他撞到头的。 「干么道歉?」 「呃,是我太用力了……」她忙掩饰。「我会轻一点……」 「我不是头痛这个。」 「喔……」 命福反射性看向正放在石桌上,两封由赵府送来的书信。 「那……少爷是在烦赵府的事吗?」叶云荷的信已经送来好一阵子了,她见戚卫雪似乎没有看信的打算。 「赵府?」他压根儿忘了这件事。「赵府的事没什么好烦的。」决计不帮忙的事,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喔……」那他到底在头痛什么? 命福轻轻揉着他头上的肿包,仍然担忧他的心情。 自从那天从万花楼回来之后,不知是不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抑或是她太在意他了,她老觉得戚卫雪对待她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不但老是喜欢盯着她发呆,还时常冒出让她莫名心虚的话。 「你明明想去万花楼,为什么不喜欢我帮你找的那些姑娘?」他突然问道。 「啊?」又来了! 命福收好药瓶,低着头重新帮他沏茶,心虚道:「呃……我没有不喜欢她们啊……」 「但你没有『碰』她们任何一个。」 「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你喜欢年纪更小的?」他替她接话。 「嗄?」什么意思? 「那天早上我都看到了。」他慢条斯理道,紧盯着她的反应。「你在水井边和一个小姑娘很是亲热——」 「啊!那、那是……因为她……她是……」她脑袋一片混乱。 他看到了?那表示他也听到她和命喜之间的谈话了?听到命喜喊她阿姊?是吗?所以他此时是在试探她?因为他有可能已经知道她其实是女的?! 「她……是我妹妹。」 实在想不出说词,也不想欺骗他,所以选择了实话实说。 妹妹? 「实话?」他挑高眉,半信半疑。「我可不喜欢人家骗我。」 「我没有骗你!她真的是我妹妹!她是被人卖到万花楼去的!」她急急说道。 戚卫雪沉凝着,想起之前曾听她提过,因为弟妹的关系所以非常需要钱,难道就是因为妹妹在万花楼里的关系?她想为妹妹赎身? 不得不承认,他十分在意她。 不只是因为想知道她刻意隐藏女儿身的原因,更在意的是,她到底勉强自己做了多少超过己身所能为的事? 在她小小的肩膀上,究竟给自己揽了多少重担? 此时此刻,他倒希望她能够对他坦承,并且寻求他的帮助。 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帮。 「等我存够了钱,我一定会把妹妹赎出来的。」 「那可难了,以你现下的工俸,你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钱。」他冷然指出事实。尤其等她妹妹长大了,开始被迫陪酒陪客之后,赎身的价码可就更加天差地别了,那价钱是她追也追不上的。 「这我也明白,只是……」思及此,命福也难受得紧,可除了认真工作、领取工俸赚钱之外,她也别无他法。 见自己一席话,让命福眼眶红润,戚卫雪不禁烦躁起来。 「好了,你是……男孩子,别这样爱哭。」他故意粗声粗气,想转移内心对她突生的异样。「有些时候,遇到事情别闷头自己蛮干,要懂得寻求朋友的帮助,懂吗?」 「可我没有朋友……」 「没朋友?」闻言,戚卫内心猛地燃起一把怒火。「奴仆房那帮兄弟难道不是你朋友?难道我不算是你朋友?」 「这……」她从来没想过这问题。「可您……是主子啊……」 「主子就不是朋友了?!」他怒吼道。 命福被他激动的口气吓到。她真的从没想过这问题,就算在她心里,对他有着与日俱增的男女情愫,但她始终没有非分之想,只敢视他为应当专心尽力伺候的主子…… 「总之,有事可以跟我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知道吗?」他命令道。 「是。」 「有任何困难,只要我帮得上忙,也可以来找我,知道吗?」 「是。」 「还有,别动不动就这么爱哭!」他忽然一把拉过她,不甚温柔地以手袖擦去她脸上的泪。 「嗯……」 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眼泪是何时流下的,她只是感动极了——因为他的贴心与关心、因为他说愿意成为她的朋友、愿意让她倚靠…… 她于命福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真诚对待?相形之下,自己隐瞒女儿身不说,简直就像个骗子的行为,让她自惭形秽…… 「好了,别哭了,想不想赚个赏钱啊?」他柔声道。 命福抬起头,擦干泪,拼命点头。 戚卫雪拿起桌上的两封信和一两银子。「你帮我跑一趟赵府,将这两封信原封交还给赵夫人。记住,务必亲手交还到她手上,办妥了,这一两银子就赏给你。」 「真的?」她惊喜,第一次的赏钱呵! 「当然。」 「嗯,命福一定办到,一定!」 命福拿了信,恭敬戒慎地接过一两银子,脸上漾出满足又幸福的笑容。 呵,赏钱耶……这是她第一次接到他给的赏钱呢! 她好开心! 「谢少爷。」 「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你。」 「是。」她带着信,二话不说,立刻跑腿办事去。 看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戚卫雪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今后,他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才好呢? 主子?朋友? 他喜欢看她,所有一切的反应。 看她凡事认真的模样,看她略带憨气的应答,和她相处,他可以非常放松自己,心情也十分愉快。 刚开始,他只是单纯地想逗她玩,但不知不觉中,她的一切举动都开始慢慢影响了他。那天,在喜来客栈和叶云荷见面,看见命福挺身为他抱不平、强出头,竟今他心底产生一股莫名的满足……甚至,有些骄傲。 而在万花楼里,看见她为了逗自己开心,竭尽所能地耍宝陪喝酒,以自己仅知的方式想办法让他舒心,他心里也有满满的感激与感动…… 但是,这似主子又似哥儿们的情谊,就在他无意间发现了她的「秘密」后,似乎开始有了些变化…… 这样的变化,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哥,你完了,这下你注定要投降了!」 戚小卫趴在石桌上,笑咪咪看着兀自发呆的戚卫雪。 「你还记得要出现啊?我还以为你早溜出府去哪里疯了——」戚卫雪收回心思,恢复一贯的恰然,笑看着么妹。「听说你最近迷上逛市集,可别又到处骗吃骗暍,一天到晚去找倒楣鬼来纠缠……」 戚小卫笑脸盈盈,逛市集是很有趣,但她对三哥身边的那位「阿姊」更感兴趣。 「三哥你可别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瞧,你的『战绩』严重落后了——」 「啪」一声,她展开一张卷轴,上头表列了她和戚卫雪最爱玩的游戏进度。 向来,她和三哥闲来无聊时,最爱在黑石伯脸上画画——她画花,戚卫雪画乌龟——两个月为期,只要谁能在黑石伯脸上「偷袭」成功的次数最多,便能无条件索求对方答应一件事。 目前,乌龟和花的比例,由于这些日子戚卫雪的「心不在焉」,所以花比乌龟整整多出了两倍的数目,遥遥领先。 「看来,这些日子你所有心思真的全在那位『漂亮阿姊』的身上……」 「什么漂亮阿姊?」戚卫雪警觉道。 「当然是你身旁那位宝贝命福姊姊啊——」暧昧地猛眨眼。「三哥,以你的聪明才智,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发现吧?」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反问她,讶异平日爱玩的四妹,竟比他以为的还要机灵得多。 「肯定是比你早喽。」她骄傲道。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她踱到他跟前,亲热地勾住他的手,笑问:「三哥,你现在在紧张啦?怕她被别人吃掉,是不是?」 「胡扯,她怎么会被吃掉?」他皱眉。 「怎么不会?你想想嘛,她明明是个姑娘家,却不得不和一大票年轻气盛的男孩子窝在一间房睡觉,谁知道哪天会出什么乱子,你说是不是啊?」 闻言,戚卫雪脸色果然整个沉了下来。 他怎么会没想到这点?! 「三哥,现在真的『有点』紧张了吧?」 太好了,这下三哥的心思全都拴在命福身上了,看样子「花与乌龟」的画脸游戏,她是赢定了! 乘胜追击,再下一城。 「还是……其实是『非常』紧张?」她不怕死地再捋虎须。 戚卫雪转头朝她露出一记大大的微笑,笑容好灿烂,脸色却好吓人—— 「是啊,我好紧张喔,你说该怎么办才好?」他摩拳擦掌道。 「喂喂,你、你要做啥?」 她从他身边猛地弹开,连退好几步,心里暗叫不妙。 「三哥,你冷静——千万冷静——不关我事啊——」 在戚卫雪抓她来「玩耍」之前,她早已先一步拔腿就跑,一溜烟消失在花丛问,留下真的有些紧张起命福的戚卫雪。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真是雪哥哥让你拿来的?」 赵府里,叶云荷盯着被戚卫雪退回的两封信,脸色难看至极。 「是的,是三少爷亲自交代。」 「我不相信!」叶云荷气吼道,一把撕掉那两封信。「雪哥哥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赵夫人如果没有别的事,命福要回去覆命了。」命福躬身告退。 她奉命前来赵府退信,也不辱使命将信亲手交到了叶云荷手中,接下来,她可不想面对叶云荷的怒气。事实上,她也不知如何面对,所以还是早点识相退场得好。 「等等!」叶云荷喊住她。 「请问赵夫人还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你家三少爷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想过了,戚卫雪对自己之所以会变得如此无情,原因肯定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移情别恋了。 「啊?!」怔忡了下。「这……命福就不清楚了。」 叶云荷冷哼,摆明了不相信。 「你整日跟在他身边,怎么可能不知道?!」 「抱歉,命福真的不知道。」她据实以答,突然对叶云荷凡事理所当然的蛮横态度有些不满。「况且咱家主子的事情,命福应该也没有义务跟赵夫人您报告吧。」 硬生生碰了个钉子,叶芸荷脸色一沉,尤其对方还只是个贱命小奴,她面子总是挂不住。但很快地,她便压下了心中不悦,意外地挤出满面笑容。 「当然啦,戚卫雪是你主子,你自然没有义务告诉我,不过今儿个,我想跟你谈桩买卖,如何?」 「买卖?」 叶云荷使眼色,一旁待命的田荣立刻走到柜前,取来一只木盒。盖子一打开,命福整个傻眼,里头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里是一百两银子。」 见命福两眼发直的反应,叶云荷满意地笑了。 「给你的。」 「给我?」 「只要你愿意帮我盯着雪哥哥,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盯?」命福皱起眉。 叶云荷点点头,走向命福,有些轻佻地以手指点了点命福的鼻子,展现女性特有的魅力,送上一记好迷人微笑。 「很简单,你只要定时来跟我回报雪哥哥的事就行了,特别是他跟哪门哪府的千金走得比较近,你也务必翔实告知我……只要这差事你办得好了,不要说这一百两,我还会另外重重有赏——」 命福傻住,怎么都没想到叶云荷竟会反过来想买通她去当眼线,就近监视戚卫雪。 「如何?这可是一桩你绝对不会吃亏的买卖喔——」叶云荷自信微笑道。她深信,没有人可以拒绝得了财富的诱惑。 一百两,对这苦哈哈的小奴儿来说,够多了! 「你瞧瞧,这些钱可是你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喔——」 是啊,这还是她于命福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说她完全没心动是骗人的,毕竟,有了这些钱,她便可以将命喜从万花楼里赎身了。 但,却是要她背叛戚卫雪! 妹妹一生的幸福、主子无私的信任,在她的情感与理智间不断拉扯。最后,她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她认为对的决定。 「抱歉,请恕命福不能接受。」 于公,她是戚卫雪的人,决计不可能做出吃里扒外之事;于私,她倾心于戚卫雪,更加不可能帮助叶云荷来做「伤害」戚卫雪的事。 就算这些钱能够用来为命喜赎身,她也不会伸手去拿取。 「你这傻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一百两值多少啊?」叶云荷不敢相信会遭到拒绝,直觉是这小子对钱还没「开窍」,遂再次强调道:「这可是足够你一辈子不愁吃穿喔!」 命福摇摇头,无法认同叶云荷企图掌握戚卫雪的作法,甚至为此感到难过。 「赵夫人,您……真的爱三少爷吗?」虽知自己只是小小奴仆,没资格为此多说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大胆地问了。 「你说什么?」 「您到底想掌控三少爷什么?他的人?还是他的情感?」命福紧握着拳,只要一想到戚卫雪曾经为了她心伤,而如今她却还只是想着要利用戚卫雪的好,便让命福忍不住气得浑身颤抖。 「你这臭小子,说什么浑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田荣怒道,跳上前一把抓住命福的衣襟,作势要揍她。 「田总管,住手!」叶云荷大声喝止田荣的冲动,眯起眼,冷冷逼视命福。「继续说下去——」 命福吞吞口水,面对紧绷的气氛,还是鼓起了十足勇气,勇敢道:「三少爷曾经真心对待过您,也诚心希望您过得好,但现在,您已经是赵夫人了,求您松手放了三少爷,行吗?」 「如果我说不行呢?」叶云荷冷笑,以指戳了戳命福的额头,警告意味十足。「我就是要他一辈子只对我好,你说行吗?可以吗?」 命福抬头挺胸,骨子里的硬脾气也拗上了,忍不住激动起来。 「您只是利用少爷的好,在满足您自己罢了,我实在很怀疑,您到底有没有真心待过三少爷?」 叶云荷脸色乍变。啪!冷不防伸手赏了命福一巴掌。 好个不知好歹的臭刁奴,竟敢出言教训她! 「我要怎么对待他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这贱奴来置喙!」叶云荷怒不可遏道。「拿钱办事,才是你这种人应该做的!」 命福忍着脸颊上隐隐的疼,没再与她针锋相对,反而深深一鞠躬。 「非常抱歉,刚才的言词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赵夫人原谅,如果没有别的事,命福告退了。」语毕,头也不回,疾步奔出房间。 咬着牙,强忍眼中的泪水,她快速跑过院落,只想尽快离开赵府。 一出赵家大门,她狂跑一阵,直到两腿发酸、呼吸紧窒,才缓下脚步,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倚靠着占地宽广的围墙大口喘息。 口里的咸腥味扩散,她不自觉地伸手一抹,赫然发现嘴角早已流了血。 刚才那一巴掌,是她该受的。 她只是个下人,不该出言顶撞叶云荷的,但她不后悔这么做。 她想保护戚卫雪,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绝不! 正兀自想得专注之际,倏地,一阵突来的奇异声响惊动了她。 什么声音? 命福一转头,忽然瞧见有个人正从赵府里攀越围墙出来,才想出声提醒对方小心,那人即双脚一滑,直接重重摔在她面前。 「喔——」那人闷哼一声,浑身是伤地躺在地上呻吟,一时间爬不起来。 「喂,你还好吧?有没有摔伤?」命福冲上前扶他一把,一见到对方的脸,不禁大吃一惊,失声喊:「命禄?!」 对方一听到她的声音,也讶异抬起头,同等震惊。 「阿、阿姊?!」 「命禄,你怎么搞成这样?」她不解地看着全身是伤的弟弟,刚才那一摔,不至于伤得这么重吧? 此时,围墙内似乎隐隐传出一阵骚动。 命禄抓住命福的手,忍痛爬起身。 「嘘,有话晚点再说,先逃命要紧!」 「啊?!」 第八章 命福带着命禄潜回戚府,一路带进奴仆房。 「你先在这里待着,别到处乱跑,小豆子那里我都跟他们说好了,他们会保密的。」她掏出随身药瓶,将命禄按坐在床铺上。「来,我先帮你搽药。」 「阿姊,我这样会不会连累你?」 「笨蛋,你是我弟弟,我不帮你谁来帮你?别怕,你待在这里,赵府的人绝对找不到你的。」她宠溺地摸了摸命禄的头,看着弟弟被打得满身是伤,她好心疼,顿时鼻酸。 命禄也红了眼眶,为掩饰他的泪水,他瘪起嘴,微微抗议起命福对待孩子似的摸头的动作。 「阿姊,我已经十五岁了,你别再把我当成孩子……」 命福用力抱住他,更使劲揉搓他的头。 「就算你十五岁,还是我弟啊!阿姊就是疼你。」 说着,命禄再忍不住抽噎起来。 因为父亲欠债,他被赵府的人强行抓回抵债,他曾多次试图逃跑,但每次都被抓回去打个半死。这次的逃跑,他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万万没想到会意外和姊姊重逢,就算老天只能让他们短暂地相处,他也已经很满足、很开心,死而无憾了。 「命禄,你说了,你是男孩子,已经长大了,所以要更坚强,别怕!有阿姊在,阿姊不会再让他们把你带走了。」命福一边上药,一边保证道。 「阿姊……」 「好,别哭了,阿姊先去弄点吃的来给你,你可别乱跑——」命福起身走出奴仆房,然后谨慎地又踅回来吹熄蜡烛,提醒道:「还有,看到我别叫我阿姊,叫名字,知道吗?」 「嗯,好。」 留命禄一个人在黑暗的房中,命福走出奴仆房,穿过花园,一路奔向厨房。天暗,她没提油灯,再加上赶路太急,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挡到了她的去路,硬是一头重重撞上对方的胸膛。 「你倒是挺忙的。」 是戚卫雪! 「三少爷……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儿?」 月色映照中,戚卫雪的脸色极为难看。 「是啊,这么晚了,你不也应该早回来见我了?在这里瞎忙什么?」 惨,遇到命禄之后,她都忘记要回去跟他覆命这件事了。 「没、没忙什么啊……」她低头嗫嚅。 闻言,戚卫雪的脸色更阴沉了,他不发一语,举步便朝奴仆房走去。 他见她送信迟迟未归,心里十分担忧她,正四处急着寻找她时,竟看见她带着一名陌生男子偷偷摸摸潜回奴仆房,而且举止亲昵,他甚至还看见她牵着那个人的手。 他从来没这般恼火过! 更气的是,她现在竟试图想瞒他?! 「少、少爷,您要去哪儿?」命福惊道,急急奔上前,在花园湖畔追上他,情急之下,她甚至忘情地抓住他的手臂,想拖住他的脚步。 戚卫雪停下步伐,低头望向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然后缓缓抬起视线,望向她急切又惊惧的眼中。 「你是在怕什么?」他沉声问。 命福猛摇头,怕他生气,也怕命禄被发现,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解释,遂急得掉下泪来。 「你哭什么?」 她仍只是摇头。 戚卫雪更恼了,旋身继续往奴仆房走,命福从后面死命抱住他的腰想阻止他,他再度停下脚步,望着她。 「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决定给她一次机会。 她低下头,默认。 戚卫雪瞄了眼奴仆房的方向,努力压仰住心中狂燃的妒火。 「你有喜欢的人了?」他粗声问。 命福怔愣了下,不明白他何以突然问到这个,一时间转不过来,只能怔怔望着他漆黑如夜的瞳眸中,正燃烧着一股令人无法解读的熊熊烈火,而她,似乎就要烬焚其中。 「嗯,有……」 她心里确有喜欢的人,而那人,正是他呵。 见她点头承认,戚卫雪不禁醋意大发。原来,他在意她的程度,和对她强烈的占有欲,早已超过他的想像。 「是房里那个人?」 「嗄?!」她傻住,一头雾水。 他在说什么? 「你喜欢的人,就是房里那个人?」他恼火道。这迟钝的家伙,难道非要他把话讲这么白才行吗? 这下命福终于弄懂了他的意思,她吃惊不已,拼了命摇头。 「不是,才不是!少爷您误会了——」天啊,他怎会想到那里去啊?「他是我弟弟命禄……他受伤了……他们要抓他回去……所以我帮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急急解释,却越说越拧了。 戚卫雪完全无法厘清她的话。 他在吃醋! 而且是很酸的醋! 「弟弟?」他扬高音调,半信半疑。 继跑出一个妹妹之后,如今又冒出一个弟弟?!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到底还打算骗我多久?」 「我没骗你……」她真的没存心骗他,只是一时担心弟弟的安危,才不敢说实话。 「是吗?」见她急急袒护的模样,他再难克制自己满溢的情绪和妒意。 「我真的没骗你……真的……」 「这个也不是骗我?」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过她紧贴地靠着他的身体,低下头,冷不防吻上她微启的双唇—— 命福倒抽口气,震惊地瞪大了眼,全身僵立,无法动弹。 他、他、他在做什么?! 他的唇,吮着她的,猛烈炙热,宣示意味十足。她是他的,不管她是男是女,是奴是婢,她都是他的。 是无法和其他人分享的! 他的舌,探入她毫无防备的口中,温柔又强势地勾引着她回应,命福紧张又错愕,完全无法做出反应,只能呆呆地张着嘴,任他的唇舌恣意游走、占有她唇间每个柔软的角落。 她头昏昏、脑钝钝,思绪全糊成一团,完全厘不清现在到底是何状况? 他为什么会亲吻她呢? 为什么? 半晌,他终于放开她,捧着她的脸,强迫她仰望着他。 「少爷……」她微喘息,愣愣问:「您……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想这么做。」说着,他有力的双臂用力环住她,紧紧将她圈入怀中。 命福受宠若惊,更惶恐了。「可……可我是个男的耶……」 他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会这样? 「男的?是吗?」他勾出一抹坏坏的笑,无预警地伸出手,直接放在她的胸部上,一把罩住她的浑圆。「到现在,你还打算骗我?」 啊?! 她被他大胆的行径吓到,大叫一声推开他,自己则不稳地向后连退数步,而她身后就是花湖—— 「小心!」 他倾身想拉住她。 「啊——」 她惊呼,已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仰跌。 才刚抓住她指尖的戚卫雪,还未来得及使力拉她,亦因冲力过猛,反而顺势被她一并带进了湖里——双双落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哈啾!」 戚卫雪的寝房内,命福披散着长发,缩在床上一角,以棉被遮住自己半裸的躯体,无辜又内疚的圆瞳紧瞅着他。 戚卫雪赤裸着胸膛,正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自行更衣,她的湿衣服则晾在一旁。 「对不起……」 「笨蛋!」 「真的对不起……」她觉得好抱歉,除了害他一起掉进湖里之外,还有隐瞒女儿身的事…… 她将脸藏在棉被里,不断喃喃重复着道歉的话。 戚卫雪翻了翻白眼,系好衣带。「笨蛋,我说了,是我吓到你在先,才会发生这种事,所以你不必自责。」 「那……你会不会扣我工钱?」她担忧道。当初签的是男丁的价码,如今他已经知道她是女的,会不会告她违约呢? 「笨蛋!」他咕哝道。 搞了半天,她竟然在担心这种事! 「你……会不会赶我出府?」她再问。 他挑起眉,两手交叉胸前,板起脸,故意吓她。 「会!而且我还要重重罚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少爷,您别生我的气好吗?」她再三强调,当真担忧极了,「我现在不能没有工作……不能被赶出戚府……我弟妹都需要我……」 说着说着,竟簌簌泪下。 「喂喂,你怎么说哭就哭?!」 见她难过落泪,戚卫雪反倒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如果您现在赶我出府,那我和命禄肯定会没命的……」她将他的话当真了,乱了方寸,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越哭越伤心。 「喂,笨蛋,我说笑的,这样你都听不出来?」 怪了,他之前这般逗弄她,她即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也都不曾像这样情绪失控过,到底怎么回事? 戚卫雪拧起眉,走到床边坐下,柔声安抚她。 「我说了,我没有要赶你出府,你别自己吓自己。」 她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珍珠般的泪珠像不用钱似的,一颗接一颗掉。 他叹口气,伸手揽过她,将她连着棉被一起搂进怀里。「刚才我气坏了,才会做出那样无礼的行为,我跟你道歉,你别哭了,好吗?」 她轻轻点头,但小小的肩膀却因为哭泣而不住颤抖。一直以来,压在她肩上的重担,终于让她喘不过气,情绪整个溃堤。 她抓着他的衣襟,放任自己埋在他胸前,痛快大哭一场。 戚卫雪静静抱着她,心疼她,同时,也想守护她。 这是第一次,他对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与保护欲,不只是因为她是他手下的人,更因为她是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 待她哭过一阵,情绪略微缓和之后,他才轻轻拍着她的背,开口说道:「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说过,有事可以跟我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记得吗?」 「嗯……」 「我还说过,有任何困难,只要我帮得上忙,也可以找我,记得吗?」 「嗯……」她再点头。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点头,吸了吸鼻水。「赵府的人在抓我弟弟命禄,这次,如果命禄落到他们手上,他就死定了……」 「赵府?」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你弟弟怎会跟赵府扯上关系?」 命福抽抽搭搭着,开始讲述她在外地帮佣做工期间,家中父亲因为欠下赌债,而被放高利息借钱的赵府逼死的经过,以及在父亲死后,赵府的人将弟弟命禄强行抓去做人奴抵债,妹妹则被卖到万花楼的恶行。 「没有透过规定的买卖程序,订定奴工契约,这样强行掳人是犯法的行为,是要被判刑的。」戚卫雪说道。他知道赵府家大业大,有些做生意的手段不是太正派,但没想到竟然还私贩人口。 「命禄好几次都想逃走,但是都被抓回去,打成重伤。」 一想到弟妹在外受苦,命福就好难过自己没有尽到做大姊的责任。 「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我刚好去赵府送信,遇到正要逃跑的命禄,我还真没想到他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如果是因为你父亲欠债问题,而赵府的人不肯放过命禄,那倒好解决。」他安慰她。 命福摇头。「但是,现在更严重的一件事,就是赵府那里……」 话未来得及说完,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三少爷、三少爷!」小豆子在门外急喊着。 戚卫雪让命福躲回被子里,避免小豆子看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自己亲自应门。 「什么事?急急忙忙的——」 「三少爷,不好了,外头来了好一大票人,说是要找命福。」 「找命福?」 「是城南赵府的人,他们说命福藏了他们府里的人,要我们把命福和他们的人交出来。」 一听到小豆子的话,藏在被子里的命福不禁惊讶得倒抽口气。 「什么声音啊?」小豆子朝房内探头探脑。 戚卫雪耸耸肩,面不改色说道:「我知道了,去叫他们先候着,我马上过去。」 「还有一件事,更严重的——」 「什么事?」 「命福他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我很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现在该怎么办?」小豆子紧张道。 闻言,戚卫雪似笑非笑。 「呃,她刚才是出了点事没错……但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她已经没事了,刚才我派她去办差了。」 「哦……原来……」害他吓得以为命福发生事情了。 「现在,去传话吧!」 「呃,是。」小豆子抓抓脑袋瓜子,转身离开。 一合上门,才走回床边,命福即扑向戚卫雪,抓着他,紧张道:「拜托,千万别把命禄交给他们,他们打算抓他去顶罪呢!」 「顶罪?顶什么罪?」 「就是之前赵府长工总管虐打奴仆致死的那个案子,因为当时命禄在场目睹一切,现在,他们竟然打算把罪推到命禄身上,让他去当替死鬼——」她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真有此事?」如果确是如此,那就真的欺人太甚了。 「这次命禄若被抓回去,他就死定了,他会变成杀人犯,会被砍头的……」 命福焦急又担心,她连忙从怀里拿出随身小布囊,取出里头的一颗石头,递到他面前。 「少爷,您还记得这个石头吗?」 「当然。」他点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送给她的东西。 「您说过,只要我有愿望,就可以找你兑现,现在行吗?」她无助地噙着泪,模样楚楚可怜。 「你想求我什么?」 将石头慎重放入他的掌心,就像当时她在花园里祈愿时,那样地诚心诚意,说道:「求求你,救救命禄,好吗?」 戚卫雪收了石头,拳握在掌心,定定凝望她,给了她信心的微笑。 「你的第二个愿望,我收了。」 第九章 「不妙了!真的大不妙!」 奴仆房里,众人团团聚集,气氛紧张又严肃。 「从没见过三少爷跟人这样子杠上的——」 「不知道接下来赵府那头还会有什么动作?」 那天,三少爷为了不让赵府的人带走命禄,不惜和对方把丑话都说了,也几乎要撕破了脸,此事还连带惊动了大少爷和二少爷。 为了一个小奴儿,这件事现在已成为戚、赵两府之间的大事了。 「命福,你别担心,我们一定挺你到底!」 「没错,命福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谁教我们是『好兄弟』嘛!」 「是啊,只是……」 众人不约而同将视线调往同一个方向,看向一旁穿着朴素衫裙,梳着简单发髻,已恢复女装扮相的命福。 「我说命福『兄弟』——」小豆子接着继续说道:「虽说你实在长得挺标致的,但你这般娇俏的模样,还真是让我们很不习惯呢。」 三少爷一声令下,命福换回了女装。 当然,也就远离了他们这些臭男生,不用每天跟他们挤在这小小的奴仆房。 「真的吗?你们觉得很怪吗?那我看我还是换回来好了……」命福认真道。她很多年没有穿女装了,自己也不太自在。 「欸,别、别、别——」小豆子一干人连忙阻止。「这样好,好看!你别轻举妄动——」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三少爷下令的,他们哪敢有意见啊?! 况且,她是真的长得好看。 「如果不习惯就看我好了,以前常有人说我和阿姊长得很像呢。」一旁的命禄开口道,反正他现在和大家一起住在奴仆房。「因为我的关系,给大家带来麻烦了,只要对各位还小有帮忙的地方,命禄我都很乐意提供——」 「命禄小兄弟,你可别这样说,我们不会嫌你麻烦的!」小豆子义气道,用力拍着命禄的肩膀。「有我们在,别怕!我们都会帮你的,就算我们不行,还有三少爷,三少爷不行,还有二少爷,二少爷不行,还有大少爷……」 「再不行,还有黑石伯在!」 「对啊对啊,黑石伯一站出去,大家都会吓死吧!」 「被脸上的乌龟和花吓死!」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搞笑,就是想让命禄放宽心。 「谢谢你们!」命禄感动道,当然明白大伙儿的用心。 「哇,你们姊弟俩感动的模样,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豆子取笑道。「可真像极了,应该叫三少爷来瞧瞧的——」 「不过话说回来,不知道三少爷现在处理得怎么样了?」 突然,有人补了一句。顿时,房内陷入一阵沉默。 命福更是显得忧心忡忡。 自从那晚戚卫雪答应了她的要求之后,不但坚持不对赵府放人,因而惹恼了赵家人,现在还天天往衙门跑,除了关心赵府长工总管虐仆案之外,还私下透过各种管道和人脉,积极追查赵府私贩人口的罪证。 他每天早出晚归,反而不再让她跟前跟后了,这让她怅然若失。 她已经有好些天都没有看到他了…… 没想到思念一个人的滋味,还挺难熬的。 思及此,像是上天赏她个大礼一般,戚卫雪的声音即刻出现在门边—— 「咦?大家都在啊。」高挺的身子倚在小小的奴仆房门口,状似悠闲地笑看着大家。 「三少爷。」 命福笑开,第一个冲向他,所有人也同时围拢而上。 戚卫雪上下打量命福,点了点头,满意道:「瞧你这模样,可真是可爱,我这些天的辛苦果然都没有白费,你把我的疲倦都一扫而空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扫的?」她没听出他的公然调情,仍然一脸认真。 戚卫雪大笑出声。「天啊,你真会逗我发笑。」 「少爷是在赞你呢。」小豆子补充道。 「喔……」命福后知后觉,这才红了脸。 戚卫雪当着所有人的面,微笑握住她的手,柔声问:「你现在可有空跟我去一个地方?」 「当然,少爷要我去任何地方都行。」她仰起头,望向戚卫雪,信任又忠诚。 戚卫雪颔首。「那走吧,早点把事情解决了。」 他牵着她走出奴仆房,所有人对戚卫雪这般露骨大胆的动作,全都看傻了眼。 「三少爷果然是三少爷,调起情来也是这样直接。」小豆子赞叹道。 众奴仆点头认同,唯有命禄不太理解。 「调什么情啊?」 小豆子摇头,叹。「唉,我说你跟你阿姊还真一个样——」 「什么样?」 「迟钝样。」看来全奴仆房里就只有他小豆子最机灵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喜来客栈前,戚卫雪和命福两人下了马,命福随即看见停在店门前,那辆华美而熟悉的赵夫人的马车。 「这……」她忽然有些畏缩。 「别担心,等一下你只要在旁静静听我说话就行了,知道吗?」戚卫雪拍拍她。 「嗯,好。」 一来到二楼厢房,叶云荷已经喝着茶,久候着了。 尽管叶云荷目光带刺,戚卫雪仍是带着命福,大剌剌地一起同桌而坐。 「原来……是你……」叶云荷目光紧瞅着命福,认出她来。「好你个贱丫头,那天敢对我说那样的话,原来是你自己勾搭上了主子——」 「云荷,注意你的身分。」戚卫雪制止她的失控言词。 「这就是你今日邀我见面的目的?」叶云荷愠色看向戚卫雪,无法接受自己会输在一个忽男忽女的小奴手上。 「最近我们两家在吵哪桩,我就为哪桩而来——」 戚卫雪拿出一袋钱和一张契约书放在桌上。 「这里是五十两,还于命禄那孩子父亲积欠的赌资,连本带利,非常足够了。」他指了指那张言明赵府不得拘限于命禄的契约书,说道:「你签收吧。」 叶云荷看了看命福关切此事的模样,再看看那张契约书,顿时都明白了。 「我就说嘛,好端端地你怎会跟赵府杠上?怎会强行扣着咱们下人不放?搞了半天,都跟她有关系……」 「不管和她有没有关系,父亲欠下赌债,原该由欠债的当事人归还,但赵府以粗暴的手段逼死当事人,再押定其子女,不但私贩人口,还拘人自由,这一条条,可都是犯法的。」戚卫雪点明事实。 看戚卫雪摆明了跟自己摊牌,叶云荷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就我所知,那小子牵连的事情,可不是只有父债被扣这么简单,上回奴仆被打死的案子……」 「那案子我们都很清楚事实是怎么回事。」戚卫雪严肃道:「衙门那里现在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是你表哥所为,现下你们想找个替死鬼来翻案,把这件事栽赃成奴仆之间的斗殴,不嫌这种手法太卑鄙拙劣了吗?」 「雪哥哥,你为了一个小奴这样做,犯得着吗?」叶云荷忍气道,视线不禁瞄向一旁的命福。此时此刻,她竟嫉妒起他身边的这个小奴来了,竟可以让戚卫雪这般为她强出头。 「我这样也是为你。」他沉声道,双眼真挚地看向叶云荷。 「为我?」 「这是我查到的,关于赵府生意上往来的一些资料——」戚卫雪又放了一卷宗案和帐本上桌。「于命禄的事情,如果一路追下去,恐怕就不是私贩人口这么简单了——」 叶云荷紧张地拿过资料翻看。 赵家家大业大,除了一般生意之外,还私设赌场,高息放款坑杀穷极的老百姓,除此之外,竟还包括被官方严令禁止的买卖私盐…… 「我想你也很清楚我在朝中的关系,这些资料若是交出去,让衙门甚至朝廷开始追查这件事,到时候动摇的,绝对会是赵府数十年的家业根基……」 而叶云荷想要的一切财富,也全都会化为乌有。 「云荷,你也是个聪明的人,这件事是要简单私了,或是闹得沸沸扬扬,全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戚卫雪定定看她,语气与态度皆十分坚定。 叶云荷看着那些足以令赵府破产的资料,听着他软中带硬的话语,不禁全身颤抖……她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也相信戚卫雪会说到做到。 光是买卖私盐这一项,就足够让赵府被判刑抄家了。 「念在过去的情谊,我不想要你所选择的幸福,是毁在我手上的……」 话未落尽,叶云荷已经伤心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你不是对我最好的吗?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真的相信,那个曾经是世上对她最好的雪哥哥,已经离她而去了……不,是她自己舍弃了。 「云荷,我们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相处了,你我都很清楚这点。我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照顾你了,而你要倚赖的人也不会是我……今天,你有想守护的人和事,我也有我想守护的,所以我们才会坐在这里……」 说话间,戚卫雪默默握住了命福的手,他手上的热度传来了他最热切坚定的意志与承诺,命福感受到了,也万分感动着。 「云荷,我今天来见你,也算是我最后一次帮你,要不要接受,我相信聪明如你是有能力判断的……」 而他对她的关心,也就此断绝,不再有任何瓜葛。 叶云荷拿着手绢拭泪,兀自哭得伤心,自始至终,戚卫雪都只是以眼神默默注视着,没有一句安慰。 这一刻,不知为何,命福的心里,竟不知不觉为叶云荷难过了起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直到叶云荷终于点头,答应了戚卫雪的条件,命福才带着难以言表的低沉情绪,跟着戚卫雪走出喜来客栈—— 「现在事情算是解决了,你为什么还这种表情?」戚卫雪注意到她的郁郁寡欢。 「少爷,对不起……」 「干么道歉?」 「都是因为我的事,才让您和赵夫人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她闷闷道。 「笨蛋,我和她的事,迟早要解决的,反而是我要感谢你才对。」 「为什么感谢我?」她迟钝道。 「因为你,让我能够提早将她的事情,自我心中放下。」他诚挚道。 这番情意告白,让命福很感动。「我也要感谢您,少爷。」 「感谢什么?」 「谢谢您帮我完成了第二个心愿,您真的是我心目中,最灵、最灵的土地公爷了。」 虽然带点傻气,但见她认真发自内心的恭维,戚卫雪还是欣然接受。他眨眨眼,笑道:「我既然答应了你的请求,自然是要帮你完成心愿的。」 命福点点头。 「那——」她从怀里拿出小布囊,取出第三颗石头,高高举在他面前,道:「那么,我现在可以请求第三个愿望吗?」 万花楼就近在眼前,他当然猜到了她想请求的是什么。 「是你妹妹命喜的事?」 她摇头。 「不是?」他有点愕然。 「我想请求的是,希望您能快乐,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快乐!您能为我办到吗?」她圆睁着眼,真诚的冀望在眼底闪动。 戚卫雪整颗心因她而热了起来,满心的感动,翻腾的情意,猛烈地袭涌向他。 他究竟能喜爱她到什么程度,自己都无法估量,只清楚知道,他对她的情意与呵宠,正在一点一滴,快速累积增加中—— 「你现在用掉了最后一颗石头,可就没机会要求我帮你赎命喜出来喽!」他试探地问道:「你要不要换一个愿望?」 她坚定地摇头。 「命喜的事,我和命禄会拼命努力攒钱的,但我真的希望你快乐!」 她朝他漾出一抹最无私、最真挚的笑靥。 戚卫雪则回以阳光般灿烂的微笑,其中满蕴着发自内心的、暖暖的、取之不竭的浓浓情意,他收下石头。 「好,我答应你,一定为你办到。」 「真的?」 「因为现在,你已经让我开心极了。」 「真的?!」能让他开心,她也好开心。 「所以,今儿个我心情好,就赏你个特大的,走吧!」 「去、去哪?」 「万花楼!」 啊?还来一次啊? 「喂喂,少爷……我是女的耶……您忘啦?!」 紧张的提醒声中,戚卫雪已经拉着命福,快步走入万花楼—— 今天的这号赏钱,保证让她感动到眼泪喷出来。 他可是她心目中,最灵、最灵的土地公神呢,不管她有没有开口对他许下愿望,他都能够知道她内心需要的是什么—— 而他,乐于帮她达成所有愿望。 尾声 路过的各方诸神啊…… 「各方路过的神仙老爷们啊,求求您了,让我能够永远、永远留在三少爷身边,伺候他一辈子吧!」 好熟悉、好虔诚的祈愿声,在某天的烈日午后,再度于僻静的花园角落,幽幽响起—— 「我每天都会尽心尽力、衣不解带地伺候好三少爷,就算让我一辈子不嫁人都行,求求您了……」 「为什么要这样牺牲自己的幸福?」 「因为他是我的大恩人,我要报答他。」不但救了她弟弟,还赎了她妹妹,她这辈子还都还不完的恩情! 「只是这样?」 「还有因为我——咦?!」谁在说话? 她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才发现戚卫雪早巳站在她身后,兴味盎然地看着她又在做那套傻气的祈愿仪式。 「因为什么?」 「因为……」她双脸绋红。「因为……」 看她因害羞而结巴,他忍不住又兴起了逗她的玩性。 「你不说清楚明白一点,神仙老爷们怎会知道你为何许这愿望?说不定还以为你是想赖着主子,一辈子白吃白喝,或者,根本是想谋害主子——」 「胡说,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啊?!」她嘟起嘴认真捍卫,可容不得自己的一片真心有丝毫被误解。「我是因为喜爱您,才想一辈子跟着伺候您嘛……」 「好啊,你这小奴儿,好大的胆子,竟敢爱上主子啊!」 因为她勇敢地坦诚情意,他心情大好,逗弄似的故意高声喝吓她,接着,便朗笑着将她一把搂进怀中。 「很好,讲得清楚明白,准了!」 「啊?」什么? 「我准你可以一辈子跟着我了!」他也不怕被随时经过花园的人撞见,低头就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下,沉笑道:「以后这种事,直接跟我说就好了,何必费这些周折等那些神仙老爷们……说吧,你小脑袋瓜里,还想些什么愿望?」 命福仰头看着他,想起他的吻,突然之间,脸又火红起来。 戚卫雪读出她的心思,忍不住开怀大笑,调侃道:「你啊,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但是……我喜欢!」 语毕,他倾身吻住她,态意攫取她天真的热情,两人唇瓣紧贴交缠。 「欸,我说三哥啊……」 就在他正要吻得更深入缠绵时,一声突兀的叫喊打断两人,命福吓得想推开戚卫雪,却被他的双臂紧紧箝住—— 戚卫雪皱眉,循声抬头,只见戚小卫正趴在围墙上,撑着脸看着亲热的两人。 「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谈情说爱啊,你快要输喽!」她亮出「乌龟与花」的战绩表,戚卫雪已经遥遥落后了。 「啰嗦!」戚卫雪挥挥手,示意戚小卫快滚,只想继续被打断的吻。 「三哥,你真的要输了喔!」 「滚开!」 「你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喔……」 「谁理你。」 「见色忘妹的家伙——啊!」 一颗石头飞来,小卫侧身一闪,从墙的另一侧整个翻了出去。 终于,又安静下来了。 戚卫雪嘴角噙着满意的笑,双手轻捧着命福羞红又惊讶的脸,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吻—— 路过的……不管是谁,识相的都滚开! 【全书完】 截稿前,意外灾难 乔安 话说每每在快要杀头截稿的前夕,乔大妹最怕遇到的是什么? 那肯定就是「天灾人祸」了! 翻开乔大妹历年来截稿前的「意外灾难史」,那可真是林林总总、五花八门,连自己都忍不住要瞠目结舌了。举凡稿子失窃、电脑当机、天花板掉落(差点砸死人)、屋顶漏水、房间淹水……还有最惊悚的一次,莫过于有次笔记型电脑挂点送修,而电脑店老板娘竟被人谋杀在店里(最俊还很曲折地才领回了我的电脑)! ohmygod~~ 虽说乔大妹「偶有」小小小小拖稿的小毛病,但……也别这样惊吓人嘛!>"< 「我要去加拿大两个月!」 几个月前,乔大妹兴致高昂地向众家亲朋好友宣告了这项决定。 想想,整整两个月时间,侍在有片片枫红、皑皑白雪,意境优雅如诗、风景美丽如昼的北方国度,享用正统英式的下午茶,悠闲惬意地写完这回的新书《小奴儿讨喜》……哇,那是多赞的一件事呵! 为了完成这美丽的想像与计划,乔大妹还特地选择了一处发迹很早的古朴城镇落脚(城内多维持着英式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很多人家的房子都超过了百年历史,夏季时,还可随处看见有好莱坞的电影制作在城内取景借屋拍戏呢!),并期待自己就像影集「清秀佳人」里的安雪莉一样(至少名字里也都有个「安」),能在这段时间内写出令人喜爱的温馨作品,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来个艳遇呢! 第一个月,一切都十分美好。 认识了很多和善有趣的新朋友,期待中萧瑟写意的红色落叶、冬季恋歌般银色雪白的世界,也都一一登场了,浪漫、宁静,陪伴着乔大妹慢慢堆砌出属于戚卫雪和于命福的世界。呼,真好! 进入第二个月,随着截稿时间日渐迫近,有天夜里,当乔大妹独自一人守着一栋有着八间大房的独栋民宿,熬夜奋战写稿时,忽然屋外狂风大作,整栋房的灯光也开始一闪一灭、一闪一灭—— 现在是怎样?想上演恐怖片吗? 砰砰!屋外一阵怪声还是吓到了我,脆弱的电力显然在做最后的苟延残喘,在被脑袋里的各种幻想吓死自己之前,乔大妹决定关了电脑,上床睡觉。 一夜无事。 隔天早晨,被冷醒。暖气没了?乔大妹睡眼惺忪来到明亮的窗前,咦?怎会有两个男人爬在门前的电线杆上……原来是停电了!正在抢修中呢—— 看来暂时不能工作了,唉,乔大妹佣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角一瞄,才发现攀在电线杆上的老外帅哥正在冲着我笑呢! 嘎?!打到一半的大呵欠赫然停住,不优雅的大嘴巴还来不及合上……那帅哥竟然还挥了挥手,从嘴形看得出他正在对我sayhello,而且他显然笑得十分开心。 糗了! 连忙合上嘴,瞬间变身,恢复东方女子应有的淑女优稚风范,若无其事地也微笑朝他挥了挥手。古典僻静的美屋城堡中,住着一位佣懒的东方睡美人……啊,如此美好的形象,完全被一个不优雅的呵欠给破坏殆尽了! 故作镇定挥完手,乔大妹立刻羞愧地躲进房里,想当然,没有任何艳遇发生! 好吧,这或许不算什么灾难,但,从这天起,它却是乔大妹优雅间逸的写稿计划,被破坏的开始! 美丽宁静的民宿,住进了十八位来自韩国的访客。 其中十位是小学生,而且多是小男生!这代表什么意思? 外国的房子都是木造屋,隔音效果非常差,试想想,十几个精力旺盛、活动力强、好动不睡觉的小恶魔在屋里跑来窜去、尖叫喧闹,搞得房子地板无时无刻不在震动,再加上韩国妈妈叫喊小孩的大嗓门,挺有不把屋子拆了绝不罢休的态势。 天啊,他们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吗?因为前一个月日子过得太美好? 正如火如荼赶稿,还被吵得濒临抓狂边缘的乔大妹,简直从没受过如此大的精神折磨,这恐怖的阵仗已经完全拼过了写《英雄本无敌》时,隔壁邻居恐怖的电钻施工钻墙噪音。 就在乔大妹被这群小鬼头吵得头昏脑胀之际,有一回走进浴室想上厕所,竟、竟然差点一脚踩到大便!(就差一公分了) 没错,是大便!——+ 乔大妹整整愣在原地一分钟,傻眼。 惊愕地看着地板上、垃圾筒上,沾满的一坨坨便便,乔大妹很认真、很仔细地想研究出个端倪——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马桶不就在旁边吗?才距离不到十公分…… 这不可思议的犯罪现场,简直让人哭笑不得,这群泡菜小鬼头彻底把乔大妹打败了,至今仍然百思不解,他们到底是怎么会弄得满室大便的? 终于,在即将被逼疯的前夕,乔大妹速速订了班机「逃」回台湾!(这篇生活小集,就是在飞机上写的) 幻想中贵族淑女般优雅的假期,就这样草草结束在恐怖的喧闹和便便的一惊一吓中……我想,以后每当乔大妹看着韩剧、听着韩语时,第一个会想到的,大概就是远在加拿大漂亮的厕所里,那一坨坨被列入「年度悬案」的便便吧!>"< 加拿大,风景仍旧美丽动人。 恐怖的截稿前意外灾难事件,再添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