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本无敌》 楔子 临安城 夜 「着火了!着火了呀!」 无月的暗夜,围墙高砌的戚家大宅内,火光熊熊,人声骚动。 花庭穿廊间,家仆们四处奔窜,一张张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的脸上,满布恐慌焦急,或者汲水救火,或者仓皇走告,却阻断不了狂噬主宅的火舌,唤不出受困宅内的主子。 「老爷夫人、老爷夫人呢?!」 一名身高体壮、胡须满腮的老人,扯着宏亮的嗓门一路奔来,像是回应他似的,冲天烈焰中,倏地传出婴儿高亢的啼哭声。 「是小姐!他们还在屋里!」 老人激动大喊,欲抢进火场,被人从旁死命拦住。 「危险啊!别进去!」四名仆人同时拥上,像是料到老人必有此举,训练有素地两人一组,分边架住老人,合力将他拖离火场。「您别冲动啊!军巡铺马上就会派兵过来灭火了──」 「你们放开我!我要进去救老爷夫人──」老人年纪虽大,力气不小。只见他双臂一振,四仆立即被震开,向四方摔了出去。 婴儿啼哭,穿破人声吵杂,显得格外催人揪心。老人急吼一声,从仆人手中连抢两桶水,当头淋下,一身湿透冲进火场。 「别去啊!小心──」 伸手阻拦不及,就在老人冲入屋的剎那,一声轰隆巨响,横梁同时瞬间断裂崩塌,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忠心救主的身影,被吞噬在烈烈红焰之中── 大风起,碎屑灰烬漫天飞舞;带仇似的炙焰,到处烧杀肆虐。 整整两个昼夜,这场从戚家大宅燃起的无名恶火,不仅牵连焚毁民屋千余栋,甚至进逼宫城,祸及六宫府第,死伤甚为惨重。 而当朝权倾一时的戚氏家族,全宅六百二十余口人,包括主子夫妇在内,几乎尽数丧生火窟,幸存者,不足百人…… 第一章 十二年后 四更天,晨色未至的临安城门外,排满一群群等着进城做买卖的商贩。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来自近郊村镇,也有来自远方异地,马车载的、驴子驮的、扁担挑的,各式各样吃的用的,皆等着城门一开,便到交易热络的早市上,批发买卖个好价钱。 初阳露脸,城门开启,赶早市的诸行贩子,如洪流般涌进城内。 坊巷间,铺席摊贩,各有地盘,各自叫卖,开始一天忙碌的生计。 其中,在人潮最络绎不绝的街市上,夹杂在贩油的、卖花粉的与牙梳铺之间,有个极不起眼的凉水小摊,完全不见有人站出来,如同其他老板伙计那般,对着往来的人群卖力扯着嗓子拉拢生意,着实异常安静得紧,彷佛根本没人在似的。 「卫……卫……嗯……应该是这样没错啊……怎么怪怪的……」 一串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从小摊子后方隐隐传出。 「唉……真难啊……哈啾!」 一抹娇小纤瘦的身子蹲缩在摊子后头,低头埋首,全神贯注着一项神圣的工作。 「抱歉啊,暖丫头,今儿个占不到好位,借妳这儿挤挤,害妳身体不适。」一旁卖花粉的老爹拉长脖子,提高声量,朝着凉水摊子这头喊道。 一只小手从摊位后冒出来,摇了摇,清亮的甜嗓跟着冒出。 「没关系的,老爹,别担心我……哈、哈啾!」 「真的不要紧吗?」老爹担心极了,自个儿卖的东西害小丫头鼻子不舒服,心头总过意不去。 小手俏皮地比出小兔子的手势,作势点点头,又消失在摊子后。 「卫……一撇两撇一竖……一横……唉……怎么这么难啊……哈……啾!」 摀着鼻,暗暗又打了个喷嚏,蹲缩着的小姑娘歪着脖子,在以木板临时架起的小桌台前继续专注忙碌着,口里念念有词。 「一竖……一横……再一竖……」 「暖丫头。」 「一横……」 「暖丫头。」声音略扬。 「一竖……勾……」 「暖丫头!」 突然近在咫尺的超大声量,吓了裘暖一大跳,指尖一滑,手中的毛笔瞬间飞了出去,墨液沾上红扑扑的小脸蛋,而即将完成的大作,也毁于这最后的意外一笔。 「在练字啊?」 外表看来温文儒雅的书铺老板靠了过来,有点好奇她到底在写些什么,竟如此专注,连他喊了好几声也听而不闻。 「呵,是啊,打发打发时间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连忙将写坏字的纸一把揉掉,快速塞进袖袋中。 柳老板微笑,从袖中拿出一卷白纸,递给裘暖。 「来,跟妳换杯凉水喝,够吗?」 「够够够,太够了──」裘暖眼睛一亮,接下干净的纸张,笑逐颜开道:「换十杯都没问题,要不要顺便来份蜜雕煎饼?」 「不了,天热,我喝杯凉水就好。」柳老板看着裘暖熟练且俐落地斟了杯家传特制的梅汁凉水,顺口问道:「对了,妳爹他老人家最近可好?」 「嗯,托您的福,他很好呢。」裘暖冲着柳老板灿烂一笑,双手奉上凉水。 「今年还打算参加科举吗?」 「当然。」 柳老板饮着凉水,道:「说真的,妳爹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是挺好,也许妳该劝劝妳爹,今年就别再去考了。」 「那可不成!」提到爹,裘暖有满满的骄傲。「我爹爹说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科举为朝廷做事,如此伟大的抱负和理想,我定是要全力支持,怎么能阻止呢?」 「万一今年又没考上呢?」 「那就来年再考呀,终有一天,一定会考上的。」她对爹爹有信心。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既天真又乐观……」柳老板低语,饮着凉水。 「啊?你说什么?」裘暖正弯身捡毛笔,一时间没听清楚。 「也罢,人生在世,有勇气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才是最快乐的事吧!」柳老板耸耸肩,摇着折扇,笑着离去。 「嗯,没错,爹也是这么说的。」点头,深有同感。 看着柳老板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裘暖一股信心被莫名鼓舞,她重新摊开一张白纸,蹲着继续蘸墨练字。 「卫……嗯……还真难写……」她埋首,又开始喃喃自语,还连打了两个喷嚏。 须臾,彷佛感受到一股热切目光的骚扰,裘暖抬头一瞧,果真对上一双骨碌碌的大眼,带着渴求。 「这位姊姊──」好用力吞了一下口水。「妳这饼儿看起来……真好吃……」 站在小摊前,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一身旧衣补丁,但五官端正,眉目清秀。 「姊姊我亲手做的,当然好吃喽。」裘暖亲切一笑,放下毛笔站起身来招呼。「今天我做的是蜜雕煎饼,凉水是梅汁。」 「原来这就是蜜雕煎饼啊,呵──」糟,一咧嘴笑开,口水便拦不住,嘴馋的秘密也藏不住了。 见男孩对着煎饼使了劲儿傻笑的馋样,煞是可爱,裘暖忍不住微笑。 「小兄弟想要几份煎饼呢?」 闻言,小男孩以手抹去嘴角的口水,低下头,羞窘地嗫嚅道:「我……我身上没有钱……」 看来又是个饿坏了的小乞儿!裘暖怜心大起,毫不犹豫兜了份煎饼到男孩面前。 「喏,拿去。」 「给……给我吗?」男孩受宠若惊。「可……可我没钱……」 「没关系,你拿去吃。」 「暖丫头啊,妳又来了!」一旁,卖花粉的老爹见裘暖又做起「善事」来,忍不住开口道:「别再做这种事,当心等会儿又招来一大群饿狼似的乞儿,到时有再多的饼都不够给。妳这傻丫头,老是做这种赔本生意,只是平白苦了妳自己和妳爹而已──」 近来,边疆战事连连,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大量游民涌进临安城,大家日子都难过得紧,一般小老百姓皆各自保命讨生活,根本无力顾及他人死活,偏偏他认识的这对裘家宝贝父女,乐天知命的程度超乎寻常。 「没关系的,老爹,我今天多准备了一些,如果没卖完留着也难处理。」裘暖对着老爹说道,转头又笑对男孩。「请你吃的,不用钱。」 「真的……可以吗?」老天待他真好,遇上好心人了。 「当然,快拿去,姊姊我拿得手酸了。」裘暖将饼兜上前。 「谢谢姊姊,请等我一下──」男孩灿烂一笑,突然转身一溜烟跑开,裘暖拿着煎饼,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怎么?不想吃饼了吗? 一眨眼工夫,男孩又蹦蹦跳跳出现,这回他多带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脸戴半边面具,胡须满腮,衣服更加破烂。 「爷爷,就是这位好心肠的姊姊,说要赏我们煎饼吃呢。」男孩拉着老人的手,献宝似地说道。 「真是这样吗?呵呵,吃煎饼不错啊──」老人也冲着裘暖笑。「可以也给我这老头子一份儿尝尝吗?」 「可……」 「不可!」一旁,卖花粉的老爹横过来,阻止裘暖无可救药的爱心泛滥。「瞧,遇上贪心的贼子吧,才好心给他一块饼,马上平白无故冒出个爷爷来,我看妳再多给一块,怕是要连爹爹娘娘都跟着跳出来了吧?」 「不会的,我爹娘已经死了。」男孩好认真回答,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老爹不以为然,冷哼:「谁知道你还会有什么骗吃骗喝的祖宗八代?」 男孩垂下头,表情似乎有些受伤。 「哈啾!」 裘暖打了个喷嚏,抹抹鼻子,连忙出声安抚。 「老爹,没关系的,我知道您关心我,怕我吃亏,但是只要看到有人开心吃着我做的煎饼,我也会很开心的,所以我也不算吃亏啊。」说着,热络地将饼放进男孩手中。 「妳这性子跟妳爹简直一个样,哼,算了算了,算我这老头子多管闲事,不在这儿惹妳『不舒服』了。」老爹悻悻然走人。 男孩抿着嘴,默默将煎饼放回摊上。 「等等,说好了请你的。」裘暖将煎饼又塞回给他。「就当姊姊跟你交个朋友,你愿意跟姊姊我交朋友吗?」 用力点头,男孩朝她灿烂一笑,整张脸发亮似的,耀眼极了。「嗯,姊姊妳是好人,小卫我自然愿意跟姊姊交朋友,对不对?爷爷。」 「呵,是呀──」老人戴着半边面具的脸转向裘暖。「小姑娘也愿意跟老头子我交个朋友吗?」 老爷爷可真诚实,毫不掩饰对煎饼的垂涎三尺。裘暖笑靥漾开,觉得有趣。 「当然。」以饼会友,倒挺新鲜的。 看着老人和男孩,一老一小,心满意足吃着煎饼,裘暖干脆来个爱心大相送,再送两人免钱凉水饮用,男孩也贴心地以衣袖为裘暖拭去脸上墨渍。 「姊姊,妳是要准备告官吗?」男孩余光好奇瞄向摊后。 「没有啊,何以如此问?」 男孩指了指摊在小台上的纸。「妳为什么要写那么多『衙』门的『衙』字呢?」 「衙?」裘暖拿起纸察看,窘道:「这是『衙』字吗?我明明写的是『卫』字呀。」 「这是『衙』字没错,『卫』应该是要这样写才对。」 男孩拿起裘暖搁在台上的毛笔,快速熟练写出正确的「卫」字。裘暖讶异男孩不但认得字,竟也写得一手好字。 「原来你识字啊?」裘暖眼底尽是钦佩之情。「好厉害唷,这个字实在很难写,我练好久总练不好。」 男孩得意一笑。「嘿嘿,我的名儿刚好就叫小卫,这个字写得好也是应该的,对不对?爷爷。」 「是啊。」老人骄傲点头。 裘暖盯着那漂亮又标准的「卫」字,神情异常专注。 小卫偏头看着裘暖,目光灵动,似乎瞧出些端倪,忍不住笑问:「姊姊对此字瞧得如此认真,莫非姊姊心上人的名字,也刚好有个『卫』字吗?」 「才、才、才不是呢!哪是什么心上人……」裘暖急急否认,却满脸通红,口吃结巴。「我只是、只是……」 「只是啥?」小卫咬着饼,索性蹲在裘暖面前好奇等答案。 「我只是……单纯想练好此字而已……」有点心虚的回答。 「真是这样?」 「是呀……」 「我、不、相、信!」小卫凑上前,好故意地冲着裘暖笑,倚老卖老的口吻说道:「姊姊妳明明心上有人,而且肯定跟这『卫』字有关吧,快快告诉我嘛,姊姊妳是喜欢哪家的哥哥?小卫可以帮妳打听哦,在城里我认识的人可多了,连专门说亲的媒婆我几乎全都认识,还可以帮妳去──」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裘暖失声喊出,忙摇手澄清。「就算我欣赏戚二爷,但绝无半点男女私情,我真心当他是为民做事的真英雄,只想表达对他的尊敬和钦佩之意,他绝不是我的心上人,真的不是──」 「戚二爷?!」小卫微讶,眼珠子一溜,忍不住带笑道:「姊姊妳指的可是戚家二少爷,戚卫然?」 「啊?」裘暖反愣住。糟,她刚才说了什么? 戚卫然!这三个字怎么莫名就被人一语命中?!她真是个笨嘴,笨到自己激动说溜嘴,现下怕是要让人误会不清了。 「是……是戚卫然没错,但……但我对他只是……」 「呵呵,原来姊姊的心上人是戚二爷呀──」小卫瞇着眼,笑得贼兮兮。 「只是欣赏而已!」裘暖再三强调。「就跟其他人敬重他一样,我也十分钦佩他为我们百姓所付出的一切,他是我们全城人民心目中共同的大英雄,除此之外,我对他别无他念,真的!你可别再瞎说了──」 说着,裘暖转身收起毛笔,并细心收折好写着「衙」和「卫」字的练字纸。 小卫耸耸肩,见裘暖急急撇清的模样,不禁好生可惜,大叹:「唉,原来如此,本来我还想说刚好知道很多『戚二爷』的事情要告诉妳呢,既然我误会了姊姊妳的心意,那就算了……」他拉起老人的手,准备告辞走人。 「等一下!」 裘暖抓住小卫,双眸闪闪发亮,终究还是受不了「戚卫然」的诱惑。既是心中敬仰的大英雄,自然还是颇有影响力的。 「你真的知道很多他的事?!」她圆睁着眼。 小卫得意地咧嘴一笑。「是呀!我碰巧跟戚二爷身边的跟班小豆子熟得很,那我爷爷就更不用说了,跟小豆子都快熟到冒火了,是不是?爷爷。」 老人依然是小卫有问,他必答。「那小子屁股上有几颗痣,我都熟到可以数得出来呢。」 裘暖点头,她确曾听闻过戚卫然身旁有个叫小豆子的跟班没错。 「所以喽,我不但可以知道戚二爷的事,我还可以打听到他平常的行踪哦。」 「真的?!」 「当然。」小卫更得意了,满意地接收裘暖对自己的钦佩。「看样子,姊姊对戚二爷的行踪很有兴趣哦。」 「才、才不是,我只是……只是……」其实是很有兴趣没错啦!毕竟对她这种寻常老百姓而言,像戚卫然这般的大人物,平常根本难有机会可以瞧上一眼。「好啦,我是……有点好奇没错……」她还是承认道。 「那好!三天后,等妳做完生意收市,咱们约在城门口见。」小卫贼兮兮笑着。 「好!」回答得倒爽快,顿了下,她才想到要问:「约了要做什么?」 「妳来了就知道,就当是姊姊妳今天请我吃煎饼的谢礼。」小卫眨眨眼,故作神秘。「一定要来哦,不来妳肯定后悔!」 「为什么?」 「记得那天也带妳亲手做的蜜雕煎饼来哦──」挥挥手,小卫拉着老人蹦蹦跳跳离去,留下一脸不解的裘暖。 「暖丫头,妳这样不行,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给骗去卖了。」卖花粉的老爹幽幽靠近,在裘暖身后补了句。 「别担心,我会……哈啾!」伤脑筋,鼻子又痒起来了。 「好好,明白,算我老头子多事,我还是离远点,妳别再打喷嚏了。」卖花粉的老爹垂下脸,再度识相离开。他是真心关心这丫头,却老是害她不舒服。 「不是啦,老爹,我没……哈、哈……」老爹,抱歉了,真的不是有意伤你的心,实在是鼻子痒得受不了。 没办法,花粉这玩意儿,对她真是折磨啊。 哈、哈啾! ***bbs.***bbs.***bbs.*** 戚──卫──然。 裘暖俯在案前,提着毛笔,在新裁好的字轴上,郑重写下这对她极具吸引力的三个字。 歪着头,认真欣赏自己的笔墨字迹,得意地咧嘴一笑,接着又在旁边写下另外三个字。 真──英──雄。 很好,完美的六个字!字形美、字义佳,最重要的是──无错字! 小心摊着字轴晾干墨液,裘暖望着自己完成的大作,满意极了。 在城里,戚卫然的威名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戚氏家族世代在朝为官,虽然一场城中大火,烧死戚家上下五百余口人,但当年幸存下来的戚家三兄弟,近年也陆续在朝出任要职,表现出色,深受皇帝器重──尤其是戚家二爷戚卫然,更多次出生入死、救民救难,成为百姓口中的救火大英雄。 救火重要吗? 那是当然!它攸关众人身家安全,自然是一等一的重要事。 以往在各都城内,每每一处着了火,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恶火燎原,酿成重灾,上自皇亲贵族,下至寻常百姓,皆难幸免。因此平时除了边境重城偶有的外寇入侵战事之外,最令历任皇帝头疼的,莫过于就是各都城的消防救火之事了。 尤其十二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城中大火,不但夺走众多百姓的身家性命,更严重波及宫城,烧毁宫藏典籍数万册,许多先人智慧面临失传危机,至今朝廷仍投入大量财力人力,在各地招揽出众的文人学士,企图重新撰写修补烧毁的古籍。 长年来惨痛的教训,让众人深知防火灭火的重要与迫切,而戚家兄弟的崛起,正是和这项特殊重要的任务有关── 当年,戚卫然未及弱冠,即被选入成为「三衙」亲军部队的一员。 「三衙」的战斗力向来为朝中诸军的翘楚,挑选兵士的标准亦十分严格,除身高体格的优势外,还必须通过重重考验和筛选,留骁勇,汰弱懦,平时协助支援火防,战时保疆卫民。 仅四年时间,戚卫然即凭借着优异的救火护城功绩,迅速成为当朝新贵。 不但由皇上钦点为御前亲军统领,职掌战力最强的三衙亲军部队,接任至今,更大胆改变组织分工,重新编派和训练更专门的救火精锐部队,布建更绵密迅速的火线通报网络系统,旗下军士救火行动之高、威力之猛,已然历代之最。 他在老百姓心中是第一护城大将,爱戴者众──裘暖亦列其中。 「戚卫然」这三个字,对她而言,几乎成为生活中最大的精神寄托。 在城里,许多未婚姑娘们私下聚在一起,其实也爱谈论戚卫然,裘暖自然跟着在街坊间,听过不少他的事情。 听说今儿个戚卫然他…… 听说皇上派戚卫然去…… 听说戚卫然…… 不管再忙再累,只要耳边有人提到戚卫然,定能令她为之振奋,精神抖擞;这一切无关男女情爱,只是纯粹出于一份真诚的景仰── 戚卫然 真英雄 不是她要自夸,这六个字还写得真不错,呵! 裘暖掩嘴偷笑,忽然灵感一来,重新提笔蘸墨,顽皮地在字旁空白处,补画上一张笑脸,就跟她现在的表情一个模样。 有图有字,就更活泼生动了! 裘暖望着完成的大作,越看越满意。 爹爹老说她有英雄崇拜的傻劲,她无法否认,那是因为对象是戚卫然。 倘若他不是如此卓绝不凡,如此为民尽心尽力,又怎能轻易攫住她的眼、征占她的心呢? 在她心中,他就如天那般高! 她佩服他、尊崇他,欣赏他的付出与努力;尽管她只是一介升斗小民,戚卫然根本不认识她,也永远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但都无妨,她只要能静静仰望他、默默支持他,为他每一次的任务成功而开心,就算只是偶尔隔街远远瞄他一眼,然后以她微小的心意,表达对他的支持和鼓励,便已足够── 「别再看、别再想了,爹真怕妳嫁不出去呀……」 喑哑的嗓音在裘暖身后响起,一回头,即见到裘老爹拄着拐杖,微驼着背走来。 「爹爹,您来得正好,瞧瞧女儿这字写得好不好?」裘暖拿起字轴,得意献宝。 裘任老爹顿了一下,向前趋近,瞇着眼仔细端详。 「妳这『卫』字……」 「终于写对了!很棒,对不对?」裘暖开心接话道:「女儿可是练了很久呢!说真的,若不是因为戚二爷,女儿还真是一辈子打死都不想学写此字呢,难写得要命。」 「嗯……是呀,ㄚ暖付出很多努力在练这个字呢……」裘任摸摸女儿的头,语气尽是无比疼惜。 他和爱妻结缡三十载,始终膝下无子,好不容易上天垂怜,让他晚年得女,岂料十二年前一场大火,却令他痛失爱妻,只留下他这个老书呆和女儿相依为命。 想他裘任这一辈子,几乎都在考科举中度过。 年年赴考,次次落榜! 寒窗苦读数十年,转眼已是垂暮之年,却还只是个靠女儿攒钱的穷读书人。 曾经好几次他考虑过放弃,偏偏裘暖和她母亲一样乐观上进,无论日子过得如何刻苦,都要力挺他继续参加科举。 唉,是他拖苦了宝贝女儿! 「ㄚ暖,爹知道妳心底崇拜戚二爷,但妳答应过爹的,其他男子妳也会花心思多看两眼的,对吧?」 确定墨迹已干,裘暖将字轴小心卷好。 「爹爹,你别想太多了,女儿才不会因为戚二爷而不嫁人呢。」她好无辜地说道:「女儿不嫁人的真正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女儿嫁不出去嘛!」 「这爹爹想过了,爹打算明儿个就去东村找王媒婆帮妳──」 「爹爹,科举考试马上就要到了!」裘暖打断裘任的提议。「难得这次您终于取得京试资格,定是要全力以赴,千万别为了女儿的婚事分心──啊,对了!我灶上还熬着汤药呢,差点忘记了!」 说着,裘暖急忙忙收妥笔墨,快步移往厨房。 裘任缓步跟进,见裘暖正取下灶上煎药,拿碗装盛,忍不住叹气道:「以后别再熬这些汤汤水水给我喝了,妳把余钱拿去买些胭脂吧,姑娘家总是要妆点得漂漂亮亮的才是……」况且,这药闻起来似乎挺苦的。 裘暖捧着药,细心呼气吹凉。只要能让爹爹安心读书,就算要她一辈子日晒雨淋摆摊干粗活儿,她都甘之如饴。 「爹,这帖药是药铺大夫推荐的,说是明目效果奇佳,喝个几帖试试,到时候您去应试时,就不会再看不清楚字了。」 见女儿孝心呵护,裘任禁不住心头一酸,眼眶湿润。 「ㄚ暖……」 「来,赶紧喝了吧,再凉就苦了。」她捧上汤碗。 倏地,裘任老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裘暖吓一大跳,连退三步,手中汤药差点全洒了出来。 「爹?!」裘暖错愕至极,惊道:「您……您哭什么呀?」 她知道爹爹不是太喜欢喝这些汤药,但没必要这样「激动」抗议吧。 「爹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爹真的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见妳有个好归宿……」裘任呜咽。他年事已高,已不像年轻时那般在意自己的仕途了,现下他只怕误了女儿终生。「如果可以连带抱到外孙,那就更好不过了……」 「女儿又不是要出家,没必要哭成这样吧?」裘暖以衣袖抹去裘任老爹的眼泪,天真又贴心地笑着安慰。「好好,我的好爹爹别哭了,这样好了,等您考上之后,女儿立刻就嫁人,可好?」 「万一爹这辈子都考不上呢?」裘任老爹没信心道。 「不会的,在女儿心中,爹是全天下最会读书的人了!您肯定会考上的!您不是说过有志者事竟成吗?像您这么努力、这么认真、这么全力以赴,总有一天,皇上一定会像发现戚卫然那般,也发现您这个人才的。」裘暖生性乐观,凡事积极向前,对已认定的人,自然也是掏心掏肺,倾全力鼓励支持。 裘任垂下眼,显得很没精神,也没自信。因为科举考试日渐逼近,他内心忧惧重蹈落榜覆辙,自然灰心丧志。 做女儿的也看出了老爹爹的心思。 「爹,您不是想要女儿嫁人吗?」 恢复做爹的斗志,是傻女儿的责任! 只要爹爹能开心、有信心,什么瞎话她都可以掰出来。 「您想想,只要您考上科举,在朝当了大官,女儿自然不必在烈日下再卖煎饼凉水,而且也会有钱买胭脂水粉了,到时候每天华服美钗穿戴上身,变成倾国倾城的绝世大美女,就会有一大票富贵人家的公子登门求亲,排队来抢着娶女儿呢,您说对吧?」她笑眼弯弯,拿自己的幸福当饵,勾勒一幅美丽的远景,企图重振老爹爹的自信心。 「嗯,有道理!」 裘任果然受刺激,只见他信心大振,满布皱纹的脸上,再度闪动耀眼光辉。 「为了我的ㄚ暖一生幸福着想,我裘任一定会拚尽全力,考上今年的科举,这样妳明年就可以准备嫁人了!」美好的人生规划,莫过于此。 裘暖笑开,捧上汤药。 「来,喝。」 裘任充满斗志的五官瞬间纠结。 「苦啊……」活了一大把年纪,最无法克服的就是喝这些苦汁。 盈盈瞳眸带着无法拒绝的乞求。「喝嘛,为了女儿的幸福……」 「好,再苦也干了!」裘任老爹爱女心切,很有魄力地抢过汤碗,一口喝尽。 裘暖微笑点头,接过汤碗的同时随口提醒道:「对了,爹爹你可别忘了答应过女儿的,考上科举之后一定要做的一件事哦。」 「什么事?」 「就是如果您有机会在朝中碰上戚二爷,记得要替女儿索一份他的亲笔题名哦。」 咦?裘任老爹愣住。 「妳……还没死心啊?妳可是未来要嫁人的黄花大闺女哪……」 「嫁人归嫁人,喜爱戚二爷归喜爱戚二爷,这是两码子事。」她舀水洗碗,说得理所当然。 不妙,按这样下去,她未来的夫婿非跟戚卫然这号人物「争风吃醋」不可了!裘任思忖道,才刚喝完药又觉得苦了起来。 或许……他应该更努力考上科举,在朝廷挣得一官半职,然后直接替女儿上戚家求亲还来得实在些! 第二章 「你确定真的可以见到戚卫然?」 「嗯,非常确定。」 「你怎么知道他会在这里出现?」 「我消息灵通嘛。」 「可我们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快了快了,应该就快到了,再等等,不会骗妳的。」 裘暖和小卫蹲在城门边,汗流浃背,托腮等待着。烈日当头,两人脸颊都被晒得红通通的,活像熟透的红桃。 自从三日前,小卫约了见面,今天一收市,裘暖便急忙忙收摊赶着小驴车前来,才知道原来小卫是要邀她来「看」戚卫然。 「但我听说三个月前,戚二爷就被派去看察边境几个都城的救火设施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裘暖还是有疑惑。 「他今天就会回到临安了。」小卫老神在在,愉快吃着裘暖特地为他留的煎饼。 「不是说要去半年吗?」 据她之前的听闻,戚卫然至少会有半年不在临安城内。所以这段日子,她一有空闲,就会特地留意城里大小动静,深怕戚卫然不在,城里万一不幸发生不可收拾的大火,那可就惨了。 「事情进行得比预期顺利,再加上皇上有事召他,所以就先秘密回来喽。」小卫理所当然道,塞进最后一口饼,再喝口凉水,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 「既然是『秘密』回来,为什么你会知道?」裘暖不解。 对一般老百姓来说,除非是官府特别重要的活动,平常他们是很难打探得到这些官爷们的行踪。 「呵呵,就跟妳说了,我消息灵通嘛,而且我认识戚二爷身边的跟班小豆子,记得吗?」 「所以是小豆子告诉你的?」 「呵……算是吧。」 裘暖偏着头,更疑惑了。「但小豆子应该也跟戚二爷出差去了吧?怎么能告诉你?」 「嗄?」说得也是。「就……飞鸽传书嘛。」 「飞鸽?」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呀,这只鸽兄可不是盖的哦,自从我一年前开始养了牠,牠可争气得很,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帮我带到消息。」小卫笑嘻嘻。 「你还自己养鸽子?」裘暖微讶。 「这件事说来话长……」小卫叹口气,说戏般的夸张表情。「这都要从一年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只全身血淋淋的鸽子掉到我的头上开始说起。我还记得当时我看见了──」 远方赫然一阵尘土飞扬。 「啊!是不是来了?!」 裘暖惊呼一声,打断小卫才要血泪登场的「无敌信鸽大复活」精彩故事。 小卫跳上驴背,远眺正朝城门方向疾驰而来的一群快骑。 「是了是了,是戚二爷他们没错!」小卫大喊。 「真的?」裘暖紧张又兴奋,同时有动作。「得赶快拿『家伙』出来才行……」她迅速伸手从驴背上的布袋里,取出一卷字轴。 小卫跳下驴背,同时拿出预备好的花巾,准备蒙住自己的脸。 「妳那是什么?」小卫疑惑问裘暖。 「你在做什么?」裘暖同时问小卫。 什么跟什么? 原来两人都预藏了「家伙」,就等着戚卫然出现时,派上用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莫非是他赶太多天的路,头昏眼花了不成? 越接近城门口,四、五座快骑逐渐缓下疾驰的步伐。 马背上,戚卫然傲然挺立的身形迎着风,眉峰紧蹙。骄阳刺目,他黑眸微瞇,透过强烈的逆光,想再确认眼前所见。 「二哥,那是──」 「我已经看到了。」 戚卫然果决阻断三弟戚卫雪的发问。他当然知道戚卫雪看见了什么,因为他们显然都目睹到了同一件「怪东西」。 而这「怪东西」很明显地是冲着他来的! 戚卫然见鬼似地瞪着前方城门口,那被一抹娇纤的身影高高举起的六个大字,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似乎是写着…… 「瞧瞧,那写的是什么?」 戚卫雪率先指着那醒目的六个字,好奇极了。 「卫不像卫,衙不似衙,很新鲜的字,『戚什么然,真英雄』,二哥,我想是在写你呢──」 戚卫然一脸严肃没搭腔,一行人继续策马朝城门口接近。 城门边,裘暖爬坐上驴背,使劲拉长了身,高高摊举起字轴,听着越来越迫近的达达马蹄声,她的心跳也越来越飞快。 马队行经裘暖面前,正要通过护城河,她仰起头,摊开的纸轴刚好挡住视线,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从余光瞄到一对对即将快速通过的马腿。 「欢迎戚二爷回城!」 不知哪来的勇气,裘暖奋力喊出生平最大胆的七个字,声音之嘹亮,附近所有进出城门的路人都吓了一跳,包括戚卫然在内。 搞什么鬼啊? 这是什么怪场面?为什么会有人特地在城门口恭迎他回城? 戚卫然转过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将目光投往裘暖的方向。 那大大的六个字挡住了裘暖的脸,戚卫然看不见举字之人的模样,只注意到随着他马匹前进的步伐,对方也跟着转方向,为的就是要让他更看清楚那六字。 收回目光,戚卫然皱着眉,似乎对这突兀的热情之举感到有些不自在。 一行人通过护城河,策马入城。 「哪来的怪姑娘,真逗!」 戚卫雪兴味盎然,频频回头张望,果然见到那「六字真言」还高举在半空中,诚意恭送着他们。 有趣,真有趣! 不过更有趣的是,这见不着容貌的姑娘竟然成功引起了他那铁血兄长的注意,这也算是项创举吧! 他那二哥的脑袋里向来只有救火公务而已,除了救人之外,他几乎不曾多看任何姑娘一眼,自然也和所有女子完全无缘。 所以从刚才戚卫然盯着「她」看,足足有十个马步之久,就足堪奖励了。 「刚才那笑脸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对吧?」戚卫雪咧嘴一笑,刻意策马上前和戚卫然并行。 戚卫然挑眉,斜睇了胞弟一眼。 「什么笑脸?」 方才举字之人的脸明明就被挡住了,他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会看到对方的笑脸才有鬼了。 「那『真英雄』三字的旁边,不是还画了个大大的笑脸吗?你没瞧见吗?那你刚才在看什么?」戚卫雪疑惑道。 「我只看到那个错字而已。」戚卫然正经八百说道。 「不会吧!」戚卫雪差点没跌下马背。二哥这死脑筋真是没情趣到了极点。「那『六字真言』配上那笑脸堪称一绝!我还真想瞧瞧,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对你这么有心──」 「有什么心?」 「当然是爱慕之心啊!」有时他还真搞不懂,思绪向来清楚分明的二哥,到底是迟钝还是在装傻?! 戚卫然冷冷睨看戚卫雪,随即率先策马疾行,显然不想搭理他这风花雪月的无聊话。戚卫雪耸耸肩,似乎见怪不怪,也和侍从们快马跟上。 一行人身影渐渐消失市街彼端── 城门边,裘暖仍在驴背上高举着纸轴,定定望着戚卫然远去的身影,移不开视线。 「真的是戚二爷呢……」她看得出神,喃喃自语。 蒙着脸的小卫从一旁鬼鬼祟祟冒出来。 「暖姊姊──」 「真不敢相信……真的是他呢……」 「别看了,他们已经走远了。」 城门口进出往来商旅众多,阻挡了裘暖远眺的视线。她紧盯着戚卫然走远的方向,稍稍移动位置,想抓住他消失前的最后一抹俊影。 「暖姊姊,小心!」小卫大喝。 扑通! 裘暖的身影霎时消失在城门口。 「不好,有人掉进护城河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哈啾!」 「哈哈哈,暖姊姊,妳真的快把我吓死了──」 「你的样子实在不像被吓到!」看起来比较像是快被「笑」死。 「我发誓妳掉下河的时候,我真的吓到,只是……哈──哈哈──」小卫笑不可抑,眼泪都飙出来了。 「我只是没看到路……一时不小心嘛……」 裘暖红着脸,又打了个喷嚏,用力扭干头发。说实在的,当众摔进护城河引起大骚动,实在还满丢脸的,不过还好不是当着戚卫然的面。 「我看是戚二爷一出现,妳眼里就瞧不见其他东西了吧。」小卫笑着调侃。 「问题是,我刚才连戚二爷的脸都没能瞧见一眼呢……」裘暖惋惜道。 虽然没能清楚看见戚卫然,不过她猜想他至少应该看见了她的鼓励和支持才对,这便足够了! 城外,落日余晖的山丘上,微风徐徐,两人坐在大树下,眺望全城景致,此处地势高,位置佳,可清楚看见城内建筑,是裘暖闲暇无事时最爱待的秘密之地。 「对了,刚才你为什么要蒙着脸?又不是做贼──」裘暖忽然想起戚卫然一行人出现时,小卫反常的行为。 「呵呵……这个嘛……」小卫干笑两声。「因为有熟人……所以不方便被看到嘛……」 「熟人?啊,你是说小豆子吗?」 小卫点头如捣蒜。「是呀是呀,妳没看到他就跟在戚二爷后头吗?妳也知道的,是他泄漏戚二爷的行踪给我的,我也答应了不说出去,总不好让他发现我和妳是一道的,这不就摆明了是我泄漏秘密吗?」 「嗯,说得也是。」裘暖笑了。「不过这件事实在很感激你,我万万没想到竟然真能遇上戚二爷,到现在我都还感觉心扑通扑通地直跳呢。」 「呵呵,别客气,就说了我消息灵通嘛。」小卫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只是可惜了妳的杰作,只亮相一次,便壮烈牺牲了。」 他指了指陪着裘暖一起掉下护城河,目前正摊晾在草地上,字迹早已湿糊一片的字轴。 「没关系,再做个新的就好了。」裘暖不以为意。「我本来就有个打算,下次想把字写在扇子上,不但方便携带,又很新鲜呢。」 「这想法不错耶,我赞成!只是如果暖姊姊妳下次能把『卫』字写对,那就更好了。」 「咦?我有写错吗?」 裘暖拿起糊掉的字轴仔细端详。小卫则站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不早了,我必须走了,不然爷爷肯定会急疯的。」 「嗯,我也差不多该回家做饭了。」 裘暖才刚卷起字轴,准备收进背袋中,倏地,她瞄到城西一隅,正有缕长烟上窜天际。 「啊?!糟了!」她脸色乍变。 「怎么了?」小卫跟着她的目光望去。 「瞧,那里失火了!」 裘暖马上绑好背包,松开绑驴车的绳索,跳上驴背。 「暖姊姊,妳要干么?」小卫急问。 「去军巡铺。」 「军巡铺?妳去那做什么?!」 「去报信啊,告诉他们那里着火了。」 「『望火楼』的人会瞧见的,妳就别忙了吧。」小卫讶异。他还没见过热心如她这般的。 「不行,城外西座的望火楼有死角,我怕他们没瞧见,万一延误救火就惨了,我还是走一趟去跟他们报个信。」裘暖急急赶驴快走。 「喂喂,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呀,让我搭个顺风车吧。」小卫快步追上。 夕阳西下,满天彩霞映染着共骑小毛驴狂奔下山丘的身影。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是戚卫然第一次这么认真「偷听」手下的谈话。 他也讶异自己竟然会干这种事。 原本,士兵们闲聊时插科打诨的内容,并不会特别引起他的兴趣,但这次回城之后,整整一个月,他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有位姑娘」,似乎深深占据着军巡铺内部士兵们的言谈内容。 「这次又是多亏她……」 「是呀,她还挺厉害的,有时候还比望火楼打信号来的动作更快呢,真不知她是如何办到的?」 刚结束平时的操练,士兵们一个个打着赤膊,正在水池边冲洗身体,顺便闲嗑牙。此时,有位新来的士兵加入,也对大家口中那神秘的姑娘好奇得紧。 「喂喂,你们说的这位姑娘,跟每次我们出任务时,总会在附近拿着字牌的那位姑娘,是同一人吗?」 「嗯,是同一人。」 字牌? 闻言,站在树丛后的戚卫然忍不住拧起眉,怎么他忽然有种熟悉之感?! 「姑且不论她的目的为何,她倒是帮了我们不少忙……」 「我记得差不多一年多前吧,有次市集在最热闹的时候遭人纵火寻仇,烧掉了十来个铺子,那次出完任务之后,她竟然还推了一车的凉水来,说免钱请我们喝呢。」 「哇,这么热心?」新兵小哥惊讶道。 「嗯嗯,那次我也在,只是我不但喝了凉水,还……呃……多吃了一块她做的煎饼……」虬髯大兄抓抓头,不好意思地承认。 「咦?原来你也吃过?我也有吃耶,她做的饼还真好吃呢。」 关于凉水和煎饼,意外在士兵间引起巨大共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热烈交换与该名姑娘接触过的经验。 不知为何,戚卫然老觉得似曾相识得紧,但他一时间又抓不定那是什么感觉。 士兵聚集讨论的声音再度飘向戚卫然。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一个人嘛。」 「什么人?」 树丛后,戚卫然亦是微倾着身,更专注倾听。士兵围拢起来,刻意压低音量,到底说了些什么,戚卫然完全听不清。 「真的?!」倏地,新兵小哥爆出惊呼。 「废话,全部就你一人不知道。」 这话令戚卫然眉头更加深锁。 「果真如此,那这位姑娘的行径还真是大胆呢……」新兵小哥惊叹道。 「听说之前她还为了见上『他』一面,掉进护城河里去了呢。」有人爆消息。 「真的假的?」众人笑出来。 「千真万确,我有个负责守城门的堂哥告诉我的。」 戚卫然向来自认为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听不到最关键的一句,仍是让他心里在意莫名。他告诉自己,他如此关心此事,纯粹是直觉这件事似乎非同小可,不管好与坏,它都正在深深影响着他全队的军士们。 他无法忍受有事被蒙在鼓里。 戚卫然正想步出树丛,直接逮人来问清楚时,突然间,锣鼓声大响。 那是出任务的信号! 原本在闲聊的众士兵立刻全体动起来,奔向自身装备所在,顷刻间,水军队、搭材队、亲兵队,迅速各自就位出发。 戚卫然满意看着迅捷的整军速度,暂时抛下抓人来问的冲动,也迅速加入马军之中,准备跟队出发。 「大人,您也要去呀?」负责带队的小队长韩良一脸讶异。「这起火不大,只需属下带一队人马便可扑灭,不用劳驾您──」 「无妨,出发吧!」 戚卫然跃上马,率领灭火队快速赶往城东着火的冠子铺,果然不到一刻钟,便迅速扑灭火势。 灾后,冠子铺损失不大,满脸熏黑、惊魂未定的老板一家人杵在街边,不断向灭火队士兵连声道谢。 戚卫然则带着小队长韩良巡视店内情况,很快便在店后找到可能的起火点。 「大人,看来又是有人刻意放火。」韩良低声道。 「嗯。」戚卫然冷静嗅了嗅现场的味道。「官衙的人何时会到?」 「马上就到了,属下会在旁陪同讯问店铺老板的。」韩良尽职道。 戚卫然颔首。由现场迹证判定,这确是一桩人为纵火案,而最近这几个月,这类纵火案件暴增,情况着实不寻常。 纵火形同杀人,向来是重案,唯一死罪。 一般老百姓多半不敢轻易犯行,如今倘若真有人蓄意纵火,且是毫无特定标的地随处下手,难保哪一天不会发生更大规模的火事灾害,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必须尽快抓到凶手才行! 戚卫然交代完韩良几项与官衙沟通的重点后,便直接走出店铺。才一出店门,他即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兴奋小骚动── 「哈哈,这次竟然换成写在扇子上,亏她想得出来!」 「是呀是呀,如果她敢写在衣服上,那我就真服了她了!」新兵小哥笑道。 「你可以去建议她呀──」 众士兵一边准备收队,一边谈笑。 戚卫然站定,不动声色听着谈话。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内容肯定又和那名「神秘姑娘」脱不了干系。 「说真的,她消息还真灵通,连这么小的火灾,她都知道要来──啊,大人!」突然见到戚卫然就站在身后,众人吓了一跳。 「你们在聊什么?」戚卫然认真问。 「没……没什么。」 众人火速散去,各自低头收拾家伙,余光却不约而同直往街角飘去。 尽管只是一个小动作,还是被戚卫然给逮着。 他顺着众人偷瞄的方向望去,果然隔着街,在围观的群众中,有名姑娘正高举着扇子,而扇上写着鼓励打气的字样,还有…… 写错了的,他的名字。 第三章 收市之后,无意间听闻冠子铺着火,裘暖抱着碰运气的念头赶来瞧瞧,可没想到竟然真的见到了戚卫然。 隔着一条街,观看他在火场冷静果决的指挥调度,直让她打从心底佩服,每每见他又顺利完成一项任务时,尤其令她感动。 「丫头,妳又来看救火哦!」一旁围观的赵老伯一见到裘暖,立刻熟门熟路攀谈起来。「妳这扇子做得不错哦。」 裘暖漾出笑靥。她新做好的扇子字牌能有机会亮相,还得人称赞,自然开心。 「谢谢,赵老伯,我瞧您也挺爱来看热闹的嘛。」 「呵呵,彼此彼此。」 两人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看救火看出忘年情谊,也实属难得。 「喂,丫头,妳崇拜的英雄出来了。」赵老伯兴奋指向冠子铺。 怦怦! 看着戚卫然高硕挺拔的身影步出店铺,裘暖心跳加快,双颊发热。 啊,他朝她这里看过来了! 怦怦!怦怦! 裘暖紧张地猛吞口水,心跳更是快到就要冲口飞出似的。 咦?等等!他走过来了! 不、不会吧?!他真的……朝她走了过来? 裘暖左看看右瞧瞧,再望回步伐坚定、目光直直定在她身上的戚卫然。 她原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随着戚卫然俊朗的脸庞在她眼前越来越放大,她完全傻住,只能愣愣定在原地,瞠目结舌,动都不敢动,直到他确实在她眼前站定,率先开闭了口。 「妳叫什么名字?」 「嗄?」裘暖怔忡。 哇,现在是什么状况?围观百姓纷纷投注好奇目光。 一个黄花大姑娘当街大胆对成年男子举字示爱,已经是够骇俗的了,而全城知名的大人物戚二爷,竟也当街询问姑娘闺名,更是令人咋舌。 「这……裘、裘……暖。」裘暖紧张结巴。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戚卫然的脸,眼珠子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往哪儿摆。 他的肌肤黝黑亮实,五官俊挺分明,轮廓都像是被精细手工雕刻着磨出来似的,真是好看极了! 「裘姑娘,请问,妳这是在做什么?」 戚卫然面无表情,指了指她手中的扇子。 裘暖心头一震,没料到戚卫然会因为她做的扇子,而特地走过来跟她说话。 既然戚卫然注意到她的「心血结晶」,她当然就该把握机会,亲口向他表达她内心最深的敬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这是要给你们打气鼓励用的──」 她有些腼觍地扬扬扇子,诚实说出内心感受。 「因为你们如此尽心尽力为百姓们付出,我打心底佩服,也想真心诚意表达我最深的感激与敬意,再加上因为我爹爹常常鼓励我,每次我一受到鼓励,就会觉得精神百倍,日子充满了希望,所以,我也想鼓励你们,好让你们明白,你们的付出是受到老百姓肯定的──」 她一股脑儿地倾诉所有想对他说的话,整个人发亮似的,闪动兴奋的光采。 甚至,期待着他的反应。 戚卫然见她说得如此神采飞扬,双颊泛着润红,瞳眸清纯无瑕,正直认真的神态,瞧不出一丝玩笑与戏谑。有那么一剎那,他几乎就要被她说服了。 深吸口气,他拿出惯有的理智,公事公办。 「其实没这必要,妳这么做反而会带来困扰。」 困扰? 裘暖闻言大惊。她为他带来麻烦了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觉得好抱歉,连声赔不是。「非常抱歉,若造成大家不便,我可以再退远一点,退到两条街外都行,绝不会妨碍你们救火的。」 她真的收了扇子,拉了驴子,准备退至两条街外。 戚卫然拦住她。 「我不是这意思。」他知道她误解了。 「啊?」裘暖不解,圆睁着无辜的大眼,瞅着他。 看她毫无防备、充满信赖的目光,戚卫然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正在谋杀小羊的恶虎。 勉强克制住内心一丝微弱的内疚,他强迫自己正视她的双眼。 「为民做事是咱们分内之事,妳如此行为非但不能带来鼓励,相反地,妳让大家分心了,这可是会干扰救火的大事。」 他不想日后见到他手下的人在救火时,还分心去注意她又有什么新鲜的字牌亮相。他必须杜绝这种事! 「总之,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他严肃指正完毕,裘暖仰望着他,一脸无辜与惊惶。 好长一段时间,两人就这样对望着,围观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就在戚卫然以为她可能会当众哭出来时,她突然开了口。 「我……真的、真的……好抱歉……」闷闷地,她垂下眼,不敢再看他。 她的心紧揪着,好难受呵…… 不是因为他的训斥,亦不是因为他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她从来都没想过,原来自己单纯想表达崇敬之意的举动,竟会带来如此不良的后果…… 莫非她真的做错了?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她鼓起勇气,抬起头,视线迎向他。「但我只想告诉您,我的敬爱之心永远不变──」 说着,眼眶开始不争气地发热,声音也微颤起来。 「希望戚二爷您日后也自己保重身体,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不但要为民着想,也要为您自己着想,我会在背后默默支持您的──」 忍着泪,她以最真诚的笑靥面对他。 戚卫然顿时胸口一窒,被她的表情震慑住。她明明就快哭了,却还极力想忍住泪水,含笑祝福他…… 这让他第一次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境况。 只能皱眉。 见状,围观众人纷纷倒抽口气,这丫头大胆的言行终于要激怒戚二爷了吗? 裘暖也噤声,深怕自己真的恼火了他。 她低垂螓首,福了福身,没敢再踰矩多瞧他一眼,便急急拉着驴子穿过人群离去。 她哭了? 戚卫然望着她的背影,莫名升起一股自恶的情绪。 隐约中,群众里有人低声批评着裘暖不知分寸、不守礼节的举动。 「不过就是个字牌而已嘛,有这么严重吗?」 一旁,赵老伯咕咕哝哝,想为裘暖说句话,又碍于戚卫然的官爷身分,以及四周对裘暖的道德责难,最后只能横扫众人一记大白眼,生闷气走人。 众人亦开始鸟兽散。 戚卫然勉强自己调回视线,转身回到冠子铺前,面色沈凝。 士兵们没人敢再多看一眼、多吭半句,纷纷转身埋首做事,识时务者为俊杰。 ***bbs.***bbs.***bbs.*** 「你把事情搞砸了!」 戚卫雪细细品着上好龙井茶,慢条斯理嗅恋鼻间芬芳。 晴朗午后,戚府后园的花间凉亭,难得三兄弟齐聚一堂,贪闲品茗,戚卫然却仍带上大批公文批阅,而戚家老大戚卫城则捧著书,自在坐于亭侧安静阅读,真正悠哉赏花品茗的,只戚卫雪一人。 静默半晌,没人搭腔。 戚卫然这才抬起眼,后知后觉问:「你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戚卫雪睇着他。 大哥戚卫城扫了两人一眼,又回头看他的书,没打算加入跟自身无关的谈话。 「我搞砸了什么事?」戚卫然淡淡问道,继续批阅公文。 「你骂哭人家姑娘的事,我都听说了。」 戚卫然顿了一下,眉头蹙紧。 「我没有骂她。」只是说他该说的话,做他该做的事。 戚卫雪轻摇头,有点抱不平地说道:「难得人家姑娘这么有勇气,敢当街向你示爱,而你竟如此残忍伤她的心──」 「所以,你觉得我像是欺负弱女子的恶棍?」戚卫然沈声问。裘暖离去前怅然若失的神情,猛然跃回脑中。 「对,没错。」 「好吧,我也这么觉得。」他大方承认。 「啊?」戚卫雪怔住,讶异他的诚实。「二哥你如此『坦诚』,害小弟我一时之间很难接话耶!」 「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感受罢了。」当日劝离裘暖之后,他莫名烦躁多时,心里头是有点懊恼,但究竟在懊恼些什么,他也很难厘得清,只知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确实让他耿耿于怀。 「爽快,不愧是我二哥!」戚卫雪赞赏道,诚实是美德呀。「不过话说回来,我说二哥你呀,这事儿确实就做得不对了。平日,你没兴趣多看女子一眼也就罢了,但也没必要如此践踏人家姑娘的心意嘛,这样下去,你怎么讨得到老婆呀?」 就算戚卫然目前是城里众家闰女们心目中最炙手可热的成亲对象,可无奈妹有情郎却无意,戚卫然向来尽心公务,老不放心思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只能徒然辜负众多千金姑娘的心呀。 「成亲的事,随缘。」戚卫然淡然道,顺手批完最后一份公文。 「再这样下去,缘分早就被你给吓跑了。你可别忘了,咱们戚家的香火担子目前可全都落在你身上哪!」 「你今儿个是被黑石伯鬼上身吗?怎么净说一样的话?」 平日有老管事黑石伯在耳边对他叨念婚姻大事就算了,现在连当弟弟的都来插一脚,怎么?是嫌他还不够忙吗? 戚卫然放下毛笔,眼光瞟向一旁事不关己的戚卫城。「况且这些话,你应该去对大哥说才对吧。」 战火烧上身,戚卫城面不改色翻过书页,终于搭了句话。 「这事别扯上我。」 戚卫然饮了口茶,道:「长子尚未成亲,我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急的。」 「你倒是说说,现下有哪家姑娘敢嫁我?逃命都来不及了。」戚卫城含笑的嘴角似乎带着些许无奈。 戚家是当朝权贵,城里头大大小小的媒人们,向来都是自动自发,使出浑身解数,为的就是希望能促成戚家三位公子的亲事,好擦亮自家的媒人招牌。 但,据戚卫城过往丰富的「悲惨经历」看来,只要和他「沾上边」的亲事,最后都会变成家破人亡的憾事。多年下来,屡试不爽,别说现在没有任何一家姑娘有胆嫁他了,就连城内最资深的媒人婆,只要提及戚家老大的婚事,也只有摇头叹气的分儿。 坊间甚至传言,戚家大少的姻缘注定是要受到诅咒的。 既然在戚卫城身上没指望,众媒人和待嫁闺女们,自然是将标的转往戚卫然。 「戚家的香火终究是要延续下去的,你们两人就多担待点,还是早早把婚给结了吧,这样爹娘也就能含笑九泉了──」戚卫城语重心长,发动亲情攻势。 戚卫然和三弟交换一记有默契的眼神,突然同时站起身。 「都坐下!」 啪!戚卫城忽然合上书本,沈声命令。 完了,不妙! 戚卫然头皮发麻,戚卫雪猛翻白眼,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坐回原位。 果然,才一坐定,即看见花园入口处,出现了那令人头大的紫色身影── 「太好了,三位才俊出众的少爷们都在呀!」 身着紫色套服,头戴帷帽的叶子媒婆,中气十足的硬朗嗓音,响遍整座园亭。她老人家是目前全临安城里,最热衷于帮戚家三兄弟谈亲事的媒婆。 「你约她来的?」戚卫然咬着牙,压低嗓,瞪向戚卫城。 戚卫城噙着笑,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办法,黑石伯哭着求我,我只好扮黑脸了。」 还未及发难,戚卫然即被叶子媒婆给牢牢缠住。 「来来来,我的戚二爷,今天我带了很多新帖子──」叶子媒婆掏出一大迭列着女方身家的帖子,硬塞给戚卫然,得意洋洋道:「这可全都是我特地重新精挑细选最最出色的官家千金呢,来来,三少爷也一起来瞧瞧嘛。」 「没关系,我不急,二哥先看。」开什么玩笑,他还想多逍遥几年呢。 戚卫雪笑着「礼让」。别的事他不敢讲,「孔融让梨」他最拿手了。 戚卫然皱着眉,根本没心思看帖子。 叶子媒婆又掏出另一迭帖子,笑道:「如果官家千金没有中意的,这里还有很多商贾富家的掌上明珠。」 「不用麻烦了,我不是因为──」 「我了解,戚二爷的心事我都了解!」叶子媒婆打断戚卫然。 是吗?他自己都不了解。 叶子媒婆叹口气,继续说:「事实上,我都听说了──」 什么?敢情那天他令女子落泪的事已经传遍了临安城? 「听说什么?」戚卫然沈下脸。 「我听说……」叶子媒婆放低声量,故意神秘兮兮道:「如果近期内您的婚事再没着落,皇上就有意指婚呢……」 「哦?」 戚家三兄弟同时应声。他们知道皇上向来关心他们的婚事,至于指婚,可就完全没听说了。 「叶子媒婆,您老可别为了牵成咱们兄弟这桩生意,胡乱瞎说呀。」戚卫雪半信半疑。 「这要砍头的话我哪敢乱说,虽说我老太婆已是差不多要进棺材的人了,但脑袋瓜子我还想一块儿带着去见老伴呢。」 「那么,这话您老是听谁说的?」戚卫雪好奇追问。 「当然是家中有待嫁闺女的官老爷们说的,您别看现在台面上没事儿,其实私底下大家伙儿早就在皇上面前暗自使劲了。」 叶子媒婆逮住一丝机会,转身对戚卫然使出三寸不烂之舌,极力劝说。 「戚二爷呀,您要想想,与其等着皇上来指婚,不知配得哪家千金,美丑好坏全身不由己,那还不如现在就先挑个自己喜爱的──」 「此话还颇有几分道理。」 戚卫城开口附和,戚卫然则沈思不语。 沈默代表有指望,代表有把话听进去,叶子媒婆赶紧乘胜追击。 「听老太婆一句劝,夫妻是两人一辈子的事,彼此情投意合自然是最好不过,细心瞧瞧,只要您肯花心思,总会找到喜爱的姑娘──」 就凭一张帖? 戚卫然漫不经心翻阅着那一张张写满生辰八字、身家背景的帖子,烦躁莫名。 妻子可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虽说他也不是生性多情浪漫之人,但总也希望至少能做到有情相守。 一张薄薄的纸,论的是门当户对,彼此没见过面的两人,如何能从这些字里行间看出彼此是否有缘?有情? 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千金,婚姻大事多半还是交由父母作主,谈成了哪家便嫁哪家的郎,当中又有多少自己的意思呢?她们真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吗? 由别人凑和来的姻缘,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拘谨压抑过一生,他实在很难想象,没有情意的两人,要如何绑着对方一辈子。 快速翻完最后一张帖子,戚卫然严肃丢下一句:「就算得我喜爱又如何?那也要对方喜爱我本人才成。」他当然要娶爱自己的妻子。 「戚二爷,您可真爱说笑哪!」叶子媒婆以手绢摀着嘴,笑得花枝乱颤。「以您的条件,有哪家姑娘会不喜欢您呀,老太婆我要是再年轻个四十岁,也会抢着要嫁给您呢!」 戚卫然退回全部帖子。「真心话?」 叶子媒婆愣住,一时间没意会过来。 「如果年轻四十岁,妳当真会喜欢我?」他问得认真。 叶子媒婆笑开,爽朗道:「那是当然的!戚二爷如此挺拔超群,出色非凡,我厚着脸皮追都要把您追到手!」 「果然够坦白。冲着妳这句话,如果妳真年轻四十岁,我会考虑娶妳的。」戚卫然似笑非笑道。 戚卫城、戚卫雪同时怔住。若不是了解戚卫然有话诚实说的个性,他们还真要以为他是在出什么怪招吓人呢。 叶子媒婆满布皱纹的老脸,竟羞红起来。 「呵呵呵,戚二爷,您真的很会说笑呢,讲得我老太婆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不是说笑。」只是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罢了。 他喜欢有话直说之人,成亲娶妻不能单看一张纸,重要的是明白对方心意,可以坦诚沟通,将来在相处上也会比较容易些吧。 他想要的女子,至少要能勇于坦白自己的情意。 冷不防地,他想起了裘暖站在街旁举字牌的模样,认真、诚挚,无视旁人异样的眼光,毫不掩饰流露对他的崇敬。 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她有勇气这么做? 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知道。 看着戚卫然若有所思的神情,叶子媒婆似乎看出些端倪,多年来的阅历,让她决定立刻抓住这机会。 「戚二爷,我们借一步说话,可好?」 戚卫然颔首,随叶子媒婆走出凉亭,来到花园一角。 「我说戚二爷──」叶子媒婆刻意瞄了等在凉亭里的两兄弟,确定他们不会听到谈话,才低声问:「您心底……是不是已有喜爱的心上人了?」 「啊?」戚卫然讶异。 「如果有就直说嘛──」叶子媒婆朝他暧昧地眨了眨眼。「您偷偷告诉我,我还可以去帮您探探女方那里的意思。」 戚卫然没料到叶子媒婆来此一招,有些啼笑皆非。 「妳误会了,我并没有──」 「别不好意思,我了解,戚二爷的心事我都了解!」 叶子媒婆再三强调,完全不给他辩驳的机会,性急地拿出随身小毛笔和空白字帖,准备记下新挑战。 「来,说说,是哪家幸运的姑娘?」 第四章 商摊聚集的早市集,热闹依旧,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落。 老位置、老地方,不起眼的凉水小摊,安静依旧。 裘暖无精打采地坐在摊子后头,双手托腮,兀自发呆。 一旁花粉铺的老爹,已经是第十八次拉长了脖子,担心地朝她这头张望。 「在看什么?」温文自在的嗓音加入行列。 书铺柳老板微倾身子,斯文的俊脸和老爹的脸并排,好奇顺着老爹的视线望去。 「你瞧暖丫头那模样,怎能不令人担心呀?」 「她怎么了?」 「她到现在为止,一个喷嚏都没打。」 「那很好呀,她终于找大夫治好过敏症了吗?」 「才怪!她是有心事!有心事哪!」老爹急纠正。「她一个早上就是这样发着呆,没在练字,也没打喷嚏,一动也不动的,太反常了!」 「嗯,没练字呀……」柳老板摸着下巴,思索道:「那确实就有点……」 「前些日子她跟戚二爷的事,你听说了吗?」老爹低声问。 「听说了。」 「你说,会不会是跟这件事有关呢?」 「嗯……八九不离十,去问问不就成了。」说着,柳老板果然移步往凉水摊。 老爹大惊。「喂喂,柳公子,你要干啥?」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该不会真要当面戳人痛处吧? 柳老板走到裘暖面前站定,开门见山地问:「妳是在懊恼戚二爷的事吗?」 喝!还真的问了!赶来阻止的老爹吓白了脸,紧张地观察裘暖的反应。 「戚二爷……」裘暖抬头发现了柳老板,喃喃重复着,想了想,才点点头,坦言道:「嗯,你说对了,是有些懊恼……」 柳老板微笑笃定。很好,会老实回答他,可见问题还不大。 「写错戚二爷的名字、掉进护城河、被当众纠正行为,哪一个是妳今天怅然若失的原因?」 问得太直接了吧!老爹惊愕到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个嘛……都不是……」裘暖迟疑了下。「我是在懊恼那天……因为第一次跟戚二爷说到话……我太专心于听他说话了……结果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 「我忘了跟他要亲笔题字。」真是好可惜。 老爹傻了。「妳要他的题字做什么?」 「没什么,就……留做纪念。」 闻言,柳老板赞赏大笑。「好,有勇气!我支持妳,下次再遇上二爷,记得跟他要便是。」 「不会有下次了……」裘暖闷闷说道,心里虽有遗憾,但也懂得分寸进退。「我的出现会影响他救火,我不能再为他带来困扰……」以后她会尽量克制自己,不再跑去火灾现场看他了。 幽幽叹口气,少女心事,全写在脸上。 柳老板和老爹几乎看着她长大,还是头一回见她流露这般少女愁绪── 裘暖向来少忧少虑,乐观爽朗,心里想什么都会表现出来,面对戚卫然这样崇拜的人物,她的行径或许引人非议,但心意却是率真可人。 「不过没关系,我还是会在心里默默支持戚二爷的!」 裘暖深呼吸,强打起精神,努力展现平日开朗的笑容,大声宣告。 「在我心里,他仍然是最棒的大英雄!」 果然是乐观贴心的好孩子,心情沮丧之余,还懂得平抚他人为她担忧的心。柳老板摸摸裘暖的头,微笑道:「打心底喜欢一个人,是件非常幸福的事,但也要记得注意自身安危,别做危险的事──」 「是呀是呀,积极是件好事,但不能太过冲动,老做一些令人担心的危险事,妳爹还得靠妳养呢。」老爹也附和道。 「什么危险事?」她不解。 「譬如,下次别再掉进护城河里去了……」柳老板略带调侃道:「那水脏,痒了皮肤小心有妳受的。」 听出柳老板语气里的关心,裘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没关系,我皮厚,没事儿的。」她强调道,还拉起衣袖,露出白嫩玉臂。「不信你们瞧,还是白净白净的──」 「暖丫头,使不得呀!」花粉铺老爹惊见裘暖的举动,连忙拉回她的衣袖。「姑娘家总要有姑娘家的样子……」 唉,可怜这丫头自幼丧母,由裘老爹一手养大,女孩子家该有的矜持与礼仪,她全没个概念,才会老是做些引人侧目的事。 想想,还真是令人心疼。 「像她这样的女子,都敢当街跟男子表达爱意了,露出手臂算得了什么?」 夹枪带棍的讥讽言词,忽然插入三人谈话。 凉水摊前,不知何时来了三、四位衣着亮丽的荳蔻姑娘,每个人似乎都带着点敌意,上上下下打量着裘暖。 「我看长得挺普通的嘛,没什么特别呀。」 「这副模样还敢自不量力,这才叫丢脸。」 众女妳一言我一句,完全无视裘暖的存在,径自对她评头论足起来。 「喂喂,妳们这几个丫头……」 老爹正出声想为裘暖说句话、出个头,却被柳老板一把拉住。只见柳老板神情自若,示意老爹噤声,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 「请问妳们……」虽然觉得气氛怪怪的,但见客人上门,裘暖还是反射性招呼起生意。「是要凉水?还是蜜雕煎饼?」 啥? 摆明来踢馆的众姑娘们顿时傻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看起来像是要来喝凉水的吗?」 裘暖摇头,还是老实说道:「可妳们好像在气头上,要不要喝杯凉水降降火?」 搞什么鬼,这女的是白痴笨蛋吗?! 众女错愕,一时语塞。 花粉铺老爹也差点昏倒,虽知道暖丫头心思太直,不会拐弯,偶尔也会少根筋,可她难道看不出对方是存心来找碴的吗? 「看来八成是个傻妞,难怪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来。」 「是呀,为了吸引戚二爷的注意,竟使出这种可笑幼稚的手段。」 「戚二爷被这种人缠上,还真可怜──」 众女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裘暖这才终于听出了点端倪,只见她睁着圆瞳,很认真地确认道:「妳们说的戚二爷……是戚卫然吗?」 「不然还会有谁?」其中年纪最轻的黄衫姑娘双手插腰,没好气道。「妳对戚二爷做的事,早就在城里传开了。」 裘暖当众求爱的「劣行」,已是现今城里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连府邸深闺中的待嫁姑娘们都关切此事。 「妳喜欢戚二爷是妳家的事,但也没必要出来昭告天下吧!难不成妳以为『先说先赢』吗?妳这样只会丢人现眼罢了!」另一位青衣女子接话道。 「妳是不是当全城的姑娘都死光啦?哪轮得到妳来喜欢他呀?」再一位附和道。 「我们随便一个人无论长相或家世,都比妳强多了,妳别不自量力了。」 众女妳酸一言、我补一句,裘暖非但没有生气,竟然还十分认真听着她们的每一句讥讽。一旁,柳老板兀自斟起凉水,也顺便给了老爹一杯,拉了张板凳坐下,继续观赏难得一见的争风吃醋大戏。 「喂,我们在跟妳说话,妳到底有没有听到啊?」 裘暖太安静了,反而让她们说不下去。 「有啊,我有在听。」裘暖点点头,她不只认真在听话,还认真在看人。 她专注看着眼前每一张因为提到戚卫然而不自觉闪动光采的娇颜,突然觉得……好有亲切感哦! 「看什么看?妳到底在看什么?!」异常热切的眼神来来回回扫过她们每一个人,古怪得令她们心里发毛。 忽然,裘暖漾出一记毫无防备的亲切笑容。 「妳们……一定也很喜爱戚二爷吧?」 「嗄?」 冷不防被说中心事,一张张瞬间红透的粉颊,再掩不住姑娘们最心底的秘密。 「妳、妳、妳……妳胡说什么?!」众女恼道。 「咦?难道妳们不喜爱他?」 众女愣住,无法否认。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们现在肯定会以目光先杀死裘暖,防止她再继续揪出她们确实喜欢戚卫然的事实。 「这就对了!」裘暖笑开来。喜获知音的感觉真好,让她又恢复了元气。「既然大家都喜爱戚二爷,我倒有个想法……」 目光一溜,见大家还在语塞之中,一时无法开口打断,便放胆提议:「不如我们来偷偷组个戚二爷喜爱会,大家一起支持戚二爷,顺便一起想想有什么好办法既可以表达我们的敬爱之心,又不会给他带来困扰,妳们说好不好?」 裘暖的热情、热烈、热切,令众女全数傻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倒是在旁的柳老板哈哈笑了出来,几乎是拍案叫绝道:「暖丫头呀,妳这个提议好,空前绝后,我喜欢!」 有人支持,裘暖自是信心大增。只见她朝柳老板灿烂一笑,立刻从摊子后头取出毛笔和纸张,转身对姑娘们说道:「如果不介意,可以留下妳们的芳名和府上地点吗?日后联系可以方便些──」 「妳有毛病啊?!我们干么跟妳联系!」 这少根筋的女人若不是傻过了头,就根本是疯了! 「大家交个朋友嘛,以后我们还可以彼此交换戚二爷的消息呀,这样不是很好?」裘暖真心邀请道。「志同道合」的朋友可遇不可求,既然大家有「共同喜好」可聊,交朋友岂不正好? 「才怪,哪里好了?!」众女终于受不了裘暖不按牌理出牌的言行。「算了算了,别再浪费时间跟这疯丫头瞎磨和,咱们走了!」 众女气呼呼走人,留下拿着毛笔的裘暖愕然站在原地。 奇怪,干么这么生气啊?明明都是喜欢戚二爷,为什么不能一起聊戚二爷?真是令人费解。 看完大戏,柳老板站起身,付了凉水钱,便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妳呀,还真不是普通的迟钝哪──」他莞尔道。 「我哪有迟钝啊?我爹爹还老夸我办事机灵呢。」裘暖强调道。「你不觉得我刚才的提议很棒吗?」 「妳机灵?哈,那就好好看好妳的戚二爷吧。」柳老板笑着,摇扇离去。 「什么呀──哈、哈啾!」 「太好了,暖丫头,妳又开始打喷嚏了,这样我就放心了。」老爹拍拍屁股,也安心回去继续做生意。 凉水摊前,恢复平静。裘暖呆杵着,一头雾水。 「什么跟什么啊……」她喃喃道。 「请问……」一声稚嫩嫩的女娃嗓音,突然在身侧响起。「我可以……加入戚二爷喜爱会吗?」 咦? 裘暖偏过头,定睛一瞧,摊子前有颗小脑袋瓜,正仰望着她。 「妳是……」 「她是我刚在路上认识的,长得很可爱吧,她说喜欢戚二爷,所以我就带她一块儿来妳这里兜兜。」小卫的脑袋瓜也顽皮地从摊前冒出来,笑嘻嘻地说。 「真的?妳也喜欢戚二爷吗?」裘暖好惊喜。 转着灵动的大眼,十岁小女孩用力点头。「嗯,赤颜最喜欢戚二爷了,他是个大英雄。」 「对,妳说得一点都没错!」裘暖深表赞同,戚卫然的好,连小女孩都识货。「妳说妳叫赤颜是吗?」小女孩虽一身粗布破衣,可长得可爱又灵巧,乍看之下,和小卫还真有几分相像。 「对,我叫赤颜,我也喜欢戚二爷。」 「赤颜妳真有眼光,来,姊姊请妳吃凉水和煎饼。」 「那我呢?」小卫赖皮嘴馋,也想来讨一份赏。 「当然也有你一份。」裘暖心情大好,先前的闷闷不乐一扫而空。「来,之前你说好吃的『笑靥儿』,我今天特地多做了一些。」 「谢啦!」小卫开心接过。这种油面糖蜜制成的果食,赏心悦目又好吃。 「这一份是让你带回去给爷爷的。」裘暖将包好的另一份交给小卫。 小卫塞了满嘴饼,含糊问道:「对了,妳今天收市之后有事吗?」 「没什么事,怎么了吗?」 「我想带妳去个地方。」 「去哪?」 「今日是我十三岁生辰,爷爷说要帮我庆祝,叫我带妳一起回去。」 「真的?今日是你生辰?」裘暖惊讶。 「嗯,妳来不来?」 「好啊。」裘暖点头,又想起什么。「那我要不要先回家帮你煮个红蛋,还是做个寿桃什么的……」 「不用麻烦了啦,有这个就够了。」小卫扬扬手上那包「笑靥儿」。 「小哥哥,我……也可以一起去吗?」赤颜仰着头,稚声问道,眼底有着浓浓想跟去的渴望。「我回家都好无聊哦,没有人可以陪我玩……」 「呃……这个嘛……」有些迟疑。 「拜托嘛……」水汪汪的稚瞳,令人难以拒绝。 小卫心一横,豪爽道:「好吧,不嫌弃就一起来,人多热闹嘛!」 「太好了,小哥哥你真好。」 ***bbs.***bbs.***bbs.*** 「四妹呢?」 戚卫然在大桌前一坐定,即开口询问正张罗仆人备上午膳的老管事黑石伯。 「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看到她?」 「肯定又是偷溜出去玩了。」戚卫雪走进厅来,也在大桌前坐下,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她那好动的性子,怎么可能三天两头在家里头待着?」 戚家唯一的么妹,从小就生性活泼,平日除了大哥戚卫城和老管事黑石伯的话稍微拉得住她之外,她根本就是一匹脱缰野马。 「不过今天还真难得,黑石伯您没跟着她一块儿出去闲晃。」戚卫然说道。 「我有派人偷偷跟着四小姐,请少爷别担心。」黑石伯恭敬道。他当然不可能放任四小姐一个人在外头游荡,该打点的事他一样都不会马虎。 戚卫然当然信得过这位戚家最重要的老管事,毕竟四妹可说是黑石伯一手带大的,她的安危,他老人家看得此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午膳备妥,黑石伯也在大桌前坐定,一同用膳。 在戚府,身为奴仆管事的黑石伯其实极具地位和分量,亦备受礼遇与尊重,是获准可以上桌和戚家主子同桌吃饭的。 「对了,四妹最近又在热衷些什么了?」戚卫然一边用膳,一边随口问道。不用想也知道四妹肯定是又迷上了什么新鲜好玩的,才会一天到晚老往外跑。 「其实也没什么,四小姐就是喜欢交朋友,只是最近交上了一位很谈得来的朋友,所以就爱三天两头往人家那里跑,不碍事的。」黑石伯陈述实情。 「是什么样的朋友?」 「是住在城外西村的一位姑娘,每天会进城里来做小生意。」黑石伯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戚卫然,继续说道:「其实四小姐也挺可怜的,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每天待在府里,不是跟三位少爷你们碰不上面、聊不到两句话,就是只能跟我这老头子大眼瞪小眼,也难怪她会闷得发慌……」 仔细想想,这倒也是他们疏忽了。 戚卫然心里确实过意不去,平日他们三兄弟都太忙了,再加上年龄和小妹都有段差距,他们对她而言,与其说是兄长,却更像是父亲。 「我们是不是早该帮四妹找个小奴婢来当玩伴才对?」戚卫雪也有些愧疚道。 「治标不治本啊!」黑石伯摇摇头,叹道:「小姑娘家到了一个年纪之后,总会有些姑娘家的秘密,如果少爷你们都能够早点成家,四小姐有了嫂子之后,一来可以倾诉女孩儿家心事,二来也可模仿学习,或许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野了……」 说来说去,还是拐了弯催促他们成亲。 「我看还是先帮她找个同年龄的丫头进来陪她当伴读好了。」戚卫雪提议道。远水救不了近火,既然他们做哥哥的暂时「卖不了身」,讨不到老婆,也只能为妹妹另谋福利了。 「戚家上上下下男丁居多,依四小姐那性子,根本就不喜欢和同年龄的丫头一起玩哪──」黑石伯点出事实,四小姐从小就和男孩子玩在一起惯了,恐怕很难改得过来。 「就先试试吧,总不能什么事都顺着她。」戚卫然严肃起来。 「是,少爷,我会留意适合的人选。」 「那就麻烦黑石伯了。」 戚卫然颔首,话题接着转向,戚卫雪就近来城内发生的连续纵火案和他交换意见,黑石伯不再加入谈话,只安静听着两位少爷的讨论。 用完膳,戚卫雪前往衙门关心纵火案的查办情况,黑石伯也忙着打点府内大小事务。戚卫然则难得偷了闲,独自在园子里踱着,脑海里不断盘旋着黑石伯在餐上的一席话。 对于戚家唯一的小么妹,他们三兄弟心里都有亏欠。 当年一场大火,戚家上下死伤惨重,他们四兄妹有幸逃过一劫,靠着仅存的一点家产基业自力更生。十几年来,他们三兄弟太拚命于重振家业,完全忽略了小妹的成长。 疼惜有余,关爱不足。或许,他们真的忽略她太久了。 才想着,脚步已不自觉走往四妹住的院落。 静园。 望着苑门上两个大字,戚卫然突感万分刺目。 一个生性静不下来的人,偏在静园之内,独自度过她略显孤独的童年,也难怪她会待不住,一天到晚自己找乐子── 正要跨入静园,倏地,一旁隐隐的小骚动令戚卫然猛地收住脚步,反射性隐身进树丛之后。 半晌,果然见到鬼鬼祟祟的身影,缓缓朝静园移来── ***bbs.***bbs.***bbs.*** 哎哟! 裘暖踢到突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暖姊姊,妳小心走好啊。」小卫提醒她。 战战兢兢摸索着,裘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被小卫牵着手,像瞎子一般,缓慢移动脚步。 「为什么要蒙着眼睛?这样我看不到路。」 「别急,等一下妳就看到了嘛。」小卫一手牵着裘暖,一手拉着赤颜。「我是怕我家这里的路太脏太乱了,会把妳吓到,下次妳就不敢来我家了。」 「不会的,再脏再乱的地方我都看过,不会吓到的。」裘暖说道,差点又绊倒。 「哎哟,我是想给妳一个惊喜嘛,保证等一下妳拆下巾帕时,一定会『吓一大跳』的!」小卫语气有着些许兴奋。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裘暖见着他住处时的表情了。 谜底揭晓的那一刻,才是整场游戏的重头戏,而他,就爱这一刻! 「暖姊姊,妳再等一下哦,马上就要到了。」 裘暖任小卫牵着她左弯右拐地一阵瞎走,就在她觉得头昏脑胀之际── 「妳们在做什么?」 嗄?谁在说话? 沈稳厚实的男性嗓音蓦地窜入耳内,裘暖反应不及,一时收不住脚步,意外地撞上一堵坚实的肉墙。 好痛── 「妳怎么穿成这样脏兮兮的?」男音再问。 咦?这声音好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身旁有点心虚地回应。「二、二哥……」 二哥?二──啊!她想起来了! 这声音还真像! 裘暖反射性拉下蒙住双眼的巾帕,剎那间,果然如小卫想见到的──她吓了一大跳! 而且还是会吓出人命的那种! 裘暖张口结舌,像棵千年老树,完全被种在原地,动也不动,完全吓傻了! 「戚、戚……二……戚二……」她结结巴巴,语不成句。 她撞到的肉墙不是别人,而是……而是…… 「戚二爷!」 对,终于兴奋喊出来了!不过不是她喊出口的,是赤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这句也是她想问的,不过不是她问出口的,是戚卫然! 第五章 「她是妳朋友?!」 「他是卫二哥?!」 一走入静园,在房里坐定,戚卫然和裘暖两人同时间出口,还惊讶地互看一眼,才将询问的视线转回戚小卫身上。 「对,没错,暖姊姊是我朋友,戚二爷是我二哥。」戚小卫干笑两声,同时回答两人的问话。 接下来,静园里真的是一片静默。 静得直教人发慌。 赤颜感受到此不寻常的气氛,惶惑抓着戚小卫的衣角躲到身后。 见戚卫然和裘暖都没搭腔,戚小卫眼珠子一溜,从怀里拿出裘暖送的那包「笑靥儿」,几乎是略带讨好的口吻,对戚卫然陪笑道:「对了,二哥,这是你老爱吃的『笑靥儿』,之前黑石伯带回来时你称好吃,就是暖姊姊亲手做的哦。」 笑靥儿被摊开在桌几上,戚卫然和裘暖反射性对望一眼。 有些惊讶,更多尴尬。 「你……爱吃『笑靥儿』?」裘暖忍不住问。 原来之前被「小卫的爷爷」黑石伯拿回家的笑靥儿,全进了戚卫然的肚子。 一时间,原本冷静自持的戚卫然,脸上竟闪过难得一见的窘赧,他不好意思多看那包饼果一眼,也没多看裘暖一眼,只将目光直直定在小卫身上。 戚小卫看看裘暖,又看看戚卫然。 此刻,她猜不透二哥真实的情绪,只担心他会生她的气,生裘暖的气。 一直以来,二哥总不爱她在外头胡乱结交朋友,所以她也从没带朋友回来过,今天是她第一次偷带朋友进府,没想到就被二哥逮了个正着。 没错,以往总有很多人因为她是戚家人,才刻意跟她做朋友,她也确实吃过被人利用的闷亏,可现下她学乖了,也相信裘暖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她遇过最亲切、最好心的大姊姊,她喜欢和她聊天、喜欢吃她做的饼食,也喜欢帮她出些如何支持二哥的点子,跟暖姊姊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她自然是不希望见到二哥讨厌裘暖。 被戚卫然质问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戚小卫只好自行招认带裘暖进府的目的。 「事情是这样的,二哥你先前在冠子铺前骂哭暖姊姊的事,我都听说了……」 突然听小卫提及当日之事,裘暖心头一惊,连忙澄清。 「没,我那天没有哭啦,你听错了──」虽然是有掉两滴泪没错,但…… 裘暖有所顾虑地瞄了戚卫然一眼。 「虽然暖姊姊嘴上没说,但我看得出来她闷闷不乐好多天了,想说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她跟我回家,也才会跟她说今日是我生辰……」 「什么?今日是妳的生辰?」戚卫然疑惑。是吗?他不可能会记错。 「所以,今日不是你的生辰?」裘暖也问。 两人同时又瞧对方一眼,皱起眉。 到底今天是不是小卫生辰? 「今日当然不是我的生辰。」戚小卫解释道:「我只是找个借口想请暖姊姊来家里玩,顺道好好请她吃一顿──」 本来她担心裘暖若发现自己是被带到戚府来,会因为之前被二哥骂哭的关系,而吓得逃之夭夭,因此她才会蒙住裘暖的眼睛,想偷偷带她进府。 「二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在外头胡乱交朋友,但是我敢保证,暖姊姊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待人很好──」小卫极力为裘暖说好话。「呃……除了她老是把『我的名字』写错之外,她真的很能干哦,什么都会做!」 戚卫然沈默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每个人,最后定在裘暖身上,他当然看得出来小妹心里真的很喜爱这姑娘。 「我明白了。」他倏地站起身。「我有话想单独问她,妳们先在屋里待着。」 语毕,他旋身率先走出屋。 小卫三人怔忡。 戚卫然见裘暖在原地发呆,回头道:「妳,跟我出来。」 裘暖「受宠若惊」,还未及时回神,便傻傻跟了出去。 一走到静园里的花丛小径,戚卫然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裘暖也急急煞住脚步,才没有一头撞上他的胸膛。 他静静盯着她,没立刻开口,像在思索什么。 被自己最崇拜的人这般专注地瞅着,说心跳不快是骗人的。 场面越是安静,就越令人紧张。 「戚二爷……您……要问我什么?」在狂跳的一颗心还没有从嘴巴里飞出来之前,她决定先放它一条生路,自己先开口。 「妳叫什么名字?」 话才一问出口,戚卫然就有想咬掉舌头的冲动。搞什么呀?!之前分明就问过她的名字了,干么再问一次呀? 「裘……暖,我叫裘暖。」为了让他记住,她还放慢着说。 「妳府上哪里?」 「我家住城外西村。」 真是,这分明也听黑石伯提过了。他干么又问?戚卫然自己都忍不住皱眉。 「那……妳府上有哪些人?」他硬着头皮继续问。 「仅我和爹爹两人,我娘很早就过世了。」戚卫然调查般的问话,令裘暖不由紧张起来。 看出她的紧绷,也为了让自己不要再受她左右,戚卫然转身背对她,沿小径踱向花园。 「妳和小卫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早市认识的……」 裘暖乖乖跟在他身后,一五一十陈述和小卫在市集认识的经过,丝毫不敢有任何隐瞒,甚至连小卫教她写「卫」字的事都不敢遗漏。 「所以,我一直以为小卫是和爷爷相依为命的小乞儿。」她总结论道。「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戚二爷您的弟弟──」 「小卫不是我弟弟。」 咦?「他刚才明明喊您二哥呀……」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妹妹。」 「妹──妹妹?!」裘暖惊讶地张大嘴。「小卫是女的?!」 「不然妳以为呢?」 「我不知道……」裘暖抓了抓头,被搅糊涂了。认识小卫好一阵子了,压根儿就没想过他会是个女孩。 「小卫爱出府去玩,最早是为了安全,所以会打扮成男孩的模样,现在习惯成自然了,要纠正她这习惯怕是不太容易,她已经越来越像男孩子了──」戚卫然淡淡陈述,可隐约听得出身为兄长的担忧。 裘暖直觉想让他宽心,挤出一抹鼓励的微笑,尽量轻松说道:「难怪我第一次看到小卫时,就觉得她特别眉清目秀。戚二爷您别担心,小卫还是很有姑娘家本钱的,我想小卫恢复姑娘装扮后,肯定会非常可爱漂亮的,您真的不用太担心──」 闻言,戚卫然打住,回过身,裘暖差一点又要撞上他。 「妳……在安慰我?」 「嗄?」 「妳似乎很喜欢鼓励人?」戚卫然扬起眉,想起她先前的「丰功伟业」,他可是实际领受过她那「异于常人」的热情鼓励。 「是吗?我没注意耶──」她有点傻气地笑了,很老实地承认。「不过,我特别想鼓励您倒是真的!」 「为什么?」 她毫无掩饰地笑开来,带笑的瞳眸中,再次闪动他曾经见过的那抹光采。「因为我很喜爱您呀,您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褒扬他的话,他听过不少。 她的称许,先前也已听过。 他向来对来自他人的赞赏之词,没什么特别感受,只当是一般客套话看待。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毫不保留的崇拜和赞许,竟让他打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愉悦? 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举止和脑袋整个都不对劲。 戚卫然蹙起眉,对自己的反常感到不解。 见他沈下脸,裘暖瑟缩了一下,嗫嚅道:「抱歉,我又踰矩了……」不管对象是谁,每每讲到他的好,她便容易忘形。 他让她怕了他? 戚卫然似乎十分懊恼自己造成如此结果。他还是比较喜欢见她冲着他笑。 「那天……」他清了清喉咙,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不太自然地勉强从嘴里挤出这一句:「我很抱歉……」 「啊?您说什么?」她的思绪一时跟不上。奇怪,是她眼花了吗?他黝黑的俊脸看起来怎么好像有些红了?是太阳晒的关系吗? 「我说我很抱歉。」 「抱歉?」为何道歉? 「那天我的话似乎说得太重了。」他不太自在地将视线刻意移往花丛。 「啊!」裘暖轻呼一声,这才「顿悟」。 她真的没想到他会为了冠子铺前发生的事特地跟她道歉,心里好生感动。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戚卫然是个正直之人,在他不苟言笑的外表下,其实有颗比谁都柔软的心。 「其实你说的对,我不应该在那里妨碍你们工作的。」 戚卫然唇角微勾。「妳确实会妨碍大家,但,还是谢谢妳的『鼓励』。」 糟,他的话太令人感动了,她眼眶竟微微湿热起来。 「我……也该谢谢您……」 「谢什么?」 「谢谢您接受我的『鼓励』。」 剎那间,戚卫然觉得她傻气得十分可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笑,她也跟着笑。 原因很单纯,只因见他开心而开心。 「那……以后我还可以继续『鼓励』您吗?」她微抱一丝希望,问。 他敛住笑,深黑色的眸子凝着她,像是会吸勾人似的。 「鼓励可以,举字牌就不用了,以后如果想鼓励我,只需直接对我本人说就行了,别再在街上吓人。」 「直接对本人说……真的可以……对您本人……本人……」她喃喃重复。 这句话好像咒语一般,令她晕陶陶、轻飘飘。 这是不是表示……她以后可能常有机会见到他喽? 嘻,怎么办,她太开心了,开心到想在花丛间翩翩起舞呢──不行不行,她舞姿太差,不能把她的无敌大英雄给吓到! 裘暖努力抓回雀跃到几乎飞上天的心绪,决定把握难得良机,做一件她长久以来最想做的一件事。 「戚二爷,我……能有个冒昧的请求吗?」 「什么请求?」 她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从腰间的挂袋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小毛笔和墨瓶。 「可以请您帮我题个字吗?」 「题字?」戚卫然有些错愕。「题我的名?」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索取亲笔题字,以男女之间的分际来看,她的此项要求实在太过大胆、太教人吃惊了。 她用力点头,满脸羞红。 「像您这样的大英雄,对我们小老百姓而言,就像是天那般高,平日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今日能够与您这般谈话,真的是三生有幸,所以……所以……我想留做纪念……」她烧红着脸,好认真地说道。「当然啦,如果您愿意在前头多加个『ㄚ暖惠存』,那就更再好不过了……」 「ㄚ暖?」 「因为我爹爹都叫我ㄚ暖。」她红着脸补充道。 满是希冀的眼瞳迎望着他,那眼神……竟让他不忍拒绝。 「问题是,要题在哪?」他问。 他们两人在花园间,身上根本没带半张纸。 深怕时机稍纵即逝,裘暖想都没想,马上撩起衣裙,天真道:「可以题在我的衣服上吗?」 「什么?」这回,戚卫然真的愣住了。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在女人的衣服上题过字。重点是,她还得穿着题有他名字的衣服,招摇过市走回家,那不立刻成为全城人的话柄才怪。 「衣服不成,妳身上有手绢吗?」 话一出口,戚卫然才察觉到自己冲动出口的提议更大胆。一个未婚男子在未出阁女子的手绢上题字,似乎更加暧昧。 「手绢有是有,但是……」早上做生意时拿出来擦了汗,已经脏了,她不好意思「献丑」。「啊,不然题在腰带上可以吗?」 说风就是雨,她竟然准备开始解腰带。 戚卫然吓一跳,连忙阻止她冲动的行为。叹口气,有些没辙地从衣袖里取出一条青色方巾。 「这是我救火时用来掩住口鼻的面巾,如果妳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她惊喜强调着。更好,这更有纪念意义! 快速题了字,他亲手将方巾交给她。 「谢谢,真的太感谢了!」裘暖如接圣旨一般,万般尊崇地领过方巾。 见她笑逐颜开,难掩一脸的幸福满足,戚卫然猛地有种错觉,彷佛自己是给了她什么订情之物,而这个想法,竟也令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起来。 「妳进去找小卫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像是怕泄漏什么秘密一般,他匆匆丢下一句,便转身快步离去。 裘暖捧着方巾,看着他走出静园的背影,仍沈浸在喜悦之中── 她竟然有了他的题字!呵,太好了,她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我二哥喜欢妳。」 小卫的声音幽幽地从后方花丛间冒出来。 「对,没错,戚二爷喜欢妳。」 赤颜也跟进。 裘暖回身,粉颊酡红,嘴里却郑重澄清道:「别胡说,才不是妳们想的那样,戚二爷是何等了不起的大人物呀,怎么会喜欢上我?」小心翼翼再吹了吹方巾上未干的墨渍。 「我看得出来,我二哥真的有喜欢妳。」小卫很坚持。 她在花丛后面偷听很久了,绝对错不了! 裘暖摇摇头,一脸严肃而正经,不容任何人侵犯到戚二爷。「小卫,妳不可以为了安慰我,想哄我开心,而开这种玩笑,况且他是妳二哥──」 「就因为是我二哥,所以我知道嘛……」自豪的见解得不到共鸣,真是沮丧。 「别再胡说了!」 「我真的没胡说……」为什么就不相信她嘛?! ***bbs.***bbs.***bbs.*** 「你有什么开心事吗?」 「没有。」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有吗?」 「肯定有,你是我二哥,我知道。」戚卫雪很坚持。 他从戚卫然一踏进屋来,就偷偷观察很久了,绝对错不了! 「好吧,你说有就有。」戚卫然答得有些敷衍,他可不是为了聊私事来的。「是否可以顺便请你把敏锐的观察,和多到用不完的精力放在正经事上?请问纵火案查得如何了?」 「是有点眉目了。」话题拉回,戚卫雪只好暂时将自个儿最感兴趣的话题抛到一旁。「衙门那里问到一些失火时在场的人,发现有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他们都看到了有不明女子在现场鬼鬼祟祟的身影。」 「女子?」戚卫然心一抽,警觉地问:「什么样的女子?」 「还不清楚,只是目前证词的雷同点,总之,目前不排除纵火之人,很可能就是那名女子。」 「女的……」戚卫然严肃沈思。 一旁的大队长韩良上前一步,有点顾忌地插了句话:「大人,有件事……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说。」 「这几日军巡铺里的士兵之间,有些耳语。」 「什么样的耳语?」 「大家私下在传……会不会纵火案其实和那位时常来通报火事的姑娘有关……」 「你是说裘暖?」戚卫然有点惊讶。 戚卫雪则大大惊讶。「哇,二哥,你动作可真快,把对方的名字都查好了。」而且还记住了,真是大反常,二哥竟然会记得姑娘家的名字! 「因为她跑来通报有时比望火楼打信号过来还快,再加上她又时常在火事现场举字牌……只为引起大人您的注意……所以……」韩良犹豫停顿。 「所以什么?说下去!」戚卫然催促道。 「所以大家在猜,是不是因为那位姑娘太喜欢大人您了,为了能看见大人您出现,所以才使出这种激烈的手段,故意制造火灾……」 「嗯,很有可能哦。」戚卫雪附议。 「我觉得不太可能。」戚卫然质疑。 就他观察,裘暖虽然特立独行、作风大胆,但还没有到失心疯的地步,这种残害百姓的作为,她应该是做不出来。 「为爱发疯的女人,很难说。」戚卫雪仍不排除可能性。 韩良就事论事,询问道:「目前衙门那里还没有注意到这一层,我们军巡铺需要先行插手了解吗?」 戚卫然沈默下来,众人安静等待他最后定夺。 思量片刻后,他公事公办做出裁示。「该查就查,该办就办。」 ***bbs.***bbs.***bbs.*** 今儿个,是个重要的日子,裘暖难得一天没有到早市做生意,一早起床便忙东忙西,赶着送老爹爹进城。 「ㄚ暖,妳一个人在家凡事要小心啊!」 裘任老爹泪眼盈盈,依依不舍。 「我会的,爹爹,您也要自己注意身体。」 裘暖牵着驴子,正通过护城河要进城门,她回过头对坐在驴背上的裘任老爹细心交代着。 「包袱里有我做的点心,给您带着吃,壶里的汤药您也要记得喝,多少补补身子,还有晚上记得多加件衣服,别着凉了。」 「ㄚ暖……」裘任老爹哽咽。 「爹爹,您哭什么呀?」 「爹一想到好些日子看不到ㄚ暖妳,就真舍不得。」等哪天他嫁女儿,他可能会活活哭死。 裘暖知道爹爹不放心她,连忙轻松笑道:「也不是多远的地方,爹爹您就在城里考试,等考完了,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女儿贴心安慰,裘任更是老泪纵横。 「是爹没用,让妳吃苦了。」裘任一口气不顺,猛咳了两声。 「呸呸呸,考试前别说这种丧气话,会不吉利的。」裘暖拉驴停下,踮起脚尖轻拍老爹的背。「爹爹您这么努力苦读,今年一定会考上的,我对您有信心!」 裘任老爹顺了气,抹去眼泪,有些吃力地下了驴背。 「好了,送到这儿就行了,爹爹自己走过去。」 「这里?我再送您一段路嘛──」 「难得今天妳没有做生意,就早点回家好好休息一天,爹可以的。」裘任老爹取下绑在驴背上的包袱。 「爹爹,您做什么?小驴给您骑过去呀。」 「驴子还是留给妳,这样妳做生意也方便些。」 「从这里走过去还是有点脚程,您骑小驴过去吧,别担心我。」 她按住包袱,想绑回驴背上,老爹爹执意抢了回去。 「爹爹没问题的,可以自己走去。」给自己信心,也给女儿安心,裘任老爹努力挤出鼓励自信的笑容,说道:「等着看,这回爹爹一定会骑马回家的!」 裘暖好用力点头,笑着附和。「嗯,爹爹最棒,肯定行的!」 语毕,她连忙从背袋中取出一卷字轴,得意洋洋。 「爹爹,您看!」 字轴摊开,上头写了大大八个字「爹爹聪明 金榜题名」。 裘任老爹感动不已,又快哭了。 裘暖开心一笑,连忙又换上第二个字轴。 上头同样写了大大八个字「金榜状元 裘任爹爹」。 裘任老爹转过身,不敢再看下去,深怕自己会感动到当街痛哭。他低下头,默默拭去眼角泪水,拎着包袱,驼着背,举步朝考试地点走去。 裘暖举着字,跟在老爹爹后头走过三条街,一路喊着打气的话语,她不管路人如何好奇注视,只执着认真地想给老爹最大的鼓励。 「好了,ㄚ暖,送到这里就行了,妳回去吧。」 「好,我马上就回去。爹爹,您要镇定,千万别紧张哦!」 举着字站在街边,笑着挥手送别老爹爹,待裘任老爹蹒跚的背影慢慢消失,裘暖才悄悄擦去挂在眼角的一滴泪水,放下双手,准备收起字轴。 「这位姑娘,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裘暖听见有人说话,转过身瞧见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带着四名侍卫兵,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 「请问有什么事吗?」裘暖狐疑。 这名男子的面容有些似曾相识,她好像在军巡铺见过这个人。 「麻烦姑娘跟我们往军巡铺走一趟。」韩良有礼道。他一路从裘家跟到这里,才终于在不打扰父女送别的情况下,找到适合说话的时机。 军巡铺?! 裘暖吃惊,反射性环顾四周。 没看到附近有失火啊…… 「你们在附近救火吗?」她觉得莫名其妙。 「没有啊。」韩良也被问得莫名其妙。 「还是……戚二爷在附近?」她左右张望。 「也没有。」 「那……我不能在这里举这个吗?」她紧张探问,扬扬手中的字轴。莫非她又做了不该做的事? 「什么?」韩良愣住,不明白她所指为何。 她吞吞口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好紧张、好小心。「我只是想给我爹爹鼓励,不是存心想妨碍你们工作的,真的不是……」 完全搞不懂她究竟在说什么,韩良决定不再浪费时间跟她鸡同鸭讲。 「抱歉,有话请先跟我回军巡铺再说吧!」 第六章 裘暖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莫名其妙被带来军巡铺。 莫名其妙被问了一堆话。 莫名其妙变成了嫌疑犯! 「纵火?!」终于搞懂了自己被带来问话的原由,她忍不住激动大喊:「我干么做这种事?疯了不成?那可是唯一死罪耶!」 「裘姑娘别激动,我们并没有说妳纵火。」韩良试着安抚她。 「可你们怀疑我!」 「我们只是想弄清楚妳的行踪和热心报信的缘由。」一旁的戚卫雪接话道。 拐弯抹角地被问了一大堆问题,搅得她头昏脑帐,能回答的都回答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我热心报信是……是因为戚二爷……」 果然是因为戚二爷。韩良和戚卫雪交换了下眼神。 「我不想见到临安城内有火灾发生,我知道救火讲的是速度,越快赶到越可以控制火势,我只是想尽我一分心力,能帮戚二爷多少是多少。」她不讳言这一切还是跟戚卫然有关系。 「但,为何妳报信的速度,甚至可以快过我们望火楼的速度?」韩良问道。 「那是因为我发现城外西座和南座的望火楼有死角,如果发生在其目测范围内的火灾,通常都要耽搁些才会被发现。」 她道出了军巡铺从来没有注意到的细项,韩良和戚卫雪有些惊讶。 「而我平日有个喜欢去的秘密地点,视野很好,刚好可以补足这两个地点的缺角。」她坦诚道,戒慎恐惧地观察着两人的神色,心里不免有些委屈。 「哦?什么地点这么神?」戚卫雪似笑非笑,半信半疑。 他和韩良都在心底估量她的说法可信与否。 「你们……还是怀疑我吗?」她鼻间酸酸的。 她真的只是单纯想帮忙,不想被当成嫌疑犯。 「至少还没完全相信妳。」戚卫雪也很诚实。 被人冤枉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呢! 裘暖眼眶不争气地湿润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得想哭。 「我的脑袋虽然不是太值钱,可我还要留着照顾我爹爹的下半辈子……这种会砍头的事,我万万不可能去做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她颤声强调,真的快哭了。 此时,忽然有人从边门走了进来。 「大人!」韩良连忙起身。 是戚卫然! 泪眼中,裘暖对上戚卫然的目光,剎那间,她像个受到欺负的孩子见到父母那般,忍不住抽泣起来。 「行了,放她回去吧。」戚卫然沈声下令。 「二哥?」戚卫雪讶异。 戚卫然主动走上前,拎起裘暖的背袋,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 「走吧。」他领她往外走去。 「大人……」 「二哥……」 「我心里有数。」戚卫然丢下一句。 戚卫雪和韩良面面相觑,表情古怪。戚卫然的举动已然脱出常轨,完全看不出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裘暖跟在戚卫然身后,一路哭着走往马厩。 「好了,别再哭了。」戚卫然粗嗄道。 「可是……他们怎么可以怀疑我纵火……」她抽抽噎噎,急向戚卫然解释。 戚卫然不置可否,只将她的背袋递还给她。 「现在,带我去妳说的那个地方。」 「什么?」她含着泪,仰起头,不解。 「妳刚才说的,平日很喜欢去的那个秘密地点,视野很好,可以看到全城的那个地方。」他面无表情道。 「刚才的话,你全都听见了?」裘暖吃惊。 她被带去问了那么久的话,莫非…… 「你一直都在?」 刚才见到他太高兴、太安心了,一时间没想那么多,现下仔细想想,似乎有点明白了某些事。 是了,军巡铺归他管,他不在才奇怪呢。 「你……也怀疑我吗?」她颤声再问。 他还没回答,眼神已然明摆着,他确有疑虑。 原来一个人的眼神,也可以如此伤人。 「戚二爷,我向来都很敬重您,此时也是,但我想对您说,我现在很是生气,没想到您也和其他人一样……」怀疑她是个罪犯?! 裘暖的眼泪忍不住飙了出来,说不出是恼、是怒,还是心伤。 「我只想查明真相。」他哑声道,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她受伤的眼神,同样伤了他。 她充满信赖的神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指责。 于情,他认为裘暖不是纵火之人。 于理,他提醒自己,凡事必须公事公办。 详查她,是必要步骤,非关他对她的想法。 「走吧,再不走太阳就要下山了。」他避开她的眼神,转身示意马兵牵出坐骑。 「我要骑小驴去,请把我的小驴还给我。」裘暖高扬下巴,一副不容妥协的拗脾气。 戚卫然知道她是故意斗气,也意外容忍了她的小性子。他不改其色,命人牵来她的爱驴。 裘暖爬上驴背,下巴始终抬得高高的,领着往城外而去,戚卫然驾着马,很有耐心地放慢马步,慢慢跟在她和小驴子后头。一马一驴,一男一女,一高一低,两人行过大街,画面突兀有趣,引来不少好奇的眼光。 一匹高大无比的骏马和生平最在意的男子就跟在身后,裘暖当然会感到压迫。 后脑勺根本不必长眼睛,就能完全感受到他炯炯有神的目光。 骑在驴背上,她始终维持着直挺挺的僵硬坐姿,不敢回头、不敢乱动,就这样一路出了城门。终于到达小山丘时,她竟已腰酸背疼起来。 「就是这里?」他跃下马,举目望去。 「对。」她仍坚持坐在驴背上。 戚卫然仔细观察四周,发觉此处视野确实很好,地势高,位置佳,可以清楚看见城内建筑,也诚如她所言,似乎真的弥补了城外西座和南座望火楼的不足。 「你看仔细了,我可没有骗你,真的可以看得很清楚吧!」 从他的神情,她知道他已相信她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小小生他的气。 「这就是为什么我有时可以比望火楼还早发现火烧。」她再次大大强调。 他沈凝了一下,才道:「妳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突然被一语戳破,她反而语塞。 他在树下坐了下来,举目眺望全城景致,夕阳落日。 「官府现正调查纵火案,只要有任何蛛丝马迹都必须厘清楚,毕竟能够顺利破案才是百姓之福──」他淡淡说道,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刻意跟她解释。「我必须在衙门的人找上妳之前,先掌握状况。」 他的语气很平稳,态度却很认真,忽然间,她想通了一点。 他说的其实没错,能抓到纵火之人才是百姓之福。 查案本就不是军巡铺的任务,他实在没必要介入,如果官衙也对她有怀疑,或许,他先行查问她,是另一种保护她的方法。 有了这样的猜想,她就一点都不生他的气了,甚至还能理解他的作法。就算是她自作多情好了,在这一刻,她真觉得戚卫然好像还满关心她的。 「我其实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她急着翻下驴背说话,不意勾扯到背袋,袋里的字轴掉了出来,一路滚到戚卫然的脚边,整个摊了开来。 「金榜状元 裘任爹爹」八个大字,清楚映入他眼帘。 见戚卫然目不转睛地直盯着字轴,裘暖一边捡起,一边随口说道:「我爹爹准备去参加科举考试,这是我特地做来给他送行时帮他打气用的。」 「看来,妳还真的很爱鼓励人。」他语气有点酸。 知道她不是只为他一人做专属的鼓励字牌,竟让他感到些许吃味。 就算那个人是她爹也一样! 他以为她口口声声强调心目中的英雄……只有他一人而已。 「我爹爹考科举几乎考了一辈子,我怕他越考越失望,所以给他打气也是应该的。」她完全没留意戚卫然略带异样的神情,兀自讲得开心又自信。「我有信心我爹爹今年一定会金榜题名的──啊!」她忽然定住,两眼发直。 「怎么了?」 她指着前方。「那里有烟!」 戚卫然猛然转身,顺着望去,果真见到有一处在冒烟,他本能地从地上弹起身。 「赶快通知军巡铺。」裘暖同时有动作,奔向小驴。 「我去,妳待着。」戚卫然飞跃上马背。 「那里是城外西村的方向!」她对着他策马离去的背影喊道。她其实也想跟他一起去,但她清楚知道,她执意跟去也只是徒然拖慢他罢了。 她可不能妨碍他工作! 裘暖叹口气,卷好字轴,小心收进袋中。咦?等等! 城外西村…… 不就是她家的方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裘暖骑着驴子,一路狂奔回家,果然见到她和爹爹相依为命、遮风避雨的小屋,已与邻屋一同陷入火海。 完了,她最宝贝的家当还在屋子里呢! 冒着火势,裘暖跨过屋后矮篱,从草丛里拖出十来个她预先贮存的水囊。 夜色渐暗,红光熊熊,被大火波及的民屋共有五、六间,加上此处距水井有段距离,汲水不易,靠村人合力传送根本追不上火势的窜烧。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火焰中掷出一个又一个水囊。水囊是由猪牛膀胱制作装水而成的,被火烧破之后,里头装的水便会全数洒出灭火。 十来个水囊丢尽,裘家屋前半部的火势减缓许多,她逮住机会准备冲进屋。 戚卫然和军巡铺的水军队刚好赶到。 「妳做什么?!」 就在裘暖不顾死活直往屋里冲的同时,戚卫然大吼一声,抓住她。 「我要进去拿东西!」她激动吼道,泪流满面,分不清是被烟熏出来的,还是太过焦急。 「火这么大,妳进去是送死!」他拖住她,她则死命挣扎,执意想进屋。 「不行,我非去不可,您送我的题字还在里面!」她急哭道。戚卫然亲手题字送她的巾帕还放在屋里,那可是她这辈子得到过最宝贵的东西。 「题字?!」他错愕。 「那是你送我的,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火舌回窜,水军队正全力灌救灭火。裘暖又惊又急,用力挣脱他的手,转身又安冲进去。 该死,这女人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裘暖!」 戚卫然大喝一声,大步追上她,坚实的双臂从后头一把紧紧抱住她,以强势的力量将她拖离火场,带往较安全地方。 「不行……快来不及了……」她一路哭喊,满脑子只想赶快进屋去抢救宝贝。 「该死的,我还没死呢!」他吼她。 她被喝住,全身僵定,不再挣扎。 「什……什么?」她转过身,泪眼汪汪,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死?他为何提到死? 他捧住她的脸颊,定住她的脑袋,强迫她仰头看他,专心听他说话。 「我还没死,还好好活着!妳要题字,我再赠妳一份便是,需要妳这般冒着生命危险去抢救吗?」 「嗄?」裘暖脑袋一片乱七八糟,好像有点抓住他的意思,可又转不过来,思绪全部打结成一团。 「我会再赠妳一份亲笔题字,妳别再做傻事了。」他再重复一遍。 「真、真的?!」她后知后觉地惊呼出声。「你真的愿意再送我?」 「我向来说到做到。」 「对耶,我可以再跟您要一份嘛……」她有点傻愣愣,终于破涕为笑。「呵,我真傻……怎么就没想到……」 戚卫然见她又哭又笑,表情也不由地柔和下来。 「我的题字,对妳而言,真这么重要?」他柔声问。 「嗯,当然重要!」她好用力点头,认真又傻气。「因为那是您送我的,我本打算拿来当传家宝。」 传家宝?戚卫然对她傻气的决定感到啼笑皆非,却也深感她的可爱之处。 她对他的珍视,让他内心莫名涌上一股暖流,并迅速扩布全身。 「自己的命仍是要好好顾着,命没了,如何传家?」他轻敲她的前额,训诫提醒道:「就像妳自己说的,妳这脑袋瓜不太值钱,可事情的轻重缓急总还是要懂得分辨吧,妳不是说这条命还要留下来好照顾妳爹吗?」 「嗯,我明白了……」她乖乖点头,柳老板和花粉铺老爹也曾这样对她耳提面命过。 戚卫然忍不住微笑,赞赏她的听话。 「你真的……会再赠一份亲笔题字给我?」她好小心地再次确认。 他又敲了敲她的笨脑袋。「行,想要题字,就乖乖在这里等着,不准靠近火场半步。」 「嗯,好,我等着。」 交代完毕,他即刻投身监督指挥救火。 裘暖果真乖乖在原地待着,不再「轻举妄动」,只是遥望着士兵们奋勇救火的身影。半个时辰后,火势顺利扑灭,她在原地又等了一阵,没见到戚卫然回来,有些按捺不住,随即拍拍衣服的灰尘,站起身。 天黑了,视线不清,被烧毁的房舍附近,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就着微弱的月光,和附近几盏移动照明的火烛,摸索着往仍散发浓浓烟臭的焦木堆中走去。 她眨着眼,努力张望,隐约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裘暖停下来,侧耳倾听,才发现内容似乎跟自己有关。好像是有人在臆测她为了引起戚二爷的注意,有可能故意放火烧了自己的家……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传言? 裘暖心里难过极了,她没有出声,只隐身在黑暗中,默默朝自家移动。 接着,她听见了另外两个男人,正压低着嗓讨论事情。 「起火当时,她正和我在一起……」是戚卫然的声音。 「这可以确定又是一桩故意纵火的案子。」韩良答道,心中不免有疑虑。「偏偏凑巧是她家……」 「你认为她会故意放火烧自己家?」戚卫然语气略扬。 一阵窒人的沈默── 「好了,先收队吧。」戚卫然打破僵肃的气氛,沈声道:「记得私下再多找些附近的邻人问问,看看火烧时有没有人见到过任何可疑的人事物。」 「是。」 韩良立即退下去指挥兵士收队。 戚卫然一转身,旋即在月光的映照下,瞧见了裘暖的身影。她显然已经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没有放火……」她嗫嚅着。 「没有人说妳放火。」黑暗中,他走向她。 「可那位官爷大哥还在怀疑我,对不对?」她微颤的声音显露了她的不安。 「他也只是想尽力做好自己的事。」 「这我明白……可……可我没有放火……」她带着泣音再次强调清白。 天色太暗了,她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严肃得紧。他该不会以为她真会做这么可怕的事吧? 烧了自己的家? 「我真的没有……」她先是一阵抽噎,接着放声哭了出来。「我虽然是很喜欢你没错……但我绝不会……为了见你……做……做这么可怕……的事……」 「我知道,妳别胡思乱想。」他忍不住伸手搂住她,轻拍她的背。 她抓着他的前襟,一发不可收拾,哭得更凶了。 戚卫然叹口气,轻轻揽着她。不远处,军巡铺的兵士陆续撤离。 「走,妳跟我一起回去。」他沈声道。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有些迟疑抗拒。 「去哪里?」她不想被抓去关。 「当然是跟我回戚家。」难不成她以为他要把她送进衙门吗? 「不要……」她猛吸鼻子,可怜又委屈。「我要待在家里……等爹回来……」 她是哭糊涂了吗? 「妳家已经烧光了。」他点出残酷的事实。 闻言,她好不容易快要止住的泪水再度溃堤。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好可怜。 爹爹不在家……家烧掉了……还被人怀疑是自己放火烧的……这岂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而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戚卫然正努力安慰她,且试图收留她。 天啊,老天爷到底是在惩罚她,还是在奖赏她呀? 她都快搅糊涂了。 「好了,别再哭了。」他僵硬道,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她哭得如此伤心,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悬吊着,怎么都无法放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天甫亮,戚小卫兴奋的身影便冲出静园,直往西侧厢房奔去,一路来到厢房外才缓下脚步。 她蹑手蹑脚贴近门边,想敲门又临时收手,附耳偷听片刻,确定房里没半点声响,才在门外坐下静等。约莫半个时辰后,隐约听见房里有了动静,她立刻从门槛上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敲门。 「暖姊姊,妳醒了吗?」她好小心地问。 没反应。 「暖姊姊……」她又敲一次。 倏地,房里传出一声惊呼尖叫。 小卫一惊,连忙推门冲进去。「暖姊姊,妳怎么啦?!」 只见裘暖站在妆台前,整张脸几乎就要和铜镜黏在一起。 「我的眼睛不见了!」裘暖惊叫。 前一晚哭得太惨,浑浑噩噩地被戚卫然带回戚府安置,临睡前忍不住又哭了一阵,结果早晨起床时,双眼肿得睁不开,揽镜一照,也真被自己的模样吓死。她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线了! 「暖姊姊,妳的眼睛好可怕。」小卫也惊呼。「妳昨晚睡得不好吗?」 「很好啊。」睡到眼睛都睁不开了。 「还是妳昨晚被烟熏坏了眼睛?」小卫猜测道,更紧张了。 「应该不是……」只是哭过头罢了。 裘暖不断以水盆里的水猛泼双眼。 「妳这样不行啦,我们去找黑石伯,他那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药,看看有没有可以搽妳眼睛的?」小卫拉着她就往门外走。 「喂,不用了……」 她现在丑得像鬼,而且还是「无眼鬼」!她不想脸上挂着「两条线」走出房门,万一遇到戚卫然怎么办? 她「无眼」见他呀! 「不行,万一眼睛瞎了怎么办?」 小卫个子娇小,蛮力超强,她拉着裘暖一路奔到前厅,找到正在对奴仆交代事情的黑石伯。 「裘姑娘早啊,昨晚──」黑石伯亲切问候,在看见裘暖的眼睛时,戴着半边面具的脸瞬间僵住。「呃……睡得好吗?」 「怎么办,暖姊姊的眼睛不见了,您快帮忙看看──」小卫急叫。 黑石伯仔细端详裘暖双眼后,不慌不忙道:「别急,不碍事的,妳们先去等着准备用早膳,我马上把敷眼睛的良方送过去。」 「好,要快哦,暖姊姊,走,我们先去等着。」 小卫拉着裘暖先到饭厅候着,难得有外客住宿戚府,而且又是自己的朋友,小卫显得极为精神。 「戚二爷他……等一下也会和我们一起吃吗?」裘暖环顾四周,坐立难安,紧张着戚卫然不知何时会出现。 「哥哥他们很早就用过早膳,去忙了。」小卫拿了几上的小糕点先填肚子,也顺手塞了一块进裘暖嘴里。 「是哦。」吁口气,有点安心、有点失落,那表示她暂时见不到戚卫然了。「对了,黑石伯他……为什么一直戴着半边面具?」她突然想到,小声问。 「因为他的脸被烧坏了。」 「烧坏了?」 「我小时候家里发生大火,黑石伯为了救我,差点被火烧死。」小卫说得稀松平常,又塞了一块糕点。 「原来……」裘暖吶吶道。 「暖姊姊,妳可别因为这样就怕了黑石伯哦,他拿下面具之后的模样虽然有些吓人,但他却是这世上对我最最好的人了!我父母当年不幸被火烧死,就是黑石伯一手带大我的,他就像我的爹、我的爷爷一样……」 「不会的,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就怕了黑石伯呢?我反而觉得他很了不起呢。」 是了,十二年前一场京城大火,戚家死伤惨重,这是全城都知道的事。 而那场大火,对裘家而言,同样也是一段伤心往事── 思及此,肿成细线的眼又沁出水来,她忍不住一阵鼻酸,又快哭了。 「裘姑娘,妳不能再哭了。」黑石伯走进厅来,看见裘暖又要哭了,连忙制止。 他示意身后奴仆将托盘上的食物一一盛上,自己则端来一个瓷碗,里头盛了两颗煮好的白蛋。 「来,敷敷眼。」他将白蛋交给裘暖。 「用这个敷眼?」裘暖惊讶。 「用这个最好。」 「快敷快敷,快试试看。」小卫跃跃欲试。这可是她没见过的新鲜玩意。 裘暖迟疑地将两颗蛋往眼睛上轻放。「是这样吗?」 「轻轻揉揉它。」黑石伯说明道:「对,就这样揉它一阵。」 「好好玩,暖姊姊我来帮妳。」小卫兴冲冲接过「白蛋揉眼」的工作,觉得好玩极了。「这样揉着揉着,我突然好想吃蛋哦,等一下这蛋可以拿来吃吗?」 「小姐想吃蛋,再叫人煮来就是,这两颗敷过就不能吃了。」 「好浪费哦。」裘暖接话道。她平常和爹可还不一定有蛋吃,如今却这般糟蹋。 「哇,哪来的两颗鸡蛋眼儿?」 戚卫雪爽朗的玩笑在厅内响起,裘暖一紧张,全身震动,小卫按在指上的蛋不小心滑了出去,直接滚到戚卫雪的脚边。 「二哥小心!」 戚卫雪再次朗声提醒,但来不及了,随后进厅的戚卫然已一脚踩在鸡蛋上。 「什么玩意儿?」戚卫然皱起眉,看着脚底一坨黄黄白白的烂泥。 戚卫雪大笑道:「那位姑娘的眼珠子掉了。」 戚卫然看向裘暖,真的几乎看不见她的眼睛了。 「妳的眼睛──」他错愕极了。 「被你踩烂了。」戚卫雪紧接着补充。 突然之间,戚卫然觉得这场面、这对话,荒谬得有趣。 忍俊不禁,他竟放声笑了出来。 第七章 裘暖窘极,直想找个地洞钻了。 她已经无脸见人了,他还笑她! 「二哥、三哥,你们打坏了我的『治疗』还好意思笑,不准笑!」小卫替裘暖抱不平,嘟着嘴,出声制止哥哥们无礼的举动。 戚卫然笑过一阵,努力敛住表情,尽量正经。「抱歉,我不该笑的。」 他知道裘暖此刻需要的是安慰,但……她确实逗得他控制不住。 「来来,先用膳,菜凉了就不好了。」黑石伯催促裘暖和戚小卫先上桌吃饭,边吃边聊,并吩咐仆人赶紧清理戚卫然脚下的蛋泥。 一餐饭,裘暖吃得战战兢兢,浑身不自在。她没料到最后会演变成她在吃饭,戚卫然和戚卫雪坐在旁边看的局面。这叫她怎么吃得下去? 裘暖心不在焉吃着饭,眼角不停飘向戚家两兄弟。 她在意戚卫然,更在意戚卫雪。 之前被带去军巡铺问话时见过戚卫雪,他和另一位官爷都在怀疑她,现下他那带着打量的目光,就这般直勾勾盯着自己,让人十分惶惶不安。 他该不会在等她吃完饭,就要把她抓去官府吧? 就算裘暖的双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细缝,完全看不见黑眼珠子,戚卫然也知道她的视线一直瞄向戚卫雪。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听说妳家昨天被烧了?」戚卫雪先开了口。 「对。」 「听说妳那时候和二哥在一起?」 「对。」现在是在问案吗? 「听说妳爹进城来应考了,刚好不在家。」 她放下碗筷,急急说道:「拜托,千万别让我爹爹知道这件事。」 「哦?为什么?」戚卫雪两手交叉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因为……我不想让我爹担心,怕影响他……」 「他已经入闱场,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 「哦。」裘暖稍稍安下心,低下头,扒了两口饭。 「听说昨天有人看到,妳和我二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嗄?! 「咳、咳──」裘暖被饭噎住,猛咳起来,小卫贴心地伸手拍着她的背。 「那、那是因为、因为……」她顺着气,急着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连忙转向戚卫然。 「是她痛哭流涕,我没有。」戚卫然淡淡解释,神情有些高深莫测。 「所以,是真的抱在一起喽?」戚卫雪带笑道。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二哥真是反常得太厉害了,他都快不认识了! 「那、那是因为、因为……」她结巴道,整张脸胀红起来。 戚卫雪笑得很暧昧,也很得意,似乎正享受着逗弄她的乐趣。 戚卫然瞪着他三弟,忽然觉得这画面很是碍眼,于是说道:「那是因为她喜欢我,而我也觉得她很吸引我,这是很自然的结果。」 嗄?听错了吧?! 戚卫然突如其来的「爱的告白」,让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小卫嘴里的菜甚至掉了出来。 「等、等等!」裘暖急着澄清。「不、不是这样的,你们别误会──」 「难道妳不喜欢我?」戚卫然正色问。 「不……是……我是喜欢你,可不是那种喜欢……哎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话题怎么会变成这样? 戚小卫、戚卫雪、黑石伯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同时看看戚卫然和裘暖两人,心里头都好奇得紧。尤其是小卫,她怎么都没想到二哥是真的喜欢上暖姊姊,这令她……好心喜呀。 「四小姐──四小姐──」 就在众人陷入一阵奇异的沈默时,门外忽然有个小伙子喊着戚小卫,匆匆忙忙跑来,直到他冲进厅内,才发现戚家少爷也在饭厅。 「啊,少爷!」小豆子喘吁吁,收住脚步。 「什么事匆匆忙忙的?」黑石伯问。 「那个……外头有人要找四小姐。」他恭敬答道。二少爷本来交代他在门口等着客人,没想到他却先等到要来找四小姐的,所以便先进来通报。 「找我?」 「说是小姐的朋友。」 「我的朋友?」戚小卫放下碗筷,看了眼裘暖。她正听着裘暖和二哥的事听得津津有味,有点不想离开。「是什么样的朋友?」 「是个小姑娘,她说她叫赤颜。」小豆子搔了搔头,诚实禀报。「我本想打发她走的,但是她哭得很伤心,说一定要找小姐您。」 「赤颜?她怎么会这么早跑来?」戚小卫站起身,对裘暖说道:「暖姊姊,妳慢慢吃,我先去看看。」 语毕,戚小卫便跟着小豆子出去。 「是什么样的朋友?」戚卫雪好奇问。 「是个十岁的小姑娘。」黑石伯回道,大致说明了一下小卫和赤颜在市集认识的经过,以及两人一见如故的情况。可话未说完,即见到小卫忽然又从外头冲了回来,一脸焦急。 「黑石伯,你房里是不是有些烫伤的药?」小卫抓住黑石伯的手,拖着就要往外头走。「快快,跟我来──」 「怎么回事?」裘暖也站起来。「赤颜怎么了吗?」 小卫一边拉着黑石伯往外走,一边回头对裘暖说道:「暖姊姊,妳慢慢吃没关系,今天妳就待在府里好好休息,我回来再跟妳说。」 小卫来去一阵风,拉着黑石伯,马上就跑得不见人影。 只留下裘暖一人,独自面对戚卫然,和等着看好戏的戚卫雪。 「好了,言归正传,回到刚才的话题──」戚卫雪以指潇洒地拨了拨头发。 「什么话题?」裘暖反应慢半拍。 一经打断,她还真忘记刚才在聊什么了。 戚卫雪笑着提醒她。「话说刚才我们聊到关于裘姑娘妳是不是喜欢我二哥这件事──」 「二少爷──二少爷──」 就在戚卫雪准备要重起话题时,小豆子又跑了进来。 「来了、来了,您等的那位──」 话还未通报完,熟悉的紫色身影已出现在门边。 「哎呀,真不巧,你们在用餐啊?」 依旧一身紫的叶子媒婆,笑脸盈盈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无妨,进来说话。」戚卫然说道,交代下人上茶。 「你约她来的?」戚卫雪惊讶,低声问道。二哥向来避叶子媒婆唯恐不及,怎么可能会主动招惹她上门? 戚卫然耸耸肩,未置可否。 叶子媒婆熟练地掏出一迭帖子,放在戚卫然面前,一副准备上工干活儿的阵仗。 「来来,今天天气好,是适合说媒的好日子,二少爷,您好好看、细细选,只要是您看中意的姑娘,老太婆都帮您谈定。」今天可是戚二爷主动找她来的,她非要好好大显身手一番不可。 他要相亲? 裘暖怔忡,觉察自己在场有些尴尬。 她当然认得叶子媒婆,她可是全临安城最有名的大媒婆,促成过许多佳偶良缘,爹爹也曾说过要找叶子媒婆来帮她物色好郎君,无奈叶子媒婆的收价实在太贵,一般寻常老百姓根本负担不起,只好作罢。 「还有,上回和二少爷您经过一番『长谈』之后,我回去也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叶子媒婆笑着拿出一份镶金箔的特制帖子,虽然上回没能成功从戚二爷口中套出他爱慕的姑娘是谁,但她还是决定「有备无患」。 闪亮亮的帖子往桌上一放,裘暖的心也跟着一跳。 好漂亮的帖子,里头不知是哪个富贵官家的千金…… 「这是二少爷您的帖子!」 叶子媒婆郑重宣布。这可是她精心制作的戚二爷个人帖,好准备在一套出他的话,就可以即时拿着帖冲去对方姑娘家说媒。 戚卫然微微一笑,完全无视于堆迭在眼前的一大迭帖子,直接伸手拿起那张写着自己身家的金箔帖。 「叶子媒婆,妳还真是干劲十足,不屈不挠呀。」戚卫雪喝着茶,轻松调侃。 他料想马上就会有好戏上场了。 「写得不错。」戚卫然大致看了下帖子的内容,难得称赞了媒婆的用心。 叶子媒婆信心大增,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多谢二爷夸奖,这事儿只要交给老太婆我,肯定帮您打点得妥妥当当。」 「是吗?」戚卫然微笑,冷不防将金帖放到裘暖面前。 裘暖愣住,一时间没搞懂状况,叶子媒婆和戚卫雪亦是一脸疑惑。 干么把帖子给她? 她看看戚卫然,看看叶子媒婆,再看看戚卫雪,每个人也都在看她。 「是要我……看吗?」裘暖怯声问,顺手打开金帖,里头果真写着戚卫然的身家资料。 叶子媒婆眸光一闪,立即精明了悟,紧盯着裘暖。 「这位姑娘是──」虽然对方眼睛肿得不象话,难以辨认,她还是在自己用了将近六十年的脑袋瓜里迅速翻找这号人物。「在早市摆凉水摊的裘家丫头!」一语命中。 喝!好厉害的叶子媒婆,果真不是盖的! 「佩服佩服,衙门办案应该找妳去认人才对。」戚卫雪赞叹道。「全临安城大概没有您不认识的人吧。」 「哪儿的话,老太婆我只认得还没成亲的公子姑娘们──」叶子媒婆格格笑着。 「好了!那她就交给您了。」戚卫然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去。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叶子媒婆堆满笑意。 「等等──」裘暖拿着金帖站起来,不知所措道:「请问……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二哥有意娶妳的意思。」 「就是二爷想和妳成亲的意思。」 「就是希望妳能嫁给我的意思。」 三人同时回答。 「不可以!我不能嫁给戚二爷!」她毫不犹豫大喊出声。 「为什么不可以?」 三人同时疑惑。 「就是不可以!戚二爷怎能娶我呢?」她惊骇莫名,手中的金帖顿时像个烫手山芋,她吓得连忙将它还回去。 「为什么不能娶妳?」戚卫然蹙眉,不解裘暖为何如此激动。 「当然不能!您是堂堂戚二爷耶!」她说得理所当然。「您应当配更好更好的姑娘,事实上,我知道还有很多姑娘也都喜欢您,所以,您一定能选到最好的。」 「别的姑娘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妳喜欢我,这就够了。」戚卫然专注凝视她,诚实说出内心感受。「我有选择自己妻子之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除非……妳不喜欢我。」 「我当然喜欢你,在我心中,您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了,没有人比得上您!」 听着她的真心话,戚卫然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满意的笑。他不得不承认,她这些话听起来还真中听。 戚卫雪将二哥的表情全看在眼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戚卫然对他人的赞美之词有所「反应」,而且显然是「乐在其中」。 「您是如此出色不凡,卓绝超群,除了我爹爹之外,您是我最敬佩的人──」 戚卫然微笑听着。 「但,我就是不能嫁给您!」 笑容僵住,皱起眉,这句话就大不中听了! 「喜欢二爷却不能嫁他,这是什么道理?」叶子媒婆插话道。她真有点糊涂了。 深吸口气,裘暖好认真想表白心迹。「我敬爱戚二爷,可对二爷绝没半点『非分之想』,我先前这么努力表达心意,也只是出自最真诚的景仰,绝对不是想讨得什么好处,甚至于想嫁给二爷什么的……」 闻言,戚卫然脸色沈了下来。 「我想这当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她低下头,不敢再看戚卫然。 「对对,这当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叶子媒婆眼明嘴快,忙打圆场。「就让我来跟裘姑娘妳说个明白吧!」她使眼色,示意戚卫然将场面交给她处理。 戚卫然没再开口,闷声走了出去。 「是呀,这误会可大了,我们兄弟也必须好好聊聊!」戚卫雪也识相地连忙跟出去。 裘暖抬起头,望着戚卫然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不舍。 叶子媒婆更不舍,眼看就要到手的肥羊生意,突生变数。 「唉,傻丫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二哥,恕我直言,我觉得你想娶她的目的似乎不太纯正。」 戚卫雪在前庭花园追上戚卫然,直接将心里话挑明了说。 「我怎么不纯正了?」回过身,单眉微挑,戚卫然仍因被裘暖一口回绝而显得有些激动。 「我看你分明就是喜欢听她对你的『甜言蜜语』。」 「我承认我确实爱听她说那些话──」出乎意料地,戚卫然笑了。他完全无法否认自己真的爱上了裘暖专属于他的「甜言蜜语」。「那是因为话是『她』说的,而不是因为那些话本身,你懂吗?」 这样的真情告白,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戚卫雪当然懂,只是仍然诧异。 「我真不敢相信,二哥你已经彻底被一个女子给迷惑了。」 原来,无论如何冷情铁面的男儿,一旦感情对上了,也是可以速战速决。 「她对我的赞美,说不定我会听一辈子都不厌倦。」有她的「加持」,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很重要。 「如果……她真是个纵火疑犯呢?」戚卫雪大胆轻捋虎须。 「如果她真是为了想见到我,或者引起我的注意,而特地去做那种事,那么刚才她就不会当面狠狠地拒绝我了。」这女人的脑袋,根本没复杂到能转这么多心田心。 这也是他越想越闷、越想越气的原因。 生平首次动了想成亲的念头,就来个出师不利! 「说不定她是欲擒故纵呢?」好故意的挑拨。 「最好如此。」那他反而一切好办,但他知道她不是。 见向来冷静的二哥似乎真有点为情懊恼,基于兄弟一场,戚卫雪还是忍不住出言点化。「二哥,您平常救火讲求迅速,可跟这傻姑娘求亲可不能这样搞,你把她吓坏了。」 「我吓坏她?」既然心里喜爱他,嫁给他岂有这么可怕? 「你不是说救火有方法,不同类的火,有不同的扑灭方法,那么不同类的姑娘,自然也有不同的对待方法。」戚卫雪拍拍他的肩,轻笑道:「我敢说,在她心中,你自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的『英雄』,但不是『男人』。」 「什么?」难不成他还是女人不成? 「她从来都不是以女人看男人的眼光在看你,自然就不会察觉『你是男人』,而『她是女人』这件事。」 他接触过的女人比戚卫然多,这种事自然也敏锐得多。 「那你觉得现下该怎么做?」戚卫然问。 「你已经获得她的信赖和倾慕,这是你占上风之处,但心目中的大英雄突然摇身一变,说要成为自己的丈夫,这毕竟是件人生大事,她现在孤身一人,无人可商量此事,必定方寸大乱,所以还是让她自个儿慢慢想通吧──」 「就怕她死脑筋,怎么都想不透。」 「就怕某人脑筋也没活到哪里去……」戚卫雪吐了吐舌,低声道。 两个对感情都慢半拍的死脑筋,就此对上了,还真是一个伤脑筋! 「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 戚卫雪耸了耸肩,偷骂兄长的话才不会笨到再说第二遍。 他搭住戚卫然的肩,企图振奋兄长的士气,道:「走吧,工作去,想娶她就先想办法还她清白吧,赶紧抓到纵火犯才能杜悠悠众口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真的是伤透了脑筋!裘暖左思右想,怎么样都想不透。 为什么戚卫然要娶她呢? 经过叶子媒婆以三寸不烂之舌努力开导后,她便关在房里,仔细想了一整天,仍旧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该不会是谁在故意闹她吧? 小卫和黑石伯还没回府,她没个对象可商量,再加上她双眼还没消肿,不敢到处去乱吓人,一整个下午,她都无力地瘫在床上兀自伤神,一动也不动,直到听见有人敲她房门,才从床上弹了起来。 「谁?」 「是我。」 戚卫然的声音。 裘暖心一惊,全身僵住,不敢吭声,只强烈感受到自己扑通扑通跳着的心。怎么办,她还没准备好面对他。 半晌,见裘暖没动静,戚卫然又敲门道:「是我,开门。」 「我……我睡了。」她随口瞎扯,也自认难以说服他。 「天还亮着。」晚膳还没吃,更是离黄昏还久得很。 「是……是吗?」她心虚回应。「我……我没注意。」 门外,戚卫然沈默一阵。 「开门。」他也很倔。「我有话跟妳说。」 他一回府,即听说裘暖将自己关在房里,连午膳也没出来吃,他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直接来到西侧厢房,结果却被拒于门外。 「开门,不然我要生气了。」他粗声道。 房内,有了动静,没多久,门听话地开了。 她终究还是在意他的。 「对不起,我无意要惹您生气……」 戚卫然凝视着她惶惶不安的面容,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出房门外。 「跟我走。」 「去、去哪?」她紧张起来。 「跟我走就是了。」 他拉着她来到马厩,先将她抱上他的黑色骏马,自己跟着飞身上马,一路疾驰出戚府。裘暖不知他要带她去哪里,也无心去想,因为这是她第一次骑在马上,心里既紧张又害怕,只能往后紧紧贴住他稳健高大的身躯,努力稳住自己,以防一个不小心摔下马背。 戚卫然的男性气息笼罩着她,让她紧张之余,还心慌意乱。 出了城,两人策马奔驰,一路穿过幽静翠林,来到一处视野辽阔的溪边。 「这里好漂亮。」 满天彩霞染红天地,水面波光粼粼,裘暖几乎看呆了,完全被眼前美景吸引。她从来不知道城外有这么一处美丽僻静的地方。 戚卫然抱她下马。「这里是我平常没事喜欢来的秘密之地。」 「你也有秘密之地?」她顿感无比亲切。 他带她走到溪边,挑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潺潺流水,啁啾鸟鸣,与世隔绝的静谧拥抱着两人。 「我平常想冷静想事情时,就会来这里。」他望着眼前美景,沈声道。 「你现在需要冷静吗?」她问。 他转头盯着她看,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不过不是回答她的问题。 「妳的眼睛……还好吗?」 「好多了,至少现在看得到眼珠子了。」她尴尬地呵呵笑着,有些傻气。 戚卫然从怀中拿出一只小陶瓶。 「闭上眼睛。」 「做什么?」她问,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他将瓶中汁夜倒在手指上,轻轻涂抹在她眼睛四周。 「这是什么?」清清凉凉的,不刺眼,好舒服。 「这是我今天去跟大夫取的,说是对消肿很有效。」他专注涂着药,手指细细抚过她柔嫩的眼肤。 没想到他还特地为她去取药呢,呵。 「好舒服哦──」她仰着脸,闭眼享受他细心的呵护,内心有着满满的感动。 戚卫然盯着她精致小巧的五官,被她无瑕纯净的表情深深吸引住。 她紧闭着眼,长而翘的睫毛沾着药液,微微颤动着,她的粉颊白里透红,饱满如菱的嘴唇红润晶亮,从叶缝间轻洒而下的金红色阳光映照在她脸上,形成一抹魅惑的光晕,吸引着人想去攫取其中的美好。 他想吻她。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 而他也正打算这么做。 温柔抹药的手指沿着她脸颊,一路滑至她小巧微尖的下巴。 裘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只隐约感受到他充满男性气息的呼吸,正吹抚过她的脸,热呼呼的…… 她疑惑睁开眼,冷不防看见他如夜星般晶亮的墨瞳就近在咫尺。 「您、您、您想做什么?」她睁大眼,吓一大跳。 「想亲妳。」 他很诚实,又倾身靠向她,男性强势的身躯充满了压迫感,裘暖顿时像被雷劈到一般,惊吓过度,整个人手脚并用迅速向后退窜,速度之快,根本像是在逃命。 「喂,小心──」戚卫然神色一凛,伸手一抓。 来不及了!裘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石头上。 扑通! 后方无路,她当着他的面向后仰跌出去,直直摔进溪里,只留给他一截被撕毁的衣角,和一脸的错愕── 第八章 「ㄚ暖、ㄚ暖──」 谁在叫她? 是爹爹吗? 除了爹爹之外,没有人会这般喊她。 「ㄚ暖,醒醒!」 急切的呼喊,揪着她的心,让她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 戚卫然俊挺的脸庞,完全霸占了她的视线,他的脸近在咫尺俯视着她,垂挂在脸上、发梢上的水珠顺势滴落到她的脸上。 「发生……什么事了?」她咳嗽,想起身。 「妳溺水了。」他扶她坐起来,表情很担忧,似乎也有点想笑。 「溺水?」怎会溺水了呢? 她有点摔糊涂了,一时间想不起来先前发生了什么事。 「妳不小心掉进溪里去了。」他拨开黏在她颊边的湿发。 是了,她想起来了,她在水里挣扎着,还喝了不少水,接着,就惊吓过度昏过去了── 可她还记得在落水前,好像还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不起来,完全想不起来! 她有点茫然地看着戚卫然,他也是一身湿,显然是刚跳下水把她从水里捞上来。 「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会不会痛?会不会想吐?」他抓起她的手,细心检查她的四肢,手掌来回抚着她的后脑勺,检查她有没有撞伤。 这一刻,她真觉得自己宛如是他呵捧在手心的宝贝,被他珍宠着。 这样的温柔对待,是幸福的,是她从小到大,不敢奢求的幸福。 「我……没事……」她满心感动,眼眶湿润。 他一把抱起她,离开溪边,移往另一块平坦的巨石上。 「妳先在这待着,我去捡些干柴来生火,不然会着凉的。」他小心放下她,移步到附近林间捡柴。 裘暖痴痴凝望着,被他的身影深深吸引住,怎么都移不开目光。 她的心底,有股异样的情愫在快速滋长着。 从以前至今,她不知已经远远地「偷看」过他多少回了,可从来没有一次是像此时这样,令她像中了邪似的,除了心跳加快、热血沸腾之外,还……遐想连连。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戚二爷明明还是戚二爷,但似乎也不再是戚二爷了。 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她说不上来,但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然悄悄改变。 「妳饿了吗?」他捧着柴火回来,开始生火。 「是……有一点。」她心虚脸红,慌忙别开目光。 「瞧,这是我刚才在林子里捕的。」他得意地亮出一只山鸡,似乎是想给她点惊喜。 「哇,好厉害,动作好快。」她惊呼佩服。方才她分明一直盯着他瞧,却根本没留意他是何时捕到的。 一只山鸡,便轻易掳获她崇拜的眼神,戚卫然忍不住笑开。 「我知道妳没有用午膳,现在肚子差不多也该饿了。」 他生好火,开始脱下一身湿衣,摊在石边晾烘着。「妳也把衣服脱下来烤烤,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小心天凉受寒。」他转身去处理山鸡。 男女授受不亲,虽觉得尴尬羞窘,但裘暖还是乖乖解了外衣,晾在火边。 她坐在火旁,扭着湿淋淋的长发,依着火堆传来的热度慢慢烘干,同时乘机歪着头多偷瞧他两眼。 戚卫然处理好山鸡,回头架在火堆上烤着,同时从马袋中取出水袋交给她。 「渴吗?」 「渴。」她接过水,大口喝着。 他在她身旁并肩坐下,双眼「很君子」地望向前方,专注烤着山鸡。 他打着赤膊,湿发披散,浑身散发一股男性的阳刚魅力,即使眼睛不看他,也可以强烈感受到那源源不绝的诱惑。 裘暖又禁不住偷瞄他。 夕阳斜落,彩霞红光映衬着他好看的侧脸,吸引她贪恋的目光伫足停留。 实在很难相信,在她眼中,戚二爷已从一个遥不可及的英雄人物,变成了一个会引她想入非非的成熟男子。 她为自己踰矩的想法感到脸红,但视线还是一路扫过他赤裸的胸膛,然后落到他的右肩后侧──那里有样东西吸引了她。 「啊!」她轻呼出声。 他转过头。「怎么了?」 「你那里……有伤?」她诧异道。 是一块明显的烧烫伤疤。 「这是多年前救火时被烧伤的。」他淡淡说道。「不是很好看的疤痕。」 裘暖满是心疼,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抚过那伤疤。这出乎意料的举动狠狠敲击了戚卫然的心。 「妳不怕这伤吗?」他猜想很多女子见了必定都会害怕。 「如果我跟你说,在同样的地方,我也有同样的伤疤,你信不信?」她认真道,突然解开单衣,露出右侧雪白的肩膀和背部。 果然有一块相同的烧烫伤疤。 戚卫然不敢置信。 「吓到你了吧?」她看着他。 「妳怎么会……」 「十二年前那场京城大火,真的影响了很多人。」在认识他之前,这是她和他之间「唯一的关联」。 「妳家当时也被烧了?」他吃惊问。 「是呀,当年我们家还住在城内,我这伤就是屋子垮掉时被烧伤的。当时如果不是我娘抱着睡梦中的我,以身为我挡去倒下的屋梁,恐怕我早就被烧死了,而我娘她就是为了救我才死的,后来我爹怕触景伤情,就带着我搬到城外去住了。」 提起往事,她心里不免仍有些感伤,但她还是朝他笑了笑。 「还真是巧,没想到我们竟然在同一个部位,受了同样的伤。」 戚卫然也朝她露出一抹柔情至极的微笑。 「是呀,真巧。」没想到她和他之间,竟还有这层「牵系」。 他侧着身,轻轻帮她将半干的单衣重新拉拢上,覆住她的身子。 「不过,就算我打算娶妳为妻,妳也别轻易在不是妳夫婿的男子面前裸露妳的身子。」他声音低哑,眼神炽烈。 暧昧的情意在两人之间隐隐波动。 裘暖低头理着衣襟掩饰羞涩。她方才因突然看到他的伤疤太过激动,才会未多加思量。戚卫然则回身,伸手烤动火上的山鸡。 「其实,我也是因为当年那场差点令我们戚家灭门的大火,才决心要为朝廷在救火防灾这工作上卖命的──」他沈声说道:「因为只有倚靠朝廷之力,才有能力组织完备的灭火队,防止像十二年前那种动辄足以焚掉半个大城的火灾发生,百姓也才可以不用再担惊受怕。」 「是,没错,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她用力点着头,好赞同他的话。「虽然我只是个平凡的小女子,但自从我发现那视野很好的小山丘之后,便常常往那里跑,为的也就是想尽一点棉薄心力。」 「以妳通风报信之速看来,妳确实帮了不少忙。」他微笑道。「其实我正打算在那里增建一座望火楼,妳不介意吧?」 「介意?不会啊,为什么这么问?」裘暖偏着头,不解。「在那里建望火楼再适合不过了,我举双手赞成。」 「因为那里是妳的秘密之地。」 裘暖挥了挥手,不好意思道:「呵呵,那块地又不是我的,任何人都可以去呀,何况是盖望火楼这等大事。其实就算今天那块地是我的,我也一定会捐出来盖望火楼。」 「真的?」他笑着欣赏她的豪气。 「当然是真的!其实我平常没事都有在帮你想一些灭火的事哦!」 「哦?说来听听。」 「喏,就拿这条溪来说好了──」她指着潺潺流水,发表她得意的见解。「我就想过,在城里打水那么麻烦,如果有足够的银子,我就会盖一条渠道,把这些水给引进城里去,然后在城里挑些重要的地方,多挖些可以储水的池子,这样如果发生火灾,也可以就近找到充足的水来扑灭。你说,这样不是很好吗?」 戚卫然扬高双眉,惊讶她的见解和他近来的想法与计划竟不谋而合。事实上,这样的储水设备不只平常可以快速救火,一旦发生战事,敌人以火攻城时,也能以此解除焚城之危。 「这是妳自己想出来的吗?」 「当然,只是做这些事要花很多银子就是了。」说起灭火,她便精神奕奕起来。「其实我前两天还又想了一个──」 「什么?」他倒听出兴致来了。 「我以为您应当去开堂授课。」 「授课?」 「对,就像夫子在授课那般,教导老百姓救火防灾的道理。」 这见解倒是特别,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裘暖神情无比认真,继续说道:「像我常看你们在灭火,所以平日也就学着在家里贮存水囊,可我想其他老百姓并不懂这样做,有很多你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老百姓是全不明白的,所以我想应当要让百姓们明白救火防灾的道理和做法,这很重要的,毕竟,如果可以事先避免火事的发生,也总比事后想着如何努力救火来得实在吧!」 她一席话说得或许天真,但句句受用。 戚卫然听得大为激赏,对她更加刮目相看。 他从来没有遇过一名女子,像她这般特别,这般贴合他的脾胃,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个女子,会像她如此满脑子想着救火之事。 他不禁猜想,她是否是老天爷特地派送给他的礼物…… 「怎么?你觉得不好吗?」见他久久没搭话,只是定定注视着她瞧,让她有点没把握。 「很好,我觉得好极了。」 倏地,他身子一个侧转,伸手一揽,将她猛地拉进他怀中,紧紧拥住她。 「没比妳这更好的了。」他一语双关。 由于这动作来得太突然,裘暖惊愕不已,全身僵硬,丝毫不敢乱动地任由他抱着。 「真的?你真的……觉得很好?」她受宠若惊。 如果能帮上他的忙,自然是再好不过,可……他这等「回报」也太「强烈」了吧,她心脏恐怕负荷不了呀! 「很好,再好不过了。」 他搂着她,气息吹拂过她的耳垂,热呼呼、痒酥酥的,她不由叹息轻颤。 戚卫然松开她,轻轻抬起她的小脸,目光炽热如火。他以指轻抚过她微启的朱唇,慢慢俯下身── 裘暖再度像是被雷劈中一般。 啊!她想起来落水前发生什么事了! 他要亲吻她。 她迟回的思绪已化为真实,他火热的双唇已然覆上她的。 裘暖震惊地想向后退缩,但脸已被他牢牢捧住,无处可逃,她的力气毕竟和他相差太多。 他彻底俘虏了她温软的嘴唇,起初只是轻探,灼热的舌尖无意间地相触碰,都让两人同时退缩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抓回主控权,长驱直入,霸占她嘴中的柔软。他环住她,收紧双臂,将她牢牢拥抱在怀,恣意攫取她女性特有的甜甜馨香。 他喜欢她的味道。 她是他真心想要的女子。 他从未如此激昂、急切地想要释放自己的情感。 裘暖双掌紧紧贴抵着他的裸胸,感受到他强烈的心跳,他的男性气息充满着她,令她全然无法思考,她心跳得比他更快,却脑袋浑沌,心神和力气慢慢抽离,全身开始瘫软无力。 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亮已隐没下山,无尽的黑即将笼罩降临,溪岸边,熊熊火光映照着紧紧相贴合的两人,和一只几乎快被烤焦的山鸡。 他炽烈的亲吻,令她几乎忘记呼吸。事实上她也无法呼吸……但…… 有焦味…… 这是她不争气的脑袋在停止运作前,仅存的最后一个清楚的想法── 她,昏倒了。 ***bbs.***bbs.***bbs.*** 「ㄚ暖、ㄚ暖──」 谁在叫她? 好厚实的嗓音,好温柔的呼唤,好听极了。 迷迷糊糊间,她睁开了眼,再次瞧见戚卫然好看的俊脸,正俯视着自己,他眼底或许有些许担忧,但眼角、唇角明显都含着笑意。 「发生……什么事了?」她傻气问,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臂弯中。 「妳昏过去了。」他让她坐起来。 怎么会昏过去呢? 蓦地,她想起他的吻,双颊徘红。 「如果以后我每亲妳一次,妳都昏倒一次,那可真伤脑筋了。」他深情微笑。 「我、我……那是因为……」她其实也搞不懂自己为何会昏倒。「我、我可能是饿昏了……」她急急地扯一个脱困的借口。天啊,她怎会在他亲吻她时昏了过去呢?真是丢脸极了! 戚卫然笑着欣赏她的羞怯,也没打算戳破她。 「我想也是如此。」他将山鸡取下,细心去除烤焦的部分,然后递给她。「吃吧,妳真饿坏了。」连方才昏倒,肚子都还咕咕叫着。 她接过烤鸡,察觉自己真的饿了,便不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 「哇,好好吃哦!」她惊为天人。从来没想过克难烤出来的山鸡,竟能如此柔软多汁,香味四溢,简直就是人间美味。「没想到您不但是灭火大将,还是控制火的高手,这火候烤出来刚刚好,真的是好吃极了。」 戚卫然笑出来,心情大好。 连吃只鸡都能将他捧上天,视他为天一般崇拜,如此贴心的可人儿,教他怎能不动心? 「妳真是会给人信心、逗人开心,天啊,妳让我更想娶妳了。」 「咳──咳──」 突来的告白,害她噎到。他递上水袋,轻拍她的背。 她顺了气,问道:「您是真的……想娶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看起来像是会玩弄感情的人吗?」他再认真不过了。 她摇头。「但,为什么是我?」像他这般出色的男子,为什么会想娶她这样平凡的小女子呢?她怎么都想不通。 「很简单,因为妳是第一个向我『告白』的人,而我也决定要接受。」他敛住笑,突然认真严肃起来。 裘暖顿住。她当时的作为其实也不算「告白」,只是想表达支持的心意。 「如果是因为这样……那我知道其他很多姑娘也都非常喜欢你……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介绍……」她怯怯道,有些没自信,总觉得他值得更好的。 「我不要,我只要妳。」 或许,早在他看见她举字牌的那一刻起,他便被吸引而不自觉。 「我已决定接受妳的『告白』,现在,我也向妳表白了心意,妳可愿意接受我的『告白』?」他态度坚定,私心想要在别的男人发现她的好之前,先订走她。 「意思是……您喜欢我?」 她终于傻傻地理出一个结论。 他先是说想娶她……然后吻了她……现在又说喜欢她……天啊,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妳想再确认一次吗?」他靠近她,似有再吻她的动作。「妳这次应该不会再『饿昏』了吧?」他有点取笑她。 「呵,这可不一定──」裘暖害羞又尴尬,连忙抓了鸡肉猛往嘴里塞,想遮掩她的紧张和……狂喜。 呵,他喜欢她。 呵呵,戚家二少爷喜欢城外西村的裘丫头。 呵呵呵,戚卫然喜欢裘暖! 这个事实令她晕陶陶、轻飘飘。 她太心喜了,心喜到恨不得能立即起来在石头上翩翩起舞呢──克制克制,她可不能把她的无敌大英雄给吓到! 「慢慢吃,不急,反正城门已经关了。」他说道,笑看她的「狼吞虎咽」。 「关了,那现在怎么办?」她拉回思绪。 「只好在这里待一晚了。」他其实有御赐令牌可进出,但他并不打算用上。 戚卫然起身捞起晾在石块上的衣服穿上,从火堆中取了一根燃火的木棒,交代她别乱跑,便又到附近捡拾更多干柴。 裘暖拿起已烘干的衣服穿上,忽然灵机一动,拿出藏在暗袋中的针线绣包,将多条缝衣线合搓得更为牢固,绑在干枝上,准备开始在大石头上钓鱼。 他请她吃山鸡,那她就请他吃鱼吧! 「妳在做什么?」他走回来,放下足够烧一整夜的柴火。 「我想钓鱼给你吃呀。」她转头对他展露明亮笑靥。 纯净,动人。她的一颦一笑,已如此深深吸引他。 戚卫然几乎无法移开目光。他重新在她身旁坐下,就在她专注盯着水面时,忽然伸手拨动她耳际旁的发丝,在她发鬓边插上两朵刚才顺手采来的小花。 「这是什么?」她想伸手去摸。 他一把攫住她的柔荑,浑身散发的净是陷入情网的柔情。 「真美。」他沙哑道。 裘暖仰头望他,也望见了满天紧星。 夜空中晶亮闪耀的星星,就像他发亮的黑眸。 此刻,她真觉得好幸福,可以独占与戚卫然的两人时光。 专属于她的── 哈啾! 她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冷吗?」他关心问。 她摇摇头。其实她并不冷,只是── 哈啾! 她又无法控制地打了个大喷嚏,奇怪! 「妳八成是着凉了。」戚卫然顺手脱下他的外衫,为她披上。 呃,应该不是着凉…… 裘暖揉了揉开始发痒的鼻子,已经猜到方才戚卫然插在她头上的是什么了。 拜托,别在这时候来杀风景嘛! 那可是戚卫然亲手为她摘来的……说什么她都要忍住── 哈啾! 「妳往火边坐近点。」 他又脱了一件衫想给她披上,再度赤裸的胸膛又开始扰乱她的心神。 啊,拜托,别再脱衣服给她了! 再脱她就不是鼻子痒了,而是要流鼻血了── 哈、哈啾! 第九章 翌日,裘暖提着三条烤好的鱼,和戚卫然一同回到戚府。一走进前厅,即赫然见到所有人都特地等着他们。 「暖姊姊,你们昨晚跑去哪里了?害我以为妳不见了──」小卫一见到裘暖,率先跑上前拉住她。 「孤男寡女夜宿在外,一夜未归,该说什么好呢?」戚卫雪走上前,笑得贼兮兮的。看来二哥还是救火习性不改,凡事讲求迅速。 「回来就好,用过早膳了吗?」黑石伯尽责地询问。 「刚才在外头吃过了。」戚卫然倒很淡定,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裘暖则是羞到无地自容,不知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众人。 「暖姊姊,妳和二哥去钓鱼呀?」小卫惊讶地指着她手上的烤鱼。 「呃……是、是呀……」她不好意思道。 她昨晚第一次在野地钓鱼,太过兴奋了,只想着多烤几条带回来给小卫和黑石伯他们吃,却没想到竟成为「呈堂证供」了。 「钓鱼?!」戚卫雪大惊小怪叫着:「想不到二哥你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呀!」 「是呀,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戚卫然笑着大方承认。 「不是无故失踪就好,省得我们还要去报案寻人。」 调侃的话来自另一个角落。裘暖这才注意到厅里还有另一名男子,长得和戚卫然有几分神似,态度更沈稳从容。 是戚家大哥,戚卫城。 之前进府没见着他,今日连他都特地等着他们,裘暖自是紧张万分。 戚家的大哥一直相当神秘,她在坊间听过不少他的传言,但大多都是与他婚事受到诅咒有关。 小卫拉拉裘暖,拉回她的注意力。「暖姊姊,赤颜她娘被烧伤了,我等一下还要带大夫去看她们,妳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赤颜她娘被烧伤?」 「是呀,昨天我和黑石伯也吓了一跳,还好赤颜很懂事,懂得照顾她娘。」 「她住哪里?我跟妳一起去看她。」 「好,我带妳去。」小卫高声道,还故意对戚卫然顽皮吐舌头,有点跟他争风的味道。哼哼,昨日二哥霸占暖姊姊那么久,她今日非霸回来不可,暖姊姊可是她先认识的!就算二哥喜欢她也一样。 「小姐,您和裘姑娘先暂时休息准备一下,我和少爷们谈完事情后,咱们就动身。」黑石伯笑道。 「好,暖姊姊,走,妳先来讲讲妳和二哥的事给我听……」 小卫牵起裘暖的手,兴致高昂拉着她往外走。待两人离开前厅,黑石伯随即收起笑容,一脸严肃面对三位少爷。 「怎么了吗?」戚卫城看出黑石伯迥异的神色。 「少爷,我想……我昨天见到了二姨太。」 「二娘?!」三人同时正色。 「是,我想她还活着。」 「会不会认错人了?」戚卫雪质疑,二娘早在十二年前的大火中就丧生了。 「虽然她老了很多,但我非常确定是她。」黑石伯有十足把握。 「你在哪里见到她的?」戚卫城追问。 「就在小姐认识的那位小姑娘家,她是她娘。」 「赤颜?!」戚卫然讶异。 「是的。昨天我和小姐赶到赤颜丫头家之后,因为她娘双手被火烧的伤比我料想的严重,所以我将她送去大夫那里包扎医治……」 「烧伤?是新烧伤?」戚卫然问。 「对,不过我瞧她脸上也有旧伤,听赤颜说,她娘近几年来有些疯疯癫癫的,状况时好时坏,常常到处乱跑,回来便是一身伤,听说这次是较严重的,她也不知道她娘是怎么被烧伤的。」黑石伯叹口气。「我想,这些年,她的日子显然过得并不好……」听赤颜说,自小她母亲就带着她四处飘泊,居无定所,这次两人到临安城落脚之后,便一直挤在一个小破窑里,三餐不继,还常靠着赤颜外出乞食。 「她……有认出你吗?」 黑石伯指了指戴着面具的脸。「我烧成这样,很难认得出来吧。」 「这么说来,那个叫赤颜的小女孩,可能是二娘和『他』的孩子。」戚卫然肃然道。 自从十二年前戚家发生那场死伤惨重的大火之后,「二姨太」便成为戚家人的禁忌。他们都知道当年那场大火是怎么发生的,也都绝口不提──尤其是在小卫面前。 「她这次回临安来,会不会别有目的?」戚卫雪担心道。 「我也担心。」黑石伯叹口气,可惜道:「唉,原本我还想说,难得四小姐和赤颜丫头如此投缘,正想买她进府当伴读奴婢呢,没想到她竟然是──」 「就把她们母女俩接进府来住。」戚卫然大胆建议。 「你疯啦?!」戚卫雪大叫。「那不是『引狼入室』!」 「嗯,我也建议将她们暂时接进府来住。」戚卫城也赞成。 「喂喂,你们两个?!」戚卫雪大惊道。小卫阴错阳差和那女人有「接触」已经够令人胆战心惊了,还来这招! 「就近监视也好掌握状况。」戚卫然转头对黑石伯交代道:「既然赤颜是小卫的朋友,朋友有困难,就近照顾也是应该的,别说太多,就以这样的理由将她们母女俩接进府来照顾便可。」 「我明白。」黑石伯接令。 「还有,多增派些人暗中注意她们。」 「是。」 「大哥、二哥,你们真确定要这样做?」戚卫雪还是不放心。 「如果她这次回来真想做些什么事,我们直接让她进府来,也好方便她行动,不是吗?」戚卫城说道。 「小心『引火自焚』啊。」 「放心,你二哥我什么不会,就会灭火。」 ***bbs.***bbs.***bbs.*** 「女儿是我的,你们别想带走我女儿……」 「大娘,没有人要带走妳女儿。」 「女儿是我的,你们别想带走我女儿……」 同样一句话,喃喃出自同一人之口。 裘暖扶着妇人下马车,赤颜也跟在后头跳下马车。 「娘,别担心,我还在这儿呢。」赤颜接手扶持母亲的工作,轻声抚慰,想令她安心。「小哥哥带我们来他家住呢,他家很大很大的哦。」 「这位小哥真是大好人。」妇人朝小卫笑,这会儿神智看来又颇为清醒。「谢谢你这么照顾赤颜,赤颜都有告诉我。」 「哪里,赤颜是我朋友嘛。」小卫豪气说道。她跟裘暖花了好些日子,才终于说服赤颜的娘跟她们上马车。 「娘,妳走好,我们进去了。」赤颜轻扶着双手包裹布条的母亲,跟着小卫和黑石伯走进戚府。 裘暖看着赤颜挺直着小小的身子,坚强地做为母亲的支撑,不禁有些鼻酸。 想起赤颜小小年纪,便要肩负照顾母亲的责任…… 想起妇人脸上的旧烧伤和手上的新烧伤…… 想起自己多年前丧生火窟的母亲…… 想起年纪老迈仍致力科举的爹爹…… 安置好赤颜母女俩,裘暖回到房里,心里仍不免有些感怀,她坐在窗边,撑着颊,兀自想东想西。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心头被压得闷闷的。 也许是真的休息太多天了,难免闲得发慌、胡思乱想,或许她明日就应开始回去市集做生意,这样才有钱重新盖屋…… 「暖姊姊,妳在想什么?」小卫的头从窗台外冒了出来。 裘暖拉回思绪。「没什么。赤颜她们呢?」 「她陪她娘睡个午觉,我觉得很无聊,就跑来找妳啦。」她跳上窗台,不死心又问:「暖姊姊,妳刚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爹和我娘。」 「暖姊姊,妳还记得妳娘的模样吗?」依然做男孩打扮的小卫,大剌剌地坐在窗台上,两脚悬空晃啊晃的,全没个女孩样。 「当然,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娘的。」 「真好,我脑子里就完全没我爹娘的样子。」爹娘死时她还不足岁。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裘暖心疼地摸摸小卫的脸,就算她有三个出色又疼爱她的哥哥,她仍是孤单的。 「暖姊姊,妳会嫁给我二哥吗?」 「咦?」 「会吗?」 「我不知道。」她总觉得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我想要妳当我嫂子,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吃到好吃的煎饼了。」她的心愿不大。 「不当妳嫂子,我也一样可以做煎饼给妳吃。」 「那不一样。」小卫搭住裘暖的双肩,和她眼对眼,认真说道:「妳不是喜欢我二哥?现下我二哥更喜欢妳,妳怎么反而退缩了呢?」 「这……」她也不明白。 「妳对自己没信心?」 「有点。」 「但妳要对二哥有信心。」 「嗄?」 「妳既然认定二哥是最好的,也该相信他才对。」 「嗯,妳说的很有道理,我是该相信他才对……」 「这么说,妳是答应喽?」小卫欣喜叫道。 「啊?答应什么?」她刚才说了什么吗? 「走走走,去找二哥,亲口跟他说,妳答应他的求亲了。」小卫从窗台上跳进房内,拉着她的手便往外冲。 裘暖吓到。「我有答应吗?」她被搅昏头了。 「有有有,妳刚才说相信二哥,意思就是相信他选中妳为妻的决定,相信他的决定就是表示妳愿意嫁给他了。」 「是……是这样吗?」被小卫的话兜着转来绕去,有些混乱了。她刚才真的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吗? 小卫拉着裘暖来到戚卫然的书房找人,才刚穿过苑门来到前廊,即听见书房里爆出戚卫然怒不可抑的一声巨吼── 「开什么玩笑?!」 裘暖和小卫两人同时煞住脚步,定在走廊上不敢再动。 「这是古大人亲口告诉我的,说是皇上在殿试之后,突然决定要为你下旨赐婚,我一听到消息就先赶回来通知你一声,好让你心里有个底。」 戚卫城冷静的声音清楚传出房外,闻言,裘暖和小卫都惊愕在原地。 尤其是裘暖,更是像被人重击了脑袋,顿感一阵晕眩。 「赐婚?!没事赐什么婚!谁要他来多事!」 「他是皇上。」 「不成,我要立刻进官去。」戚卫然激动喊小豆子进房为他换穿官袍。 小豆子从长廊另一端胞来,小卫眼明手快拉着裘暖躲到柱子后头,继续偷听书房里传出的对话。 「你冷静点,事情或许还有转圜。」 「我现在就是要去『转圜』,难道你要让我等皇上下了旨,再来抗旨不成?!」 「等更了解事情原委之后再去也不迟,难道你都不好奇,为何皇上突然就这样下决定了?」 「我一点都不好奇,我只有一肚子火气。」戚卫然火道。 「别火,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不但不能灭火,只会火上加油吧……」 再多的对话,都进不了裘暖的耳朵。她根本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了。 小卫倒是听得专注认真,比裘暖还紧张。 「暖姊姊,现在该怎么办……」她压低声问。「皇上进来搅局了。」 等不到回应。 「暖姊姊……」 小卫回过头,才发现裘暖不知何时不见了。 惨了! ***bbs.***bbs.***bbs.*** 暖姊姊住的厢房,没人! 爱逛的花园小径,没人! 惨了,到处都找不到人! 小卫像只无头苍蝇,在戚府里东奔西窜,怎么就是找不着裘暖。刚才在戚卫然书房外偷听到的谈话实在太震惊,她实在很担心裘暖。 突然,她念头一转,脚步转往马厩,果然看见裘暖正准备要牵她的驴子。 「等等、等等!」小卫急喊着冲上前拉住她。「暖姊姊,妳要做什么?妳别冲动呀──」 「我想出去走走。」她淡淡说道。 「不行,妳不能走。」死命摇头,知道自己不能放手。她料想暖姊姊一走就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我也该回家去看看了。」轻轻地,想拨开她的手。 「妳家烧了,妳要回去看什么?」小手抓得更紧了。 「我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妳当然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她执拗道。「妳是我朋友,我允许妳高兴住多久就住多久。」 「那……我打算住到今天就好。」 「不可以,妳不可以只住到今天。」她耍赖皮。 「小卫,妳别这样──」 「暖姊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妳千万别放在心上,妳要对二哥有信心呀!」小卫急切道。她知道裘暖肯定是非常在意那些话。「二哥他从以前就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他不会轻易接受皇上安排的。」 「其实这样也不错,妳二哥本来就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我相信皇上一定会挑选最好的给他当妻子,这真是太好了──」她坚强微笑着。 小卫更加担心了。 听到这样的事还笑得出来,若非她不爱二哥,就是太爱二哥。瞧裘暖去意坚决,那当真是很爱二哥了。 「暖姊姊,妳别走嘛,拜托……」小卫改采哀兵政策,像个要挽留离家出走母亲的小孩一般,死命要留住她。 「妳以后可以来市集找我,我还是会在那里摆摊的。」裘暖将驴子从马棚内拉出,小卫紧张地紧紧抱住她、赖定她。 「妳如果要走,那我跟妳一起回去。」她就是要赖定她。 看着小卫说什么都执意要留下她,令她既感动又难过,禁不住鼻间一酸,泪水已在眼中打转。 「别说傻话了,妳还要留下来照顾赤颜和她娘呢,她也是妳朋友呀。」裘暖轻声提醒她,努力忍住泪水。 「那妳就别走嘛,妳家烧光了,妳回去要住哪里?」 「我可以住隔壁王大婶的家。」 「骗人,妳家邻居明明也烧了。」 话一出,裘暖豆大的泪珠立即滚落面颊。 「哎呀呀,暖姊姊妳别哭呀,都怪小卫说错话了。」小卫猛打自己嘴巴。 裘暖一哭,她反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也不敢再死赖着抱她了。 「跟妳没关系,又不是妳的错……」裘暖哽咽道,擦去泪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大哭出来。「小卫,麻烦妳代我向妳二哥说一声,谢谢他这些日子的照顾,我要走了。」 语毕,她牵着驴子就要离开,小卫一路跟着她走出戚府。 「暖姊姊,妳还是自己去跟二哥说,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骑上驴背,努力对小卫挤出一抹笑容。 「等我安顿好了,我再来看妳和赤颜。」 「好,妳一定要来哦。」小卫挥挥手,依依不舍地看着裘暖越骑越远,直到消失在大街上,才连忙转身跑回府里。 ***bbs.***bbs.***bbs.*** 裘暖骑着驴子准备出城,穿过中央大街,还未到城门口,即被大街上满满的人群给挡住了去路。她跳下驴背,改牵着驴子步行而过。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大日子,大街上竟然挤满了等着看热闹的人群。 「你们在看什么?」裘暖跟着引颈张望,除了满满的人,什么都没看到。 「当然是看新科状元呀!」 「已经放榜了吗?」 「是呀,前三名还是皇上亲自殿试决定的呢──啊,来了来了!」 热闹的敲锣打鼓声由远而近,人群开始骚动,裘暖被卡在人群中进退两难,不得不跟着一起凑热闹。 披着彩衣的高大骏马载着刚出炉的新科状元出现,人群惊叹连连,是个年轻人! 裘暖举目望去,新科状元郎玉树临风的身影,似乎有点熟悉──啊! 书铺的柳老板? 真是他耶! 他也去参加科举了?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竟然还高中状元! 裘暖一扫低落心情,跟着人群亢奋起来,忍不住兴奋跟旁人分享喜悦。 「喂喂,我认识他耶,他是我朋友!他是我朋友耶!」 「是妳朋友呀?那可恭喜恭喜了!」路人热情恭贺。 「他平常最爱喝我做的凉水哦。」她与有荣焉。 等等,不对,现在不是在这里瞎开心的时候! 既然已经放榜了,那……爹爹呢? 「抱歉,借过、借过!」她拉了驴死命往前挤。 她得赶快赶回家才行!万一爹爹回家见不着她,又看见家烧光了,不急死才怪,更重要的是──她要赶快回家安慰爹爹才行。 花了快一个时辰,费了好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挤到城门口,顺利出了城,她赶着驴子一路急奔回家。 远远地,西村口附近同样也是挤满了大批的人。 怎么回事? 「抱歉,借过、借过!」她跳下驴背,牵着驴子又开始一路挤。 人群忙着各自看热闹,没人理她、没人愿意让路。裘暖急坏了,又被挤得动弹不得,眼看就快要到家了,却怎么都无法再接近半步。 「你们都挤在这里做什么?」她急问。 「看新科探花呀!」 探花?是谁? 远远地,在烧毁的家门口前,她瞧见了爹爹的身影,他正被一群穿着官服的士兵团团围拢着── 「爹?!」她扯开嗓高喊。「爹爹──爹爹──」 「ㄚ暖?!」裘任老爹听见她的声音,回过头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 吵杂的人群蓦地安静下来,全部的人都望向她,甚至自动朝两侧退开,自行在她面前开出一条路。 「爹爹──」她冲上前,看见裘任老爹一身陌生的装扮。「爹爹,您……」 「ㄚ暖,爹爹考上了!」裘任老爹抱住女儿,开心大哭起来。 「真的?!」裘暖又惊又喜。新科探花郎竟是她爹?! 天啊,她会哭到眼睛瞎掉! 她抱住老爹爹,早已泪流满面。「太好了,爹爹,恭喜您衣锦还乡了!」 父女俩相拥狂哭,惹得围观的邻人都频频拭泪,原本骚动的气氛忽然变得感伤起来。 「爹,别哭了,咱们进屋再说。」裘暖擦去眼泪,拉着裘任老爹一转身,猛地面对一堆焦黑,这才想起火灾的事。「呵,瞧我哭糊涂了,屋子已经烧掉了……」 说着,她忍不住又掉下泪。 「我刚才也是在找咱们的屋子,找了老半天,真是吓死爹了──」裘任老爹拍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安慰道:「别哭、别哭,人没事就好。」 闻言,她哭得更凶了,抽噎连连。 「爹爹……对不起……都是我没有把家照顾好……」 「没关系,这样正好,我们马上就可以有大屋住了。」裘任老爹也跟着又哭了,这可是他毕生最大的心愿,要让他女儿住大屋,嫁好郎。 两人再度上演一段父女相拥对泣的戏码,围观众人亦是看得感动万分,没人愿意散去。 「ㄚ暖啊,如今爹爹如愿考上了,关于妳和爹爹的约定……」 「不用了……」她抹着泪,哽咽道:「戚二爷的亲笔题字我已经有了,爹爹您不必再帮我索取了……」 「妳见过戚二爷本人了?」 她点头。 「既然要到了妳梦寐以求的亲笔题字,妳应该要很开心的,怎么……」 「我是很开心啊……」可是眼泪却仍流个不停。 裘任老爹抹去泪,神情认真看着她,察觉向来活泼无忧的女儿似有心事。「妳可还记得妳说过,等爹一旦考上功名,妳就答应嫁人这件事──」 「我不答应!」 强势的拒绝突兀地从人群里爆了出来,父女俩同时转头循声望去,赫然见到身着官袍的戚卫然正穿过人群而来。 「她不嫁别人,她只能嫁给我。」戚卫然坚决道。 他才刚准备要进宫,小卫便匆忙跑来告诉他,裘暖已经伤心离开。他恼急了,想都没想就追来了,途中还因为被人潮团团围住而急得发火。 「戚二爷何来此言?」裘任问道,不免好奇戚卫然的出现,和急欲订下裘暖的行为。 「因为我已经跟她求过亲了。」 围观众人骚动,议论纷纷。 「求亲?」裘任看了裘暖一眼,由她默认的反应,大概也猜得出两人之间必定是有发生过什么。他抚过白须,笑了。「戚二爷您好快的手脚呀,该不会是因为听说我这新科探花郎家中有女初长成,您就急着先来下订吧?」 戚卫然态度坚定果决。「我想娶ㄚ暖,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女儿,而是因为她就是她,而我喜欢她。」 「您叫她ㄚ暖?」裘任眸光一亮,望向已经烧红脸的女儿。「妳允他叫妳ㄚ暖?」 「那、那是因为……」 「这些日子,ㄚ暖都住在戚府里,而且我也已经请叶子媒婆说媒了。」戚卫然诚意说道:「过几日,我会再正式登门提亲,请求您将女儿嫁给我。」 裘任微笑,眼底有欣赏。「实话一句,我个人是很欣赏戚二爷您,但……很抱歉,您慢了一步,我已经为我女儿许婚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裘暖大喊,最是吃惊。「爹您什么时候帮我许婚了?怎么可以不告诉我?」 「只是想给妳一个惊喜嘛。」裘老爹无辜道。 「是惊吓吧!」裘暖轻声抗议。 戚卫然当着众人的面,大胆牵起裘暖的手,真心宣告:「不管您是将她许给谁,都请您向对方收回,任何外人强加而来的婚约我们都不会要,我和ㄚ暖彼此喜爱对方,我会向您证明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听着戚卫然一番肺腑之言,裘任老爹再度老泪纵横,笑着哭了。 「爹,您哭什么呀……」 「妳自己还不是在哭……」 「都是您先哭,才惹我哭的……」 果然是父女,一样爱哭。 裘暖泪眼婆娑。虽然皇上要赐婚,他还是追她而来,坚定表明情意,怎能不令她感动呵? 戚卫然嘴角微扬,情不自禁揽她入怀,宣示意味十足。 「戚二爷好样的!咱们支持您!」 人群里有人出声吆喝,戚卫然笑开,挥手致意,感谢支持。 「裘老爹,您就将女儿嫁给他吧!」 「是啊是啊,别拆散小俩口嘛!」 「你们现在可是门当户对哪!」 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句,已全面倒向戚卫然,成为他的求亲护卫队。 第十章 自从裘任高中探花之后,裘家父女所到之处,皆受到百姓热烈欢迎,城内每间客栈耳闻新科探花家中遭逢灾变,皆争先恐后抢着请他们父女俩人住,和原本坚持要带他们回戚府住的戚卫然俨然上演一场「抢人」大战。 最后,他们两人还是住进了客栈。 这是裘暖的坚持。 但她仍是每天进府去看小卫和赤颜,当然,还有戚卫然。 当日在裘家门前,他一番坚定不容妥协的情意宣示着实感动了她,也某种程度说服了裘任老爹,但是,皇上赐婚的阴影,仍然深深笼罩着她。 它巨大而无形,无从排解,无从消除。她不知道该拿这件事怎么办,她只想单纯地看到他、和他在一起,一切就已足够,其他的事情,她不明白、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小卫也清楚裘暖的心事,所以每天见面时,都会想办法说笑话逗她开心。 「暖姊姊,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她猛然回过神。 「就是让皇上改变心意的办法。」小卫洋洋得意。「就用妳最擅长的那招。」 「哪一招?」 「我们到宫外举字牌,表达我们的心意,说不定皇上会看到哦。」 「妳是想被砍头啊?」裘暖惊讶小卫这大胆的提议。 两人穿过回廊,一边走去找赤颜,一边聊着。 「就算他贵为皇帝,也不能这样阻挡人家小老百姓的姻缘路吧!」小卫忿忿不平道。「如果只有我们两人去,势单力薄,不如我们多找些人一起去壮声势,人多势众,这样他们要想不注意我们都不行。妳觉得这法子如何?」 「不行啦,妳这是造反!」裘暖大惊。「会被抓去治罪的。」简直是胡闹! 「不然怎么办?真急死人了──」小卫猛抓头。 「反正一切姻缘都是天注定,我爹爹也说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该是我的就跑不掉,不该是我的也求不来。如果戚二爷将来要娶别人,我也会笑着祝福他,因为只要戚二爷能够过得幸福快乐,那比什么都重要──」 「骗人!」小卫直接戳破她的伪装。「妳才不会笑着祝福呢,妳会哭得很惨,非常非常惨!」 「我才不会──」 惨叫── 好尖锐的一声惨叫,从长廊彼端传来,把裘暖和小卫都吓了一跳。她们先是瞧见赤颜她娘冲出房门,而赤颜小小的身影则跟在后头追出来。 「娘、娘──妳别怕呀──」赤颜担忧喊着。 裘暖和小卫两人赶紧跑上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我本来是想帮娘的手换药,没想到娘就突然这样──」赤颜率先跑进园子里,找到缩在池塘边的妇人,轻声哄道:「娘,妳别怕,先跟我回房去好不好?」 「不要带走我女儿……」妇人双唇颤嚅,喃喃着:「女儿是我的……是我的……」 「我娘又犯糊涂了。」 小卫满心疑惑,忍不住问了赤颜。「是谁要把妳带走吗?为什么妳娘老是怕人带走妳?」 「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常听我娘这样说,已经习惯了。」 「有话进房再说,小卫,妳帮我一起扶大娘进去。」 裘暖上前想搀扶起妇人,可妇人却直勾勾看向戚小卫,似认得又不认得,兀自喃喃道:「小卫……小卫……」 「是,我是小卫,大娘,我们进屋去好不好?」小卫冲着妇人微笑道。 妇人突然瞠目抓住小卫的手臂,激动说道:「小卫,妳是娘的乖女儿,娘不会让人抢走妳的……」 妇人紧紧抓住小卫手臂不放,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小卫吃痛叫出声。 「娘,小哥哥不是妳女儿……妳看清楚我才是……」 赤颜伸手想扳开母亲的手,裘暖反而阻止她,改顺着妇人的话,轻声安抚道:「妳女儿就在这儿啊,妳瞧妳抓太紧了,弄疼她了──」 妇人像是真怕弄疼了女儿一般,赶紧松开手。她转而望向裘暖,似乎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好认真地对她说道:「大姊,拜托妳,把女儿还给我好不好?」 「好好,我把她还给妳,有话我们进房说,好不好?」裘暖轻言哄道,扶起妇人,并示意小卫扶另一边。 妇人心神终于平稳下来,乖乖走回房,还不放心地再跟裘暖补了一句:「妳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好,不反悔。」 赤颜低着头,默默跟在三人后头,可爱灵巧的瞳眸中,隐隐流露出不属于她这年纪的早熟与悲伤……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脸部有火烧过的疤痕?」 戚卫然看着韩良呈上的火事调查报告,脸色乍变。 「是的,这次城外西村的火烧案,经查问村人,共有三名不同的村人,他们都曾经在起火当时,目击这名妇人匆忙跑离。因为她并不是村里的熟面孔,所以他们印象特别深刻。」 韩良说明着,又递上另一份报告。 「另外,根据先前冠子铺老板的说法,他在火灾发生前,也曾在他店后瞧见一名疑似这妇人的人在徘徊。因为他们描述的长相十分雷同,应该是错不了。」 「二哥,你说会不会是『她』?」戚卫雪忍不住问。 脸上有火烧疤痕的妇人,不多不少,戚府里目前就有一个。 「是谁?」韩良不解。 戚卫然沈凝不语,思索片刻后,才说道:「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当日军巡铺各队的配置部署已经初步规划完成了吗?」 「是,已经完成了。」韩良命人取来规划好的兵力配置图,让戚卫然过目。 因为中秋当晚,城内各处皆有大小不同的赏月活动,自然也是一年当中火烛意外最容易发生的时节之一,因此,每年到了此时,军巡铺便会将兵力重新配置,以应付各地随时可能会发生的大小火事。 戚卫然看着配置图,提出一些意见更动,接着要求韩良另外再从城外调集一队精英兵力驻守戚府。 「戚府?」韩良以为自己听错了。戚卫然向来不是会私心自用的人,怎会有此要求? 「对,就是我戚府。」 韩良没再多问,只听令行事。「是,属下立刻就去调集。」 「还有,中秋那天,这里的调度就由你来坐镇,务必做好全面救火的准备,麻烦你了。」 「是,属下遵命。」韩良接令,仍然没再多问。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中秋夜,如往年一般,众多宾客齐聚戚府作客赏月,裘家父女自然也在贵客之列。晚宴过后,众宾客步行到花园池塘边,闲适地聊天赏月。 一整晚,戚卫然和裘任始终相谈甚欢,老爹爹两杯黄汤下肚,便完全出卖女儿,将裘暖小时候的糗事一一贡献出来,戚卫然不但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笑得不亦乐乎。终于,憋了一肚子话的裘暖再忍不住,她抓了个空档,便直接将戚卫然带往较僻静的花园一隅,私下谈话。 「不错,这个地方很适合幽会,虽然跟我的秘密地比起来还差那么一点──」难得裘暖「主动」拉他说悄悄话,戚卫然心情显得很好。 「我、我才不是……」裘暖又脸红了。 戚卫然笑出来,发现自己真爱看她脸红的样子,而逗她脸红则更是件乐事。 「我只是有话想问你……」 「什么事?」他笑看她,专注的眼神令她的脸更加胀红了。 「今天是中秋,您不用出任务吗?」根据以往观察,她知道每逢中秋便是军巡铺提高警戒的时候,她不明白戚卫然为何还若无其事地待在府里。 「我要出任务啊。」 「那您怎么还一直待在这儿?」她比他心急。 「因为跟妳说话。」他微笑。 裘暖皱起眉。「戚二爷,您不能这样,如果真是因为我而让您耽误了工作,那教我用什么脸面对全城百姓呢?」 「嗯,这是个好问题。」他仍是一贯的笑,打心底欣赏她的态度。 「戚二爷,我不是在跟您说笑,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两手插腰,有点像在训人,无比严肃的神态在他眼中看来,简直是认真得可爱。 戚卫然情难自禁地倾身在她粉颊上亲啄了一下。 裘暖惊讶不已,他则一脸得逞的快意。 「戚二爷,您、您……你不可以这样!」她提醒他。「今天可是很重要的日子!」 「我知道,今天是中秋嘛,别急,我马上就要出任务去了。」他又亲啄了她的脸颊一下。 知道他仍然心系公务,她才安下心来,从袖袋中取出一块面巾。 「这个……送您。」她羞赧道。「就当是给您的中秋贺礼。」 戚卫然接过形状四方小巧,两侧结有绳索的面巾。「这是……」 「这是我亲手做的,上回您不是拿了救火时用的面巾题字送我?虽然后来被火烧掉了,但我一直就想亲手做一条还您──」 「但这面巾……」和一般常用的样子很不相同。 「这是我前两天新想到的,我试着做了一些改良。」她依着面巾的样式,仔细说出她的想法。「您看,这是依照您的脸型去裁制的,有这两条线绑着,面巾就更能贴合您的口鼻了,这样在火场里,您也就不容易被浓烟呛到了。」 「听起来很不错。」戚卫然惊艳道。若好用,说不定还可以将全队的面巾都改成这种款式。 「很棒对不对?我也很佩服自己竟然想得出来。」她欣喜道,踮起脚尖,示范着为他戴上面巾。「您试试看,如果不合尺寸我可以再修改──」 戚卫然弯身配合她,让她帮他试戴,双眼始终热烈地注视着她。 「这面巾为什么这么厚?妳在里头包了什么?」 「是一种很会吸水的草,我把它缝在里面,在戴上之前先把面巾沾水,我想里头的草在吸了水之后,就更能阻隔那些烟了,而您的鼻子也就不会呛得难受了。」 「嗯,很聪明的办法,原来妳一点都不笨嘛。」他欣赏道。 「我本来就不笨。」她嘟喽抗议。「您别被爹爹说的那些糗事给误导了。」 戚卫然笑开,拉下面巾,双臂环抱住她。 热情的拥吻来得太突然、太热切,裘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承受着他的浓情爱意,全身震颤着。他的双唇柔软炽热,双臂刚强有力。 随着这个吻逐渐加深,两人的气息也越粗喘急促。 裘暖第一次觉得双膝发软,若不是他强势拥着她,她可能会跌坐在地。 良久,当他放开她时,她以为自己好像嫦娥,就要奔月了,因为身体和脑袋都轻飘飘的。 「真好。」他满意一笑。 「好?」好什么? 「这次妳没有昏倒。」 「对耶,我没昏倒。」虽然只差一点。她拍拍自己的脸,再确定。「我真的没昏倒!」 戚卫然被她傻气的动作逗笑了,更加无法克制自己喜欢她。 「我真是越来越喜爱妳了。」 她红着脸,努力很理智地提醒他。「戚二爷,您该『上工』了。」 「是,娘子大人。」 「我不是您娘子。」 「马上就会是了。」 裘暖才想出声纠正他,即听见小卫喊她的声音。 「另一个黏妳的人来了。」戚卫然耸耸肩,似乎有点吃味。「妳和她们好好去玩,我听从妳的话,去工作了。」 「您自己要小心。」她叮嘱他。「您是最棒的,今晚全城老百姓的安危就靠您了,我永远支持您!」 戚卫然满意听到她的称赞,才笑着离开。 从远方跑来的小卫先是看见离开的戚卫然,才看见裘暖。 「暖姊姊,妳竟然和二哥偷偷跑来这里,害我都找不到妳。」 「妳怎么跑来了?赤颜呢?」 「她和黑石伯在池边看人放烟火,我先过来找妳。」对赤颜而言,这样的热闹是她第一次见到,不但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好多不同的人,还有好多新鲜的玩意儿。「妳爹爹也在找妳呢。」 「嗯,我们现在过去。」 小卫牵起裘暖的手,拉她一起走回花园。经过九曲回廊时,忽然看见有抹身影从前方暗处走过。 「咦?那个人好像大娘。」裘暖说道。 「怎么会?赤颜说她娘在房里睡觉。」小卫引颈张望。 「她好像往灶房走去了。」 「她去灶房做啥?」 「我们过去瞧瞧,说不定是肚子饿了。」裘暖率先朝灶房走去,小卫连忙跟上。 两人才刚到灶房外头,即见到赤颜的母亲提了一桶东西,像个游魂似地走出灶房。小卫拉着裘暖躲在柱子后偷看。 「干么躲起来?」裘暖压着声,问。 「我觉得大娘看起来怪怪的。」小卫直觉不对劲,小心翼翼说道:「是不是疯病又犯了?」 「可她看起来很平静……」 「走,跟去看看。」小卫好奇心大起,拉着裘暖蹑手蹑脚跟上。 一路跟着妇人来到戚卫然的寝房外,见她在外兜了一圈,随即又往更僻静的院落走去,来到戚卫城的书房。 「她进大哥书房做什么?」小卫疑惑问道。赤颜她娘的行动实在有够古怪,看不懂! 两人躲在书房外,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现身瞧状况时,书房里突然透出红光。 「啊!烧起来了?!」裘暖惊叫,从树丛后方跳出来。 小卫跟着裘暖冲进书房里,即看见赤颜的娘提着那桶从灶房偷出的油,正冷笑看着起火的书籍。 「敢抢走我的东西,我就烧死你们全家……」她喃喃着。「烧死你们……」 「大娘,妳疯啦?!干么放火啊?!」小卫激动喊,寻找四周可以用来灭火的器具。「这些可都是大哥宝贝的爱书啊!」 妇人一看见男孩装扮的小卫,突然激动大喊:「卫雪少爷,你去告诉你娘,把我女儿还给我!还给我!」 「她果然是疯了!」竟然还可以把她误认为三哥。 火势沿着架上的书籍,快速延烧。裘暖拉住急着想灭火的小卫,道:「小卫,看来一时灭不了了,我们还是快去讨救兵吧。」 「小卫?妳不能带走小卫,小卫是我的!」妇人冲上前,突然一把掐住裘暖的脖子,红了眼,疯狂叫道:「妳敢抢我女儿,我就杀妳儿子!」 「妳放开她!」小卫死命拉扯妇人的手,无奈发了狂的人,力气大得骇人。情急之下,她张口用力咬住对方手臂。 妇人一脚重重踹开她,只见小卫往后摔向已着火的书架,跌倒在地。 裘暖急欲挣扎,却怎么都扳不开掐住脖子的手。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娘,妳做什么?妳放开她──」 赤颜突然冲进书房,抱住母亲的腿,想阻止她疯狂的行为。她方才到处找小卫和裘暖,碰巧看见她们正跟踪自己的母亲,所以也好奇跟上,却没想到看见母亲发了疯似地攻击两人。 火势如同发狂的妇人疯狂窜烧,书房门口已完全陷入一片火海。 妇人松开裘暖,怔怔看着赤颜。裘暖则冲向昏倒在地的小卫身旁,迅速脱下外衫,拚命扑熄她着火的发尾和衣角。 书房外,人声骚动,军巡铺的水军队已全面由戚府前院赶到。 「小卫,娘要走了,娘走之前一定要带走妳──」 「娘,妳在说什么,妳别这样……」赤颜害怕极了,哭喊着死命抱住母亲的腿。 裘暖使劲背起小卫,冲过去要拉赤颜。「跟我走!」 「不行,我不能丢下我娘!」赤颜紧紧抱住母亲,说什么都不松手,拉扯间,妇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赤颜也跟着摔下。 火光熊熊,浓烟密布,裘暖已被熏得睁不开眼,周身也开始热烫得难以忍受。 不行,她不能倒下!如果她倒下了,那么大家就得跟着她一起死,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猛烈剧咳,摸索着想往门口移动,她的脚却冷不防被人拖住。 「妳别想带走我女儿……」妇人瞠目,眼底有浓浓的恨意。「想烧死我,我也不让你们好过……我要烧死你们全家……」 「放手……放……」 裘暖拚命想抽腿,却怎么都无法动弹,她又急又恼,正感孤立无援之际,烟雾迷蒙中,她赫然见到那抹高大可靠的熟悉身影冲进了火场。 「啊……」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戴着面巾的戚卫然已用湿巾一把罩住她的口鼻,俐落接过她背上的小卫,同时以身体护住她,迅速领着她往书房外冲去。 在戚卫然成功救出裘暖和小卫的同时,两名救火士兵也已快速冲进书房。 「四小姐──」黑石伯冲上前,忧心哭喊,小卫的头发和衣服都烧焦了。 「送她回房,请大夫。」戚卫然指挥命令。 裘暖紧抓住他的衣角,声音喑哑道:「咳……赤颜还在里面……」 「妳别说话。」戚卫然取来一瓶药汁,喂她喝下。「先喝下它。」 略苦带凉的汁液顺着咽喉而下,舒缓了喉间的剧痛。好舒服── 她靠在戚卫然怀中,突然好安心,紧绷的心神也跟着放松下来。 接着──她昏倒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傻人有傻福!爹爹常常这样说她。 裘暖真觉得自己福大命大,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处境,总会遇上贵人相助。 戚卫然是她心中永远的大英雄、大贵人! 他冲进火场救她时的英姿,她会守在心里牢牢记上一辈子。 这场火,烧毁了大半戚家大哥的爱书,也烧出了之前在城内到处纵火的真正疑犯──赤颜的母亲,同时也是戚家老爷过往的二太太。 「谢谢妳救了四小姐,不然二姨太这一生的罪过就大了,她不只烧死了自己的丈夫、爱人,还差点烧死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 在她昏倒醒来之后,黑石伯在床边拉着她的手,抹着泪,不断感谢她对小卫的奋勇相救,同时娓娓道出戚家尘封多年的往事── 原来,赤颜的母亲原是戚老爷娶的二姨太,也就是戚卫然兄弟的二娘。当年,大太太在生下三个儿子之后,身体欠安,再加上老爷新娶二太太,更是整日郁郁寡欢。直到二太太生下小卫后,由于大太太十分喜爱这个小女娃,决定收在身边当亲生女儿教养,而引起二太太的不满,时常与戚老爷争执。 没多久,戚老爷即发现了二太太和戚家帐房管事的私通情事。 就在十二年前发生大火的那夜,戚老爷当场抓到他们两人意图盗取戚家财物潜逃外地。戚老爷盛怒之下,欲一把火活活烧死二姨太和她的姘头,争执中,大火便从帐房延烧开来,终至一发不可收拾。 那场火,烧死戚家好几百口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二姨太当年竟然没死,不但在外地生下一个女儿,并且多年之后回到临安,犯下在各处纵火的重刑,甚至还差点烧死自己的女儿。 「纵火是唯一死罪,我们必须将她送衙审办。」 戚卫然救出赤颜母女之后,便直接将神智不清的戚二娘,以纵火犯送交衙门处置。根据律法,纵火是死刑重罪,没有任何可商榷的余地。 裘暖心里虽然难过,也明白戚卫然必须公事公办。 只是,她总不免为小卫和赤颜感到不舍。她没想到小卫和赤颜竟是出自同一个娘胎的亲姊妹,这也难怪她第一次看到赤颜,就觉得她和小卫有几分神似。 这次书房大火,赤颜在被救火兵救出时,已和小卫一样昏了过去。听救火兵陈述,赤颜是在被发狂的母亲推开时,头部撞击桌角,以致昏迷,目前大夫仍在观察中── 小卫的状况就好很多,她昏迷一天后便已苏醒,身上轻微烧伤亦不至于太严重,只是对火灾发生当时的细节,有些记不清。 「那……小卫和赤颜她们……是戚老爷的孩子吗?」知道了小卫的身世令她大为震撼,久久无法平复,虽说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明讲的,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戚卫然。 「小卫是不是爹的孩子,我们不知道,但她永远都是我们最疼爱的小妹。」戚卫然平静说道。这是他们三兄弟一直以来的想法。 裘暖点头认同。她相信戚卫然他们是真心疼爱小卫的。 「至于赤颜……无论她是不是爹的亲骨肉,我们戚家都会尽心照顾她,也会将她当作亲妹妹一般对待。」戚卫然也很明白说道。「只是这件事,希望妳不要跟小卫和赤颜提起。」 「当然,我一定会保守秘密。」她立刻做出一个缝嘴巴的动作。这事攸关重大,她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花园小径中,微风轻拂,戚卫然偷得半日空闲,陪伤愈的裘暖散步谈心。 他停下脚步,抚着她的头发,为她可爱的承诺微笑着。 「成为戚家人之后,保守戚家的秘密就是妳的本分了。」 「说到这个,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 「什么事?」 她迟疑了下,才决定放胆说出自己的担忧和猜测。「皇上明明就赐了婚,而你又坚持要娶我,您该不会是想……同时娶两个老婆吧?」 「两个老婆?」戚卫然挑了挑眉。「我干么自己找罪受啊?」他父亲就是个活生生的恶例,他很有自知之明,这辈子恐怕都没那份心力大享齐人之福! 「那……」 「反正一切姻缘都是天注定,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该是我的就跑不掉,不该是我的也求不来──」戚卫然似笑非笑说道。 咦?这段话好像有点熟悉! 他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面对他,听完他的一字一句。「妳听好,如果妳想嫁给别人,我不会笑着祝福妳,我只会把妳抢过来,因为只有我戚卫然才能够让妳过得幸福快乐,这比什么都重要!」 小卫这个小叛徒,竟然把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跑去告诉她二哥。 「还有,如果妳真打算笑着祝福我去娶别人,妳猜我会怎么做?」 「我才不要猜!」 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她无法笑着祝福他迎娶别人! 小卫说得对,她肯定会哭得很惨,非常非常惨…… 因为,她早已经爱上了他! 她心中永远的英雄── 「我不要猜,是因为我根本不会笑着祝福您。」她鼓起十足勇气,说出自己的决心。「我要自己去争取您!」 「妳要争取我?」他饶富兴味道。 「没错,我想到宫外去举字牌,郑重表达我对您的心意,让全部的人都看见,最主要是让皇上也看见。」她大声宣告,深深认定小卫这建议很受用。 「妳是想被砍头吗?」 「我不怕!」只要能争取他,她义无反顾。「我会以我最真诚的心感动皇上,让皇上改变心意!」 「笨蛋,被砍头就没戏唱了!」他紧紧拥住她,抚着她的头发,亲吻她的发鬓。 傻ㄚ暖呵,做事老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但他就爱她这性子。 至少,她终于敢勇于面对他的追求了,这令他欣喜若狂。 「我不允,妳不能去举字牌。」他的唇抵在她的耳际,低喃。 「为……为什么?」她轻颤道。 「因为妳只能对着我一个人举字牌,不能有第二人,就算是皇上也不行。」 「可是……」 「没有可是。」 「可是……您之前不是不允我为您举字牌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妳还不懂吗?笨蛋!」他以食指敲她的额头。 「之前……现在……啊!」她有些后知后觉。「您的意思是,以后我又可以继续为您举牌了?」她双眼闪闪发亮。 天,他真爱死了她神采奕奕的模样。 「行是行,但请尽量低调。」叹口气,他妥协。 她拚了命用力点头。「会的会的,我会很低调的,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想到日后能有机会继续为他举鼓励字牌,就让她全身充满活力,跃跃欲试。 「但是,在妳举牌之前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我一定全力配合。」 「先去把『卫』字练好,明天开始,每天写一百遍给我。」 「嗄?」 「做娘子的老是把夫君的名字写错,是会被人家笑的!」他含笑,宠溺地轻点她的小俏鼻。「更何况妳未来的夫君也算个名人。」 「呃……」 「如何?能为我做到吗?」 「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她勇敢许下爱的宣言。真的是任何事! 「我相信。」他浅笑。 早在他看见她当众举字牌的那一刻起,他便相信没有什么是她不敢为他做的。 包括勇敢爱他! 小小尾声之裘老爹求皇上赐婚 三天后,裘家和戚家同时收到了圣旨。 皇上亲自下诏,令戚卫然在七七四十九日内,即刻迎娶新科探花裘任之女。 皇上赐婚对象,就是自己?! 怎么可能!这突来的转变令裘暖不敢置信。她都还没去举字牌抗议呢,怎么皇上就改变主意了呢? 不对,应该说,赐婚的主意仍在,但新娘怎会是她呢? 「难道是因为我奋勇救人的事迹,传到了皇上耳里,皇上认为我乃忠肝义赡之奇女子,为了嘉奖我,所以特地把我指婚给了戚二爷,有可能是这样吗?」这是她接旨后的第一个反应,还不忘自吹自擂一番。 闻言,裘老爹忍不住笑出来。 「皇上指婚的对象本来就一直是妳呀。」 「怎么会?」 裘任老爹得意一笑。「如何?爹爹帮妳跟皇上要的这份大礼,妳喜欢吗?」他可是憋了好久,好不容易忍到此刻才透露,为的就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他只差没憋出内伤来。 「你跟皇上要来的?!你什么时候跟皇上要的?」 「老爹我参加科举这么多年,难得第一次有机会可以晋级殿试,当然是要好好把握机会喽!」 「爹,您也太大胆了吧?!」她震惊道。 「我原本也没想到会这样啊,但皇上见我年纪一大把了,还年年参加科举不放弃,于是对老爹我的毅力十分欣赏与佩服,当场就允诺我可以有一个要求。我当时想到的就是我的宝贝女儿妳啊,于是,老爹我就放胆帮妳求了亲。没想到皇上一口就答应了!哈哈,我也真佩服我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有胆识的事──」 「……」 「如何?爹爹很棒吧!」来嘛,称赞一句吧。 「……」 「干么这种脸?」 「臭爹爹……」 「呃?」这是哪门子反应。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赶快嫁掉吗?」 「呃?」 「真是,害我白白担心受怕这么多日……」她哽咽,心头却是满满的感动。 「哎呀呀,怎么哭了呢?」 「笨爹爹,干么要这样……」太开心、太感动了,她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她一哭,裘任老爹急了,也抱着她流泪。 他辛苦大半辈子,为的就是等着看他心肝宝贝风风光光出阁的一刻。 「爹爹只是想让妳美梦成真嘛!」 是啊,她真的就要嫁给她心目中的大英雄了! 风风光光的── 【全书完】 后记 原本,我是想写一个超级女粉丝的故事。 另外,我还想写一个英雄救火员的故事。 这两个故事在我脑海中的原始设定,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是两个各自独立的现代男女故事。 然而,就在某一天闪着电、打着雷、下着滂沱大雨的中午,它们突然在我脑海中自己见面了,而且一起手牵手跑到古代去了。 古代,到底有没有疯狂女粉丝会追星呢? 这个想法忽然引起了我的兴趣。 想起我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们,可以迷恋一位超级帅哥偶像长达十几年不变,为了追星风雨无阻,举字牌、写文章、搜集所有相关资料、制作各种贴心小礼物,只为博得偶像开心,给偶像最真诚的加油打气,让偶像知道有人始终在背后无悔支持着。这样的举动是贴心的,是需要无比热情的,相信这也是很多人走过年少岁月,曾经做过的疯狂事── 不知道生活在古代的女子,会不会有心目中的偶像呢?会不会为了偶像做些疯狂的事呢? 我尝试用现代人的观念,去写出一个会追星的古代女子,所以,我写了裘暖这样的一个女子。至于戚卫然,一个古代的救火员,这也是我从来没有碰过的题材,因为觉得十分有趣,所以在几经考量之后,还是决定大胆尝试写写看。 古代,一个疯狂追星女粉丝,一个消防救火男英雄。 这样的组合究竟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当然就不容我在这里多言了,请各位看倌自行前去看故事就知道喽,也希望大家都能喜欢这个故事哦! 此外,有些设定的故事细节,直到故事结束都仍有交代未周的地方,别急,在之后的相关故事中就会铺陈和出现喽。^^ 《英雄本无敌》距离上一本《宝贝最宝贝》,算算时间也相隔八、九个月了,时间过得还真快,对于喜欢乔安的朋友们,在这里真要说声抱歉,又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不过稍稍小喜小贺的是,乔安终于小小摆脱「一年一书」的魔咒了。未来,希望能在空暇之余,努力抽出时间多多生产书宝宝,和大家见面。^o^ 难得今年闰七月,中秋节来得晚些,恰巧在出书期间碰上,在这里,就祝大家中秋节快乐!月饼吃完要记得运动哦!(呜~~人家也想当轻飘飘的嫦娥啦~~) p.s再次谢谢小编和出版社的工作同伴们,每次出书都是火烧屁股与努力救火的奋战,这次又辛苦大家了,再次感谢! 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