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楔子 公元二○○一年 夏 台湾某山地村落 「惨……」 「真是惨!」 微微细雨中,略显破旧的铁皮屋小杂货店前聚集了男男女女,全围着一台半新不旧的电视机,个个面色凝重。 电视新闻正在做sng联机报导,纳莉台风重创北台湾,从电视屏幕中可清楚看见原本热闹繁华的台北街头已被滚滚黄江所淹覆,而原本应该奔驰在马路上的大小车辆,此时也纷纷成为随江飘流的孤舟,争先恐后地在镜头前展现它们不为人知的另一项浮游绝活。 「……中央气象局表示,纳莉台风所带来的豪雨已经创下台湾四百年来的降雨纪录,各地也纷纷传出土石流灾情……」 电视机里一名女记者正穿著黄色雨衣、手拿麦克风,顶着逐渐增大的雨势卖力嘶吼报导灾情,在她身后有许多救灾人员正在挖掘抢救被活埋在黄泥下的受困民众。 「……救难人员现在救出一名小孩……这名小孩……全身上下都是泥泞……」女记者浑身发颤,语带哽咽,濡湿的双颊早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的眼耳……嘴……鼻子……都……都……呜……」 这名女记者开始啜泣,倏地,她往下一沉,整个人突然从电视画面上消失。 「啊」众人吓一跳,反射性凑上前紧贴住电视机。不是在播新闻?怎么人不见了? 才纳闷着,电视画面随着摄影师将镜头往下一带,女记者的身影立刻又出现在屏幕上,可只见她整个人蜷缩蹲着,双肩不住抖动。很显然地,她已被眼前悲惨至极的灾情严重影响了情绪,完全不顾自己是新闻专业人员,就这么蹲在一群受难家属前痛哭失声起来。 众人错愕傻眼。 「啊,她哭得好惨……」有人发出叹语。 「对啊,长这么大没见过报新闻的哭成这样……」 「会不会后面倒的那一栋是她家?」 「咦,有可能哦……」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女记者哭得凄惨的原因,毕竟这是村里唯一的一台电视机,每天在这里讨论外地发生的大小事件,已成为村人参与度最高的活动之一。 电视里,女记者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试图再播报新闻。 「这名小孩……他的眼耳嘴鼻……都塞满了……泥……泥沙!呜……」终于,这名女记者的情绪再度被击溃,豆大的泪珠串串滑落,清秀姣好的面容满是心疼怜悯。 「唉,真可怜……」电视前的众人一阵哀叹。 微微细雨飘落,围观的人群背后,一抹高大俊挺的年轻身影经过,刚好被这一幕吸引驻足,漆黑的深眸紧锁着屏幕上那双盈满泪水的纯瞳。 一名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留着满脸络腮胡的中年长者跟在年轻男子身后,见雨势渐大,忙开伞要替男子遮雨,却见男子忽然停住脚步,忍不住轻唤:「少爷?」 清澈的视线被深深吸引,仍停留在电视屏幕上。 「她的眼睛……像小鹿。」 年轻男子缓缓开了口,低沉的嗓音从空气中淡淡滑过,小屋前围看新闻的民众闻声立刻回头,表情反应全都是又惊又喜的。 「是阿夜少爷!」 见男子正专注盯着电视看,众人纷纷有默契地朝两侧退开,丝毫不敢挡住任何一点点电视画面。而一旁的中年长者则顺着主人的目光,犀利地打量起电视机里哭得梨花带泪的女记者。 「哎呀,难得见到阿夜少爷下山来,请坐着看、坐着看嘛。」 铁皮小屋里电视机的主人急忙搬出座椅、奉上茶水热情邀请,众人眼中亦燃满热忱:阿夜少爷想看电视,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呵,当然是要无条件让他看个够啊! 年轻男子并没有入座,只是举步穿过人群来到电视机前,执着地注视那张哭泣的脸庞。 「她……是在哭泣吗?」他诚恳地问身旁一位妇人。 妇人受宠若惊,连忙必恭必敬回答:「是是,她……她是在哭没错。」 「为什么哭呢?」男子喃喃轻问,慢慢伸出手,沿着屏幕轻轻划过她颊上的泪痕,彷佛在为她拭泪。 「妳……有什么伤心事吗?」他开始与那张哭泣的小脸进行对话,纯然阳刚的男性嗓音此刻竟揉合着不可思议的柔软语调。修长的手指再度轻触屏幕上那张满布泪痕的粉颊,专注而小心。 然后,他看着自己干燥的指尖,蹙眉。 「呃,阿夜少爷,其实……」有人正要开口补充解释,随即被男子身旁的中年长者以眼神制止。众人立刻噤声,再不敢出言惊扰,只能在旁小心翼翼看着男子的一举一动。 「嘘……别哭。」他居然认真哄起电视里的「她」。 此刻,众人憋住气,几乎不敢换气呼吸,深怕一个杂音就会干扰到他。 「别哭……」他轻声道,灼热的视线不曾挪移,这是一抹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温柔。 电视里,娇小的女记者仍哭得伤心,两片樱唇可怜兮兮地抽泣颤动,透过空气中电波的交流传递,他强烈感受到她的悲伤,而他向来不曾沾染俗事的绝尘气息,也在此刻悄悄惹上了牵挂与怜惜。 蓦地,他凑上双唇,就着电视屏幕吻上了她润红的唇瓣。 众村人惊愕不已,全被这突来的举动吓到。 灾区现场,痛哭的「她」正被其它电视台的记者包围报导,成了另一条大新闻! 而在台湾某山区里,「他」亦被所有族人团团围住。因为他刚才的动作,被视为他们夜火村百年以来最重大的新闻! 村人们深信,在这个遭受无情风灾肆虐的夏天,他--伏夜,爱上了那张哭泣的小脸。 那么,她呢? 第一章 天底下,有一种女人的执着力最叫人害怕,那就是--不怕死的女人! 偏偏他的好搭档,童晚,就是这种类型的女人。 许哲嗣背扛着沉重的摄影机,走在崎岖颠簸的山间小路,热汗淋漓,尽管心里吶喊着千百万个不愿意,但就是拗不过眼前这个娇小执拗的女人。 他深深相信他一定是上辈子盖庙不小心压死了她,所以这辈子才会这样做牛做马地跟着她上山下海,奔波劳碌,苦命啊。 「喂,我说精力旺盛、敬业精神台湾第一的童晚小姐,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我快不行了。」许哲嗣哀求,他再不停下来歇歇脚、喝口水,他发誓他会当场暴毙给她看。 「不行啦,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夜火村才行。」脚踩着高跟鞋,身着名牌套装的童晚继续前进,丝毫没有休息的打算。「你看我,穿著高跟鞋都没喊脚酸了,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嫌累?」 「妳来扛这台摄影机走走看就知道累不累了。」他不平道。 童晚停下脚步,回身拍拍许哲嗣的肩,一副老成的口吻。「哲嗣大哥,你这样不行哦,体力这么差,以后结婚会影响老婆的幸福啦。」 「喂喂,妳这是一个未婚女子该讲的话吗?」许哲嗣的脸竟然红了起来。 童晚后知后觉,没注意到许哲嗣微窘的模样,仍径自说道:「我这是忠告!所谓忠告你懂不懂?就是良心的建议嘛,所以喽,你还是趁现在多练练身体,以后才不会﹃怨叹』啦。」她以不标准的闽南语强调。 许哲嗣翻翻白眼,觉得自己似乎有理说不清了,反正一切按往例--她说了算!千万别和她争辩。 童晚看着他,总算还有点良心地说:「不然这样好了,机器我们轮流扛……」她伸手就要拿他的摄影机。 许哲嗣立刻紧紧护住他赖以维生的宝贝。「算了吧,万一妳把机器给摔坏,回公司我就要赔到脱裤子了。」 童晚吐吐舌头,笑了出来。「机器可以摔,裤子可别乱脱,小心以后你的老婆会哭哦。」 她果然没有未婚女子该有的矜持与自觉!许哲嗣想着,她直接的玩笑话总是能说得令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好吧,他承认,在她面前他常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不但嘴笨,连脑袋都是浆糊。在别人眼中,他和童晚或许是台内公认的好搭档,但其实说穿了,只是摄影组里实在没有人像他这样被她克得死死的,甘愿陪她上天下海发神经。唉…… 童晚看看手表,走到路旁的石头上坐下。「好吧,我们休息五分钟,可是说好了,就五分钟哦。」她汗湿的黑色发丝黏在白皙的颊上,看来也是流了不少汗。 许哲嗣放下机器,挑了她身旁的另一块大石头坐下,喝口水。「虽然妳才刚被降职处分不久,但是妳也不用为了要咸鱼翻身这样拚命吧,难得有个可以休息的日子,也不懂得好好把握。」 童晚因先前在联机报导风灾新闻时,忍不住犯下在镜头前情绪失控的严重错误而遭到处分。虽说当天她的痛哭流涕意外换来了高收视率,但却无法获得上级长官的认同,长官认为她有失记者的身分素养及损害公司新闻台的专业形象,所以严重处分! 为此,她还意志消沉了好一阵子,不过她终究是个乐天派,所以很快又找回了奋斗的目标。 「我才不是为了咸鱼翻身呢。」童晚一脸认真地强调。「我是为了拿我的普立兹奖,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普立兹?噗……」许哲嗣忍不住噗声笑出。「我想妳要说的是台湾金钟奖吧!」 「不管什么奖,总之,这次的企划我有绝对的信心,只要让我们找到了夜火村,我就有自信做出一篇史上超强无敌的专题报导。」 「单凭一封读者来信?妳就能这么笃定?」 「当然,因为我已经查资料证实过了。」童晚从背包里拿出一迭资料。 前几天,她接到一封观众来信,信中提到在此深山里有一个几乎已被世人遗忘的部族村落,在那里有个从小被黑熊养大的孩子,这讯息当然引起了她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这一带山区确实有个夜火村,他们是台湾原始山地部落的一支,现今全族人口只剩七百多人,加上他们很少跟外界联系,年轻子孙也几乎没有到平地城市谋职工作,一切自给自足,所以一般人很少听过他们。至于那个传说中被黑熊养大的小孩,嗯……资料当然是查不到啦,所以就等待我们去发掘喽!」 「妳还真有冲劲。」他打了个大呵欠。 「那当然,我可是专业记者耶。」她斗志高昂,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你难道不觉得这种题材很炫吗?你想想嘛,以前我们只听过国外有那种被猩猩养大的泰山,或是被野狼养大的狼少女,却没想到在台湾真的也有这种例子,黑熊耶……嗯,果然是台湾特产!」 「我看妳是电影看太多了。」 他还是兴趣缺缺,但她依旧兴致勃勃。 「你难道不会去想,这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在山里被养大?也许在他身上会有一段感人的身世也说不定哦。」她想象道。 他摇头,忍不住泼她冷水。「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被动物养大的,妳期望谁来告诉妳他感人的身世?黑熊吗?」 童晚思索了下,仍不放弃。「我是记者,这正是考验我专业能力的时候。」 「妳真的打算采访黑熊」他真要被她彻底打败了。 「当然不是,谁那么蠢!」她皱眉抗议。「我当然会用别的方法啊。」 许哲嗣点点头,不再多言,反正按往例——她说了就算!也许以她的「敬业精神」,她还会连带访问山里的小鹿啊、猫头鹰之类的「邻居」吧。 童晚看手表,又抬头望天空。此时,天色已明显阴沉下来,原本晴蓝的天,不知何时被一层厚厚的黑云给霸占。 「喂喂,我们被乌云罩顶了,赶快,可能要下雨了。」她拍拍他,连忙跳起来整装赶路。 「什么乌云罩顶?听起来怪不吉利的。」许哲嗣咕哝着,只能扛起机器继续朝深山前进。 他们两人随着曲折的山径弯来绕去,越来越寸步难行,小路旁杂草丛生,几乎要将两人淹没。 倏地--啪嚓!一个怪声乍响,接着便是许哲嗣的高分贝哀叫。 「啊!shit!」许哲嗣粗咒,吓了童晚一跳。 「怎么了?」 「我……我的脚……」 童晚朝下一看,忍不住倒抽口气。「这……这……」她吃惊,瞪大眼。 许哲嗣的脚正被一个锯齿状的捕兽器给狠狠夹住,动弹不得。 「妈的,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做这种鬼陷阱?」许哲嗣放下摄影机,以手企图掰开捕兽器。 「可能是那些村人捕山猪用的……」 童晚捡了一根树枝蹲下身想要帮忙撬开,但捕兽器硬是紧紧咬住许哲嗣的脚踝不放。两人一阵折腾,满头大汗。 「怎么办?打不开……」鲜红色的血液沾上她纤白玉指。 天色渐暗,她急了,双手微微发颤。 「打电话到山下。」他提醒她。 「啊对,我们可以打电话求救。」童晚从背包里搜出手机,急急按键。接着,她懊恼大叫。「喂,不要闹了,收不到讯号」 「试试我的。」他指向自己的背包。 童晚翻出许哲嗣的手机,一样,收不到讯号。 「烂手机,这样就挂了,回去立刻换一家……」童晚咕哝低咒着,声音里却是明显的泣意。放回手机后,她内疚又无助地望着许哲嗣。「现在怎么办……」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滑落,她真的害惨了他——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来这里,你也不会……都是我害你的……」 「我又没有怪妳,不要哭了。」许哲嗣反过来安慰她,虽无奈,但也没办法。 童晚抹去泪,立刻恢复坚强新女性的本色。「没关系,我走出去求救。」 「不要啦,太危险了。」 「不怕,我们不是有带一些可以用来吓动物的防御工具吗?都留给你。」除了随身的包包外,她只取走其中一支手电筒。 「喂,我不是说我危险啦,我是说妳。」 许哲嗣拉住她,坚持不让她单独行动。童晚却急急抽出手,完全把他当受惊的小孩一般哄他。 「别怕别怕,我马上就找人来救你哦。」 「喂,不要闹了!」许哲嗣急喊,但娇小的身影已迅速消失在树林间,说到做到的实践性格完全发挥。 可童晚并没有下山,反而疾步走往山内的方向!因为据她判断,这里应该已经距离夜火村不远了,尽管有些冒险,但只要想到天色已晚,下山又太远,她便决定赌上一赌。 约莫走了十分钟,一道天降的闪电击向远方山头,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黑云压境,紧跟着来的便是滂沱大雨。 顶着说来就来的急强雨势,童晚在已然湿滑的黄土山径上奔跑起来,多次差点滑倒。 又一次闪电!这次近得几乎就要劈在她头上。童晚尖叫出声,双手摀耳的同时,脚底不小心一滑,整个人重重摔了一跤。 「好痛!」她满身泥泞,模样狼狈。 不行,救人要紧,再痛也得忍着! 童晚咬着牙,挣扎地爬起,强大的雨势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黑-— 她本来就有贫血,再加上刚才那一摔,肯定是更头昏眼花了。 低着头,吃力地走了两步,感觉到那阵黑更加压迫逼近。童晚抬眼一瞄,忽见一团黑色的庞然大物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惊骇尖叫——有……有……有黑熊! 基于天生的保命本能,童晚返身拔腿就跑,动作之迅速,足以媲美遇上猎豹的羚羊!只可惜,她仅存的这一点值得赞赏的机警,全败在天雨路滑外加不熟悉地形的劣势上。才短短跑了不到五公尺,她即一脚踩空,跌落山崖。 完了,她要死了! 不是给黑熊活活咬死也是硬生生摔死,反正横竖都是「粉身碎骨」的死法,还真惨!她甚至还没嫁人呢…… 一阵昏眩袭来,在她被彻底「乌云罩顶」前,最后一个清楚的念头竟然是--下辈子如有机会遇到那个被黑熊养大的孩子,她一定要让他知道「他母亲」就是害死她的凶手…… 她讨厌乌云,讨厌午后雷阵雨,讨厌夏天。 记忆中难熬的闷热炽燠,还有那无止尽的等待…… 「好热。」 「小晚有戴帽帽,不热。」一双温柔的手扶正她的草帽。「妳乖乖站在这里,不可以乱跑……」 蝉鸣的夏日午后,头戴草帽、手抱芭比娃娃的童稚身影站在烈阳下,听话的等待、执着的等待,直到那一场交错着闪电响雷的大雨袭来-- 「她」仍然没有回来。 小女孩哭了,雨水交织着泪水,在她脸上无情地奔流。她明明那么乖,没有乱跑,为什么「她」没有回来?为什么? 天越来越黑了,委屈的泪夹杂着彷徨失措的啜泣,她好害怕…… 视线模糊中,有人靠近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以掌心的温暖静静安慰着她,她抬起头想看清楚来人,但过大的雨势刺得她眼睛不舒服,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用力眨了眨眼—— 童晚眼皮一抽,猛地张开双眼,冷汗涔涔。 是梦? 眨眨眼,视线终于清楚,同时也发现她眼前有个男人正俯视着她。 「啊」 反射性惊跳坐起,童晚整个人防御性地往床角团缩,却发现狭窄的单人木板床真的小得可怜,她根本无路可退,只能紧紧贴着木板墙,杏眼圆睁地直瞪那背光的男性剪影。 「啊……你……」她骇然地吐不出完整字句。 她现在在哪里?他是谁? 小木屋内微弱的光晕包围着矗立眼前的男子,她看不清他的样貌,只确定他高大的身形中带有一股独特陌生的气息,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你……你……」 「别怕。」 夜籁般的嗓音抢先完整了第一次的对话,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他已伸出手抚过她的脸颊。童晚浑身一震,这情景-- 他的指轻轻滑过她的眼角,沾上了泪水,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刚才是哭醒的。 「妳又哭了?」他盯着自己手指上的濡湿,似乎正皱着眉。 又?什么意思? 童晚以手背用力抹去颊上的泪痕,挺直背脊,道:「我才没有哭哩。」她承认有时会控制不住过于发达的泪腺,但她不愿意让人以为她是个爱哭鬼。 他一把攫握住她的柔荑,制止她以手抹脸的动作。「别揉,妳的手受伤了。」 童晚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全身僵直,怔愣住。 柔光剪影中,她终于清楚瞧见他的脸庞。 哇!这个男人的脸真是好看,宛如希腊神祇般端正的五官远胜她所见过的任何偶像明星,真的太好看了! 完全忘记害怕、生疏,童晚任由他握着她的手,感觉一股奇异的电流奔窜全身。 她想起来了!天雨路滑的,她正急着去找人救许哲嗣脱困,非常紧急……真的……非常……非常……紧、急…… 可,她现在却只能像个没见过帅哥的傻妞一般,瞅着他猛瞧,着魔似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该不会是已经摔下山死了,直接上天堂见到长相超凡的神人了吧? 「妳又要哭了吗?」他看着她如小鹿般骨碌碌的大眼。 「没……没有啊。」她想起抽回自己的手,再度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应该还没死吧?」 老天,她问这是什么烂问题啊?她可是专业记者耶!这就像是去问罹难者家属的心情是不是很难过一样的愚蠢嘛!她到底是怎么了?见到帅哥连舌头都变笨了! 「妳手脚流了一点血,我已经帮妳擦药,应该不会痛了才对。」他的声音很具安抚作用。 原来,被一位帅哥所救竟然会有虚荣的感觉。她吞了吞口水,道:「谢谢你救了我。」 「妳为什么会认为是我救妳的?」 「直觉啊。」童晚恢复身为记者应有的自信与灵感,她向来是不会懊恼超过一分钟的。「我专业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我想你应该也见过我吧,虽然我不是什么当家主播啦,不过也常会在电视上出现……」 他微微笑了。「我是见过妳。」 童晚满意地点头。嗯,理所当然的回答!毕竟新闻人也算是名人嘛…… 「那,妳叫什么名字?」 傻住,童晚眨眼看他,他如果在电视上看过她采访新闻,应该也会知道她的名字才对啊?怎么会……?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童晚还是自我介绍。「我叫童晚,儿童的童,夜晚的晚,是fnn的记者啊。」她反过来问他。「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话才问出口,她又有咬舌自尽的冲动了。天啊!她今天到底是在搞什么?怎么老觉得自己表现得像个跟帅哥搭讪的花痴女一样? 她可是专业的新闻记者,未来的当家主播耶! 「我姓伏名夜。」 他的回答既正式又有修养。童晚直觉有点怪,但一时间她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浮叶?你说你的名字叫浮叶?」她偏着头,好奇。「飘浮的叶子……嗯……好奇特的名字,会让我想到浮萍。」 「我的名字不是飘浮的叶子,而是十面埋伏的夜晚。」 「哇,不会吧!」她睁大眼,惊讶于他的自我介绍。「伏,好少见的姓哦!不过我知道这个姓,因为大陆内地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奥运跳水选手名叫伏明霞,她也是这个姓。」 他没特别反应地看着她,显然不曾听过这位知名人士。但她仍径自说道:「说不定你们在五百年前也是一家人哦!而且更绝的是,她是明霞』,而你是黑夜』,真巧。」 他笑了笑,专注地看她。「我是夜』,妳是晚』,更巧。」 「咦?对耶!」她后知后觉地惊叫。「我们也好巧哦!」 好特别的名字,好奇妙的巧合!不知道是他的视线让她反常还是怎么了,听到这样的巧合让她心脏怦怦乱跳。他的名字有夜,她的名字有晚,合起来刚好是「夜晚」,真的好巧哦……呵…… 而且,他的「自我介绍」也很有「古味」,呵呵…… 可恶,她干什么一直冲着他傻笑啊!童晚合上垂涎的嘴,敲敲头,再度提醒自己是个专业记者,可是有「要务」在身的……啊! 糟了! 童晚惊呼一声,这才突然想起许哲嗣。 「对了,我的朋友!你有没有看到他?」她完全忘了许哲嗣还在等着她救。「他受伤了,脚流好多血,他——」 此时,远方传来一声奇特的声响。 「什么声音?」她惊跳起来,这奇怪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 「是黑叔。」 伏夜站起身开门,对着屋外漆黑的夜空发出同样奇特的声响响应。 「你……你在做什么?」她跳下床,挨在门边向外眺望,除了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 「回话给黑叔。」 童晚相信自己脸上现在一定出现了卡通小丸子的三条黑线。他们是摩登山顶洞人吗?怎么会用这么原始的方式在通讯? 「那个声音听起来好象有点远?你们为什么不打电话,要这样用叫的?」像她这种丹田无力的恐怕还喊不出来。 「电话?」他顿了下,带有粗犷气息的俊挺五官因为认真思考而散发出另一股独特的吸引力。她忍不住又看得痴了。 「妳是说那个由贝尔发明,可以听到遥远地方声音的机器吗?」 「嗄?」怎么都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童晚怔住,她想此刻自己脸上的小丸子黑线肯定已经繁殖成六条了。「电话应该是贝尔发明的没错啦,但为什么你……」 「我没见过电话。」 他的回答很直接,且令人错愕。 「不……不会吧?」她脸上的小丸子线已经多到可以煮一碗拉面了。「你这里真的没有电话?」 环顾眼前简朴的小木屋,童晚开始相信他不是在和她开玩笑。接着,她瞄到放在屋子一角的背包,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机。 不啰唆,她连忙翻出手机给他看。「看,这就是随身电话,你真的没见过?」 伏夜摇头,接过手机,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只是稍稍附耳听了一下,道:「没有声音。」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还给她。 「呃,这里收不到讯号啦。」她突然有些小尴尬。 「所以这东西在这里是没用的。」 啧,她的最新款手机竟然被他嫌弃了!童晚收起手机,心头小小郁闷。奇怪,明明没看过电话的人是他,为什么她反而有种自己像「乡巴佬」的感觉呢? 才要开口说些什么,此时,屋外又传来那奇特的声响,这次声音明显近了许多。 「黑叔快到了。」 说着,他人已经走出屋外。 「如果妳想打听妳朋友的下落,妳可以直接问黑叔,他刚从村子里回来,应该会知道一些事情。」他的声音衬着黑夜隐隐传进屋来。 童晚一跛一跛地跟着走出屋外,才刚跨出门,属于深山森林才有的沁凉气息立刻迎面扑来,她冷瑟地缩了缩脖子,对着漆黑的空气喊:「喂,你在哪?」 明明才跟着他走出小木屋,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他的身影? 「注意妳的脚步!」回答她的是另一声更浑厚低哑的嗓音,接着,一团巨大的黑影已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黑……黑熊! 「啊——」 童晚猛然被吓,惊叫出声,反射性连退两步想要拔腿逃跑时,伏夜的警告即在黑暗中响起-- 「小心,别动!」 太慢了! 在童晚还未及反应前,她已双脚踩空,身体瞬间一轻,整个人就这么坠入黑暗之中。 第二章 「喂喂,人命关天,你们到底要不要入山去救人啊?」 许哲嗣焦躁不耐的急吼穿过密林绿丛,直达万里无云的晴空,但却丝毫没有震慑住眼前这群打着呵欠、一脸意兴阑珊的山难搜救队成员。 「年轻人,你讲话好好讲,我们耳朵好得很,不用这么大声啦!」 一位留着八字胡、身形矮小的男子蹲在路边,正一面吃便当、一面打着呵欠。 「肚子饿没力气做事啦,给你一个建议,就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另一位皮肤黝黑的瘦高男子「很好心地」递给许哲嗣一个便当,然后便转身对着八字胡男说道:「胡仔啊,等一下你回家的时候,不要忘了帮村尾的元婆婆带一篮青菜过去,啊对,阿财家的车子坏了,你也顺道过去帮他修一修。」 「你们……」 「还有阿全啦,他说有件东西要拜托明天帮他带下山去。」另一位年轻的救难队员也插嘴提醒。 「今天事情还真多--」胡仔男满口饭菜咕哝着。 「你们……」 「我老婆今天人不舒服啦。」胡仔男随便对着一名年轻队员说道。「阿财家的车子就让你去搞定了,我傍晚前还得赶回去煮饭给家里那群小鬼头吃。」 「你们……」 「我的事情也不少啊,后天里长伯要娶媳妇,我要当伴郎,到现在都还没有准备。」年轻人提出异议。 「当伴郎要什么准备?又不是你娶媳妇。」 「对啊对啊,了不起我二十年前结婚的那套衣服借你穿,不过裤底被老鼠咬破一个大洞,上厕所应该满方便的,都不用脱裤子了。」 「哈哈哈--」 众队员一阵讪笑,接着又七嘴八舌闲嗑牙了起来。 「你们……」 「那个元婆婆的孙子娶老婆时才好笑哩,他啊--」 「你们到底救不救人啊?」 许哲嗣忍无可忍的怒吼响彻云霄,只见一大群乌鸦被惊吓得飞散出树林间。 众人停住笑,不约而同回头望向许哲嗣,彷佛这个时候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似的。 「咦?你便当还没有吃啊?」瘦高男看了眼许哲嗣手上的便当,「很好心地」又笑着拿了一个便当给他。「还是你不喜欢吃排骨的?!那这个素食的给你,多吃素对身体有帮助哦!」 「我不要吃便当,我只要赶快找到我朋友。」许哲嗣激动地道。 童晚自从独自去求救后就再也没消息,他前晚自行脱困走到夜火村后,已想办法和山下的人取得联系,才知道童晚不但没来到夜火材,也根本没下山去。昨日天雨路滑的,她若不是在山里迷路,就止目定是出意外了。 他报了警,相关单位也确实调派搜救队协寻,但瞧瞧眼前这群散漫的人…… 许哲嗣气得咬牙切齿。 可偏偏这一带山区的救难搜索队就是由他们这群夜火村的原住民壮了所组成,无论他再怎么急得想拿菜刀砍人,也都只能尽量按捺下来,谁叫他有求于人呢? 「拜托你们拿出点同胞爱行不行?我朋友是个柔弱的女孩子,万一碰上野狼怎么办?」 「放心啦,我们山里没有野狼,只有台湾黑熊啦!」胡仔男轻松地说道。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你们再这样嬉皮笑脸的,我就去投诉你们。」许哲嗣终于受不了地撂下狠话。 「先生,你这样讲很伤感情哦,我们夜火村虽然很小、很偏僻、人很少,可是我们什么没有,就是有同胞爱和人情味,我们最热心助人了,连总统先生也都有颁给我们奖励状耶。」说着,胡仔男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献宝道。「你要不要看我和总统的合照?」 「又来了!」众人毫不客气地赏给白眼。 许哲嗣真的快被气炸了,摔下手上的便当,狂暴怒吼。「拜托你们好不好,我的朋友可能真的有生命危险!」 终于,有人看他可怜,响应了他的急切。 「许先生,不是我们不帮你,但是这两天你也看到了,能找的地方我们全找过了,没有就是没有。」瘦高局男捡起摔在地上的便当,慢条斯理地抹去上头的泥土。 「什么叫能找的地方全找过了?」许哲嗣指着那座明显矗立在眼前的绿色山头,不悦道。「明明就还有大半座山没去找过。」 「抱歉,那是私人土地,我们不能进去,也不可能会进去。」 「哪有这种事?!」他简直快气到脑充血了。 「你是从外地来的,当然有所不知,那座山林是被下过死亡魔咒的,从以前到现在,凡是闯进去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过,所以,如果你的朋友真的跑去那里,那就……唉……」众人重重哀叹,摇头,并且投给许哲嗣无限同情的目光许哲嗣一一扫视过每个人,冷言道:「所以--你们的意思就是不愿意入山喽?」这群人态度漫不经心也就算了,竟然连这种烂借口也掰得出来,把他当三岁小孩哄骗吗? 「没错!不能进去就是不能进去,杀了我们也是不能进去。」 「很好。」许哲嗣用力点头,声调更冷。「你们干脆直接承认你们想收工算了。」 众人眼睛发亮「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许哲嗣嘴角抽动,扛起他的摄影机准备走人。「你们要修车的就去修车,要当伴郎的就去当伴郎,都与我无关,但希望你们晚上都还﹃睡得着』。」 语毕,许哲嗣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他决定自行下山,另寻管道搜救童晚。 「什么意思?」一名年轻队员纳闷地望着许哲嗣气冲冲的背影。 「意思就是希望我们不会良心不安!」瘦高男道。 「他看起来真的很火大。」 「朋友下落不明,要我也会着急。」胡仔男终于吃完他的便当,满足地抹了抹嘴。 「我们说这些话感觉真是没说服力。」瘦高男大笑,以手肘顶了顶胡仔男,调侃道:「喂,你不是要赶回家帮老婆煮饭?」 「啥,我们认识了三十几年,你什么时候看我结过婚了?」胡仔男说得理所当然。「还有,我们夜火村的里长伯不是只有两个女儿,什么时候冒出个儿子娶媳妇了?」 「哈哈哈,说得也是。」众人一阵得意大笑。「没想到我们还真能掰!」 「那样我们也可以安心回去交差了。」瘦高男笑道,明显松了口气。「走,要不要到我家去喝两杯?我请客。」 「好,说走就走。」有酒喝岂有拒绝的道理? 众人动作迅速地各自收好东西,准备去好好喝一杯以庆祝自己的「不负众望」。 晴空万里,蓝天白云,宁静的夜火村依旧宁静,彷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今天天气真好——」 背着大小登山背包,众人离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深山绿林间—— 「喂,胡仔,你说那个男记者下山后,会有什么行动啊?」 「管他什么行动,反正只要不去烦到阿夜少爷就行了。」 「我们这样算不算绑架?」 「绑什么绑?我们不就是﹃什么都没做』,才把那个男记者给气走的吗?」 「哈哈,说得也是--」 ☆★☆ 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这么白。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她这一跤,,竟然摔出了意料外的收获……嘻。 童晚瞇着眼,顶着刺目烈阳,兀自傻笑着。 谁会料到,三天前,她还在台北的都市丛林中奔波忙碌跑新闻,三天后,她则是在绿意盎然的森林里,和她立志找寻的「泰山王子」坐在一起,进行一场属于他和她的「独家专访」。 真的是她一个人的独家哦! 想到这里,童晚就忍不住想要仰天长「笑」。哈--哈哈-- 「哎哟!」 原本盈满笑意的五官,因脚上骤然传来的疼痛而扭挤成一团。 「很痛?」 伏夜停下正在帮她换药的动作,抬头望她,两道深浓的眉峰因她的哀嚎而紧拧,深黑的眸子里满是藏不住的关切。 「还……还好啦!」她忍痛苦笑。 若不是因为她从树屋上摔下来后双脚严重骨折,她恐怕也不会有机会久留,进而发现他的「秘密」,所以喽,就算再怎么痛她也都能忍着。 忍耐,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嘛。 更何况她的目口标就在眼前! 「只是……你们为什么要把屋子盖在树上呢?」才会害她在乌漆抹黑中,失足跌落。 「很奇怪吗?」他继续帮她上药。 看着伏夜动作小心轻柔,童晚不由得双颊燥热,一颗心也跟着狂跳起来。天啊,仅仅看他低头专心帮她上药的模样,就足以让她的女性贺尔蒙全然失调。 只要他不注意,她便会偷看他,不由自主地。 他长得很好看,至少在东方男子身上,她很少见过五官轮廓像他这般深刻的。 他有一对深浓的眉毛、深邃的眼眸,简单说,就是浓眉大眼的那一型,头发长过肩,自然披散在他宽健的肩背上,十足野性不羁的模样,基本上,他的外型是属于阳刚有型的,但他却又时时散发出纯真俊秀的神韵,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彼此矛盾却又协调地组合存在着,就像他的生活方式与成长背景! 没错,经她观察—— 他的环境很原始,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没有一切「现代化」用品。 他的生活很原始,就连帮她敷脚的药都是从林子里采来捣碎的。 他的思想很原始,对于她的任何情绪都是以最纯然的直觉去反应。 但,他的谈吐却很「文明」。 他显然知道很多文明事,至少,他说的语言和她相通,还知道电话是贝尔发明的……一只黑熊是绝对不会教他这种事的。 哦不,就算是两只黑熊也不会! 仔细看着他,她深信他就是她所要寻找的——那个在山林间长大的男人。只是他并非如外传一般,是由黑熊所养大的。 不过无所谓,她并不失望,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叫伏夜的男人,肯定也有一个特别的故事等待她去发掘。 「妳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伏夜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嗄?」回过神,发现他已敷好药,正微笑看她。 啊,他有酒窝。 童晚怔怔盯着他,惊讶这个新发现。他笑起来允见然有酒窝?! 实在很难想象一个浑身充满野性的男人,脸上竟镶着略显稚气的酒窝,感觉真的……很奇特! 「妳好象真的很喜欢看我。」 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童晚觉得脸颊更热了。 「因为你姓伏嘛,说不定你是﹃伏羲氏』的后代哦,呵呵……」 哈,好冷,不好笑! 童晚尴尬到了最极点,在他面前,她已经变得越来越蠢了。 或许,她根本就不该提到这个话题,又艰涩又冷门,他一定会觉得她是莫名其妙的女人,老提起他没看过没听过的,手机如此,现在又如此…… 「我以为妳会说我是﹃神农氏』呢!」 耶,他居然还很认真地接续她冷得不能再冷的话题。 不知为何,童晚心头莫名一热,有丝感动。对他的真诚—— 「为什么是神农氏?」 「因为我去林子里采了这些草药帮妳疗伤。」 「对哦,说得也是。」她又敲头,为自己的迟钝。亏她还是记者,反应这么慢 。「那你不就像是人类的祖先了?有巢氏、伏羲氏、神农氏做的,你也都在做嘛!」 哇,更冷了!她到底在胡扯什么呀?!什么人类的祖先啊! 伏夜说得很坦白,也毫不掩饰自己凝望她的眼神。童晚红了脸,别扭尴尬,慌张地随意扯开话题。 「没……没有啊,我只是看你的头发留得好长哦。」这也算实话,毕竟除了明星之外,她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看过长头发的男人。 「妳的头发也很长。」他伸出手拂过她耳际的发丝,笑。 「这不一样,我是女生。」 「男生不能留长发?」 「也……也不是啦……」童晚敲敲额头,口拙地圆着话。「古代的男人也是留长发嘛!就像远古时期的﹃有巢氏』,不也跟你一样在树上盖房子?」 「哦?」 伏夜将脸凑近她,认真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似乎觉得她的模样很有趣。 童晚更窘了,眨眨眼,干笑两声。「不过,我想你可能会觉得自己是﹃伏羲氏』吧。」 「为什么?」 「妳还忘了一个,燧人氏在做的,我也做。」他提醒道。 哇咧,他竟然还可以面不改色地继续陪她冷下去。终于,童晚再也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她笑了,他也跟着笑。 「看到妳笑真好。」他又拂起她的一撮发丝说道,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老天,这男人如果进入演艺圈当明星,肯定会成为少女杀手的。哦不,是师奶杀手!老少通吃的那种。 童晚禁不住又看得痴了。 「我不喜欢看妳哭,笑比较好。」 伏夜定定看着童晚,第一次感受心底的情愫波动。 看见一个女孩哭,他跟着心疼;看见一个女孩笑,他随之愉悦。她是第一个引起他这种情绪的人,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哭泣的她之后,他便时常想起她——没什么特别原因地总是想起她。 「其实我发现……」 童晚清清喉咙开口,想缓和两人间奇异的气氛。奇怪,他们两人一定要这样「深情对望」吗? 「你好象……好象也满喜欢看我的嘛!」她其实是想开口拜托他不要再盯着她看,她的脸已经快烧起来了。 「我是喜欢看妳没错。」他真的要命地诚实。 「嗄?」 「因为妳的眼睛很好看。」 说着,他忽然倾下身,在她微启的朱唇上轻轻啄吻了一下。 童晚被他这突然的亲吻举动给吓愣住,彻底呆若木鸡了。他他他……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伏夜对她微笑,露出迷人的酒窝,没等她回神反应,便已捧着敷剩下的伤药起身。 「等……等等,你要去哪里?」她结巴问。 他指了指树林另一端,继续举步前进。「我等一下就回来。」 「等等,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童晚连。站起,跛行跟上。 他是怎么回事?偷亲完她就想走人? 害羞吗? 看起来不像! 懊恼吗? 更是不可能! 难道…… 天啊,他不会是爱上她了吧?! ☆★☆ 会吗?可能吗? 这是不是太荒谬了? 吃力地跟着伏夜走在林间小路上,童晚一颗心忐忑不安,兀自揣测他刚才亲她的动机。 虽然她常上镜头,但她自认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外貌足以让人在短时间内爱上她,所以对于他的举动,她才会「受宠若惊」 若不是他再认真不过的眼神,她还真会以为他是故立息逗她难堪的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可是脚骨折的人耶,他还走那么快,也不会稍微慢一下等她,真是…… 咕哝间,她已转过一个树丛,赫然看见林间的另一方天地。 哇,好多动物哦!小鹿、野兔、松鼠……喝,连山猪都有! 原来他还养动物,而且……都是些受伤的动物。 「牠们……怎么了?怎么都受伤了?」童晚趋上前,在伏夜身旁蹲下,他正要帮一只小鹿换药。 「牠们有的掉落山崖,有的是被其它大型动物咬伤,不过大部分都是踩中陷阱受伤的上他话中有着淡淡的指控。 「陷阱?是﹃啪嗦』一声夹起来的那一种?」她想起许哲嗣踩中的陷阱。 他摇头。「那只是其中之一,有很多种。」 听着,童晚不由得难过起来。「难道不能去和夜火村的人沟通,请他们不好再设这些陷阱捕抓动物了。」她提议道。 伏夜又摇头,纠正道:「村里的人不会随便猎捕山里的动物,是山下的人。」 听到伏夜的话,童晚猛然打了个寒颤,山下的人?是了肯定是那些想捕杀稀有动物卖钱的不肖分子,那么,这些动物都是死里逃生的? 「好可怜哦……」 童晚伸出手,怜惜地摸了摸正安静接受伏夜换药的小花鹿,又一副红了眼眶的模样。 伏夜看看重晚骨碌湿润的双瞳,又看看小花鹿无辜的大眼,嘴角勾出一个漂亮弧度。 「嗯,真的很像。」伏夜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什么很像?」 「眼睛。」 他将小鹿的头转朝向她,脸颊上因为笑而又出现略显孩子气的酒窝。 童晚看看小鹿,又看看他。他是指她的眼睛像小鹿?哪里像了? 「我第一次看到妳时,就觉得妳和牠很像。」伏夜摸摸童晚的脸颊,然后笑着继续帮小鹿敷药。 童晚傻住,完全忘了自已正在怜悯可怜的小动物,此时此刻,她的所有感官都只能感受脸颊上他手掌抚过的余温…… 一定都是因为刚才他亲了她的缘故,所以她才会对他的一举一动变得更加敏感,一定是…… 那,他干么要亲她? 又绕回到先前的小困惑了!此时的童晚像个初恋少女般忐忑不安,只差没玩起摘玫瑰花瓣细数「他爱我、他不爱我」的解惑游戏。 而就在童晚努力厘清自己受挑动的心绪时,伏夜已替小鹿换好了药。 倏地,一件令童晚震惊的事发生了。 他他……他在做什么? 童晚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她很用力、很用力地瞅着伏夜瞧上舜,一瞬间,明白了一切的答案。 原来——他亲她是没有动机的,原来,这就是答案…… 第三章 他竟然亲了小鹿! 哦不,不止小鹿,还有小兔子、小山雉、小松鼠……只要他帮每一只动物换完药,他都会亲牠们一下,连小猪都不例外。 童晚撑着双颊,坐在树屋下的大石头上,说不出一肚子的复杂心情。 前后短短不到十分钟,她才初萌的心动即被瞬间瓦解。 她承认,伏夜出色非凡的外表对她真的很具诱惑力,再加上他对她的态度一毫不设防,更是不断撩拨着女人与男人间天生原始的吸引力。他单纯的成长背景显然是让他仍保有自然性格的最大因素,但说真的,她实在很难不去在意他亲吻动物的行为。 这不就表示,在他眼中,她根本和被他捡回来的受伤小动物没两样? 怎么会这样? 真是越想越挫败! 童晚随手拔起一根杂草,嘲笑自己的神经兮兮。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竟然和一群小动物吃醋! 「它好好地在那边又没惹到妳,妳为何这样糟蹋它?」 一句暗哑的指控倏地插入思绪中,童晚惊跳了下,手上的杂草跟着掉落在地。才一抬眼,即见到一位发丝斑白的老婆婆已矗立在她眼前。 「可怜了……」 老婆婆捡起那根草,心疼的口吻指控了童晚「谋杀」那根草的事实。 「对……对不起。」童晚站起身,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就这样,要是故意还得了,放火烧山啦!」老婆婆教训道,态度明显不友善。 童晚吞了吞口水,不敢再随立息吭声,虽然她不晓得这位老婆婆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感觉似乎有些可怕。 「我见过妳!」老婆婆不客气地打量童晚,并开始绕着她转,只差没对着她东嗅西闻闻。 童晚对老婆婆僵笑,这种尴尬的时候,最好还是不好被认出她记者的身份比较好吧。 「妳就是那个——」 老婆婆紧盯着童晚,细长的双眼充满精明的算计。童晚只能猛吞口水。 「妳就是那个从崖上摔下来,又从树上摔下来的笨蛋!是不是?」 「应该.…:是吧……」童晚有些没志气地嗫嚅道。她才不是笨蛋哩!不过算了,反正她向来有个原则,就是不和老人家争辩,凡事就是他们说了算。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年轻人这么不干脆!」老婆婆轻斥道。 好凶哦!童晚缩缩脖子,噤若寒蝉。 「元婆婆,您这样会把她吓到啦。」 浑厚低哑的嗓音忽然出现在童晚身后。童晚再度被惊吓,回头,又见一团巨大的黑影。 喝!又一个神出鬼没的……黑熊?! 童晚倒抽口气,连退两步,差点撞上老婆婆。 「我看她比较怕的是你吧。」元婆婆冷冷瞟了眼出现的黑叔,便背着一包背袋直接爬上树屋,身手之矫健令人咋舌。 「她……?」 「她是夜火村里的元婆婆,每隔两、三天就会来一次。」黑叔尽量以他所能发出最温和的嗓音回答,以免又吓到她。! 可童晚仍是反射性和这彪壮的中年长者保持距离。 「看妳这副见鬼的模样,妳刚才该不会又把我看成是黑熊了吧?」黑叔忍不住扯开嗓问,将她的戒慎恐惧全看在眼底。 「没……没有啊,怎么可能把你看成黑熊?呵呵……」骗人,明明就有。 黑叔翻翻白眼。 「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我呢——」童晚勉强挤出和善的微笑。黑叔明显比一般人高壮许多的身材真的非常有压迫感。 「这没什么,反正妳两次都是被我吓得摔下去,救妳也算应该。」黑叔冲着她猛笑,络腮黑胡中可清楚看见他的一口白牙。 不知道为什么,童晚觉得他的笑容有股说不出的诡异感。 「少爷人呢?」 元婆婆从树屋上下来,打断两人不协调的对笑。 「阿夜他……说要去拿水来给我喝。」童晚战战兢兢地答道,这个老婆婆感觉真的很恐怖。 元婆婆冷瞟她。「少爷的名字是妳可以叫的?」 「他说村人都这么叫他,要我也这么叫。」 「那么妳好歹也要加上少爷』两字,懂吗?」 「少……爷?」童晚瞪大眼,不可置信地一字一句道:「有没有搞错?妳要我叫他少爷?,我又不是……」 「在这里就是要这么称呼,没有二话。」元婆婆强势道。 童晚也忍不住有了些微火气,嘟起嘴和元婆婆怒目对视。这位老婆婆实在莫名其妙得很,干么老是对她说话这么不客气啊,她又没有惹到她。 「我就偏要叫他﹃阿夜』!阿夜、阿夜!怎么样?」一反先前的怯懦退让,童晚故意和老婆婆唱起反调,大声重复伏夜的名字。 哼,她童晚也是有脾气的! 「怎么了?妳为什么一直叫我的名字?」 捧着刚拿来的水,伏夜好奇地望着剑拔弩张的童晚和元婆婆。 「少爷啊,你怎么可以随便服侍别人?」元婆婆快步上前抢过伏夜手上的水碗,心疼咕哝。 伏夜摇了摇头,笑着纠正。「不是服侍,是她受伤了,我在照顾她。」 「照顾就是服侍。」元婆婆坚持道。哼,她照顾阿夜少爷(缺行)侍少爷二十几年,这两者是一样的。 冷冷地将抢来的水递给童晚,元婆婆便紧张兮兮地听伏夜拉到一旁。 「怎么样?她没有欺负你吧?」她抓着伏夜上上下下审视着,彷佛童晚是个怪物似的。 「放心啦,我没有拔他半根寒毛,也没有偷他一根头发,顶多……」蓦地,童晚想起他的亲吻。「顶多是……」她又脸红起来。 「顶多是偷他的﹃视线』而已,对不对?」黑叔笑看两人。 伏夜的视线大刺剌地停留在她身上,童晚更加面红耳赤。 元婆婆冷哼,充满保护欲地拉着伏夜到一旁树林。「来来,看婆婆今天带了你最喜欢的东西来喽!」 低头啜口水,解决了口干舌燥,童晚忍不住对黑叔发出疑惑。「奇怪,这婆婆干么这么怕他被欺负?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看来黑叔和元婆婆都是和伏夜亲近的人,任何关于伏夜的事,问他总是没错。 「在婆婆眼里,少爷永远都是个小孩子。」 「这种疼爱晚辈的心态我绝对可以理解,但会不会太过了?她……是伏夜的亲人吗?」 「妳想知道?」黑叔挑起眉。 童晚猛点头。当然,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不是吗? 「可是,我怀疑妳有多少时间可以聆听少爷的故事?」 「什……什么意思?」 黑叔淡淡瞄了林间的伏夜,确定他正专心和元婆婆说话,并没有分神注意他和童晚,才继续道:「因为少爷不是一般人,他的故事是需要用﹃心』聆听的。」 童晚颔首。「我当然相信阿夜是特别的,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 黑叔摸了摸胡子!在他黝黑粗犷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防备,但童晚却深刻感受到他出于真诚的慈爱关怀。 「我知道妳是电视台记者,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这穷乡僻壤,我也猜得到妳这次来夜火村的真正目的,但是,除去查探采访跑独家,妳是否真的有﹃心』想知道少爷的故事,了解少爷的一切呢?」 「嗄?」 童晚如被当头棒喝,傻愣住。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少爷对妳好,我清楚原因,妳提出的任何要求少爷一定都会答应,包括采访这件事,但是妳有没有想过,就算妳得到这篇独家专访又如何?生活会更好?心灵「更满足」? 「这……」 「少爷一出生,我就保护他到现在,任何形式的伤害我都不允许,我不知道救妳回来这里到底是对是错,但我相信妳应该也是个有情感、有思想的女孩。」 黑叔定定看着童晚,经岁月洗炼过的眼神,有着一抹睿智的自信。 「妳很快就可以复原下山了,所以,我很怀疑妳有多少时间可以用心了解少爷,难道妳要的真的只是一个浮面的报导?」 「这……」她被他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 黑叔意味深长地对她一笑。眼前这女孩是第一个闯入少爷心里的人,而一个会令少爷动心的女孩,想必有着最特别的潜质吧!身为伏家两代护卫,他无论如何都有绝对责任捍卫少爷的幸福,所以—— 「妳不需要现在给我答案。因为,这个答案是需要花时间去寻找的,妳明白吗?」他意有所指道。 童晚虽不明白黑叔话中的真正意思,但她还是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真诚的微笑。此刻,她突然觉得高头大马、老是被她误认为黑熊的黑叔,已不再那么可怕了,相反的,他有条有理的言谈,完全打破她认定的山野莽夫形象,让她彻底改观。 「对了,妳在这里的消息,我已经告诉夜火村村长,也请他想办法和妳朋友连络了。」 「哦,谢谢。」童晚感激道。「我朋友他还好吧?」 「脚是受了一点伤,不过一切都还好,听说当初还是他自己脱困走去村里求救的。」 「真的?!」果然是台内资深摄影记者,应变能力还不赖嘛。 「所以妳暂时可以安心待在这里养伤。」而这段时间也正是他观察她的好时机。 「谢谢你,黑叔。」 童晚第一次喊他,两人算是完成了感觉还算不赖的「第一次接触」。 此时,伏夜已和元婆婆结束谈话,正朝童晚走来。 「肚子饿不饿?」伏夜朝童晚露出一抹带着酒窝的笑容。婆婆带来的东西很好吃!也有妳一份。」 闻言,元婆婆随之冷哼道:「我怕人家都市长大的女孩嘴巴挑,吃不惯我们这种粗食。」 又来了,她是跟她有仇吗?童晚忿忿想着,这样她也有出息见? 再无法按捺什么敬老尊贤的道理,童晚忍不住反驳纠正道:「婆婆妳放心,我的牙齿好得很,再粗的食物我都能咬。而且很抱歉,我不是在都市长大的,我是在乡下长大的。」 「牙齿好,肠胃未必好,等一下吐了可别怪我没提醒妳。」 啧,她真是个会把别人逼疯的老人! 童晚嘟起嘴,正想开口时,伏夜忽然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向以天然石头和木材搭建出来的桌椅旁,道:「不会的,婆婆带来的东西很健康,吃了不会吐的,她只是吓唬妳而已。」 有伏夜少爷亲口背书上婆婆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转移目标,斜睨着童脸被伏夜紧紧握住的小手,大声对她嘲讽。「啧,男孩子牵妳的手,妳就这么随便让他牵吗?」 这老太婆真是够了!元婆婆的尖嘴利舌不但不能让童晚知难而退,反而引出重晚不服输的斗志。 只见她更加紧握住伏夜的手—— 「不,因为是﹃阿夜』,我才让他牵的。」 说着,她故意转身,以她生平所能发出最撒娇的语气对伏夜说道:「阿夜,我好饿哦——我要吃婆婆带来的东西。」 结果,她换来的是黑叔的狂声爆笑,以及元婆婆青得不能再青的一张老脸。 ☆★☆ 天色渐暗,空气逐渐凝结冷雾。 结束一场气氛怪异的用餐,童晚算是初步摸清了元婆婆的身分。 原来,也是夜火村原住民的元婆婆是当年伏夜母亲身边的侍仆,自从伏夜的母亲去世后,她对伏夜便呵护得紧,深怕他受到外来事物的伤害,而伏夜平常和村人也鲜少接触,全靠元婆婆当联系管道。 「婆婆好象很喜欢妳。」 当黑叔送元婆婆下山,树屋前再度只剩下两人时,伏夜心情愉快地做出结论。 「喜欢我?她那样子叫喜欢我?!」若真是这样,阎罗王都可以上天堂了! 童晚蹙着居,一脸怪表情。刚才用餐期间,她和元婆婆又来回大战了三百回合,她实在感受不到元婆婆哪里喜欢她了。甚至在临下山前,老婆婆还在对她评头论足、挑三拣四的,最后竟然嫌她是个「臭小孩」,提醒她该去洗澡了。 她承认她自受伤以来都还未洗过澡,这也已是她忍耐的极限了,但面对伏夜和黑叔这两个大男人,她怎好意思开口提出?况且她也没有换洗衣物啊…… 「妳知道吗?除了我和黑叔之外,我很少看到婆婆和别人说这么多话,可见她是喜欢妳的。」 伏夜拉起童晚的手,真诚又温和地替元婆婆说着好话,略带野性的面容因笑而显得俊朗非凡。 该说他是单纯,还是迟钝? 又或者,是她视为理所当然的世俗逻辑,无法去理解他未曾受俗事污染的思想? 喜不喜欢一个人,与该表现出什么样的行为,真有一定的标准吗? 「你真的确定婆婆不是讨厌我?」她不确定问。 「当然,她只是关心我,并不是讨厌妳。」 伏夜用力点头,额前的发丝垂散而下,显得自然不羁。 「因为她对我母亲有过承诺,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我不能不顾虑到她老人家的感觉,所以……」 「看来你也满了解老人家的状况嘛。」她原以为他会像个封闭长不大的小孩一样,理所当然地接受旁人的呵爱,看来是她错了,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童晚伸出手,轻轻拨开他垂落在额前的发丝,凝望着他,柔声道:「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特别?」伏夜抿着唇,隐约露出稚气的酒窝,神情像个等待称赞的男孩。 老天,她如果真对他动心,肯定也会是因为他那迷人的酒窝!童晚思忖道,几乎又要被他摄去了心神。 「因为你的外表第一眼给人如雕像般冷峻的感觉,但你却有一颗柔软的心。」 「这样……会很奇怪吗?!」 「不,这不是奇怪,而是一种吸引力。」 话才脱口,童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坦白似乎成了大胆的表白,再加上她轻拨他头发的动作,气氛暖昧至极。 但伏夜显然并没有特别察觉,仍很认真地响应她的话。 「妳知道吗?!妳也很特别。」 这算是他的告白吗?特别?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她呢。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当妳哭的时候,妳的眼睛很悲伤,可是当妳笑起来的时候,妳的眼睛却很……」 他蓦地停住话,只深深地凝望她。 童晚有些紧张起来。 「我的眼睛……怎样了?」 「妳的眼睛……」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眉、她的眼,然后,才缓声道:「很寂寞。」 童晚浑身一震,伏夜的话宛如一根细针,直直刺入她未曾深探的心底。 「怎……怎么会?你怎么会觉得我寂寞呢?」她不自然地猛笑,「我才不寂寞呢,我有很多朋友、同事,还有一群忠实观众……」 童晚突然伸手捧住伏夜的双颊.正色道:「我看,寂寞的人是你才对吧?」 伏夜蹙起眉。「我?」 童晚用力点头,彷佛在强调她说的才是正确的。「你一个人在山里生活,一定很寂寞吧?」 闻言,伏夜展眉笑了。「我不寂寞,我遇到了妳。」 「啊?」怎么样都没料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 「而且,我还有黑叔、婆婆,以及许多好朋友。」 「好朋友?你是指那些山里的动物?」 他颔首。「只要妳真心爱牠们,牠们会感受得到。」 「这我倒相信。」她想起他为小动物疗伤时温柔的神态 「所以、我也会真心爱妳,妳也一定会感受得到。」 他说得自然不做作,童晚却彻底傻眼——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这次,换成了伏夜捧住她的双颊,强调他所要说的话。「我喜欢看妳笑,但是不喜欢看到妳寂寞。」 她可以将这视为一种告白吗? 童晚全身燥热,心跳紊乱,但仍是强作镇定,别扭地干笑了两声。 「呵呵,我们怎么会讲到这个话题的?」她搔搔头,努力想要转换气氛。 好险,她差点就要被迷惑了。 他说了,他会像爱那些小动物一样爱她,一这就表示她并不特别代表什么,那她到底在欣喜个什么劲儿啊!不行不行,她不能再自作多情了。 「呃……我们之前在讲什么啊?怎么会讲到这里呢……哦对!婆婆!我们在谈婆婆,谈婆婆是不是喜欢我……」 伏夜微笑。「婆婆当然喜欢妳,只要妳和她相处久了,妳会感受得到的。」 说完,伏夜即突然转身上树屋。童晚正纳闷着,即见伏夜已拿来一个背袋交给她。 「这是婆婆特地带来要给妳的。」 「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妳打开看就知道了。」 童晚狐疑地打开背袋看了一眼,倏地,她眼眶一热,连忙合上背袋。 「怎么了?」 童晚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勾起唇角,红着脸问:「你们这里……哪里可以洗澡?」 第四章 胸前紧紧抱着背袋,童晚任由伏夜握着她的手,在漆黑的林间穿来绕去,最后来到因月光照映而散发金色波光的湖边。 「哇,好漂亮!」 这是她第一次在夜晚欣赏到这样天然的湖光景致,真的好漂亮。 「你平常都是在这个湖边洗澡的?」 「嗯。」 童晚伸了个大的懒腰,呼吸深山里的清净气息。「好好哦,可以享受大自然的沐浴和芬多精的洗礼,好幸福哦——」这是她在台北花钱都享受不到的「只是——」 她停住所有动作,斜睨着正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的「朋友们」,美好幸福的表情顿时出现一抹尴尬为难。 「你平常洗澡时,也都带着牠们吗?」 「当然。」他微笑地牵着她的手,带领一群小动物,拐过一处曲折,来到较隐密的另一边。 「就是这里了。」说着,伏夜已开始解衣的动作。 「等……等一下!」童晚一惊,急急压住他的手,不准他再有任何动作。 「怎么了?妳不洗了?」他的上衣微敞,男性胸膛若隐若现。 「不……不是上她紧张不自在。「而是……你也要洗?」 「不对吗?」他认真看她。 「我是说:….我们两个要一起洗?」就算她对他有好感也不能……这太劲爆了吧!「这样恐怕不好吧!」 伏夜见她紧张得直冒汗,这才意识到什么似地说道:「不然妳先洗,我在旁边等妳。」他指了指湖岸边的一颗大石头。 童晚死命摇头。他在旁边等?那她不等于免费表演「美女出浴」给他欣赏啊! 不行,她身材这么烂,到时候岂不是都被他看光光了! 童晚双臂环抱背袋,紧张地左右张望,然后发现不远处有一小小突出的天然山崖,刚好将湖岸区分成两个小水域。 童晚跛着脚,一拐一拐奔上前,指着月光中金色的湖面,兴奋道:「这里这里—!一人一边,都不会看到对方。」 伏夜耸耸肩,见她开心笑,也跟着笑。「妳觉得可以就好,我无所谓。」 童晚害羞地拿着背袋,跑到石崖另一侧水域,像个小女孩般,再三提醒。「不可以过来偷看哦!」 才刚强调完,童晚即听到由他那方陆续传来的下水声。 也许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偷看,是她自己想太多。 「你……不可以偷看哦。」小小声地再次重复,才小心翼翼地解开衣服。 天啊,要在完全没有遮蔽的地方脱光光,还真需要满大的勇气,还好现在天色暗,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否则真是窘到家了。 打开婆婆给她的背袋,里头有两套换洗衣物及一些盥洗用品,取出一条毛巾,童晚鼓起勇气一脚跨入冰冷的水中。 「啊……」她倒抽口气,全身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另一侧传来伏夜的关心。 「没……这水好冰哦!」她咬着牙,不断以水泼着身体,想赶快习惯水温。 「妳应该先泼湿身体再下水的。」他笑她。 「来不及了,我已经下水了。」她呼着气,将毛巾打湿,洗脸。 好舒服哦,冰冰凉凉的。 如此清凉的沐浴,在问燠炽热的夏天里,真是一大享受呢! 「我觉得夏天做两件事最幸福,你知道是什么吗?」童晚笑嘻嘻地扯开嗓着另一侧的伏夜问道。 「看小猪溺水?」他笑道。 「不是啦!」童晚也因他突来的幽默感而大笑出声。 「那是什么?」 「吃剉冰和洗冷水澡。」她高兴地宣布。 伏夜沉默了」下,才柔声响应道:「那妳现在不就正在享受其中一份幸福?」 「对呀!」童晚溢满浓浓的满足感。「好舒服哦!」 「那我也很幸福,因为我天天都洗冷水澡。」 童晚又笑。「你那不叫幸福,你那叫神勇!你连冬天都洗冷水澡,不觉得冷吗?」 「不会。」 童晚点了点头,不意外他的回答。「我知道,你已经习惯了,所以很难领略在夏天洗冷水澡,那种冰凉触感的特别,下次有机会你可以在冬天洗热水澡,这样你或许就可以感受到那种特别温暖的幸福感了。」 「真的?」 「没错!」 童晚打完包票,在习惯湖水的冰凉后,忍不住闭上眼,全身放松,静静聆听属于深山里,夏夜的嘈杂与静谧。 林间深处,有一局低不同频率的各式虫鸣。 近处,有伏夜洗身的泼水声—— 想到裸身的自己,此刻正和裸体的伏夜如此距离相近,她便不由得面红耳赤、全身燥热。 又来了,她又想入非非了! 以水泼了泼脸—童晚强迫自己认真洗澡。此时,另一侧突然传来伏夜的朗笑声,以及……一阵猪叫?! 「你在笑什么?!」她好奇地问。隔壁,好象洗得很热闹呢! 「小猪真的溺水了。」 「那你还笑得那么开心?」哇,她的口气好酸哦,怎么会有浓浓的醋味? 「因为牠的模样很可爱。」伏夜笑得更开心了。霎时,只闻小猪又挣扎地叫了两声。 「你不要随便玩弄牠啦!」她好吃味地说道。 哦不,不是吃味,而是嫉妒! 奇怪,男女授受不亲,她明明就不想和他」起洗澡,她干么还吃那些小动物们的醋啊! 才想着,一阵更大的哗啦水声传来,隔壁似乎正在骚动中。 「喂,你们在做什么啊?」 水声和伏夜的笑声持续传来,童晚再禁不住满肚子的好奇,悄悄往石崖边移动,想听清楚他到底和动物们在玩什么,玩得这么开心。 未料,才刚缓缓移动了一下,童晚便感觉右脚脚底一个抽紧,痛呵! 「噢!」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妳怎么了?」伏夜似乎察觉到她这边的异状。 「我的脚抽筋了,好痛!」 童晚忍痛拉直自己的脚,并同时感觉到伏夜似乎有从水里起身的动作,遂连忙急道:「我……我没穿衣服,你不要过来!」 才说完,突然一抹黑影窜过石崖,扑通一声,直接跳进童晚眼前的湖面,溅了她满脸水花。 「你在做什么啊?」她的眼睛被水喷得张不开。 「我没过去,可是小猪过去了。」伏夜笑道。 童晚抹去脸上的水珠,好不容易睁开眼,果然看见一只小猪头正亮在她眼前,并不断向她靠近之中。 「喂,你不要过来。」童晚想伸手推开小猪,无奈抽筋的右脚还未恢复,只好先忍着痛拉直脚,无暇顾及小猪的逐步「侵犯」。 「妳的脚还好吧?」伏夜问,担忧的语气仍略带笑意。 「还好……」可恶,这只小色猪竟然趁她在忙,一头撞向她的胸部。「喂,你干么撞我啊——」 「我想牠喜欢妳。」伏夜笑说道。 「这只小色猪,竟然乘机吃我豆腐。」说着,她抱起小猪,正打算越过石崖把牠丢回去。 「没关系,牠是母的。」他点出事实。 闻言,童晚突然紧急煞车,停下丢猪的动作,对小猪扮了个鬼脸。 「哼,妳这只小色母猪,偏不让妳回去偷看阿夜,怎么样?」她悄声威胁小猪,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还满小心眼的,连小动物的醋都要抢着吃。 「妳刚才说什么?」伏夜高声问。 「没有啊,我什么话都没说。」抽筋危机解除,又拦下小母猪,童晚心情大好,不由得开始一边洗澡,一边哼歌。「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 倏地,湖岸边,似乎有某样东西正朝湖面方向隐隐蠕动着。 童晚以为自己眼花,眨了眨眼,再次确认。这回,她看得一清二楚。 「蛇!」她惊骇出声,抱着小猪不敢乱动。「有蛇!」 一听见童晚的惊呼,伏夜猛地从水里站起,正要冲越过去时,忽然停住脚步,道:「妳先穿上衣服,我要过去了。」 「可是我……」童晚死盯着在背袋附近徘徊的水蛇,丝毫不敢移动半步。「我……不敢过去拿衣服……」 语毕,即见那条水蛇已窜进水面,正朝童晚的方向游来,童晚吓得尖叫,抱在胸前的小猪也以即将被宰似的姿态,惨叫连连。 「啊,它过来了,救命——」 求救声未歇,一颗飞石瞬间划过童晚眼前,狠狠击中那条水蛇,同时间,映榇着暗夜中的皎月繁星,一抹线条分明的男体剪影敏捷地越过分隔的石崖,快速跃入湖中。 水花,再度溅湿童晚满头满脸。 在她还未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她整个人已被搂进他温暖的胸膛里。 「妳有没有怎样?」伏夜略带焦急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童晚用力眨着被水刺得张不开的双眼,耳边传来的是他剧烈的心跳。 「那条蛇……」 「被我吓跑了。」伏夜安抚地拍着她的裸背。 童晚的脸颊贴着伏夜赤裸的胸膛,突然意识到此刻相拥的两人都没有穿衣服。 情急之下,她伸出手捣住他的双眼。 「喂,我没有穿衣服耶……刚才不是叫你不要过来吗?」她全身僵直!赖皮地咕哝。 「妳救命喊得那么大声。」他认真说道,手臂仍环抱着她。「而且我刚才已经提醒妳要穿衣服了。」 童晚尴尬地脸红。「那……现在怎么办?」 他们两个一直裸身杵在湖中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一个先上岸吧! 「我先回到另一边。」他说着,才刚要有动作,童晚即拦住他。 「不行,我怕,万一又有什么可怕的动物出现……」 「这里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动物,只是妳不熟悉牠们而已。」 「不行,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边。」她死巴住他,刚才那条水蛇已经把她吓得半死了。「不然这样,你眼睛闭着不准张开,我先穿好衣服再换你上岸穿,好不好?」 伏夜耸耸肩,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其实有没有穿衣服、闭不闭眼睛,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差别,所以,只要她觉得安心,他一切都好。 「好,我闭上眼,妳先去穿衣服。」伏夜很君子地放开搂住她的双手,很君子地仍闭着眼,同时,也很君子地微笑道:「小心妳的脚。」 银月映照中,伏夜好看的侧脸轮廓分明,而他微微上扬的唇角,看来更是十分性感—— 抿了抿唇,不知从哪儿借来的一股冲动,童晚趁着伏夜仍闭眼等待的同时,快速勾住他的颈项拉下他的脸,在他唇瓣上印下一吻。然后,便把小猪用力塞入他怀中,嫁祸道:「妳这只小色母猪,竟然随便偷亲主人,该打屁股!」 匆匆忙忙丢了小猪,童晚连忙上岸穿衣,遮掩自己生平最大胆的行径。 林间深处,是夏夜的蛙叫虫鸣。湖波中,伏夜仍闭着眼,而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弧度似乎更明显了。 那是一抹笑—— 一抹带着酒窝、了然的微笑。 ☆★☆ 台北的夏天,闷,热。 烈日当中,炽燠炎热的午后街头,再加上汽机车排放的废气荼毒,活生生考验身的酷刑…但相对的,它却又为人类带更大的折磨,因为,它让夏日的街头变得更热了。 讲得更严重点,它甚至还让人类适应环境的能力变差了。 冷气机,它根本就是一项违反大自然的发明! 嗯……不过现实一点来看,除了写稿写昏头的无聊作家,以及某些专业的研究人员之外,对于忙碌的现代人而言,大概也没有几个人会花心思在「冷气机与人类互动」的研究上吧。 唉,现代人,就回归现代人的脚步吧。 在人潮熙攘的台北东区,某栋现代化摩天大楼—— 伏月弦正坐在她专属的大办公室里,吹着冷气,看着文件,听着各部门主管的例行报告。 一切,就如往常。 只是今天,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同。 行销部经理正在报告电视台新一季的广告业绩,神色明显仓皇不安。他一面口头讲解,一面以眼角偷瞄着眼前这位在业界素有「铁娘子」之称的总经理。 伏月弦,「袭月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女,也是财团唯一继承人。工作能力一流,行事强悍,除了「袭月集团」原有的建筑、保险产业之外,其跨领域创立的fnn新闻台,更是在短短几年间成为全亚洲最具公信力、最获观众信赖的新闻台之一。 这一、两年,因为伏老先生卧病在床,伏月弦开始接手其它分支企业的经营权,除了成功整合原有股东派系外,更一手带领创立近半世纪的集团企业顺利转型。 她冷面铁腕的行事风格与地位,就此确立。 但是,四十四岁的她至今仍然未婚,不免引起外界诸多揣测与好奇。 其实,外表美丽成熟、举止十足风韵的伏月弦向来不乏追求者,从政商名流、否坛医界,甚至到国外企业大亨,都曾透过各种关系和管道,只为博得佳人青睐,但向来标榜工作第一的伏月弦总是严厉地板着一张脸,不曾见她对谁笑过。 可今天,她竟然在微笑?! 怎不吓坏这些跟在她身边做事的部门主管? 行销部经理抹了抹额上的汗珠,终于报告完毕,如释重负地下台一鞠躬,眼角远不忘再偷瞄一眼。 真的,总经理真的在笑呢,如假包换的笑。 伏月弦的视线轻轻扫过在场每个人,说道:「还有谁要补充的吗?」 众人猛摇头,他们现在只想赶快回去向同仁们偷偷宣扬今天的大发现——原来铁娘子也是会笑的。 摘下眼镜,伏月弦点点头,不疾不徐地道:「既然各位没有意见了,那么,我就来说说我的意见,首先,关于企划部所提出的——」 倏地,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人声争执与敲门声,打断了伏月弦的发言。 伏月弦微蹙起眉,按下内线问:「外头怎么回事?」 才刚问完,总经理室已被人猛地闯入,只见尽责的女秘书拚命想拉住那位闯入者,同时又急着向老板解释:「这位先生不等通报,坚持要见您……」 「我是新闻部摄影组的许哲嗣,我有非常重要的事一定要向总经理报告。」许哲嗣大声且激动地说道,已顾不得是否有多位一局级主管在场,他豁出去了! 「有事情要向我报告?」伏月弦道,脸上是惯有的精明能干。「但是,在跟我报告之前,你是否已经先向你的单位主管报告过了呢?你知道越级报告所代表的意义吗?」 「我当然已经报告过了。」许哲嗣将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新闻部经理,语带指责道:「但我实在很怀疑他是否曾跟总经理您提起,人命关天,所以,就算会被革职,我也不得不直接来找您。」 「哦?这么严重?什么事?」 「是关于我们台内女记者童晚失踪的事,总经理您知道吗?」许哲嗣其实已来「求见」过好几次了,只是每次都被挡在门外,连瞄都瞄不到总经理一眼。 「呃……总经理,关于这件事……」新闻部经理赶忙上前补充道。「已经交由警方处理,所以现在……」 伏月弦神色一凝,伸手制止新闻部经理发言。 「这件事我知道,你们先出去。」 将办公室内的高级主管全数遣退,只留下许哲嗣一人。伏月弦缓步走向会客区的沙发坐下,并示意许哲嗣先坐下再说。 「你就是当时和童晚在一起的那位摄影记者?」 许哲嗣点头,在她面前坐下,正急切想开口时,伏月弦缓缓捎来她的关切。 「你的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 伏月弦颔首,微笑。「那就好。」缓缓喝了杯水,她盯着他,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开始说了。」她洗耳恭听。 于是,许哲嗣将他的焦急和顾虑一股脑地拚命道出。伏月弦听着许哲嗣报告,仍是一脸的平静。 「不过,警方不是已经派出搜索队了吗?」 「以那样的搜索方式和进度,找得到人才有鬼!」许哲嗣吼道。他不懂,为什么公司员工失踪,总经理还能如此泰然自若,彷佛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 「或许他们有他们的做法,是我们不理解的专业范围。」 伏月弦起身走向办公桌,似乎有意结束谈话了。 「但是我们也可以有我们的做法啊。」许哲嗣不死心,他必须为童晚的安危做出努力。 「哦?」伏月弦转身看他,两手一父迭胸前,似笑非笑。「那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善用公司资源。」 第五章 「喂喂,快来看,我们上电视了!」 烈阳下,破旧的铁皮小屋前再度聚集了男男女女,如往常般全围在村里唯一的电视机前,个个神色兴奋。 「咦,胡仔啊,有你耶上其中一名年轻人指着电视,对蹲在一旁吃便当的胡仔男狂叫。 只见胡仔男面不改色继续扒饭,在兴奋的众村人中安静得有些突兀。 「嘿,我也上电视了!」巷口阿财惊喜喊道,直指着电视画面闪过的一个小黑点。 「乱讲,那个明明就是我啦!」巷尾的阿全抢着纠正。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混乱,每个人都坚信在电视上看到自己出现,并且嘲笑其它不上相的村人。 「哈哈,胡仔啊,这个记者说我们救难队没有良心耶!」某村人对着还在吃便当的胡仔男说道,脸上全是笑意,丝毫没有「被骂」的自觉,其它村人也跟着大笑。 胡仔男还在吃便当,不发一语。 「胡仔啊,不要再吃了啦,先过来看。」 胡仔男停下筷子,抬头看向眼前这群爱看热闹成性的村人,终于开口:「喂,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找什么民意代表去向比较高层的机关反应啊?」 村人全都定住,停止嘻笑,不约而同转头望向胡仔男。 「就算有,又怎样?」果然是一群乐天派。 「他们就会派更高层的救难队来找人,到时候要如何阻止他们入山?」胡仔男提出他的疑虑。 「高层?高层又怎样?我们也有高层啊。」 村人同仇敌忾,一副准备迎战的态势。 但还是有人搞不清状况。「我们有吗?谁?」 「元婆婆啊!」 有元婆婆在,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元婆婆向来都是村人们的最高意见指针,也是事务仲裁者,有绝对的分量决定村里的大小事情。 「什么高层?你们是嫌我年纪还不够大吗?」元婆婆的声音出现在众人的杂声中。 「啊,元婆婆,妳也是来看电视的吗?刚才我们都有上电视哦,那个记者还把我们统统骂了一顿呢。」村人赶紧报告最新消息。 「被骂还笑得这么开心,你们是不是平常被我骂得还不够啊?」元婆婆板着脸甽道。 「对啊,跟我们元婆婆比,那个记者骂人的功力还差远了,一点都不够看。」村人自豪褒奖元婆婆,要论骂人,元婆婆也绝对是属于最「高层」的。 元婆婆嘀咕两句,不再和村人抬杠,转身就要走人,但又被村人热情地拦住。 「婆婆啊,您现在要上山去看阿夜少爷吗?」 「是啊,有什么东西要我带上去的吗?!」 「有啊有啊。村人们手忙脚乱地献出一、两袋备好的物品,照例请元婆婆带上山去,以表达他们对阿夜少爷的默默关心。 「欸,元婆婆,阿夜少爷和那个女记者现在怎么样了?」 总算有人开口问了众人关心的重点。 「想知道?」元婆婆锐利的视线一扫,所有村人皆点头如捣蒜。睨了眼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新闻画面,她冷冷地道:「那么——你们就先做好你们该做的,想办法阻止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他们,听到没?」 元婆婆一声令下,岂有没听到的道理? 夜火杓,是个凡事皆以守护阿夜少爷为最高生活指导原则的奇特村落,而夜火村村民,皆奉行不悖。 「是,我们绝对会想办法的!」 ☆★☆ 「这个办法行不通的啦!」 一声娇细的女音传来,似在刻意提醒什么。但许哲嗣的视线仍固执地定在电视百幕上,完全不想发表任何想法。 林玉婉两手插在腰际上,微愠地看着许哲嗣。她虽然不是fnn当家的新闻主播,可好歹也是有名气的夜线新闻主播,在台内,不管熟与不熟,每个人看到她多少?会笑着和她攀谈几句,唯独许哲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都当她是透明人似」,对她冷冷淡淡,完全不买她的帐。 「我是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说服总经理,但是依我看,就算我们新闻做得再八,恐怕也是没有什么用,这么多天了,那个生锈的﹃铜碗』还是没有消息,恐怕」经凶多吉少了。」林玉婉故意大声说道。 许哲嗣和童晚向来是搭档,为对方担心是理所当然,但她每次只要看到许哲嗣,她就忍不住想以言语激他。 许哲嗣冷冷地转头看她,总算有了响应。 「该生锈的是妳这个﹃铁碗』,而不是童晚。」他冷嘲回去。 「我是玉,不是铁!」林玉婉不平地纠正强调道。 在新闻台内,同事们喜欢戏称她和童晚是「双碗姊妹花」,老爱拿她们两人的名字开玩笑,说她们一个是玉做的,一个是铜做的。 林玉婉当然是有优越感的。 第一,「玉」感觉就比「铜」高贵许多。第二,她是夜线新闻主播,而童晚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论名字、论职位,她都是赢家。 可唯独在面对许哲嗣这个摄影记者时,她就会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如果妳只是想来提醒我玉和铁的差别,那么很抱歉,我现在很忙没空。」他继续看他的电视新闻。 「许哲嗣!」 林玉婉气结。向来,她都不曾把童晚放在眼里,因为就现实竞争来看,她唯一的对手就只有一线的当家主播,可是因为许哲嗣的态度,让她越来越在意童晚,即使现在童晚失踪了,她仍然摆脱不了她的阴影。她真的快气死了! 许哲嗣又看她,眼底明显不耐。 「妳是想找人吵架吗?」 「我不想找人吵架,我只想和你好好说句话,可以吗?」 许哲嗣眉尾一挑,两手交迭在胸前,一副勉强卖帐的模样。「好,妳想跟我说竹么?我听着。」 林玉婉撇撇嘴。「我……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 「我没有。」 「你就有!」 「妳果然是来找我吵架的。」 他将注意力又转回电视上,决定结束谈话。 「我没有要找你吵架,我也是很关心﹃铜碗』的,只是……」 「只是,我看不出妳的诚心。」他毫不客气地指出。 林玉婉脸色一阵青白,受辱似地大喊:「许哲嗣,你太过分了!」 她转身气愤离去,办公室其它同事偷瞄着,却都没有吭声。反正林玉婉被许哲嗣气到跳脚的画面,他们已经司空见惯。 许哲嗣定定看着林玉婉离去的背影,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他眼中,女主播都是一个样,没有谁是特别的,他向来也不爱跟女主播打交道。 记得他的前几任搭档,顺利从记者爬上女主播的位置后,皆成功钓上企业家第二代小开或政治世家的权贵之子,并在顺利飞上枝头当凤凰后,辞职回家做少奶奶,享受荣华富贵。 他不是不耻这样的行为,毕竟那是某些女人的目标,只是相较之下,童晚的热忱便显得真诚许多——尽管她常会有令人错愕的举止演出,但他都愿意配合她追新闻的脚步,跟着她上山下海跑独家。 收敛目光回到电视画面上,许哲嗣一颗心又沉了下来。 童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就这么断了音讯? 他实在不愿意承认童晚发生意外死在山里的可能性,但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真的担心…… 童晚,妳到底在哪里? ☆★☆ 「这里是哪里?我们要去哪里?」 「……」 「我们要去看萤火虫吗?」 「……」 「妈妈……」 好热哦,太阳晒得她好不舒服,妈妈说过,白天是看不到萤火虫的,可是晚上又会有魔鬼出来…… 「妈妈,小晚的脚好酸……」 阳光好刺眼,小童晚抬起头,怎么都看不清妈妈的脸,记得的,仍是那双牵着她的温暖双手…… 「妈妈……」 童晚睁开眼,坐起身,满身是汗。 望向一室的黑暗,一时间,她有种不知置身何处的茫然。 「妳还好吗?」 伏夜沈稳安定的嗓音在暗夜中响起,接着,温暖的光亮点燃,蕴染包围着她。 「阿夜……」 她怔怔望着靠近她的伏夜,还未从梦意中抽离。 「现在几点了?」 才问出口,童晚即惊觉自己的问话有多愚蠢。这里根本没有时钟,他怎么会知道时间呢? 童晚从床边的背包里拿出手表。「十二点半了。」她有些傻气地对着伏夜报出时间,根本忘了时间对他言或许不具任何意义。 伏夜笑,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 「对不起,吵醒了你。」她嗫嚅道,觉得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还没睡着。」他轻轻将她的发丝塞至她耳后。「妳流了好多汗,热不热?」 「我想出去吹吹风,可是外面好黑。」她有所顾忌地偷瞄屋外一眼。「你可以陪我吗?」 伏夜体贴地答应了,但仍细心提醒她要小心,别又从树屋摔下去。 当他陪她坐在树屋下,看着天上的星星,一早受一阵阵拂面而来的沁凉夜风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 「妳刚才梦到妈妈了?」他听见她在睡梦中的呼唤。 「好象是。」 伏夜皱起眉。「为什么是』好象』?」 「因为我看不清她的脸。」她淡淡地说道,并没有特别的情绪。对于母亲,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也谈不上其它的感觉了。 「就算看不清楚脸,可还是会有感觉,感觉是不会变的。」伏夜坐在她身旁,声音低沉轻柔。 童晚顿觉眼眶一热,泪水隐隐打转。但她又极力想掩饰欲哭的冲动,遂反问道「那你呢?你见过你的妈妈吗?」 伏夜望着星空认真思索着,他的沈默令童晚内疚了起来。 她真笨,为什么又问他这么糟的问题?他从小在深山里长大,除了黑叔和元婆婆之外,止目定是没有其它亲人的,她为什么要问他这种问题? 「我想我曾经见过——」半晌,伏夜收回目光,凝视她道。「因为我有感觉,我有曾经与父母亲相处过的感觉,尽管印象很模糊,但它确实存在。」 「是吗……」童晚喃喃道,想起自己所作过的梦。 她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相处过的感觉,除了记忆中似乎牵过的温暖双手之外,就只剩下不安与等待了。 「小晚……」他轻唤她。 童晚整个人惊跳起来。 「怎么了?」伏夜被她的大动作吓了一跳,也跟着起身。 童晚怔怔望着他,清澈的视线逐渐水雾起来。 他见到她眼底的泪光。「我吓到妳了?」。 她摇头,但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不断滑落。 「别哭……」 伸手轻轻抚去她的泪,伏夜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住,他心疼地揽她入怀,以坚实的双臂紧紧将她环抱住。 她好娇小,而且感觉好脆弱,彷佛他稍稍一用力就会粉碎似的。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 还是,这是他与她的差别? 从他第一眼看到她起,想保护她的念头和冲动便不曾动摇,他不明白她的过去、她的遭遇,只是不愿见她哭得伤心。 如果能一辈子守护着她…… 「阿夜,你知道吗……」童晚倚在他怀中,感受他温暖的心跳,觉得似乎有个东西正一点一滴将她心里某个等待的角落逐渐填满。「除了我梦到的那个人,还有育幼院的那些妈妈们之外,从来没有人叫我小晚,你是第一个。」 「妳不喜欢?」否则何以哭得伤心? 童晚连忙摇头,仰起小脸面对他,漾起一抹微笑。 「你让我喊你阿夜,所以我也允许你叫我小晚,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 他微笑,她也跟着笑了。 而看着她噙笑的嘴角,伏夜依循他最真实的念头,俯下身在她红唇上印下他的吻。 轻轻的、柔柔的,像微风拂过一般…… 但童晚却感觉恍若被雷击中一般,心跳加速。 「你为什么现在亲我?」她傻气地问道。亲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她自己不也偷亲过他?可……「你又没有帮我换药,为什么亲我?」 「因为我想亲妳。」 「真的?」她以为他只有在帮她换完药才会安慰性地亲她呢!童晚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再确定。「那么刚才在你眼中看到的是谁?」 「小晚。」 「不是小猪、小鹿、或小白兔?」 闻言,伏夜朗笑出声,他抱着她,轻啄了一下她的鼻尖,然后又吻上她的唇瓣,故意逗她。「本来我还不确定,不过现在我确定了,我看到的是妳没错!」 童晚心里有丝窃喜,原来偷偷品尝幸福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那——你亲我和亲牠们的感觉,有没有不一样?」她又问,像是上了瘾。 「当然不一样。」 「真的?哪里不一样?」 伏夜凝望着她。「我亲妳比较有感觉。」 「喔?」果然好诚实。 「妳呢?妳有感觉吗?」 好大胆的问话呵!童晚顿时脸红语塞。该怎么回答呢?回答有或没有,好象都很奇怪。 伏夜忍不住又笑了。「星星在飞?妳的感觉好奇怪,妳头晕吗?」他突然觉得她此刻傻愣的模样很可爱。 「难道你没看见?」 「我只看见妳。」 伏夜执着于对她的感觉,但童晚却坚持她看见星星在飞。 她揉揉双眼,十分认真。「不对,我真的看见星星在飞,不信你看。」她指向他身后的点点光亮。 伏夜旋过身,果然看见树丛间一闪一闪的金黄亮光。 「嗯,的确是有好多星星在飞。」他顺着她的话,忽然想起什么,微笑道:「妳想不想看更多的星星?」 「什么意思?」 伏夜像个准备献宝的大孩子般,朝她神秘一笑,然后牵起她的手,不待她有任何反应,已领着她朝黑暗的林间深处走去—— 第六章 「哇欧——」 童晚站在黑暗中,被眼前奇异的景象所震慑,吃惊得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所有认识过的词汇皆退化成最直接的赞叹惊呼。 「如何,真的有很多星星在飞吧?」伏夜笑看她可爱的吃惊表情。 「没想到我真的见到了……」 满山飞舞的萤火虫! 童晚感动地睁眼直视,深怕自己一个眨眼,眼前的美景便会消失。 萤火虫,是她小时候对天上的星星仙子幻化在人间的一种想象,对她而言,萤火虫是神秘的、遥远的,而且不真实。她从来没想过在台湾竟然还能见到数量如此庞大的萤火虫。 「在村人眼中,牠们是这座山林的守护神。」伏夜牵着她的手,缓缓朝着那一大片的点点亮光走去。 「啊,我知道了,因为这些萤火虫的关系,所以才会取名叫﹃夜火村』,对不对?」她突然想到,侧仰着头问他。 伏夜点头,此时,他们两人已完全置身在萤火虫的包围笼罩中。他伸出手,摊掌朝上,不久,恍若受到某种召唤似地,只见一只萤火虫缓缓停在他的掌中。 童晚好奇趋上前,张大眼猛瞧,惊呼道:「哇,牠的身体真的在发亮耶!好神奇!」没想到能这么近观看萤火虫。 「喜欢吗?」 「嗯。」童晚抬头迎向他专注的凝视,感动地拚命点头。 在她的世界里,向来没有所谓的「浪漫」,也实在难以想象何谓「浪漫」,可是此刻,她和伏夜两人置身在点点光亮中,宛如被闪烁的星光围绕,一切如梦似幻……原来,这就是浪漫的感觉。 「如果妳愿意,我以后天天带妳来看。」伏夜柔声说道。 「可以吗?」她兴奋地问。 「当然。 童晚开心地拚命点头。自从上台北念大学以后,她便渐渐融入了台北快速的生活步调中。她专注于她的工作,积极探访各种有新闻价值的人事物,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她会披头散发,冒着被蚊子吁成满腿红豆的危险,仍执意站在森林里看萤火虫。 而且是和如此特别的」个男人一起看。 童晚看着伏夜,心绪翻腾汹涌。待在山上和他相处的日子,是她有生以来最悠闲恬适,同时也是她心里最放松满足的」段时光。她和他吃睡在一个屋檐下,每天陪他去为动物疗伤,和他手牵手,他们甚至还接了吻,他们这样……算是在谈恋爱吗?因为他对她的态度是如此自然,彷佛他们已经认识了许多年,这让她很迷惑…… 「阿夜,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她抿了抿唇。 「什么问题?」他发现她脸上的笑容被明显的紧张不安取代。 「你……」唉,她该怎么问呢?总不能直接问他是不是在和她谈恋爱吧?「你……从来没想过下山去吗?」天!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蠢问题。 「我不能下山。」 童晚吓了」跳,没料到会问出这样的答案。「为……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了婆婆不下山。」 「婆婆为什么不希望你下山?」 「我没问。」 童晚傻眼。「难道,你一直就这样住在山里,对外界一点都不好奇?」 「本来不会,但是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妳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对人也是会好奇的。」他好认真地回答。 童晚也脸红得好直接。「你讲话好坦白哦。」 「不好吗?」 「也不是啦!」她笑了笑。「你说你对我好奇,是不是表示……你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她的问话也没含蓄到哪里。 「我是喜欢妳。」 伏夜牵起她的手,情感表露得很坦率。 童晚的脸更红了。「还好你没有到山下去,否则你这一句话,止目定是要迷倒不少女人的。」 以伏夜如此俊酷的外型,再加上有意无意展露的迷人酒窝,或许还会引起一堆女人犯罪的念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还是把他藏在山里比较好。 「不会的,我这句话只对妳说。」他的眼神仍然诚挚深情。 被一个有吸引力的男人如此专注地对待与呵护,让童晚感到甜蜜与奢侈,但不知为何,她同时有一股不安。是因为这份幸福感来得太突然、太容易的缘故吗? 深吸口气,童晚努力挥去不好的念头,故作轻松道:「那是因为你太不了解你的魅力了,相不相信,山下绝对有很多女人会为了你这句话争得头破血流。」 「妳放心,我不会让妳为我头破血流的。」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间,似乎感受到她心底莫名的不安,他的眉也拧蹙起来。她在担心害怕些什么吗? 一直以来,除了这座山林,他从未真正想要守护些什么,直到遇见她…… 「我是相信你不会让我头破血流,但有时候事情是很难预料的,毕竟你见过的女孩子实在太少了,因为缺乏比较,所以……」 「我不用比较,我只要妳。」 他说得坚定而果决。童晚怔愣住,眼眶再也控制不住地湿热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又哭?」他皱眉,轻抚她的脸颊。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我没有哭啊。」她吸吸鼻子,努力撑住。不行,她不能再掉泪了,否则真要成了名副其实的爱哭鬼……可为什么他总是能让她感动到控制不住泪水呢? 「我只是太感动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因为你带我来看萤火虫,所以我很感动。」 「那我以后天天都让妳感动,怎么样?」他笑看她。 童晚再度痴看着他的笑容,也忍不住笑着调侃道:「看吧,我就说你绝对有当化花公子的本钱嘛。」 才开着玩笑,想接着问他要不要下山试试他魅惑女人的功力时,倏地,远处传来一声奇异的长响。 伏夜的笑容瞬间凝结,全身肌肉紧绷,呈现高度戒备的神态。 「什么声音?」童晚不明所以地跟着紧张起来。「是黑叔吗?」 「不是。」他拉起她的手,快步朝萤火虫聚集的更深处走去。 童晚被这突来的状况惊吓到,冷不防脚下一个跟跄,差点跌倒。「走慢点,我的脚……」 此时,又传来另一声暗号式的声响。童晚更慌了,也知道有事发生。 伏夜拉她来到一个被杂草掩覆的石壁凹穴处,郑重对她说道:「妳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等一下回来接妳。」 说着,他安抚性地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随即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阿夜……」她轻喊着想起身,但受伤的双脚让她完全跟不上他的一切动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童晚独自蹲在暗夜中,尽管四周有无数萤火虫围绕陪伴,但她却仍不由自主地全身发颤。 她不是害怕,而是心惊——一种对未知的心惊。 她是听他的话待在原地不乱跑,但她的心却忍不住随出息神游,想象各种可能发生的事,越想,她心越慌。 蓦地,一阵窸窣声,丛间的萤火虫四处飞散。 童晚吓得缩住身体,拿起脚边的一块石头自卫保命。该不会黑熊出现了?或者是野狼?还是……鬼魂? 反正不管是什么,最好都不要出现! 而就在草丛间的黑影逐渐现身,童晚正准备丢石反击的剎那,一颗小猪头猛地窜入她的视线。 「啊,小色猪!」她轻呼,连忙一把抱起小猪。「吓死人了,怎么跑来这里了?」 童晚紧紧抱住小猪不放,或许是方才紧张过了头,又或者是看到熟悉物,此刻,她紧紧搂抱住小猪,倒是觉得安心不少。 但紧接着,远方似乎传来几声巨响,让童晚的一颗心再度一局悬。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等待…… 渐渐地,她感觉眼皮逐渐沉重起来。但伏夜还没有回来,她不敢随意松懈,于是,意志力和瞌睡虫开始拉锯对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把她藏在这里,自己却跑掉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伏夜仍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终于,童晚抱着小猪,再也敌不过周公的召唤,缓缓睡去—— ☆★☆ 清晨的阳光穿透过亮绿的叶缝直射而下,照亮满山翠绿。伴随着啾啾鸟啭,童晚幽幽转醒,揉了揉双眼,正舒服地伸了个大懒腰时,她突然整个人弹坐起来,惊愕地看着四周环境。 这是哪里?! 童晚望着几乎已被书籍占满的屋子,错愕不已。除了她睡的这张床之外,她的四周满满的都是书,一时间,她竟有种睡在图书馆里的错觉。 她……怎么会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童晚敲敲头,镇定回想。她记得她和伏夜去看萤火虫,然后伏夜离开,留下她一个人,然后……才努力想着,被单里猛地一阵小骚动,接着,一颗熟悉的小猪头从被窝里冒出 头来。 「又是妳!」她想起来了,最后她是跟小母猪一起睡着的。但,为什么她现在会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小猪无辜地望着她,浊哼了两声,随即跑下床。 童晚掀开棉被正要下床,伏夜刚好从某排书堆后走出。 「醒了?!」他满脸阳光地笑看她。 童晚几乎是直觉地冲上前,抓住他,连声问:「你昨天到底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回来?害我等到睡着了……」她越说越急。「还有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伏夜笑而不语,只是径自牵着她穿过房里一排又一排的书籍,来到明亮的另一处,才缓缓开口说道:「这里是我的家,昨天是我背妳回来的。」 昨夜,当他急急忙赶回,看到她抱着小猪睡倒在草丛间,而且还边睡边打蚊子的模样,确实惹得他心疼。他知道他不该丢下她一人,但昨晚情况发生得突然且紧急,带她在身边反而危险。 「你家?背我回来?」童晚疑惑地环顾四周。她昨天睡得太沈了,完全没有印象。「你说这里是你家?那树屋呢?!」 「那里也是我的住处之一,因为那里距离当初救妳的地方比较近,所以才会先在那里住下。」伏夜说话的同时,已将事先打好的水端来,给她洗脸。 「那为什么又突然带我回来这里呢?」而且还是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因为这里比较隐密,也比较安全,外人是找不到这里的。」他微笑着抚顺她略微纠结的发丝说道。「洗好脸,出来吃饭,黑叔都已经准备好了。」说着,即走过穿堂到另一间房,轻松自若的模样彷佛昨晚根本末发生任何突发状况似的。 童晚觉得疑惑极了。看着满室的书籍,她真的很怀疑这里真的是在深山里,因为这里的书本简直可媲美学校的图书馆了。 匆匆洗好脸,童晚连忙赶到外室,迎面即碰上黑叔。 「黑叔,早啊!」她笑着打招呼,眼角不自觉搜寻了一下伏夜的身影。 「少爷在外头,等一下就进来了。」黑叔一边将备好的食物放上桌,一边似笑非笑地回话。 「我……我知道他在外面啊,你不用特地告诉我。」童晚窘道,有种被逮到的心虚。她调移目光,借故转移话题。「这间屋子好大、好特别,有点像迷宫。」 「这是老爷生前特别设计的,隐密安全,舒爽而不潮湿,极适合居住。」 「真的?」她略惊讶。「那……这些书?」 「这些书一半是老爷收藏的,」半是我依少爷的学习所需托村人买来的。」 「所以,这些书……阿夜全都看过?」 「那当然。」 童晚更吃惊了。不会吧,这间屋子的书,比她这辈子所看过的书多上不知几百倍,或许千倍,伏夜他全都看过? 「虽然从小与外界隔绝,但对于古今中外的一切事物,少爷并非全然无知。」 「无知?我看他知道的可能比我还多!」光看这些书就吓死人!难怪她刚开始见到他时,从对谈中就隐约可感觉得到他「文明」的一面。 黑叔骄傲地直点头。「没错,少爷懂得的绝对比妳想象的还多。」 童晚随手从墙架拿下一本书翻阅,此时,伏夜已从外头走入。 「好了,可以准备开动了。」黑叔宣布道。 伏夜率先入座,并示意童晚坐在他面前,而黑叔则拿起一篮物品走向屋外。 「黑叔不吃吗?」童晚问。 「他已经先吃过了,现在要拿东西去村里给婆婆。」回答的是伏夜,并顺手将刚才摘的梨子放在她面前。「这是我种的,妳等一下可以吃。」 童晚以一种崭新的眼光重新审视伏夜,经过刚才和黑叔的一番谈话,她对他不禁更好奇了,直觉告诉她,他的出身必定来自一个非凡的家族,或者,是两个? 她很想知道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 童晚盯着他的脸瞧,忽然皱起眉,然后缓缓伸出手。「你的脸怎么了?划伤了?」她摸他的脸,刚才她怎么没注意到呢? 「没什么,一点小伤。」他微笑,盛满一盘食物给她,接着也同样盛了一盘放在地上给小猪吃。 宠物!每次伏夜含笑凝望着她时,她的脑海里总不由自主地浮现这个字眼。 他说喜欢她,而且十足地呵宠她,这是她一直明白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把她当作宠物一般在关心着。 「你脸上的伤,是不是昨天晚上弄的?」不管如何,她终究也是关心他的。 他迟疑了下,才道:「对。」 童晚满意地点头。很好,至少他对她仍然百分百的诚实。「怎么弄的?而且昨天那奇怪的响声又是什么?」 「那声音是村人发的信号,因为发现了不该闯入的人。」他吃着饭,司空见惯似地说道。 「不该闯入的人?是谁?」 「就是特地上山来捕杀动物,还有偷树木的人。」 「啊,我知道!就是你曾经说过,那些专门装设捕兽器捕捉稀有动物,以及盗采山林的不法分子——」她大概可以拼凑出事情的原委了。「村人如果发现他们的行迹,就会发出信号彼此通知,然后你和黑叔就会去赶走他们,对不对?」 伏夜颔首,称赞她理解事物的能力。 「没错,因为这片山林是属于我父亲和母亲的,我不能让它被人破坏。」 「那是当然的,这么自然漂亮的地方,怎么可以让那些人破坏?」她义愤填膺,正义感彻底被挑起。 「只是对不起,昨天丢下妳一个人。」他也伸手摸了摸她颊上被蚊子叮咬的红肿。「妳的脸被叮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常被蚊子叮,只差没得登革热而已。」 她朝他灿烂一笑。看在他对抗不法之徒的神圣任务上,她当然立刻原谅了他拋下她的行为。 「那些人,常常来吗?」 「不特定出没,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半夜的时候。」 「真过分。」她不平地道。或许等她下山后,该做一个保护山林的系列报导,大力挞伐那些人。 「妳看起来好象很生气?」 「我当然生气啊,这些轻蔑其它生命的人,跟杀人犯有什么两样,绝子绝孙算了!」她气鼓着腮帮子。「社会已经够乱了,他们还要跟动物过不去。」 伏夜看着她,被她激动的模样吸引。 「我猜妳上辈子可能是个激进的革命分子。」 「我才不激进呢!」她嘟嘴澄清。「我是个标准的和平主义者,我爱好和平!我的梦想是拿诺贝尔和平奖呢!」 「那很好,我支持妳。」他朗笑,又帮她挟菜。「不过在拿奖之前,是不是要先吃饱饭呢?」果然很像在喂宠物。 不过她的肚子确实也饿了!童晚低下头,开始吃饭。 「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梦想?」她塞了满嘴食物,有些口齿不清地问。 「当然有。」 「什么!」 他神秘一笑。「以后再告诉妳,先吃饭。」 「干么这么神秘兮兮的?」 他依旧笑得神秘。 「算了,你现在不说,万一以后没机会说,你就别后悔哦!」她小小威胁他,但似乎仍起不了作用。 伏夜挟菜给她,不疾不徐地径自转移话题。「今天妳想做什么?看书好不好?」 「那你想做什么?」她反问他。 「我要到另一侧的山头去,因为疗伤用的药草已经用完了。」 「我跟你」起去。」 「距离有点远,妳的脚……」 「我可以!」她用力大口扒饭,一副储存体力的模样。「不用你背,我也可以自己走到,你信不信?」 伏夜撑着颊,看着她可爱的吃相,微笑道:「吃慢点,别急,我会等妳的。」 ☆★☆ 童晚两颊鼓胀着,汗流浃背。 「要不要再多喝点?」伏夜拿着水袋,轻轻拭去她额上的汗。对待她,他总有无限的耐性与包容。 「够了,我们继续赶路吧!」她像个参加健行的选手,想一鼓作气走到目的地。 伏夜也喝了口水,一边收水袋,一边问:「妳为什么一直捧着那两颗梨子?怎么不吃?」 「这是你送我的,我舍不得,想等一下再吃。」童晚宝贝兮兮地将梨子捧在胸刖,她一个,伏夜一个,谁都不能抢。 「很高兴妳喜欢。」他微笑。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有些意见。」她微嘟起嘴,望向身后虎视耽眈的小跟屁虫。哦不,是小跟屁猪!「为什么牠老是跟着我们?」 「我说过了,牠喜欢妳。」 「我以为牠应该是喜欢你才对吧。」 伏夜大笑出声。「我倒不这么认为。」想到她昨夜和小猪相拥而眠的模样,他者实有些不忍心拆散她们,但该做的事总还是要做的。「不过等一下我就会送牠回去牠母亲身边了。」 「你知道牠妈妈在哪里?」 「当然,不过牠妈妈的脾气比较暴躁,送牠回去的时候要比较小心一点。」 「这样啊…:.」此时,童晚反倒有些依依不舍了。她从没想过小色猪也有回家的一天……那她呢?也总有伤好下山的一天,不是吗?! 思及此,童晚的心情瞬间沉下。默默跟在伏夜身后走到采药草的地点时,她已无心采药。只是静静坐在一旁,望着伏夜兀自发愣。 半晌,她闷闷地喊他。「阿夜……」 「嗯?」他仍专心地采集药草。 「没什么……」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多看他两眼。 过了一会儿,她又喊道:「阿夜。」 伏夜停下手边工作,回头望她。「什么事?」 「没什么……」她顿了下,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无聊傻气,于是忙道:「只是看你采药的样子,真的会让我想到神农氏耶。」 伏夜大笑出声,走向她。「妳是不是开始觉得无聊了?也许刚才应该多带本书来看。」 童晚站起身,忽然抬臂环住他的颈项。「不会的,和你在一起,我并不会感觉无聊。」她盯着他,仔仔细细地梭巡他脸上的每个线条。 「妳在看什么?」他顺势俯下亲吻她的鼻尖。 「我决定了!」 「什么?」 「我决定……」尽管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不安与落寞,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以俏皮的口吻道:「如果你有机会跟我去台北,我一定要把你推荐给f4的经纪人,你一定会红的。」 「f4?」 「目前台湾最红的男子偶像团体啊!」 「为什么要推荐我?」 「因为你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闻言,伏夜反而微皱起眉,感觉到她异样的情绪。「妳怎么了?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为什么他在她的笑容中,再度看到寂寞的眼神呢? 「没……没有啊,我哪有说奇怪的话?我可是很认真的。」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吧!对了,这里有没有水可以洗东西?」 「从这里顺着小路走,就会看见山泉流过,很近。」 「真的?」她拿起放在一旁的两颗梨子。「那我去洗梨子,等一下一起吃。」 伏夜牵起她的手准备带她走去山泉处,却被童晚拒绝。 「洗个梨子而已,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先采药吧,小动物们还等着我们回去帮牠们换药呢!而且小猪也等着我们送牠回去找妈妈——」 说完,童晚即快步朝他刚才讲的方向前去。穿过绿荫丛径,果然很快地看见一处山洼有泉水不断涌出。她走上前,掬起自然冰凉的冷泉,打湿双颊,稍稍降低烈阳的热气,接着拿出梨子,就着泉水细心洗净。 甩了甩水珠。童晚站起身欲走回找伏夜时,冷不防一声动物的低呜引起她的注意。她停住脚步,屏气聆听,隐约感觉一股异样的骚动。 猛地,一抹黑影从不远处的草丛疾窜而过,紧接着有两个人影跟着跑过。 捕杀动物的不法分子?! 童晚一惊,想都没想,便反方向地越过山泉,拨开丛生的杂草奔去。没多久,她果然看到两名高大的男子,正徒手要抓住一只受伤的小熊。 「住手,你们干什么?!」 童晚将手中的两颗梨子朝抓动物的歹徒身上用力砸去,并趁乱箭步上前快速夺过小熊。 「妈的,这女人从哪里冒出来的?」甲男低咒道,亮出防身武器。 乙男亦凶恶地看着童晚,威胁道:「臭女人,少管闲事,走开!」上前一把推开童晚,想夺回小黑熊。 童晚死命护住小熊,不肯松手。「你们这些人,休想!」 说着,她旋即抱着小熊拔腿就跑,两个男人正想冲上前抓住她时,未料,一只大黑熊猛然从草丛中跳出,直接攻击抱着小熊的童晚。 童晚痛呼一声,跌倒在地,抱着小熊的手松了开来。但黑熊完全发了狂,保护幼熊的本能让牠再度扑向童晚,狠狠咬住她的肩膀;而两个男人被这突来的状况吓到,反射性转身逃跑,完全弃她于不顾。 童晚痛呼,拚了命独自挣扎反抗,可无奈黑熊的力气实在强大太多,她完全无法挣脱…… 她要死了! 撕裂剧痛中,童晚感受到死亡的阴影正逐渐笼罩自己,她大喊着伏夜的名字,在喷出的鲜血染糊她视线之际,她听见了伏夜狂暴的怒吼响应—— 第七章 听到童晚的喊叫声,伏夜的心迅速冷沉。他循声找到她,却怎么都没料到会见到如此血残的景象。 童晚满身鲜红,肩颈的部位被黑熊凶猛地咬住。 她惊慌抵抗,害怕的尖叫如利剪般割裂他的心。 伏夜暴吼出声,像发狂的黑熊般猛冲上前想将她从发狠的恶齿下救出。而黑熊在遭到突来的反击下,立刻转移攻击目标,一口狠狠地咬住伏夜的手臂。 「阿夜!」 童晚猛见这一幕,惊叫地抱住伏夜,虚弱地想以自身残余的气力护住伏夜。 此时,又一只黑熊从草丛冒出,以利爪重重横扫过童晚的肩背。 伏夜扑挡在前,双臂牢牢圈抱住童晚,一方面以身躯承受着两只大黑熊的攻击,一方面也倾他所有力量击退黑熊,奋力带着童晚脱困。 他不允许任何人或动物伤害她…… 他不允许! 抱着浑身是血的童晚,伏夜完全陷入狂乱之中,此刻,他所散发的杀戮气息瞬间感染周遭物灵,让整座山林的气息变得魔性起来。 或许是震慑于伏夜爆发的狂性,两只黑熊转身带着受伤的小熊逃之夭夭。 山林间,除了伏夜的粗喘回荡,一切全归于平静,恍若刚才的血腥攻击从未发生过。 「阿夜……」 童晚面色惨白,虚弱地看着伏夜充满兽性的狂暴神情,忽然觉得十分陌生。 他脸上沾染着鲜红的血液……好吓人…… 她想伸手摸他的脸,可是手臂却完全抬不起来。 「你流血了……」她好担心他,完全忘了自身的疼痛。 伏夜脱下衣服,紧紧压住她肩膀上的伤口,企图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见她伤得如此严重,他忿恨自己。 「你……在哭吗?」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颊上,她深切地感觉到了。他是在为她而哭吗?是吗?「没关系的……我没事……」她勉强挤出一抹虚弱的微笑想安抚他,视线却逐渐模糊起来。 「别说话。」他以受伤的手臂横抱起她,流出的鲜血融染着她的,这是他对她的牵系。他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血流过多而死,他只在乎她能不能撑下去…… 「阿夜……对不起……」 看着伏夜悲伤焦急的神情,童晚忍不住流下泪来。她知道自己伤得很重,他很担心她,但她真的不想见到他这般忧伤的表情。 「小晚,妳别怕,妳会没事的。」他粗哑道,感觉到她的颤抖。 伏夜改以背她的方式,快速穿越山林,朝夜火村而去。 童晚俯扒在他背上,泪水与血液顺着他的颈项缓缓流下,染红了他的胸膛。听着他急促的气息与脚步声,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一切都会没事的…… 等她一觉醒来,她就会一如往常般看到他的笑脸,以及他那迷人的酒窝。 一定会的…… ☆★☆ 「少爷!」 当伏夜背着童晚出现在夜火村时,所有人皆不敢相信他们眼睛所见。 那浴血的模样…… 伏夜宛如刚从血残的地狱归来,带着冷兽狂暴,只为替肩背上那位他誓言要守护一生的爱人求得一线生机。 「发生了什么事?」黑叔冲上前,急问。他拿东西来给元婆婆,顺道和聚集在电视机前的村人谈事情,未料竟会看见浑身是血的伏夜及身受重伤的童晚。 伏夜将视线移向同样惊骇的元婆婆。 「婆婆,救她。」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搞成这样?」元婆婆老练地上前查看两人的伤势,发现伏夜的手臂被动物咬伤,而重晚的颈肩部位则是明显的撕裂伤,且伤势十分严重。 「是被熊咬伤的?」一旁的村人老经验地立刻从伤口判断受伤原因。 「不行,如此严重的伤,恐怕必须送到山下的医院才行。」黑叔果决而明快地请村人立刻去备来下山的交通工具。 等待中,元婆婆取来疗伤止血的伤药,先行帮伏夜的手臂止血。期间,伏夜始终紧抱着童晚不放。 「少爷,你不能这样一直抱着她,你的手还在流血。」元婆婆忧心道,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伏夜少爷流露出如此失魂的模样。 他披散着长发,脸颊上还残留着骇人的血渍,一动也不动地抱着童晚,目光未曾从她脸上挪移。 「少爷……」元婆婆再次唤他,心疼着。 她已不敢去想万一童晚真的伤重不治,少爷会怎么样……他喜爱她,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但却怎么都没料到他用情如此之深…… 「阿夜少爷,车来了。」属于夜火村业余搜救队的胡仔男急忙奔进。 伏夜仍紧搂着童晚。 「少爷,我们必须立刻下山才行。」黑叔趋前提醒道。 闻言,伏夜终于移动视线,缓缓抬眼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又凝望着昏迷中的童晚。他忿恨自己,为何要让她落单?为何要一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山上的黑熊向来都是他所熟悉亲近的朋友,可如今,他的朋友却伤害了他所爱的人……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 伏夜的手指轻轻游走过她紧闭的眼、苍白的唇,然后温柔拨开她颊上血凝的发丝。 他知道自己必须放开她,让她下山,但他也明白,他这一放手,她就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昏迷中的童晚隐隐呻吟出声,痛苦无助的模样狠狠揪扯着伏夜的心,也逼迫着他必须痛下决定。 「别怕,妳会熬过的。」他暗哑地说道,强烈的悲伤波动感染了所有人。就在伏夜低下头,亲吻童晚毫无血色的双唇时,一旁的村人皆默默流下眼泪。 临别的一吻,包含的是无限怜惜与不舍。 是该放开她了…… 伏夜横抱起她,跟着黑叔走出小屋。 在台北,有她最熟悉的朋友、最适合的生活环境,或许在经历过如此凶残的伤害后,她对这座山林,再不会有任何留恋了…… 对他,恐怕也是如此吧…… ☆★☆ 医院里,挤满了人。 除了原本看诊的病人、数名夜火村的搜救队成员,甚至还有警察。而当童晚从手术房被推出来的时候,走廊上更是聚集了大批闻讯前来的媒体记者。 大家都关心,失踪许久后又因为遭野兽攻击负伤被搜救队找到的fnn记者,在这段下落不明的日子里有什么遭遇?为什么她可以独自求生,在深山里撑过这么长的一段日子? 这些疑惑,也正是许哲嗣想问的。 挤在众家抢新闻的记者群中,许哲嗣除了心系童晚的病况外,仍要兼顾着采访联机的工作,现场的混乱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可以进入病房看她。 「请问你们是在哪里发现她的?又是怎么发现她的?」 「她有没有对你们说些什么?」 记者们团团围堵住夜火村的搜救队成员,七嘴八舌地抢问着,只见搜救队成员顿时变成偶像明星一般,一个个猛对着镜头挥手傻笑,甚至还有乘机向夜火村村民打招呼的。 「你们不要挤,一个一个问,这样才不会乱掉。」 终于,胡仔男出来维持秩序了,他搬出搜救队的专业架势,一一指挥。 「来来!tvbs的站这边,咦!fnn的有没有来啊?」他伸长脖子,在众多的摄影机和麦克风中寻找fnn的记者,蓦地,他看见了正扛着摄影机的许哲嗣。「啊,许先生,你也来了哦!」他热络地向许哲嗣打招呼,引来其它记者的好奇侧目,纷纷转头望向许哲嗣。 「怎么样?我们还是帮你找到朋友了。」另一名搜救队成员,也是曾经拿便当给许哲嗣吃的瘦高男高声说道。 此时,主治医生和护士正从病房里出来,记者们又是一阵推挤骚动。 而就在秩序再度大乱时,并没有人注意到走廊彼端的角落,有两抹高大的身影,正默默注视着病房外的这一团新闻混战。 「少爷,看样子,我们没有办法靠近病房了。」 黑叔忧心仲仲,此刻的伏夜,让人完全读不出任何情绪。 「没关系,只要知道她没有危险就好了,我们回去吧。」 默默盯着病房一会儿,伏夜平静地转身离开。 「少爷……你确定吗?」他很担心。 「没关系的,她只是回到了属于她的地方。」伏夜淡淡地说道,径自朝大门口走去。 黑叔叹口气,不发一语忠心地跟着。这是阿夜少爷第一次下山,却怎么都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景况。在他心中,这样的伤害对阿夜少爷太过直接与突然,不是身体的痛,而是心里的伤—— 当年,老爷和夫人不被祝福的恋情,他是一路看下来的,老爷临终前将少爷托付给他的那一刻,他便誓言要终生守护少爷的幸福。 为了伏夜,他会做任何事! 才刚走出医院门口,一辆气派醒目的黑头轿车疾驶而来,停在医院入口处,车内下来一位美丽成熟的女子,她的身影吸引了黑叔的目光,让他不由得驻足回头。 是伏月弦。 fnn的总经理,同时也是「袭月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她的出现当然引起记者群更大的骚动与追逐。 踩着成熟自信的步伐,伏月弦沉着冷静地直接走往病房的方向。 远远地,黑叔注视一切,脸上隐隐闪过一抹异样的神情。 「黑叔?」 伏夜察觉到黑叔的迟疑,也停下脚步。 「没事,走吧!」黑叔收回心绪,若无其事。 伏夜回头朝医院里的骚动又注目了一会儿,而后沉声道:「黑叔,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嗯?」 ☆★☆ 病房门紧阖着,隔离了门外的喧嚣吵杂,勉强保留一丝宁静给休养中的病患。 童晚直勾勾地盯着白色天花板,静静聆听病房外传来的一切声响,努力搜寻任何熟悉的说话声与脚步声。 她动弹不得,意识却很清醒 她应该是脱险了,那伏夜呢?他也没事了吗?为什么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人…… 莫名的空寂感蓦然袭来,揪得她十分不安。 此时,病房门被推开,有人走进病房里。 童晚转头注视来人,原本渴望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醒了?」伏月弦微笑着走到病床边,伸手便覆上她的额头,细心地探了探她有否发烧的现象。 「总经理?」童晚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起身。 「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伏月弦微笑安抚着童晚,丝毫不见平日在公司内冷悍的形象,此时的伏月弦看起来宛如纯粹的长辈亲友,悉心关怀着她。 「这些日子妳……」 「我很好,谢谢总经理特地来看我。」 这是她第一次和伏月弦面对面交谈,以往都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进出公司,丝毫没有说话的机会,没想到这次受伤,伏总经理会亲自来看她,这让她十分受宠若惊。 「大家都很担心妳,尤其是妳的好搭档,他可是用尽方法在找妳,甚至还来找我抗议呢。」伏月弦轻轻握住她的手!细细审视这位台内初出茅庐的女记者。若不是因为这次的失踪事件引出另一项令她惊愕的发展,她可能不会注意到台内有这么一位灵秀的女记者。「不过还是多亏了搜救队的人发现妳,救了妳一命,否则以妳这样严重的伤势,后果不堪设想。」 「搜救队?什么搜救队?」童晚茫然问道,不明白何以会出现搜救队。 「自从妳失踪之后,这些搜救队员一直在找妳。」 「失踪?我明明有托人连络……」童晚乍然停住,皱眉思索。 伏月弦抓住她一瞬间的犹豫,询问道:「这些日子,妳遇见过什么人吗?或者……和什么人相处过?」 童晚怔怔望着伏月弦忘情抓住自己的双手,困惑起来。 「有吗?」伏月弦」反平日的冷静自持,追问道。 她和什么人相处过……童晚思忖着,脑海中浮现的是她在昏倒前所看到伏夜急切且带着浓浓悲伤的表情…… 难过的情绪从心底蓦地升起,童晚眼眶湿热,不争气的泪水随即滑落。 「对不起……总经理……」她抽噎。 「没关系。」伏月弦拍拍童晚的手背,意识到自己急切的态度并不合宜,同时也察觉到童晚有话梗在心中无意向她透露。于是她笑了笑,体贴地说道:「别哭,一切都过去了,妳好好休养,不必担心工作,等伤好了再回来工作岗位,嗯?」 「我知道,谢谢总经理。」 童晚淡淡响应,在伏月弦走出病房后,再禁不住失落的情绪,伤心地啜泣起来。 陌生的病房里,没有半个熟悉的人陪伴,她第一次感觉到寂寞。 也许伏夜说得对,一直以来,她都是寂寞的,也渴望有人陪伴,只是她一直没有察觉罢了…… 为什么伏夜没有来看她呢? 她记得他背着受伤的她在林间狂奔……然后呢? 难道他也伤得很重,所以不能来看她? 或者,他就这样丢下她」个人了…… 思及此,童晚的泪水更是无法控制地滑落。这种被拋下的感觉一让她的心恍若被掏空一般,就像记忆中,那年的夏天…… 泪眼迷蒙中,童晚再度望向房门的方向。 她和伏夜的夏天呢?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 电视机里,正在播出夜火村搜救队成员受访的新闻画面,可电视机前,一片默然。 今晚的夜火材,气氛沉重。 一反往日看电视时的热中讨论,以及见到村人上镜头的喜悦兴奋,取而代之的是夜火村村民的感伤。 「搞成这样,现在该怎么办?」某位村人率先发出一声幽叹。 「是啊,现在全国的人都知道我们夜火村,我们出名了。」 「拜托,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怎么不是重点?我们不是﹃立志』要低调行事吗?」 「对不起……总经理……」她抽噎。 「没关系。」伏月弦拍拍童晚的手背,意识到自己急切的态度并不合宜,同时也察觉到童晚有话梗在心中无意向她透露。于是她笑了笑,体贴地说道:「别哭,一切都过去了,妳好好休养,不必担心工作,等伤好了再回来工作岗位,嗯?」 「我知道,谢谢总经理。」 童晚淡淡响应,在伏月弦走出病房后,再禁不住失落的情绪,伤心地啜泣起来。 陌生的病房里,没有半个熟悉的人陪伴,她第一次感觉到寂寞。 也许伏夜说得对,一直以来,她都是寂寞的,也渴望有人陪伴,只是她一直没有察觉罢了…… 为什么伏夜没有来看她呢? 她记得他背着受伤的她在林间狂奔……然后呢? 难道他也伤得很重,所以不能来看她? 或者,他就这样丢下她」个人了…… 思及此,童晚的泪水更是无法控制地滑落。这种被拋下的感觉一让她的心恍若被掏空一般,就像记忆中,那年的夏天…… 泪眼迷蒙中,童晚再度望向房门的方向。 她和伏夜的夏天呢?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 电视机里,正在播出夜火村搜救队成员受访的新闻画面,可电视机前,一片默然。 今晚的夜火材,气氛沉重。 一反往日看电视时的热中讨论,以及见到村人上镜头的喜悦兴奋,取而代之的是夜火村村民的感伤。 「搞成这样,现在该怎么办?」某位村人率先发出一声幽叹。 「是啊,现在全国的人都知道我们夜火村,我们出名了。」 「拜托,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怎么不是重点?我们不是立志要低调行事吗?」尽职地传达老董事长的一父代。 伏月弦颔首,直接走向二楼父亲的房间,轻敲房门。 「进来。」 房里传来一句威沉的响应,伏月弦旋即推开房门走入。 「爸,您还没睡啊?」她走向床边,目光柔和地望向正躺在床上,已年过八十的白发老人。 「嗯,有些话想跟妳说。」 「这么晚了,可以明天再说啊……」她替父亲拉了拉被子。 「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伏月弦拉被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然后才扯起嘴角,道:「是有一些眉目了,不过现在还不太确定。」 「这样啊……」沉沉地叹了口气。 卧病多年,伏老先生早已不复见当年叱咤商场的意气风发,残存在人生最后阶段的,只剩下岁月的沧桑与一身病体。 望着由他一手培植接班的女儿,老先生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愧疚与懊悔。 「我今天……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御石了。」 老先生的话如雷击般震得伏月弦脸色大变,惊愕至极。 「虽然二十多年没见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爸,您真的……确定是他?」她的声音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御石从小就跟在妳大哥身边,我等于是看着他长大,绝不会错的。」老先生略微感伤地说道。 「您是在什么新闻上看到的?」 「就是今天公司记者被找到的那则新闻……」 听着,伏月弦激动地双手微颤,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号,接通。 「喂,麻烦调出今天晚间新闻的侧录带,立刻送来我这里。」 收线,伏月弦一颗心是久违的激动。 「爸,谢谢你。」 老先生摇摇头,双眼湿润。「这是我欠你们的……」 半个小时后,新闻侧录带送至。 伏月弦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手按遥控器,迫切地一一过滤画面,快速找到了童晚的那则新闻。 接着,那抹二十多年未见的身影如愿出现在她眼前,尽管sng联机的现场画面人多混乱,但因为他身材高大,所以很容易就可以在人群里找到他。 伏月弦倒带定格,定定盯着画面角落,那个对其它人而言或许不具任何意义的路人—— 黑御石,是从小跟在大哥身边一起长大的贴身随扈,也是当年跟随大哥离家后,便一起断了音讯的人。 直到前些日子,她意外收到一封没有发信地点的来信—— 信中,署名黑御石的他除了告知她台内女记者童晚并没有失踪外,还要求她尽量将童晚的事化小,并承诺往后或许还会为了童晚的事再跟她有所连络。 当时,她曾对那封信的真实度半信半疑,但熟悉的字迹又让她不得不相信那确实是他本人所写。 手按遥控器,她再度反复观看录像带中黑御石正准备离开医院的画面,这才突然注意到在他身边的那位长发男子。 他——该是伏夜吧! 伏月弦整个人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紧盯着电视屏幕。 经过这么多年,她终于就要找到他们了…… 第八章 台湾的夏天似乎结束得特别晚,已过十月天,仍然炎热。 童晚重回工作岗位时,受到新闻台内同仁的盛大欢迎,大伙儿笑称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纷纷调侃她此目定有即将升官的机会。 面对熟悉的旧同事,童晚感觉亲切自在,但心里却无法真正快乐起来。 从她入院到出院,伏夜始终没有来看她…… 她曾向医院打听过,却查不到任何伏夜住院疗伤的纪录,关于夜火村的一切人、事、物,就这么突然断了讯,和她再无瓜葛,彷佛夏夜中擦肩而过的萤火虫,炫丽得令人惊喜,但却十分短暂。 童晚当然知道自己住院期间所曾引起的骚动,也明白公司上下受她牵连甚钜,所以返回台北后,她什么也不愿意多想,只是强迫自己重新投入新闻工作,做她应该做的事,同时也是她所喜爱的事。 她勤跑新闻,积极收集资料,同样是许哲嗣的好搭档,可,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许哲嗣暗中观察着童晚,发现她回来后变得少笑少言,只是埋头工作。 虽然她从以前就十分热爱新闻工作,但当时的她,有一股不顾一切的狂热冲劲,和现在的沉默认真有明显的差距。 她失踪的这段期间究竟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大伙儿都好奇,可却没有人能从她口中问出答案,她也从来不提。 见她不再活泼开朗,失落最大的莫过于林玉婉了!因为她彻底失去了一个可以互相调侃斗嘴的对象。 以往,只要她开口损人,必定会换来童晚强烈的一言语反击,每天她们两人不这么来来回回斗上个几回合练习一下舌头的灵敏度,报新闻时还真会有吃不完的镙丝呢!但现在,无论她放什么话,童晚都只是笑了笑,然后便埋首自己的工作,完全抬不起杠来。 真闷! 「喂,﹃铜碗』,妳要不要看一下之前关于妳的新闻带呀?我可是特地帮妳拷了一份,还是集锦精华哦!」林玉婉手拿新闻侧录带猛晃,想引起童晚的注意。 「哦,谢谢妳。」童晚客气地接过录像带放在一旁,紧接着又低头忙写新闻稿。 林玉婉儿童晚没有立刻要看的意思,遂又说道:「喂,妳知道吗?妳住院那天仕做sng联机时,我还特地在主播台上和妳打招呼呢!」 「真的吗?那妳被罚了吗?」听起来像是主播不该犯的错。 「妳说呢?」林玉婉笑瞇瞇的。「我可是林玉婉呢!」 「小心﹃玉碗』一个不留神,也是会砸碎的。」 许哲嗣的声音插入。 「哼,也总比会生锈的﹃铜碗』好吧。」林玉婉两手交叉胸前,冷眼看着一副摆明出来捍卫童晚的许哲嗣。 「林玉婉,妳是吃饱太闲存心来找碴的吗?」许哲嗣一脸凶恶。 「抱歉了,本人还没吃饭。」 「那还不赶快去吃,杵在一这里等着人家喂妳吗?」他不客气地道。 童晚抬头看着许哲嗣,皱起眉头说道:「你为什么老是对玉婉这么凶呢?」 被突然指正,许哲嗣顿时怔住。 「我……有吗?」 「有,你就有。」林玉婉指控道。 「妳少啰唆!」许哲嗣大吼一声,引来其它人侧目。 童晚叹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拍拍他的肩。「你老是这样大嗓门是不行的,将来你老婆可能会重听,你要学习温柔一点、轻声细语一点,还有,对玉婉好一点。」 话才一说完,连林玉婉都愣住,而且脸红了。 「哼,谁要对她好啊!」许哲嗣嘴上咕哝着。 林玉婉拉不下脸,也冷哼。「他如果会对我好,我都可以中乐透头彩了。」 两人又杠上了! 「对不起,这篇专题报导我想赶在这两天完成,如果你们两位还有意见需要沟通,可以去楼下的咖啡厅慢慢聊,你们这样我会分心。」 童晚又坐下开始写稿,许哲嗣和林玉婉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好吧,不吵妳了。」林玉婉耸耸肩。「不过录像带记得要看哦,那天许哲嗣仕医院里也差点变成名人呢!」 「哼,我是不是名人关妳什么事啊?」又嘀咕一句。 「我看吃饱太闲想找碴的人是你吧!」林玉婉不甘示弱。 「抱歉,本人也还、没、吃、饭。」 「那很好,你们两个赶快结伴一起去吃,不要一直吵我了。」童晚再度开口。奇怪,她在忙,这两个人干么老爱选在她旁边斗嘴? 「好吧,妳慢慢写,我去吃饭了。」 童晚只是挥了挥手,便低头继续忙着手边的工作。许哲嗣看着,发现她真的变或许那次的受伤事件对她打击太大,才会如此吧!许哲嗣感慨地想,瞄了眼一旁的林玉婉,没好气地道:「走了啦,去吃饭,不要在这里吵童晚了。」 语毕,立即扭头走出办公室。 这,算是一种邀约吗? ☆★☆ 电视报导里,童晚正在做新闻联机,神情专注认真。 她看起来瘦了许多…… 伏夜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里那张看似神采奕奕的容颜,一颗心被揪得疼痛至极。 她已经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可为什么她看起来是如此不快乐? 他伸出手,恍若第一次在电视机前看见她那般,长指轻轻画过电视屏幕,游走在她眉间、唇边。 送走她后,他是想念她的。 无止无尽的回忆,是他每日生活的仰望。所以,他一反常态地天天到村子里来,只为了能在电视上看她一眼。黑叔曾说过,每个人都会有他想要守护的东西,他确实想要守护她,但却在无意间伤害了她,为此,他自责懊恼,可仍然想念…… 而伏夜失落的心情,夜火村村民全看在眼里。 所以,为了帮助阿夜少爷抚平心情及提供最佳的视觉观赏,村人们还特地集资下山换买了一台超大屏幕的电视机,外加一台录放机,以方便录下由童晚采访的每一则新闻给少爷看,并且还编制排班,由村人轮流守在电视机前随时侧录。 村人的关怀,伏夜当然也明白。 他关掉电视走出小店,在看见一群驻足于店外完全不敢靠近打扰他的村人们时,他微微笑了。 「谢谢你们。」 」见阿夜少爷笑,众人也跟着呵呵傻笑。 「不用客气,这是应该的。」好开心,阿夜少爷竟然笑了。 「少爷,要回去了吗?」黑叔走上前。 「对。」伏夜又对众人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一旁的林玉婉,没好气地道:「走了啦,去吃饭,不要在这里吵童晚了。」 语毕,立即扭头走出办公室。 这,算是一种邀约吗? ☆★☆ 电视报导里,童晚正在做新闻联机,神情专注认真。 她看起来瘦了许多…… 伏夜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里那张看似神采奕奕的容颜,一颗心被揪得疼痛至极。 她已经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可为什么她看起来是如此不快乐? 他伸出手,恍若第一次在电视机前看见她那般,长指轻轻画过电视屏幕,游走在她居间、唇边。 送走她后,他是想念她的。 无止无尽的回忆,是他每日生活的仰望。所以,他一反常态地天天到村子里来,只为了能在电视上看她一眼。黑叔曾说过,每个人都会有他想要守护的东西,他确实想要守护她,但却在无意间伤害了她,为此,他自责懊恼,可仍然想念…… 而伏夜失落的心情,夜火村村民全看在眼里。 所以,为了帮助阿夜少爷抚平心情及提供最佳的视觉观赏,村人们还特地集资下山换买了一台超大屏幕的电视机,外加一台录放机,以方便录下由童晚采访的每一则新闻给少爷看,并且还编制排班,由村人轮流守在电视机前随时侧录。 村人的关怀,伏夜当然也明白。 他关掉电视走出小店,在看见一群驻足于店外完全不敢靠近打扰他的村人们时,他微微笑了。 「谢谢你们。」 」见阿夜少爷笑,众人也跟着呵呵傻笑。 「不用客气,这是应该的。」好开心,阿夜少爷竟然笑了。 「少爷,要回去了吗?」黑叔走上前。 「对。」伏夜又对众人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 童晚怔愣了下,觉得奇怪。她住的地方几乎不曾有朋友前来过,怎么会……? 带着满肚子疑惑开了门,即见到许哲嗣和林玉婉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童晚大吃一惊。 「你们怎么来了?!二」 「还不是这个不怕摔的﹃玉碗』小姐坚持在报完新闻后,来妳这里串门子。」 讦哲嗣提着一袋啤酒走入。 「喂,妳什么时候才要补办一支新手机啊?妳这样很难连络耶——」林玉婉一边咕哝,一边跟进。 「可能再过一阵子吧。」童晚没多大兴致地说道。 她原本的手机还留在山上,但她并不觉得可惜,因为除了回忆,她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伏夜,那支手机或许可以让他偶尔想起她? 其实回到台北之后,曾经有好几次,她明明知道伏夜住的深山地区根本收不到讯号,可她还是忍不住拨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彷佛那组号码会为她重新邂逅伏夜似地…… 「咦?妳在看录像带啊?刚好——」 林玉婉的惊呼打断了童晚的神游。 「那天在医院,许哲嗣硬是被别台记者拖出来访问哦,很好笑……」 林玉婉兴高采烈地要童晚赶快坐下来看录像带,许哲嗣则拿出零食和啤酒,准备」同吃喝看电视。童晚关上门,在两人身旁坐下。 「妳看这些记者摆出来的阵仗,简直可以和当初采访林青霞生孩子的新闻相比了。」林玉婉好嫉妒地说道。「这下子妳的知名度可是比我这个主播高了许多。」 「是吗?」童晚拿过一瓶啤酒,猛力地喝了」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并不是十分在意这些追着她当主角的新闻。 「不过不是我要自夸,以妳目前的功力想干掉我当主播,恐怕还得回去再修练个十年,可是那个时候妳年纪大了,恐怕也不适合在电视上拋头露面,妳说是不是?」 「妳还真不是普通的自大耶!」许哲嗣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吐槽。「真不知道妳怎么不会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 「喂,你讲话一定要这样夹枪带棍的吗?」林玉婉不平道。 「不是夹枪带棍,而是一针见血……」 就在许哲嗣和林玉婉两人又拌起嘴来时,童晚无意间看见电视画面—— 「啊!」她忽然惊呼出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 「怎么了?」 两人停止争执,同感疑惑。 童晚脸色发白,颤抖地拿了遥控器切换倒带,重新审视刚才那令她惊愕的一幕。 果然是他! 医院走廊的一隅,一抹高大的身影隔绝在混乱的人群之外,那熟悉的身影——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真的曾经到过医院!是要来看她的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童晚不自主地眼眶湿热。 「妳怎么了?妳看到什么了?」许哲嗣和林玉婉一头雾水地看向电视画面,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可为什么童晚的反应如此强烈? 童晚不发一语,眼泪无声滑落。 许哲嗣大惊,急了。「喂,妳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童晚径自摇头,努力想收住泪水,却反而哭得更凶了。 她心底愿意去相信,伏夜之所以会出现在医院,一定是因为担心她,一定是…… 积压多时的思念情绪,此刻,彻底宣泄。 而一旁的许哲嗣和林玉婉完全被童晚突然的放声痛哭吓得不知所措,只得低声地咕哝讨论。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铜碗』喝醉之后会哭……」林玉婉提出观察结论。 「她才喝了一口啤酒而已,怎么会醉?」 「酒量差的人,很难说。」 「是吗?」 「没错,我可是阅人无数的女主播林玉婉呢。」 「又来了!妳可不可以有一天不要提到妳是女主播啊?」 「你管我!」 两人又是一阵抬杠斗嘴。 童晚泪眼看着电视机里伏夜模糊的身影,终于明白,自己想念他的心情,比她以为的还要深浓许多。 ☆★☆ 关掉录像机,退出影带。 伏月弦揉着眉心缓缓靠向椅背,安静地合眼思索,半晌,才有所动作地按下内线对秘书说道:「麻烦帮我请新闻部陈经理过来。」 起身拿起录像带,重新坐回办公桌前,不一会儿,即响起敲门声。 「请进。」 「总经理,您找我?」 「嗯,坐。」颔首示意陈经理坐下,伏月弦即晃了晃手中的录像带,开门见山问道:「公司记者童晚做的这则关于保护台湾山林的专题报导,你想必是看过了,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我觉得做得相当不错,立论点足够,切入点也很精辟,不但将背景现况分析得十分详细,连政府和民间的立场作法也都考虑进去了,是则犀利独到的报导。 「既然你这么认为,为什么这篇报导还需要送到我这里来批示?有什么问题吗?」 陈经理战战兢兢。「哦,那是因为副总担心这篇报导播出之后,公司方面势必会承受来自各方不同的压力,所以才会……」 「我明白了。」伏月弦执笔一挥,毫不犹豫地在公文上批示签名。「播出这则报导,有任何后果我来承担。」 「是。」陈经理接过公文退下。 伏月弦重重地叹了口气,流露出一这些年来鲜少展露的疲倦神情。她看着办公桌上一张二十多年前与大哥和黑御石的合照,深切明白童晚将会是联系她和黑御石之间的重要桥梁,而且感觉越来越强烈,尤其是今天,这种感觉强烈到几乎令她坐立难安。 才想着,内线电话忽然响起。 「总经理,有位黑先生想见您。」 闻言,伏月弦从椅子上惊跳起来。 「哪……哪位黑先生?」她的声音略微颤抖,呼吸急促,完全不见平日的冷静自持。 「呃……」 秘书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想再确认访客的身分,倏地,话机里即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是我。」 伏月弦几乎是立刻打开办公室的门直接冲出去,而她的举动则吓坏了外头的秘书。 「好久不见。」 带着浅笑看向绾着发髻的伏月弦,黑御石蓄满大胡子的脸上仍可看出当年熟悉的五官线条。 伏月弦双肩微微颤抖。「这种时候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她那指控的模样就像是个正在发脾气的年轻女孩。 一旁的秘书完全傻住,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她的顶头上司完全变了一个人? 为掩饰自己的激动,伏月弦清清喉咙,对秘书交代道:「倒两杯茶进来。」 领着黑御石进入她的办公室后—— 「你果然变老了。」伏月弦劈头就说道。 黑御石笑。 「还有,不准你说我变老。」她又补充一句。 「妳变成熟了。」他定定打量她,在她身上确实已看不到当年那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这些年……妳好吗?」 「这应该是由我来问你才对吧。」 「我和阿夜少爷都很好。」他直接回答。 伏月弦鼻间一酸,强作镇定问道:「那……大哥和大嫂呢?」 「他们已经去世了。」 「总经理,有位黑先生想见您。」 闻言,伏月弦从椅子上惊跳起来。 「哪……哪位黑先生?」她的声音略微颤抖,呼吸急促,完全不见平日的冷静自持。 「呃……」 秘书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想再确认访客的身分,倏地,话机里即传来一声低沉的嗓」—— 「是我。」 伏月弦几乎是立刻打开办公室的门直接冲出去,而她的举动则吓坏了外头的秘书。 「好久不见。」 带着浅笑看向绾着发髻的伏月弦,黑御石蓄满大胡子的脸上仍可看出当年熟悉的五官线条。 伏月弦双肩微微颤抖。「这种时候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她那指控的模样就像是个正在发脾气的年轻女孩。 一旁的秘书完全傻住,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她的顶头上司完全变了一个人? 为掩饰自己的激动,伏月弦清清喉咙,对秘书交代道:「倒两杯茶进来。」 领着黑御石进入她的办公室后—— 「你果然变老了。」伏月弦劈头就说道。 黑御石笑。 「还有,不准你说我变老。」她又补充一句。 「妳变成熟了。」他定定打量她,在她身上确实已看不到当年那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这些年……妳好吗?」 「这应该是由我来问你才对吧。」 「我和阿夜少爷都很好。」他直接回答。 伏月弦鼻间一酸,强作镇定问道:「那……大哥和大嫂呢?」 「他们已经去世了。」 (缺一行)黑御石定定望入伏月弦深切执着的眼中,粗犷的脸上闪过一抹柔情。 「好,我等着。」 语毕,他将带来的一只提袋递至她面前。 「对了,我可不可以拜托妳一件事?」 「任何事都可以。」她点头。为他,她可以做任何事。 「这是少爷托我交还给童晚的东西,本来我是打算亲手交给她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在少爷未见到她之前,我还是不要和她见面比较好,所以,能不能请妳……」 「没问题,我会交到她手里。」她接过提袋。 「谢谢。」 在黑御石走到门边准备离去时,伏月弦有些依依不舍地叫住他,眼中尽是急切的乞求。 「答应我,到时候你会带着阿夜一起回来。」 黑御石笑了笑。 「只要少爷愿意回来,我就会回来。」 第九章 今晚,有大事! 夜火村村民如临大敌般,全员集合在破旧铁皮小屋里的电视机前,忙进忙出。 「电视机……正常!」村民甲大声回报任务1。 「录像机……也ok!」村民乙跟着回报任务2。 「还有什么还没注意的?」 村民们左顾右盼,认真搜索。「啊,椅子。」才喊着,某位妇人立即搬来椅子,恭恭敬敬摆放在电视机前。 「各位,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阿夜少爷错过童晚小姐的新闻,所以,务必所有的环节都要核定无误。」胡仔男像个司令官对众人提点训话。 「是。」 再度忙碌一阵,待确定一切ok后,伏夜和黑叔刚好也来到村子里。 「阿夜少爷!来坐这边。」村人将最好的位置留给伏夜,也给黑叔和元婆婆准备了位子,其它人则井然有序地排排站好,当然是以不打扰到阿夜少爷看电视为原则。 伏夜微挑眉,感觉到今晚的气氛似乎很慎重,连黑叔都变得十分坚持认真,甚至还提醒他时间来看电视。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也不去戳破众人的用心安排。他在椅子上坐下时,电视已转至fnn的频道。 「阿夜少爷,你要认真看哦。」整点新闻开始,某位村人紧张地提醒。 「嘘,安静点,不要打扰阿夜少爷看电视啦!」 伏夜转头看了众人一眼,越来越觉得情况有些诡异。 此时,电视新闻正进入专题报导,童晚的声音传来,立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伏夜。 新闻画面里,率先出现一片翠绿的山林—— 「福尔摩沙是四百年前葡萄牙人在见到台湾第一眼时,对台湾这块土地的赞叹……」 村人屏气凝神看着、听着。 那是童晚的心血。 对山林的热爱,为濒临绝种的台湾黑熊请命,斥责不肖分子的捕杀破坏,检视相关单位的漠视!以及赞许所有默默为台湾自然生态付出心力的有心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真心回馈,她的不悔—— 当童晚下定最后注解,将此则报导致赠给所有夜火村的村民,为专题报导划下完美句点时,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们万万都没想到,在童晚遭受到黑熊发狂似的攻击与伤害后,她仍然以她所能做到的方式,尽力为牠们争取生存空间与权利。这样的关怀,当然令他们感动。 而她的心意,伏夜也接收到了。 一股想见她的激动在体内窜流,每个细胞都在吶喊着与她见面。他清楚知道自己是怎么都放不下她的,他对她的爱恋清楚明确,与日俱增。今晚,看完她的报导后,他更确定了,原来,她也还、心系着这片山林…… 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仍然是有意义的。 「童晚小姐,真是够义气。」村人们感叹道,偷偷观察伏夜的反应。 此时,电视里突然播出一则寻亲启事,再度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因为那则简洁有力的启事,竟然还有见面期限,而且找的人正是阿夜少爷! 村人们错愕,但只要稍有年纪的村人心里都有数,事隔这么多年,少爷在台北的亲人终究还是寻亲来了。 「怎么样?该不该让阿夜少爷下山去?」 「去啊,谁怕谁,而且我举双手双脚赞成阿夜少爷下山去。」胡仔男说道,引来一阵附和,甚至有人开始煞有介事地讨论起阿夜少爷的下山事宜了。 「等一下,你们在瞎忙个什么劲啊?要不要下山的决定权在阿夜少爷身上好不好?」胡仔男高声提醒道,制止现场无意义的聒噪。 众人噤声,不约而同地望向伏夜,只见伏夜将视线缓缓移向一旁的黑叔和元婆婆,沈声问:「是……父亲那边的人在找我吗?」 他明白,当年母亲即是她家族里的单一血脉,如今母亲已去世,除了亲近的元婆婆之外,自然不再有任何亲人,就算有,也应该是在夜火村里才对。 「是你的姑姑和爷爷。」黑叔答道。 伏夜沈默,深思。良久,才缓缓道:「我以为父亲那方也已经没有亲人了。」 黑叔摇头。「不是没有,只是被刻意遗忘而已。」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除了老爷和夫人,没有人有那个资格。」 伏夜再度静默。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有想过问起父亲的事,但因为元婆婆明显强烈的排拒态度,让他从此不再深究,只是单纯地过日子,直到今年夏天…… 倏地,元婆婆站起来,以她硬朗的嗓音高声道:「少爷,你下山去吧!」 语毕,立刻二话不说地转身走出屋外。众人面面相觑,伏夜也起身,正想跟出时,元婆婆忽然又走回屋里,此时,她手里多了一东西。 是此间小杂货店老板的……大铁锤!她要做什么?! 众人还未来得及猜测出元婆婆的意图,只见她已直接走到电视机前,使出不该是她这把年龄所该有的蛮力,举起大铁锤,狠狠地朝电视屏幕砸去。 「啊——」 村人们错愕惊呼。 霎时只见电视机爆出火花,被彻底砸了个稀巴烂。 阿夜少爷的亲人来寻亲了,婆婆的打击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还是,她根本已经气疯了? 「婆婆,你这样很危险的。」伏夜上前制止元婆婆的动作,怕她被火花给灼伤。 「你下山去吧,每天这样看着电视想她,是没有用的!」 元婆婆丢了铁锤,喘吁吁地在椅上坐下,村人们则开始扑灭燃烧的电视几。 「虽然我曾经要你答应我不下山,但也曾答案过你母亲不能让你不快乐……」说着,向来刚毅坚强的元婆婆眼中已闪着自泪光。 「婆婆,妳别哭。」 伏夜轻拍元婆婆瘦小的肩膀。 「你的母亲之所以不愿意让你接触山下的世界,是怕你像她一样受到伤害,可如今情况不同了……」 元婆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着,她只要想起玥玺公主当年受的委屈,心头便有万分心疼不舍。 是的,伏夜的母亲,玥玺,是他们夜火族的公主。 数百年来,他们这支部落一直居住在靠近平原的地区,安分守己。直到日据时期,因遭受到日本人的迫害而死伤惨重,于是,有一个人起身带领所有族人逃过日本人的残害躲到这深山里来,彻底与外界隔绝。从此,这个人便成为全族人最信服敬崇的族长,而他的世袭子孙也同样在族里享有极为崇高的地位,至今不变。 而这个人,正是玥玺公主的祖先。 可尽管玥玺贵为夜火族公主,但她当年嫁给伏夜的父亲后,并没有获得他家人的认同。伏家显赫的家世,让他们无法接受「袭月集团」未来接班人所娶的妻子竟是个原住民。 这是歧视!很严重的种族歧视。 伏夜的父亲执意护妻,不断与父母亲发生冲突,直到伏夜出生,情况不但未见改善,反而因他的血统问题争执更凶。在伏氏家族中,玥玺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反而连一个女仆都不如。她从来没有想过单纯爱一个男人,想要和他厮守终生的想望,会掺入如此残酷的现实打击。心力交瘁下,她终日郁郁寡欢,最后终于病倒了。 玥玺的不快乐是一种慢性自杀。伏夜的父亲眼见自己的妻子一日比一日憔悴,而家族的长辈依然苛责冷情。 终于,在一次的激烈争吵后,他带着玥玺和三岁的伏夜离开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囚牢,回到了属于玥玺的这方山林。 当玥玺不堪负荷地拖着一身病体回来时,所有的夜火族人全傻了,他们不明白玥玺公主在伏家遭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只知道他们必须更加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只可惜没多久,玥玺去世了。伏夜的父亲伤心欲绝,带着伏夜和黑叔离开村子,隔绝生活于山林深处。 但对于单一血脉的玥玺公主,她所唯一的儿子,夜火族族人依旧尊敬,并且忠心呵护。 「我想了很久……」元婆婆继续说道。「当年,你父母亲离开台北,就是为了要与所爱的人相守在一起,那你呢?我又有什么资格限制你?」她叹了口气,万分感慨。「我想,如果你母亲还活着,应该也不愿意见你每天这样闷闷不乐的——」 平常凶巴巴的元婆婆,在激烈地砸了电视机之后,说出如此深切感人的话语,无不令所有村人动容。 「婆婆,妳真是太会说话了……呜……太感人了……」不知名村人甲哭得好不伤心哪! 黑叔走上前,拍拍元婆婆的肩,然后,诚心对伏夜说道:「或许老太爷当年做了很多对不起夫人的事,但是,伏家纵横商场数十年,自然有他的骄傲与自尊,而今天,他们可以舍弃面子问题,在电视上公开寻找你,就表示他们是真的诚心想要见你,毕竟,他们是你的爷爷和姑姑,和你是同姓血亲。」 「喂喂,我砸电视是要少爷去找童晚那丫头的,可不是要他去寻亲的。」 元婆婆两手插腰,郑重指正黑叔。不行,阿夜少爷下山找童晚才是最重要的事!任何事都不能打岔。 接着,村人为了阿夜少爷该不该下山,以及下山后该先去找谁,又陷入一阵七嘴八舌。 「我会下山的!」 吵杂声中,伏夜的最终决定炸得众人立刻噤声,哑口无言。 「少爷,你还是这么听我的话,婆婆真是太感动了。」元婆婆一把抱住伏夜硕高的身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伏夜扯出一抹笑,安慰道:「又不是不会回来,婆婆不用哭得这么伤心。」 「没关系,只要你开心,住哪里都好,不回来也没有关系。」元婆婆牵着伏夜的手,依依不舍。「走走,婆婆这就去帮你收拾东西。」 「不用了……」 「不行,这是一定要的。」 二话不说,元婆婆即拉着伏夜离开,黑叔礼貌性地向全村人郑重致谢后,也跟着走出屋外,留下一屋子满心感动的村人。 「真是太感人了,不是吗?」 「是很感人,只是……唉,可惜了……」胡仔男发出深深叹息。 「可惜什么?」 胡仔男指了指那台被砸烂的电视机。 「可惜了这台新买的大电视。」 「哼,只要是为了阿夜少爷的幸福,一台电视算什么!」有人发出忠诚之语。 「是没错啦,可是我们的幸福呢?以后没有电视可以看了……」 「算了,好歹它也是为了阿夜少爷才殉职的,也算是壮烈成仁,我们应该向它看齐才对。」 当晚,村人们就地为阵亡的电视机举行了一场小小的追思会,场面无限哀戚隆重,感人肺腑,足以媲美祝英台哭悼梁山伯的场面,如果这时飞来蝴蝶翩翩,那就更像了…… 只是,他们这里是夜火村,飞来的不是蝴蝶,而是守护山林的萤火虫,照亮每个人心灵的萤火虫…… ☆★☆ 「有没有搞错?妳要辞职?!」 许哲嗣吃惊的大吼声在办公室内响起,童晚仍持续收东西的动作,一封辞呈摆放在她桌上。 「妳是怎么了?连自己辛苦制作出来的专题报导播出都没看,现在又突然说要辞职,真的一点都不像妳——」 「我只是有点累了,想休息一阵子。」 「累?妳从来不喊累的。」许哲嗣急切道。「妳不是想拿金钟奖吗?还是普立兹什么的?」 童晚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径自将抽屉里的东西全数倒进纸箱内,许哲嗣制止她的动作。 「妳的辞呈都还没递出去,上头的人也都还没批准,妳不觉得妳的东西收得太快了一点吗?」 「反正都是要走的!先收一收也好。」 早在她交出新闻带的那」刻,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离职,放自己一个长假。而今天一到公司,她即收到一只提袋,里头放着她遗留在山上的背包。她没有费神去清点背包里的东西,只是将它静静摆在桌角,不去看它一眼,因为在她心中,背包被送回她手中代表的是伏夜和她的道别…… 「如果妳觉得累了,妳可以向公司请假一阵子,不必急着辞职,妳知道吗?妳那篇报导仍然是有作用的——」 童晚停下动作看他。 「我今天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是有一批人自动去向警方自首,郑重表示要向妳说声抱歉,并且发誓再也不敢捕杀野生动物了。」 「真的?为什么会这样?这些人是谁啊?」 「不知道,警方还在调查,不过听说他们好象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有点语无伦次的。」 「好奇怪,怎么会这样?」童晚在心中兀自猜测他们的身分,难道是她在山里遇到的那两个人? 「所以妳看吧,妳那则报导还是有用的。」许哲嗣还在努力劝说,但似乎仍然没起多大作用。 「这样很好啊!」童晚说道,心里却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她不认为她的报导伟大到可以让那些人自动弃械投降。 许哲嗣完全没辙了。童晚的执着他向来是最清楚的,她一日一决定要做的事,他从来没有劝阻成功过,不是吗? 而且她现在心里有事不快乐,这是极明显的。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那个可以让她改变的人。 那么,到底是谁让童晚改变了呢? 才想着,童晚桌上的专线电话蓦地响起,童晚仍持续打包的工作。 「妳不接?」 许哲嗣看重晚执意忙着,正准备要帮她接起电话时,却因看到电话上的来电显示而吓住,接电话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你怎么了!」童晚被他的反应吓到。 「这……这是妳的手机号码……」 闻言,童晚心一抽,连忙凑上前看,果然是她的手机号码。 「是妳的手机?」许哲嗣问,觉得这感觉有丝诡异。「妳的手机打电话来找妳了。」 彷佛已预期到什么,童晚深吸口气,战战兢兢地接起电话。「喂?我是童晚。」 静默三秒,听筒才如愿传来她朝思暮想的低沉嗓音。 「真的听到妳的声音了。」 是伏夜!童晚鼻间一酸。 「但是感觉并不遥远,很近。」他的声音还是没变。 童晚激动的泪水滑了下来,一旁的许哲嗣怔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童晚如此。 也许是没再听到她的声音,话筒彼端的伏夜显得有些迟疑。 「小晚?」 「我还在、我还在。」她紧抓住话筒,急切问:「你现在在哪里?」 「人口北。」 「你到台北了?」她大惊。 「我想见妳……」他很认真地问:「妳……也想见我吗?」 「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我去找你!」 童晚说得又快又急,在挂上电话后,立刻毫不迟疑地丢下手边的工作,拿了皮包就往门外冲,留下许哲嗣怔愣在原地。 ☆★☆ 跑出大楼,童晚一眼就看见了伏夜颀长高挺的身影,他正倚着路边的行道树,专注看着马路上穿梭的车辆和过往人群。 童晚驻足,静静地打量着他。 那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因为眼前的伏夜穿著西装,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既性格又不失成熟稳重的装扮,和山林间那纯真野性的形象完全不同。 真的是他吗? 童晚小心翼翼地举步朝他走去,可就在此时,突然有两个年轻女孩主动走上前和伏夜搭讪。她停住脚步,看着。 伏夜长得好看,这是她早知道的事,她不也曾开玩笑地说要将他推荐给f4的经纪人吗?如今见他果然受女孩子欢迎,还真有些不是滋味。 看着伏夜认真听女孩们说话的模样,童晚决定这是自己的忍耐极限了。 她直挺挺地走到伏夜面前。 「小晚!」 」见到童晚出现,伏夜完全不顾旁人的眼光,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他此番直接表达思念的举动,反而让童晚不好意思。 她甚至看到两位女孩正以略带嫉妒的眼光看着她。 「妳好吗?」他柔声问,完全忘了女孩们的存在。 童晚指了指她们,问:「你们谈完话了吗?」她可不想被人以目光杀死,至少目前不想。 伏夜转头回望女孩,突然开口以流利的英文偶尔夹杂着几句日文和她们说话,童晚吃了一惊,被伏夜展现的外语能力吓到。 接着,只见两位女孩摇摇头,悻悻然地走了。 「好厉害,你的英文和日文怎么会说得这么好?」她太震惊了。 「黑叔的英文很好,为了训练我,我们常常会以英文交谈,日文则是婆婆教我的。」 「你总是令人惊奇,你知道吗?」 他的一切,都是传奇。 「那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她问,刚才顾着吃醋,完全没将他们的对话听进去。 「她们是从日本来的,向我问路,可是我告诉她们我也是第一次来台北,要她们问妳,结果她们就走了。」伏夜回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我就说你绝对有让女孩子着迷的本钱吧!连外国人也不例。」她酸酸地开他玩笑。唉,她果然还是小心眼,只想把他藏起来。 「她们只是问路而已。」 「那是因为我出现了,她们觉得无趣,所以才走的。」她耸耸肩说道。 「是这样吗?」他嘴巴说着,但心里毫不在意,只要童晚在他身旁就好,其它女孩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思及此,伏夜再度将她紧紧抱住,长久以来的思念情绪尽情流露。 「你为什么一直抱我?」 「我想妳。」 「那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她淡淡指控。 「对不起……」 「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糟吗?」 「对不起。」他将她搂得更紧了,心疼她的无助。「我不会再丢下妳一个人了,绝不会。」 童晚捧住他的脸颊,望进他眼中。「你下山来是特地要跟我道歉的?」 「我不想后悔。」他深情地与她相望,柔声道。「妳记不记得妳曾经问过我的梦想?」 「我记得,你当时还神秘兮兮的。」 「我后悔我当时没有告诉妳,所以我决定亲自来告诉妳,我的梦想。」 「好,你说,我认真听。」童晚微笑点头。不管他要说什么,她都为他的行为所感动。 因为,他是为了她特地下山来的,为了她—— 伏夜先是低头给童晚深深一吻,然后十分慎重地说道:「我想和妳在一起。」 「你确定?」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他点头。「不管在哪里,绝不分开。」 童晚又哭了。「你知道吗?你真的感动我了。」 「我说过天天都要让妳感动的,所以一定要说到做到。」伏夜笑得先信又骄傲。 「那,我们结婚好不好?」她这算大胆的求婚吗? 「好。」他也答得毫不迟疑。 童晚点点头,主动牵起他的手穿越马路,朝对街走去。以前曾听人说过,结婚是需要冲动的,她本来很难理解,现在却能深深体会。 「我们要去哪里?」他问。 「跟我来。」 第十章 在人潮熙攘的街边,童晚和伏夜两人兴冲冲地来到一买银戒的路边小摊前。 「小姐、先生想买什么样的戒指?尾戒吗?还是情人戒?」 小贩老板热给地招呼眼前这对俊男美女。 「我们要结婚。」 伏夜直接说明来意。 「结……结婚?」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有没有搞错啊?怎么会有人跑到他这样的路边摊来买婚戒?!况且这两人,一个穿西装,一个着套装,看来都不像是穷酸之人啊! 童晚拉着伏夜的手,一同伸向老板,试手指的粗细。 「我们要一模一样的一对。」她特别指明。 「这……这样啊……」老板硬着头皮推荐了两款一样的男女对戒。 不管他们是不是存心耍人,顾客至上的原则是不变的。 童晚和伏夜选定了戒指,付了钱,然后,便旁若无人地直接在小摊贩前交换起戒指。 「小晚,谢谢妳嫁给我。」伏夜执起她的手,诚挚地道。 「不客气,也谢谢你娶了我。」 「应该的。」 结束随兴的仪式对话,两人开始彼此交换戒指,此时,已开始有路人好奇地围观两人。而小摊老板眼见越来越多人聚集在摊子前,同时也看不惯两人乱七八糟、不按牌理出牌的结婚过程,于是忍不住开口「主持公道」。 「等一下,你们这样不对啦!我来——」 清清喉咙,老板竟然当起教堂里牧师的角色,煞有介事地问他们彼此是否真心要嫁对方、娶对方。 当获得两人首止目确定后,紧接着宣布道:「交换誓言。」 「我童晚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梨子了,而且绝不让阿夜送我梨子。」 「为什么?」伏夜皱眉问。 「因为我再也不想和你分离了,送梨子不吉利,你以后绝不能再送我梨子了,这个要求你做得到吧?」她孩子气地说道,但态度十分坚决。 「好,我伏夜发誓,以后绝不送小晚梨子,并永远守在她身边,绝不让她为了我而﹃头破血流』。」他语带双关地说道,童晚忍不住笑了。 卖戒指的老板虽然觉得他们的誓言实在怪得可以,但还是做出最后的宣布。「 好了,你们现在可以交换戒指了。」 伏夜执起童晚的手,亲自为她套上他的承诺。 「我爱妳。」 「我也爱你。」童晚也套上她的。 戒指虽然便宜,但两人的情意深浓,连老板都忍不住感动了起来。当童晚将戒指缓缓推进伏夜指间后,周遭意外响起一阵掌声。 童晚和伏夜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周围不知何时已围满了人,观看见证了属于她和他的婚礼。其中还不乏是因为认出童晚身分而好奇围观的民众。 「吻新娘!吻新娘!」 人群中有人起哄,接着声浪越卷越大。 童晚开始脸红起来,正考虑拉着伏夜落跑时,伏夜冷不防俯身,双唇紧紧攫住她的。 那是十分热情的一吻,伏夜以他的唇、他的舌和他的温柔,向世人宣告着他对她的独占与呵宠,她是他的妻子,从今以后,他的热情、他的柔情、他的专情,全都只归属于她一人——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当他结束这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吻后,围观的众人再度爆出欢呼。有些刚刚才经过的路人不明所以,还以为正有人在拍戏呢! 「结婚后第一件事,妳想要做什么?」伏夜搭着她的肩,认真地问。 童晚思索了下,笑道:「我想做一件觉得幸福的事。」 「进洞房、进洞房。」几个年轻人发出暧昧的一局喊,摆明瞎凑热闹。 童晚脸又红了,只见她牵住伏夜的手,漾出幸福的微笑。 「走,我们去吃剉冰。」 ☆★☆ 当伏夜和童晚手牵着手回到童晚住处时,已是晚上十点以后了。 「如何?不错吧!」 为了庆祝,童晚带着伏夜逛了许多的地方,吃了许多的东西。而伏夜的魅力果然也不是盖的,他初次在台北街头「亮」相的第一晚,总计有两家模特儿经纪公司的星探、一家传播公司制作人,纷纷询问他有没有兴趣往演艺圈发展,此外,还有为数不少的女孩子借机向他搭讪。 早知道他有这种潜力,但仍是不习惯。 不过还好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动作比他们都快了一步。 他是只属于她一人的!这项认知让她感到莫名的满足。 她和他算是已经结婚了吧?一整晚,她自问了无数次。但不管如何,他们有证人、有戒指,只要他们两人认定,他们确实已经结婚,那就够了! 「我觉得很幸福,妳呢?」一走进屋里,伏夜开口即说道。 「我也觉得很幸福,因为剉冰很好吃。」童晚有些顽皮地玩笑道。「我曾经跟你说过,夏天吃剉冰和洗冷水澡最幸福了。」虽然现在已不是夏天了,但还好台湾的天气还是满热的,适合吃冰。 「我还记得妳建议我去洗热水澡。」 「对呀对呀,你要不要洗?」 「现在?」 「对呀,虽然现在还不算冬天,但也差不多了。」说着,童晚即跑进浴室,放满一缸热热的洗澡水。 「妳和我一起洗。」伏夜理所当然地提议道。 一起洗?」她吓一跳。 伏夜见她又脸红的可爱模样,忍不住更呵宠地说道:「我们不是一起洗过澡了吗!会很奇怪吗!」 「那……那不一样啦!」她有些结巴道。「而且……我这里的浴室有点小,恐怕会很挤……」 「那就挤在一起啊。」他笑看她越来越烧红的小脸。「而且,妳已经是我妻子了,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当然的。」 童晚在他眼中看到属于男人的眼神,他爱她,对她有欲望是理所当然的。况且今晚应该算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吧! 但她实在紧张,不知自己是否已做好心理准备,毕竟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尽管内心交战,但十分钟后,她弃械投降了! 裸身和伏夜泡在浴缸里洗热水浴的感觉实在太诱人了,她无法抗拒,她想独享他一个人。 「怎么样?洗热水澡的感觉?」水气氤氲中,她问。 「很幸福。」他抱着她,沉声道。手指轻轻画过她肩膀上那仍然清晰可见的伤疤。 童晚浑身一颤,也感觉得到他的紧绷。 「一定很痛吧?」他心疼地问她。他知道,她身上这些伤将会、水远烙印在他心头,随时提醒着他,绝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现在已经不痛了。」她怕他担心,连忙说道。其实她在乎的是他的眼光。「 只是有一点丑,怕你看了不喜欢:….」 「只要是妳的一切,我都不会不喜欢。」 他低头温柔地在她的肩颈上印下无数的细吻。 「谢谢你。」童晚颤声道,不知是因为受他亲吻影响,抑或是受到他真诚对待所感动。 如此的男人……怎能不令她倾心呢? 回身反勾住他的颈项,她热情主动地吻他。 狭小的浴缸里,两人的肢体亲密交缠。他是她的丈夫,在这世上,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小晚,明天晚上,我带妳去见我的亲人好不好!」 「嘎?谁?」热情迷蒙中,她」时无法消化他的话。 「我的爷爷和姑姑。」 「你找到你的家人了?他们也在台北?」她终于意识到这层涵义。 「嗯,他们想见妳,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童晚点头。「现在,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见他们也是应该的。」 「谢谢妳。」 伏夜搂住她,再度热情地吻她。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呵…… ☆★☆ 翌日。 当伏夜神采奕奕地穿著西装,带着身穿礼服、妆点过的童晚出现在这家全台知名的五星级饭店时,童晚彻底傻眼了。 不,该说她是惊愕至极。 尤其是当她看见总经理伏月弦时的那种震惊,足可列入她从小到大最大惊吓事件前三名了。 是呵,他们都姓「伏」,这样的姓氏在台湾不多见——至少在她身边是如此,但,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一件事?! 她是见到了伏夜卧病在床的爷爷,也见到了那位她「早已认识」的姑姑。可除此之外,最令她措手不及的还是这场见面会的阵仗! 原本,她还以为只是单纯地和他的亲人见面,却怎么都没料到竟会是如此盛大隆重的宴会——一场「袭月集团」伏老先生找到孙子的庆祝会。 场中,除了有新闻媒体之外,当然还有fnn全体的工作人员。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如此错愕的原因,看着许哲嗣和林玉婉同样不可置信的眼睛,她真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原来,这才是妳辞职的真正原因。」许哲嗣抓住空档,找到机会和她说话。 童晚摇头,想解释。「事情有点复杂,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天啊,她该怎么向他们说明这一切? 前一天,她还信誓日豆地说要辞职,隔天,她即摇身一变成了「袭月集团」的少奶奶,变成fnn老董事长的孙媳妇。他们会怎么看她?认为她是另一个以钓金龟为职志的女记者? 「其实妳不必跟我解释什么,因为妳只是我的工作伙伴,我没有权利去干涉妳的私生活,只是以后我们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合作了,是不是?」 童晚低下头,不知为何,心中有一抹难过。 她只想单纯地爱伏夜,并不想去背负这些人情世故和批判眼光。 「可以和老搭档敬个酒,做个道别吗?」许哲嗣望着童晚,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童晚摇摇头,不想面对这种难堪。她在眼泪即将落下之前,提起裙襬转身朝大门方向跑去。 而正在和黑叔说话的伏夜,看见童晚突然跑出去的动作,也吓了一跳,连忙不顾众人的眼光赶紧追出。 「小晚!」 他在电梯门阖上的剎那喊她,但仍是慢了一步。 伏夜扯开领结冲向一旁的楼梯间,快步追下。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只知道他不能让童晚离开他的视线,他怕再看见任何意外…… 冲出饭店,跑向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伏夜即看见童晚怔怔站在路边,面对着汹涌的车潮。 「小晚,妳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跑出来?」 伏夜一把抱住她,紧紧地,不止目松手。 「没什么,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她对他微微扬起唇角,不想见他再为她流露出那抹焦急忧伤的神情。 「真的没什么吗?」他好心疼地搂着她。「妳不可以骗我。」 童晚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他胸膛,幽幽说道:「好吧,我承认本来是有点难过,因为你没有告诉我你的家人就是我的老板,这让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这很重要吗?」 「本来我认为很重要,可是刚才当我跑到这里时,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所以,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她诚实地说出她的感受。 听她这么说,伏夜才真正放下心来。「那就好,我刚才好怕妳就这么跑出来,又会发生什么意外。」 「不会的,我不会那么呆的。」 童晚甜笑着,捧着伏夜的脸,十分郑重地说道:「我绝不会让电视剧里那种令人吐血的事发生在我们身上的。」 「什么意思?」他不明白。 「你没有看过电视剧,所以不明白,电视剧里常常有女主角为了某些伤心事夺门而出,不顾身后男主角的追赶,然后跑到马路上,一个不小心,就被车撞成了残废、失忆什么的,从此和男主角展开悲惨的纠葛……你放心,我才不会那么呆,就这样跑到马路上送死呢!因为我要为了你,小心地保护好我自己,不让我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小晚……」 「我不想再见到你那悲伤的表情了。」她抬手轻抚过他的眉间。「从今以后,我们都要开心自在的过日子,所以你也要答应我保护好你自己。」 「我答应妳,也会保护好我自己。」伏夜认真承诺。「我们要一起开心过日子。」 「走,我们回去吧。」童晚习惯性和伏夜手牵着手。「我们不见了,爷爷他们可能会很担心。」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一切,她问心无愧。 只要能和伏夜相守,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总之,她会让她的朋友认识伏夜,能谅解的,她感谢。仍然无法接受的,她也不勉强,因为在爱情的世界里,有伏夜明白她就够了。 就够了…… ☆★☆ 故事结束了吧? 一定会有人关心,最后,到底是伏夜跟着童晚在台北落脚生活,还是童晚跟着伏夜回到了夜火村的山上? 答案都不是。 因为他们两人环游世界去了。 很难想象,是不是? 话说回到宴会后,童晚在伏月弦及黑叔的计划下,和伏夜补办了一场婚礼。当晚,伏老先生完成了他的心愿,弥补了他的遗憾,然后意息外地,就这么安详地合上双眼,走了。 临终前,老爷爷握着伏夜和童晚的手,希望他们能够无牵无挂地过日子。 毕竟,那是伏夜的父母亲最向往的。 于是,老爷爷将购买多年,却一直无法送出的豪华轮船当作结婚礼物,送给他们。 接着,伏月弦退回了童晚的辞呈,坚持不止目让她离开fnn的新闻岗位。 所以,最后童晚成了fnn的特约记者,身负起到世界各地为新闻台采访不同种族文化轶事的重任。 这样的任务,确实又成功燃起了童晚的斗志。 而后,伏夜替她选择了她成长的育幼院,做为他们出发的第一站——那里,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寂寞的地方。 童晚明白伏夜的用心,所以深深感动着。 她知道自己将不再感觉寂寞了。而往后,还有无数的夏日,他们便会这样一站接着一站,走访世界五大洲的每个角落。 这样的日子,是无忧的。 至于黑叔呢? 在伏夜的坚持下,让他提早退休去了,他选择了留在台北,仍然尽心地为伏家付出,只是这次的对象换成了伏月弦。 二oo一年的夏天,她遇上了他,这场邂逅意外圆满了许多美好的灵魂,一切都是如此幸福…… 那么二oo二年夏天呢?! 尾声 公元二oo二年、六月非洲塞内加尔 世足赛在遥远的东方如火如荼地开战。 在遥远地球的另一个国度,炎热代表了一切,而今,喜悦也代表了一切。 因为在世人瞩目的第一场球赛,一个首度踢进会内赛的非洲国家塞内加尔竟然打败了前一届冠军强权法国队,全国欢欣鼓舞。 尽管人种不同、肤色不同,但是,他们的骄傲与喜悦深深感染着童晚和伏夜。 身处在一群黑人之中,他们两人的东方脸孔是相当醒目的。 但是,当地居民似乎都很喜爱他们两人,也乐于接受童晚的采访。 透过镜头,童晚将属于遥远非洲的喜悦传送回国内,与所有关心的人分享。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破旧的小杂货店里,一台不协调的超大电视机前,按例又聚集了男男女女,每个人脸上也都是深深的感动与喜悦。 「是呀,塞内加尔竟然打败了法国队。」某村人甲感叹道,结果竟引来全体一阵嘘声。 「谁理他们哪,我是说阿夜少爷和夫人啦!」胡仔男高声纠正。 村人们盯着电视机里身材略微圆润的童晚,以及她微凸的肚子,好生感动。 「你们看她那个样子,大概几个月了?」 「七个月。」 元婆婆的声音像背后灵般冷冷地插入。 「真的吗?婆婆妳确定吗?」 「废话,这种事我一眼就可以判断出来。」元婆婆凶道,不容许专业受到质疑。 「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赶快准备了?也许他们会回台湾生产也说不定耶。」未雨绸缪是应该的。 「婆婆,妳赶快想办法连给他们,要他们准备启程回来了,算算时间,以他们搭轮船的速度,外加中途还得经过一些国家,三个月可能不够耶!」 「你们倒是挺会算的嘛!」元婆婆翻翻白眼。 「那是当然的,婆婆,妳快去连络他们啦!」众村人迫不及待地催促。 即将进入盛夏的夜火村,又要开始忙碌起来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