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劫》 第1章 破境关 石头山,陨星崖。 山峰如笋一般笔直矗立,雾气丝丝缕缕从山底飘起。天色还未大亮,林中时有鸟鸣声。朝阳渐渐升腾而起,似乎那么一跃便会跳出重峦。 山顶巨岩上盘膝坐着一位少年,双目微闭,双手作出五心向天的姿势。鼻下两条白气如蛇吐信一般吞吐不定。 就在太阳跃出之际,少年鼻下白蛇卷起一丝紫芒吞入腹中。霎时间,少年脸上泛起荧荧紫光。忽然,下丹田气海之中微微一跳,少年连忙收摄心神,默念神咒,缓缓吐息。 片刻以后,少年缓缓睁开双眼,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历时九月,今日功成。虽然只是修行第一境,但是也是一切神通法术的起始。 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升腾而起,山间的薄雾已经消散许多,少年缓缓站起身来,盯着天边的五色虹霓。 少年姓赵名鹤年,东极洲青桑郡人士。三月前,他奉派中执事堂手令来此地镇守。 大约千年前,此山还只是一座无名小山,因为天星坠落,勾动地火,毒煞之气弥漫,死伤不少百姓。于是,天都派弟子前来镇压,但因为煞气勾动地窍,毒煞之气难以根除,再者此地也是一处难得的养煞之地,所以派中在此地设置禁阵,并派人看护。 然而在此之前,他不过是刚入门六个月的外门弟子。 九个月才迈入修行第一境,胎动境。资质上佳修行者三月余就可以迈入第一境,这么看来天赋着实不高,不过,幸运的是,有修行资质本来就是万里挑一,能入仙宗修行本就是一件幸事。 不仅家人能得王朝庇护,就算学无所成,也能入王朝司天监做一名道官。 他摇摇头,既然此生能得此机缘,自然是不能枉付。 站起身来,缓步走下石阶。石阶盘山开凿,外侧以铁链隔挡。悬崖高有百丈,往外一步便是粉身碎骨。他来这里已有三月,每日来山顶收摄日精月华,早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今日境界突破,顿感腿步轻快,轻轻提跃,就有丈余。顿时感觉心中块垒尽去,连连纵跃,耳中纤毫毕现,仿佛洞中蛇蚁,草中虫鸣皆在耳畔,目力更是大增,一二里外便能辨人识物。心中也是不由得对下一境界产生向往。 据仙道书籍描述,凡人得此境界,沉疴尽去,日行百里,力能搏虎豹,目透重雾,耳辨万音。今日一试,果然不虚。 行不多时,就看到半山腰处挑出的飞檐,这就是天都派在此地建筑的镇守道观。 道观门口站着两名青年男子,虽着道袍,但袍服束袖,手持宝剑,更像是两名侠客而不是道士。 赵鹤年理了理冠带袍服,大步向观内走去。两名青年忙躬身行礼,赵鹤年直入正堂之中,径直坐向主位。忙有道童奉上香茶,垂首侍立一旁。 这些人并不天都派门人,而是俗世王朝天佑国国主派遣过来驻守此地之人,既能护佑此地,又能免除世俗搅扰。 天佑国国主乃是天都派三代祖师后人,天都派各处镇守观主还领着天佑国五品道官之职。说起来,赵鹤年也算是天佑国臣子。 赵鹤年端起香茶轻泯了一口,然后转过头对道童说道,“请王供奉过来叙话”。道童低头称,“是”。拿着茶盘缓步退下。 不过片刻,一须发皆白的老者迈步进堂中。其面色黑亮,身材魁梧。望去似老农,气概却像久经战场的老将。 看见坐在上首的赵鹤年,忙拱手拜道,“见过观主”。 赵鹤年放下手中茶杯,左手虚引,道,“王供奉请坐”。 王供奉迈步坐于赵鹤年左手客座。抬头但见赵鹤年面泛紫气,肤如玉色。心中不由大为吃惊。三月前,此少年手持道官玉牌前来赴职,虽说气质不凡,但全身并无这等异象。 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凛,忙微微垂首。说道:“不知观主唤老朽前来所谓何事。” 赵鹤年微微笑道:“并无大事。我因修为增长,需药物相辅,但身边并无合用之物,便想出门一趟,旬月便回。” “因身负镇守之职,不便擅离,所以请王供奉过来商谈。” 王供奉思忖片刻,回到,“并无不妥,我等定会严守护卫。” 赵鹤年点点头,“那便有劳王供奉费心”。 王供奉口中连道不敢,看到赵鹤年端起茶杯,便告退而出。 第2章 下山 赵鹤年起步来到卧室之中,开始打点自己的行囊。 青钢剑一柄,解毒丹、辟谷丹、气血丹、活络丹各数瓶,金刚符、轻身符、隐身符等各有十数道,并选有《丹道初解》、《百草图录》、《金石图录》、《修真杂谈》四本典籍,另外,采药鹤锄一柄,大大小小木盒数十个,又取了数十个瓷瓶。随即,他又想了想,从柜中取出几片金叶子。 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支袖囊,只见袖囊泛着淡淡白光,上面绣着“天都”二字。他早知此囊如何用法,连忙咬破手指,滴了数滴鲜血在锦囊上,随即鲜血不见,锦囊上白光也黯淡不见了。 赵鹤年忙喷一口紫气在袖囊上,勾连心神,右手一翻,手中凭空出现一只玉盒。打开玉盒,只见玉盒中有三道金符、一支三寸长的金箭并有一册玉简。 来此地镇守之时,派中执事不仅送来有道官令牌、武器、袍服等物,最重要的就是这只袖囊。 袖囊本身能储物,一丈见方。 金符是五雷符。天都派虽称“广大有万法,法法可通神”,但是其中却以雷法着称,其中有“小五行诛魔神雷”、“天罡五雷法”、“紫霄神雷”等闻名于世。这三道五雷符是金丹真人所绘,乃是此行的最大依仗。 金箭乃是传书所用,如果遇到重大危险,或者重要消息,就可以用此箭传书。此箭迅速,就是不擅于遁术的金丹真人也难以截获。 玉简是《练窍诀要》。这是门中的不传之密。虽然门中各脉有各自传承的练窍秘法,但是对于一般修士来说,自然是珍贵至极。世人皆知有十二窍关,但是,此诀要中记载窍关有三十六处之多,真真骇人听闻。 赵鹤年喷出一口紫气后也有些面色发白,心里暗忖,现在只怕是喷出三口紫气已经是极限,如果不是危急关头,自己绝不能如此施为,如果法力耗尽,只怕任人鱼肉了。 拿起袖囊,将桌上众物收入囊中,便转身到榻上打坐,闭目养神。 次日清晨,赵鹤年依旧在陨星崖巨石上收摄日精。只见他鼻下白蛇一卷,一道深紫色的紫气就吸入体内,但是今日面上却不显紫意,只显的肤如玉质。双目开合之间,隐隐有白芒闪过。一日之功竟然胜过平日三日之功。 心中不由暗叹,怪不得传闻上古大修士吸摄紫气,一口紫气绵延数里。 站起身来,振了振衣袍,飞身往观中赶去。 观中后山就是众人看护的重地。石门上是玉都派历代镇守所设封印。 赵鹤年拿出镇守玉牌,手中翻出一张符纸,往身上一拍,身上亮起一道金色护罩。然后,晃了晃手中玉牌,石门随即开启。他步入后山,正中一口大井,周围四根玉柱,玉柱上各刻符文阵法,每个玉柱上都有一根玄铁链,连接于井盖之上。井盖上封印完好,并无煞气透出。 他不禁松了口气,如果煞气泄漏,自己身上的这道金刚符不知道能不能抵挡一时三刻。 见禁制没有问题,便转身出了后山,依旧关闭石门。 来到前堂,吩咐道童几句。便出了观门,往山下而去。 赵鹤年思忖自己才十二岁,一身道装打扮,身披鹤氅,浑身纤尘不染,走在林间,恐怕太过引人注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拔下玉簪,团了两个总角。脱下鹤氅,换了一身短打。脚下踏着布鞋,身后背了一只竹篓,手执一柄鹤嘴锄,往鹿鸣山而去。 鹿鸣山位于陨星崖西方二百余里,山高林密,奇植遍地,多产宝材。但因山势陡峭,豺狼结对,虎豹成群,所以狩猎之人也只敢在外围捕些猎物,不敢深入。 赵鹤年此行却为配置洗髓丹与炼骨散两幅丹剂。洗髓丹主药洗髓花,名为花,实为藤蔓植物,喜阴,却生悬崖峭壁之上。炼骨散主药石中乳,乃石笋中汁液,其味甘,淡黄色。 修行第二境,炼窍。以内外丹刺激全身潜能,以丹田真气逼迫先天穴窍洞开,从而吐纳天地灵气。 据《百草图录》中记载,东极洲上阳郡群山中便盛产这两样药材。鹿鸣山便位于上阳郡与青桑郡交界处。 第3章 鬼雾 赵鹤年加持轻身符,一路上避开人烟,专走僻静小道。一日便行了二百余里,鹿鸣山已经近在眼前了。 心里盘算,约摸还有十余里就到了鹿鸣山。夜间行路多有不便。于是便在山道边开阔处生起了一堆篝火,盘膝坐于篝火前,心中默念《炼窍诀要》,细细揣摩字中真意。 不多时,耳边响起骡马铃铛声响,睁开双眼便看见远处有火光闪动,不由的皱了皱眉。 片刻后,便有个瘦小个子的青年,竟往这边而来。奔走之间带些江湖轻功的路子。 那人来到面前,看清赵鹤年容貌,心中不由诧异。略一拱手,说道:“敢问小兄弟在这里做什么?” 赵鹤年抬头看向那人,说道:“行路之人”。 那人脸上带着些狐疑,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哪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半夜在这深山老林之中?看这打扮莫不是药店伙计?也没有深究,转头又施展轻功,自来路又折返回去了。 不一会儿,便有大队人马往这边而来。为首的几人点了火把,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数匹马、三辆带蓬马车、四辆拖着辎重的骡车,车上盖着篷布,看不真切。马车两侧各插锦旗,锦旗上绣有“虎威”二字。赵鹤年此时心中便有了数。 行至篝火前,车队停住了脚步。自蓬车中走出一名四十余岁的大汉。身着锦袍,目烁精光,太阳穴突出,小腹微微隆起。 走上前来,拱手抱拳说道:“打扰小兄弟了。咱这兄弟十多人一路上都没看到馆驿客栈,错过宿头,见小兄弟处有火光,便冒昧前来,不知能否过来借个光”。 赵鹤年忙站起身来,还了一礼。说道:“诸位客气,道左相逢,缘分所致。诸位请随意。” 锦衣大汉便招呼众人将车马围在四周,旁边也生起一堆篝火。众人将两个行囊打开,招呼着吃些干粮。锦衣大汉手里拿着两张大饼和一个油纸包,往赵鹤年这边走来。 “我看小兄弟身边没带行李,应该没吃过吧,不如凑合对付一口?”说完递过大饼和油纸包。 “小兄弟是附近人士吗?怎么夜晚在山里过夜?”锦衣大汉递过油纸包后却没有走开,反而在篝火旁坐下。 坐下后,不由的一愣,“失礼失礼,小兄弟不介意吧?”随即也是尴尬的笑了笑。 赵鹤年观他言语中有几分天真的乐趣。接过东西后,微微笑道:“不介意,难得大叔关照。”拍了拍屁股,也坐了下来。 “我家在距此十几里的村庄,因家慈常年卧床不起,又需人参入药,家中不堪其费,只能时常上山碰碰运气,今日没注意天色,便滞留山中”。赵鹤年心中也不由暗暗苦笑,原来还有这么大的破绽。 大汉不由得叹了口气,“小兄弟有如此孝心,真是难得。我自小被义父收养,义母也待我如亲子,不想却不及报答,就驾鹤而去了”。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枚银珠,便要送给赵鹤年。赵鹤年自然坚决不收,本来事情纯属捏造,如果收了别人银钱,心里岂不是更不安。 便扯开话题,问道,“大叔贵姓,做的什么生意”。 “某名段鹏,上阳群中虎威镖局中主事,此次押些货物前往青桑郡”。 大汉勾起了心事,略说了几句话,便回到那边马车上去了。 夜色渐渐深沉,旁边那伙人有的已经发出了鼾声,只有一个青年抱着一把剑,坐在马车上,斜靠着车厢在守夜。 赵鹤年为了不引人注目,也靠在篝火旁,倚着石头,侧身躺着。心里思索着明日如何开始寻找药材。 就在众人熟睡之际,四周慢慢汇聚着一丝丝,一缕缕的黑雾,黑雾弥漫时,不断朝着众人挤压过来。 赵鹤年闭目养神,忽觉心中一阵心惊肉跳。不由得放轻自己呼吸的频率,凝神听着周围的声响。刚才那边打呼噜的声音已经停止,连众人的呼吸心跳也听不到。 心中顿感不妙,连忙睁开双眼。四周弥漫着黑色雾气,黑黢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连忙右手一翻,现出一道黄色符纸。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符纸,口中喝道,“疾”。 只是往空一甩,顿时符纸金光大放。照入黑雾之中,黑雾顿时翻滚起来,之中鬼影攒动,飘忽不定,呼啸之声不绝于耳。其声尖利,耳中轰鸣。 赵鹤年心中烦闷,心中默念“清心咒”,烦闷之感稍去。 第4章 黑虎 黑雾被金光符所摄,如同热水泼入积雪之中。不到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消散不见。 赵鹤年看到旁边众人都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刚想走过去查看。忽然刮起一阵腥风。从树林中跳出一只丈许长的黑虎。 赵鹤年虽然没见过老虎,但是却也听说老虎是什么模样。 只是眼前的老虎格外不同。首先是体态健硕,普通老虎哪有这般大,足有丈许长。 其次是,全身皮毛如黑缎一般,油光透亮,一般老虎是花斑纹,哪见过这种纯色。 最后就是,这只老虎浑身罩在一团黑雾之中,透着股邪魅。 赵鹤年知道自己是碰上了妖物,这团黑色的雾气怕就是煞气了。连忙给自己加持上金刚符后,双手掣着青钢剑。 黑虎踱步向着赵鹤年而来,双目紧盯着赵鹤年,目泛绿芒,眼透凶光。龇牙咧嘴,鼻前虎须不停抖动。 距离四五丈的地方忽地停住了脚步。对着赵鹤年张开血盆大口,口中尖牙根根竖立,嘴里发出沉闷吼叫,呵出一口腥风。 黑虎后腿向前一蹬,前趾利爪根根透着寒芒,向赵鹤年胸前扑来。 赵鹤年右脚点地,侧身躲过,一剑直取黑虎腰腹。但凡虎豹豺狼之类,头坚背韧,不能硬敌,唯有腰腹柔软,最容易破开皮肉。 未等赵鹤年高兴,手上却感觉是砍在层层皮革之上。黑虎腰腹间只留下一道白痕,连道伤口都没有。 毕竟青钢剑只是凡兵,这又是头成了气候的虎精。 黑虎吃痛下,越发愤怒,口中低吼连连。身后虎尾扫将过来,只见山石崩裂,石屑乱飞,轰隆隆如炸雷响起。 赵鹤年不敢直撄其锋,只能以身法左右腾挪。虽不知地上人生死,但是免得地上众人受无辜连累。赵鹤年便将妖虎引至林中。 赵鹤年在林间穿梭,脑中不停思索对策。虽然可以用五雷符杀死黑虎,但那是门派给自己的保命手段,即使以后也不可能轻易获得,用完一道便少一道。心中也是拿捏不定。 于是,手中又翻出数道黄符。捻起一张火弹符向妖虎激射而出,火弹打在妖虎身上,只是烧焦几片皮毛,受到的伤害着实不大。只是使得妖虎更加狂躁。 如果有几百上千张火弹符一起射出,倒是有希望重伤妖虎。但是自己手中也仅剩数张,这些已经是全部身家了。在门中外事堂六个月所积攒的功德值,在领命受职时,全部兑换,也只有这么多。 此虎凶恶,留下必成大患。想了想,拿出剩余几张火弹符,朝着黑虎四周掷去,顿时燃起熊熊大火,在黑虎四周形成一道火圈。 在这个空档,右手翻出一道五雷符,说不得今天就要除了这孽障。往火圈内看去,黑虎只是在火圈内不停踱动,显得躁动不安,却不曾冲出火圈。 想不到兽类,畏惧雷火,即使修成精怪,也不能摆脱天性。于是又收起了五雷符,拿出一张隐身符。 只见黑虎左冲右突,却因畏惧烈焰,不曾冲出。赵鹤年隐蔽身形,不时冲入火内,偷袭黑虎脖颈、腰腹等处。黑虎吃痛,怒吼连连,暴跳如雷。震的满山树枝乱颤。 赵鹤年嘴里冷笑,正要你如此。瞅准时机,直取黑虎双目,黑虎燥动之际,不及躲闪,竟被赵鹤年刺瞎双目。 黑虎奋力甩动虎尾,赵鹤年近身之下,闪避不及,被虎尾一鞭打在胸口。金刚符只闻金钟破裂之声。霎时只觉得五脏破裂,六腑挪位。强忍胸口剧痛,咽下嘴中鲜血。 强撑身体,爬将起来。从瓷瓶中倒出一粒气血丹服下,盘腿坐在地上运气调息。 那边妖虎陷入癫狂,已经冲出火圈。大力之下,摧树碎石,卷起满山烟尘。 赵鹤年观望四周,看到前方有一处断崖。于是制造动静,引妖虎前往。 妖虎此时已经癫狂,只是紧追不舍,满腔怒号。一路上惊起满山野兽,飞鸟扑棱乱飞。 来到悬崖边后,赵鹤年便杵剑站立不动。妖虎一股脑儿冲将过来,赵鹤年强提一口真气,侧身躲开,便见妖虎坠下悬崖。 赵鹤年顿觉浑身疲软,只得坐下盘腿调息。 第5章 洗髓花 鹿鸣山,枯风涧,一处洞府之中。一位老道正盘膝坐于石床之上,洞府正中一座铜炉之内燃着青色火焰,火焰包裹住一方玉石不断灼烧。 老道右臂环抱着一杆白骨小幡。手中掐诀,嘴念法咒。忽然腰间一声脆响,只见悬于腰间的黑色木牌裂为两半。 老道脸现惊怒之色,手中动作不由一滞。铜炉中火焰一阵摇曳,竟有消退的迹象。老道赶紧喷出一口法力,炉中火焰顿时高涨。老道手中翻飞,连忙重复之前的动作。 百余日的苦功差点毁于一旦。老道心中不由暗骂,再有十余日功成,定要将杀我灵兽之人抽筋拔骨,抽出神魂于这阴火之中哀嚎百日,才解我心头之恨。 山外的赵鹤年对此自然毫不知情。调息一夜之后,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双臂,感觉伤势有所好转。服下一颗活络丹后,便想去查看车队众人。行至半路,远远便看到车队众人已经开始赶路。心下便安定下来,转身往鹿鸣山而去。 巨木遮挡了太阳的光线,林间显得幽深可怖,只有每天正午时分,树叶稀疏处才会洒下几点光斑。 一棵腐烂的大树横在山坡之上,上面布满苔藓,树芯部分早已经被虫蚁蛀得中空,里面爬满深褐色的藤蔓。赵鹤年俯身查看,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斩断多余枝叶,露出底下的根茎。 拿出准备好的鹤嘴锄,仔细掏挖,不多久便挖出三根小臂长短的根茎。这便是洗髓丹的辅药之一,“石骨草”。用木盒装好后,便继续向前行进。 今日已经是进山的第七日,洗髓丹与炼骨散的辅药都已经收集得七七八八,数量已经足够使用。但是,洗髓花与石中乳依然是没有着落。 根据洗髓花的生长习性,赵鹤年准备前往山阴悬崖上寻找。 赵鹤年轻点脚尖,飞身而起,一路上避开虎豹熊狼,只往崖顶而去。虽然内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但是也不想再去多费气力。 途中看到药材也就顺手收入囊中。山中人迹罕至,树木荆棘杂生。一路上即使手拿青钢剑左劈右砍,也足足花了两三个时辰才至山顶。 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西移的太阳。从袖囊中取出一根绳索,一端绑于山顶古树之上,一端系于腰间。背后绑上青钢剑,双手拉住绳索。双脚有节奏的蹬离山壁,双手配合下放绳索。时不时停下,清理峭壁上的旁生的杂树、藤蔓。 随着绳索越下越深,却没见到洗髓花的踪迹。心中不由的微微有些失望。 于是,便决定继续往下。 就在绳索快要汇完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一根粗壮的藤蔓上开着数朵巴掌大的艳丽花朵。 这花生的不同一般。花生双层,每层六瓣。下层红色,上层黄色,花蕊偏又生成蓝色。远处看去,如同一朵燃烧的火焰。 赵鹤年调整身体姿势,缓缓荡动绳索。慢慢朝着洗髓花的位置挪动。就在距离洗髓花四五丈的时候,却觉腰间一紧。原来绳索已经到了头。 他心中不由的有些发急,看着快要暗淡的天色,解开了腰间的绳索。 双手紧扣住峭壁上的凸起,眼睛不停扫视脚下的落脚点,缓缓移动身形。 四五丈的距离足足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手指扒住洗髓花的藤蔓,不由的放松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气。 刚伸手去摘第一朵洗髓花,眼前不由一花,一物直冲面门而来。 赵鹤年情急之下,用手去抓那物,直觉满手滑腻。抓住之时,抬眼看去,原来是一条三角脑袋的毒蛇。通体红色,背后从头至尾一条金线,长约三尺。 刚想用手甩开毒蛇,不料毒蛇转过身一口咬在赵鹤年手背上。赵鹤年吃痛之下,狠狠甩动手臂,挣开毒蛇,毒蛇掉落下方,瞬间不见踪影。 赵鹤年只能一手抓住藤蔓,一手从袖囊中拿出解毒丹服下。见手背上的两个毒牙印已经隐隐发黑,忙用嘴去吸那蛇毒,吐掉黑血后,便采摘起洗髓花。 看着夕阳已经落下,天边只余一线残红。赵鹤年便抓紧时间往绳索方向挪去。却不想这一动,顿觉天旋地转,双手也卸了劲,一下没抓紧,身体直直往山谷中坠去。 第6章 石中乳 当赵鹤年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地面上是厚厚一层枯枝烂叶,发出腐败的气味。身前是一段粗壮的断裂枝桠,树枝上的叶子还是翠绿的。他支起身子,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 他拍了拍脑袋,继而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左腿骨折,其他只是擦伤,并不严重,只是还不清楚有没有内伤。脑袋晕的缘故,应该是蛇毒未清。转过头看了一下周围环境,只见自己的青钢剑落在不远处一棵杂树旁。 赵鹤年忍着疼痛把自己的腿放好,然后只听“咔哧”一声,骨头脆响。他给自己的大腿正完骨,接着支撑着身体,走到杂树前弯腰拾起自己的青钢剑,咔嚓几下,砍下几根粗壮的树枝。想着给自己固定一下伤腿,顺便做根拐杖。只是身上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绳子,只得撕了衣服上的布条。不过衣服囊中倒有几套,不用担心走光。 赵鹤年拄着拐,查看着四周的环境。只见山谷虽低,但是只有一面是悬崖,其他三面地势有高有低,寻着一个方向总能找到出口。身上还有数瓶辟谷丹,即使待上几个月也不至于饿死。 目前主要目的是养好伤势,然后找到最后一味药材“石中乳”。 赵鹤年找了一处岩洞,作为临时疗伤的地方。洞穴不大,高度不过数尺,进深也只有丈余。为了避免夜间野兽侵袭,赵鹤年在洞口燃起了火堆。 三天后。 他试了试自己的左腿,感觉骨折已经痊愈,蛇毒也已经清除干净,便开始寻找出口。 沿山谷低洼处行走,最有可能找到出口,最不济也能找到水源,跟着水流走总能找到出路。 赵鹤年手执青钢剑沿沟谷前进,走了大半天路程,耳边忽然听到水流声。精神也不由一振,于是加快行进速度,不过一刻钟就看到了溪流。 于是沿着溪流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却见前方被山体阻挡,溪流皆流入一个洞穴之中。 洞穴十分开阔,足有数丈高。溪流水量不大,只在洞穴一侧形成水沟,另外一侧却是干燥的。 赵鹤年决心进洞一探。由于“石中乳”常形成于山涧洞穴之中,再者,出路就有可能在洞内。有这两点,他便有理由进入山洞一探究竟。 拿出火折吹燃,沿着水流摸索前进。洞中蜿蜒曲折,偶尔会有小型支洞。赵鹤年只沿主洞前进。洞中幽深,前进一个多时辰,却没有看见亮光。心里估摸着现在应该是未时。 于是又往前行进一个时辰,耳中忽然听到“叮咚”声响,好像是水滴声。心中不由的一阵欣喜,洞中就可能有石中乳。 于是循着水滴声查找,在经过一个洞口之后,前方忽然豁朗。举起手中火折查看,看到一片钟乳石林,四周岩隙渗着水迹,水滴到下方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洞中显得格外悦耳。手中火光一照,洞中光滑的石笋、石壁反射着淡淡的金光,绚丽夺目。 洞顶石笋仿佛倒悬的利刃,尖端悬着一滴淡金色的水滴,迟迟不肯落下。 石笋下方汇集着一个小水坑,水坑三尺见方。赵鹤年俯下身查看,水坑中荡漾着金色的水波。伸手掬起一捧,放到鼻下闻了闻,只觉一股馨香。 石中乳,乃是地精精华,色淡黄,闻之有异香。 赵鹤年满脸惊喜,取出数十只小瓷瓶,一瓶瓶灌满。全部灌满以后,不禁可惜盛水容器带得不够,怕是十分之一都没灌到。石中乳富有灵气,不仅能调配丹药、灵液,也能直接服用,增进修为。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到此地来,也不知道何时再来。石中乳只是低阶灵药,以后修为增进之后,也许就对自己毫无用处了,此时放过,以后怕是追悔莫及,于是心中瞬间做了个决定。 赵鹤年趴下身子,伸出脑袋,张嘴喝石坑中石乳,直到腹部微微隆起,丹田之中热气上涌。 他坐直身子,左腿搭在右腿上,作出五心向天的姿势。凝神静气,内视丹田气府。 只见丹田之中白气蒸腾,正中一点紫芒闪烁不定。 天都派弟子入门皆修《紫府真诀》,采纳朝日紫气奠定道基,紫气属祥瑞之气,擅能破除妖邪。 第7章 炼窍 赵鹤年运转功法,白气不断向上蒸腾。在上方凝成一片紫金色的霜华。手中印诀变幻,下方气海缓缓转动,上方紫金霜被搅动得如飞雪柳絮般洋洋洒洒,不断被卷入下方气海之中。 那一点紫芒最初只如黍珠一般大小,此刻不断壮大。赵鹤年只是端坐不动,束缚心猿意马,鼻下呼吸若有若无。 不知过了多久,气海之中不再有白气孕成,那一点紫芒连绵成一片,似星砂般熠熠生辉。 赵鹤年退出心神,嘴角挂着笑意。这一番作为不知省却多少苦工。 他如法炮制,继续伸头去喝那石乳,然后炼化为内气。 。。。 就在这一日,赵鹤年炼化内气,只觉丹田渐渐充盈,气海下方气旋越转越快。他只是岿然不动,心神内守,气随意转。 忽地气旋往下一沉,仿佛漏斗一般向下一冲。一处未知所在竟被冲将开来,一缕青色真气于虚无中生成,盘踞气窍之中,气窍由此不能关闭。 赵鹤年此时耳畔忽听得金钟玉磬之声,脑中不觉一清。睁开双目,竟有白光透出,映得岩洞之中一片莹白。片刻后,白光渐渐收敛。他站起身来,浑身骨骼发出一阵脆响,身高竟拔高寸许。 他此刻看着岩洞之中直如白昼一般。到了炼窍境界,身体自能沟通天地灵气,已经开始脱离凡人之躯。真气外放,施展法术,御使法器,也能短暂滞空,却还不能御气飞行。不过这在凡人眼里已经是陆地神仙了。 有诗为证,玉液却凡形,金刚百炼身。华池长生酒,先天一气生。 赵鹤年看向石坑之中,只见坑中石乳只余薄薄一层。 摇了摇头,凡事还是要留一线机缘给后来人,这石乳不知积攒了多少岁月,被自己一次喝得七七八八了。 转头想再观察一下四周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眼光略过水坑,只见一道细碎金光划过,转瞬即逝。赵鹤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此刻并没有光线,只是纯粹以自己的目力视物。 依着自己谨慎的性格,再次看向了水坑,却没感觉有什么异常。于是蹲下身,用手摸向坑底,却觉异常柔软,用手抠动,原来是石乳沉淀物,于是继续摸了摸,从底下掏出一只拳头大小的金色三足蟾,不觉略为惊讶,却不识是何物打造。如果是黄金,却没这般坚硬。于是拿出一个木盒,将三足蟾装入盒中,收了起来,待出去再仔细查看。 想了想,书中却没提到石中乳还有沉淀物,却不知道此物有没有什么用处,于是也用木盒盛了一盒收好。 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回到宗门中自可向门中打听,或者去藏书楼中查询,总能寻些蛛丝马迹。 镇守之职,任期三年。不过,此时自己突破至炼窍境,须向宗门报备,并领取修行法门。 《紫府真诀》只是门中入门功法,只作为入门奠基之用,并无后续法门。 传闻上古修士只需吞吐日精月华,便可成仙了道。不过,也据传上古之民,寿有三千六百。 现如今凡人寿不过六十,若只采日精月华,寿尽都不可能修至金丹境。 传闻,此界万年之前有仙人从天外而来,传下道统,才有今日修仙门派。 天都派创教祖师钧阳道人便是从天外而来。 赵鹤年有些憧憬,不知到了哪种境界才能虚空遨游。摇了摇头,想的有些远了,现如今找到出路才是正经。 于是循着一处洞口向里走去,此刻修为突破,不需要借助火折那微弱的亮光,速度却是快了很多。 行至半路,水流流入岩隙之中不见踪迹,洞穴方向也往上方而去。赵鹤年只得沿洞穴方向前进,行不多时。突然望见前方洞顶方向透下一缕光线。 不过此刻,这条路却是从此处断开,底下却是一片碧绿的水域,望去应该是地下湖泊。 赵鹤年上下打量了一番,此处距洞顶透光处足有四五十丈高,且山壁陡峭。距离底下水面只有十数丈上下。思忖着,此处既然有光透下,说明此处距离山外不远,这地下湖泊应该是连通外间水域。 于是,屏住口鼻,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往下一跃,提起一口真气,左脚踩右脚,在空中连蹬,卸去下坠力道。只听扑通一声,钻入水中。 第8章 普林禅院 洞中湖水冰冷异常,刺皮沁骨。赵鹤年忙运起内气,推动气血,使四肢回暖。 湖水并非一团死水,感受湖中水流动静,赵鹤年依水流方向向前游去,约莫两三个时辰,突感水流湍急,忙想坠住身形,不想水流拉扯之下,一头撞于石壁之上,人事不知。 。。。 青合湖位于鹿鸣山以南,因风景秀丽,常有游人来此游玩,因此湖中时有渔船花舟来往。 湖畔矗立一座禅院,乃是上阳郡前任郡守派人修筑,因此地风景独好,文人雅士常于此地开办集会,赏文弄墨,甚为风雅。院中长老看众人出手十分阔绰,殷勤款待,因此庙宇香火十分鼎盛。 这一日,城中吴老爷携家眷前来进香。这吴老爷乃是进士出身,也曾做过一方文政,现如今却赋闲在家。 吴老爷三十余岁才得一子,现今只有六岁,平日里视作掌上明珠一般。只可惜小公子胎里不足,自会吃饭之时便开始吃药。吴夫人终日担忧,在小公子周岁那年,吴夫人更是在佛前许下重誓,若能让儿子平安长大,从此以后吃斋念佛,积德行善,每逢初一、十五入庙上香设拜。 此日正逢初一,吴老爷领着吴夫人、小公子并一众仆役自水路而来。忽于途中水面上发现一具浮尸,驾船仆役惊惧不已,慌忙入内禀告老爷。 吴老爷随仆役出船查看,只见湖中漂浮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虽全身浸入水中,身上却并无浮肿。吴老爷推断少年落水时间不长,忙招呼仆役打捞。 那边吴夫人听到动静,也过来探望,只见众人打捞起一个人,以为是具死尸,惊吓之下,闭上双目,嘴中连声念着佛号。身后嬷嬷、丫鬟皆是挤作一团。 忽然听到那边有人喊了一声,“还有脉搏”。吴夫人方才近前查看。 吴老爷见夫人过来,忙出言安慰,招呼丫鬟婆子将夫人送入舱内。 送走夫人,吴老爷忙招呼小厮将人抬入舱内,召人照看。 吴老爷乘坐的是一座两层大阁船,地方倒是十分宽敞。只是船上缺医少药,无法请人救治,于是吩咐众人加紧赶至禅院。 众人巳时出发,未时方至。吴老爷派小厮前面通报,自己则领着一众家眷带着少年来到禅院门前,只见一位长老来到院门恭候。 长老俗姓陈,法号慈安,众人便唤作“慈长老”。因吴老爷时常来到院中与慈长老辩法论经,因此两人十分要好。 禅院门上挂着一块烫金大匾,上书“普林禅院”。仆役在路上已经简述经过,慈长老见众人来到,忙招呼众人将少年送到禅房之内,自己则是过来把了把脉。 “真是奇哉怪也”,慈长老摸着脉,左手换到右手,嘴中只是连声称怪。 吴老爷忙问,“可有什么不妥”。 慈长老摇了摇头,说道,“此人脉搏强劲有力,并无不妥”。慈长老心中只是十分诧异,落水之人脉搏怎比平常之人还要强劲。 接着又说道,“贫僧暂且给他开上一剂醒神汤药,待会儿遣人送来,诸位无需多虑”。 吴老爷连忙称谢。慈安长老又招呼安顿众人,吴夫人那边领着嬷嬷照顾小公子去了。吴老爷吩咐一个小厮照顾,便同众人去了。 。。。 赵鹤年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之内,床边趴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一身仆役打扮,环视四周,只见房中供着佛龛,上面还摆着木鱼、念珠等物,墙上挂着一副“佛”字帖,房中更是弥漫着檀香气。心中不由揣测,莫非到了和尚庙中。 回忆那日跳入水中,一路沿水流而下,后面撞击到头部,便没有印象。揣摩此刻应该已经出了鹿鸣山了,应该是漂流到了哪里,被人所救。摸了摸头,倒也没什么反应,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那小厮感觉到动静,睁开眼睛,看到醒来的赵鹤年,出声问道,“你可感觉到什么不适?” 赵鹤年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询问。 那小厮忙站起身来,说了句“我去禀告老爷”,便出门匆匆去了。 赵鹤年下床来到门前,往天井上看去,只见太阳已经高悬天上,估摸着现在应该是辰时。 只是不清楚自己出来了多少日子,待会儿便向来人打听清楚。 第9章 吴老爷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廊间脚步声响起。赵鹤年回过神,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一袭青衫,头上扎着文士巾,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五柳长髯,温文尔雅,看上去约莫四十余岁。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正是刚刚前去通禀之人。 心想,这人怕就是救起自己的人了。于是拱手说道,“谢过恩公救命之恩”。 虽说这人不救自己,自己也不一定有危险。不过他人却不知道自己的本事,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恩情。因此发自内心,语气也十分诚恳。 “也该小郎君命不该绝,老夫不过恰逢其会”。中年文士抚着自己的胡须,含笑说道。 赵鹤年引文士进入房中。中年文士率先开口问道,“小郎君哪里人士,今年多大年纪?” 赵鹤年回道,“小子姓赵名鹤年,家住鹿鸣山往东十余里,今年年满十二岁。” 中年文士不禁惊奇,说道,“此地距鹿鸣山尚远,怎会流落至此?” 赵鹤年于是又搬出那套说辞,回道,“因家慈长年卧病在床,需人参入药,家中不堪其费,便时常入山采药,央着过路客商携带入山。一者为家慈寻些药材,二者也为家中贴补些家用。此次采药不慎跌入涧中,恰逢恩公救起,不胜感激”。 中年文士摆了摆手,“小郎君至孝之人,乃是得天之幸”。 赵鹤年又打听起年月起来,文士答道“如今却是至明十二年四月初一”。至明乃是当今天佑国国主在位年号。 心中默算出门已有二十三日了。 又问起这里到鹿鸣山的路程,得到的消息是约一百四十余里。 心中不由盘算,回到观中至多两日路程,出来已经日久,于是便有意告辞而去。 口中说道,“感谢恩公盛情,难报万一。如今离家日久,挂念家中母亲,小子今日便告辞而去,敢问恩公高姓大名,所居何地,小子日后定当回报”。 文士摇了摇头,说道:“告知你姓名无妨,却不必谈什么恩情。老夫姓吴名默字谨言,于上阳郡清华县中居住”。 接着又说道:“你病情刚好,今日恐不宜赶路,老夫今日替你打点,明日一日再起身行路不迟”。 吴老爷挽留再三,赵鹤年只得再留一日。 。。。 这边,赵鹤年拉着小厮说话。 小厮名叫吴小六,旁人都唤“小六子”。父母都是吴府下人,自小在吴府中长大,吴老爷待其宽厚,时常带在身边听用。 赵鹤年询问吴老爷家业。小六子说道,“老爷二十五岁中进士,为官十六年,官至学道,正四品,因去年上折参奏清河郡守,被革职还乡,如今赋闲在家”。 “因为何事?” 小六只道不知。 赵鹤年又询问他们到此地的目的。 小六说道:“小主人自小体弱多病,老爷夫人此行是为小主人烧香祈福”。又说了些平日里喝汤服药,请医治病的事。 又说道:“小主人生来胎里不足,老爷遍访名医,夫人烧香祈福,都不见好转。寺中慈长老也是杏林好手,老爷夫人每隔数月便带小主人前来就诊,开些方剂,虽不大见成效,却也增些精神”。 两人又说了会话,忽然听到那边院落传来嘈杂之声,小六便要起身过去探看,赵鹤年忙拉住小六,说自己也想跟过去看看。 于是两人来到隔壁院落之中,这院落是吴老爷携亲眷居住。此时几个丫鬟、婆子、仆从进进出出,显得有些嘈杂。 小六拉住一个仆役,问道,“三哥,怎么回事?” 那人回道,“少爷夜间突然发起高热,老爷着我前去请慈长老”,说完挣开小六的手,前去请慈长老去了。 赵鹤年迈步进入房内,后面小六忙想拉住赵鹤年,却迟了一步。因是吴老爷从湖中救起,带入禅院,所以众人也没阻拦。 房内吴夫人坐在床沿擦拭眼泪,吴老爷在床前不停的踱着步,眉头紧锁,焦躁不安。 看到进入内室的赵鹤年,吴老爷脸上不禁带着疑问。 赵鹤年忙上前行礼,说道,“听闻令公子突发高热,小子有些家传医术,特地前来看望”。 吴老爷点点头,“贤侄有心了”。 赵鹤年刚想开口为吴公子把脉。却听到有仆役进来通报,“老爷,慈长老来了”。 吴老爷忙将慈长老迎入,赵鹤年随众人退到一旁。 第10章 医治 吴夫人见到慈长老进来,忙起身福了一福,抹着泪说道:“长老快看看我的儿吧”。 慈长老回了一礼,丫鬟忙搬来一把椅子于床前。慈长老坐于椅上,看了看小公子的脸色,只见面色涨红,额头上正敷着面巾。拿过小公子的手腕,号了脉。 “小公子乃是风邪入体,需用猛药发汗方可”,慈长老沉吟片刻后说道。 “那便请长老快些下药”,吴老爷见慈长老已有主意,连忙说道。 慈长老摇了摇头,说道:“这其中有个关碍,令郎身体孱弱,恐经不起药力。倘若药力不够,风邪不出,又反受其害”。 吴夫人闻言更是悲苦,不由哀嚎了一声,“我的儿”。 吴老爷也是心中难过,对慈长老说道:“还望长老救一救犬子”。 慈长老双手合什,说道:“施主请放心,老衲自会尽力”。 起身来到桌前,丫鬟忙铺开纸笔。慈长老思索良久,迟迟无法下笔。这药物剂量若有差池,这吴家公子恐怕难以活命。心中更是迟疑不定。 旁边赵鹤年见众人没有主意,来到吴老爷面前,出声说道:“吴老爷能否让我一试”。 “这。。。?”吴老爷心中不免有些迟疑。毕竟这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若年纪稍大些,也许能容他一试。 吴老爷拿眼看了看慈长老。慈长老见人开口,早看了过来。此时吴老爷看向自己,不免心中有些不悦。自己都不敢轻易下药,这十二三岁的娃娃不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也不好阻拦,毕竟出家人慈悲为怀,哪怕别人瞧不出什么,也要让人一试。至于用药却不敢假手于人。 于是开口说道:“吴员外不妨让小施主一试”。 吴员外也点点头,“贤侄有心,看看无妨”。 赵鹤年来到床前,只见小公子生的粉雕玉砌,只是此时满脸通红,呼吸声都粗重起来,不由心生不忍。 抓起小公子的手腕,暗中渡入一缕真气,游走周身。忽然不由一惊,“百脉俱通”,又摧动真气,入丹田查看,丹田又生异象。只见小公子丹田之中一坨圆滚滚的先天真气蛰伏不动。 心中暗道一声,“原来如此”。平常之人皆是先天精血化生,生育之后,气海之中先天之气消散,先天转为后天,只在穴窍之中残存先天一气。修道之人,后天逆反先天,以达到返老还童,长生不老。 如此看来,先天真气乃是不可多得的修道种子,事实也正是如此。如果在修仙世家从小便会悉心栽培,但在世俗之中却不是一件幸事。 先天之气不散便会侵夺本源。修道之人采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炼丹服药,壮大本源。凡人却不懂修真之道,也不懂养炼之法,若生在贫苦人家,三四岁便会耗尽本源而死。这小公子也是天道留了一线生机,生在富贵人家,自小吞服滋补药品才会挨到如今。 思索片刻,便起身对吴老爷说道:“小公子病情我已尽知,不知道吴老爷能否让小子医治”。 吴老爷还未说话,慈长老便先阻拦,“不可,小公子情况紧急,怎可胡乱用药”。 赵鹤年说道:“小子有八成把握”。若说十分,恐他们不信。 吴老爷沉吟不语,片刻后转头问慈长老,“长老可有把握”。 慈长老答道:“只有三成”,接着又说道,“小施主的话恐怕难以信服”。 吴老爷虽然心乱如麻,此刻也只能快下决定。只希望我救了他一命,不要害了我儿。 于是,开口说道:“那便请贤侄快些救治”。 吴夫人一声惊呼:“老爷?” 慈长老也是叹了口气。 吴老爷安慰夫人,便开口让赵鹤年动手。 赵鹤年对吴老爷说道:“那便烦请拿一碗清水过来”。吴老爷忙吩咐人去做。 不一会儿便有丫鬟端过来一碗清水,赵鹤年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往水中滴了三滴。石中乳乃是地脉精华,正是固本培元的上品,赵鹤年恐他经受不住,才用清水勾兑,稀释药性。 旁边慈长老与吴老爷投来关切的目光。慈长老问道:“这是什么药?” 赵鹤年回到:“家传秘药”。 便捏住小公子的腮帮,掰开小公子的牙缝,直将一碗清水灌入口中。接着又捉住脉门,往里输入一缕真气,推动血脉,循环两个周天之后,将风邪驱散。 只见小公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潮红也已退去,呼吸也平顺了下来。 第11章 阴风上人 众人见药如此神效,心中也暗暗称奇。 吴老爷见爱子无恙,连声称谢,左一声贤侄,右一声贤侄,十分感激。吴夫人关切爱子,也忙上前查看。 赵鹤年见事已了,便告辞而出。对吴老爷说道,“小公子大概戌时会醒,如果夜间喊饿,只宜喂些清粥。” 吴老爷起身相送,赵鹤年连让止步。回到房中休息一夜,只待明日启程。 。。。 转日清晨,赵鹤年早早收拾妥当,前去辞别吴老爷。吴老爷强留不住,只得吩咐仆役相送。 临别之际,赵鹤年留下三瓶石中乳于小公子,吩咐每日一滴,化和清水服下。并说一年以后自己会亲至清华县拜会,吴老爷表示到时定会扫榻以待。 来至禅院门外,早已等候了一辆马车,仆役上前吩咐车把式几句,便送赵鹤年上车。赵鹤年道声“有劳”,便上车而去。 行进二三里,赵鹤年唤住车把式。喊了一声,“大叔,稍停马车”。 车把式连忙勒住马车,回头询问赵鹤年,“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赵鹤年说道:“我便在此下车,你且等些时辰回去复命,就说我有要事,已经独自返回”。 车把式不解,“此地离鹿鸣山尚远,少爷恐回去不便,咱回去也要受吴老爷责罚”。 赵鹤年笑道,“你晚些回去,就说我已送到,吴老爷必不责怪于你”。说完拿出一片金叶子送与车把式,车把式欢喜的接过,连声说道,“咱晓得,咱晓得,那便不耽搁少爷的事了,咱自寻个去处,晚些回去复命”,说完便驾车走了。 若按这车马行进速度怕是要四五日才能回到陨星崖,还不如打发回去,自己独身返回,只要两日行程。 祭出轻身符,身化清风,专往僻静处走,一路往东而去。 这日,忽行至一山林处,见一只血鸦飞来,后面飞沙走石,一股黑煞临空而来。 赵鹤年不由心中一惊,“天罡境”? 天罡境,凝煞炼罡混为一气,攻可释放罡煞销皮蚀骨,守可凝练护罩遍覆全身,飞天遁地,入海蹈波。寿至三百岁,已非凡俗。 赵鹤年忙隐蔽身形,却见一道烟煞直往自己这边而来。忙手中翻出一道五雷符紧紧扣在袖中,身上其他符篆对天罡境都已无用,若对方冲自己而来,恐怕凶多吉少,是以事先防范。 只见烟煞停于半空,中间露出一位老道士来。头戴五岳冠,身穿白云道袍,脚踏芒鞋。右手执着一把白骨幡,五尺来长,顶上一只三叉利刃,两边各挂着六个拳头大的骷髅。身形佝偻,脸上挂着怪笑。 见到血鸦就此停下,心知要寻之人就在附近,放出神识感应,正在林中发现一个炼窍期的小修士,心中不由诧异,自己灵兽已凝练鬼煞,怎死在一个炼窍期修士手中。纵使心中有了疑问,也要唤出一问究竟。 于是喊道:“小家伙还不出来?” 赵鹤年心中拿捏不住,并不确定是唤自己,只是隐匿身形,不敢妄动。不过,哪怕你觉得再隐藏的好,在天罡境眼里却比明珠还要明显。 道人嘴中一声怪笑,屈指弹出一缕罡煞,直朝赵鹤年躲避的树木而来,赵鹤年连忙跃起,只听一声炸响,高大的树木断为两段。这一动却暴露在道人眼里,赵鹤年哪里不知道道人就朝自己而来,心中只是苦笑,不知道哪里得罪如此高人。 忙躬身下拜,朝道人施了一礼。 嘴中说道:“见过前辈,不知前辈高姓大名,来此有何见教”。 老道士桀桀怪笑:“本座阴风上人,你是哪家弟子,竟敢害我灵兽”。 赵鹤年心中一惊,连声解释,“晚辈天都派弟子,从未见过前辈灵兽,相害之言从何谈起?” 老道士见赵鹤年不承认,也不惊讶,说道:“你也不必狡辩,你月前是不是杀过一只黑虎,你也不必自以为做的隐蔽,本座自有神通知晓。” 赵鹤年不由心中一跳,背后透出一层细汗,手中死死扣住五雷符。 嘴中却说道:“那日前辈灵兽欲食我,我也只不过为求自保而已,还望前辈明鉴”。 老道士阴沉一笑,“本座灵兽花费无数灵材,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我放过你”。 “天都派本座得罪不起,但今日做的隐蔽些,却也无人知晓”。 说完摇动手中白骨幡,幡中刷出一道黑光,直往赵鹤年而来。 第12章 上丹田 赵鹤年知道今天断无幸理,于是便全力祭出五雷符,随即被黑光摄住身形,倒在草丛之中。 却见五雷符祭出化为一道金色雷柱,直往老道劈来,老道祭起手中白骨幡,却被金雷劈开一道尺许长的窟窿,之后去势不减,直往老道劈来。 这一幕吓得老道魂飞魄散,这白骨幡乃是千年阴魂蛛吐丝织就,坚韧非常,一般天罡法器打中,也不能如此轻易破开。 今日却不想遇到克星,五雷符所化金雷至刚至阳,正是阴魂类克星。 老道士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化为一道红光包裹老道破空而去,却不想金雷还有追踪之能,一个闪现,直往老道身上劈去。老道哀嚎都未发出,就被金雷劈成一块焦炭。 只见老道士身死,摄身法被破。赵鹤年忙起身上前查看,只见一个坑洞中躺着一具焦尸,身旁掉落着老道刚才使用的白骨幡。 赵鹤年仔细查看焦尸,看有没有储物法器,天罡境高手应该宝贝不少。查遍周身都没有香囊、袖囊一类事物。不禁想到有没有可能被刚才金雷炸毁。随即摇了摇头,又觉不会,空间类宝物最是稳定,就算是刚才那面黑幡金雷都没炸毁,储物法器更没可能。 于是又翻了翻,却在右手无名指发现一枚乌木戒指。连忙勾动心神,发现确实是一枚储物宝物。由于原主人已死,轻易便能使用。心中也不由欢喜,虽然损失一道五雷符,倒是平白得了一份家业。只是这刺激的经过,自己有些承受不起。 将乌木戒指戴于右手小指之上,便继续赶路,只半日光景便望见陨星崖。陨星崖下有一湖,乃是当初天星下坠之地,经千年变化,沧海桑田,此时已成一片湖泊。 赵鹤年此时也不由唏嘘,才旬月光景便几经波折,遍历生死边缘。 负手立于湖畔,只见天中湖心两轮明月,苍穹之间繁星点点,一条玉带横于天际。 口中不由吟道:“万花攒成一树春,积精累气以全神。繁星织成一片彩,平湖映月幻中真”。口中吟啸出声,俄尔声闻数里,形成一股声波往四周四散而去,湖中水波沸腾,激起水中游鱼跳跃。岸边惊起飞鸟乱鸣,往周遭乱飞。 赵鹤年只觉心中畅快,全身似有千钧之力,只觉无处发泄,丹田真气沸腾不止。真意使精神下降,意守丹田气海,忽地丹田气动,真意引导精气顺督脉而上。如此循环往复,真气一气破开十八处穴窍,忽觉上丹田震动,真气直入上丹田蛰伏不动。 人体有三大丹田,上丹田泥丸宫,又名紫府,神魂所居。中丹田绛宫,又名气府,真气之所。下丹田乃是世人常称之丹田,又称气海,藏精之地。 丹田乃是人之根本,但三丹田却不需同修,玄门各派各有传承,主要分为三脉。 符录派修上丹田,炼制一道本命真符,着意于法印符咒,降妖伏魔,若将元神与本命真符混而为一,便可借此飞升。 内景派修中丹田,存神服气,于气海之中观想先天图形,或神灵,或灵宝,或灵根,凡此种种,借假修真,乃无中生有之法,若将元神与真器相合,便能立地飞升。 金丹派修下丹田,炼丹服药,丹成九转。金丹分天元丹法、地元丹法、人元丹法。清净孤修为天元丹法,阴阳双修为地元丹法,铅汞之术为人元丹法。金者不朽也,丹者圆满也。金丹九转,飞升天阙。 玉都派乃是金丹派传承,赵鹤年不想今日开辟上丹田,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喜的上丹田开辟便多一处储气之所,斗法之能无疑大幅提高;忧的是修炼之法乃是各派传承机密,绝不会轻易外传。 赵鹤年只希望以后能得些各派流落在外残篇简章,不浪费得来的机缘。 摇了摇头,收拾心情。便往陨星崖道观赶去,只一时三刻便回到道观。 吩咐道童,明日卯时二刻召集众人前来,道童领命。 自己则是回到静室之中,查看这些时日所得收获。看着炼制洗髓丹和炼骨散的药材,寻思自己已破开十九窍,这些药材绰绰有余。明日召集众人,寻两个能炮制药材并煽风的童子,便开始准备开炉炼丹。 第13章 收获 赵鹤年收起药材,又从右手小指上取下那枚乌木戒指。炼窍境界,神识不能离体。只能将之贴于额头之上,闭目内视。 乌木戒指储物空间足有九丈方圆,内里分为同等大小的四个分格。赵鹤年依次放出内中物品进行辨识。 第一个格子中放着冠带袍服等物。赵鹤年翻了翻,没甚有用东西,便照旧收入。又倒出第二个格子物品。 第二个格子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并着一些木盒、玉匣等物。赵鹤年打开一些瓷瓶、玉瓶,扇动瓶口,放出些气味进行辨识,却大部分都不识得,只其中数瓶闻出是大元丹、益气丹等增进修为的丹药。其中也不乏腥臭之物,于是将瓶罐放在一边,又打开木盒、玉盒查看,先将五个木盒一一打开,只见木盒中是五株药材,一支数百年老参,一株七叶灵芝,一朵尺许大冰晶玉莲,一团巴掌大的黑色根茎,一只玉黄色的小角。 赵鹤年拿起冰晶玉莲仔细辨认,“莫非是龙潭玉莲?”龙潭玉莲乃是炼制清心除障类丹药的主药,有清心安神、镇定心魔的神效,突破境界时吃上一颗用龙潭玉莲炼制的丹药,都能增加些许机缘。满意的点点头,又放回盒中。 又拿起那团黑色根茎,用鼻子闻了闻,又用舌尖舔了舔,点点头。此物名为“石中金”,生于灵山精粹之地,由于常生于山石缝隙之中,故此得名。传闻此物尤其喜欢灵气,故生此物,地下常有灵石矿脉。赵鹤年虽知此物出处,却不知此物用途,依然收好。 拿起最后一物,却不认得是何物之角,类似黄羊之角,偏又灵光闪烁,角上又生灵纹。摇了摇头,放入木盒之内。 又放出三个玉匣,一一打开。只见三个玉匣之中,皆是灵光熠熠,第一个玉匣之内乃是一颗玉莲子,泛七色光。第二个玉匣之中是一颗火红色的果子,泛红色灵光,第三个玉匣内是一颗青色珠子,闪着淡淡清光。 赵鹤年并不认识,却也知皆是珍稀之物,只等以后有机会查明。伸手一抚,将众物收入。 又打开第四个格子,不由吓得一跳。只见满地灵石玉髓、玉册金叶、金匮玉匣。不由感叹这老道还真是富有。 若让老道在天之灵得知,也不免叫屈。 这老道也并非无名之辈,乃是北溟洲幽泉宗真传弟子,师尊乃是“四洞三池”之一冥河洞洞主,阴神尊者,地位崇高。只因数年前突破元神,却不幸殁于天雷之下。邪宗向来人情淡薄,师尊故去,怕不用几日,便会有人前来刮分师尊遗泽。于是卷了师尊宝物,逃出宗门。 由于在师尊遗宝之中发现一副古仙地图,依照地图所指,一路往东极洲而来。 半年前阴风上人才于鹿鸣山枯风涧寻得一方玉石,知是宝物,又无法破开禁制。便想以白骨火化开禁制,花费百余日苦工,才得以功成。若非灵兽被人杀害,也不会立即出关,以至于大意之下被五雷符灭杀。一身宝物灵石都还未曾动用,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赵鹤年看着堆如小山的灵石,心中估摸着不下数万块,其中还有数十块上佳材质玉髓。玉髓乃是刻制阵法、炼制玉符、承载神通法术的宝材。挥手将灵石玉髓收入戒中,查看起剩余物件来。 面前留下六个金匮,八本典籍,三片金色贝叶,一只四尺来长的宽大玉匣。 赵鹤年拿起三片贝叶,只见上面书写蝌蚪文,并不识得,转手便收入戒中。 又拿起八本典籍一一查看。 “《九幽真经》?怎么只到金丹境?” 《炼器宝录》、《人元丹法》、《阵法秘要》、《山川地理》、《修真杂谈》、《法术通记》、《浮世纪年》,最后一本却是没有名字,赵鹤年翻开这本,居然是老道的修炼笔记。收起典籍后,打开金匮查看,却见是三件宝材与三件法器。 一块三寸长的晶莹剔透的红色水晶,两头尖尖,闪着红光。 一块拳头大银色的金属,泛着白光,手指靠近只觉生疼。 最后却是一节金色竹子,罩着淡淡霞光。 赵鹤年修道日浅,哪见过如此奇珍,只是珍惜藏好。 又看向三件法器。 一支数尺长的三角令旗,上用银线绣着一只蝙蝠。 一只三寸大小的金色铃铛。 一把三尺来长的青色长剑。 赵鹤年不觉欣喜,身上并无护身法器,那一把精钢长剑确实不顶用,对付妖虎之时,如果有法器在身,也不会如此不济。妖物成精自恃凶悍,却哪及人身得天独厚。心中打定主意,稍后便开始祭炼法器。 最后拿出那只四尺来长的玉匣。 第14章 广法真君 赵鹤年打开宝匣,只见匣中一本玉册、三根玉简并有一柄玉如意,底下放着一封信笺。 玉册金线穿成,一共三十三页,只是玉册此时并无一字。 三根玉简皆是三寸来长,流光异彩,一见便知不凡。 玉如意通体由碧玉雕成,手柄之上刻着两个古篆。 赵鹤年展开信笺阅读,乃是一个自称“浮生子”的人平生所述。 据信中描述,浮生子乃是千年前得道的真君。浮生子俗名周济生,东极洲古平郡苍蓝县人士,家中世代行医。 十四岁那年,一日夜间,忽有两个家仆上门求医,其父见人事急,便跟随来人前去。次日凌晨回到家中,失魂落魄,家人再三询问之下,只说为一户富贵人家接生,具体缘由也不清楚,但接生并不顺利,孕妇产下一具死婴,其父心中也是苦闷。 三日后雨夜,家中突然闯入几个黑衣人,见人便杀。其母见事危急,便将其藏于暗门之内,自己为掩护爱子,并未入暗室。全家十余口皆一夜惨死。周济生一路躲藏,进入天云山,后几次入城探查,都未寻出结果。 一日子夜,忽见天门山一片石壁绽放金光,近前金光便收敛不见。周济生几次探寻未果。 这月十五夜间,太阴星大盛,天云山亮如白昼一般,岩壁光华流转,周济生再次前往探寻,于岩壁间得一只玉匣,其中有天书一卷,玉简三根,玉如意一柄。 天书乃是以云篆雷文书写,周济生并不识得。白日里再观天书,其上并无一字。不由想起每日夜间子时山壁放射金光,于是等到夜间子时再观看,果然显现文字。 虽然得此仙缘,却因不识仙家文字,困于门外。于是便强记书中符文,将天书宝物都埋于地下。自己独身前往宫观庙宇,在其中抄录经典,闲时便博览群书,如此过去三年,终于习得云篆雷文。 便回到天云山翻译天书。天书名为《三洞混灵无极真经》,乃是上古时期玄门祖庭无极宫镇派功法。功法直指大道之门,分上中下三篇,对应人体三大丹田。可三大丹田同修,亦可以分而习之。 周济生于天云山按天书修炼,一年间破开七十六处穴窍。于是周济生再次下山调查当年之事。 依仗神通法术,旬月间便已查明。原来是城中一官员妾室早产,娘家本想子凭母贵,不料胎儿夭亡,便使用李代桃僵之计。为防泄密,杀害相关人等。 周济生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悲愤之下,屠杀妾室娘家四十余口,事后只觉心中苍凉悔恨。于是隐于天云山不出。 三十年后,周济生于天云山修成金丹,自称“浮生子”。常于天云山大椿台宣讲修炼法门。 浮生子虽然三丹田均有涉猎,但却以中丹田为主,走的是“存神服气”的路子,并未三门同修。信中也提到,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三根玉简浮生子却查看不到其中内容。 浮生子成就金丹后便开始四处游历,八十岁成就阴神尊者,三百岁时修成元神。 浮生子修成元神后,于大椿台普法三十余年。一时间天云山成为散修胜地。世人称浮生子为“广法真君”。 浮生子座下听讲之人达数千之多,阴神尊者就有六位之多,不知什么原因,浮生子并未收得徒弟,倒是一个也没有修成元神。 在浮生子三百五十岁的时候终于感觉到飞升机缘已到,便继续游历,最后在鹿鸣山飞升成仙。 因不知飞升以后是什么情况,便留下天书与传承法宝。 书信最后是云篆雷文的讲解,并有范文三千余字。 赵鹤年不由满心欢心,这“广法真君”不愧广法之名。云篆雷文不仅是古仙文字,更是阵法、符篆的基本,就如同写好一篇文章,必要先看懂文字一样,同理,会写字自然也能做出文章来。现如今修真界精通此道少之又少,皆是依样画葫芦,不识此中真意。 赵鹤年将书信摆放桌上,整理衣带朝着真君遗笔施了一礼,便仔细收好。之后也不看玉册、玉简,只待来日计较。 先将戒中法剑取出,着意祭炼。 法器分为地煞法器与天罡法器。地煞法器有九至七十二道地煞法禁,九道为一品,由此地煞法器分为八品。天罡法器有九至三十六道天罡法禁,同样九道为一品,天罡法器却分为下品、中品、上品、极品。法器之上为法宝,亦称“宝器”,乃是金丹真人之上所用。 第15章 祭炼法剑 玄门法器祭炼分为血炼与气炼之法。血炼或于炼器之时融入精血,器成之时自然心意相通;或于器成之后,时时以精血涂抹,年深日久,自然如身使臂,如臂使指。 气炼又与血炼不同。或以自身真气温养,或置于灵穴宝地,或三年五载,才得以功成,乃是个慢办法。 赵鹤年思忖自己只是初步运用法器即可,便采用气炼之法。血炼虽然见效神速,但此时自己正处于炼窍之时,需保神安气,若用此法,此时十分不合时宜。 于是盘坐榻上,将宝剑置于双膝之上,双手托在宝剑两端,真气吞吐,以神意勾连。 赵鹤年将真气包裹法器,徐徐浸染,直将宝剑以真气贯通,才至功成。 此时也得知宝剑法器乃是一件六品地煞法器,五十六道地煞法禁,在地煞法器也算上佳。若是法器材质不错,或以后寻着宝材炼制其中,悉心祭炼,数年便可得一件天罡法器。 地煞法器极致为七十二道地煞法禁,若将七十二道地煞法禁凝练成一道天罡法禁,地煞法器便晋为天罡法器。 天罡法器极致为三十六道天罡法禁,若将三十六道天罡法禁凝练成一道宝禁,天罡法器便晋为宝器。 宝器极致为一十八道宝禁,若将一十八道宝禁凝练成一道真禁,宝器便会晋为真器。 真器极致为九道真禁,若将九道真禁凝练成一道道禁,真器便会晋为道器。 道器为元神真君渡劫成功,体会天地至理而得,其中只一道道禁,为法则之力。 赵鹤年将法器祭炼成功,见已能使用,便也不再继续用功。将法剑缩至簪子大小,换下头上玉簪,以便时时温养。 见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便拿出《人元丹法》观看。 玄门、佛教、魔宗、神道之外,号称八百旁门,其中便有外丹法门。因旁门自上古以来罕有人修仙成道,所以未能占据主流,只能依附四道之外抽枝开叶,四道自上古以来便与旁门牵连甚深。 外丹法自上古以来便传承甚广,几乎到了玄宗魔门人人修习的地步。自上古以来,灵气日渐稀薄,以丹药增长修为也成了主要途径。 但若以人元丹法修成金丹,便难有成道之机。金丹真人寿有六百,但对散修小宗却是长生之道。 炼丹分为调药、采药、封炉、炼药、止火、匀丹、温养、开炉八步。 炼丹手法向来都是师徒相授,各派也各有传承。《人元丹法》之中只有广为流传的半部云水真禁。 好在“洗髓丹”与“炼骨散”都只是二品丹药,倒用不上高深法门,半部云水真禁已是足够。若以后炼制高品丹药,还需寻个上佳法门。 丹药分为八品,但修真界只见六品丹药,七品、八品之外只在传闻中听说。 炼制一、二品丹药,便称制药师,若能炼制三、四品丹药,便称炼丹师,若能更进一步,炼制五、六品丹药,便称为炼丹宗师。 盖因修真分为八步,胎动、炼窍、凝煞、炼罡、金丹、阴神、元神、纯阳。金丹称为真人,阴神称为尊者,元神称为真君、纯阳称为天尊。元神以后,便能虚空遨游,修道之人心向大道,此界都不知有无元神真君滞留,更不谈纯阳天尊。 七品丹药又称“长生丹”,凡人吞服能寿至万载,乃是炼丹宗师的毕生追求。八品丹药更是闻所未闻。 赵鹤年整理好思绪,便于榻上闭目养神。 次日清晨,赵鹤年于陨星崖采摄日精完毕,便回观中见众人。 只见此时众人已在正堂中等候。 童子见赵鹤年到来,忙上前禀告,“见过观主,观中一众三十七人,已全部到齐”。 赵鹤年见童子机灵,又与自己年龄相仿,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童子忙躬身回道,“禀观主,小的谷春”。 赵鹤年点点头,谷春忙退至一旁。 赵鹤年开口说道:“我于近日需开炉炼丹,你等之中若有辨识药性之人,便向前一步。” 人群之中走出五个人,却见谷春、王供奉立于其中,不免有些惊讶。于是挥手让其他人散去。 于是让众人互通姓名。 “小的陈客”。 “小的葛二柱”。 “老朽左济”。 “小的谷春”。 “老夫王汉山”。 赵鹤年朝众人点点头,说道:“接下来朝有劳诸位了”。 第16章 初试炼丹 赵鹤年心中盘算将五人分为两班,王供奉带着左济与葛二柱炮制药材,谷春与陈客跟着自己做个煽火童子。 心中计议已定,于是吩咐道:“王供奉便有劳你带着左老与葛二柱二人炮制药材。” 王供奉抱拳回道:“定然不负观主所托”。 赵鹤年又回过头对谷春二人说道:“你二人便跟在我身边,听我吩咐行事”。谷春、陈客忙下拜称“是”。 随即将药材交与王供奉,并仔细交代药材处理细节,避免出错。王供奉也是仔细聆听,偶尔出言请教。 赵鹤年见王供奉将细节都已经记牢,便往丹房而去。 天都派于此地修观近千年,一应设施尽皆齐备,丹房、器室都已完善,历代镇守也于此处炼制丹药,因此并未荒废。 赵鹤年此行事先查看一应炼丹物件是否齐备,并准备先开上几炉,熟悉一下炼丹过程。 一、二品丹药皆属凡丹,炼丹只需凡火即可。此次炼丹怕是需要旬月之久,便先查看柴火是否足够。 只见柴房、院落之中皆是堆满柴草,赵鹤年犹嫌不够,吩咐人手,将院中引火柴草都搬运出去,只留下木柴。又唤众人去山中砍伐有年头的树木,劈成木柴。众人皆是领命而去。 赵鹤年领着两人进入丹房之中,只见丹房正中摆放着一座黄铜丹炉,大腹,三足。底下铺着一层白砂,用方石围成一个圆圈。 北面筑起一座石台,上铺着三个蒲团。丹房四角都摆着一只大黑瓦水缸,里面都已盛满清水,水面上各浮着一个水瓢,水缸旁摆放着木桶。 赵鹤年吩咐人手将木柴运至丹房之中。便将药材清点一遍,此次准备炼制的丹药名为“辟谷丹”。辟谷丹乃是入门丹药,即使是凡间大夫都可以炼制,凡间大夫将药物磨成细粉,然后用蜂蜜调成丸子,就算成功。药材也无非黄精、黄芪、人参等等。 但是修真之人却不同凡俗,有的是点石成金的手段,即使是同样的药物,经丹鼎去芜存菁,自能发挥不同效果。 辟谷丹又名“神仙粮”,便是将药物杂质去除,起到滋补之功。 赵鹤年吩咐二人将木柴堆于炉下,自己盘腿坐于石台之上,手中掐动印诀,一缕真气直往指尖而来,右手竖起骈指,一缕火苗自手上升起,手指轻弹,将炉下柴火点起。 见二人惊讶的看向自己,赵鹤年大喝一声,“还不煽火?”二人反应过来,连忙扇动手中蒲扇,火势渐旺。 赵鹤年见炉中温度已高,便依次放入药材,御使真气将药材护住,免得温度过高,直接将药材烧成炭渣。 不多时药材化为一滩黑色液体,赵鹤年唤住二人停止煽火,自己则是盖上炉盖,改为文火烧炼。 地上煽火二人瘫软在地,嘴中喘着粗气,看来煽火的事十分耗费力气。 一个时辰之后,鼎中药力渐盛,不停向上冲起,顶得炉盖“咔咔”作响。 赵鹤年连忙吩咐二人封住炉下火口,停止烧火。 等到炉盖停止跳动,赵鹤年以云水真禁手法,往炉内打入禁制。之后便是温养一夜,只待第二日开炉。 赵鹤年让二人回去休息,自己则是服下一颗自阴风上人处得来的益气丹,丹药服下,化为一股暖流,精神也不由一振,忙引导真气汇入气海。 赵鹤年睁开眼,感觉丹田真气都已壮大一圈,不由感叹,“真是好药”。益气丹位在三品,已属法丹之列,自然不同一般。 赵鹤年边等丹药开炉,边拿出云篆雷文研读。 次日清晨,谷春、陈客联袂来到丹房,赵鹤年收起书信,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便打开丹炉,只见炉中升起一股白烟。 赵鹤年摇了摇头,看来火候并未拿捏好,药力消散不少。 看向炉中,只见几十颗丹药躺于炉中,颗颗晶莹圆润,赵鹤年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放入一颗口中,不由点点头。又拿出瓷瓶装入辟谷丹,清点一遍,足足有四十七颗。从瓶中倒出两粒,分于二人,说道:“念你二人辛苦,便以此丹相赠,此丹名为辟谷丹。虽非灵丹,一粒可保三日不饿,亦能改善筋骨,减轻病痛”。二人连忙接过,欣喜不已,口中连声称谢。 赵鹤年见炮制药材需半月光景,于是便回到房中,白日研读云篆雷文,夜间抄录玉册所显现文字。只待王供奉三人将药材处理完成,便开始炼制洗髓丹与炼骨散。 第17章 洗髓丹 半月之后,王供奉前来禀告,药材都已炮制完成。 赵鹤年随王供奉前去查看,只见药材都已呈在木盒之中,或片,或块,或粉,或膏,或汁。不时捻起一些,仔细观察。见药材没有问题,便拂袖收入囊中。 转身朝王供奉勉励几句,“有劳王供奉,待我炼丹完事之后,再行感谢”。 王供奉忙抱拳说道:“不敢劳谢,观主有事尽管吩咐”。只是见这少年愈加神异,眼中也多了一丝期待。 赵鹤年微笑点点头。回到房中,将药材按比例分成十份,一份大概是炼制十二颗丹药的份量,因药材难寻,不敢太过大胆。 赵鹤年呼唤谷春,让其今日准备妥当,明日于卯时开炉炼丹。谷春领命而去。 这些时日,赵鹤年已将玉册显现文字观看译出。只是玉册最后七页观看不得,每次强行观看只觉金光刺目,直将两眼看的泪流不止。 赵鹤年心知是自己境界不够的缘故,也不勉强。 《三洞混灵无极真经》分为三篇。上篇《洞神》,中篇《洞真》,下篇《洞玄》。又细分为胎动篇、炼窍篇、凝煞篇、炼罡篇,金丹篇。 真经显现境界至金丹而止,推测后续功法应该在后七页上。 赵鹤年自胎动篇开始观看。 百日筑基而至胎动,如妇人受孕成胎,胎动境界生成一丝胎光,凝煞炼罡便如胎儿生血生肉,而后金丹九转又如妇人受孕十月,婴儿落地,又似阴神出窍,脆弱不能自保,元神又如婴儿长大成人,自能博风戏浪。 上古时期,灵气充裕,天材地宝,异兽灵禽多不胜数,因此筑基法门也多有不同。 真经所述,日精月华、金池玉液、灵兽精血、仙植灵根皆能让人由凡入道。 玉都派万年传承,《紫府真诀》自有可取之处。虽然朝阳紫气可能效用不如其他灵物,但胜在根基稳固,取之不竭。这也是万年大派底气所在。 正欲往下看去,忽听谷春于门外通禀,告知丹房已经准备妥当。 赵鹤年回过神,原来已是第二日清晨了。便出言问门外谷春,“现在什么时辰?”谷春回道,“已是寅时三刻了”。 赵鹤年领着谷春前往丹房,陈客已在房中等候。见赵鹤年前来,忙躬身行礼。 赵鹤年吩咐开炉,两人忙支起柴火。 因药材已经准备妥当,此时便直接掐动火诀,燃起火焰。 洗髓丹乃是二品丹药,因此赵鹤年十分小心,虽然有了之前开炉经历,此时也不免有些紧张。 小心翼翼操控云水真禁,经过炼丹一系列流程,倒也未曾出现差错。 赵鹤年满意的点点头,吩咐谷春二人明日再来,两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告退而出。 第二日清晨,赵鹤年打开炉盖,炉中只有八枚丹药,药呈火红色,晶莹剔透。本来是十二枚丹药的份量,此时只出八枚,药力已是散失小半,不过也算是好的开始。 赵鹤年取出瓷瓶将丹药收好,便开始炼制第二炉。 十份药材,赵鹤年三人便花了十日之功,一共炼出九十六枚洗髓丹,赵鹤年对此已算是十分满意。 赵鹤年见两人身形都有些削瘦,精神也有些萎靡,于是自袖中取出两枚气血丹于二人,说道:“此丹擅能补充气血,以清水化开,一日喝上两三口,三日便能恢复过来”。二人连忙道谢。 赵鹤年摆摆手,又说道:“这是你二人应得的,辛苦这些时日,我另有酬谢”,又于袖中取出两枚洗髓丹,对两人说道:“此丹名为洗髓丹,有易经洗髓之功,不仅对我等修道之人有用,对你等世间武者亦有效用,若于突破先天之时服用,便大有机缘进入先天境界,若是无望先天,服下此丹,亦能保你等无病无疾,寿过七十”。 二人闻听此丹神效,大喜过望,忙大礼参拜。 赵鹤年让二人回去修养三日,再继续炼制炼骨散。 既然炼得洗髓丹,赵鹤年便日夜研习无极真经炼窍篇,只待炼得炼骨散,便着手炼开全部穴窍,回山门习得功法,参加门派考核,晋入内门。 世人皆知一十二窍,但却不知穴窍乃是金丹根基,金丹分为九品,九品最低,一品最高。若炼开九窍,便有望成就金丹,但成丹却为下下品。若炼开一十八窍,便可成就八品金丹。依理类推,金丹一品需得炼开八十一窍。 九至七品金丹,终生无望阴神;六至四品金丹,有望成就阴神,却无望成就元神,只有上三品金丹,才有望元神。 自上古以来,一品金丹寥寥无几。上三品金丹已是得天之幸。 赵鹤年见无极真经上有《涤窍图》一幅,《八江十二河行脉法》一篇,皆是无上密法。 赵鹤年忍不住心中激动,站起身来于房中来回踱步,迟迟无法平复心绪。 第18章 炼骨散 不过即使炼开八十一窍,也不见得便能成就一品金丹。这其中还有数个难关。 一是有上乘修真法门;二是炼得合适功法的罡煞;三是突破金丹需渡风劫。 若是不能满足这三个条件,也不能成就一品金丹。 赵鹤年想通这些,便放下执着。余下时间便是研究《涤窍图》与《行脉法》。 三日后,赵鹤年又召唤二人前来炼制炼骨散。药分丸散膏丹等类,炼骨散与洗髓丹不同,乃是粉状药物,但是道理却是相通,只是免去了温养过程,通过丹炉精炼药性,其精细程度还犹胜丹药。 于是又花费了十余日功夫,赵鹤年又予二人各一颗气血丹,却不予炼骨散。清点一番,此次炼制药粉却有一百四十余份。 赵鹤年让谷春去唤王供奉过来,谷春领命而去,遣退陈客,自己便往正堂等候。 片刻后,谷春便带着王供奉到来。 赵鹤年摆手示意谷春退下,便对王供奉说道:“前次对你说道药成之后另有酬谢,今日便要兑现前言”。 王供奉刚要客气几句,赵鹤年便挥手打断,继续说道,“我观你武学境界已达明劲,即使离暗劲也已不远,只是因为年老,气血有所衰退,若是能填补气血,今生也是有望先天”。 王供奉带着几分英雄迟暮的伤感说道:“老朽今年已是五十四岁,若是早上十年,也未尝没有机会,只是如今却是迟了”。 赵鹤年微笑说道:“我道家最擅养生之法,自有办法让你填补气血,你可愿一试”。 王供奉瞬间激动不已,眼中都不由闪动些泪光。年轻时自己天赋异禀,师父寄予厚望,希望自己徒弟有朝一日能突破先天宗师境界,达成自己夙愿。却不想自己年少轻狂,想于沙场之中建功立业,以至于落下一身暗伤,习武四十年,凭自身超凡悟性,也只得练至明劲,虽于江湖上也算是一把好手,但是也只能看着自己年华老去,不得寸进。 王供奉忙撩起前摆,便要往地上跪去。赵鹤年袍袖一甩,发出一道真气,扶起王供奉。 王供奉见状更是激动,嘴中喃喃道:“先天境界,这是先天境界”。 赵鹤年摇了摇头,玄门修行与世俗武者不可同较,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玄门修行讲究根性,即是根骨、悟性,二者缺一不可。世俗武者亦是,只不过,修行根骨与武者根骨大不一样。 世俗武者境界分为炼皮、炼骨、炼筋、炼膜、炼脏、炼腑、明劲、暗劲、化劲、先天。十境被江湖人称为“三流一宗师”。一流三境便称高手,先天便称大宗师。江湖高手以先天为最高目标,自古以来,达到大宗师便能开宗立派,另成一脉,乃是无数武者的梦想。 这也是王供奉的执念,此时能见识先天境界,已经是天大机缘了。这其实也是误会,赵鹤年修炼玄门功法,炼窍便能真气外放,达到与先天武者相同的效果。不过大道殊途同归,如果先天武者此时修习玄门功法,亦是可行。 但是练至大宗师境界,年龄皆是七老八十,虽然突破先天宗师境界,寿至一百二,但玄门讲究是“一阳初始”,若是此时再练,却是为时已晚,已经难有成就了。 赵鹤年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说道:“这里面有气血丹十颗,能助你填补气血”,又于袖中拿出一颗丹药,继续说道:“此丹名为洗髓丹,你于突破先天境界时服下,此丹能收奇功”。 王供奉忙伸手接过,双手都有些颤抖不已,忙躬身行礼,说道,“多谢观主,老朽今生若有机缘突破先天境界,必报观主大恩”。 赵鹤年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必如此,这只是有言在先”。又是安慰了几句,便让其退下。 既然两药都已炼得,便要开始着手修炼。赵鹤年将无极真经炼窍篇熟记于心,又将两篇秘法也是琢磨通透。 便唤人将房中放置一个大木桶,里面盛满热水,将众人打发出去。从囊中拿出两个瓷瓶,将炼骨散倒入浴桶之中,又倒出一颗洗髓丹服下,随即脱去外衣,跳入浴桶之内。 洗髓丹吞入腹中,便觉腹中灼烧之感顿起,丹田之中真气沸腾,翻江倒海一般,搅得丹田刺痛。赵鹤年忙运起《行脉法》,真气汇入奇经八脉,刺激各处穴窍。 桶中热气升腾,药力渐渐渗入皮肤之内,皮肤慢慢变得通红,只见赵鹤年头顶白汽蒸腾,额头上也渗出豆大汗珠。 赵鹤年只觉骨中奇痒,浑身如万蚁噬咬,却不敢有所动作。 第19章 传书 身体内外药力相逼,却迟迟不见穴窍洞开。赵鹤年只得紧咬牙关,苦苦支撑。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行气法中四句口诀:“思多神伤、心死神活、物我偕忘、其息绵长”。 赵鹤年微闭双目,神意内守,气动而神不动,周身气浪如潮,头顶白烟似雾,只是岿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又仿佛一瞬。赵鹤年自桶中醒来,只觉桶中水已转凉,其中已是漆黑一片,散发着淡淡的难闻的气味,知是洗髓丹与炼骨散功效, 赵鹤年忙内视查看周身穴窍,只见穴窍又破开三处,不觉欣喜。起身穿好衣服,唤人将水换掉。 如此三十余日,便破开六十余处穴窍,到后面愈是艰难,即使是两药辅助,又花费三十余日苦工,修至八十窍,只余最后一窍,却迟迟不得破开。 赵鹤年只叹机缘不到,便想回转宗门,看看有无机缘破开八十一窍。 于是从袖囊之中取出传讯金箭,告知自己已突破至炼窍期,希望宗门派人过来,替自己来此地镇守,待自己经过宗门考核,便继续过来完成任期。 发出消息后,赵鹤年便取出由阴风老道处得来的另外两件法器。玉都派位于东极洲东南方,至此数千里之遥,来人至此也要些时日,在这期间,自己便先祭炼这两件法器,路上也多些保障。 先取出那面绣着银色蝙蝠的三角令旗祭炼,此旗只有三十九道地煞法器,只算中品。 赵鹤年挥动令旗,只见旗中发出滚滚黑雾,黑雾之中是隐隐绰绰的黑影,不断的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此旗之中炼入不少蝙蝠精魄于其中,才有如此异象。修士炼制法宝,加入异兽精魄,往往能使法宝增加不少威力,如果是魔道修士杀人炼宝也不足为怪。 赵鹤年心道,原来是一件辅助法器,隐蔽身形倒是不错,不过威力差了些。 又拿出金铃祭炼,金铃却有六十四道地煞法禁,不觉有些意外,离天罡法器也已不远。心想,定要去查查阴风老道笔记,看看有没有祭炼法门,如果没有,那么只有自行参悟了。 摇动金铃,铃中放出一道火光,惊的赵鹤年连忙收住真气。这是一件攻击法器,看样子威力颇为不俗,赵鹤年心中很是得意这件法器,便取名为“掷火铃”。 一连过去三天,都没有收到派中消息。赵鹤年只得耐心等候。 这一日,赵鹤年在陨星崖顶演练法术。其实赵鹤年突破炼窍境便可修习法术,只是身边没有法术典籍。正好老道戒中有一本《法术通记》,虽然其中只是记述了一些简单的五行法术,但是正适合此时的赵鹤年。 赵鹤年此时即将炼窍圆满,又由于已经炼开八十窍,丹田之中真气十分庞大,施展法术颇为得心应手。 赵鹤年操控御风诀正玩的开心时,身形迅疾如风,忽上忽下,飘忽不定。忽见一道金光自天际降下,直直往赵鹤年而来。 赵鹤年忙施展御物诀,往空中一捞,只见手中捉住一支金箭。 赵鹤年拔下箭尾书信,于手中展开观看。原来信中说道,新的镇守大约于十五日内到达石头山,届时只需交接完毕,便可自行返回派中。既然已得消息,赵鹤年便只需安心等待即可。收好书信与金箭,便往山下而来。 这些时日,王供奉得到气血丹便于山后密室闭关苦修,已有许多时日没有见到。不过这也能理解,夙愿有望完成,自然是不愿错过这最后的希望。至于谷春与陈客二人,最近也越发刻苦修行起来。 来到院中,只见二人正在比试剑法,便于一旁观看。二人武学境界都不高,都只是勉强入了三流。不过二人都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冲击一流,有了自己赠予的洗髓丹,将来也不是没有机会冲击先天大宗师境界。 二人互拆了数十招,都无法奈何对方,见到赵鹤年站于一旁,便罢手往这边而来。 “见过观主”,二人恭敬下拜。 赵鹤年微笑点点头,勉励了二人几句,便回到静室之中揣摩无极真经法意。 赵鹤年虽然开辟出上、下丹田,但中丹田却还没有开辟。若按无极真经所述,若是不能开辟八十一窍,便无法三丹田同修,到时只能走广法真君的路子了。 第20章 青乔仙子 七日之后,赵鹤年于陨星崖顶采气完毕,忽见一道虹光自远处而来,遁光迅疾,片刻而至。只见云中现出一座云筏,上有百花点缀,中间站着一位女修,发梳仙子髻,上覆莲花冠,身着百花曳地裙,肩披轻纱云帛,怀抱一把赤红羽扇,峨眉弯弯,面如秋月,只是神色清冷,不似人间绝色,倒像蟾宫仙子。 赵鹤年忙低头行礼,低声问道:“仙子自何处而来,到此有何见教”。 女修没有回答赵鹤年的发问,而是问道:“你是赵鹤年?” 赵鹤年心中立刻明白过来,女修是从天都派而来,于是忙回道:“正是,仙子自天都派而来?” 女修微微点头,“我乃玉真峰真传弟子青乔”。 赵鹤年心头大震,按理来说,此地镇守至多也就是内门弟子,执事堂可派遣不动真传弟子。 天都派每三年招收三十名外门弟子,入门后,三年内突破炼窍期,考核后晋入内门。若是没有突破,便会发往人间王朝任职道官,这也是为什么赵鹤年要于此地待上三年。 成为内门弟子便会于门中“三堂五阁”中任职。 真传弟子地位崇高,由各峰首座自行甄选,作为衣钵传人,自此也不再受“三堂五阁”管辖,却受“三院”符令。 内门弟子成就金丹便会晋为长老,入长老院修持,但不得真传,往往成丹品级不高,成就元神的长老微乎其微。 赵鹤年心中不禁疑惑,不知道怎么会来了这么一位大神,虽然心中不解,但是也不敢发问,脸上也不敢有所怠慢,忙领着青乔仙子前往道观。一路上赵鹤年也不敢攀谈,青乔仙子也是一言不发。 回道观中,赵鹤年命谷春速速召集众人,不多时,众人便结伴前来,只余闭关的王供奉未能前来。 赵鹤年命众人见过新任镇守,并交代众人,自己这两日便会离开陨星崖,可能数月以后才能返回,这期间有任何事皆需向新任镇守禀告。 众人自然是毫无异义,赵鹤年请示青乔仙子有何训示,青乔仙子也只是摇了摇头,赵鹤年见青乔仙子不耐应付俗事,便打发了众人,带着青乔仙子安顿下来,静室于数日之前便已交代人打扫干净。 次日清晨,赵鹤年前来与青乔仙子辞行,并嘱咐谷春等人小心侍候。 青乔仙子见他殷勤,随口念出两句真言,“刚柔相济气均匀,妙在无过混沌”,赵鹤年只觉此句玄妙,刚想请教,仙子已转入房中,赵鹤年只得告退。 赵鹤年此行数千里之遥,即使昼夜兼程也要半月时间,只是此行并无急事,便准备一月内回到玉都派即可。 于是扮作一个小道士,想沿途探寻一下各地风土人情,也不避开行人、城池,向着东南方而去。 官道总是热闹的,行路的客商、普通百姓、官宦世家、丐婆乞儿来来往往,赵鹤年扮作的小道士总是引路人侧目。 这日,赵鹤年正于沿途观赏风景,忽然身后传来呼吓之声,道路中驶来数辆车马。前面两位青年骑着高头大马,中间是三辆马车,后面也跟着十数人,皆骑着骏马。前面两位青年手执皮鞭,身背宝剑,叫喊着让行人闪开。 惊得路人连连靠边,卷起漫天尘土。赵鹤年忙掩面避于一旁,忽听一声哀嚎,赵鹤年转身看去,只见是一老汉捂着伤腿躺于路侧,车马已疾驰而去。 路人围着老汉,对着行去的车马指指点点。赵鹤年见老汉凄惨模样,忙上前查看,只见左腿大腿上刮开一片皮肉,足有四五寸长,鲜血淋漓,让人不忍直视。 抬起老汉伤腿查看,老汉“哎呦”的一声哀嚎。只见伤口只伤及皮肉,却没伤到骨头。 赵鹤年忙安慰老汉,“老伯,我身上带着伤药,你忍些疼”。 老汉喘着粗气,“多谢小哥,些许疼痛,老汉忍得住,那就麻烦小哥了”。 赵鹤年掏出瓷瓶,往老汉伤腿上倒了些药末。老汉“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关。 赵鹤年自道袍上撕下一片布条,给老汉包扎。 赵鹤年随口询问这些人什么来历,怎么行事如此张狂。 老汉说道,“往南数十里,有座君集山,甚是雄伟,据说那些江湖人,每三年举行一次武林大会,看此方向应该就是了”。 赵鹤年心中对这些武林人士的集会有些好奇,便问道:“什么时候?” 老汉答道:“据老汉所知,应该在七月初”。 赵鹤年不经有些疑问,“还有大半月,怎么来的如此早”。 老汉摇摇头,“这老汉就不知了”。 第21章 君集镇 赵鹤年又询问老汉此行目的为何?老汉说道:“此去往东南方二十余里有一个玉粟县,听说县中有一座至真神君庙,所求皆有应验,老汉婆子多年卧病在床,此次邀了几位乡邻前去烧香请愿”。旁边数位老少皆是齐声附和,赞叹至真神君慈悲。 赵鹤年安慰老汉几句,便想送老汉回家,老汉连声拒绝,称此行定要亲至神庙。于是呼喊旁边乡邻,乡邻数人将老汉扶上牛车,便与赵鹤年告别。 赵鹤年却不想去什么神君庙,玄门心向大道,却不必去拜神佛,神佛也只是修道一途,大道殊途同归,神佛也只是修行人而已。 自己径自往南方而去,一路上竟碰着许多香客,手挎竹篮,篮中放着香烛等物。赵鹤年心中也不禁奇怪,按说六月乃是农忙季节,却不在家种田,去那庙中为何。 于是拉住一位婆婆询问,那婆子回到,“那至真神君有广大法力,求子得子,求财得财,真真慈悲为怀,每月十五日,真君下凡赐福,若得神君垂爱,乃是无上福音”。 知道原因,赵鹤年也不再理会。只叹世人愚昧,这世上财货都是有数,你若多他便少,若人人来求,将从何而出。农不耕地,牧不蓄牛羊,匠人不置业,商人不通有无,财货皆无所出,安能坐享其成。 君集山武林大会已有数百年历史,山下君集镇由此而来,镇中住着百十户人家,多以开店售货为生,每年六至七月最是热闹。 这日,赵鹤年来到此地,只见大街热闹非凡,各行各业十分兴旺,其中夹杂着众多江湖人士,皆身带兵器、金铁之物。赵鹤年饶有兴趣的逛了半晌。 赵鹤年十一岁进入玉都派修行,此时也年岁不大,虽然他天性喜静,少年老成,但到底还是少年,见着市井繁华,也不免童心未泯,东逛西荡。糖人糖画、面具泥人、点心叫卖都能玩上半天,到后来,打铁烧瓷、布帛刺绣、杂耍逗猴、斗鸡配狗都能饶有兴致的观看。 此时见天色渐晚,见到一家名为“清客”的客栈,便迈步进入。还未进入店中便听到店中传来吵闹声,十分嘈杂,听起来店中人不少。 进入店中,十几张桌子坐的满满当当,一个店小二顶着托盘穿梭其中。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拍着桌子催促店家上酒,旁边起哄的,喝酒的,猜拳的,声音嘈杂。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拿着酒壶,边赔罪,边给客人上酒。 赵鹤年扫视一圈,桌子都已经坐满,在角落的一个桌子坐着两个和尚,便径直走了过去。 走近前,见是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和尚。 拱手做了个揖,嘴中说道:“两位大师,店中没有空余座位,我能否于此处落座”。 老和尚起身唱了个喏,“小施主请坐”,便不说话。小和尚也忙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赵鹤年侧目看了一眼小和尚,年纪比自己稍大,面容清俊,眉目低垂,似乎不善交际。 “大师也来参加武林大会吗”?赵鹤年坐下后略感尴尬,便开口问道。 老和尚摇摇头,“老衲与弟子游历至此,便想于此地增些见识”。 “大师从何处来?于哪座宝刹修行?”赵鹤年又询问道。 “老衲二人从苍元郡古岩寺而来,小道长也莫非是为武林大会而来”?老和尚回答问题并询问道。 赵鹤年也摇了摇头,“我与大师此行目的一样,也是来此地见识”。苍元郡位于东极洲与西华洲交界之地,距离何止万里,不经偷偷打量二人,莫非谎言欺我,或者说,二人也是修行人?心中不由提起三分警惕。 “敢问二位大师法号?”赵鹤年又继续问道。 “老衲湛明,小徒寂空”。老和尚回道,小和尚并不答话,只是闭目念经。 不一会儿,店小二上了两壶清茶并两盘馒头。赵鹤年虽然辟谷已久,但在尘世之中也不避凡俗,吃了一个白面馒头,喝了两杯清茶,便让店家开了一间上房。 与和尚二人打个招呼,便跟随店小二去往房间。上房皆在客栈后方,单门独院,因招待身份不俗的人物居住,因此倒是十分僻静,自然花费也是不少,赵鹤年自然也不缺这点钱财,在修道人眼中,仙家富贵不是凡俗可比,百两黄金都不如灵石一块,自然不把俗世金银放在眼中。 第22章 四大宗师 赵鹤年途中不断思索青乔仙子所说的话,此时有所领悟,便索性于客栈闭关,等着武林大会开始。 “混混沌沌,如环无穷”。 “纷纷芸芸,莫知所终”。 …… 赵鹤年口中默诵《行脉法》,心神俱自放空,丹田真气任意流转经络之中,身形静坐,不动不摇。 初始只觉真气如汩汩清泉,叮咚有声,慢慢汇入如江河,耳边似有波涛汹涌之声,神意随真气而动,进入一处莫名所在,只听一声“轰隆”大响,真气冲击而上。 赵鹤年只觉胸口如锤重击,一口鲜血喷出。他醒转过来,服下一颗气血丹。不禁叹息,这最后一窍着实艰难,索性也不去想,只是盘膝打坐,调匀内息。 “咚咚咚”,只听得几声敲门声,赵鹤年睁开双目,听脚步声息,心中便知是店中伙计。 于是发声问道:“有何事”? 门外伙计回到,“客官,武林大会于明日举行,大部分武林人士今日便会启程汇聚山顶,特来通禀一声”。 “我己知晓,你自去吧”,赵鹤年说道。 推开房门,走至大厅,只见掌柜在柜台打着算盘,见到赵鹤年出来,便打了个招呼。 “客官休息的可好”? “还好,店中怎不见其他客人”?赵鹤年看了看四周,大堂之中冷冷清清,客栈门前陆陆续续的走过几个拿着刀剑的江湖人。 “其他人一大早便出发了,我见客官久不出门,便让店中小二去通禀一声”。 “多谢”。赵鹤年道了声谢,边走出客栈,跟随人群往山顶而去。 君集山绵延十数里,山势陡峭,最高峰剑崖更是难以攀登。 江湖中人于半山卧虎岩设置擂台,切磋武艺,能于武林中人面前落定座次,以排定江湖地位。若是能突破大宗师境界,便能一试剑崖,去夺那天下第一。 赵鹤年听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讨论,擂台上比试的多在练皮、练骨层次,看来今日未到大会开启之时,都是些门派小辈切磋,长辈大多数站在一旁指点。 赵鹤年找了一棵树下依靠着,闭目养神,耳中却听着周围谈话。 “听说今日宗信禅师与无尘剑方大侠已至剑崖,只余赤须道长与碎心手余老鬼还未到场,不知今日能否赶到”。 “肯定能到,四大宗师还从未缺席”。 “那倒也是”。 “只是不知今年能否决出天下第一”? “那怕是难,往年都是平手收场,今年估计也是一样”。 赵鹤年听着身边三人讨论,也是来了兴致,睁开眼睛,往三人身边挪了挪,略行了个礼,开口问道:“敢问三位前辈,这四大宗师是个什么来历”? 三人听着此话,脸上都是透着怪异,还是一锦袍老者开口说道:“小伙子年纪轻轻,看来也是初次到此吧”? “正是,我听闻此处有武林盛会,便前来瞻仰同道风采”,赵鹤年点点头。 老者抚须问道:“你是哪家娃娃,你家长辈也不曾细说吗”? 赵鹤年挠挠头,面色有些发红,回道:“小子只跟着村中猎户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并不知这些武林佚事”。 老者点点头,旁边两位也是露出恍然之色。 老者说道:“宗信禅师乃是金刚寺住持神僧,三百年来寺中武学造诣最高者,修成金刚琉璃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无尘剑方大侠倒不知师承来历,只是听闻曾得奇遇,得到一本剑谱和一把宝剑,宝剑摧金裂石,无人可敌,号称天下第一剑”。 “赤须道长乃是青松观观主,绝学火云掌已入修入化境,一身火云真气可融透金铁”。 “碎心掌余老鬼乃是南疆之人,擅使毒功,一双毒掌断骨碎心,又加之独来独往,性格暴虐,倒是少有人知其行踪”。 锦袍老者见赵鹤年虚心请教,便也为其解说,又观之赵鹤年神清骨秀,心中也是欢喜,有意收其为徒。 便笑眯眯开口说道:“小友身无上乘师承,今生恐怕难以到达武学高峰,不如拜在老夫门下,老夫所习《赤阳功》乃是一流功法,我观小友资质上乘,将来一窥宗师境界也不是无有可能”,老者说完便抚须笑眯眯的看着赵鹤年,心中想着,这年轻人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 第23章 剑崖 身边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量赵鹤年,只见他骨骼均匀,目孕清光,一见便知资质上乘。心中也是懊悔,只是此时老友已经开口,便也于一旁劝说。 赵鹤年也只能心中苦笑,便敷衍两句,“多谢前辈厚爱,容我再行考虑”。 锦衣老者听得这话,不由心中微忿,想自己身为暗劲高手,平日里多少人想拜在自己门下,今日却被一少年拒绝,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淡淡的说道:“大会结束前,你如果有意,可来找我”。便转身和另外两人说话,也不理会赵鹤年。 赵鹤年见的无趣,便又继续靠在旁边休息。 不多时,耳边忽听得人群呼喊,“快看,那是碎心手余前辈”。 赵鹤年顺着众人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老者,正施展轻功往剑崖飞驰而去。 赵鹤年也有心见识一下俗世高手,于是暗施隐身符,也飞身赶往剑崖。 来至山巅,显露身形。山顶中央是个宽大的平台,四周修筑者数座竹棚,只是其中三座之中盘坐着三个人,想来这就是三大宗师,三人看着赵鹤年,皆是面露惊容,只是此时未到比武之时,众人也不上前搭话,只是静坐,运功调息。赵鹤年便也转身也进入一座竹棚休息。 第二日清晨,太阳自东方升起,晨曦第一缕光芒照在赵鹤年脸上,他于定中转醒。见三位先天宗师正聚在一起攀谈,便想上前打个招呼。三人见赵鹤年来至身前,便主动开口示意。 “小友年纪轻轻,便能上得此顶,不知武学境界到达哪个层次”?说话的是一位身着道袍,手执一柄拂尘的道士,面容高古,只是一缕赤色胡须分外抢眼。另外二人也盯着赵鹤年,眼中也充满疑问。 赵鹤年也不答话,运使真气,于平地摄起一片树叶,手指弹出,树叶飞出,竟钉于一旁树干之上。 “好俊的功夫,真气外放,拈花摘叶,好高明的暗器手段,小友果已是我辈中人”。宗信禅师盯着一旁树干,见树叶已入树中寸许,也不由连声称赞。 “大师过奖,大师一身金刚不坏神功才让晚辈叹之不及”。赵鹤年略谦逊几句。 宗信禅师摇了摇头,转头对赤须道长说道:“这位小友如此年纪,武功却如此高明,将来武林一统必应于道门”。 赤须道长不禁有些疑惑,问道:“小友师承哪家?小小年纪,武功如此精湛,我等居然未有耳闻”。 赵鹤年便随口编了两句,“我也不是很清楚家师来历,六岁那年父母于村头碰见一位老道士,老道士见我骨骼清秀,说我是难得一见的练武根骨,便悉心栽培六年,前段时间我突破先天,家师也是告辞而去,云游四海去了,平时里旁人也只以邋遢道人相称”。 “临走之时,交代我要多与同道切磋才有进益,于是我便辞别父母,四处游历”。 听完赵鹤年解释,三人也是信了八分。这天底下总是有些奇人异士,比如方神剑便有奇遇,另外三位宗师突破先天也多少沾些奇遇。若不是遇到异人,怎可能这般年纪便有这般武学造诣。 三人感叹完赵鹤年气运兴盛,接下来便是商量比武事由。 “只可惜此次方兄未曾前来”,宗信禅师不免有些惋惜。 “可能此次方兄有要务绊住手脚”,赤须道长宽慰道,只是心中有些不安,多年相交,他对方神剑太过了解,知道他不会无故缺席。 “我便先试试赵小友的身手”,余老怪突然率先说道。宗信禅师与赤须道长不禁对视一眼,余老怪一身毒功,路数诡谲,防不胜防,这少年虽然晋为先天宗师,但到底对敌经验不足,如果有所差池,这世间便又少了一位绝顶高手。 于是出言说道:“小友第一次参与此会,还是由老道先来”,赤须道长哈哈一下,伸手拦住余老怪。 余老怪不免有些生气,宗信禅师忙过来打圆场,说道:“赤须道长身为道门前辈,礼应先行比过,赵小友不明此会详情,正好有赤须道长为其分说”。余老怪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赵鹤年倒是一脸无所谓。 第24章 比武 赤须道长对赵鹤年问道:“小友惯用什么兵器”? 赵鹤年想了想,自己身上唯一凡兵就是那柄精钢剑,但是此时在自己袖囊之中,也不便拿出,于是说道:“我用拳脚即可”。 赤须道长笑道:“既是如此,我也用双掌,但贫道成名武功乃是火云掌,小友却要小心”。一拂袖,手中拂尘向旁激射而出,钉于一旁树枝之上,嘴中说了声“请”,便展开攻势。 赵鹤年虽不习世俗武功,但修真之人所习功法较之江湖武功有着质的飞跃,若是到了修为高深境地,一切神通悉皆自足。 赤须道长一掌袭来,赵鹤年只觉面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也不敢大意,双掌灌注真气,挡住来势。赤须道长对战经验丰富,瞬间连发数掌,赵鹤年只得展开御风法,身化一道残影,连连躲闪。 赤须道长心中也是惊讶,虽自己占据主动,但对方身法精妙,如果一味防守,自己也占不到便宜,此前还留着三分手,想来也不必了。 于是,加大攻势,双掌变得一片火红,周围空气都泛起热浪,一掌拍出,赵鹤年闪身躲过,真气直往四周而去,树木变得一片枯黄,赵鹤年看得也有些心惊,但是心中也是丝毫不惧。想自己破开八十窍,真气雄浑不是这些江湖人可比。 见对方路数看得差不多,于是起手招架。赤须道长虽功法精妙,但到底不及仙家炼窍秘法破开人体极限。 两人互拆数十招,赵鹤年身法精妙,真气又是雄浑,赤须道长双掌震得一阵酸麻,胸中也是一股郁气不得吐出,只能勉力支撑。 赵鹤年身化幻影,围着赤须道长如暴风骤雨一般攻击,赤须道长便如雨中芭蕉,左摇右晃。忽然,赤须道长一声大喝,双掌齐推,赵鹤年只得退开一步,赤须道长跳出攻击圈子,俯身认输,一声苦笑,“小友武功高强,造诣精深,贫道不及也”。 赵鹤年见赤须道长认输,便看向另外二人比试,虽然刚刚过了百招,但是自己真气雄厚,损耗着实不大,倒也不必和赤须道长一样需要吐纳恢复。 那边宗信禅师与余老怪战至正酣,忽见得赤须道长俯身认输,两人心中都是大惊,只是此时还未至分晓之时,也不便问询。 两人从早至晚,互拆数百招。余老怪武功路数阴狠,专着眼、颈、腹、裆处下手,宗信禅师施展金刚琉璃身,身如铜铸一般,只需避开眼睛等要害,便浑然不惧。施展伏魔手,大开大合,只是余老怪身法精妙,如泥鳅一般滑溜,只是捉他不住。 赵鹤年看得直皱眉头,赤须道长早已调息完毕,此时在一旁为赵鹤年解说。两人战至黄昏,宗信禅师便停手说道:“余兄,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余老怪闻言也是罢手。 两人皆往赵鹤年处而来,余老怪却是个急性子,开口便是询问两人战果。 “此战却是赵小友胜了”,赤须道长说道。 “你莫不是留手,故意认输”?余老怪却是不信,直以为同是道士,为成就后辈名声,故意如此。宗信禅师同样带着疑惑看向二人,赤须道长成名已久,又与同道切磋,对战经验极其丰富,怎会被一新晋宗师轻易击败,心中也是不信。 赤须道长皱了皱眉头,语气略显低沉,说道:“贫道怎会拿此事开玩笑,你二人若是不信,明日自可一试”。说完便转身回到竹棚,也不理会二人。 两人也觉话中略有不妥,只是多年相交,也不会因为一句话而伤和气。余老怪再次开口,“明日我便请教赵小友高明”。这次宗信禅师倒未阻拦。 赵鹤年微笑抱拳,说道:“那明日便请余前辈指教”。 余老怪怪笑一声,“前辈二字却是不敢当,小友既然成就先天,称呼一声余老怪便可”。 四人约定明日赵鹤年对战余老怪,赤须道长对战宗信禅师。商量完毕,四人自回竹棚修养,已备明日再战。 赵鹤年回到竹棚调息,只觉真气活泼跳动,穴窍也是感应强烈,不由心头一动,自思:“一阴一阳谓之道”,终日闷头苦修,真气蛰伏,此时一战,正如蛟龙出洞,猛虎下山。只是火候还差几分,于是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第25章 以一敌三 余老怪双手戴着黑丝手套,上面覆着一层细小绒毛,五指指尖各有一根尖刺,赵鹤年目力惊人,一望便知是剧毒之物。 赵鹤年也不敢让五指及身,到底还是肉体凡胎,若是身躯受损,大道之途必受影响,也是丝毫不敢大意。 余老怪攻势凌厉,身法也是高明,赵鹤年也展开御风术。两人便如两只蝴蝶穿梭花间,一沾即走。两人已过百招,明明战势激烈,但偏偏并无一招及身。 若说余老怪比赤须道长身法高明,但到底内力还有不及。赵鹤年思索破解之法,既然余老怪招式巧妙,那便以力破巧。 丹田窍穴之中真气涌动,直往两掌而来,一掌以千钧之势往余老怪六阳魁首而来,余老怪忙翻身躲避,攻击赵鹤年下盘,一爪直取腰腹。赵鹤年嘴角冷笑,余老怪此招已是意料之中,一掌下压,一掌上托,真气蓬勃之间,竟引得余老怪身形晃动。 余老怪不由心中惊骇,真气本是有质无形之物,若附着器物自然威力无比,但此时竟单凭真气竟能扯动身形,余老怪哪能不心惊。 赵鹤年真气直如大河奔流,势不可挡,余老怪便如浪中扁舟,随时都可能翻覆。余老怪咬牙支撑,心想:浪高必有低潮,凭他如此年纪,又能支持多久,只要熬过一时三刻,待他脱力,必败无疑。心中计议已定,振奋精神,勉力支撑。 谁知赵鹤年只是初试真气,后面真气喷薄如潮,一浪高过一浪,任凭余老怪一口坚牙咬碎,此刻也是无力支撑,被赵鹤年一掌打在肩头,只打得余老怪身疲力软,一口鲜血喷出。 余老怪稳住身形,赵鹤年也不再追击。 “多谢赵兄弟手下留情,在下认输”。心中虽有千般恨意,此刻也不敢吐露,转身往竹棚疗伤。 赵鹤年此时虽无大碍,但身体也有些疲惫,见宗信禅师与赤须道长时辰还早,也不观战,径自走向竹棚,服下一颗丹药,闭目运功。 黄昏时候,就在太阳将落未落之际,二人也以平局罢手。二人早已注意赵鹤年与余老怪比斗,虽没见最后定局,但心中已有猜测。 二人过来询问,赵鹤年称自己略胜一招。虽心中已有准备,但也不由心惊。对方才十二岁,武功竟有如此造诣,不由上下打量,如果有人告诉他们,这是一个返老还童的老怪物,他们倒是更能接受。 心中也不由苦笑,两人自认为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此刻与之相比,便如活到狗身上去了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贺道,“恭喜赵兄弟”。 赵鹤年谦虚道:“侥幸胜过半招,承蒙各位相让”。 两人苦笑一声,宗信禅师说道:“两位都已输在赵兄弟手里,贫僧与两位多年相较,下面一战就不用再比了,贫僧认输”,宗信禅师单竖右掌,俯身行了一个佛礼。既然必败,还不如坦然一些,既保住面子,也展现自己胸襟。 于是唤来余老怪,便要推赵鹤年为“天下第一”,余老怪既然已经输了,自然不会反对。 三人齐声称贺,赵鹤年自然不在乎俗世虚名。心中一动,说道:“我欲与三位比过一场”。 三人面上顿时精彩起来,虽说赵鹤年击败二人,但只是单个对战,若是以一敌二,胜负还很难说,此时竟然想以一敌三,简直是不把三人放在眼里。 赤须道长有些不敢相信,想要确认一遍,问道:“你是说你一人同时对战贫道三人”? “正是”,赵鹤年毫不迟疑的回道。自然不是赵鹤年目中无人,赵鹤年感觉突破最后一窍只余一线,想要借助三人之力突破关隘。 赤须道长脸带忧色,宗信禅师也是皱起眉头,余老怪却是嘿嘿冷笑。 赤须道长劝道:“赵兄弟既然已得天下第一,却是不必再比,若是潜心修炼数年,我等三人自然奉陪”。虽说赵鹤年武功高强,但到底年轻,同为道门一脉,自己有责任提点一二。 赵鹤年却是坚持,抱拳一礼,说道:“希望三位能够成全”。 宗信禅师见赤须道长劝过无用,便同意下来,然后询问另外二人意见,二人见他心意已决,便也点头应允。 宗信禅师说道:“此战无论结局如何,我等也推你为天下第一”,另外二人也是附和。 四人合计完,便只等明日最后一战。 第26章 天下第一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剑崖之上,四人相继醒转过来,先是互相寒暄几句,接着便展开阵势。 宗信禅师站在对面中间,赤须道长居左,余老怪居右。 宗信禅师唱了诺,道声:“赵小友请”。 赵鹤年也不客气,一掌拍向正中宗信禅师,宗信禅师起手招架,袈裟翻飞,赤须道长二人从旁协助。 赵鹤年依仗御风法,左右飘忽。宗信禅师与赤须道长虽尽全力,但并未下得死手,处处留有余地,余老怪纵使想报一掌之仇,一时半会也休想做到。 赵鹤年如风中飘絮一般,全不着力,虽然处在下风,但在三人攻击之下,并未陷入困境。 心神内注,感应经脉气机流转,手中招式随意变化,也不再拘泥掌法,或掌,或拳,或点,或劈,全凭临机应对。 正所谓:不明而明,不神而神。 赵鹤年忽觉丹田百汇之中齐齐震动,真气自下丹田至闾尾,经夹脊、玉枕入泥丸,“轰隆”一声大响,如长河决堤,又如银河坠落。赵鹤年只觉胸腹之中吞入一坨圆滚滚的冰珠,圆圆润润,清清凉凉,冰珠忽的下坠,直落下丹田之中,激起真气如潮。 犹如洪涛巨浪,又如天崩地裂。下丹田之中如鸿蒙初辟一般,竟然分化阴阳二气。 “合则天地居两端,散则两两相冲”。 “阳则燥而升腾,阴则静而蛰伏”。 赵鹤年默颂《无极真经炼窍篇》,真气化为清灵之气上升,过闾尾,经夹脊、玉枕,入上丹田而化重浊之气,经绛宫,又复归下丹田。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只觉周身变幻无方,忽而身若飞鸿,忽而身稳如磐石,其实,这都是错觉而已,待赵鹤年掌握自身力量,自然能随心而动。 赵鹤年此时只觉浑身畅快,伴随胸中一股浊气吐出,他大喝一声,双掌笼罩三人,竟有三尺白芒透出,宛如实质一般。 竟将三人身体推出三丈有余,三人心中不由大骇,这人莫不是成了神仙。 赵鹤年锋芒正锐,正待上前。宗信禅师连声制止,“赵小友且慢,我等认输”。虽然意犹未尽,也只能住手。 回过神,只见月过中天,今日虽不是十五,但月光皎洁,如水一般,心中不由涌起一股豪情。 宗信禅师三人大战一日,此时都是身心疲惫,略收拾心情,上前祝贺赵鹤年,“赵兄弟功参造化,突破天人之境,却不知此境有何玄妙,能否告知一二”。 赵鹤年摇摇头,“我若告诉你等,乃是妄言,你等若到此境,自然不知而知,不明而明”。 三人都是一头雾水,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言,只是心中越发确信这是个貌若少年的老怪物。 于是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前辈指点”。 赵鹤年听的这话,便知三人有所误解,便出言解释,“我外貌与年纪乃是一致”。三人心里哪里肯信,见此赵鹤年也不再多说。 宗信禅师踏出一步,说道:“武林百余年未能决出天下第一,今日赵前辈武功盖世,正好布告天下,号令群雄”。 赤须道长抚须大笑,连声附和,“正该如此”。 赵鹤年扫视三人,余老怪忙低头拱手,“前辈功参造化,正该一统武林,统筹江湖”。 赵鹤年忽地哈哈一笑,若是让修真之人知道此事,还不笑掉大牙,摆手说道:“不必如此”。 赤须道长正待要劝,赵鹤年双脚踏风而上,口中吟道:“大河横流三千年,人世苍茫几变迁。唯有无极真性在,炼尽阴滓玄都仙”,歌诀清晰入耳,声透穹霄。 山腰卧虎岩一众江湖人士听得有人吟诵,皆举目眺望,只见剑崖顶一道身影,御风而行,飘然若仙。人潮涌动,群情激愤,皆是齐声呼喊。 赵鹤年境界突破,便不欲久留,道声“告辞”,便飞身而下。 后面赤须道长与宗信禅师连声呼止,几个呼吸间,人影已经不见,二人只能摇头叹息。 赵鹤年乘着兴致,奔腾十数里,不觉来到一处山坳之中。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夜色,只见天中飘着数朵云彩,半遮着月亮,坳中幽暗,林间树枝摇曳,偶尔一声响动,飞出一只林鸱,叫声尖锐凄厉。 他见此时天色已晚,便停下脚步,虽说不惧黑暗,但到底夜间行路多有不便。于是查看四周,想寻一个夜宿之所。 第27章 洞窟 双目注入真气,举目远眺,见百步开外,崖壁有岩石突出,明明是个洞窟,只是藤萝缠绕,在常人眼中自然难以发现,但在赵鹤年眼里却是洞若观火。 赵鹤年迅疾如骏马,来到崖下。身化一道清风,飘然而上,来到洞口凸出岩石之上,竖起剑指,指尖有三尺白芒透出。他挥动剑指将洞口缠绕的藤蔓斩开,洞中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迎面扑来,他口中念动“净秽咒”,洞中旋起一阵微风,将洞中灰尘霉味送出洞外。 他看此洞内里竟然十分幽深,只是此刻却无心情探寻,在洞口处燃起一堆柴火,便跌身而坐,闭目内视。 赵鹤年此时状态已突破八十一窍,三丹田贯通,真气较之普通练窍修士,何止雄厚三倍,三丹田贯通后,真气互补,丹田真气损耗以后也可同时进行恢复,斗法之能更是大增。 此后只需寻着合适煞气,便可水到渠成,进入炼煞境界,他此刻状态也可称之为“炼窍圆满”。 煞气乃是地底重浊之气,沿地隙渗出地面,或遇天灾,或遇人为,凡煞气泄漏之地,灭绝一切生物,方圆数里,或数十里皆成一片白地,炼窍境以上方可凭真气隔绝。 煞气虽出一源,却变化多端。若机缘巧合,遇着不同天时地利,便会衍生不同煞气。 据《无极真经》所述,煞气有百余种之多,依据天然地形不同,便会衍生不同属性。 比如煞气在北极冰原,便多为寒光煞、元磁煞、冰火煞等。 又如南方绝地,便多焱火煞、火龙煞、天斩煞等。 东极海外群岛便多青木煞、青龙煞、造生煞等。 西极荒漠便多黄风煞、金刀煞、烈阳煞等。 四洲交汇之地更是玄妙非常,千奇百怪,不一而足。比如阴阳煞、太极煞、雷火煞、五行煞等。 然而一些特殊地带还会形成不一样的煞气,比如南方有一派,名为天香教,创教祖师乃是一位散修,经过一处名为天香山的时候,发现一处炼煞之地,煞气五彩斑斓,摄人心神,更能勾动情欲,便与此地炼煞,后来得了机缘,炼成一颗下品金丹,便占据此地,开宗立派,并命名此煞为“桃花神煞”。 又有一邪宗,其祖师在一处地窟之中发现一处绝地,阴风阵阵,吹魂散魄,后炼得此煞,闯出一番基业,便命名此煞为“阴风煞”。 总而言之,煞气本来并无属性,只是一缕重浊之气,若需炼得神通,还需寻找合适自己的煞气。若是煞气不合,却是难以发挥功用,反而损害自身,消磨道基。 按《无极真经炼煞窍》描述,炼开八十一窍有两种煞气最为合适,便是太极煞与五行煞。 若是炼得太极煞,便走的是分化阴阳的路子,后炼得乾天罡气,便能炼就乾坤一气神光,任何人与物被此光刷中,便会分化阴阳二气,威力绝伦。 若是炼得五行煞,便走的是分化五行的路子,后炼得元磁罡气,练就大五行灭绝神光,刷人刷物,无往不利。 赵鹤年思来想去,琢磨不定,若是有人指点,便不会这般苦恼,此时倒是羡慕那些有师承的。 打坐一夜,次日清晨,太阳照进峡谷,倒是显得此地生机勃勃,鸟唱虫鸣,山花灿烂,完全想象不出昨夜鬼魅的场景。 赵鹤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正待离去,却又抑制不住好奇,突发童心,想要进入一探究竟。 山壁有些潮湿,空气中也有些怪味,赵鹤年皱了皱眉,封闭鼻窍,进入内呼吸。走了数十步,便已到底。抬头看去,只见一具骷髅盘坐地上,地上插着一柄宝剑,虽然洞中潮湿,剑上却并无锈迹。 看着剑上淡淡灵光,赵鹤年心中便断定这不是凡兵,拔起宝剑,真气往里灌注,却发现只是一把下品法器,内中只有十二道地煞法禁。 他取出一个玉匣,将此剑收入。赵鹤年虽然身有三件法器,但不是说明法器随处可得,反而异常珍惜。普通炼窍修士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凑齐一件法器的材料,即使凑器,大多数也只是普通材料,炼得法器也只得下品。 他环视四周,见石壁上刻有文字,便细细打量,见到末尾乃是方无恨遗笔,心中不由诧异。原来一代武林大侠,早已殁于此地。 第28章 方无恨 赵鹤年阅读石壁文字得知,三十年前,方无恨收得一徒,名为孙无崖,此人资质奇高,短短二十三年武功便修入化境,方无恨心中欢喜,心中已定为衣钵传人。 孙无崖也不负所望,短短数年便成就江湖名声,可是武功也停滞不前,堵在先天门前不得寸进。他更加痴迷练功,可是始终不得诀要。 一日夜间,孙无崖来到方无恨房中,跪地苦苦哀求,希望师父能够亲授密要,方无恨却说并无法门,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只要戒骄戒躁,自然通随变化。 孙无崖只觉师父搪塞,矫言欺诈。是怕自己成就先天,超越他成为新神剑,双手攥拳,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师徒由此而生嫌隙,方无恨只盼二十余年的教导之情,能让他回头。 一日,竟让自己发现他在抓捕孩童,质问之下,原来是孙无崖得人告知,飞蝠山有一异人,异人有奇术,能助他突破先天。他大喜之下,亲自前往拜会,送上许多财物。那异人让他抓来九名童男,六名童女,自有方法助他。 方无恨心中又气又怒,让他送还人家子女。孙无崖只是不肯,抱住大腿苦苦哀求。方无涯心中悲愤,便要下手清理门户。谁知小腹突然一痛,低头看去,竟是孙无崖手握一只黑色符箭,正插入自己腹中。 方无恨抬起右掌正要一掌拍下,谁料腹中真气四散,连忙强提真气跃身往外逃去,孙无崖知道方无恨必死无疑,也不追赶,在后猖狂大笑。 方无恨虽暂时保住性命,但却皮肤毛发慢慢枯黄,血髓渐渐干涸,一日经过此地,便坐化于此,只望有人发现尸骸。他袖中有剑经一册,习之大成,能除此一害。 赵鹤年自方无恨袖中取出一本书册,名为《通化剑经》。自方无恨所说,他于南府郡仙人顶长生观神像下得到一方玉匣,匣中放着一柄法剑与一册剑经。剑经共分七层,自己却只练到二层。 赵鹤年翻了几页,微微摇头,方无恨能炼至二层都已经是福缘深厚了,明明一册仙家宝籍,他却当成世俗武功修炼。 赵鹤年收起书籍,对着方无恨遗骸说道:“若是有一日我碰见此人,必为你报仇”,说完转身离去。 …… 这日一辆马车行至山路前忽然停住,前面却是三条岔路,车夫忙勒住缰绳,转头问向车内,“公子,前面有三条岔路,却不知道走哪一条”? 赵鹤年拨开车帘,抬头看了看太阳方向,便说道:“走中间”。 车夫忙挥动皮鞭,往中间而去。 他自从得到剑经,便也不再以轻身法赶路,沿途研习《通化剑经》。 剑经分为四境,以气御剑、剑光分化,炼剑成丝、分化万千。 剑法分七层,疾风劲草、落英缤纷、金风玉露、一树繁花、惊涛骇浪、云波诡谲、剑落星河。 剑法招式却分刺、劈、点、撩、挑、崩、截、斩、抹、削、云、挂、架、压等。 剑经威力全凭境界与悟性。赵鹤年多日来揣摩以气御剑技巧,虽未得精髓,但百步之内取人首级,也能做到。 只是御器飞行,恐怕飞不过二三里便要耗完真气。 炼窍境界真气已可外放,但真气薄弱,怎托得起凡躯,即使如同赵鹤年这般炼窍圆满,也不能长久。只有经凝煞以后,改变身体构造,才能真正御器飞行。若是到了炼罡境界,穴窍之中吸纳乾天精气,自然能不假外物,拖体上升。 赵鹤年坐着马车行了四十余日,这天行至一条大河之前,车内赵鹤年早已听见河水流动声响。忙唤住车夫,自己跳下马车。望着眼前波涛汹涌的大河,赵鹤年却有一种亲切之情。 此河名为盛川,处于巍屿山下游二百余里,渡过此河,便是天都派地界。当时赵鹤年入派之时曾乘门中飞舟于空中望见此河,便觉此河壮丽,今日进前观看,更觉雄伟。 赵鹤年付了车资,又额外给了一瓶辟谷丹。这车夫倒是好性子,四十余日也未曾发过怨言。这期间,倒是给他服过两粒辟谷丹,只是车夫不知,还以为是补药之流,吃下耐得住饥饿。 赵鹤年见车夫驾车走远,便拔下头上法剑,此剑经多日温养,灵气已经内敛,仿佛真如普通簪子一样。 赵鹤年掐动剑诀,运使真气,法剑变成六尺来长,一掌来宽,踏上飞剑,倒是十分平稳,连忙催动真气,望河中而去。 第29章 遇真宫 赵鹤年初御法剑,行动间不免有些慌乱,两肋劲风刮过,便觉有些摇晃。他小心翼翼调整身体姿势,待适应过后,顿觉轻松。虽未至凝煞境,却先过了一把御使飞剑的瘾。 只是内力消耗甚大,让原本有些亢奋的赵鹤年,都有些手心发汗,还好有惊无险的渡过河流。 虽说河流不过一二里宽,飞剑离地不过四五丈高,倒不至于摔死,但第一次御剑难免紧张。 飞剑直直插向地面,赵鹤年自飞剑上跳下,此时真气亏损,手脚不住微微颤抖,脸色都有些发白。 服下一颗益气丹,原地坐下调息一刻钟后,虽然法力未曾尽复,但是却不影响赶路。 赵鹤年将法剑收入囊中,又从中取出一只玉簪,将之别在发髻之上。想了想,从右手取下那枚乌木指环,取出一根细线,将乌木指环系好,戴于脖颈之上,藏于内衬之中。这些东西不该出现在一名炼窍期修士手中,还是不要暴露为好。 嘴中念动“净身咒”,除去身上尘土,又理了理身上衣袍,便沿河御风而上。 此地距离巍屿山只二百余里,凭如今赵鹤年脚力,也要日头偏西方至。 巍屿山乃是天都派门户,常年笼罩云雾,山高万仞,山峰直入云际,有“东极天门”之称。因山势陡峭险峻,又传闻此山之中有吃人妖物,久而久之,凡人不敢轻涉此地。 赵鹤年紧赶慢赶,于日落之前赶到巍屿山下。袖中掏出一张传讯符,对着符纸说了几句话,便甩入半空,符纸便化为一道金光,进入迷雾之中。 不一会儿,云雾翻滚,忽地向两边退去,之中现出一座飞舟,此舟名为“传渡飞舟”,在门中乃是渡客之用。飞舟上站着一名青年修士,面容二十许,剑眉星目,见到赵鹤年便开口询问:“你是回山弟子”? 赵鹤年躬身行了一礼,回道:“见过师兄,正是”。 青年点点头,说道:“出示身份玉牌,待我查验”。 赵鹤年拿出镇守玉牌,双手奉上。青年右手一引,玉牌便飞入手中。随即翻手拿出一面铜镜,上面灵文缠绕,灵光闪耀,只见青年对着赵鹤年与玉牌,从头至尾照过一遍,见无问题。便拿出一块符牌,对着赵鹤年一引,赵鹤年只觉全身被一股灵力罩住,刚想有所动作,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不要抵抗”,赵鹤年便感觉身体被一股牵引之力拉上飞舟。 赵鹤年上得飞舟,便执礼称谢。 青年摆了摆手,说道:“你既已突破炼窍,即将进入内门,却也不必如此生分,说不定到时候同领一份执事呢”? “师弟真是好福缘,短短一年功夫便修至如此境界,真是可喜可贺”。 也许是山门太过无聊,这位青年师兄待赵鹤年上得飞舟,嘴中就未停过,赵鹤年听得有趣,时不时附和几句。 飞舟风驰电掣,不过一刻钟便来到一座大殿前。 青年师兄说道:“今日身有执事,今后有缘再会”。待青年走远,赵鹤年不禁摇头苦笑,这人太能絮叨了。 此地名为“遇真宫”,赵鹤年入门时便来过此地,倒也不陌生,正中一座大殿,挂着“遇真宫”牌匾,两侧是偏殿,左手“传度殿”,右手“掌籍殿”。 赵鹤年自“传度殿”而入,殿前站着两位侍立童子,见到赵鹤年来到,忙躬身行礼,一童道:“师兄自何处而来,若见传度法师,还需通禀”,赵鹤年道:“有劳师弟通禀,就说外门弟子赵鹤年突破炼窍期,特来拜见传度法师”。 童子再拜起身,往殿内通禀去了。一刻钟后,赵鹤年听到殿内脚步声响起,便知童子通禀回来。 果然听到童子拉开殿门,说道:“法师请师兄进去”。 赵鹤年跟随童子进入殿中,殿中廊腰幔回,各处假山奇石,遍植异花宝树,转过三个回廊。来到一座宝阁前,童子开启殿门,只见殿内案几前,一位老道正坐于蒲团之上,抓笔批示着一册文书。 赵鹤年忙上前两步,躬身行礼,“见过法师”。 老道放下手中书册,站起身来,转过案几,上下打量赵鹤年,“一年突破炼窍,资质倒是上佳,放出真气我看”。 赵鹤年知道真气外放,但这老道说的何种放法?不禁迟疑了一下。 “气运丹田,行于任督,由背及手,双手平推,全力施为”。老道见赵鹤年迟疑,便知原由,抚须微笑,娓娓道来。 第30章 传度殿 赵鹤年既有心显露才能,又担心展现太过,惹来有心人关注。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正是此理。 于是双掌推出,真气吐露二尺有余。饶是如此,老道抚须的右手也不由一顿,赵鹤年暗道“不妙”,还是做的太过。 果然老道哈哈大笑,连道三声“好”,见赵鹤年疑惑神情,便解释道:“真气吐露三寸以下,将来成就有限,即使遇着机缘,也是丹成下品,只能转世再修”。 赵鹤年听得转世之说,心中不由一动,想要请教,又见老道继续解说,便接着听下去。 “真气吐露三寸以上二尺以下者,勤修苦练,也能丹成中品,若是继续用功,修成阴神,虽不能成就元神大道,但却可转修鬼仙与神道”。 “真气二尺以上者,必开六十三处以上穴窍,如此便元神有望,前途无量”。 老道转头看向赵鹤年,问道:“贫道观你真气二尺余,底蕴深厚,不知破开多少穴窍”? “六十八处”,赵鹤年回道。 “可要继续用功”?老道又问道,“你若继续用功,或可破开七十以上”。老道双目望向赵鹤年。 “晚辈曾得过一些机缘,却是只能至此而止”,赵鹤年躬身回道。 “既然如此,他日可莫要后悔”,老道似有些惋惜,略摇了摇头。 赵鹤年回道:“不悔”。 老道见赵鹤年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话,回到案前,取出一本薄册,“刷刷”几笔,在上面批注,批示完,便递给赵鹤年。 赵鹤年接过书册。老道又说道,“你拿此文书去掌籍殿,自有人给你入籍内门”。 赵鹤年躬身谢过,站起身来,说道:“不知晚辈能否请教法师几个问题”。 老道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你且问来”。 “不知转世之说怎讲,晚辈在俗世听闻,人死七日魂魄皆散,只余一点真灵进入无妄之海,即使有来世,化为虫豸也不可知,怎可转世重修”。 “你说得这些也并非妄言,只是你不到境界,不明神魂玄妙,道家修持,“金丹既成,神魂则现”,自能超拔苦海,转世为人,只是转世之后,有入胎之迷,若不得接引,三世神魂消磨,也只余真灵入无妄海,那时恐怕也只有天尊才能解救”,老道说完,便看向赵鹤年。 “你还有何问题,皆可一并讲来”。 赵鹤年见老道乐于教导后辈,也是心中欢喜。却不知老道修行五百余年,只得一颗下品金丹。金丹境寿有六百,却也是时日无多。来世虽有门派接引,到底是无依无靠,却不如结个善缘。 赵鹤年问道:“若是真气三尺有余,又会如何”? 老道不想他有此问,有些诧异,但也是回道:“若是真气三尺之上,周身无漏,若得造化机缘,元神炼尽阴滓,便得至道”。 “多谢法师解惑”,赵鹤年躬身答谢。 老道挥动衣袖,“去休,去休”。 赵鹤年再行一礼,躬身退出殿门。童子见赵鹤年出来,便关上殿门,依旧引赵鹤年出来。 出得传度殿,便往掌籍殿而去,掌籍殿依然是两个童子看门,见赵鹤年来到,便开口询问。 赵鹤年如实回答,等了一炷香,童子便领赵鹤年入内,看了看四周,只见掌籍殿与传度殿布局一样,也不多看,低头跟随童子来到宝阁之前。 童子推开殿门,赵鹤年向内看去,里面却是和传度殿大不一样,方形结构墙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柜子,如同医馆药柜一样,大殿中央是一座楼梯,楼梯分为三层,通向每一层的柜子。此时二层楼梯上站着一位中年文士。 童子示意赵鹤年入内,赵鹤年也不敢多看,低头入内,站在第一层楼梯前,往上行礼。 “见过法师”。 “上二楼来”,中年文士开口道。 赵鹤年连忙上楼,见文士正站于二楼看着自己,神态风流,意甚潇洒。他赶紧双手奉上文书,文士招了招手,文书自赵鹤年手中跃起,向文士而去。 文士展开文书细读,嘴中说道:“一年内成就炼窍圆满,破开六十八窍,资质悟性具是上佳” “看来福缘也是不浅”。 文士点点头,伸手拉开一个小柜,将文书放入其中,竖起剑指,刻上赵鹤年姓名、籍贯、入道时间。 转头看向赵鹤年,说道“你且随我来”。 第31章 红英 赵鹤年跟随文士来到顶楼,一个青年道士正于此处打坐。环顾四周,条案上都是金色烛台,有些亮着,有些已经熄灭。 青年道士见到文士带着人上来,连忙来至身前行礼,“见过法师”。文士挥手让其退下,又让赵鹤年上前来,为其解说。 “此灯名为魂灯,入得内门,便需取一缕精魂寄于此处,他日你若身死道消,此灯便即熄灭”。说完,便竖起剑指,对着赵鹤年额头一点,勾出一点灵光,往一座烛台弹去,烛台随机点燃。他又于烛台之上刻上赵鹤年名号。 赵鹤年只觉额头一阵刺痛,不由伸手扶额。 文士微微一笑,“此法对你无害,只是需些时日调养”,随即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蜡丸,说道:“此丹名为养魂丹,你服用此丹,修养三日,不仅魂伤恢复,并且犹胜从前”。 “只是此丹炼制不易,本座也不能多予”。 赵鹤年忙躬身接过,说道,“多谢法师厚恩”。 文士点点头,说道:“你三日后再来”。 赵鹤年便告辞而出。出得掌籍殿,他便往招鹤台而去。 天都派位于东极洲玄门之首,与符录道玄真教、内景道玄女真宫并列三大派。 天都派占地三千余里,地域辽阔。除遇真宫所在巍屿山、外门弟子所居华云山、内门弟子所居西峰山,更有“五岛七峰”。 因低阶弟子来往不便,于是门中各处皆有“招鹤台”,赵鹤年已于门中待了六个月,所以门中各处倒也知晓,只是未曾到过“七峰”,七峰乃是掌教尊者与六峰首座、真传所居之地,无有符诏,不得踏足。 赵鹤年来到招鹤台,远远便看见一位红衣少女站在招鹤台喂食仙鹤,少女杏眼桃腮,模样娇俏,赵鹤年却是认识。 忙招手喊道:“红英师妹”,一声大喊,惊飞数只仙鹤,少女瞪了他一眼,忙安抚仙鹤,赵鹤年羞红了脸,挠了挠头。 红英招了招手,赵鹤年走近前来,红英问道:“师兄何时回来的,可是已经突破到了炼窍期”? “嗯,已于掌籍殿入籍了”,赵鹤年见到红英心中十分高兴,去年天都派招收三十名外门弟子,一起在华云山修习六个月《紫府真诀》,彼此之间都是熟识。 赵鹤年与其中三人关系最是要好,除了眼前的陆红英外,还有另外两人,周素衣与韩严。 “嘿嘿,我两月前便突破五十七窍”,赵鹤年听得此话,但也不惊讶,陆红英出自南府陆家,破窍密法自然不缺。 于是问道:“师妹可要继续炼窍”。 “不了,我已有感应,五十七窍已经是我机缘所在了”,虽然修真之人犹其相信天命,但修道本来就是逆天改命。 于是劝道:“师妹何不再试试,哪怕是再炼开七窍,师妹也是元神有望”。 红英“噗呲”一声笑出,随后便严肃起来,对赵鹤年说道:“师兄,自祖师传道,万年以来,又有多少真君得道,千年以来,也只听得广法真君飞升,但到底是不是后人杜撰也未可知”。 “小妹如今炼开五十七窍已经是天大福源,若有造化,修成阴神,寿也有千载,何必去想如此虚无缥缈之事”。 赵鹤年想告诉红英广法真君乃是事实,可是又不知道怎样开口。即使告诉她是事实又能如何? 只能化为一声叹息,“只怕师妹日后后悔”。 红英摇头一笑,“不说我了,师兄又破开了多少诀窍”? 赵鹤年说道:“六十八窍”。 红英不由一愣,“师兄资质天成,小妹不及也”。陆红英与赵鹤年本是同龄,生日只比赵鹤年小十四天,入门时两人常以此事打趣。赵鹤年入门时修习《紫府真诀》迟迟不能入门,红英便常常取笑,让赵鹤年认她为姐姐,就助他入门。 不想今日他却领先自己一头,不由也佩服他的毅力和坚持。 随即两人一阵无言,红英问道:“师兄要往何处”? “为兄要去华云山修养几日,三日后去掌籍殿接令”。 “那我送师兄”,吹动一只竹哨,又递给赵鹤年一只符牌,“师兄佩戴此牌,仙鹤才予驮乘,若是掉下去,师妹我可是不负责的”,红英打趣道。 说话间,空中飞来两只三丈余高的仙鹤,赤睛金羽,尖喙利爪。落下时掀起一阵狂风,便趴于两人跟前。 第32章 练剑 两人爬伏鹤背,仙鹤一声振鸣,掀起一阵狂风,扶摇而上。 转眼便上万丈高空,赵鹤年尚是初次乘坐仙鹤,入门时都是飞舟往来。今日初次尝试,不觉有些畏高,双手紧抱仙鹤项下,两耳劲风直灌,耳畔不断轰鸣。 仙鹤一声高鸣,加快速度,赵鹤年紧闭双眼,不觉扯住仙鹤翎毛,身体都有些下滑,不觉心中恐惧,这时仙鹤背上亮起一阵金光,隔开罡风,将赵鹤年护在其中。 “你这人怎么这般胆小”,赵鹤年耳边忽传来一声清丽女声。 “谁”?赵鹤年下意识的喊了出来,然后不可思议的看着仙鹤,“是你在说话”? “正是,你这人怎么这般怂包”? “谁怂了?你这仙鹤说话这般难听”。 “呵呵呵”,仙鹤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声音。 “你不是鹤吗?怎么发出人声?”赵鹤年问道。 “我得天竹子仙长以灵丹点化,炼化口中横骨,所以能说人言”。 “天竹子?哪峰仙长,怎么未听得此人名号”。 “三百年前的真传弟子,早已化道仙逝了”。 “哦,这么说来,你修行三百年了”? “正是”。 “那你如今在何种境界”? “虚丹,按你们人修说法,乃是天罡境”。 “三百年才得天罡境么”? “我们生来便寿有千载,修行却异常缓慢,劫难重重,得道更是不易,比不得人类五感六窍七识,生来得天独厚”。 赵鹤年正待再问。“到了”,忽听仙鹤说道,两人下了仙鹤,仙鹤便振翅高飞。 “师兄,这只竹哨你便拿着吧,往来也方便些”,红英说道。 “多谢师妹”,赵鹤年也不矫情,接过竹哨。尤其是刚刚对妖类修行产生兴趣,若有时间定要问得明白。 “我便先走了,师兄有事可来寻我”。 “好”,赵鹤年一口答应。 红英又取出一只竹哨,吹动竹哨,一只仙鹤便望空而来。 红英骑上仙鹤正欲离去,忽又想起一事,“师兄,听说月前韩成便已回山,听说他炼开七十二窍,被焰光峰赤炎真人收为记名弟子,只要他凝煞成功,便会收入门下”。 “师兄,你与他从前有些过节,这人气量狭小,身边又聚起一帮狐朋狗友,你千万小心”,红英面上现出担忧之色。 “只是口角之争,师妹不必太过忧虑”,赵鹤年宽慰道。他虽深知韩成为人,必定会来报复,但此时安慰师妹,便只能如此说道。 “希望如此,师兄保重”,说完便骑鹤离去。 赵鹤年辞别红英,便回到以往居所。 一座竹楼修筑在竹林之中,微风轻拂,竹影摇曳,一条石板路直到竹楼前。 华云山虽不如巍屿山广大,可也有方圆十数里,山中修有数十座养真之所。 只是依据地形或有差别,有茅屋、竹舍、石楼等,不一而别。 赵鹤年偏爱此地安静,于是也和众人有些疏远。 进入屋内,一切还是原来模样,厅中桌上只放着一只茶壶和四个茶杯,四周空荡荡的,并无其他装饰。 转入卧室,一张床榻和一张矮几,床榻前放着一只圆墩,墩上放着一只香炉,旁边还放着一盒檀香。 矮几上放着几本书册并笔墨纸砚等物,矮几前放着一个蒲团。 赵鹤年点燃一根檀香,插入香炉之中,盘膝坐于榻上。从袖中取出养魂丹,捏开蜡封,一股药气溢出。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摇摇头,一口吞入腹中。 脑中顿时升起一股清凉之气,淡淡的,凉凉的,如微风吹拂,又如明月当空。 赵鹤年闻着檀香香气,竟然一觉睡了过去,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他自修道以来,都是以打坐代替睡眠,看来的确神魂有所损伤。 此时站起身来,顿觉神清气爽。心中暗道,此丹果有神效。 走出门外,来到竹林之中,取出精钢长剑。他于途中研习《通化剑经》四十余日,早有心得。 此时御使长剑或点,或撩,或刺,或挑,干净利落。剑法第一层疾风劲草,讲究招式化生,连绵不绝,招式留有三分后劲,能放能收,自然千变万化。 赵鹤年练的兴起,身如灵蛇一般,或翻,或跃,灵活异常,一剑斩出便是三尺白芒。斩在巨石之上,如切豆腐一般,巨石毫无声响,便化为两半。 赵鹤年一连三日,练剑养神。到了第四日,一大早便整理衣冠,准备去往掌籍殿。 第33章 遇真宫上师 用竹哨唤下仙鹤,却发现并非是上次骑乘的那只,于是试探着开口问道:“前辈可会说话”? 谁知仙鹤并不理会,大约一炷香时间,仙鹤便飞至掌籍殿前。 赵鹤年跳下仙鹤,来到殿前,小童连忙走下石阶恭迎。 赵鹤年拱手说道:“劳烦仙童通禀,赵鹤年前来拜会掌籍法师”。 小童道声“不敢”,便进殿通禀。不多久,小童便从殿内走出,说道:“法师有请”。 赵鹤年跟随道童来至宝阁前,道童打开殿门,请赵鹤年进去。 他走入殿内,只见中年文士坐于一旁矮几旁喝茶,他连忙上前见礼,文士摆了摆手,嘴中说道:“坐”。 赵鹤年略迟疑了片刻,便托过一个蒲团,坐于文士下手,作聆听状。 文士倒了一杯茶放于赵鹤年面前,说道:“不用如此拘泥”。 双眼看着赵鹤年又开口问道:“你且说说,我辈修行人求的是什么”? “自然是大道”,赵鹤年毫不迟疑的说道。 文士哈哈一笑,“你这话却是空而大”。 “不然,若不见头顶太阳,又岂知自己该行何方”?赵鹤年却是反驳道。 文士一愣,随即一笑。从身旁拿出一副托盘递给赵鹤年,只见托盘之中,一套白云仙鹤袍,一顶金质芙蓉冠,一双金线步云履,一只白玉牌,和一只锦囊。 文士说道:“你还需往执事堂一行,第一次去,便穿着这套冠服去吧”。 “本座也无其他告诫于你,只望你能不忘初心,好了,走吧”。文士说完便冲赵鹤年摆了摆手。 赵鹤年捧起托盘,便告辞而出。出得殿门,道童便说道:“师兄此去执事堂需换上此服,不如随我去更衣吧”。 赵鹤年谢过,便跟随道童前往一座静室更衣,看得道童一阵艳羡。 赵鹤年却觉此服太过华丽,见道童殷勤,便于袖中取出一瓶洗髓丹递给道童。道童却是大喜过望,连忙收于袖中,躬身说道:“多谢师兄”。 这些道童并非天都派弟子,天佑国历代国主为显与天都派亲密,每隔数年便送上一批少男少女,以供天都派弟子使唤。若是命好被派中道长看中,便能学些法术,延年益寿,若是无运,便只能一辈子供人驱使。 虽说为奴为婢,但家中却免除十年赋税徭役,并有白银五十两安家。所以贫苦人家多有父母送上孩子供官家挑选,还有挑选不上的哭天抢地,更有甚者,借机贿赂。世道如此,徒叹奈何。 道童将赵鹤年送出殿外,赵鹤年正准备离开,忽然遇真宫中走出一道装青年,剑眉星目,喊住赵鹤年,说道:“上师有请”。赵鹤年心中一凛,忙跟随赵鹤年进入遇真宫正殿。 青年领着赵鹤年一路穿行,来到一座大殿之前,青年推开殿门,便见一座玉台之上盘坐着一位青年道士,全身道气氤氲。身着八卦法衣,头戴木莲冠,手执一柄玉尺,直眉方口,面如冠玉。 赵鹤年上前行礼,口尊“上师”。台上道士睁开双目,问道:“你就是赵鹤年”? “正是”,赵鹤年回道。 “今赐你一物”,说完伸手一点,一点灵光往赵鹤年掌中而去,赵鹤年展开双掌一看,乃是一枚玉簪,飞鸟状。 “此簪名为飞星”。 赵鹤年心中不明所以,正待要听下文,台上道士却闭上双目,挥手让赵鹤年退下。 虽然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发问,只得将玉簪放于袖中,退出殿外。 “师兄可是有意栽培”?青年不禁发问。 “还得再看,若他乃是可造之才,提携一把,又有何不可”?台上道士说道。 “可要我向执事堂打声招呼”? “不必如此,若他有造化,自会来到我的面前”。说完便闭目入定。 青年不知师兄是何主意,只是如今掌教尊者出关在即,天莱峰也是动荡不安。 若是掌教尊者突破元神,自然一切无恙,如果掌教尊者突破失败,派中势力必将失衡,师兄身为掌教徒孙,必将入主天一院,主持派中事务。 师兄修持才一百余年,参悟天莱峰《玉洞神霄经》,习得神通“紫霄神雷”,神通广大,奈何修行日短,根基不深。 如果这少年不错,自己又何尝不能助他一助。 青年朝台上行了个礼,便转身出了殿门。 第34章 执事堂 天都派派内分为“外三殿、内三堂、真传五岛七峰”。 外三殿指遇真宫正殿、传度殿、掌籍殿,三殿位于巍屿山。其中正殿为天一院管辖,传度殿、掌籍殿为长老院管辖。 内三堂指是执事堂、外事堂、执法堂,三堂处于玉穹山。内三堂由玉真、成华、焰光三峰执掌。 真传五岛,分别指博浪岛丹鼎阁、乌风岛炼器阁、金沙岛传功阁、流云岛藏书阁、舟山岛天工阁。 丹鼎阁、炼器阁由掌教一脉天莱峰执掌,传功阁、藏书阁、天工阁分别被天荡、雾幽、玉玄三峰执掌。 另外还有清庵山三院,分别是长老院、功德院、天一院。长老院为门中金丹长老所居之地,执掌传度殿、掌籍殿。功德院为天都派批功之地,若立功劳,于此地批示。天一院为掌门弟子所居,总理派中事务,辖制遇真宫正殿,虽有总理之说,但各峰也只是碍于门中戒律,不敢违逆,实则貌合神离。 赵鹤年出得遇真宫,便往玉穹山而去。玉穹山方圆百里,其上便是执事、外事、执法三堂,此次便往执事堂而去。 还未进得殿门,便听得里面人声嘈杂。执事堂掌管内门职司、功考、洞府,乃是内门晋升之阶,若是职司在门内尚好,若是分到派外偏远之地做个执掌,那便是难以求得机缘,不仅不能去往传功阁听讲,也不能结交派内其他弟子,每九年回来述职,参加门内大考,无异于发配。 所以此地也向来热闹,赵鹤年步入大堂,便见数人与堂中管事问询答话,他在旁略听了听,原来几人皆是求取职司。 几人往管事手中塞着金银珠宝等物,那管事鼻孔朝天,手中却是来者不拒,给他们指了旁边一个房间,赵鹤年在一旁看得分明。 见几人入内,赵鹤年便上前询问何处办理洞府,那管事爱搭不理,见赵鹤年不动也不走,鼻中“哼”了一声,“要想办事,你需给些人事”。 赵鹤年见这人肥头大耳,又这般做派,心中十分不爽利。不过还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那管事打开闻了闻,便笑眯眯的收了起来。在修真界,丹药远比金银好使。 “我名郑山,师兄有事可来寻我,你找的地方在那边”,说完伸出手指了指。赵鹤年听得这人喊师兄,心中十分膈应,看他倒有三十来岁,却喊自己师兄,虽说身份悬殊,但到底有些不自在。 顺着这人所指,赵鹤年进入一间房间,步入房间便觉身上暖洋洋的,只见四周灯盏上放着四颗火珠,房中宽敞明亮,一中年人身穿火狐袍,头戴明珠冠,浑身光彩,正伏案书写。不像仙家之人,倒显人间富贵。 听得有人进来,这人直起身子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赵鹤年行过一礼,说道:“我乃新晋弟子赵鹤年,来此地领取修行洞府”。 这人说道:“最近洞府十分紧缺,还要耐心等候,若有空缺,我便唤人去寻你”,接着又低头书写。 赵鹤年心知这人说的不是实情,执事堂报知天工阁修筑洞府,只可能多建,绝不可能少建。 又见门外那人行事,便知分晓。于是走近前,从袖中取出三块灵石递了过去。 那人果然眉开眼笑,接过灵石,嘴中说道:“没看出来,师弟还是个身家丰厚的”。他内门执事位份每月俸禄也不过六块灵石,这三块灵石已经不少了。 于是翻开桌上书册,现出一页地形图来说道:“倒还有三座无主,一处真宫,两处气府,真宫虽好,但有些偏远,两处气府倒是不错,师弟看看”? 其实真宫气府皆是一样,不过在于真宫占地广大,灵气充裕,气府则略次一些。天都派洞府分为三等,一等洞天福地,真传所居;二等真宫气府,内门所居;三等玄庐精舍,外门所居。 赵鹤年看了看,一处真宫处于山脉边缘,两处气府处于内缘,他向来喜欢清静,便点着真宫说道,“我要这处”。 这执事见他选了此处,便说道:“师弟,门派大阵只覆盖六百里,这已经不在门派照应之内了,师弟当真要选此处”? 赵鹤年心道:这人还有些品行。但也不担心这些,说道:“假如有一日被人欺负到此地,想来门中长辈也不会坐视不理”。 执事想了想,点点头,“正是此理”。于是取出朱笔在图上一点。 第35章 职司 做完这些,执事从身后书架上取下一只木盒,从中取出一块玉牌递给赵鹤年,然后开口说道:“这是禁制令牌,这座真宫名为紫云宫,乃是一处采气的好所在,若非地处偏僻,恐怕早有人选去了”。 “多谢师兄”,赵鹤年执礼谢过。 执事摆了摆手,又说道:“你为内门弟子,只得分配四名道童予你,若是人手短缺,只能自己补给了”。 “我稍后便遣人送来,我这边已无他事,你去入门左手第二间房,那边负责分配你的职司”。随后,便不再说话。 赵鹤年道声谢后,便退出房间,往职司房而去。 步入职司房,处处金碧辉煌,时时明珠放光。四周放着奇花异草,房正中放着一只三尺高的香炉,吐露香气,烟雾缭绕。 职司房此时人数并不太多,只余七八个人排着队,等在案前。一老道坐在案前,与来人叙说。略等了一会儿,便轮到赵鹤年。 赵鹤年此时也不含糊,拿出三块灵石,放在条案之上,老道连忙用袖笼住,然后说道:“你想在门内还是门外”?声调拉的老长。 “自然是门内”,赵鹤年说道。 老道刚要开口,从门外突然闯进一个道童,他皱起眉头,正要发作,道童疾走两步来到老道身边,耳语几句。老道舒展眉头,点了点头,道童便就退下。 老道轻咳一声,接着说道:“门内却是值司已满,火府郡尚缺一名执掌,你便去往此处顶缺吧”。 赵鹤年紧皱双眉,天佑国位于东极洲东南方,火府郡位于天佑国最南端,与南炎洲接壤。此去不仅路途遥远,且火府郡瘴厉之气横行,妖兽毒虫遍地,民生不服教化,混乱不堪。 赵鹤年又从袖中取出三枚灵石,老道咽了咽唾沫,眼睛来回扫动,只是不敢接下。 赵鹤年哪里不知道有人弄鬼,但也不敢无证据在此撒野,他将三块灵石塞入老道手中,说道:“我于上阳郡陨星崖尚有镇守之职,还请前辈通融”。 “我可免了你镇守职司,不必再前往了”,老道摇摇头拒绝道。 “既然门中派遣,敢不从命”,赵鹤年无法,只得受命。 老道见他如此识趣,却是眉开眼笑,从盒中取出一块执掌玉牌递给赵鹤年,说道“三月内需得上任”。 赵鹤年接过玉牌,便要告辞而去。老道却突然拉住他,递给他一本图册,他刚要翻开,老道却是一把压住他双手,赵鹤年立即明白,将图册收入袖中,便向老道告别。 老道看着赵鹤年背影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赵鹤年此时心里却是一团糟,唤下仙鹤,便往西华山紫云宫而去。 “又是你呀”,一句话让赵鹤年回过神来。 “原来是前辈”,赵鹤年勉强一笑,此时说话却是兴致不高。 “可是有心事”?仙鹤问道。 “只是任了火府郡差事,心中略有抑郁”。 “原来如此,你也不用如此沮丧,我便出身火府郡飞来峰中”。 “哦”?赵鹤年瞬间来了兴趣,“敢问前辈此地有何特异”。 “此地虽地处湿热,多火山喷薄,但灵气旺盛,灵植仙草极多,金石矿物也有不少,你若有运气,自可去山中一探,只是凶兽毒虫也是极多,你需做好万全准备,以免丢了性命”。 “多谢前辈开解”,赵鹤年此时抑郁之气才有所消散。 赵鹤年俯首看向群山,只见夕阳照下,山川皆是锦绣一片。不由心想,若是平稳修道便能长生,那这世上哪还有机缘一说,倒不如去往红尘,也许长生机遇便在其中。 思绪已通,心中不由畅快,于是长啸一声,惊起灵鸟无数。 “敢问前辈姓名”,赵鹤年拱手问道。 “风灵”,仙鹤说完,便径自飞走了。 …… 赵鹤年盯着眼前的真宫,不觉有些愣神,第一感觉就是“大”。 紫云宫占地数十亩,其中殿宇楼阁、假山亭榭皆是不缺,经过主殿,进入院中,入眼的便是一洼荷塘,荷塘之中一座凉亭。 汩汩清泉自山石上流下,又从荷塘流下山涧。山石上矗立着一座三层八角的塔阁,塔阁八角上各挂檐铃,微风吹过,“叮叮玲玲”的发出响声。 赵鹤年迈步踏上青石台阶,打开塔阁大门,只见塔阁之中乃是分隔开,一侧楼梯通向楼上,正面却是一道垂花门。 推开垂花门,进入内室,只见一张贴金红木条案,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心道:原来是一间书房。 退出书房进入二楼,二楼与一楼皆是同样布局,乃是一间静室,正中摆放着一座云榻,两侧放着花台,花台上摆着两只瑞兽香炉。 三楼倒是简略,只有一张矮几和一个蒲团。 第36章 流云岛 赵鹤年心道:此地虽好,但此时却不是享受之时,明日还需前去拜会一人。 他转入二楼,盘膝坐于榻上,既然此时炼窍已经圆满,再如何也不能更进一步,于是取出“飞星簪”祭炼。 次日清晨,赵鹤年骑着仙鹤来到一座气府门前,取出传讯符,略说了几句,飞符化作一道金光,飞入府门不见。 过了片刻,府门大开,从中走出一位中年道士,身着一领素袍,发髻上插着一枚木簪,面容祥和,嘴角挂笑。 赵鹤年见到来人,便上前躬身行礼,“见过叶源师兄”。 “恭贺师弟入得内门”,语气轻柔,似微风细雨一般。 说完拉着赵鹤年袍袖,说道:“许久不见师弟,快随我进府一叙”。 叶源领着赵鹤年来到一座凉亭之中,坐下说道:“才一年不见,师弟竟突破炼窍,真是可喜可贺”。 “幸得师兄教导之情,如今修得微末道行,在师兄面前却是不值一提”,赵鹤年惭愧道。 “师弟切莫妄自菲薄,为兄去年教导你等入门弟子三十人,本以为师弟资质平庸,如今看来,却是看走眼了”。 “师弟如今全身气息圆融,想来已到圆满境界,下一步便能凝炼煞气,到达凝煞境界,已经排在众人前列,即使是为兄当年,也有所不及”。 叶源摇了摇头,又说道:“师弟切莫好高骛远,自断根基”。 赵鹤年站起身来,朝着叶源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师兄教诲”。 叶源拉着赵鹤年坐下,这时,院中走来一个小丫头,顶着一个托盘,来到两人面前。 叶源端下两杯香茶,放于两人面前,嘴中说道:“师弟尝尝师兄这里的香茶,看合不合口味”,说完倒是自己先抿了一口,脸上现出回味之情。 赵鹤年见他如此,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化为一线暖流,过十二重楼,而入太仓,只感觉全身泡入温泉之中,毛孔都自打开,不觉吐出一口浊气。 “好茶,好茶”,赵鹤年连连赞道。 “此茶名为赤峰龙芽,为兄好不容易得到一些,平日都不舍得喝”,叶源又喝了一口,接着问道:“师弟今日不单单是来看为兄的吧”? “师兄明鉴,师弟的确有事请教师兄”,赵鹤年也不遮掩,开口说道。 “哦?你有何事,尽管说来,为兄若有所知,必不藏拙”。 “多谢师兄,恕我直言,我此来却有三事”。 “我今已至炼窍圆满,却想选的一门功法修行,不知有何办法”?赵鹤年问道。 “此事却是简单,师弟自去流云岛藏书阁选一门功法即可,阁中功法浩如烟海,何愁选不到一门合适功法”,叶源说道。 “真传五岛岂是我等能够涉足”?赵鹤年不禁疑惑。 “别处不能,偏这处就能,你只需缴纳灵石,自可入内,不然内门弟子如何修行”?叶源为赵鹤年解释,接着又说道:“只是其中却有个关隘,你需上缴三块灵石便能入内观看一日,若是抄录一册功法,又需缴纳一块,师弟若是手头不宽裕,却可于为兄处借得”。 “多谢师兄,师弟尚有些身家,想来也够,若是不够,到时再向师兄开口”。 接着又说道:“第二件事,师弟凝煞该往何处寻找煞地”?赵鹤年问道。 “此事也是不难,藏书阁中便有舆图标识”,陈源答道。 “第三件事,师弟我被分到火府郡,想寻些护身法器,不知师兄可知哪里有售”?赵鹤年继续问道。 “我倒知道一处坊市,只是法器价值不菲,不知师弟……”? “师兄不必忧虑,师弟有些机缘,倒有些灵石”。 “既然如此,我便告知师弟”,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递于赵鹤年。 赵鹤年接过玉简,贴于额头,便见其中一幅地图。 “多谢师兄”,赵鹤年谢道。 “怎么和师兄这般生份”? “却是师弟不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赵鹤年便告辞而出,乘鹤径往流云岛而去。 真传五岛甚是广大,五岛皆在无涯海中。天都派一半位于内陆,一半处于大海,乃是东极洲东南屏障。 饶是赵鹤年骑乘仙鹤,也是飞了数个时辰。 来到流云岛,却被两名身着执法弟子服饰的青年拦在外间,“五岛之地不得擅闯”,两人一声大喝。 赵鹤年忙下得仙鹤,向两人解释:来此地只是为寻功法。又出示内门玉牌,才得以放过。 第37章 藏书阁 流云岛藏书阁是一座八角九层的巨塔,塔身以琉璃镶嵌,塔檐用赤铜铸成,塔盖乃精金制就。八角各挂清音铃,飞檐翘角,五彩斑斓。 塔门前并无值守,赵鹤年打开塔门,只见排排书架,纵横有序。其上经书、玉简数不胜数,真可谓:典藏云集,浩瀚无穷。 听到开门声,塔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谁呀”? 赵鹤年回道:“内门弟子赵鹤年来此求取功法”。 “进来吧”,只听那道声音说道。 赵鹤年迈步进入,顺着声音寻找。只见层层书架后,一位白衣老者正在查阅典籍。 “晚辈赵鹤年拜见前辈”,赵鹤年上前施礼。 “不必多礼,塔内一至三层尽可查阅,选好便来找我”,老者吩咐道。 “是,前辈如何称呼”?赵鹤年问道。 “喊我吴老即可,去吧”,老者有些不耐烦,伸手摆了摆。 赵鹤年便于塔中寻找,只是塔内宽大,不知从何找起,只能一本一本查阅。 “正骨诀”? “无形诀”? …… “子午流注”? “怎么还有医术”? …… “名字不错,悟真经”? “原来是武学感悟”。 …… “金刚手”? “怎么是世俗武功” …… 赵鹤年满头黑线,大半日连三分之一也未翻到,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不禁有些气苦。 约到黄昏时候,赵鹤年第一层还未翻完,这时却传来老者的声音。 “小子,一日到了,再看可是要添费用的”。 “知道了,前辈,再容我一日”,赵鹤年回道。 “又翻了一会儿,却不见有用功法”,赵鹤年不禁有些郁闷,于是找到吴老。 “塔中怎么尽是些无用的经书,哪里有高明的法诀”?赵鹤年不禁抱怨道。 “你既然寻找功法,去三楼就是了,却在一楼找什么东西”?吴老语出惊人。 “你又没告诉我”,赵鹤年不禁小声嘀咕。 “去去去,别来烦我老人家”,吴老却是个急性子,直接不耐烦的赶人。 赵鹤年赶紧赶往三楼,急不可耐的寻找起来,再耽误可是又要花灵石的,虽然自己口袋中有上万灵石,但是也不能如此糟蹋。 三楼功法确是正常许多,赵鹤年小心翻阅,四周柱上的油灯也亮了起来。 “巽雷真诀”?赵鹤年翻开,原来是驱云降雨之术。 …… “五行衍生法”? 此法倒是不错,五气循环,壮大本源,原来是内壮之术,只可惜战斗力薄弱。 赵鹤年又翻了数本经书,都是存在或这或那的缺陷,于是又开始翻阅玉简。 “《二指雷法》”?赵鹤年见此名有趣,便展开诵读。 “阴阳二气居檀中,轻升浊降往指冲”。 “阴阳成玄妙,二气蕴真雷,真意相冲和,二指炼飞灰”。 赵鹤年不觉大喜,这法门于自己乃是天造地设,自己修炼《无极真经》,破开上中、下三大丹田,身具阴阳五行之力,修此法门却正是合适。 按理来说,这神通道术不该放在此处。却不知此雷法乃是出自上古阴阳宗神通,天都派创派祖师只传一部《玉洞神霄经》,其余六峰修行法门,皆是历代真君由此经结合上古炼气士法门而成。 只是如今天都派以下丹田金丹道为主,门中或有修行中丹田的修士,可是修行阴阳二气的人又是罕见,同时具备两个条件一个也无,此法门也就此没落,摆于此处,只待有缘。 赵鹤年又翻动其他玉简,只是些上古遗事,只一篇玉简中有一道控火密法《三阳火诀》,甚是奇妙。 于是便拿着这两块玉简,又在三楼转了转,见无遗漏,想了想,又拿起《五行衍生诀》,下得楼来。 来到一楼又拿起《子午流注》,此书在世俗中,被誉为医道圣经,或在世俗中有一二用处。 拿着两根玉简和两册书籍便找到了吴老,却不想吴老正侧卧榻上,嘴角微张,还流下一丝晶莹的液体。 听到有人叫喊,吴老立刻惊醒过来,不高兴的说道:“叫嚷什么,没看到老人家在休息吗”? “我怕我出去出去晚了,您老又要收费”,赵鹤年委屈巴巴的低声说道。 吴老瞪了赵鹤年一眼,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冲着赵鹤年一伸手,“拿来”。 赵鹤年忙递上玉简书籍,吴老取出四块玉简,将法诀皆是录入其中,接着又递给赵鹤年,说道:“一共十块灵石”。 赵鹤年付了灵石,吴老便催着赵鹤年离去。 赵鹤年却是还有一事。 第38章 星月谷 于是开口问道:“晚辈已到炼窍圆满,需寻煞地凝煞,不知吴老可有图示”。 吴老又自袖中取出一块玉简,嘴中抱怨道:“有事不早说”,说完便抛给赵鹤年,接着又伸出一只手来。 赵鹤年立即递过一块灵石便转身退出塔门。 乘鹤返回紫云宫,在空中不远处便看见宫门前坐着几个人,不等赵鹤年猜测,仙鹤便已落在宫门前。 几人看见赵鹤年,便聚拢过来,齐齐拜倒在赵鹤年跟前。 盯着眼前几人,看着衣冠服饰,赵鹤年心中已有猜测,于是发言问道:“你等何人,为何来我处”? 领头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回道:“启禀老爷,我等四人是执事堂安排过来伺候老爷的”。 赵鹤年看了看眼前四人,最大正是眼前的少年,其余三人,两个小丫头,十二三岁模样,还有一个八九岁的男童,三人皆是怯懦懦的模样,畏畏缩缩的跪倒在少年身后。 “起来吧”,赵鹤年说道。 “以后这宫中只有我等五人,你等把姓名报于我知”,赵鹤年继续说道。 “我等四人俗世名字粗俗,恐污了老爷耳朵。小的执事堂赐名和风”,少年率先回道。 接着身后两个小丫头回道:“奴婢希墨”。 “奴婢希云”。 “小的和雨”,后面的男童最后回道。 赵鹤年点点头,拿出禁制玉牌,带着四人入内。 “以后这宫中便以和风为总管,希墨、希云便做个扫洒丫头,和雨便跟在我身边做个道童吧”。 “谨遵老爷之命”,四人皆是应道。 “宫中宽敞,你等四人便寻个住处吧”。 “我住在后院塔阁之中,无事不得打扰”,赵鹤年吩咐道。 转身便回塔阁之中,拿出玉简查看凝煞之地,只见玉简中凝煞之地何止千万。 赵鹤年细细查看,太极煞有六处,五行煞有八处,位于东极洲南边只有一处五行煞,就在火府郡赤峰火池,只是池中有数百妖蛙,虽只是炼窍期妖兽,但数量繁多,也是一桩麻烦事。 收起玉简便拿出《二指雷法》观看,人体五指,从大拇指至小拇指按土、火、水、木、金排列,阴阳二气自食指与中指发出。 赵鹤年震动丹田,阴阳二气自闾尾而至手臂,运起右手二指,朝前一点,一道雷光自两指而出,击在塔阁地板之上,“嘭”的一声大响,瞬间打出一个窟窿,地板上木屑纷飞。 他不由苦笑,看来以后炼法还需到山中才好,要不然一座真宫要让自己打成蜂窝。 于是收起《二指雷法》,拿出《五行衍生经》与《子午流注》观看。 第二日,赵鹤年便依陈源师兄玉简中所示,前往一处坊市。 星月谷位于天都派以北三百里,常年雾气不散,常有山民入内不辨方向,迷失其中,一个个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逃脱,久而久之,便无人入内。其实凡人不知,此处乃是一座仙市,常有修真之人于此地买卖货物,开办集会。 赵鹤年御风来到此地,但见谷中雾气飘飘,两侧山峰陡峭。穿行崖壁之间,只有二三丈宽。 他略走了数百步,见雾气渐浓,于是取出一张传讯符,甩向雾气之中。霎时,雾气翻滚开来,露出一人宽的道路,他大踏步往内走去,走了数十步,便显露其中景象。 只见一条街道,两边商铺林立,其上也有幌子招牌,路边有人摆着小摊,各色事物琳琅满目,大部分赵鹤年都从未见过,路中人来人往,不乏身穿奇装异服的化外之人,听着街边吆喝,又仿佛回到了俗世之中。 赵鹤年踱着步子,扫视着街边摊子。 “道友看看,这是赤火铜,上佳的火属性材料”。 “这是炼窍期云豹之骨”。 “道友别走呀,再看看”。 …… “这是黄龙丹,以黄龙参所炼,可增进修为”,一位身着道袍的的老道士给客人介绍道,一双烧焦的眉毛格外引人注目。 赵鹤年看着有趣,忽然见街边一个摊位上摆着两颗大蛋,一尺来高,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心中好奇,于是问道:“道友,这是何物”。 摊主见得有客上门,忙上前招呼,九尺来高的身躯,瓮声瓮气的说道:“这乃是风灵鸟之卵,天罡境妖兽所产,出生便有胎动境界,若是悉心栽培,必是一有利助手,道友看看,只要三百灵石,我可另外送给道友一只灵兽袋”。 摊主卖力介绍商品,说得赵鹤年都有些意动,只是大街上人来人往,若拿出三百灵石,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身后摊主发出一声微“哼”,“原来是个穷小子,白浪费我一番口水”。 第39章 万宝楼 赵鹤年听得无奈苦笑,便继续往前走,忽见前方一座大阁楼,三层六角,体积庞大,占地广阔,装饰得金碧辉煌,门上挂着一块烫金牌匾“万宝楼”。 便就此地吧,赵鹤年心想。于是迈步向内走去,大厅之中六根巨大白玉柱,地面铺设着黑色石砖,墙壁以莹白玉石贴成,周围挂着金线锦幔,台案桌椅皆是贴金红木。 见到有客人进来,忙有一位文士过来招呼。 “道友可是有什么需要”?文士率先问道。 赵鹤年看他三十来岁,五柳长须,丹凤眼,头戴儒巾,身着长袍,神态潇洒。 “我想买几件上品法器,不知道阁下可能做主”?赵鹤年微笑说道。 文士听他口气甚大,心中也是欢喜,开门做生意,谁不希望做笔大生意。 于是拱手说道:“在下葛仕进,忝为此间掌柜,道友有何需要尽可提出,必将使道友满意”。接着拍了拍手,从内堂走出一位俏丽少女。 吩咐道:“你带贵客上二楼”,转头又向赵鹤年说道:“我去准备东西,烦请贵客上楼等候”。 赵鹤年点点头,便随少女上了二楼雅间,忙有人过来奉上香茶。 他端起茶碗,品了几口,滋味倒是不错,放下茶碗又等了片刻。就听到外间楼梯响起脚步声。 “劳烦贵客久等”,葛掌柜带着笑意说道,接着放下手中托盘,掀开上面锦帕,露出四只玉盒。 “这四件乃是本楼四件珍品法器,道友看看可还满意”,葛掌柜说道,接着打开第一个玉盒,露出一枚黑色小印。 “此印名为邹山印,取十丈邹山之石锻造,又添千斤石、星钢岩祭炼,上刻金光符、金刚符、巨力符等九种符纹,经百人祭炼一十六年,其中有六十九道地煞法禁,乃是一件七品地煞法器,小友祭炼数年便可得一件天罡法器。此宝大小如意,无坚不摧,无物不破,乃是一件攻击至宝”,葛掌柜说完,脸上不无得意,见赵鹤年不动声色,又打开第二只玉盒。 “此宝名叫捆仙藤,取三百年以上灵藤,辅以发晶、星纹钢锻造,捆妖捉怪,无往不利。内里有一道天罡法禁,乃是一件下品天罡法器,只可惜此宝缺了祭炼法门,无法更近一步了”,说完便叹息一声,显得有些遗憾,见赵鹤年露出感兴趣的样子,心里不禁松了口气,又接着打开第三只玉盒,里面却是一只玉壶,但见玉壶以火漆封口,金符封禁。 葛掌柜揭开金符,又抠开火漆,从玉壶中倒出一珠,说道:“此宝名叫五浊地火珠,一次性法器,以五浊地火祭炼而成,一旦祭出,天罡境下伤之必亡,只可惜此珠只有一颗,若有百颗,金丹亦可杀之”。赵鹤年摇摇头,下品金丹倒有可能,上品金丹却是难说,不过对于自己正是合适,于是又点点头。 葛掌柜不待赵鹤年表态,又打开第四只玉盒,只见盒中乃是一枚巴掌大鳞片,鳞面如海水一般纯净,散发着淡淡的蓝色荧光,开口说道:“此宝名为幽蓝盾,乃是以东海巨鳞骨鱼鳞片炼成,此鱼平时只居深海,六十年才浮出海面,寻找配偶,身上鳞片百枚,只有三片附着灵气,可炼制成宝,又经有名炼器大师北堂树炼制,有完整的祭炼法诀。此宝固有护身之效,更兼有藏身遁水之功。只是炼制此宝时缺少一滴无形真水,最后只是成就七品地煞法器,若是寻着无形真水炼入其中,此宝更能幻化无形,妙不可言”,说完不禁有些遗憾,转头看向赵鹤年,询问道,“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四件法器各是要价几何”?赵鹤年摸了摸下巴,问道。 “邹山印三百灵石,捆仙藤三百五十灵石,五浊地火珠二百灵石,幽蓝盾五百灵石,不知道友看上哪件”?葛掌柜问道。 “这四件我都要了”,赵鹤年说道。 “都……要了?”葛掌柜不经有些惊讶,看赵鹤年如此年纪,便有如此财力,只怕是哪位世家公子,于是更是客气。 “既是如此,我便做主,四件法器只作价一千三百灵石,不知可好”? 赵鹤年一挥手,“慢来”。 第40章 玄器 “我尚需些其他物品,稍后一并再算”,赵鹤年又说道。 葛掌柜搓了搓手,脸上尽是兴奋神色,语气近乎谄媚,“请问贵客还需些什么?我万宝楼中素来物品齐全,各处都有信誉”。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我如今只炼窍境界,可有法器能助我遁空飞行”? “这有何难,我万宝楼中正有此物”,于是拍了拍手掌,门外走进一个侍女,葛掌柜吩咐道:“你去白老处,将驭风舟取来”,侍女应道:“是”,便去取物了。 葛掌柜坐于赵鹤年一侧,说道:“道友既有此问,想必对法器仍有不解”。 “哦?还请葛掌柜赐教”,赵鹤年不禁奇道。 “法器虽分地煞法器与天罡法器,但因炼罡境界以下无法发挥天罡法禁威力,于是将天罡法器又唤做灵器,法器好得,但天罡法器却不易得,地煞法禁祭炼一道便需一年有余,若炼得七十二道圆满,需得七八十年,若请他人帮忙祭炼,因气息不纯,又得多费时日”。 “天罡法器却又艰难,祭炼一道天罡法禁需得三年,若将天罡法器祭炼圆满便需一百零八年”。 “既然法器祭炼如此艰难,自然前辈高人另有妙法,于是将法器与阵法结合,造出法宝,名曰玄器”。 赵鹤年尚是首次听闻,于是问道:“玄器有何妙用”。 葛掌柜抚了抚长须,笑着说道:“法器以人体灵气驱动,那为何不能以灵石驱动呢”? “于是前辈高人以阵法灵纹沟通灵石,以禁制牌符控制玄器,即使是胎动境界亦能催动玄器”。 赵鹤年不禁疑惑,问道“既然玄器如此好用,那么从无耳闻呢”? 葛掌柜摇摇头,说道:“这里面却另有隐情”。 “玄器虽好,但到底还是法器,而且不能祭炼提升威力。既然造价与法器相同,又不能祭炼提升威力,低阶修士又无力购买,于是玄器便无人问津,久而久之便被众人遗忘”。 葛掌柜摇头叹息。赵鹤年心道:确实鸡肋,若自己达到凝煞境界便能御器飞行,又何需此物,只是如今需往火府舟,来往不便,便急需飞渡法器。 两人正说间,侍女抱着一个三尺木盒走了进来,上面同样贴着金符。 葛掌柜接过木盒,将金符揭下。 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件玉色飞舟,只一尺来长,玲珑精致,另有一只三寸大的禁制牌符。 葛掌柜拿起玉舟说道:“此舟以风属性异兽之骨为主材,辅以风元石炼制,周身刻上流风符纹、悬空符纹等,船首上五个凹槽,放置灵石,便能以牌符催动”。 “作价几何”?赵鹤年问道。 “若道友想要,原价二百六十灵石,便算作二百灵石吧”,葛掌柜回道。 “那便多谢葛掌柜”。 “我另需一门查探他人境界的神通法术,不知道葛掌柜手中可有”?这回不等葛掌柜发问,赵鹤年便先说道。 “楼中正有两本秘术,可还需他物,我着人一并取来”,葛掌柜却是说道。 “我尚需些符录和丹药”,赵鹤年说道。 葛掌柜随即唤人取来,两人又聊了一柱香时间。随即走进来三位侍女,皆手捧托盘。 第一位盘中是一本古书与一根玉简,第二位盘中是数沓符录,第三位盘中是十数瓶丹药。 葛掌柜指着第一个盘中说道:“这盘中有一门法术与一门神通,法术名为天眼术,只要境界高于对方皆可看得,若对方有密法或者宝物遮掩,则看之无用”。 “神通名为五德望气术,不仅能见境界高低,更可观人之气运,也可观人世灾劫,兵凶之气、灾劫之气、福气、运气、病气、殃气皆可望得,据传此书中有一大法,可从未有人发现,也权当说笑”。 “只是此书昂贵,我自收得此书至今,已有七八年了,虽有人询价欲购,奈何要价太高,到如今都未售出”,葛掌柜叹了口气,说道。 赵鹤年却有些兴趣,于是问道:“价值多少?你可说来”。 “售价六百灵石,普通神通都在千块灵石之上,着实不高”,葛掌柜有些期盼的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心道:此门神通辅助之能却是大有用处,虽要价略高,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于是笑着说道:“这门神通我要了,不过你得把那门天眼术给我”。 “好,好,我可答应”,葛掌柜忙不迭的答应,天眼术左不过价值二十块灵石,与之相比,实在不值当什么。 第41章 五德望气术 葛掌柜又为赵鹤年介绍符录与丹药,赵鹤年选了数瓶治疗丹药,每种符录皆是采购一些,此去火府郡还不知多少时日,倒是不必吝惜灵石。 “共计两千零四十二块灵石,便给两千块灵石吧,您看可好”?葛掌柜算完账,对着赵鹤年说道。 赵鹤年点点头,一拂袖,地上堆起一座灵石小山,便见葛掌柜派人抬进来一只金斗,施展法术,将地上灵石吸入斗中。 葛掌柜点点头,确认无误,便将法器诸物收纳入一个储物囊中,将之递给赵鹤年。 赵鹤年将之清点一遍,便告辞而出。恐生变故,也不予此地多待,带着东西便出了星月谷,拿出驭风舟,放置灵石,一催牌符,飞空而去。 赵鹤年却不知自己离去之地露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哼,算你小子跑得快”,便转身而去。 回转紫云宫,便见和雨坐于塔阁台阶之上,两手捧脸,正在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赵鹤年走至身前,才“呀”了一声惊叫,望见是赵鹤年,连忙躬身行礼,“拜见老爷”。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你去唤众人前来”。 “是”,和雨应道,转身去唤众人。 赵鹤年坐于二楼榻上,拿出《天眼术》与《五德望气术》观看。 “以真气灌注双眼,意念观望便见真实”,赵鹤年按书中描述,只觉两眼酸胀,睁开双目,只见虚空之中气息流转,只是片刻便无法支持。 赵鹤年摇摇头,心道:原来只是运用真气刺激双眼潜能,并非什么高明法诀,却是浪费了一个好名字。 于是翻开《五德望气术》,不觉惊讶。此书乃是传自上古,文字乃是以雷文云篆书就,后面附着一篇译文。 赵鹤年以译文对照雷文云篆观看,发现只是原文中些许残句结合自己观点所述,不由觉得此人可笑。他却不知,能通读雷文云篆的修真之人实在不多,能通晓一二且悟出神通者,少之又少。于是他也不去看译文,而是翻开原文阅读。 据书中所述,此书乃是蔚山尊者奉无极真君之诏编纂,汇合山川地理与占卜星象而成。擅望周天之气,以运得势,乃是瑶天界秘术。 “无极真君?瑶天界?莫非与《三洞混灵无极真经》有关”,不觉有些思维发散。 “老爷,众人都已到了”,只听得和雨在门外禀告。 赵鹤年回过神来,收起东西,正坐榻上,说道:“都进来吧”。 众人鱼贯而入,皆躬身行礼。 “我不日将赴火府郡履职,不久便会离开宗门,我不在这些时日,只需紧闭宫门,无事不得外出,免生祸患,和风,你便替我管教几人”。 “是”,和风忙躬身应道。 “免你等终日闲居,无所事事,恐生祸患,明日寅时三刻来到此处,我教尔等入道法门”,赵鹤年说道。 几人听闻,皆是欢欣雀跃,和风更是流下泪来,趴伏于地。 “去吧”,赵鹤年撵出几人,便又拿出《五德望气术》研习。 取五方土与五方水配合,堆成四方台,台高三丈三,台宽六丈六,上立四方神君旗,于台上祝祷七七四十九日方可炼成。 若取五方精气炼入周身,可炼得护身神通五气功德轮,镇压周身气运。 “气运?”赵鹤年不由一笑,摇了摇头。自古以来,气运之说自是难言,若是信者,一丝一毫都视为天地给予,若是不信者,天降横财亦认为是自己应得之物。 五方土与五方水寻之不难,只是需得许多时日,至于祝祷七七四十九日,也无法等待这许久时间。“天眼术”暂时已是够用,“望气术”暂时却是不必去想。于是便开始着手祭炼几件法器。 次日清晨,几人早早来到塔阁门前。赵鹤年唤几人盘膝坐于山石之上,目视东方。于《无极真经》中摘出餐霞吐气之法教给几人,几人都是仔细聆听。 卯时三刻,火红太阳自东方一跃而出,几人皆按赵鹤年所传秘法收摄太阳精气,却是一个都没有成功。只见赵鹤年吸入一道寸许长的紫芒吞入腹中,几人眼神火热一片,艳羡的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安抚众人,第一次都是很难成功,自己也是试了大半月才功成。 几人顿扫颓气,神情振奋的表示定会成功。 赵鹤年不由微微发笑,挥手驱散几人。 跳下山石,正准备返回塔阁,却见天边一道遁光往紫云宫而来。 第42章 蓝玉田 其速如飞星,转眼便至紫云宫前,赵鹤年看清来人,忙出门恭迎。 只见来人俊眉星目,衣带飘飘。正是几日前遇真宫正殿传唤自己的青年,摸不定此人来意。赶紧来至身前,俯身说道:“不知师兄驾临,未及恭候,还请恕罪”。 青年说道:“却是为兄冒昧,未及通传”。 赵鹤年忙道“不敢”,侧身请青年入内。青年随赵鹤年入内,环顾四周,说道:“此地确实不错,只是太过幽静”。 赵鹤年忙搭话说道:“师兄说的是,只是小弟向来喜欢清静”,说完便招呼丫头上茶。 青年看着赵鹤年说道:“师弟,我辈修行人虽比世俗凡人长寿,但到底不能长生,即使成就真人,寿也不过六百年,朝菌晦朔,飞瞬即逝,若不能乘势而起,到底难逃陨灭之厄”。 “师兄高见,小弟受教了”,赵鹤年忙俯身受教,接着说道:“上次匆匆一别,不知师兄高姓大名,还望告知”。 青年一拍脑袋,哈哈一笑,说道:“竟忘记说了么”?与前一刻的正经模样截然不同,看得赵鹤年都不禁腹诽。 “为兄乃是华成峰真传弟子蓝玉田”,青年笑了笑,接着说道。 赵鹤年虽然心中早有准备,此刻也不禁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原来师兄是真传弟子,失敬失敬”。 蓝玉田一摆手说道:“师弟何必客气,今日来此却是我师兄想见师弟,不若师弟此刻便随为兄前往吧,莫让师兄久等”。 “不知蓝师兄口中师兄是谁”?赵鹤年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还是问道。 “正是前几日见你的正殿上师”,青年回道。 “不知这位师兄是何来历”?赵鹤年跟着蓝玉田出了宫门,边问道。 “玉莱峰嫡传,掌教徒孙,白昙清”,蓝玉田回道。 赵鹤年心中一惊,玉莱峰乃是祖师亲传,掌教一脉,身份尊贵,前次送宝,今次传唤却又不知为何? “我便带师弟一程,且闭上双眼”,蓝玉田说完,便御使罡煞卷起赵鹤年遁空而去。 赵鹤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正昏昏沉沉之间,忽然身体一轻,一个踉跄正要跌倒却被一只手抓住胳膊。 “多谢师兄”,赵鹤年向旁退开一步,向蓝玉田行了一礼。 蓝玉田点点头,说道:“快随我入内吧”。 玉台之上,白昙清身后玄气升腾,似混沌初开,幽深莫测。 “师兄,赵鹤年带到了”,蓝玉田说完,便退至一旁。 赵鹤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嘴中说道:“见过上师”。 白昙清睁开双目,眼中似有星辰变幻。开口说道:“此去火府郡,心中可有怨言”? 赵鹤年不由一愣,不自觉抬起头,正看见白昙清微笑着看着自己,又不由低下头,说道:“不敢”,心中却不由猜测。 白昙清轻轻一笑,声如金玉交击,却听他说道:“你也不必看我,此事并非我所为,乃是你昔年之怨”。 听得此话,赵鹤年立即明白过来,心中浮现一个名字,韩成。 于是俯身谢道:“多谢上师指点”。 白昙清嘴角含笑,说道:“年轻人多些阅历也并非坏事”,看了看赵鹤年疑惑的神情,说道:“赵鹤年,你破开六十八窍,机缘造化不浅,本座奉承祖师教喻,不欲埋没人才,你若三年之内凝煞圆满,本座便赐你一番机缘,你可愿接受”。 “多谢上师栽培,弟子愿意”,赵鹤年忙俯身下拜。 “赵鹤年,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莫被仇恨浮华遮掩道心,本座便在此地等你消息”。 “是,上师”。 “你做好准备便出发吧”,白昙清轻轻挥手,又转头对蓝玉田说道:“师弟,你便送他出去吧”。 “是,师兄”,蓝玉田领着赵鹤年退出大殿,走至外间,伸手递给赵鹤年一物,乃是一柄三寸长的小剑。 “这是何物”?赵鹤年问道。 “传讯金剑,有何要事可直接告知于我,如有危险,也可速去救援”,蓝玉田说道。 赵鹤年不由心生感激,“多谢蓝师兄”。 “师弟却是不必客气,我还有一事托付师弟”,蓝玉田说道。 “我六年前经过清华郡白元县收得一徒,他当时只七岁,我观其资质尚可,便传授其《清元章谱》,他若修行勤勉,此时也应修至炼窍境界。若他有心修行,便命他来前来拜师,若他无心修行,师弟便不用理他”。 “是,定不负师兄所托”,赵鹤年应道。 “去吧,师弟此去,为兄便不去相送了,他年再会吧”,蓝玉田说道。 赵鹤年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去。 第43章 离山 赵鹤年却并未直接返回紫云宫,而是只身前往招鹤台,却见招鹤台换了一人,赵鹤年忙上前问道:“见过师姐,不知师姐可知红英师妹去往何处了”? 少女十五六岁年纪,模样清纯,仪表端庄,说道:“红英师妹今日轮休,师弟可往康华府寻找”。 “多谢师姐”,赵鹤年谢道。 “师弟却是不必客气”,少女温婉的笑道。 赵鹤年乘仙鹤至康华府,只见周边矮石低洼,遍植草木,山花烂漫,蜂蝶飞舞。 其中有一府,造型美观,简约精致,府中禁制未开。赵鹤年上前扣动门环,随即便于门外等候。不过片刻,府门半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半探着身子,向门外张望,看见赵鹤年,“呀”的一声,走出门外,福了一福,问道:“贵客从哪里来”? 看她娇憨可爱的模样,赵鹤年不禁笑道:“我名赵鹤年,前来拜会红英师妹,劳烦通禀”。 小女娃学着大人的样子,行了一礼,说道:“贵客稍候”。便跑回府中,“哐当”一声关上府门。 “红英姐姐,有人找你啦”,赵鹤年听着小女娃叫喊声,不禁莞尔。 随即便听到门内响起脚步声,打开大门,正是红英。 “原来是赵师兄,赶紧入内吧”。 “我还以为师兄会早两日到此呢,却不想今日方来,看来贵人多忙呀”,红英佯装嗔怒。 “却是为兄不是了”,赵鹤年忙赔礼道歉。 红英“扑哧”一笑,瞬间便如百花绽放,赵鹤年一时看的痴了,不觉两腮通红。 “师兄怎么了,可是不舒服”?红英见赵鹤年异样,关切道。 赵鹤年轻咳一声,说道:“早间吐纳,却是不觉岔了真气”。 “师兄今日前来可有事,还是单纯来看望师妹的”?红英笑嘻嘻的问道。 “为兄准备明日前往火府郡,今日特来看望师妹”,赵鹤年说道。 “火府郡?师兄为何去往此地”?红英不由奇道。 “却是为兄职司安排此处了”,赵鹤年不由一声苦笑。 “怎会如此”?红英一声低呼。 “也何尝不是好事,为兄已到炼窍圆满,若凝煞功成,三年后门中大考,为兄若博得一席之地,便有可能留于门中”,赵鹤年安慰道。 “师兄却是想得开,若是大比靠后,师兄难道再等九年么”? “那荒僻之地师兄又怎样修行”?红英越说越气愤。 “好了,师妹,为兄既是领命,必是要前往的”,赵鹤年说道。 “师兄……”,红英却还是有些愤懑。 “周师姐与韩师兄却是不知何时回来,若是他二人回转宗门,师妹定要替我问候一声”,赵鹤年便想扯开话题。 “想来也快了,师兄不能再等等吗”?红英蹙着眉头问道。 “门中已在催促了,却是不能再等了”,赵鹤年摇摇头,接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说道:“这乃是为兄于一处洞府中所得,名曰无尘,便送于师妹做个纪念吧”。 红英接过打开一看,却见盒中躺着一柄飞剑,银光闪闪,连忙推过,“师兄,这太贵重了,你还是自己留着防身吧”。 “为兄身上另有护身法器,师妹拿着吧”,赵鹤年说道。 “这?那好吧”,接着从腰上解下一囊,拿在手中,说道:“这只灵兽袋中有一只文思鼠,擅能觉知危险,又喜灵植,能寻宝物,我便送于师兄吧”。 “此兽珍稀,为兄却是不能接受”,赵鹤年摇头说道。 “师兄能送飞剑给我,我便不能送灵兽给师兄吗?师兄不接受此兽,我便也不接受师兄飞剑了”。 “这”?赵鹤年看着红英那闪汪汪的大眼睛,终是咽下去了未能说出的话,伸手拿过灵兽袋,红英也喜滋滋的收下了飞剑。 两人又于廊下聊了许久,知道日薄西山,赵鹤年便提出告辞,红英含着泪说道:“师兄保重”。 赵鹤年点点头,便乘飞鹤返回紫云宫。回到宫中,赵鹤年也没有物件收拾,便拿出阴风老祖所余书籍观看。 第二日清晨,赵鹤年召集众人于山石上采气。采气完毕之后,他便拿出紫云宫禁制玉牌与一只锦囊交与和风,说道:“你等之中如有人突破胎动,便可打开此囊。若有外敌来犯,便打开大阵,门派便有感知,谨守门户,待我回转”,几人连忙称“是”。 赵鹤年拿出飞舟,催动牌符,一道遁光往山外而去。 第44章 毒疮 一路径往西方而去,见着人烟稠密处,便寻了个僻静处,降下飞舟。此去火府郡三千余里,若是乘飞舟全力赶路,也不过五六日路程,若施展御风法,也只需十余日便可赶到。只是按白上师吩咐,此行需得历练,既然如此,赵鹤年便不准备走云路飞遁,只往人烟稠密处而来。 从囊中取出阴风上人的白骨幡,扯下两边的骷髅,只是幡中间破开了一个大窟窿,于是又取出一块白布遮住,用符笔写上“药到病除”四字。 赵鹤年看着眼前不伦不类的布幡,满意的点点头。身着道袍,手执布幡,走在市井之上。街上人来人往,有小贩叫卖,有店铺吆喝,有红袖招客,热闹非凡。因此地靠近天都派,所以妖邪不敢靠近,民丰物阜,人烟稠密。 他穿过街道,走大道一路往西方而去。走过半日,忽于路中遇到一布衣少年牵着牛车,车上趴着一人,面部朝下,背后高高隆起,一妇人在旁啼哭,三十余岁,形容憔悴。 赵鹤年走上前与少年搭话,问道:“大哥,车上何人?出了何事”? 少年一听此话,垂下泪来,边走边说道:“车上乃是家父,因背生毒疮,已经行将就木了”,说完又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怎么不送医馆医治”?赵鹤年问道。 “正是从城中医馆回来”,少年回道。 “看此情景已经很严重了,怎么今日才送去”?赵鹤年扭头又看了看车上男子,却是说道。 “初始之时,只有铜钱大小,家父不肯就医,自去山中采了草药,涂抹以后也不见效,我与家母苦劝就医,因城中医药所费高昂,因此执意不肯,以至拖延至今,我与家母今日一早送到医馆,大夫说已经药石罔效了”,说完又留下泪来。 世道多艰,赵鹤年心道。于是说道:“大哥如不介意,可能容我一试”? 少年愣了愣,停住牛车,转头看向赵鹤年,这才注意到他手中布幡,才知是个江湖游医,于是说道:“我家中已无钱财,你也莫要白费功夫”。 “我若治死人命,你把我送官纠办,若我治好你父亲,你却需付给我一枚制钱”,赵鹤年笑着说道。 少年思忖片刻,一口说道:“好”。车上妇人听得此话,却是说道:“小道长尽管一试,即使医死也是他命数如此,却不该让道长抵命”,说完掩面哭泣。 赵鹤年听完,哈哈一笑,道:“道士可都长寿呢”。说完便于牛车旁观看病者,让妇人帮忙扒开上衣,只见背后毒疮已有尺许大小,呈青紫之色,脓血直流,让人触目惊心。 道旁行人路过,皆是举目观望。 赵鹤年问道:“可有大碗,取一碗清水来”,说完扭头看着少年。 “有,有,我这就去拿”,说完,跑到另一侧,从牛车上翻出一只海碗,又拿出一只陶罐,往碗中倒了一碗清水,端了过来。 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往外倒了一颗气血丹,将之扔入碗内,又用手指搅了搅。他需用此药将病者性命吊住,才好施救,若是救到一半病者咽气,岂不是得不偿失。 赵鹤年拿着海碗,往四周看了看,指了指两位中年壮汉说道:“能否请两位大叔帮个忙,将他扶起,我好喂药”。 两位壮汉也不含糊,挤开围观行人,将病者架起,赵鹤年捏开嘴巴,“咕哝”灌下半碗,盯着片刻,拿起病者手臂,把了把脉门,发现脉搏强劲了许多,然后询问行人有无钢针,围观的一位村妇从随身行囊中掏出一个针线包,从中拿出一枚钢针,二寸来长。 “这个行吗”,村妇问道。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可行”。然后将村妇递过来的钢针接过,别在道袍上。随即又从袖中取出一柄小刀。这刀当初乃是采药所用,如今又用到此处。 又询问路人有无烈酒,想借得一碗,见无人应和,便张目四望。 “这位大叔坛中想必是酒水,可否借得一碗”,赵鹤年看见一位中年大汉挑着两坛酒水站在人群当中,便开口问道。 大汉连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这酒乃是城中贵人所购,小人只是送货,若是短缺斤两,东家必不饶我”,说着挑着酒水退出人群,一会儿便走远了。 众人都是对着大汉离去的背影指指点点,却无一个拿出酒水。赵鹤年皱眉想着,若是没有烈酒消毒,只有以符法丹水治病。只是如此一来,在世俗中显露神通,恐惹出麻烦,但到万不得已,也只能如此。 刚要行动,人群中却走出一人。 第45章 周老爷 只见来人金冠束发,玉带缠身,身罩锦袍。柳叶眉,荔枝眼,嘴角带笑,玉面含春。越出众人,说道:“小可身上带有一壶烧春酒”,说完,解开腰间玉壶递给赵鹤年,身后忙挤过一个小厮说道:“少爷,此酒可价值不菲呢”。他瞪了一眼身旁小厮一眼,“多嘴”。 赵鹤年见他十五六岁年纪,竟有如此侠义心肠,于是冲他点点头,说道:“多谢仁兄了”。 少年连忙摆摆手,说道:“不妨事,救人要紧”。 赵鹤年接过玉壶,又拿起海碗,见碗中还有半碗水,便冲众人说道:“此碗中还有半碗清水,可有口渴的要喝上一口”,说完便拿着海碗走到众人面前,众人连忙摆手避让,少年倒是跃跃欲试,身后小厮连忙拉住。赵鹤年见此微微一笑,将碗中之水倒于一旁灌木之中。 又将玉壶打开,一股酒香飘散而出,赵鹤年闻了闻,又将酒水倒入碗中,自己先尝了一口,酒水进入口腔,如吞火炭,双颊都微微发烫。 “好酒”,赵鹤年赞道。 “少爷,你看他喝了你的酒”。少年身旁小厮说道。少年微微一笑。 赵鹤年将小刀与钢针浸入烈酒之中,稍等片刻,用布擦干,将病者身后毒疮用刀挑开,又手拿钢针以《子午流注》中针灸之法,将脓血排出。他又恐毒血不清,握住病者手腕,渡入真气,将残留毒血尽数逼出,不过片刻,背后毒瘤便消下去小半,眼见毒血排尽,便又取出一个瓷瓶,往病者背上倒上些许药末,取出一块长布条将伤口包扎。 见事已了,赵鹤年拍了拍手,说道:“好了”。旁观路人见赵鹤年如此轻易,都是怀疑。病者儿子拉着赵鹤年说道:“你还需等我父亲醒来”。 赵鹤年正待分说,忽听病者“哎呦”一声,众人忙围过来观看,只见病者已经悠悠转醒。 赵鹤年走出人群,将玉壶还与那金冠少年,便拿起布幡继续赶路了。 “小道长等等”,少年喊道。赵鹤年却充耳不闻,渐渐走远。 “这人好生无礼”。 “闭嘴”。 “你们看,这枯萎的的花怎么走开了”,众人望着路边灌木丛中,正是刚刚赵鹤年倒掉丹水的地方。 “这人莫不是神仙”? …… 赵鹤年此行遇城进城,遇村过村,跋山涉水,并不绕路。 这日路过蕴华县,忽听城中周老爷斋醮,凡到场僧道皆领一两银子。赵鹤年听闻,便赶往此地,图个热闹。 来到周府门前,只见中门大开,赵鹤年便想迈步进入,却被门口两个家丁拦住。 “小子,你从哪儿过来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周府岂是你乱闯的地方”,一个家丁恶狠狠的说道。 赵鹤年却笑嘻嘻的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道袍,说道“你们没看到这是什么吗”? “哼,弄了这么一身皮,就想进来混吃混喝,再耍机灵,我便赏你几拳”,又一个家丁恶狠狠的说道。 “果然是狗仗人势,我倒是想看看这主人家是个什么德行”,赵鹤年也不禁有些生气,伸出右脚往府门前石板上一踏,只听“啪”得一声脆响,寸许厚的石板踏成了碎末。两人不由大惊,慌忙入内,禀告老爷去了。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中年员外,四十余岁,中等身量,头戴员外帽,身着刺绣锦袍,满面红光。他慌忙走下台阶,说道:“恕周某不周,恕罪恕罪”,说完便请赵鹤年入内,赵鹤年也不推辞。穿过影壁,绕过庭院,直入正厅之中。 只见厅中摆着十数张矮几,坐着十几个和尚道士,惟独上首中间矮几缺了一人,想来便是周员外了。周员外带着赵鹤年来到厅中,忙有侍从抬进来一个矮几与一个蒲团,放于最下首,周员外便请赵鹤年入座,赵鹤年也不计较,坐在蒲团之上。 众人目光扫过赵鹤年,见他如此年轻,必没有什么真本事,都是脸露轻蔑之色。赵鹤年也不着恼,看向坐上众人。 施展天眼术,只见一众之中唯有两人有些微末道行,其余皆是凡俗。那两人乃是一僧一道,只是胎动境界,皆是年老体衰。赵鹤年扫视一眼,便端坐不动。 周老爷派人送上瓜果、香茶,而后开口问道:“周某颇有向道之心,怎奈机缘浅薄,遇不到明师指引,诸位皆有大法,吾心甚喜,不如展示一二,既解周某思道之苦,又可献礼于众人之前。若果有神通法术,周某愿赠银百两,以为川资”。 第46章 戏法 座上众人皆是大喜。一道士率先说道:“便由我先来”。说完自袖中取出一条四方锦帕,倒出矮几上盘中瓜果,将手帕盖于果盘之上,接着拉开锦帕,其中赫然是一枚鲜桃,只是如今季节,确实不是桃子成熟季节,众人也不由惊奇。 这道士捋着短须,神情倨傲的看向众人,然后端着果盘来到周老爷面前说道:“食此仙桃,可得万寿”。 周老爷拿起仙桃,咬了一口,果然汁水横流,香甜可口。虽知“万寿”是假,但心中却是高兴,转头对道士说道:“仙长果有神通”。道士脸上尽是倨傲之色。 这时,又有一僧站起,说道:“贫僧也有一术”。 …… 接下来赵鹤年便看见了口吞宝剑、银枪锁喉、剑斩妖魔、油锅捞钱等一系列“法术”。 赵鹤年正看得津津有味,却听得厅中一声嗤笑,众人齐齐看去,原来是一个胖和尚,大肚便便,满脸堆笑。 被取笑的假道士不由涨红了脸,怒道:“和尚,你傻笑什么,莫非是取笑咱家”? “正是”,和尚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你……”,假道士虽然心中愤怒,但一时又不知如何说才好,不由愣在那里。 “你等不过使些袖中藏物、物中藏巧的技俩,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笑和尚却又说道。 旁边一人却出言怒斥,说道“和尚,你又有何神通法术,敢来取笑大家”。 和尚不语,却是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口中诵读经文,正当众人不耐烦时,忽然笑和尚脑后迸发数尺金光,照的厅中众人一阵眼晕。 有数人却是忙趴伏于地,口尊“菩萨”,其余众人也是两股颤颤,口中含糊不清,就连周老爷也是一手杵案,想要跪下。 却听“哼”的一声,众人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的老道士,老道士头发花白,却精神振烁。 老道士说道:“佛门尽会些蛊惑人心的手段”,神情中透着鄙夷。 笑和尚也不恼,说道:“施主有何手段尽管使出”。 便见老道口念法诀,张嘴冲着桌案喷出一口真气,只见桌案“扑通”一声炸裂成两半。 众人心中惊恐,就连笑和尚也是勃然变色,脸上肥肉一颤一颤的。却没发现老道喷完这口真气,已经是摇摇欲坠了,手上都有些颤抖。 赵鹤年却是不由点点头,这老道士确是用了功的,竟将真气练到如此地步。 那和尚却不过使的是“大光明神咒”,与道门“金光咒”有异曲同工之妙,皆可大放光明,驱散邪祟。按使用者法力高低,而现神威不同,若由佛门佛陀使来,则可光耀九重天,烛照九幽地。 “却是道兄略胜一筹,贫僧不如也”,笑和尚低头说道。 老道点点头,扶着桌案坐下。众人连忙对二人恭敬行礼,便纷纷退出大厅,看来是不欲和二人相争了。 周老爷见众人退出大厅,心中却是喜道:大浪淘沙,诚不欺我。刚想向两位大师请教,却看到末席还有一人,于是问道:“小道长可是要显露什么法术”? 赵鹤年微微一笑,拿起手中茶碗,张嘴喷出一口真气,真气幻化成一只仙鹤,叼着茶碗,绕行梁柱一周,便回到案前,消散不见。 周老爷“啧啧”称奇,心道:虽有些神通法力,却不及刚刚那笑和尚。 老道、笑和尚心中却是大惊,忙出席拜伏于赵鹤年身前,口中称道:“见过前辈”。周老爷见状忙跟随二人叩拜。 赵鹤年唤三人起身,老道刚想张嘴,却被身后周老爷抢先,说道:“弟子一心向道,还请仙师指点一二”。 两人也在听赵鹤年是如何回答,却不料赵鹤年问道:“你要我如何指点你”? 周老爷一愣,接着说道:“还请仙师赐给我一个长生的方吧”。 赵鹤年哈哈一笑,说道:“这也简单,你随我入山,渴饮山泉,饥食松果,断情去爱,绝圣去智,自然福寿无穷”。 “这……,弟子再考虑考虑”,周老爷犹豫道。 赵鹤年摇了摇头,便迈步走出大厅,口中吟道:“功名利禄着了迷,终日须臾不可离。平日只恨日无多,浮华散尽归了西。” 吟完便走出周府,接着赶路。后面周府却跑出一老道,忙在后呼喊:“仙师留步,仙师留步”。 赵鹤年只是不停,也不使御风法,走了二三里,见老道还在身后跟着。便问道:“你有何事来追赶于我”? “仙师慈悲,弟子修道日久,却不得更近一步,请仙师悲悯”,老道说完便伏于地上磕头。 第47章 如意册 赵鹤年见他真气雄浑,非日积月累不可得,可见求道心甚坚,于是说道:“法不轻传,道不贱卖,你有何言能说动于我”。 老道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书,双手捧到赵鹤年身前,说道:“我愿献出身家,只求仙师指点一二”。 赵鹤年摇摇头,说:“我自有神通法术”,说完便欲离开。 老道膝行数步,又是磕头,直将额头撞出血来,口中直道:“仙师慈悲”。 赵鹤年见此,也于心不忍,说道:“起来吧,你有何疑问,说于我听”。 老道只是不起,说道:“弟子少年入道,于一处洞府中得到此书,苦修四十余年,只修至如今境界,遍访名山道观,一无所得。弟子如今已到知命之年,修道多年,也只是身轻体健,半点神通也未修得,更何谈大道之门,望仙师念弟子一心向道,还望仙师能开解一二”,说完老道已是泪流满面,长伏于地。 赵鹤年也不由心受感动,只是道门传法讲究机缘,自己如今境界低微,看不透其中缘法,只恐身陷劫运。又观老道拜伏自己身前,想来是有机缘的,咬咬牙,拿起老道手中经书观看。只见经书乃是以篆文书就,封面上五个大字《天宝如意册》。 老道见赵鹤年拿起经卷,想来已经是应了自己所求,心中也不由一松,又觉心中无尽苍凉,多年求道,昔日困惑有望得解,又有欢喜之情掺杂其中,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又掉下泪来。 约过了一盏茶时间,赵鹤年看完合上书册,见老道还跪在地上,不由苦笑,说道:“你起来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再说”。 老道忙爬起来,欢喜说道:“是是,此地往北七八里有座玉壁山,弟子如今在那里修行,还请老师移驾一行”。 “前面带路”,赵鹤年轻轻说道。 老道赶紧在前面引路,虽步履轻快,较普通人强些,但在赵鹤年眼里却如龟爬。 他不禁问道:“你不会使用轻身法吗”? 老道顿时涨红了脸,回道:“老师见谅,弟子还从未听说过”。 “你平日里连一个有道之士也未见过吗”?赵鹤年奇道。 “也遇到过,只是高来高去,弟子未能结识”,老道解释道。 赵鹤年摇摇头,说道:“听我口诀”。 “力注于脚,气提于胸,如鸟息枝,如蝶栖花,随风而动,任意而行”。赵鹤年说完,便起步往前掠去,他也不全力施展,只轻轻提纵,却苦了身后老道,在身后苦苦追赶,七八里路程,施展轻身术,不过一时半刻便赶到地方。 “这就是玉壁山”,老道指着前方说道。 赵鹤年抬眼看去,只见山不高而秀,潭不深而清。茂林修竹,怪岩碧苔。流云常惊飞雀,微风每动落叶。不禁赞道:“好个所在”。 老道脸上也不无得色,伸手说道:“老师请”。 赵鹤年随老道沿石阶而上,左盘右绕,来到一座道观前,门前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如意观”。赵鹤年环顾四周,此处位于峰顶,视野辽阔,观前建了一所凉亭,周围遍植松柏,悠然清静。 老道请赵鹤年入内,正殿并未供奉神像,只在中央挂着一幅“道”字帖,上面挂着一块匾,上书“清静为宗”。 老道请赵鹤年就坐,说道:“弟子去烧些茶水来”。 赵鹤年摆摆手,笑道:“却是不必”。 老道却坚持要去,赵鹤年便也由他去了。 他看着观中陈设皆是老旧,桌案香炉却又干净,知道老道是个勤勉修行之人。 约等了会儿,老道便捧着一杯香茶进来,献至赵鹤年座前,便躬身请教。 赵鹤年请老道一同坐下,老道执意不肯。 赵鹤年叹口气,也不勉强,理了理思绪,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修真分为胎动、炼窍、凝煞,炼罡、金丹、阴神、元神、纯阳八境”。 “胎动如女子有孕,炼窍便如胎儿三月有形,凝煞、炼罡如胎儿生骨生肉,金丹九转如胎儿九月降生,阴神如幼年,元神如少年,纯阳如壮年”。 “胎动寿八十,炼窍寿一百二,凝煞寿一百八,炼罡寿三百,金丹寿六百,阴神寿一千,元神则寿无极,只是万年有雷劫,一劫难过一劫。世人称真仙,道称真君,妖称天君,魔称圣君,鬼称阴君,神称星君,佛称辟支佛。元神之后为纯阳天尊,佛称大觉金仙,亦称佛陀”。 …… 第48章 静虚 赵鹤年将修真常识娓娓道来,老道听得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修行一番,体会修真境界玄妙。 赵鹤年见讲得差不多,想了想,没有什么错漏,端起桌上茶水泯了一口,说道:“你还有何疑问,尽可问来,我一并与你解说”。 老道行了一礼问道:“老师,弟子观经卷之上并无此说,却是个什么缘故”。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那是因为你手中这册经卷并非真经法诀一类,而是一册神通道术,观其隐语密咒,应是玄门内景派一脉”。 “你能从中领悟收摄精气之法,从而入道,已算的上天资横溢了,只可惜有术无法,到底是一场空”,赵鹤年接着说道。 老道听得,却如晴天霹雳,灰心丧气,一个站立不稳,便跌坐于地,赵鹤年也是心生恻隐。 老道捧着《天宝如意册》,跪在地上哀求:“弟子愿献上此册,终生侍候老师身旁,只望老师能赐下法诀”,说完便“砰砰”磕头。 赵鹤年沉吟不语,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老道见赵鹤年没有出言拒绝,便知有望,磕头不止。赵鹤年到底未修至无情之境,心中一软,便说道:“起来吧,我答应了”。老道忙爬起,站起身子,躬身听赵鹤年发言。 赵鹤年却道:“你今日心绪跌宕,不宜传法,回去静气宁神,我们明日再说”。 “是”,老道恭敬回道,然后又说道:“我如今得仙长点化,欲拜仙长为师”,说完又跪在地上。 赵鹤年不由发笑,说道:“我如今也只是微末道行,哪里敢收徒弟”,说完又摇了摇头。 老道却不以为然,说道:“世人常说,授人一字便为师。我如今得老师传授真诀妙法,自然该奉老师为师”,说完便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执意不肯,老道也是几番求告。这得来的机缘需得紧紧抓牢,软磨硬泡之下,赵鹤年便收他做个记名弟子,受了他三拜。 赵鹤年说道:“你我如今境界低微,到底性命不坚,若是半途陨殁,自然万事休提。若是他年你我得道,再续师徒之情”。 老道赶紧答道:“是,弟子定然尽心修持”。 赵鹤年点点头,又说道:“我有三事,你还需答应”。 老道回道:“便是一百件,也全依师尊”。 赵鹤年见他答应,说道:“第一件事,我传你法诀,却不能告于他人,只能自己修持;第二件事,修炼真法只可济世救民,却不可为非作歹;第三件事,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开门收徒。这三件事你可能接受?” 老道连忙说道:“是,弟子都能接受”。 赵鹤年见他答应,说道:“你给我发个誓来”。 老道连忙指天发誓,说道:“弟子若违背师尊誓言,粉身碎骨,真灵永坠无妄海”。 赵鹤年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还请师尊为我取个道号”,老道突然说道。 赵鹤年不由一愣,这却是个麻烦。挠了挠头,说道:“致虚极,守静笃,你便以静虚二字为号如何?” “多谢师尊,敢问师尊法号”,静虚老道却是问道。 赵鹤年却是摇头苦笑,说道:“我名赵鹤年,却没有什么法号”。 静虚老道心中不禁奇怪,见师尊穿着道袍,还以为是个真道士呢。也不去想这些,便请赵鹤年入静室休息。 …… 却说大威国云潭山玄女真宫之中,有一坤道正于玉晶法座之上闭目修持,头顶悬着两只宝环,一呈红色,一呈蓝色,两环套在一起,成为整体。一会儿化为赤火冰晶,一会儿化为红果蓝焰。动则追逐不定,静则化为双环,灵动异常。 此时女修忽然却蹙起眉头,张开双目,双环化为一道玄气没入身中,右手掐指衍算天机,却一无所获,于是敲动身旁金钟。 从门外立即跑进来一个侍女,忙行一礼,说道:“真人可有要事?” “速摆车驾,前往望月峰”。女修有些焦急的说道。 …… 道观是个三进的院子,前低后高。静虚老道平日起居皆在二层院子里,内有四间厢房,最深处院子是一座静室,乃是老道修行之所,平日无人居住。 静虚老道将赵鹤年领到静室之中,略说了几句话,老道便告退而出,自己则是打坐静气。 第49章 传法 “师兄,我今日修持,忽觉心中悸动,不知何故”?女修说道。 “哦,竟有此事么,可曾推演天机?”对面中年道人问道。 女修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并未算出何因,只觉天机一片混淆”。 中年道人叹道:“天地之关日渐牢固,我辈恐难逃劫数”。 道人说完,一脸悲戚,女修也是一阵无言。忽然女修说道:“听说天都派承宥尊者快要突破元神了,不知能否撞破天关”。 道人起身看着天际,悠悠一叹,“哎,却是难啊”。 …… 如意观后山,玉壁岩之下。 赵鹤年与静虚老道对面而坐。赵鹤年说道:“我今传你炼窍秘法,若你心向大道,则需破开六十三窍以上方可”。 静虚老道拱手称“是”。 赵鹤年只是张口讲解,却是不落文字。静虚老道已然入道,思维敏捷,过耳不忘。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已然过了半日。 “我今传你内景派存神服气之法,只是并无图谱供你观想”。 “但是你这里有一册《天宝如意册》却是可行”,赵鹤年说道。 “师尊不是说《天宝如意册》是神通道术,不是修行真法吗”?静虚老道却是奇道。 “正是如此,《天宝如意册》本来就是内景派神通,乃是存神观想如意宝珠,从而内外明澈,成就仙肌玉骨,此宝珠更能破除一切邪祟,威力无穷。” “炼窍圆满之后,此时便该去往北冥洲,寻找昼夜光明之所,若成功观想此珠,便至凝煞境中。再寻一地界,接引乾天罡气”。 …… 一连三天,赵鹤年皆在玉壁岩下为静虚老道讲解《三洞混灵无极真经》中存神服气之法,因“广法真君”乃是以存神服气之法成道,所以赵鹤年讲来十分得心应手。 接下来两天又为他讲解烧铅炼汞、五行法术之类。 第六日,赵鹤年觉得是时候离去了。临走之时,送给静虚老道一面银蝠旗、一只掷火铃护身,又取了一些炼窍丹药给他,让他好好修行。就在静虚老道千般不舍的眼光中,离开了玉壁山。 …… 一间破庙中,赵鹤年拿着《三洞混灵无极真经》揣摩,他此时心中已有想法,既然火府郡内有五行煞,那么何必舍近求远,大五行灭绝神光也不见得弱于乾坤一气神光。只不过元磁罡煞在北冥洲,到时若有机会,何不一起炼成《天宝如意册》。赵鹤年拨弄着手中柴火,不由想道。 正百无聊赖间,破庙中闯进来一人。 赵鹤年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披兽皮的中年壮汉,额宽脸长,粗眉大眼,一把络腮胡须,肩头扛着一个麻袋,之中不停动弹,应有活物在其中。走进庙中,放下麻袋,摘下腰间水囊,喝了几口。 看到赵鹤年望过来,狠狠瞪了一眼,警示意味十足。接着解开麻袋,从中露出一个少女,十一二岁,细眉杏眼,梳双平髻,头戴珠翠,一身绿色襦裙,应是富家小姐。只是此时身绑绳索,两只大眼睛泪珠滚动,从白皙的脸颊上流下,嘴中塞着布条,看见赵鹤年连忙呜咽出声。 壮汉对着少女耳边说了几句,姑娘忙止住呜咽。壮汉转过头,对着赵鹤年眼中露出凶光。 赵鹤年不禁心中愤怒,想要出手解救少女,又恐他伤了少女性命。他转过头,偷偷盯着壮汉,施展天眼术,却见眼前白光一片,虽气息杂乱,却是实实在在的凝煞境,不由心中一惊。 壮汉歇了一会儿,从身上掏出一枚药丸,拿开少女口中布条,往里塞入药丸,少女猛咳了两声,待气息喘匀,壮汉重新塞进布条。虽少女挣扎,可是也无济于事。 壮汉系好麻袋,又背起少女,出了庙门,进入黑暗之中。 赵鹤年见壮汉走出庙门,忙施展隐身符跟在后面。只见壮汉施展遁术,一道黑煞飞速疾驰。他轻身法速度太慢,于是取出驭风舟,跟在后面,跟随二三十里之后,忽然遁光往下方而去,落入山林之中。赵鹤年忙降下飞舟,却已不见踪影。 于是收起飞舟,左手中扣着幽兰盾,右手竖起骈指。慢慢往前查看,忽然心中一阵悸动,忙跃身往旁边跳开。 一道黑光滑过胸前,带出一道三寸长的伤口,鲜血直流。赵鹤年心中大惊,忙祭起幽蓝盾,围着身周盘旋。 “嘿嘿嘿,小子,本事不大,胆子不小,本来想饶你一命,却不想来自寻死路”。 说完又扬手一标,冲赵鹤年面门而来。 第50章 白姑娘 赵鹤年忙闪身躲避,三角飞镖却如长了眼睛一般,紧追不放,赵鹤年于是也不躲闪,将幽蓝盾祭在身前,又从囊中取出一柄法剑握在手中。 壮汉不惊反喜,咧嘴大笑,嘴中说道:“好好好,今日却遇到只肥羊”,说完取出一只三股叉,往赵鹤年方向掷来。 赵鹤年忙施展控物之术,将法剑化为一道白光。和三股叉法器一阵交击,法剑顿时被撞得歪歪斜斜。只因三股叉法器上面以煞气包裹,每交击一次便震散些许真气,也就是赵鹤年真气雄浑。若是其他炼窍修者,不过几个回合便会被击落下来。 “好小子,有几分本事”,说完便掐诀念咒,三股叉顿时黑光大盛。 赵鹤年不敢再以法剑交击,于是采取游斗之法,以通化剑法御使飞剑,剑光迅疾,化为一道残影,将三股叉纠缠住。 壮汉见一时捉拿不住,又取出一道黑索。此索名为五浊丝,乃是以地底五浊之气凝炼而成,可捉人拿物,污人法器。 一抖此索,便朝赵鹤年缠将过来,只是赵鹤年有幽蓝盾护身,一时捉拿不下,不过,饶是如此,也将幽蓝盾勒得一阵闪动。赵鹤年见到此景,忙喷出一口真气稳住幽蓝盾。 壮汉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嘴里发出一阵“嘿嘿”怪笑。 赵鹤年心中也是一阵冷笑,只要幽蓝盾不破,自身便已无虞,便有心一试雷法神通。 于是催动真气,右手竖起剑指,往前一点,只见一道细碎雷光朝五浊丝而去。只一指便将五浊丝表面一层黑气打得溃散开来。 不由心中大喜,不想雷法竟有如此之威,于是双指连点,数道雷光便朝黑索而去。 壮汉看得目中喷火,忙将黑索收回,赵鹤年却是得理不饶人,从手中也拿出一索,正是捆仙藤。 祭出此藤,化为一道银光,壮汉躲之不及,一下子被绑得如粽子一般,口中犹自叫嚷不止,“小贼,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师乃是方雄山万法祖师,你若伤我性命,我师定不放过你”。 “万法祖师”?赵鹤年思道。这人他却是知道,此人乃是南境旁门散修,不知从哪里修得一身神通,在南境群山中称尊做祖,门下弟子数百,立一宗门,名叫万法宗。 “万法祖师门下弟子众多,哪里会记起你是哪个,就是今日将你杀死,怕是也无人过问”,赵鹤年却是说道。 “哼,你哪里知道我在祖师心中份量,此次捉拿灵女便是祖师亲令,你若将我杀死,祖师必不饶你”,壮汉叫嚷道。 “哦?你师父让你捉拿灵女做什么”?赵鹤年问道。 壮汉怒“哼”一声,转过头去,并不答话。 赵鹤年却是笑道:“你若是半点用处也没有,我便杀了你灭口吧”。说完过去拾起壮汉的三股叉,便要下手。壮汉见他要动真格,连忙服软。 赵鹤年赶紧问他将少女藏于何处,壮汉也如实说出,果然在林中找到,他见壮汉还算老实,也不欲伤人性命,封住壮汉穴窍,还怕不够保险,便未曾取下捆仙藤,堵上嘴巴,装入麻袋之中。 他又从壮汉身上搜出一只宝囊,其余也并未见到什么。囊中有一卷经书,《六阴不死法》,还有刚才那根黑索,其余也只是一些瓶瓶罐罐和一些杂物,倒是还有数十块灵石。 “怎么这般穷”,赵鹤年查看着壮汉宝囊,不禁腹诽出声。 “公子”?一旁少女看着赵鹤年财迷的样子,出言喊道。 “嗯”?转过头看向少女,问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少女怯生生的说道:“公子能不能送小女子回家”,说完泫然欲泣,泪珠儿在眼中打转,心中也是担心自己的前途。 “哦哦,送,送的”,赵鹤年却是见不得女子哭泣的,连忙说道。 少女忙行了万福礼,轻声说道:“多谢公子”,声音虽然甜美,但却带着丝沙哑。 “姑娘家住哪里”?赵鹤年问道。 “广水县城中白府”,少女回道。 “敢问姑娘芳名”,赵鹤年又问道。 “白芷蕊”。 “姑娘好名字,一听便知是大家闺秀”。 “多谢公子赞誉”,白姑娘却是羞红了脸,低声说道。 …… 广水县位于南境郡以西,距离火府郡已是不远了。 “多谢公子”,白老爷携夫人齐声感谢,又着家仆奉上纹银百两。 “这块玉佩却还值些银两,公子且收着吧”,白姑娘低着头轻声说道。 赵鹤年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心想:自己救她性命,收些报酬也是应当,若是一文不收,还怕别人愧疚呢,如此两不相欠,却是正好。 第51章 役魂咒 火府郡苍原县群山之中,赵鹤年带着一个身着兽皮的壮汉正在赶路。 三日前,赵鹤年驾飞舟来到此地,正不知如何处理壮汉,却在《六阴不死法》中发现一道法术,名为“役魂咒”。此咒需本人放开心神,于神魂中篆刻禁制,从此性命不得自主,只能受人奴役。 赵鹤年承诺他,若是尽心为他办事,自有解脱之日。不管此话是真是假,壮汉也只得认了,还得感激涕零,感谢不杀之恩。赵鹤年也解决一件心事,自然轻松不少,于是问道:“你姓甚名谁,可说于我知”。 “小的吴奎,南境郡乌木寨人士”,吴奎说道。 “你在万法祖师座下地位如何”?赵鹤年边向前查看山路边问道。 “祖师座下记名弟子数百,真传弟子只有十六,小的便位于十三”,说起此事,吴奎眼中倒有三分神采。 …… 火府郡与南炎洲接壤,由于气候湿热,民俗与沿海、内地都有不同,男人袒胸露乳,女人轻纱薄裙。又因蚊虫蛇蚁繁多,所以当地之民多以草药涂抹周身。看得赵鹤年直皱眉头。 赵鹤年也不闲逛,领着吴奎前往火府郡城中。热闹的街市上,身穿各异风格服饰的商人来来往往,因火府郡气候特殊,盛产多种草药、矿石,所以多有药材商人与宝石商人前来采购。 赵鹤年二人来到城中一座道观之前,只见门上挂着一块牌匾“敕造天都观”,此观乃是官家所建,管理郡中宗教传道、妖魔邪祟等事务,更是每三年为天都派选取一批候选弟子。因此也是责任重大,道观执掌乃是正四品道官,其下有三司,伏魔司、掌籍司、祈雨司,三司主司乃是正五品道官,观中更有数十直属。 他来到门前扣动门上兽首铜环,片刻后,便有一个青年道士打开大门,问道:“二位此来何事”? 赵鹤年也不多说,亮出执掌玉牌,说道:“唤出此间主事”。青年道士忙跑入观中。 片刻后,青年便跟着两人出来,一位乃是中年书生打扮,身穿青色儒服,头戴儒巾,蓄着一尺长的乌黑长须。另一位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身披白云道袍,寿眉高耸。 两人见到赵鹤年二人,白眉老道说道:“还请把玉牌予贫道一观”。赵鹤年便又亮出玉牌。 二人见此,都确认一遍。便躬身行礼。 “陆亭”, “岩山”, “见过执掌”。 赵鹤年点点头,便随二人进入观中。道观占地极广,进了大门,便见一座汉白玉桥,底下有一池,遍植莲花,其中游鱼点点。 过了此桥便见一殿,殿上挂着一匾,上书“广福宫”,此时殿中站着数人,正在互相攀谈。 见到赵鹤年三人到来,连忙列班站好。二人将赵鹤年迎上上座。众人行拱手礼,齐声喊道:“见过执掌”。 赵鹤年回礼,说道:“诸位请坐”。众人分两侧坐下。 “三司何在”?赵鹤年问道。 “下官掌籍司陆亭”,中年书生回道。 “下官祈雨司岩山”,寿眉老道回道。 “伏魔司何在”,赵鹤年又问道。 “禀告执掌,伏魔司方靖因围剿精怪而负重伤,至今仍在治所疗伤,是以未曾前来,还望执掌恕罪”,岩山老道忙躬身回道。 赵鹤年挥了挥手说道:“两位主司留下,其余人退下”。众人忙躬身退下。 “执掌可是有事询问我二人”?书生陆亭问道。 “正是,你二人且说说我职司为何”?赵鹤年说道。 “是”,书生陆亭行了一礼,说道:“观中诸事由我等三司拟定,递呈观主过目,需观主批示,才有我等三司执行”。 “原来如此,观中事务是否繁杂”,赵鹤年又问道。 “一月批示一次也是足够,观主却不需烦恼”,书生回道。 赵鹤年点点头,这陆亭倒是善解人意。 “我等带执掌去往住所吧”,陆亭却又说道。 “好”,赵鹤年回道。 “执掌这边请”,二人带着赵鹤年穿过“广福宫”,后面乃是一座景观园林,穿过假山鱼池,又到一殿前,殿门上挂着牌匾,乃是“养真宫”三字。 门前站着两个少年,道装打扮。陆亭介绍道:“这二人乃是负责执掌起居的,一名天乐,一名雨泽,执掌若有事,皆可交与二人去办”。 “三司治所在广福宫以左,我等居所在广福宫之右”。 “平日执掌若有要事交代,皆可由二人前去传唤”。 第52章 栖霞山 “岩主司刚刚说伏魔司被精怪所伤是何情况”?赵鹤年转头看向老道,问道。 老道忙回道:“城西有座栖霞山,山中景物极美,却无人敢往。乃是因为山中有只修行三百年的蜈蚣精,平日在山顶吐纳精气,世俗人常见霞光,乃是其腹中毒气所化,凡人粘之即死”。 “伏魔司职司斩妖除魔,三日前带着十几个僚属前去围剿,却死伤惨重”,说完老道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赵鹤年从袖中拿出一瓶疗伤丹药说道:“你便替我去看望一二吧”。 “是”,老道连忙接过。 赵鹤年便挥手让二人退下。 “道友明日便随我前往栖霞山吧”,赵鹤年转头对吴奎说道。因刚才乃是赵鹤年门中之事,所以从头至尾皆是一言不发。 “是”,吴奎答道。 赵鹤年对门前两人问道:“你二人谁是天乐,谁是雨泽”? “小道天乐”。 “小道雨泽”。 赵鹤年对天乐说道:“你带这位吴奎道友前去歇息”。 “是”,天乐行了一礼,便带吴奎往偏殿而去。 赵鹤年也转身入了大殿。 只见殿中金案玉榻,漆柜玉缸,窗前轻纱遮影,堂上铜炉喷烟,真是诸物皆全,一派富贵景象。 赵鹤年来到榻上坐定,奔波多日,此时却是清静下来,不过片刻,便入了空寂之中。 …… 次日清晨,赵鹤年着天乐去请吴奎,又转头对雨泽说道:“若是有人前来找我,你便说我有事外出了”。 “是”,雨泽忙应道。 不过片刻,天乐便带着吴奎到来。 “道友,我们出发吧”,赵鹤年微笑说道。 “全凭道友吩咐”,吴奎点头说道。 赵鹤年拿出驭风舟,二人踏上飞舟,径自往城西而去,远远便看到栖霞山霞光还未散去。赵鹤年知道,但凡这类精怪,皆是采摄月华,只在晚间活动,白日并不出洞。 霞光毒气也只有每日正午才会消散干净,每日日落又会出来吐纳。两人便远远观察霞光动静。 “道友且想办法弄几只野味来,最好是野鸡一类”,赵鹤年忽然说道。 吴奎不由奇道:“道友修道至今还未戒掉口腹之欲吗”? 赵鹤年摇摇头,笑道:“非也,你且去弄来,我晚些时候再来告诉你”。 吴奎点点头,化为一道黑煞遁去。赵鹤年便盘膝坐于原地等候。 约等一个多时辰,便见吴奎飞回,手中提着数只野鸡与数只野兔。 “可够”?吴奎问道。 “用不着这许多”,赵鹤年笑道。 “现在可以说了吧”,吴奎问道。 “这蜈蚣和鸡乃是天敌,鸡吃蜈蚣,蜈蚣也吃鸡,若是让蜈蚣闻见鸡味,它还不往这处来”?赵鹤年说完,便拿手拨弄着野鸡。 “就如此简单?你确定它会来”?吴奎却是不相信。 “就如此简单,你若不信,且走着瞧”,赵鹤年却是自信的说道。 赵鹤年抬头看了看时辰,见日头已经偏西,又看了看栖霞山,见毒雾已经消散。 于是两人带着野鸡、野兔,驾着飞舟来到栖霞山。两人拾起柴草,点燃柴火,将野鸡野兔都穿起放在柴火上烤,随即便飘起了烤肉的香气,两人都不由得咽口水。 等了一个又一个时辰,太阳都快落下,两人都快等到不耐烦的时候。 忽然感觉脚下一阵晃动,赵鹤年冲吴奎使了个颜色,说道:“来了”。 吴奎点点头,“知道了”。 赵鹤年将法剑与捆仙藤拿在手中,吴奎也将五浊丝和三股叉握在手里。 突然一只怪异脑袋从地下钻出,直冲烤鸡而去。赵鹤年连忙一甩捆仙藤将蜈蚣精紧紧缠住,然后御使飞剑,一剑斩在蜈蚣脑袋上,却听金铁交击之声。 赵鹤年不禁骇然,这蜈蚣精躯壳竟然如此坚实,连道痕迹也没有。蜈蚣精却被这一举动激怒。甩动身躯,张起百足,竟想甩脱绳索。 赵鹤年不禁又急又怒,冲吴奎喝道:“还不动手”。 吴奎连忙祭动五浊丝,一把拉住蜈蚣精。赵鹤年见蜈蚣精被控制住,连忙冲吴奎喊道:“利器伤他不得,我有一宝或许有用,你且坚持住”。 于是赵鹤年放开绳索,蜈蚣精感觉束缚力减弱,连忙扭动身躯,吴奎咬牙支撑,蜈蚣精不停动弹,直将吴奎冲击出一口血来。 却见那边赵鹤年已经准备好了,邹山印涨至丈许大小,蜈蚣精察觉到了危险,更是奋力,吴奎连忙连喷三口真气,直将五浊丝染得乌黑发亮。 第53章 蜈蚣珠 忽然蜈蚣精喷出一口彩烟,赵鹤年连忙祭起幽蓝盾将自己护住,幽蓝盾亮起一道蓝色护罩,吴奎也展开黑煞阻挡毒气。 赵鹤年见宝印涨至丈许便不再涨大,于是掐动印诀,直直往蜈蚣精头上落去,蜈蚣精知道危险,奋力挣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地如地龙翻身一般,蜈蚣精狠狠扭动几下,便不再动弹。 赵鹤年二人粗粗喘了一口气,吴奎便如泄了力气一般,平躺于地,胸前起伏不定,大口吐气。 赵鹤年见状微微一笑,取出一颗益气丹抛给吴奎,自己也服下一颗,便盘膝于地,恢复真气。 “道友真是身家丰厚,可是也没听说过天佑国有赵姓世家,道友莫非是哪位大修士的私生子”?吴奎接过益气丹,闻了闻,恶意揣测道。 赵鹤年闻言不由胸中一滞,差点一口老血喷出,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道友须知处世戒多言,言多必失”。 “是,是,我懂的”,说着不由讪笑,脸上也是一阵意味不明。赵鹤年见此也是无奈。 两人调息一阵以后,赵鹤年盯着眼前的蜈蚣精躯壳,不由一阵火热,刚才可是亲眼所见,法器都斩之不动。 于是喊着吴奎将蜈蚣精分解开来,毕竟此怪有数丈之长,以储蓄囊装载太过占据空间,只有将其折叠压缩,才能将之带走。 赵鹤年手执法剑沿缝隙切割,吴奎手拿三股叉将背壳一一撬下。最后得到背壳二十一块,蜈蚣足四十二只,毒钳一对,蜈蚣眼一对,触须一对。 两人又将颅内剖开,吴奎突然一声惊叫:“道友,这莫非是蜈蚣精内丹么”? 赵鹤年只见颅内一颗红灿灿的宝珠熠熠生辉。 他也是惊讶,拿起宝珠仔细打量。此珠只有拇指大小,通体血红色,晶莹剔透。拿在手里也是奇怪,然后摇了摇头,说道:“绝无可能”。 据赵鹤年从金翅仙鹤那里所知,精怪修行分为启灵、开智、炼气、虚丹、金丹、脱窍、元神、纯阳八步。此妖至多不过虚丹境,根本无力凝炼内丹,不禁沉思。 忽然,他想起一事,据《修真杂谈》中所说,异兽机缘巧合之下,或能结成宝珠,各有异能。火属性妖兽结辟火珠,风属性妖兽结避风珠,不一类别。赵鹤年不由端详此珠,想来这颗蜈蚣珠就是“避毒珠”了,于是取出玉盒小心收好。 看得旁边吴奎一阵眼热,赵鹤年看在眼里,不由一笑,说道:“待会儿便由吴道友先挑一件”。 吴奎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忙执一礼,说道:“多谢道友”。 赵鹤年不以为意,摆了摆手。 二人又将内脏剖开,只有一只毒囊,再没有其他有用东西。吴奎见到毒囊却不由心中欢喜,他转头看向赵鹤年,说道:“道友,我想取用此囊,不知可否”?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事先已经说好,道友但取无妨”,他知道吴奎所习法门,多以阴毒之物炼法,也就由他选去。 他见有用之物已经取完,便取出一张火符,将地上残留血肉污物焚烧干净。见此时天色已晚,二人便驾驭风舟返回观中。 第二日,赵鹤年便召集三司众人,言道栖霞山蜈蚣精已然被诛,又取出背壳、利爪,示于众人面前。众人皆是信服,齐齐欢呼恭贺。 赵鹤年又着掌籍司张贴布告,告知百姓,栖霞山精怪伏诛,以安民心。得知消息,百姓皆是欢欣雀跃。 …… “当”,赵鹤年敲动玉磬,天乐、雨泽二人皆是齐齐入内,等候吩咐。 “你二人去请二位主司与吴道友前来”,赵鹤年吩咐道。 “是”,二人齐齐应道。 约等了一柱香,三人便先后来到赵鹤年殿中,三人齐齐行了个礼,赵鹤年便说道:“本座身有要事,需得出门一趟,归期不定,观中有何要事,你等三司共同商议决策,只是需得留底存档,本座归来查阅”。 陆亭与岩山相视一眼,便躬身回道:“是,定不负执掌所托”。 “只是如今伏魔司方靖重伤不能履职,本座有意着吴奎吴道友暂代此职,你等可有异议”?赵鹤年说道。吴奎不由看了赵鹤年一眼,此时却是事先未曾提过,不知他是个什么主意。 “这”?两人迟疑了一下,便又说道:“我等并无异议,只是方主司若是归来,如何处置”? “栖霞山伏妖损失惨重,便着他于吴道友座下辅职,若是他勤勉公务,待罪立功,本座离去之前,复他原职”,赵鹤年说道。 “是,谨遵执掌教谕”,二人应道。 第54章 金雕 “吴道友请留步”,赵鹤年挥退两位主司,单独留下吴奎叙话。 “道友可是寻煞地凝煞”?吴奎早已看出赵鹤年处于炼窍圆满境界,所以才有此问。 “我于炼窍圆满已有多日,只是寻不到合适机会去寻煞地,如今诸事顺遂,我也合该前往了”,赵鹤年笑着点头说道。 吴奎拱手说道:“那便祝愿道友此行能得圆满”。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多谢道友”。 “此次出行还需道友照看观中”,赵鹤年接着说道。 吴奎忙拱手说道:“某定不遗余力”。 赵鹤年点点头,走下座榻,将吴奎亲送至门外。 …… 火府郡群山向来湿热多雨,遍布瘴气。森林常绿茂密,蕨类植物繁多,藤蔓古树交缠,林间阴暗潮湿,叶尖长滴雨水。 “哈哈哈,四百年的黄精”,赵鹤年不由放声大笑,这真是一块宝地。 他此时一身采药人装扮,入山以来,便倚仗文思鼠与避毒珠,进入各处险地采摘灵药。这期间不仅采得两种千年灵药,还摘得数十种数百年的灵药,并且千年灵药中有一种乃是千年伏地金莲,十分罕见。 正大笑间,忽然从旁窜一道黑线冲赵鹤年手臂咬来,只是并未有想象中的疼痛,赵鹤年连忙跳开,祭出法剑将黑线一斩两段,原来是一条细小的黑蛇,通体漆黑之色,身上遍布银色纹路,尖头细尾,三尺来长,一望便知有剧毒。 赵鹤年忙拉开布袖,露出一层皮甲,见无破漏,这才放下心来。他已经多次遇到这种情况,因为知道林间危险重重,所以他事先便将皮甲包裹全身,除了有些行动不便,动作僵硬之外,倒也没有其他不适应,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收起黄精,赵鹤年便继续寻找,此行已有月余,赤峰火池已经遥遥在望了。 忽然,赵鹤年瞥见崖壁上有一朵拳头大小的金花,三叶一花,尺许来高。他不由大喜,原来刚才文思鼠的躁动便来源于此。 此花名为“玉顶流光宝花”,此花却不同寻常,人修突破金丹境界,此花炼制的聚气丹便有辅助之效,妖修突破金丹境界,服用此花便有望化形,所以此花也唤作“化形花”。此花本就难逢,又因此花常被妖兽吞噬,所以人所罕见,一朵化形花便价值一件宝器,也难怪赵鹤年如此激动。 忙施展御风术跃上石壁,双脚连蹬,距离宝花还有数步之遥,忽听身后一声尖泪,赵鹤年忙拉住藤蔓,转头看去,只见一只妖禽冲自己头顶抓来,心中大急之下,连忙御使飞剑往后劈砍。 妖禽一时近身不得,赵鹤年连忙细观,只见此禽:金羽碧眼,尖喙利爪,一双金翅展开便有丈许,赵鹤年边御使飞剑,边朝宝花挪去,金雕见状发怒,便使双爪去抓那飞剑,只把一把飞剑抓的火星四溅,赵鹤年不由心中大惊。 从囊中取出驭风舟,又拿出幽蓝盾护身。跳上驭风舟便朝金雕攻去,追赶数里,金雕忽的调过头来攻击赵鹤年,只见它口吐风刃,翅扇飓风。风刃刮得幽蓝盾“吭吭”作响,灵光闪烁。飓风刮得驭风舟左右晃动,飘飘摇摇。 赵鹤年心中大骇,暗道:此妖狡猾,山壁前它怕伤到宝花,故将我引到此处。不由心中焦急,忙想办法脱身,看幽蓝盾如此,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于是取出数张符录朝金雕甩去。 只见金雕用翅一甩,便将符纸刮到远处,根本难以近身。催动牌符,驭风舟直愣愣的在风中旋转,赵鹤年忙御使真气,稳住身形。 眼见无法,便从囊中取出一只玉壶,暗道:却是损失惨重。抠开封泥,倒出一枚黑色圆珠,其中黑色火焰烁烁闪动,摄人心魄。 他念动法诀,祭起此珠,金雕又施风术,却扇之不动,顿知不妙,连忙振翅欲飞,却听一阵天崩地裂之声,“轰隆隆”如天河倒卷,烈焰纷飞,饶是此珠是赵鹤年控制,也被气浪掀飞,撞倒数棵粗大树木才得以止住去势,浑身衣物已经破烂不堪,露出其中紫黑色蜈蚣甲壳。 赵鹤年趴在地上,喷出数口黑血,缓缓爬起,从囊中取出一颗活络丹服下,盘起双腿,搬动气血,不过片刻,又吐出数口鲜血。他见所吐之血已经转红,便停下运功。 第55章 天池寒蛙 他站起身来,只见四周一片狼藉,只见幽蓝盾与驭风舟都躺在杂草之中,只是此时灵光微弱,显然是损伤不小。 赵鹤年将两件法器拿在手中抚摸,十分心疼。这两件法器数次助自己渡过难关,不想今日损伤在此处,看来需要些时日温养了。收起两件法器,便搜索起金雕踪迹,金雕位于爆炸中心,饶是它身坚爪利,不死也是半残。 沿着爆炸范围边缘寻找,不多久便寻到踪迹,只见金雕伏在草丛之中,大片金羽脱落,皮焦肉黑,喙爪破损,惨不忍睹。 尽管赵鹤年心中愤怒,此时也有些不忍下手,见他全胜时神骏,却是可做个脚力,于是说道:“我知你能听懂人言,你若臣服于我,便放开心神,容我种下禁制,若是不愿,我也不愿折磨与你,只将你拔毛褪皮、剔肉拆骨,熬上一锅补汤”。 “你若臣服,便鸣叫三声”,赵鹤年冲金雕说道,语气中透着杀气。 赵鹤年见金雕毫无动静,却不认为它听不懂人言,刚才它之所为,明显灵智大开,较之常人也是不逊色了。于是也不客气,取出法剑便朝金雕走去。 见着赵鹤年一步步逼近,终是哀鸣三声。 赵鹤年对金雕说道:“你既然臣服,便放开心神”,说完便朝金雕施展役魂咒,竟然出奇顺利。 赵鹤年取出数颗气血丹喂入金雕口中,又取出一道符录,名曰“回春符”,施展此符,化为一道绿色细雨洒于金雕周身,不到片刻,便伤口结痂。 他于是也服下一颗气血丹,在一旁打坐,整整一日之后,赵鹤年才转醒过来,身上也轻松不少。看了看身旁金雕,结痂已经脱落,长出新的皮肤,状态也精神不少,于是又喂下数颗气血丹。 他吩咐金雕自寻地方疗伤,因金雕种有役魂咒,自然心生感应,也不担心寻不着它。 安排完金雕,赵鹤年便前去采摘“玉顶流光宝花”。岩壁不过十数丈,赵鹤年施展轻身术,便就摘下,取出玉盒装好,朝施展轻身术往赤峰赶去。 …… 赤峰火池乃是一座死火山,从古至今从未喷发,峰顶乃是一座天池,山高万仞,四季飘雪,又因火山热力,四周树木茂密,池中更有一窝妖蛙繁衍生息。 多年前天都派门中一位前辈下得天池底下寻幽探秘,却发现天池底部有煞气喷薄,还是罕见的五行煞,于是便于门中记载。 因门中修炼五雷法真传弟子众多,于是来此凝煞煞气之人也是络绎不绝。 赵鹤年御风来至天池池泮,只见天池中乃是一片玉色莲花,莲叶接天,绽青碧绿。其上蹲着数百妖蛙。 赵鹤年知道此蛙地域领地意识十分强烈,只要自己进入天池之中必然受到攻击,若是幽蓝盾未曾损伤,倒是可以一试,但是如今,却只能硬闯不可了。 此蛙名为天池寒蛙,性属寒,却又喜温水,能吐寒气化为冰刃,虽只是炼窍期妖物,若是齐吐寒气,便有数百冰刃及身,普通炼罡修士也不敢硬挨。 他此时也是无奈,于是取出法剑,主动攻击池边数只妖蛙,初始此蛙只是喷出寒气攻击飞剑,赵鹤年只是以飞剑撩拨,几只寒蛙终是撩拨的愤怒,皆是跳上岸来,几只寒蛙又哪是赵鹤年对手,三两下便砍杀在地。 赵鹤年见此法可行,于是便如法炮制,虽然耗时耗力,但胜在安全有用,全当是磨练剑法了。 如此过去两月有余,赵鹤年将池中妖蛙灭掉大半,通化剑法也炼至第二层境界“落英缤纷”,举手投足间,剑气纵横。 于是便登萍渡水,施展轻身法进入天池之中,妖蛙见有敌人闯入领地,齐齐吐出寒气化为冰刃,向赵鹤年攻来。 赵鹤年此时剑法大进,也不畏惧,剑化重影,便朝三只妖蛙攻去。他此时所出每一剑便带走一只妖蛙性命,杀的兴起,残余妖蛙纷纷跳去水中不见。 他见妖蛙逃走,也不在意。也遁入水中,念动避水咒,身体周边形成真空,赵鹤年直往一处洞窟而去。 因有前辈经验指点,不多久赵鹤年便找到目的地,只见下方五色煞气往上翻滚,在四周形成多处真空地带。 赵鹤年来到一处地洞,也不在意,盘膝坐于地上,微闭双目,调养精神。 这一日,赵鹤年见状态已经恢复,便准备开始凝煞。他决定先从尾闾关炼起,此关为练气第一关。 第56章 火鸦 他于穴窍中逼出一缕先天之气,张嘴一吐,从下方五色煞池中卷起一丝煞气,缓缓吞入腹中,小心翼翼以丹田真气包裹。 煞气没炼化之前无异于猛火毒药,他需将煞气与穴窍中先天一炁混而为一,才能驱使。腹中丹田如炉,真气如火,将煞气裹在当中缓缓炼化。 不知过了多久,赵鹤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道:一丝煞气便需一个时辰方能炼化,一个穴窍怕就要二三十缕煞气方可,按此推算一个穴窍便要一日半功夫,八十一窍便需两月才能圆满。 闭上双目,又从口中吐出一缕先天真气,带起池中煞气吞入腹中炼化。 …… 赤峰火池并非只有寒蛙一种妖兽,却说天池周边林中有一处燧木林,有一种妖兽名曰“火鸦”,乃是寒蛙天敌。若是平日里寒蛙族群庞大,倒也不敢来犯。 只是今日池中寒蛙被赵鹤年斩杀大半,火鸦闻到血腥之气,纷纷飞来天池,啄食地上寒蛙尸体,不过数日,十数只火鸦便将地上寒蛙尸体吞吃干净。 火鸦食完也不离去,纷纷飞向天池,啄食寒蛙。若是先前,数百寒蛙吐出寒气,冰刃铺天盖地,此时却是稀稀疏疏的数道或是十数道冰刃,火鸦双翅灵活异常,金睛火羽,钢爪铁喙,只是轻轻一啄,便叼起一只寒蛙吞入腹中,惊得妖蛙纷纷跳入池中,躲入水中不敢露面。 十数只火鸦盘旋天际,或栖于天池旁树枝上不肯离去。 …… 这日,天池中突然池水如沸,喷出一道数丈高的水柱,从中现出一人,正是凝煞圆满的赵鹤年。 此行一个半月便凝煞成功,初始一日半方才炼化一丝,到后面真气控制越发得心应手,一日便能炼化一丝,此刻已将八十一窍尽皆凝煞成功,周身异象纷呈,五色烟岚遍绕周身。 赵鹤年此刻凝煞圆满,已能乘烟煞飞遁,只是一去二三里,离地四五丈,与炼罡境界御气飞空,履水步虚不能同日而语。饶是如此,也有些仙家风采了。 …… 天池旁火鸦见如此大动静,惊吓之下,齐齐飞上天空,朝着赵鹤年喷吐烈焰,顿时十数个拳头大的火球纷纷朝赵鹤年射来,他此时凝煞圆满,有心一试五行煞威力,于是挥出一道煞气朝火球刷去,只见煞气遇着火球,纷纷将之打散,一气竟将十余个火球都打得爆裂开来,火树银花一般,炫丽夺目。赵鹤年不禁欢喜,看此情景,五行煞威力十分可观。 火鸦受到惊吓,纷纷往四周疾飞,赵鹤年哪里能放过它们。火鸦在灵兽中乃是赫赫有名,并非是其实力,而是因此禽用处极大,一身火羽乃是制作羽衣和炼制火属性法器上佳材料,更是传闻火鸦喜爱火属性天材地宝装饰巢穴,只是平日里难得一见,此时见到,便连忙追赶。 一溜火光直往东南方向,赵鹤年在后面以煞气刷来,不过多久,便擒下数只。余下火鸦惊叫悲鸣,他于背后紧追不舍,跟随来到一处隐秘山谷之中,谷中生着茂密的燧木,朱木红叶,树高十余丈,看数量不下数百,映得赵鹤年脸上一片火红。燧木乃是火属性灵木,这一根怕是价值数万灵石,由不得他不心动。 火鸦盘旋空中,惊叫悲鸣。赵鹤年举目四望,只见一棵高大树木上有着数尺大的鸟巢,乃是以燧木枝桠搭建。 赵鹤年足踏虹光,上得树梢查看,只见其中有三枚拳头大小的灵卵,通体火红色,一只上面还有淡淡金色灵纹。想来这就是火鸦蛋了,只是书中记载火鸦蛋并未有灵纹。旁边有着十数块拇指大小的赤色灵石,他拿起一看,顿时惊喜交加,这乃是赤炎火晶,炼制法宝的绝佳灵材。 他于林中查看,发现九个火鸦巢穴,一共二十九枚灵卵、百余块赤炎火晶。 他将赤炎火晶尽数取出,又从中分别取了三枚带有灵纹的火鸦卵,又用捆仙藤绑住擒下的六只火鸦,逼其认主。 见六只火鸦皆是种下役魂咒,赵鹤年便放开捆缚,这六只火鸦皆是往赵鹤年身旁围来,更有两只飞上赵鹤年肩头,亲昵的蹭了蹭赵鹤年脸颊。 赵鹤年未取火鸦性命,并非心软。他外出之时曾与门中藏书阁得到一篇《三阳火诀》的控火之法,其中有以“火丹”培育火属性妖兽炼得真火的法门。若是能培养火鸦为自己所用,日后炼丹、炼器岂不是绝妙。 只是这时赵鹤年身上并无多余灵兽囊将这些火鸦携带走,只能暂时留在此地,只带走三颗火鸦蛋与百余赤火元晶。 第57章 赴宴 赵鹤年不知火鸦从何处衔来这许多火晶,于是尝试询问六只火鸦,其中五只皆是盯着赵鹤年,并未有何反应,只有一只歪着脑袋,似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忽然冲东方鸣叫,振翅而飞,他赶紧驾驭飞剑跟在后面。 飞行数十里,便见一处洞窟,四周寸草不生,里间一股热浪喷涌而出。赵鹤年不知里面是否存在危险,如今虽已凝煞,但到底根底浅薄,幽蓝盾又已损伤,便没有贸然进入,只是记住此处地形,以便日后来此地探查。 他指挥火鸦返回燧木林,自己便御剑下山,来到当初金雕养伤之地,沟通役魂咒,不一会儿便听一声鹰唳,只见金雕盘旋于天际,见到赵鹤年,一个俯冲下来,带起一阵狂风,敛翼站于赵鹤年身前。 只见它,旧伤已去,新羽既生,目绽神光,翅泛金芒,雄赳赳,气昂昂,一派鸟中王者风采。赵鹤年见它无恙,便又让它离去,此行却是不便带着它。 他自御剑返回火府郡天都观,天乐、雨泽二人见赵鹤年回来,忙上前见礼。 赵鹤年吩咐道:“唤吴道友与三司前来见我”。 二人忙应声称“是”。 他自回房中榻上坐定,等待众人前来,只等了一会儿,吴奎与岩山、陆亭便已赶到,只是此行却多了一人,身形魁梧,方脸广额,粗眉厚须,虽与岩山、陆亭二人同是炼窍修为,但身上真气升腾,可见炼窍已有火候,想来此人便是伏魔司方靖了。 “见过执掌”。 “见到道友”。 “几位不必多礼”,赵鹤年自榻上还了一礼。 “本座出行两月,观中诸事可还妥当,有无要事需本座处理”?赵鹤年对众人问道。 “并无要事,只有两件需禀告执掌”,三人对视一眼,陆亭忙出身回道。 “哦,你且说来”,赵鹤年说道。 “第一件事乃是城西出现一只鼠妖,散播疫气,已被吴道友与方道友诛灭,只是疫气还未清除干净”。 “哦?民众可有损伤”?赵鹤年未等陆亭说完,便问道。 “索幸发现得早,只是寻常内热之症,郡守已派大夫前往救治”,陆亭躬身回道。 赵鹤年点点头,“不可马虎,你稍后与祈雨司署僚同去救助”。 “是”,陆亭与岩山连忙应道。 “启禀执掌,只是若由我等施救,怕是影响官府名望”,岩山老道出列禀道。 赵鹤年摇摇头,对他说道:“若是疫气自然生成,我等自不会无故去管,只是如今却是妖孽之患,合该早日恢复治下安宁”。 岩山老道连忙称“是”。 “还有一事为何”?赵鹤年又转头看向陆亭。 “新任郡守请执掌赴宴”,陆亭躬身回道。 “以往可有惯例”?赵鹤年思索片刻,然后问道。 “也有,若是执掌不欲前往,也可回绝”,陆亭回道。 赵鹤年想到如今也无他事,倒是也可一往,正好将蓝师兄交代之事一起办妥。于是问道:“何日赴宴”? “本月十五午时,宴设郡守府”,陆亭回道。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我已知晓,若无他事,你等便退下吧”。 三人告退,独留吴奎。待三人出去,吴奎上前说道:“我观道友如今眼带神采,眉放毫光,看来已是凝煞圆满了”。 赵鹤年哈哈一笑,“道友慧眼如炬”。 “只是如今我已凝煞成功,不日将返回宗门,却是不便带你回到门中,吴道友可有打算”,赵鹤年看着吴奎。 吴奎不知赵鹤年是否出自真心,于是说道:“依道友所见呢”? 赵鹤年笑着摇摇头,“道友自可回得门中,只是你丢失灵女,怕是处罚非轻”。 吴奎回道:“若道友放我离去,我自有办法免除责罚”。 “道友须知大道难结果,人身也难得,日后若是为非作歹,我却是不能放过你”,赵鹤年立直身子,神情严肃。 吴奎俯身说道:“必不敢忘”。 赵鹤年点点头,“你便于我赴宴之前离去吧”。 吴奎不由欣喜,拱手说道:“多谢道友”。 赵鹤年摆摆手,“去吧”。 “是”,吴奎应道,随即告辞而去。 赵鹤年自袖中取出幽蓝盾与驭风舟放于身前,徐徐以自身真气温养。 …… 十五那日,吴奎一早便至养真宫向赵鹤年告辞,彼此道声“珍重”,吴奎便出门而去。 第58章 郡守 郡守府位于主城中心位置,府门前是两座高大的汉白玉石狮子,街道以青石板铺就,对面一座高大的影壁墙,来往客商、车马鳞次栉比。 赵鹤年来到府门前,只见府门大开,两个兵丁把住大门,腰跨钢刀。往门内看去,只见一座照壁,上绘松鹤延年图。 他迈开脚步往门内走去,门前兵丁连忙喝止。他背着双手,冲兵丁说道:“你去禀告你家大人,就说天都观赵鹤年来访”? “天都观”?兵丁惊道,“是”,说完便跑入府门之中。 不过一盏茶时间,便见一位中年文士从府中走出,一身蓝色长衫,上绣竹枝花纹,头上别着玉石发簪,三缕长髯,骨质清秀。身后跟着一位身穿黑色缎子长衫的老者,五十上下,白面短须,应是管家一类人物。 中年文士出得府门,只见一位少年站在门口,身形挺拔,骨质坚秀,身罩一领黑白仙鹤道袍,袖口宽大,头挽发髻,别着一枚玉石发簪,面容清俊,神色清冷,双手别在身后,头颅微扬。 文士心中不由微微惊讶,随后笑容满面,拱手说道:“赵执掌玉趾驾临,鄙人不胜欢喜,还请入内一叙”。说完站于府门前,侧开身子,单手虚引。 赵鹤年微微点头示意,连道“不敢”。 文士将赵鹤年引至花厅,两人分宾主坐下。连忙有仆役端上茶盏。 文士道声“请”,赵鹤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只觉异香扑鼻,唇齿留香,不由点头称赞。 文士微微笑道:“此茶名为极品香,乃是本郡特产,道长若是喜欢,稍后我便命人奉上几斤”。 赵鹤年也不推辞,说道:“那便多谢郡守大人”。 文士摆了摆手说道:“鄙人本姓赵,表字文和,道长便喊我表字即可”。 “鄙人初任郡守,日后却要多赖道长帮忙”。 “定当尽力”,赵鹤年拱手回道。 “此次城西疫情有劳天都观众位道长,鄙人在此代表治下百姓多谢道长援手”,说完便起身朝赵鹤年行了一礼。 赵鹤年也起身回了一礼,说道:“郡守客气,本是份内之事”。 文士含笑点头,说道:“后堂已备好斋宴,道长请”。 “文和兄请”,赵鹤年也是让道。 两人起身来到后堂,只见桌上已摆上各色菜品,虽是斋宴,却不出“色、香、味、意、形”五字要诀。 文士道声“请”,便举杯遥敬赵鹤年,赵鹤年也不饮酒,便以茶代酒喝了一口。 “道长如此年纪,便身领执掌要职,想来是道法高深之故吧”,赵文和不禁好奇。 赵鹤年摇摇头,说道:“世外之人,清心寡欲,保体轻身,只是较世俗之人年轻些”。 “听闻辅国真人寿二百余,乘雾驾云,飞剑斩魔,莫非虚妄”?赵文和却又问道。 “前辈高人却非我等可以揣测”,赵鹤年不知此人用意,只是向来修道人不在俗世显露神通,所以才如此讲来。 赵文和不禁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眼珠一转,却是问道:“何为三关”? 赵鹤年不想他有此问,于是答道:“精气神者也”。 “神炁穴在何处”? “脐上一寸三分”。 “玄牝之所作何解”? “两肾之间”。 ……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便过去半晌,虽然赵鹤年不知他所问为何,但问题也不是什么高深之问,于是也耐心作答。 赵文和却是高兴,一杯接着一杯向赵鹤年敬酒,酒至半酣,他忽然拍了拍手掌,却见刚才随他出府的老者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随即便捧到赵鹤年面前。 赵文和站起身来,拿起一本薄册放到赵鹤年面前说道:“鄙人知道道长乃是高明之士,深通道义,鄙人昔日曾于一处得到此书,只是无人会解,今日有幸遇到道长,望能替鄙人解得此书,鄙人有重礼相谢”。 赵鹤年沉吟片刻,点点头。赵文和大喜过望,又从托盘上取过一个玉盒,上面以金符封禁。他将玉盒递到赵鹤年面前说道:“这是当初和此书一起得到,今日便赠于道长”。 赵鹤年将书册接过,只见封面乃是“金华丹诀”四字,不由想到:看来得到奇遇的并非只有自己一个。翻开书页来看,只见其中内容赫然是一篇入道法门,只是书页只有一十三页,内容并不深奥,看来此人并未将书册全部拿来,只不过各人各有机缘,他也不曾多问,只是淡淡说道:“还请拿纸笔来”。 旁边黑衣老者早有准备,赵鹤年拿起毛笔便写,只一柱香时间便已写完,拿起最后一张纸吹了吹,便递到赵文和面前。 赵文和不由大喜,将玉盒递到赵鹤年面前,便拿起纸张观看,赵鹤年收起玉盒,见已无事,便无心逗留,告辞而去。 赵文和痴迷的看着纸张,说道:“恕不远送”,眼神都没离开过纸张。 黑衣老者皱着眉头,走到赵文和身边说道:“老爷,如此送出一个玉盒可是值得”? “值得,值得,若我能得长生,区区一个玉盒又能算得什么”? “可是若是玉盒之中事关重大呢”?老者又问道。 “那便等我练就大法,再去寻回”,赵文和却是哈哈大笑。 第59章 沈府 清华郡位于火府郡以北,两郡相连,以白水河分界,白元县便在白水河以北。 赵鹤年乘坐渡船,沿河去往白元县。 “小道长从哪里来”?小船上撑船老翁问道。他头戴斗笠,一身短褐,肌肤黝黑。 “自火府郡而来”,赵鹤年远眺河面,淡淡说道。 “寻亲还是访友?不瞒道长,这白元县中之事,老汉皆是知道一二”,老翁一脸得意。 “哦?老伯消息如此灵通么,那你可知城中沈府”?赵鹤年问道。 “老汉每日于河上迎来送往,但凡从此地经过,老汉皆是能识。只是小道长所说沈府却是哪一家?这城中沈府怕是有十数家呢”。 赵鹤年沉思片刻,说道:“沈哲言沈公子你可知道?今年年方十三”。 “哦哦,知道,知道,他家位于城中西市,沈公子从小便聪慧,如今却更是才华出众,模样又俊俏,不知是多少少女的如意郎君呢”,老翁提起沈哲言一脸赞誉,只是心中奇怪为何赵鹤年不提长者尊讳。 “小道长可是与沈家有亲”?老翁又问道。 “这却不是,只是替长辈去看望”,赵鹤年说道。 “要说这沈家乃是城中豪族……”。 …… 赵鹤年不知沈哲言品行如何,又恐他向道之心不坚,无法向蓝玉田交代。于是又从囊中取出“药到病除”的布幡,从路边扯来一只葫芦,掏空葫芦籽,灌入泉水,又取出一枚灵丹扔入葫芦中,用力摇了摇,随即便朝清元县城而去。 他也不急不忙,从南城饶西城。遇到求医问药,也与人家医治,初始路人见他年岁尚浅,恐火候不到,后面见他施针见效,便蜂拥而至,他也不着恼,耐心替人治病,遇到病重之人,先以灵丹冲散病气,再以针灸之法去除病灶,针针见效,次次有灵,于是来人甚众。 “小道长,劳烦给老身瞧瞧,老身有个多年的毛病,头上不能吹风,每次风吹,头疼欲裂,寒冷季节尤其厉害,瞧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毛病”,一位老妇人扶着脑袋说道。只见她头上裹着粗布,只露出两只眼睛,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将老妇人搀扶坐下。 赵鹤年把了把脉,以真气渡入体内探查,见老妇人颅内乃是风邪作祟,于是先让老妇人服下一杯灵丹所化灵液,再让老妇人解开头上包裹,以金针刺穴,片刻取下收针。 老妇人摸了摸脑袋,激动的说道,“不疼了,真的好了,儿啊,快谢谢道长”。老妇人连忙示意儿子叩谢。 …… 赵鹤年见病患极多,索性也不前去沈府,只在西城街口摆个摊子,每日为人看病施针,一连十多日看病百姓才渐渐散去。 这日摊前来了一个中年人,圆脸细眉,一身缎子衣服,主不主,仆不仆的做派,来到摊前说道:“我家老爷请你过府看病”。 “你家老爷是谁”?赵鹤年问道。 “正是此间沈府沈老爷”,中年人眯着眼睛说道,一脸的傲慢之色。 “哦?你家老爷患得何病,可是急症”?赵鹤年漫不经心的问道。 “无病,只是听说城中来了位神医,才打发我前来,不想却是个小毛孩子”,中年人语气轻佻。 “好,等我稍后便去,我先看完这几位病患”,赵鹤年也不以为意,淡淡说道。若是几句不顺耳的话也不能听,又如何坚定道心。 “你当我家老爷是哪等人,岂能久候”,中年人似乎有些生气,语气都有些高昂。 “那你便回去吧”,赵鹤年也不惯着他。 “你……,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中年人语气中带着愤怒,指着赵鹤年,说道:“你今日不去,我明日便将你赶出白元县”。他却是放下狠话。 赵鹤年也不理睬,只是忙着手中事情。中年人却也不敢如何,虽然平日里趾高气扬,但也是众人捧着,在背后使些阴域伎俩,却也不敢在光天白日底下,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为非作歹。他见赵鹤年不理会,也不候着,扒开人群走了。 刚至申时,赵鹤年见人群已经散尽,便起步前往沈府。 沈府在城西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宅院占地十余亩。白墙黑瓦,朱门紫户,门前两座石狮子凛然生威。 赵鹤年来到门前,扣动门环,便在门口等候。等了一会儿,便有家仆前来开门,赵鹤年上前说道:“贫道赵鹤年前来拜会沈老爷”。 “你且等着”,家仆说完便又关上府门。 …… 第60章 沈哲言 沈府后院,沈老爷正与夫人秦氏坐在一起喝茶,忽听家仆来报,说门外有一道士求见,名叫赵鹤年。 沈老爷对夫人说道:“方才我命沈贵去请,他却推辞不来,此刻又何故前来”? 沈夫人说道:“听闻此人医术高明,城中之人皆唤神医,治病救人,却不取分文,德行高隆,老爷何不请来一见”。 沈老爷点点头,说道:“夫人所言有理”,转头吩咐仆役,“快请”。仆役赶忙出门请进赵鹤年。 赵鹤年见到沈老爷夫妇二人,抱拳拱手行了一礼,“见过二位居士”。沈老爷夫妇二人也还了一礼,沈老爷说道:“久闻道长大名,却不想如此年轻,真是少年英才”。忙招呼下人看座奉茶。 赵鹤年淡淡一笑:“多谢居士赞誉”。 “前番派人去请乃是因为道长医术精湛,想让道长为我夫妻二人把个脉,不知可否”?沈老爷说明用意。 赵鹤年自无不可,此番为沈哲言而来,正好就近打听,于是说道:“可”。 于是下人搬动桌椅,赵鹤年为二人一一把脉查看,两人都是保养极好,并无病患,于是开口说道:“两位贵体康健,并无不妥,乃是长寿之相”。 两人闻言心中欢悦,便要留赵鹤年于府中设宴款待,赵鹤年假意推脱,沈老爷夫妇执意强留,他便顺势留下。 沈老爷请赵鹤年书房叙话,赵鹤年盛情难却,于是两人便谈些养生之道。 “不知道家如何修行”? “无欲也无想,无泄亦无漏。无生却无死,无得更无为”。 “既然如此,道家无为和佛家虚空岂不一样”。 赵鹤年摇摇头:“道家认为事物有本象与具象之分,天地万物由一炁聚合而成;佛家却认为天地本为虚幻,成住坏空而归于虚无”。 …… 约到酉时掌灯时分,仆役忙请沈老爷与赵鹤年赴宴。两人结伴来到花厅之中,沈夫人携着一位少年正在等候,看年纪与赵鹤年相当。 赵鹤年观那少年生得俊眉星目,玉面朱唇,身量瘦长。不由思量,这人怕就是沈哲言了。 果然沈老爷一到花厅便为赵鹤年介绍道:“这是犬子哲言”。那少年忙躬身行了一礼。 “沈公子好”,赵鹤年也拱手还了一礼。 众人席间就座,由于赵鹤年与沈夫人、沈公子都不饮酒,所以宴席早早结束。沈老爷留赵鹤年小住,又言明日请为沈公子诊脉,赵鹤年也是应下,于是安排厢房住下。 夜间,赵鹤年思索,今日白间匆匆一见沈哲言,不便施展天眼术,只是观他神清骨秀,双目有神,似有修为在身,只是不知修为高低,明日不妨直言,说明来意。 “咚咚咚”,赵鹤年睁开双目,从定中醒来,打开房门,只见两个丫鬟,端着脸盆、毛巾等洗漱用品站在房外,他将两人让进屋内,洗漱完毕,便跟随二人来到花厅用餐。 “稍后便请道长为犬子诊脉吧”,沈老爷放下碗筷,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我有一个要求,需和沈公子单独诊脉,不知可否”? 沈老爷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是点点头,说道:“但凭道长吩咐”。 沈公子领着赵鹤年来到一个套间,外面乃是书房布置,里间关闭房门,想来是沈哲言的卧室。 “道长可是有话要问”?沈哲言不知赵鹤年是何用意,但是也明白他是单独有话要和自己说。 赵鹤年双目灌注真气,眼中变得一片莹白,盯着沈哲言瞬息,只见他浑身上下流转着一股清气,境界虽然不高,只有练窍期,但气息却是极其纯正,显然是玄门正宗法门。沈哲言被这一眼扫过却如坠冰窟,仿佛里外被看透一般,不自觉神经紧绷。 “你可是修习过玄门功法”?赵鹤年微笑问道。 “正是,道长从何得知”?沈哲言自小炼气,只是轻身体健,百病不生,却是没有接触过神通法术,也不由好奇。 赵鹤年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可还记得蓝玉田道长”? “自是记得,正是传我武功之人,敢问道长与蓝师是何关系”?沈哲言听他提起蓝玉田,便已猜到一二。 “托句大,我喊他师兄,蓝师兄在门中地位崇高,却不是我可以攀上关系的”,赵鹤年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又问道:“莫非蓝师兄从未提过他的来历么”?虽然他当时只有六岁,但赵鹤年却不认为他会忘记,毕竟修仙之人从修炼开始,性光俞发明亮,宿慧觉醒,不仅智力超迂常人,心智也早日成熟。 第61章 血神观 沈哲言摇了摇头。 赵鹤年在心中不由暗诽蓝玉田的不靠谱,沈哲言居然还以为自己习练的乃是世俗武功。于是解释道:“你修行的乃是我玄门密法,并非世俗武功,你如今已到第二境中,若是要练入更高境界,却需入得门中,求取高深法门,不知你作何打算”? 沈哲言思量片刻,问道:“世上真有长生不死之人么”? 赵鹤年一愣,不知如何作答,若说有,自己却没见过,若说没有,自己不正走在此道之上吗?于是摇摇头说道:“我亦不知,我入道也不过年许,或许蓝师兄可为你解答”。 沈哲言微微笑道:“即使有,又有几人成道,我如今双亲尚在,又哪里能够抛却至亲,跟随道长入山修行”。 “人世浮华不过虚幻,匆匆百年,转瞬即逝,即使父母双亲又能陪伴几年”?赵鹤年说道。 沈哲言摇摇头,“对于我来说长生不死又何尝不是镜花水月,若是让我舍弃眼前所有,追求虚无之物,又何尝是明智之举,只是愧对蓝师教导之恩了”。 “沈公子也不必匆忙做下决定,我可等你考虑清楚,再回山禀告蓝师兄”,赵鹤年却道。 “道长也不必劝我,我已作下决定,只要是父母健在,我绝不会出家修行的”,沈哲言眼神坚定的说道。 赵鹤年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转身出门,与沈老爷夫妇辞行。 “道长何不多留着日子,鄙人也好时常请教”,沈老爷说道。 “贫道出来日久,也该回山了,日后有缘定当上门拜访”,说完朝着三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三人转身准备入府,忽听耳边传来吟诵之声,“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沈老爷夫妇不由面面相觑,沈哲言却不由思索,不知自己所做决定是否正确,随即看着眼前的父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老爷,前街的店铺我已经盘下了”,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沈老爷不由喜道:“好,好……”。 …… 离开沈府,赵鹤年寻个僻静处,驾起驭风舟便往天都派而去。此行凝煞圆满,该是准备往北冥洲一行了,去寻找元磁罡气,练得大五行灭绝神光,成就一身根基,才能有望大道。 只是在此之前还需前往遇真宫拜会白昙清上师,询问机缘之事,若有机会便可请求上师免了自己的火府郡执掌,要不然离任日久,受五方巡查使调查,怕不免派中追究惩处。 玉都派每年派下巡查使巡视各郡道观执掌,查察缺漏,若是离任一年便会谴人调查,死者于门中勾去姓名,活人捉往派中接受处罚。 去往北冥洲,不仅路途遥远,更是凶险重重,东极洲与北冥洲更是有着北海阻隔,不到金丹真人境界,根本无法远途驾云远行,此行却是该做充足准备。 …… 这日夜间,疏星朗月,赵鹤年乘飞舟渡过一山,忽然山间升起一片阴气,于山巅形成一朵阴云挡住去路,赵鹤年心中惊讶,不知何故。于是降下飞舟,便见半山腰一座道观。 赵鹤年沿石阶而上,只见观门上匾额乃是“血神观”三字。不由皱了皱眉头,道家追求不过“福寿康宁”,忌讳不吉。此观名头如此,怕有蹊跷。 如今赵鹤年身具神通,也不避讳,更何况处于天佑国中。天都派乃是东极洲三大派之首,天佑国又是道场所在,自然没有其他大派在此地布道,只有些散宗小派、旁门散修在此修行。 他上前扣动门环,只是深山老林之中不闻其他声响,金铁碰撞之声显得格外刺耳。白色月光照在老树之上,倒影出影影绰绰的黑影,显得幽森可怖。 不一会儿,便听到道观之中传来脚步声,“咯吱”一声,木门打开,只见门中站着一个青年道士,细眉低眼,薄唇尖腮,见到赵鹤年,不由惊异,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小道友从哪里来”?声音尖细,有气无力的样子。 赵鹤年躬身回道:“来此山中采药,不想迷失方向,还望道兄收留一晚”。 青年道士见他身无他物,不由狐疑,只是转眼一想,心中另有打算,于是笑嘻嘻的将赵鹤年引入观中。 赵鹤年跟随道士进入观中,只见院中立着数根三丈长的竹竿,上面挂着血色长幡,画着不知名的符文,他皱了皱眉头,院中飘散着一股血腥之气,原来这长幡上符文乃是以血液绘制,只是不知用何物之血。 第62章 逃脱 他抬眼看向主殿之中,只见殿中供着一尊丈许高的凶神,双目通红,獠牙外翻,身穿盔甲,手执铁鞭,浑身绘着靛蓝油彩,四周纱幔重重,案上炉烟飘飘。 道家常供护法尊神,以水火炼度之法祭炼阴鬼,“死魂受炼,生身受度”,以鬼神护佑自身,生人修仙法,阴鬼炼神道。只是走神道之鬼常现宝体庄严之相,却不曾见过如此凶恶之神。 青年道士关闭观门,引着赵鹤年来到后院之中,院中只有四间厢房,道士领着他来到其中一间房中,房内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条凳,挨着墙边摆着一张木板床。 道士吩咐赵鹤年夜间不要到处走动,便离去了。赵鹤年来到床前,盘膝坐于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赵鹤年只听四周寂静无声,来时还能听着虫鸣之声,此时却是一点声响也听不见了。睁开双目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一丝光亮也没有,他记得来时房中还能照进一些月光。 打开房门,只见院中飘散着淡淡的黑雾,明明雾气并不浓厚,却看不清天空的颜色。 赵鹤年不由心中“咯噔”一下,打开院门,只见院外一片漆黑,目中灌注真气,也是毫无反应。 他赶紧手中翻出一道火焰符抛去雾气之中,只见火焰符无声熄灭。又翻出一道金光符,却只见符纸周边尺许有些蒙蒙金光。他又试了试以煞气打入黑雾之中,也是泥牛入海毫无波动。 他此时哪还不知钻进妖邪圈子之中,也不免心中慌乱,连忙思索办法脱身。 他从囊中取出驭风舟与幽蓝盾,又取出一道金符,正是五雷符。他心知此符珍贵,乃是门中弟子保命之物,但此时也不是他犹豫之时,祭出五雷符,只听空中霹雳一声炸响,黑雾破开一个白洞,白色月光从洞外照进来,赵鹤年不敢迟疑,连忙踏上驭风舟冲出洞来。只听身后一声怒喝,“好大胆”。 赵鹤年却被这一声暴喝吓得不轻,连连催动牌符极速遁行,转身往后一看,惊得三魂跳动,只见一道黑光直冲自己而来,看来不要多久便要追上来。他赶紧翻出最后一道五雷符扣在手中,快速扫视下方山川地理。眼见黑光便要追至,连忙祭出五雷符,驾驭飞舟往下方冲去,只见下方一条河流波涛汹涌,一道身影跃入河中不见。 却说天上五雷符直往黑光冲去,惊得黑光一顿,只见一道水桶粗细的青色雷光劈来,黑光中人影连忙抛出一物,自己身化一道血光瞬移而去,只见黑光劈中那物,瞬间化为一道劫灰。片刻后,黑光折回,只见黑光中露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他以神识感应河水,却是毫无所得,捂着左臂,鲜血直流,口中说道:“看来又得换个地方了”。 赵鹤年依仗幽蓝盾,施展水遁之法,游出百里之外方敢露出水面,不由可惜那两张五雷符,如今却是保命手段都已耗尽,今后若遇危险,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取出驭风舟,化为一道白虹往东南而去。来到一处繁华之所,休息一夜,安定心神。次日一早便启程返回天都派。 第63章 秘境之说 赵鹤年驾驭飞舟远远看见巍屿山,心神才略微放松。见紫云宫宫门紧闭,遂祭出传讯符通传,不一会儿便见和风带着三人出门迎接。 看着眼前的四人,施展天眼术,却见无一人入道。不过他也不奇怪,即使是自己也是九月入道。他带着四人来到塔阁。坐于榻上,询问四人宫中最近可有什么事,和风站出回道:“月前周素衣、韩严两位道长到访,知道老爷未归,只是让老爷回返时去寒烟府一趟,其余也并无他事”。 赵鹤年点点头,“知道了”。然后询问了一番四人炼气进展,四人分别说了自己的感受,他也一一解答。塔阁休息一夜不提。 次日清晨,赵鹤年特地穿上代表内门弟子的白云仙鹤袍,头戴金质芙蓉冠,足踏金线步云履。驾着金翅仙鹤往遇真宫而去。 来到遇真宫门前,今日却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正坐在门口打着瞌睡,一副道童打扮。赵鹤年上前拱手说道:“劳烦仙童通禀一声,就说赵鹤年前来拜见白上师”。 童子被吓得一个激灵,忙站起身来,朝着赵鹤年行了一礼,说道:“师兄稍待”,便匆匆往殿内而去。不过片刻,童子便已返回,说道:“上师请师兄进去”。 赵鹤年跟随童子来到殿内,只见白昙清高踞法座,背后道道紫霞升腾。见到赵鹤年到来,不由微微惊讶,说道:“不错,竟能两月凝煞圆满,看来你此行机缘不浅,本座还以为你最快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寻到合适煞地”。 “却是机缘巧合,弟子职司之地火府郡正有合适弟子的煞地”,赵鹤年躬身回道。 “所凝何煞”? “五行煞”。 “哦?你所习哪门功法”? “五行衍生诀”。 白昙清点点头,“这门功法虽然杀伤力不足,但根基稳固,也是上佳的筑基法门,你要知晓,若要日后走得长远,还需夯实基础,所谓合抱之木, 生于毫末,九尺之台,起于垒土”。 “多谢上师教导”,赵鹤年躬身谢道。 “你可知道门中真传七峰”?白昙清突然冲赵鹤年说道。 赵鹤年一愣,回道:“自是知道”。自从赵鹤年入了天都派,对门派中分布范围自然打听清楚,虽没去过,但早有耳闻。 “你且说来”?白昙清微笑说道。 “七峰之首天莱峰,掌教尊者一脉,乃是祖师亲传”。 “再有玉真、华成、焰光、天荡、雾幽、玉玄六峰乃是六位飞升真君传下道统”。 “那你可知六峰各传何种功法”?白昙清又问道。 “这却不知”,赵鹤年摇了摇头。 “天莱峰传《玉洞神霄经》” “玉真峰传《玄素玉女功》” “华成峰传《玉阙上真功》” “焰光峰传《宝光玉华经》” “天荡峰传《五行生元功》” “雾幽峰传《玉幽玄水经》” “玉玄峰传《太乙琼华经》” 白昙清为他一一解说,赵鹤年听得连连点头。白昙清又继续说道:“天都派以雷法着称,各峰各传雷法也不尽相同”。 “天莱峰神霄雷法” “玉真峰玉晨雷法” “华成峰金阙雷法” “焰光峰玉枢雷法” “天荡峰五雷法” “雾幽峰大洞雷法” “玉玄峰太乙雷法” “你可知你所习《五行衍生功》出于何峰”?白昙清微笑问道。 “可是天荡峰”?赵鹤年一听白昙清介绍,便立即猜出。 “正是”。白昙清点点头,又说道:“我当初许你三年内突破凝煞圆满便赐你一桩机缘,如今却是作数”。 “我可助你拜入天荡峰门下,成为真传弟子,你可愿意”?白昙清问道。 “弟子愿意,感谢上师栽培”,赵鹤年忙跪下叩首,心中却是喜不自胜,若是成为真传,今后修行却是一片坦途。 “你也不用高兴如此之早,本座还需你去做的一事,方可允你”,白昙清话锋一转,却又说道。 “不知是何事,上师可否说明”,赵鹤年却不意外,这天底下哪有不用花钱的买卖,不过这也倒让他心安,若是自己半点用处也无,又哪里能够让人费心费力。 “你可听闻秘境与小界”?白昙清问道。 赵鹤年心中一动,当初得到《五德望气术》时,书中曾提到瑶天界,莫非是处小界,他不由思忖。只是自己却不明白其中之事,于是回道:“弟子不知,还望上师赐教”。 白昙清点点头,说道:“天地由阴阳二气生成,清气上升,积阳为天,浊气下降,积阴为地,阴阳相交而结精气,从而衍生万物”。 “阴阳并非静止不动,乃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若是阴阳相交之处,或是自然生成,或是大法力点化,便能形成小界或是秘境”。 “秘境与小界其实形成原因一样,但却又结果不同”。 “秘境往往五气不全,无法形成完整循环,往往是五气中一气大盛,形成不同秘境,里面往往产出天材地宝”。 “小界与之不同,五气循环,衍生万物,若是古老小界往往有着生命衍生,已经是完整的世界了,只是法则不全,比完整世界要小上许多,据说还需宝物镇压,否则便会挤出空间,汇合到大世界中来,据说古仙人往往点化一界作为道场,却又不知是何等风采”。 白昙清不由心生向往,忽然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接着说道:“此次便需你往一处秘境一行,替本座寻得一物”。 “不知是何物”?赵鹤年不由问道。 “不急,秘境还需时日开启,到时不论你是否取得此物,本座皆会履行诺言”,白昙清看着赵鹤年说道。 “多谢上师,弟子定不遗余力”,赵鹤年忙拱手致谢。 “只是秘境中有些危险你需谨慎,此前你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此次门中将选出十名前往,互相有些照应”。 “不知是哪十人”,赵鹤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韩诚,若他也在一起,却是糟糕。 “我亦不知,还需等到秘境开启之时才能知晓”,白昙清说道。 第64章 周素衣 “不知秘境开启还有多久”,赵鹤年问道。 “两年零十个月,这也是本座为何要求你三年内完成凝煞”,白昙清回道。 “弟子想免去火府郡执掌,为此事做些准备,不知上师可否替弟子指点此事”,赵鹤年躬身请求。 “本座可准了”,白昙清点点头说道。 “多谢上师”,赵鹤年忙俯身感谢。 “不过你仍为内门弟子,职司却不可免,你便去炼器阁做个司匠吧”,白昙清说道。 “是”,赵鹤年躬身应道。 白昙清拿起一个玉锤,敲动左手边的一口玉磬,只听“叮”的一声脆鸣,门外童子赶紧迈步进来,朝着白昙清行了一礼,然后侍立不动。 白昙清说道:“你执我信物,去执事堂一趟,勾除赵鹤年火府郡执掌,改任炼器阁司匠”。 道童忙躬身称“是”。白昙清手臂中玉尺化为一道灵光,飞入道童手中。道童接过玉尺,便退出宫门,出殿去了。 “你可还有他事”?白昙清问道。 “却有一事需禀告门中,只是不知此处说来是否合适”,赵鹤年有些犹豫不定,此事应先告知执事堂才合规矩,不过既然已经攀上白昙清这棵大树,决定还是先禀告于他,听听他的意见再说。 “不必犹豫,但说无妨,即使有所不当,本座也恕你无罪”,白昙清看着赵鹤年,微微笑道。 “是,我回返之时,经过一山,山间有座血神观……”,赵鹤年将血神观之事一一告知白昙清。 白昙清听后皱起眉头,嘴中说道:“南方妖神竟然都到眼皮底下了,五方巡查使莫非是摆设不成”。言语间不禁有些煞气腾腾。 “你发现此事乃是大功一件,本座会于天一院汇报你此行功劳,你且等上几日”。 “去吧”。白昙清说完,冲赵鹤年摆了摆手。 赵鹤年退出遇真宫,此时只觉浑身舒畅,此行不仅免去火府郡职司,还得到一件功劳。只是需迟上三年才能前往北冥洲,不过也是值得,自己今年才不过十三岁,迟上数年,也不耽搁功行。而且前往北冥洲数万里之遥,也不知要多少年月才能功成。若是在此之前能祭炼一两件灵器,那么此行也安全不少。 他唤下仙鹤,乘坐去往寒烟府,却不知此处是周师姐还是韩师兄府邸。 赵鹤下得仙鹤,只见此地寒烟笼罩,怪石嶙峋,岩石上长着翠绿的草地,叶子上挂着露水,十分空旷幽静。瞬间便猜出此地主人是谁。 于是上前敲动门环,不一会儿门开了,从中走出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一身蓝色短衫,头上两个抓髻,见到赵鹤年,执礼问道:“客人从哪里来”? “在下赵鹤年,前来拜会周师姐”,赵鹤年说道。 “客人稍待,小童这就去通禀”,童子回道,关上府门去了。 赵鹤年约等一会儿,便见府门大开,从中走出一位少女,十四五岁年纪,风髻露鬓,淡扫峨眉,腰如纨素,体若玉削,一身烟水百花裙,头上束着一串艳红珊瑚。 他连忙上前行礼,说道:“见过师姐”。 周素衣淡淡笑道:“师弟来了,进来吧”。 两人转过庭院,来到后花园亭中,赵鹤年问道:“师姐何时回得”?周素衣职司分到江州郡天都观,她天分极高,原以为她会比自己先回派中。 “上月刚回”,周素衣回道。 “此行可还顺遂”?赵鹤年问道。 “倒是得了一桩机缘”,周素衣淡淡说道。 “哦?不知师姐所说是何机缘,可方便告诉师弟”?赵鹤年不禁满脸感兴趣的神色。 周素衣微微笑道:“自无不可,此行却是遇到一位自称丹枫姥姥的前辈高人,将我携入山中,她说那处名为幼枫山,要我改换门庭,投到她的门下,我只是执意不肯,她却传了我一册《九真玉书》,还赠了我一件玉梳法器”,她说着展开手心,只见手中躺着一件灵光闪烁的玉梳,看起来极为不凡。 “那前辈又怎肯放你离开的”?赵鹤年不禁好奇。 “我说人生于天地之间,该以忠孝为本,若是今日投入前辈门下,他日我也会投入他人门下,她见我如此说道,也赞同此语,教导了几时,便将我放下山来”。 “原来如此,却不知师姐破开多少诀窍”?赵鹤年问道。 “七十四处”,周素衣说道。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师姐福缘深厚,却不知韩师兄如何”? “我将穴窍图谱传授于他,可惜只破开四十六处便无进展,此时正于府中闭关苦修,却不知他还能破开几处”?周素衣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赵鹤年也不由感叹,韩严与韩诚本是堂兄弟,两人出身佑西韩家,只是韩诚修行天分高,便时常欺辱韩严,赵鹤年三人常常出头为其打抱不平,一次赵鹤年竟与韩诚动起粗来,因为韩诚身材瘦弱,赵鹤年竟将他鼻子打出血来,由此两人结怨。 却不想如今韩诚破开七十二窍,而韩严却只破开四十六窍便无遗力,不由为韩严抱怨老天不公。 第65章 司匠 “倒是听红英师妹说师弟破开六十八窍,却不想师弟原来天赋如此之高”,周素衣掩嘴笑道。 “侥幸罢了”,赵鹤年微笑回道。 周素衣摇摇头,“我等四人同时入门,师弟入道最晚,原以为师弟胎动圆满都已难得,却不想你还走在众人之前,如今看来,即使当时入门三十人也不见得都能突破炼窍,这又何谈侥幸”。 “师弟道心坚定,将来成就或许还在我等众人之上”。 赵鹤年摇摇头,“将来之事谁又能说的明白,只是师弟却知道今世投胎成人,若是不能追求大道,将来一定会抱恨终生”。 周素衣看着赵鹤年轻轻点点头。 …… 炼器阁所在乌风岛处于一座火山之上,因地火直达地表,历代前辈高人于上修筑禁制法阵、宫观殿宇,而成如今规模,只是火山热气常年喷发,形成一股黑风,此岛由此得名。 一日前,白昙清身旁童子带着炼器阁任命文书来到紫云宫。赵鹤年拿到文书也是十分欣喜,对于内门弟子来说,若是此生无望元神大道,那么修习一门技艺却是上上之选,炼器师与炼丹师不仅地位高,而且收入不菲。 赵鹤年早有心进入丹鼎阁与炼器阁学习技艺,只是两阁掌握在掌教一脉手中,无有门路,根本难以进入,此时却是可以一观全景。 乘坐仙鹤来至乌风岛前,只见黑风肆虐,一道青色护罩如同一只倒扣的玉碗,护住岛屿。 赵鹤年取出一道任命文书,抛入阵法之中,金光一瞬便消失不见。片刻后,护罩裂开一个一人宽的通道,从中飞出一道清光,只见一位灰衣老者驾驭清光,来到赵鹤年身前,开口问道:“你可是赵鹤年”? “正是,不知前辈何人”?赵鹤年躬身回道。 “你唤我吴老即可,白上师早有上谕传来,你今后便跟随我吧”,吴老对着赵鹤年上下打量了一番,淡淡的说道。 “是”,赵鹤年忙恭敬一礼。 “进来吧”,吴老说完,便踏着神光转身进入阵法之内,赵鹤年忙跃下仙鹤,驾驭五色煞气紧紧跟随进入岛中,往后一看护罩却已经合上。 进得岛中,只见一座巨大天坑,里面火光冲天,四周围着天坑修筑着层层宫殿,层楼叠榭,琼楼玉宇,只是被天坑中火光映得一片火红。 吴老领着赵鹤年来到一座宝阁之前,只见宝阁上着一幅牌匾,上面乃是“宝材司”三字。 吴老对赵鹤年说道:“炼器阁中有三司,分为宝材司、锻造司、禁阵司,我们所在的乃是宝材司,老朽便为此间主司”。吴老说完便示意赵鹤年跟随自己进去看看。 宝阁分成三层,每层数十个房间,正中央乃是一座大厅,上面乃是宝材清单。 吴老指着榜单对赵鹤年说道:“炼器阁每月皆有上院谕令,炼制何种宝物,此处便是需要处理的宝材清单,各位司匠每月均需完成指派任务,否则便会受到处罚,反之若是超额完成,阁中也会予以奖励”。 “你刚到此地,便跟在我身边学习三月再领取任务吧”。 赵鹤年连忙躬身应道:“是”。便跟随吴老来到一座火室之中,房内中央乃是四只火龙兽首,墙角摆着一口黄铜大缸,四周摆着数个大筐。 吴老从一个筐中取出一块矿石,说道:“此乃乌金矿,若要炼出杂质,便需真火淬炼”,说着便施展控物术,将乌金矿石悬浮于火龙兽首之上,接着掐动印诀,一只火龙口中喷出一缕深红色的火焰,转头对赵鹤年说道:“火焰越小越容易控制,相反,火焰越大越难以操控,但也淬炼速度最快,控火却是十分考验一个人的悟性”,说完又掐动印诀,又一只火龙喷出火焰,不一会儿,乌金矿石便变得金红一片,上面不停的剥离碎屑,落在地上乃是黑色粉末,矿石也越发金红耀眼,又过片刻,矿石便缩水一半,成为一坨明晃晃的圆球在空中悬浮不动,如同一个微型小太阳。吴老微微一笑,手中一引,将之浸入水缸之中,只听“呲”的一声,缸中升起一团水汽。吴老将圆珠拿到手中,递给赵鹤年观看,赵鹤年接到手中,只见圆珠乌黑发亮,闪着金属质感的光亮,颜色十分纯正。 见赵鹤年看得仔细,吴老微微笑道:“随我再往别处一观”。 说完又带着赵鹤年来到一座水室之中,只见室内墙上有三只水眼,中间一座巨大水池,旁边是数个大型杵臼,四周也摆着数个大筐。吴老说道:“并非所有材料都能直接运用火炼之法”,说着从筐中取出一块白色岩石说道:“这乃是地岩云石,若是直接采用火炼之法,便会崩散为粉末,此物需以杵臼舂成粉末,再以水飞法分离杂质,然后才能掺入器胚使用”。 第66章 淬炼技艺 “若是灵蚕所吐之丝,或灵禽所覆之羽,或妖兽所披毛发则需以灵液浸润,祛除杂气,务必使其气精纯,此类乃是制作法衣的上佳之选”。 “再则如仙、灵、妖、魔等皮革也需灵液浸透,再鞣制成品,此类可制战甲、皮甲等”。 “鳞甲、骨骼等也需反复浸润,直到通体纯色,内外无杂质,再以真火熔炼,也是法器的宝材”。 …… 吴老领着赵鹤年一一参观各个器室,并且指导其淬炼之法,只是各个器室手法不尽相同,技艺也有明显区别,复杂的手段每日也只能学习一两种,吴老领着赵鹤年七八日才将各室观看完毕。 吴老拿出一块乌金矿对赵鹤年说道:“你便以乌金矿开始练习淬炼之法,若你三月之内学习三种淬炼技艺,便为合格,若是三月不能完成,便会被遣出炼器阁,即使白上师谕令也是不成的”,吴老一脸严肃的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忙躬身说道:“是,弟子定当用心学习技艺”。 吴老点点头,说道:“你便自己练习吧,若是有事可到三层值房寻我”。 “是”。 …… 火室之中两缕真火灼烧着一块乌黑矿石,矿石悬浮于四颗龙首之上,火焰炙烤之下变得一片通红。 赵鹤年盘坐石台之上,手中掐动印诀,第三只龙首也喷出一缕真火,矿石瞬时融成一团液体,如同岩浆一般,通体金红耀目。此时赵鹤年额头上也冒出一层细汗,手中印诀不动,金红液体上不断分离出黑色细末,不过片刻,金红液体发出耀目金光,不再有杂质析出。 赵鹤年忙将之引入黄铜缸中淬火,伸手一招,一枚乌金色圆珠便收入手中,赵鹤年拿在手中一看,便知此珠已经达到上上品质,不由微微一笑,将圆珠抛入旁边一个木盒之中,此时木盒之中已经有数十颗乌金圆珠了。 赵鹤年来到炼器阁已有月余,半月前便已掌握火炼之法,因得到《三阳控火诀》之中控火之法,所以练习火炼之法事半功倍。这一月以来,不仅已经习得火炼之法,还练得其他六种萃取技艺,已经满足司匠要求了,不过赵鹤年知道机会难得,这炼器阁宝材司一共有十六种技法,赵鹤年想要全部掌握之后,再去取的司匠资格,如此以来,今后若是自己淬炼天材地宝便不需假手于人,这宝材司榜单任务也尽可由自己选取了。 收起木盒,转身来到一座器室之中,只见器室中摆着九个丈许高的大鼎,鼎盖之上乃是一根铁链,铁链穿至房梁之上,上方却是一个活动滑轮,大鼎底下一只火铜兽首,喷吐一缕深红火焰。 赵鹤年来到器室门前,门上挂着一只黄铜铃铛,他敲响铃铛,不一会儿便过来两个肌肉虬结,身量颇高的壮汉,上身赤裸,只缠一条黑色绸带,下身黑色皮裤,腰间一条青铜兽首腰带,这乃是门中养炼法兵,亦称力士,修炼肉身,金刚不坏,弱者力能扛鼎,强者搬山填海。眼前这两位只是最下品青铜力士。 “把九个大鼎全部打开”,赵鹤年吩咐道。 两个青铜力士连忙拱手称“是”。两人来到大鼎之前,拉住铁链,将鼎盖一一打开。赵鹤年又吩咐道:“搬来爬梯”。力士又搬来一座移动爬梯。 赵鹤年上得爬梯,一一查看鼎中情况,只见鼎中乃是一层细细银沙,十分细小,如灰尘一般。他又取来一把探杆,拨弄细沙,只见之中乃是一个个的灰色泥球,拳头大小,他将九个大鼎中泥球一一取出,来到水室之中,以纱网将泥球掰开搓洗干净,只见网中残余一些蓝色细小晶砂,不由面上一喜,口中低呼一声“成了”,然后将剩余泥球一一洗净,得到不少蓝色晶砂,不由说道:“嘿,又成了一种”,脸上洋溢着笑容,这已经是第八种技艺了。 赵鹤年出得水房,迎面走过来两人,赵鹤年忙上前行礼,“见过冯师兄、尤师兄”。这二人赵鹤年却是认识,初来几日吴老领着赵鹤年到各室观摩,倒是认识了一些宝材司的司匠,更有熟人来到赵鹤年住所打听赵鹤年来历,当得知赵鹤年乃是白昙清亲命而来,皆是对他客气异常,隐隐有排挤之感,赵鹤年自然也有所察觉,只是君子好交,小人难防,因此他也不曾作出失礼之处。 “赵师弟好”,两人也是十分客气的拱手致意,接着问道:“赵师弟来水室,可是习练水飞法”? “正是”,赵鹤年回道。水飞法乃是诸法中最简单的技艺,将矿物磨成细粉,静置数日,将沉淀之物反复淘洗,最后得到纯净矿粉。 “那便不打扰赵师弟了,我二人还有要事,赵师弟此时却是清闲,若是日后成为司匠怕是就无这般清闲了”,冯师兄对着赵鹤年笑呵呵拍了拍肩膀。 “是,日后还望二位师兄多加指点”,赵鹤年拱手说道。 “一定,一定”。 “二位师兄慢走”。 赵鹤年辞别二人,回到住所,盘膝坐于榻上,取出法剑祭炼。随着赵鹤年修为日深,这柄法剑却仿佛不及想象中锋锐,赵鹤年此时也知此剑乃是玄铁制成,法剑中打入五十六道地煞法禁,属于六品法器,材料也是不差,若是用心祭炼,日后必能成为一件灵器。 第67章 考核 尤师兄见赵鹤年走远,不由转头看向冯师兄,说道:“师兄何必对他如此客气,一月有余才习得水飞法,凭他这般资质,怎可留于阁中,我看他三月期满,定会逐出阁去”。 冯师兄摇摇头,对他说道:“即使他做不得司匠,但他凭着白上师照应,也定会有他立足之地,我等修士,寿元悠长,说不定就会有一日求到他的面前,结好他百利而无一害,若是师弟不喜,只要不去理他就可,却不可得罪”。 尤师兄说道:“师兄说的有理,只是我等进入炼器阁不知使了多少钱财,却也只得司匠指点入门,如今他却凭着白上师关系,主司亲自出阁迎接,更是亲手指点,小弟心中实在是气愤难当”。 “师弟要明白,这世道本就是不公的,我等修士更应明白这个道理,我等身具修仙根骨,又得机缘接引入门,自此脱离俗世疾苦,胜过俗世千万人,又何必计较这一点悬殊,而使自己堕入魔障之中”,冯师兄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尤师兄听得此话,惊得一身冷汗,差点陷入无名之中,这世间疾苦却容不得人去想象,否则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尤师兄朝冯师兄深深一礼,说道:“多谢师兄指点”。 …… 这日,赵鹤年正于房中祭炼法剑,只见他指尖白光闪烁,手中印诀不断变换,从手中不断打出雷文云篆,形成一个个符文,在空中旋转飞舞,渐渐往法剑中而去。只是祭炼法器不易,即使日日以真气打入符文,也难以形成禁制,只得日复一日的下得苦功。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赵鹤年只得中断祭炼,收起法剑,起身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赵鹤年忙拱手说道:“见过闵师兄,不知师兄来此有何见教”? 少年呵呵一笑,说道:“并非为兄寻你有事,却是吴主司命我唤你前去”。 “却不知所为何事”?赵鹤年问道。 少年笑道:“这个为兄却能猜得一二,应是你三月期满,吴主司要亲自考核于你,若是你通过考核,就能正式成为一名司匠,你却得努力才是,为兄这里先预祝师弟通过考核了”。 赵鹤年微微笑道:“承师兄吉言”。 “走吧,吴主司还在下面等着呢”。两人来到一楼一间火室,吴老正站在火室之中,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两人忙上前见礼,“见过吴主司”。 吴老摆了摆手,对闵姓少年说道:“你下去吧”。闵师兄忙躬身退下。 吴老转过头看着赵鹤年问道:“宝材司中淬炼技艺一十六种,你如今习得几种”? 赵鹤年躬身回道:“禀吴老,弟子如今已经全部习得”。 “当真”?吴老不由眉头紧锁,若他说习得七八种已算得悟性上乘了,若是别人说来,恐怕他早已厉声呵斥,将人赶出炼器阁了,一十六种技艺除非浸淫此道五六十年方能全部掌握,即使如他这般资质,也花了三十余年才得以全部掌握,当时还得阁主夸奖。 只是赵鹤年乃是白上师亲命,他也不好驳了面子,于是淡淡说道:“那你便一一做于我看”,又从袖中取出十六只玉盒,一拂袖将玉盒一一打开,露出其中宝材,有金铁矿石,有翎羽皮毛,有骨骼齿爪,有灵珠晶砂,有膏脂凝胶,有玉液灵汁等等之物。 赵鹤年也不胆怯,淡淡一笑,拿起一块玄铁矿石,便坐上石台,将手中矿石抛向四只龙首火口,掐动印诀之间一道地火喷出,矿石漂浮于空,轻轻旋转,慢慢使其受热均匀,片刻后矿石微微泛红,赵鹤年又掐动印诀,第二只龙首又喷出一道火焰,矿石不到片刻便通体火红色。吴老不由点点头,这一手控火之法却是可圈可点。 赵鹤年见火候差不多,又掐动印诀,第三只龙首又喷出一道火焰,他小心翼翼控制火候,将玄铁铁汁中杂质慢慢剥离出来,只是控制三道真火太耗费精力,额头上也微微见汗。他初次控制三道火焰时,由于无法同时兼顾,导致熔炼矿石原液迸散开来,前功尽弃。 此时一旁的吴老已经由开始的欣赏转为震惊,初始司匠一般只控制一缕真火,资深司匠也只控制两道真火,他这般前辈也只勉强控制三道真火,若是铸造司炼器师却是可以控制三道真火。不管他以前是否有人教导过控火之法,这般资质都已经算得天赋异禀。 第68章 紫精铜 吴老心想,不论他是否会其他淬炼技艺,只这般控火能力,便能入得铸造司做一名制器师了。若是他淬炼技艺一般,便将他推举进入铸造司,才好成全他这般控火手段。 不一会儿,便听“呲”的一声,玄铁已经淬炼完毕,赵鹤年将玄铁圆珠收入手中,双手奉到吴老面前。吴老拿过圆珠,放于手心查看,观其颜色、光泽,成色倒有九成九,不由点点头,说道:“火炼之法你倒是熟练,再换其他吧”。 “是”,赵鹤年又拿起一盒玉珠,仔细辨认之后,便转身来到一个房间内,只见房中摆着各色瓶瓶罐罐,其上贴着标签及注解文字,赵鹤年从旁边架子上取过一只玉鼎,又拿过一杆戥称,将各色瓶罐中取出一些粉末称好,再以银斗量好水量,使之搅拌均匀,将一盒玉珠倒入其中。吴老在一旁看着却不说话,只是看其运作。 …… 一十六般技艺若是样样使来也得四五天,虽然赵鹤年已经符合司匠要求,但吴老为验证他的说法,便一一观看,连续五日后,吴老也是一言不发。直到拿出一块玉牌说道:“这是的司匠玉牌,可以凭此出入炼器阁,每月有六日可出入,若是分配任务未能达标,便不许休息,否则按律惩处”。 赵鹤年接过玉牌,只见正面乃是“炼器阁”三字,反面却是“庚戌”二字。于是问道:“敢问吴老,这庚戌二字作何解”? 吴老说道:“宝材司共有司匠四十六人,淬炼房按天干地支分布,共有六十间,你如今正式成为司匠,日后便能单独使用淬炼房,这正是你的值房编号”。 “多谢吴老”,赵鹤年拿着玉牌喜滋滋的称谢,日后却是方便许多。 吴老摆了摆手,又说道:“你以后每月初一到大厅领取任务,每月二十四之前到我处交付,每月薪俸十八块灵石”。 “是”,赵鹤年忙躬身应道。 吴老拿着赵鹤年淬炼的材料匆匆离去,赵鹤年却是悠闲的来到“庚戌”号房。说是房,其实是殿,里面有火室、水室、药室、鼎室等等十几个淬炼室,并有一间单独休息的套间,以后都不用再去值房休息。 …… 一座宝阁之中,吴老正恭敬的侍立在一座玉台之下,只见玉台上,一位道姑正盘膝而坐,只见她才十八九岁容貌,眉如剪裁,眼似墨画,唇若漆点。身着黑白太极道袍,外罩墨色纱衣,头戴玉石莲花冠,腰间一根黄色丝绦,右手拿着一只木褐色灵芝如意。此时左手中正拿着一枚玄铁圆珠,嘴边淡淡笑道:“不过三月竟有如此成绩,却是难得,若是放在宝材司却是埋没人才,不过也不用如此刻意,先于你司下听用三月,再转入铸造司”。 “谨遵阁主谕令”,吴老躬身回道。 “他既然火炼之法用得精妙,便着他每月供上二十斤紫精铜上来”,道姑忽然说道。 “这……,阁主,是否有些太过”,吴老闻言一滞,抬头看向道姑。 “嗯”?道姑皱起眉头,一声低沉鼻音。 “阁主恕罪,属下失言”,吴老忙俯身谢罪。 道姑摇摇头,说道:“你不必担忧,按本座说的去做”。 “是”。 “去办吧”。 “属下告退”。 道姑左手把玩着玄铁珠说道:“师兄向来沉稳,所看中之人想来不差,我何不助他一助”。说完从袖中取出一柄三寸长的金剑,又拿出一张素笺,朝着笺上吐出一口气息,纸上便显出文字,将之绑于金剑之上,抛去空中化为金光不见。 …… 吴老回到宝材司却是唉声叹气,这紫精铜却是不同一般,乃是炼制宝器的极品材料,若是以地火淬炼,非三道真火不可,淬炼一颗拇指大小的铜珠需得三个时辰,一颗铜珠才四两左右,一日昼夜不停才得一斤,若是炼制二十斤紫精铜,非要不眠不休二十余日才可,宝材司一人每月至多供上六斤,如今赵鹤年的份量却是三倍有余。 吴老在房中来回走动,焦躁不安,此举却不知是好是坏,只不过该做的还是得做,于是冲门外喊道:“来人”。 一个少年忙走了进来,正是之前唤赵鹤年的闵姓少年。少年名叫闵路,乃是早年间服侍吴老的道童,因有些慧根,入道之后便被吴老带在身边教导,视为子侄一般。 “去唤赵鹤年前来”,吴老大声吩咐道。 “是”,闵路连忙应道,因不知发生何事,匆匆去唤赵鹤年了。 第69章 任务 “拜见吴老,不知唤我前来所为何事”,赵鹤年躬身问道。 吴老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下月任务已经下来了”? “嗯”?赵鹤年不由一愣,然后问道:“吴老,不是每月初一才去大厅领取任务吗”? “现在还有两天呢”?赵鹤年不解的看向吴老。 吴老老脸一红,轻轻咳嗽一声,说道:“你却是不必了,你今日便可以开始做准备了”。 “是,不知是何任务”?赵鹤年问道。 “每月二十斤紫精铜”,吴老边说边看着赵鹤年脸上的表情变化。 “紫精铜”?赵鹤年不由眉头皱起,他来到宝材司已有三月,早已经对各种材料都已经熟知,虽说未能全部见过一遍,但听名字便已知用途以及特性,不由得也是犯难。这种宝材不仅费时费力,而且淬炼要求还高,关键是二十斤数量太多。于是,不由说道:“不能减些份量吗”? “却是不能”,吴老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 赵鹤年无法,只能领命称“是”。 …… 火室之中,赵鹤年满头大汗,正费力的操控地火,三缕真火包裹住紫精铜矿石煅烧,虽身心疲惫,但是也勉力支持,眼中精光却越发明亮,身旁木盒之中已有数十颗紫精铜珠了。 …… “听说新来司匠在淬炼紫精铜了”。 “什么?莫非是原先就会淬炼之法?” “听说还是白上师安排进来的”? “莫非是哪位真人所收的弟子”? …… “吴老,这是二十斤紫精铜”,赵鹤年说着便将一盒铜珠捧到吴老面前。吴老面上略显诧异,伸手拨弄了两下盒中铜珠,见成色不差,不由的也是惊奇,今日正是二十四,却也不曾延期,于是开口问道:“这是你一人所炼”? 赵鹤年不由看了一眼吴老,拱手回道:“正是”。 吴老点点头说道:“不错,你这月任务已经完成,本月余下时间便做自己的事吧,不过你尚需再淬炼两个月的紫精铜,每月依旧二十斤,我便预先告知于你”。 “这……,是”,赵鹤年躬身应道。虽然每月二十斤任务有些繁重,但却在自己承受范围之内,所以不曾推诿。 …… 回到值房之中,赵鹤年拿出一堆材料,乃是当初于栖霞山斩杀的蜈蚣精所得。因为之前不知如何处理,此时却是知道方法。于是来到淬炼房中调配灵液,将蜈蚣背壳、蜈蚣足、毒钳、蜈蚣眼、触须,皆以灵液洗练,若是有机会,便可请铸造司帮忙祭炼。 又拿出当初自阴风老祖处得来的三件宝材摆于桌案上,一块三寸长的红色晶石,赵鹤年自宝材司典籍中查过,应是幽泉宗“四洞三池”中血池中所产血魄,此物乃是魔宗宝物,乃是炼制法宝的天材地宝。只是却不知如何炼制成法宝,又将之放回玉盒之中。 接着又从一只玉盒中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银色金属,他却知必须来历,此物正是有着“百锐之金”的庚金。若是以此物炼成剑器,怕是锋利无比。赵鹤年将之放回玉盒。 又从盒中拿起一根金灿灿的竹节,此物如今却是知道名为金霞竹,传闻此物乃是上古仙真修筑洞府的宝材,此物擅能养炼仙灵之气,又能祛除心魔,克制妖邪。赵鹤年看着金霞竹底下稀疏的几根竹须,不知此竹是否还能种活。 赵鹤年看着眼前几件宝材,虽然有心炼制几件防身宝物,奈何有心无力,摇摇头收起几只玉盒,又取出一只三足金蟾与一柄玉如意。 三足金蟾得来已久,赵鹤年遍查典籍,知道上古有招宝金蟾,乃是瑞兽,只是此物看起来又不像活物,若是材料炼制,又看不出是何材料,既不是俗世金铁,又不像精金玄铁,他只叹见识浅薄,可若是找人询问,又恐财有露白之患,于是只能收好,慢慢探寻。 玉如意却是广法真君留下来的传承法器,可是到如今也不能祭炼使用,观其法纹天成,又不似凡物,如意上两个雷文云篆乃是“碧瑶”二字,拿在手中,却也觉神魂通透,内气畅通,他却不觉得此物只有如此功用,只是自己如今参悟不透。即使是那三根玉简,到如今都不能查看,不由感叹,到底是境界太低。 无奈只能将诸般宝材收入指环之中,起身来到门外,驾起五色煞气便往阵外而去。 第70章 器源宗 赵鹤年回得紫云宫,见宫中无事,便驾起驭风舟往星月谷而去。 不过数月时间,星月谷坊市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转过一圈之后,见原来大汉还在拉扯路人推销他那风灵鸟之卵,不由哑然失笑,一颗灵卵便要价三百,却比的上一件上品法器了,灵兽也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 他却直奔万宝楼而去,忙有一位侍女前来招呼,请上座位,奉上香茶,说道:“贵客所需何物,妾身可作指引”。 赵鹤年笑道:“葛掌柜可在”? 侍女也不惊讶,这万宝楼客似云来,有些熟识也是当然,于是说道:“贵客原来是老主顾,妾身这就前去通禀,还请稍待片刻”。 赵鹤年摆了摆手,说道:“不妨事”。侍女福了一礼,转身进入内间去了。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中年文士出来,正是葛士进,见到赵鹤年不由略微诧异,不过马上脸上便堆满笑容,隔得老远,便笑呵呵的拱手说道:“我说今日怎么一早便见天际紫气盈门,原来是贵客驾临,还请二楼一叙”。 赵鹤年跟着葛掌柜步入二楼雅间,葛掌柜见到赵鹤年自是高兴,前次可是让他提了不少好处。于是也不含糊,开口问道:“道友这次有什么需要,尽可道来,只要是楼中所有,必定给予道友优惠”。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既然葛掌柜开口直言,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需些保命之物,前次五浊地火珠我已用掉,不知楼中可还有”。 葛掌柜含笑说道:“贵客来的凑巧,阁中正有一壶罡珠,我随即命人取来”。说完便掏出一张传讯符,略说了几句,便抛出门外。接着又说道:“道友可还需他物,我楼中最近又来一批法器,其中精品可要拿来看看”?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那便看看吧,不知葛掌柜手中可有空间类宝物,要能容纳活物的”。 “这类空间宝物那可是宝器一流,向来不会落到外处,我楼中却是没有,不过我万宝楼总堂兴许会有,道友若有兴趣,可前去一试”,葛掌柜说道。 赵鹤年摇摇头,“怕是暂无闲暇”。 “道友或是豢养灵兽,我这里倒是有数件合用法器”,葛掌柜不知赵鹤年所为何事,试探着说道。 “哦?道友可拿来一观”,赵鹤年却是感兴趣的说道。 “道友稍待”,葛掌柜说完又祭出一道传讯符,两人便闲聊等候。 “刚才葛掌柜提到万宝楼总堂,万宝楼可是设有多处”?赵鹤年抿了一口茶水,转头问道。 “正是,不知道友可知器源宗”?葛掌柜含笑看着赵鹤年。 “只是听说过,却不知详情,道友可能分说一二”,赵鹤年自是听说过器源宗,东极洲不仅三大玄宗,更有八大旁门,器源宗便是其中之一,其创教祖师乃是一位阴神尊者,旁门追求成就外道元神,但自古却罕有成道。 不过传闻器源宗祖师得到上古天书一卷,其中乃是以器成道之法,但这一卷只是炼器之法,无成道法门,纵使炼器成就非凡,但最终也不过化为尘土,后世弟子将门中法器通过坊市售卖,不仅借此避祸,更是积累了不菲的财富,培育出不少青年俊彦,且各个身家不凡,即使是三大玄门也不敢轻视。 “万宝楼便所属器源宗,在下忝为器源宗内门弟子”,葛掌柜微笑说道。 赵鹤年不由诧异,拱手说道:“失敬失敬”。 葛掌柜摆了摆手,说道:“我等内门弟子不过劳碌命,积攒些修道基业,不过是求个长生,不敢渴望大道”,话里却带着伤感,赵鹤年也不由心中戚戚,若不是得到《无极真经》,他又哪敢渴求大道。 赵鹤年也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便说道:“不知万宝楼分布多少地界,葛掌柜可能告知”? 葛掌柜笑道:“这却不是什么机密”,于是取出一块玉简递给赵鹤年,又说道:“这是万宝楼分布地点,道友若是日后有需要尽可前往”。 “多谢”,赵鹤年拱手谢道。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听到门外敲门声响起,“掌柜的,我们已将东西送来”。 “进来吧”。 便看见三位侍女捧着三只托盘进到房中,葛掌柜说道:“你们将东西放下便出去吧”。三女忙将东西置于桌上,福了一礼便退出门外。 第71章 荣老 葛掌柜指着第一个托盘中的锡壶说道:“这壶中有十二枚清阳罡珠,每枚罡珠作价一百八十灵石,道友要得几颗都是可以取出”。 赵鹤年点点头却不说话,看向第二个托盘,葛掌柜微微一笑,第二个托盘中乃是三只玉盒,他将玉盒一一打开,只见其中乃是一柄金色飞刀、一只三股钢叉、一把紫铜混元锤。 “飞刀乃是寒铁所炼,其中掺入金精,锋利非常,乃是一件上品法器”,葛掌柜介绍完法器,看向赵鹤年,却见他不为所动,又指着第二件法器说道:“这只三股叉乃是玄铁制胚,真火抟炼,又经灵泉淬火成形,也是一件上品法器,道友可要看看”? 赵鹤年摇了摇头,笑道:“法器我倒是不缺,若是灵器倒是可以看看”。 葛掌柜苦笑一声,说道:“灵器向来难求,平日难得一见,若是出来一件,恐怕也轮不到这里来出售了”。 赵鹤年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既然贵楼隶属器源宗,想来是可以定制法器的吧”? “自是可以”,葛掌柜毫不迟疑的说道:“不过定制法器却是花费更高,若是本楼出材料,更是能抵两件法器的价值,道友可是想要定制法器”? “我手中正好有一些材料,想麻烦贵楼炼制成法器”,赵鹤年点点头。 “此事稍后再说,道友先看看这几件法器”,葛掌柜也不介绍那件混元锤了,指着第三个托盘说道。只见盘中有一囊、一戒、一环。 葛掌柜拿起锦囊说道:“此囊名为灵兽囊,可收入一只灵兽,随身携带”。赵鹤年点点头,此囊他已经有一只了,正是红英师妹所送文思鼠那只。 接着葛掌柜又拿起戒指说道:“此戒与灵兽囊一样,能携带一只灵兽,只是更加美观,加之体积较小,更易携带,不过价格略高”,说完放下戒指,又拿起手环说道:“此环却不一样,上面这三颗宝石名为空间石,乃是建造空间法阵的宝材,其中更有三个空间,能同时容纳三只灵兽,乃是法器中的精品”,葛掌柜不由抚须微笑,“不知道友可有中意的”?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便要这只灵兽环吧,却不知价格如何”? “不贵,不贵,只要三百灵石”。 “清阳罡珠道友需要几颗”?葛掌柜笑眯眯的问道。 “这一壶我全要了”,赵鹤年说道。 “好,既然道友如此慷慨,我便算道友一百六十一颗吧”,葛掌柜说道。 “多谢葛道友”。 “应该的,应该的”,葛掌柜乐得合不拢嘴,说道:“账目稍后再说,我先请楼中炼器师荣老前来,再谈炼器事由”。于是吩咐门外侍女伺候好赵鹤年,便匆匆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便见葛掌柜领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来到房中,见到赵鹤年,忙介绍道:“这是我楼中炼器师荣老”。 赵鹤年拱了拱手,说道:“有劳荣老”。 荣老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客气,你先说出要求,我们再商谈细节”。 赵鹤年说道:“我手中有一副妖虫甲壳,想炼制成器,不知荣老能否先作参详”。 荣老略显讶异,点点头,说道:“你便先拿给老夫一观”。 赵鹤年一拂袖,地上立刻显现出一堆蜈蚣肢节,荣老忙蹲下身子细细查看,观其颜色纹路,抚摸质感,不过多久便说道:“材料太多,我可与你炼制一套内甲、一套飞刀,只是我需添些宝材进去,你若是肯将这对眼珠与触须送与老夫,老夫便不收你费用,你看如何”? 赵鹤年微笑说道:“全依荣老,只是不知需得多久”? “三月后你到此间来,稍后老夫与你立个字据”。 “且慢,不知荣老可能修复灵器”?荣老刚要转身走开,赵鹤年连忙出声止住。 “哦,你且拿出来给老夫看看”。 赵鹤年随即从囊中取出白骨幡,荣老将白骨幡拿在手里,不由眼前一亮,嘴中“啧啧”出声,不停抚摸幡面,引得葛掌柜都凑了上来,问道:“不知此幡有何玄妙”? 荣老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可惜,此幡乃是千年阴魂蛛吐丝织就,遇雷火破损,即使有蛛丝补上,也是禁制损坏,品质大跌,只能将幡面拆下,重新洗练,重新织就,不过如此,灵器也算是毁了,不过这幡骨倒是完好,应是妖兽之骨,品质也是上佳,也可洗练以后,炼制成器”,说完也是摇头。赵鹤年见此,暂时也不缺法器,便将破损白骨幡收回囊中。 荣老说完,便吩咐侍女取来纸墨,荣老书写完字据交与赵鹤年,便收起妖兽材料匆匆去了。 第72章 铸造司 赵鹤年走出万宝楼,叹了口气,又花了二千二百块灵石,如今自阴风老道处得来的灵石已是花去小半,却是要节省些花费了。出得坊市法阵,祭出驭风舟,刚要踏上飞舟,忽听身后有人喊道:“道友且慢”。 他听得有人叫喊,便停住脚步,只见一位九尺大汉从树后转出,此人赵鹤年却是认识,正是售卖风灵鸟之卵的摊主,只见他走到赵鹤年数丈开外,说道:“见过道友,冒昧相阻,却是有事相求,不知可否一谈”? “哦?道友有何事尽可说来”,赵鹤年却是有些好奇,自己可是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不知他能有何事找上自己。 “此处却是不甚方便,可否换个地方商谈”?大汉却是说道。 “我尚有要事,却是不便久留,道友若是不便明言,在下便先告辞了”,赵鹤年摇摇头,作势便要上得飞舟。自己和他只是一面之缘,古语云,’防人之心不可无’,又怎能随便和他离去,况且他能得到灵风鸟之卵,想来修为不低,这时在坊市门口他不敢如何,若是到了他处起了歹心,自己不就陷于危地,有了血神观的经历之后,赵鹤年行事更是小心万分。 “道友留步,实不相瞒,在下昔年得到一张密卷,其中乃是一处古仙洞府,只是洞府在湮梦山中,鄙人曾独身前往,只是山中妖兽众多,为保万一,所以想邀请几位道友前往,鄙人观道友实力不俗,是以叫住道友,不知道友可有兴趣”,壮汉说出来由,一脸期待的看着赵鹤年。 却不想赵鹤年摇摇头,他如今实力低微,若是此处轻易能进,也不会等到如今,还有门中职司也不可擅离,他此时也只想静待白昙清所说秘境开启之日,于是一拱手说道:“抱歉,在下无心此事”,说完便踏上飞舟,破空而去,大汉见赵鹤年飞走,不由怒气盈胸,鼻中“哼”的一声,抬手一掌劈向旁边大树,只见大树轰然倒塌,随后身化一道神光,倏忽远去。 赵鹤年却不知走后发生何事,驾着驭风舟回得紫云宫,坐定塔阁之中,他从袖中取出灵兽环,此物乃是空间法器,不能收入囊中,于是带于左手之上,掩入袖中。又从囊中拿出锡壶,取下封禁金符,从中倒出一颗罡珠,只见青光绽绽,不由心中安定。门中三张保命五雷符已经用完,日后遇到危险只能全靠自己,此时得到一壶罡珠却是安心不少,即使遇到危险,将这一壶罡珠倾出,怕是金丹真人也得退避,不由得点点头,又将罡珠倒入壶中,贴上禁制金符。 …… 紫云宫待上数日,赵鹤年便回得宝材司淬炼紫精铜,每月二十斤的份额着实不低,只得日以继夜的提炼矿石。 …… 两月之后,赵鹤年再次将紫精铜放于吴老面前,吴老查看一遍,满意的夸奖几句,然后对着赵鹤年说道:“你控火天赋过人,老夫已禀告阁主,阁主命你即日起转入铸造司学习锻造之法,你可愿意”? 赵鹤年一愣,然后不由窃喜,连忙回道:“弟子愿意”。 赵鹤年的神情吴老自是看在眼里,他的天赋自己也是知道,宝材司也不缺一个天才,能入铸造司也许才有他的前途,不由捋须微笑道:“你跟随老夫前往吧”。 宝材司与铸造司同在地火天坑之中,自然相隔不远,只是铸造司为使用地火方便,就设置在楼阁最下方,距离热力最盛之处最近。此地以钨石砌筑而成,建筑之上刻制法阵,置身其中却不觉炎热。 吴老领着赵鹤年来到一座器室之中,便见一位中年壮汉,赤裸上身,浑身肌肉隆起,泛着古铜色光泽,正抡着一把铁锤,正于铁砧上锻打一块火红的铁块,那人听到脚步声也不停止手中动作,吴老也不上前,只于一旁等侯。 直到锻打完成,壮汉将手中铁块以铁钳伸入一旁水池之中,只听“呲”的一声,池中升起一团水汽,那人将铁块钳起,赵鹤年此时才看清那物就是一块方砖。 那人停下手中动作,转头向赵鹤年二人看来,吴老领着赵鹤年走上前去,说道:“赵鹤年,来见过申主司”。 申主司笑着走过来,说道:“吴兄久等了”。 赵鹤年忙上前拱手行礼,“见过申主司”。 申主司点了点头,说道:“你就是赵鹤年?日后你便跟随我学些铸炼之法吧”。 赵鹤年忙躬身应道:“是”。 吴老与申主司寒暄了一阵,又嘱咐了赵鹤年几句,便告辞而去。 第73章 申主司 申主司看着赵鹤年问道:“之前可曾接触过炼器之道”? 赵鹤年躬身回道:“从未接触”。 申主司点点头,说道:“甚好”。 赵鹤年不由疑惑的看着申主司。申主司知道赵鹤年为何疑惑,哈哈一笑,说道:“本司却不愿教导学过些皮毛,却又不甚精通之辈”。 赵鹤年不由疑惑,问道:“敢问主司这是为何,难道有些根基不好吗”? 申主司说道:“你若学过,又向我来学,我若与你不同,恐你滋生轻慢之心,如此技艺难入化境”。 “敢问主司,不知此话如何说道”,赵鹤年不解的问道。 申主司点点头,解释道:“学道有三毒,谓之嗔、慢、疑,嗔心不灭难入至境,怠慢大法又难以成就,疑心老师教导不能得传心授。学道如此,学艺亦然,若你今日跟随本司学艺,需谨防此三毒”。 赵鹤年忙躬身下拜,连声应道:“不敢忘老师教诲”。 申主司点点头,说道:“你跟随本司学艺,需知本司名号,本司姓申名卫,有个诨号卫公巧,你得记牢”。 赵鹤年忙躬身说道:“必不敢忘”。 申主司点点头很是满意,虽说身有上令,但到底是自己授艺,若他日后有些造化,那么自己也不是白费辛苦。他从怀中取出一本书籍,递给赵鹤年,赵鹤年连忙接过,却见其封面上并无一字。 便听申主司说道:“此书乃是我多年心血之作,我将之传授于你,望你能精研此道”。 赵鹤年连忙应“是”。申主司领着赵鹤年向一座宝阁走去,口中不断为其解说。 “赋云: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天生万物各有其性,或坚,或利,或沉,或轻,或柔,或韧,皆不相同,取其性而成器”。 “然万物皆可成器,但取用不一。石虽可琢,然利小,若取玉而雕,其利百倍,故朽木不雕,而取精粹之材成器”。 “金铁之物需经熔炼、锻打、铸胚、成器四步,泥石之物需经塑形、制胚、雕琢、成器四步,丝纤之物分织造、裁剪、理形、成器四步,凡所有宝材总不脱窠臼,但我等制器并未随心所欲,而是需综合器物用途、法纹绘制、合适禁制等等考虑”。 申主司带着赵鹤年来到一座三层宝阁前,宝阁金碧辉煌,上书“成器阁”三字,申主司拿出一块禁制玉牌,晃了一晃,只见禁制融开一道门户,待二人进入,又自合拢。 打开一楼大门,只见四周架子上都是各式兵器,刀枪剑戟样样俱全,明晃晃,亮铮铮,泛着各色金铁光泽。申主司指着架子说道:“这上面乃是各种法器器胚,若是祭炼禁制,便立时成就法器”。 “那为何不制成法器呢”?赵鹤年问道。 “自是供炼器师参考”,申主司说道。说着便往二楼而去,赵鹤年连忙跟在身后。 二楼中乃是各种玉石、晶砂、神泥之类,聚合成器。有玉鼎、石炉、晶壶、宝塔、净瓶、灵环、土罐、钵盂等,种类繁多,俱是造型美观。 申主司说道:“铸造本就不拘一格,往往在灵光闪现之间,你日后可多来此处观摩”,接着又带赵鹤年来到三楼之中。 三楼之中乃是令旗、布幡、锦帕、宝伞、法衣等类。 申主司将赵鹤年带着游览一圈之后,便将之带到一座炼器室中,只见炼器室正中一座大鼎,三足两耳,赤金色,高有丈许,鼎上有盖,以铁链悬于房梁之上,底下一只火口,其中闪动着赤红火光。 “此鼎以火铜铸炼,底下有一朵地极真火,乃是当年门中前辈于地火天坑中采得,经数千年而不灭,今日我便于此处为你示范炼器之法”,说完便拿出一盒黑色铁珠说道:“这乃是精炼过的玄铁”,说道便将一盒铁珠倒入鼎中,掐动印诀,底下火光大盛,不过多久,玄铁珠便融为一摊铁水。 申主司将铁水悬浮于空,施展控物之法,将铁水塑造成型,乃是一柄飞刀模样,又从身旁拿过一只玉瓶,玉瓶微倾,倒出些许银色粉末,他将银粉打入飞刀之中,以指尖凌空点化,不过多久便在表面形成精美法纹。 申主司转头对赵鹤年说道:“法纹可不仅是装饰之用,而是法器气脉,若无气脉,便无法以气驭使,若气脉不通,便如人先天不足,难以发挥功用,只有气脉顺畅,才能如臂使指”,说完取下飞刀,手中真气托着飞刀,来到锻造室中,将飞刀抛至火龙之口。 第74章 琉璃盏 烈焰将飞刀灼至火红,申主司拿着圆口火钳将之钳至砧台之上,以紫金锤锻打,反复多次锤击,锤头落于刀身,频率富有节奏,不同部位力道均有不同,不过多久飞刀便显现出流线形体。 申主司对赵鹤年说道:“坚恐脆而不韧,锐恐斫而卷锋,千锤百炼之下,刚中含柔,坚而不损,你且仔细观察手法”。 赵鹤年点头称“是”,立于一旁,观其节奏、力道,以及用劲手法。不过多久,申主司便锻打完成,将之淬火之后,便开始打磨,直到刀身打磨抛光之后,又经灵泉淬锋,飞刀顿显精芒,现出六道精美法纹,由此器胚完成。 申主司说道:“若是其他宝物,或缠灵丝,或镶宝珠,或沁灵液,然后才至器成,只是飞刀并不需如此,只需神速、锋利、坚固便可”。 “敢问申师,这六道法纹各不相同,不知有何玄妙”?赵鹤年问道。 申主司微笑说道:“法纹与法禁互为表里,法禁为根基,法纹为器用,这六道法纹分别代表为御、遁、坚、利、韧、震六义,若是法器祭炼品级越高,则这六道法纹威力越盛”。 “原来如此,多谢申师解惑”,赵鹤年拱手谢道,接着又问道:“那岂不是说法纹越多,威能越盛”? “并非如此,比如大河之水,分流越多,水量越小,器也如此,若是篆刻法纹越多,威能反而大减”。 “那又该如何选择法纹呢”?赵鹤年又问道。 申主司点点头,回道:“万物皆在阴阳五行之列,火不容水,金不容火,反之若以火生土,以土生金,威能更盛”。 “炼器要熟知材料特性,才能因物而变,若不能随机应变,也就不能通达炼器之理”。 赵鹤年思索片刻,问道:“不知如何学习法纹”? 申主司转头看向赵鹤年说道:“刚才本司给你书册均有提及,你还需将此书熟记于心”。 “弟子下去定当仔细研读”,赵鹤年躬身回道。 申主司点点头,又说道:“本司中职务却分司制、佥造、铸器师三等,初始只为司制之职,若是铸造技艺有所长进,便可申请考核,但三月才能申请一次,若是考核不过,便需再等三月”。 “司中铸器师有三人,包括本司在内,各统领数十人,你便在本司底下任司制吧”。 赵鹤年忙躬身回道:“是”。 申主司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玉牌抛给赵鹤年,赵鹤年连忙接住,只见玉牌正面乃是“铸造司”三字,又翻到背面,乃是“甲子”二字,不由一愣,看向申主司,说道:“这怕是不合规矩”。 申主司摆了摆手,“无妨,本司也甚少在此间炼器,此地却不如别处宽敞”。 赵鹤年闻言不也过多纠结,将玉牌拢入袖中,拱手道声“多谢”。 “你便在此间练习吧,一月后本司过来查看”,申主司说完便抛过一只袖囊。 “是”,赵鹤年送别申主司,便回到炼器室,将袖囊打开查看,只见其中乃是数十盒精铁圆珠。赵鹤年拿过数盒,又将其他木盒收起。 随后盘坐石台,拿出申主司所赠书册翻看起来。 …… 赤火金炉不得闲,稳坐石台又一年。 神仙传我真妙诀,融金炼石琉璃盏。 一座炼器室中,赵鹤年手捧一只五色琉璃盏,琉璃盏绽放五色毫光,他将琉璃盏往空中一抛,只见琉璃盏盘旋空中,随后盏口微倾,从中喷出一道清泉,清泉盘旋空中一周,复又收入杯盏之中,他将杯盏摄入手中,不由喜形于色。 他此时并不在铸造司之中,而是在禁阵司中,三月前他通过铸器师考核,便有阁主上谕传达,命他转来禁阵司中学习禁阵之道,却不想原本三司中最难掌握的禁阵,他却入手最快。 旁人都以为他天赋奇高,却不知禁阵乃是以雷文云篆书就,他早先便学习过雷文云篆,故而学习奇快,三月便已掌握诀窍。 这只五色琉璃盏只是他练习之作,虽不是什么珍品,但到底是一件中品法器,盏中可装一潭之水,虽无甚威力,但若是装上罡砂、毒水,便有削皮蚀骨之能。 他将琉璃盏藏于袖中,便起身走出炼器室,路上之人见他纷纷退至两旁,有的更是上前打声招呼,他也一一执理回应。 不多时,便至一座宝阁前,门前一个道装少年侍立门前,他于门前整理一下袍袖,便上前行礼,“见过师兄,还请师兄通禀一声,弟子赵鹤年求见阁主”。 第75章 一年 这一年间,赵鹤年除了在炼器阁锤炼技艺,便是几位交好之人的走动。去了一趟星月谷坊市,蜈蚣甲壳倒是炼成一副上佳内甲,可惜四十二根蜈蚣足只有三根炼成上品飞刀,其中八柄中品飞刀,其余三十一根蜈蚣足只炼得下品。不过饶是如此,赵鹤年也很是满意,他将三柄上品飞刀祭炼使用,又将八柄中品飞刀,分别送给周素衣师姐、韩严师兄、红英师妹,以及叶源师兄各两柄。 数月前,周素衣、韩严、陆红英相继下山寻找合适煞地去了,于是赵鹤年也窝在炼器室中不出,可惜的是韩严师兄最终也只破开五十二窍,注定与大道无缘,不过观其行事,倒是未见消沉。可气的是韩诚却拜入焰光峰,成为真传弟子,不过听闻其去往南炎洲凝煞去了。 不过焰光峰却并不太平,自从天佑国出现妖神宗妖孽,执法堂便高手尽出,可是只找到一座空巢,妖孽已经人去楼空了。天一院掌院清宁尊者下达谕令,撤去执法堂执掌之职,整顿五方巡查使。焰光峰首座烨道尊者虽有微词,但也不敢有违上院法令,只得依谕而行。 赵鹤年却因举报有功,功德院计大功一件,赐下一件绛色宝塔法衣,另准许入藏经阁四至六层选取护法神通一门。宝塔法衣居然是一件下品灵器,护身虽好,但因颜色饰纹太过艳丽,他只得将之穿在里层,外面依旧罩着白云道袍。 …… “师弟,阁主唤你进去”,守门少年说道。 赵鹤年回过神来,拱手说道:“多谢师兄”。一月前,因赵鹤年天赋出众,阁主破格召见,并许下承诺,若是赵鹤年三月内能成功炼制一件法器,便赐下奖赏并擢升为炼器师。 炼器阁三司虽有数百人之多,但将三司技艺融汇贯通者少之又少,据说阁中只有四位炼器师,在阁中皆是地位超然,平日里法器皆是由三司分工完成,只有复杂工艺,或大型法器,便需炼器师通力合作,平日除了完成份内之事外,并不限制自由,因此赵鹤年对此分外上心。 赵鹤年走进宝阁,只见玉台上端坐着一位女冠,身着墨色道袍,手捧灵芝如意,身后绽放三寸紫色灵光,似有电光闪烁。身旁站着一位女童,左手执着一只小玉罄,右手拿着一只玉锤。 他不是第一来到此处,只是低眉顺眼,走至玉台数丈前停住脚步,躬身行礼,口中呼道:“见过阁主”。 道姑神色清冷,淡淡说道:“来此何事”? “弟子已经炼成法器,特来复命”,赵鹤年低垂眼眉,躬身回道。 道姑嘴角微动,说道:“既然如此,呈与我看”。 赵鹤年从袖中取出琉璃盏,双手捧与胸前,道姑轻拂右手,琉璃盏自赵鹤年手中跃出,径自往道姑手中而来。 道姑将琉璃盏拿在手中查看,掐动印诀,只见琉璃盏绽放尺许五色霞光,又将琉璃盏抛去空中,盏中之水倾泻而出,盘旋梁柱之间,俄而复归盏中。 道姑观此,思忖片刻,将琉璃盏浮于殿中,双手掐诀,口念真言,指尖如穿花蝴蝶一般,从中飞出数个雷文云篆,没入盏中不见,顿时霞光大盛,殿中泛起五色烟岚。 赵鹤年观道姑所为,不由心生感悟,禁制法纹结合竟生如此玄妙,真可谓化腐朽为神奇,正待出声请教,却听耳边一声龙吟,顿时寒毛根根竖起,心中惊疑不定,只见烟岚之中现出一只丈许长独角虬龙,虽髭毛张散,鳞甲俨然,但通体透明之色,知非真实。尽管如此,面对如此凶恶形象,心中也不免生寒。好在片刻之后,烟岚散去,虬龙崩散化为一道水流收入盏中不见。道姑将琉璃盏拿于手中,却是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此物构思却是有些机巧,虽只是寻常五英之精炼制,但你能将之炼制成中品法器,倒是悟性不差”。 “此盏经贫道点化,已成上品法器,虽受材料所限,不能成就宝器,但若用心祭炼,将来也是可得一件灵器”。所谓五英之精者,取云母、石英、长石、水晶、方解石等,以真火锻取其精。 赵鹤年忙躬身回道:“多谢阁主赞誉,弟子愿将此物献于阁主,虽难报阁主栽培之恩万一,也聊表心意”。 道姑笑道:“既是如此,贫道就收下了”,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小鼎,说道:“前者有言,若你三月之内炼制一件法器,便有赏赐,如今贫道便将这只紫精铜鼎赏赐于你”,说完铜鼎化为一道紫光往赵鹤年怀中投来。 第76章 赤炎火晶 只见铜鼎三足两耳,大肚圆盖,上绘金色法纹,通体紫色灵光流转。只是此鼎却不类寻常器鼎厚重,反而轻灵飘逸。 赵鹤年接过宝鼎,连忙躬身称谢。 道姑微笑说道:“此鼎乃是下品灵器,其中锻造有些奥秘,你可回去仔细探究”。 赵鹤年不禁问道:“此鼎却不似寻常器鼎”。 道姑点点头,说道:“此鼎乃是丹、器双用”。 “还能如此么”?赵鹤年不禁奇道。 “为何不能”?道姑含笑看着赵鹤年,反问道。 被这一问,赵鹤年不知如何回答。道姑又说道:“今日擢升你为炼器师,稍后会有谕令下达,下去吧”。 “是”,赵鹤年躬身而退。 …… 所谓天材地宝,乃是天地精粹,灵气所钟,天地万物莫不含道性,所谓“道在屎溺”是也。然多寡不一,如天中雨水,虽泽被苍生,然分布不均,造化不同。又如金铁,凡地之所及,泥土砂石皆有含金铁,然其量甚为微小,金铁矿石便与不同,冶炼锻造,凝聚成形,便能开石破土。 若是宝材,其中或有灵性,或天生灵纹,或蕴法则,又因雷文云篆乃是象天地万物之形,具阴阳五行法则而成,两相结合,炼成法器,或法纹自生,或禁制已成,器成便具莫大威力。若是凡材,祭炼千万年也难成法宝。 …… “师兄且看看这件法器如何”? “材质十分普通,构思却是巧妙,虽入上品,难成宝器”。 “师兄所言极是”。 “那师兄猜猜是何人炼制”? “嗯?不是师妹么”? …… 赵鹤年拿着一块赤炎火晶,正迟疑不定,此晶乃是火属性天材地宝,一块便价值数千灵石,若是到了炼器宗师手中,足可作为炼制宝器的主材,他因手中无有威力强大的法器护身,便想炼制一件护身至宝。 虽然心中最想炼制的莫过剑器,但剑中上品莫过于剑丸,虽手中有一块庚金,但却无炼制剑丸法门,旁门之首龙飞剑宗却有炼剑之法,只是此门派独来独往,又恃勇斗狠,即使是日后恐怕难以从其门中得到炼剑之法。 所思再三,还是决定炼制一件火属性护身法器。 只是此刻却不能使用赤炎火晶,还需将技艺炼制纯熟,方可动用,否则却是浪费宝材,于是从袖中取出一只袖囊,这乃是当初申主司给予,其中却还有十数盒精铁珠子,便以此物练习。 他将铁珠倒入紫精铜鼎之中,催动地火,赤红火焰舔舐铜鼎,不过片刻,便在鼎中熔成一滩铁水。剩下便是塑形、绘制法纹、锻打、成器等过程。 三月后,赵鹤年身旁摆着十数件法器,有刀、剑、瓶、壶、塔、印等法器,品质却是不一,他拿起宝塔细观,十余件法器之中,唯独对这件法器最是满意,十余件法器中也只有这件成就上品,其余只是中、下品之流,其次,他对酒壶和宝印却也满意,虽只是中品,但那也是受材料所限,若是换成宝材,必在上品之列。 宝塔可大可小,有收摄之能。酒壶能装一潭之水,水可化虬龙攻敌,正是来源于道姑的灵感。宝印重有万斤,势过千钧。他将众多法器收入囊中,便拿出赤炎火晶,准备炼制法器。 他先与房中沐浴更衣,又点起檀香,于座榻之上打坐半日,直到精神饱满,心态平和。才来到炼器室中,先在炼器室门口挂上一把法剑,挡住灾煞之气。 将紫精铜鼎安置在火口,掐动印诀,四只乌金兽首其中一只喷出一缕火焰,他控制着铜鼎受热均匀,温炉后,他将九块赤炎火晶抛入其中,接下来便是熔炼,赤炎火晶不同普通材料,若是一缕地火,怕是熔炼不开。于是又掐印诀,一缕、两缕火焰升腾而起,他目前只能控制三缕地火,已是极限,无法控制第四缕地火,饶是如此,赵鹤年也是精神萎靡,精神不济时,便服下一颗大元丹恢复真元。九日后,赤炎火晶熔成一团岩浆,仿佛是一团粘稠液体。 他从袖中取出数只瓷瓶,时不时挑些各色粉末进去。又过数日,赤炎火晶熔液淬炼得无一丝杂色,鼎中一片赤红,他知道时候已到,便拿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丹药压在舌下,走向石台,盘坐蒲团之上。 他将赤炎火晶熔液从鼎中摄出,悬浮鼎上,手中变幻指诀,熔液便开始变幻形状。若是熔液温度下降,便又重回鼎中回软,如此反复,三日器胚终于成型。 第77章 金乌壶 赵鹤年于壶身绘制九只三足金乌,金乌乃是太阳之精,九为阳之极,正合至刚至阳之义,壶底至顶篆刻扶桑神树,传闻三足乌栖于此树,壶盖象太阳之形。壶底四方,壶盖取圆,象征天圆地方。壶高九寸九,壶身六寸六,取阴阳调和之意。 趁此壶身成形、热量未退之机,赵鹤年一捶胸口,喷出一口心头之血,脸色霎时惨白,他连忙吞下含于舌下丹药。只见喷出鲜血呈赤红之色,泛着金色细丝,鲜血喷向壶身,立刻沁入其中,随即赤光大放,壶身显现七道金色天生灵纹,七道火纹呈大日之形,他不由大喜,连忙掐动印诀祭炼禁制。 如此百日之后,只听壶身一声轻鸣,如金乌啼鸣之声,赵鹤年睁开双目,不由嘴角含笑,将之收入手中,只觉壶身一片温润。此壶乃是他亲手所炼,自然知其根底,他以空间法宝祭炼此壶,此刻已成中品灵器,离着上品也只有一线之差,他拿在手中爱不释手。 他忽然想起一事,随即右手一拂,现出一只玉盒来,打开玉盒,只见其中乃是三枚泛着金色灵纹的赤色灵卵。当初燧木林中二十九枚火鸦蛋,只有这三只灵卵带有金色灵纹,猜想乃是赤炎火晶缘故,便想带回孵化,日后可培育真火,如今却觉此壶正适合温养。 于是打开壶盖,将三只灵卵收入壶中,谁知三只灵卵吸入壶中,宝壶便开始剧烈抖动,赵鹤年双手稳之不住,将之抛入空中,打开炼器室禁制。 只见宝壶赤光大作,闪烁不定,于空中不停抖动,赵鹤年不知发生何事,身上已着内甲、法衣,又取出幽蓝盾护在身前。 一连三日,赵鹤年从最初的紧张、期待、忧虑的心情,到现在只是归于平淡。 又过三日,赵鹤年服下一颗气血丹,闭目调息。忽听壶中传出几声啼鸣之声,之后从中飞出三只尺许大小的金色火鸦,他不由心中诧异,不过想来也不一定是坏事,变异妖兽向来更加珍奇,体内血脉也更加纯正。 于是掏出数颗丹药置于掌心,三只火鸦皆是飞过来啄食丹药,因宝壶以赵鹤年精血祭炼,火鸦又于此中孕生,所以出生便与赵鹤年亲近。正是: 赤光灿灿炎火晶,琢磨百炼制壶身。 三只火鸦来入主,器物藏道生真灵。 赵鹤年逗弄了一会儿火鸦,便将之收入壶中,拿在手中,十分满意,因壶身雕刻金乌形象,便取名为“金乌壶”。他收起宝壶,想着秘境之期将近,便起身前往藏书阁,想要挑一门护身神通修习。 …… “吴老可在”,赵鹤年手执功德院手令,一路来到藏书阁,推开塔门,却不见一人。 “喊什么喊,又是你小子,来此又有何事”?吴老慢吞吞的从二楼走下。 “见过吴老”,赵鹤年见到吴老,忙躬身行礼。吴老一摆手,不耐烦的说道:“有事快说,我老人家可是忙得很”。 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道功德院手令,吴老接过,翻开查看其中内容,又检视上面功德院印章,然后点点头,说道:“你小子倒是好福缘,你跟老夫来吧”。说完便带着赵鹤年来到四楼,取出禁制玉牌,进入其中。 赵鹤年拿出一块灵石,递给吴老,躬身问道:“弟子想求取一门遁法,还请吴老指教”。 吴老接过说道:“四至六层遁法一共十三种”,都给赵鹤年指出位置,赵鹤年忙躬身感谢,便步入其中寻找。 他来到一座书架前,依次翻阅,果然看到一门名为“巽风步”的遁法,此法可化疾风而走,却与赵鹤年功法不合,再者此法飞沙走石,赵鹤年心中也是不喜。 于是转身又来到一座书架前,找到一门“金光术”的遁法,此法可化一道金光,倒是颇具仙风,但此法粗糙,炼成后也只是堪比驾驭神光,且后续功法残缺,赵鹤年摇摇头,又将之放下。 …… “雷厉风飞”?此法驾驭风雷,迅疾无比,可赵鹤年虽粗通雷法,可御使风雷,如今却是无法做到,难道拿到日后再修?可如今却是要应付秘境之行的,于是也只得放下。 …… 赵鹤年挑选了七八种,皆是不合适,于是只得先将十三种遁法找齐,再作挑选。 最后赵鹤年于一座书架上看到一门为“五行遁法”的神通,不由心中一动,连忙翻开书册观看,只见其中乃是御使五行真气,配合法咒与手印的法术。 第78章 天阙山 太极阴阳演五气,五指五行参妙理。 相生相克复循环,大地遨游道卫翊。 五指应五行,大拇指属脾土,食指属肝木,中指主心火,无名指属肺金,小指属肾水。掐动印诀,念动法咒,催动五行真气,既可御空飞行,亦可于五行之中遁逃。可此时赵鹤年只在凝煞境界,凡体未脱,只能借助煞气、法器遁行数里,难以御气升空。 可即使修习此术不能飞空而逃,却可借物而遁,乃是一门保命神通。对比十三门遁法,只有此术最为合适,于是拿着书册,下到一楼,吴老正在一楼分拣书籍,看到赵鹤年下来,问道:“可找到合意功法”? “多谢吴老,已经找到了”,赵鹤年回道,将手中书册递过去。吴老接过手中,取出一块空白玉简,将书册内容复制进去,然后递给赵鹤年,赵鹤年接过便退出塔阁。 回到炼器阁,将玉简仔细研读,因阁中书册、典籍皆是设置禁制,只有看守方可查阅,此时才可查阅全篇。别看这位吴老年纪老迈,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那可是雾幽峰长老,最低也是炼罡境界。 如今诸事皆顺,秘境开启之日又是渐近,赵鹤年便考虑前往寻找五方土与五方水,以建造法坛,《五德望气术》早已研习多日,其中晦涩之处,也已多加参详,此时正合习练。 正思索间,便听门外有人喊道:“赵师弟可在”? 赵鹤年听声音熟悉,便起身打开炼器室大门,拱手笑道:“叶师兄来此何为”? 只见来人十四、五岁年纪,头束金冠,腰悬玉玦,圆脸大眼,身披一件金线锦袍。这人姓叶名怀青,乃是出身天佑国王室,因同处禁阵司,又皆在陆师手下学艺,所以熟络。此时见到赵鹤年却是满脸喜色,说道:“愚兄最近得了十丈千结丝,想托赵师弟炼成法宝”。 如今距离秘境开启只有七个月,赵鹤年因习练神通,便想开口拒绝。说道:“师弟手艺未精,叶师兄不如寻陆师炼制”? “陆师哪有时间理我,若是师弟为愚兄炼成宝物,愚兄也不吝啬”,说完便取出一方美玉,温润如羊脂,罩着淡淡白雾。赵鹤年扫视一眼,知是一块灵玉,只是如今有事,哪有心思炼制法器,于是摇摇头说道:“愚弟确有要事”。 “若是师弟同意,他年我为师弟争取一个入天阙山的名额,你看如何”?叶怀青咬咬牙说道。 赵鹤年不由一惊,“当真”? “为兄也只能一试”,叶怀青脸上变幻不定,抿嘴说道。 赵鹤年瞬间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不过即使不确定,这事也是做得,点点头说道:“我答应了”。他心中有把握一月间将此物炼制成器,将叶怀青所赠灵玉收入囊中,说道:“一月后师兄可来此地”。叶怀青不禁喜上眉梢,高兴的离去了。 却道他为何轻易答应此事,只因为天阙山乃是三代祖师成道之地,历代掌教将此地列为禁地,派遣弟子镇守。天佑国王室乃是其血亲后人,每三十年天佑国王室嫡亲与天都派嫡传天莱峰均是前往设坛祭拜。盖因此地有一块奇石,乃是当初石头山陨坠天星,其上九窍,氤氲生烟,传闻此石蕴含奥秘,虽世人皆想前往一睹真容,天都派却向来秘而不宣。虽此事机会不大,但赵鹤年到底存有一丝念想。 将叶怀青送出门外,便关闭室门,挂上“勿扰”木牌,随后便开始炼制法器。 一月后法器炼成,赵鹤年将法器握在手中,却如一团丝絮,往空中一抛,如一团烟雾,赵鹤年掏出一张火符往空中掷去,烟雾却未曾冲淡分毫,又掏出数张冰锥符,往中一扔,也如雨入潭影,不见踪迹。 赵鹤年心中满意,此宝在他所炼之器中也算珍品。施法将法器收入手中,便听到有人敲门,他不禁一笑,打开室门,果然是叶怀青。只见叶怀青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问道:“师弟可将法宝炼成”? 赵鹤年微笑的点点头,将手心展开,叶怀青一把拿过,放在眼前观看,不由问道:“此宝何名,有何效用”? 赵鹤年回道:“其器成上品,以千结丝结网,展开如丝絮,其动如飞烟,可隐蔽身形,又能捉人拿物,师兄祭炼后自知分晓”。 叶怀青不由喜道:“答应师弟的事必不敢忘”。两人又攀谈几句,叶怀青便告辞而去。 赵鹤年也起步前往炼宝阁,向阁主告假。 第79章 五色土 五方土又曰五色土,为青、红、黄、白、黑五色。东方属木,青色;南方属火,红色;西方属金,白色;北方属水,黑色;中央属土,黄色。 赵鹤年驾驭飞舟往南而去,此行却是先往赤峰火池,一者寻找五色土之中红土,二者携回金雕、火鸦。 此行却是轻车熟路,飞舟不过三日光景,便至赤峰山脚,以心神感应之下,已知金雕就在此山之中,触动役魂咒,不一会儿,便听空中啼鸣之声,赵鹤年唤下金雕,跨上雕背,御风而起,金雕乃是猛禽一类,御风之能更在仙鹤之上,比起飞舟更是迅疾,不过片刻便至峰顶。 天池依然如旧,只是天池湖面上此时只有寥寥数只寒蛙,赵鹤年寻着旧路来到燧木林,林中火鸦顿时惊鸣,他唤来六只施咒火鸦,赵鹤年感应火鸦所飞来枝桠,他寻着六只火鸦巢穴,若有雌鸟尚在,便不动巢穴,最后取下四只,其中尚有六枚火鸦蛋。 看到燧木林,赵鹤年心中一动,祭出金乌壶,将一棵十余丈的燧木罩住,掐动印诀,想要将燧木收入壶中,只是燧木根须早已深入地下数丈,此时拔动,便如地龙翻身,顿时地动山摇,刚刚平息下来的火鸦群,纷纷飞上天空啼鸣,不过一柱香时间,金乌壶便将一株燧木吸入壶中。 赵鹤年倒是有心将整片燧木林与所有火鸦皆是收走,可是此壶虽是中品空间灵器,但其中空间只有三十三丈方圆,此林怕不是有二三十亩大小,于是也就息了心思,若是将来此壶炼成宝器或可一试。赵鹤年又将四个巢穴,以及巢中之蛋皆是吸入壶中,六只火鸦也纷纷振翅飞入。 赵鹤年见此事已了,便开始寻找五色土中的红土,在赤峰随处可见的泥土皆是泛着红色,然而赵鹤年只寻找带有灵气的泥土,寻了半日,终在赤峰以南,见到一片赤地,其上寸草不生,赵鹤年下地查看,其中火气甚重,不由满意点头,拿出一座九层黑塔,这乃是一件上品法器,当初炼制此塔,便为今日所用,其中空间有数十丈方圆,收纳五色土绰绰有余。 因此地靠近赤峰火池,水系却甚为发达,不过多久,便于附近寻着一个温泉,赵鹤年只觉此泉之水甚为合用,便又取出一只铁瓶将泉水吸入瓶中,直到够用为止。 …… 赵鹤年驾着金雕一路往西而行,只是寻找数日却没发现合用之土,于是降下云头,将金雕收入灵兽环中。施展轻身法往一座村庄而去,不过多久,便看见一位老农正在田间锄草,于是走上前去行了个道礼,说道:“老丈安好,小道有礼”。 老农见有人呼喊,忙抬头看去,只见一年轻道士向自己行礼,慌得连忙扔掉手中锄头,盖因天佑国玄门乃是国教,举国向道,道士地位崇高,哪能不慌。 老农慌忙快步走至赵鹤年身前,施了两礼,嘴中说道:“道长快快免礼,折了小老儿的寿了”。 “道长有何事尽管说来,小老儿无有不依”。 赵鹤年微笑说道:“敢问老丈,贫道寻找一种白色泥土,与旁的泥土不同,此土却要纯纯的白土,不含其他杂色”。 老农听罢,哈哈一笑,“所说他事,小老儿或有不知,但寻此物,小老儿却是知晓”。 “距离此地十七八里,有座山梁,名为高岭,其上便是道长口中所说白土,道长可向那处去寻”。 赵鹤年听得白土下落,不由心中高兴,从袖中取出一枚金块,施了个障眼法,将之变成一颗石头,递给老农说道:“感谢老丈,贫道以此为谢,勿示他人”。 老农接过,不由一愣,却也不敢扔掉,只得揣入怀中,赵鹤年得了消息,便疾步离去,不过片刻便走得无影无踪。老农见赵鹤年走远,便想将石头拿出来扔掉,从怀中掏出石块,却哪里是石块,却是一锭金子。心中不由惊诧,莫非是遇到神仙?神仙将金子变成石块,却是要告诉我财不露白,又连忙将金子藏入怀中。 赵鹤年行不多远,俯身于地上,左手抓起一把沙土,右手掐动印诀,口念法咒,将尘土往空中一扬,只见他身化一道黄光,往地下而走。 第80章 黑衣人 平凉州位于东极洲西北,此州地形复杂,沟谷纵横,既有肥沃之地,也有荒僻之所,只是降水不丰,百姓多为困苦。 赵鹤年驾驭金雕,路上停停歇歇也花了十余日,这日见日头偏西,便于一座村庄村头破旧山神庙前停下脚步。 山神庙庙门早已塌下,其中神像也已破损不堪,庙内蛛网尘封,灰土满屋,横梁上垂下一道破烂帐幔。赵鹤年走入庙内,见地方狭小,掐个印诀,口念清秽咒,将庙内尘土刮去,取出个蒲团,便坐于庙当中神像前,右手取出一把刻刀,左手拿着一块美玉便开始雕琢。 约到三更时分,赵鹤年正闭目养神,忽听到一阵细碎声响,一下惊醒,于是连忙隐蔽身形,躲于一旁向庙外看去,今夜天空虽有云雾遮挡,但赵鹤年眼力仍在,只见路中一名黑衣人正御使轻身法赶路,不由心中奇道:修真之人?见此人境界不高,出于好奇,于是在后追赶,他于身后施展天眼术,只见黑衣人身上只有淡淡莹光,想来不过胎动境界。 黑衣人忽然身上一个激灵,连忙朝后观望,却没发现什么,于是也在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毕竟做着阴损事,心中也有说不明的恐惧。 他连忙收拾心情,加快脚步,来到村中,白天已经踩好点,找到做记号的门户,屋内早已熄灭灯烛,为防出现意外,手中拿出江湖人惯使的迷烟伎俩,不由摇头苦笑。约等了一会儿,便撬开门户,进入屋内。 赵鹤年在远处瞧得真切,正待上前,黑衣人已经出来,从屋内抱出一个孩童,接着身上解开一个布袋,将孩子装入其中,背在身上便快步离开。 他不知此中是否还有内情,于是小心翼翼在后追踪,生怕惊动黑衣人。约行了十数里,却见黑衣人上得一座山中。自从他经过血神观之事后,也是心中余悸。但也不忍心孩童遇害,心中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咬咬牙,跟随黑衣人来到道观之前,只见观上牌匾乃是“长青观”,心中莫名安定不少。 手中掐个咒,默念口诀,使个土遁术,穿墙而入,只见黑衣人来到一个上锁的门前,掏出钥匙,进入房中。不过片刻,便开门出来,依旧上锁。转身又进入另一个院中。赵鹤年见黑衣人走远,施法穿墙进入其中,只见房中却有一群孩童,约有十来个,此时挤在一团瑟瑟发抖,见到赵鹤年,只是眼中强忍泪水,不曾发出哭声,他见孩童各个身带伤痕,想来所吃苦头不少,于是低声说道:“不要害怕,也不要出声,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你们暂且等候”,刚要转身出去,却被一个男童抓住衣角,赵鹤年转头微笑安抚两句,“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男童松开双手,只是盯着赵鹤年。 赵鹤年出得房中,便隐身往另外院中行去。他得先摸清情况,若是妖邪所为,若是实力不济,便将之斩杀除害,若是妖邪实力强劲,便需向门中求援。 却不是他不想先救孩童,只是驭风舟狭小,一次只得带上数个,若是惊动妖人,反而打草惊蛇,还不如自己掌握主动。 他转身来到一座院中,只见一间房中灯火通明,他闪身来到窗外,正听有人正在叙话,于是侧耳倾听。 “护法还需多少时日炼成大法”? “还需再等五日,你却还缺三人”。 “实在是不好找合适孩童,贫道于各个州县查访,也只得这些”? “本座却是不管你用何办法,五日之内你若办不到,你自己知晓后果”,说话之人忽然抬高音量,语气狠厉。 “是,贫道再想想办法”。 “嗯?嘿嘿”,忽然房中之人发出一阵怪异冷笑,赵鹤年心道不好,连忙施展土遁术,逃出观外,只见一道黑光顷刻而至,他赶紧侧身躲避,只见黑光擦身而过,刷得林中枝断木折,山石崩飞,赵鹤年看得心惊,忙祭出幽蓝盾,又祭起法剑,直往黑光斩去。 只见黑光中露出一个红袍老者,踏于神光之上,秃头红须,两眼幽光。嘴中“嘿嘿”一笑,背后升起一道幽光,将法剑裹在其中“铿铿”作响,赵鹤年连忙掐动法诀,左冲右突,只是不能解脱,不过片刻法剑便化为一滩碎渣,寄于法剑上的心神印记被灭,牵连之下,赵鹤年不由心中一痛,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第81章 六欲使者 “小子倒是胆子不小,竟敢窥探老夫,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今日必要你殒身于此”,说完又是一道幽光刷来。 赵鹤年见此祭出一只宝壶,打开壶盖,只见宝壶喷出数丈红光,竟将幽光抵住,赵鹤年又放出金雕,只听一声尖鸣,金雕飞于天际,双翅一展,刮起一阵狂风,竟将红袍老者刮得立身不稳。 老者不由怒极,展袖一抛,飞出一柄赤红飞刀,化为一道血光往金雕而去,金雕却怡然不惧,口吐风刃,将飞刀打得倒卷而回,老者又祭出数道飞针往金雕攻去。 赵鹤年恐金雕有失,祭出三柄紫金飞刀往红袍老者而去,老者将飞针化为两股,将金雕与飞刀敌住,又大显神威,将幽光往前推动尺许,赵鹤年也是不惧,御使金乌壶与飞刀奋力支持,将宝壶祭在空中。又取出一枚青阳罡珠,屈指往前一弹,只听“轰隆”一声炸响,幽光被炸出一个六尺大的窟窿。老者不由心中震动,连忙驾光后退,赵鹤年哪里能容他脱身,连忙御使赤光往前压去,金雕又卷起飓风阻挡老者,老者不由心中愤恨,以幽光护住周身,又从袖中取出四根墨玉柱,其上绘制火焰纹路,灵光赫赫,只见老者望空抛去。 只见玉柱迅疾,于赵鹤年四周罩定,赵鹤年心知不妙,忙驾起煞气往空中冲去,只见四根墨玉柱腾起熊熊黑炎,将东南西北上下皆是罩定,空中落下一阵火雨,赵鹤年将幽蓝盾挡在身前,只见盾面一阵灵光闪烁,不过一柱香时间,幽蓝盾一声哀鸣,赵鹤年连忙将之收回囊中,又将身上灵器法衣展开一道青光护罩,赵鹤年知道如此不能长久,于是将空中宝壶倒悬,只见壶中发出一股巨大吸力,将空中黑炎滚滚收入壶中,赵鹤年顿时压力大减。 “小贼,老夫这四极黑炎阵滋味如何”?老者在外边喋喋怪笑,阴恻恻的问道。 “好的很呢,暖和的很”,赵鹤年在阵中回道。 “嘿嘿,老夫看你能笑到几时”?老者也不着恼,寻着一块空地盘膝坐下。 赵鹤年于空中取出飞舟,盘膝坐于其中,只见宝壶绵绵不断的吸收黑炎,壶身上闪着火红霞光。 第二日,老者依然高声喊道:“小贼,可还能坚持,若是不能坚持,老夫也可饶你一命,你只需认老夫为主,老夫也不难为你,你看如何”? “老东西却是想的美呢”,赵鹤年却是在阵中嗤笑。 老者却是大恼,愤愤说道:“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一连三日,老者皆是在阵外叫喊,赵鹤年只是以言语取笑,引得老者气急败坏。 赵鹤年此时却是欢喜,只见空中宝壶赫然出现第八道灵纹,他却是想借此阵祭炼法宝,于是更是以言语挑逗。老者心中气恼,可也越发不安,于是加大火势,将烈焰催发得如同一片火山。 赵鹤年见宝壶上第九道灵纹越发显眼,不由心中激动,若是这道灵纹显现,此壶必成上品灵器,只望这老怪能一鼓作气,助自己炼成此宝。 红袍老者已于山中坐了七日,仍然感知阵中之人未死,不由心中着急,可又不能如何。这件法阵乃是门中赐下,即使寻常炼罡境界也熬不过三日,这小贼只有凝煞境界,竟然入阵七日不死,心中哪里不惧。 正心中惊疑不定,却听得一阵如天崩地裂之声,只见一人手执宝壶冲破禁阵,不由心中惊骇。 赵鹤年踏着五色轻烟,一拍宝壶,只见漫天火雨便朝老者而去,老者哪里敢待,不及收起阵器,便身化一道黑光投北方而去。 赵鹤年知道幽光迅疾,也不追赶,展开袍袖,将四根墨玉柱收入袖中,落于地面,只见天边飞来一只金雕。原来老者将赵鹤年罩入阵中,金雕便逃开了,只是未曾远去,只在远处徘徊,此时见赵鹤年破阵,便飞了过来。 他驾驭金雕回转长青观,只是一连七日,不知那些孩童如何。 来到观中,略加感应,不由淡淡笑道:“跑的了么”?施展土遁术来到道观后山,只见一中年道人正欲逃去,赵鹤年一抖袍袖,飞出一根紫金绳索,将道人捆得如同粽子一般,提领着来到观中,扔在地上,嘴中淡淡说道:“我问话你听着,若有一句虚言,我自有办法知晓,到时可不要后悔”。 道人忙回道:“小道不敢说谎,仙长若有所问,必如实回答”。 “那人是谁”?赵鹤年厉声问道。 道人在地上吓得一激灵,忙回道:“小道也不知那人来历,那人只自称六欲使者”。 第82章 男童 “六欲使者,莫非是六欲宫”?赵鹤年不由猜测,若是如此,此事就关系甚大了。 “你既然和他一伙,怎么只知道这么点事,莫非有意隐瞒”?赵鹤年嘴角冷笑,死死盯着地上道人。 道人被看得毛骨悚然,急忙说道:“不敢,小道不敢呐,小人并非和那人一伙,那人乃是一年前不知从何地而来,霸占此观,给小人施下禁咒,让小人为他卖命,小人确实不知,还请饶命啊”,道人说得声泪俱下,哀痛的模样都不免让人动了恻隐之心。 赵鹤年却不为所动,怒喝一声,“止声,再敢号丧,我便一刀杀了你”,地上道人连忙止住哭嚎。 赵鹤年又问道:“你们捉捕这么多孩童所为何事”? “这……”,地上道人却是吞吞吐吐。 赵鹤年不由脸色阴沉,喝道:“说”。 道人浑身一抖,说道:“那人却是个妖魔,以孩童炼法”,道人说完便不再说话。 赵鹤年不由眼中一寒,杀气盈胸,冷冷问道:“你们捉捕了多少孩童,如今下落如何”? 道人看到赵鹤年眼神,也不由发怵,说道:“一共捉了三十三个,尚余十七个,皆关在观中”。 “那十六个呢”?赵鹤年语气阴冷,心中已知不详。 道人低声回道:“皆被那人害命而死,尸骸皆埋于后山之中”。 赵鹤年不由愤恨出声,“该死”。 道人忙高声呼喊“饶命”。 赵鹤年却不理睬,又问道:“那人可有同党往来”? “小道并未见过,仙长饶命”,道人在地上扭动,想要起身求饶,又无法做到。 赵鹤年心中却无怜悯,屈指弹出一缕五色煞气,直透道人眉心,道人头颅往后倾倒,双目睁得老大。他拂袖收起捆仙藤,又从袖中取出金乌壶,从中倾出一点火星,道人尸骸不过片刻便化为灰烬。 …… 远处一座山头之上,秃头老者感应心中印记消去,便知道人已死,心中更是对赵鹤年恨之入骨。咬牙说道:“小贼,若是不将你挫骨扬灰,怎消老夫心中之恨”,只是如今魔功未成,又将法宝丢失,也不敢寻赵鹤年报仇,身化一道黑光遁去。 …… 赵鹤年来到关押孩童的房外,摘下锁头,走入房中,孩童受到惊吓皆是挤作一团,他连声安慰,又说害人之人已经死了,孩童瞬间哭成一片,赵鹤年见其中大的不过八、九岁,小的也不过六、七岁,也不免心中伤感,暗道妖人可恨,来日必为那十六条人命讨回公道。 他此时也不敢贸然离去,若将孩童分批送回,又唯恐那妖人去而复返,那就罪莫大焉了。 他取出一柄三寸长的金剑,又取出一方丝帛,意欲将此事告于门中。丝帛束好,祭起金剑,化为金光不见。当日回得门中,赵鹤年将沈哲言之事禀于蓝玉田,蓝玉田只是叹息道,“终究还是未到时机”,便不再提及此事,赵鹤年本想奉还金剑,蓝玉田却是制止,说道:“日后多有用处”。 赵鹤年发出金剑便于此地等候,在院中安顿好孩童,索幸观中尚有吃食,孩童因受惊吓,只缩在房中不肯出来。 他于院中一个石凳上坐定,又取出玉石雕琢,此刻玉石已能看出形状,乃是一只莲花玉碗。正沉思间,忽听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只见一男童站与跟前,于是微笑问道:“可是有事”? 正是那日拉住赵鹤年衣角的男童,七八岁年纪,浓眉大眼,五官分明,只是衣衫破烂。见赵鹤年问道,忙跪下说道:“先生可能教我武功”? 赵鹤年不由诧异,这般小的孩子怎么知晓这些,于是问道:“你为何想习练武功”? “我想保护自己,也想保护别人”,男童说着眼中泪水直流,却目光坚定的直视赵鹤年。 赵鹤年见他年纪虽小,却是生有宿慧。于是说道:“你先起来”。 男童高兴的站起身来,说道:“先生肯教我吗”? 赵鹤年摇摇头,说道:“却要看你悟性”。 男童却是不曾失落,一双大眼睛看着赵鹤年,仿佛说,“快看吧”。赵鹤年笑着摇摇头,便开口指导他盘膝打坐,收摄精炁的方法。 …… 在此间等了一日,赵鹤年又于院中雕刻一块玉髓,一旁正坐着一个男童正在闭目打坐,房中孩童虽是好奇往外张望,却是不曾出得房门,赵鹤年见此也是略松了一口气,能有些活力就好,希望他们能忘记这段经历。 第83章 建造法坛 正思索间,只见天边一道长虹疾驰而来,赵鹤年连忙站起身来,正凝神以对,虹光转瞬来至道观上方,只见云中现出两人。 赵鹤年看清来人容貌,连忙躬身行礼,“见过蓝师兄,不知这位是”?只见蓝玉田身边站着一人,望去三十岁许,博冠长衫,身材颀长,细眉长眼,颌下三柳长髯。 两人下得云头,蓝玉田笑道:“这位乃是焰光峰陈玉楼师兄,此行却为调查此事而来,师弟可先见过”。蓝玉楼口唤师兄必是真传无疑,赵鹤年忙躬身行了一礼,口中呼道:“见过陈师兄”。 陈玉楼却是面无表情,只是淡淡说道:“赵师弟可将事情道来”,赵鹤年虽不知他心中想法,却也能猜得一二,魔门入侵却是让执法堂颜面尽失。 不过他也心中奇怪,先有妖神宗,后有六欲宫,天都派乃是东极玄门之首,竟敢来此地造次,莫非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虽然妖神宗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他心中却是肯定,这些魔门中人定然未出天佑国,来此必有目的,这却让他心中不安。 他将来龙去脉皆是娓娓道来,陈玉楼听后说道:“我必如实禀告门中,只是这些孩童该如何处置”? “不如交给平凉州镇守处理,此事他却有失职之责,只是来人实力强大,便也不予追究,便将此事交于他戴罪立功吧”,蓝玉楼却是说道。 “师弟说的有理,此事便交给为兄处理吧”,陈玉楼颔首说道。 转头又对赵鹤年说道:“师弟此次举报有功,回得门中自有封赏”。 赵鹤年带着陈玉楼来到房间,安抚孩童,说是带他们回家,皆是欢欣雀跃,只是男童依旧拉着赵鹤年衣衫不肯离去。 赵鹤年拿出一柄紫金色小刀与一本书籍交给少年,说道:“你若是努力,将来却还能见到我,若是不用心,我也不来见你”。男童眼中含着泪水,用力的点点头。 陈玉楼祭出一座二层飞舟,身带飞翅,遍绘法纹,赫赫放光。将孩童皆是装上飞舟,便化虹光而去。 蓝玉田转头微笑的对赵鹤年说道:“白师兄对师弟此事多加赞誉,夸赞师弟有勇有谋”。 “惭愧,不敢当上师如此盛赞”,赵鹤年谦逊说道。 “只是此事已了,师弟可要随为兄一同回得门中”? 赵鹤年摇摇头,说道:“师弟确实还有要事,便不与师兄同行了”。 “既然如此,那为兄便独自返回了”,说完又拿出那枚金剑说道:“师弟还需多加小心”。 赵鹤年点点,接过金剑,躬身说道:“多谢师兄提醒”。 蓝玉田见事已了,便化为一道青光而走。 赵鹤年此行已取得五色土中红、白、黑三种泥土,尚余两种,时间确是不富裕,于是驾驭金雕往南而去。 …… 不过十四日,赵鹤年便将五色土与五色水集齐,为寻找合适地方修筑法坛,又寻访了三日。 这日赵鹤年来到一座山前,只见山峰秀丽挺拔,玉带环绕,一道玉泉顺山峰而下,如晶石碎玉飞溅,折射五色霞光,不由心中欢喜。 驾驭金雕来到峰顶,御使法力将山峰修葺平整,便开始建造法坛,法坛按四边修筑,台高三丈三,台方六丈六,取出四杆大旗,只见其上绘制的乃是四方神君像,将之插在相应方位,东方孟章神君,南方陵光神君,西方监兵神君,北方执名神君。 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只莲花玉碗摆于中央,又将五块玉髓令牌插在玉碗四周,做完这些,又从袖中取出三只三角令旗。这乃是以白骨幡改炼而成,却已无上品灵器之威,只重炼成上品法器,因祭炼禁阵不同,赵鹤年将三只令旗更名为“迷魂旗”,可布下小型法阵“迷魂阵”。 赵鹤年将手中三只令旗抛出,覆盖整片峰顶,片刻后峰顶便升起白雾,将峰顶笼罩在内,他却还不放心,又将金乌壶摆于左侧,将幽蓝盾摆在右侧。 盘膝坐定法坛之前,便开始口念清秽咒,将身体、衣物洁净。待到卯时三刻,赵鹤年便开始掐动印诀,口念法咒,五只玉髓令牌都是亮起,只见天地间的五德之气皆是汇聚而来。 何为五德?五德者,白者洁净;赤者忠义;黄者高贵;青者长生;紫者祥瑞。 五德之气化为一道气运河流,汇聚成水,皆是滴落在玉碗之中。 第84章 南山四友 赵鹤年每日端坐法坛持咒祝祷,炼化玉碗之中五色灵水,五色汇聚成彩,于头顶结成华盖,丝丝五气垂落,结成璎珞、宝珠,又于子、午二时将灵水滴入双眼,如此过去四十八日,头顶显现一顶华盖,色呈五彩,只是形象漂浮,仿佛风吹即散,两眼观世界如琉璃,已能见炁体流转,见山川河流皆有经络可循,眼前迷雾不得阻挡分毫。 …… 距此峰三十余里,有座南屏山,奇峰秀石,青山绿水。此山中有四位散修,三男一女,号称“南山四友”。老大“托山猿”余胜乃是炼罡境界,老二“平云飞”米开、老三“一边月”郭涛、老四“巧丝手”徐紫云皆是凝煞境界。四人意气相投,皆于此山结庐而居,修真练气,以期金丹大道。 这日老二“平云飞”米开驾驭一只铜雀法器于南面采药,经过一座山峰,只见白雾茫茫,天中汇聚五彩,一条玉带横于天际,不由心中惊讶,往日经过此峰,并不见此情形,暗道,莫非是天材地宝出世。不是他没想过有人与此炼丹制器,只是此时心中贪欲大炙,便急不可耐的于手中展开一面繁花锦簇旗,将身一裹,冲入雾中。 赵鹤年听得动静,知是有外人进入,不由眉头紧皱,只是最后关头,却不容他分身而出,于是将金雕放出阻敌。 却说米开来至阵中,只见四周浓雾笼罩,不辨五指,于是掏出一只铜盘司南辨认方向,只是勺柄摇摆不定,难以识别,于是收起铜盘,强行向内走去。 不过片刻便听耳边传来一声鹰唳,连忙展开繁花锦簇旗,只见朵朵落英缤纷环绕周身,锦旗刚展开,便探过来一双金刚铁爪,抓于旗面上,只听一声尖锐抓挠之声,惊得米开一身冷汗。 忙于袖中取出一支一尺来长的金钻,往空一抛,往金雕攻去,金雕退入雾气之中不见踪迹,米开环顾四周,谨慎提防,见金雕不见踪影,便又迈步前行,忽听雾中“赫赫”作响,于雾之中飞出数道风刃,打在法旗之上“铿铿”有声。 米开迈步,金雕便现身攻击,若身不动,金雕则隐在雾中。米开无法,只得升空往上,退出迷雾,骑乘铜雀远去。 赵鹤年见人退去,不觉暗松一口气,凝神炼化灵水。 …… 米开出得迷阵,径自回了南屏山,将此事添油加醋的告于其他三人,老大“托山猿”余胜却是个急性子,连忙要拉二弟前去,老三“一边月”郭涛素有心计,却是阻道:“我等往日经过那处,并无异象,恐其中藏有凶险”。 老二“平云飞”却是说道:“我今日闯入迷雾,并不见有人在其中,只有一只金雕守护在内,想来是往日灵物自晦的缘故”。 这时身边却有一秀丽道姑说道:“我等四人于此地修真练气,乃是此间主人,若有同道来此炼丹制器,不见通禀我等,也是可恨,却是天材地宝出世,我等即可占有,若是同道于此,也要捉拿他擅闯之责”。 老三“一边月”郭涛听的直皱眉头,老大“托山猿”余胜、老二“平云飞”米开皆是喜笑颜开,盖因四人于此横行无忌,甚少碰着敌手,而且四妹徐紫云的师父“幽潭老母”也是一位炼罡修士,修道二百余年,只一步便可迈入金丹境中,只是这一步却难如天堑,已经闭关十余年未出。但也因为如此,徐紫云性情向来乖张,只是同道中人敬畏“幽潭老母”,对她多有忍让,以致向来不把他人放在眼中。 几人一通合计,便启程前往,老三“一边月”郭涛虽有顾忌,也只能起身跟随,四人向来同心,不管此行有无凶险,终是要去的。 四人驾驭法器来至山前,只见白雾渺渺,青烟阵阵,看不清其中景象。徐紫云取出一把青萝团扇,其上彩线织就,绿光莹莹。她拿在手中,往下一扇,只见顿起一阵狂风,吹的枝飞木折,风流云散。只是此间雾气看去仿佛飘渺,狂风吹去又仿若无形,几人也是惊讶,此时也已看出此间雾气并非自然而成。 赵鹤年于法坛之上忽听声响,也是心中着急,想要开口出声,然而口中祝祷之词不能断绝。他于坛上持咒需至酉时三刻,然而此时只是申时一刻。 第85章 幽潭老母 他只得再将金雕唤出,又将三金六赤九只火鸦唤出,吩咐藏行于迷雾之中伺机阻挡。 阵外几人面面相觑,老三“一边月”微微一笑,说道:“莫慌”,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颗碧色宝珠,往下一抛,只见碧光照耀之下,迷雾洞开一条通道,四人见状大喜,鱼贯而入。 行不过十数步,忽有风刃火球袭来,四人忙祭出法器护佑周身,只见老大“托山猿”余胜手舞一根镔铁棍,将周身护的密不透风。 老二“平云飞”米开拿出一团白云烟罗,将周身罩定,风刃、妖火皆不能伤。 老三“一边月”郭涛祭起宝珠,护佑周身。此珠名为“三元宝珠”,有破妄、护身、攻敌之功用。 老四“巧丝手”徐紫云抛出一张四象锦帕,上以金线绣制地、水、风、火四道符印,此时展开,立时风火不兴。 虽然妖火、风刃不能伤得众人,但也阻止了众人前行,于是皆以法宝来打,阵中顿时宝光闪动,声威震天。 若只凝煞境三人,金雕、火鸦倒也能够应付,只是有了老大“托山猿”余胜阻挡大半攻势,只见他晃一晃身,身量顿时拔高三尺,浑身肌肉虬结,泛着黄铜般的光泽。一根镔铁棍舞得虎虎生风,金雕立时不敌,只是凭借天赋控风神通勉力支撑,眼见不出一时半刻便要落败。 赵鹤年于法坛前观的分明,袍袖一展,从中飞出四根墨玉柱将余胜罩入其中,形势立时扭转。金雕操控神风将三人困在其中,三人只将法宝护在周身,却无余力冲出风圈。眼见困住四人,赵鹤年抓紧时间炼化灵水。 风圈中三人摇摇欲坠,郭涛对三人说道:“这人却是厉害,不曾见得真容已将我等四人困住,若等他空出手来,恐怕我等四人皆遭不测”。 徐紫云虽平日嚣张跋扈,此人也不免心怯,只是嘴中依旧强硬,说道:“我师乃是幽潭老母,他岂敢伤我性命”。 郭涛摇摇头,说道:“观这位法宝、灵禽,恐怕也是大有来头,恐怕令师之名压他不住”。 徐紫云心中早已露怯,只是此时被三哥说穿,顿时花容失色,不由向三哥问道:“如今该当如何,若是我等求饶,他能放过我等吗”? 郭涛摇摇头,说道:“却是难说,只是如今需得一人出去,若是请得令师前来解救,必可无虞”,于是转头对米开说道:“我知二哥铜雀乃是古仙法宝,迅疾无比,可能借四妹逃出阵外”? 米开此时犹自羞愧难当,祸福都已难料,此事皆是因他而起,大哥又已经落入法阵之中,三人也已困在此处。听的三弟言语,连忙捧出铜雀递于徐紫云,郭涛说道:“稍后我与二哥合力打开一个缝隙,四妹便乘铜雀飞出,机会只在一瞬之间,切记”。 说完便对着米开一使眼色,米开与郭涛一使御使宝珠、金钻,一下凿开一个缺口,郭涛连忙嘴中大声喝道:“快”,只见徐紫云骑乘铜雀化为一道金光,一闪而出,风圈随即闭合,两人瞬间压力大增,皆从袖中取出丹药吞服,灵光也不由强盛几分,只是如今身陷风圈之内,落败只是早晚的事,只盼四妹能请来“幽潭老母”解救众人。 …… 却说赵鹤年见困住众人,便安心炼化灵水,至酉时三刻,只见五德五气化为一座五彩华盖,只见华盖四周凝练璎珞、宝珠,绽放五色光芒。睁开双目,山河大地、灵穴福地都显不同经络色彩,尽收眼前,不由心中欢愉,接下来便要处理眼前之事,站起身来,华盖化为一道灵光没入头顶三寸不见,双眼眼珠也由五彩转为黑色,接着振袖而起。 …… “师妹,师父已于定中修行十三年未醒,切不可前去搅扰”,一座洞府石室前,一位中年道姑挡住徐紫云说道。 徐紫云心中焦急万分,在石室前逡巡不去,心中想着三位结义哥哥生死不明,不由心中哀痛,便想取出宝帕硬闯石室。 中年道姑见她动作,不由心中一惊,连忙掣出手中法剑,厉声喝道:“师妹切勿作出傻事,若是坏了师父修行,你却是担当不起”。 “不管如何,我今日也要见着师父,两位哥哥舍命救我出来,我却不能背信弃义”,说完便祭起四象帕,宝帕上风雷之声大作,道姑看的也不由心惊,暗道师父偏心,将如此宝物赐予师妹。 第86章 灭敌 赵鹤年踏于五色烟岚之上,见金雕控制二人已然无虞,只是感应四极黑炎阵中左冲右突,不由有些惊讶,当日自己困入阵中,毫无招架之力,若非金乌壶护持,已然丧身其中,这当中固然有秃头老者修为深厚之故,但也不致如此。 于是便想入阵一探究竟,手持金乌壶,足踏五色烟,步入其中,只见其中一个身高丈二的壮汉,形如宝塔,身如铜铸,手舞镔铁棍,将滚滚而下的黑炎打散崩灭,不由诧异,这黑炎有噬灵之威,寻常法器粘之灵性即损,当日幽蓝盾也顾不多时。不由思索,应是“如意神兵”一流。 见他无恙,赵鹤年却不能坐视,祭出邹山印,灌注真气,法印涨至丈许大小,伸手一指,法印以泰山压顶之势落下,阵中地方狭小,无法仗身法灵活腾挪,只能以挑夫担山之式架住法印,只压的背脊弯曲,口眼鼻耳皆是冒出血来,兀自咬牙支撑。 赵鹤年不由心生敬畏,这方石印以十丈邹山之石炼成,从高空落下,足有百万斤重,若是寻常修士被此石压在身躯,早已压成肉泥,此时也不免赞叹此人勇武。于是开口说道:“你若愿臣服于我,放开心神,待我于你神魂之中刻下禁制,从此受我奴役,我便放开阵法,如何”? “愿降,愿降”,余胜嘴中呼道。 赵鹤年也不由嘴角带笑,伸手撤开法印,却不料大汉突然暴起,嘴中喝道:“若要爷爷来降,需得献上尔的狗头”,说完一棍只往赵鹤年而来,赵鹤年却早有准备,一拂手中宝壶,壶中冲出三丈赤光,只往壮汉压来,壮汉身形不由一顿,赵鹤年又使邹山印来压,壮汉将浑身肌肉隆起,奋起一棍打在法印之上,只打的法印灵光闪烁,偏移开来,又径自往赵鹤年冲开。 赵鹤年嘴角冷笑,又祭起一方精铁大印往下压去,阻了壮汉一阻,又祭起火鸦壶放出漫天烈焰,将法阵黑炎与金乌壶赤焰将壮汉团团裹在其中,伸手一指身下,火焰结成一朵红莲,盘腿坐于其上,掐诀念咒,将烈焰层层包裹,如同磨盘一般来回绞动,竟想以烈焰将之炼化。 …… 道姑刚要祭起法剑阻拦,忽听石室中传来一声叹息,说道:“紫英,你让紫云进来吧”。 道姑忙道了一声“是”,抿着嘴唇斜斜看了一眼徐紫云,便立于一旁不再理睬。 徐紫云忙冲入石室,见云榻上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妪,身穿一身黑色道袍,脸色暗淡,面上已是重重皱纹。她不由浑身一震,顿时流下泪,忙扑到身前,呼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门外道姑听得呼喊,忙转入石室,见到师父苍老模样,忙上前跪倒。幽潭老母素日虽以老妪面目示人,但童颜鹤发,仙姿飘逸,如今却显衰老之态,心知不好,联想师父寿数,不由悲上心来。 老妪却一脸淡然,说道:“痴儿,若不得长生,谁人能逃过此劫。修道之人,不求大道,终逃不过天人五衰”。 又俯首看着徐紫云说道:“你天姿高绝,却喜恃勇斗狠,日后必生祸端,也怪为师平日管教太少”,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符,说道:“若不成金丹,神魂坠入无妄海,他年再难得机缘修持,你需铭记”,说完便将玉符递于她。 老妪看着两人,又说道:“洞府之中尚有几件为师护道之宝与数本秘册,你们自取吧”,说完闭上双目,嘴中喃喃道:“大道谁不迷,长生向来稀。餐霞共服饵,古路已成蹊”。片刻后不闻声响,两人连忙上前呼喊,才知师父已经仙逝。 …… 赵鹤年以赤火黑炎来回绞磨大汉,不过数个时辰,便将大汉锻成飞灰,可怜一位炼罡修士成了火中亡魂。 他撤下四极黑炎阵,收起几件法宝,往金雕这边而来,此时两人已经晕倒在地,金雕正与一旁看管,赵鹤年取出捆仙藤将两人束缚住,又掏出一张甘霖符,抛入半空,化为一道绿色细雨洒于两人身上,不一会儿两人醒来,见身上捆着绳索,哪还不知此时状况。 郭涛一脸平静的看着赵鹤年,问道:“想来我大哥已死,不知阁下想如何处置我弟兄二人”? 第87章 收服 赵鹤年淡淡说道:“我于此地修炼秘术,却是你等无礼在先,你等大哥不愿降我,已被我灭杀,我同样给你二人一个抉择,若是臣服与我,便需于神魂之中刻制禁制,从此生死不得自主,若是不从,即时打死,不留后患”。 米开听得赵鹤年说到大哥已死,不由心中悲痛万分,大声喝道:“要杀就杀,即使身死,又有何惧”,说完怒目圆睁,看着赵鹤年,眼中好似冒出火来。 赵鹤年淡淡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与你”,说完手中聚起一丝煞气,便要动手。 一旁郭涛急忙出声说道:“道友且慢动手,在下有话要说”。 赵鹤年转头看向他,问道:“你有何事,可速说明”。 郭涛说道:“我等冒犯道友,实不应该,我愿投身报效,以抵罪过,只是一桩,望道友饶过二哥,若是如此,不胜感激”。 赵鹤年思忖片刻,这二人却不是非杀不可,只是妇人之仁,恐生祸患,若是日后寻仇,又添麻烦。于是说道:“放过他不是不可,只是他日后寻衅,又当如何?” 郭涛说道:“我可劝二哥发下心魔大誓,必不敢有害道友,只是能否让我二人单独交谈”。 赵鹤年点点头,便退出迷雾之中,不过一柱香时间,便听郭涛喊道:“道友可回了”。赵鹤年返回阵中,问道:“你二人可曾商量清楚?”郭涛回道:“道友放心,我二人已商量清楚。”赵鹤年看向米开,见其眼中依旧含有恨意,只是此时抿唇不语。 郭涛推搡了一下米开,米开极不情愿的念动禁咒,随后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化为一个古怪符文,接着开口说道:“我以心魔指誓,日后若行损害道友之事,必受心魔蚀体之苦,神魂总坠无妄海。”见米开发了誓言,血色符文印入额头不见,郭涛不由松了口气,然后放开心神,让赵鹤年施下神魂禁制,虽日后不得自由,但已免了生死之厄。 赵鹤年处理完二人,便解开捆仙藤,又拂袖收起三只阵旗,对二人说道:“我如今身有要事,你二人可自去”,又转头对郭涛说道:“我日后若有事自会前来寻你”,说完驾驭金雕,往返天都派。 …… “三弟,大哥的仇就不报了吗?” “二哥,如今至如此境地,又能如何?”郭涛不由叹息。 两人一阵相顾无言,郭涛知他心中不平,对他说道:“二哥还是放下仇怨,安心修行吧”。 谁料此言一出,米开顿时怒道:“你让我如何放下,你这贪生怕死之辈,我自寻人去”,说完便驾驭金钻法器,御器而走了。郭涛摇摇头,也驾驭法器返回南屏山中。 …… 徐紫云见师尊故去,自知自身实力不够,便没有立即出发救援,先与师姐秦紫英处理师父后事。只是师姐秦紫英与她向来不和,于是将师父所留遗物作了处置,四只玉盒,一人取了两件,六本秘法,一人取了三本,又将零散器物做了分配。然后便驾着铜雀往峰而来。 只是此峰早已经人去楼空了,徐紫云见着满地斗法残痕,还以为三位兄长已经殁身此地,不由瘫坐于地,掩面痛哭。良久,支起身子,只见哭的杏眼红肿,发髻散乱。略做振作,骑上铜雀便回了南屏山。 …… 赵鹤年回得天都派,见紫云宫中无事,便回炼器阁拜见阁主,阁主见他无恙,便打发他去做事。 他回转器室,手捧金乌壶,此次多耐此宝,只是他尚嫌此宝威力有些不足,便有意于其中培育真火。 一者,日后若离了炼器阁火室,怕是炼丹制器便不那么方便。 二者,若是将壶中火鸦培育出真火,日后其助力便可大增。 于是寻思该想办法集齐“火丹”炼制材料了,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万宝楼,不由心疼的摸了摸脖下指环。 …… 第88章 湮梦山 火丹主药名曰“火晶果”,此果虽不罕有,但其乃是多种丹药辅药,因此时常供不应求。赵鹤年也是托万宝楼掌柜多加留意,才得了一盒。 炼器阁火室之中红光阵阵,赤焰腾腾,赵鹤年端坐石台之上,只见紫精铜鼎中“哧哧”作响,这是药气太盛的缘故,他手中掐诀,往鼎中打入云水真禁,调和药气,待鼎中沸腾之声平静下来,又等了一日,歇下鼎火,温养药性,一连两日,鼎中有红光透出,见时机已至,赵鹤年拂开鼎盖,手中变换印诀,往鼎中一捞,只见鼎中十数颗丹药升起,一连三次,只见数十颗丹药浮于鼎上。 赵鹤年不由微笑点头,能炼出这许多丹药已算不错,取出数个瓷瓶,将丹药吸入其中,每瓶十二颗,足装了四瓶有余。他觉此丹数量尚有不足,于是先决定喂养三只金色火鸦,这三只已属异禽,想来培育真火理当更佳。 眼见白昙清所说秘境之期将近,赵鹤年便也不再出门,每日在阁中培育火鸦,炼制些法器、丹药以待时机。 …… 这日赵鹤年正于火室中祭炼法器,忽有道童前来,言道:“白上师传召”。他心中默算秘境将开,连忙收拾妥当,随道童来到遇真宫。只见宫中已有六七人来到此间,白昙清依旧高踞法台,背后神光越发玄妙,其中似孕有生机,往内看去不由神魂动颤,不由心中一惊,连忙低头颔首,上前一步,嘴中呼道:“见过白上师”。 白昙清睁开双目,其中似有紫电透出。见赵鹤年来到,嘴中说道:“且于一旁站下,待众人来齐,再为你等分说”。 赵鹤年看了一眼白昙清身旁的蓝玉田,只见他神色自若的立于一旁。他赶紧于左手下首站下,不由微微侧目扫视殿中众人。只见白昙清右下首乃是一位青年修士,二十一二岁年纪,其形容冷峻,身姿挺拔,身着一身白衣,以绸带束发。再往下,乃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桃花眼,男生女相,着玄色长袍,腰间带上缀着一颗宝珠。再往下乃是一位身穿紫色宫装的少女,十四五岁年纪,鹅蛋脸,细眉大眼,右眼下一颗红痣,见到赵鹤年看来,不由眉头皱起,轻轻“哼”了一声。赵鹤年忙移开眼神,向旁边看去。 他的上首是一位身着锦缎绣竹袍的少年,和赵鹤年年纪相仿,长脸粗眉,眼中藏神,双唇抿成一线。 再往上去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子,道装打扮,头上戴着一顶金冠,其中镶嵌各色宝珠,晃一晃,色彩斑斓,身着一领赤红八卦衣,明眸焕彩,朱唇皓齿。见到赵鹤年看来,似是有感,刚要转过头来,他忙低下头,注视脚尖。 过了一会儿,听到殿外脚步声响起,有四人步入其间,见到为首一人,赵鹤年不由眉头一皱,不过心中却早有准备,果然是韩诚。 只见他穿金红两色太极法衣,头戴金冠,镶着一颗避尘珠,腰缠玉丝绦,足下一双登风步云履,俊眉星目,只是一只鹰勾鼻,略显阴沉。身后三人,穿白、赤、蓝颜色衣衫,小的十四五岁,大的十八九岁年纪。站在韩诚身后,一切以他为主的模样,只见韩诚走至法台前,躬身行礼,说道:“见过白师兄”,身后三人照此行礼,只是嘴中称道:“见过白上师”,显然韩诚已得焰光峰之命行事。 再观白昙清,只见他脸上淡然,看不清神色,嘴中说道:“既然人已到齐,本座便为你等分说此次秘境之行内中详情”。 “该秘境位于上陵郡湮梦山中,每一甲子因空间折叠,其与法界重合,秘境便会显露世间,六代掌教见此异象,于是下诏门中先辈炼制界空舟进入其中,只是说来蹊跷,虽然界空舟可带人进入,凝煞境界之上却自动传送而出,于是门中便挑选十位内门弟子进入其中,最后却只余三人出了秘境”。众人听得此言都是眉头紧锁,赵鹤年听得湮梦山之名,不由想起那日大汉。 白昙清扫视了众人一眼,又说道:“虽然秘境之中凶险颇多,但奇遇却是不少,据我所知,其内宽阔无垠,还有一座残存古仙门派,虽然其中已经荒废,但其中到底还有不少仙根灵植、法宝典籍之物,若有机缘,能得不少好处”。 第89章 齿丹 “只是你等需记得,进入其中时日三十日,若是三十日未出,需得在其中再等六十年方得出来,到得那时只怕后悔莫及”。 “敢问上师,其中不知道何种景象”,白昙清右手下白衣青年问道。 白昙清颔首回道:“其中也有昼夜交替,只是并不似外间,依我等推算,有十五日昼,十五日夜,里面一昼夜,外间一月,只是那天中并非真实日月,应是宝物幻化。” “敢问上师,我等到了此间,不知如何探寻?”左手下金冠女子问道。 “本座稍后会予你等众人一人一颗牵机珠,若是有人寻得仙府所在,催动此珠,众人皆能感应,另外会予你等一人一颗破界珠,若是遇到危险,祭动此珠,即能出得秘境,只是你能需得谨记:若是三十日内不出,到时禁制发动,需得六十年后方能出,其中可未有炼罡之所。” “我等寻得仙府,又该如何”,又一人问道。 “你等可于此间,寻找阵枢,若能将秘境阵枢寻得,到那时自是大功一件,另外若寻得玉简典籍,可奉于门中,自也是大功一件”。 “本座可与此间承诺,若谁于秘境之中立下大功,擢为真传,赐下飞天浮峰。” 众人闻言皆是神情激动,跃跃欲试。 白昙清将众人动作看在眼中,不由淡淡一笑,说道:“此次秘境乃于下月初七开启,距此尚有二十日,你等可回去先行准备,下月初三启程动身”。 …… “不知蓝师兄唤住师弟所为何事”?赵鹤年随众人退出大殿,忽被蓝玉田唤住,见到众人走远,蓝玉田从手中取出一封书信,说道:“回去再启”,赵鹤年疑惑的看了蓝玉田一眼,将信收入袖中,告辞回了紫云宫。 回到紫云宫,赵鹤年自回塔阁坐定,展开书信阅读,只见信中所述乃是当年白昙清进入秘境经历,他一百二十年前曾到此间,至于为何不和众人明言,其中却因为这些人中皆与诸峰牵连甚深,故不便与言。 白昙清却是吩咐赵鹤年于其中一地探寻,但并未说明所为何事,只是说他当年误入一处秘地,只是因为时间紧迫,并未进入其中。不过他却承诺,其中若得宝物、丹药分毫不取,只是其中若寻得函文奉上,另有重赏,言道此行只要他活着出来,自然擢他为真传。 赵鹤年不由心中疑惑,白昙清几次三番提及此事,看来门中在其中应该有何欲取之物,既然强调函文,或许在探寻何事。只是这些他并不如何关心,此行他只需活着出来,自然有通天大道任他前行。只是若是有合适时机,入内一探,也是可行。将书信拢入袖中,迈步向塔阁外走去。 …… “师弟既然要前往湮梦山秘境,可将此物带上”,周素衣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玉梳递于赵鹤年,只见玉梳通体赤色,红光灿灿。 “这……?这玉梳乃是师姐随身之物,如此怕有不妥”,赵鹤年连忙拒绝。 周素衣却是皱眉说道:“我辈修行之人,清净去智,寡欲离私,如此凡俗往来,却有违道家真知真行”。 陆红英在一旁劝道:“师兄不妨收下,此行也多一分把握”。 赵鹤年犹豫之下便就收下玉梳,于是向周素衣问道:“不知此宝何名,有何功用”? 周素衣回道:“此梳名为齿丹,有三十六齿,遇逢危急,祭起此梳,三十六齿可化为三十六枚火针,威力无穷”。 赵鹤年不想此梳有如此妙用,连忙起身感谢,又是被周素衣一阵数落。陆红英却也拿出一囊,递给赵鹤年说道:“此囊中有一囊铜砂仁,若遇敌人追击,将囊中砂仁倾出,可化漫天飞沙削皮锉骨,乃是阻敌的手段”,说完便塞入赵鹤年手中,赵鹤年自然又是一阵感谢之语。三人又于亭中聊些闲事。 …… “听说师姐被玉真峰离尘尊者召见,不知可有此事”?陆红英不由想到近日门中流言,问道。 周素衣点点头,说道:“确有此事,但尊者只是见我一面,传了一篇《紫茵诀》,便着我退下”,说完又摇了摇头。 陆红英不由疑惑,说道:“听说离尘尊者修道四百余年只收得三个徒弟,只是大弟子乐观真人成就金丹,其余两个弟子只是炼罡境界,玉真峰向来人烟单薄,不知尊者是否有意收师姐入门”? 周素衣摇摇头,说道:“这却不知,只是若常存此心,有碍修行,又何须在意”。 第90章 到达 “韩师兄自去北地镇守已二月有余,不知近况如何”,赵鹤年不由忧虑韩严,虽然看去无事,但如今韩诚已得焰光峰烨道尊者看重,想来也是不愿面对此事,不由叹息一声。周素衣、陆红英二人也是默然不语,只是眉头微皱,想来也如赵鹤年一般心情。 辞别二人,赵鹤年回到宫中又嘱咐了和风几句,便回到塔阁坐定,炼化法器。 …… 湮梦山六百余里,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此地多有恐怖之说,传闻虚空之中遍布空间裂隙,飞鸿掠过都化无形,修真炼道之人也不敢轻涉此地,却不知此地千年前就被天都派占据,山中云雾乃是设置阵法所为,只是此阵只迷不杀,若是寻着门路,也可出入,只是以此来隔绝凡俗。 界空舟长三十三丈,宽九丈九,其上一座三层塔阁,塔阁雕饰灵芝仙鹤,舟身绘制金线法纹,周边遍插彩旗,舟首放置一只界空盘。两位长须老道,正在舟首操控法盘。 此行只需一日便可到达,赵鹤年盘坐房中,闭目凝神。忽听耳畔有人说道:“众人齐来舱外集合”,赵鹤年起身来到船首,此时甲板上已聚集了十数人,只见蓝玉田站在正中,身后站着四位道人,皆长须长髯,身着道袍。此四人乃是长老院中长老,因成就金丹之前只是内门弟子,因此无法居住飞天浮峰,自成一脉,只能于长老院中为派中效力,以期来生派中接引入门,再修大道。 蓝玉田说道:“众位请看,前面已到湮梦山”。赵鹤年随众人一起往下方看去,只见下方云雾缭绕,白气蒸腾,看不清形貌。他略施望气术,只见迷雾之中,隐隐约约的山脉脉络,只是看不真切。 “诸位小心了”,蓝玉田一拂界空盘,舟身亮起一道黄澄澄的护罩,随后疾速往迷雾中冲去,赵鹤年被气流震动得一个踉跄,肩膀一下撞到身边韩诚身上去了。只见韩诚眼睛微眯,说道:“师弟还是小心些为是”,赵鹤年淡淡笑道:“冲撞韩师弟了,恕罪恕罪”,虽是道歉,但嘴角淡淡的笑意却是毫无诚意,他虽然也不愿挑起是非,只是从前的偏见让他无法忍让。 一旁的蓝衫青年却是怒道:“凭你也敢如此称呼韩师兄”?赵鹤年瞥了他一眼,这人正是遇真宫大殿中站于韩诚身后三人之一,他淡淡说道:“同是内门弟子,我又年长于他,如此称呼有何不可?” “你……”,蓝衫青年刚要开口驳斥,蓝玉田身旁左手第一位老道皱眉训斥道:“噤声,师长尚在,成何体统”。只见老道黑须长髯,长脸方口,手挽一把青竹杖,往甲板上轻轻一顿。赵鹤年与二人忙躬身赔礼。 蓝玉田挑眉说道:“秘境六十年一遇,乃是尔等莫大机缘,切莫因些许私怨而误时遇”。众人连忙俯身称“是”。蓝玉田入门比白昙清要晚上许久,六十年前的秘境之行他却是入内过。因秘境奇遇颇多,弟子只要出得秘境,或多或少都沾些机遇,因此也是内门晋升真传途径之一。 蓝玉田又说道:“秘境之中幅员辽阔,地形多变,或山川,或沟壑,或平地,或高原,或沼泽,或河流,又因地气久无疏治,因此灵气或抱一团,浊气又自成形,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之类也掺杂其中,因此尔等务必齐心协力,才有望于其中寻得机缘”。蓝玉田又为众人解说了当中所知,众人边听边等待时机。 众人于舟上等了两日,初七这日,忽然湮梦山中清光大放,一道虚幻的山川景象与湮梦山重叠,清光虽然宏大,但被阵法笼罩其中,并未透出。 …… 同在湮梦山之中,距此百里之外。有四人正聚在一起,四人分坐四方,手中各拿一杆银线皂旗,旗上绣着各样妖魔形貌,或三头八臂,或狗首蛇身,或骷髅鬼火,或毒虫妖兽。四人座下是一座圆形阵坛,此时正中一面丈许高的光镜正发出艳艳红光。 东面持旗之人身披黑色斗篷,眼中透出血光,声音低沉说道:“我等四圣宗多年筹谋,终于炼成这套破空阵旗,加上我神宗洞明血神镜相助,必能破入秘境之中”。 南面持旗之人说道:“道兄所言甚是,玄门万年以来压制我等圣宗,如今天地将终,气运大改,或许这秘境之中有着超脱之法也未可知”,说话之人语音柔媚,似是个女子。 第91章 红果 蓝玉田喝道:“众弟子做好准备”,说完便与四位长老身纵虹光飞上天穹,四位长老各施法咒,舞起手中法宝,只见四道玄光直往界空舟而来。舟上十人已得吩咐,此时也不见慌乱,各自凝神静气以待。 只见界空舟忽地窜出,往清光中一钻,便不见踪迹。舟上十人只觉周身一轻,已经到了一处陌生地界,只是身边已不见舟上众人,知是已到秘境之中。 …… 百里之外,法坛上四人见时机已到,也齐齐催动阵法,各自摇动手中皂旗,只见旗上诡异图形扭动闪烁,忽地齐齐发出一阵刺目银光,往光镜而去,一时镜中红光大盛,四人连忙将皂旗裹住身形,只是往镜中一钻。 …… 蓝玉田与四位长老站于山石之上等候,忽地虚空之中一阵扭动,从中飞出一架飞舟,正是界空舟,四人将界空舟施法定住,齐身飞上甲板。几人交谈了几句,将飞舟降下,停于山间碧潭之中。 “却不知此次秘境之行如何,秘境不知荒废多少年月,已经日渐崩塌,界空舟一次也只能带得十人,再想催动界空盘却得七八年,希望此次能带些有用东西出来吧”,一位身穿玄色道袍的老道,白须双眉,面如婴儿,手中一把麂尾拂尘,面带忧愁,叹气说道。 蓝玉田背负双手,淡笑说道:“有起就有灭,有荣就有衰,又何必忧虑,我天都派已存万载,不是靠此秘境兴起”。 “真传说的是,我等执着了”,一青袍老者执手说道。只见他黄绦束腰,竹冠芒鞋,手中拿着一只玉箫,形容高古。 “不敢,四位长老一心为宗门着想,末学敬佩”,蓝玉田执手还了一礼。 …… 赵鹤年只觉周身一轻,便出现在一座山林之中,四周皆是粗大树木,抬眼看去只见树木皆高数十丈,遮天蔽日,林间树叶重重叠叠,无有光亮透下,四周幽暗阴森。足下皆是枯叶苔藓,步入其中,显得静谧异常,偶尔踩到枯枝之上,“咔嚓”一声,顿时让神经绷起。 他走了一会儿,林间药材倒是不少,只是并不见珍奇,观察了一会儿四周,见没什么奇异。于是轻顿右足,足下腾起一阵五色轻烟,托着赵鹤年来到树梢之上。看着四周皆是崇山峻岭,天边“太阳”半出。此间“太阳”也与外间多有不同,如同一颗火红色宝珠,山川河流皆披上一层红色霞光。他略辨识了一下方向,从袖中取出一幅卷轴,看了几眼,就朝着北方而去。 按门中绘制地形图所示,秘境地形乃是西北高东南低,东方乃是一片水域,南方是一片森林,西方是一片荒漠,北方是一片草原,而中央地区乃是仙府所在。秘境虽不算辽阔,但此地前往仙府也得几日光景。 赵鹤年踏着煞气一路踏枝走叶,登萍渡水,这日路过一地,只见山巅一颗巨树,高有百丈,树上满是火红色的果子,个个拳头大小,圆滚滚,滴溜溜,异香扑鼻。他见如此神异,忙轻踏右足,纵起身形,跳上树梢查看,只见叶如覆羽,果似明珠。 他欢欣不已,虽然不识此是何种果实,但是有此异象,想来不俗。于是伸手摘下一颗,果实清香直透心脾,鬼使神差之下便要入口,忽然手中灵兽环一阵颤动。忙停住手中动作,心中顿感不妙,自己自修道以来,从不贪图口腹之欲,今日怎的如此不能自持。忙将手中果实扔掉,踏步后退,忽听脑后风响,心中暗道不好,忙侧身躲过,回过一看,数根枝桠齐往身上抽来,刚要跃到空中,只是人已在树桠之间,被一根树枝捆住右脚。 他不由心中大急,电光石火之间,掐动右指,一道雷光直往树枝而去,只打的树枝枯焦,断为两截。赵鹤年脱身之际,忙祭出三柄紫金飞刀,砍在树枝之上却如金铁交击,他忙催动法力,一指点去,飞刀透出数尺白芒,一刀削去,树枝瞬间断成数截。 急纵身形往上飞去,忽然天际飞来一鵟,棕羽似缎,尖爪如钩,金喙碧眼。直往赵鹤年头顶抓来,无奈他只能顿住身形,展开身上法衣护罩,鵟鸟利爪无法破开灵器法衣,然而却将他留于树杈之间,漫天枝桠藤蔓一层一层齐裹上来,不一会儿便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无处可逃。 第92章 怪蛇 赵鹤年被枝蔓包裹其中,四周捆缚之力不断挤压,灵器护罩被挤压的不断颤动,他连忙取出金乌壶,一拍宝壶,喷出赤光红焰,将树桠藤蔓一起灼烧。此树虽已成怪,这壶中也非凡火,所谓干柴烈火,沾之即燃。只见缠缚身上的枝桠不断褪去,赵鹤年初褪束缚,忙升起半空,那鵟鸟又来抓挠,赵鹤年祭起三柄飞刀,化为三道金虹,围着那禽如穿针引线,又如穿花蝴蝶一般,那刀矫捷,那禽凶猛,刀爪相交,竟如金铁交击。 鵟鸟乃是空中猛禽,赵鹤年即使驾驭飞舟也是追之不及,既然一时半会拿之不下,便不愿再此纠缠,又见那树怪身上烈焰熄灭,于是便想脱身而走。 他刚顿起彩烟,忽然树下窜出一条怪蛇,只见它黑背白腹,两侧银色鳞甲,身躯修长,足有七八丈长短。只见它无翼自飞,其速如脱弓之矢。赵鹤年不由心中惊骇,刚亮起法衣护罩,便被冲击而飞,直到撞倒数根粗壮古树才止住身形。 那鵟鸟看准时机便要往下俯冲而至,那怪蛇也是摆身而来。赵鹤年一抖手腕,灵兽环中金雕冲天而起,嘴吐风刃逼退鵟鸟。又取出一只银色酒壶,往空一扔,只见壶中吐出一只虬龙,独角无爪,一声龙吟,惊得怪蛇倒卷而回。他御使法诀,虬龙向怪蛇而去,斗了数合,那怪蛇知是徒有其形之物,昂首摇尾,一尾甩碎虬龙,酒壶也倒飞而回。 赵鹤年紧皱双眉,胸中郁气纠结。拿着宝壶,升起数丈红光,直往怪蛇压去。那蛇也不后退,嘴中吐出一口银色气团,化为一阵烟雾,将身罩住,竟如鱼得水一般,半点奈何不得它。 赵鹤年见无法伤它,又取出四极黑炎阵,四根墨玉柱望空罩去,只见那怪蛇又吐一口银息,竟将墨玉柱冲得不得落下。 赵鹤年双眉一竖,此时已经动了真火,右手取出一颗罡珠,屈指一弹,直将罡珠弹至怪蛇身前,只听“轰隆”一声炸响,怪蛇所吐银息顿时炸出一个空洞,怪蛇气息顿时委顿下来,慌张将银息吸入腹中,一个疾驰,竟往后撤去。 他怒“哼”一声,拂袖将四根墨玉柱收入袖中,放出御风舟,紧追而去,只见怪蛇别处不逃,便往树精底下钻去。 赵鹤年心中不由一乐,真是天时已至,自寻死路。将身升在半空云雾之中,将四根墨玉柱往下一抛,罩住树精四周。又将金乌壶抛在半空,往下倾吐赤焰。只见阵中黑炎滚滚,空中赤焰熊熊。莫道是树木成精,即使是金石作怪也炼成飞灰。 他只将身稳在半空,掐诀念咒,只烧得下方树怪枝枯叶焦,不停摆动枝桠,扭动主干,饶是它修行千载,也不过草木成精,灵性初成,神魂未出,一把火烧成焦炭。 底下怪蛇耐不住久烧,从地底窜出,只是困在阵中,饶是生性凶狠,也逞不得威风,左冲右突,不过数个时辰,便没了声响。他寻思此怪或有异动,于是又接着催动法阵,再有数个时辰,也不见其中动静,于是撤去阵法。只见下方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树怪已炼成飞灰,只是蛇怪却不知何等景象,于是搬动法力,御使五行遁法,将洞口泥土挪去,只见底下露出一个坑洞。 只见蛇怪蜷缩身子,已被烧得一片焦黑,其中似有东西。他将焦炭扒开,只见其中乃是一枚灵卵,想必乃是此怪之后。他就此卵拿在手中感应,却发现其中生机已绝,只是仍有灵气残存,于是也收入囊中。看了看地上焦黑蛇躯,也收入囊中。其中却是有完整蛇骨,日后或能炼制成器。 刚想离开此地,灵兽环又有响动,于是拂袖放出灵兽。只见其金睛白毛,圆耳细尾,尖牙利爪,正是陆红英所赠“文思鼠”。今日若非此兽示警,便要着了这些精怪的道了,却不知此兽又有何动作。要说此兽战力弱小,但天生灵觉强大,又颇通趋吉避凶,因此十分珍奇,却不知此兽陆家如何得来。 但见此兽睁动金睛,颤抖鼠须,于坑中东张西望,奔走不停,片刻后忽然立定一地,以前爪抓刨。赵鹤年不由心中惊喜,恐怕此地藏有宝物。于是拂袖收起此鼠,双手各掣着一柄飞刀,开始在此鼠刨过之处挖掘,不过片刻,便挖出一颗青色宝珠,足有碗口大小,他端详良久,却不知何物,他接着又刨了一阵,却不见一物。于是又将文思鼠放出,这次却无什么动作,只是摇头晃脑,嘴中“唧唧”叫着。 第93章 形胜 鵟鸟哪里是金雕对手,两者在空中追赶,只是这金雕乃是风属异禽,鵟鸟尚不及它速度迅疾,两者在空中抓挠,又被风刃攻击,只见片片棕羽削落长空,点点鲜血迸溅,不过一个时辰便被打落尘土。赵鹤年赶到之时,鵟鸟已奄奄一息,翎落毛稀,浑身鲜血直流,一副凄惨模样。 赵鹤年已知灵禽斗法之助力,此时也无心处置它,见他没有抵抗之力,于是取出一只灵兽囊,将之收入其中,别在腰间。 …… 西边荒漠之中,一位金冠女修,头戴金冠,身着大红八卦衣,身姿飘逸,婀娜灵动。此时却正被一群土黄色蜥蜴妖兽围住攻击,只见一只只蜥蜴口喷绿色毒液,女修头上金冠现出七层宝光,将毒液阻挡在外。又取出一只玉葫芦,将其祭在空中,葫芦口喷出一道清光罩住一只蜥蜴,便被吸入其中,又转动葫芦,又吸入一只。其光迅疾,不过片刻功夫已吸入百十来只,其余蜥蜴见此纷纷遁入沙子不见。 女修收起玉葫芦,淡淡一笑,走到一棵灵树前,只见灵树高有六尺,有枝无叶,通体碧绿,犹如美玉雕成,其上挂着三颗土黄色果实,呈椭圆形,如同鸡子一般。只是其上绽放三寸金色毫芒,显得不同凡响。 …… 北方草原之上,重重雪山,片片草地,块块巨岩。两位青年正与一群灰狼相斗,一人御使双剑,一人御使飞轮,只见飞光飞舞,如片片飞絮,落入狼群之中,却沾之皮破,碰之骨折,金光剑气之下,狼群顿时大乱。此时却听一声狼嚎,只见狼群中现出一只狼妖来,浑身银色毛发,抖一抖光华闪闪,动一动银辉灿灿。只见它龇牙露出颗颗利齿,蹲身展开根根钢爪。 …… 赵鹤年也不驾驭飞舟,只见空中鹰隼一类妖禽甚多,于是收敛气息,御使轻身法往北而去,一路上寻着药材便也收入囊中。按他推算,到达仙府应不超过七日,正好先往白昙清交代之处,看了看天中太阳,寻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 这日,赵鹤年又于一清潭旁发现一颗玉仙草,不由喜悦,此行不用去那仙府,只来此一遭也是不亏。从袖中取出一只木盒,伸手便要拔那仙草。忽然潭中射出一道水箭,他早有准备,灵药生长之地多有妖精鬼魅,撑起护罩,将身护住,定睛看去,却知底细,原来是一只形胜,不慌不忙,从容将草拔起。 只见那怪浮出水面,似蜥有甲,背生肉翅,长尾四足,通体幽蓝之色,透亮鳞甲泛金铁之彩。 此时见赵鹤年摘走灵药,不由怒吼连连,其声尖利,直透耳膜,震得赵鹤年一阵头晕目眩,只见它转动脑袋,一条猩红长舌,形如飞矢,势若天星,打在护罩之上,一身巨响。 赵鹤年不由浑身一颤,筋骨酸软,连忙起身跃至半空,一缕青烟托住身躯,右手掐动印诀,一道雷光直往水怪而去,只见那怪速度迅捷,从水中一跃而起,躲开雷光,那雷打空,击在石头上,一声轻响,炸出一个酒杯大的缺口。 那怪飞在半空又吐水箭来攻,赵鹤年观它实力也不过凝煞境界,仗着天赋神通,逞起凶威,于是取出三柄紫金飞刀与之相敌。他拉开架势,站在远处,御使飞刀或劈或砍,那怪只一只长舌厉害,左右缠绕,想要将飞刀拿下,赵鹤年怒“哼”一声,刀上泛出三尺白芒,斩在水怪舌头之上,虽是斩之不断,但也吃疼,怪叫连连。 赵鹤年左手祭出捆仙藤,右手御使飞刀攻敌,那怪见势不妙,忙退后想要翻身跃入水潭。他不由勾起嘴角,只见水潭上亮起一阵幽蓝护罩,将那怪挡在外间。原来他早有准备,为防妖怪走脱,早已经将幽蓝盾罩在此处。 那怪慌忙御起一团水汽,便要遁走。赵鹤年哪能如它意,抛下四根墨玉柱围住。水怪于其中左右冲撞,赵鹤年下得阵中,将捆仙藤一甩,顿时捆个结实,那怪还不老实,张嘴咆哮,于阵中翻腾不休。他见此兽有些神通,便想以神意勾连收服。谁知那怪生性暴虐,全不领情。 他见此兽不肯屈服,也不浪费时间,勒住捆仙藤,三柄飞刀直击要害,直插入脑,搅动之下遂成一滩浆糊。 他将水怪剥皮拆骨,又于此兽脑中发现一枚避水珠,不由大喜。心中想着,若是凑得诸样宝珠,定要练出一件护身之宝来,刀里火里,雾里水里,又有何处去不得? 第94章 冷翠灯 他将形胜骨骼皮囊收起,便要启程赶路。袖中忽有紫芒透出,他从中取出一颗拇指大小紫色宝珠,正是牵机珠,此刻正绽放尺许紫芒,这分明是有同门到此,故有此异象。 他也不知哪位到此,若是那韩诚,却是不愿与之相见。于是掐动指诀,念起法咒,施展木遁术,藏身一棵大树之中。 不过片刻,但见一锦缎绣竹袍的少年到此,只见其神态慌张,驾驭着一只飞梭,浑身汗出如浆,粗声喘气。来到树下,见手中牵机珠紫光大盛,知是有同门在此,只是不知何故不愿出来相见,神色愈加悲苦。 冲着四周弯身鞠了一躬,说道:“不知哪位同门在此,在下被妖邪追赶,还望救在下一救”,话音刚落,只见天空一道黑色遁光划过,从中现出一辆油壁车来,只见此车有厢无马,通体漆黑,车下托着一片黑云,幽深莫测。 只听车中传出一声娇媚笑语,那人说道:“小哥跑得这般快,可是害怕被姐姐吃掉”,话没说完,只见一只纤纤玉手拉开车帘,从车中走出一人。 粉红纱衣遮玉体,透骨娇媚意情迷。 手执寒烟冷翠灯,足踏彩云追凤屐。 少年不禁脸色一白,手中抓出一把银白铁蒺藜,往空一抛,点点寒星攒动,迎面而去。 那女子掩口娇嗔,语带三分哀怨,三分温柔,说道:“小哥怎的这般不解风情”,说完,檀口微张,对着手中冷翠灯轻轻一吹,只见吹出数朵冷焰,绿油油,碧沉沉,只往铁蒺藜上一迎,便纷纷灵光暗淡,如雨落下。 少年心中更是绝望,先前已经见识过这妖女手段,手中数件法器都已毁在此女手中,此刻只余坐地等死了,于是倚着大树瘫坐地上,也不做反抗了。那女子掩嘴一笑,取出一只千丝百结绣花帐,便要往那少年罩去。 赵鹤年于那树中看得惊骇,那灯怕也是一件灵器了,此时见势危急,右手骈指一点,一丝雷光打在帐幔之上,将之打得倒飞而回。 知她灯盏碧焰威力,也不敢用其他法器相攻,取出金乌壶喷出三丈赤焰红光,熊熊烈火顷刻而至。 那女子也不料此地还有他人,心中微讶。只是出神片刻,便自镇定。虽自己用秘法压制境界,用不得玄光,但凭手中冷翠灯,也不难对付这人。 又轻吐气息,碧焰跳动,腾起数丈寒光,将赤火敌住。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粉色布袋,上绣数朵桃花,她将布袋扬起,只见袋中倾出滚滚红砂。此砂厉害,有个玄机,名为情欲砂。望空飞去,铺天盖地,无孔不入,若人沾染,心智迷失,沉溺欲海,不能自持。 赵鹤年不知此砂有何名堂,也不敢让其近身,取出幽蓝盾将自己二人罩住,又取出四只墨玉柱望空一抛。那妖女见到此物,不由大惊失色,“四极黑炎阵怎在你的手中?” “见欲好大胆,丢失宫中重宝,也敢瞒天过海”,一声惊叫,连忙取出一只小锤,往上一磕,荡开阵势,飞身上了油壁车,往北去了。 赵鹤年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这妖女法宝着实厉害,看来这女子与那秃头老者关联甚深,听她那句“丢失宫中重宝”,看来或许真来自“六欲魔宫”。他不由沉思,这些魔教之人怎么到的秘境之中,若进来不止一人,那么他们这些人恐怕也就危险了,看来得通知其他同门。 赵鹤年正思索对策,忽听身边青年说道:“多谢师兄援手,不知师兄姓甚名谁,所居何地,若是回得门中,定当回报”,少年说完,拱手一礼。 赵鹤年轻托少年双臂,说道:“在下赵鹤年,居住紫云宫。你我本是同门,哪有见死不救之理,只是如今师兄不知作何打算”。 少年叹气说道:“我一身法宝皆被那妖女所毁,幸得师兄援手才逃得性命,此刻也只得出了秘境,不敢再奢望其他了”。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也好,秘境之中混入魔教之人,师兄身有不便,的确是脱身为妙,出去之后还望师兄转告蓝师兄,秘境之中出了乱子”。 少年点点头,拱手说道:“必不敢忘”。 赵鹤年又说道:“我为师兄护法,快快催动破界珠”。少年点点头,从囊中取出破界珠,只见此珠拳头大小,乌黑发亮,其中散发摄人幽光,望之胆寒。少年手捧破界珠,口念法咒,手中向珠中输送法力,约莫一柱香时间,破界珠幽光大放,少年怒目圆睁,大喝一声,双手抛出破界珠往虚空一砸,只见半空出现一个黑色漩涡,九尺方圆,少年见此,露出笑意,神色也一松,冲着赵鹤年抱拳行了一礼,踏起彩烟步入其中。 第95章 南彰门 赵鹤年展开手掌,现出两件法器,一只小巧金锤与一只桃花布袋。刚那妖女走得甚急,这两件法器被四极黑炎阵卷回。只见两件法器皆是灵光熠烁,定是上佳法器无疑,不由心中惊叹魔门大手笔。 …… 那锦衣少年出了秘境,见四周已是陌生山水,略辨识了一下地形,便往湮梦山赶去。见到蓝玉田与四位金丹长老,备陈秘境之事,四位长老不由大惊,便请蓝玉田拿个主意。蓝玉田叹了口气,说道:“这秘境之中我等已经无法干预,只望他们吉人天相。我这就速发文书,告知白师兄,请他做主”。说完便取出一只三寸金剑,又取出一只玉简,片刻后,将之附于金剑之上,发往天中不见。 …… 仙山奇峻偏又杂木丛生,宫殿雄伟不见祥云香风,冷清清殿倒柱折,空荡荡人去楼空。千山万岭宫殿重重叠叠,一步十停回廊弯弯绕绕。 此时一座宫殿之中却聚着五人,分做两边,法器交击,劲力碰撞,一边是黑光红煞,一边是祥光瑞彩,泾渭分明。 只见一方中,一位乃是秃头红须,另一位身着黑袍,不辨身形。秃头老者御使一蓬蚊喙飞针,黑袍人御使六柄飞蝗刃。 另一方,当先乃是一位白衣青年,形容冷峻,再一位男生女相,俊秀异常,腰缀一颗宝珠,最后一位身穿金红太极袍,正是韩诚。白衣青年御使含光剑,俊秀少年御使分光轮,韩诚御使六棱法尺。 虽是三打二,却是二胜三。秃头红须老者御使蚊喙飞针将含光剑粘住,飞剑如那釜底游鱼,左冲右突,不得解脱。俊秀少年与韩诚有心来救也是无济于事,被那黑袍人六柄飞刃分作两股,将二人缠住。 秃头红须老者“哈哈”一笑,甩动袍袖,也从中飞出一柄赤红飞刃,向白衣青年攻来,白衣青年拉开左腕,露出一只明晃晃的金环,他褪下金环,往空一掷,金环就飞刃上一磕,便即撞开,随后又御使金环去套那飞刃。两人虽是一心二用,但都无疲惫之色,反而神情严肃,目泛精光。 黑袍人见久战不下,心中不悦。右手一翻,现出一面宝幡,五尺来长,上以金线绣成五毒模样,摇一摇,黑烟涌动,宛如两条黑蛇,朝着二人缠来。俊秀少年见此也不慌张,腰间宝珠绽放清光,那黑烟缠来随聚随散,并不能伤得分毫。韩诚则是催动头上金冠,避尘珠垂下道道玄光,如飞烟流瀑,逼得黑烟不得近身。 黑袍人见奈何不得三人,于是开口说道:“三位道友可否打个商量?” 白衣青年鼻“哼”一声,说道:“与你等鬼魅之人有何好商量,只是除恶务尽罢了”。 “正是,妖魔邪祟人人得而诛之”,俊秀少年亦是回道。 秃头老者却是“哈哈”一笑,说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凭你几斤骨头,敢放此大言”,说完又御使飞刃来攻。 韩诚不禁思索,眼中急转,说道:“两位师兄稍安勿躁,且听他二人有何说道”,二人于是不语。 黑袍人“嘿嘿”一笑,说道:“还是道友明白事理,与其我等几人打生打死,还不如先行探寻仙府,来得此间已有五日,已时日不多,这仙府宫殿怕是有上万间,奇珍异宝颇多,何必误此机缘?” 韩诚向二人问道:“不知二位师兄意下如何?”二人相视一眼,只觉此时僵持下去已是不利,于是说道:“全凭韩师弟做主”。韩诚双眉一挑,说道:“我等可以答应,但却需立个章程?”秃头老者皱眉问道:“什么章程?” 韩诚笑道:“我等自南彰门而入,便以南北分界,我等往东走,你等往西走,你看如何?” 黑袍人回道:“我等可以答应,既然如此,为表诚意,我便先撤法器”。说完便收了飞刃与宝幡。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收了法器宝物。黑袍人拱了拱手,便带着秃头老者向西边去了。 “这等妖邪不知如何混入此地,就怕有什么阴谋诡计,防不胜防”,俊秀少年看着二人背影说道。 白衣青年眉头一皱,说道:“只是我等三人尚不能拿他两人如何,若是再来上两人,我等便有殒身之威”。 韩诚微微笑道:“我等还是先行搜寻典籍宝物吧,这座仙府已探索千年,探索之地皆有记载,尚有数百间楼阁未能探得,我等便以二十日为期,不管收获如何,皆罢手出境,若是见势不妙,也可破境而出”。 “韩师弟所言极是,为防妖人偷袭,我等便于一处探寻吧,若是有其他同门到来,寻着机会也可除了祸患”,白衣青年说道。 两人皆是点头应允。 第96章 春波湖 仙府以南有一湖,湖上建造一亭,四柱八角,琉璃瓦,红玉柱,亭前立有石碑,六尺高下,上有“春波”二字。 赵鹤年第六日才至此地,按照白昙清信中所说,取出幽蓝盾,寻个方向,跳入湖中。他身具五行遁术,又有幽蓝盾在身,催潮弄波,水中潜行已不在话下。 只见灵湖之水澄澈,鱼虾成群,水草丰茂,他催动灵光往下潜去,只下得十七八丈仍不见底。水底幽暗,他目注灵光,见得下方有片石林,知是快到地界。推水往下游去,见得怪石林立,奇形怪状,置身其中,不辨东西南北,只能步入其中寻找。 东摸西荡南漂北找,约寻了数个时辰,忽见得一块巨石上有“无妄长生境、渡真伏魔洞”十个金字,分两列书就。他不由心中大喜,知是已到了地方。 他伸出双手便往“妄”与“真”字头上两点按去。忽然背后有感,忙向侧边跳去,只见一道水柱直往巨石上打来,他忙回头观望,只见一只巨龟正拨水浮于半空,足有丈许大小,两只怪眼色呈土黄,透着光亮,一身墨绿甲壳,上有紫色花纹,观之便知不是俗物。 赵鹤年忙往林中躲闪,巨龟身形不便,也不追赶,只是守在那处,也不动弹。他不由心中烦恼,白昙清信中也没提及此兽,此时手中金乌壶与那四根墨玉柱在水中也不便施展,要想进入伏魔洞,便要引开巨龟。他知无法破开巨龟防御,也不取利器,取出一只小巧金锤。约等了一等,见那龟也无动作,于是绕到巨龟身后,祭起小锤便打,一锤打在巨龟壳上,只听一声闷响。巨龟瞬间暴怒,扭过头来,朝着赵鹤年喷出一道水柱,赵鹤年御起水遁躲闪,趁巨龟不意,又是一锤敲来。巨龟怒吼连连,便要追赶,此举也正合他意。 他将巨龟引到一地,忽地手中翻出三杆三角令旗,正是“迷魂阵旗”,他将阵旗往巨龟四周罩去,又取出一颗青阳罡珠,往前一抛,只听一声炸响,顿时水波翻涌,湖面之上也涌起数丈浪潮。 空中一赤发青年骑着一只灰雁经过此地,忽见浪起数丈,不由心中暗道:“怪哉,并不见半丝风来,为何起得这般大的浪”,于是收了灰雁,直往水下而来。 …… 赵鹤年抛出罡珠将巨龟阻了一阻,迷魂阵顿时阵势合拢,阵阵寒烟飘起,朵朵云雾笼罩,巨龟霎时间不见踪迹。他思忖巨龟一时半会儿不得回来,于是回转巨石,双掌按下“妄”、“真”二字,只见巨石顿放三寸毫芒,从中现出一个门户,他迈步进入,石门又自合拢。 …… 赤发青年来到下方,寻找响动之处,不多久,便依痕迹寻到迷魂阵处。他手中一颗金珠,往阵中一弹,金珠直入其中,伸手将金珠收入手中。他见阵中并无隔挡,知是一座迷阵,只是不知其中是否还有凶险,于是取出一只净水盂,将其祭于空中,钵盂垂下道道水色光华,护住周身,迈步入了阵中。 …… 赵鹤年进入门中,门内却是无水,眼前便见一条甬道,四壁各刻禁咒,他学有云篆雷文,又自炼器阁习得禁阵之法,这四周符文皆是炼魔法咒,不由心中惴惴不安。但自思这秘境已荒废千年,除了元神真君,哪有什么妖魔能挨过千载岁月。 迈步往前,乃是一座生生衍生阵,无非五行生克之理。赵鹤年淡淡一笑,掐指推算,不过一柱香便穿过此阵,往前走去,乃是一座石桥,石桥前是一台,只见台上立一石碑,其上刻有碑文,字曰:“前行已无路,来者早回头”。赵鹤年不由恍然,原来之前衍生阵只是防止外人误入,这之后才是困魔手段。 他起身上台,往前方看去,只见底下乃是一座低谷,足有百丈宽阔。其中烟翻云滚,煞气腾腾,黑气与红光并举,乌云就罡风而舞,昏沉沉,雾蒙蒙,煞气望之俨然,黑风听之惊魄,真是神来也惊,鬼来也愁。 赵鹤年站于台上只觉心旌摇曳,不能自制。他手握台上玉石围栏,默使灵气,眼中现出五彩,只见浓雾下方立着五座法坛,法坛上皆有镇物。东方台上供着一条翠枝,青光湛湛;南方台上供着一只赤火葫芦,红光隐隐;西方台上供着一只白银令剑,白光蒙蒙;北方台上供着一只净水钵盂,幽光沉沉;中央台上供着一方石头小山,黄光澄澄。 第97章 明光塔 赵鹤年看见五方法坛上镇物,不由眉头紧皱,若是普通法阵,通过勾连天地精华,阴阳五行之气都自虚空接引,乃是无本之木,破之容易。如有镇物,便若水有源、树有根,威力也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紧皱眉头,看着下方,不禁陷入沉思。他固然可以一走了之,但如果没有办到白昙清吩咐之事,恐怕日后在他眼中也不如那般重要,虽他身具至法传承,但有法无术也难以长久,“财地法侣”缺一不可,若是修行路上无人扶持,恐怕也是举步维艰,白昙清身为掌教尊者徒孙,嫡系传人,若是得他的看重,能少走不少弯路。于是还是决定下去一探究竟,自然也不能一味蛮干,若事不可为,也只能明哲保身。 下方五座法坛按东南西北中五方排定,镇物按东方木属、南方火属、西方金属、北方水属,中央土属放置,此乃五行相生之理,所谓五行相生,乃是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五行循环。若破此阵,还需以五行相克之法克制,所谓五行相克,乃是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 他虽具五行遁术,但于此阵中逃命尚可,破阵倒难,此时他手中倒有两件宝物可用,乃是金乌壶与避水珠,其余诸物却是用处不大,不过避水珠或可保命,破阵却难,于是他还是决定先去火阵一探究竟。 他将金乌壶放于头顶,又将幽蓝盾扣在手中,踏起彩烟,便往烈焰阵而来。 火阵中,只见红光漫天,烈焰排空,熊熊烈火舞赤浪,滚滚黑烟塞虚空,九根红玉柱排定,九对赤龙口喷吐。火葫芦常有三昧火,丈高台不饶七尺躯。 赵鹤年顶着金乌壶来至阵中,阵中便生感应。底下烈焰飞旋而起,化为朵朵烈火红莲,花瓣片片凋落化为飞刃,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宛如花海一般。烈焰席卷至顶,又化为飞钉,如蜂巢涌动,又如暴雨飞矢,点点要人性命。 他催动法衣护罩,仍觉口渴难耐,浑身热力翻滚,暗道:“此阵厉害”,他一指头顶宝壶,宝壶绽放赫赫赤光,将周围烈焰收入壶中,又一指身下,赤光结成一朵红莲,他盘腿坐下,全力催动宝壶,烈焰化为流瀑,源源不断吸入壶中。 …… 赤发青年来到阵中,只见阵中雾气翻滚,其中似藏有庞然大物,只是看不真切。他一点头上净水盂,雾气被源源不断吸入盂中,只是雾气乃是禁阵所化,随收随涨,并不少得分毫。赤发青年见此无用,取出一只灯笼,枯木杆,白纸糊,里头是一点鬼火,蓝汪汪,绿油油,白纸上两个篆文,乃是“一线”二字。 他一抛此灯,灯笼悠悠忽忽向前飘去,他紧随其后,不过片刻,便见一只巨龟在其中翻腾,不由诧异:“却不知是何人将此妖兽困在这里,此龟虽有些道行,但哪里能与人道相比”,他从袖中取出一团黑色丝网,往巨龟一抛,顿时将巨龟罩个结实,口中念动口诀,网上腾起百十朵白骨焰,巨龟顿时疼痛难禁,口中怒吼连连,口与四肢不停撕扯黑网,只是此网十分坚韧,巨龟直如疯狂一般,口扯爪拽,罗网却全不受力。赤发青年嘴角勾动,寻着一块岩石,盘腿坐下,头上净水钵盂将翻滚而来的淤泥污水、碎石水草皆是挡在身外,只是口念法诀不停。 …… 韩诚与二人往东寻得一宫,只见门头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广福宫”,三人进入宫中,只见宫苑幽深,回廊弯弯绕绕,宫墙重重叠叠,阶有千层,房屋百间,后山上矗立着一座白塔。韩诚见此,不由说道:“二位师兄,我等不如分头寻找?”二人点头应允。白衣青年走的左边,俊秀少年走的后边,韩诚却直往白塔而去。 只见塔有七重,形却六边,白玉雕成,七宝成就,白玉浑然成一体,七宝镶嵌似天成,明晃晃瑞气生成,光灿灿祥光万道。 他来至塔门前,抬头往门上看去,其上一块镶金玉匾,其上乃是“明光塔”三字,迈步入内,内里倒也十分宽阔,只见一面墙上挂着一幅画像,上方挂着一幅字,下方摆着一个供桌,桌上一个香炉,其余再无它物。 他走到供桌前观看,只见画像上乃是一位老道,慈眉善目,鹤发童颜,身着素色云锦袍,头戴鱼尾冠,端坐蒲团,手中掐着印诀。抬眼看去,只见横幅上乃是“一重千山鸟难飞”七字。 第98章 劫运 韩诚见画中老道所掐印诀似是有异,不由盯着画像细看,手中掐动印诀,感觉两臂似有气感,于是盘膝坐于案前,观摩老道神意。 …… 仙府西边,秃头老者对黑袍人问道:“不知道兄可知此次四宗派遣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黑袍人不由讶异,反问道:“莫非道兄不知么?” 秃头老者回道:“确实不知,此次若非六阴宫风羽道友被天都派所杀,在下也不会来此”。 黑袍人说道:“贵派身欲使者夕梦道友不是也到了此地么?莫非她也未和道友说明?” 秃头老者不由心中暗恨,这女人凭着宫主宠爱,平日里就压他一头,此次若是立得大功,宫主必然助她成就金丹,那么晋升五方坛主也是有望,不由更是气恼。 他朝着黑袍人躬身一礼,说道:“还望道友不吝赐教”。 黑袍人点头说道:“既为同道,自为道友说明”。秃头老者忙收神静听。 黑袍人说道:“天地分正反两极,划分阴阳二气,故有仙、圣之别,仙修清灵之气,圣修浊重之机,本为一体,却分二质”。 “天地生成,每十二万九千六百年逢一劫运,佛家谓之‘成、住、坏、空’是也”。 “上一劫运,玄门有一真君,名曰‘无极真君’,乃是一位九劫真仙,只差一步便可入那至高之境,为脱劫运,补益天地,妄想祛除重浊之气,造出一清灵仙界,最后却是功亏一篑,致使天地阴阳失衡,天地翻覆,世界崩塌,划归混沌,最后关头却是以身化道,此劫便谓之‘坏劫’。 虽然如此,世界也是十不存一,众仙圣见坏了修行之地,纷纷出了此界,然修行不到,无法跨渡虚空,于是众修纷纷遁入秘境、小界之中,再有千年,此界弥合,再有天外修士登临此界,却不见上古修士,于是纷纷传下道统。然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之期将近,天地之关将要弥合,众修真之人无法超脱,灵气便会渐渐耗尽,此界也再无修道之人,此为‘空劫’,再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劫运化和地水风火,天地重化一炁,天地也将重新演化。 古籍有传闻无极真君曾辟开一界,名为‘瑶天界’,此秘境或许有瑶天界接引金符,或许那界中有超脱之法也未可知。” “另外还有一事,传闻上古圣君有的也并未殒灭,不知是何原因,无极真君或许是不愿自降身份,也或许是有些渊源,只是囚禁上古圣君于秘境、小界之中,虽传闻不知真伪,但有可能秘境之中或有我圣教法物”。 秃头老者初听此秘闻,不由振聋发聩,呆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朝着黑袍人一礼,说道:“多谢道友解惑”。黑袍人摆了摆手,二人便朝着一座道观而去。 …… 赵鹤年在烈焰阵中,不知过了多久,仍然不见烈焰减少,不由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之色,从囊中取出一枚丹药服下,随后便思索起来。或许是自己一开始想法便不对,五行相生,又有宝物镇压,五行之气随减随生,即使是自己于此地坐上三五年,恐怕也不得将烈火收尽。不由苦恼,难道真的只能退去了么? 思索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不由一拍脑袋,暗道自己糊涂。自己修炼《五德望气术》苦寻五行精气,眼前这不正是五行精气么?眼下只考虑如何将眼前烈焰返本还原,思忖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只锡壶,倒出一粒罡珠,只见其清光湛湛。他屈指往下方火焰中弹出,只听一声炸响,大片火焰湮灭,化为一片红色烟雾,赵鹤年不由面露微笑,一催金乌壶,只见红色烟雾化为一道赤色溪流,收纳入壶中。 他盘膝静坐,双手掐诀置于小腹之前,口中念诵《五德望气术》口诀,于天灵百汇之上,存思一道五色光轮旋转。 只见金乌壶中火行精气被吸引而出,渐渐汇入天灵三寸不见。赵鹤年心神内驻,无思无想,不知过了多久,壶中精气已经不再吐出,他也由定中醒来,掐指默算,已于定中过去了一日,于是又弹出一枚罡珠,阵中烈焰湮灭化为精气,被金乌壶吸纳,然后丝丝缕缕吐出,供赵鹤年修炼所用。 …… 韩诚于白塔第一层静坐一日,忽然睁开双目,手中掐动印诀,忽然双掌之中发出一阵明光,从中幻化出一道山川虚影。他忽然大喝一声,印诀前指,山川虚影霎时变大,往下一压,只听塔中“轰隆”一声巨响,他不由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转身上了二楼。 第99章 三广汇元法 赵鹤年端坐烈火红莲之上,身后一道火行真光腾起数尺,壶中精气犹如鲸吐水一般,往他头顶涌来,他只端坐不动。待得精气吸收殆尽,便又弹出一枚罡珠。如此过了三日,背后红光腾起数丈,他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将背后红光轻轻一抖,只见阵中火焰皆被吸引而来,又一挥手,火焰又四散而去。 他见阵中烈火真焰已伤不得自己,顿一顿足,脚下腾起一道五色轻烟,便往法坛而去。阵中烈焰纷纷避让,不过片刻,便至坛前,一挥手将赤红葫芦拿到手中,只见那葫芦溜光水滑,色呈朱红色,表面天生火焰灵纹,一见便知是天生的灵物。 将宝葫芦收于袖中,只是五行阵法未破,烈焰毒火还不得消去,不过对自己已是无碍。既然已取得火属宝物,便可去那金行法阵中一行,轻踏飞烟,托着身躯来到金行阵中。只见金行阵中片片白絮飘落,类飞雪,类飘花,若是文人雅士看见,必要赋诗一首的。正是: 柳絮知梦轻,飞花落泥泞。 无边白雾起,一片身首离。 这番美景在赵鹤年眼中却是要人性命的,他将火行真光护住自身,片片金花银叶落入真光便消融不见。他将金乌壶抛起,放出赤光火焰,将天中金粉银屑都来一通灼烧,只余丝丝缕缕白气垂落。他如法炮制,伸指一点,空中绽放一朵红莲,他往上一坐,手掐印诀,口念真言,存神紫府,头顶现出一道火光,将白气都绞入其中。 …… 却说洞外春波湖下,赤发青年只半日光景便将巨龟炼死,一身血肉也浇灌了白骨魔火,只余下一副巨大的龟壳留在了原地。他来到龟壳前,拂袖收起黑丝罗网,只见巨龟虽死,但甲壳灵性仍在。只见其黑壳现紫纹,幽光呈金铭,知是好物,摸了摸腕上一颗明珠,一抖手将龟壳收入其中,又祭出一线鬼灯,跟随其出得阵来。 他知有人至此,定是天都派门人无疑,只是此时踪迹全无,料是定有玄机在此,于是在石林中寻找,寻了半日,只见一块巨岩上有两列金字,只见乃是“无妄长生境,渡真伏魔洞”十个大字。虽知此地藏有秘密,只是一时半刻还不得解,上下观察探寻,见得“真”、“妄”二字头上两点非是与巨岩一块,试着将两点按下,忽地巨岩上现出一道门户,赤发青年不由大喜,将净水盂罩于周身,便迈步入内。 …… 韩诚来至明光塔二层,只见与一层皆是一样布置,只是画像上乃是一个女子,头梳飞仙髻,面敷晓霞妆,一身彩衣结环佩,两臂轻举绕云纱,手中也掐一个印诀,上方横幅上乃是“二重白云渡翠微”七字,他见此知是机缘难得,连忙坐于案前参悟。 …… 此时秘境开启已有七日,一位紫衣少女正踏着一朵红云法器遁空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蓝衣青年,脚踏一只飞盘。两人见仙府已近在眼前,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按下法器,停于一座山峰稍作休憩。 “此番还要多谢师姐,若不是师姐赶到,我这时怕是已落入双头鹫之口了”,蓝衣青年俯身一礼。 紫衣少女也是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说道:“那妖禽端的厉害,两头分使风火神通,风助火威,火仗风势,若不是我以天雷罡珠迫退,恐怕我二人也不能全身而退”。两人自脱双头鹫之口,奔袭一日方至此地,此时颇有些死里逃生之感,略作休整,便往仙府赶去。 …… 秃头老者与黑袍人已于西边宫观搜寻一日,只寻得几篇道诀和一件法器,几篇道诀之中,只一篇《三广汇元法》有些用处,其余只是些旁门左道,不堪大用。法器乃是一只狻猊香炉,虽至上品,可也不入二人眼中。 …… 赵鹤年端坐红莲,只用了两日光景便将金行真光炼成,只见其背后红白两道玄光相互辉映,却又泾渭分明。他将白金令剑摘来,拿在手中细观,只见: 银毫细细放微芒,篆刻群斗宿列张。 注生注死南北星,按我令剑分两旁。 赵鹤年看完,将其收入袖中,又往木行阵中而来。却见: 枯藤绕古树,绿茵化碧涛。 苍龙出翠海,白云入浩渺。 只见铺天盖地皆是一片苍翠,有树有草,有花有叶,有藤有蔓,有苔有藓。初入只觉神清气爽,片刻后便觉四肢僵硬,凡人若到此地,不出一时三刻,化为朽木。修真炼道之人若不凭道法化解,一日僵化,二日气短,三日殒命。 第100章 圣宗魔教 赵鹤年将金行真光全力展开,足有三丈高下,脚踏烟煞朝着法坛行去,漫天木行真气化为藤蔓缠绕上来,他只将金行真光刷去,藤蔓并非实物,只化为木行真气飘散,他见此处真气并不浓厚,起身直往阵坛逼近,只是越靠近阵坛,五行真气所化荆棘藤蔓、长矛箭矢越是密集,他来到法坛前三丈之处坐定,漫天枝桠藤蔓缠绕,飞蝗箭矢涌来,赵鹤年端坐虚空,如如不动,将金行真光全力施展,搅得翠光碧芒闪烁,他将头顶上白赤两道玄光催动,玄光如同太极阴阳鱼一般追逐循环,将丝丝缕缕的木行精气扯入其中。 金克木,木生火,有金、火二行相辅,赵鹤年只用了半日光景,便将木行修至圆满,又往土行阵中而来。 却说赤发青年入了伏魔洞,一路上见各处绘制金符,便知此地非同小可,又已知洞门上篆刻伏魔洞字样,心中便有猜测。穿过甬道,便见一座法阵矗立,五气相冲,循环往复。 他也毫不畏惧,踏步迈入,便见阵中各列五色旗帜,他于阵中查看,只见阵法腾挪变幻,便知此阵有困敌、颠倒之效。 虽也看出些门道,自己却不擅此道,不过此次探寻秘境,门中却下赐一宝。他一拂手腕,手中现出一面宝镜,此镜名为“定光镜”,可摄万物之气机,亦可定生灵之身形,乃是一件上品灵器,在圣宗也是赫赫有名。 他将宝镜掣在手中,宝镜透出三尺白芒,此光有个名堂,名为“定化神光”。将宝镜祭起,笼罩衍生阵,宝镜绽放蒙蒙宝光,霎时将阵势定住。只见法阵中旌旗立止,五气不生,他从袖中取出一柄金锤,脚踏玄光,往内一阵冲杀,将阻挡五色旗一一砸来,直冲将出来。 渡过一桥,来到石台之上,往下观瞧,只见阵中煞气冲天,愁云惨淡,也不由心惊。不过心内思忖,他人能去得,为何自己去不得。飘身往下,来到东方法阵,只见阵阵翠光绿芒,化为片片柳叶飞刃、点点绿芒飞刺、根根翠皮毒木齐得涌来,他将定光镜往上一扬,飞刃、飞刺、毒木皆是定在半空,只是以他如今法力也不过定住几息,他连忙闪身躲避,停滞半空的飞刃、飞刺、毒木又向他攻来,他连忙又催动宝镜,于阵中腾挪转移,却也支持不了一时三刻,他屡屡喷吐真气,镜光越发明亮,可脸色也越发苍白,连忙喷出一口真气,将阵势定住,随后一踏玄光往阵外逃去。 返回石台后也不由心惊,但让他就此退去也是心有不甘,他与另外三人皆是炼罡境界,因圣宗秘法遮掩,虽只能发挥出凝煞实力,然而也不是一般凝煞修士可比。天都派虽是玄门第一派,但到底进来的修士实力低微,他不信入阵之人实力高于他,只以为凭借法宝、秘法入内,他也不离去,就此坐于石台上等候,非要等到入阵之人,探究清楚。 …… 南彰门前,一道黑色遁光往南而来,停于琉璃门楼之下,油壁车内出来一人,正是与赵鹤年有过一面之缘的粉衣女子。她踏步入内,来此之前,宫主有过交代,往北而去或有机缘,她收起车架,轻点玉足,往北掠去。忽有所感,往西看去,只见西方射来一道金光,她连忙取出一顶千丝百结绣花帐将身形罩住,日光下渐化无形。 金光转瞬来到仙府门前,只见金光散去,从中露出一位女修,身穿大红八卦衣,头戴七珠恍金冠,脚踏一只八宝琉璃盘,体态端庄,姿容秀丽。 落下遁光,将玉盘收入袖中,自南彰门而入,抬眼看去,仙府宫殿重重叠叠,一重高过一重。她只一心往北而去,刚过琉璃牌楼,忽然顶上一颗宝珠生辉,大放异彩,她不由一惊,连忙止住脚步,大喝一声:“何人在此?”只见十数丈开外,露出一顶绣花帐,从中走出一位女人,妖媚动人,风骚入骨。她连忙从袖中取出一柄莹白长剑握在手中,喝道:“何方道友在此,为何藏头露尾?” 妖媚女子一声轻笑,说道:“妹妹何必如此惊诧,我圣宗四派于南炎洲立派也有万年,向来与天都派比邻,妹妹何故不识?” 女修不由大吃一惊,眉头紧皱,说道:“你是魔教中人,怎到的此地?” 第101章 清阳宫 妖媚女子掩嘴笑道:“天生万物以养育万灵,我为什么来不得此处?倒是你天都派霸有此地千载,可是有违你玄门清静无为之宗旨呢”。 金冠女修一声冷笑,呵斥道:“我等玄门中人正清肃源,涤除妖氛,凭你妖魔鬼魅也敢于我说什么道理,今日你怕是入得出不得,看剑”,说完便将手中太白剑祭起,一剑横扫,剑气纵横间,白浪翻滚,白芒透起数丈。此剑乃是以太乙金精锻造,锋利无匹,只是成器日短,乃是专门为此次秘境之行准备,若是养炼百年,必是宝器之流。 妖媚女子不敢以宝帐应敌,此物毕竟只是丝帛成就,虽成法宝,毕竟不敌金铁之精锋锐。她祭出一枚乌骨簪,往空抛去,簪身化为一道幽光,六尺来长,直往金冠女修而来。女修却是一声蔑笑,太白剑光芒一展,剑气破空,丈许来长,只一下便将乌骨簪斩为两截,灵性全失,落在地上。 妖媚女子顿时花容失色,连忙从法宝囊中取出冷翠灯,吹一吹绿焰燃起,再一吹灯花窜起一十三朵,飘悠悠往太白剑而去。女修柳眉倒竖,手中印诀连点,剑气白芒刷出十数道往碧火而去,灯花却不动不摇,似缓实急,往剑身沾去。 女修知此焰阴毒,手掐印诀,一点飞剑,只见剑身放出一道白蒙蒙的光圈,将灯焰阻挡在外,灯焰也结成阵势,如附骨之蛆一般,紧随不去。她见此不由心中大急,一拂头上金冠,瞬时腾起数丈湛蓝水光,往妖媚女子手中灯盏而去。妖媚女子淡淡一笑,将手中宝帐罩起,护住周身,全然无恙。 金冠女修见此,也是动了无名之火。从袖中取出一只三寸高下的精美玉瓶,从上拔下玉塞,口中念动真言,一道清泉从瓶中汩汩流出,俄而水波粼粼,继而涛高浪涌,一道天河自虚空而下,卷起千堆银屑,万层碧涛。有言曰:华池涌甘泉,九天落碧虚。 妖媚女子见状,暗道不好。将宝物卷起,化为一道清风远遁而走。金冠女修收起宝瓶,虽有心追赶,但自思自己已是手段尽出,恐那妖女还藏着什么厉害手段未曾使出,于是自驾法盘往北而去。 金冠女修走后,却见妖媚女子又自驾风回转,她看着金冠女修去时方向不禁皱眉,想了想,还是轻咬牙关,跟在身后。 …… 赵鹤年于阵中先后取了阵中五件镇坛法宝,背后五行精气凝成一只宝轮。正是: 五光五气蕴五行,一冲一和一分明。 一炁生成在祖窍,华盖光轮覆天灵。 此时阵中已不能阻挡他分毫,他穿过五杀阵,扫视谷中地形,只见山腹半空有一座云台,飘身往上,又见一座甬道,迈步入内,这甬道四壁却并未刻制符咒,而是绘制着一幅仙道盛况景象。 赵鹤年不由饶有兴趣的观看,只见甬道顶部绘制一幅众真朝圣图,正中一位仙人端坐莲花法台,身着黄色郁罗萧台天仙洞衣,浑身祥光瑞霭环绕,背后一道阴阳法轮,左手捧一柄碧玉如意,右手捻一朵阆苑青琼瑶花,面容慈悲,身态自然。 法台之下侍卫金童玉女、护法力士数百人,各持金钟玉磬、香炉如意、宝盖幡幢、金瓜旌节。两旁各有紫、红、青色法衣真人、尊者数十人,手执各样法宝器物。 赵鹤年见到那仙君手中玉如意不由浑身一震,那如意模样不正和自己从广法真君处得来的一样么?他将那图反复观看,确定无疑,只不过不清楚自己手中那柄是不是真品而已。只是从广法真君手中,和《三洞混灵无极真经》一起传下的“碧瑶玉如意”会是赝品吗?他不由猜测,或许壁画上那位仙人正是无极真君。 他将心情平复下来,取出一块玉简,将甬道中壁画皆是影印下来,才迈步进入内府。其中乃是一座三层宝阁,门户两旁挂着一副对联:空寂杳无明,神气归太虚。 赵鹤年不由皱了皱眉头,盖因“空寂”乃是佛门教旨,“太虚”又是道家隐语,此联不伦不类,却不知何故。走入阁中,却如换了一片天地,奇花异草,怪石山水,他漫步其中,如同到了外界一般,他沿山径前行,蜿蜒曲折的小路盘山而上,只见半山腰有一座真宫矗立,琉璃瓦,朱木柱,彩光缤纷,祥光环绕。 他不想此地还有如此福地,来到观门前,只见匾额上乃是“清阳宫”。进入宫观,抬头便见一法座,只是此时上面空荡荡不见人影,法座后却是一座供台,上面挂着一副“道”字帖,台上正中放置一只香炉,左边放着一块朝真板,右边放着一柄麈尾浮尘。 第102章 天人转生法 他见阆苑之间满结蛛网,遍落灰尘,显然荒芜已久,桌上三件法器也是宝光暗淡,他索性将三件法器收起,又于宫内外探寻,却只见树静不见风铃响,云动每随流水转,丹台生碧苔,朱阁落昏鸦,落叶年年积愈厚,败花岁岁累化土,法座不见上真人,阶前每逢蛛结网,门上朱漆泛昏黄,殿中金粉脱木胎。 赵鹤年一路寻过三重宫殿,收起数座香炉、铜鼎,他见着材质不错的器物,都将之收起,想着日后炼制成法器,兜兜转转来到宫观最深处,只见一道仪门挡住去路,门上绘制着阴阳鱼,左右各有一只铜环。他上前推开仪门,只见一道青石道路一直延至远处,尽头似是一间石室,他来到门前,只见门上有一联:虚空参妙有,寂灭入本来。 他上石门前查看,却也不见门上施加禁制,试着推向两扇石门,轻轻一推,竟将石门推开一道缝隙,于是加大力道将石门推开,露出里面的石室,走入其中,里间也不昏暗,只见洞顶镶嵌颗颗明珠,发出柔白光辉,一路行进,豁然开朗,只见石室中空,足有数十丈方圆,中央摆放着一只丈许来高的紫金仙鹤香炉,四周各有帐幔遮挡。他伸手拂开帐缦,往内看去,不由心中一震,只见其中一道身影正坐于禅床之上,连忙展开护体神光,俯身问道:“不知尊驾何人?”只见那人并不答话,他又高声询问了一遍,也是毫无动静,不由心中惊疑不定。他将身后护身宝轮升起,又取出金乌壶拿在手中,撩开帐缦,缓步就往里头走去。 只见榻上坐着一人,身着紫色麒麟法衣,头戴上清芙蓉冠,面如冠玉,望去三旬上下年纪,怀中抱着一座白玉浮屠塔,塔分六层,呈圆锥形,上绘莲花图案。 赵鹤年见榻上之人如此穿戴,却又怀抱浮屠塔,不由心中迷惑,又躬身说道:“打扰前辈清修,还望恕罪”,见那人自始至终皆无应答,又无法感应气息,心中自有答案。上下打量一番,只见榻上之人冰肌玉骨,宝体绽放毫光,便知这位前辈羽化前境界定然不低,至少也是真人境界。只有真人境界才能宝体长存,佛门谓之“金刚不坏”。 观察了一下四周,只见道人禅床上还有一张白绢和一卷玉册。他拿起白绢观看,只见上面有些文字,乃是: 半入魔道半入玄,三生修法度寒炎。 不守斋戒不坐禅,打破顽空历万年。 空躯徒然遗臭壳,真性岂意留枯岩。 焚尽血肉入寂灭,受我宝籍道祚绵。 赵鹤年不禁疑惑,这道人一派佛家风范,这话中之意乃是他已入了寂灭,身躯已经不愿留在世间,后人承他道统,焚尽他的身躯。 伸手一招,将宝籍拿在手中,只见书页上乃是《天人化生法》五字,翻开看时,不禁皱眉,这法门却并不是功法神通,而是转生法门,与一般轮回转世不同,这却是实实在在的成道法门。 佛教有“梦中证道法”,魔教有“他化自在法”,“天人化生法”却与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梦中证道法”乃是佛教大神通者于梦中造一境,历经生老病死,彻悟常乐我净,从而成就辟支佛,于无佛世界现世成佛。 “他化自在法”乃是魔教修行者悟透色、欲本相,出离见、听、香、味、触、意六欲,转生他化自在天,成就他化自在天魔。 道家修行,采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意与天通,神与道合。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炼成元神,遨游虚空。 而这篇《天人化生法》却明显融合佛、魔两家成道法门而另辟蹊径。 虽与道家教旨相悖,却也是无上密法。八百旁门沦为末流不就是因为没有根本超脱之法吗? 赵鹤年宝籍收入囊中,继而看向榻上道人,既然已经收了人家报酬,自然也该履行约定了,他也无有心思取那浮屠塔,观那塔模样,应是其人成道法器。既然承他法统,却不愿再取此物。 他取出金乌壶,喷出一道烈焰燃向榻上道人,霎时火光四起,金乌壶吸纳不少五杀阵中火行精气,真火本源浑厚不少,其喷吐烈焰,皆泛金红光芒。 榻上道人被火光环绕,赵鹤年观那火中道人面容似是更加祥和慈悲,他不由心中一紧,细细观去,又无异常,只见火光炎炎,榻上道人也成了一团焰光。 第103章 紫府轮回真诀 烈焰越烧越旺,金红的火焰渐渐变成一团白光,烈焰中阵阵白光翻滚,犹如江河碧涛涌动。 赵鹤年于一旁虽是惊奇,却也不以为意,或许是这道人境界太高,宝体有些神异也不足为奇,他退开数步,一拂袖取出一个蒲团盘坐于地,他微闭双目,嘴中诵读经文。 俄尔,烈焰白光大盛,从白光中升起一团金芒,如鸡子一般,随后金芒迸裂,从中露出一个三寸高的小人,只见他神态安详,浑身散发金光,盘坐虚空,嘴角挂着淡淡笑意。伸手一点,手中出现一只玉碟,轻轻一跃,化为一点星芒往赵鹤年而来,赵鹤年不由心中大恐,本能往旁躲去,谁知星芒竟直往紫府而入,倏忽不见。 赵鹤年脑中一胀,似乎有什么东西进入其中,扶额默查,却是一篇功法,名为《紫府轮回真诀》,并有一篇记述。 不待他细看,就见那金光小人,一指虚空,顿时虚空凹陷,从中出现一个黑色漩涡,又一指点于下方火焰之中,火焰中跃起一座白玉浮屠塔,金光小人往内一钻,浮屠化为一道白光飞入漩涡中不见,随即虚空如水面波纹一般,泛起阵阵涟漪,待恢复平静,漩涡也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是梦幻一场。 赵鹤年也是心中震惊,这《天人化生法》成道居然就在眼前呈现,着实是心中惊叹,虽不是真正成就元神,但也能携带修为转世重修,千百劫下,总有机缘修的长生。 他于蒲团上平复心情,随后便查看附于功法末后的记述。 赵鹤年越看越心惊,按这道人所说,他名叫明晨,乃是无极真君徒孙,而且据他所说,他已经修行了三世。第一世修魔,第二世修佛,第三世修玄。 本来第三世拜师无极真君弟子云灏尊者,此生修行也是一片坦途,然而师祖无极真君历劫身损,以身化界关,从此渡劫成功的修真之人少之又少。 盖因成就元神,需得元神连接太虚,从此才能元神脱离肉体,入水不溺,入火不焚,步金石而无碍,立日月而无影,神依炁生,随形显化。无极真君道化虽保住了天地崩塌,然而也使得天地之关坚固,修道人难以连通天地。 明晨之师云灏尊者当年便是突破元神之境,元神无法连通天地,肉身、阴神与天雷下化为灰烬,身死道消。 看到这里,赵鹤年不禁疑惑,阴神与元神不是一物吗?事实也正是如此,两者并非一物。按捺心中疑问,又往下看去。 人由先天一点灵光而来,先天便生元神,然而人自出生以来,元神蒙昧,识神出现。修道之人需通过修行,后天逆反先天,所谓阴神只是识神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而出现变化。 识神与元神本为一体,就如阴阳二气。修行乃是炼化阴质,成就纯阳,此乃逆天而行,所以有风、火、雷三劫,元神之后又有天人五衰,渡过劫难方能得道长生。 只要是不得道的凡人,皆是识神主宰身体,难以看透世间万物本相,皆如雾里看花。有修道之人偶尔顿悟也皆是元神于紫府中苏醒一瞬,转而又入沉睡。 识神主宰的身体,因无法了解事物的本质,人活一世便如在无边幻境之中,又如在梦境中。若不能修行觉醒元神,便只能生生世世沉沦红尘,那一点先天灵光也会于红尘中磨灭殆尽。赵鹤年看到这里,也不由心中暗暗发誓,此生既然走上觉醒之路,定要苦寻大道。 他那翻阅《紫府轮回真诀》,他既然有《三洞混灵无极真经》,也不准备转修,只是有所借鉴也能少走不少弯路。他细细诵读,才知这乃是主修上丹田紫府宫的法诀,后面又有一十二种炼宝之法,有太虚幻尘镜、六道浮屠塔、元蜃珠、接引幢、赤阳灯、莲华法座、分水旗等,若是以《紫府轮回真诀》成道,乃是一种阴神之上,元神未满的状态,所以需得借助法宝于万界转生。佛教高僧圆寂“化虹之术”也是同理,乃是借助功德转生。 赵鹤年翻阅完毕,不禁陷入沉思,自己修炼《无极真经》也是三道同修,如今又得内景派《天宝如意册》、符箓派《紫府轮回真诀》,自己又是金丹派传人,三派功法自己已是全得。如今天地生变,千年之前只有广法真君飞升,如今想来,恐怕如今成道更是不易,或许自己能与三派中再开一路,只是如今想来为时尚早。轻拂衣袖站起身来,往禅床上行了一礼,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第104章 黑风旗 至于明晨如何被困于伏魔洞中,乃是因为明晨自师尊羽化,深感所习功法也无法破界飞升,于是自创《天人化生法》,可是此法已脱离《紫府轮回真诀》窠臼,又借鉴佛、魔两家功法,又因师尊云灏尊者羽化,此无妄长生境又被明晨师兄明升尊者掌控。明升此人素来因循守旧,又刚愎自用,于是不满明晨所为,但到底是一师传承,于是便将其囚于此洞,却也给了他一个道场修行,只是不允许与外人交流。明晨也是不介意,只是一个人于此地开创《天人化生法》,只是完善此法时,寿数将至,也无余力突破肉窍,才想到借外力突破,只是谁曾想一等便是数千年之久,好在此法能保一灵不昧,才能等到如今。 …… 赵鹤年按原路返回,五杀阵已是挡不住他,展开身后五德法轮,施展遁法一穿而过。 赤发青年忽觉下方烟云涌动,知是入阵之人将出,取出黑丝罗网,一掐印诀,罗网隐匿空中不见,又掐了个隐身诀,躲于一旁。 赵鹤年身化一道遁光往上飘来。赤发青年在一旁面露冷笑,一掐印诀,罗网往下扑去。赵鹤年立即心生警觉,没来得及施展手段,只是一晃肩膀,将身后五德法轮升起,却也被罗网扑个正着。他不由有些慌张,开口说道:“不知是哪位道友在此,可能现身一见?” 赤发青年见来人已入罗网之中,不由欢喜,哈哈一笑,现出身来,说道:“阴山宗赤石见过道友”。 赵鹤年不禁微挑双眉说道:“道友困住在下,不知意欲何为?” “却也无甚大事,只需道友交出阵中所得,我即可放道友离去?”赤石淡淡一笑,说道。那神情显然已是智珠在握了。 “哈哈,当真?不若道友先撤开此网,我也好取出宝物奉上”,赵鹤年打了个哈哈,说道。 赤石脸色微微一冷,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我自己来取了”,说完,念动法咒,黑丝罗网上腾起数百魔焰。赵鹤年便要取出金乌壶收纳魔火,只是心想:自己练就五德功德轮,还从未与人交过手,也不知好用不好用。于是取出金乌壶握在手中,却也不催动,只是一晃肩膀,将法轮光辉升起三丈高下,一道湛蓝水光从法轮中升起,往这罗网魔火冲刷而过,魔火瞬间灭掉十数朵,又来回几个冲刷,魔火瞬时灭掉大半。 赵鹤年不成想,他那白焰如此不禁事,于是出言挑逗,说道:“道友还需拿些本事出来呢,这火却是不禁事的”。 赤石不禁气恼,这白骨魔焰乃是自己亲手于门中阴风窟中采得,又以异兽血肉浇灌,寻常修士沾些火星便精气大损,若是被此焰着身,不出一时三刻,便化为一堆白骨。此时却他人嘲讽,哪里受得了,喷出一口精气往罗网而去,瞬时网上白烟蒸腾,火光四起。 赵鹤年虽嘴上说得轻松,却也不敢大意,全力御使湛蓝水光,直往罗网冲刷,水光腾起十数丈,直将洞中石壁映得一片湛蓝。 赤石脸庞被水光映得蓝汪汪的,显得幽森恐怖,他知道此火无法奈何得赵鹤年。于是从袖中取出一面黑色三角令旗,一尺三寸长,上以红线绣制一只异兽,鸟兽鹿身,犀角蛇尾,身披豹纹。 他将令旗拿在手中,奋力一挥,只见四周立时狂风大作,此风却不同凡风,摇一摇只觉身形颠倒,再一摇身躯犹如刀绞,摇三摇,黑风厮磨,往神魂侵入。 赵鹤年不想此风如此厉害,忙将法衣灵光护罩也升起,仍觉神魂动荡。一晃肩膀,背后又刷起一道土黄色玄光,腾起数丈高,将黑风挡在外间,此风也不能穿透。他压下心中烦闷之感,取出四根墨玉柱,就往空中一抛。 赤石眼角瞥过,顿时大惊:四极黑炎阵?他也知此宝厉害,连忙取出定光珠往上一照,顿时将四根墨玉柱定在半空。又取出一柄金锤,将墨玉柱打得倒卷而起。 赵鹤年见此也不惊讶,微微一笑,又抛起金乌壶喷出道道金红烈焰,将赤石罩在其中,赤石也祭起一只净水钵盂罩在头顶,汩汩清泉轻泄而下,将烈焰阻在外间。 赵鹤年见此,知他无法破除自己护身法轮,也是不急,刷出一道金行玄光往罗网而去,只是一刷,罗网瞬时鼓胀翻涌,他知此法有效,又加了三分力道,顿时罗网剧烈变动,撕扯变形。 第105章 宝光阁 赤石不由心中大骇,连忙一咬舌尖,精血连着真气喷出,罗网瞬时幽光大放。舌尖血又名“真阳溅”,乃是阳精所在。得了精血之助,罗网瞬时平复下来,他也不由心中一松,只是此时也不是大意的时候,连忙掐动印诀,罗网一阵收缩,又取出金锤,直往赵鹤年天门击去。 赵鹤年见此也是安然不动,刚才只是牛刀小试,此刻见试探的差不多了,全力施展金行真光,白光透起十数丈,只听得一声裂帛清厉之响,罗网霎时破开一个窟窿,他只往上一钻,出了罗网包围,金锤也被白浪冲飞。 赤石见他神通法宝皆是高明,也是生了退避之心,手中摇动黑风旗阻了一阻,收起法宝就往甬道逃去。 赵鹤年见此也连忙收起法宝,起身追赶,他已经知道有魔道中人进入秘境,恐怕洞外还有同伙。若是赤石在门外伏击,自己恐怕难以脱身,一路将五德轮护住周身,直往洞外行来,只是出了春波湖也没见到人影。 他轻踏飞烟,立于湖面,见天中红日已经落下,一轮圆月已从西方升起,黄蒙蒙的月华遍洒之下,山水之间蒙上了一层轻薄细纱,他举目望去,虽比不上白日间光线充足,却也不昏暗,只是少了群星璀璨的夜空,总是有一种说不上的别扭。 他心中默算,来到此间已有十七日,再有数日也当离去了,只是此行虽已算得上功德圆满了,但此间宝材不少,若不探寻一番也是可惜,于是施展遁法往北而去。 …… 金冠女修自那日与妖媚女子交手后,一路往北而来,迳入一座三层宝阁而来,只见: 贝阙蕊宫分三重,金阶玉梯有千层。 窗棂朱漆饰金粉,殿柱玉质缠云龙。 阁放白豪生紫霭,檐挂风铃泛黄蒙。 中有伏魔阵一座,丹井悠悠色赤红。 她来至殿门前,只见宝阁上挂着一块金匾,上书宝光阁。她知道来对了地方,天都派于秘境中探寻了千年,早已经清楚了这座仙府的布置,她此来也是奉命探寻这座宝阁。之前门中也有过想法,只是此阁中有座丹井被阵法锁住,无法进入其中。若说井中有什么,她其实也是不知,只有进入阁中方能知晓。 她只迈步往前走去,突然宝阁前泛起一道青色光幕,挡住去路,她也不见慌张,显然早已知晓此道禁制只有限制之效,却无伤敌之能。据长辈指点,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四棱尖锥,乌黑色,四棱刻画暗红色法纹,绽放幽光。 她将尖锥往光幕一抛,尖锥直入光幕三寸之内便凝滞其上,她盘膝坐于宝光阁前,掐动印诀,往尖锥一点,尖锥绽放金红光华,滴溜溜急速旋转,不一会儿便凿开一个尺许大的缺口。她面露微笑,又继续催动尖锥,光幕洞口不断扩大,扩展至三尺大小便不再涨缩。她知道此锥只能将之破开如此大小,便也不再耽搁,身化一道清风往内钻入,尖锥撤去,光幕又自合拢。 身后跟踪的妖媚女子见金冠女修进入阁中,不由眉头微皱。她此行也是身负使命的,六欲宫宫主百余年前,曾于南炎洲抓捕过一位天都派真传,搜魂得知此秘境详情,于是综合四宗之力,炼制出一套破空阵旗,再借助妖神宗洞明血神镜才进入此地,为此还不得不舍弃一面神镜。洞明血神镜一共七面,一主六副,此行却是带了两面副镜在身,主镜乃是一件宝器,副镜皆为灵器,只要主镜不失,其余副镜皆可再炼。七面宝镜展来可结成七绝销魄阵,威力无匹,乃是妖神宗护宗五宝之一。 只是她乃是六欲宫门人,宝镜乃是掌握在妖神宗上尸使者彭琚手中,进入此阁她手中又无破禁利器,她只得先召集另外三人前来。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牌,上刻青鸟图形,这乃是六欲宫传讯玉牌,此先已是人手一块。她将玉牌拿在手中,念动法咒,玉牌亮起三尺青光。她见此时只能等候,于是隐于一旁景致园林之中。 …… 那边黑袍人与秃头老者,寻了几日,也得些珍奇,暗道此行不亏,只是此行圣宗功法宝物却是未曾寻得。这日二人正于一座法坛寻找,忽然袖中异动,二人皆是面面相觑,拿出玉牌查看,却发现那人就在不远处,二人只得放下手中事情,黑袍人说道:“看来我二人先得汇合同道”,秃头老者点头应和:“却是应该”,二人连忙往玉牌指示方向行去。 第106章 风铃响 金冠女修进入宝阁,只见当中乃是一口琉璃丹井,井呈六边,露出地面一尺来高,上有两个篆文,乃是“流朱”二字,其中红光滟滟,赤浪翻滚。她知此中凶险,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无什么多余装饰,殿中只有四根赤玉柱,其余只有空荡荡一片。 她自袖中取去一只玉瓶,正是先前对付娇媚女子的那只,瓶中所装之水名为“碧虚真水”,习得天都派雾幽峰《玉幽玄水经》而至真人境,便能炼制此水,碧虚真水号称“聚水上天穹,飞刃下万峰。能绝千里堤,蛟走身化龙”。此水一滴便能成云致雨、江河倒灌,乃是水中至宝,雾幽峰数百年才得炼化出如此一瓶,乃是炼制法宝的珍品,不想这一次拿出这许多来。 正因为有此真水雾幽峰才敢派遣弟子来此,其余六峰也并非不知此地,只是无有应对法宝,虽知雾幽峰有此真水,却也不能强取,只能装作不知,各凭机缘入内。 她拔开玉塞,念动真言,一道清泉汩汩冒出,随即罩住周身。她将身准备妥当,又有些不放心,伸手将头上金冠拂动,顿时冠上现出七重宝光覆护周身。 她见眼下内有七宝冠护佑,外有碧虚真水环绕,料也无妨。腾起身躯,往井中沉入。只见井中:红光滚滚,赤浪涛涛。红光滚滚井上无风,赤浪涛涛井内不同。热气腾腾自足起,心头闷闷从身入,额头发红无汗痕,腿下沉重似有根。 她心中默念清心咒,按下心中烦躁,直将身躯往下沉去。约有一炷香时间,忽然火光大盛,四周也变得宽阔,满眼都是一片金红光亮,火焰也变得如水一般涌动。她立刻感到压力剧增,连忙将玉瓶中真水尽数使出。只是凭她如今法力,又哪里禁得起如此消耗,连忙取出一只玉瓶,从中倒出一颗蓝汪汪的丹药,脸色瞬间从苍白转为红润。此丹名为“水精丹”,乃是补精益气的上佳法丹,此次也只是得师长下赐六颗,师长有言,一颗能撑六个时辰,六颗丹药也只能在此间待得三日,她只能抓紧时间寻找此间机缘。 只是四周皆是茫茫一片,哪里又能寻得什么,略做思忖,从袖中取出一只鱼形器物,腹下两侧生翼,鱼头顶上有一根指针。此物名为“灵机鱼”,善能捕捉灵机,若是平日祭出,便能飞往灵机充沛之处指引,只是如今在烈焰火海之中,飞出真水圈子恐怕就会融成一滩铁水,于是只能拿在手中,跟随指针指引前行。 不过一个时辰,便见前方火海中有一团白光,她遁至地方查看,只见下方立有数十根石柱,皆有数十丈高下,只是白光笼罩,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天都派过往进入弟子皆未能到得此地,所以也未知此间详情,至此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依她所想,不如先略做试探,从身前环绕的碧虚真水中划出一道细流冲击白光,只见真水离了身前,化为一道奔流大河,只往白光而去,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宛如山岳崩塌,又如江河决堤,其声浩大,火海也是颤动。待得火海平静下来,她不由皱眉,看来此光也是禁阵所化,也只能看长辈下赐破禁锥还能不能建功。 …… 却说金冠女修那一道真水冲击,却引得宝光阁檐下风铃齐齐震动,声波竟直透百里之外。身处仙府内外众人皆有感应,齐往此处而来。 …… 身处明光塔中韩诚也听到此声,他此时已处在第四层之中,这塔中印诀一层难过一层,他花费十余日也只勉强步入第四层之中,此时听到响动,也不想与此地再耗下去,他倒是有心揭走画像,只是画像仿如生根一般,似与塔身成为一个整体,他也只能无奈放弃。取出一只玉简,将画像与口诀录入,只是如此一来,其中道韵真意也不知能留取几分,轻叹一口气,迈步上了五楼,又如法炮制,将六、七层画像口诀录入,便转身往楼下走来。虽一到三层自己已有所成,但恐其中还有未尽之意,又从三楼至一楼也重新录入。 来到一楼,却见白衣青年与俊秀少年正盘腿于地,似在修习印诀。他二人数日前便将宫中房舍搜寻完毕,也于其中得了许多好处,便想着来寻韩诚。白衣青年却是先至一步,见着墙上图画,也悟出些玄妙,便于此地等候,后又等着俊秀少年也来到此地,两人便于此地参悟。 第107章 莫危亭 “两位师兄可曾听见响动?”韩诚下了楼梯,走至两人跟前说道。 刚才二人听见韩诚下楼声响,已是从定中醒来,此时俱是站起身来。白衣青年点头说道:“自是听见,似是从仙府中央传来”。 韩诚将墙上画像录入玉简之中,随即说道:“我等来至秘境,时间已然过去大半,却也未曾寻着什么重要物件,不若往中央一行,或许有些机缘也未可知”。 俊秀少年回道:“师弟说的在理,只是恐怕此等响动也惊动了魔道中人,到时定有恶战,却不知师弟有何打算”。 韩诚微微笑道:“我天都派掌有此秘境已有近千年之久,每次也只有十人入内,不知他魔教用的何法,想来也不会比我等人众,其他同门若闻此声响,定然会前往,到时众人合在一处,又何惧魔教中人。反而我等不去,若是其他同门前往,那时同门却是危险了。” 二人听了韩诚如此说道,也是赞同,便商议即刻启程,只是此塔中画像印诀却不可不录,二人连忙上了塔楼。韩诚却在一层等候,他看墙上画像,轻抚下巴,低声吟诵: “一重千山鸟难飞”, “二重白云渡翠微”, “三重江河水难溺”, “四重火炼化劫灰”, “五重压倒乾坤重” “六重收容万物来” “七重擒魔降妖鬼”, …… 他将七句口诀反复揣摩,只是一时难以体会其中真意,不由也是心中烦闷,不知是否是境界未到,故此难以理解,正思索间,忽听楼梯上脚步声响起,索性也不去想了。三人聚在一起,便往仙府中央行去。 …… 此时一座大殿中一位紫衣少女正从墙上取下一枚挂饰,巴掌大小,乃是一块碧玉雕成的荷叶,以墨绿丝线打成璎珞,绽放淡淡灵光,少女见此也是欣喜,将碧玉拿在手中左右观瞧,爱不释手。那边蓝衣少年也从一座壁龛上取下一只瓷瓶,上绘有梨花图案,也是一件法器,他也不由高兴。两人忽听声响,又感应数位同门皆离此处不远,两人商量了几句,便决定起身前往。 …… 赵鹤年自往北处而来,一路上不紧不慢,展开望气术,双眼如琉璃,瞳仁变幻五彩。他自从习得此术,却还无法运用自如,此时正好运用此术寻宝,又取出文思鼠,掏出一枚养气丹逗弄,文思鼠前爪捧着丹药吞嚼,嘴中还“唧唧”的叫着,显得憨态可掬。 无论是此兽用处,亦或是此兽乃是红英师妹所赠,他皆需用心照顾。文思鼠吃下丹药,忽然一跳,跃下赵鹤年手掌,往前奔去。赵鹤年连忙施展土遁术跟上,此鼠天生实力弱小,虽有寻宝技能,却不能保命,可却奔跑速度迅疾如风,然以速度着称的妖兽种类不少,最终导致此兽数量着实有限。 跟随此鼠奔行了十数里,来到一处名为“莫危亭”的地方停下,虽言是亭,却也十分宽阔,占地十数亩之大,其中亭楼交接,廊腰缦回,庭院深深,怪石嶙峋,奇花异草,古木参天。文思鼠来到此地,便放缓速度,于庭院中穿梭,他跟在后面,一路来到一处僻静之所,四周皆是古木怪石,自山背却有一道溪流蜿蜒流下,溪流旁有一座精舍,来至舍前观看,只见上面挂着一块木底朱漆的匾额,上书“真炼庐”。 他来至庐中,只见厅中一只丹炉摆在正中,墙上挂着一只黄皮葫芦,油光锃亮,丹炉后面却有一云榻,榻上还散乱的放着几本书册与几只玉简。看来此处乃是前辈高人练丹之地,怪不得文思鼠往这处来,想必是嗅到丹药气味。 他走至榻前,拿过一本书籍,只见书面上乃是“龙虎丹诀”,又拿过一本,乃是“九转丹经”,榻上五本书册一一翻过,皆是炼丹典籍,又仔细扫视几遍,发现皆是丹道宝册,不由心中微讶,不知此间主人是谁,竟如此豪奢,将如此宝册弃于此处。他又翻过三根玉简,里面却是三道丹方,名为“清谷丹”、“黄芽丹”、“赤龙丹”。不由更是疑惑,丹方乃是丹道秘传,即使如天都派这般玄门大派,也不过传些低阶药方。他将宝册、玉简收入囊中,又取下墙上葫芦,一手打开,一手轻扇葫芦口,一缕药香飘出,他不由眼前一亮,倒出一颗,颜色白里透黄,上裹一层轻薄蜜蜡,捏开轻舔一口,他不由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药性还在。他已知此丹便是玉简中所述“黄芽丹”。 第108章 火铜炉 赵鹤年将葫芦收起,便看向亭中丹炉,见文思鼠已爬上丹炉盖子,不由莞尔,将小东西捉下,收入环中,便仔细打量丹炉。只见丹炉颜色澄黄,三足两耳,丹炉上刻画的乃是仙鹿衔芝图纹。 他于炼器阁中浸淫已深,对材质、品阶也多有研究,此炉乃是火精铜铸造。虽是铜属,却与凡铜大不一样,凡金铁之物必克于火,但火精铜乃是火灵之地所产,天生亲近火灵气,不仅耐火,更亲近于火。乃是炼制丹炉器鼎的上佳宝材。若是水属灵地所产精铜便多为寒铜,更能克制凡火。正如火旺水汽蒸发,水多火焰熄灭,便是此理。 眼前此炉更有丈许来高,若是让赵鹤年重新回炉锻造,怕是能炼出十来个寻常丹炉。他伸手轻拂丹炉感应,不由心中一动,此炉中三十六道天罡法禁隐隐有聚合为一之象,不由心中大喜,凡法宝之流向来只在金丹真人手中,也只有金丹真人寿数才能祭炼出来,而现有传世宝器也皆在金丹境以上前辈高人手中,普通人又哪里能轻易见过,即使见过,也不能轻易用得。虽然宝器金丹真人之下难以发挥功用,就好如小儿手执利器,但是,利器毕竟是利器,小儿执在手中,也不是木棍之类可比,照样能伤人性命。若是低阶修士手中有此法宝,自然同阶无敌,虽然如此,但是若是被人得知,恐怕也有杀身之祸。 赵鹤年打开丹炉查看,忽然从中飞出三颗紫光莹莹的丹药,不由心中一惊,连忙一晃肩膀,五色霞光将丹药罩定,他不想此丹竟如此通灵,取出一只玉瓶,将三颗丹药吸纳进去,又不放心,取出一张封禁符贴上。丹分八品,他见此丹灵异,必在四品之上,也不由面露微笑,将丹药与丹炉皆是收入乌木戒中。又于房中搜寻片刻,见无什么遗漏,便出门往仙府而来。行至半途,忽听金钟响动,连忙施展遁术,往仙府疾驰。 …… 金冠女修名为叶青,乃是河西叶家嫡女,也是雾幽峰首座天竹子血亲。天竹子虽为首座,雾幽峰真传也由他自选,然而天都派自有祖师教谕,无功不立真传,只此一条,便限制各峰不能烂收门人,再有掌教一脉真传十二,各峰为九,真传虽可收内门为记名弟子,却不得修行“三功四经”,所以即使各峰看似门人弟子众多,却也只有真传方能修至高深境界。譬如蓝玉田只是炼罡境界,四位长老却是唯命是从,所为何故?敬他日后成就。 叶青入内乃是为了名正言顺成为真传弟子,韩诚亦是如此,即使是赵鹤年,也是如此,其余弟子照样如此。 白昙清不仅让他入内,还为他指了一地探寻,若他立下功劳,自然大有把握,若是无功,他还要多费功夫,或许还要劳烦师尊清宁尊者。这也是无可奈何,他修道一百六十年,成就二品金丹,师尊寄予厚望,点为遇真宫之主,此位却是大有含义,明眼人皆知他将来必是天一院之主,若是更进一步,便是掌教尊位也是坐得。 如今掌教承宥尊者乃是清宁尊者之师,承宥尊者已近千岁,平生收得四徒,只有清宁尊者成就阴神。清宁尊者收了五徒,五徒皆成金丹,却只有三人成就上品,阴神有望,白昙清只排在第四,虽是成丹品质略高一筹,但到底修道日浅,几位师兄怕也不服于他,如今师尊尚在,还不至于生出乱子,若是日后怕也难说,只得培植人才为自己所用,赵鹤年这样毫无根底,却有天赋异禀的内门弟子却正合他意。 …… 叶青祭出四棱破禁锥,却发现阻力甚大,只得加大法力,破禁锥绽放阵阵金红幽光,奋力往内凿去,却进展缓慢。若让她此时离去,却是心有不甘,师长赐下法宝丹药一应东西,若是自己半分也无所得,却是白来一趟,这让她如何想的开。她心下一横,取出水精丹,倒出两颗,将之服下,丹田之中顿时精气充溢,只往四肢百骸冲去,脸上涌现出一缕潮红,连忙将真气直往破禁锥灌入,霎时光华大涨,锥身急速旋转,竟引得白光颤动。 她心知破禁有望,又加了三分力道,脸色涨红,顶上白气蒸腾,紧咬牙关,眼中也透出凶光。就在她将力竭之时,白光忽地一松,一声轻响,破开一个窟窿,她连忙拖动疲惫的身躯往内一钻。 第109章 寒霜果 黑袍人与秃头老者行不过数个时辰便来到宝光阁,宝阁前却并无一人。黑袍人说道:“怎不见贵派夕梦道友?”秃头老者也是四处张望,说道:“莫非已经进了阁楼之中,毕罗道友,我等可要进去?” 黑袍人刚到答话,却听一座假山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道:“两位道友,小女子有礼了”,却见假山后转出一人,正是那娇媚女子。 秃头老者皱眉询问道:“身欲使,可有要事联系我等,刚才声响可是出于此处?” “正是,只是此处有禁阵阻挡,妾身无有破禁法宝在手,故请诸位到此”,夕梦说道。 “我等各自分头寻找,何故因此小事召唤”,秃头老者却是不满道。 夕梦却是皱起眉头,正在辩驳,却听一旁黑袍人说道:“想必其中定有缘由,还望夕梦道友为我等分说一二”。 夕梦对着秃头老者轻“哼”一声,转头对黑袍人说道:“道友有所不知,我于此间已经遇到数个天都派弟子,且是个个身携重宝,若不是妾身有冷翠灯护身,恐怕已遭不测,其中有两人更是有上品灵器护身,想来所图不小”。 “另有一事,见欲使却需给妾身一个交代”,夕梦忽然语气冷寂的转头对秃头老者说道。 “哼,却不知何事需得老朽交代”,秃头老者也是针锋相对。 “不知宫主赐下的四极黑炎阵何在?”夕梦冷气森森的看着秃头老者。 “这……莫非?”秃头老者突然意识到什么。 “难道那小贼也进了秘境?”秃头老者试探着问道。 “哼,回到宫中妾身定要上奏宫主,嘿嘿,道友恐怕难免去那惩恶司中走上一遭”,夕梦幽幽说道。 秃头老者听得此话,浑身一震颤栗,圣宗中向来严苛,各种刑法可称残忍,若是去那里转上一圈,恐怕这膝盖骨都不能直起行走了,于是连忙躬身陪笑说道:“还望身欲使宽恕,都怪老朽一时不慎,丢失重宝,念在同为五坛使者,饶过老朽此次”。 “要我饶你不难,此行互为帮衬,妾身自不愿内耗,只不过你如今丢失重宝,回到宫中可是重罪一件”,夕梦盯着秃头老者说道。 秃头老者听闻,也是冷汗直流,眼中急转,一咬牙说道:“老朽自知罪过非轻,若是二位道友能帮老朽寻回宝物,老朽手中有寒霜果二枚,愿以此物相赠”。 夕梦闻听此言,不由失声说道:“当真”,随即便感不妥,淡淡说道:“道友手中若有此物,也不是不可”。 黑袍人也是一阵惊愕,说道:“道友手中竟有此灵果,在下也是愿意相助”。却也由不得他们不心动,魔宗与玄门功法不同,入门便以重浊之气修行,只是此气自地窍而生,从来与阴煞之气共存,此气最擅消磨心智,若是天长地久侵染,必然心性受损,心智迷失,有损根基。 正如人服慢性毒药,此时却是不显,若是生了变故,阴煞之色迸发,必然是心智迷乱之局,即使能熬过一二百年,也熬不过金丹这关,金丹风劫自脚底涌泉而起,经四肢百骸而至天灵,此时身内积累阴煞之气必然爆发,到时恐怕是身死道消的后果。所以魔门渡金丹风劫之前,必然要消除此患。而“寒霜果”便有此功用,若是将此果添上数味灵药,炼制成丹,其功效更增数倍。只是此果向来生于幽泉之中,难以寻找,又因此灵果乃是地精凝成,果熟便自枯萎,又无种子培育,所以十分珍惜。虽能除阴煞之气的并非只有此一物,比如佛教八宝功德水、神道清灵玉露、道家龙虎玄灵真液,又如奇珍龙潭玉莲、涵芝草等,但其获取也不比此果来的容易。此时乍听此物,自然是心动不已。 三人商议了几句,彼此间便已说好,便于一旁名为“憩和亭”处坐定,等候赤石到来。要说此时三人已聚在一起,自信即使是秘境中天都派弟子齐聚也是不惧,虽不敢说必胜,但脱身却是有十足把握,况且夕梦发出信息时间略早,若不出意外,定然是赤石先于天都派弟子来到。三人约定,只等两个时辰,届时若是赤石不至,三人便先入宝光阁探寻。 眼见两个时辰将至,却依然不见赤石踪影,黑袍人率先开口道:“虽不知赤石道友出了何变故,只是如今他不至此地,我等只能先入内了,若是晚了,恐怕机缘尽被天都派所得”。 秃头老者点点头,说道:“正是此理,我等还需先入内探个分明,若是赤石道友至此,再做接应不迟”。 第110章 众人聚 毕罗来到宝光阁前,略作试探,屈指弹出一缕暗红煞气,阁前空地忽的升起一道青色光幕。他心中有数,一拍袖囊,一面数尺高的方镜出现在众人面前,立于空地之上,镜框上刻画黑红法纹,镜面上绽放寸许红芒。玄门修清灵之气,其色尚青紫;魔道修重浊之气,其色尚黑红。此镜正是他们此行携带的第二面洞明血神镜副镜,第一面却在湮梦山中,想来已经是取不回了。 毕罗双手掐诀,嘴中念动法咒,忽的口中喝道:“疾”,只见镜面瞬间红光闪动,往中看去,却见镜面已直通宝光阁禁阵之中。因只是破开一道门户,并不同于破开空间,因此不必事先修筑法坛,也不必聚集四人之力施展破空阵旗。三人鱼贯而入,毕罗刚要收起宝镜,忽听身后夕梦一声叫喊:“快看,赤石道友来了”,两人顺着夕梦所指方向,只见空中一人骑乘灰雁而来。 不过多时,赤石来至宝光阁前,见到阵中三人,飞身跃下,微微俯身对着三人一礼,含笑说道:“见过三位道友”。三人还了一礼,毕罗说道:“道友来的正好,快些进来吧”,赤石应了一声,收了灰雁,迈步而入。 …… “陈师姐,你看那边,有人过来了,似是韩师兄几人”,蓝衣少年对身前紫衣少女说道。 紫衣少女轻点额头,拿出袖中牵机珠说道:“嗯,确是同门”。二人便于原地等候。 片刻后,韩诚三人便来到跟前,因牵机珠感应之力,他三人也早已知道有同门在此。相互见礼毕,韩诚说道:“陆师弟、陈师姐,不若与我们一同去”,二人皆是点头称“是”,五人便一同启程前往。 …… 赵鹤年出莫危亭不过数个时辰,遥遥便见宝光阁站着数人,乘渡彩烟,落下空来,往五人身前见礼,说道:“见过几位师兄、师姐”。 白衣青年乃是此间年纪最长者,出列说道:“师弟莫要多礼,正好与诸位共同参详入阵之法。” 赵鹤年点头应道:“是,不知师兄可有眉目?” 白衣青年摇摇头,说道:“我等都不识禁阵之道,身上也都未携带破阵之物,正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韩诚却是突然开口说道:“听闻赵师弟正于炼器阁履职,还很得阁主欢心,想来应是能破此阵”,说完便似笑非笑的看着赵鹤年。身旁众人也不由惊奇,丹鼎阁与炼器阁向来掌握在天莱峰一脉手中,若是能得看重,想必来头不小,恐也是得了栽培的,不由心中多了几分期盼。 赵鹤年听得此话,便知他有心让自己出丑,于是开口说道:“韩师弟说笑了,我入炼器阁时日尚浅,哪里有什么能力破阵”。众人听得也不由一阵失落,白衣青年却是说道:“师弟若是有法,尽可一试,里面但有所得,众人也是感念师弟情谊的”。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那师弟便先一观此阵”。他站到光幕前,施展望气术,只见光幕中,青气宛如丝线交织,彼此勾连,又时时扭动跳跃。他知禁阵灵气也并非无根之水,就如人的心脏,泵吸血液也有高低起伏。若是寻着脉络节点,再于光幕灵气收缩之时以利器刺破气窍,此阵便能破开。只是若要毁了此阵却是不可,阵法必有法坛、阵盘、阵图等压阵之物,只有毁了此物方可毁法阵。 赵鹤年见明了此间关窍,转头对众人说道:“我已明了此阵入阵诀窍,稍后便要破阵,你等稍稍退开一些,稍后若是见得光幕破开,需得快速进入,我猜想破开光幕不过数息便要弥合”。 “师兄何不一举破了此阵?”一旁俊秀少年问道。 赵鹤年摇摇头,说道:“此中另有关碍,日后再于师兄细说。”俊秀少年拱手一礼,便不再多言。身旁紫衣少女却是嘟囔道:“故弄玄虚”,那日殿中见赵鹤年盯着自己观望,早就坏了印象。 赵鹤年自也不会与她计较,让众人退开数步,施展望气术,双瞳变幻五彩,右手握住一枚发簪,飞鸟状。 身后白衣青年不由心中一惊,他却是知道此物,这乃是遇真宫白上师之物,虽白昙清已成金丹,但当年所用法宝也为众人所知,其他人或是因为入门较迟不识此物,自己却是早得长辈教导,遍识诸般宝物。此时也不免对赵鹤年来历进行猜测,听闻白上师至今只收得一徒,想到此处也起了结交之心,对他破阵自然也是信心大涨。 第111章 飞翅火蚁 阵法若棋,无气不能自活。赵鹤年紧紧看着阵法气机变化,虽气机节点与气窍并非只有一处,但他如今只需挑破一点,抓紧时机洞开一个缺口,供众人进入即可。 众人都是一脸严肃的看着赵鹤年身前的光幕,不待他们久等,忽听赵鹤年一声轻喝,飞星簪迅疾飞出,鸟喙轻轻在上一啄,只听光幕“啵”的一声轻响,霎时破开一个缺口,赵鹤年顺势往内一钻,身后几人抓紧时机,往内相继跃入,当最后一人进入,光幕也瞬时合上。 赵鹤年当先走入大殿,只见已有几人站在其中,几人看见赵鹤年皆是一惊,手中拿出法器便要展开攻击。 他也不慌张,眼睛微眯,轻轻一笑,说道:“不想几位却是熟识,不知到此有何贵干?” “废话少说,小贼,还我法宝来”,秃头老者见到赵鹤年,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说完便祭出一蓬蚊喙飞针向赵鹤年射来,只见银星攒动,点点如雨。 赵鹤年一晃肩膀,身后升起一道黄芒将飞针挡在外面,又升起一道白芒往飞针罩来,秃头老者见势不好,忙将飞针化为一道溪流,向两边分化而回。 旁边夕梦,轻吒一声,将手中冷翠灯轻轻一吹,忽的碧焰腾起数尺,飞出数朵青花,朝着赵鹤年飞旋而来。 赵鹤年微微一笑,又一晃肩膀,身后又腾起一道赤色火光,将青花抵住。毕罗与赤石见状,一人祭出六柄飞蝗刃,一人祭出黑风旗。他见此不由皱眉,知是不能抵挡四人同时进攻,便朝身后退去,又拿出金乌壶持在手中。 赵鹤年身后五人虽是迟到一步,但此时皆在他身后,忙祭出法宝相助。只见白衣青年祭出含光剑敌住毕罗飞蝗刃,俊秀青年祭出分光轮于一旁抢攻;韩诚祭出六棱法尺敌住赤石黑风旗;紫衣少女祭出一把金剪来敌秃头老者飞针,一旁蓝衣少年祭出一把金锤来助。 赵鹤年见五位同门将三个魔教妖人挡住,自己便全力向那妖媚女子攻去。夕梦已与赵鹤年交过手,知她乃是劲敌,于是从袖中取出一只黑瓶,拔开瓶塞,从中飞出一群飞翅火蚁,接着便对着空中连喷三口真气,飞蚁在瓶中已是饥饿已久,此时见了,纷纷上前抢食真气。 夕梦喷出真气,脸色霎时惨白,她轻咬银牙,手中掐动印诀,嘴中轻喝一声“疾”,只见飞翅火蚁吸了精气以后,个个赤光大放,此时得了号令,争先恐后往赵鹤年护体玄光上飞来。 赵鹤年一挑眉头,刷出一道赤光往飞蚁扫来,飞蚁受了冲击,在空中打了个滚儿,又向赵鹤年攻来,纷纷跟随赵鹤年护体玄光啃噬。他不想此蚁如此凶恶,这火行真光即使法器也可融得,如今却拿这飞蚁没有办法。又刷出一道黄光压来,飞蚁群一阵抖动,接着便是啃食黄光。 旁边众人看得也是一阵心惊,白衣青年于旁边看见,便想助他一助,从袖中取出一颗白色珠子抛向蚁群,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忙向旁躲开,只见飞蚁如同泥点,炸的四处飞溅开来,天都派众人不由轻吐一口气。忽听“啊”的一声惊叫,众人忙看向紫衣少女,只见紫衣少女指着前方说道:“你们看,飞蚁还没死”。赵鹤年朝场中看去,只见爆炸中心炸碎几只,旁的地方炸落飞蚁皆是振翅飞起。 此时不仅天都派众人心惊,魔教中人也是胆寒,夕梦此时却是冷冷一笑,她培育此蚁已有十数载,若不是今日为拿下赵鹤年,她断然不会放出,若是能得到寒霜果也能补偿一二。她一声轻喝,掐动印诀,往前一指,飞蚁又纷纷向赵鹤年聚集而来。天都派众人想要向前帮衬,魔教之人又哪能如他们意愿,纷纷御使法器纠缠。 赵鹤年虽不至于恐惧,此时也在思忖对策。他手中尚余两颗青阳罡珠,若是使出,脱身不难,只是如此,众人皆是败退之局,他自是心中不愿。又随手祭出一柄精铁飞剑,扫动蚁群,飞蚁纷纷飞至飞剑之上,不一会儿便将飞剑围作一团,不过片刻,飞剑便化为铁屑纷纷扬扬飘落。 赵鹤年且战且退,妖媚女子步步紧逼。赵鹤年被逼至宝光阁广场之上,索引也不退避,将手中金乌壶一拍,阵阵红霞喷出,将飞蚁逼住,飞蚁飞入其中,却如醉汉饮酒一般,个个红光闪动,又如同游鱼一般,于其中窜动不已。赵鹤年不由手中一颤,这分明是将宝壶中火行精气当作补品进补一般。 夕梦也于一旁心中冷笑,这火蚁生于地火熔岩洞窟之中,应火而生,以火灵气进食,尤喜吞噬异火,只有冰冻能使其失去活力,看他模样,分明不懂其中关窍。 第112章 破空法宝 赵鹤年右手一翻,从中现出一颗青阳罡珠,夕梦不由双眼微缩,刚才雷珠爆裂之威可是有目共睹,她也不好太过靠近,只能指挥飞蚁遥攻。 见的漫天飞蚁往他逼近,他紧锁眉头,若是他此时祭出青阳罡珠,虽可阻挡一时,也可趁机破开禁阵逃出,但如此一来恐怕同门伤亡惨重,若是用破界珠逃出一二人,自己逃亡置同门于不顾必定获罪非轻。祭动破界珠需得一炷香时间,期间需得有人护持,若是打断施法,还得重来。他收起青阳罡珠,将壶中火行精气源源放出,只望能喂饱这些飞蚁,若是不行,只能以五行遁法周旋。 他眉目紧锁,看着火光中飞蚁密密麻麻的飞舞,不由头皮发麻。就在这时,忽听一声轻啼,祭在空中的宝壶中,忽然飞出三金六赤九只火鸦,齐往飞蚁而来,只见其金睛赤羽,钢爪铁喙,纷纷啄食飞蚁,顿时飞蚁群轰然而散,往四处乱飞,九只火鸦却显精神,双翅迅疾,铁喙如钩,啄食飞蚁如同鸡啄米一般,不费吹灰之力,眼见飞翅火蚁渐渐稀落下来。 夕梦见得此禽神骏,飞翅火蚁眼见吞食殆尽,不禁又惊又气,却也知自己无力阻挡,忙想飞身后退。 赵鹤年此时得已翻盘,心里正窝一肚子郁气,哪里能容她如此轻易脱去,袖中窜出一条绳索疾窜出去,就往夕梦身上缠来,又甩出三柄紫金飞刃攻上前去,夕梦见此,用手在冷翠灯上掐下一朵灯花,屈指一弹,正中捆仙藤,又对着冷翠灯,檀口轻吹一口气,碧光升起数丈,将飞刃挡住。 赵鹤年却不由冷笑,见挡住她后退,一扬袖,四根墨玉柱疾往下方落去,将夕梦四方罩定。她不由心中大恐,她哪里不知此阵凶恶,忙奋力往上飞去。赵鹤年早有准备,在上方祭出金乌壶罩定,掐动印诀,往前一指,四极黑炎阵立时发动,只见阵中黑炎滚滚,上方赤浪涛涛,夕梦处于阵中,知是已无力回天,看了赵鹤年一眼,说道:“不知道友何名?” 赵鹤年冷冷说道:“天都派赵鹤年”。 夕梦忽的一笑,说道:“此次确是败于赵道友之手,小女子六欲宫夕梦,他日必来讨教高明”。赵鹤年听她如此说道,心知不好,连忙催动烈焰攻敌。果然见阵中妖媚女子翻手取出一面银线皂旗,其中绣着狗首蛇身的异兽模样,她一展皂旗,将身裹住,随后身上发出一阵刺目光芒,瞬间便消失不见。 赵鹤年感应女子气息宏大,绝对不是凝煞境界,不由轻叹一口气,还是让人跑了。一抖袖将法宝收回,只是捆仙藤上有一点焦痕,连灵性都有些损伤,若是迟些时候收回,此宝怕是已经毁了,看来还得找时间修复了。 摇摇头,转身往殿中走去。众人见他返回,皆是惊异,魔教三人也知不好,六人对付自己三人料无胜算,已知事不可为。黑袍人对赵鹤年问道:“不知夕梦道友何在?” 赵鹤年阴沉着脸,说道:“让她给跑了”。 黑袍人说道:“道友还记得血神观么?” 赵鹤年顿时脸色难看起来,惊奇道:“是你?” “正是”,黑袍人摇头说道:“道友真乃是我等克星”,又转头对身边二人说道:“二位道友,此事已不可为,不如离去?” 秃头老者虽心中愤恨不平,此时也是无可奈何,说道:“全凭道友做主”,赤石也是点头应是,三人也随即各展开一面银线皂旗,裹住身躯,身上发出一阵光芒,随即消失不变。 众人皆是惊异,都不知这是什么方法。白衣青年知道众人心中疑惑,说道:“刚才三人各持法旗应是破空法宝,此三人应是自封修为至此,刚才解开法力封禁,被法阵强制送出”。 “不知师兄所说破空法宝为何物?”俊秀少年问道。 “空间本为一体,虽可凭借法宝破开一道通道,但人体肉身脆弱,若不凭借法宝护持,强行穿梭空间,必被空间压力挤成一滩肉泥,想来那面皂旗便是此类法宝”,白衣青年说道。 赵鹤年不由沉思,当日那明晨道人凭借白玉浮屠塔破界离去,想来那白玉浮屠塔便有如此功用,只不过那塔可横渡虚空,跨界而行,想来不是此旗可比。 第113章 锁龙桩 “此井之中火气凝练似水,恐怕难以深入”,白衣青年站于流朱丹井旁,往井内看去,只见火光冲天,赤浪翻滚,火光如同火山熔岩一般模样,不由骇然。转过身对众人说道:“如此险地,恐怕已非我等之力能于此中探寻”。 众人见此也是默然不语,韩诚却是眼露奇光,说道:“我于此间获有一印诀,或可一试”,说完双手结宝瓶印,脚踏焰光,往井内行去,只见周身火焰皆往手中宝瓶而去,通体并无一丝烈火及身,不由心中大喜。此印诀乃是他于明光塔第四层所得,他将之唤为“真火印”,他所结宝瓶印需吸纳火气,于双手结成一道火纹,自此便能放能收。 众人见他如此皆是羡慕,只是不明此印奥秘,也不能开口索取。韩诚身影渐渐没于火中,白衣青年叹道:“我等与此地无缘,如今魔道中人已去,不如赵师弟将我等众人送至外间,我等探寻数日离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其余三人皆是点头称“是”。 赵鹤年自然是毫无意见,点头应允。众人走至外间,赵鹤年又祭出飞星簪,破开禁阵,此次他却未当先而出,而是一声轻喝,催促众人出了禁阵,随即转身进了宝光阁。 阵外众人皆是错愕,白衣青年却是说道:“赵师弟来历非凡,想必定有入井之法,我等却不必为他担忧”。 “郑师兄所言有理,我观赵师弟手中宝壶乃是一件火属灵器,想来凭借此物之能,入内不难”,俊秀少年说道。 “此间宝物甚多,或许韩师弟印诀与赵师弟宝壶皆是此间所得,还有数日,我等或许也能寻着机缘”,紫衣少女却是跃跃欲试。 此间却有一人烦恼,正是那蓝衣少年,他却是忧道:“卫师弟与尤师弟至今未见踪影,不知如何了”。 白衣青年宽慰道:“或许是已经出了秘境也未可知,与其心忧,不如探寻完这几日,出了秘境自知分晓”。 蓝衣少年对着白衣青年行了一礼,说道:“师兄说的是”,只是眉间忧色不去。 “好了,我等还是先行探寻吧”,说完便招呼几人各驾法器离去。 …… 赵鹤年返回大殿,看着丹井,心道:自己有五德法轮护身,又身负五行遁法,更有灵器金乌壶,入得此间应是不成问题。 他一晃肩膀,背后升起五道玄光结成火焰轮,又手中持定金乌壶,施展火遁术,便往丹井下方而来。谁知行了不过数个时辰,只觉井下宽阔无边,上下左右前后六方皆是一片火海,颇有天地颠倒之感。只是此间行来,却不知该往何处行去。 思索片刻,一拍金乌壶,从中飞出六赤三金九只火鸦,他催动役魂咒,于其中发动指令,令其前去寻找可疑之处,九只火鸦各据一方,不过片刻便飞去不见。他便于此地等候,不过一柱香时间,便感应一处传来讯息,他立即召集火鸦返回,便往一地而去。只见眼前白光耀目,素气招展。底下数十根石柱笼罩在白雾之中,顶端半遮半掩显露在外。 他施展望气术往内观瞧,只见一道白色护罩将景物扣住,其中红光阵阵,金霞灿灿。成百上千条金线如同树木根须,又如同蜘蛛结网,向着虚空蔓延开来,望着脚下的金线,赵鹤年有种直觉,这金线似乎连接整片秘境,他此时心中却是冒出一个想法,白上师曾有言,凡秘境之中,必有镇压宝物,只是此物却不可擅动,若是取走此物,秘境必然崩塌。或许此秘境镇压宝物就在其中,只是此物却不是他所能觊觎的。虽然如此,但却是不能阻止他的好奇之心,或许其中还有其他宝物也未可知。 他睁开法眼,观望阵势变化,手掣飞星簪,随着阵势气浪跌落,他赶紧祭出飞星簪往一处一点,只见白光护罩霎时破开一个孔洞,忙将身一跃,进入护罩之中。 待他站定身形,只见周围石柱上各安铜环,铜环连接铁链,一条条铁链延伸至下方。赵鹤年降下身形,只见地上锁着一物,其通体红鳞,腹生双爪,独角无须,身长足有百余丈,这分明是条蛟龙。 赵鹤年感应蛟龙气息,只觉其浑身威压阵阵,令人心神震颤。他已知此处并非他久留之地,轻身跃起,便要逃离此地。 忽听一声巨浪翻涌之声,便见天中一道银河冲击而下,底下有一人影,待赵鹤年看清,不由心里发凉,只见其浑身遍布鳞片,身后拖拽着一条鳄尾,远远见着便如一只立起的蜥蜴。 第114章 赤霖子 似是感应有人查看,那怪物转过头来,两眼血红,脸上遍布鳞片,额上一只独角,见到有人,嘴中“喋喋”怪笑,赵鹤年哪里敢久留,腾起彩烟,便往光幕飞去。 那怪物似是颇通人性,见到天河滚滚,而至,也不纠缠。忽一转身,竟直往赵鹤年而来,赵鹤年不由大骇,破开光幕也需时机,只得施展遁术躲避,谁知那怪物其速如飞矢,竟身带重重幻影,往赵鹤年逼近。 赵鹤年将火遁术施展至极致,怎奈境界所限,犹不及那怪物神速。一道彩光一道赤光于空中追逐不定。忽的那怪物一声大喝,站立空中不动,赵鹤年在空中奔逃,正不知所以,忽身前一道光影闪过,他连忙转身躲避,却被一掌拍在后肩。 赵鹤年一口鲜血喷出,身如流星坠落,狠狠砸于地面之上,饶是身有灵器法衣与软甲护身,也打得筋软骨酥,不待他反应,那怪物又一个瞬移来到身前,又是一掌拍下。赵鹤年忙一晃肩膀,五道玄光升起,结成一道宝轮护在周身,那怪物一掌没入其中三尺,未及触身,便被玄光阻挡在外。 赵鹤年见玄光挡住怪物,也不由松了一口气,祭出金乌壶,抛向半空,壶口倾泻,道道烈焰化为飞矢,打在那怪物身上,却全然无害。他不由紧皱双眉,这金乌壶已是上品灵器,一般妖兽肉身哪里承受的起,即使虚丹境界妖兽也不敢硬抗。莫非是金丹境?不由心中猜测。他属实不敢猜测阴神境,若是阴神境,只怕一个指头就能捻死自己。金丹境肉身金刚不坏,倒与此境相称,只是观这怪物模样,却不知与下方蛟龙是何种关系。 那怪物见一掌难以伤到赵鹤年,便停下手来,忽然开口说道:“道友是谁门下?与云灏是何关系?” 赵鹤年一愣,不想这怪物却是个有灵智的,想想也是,金丹境界便已可炼化横骨,化为人形了。只是他所说云灏乃是数千年前的人物了,正是那明晨道人之师,不由心中骇然,不想他竟活了数千年。于是开口回道:“前辈有所不知,这秘境已经荒废千年了,我乃是天都派弟子”。 “哦,竟是天外道统传人,那本尊倒是不必杀你了”,怪物却是沉思片刻后,说道。 “不知前辈是何人?”赵鹤年试探着问道。 “本尊名号赤霖子”,那怪物却是说道。 赵鹤年哪里知道数千年前的名号,见他不愿多说,也不追问。只是暗中提防,一边防止他暴起伤人,一边思索脱身之策。 忽听赤霖子说道:“我需借你肉身一用”,赵鹤年闻言神色一冷,便要抢先动手。 赤霖子却是不慌不忙,说道:“本尊若是寻着合适肉身,自然将身体还于你”。 赵鹤年忽然面露恍然之色,这赤霖子并非血肉之躯,乃是阴神,只是阴神已经凝炼如同实质一般,因此自己没有察觉。下方蛟躯想必是他的肉身,只是如今被困此地,无法脱身离去。恐怕他并非是借什么肉身,而是麻痹赵鹤年,因见他有方法进入禁阵,想来也有办法出得秘境。再者,阴神之躯尤其惧怕天雷,因此若得肉身,便不惧天雷,也就没有了致命弱点。 赵鹤年不知此点尚不会借肉身于他,更何况明了其中厉害。只是如今不能脱身离去,且先磨一磨他,于是说道:“既然前辈说得借,晚辈也不好推辞,只是还需给晚辈个法子,若是前辈出了秘境,占据肉身赖着不还,那时晚辈又去何处伸冤”。 赤霖子冷冷一笑,说道:“你待怎的?” “不若前辈发个心魔大誓,就说出得秘境必然归还晚辈肉身,否则身死道消,真灵永坠无妄海,如此不知前辈意下如何?”赵鹤年却是笑道。 “若是本尊不答应呢?”赤霖子脸色阴沉,冷冷说道。 “既然如此,晚辈只有全力抵抗,最不济崩散肉身,也不枉纵妖孽”,赵鹤年也是神色冷肃的说道,手中握住一颗青阳罡珠,眼见形势不妙,便要抛出。 赤霖子见他动作,不由眼色微眯,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为表诚意,本尊便如你所愿”,说完便说了个誓言。 赵鹤年却是“哈哈”笑道:“前辈蒙的谁,我岂不知心魔誓言”。 赤霖子见此,知蒙他不过,只能一拍胸口,喷出一口淡金血液,随后念动法咒,只见空中鲜血凝化成一个符文,他对符文发起誓言,言毕,只见符文化为两半,一半没入虚空,一半没入赤霖子额头。 发完誓,赤霖子转过头对赵鹤年说道:“不知如此,道友可曾放心”? 第115章 火精果 赵鹤年却是轻轻一笑,说道:“前辈,这却不急,若说相借,不知借资为何?” 赤霖子一愣,随即气笑,说道:“小辈不知死活,你怕是看不清眼前形势”。 赵鹤年却作出疑惑的神情,说道:“哦?看前辈与晚辈聊这许久,想必是元气大伤吧,不知前辈封禁此地万载,如今又有多少实力?” 赤霖阴沉一笑,说道:“即使本尊剩下半分实力,也不是你这小辈可以轻辱的”,说完便抬起布满细鳞的右手,一掌往赵鹤年护体玄光拍来。 赵鹤年虽然如此说道,心底却不敢大意分毫。连忙撑起玄光往外一冲,赤霖子一掌拍下,玄光不由动颤,看起来不需几掌玄光便要崩裂。他知赤霖子应是元气亏损,想必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不知他能支撑多久。 心底却是知道,自己若想活命,必要全力消磨他的元气,如此苦苦支撑,不如主动出击,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把赤红玉梳,往空一抛,只见玉梳梳齿纷纷激射而出,化为三十六枚火针,打在赤霖子身上叮叮当当作响,却只如同蚊子叮肉一般,只多些痛痒,只见他一拂手将火针格挡开来,嘴中喷出一口火星往火针而来,赵鹤年恐宝物有失,连忙将之收回,又掏出一只布袋,往空中一扬。 只见漫天黄沙飘起,狂风肆虐,只将赤霖子裹在其中,赵鹤年知道此物不能伤他,只是阻一阻脚步。施展土遁术就往地下一钻,瞬息无影。 赵鹤年遁走之后,赤霖子果然从风沙中走出,只见他邪邪一笑,先是扫视一眼,见人影无踪,随即展开神识,默察阵中各处,不过片刻便寻着踪迹,嘴中喃喃道:“纵有大法,凭你微末道行,又岂能逃出我的手心”,说完便朝阵中一处疾驰而去。 赵鹤年正于地下隐匿,忽然心中警兆大作,不由心内惴惴不安,修道人洞彻自然变化,了悟天地玄机,一动一静皆有所应兆。连忙腾起身形往天中跃去,果然身后一道赤光直往此处而来,连忙往天中疾走。只是他的遁速犹不及赤霖子,连忙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阳罡珠,就在此时,忽听天中一道声音传来,“师弟且往这处来”。 赵鹤年早见空中一道天河高悬,只是不明其中玄妙,此刻往这处来,也是存了一丝侥幸,忽听此人言语,便知是那日遇真宫中金冠女修,连忙往天河中奔走。忽听身后一声怒吼,赵鹤年转头观望,只见赤霖子与自己相距已经不过数十丈,且他身上红光浓稠,想必是动了真元。知道这段距离瞬息即至,瞅准时机,握住青阳罡珠,往下一抛,只听轰隆隆如山岳崩塌,哗啦啦如浪卷狂潮。只见空中罡气四卷,狂风乱作,赵鹤年得了喘息之机,忙往上疾驰,转眼至天河前,只见天河卷起一朵浪潮将赵鹤年卷入。 待赵鹤年站定,只见浪潮之中端坐一位女修,头戴七珠宝冠,身穿大红八卦衣,脸色苍白,双目紧闭,鼻息甚重,双手托着一块令牌,身下是一只八宝琉璃盘。 赵鹤年见此忙上前见礼,口中称道:“见过师姐”。 女修缓缓睁开双目,说道:“师弟不必多礼,且暂作休息”,语气轻柔,但赵鹤年却能感受其气微弱。 赵鹤年知她真元亏损,只是如今场合,哪还不知道多一人多一份力量的道理,于是忙说道:“我见师姐真元亏损,师弟手中却有大元丹一瓶,还望笑纳”,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递过。 女修却是强自笑道:“多谢师弟,我乃是用力过甚,真元虚耗,又几次三番催动真水所致,待我休整数日便可”。 赵鹤年却是眉头一皱,若说数日,恐误了出境日子,忙道:“师姐何不此时出了秘境?” 金冠女修说道:“我若收了这道真水屏障,恐那怪物纠缠,若是弃了这真水,恐师长见责,再者,这下方有一宝物却是甚难割舍”。 赵鹤年却是不解,问道:“不知是何种宝物让师姐这般放不下?” 金冠女修看向赵鹤年,问道:“不知师弟可听说过火丹?” 赵鹤年听后,不由惊奇,此物可是大大有名,此物名为丹却不是丹,而是一味灵药,又名“火精果”,此丹擅能拔除火毒,若只是如此,却不显它神奇。而是此丹能助修士避过火劫。金丹修士修至圆满,若要迈入阴神境中,需渡火劫,又名“阴火劫”,此火从脚底涌泉而起,烧透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若不能抵挡,肉身化为灰烬,神魂俱灭。 第116章 封妖伏魔令 赵鹤年沉思片刻,说道:“师姐可能容师弟先行离去?” 金冠女修却是奇道:“师弟面对如此宝物却不动心,真是好心性”,却又不解道:“师弟当真对此物不感兴趣?” 赵鹤年摇摇头,说道:“并非如此,只是师弟却是明白,凡事应该量力而为,此番师弟所得已是满意,不敢再奢望其他”。 金冠女修却是面露不悦,说道:“我等修真练道之人,本是逆天行事,所谓三灾九难不过是我等晋步之阶,迈过,自然长生无忧,师弟,长生之路却是与天地抗争而来呀”。 赵鹤年却是摇摇头,回道:“顺天者逸 ,逆天者劳,我等修道之人,循天地之规,悟自然之变,心与物忘,意与道合,心素素悟真知,意纯纯了道行,不敢言逆天之举”。 金冠女修见说他不动,思忖片刻后,说道:“若得师弟相助,我愿以此宝相赠”,说完一道水流托着女修手中令牌,径自投入赵鹤年怀中。 赵鹤年接过令牌细观,只见令牌通体金黄,正面刻雷文云篆,乃是“封妖伏魔令”,反面乃是一道伏魔金符。令牌上圆下方,长约六寸,宽三寸,厚三分,拿在手中,沉甸甸一片。 赵鹤年却是不解,问道:“此是何物”? 金冠女修回道:“这乃是我于此间所得,想来是封禁此怪令符,我已炼化半日有余,却是全然无功,师弟若是愿意助我,我愿以此宝相赠”。 赵鹤年听闻此令乃是镇压赤霖子之物,却是心中一动,又是仔细查看,只见令牌两侧刻有两句咒语,也以雷文云篆书就,不由心中了然,只是单凭此物却是难以擒他。这阵中有百十根锁龙桩,还需以此物封禁,想来也不是如此易为之事,如今这师姐又是真元亏损,想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是面露难色,说道:“恐怕此事却是难为,还望师姐恕罪”。 金冠女修见如此也是说他不动,不禁也有些气恼,却也不动声色,说道:“若是师弟肯助我便算我欠师弟一个人情,若是师弟不肯相助,我便送师弟出了这真水屏障,也算两不相欠”。 赵鹤年听她语气中略有威胁之意,也是不由心中苦笑,若是将他送出这真水屏障,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于是只得应下,只是却也不能如此干脆,于是说道:“既然师姐盛情,师弟便应下了”。 金冠女修听他应允,也是眉头微展,说道:“我此时却是不便多有动作,只能于一旁掠阵,不知师弟可有妙计”。 赵鹤年回道:“我观那怪乃是阴神之身,尽管封禁千载,如今境界跌落,可是也不是我等可以降服,恐怕只有天雷之威可制,只是如今门中赐下护身五雷金符我已尽数用去,不知师姐身上可有留存?” 金冠女修也是摇头,说道:“我也已悉数用去,只是身上却有三颗水雷罡珠,师弟可先拿去”,说完便拿出三颗黑黝黝的珠子,拇指大小,内里闪烁细碎银色电光。赵鹤年轻叹口气,只是此物不堪大用,但也无法,从女修手中接过雷珠。 如今他手中法器甚多,五杀阵便得了数件上乘灵器,只是祭炼法器耗费时日,又不一定能发挥功用,如今有封禁令牌在手,却少了一件容器,于是他便想到了于莫危亭中所得的火铜丹炉,此炉不仅用材上乘,坚固结实,而且品质也是极高,距离法宝也只有一步之遥,用来困住赤霖子再适合不过,只是如今距离出境日近,只能尽量一试,于是对金冠女修说道:“师弟手中有一法宝,或有功用,只是需得祭炼数日,若有此宝在手,却是大有把握,不知师姐可否容我数日功夫”。 金冠女修却是点头道:“可,有师弟所赠丹药,我再有数日功夫便可恢复真气,届时二人合力,机会也是更大,师弟且安心祭炼”,说完便自顾闭目调息。 赵鹤年选在角落,祭出丹炉,丹炉落地,只觉水波震颤,身形不稳。金冠女修也被动静惊动,张目看来,见是一件丹炉,打量了两眼,便也不再关注,掐动印诀,打出一道法力,稳定水幕,便闭上双目,不再理会。 赵鹤年取出一枚益气丹,含于舌下,双掌灌入真气,便往丹炉中灌入。因法器并非赵鹤年所炼,又未曾温养,如今只能靠着死办法以真气浸染,再徐徐功成。只是如今时间紧迫,他也只能全力施展法力,虽然成效不大,虚耗法力颇多,却也只能如此。 第117章 血炼丹炉 三日后,赵鹤年看着眼前火铜丹炉,祭炼过程实在缓慢,如今真气也只是浸染小半部分,不由心中烦闷,若是如此下去,不等祭炼完成,秘境便已封闭。 他盯着眼前丹炉,略一狠心,既然气炼不成,如今只有一试血炼之法。他略整身形,直起后背,忽右手握拳,一锤左胸,嘴中喷出一口精血,只往丹炉上溅去,脸色也不由一白。他此时也顾不上这许多,连忙掐动印诀,口诵法咒,只见丹炉上血光顿时蔓延开来,遍布大半个丹炉,他见此法有效,也是心中略松,精神也是委顿下来,连忙从袖中取出一粒大元丹服下,接着便继续闭目诵咒。过了六个时辰,赵鹤年又故技重施,又喷出一口精血,红光霎时又侵占丹炉一大片区域,眼见祭炼有望,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又过了一日,赵鹤年身前火铜丹炉赤光大放,他一掐印诀,丹炉忽的腾空而起,慢慢缩至六寸高下,他站起身来,伸手一招,丹炉便自飞入手中。这时有此宝在手,心中才有三分安定。转头看去,似是金冠女修听到动静也已站起,见赵鹤年看来,微微笑道:“师弟可是功成?” 赵鹤年回道:“不负师姐所望,已然功成,却不知师姐修养如何,可能动手?” 金冠女修回道:“已是无碍,只等师弟完功,不如此时下去擒拿妖魔如何?” 赵鹤年点头,说道:“若是师弟缠住那怪,师姐可能采得火丹”。 金冠女修沉思片刻后,说道:“该是可以,下方生得此果之处乃是蛟躯精气汇入之所,有阵法护持,我有破禁之宝在手,料也无妨,只是师弟需得拖些时候”。 赵鹤年问道:“不知需得多少时间?” 金冠女修道:“六个时辰即可,却得缠住那怪,切不可让他近得我处,否则前功尽弃,又多许多功夫”。 赵鹤年点头应允,说道:“不若我先去下方应敌,师姐再寻机采摘”? 金冠女修自是答应,赵鹤年虽然心内并无十足把握,却也不得不为。身后五德法轮升起,脚下踏乘飞烟,降下身形,因金冠女修需于蛟龙头部摘取火精果,故赵鹤年便往蛟尾方向而来。 不过一刻时辰,便见一道赤光飞来,中间现出一怪。赤霖子见赵鹤年飞出真水屏障,知他有所打算,但他哪里知道惧怕,自己侵占这小辈肉身,自是把握十足。 站在赵鹤年身前十余丈之处,说道:“道友可是想通,若是此时答应,先前誓言也是作数”。 赵鹤年淡淡一笑,说道:“这却是无法答应前辈,晚辈身上却有许多秘密,可是不容他人窥探”。 赤霖子冷笑道:“小辈这般不识天数,若是元灵溃灭,这世间对你又有何秘密而言?” 赵鹤年摇摇头,说道:“生人不言死后之语,前辈有何手段尽可使出,若是晚辈不济,自是气运已尽,前辈自可为可为之事”。 赤霖子“哈哈”一笑,说道:“小辈心思倒是透彻,既然如此,本尊便自己来取”。说完,身化一道赤光,一掌便往赵鹤年拍来。 他说这些言语,无非是想动摇赵鹤年道心,以兵不血刃取得肉身。他如今乃是以阴神之躯存世,便如人衣不蔽体,又如日下雪人,到底不能久存。如今一举一动皆耗本源,若是本源耗尽,自然大限即至,若遇天雷轰击,也有溃散之危。现在既然打算不成,自然是速战速决。 赵鹤年知道身上所携法宝不能伤他,丹炉也要到紧要关头才能实现,如今只有雷法可以克制于他,于是掐动印诀,念动法咒,右手二指点出,一道细碎雷光顷刻而至,妖类最惧雷法,虽他有蛟龙之威,到底是阴神之躯,本能往旁躲避,打在他身前一声轻响。 赤霖子却是不由羞恼,凭他蛟龙之尊,竟畏惧这小小雷光。只是如今境界大跌,本源亏损殆尽,不敢动用神通法力,不然一个法诀按去,必要他身化齑粉。如今却要维持元灵,只能凭借身形之力。 他奋力一掌虚按,只见虚空竟生风雷之声,赵鹤年却是不惧,屈指便是一弹,青阳罡珠激射而出,两股劲力相撞,只见空中罡风涌动,劲力四散,两人都被推出数十丈。 赤霖子脸色阴沉不定,虽阴神可变幻无方,但若是被这罡珠击中,损失精气却是难以收摄。 第118章 封禁 赵鹤年也不由思忖,若说正面交锋,自己可不是赤霖子对手,莫说六个时辰,一时三刻自己恐怕也不能坚持,如今之计也只能尽量拖延。 赤霖子不知赵鹤年手中是否还有罡珠,若有,数量又有几何?不明各中详情,却也不敢贸然出手。忽然神识感应到什么,不由嘴角一阵扯动,心中却是明了,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只是那物虽在他们眼中乃是宝物,却在自己手中已然无用,所以一时疏忽,此刻却是正好利用。他忽然调转身形,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神识却往身后扫去。 赵鹤年见他已经识破自己动机,也是心中一急,连忙往赤霖子追去,赤霖子目的却不在那边,故遁速并未催至极速,只等赵鹤年追来。 赵鹤年一时慌乱追赶,赶至赤霖子身后数十丈忽感不妙,自己遁速分明不及赤霖子,哪里不知中计,却也不能如此退去,若是他觉察自己退去,必然真正去往那处,自己二人计策也是失败,于是也只能假意追赶。 赤霖子见他果然追来,不由心中大喜,反身便往赵鹤年而去,其身如星陨,遁如飞虹,一掌直往赵鹤年罩来,赵鹤年却是已明他意,哪里没有对策,袖中一条绳索直窜出去,顿时将赤霖子捆个正着,他也知道此物必不能束缚住赤霖子。 又一扬手,从袖中飞出四根墨玉柱将赤霖子罩定,墨玉柱迎风便涨,皆涨至十数丈高下,他又将金乌壶抛出,罩于四极黑炎阵上方。他将身腾起,看向阵中,只见赤霖子已然挣脱捆仙藤,此时阵中黑炎大盛,又吹起黑风,赤霖子正于阵中冲撞。 赵鹤年见此一指金乌壶,壶口立即倾出熊熊烈火,滚滚赤浪,直往阵中而去,只见黑炎滚滚聚作一团,围绕赤霖子徐徐转动,他又将赤火也聚作一团,以反方向罩定旋转,只见阵中两色火焰如同一个硕大磨盘,要将阵中赤霖子磨为细粉。 一炷香后,却不见阵中动静。又一柱香后,仍不见阵中动静。赵鹤年知道这已非正常,连忙将三颗水雷罡珠握在手中等待时机。 果然,又过一柱香后,忽然阵中黑炎崩散,赤浪翻滚,一道身影疾往上方冲来,赵鹤年略一犹豫,咬咬牙,一气将三颗水雷罡珠抛下,只见: 幽光漫漫弥六合,银电闪闪舞龙蛇。 不是人间黑雨降,又疑恐是天柱折。 只听阵中一声怒吼,随后便听“轰隆”一声巨响,黑炎赤火慢慢散去,只见地面上出现一只坑洞,赤霖子正躺于其中,浑身鳞甲崩散,精气四溢,坑洞中飘出阵阵红霞。 赵鹤年哪里不知机会难得,连忙抛出赤铜丹炉将赤霖子罩住,掐动印诀,炉中一股吸力将他形体摄住,随即催动法力,丹炉急速旋转,将赤霖子从坑内摄起,赤霖子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余威尚在,于其中不停扭曲挣扎,只是不能摆脱束缚。 赵鹤年知道此时千万不能错过机会,只是一气催动法力,不过片刻功夫便将赤霖子纳入炉中,或许是知道此时已是存亡关头,只见丹炉不停剧烈抖动,又是涨缩不定。赵鹤年也知此炉经不起如此折腾,他也知此炉困不住赤霖子,但如今只要他入得炉来,却是由不得他。 将手一翻,现出一面令牌,正是那封妖伏魔令,他连忙念动咒语,随后一声“敕”,只见令牌化为一道降魔金符镇于丹炉之上,随即丹炉便安定下来,再不闻声响。 他不想如此便收拾完这只千年蛟龙阴神,虽是封禁千年,又是锁定躯壳,但好歹也是千年妖灵,此时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施法将地上法器收起,四根墨玉柱倒是未有损伤,只是此时灵光暗淡,想是罡珠冲击损了灵性,但也未曾伤到本质,略作温养就可恢复。金乌壶也是如此。只是那捆仙藤却是断成了数截,已是沦为废品了,他叹了口气,也是收起,此物却是用处极大,日后若是寻着材料,也是可以参照再炼一条。 他将法宝收起,踏上飞烟便往金冠女修处而来,只见蛟龙龙首前有一法坛,上立黄色旗帜数十面,旗帜上绘符篆灵文,中央一座供台,只是此时并无一物。他心内猜测,此处定是金冠女修取得降妖伏魔令之处。 继续往前行去,只见蛟首前站立一人,正是金冠女修。蛟首处却有灵光护罩笼罩,想来应有两点用处,一者防止妖灵脱困再入躯壳,二者防止外来妖邪侵占。旁门中便有侵夺异类躯壳的秘法,因许多妖类寿命比人类寿命悠长,因此这也是视为一种另类长生。 第119章 六叶金花 金冠女修听到动静,转头看来,却只见赵鹤年只身前来,不由惊讶,问道:“师弟前来,却不知那怪物如何了?” 赵鹤年回道:“还要多亏师姐三颗水雷罡珠,那怪物也被我惊退,已是逃往阵外去了”。 金冠女修皱眉道:“外间同门不知道可否出了秘境,不知那怪是否会伤了众人”。 赵鹤年微笑道:“那怪已被我用雷珠重伤,已是伤不得人,师姐不必担忧,此时却该快快取了火丹,我等出境之日已是将近了”。 金冠女修点点头,说道:“正是此理,只是我于此间试了多次,无奈禁阵太过坚韧,破禁法器全然无功,甚是苦恼”。 赵鹤年见她手中执着一只四棱破禁锥,灵光熠熠,知是宝物,只是破禁却也不可全靠蛮力。于是上前道:“师姐且让小弟一观此阵”。 金冠女修不由侧目道:“师弟还通阵法?”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不敢说精通,只是粗学过几日”。 金冠女修却是目泛精光,喜道:“师弟还请上前观阵”。 赵鹤年迈步向前,只见禁阵白光笼罩,虽可模糊看清内间事物,却有如蒙上一层阴影,只觉雾里看花,不似真实。他施展望气术,往内看去,却见禁阵护罩光华流转,上有气浪如潮涌动,又观那光华来源却是这周围数十根锁龙桩。不由点头,却是心中有数,转头对金冠女修说道:“不知可否借师姐破禁法宝一用?”此类破阵法宝与寻常法宝不同,专为破除禁阵而炼,效果却是好过赵鹤年手中飞星簪。 金冠女修见他如此迅速便看出其中玄妙,不由心中惊奇,不禁问道:“师弟可是已解其中奥妙?”边出言询问边递过四棱破禁锥。 赵鹤年点点头,接过破禁锥,回道:“却可一试,师姐稍后可退开一些,待我施法”。 金冠女修回道:“我晓得了”。说完便退至一旁。 赵鹤年手执破禁锥,紧盯禁阵变化,待阵法气机回落,忙掷出破禁锥,直往禁阵护罩上一处而去,只听一声轻响,护罩瞬间破开一道缺口,赵鹤年忙跃身入内,金冠女修见此,忙于其身后跟随进入。 只见禁阵之中,蛟首之上,一朵六叶金花绽放,中间一颗赤色火丹,正闪烁三寸红色豪光。金冠女修见此大喜,忙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伸指往火丹一点,牵引火丹入了玉瓶之中。 赵鹤年心中早有准备,天材地宝从来珍惜,往往一地精粹才能供养出一株,但此时心中也是略显失望。 金冠女修也是有所察觉,过去将六叶金花摘下,说道:“此次却是全赖师弟之功,日后但有所求,必报之恩情”。 赵鹤年忙拱手回道:“不敢,若非师姐援手,恐怕小弟已是命丧妖物之手,也就无有如今之事,可见全是师姐福缘所致”。 金冠女修虽知他都是客套言语,却也是心中开阔不少,愧疚之意也是稍减。虽然自己对他有援手之德,但毕竟他先引开那怪,后又相助破开禁阵,已然是并不亏欠,如今也只能是以后弥补了。想着,拿起手中六叶金花对赵鹤年说道:“此花虽比不上火丹,但也有些用途,师弟可收好了,或许日后有所用处”。 赵鹤年却是疑惑道:“小弟不曾听闻此花有何功用,还望师姐指教”。 金冠女修淡淡一笑,解释道:“此花乃是精粹凝结,而后诞出火丹,虽精华已尽,但毕竟有所存留,其不能炼丹入药,却有延命之能,若是重伤不治,将其叶片含于舌下,一片便能续命一日,六叶便能延命六日”。 赵鹤年接过六叶金花,此花虽不如火丹功用,但其续命之能却是大有用途,若是重伤不治,却多了几分生还希望。于是拱手谢道:“小弟却之不恭了”。 金冠女修见他收下,心下也是略松,如今诸事已毕,却也当离去了。 眼下这周围诸物却是不做打算了,不管是这蛟龙躯壳,抑或是这数十根锁龙桩,都不是他们能够觊觎了,索性也不去做这些无谓之事。 二人商议的几句,赵鹤年对着金冠女修略一拱手,便于袖中取出一颗幽色宝珠。他念动法咒,双掌往破界珠中灌注法力,不过一柱香时间,破界珠幽光大方。他运起双臂,大喝一声,将破界珠往虚空一砸,虚空毫无征兆,便出现一个黑色漩涡,他不禁面露微笑,只有出了秘境,心中才能安定下来,他朝金冠女修施了一礼,便迈步进了漩涡之中。只见一道幽色光圈罩住周身,他不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第120章 六节星 待赵鹤年回过神来,一个踉跄,已出现在一座陌生地界,他看了看四周,只见两山夹一涧,脚下正踏足涧中一块巨岩之上,涧中流水潺潺,两侧山壁遍挂藤蔓,不时听闻鸟鸣之声。 心中估摸此地离着湮梦山不远,抬头看了看日头,略辨识了一下方向,掐动印诀,念动法咒,身化一道黄光往地下而走。 …… 此时湮梦山南麓,有两人正踏烟煞于林中前行,一人身高九尺,身材魁梧,直眉方口,身着一身黑色劲装;另一人身高六尺,身材瘦弱,细眉长眼,身穿一袭蓝色长衫。 “此地真有六节星?”蓝衣男子问道。 劲装大汉回道:“此事岂能有假?乃是敝人亲眼所见?”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在下苦寻此药已有数载,若是炼成星云丹,必感念兄台高义”,蓝衣男子此时心中满是激动,他师门中有一神通,名为“星光云火”,威力甚大,只是练习神通法门十分不易,需得外丹辅助,其余辅药,虽说有的需花些手脚,却也总能寻着,只是主药“六节星”寻之不易,数日前,他前往星月谷坊市,被眼前这位名为“孟行”的壮汉告知此处便有。于是便请其带路寻找,付了六块灵石作为定金,并承诺事后另有重谢。 孟行自然答应,他于星月谷摆摊也不见得有收入,倒不如另挣些灵石作为用度,两人一拍即合,便结伴来此山寻找。 越是临近目的地,蓝衣青年越是心中振奋,不停催促劲装大汉前行。 “不知还要多久能到达目的地?”蓝衣青年问道。 “若按我二人如今脚力,三个时辰便可到达”,劲装大汉回道,他于前方领路,转过头来,嘴角却露出一丝邪笑。 大汉又言道:“那处却有一只撼地熊盘踞,到了地方却也不可轻举妄动,需解决此麻烦,方能采得灵药”。 蓝衣青年点头应“是”,此行全赖眼前大汉指引,他自然无有不允。 二人一路足踏烟煞,穿林渡水,过了三个时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蓝衣青年看了看天色,问道:“可是快到了?” 大汉回道:“便在下方谷中,我二人快些下去吧。” 蓝衣青年不由心中一凛,暗道:这其中怕是有诈。六节星形如长鞭,初生只一节,六年再生一节,三十年后,第六节生成,便为“六节星”。此物乃是阴华之物,吸收太阴精华而生,常生于山巅或山之阴面,绝不可能生于谷中。他只是一心想采得药草炼丹,却忽视了此行还藏有凶险。 劲装大汉转过头来,见蓝衣青年忽然顿住脚步,便催促道:“道友为何止步不前?六节星便在下方,我二人还需快快采了草药,若让他人采去了,此行却白来一趟”。 蓝衣青年忽然一声惊呼,喊道:“道友快看那处,发光的可是六节星?” 劲装大汉本能转过头往山谷看去,心中却后知后觉的想道:六节星本来就是我诓骗他的理由,世间哪有如此凑巧之事?心中咯噔一声“不好”,忽觉耳旁有风声传来,忙下腰往后翻去,却忽然感觉脖子一疼,只觉一物贴着自己脖子而去,只觉那物冰凉刺骨,他跌在草里,伸手一摸,只觉手脖之间温热一片,拿到眼前一看,却是殷红鲜血。 他不禁被此举激怒,心中又气又恼,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忽又见空中一柄银色飞刃向自己攻来,飞刃三寸来长,亮如飞星,一道寒光,倏忽而至。 他忙催动玄功,皮肤变得金黄一片,白光斩在上面,却只斩出一道细小血痕。蓝衣青年不由心中惊愕,此刃乃是他以星铁锻成,锋利无匹,往日里若与人法器交攻,此刃却是大占上风,不想今日尚不能破开肉身,不由心中惊惧。 他知不是此人对手,连忙从袖中抓出一把星砂,往大汉那里一抛,只见星砂离了蓝衣青年之手,立刻变至拳头大小,颗颗反射金属光泽,带起一阵狂风,将壮汉困在垓心,自己却是转身就逃。 大汉哪还不知道他的计谋被人识破,自己一番布置却是全然无用,还险些被人偷袭成功,心中也觉十分羞恼。他晃一晃肩膀,身体便涨至丈六高下,浑身肌肉虬结,泛着金铜光泽。他驾起一阵黑风,连忙朝着蓝衣青年方向追赶。 蓝衣青年回头见他追来,不由心中大急,他手中虽有几样法器,但比星铁还远有不如,又哪敢拿出来应敌,虽然得门中赐下一门神通,却也迟迟没有练习成功。 第121章 龙鳞刃 蓝衣青年连忙又从袖中连抓两把星砂往身后扬去,漫天星砂盘旋而至,如飞石一般击打壮汉身体,壮汉却是孑然不惧,单凭肉身冲将出来,星砂如同雨打芭蕉也似,打在壮汉身上噼啪乱响。蓝衣青年见到此幕,更是如同见鬼一样,连忙祭出一只星梭,慌忙逃窜。壮汉却是一声嗤笑,足踏一只玉盘在后追赶。 …… 山林间,忽然黄光一闪,从中现出一人,正是赵鹤年。他修习五行遁术,此术却凭法力高低而现神通大小,如他这般境界,一气只能遁行五六里,便需换气遁行,若是日后道行精进,便能遁行更远。他站定看了看四周,暮色已经四合,忽见前方一道星光疾驰,遂站定脚步观望。 …… 蓝衣青年忽见前方似是有人,连忙御使法器落下,口中大呼“救命”。赵鹤年闻言不由双眉一挑,这人却是不存好心,遇着危险四处攀援,不惜将祸患惹到他人头上。他连忙掐动印诀,身子往山壁岩石上一靠,便消失无影。 蓝衣青年急急下了法器,却不见刚才林间之人,不由心中大急,还以为遇着救星,此时见那人踪迹全无,不由悲从中来,只是此时不是收拾心情的时候,连忙踏上星梭便要逃走,只是如此一耽搁,壮汉也已赶到,他见蓝衣青年在此,不由发出一声狂笑,说道:“道友何必如此急着离去,这青山绿水之间,却也能做个长眠之地”,他被蓝衣青年以星铁飞刃偷袭,心中已是恨极,此刻见他逃生无门,心中又多几分畅快。 蓝衣青年见逃生无望,心中也升起悲愤之情,从腰间绣囊中取出一颗宝珠,往空中祭起,顿时化为道道白色流光飘下,笼罩周身,随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猩红丹药,吞入腹中,他又祭起星铁飞刃,只化一道银光,直往壮汉六阳魁首而去。 壮汉坏笑一声,浑身肌肉虬结,闪烁一阵暗金色光芒,一刀斩在额角,“叮当”一声,只刮些油皮下来。蓝衣青年见此,也不罢手,飞刀倒转回来,又复攻他双目。壮汉见此也有些不耐,嘴中呵出一口白气,将飞刃卷起,身化一道残影,一掌往蓝衣青年拍来,蓝衣青年见此不由慌张,连忙闪身躲避,壮汉如影随形,一掌打在蓝衣青年胸口,护身宝珠也被击的粉碎,蓝衣青年只觉胸中气血淤积,如锤重击,身如洪波扁舟,拍出数丈开外,只撞得碗口大的树木折断几根,树叶窸窣纷扬。蓝衣青年趴伏于地,口中连呕鲜血,他见壮汉步步逼近,连忙喘匀气息,开口说道:“道友所需何物尽可取去,只求道友能留在下一条性命”。 壮汉摇头说道:“我这行的乃是无本买卖,我夺你财货宝物,行欺骗诓诈手段,你理应极其痛恨于我,本是应该。却不可求我饶过你,你此时不敌于我,只求生机,若是他日让你习得神通法术,必然报复,我也必定后悔今日放纵,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壮汉说完,从袖囊中取出一柄金刀,刀长三尺七寸,体型细长,背宽刃薄,刀背遍覆龙鳞纹。他走至蓝衣青年身前,手执金刀,说道:“你能死于我的龙鳞刃下,也不算埋没了你”。 蓝衣青年见已然无了生路,也不再求饶,紧咬牙关,双手拄地,双目怒视壮汉。壮汉见此也不害怕,他做得此事,自然也不害怕区区仇视目光,举起金刃便要斩下,蓝衣青年见此,也是闭上双目待戮。 赵鹤年于一旁看得仔细,此时也是忍不住出手,从山壁中现身出来,右手竖起骈指,往前一点,一缕雷光自双指间迸出,直往金刃而去,打在金刃上一人颤动。壮汉手中动作也是一滞,见到眼前突然现出一人,也是大吃一惊,待看清容貌,眼神也不由转冷。 赵鹤年走上前来,拱手一礼,微笑说道:“一别经年,道友别来无恙”。眼前壮汉正是星月谷中售卖风灵卵的摊主。 壮汉自然也是认出了赵鹤年,心道:当日也曾诓骗于他,这小子却不上当,今日正好于此处一同收拾了。他也顺势放下刀刃,双手握住刀柄回了一礼,说道:“不想今日凑巧,有幸得遇道友,还请道友一旁安坐,待我料理完此事,再与道友详谈”,说完便要向地上蓝衣青年走去。 赵鹤年忙往旁一步,挡住壮汉前进道路。壮汉脸色一冷,说道:“道友要阻我?” 第122章 丹舟子 赵鹤年方才在一旁都听得分明,知道此事是他行强盗手段,虽也不愿妄起刀戈,但若是不能以言语说动,也只能被迫动手。于是说道:“不敢,还望道友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放过这位道友”,说完便看着壮汉双眼,等他答复。 壮汉“嘿嘿”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壮汉话未说完,一刀向赵鹤年斩来,地上蓝衣青年一声低呼:“道友小心”,他此时生还希望皆系与赵鹤年一身,自然关之甚切。 赵鹤年知道此人狡诈,心下早有提防,肩膀一抖,一道黄色玄光升起数丈,壮汉一刀斩下,金刀只破入其中数尺,便凝滞不动。壮汉一声大喊,双目圆睁,浑身肌肉隆起,金刀亮起灿灿金光,竟势如破竹,一气往下破开两三丈。 赵鹤年见此也是心中惊讶,他炼成护体玄光之后,在秘境中屡次与人较量,还无人能以法宝破开玄光。他见此也不慌张,手捏印诀,口念法咒,丹田之中真气奔涌如潮,一声大喝,黄色玄光又透起十数丈,直往壮汉身上压去。此光乃是土行精气所化,一缕便有千斤之重,若非炼化御使,绝难以身承受。 壮汉被此光一阵冲撞,在空翻了两个跟头,又见黄色玄光压来,忙执手中龙鳞刃奋力往前一劈,将黄光劈开一个豁口,将身逃出,他心中愤恨难平,眼见情势已然如此,只得按下心中怒气,身化一道玄光,往南逃去。 赵鹤年见眼前之厄已解,也不欲追赶,由他去了。回头看蓝衣青年已经盘坐于地,正闭目调息,也不打扰,寻了一块岩石,拂去灰尘,盘膝打坐。 过了片刻,赵鹤年听到窸窣声响,睁开双目,看到蓝衣青年已经站起身来,走到赵鹤年面前,躬身行礼,说道:“多谢恩公相救,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所居何地,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回报”。 赵鹤年从石上下来,说道:“道友不必客气,只是恰逢其会罢了,不值一提,道友如今无事,便于此地分别吧”。 蓝衣青年连忙止道:“相救之恩不可不报,在下并非无义之人,还望道友告知”,说完又是拱手一礼。 赵鹤年见此,也是无奈道:“我乃是天都派弟子,姓赵名鹤年,道友却也不必如此,我并非施恩图报之人”。 蓝衣青年得了消息,也不纠缠,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说道:“在下并非天佑国之人,而是苍古国南元府生人,来此游历,日后道友若来苍古,必然扫榻以待”。 赵鹤年接过玉牌,只见正面乃是“星河”二字,反面却是一道天河,虽不解其意,也是收起。蓝衣青年见此,微微笑道:“今日承蒙恩公相救,原本应该侍奉身侧以还恩情,只是如今在下身有要事,便厚颜相别”。 赵鹤年摆手说道:“道友此话言重,前途茫茫,还望珍重”。两人拱手作别,蓝衣青年驾驭星梭往西而去。 赵鹤年看着蓝衣青年背影,也准备施展遁术离去。忽然眼前一花,现出一道身影,心中一惊,待看清来人形容,连忙躬身行礼,口中呼道:“见过长老”。 只见来人,长须白眉,面若婴孩,玄袍罩体,黄绦束腰,头戴竹冠,脚踏芒鞋,右臂挽着一把麈尘。见到赵鹤年,点点头说道:“你唤何名?” 赵鹤年忙回道:“弟子赵鹤年,敢问长老如何称呼?”。 长老微微笑道:“老道法号丹舟”。 赵鹤年忙躬身重新施礼道:“见过丹舟长老”。 丹舟子点点头,问道:“你和方才之人可是旧识?” 赵鹤年回道:“并非旧识,弟子与他素未谋面”。 丹舟子又问道:“你本已藏好身形,此事本与你无关,为何又突然出手”。 赵鹤年不解丹舟子此话是何意,只得回道:“弟子见那人已处生死关头,不忍其丧命,故而出手”。 丹舟子摇摇头,说道:“人自有其祸福,你见不得生死之事,却不知烦恼皆因强出头”。 赵鹤年却是不解道:“若依长老所见,却是不该救那人”。 丹舟子叹道:“你道业未成,若遇危难,便如临万丈深渊,失一步便永坠轮回,你此生入道修行,理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怎可因一时不忿,替人出头?” 赵鹤年却道:“丹舟长老,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弟子怎忍心”。 丹舟子听得此话,却是冷冷一笑,斥道:“你若是元神真君,此话不假,你如今只是初入道途,怎可放此大言,若不珍身惜命,所行也是不远”。 第123章 秘境闭 赵鹤年听他声色俱厉,也是胆颤心惊,连忙说道:“多谢长老教诲,弟子必不敢忘”。 丹舟子听了此话,神色也是缓和下来,说道:“你也莫嫌我唠叨,你如今于秘境归来,入真传七峰也是有望,前途远大,切莫辜负这一番机缘”。 赵鹤年俯身听训,诺诺称“是”。丹舟子见他如此,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开口说道:“你如今出得秘境,便该速报知蓝真传”。 赵鹤年连忙回道:“弟子这就启程赶去”。丹舟子道:“免你路上再生波折,老道便施法送你一程,你且闭上双目,切不可半途睁开,若是掉落云端,怕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赵鹤年连忙按照吩咐,紧闭双目,忽觉一股柔力推开,便觉两肋生风,两耳边也听“呼呼”风响。 不过多时,忽觉两肋一轻,身体一重,连忙稳住身形,抬眼看去,已是到了当日飞舟停靠之地。抬眼四望,忽听耳边传来一道声音:速往舟上来。 赵鹤年听着便循声音往飞舟而来,只见一舟停于碧潭之上,一人正立于舟首之前,正微笑看向自己这边。赵鹤年忙降下煞烟,落于甲板,快步走到蓝玉田身前,拱手一礼,说道:“见过蓝师兄”,蓝玉田微笑问道:“师弟此行可还顺遂?”赵鹤年回道:“虽有波折,但也有所收获,只是此行突遇魔教中人,不知师兄可得禀告?” 蓝玉田点点头,说道:“沈行川已将此事告知于我,我也已飞书禀明派中,只是秘境中事,我等无力干预,索幸你等吉人天相,都已全身而退”。 赵鹤年不由松了一口气,问道:“不知诸位同门正在何处?” 蓝玉田回道:“已出得数人正于舟中塔阁中休息,其余众人,有四位长老在外接引”。 赵鹤年不禁想起一事,于是问道:“不知可曾追捕到魔教中人?” 蓝玉田摇摇头,右手一拂,甲板上现出一面方形宝镜,随后说道:“只是寻到一面宝镜,依我等所见,此境有虚空腾挪之能,想来四位长老也是无功”。 赵鹤年听后也是点头,魔教中人敢入天都派治下,想来也不是没有准备,若是简单捉捕到,他还怀疑其中另有阴谋。 蓝玉田见他思索,又说道:“你不妨于阁中休整几日,我等还需再静待数日才能返回派中”。 赵鹤年自然毫无意见,行了一礼便来到飞舟塔阁,回到自己房中。他坐上床榻,从囊中取出诸般法宝玉册,将重要物件都收入指环之中,随后又取出金乌壶拿在手上,此壶已助自己渡过多次难关,如今却是宝光黯淡。他将宝壶捧在手心,徐徐喷吐真气温养。 五日后,赵鹤年盘坐榻上,手中金乌壶赤光闪烁,红霞霭霭,映得周身瑞彩祥光变幻。忽然耳边听得蓝玉田声音:众人齐来船首集合。赵鹤年睁开双目,心下已经明白,恐怕已到回返之期了,开门来到甲板,众人皆是先后来到船首甲板。 赵鹤年见四位长老皆是到齐,心下更是肯定,往身旁看去,见的众人却是少了两人,不由心中疑惑,却也知恐怕凶多吉少。忽在人中看到身着锦缎绣竹袍的少年冲自己微笑,也是点头示意。他扫视过众人,心下已是明了,少的乃是当初站于韩诚身后的两人,知是恐怕已是生死难测了。 果然听蓝玉田说道:“秘境已经关闭三日,我等今日便启程回返吧”。 众人中突然站出一人,神情哀伤的说道:“回禀真传,还有卫、尤二位师弟未至,不知真传可能延缓一日启程”。说完便眼睛直直的看着蓝玉田。 蓝玉田心中早有决断,虽是心中不忍,但也知多等无益。于是开口说道:“卫、尤二位弟子未能及时出得秘境,我等却是久候无益,想必你心中也是知道,何必开口阻拦,退下吧”。蓝衣少年听得此言,两眼发红,还是拱手行了一礼,退入列中。 随着蓝玉田一声号令,两位长老忙施法操控法盘,飞舟缓缓升空,随后化为一道迅疾飞虹往东南疾驰而去。 …… 第124章 道基 赵鹤年手扶舟舷站立,眼见下方山河壮阔,景色飘渺,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豪迈之情。此次湮梦山秘境一行,已是完成白昙清交代之事,接下来之事便不是自己所能左右了。只等上院批令下达,自己将《天人转生法》交于白昙清,便请示白昙清去往北冥洲寻找元磁神罡,练成大五行灭绝神光,铸就一身道基,从此“命功”便有所成,转而便是“性”、“命”双修。所谓性者“神”也,命者“形”也,性命双修,即是形神兼修。他不到此境界自然不明其中玄妙,只是寿至三百岁便已是让人心生向往了。 “师弟在想些什么?”赵鹤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问道。他回过神来,转过头,却见一位蓝衣少年与一位金冠女修站在身后,忙施一礼:“叶师姐、沈师兄有礼”。 二人还了一礼,叶青问道:“不知师弟方才为何事出神?”旁边沈行川也是一脸感兴趣的神色。 赵鹤年摇摇头,回道:“并非心中有事,只是思索凝煞境后,炼罡如何成就”。 叶青微微笑道:“我等入秘境之人皆是门中精心挑选,不仅穴窍破开六十三窍以上,且有七峰首座共商推选,将来却是大有可为,师弟若要成就元神大道,必要改习上乘功法,才有望成就上品道基”。 赵鹤年虽知入得秘境乃是一件大机缘之事,不想还需七峰首座共商,看来其中白昙清是出了大力的,虽不知白昙清有何目的,不过他却也愿乘此东风。他怀有《三洞混灵无极真经》之事必不能让他人知晓,哪怕是至亲之人也是不行。凡俗之中,至亲之人尚且为三两文争执不休,若是牵扯名利之事,仇恨、怨憎、嫉妒等等都来集会,生生死死牵扯不休。 更何况,修道之人成就大道比凡俗名利之心更是厉害,若是起了贪欲,魔念炙起,往往是身死道消不止,他又哪里敢透露《无极真经》之事。本来,若是他只是寻常内门弟子,自然韬光养晦,趁去往北冥洲寻找元磁罡煞之际,远离知道自己底细之人。只是如今若是得了真传弟子身份,那么自己一切得来便合乎情理,虽然不免有心人探查,但若是得了白昙清护持,自然能免却许多麻烦。 赵鹤年不禁问道:“不知这道基有何说道,还望叶师姐赐教”,说完便朝叶青拱手一礼。 叶青掩嘴轻笑,说道:“师弟此时不甚明了,日后也是必然知道的,只是此时你开口问我,我便略说几句”。 赵鹤年不禁作出聆听状,叶青继续说道:“水欲深,便需有深谷幽壑储其量;山欲高,则需有广域疆界奠其基,道亦如此”。 “所谓大道三千,万物皆有规则可循,譬如水,或刚柔之道,或幻化之道,或聚合之道等,水热化汽,水冻成冰,皆有规律,若求大道,便需明悟性从何来”。 赵鹤年不禁疑惑,问道:“既然如此,一那滴水和一江水又有何分别,一滴水同样具备一江水道性”。 叶青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看了赵鹤年一眼,说道:“此话固是有理,但一滴水中怎可见翻江倒海之象,不见其象,又哪里能明见其理?” 赵鹤年听了此话,立即明白过来,所谓法门,乃是参悟法则之门,同样描述一件事物,下乘法门便好比片言概述,如同盲人摸象,偏执一端,陷入妄念之中。上乘法门则更为全面解析,彼此牵连,更能参悟事理。只是法门虽有高下,资质却也有差别,并非有上乘法门便能得道升仙。天都派立派万载,飞升真君也不满双指之数,即使如此,修道之人习得上乘法门不仅功力深厚,更能明心见性,照见事物本来。 他躬身说道:“多谢师姐指点,只是如今我还只是一介内门弟子,哪里敢妄想这些?” 一旁沈明川却是说道:“不然,师弟既然此处能入湮梦山秘境,真传或有师弟一席之地”。 叶青也是点头说道:“自湮梦山秘境开启之后,门中真传七峰提拔真传便需于秘境一行,此已成惯例”。 “除了掌教一脉不轻易收徒,其余六脉从无意外,祖师有言,无功不立真传,湮梦山历来便被视为立功之地”。 赵鹤年微笑道:“若是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不知能被哪峰收为真传?” “若是其余诸峰皆可,只是天荡峰如今却是冷落许多”,沈行川却是说道。 赵鹤年听闻此话,不由眉头微皱,问道:“不知这是何故?” 沈行川说道:“师弟有所不知,上代天荡峰首座启元尊者于三十年前寿尽转生去了,如今首座乃是启元尊者四徒青宣真人,无有尊者坐镇,天荡峰自然略逊一筹”。 第125章 飞舟话谈 赵鹤年不由默然,天荡峰所传《五行生元功》与自己所学甚为贴切,皆是五行元气衍生,白昙清想让自己拜入天荡峰,想必也有自己的考量。自己有了功法传承既可以遮蔽《无极真经》痕迹,又可以得到真传弟子身份,获得门派资源扶持,收获不可谓不大。至于是不是阴神尊者门下,倒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于是洒然一笑,说道:“名录真籍,位在真传,已是邀天之幸,纵有阴神尊者护持,修行还得自修自得,也不会凭空得来”。 叶青微微一笑,说道:“师弟想得通透,他人成就与自己何干,与其整日空谈,不如暗地用功”。 沈行川轻叹一口气说道:“此次回返门派,定当潜心修炼,方不负秘境死中得生之机”,又对赵鹤年说道:“师弟日后但有驱驰,为兄定当全力以赴”。 赵鹤年摇摇头说道:“师兄不必如此,修行之途本就艰难曲折,互相扶持本有其义,日后恐多有劳烦之处,还望师兄多多赐教”。 沈行川笑道:“哪里哪里,师弟不嫌为兄这点微末道行,就只管开口便是”。 叶青见两人客套,又问道:“门中‘三功四经’不知赵师弟属意哪种法门?” 赵鹤年回道:“我入门中初习《五行衍生功》,得白上师指点,此门功法乃是出自天荡峰《五行生元功》,若要继续修习此法门,便要拜入天荡峰门下”。 叶青却是不以为然,说道:“师弟所凝何煞,若是寻常地煞,也不用执着于此”。 赵鹤年回道:“我所凝煞气为五行地煞,不知其中可有妨碍”。 叶青皱眉道:“《五行生元功》也并非需得五行兼修,师弟如今凝聚五行地煞想是要五行同修,如此改炼其他法门却是难办,除非散去煞气,重新凝聚,只是如此一来,不说其中经脉逆转,真气倒流之苦,就是得以散去,再凝练真气也是斑驳混杂,无异于自断道途”。 赵鹤年心中一惊,问道:“如此说来,门中法门,我只能修习《五行生元功》?” “却也未必,我听长辈提及,说是门中其余六峰功法皆是以《玉洞神霄经》为基,融合上古修道法门而成,想必当初创出《五行生元功》的天荡祖师也并非只修习了《五行生元功》这门功法”,立于一旁的沈行川突然开口说道。 叶青点点头,说道:“沈师弟所言有理,此次回得门中,自有师长提点,却也不必忧虑”。 赵鹤年也是点头认同,不禁问道:“不知叶师姐与沈师兄所习哪门功法”? 叶青回道:“我修习的乃是《御水真诀》,水属性一脉功法”。 沈行川回道:“我修习的乃是《震木诀》,木属性功法”。 赵鹤年不禁疑惑,问道:“叶师姐与沈师兄挑选功法想必其中另有缘由?” 叶青回道:“正是,我所修习《御水真诀》乃是《玉幽玄水经》分支,日后若入真传,也可改炼功法,想必沈师弟也是如此”。 沈行川点头笑道:“师姐所料不错,师弟也是如此打算,我所习练《震木诀》乃是《太乙琼华经》推演而出”。 赵鹤年于一旁看两人表现,心中已有推测。天都派立派万载,门中各峰各脉牵连甚深,想必二人也是来头不小,自小有长辈教导,所以对门中诸事颇为熟悉。于是拱手说道:“不想叶师姐、沈师兄来历如此不凡”。 沈行川忙执礼回道:“师弟切勿如此,只不过借些先辈名声,不值一哂”。 叶青也是说道:“赵师弟有如此实力,今后注定不凡,何必说些门户之见,来隔阂我等”。 赵鹤年听得此话,忙道“不敢”,赔礼说道:“叶师姐恕罪,是小弟失言了”,说完向二人赔了个礼。 叶青掩嘴笑道:“玩笑罢了,师弟切勿当真”。 赵鹤年“呵呵”一笑,岔开话题,问道:“师姐见多识广,不知我等此处回返,门中如何区处?” 叶青回道:“回返门中应先拜见遇真宫上师,随后便等候天一院诏令即可”。 “天一院?我等会见到清宁尊者?”赵鹤年不禁问道。 沈行川不解问道:“赵师弟何故惊讶,我等自入秘境开始,便已半只脚迈入七峰,为何见不得尊者,若是日后晋为真传,若遇要事,还可亲身拜见”。 赵鹤年听得此话,才知如今身份已是不同,往日莫说见得阴神尊者,即使见到金丹真人也是唯唯诺诺,于是说道:“多谢师兄指教,是师弟浅薄了”。 沈行川摆了摆手,说道:“师弟,修行固然敬小慎微,也当长存豁达自在之心呀”。 赵鹤年忙道:“师兄说的是,小弟自当勉励”。 第126章 灵感显化经幢 三人各自又说了些趣闻轶事,不觉行程已过大半。湮梦山回返巍屿山路途不算遥远,来时因时间宽裕,行舟速度缓慢,回程却是一路风驰电掣,界空舟因界空盘的缘故,不能穿梭空间,可也能于空间轨迹跳跃滑行。不过两三个时辰便遥遥望见巍屿山,虽已入门日久,每次望见此山仍觉山势巍峨,挺拔险峻。 赵鹤年正看得出神,忽听身侧沈行川说道:“那处似有车架行来”,他转过身子,举目眺望,果见一副车架行于天际,往巍屿山而来。两位金丹长老正于舟首打坐,见此忙停下飞舟,恐冲撞车架。塔阁中蓝玉田听得动静,出了阁门,往舟上而来。 天中车驾似缓实急,转眼便至山门前。只见为首一人,身骑白鹿,年三十许,头戴芙蓉冠,身着云霞羽衣,右臂挽着一只三角令旗,赤红色。身后一副飞车,顶覆丈许大的金红宝盖,上以彩线绣着各种祥瑞图案。前有四只异兽拖拽,四兽似虎非虎,似豹非豹,全身金色皮毛,祥云托足。 飞车两侧各侍立四名年轻道人,头戴月牙冠,身穿黄色戒衣,各执如意、浮尘、香炉、金钟、令牌、宝剑、金瓜、经幡等物。中间车内以幔帐遮挡,看不清内里景象。 舟上众人见车驾排场甚大,皆是议论纷纷。蓝玉田微皱眉头,喝道:“噤声”。又拱手向飞车问道:“敢问哪位同门至此?” 骑鹿道人上前来回道:“外事堂执事向临见过蓝真传,车架上乃是天莱峰云亭真人”。 蓝玉田听得乃是此人车驾,眉头更是深锁,说道:“既是华师兄车驾,便请先行吧”。 骑鹿道人听了,忙上车架前禀告。忽然飞车上帐幔拉开,从中传来一道声音,说道:“蓝师弟怎的如此生分,为兄正在当面,为何止步不前”。 蓝玉田听了此话,拱手说道:“华师兄恕罪,师弟尚有要务在身,不便攀谈叙旧,待师弟卸了差事,定当上门拜见”。 车中之人听了此话,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为兄就静待师弟登门了”,说完便放下帐幔。骑鹿道人见此,一挥手中令旗,飞车又腾起云烟,向门中而去。见飞车行远,蓝玉田淡淡道:“走吧”。旁边长老忙点头称“是”,一催法力,法舟又缓缓驱动。 赵鹤年忍不住心中好奇,向旁边叶青、沈行川二人问道:“叶师姐、沈师兄可知此人来历,看其举动排场,似乎来头甚大”? 沈行川挑眉道:“此人来历我却听得一二,天莱峰掌教尊者大弟子天一院掌院清宁尊者收徒五人,这位云亭真人俗姓华,云亭乃是法号,本名为何却是不得而知,乃是清宁尊者二徒,修道四百余年,成就上三品金丹”。 赵鹤年又问道:“如此说来,这位还是白上师师兄了,不知清宁尊者另外三徒是何人?” 沈行川回道:“清宁尊者首徒飞鸣真人于东海泗水岛修行,三徒梦都真人于开明山修行,因这二位真人只是丹成中品,所以无意门中事务,一心修成阴神,转世重修。白上师位在第四,五徒乃是炼器阁阁主丹秋真人,这三位真人皆是丹成上三品”。 赵鹤年闻言不由愕然,原来阁主乃是白上师师妹,这之前一系列遭遇想必是白上师安排,难怪炼器阁诸事如此顺遂。只是不知白上师为何对自己这般上心,他不信这其中无有缘由,若是有机会自当问个明白。 “虽然清宁尊者门下五徒,将来掌教之位就在华真人与白真人之间了”,沈行川又说道。 “这是为何?”赵鹤年不禁问道。 沈行川解释道:“飞鸣真人与梦都真人只是丹成中品,丹秋真人乃是坤道,天都派立派万载还未有过坤道掌教呢,所以希望也是不大”。 赵鹤年却是疑惑道:“天都派立派万载,可飞升真人不过双指之数,历代掌教也都是以阴神尊者境界执掌门派,为何中品金丹不可”。 沈行川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当然来。叶青却是“嘿嘿”一笑,说道:“师弟此话问得有趣,那师姐也问你问题,俗世间科举功名,为何讲究择优录取?” 赵鹤年知道她所问为何,于是回道:“可是这也不能说明文章做的好,就一定能做个能官干吏”。 叶青掩嘴笑道:“师弟说的在理,可是不能以结果来启开端,就好比你手中有两把种子,一种乃是陈种,一种乃是新种,你既然不能保证哪种出芽高,为保障来年收成,自然依据推测来选择粮种,师弟说是也不是”。 赵鹤年闻听此言豁然开朗。又随口问道:“既然一脉传承,为何道号差异如此之大”。 叶青不想他突然有此问,却也回道:“师弟可曾听闻灵感显化经幢?” 第127章 宗门世家 “这是何物?”赵鹤年一脸懵懂。 叶青摇摇头,无奈解释道:“钧阳祖师自天外而来,随身携有此宝,经幢上有三千六百个雷文云篆,代表三千六百种法门,真传弟子入门之时,可感应此经幢,经幢随即会亮起一字,据说此字有不可思议之能,师长会根据此字,再赐下一字,便是如今道号”。 赵鹤年点头应道:“原来如此”。 沈行川不由问道:“不曾有师长对师弟提及这些吗?”他不由一脸疑惑的看着赵鹤年,在他看来,这些事在拜入天都派之前,师长都应该告知。 赵鹤年摇摇头,说道:“我入门两年,一半在外就职,一半在炼器阁习练技艺,并未听闻这些”。 沈行川不由疑惑,笑道:“师弟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师弟出身平原赵家还是津西赵家”?他不由猜想,虽说赵姓并无大族,料想也是没落世家之后。 赵鹤年听了此话,便知他们误会了,于是解释道:“两者皆不是,我并非世家望族出身,只是青桑郡天都观选拔入门”。 两人闻听此言,不由惊诧,虽说修道根骨乃是天成,但也是以父母精血养炼,天都派立派以来,于天佑国建造天都观,一则护佑四方,防止妖邪作祟,二则选拔弟子,传承法统。只是万载以来,虽此制仍在,但选拔而来的弟子根骨,远远不及世家望族之后,其受孕便以天材地宝温养,出生后又以仙药灵液洗炼,天然骨骼生成,又经后天锻淬,并非凡俗能比。 如今赵鹤年能站在他们面前,定然穴窍破开六十三处以上,否则门中断然不会浪费名额送他入内,如今更要与他们同时进入真传七峰,两人都是大感不可思议,心中更是明了,定然有人看中他的资质,在背后支持,否则凭他如此出身,定然登不得青云之梯。两人不由上下打量赵鹤年说道:“师弟不知是得哪峰首座看重,入得秘境”。 赵鹤年回道:“幸得遇真宫白上师抬举,给予一二关照”。他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即可。 二人心中惊讶,不由思忖:天莱峰地位超然,却受限于六峰,据传白昙清如今只收得一徒,也是群中天都观提拔,想是不愿局限世家势力,如今更是襄助赵鹤年,其中目的却是不言而喻。日后他之成就或许还在我等之上,如今却得交好,或许今后还要耐他相帮。于是开口说道:“师弟好福缘,白上师乃是掌教一脉嫡传,若是日后执掌权柄,其地位举足轻重,师弟若是日后成就,勿忘我等贫贱之交”。 赵鹤年笑道:“师兄取笑了,微末道行,前途艰险,何谈成就。只是附他人尾骥,得一二机缘,哪里有什么高贵贫贱,师兄日后相召,必不相违”。 沈行川说道:“师弟切勿自谦,鱼龙变化,未尝不能翱翔九霄云上”。三人都是前途光明,此时意气风发,自然谈笑风生。 破空舟行至山门,自有执法堂弟子检视放行。一路直往巍屿山遇真宫主殿前广场停住。蓝玉田领着众弟子下了飞舟,四位金丹长老收了飞舟辞别蓝玉田,回长老院交付法令去了。 遇真宫前两位童子,见到蓝玉田等众人,忙招呼众人入内,言道:白上师早有谕令下达,命二人恭候。赵鹤年随众人入内,只见白昙清高踞法座,身后阴阳二气翻涌,道道紫电闪烁不定。身旁侍立两位道童,一执金钟,一执玉罄,天真灵动。见到蓝玉田带领众人入内,白昙清开口说道:“此行师弟辛苦了,还请一旁安坐”,蓝玉田执礼谢过,于道台下蒲团坐定。 众人忙上前见礼,白昙清淡淡笑道:“此行艰难重重,你等平安归来,吾心甚慰,卫、尤二位弟子之事我已尽知,若是日后归来允其内三堂执掌司职,其家中若有修仙根骨之人,允其入外门修行,若有机缘,可入内门司职”。 “你等既然于秘境归来,可随我面见七峰首座,若得机缘,可归入七峰真传,只是去此之前,众人可有话说?”白昙清说完,淡淡扫视众人一圈。湮梦山秘境天都派已探寻千载,既是真传试金石,也是赐予弟子的机缘。纵然天都派希望于秘境中寻得有用之物,可也不会强取,若于门中有用,自然也不吝赏赐。若是不愿交出,也无什么后果。天都派立派万载,乃是东极洲玄门第一大派,底蕴深厚,高人辈出,自有其傲视天下的资本。 第128章 初履天一院 六峰向来各自为政,虽遵掌教符令,暗里却多有不谐。虽秘境中各有所得,但多愿拜入七峰,以作谢师之礼,因此都不曾拿出。 赵鹤年不明此中缘由,却也知《天人转生法》不能此时拿出,于是站出列次,躬身说道:“弟子获有丹道宝籍二册,愿敬献门中”,说完便拿出二本玉册,乃是于秘境中获得的五本玉册其中之二。虽知此物天都派并不缺乏,只是作为抛砖引玉之效。 白昙清微微一笑,伸手一招,将玉册收入手中,略翻了几眼,不由点头说道:“这两本宝册本座便收下了,只是也不白收你宝籍,既然收你丹书,本座便送你一场机缘,着你去凤山居陶卫阳丹师座下听讲,你可愿意”。 赵鹤年向往丹道久矣,哪有不愿之理,忙躬身回道:“弟子愿意”。 白昙清见此,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挥出一道清气,将玉牌送至赵鹤年手中,说道:“你可持本座令牌前往”。赵鹤年忙躬身答谢,白昙清摆了摆手,赵鹤年忙又归入列中。 在场诸人有听闻陶卫阳之名的皆是艳羡不已,知他乃是丹道大家,若是经他指点,自是受益匪浅。即使不知陶卫阳之名的,也是明白其中好处,炼丹作为“修真四艺”之一,若是有所成就,今后身份地位、利益关系都是大有裨益。 “修真四艺”分别为炼丹、制器、布阵、绘符,只要是迈入修真之门的修道之人,皆是习得其中一二,只是其中也是玄奥异常,有人花费一生精力,也不能洞悉玄妙,而且“四艺”只是炼道手段,并非大道正途,所以寻常修士只是略知皮毛,不得正经师传。但在场之人皆知其中便宜,只奉上两本丹书,便可以学习丹道技艺,不可谓不智。 于是在场诸人皆是踊跃。白衣青年奉上《上源符书》一册;叶青奉上白铁玄金原石一块;俊秀少年奉上《神将巡天图》一幅;紫衣少女奉上七叶灵芝一株;蓝衣少年奉上宝瓶一只;韩诚奉上天罡妖躯一具,乃是妖兽青岩蜥。只有沈行川早早出了秘境,因此无物可献。 白昙清将众宝物收下,勉励了众人几句,也赐下一二好处。或一二法器,或几丸灵丹,虽对众人有些用处,只是因为有赵鹤年奖赏在前,因此也并无什么喜悦之情。即使如此,众人也是俯身答谢。 白昙清见众人无话,于是下了玉台,降下玉阶。蓝玉田也从座上站起。白昙清说道:“既然诸事已毕,你等便随本座前往清庵山天一院面见诸位首座”。众人自是应和,皆是面上含春,欢欣雀跃。但到底还是修道中人,皆是形容露喜,也不见失礼之处。 白昙清看着众人表现,也是淡淡一笑。他也是从内门弟子转入真传,如今更是执掌一殿,自然能明白他们此时心情。此一去,对他们而言,无异于鱼跃龙门,鹤上九霄,从此摆脱尘世劳苦,一心追求长生大道了。 他向众人问道:“你等可是准备好了?”众人齐声称“是”。白昙清大袖一卷,将众人罩定,身化一道紫色电光往天中而走。 赵鹤年与众人被一阵玄气罩定,只觉身如浮萍,无根无定,上下左右前后皆无定向,四周电光闪烁,紫气漂浮。他也不知这是神通还是法宝,只是在其中沉沉浮浮。他也是首次见识真人神通,只觉法力浩瀚,玄奥莫测,心中不可估测其神威。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回过身来,已经来到一座大殿广场之上,脚下是青金石铺就,排成八卦图形,广场四周有四根蟠龙玉柱,大殿殿门前立有数根数丈高旗旛,上有星象图形。 殿前玉阶上站有六名青年道人,身着道袍,头插玉簪,服饰皆是一般。白昙清领着众人上前,玉阶上忙从中走下一人,口中称道:“见过白真人,此行何来?” 白昙清回道:“你可速去禀告恩师,就说弟子携新晋真传来此”。 那青年道人扫视了一眼白昙清身后众人,眼中羡慕之情一闪即逝。匆匆一眼,便转头向内禀告去了。大殿侧面偏房,从中走出一人,苍髯白发,身穿褚黄松鹤道袍。见到白昙清,忙降阶下迎,称道:“白真人有礼”。 白昙清回了一礼,说道:“不想今日陈长老轮值”。 陈长老看向白昙清身后,说道:“这次却是不错,过往每次只余四五人回来,当年老道可是历经凶险才得脱身,那里间墨蚺不仅体型庞大,谁曾想还身携剧毒”,老道看着眼前后辈,轻拂白须,眼中迷离,嘴中絮叨,随即醒悟过来,拱手说道:“恕罪恕罪,年岁大了,话也多了,白真人还请入内安坐”。 白昙清哪里会见怪,这白须老道乃是他师尊一辈长老,因无力突破阴神,也快寿尽转生了。他回道:“陈长老客气了,我于此间等候即可”。陈长老见此也不强求,略闲聊了几句,便见通报之人已快步出来了。 第129章 七峰首座 青年道人来到白昙清面前,朝着二位真人行礼道:“传掌院口谕,宣真人入内”。陈真人忙道:“那便不耽误真人正事了,若是有暇,可往老道舍下一行”,白昙清听他话中似有深意,可此间也不是谈话的所在,于是笑道:“定当前往”,陈真人左手捋了捋胡须,右手虚引,说道:“真人请”。 白昙清带领众人往殿内行去,蓝玉田紧随其后,忽然开口说道:“师兄,陈真人言中似有未尽之意”。白昙清微微一笑,说道:“陈真人寿元将近了”。蓝玉田听得此话,微微一愣,随即若有所思。 赵鹤年跟随白昙清进入殿中,一路上眼观鼻,鼻观心,随着众人缓缓进入殿中。只见殿中彩光缤纷,瑞气横空。上方玉台正中端坐一位中年道人,头戴玉石莲花冠,身披紫色麒麟法衣,面容清俊,颌下五柳长髯,手执一柄银丝拂尘。法台下方两侧各有三处法座,此时其上各有人落座。只是其中五处人影徘动,看不清形容,只有右手末座端坐一位羽衣星冠的年轻道人,剑眉星目,气度不凡,身后有五道玄光冲和。 白昙清入内忙上前见礼,口中呼道:“见过师尊,见过六位首座”。蓝玉田与众人也忙俯身见礼。 清宁尊者轻摇手中拂尘,说道:“免礼”。 “玉田,你可将此次秘境之行禀告诸位首座”。 蓝玉田俯身一礼,回道:“是”,随即开口禀告魔教妖人潜入湮梦山秘境之事。诸位首座闻言不由惊怒。天都派于东极洲立派以来,几经魔劫,矗立不倒,威震东极,不想妖邪竟如此胆大妄为。 右手第二位法座上尊者开口说道:“妖邪入侵,自当肃清妖氛,涤除魔瘴,若不示我刀锋之利,岂能显我玄宗威仪。望师兄定夺”? 清宁尊者说道:“妖孽如此胆大,清剿势在必行,只是兵戈之事,向来由执法堂筹策,不知烨道师弟有何高见?” 左手第二位法座上光影言道:“妖邪潜藏,此事我焰光峰罪责难逃,定当给门中一个交代”。 右手第一位法座上有人忽然开口说道:“去年国中便现妖邪踪迹,过去年余,犹未擒获,又何谈交代?” 烨道尊者闻听此言,不由微怒,说道:“太启师兄,此话何意,莫非是说我焰光峰办事不利,有意怀疑贫道包庇妖邪?” 太启尊者言道:“贫道并无此意,只是此事总得有个结果,若是此事草草了结,又如何安门中众人之心”。 烨道尊者冷冷一笑,说道:“哦?那依师兄所见,该当如何?” 太启尊者言道:“不若约定一个期限,若是期限一至,仍无法给予擒获妖人,便要按戒律论处”。 左手第一位法座上尊者言道:“此时秘境已经关闭,若是妖邪已然出了天佑国,又哪里能寻着踪迹?” 右手第一位法座上一道女声传来,言道:“飞鸿踏雪,总也落些痕迹,若是能查出行踪轨迹,也可算作破获此事”。 左手第三位法座上尊者说道:“诸位所言皆是在理,妖邪已入我天都派治下,若不查明,如鲠在喉,不若便以一年为期如何?” 太启尊者言道:“若是不能查明,又当如何?” 烨道尊者言道:“若是不能查明,听从门中裁决”。 太启尊者言道:“如此说来,若是不能查明,执法堂是否合该换人主持?” 在座尊者、真人闻言都是大惊。左手首席尊者说道:“太启师弟此话不妥,七峰各掌一峰已是明律,安能以区区小过,剥夺一峰执掌”。 太启尊者言道:“广宇师兄,需知七峰本为一体,本不可分而论处,若是恃势免罪,岂能护持玄宗”。 烨道尊者仰观法台上清宁尊者,见他神态淡然,双眸微闭,不由心中微微发寒。只是此时却也不能不发表意见,于是开口说道:“贫道秉承祖师慈谕,执掌门派兵戈杀伐,身负护持法统之责,如今外邪入侵,贫道罪责难逃,若是一年之内,不能探查妖魔踪迹,自当让位门下弟子”。 太启听他如此说道,便要开口说话。玉台上清宁真人一摆手中拂尘,说道:“既然如此,那边一年之后再议此事”。法座上众首座皆是稽首称是。 清宁尊者又开口说道:“自钧阳祖师立派以来,法统承继一十六代,禀上承下育之念,开广济正善之门,各峰首座自当秉持赤诚之心、正己之念择选真传,下赐宝箓,名填真籍,以兴我天都门庭”。众首座忙出言应和,只见道道玄光结金英,条条瑞气生玉蕊,映得殿中通明彻物。众弟子见此情景皆是目眩神迷。 第130章 玉顶金阁 清宁尊者吩咐白昙清与蓝玉田二人退至两旁,两人应诺,白昙清退至玉台之下,蓝玉田退至太启尊者法座旁。 清宁尊者一展袍袖,从中飞出一面宝镜,冷森森放出光辉,圆框绘制龙章凤纹,背后刻画一只夔牛图形,博山钮上垂下一条黄色丝绦。铜镜升在半空,放出道道白光将几人罩定。几人心中不明所以,也不敢随意乱动。 清宁尊者看着台下几人,说道:“这面夔牛法镜乃是十二代祖师随身炼魔至宝,能发千丝雷光,擅能破除妖邪,察查事物本来面目,若遇妖邪,雷光齐发,顿化齑粉”。 众人闻言顿感不安,正不知尊者何意。清宁尊者淡淡一笑,说道:“你等也莫要惊慌,一者乃是你等与魔教交锋,恐你等暗中招数,二者此镜擅能洞察妖邪之气,若是习练邪门功法,定有应验,再者宝镜能观你等根骨资质”。众人闻言纷纷镇定下来。 白昙清开口说道:“姜霖你且上前一步”,白衣青年忙走上前去,只见铜镜顿时光华大涨,将姜霖罩在其中,姜霖头上顿起金光数尺,灿烂夺目。一旁广宇尊者拊掌一笑,说道:“此子合该入我门下,你且到本座身边来”,白衣青年忙朝上方一拜,便迈步走到广宇尊者法座旁站下,广宇尊者看着白衣青年,虽事先七峰已商谈落定此事,可如今观此子天资不凡,心中也是欢喜。 “韩诚且上前一步”,白昙清又呼喊了一声。 韩诚听言忙走上前来,铜镜白光又自照来,只见他头上腾起数尺火光,动如流萤,灿若金花。法座上烨道尊者也是一笑,言道:“妙哉妙哉,有此资质大道可期,呵,大道可期”,烨道尊者见此满心欢喜,竟连刚才问责之时愤慨郁气也消散不少。随即说道:“且到本座身旁来”,韩诚忙迈步走至烨道尊者身旁。 “叶青且上前一步”。 叶青忙迈步出列,只见她头上宝珠冠生辉,身上八卦袍璀璨。站于铜镜之下,顿时一道湛蓝玄光透起,水波粼粼,光斑闪动。法座上天竹尊者也是拈须微笑,说道:“你且过来”,叶青行了一礼,便自走过。 …… “赵鹤年往前一步”。 几人一一从铜镜下走过,最后才唤至赵鹤年。他迈步往前,走至镜光之下,只见顶门迸发五色烟霞,映得殿中彩光一片,只是此光来的快,去的也快。忽的虚空之中升起一座五彩华盖,满室彩光顿时收敛,华盖随即隐没不见。 座上众位尊者、真人不由惊奇,知是神通法术所致,只是天都派向来兼容并蓄,只要不是邪魔歪道,却是不论你修习何种功法。 玉台上清宁尊者见此也是淡淡一笑道:“不想你另有机缘,想是身负护法神通之故,既然不是外道功法,自也无甚大碍”。 右手末座身着羽衣星冠的年轻道人说道:“掌院所言甚是,赵鹤年你且到本座这边来”。赵鹤年忙躬身一礼,随即走至道人身旁站立。 清宁尊者言道:“众弟子既然各归其位,自当勤勉修持,一心向道,超脱尘世,羽化登仙,切不可沉沦红尘俗世,坠入孽障欲海,致使道功消退,本性蒙昧”。几人连忙应道:“谨遵掌院教诲”。 清宁尊者于身旁拿起一只小金锤,便往身侧玉台上金钟一敲。随即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道士,俯首称道:“不知掌院相召,所为何事?” 清宁尊者言道:“速摆车架,开启玉顶金阁”。年轻道人忙俯身称“是”,随即退出大殿,匆匆去了。他又言道:“你等既入真传,须遵真传二十四戒规,切莫胡作非为,须得切记”。众人皆是应和。 这八人,姜霖与蓝衣少年入了玉玄峰;韩诚入了焰光峰;叶青入了雾幽峰;紫衣少女入了玉真峰;沈行川与俊秀少年入了华成峰;赵鹤年入了天荡峰。 清宁尊者走下玉台,诸位首座也于法座上起身。清宁尊者对诸首座言道:“真传已定,诸位可与贫道同往玉顶金阁,以录真籍”。诸首座忙回道:“是”。 众人拥着清宁尊者出了天一院,大殿前广场上已停驻着一架金顶华盖飞云辇,长有十余丈,宽也有七八丈,描龙画凤,金漆玉饰。前有八对道童侍立,皆手提金灯,后有十二力士手执仪仗。 清宁尊者言道:“诸位请”,诸首座忙推辞道:“道兄先请”。清宁尊者上了飞辇正中坐定,诸首座也于辇内两侧坐定。白昙清与蓝玉田站与辇前,新晋真传于外间辇舷站定。 白昙清见皆已停当,先告师长,随后喝道:“起”。只见飞辇下顿起风云,层层烟云滚红霓,道道玄光漫金霞,飞辇直往一处高峰而去,只见层层玄馆矗立,间间妙阁巍峨。 第131章 天都宝箓 天中众人远远便见一座金殿,只见其明恍恍金精铸建,光灿灿明珠妆成,窗棂凤翅雕花,斗拱游龙戏珠,殿前香炉飞烟,檐后飞鸟鸣啼,处处灵兽奔走,时时仙鹤遨游。 白昙清见地方已到,忙降下飞辇,恭请诸位首座下辇。清宁尊者走在当先,众人尾随其后,只见金殿上挂着一块金匾,其上乃是“永年殿”。此时殿前正站立几人,见到诸位首座前来,忙下台阶恭迎,领先一人,中年面貌,黑发墨髯,身着一领白鹤道袍。 来到清宁尊者驾前,打个稽首,说道:“诸位首座玉趾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清宁尊者言道:“时长老莫要多礼,一切可曾准备妥当?” 时长老回道:“都已准备妥当,诸位首座请”。说完,便领着众人进入金殿。 金殿正中乃是一根玉石经幢,下抵地面,上杵屋顶,下以法座托足,上以莲花覆顶。经幢周身浮刻密密麻麻的雷文云篆,文字仿佛金粉涂抹,绽放道道金光。 经幢后面乃是一座供坛,正上方乃是一幅道人画像,只见其笼罩在浓浓紫雾之中,看不清形容,只觉神意渺渺,莫可名状。供坛第一级乃是钧阳祖师神位,第二级乃是历代飞升真君神位,下方便是历代掌教神位。只是各峰前辈高人自有各峰供奉,此处并无牌位。 诸位首座先于祖师灵位前祝祷完毕,便由时长老宣读真传二十四戒。众人听讲完毕。时长老又取出一封奏书奉于清宁尊者,尊者言道:“弟子十六代天一院掌院携六峰首座,禀告天都历代祖师,有内门弟子八人,资质淑茂,道述通明,勤勉修持,一心向道,今于祖师灵前禀报,赐下天都宝箓,以佑长生之途,证无极之境”,说完将奏表于祖师灵牌前宝鼎焚化,只见一道烟云上升,诸位首座也是面露微笑。 时长老身后一位年轻道人端着一副托盘奉到清宁尊者面前,其上乃是八块青玉宝箓,只见其上圆下方,长约三寸三分,厚约半寸,正面一道神霄雷符,符文下方有“召神敕令”四字,反面有二十八字铭文,字曰: 云遮朱陵八卦台,雾侵幽冥五须海。 速往九天发符令,召下应元府将来。 清宁尊者将青玉宝箓一一颁于众人,随后说道:“有此宝箓,可沟通天地意念,借助祖师神威,驱雷役电,降妖伏魔,无有不应”。 众人听闻不由大喜,赵鹤年不由心中思忖,自他修习“二指神雷”,总是威力不显,总觉玉简中有夸大之词,或许与这宝箓有关,事后定要试上一试。 清宁尊者见下方动静,不由微微摇头,说道:“道人乃是求道之人,当上体天心,下合民意,无私则无欲,无求故无得,若是被神通所惑,追求法术强大,则入魔矣”。 “道者,心也。何谓修道?修心者也。欲者,魔也。心不死则道不生,欲不灭则道不存。你等自今日始,入我玄宗道门,该当传我法统,护佑苍生,修道法,立功德,登真飞升”。众位新晋真传皆是手捧宝箓,躬身受训。 清宁尊者一指殿中经幢说道:“此宝名为灵感显化经幢,乃是祖师自天外携来,有无量威能,你等于此宝前静坐感应,便生玄妙,需得静气宁神,收摄心猿,切记机缘难得”。清宁尊者说完,请诸位首座安坐殿中。八位新晋真传围绕灵感显化经幢盘坐,各自感应。 赵鹤年微闭双目,调息均匀。不过片刻,只觉身前绽放无量清光,只是仿若雾里看花,水中捞月,只是可望不可得。初始还能宁神静气,渐渐便不能自持,心中烦闷,额头见汗,双腿也渐渐酸软麻木,他心中待要起身,又可惜眼前机缘不可得,于是只能苦苦煎熬。 此时殿中不只赵鹤年如此,其他众人也是如此,各个脸色煞白,额头见汗,身体微微颤动。殿中诸位首座,显然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皆是神情严肃,知是这乃是其中过程,只要熬过此关,便可无虞。好在众人都不曾起身离开。 赵鹤年心中默念“清心咒”,渐渐神情安定下来,身上燥热之感渐渐尽去,思虑也渐入无思无想之中。他只觉尾闾关一道清凉之气升腾而起,漫夹脊,过玉枕,入丹田紫府宫,忽然经幢光华大放,从上亮起一字,竟直入上丹田。其字八角垂芒,放青色光华,落入紫府,竟引得上丹田震动,引引有下坠之感。 第132章 法无二法 清宁尊者见灵感显化经幢飞出一字,定神看去,不由笑道:“妙哉,此子却是大有福缘之辈,‘始’乃一切开端,得此字犹如无中生有,造化开源”。 “青宣师弟,你天荡峰却是后继有人了”,清宁尊者转头对座下羽衣星冠的年轻道人说道。 青宣真人微笑说道:“承蒙师兄吉言,若是如此,也是天都派之幸,天荡峰之幸”。 其他座上尊者见此,眉头微皱,此字可不简单,更是有一点,灵感显化经幢中有三千六百字,就有三千六百种法门。每种法门又有一万种神通,若是能从此字中领悟一二神通,那也是受用无穷了。只是能超越此字的可是不多呀。 赵鹤年不知身外发生何事,只是于定中沉寂,不曾转醒。 忽然经幢中又飞出一字,诸位首座连忙看去,却是一个“润字”,只见这字清波湛湛,直入叶青怀中。清宁尊者见此,不由捻须微笑,说道:“此字也是上佳,润泽万物,有沾益之功”。 天竹尊者也是颔首道:“水之为物,在利可泽被苍生,在害也可摧毁万物,此字却是个有福的,还请掌院赐下一字为号”。 清宁尊者闻言一愣,随即说道:“道号向来师长所赐,又事关冥冥中天意,贫道越俎代庖,甚为不妥”。 天竹尊者摇头说道:“师兄为祖师嫡传,又是天一院之主,身份殊荣,地位尊贵,又是她之师长,赐号甚合情理”。 “这?……”,清宁尊者知道这叶青乃是天竹子后人,这番作为乃是示好之意,门中也有请地位尊崇之人赐号的先例,于是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却之不恭了”。 天竹尊者喜道:“多谢师兄”。 清宁尊者略一沉吟,说道:“不若唤作‘润禾’可否?” 天竹尊者听言,拊掌笑道:“好,润乃不干之意,禾乃青木也,木之不枯,其岁尤长,甚好,甚好”。 座上诸首座,虽知此号也是上佳,只是这天竹子这一番动作颇有巴结之意,虽不知其中有何缘故,只是甚是别扭。又往众人看去。只见经幢中又飞出一字,直往韩诚而去。 烨道尊者一挑双眉,这字也没什么不妥,也是上佳,只是与赵鹤年那个“始”字相较,却也差了些许。 广宇真人忽然开口说道:“‘焕’者,明也,此子确是与你焰光峰有缘”。 烨道尊者闻言,略一思忖,果然如此,由忧转喜道:“师兄所言极是,焕者,炽盛也,此子确与我焰光峰法意相承”。 广宇尊者言道:“不知师弟属意何号?” 烨道尊者回道:“以‘焕奕’为号如何?” 广宇笑道:“甚好,奕乃神采之意,却合我道门之旨”。 不过多时,灵感显化经幢又飞出数字,纷纷没入众人怀中。白衣青年姜霖乃是一个“锋”字,蓝衣少年石进乃是一个“虹”字,俊秀青年薛昊乃是一个“瑜”字,沈行川乃是一个“辰”字。 然而最后紫衣少女陆香砚时,却是一个“绝”字。这却是让诸位首座皱起眉头,离尘尊者言道:“绝乃制止之意,又有生路不通之意,甚是不妥”。 清宁尊者言道:“也不尽然,绝也有鼎盛之意,又主杀伐果决”。清宁尊者说完,又觉不妥,道门真意乃是“长生”,此字却是相悖,遂也不再多言。 太启尊者见此情景,虽开口说道:“那赵鹤年天资甚好,如此过去数个时辰,仍不见其醒转”。得灵感显化经幢印入雷文云篆,往往不过一二时辰便感悟完毕,他先于其他几人,此时仍不见其醒来,可想他比他人得到更多。 众位首座皆在殿中静静等候,忽然灵感显化经幢又是飞出一字。众人心中皆是大惊,连忙看去,只见一字直入赵鹤年膻中。 清宁尊者言道:“怪哉,所谓人有两种,法无二法。虽言三千六百法门,但一人只可证得一种,怎能一身存两种法意”。 太启尊者沉思片刻后,说道:“贫道观他第一字入他紫府,第二字入他绛宫,莫非他三丹田齐开?”因天都派乃是主修金丹大法,下丹田气海不可能没有开辟。 青宣真人听两人讨论,不由目蕴奇光。虽三丹田同修颇费岁月,且符箓派与内景派根本之法又不能轻得,与其修些小道,倒不如专修金丹大道。尽管有如此多限制之处,可三丹田开辟仍有诸多好处,譬如,多了两处储气之所,斗法之能大增。再者,三丹田贯通,形成大周天循环,恢复真气之效也较寻常快速。 第133章 道号元一 清宁尊者轻叹一口气说道:“经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若他修持一字精义,自然勇猛精进,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如今法意参杂,反而多有磨难”。 青宣真人闻言,不由心中一沉,拱手问道:“师兄,不知这其中是何缘故”? 清宁尊者言道:“长生之途漫漫,非大决心、大毅力、大气运之辈不能抵达。若只一条道路,只需勇猛精进,自然一路向前。若是面前出现三条道路,三条道路方向不一,却都能抵达目标,是不是深觉前途宽广,自然懈怠。再者,若是三条路上又有无尽诱惑,是不是更能消磨意气。这三丹田开辟所带来的好处,不就如那无尽诱惑吗?” 青宣真人闻言不由心头大震,他方才所想不就这般么?如今收他入门,却得与他道尽其中利害。 清宁尊者又言道:“自古玄门道宗皆是主修一途,非为他故,用心一也”。 青宣真人此时心中忧虑,朝着清宁尊者略一拱手,便不再多言。另几位尊者闻言也是默然不语,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赵鹤年此时绛宫之中,一字八角垂芒,放黄色光芒,此字不凡,绛宫中黄气大盛,真气纷纷凝化成雨,愈积愈深,随后又波澜大兴,化为一道漩涡,直往气海而来。 下丹田顿时风浪不止,周身八十一窍齐齐震动,原本藏于气窍之中的五行煞气顿时旋转不休,与穴窍中的先天一炁混合为一,复又自穴窍汇聚丹田之中,又自气海上升尾闾,经夹脊,过玉枕。先天一炁入紫府分化一缕青气缠绕垂芒篆。复又下坠绛宫,分化一缕黄气缠绕垂芒篆。只余一道白气坠入气海之中,随即旋转不休,竟引得金殿之中灵气齐聚,化作道道清风,阵阵气旋,将殿中帐幔刮得呼呼作响。 清宁尊者见此也是疑惑不解,一甩手中拂尘,殿中顿时风散灵歇,帐幔也自垂下。清宁尊者手中掐了个咒,双眼光华透出,只见赵鹤年周身气动如潮,顶门隐隐有五色光华透出。不由心中一动,按常理来说,凝煞境虽可气御周身,踏烟行空,但单凭丹田气动,便引得气浪如潮,灵气翻涌,此乃是绝无仅有之事。 清宁尊者虽不解详情,却也有所动作。口中说道:“既然你有此机缘,本座便助你一臂之力”,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从中倒出一颗紫金丹,拿手一攥,望空一抛,金丹粉末化为道道紫色丹气,齐往赵鹤年周身涌来。 在座尊者、真人都是惊诧,既惊赵鹤年动静之大,也惊清宁尊者手笔之大。此丹乃是祖师传下丹方,向来被天莱峰视为秘药。一来药材收集不易,二来炼制繁琐且成丹不易,丹鼎阁素来少有留存。此丹与符箓派宝元丹、内景派华阳丹并称“道门三大丹”。 赵鹤年被道道紫气包裹,丹田之中先天一炁越发壮大,大周天循环九转,忽的灵感显化经幢又飞出一字,字方一丈,八角垂芒,落于丹田气海之中,丹田之中顿时白气漂浮,道道玄光自垂芒篆落下,如檐前滴水,滴滴答答落于气海,气海顿时波涛汹涌,五色煞气顿时涤荡无形,化为道道玄素之气。 此气再度上升,在紫府化青气,在绛宫化黄气,在气海化白气,游走丹窍又化五色。赵鹤年一心不动,直如旁观一般,只任真气流转,全不以力。 他身旁众人早已醒转,只是碍于师长在场,所以不敢喧哗走动,只是盯着赵鹤年周身变化,心中都是不明所以。 过了两个时辰左右,丹田之中终于恢复平静,三个垂芒篆悬于丹田之中,清辉流转,道韵弥漫。此三字皆是同天地生成,皆蕴含无尽法则,非一朝一夕之功可以参悟。若是完全参悟此三字,恐怕已是神仙一流。 赵鹤年睁开双目,已不知过去多久,只见身旁之人皆是注视自己。忙起身向众位师长行礼,说道:“劳烦诸位师长久等,弟子有愧”。 清宁尊者注视赵鹤年良久,果见他骨质清秀,神意玄灵,一副修道种子,不由心中满意。双指捋了捋颔下长须,说道:“秀骨神清眼含精,芝兰玉树体身轻。同是天地造化出,丹田化育显真灵。此子不凡,不知青宣师弟所赐何号?” 青宣真人拱手说道:“师弟道性浅薄,不能了悟真言,想请师兄代为赐号,不知可否?” 清宁尊者抚须说道:“所谓始、元、玄,皆为道化,名为三,实为一,不若号为‘元一’,所谓一元初始,万象来复者也”。 诸位首座闻言都是大惊,清宁尊者此话却有未尽之意。所谓元者,首也。一者,第一也。“元一”此号实为第一也。再者,道门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说。一,惟初太始,道立于一。此子得掌院赐下此号,却是大有深意了。 第134章 神气宫 清宁尊者左手执玉牒,右手持玉笔,将八位新晋真传录入玉牒之中。自此叶青赐号“润禾”,韩诚赐号“焕奕”,姜霖赐号“含锋”,石进赐号“虹卓”,薛昊赐号“轩瑜”,沈行川赐号“辰光”,陆香砚赐号“绝才”,赵鹤年赐号“元一”。 八人一一上前叩谢首座恩师,诸位首座皆下赐宝物。叶青得了“镇波石”,韩诚得了“火元剑”,姜锋得了“承露盘”,石进得了“柳叶飞刃”,薛昊得了“风雷鼓”,沈行川得了“荡魂钟”,陆香砚得了“赤羽衣”,赵鹤年得了“五雷令”。八人接过宝物,便侍立各峰首座身旁。 清宁尊者言道:“各峰真传已然排定,自此安坐洞府,勤修道法,不可无事生非,不可恃强斗狠,不可搅扰凡俗”。八人连忙俯身称“是”。清宁尊者此言乃是因为晋升真传,自此门规约束都是大减,除祖师教谕、三院符令、各峰首座、真传二十四规之外,已经不在管辖之内了,地位与金丹长老相当。 此时诸事已了,自然由各峰首座带领新晋真传返回诸峰。出了殿门,各峰首座各御神通,纷纷化作虹光四散而去。 白昙清看着天中虹光,不由开口问道:“不知恩师观这几人如何?” 清宁尊者叹气说道:“天翻地覆,龙蛇竞出,不可说,不可说啊”。 白昙清又问道:“师尊观那赵鹤年如何?” 清宁尊者言道:“为师观他顶覆华盖,背负五彩,双瞳透紫意,眉心放毫芒,此乃极贵之相也”。 白昙清不想师尊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于是又问道:“弟子若想使其辅助一二,不知可否?” 清宁尊者微微笑道:“你需明白,施恩不能危其身,危身必反噬;取利不能辱其志,辱志必生怨。此子可知之,不可使由之,你可知晓其中分寸?” 白昙清略一沉吟,说道:“弟子知晓了”。清宁尊者见此,拈须微笑,他对这弟子也是十分欣慰,不仅天资高绝,而且思虑周全,待人处事刚柔兼备,乃是不可多得的后继传人。 …… 天荡峰因其山高万仞,有飞鸟难渡之险,有遏阻白云之势,是以有“天荡”之名。此处经天荡峰历代首座经营,山中已是层层宫观,片片馆阁。山壁镂空,虹桥架起,处处灵光煊赫,时时金钟撞响。山中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树。灵禽异兽竞相奔走,飞泉流瀑齐舞迸溅,飞晶碎玉,霞举虹飞。 巨峰四周又有九座飞天浮峰,乃是各峰真传所居,也是各峰飞升真人以大法力挪来,其上布有法阵,以拱卫主峰。 晋升真传便可安居飞天浮峰,只是在其位三百年便要卸任。往往遇各峰首座更替,真传不满三百年便会迁出飞天浮峰,前往东海开辟洞府。有的真传弟子,索性也不去飞天浮峰,便出海觅地潜修。天都派东临大海,辖地广袤,疆域辽阔,海上又灵物繁茂,宝材多种,门派鼎盛多赖于此。 赵鹤年被青宣真人以虹光托起,身前灵光排开层层气浪,凭金丹真人遁速,不过盏茶时间便至天荡峰顶。 天荡峰主殿“神气宫”位于天荡峰峰顶,主殿旁乃是两座辅殿。宫殿前乃是一个宽大的广场,以汉白玉铺就,宫殿至广场之间乃是三层平台,每层平台有台阶一十二级。 青宣真人带着赵鹤年降至广场,两人拾级而上,只见宫门上高挂“神气宫”匾额,两侧有联曰: 神满空灵入太虚,气全悠然得自在。 殿门前站着两位童子,见到青宣真人,忙上前见礼道:“见过老爷”。青宣真人说道:“速去撞响金钟,召众人前来”。童子忙躬身应道:“是”,随即往旁去了。 赵鹤年随青宣真人入殿,只见正殿正中有一法台,两侧各设法座,他想此处应是首座平日聚众议事、宣讲道法之处。 青宣真人领着赵鹤年来到左侧偏殿,吩咐身后童子,说道:“你且于此处把住门户,不许他人入内”。童子忙躬身应道:“是”。 青宣真人转头对赵鹤年说道:“你且随为师进来”。两人步入偏殿,只见其中乃是一座供台,台上挂一副道人画像,端坐法台,左手持五雷令,右手掐雷诀,置于小腹前,双目微闭。头戴金缕冠,身穿紫色八卦法衣。 赵鹤年举目望去,只见画中道人双目精芒闪动,似有电光射出,他不由心中惊骇,忙要低头,却觉脖颈无法转动挪开,耳边又传来轰轰雷声,心中暗道不妙。正当此时耳旁忽听一声大喝,他受此惊吓,心神动颤之下,忽然一转脖颈,此次却是转动,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扭头看向青宣真人,只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第135章 端肃祖师 青宣真人摇摇头说道:“有才非智,知止有度。此乃我天荡峰祖师,端肃真君,你可上前叩拜”。赵鹤年闻言忙上前行礼,只是不敢再与先前一般,直面真君画像。 青宣真人又言道:“端肃真君乃祖师嫡传第七代弟子,成就元神境界,开辟天荡峰一脉,而今已是第九代,我师启元尊者于三十年前寿尽转生,恩师收徒四人,为师排行最末”。 “恩师转生之时,我师兄弟四人皆是金丹境界,为师因成就上三品金丹,被恩师委以此任,只是夙兴夜寐,耽于俗务,三十年竟不入阴神境内,反观为师大师兄希文道人虽只中三品金丹,却已入阴神境内”。 “你需谨记,为道当知取舍,长生之途可容不得他物”。 赵鹤年忙躬身称“是”。 青宣真人又从袖中取出两根玉简,说道:“这乃是《五行生元功》与《五雷法》,你可用心修习,若有疑惑,可来此处问我,你可有其他疑问?” 赵鹤年不由心中思忖,如今入了天荡峰门户,今后便要视为依靠,不若将《天人转生法》之事告知,再作区处。 于是开口说道:“弟子尚有一事不明,想询问恩师,不知恩师能否为弟子解惑”? 青宣真人微笑道:“但问无妨”。 赵鹤年问道:“弟子如何会拜入天荡峰门下,难道只是因为弟子修行《五行衍生功》”? 青宣真人闻言,哈哈一笑,说道:“这世间因缘纠葛,哪会如此简单,修习《五行衍生功》并非你一人,破开六十八窍虽资质不凡,却也不算绝顶。你只是凡俗推举,又哪里能得此机缘?” 赵鹤年虽知这乃是白昙清所为,但白昙清虽位重,却也比不得一峰首座,即使清宁尊者也不能强为,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吗?于是开口问道:“敢问恩师,不知其中有何缘故?” 青宣真人言道:“无他,师徒传承而已”。 赵鹤年却是疑惑,问道:“恩师,不知此话何解”? 青宣真人看着供坛上说道:“我天荡峰祖师端肃真君,本是世俗中人,出身寒微,遭遇凄苦,恰逢天莱峰六代祖师于俗世历练,因缘际会之下,收为门下,传授金丹奥妙,不想祖师资质天成,六十年成就金丹,七百年羽化飞升。因其遭遇,留下训诫,师徒传承,普救世人。因其凡俗中立有广大功德,常有宫观立祀朝拜,朝廷册封‘威灵普济真君’。因你非是世家出身,自然是我天荡峰首选”。 “但这只是其中之一,再有遇真宫白真人来我处拜访,说到湮梦山秘境之事,为师也曾默察你之过往,虽无大智大勇,但到底天性纯良,资质上佳,便应下此事,故而七峰商谈秘境人选,为师便将你推举入内”。 赵鹤年不由恍然,只是心中仍有一事不解,初回宗门便得白昙清召见,又赐下“飞星簪”这等灵器,虽如今看他身家,区区一件灵器也不如何,但这乃是他机缘造化。若是寻常弟子,身上只有寥寥法器,即使世家弟子,若非嫡传,也绝难获得,可见灵器十分珍贵。后又送他入炼器阁练习技艺,为他真传身份奔走。此番恩情不可谓不重,而他出身低微,却不知是何缘故。于是问道:“恩师,不知白上师有何用意”? 青宣真人笑道:“此中缘由为师却能猜得一二,清宁尊者收徒五人,成就上三品金丹就有三人,他修道年岁尚浅,却深得清宁尊者之心,可他只是寒谱出身,要想坐享大位,却是不易,需得有人帮衬”。 赵鹤年不由问道:“弟子如今力微势薄,又有何能力助他”? 青宣真人转过身来,看着赵鹤年说道:“如今不能,不代表将来不能。你也不必为此忧虑,若是遇到为难之事,尽可回绝,为师自然替你还了人情”。 赵鹤年不由心生感激,连忙躬身说道:“多谢恩师”,随即又说道:“此次秘境之行,白上师告知弟子一地,得到一本密法,只是此法事关重大,不敢轻泄,弟子本想将此秘法奉上,只是不知其中可有妨碍?” 青宣真人见他说得谨慎,于是说道:“可能容为师一观?” 赵鹤年忙道:“正想请恩师裁夺”。说着便将《天人转生法》双手奉上。 青宣真人取过玉册细观,只见其中乃是元神之秘,不由心中大惊,又连翻数页,只见其中皆是大道真言,不由脑中轰鸣。只见他身后玄气蒸腾,五气随形变化,或聚或散,或离或合,五气相互厮磨,竟生风雷之声,随后五气骤然分化,竟成五个雷球,按五行分为金雷、木雷、水雷、火雷、土雷。五雷于他身后绽放道道细碎雷光,神威煊赫。 第136章 四辅长老 赵鹤年观恩师身后雷珠似藏无尽威能,若是爆裂开来,此殿恐也要化为灰烬,不由心中不安。只是似乎恩师有所感悟,所以不敢打扰,只于身旁静静等待。大概过了一柱香时间,青宣真人身后五个雷球忽地一收,化为五道神光没入身后。 青宣真人不由面带微笑,看向赵鹤年说道:“不想为师机缘应在你的身上,真是一饮一啄皆是天意”。 赵鹤年不知发生何事,于是试探问道:“恩师可是境界有所突破?” 青宣真人摇摇头说道:“哪有如此简单,只是有所感悟罢了”。 赵鹤年不禁有些失落,若是青宣真人突破,他无疑也能得到更多庇护。 青宣真人见他神情,不由失笑,说道:“即便如此,若是闭关些时日,渡过火劫为师已有把握”。 赵鹤年听得此言,神情又自振奋,说道:“恭贺恩师,只是不知这玉册如何处置”。 青宣真人说道:“你便送去吧”。 赵鹤年迟疑道:“此书既然对恩师有用,何不留下”。 青宣真人笑道:“修道讲究念头通达,道心通明。你得他相助进入秘境,又得他指点,得此玉册,如今你我皆已知晓内中玄妙,又何必昧下此物,况且你正好以此物偿还人情”。 赵鹤年听青宣真人如此说道,不觉两颊发热,羞惭道:“是弟子贪心了”。 青宣真人言道:“这世间有万般好物,又有多大肚皮可以装下。只求心中无愧,自然天地皆宽。白昙清此人有气魄,也有胆略,你不妨去接触一二,这世间之事可不是一个人能应付过来的”。 赵鹤年忙躬身说道:“谨听恩师教诲”。青宣真人点点头,将玉册递于赵鹤年,赵鹤年随即收入袖中。 青宣真人又说道:“想必外间之人都等久了,我们出去吧”,赵鹤年忙紧跟其后。 来到外间,只见殿中已经站着数人,见到青宣真人出来,众人连忙见礼,呼道:“见过首座”。青宣真人升了法座,对众人说道:“诸位就坐,元一,你便坐于右手首座”。 赵鹤年初次听到青宣真人呼唤自己道号,不免有些别扭。不过还是立刻反应过来,应道:“是”,随即于右手法座坐下。殿中众人纷纷目光投向赵鹤年,知他乃是新晋真传,不觉对他来历好奇。 青宣真人指着赵鹤年,对着众人说道:“这是元一,乃是天荡峰第三位真传,你等可先见过”。殿中众人躬身行礼,赵鹤年也起身答礼。 青宣真人又说道:“为师座下尚有两位弟子,你大师兄涵名在东海修行,二师兄阳平正于西华洲游历,此时天荡峰只有你一位真传”。 “天荡峰平日有四位长老协助为师执掌”,青宣真人说完指着左手法座上四位老道说道:“第一位魏铭真人,第二位怀谨真人,第三位陆嘉真人,第四位冷泉真人,四位长老皆是前任真传,你可先行见过”。 赵鹤年忙站起身来,朝着四位金丹长老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四位长老”,四位长老虽是前任真传,但此时早已卸任,如今又道业不成,日后还需门中接引,早已没了昔日意气,都是起身回了一礼。 青宣真人说道:“另外这殿中还有执事二十四人,为师便不一一介绍,往后多有时日接触”。 “只是如今为师修行有所感悟,不能领你熟悉处理事务,你便随四位长老历练学习”。 赵鹤年忙躬身应道:“是”。 青宣真人又嘱咐道:“天荡峰九座飞天浮峰其中两座有主,其余诸峰并未有主,数日后当有天工阁来此修葺宫观,你可于此等候”。 青宣真人嘱托众人之后,便散了集会,转入右侧偏殿之中。 忙有道童领着赵鹤年来到一处馆阁休憩,言道:“小老爷可暂于此地休息,待浮峰修葺完成,再移居安顿”。 赵鹤年微笑问道:“有劳师弟,不知师弟何名”? 道童惊慌说道:“不敢当小老爷师弟之称,小童和宁”。 赵鹤年问道:“我于西峰山尚有洞府,不知可能出入此峰”。 和宁回道:“小老爷有宝箓随身,门中五岛七峰尽可去得”。 赵鹤年言道:“既然如此,我便回西峰山一趟,若恩师问起,你可替我回了”。 和宁忙躬身称“是”。 赵鹤年出了馆阁,踏了御风舟便往遇真宫而去。到了地方,忙有道童上前通禀,赵鹤年随道童入内,便见白昙清与一女道正在叙话,赵鹤年正是认得,忙上前见礼,口中称道:“见过白上师,见过阁主”。 白昙清淡淡笑道:“赵师弟来得正好,为兄还未恭贺师弟晋升之喜,快快坐下一叙”。 第137章 禁忌之法 丹秋阁主也是说道:“既然师弟已入真传,阁主之称也是不必”。 白昙清言道:“师弟新晋真传,有诸事需得处理,怎有暇来为兄处”。 赵鹤年回道:“愚弟能入真传,多赖师兄提携,自当前来拜见”。 白昙清笑道:“天生灵感,乃师弟福缘所致,非是为兄之功”。他虽欣慰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却也谦逊说道。 赵鹤年却道:“天赐其机,人逢其会。若非师兄动念相助,即使愚弟站于师兄面前,也是无济于事的”。 一旁丹秋真人掩嘴笑道:“既然如此,你又拿何物相谢”。 白昙清正色道:“接引弟子,广度有缘,乃上师之责,又何以言谢,日后你若是济渡群生,护佑正法,便不枉为兄一番苦心”。 赵鹤年忙躬身应“是”。随即说道:“师兄霁月光风,终然洒落,非我等能及。只是有一物事关重大,需交托师兄”。 白昙清见他说的慎重,略有兴趣问道:“不知何物?” 赵鹤年扭头看了一眼丹秋真人,随即说道:“入湮梦山之前,师兄曾指点愚弟去往一地,其中略有收获,只是其中有些隐秘,需师兄定夺”。 丹秋真人深深看了赵鹤年一眼,转头对白昙清说道:“师兄既有要事,今番便自告辞,改日再来拜会”。 白昙清打个稽首,说道:“师妹慢走”。丹秋真人福了一礼,莲步轻移,出了遇真宫。 两人见殿中已无他人。白昙清说道:“师弟有何事,尽可说来”。 赵鹤年也不啰嗦,从袖中取出玉册,双手奉上。白昙清轻一招手,将玉册拿入手中。展开阅读,随即心中震动,又翻过数页,将玉册中内容尽数读完。随即合上玉册,微闭双目,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天都派最后一位飞升真君已是千年前的旧事了,修道中人仍一心修持,期望得道成仙,举霞飞升。但到底前途渺茫,得此秘法,无异于黑暗中出现曙光。尽管此法不是成道之法,但能保一灵不昧,于万界转生,总有成道之机。 虽心中已是翻天地覆,面上只是不显。淡淡说道:“此法关系甚大,你既已看过,当明其中厉害。若是叫人得知,难免有不测之危”。 赵鹤年不解问道:“何以如此?” 白昙清摇头说道:“你不明其中厉害,固有此问。世人坚信轮回转世,却不知得道方有所望,若教世人得知真相,必然癫狂,沉溺欲海,贪求痴得,引起无边罪业”。 “然知道易,行道难。常人哪有灵质秀骨,坚韧意志,见不能成就,偏走旁门,毁誉正道,此法虽能超脱,亦需阴神圆满,并非易为”。 “再者,正法修持,其中艰辛,百倍于旁门,若是旁门得此秘法,千方百计修成阴神,必然天翻地覆,乾坤颠倒”。 赵鹤年不想其中有这许多计较,忙问道:“旁门修持此法不是正好将其引入正道?” 白昙清笑道:“常人六欲具足,七情相伤,哪有心性修持正法,再者旁门中有的是阴损手段,自视捷径,若教得知此法,定然涂炭生灵”。 赵鹤年听闻,不由一身冷汗。道门虽不讲因果,但仍说承负。若是自己之故,必然以身承受,承负之下,魔障重重,道途茫茫,必然难以成就。于是问道:“不知师兄如何处置此法”? 白昙清说道:“你既已得知,切勿外传,虽有妨碍,仍不失其用,乃是无上密法。只是其中颇有禁忌,待我回禀掌院恩师,再作处置,近日你便不要离开门派,以待传召”。赵鹤年忙躬身道:“是”。 白昙清说道:“为兄这便前往天一院面见恩师,师弟还请自便”。说完便下了玉台,匆匆出门去了。 赵鹤年也是心中不乐,出了遇真宫,驾起飞舟,便往紫云宫而去。 紫云宫地处偏僻,向来人烟罕至,若非有人得知此地,保证无人寻觅踪迹。今日却见天中霞举虹飞,光闪云动。却见有人骑鹤驾云、御剑行空,影影从从,有独行,有结伴,有少年,有老叟,有乾道,有女修,有穿芒鞋,有饰宝衣。 赵鹤年不禁疑惑,不明所以。连忙追上一人,只见乃是个老道士,脚踩莲舟,仙风道骨,白须白发,着麻衣道服,腰悬朱漆葫芦。他出声道:“道长慢走,小可有事相询”。那道人听得有人呼喊,忙停下脚步,将莲舟停在半空,转头便见一个年轻人在身后追赶,不禁疑惑,问道:“小友可是呼唤老道”? 第138章 回返紫云宫 赵鹤年忙一拱手,说道:“正是,小可见道长孤身一人,不若相伴而行”。 老道见他神清骨秀,目含精光,恐是有些来历的,于是哈哈笑道:“小友若不嫌弃,便请同行”。双方各道了声“请”,便前往赶路。 老道好奇问道:“小友哪里人士?现居何府?”老道思忖:西峰山乃是天都派内门弟子所居,这少年年纪不大,却有些修为,不知是何出身。 赵鹤年见这许多人往紫云宫而来,不知发生何事?为询问目的,也不透露姓名,于是说道:“小可何元,便居于附近,不知道长所居何地,若有闲暇,也可走动”。 老道观这附近哪有洞府,见他不愿透露,也不着恼,此行也并不是寻亲探友,权当解闷。于是问道:“老道居住寒山观,小友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赵鹤年说道:“小可与此地主人有旧,今日正好上门拜访”。 老道不由惊讶道:“小友认识赵真传?失敬失敬”。他虽如此说道,心内却是不信,传闻这赵真传入门不过两年有余,平日多于派外出任,就连这紫云宫也甚少居住。若非恰逢六十年一次秘境开启,又哪里能得此机缘。此番列入真传,不知多少内门弟子想要攀扯关系,若能结交一二,也是受益匪浅。 盖因天荡峰执掌传法阁,其中法术、神通浩如烟海,与藏书阁一主内,一主外。传法阁乃是收藏天都派历代传人所创神通、法术之处,并有宣讲神通、法术之责。藏书阁乃是收集外派功法之处,不仅有上古修士功法,并有旁门、邪宗、魔教、佛家、神道功法,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赵鹤年观他神情,略带狐疑之色,也不争辩,问道:“道长所来何事,可能对小可言说”。 老道摇头叹气,说道:“这却并无什么不可,老道乃是清河郡计家出身,祖上也曾出过真传,境至金丹。只叹如今人才凋敝,沦为寒谱,虽有几个后辈根骨尚可,也并无大修。蒙祖上遗泽,每三年也能送一人入门。可叹老夫修道百余年,也只至凝煞境中,不能护佑后辈”。 赵鹤年不禁疑惑,问道:“听闻赵真传也只是凝煞境,道长找他又有何用?” 老道摆摆手说道:“不一样,不一样,若得真传手令,却可直入外门,名额不在推举之列”。 赵鹤年不禁失笑,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有这般重权,于是又问了几句。 老道回道:“老道有两个重孙,皆是资质上佳,若按门规,只能一人入门,眼见入门大典在即,老道心内焦灼,听闻赵真传喜讯,特来拜会”。 赵鹤年摇摇头,笑道:“道长与他非亲非故,他又怎会助你”? 老道哈哈一笑,说道:“老道自有手段”。 赵鹤年不知他有何法,只是他本人在此,又有何人能替他做主。转头看向下方,对老道说道:“道长,紫云宫到了,可要一同前往”。 老道却是推辞道:“小友先行,老道稍作准备”。 赵鹤年淡淡一笑,拱了拱手,便降下飞舟,此时宫门前已经站着十数人。因赵鹤年吩咐,不得私开宫门,无故外出。因此即使拜访之人络绎不绝,也始终宫门紧闭。众人见他独自站在宫门之前,不由奇怪,一中年道人上前搭讪,“小友可是拜访赵真传,只可惜我等在此等候许久,不见宫门开启”。 赵鹤年笑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就此散去呢”? 中年道人说道:“众人齐来祝贺,若不亲见一面,又哪里肯罢休,只望我等诚心,赵真传能见我等一面”。 赵鹤年摇摇头,叹道:“浮生怎脱虚名,修真哪敢重利。纵许金银满屋,我自枯岩服气”。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传讯符,对空说了几句,往内一甩,化为一道金光不见。旁人见他动作,皆是心头冷笑,他等早已经向内通传,却不见动静。 和风几人日日于宫中修持,闲时也嬉戏玩耍,日前陆红英道长与周素衣道长齐来拜会,知晓了赵鹤年已经晋升真传。四人皆是欢欣雀跃,赵鹤年入了真传,他们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今日突然许多内门道长登门,碍于赵鹤年嘱咐,并不曾开了宫门。 此时四人皆在园中闲坐,忽然一道金光纵来,四人知是传讯符传话,并不见惊慌。金光在四人面前炸开,响起一道声音:“和风,还不速启宫门,出来迎接”。四人听了声音,皆是激动不已。“是老爷”,和风说道。四人连忙启了宫门,出来迎接。赵鹤年见宫门开启,一纵身形入内,随即宫门关闭。众人见此,不由微微愣神。 第139章 云锦地图 老道见此,后悔不迭,本以为他与自己攀谈乃是借自己之势,不想他真与赵真传熟识。 赵鹤年回至宫中,对和风说道:“你安排希云、希墨接待门外诸人,并询问其来由,将其记录在册,报于我知”。 和风连忙应道:“是”。赵鹤年看着眼前和风已感应灵气,进入胎动境界,也不由欣慰。他已观得,四人之中只有和风修行勤勉,且心思沉静,是个可以嘱托事情的,日后身边也需有人差遣,且让他处理些俗务。虽修行上难有成就,也可保他一世富贵。 又转头对和雨说道:“你且去外间将一位姓计的老道带到塔阁见我”。和雨领命而去。 赵鹤年回到塔阁,于榻上坐定。室中景物于月前依旧,只是此时身份心态却已经大不相同了。 不一会儿,便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雨入内禀告道:“回老爷,计道长已经带到”。 赵鹤年颔首道:“你且带他进来”。和雨退出门外,又带着计老道进入室中。计老道哪还不知道榻上之人乃是赵真传,忙上前施礼道:“先前不知真传身份,望乞恕罪”。 赵鹤年说道:“不知者不罪,我既有心遮掩你又哪里知道”,说完又转头对和雨说道:“你且出去吧,我与计道长有些话说”,和雨听了忙躬身退出室外。 赵鹤年淡淡笑道:“之前计道长曾说有手段让我答应你所求之事,如今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你且说来,我于此间洗耳恭听”。 计老道不禁有些难为情,尴尬之处无过于大言当面拆穿。不过这也是他的机会,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先前之事真传已然知晓,老道便厚颜相请,只是不敢无端惊扰真传,老道随身带有宝物一件,愿献于真传”。 赵鹤年却是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你且将宝物拿于我看”。 计老道见他并不表态,心中也是无奈,只是如今机会便在眼前,也容不得他迟疑,于是从袖中取出一只木盒说道:“在下曾高祖乃是雾幽峰真传弟子,曾获机缘得到一张宝图,探访之下寻到一处水仙洞府,并于其中得到一颗定风珠,并借此渡过风劫,成就金丹,不想奉命前往北冥洲遇到邪宗高人,一番交手之下,污了金丹,毁了道基,返回门派便兵解转世了,门中送还遗物之中便有此图”。 赵鹤年不想此物乃是金丹真人遗宝,于是问道:“既然你有此图,何不自去寻找?” 计老道摇头苦笑,说道:“非是老道不愿,而是不能。当年老道曾高祖乃是炼罡大圆满境界入内,如今老道只是微末道行,哪敢以身犯险”。 赵鹤年又问道:“即便如此,你曾高祖乃是雾幽峰弟子,你若将此图敬献,区区入门名额岂不是手到擒来”。 计老道叹气说道:“老道也如此考虑,也曾几次三番求告雾幽峰门下,只是皆见老朽身份寒微,将我阻在门外,并不肯相见。此次也是有幸遇见赵真传,才得以相告”。 赵鹤年不由心中暗道:原来如此,只是他需辨过真伪,才能考虑此事。他又问道:“此物乃是金丹真人遗宝,也是你宗族兴旺之本,你当真要献于我,若是日后反悔,却是不能了”。 计老道在木盒上摩挲几下,一咬牙,说道:“定不反悔”,说完便将木盒递过。他此时心情便如泄了劲一般,只是后辈若多一人入门,想想也是值得。宝物毕竟只是死物,只看如今局面,若是再过两代,怕是后继无人了,空留宝物又有何用。 赵鹤年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只见其中乃是一张兽皮地图,他用手指细搓了两下,又观其毛质、颜色,认出此物乃是云锦兽之皮,不由惊讶。此兽向来难寻,常出没风林云海之中,不涉浊地,其一身皮毛能避烟瘴,乃是制作法衣的宝材,虽只小小一块,也是价值不菲。 认清来源,又观其上图形文字,只见幅面乃是一副地形图,只是不知哪方地界,又观其上文字,有“水涨阴母石,圆月挂天中”十个篆文,于是开口问道:“你可知图上描述何地?” 计老道说道:“老朽曾听祖父提及,曾高祖乃是于东极洲北方黑水国探得此地,至于详细所在,老朽也是不知”。 赵鹤年淡淡笑道:“此物我便收下了,只是不知你所说推荐入门具体为何,待我问清其中流程,自然回复于你”。 计老道喜形于色,忙道:“多谢赵真传”,接着又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盒说道:“此番前来也是恭贺真传晋升之喜,聊表心意,还望笑纳”。 赵鹤年接过玉盒,放到一旁,说道:“道长客气,且于宫中暂歇”,又喊过和雨将老道领至馆阁休息。 第140章 韩严来访 赵鹤年又拿起地图,仔细端详,见其中并无隐语之类,便又收起。又拿起玉盒,只见其中乃是一只玉蝉法器,观其灵气,只是中品法器,虽也不甚在意,将之收入囊中,便坐于榻上闭目凝神。 紫府、绛宫、气海之中各悬浮一篆文,字方一丈,八角垂芒,绽放道道清辉。赵鹤年通晓雷文云篆,知晓玄奥变化。只是这垂芒篆并非与雷文云篆相同,此字乃先天生成,蕴含造化之密,其息深邃,其意莫测。虽知此三字乃“始”、“元”、“玄”,但并不能深解其意,正如道经云:强为之名。 他将神意凝于一线,往紫府宫“始”字篆轻碰,篆文顿起涟漪,其上青色玄光荡漾,如檐下露水,往紫府宫滴答而下。他不由心神一轻,遁入虚无之中,只见天地混沌,阴阳初判,一道青气自虚空中升起,听之不闻,视之不见。空寂窈窈,无名无状。他于其中不觉形体,却又元灵舒泰,如入母胎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犹如婴儿转醒,神意略作舒展,便于定中醒来。 此刻他只觉通体轻盈,体内真气饱满,精神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不由心中惊奇,此篆竟生如此变化,又不禁心中猜想,另外两篆又不知有何玄妙。他将周身真气循环,真气灵动活泼,竟然通畅无比,他赶紧内视丹田,只觉丹田都扩大一圈,真气蛰伏如望井之鳖、镇海之龟,如如不动,念念无生,沉凝无比。 他不禁又惊又喜,他周身真气乃是以《三洞混灵无极真经》炼成,本就精纯无比,乃是道家最上乘真气,此刻竟生如此变化,他这一身根基怕是世间少有。只是丹田乃虚无之物,正如灵台方寸、芥子须弥之喻,不知为何竟能扩展。 他按下心中疑惑,又自揣摩字中真义。忽听和风前来禀告,他即唤入室中问话。和风取出一册奉于赵鹤年,他拿过一看,只见其上名姓、居所、所献何物、有何所求皆是一一列举,只见其中多数乃是恭贺,并邀请前往赴宴之事,只有寥寥几人或是问询道侣,或是祈收弟子,或是入门名额之类。 他见所求之人尽是世家子弟,心中已是了然,他自己乃是师徒传承,断不会为了些许财货,而阻了师徒一脉道途。这修真资源也是有限,若倾向世家,必然师徒受损。他允计老道之求,也只是无心之举,并不会为此开先河。于是对和风说道:“恭贺之人你便一一替我回书道谢,若是送礼办事之人一一回绝,退还礼品”。 赵鹤年又说:“之后依此办理即是,若有拿捏不定再报于我知”。 “是”,和风忙应道。赵鹤年摆了摆手,着他退下。 不一会儿,忽听和雨前来通报,言道:“门外有一位韩严道长求见,说是老爷旧识”。 赵鹤年闻言忙下了床榻,问道:“不知人在何处?” 和雨道:“正在香芦馆内”,赵鹤年听罢,忙往香芦馆而去。 来到地方,果见一人正坐于座上饮茶。身着白鹤道袍,头插白玉发簪,剑眉星目,直鼻方口,神色温和。听到动静,起身观望。 赵鹤年走至馆中忙拱手道:“不知韩师兄前来,未及迎候,还望见谅”。 韩严忙还一礼,说道:“赵真传言重,实不敢当”。 赵鹤年见他如此,不悦道:“韩师兄如此客套,可是想与愚弟生分?” 韩严忙解释道:“并非如此,礼不可废,真传如今名录真籍,非我等能及,唤声师弟也是我等托大,实不敢造次”。 赵鹤年虽知如此,但到底不能眼见昔日交情如此淡漠,遂坚持说道:“今无外人在场,师兄也要如此么?门规虽大,但到底难禁兄弟之义”。 韩严见他语气真诚,略迟疑道:“既如此,那为兄就冒犯了”。 赵鹤年见他如此,也是高兴。两人分宾主坐下,赵鹤年问道:“自当日下山一别,你我兄弟已久不见面,听闻师兄于派外就任,不知诸事可顺?” 韩严道:“为兄自下山历练,虽遇风波,实无大碍。听周师妹飞书提及,师弟晋升真传,既惊又喜,不想师弟得此造化,实乃上天垂青,非是他故,师弟吉人天相也。” 赵鹤年摇头说道:“生死祸福非是我等可料。愚弟却也知人不自生,天亦难其生也。不坠当年之志,莫问前途艰险,奋力进取即是。” 韩严听得此言,不由低头默然,他只如此资质,即使苦心修持,又能如何? 第141章 阵图 韩严略振精神,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说道:“此来恭贺师弟晋升之喜,特备薄礼,还望笑纳”,说完便将玉盒递过。 赵鹤年将玉盒接过,淡淡笑道:“既如此,愚弟便收下了,只是让师兄如此破费,愚弟心内不安”。 韩严笑道:“依师弟如今身份,只要放出话来,自有人殷勤进献,又有何物不可得。为兄这一盒金刚砂还怕不入师弟法眼呢”。 赵鹤年哈哈一笑,言道:“师兄又何必出言取笑,你我交情又何必拿黄白之物计量”。韩严只是笑而不语。 赵鹤年又说道:“师兄此次回山,能待多少时日,若是时日宽裕,改日不如请周师姐、陆师妹二人前来一叙”。 韩严摇头说道:“此次回山,路上颇费时日,访完师弟我便需返回辖地,近日门中巡查甚严,若逾期不归,恐巡查使见责”。 赵鹤年不由默然,巡查使隶属执法堂,他即使位列真传,也无法干预执法堂行事。于是轻叹一口气,说道:“离别匆匆,又不知何年再能相见”。 韩严摇头笑道:“师弟何必如此,我辈中人,寿元悠长,总有相见之期”。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韩严便要告辞,赵鹤年苦留不住,只得起身相送。 赵鹤年一路送至巍屿山山门前,两人都已至凝煞境中,都能乘渡飞煞,御器行空。赵鹤年见他足下只踏一柄中品金精飞剑,不由疑惑:韩严乃是韩家嫡传,怎这般窘迫,虽不至用得灵器,想来上品法器也是能得,却不知是何缘故。 于是取出一柄紫金飞刃说道:“前年愚弟主司火府郡,曾斩获一只妖虫,取了一身躯壳炼成法器,也曾赠于几位同门,只是当时师兄不在,未及赠送,今日师兄回山,正好相赠”,说完便递过飞刃。 韩严见他动作,并不曾接受,而是说道:“师弟好意为兄心领了,此物太过贵重,为兄不能接受”。 赵鹤年说道:“师兄何必如此,你我情谊又岂是区区法器可比,若只一件法器都不能相送,你我之间又有何交情可言?” “这……?”韩严不禁迟疑。 赵鹤年见他意动,又说道:“何况我已送他人,若是师兄不接受,岂不是厚彼薄此?” 韩严见推脱不过,只好接过飞刃,说道:“既如此,为兄便腆颜收下了”。 赵鹤年见他收下,心中也是一松。若是他太过执着俗事,恐心中郁结难消,如今看来,尚能排遣,只望他日后能摒除障难。两人依依道别,韩严驾驭剑光往北而去。 他见人影远去,不由怅然。虽他修真练道,较常人心智早熟,可少年离家,历练世事,心中也更能感受离愁。轻叹一口气,踏上飞舟,回转宫中。 他嘱咐了和风几人几句,又驾飞舟往炼器阁而去,他虽已位列真传,可还未交还职司令牌。降至炼器阁主殿前,便请殿前值役通传,不一会儿便传阁主谕令入内,他道了声“谢”,便举步入内。 只见丹秋真人端坐法台,手持褐木灵芝如意,容颜妍丽,婉柔浅笑,看着赵鹤年说道:“不知师弟来此何事?” 赵鹤年拱手一礼说道:“愚弟于炼器阁习练技艺,多赖师姐栽培,如今侥幸入了天荡峰门庭,位在真传,不日迁居浮峰,不能随侍听谴,为感念师姐厚谊,特献紫金仙鹤香炉一座”。随即将秘境青阳宫所得香炉奉出,置于殿内,只见其高有丈余,形状奇异。 丹秋真人乃是炼器行家,自然一眼识明此物材质不凡,且体型庞大,若稍加抟炼,便成法宝。于是说道:“此物材质不俗,乃是上佳宝材,你当真舍得?” 赵鹤年言道:“愚弟虽承阁中教导,但到底不及阁中前辈技艺纯熟,此物在愚弟手中却不济事,想来凭阁中手段必然成器不凡”。 丹秋真人说道:“既如此,本座便收下了”。又看他形容,知是有事相求,于是淡淡笑道:“若是有事尽可说出,本座定会酌情考虑”。 赵鹤年见她一眼看破此行目的,也不由汗颜,但到底有所求,还是开口说道:“愚弟炼罡之机将近,过些时日便要远渡他洲,寻找炼罡之地,只是一路上危机重重,北冥洲又是旁门邪宗潜藏,为保此行顺遂,想请师姐赐下阵图炼制之法”。 丹秋真人轻笑道:“阵图炼制之法乃是阁中不传之秘,不能私授外人”。 第142章 鬼面桃木 赵鹤年闻言,不禁失落,便要起身告辞,另想他法。忽听丹秋真人言道:“但你到底是炼器阁出身,本座便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去往虬盘山,取来鬼面桃木心,本座便应你所求”。 赵鹤年闻听此言,只觉峰回路转,连声应道:“是,定不负所托”。丹秋真人见他喜悦,却是说道:“此事并不如你所想那般简单,虬盘山位于天佑国以北,此地阴煞之气弥漫,生灵灭绝,草木枯萎,独有一种鬼面桃木与青鳞骨蛇相伴而生,鬼面桃木善能魅惑人心,青鳞骨蛇能口吐化骨青炎,其口中之毒更能侵皮销骨,稍有不慎,便有殒身之祸”。 赵鹤年听罢,言道:“纵然其中多有凶险,我亦不惧,若遇阻碍,都未尝试,便止步不前,又何必修道?” 丹秋真人淡淡笑道:“既如此,你便去取来”。 赵鹤年不由问道:“不知要采得多少,又以多少时日为期?” 丹秋真人言道:“需一丈三寸木心一十二根,此物用处极多,你可多多采集,自有你的好处。期限便不必约定,你何时送到我的面前,我何日奉上炼制之法”。 赵鹤年听此,不禁喜道:“多谢师姐”? 丹秋真人笑道:“你也不必谢得如此之快,还得你自家去寻”。 赵鹤年说道:“是,未取得木心也不敢来惊扰师姐”,说完又取出炼器阁职司令牌奉上,言道:“愚弟不日将迁居天荡峰,不能来此履职,请师姐收回令牌”。 丹秋真人摇头说道:“你便留着吧,日后若是来此,也方便许多”。 赵鹤年见此,知她乃是有意提携,也不推辞,略说感激之语,便告退而出。 只是他如今被勒令不能私离山门,等候传召,是以要出外寻找还得等些时日。于是便返回天荡峰,去师尊座前等候天工阁执事前来。 回到天荡峰馆阁之中,盘坐榻上,将秘境中所得五件镇坛法宝皆是置于案上,乃是青空羽枝、朱漆葫芦、白金令剑、净水钵盂、黄章峦丘五宝。他见五宝皆是灵器中的上品,不由心中高兴,若是将阵图炼成,再以此五宝压阵,必然威力无穷,北冥洲之行也添些保障。 数日后,他正于馆阁中祭炼法宝已至尾声,忽听和宁前来通报,言道:天工阁执事已到,请真传前往。他随即将宝物收起,随和宁来至一座会客室中,只见室中一中年人坐于椅上,玄袍云纹,金线窄袖。 见到赵鹤年,忙起身迎接,拱手说道:“见过赵真传,在下李宏,奉阁中谕令前来,为真传修葺洞府,不知真传可有见教,若有所需,尽可吩咐”。 赵鹤年摇摇说道:“依制即可,不知何时动土,何时完工?” 李宏回道:“三日内动土,六月内完工。不知真传可能接受?” 赵鹤年点头说道:“如此甚好,那便有劳”。 李宏连忙回道:“不敢不敢”,说完便告辞而去。 待李宏离去,和宁上前说道:“首座真人唤真传前去”。 “师尊传唤?不知所为何事?”赵鹤年不由惊讶,他还以为青宣真人闭关突破去了,不想此时传召。 “小人亦是不知”,和宁说完便领着赵鹤年往神气宫行去。只见他轻甩袍袖,放出一片玉叶法器,悬浮于空,三丈来长。对着赵鹤年一拱手说道:“小老爷请”。 赵鹤年不禁好奇,不想他炼窍境界,竟有玄器在手,随即踏上玉叶。和宁一催牌符,玉叶随即升空而起。 和宁久在真人身旁服侍,多与门中诸处应酬,惯与人打交道,早已心思通透,见赵鹤年神情,便知他之所想,便开口说道:“此物名为玄器,乃是以灵石为能,牌符催动。因小人需来往各处,首座便下赐此物,以作脚力”。 赵鹤年听他如此说道,便知他在青宣真人底下颇为得力,点点头也不说话。和宁见他不再开口,也只全神驾驭飞叶。 两人下了飞叶,和宁便入内通传,赵鹤年立于宫外等候,不一会儿,和宁便请赵鹤年入内,引至神气宫右殿门口,便请赵鹤年单独入内。 赵鹤年理了理袍袖,便迈步入内,只见师尊青宣真人盘坐榻上,面带微笑,身后五色玄气抱作一团,其中电光闪烁、雷霆霹雳,更带重重玄妙、赫赫威势。 他连忙上前大礼参拜,口称“恩师”。青宣真人着他起身,随后说道:“为师本以为机缘来到还需些时日,不想静坐数日,颇有所得,神魂隐隐有出窍之感,只得召你前来,交代诸事,便要闭关突破”。 赵鹤年闻言,不由喜道:“恭贺恩师,这乃是喜事,恩师为何忧愁”? 第143章 风雷鞭 青宣真人说道:“为师此次闭关多则三五载,少则一二年,必有成就。只是你入门不过数日,为师无法给予指点,心内甚是不安”。 赵鹤年忙道:“恩师还需以自身道业为重,切勿以弟子为念,况且弟子也到了出外寻找元罡之机,以成就道基,炼化神光”。 青宣真人言道:“如此急迫么?路途艰险,劫难重重,为何不先洗练一身真气,练就五雷法,再出门寻找?” 赵鹤年回道:“寻找合适元罡恐多费时日,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不若早些上路,途中修习也不迟”。 青宣真人摇摇头说道:“修行切不可急躁,长生之途三灾九难十劫,生死难料,寒暑不期,多少人殒命途中,不可因急功近利而误了自家性命”。 赵鹤年听他如此说道,知他乃是劝导自己,于是说道:“恩师有所不知,弟子已求炼器阁主丹秋真人下赐阵图之道,若是如此,想也无碍”。 青宣真人闻言,不由心中一动,说道:“既然如此,你便自己安排吧。只是你离去之时,恐为师正在关中,既如此,如今为师便赐你一件宝物”。说完便伸出右掌,一点灵光自掌上凝结,现出一物,乃是一件拇指大小的玉牌,一拂掌,玉牌化为一道灵光迳入赵鹤年紫府。 赵鹤年摸了摸额头,不禁疑惑,问道:“不知此是何物?” 青宣真人言道:“此物乃是你师祖所赐佑圣法牌,此牌并非法宝,乃是以神通凝练,若遇危难必然应验,能化虹光,瞬息千里。此神通玉牌毕竟不如法宝,只是无根之木、无本之源,封禁神通只能使用三次,为师当年出外历练已用过一次,如今只余两道法纹,若是法纹消去,自是无用”。 赵鹤年听闻,不由欣喜,不想师尊能赐下如此好物。转念一想,师尊身为一峰首座,定然法宝不少,不若恳求一二护身。于是开口说道:“得蒙恩师庇护,弟子不胜感激。只是前途茫茫,不可揣度,若陷于危难,恐难求助门中,望恩师垂怜,赐下一二法宝”。 青宣真人微微一笑,说道:“你这顽徒,竟惦记起为师的家底来了。为师虽有些身家,但不知你属意何种法宝?” 赵鹤年不由心中一喜,说道:“若是寻常法宝,弟子也是不缺,只望恩师赐下一两件弃之不用的宝器,与愿足矣”。 青宣真人闻言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斥道:“刁顽,谁人能弃宝器不用,哪件宝器不是经无数岁月祭炼而来,天荡峰莫说宝器,即使真器也是有的,但到底不是为师私库,哪里能轻易动得”,说完便摇摇头,合上双目。 赵鹤年见此,也是无奈,随即说道:“恩师若是赐下一二灵器,弟子也是感念”。 青宣真人睁开双目,叹气说道:“也罢,便赐你一宝”,说完一抖袍袖,放出一宝,只见此宝悬空,乃是一根玄铁鞭,共有一十三节,每节各分六面,每面各绘符文,通体幽光沉沉。真人一掐印诀,铁鞭在殿中盘旋舞动,竟生风雷之声,通体电光闪烁。 青宣真人说道:“此鞭名为风雷鞭,乃是当年为师防身之宝,只是如今用的稀少,便赠于你吧”。说完伸手一招,将风雷鞭拿在手中,抚摸了几下,便递给了赵鹤年。 赵鹤年不禁欣喜,观此鞭威力不俗,又是恩师当年防身法宝,想是件厉害宝物,喜滋滋的将风雷鞭接过。 青宣真人摇摇头说道:“法宝乃是护道之物,还得以自身道业为本,切莫本末倒置,为师赐予你的五雷令乃是天荡峰传承法器,真传弟子人手一块,还得用心祭炼,此物乃是修炼五雷法的不可或缺之物”。 赵鹤年恭谨回道:“恩师之言必铭记于心”。 青宣真人言道:“为师闭关期间,若是有事可寻四位长老,或是有暇,也可于传法阁一行”。 赵鹤年知晓传法阁乃是天荡峰辖治,却不知内中有何乾坤,于是问道:“不知恩师着意让弟子入内,可是有所吩咐?” 青宣真人摇摇头,说道:“去吧,切记,好自为之”。 赵鹤年闻言,只得无奈退出。只是飞天浮峰修葺还得数月,恩师又已闭关,既然现已无事,何不趁此闲暇,去往凤山居寻陶卫阳丹师请教丹道。 赵鹤年思定,便踏飞舟往西峰山而去。陶卫阳丹师虽丹道造诣精深,却只炼罡境界,并不入长老院。平日深入简出,往返丹鼎阁与西峰山之间,乃是丹鼎阁三大丹师之一。 第144章 云露府 赵鹤年来到凤山居,只见此地青山环绕,清泉漫流,白墙黑瓦,朱门紫户,墙外遍植桃木,落英缤纷,真乃炼真宝地、世外之所。 他来到门前,扣动门环,便于门外等候。不一会儿,便出来一个少年,白衣长衫,笼发包巾,长相清秀。出来拱手问道:“不知道长何人?可是拜访我家老爷?” 赵鹤年拱手说道:“在下紫云宫赵鹤年,前来拜会陶先生,不知先生可在?” 少年回道:“却是不巧,因我家老爷好友相召,已前去赴宴,不在府中”。 赵鹤年问道:“不知何人设宴?几时方回?” 少年回道:“乃是云露府黄道长之处,因他颇喜丹道,时常上门讨教,此次设宴,恐一时不得返回,不知要多少时日”。 赵鹤年闻言,不由眉头微皱,若是如此等候,却是不智,正当无事,不如前去云露府一行,总在一山之中,也不费多少脚力。问清方向,道声“多谢”,便踏飞舟御空。西峰山绵延不过数百里,此地距云露府并不遥远,不过盏茶时间便至。 他将飞舟按下,叩开府门,一少年出来相询:“不知道长何事?” 赵鹤年回道:“我乃紫云宫赵鹤年,前来拜会黄道长,不知可在府中?” 少年忙执礼道:“原来道长与我家老爷相熟,小子这就前去禀告,还请道长稍待”。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等等无妨,你且去吧”。少年遂关闭府门,来到后院禀告。 此时后院之中,正有两人坐席饮茶,一人着黄袍,戴高冠;一人着黑袍,戴木冠。黄袍人正开口说道:“何谓真阴与真阳?” 黑袍人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微笑说道:“古籍有言,肾液为阴,心火为阳,两者交媾,而生造化。” 黄袍人言道:“此言谬矣,真为本也,真阴、真阳实乃纯阴、纯阳也,谨守勿失,反本还原,阴中生阳,阳中生阴也”。 黑袍人不禁问道:“哦?不知如何应证?” 黄袍人回道:“丹经中有水火抟炼之法,以金丹点化阴质,而使阴中出神,此莫不是阴阳相济之道?” 黑袍人正要再问,忽少年前来禀报,言道:“门外有一人,自称紫云宫赵鹤年,欲求见老爷”。 黑袍人不禁疑惑,转头问道:“此人我并不识得,他可说明来意?” 少年回道:“此人只说求见,并未说明其他”。 黄袍人说道:“总归是同门,又在一山为邻,既登门求见,还是先请入府中”。 黑袍人点头说道:“道友所言极是”,又转头对少年说道:“速请赵道长入内”。少年连忙出府请赵鹤年入内。 赵鹤年入了后院,只见两人对坐,皆是中年面貌,穿黄袍者黑面黑须,穿黑袍者白面黑须。此时见了赵鹤年,忙离席施礼,黑袍人说道:“敢问可是赵道友当面?” 赵鹤年回礼道:“赵某冒昧前来,还望恕罪”。 黑袍人捋须笑道:“哪里哪里,道友玉趾驾临,蓬荜生辉,不胜荣幸之至”,说完便请赵鹤年入席。 黑袍人又为赵鹤年介绍道:“这位乃是凤山居陶卫阳道友”。两人互道“久仰”。 黑袍人问道:“不知赵道友驾临寒舍有何见谕?” 赵鹤年微微笑道:“非为他故,在下乃是为陶道友而来”。 一旁陶卫阳不由一愣,问道:“道友寻鄙人所为何事?” 赵鹤年言道:“在下奉遇真宫白上师之命,前来从陶道长学习丹道”。说完便奉上凭证玉牌。 陶卫阳闻言一惊,忙接过玉牌查看,见令牌无误,又双手奉还。言道:“既是白真人谕令,在下定当奉命”。天莱峰主理丹鼎、炼器两阁,白昙清乃是天莱峰嫡传,地位尊崇,他之谕令,必然奉从。 赵鹤年见目的自然达到,便问道:“不知先生如何授业?” 陶卫阳见他手持玉牌,不敢轻慢,于是说道:“三日后道友请至丹鼎阁寻找在下”。 赵鹤年一拱手言道:“既如此,在下便回府等候”,说完便起身告辞。 黑袍人见他拿出玉牌心中一惊,知他来历非凡,又听闻门中新晋八位真传,虽此事与他二人无关,可他还是有所耳闻,于是便起挽留之心。说道:“道友何必离去匆匆,今日有幸,不如一起坐而论道,岂不快哉?” 陶卫阳见此,也是乐得如此。长生漫漫,与三五好友饮茶谈经也是乐事,于是也出声应和。 赵鹤年此时无俗事缠身,又见此地远离尘嚣,也乐得清闲,于是复归席上。 黑袍人见此,哈哈一笑,说道:“吾中又添一人”,接着又为赵鹤年添上茶水。 又转过头,继续刚才讨论,对陶卫阳问道:“那元阳与元阴可是相同?” 第145章 拟物化形 “万物负阴而抱阳,阴阳相对,互为表里。元阳、元阴分别指代人体阴阳二气,元阳、元阴乃是先天之基,人体表征为寒热、湿燥等等。修真炼道本质乃是点化阴质,阴中出神,此也为丹道之本”,陶卫阳乃是丹道大家,内丹术与外丹术实为一体,因此深有心得。 赵鹤年虽不精通外丹术,但《三洞混灵无极真经》总承三派,符箓、内景,金丹三派均有涉猎,因此听闻陶卫阳讨论丹道,心有所悟:阴、阳二气实乃性、命二物所藏,性藏阴,命藏阳,魂为阳,魄为阴,神魂内驻,魄不外游,阴阳相互协调,相互为用。 他精神内驻,真气游走,忽然丹田中垂芒篆素光大放,丹田之中真气律动,自然而然,化为一道溪流围绕垂芒篆翻涌不休。 赵鹤年心中忽生种种感悟,他伸出右手往前一点,忽然面前桌案之上,水杯中茶水顿起涟漪,随后茶水之中出现一道旋涡,旋涡愈转愈快,继而腾出水杯,水流渐渐飘上半空,如一道微型飓风,刮的院中翠竹摇曳、池边柳绦飞舞。 陶、黄两位道长相视一眼,不知发生何事,见无大碍,也不干预。随即飓风中飞出一禽,赤喙蓝羽,左右双翼各生一灵纹,驾驭水火之力,于庭院中半空盘旋三圈,又飞去飓风之中不见,随即化为一道溪流没入杯中,庭院中顿时风停声止。 两人都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如此精妙神通,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两人呆愣数息,黑袍人率先开口问道:“不知道友施展何种神通,竟生如此玄妙”。 赵鹤年摇摇头,淡淡笑道:“方才听陶先生述论,心有所感,并非什么大神通,只是些幻术而已”。黑袍人自是不信,方才动静并非虚幻,哪种幻术能如此拟实,心中猜测:定是神通无疑。 陶卫阳却是若有所思,随即问道:“道友此术不知唤作何名?方才那禽鸟似是阴阳二气化生?”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瞒不过道友,却是以丹田真气分化阴阳二气,并非真实。若是以神通命名,不若唤作‘拟物化形’?”他以此命名,乃是因为此术借鉴当日丹秋真人,以琉璃盏幻化虬龙之法,结合丹道阴阳二气成就。只是当日丹秋真人乃是以法器禁制幻化,今日他乃是以阴阳二气拟物,虽有相似,却实为不同。 陶卫阳拊掌笑道:“道友大才,此术精妙之处令人惊叹,却不知此术还有何玄妙,道友可能为我二人稍作演示?”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自无不可”,随即站起身来,来到庭中空地,从地上摄起两片竹叶,拿在掌中,口中轻吐一口灵气,随即两片竹叶化为两只青色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又一掐印诀,两只蝴蝶忽然灵光大盛,化为两柄绿莹莹的飞剑,剑气横空,寒光彻骨。 黑袍道人见此,饶有兴趣的说道:“在下可否一试?”赵鹤年淡淡笑道:“道友请”。 黑袍道人轻甩袍袖,从中飞出一把白金飞剑,往空中两柄竹叶飞剑而去。剑光交击,只听金铁脆鸣,碰撞有声,竹叶飞剑竟毫不落下风。黑袍道人不由心中惊奇,他这柄白金飞剑乃是掺了西方辛金锻造,虽只些许,也是锋利无匹,已然是器中上品,竟不能拿下。虽言幻术,却是谦语。 黑袍道人兴致盎然,手掐剑诀,往空虚点,白金飞剑拨开两剑,忽绽道道剑气,宛若白霜,直往两剑削来。 赵鹤年不慌不忙,口念法咒,伸起右手两指,往前一点,一道雷光自指尖迸发,两柄飞剑立变模样,化为两条青蛇,往白金飞剑飞扑而来。白金飞剑急震数道剑气,两条青蛇却浑然不惧,两尾绞盘,两头缠绕,将白金飞剑罩在其中。 黑袍道人眉头紧锁,自己随身法剑,还奈何不得两片竹叶,心头也是起了火气,双指往空连点,飞剑竟生吟啸之声,道道剑气萧瑟,凝如寒冰,只望青蛇疾射。 赵鹤年微微笑道:“道友小心了”,说完一指虚空,两条青蛇周身荡起阵阵雷芒,竟将白金飞剑剑气涤荡一空。 黑袍道人不由心中一惊,恐伤了护身法器,忙要开口求饶。却见青蛇忽化两片青碧竹叶缓缓飘落,不由一阵失神,伸手一召,将飞剑收回。 赵鹤年轻轻拱手说道:“得罪”。黑袍道人不由心中苦笑,想他单凭两片竹叶竟将自己逼得无力还手,实在是脸上无颜。 一旁陶卫阳看得心旌摇曳,忽见已然分出胜负,不由一阵怅然,开口说道:“道友此法似虚还实,以假乱真,不类幻术,实乃造化”。 第146章 桃花袋 赵鹤年听他如此夸赞,心内却是不以为然。此法只是初创,内里粗糙,未至精髓。只是源于他内气精纯,似藏无穷生机,因此绵绵不绝,后力无穷。 陶、黄两人又请他入席,向他探讨此术奥妙,只是此术乃是赵鹤年修习《三洞混灵无极真经》真气玄妙,又因气海垂芒篆所生感悟,因此才创出此法,他人难以复制。虽然二人难以体会其中奥秘,只是触类旁通,对术法操控也有感悟。因此一时宾尽主欢。 赵鹤年辞别二人,回返紫云宫,盘坐榻上。因《拟物化形》乃是初创,此时心中灵感迸发,便于榻上静坐,存神气海篆文。 …… “恩师可有召唤”,清宁尊者见通传长老已是返回,忙上前问道。 白袍长老躬身一礼,回道:“掌院恕罪,老朽一连发出三道传讯金符,并未得到回复,想来掌教尊者已入深定”。 清宁尊者看着眼前的玉琼洞府,不由心中略起焦躁。自白昙清禀告《天人转生法》之事,他便立时赶至此地,想将此法交付恩师。只是一连等了数日,只是不见师尊传召,心中更是沉浮不定。 盖因大劫将至,天地界关将要弥合。若是修真之人无法撞开天关,元神不出,肉身湮灭,乃是身死道消之局,九重天劫之下恐怕元灵也难以保全。若是将此法奉上,恩师或有机缘解脱,不必再走那九死一生之路。 白袍长老见清宁尊者似有要事,只是掌教尊者恐一时不得出关,于是开口说道:“掌院不若于殿中稍作休息,若是掌教出关,老朽必定及时通禀掌院”。 清宁尊者叹气说道:“既然如此,本座便回天一院等候消息,若是掌教恩师出关,需及时通传”。白袍长老忙躬身称“是”。清宁尊者轻顿右足,浑身化作一道清光,倏忽不见。 回到天一院,清宁尊者升了法台,吩咐身旁童子道:“着白昙清及天荡峰赵鹤年前来”。身旁道装少年忙回道:“是”,说完便手持掌院信物前往。 …… “师兄如今贵为真传,想必忙得很哩,我与师姐登门造访还恐师兄避而不见呢?”身着红色小袖长裙,陆红英故作生气的说道。 赵鹤年知道乃是因为自秘境返回宗门,在各处耽搁了数日,陆红英、周素衣两次登门,均未得见,因此陆红英颇有些闲气。于是只能赔礼道:“却是为兄的不是了,不知如何补救为兄之过”。 陆红英掩嘴笑道:“听说秘境之中宝物不少,不若师兄拿出一二件,也好让我与周师姐沾沾光”。 赵鹤年笑道:“这却容易,只是不知可能入得了二位的眼”。于是取出魔教妖女手中得来的桃花袋与小金锤,又拿出三件自清阳宫得来的朝真板、香炉、拂尘。 周素衣见他拿出数件法宝,美目流盼,打趣道:“师弟到底是今非昔比了,出手之间尽显阔绰”。 赵鹤年却是淡淡笑道:“师姐取笑了,其中多有凶险,却是不足外道”。 陆红英却是不客气,一眼看上了桃花袋,将之拿在手上,说道:“这似是件女修之物,师妹便笑纳了”。 赵鹤年见他拿的乃是魔教法器,于是开口说道:“师妹但取无妨,只是有一桩,这乃是一件魔教法器,需得小心祭炼,莫着了妖人门道”。 陆红英嗔怪道:“只是一件法器罢了,师兄莫要多心”。 赵鹤年遂不多言,对周素衣说道:“此番多赖二位法宝相助,师姐何不也取一件”。 周素衣见那香炉精美,见猎心喜,于是一指香炉,开口说道:“此物甚好,不知师弟可能舍得”。赵鹤年见她欣喜,于是一把捧过,递到面前,说道:“师姐但取无妨”。 周素衣接过香炉,不禁问道:“师弟晋升真传,不知何日前往天荡峰?” 赵鹤年回道:“总有数月功夫,只是我恐于数月之内便要出门寻找凝炼元罡之机”。 周素衣点点头说道:“如此也好,我观师弟周身似有烟煞透出,想也是到了火候”。 赵鹤年不禁奇道:“师姐竟有如此法力,能观周身气机?” 周素衣摇头说道:“并非我的修为之故,只是所习《紫茵诀》可观些外相”。 赵鹤年不禁问道:“当日听闻这法诀乃是玉真峰离尘尊者赐下,只是不知尊者何意?如今可有安排?” 周素衣说道:“正要告知师弟,我于下月将赴北域镇守,尊者谕令,若能镇守三载,可入玉真峰修行”。 赵鹤年闻言,心知入峰修行也不是晋升真传,只是以记名弟子身份,安居灵地修行,恐是尊者见她资质不凡,作为弟子考察,日后未必没有真传之机。于是说道:“师姐万事小心,若得机缘,也是可喜之事”。 第147章 三派源流 赵鹤年手持宝箓进入天一院,忙有童子入内禀告。清宁尊者急传入内,赵鹤年循步而入,来到法台前躬身行礼。清宁尊者着他起身,赵鹤年抬头见白昙清立于一旁,忙也行礼。白昙清微笑道:“今日恩师着你前来,乃是有事吩咐,你且仔细答来”。赵鹤年躬身称“是”。 清宁尊者言道:“此次你进献密册,实有大功,只是你新晋真传,不便再有恩赐,只能权且记下,若你有所求取,本座也可作考虑”。 赵鹤年忙躬身说道:“谢过掌院,弟子暂无所求”。他知清宁尊者此诺之重,此时若提要求,恐不能用到紧要处。 清宁尊者又言道:“只是此法有些碍难之处,不能流传在外,恐日后落于他人之手,今赐你金符一道,施展此符可封禁紫府,于自身并无大碍,只是他人不能探查”。赵鹤年听完心中一惊,他不知此符有何门道,初听之下心中惊惶。 清宁尊者淡淡笑道:“你乃进献之人,本是有功宗门,此符下赐,用与不用全在于你,本座并不强求。只是另有一桩,需得问你?” 赵鹤年忙道:“承掌院垂问,弟子但有所知,必知无不言”。 清宁尊者颔首道:“《天人转生法》虽好,只是单凭阴神无法横渡虚空,想来其中另有诀窍”。 赵鹤年知道尊者有此问,定然已知其中道理,本来他也无心隐瞒,只是炼宝之法皆在脑中,若要奉上,也只能一一誊录出来,于是回道:“弟子于秘境中得到此法,并另有一门传承,名为《紫府轮回真诀》,其中有一十二种炼宝之法,只是传承迳入弟子紫府,需得弟子一一誊抄出来”。 清宁尊者轻声说道:“既是如此,你可愿献于门中”。 赵鹤年既已承认,便知有此意,于是说道:“弟子愿意”。 清宁尊者即传童子奉上玉笔金册,令他于殿中书写。赵鹤年只能于殿中书写奉上。 清宁尊者将金册拿过细观,已然明了其中门道。只是他今日所为有强迫之嫌,于是说道:“你既身负传承,若是日后你成就金丹,本座可允你派外开府收徒,做一府执掌”。 赵鹤年闻言,不由心中一惊,派外开府乃有大功于门中的弟子所为,虽受门派庇护、驱使,但可称尊做祖,镇守一方,位高权重。正要上前拜谢。 清宁尊者又说道:“既然你奉上一十二种炼宝之法,本座便允你其中一样宝材,若是有所决定,可来本座面前拿取”。 赵鹤年闻言大喜,若说派外开府,那也不知何年何月,若说宝材乃是眼前可得的好处,哪能不欢喜。 清宁尊者一甩手中拂尘,一道金符自虚空落下,赵鹤年忙接入手中。清宁尊者说道:“你持此符自可裁夺,若有所求,但可前来,且去吧”。赵鹤年收入金符,躬身一礼,便自退下。 待赵鹤年走后,清宁尊者将手中金册递给白昙清,白昙清拿过翻阅,说道:“这《轮回紫府真诀》与符箓派一脉相承,符箓派主修紫府神魂,与金丹派主修气海精血不同,若是以金丹派修行之法,行符箓派之道,是否可行?” 清宁尊者言道:“三派主修清灵之气,虽法有不同,但道本同源,同属玄门道家一脉,所证阴神皆是灵神”。 “符箓派主修上丹田,谓之‘无妄’;内景派主修中丹田,谓之‘藏真’;金丹派主修下丹田,谓之‘妙有’,虽各有玄妙,但道本为一”。 白昙清听闻,不由问道:“如此说来,此法我等也可同修?” 清宁尊者点头说道:“自是可以,有此一法,足可兴盛一宗,此人真乃有福之人”。 白昙清言道:“若是如此,此法可要传于门中?” 清宁尊者摇头说道:“本门自有传承,乃是通天之梯,何必觊觎他法,只是其中解脱之法,或可借鉴一二,尤其其中一十二种炼宝之法,颇具玄妙”。 白昙清不禁问道:“赵鹤年所献诸物皆是不凡,如今只许他今后之事,可有不妥?” 清宁尊者哈哈一笑,说道:“你自可安排妥当,何必需为师说来,你且去吧”。 白昙清不由恍然,躬身而出。 赵鹤年一路足踏飞舟,直往紫云宫,忽听身后有人唤名,忙停驻半空。只见虚空现出一人,衣袂翩翩,道气隐隐,头戴莲冠,手持玉尺。含笑看着赵鹤年,说道:“师弟,何不往为兄处一聚”。赵鹤年笑道:“师兄相邀,敢不从命”。 第148章 渡真金丸 “师弟已然位列真传,不知炼罡可有打算,何时外出寻找元罡”?白昙清请赵鹤年坐了法座,随后说道。 赵鹤年回道:“愚弟已有安排,只是近日已随陶卫阳丹师学习丹道,愚弟准备丹道入门,便出发前往”。 白昙清摇摇头说道:“师弟既然已作打算,为兄便不再多言,只是旁门左道,终不得长生,切莫沉迷其中”。 赵鹤年心中一凛,回道:“谨记师兄教诲”。 白昙清又说道:“我辈中人与天争寿,与地夺灵,从来勤勉修持,不肯一时得闲,唯恐岁月蹉跎,无常来唤。你既有心大道,切不可懈怠”。 赵鹤年闻听此言,不由背发冷汗,知是近日懈怠,师兄有所训示,忙躬身应“是”。 白昙清见他态度诚恳,点点头,忽然说道:“为兄应了陈长老一事,不知师弟可愿替为兄走一遭”。 赵鹤年忙拱手说道:“愚弟愿意”。 白昙清淡淡笑道:“为兄予你一物,你自去长老院寻陈长老,若陈长老予你何物,你自去处置,不必再来寻为兄”。说完一抖袖,从中飞出一颗金丸,直往赵鹤年落来,赵鹤年忙伸手接了。白昙清见他收了物件,摆袖着他退下。 赵鹤年不明就里,也不知此金丸是何物,只是白昙清不说,他也不好多问。退出大殿,踏了飞舟便往长老院而去。 长老院为内门长老所居,值役门中各处殿司,乃掌教统属,并不受其余六峰辖制,其余六峰自有各峰历代真传护持,也并不需长老院干涉。 赵鹤年下了飞舟,落于一处虹桥,忙有值役弟子前来阻拦。赵鹤年现了宝箓,值役弟子忙领着赵鹤年来到一处所在,他抬头看去,只见乃是“祥云阁”,从中走出一位管事,忙上前拜道:“见过真传,不知真传名姓,来此何事?” 赵鹤年回道:“我乃天荡峰赵鹤年,不知永年殿殿司陈长老何在?” 那管事忙道:“陈长老正在府中,可要小人前去通禀”? 赵鹤年摆手道:“你可领我前去拜会”。 那管事忙拱手称“是”,道了声“请”。便祭出一柄飞剑踏空,往前行去。赵鹤年踏了飞舟紧随其后。不过片刻,两人来到一处洞府,朱梁玉柱,广阁飞檐。管事忙上前通传,不一会儿,陈长老领着两个童子出来迎接,言道:“不知赵真传前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金丹长老当面,赵鹤年自不敢怠慢,忙道“不敢”,随即便随陈长老进入殿中。 陈长老问道:“不知赵真传此次前来,可有要事?” 赵鹤年回道:“此次却是奉遇真宫白上师之命,前来送上一物”,说完便从袖中取出金丸奉上。 陈长老接过金丸,不由喜形于色,连声说道:“有劳,有劳”,手捧金丸不住摩挲,随后又问道:“不知白真人可有交代?” 赵鹤年回道:“不曾有过交代”。 陈长老点点头,随即轻叹一口气说道:“老朽修道六百载,不过虚幻一场,纵能神魂转世,恐也不是本来面目”,说完捧着金丸,竟落下泪来。 赵鹤年不由凝神看去,只见他童颜竟生黑斑,鹤发也自焦枯,光洁皮肤顿起褶皱,飘逸身姿渐自佝偻。不由心中惊诧,这老道恐是寿元到了。 只见陈长老摸索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说道:“老朽修道六百载,练就此宝,还请真传替老朽献于白真人”。 赵鹤年接过玉盒言道:“是”。只是白昙清有言在先,此物该他所得。 陈长老见他接过玉盒,点点头说道:“此次有劳真传替老朽送来渡真金丸,这枚云母珠若不嫌弃,便赠于真传”,说完便递过一颗鸡卵大小的透明珠子。赵鹤年忙要推辞,陈长老却道:“老朽空留一身宝物也是无用,真传尽管拿去”,赵鹤年推辞再三,终是收下此物。 陈长老捧着金丸,似是心神恍惚,面有疲惫之色。尽管他乃是金丹真人之尊,此时看去却也如迟暮老人,赵鹤年不禁一阵唏嘘。他此时才明白,白昙清差他前来,并非是送物,而是告诉他:人生难得,岁月不回,若不证大道,到底万事成空。 赵鹤年见陈长老如此模样,忙辞别告退。陈长老仿如未闻,只是静静呆坐椅上。 赵鹤年出了长老院,行至半空,胸中似有郁气积压,想是近来懈怠,又突逢陈长老之事。不由心中暗自发誓,定要踏破长生之途,这世间唯有长生才是抱负。口中不由吟啸出声,念道: 手中寒霜破长空,胸中有志胆气雄。 不畏长生多艰险,滴滴长殷赤血浓。 第149章 遮星伞 忽天中有数人经过,为首一人,头戴荷叶巾,身穿青色玄纹道袍,手持白玉洞箫,面色冷俊,双眉飞扬。身后跟随两位青年,皆头挽道髻,插青木簪,身着一领蓝色道袍,背负宝剑。 青袍道人闻听啸声,不由皱眉道:“这是何人,竟如此没规矩,在三山之地如此喧闹,速召他前来问话”,身后二人忙躬身称“是”。两人足踏玄光,追上前去,挡住赵鹤年去路,说道:“阁下且慢,魏真人传召”。 赵鹤年不由皱眉,他并不识得魏姓真人,怎肯轻易前去,于是问道:“不知魏真人乃是何人,唤在下所为何事”? 其中一人说道:“魏真人乃是执法堂主司,焰光峰真传大弟子,还请阁下随我二人前往见过法驾”。 赵鹤年见他二人顶覆赤芒,乃是炼罡境界,但这是在门中,他也并不畏惧,凭他真传弟子身份,即使六峰首座在此,也不敢轻易捉拿。只是也不愿节外生枝,于是说道:“既是如此,还请头前带路”。 两人也不多说,驾起虹光,于前行去,赵鹤年足踏飞舟,紧随其后。不一会儿,便见一人足踏祥云,停驻半空,身后赤焰腾腾,色如流丹。 赵鹤年既来身前,也不敢怠慢,说道:“天荡峰真传赵鹤年,见过魏师兄”。 青袍道人闻言不由皱眉,本观他修为低下,以为是哪位真传座下记名,不想原是新晋真传,口中斥责之语也不能吐出。于是说道:“原来是天荡峰赵师弟,何故行迹匆匆”? 赵鹤年回道:“我奉遇真宫白师兄之命,来长老院一行,不知师兄何事传唤?” 青袍道人闻言,不觉皱眉,本以为天荡峰首座青宣真人因停驻金丹境,向来行事不偏不倚,不牵扯门中关系,不想其门下弟子已和掌教一脉交好,不由心中不悦。口气顿时微冷,说道:“赵师弟既已位列真传,行事当为弟子楷模,怎可于三山之地纵歌长啸,成何体统?” 赵鹤年不由恍然,原来是方才自己啸声惊动这位真人,于是说道:“有劳师兄提醒,今后不敢如此”。虽他不惧这位真人,但到底修为、身份摆在这里,他也不好出言顶撞,于是开口服个软,道个不是。 青袍道人见他如此,也不好过多纠缠,摆手说道:“既如此,且去吧”。 赵鹤年拱一拱手,踏舟离去。 青袍道人见他离去,轻“哼”一声,说道:“天荡峰越来越不成气候,如此根性,竟入我等之列”,摇摇头,便带着二人踏云离去。 赵鹤年回到紫云宫塔阁,取出玉盒查看,打开玉盒,只见一道银光白霞溢满室中。他不由惊奇,捧出法宝一看,只见乃是一件银骨宝伞,他轻吐一口灵气,宝伞顿时化作三尺长短,伞柄上有“遮星”二字篆文,挣开伞骨,伞面乃是一幅水墨画,绘制雾里江山图。伞面展开,室中顿起云雾,空中更是飘起丝丝细雨。 赵鹤年不由心中惊奇,忙收起伞骨,双手握住宝伞,以真气灌注,竟不能侵入。他顿觉此宝神妙,忙盘膝坐于榻上,将宝伞置于膝上,双手捧着宝伞两端,掌中真气喷吐,心神内驻,以神识感应伞中禁制。只是如今境界低微,神识无法离体,只能接触宝体,方能窥探一二。 神识接触宝伞,只觉此宝气息宏大,稍一碰触,神识便自溃散,根本无法集中心神。他也不灰心,又试了几次,都失败告终。他不忧反喜,这恐是一件宝器。他知以自己如今境界,恐怕难以祭炼此宝,于是只能暂时放下,只望日日以真气蕴养,能早日祭炼成功,于是便拿出那颗云母珠出来祭炼,此物只是一件灵器,因此祭炼起来相对容易。 …… “二爷爷,你既然已要转生,何不将那柄遮星伞给予孙儿”,一中年男子正站于陈长老身前,一脸谄媚的说道。 陈长老看着眼前的后辈,只见他红光满面,大腹便便,身着锦袍,腰悬金带,全然没有半点修道的风骨。摇摇头说道:“老朽已将此物赠予他人,你也莫要惦记了”。说完便看着这个晚辈,当年他见族中此子资质不凡,于是引入门中,悉心教导,只望门中出得一位大修,不想此子虽资质上佳,可是贪恋口腹、名利、美色等贪欲不可自拔,修道二百余年只是炼罡境界,又如何能撑起一族重担。 他也不好将遮星伞付予他,若他只是为些小恶尚不至于连累族中,若是逞此宝器为恶,一者招人惦记,二者恐为恶不轻,到了那时恐怕就是灭顶之灾。如今他将宝伞送给白昙清,一者偿还人情,二者实指望能提携他族中后辈。 第150章 三江鲑 中年人听闻此话,不由心中愤懑,他乃是陈家后裔,且是如今陈家修为最高者,遮星伞理应归他所有,心想:这老家伙是不是老糊涂了。虽然心中已是怒火冲天,双手紧攥,却仍然笑容可掬的说道:“既然如此,孙儿便告退了,待明日再过来给二爷爷请安”。 陈长老摇摇头,脸色疲惫的说道:“不必了再来了,老朽三日后便兵解转世,你在老朽去之前将天一院通行令牌留下,日后不得再出入长老院”,接着又说道:“老朽这里还有些物什,你便拿去吧”,说完便抛出一只袖囊。 中年人忙欢喜的接过袖囊,俯下身子行礼道谢。陈长老摆了摆手,中年人拱手退出阁门,转过背眼底透出一丝凶厉。陈长老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入了后堂。 中年人出了陈长老居所,便往“祥云阁”而来,阁外值守认得他乃是陈长老后辈,也不阻拦。进了阁中,中年人往内呼喊:“赵兄可在?”只听一声朗笑,从中走出一人,正是阁中管事,他见是中年人,忙上前行礼道:“陈宏兄弟久不来访,为兄甚是想念呢?” 陈宏哈哈一笑,拱手说道:“是小弟的不是,小弟给赵兄赔罪了,近日小弟得了一条三江鲑,不敢独自享用,特来相请”。 赵管事听头,不由食指大动,他素来喜爱鱼鲜,尤其生食鱼脍,哪里能拒绝。陈宏观他神情,便知他已意动,陈宏与赵管事相交已久,早已摸透他的性情。笑呵呵的把住赵管事的手腕,拉着往阁外走去,赵管事也是半推半就的跟随而去。 二人来到一处湖心亭,早有两个婢女在此候着,陈宏招呼赵管事在亭中坐下,随即吩咐婢女前去准备,不过片刻,两人便托着两个托盘上来。赵管事看着石桌上白瓷牒中粉嫩的鱼脍,不由眼中放出光彩,陈宏招呼动筷,赵管事忙夹了一块放入口中,果然鲜美可口,甘甜软糯,不由闭上双目,咂巴了一下嘴巴,随即睁开眼睛,眼中惊喜异常,说道:“果然是世间绝味,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呀”,说完脸上便现出回味之色。 陈宏哈哈一下,招呼婢女给赵管事斟酒,开口说道:“说什么节制口欲,断绝荤腥,不食厚味,若是如此,还有什么乐趣,我辈栖居洞府,枯坐寒山,炼丹服气,只望得道长生,可若是要抛弃这美味华服,长生又有何用”。 赵管事点点头,附和道:“陈兄弟所言极是,古来成仙有几人,又有几人能有我二人逍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 席间推杯换盏,几杯美酒下肚,两人便放开心怀,谈天说地,倾吐心事。陈宏见气氛已烘托出来,便试探着开口说道:“听说这几日有人前来拜会二爷爷,不知都有哪些人物,我这作晚辈的,也该当前去拜谢一二”。 赵管事哈哈笑道:“这些为兄倒是知晓,都是些陈长老素日交好的老友,陈兄弟该当清楚才是”。 陈宏不由皱眉思索,又问道:“不曾有其他什么人么”? 赵管事一拍脑袋,似是想起什么重要人物,说道:“这其中有一人乃是天荡峰新晋真传弟子,不知为何前来”。 陈宏不由一愣,疑惑道:“真传?不知姓甚名谁?” 赵管事回道:“为兄记得,唤作赵鹤年”。 “赵鹤年”,陈宏摸着下巴,不由重复一遍。 …… 紫云宫中,赵鹤年正站在一处假山顶上,身后是一处凉亭。他举目远眺,只见天中盘旋着一只飞禽,棕羽尖爪,金喙碧眼,他轻一招手,飞禽便俯冲而下,栖于一块巨岩上,扭动头颅,梳理羽毛。 赵鹤年一扬手,将飞禽收入灵兽环中,此禽正是那鵟鸟,因秘境中没空闲处置此鸟,此时正好得闲,还好这鸟也是识时务的,不曾多费力气。处理完此鸟,转身下了假山,山下候着的和雨忙躬身一礼,便跟在身后。赵鹤年突然停住脚步,转头说道:“你不必跟着了,我要外出几日,你告知和风几人,若是有事,酌情处理,若有不决,待我回来”。和雨忙躬身称是。 赵鹤年走出宫门,轻甩袍袖,一叶扁舟飘出,他轻一顿足,踏上飞舟,往北而去。 第151章 虬盘山 虬盘山已处天佑国极北之地,此处因浊气盘踞,阳和之气不生,所谓“孤阴不长”,普通草木、鸟兽根本难以存生,却生长着一种鬼面桃木与一种青鳞骨蛇。 赵鹤年踏舟来至虬盘山前,只见此地静谧谧不闻鸟兽声响,阴沉沉但见彤云密布。山势绵延,峰峦叠嶂,层层险峰,处处幽潭。他远远观望,山体色呈青黑,不见树木苍翠,一股恶气自山中升起,瘴气弥漫整片山脉,与天中乌云连成一片,黑压压,沉昏昏。 他取出避毒珠放于胸口,又将御风舟收起。脚踏烟煞,进入山中,由于煞气弥漫,地面上草植尽数枯死,山石间皆显青黑之色。走了数十步只听自己脚步声息,不闻其他声响。左右端详,只见山中雾气飘浮,视线阻挡,看不真切。小心翼翼,又走了数十步,只听前方迷雾之中似有声响,侧耳倾听,似是有人交谈,隐隐约约,低声细语。 赵鹤年伸手一探,将风雷鞭执在手中。慢慢往前摸索,忽然迷雾中窜出一物,银白色,他忙挥动手中风雷鞭,一道雷光闪过,将那物打在地上,只见是一条银灰色的毒蛇,通长脊骨突出皮肉,遍布青黑色的细鳞。此时张大嘴巴,立起前半截蛇躯,两颗毒牙分外抢眼,嘴中黑红色的蛇信吞吐不定。它见赵鹤年见看来,迅速游走地上,然后一跃而起,嘴中喷出一团银灰色的火焰,直往赵鹤年而来。 赵鹤年冷“哼”一声,甩动手中风雷鞭,一道雷光迸出,将火焰崩散,随后又发出一道雷光,直击妖蛇,妖蛇其速如电,矫捷躲避开来,然后又是一口妖焰喷来。 赵鹤年以风雷鞭打散,然后掐动印诀,一缕雷芒自指尖透出,化为一道雷索向妖蛇缠去。正是“拟物化形”之法。 青鳞骨蛇见势不好,忙往雾中窜去,赵鹤年忙往前一指,虚空中一声炸响,阻得妖蛇身形一滞,随即便被雷索缠住,又使风雷鞭一点,雷光直打在妖蛇头上,顿时炸得血肉模糊。 赵鹤年将妖蛇尸体摄过,悬浮半空,立起骈指,指尖透起三寸白芒,轻轻往前一划,蛇躯顿时划成两片。他仔细往里看了看,忽然眼前一亮,伸手一招,从中飞出一颗黍珠。他拿过眼前细看,只见乃是阴煞之气凝结而成,不由面露微笑,想来也是可以作为炼器材料的。本来他也只是猜测而已,青鳞骨蛇喷吐化骨青炎,想来必有缘由,此刻看来因是阴煞之气影响。 他将黍珠收入囊中,便往雾中走去,只听雾中传来似有似无清越的歌声,又似是有有人在其中欢闹嬉戏,他不由心中警觉,这因是鬼面桃木之故。 他站定原地,将风雷鞭挎在腰间,双掌一翻,掌上现出两物,左手现出一只净水钵盂,右手现出青空羽枝,他右脚顿地,脚下腾起彩烟,将身托往半空,他右手拈羽枝,轻蘸盂中净水,往空一洒,只见一条水龙往空,于天中溃散开来,化为一阵灵雨,雨丝细如牛毛,飘飘扬扬,偏能解化烟瘴恶气,不一会儿,便将山中雾气驱散,露出山中真容。 此二宝正是秽气克星,钵盂中水名为无垢真水,乃虚空灵气凝结,不染杂气,本源洁净,因此善能解化浊气。青空羽枝更是灵根枝叶,本为清灵宝物,因此善能克制烟瘴。 赵鹤年正为驱散迷雾而松了口气,马上却将心提起。眼前的一幕,不由的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高大的鬼面桃木林绵延十数里,正中央更有一棵鬼面桃木高达数十丈,遮天蔽日,只见鬼面桃木上树皮褶皱,形成一张张诡异的面孔,如同迟暮的老人,都能看到一条条深深的皱纹。 树枝上挂着一颗颗硕大的桃子,足有碗口大小,桃子上竟然长着一张张人脸,有男有女,就在树上挂着,随风摇曳着,微风过去,桃子竟然发出一阵阵尖细的笑声,听来格外的刺耳。 树干上,树枝上,树叶上,桃子上,缠着几条、十几条青鳞骨蛇,在树上盘绕、扭动,嘴里蛇信“嘶嘶”作响,听得人汗毛倒立。 赵鹤年定了定心神,思索片刻,一抖手腕上的御兽环,放出金雕、鵟鸟二禽,牵动心神,着他们捕捉妖蛇。此二禽皆是鹰属,乃是蛇属天敌。青鳞骨蛇见了此二禽,由于天生血脉压制,顿时躁动起来,纷纷扭曲蠕动,往树枝空隙中钻去。 第152章 鬼泣道人 二禽俯冲而下,利爪如钩,尖喙如凿,利爪捉拿妖蛇七寸,尖喙啄碎妖蛇头颅,顿时妖蛇逃窜游走,竟不敢攻击二禽。 赵鹤年见此由嫌不足,又掏出金乌壶,一拍壶身,从中飞出九只火鸦,三金六赤,皆身长数尺,金睛铁喙,神骏雄视。飞向天空,纷纷捕食青鳞骨蛇。 赵鹤年见此,取出一支白金令剑,往空一抛,白金令剑化为一线白光,往一棵鬼面桃木而去,桃木上顿时人头晃动,发出刺耳魔音,赵鹤年只听得双目眩晕,头昏欲呕,手中印诀也是掐之不住,浑身真气躁动混乱。俄而,林中鬼面桃木上鬼面桃都相继晃动起来,继而尖叫声此起彼伏,或尖细,或悲凉,或沙哑,或沉闷,形成一道声波,直击灵魂。 赵鹤年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窜,忙一咬舌尖,运转内气,一道清凉真气直冲紫府,立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好在修习的乃是玄门正宗功法,自有扶正辟邪的效果,否则也是着了道。只是尤是心中烦闷,两耳内轰鸣作响。 他忙口诵清心咒,体内真气运转,保持神魂清醒。然后又一掐印诀,白金令剑化为一线白芒,直往鬼面桃木根部而去,忽然“轰隆”一声大响,一颗鬼面桃木轰然倒塌。只见桃木上的鬼面桃粉粉滚落,如同一颗颗人头随地乱滚,继而鬼面桃上溃散成一缕缕黑色烟气,露出里面白森森的果核。赵鹤年伸手一招,一颗果核自地上跃起,飘浮至赵鹤年身前。不觉眼睛一眯,眼前哪是什么果核,乃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头颅,只是颅骨顶部尖尖,并不似寻常人兽头骨。 赵鹤年眼神闪了闪,随后竖起骈指,三寸豪芒透出,往头颅果核划过,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一分两半,果核却全然无事。赵鹤年手指勾了勾,果核收入手中,只觉掌中一片冰凉,似是躺在手中的乃是一块寒冰。随后掌心放出真气感应,只觉此物阴寒透骨,又不是实物,颇有虚幻之感,他直觉此物有些用处,便随手收起。 只是此刻林中声浪一重高过一重,赵鹤年只觉身如飘萍,神魂外荡,头重脚轻似要翻覆,他忙盘坐于地,口念清心咒,头上升起五德宝轮,随即虚空之中现出三重青罗宝盖,只是此盖虚有其形,虽有些用处,阻挡了些侵扰,只是并无多大用处。只是因为此华盖需得功德凝结,正所谓“功满三千,德过八百”,自然百邪不侵,诸恶退避。 赵鹤年心中思索对策,片刻后心中便有计较。于是左手持定五雷令,右手掐动五雷诀,震动五脏之气,内里分化阴阳,以神意沟通天地,而招御五行神雷,所谓“阴阳成玄妙,普化一声雷”。 赵鹤年胸中五气震荡,左手抛出五雷令,右手五雷诀往空一指,只听天空中阴阳二气厮磨,乌云之中电光闪烁,随后只听“轰隆”一声炸雷响起,瞬间林中荡魂魔音戛然而止。只是空中抓捕妖蛇的二禽,此时也是趴伏于地,不敢高飞,九只火鸦纷纷没入金乌壶不出。 赵鹤年不由摇摇头,毕竟禽兽畏惧天雷之威,他趁着天雷滚滚而来,忙又御使白金飞剑,斩断十数根鬼面桃木。他心中谨记丹秋真人之言,此物用处不少,于是又连斩十数根。 虬盘山以西有座孤神峰,此山中有一洞,名为风哭洞,此山中有一散修,名为鬼泣道人。因是旁门出身,修习些旁门左道,也不敢出外作恶,恐恶了天都派,只是隐匿此地修行,借助此地阴煞炼些神通。 这日远远便见虬盘山中迷雾散去,不知出了何种变故,于是驱动阴云前来探寻,只是往日这山中群蛇泛滥,不敢深入其中,只敢在四周查看。只是刚至不久,便听天雷滚滚,不由一惊,忙降下身形于岩下躲避,不一会儿,便见山中有一人御使一道白光砍伐鬼面桃木,不由心中惊骇,往日里他摸入林中,或盗取一二鬼面桃,也从不敢打这鬼面桃木主意,盖因这摄魂之声不是常人可以抵挡,今日见有人竟然御使雷霆,恐怕是天都派来人,更是不敢露头,便想趁早离去,忽又身形一滞,似是想起什么,嘴中发出一阵冷笑,随后又躲藏起来。 赵鹤年御使天雷,将满山鬼面桃木镇住,又砍伐了百来根桃木,然后祭出一座精铁宝塔,往空飞出,随即塔下生出庞大吸力,卷起阵阵狂风,将砍下的桃木与同颅骨果核、青鳞骨蛇残尸齐来收摄。 第153章 玉带蛇 耳畔忽听一声吟啸之声,只见那林中挺拔的鬼面桃木之下,飞出一条玉带也似得大蛇,其通体扁平,遍布细鳞,色呈银白,罩着淡淡银辉,背后一条脊柱自头骨至尾尖,如同一片柳叶,从天中飘来。 赵鹤年定睛一看,忽瞳孔一缩,只见其前腹下赫然有两团隆起,不由心中一惊。这世间万物都有其本相,若离了本相,自然令人惊异。人自修炼而起,有了道行,自然显现不同神通。这蛇也是一般,有书云:蛇五百年成蟒,蟒五百年成蚺,蚺五百年成蛟,蛟五百年成螭,螭五百年成虬,虬五百年成应龙。蛇生三爪为蟒,生四爪为蛟,生五爪为龙。眼前这条巨型青鳞骨蛇已然生出趾爪,可见已经颇有道行了。 玉带蛇自天中蜿蜒而下,嘴中喷出一口青炎,直往赵鹤年而来。赵鹤年不由眉头一皱,只见巨蛇足有七八丈长短,一双竖直碧眼透着凶光。 他忙将精铁宝塔一收,掐个诀将身形隐去,御使土遁往地下而走。青炎将身打空,一下打在山石之上,只是并无声响发出,山石顷刻溶出一个大洞。 赵鹤年从地下升至半空,见此情景不由骇然。玉带蛇似有所觉,又是一口青炎喷来。赵鹤年身负五行遁法,自是不惧,将身一落,又入土中不见。玉带蛇见此,口中长啸连连,竟引得山中鬼面桃木又发摄魂之声。 赵鹤年虽于地下也觉烦闷,出了地面,右手掐诀,骈指一点,一道酒杯粗细的电光直打在玉带蛇身躯之上,打得玉带蛇一阵酥麻,扭曲身子,直往赵鹤年缠来。 赵鹤年看着玉带蛇身上焦痕,不由愕然,他自得授宝箓,雷法之威大增,二指神雷足可断石分金,不想如今打在蛇妖身上只添些痕迹。 本来以他现在神通法术,遁走不难,如今看来,这条修成精怪的蛇妖,又何尝不是天材地宝,他此行前往北寒洲,正好添些保障。 想到此节,他将风雷鞭祭出,往空一抛,掐动印诀,雷光闪烁。他又将五雷令持在左手,嘴中念动真言。忽然嘴中大喝一声“疾”,只见风雷鞭化为一道雷芒直往玉带蛇而去,玉带蛇口喷青炎,往雷芒灼来,雷芒轻轻一震,将炎光打散。玉带蛇见此怒吼一声,忽然将身一绕,将雷芒缠住。 赵鹤年见此,眼神一冷,掐动印诀,雷鞭所化雷芒“噼啪”作响,直打在蛇躯上一片焦黑。玉带蛇只是紧紧缠缚,忽然周身散发淡淡银辉,一股乳白色的光芒游走,身躯之上焦黑顿扫不见。 忽的赵鹤年心中“咯噔”一下,只觉风雷鞭上禁制感应顿时微弱,连连掐动印诀,也是毫无反应。 忽然,空中妖蛇怪叫一声,一把将雷芒吞入腹中。赵鹤年惊叫一声“不好”,又抛出左手五雷令牌,往空一抛,令牌化为一条电蛇,一击打在妖蛇银鳞之上,只打得鳞片飞溅。妖蛇吃疼,将身一裹,直往林中钻去。 赵鹤年见它吞了自家风雷鞭,哪里能容它走脱,一踏彩烟,紧随而去。 行不多时,只见妖蛇钻入那棵巨大的鬼面桃木之下,只见其下有个洞口,黑煞笼罩,阴风惨惨。 他走至洞口来看,只见洞口五尺来高,洞口圆润光滑,显是平日里此蛇多有出入,想来这就是其洞穴。 只是如今若是只身而入,洞内详情不明,又狭小逼仄,恐遇不测之危。于是便于洞前思索,该当如何逼那妖蛇出来。 若是他法还无法可想,若是单用火攻,他却是有些经验。于是取些鬼面桃木枝桠,又取些炼丹所用雄黄粉,随即取出金乌壶,放出一缕金红火焰点燃。不过多久,便见火光四起,火堆之上腾起滚滚黄烟,一股刺鼻气味弥漫四野。 只是任凭火焰滔天,这棵巨型鬼面桃木只是不着。赵鹤年也不惊异,他如今只是一门心思逼出妖蛇,对此虽是称奇,也是毫不在意。 不多时,忽听洞中一声怒吼,妖蛇撞破柴堆冲将出来。赵鹤年连忙踏罡步斗,口中念动五雷法咒:“天有五音,人有五脏。风雷雨电,阴阳相济。按我律令,速发九天。”说完震动五雷令,手中印诀变幻,随即又喝道:“一召东方甲乙木,二召南方丙丁火,三召西方庚辛金,四召北方壬癸水,五召中央戊己土”。说完往空一掌,只见天空示现五道神雷,各分五色,纤细如索,直往妖蛇罩来。 第154章 五雷降妖 妖蛇急往外冲出,五道神雷正打在妖躯之上,直打得鳞甲碎裂,鲜血直流,直跌入尘埃。只是眼中凶光不去,便要振奋精神,张口吐出一口化骨青炎疾射而出。赵鹤年一晃肩膀,顶上垂下道道湛蓝清波,青炎没入其中便自熄灭。 赵鹤年唯恐这怪再次逃脱,一面御使神雷来打,一面抛出四极黑炎阵罩定。妖蛇见空中突现四根墨玉柱,知是敌人手段。忙要御空飞去,四根墨玉柱忽地一落,将它罩入其中。赵鹤年见此,也是略松了一口气,踏空来到阵势上方。 妖蛇在其中知是落入陷阱,七八丈的妖躯翻滚不休,四处冲撞,只是此阵生门乃在上方,见四处不得走脱,便往上方冲来。赵鹤年忙一掐印诀,阵势立时发动,滚滚黑炎紫火涌现,化为道道火龙直往妖蛇缠来。妖蛇见此大惊,四处躲避,不过片刻之后,发觉此火烧他不得,于是一声长啸直直往赵鹤年而来。 赵鹤年背后发出数道黄光,将妖蛇压下。随后眉头紧锁,思索对策,片刻便知底细。原来这阵中黑炎分属丁火,乃是阴火,与妖蛇所吐青炎分属同源。于是便不再发动,又抛出五雷令,御使雷法来打,如今阵势闭合,此妖便如笼中飞鸟,釜底游鱼,任人宰割了。 赵鹤年也不急躁,一道道雷光直往妖蛇劈去,妖蛇只于其中躲避,只是阵中狭小,腾挪不及,总有雷光打上身来。初始时,还有气力疗养伤势,只是那护身白光也是真元所化,又哪里能源源不绝。 不过多久,妖蛇便失了力气,浑身鳞甲破碎,皮肉尽皆爆破,鲜血碎肉淋漓,趴伏阵中不动。赵鹤年唯恐有诈,祭出护身宝轮,又将金乌壶拿在手中,飘飘往下而来。 只见妖蛇微闭双目,气息奄奄,知是元气大伤,于是取出一只灵兽囊将之裹了,带回去再慢慢拾掇,若是不肯降服,也是一副上佳的法宝坯子。 抬手收了阵法,便往妖蛇洞窟而去。方才火焰还未全部灭尽,赵鹤年掐个咒,一阵狂风凭空生成,将洞口柴堆灰烬尽皆刮去,又将浓烟散尽。随后便走入洞中,只见此树底下洞窟十分开阔,足有方圆十数丈大小。 赵鹤年扫视周遭,忽然眼前一亮,洞中角落有一块蛇蜕,晶莹玉润,他将之摄起,拿在手中,摩挲了两下,却觉颇有质感,右手一翻,取出一柄紫金飞刃,便往蛇蜕上划刺,却无半点痕迹。又翻出一张火符,往蛇蜕上扔去,半点焦痕也无。 赵鹤年不禁满意的点点头,这却是件不错的炼器材料,看其大小,足可炼制两三件法衣了。于是便将此物卷好收起。 越是往里寻去,越是冰凉刺骨,但见黑雾腾腾,浊气飘飘,寒光森森土凝霜,水汽沉沉结墨冰。行不过数十步,只见一座幽潭,暗茵茵,雾蒙蒙,不见其中有水光。赵鹤年心中疑惑,张嘴一吐,一股狂风吹过,潭中却不见变化,不由心中疑惑,一甩袖,从中飞出一柄精铁飞剑,往池中搅去,突觉心神一颤,忙将飞剑升起,却听一声冰块碎裂的轻脆细响,只见空中精铁飞剑“哗啦”一声,碎成无数碎片,他不由心中一惊,连退数步,犹是惊魂未定。不知此中是何事物,竟能将精铁化为碎片。沉思片刻,却觉目的达到,也不愿多作纠缠,免得恐害了自家性命。于是便出了洞窟,掐个印诀,召来土石,将此地封闭,随即便踏飞舟离去。 待赵鹤年行远,山石后却忽然走出一人,手中拿着一只金线赤面令旗。看了看赵鹤年背影,随即便从囊中取出一只钝铲,只见其手柄于铲面相平,铲背宽有数分,铲面半圆锋利。他将宝铲祭起,往树底土石落去,直将洞窟掘开。走进洞窟,不由眉开眼笑,欣喜道:“真是天助我也”,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敢盗取一二枚鬼面桃,取些阴气修行,如今威胁已去,又得此玄阴宝地,岂不是天命眷顾。他从袖中取出一只宝幡立于洞中,洞中阴气瞬时往内涌动,不过数个时辰,便将洞中雾气吸了个七七八八。鬼泣道人不由大喜,口口喃喃道:“大道可期,大道可期”,随即发出一声大笑,一挥袖便将洞口封闭,继续祭炼法宝不提。 第155章 百工馆 赵鹤年夤夜赶回天都派,是夜,经过一地,忽见一湖升起数丈白光,他不由惊异,忙降下飞舟,停驻在湖边一块山石上查看,张目四望,只见湖面之上白光如练,直上天穹,便腾空上前查看,忽的白光收敛不见,他于湖面上来回逡巡,只是未见踪迹,遂摇摇头,只叹无缘,便又起飞舟直回天都派。 回返紫云宫,着几人前来问话,只见四人之中和雨竟然也入了胎动境界,不由微笑说道:“你等四人既入了仙门,也沾了些道气,虽不说成仙了道,若是炼成一二神通,我也可允你你等入那凡俗王朝,领了职司道官,也可成就一生富贵”。四人见老爷开怀,也不禁露出笑意,连忙俯身称“是”。 和风上前一步说道:“日前计道长前来拜访,言是他曾孙已得老爷之助,入了外门,此回又带了一盒幻彩云英砂前来答谢,小的以老爷不在,不便收受赠礼为由,拒绝了,特报老爷得知”。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此回处置甚为妥当,若是日后但凡此类,皆可如此处置”。和风忙答:“是”。 赵鹤年又说道:“我见你等修行也算勤勉,只是日后入驻飞天浮峰,若是你等不加刻苦自励,恐怕不便于其中往来,还需用些心思才是。和风、和雨二人,既有些机缘,我便赐你二人一物,望你等能以此物自勉”,说着便一拂袖,从中飞出两柄飞刃,三寸来长,紫金光泽,往下一落,迳入二人手中,二人忙捧着此宝,跪地称谢,脸上不禁欢喜,兴奋之情洋溢,旁边二女也是一脸艳羡之色。这二柄飞刃正是当日万宝楼荣老所炼,有三十一柄只得下品,自己留之无益,不如给了他们,也正好何用,毕竟一柄下品法器也价值十余灵石,寻常外门弟子也得数月积攒。 安排完诸事,赵鹤年便御使飞舟来至炼器阁,因阁中并未收走职司令牌,原先值房皆已保留,是以一路畅通无阻。他首先便来至一间庞大馆阁中,一路上来来往往行人颇多,只是并无什么熟识,他来至炼器阁虽有年余,只是并不多在人前走动,所以并无人认得。行不多久,来至一处所在,乃是处理大型事物之处。他唤来管事,出示职司令牌。那管事见是炼器师令牌,忙请了赵鹤年来到一处大殿,问清事由,便自安排。管事头前引路,便开口说道:“百工馆中有甲乙丙丁四处匠作房,只有一处使用,其余三处皆是空闲,赵大师尽管取用,若有所需,尽可吩咐”,行不多时,便至中庭。管事侧身看了一眼赵鹤年,虽知阁中除了阁主之外,另有三位炼器师,只是不知新晋炼器师真容,但此刻见了赵鹤年,哪还不知新晋炼器师至此。 管事指着侧边四座虹桥说道:“这四座虹桥之后即是匠作房,甲号房已有取用,大师尽可取其余诸房”。赵鹤年点点头,指着最后一间说道:“既是如此,我便用此房即可”,管事顺着赵鹤年所指方向看去,乃是丁号房,于是从袖中取出一块金色圆形令牌,双手奉上,说道:“大师可用此令牌启了禁制即是”。 赵鹤年取了令牌,迈步上了拱桥,行过数十步,越过此桥,便至殿前。只见此阁十分巨大,门上挂着“匠作房”牌匾,门侧挂着“丁”字牌号。他将令牌祭起,门前即现一道白色光幕,令牌发出一道金光,打开一道门户,赵鹤年走过光幕,令牌随即掉落,光幕也自合拢。 推开殿门,只见其中十分宽广,足有百丈方圆,中央中空,只有四根青铜大柱矗立,周围有六层走廊。走进场中,只见四根铜柱上各有铁索铜环,其数目不下百余,想必是平日里处理的并非只有死物。 他不由思索,既是如此,何不先料理了那条玉带蛇。于是取出一只灵兽囊一抖,随即殿中便现一条庞大蛇躯,只是与此殿一比,实在不足挂齿。妖蛇似是恢复了些力气,一出囊外,便是一声厉啸,口喷青炎,摇摆身躯就往赵鹤年扑来。 赵鹤年不由冷笑,入了此处,无论你是何种妖魔,也要引颈受戮。他一晃令牌,殿中便起一阵光幕,妖蛇直撞其上,虽无声响,也是头昏眼花,筋骨酸软,直坠入地面。赵鹤年又一晃令牌,一根青铜柱上即出铜环铁索捆缚,妖蛇见势不好,忙纵空便逃。赵鹤年看的有趣,却面露讥笑,又晃动令牌,四根铜柱各现铁索,将空间织成一片罗网,顷刻之间便将妖蛇捉拿。 第156章 陆主司 妖蛇于空中嘶吼不定,赵鹤年轻踏飞烟,停滞半空,言道:“天生万灵,各有超生之道,我也不愿多做杀孽,妄造红浊血腥,若你能归降座下,护持我道,我若他年得道,也必助你成就”。 妖蛇似是听不懂人言,只是拼命挣扎嘶吼,全然不做理睬。赵鹤年自是知道,此类妖魔野性难驯,只是他却不信此怪听不懂人言,妖魔虽依本能血脉修行,却自有神通以来,灵智日益增加,似这等修行了二三百年的精怪,灵智早与常人无异,若是得以化开横骨,还能口吐人言,与人交流也是寻常。 他见此蛇不与理会,又取出那枚白金令剑,寒声说道:“你既然不肯答应,我也不做强求,只是你这一身皮肉筋骨也与我有些用处,我便自家来取了”,说完便冷冰冰的盯着蛇怪,右手一扬,令剑飞往半空,只见道道白色光芒犹如根根细丝,只是寒光彻骨,似是能够割裂空气。妖蛇见状,竖瞳也露惊恐之色,嘶吼也变作低吼,只是不肯就范。 赵鹤年知道此类妖兽非得一鼓作气令其恐惧,否则不能轻易降服,若是能得降服,也是轻易不肯背主。于是御使令剑渐渐靠近妖蛇,只见令剑道道白光环绕,靠近蛇怪蛇首之前,丝丝白气直透妖蛇鳞甲,蛇怪只觉寒气入体,浑身震颤不止,心中也是惊恐莫名,不待赵鹤年动作,随即便俯下蛇首。 赵鹤年见此不由心中大喜,他虽料定天下有智生灵,皆不得轻忽生死。却依然高兴,开口说道:“你既已屈从于我,便放开心神,容我种下禁制,自此你当收敛兽性,全力为我效力,我必也不负你”。妖蛇既然已经降服,只得放开心神,任他施为。 赵鹤年种下役魂咒,便放开禁制,走到妖蛇身边,伸手连拍妖蛇脊背三下,妖蛇忍耐不得,张嘴一吐,只见一道雷芒闪出。赵鹤年伸手一召,雷芒即化作风雷鞭躺于手中,只是因妖蛇以化骨青炎包裹,此时宝光有些黯淡,好在时间不长,未能损伤灵性。他将风雷鞭收好,又抛出一颗丹药送入妖蛇口中,便收入灵兽囊中。 只是历经此事,他却想到自己手中可还有一只妖蛟阴神,不仅占了两件宝物,封禁令牌与火铜丹炉,又始终是一桩祸患,只是一直不知如何处理,如今师尊闭关不出,自己又待出门远游,恐怕不得三年五载不能返回,终归是心头一桩心病,如今恐怕只得再次上门求见白昙清,虽是欠了不少人情,可终归是要归还的,待到自己有了实力,再连本带利的报答即是,想他既然希望自己帮助他,那么自己请求此事也应不会拒绝才对。思量片刻,便决定处理完眼前之事,再作打算。 又一拍宝囊,场地之上现出诸多材料,不仅精铁宝塔之中,袖囊、指环之中皆是鬼面桃木与妖蛇残尸。赵鹤年将鬼面桃木一一取了木心,足有一百二十五根,鬼面桃核更有三千余颗,又将青鳞骨蛇处置,只要了腹中黍珠与妖蛇蛇皮,也收获了满满一玉盒黍珠,与千数条蛇皮。 将所取材料收起,赵鹤年激发禁制令牌,场中忽然一阵轻微晃动,地面霎时裂开一道口子,下方透出耀目红光。底下乃是地阴火池,随着裂口越来越大,赵鹤年将场中废料一一扫下,随即关闭火池。 此时处理好材料,已是过了三日。他轻轻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虽说他如今有些神通,到底不脱凡胎,数日不止动作,也略感疲惫。 出了匠作房,交还禁制令牌,便回了职司房,打坐了半日,恢复了精神,便往炼器阁主殿求见丹秋真人。如今备齐材料,还是趁早取得阵图炼制之法,方才安心。 他只身来至炼器阁前,只见殿门前站着一中年人正和门前值役叙话,赵鹤年看见那人样貌,忙上前见礼,拱手说道:“见过陆师”。 那人回过头,见是赵鹤年,也忙回了一礼,说道:“赵真传多礼,如今你已位列真传,地位尊崇,切不可再如此称呼”。 赵鹤年回道:“陆师教导之情不敢或忘,说什么地位身份,又哪里比得师恩深重”。 那陆姓中年人,微笑着捋须说道:“些许末技,说什么教导之情,若是看的起老朽,称呼一声先生即是”。两人一番推辞,陆姓中年人只以门规森严为借口,坚决不受,赵鹤年只得应下。原来这人乃是炼器阁禁阵司主司陆声,赵鹤年入禁阵司便从其学习。 台阶上值役听是真传至此,也下台阶见礼。赵鹤年见陆声站于阶前,不曾进去,便开口问询缘由。 第157章 龙须宝扇 陆主司回道:“听闻玄真教真传弟子玉春子练成本命真符,成就真人境界,为表两派之谊,阁中奉命炼制一把龙须宝扇以做贺礼,老朽一月前奉命为宝扇刻画禁制,今日功成,前来复命,只是方才通传之人言道,真人出阁未归,是以在门外问询”。 赵鹤年听言,不由略显失望,此行却是扑了个空,两人叙旧几句,赵鹤年便请告辞,离了炼器阁,直往遇真宫而来。 来至殿门前,只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在台阶上闲坐,怀里抱个白毛拂尘。赵鹤年在殿前降下飞舟,迈步近殿前。童子看见有人来了,忙站起身来,下了台阶,问到:“尊客从哪里来?” 赵鹤年见这童子眼生,知是每日殿前有人轮值,于是开口说道:“白上师可在?你就说赵鹤年前来拜见即是”。童子得了信息,回道:“白上师正在殿中打坐,小的这就前去通传,尊客稍待”。赵鹤年点点头,童子忙入内通禀去了。 不过片刻,童子便出来,言道:“白上师有请”。赵鹤年迈步入内,来至殿中,依旧见白昙清在殿中法台高坐,忙上前见礼说道:“见过白师兄”,白昙清睁开双目,微笑说道:“赵师弟不必多礼,且坐下叙话”。赵鹤年忙拱手一礼,在一旁蒲团上坐下。白昙清开口问道:“不知师弟此来所为何事?” 赵鹤年于是将那流朱丹井之事详细禀告,白昙清听了其中离奇曲折,也不由心中惊叹,若是福缘差了些许,也是后果堪忧。点点头说道:“你且将那火铜丹炉拿于为兄看来”。赵鹤年忙将火铜丹炉奉上,他倒不担心白昙清会觊觎此物,想他身为掌教嫡传,又是金丹真人,手中自有法宝护持。 白昙清招手将火铜丹炉摄过,只见火红色丹炉上一道金色符箓封禁,他只默察其中详情,纵有金符阻隔,也发现些端倪。于是开口说道:“此妖魂虽失妖身,又损折修为,但到底不能忽视,需得准备一二方能动手,只是这蛟龙阴神乃是不可多得之物,若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 赵鹤年只想除了祸患,如今却听白昙清之言,似乎另有妙用,于是开口说道:“若是白师兄有用,但可拿去”。 白昙清笑着摇摇头,说道:“此事为兄也不是行家,可邀丹秋师妹前来共商,若是其中不成,你还需做好准备才是”。 赵鹤年回道:“一切听从白师兄吩咐,若是不成,师弟也是感激师兄辛劳”。 白昙清取出一枚三寸长小小金剑,用法力在其上略书几字,发去空中不见。随即对赵鹤年说道:“你便于此地略作等候”,赵鹤年即点头称是。 赵鹤年见机问道:“敢问师兄,不知这妖魂有何作用?” 白昙清回道:“天地生成,灵机以降,万物赖以成长,然按灵机多寡,形态各有差异。人得造化最多,乃是万物灵长,蕴天地精华。然而各类自有分别,草本以人参为王,树木以梧桐为王,走兽以麒麟为王,鳞虫以蛟龙为王,飞禽以凤凰为王”。 “万物久沐灵机,久久参得造化,自能脱壳幻形,生成灵妙宝体,此类已得天地造化,其神魂宝壳皆含玄妙,若得炼化成丹,或锻造成器,皆蕴法理道意”。 赵鹤年不禁问道:“却不知如何成丹,如何成器?神魂乃有形无质之物,如何能炼制成器丹”。 白昙清摇头说道:“你学道也有数年,怎不知万物皆乃炁也,所见所不见也在炁中,神魂虽言灵也,然也不过先天一点灵光结后天精血之体化生而出,本在实与虚之间,若能入主宝体,自然能使气机交换,养炼灵气”。 赵鹤年忙拱手说道:“多谢师兄指点,愚弟受教了”。 白昙清又说道:“以妖魂入器身,古已有之,然人为万灵之长,邪宗自古偏走旁门,居然以人魂炼器,若遇之,除恶务尽”。 赵鹤年忙躬身称是,又问道:“人虽灵性之最,但凡人天生魂体脆弱,死后七日便自消散,邪宗为何能纳魂体以为用”。 白昙清微闭双目说道:“魂体乃能量所结,凡人所说七日之期乃是寻常之人,若是天生劳碌,殚精竭虑之人,不待七日之期便自消散,反之善能保养精神或是天生魂体强大,自然不限七日之期。邪宗杀人残虐至死,集天地间怨气、凶气、恶气凝聚,自然能保魂体不散,只是灵智泯灭,憎恶一切生灵,若是一旦放出,必然化为邪祟,荼毒生灵”。 第158章 妖魂器灵 赵鹤年不禁想起一事,不禁问道:“伥鬼可是此类” 白昙清点头说道:“正是,因自己遇害惨死,怨气不散,于是引诱生人,堕入虎口,真乃冤孽”。 两人正说间,童子忽然入内禀道:“丹秋真人请见”,白昙清忙唤童子将丹秋真人请入内,自己也下了法台,二人同在门前等候。不过片刻,便见一位女真人迎面而来,右手持一柄褐木灵芝如意,仙姿飘飘,罗袜生尘。赵鹤年忙拱手说道:“见过丹秋师姐”。三人见礼毕,白昙清复请二人入座。 丹秋真人问道:“不知师兄何事召唤小妹”?白昙清备陈前事,又让赵鹤年说了些细节。丹秋真人却是来了兴致,从白昙清手中接过火铜丹炉查看,轻甩罗袖,从中现出一面宝镜,悬浮半空,放出丈许长的清光。丹秋真人又将火铜丹炉抛入其中,只见方才还是实体的丹炉,在清光笼罩之下,慢慢变得虚化,只见一条赤色小蛟在其中游弋,便是鳞甲指爪也是看得分明。 丹秋真人向赵鹤年说道:“我这面洞虚宝镜乃是一件宝器,善能看透虚实障碍,能查一切烟瘴魔雾,这其中乃是蛟龙阴神无疑,只是不知你当如何处置?” 赵鹤年看了一眼白昙清,见他只是笑而不语,于是开口说道:“不知师姐可有主意,愚弟却是没有打算的”。 丹秋真人轻轻笑道:“适才我观师弟那火铜丹炉距离法宝也只有一线之隔,虽言一线,但也如天堑,皆因成就宝器需蕴化灵性,修道之人成就金丹之前,若是尽心练得一宝,用以应证自家道业,渡过诸般劫难之后,自然感悟天地之道,成就种种玄妙。” 她看了一眼赵鹤年,又说道:“只是如今你境界尚浅,若想祭炼成宝器,还不知到了何时,不若以妖魂替器灵,且蛟龙本为鳞甲之长,为天地气运所终,若是炼入此炉之中,不仅立成宝器,且日后自能吞吐灵机,潜力无穷,你可愿行此法?” 赵鹤年闻听此言,顿觉惊喜,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声应道:“多谢师姐,愚弟愿意,不知其中可需准备哪些物什,还望师姐垂怜,助愚弟练就此宝。” 丹秋真人掩嘴笑道:“师兄嘱托此事,自是尽力,只是你以何物谢我?” 赵鹤年听她此言,反而欣喜起来,他连忙从袖中取出三块赤炎火晶出来,以双手捧住,献于丹秋真人面前。丹秋真人本是调笑之言,只是指望他日后若有成就,能全力相助师兄,不想他竟真拿出东西出来,微笑看去,不觉一愣,只见晶石红光灿灿,赤霞蒙蒙,不由心中一动,她虽炼器手段高超,阁中也有诸多宝材,只是门中重物不得擅动,身上也无多少宝材可用,眼前这赤炎火晶乃是火属灵材,也算上佳,若是用些功夫,也能锻成一件宝胚,于是开口说道:“不想你身家如此丰厚,如此我便应了此事”,又转头对白昙清说道:“只是此事还望师兄相助一二,炼器需得全神贯注,不能出了纰漏”。白昙清也是点头应允。于是三人约了下月初三,于炼器阁火真宫中处置此宝。丹秋真人站起身来,说道:“我还需作些准备,便先与二位告辞”。 赵鹤年连忙制止说道:“师姐且慢,师弟还有一事相求”。丹秋真人回过头来,说道:“师弟且说即是”。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只木盒与一只玉盒,说道:“适才我观师姐洞虚宝镜颇具玄妙,愚弟这里有二物一直不曾探得来源,师姐可否助小弟一助”。 丹秋真人言道:“这却容易,你且拿至前来”,说完又将宝镜祭在空中。赵鹤年先从木盒中取出一只三足金蟾,正是当日自鹿鸣山洞窟中石中乳水坑中所得,只是一直查探不出此物来历,倒是那水坑中膏泥来历得陶卫阳丹师指点,明了来处,乃是名为化合神泥的东西,有断肢重续之功,也算是弥足珍贵了,修道人皆重保全身体,但难免受了损伤,若有此物,也安心许多。只是这三足蟾非金非玉,非铜非铁,实在难以辨认,今日正好有高人在此,也厚了脸皮请求。 洞虚宝镜一照三足蟾,只见其通体竟放三寸金色毫光,将清光阻挡在外。丹秋真人不由诧异,掐动印诀,清光霎时强盛起来,直将金光压灭,三足蟾顿显内里详情,只见其有皮有肉,内里诸脏俱在,三人都是诧异,不想却是只活物躯壳。 第159章 吞宝金蟾 丹秋真人又一点虚空,镜光瞬时一变,发出一道黄蒙蒙的霞光罩住三足蟾,她仔细端详片刻后,说道:“此物生机已灭,观其形态,似是上古吞宝金蟾血脉,但其血脉不纯,只有金丹境界,即便如此,也是珍惜,你可妥当放置,日后当有用处”。 赵鹤年不由一惊,竟是金丹大妖遗蜕,只是不知此物有何用途,于是开口问道:“敢问师姐,不知此妖有何本领,又要如何使用?” 丹秋真人摇摇头,说道:“上古大妖早已不存,其血脉后裔虽有传承,但多有异变,不可定论,你自己仔细琢磨即是。若是无甚大用,你可炼制成器,此乃金丹遗蜕,其效用想也不凡”。 赵鹤年点点头,又打开那只玉盒,其中乃是一颗拳头大的青玉珠子,乃是在秘境所得,虽知此物不凡,但到底不知有何功用。按丹秋真人示意,他将此物祭起,镜光一转,清光直透玉珠。此物似是好识,丹秋真人片刻便得结果,含笑说道:“此物乃是一颗内丹,乃是金丹大妖凝成,只是此珠接触地气日久,已然石化,不能炼丹制药,却可炼制成器”,说完笑盈盈的看着赵鹤年,说道:“师弟如此身家,倒令师姐好生惭愧,我修道二百余年,也不曾有这许多遭遇”。 赵鹤年正要谦语几句,白昙清突然开口说道:“传闻上古吞宝金蟾善能聚集气运,又善能寻找灵穴宝材,其一身本领只在腹腔,能吞吐水火风云,只是出生之时也只与一般凝煞修士相当,此兽产下卵胎在山川灵窍之中,上古修士修得搜寻秘法,致使此兽遭遇灭顶之灾,或许你之奇遇与这三足蟾遗蜕有些关联也未可知”。 赵鹤年不禁疑惑,问道:“敢问师兄,不是说:物活其气流,物灭其气消。既然这三足蟾生机已灭,又怎会有这许多功用”。 白昙清摇摇头,说道:“师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盖因此兽不同寻常,大多上古异兽都秉天地气运而生,即使其亡,只要其躯尚存也能有所作用。这也是为何凡俗之中,雕刻各种神禽异兽以装饰府邸,便是此理”。 赵鹤年恍然,又问道:“我若是将之炼制成器,可还有这等功用?” 白昙清摇头回道:“为兄也是不知,不过既然此物或有功用,你又何必动这心思。只是修行中人最重因果牵连,你至今所得,若与此物关联,恐怕也有大因果临身。” 赵鹤年听了此话,心中也不由有些慌乱,恐误了道途,于是问道:“不知有何法可解?” 白昙清见他情急,于是出言安慰道:“你也莫要着急,这也何尝不是你的缘法,一切顺其自然即是。若是你要知道其中关系,你日后可去往一地问询”。 赵鹤年问道:“不知是何地方?” 白昙清回道:“梁国枵山,有一位散修真人,号‘鹤翁’,他参修内景,深谙天道,曾得一宝,名为梅花玉签,此签可占吉凶祸福。你日后可自往求见,只是此老脾气怪异,为兄当年前往,也未能会面,你可思量”。 赵鹤年听后,不由思忖,日后定当前去一问。只听白昙清又说道:“你身怀诸般重宝,即使一般散修真人也未必有你身家贵重,日后切不可人前显露,今日出得殿去,便要好生收藏,不可再对人言”。赵鹤年连声称是。 丹秋真人也告辞出来,赵鹤年忙道:“我送师姐”,两人出了遇真宫,丹秋真人笑着问道:“可是已取得鬼面桃木?” 赵鹤年也是笑脸相对,回道:“瞒不过师姐”。丹秋真人说道:“既是如此,你便随我来吧”。说完,一展罗袖,一道清光罩住赵鹤年,直往天中而去,赵鹤年只觉两耳罡风呼啸,眼前景物极速退去,略一晃神,便至炼器阁主殿前,赵鹤年不由心中感叹真人境界法力广大,方才许多喜悦之情也自消退,若是实力不足,即使手握诸多法宝也是招惹祸患的根苗,忙将白昙清之语记在心间。 阶前值役见阁主回返,忙躬身施礼。丹秋真人领着赵鹤年入了殿中,自己坐了法台,又着赵鹤年坐下,于是开口道:“你既然已得了鬼面桃木,我便传你阵图之道。只是我这阵图有分混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绝,各有阴阳颠倒、守正出奇之用,不知你属意哪种?” 第160章 金沙岛 赵鹤年心中早有打算,连忙开口说道:“愚弟便求五行阵图”。 丹秋真人闻言,也是毫不意外,这天荡峰功法便分属五行,于是取出一本金册,说道:“我这阵图乃是密授,你且于此间观看,不可落于文字,日后也不得私相授受,若我得知,必然追究”。赵鹤年忙道不敢,说了些必不敢如此之类的话。 丹秋真人便将金册递过,赵鹤年连忙接过,迫不及待的打开观看,只见金册似是只有二三十页,只是文字十分细小,犹如蚊腿蝇翅,全文以篆文书就,其中又有许多图形之类。 赵鹤年静下心神,一边看一边记,直到将全文看完。又持着金册,闭上双目,心中默读两遍,又打开金册核对,见无什么遗漏,便归还金册,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乃是因为这金册之中不仅有总纲,有论述,有应证,还有一十三种基本阵法,若是深加钻研,触类旁通之下,足可千变万化,实乃是天大的机缘。 他忙下了蒲团,往法台上丹秋真人深深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师姐厚谊,愚弟必不敢忘,日后若有驱驰,必万死而不辞”。 丹秋真人淡淡点头说道:“你当谨记你今日之言”。又说道:“你且将鬼面桃木取来给我”。 赵鹤年早已准备妥当,从袖中取出一只宝囊奉上,丹秋真人伸手拿了,又问道:“你既然得了这许多鬼面桃木,想必桃核也得了不少,你且将桃核取出八十一枚与我”。 赵鹤年忙从囊中取出一只木盒呈上,说道:“此盒中有一百之数,师姐若是需要,我这里还有许多,尽可取用”。 丹秋真人接过木盒,笑道:“不用这许多,已是够了”。 赵鹤年忙问道:“不知此桃核有何作用?” 丹秋真人笑道:“自是用来炼器,我因炼制一套四象阵法,需以鬼面桃木作为阵枢,这桃核若是炼制成摄魂铃,用以悬挂四门,也可迷乱入阵之人心智,干扰其情思”。因她已付赵鹤年阵法之道,因此也是耐心解说。 赵鹤年虽得了千数鬼面桃核,却不知用处,此时得闻,也是欣喜,于是问道:“愚弟身上还有些桃核,不知这摄魂铃如何炼制,师姐可否赐教?” 丹秋真人回道:“有何不可”。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简抛下,说道:“你自去看来,只是需记得下月初三往我这里来”。 赵鹤年辞别真人,出了炼器阁主殿,心中思忖:距离下月初三也只有十四日了,若是炼制法宝或是钻研阵法恐误了期限,师尊既有交代,让往传法阁一行,不如这几日便去一趟。他先回转职房,将秘境中得的妖骨与虬盘山所得妖躯,皆是配置灵液浸泡,足足动用了数个玉鼎才将之全数处理。 出了乌风岛,便往金沙岛而行。金沙岛却与乌风岛不同,海岛四周皆是沙滩,中央一片却是绿洲,一座巍峨楼阁矗立,前方有一座宽阔广场,广场正中一座高大石碑,十分庄严肃穆。楼阁呈“回”字形,四周是廊庑,中间一座大塔阁。 赵鹤年遥遥望见一座牌楼,忙按下飞舟,落于牌楼门前,只见白玉牌楼上有“传法阁”三字,左右各有联曰:天意难问道由意会,人心不测法有心传。牌楼下方,左右各有一人持剑而立,见到赵鹤年,大声喝道:“何人至此,还不出示通行牌符”。赵鹤年取出真传宝箓,说道:“天荡峰真传赵鹤年至此,还不放行”。二人听了,忙拱手作礼,又拿出禁阵牌符,打开一条通道。 赵鹤年快步穿过,径直来到一座广场,略辨方向,直往殿门而去。来到殿门,只见院墙高大,院落中央一座大塔阁露出顶上青铜塔盖,巍峨雄伟。殿门前依旧两人把住门户,见到赵鹤年,问道:“何人至此,传法重地,不得擅闯”。 赵鹤年拱手说道:“劳烦通传,天荡峰赵鹤年求见值役长老”。 二位值役弟子听了,忙下台阶见过,一人说道:“今日乃是陆嘉真人值守,我这就前去通传,还请真传稍待”。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无妨,你自去吧”。那弟子忙行了一礼,快步入了院内。另一名弟子说道:“真传可入值房歇息片刻”。赵鹤年微笑回道:“不必,我在此等候即可”。这值役弟子见此,也不再说什么,拱手一礼,便回到门前站定。 第161章 天荡旁支 赵鹤年便站于阶前等候,忽听空中似有咧咧风云响动,便转过头去看,只见天中降下一红一白两道虹光,原来是两个少年,一个十三四岁,穿白袍;一个十七八岁,穿红袍。两人收了飞剑,便往门前走来,看到门前的赵鹤年,略带疑惑的看了一眼,便直往门中走去。 门前值役弟子连忙挡住去路,说道:“且住,若要进去还需通禀”。 白衣少年走在当先,只是眉头皱起,身后年纪稍大的红衣少年,却是急喝道:“陈光,你敢拦我们,瞎了你的狗眼”。 那位名为陈光的值役弟子不由面色一冷,若是往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只是如今这位天荡峰真传便在眼前站着,他还老老实实站在这里,又哪里敢放他们入内,于是说道:“遑论你们是谁,又岂能大过传法阁的规矩去,若要入内,便在此等着通传,若谈其他,便移步请便吧”。 赵鹤年一旁看的有趣,估计这二人来头不小,是以跋扈惯了,今日因自己在这里等候,所以被一同阻在外间,不由摸了摸鼻子,他倒是不愿意惹上这些麻烦。 听陈光如此说道,红衣少年倒是激起心中气性,怒声说道:“曹师弟可是希文尊者嫡亲,你敢阻拦”。白衣少年忙拦住红衣少年说道:“任师兄切莫冲动”。红衣少年冷哼一声说道:“即使是几位长老在此又如何,谁不给曹尊者几分薄面,偏他这般不识抬举,我就算闯了又如何?我家祖也是天荡峰得道的真人,凭他能怎的”。说完便往殿内闯去。 这值役弟子陈光也是凝煞境界,见他行来,拔出手中宝剑说道:“传法阁重地,你敢胡来,莫非不怕门规处置”。 白衣少年见他拔剑,不由一惊,连忙拉住红衣少年衣袖。红衣少年却是冷哼一声,说道:“师弟莫怕,他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说完便直往门中走去,陈光宝剑横于门前,红衣少年步步紧逼。陈光眉头一皱,一剑向他左臂削去,希望迫他后退。红衣少年忙往后躲闪,只是闪避不及,被陈光剑锋斩下一片衣袖下来。 红衣少年惊恐过后,便是一阵羞愤,祭起手中飞剑,化为一道红线,向陈光斩去。就在这当头,忽听一声怒喝:“住手”。只是红线去势甚急,不及收回,陈光听了话语,忙收住手中宝剑,只见一道红线便要及身。又听来人一声冷“哼”,右手屈指往前一点,只见一道白毫生出,其速如电驰,往那红线而去,只听一声轻鸣,红线跌下地面,乃是一把赤红飞剑。 那人冷着脸出了殿门,身后跟着刚才进去通禀的值役弟子。出来先对着赵鹤年说道:“赵真传有礼”,赵鹤年忙拱手还礼道:“陆长老有礼”。陆嘉真人对身后值役弟子说道:“请赵真传殿中用茶”,又转头对赵鹤年说道:“老道先处理了这些琐事,再来与真传叙话”。赵鹤年忙道:“长老请便”。也不管那愣着的二人,便随值役弟子进了殿阁,一路往右手而行,赵鹤年频频看向中间那座青铜塔阁,只见其三层六角,尽是青铜铸炼,层层檐角挂四角铜铃,檐下挂着琉璃宫灯,赫赫放着光华。 值役弟子将之领至一座偏殿,随即奉上香茶,赵鹤年适时问道:“不知师兄高姓大名,现居何职?” 值役弟子回道:“不敢当真传此称,内门弟子何化,现于此间做个值役,得蒙恩师冷泉真人收归门下,也曾于天荡峰修行”。 赵鹤年不由微讶,却是个有背景的。其实他也是想的岔了,这真传五岛七峰往来的都是牵连甚深,能与此间职司的自然都不是寻常内门弟子。他又问道:“不知师兄可知方才门前二人是谁?” 何化回道:“自是知道,白衣少年名为曹云,乃是希文尊者世俗嫡系后人,希文尊者俗家便姓曹。红衣少年名为任空山,乃是明德真人后人,明德真人乃是先首座记名弟子,虽不入谱系,也是威名远扬。两位前辈俱是天荡峰传承,因此曹、任两位师弟相交也是甚笃”。 赵鹤年不由了然,只是师尊并未提及这位明德真人,不知何故。既然门外那位值役弟子敢出手,想必也是来头不凡,于是又问道:“不知方才与师兄一同值守的又是何人?”何化回道:“那人乃是陈光师弟,魏铭长老记名弟子”。 赵鹤年不由了然,所谓记名只是区别嫡传,因旁支不得真传,是以所收弟子皆是记名。若是日后赵鹤年不能继任首座,其所收弟子也不得修习门中“五功三经”,也将沦为旁支。 第162章 圆光术 自古以来,气化清浊,水有高下,位分正副,在国有正统,在家有嫡庶,此理古今皆然。盖因水无高低,静止不活而腐坏;位无正副,争斗不休而混乱。赵鹤年虽知此理,心内却是不以为意。修道人出离红尘而求超脱,悟透本来而得清净。嫡庶之念也并不如世俗那般深重。他接着又同何化聊了些天荡峰旧事,因他年纪略长几岁,门中诸事也多听他师父提及,因此也是多有耳闻。 据他所说,天荡峰上代首座收徒真传三人,记名二人,因记名并不入谱系,因此二人也不在天荡峰,而是在东海辟府修行,并不大受门中约束。据传其中一人因不到金丹境界,早也已转生去了。 两人说话间,陆嘉长老已迈步进来,因他是天荡峰长辈,赵鹤年连忙起身迎候。陆嘉长老笑呵呵的说道:“有劳久侯,真传请坐”,二人又重新分宾主坐下,陆嘉长老又打发何化出去,开口问道:“不知真传今日到此有何要事,但有需求尽可开口,老朽必然尽力”,说完捋着颔下尺许长的白须,笑眯眯的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见他也不提及方才殿前发生之事,知他无心说起。本来他也对此事兴致不大,于是直说来意:“奉恩师之命,特来此一游,只是我也不明恩师其中深意,不知长老可有见教?” 陆嘉长老“哈哈”一笑,说道:“老朽倒是明了,既是首座法谕,真传可随老朽过来”,说完便起身往中间塔阁而去,赵鹤年忙起身跟随。 陆嘉长老边走边说道:“真传可知此阁来历?” 赵鹤年自然毫不知情,于是问道:“还望长老赐教”。 陆嘉长老道:“自钧阳祖师横渡虚空而来,创下天都派天莱峰一脉,传下一部《玉洞神霄经》,而随身三宝之一灵感显化经幢更具奥妙,历代真传皆受其中垂芒篆通灵变化,创下诸般妙法神通,更有其余六峰祖师借此成道,七峰虽各有传承,但各峰历代弟子参悟神通秘术便在此间收录”。 赵鹤年听罢,顿时两眼发光,此间可不就是一座神通宝库,拱手谢道:“原来如此,多谢长老指教”。 陆嘉长老在塔阁前停住脚步,取出一块三角令牌,晃了一晃,阁门便自开启。两人来至里间,四周皆是层层平台,白光蒙蒙,平台上方都以铜牌篆刻文字,赵鹤年看了一眼,都是天地玄黄,天干地支之类,想是以作区别划分之用。 陆嘉长老取出一本金册,说道:“这阁中收录神通秘术一万二千四百一十六种,包括大小神通,秘术咒印,灵感显化经幢上三千六百篆文皆有涉及,你受何种篆文,便可照此习得何字神通,若要修习其他篆文神通,却要费力许多”。 赵鹤年不由惊讶,问道:“不知是何缘故?” 陆嘉长老捋须笑道:“首座既然不曾对你提及,老朽也不便多言,你日后便知”。 赵鹤年无奈的点点头。陆嘉长老取出一块玉牌说道:“你受何字,便以金册查找,老朽失陪了”,说着便将手中玉牌金册递过。赵鹤年接过金册,拱手称谢,陆嘉长老也出了门去。 …… “长老恕罪,此次确实是我二人有错在先,失礼之处还望海涵”,曹云往座上陆嘉长老施礼说道,随即看了一眼旁边的任空山,见他脸上仍有愤愤不平之色,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低头认错。 陆嘉长老微皱双眉,见他二人动作,也全然不作理睬,心中不知思虑何事。曹云见任空山拉扯,到底心中也是忐忑,拱了拱手,说道:“长老恕罪”。 陆嘉长老冷笑一声,语气淡淡的说道:“哦,你倒是说说,你所犯何罪,需要我来宽恕”。 曹云见他语气森然,不由心底发寒,忙拱手说道:“还望长老念着家祖情面,宽恕则个”。 陆嘉长老听得此言,眉头更是深皱,说道:“若不是看在希文尊者面上,早已把你二人送至执法堂问罪。你二人无有符令在手,擅闯传法阁重地,又出手攻击守卫弟子,若是追究你二人罪过,乃是灭顶之灾。”陆嘉长老说的须眉皆动,语气中似有雷霆炸响。二人不知此事后果,现今听得长老如此说道,皆是冷汗涔涔,忙躬身请罪。 陆嘉长老又说道:“你二人这些时日便不要再到此地了,老道也会吩咐岛中值守,不得放你二人来此”。 任空山听了此话,忙要开口争辩,便被一旁曹云拉住,陆嘉长老摆了摆手,说道:“去吧”。 二人退出殿外,任空山不由问道:“方才师弟为何拉住为兄,这老道明明不敢把我二人如何,又怕他何来?” 曹云摇摇头,说道:“家祖虽然有尊者之崇,但到底不是一峰执掌,若是闹将开来,恐有损他老人家声誉。不如我二人去请了符令前来,谅他也不敢再有话说”。任空山点点头,说道:“师弟说的在理”。 二人御剑离去。殿中陆嘉长老面前空中正现一面光镜,其中正有曹云、任空山二人身影,见他二人离去,也挥手散了圆光术。摇摇头,往殿外而去。 第163章 品香阁 赵鹤年拿出金册翻阅,查找有关“始、元、玄”三个垂芒篆的神通秘术,“始”字篇有七篇,“元”字五篇,“玄”字一十四篇,虽说也是不少,不过和其他记述略少上许多,他按照金册上条目比对,到三层回廊上寻找,又按照铜牌上标识,不过多久便找到“始”字间,他以玉牌开启光幕,只见其中是一间数丈大的静室,三面墙壁上皆是巴掌大小的玉板,只是其中大部分都没有文字,只有七块玉板上刻有蚂蚁般大小的文字,密密麻麻,写得十分紧凑。 他朝着一块玉板上看去,只见乃是一篇名唤“岳山震地”的印诀,他便在室中盘膝而坐,揣摩其中法意。按照玉板所述,右手掐“震地印”,紫府存神一座接天山岳,其高万仞,其大无量,色呈土黄,形如金塔。他右手下指,一道光波自指尖而出,只在地面一阵轻响,便自收敛不见。赵鹤年淡淡一笑,他知道阁中有禁阵护持,并非自己所发法力无用,只是被这阁中禁制分化。 一连在阁中待了八九日,只在“始”字间看了三门神通,分别乃是“岳山震地印”、“驱魂咒”、“紫电符文”。他眼见与二位真人相约之期将近,也不便在此多做盘桓,于是又花了一日功夫,将三字篆文神通秘术皆是誊抄一遍,便启了阁门出来。 门前有一少年正在值守,见到赵鹤年出来,连忙行礼道:“真传有礼,恩师吩咐,真传出来可往品香阁一行”。 赵鹤年问道:“不知你恩师何人?” 少年回道:“在下恩师乃是陆嘉真人”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我这就前往,不知往哪个方向去?” 少年道:“真传可随我来”,说完便在前面带路。 赵鹤年见他两眉青青,目漾清光,显然是炼窍有成,于是好奇问道:“不知师弟如何称呼?哪里人士?” “劳烦真传过问,在下商都,颍川郡人士”,少年回道。 赵鹤年又问道:“不知师弟何时入门?” “三年前入门”。 赵鹤年不由奇道:“我也是三年前入门,却怎不知师弟?” “因祖上荫蔽,得以入门,只是家学渊源,自小修行,入门时便被恩师带在身侧,是以不识”,少年如此回道。 赵鹤年不由明了,心中猜测这少年祖上与门中颇有渊源,而他祖上或许与陆嘉长老有些关系,因此收归门下。天都派无论世家或者师徒都有这类事件,因此也不足为奇。攀谈了几句,也无甚闲话,也都默然不语。 两人来至品香阁,门前一个十三四岁的道童正在门前束手站立,见到商都带人前来,忙上面见礼:“见过商师兄”。 商都说道:“速去回禀恩师,就说赵真传来了”。 片刻后,童子出门来请二人进去。穿过阁中,来至后山一座亭榭之中,只见亭侧是一株高大枫树,叶片通红似火,山前一道清泉自山壁垂下,似银珠飞溅,打在山石之上,映着天边虹光,泛起道道彩烟。 陆真人见赵鹤年到此,哈哈笑道:“真传请坐,老道这里寻常不招人来,今日便在此请真传喝杯清茶”。 赵鹤年忙拱手说道:“承蒙长老盛情,不胜感激”。陆真人招呼赵鹤年坐下,又让商都退下。接着一拂袖,从中现出诸多物件,有茶盏,有果品,有香炉。他打开青瓷小壶,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小心翼翼往壶内倒入些许,随即将玉瓶收起。又将玉壶拿在手中,轻一招手,峭壁上飞泉分出一线细流注入壶中。待茶壶注满,将瓷壶托于掌心,不一会儿壶中便沸腾不止,只是壶盖紧紧吸附壶上,并无半点茶水溅出。 片刻后,陆长老微倾壶嘴,一道绿线透出,正入桌上白瓷茶杯之中,只见丝丝水汽自杯中升起,泛起轻轻细雨灵雾。斟满两杯茶水,陆长老道声“请”,两人便都拿起茶杯慢饮一口。 赵鹤年见陆长老作为,便知此茶不凡,略一入口,便觉周身一片清灵,再饮一口,更是神魂舒泰,筋骨舒展。他虽不解茶道,此时也是轻呼一口气,叹道:“好茶,难怪世人羡慕仙家逍遥,若得此中妙处,凡人也愿老死山中”。 陆长老见他如此称赞,脸上也是颇有得意之色,说道:“茶虽妙矣,但真传言中却未得逍遥本意”。 赵鹤年知他似有话说,于是放下茶杯,问道:“不知长老可能指教?” 第164章 阵图诀要 “既说逍遥,又谈何妙处?若说逍遥,自然无妙处可言。” 赵鹤年听的一头雾水,不解道:“那不知如何算是逍遥?” 陆长老站起身来,走到崖前,伸手一招,一团晶莹的水球便从崖边漂浮而来。他淡淡说道:“水处高而下,遇障而止,处幽深而蒸腾,处青空而凝下,化雨而润泽万物,化雾而充沛四野,水性可谓逍遥。盖因无所执,故无得失,无得失,故念达。” 赵鹤年笑道:“若是如此,与枯木何异?” 陆长老摇摇头,说道:“若要修性光,先要忘此身。这世间百味,酸甜苦辣,膏腴厚味,你百般尝遍,便越不得滋味,这世间真味只是淡而已。你说的妙味,此不大谬?你若一心修持,物我偕忘,自然处处皆有妙相。” 赵鹤年忙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多谢长老指点”。 陆长老摆了摆手,说道:“些许浅见罢了,真传不嫌老朽啰嗦,便时常过来坐坐”。 赵鹤年笑道:“晚辈聆听长老教导,受益匪浅,若不嫌弃晚辈鲁钝,便时常过来叨扰。”说着又将金册与玉牌递过,说道:“晚辈这几日尚有要事,不便在阁中久留,他日再来拜会”。 陆长老点点头,随手将金册玉牌接过,说道:“老朽观真传已到炼罡之机,何不早作打算,岁月流逝,世事无常,还是及早出发吧”。 赵鹤年拱手道:“长老所言极是,晚辈近日已有准备,忙完手边之事便要出门远游了”。 陆长老捋须说道:“既如此,今日便不留你了,去吧”。赵鹤年拱手一礼,便退出门外,出了传法阁便往炼器阁而去。 因距约定之期只有四日,索性便于炼器阁中等候,他坐于值房之中,取出《五行阵图诀要》观看。 所谓五行,金,表象为矿藏;木,表象为森林;水,表象为大海;火,表象为火焰;土,表象为大地。 五行若只有表象,又如何能相生相克?故五行都有特性,各具动态:金主肃杀,其向内,故矿藏于土中凝聚;木主生发,其向外,故种子吸水往外生长;水主浸润,其向下,故水汽遇寒气下坠;火主破灭,其向上,故柴草燃烧灰烬上扬;土主融合,故草木生灵死亡皆归尘土。若将五行生克之理运用,实乃是元气上下内外之变。 赵鹤年将《五行阵图诀要》仔细研读,便于其中选定一阵,名为《五行颠倒大阵》,这阵图也是五行阵图核心之秘。五行阵法可分可合,既可单独运用金、木、水、火、土五行,也可以使用金水、水木、木火、火土、土金相生,再可以使用火金、金木、木土、土水、水火相克,运用五行生克,从而千变万化,小可隐物遁形,大可毁天灭地,只是全依布阵之人修为造诣,而现种种玄妙法门。 其中阵图炼制之法却是大开眼界,乃是他梦寐以求的空间法宝炼制之法。阵图须以灵丝织就符文,以灵木以作阵枢,吸纳五行精气困阻灭敌,若是再布置五座法坛,上以灵物压阵,自然功成。 赵鹤年不曾想这其中还有着许多讲究,好在丹秋真人嘱咐他多取鬼面桃木,想是用作阵枢已是足够,只是如今灵丝却还是没有着落。微叹一口气,便将《五行阵图诀要》收起,起身往器室而去。 打开几只玉鼎,只见其中杂气已去,妖兽骨骼、皮革皆是冲刷纯净,他将这些东西全部取出,便转入一座炼器室之中,盘坐石台蒲团之上。 他先将青鳞骨蛇蛇皮全部取出,独留玉带蛇蛇蜕放置不用,此物另有他用。然后再以编织手法,将蛇皮一一盘结勾连,数个时辰之后,便将蛇皮结成一张大网。接着又取出一盒青鳞骨蛇腹中黍珠,将之一一镶嵌其上,罗网顿时熠熠生辉,只是这还不算完工。 他将袍袖一拂,现出一只紫精铜鼎,迎风便涨至丈许高下。掐动火诀,一点虚空,地上一只火铜龙首顿时吐出一缕赤红火焰,将铜鼎慢慢灼烧发红。 略过一柱香时间,铜鼎温度上来,又是屈指一点,另一只龙首喷出一缕火焰。两缕火焰盘结将铜鼎灼烧,他将手中罗网抛入鼎中,接着手中掐动印诀,将法宝禁制一一打入其中,一连三日,青鳞骨蛇蛇皮表面天生鳞甲花纹慢慢退去,重又生出玄妙法纹,青鳞骨蛇黍珠也渐渐融入其中,半露悬浮在罗网之上。 第165章 火真宫 他见罗网定型,又伸手一拂,左手托着净水钵盂,右手拈着青空羽枝,轻蘸钵中无垢真水,微一抛洒,溅入宝鼎,鼎中顿时青光大放,罗网上顿起数十朵灰焰。一连六次,罗网所染杂气涤荡,也不再发生变化,于是将二宝收起。 定神往炉中看去,只见其上遍布法纹,观其成品,想是灵器无疑,只是依据往日经验,当是只在下品。只是此时火气不去,气息不够圆融,还需在鼎中静养数日方可,随即熄灭鼎下地火,关闭鼎炉。心中略算时辰,便知约定之日将至,静坐数个时辰,便起身往主殿而去。 经主殿前值守通传,赵鹤年迈步入殿,只见此时丹秋真人静坐法台,忙上前见过,真人令他一旁坐下,言道:“还需等白师兄前来,你便于此稍作等候”。赵鹤年忙应声称是。 不过多久,便有值守通禀,言道:“白上师求见”,丹秋真人淡笑道:“快快有请”,随即下了法台,转头对赵鹤年说道:“师弟随我一同迎接吧”,赵鹤年忙起身跟随。 二人往殿外迎候,便在廊间见到值守引着白昙清而来,二人忙上前见礼,随即便将白昙清迎入殿中。白昙清淡笑道:“师妹可曾准备妥当,今日可否全功,切莫辜负赵师弟期望”,神态悠闲,语气柔和,正是调笑之语。 丹秋真人笑道:“师兄可是不信小妹手段,若论炼器本领,小妹可是有几分把握”。 白昙清知她修道天赋、炼器手段皆是上佳,不然也不能如此年纪资历,便能独掌一阁。只是他二人乃是一师传承,年纪也是相近,入道之时又是代师教导,因此情谊深厚。于是笑道:“既然如此,为兄便听师妹安排了”。 丹秋真人便请二人往火真宫而去。火真宫乃是炼器阁炼宝重地,只有阁主手令方可入内,乃是门中炼制大型法宝之处。 来至宫门前,火真宫四周有塔楼拱卫,塔楼上各有一根青铜法柱,其上篆刻符文,饰以金晶,光灿夺目。火真宫只有一门出入,宫门前有金甲力士值守,昼夜轮替,从无间断。 丹秋真人手持令牌,叫开宫门。三人齐往宫中行去,只见宫殿呈四方形,中间乃是一口方形火池,上方镂空,乃是一口圆形天井。殿中四周皆是黄色铜柱,纵横交错,有数十根,对称布置。火池四周摆放着四口火铜大鼎,足有七八丈高下,显然不是炼制小型物件的器皿。 火池四周设有法座,三人并排坐下,丹秋真人居中,白昙清居左,赵鹤年居右。丹秋真人手执牌符,发出金光,一照火池,火池四周霎时亮起光幕。丹秋真人随即对赵鹤年说道:“将宝炉抛下火池”,赵鹤年早已准备妥当,此时听了吩咐,忙将手中宝炉抛下。 丹秋真人伸手一点,丹炉停滞半空,随即又说道:“撤去封禁,方好动手”。赵鹤年忙掐动印诀,口念法咒,封禁符文立时化为令牌往赵鹤年而来。 丹秋真人随即将丹炉置于火池抟炼,只因丹炉去了封禁,此时又经地火炙烤,其中蛟龙阴神立感不安,连连暴动,此时火池中丹炉左摇右摆,放不安稳。 丹秋真人显然已是预料,掐动印诀,火池四周禁制立时发动,将丹炉死死钳住,任他如何,只是纹丝不动。接着从袖中取出一盒碧绿晶砂,说道:“若要火旺,需添柴薪,我这一盒萃英砂便来助此炉成就”,说着捻起一撮,往空一扬,宛如一道碧色轻纱飘入火中,顿时黑红地火化为一片赤红,滚滚赤浪火潮腾腾而起,直将丹炉包裹其中,如此过去一柱香时间,仍不见火势减小。赵鹤年不见其中动静,转头看向二位真人,只见二位真人面上严肃,紧紧盯着火池,不由心中一紧,便回过头,凝神向火中看去,暗自施展望气术,只见其中一团火红色光影盘成一团,静静蛰伏不动,便知此物乃是蛟龙阴神。 若是蛟龙阴神如此不动,不过数个时辰便会炼入丹炉之中,他不信这蛟龙会如此认命,定然会不顾一切,疯狂拼搏,不由心中紧张。只是心内希望有二位真人在此,不致出得什么乱子。 三人全神贯注的等了半个多时辰,忽然丹炉一阵剧烈抖动,禁制也是束缚不住,一道龙吟声传来,丹炉鼎盖霎时被巨力顶开,一道细小蛟龙身形便从中窜出,只见其四爪独角,通体一片火红,犹如一块赤红琉璃雕成。见到三人,便往天中飞去,一爪撕开火池光幕,禁制似乎全然无用。 第166章 赤蛟元珠 赵鹤年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看着二位真人动作。一旁白昙清轻挥袍袖,一抛手中玉尺,一个闪动间,玉尺竟凭空消失,随即出现在尺许长的蛟龙头顶,发出一道清光将蛟龙罩定。 蛟龙一声怒吼,一摆蛟尾,钻入空间之中不见,忽然赤光一闪,又从七八丈外现出身形,只是头顶依旧罩着玉尺。蛟龙不由须发怒张,趾爪伸开,口中一声龙吟,从口中吐出一缕金色火焰,小指粗细,直往玉尺缠来。 白昙清恐伤了本命法宝,伸手将玉尺召回,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壶,抛入半空。赤蛟见此空档,忙往宫殿天井而去。 丹秋真人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将手中符令祭起,殿中顿起金霞,宫殿张开结界,将整座宫殿罩入其中。赤蛟撞着结界,一个翻滚,便往他处而去。正遇着玉杯飞来,又吐出金焰应对,只见玉杯在天中倒悬过来,将金焰丝丝缕缕吸入其中,化为一杯金水,在其中荡漾开来。 赤蛟知晓如此下去,只是平白消耗元气,如今不拼命,断无幸理。只能强榨元气,将身躯化为十数丈长短,往宫殿屋顶猛然撞去,只听一声“轰隆”巨响,仿若江河决堤,又如山岳崩塌,只见屋顶撞开一个缺口,蛟龙直往天中而走。 二位真人相视一眼,知晓普通禁制无法奈何此蛟,只能动用厉害阵法。真火宫乃是炼器阁重地,此地自有阵法护持。二位真人一晃身形,化为两道虹光也往天中而去。 蛟龙初脱险地,正待辨认方向脱身,忽见宫殿四角塔楼各射一道金光往自己而来,忙往空间钻入,只是四道金光也没入虚空之中,只听一声铁链响动,便将蛟龙自虚空中拽出。 真火宫前金甲力士皆是目瞪口呆,虽平日里见过妖禽猛兽不少,但蛟龙尚是头回见过,不想有如此神威。二位真人停驻半空,丹秋真人正御使阵法攻敌,白昙清站于一旁,手握玉尺掠阵。 蛟龙兀自翻滚不休,身躯或大或小,或涨或缩,只是锁链也随它身躯任意变化。二位真人略松一口气,料想这四门兜底阵也是无妨。 忽地空中蛟龙身躯一闪,化为一位蛟首人身形态,拱手说道:“赤霖子见过二位道友,不知二位可能听我一言”。 丹秋真人看了一眼白昙清,后者略作沉吟,开口说道:“若是求饶之语却是不必,我二人也是受人之托,道友劫难临头,又何必作此姿态。” 赤霖子说道:“我也并非空口白牙,也知些神通秘术、仙府遗址,愿意换此残躯。” 白昙清摇摇头,说道“即使如此,我二人也是做不得主的,何不唤赵师弟上来”,说着默运神识,将远远站着的赵鹤年摄到近前,说道:“赵师弟,此妖有些言语要同你说,你可愿听?” 赵鹤年拱手一礼,摇摇头,说道:“愚弟险些命丧它手,又哪敢听他言语,愿师兄替我处置了”。 白昙清微笑颔首:“既是如此,我二人便代劳了”。又转头对丹秋真人说道:“师妹,动手吧”。 赤霖子忙大声叫喊:“我所知神通秘法、灵穴宝库都愿献出,都愿献出,还望手下留情”。 二位真人皆是道心坚定之人,怎会因他两句言语便有所停手。只见丹秋真人一摇手中牌符,四座塔楼金光大放,四根铜柱上浮现个个金文符篆,随即化为金链铁锁,将天上地下皆是笼罩。 赤霖子见此,也不再开口求饶。只是他如今蛟珠已被摘去,只得就地一滚,现出七八丈蛟龙阴神,额头上赤色肉角放出三道光圈,直往天中而去,只听天中“轰隆”巨响,一阵刺目金光赫然亮起,倏忽收敛不见,只见蛟龙已坠下天际,砸在宫殿屋顶之上,继而坠于殿中。 只是此刻模样凄惨,额头独角已然折断,浑身鳞甲破碎,红色精气如同烟雾,不断从蛟躯上溢散而出,散去空中不见。蛟龙身躯本是阴神所化,乃是一身精气神凝结,此时竟然如此凄惨模样,显然是遭受重创,再也无力维持阴神状态。 丹秋真人见此,祭出符令一印,重重符文裹着赤蛟阴神落入火池之中,蛟龙兀自挣扎不休。她又将右手褐木灵芝如意往空一摇,灵芝上顿时喷出清光,如同珠玉粉屑,将赤蛟阴神裹住。 赤蛟知晓自己已至绝境,奋力将身躯鼓胀不休,只是被灵芝清光裹住,赤蛟阴神越发明亮,不过多久,赤蛟阴神化为一团赤色明珠,上面金色火焰缭绕,忽然赤珠一跳,直往虚空遁入。只是此时它已是强弩之末,二位真人又哪里没有防备,白昙清手中玉尺一个闪动,忽的往虚空而入,再一个闪动便将赤珠罩住。 第167章 千目网 丹秋真人端坐法座,微闭双目,左手掐诀,右手拿褐木如意往前虚点,条条晶虹自手中如意迸溅,火铜丹炉在空中极速飞旋。略过一刻,她将褐木如意置于膝上,又从袖中取出玉盒,左手印诀变换,口中念动法咒,随着节奏起伏变化,不时将盒中晶砂捻起一撮洒入火池,只见火池中地火腾腾而起,直如波澜起伏跌宕,火焰凝如水波一般,清亮透彻却又不绚丽刺目。 一连数个时辰,殿中只余丹秋真人诵咒之声。白昙清只是操控玉尺法宝将赤蛟阴神所化元珠罩定,赵鹤年无法插手其中,只是安坐一旁,静静等候。 索幸等的时间不长,只见火池中火铜丹炉已被地火炙烤得直如琉璃一般,仿若半透明状。忽听丹秋真人娇叱一声:“师兄还不动手?”只见白昙清得了吩咐,将玉尺一引,将蛟龙阴神引入丹炉之中,又听丹秋真人喝道:“赵师弟”。赵鹤年听了召唤,忙一拍胸口,喷出一口赤红鲜血,直往丹炉而去,只见鲜血粘之即入,赵鹤年也仿若能察知丹炉所在,冥冥中自有一线联系。 他事先已得丹秋真人嘱咐,这法宝重炼乃是血炼之机,若是化入一丝气息其中,那么日后的祭炼过程便会简单许多。陈长老那把遮星伞直到如今也祭炼不得,便是气息不能相融,赵鹤年便打算日后将遮星伞随身携带,日日以真气蕴养,自然水滴石穿。 丹秋真人见赵鹤年融入心头之血,随即便将两手印诀变化,只见其指诀变化幻影,如云之无形,又如穿花蝴蝶。赵鹤年见无事可做,便盯着丹秋真人手中印诀,手中也学着真人动作。 过了三日,赵鹤年因学得雷文云篆,又习得炼器阁禁阵之法,如今更是得以传授五行阵图,这一番揣摩之下,竟让他看出些门道,只见他指尖变幻,也现符文法纹,条条金线,个个法纹,依次排列,他直沉浸其中,不由心神深深,嘴角含笑。 白昙清见此也不由微讶,只是他对赵鹤年本来多有期许,此时见了,自是欢愉。也不打扰,只是静坐法座练气凝神。 又过一日,忽然丹秋真人睁开双目,两眼精光大放,随着手中数个禁制符文打入,只见火池中丹炉赤光大放,丹炉四周竟起风雷之声,炉身三尺之内仿如静止一般,炉身更有一条龙形法纹缠绕其上,端的是神秘莫测。 丹秋真人见此也是眉目含笑,她从袖中取出一只三寸高的玉瓶,拔开玉塞,瓶口朝下,念动真言,随即瓶口冒出汩汩清泉。真人右手捏个印,往下一引,清泉之往丹炉而去,只听“嗤嗤”声响,火池上涌起大片白气,直往殿中弥散。丹秋真人轻甩袍袖,将浓雾驱散,伸手一招,一只小巧丹炉自火池而起,只见其三足两耳,六寸高下,其上篆刻仙鹿衔芝图纹,一条龙形法纹缠于其上。 丹秋真人将之拿于手中,又以神识探查,观其灵气、品质,只见无有纰漏,不由满意点头,随即转头对白昙清说道:“师兄且看看如何?” 白昙清将丹炉摄过,仔细看了几眼,赞道:“师妹技艺手段,真乃鬼斧神功”。 丹秋真人轻笑道:“师兄休来取笑”,随即又转头对赵鹤年说道:“师弟且看看,可还满意?” 赵鹤年忙从法座上站起,拱手说道:“多谢师兄、师姐,此番法宝成就,全赖二位之功,师弟粉身难报”。 丹秋真人笑道:“此次我却是收了报酬的,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白昙清将丹炉抛给赵鹤年,说道:“修真之途,本是相互扶持,也不必说什么见外之言,或许他日便有求于师弟也未可知”。 赵鹤年笑道:“能为师兄解忧,愚弟也是求之不得”。 “既然如今法宝练就,便各自回府养炼真元吧,赵师弟恐怕急着炼化法宝呢”,丹秋真人见他二人客套,便适时开口说道。 三人齐齐出了火真宫,赵鹤年拱手向二位真人告别,便独自返回炼器阁值房火室查看紫精铜鼎,只见其中火气已去,显然法宝功夫已全。于是打开宝鼎,从中取出一张青色罗网,其上千点黍珠点缀,万个网眼密布,清湛湛,碧沉沉。赵鹤年运气默察,片刻后,面露微笑,此宝虽只下品,也是难得珍品,便取名为“千目网”,将之收入囊中。又坐上石台,取出火铜鼎查看。 第168章 锁灵囊 器乃有形之体,道是无形之物。万事万物乃是道之有形显化,修道之人炼宝锻器,实乃以器求道之功用,应证道法道术之威猛。持力恃强,扫清前途障碍,荡除鬼魅妖氛。 宝器已含规则之妙,其中宝禁也蕴天地之威,其宝体已介于有无之间,既可显化成形,也可虚化入体。如此,宝器若是炼化由心,则可以纳器入体,以本身真元养炼。只是仙、佛、妖、魔与邪宗旁门,各有手段不同。 若是玄门来说,无非上、中、下丹田三处养炼之所,玄门谓之“三元”。上丹田元神之所,中丹田元气之处,下丹田元精之地。 赵鹤年手捧火铜丹炉,只觉神意融融,周身气息与丹炉颇为契合,只是虽有此机遇,但祭炼法宝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于是便将丹炉收入指环之中,若是有暇,还需日日用功,以期早日祭炼由心。 他又从囊中取出玉带蛇蛇蜕,此物晶莹玉润,其上鳞甲细腻,抚摸之下,并不觉得僵硬,仿若糅制皮革一般,韧性十足。他本意乃是将之炼成法衣,只是如今他却另有功用。那把宝器遮星伞若是随身气息浸染,迟早有祭炼之机,只是宝器毕竟不是凡物,若是随身携带,恐怕太过引人关注,于是便想用这蛇蜕炼制成一只伞囊,遮蔽此伞气机。 他将地火升起,将蛇蜕扔入器鼎,以文火锻炼,毕竟是妖物躯壳,他还需将此皮鳞甲熔炼成一块,只是蛇蜕颜色太过显眼,不便在外行走。于是从袖中取出数瓶药液,虽是平日炼丹之用,但用在此处也并无不可。他将之一一炼入其中,鼎中蛇蜕顿时由透明色到各种颜色变化,不到一柱香时间,一块晶莹剔透的蛇蜕便成了一块玄青色的皮革。他将之取出,不由满意。 将皮革铺陈石台,又取出一只玉笔与数盒晶砂,他以玉笔蘸晶砂,在皮革上书写符文。他不求此囊有何神通,只是要求遮隐气息、坚固结实即是。 他如今熟记阁中诸般禁制符文,从中挑选了些如意符文、隐气符文、金刚符文之类,书写完毕,将笔盒收起,又将皮革抛入器鼎,手中掐动印诀,以真气幻化符文,将之打入其中,随着鼎中温度升高,皮革渐渐软化,不过多久,皮革表面符文晶砂便融入其中。赵鹤年见此,更是加快手中动作,双手之间金白篆文浮现,一一飞入鼎中。 一个时辰后,赵鹤年将符文尽数打入,便将鼎下火焰压下,改为文火淬炼。又一个时辰,便将地火熄灭,以鼎中余热温养。随后下了石台,关闭器室,便往天荡峰而去。 来至神气宫求见,和宁忙出来见过,言道:首座已于半月洞闭关,不曾出来。赵鹤年又问过飞天浮峰营造,和宁只道:还需些时日。赵鹤年便回返紫云宫,唤来几人询问,只是些琐事回禀。他观四人,只见希云、希墨二人眼中也有精光闪动,便知她二人也将迈入胎动境界,也觉心中欣慰。此次他将出门远游,归期不定,这几人没了他的照拂,恐怕生了事端无人收拾,他还需托人照看。若恳请白昙清那里自然无有问题,但他到底是一殿执掌,不能因小事劳烦,其他人恐又不够份量,于是脑中便想起一人。 挥退几人,脚踏御风舟便往华成峰而去,他此行目的乃是拜会蓝玉田,此人无论地位身份,还是交往关系都是合适,再者,他观蓝玉田此人性情,觉得此人乃是可交之人,便也有意维持联系。 华成峰有三道山梁,中央高,两侧低,形如三叉戟。其开脉祖师选定此地,三顶之间各架虹桥,又引水脉至三顶,三挂瀑布自此飞溅流淌。华成峰也有九座飞天浮峰,乃是真传弟子所居。赵鹤年尚是首次来到此地,他也不知蓝玉田所居何地,于是便往华成峰山门而去。 只见山门前有两名弟子值守,赵鹤年按下飞舟,便出示真传宝箓,两位值守弟子忙上前见过,问道:“不知哪峰真传至此,不知所为何事?可需在下代为通传?” 赵鹤年自报家门,随后问道:“不知蓝玉田师兄所居何处,可否引在下前往?” 一名弟子忙道:“蓝真传所居荷泽峰在华成峰正北方,在下这便引真传前去”,随后道声“请”,便开了山门禁制,驾起剑光,往天中而去。赵鹤年紧随其后,不过多久,便到一座浮岛。只见此地一片烟云大泽,其上遍植荷花,其上又有岛屿数座,宫苑林立,殿宇排布。 第169章 劫气 二人来至一座宫苑,只见两个总角童子正在下棋,执白童子正抓耳挠腮,眉目紧皱。二童忽见两人到来,“呀”的惊叫一声,忙扔了手中棋子,上前来见礼。值守弟子说道:“二位师弟,这位乃是天荡峰赵真传,前来拜见蓝真传”。二童忙慌忙见礼,一童随即小跑进了苑中。值守弟子见已送到,便出言告辞去了。 不过多久,便见一人神清骨秀,玉带长衫,面带微笑,上前说道:“赵师弟今日怎有空来为兄处”。 赵鹤年拱手笑道:“承蒙师兄几番关照,愚弟久欲上门拜谢,怎奈俗世缠身,今朝正逢吉日,特来登门拜访,不知可有搅扰?” 蓝玉田伸手虚引,笑道:“为兄正嫌苑中冷清,师弟此来正好添些趣味,快快苑中用茶”。两人穿廊院,绕甬道,来到一处花园凉亭。蓝玉田招呼坐下,忙有童子端来茶盏。二人用茶闭。蓝玉田问道:“听闻师弟这几日正在炼器阁中炼宝,今日有暇来此,可是已然功成”。 赵鹤年淡笑道:“师兄消息灵通,幸得二位真人之助,已竟全功,只是近日愚弟已觉离山之时已至,特来与师兄辞行,只是尚有些许琐事放不下,还望师兄关照”。 蓝玉田摆手说道:“师弟有何事只管说来,只要为兄能办到,都能应允”。 赵鹤年拱手说道:“感念师兄厚谊,只是愚弟此番离去,不知几年能够回返门中,愚弟那紫云宫尚有几名役使,恐惹出些是非来,不论如何,还请师兄能够关照几分,若有何事,还望等愚弟回山再作区处”。 蓝玉田点头说道:“此事易耳,师弟尽管放心,一切有为兄在”。 两人又说了会话,赵鹤年便要起身告辞。蓝玉田忙按住赵鹤年手臂说道:“师弟且慢,为兄尚有一事,还要劳烦师弟”。 赵鹤年不由诧异,问道:“不知师兄何事,尽管吩咐即是”。 蓝玉田道:“为兄炼罡已有火候,近日得恩师指点,便要洗炼浑身真元,便可出门寻找机缘凝成金丹。只是如今有一事缠身,又恐耽误,本来为兄已有安排,只是如今师弟到来,却觉更为妥当,不知师弟可愿走一遭?” 赵鹤年回道:“不知何事,师兄尽管说来”。 蓝玉田道:“不知师弟可记得那清华郡沈哲言?” 赵鹤年脑中一转,便自想起,不由奇道:“这沈哲言不愿入山修行,不知师兄因何提起?” 蓝玉田摇摇头,轻叹一口气说道:“当年我遇此子,察觉他有一身修道根骨,便传了些道法给他,后来我请恩师为他测算,发现他家中有一劫,便想接引他上山,也好应对劫难。前番着你前去,他却不肯上山,此时机缘已至,还要劳烦师弟再去接引”。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师兄吩咐,自当效力。只是前番何不明言,若是据实告知,他或许便会上山来了”。 蓝玉田只是摇头,忽然转头,看着赵鹤年,说道:“师弟,你说未来在何处,可能见到?” 赵鹤年闻言一愣,不知他所问何意,不过还是回道:“未来自然在未来处,未发生怎可见到”。 蓝玉田笑道:“这世间自有定数,春去秋来,花开花谢都有定数,常人尚可根据自然变化而知雨雪风霜。而我等道人参悟天地规则,探寻宇宙奥妙,怎不可见未来,若至高深境界,命理预测自然如掌上观纹”。 赵鹤年不由问道:“既是如此,那又为何不明言?” 蓝玉田笑道:“世人愚昧,以见到的为经验,一切所做所为都是由所见指导行为,他们不曾见过的,你哪怕说破嘴皮也是无用”。 蓝玉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年我遇着沈哲言,他那时年岁尚浅,我去他父母面前说要带他上山修行,结果被他府中仆从轰出门外,无奈只得在儿时沈哲言面前使了个戏法,哄他跟我学了些吐纳之法”,说完不由苦笑。赵鹤年听着也不由莞尔。 蓝玉田又说道:“我今年来修为日深,便深觉无为之道,那日我去他家中接引,便有驱赶之事。你前去接引便有回绝之应。这皆是因缘变化,你如何强为,便要发生何种变化,但花总也要来,总也要谢,不过是过程有些变化而已。机缘不至,一切都是徒劳”。 赵鹤年不由默然,随后又问道:“如此说来,此劫不可免么?却不知何劫?” 蓝玉田回道:“这世间劫运由劫气主使,此气不消,任你如何折腾,总要落下,只是具体何事,还要看他家中应对,若关于名,名去则劫气自去;若关于利,利走则劫气自散。只是往往应劫之人皆被劫气蒙昧心智,不是区区人言可动”。 赵鹤年不由皱眉,问道:“那不知我该做些何事?” 第170章 借宿 山色涳蒙,天中下着淡淡细雨,一个身着黑白道袍的年轻道士正在赶路,只见他头束道髻,以木簪插住,身后负一只玄色背囊,长身玉立,形容潇洒。 只是山中雨色似有越来越大之势,只见这道士黑白道袍上似有淡淡莹白,将雨点隔开,又似乎雨点打在衣服上便是这般颜色,道士似乎脚力非常迅速,因是有武艺在身,只见他身形轻快,略作提纵之术,一迈便有数丈。 数日前,赵鹤年辞别门中众人,便洒然下山。只是青华郡人烟稠密,便寻了个僻静之处降下飞舟,只以脚力赶路。若按蓝玉田所说,倒也不急于这几日,于是便缓缓而行。 他此行打算,先往青华郡一行,渡了沈哲言之后,便要改道回返青桑郡家中。待了结尘缘俗事,再前往北冥洲。 眼见天色渐晚,便寻思找户人家休息,举目远眺,倒也见山脚有几户人家,便提步赶去,到了地方,只见暮色已经四合。赵鹤年忙敲了户人家门扉,只听里间传来一声苍老声音:“谁呀”,赵鹤年忙道:“小道乃是行脚的道士,眼见天色渐晚,还望能借宿一宿”。随即里间传来几声声响,赵鹤年侧耳倾听,似听有人在低声说话,一个声音问道:“老头子,谁呀”,另一个声音答道:“不知道,且看看”。 不过片刻,便见一老汉开门出来,身后跟着一位老妇,老汉见到赵鹤年如此打扮,连忙打拱作揖,招呼赵鹤年进来。老汉关了院门,老妇从屋中取来一块粗布想帮赵鹤年擦拭雨水,只是屋中昏暗,只点一盏油灯,并未发现赵鹤年身上并无水迹。赵鹤年道声“谢”,接过粗布佯作擦拭了几下。放下手中布帕,拱手说道:“谢过两位居士,若不是承蒙收容,怕今晚便在这雨中度过了”。 老汉忙道:“道长不嫌弃,是老汉的福气”,两人又招呼他坐下。老汉问道:“不知道长去往何处?” 赵鹤年回道:“去往青华郡白元县城中,不知老丈可熟悉路径?” 老汉回道:“熟悉、熟悉,也曾去过几次,离此地不过二十余里,沿官道行走,不过半日光景,便能看见县城,只是如今雨后路滑,道长可暂歇两日,再赶路不迟”。老妇也是一旁说道:“正是呢,若是事不急促,何必匆忙”。 赵鹤年点头应是,随即问道:“老丈家中怎只有二位居住?”老汉回道:“前几日儿媳回娘家,我怕路上不太平,便让儿子一同前去,怎奈孙子缠着他娘不放,便让他们带去了,无非耽搁两日,地里也不甚打紧”。 老汉恐赵鹤年赶路辛苦,略说了几句,便催促老妇收拾西面空屋,老妇抱了两床被褥过来,这平日里便充为客房,堆放了一些杂物之外,收拾得也是干净利落。 赵鹤年盘坐床上,取下身后伞囊,置于一旁,随后自环中取出火铜炉放于怀中,运转丹田真气包裹丹炉祭炼。 第二日清晨,天刚朦朦亮,赵鹤年忽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随即便听见有人敲门,喊道:“道长可曾起了”,赵鹤年忙起身拉开房门,老汉正站于檐下。 赵鹤年出了房门,不由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天中彤云密布,天边虽有些光亮,也是一片昏黄。昨夜听见雨声断断续续下了一夜,瓦上、檐下水滴不断,这泥土房子屋脚甚至渗入水来。 老汉看了看赵鹤年脸色,随即宽慰道:“今日雨势甚急,恐一时也不能停歇,道长尽管安心住下,切莫着急赶路才是,这山间恐有山石崩塌,一切还需以身体为重”。赵鹤年听他宽慰,也是略舒眉头,点了点头。老汉请他主屋用餐,老妇将几个杂和面饽饽和一大碗菜叶汤水端上桌来,老妇搓了搓怀中围腰,说道:“山野饮食粗陋,道长莫要嫌弃”。赵鹤年道:“居士客气了,方外之人,能有热汤入腹,片瓦遮身也是满足,又哪敢挑拣。”三人一同用了些吃食,便在屋中闲坐聊天。只是老妇担忧道:“往年里这时节也不曾这般大的雨水,这地里刚下的种子莫要糟蹋了才好”。 赵鹤年只是双目盯着天边,这雨也不同寻常,似有一股腥气参杂其中,他运起望气术,只觉天边一股煞气奔涌而来,似是江海涌潮,往着这边直压过来。赵鹤年只觉胸中似有巨石压上,透不过气来。 第171章 祈雨术 赵鹤年在老汉家中坐了半日,直到未时雨势方才止住,转为绵绵细雨。赵鹤年心中不知为何,甚是不安,于是便向老两口辞别,老汉夫妇皆是好言相劝,赵鹤年笑道:“生死祸福自有天定,小道乃是修行之人,自会趋吉避凶之术”,不顾老汉夫妇劝阻,便往山中走去。 却不是往白元县方向,而是向着煞气来源方向而去,足踏飞舟,行不多时,越过数道山梁。忽见前方一片黑云压来,赵鹤年极目远望,这黑云分明是禽鸟之类,他不由心中惊动,不过多久,便见远方林中震动,野兽四处奔散。 赵鹤年见此异象,不知是何缘故。便驾着御风舟向前而去,不过一个时辰,便见天中电闪雷鸣,雨如瓢泼,地势低处尽成水泽,他寻着人烟稠密之处而去,只见民众尽皆去往高处,只是水中尚有许多躲避不久的百姓及牲畜漂浮其中,有的已成尸体,泡发得面目全非,有些刚落水之人兀自挣扎不休。 赵鹤年此时也顾不得不能在世俗显露神通的律令,驾着御风舟来回救人,每救起数人便送往高处。不多时便将眼前落水之人尽皆救起。他站于一处屋脊,只觉天威之下人力着实渺小,看着眼前哀嚎百姓,不由心中伤感。只是此时尚不是哀伤时候,他修习五雷法,自会驱云布雨,只是他法力微小,只怕搬不得几片云彩,只是此刻也不能容他多想,若是任由冷雨冻人,这些百姓身体恐怕也熬不多久。 他拿出真传宝箓,足踏飞舟来至天中,他左手持宝箓,右手掐雷诀,随即将左手宝箓抛入天中,只见一道清光托着宝箓升至云层,随即赵鹤年手中印诀变化,一个停顿,右手印诀上指,口中喝道:“风起”。此声宛如天宪,随着声音响起,天中忽然狂风大作,此风不知从何而起。方才天中如此大雨,也不见风来,此时却见风从四处而来。 方才还在雨中悲戚之人,此时纷纷止住哭声,只见天中人影仿若神灵,心中也不由涌现生存希望。 赵鹤年见印诀生效,随即又念动“驱云咒”,咒语念动,只见宝箓四周似有手掌推动,竟然将云层搅的翻涌不休。随着他咒语越念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随着他一声大喝:“云涌”。只见天中乌云蔓延十数里,皆被法力驱动。 见云层驱动,赵鹤年便念动最后一道“散雾咒”。五雷法中祈雨之术其中包含四道咒语,分别是驭风、驱云、降雨、散雾四咒。四咒虽可单独使用,但是远不及同时使用威力宏大,这也是为何将四咒合为祈雨术。 赵鹤年将浑身真气鼓荡而起,随即一声大喝:“雾散”,将全身法力尽皆放出,他只觉浑身疲软,脚下也是一个踉跄,好在御风舟乃是玄器,不需以法力催动,只需填补灵石。他稳住身形,往天中看去,只见天中云层缓缓散去,一缕金色阳光照射而下。 地上灾民见了阳光,精神也不由一振,这两日惊惧、恐慌也不由散去,有些人照着阳光竟然放松下来,相互依偎开始打起瞌睡来。 赵鹤年盘腿坐于飞舟之上,取出一颗大元丹服下,便在飞舟上恢复法力。只是随着散雾咒应验,天中霎时洞开一个一二里的缺口,随着洞口越来越大,渐渐涨至七八里方圆便不再扩展。赵鹤年心知如此已是极限,便不再理睬,闭目全力恢复法力。 不过多久,忽听下方人声躁动,忙睁开双眼,只见天中缺口正慢慢往中央合拢,顾不得法力未复,全力御使宝箓往四周定住云层。 赵鹤年只觉天中有气浪涌来,一重高过一重,缺口四周乌云越积越厚,天空昏如黑夜,伴随电闪雷鸣,似有灭世之威。下方人群渐渐传来孩童哭声,不过多久,哭声连成一片,无论孩童、大人、老人皆是啜泣、哀鸣、痛哭。 赵鹤年心底也是慢慢沉了下去,知道如此下去他们不崩溃,自己便先倒下了。于是开口念道:“阴阳玄妙,两极分化。天地生成,而蕴三才。人为灵长,法天象地。上清下浊,造化生灵”。 …… 赵鹤年升起身后五德宝轮,顶上涌现三重青罗宝盖,法音宏大,宝象庄严。他心知凡人皆崇拜力量,心有信仰而生力量。道门崇尚清净无为,不以神通法力引人邪思,若以此法宣扬道法,必然斥为邪道。只是如今他已在人前显露神通,也不必再恪守此条。来日若有处罚,也是甘愿领受,只是眼见生灵浩劫,又如何能视若无睹。 第172章 借粮 随着赵鹤年重复念动此文,底下灾民也渐渐跟声诵读,此文只是赵鹤年随口诵来,但往往人心信仰并不需如何高深经文。他们此时需要的只是一种信仰的力量,来支撑自己度过此次灾难。 随着天色渐渐暗淡,诵读声也渐渐停歇下来,赵鹤年恐灾民体力不支,便从袖中取出数瓶辟谷丹,以法力承托,降下天际,说道:“一粒可保三日不饿,不可多服”,其声空灵,飘渺虚无。底下灾民纷纷跪地叩拜,口呼:“神仙保佑”。赵鹤年眼观底下水厄模样,不由心生悲凉,此劫若是与修道劫难比较,却并不算什么,但自己在天劫之下不也如底下灾民吗?若不自救,只能翘首以望,盼着他人搭救,岂不可怜? 夜至子时,赵鹤年正闭目凝神,手中维持法力加持宝箓。忽听一声“轰隆”巨响,一阵地动山摇,仿若山岳崩塌。他不由心中一个“咯噔”,心中猜测,此声恐怕乃是江河决堤之声,此城所建位置乃在堤坝上游,但下游之地恐怕要淹没成水泽,生民沦为鱼鳖,甚是可悲。他纵然心中不忍,可也无可奈何。 第二日清晨,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下,只见天中乌云尽皆散去,民众尽皆踊跃欢呼。赵鹤年见水位慢慢降下,心下也是略松,洪水沿江而下,恐怕下游百姓也是遭殃。于是乘渡飞舟,半隐云中,查看沿途景象,只见洪水过后,到处一片狼藉。赵鹤年见着百姓危难,也是一路搭救。好在洪水持续一日后便退去,赵鹤年便也回返青华郡。 自那日赵鹤年离去,民众皆是掩面哭泣,这其中便有此城官员,其间主事唤来一人,吩咐道:“陈主簿,速着人将天中神仙绘成图形,将其所念经文誊录下来,此神解救我一城百姓,本官要上奏国主,感念神仙恩德,为他立传建祀”,身旁长衫文士忙拱手称是。青华郡敕造天都观执掌也得了消息,恐是邪神作祟,也忙发书禀于门中。 青华郡白元河乃是泯江支流,此次白元县虽有暴雨冲击,但并无大灾,洪水皆由白元河汇入泯江。灾民也纷纷往此地而来。白元县县令恐生民变,便将灾民阻在城外。每日只送出数车粮食,只是伴随灾民越多,几车粮食又起什么作用?于是每日哄抢,开始只是动些拳脚,后面便是械斗,每日里皆有伤亡,尸首曝露于夜,臭不可闻。 县令无法,城门皆被灾门堵塞,恐灾民生变,于是征集民丁及富户家从,皆配备武器,每日城楼防守。只是区区县城守备,从灾情至今,也有十余日,不仅供给城中,还匀出一部分给灾民,县中如今粮仓也已告罄。县令无奈,只得向城中富户借取粮食。 县令便在县衙设宴,召集城中富户前来。虽只几道简单菜肴,但在如今城中已属难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县令开口说道:“此次泯江沿途皆受水患,我白元县因地处高地,受灾不重,只是如今灾民涌聚,城门闭塞,城内恐要粮草断绝,诸位皆是本县支柱,平日里多有善举,此次灾祸还望诸位能鼎力相助,慷慨解囊,以渡过此次难关”。 一个身穿锦缎的中年人起身说道:“明府所言极是,我等定会全力以赴,只是如今各地受灾严重,粮食在城中耗费弥多,如今城门封闭,各路粮食无法运至城中,为之奈何?” 县令微微皱眉,随即说道:“不知各家都有多少储存?如今情势危急,还需向各位募集”。 席上七人都是一脸为难之色,皆是迟疑,支支吾吾道:“我等手中之粮也是不多了”。 “着实不多了”,一位长袍老者也是附和道。 县令见席间吵闹,不由心中烦躁,于是提高声音,说道:“既然如此,不知你等可拿出多少粮食?” 几人相视一眼,一人拱手回道:“我愿捐出六十石”。身边几人也连忙变态,“我愿出五十石”,“我愿出八十石”,…… 席间所请也不过七人,一人数十石也不过四百余石,城中五千余口,也不过能坚持三日,每日还需送出一些到城外,若是一日断绝,恐也有破城之患,每日有些粮食出来,纵是少抢得一些,若能保命不死,灾民也不必去犯那杀头之罪。 县令双手扶桌,心中纵有怒火,此时也只按捺,淡淡说道:“此次灾情严重,国主必然得知,不日定有响应,本官以官府作保,向你等借粮,来日必定奉还。若是撑不过那时,民众必生哗变,届时玉石俱焚,你等可思量后果”。 席间七人皆是低头不语,县令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七人逃也似的告辞出来。 第173章 出城 七人走出县衙,其中一人有些惊惧不安,不由问道:“祁兄,如此可有不妥?” 中间一人身着青色锦缎袍,年约四旬上下,笑道:“陈兄莫要担忧,我等商人,百业之末,些许微利,殚精竭虑,如今正是获利之时,如此机遇若不把握,如何积攒家业?”他笑着看向几人,见其中一人沉吟不语,不由问道:“沈兄可有心事?” 沈老爷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我等今日如此,恐来日回报不爽”。 祁老爷“哈哈”笑道:“沈兄不必忧虑,我等不偷不抢,只是调剂有无,疏通货资,不曾有违国法,我族中也有为官作宦的,怕他何来”。几人略说了几句,便各自告辞,乘坐马车回府。 沈老爷回了府中,忙有下人前来回报,言道:“老爷,各处库藏粮食皆已运至各处米铺,明日可要开铺贩售?” 沈老爷点点头,说道:“沈贵,我身边之人,你最是得力,此事你自去办来。只是明日一早送八十石粮食至县衙,切记办好”,沈贵忙躬身答“是”。沈老爷摆了摆手,沈贵便躬身退出门外。因心中烦躁,此时只觉有些口渴难耐,端起桌上茶杯猛喝一口,却觉茶水滚烫,忙喷将出来,心中不由气急,一把把茶碗摔至地上,一旁下人不由噤若寒蝉,他只独坐椅上暗生闷气。碰巧沈哲言听闻父亲去往县衙赴宴已回,于是便往这处来,刚至门外,便听响动。于是在门外稍站了一会儿,再迈步入内,正见一名婢女在厅中收拾。 沈哲言忙上前问安,沈老爷见爱子前来,眉头微展,问道:“我儿前来何事?” 沈哲言回道:“近来总听外间嘈杂,听几个同窗言道城外来了灾民,不知可有此事”。 沈老爷点点头,说道:“我儿无需忧虑,为父自会处理好此事”。 沈哲言不由问道:“父亲为何不联络城中富商开仓赈济?” 沈老爷惊讶的看了沈哲言一眼,问道:“可是有人在你跟前说过什么?” 沈哲言摇摇头,说道:“这些都是儿子心中所想,并不关他人何事?” 沈老爷叹息道:“你年纪轻轻,不知世道艰难,从无至有何异于点金之术,世人轻贱商贾,官家横征暴敛,沈家能有如今家业,也是数代人心血,为父还需细细思量。” 沈哲言见父亲似有意动,于是劝道:“商贾本意乃是互通有无,互惠互利,如今民生艰难,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消得钱财,赢得口碑,沈家立此家风,必然有运腾之时”。 沈老爷听得此话,正自沉吟,忽听门外有人说道:“沈贤侄此言差矣,几辈人心血积攒,几句空话便要葬送,如何能守家立业?从商有风餐之苦,奔袭之劳。千里奔波,换取薄利,打点关系,笼络人脉,以至今日,还需谨慎才是”。 沈老爷见到来人,忙起身道:“陆兄来了”,忙吩咐仆从上茶,沈哲言也忙上前见礼,口称“陆伯父”。沈老爷对沈哲言说道:“为父请你陆伯父前来有事商量,你先去吧,晚间为父再寻你说话”,沈哲言只得退出堂来。陆老爷看着走出去沈哲言,不由赞道:“沈贤侄如此聪颖,若加琢磨,来日必成大器”,又转头叹道:“可恨我那两个不成器的逆子”。 …… 沈哲言闲坐后院,见天中仍是阴云笼罩,不由心中闷闷。忽听院中有人说道:“不知沈公子何事烦恼?”沈哲言乍听人语,不由一惊,忙站起身来,扫视院中,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道士正站于院中,上下打量一番,立即认出,忙笑道:“原来是道长,有失远迎,不知道长何来?” 赵鹤年笑道:“特为渡你而来”。 沈哲言摇头道:“我有双亲在堂,恐不能随道长前去”。 赵鹤年摇摇头,笑道:“也不需你此时答应,你可愿随我出城一观?” 沈哲言略作思量,说道:“固所愿耳”,如今因灾情缘故,城门皆是封闭,他虽对城外之事有所耳闻,但终究未有目睹,此时也对城外情形颇为好奇。 赵鹤年左手把住沈哲言手臂,右手掐诀,轻喝一声“起”,只见足下彩烟腾起,两人便往天中飘去,隐在云雾之间,一路往城外而去。 第174章 妖人 赵鹤年带着沈哲言隐在云中,只见城墙根上倒卧数不尽的灾民,正三三两两的依偎在一起,皆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眼神空洞,已没了活人的精神。他看了看身旁沈哲言,只见他眉头微皱,不由淡淡一笑。 又拉着他从天中降下,地面上一股浊气直扑上来,乃是便溺气味参杂着尸体腐烂的气味,赵鹤年也不由微微皱眉,掐个诀封闭了鼻窍,他转头看向沈哲言,见他只是面色发白,也并无多少不适,倒高看了他一眼。毕竟骨子里的东西,不显露出来都已经不容易,更何况能这般隐忍不发。 赵鹤年使了个穿行虚化的法术,往人群中穿梭而行,沈哲言只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由于地上多日雨水,雨停后又是阴天,尽管天气炎热,地面也是泥泞不堪。城墙周围搭了不少简易窝棚,多日逃难奔波,此时又断绝吃食,不少体弱之人皆已病倒,安置在窝棚之中,只是天气湿热,体内热气不散,不少人身上皆生恶疮,遍体流脓,苦不堪言。 城外林中尽被灾民占据,只是数千人如此聚集,便溺皆在道侧,又因暑热,蛆虫遍地,蝇虫乱飞。沈哲言只觉胃中翻涌,双脚也无处着地,好在有赵鹤年法术庇护,倒也不曾沾染在身上。 沈哲言只觉心中有股意味不明的难受,拿眼去瞧赵鹤年,只见他神色淡淡,看不出悲苦来,便要开口说话。赵鹤年似有所觉,转过头来,冲他摇摇头,他只好默然不语。两人在人群中穿梭一阵,忽听一个窝棚中传来一声女人凄厉的哭声,赵鹤年与沈哲言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死孩子哭嚎,只见那孩子通体惨白,毫无血色,只是几个毒疮流着脓水。这女人却不嫌毒疮恶臭,将头埋在孩子身上啜泣不止。旁人有数人拉扯女人,似要抢那孩子,赵鹤年隐约间听一个粗壮汉子说道:“这孩子身上是带疫病的,还是拿去埋了”,只是那女子仿若疯魔,只是抱着孩子不放手,那汉子招呼身边两人便要将孩子抢走,其中一个青壮说道:“妹子,那孩子已经死了,你再是伤心也是没用了,这辈子他没享过什么福气,下辈子或许还能投个好胎”,那女子哪里听得劝告,手中对着众人狂抓不止。只是她这般瘦弱女子哪里能敌几个青壮,一个汉子还是将孩子抢到抱走,那女子忙要上前抢夺,一个汉子忙抱住女子,任凭女子哭喊只是抱住不放手,忽然那女子一口咬在男人肩膀,男人吃痛之下面目牵扯,却紧咬牙关,只是死死不放手,那女子咬了一会儿便松开牙关抽泣,那男人肩上血流不止,面上也是留下泪来。 沈哲言见此情形也是眼眶泪水打转,昔日或在书中,或在他人耳中听过此等景象,今日见了却比听闻强烈百倍,心里有许多话想要问赵鹤年,此时也是忍耐不得,便要开口说话。赵鹤年忙拉住他的手腕,一股法力传来,顿时口不能言,赵鹤年将他拉到一旁,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说,待回去寻个地方再详细与你说,此时有何话也只暂时忍耐”,赵鹤年见他点头,才松开手臂。 两人往掩埋死孩子的地方跟去,只见此处是一片乱坟岗,或许是未吃饱饭没有力气,又或者是埋葬的是自己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许多尸首只是草草掩埋,有许多手脚还露在外面,此时已是腐烂发臭,群群蝇虫飞舞,团团肉蛆蠕动,腐肉之间已露出森森白骨。那边两个汉子用手随地扒了个浅坑,因为没有得手家伙,也是因为没当回事,毕竟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得过后天,所以只是粗粗扒个浅坑,便将那死孩子埋入其中,两人一声叹息,便转身走了。 沈哲言心中早已崩溃,此时只是呆呆站着,并无动作。赵鹤年叹息一声,便拉着沈哲言往回走,忽见林中一道黑影窜过,露出一个矮小的身影,只见他身穿皂色短袍,形容枯槁,身体消瘦,只听他口中低喃道:“又是一个”,说着便用双手掏挖方才埋葬死孩子的土包。 赵鹤年不由心中惊怒,便要御使法力动手捉拿。忽手中动作一顿,不知这人偷盗死童尸首作何用处,于是停下动作。沈哲言此时心不在焉,仿若无睹。赵鹤年见他神情,知道已是够了,于是拉着他的手腕,一路穿梭入城,到了街上,赵鹤年言道:“你先回家,我晚些时候再来寻你”,说完便又往城外而去。 第175章 续命丹药 沈哲言失魂落魄的往家中行去,一路上遇着熟人也不搭理,众人皆是好奇,知他素日谦逊有礼,今日见他失落模样,纷纷上前问话,他也是不答。他独自返回家中,只是呆坐后院,下人看着也是担忧,便去回禀了他母亲秦氏。秦氏听闻,匆匆过来探望,他只答无事,秦氏见他不愿多说,虽心中不安,也不再多问,只是叮嘱下人小心照看,便往沈老爷那边去了。 赵鹤年隐于天中,只见那方才矮小人影正在林中穿梭,肩上扛着那死孩子,其身形敏捷,如同猿猴,攀援树木,翻腾跳跃。不过多久便来到一处洞府,只是洞前有树木遮蔽,十分隐秘,赵鹤年降下身形,掐个隐身诀,不敢贸然跟随进洞,只是在洞前一棵树后观望。 只是许久也不见动静,便摸索着往洞中行去,洞口并无什么门户,往里走了十数步,便见前方灯火通明。他往里看去,只见其中有一座祭坛,上方摆着一尊神像,模样凶恶,下方是一只宽大条案,此时上面已摆着方才偷来的死孩子,四周皆是木架,上面摆着层层油灯。 赵鹤年细观那人面貌,却惊奇的发现并看不出那人年纪,看其骨骼身形并无老态之象,只是面目已是层层皱纹,头发已然花白,皮肤上似有一层厚厚油泥,看起来十分邋遢。 只见他将小孩尸体用木架撑起,又用一柄尖长钢刀把尸体下巴划开,底下用一只油灯炙烤,然后又取过一只瓷碗接着往下滴落的油脂。 做完这些,便往一旁走去,刚才由于角度问题,赵鹤年并未发现旁边还有一个洞口,只是里面黑黢黢一片,也不知里面有什么,赵鹤年也不动作,只在外间等候。没过多久,便见那人走了出来,他也不看案上物什,径直走出洞来。赵鹤年此时发现,这人身上并无多大灵力波动,充其量不过炼窍境界,且身上气息驳杂,可见修习功法也并不如何高明。只是他如今谨慎,便先退出洞外,接着便见那人出了洞口,往一个方向而去。 赵鹤年跟随其后,片刻后便觉奇怪,他见方才那人又来到城墙边,只是偷摸着来到城墙一个角落,因为他这一身破落打扮,在灾民中间也不如何显眼,因此也无人关注。只见他东张西望,见着四下无人,便使出壁虎游墙的轻功,往城墙上直窜上去。赵鹤年见他动作,便掐个诀穿墙而过。此时已是入夜,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因担心灾民生乱,城中早已施行宵禁,只有两队官兵巡逻。 那人身形矫捷,并没惊动官兵,一路东闪西藏,来至一座府邸前停住,只见门头上挂的是“祁府”的牌匾。那人敲动门环,便见门内开了一道缝隙,那人忙闪身进入,显然是门内早有人等候。 赵鹤年也穿门进入,一路随着那人来至一个房间。只见一个锦衣中年人将他迎入,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男子,中年人忙拱手道:“范仙长,药可是已经炼成了?”那人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抛了过去,说道:“这瓶中有七颗丹药,七日后我寻到药引炼成丹药便送来”,中年人忙拱手说道:“有劳仙长”,那人却是眉头皱起,嘴中:“嗯?”了一声,语气中似有不悦,中年人忙反应过来,急忙唤身旁青年人将东西拿来,青年人忙从房中取来一只锦囊,中年人忙将锦囊接过,然后递给那人。那人轻“哼”一声,说道:“别尽整些虚礼,俗不可耐”,说着打开手中锦囊,里面赫然是一袋金叶子,见里面东西无差,说道:“这才是真实在”,说着便往门外走去。中年人见此也是站在门口并不相送,他知这人只认钱财不认人,这些虚礼皆是无用。 “父亲,这人是何来历,怎从不见父亲提及?”中年人身后青年人忽然问道。 中年人摇摇头没有开口。他也并不熟悉此人,只是他父亲不知如何结识此人。心中正在思量如何回答,忽院中跑进来一个家仆,说道:“老爷,老太爷正催着服药”。中年人听了,忙撩着锦袍下摆往后院而去。 赵鹤年见那人走了,心中却更好奇这瓶中药是何物,他心中直觉这药与那死孩子尸体脱不了干系。于是便跟着中年人来到后院。 还没走至后院,便听后院中一声苍老的怒吼声:“药呢,怎么还不拿来?”便听中年人嘴中说道:“父亲,拿来了”,只见房中搀出一个老人,身形佝偻,老态龙钟。见到中年人递过来的瓷瓶,忙一把夺过,颤颤巍巍的从中倒出一颗,一把塞入口中。 第176章 尸臭 赵鹤年看向那老者,只见其皮肤褶皱,背躬弯曲,顶上头发稀疏,口中牙齿脱落,夜间虽然光线不明,但赵鹤年却看他面上一股黑气游走,心下只觉有异,忙施展望气术看去,只见那老者脸上绿光闪动,一股幽气盘踞印堂,法眼之下不类活人,直如鬼魅一般。 老者吞下丹药,呼吸也平顺下来,便驱散门内几人,自己独回房中。中年人也舒了一口气,领着儿子、仆从出了后院。青年人问道:“父亲,独留祖父在后院可妥当吗?”中年人摇摇头说道:“近来你祖父脾气愈加暴躁,稍有不从便大发雷霆,为父也不敢忤逆,恐刺激过甚便生不测”。 几人进了中庭,青年人挥散仆从,跟在父亲身后问道:“如今父亲拂了县尊脸面,又联合城中其他粮商,若是日后官府追究,恐所生非难不少”。 中年人苦笑道:“这又有何办法,那人说药引只在灾民身上,让为父设法不让官府有粮赈济,若是没了灾民也就没了丹药,这让为父如何是好?” 青年人眉头紧皱,说道:“只是儿子观那人来路恐非善类”。 中年人转过头看着青年人说道:“哦?你可是看出些什么?” 青年人摇了摇头,说道:“儿子并未看出什么,只是父亲知道的,儿子天生嗅觉灵敏,只觉他身上似有尸臭,虽不知他丹药如何炼得,可观祖父如今这副模样,恐那丹药也并非什么好物”。 中年人叹息一声,说道:“为父又何尝不知,只是你祖父一日也离不得丹药,只能任那人索取”。 青年人低下头来,眼中闪烁不定,忽然抬起来头来,说道:“祖父今年七十有三,已逾古稀之年,何不……?” “胡说”,中年人听了半截,一声喝断,只是他喝得如此迅速,想必在他心中也出现这种想法,只是身为人子,孝道为本,于是断然抹去这种念头。他摆了摆手了,说道:“为父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青年人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了,中年人也叹息了一声,自回了房中。 赵鹤年坐于房顶,只见天中黑黢黢一片,并无半点星光,底下院落廊下挂着灯笼也光亮暗淡。他闭上双目,感应房中人气息,只是感觉不到半点气息波动,不由奇怪,于是翻身下了屋顶,从门窗缝隙看入房中,只见那老者身体平躺在床榻上。赵鹤年不由心中奇怪,这人只是凡人,为何感应不到半点气息,莫非这人有什么隐情? 于是施展五行遁术穿入房中,凑近床前看去,半点气息也无,赵鹤年不由心中奇怪,暗道:“这人莫非死了?”于是伸出手指摸向老者脉门,果然已经气尽身亡。他不由难以置信,方才吃了所谓丹药还好好的,怎死的如此突然。只是人都已经死了,也不好过多纠结,便转身出了祁府。 他慢步走在街上,抬头看向夜空,眼中五彩闪动,只见天中煞气滚滚,丝丝疫气自天中飘下,无数病气所化虫豸化为雾气翻滚涌动,只是此时仿佛正被冥冥中一股力量束缚住,并不曾降下。 赵鹤年不由轻叹一口气,他并非冷血之人,可如今却不敢轻易有所动作。若是不修习望气术,他也无这般顾忌,可如今能观煞气变化,心态便大不相同。他知天地煞气便如人体病灶,病情严重便会往外发散,若是你本领境界不到,胡乱干预,便如庸医下药,可激起难以估计的变化,到那时不仅难以收拾,更甚者,自己若是沾染因果,那自己一身修为也付之东流。 赵鹤年只望这煞气来得不那么猛烈,届时还能多救一些人。他并未发书门中,恳求门中救助。他知道门中真人、尊者定然知晓,可也不会来此地。天地有成住坏空,人有生老病死。若说劫数,只是人为命名,其实也是天地万物发展的一环。既然是事物必然发展的结果,那么修道人又怎会轻易干预天地运行呢?难道不怕天地之威,身死道消吗?入道之人已经出离世俗,脱离红尘,若是他贸然行动,如此也入了劫数,那时陷入泥潭,恐怕难以脱身。如今他只能等劫数降下,方才可行,就如同数日前泯江泛滥,他不能在洪水来临之前消弥洪水,却能在洪水之后设法施救。 赵鹤年腾身而起,便往沈府而去。只是不知这沈公子如今是何心态,若是他面对如此景象,心内一无所感,那也不是修道人的根性了。 第177章 夜谈 何为根性,肉身资质为根,善恶之念为性。玄门说,“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所谓命,实乃肉身。可见根性实乃修道之本。 此时天色已晚,但赵鹤年料知沈哲言定然无法成眠,只是此时登门拜访也是失礼,于是也不敲门入府,只是隐身穿行,一路循着路径来至沈哲言房前。果然见到房内亮着灯光,一个人影映在窗上。 赵鹤年来到房前,敲响房门,便听到里面脚步声响起。沈哲言打开房门,见到赵鹤年,也不惊讶,说道:“道长请”,赵鹤年也不拘谨,迈步入内,只见案桌上摊着一本书籍,于是问道:“沈公子如此勤奋,若是进京赶考,定然金榜题名”。沈哲言摇头说道:“道长取笑了,只是心绪不宁,看书凝神罢了”。 赵鹤年笑呵呵的问道:“沈公子可能诉说心事,我也可为公子参详”。 沈哲言言道:“道长何故装糊涂,不正是因今日白间灾民?道长可能为我排解烦恼?” 赵鹤年寻着一个椅子坐下,说道:“我只是不明白公子是因为不能解救百姓担忧,还是为自己正处城中锦衣玉食愧疚。”赵鹤年说完微笑着看向沈哲言。 沈哲言问道:“自然是因为灾民之事,道长既然有大法力,为何不施些道法,救济这些灾民?” 赵鹤年“哈哈”一笑,说道:“有些人只会夸夸其谈,既不明劫之来源,也不明灾之厉害,一味只说解救。天地生人,皆是一样。有的人因为有些本领,你就觉得他应该来拯救你吗?” 沈哲言听他如此说道,不由脸色一红,却犹自气愤,说道:“难道不是吗?天地也不会无端造就人才,既然你有此本事,为何做不得这些?” 赵鹤年见他这番说辞,于是问道:“既是如此,假如我有力气一天能挣得百文,你身体孱弱,一天只能挣得五十文,我是不是该分你一半呢?若是我身边尽是你这等人,按你说辞,那我不得受尽苦楚,为你等再多做数倍劳力,才能让你等有我这般多的收益?” “这……?”沈哲言不由愣住,他自小接受的教化都是为国为民的理想,此时也不由思索起来。 赵鹤年见他沉思,又继续说道:“人生多有磨难,若人人都指望他人搭救,又有何人能负担起这般压力?” 沈哲言此时也冷静下来,问道:“还望道长指点,该当如何作为?” 赵鹤年正色道:“世人皆苦,唯有自渡。人生一念,天地悉知。只有自己坚定信念,有了存在下去的理由,才能有机遇,抓住命运的绳索,脱离苦海。” 沈哲言拱手说道:“多谢道长解惑,只是这城外灾民如何处置?” 赵鹤年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有本领的人就该拯救别人吗?这城中七家富商库中皆有存粮,你若是能说动一二,这灾民也能多活一二。” 沈哲言脸色发红,说道:“这都是小子信口开河,道长莫要取笑。” 赵鹤年笑道:“我可没有和你开玩笑,若是你能说动家中,我也会出手救度城外百姓。” 沈哲言闻言一喜,说道:“当真?”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自然当真”。他已有察觉,这天中疫气这两日便会落下,届时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沈哲言说道:“既然如此,我明日定然全力劝说家父”。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我便等你消息”,说着便往外走去。沈哲言忙要开口挽留,便见赵鹤年已穿墙而去,他见赵鹤年如此精妙法术,也不由微愣,也是心中艳羡不已。 赵鹤年出了沈府,便往城外而去,此回已经知道那人藏身之所,轻车熟路的便往那处赶去。来到地方,便迈步往洞内而去,只见那供桌上孩童尸体上已经焦黑一片,底下瓷碗中满满一碗油脂。他也不去看,只往旁边洞内而去,只见里面乃是个丹室,那矮小人影正坐于丹炉前的蒲团上,底下炉火正旺,那人正在蒲团上掐诀念咒,想必是炼制什么丹药。 赵鹤年索性也不再隐身,那人忽见室中现出一人,不由大惊,手中印诀也捏不住,右手一扬,从右腕下射出一只青竹小箭,只望赵鹤年面门而来。赵鹤年早有防备,右手骈指一点,指尖迸出一道雷光,直将竹箭劈成两截,跌落在地。那人见状不由惊慌,知是不敌,扯下腰间一只黑色布囊,往空一抛,只见那囊中喷出滚滚黑烟,其中参杂黑红粉尘,直将赵鹤年罩住。那人见此不禁一喜,忙往洞外窜去。 第178章 尸神丹 那人刚逃出洞口,迎面便见洞口站着一个黑白道袍的年轻道士,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由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敢再逃,恐怕再逃性命也是不保,于是忙趴伏于地,叩头不止,口中只道:仙长饶命。 赵鹤年淡淡问道:“你姓甚名谁,来历为何,一一交代清楚,若敢隐瞒,定杀不赦”。 那人连忙回道:“不敢隐瞒仙长,小人姓张名烁,本是青华郡东和县人氏,我家本是县中富户,因家父触犯律法,因而家道破落,八岁便在街头乞讨。十三岁那年,我在一座破落道观中借宿,从一座破烂塑像中得到一本书册,名唤《鬼宫真灵篇》,便独自摸索修行,练了四十余年才稍有法力,不想今日得遇仙长,才知不过井底之蛙”。 赵鹤年说道:“那本书册在何处?拿来我看。” 张烁忙道:“收藏在丹房之中,我这就取来”,说着便往洞中而去。 赵鹤年跟在他身后,来到丹室之中,张烁往一侧墙上一个壁洞中摸索,片刻后取出一本黑皮书册,恭恭敬敬递到赵鹤年面前。 赵鹤年看了一眼,冷冷笑道:“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卖弄,我也通晓炼丹制药之法”。张烁闻言大惊,一抖手中书册,一道黑雾飘散而出。赵鹤年一抖肩膀,一道火行真光护住周身,张嘴轻轻一吹,只见烟雾直往张烁而去。张烁见此不由大惊,连忙往旁闪去,只是洞中空间狭小,腾挪不急,半边身躯被黑雾刮中。只听一声凄厉嚎叫,便见张烁半边身躯皮肉溶解,露出其中内脏骨骼,只听“扑通”一声倒地声响,内脏血肉洒落一地,已是殒命当场。赵鹤年不由摇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将黑皮书册悬浮半空,一页页翻看,只见其中乃是些旁门法术,皆是险恶已极,其中不乏以人练法之术,不由微微皱眉,最后数页更有一道丹方。赵鹤年仔细观看,只见其中记载乃是名为“尸神丹”的丹方,乃是以活人炼制尸神之术,练得的尸神与普通僵尸大不相同,不仅灵智超凡,且不惧日光、桃木等至阳之物克制,更不需以血液为食,而是吞吃精气,凶悍异常。 赵鹤年不由想起方才祁府那老者,如今已失去活人呼吸,想是已经快成了。忽然惊醒过来,暗道一声:糟了。连忙出了山洞,取出金乌壶喷出三口真火将洞内物件点燃,便升空往城内而去。 来至祁府,赵鹤年忙入府查看,只见府中此时静谧异常,虽是在夜间,但半点鼾声响动已无,偌大的府邸悄无声息。连忙闯入一间房中,只见房门大开,房中床边躺着一个中年人,只见他脸上神色惊惶,气息全无,浑身更无半点伤痕,两眼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赵鹤年连忙转过几处,房中之人均已遇害,只是不见法尸身影。于是飞向天中,以望气术观望,不过数息,便见一道黑气向城外窜去。赵鹤年忙踏煞烟跟随而去,正是城外方向。 妖尸身形迅捷,奔走如飞,转眼便至城外,只见他往一个窝棚而去,转眼便出来,又往另一处而去。赵鹤年在天中见了,忙取出五雷令,左手持令,右手一掌拍出,只听一声炸响,一道青雷往妖尸而去。妖尸没有提防,被雷法打中后背,一声哀嚎,便往林中逃去,赵鹤年恐留妖尸贻害无穷,于是紧随其后,誓要灭杀此妖。只是此妖虽不善遁法,但脚步奇快,赵鹤年腾飞之速还有不及,于是便施展木遁之术随行。 天方拂晓,沈哲言早早洗漱后,便在堂中等候双亲用餐。虽知道儿子素日孝顺,但今日这般,又联想起昨日,知道他定是有事。于是,沈老爷开口问道:“我儿今日这般懂事,可是有事要求为父,你尽管说来”。 沈哲言便开口说道:“儿子昨日登上城墙,见城外灾民景象宛如地狱,儿子只望父亲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发普济黎民之念,开仓赈济”。 沈老爷不知他如何上得城墙,还是说道:“为父也知百姓艰难,昨日与城中几位粮商共议,每斗只取利二分”。 沈哲言已知灾情景象,哪不知如此下去不出几日,粮食便会被城中大户购买干净,到时不仅城外无粮可救,一城百姓也有断粮之患。于是开口说道:“即使是平价粮食,城外灾民也吃不起,又何谈取利?不仅如此,如今年景城中百姓谁家中又有半月之粮?若是到时城中各家商铺将粮售尽,居心叵测之人囤积居奇,此时粮道也已断绝,若遇朝廷赈济粮食迟迟不至,到时又该如何?” 第179章 妖尸 沈老爷脸上不悦,说道:“此事为父已有主张,你下去吧”。 沈哲言急道:“取利当有界限,若取不义之财,恐非长久之道”。 沈老爷闻言不由大怒,一拍桌案,愤然而起,喝道:“逆子,竟还教训起为父来了,你是商贾之子,你平日所费皆是民利,如此说来,也是不义之财?”沈老爷说着,怒气不消,胸口起伏不定。 秦氏忙起身抚摸沈老爷后背,说道:“夫君,言儿也并非此意,只是他自小心善,见不得灾民受苦,到底是孩子气,不识大人难处,夫君操持偌大基业,也莫要气坏身子”,说着转过头对沈哲言说道:“你这孩子,语无伦次,以后切莫如此说话,你先去吧,我还同你父亲有话要说”。 沈老爷此时也平静下来,说道:“言儿,你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若是如此妇人之仁,家财又能管几时?俗话说,聚财如针挑土,散财如水冲沙。做人应当谨守本分,不可事事走在当先。救济百姓固是好事,可好事也不是那般好做的,若是不能兼融于他人,又怎能在商海沉浮不没”。说完此话,沈老爷摆了摆手,说道:“你且下去思量吧”。 沈哲言恐又惹父亲生气,也不敢再提此事,只能悻悻回房。 白元县七家粮铺中今日突然粮价抬升,虽只抬些许,也是引来一片民怨。虽说粮价上涨,民众却争相购买。 县衙中,一名小吏正在县令面前禀告此事,言道:“此次县中七家粮铺竟然同时涨价,民众竟皆哄抢,街市之上一片混乱”。 县令一拍桌案,怒道:“此类商贾,薄情寡义,唯利是图,不事生产,获取暴利。如今危急关头,竟发不义之财,着实该杀”。 小吏说道:“不如寻个由头,将几家店铺封禁,再征用粮食?商人总是收拾不掉首尾,此事极易促成”。 县令摇摇头,叹道:“这几家背后都有些利害关系,如今贸然而动极为不妥,再等数日,若是赈灾物资还不下达,到时也休怪本官了”。 忽在这时,忽有衙役来报,说是城中祁府发生命案,一家尽被杀害,只是死相诡异,并无他杀迹象,经邻里回报,祁府尚有一老太爷不知所踪。县令闻听此讯,不由大惊,连忙带领三班衙役齐至祁府查证。 …… 赵鹤年一路追捕妖尸,终在一座山谷之中堵住此怪。只见此时妖尸已变了模样,只见其红眼尖牙,利爪如钩,因奔逃之中,衣物尽被树枝刮破,露出骨瘦如柴的躯体,只是皮肤灰黑一片,仿佛被铅粉涂抹一般,泛着淡淡金属光泽。妖尸见无处可逃,便调过头来,向赵鹤年扑来。妖尸速度极快,身形化为一道残影,挥舞双手两爪,直往赵鹤年抓来。 赵鹤年一抖肩膀,将五德法轮展开。妖尸一爪拍在护体宝光之上,只听轰鸣一声,霞光却纹丝不动,便转身往侧面翻身而过。赵鹤年冷哼一声,跳上半空,随即念动五雷咒,一掌拍出,电光闪烁,直往妖尸后背打来。妖尸惊惧雷法,便往一旁跃去,却被一雷震翻在地,连忙连蹬带爬跃上山壁。 赵鹤年见此妖并无奇特本领,不知是时日较短,功行尚浅,还是只有这般法力。只是仗着速度敏捷、不畏阳光之能搏斗。赵鹤年见此妖登上山壁,如草上游蛇一般,其速如飞蝗,恐它逃脱。袖口一展,从中飞出一点灵光,往天中而去,在半空展开,乃是一张青丝罗网,便往妖尸落去。 妖尸见状,鼓动腹腔,从中吐出一缕白色精气,往上一冲,竟将罗网往旁偏了一偏,一下跳出圈外。赵鹤年也不由惊讶,他这千目网乃是灵器之属,虽只轻飘飘一片,但即使寻常狂风也刮之不动,不想这妖尸竟有这般本事。心下更是思虑:留他不得。于是一抖袖,从中飞出一只雷鞭,手中印诀掐动,雷鞭化为一条黑蟒,浑身电光缠绕,即往妖尸缠去,只是妖尸身形矫捷,几次缠之不住。 赵鹤年也不由微怒,掌中连发数道雷法,一下把妖尸击倒在地,雷蟒便将妖尸缠住。只是此怪凶威不去,赤红双目睁得老大,口中低吼不止。赵鹤年见此物凶戾,也不敢收在身侧,一掐诀印,雷蟒浑身电光闪烁,将妖尸电的“噼啪”乱响,妖尸嘶吼连连,浑身散出缕缕黑气,不多时,此妖便成一团焦炭。 赵鹤年挥手收了法宝,便想转身往白元城而去,只是此番响动却惊动山中一怪。 第180章 七叶芝 赵鹤年刚要腾身而起,忽听空中似有轻微风响,忙闪身躲避,只见一道透明水线射来,打在山间石上,却听“呲啦”一声脆响,如水入油锅中炸开,只见山石上已经融开一个碗口大小的凹陷。 赵鹤年不由心底发凉,若非方才自己灵觉强大,躲开这道水线,只怕自己也是陷入危地。虽说自己身上有灵器法衣护身,若是击中六阳魁首,自己也是凶多吉少。他忙展开法衣护罩,将头上五德法轮也是升起,眺望四周,却并未发现什么痕迹。于是施展望气术,只见天地中气体流转,他依痕迹搜寻,片刻后在山壁岩石间缝隙中发现一缕淡淡妖气。 只是在法眼之下也只能看见淡淡轮廓,观其形态,却是一条妖虫,其形体短小,只有三寸来长。赵鹤年见着踪迹,右手一点,一道雷光激射,那虫轻轻一跃,便隐去空中不见。 赵鹤年忙转动身躯,四下寻找,只是不见痕迹,忽地身后一声脆响,他不由被一股力道打得轻轻一晃,他忙转头看去,却见那道妖气又隐去不见。 赵鹤年见此也不由有些焦急,他忙取出金乌壶,拿在手中,拔开顶上壶盖,轻轻往出一倒,只见壶中飞出九只火鸦,望空展翅而飞。他发出一声号令,九只火鸦盘旋空中。忽听一只火鸦高声鸣啼,他急看过去,果然见一缕妖气在空中闪动,只是其形模糊,似有似无,看不出是何种妖物。虽火鸦神骏,但妖虫也是狡猾,东闪西躲,竟然拿它不住。 赵鹤年见此,乘着火鸦纠缠,连忙摆开阵势,将四极黑炎阵将空圈住,又取出千目网将上方罩定。他见火鸦一时竟不能擒住,于是便将火鸦召回。他当中站定,一掐印诀,千目网往下方罩去,任是此妖潜藏变化,也难逃此网。 千目网往下一压,随即收紧,他伸手往下一捞,千目网自空中跃起,落入赵鹤年手中。 赵鹤年拿眼观望,只见其中有一虫正在其中扭动,只见其背负鳞甲,肚腹千足,通体莹白。他也不知此虫来历,取出一只瓷瓶,口念迷魂咒,往虫一点,便见妖虫僵直不动。将妖虫装入瓷瓶,又将封禁令牌取出,往瓶上一印,只见瓷瓶上亮起一道符篆,便将法宝尽皆收起。 他不由略作沉思,但凡妖灵精怪,往往遇着天材地宝、灵穴宝地等机缘,久久才能生出灵性。而虫类天生灵识薄弱,四肢不全,九窍缺失,最是难以成器。若非遇着机缘,绝难成此气候。于是张目往四周崖壁看去,巡视良久,见着一处壁上藤蔓稠密,杂木斜出,甚是可疑。于是腾身而上,从背后刷出一道白光,将峭壁上藤蔓刷落,果然在其后发现一个洞窟,高不过六尺,只见其中地面露出一块晶莹玉石,其上生长着一支七叶灵芝,灵芝伞柄上还有两个缺口,想是原先还有两叶。 赵鹤年细观此芝,晶莹通透,宛如白玉。不由心中欢喜,忙伸手将灵芝摘下,忽灵芝拔起之处喷出一道白气,赵鹤年没防备之下扑个正着,这白气便顺面门口鼻之处直钻入腹。赵鹤年心中大骇,忙盘膝坐下,内视丹田气海。这白气入了下丹田便开始兴风作浪,卷起丹田真气窜动周身。赵鹤年只觉周身经脉气窍鼓涨不休,真气直如灵蛇游走,似要透体而出。他忙默运《无极真经》行脉法门,调和周身真气,只是压下真气,白气便往气窍透体而出。 不过多久,赵鹤年便心有所感,这白气所至之处,经脉竟然畅通平顺,只觉比平日更要坚韧开阔许多,不由心中大喜,知是好物,忙封闭穴窍,一心不动,白气只在周身冲刷。 …… 沈哲言在家中坐了一日,却不见赵鹤年来寻他,心中焦急,在房中坐立不安。等到傍晚,沈哲言独坐院中,只觉心浮气躁,忽见府外火光熊熊,叫喊声震天,不知发生何事,忙至中堂,见着父亲母亲也已出来,忙将家人聚在一处,呼喊家仆各手持棍棒守在大门前。 夜过三更,便见城中燃起大火,街道竟听哭喊之声,沈老爷夫妇二人搀在一起,惊惧不安。沈哲言回了房中,从一只木匣中取出一柄宝剑,剑长三尺。他拔出一看,寒若凝霜,将剑拿在手中,来至中堂,陪在双亲身旁,紧紧听着门外动静。 第181章 水泡 叫喊声响半夜,终于在黎明前不听响动,于是街边门户中纷纷探头出来查看,只见往日整洁的街道已是鲜血淋淋,更有许多尸体,看其衣着肮脏破乱,便知城外灾民,只是不知如何成了这番景象。 原来昨天夜里,妖尸入了窝棚,吞食了几人精气,白日里被人发现,只是死状诡异,并不见伤口,以为是被活活饿死。此事便如恐惧的藤蔓在众人心底滋生,灾民皆是哀戚,只能怨天不公。其中有些称头的,也不愿如此窝囊死去,夜间选了个身手好的,爬上城墙,开了城门,便就近人家抢夺粮食,只是如此响动,自然惊动守城军士,于是手持长矛利刃前来镇压。 虽然灾民人数不少,但在有武器在手的军士面前自然不堪一击,忙有人前去禀告县令。县令听闻已有人伤亡,便将衙中衙役尽皆派去增援。 灾民抵不住兵刃围剿,便有心狠的在城中点起火来,虽多日阴雨,但城中房屋多有木材,于是火焰起时伴有浓烟,不过多时便见明火。县令见灾民凶残,便着令剿杀,不多久便见尸首横陈,血流满地。 数千灾民只有数百青壮冲在当先,城中三班衙役并着守城官兵也有一二百人,连日饥饿又掺着热病,争斗一时便皆是体力不支,连连败退,官兵形成阵势,手中长枪横扫。杀至半夜,杀了一二百人,其余灾民皆是慌忙逃窜,老人妇孺经过此番折腾,也是病倒一大片,皆在道侧树林中躺倒。 官兵将此战结果报知县令,本来皆是难民,此刻已是反贼。县令便安排官兵四处围剿,一面上书朝廷,言道:灾民攻破城门,烧杀抢掠,聚众造反。一面将灾民尸首运出城外掩埋。 城外五六里,有片荒地名为“沙湾”。因白元河宽阔,河上又无桥梁,过河全凭舟楫。若是碰着风高浪急,小船便有翻覆之危。积年累月之下,总有些倒霉的人碰着倒霉的事,在此落水溺毙,因沙湾在河道弯折之处,又一片平坦,尸首便时常冲至此处。若是本地人口自然家人认领带回家中安葬,若是家中无人或是外地人口,只能掩埋在此处。久而久之,此地便成了一片乱葬岗。 官兵到了此处,见着洪水冲刷的白骨,也不由毛骨悚然,十几人在滩上选了个地方,花了大半日挖了数个大坑,黄昏时候,便见满树老鸹乱叫,更是头皮发麻,匆匆将尸首仍入坑中掩埋,天色已然暗淡下来。昏暗的荒地上飘起点点幽蓝鬼火,在坟堆上时隐时现。众衙役见此更是心中惊惧,也不管是否掩埋干净,匆匆出了坟地,返回城中。 是夜,忽然天中风雷响动,一阵骤雨下了两三个时辰,在早上辰卯交际之时,雨势便已停住。连绵多日的阴雨天气突然放晴,夏季的树木也显得格外苍翠。 白元县中街道都已冲刷干净,只是城外灾民经过一夜风雨,身体孱弱的没能挨过去。县令便着人清理尸体,一面差人在城外搭建窝棚,经过城中一番暴动,各家粮铺却又捐献了千石粮食,县令也是对众人勉励几句,便开始赈济灾民。 沈哲言自灾民剿杀之后,一直怏怏不乐,又是劝导自己父亲。沈老爷此回也是松口,便同几位粮商商议捐粮,也凑了千石出来。只是祁老爷一家命案却没有着落,于是流言纷纷而起,有说仇家灭门的,有说鬼怪杀人的,也说遭天谴的,反正众口不一,议论纷纷。 隔日,沈哲言出城探看,因各家出粮赈济,城外便开设粥厂,每日供灾民吃食。沈哲言因心中烦闷,不知是愧疚,还是怜悯,只是纠结不已,于是便来亲自帮忙施粥。看着眼前灾民眼神溃散,精神萎靡,他将稀粥一勺勺舀入灾民碗中。 忽在这时,只听“哐当”的一声脆响,似是瓷器摔碎的声音,随后便听人群中喧闹起来。沈哲言忙往人群中挤去,只见一个老人躺在地上,身边是一只摔碎的瓷碗。一个青年正扶着老人后背,掐着老人的人中。他忙俯下身查看,握住老人手腕,渡入一道真气,随即老人悠悠转醒。只是气息微弱。 沈哲言发现手上有异,只觉手上粘稠一片,忙拉开老人衣袖,不由心中惊骇,只见老者手上皆是一个个铜钱大小的水泡,有的已经破溃流水。因灾民身上气味颇大,是以未曾发觉,此时只觉一片腥臭,心中顿时警觉。 第182章 金杯 他心下默默按下此事,返回家中立即向父亲说明此事,言道:恐是疫病。沈父听闻,心中也是惊骇莫名,若是瘟疫,恐怕全家都不能保全。心中烦恼非常,刚去水患,又来疫灾,心中没有主意,只在厅中不停来回踱步。 沈哲言看出父亲心中烦闷,只是赵鹤年没了踪影,此刻也不能求助。于是说道:“父亲何不前去禀明县尊大人,也好派人查看情况,若果真是疫病,也可速召集全县名医,共同商讨救治办法。此时还不算太过,若是救治及时,不让疫情扩散,也不致酿成大祸”。 沈老爷听了儿子的话,便瞬间有了主心骨,连声说道:“是,是,为父这就前去?”说完,便急匆匆的往府外而去。沈哲言轻叹一口气,面容也浮现忧愁之色,只是不知此刻赵鹤年在何处。 白元县县衙之中,县令正在库房中听着小吏回事,只见那小吏手拿收纳名册一一诵读。县令在木箱中用手指拨弄,眼前数口樟木箱中皆是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等物,县令转头问道:“祁府查获财物皆在此处了吗?”小吏听了县令问话,忙停下念诵,回道:“除了田产商铺等正在清点,祁府所得诸物皆在此处了”。 县令点点头,问道:“不曾有人阻拦吗?”小吏回道:“那些人虽是祁府同族,但到底不是至亲,听得祁府灭门命案,都恨不得与自己摘除干净,哪里敢前来阻止。”县令叹气说道:“同族尚是如此,何况旁人。”说着又挥手道:“也不必再念,将名册送至本县书房,本县自行查看”。 小吏忙俯身称是,见县令要转身离开,忙止道:“启禀大人,此中尚有一物非比寻常,乃是祁府祖传宝物,往日小人便有听闻,此回特意留神,大人可否一观?” 县令惊讶了一下,随即说道:“既然如此,你据实记录即是”,说着还是转过身来,看着小吏。小吏忙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双手奉至县令面前,说道:“大人请看”。县令看他神神秘秘的作为,也来了些兴致,取过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只金杯,不禁有些失望。他虽只是官场末流,但也是出身望族,区区金银器物到底不放在眼中。小吏也看出县令所想,笑眯眯的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听祁同舟酒后偶尔说起,此杯乃是祁府祖上传下,杯中注水便出琼浆,有养生之功,听说祁府历代家主皆享高寿,与此物关系不浅”。 县令听闻,心中也是莫名心动,世人皆想长生,即使平日有许多不如意处,也想多苟活几日。于是不禁问道:“真如你说的这般神奇?”小吏忙回道:“大人不妨一试”。县令点点头,将锦盒拢入袖中说道:“你此事办得甚好,即日起,你便领了司库之职吧”。小吏忙欢喜的拱手称是。 县令回到后堂,便心急的将金杯拿出,又将桌上茶壶中茶水注入杯中,果见金杯中慢慢变成碧色,香气扑鼻而来,气味清雅,县令咽了咽口水,只是此物来历不明,又不敢贸然饮下,一下不由停在那里,坐在椅上看着那杯琼浆,一时有些拿捏不住。 忽在这时,忙有差役前来禀告,说是沈员外求见。县令站起身来,便要去往堂中接见,忽鬼使神差又看了一眼桌上金杯,于是停下脚步对差役说道:“请沈老爷来书房叙话”。差役忙出了书房去请。 县令将金杯中碧浆倒入一只茶盏之中,随即便将金杯笼入袖中。不过多时,沈老爷便来至书房之中,躬身行礼道:“见过明府”,县令忙伸手拉起,笑道:“不知沈兄来此何事,还请坐下叙话”。沈老爷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往日里也只在花厅中谈话,不想今日得蒙书房议事,心中也是欣喜不已。二人分宾主坐下,沈老爷理了理思路,适才欢喜的心情也淡了下来,拱手说道:“此回前来,却有重情回禀,涉及一县百姓安危,特前来拜访”。 县令听他说的慎重,也不由直起后背,问道:“沈兄有何事尽管明言,我二人之间并无这般见外”。 沈老爷说道:“既是如此,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明府宽宥”。 县令摆了摆手,说道:“但说无妨”。 沈老爷抿了抿嘴唇,说道:“此处水患之后,恐有疫病发生”。 县令听了此话,恍若响雷,一个激灵从椅上坐起,双眉挑起,一脸寒霜,冷声说道:“你可知你方才说得什么?”沈老爷见县令如此神情,也不由有些胆怯,不过还是壮了壮胆说道:“在下此话并非空穴来风,还望明府查察”。也无怪县令如此神情,这疫病发生便是大灾,比之水患更为严重,更是无处可逃。 第183章 孙衙推 县令眉头紧锁,肃声道:“此事本官需待查证,未得证实之前不可对他人说起。若是让本官得知,即以散布流言,图谋不轨论处”。 沈老爷忙道:“不敢如此”。县令见他乖觉,语气便又和缓,温声说道:“还要多谢沈兄前来相告,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由不得本官不小心对待,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沈老爷连道:“不敢”。 于是县令目视茶盏,说道:“沈兄请用茶”。沈老爷端起茶盏,掀开杯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忙轻啜一口,只觉一丝凉气直往后背而上,而后脑后一清,数日昏沉之感顿时消散。忙又喝了一口,直将杯中茶水喝完,手上也觉得有些力气,轻舒一口气,说道:“好茶,不知此茶何名?”沈老爷端着茶碗,见其中并无茶叶,不由好奇问道。县令淡淡一笑,说道:“此茶我也只得些许,我也不知何名”。沈老爷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多问,左右不过些许茶叶。两人略说了几句,沈老爷见事告知,也不愿在县衙多留,便告辞出来。 县令见沈老爷饮用无恙,也自放心,将金杯放至眼前仔细端详,只见杯底有一枚阴纹印章,上有两个篆文。他乃是望族出身,又有功名,是以认得,乃是“非时”二字。不由眉头微皱,此二字乃是不合时宜之意,不知此二字用在此处有何用意。他猜之不透,索性将金杯又拢入袖中。他朝门外呼喊一声,即刻有差役进门问道:“老爷可有吩咐?”县令吩咐道:“即刻监视沈府,若有动向,即刻回禀”,差役忙躬身回话。县令又吩咐道:“去请孙衙推前来”,差役答声“是”,便转身去请人去了。 不一会儿,便见一身穿圆领蓝衫公服的男子进来,年约四旬上下,进门便向座上县令行礼道:“卑职见过大人”,县令右手虚迎,笑道:“不必多礼,坐下叙话”,男子依言坐下。 县令说道:“本官近日听闻城中湿暑,多有病患,恐怕传染,此事需着你前去查看,需及时回禀”。孙衙推回道:“卑职近日也有所耳闻,只是热病夏季极为常见,是以未曾尽心留意,今日卑职下去即刻查看”。县令点点说道:“此事不可声张,恐引得民情紧张”,孙衙推回道:“谨听大人嘱咐”,便匆匆去了。 沈老爷回了府中,沈哲言便在堂中等候,见父亲回来,忙上前问道:“不知县尊如何安排?”沈老爷回道:“县尊只是吩咐为父不得张扬,他需查证属实再做安排”。 沈哲言不由急道:“此事如此急迫,县尊怎得这般不知轻重?” 沈老爷不由皱眉,斥道:“住口,怎可如此非议县尊?”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等身为治下之民,又如何能左右得了当权者。这世道无法保全自身,皆因一个‘僭’字,只希望是虚惊一场吧”。 沈哲言不由烦恼,此事已然知晓,却只能干等不济事,不由心中苦闷,于是对父亲说道:“父亲还需早做打算,早些派人寻些热病药材,关闭府门,谢绝见客”。沈老爷也知此事严重,便也点头应允,分头派人采买应急之物。县衙差役将此事禀明县令,县令听后也不由眉头深锁,黄昏时候,孙衙推慌忙赶至后衙,回禀县令,言道:城外灾民大半感染,只是症状不一,或轻或重,只是尚未爆发。县令听后惊恐不已,忙问有何应对方法。孙衙推虽精通医术,可也没有医治疫病手段,只在古籍中见过案例,此时也是乱了分寸。 县令看着眼前慌乱的孙衙推,更是烦躁,心中直骂废物,可也只能压下心火。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低沉声音说道:“即刻派人封闭城门,不允许再通里外”。孙衙推闻言不由大惊,说道:“大人,不可呀,如此城外灾民缺粮少药,断无幸理,到如今还无人因此病而死,想来还有办法”。 “哦,你说说有何办法?”县令突然睁开双眼,紧紧盯着孙衙推,表情无比沉凝。 “这……”,孙衙推顿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县令见他不作回答,疲惫的摆了摆手,孙衙推只得躬身领命。县令只觉浑身疲惫,瘫坐椅上,不知愣神了多久,便要起身回后堂休息,忽袖中“滴溜溜”的滚出一物,只听“叮当”一声脆响,金杯掉落在地。县令听了响声,不由脑中一清,忽想起此杯神奇之处,便将桌上茶水注入其中,也不管什么有害无害,直将一杯茶水灌入口中。 第184章 潜入 自前番灾民攻入城中,城门便有官兵轮班值守,虽不放灾民入城,但城中赈济粮食也不停送入城外。这一日却并不见城门洞开,一直到正午时分,城门聚拢大量灾民,翘首以盼等候运粮官差出城,只是不见动静。下午时分,灾民挨饿不住,纷纷朝着城内叫嚷。城内居民听了动静,都不住议论纷纷。县令命差役张贴布告,着衙役鸣锣通告,不允许街道上聚集行人,十户选出一人出外采买,若是结对出行,即刻捉拿。百姓听了谕令,不明何事,不敢违抗,纷纷躲入家中,偌大街道顿时为之一清。 沈哲言听了县令谕令,不由心中大急,忙去请见父亲,让其劝告县令,组织大夫,配置医药,解救百姓。只是沈老爷素日谨慎,又深知县令性情,是以并不答应儿子请求。 沈哲言见父亲不肯答应,心内十分自责,终日闷闷不乐。其母秦氏虽然心疼儿子,但是也知此事不可为,只得吩咐下人好生照看。夜间,沈哲言心中思虑不断,脑中皆是人间炼狱模样,不能安睡,于是跳出院墙,往城楼而去,想看看灾民情况。他虽只是初入道途,但到底仙家法门不同凡俗,一路遮掩身形,也无兵士发现,一路来至城楼,只见数十甲士依靠城垛休息,并有十余人来回巡视。沈哲言跳下城楼,见着灾民皆依靠墙根,周围弥散着难闻的气味,便溺气味中掺杂着脓血的腥臭。他看着周围的灾民,也不知何去何从,也不知如何能救助眼前这些人。 忽然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只见道旁树边几人靠在一起,一妇人对旁边汉子说道:“二郎,恐怕我们也熬不了多久了,要不回去吧”,那汉子叹息道:“回去又能如何,还不是要死在半道上”。那妇人抽泣道:“我只怕死后也不能见着爹娘,也不知道爹娘怎样了,阿弟是不是还在”。汉子见妻子哭泣,只得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只是他面容憔悴,目中无神,看着周围漆黑的夜,也不知明日是个什么光景。像他们这样的青壮还能挨到现在,那些老弱如今已是十不存一了,他老汉躲过了洪水,随他来到此地,也在两日前亡故了。他又能如何,只能扒个坑埋了,似是哭的力气也没有了,埋得时候冷静极了。以为城中送了粮食能多挨几日,若是朝廷赈济下来,或许能送到别处安家,凭他年轻力壮也不至于饿死,不想今日城门关闭,已是断了粮食,不知明日又能怎样,只是如今这番田地,万般打算又能如何呢。 似乎哭声能传染,渐渐窸窸窣窣的悲泣声音传来。沈哲言立于此地心中杂乱,忽然心中产生一个想法,他握了握拳头,飞身而起,窜上城楼,直往县衙而去。他虽武艺不精,但凭借仙家练气法门,身手也在一流武者之上,纵使先天高手也不遑多让,穿街过巷,人不能觉。 他来至县衙,足蹬岩壁,脚落飞檐,不发丝毫声响。摸至后堂,见堂中仍有光亮,便悬于梁下,寻个缝隙,往里张望,见有个中年文士,正一手拿酒壶,一手持金杯,兀自饮酒。他虽未见过县尊真容,但早有耳闻,县令出身大族冯氏,深通文墨,形容清雅。此时又于后堂居住,不是他又能是何人。 于是见着四处无人,便悄然潜入,来至身后,一指点出,直将冯县令身形制住,令其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他出来之时,因并无夜行服饰,只身穿一件玄青色长袍,又用一块褐色巾帕包住面孔,所以也不怕他认出。开口说道:“我非歹人,只是寻大人商量事情,恐深夜惊扰他人,是以出此下策,若是我解开大人穴道,还望大人不要呼喊,若是引来他人,为求自保,在下恐作出鱼死网破之事”。说完,一拂掌将县令穴道解开。其实点穴之法,无非以内力制住周身气脉流通,学道之人练气之始,便知人体构造,周身穴道经络无不知晓,所以点穴之法他也能用得。 县令听了此话,果然不呼喊。只是双眼怒视,低声说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县衙?” 沈哲言淡淡说道:“我是何人你不用知道,明天开启城门,用医施药,赈济灾民,你可听清?” 县令听他如此说道,便知他为灾民而来,又观他衣着整理,用料考究,想来不是从城外灾民中来,此刻水患以后,能如此整洁,定是城中之人。不由心中微怒,总有人与官府做对。 第185章 围困 冯县令按下心中怒火,淡淡说道:“本官若是不依呢?” 沈哲言冷笑一声,说道:“你若敢不依,我自有手段让你冯氏一族覆灭”。 冯县令心中一凛,怒道:“你怎可如此恶毒,让我一城百姓为灾民陪葬”。 沈哲言笑道:“世人常说取舍,说什么舍小就大,说什么顾全大局,若是有朝一日让你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又当如何?那城外百姓还是鲜活生命,就如此作为弃子,这与亲手活埋有何分别?你就不怕午夜梦回,他们在你梦中化为冤魂吗?” 冯县令转过头去,说道:“本官替王牧狩,为民请命。天威难测,危及他地,本不是本地之患,却连累我一县百姓,这却是何道理?” 沈哲言摇摇头道:“国之所以为国,乃是国之民可依,若是民在国内而不能救,又何谈为国。你今朝将白元县外灾民阻挡在外,他日你若遇着危难又当如何?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冯县令听了此话也不吭声,沈哲言见他如此,眼神也锐利起来,冷声问道:“你依也不依?”冯县令只得无奈回道:“本官依从”。 次日,县令便着县中衙属分派任务,又将孙衙推叫来,组织城中大夫医治灾民病情。众位医官与大夫聚在一起,便为灾民救治。只是查看了灾民病情,众人也是大惊。只见其背腹之上都已溃散流脓,更有甚者流下黄水,腥臭难当。其中中度以上病患已有三成。众人合计之后也无良策,只能开些清热解毒的药物,希望有些成效。再有一日,忽然有人传言,说是已有病患死去。大夫慌忙赶去,果见一人肚腹已经溃烂,深可见骨,其中还能看到花花绿绿的肠子,又是夏天,空气中弥漫一股恶臭。几位大夫见过血腥,虽有些不自在,却还能忍受,只是方才围观之人已有人低头呕吐。医官忙唤人拖去掩埋,又赶紧将下情上达。冯县令听闻,心中十分烦闷,恐疫病传至城中,欲要隔绝灾民不予理睬,又恐那人不依。于是只能将几位大夫隔离城外,每日从城墙上送些物资下来。 只是又过一两日,城中便有人口吐黄水,体长水痘。冯县令见此不由惊恐,忙将人送出城去,却不料城中接二连三传来噩耗。又过两日,满城中皆有传染,即使沈府这样关闭府门的深宅大院也有人中招,城中也是哀鸿遍野。药铺之中药材尽皆抢购一空,不论治疗何种病症的药材均已售空。许多人无奈只得每日烧香拜神,祈求神灵保佑了。 沈哲言自那日后,便在府中深居不出。冯县令心中恨极了那人,可是不知那人面貌无从查探。只能从其衣着查起,那玄青布料也是不同一般,于是派人暗中查访。不过一日,便已查明,用此布料裁剪衣服的裁缝也带至县衙。虽说用此布料的人不少,可是年纪身材符合的却不多。 这日,冯县令特上沈府拜会,言道:多谢沈老爷禀明疫情。又准备了几样礼物,便向沈府而来。沈老爷忙慌忙迎接。两人在府中所谈甚欢,冯县令忽然言道:“听闻沈公子天赋异禀,才学过人,何不请到厅中一观”。 沈老爷听冯县令如此说道,他也有意与冯县令交好。于是便派人去请。沈哲言正在院中看书,忽听父亲派人来请。于是问道:“何人上门?”仆从回道:“县令大人”。沈哲言不由心头一惊,正待拒绝,又恐生疑。他知县令并未见过自己,于是略放下心,来到花亭拜见冯县令。 冯县令见了沈哲言,只觉身材形态十分吻合,心下便十分确定。心中十分恼怒,你们父子二人将本官玩弄于鼓掌。他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是一旦开始怀疑,那么就已经认定了真凶,过程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冯知县心中打定主意,便回转县衙,即刻召集官兵,又从库房中取出硬弓强弩,其中有一样“连珠弩”更是神机营专属,库中也有二三十把。他恨极了沈氏父子,命官兵全副武装,将沈府团团围住。 沈老爷听闻官兵围困沈府,心中惊骇,忙出府询问缘由。冯县令冷笑道:“好啊,真是好极,你们父子二人,表面假意禀告,实则内藏奸诈,威逼本官大开城门,引得疫病来袭,如今满城病患,你们沈氏父子为恶非轻”。 沈老爷听他一通抢白,听得稀里糊涂,慌忙问道:“在下不知如何开罪大人,还望明言。” 第186章 民情 冯县令不由怒道:“你还给本官装糊涂,前番你儿子沈哲言夜闯县衙,威逼本官打开城门,引疫病入城,你如何敢在本官面前如此坦然,你当真不怕刀斧加身吗?” 沈老爷闻言大惊,慌忙解释道:“犬子虽有些武艺,但只是强身健体而已,只是些花拳绣腿,如何能夜入县衙,行刺大人”。 冯县令冷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可束手就擒,本官自会查明,如何?” “这?”沈老爷不由迟疑,若是进了大狱,那自己一身安危便全交付他人了,只是自己又哪敢拒绝,看这些官兵来势汹汹,恐怕也难以善了。无奈之下,便要答应。忽听身后传来声音,说道:“且慢”。沈老爷见儿子出来,忙皱眉说道:“还不退去,谁让你出来的”。 沈哲言越过父亲,来到县令面前,说道:“不知大人可有证据?”冯县令冷笑道:“你等如今只需束手就擒,本官自会拿出证据,若敢顽抗,就地格杀”。 沈哲言挑眉说道:“大人莫非不按律法办事?” 冯县令怒道:“律法为我等所持,武力供我等驱驰,律法乃是我等为官之人牧狩之鞭,并非你等百姓逃脱罪责屏障。侠以武犯禁,便是轻忽律法之威严,若是今日不思悔改,便让你一试律法之力”。 沈哲言虽然不惧,凭他身手,便是从这些人中自由出入也是寻常,只是在硬弓强弩之下,他也无有把握护住父母。于是开口说道:“大人为百姓父母,当怜惜治下百姓,既然大人对我怀疑,我也当配合大人调查,只是小人父母年事已高,又身体孱弱,恐怕有失,还望大人体谅,只捉捕我一人,必感念大人恩情”。 冯县令不由沉吟,虽心中认定是他,却也无十足把握,自己也素日与沈府往来,虽说只是表面应酬,也多少有些情面。于是说道:“本官念你一片孝心,便不捉拿你父母,只是即日起封闭府门,禁止内外人员走动”。沈哲言忙躬身称谢。冯县令一挥手,便有官差出来,给沈哲言上了木枷,脚上又上了镣铐。其母忙要上前阻止,却被官差挡下,只能掩面哭泣。官兵驱赶沈府中人入府,又贴上封条,前后门各派兵丁把住。 沈哲言被官差送入大牢,一时也无人前来拷问。冯县令见捉住凶手,便开始思量疫病之事。只是如今城中皆是病患,关闭城门也是无用,也只能让行人归家。又伏案提笔写下呈折,望青华郡守派人前来救治,一面又催促赈济粮食。 只是沈老爷夫妇二人受了惊吓,又是忧虑儿子,秦氏整日以泪洗面,不过两日便卧床不起,沈老爷虽然面容疲惫,心累不已,却还能起卧,终日守在秦氏床前。 此疫病来势凶猛,大夫又不知解法,寻常汤药只能缓解些病痛。于是城中渐渐生乱,更有民众来至县衙,责问县令未能及时处理,以致疫病侵入城中。冯县令见民情汹涌,也出面解释,只是百姓哪里领情,如今众人都是自身难保,生死已是难料,若是闹将起来,又怕的谁来。 忽然民众中越出一人,五旬上下,一身麻布短打,大声说道:“疫病皆是来源于城外灾民,上天降下大水,便是要消除其罪孽。如今这些人还不认命,来到此地祸害我等,若要祛除瘟疫,必要将灾民杀死,以息上天之怒”。 冯县令闻言不由皱眉,虽说前番关闭城门有害灾民之嫌,但那时动机只为隔绝病源,并非有杀死灾民之心。听此人之话,存心恶毒,有散布流言之嫌,便要开口呵斥,谁料民众听闻那人说法,立即有人应和,接着民众越发踊跃,纷纷声讨城外灾民,更有人要求官府派人去剿灭灾民。 冯县令见民众越发疯狂,便大声呼喊,言道:“本官知晓你们因为疫病困扰,难免心中愤慨,只是他们也是我国百姓,官府岂有害民之心,你等且稍安勿躁,本官已上书郡侯,不日便有支援,你等且耐心等候,再等两日,若是两日后郡中支援不至,本官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冯县令说完,民众中仍有不少反对话语,冯县令几番保证,怨声渐渐止住,不过多时百姓便慢慢散去。冯县令摸了一把头上冷汗,也不由心中发虚,若是方才百姓群情难制,恐今日便生民变。只望洪水退去道路已通,派出人马尽快赶至郡中,若得郡中支援,此事便会消弭。天佑国建国数千年,每逢灾祸,便有仙人济世,虽未亲眼见过,但天都观中道人地位崇高,与国并存,想来也不全是虚名。 第187章 金壶 冯县令在衙中坐立不安,数日前暴雨停止,他一连多次派出人马前往青华郡传信,只是几日过去,仍不见回声。他知如此下去必是坐以待毙。一旁书吏见状,于是说道:“小人知晓大人不能出兵杀民,若是如此,即使大灾过去,朝廷也难免追究大人罪责”。 冯县令听了下属说话,只觉有些烦躁,用手按了按眉心,开口说道:“你若是有话,不妨直言”。 书吏忙道:“大人不是擒获了沈家公子吗?若是覆灭沈家不仅能平息民怨,还可尽得沈家钱粮,此时正处危难,若是撑过疫病,此番钱粮正好安置灾民。卑职素知大人仁德,若是损一家而利万户,何不为也”。 冯县令听了此话,眼中闪烁不定,正如书吏所说,此时白元县不仅有着疫病,还缺少粮食药材,尽管从祁府得来钱财粮食不少,可钱财此时也不能买到粮食,这几日除了各家粮铺捐献,便是祁府查获所得。若是得了沈家资财,也无了后顾之忧,若是等到郡中来人,自然万事迎刃而解。于是,低头沉吟起来。 这书吏姓张名和,乃是新任司库,虽也读些诗书,但自幼家境贫寒,惯于钻营,又作些赋税账目,因此与城中各家员外老爷熟识。他又会逢迎,因此是各家酒席上的常客,这祁府老爷也是其中之一。酒后常说胡话,只怕有心人留意。曾有一次,听祁老爷说,百余年前这沙湾曾翻过一只渡船,船上数人皆是溺毙,尸骸被江水冲至此处,被人从包裹中得到一套金器,乃是一壶一杯,辗转之下被祁府得到,又机缘巧合之下发现延寿功用。 他听说此杯有延寿之功,便十分留心,此次恰逢祁府遭难,他便默默关注此物。因此一得手,便献于县令,得到司库之职。他心下想着金杯就有如此效用,金壶定然更加不凡,因此昧下此物,旁人因缴获金银器物诸多,因此也并不十分留心,又多有手脚不干净的人在,因此也无人知晓。 只是金壶入手,并不如金杯那般好用,壶盖与壶嘴又都用火漆封口,上有金粉绘制的符文,看起来就神秘莫测,初得时还十分高兴,只是试过两次,见火漆无法融开,试过许多方法,火烤水浸都无法动摇分毫,不由沮丧。后又见这火漆符文乃是道家符篆,于是又以污秽之物、金石之物尽皆尝试,终于用到硫磺以火煅烧的方法,在火漆上破开一道裂纹。 只是裂缝出现,即刻从中透出一缕黑气,直钻入张和口鼻之中,他只觉满口腥臭,恶心欲呕,忙趴伏桌沿干呕,忽觉头昏目眩,扑倒在地,人事不知。桌上躺倒的金壶火封裂纹渐渐扩大,不过多久,火封便砰然迸散,从中钻出蓝红双色的烟气出来,随即便飘出窗外。 不过多久,地上张和便醒转过来,只觉浑身难受,身上忽冷忽热,手臂背腹都瘙痒难耐,连忙撸起衣袖便要抓挠,掀开衣袖只见手臂之上皆是密密麻麻的红斑,不由满心大恐,只是满身瘙痒忍不住去抓,不多时便抓的皮肤溃烂,他连忙奔出屋外去找大夫。 那蓝红双色烟气飞至天中,忽而化为一只鬼怪,赤发蓝脸,牙龅眼突。似是初出牢笼,十分亢奋,嘴中发出一声厉啸,一只朝天鼻往四处乱嗅,似是闻到什么气味,张牙舞爪,化为一股烟云往城上一罩,只见城中漫起一股黄气朝天中而来,被蓝红烟气裹入其中,又从云中逸出丝丝烟气垂落城中。 …… 沈哲言在牢中关了两日,见也没人来拷问他,也不由心中发急。这天,忽然听到牢中喧哗,又听到狱卒呵斥,想是有人来了,于是起身站在牢内观望,果然见到有两个狱卒前来,只见其一身深色差役公服,却面容蜡黄,脸上更带有颗颗脓水疙瘩,在这阴暗地牢中,犹如勾魂使者一样。 沈哲言见两人前来也不紧张,反而松了一口气,在牢中不理不睬,反而让他担心家中父母。狱卒来到牢前,说道:“沈公子,我们县令大人要见你,我们知道你有武艺在身,还望你带上重枷,锁上镣铐,才好带你前去”。沈哲言也不反抗,任由他们锁上枷锁,问道:“两位差役大哥,不知我父母怎样?”那个年纪略长的差役说道:“沈公子放心,不曾听到沈府有什么噩耗”。沈哲言听闻也松了口气,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了。 第188章 公堂 沈哲言看着二人身上脓疮,问道:“二位大哥,城外疫病如何了?” 年长狱卒回道:“唉,自昨日起,病患突然多了起来,症状也是加重,身上忽冷忽热。不仅城中城外百姓皆是感染,就连衙中各司也是如此,听闻城外已经陆陆续续有人病亡”。 “我也知道沈公子素日宅心仁厚,可是天灾面前又怎能如此孟浪行事,今日大人唤你上堂,还需谨慎言行,切莫出言顶撞”。 沈哲言知这人乃是好意,略点头道声:“多谢提醒”。来至县衙大堂,县令高踞案后,见沈哲言到来,一拍惊堂木说道:“下站何人?”沈哲言答道:“城中沈府沈哲言”。县令又问道:“沈哲言你可知罪?”沈哲言回道:“不知”。县令紧皱双眉,斥道:“你夜入县衙,威逼命官,趁此疫病当头,胁迫大开城门,致使城中无辜百姓遭受此难,事到临头,还敢强自不认,你可知上天难欺,民情激愤?”城中此时虽是疫情严重,但两日过去,县令唯恐百姓暴动,因此已事先鸣锣告知城中,言道:制造疫情祸首已经抓捕到案,请百姓到堂见证。因此公堂四周皆是围观百姓,此时听闻乃是沈家所为,皆是议论纷纷。片刻后,百姓便得出结论,此次疫病恐怕是几家富商所为,只为发危难财。 沈哲言见着四周百姓指指点点,不由皱眉,反驳道:“大人如此说法,可有证据?即使是我所为,又与疫病有何关联?” 冯县令寒声道:“若要证据又有何难?城中裁缝铺便能作证,你那日所穿衣物便是铁证。” “若说疫病,你父那日前来禀告疫情,偏偏你那日便来威胁本官大开城门,若说其中没有关联,又有何人相信。” “另外,你武艺如此高强,却无人知晓,那祁府命案恐怕也与你有关,白元县中有如此身手恐怕也是无人了”。 沈哲言道:“大人莫非全以猜测办案吗?若是如此,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冯县令冷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矢口否认,如今城中灾祸四起,恐怕与你沈府不无关系,待我将你一府人员捉拿,总能问出端倪,只要打开缺口,不怕事情不明了”,说着一喝两旁衙役,掷下签筒中令签,要将沈府之人捉拿。 沈哲言不由大急,连忙说道:“大人容禀,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家中并无干系”。 冯县令一听此话,问道:“如此说来,你是认罪了?” 沈哲言点头道:“正是”。 冯县令哈哈一笑,“既然如此,你可签字画押”,一旁文书忙将供词递上,让沈哲言签认。沈哲言也依言做下。冯县令见此,又说道:“此事若说你一人所为,又怎让人相信,待我将人捉拿,正好慢慢盘问”,说完便差人前往沈府。 沈哲言见冯县令如此作为,不由愤然出声,说道:“你怎可如此?疫病乃是天灾,你如何敢强按我家头上?” 冯县令摇摇头,说道:“你方才已是承认,何故反水?你那日恐吓本官,可想有今日?”说完一甩袖,着衙役将沈哲言押下。沈哲言不由气愤难当,双臂运使真气,“咔嚓”一下便将木枷扳碎,又跺脚将脚下镣铐崩开。 冯县令见此不由大惊,忙躲入案后,衙役纷纷拔刀向前。沈哲言冷声道:“你这昏官如此行事,又怎担得起民望”,说着夺过一柄钢刀,往县令掷去,冯县令见此不由大骇,往仰身往后躲去,钢刀一声脆响,扎在县令身前三尺之处。沈哲言冷哼一声说道:“若非此时城中尚需你等维持秩序,否则定要取你性命”,说完便穿过人群,往衙外走去。围观百姓见他方才神威,纷纷退避一旁,不敢挡其去路。冯县令又惊又气,浑身直打哆嗦。 沈哲言一路疾行,直往家中而去。只见门前仍有兵丁守护,走上前去,直往进闯。门前兵丁见状,忙拔出腰间配刀架住,挡住去路,便要开口喝问。沈哲言也不管其他,躲过二人兵刃,又两掌将人拍翻,将兵刃扔下,便往府内行去。走至内堂,便见一个武将模样的人物坐在堂中吃喝,旁边还站着两个甲士。沈哲言见此不由脸色一沉,便大踏步往前。那武将见状开口喝道:“止步,县令有公文在此,不得擅闯。” 沈哲言停住脚步,冷笑道:“此处是我家,我如何进不得,倒是你们还不给我滚出去。” 武将脸色一沉,向旁边两人喝道:“还不拿下”。两人忙拔刀向前劈砍。沈哲言转动身形,轻松躲闪,两掌拍在刀身上,两人便觉一股劲力袭来,钢刀便脱手而出。而后两人便觉肩胸中掌,被一掌拍翻在地,不由心中骇然。武将见此也是惊退两步,回过神来,拔出钢刀也是向前一刀劈落。 第189章 火油 沈哲言闪身来到身侧,一脚踢在武将肚腹上,武将滚出数步开外,看着三人狼狈的模样,沈哲言喝道:“还不快滚?”三人连滚带爬逃出门外。 他一路来至后院,见到父母房门口守着一人。那人听到动静,忙欢喜的跑上来,说道:“少爷,你回来了”。沈哲言点点头,问道:“阿福,我爹娘怎样了?”阿福一脸哀愁道:“夫人病倒了,老爷正在房中照顾。”沈哲言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不见其他人?”阿福道:“那些人听说少爷犯了事,都找了门路出府去了”。 沈哲言不由皱眉道:“贵叔呢?他也走了吗?”阿福道:“那些人便是他牵头的,从老爷那里讨要了不少钱财,又从老爷书房偷了不少地契田契,老爷还大发了一通脾气,还呕了一口血呢”。 沈哲言不由攥紧拳头,沉声说道:“我知道了,我进去见爹娘,晚些再说”,阿福点点头,跟在后面。他推门进去,只见父亲坐在床沿,斜靠在床边,母亲正躺在床上,额上敷着毛巾,脸上也现出红斑,他不由心头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只见母亲面色绯红,颈下汗水流淌,额角也是两块红斑。他连忙上前,握住母亲手掌,上面全是汗水,他忙渡入一道真气,以真气游走,只觉一股热气缠绕周身不散,他忙以真气将热气驱散,只是这股热气似是身内而起,又慢慢自身内生出,且热气生出体内精气也自丧失一丝。他不想母亲病势如此古怪,只得渡入一道真元,稳定体内气血。 他这一番动作,也惊动了一旁休憩的沈老爷。沈老爷见儿子回来,惊喜道:“言儿回来了?可是县尊已经查实清楚了?” 沈哲言不由暗自惭愧,看着眼前疲惫的父亲,他决定还是如实说来:“那日胁迫冯县令的人正是我,只是恐怕连累双亲,所以不敢告知,不想如今还是害了双亲”。 沈老爷听了此话,如遭雷击,身体一下委顿下来,嘴中喃喃道:“你怎么如此糊涂,这可如何是好?”说着又站起身来,问道:“你可是逃狱出来的?” 沈哲言点点头,说道:“今日堂审,县令胁迫,儿子已经认罪画押,不想冯县令不依不饶,要派人捉拿父亲母亲,我于是挣脱锁链,搅了公堂,回了家中”。 沈老爷听了此话,更觉气血上涌,不停来回走动,嘴中斥道:“逆子,你怎么做出这等事来,事到如今你还是逃难去吧”,说着向一旁阿福说道:“你去给言儿收拾几件衣物来”,阿福忙跑了出去。 沈哲言扶住父亲说道:“儿子并不畏惧生死,只是考虑不周,如今祸及双亲,如何也是不能独自逃亡的”。 沈老爷却是急道:“你糊涂啊,如今你母亲病重,为父片刻不能须离,又如何能随你远赴他乡,你还是独自逃命去吧”。两人正在说话间,躺在床上的母亲秦氏突然开口,只是气息奄奄,说道:“言儿,听你父亲的话,不用担心我们,你快些去吧”。 沈老爷扶起秦氏,将她靠在床背,只是默默流泪。沈哲言见此,忙跪了下来,说道:“儿子不孝,今日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离了双亲”。沈老爷闻言怒道:“你母亲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这时,忽听门外阿福喊道:“老爷,不好了”。沈老爷此时正在生气,喝道:“大呼小叫什么?”阿福吓了一跳,忙上前道:“我听府外喧闹,出门去看,只见大堆官兵来到,皆手握兵刃,看起来十分不善”。沈老爷听了,忙要出门去看。沈哲言忙拦住父亲,说道:“官兵定是冲儿子来的,父亲还是照顾母亲吧,我出门去看看”,说着又让阿福在屋内不要出去,独自一人出来。他先是回房取来宝剑,便往门外而去。 只见官兵果然围住大门,手中皆是长矛钢刀,更有一队官兵手持连弩将县令护在中间。沈哲言迈步出来,淡淡说道:“县令意欲何为?”冯县令怒道:“自然是诛杀叛逆,你毁坏刑具,私离公堂,刑同造反,若是束手就擒,还免一身痛楚,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沈哲言拔出手中宝剑,屈指一弹,只听一声轻吟,他淡淡说道:“但凭我手中宝剑,千军万马之中也任我来去自如”。 冯县令一声狞笑,说道:“你莫非不管你父母死活么?本官已命人在你家四周堆上柴草,埋伏火油,只要本官一声令下,便要你沈家化为火海炼狱”。 第190章 放火 沈哲言转眼一看,果然见到沈府院墙之下堆放许多柴草,不由恨声道:“如此做法,可当得起你这一身皮”。 冯县令“嘿嘿”冷笑:“若是百姓都如你一般刁顽,恃力斗狠,又怎得清平天下”。说完一挥手,官兵皆燃起火把。冯县令看着沈哲言说道:“如何?” 沈哲言恶狠狠的看着他,咬牙说道:“你待怎的?” 冯县令笑道:“沈府挑起疫病,致使百姓遭难,本官要你自裁,以谢天下”。 沈哲言闻言不由心中震动,紧紧握住手中宝剑,冷冷说道:“若是我自裁,你可放过我爹娘?” 冯县令笑道:“你眼下没有资格和本官谈条件”。 沈哲言横了横手中长剑,厉声道:“你莫非不怕鱼死网破吗?若你不能保证我家人安全,我便先杀了你们,再去陪我爹娘”。 冯县令见他眼中凶光毕现,不敢触怒于他,于是便想哄赚他,说道:“若你能幡然醒悟,就地自裁,本官可不再追究你父母罪责”。他心内只道:若是将他哄杀,后面一切自然自己说了算。 沈哲言见他答应,还不放心,又说道:“你可与我发个誓来”。冯县令见他并不上当,于是只得指天发个誓,誓言说:若是弃了前约,必将不得好死等等。这世上鬼神显圣,誓言之说总还是让人心存敬畏的。 沈哲言看着冯县令咬牙说道:“你若食言,我便是化为冤魂,也要纠缠你”。冯县令见他眼中幽深,也不由胆寒。 沈哲言将宝剑横于颈脖之上,心中叹息,此生可惜未报父母恩情,想着便要动手,忽听背后一声大呼:“言儿”,沈哲言转过头,看到阿福搀着父亲出来,沈老爷终究担心儿子,便出来查看,刚迈出门口便见儿子要自刎,不由大急,连忙高声呼喊。 沈哲言见父亲出来,跪地说道:“今生不能侍奉双亲,只得来生再报了”,说着一横手中长剑,沈老爷在身后声嘶力竭呐喊。只见天中一道白光射来,将沈哲言手中宝剑打偏。 在场众人忽逢惊变,皆往白光来处看去,只见不知何时,那处站了一个年轻道士,神清骨秀,衣袂翩翩,身后绑着一只深色背囊。那小道士见众人看来,便往这处走来,口中说道:“长生路,无情客,此心常寄秀山河;苦海舟,难系泊,身如飘萍任蹉跎”。转眼便到沈哲言身前,笑道:“你若是这般死了,让我如何在蓝师兄面前交差”,说着伸出手将他拉起。 冯县令见这道士与沈府一伙,不由怒气上涌,怒喝道:“哪里来的野道,也敢在此撒野,还不快退去?” 赵鹤年转过身来,笑道:“贫道有法助县中度过此难,大人可否给个薄面,放过沈府一家?” 冯县令斥道:“胡言乱语,你分明是沈家一伙,敢来愚弄本官,既是如此,你今日也休想走脱”,说完便喝令官兵放箭。顿时天中箭矢如飞蝗,这连珠弩与长弓不同,箭矢短小,能一气连发三支,虽只二三十只弩弓,却一下发出近百只箭头,将赵鹤年与沈家三人笼罩其中,沈哲言不由大惊,忙将父亲与阿福护在身后。 赵鹤年却是不慌不忙,右手一拂,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只见圈内白光迸发,天中箭矢顿如游鱼归洞,皆被光圈搅做一团化为粉末。官兵顿时乱做一团,冯县令见状不由大惊,手指着赵鹤年说道:“妖道,妖道”,随即疯魔般喊道:“点火,点火”,“杀,杀,给我杀”,官兵此时哄乱成一团,也不知何人竟然真放起火来,火势得了火油之助,顿时绵延开来,顷刻间火势滔天。沈哲言见此忙要奔入其中,却被赵鹤年一把拉住,沈哲言回头不解的看着他,急道:“我母亲还在里面”,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我去去就来”,说完便一头钻入火中。沈哲言只得将沈老爷与阿福护在身后。 冯县令见走了道士,忙又命人放箭,沈哲言忙掣宝剑在手,抡得如同车轮一般,将漫天箭头格挡,箭簇掉落一地。冯县令气急,抢过一旁军士手中长矛掷出,只是他本是文官,不通武事,长矛掷出数丈便跌落在地,无奈只得退了人马。 不过片刻,赵鹤年便抱着秦氏出来,沈哲言忙上前接过。沈老爷今日也是无尽后怕,见夫人无恙,忙上前感谢:“多谢道长,不知道长高姓大名,今日承蒙援手,不胜感激”。沈哲言忙说道:“这是数年前来过的赵道长,父亲不认得了?”沈老爷仔细端详了两眼,只觉面熟,猛然想起数年前的少年道士,忙赔礼道:“不识道长真容,恕罪恕罪”。 第191章 探查 赵鹤年忙止道:“沈老爷客气,容我作法扑灭大火”,说完越过众人,走至宅前,手掐印诀,口中念动祈雨咒,不过片刻,天中风卷云动,忽然降下雨来,只是面积不大,只在沈府周边,街道上探头的邻里看到不由都惊为天人,虽天佑国举国崇道,其实显露的神迹甚少,不能眼见为实,又谁人肯信。 沈老爷见此神异,不由膝脚发软,便要跪下叩拜,赵鹤年眼疾手快忙搀住沈老爷。沈老爷道:“在下不识神仙临凡,罪过罪过。” 赵鹤年哈哈一笑,言道:“我并非什么神仙,只是修道之人而已。只是眼下沈府被焚,不便居住,各位可有居所?” 沈老爷道:“我城中尚有数间店铺可以住人,还望道长随我等前去,以报救命之恩”。 赵鹤年也有意度化沈哲言,如今还未完成,于是欣然应允,沈老爷也是高兴,他见过赵鹤年的神奇,有他护持也是安心,再有他医术高明,必定能医夫人之病。 几人来到一间米铺,只是门上已被官府贴上封条,里面伙计也早被驱赶。赵鹤年扯下门上官封,又拧下门上锁头。这店铺前面是门面,后面是库房与居所,倒也有房数间,只是不如宅院宽敞。沈老爷道:“地方狭小,道长莫怪”。赵鹤年倒是毫不在意。寻个房间沈哲言将秦氏放下,她如今有病在身,可经不起折腾。赵鹤年立即给秦氏诊脉,只觉其体内一股异气灵动异常,以真气驱逐,又随减随生,人体精元也随异气化去,若是如此下去,不用半月便会虚耗而死,只是此病亦能传染,若是无法根除,必然流毒甚广。 他看了看床前三人,沈哲言习练玄门功法本是无碍,他唤来阿福与沈老爷到面前,撸起两人衣袖查看,果然见到阿福手臂上已生红斑,只是还不十分严重,想来是其年轻力壮的缘故。又看了看沈老爷手臂,却无一点痕迹,不由疑惑,把住脉门,渡入一道真气查看,在其体内也并无异象。 沈老爷见着赵鹤年神情,也不由微微紧张问道:“道长,可有不妥”。赵鹤年想不明白其中原因,放下沈老爷衣袖,微笑回道:“沈老爷莫要着急,并无不妥。”沈哲言也忙问母亲状况,赵鹤年回道:“目前并无大碍,只是病根难去,徐徐温养总会痊愈”,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莲花玉碗,又取出一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大元丹,此丹最补元气,然后转过头来对沈哲言言道:“劳烦沈公子去给我打碗水来”,一旁阿福忙道:“少爷,这里我熟,还是我去吧”。一会儿,阿福便端着一碗清水进来。 赵鹤年将清水倒入玉碗中,随后又念动甘霖咒,右手轻轻敲击玉碗,只见玉碗中慢慢荡开涟漪,丹药随即旋转化开,碗中之水也化为碧绿,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赵鹤年说道:“沈夫人与阿福兄弟每人一天喝半杯即可”。 沈老爷言道:“道长,不知鄙人如何?”赵鹤年摇摇头说道:“沈老爷并无大碍,不知沈老爷可吞服过灵药?为何不受疫病影响?”沈老爷略一愣神,说道:“我每日饮食与夫人一般无二”,赵鹤年闻言,摇摇头,说道:“这却是奇怪了”。 安顿好秦氏,阿福便领着赵鹤年来到另一间房休息,他坐在桌前,不觉思量城中疫病。他自山谷静坐数日,得蒙玉石精华冲刷道体,经脉较之往日,不仅宽阔许多,气机更是圆融,就连肉体也坚固不少,他取出一柄紫金小刀,往身上一划,却只一道白印,他不由微笑点头,又往小刀中灌注法力,小刀中立刻透出数寸白芒,他重重往手臂上一划,只划开一道纤细伤口,沁出淡淡血痕,随即刀口合拢,他往上一搓,只搓下些许皮屑,伤痕已经不见。 他自醒转以后,生怕沈哲言出事,立即赶往城中,远远望见天中罩着一朵蓝红阴云,只是其色不正,掺着邪秽。他担心沈哲言安危,也没过多探究,正逢县令围困沈府,是以及时出手解厄。若是寻常疫病,他也是能治,只是此次疫病中伴着一股灵机,是以难以根除,除非找出根源,方好解决,于是走出房中,睁开法眼,往天中看去,只见缕缕彩烟自天中飘下,地上阵阵黄烟又汇成流瀑卷至天际,他心知此中定有缘由,便有心前去查看。只是又担心眼前几人,于是将沈哲言唤到身边,从袖中取出数道符箓与数瓶丹药,嘱咐用法诀窍,便踏飞舟往天中而去。 第192章 斗怪 赵鹤年飞上天际,见着城外灾民已是减少大半,他也觉心中哀痛,终究是耽搁数日,不想惹出许多事来,如今只得尽快祛除瘟疫,再设法安顿灾民,如此耽误下去,又不知葬送多少人命。 他踏舟上了天穹,只见阴云沉沉,黄雾朦朦,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抛入云中,继而白光大放,将阴云惨雾驱散。忽见云中一道黑影攒动,继而一道蓝光射来,赵鹤年连忙闪身躲避,只见蓝光之中裹夹着万点寒星,宛如一条寒蛇往赵鹤年缠来。赵鹤年用云母珠照去,却照之无用。他心知云母珠只有破妄之功,这寒蛇乃是法力幻化,并非虚像。便展袖将宝珠收入,又取出风雷鞭,朝寒蛇打去。只见黑铁鞭缠绕雷电,一击打在寒蛇七寸,顿时打得溃散开来。 不待赵鹤年反应,溃散蓝光化为一道雾气直扑过来,赵鹤年忙一晃肩膀,一道赤色玄光展开,裹住周身,蓝色雾气扑来,“噗呲”作响。忽然天中风云卷动,一朵红蓝双色云朵竟然无端生成,一个赤发蓝脸的妖魔从中飞出,座下骑着一只黑毛老鼠,腰缠一条双头怪蛇,双手掣着一把三股叉。二话不说,直往赵鹤年刺来。赵鹤年忙召回风雷鞭招架,脚下御风舟灵活变动。 这赤发怪物五短身材,却四肢粗壮,一招一式势大力沉,赵鹤年昔日也未曾以招式对敌,都是法宝取胜,不觉来了兴致,正好近日他得地脉精华效用,力气大涨,于是也以风雷鞭招架,一人一怪一来一去,战了十余合,忽然赤发怪物使了个怪招,连刺三叉,赵鹤年连身躲闪,忽然怪物腰间怪蛇窜出,一下咬在赵鹤年左臂,赵鹤年吃疼之下连忙甩脱怪蛇,被怪物一叉戳向心窝,赵鹤年连忙侧身躲开,却也被划伤右臂。赵鹤年连忙后退,震动手中风雷鞭,朝着虚空连点数点,数道雷光迸溅,直往怪物射去,怪物连忙掷出手中三股叉抵挡,被雷光连击三次也是宝光暗淡。 赵鹤年双臂吃疼,转头看去,只见伤口泛着黑气,阻止伤口愈合,知道如此下去必然难以取胜。心中后悔以兵刃相斗,大意受伤,便往后退去。赤发怪物见他后退,哪里能让他逃脱,一扯腰间双头怪蛇抛出,怪蛇迎风便涨,一气涨至数丈长短,水桶粗细。一吐蓝光一吐赤焰,直往赵鹤年缠来。 赵鹤年此时有心无力,只得一摇手环,从中飞出二禽抵住妖蛇。赤发怪物见状,一拍座下黑毛鼠,手持钢叉直面来取赵鹤年,赵鹤年趁着得空,取出一只赤红宝炉,嘴中喷出一口真气,宝炉霎时红光大放,只听一声龙吟,炉盖打开,从中飞出一条赤红蛟龙,独角四爪,髭毛毕现,鳞甲俨然。只一飞出,一爪抓向赤发怪物,怪物忙弃了坐骑,只身跳开,蛟龙直抓向黑毛鼠,只一爪便支离破碎,只是并无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原来只是法力幻化。 赤发怪物见此也是骇然,掷出手中三股叉与蛟龙搏斗,不过数合,便被蛟龙一爪拍断,散逸成元气。他此时更是惊恐,化为一团雾气转身便逃,赵鹤年忙一催宝炉,随即一股吸力生出,直将雾气罩定,源源不断吸入炉中。赵鹤年此时力气减弱,雾气似是有灵,左右冲撞,直将赵鹤年冲撞得真气翻腾,他只有全力安抚,慢慢便要竟全功。突然一股巨力震动,赵鹤年稳之不住,雾气中一点灵光直往下方落去。赵鹤年不由心中一慌,忙往下方看去,哪里还能找到踪迹。这边怪物逃走,那边怪蛇没了法力支持,不过几合便被二禽撕碎,化为雾气消散。 赵鹤年心中懊悔,此时也没了分寸。收了二禽,便隐蔽身形,寻一个僻静处降下。边走边思索对策。刚迈入城中,便见着许多人在街上聚集,这几日因疫病原因,官府禁止百姓随意走动,因此街道并无什么人口,今日不知发生何事,怎么都聚在一起。 他连忙拉住一个青年,问道:“大家都往哪里去?”那人疑惑的看着他,说道:“方才你没听到衙役传话吗?”赵鹤年问道:“什么话?我见着许多人走动,才跟着一起出来”。那人说道:“县令大人说,沈家与妖道合谋制造瘟疫,如今事情败露,都躲在东街米铺,让我等一起前去捉拿”。 赵鹤年听着,不觉皱眉,这白元县令却是疯魔了。摇摇头,疾步往东街赶去。那青年见赵鹤年走远,不由愣住脚步,一旁人见他愣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六子,怎么不走了?”青年回道:“我看那人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第193章 丹水 赵鹤年来到东街米铺,只见人群拥挤,街道堵塞,难以行人。忙扒开人群往里走去,那些人见他无礼,皆是挤着不让,谁料只是挨着他就被挤到两旁。 不管旁人疑惑,赵鹤年一路来至店铺门前,只见几个官绅模样的人正和沈老爷说话,一个蓝色锦袍的中年人说道:“沈兄开罪县尊,不如就此远走,也免得在此地受尽白眼。” 沈老爷说道:“赵兄,多年交情,又何必苦苦相逼,我祖业在此,又怎忍离此断了祭祀。” 另一个青袍老者说道:“沈贤侄此言差矣,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当明此理。我几人虽受县尊嘱托,也是看在世代友好,前来相劝,并无相逼之意”。 沈老爷拱手道:“李世伯好意,小侄心领,只是此事还需容我考虑”。 青袍老者摇摇头,说道:“你看这四周人群,哪里能容你多做考虑,听老朽一句劝,尽快离了此地吧”。 沈老爷苦笑道:“只是如今拙荆身体抱恙,实在不宜远行,世伯能否禀明县尊,宽限两日”。 蓝袍中年人说道:“沈兄,此事实在不是我二人能够做主的,县尊有言在先,今日一定要沈家人出了白元县,还望沈兄见谅”。 沈老爷只是低头不语,看得二人心中也是焦急,他二人也惧怕县尊迁怒,他们这般县中富户,比不得郡中世家望族,根底浅薄,得罪不起官府老爷。 赵鹤年在旁看的分明,来到几人面前打个稽首,说道:“几位有礼了,眼下灾情未过,城外灾民等待解救,你等为一己私利,咄咄相逼,不知是何道理?” 青袍老者皱眉不喜,打量道:“不知道长何人?哪座道观修行,如此无礼,可不是道人风范。” 赵鹤年淡淡笑道:“贫道虽只是行脚道人,但也知轻重厉害,有礼无礼的话也不用说。贫道手中有一药方,乃是神仙传授,可解城中瘟疫,如此不知你等可愿放过沈家”。 青袍老者闻言,不由惊喜,脱口道:“此话当真?”一旁围观百姓不由轰然躁动,各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其他官绅见此,不堪吵闹,连声喝止,议论声渐渐小了下来。蓝袍人问道:“道长若有药方,我等几人可为沈兄向县尊出言劝说,只是不知道长如何证明能医治疫病?” 赵鹤年笑道:“贫道这些时日也依据药方,炼了些成品丹药出来,可当街验证,只是不知何人能出来做个例子”。 围观众人见赵鹤年看来,纷纷退避开来,不与赵鹤年直视。直到赵鹤年扫视到后面,只见刚才问路的年轻人站在后面,见到赵鹤年看来仍然仰头直视。赵鹤年见此,不由笑道:“这位兄台可能前来一试?”那年轻人见此也不怯懦,说声“好”,便往里面挤来。 赵鹤年见他性格爽直,问道:“兄台胆识过人,不知如何称呼”,年轻人回道:“我名宗六”。 赵鹤年点点头,看了看其面色,脸上还未显露病气,只是精气已有损耗,又拉开衣袖,果然有着红斑。看来此病并非急症,若是身体强健,便能多熬些时日。他心下已经明了病情,也不去摸脉探查,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然后向旁边人要了一碗水,不一会儿便有人端了一碗清水过来。 他从瓷瓶中倒出一颗丹药落入碗中,又晃了晃手中瓷碗,随即丹药便从碗中化开。他将瓷碗递给宗六,吩咐道:“喝一口即可”,宗六依言喝下,只觉满口馨香。赵鹤年却知道,这大元丹虽是法丹,但并非对症药物,只能依靠其中灵力冲散病灶。这宗六又只是凡体,若不能当场见效,也不能见证神奇。于是他握住宗六手腕,假意诊脉,实则渡入真气,快速激发药中灵气。 他将药力推过两个周天,宗六只觉体内有股凉气游走,不过多时,药力挥发出来,赵鹤年松开宗六手腕,宗六额头也沁出冷汗。赵鹤年拉开他的衣袖,红斑已经消退不见。 围观百姓见此,顿时群情激昂,纷纷围上来请赵鹤年医治。赵鹤年连忙将人喝止,说道:“诸位不必着急,不管谁先谁后,都一定会为诸位医治,若是不能安排顺序,如此纷乱,又如何为诸位医治?”,说着又请几位官绅维持秩序,不一会儿便井然有序。旁边有人赶紧搬来桌椅板凳供赵鹤年医治。赵鹤年索性让旁人抬来一口瓦缸,里面注满清水,再以丹药化开,即刻开始诊治。症轻者当场见效,症重者症状减轻,不过小半日功夫已治疗数百人。赵鹤年本已精气受损,又如此密集医治,也大感吃不消,于是太阳落山便不再医治,留待明日。几个官绅得了赵鹤年医治,此时也是心存感激,纷纷表示愿意为沈府说情。 第194章 宗六 夕阳落下,人群也渐渐散去,却有一人不曾离去,不是别人,正是宗六。赵鹤年见他并不离去,知他有话要说,于是问道:“你为何不和他们一起离去?” 宗六连忙跪下,回道:“三年前有幸见过道长医治病患,知晓道长不是凡人,还请道长收我为徒”。 赵鹤年观他眉目清朗,知道他有些福缘,只是随着修道日深,知道因果深重,于是执意不肯。耐不住宗六几番恳求,赵鹤年心下一转,说道:“你在我身边帮几日忙,我临去前教你几道丹方,如何?” 宗六忙欢喜磕头,口称“师父”。赵鹤年却连忙止住,说道:“只是有一桩,你却不许喊我师父,若是不答应,你便回去吧”,宗六见他不肯收徒,只得无奈应下。赵鹤年让他起身返回家中,宗六却不肯,要在身边侍奉,赵鹤年只得让他回家安排妥当再来。 经过一日折腾,赵鹤年也感觉有些乏累,胳膊上仍有些酸疼,捋起衣袖,见手臂仍有黑气缭绕,伤口附近隐隐有些青紫,虽不严重,但毕竟不爽利。于是取出净水钵盂,用无垢真水将胳膊清洗,又掏出一颗大元丹服下,便盘坐床榻闭目养神。众人知晓他不是凡人,也不因饮食之事前来打扰,到了晚间,沈哲言过来请他去给秦氏号脉,经赵鹤年诊治,秦氏病征已去,只用静养即可。沈老爷十分高兴,沈哲言则陪着赵鹤年出来。 赵鹤年见沈哲言神情恍惚,不禁问道:“沈公子可有心事?”沈哲言回道:“近日发生太多事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赵鹤年笑道:“这世间的事总是不经意间发生,若是没有平衡的心态,那么就无法掌握其动向”。 沈哲言抿嘴问道:“不知你们修道人怎样看待生死?” 赵鹤年不想他有此问,转念一想,恐怕他对城外灾民受苦有着想法,或许以为我有意见死不救,掐着合适时间来救他。不禁心内苦笑,只是面上并不表露,开口说道:“有生就有死,有枯就有荣,此乃天道循环。” 沈哲言问道:“玄门不是说,仙道贵生,无量度人,道长为何来度我不度他人?” 赵鹤年听他此话,其中果然藏有芥蒂,于是问道:“你可知黄龙玉与黄龙石吗?”不待沈哲言回答,赵鹤年又说道:“如果把世人比做群山中的石头,那么藏在石头中玉石却万里无一。就好比黄龙玉与黄龙石明明是同源而出,却价值天差地别。” 赵鹤年转过头来对沈哲言说道:“天地精粹汇聚而成种种玄妙,其实并不是我们选择你们救拔,而是天地选择了你们。” 沈哲言听了此话,却突然怒道:“就因为我比他们有价值,所以就见死不救吗?那你们修的什么道,与那铜臭商贾又有何异?” 赵鹤年听他指责,也不生气,淡淡说道:“你不知生从何来,也不知死归何处,他人置死地不能解救,自身陷危难也不能先觉。终日奔波,忍受肉体与精神所带来的痛苦,念头不能通达,精神不能解脱。见不得生死,又参透不了生死。自身苦难全都归于他人,却不知天生万物任人自取,你不自救又何人能救?” 沈哲言听了此话也冷静下来,也不说话,拱一拱手,便转身回了房中。赵鹤年摇摇头,有些事情终归需要自己想明白,悟道也不是一壶水倒入另一个壶中那么容易。他只望沈哲言慧根早发,也不枉自己这一番辛苦,想着也回了房中养炼元真。 …… 自天中赤发怪物逃走,一路遁逃,来到一座小院之中,正是那日书吏张和的家中,此次他却是要取回那只金壶,其中有一物对他有用,囚困百载,骤一脱身,急于逃走,是以并未拿得,此回在赵鹤年手中吃了亏,几日辛苦全都泡汤。于是回过头来寻找此宝。 只见他幻化成一道雾气在房屋中寻找,寻到一间房中,张和正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只见其裹在被子里,脸上和露出被子的手上都皆成结成铜钱状的脓疮,有的已经溃散流脓,露出里面粉嫩嫩的血肉,只见其双目紧闭,满脸痛苦。 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一个年轻妇人正在一旁收拾,见其衣着打扮,也不是丫鬟仆从之流,此时脸上蒙着一块绢布,只是勒住脸上的地方,透出淡淡黄色的痕迹。 第195章 张娘子 忽门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道:“张家娘子可在?”年轻妇人听了,忙出门来,见到一个老妇人,乃是邻居吴氏大娘。连忙上前问道:“吴婶婶可是有事?”老妇人满面笑容,说道:“没事,没事”。张娘子疑惑:自从疫病发生,这婆子久不上门,不知今日为何来此。又见她面带喜色,于是问道:“吴婶婶可是遇到什么喜事?” 老妇人说道:“今日街上来了一个年轻道士,不仅人长得俊俏,医术也是高明。自从城外疫病传来,老身从不敢轻易出门,此回官府相召,儿郎都齐聚上街。老身儿子回来,匆匆接我去了,那道士真是妙手回春,老身身上病痛都减轻许多。那道士说,再有一二日便能痊愈。因小娘子整日困居家中,恐不能得到消息,是以前来告知。” 张娘子看了看老妇人,虽面上有些蜡黄,但精神头儿十足,此时又逢高兴事,整个人神采奕奕。心内也十分高兴,忙福了一福,说道:“多谢吴婶婶告知,今日官人卧床不起,不便请婶婶入内闲谈,改日有暇再请婶婶吃茶”。老妇人听了,忙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这些日子辛苦娘子了,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既然娘子家中多有不便,那老身改日再来看望娘子”。张娘子目送老妇人离开,便转身回屋。 那赤发怪物听了屋外二人说话,目中急转,忽而嘴角狰狞。随即一声冷笑,寻着感应来到后院,院中植着一棵梅花树,高有丈余,只是此时叶片凋黄,枯叶掉落一地。他轻一招手,一只金壶破土而出,他伸出干枯焦黑的右手,轻轻捉在手中,左手打开壶盖,右手往外倾倒,只见一颗土黄的丹丸滚出,上面绘有赤色妖异纹路。他见到此物似是极高兴,一把按入口中,七窍中也喷出黄烟,随即“咯咯”怪笑,身子一抖,化为一股蓝赤烟雾,寻着方才的房间,一下钻入张和口鼻之中。 张家娘子正在廊下熬药,忽听屋中一声怪叫,不由大惊,忙扔下手中蒲扇,来到屋中,见到张和从床上坐起,忙上前问道:“官人,你醒了?身上可有不适”。连问几遍,张和只是目光呆滞,并不答话。 张娘子心内着急,也无可奈何,只得服侍张和躺下,今日天色已晚,只有等明日送去医治。 第二日清晨,赵鹤年一早起来,唤来沈哲言与阿福,又取出一瓶大元丹,对二人交代道:“城外疫病尤为严重,需趁早解救,若交给他人去办,我自是不放心,需得你前去走一遭。城中病患众多,还得一二日才可,我又担心官府为难你家,是以留在此地,替你看顾家人”。沈哲言自无不应,急匆匆带着阿福出城去了。 赵鹤年摆开桌椅等候病患,宗六也匆匆赶来,赵鹤年也差个人手,便让他在一旁帮忙。太阳还未升起,城中街道便陆陆续续来了病患,只是今日不同昨日,昨日来的多是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今日来的都是年老力弱,或是卧床不起的,被家人裹挟带来的病患。因此今日比昨日更是繁忙。 直到酉时一刻,天中日头已经慢慢西沉,等候的病人也越来越少,此时一个中年汉子推着独轮车,上面躺着一个病患,厚厚的棉被覆盖,满脸脓包,如同死了一般,没半点声响。旁边一个老婆子陪着一个戴着面巾的年轻妇人,年轻妇人正无声流泪。 赵鹤年看了一眼,只见病情十分严峻,忙让宗六与汉子将病人抬到案上。年轻妇人垂泪说道:“还望道长大发慈悲,救救我家官人,若是没了官人,奴家岂能苟活?”赵鹤年安慰了两句,让婆子将妇人搀到一旁,便上前查看病人情况。只是近前便有一股浊气涌来,他忙睁法目观望,只见此人黄色疫气罩体,不由心中疑惑,旁人并不见此种光景。于是忙握住病人手腕,输入真气游走病人经脉,不过不多,放下病人手腕,不由眉头微锁。此人体内竟有一股疫气盘踞,十分棘手。 于是从袖中取出数张紫电符箓,贴在病人头顶及四肢,旁人见状不由面面相觑,心中暗道:这人还真是个道士。只是都在疑惑,难道符纸也能治病?盖因天佑国有天都派在此,故妖魔邪祟出现便被镇压,所以绝大数人也只是听闻,终其一生恐怕也是难得一见。 赵鹤年又从缸中舀了一碗丹水,只是病人已经昏睡不醒,他只得用巧劲捏开病人下巴,直将一碗丹水灌入口中。 第196章 暴毙 赵鹤年将病人脉门把住,又渡入一缕精纯真气,将丹水中药力激发,直往腹中疫气而去,只是那疫气灵动异常,直往四肢百骸而去,此时病人头顶与四肢皆被赵鹤年用符法压住,并不能翻起风浪,不过多久,丹水药力便行往四肢百骸,直往疫气包裹而去,眼见便要成功,赵鹤年忙将真气缠绕而上,孰料那疫气自腹中倒涌而上。只听病人一声大叫,一股黄气自口中喷涌而出,赵鹤年不由大惊,忙退后一步,只见那道黄气已经升腾上天,倏忽不见,赵鹤年急睁法眼观望,又哪里见到踪迹。 再看案上病人已经是眼鼻出血,暴毙而亡了。旁边众人见状,皆是大惊失色,纷纷目点手指,议论纷纷。那张娘子见夫君已死,顿时泪如泉涌,伤痛不能自抑,趴伏遗体哀嚎痛哭。赵鹤年见那黄气不同寻常,恐是妖孽作祟,便想跟上前去查看。刚行两步,忽觉身后拖住,转身看去,只见方才陪在妇人旁的婆子拉住自己的袍袖,便要甩开。那婆子却死拽不放,口中喊道:“庸医害人”云云。赵鹤年无心与她纠缠,轻一抖袖,袍袖顿如泥鳅一般,脱开婆子手掌。那婆子一愣,便又开始呼喊,顿时人群炸锅一般,人声嘈杂。一旁宗六却是不忿,说道:“道长这两日治人无数,也不曾医死人命,今日诸位也有见证,这位病人情势危急,道长也是尽力救治,不想这位先生福薄,怎可赖在道长身上”,一旁围观人群听了此话,因都得过赵鹤年医治之恩,此时也是出言相帮,只是张娘子痛失夫君,此时哭得如同泪人一般,吴婆子见众人皆是倒向那边,也是无法,只得喊儿子装了张相公遗体,陪着张娘子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回去了。 此时案前出了人命,案前等候医治的几人也不敢上前,赵鹤年见此索性也不医治,转身回了米铺之中。经过两日休养,秦氏也已经好转,只是精气有些亏损,此时也躺在床上,沈老爷正守在一旁,两人正在说着话。见到赵鹤年进来,沈老爷忙站起身来,问道:“道长今日来的这么早,可是外面已经看诊完毕?”赵鹤年摇摇头,回道:“出了些差错”,说着便来到秦氏床前,沈老爷忙搬来一个圆凳,赵鹤年坐下看了看秦氏脸色,又摸了摸脉,片刻后点点头,说道:“沈夫人已无大碍,若是身上好些,便下床走动走动,久卧床上不利气血流通,也不利于阳气上升”。沈老爷听了此话,满面笑容,连声答应。赵鹤年迈步出来,沈老爷忙送出来,出了房门,赵鹤年忽然转头问道:“沈老爷当真未曾服用灵药?”沈老爷闻言一愣,忙又回道:“不敢欺瞒道长,确实不曾服用”。赵鹤年点点头,便转身回了房中,沈老爷不由思索近些日子的吃食,片刻后确定没有遗漏,也不再多想,便回房照看夫人。 直到戌时,沈哲言带着阿福回来,阿福拖着疲惫的身子,沈哲言却是精神焕发。一到店中,便急急来到赵鹤年房中,说了今日城外医治灾民的事。看着沈哲言的兴奋的神情,只是淡笑回应。随后,沈哲言行礼说道:“此次疫情全赖道长之力,前番出言冒犯,还望道长大人有大量,不与在下一般见识。” 赵鹤年扶起沈哲言说道:“沈公子宅心仁厚,谈何冒犯。若是漠视群生,一切喜怒哀乐不能感觉,又何谈体天悟道?” 沈哲言见赵鹤年并不怪罪,也是高兴,两人略说几句,沈哲言道:“城外灾民虽尽皆服用丹水,只是我并无道长这般神妙手段,并不能根除疾病,明日该当如何,还望道长明示?” 赵鹤年思索道:“给灾民继续服用丹水即是,只是日前我在天中发现一只赤发怪物,本想捉拿,却让它逃脱。今日医治病患,也出了一桩怪事。我想两者或有关联,便想在城内外搜寻一番,看是否能发现此怪踪迹。” 沈哲言闻言,不禁略作思索,说道:“只是如此一来,无人看顾此处,我恐不便去往城外”。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我今晚想去拜见此地县令,若是得他相助,恐怕办起事来容易许多”。 沈哲言皱眉道:“他对我等心有成见,恐怕不能轻易说服”。 赵鹤年淡淡笑道:“我自有办法”。 第197章 二擒疫鬼 赤发怪物身化一道黄烟,隐身藏迹在云雾之间,嘴中喋喋怪笑,随后从口中吐出一颗土黄色圆珠,道道黄烟自圆珠溢散而出,霎时间弥漫整座白元县城。 赵鹤年自米铺出来,径自走向县衙,忽觉天中异动,睁开法眼看去,只见黄烟四起,便知那怪物旧态复萌。一顿右足,脚下腾起彩烟,往天中而去。赤发怪物得了“瘟丹”之助,此时又凝出法宝坐骑,见到赵鹤年踏风而来,脸上怪相频出。又张嘴吐出宝珠,霎时黄烟弥散半空。收了宝珠,他又一把扯出双头蛇隐在雾中,随即自己便跨黑毛鼠立在空中。 赵鹤年远远望见赤发怪物,只是见他有恃无恐,心下便自谨慎。又见天中黄雾蒙蒙,知是疫气所化。但他身有避毒珠在身,自是不惧。他前番失手皆因轻敌,此回自然不能再如前番一般。他见四周黄烟弥漫,口中念动“散雾咒”,法力化为清风往四周席卷,黄烟立即四散,不待他高兴,黄烟又从四处蒸腾而起。 赵鹤年见此也不意外,这本是他试探手段,若是这黄烟这般容易破去,这赤发怪物也不会将之布在此处,既然无法破去,他也不再动作。踏烟来至赤发怪物十数丈处站定,问道:“不知阁下可能言语,不知是哪处来的精怪,敢来天佑国涂炭生灵,莫非不惧真人前来捉拿?” 赤发怪物声音嘶哑,低声说道:“天地正反分幽明,造化玄里生神灵。瘟癀也是道中来,人劫不至运不行。” 赵鹤年见他能发人言也是略感诧异,他虽有人形却无人貌,此时听他如此言语,才知他是天地生成,已属自然神灵一类。于是说道:“我若劝阁下离去,阁下可能做到?” 赤发怪物“咯咯”怪笑,说道:“我等精灵禀天地之运而生,若是乘运而起自然功行大进,若是违逆天地意志,便会溃散无形。道长说我可能后退?” 赵鹤年淡淡笑道:“事关道途自然不能后退。只是我有一问,不知阁下可能为我解惑?” 赤发怪物哈哈一笑,道:“你这人确实有趣,别人见我,当面便要拼杀,你却愿意与我说这许多话,如此我便回了你的疑惑”。 赵鹤年拱手道:“多谢。我观阁下气机与城中疫气并非同源,不知是何缘故?” 赤发怪物点头道:“事关在下秘密,本不能告知于你,只是有言在先,我便为你说明。百余年前,有一小国,名为出云国。国中遭遇大旱,灾年过后又逢鼠疫,一国之人尽皆染病而亡。我得一国疫病灾气而生,生来便知使命,便往他国布疫。孰料被一道人擒拿,他欲捉我炼制护法神将,故被封印,后辗转来至此处,恰逢天灾已至,固有脱劫之机”。 赵鹤年听闻,淡淡笑道:“不知那道人用何手段捉拿?” 赤发怪物嘿嘿冷笑,说道:“阁下莫非说笑,此事岂能告知。如今述说已毕,我也该报当日之仇”。说完,一拍座下黑毛鼠,顿时腾起烟云,直往赵鹤年而来。赵鹤年也不近前搏斗,一抛风雷鞭,掐诀念咒,使个拟物化形法。风雷鞭幻化墨蛟形态,直往赤发怪物而去。毕竟幻化之法只是虚有其形,那怪物凭手中三股叉,一时和墨蛟打得火热。赵鹤年见此,又取出五雷令在手,御使雷法,在一旁遥攻。 赤发怪物情知如此,并不能伤赵鹤年分毫。于是张嘴一吐,一股黄烟透起数尺,只如灵蛇一般缠向墨蛟。赵鹤年自然不惧,屈指一点,墨蛟浑身绽放缕缕电光,片刻后,浑身上下便被雷光缠绕。一蛟一蛇两相对扑,只听风雷鞭一声哀鸣,电光一阵闪灭不定,忽的一声轻鸣,电光破去,风雷鞭顿时灵光黯淡,从空中坠落。黄烟灵蛇也溃散而去。 赵鹤年不由一惊,忙将风雷鞭摄回,只见宝体无伤,只是灵性受损,温养几日便能动用。他将风雷鞭收起,又取出火铜炉在手。赤发怪物见了,不由瞳孔微缩。 赵鹤年一拍火铜炉,炉盖打开,从中飞出一条赤蛟,直往赤发怪物缠来。赤发怪物见了,张嘴一吐,从中飞出一枚土黄丹药,发出阵阵黄光,直往赤蛟罩去。赤铜炉虽是宝器,但赵鹤年毕竟境界不到。瘟丹虽有不如,但与疫鬼一体同源,自然应变由心。 赤蛟与瘟丹在空追逐不定。赵鹤年不由心中微急,不想才过两日,这妖邪神通又有长进。略作思索,又从袖中取出四极黑炎阵罩定四周,赤发怪物忙闪身躲避,被赵鹤年几道掌心雷阻住去路。一个耽搁,阵势迅速合拢。 第198章 鼠疫 赤发怪物几番冲突,四根墨玉柱黑火喷吐,怪物被烧得耐不得,便往天中而走,赵鹤年在顶上用千目网罩定,网上也燃起千朵化骨青炎。怪物一时不得出来,在阵中喊话道:“区区火焰岂能伤我”。跳下坐骑,将身一摇,坐骑兵刃都化作灵光合于身上。随后又身化一团蓝赤双色云团,往上一冲,便从往网眼中冲出,只是也并不是丝毫无损,云团冲出也被化骨青炎灼去一层。 云团冲出阵势,灵光一闪,又化作赤发怪物模样。往天中一招,瘟丹化为一道黄光被怪物收入手中。他虽嘴上强硬,若是将他置于黑火中烧上一二时辰,也难保身躯齐全。他知此时不敌赵鹤年,也不气恼,便想将仇怨留待日后。若设法将这一城之人杀死,自然可以补益自身,到那时再设法报仇就是。收了丹药,扭头便走。 赵鹤年哪肯放过,此怪只一两日功夫便又增神通,再过两日,恐怕自己也不能抵挡,急切间收了火铜炉,便紧追而去。谁料,刚追赶数步,忽从黄雾中飞出一条双头怪蛇,急切间只得将身一纵,避开脖梗要害。回头再看,怪蛇已飞至身前,赵鹤年连发数道掌心雷,将怪蛇劈散。再去寻找赤发怪物,又哪能寻着踪迹。 赵鹤年下了天中,数个时辰争斗,已是深更半夜。一连两次失利,赵鹤年心中更是苦闷,漫步在街头,此时再去县衙已是不合时宜,只得返回米铺。赵鹤年已有交代,不必留门,此时门窗落锁,便穿墙而入。回到当中,只见房中已点起油灯,沈哲言正在房中等候。见到赵鹤年回来,忙起身问:“道长可有收获?” 赵鹤年摇摇头,说道:“半路上遇到前番妖邪,与其争斗一番,这怪神通广大,我也不能擒拿,让其逃脱。只是时辰延误,未能去往县衙,只能等待天明再去?” 沈哲言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妖怪,道长也无法收服?” 赵鹤年说道:“其身高五尺,赤发蓝脸,手持三股叉,腰缠双头蛇,座下是一只黑毛老鼠,足有牛犊大小,嘴喷黄烟,十分厉害。据其所言,乃是疫气所生。” 沈哲言不由惊讶,世上还有这般怪物,往日只听过狐精野魅,不想疫气也能成怪,好奇问道:“凡生灵之类皆有气窍,天地灵机交换全赖于此,疫气乃无形之物何以成怪?” 赵鹤年笑道:“天地皆由一炁生成,灵性点化,凝气成体,自然成就。这疫鬼也是如此。” 沈哲言点点头,说道:“还有一事,家父让我告知道长?” 赵鹤年问道:“不知何事?” 沈哲言道:“道长曾问家父是否吞服灵药,他思索几日,确实没有。但是数日之前他曾在县衙之中喝过一杯茶水,那茶水甘醇非常,只是那杯中有水无叶,也不知什么品种的茶叶,当时虽觉味甘,事后便忘却了,如今道长问来,或与此茶有关,因怕耽搁道长要事,是以让我在此等候。” 赵鹤年点点头,思索片刻后说道:“看来这县衙非去不可了”。沈哲言告知此事后,便回房去了。 赵鹤年盘坐床上,不禁思索,如今之计,恐怕已不是自己一人之力可解,于是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金剑,三四寸长短,又写书信一封,发往天中不见。又取下背后伞囊将宝伞取出温养。只是过去这许多时日,仍然无法祭炼,若是将宝伞祭炼,他还有把握擒住疫鬼。 第二日清晨,赵鹤年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响起敲门声。他忙打开房门,只见沈老爷神情焦急的站在门口,见到赵鹤年出来,忙说道:“惊扰道长了,拙荆今早忽然发起高热,浑身颤抖,我以为是身体虚弱,感染风热,忙取凉水敷额,不想却又咳嗽不止,方才又咳出一口血来”。赵鹤年忙随沈老爷为秦氏诊治,却发现此时症状与以往不同,联想之下,不由惊呼:“鼠疫”。沈老爷听了,吓了一跳,乃是因为古籍中记载鼠疫此病,传染迅速,又来势凶猛,往往成千上万染病之人死去。若是让朝廷得知,就是封锁屠城也是寻常。 赵鹤年忙又取丹水让秦氏服下,只是这会儿却是收效不大。心中思索对策,还是先去查探县衙茶水之事,看是否有用。正思索间,便见阿福匆匆跑来,说道:“前面有许多人要见道长,只是气势汹汹,我也不敢开门。” 赵鹤年忙出门来,打开米铺门板,便见许多人或搀或扶挤在门前,见到赵鹤年忙喊救命。赵鹤年见病人极多,便让他们沿街头坐下,又唤阿福与宗六出来,两人又搬来一缸清水,赵鹤年将丹药化开,只是此处鼠疫更为猛烈,又取出三道甘霖符化入其中,便让二人为众人分发符水。 赵鹤年将沈哲言喊到一旁,取出怀中避毒珠说道:“我需即刻去往县衙查探茶水之事,此地你便先照看,此珠有避百毒功效,若遇情势危急,将此珠喊在嘴中,能免毒气攻心。”说完,便将避毒珠塞到沈哲言手中。 第199章 讨茶 赵鹤年赶至县衙,见门前两个兵丁把住县衙大门。赵鹤年也无缀话,直言要见县令。冯县令自从那日退兵,终日苦闷,独在后院饮酒。兵丁慌忙入内禀告,因那日沈府门前,都见过赵鹤年施展神通法术,所以认得。冯县令听闻那日道士前来,也是眉头紧锁,心内还有些惊惧,所以这些时日也不敢上门威逼。此时道士上门,也不敢出言驱逐,只想好言打发。于是开口道:“请至前厅饮茶”,兵丁忙应声退下。 冯县令略整理形容,便迈步前往前厅。不多久,便见一年轻道士入内。那日沈府门前尘飞土扬,又见这道士一手邪法,心思慌乱之下,并未仔细观望。今日看的仔细,但见风姿出尘,衣袂翩翩,虽赞其好卖相,心底却生不起半点好感。 赵鹤年进入花亭,见县官坐于椅上,拱手说道:“贫道见过大人,今日冒昧前来,还望见谅。”冯县令忙起身回礼道:“道长客气,还请落座。道长本是世外之人,清静无为,淡泊名利,安坐仙山,养炼真性,何以轻踏红尘浊地,不知来此何为?” 赵鹤年淡淡笑道:“因果牵连,不得不来。仙山纵好,难炼真如,红尘虽苦,道之所近。修道之人当不避艰险,积功累德以求得道成仙。” 冯县令点头道:“道长慈悲,近日听闻道长医治百姓,拔除疫病,只是不知今日到此,有何见教?” 赵鹤年道:“此次疫情有妖邪作祟,贫道手段不能建功,听沈老爷提及,曾在县衙喝过一杯茶水,是以疫病不能染身,不知可有此事?” 冯县令心下一惊,原来金杯有如此功用,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茶水岂能治病,只是无稽之谈罢了,道长医术高超,必然能寻到解救之方”,说完便摆摆手,更不做声。 赵鹤年见他似有隐瞒,于是说道:“茶经说:若热渴、凝闷、脑疼、目涩、四肢烦、百节不舒,聊四五啜,与醍醐、甘露抗衡也。如此说来,茶叶也有药用,大人可否予一杯给贫道,让贫道一试其中滋味。” 冯县令既知金杯玄妙,更不肯透露,于是唤来仆从,在其耳边耳语几句,如此如此。谁料赵鹤年耳力过人,听他道,只让仆从拿些好茶叶沏上一杯。他也不当面戳破,仆从下去沏茶,赵鹤年开口道:“贫道会些医术,也会制些丹药,如今白元城内外都被疫情所困,贫道想请大人分派些人手,布施药物。” 冯县令道:“好说好说,此事本官一定照办”。两人说话间,一个仆从端上茶盏,冯县令道声:“请”,赵鹤年端起轻啜一口,果然只是普通茶水,见杯中纤细的胚茶,颇有意味的看向冯县令道:“好茶,果然是好茶”。冯县令见赵鹤年看来,虽神态有些不安,也强自说道:“道长喜欢,本官库中还有些私藏,可送些道长。”赵鹤年摇摇头,说道:“不必了,多谢大人盛情,贫道这便告辞了,只望大人速派人手。”冯县令忙道:“一定,一定”。赵鹤年站起身来,拱手作别。 冯县令见他告辞,也是暗松了一口气,忙唤仆从将之送至门外。赵鹤年走至僻静处,掐个隐身咒,施展土遁术,穿墙又进县衙。方才他特地说明,茶水能治疫病。这县令听闻此杯神奇,定然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人性便是如此。这样一来,他就能暗中察看是何物如此神奇。只是不知他可知此物用法,又不知他为何给沈老爷饮用此水。若说他与沈老爷相交莫逆,他却是不信。那日沈府门前,那疯魔的样子也知他对沈府毫无情谊。 不出赵鹤年所料,冯县令送走赵鹤年,果然至后堂,从一个架子上拿下一个木盒,木盒中赫然是一只金杯。赵鹤年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中料定十有八九便是此物,只是观去并无灵气波动,不知蕴含什么玄妙。 冯县令将金杯取出,又从桌上拿过茶壶,将茶水注入其中,金杯中茶水竟然慢慢化为碧色,晶莹若琥珀,透出一股馨香,闻之令人心醉。赵鹤年在一旁也看不出是何物制成,表面看去只是黄金铸成,不过壶身上的花纹倒是有些玄妙,还要拿到手中仔细揣摩才知端倪。 冯县令饮下一杯,只觉浑身舒畅,这些时日来,日日用此杯饮茶,身子日渐轻快,到如今却是一日也不能不饮,让他如何能拱手送于他人。今日那道士到访,却让他极其不安,若让他失了此物可如何是好,于是将墙上一幅字画卷起,露出一个暗格,便将放着金杯的木盒放入其中。 第200章 青耕鸟 赵鹤年待冯县令出门,也从房中现出身来,从画卷暗格中盗出金杯,随即揣入袖中,便赶回米铺。沈哲言见他返回,忙问他情况如何,赵鹤年取出袖中金杯,据实告知,沈哲言也不胜欣喜,问道:“可能即刻用来医治疫病。”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我观此物有些玄妙,待我一试究竟”。说着掌中透出数寸白光,似金针,似银毫,直往金杯透入,不过多久,白光散去,金杯此时样貌已经大改,从金色变为白玉模样,沈哲言一旁看得疑惑不解,出言问道:“这金杯怎变得这般模样?” 赵鹤年摇摇头,沉吟片刻后回道:“想是有人故意为之”。沈哲言问道:“这是为何?” 赵鹤年把玩着玉杯回道:“物体的功用不会因为表面的纹饰改变而有不足,但表面光华太过耀目便会引人觊觎。想是后辈能力不足,长辈便用此法遮蔽,又恐遮掩太过,后辈不予理睬,便以黄金为皮,绘制符文,隐藏宝物气息”。 沈哲言观玉杯洁白无瑕,温润细腻,却不知有何玄妙,于是问道:“这玉杯如此小巧,却不知如何用法?” 赵鹤年淡淡笑道:“这玉杯已是法宝一流,已属灵器之列,只是为何能克瘟病,想是和其材质有关。待我稍作祭炼便可动用”。沈哲言喜道:“道长还请快快祭炼。”赵鹤年点点头,便回至店铺后面房间祭炼。 他盘坐床上,手捧玉杯,往空一抛,手中掐动印诀,玉杯便悬浮于空。只见他手中印诀连翻,个个白色符文从双掌之中飞出,打入玉杯之中,玉杯素色光华连闪。不过多久,杯身道道素气缠绕,各个符文流转。 赵鹤年以真气内外浸染,他此时已是今非昔比,真气雄浑不是当年可较,不过一柱香时间便将玉杯祭炼成功。他此时真气贯通内外,才知此物并非玉石制成,而是骨骼雕刻。只是他见识浅陋,动物骨骼虽有差异,但其中分别甚小,他也不能全识。但是,有一点他却有八九分把握,此物乃是禽类腿骨制成,因飞禽与走兽不同。走兽在地面天敌较多,与他类多有争斗,因此骨骼细密。禽类飞于天中,骨骼中空轻巧,其中空隙较大。虽常人难以发觉其中细微之处,但赵鹤年并非常人,又精通炼器之道,所以能洞明其中精微之处。 古籍中有言:其状如鹊,青身白喙,白目白尾,名曰青耕,可以御疫,其鸣自叫。赵鹤年思来想去,只有这种神鸟才符合这杯妙用,于是便唤作“青耕杯”。 收起玉杯,来至后院庭中,庭中有一口水井,乃是店铺日常饮水之用。他从袖中取出玉杯,将玉杯倒置,杯口朝下,手中掐个诀,往井口一招,一道水流自井中而起,只见井水源源不断汇入杯中,不过多久,赵鹤年心中估摸足够,便收起玉杯。往门外而去。 沈哲言见赵鹤年出来,忙迎上来,问道:“道长可是成功?”赵鹤年微笑的点点头,说道:“不负所望。你将此杯拿去,但逢病患,饮下一杯便可痊愈”。说着便将玉杯递过,沈哲言满心欢喜的接过玉杯,也不作他想,转身匆匆去了。 沈哲言拿过玉杯,往一位病患碗中倒入清水,只见清水汩汩不绝,倒完一碗犹自不断。他不由惊异,忙换了一只碗继续施为。连倒七八碗,杯中仍有清泉流出。他此时才反应过来,果然是仙家宝物,不同凡俗。于是加紧脚步,源源不绝将杯中之水倾出,灾民观此物神奇,直视为琼浆玉液,争相往前,饮下后只觉通体轻松,毛孔舒张,直如盛夏食酥酪,烈日饮冰泉。 不过半日功夫,沈哲言手持玉杯便将全城周济。又半日,城外灾民便得解救。 却说天中赤发疫鬼施布疫气,只见天中滚滚疫气化为丝丝细线,自天中垂落。只是一日过去,却不见精气反哺而上。心中知道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于是隐在云中,张目往白元县城观瞧,却见一白衫男子手持玉杯,疫气纷纷退散,不觉心头大怒。 赤发疫鬼化为一股怪风往沈哲言而来,只见天中顿起阴云,地上怪风呼啸,别处并不见枝头摇动,凭空一道气旋卷来。沈哲言见此风有异,又听赵鹤年说,有妖怪作祟。此时也是慌乱,连忙纵身翻跃,只是他道行尚浅,只能轻身借力,不能陆地飞腾,不过十数步便被气旋裹挟,身子被刮得摇摇欲坠,只恨脚下无根,不能稳住身形。不由心中大急,眼见便要被怪风刮起。 忽见一道白光射来,身体立刻失了束缚,一个踉跄,却被一只手臂扶住,抬眼看去,正是赵鹤年。刚要说句感谢的话,却听赵鹤年说道:“将玉杯给我,你速速回家去吧”,沈哲言连忙将玉杯递出,赵鹤年拿了玉杯,急往天中阴云而去。 他先前并不自己出手,而是将此杯给沈哲言救助百姓,便是有意让沈哲言引出此怪。赤发疫鬼乃是疫气成形,擅于虚实变化,若是有意躲藏,难以寻着踪迹,所以赵鹤年也并未主动去寻,而是每次等其露出踪迹再去捉拿。 他却不知,此怪自得“瘟丹”以来,自以为有了依仗,也并不畏惧赵鹤年,反而视其为阻碍,若是除了赵鹤年,这一城百姓便能补益道行。即使不是此次玉杯显露踪迹,他也会炼化瘟丹之后,再战赵鹤年。别看它似有人性,能说人言,本质却与人不同,不以人之善为善,也不以人之恶为恶。既从天地中生成,本无所谓形体,虚实变化,也不畏惧生死,其实乃是一丝天地劫气成形,若得天地垂青,得不生不灭之体,自然化为神灵。正所谓:天地本无私,盈虚本有数。 赤发怪物见赵鹤年寻来,也不畏惧,正好一试新炼手段。一吐口中瘟丹,化为一片黄云,极速往四周展布,顷刻间席卷四宇。 第201章 两界阵 赵鹤年踏舟行至天中,只见四周黄雾腾腾,尘烟熏熏,天际一片昏黄,宛如黄沙漫天。他行至其中,但闻口器挫动之声,抬头便望见黄雾之中,皆是细如微尘的虫豸,他睁开法眼观望,那虫色呈土黄,有身无脚,身上遍结瘤状突起,浑身排列紧密的毛簇,头部暗红,口器厮磨,样子十分狰狞可怖。此时赵鹤年入内,虫群顿时躁动,漫天虫豸犹如滚滚黄沙往赵鹤年涌来。 赵鹤年连忙将五色法轮祭起,将漫天虫豸挡在外面,只是虫豸宛如水冲泥沙,竟慢慢往五色光华内侵入。他心知自己境界虽远远不至万法难侵之境,但如此轻易便被妖虫破入,也是一阵胆寒。他连忙将火铜炉拿在手中,火铜炉中升起一条赤色蛟龙,口吐一缕真炎,霎时间化为一片火海,赤焰熊熊燃起,往四周虫群侵掠而去,虫群顿时轰乱,被火焰灼烧的噼啪作响,直如柴堆之中火花迸溅响动。不过多时,虫群便如雨般淅淅沥沥落下。 赵鹤年破除虫云,便见赤发疫鬼坐于黑毛老鼠背上,忙一拍火铜丹炉,赤蛟扭动身躯,直往赤发疫鬼而去。那怪见识过蛟魂厉害,忙将口中瘟丹吐出,直往赵鹤年砸来。赵鹤年御使蛟魂盘旋而上,将瘟丹缠绕其中,瘟丹绽放道道黄光,蛟魂一时也捉拿不住。 赤发疫鬼见此情景,一拍黑毛老鼠头顶,黑毛老鼠一调方向,直往赵鹤年冲撞而来。手中三股叉直往赵鹤年招架,赵鹤年此回怎肯与他比试武艺,将五雷令牌祭在当空,足踏罡步,手掐雷印,内震脏腑五气,外感阴阳变化,一指前方,天中一声雷响,一道雷光自九天降下,拇指粗细,色呈青紫,直往赤发疫鬼劈来。 赤发疫鬼忙驱黑毛鼠躲避,却被一雷劈落鼠背。它忙爬起身来,只见肩头已是焦黑一片。赵鹤年一抛火铜炉往赤发疫鬼头顶镇落,赤发疫鬼吓得魂飞魄散,身化一道蓝红遁光逃去。赵鹤年见他逃跑,瘟丹失了执掌,赵鹤年忙将赤铜炉罩落,直往下一兜,便将瘟丹收摄。 赵鹤年虽收了瘟丹,但不能擒拿赤发疫鬼,终究无用,若让他练得神通,总是一桩祸患。他忙踏舟极速追赶,只是赤发疫鬼乃是疫气所化,虚实难辨,聚散由心,不过多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鹤年又往前行了十数里,还是不见赤发疫鬼踪迹,心内十分沮丧,便降下云头,底下乃是一座巍峨山峰,只见峰顶似是站着一人。他施展法力,将目力运至极致,只见那处有一道人打扮的青年站在峰顶。见赵鹤年看来,高声喊道:“赵师弟何不下来一叙?” 赵鹤年听那人如此称呼,哪还不知是天都派来人,想是自己向派内飞书得了回应,忙将飞舟按下,直落峰顶。只见一青年道士正站在一块巨岩之上,他两眉弯弯,眼角带笑,鼻头圆圆,唇红齿白,站在那处便如春日暖阳,令人忍不住心生亲近。其身着玄色道袍,头上束着荷叶巾,手上拿着一只白色鹅毛扇。 赵鹤年暗拿法眼观望,只见其头顶一根赤红命光闪烁,不由心中一惊,这乃是炼罡境界才有的异象。他修习《五德望气术》已有时日,对于书中描述亦能分辨。炼窍、凝煞、炼罡三境称为“小三关”,乃是人体蜕变的过程,其命光也分淡红、正红、赤红三色。至于凡人为灰白,胎动则为纯白。而迈入高深境界的的“大三关”,金丹则为金色,阴神则为青色,元神则为紫色。至于纯阳则是传奇中的境界,据说其身合法则,其元神化为法则之光,并伴有仙乐、仙光等等异象,不是仙道未成之人可以想象了。 赵鹤年忙趋步向前,来至青年道人面前行礼道:“不知哪位同门至此,事先未有准备,还望恕罪。” 青年道士还了一礼,说道:“我名重华,乃是天莱峰寒烟峰门下,此次特奉师命前来助师弟一臂之力。” 赵鹤年闻言,便知此人来历,寒烟峰乃是丹秋真人所居,此人乃是丹秋真人记名弟子。若是寻常弟子,哪敢称呼真传为师弟。这其中有个缘由,乃是因为嫡传一峰不比寻常,不说他师乃是金丹真人之尊,即使丹秋真人无缘大位,只要这位重华师兄成就金丹,那也是天一院长老。天一院乃是门中权力中枢,乃是三院之首,素有“上院”之称。他有如此身份,又如何不能称呼赵鹤年为师弟。 赵鹤年忙道:“重华师兄,我方才与那怪相斗,已缴获其法宝,它见势不敌,慌忙逃去。我在其身后追赶,谁料这怪变化多端,不过多久便失失了方向,此时也不知逃亡何处去了,还请师兄速施神通,免得那怪再往别处逞凶。” 重华淡淡一笑,说道:“师弟且莫着忙,你看那是何物”,说着一摆手中白羽扇,一道青色玄光射出,天中顿如水波一般,竟然荡起圈圈涟漪,山顶也是一阵扭动,随即景色大变,方才还是陡峭的山壁,此时竟然消失不见,两人竟然站在一座矮丘之上,两人身后是一颗高大的松树,此时松树枝桠上挂着一副画卷,画卷中赫然是方才所站的山峰。 赵鹤年不由惊叹,方才他竟然毫无所觉,便入画卷之中。心中也不由泛起一丝后怕,若是仇敌有此宝物,他怕是已是落入圈套。他不禁问道:“敢问师兄,这卷画轴是何宝物?” 重华笑道:“此宝名为太虚两界阵图,乃是炼器阁重宝,此次恩师听闻师弟逢着一只能虚实变化的妖魔,便着我持此宝前来相助”。 赵鹤年忙拱手道:“有劳师兄前来,只是不知师兄如何助我?” 重华一摆手中白羽扇,指着太虚两界阵图画轴说道:“师弟且看”,只见其中忽然雾翻云涌,从中现出一副景象,只见一只赤发疫鬼盘坐一坐洞窟之中,正在吸收地煞浊气。 赵鹤年疑惑道:“不知怪物正在何处,我们可要即刻前去捉拿?” 第202章 收怪 重华哈哈一笑,说道:“它可不就在里面?” 赵鹤年闻言一愣,疑惑道:“里面?师兄是说此怪已经捉拿住了?” 重华颔首道:“正是,师弟可以一观。”说着,对着两界阵图一扇,只见方才还是地底幽深洞窟模样,忽然消失不见,被赤发疫鬼吸纳体内的浊气忽然化为道道符链,将疫鬼层层包裹,这符链乃是它吸入体内的浊气所化,已是钻透此怪丹田经脉,饶是它能变化,此时也是不能丝毫动作。 重华将赤发疫鬼一把扯出画外,对赵鹤年说道:“此怪乃是天地生成,有诸多妙用,恩师已有吩咐,将此怪给予师弟。” 赵鹤年皱眉道:“不知此怪有何用处,还望师兄赐教。” 重华点点头,说道:“此怪乃是天地生成,其本质乃是一缕规则具象,说它是规则,岂能以偏概全;说规则是它,又如盲人摸象,只能把它当成规则这棵大树上的一片微不足道的叶子。但若是让他汲取养分,让它生根发芽,它也能如人一般得道成仙,这便是万物有灵。” “但是它这一点灵光却我等不同,乃是规则本源而出,先天便带道韵。若行神道,便可凝聚香火;若行仙道,则可亲近大道。” “此怪用途有二,一者以水火炼度之法,将之炼为护法神将,从此随身护持,更能以香火之力炼成金身。二者,以身外化身之法,将之炼为分身,从此便可化为自身一部分,本源之力自然归之己身。” 赵鹤年听闻,忙问道:“不知师兄可有此二种法门?” 重华摇摇头,说道:“我这里并没有,想来门中定然是有的,师弟可想办法去取来。”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日后若有机遇再说此事,容我先将此怪收起”,说完便取出一只玉瓶,将赤发疫鬼收入,恐他逃脱,又取出“封妖伏魔令”将之化为一道金符镇压其上。 赵鹤年收拾完此事,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师兄如何得知此怪会经过此处,事先在此处埋伏,想必不是巧合?” 重华点点头,说道:“并非巧合,我得恩师谕令,事先面授机要,是以便在此地等候。” 赵鹤年闻言愕然,不禁赞道:“真人神通真是不可思议。”随后便请重华往白元县一行,重华拒绝道:“红尘浊地,因缘纠葛,本不是我等久留之地,此次出来,真人嘱咐,命你今日之后离开白元县,不得再干预白元县之事。” 赵鹤年皱眉道:“不知其中有何说法?” 重华回道:“你当日在青华郡显露神通,被青华郡天都观执掌发书门中执法堂。因你乃是天荡峰真传,执法堂无权过问,便将文书移交天一院,要夺你真传身份。” “清宁尊者却觉只是小事,焰光峰烨道尊者则是认为你无视门中律令,干预劫运循环,有违上天意志,故要严惩。” “此时席上有成华峰太启尊者出言道:我们修仙者高高在上,以为了悟天道,通明变化,将凡人踩在脚底,却不明:道乃水也,一味升腾上天,不能润泽万物,与道合真,终究只会掉落九天,跌进尘埃。这人间之事还得以人力来改变。” “二位尊者一时争论不休。此时,有玉真峰离尘尊者出言道:人都有位置,一旦站了位置,就下不来了。” “焰光峰烨道尊者听了此话,面红耳赤,一言不发。最后清宁尊者下了谕令,命你快快离了白元县,不得再以神通干预人间王朝之事”。 赵鹤年不想这其中还有这许多曲折,忙俯身称是。重华点点头,收了画轴,说道:“师弟,前路珍重,他日再会”,说完一纵身,化为一道虹光远去。 赵鹤年轻舒一口气,他当日便知显露神通,门中定然觉察,不想竟如此轻松让自己度过此关。他日返回门中,定要上门感谢二位尊者。摇摇头,取出飞舟便往白元县而去。 …… 沈哲言见赵鹤年去时良久,不由心内不安,只在城中张望。等了半日,忽见街上出现一人,道衣玉冠,忙迎了上去,将之请入后院,问道:“道长可是除了妖怪?”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承蒙门中师兄降临,以神通法宝收服此怪”。 沈哲言神情振奋,一拍手道:“真是太好了,道长慈悲,百姓定然感激道长恩情。” 赵鹤年摇摇头说道:“我要什么感激,只求念头通达而已。我观芸芸众生皆有苦难,却难以救拔群生。我今助此地百姓渡过难关,他们今朝得活,他朝忘却苦楚,照样有恶口、嫉妒、执念、贪欲、杀生等祸。我不能因他们今后之事而今朝袖手旁观,却会因为他们今后所行恶事而有业报。” 沈哲言闻言不由疑惑,问道:“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家也有说:仙道贵生,无量救人。怎会因救人而有业报?” 赵鹤年淡笑道:“天道有承负,你所行所愿皆有回应,若是救度善人,他行一分善,你得其中之三;若是救度恶人,他行一分恶,你有其中之八。这红尘宛如炼狱,真人尊者、罗汉菩萨犹不敢轻历红尘,更何谈我等初入道途之人。” 沈哲言叹道:“若是不能利济于人,修道只一味避世,那又有何意义?” 赵鹤年摇摇头,笑道:“你以为修真悟道,养炼道德都是消极吗?却不知这才是最大的功德。这世间有正反两极,譬如善恶、穷富、美丑、贵贱等等。若是将好的一面比做白昼,将坏的一面比做黑夜,那么天道运转,昼长夜便短,昼短夜便长,有极昼便有极夜,此乃天道循环。我等修真炼道,超脱俗流,镇压邪魅,弘扬正道。若有人开悟智慧,便得接引,入仙、佛、神三道,生发正气,攘除不平,守护人道。你若是得入道门,这世间少一凡夫,他朝救度善信,不是功德广大吗?为什么不先诸己而后求诸人,还没突破自我秉性的束缚,先来说什么利济于人,不是可笑吗?” 第203章 埋伏 沈哲言听了脸色一红,通过这些时日的经历,他也十分认同,若是自身实力不足,他连自己父母双亲也不能庇护,又何谈什么济世救人。于是恭恭敬敬朝着赵鹤年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道长教诲,哲言受教了”。 赵鹤年看他有几分真心,点点头说道:“我今日便要离开此地,不知你心下如何决定?若有主意现在说明,若是没有,贫道就此告辞。”赵鹤年也不看他,自己两次来度他,虽说是承了蓝玉田的情面,但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今番门中口谕来传,自己离了此地也是他与道无缘,蓝玉田可怪罪不到他头上。 沈哲言面上纠结,神态扭怩,支支吾吾说道:“我倒是不慕名利,也不贪恋情欲,经过这些时日,也曾想过跟随道长入山修行,只是双亲在堂,每每心中升起修道想法,都愧疚难安,若是弃家修行,岂不是日日忍受割肤之痛,这让我如何下定决心,只能拒绝道长美意”。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你倒是个纯孝之人,若是你有修道之念,此事倒可变通。” 沈哲言连忙问道:“不知如何变通?” 赵鹤年说道:“你如今已至炼窍境中,你师乃是门中真传,若是你入得门中,便为真传记名,不仅可入真传洞天修行,并且内门中也有真宫气府安居,你可带你父母一同上山,如此可得两全。再者,你父母若是忍耐不得山中清苦,可请蓝师兄做主,将你外放至哪处郡府做一观执掌,待你父母百年之后,再回山修行也可。” 沈哲言不禁喜道:“真可如此吗?”赵鹤年点点头,又说道:“此事你可与你父母商量,我需在今日前离开此地,你可在此之前告知于我。”说完此话,赵鹤年便回房去了。沈哲言沉吟片刻,心中思量如何向父母开口,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 赵鹤年回了房中,盘坐床上,也不管沈哲言如何决定,取出青耕杯祭炼,此宝克制瘟疫病毒,日后行路用处极大,于是用心祭炼,将之用之纯熟。 申时左右,沈哲言找到赵鹤年,言道:“我已与父母商量清楚,他们同意我入山修道了”。赵鹤年自无不可,立即修书一封发往蓝玉田,自己便告辞出来,临行前又赠了上品法器紫金飞刃一柄,既是恭贺他入门之喜,也是恐怕自己不在出了什么意外,又授予他隐身法、轻身法等入门法术。 …… 赵鹤年离了白元县,便往北而行,一路也不驾雾,也不御舟,遇着雨天也躲,天色晚了也寻个地方暂歇。逢着渔樵也闲谈,遇着商贾也同行。一身黑白道袍沾染灰尘也只掸去,面上风霜也用清泉洗净,如此走了月余,也体会到了些闲趣。 这日,路过一山,忽听山中有奔逐之声,一只小鹿从林中窜出,黄底白花,直往赵鹤年这边跑来,应是赵鹤年气息隐藏,周身与自然相适,所以一时没有发觉。等到冲到面前,看见前方有人,受了惊吓,一声呦鸣,往旁边窜去。 不过多久,便听到有马蹄声传来,声音十分嘈杂,赵鹤年从林间缝隙看去,有几人骑着高头大马行来,有人喊到:“谁在那边?”听声音是个男人。赵鹤年回道:“过路之人,如有打扰,还望见谅”。那人说道:“我等在此狩猎,恐有误伤,你快快离去吧”。说完便纵马离去了。 赵鹤年需穿过这片树林,也不可能因为别人一句话而改变主意,便继续往里走去,行不多久,忽然眼前被一道细碎光影划过,转瞬即逝。他忙止住脚步,掐个隐身诀,仔细往前观望,只见远处灌木之中隐藏着数个黑衣人,他虽目力长远,但这些人藏得极好,若不是自己有心察看,也是不能轻易发觉。 他看着眼前的树木,选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他施展轻身法,双臂展开,足尖轻点,纵身跃上树枝,躲在树枝间隙往那里观望。他张目寻找,往四处仔细辨识,一共找到八处藏身之地。 只是疑惑,这荒山野岭埋伏在此所为何事,恐怕与刚才那帮人有些关联。只是自己并不了解其中详情,若是正道人士伏击贼寇,自己贸然出手,反而不美。只是自己一走了之,又恐这帮人残杀无辜,索性便卧于树上休憩。 过了许久,赵鹤年躺在树杈间闭目养神,百无聊奈间心中默思真经。忽然,远处出来马蹄声,渐渐马蹄声越来越近,只听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十分悦耳,说道:“君哥哥,方才你大哥说那只麂子往这边来了,怎不见踪影,那麂子背上有伤,哪里能跑这老远?” 另一人回道:“许是半路往别处去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那女伴说道:“是呢,这里还怪阴森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来寻我们”。 那男声笑道:“洛妹妹,刚才可是你把他们呵斥走的”。 赵鹤年听那人声音似乎耳熟,他自从入道以来,便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此时却想不起哪里听过,忙转身望去,待看清那人面貌,脑中一时形容饱满起来,心中暗道:原来是他。 他见那些黑衣人正慢慢将手放到腰间,暗呼:不好。忙从囊中取出一柄青钢剑,从树上一跃而下,足踏虚空,大步迈去。此时黑衣人已有动作,只见数人跳起,从腰间取下飞爪,往空一抛,直往马上两人而去。 有两个黑衣人见赵鹤年冲开,从腰见抽出一柄银光闪闪的细长软剑,往赵鹤年攻来。两人身法精妙,配合默契,一攻上身,一攻下盘。眼见两人阻拦,赵鹤年挥动青钢剑往两柄软剑轻点,软剑全凭灵动攻敌,此时被赵鹤年以剑锋点刺,便如刺蛇之七寸,瞬间寻着破绽,一剑将两人击退。 第204章 韩青君 耳边忽听一声惊叫,赵鹤年转头看去,马上两人皆被飞爪扯落马鞍,飞爪勾破肩头,鲜血淋漓。那女子年约十五六,此时受了惊吓,泪流满面,失声哭泣。那男子略大,年约十七八,此时倒还镇定,抿嘴怒目,倒也未曾惊惧哭泣。 一名黑衣人见二人被拖下,拔出腰间软剑便要了结二人性命。赵鹤年见势危急,忙飞身上前,一剑横扫,往几名黑衣人罩落,几人忙闪身躲避。赵鹤年忙斩断飞爪绳索,八人已经聚拢成阵势,围成一圈皆是虎视眈眈的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要看顾身后二人,也不主动出击,横起手中长剑,随时准备应对。忽然八名黑衣人齐身而动,皆持软剑直往三人刺来。 赵鹤年自然不惧,他本是精通剑法,虽无合适剑器,久不施展剑术。此时对付八个凡俗高手却也是大材小用。他用手中长剑连点,使个“落英缤纷”的剑术,剑影化为八道,剑尖透出三寸白芒,只一合便将八柄软剑削断。 八个黑衣人不由阵脚大乱,纷纷撤步后退,互相对望,眼中皆是惊骇之色。这“剑芒”已是世俗剑术至高境界,只有先天宗师会使。普天之下,也只听闻神剑山庄孙无崖有此剑术,但听闻孙无崖已是年近四十,与眼前之人并不相符。这天底下虽大,但武林却小的可怜,只要你在武林中显示过手段,早已经传的满天下都是,更何况是先天高手。 八人脑中极速飞转,忽然其中一人惊呼道:“你是赵玄都?”这次三年一次君山武林大会上次获胜的赵玄都并未露面,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最后由孙无崖战胜三大宗师,夺得武林盟主。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三年前在君集山夺得天下第一的年轻道士,因他自称姓赵,最后留诗有“玄都仙”之句,江湖便送雅号“玄都仙”。赤须道长与宗信禅师也赞他:“武道已至天人化境”。 赵鹤年听这人如此称呼,问道:“你认得我?” 黑衣人吓得魂不附体,两股颤颤,回道:“三年前,晚辈去过君集山,远远望见过前辈风采”。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你倒是老实,只是为何在此伏击这两位居士?受何人指使?” 黑衣人虽然惧怕赵鹤年,但他们做的买卖不允许他们透露半句。若是他们有半句泄露,即使此时逃得性命,最终也是难以活命的,这类人称为“死士”。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知晓眼前之人身份,哪敢再动手,几人迅速从身后掏出一支精铁小弩,立即扣动扳机,随即转身便逃,丝毫不做犹豫。 赵鹤年不想自己还有这般威名,脚下飞旋,身化幻影,矫若游龙,双掌之间透出数寸真气,宛若白霜,一一将八只箭头捞在手中。赵鹤年见那箭头只三寸来长,泛幽蓝之色,分明是淬了毒的。看来有心置这两人于死地。 他忙起身追赶,那八人分头逃跑,赵鹤年直往一人追去,不过数息便追上。赵鹤年一抓黑衣人肩膀,那人不由亡魂大冒,身子一扭,宛若一条活泥鳅,滑不溜手。 赵鹤年掌上附有真气,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任他如何扭动,只是不能脱离他的手掌。赵鹤年五指如勾,将人带起,狠狠摔在二人面前,拉开黑衣人面罩,不由眉头一皱,这人脸上满是疤痕,已经毁容了,想必就是不想有人查出他们的来历。 赵鹤年向二人问道:“你们可认得这人?”这劲装少女,突逢大变,还未完全镇定下来,一脸呆滞的看着赵鹤年。青年却已经反应过来,虽脸上也满是崇敬之色,但思维却是清晰,爬起身来,拱手道:“多谢道长搭救,这人我并不识得,想必洛妹妹也是不认得的”。 赵鹤年又问道:“你们可与别人有过仇怨?” 青年摇头道:“并不曾与人结怨。” 赵鹤年想起刚才二人对话,问道:“是谁喊你们过来的?” 青年突然脸色一变,似乎想起什么,连忙说道:“不可能的,大哥不可能害我的,我们只是追赶猎物才到此处,想必是巧合而已”。 赵鹤年见他神色,也不想过多探究,说道:“但愿如此吧。” 青年拱手道:“在下韩青君,这位是周洛妹妹,方才听那人唤道长为赵玄都,莫非道长便是三年前夺得天下第一的‘赵玄都’?”。 赵鹤年摇摇头,回道:“在下姓赵名鹤年,或许这人认错人了吧”。 韩青君却是不信,他虽武功不济,从小喜爱游侠话本,也曾做过许多荒唐事,但却积累不少见闻,方才那剑上白光分明是“剑芒”。只是赵鹤年不愿承认,他也不会非要他承认,于是说道:“道长救了小可二人性命,还请道长随我回家,让我一尽地主之谊,略作感激之礼”。 赵鹤年摇摇头,笑道:“些许小事,实在不足挂齿,切莫如此”。 韩青君感激他救命之恩,又爱他武艺高强,便好语相劝,又频频打量赵鹤年,忽然道:“我观道长十分投契,似是哪里见过,当真是怪事”。 赵鹤年哈哈一笑,说道:“三年前我可是饮过公子的烧春酒呢”。 韩青君闻言一愣,随后却突然想起一事,手指颤抖的指着赵鹤年,说道:“你就是三年前路旁治好毒疮的小道长?”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真是区区在下”。 韩青君忙激动的跪下说道:“还望道长再施神术,救一救家严”。 赵鹤年忙拉他起来,问道:“不知令尊有何疾病?” 韩青君回道:“一年前中秋之夜,家严酒后突然失语,再过数日便得了失魂之症,如今已有年余,终日坐卧不能自主,饮食起居皆须人料理,家母终日以泪洗面。今日得遇道长,实乃三生有幸,还望道长慈悲。” 赵鹤年点点头,道:“相逢即是有缘,我便随你走一遭”。 韩青君问道:“道长可能把这贼人交给我处置”。赵鹤年毫不在意的点点头。 韩青君扶起周洛,赵鹤年走至黑衣人面前,见其还躺在地上,心中顿觉不妙,蹲下身子查看,只见其已经七孔流血,气绝身亡了。 第205章 周济 赵鹤年暗道自己大意,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被抓之后安有幸理,必然身上藏有毒药。虽是一阵惋惜,后悔没有先想起此节,此时也是无可奈何。 赵鹤年只得取些丹药为二人疗伤,一边等候他们同伴前来寻找。赵鹤年将一颗碧色丹药在掌心捏碎,给二人敷在伤处。少女“嘤”的一声,口中传来吸气声。韩青君忙问道:“洛妹妹,可有不适”。周洛摇摇头,回道:“此药甚是神奇,敷上时还觉冰凉刺骨,这会儿已是无事了,并不觉疼痛,还十分舒适。此次死里逃生,感念兄台大恩”。说着便欠身行礼。 赵鹤年微笑道:“全奈上天见怜,贫道只是恰逢其会,可见二位乃是有福之人。” 周洛此时也缓过来了,淡笑道:“兄台说话真是有趣,若是全归天意,人力岂无用处?莫非你真是道士?”天佑国举国崇道,上至天子,下至黎民,都有穿道袍的习惯,所以也不知道赵鹤年是道是俗。 赵鹤年哈哈笑道:“贫道八岁入山修道,乃是货真价实的道士”。 周洛见他只是身量颇高,面容虽然清俊却不脱稚气,于是问道:“不知道长年岁几许?何处出家?”一旁韩青君忙拦住话头,插言道:“还请道长见谅,洛妹妹不知道家忌讳,不是有意得罪”。周洛却不知“道不问寿”的忌讳,只是疑惑的看着两人。 赵鹤年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回道:“贫道今年一十五岁,于青桑郡出家”。 “十五岁,岂不是与我同年?道长是青桑郡人士吗?不知家中还有何人?”周洛不由惊讶,又连问几个问题。 韩青君在一旁也是惊诧不已,三年前“赵玄都”之名便已闻名天下,那时他岂不是只有十一二岁。那时他遇着赵鹤年,见他少年模样,也不知原来他如此年幼,只因赵鹤年吞服“石中乳”,身量拔高之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上不少。只是如此询问,怕有失礼之嫌,忙向赵鹤年说道:“道长见谅,洛妹妹性格一向如此,他家中有两个兄长,十分宠溺,因此礼数不周。” 赵鹤年摇头道:“韩兄不必拘谨,周姑娘天真烂漫,正是交心之人,若不嫌弃,大家可序论年齿,结为朋友”。 周洛白了一眼韩青君,笑嘻嘻的看着赵鹤年说道:“别看他似是洒脱,其实半点真性也无。他还曾佩剑游历,寻访游侠剑客,若是让那些剑客看到他这副模样,谁肯教他。”说着就“咯咯”笑了起来。韩青君被她说得脸上发烫,两腮通红,诺诺不作声。 赵鹤年见他二人模样,分明交情不浅,只是淡淡发笑。三人各叙年齿,韩青君最长,一十七岁;赵鹤年第二,一十五岁,略长周洛两月;周洛年岁最浅。于是赵鹤年称周洛为妹,又称韩青君为兄。 虽三人面前有个尸首,但有赵鹤年在,两人也不害怕,一时居然言笑晏晏起来。约等了半个时辰,便听一队人马前来。三人转头看去,为首两人身着黑色狩衣,年二十许,箭袖金扣,腰缠玉带,显然是富贵人家。后面还有一人身穿蓝色狩衣,胸前与两袖各绣金线团纹。后面跟随数骑,皆是玄衣箭袖,显然是随行护卫。 为首两人看见坐着的三人,忙跳下马来,都朝周洛围去,看着周洛身上满是破损,又见她头发也有些散乱。不觉怒目直视韩青君,喝道:“发生了何事?” 韩青君忙慌乱站起,回道:“方才林间遇着伏击,全赖这位道长相救。”说完又指向不远处的黑衣人尸首。这时从后面忙走过来一个蓝衣青年,说道:“三弟,可伤着你了?” 韩青君回道:“皮外伤而已”。只见蓝衣青年走到赵鹤年身前,拱手说道:“在下韩商度,多谢道长相救三弟”。赵鹤年看着眼前的青年,剑眉星目,俊朗挺拔,却眼眶深邃,鼻头尖尖,一眼看去便知是心思极深沉的人。他忙一抬手,回道:“只是恰逢其会罢了,不敢居功”。 周洛的两位兄长此时也看过来,只是眼中全是审视的目光,其中一人冷声说道:“如此荒僻的所在,怎会如此凑巧,莫非你与他们是一伙的?” 此话刚出口,却听一声娇斥:“大哥,你怎可如此说赵兄,人家刚才可是救了小妹的命呢”。 这人一声冷哼,说道:“这年月什么样的事都有,哪知道别人惦记你什么,凡事还是当心为好,小心让别人钻了空子”。说完不仅怒视赵鹤年,还瞥了一眼韩青君。 赵鹤年不由微微皱眉,周洛却是气得满脸通红,说道:“大哥怎可如此说话,别人救了我的性命,还要在这里听你为难么?”说完,双眼通红,泫然欲泣。 另一人见了,连忙过来安慰道:“妹妹莫急,大哥这人向来冲动,说话没个把门”,说着朝着赵鹤年打了个躬,说道:“在下周朗,感谢兄台救命之恩,如不嫌弃,还望过府一叙,让鄙人聊表心意”。 赵鹤年只是抬手回了一礼,也不说话。周朗忙对着大哥以目示意,青年欲待不理,又见着妹妹怒视自己,于是只得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周济,感谢兄台相救小妹,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赵鹤年见他赔礼,看在周洛的面上,勉强回道:“不敢,不敢”。周洛这才转怒为喜,对赵鹤年说道:“还请赵兄随我回府,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韩青君方才不肯言语,此时忙说道:“洛妹妹,赵兄方才答应随我回府医治父亲,还是随我回去吧”。话还未说完,便听旁边一声怒喝:“谁是你妹妹,若不是此次你要带着洛儿出来,怎会出这档子事。” 韩青客听周济训斥,也不敢还嘴,只得赔罪。周洛见韩青客被训得不敢抬头,忙开口道:“这回时我央着君哥哥出来,不关他事,即使出了什么岔子,也是我自家的过错。”周济叫她偏帮外人,便要出言责难,却被旁边周朗一把拉住。韩商度也忙过来打圆场。周朗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改日再登门来请”。 第206章 南安侯 赵鹤年随韩青君回府,至掌灯时分才到家门。门前早有仆从等候,赵鹤年随着众人下了马,行至门前,只见朱漆大门上方挂着一块金字牌匾,上书“南安侯府”。赵鹤年心中早知道韩青君非富即贵,此时也不惊讶。 门中有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出来,领着众人进去。韩商度问道:“柳伯,今日出门,家中可有事情?”那唤作柳伯的老人回道:“少爷放心,并无什么事情”。 韩商度又对韩青君说道:“你此次死里逃生,全赖赵道长之助,务必好生招待”,又转头对赵鹤年说道:“赵道长且安心住下,今日舟车劳顿,又天色已晚,不便久谈,就先失礼告辞,明日再来拜会”。说着便带人离去了。 韩青君忙领着赵鹤年前往居处。南安侯府面积极大,占地百亩,楼阁耸立,庭院迂回。赵鹤年随韩青客来到一处院落,说道:“此处离着我居住的院子极近,穿过中间琼珠榭,便可到我的院落,赵兄弟若是有事,也可直接去寻我”,说着又喊过一个年十三四岁的少年说道:“这人唤作云星,原是我身边听用的小厮,平日里倒也聪明伶俐,这些时日恐你对府中之事不甚了解,所以便着他在你身边听用。” 赵鹤年也不拒绝,点点头应了。初来乍到,总有些琐事需要处理,有这么一个人总方便许多。韩青君见他应下,面带笑意,说道:“我已吩咐府中准备餐品,稍后便着人送来,赵兄弟今日先请暂歇脚步,我明日再来问候”。说着便领着众人去了。 小厮云星忙打开一间房间请赵鹤年进去,说道:“这里乃是侯府内院,平日里只招待贵客,素日里都有仆役洒扫整理,贵客还请安心歇下”。 赵鹤年迈步其中,果然布置素净淡雅。房间分为内外两间,外间布置着圆桌条案,墙上张贴名人字画,四周摆放着许多花瓶古董之类饰物。中间有一道隔门,此时房门却是洞开,可以清楚看见里间陈设,入目的乃是一张书桌,后面依墙竖立着一座宽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赵鹤年缓步往里走去,只见里面有一张木雕大床,雕工十分精美。 看清内外摆设,赵鹤年也不入内,便坐在外间圆桌前,让云星坐下陪着说话,云星执意不肯同客人同坐。赵鹤年只能让他站着回话。 赵鹤年问道:“我观府门牌匾上挂着的乃是‘南安侯府’,不知你家老爷是何来历,可能与我分说吗?” 云星闻言,不由一愣,这道士乃是两位少爷亲自带入府中,竟然连自家老爷来历也是不知,此时更是安排到内院,不知是什么身份来历。虽是心中不解,但他也不敢随意打听,连忙回道:“我家老爷乃是世袭的侯爵,先祖随本朝太祖征战四方,立下卓着功勋,建朝开制之后,功臣依战功分封,老爷先祖便得受南安侯爵,世袭罔替,同享荣华。” 赵鹤年点点头,原来如此。又想问周洛一家是什么身份,既然是与韩家交好,想必来历也是不凡。刚要开口问话,却听到门外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忙住了口,等待门外之人进门。 不多久便听到门外有人询问,云星忙到外面查看,便听见他与外面之人说话。说完又跑入房中,对赵鹤年说道:“郑管事带人送餐点来了,道长可要唤入房中”。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云星忙跑到门口,招呼门外人进来。便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带着四个丫鬟进来,两人手提餐盒,两人手捧梳洗物件。 那管事忙朝着赵鹤年躬身行礼道:“小的郑多元见过道长,遵少爷吩咐给道长送来餐品,还请道长享用”。说着便让两个丫鬟打开食盒,将饭菜摆上圆桌。赵鹤年看着桌上的吃食,一只食盒中端出两荤两素四样菜品,并一壶酒、一碗饭;另一只食盒中是几碟瓜果点心。 赵鹤年辟谷已久,早不食五谷荤腥,于是只用些瓜果,便让他们撤下。众人离去之后,云星便对赵鹤年问道:“道长可有事吩咐小的”。 赵鹤年询问道:“我在侯府内院居住,不知可有什么忌讳,你可详细为我说明,免得日后冲撞。” 云星回道:“内院之中正北方乃是正院,是老爷夫人所居,平时不能擅入。其他东西院落共有八处,道长这处名为梧桐院,处于西厢。东厢有四处院落,乃是少爷小姐居住。中间以琼珠榭隔开。若是往日,倒也没有什么忌讳。各处院落都可前去探看。只是如今与这处院落相近的红花院居住着一位女客,老爷曾有命,不得前去打扰,是以平素并无人前去。” 赵鹤年不由问道:“这位女客是何人?” “这……”,云星虽知自己提醒,这位道长必然会追问,但自己也不好回避问题,于是只能回道:“听说这女子乃是城外鹤鸣山素真宫中的女道。一年前,老爷与二位公子入鹤鸣山游玩,途中遇到这位女道,并与之交谈,发现其深谙道意,又精通道法。曾取山中一枝枯死海棠枝桠,当场展示神通,竟令枯木逢春,枯死枝桠上绽放数朵海棠,异香扑鼻,竟引来蝴蝶停驻。老爷当场折服,并请女道回府供养,为侯府祈祷福泽,女道几番推脱,最后被老爷诚心打动,入住红花院修行祈福。” 赵鹤年听后,心中惊讶:若要枯木逢春,自己可做不到。料想金丹真人也未必能做到,金丹真人虽说是了悟生死玄机,但逆反生死已属造化,只有阴神尊者才能参悟规则,凝聚法相,或许才有如此法力。随后又摇摇头,若是阴神尊者必不会如此作为。佛经有云:凡人畏果,菩萨畏因。到了如此境界,一心超脱红尘,半点俗尘不染。若不遇天机启示,断然不会轻踏红尘。如此他料定,这女道只是以幻术欺人,定然不是前辈高人。 第207章 女道 赵鹤年思索片刻后问道:“听说你家老爷病重,府中既有如此高人,怎不请她医治?” 云星回道:“去请过了,只是那女道说老爷命中该有此劫,若是熬过去必然福泽绵长,若是熬不过去便会如此了却残生。夫人听那女道如此说法,哭泣恳求,只是那女道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夫人一气之下便要驱赶女道,却被二公子拦住,最后不了了之。三公子遍请名医,却是医石罔效。” 赵鹤年点点头,又问道:“你家老爷有子女几人?” 云星回道:“老爷膝下有一女两子。长女言澈小姐数年前嫁去上京,府中只有两位公子在侧。” 赵鹤年又问了些南安侯的病情,与之前韩青君所描述的并无不同。于是便挥手让他退下。关闭房门,独与房中安坐,他心中对南安侯病情十分怀疑,恐怕与那女道脱不开关系。只是疑惑,为何那女道在侯府一待年余,若说没什么企图,他却是不信。 他心中对韩青君与周洛遇刺之事也觉并非偶然,这世上如果不是刻意为之,又有多少巧合。定然有人事先安排,指引他们走向那处所在。韩青君那声惊呼,便已说明十有八九便是韩商度。只是他们乃是亲兄弟,为何指使杀手暗杀,这其中却是十分不合情理。看周洛大哥周济的态度,难道这只是南安侯府导演的一场戏而已吗?那么目的又是什么呢? 赵鹤年摇摇头,既然此事颇有蹊跷,韩青君又十分合自己的脾气,何不暗中查探一番,免得他背后突中暗箭。 夜色朦胧,有星无月。赵鹤年掐个隐身诀,施展五行遁术便往红花院而去。他却要去探一探那女道的虚实。 穿过院墙,来到一处庭院,只见院中遍植枫树,一条青石板路直到阁楼前,阁楼檐下挂着一盏宫灯,透出明黄的光亮,照在庭院里的枫树上,倒影在墙上显出奇形怪状的影子。 赵鹤年脚尖轻点,轻声跃至阁楼,却听里间传来一阵靡靡之音,不由一阵疑惑。这女道不是在此独居祈福吗?怎会传来这般声响?莫非久处侯府,耐不住寂寞,勾搭府中俊俏后生? 满心疑问,跳到梁上,两腿勾住梁柱,往里一望,只见一个青年抱住一个妖娆动人的女道欢愉。那女道如何模样,却见: 眉带春山话语娇,眼似秋波动心潮。 烈火红唇映妆镜,丰乳肥臀透飞绡。 那青年一双大手乱摸,惹得女道一阵花枝乱颤,胸前胸衣半解,露出一片雪白,胯下袍服半撩,展现纤细玉足。赵鹤年看清青年面貌,不由暗道:果然是他。再看那女道,不由一阵愤怒,这女道身穿道袍,口诵道德,却不守清规,作此下流之事。索性转过头去,只听二人说话。 那青年正是韩商度,只是不知他与这女道何时结识,他父亲重病又与他有无关系?赵鹤年虽不愿听这污秽动静,但到底有心查探究竟,于是盘在梁上静听。 不多久,便听韩商度说道:“此次西经山出了些意外,没能杀了韩青君,我恐怕他心中已有怀疑,你还要多久才能探得消息,若是韩青君警觉起来,怕就难有机会。” 那女道娇声说道:“怎会失手,这些人昔年都是我教中捧香弟子,身手武功皆是一流,暗杀一个韩青君还不是手到擒来?” 韩商度说道:“此回也是他命大,碰到一个姓赵的道士,将他救下,只是不知那道士是何来历,竟然以一敌八还让他杀死一个,看来他武功也不简单,此次韩青君请他前来医治南安侯,恐怕对我们的事情有所妨碍。” 女道娇笑一声,说道:“终究只是个凡人,若是妨碍,除了便是。”又继续说道:“你这人还真是薄情,不仅暗杀自己的弟弟,连自己的父亲也不愿叫了。” 却听韩商度“哈哈”一笑,说道:“我喊了他多年父亲又有何用,他还不是不把我当作亲生,韩青君样样都不如我,就是因为他是亲生,便要将爵位传与他,你说人世间的情感到底比不上天生血缘。” 女道说道:“我便是喜欢你这副薄情的样子,情之为物,伤人害己,只有利益方是长久之道。你若是助我取得那物,我便助你做上南安侯爵。我即刻飞书总坛,询问赵姓道人之事。” 赵鹤年先前听到“捧香弟子”还不解其意,此时听到“总坛”二字,便知此事大不简单,只是不知这女道欲取何物。他欲要进去捉拿二人,又恐打草惊蛇,不能知晓背后之事。即使当场捉拿,他二人又哪肯吐露真相,若是反咬一口,看韩青君那憨直模样,也不一定相信他二哥欲加害与他。到时闹将开来,自己虽然不惧,大不了一走了之,但这样与自己初衷又是背道而驰,于是只能按下心思,在梁上继续偷听。 谁知这二人说着又调笑起来,不一会儿便传来云雨之声,赵鹤年听得羞恼不已,于是也不继续倾听,跳下阁楼,一路径归住处。今日听了如此龌龊之事,心绪难免不宁,回了房中,默运玄功,渐渐心绪平和,入了定中。 第二日清早,韩青君早早来寻赵鹤年,身后跟着仆从,手上提着食盒。两人一起用过早饭,又听韩商度过来问候。赵鹤年经过昨夜之事,自然心知他为人,只是面上却不显露,仍是笑颜相对,心下兀自提防,所谓:明刀入鞘,暗箭上弦。 三人在一起说了会儿话,韩青君便道:“我昨夜已禀明母亲,说了你相助之事,又着重赞扬了你的医术,母亲听了,对你十分欣赏,命我前来请你”。 赵鹤年点头道:“既然老夫人有请,又岂敢怠慢,我即刻便随韩兄前去”。 韩商度看了看赵鹤年装束,说道:“赵兄何不将背后行囊解下”。 赵鹤年哪肯信他,摇头道:“我囊中有需随身携带之物,片刻不能离人,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韩兄见谅。” 韩商度本想一看其中物件,或许有些东西探查,见他不愿交出,也不强求,笑道:“不妨事,只恐赵兄不便。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勉强了。” 第208章 昏睡 南安侯夫人本是卫国公之女,家世显赫,身份尊崇。两家同为勋贵,世代交好,后两家长辈订下亲事,南安侯迎娶夫人进门。现今南安侯只有一位妻室,两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虽年过四十也是恩爱。 赵鹤年随两位公子进入正院,忙有仆从前去回禀,三人站于堂上,不一会儿几个丫鬟仆从拥着一位贵妇人前来。赵鹤年朝那妇人看去,只见其衣着华贵,贵气逼人。头梳重云髻,发插飞凤钗。身穿月华裙,腰系浦珠带。但见光影闪动,又闻环佩声响。韩家二位公子忙迎上去,将妇人扶上坐榻。 那妇人坐下之后,打量了一眼赵鹤年,便开口道:“道长远来是客,还请坐下叙话”,赵鹤年拱手道:“多谢夫人”。 南安侯夫人说道:“此次听闻西经山之行十分凶险,若非道长相助,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为表诚意,略报恩情,府中愿出银万两,为道长修葺宫观。” 赵鹤年不想她如此大手笔,可惜世俗金银对自己无用,于是回道:“多谢夫人美意,只是贫道四海漂泊,并无居所,相救之事也是随手为之,夫人不必介怀。” 南安侯夫人道:“道长慈悲为怀,高风霁月,令妾身好生惭愧,只是恩情不报,让人耻笑负义,道长若有所需,但请直言,妾身定不推辞。” 赵鹤年无奈道:“贫道与韩兄一见如故,引为朋友,听闻伯父病重,特地前来看望,其他并无所求。贫道略通医术,若是夫人放心,可否容贫道诊治?” 南安侯夫人听言,泪珠儿垂下,忙用丝帕拭去,说道:“青君有道长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只是我家侯爷病症不同寻常,此道圣手也是难医。道长看看无妨,只是切莫胡乱出手,我家侯爷有爵位在身,若是出了差错,恐朝廷追究。” 赵鹤年见南安侯夫人神情憔悴,气虚血弱,恐是多日来的担忧所致。又听闻侯府中请过各方医道圣手诊治,想来是心中已无希望,故说此话,也是一片好心。 赵鹤年起身道:“夫人且让贫道一看侯爷病症,若无把握,贫道断然不会轻下剂方。” 南安侯夫人含泪应下,领着众人来到一间卧室。自从南安侯卧床不起,神志昏迷,日常料理十分不便,南安侯夫人便将南安侯安排此处,派人日夜照看,自己则是日日过来看望。 赵鹤年随夫人来到房中,只见一人躺在榻上,身边有两个丫鬟照看,见到众人进来,忙上前来见礼。分开众人,来到床前,只见榻上之人四旬上下,黑发墨须,面色红润,呼吸平顺,并看不出有何病症。 赵鹤年对夫人言道:“夫人可能容贫道查看侯爷身体。” 夫人点点头,一个丫鬟忙搬过一只矮凳。赵鹤年坐在凳上给南安侯诊脉,却觉其经脉强健,并不似有病之体。不觉暗道奇怪。于是便想动用法眼观望,只是旁人在侧,不便行法,于是对夫人说道:“侯爷病情诡异,此间旁人太多,夫人能否容贫道独在此间查看?” 夫人犹豫片刻,也点头同意。虽心中不信他能见成效,但韩青君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到底有一丝期许。于是唤出众人,在旁屋等候,又让仆从关闭房门,在门外侍立。 赵鹤年见众人出去,便睁开法眼,只见 其头顶滚滚白气中藏有一丝紫意,他心知这白气乃是人气,这紫气乃是禄位,若是常人并不见此气。又往身体各处观望,只见代表三魂七魄之光皆隐与体中,并不见异常。不由大感诧异,明明各处没有问题,却又寻不出差错,这却是其中最大的症结所在,常人如何能一觉睡上年余。 心中困惑不解,或许这其中缘由,那个女道会知晓,看来还得去探究清楚。赵鹤年打开房门,迈步出来,进入旁屋去见夫人。南安侯夫人见他出来,忙起身问道:“道长可看出什么?”赵鹤年摇摇头,表示没有。南安侯夫人不禁一阵失落,又掩面而泣,韩青君与韩商度忙在一旁劝慰。片刻后,南安侯夫人慢慢止住哭泣,开口说道:“有劳道长了,本不该有所期望,只是难免心生妄想。既然道长来到府中,不如多留些日子,也好与青君亲近亲近。”又转头对韩青君说道:“为娘这里不需要你陪了,你去招呼道长吧,务必多留些日子,领着道长各处看看”。 韩青君听了母亲的话,忙连声答应,不多时便带着赵鹤年辞别出来。赵鹤年一路思考,有哪种办法能做到人体无害,却又昏睡不醒的,若说旁门勾魂摄魄之法便能做到,只是今日他见南安侯三魂七魄俱在,不由满心疑惑。韩青君见赵鹤年神思不属,恐他对不能救治父亲之事自责,便出言问道:“赵兄弟在想何事?可是为方才之事烦恼?”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正是,我观侯爷并无病症在身,怎会如此诡异?” 韩青君道:“自父亲患病以来,不仅遍寻名医,上门医治。国主也是关怀,派下御医诊断,又恐是妖邪作祟,又派了司天监道官前来,均无所获。本来请赵兄弟前来也是心存侥幸,却有劳伤神,为兄心中甚是不安”。 赵鹤年摆摆手,说道:“韩兄不必介意,我素来喜欢研究病情,疑难杂症在我眼中也如玩物一般有趣,倒是乐在其中。” 两人转过庭院,来到一处湖泊,上面修建者一座戏台与一座观望凉亭,此处正是琼珠榭。韩青君吩咐下人去取茶水点心,二人来到凉亭坐下。 韩青君道:“赵兄弟此次不知行往何处,若无他事,便在府中住下。那日见得赵兄弟神技,心中钦慕不已,不知可能传授一招半式,与愿足矣。” 赵鹤年回道:“此次出山远游,临行之前欲回家一趟,辞别父母之后,便一路往北而去。” 韩青君道:“赵兄弟作为甚合我心中所想,我虽有心远行,但又牵挂父母,久久不能成行。前次出行数月,父母屡屡催促,又有仆从跟随,颇不尽兴。如今家中景象,再想如此,恐也不能了。” 第209章 剑术 这日,赵鹤年正在院中指点韩青君剑法,只见其动作利落,行剑灵巧。赵鹤年却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武道最重神意,这柄剑在他手中舞动的并无半点灵性,按他这样练下去,二三十年也成不了绝顶高手。 赵鹤年将他喝止,韩青君连忙跑到身前,赵鹤年摇摇头,从他手中接过长剑,对他说道:“剑锋三尺,实乃臂之所长。或张或收,或进或退,或攻或避,无所不应。人体道意,运用于物。一招一式,都乃道之所化。或感风之轻灵,或仿水之机变,或体光之迅捷,或悟雷之威吓,不一而别。你如今只记招数,不能运用于心,更不能感通变化,与剑道尚远”。 韩青君满面惭愧,说道:“我资质愚钝,让兄弟费心了”。 赵鹤年摇摇头:“人虽有千百种,自然变化更有万千种。各类生活在天地之间,不论强弱都有手段,你若悟通一二,便与道近矣”。说着,又对韩青君说道:“你且观我如何运剑。” 说完,便持剑在手,略一抖动,忽然一剑刺出,其光迅疾如电,足下行走如风,一招一式如电光火石,身形百变。韩青君看得目眩神迷,似乎对练剑更有心得,手中连连比对挥动。看得畅意间,忽然剑风为之一变,剑法轻缓,绵绵密密,若春风拂柳,又如寒月照人。似乎剑法毫无杀气,一挥一舞之间,又剑气射人。舞不过十数招,赵鹤年将剑抛出,伸出右手双指,跳跃之间,忽然一指点出,数步之外一棵柳树忽然“啪”的一声轻响,飘落数片柳叶。 韩青君心思沉浸剑法之中,忽听一声炸响,吓了一跳,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赵鹤年看了连连摇头,将他从地上拉起,韩青君满面羞惭,说道:“兄弟如此神乎其技,为兄即使穷尽光阴,也是难以达到如此境地。” 赵鹤年笑道:“这世上的事若是不去努力,自然是毫无希望的。”说着微微侧目,他却是发觉有人暗中窥探,即使不去看,他也知是那女道。这些时日他总发觉身边有人监视,那人自以为隐蔽,却不知赵鹤年早已经识破。他也不去理睬,只是陪在韩青君身边,看他们有何手段。他日日关注女道院落,却没发现其有什么可疑动作,只是偶尔与韩商度偷欢。他没有办法医治南安侯,只能等他们露出尾巴,再做应对。南安侯之疾已有年余,不在乎这一日半日功夫,他也是等得起。 赵鹤年转过头,又将手中长剑递还给他,说道:“继续练”。韩青君却是有些疲惫,恳求道:“容为兄稍作歇息。”赵鹤年却是双眉一竖,喝道:“不勤修苦练,何以功成?”韩青君只能苦着脸挥舞长剑,赵鹤年见他半点领悟也无,便也不看他,寻个树荫底下休息。 不多久,他耳中忽然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且步履细密,显然是一路小跑。他只略作分辨,便知是谁过来了,也不去理睬。过了一会儿,便见一个身穿绛色百褶如意月裙的姑娘跑了进来,只见其薄施粉黛,秀色天成,杏眼桃腮,秀丽可人。 赵鹤年虽已知来人是谁,可见到容貌也不由略一愣神,那日劲装束服,远不及今日装扮。 周洛进了院子,见到韩青君正在练剑,忙拍手叫好,唬了韩青君一跳,剑法也慌乱起来。周洛取笑道:“原来只是花架子”。韩青君忙收了剑,走过来问道:“洛妹妹今日可是来看我的?” 周洛笑道:“不知羞,我今日是来请赵兄过府的”。说着,便往赵鹤年走去,说道:“今日我和我二哥来请赵兄,赵兄可否赏脸。” 赵鹤年点头道:“正要过府拜访,只是韩兄初习剑法,不能荒废,可否一同前往”。 周洛瞥了一眼韩青君,说道:“他自己熟悉门径,不用我们来请”。 赵鹤年问道:“不知令兄何在?” 周洛回道:“二哥问候老夫人去了,稍后便要前来。”说着她又缠着赵鹤年要学剑法。赵鹤年无奈,只得授了三式。周洛见了欢喜,立马拿着长剑比划起来。不过一盏茶时间,倒也舞得像模像样,倒是比韩青君悟性高些。 众人玩了一阵,门口已经站着一人,赵鹤年早已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那人见三人停手,便走进门来。朝着赵鹤年拱手道:“几日不见,道长别来无恙”。赵鹤年拱手还礼道:“承蒙周兄记挂,一切安好”。 周朗又道:“此番鄙人登门,乃是想请道长过府小住几日,车架已经准备妥当,还望道长勿要推辞”。 赵鹤年微笑道:“承蒙周兄殷情相招,贫道感激不尽,愿与兄同往。” 两人又说了会儿客套话,周洛突然拉着韩青君过来,说道:“二哥,赵兄说要带君哥哥同去”。周朗道:“既是如此,那便一同前去吧。” 韩青君便与赵鹤年一起去往正院向南安侯夫人辞别。两家本是故交,多有往来。夫人素知韩青君心意,略嘱咐几句,又吩咐仆从安排礼品带去。 这几日,赵鹤年早已打探清楚。周家乃是武勋世家,祖上曾授平远伯,此代家主周震袭爵,又累加战功,得封平西将军,乃是封疆武将。 赵鹤年一行人乘坐马车,直往周府而去。他脑中忽然想起一事,他曾向韩青君询问过祖上事迹,由于年代太过长远,他也是不得而知。周家与韩家世代交好,若是那女道欲从南安侯那里取得宝物,或许平远伯会知道一些线索也说不定。只是尚且不知此宝到底是何模样,又是作何用处,此事还得面见平远伯才能得知。若是将此宝取到手中,或许才能掌握主动。 第210章 平远伯 赵鹤年来到周府,门前有仆从守门,周朗在前引路,四人迳入府中。来至二堂,周朗对赵鹤年说道:“道长与韩兄弟且在此间稍事歇息,我去回禀了父亲,再来陪同二位”。 赵鹤年与韩青君忙道:“不妨事”。周朗走后,周洛陪着两人说话,忙有仆从端来茶水点心。 约盏茶时间,从后堂走出三人,正是周朗、周济兄弟,与其父平远伯周震。只见其虎面虬须,膀大腰圆。出来后,略一抱拳,说道:“老夫周震,见过道长”。 赵鹤年忙还礼道:“伯爷有礼”。 周震道:“多谢道长相救小女,不胜感激,府中特备薄酒,还望道长赏光。” 赵鹤年忙道:“不敢”。 众人齐聚花亭赴宴,席间,赵鹤年却道他辟谷已久,断绝荤腥。平远伯忙着人备上果品,赵鹤年略饮了几杯酒,又吃了几个果子,便不再用餐。平远伯见此,速速撤了酒宴,又聚在一起用茶。 平远伯道:“听小女说起,道长武艺高强,剑术造诣精深,不知可能领教领教?” 赵鹤年回道:“贫道习练武艺本是防身之用,甚是粗陋,伯爷驰骋沙场多年,历经无数刀光剑影,方有今日功勋,与伯爷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平远伯听后哈哈大笑,说道:“无妨,权当酒后取乐,大家点到为止,不知道长可愿相陪”。 赵鹤年见他兴致盎然,便点头应允。周家乃是武将世家,男子皆习武艺,后院空地建有练武场一座,其上陈列诸般兵刃。 平远伯取一柄长刀在手,赵鹤年也选了一柄长剑比试。两人互道一声:“请”,便摆开阵势。平远伯率先出手,一刀直刺赵鹤年中门。赵鹤年侧身躲避,一剑斜刺平远伯腋下。平远伯横刀绕至肩头,挡下剑尖,又改挡为劈,朝赵鹤年当头劈下。赵鹤年轻挪脚步,长剑直挑刀刃,长刀劈下被长剑挑开。赵鹤年又是一剑抹向刀把,平远伯忙改劈为撩,横扫长剑,赵鹤年以剑尖疾刺。 平远伯征战多年,功勋卓着,自也不是庸手,在赵鹤年未尽全力之下,也能勉力支撑。两人斗了十数合,赵鹤年将手中长剑以内力弯折,直往平远伯手中大刀绞缠。平远伯哪肯放手,以劲力崩开长剑,赵鹤年又将剑身向上托起,直取长刀背刃,将真气贴合长刀,平远伯只觉劲力拉扯,两人将巧劲用起,以兵刃相抗,忽听一声脆响,长剑断为数节,长刀也脱手而出,两人竟以平手收场。 赵鹤年拱手道:“伯爷武艺超群,贫道佩服”,平远伯却有些面色复杂,手中都有些微微颤抖。方才他只觉劲力强盛,都有些把持不住兵刃,长剑却突然断裂,他忙将劲力化解,手中长刀也脱手而出。若不是此等巧合,只怕是落败的下场。于是也不敢托大,抱拳道:“道长剑法精湛,老夫惭愧。”此时他才相信女儿的话,果然是武功高强,只是却未见到那传说中的“剑芒”。若他果真有那般境界,方才已经留手了。 他自幼家学渊源,习练家传武功,又经战场十六年历练,武功已达一流之境,乃是江湖屈指可数的“化劲高手”。此时竟然还需这少年留手,心中升起一阵落寞孤寂之感。 众人见已比试完毕,忙上前查看两人是否受伤。见到两人完好无损,也是松了一口气。周洛围着平远伯开口道:“父亲,我没撒谎吧,赵兄武艺已经和你不相伯仲了。” 平远伯心中不由苦笑:你父亲可是技不如人呀。虽然心中如此,面上还是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父亲自然是相信你的”。 周洛笑嘻嘻的说道:“赵兄可是传了剑法给我,待我习练几年,我也是剑术高手了。” 听着女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平远伯也是心中无奈。带着几人离了练武场,又入后院赏景。 寻个机会,赵鹤年对平远伯说道:“伯爷见谅,贫道有些问题询问伯爷,不知伯爷可能赐教?”平远伯此时对他大为改观,忙道:“道长只管说来,老夫必定知无不言。”赵鹤年道:“多谢伯爷,只是此事有些妨碍,不知可否与伯爷单独说话”。平远伯不知他所问何事,不过还是点头道:“老夫书房中甚是幽静,平时无人前去打扰,不如请道长那里叙话”。 两人撇下众人,前往书房叙话。平远侯道:“此处无人,道长还请直言。”赵鹤年道:“不知伯爷可知南安侯病情?”平远伯点头道:“韩周两家世代交好,此次出事,自然知晓”。 赵鹤年问道:“贫道去往侯府,已看过侯爷病症,并非普通病症。恐怕是妖人作祟。” 平远伯听了此话,不由眉头一皱,问道:“什么妖人?道长是说南安侯并非得病,而是中了妖法?” 赵鹤年点头道:“正是”。 平远伯问道:“道长可有依据?南安侯之病司天监道官已经看过,并无什么不妥。” 赵鹤年说道:“不知伯爷可知,侯爷曾在鹤鸣山遇到一位女道,后请入府中供养。贫道数日前前往探查,曾亲耳听闻,她似是寻找什么宝物?” 平远伯一愣,问道:“女道?宝物?此事老夫却是不甚清楚。” 赵鹤年道:“依据贫道推测,这件宝物定然不凡,或许与韩家祖上有关,贫道曾询问过韩兄,他并不知韩家有什么宝物。贫道见周家与韩家世代交好,或许知道此事。” 平远伯摇头道:“老夫也是不知。” 赵鹤年道:“还请伯爷仔细考虑,前番韩兄与令嫒遇刺并非偶然,若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那么此事绝不会如此完结。” 平远伯疑惑道:“若说那女道有何问题,何不直接捉拿那女道问罪?又何必去寻什么宝物?” 赵鹤年道:“贫道曾听闻那女道能使枯木开花,若是侯爷昏厥也是她所为,那道姑恐怕不是常人,若是打草惊蛇,那么侯爷便要一辈子昏睡过去了。” 第211章 祠堂 “枯木开花,道长莫非玩笑话?世上真有如此奇人奇事吗?”平远伯不由惊奇道。 赵鹤年淡淡一笑,说道:“伯爷请随我来”。两人来至书房外,院中有一棵高大梧桐树,枝繁叶茂。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撕成鸟雀形状。平远伯不知他意欲何为,只是静静看他动作。 赵鹤年拿着纸片,冲着平远伯笑道:“伯爷请看”,说着吐出一缕纯白真气,渡入纸片之中,只见纸片忽然一阵颤动,白光一闪,竟然变成一只黄褐色羽毛的山雀,在赵鹤年手中梳理羽毛。平远伯见此不由目瞪口呆,想要凑近细看,赵鹤年捧到他的面前,果然神韵动态俱足。平远伯见如此神奇,口中不由喃喃道:“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赵鹤年见他如此惊讶,又将鸟雀捧过头顶,那山雀振翅而飞,飞至梧桐树上停驻鸣叫。平远伯见此不由惊叹:“道长莫非神仙?” 赵鹤年摇摇头,伸手一招,鸟雀又飞入手中,化为纸片模样。开口道:“贫道只是初入道途,并非神仙。这也只是幻术而已,并非真实。” 平远伯叹道:“对我等凡夫而言,何异于仙术。传闻辅国真人飞天遁地,以为谣传,若非天都观扶龙之功,朝中大臣怕是要上书革除。如今看来,真人原来真有神通。” 赵鹤年却是知道,这天佑国辅国真人官居二品,总理天佑国天都观并一切宫观庙宇事务,位高权重,尊崇已极。若在俗世而言,正一品镇国国师乃是天都派天一院之主,此位更是如同虚设,凡人并不知天都派所在。 天都派立派虽历万载,但在凡俗中却是销声匿迹。三代祖师见立派万里之地兵戈不止,于是派下族中后辈弟子下山终结乱世,并派下门中弟子下山辅助,才有天佑国开国建制。从此尊奉天都派为国教,并在各地建造天都观镇压妖邪,从此天佑国内妖氛顿除。只是如今数千年过去,天都派隐匿不出,妖瘴魔雾又渐渐兴起,只是派中尊者认为一阴一阳才谓之道,恐后辈弟子滋生安乐之心,所以也并不禁绝,作为后辈弟子历练之羁绊。 赵鹤年让他见识法术,乃是让他相信南安侯之疾乃是妖人作祟。如今亲眼目睹,不怕他不相信。于是说道:“如今伯爷可相信贫道所说?贫道乃是世外之人,本无意牵扯其中,但无奈世事无常,既然遇到,已属因缘,又何必一味躲避,有损道心。还望周伯爷能相助贫道,若是知晓一二内情,还望告知。” 平远伯沉吟片刻,说道:“周家虽与韩家有旧,但日久年深,老夫确实不知”。赵鹤年听着此话,不由心中一沉。 却不料平远伯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府中先祖祠堂中有历代家主手迹,或许其中有所记载,也未可知。” 赵鹤年闻听此言,不由心中升起希望。忙问道:“不知伯爷可容贫道借阅?” 平远伯却是面色复杂,说道:“伯爵府承袭数千载,记载文卷浩如烟海,虽几经动荡变迁,其中文卷十不存一,但依然卷帙浩繁,实在难以寻找。” 赵鹤年有过目不忘之能,他自信只用数日便能翻阅完毕,于是说道:“伯爷能否让贫道进入祠堂寻找?” 平远伯迟疑道:“本来家规所限,不允许外人进入,如今道长救了小女性命,老夫就破例一次,权当报答道长恩情。” 赵鹤年闻言,忙拱手道:“多谢伯爷。” 平远伯府先祖祠堂建于府邸正西,平日里大门上锁,并有专人在此看管,并不许外人进入。平远伯带着赵鹤年来到祠堂前,取出一把黄铜钥匙,打开祠堂大门。肃穆的祠堂本来幽暗静谧,此时金色的阳光照在祠堂牌位与先祖画像上倒显得神圣庄严起来。 平远伯来到先祖牌位前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领着赵鹤年来到后堂,后堂十分宽敞,四周墙上立地书厨直达房梁,果然如平远伯所言,其藏量十分骇人。 赵鹤年来到一面墙前便开始翻阅,只见其上记载:天佑二五三三年,西北动荡,王使左政使平叛,吾随其北伐。然左政使不通军事,致使八万先锋军覆没。吾与偏将军胡升私调军士,大破贼寇。左政使上书曰:政令不行,将不受命。四月,胜军归来,王斥吾不遵军令,自作主张。罢免官职,独留爵禄。 赵鹤年看着文卷记载,暗道:怪不得不许外人入内,这其中想来朝中机密不少。不过也算不得大事,天佑国崇尚无为而治,轻徭薄赋,国富民强。更关键的是,只要天佑国尚在,无论何种危难,总能平稳度过,因此对于文字言论,君主倒是十分开化。曾有记载,国政繁重,王数日不朝,御史王某直言斥责,其唾涎迸溅,直击王面,王只轻言安抚,并无见责。 赵鹤年又抽出一卷,其上道:天佑二七一六年,东南容垂山百丈崖有白光透出,恰逢一人采药经过,攀援崖壁,得一赤红灵芝,其大如伞盖。时人皆以为祥瑞,后献于王前。王亦奇之,后令真人炼制丹丸,得丸九九八十一数。 赵鹤年又翻阅数卷,其中内容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平远伯见他看得入神,便告辞出来。及至黄昏,平远伯请他就餐,不应。平远伯无奈,又想他有法术在身,定然不是常人,于是只得派人守候,时时探查其中动静,他也不时过来看望。 不想一连三日,赵鹤年在其中孜孜不倦,乐此不疲,以致不眠不休,阅读三日。韩青君心中焦急,只得在院中等候。 又过两日,祠堂门突然打开,赵鹤年从里面走出,只见其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全没有半点萎靡之色,看得众人一阵惊奇。平远伯忙上前问道:“道长可从其中查到记载?”赵鹤年点点头,微笑道:“大有收获”。 第212章 幻尘幡 韩青君等人也不知他所寻何物,见他不愿说明,也不追问。赵鹤年道:“韩兄,我二人出来已有几日,也该回去了,这几日可玩得畅快,不知剑法习练得如何了?” 韩青君不由一阵心虚,讪笑道:“为兄鲁钝,未能习练纯熟”。赵鹤年却是知道他这几日定是与周洛厮混在一起,只是平远伯有心成全,并未阻止二人。只是赵鹤年已知那女道欲寻何物,若是他能提前将之取到手中,便能得占先机。二人不顾平远伯挽留,辞别几人返回南安侯府。 他早已将南安侯府各处打听清楚。是夜,他趁着夜色,隐身来至侯府祠堂,既然平远伯府将重要物件藏于祠堂,或许侯府也将宝物藏于此间。 他此行寻找的物件乃是一面宝幡,名为“幻尘幡”。当年,天佑国开国国主征战之初,此地也是散修众多,后平定诸郡之时,散修或是远走他方,或是归顺朝廷,成为初期各郡天都观道官,只是后来众散修归顺天都派,纷纷道统不继,以至于后来皆不闻其名声,道统传承或遗留山中,或隐藏于古址。因此,有凡俗中人得到道法传承也不足为奇。 初代南安侯能够于众多文官武将之中脱颖而出,皆是因为他也是修道中人,并且手中有一桩厉害法宝,便是“幻尘幡”,此幡本是幻尘宗镇宗法宝,若是炼制六六三十六面,结成阵势,便可布置千幻尘烟阵,乃是一等上品幻阵。幻尘宗只是末流散宗,只炼成一杆。天都派征战之初,幻尘宗便立时归附,并派遣当时还未成为南安侯的韩束出山效力,并下赐此宝。后天佑国建制,韩束并未归山,而是享受人间富贵。如今幻尘宗早已烟消云散,至于此宝十有八九便在南安侯府之中。 赵鹤年步入祠堂,只见此处与平远伯府并无多大差别,也是各处摆放牌位,正中悬挂祖先画像。他将各处寻找仔细,只是寻找良久,仍不见此宝踪迹。不由心中怀疑是否藏于此处,虽心中迟疑,但还是又仔细寻找一通,仍是毫无收获,只得无奈放弃。他心中估摸,若是此宝如此容易取得,那女道不早就得手了吗?看来这种打算已是宣告失败。他只能在那女道那里寻找线索了。 摇摇头,只得返回院中。他轻身提纵,往自己院中赶去。今日正当月中,一轮银盘高挂天中,月华如练,天地仿佛被蒙入一层银辉之中。静谧的侯府仿如温顺的猛兽,此时正沉静的趴伏在那里。赵鹤年停住脚步,站于一处飞檐之上,极目远眺,似觉天地也是一片沉寂。他眼神划过一处院落,忽然一个激灵,霎时惊觉起来,今夜月色如醉,太阴大盛,那处怎一片漆黑,即使树荫院墙隔挡,也不会阻得如此严实。 他忙隐蔽身形,蹑手蹑脚翻过院墙,忽觉一道寒意袭来,只见数道寒光往自己打来,赵鹤年忙闪身躲避,转头看去,只见数枚银光闪闪的长钉正钉在地面。他见那数枚长钉皆是灵光闪烁,竟然是法器之属。他心下一个咯噔,暗道:那女道发现自己了? 他连忙取出一颗宝珠,往天中放去。只见一道白光直冲起来,只十数丈便被遮挡。他心知有诈,四周似乎设有禁阵,致使云母珠无法勾连月华。他忙跳起身来,往后退去,却跃入一团黑雾之中,四周静谧谧不闻声响。他忙高声呼喊:“何方道友在此,贫道无意冒犯,若有打扰之处,还望见谅。”他连呼三次,却无人回答。 见布阵之人不愿搭理自己,收起云母珠,又从囊中取出风雷鞭,一掐印诀,雷鞭化为一条墨蟒,往黑雾而去。蟒身绽放寸寸雷芒,黑雾被雷光不断侵蚀,渐渐被雷芒崩散消去。 赵鹤年见此法有效,忙驱使雷蟒往四处横扫。忽听阵中发出一声冷哼,只见阵中四处黑雾涌现,一道黑光直往雷蟒而去,赵鹤年一点虚空,雷蟒身躯一阵抖动,浑身绽放尺许清光,电光雷芒噼啪不绝。谁料那黑光往上一落,赵鹤年与风雷鞭联系顿时断开,随后风雷鞭便被黑光卷入阵中。 赵鹤年不由眉头微皱,他倒是小看此阵。这阵法在夜里布展,的确平添不少威力。既然如此,若不闹些动静出来,也不能显示他的手段。 他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块银色令牌,正面上书五雷符,反面篆刻雷电纹。他将五雷令持在左手,右手掐诀,脚下踏起天罡北斗步。口中念道: “祖师传我降魔诀,我念箴言上天阕, 祈请雷府大天尊,速发雷火诛妖邪。” 念完箴言,震动腹中五气,双目圆睁,口中大喝:“疾”。经曰:雷霆者,天地之枢机也。其真乃上天之威势,造化之法理。阴阳相济,厮磨成形。驱邪避凶,妖魔惊惧。只见天中亮起一道青色雷柱,忽的轰隆一声巨响,青色雷光直往阵中黑雾劈去,便听“咔嚓”一声响动,仿如梁倾树折之声。 赵鹤年紧盯黑雾变化,只见此时雷光劈入,黑雾便如黑潮涌动,不多久便往周围四散而去,渐渐露出其中景象,只见院中一座法坛上树立着一杆黑幡,只是此时旗杆已被打折,杆顶旗旛也被打落在地。 法坛后正站着两位道姑,皆是青春年华,一着蓝裙,一穿紫衫,此时皆是手持一柄长剑,一脸惊怒的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瞥过法坛,只见自己的风雷鞭正躺在上面,鞭上还压着一道黄符。他连连扫视四周,却不见庭院中有女道身影,不由问道:“你们可是来自鹤鸣山素真宫,那女道在哪里?” 两女却不答话,手持长剑,跳将起来,一剑直指赵鹤年双目,赵鹤年连忙闪身后退,右手竖起骈指,往前一点,只见一道雷光直往蓝衣少女而去。他又张口吐出一缕五彩煞气,挡住紫衣少女。 他趁着空隙,取出一面青色罗网,其上闪烁千点银光。他将千目网往空一抛,罗网迅速往四方展开,直往两女罩去。 第213章 雀首铜灯 两位少女忙将手中宝剑抛起,化为两道银光,直往罗网切割而去。只是两柄法剑灵光不正,其质不纯。任他往来窜动,只如网中游鱼,不能挣脱束缚。 赵鹤年淡淡一笑,掐动印诀,往罗网一点,其上绽放千朵青花,化骨青炎腾腾而起,两柄法剑收摄不及,顷刻间,被青炎融成一团铁汁。 两女见此,花容失色,连步后退。只是四处皆被罗网罩住,又能躲到哪里去。蓝裙少女忙福一礼,道:“道长从哪里来,为何闯入此间?” 赵鹤年哈哈一笑,道:“此话正要问你,贫道乃是侯府客人,你们又是从哪里来,不经主人所请,私闯官宅,可是认罪?” 两女相视一眼,蓝裙少女忙道:“奴家并非无由,也是经韩家二位公子所请而来。” “哦?来此何事”,赵鹤年问道。 蓝裙少女不禁迟疑,半晌无语。赵鹤年见此,心中暗道:若不施以颜色,恐怕也不会就范。于是一掐印诀,网上火焰顿时腾起数尺,青炎幽沉,映在二女脸上,十分骇人。二女执手倚在一起,噤若寒蝉,目中现出惊恐之色。赵鹤年冷眼旁观,右手拇指与中指相扣,轻一弹出,一朵青花迸溅开来,如若焰火在黑夜绽开。此举却让紫衫少女惊叫出声:“道长饶命,奴愿据实告知。” “师妹”,蓝裙少女却是一声轻喝。赵鹤年冷“哼”一声,淡淡说道:“你若是想试一试烈火噬骨之苦,贫道也可成全你”。蓝裙少女听言,想到方才法剑被毁场景,打了一个寒噤,脸色苍白,抿嘴不语。 赵鹤年对紫衫少女轻声说道:“你将你所知说出,若是言语不虚,且内容对贫道有用,贫道便放你生路,若是谎言欺诈,贫道可没有对敌人慈悲之心”。 紫衫少女忙道:“不敢欺瞒道长”。 赵鹤年点头道:“你且说来”。 紫衫少女略沉吟片刻,便开口说道:“奴家姐妹乃是至真神君座下二十四侍其中之二。” “至真神君?”赵鹤年闻言一愣,问道:“至真神君不是已被天都观铲除覆灭了吗?” 紫衫少女闻言一愣,道:“奴家并不知其中详情,三年前,奴家姐妹三人在外地收拢信众,返程之时,只见神庙之中火光滔天,只见教主至真神君正被几人围困,其余弟子被人戮杀,奴家三人惊惧之下,不敢露面。第二日,奴家三人再去看时,只剩断壁残垣,师姐素日深得教主器重,知晓一些密事。于是来到教主修行禅房之处,找到一处暗格,从中找到一本经书与一面黑幡。” 赵鹤年开口问道:“可是方才那面黑幡?那经书又在何处?” 紫衫少女回道:“正是方才那面折断的黑幡。只是那日火大,经书虽藏于暗格,也被烈火焚去半部,只余半部经文可以辨认。此部经书正在师姐那处保管。” 紫衫少女说完,抬头看了看,见赵鹤年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道:“奴家三人见神庙被焚,教主被杀,心中十分惊怕,担心那些人追杀。于是奴家三人商量之后,便逃往此地鹤鸣山中。” “奴家三人见那鹤鸣山山清水秀,云蒸霞蔚,知道是一处养性潜灵的好所在,于是上山寻觅,却见山中清幽处有一座真宫矗立,于是敲开宫门,却见其中有一群女道在此修行。奴家三人拜访宫观主持,见那主持只是凡修,尚不明入道之门,于是便安心住下。那主持道姑见奴家三人殷情,十分喜欢,便也真心挽留。” “奴家三人取出教主所遗经书研读,只是经书残缺大半,只在后半部书中找到一种修行法门与一种法器祭炼之法。奴家三人便将法门唤做“大梦真诀”,那法器书中有名为“雀首铜灯”,奴家三人便依照此诀修行。” “大梦真诀分为三步,分别为入梦法、造梦法、控梦法。只是修行此法门需以雀首铜灯方能入人梦中显示神通。奴家三人如今无势可依,哪里能寻着炼器材料,于是便在宫中往来香客中寻找合适人选,让他以权势来替奴家三人做事,最终便选中南安侯二子韩商度。” “奴家三人昔日跟随教主之时,便得传些魅术,用在此人身上,自然手到擒来。那韩商度乃是色中饿鬼,尝得云雨之妙,便时常上山与奴家三人幽会。一来二去,便被宫中女道识破,前去禀告主持。主持见奴家三人不守清规,便要将奴家三人驱逐下山。” “奴家三人如今得了栖居之所,哪里肯依,便用手段将她杀死。得了她的宫观,居了她的禅房,任了她的主持。唯恐她的弟子泄漏机密,于是杀死其中亲信,以威吓其余弟子。从那之后,无了妨碍,来去更是方便。” “那韩商度见来往不便,恨不能日日相会,于是便邀我姐妹入府居住。师姐言道:除非有我等欲得之物,否则不可。于是韩商度,果然搜集来材料。师姐恐三人入府太过惹眼,便在南安侯面前使了个障眼法,一人独入侯府。” 赵鹤年听了半晌,突然问道:“那南安侯怎生得事,可是与你等有关?” 紫衫少女点点头,道:“正是。那南安侯便是被师姐以入梦之法困于梦中。” 赵鹤年问道:“这又是何故?你师姐被南安侯请来,若是施些手段,岂不是比韩商度更为得力?” 紫衫少女忙回道:“其中另有隐情,待奴家为道长细细说来。那日,韩商度入正院拜见父母,听二人在商议韩青君婚事。韩商度便在门外驻足倾听,谁料,竟听南安侯提及袭爵之事,他在门外欢喜难禁,以为南安侯会让他袭爵,却听到袭爵之人竟是三弟韩青君,而不是他。” “韩青君恼恨不已,夜晚到师姐处吐露此事。师姐问他是何缘故,韩青君此时还反应过来,不知其中是何缘由。于是便想寻到父母问清此事。师姐却道:兄弟阋墙,即使问清缘由,却也有伤兄弟情谊,不如暗中查探。” 第214章 作法 赵鹤年问紫衫少女道:“你三人既然已取得宝材,为何不及早脱身,厮混在这侯府之中。若只是贪恋富贵,何又掺合别人家事,致使南安侯受困。你速将如何行的事与此书解法告知于我。” 紫衫少女道:“道长恕罪,只怪当初奴家三人蒙昧。”紫衫少女赔礼后又继续说道:“我等三人修行大梦真诀,皆能入人梦中,窥探他人心迹,其中云裳师姐修为最深。她听韩商度如此,便告诉他,有神通可以助他探明南安侯心中所想。韩商度听闻,十分惊奇,便恳求师姐带他入梦。” “只是我等修为尚浅,借助雀首铜灯之助,三月才能行法一次,还必须是十五月圆之夜,借助月华元磁之力方可。云裳师姐答应后,便召唤我姐妹二人前来护法。六月前,云裳师姐首次施展密法带韩商度进入南安侯梦中,此行却异常顺利,不仅得知韩商度身世,还知晓韩家来历,并意外得知了南安侯府一桩密事。” 紫衫少女说到这里,略顿一顿,看了看赵鹤年神情,见他面上并无变化,于是便继续说道:“南安侯府祠堂供桌下有一只木匣,其中有韩氏先祖,也就是第一代南安侯的出身来历。其中竟说南安侯府中有一面宝幡,乃是昔年幻尘宗镇宗法宝。师姐听闻欢喜不禁,于是甜言蜜语劝说韩商度,让他助我等三人取得宝物。韩商度眷恋南安侯爵位,于是答应。” “只是我等虽得韩商度之助,几番搜寻,终是无果。三月前,云裳师姐再入南安侯梦境,说是有些眉目,只是世人念头纷繁复杂,我等修行尚浅,还不能引导操控,只能在其中摸索探寻,最终也是没能找到。” “此次云裳师姐路径明确,又于其中多有查访,想来定然有所收获。” 赵鹤年淡淡一笑,说道:“你与我说这许多,想来是拖延时间,让你那云裳师姐反应过来?只是贫道却没什么畏惧,有何手段也尽管使出”。 赵鹤年说完,紫衫少女吓得脸色惨白,忙趴伏于地,只道:“不敢”。赵鹤年也不理睬,伸手一招,千目网火焰熄灭,又往下一落,将二女紧紧捆缚在地,便迈步往阁楼中走去。 只见阁楼大厅中,四处点燃蜡烛,红腾腾一团,中央摆着一个蒲团,上面坐着一个女道,赵鹤年心中猜测:这女道便是紫衫少女口中云裳师姐了。女道双目紧闭,手中掐着一个印诀,鼻中并无气息出入。女道面前摆着一只铜灯。铜座以紫铜铸成,上面盘踞着一只飞鸟,尾羽细长,分为三条,白喙蓝睛,遍身羽毛金黄之色。 赵鹤年走入厅中,见女道并无反应,仿若死去一般。他也不敢大意,从袖中取出四根墨玉柱,便要将女道罩入阵中。 赵鹤年伸出右手便要动作,忽然面前女道睁开双目。他心中一惊,双眼不自觉看向女道,只见其目中幽光大放,异彩缤纷。赵鹤年心中一惊,忙要撤开双目,却觉脖颈僵硬,不能转动。不由心中越发急躁,额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只觉女道眼中似有无穷奥秘,幽光渐渐转动,眼中似乎化为无底深潭,只觉其中深不可测,似乎通向另一处界空。他只觉眼皮渐渐变得沉重,他虽有心警醒,却也无济于事,思维慢慢变得模糊,渐渐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只觉浑身疲惫,便想安稳入睡。 “当啷”一声,只听玉石交击之声,赵鹤年终于坚持不住,手中四根墨玉柱跌落在地,继而一声“扑通”闷响,赵鹤年整个身子也扑倒在地,只见其眉目紧皱,气息微弱。 那蒲团上女道见赵鹤年扑倒,忽然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胸口起伏不定,气息也混乱起来。她忙运真气,平复翻涌气血。她做法中断,此时也是元气大伤。朝着地上赵鹤年看去,只见其眉目颤动,似乎是努力使自己醒来。 女道知道自己不是赵鹤年对手,假如对方这时醒来,自己必然生身受擒,到那时只能任人拿捏,不由心中大急。 她看着座前已经光华暗淡的铜灯,一咬银牙,将胸口一锤,口中一团血雾喷出,她忙一掐印诀,双手翻花也似,只见一个符篆飞出,将血雾吸入,直往铜灯一落,铜灯霎时光华大作,一下将女道与赵鹤年罩入其中。片刻后,铜灯光华慢慢收敛,只见女道与赵鹤年已经僵直不动。 第215章 虚空 赵鹤年醒来,只见四处皆是一片白光,前后左右上下皆是茫茫不可见,他忙观察四周,却觉无声无响。他迈动脚步,身体便往前行。不由迷惑,不知自己到了哪处所在。忽一低头,却没见到自己的脚,再举起自己的手,却没见到自己的手。他忙警觉过来:这怕是在梦中。只是不知,这是在自己的梦中,还是在那女道的梦中。 他此时虽心中提防,却也觉这梦中清醒的感觉十分奇妙,又迈动脚步,体会这种“不动而走,无脚自行”的感觉。赵鹤年玩了一阵,却没察觉什么出来。 等待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觉烦躁,若是自己和南安侯一样,被困在梦中又怎办? 似乎过去很长时间,又似乎并没有那么久。忽然天中金光大放,只见空中现出一人来,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尊神。只见其三首四臂,头戴宝冠,身披璎珞。 赵鹤年望去,不由眉头紧皱,只见其三首并非人像,分别为鸽首、蛇首、猪首。四臂各执法宝,分别是宝焰轮、青光剑、缚龙锁、清水瓶。这神像从空中现出身来,身后绽放道道金色毫光,不可逼视。 赵鹤年虽知此神有异,十有八九是那女道玩的把戏,但他不明梦中玄妙,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小心试探。 那神像看见赵鹤年,开口说道:“你这小道士是从何处而来,为何立于此处?” 赵鹤年回道:“尊神有礼,不知此处为何地界?”他虽知是梦中,但此时自己也不知脱身之法,看她玩的什么手段,再思破局之法。 那神像说道:“此处名为虚空法界,乃是精神世界,一切所得所欲皆可想中实现,乃是天人福报之处。” 赵鹤年问道:“我如何会来到此处?又如何退出此地?” 那神像疑惑道:“此处可有不好?为何要回去?” 赵鹤年回道:“此处虽好,却不是我悟道之处?” 那神像道:“修真炼道,无非长生不老,此处无有穷困疾病,又无衰老痛苦,精神纯粹,思想真原,乃是近道之地。你那人世,自作自受,贪淫乐祸,行于其中,无异于欲海浮舟,随时便有翻覆之祸。” 赵鹤年道:“人若畏水便不能浮于水,人若惧难便不能克于难。修士若是惧怕红尘情欲,又怎能超脱欲海孽山?” 那神像怒道:“你这小道士如何敢说这般大话,若是不能超脱此间,便留在此间吧。”说完,一摆手中四般兵刃,向赵鹤年杀来。 赵鹤年佁然不惧,只是站立不动,淡淡发笑。只见那神像四样兵器齐齐打在赵鹤年身上,却是一穿而过。他心中想着,若是梦中能伤到自己,那便也不是梦了。 他只淡淡往前行去,空中又现出四尊神像,神态庄重,宝像庄严。各自对赵鹤年讲解着经文法意。赵鹤年只是冷眼旁观,也不答话,只是淡淡看着这些所谓神灵。这些神灵见无法奈何赵鹤年,也渐渐化为无形,消失不见。 这梦境乃是女道自己的梦境,她将赵鹤年摄入此间,便是以自身法力困入赵鹤年。在这里她虽然无异于无所不能,但此间到底是虚无幻境,并不能伤赵鹤年一丝一毫。 于是她又变出许多美女、金钱、美食,均不能留住赵鹤年脚步,不由心中大急。她以自己法力困住赵鹤年,若是法力耗尽,也无法留住赵鹤年,她也生死难料。于是便转眼一想,便有了对策。 女道一挥手,从迷雾中现出一座府邸,慢慢街道也充实起来,片刻后,街道渐渐便被活跃起来。 赵鹤年步入其中,不由渐渐觉得此处很是熟悉。仔细打量,不由一声低呼:“这不是我家吗?”赶紧迈步入内,进入后院之中,只见院中石凳上一位妇人,这妇人见到赵鹤年,喜不自胜,忙站起来,低呼道:“我的儿。” 赵鹤年见到妇人模样,忙上前道:“母亲”,便往妇人身旁坐去。妇人忙将她依偎在身边,片刻后,又说了些思恋的话儿。 他出身青桑郡,并非家中独子,家中乃是俗世青桑郡中富户,他父亲有一妻一妾,他母亲乃是正室,他也是嫡长子出身,尚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他生有宿慧,幼而聪颖,父母给予厚望,五岁入族学,在同族中誉为神童。怎奈族中长辈有喜爱黄老之学,族中书库多有神仙志怪书籍,他心思沉静,不过二三年间便将书库诸般典籍看完,虽不甚解,也是誉为奇观。族中长辈交口称赞,言是:赵家玉树。 第216章 成家立业 后赵鹤年被接引入门,一经数年,不能回返家门。纵然他清心寡欲,但到底血脉亲情难禁,此时见到生身母亲,心中也知晓不是真实,但血脉牵引之下,也不由神志昏沉,便下意识开口呼叫母亲。 这世上最大的障碍就是能知不能行。他一旦开了此口,魔障便自生成,渐渐迷失自我,不能超拔。此时他便是一个不会丝毫法术神通的凡夫俗子,是一个在深宅大院长大的富家公子。 隐藏在迷雾之中的女道不由大喜,此番拼着元气耗损,但将仇敌陷于梦境之中,也是值得。但恐他一时清醒,便在一旁暗施法术。 赵鹤年殷勤侍奉母亲,他母亲刘氏也是欣喜。不知不觉,梦境之中时间颠倒。这日,八月十五,月满中天。一家五口正在院中赏月。赵鹤年父亲言道:“鹤年天资聪慧,熟读诗书,何不上京求取功名,也好振兴家业。”赵鹤年素来不喜名利场上勾心斗角的那番勾当,但也不敢忤逆父亲,只得含糊答应。 母亲刘氏却道:“俗语有言:先成家,后立业。何不为鹤年选上一门好亲事?” 姨娘沈氏忙说道:“妾身娘家那边有一户人家,家世门第也相当,那姑娘生得极好,也通诗书,与年哥儿甚为相配,妾身可前去说和。” 赵鹤年父亲说道:“还要他自己愿意才好。”母亲刘氏却道:“少年心情,脸如薄纱。我这做母亲的总要为他操持。便有劳妹妹前去说和。”姨娘沈氏连忙答应。 赵鹤年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人生在世总不过成家立业,既然逃脱不了宿命,他又何必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违逆父母的心愿。 赵鹤年如此想着,忽然眼前一阵眩晕。但见眼前场景已经变换,到处张灯结彩,悬红挂紫。他站在窗前,院中宾客如潮,仿佛自己与周围格格不入,不由心中迷惑:这世事变化,总是他推着你前进,你何曾去前进一步。 若说你主宰命运,却是妄语,那些努力拼搏,费尽心机之人,也不过是顺着命运,做了些微不足道的改变。达官显贵、豪商巨贾也不过是尝尽人间欢愉,到头来也不过黄土一抷。若说人生的意义只是口腹、名利、情欲等等,那么这世间还有什么盼望? 他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心中失落至极。他不知自己未来的追求,偏偏又不能拒绝眼前所为,只能听任所谓的命运安排,随波逐流。 过了一会儿,一群人忙进来将赵鹤年围住,开始为他打扮,穿红袍,缠绸带,一群人喜气洋洋的将他拥出来。 迎亲、拜堂,宴请宾客。赵鹤年被这些事吵得晕晕沉沉的,只得任他们摆弄。好不容易,熬到宾客散尽。几个丫鬟、仆从将赵鹤年拥入洞房。 赵鹤年看着眼前身穿喜服、头披盖头的娘子,不由犹豫起来:就这样成婚了吗?他不知道哪里不对,却又感觉哪里都不对。 他拿起桌上秤杆,来到新娘子面前。右手抬起又放下,只觉心中惶恐不安,不由愣在原地出神。 忽听耳边传来一声娇柔声音呼道:“夫君”,赵鹤年心头一颤,忙反应过来,用手中秤杆挑开大红盖头。露出一位娇媚的面容,只见其秋水剪春瞳,满月映红唇。情怯怯,娇柔柔。只听她用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夫君在想些什么?”赵鹤年忙回道:“近日被婚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挑开娘子盖头,又是何种模样,故此徘徊。” 新娘子掩嘴一笑道:“不知夫君可有失望”。赵鹤年忙道:“娘子天姿国色,不可方物,失礼失礼。” 新娘子站起身来,福了一礼道:“还请夫君怜惜。”说着便往桌上取过酒壶,往两只酒杯中斟满酒水。端着酒水捧到赵鹤年面前说道:“夫君,还请满饮此杯”,赵鹤年道:“该与娘子共饮交杯酒”。新娘子满脸羞怯,点点头。两条手臂相互交缠,大红喜服映得二人面色一片绯红。赵鹤年将酒杯慢慢抬到唇边。 忽然天中风卷云动,一声霹雳响彻,唬得二人手中酒杯一抖,赵鹤年心中神思一荡,手中动作也不禁一滞。新娘子眼中却现出一丝焦急,劝道:“夫君还请饮下此酒”。赵鹤年回过神来,点点头,便要喝下此酒。忽然天中破开一道缝隙,一串金色流光自缝隙中垂落,如流萤,如琼珠,直入赵鹤年头顶天门。 第217章 出梦 赵鹤年眼中神光大现,四周顿时化为一片虚无,眼前新娘子却未消失不见。赵鹤年淡淡笑道:“云裳道友,如何开这等玩笑”。女道见赵鹤年识破眼前幻境,不由大惊,知晓已然无法困住他,即使耗尽元气维持,也不过多久一时半刻,也无多大意义。于是连忙化为一道虹光便要退出梦境,赵鹤年微笑道:“道友何必急着离去,不如和贫道玩个游戏。” 那女道心中惊怒交加,哪里敢停留,一道虹光直往天中。赵鹤年不知方才金光为何物,虽心中惊异,但浑身上下并无异常,反而虚幻之体竟然法力充沛。他试着催动这股法力,右手竖起骈指,往空一点,一道电光疾驰,几个飞跃间,直击女道后背。 女道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便消散不见。赵鹤年不想自己虚幻之体,竟然能发法力伤人,不由更是惊奇方才那道金光。 女道消失不见,四周景象也慢慢消散,赵鹤年只觉眼前光华乱晃,忽然一阵明灭不定,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识。 当他再次醒来,清晨的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他忙翻起身来,环顾四周,只见女道依然坐在蒲团上。此时已是七窍流血,掐着印诀的手也已经垂落。虽还是坐姿,但浑身软榻。身前雀首铜灯也已经熄灭。 赵鹤年忙探了探女道脉搏,已然是毫无生机。不由摇了摇头,叹道:“神通不及天数”,若是此处不是那道金光,自己也是这般结局。心下对那道金光来历也是充满好奇。 只是眼下无法解释此事,他便将此事归托在天意上,也不再追究。他心中也对这女道三人所修习的《大梦真诀》十分好奇,便在女道身上搜索起来,却并未发现。于是便迈步上了二楼。 他早就将此处查探清楚,此时也是轻车熟路,四处寻找之后。便在床榻下发现一处暗格,其中便有一册经卷,只是被火损毁大半,另有一本小册,翻开看时,却正是《大梦真诀》,想来这便是三人整理出来的残篇。 他再往四处寻找,却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便转身下楼。来到院中,只见二女还在昏睡,赵鹤年掐个诀,往空一点,只听虚空一声雷响。二女浑身一震,连忙从睡梦中惊醒,见到赵鹤年,口呼“饶命”。 赵鹤年道:“你们师姐已被贫道诛杀,贫道也不愿多做杀业,若是你们归附贫道,便放开心神,容贫道种下役魂咒,从此生死便为贫道所掌。若是你们存心不良,即刻便被贫道所知,贫道一念之间,便可决你们生死。但若是你们不应,贫道即刻便将你们置于死地”。赵鹤年说出此话,脸上杀气腾腾,眼中杀意更是毫不掩饰。二女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连忙俯身答应。赵鹤年见此,喝道:“既然如此,还不放开心神”。二女闻言,浑身一抖,连忙将心神敞开。 不多久,赵鹤年种下禁制,伸手一招,将缠缚在二女身上的千目网收回。二女脸上一片灰败,半点神采也无。 赵鹤年道:“你二人带着女道尸身即刻返回鹤鸣山,关闭宫门,潜心修行。贫道过几日再去寻你们,切记不可再为非作歹”。二女连忙答应,只是她们二人法剑被毁,此回只得御烟离去。 赵鹤年处理完此事,便迈步出门,忽听院外传来脚步声,赵鹤年忙躲在一旁,只见进来之人正是韩商度。赵鹤年心道:此人也是个祸患,不如寻个机会让韩青君看清二人面目。 于是施展个障眼法,变成女道模样,闪身出来。韩商度已经迈步进去,赵鹤年变为的女道在后面喊道:“韩公子何来?” 韩商度转头看来,见云裳从外面进来,不由疑惑,这女道素来不出院门半步,不知今日为何这般。于是笑道:“云裳姑娘可是往外去了?” 赵鹤年点点头道:“昨夜施展法术,精神有些倦怠,一早出得院中醒醒神,原来琼珠榭中也别有一番情趣”。 韩商度道:“姑娘若是喜欢,就是日日去也是好的。”说着便上前来拉赵鹤年的手。 赵鹤年不由手掌一缩,韩商度却是脸色一沉,说道:“姑娘可是和我生分了?” 赵鹤年笑道:“哪里的事?公子切勿多心,只是昨夜疲惫,今日无心此事,不若公子晚些时候再来?” 韩商度转阴为晴道:“那便依姑娘,我晚些时候再来。” 第218章 诱言 送走韩商度,赵鹤年便回到自己院中,盘坐榻上,默察那道进入自己天门中的金光。果然在神魂紫府之中蒙上一道金霞,他也不知此光玄妙,暗以心神驱动,却无半分响应,寻思良久,他见此光正而不邪,有万法不侵之象,如今不能知晓原委,索性也不去管它。 退出心神,他便思索如何处理韩商度之事。本来这是侯府家事,他也不便越俎代庖,但如今南安侯昏睡不醒,他也一时没有寻到解救办法。若是坐视韩商度不理,又怕生出什么乱子,不如使个手段,让他不打自招,自有南安侯夫人处置。 心中打定主意,他便取出经文残卷阅读。虽是残卷,赵鹤年却觉其中描述神意浩瀚,文字之间深藏玄妙。一字一句之中皆藏无穷奥妙,只是这神意皆直指神魂。赵鹤年逐字参悟,竟引得紫府震荡不休,不觉慢慢吃力起来。在参悟了数十字之后,只觉神魂疲惫,不能再勉力支撑,便放下手中经卷。 他略定了定神,只觉太阳穴酸胀疼痛,便下了床榻,来到院中,只见太阳正当半空。他便寻个树荫底下,半眯眼睛斜靠树上,耳边只听鸟鸣风响,清风最是抚慰神魂。 不过多久,忽听院外传来脚步声。他睁开眼睛,头脑已觉轻松许多。见到韩青君已迈步进入庭院,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看见赵鹤年坐在树底下,便问道:“早间听下人说赵兄弟房门关闭,上面挂着拒客牌,是以并未打扰。这时我便自己前来了,我知赵兄弟并非普通人,但餐食还是不可免的,多少用些。” 赵鹤年笑道:“我在山中修行时,数月不食也是常事,韩兄莫要担心?” 韩青言笑道:“为兄却是不信,除非赵兄弟修成神仙了。” 赵鹤年淡淡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说道:“此瓶中有丹药名为辟谷丹,吃一粒可保三日不饿,既然韩兄不信,那便送于韩兄一试究竟”。 韩青君好奇的将瓷瓶接过,从中倒出一颗圆滚滚的丹药,他用鼻尖嗅了嗅,一股丹药香气直入鼻腔。他略作思索,便将丹药一把吞入口中,丹药遇着津液化开,化为一股热气充沛四肢百骸。此种感觉十分奇妙,他也不由万分惊奇。他午间也未吃过餐食,便想来到梧桐院与赵鹤年同食。此时吞下竟然一扫饥饿时的虚弱无力之感。手中握着瓷瓶道:“这莫非是仙丹不成。” 赵鹤年哈哈一笑,道:“韩兄若是想要此丹,我便将丹方送于你。常服此丹,身轻体健,对你练剑也有帮助。”辟谷丹只是凡丹,即使是凡俗道士也能炼制,只是火候手法有所不同,虽然药效有所不如,但并不影响服用。 韩青君听闻,忙拱手道:“多谢赵兄弟。如此为兄便愧受了”。 赵鹤年摆摆手,说道:“韩兄不必客套。另外我有一事奉告,只是事关韩兄遇刺与侯爷之疾,不知韩兄可愿倾听?” 韩青君闻言一愣,接着心底便升起一丝不详预兆,只是事关父亲,他忙问道:“不知何事,赵兄弟但说无妨。” 赵鹤年点点头,略作沉思,便缓缓开口,将他们鹤鸣山遇云裳弄幻术,韩商度偷听身世加害侯爷,再到后来韩商度指使素真宫弟子行刺,一一说明。 韩青君闻言,从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愤怒。他直勾勾的看着赵鹤年,闷声道:“道长说此话可是有所依据。” 赵鹤年见他语气冷厉,也是毫不在意,淡淡说道:“要有证据,也是不难。我也会些幻术,我可让他亲口承认自己所做所为,如此韩兄可能相信?” 韩青君此时也感觉到方才语气有所不当,忙开口解释道:“不是我不信赵兄弟,只是我兄弟素来友爱,实在难以接受这般说辞。” 赵鹤年道:“夜间你请侯夫人前来作为见证,我为你们上演这出戏。”韩青君也是答应。 到了夜间,赵鹤年准备妥当,便在红花院中等候韩商度。不过多时,韩商度便偷偷摸摸来到院中。赵鹤年也不会变化之法,倒会些幻术迷人,只如“鬼遮眼”、“鬼打墙”之类的把戏。他使的便是“障目”之术,俗话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便是此谓也。 赵鹤年将几人皆隐在暗处,自己便出来接着韩商度。韩商度进入院中,便将赵鹤年手腕拉住,说着情爱之事。赵鹤年假意迎合,将他引到阁中。又将他和云裳合谋之事徐徐诱出,屋内暗中倾听之人皆是咬牙切齿,只是担心坏了赵鹤年行事,纷纷闭口忍耐。 第219章 拆穿 不过多久,韩商度便将所做之事交待清楚,屏风后的侯夫人气的浑身颤抖,怒声呵斥道:“孽子,你怎么做出这般事来?” 韩商度突闻此声,心中惊惶,法术也被破去,只见面前坐着的哪是什么云裳姑娘,分明是一个年轻道士。不由惊惧起身,只见屏风后转出数人,自己的母亲与三弟分明在列,皆眼中满是怒气,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韩商度心中大惊,连退两步,似又是想起什么,连忙趴伏在地,说道:“母亲,儿子方才所言并非实情,定是这妖道作法害人,还望母亲明察。” 南安侯夫人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敢矢口否认,真是不可救药,枉费我们多年教导,你可对得起你的父侯?” 韩商度听她如此言语,顿时心中恼恨,站起身来,厉声道:“父侯?我何曾有过什么侯爷父亲,枉我喊你们多年父母,你们何曾待我如亲生,为什么三弟可以袭爵,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南安侯夫人闻言,颤声道:“谁告诉你的?你虽不是我们亲生,但我们养育你多年,早已把你当做亲生。我们夫妇当年游历北国,在路旁捡到你,由于我们当时只有一女,因此把你当做儿子养育,多年以来并未有过改变。若非爵位乃是韩家祖先功勋得来,给你又有何妨?你却因此小事,致使你父亲卧床不起,难不成当年我们错了?” 韩商度厉声道:“你们既不能真心待我,何必抚养我,何必抚养我?” 南安侯夫人见他癫狂,眼中满目失望,泪流不止,心中更如刀割,口不能言,只挥手让人押下,等侯爷苏醒再做处置。 韩青君见他母亲伤心不已,心中也是迷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赵鹤年见他神情沮丧,手足无措。便走到南安侯夫人面前说道:“夫人不必伤心,你当年救他,乃是不忍心,今日他犯错,你也是不忍心。其实此事夫人并未做错什么,皆是夫人心中一点不忍所为。夫人还请放宽心情,既然夫人一切作为都不愧于心,何必再受如此苦楚。” 南安侯夫人听她安慰,低声说道:“多谢道长劝解,只是身痛不如心痛,一时之间难以解怀,纵然不是亲生,却也早已视为亲生,这让我如何不心痛。”韩青君忙在一旁安慰,转头对赵鹤年说道:“母亲今日疲惫,我先服侍母亲回房,明日再来看望赵兄弟。”赵鹤年颔首道:“韩兄请便”。 众人各自分别,赵鹤年回了房中,拿起那册《大梦真诀》观看。此书乃是云裳姐妹自残卷摘出,更添了许多自身见解,虽然法诀粗陋不堪,但其中也有不少真知灼见,比如:入梦、造梦、控梦三法,端的是奇思妙想。这云裳道姑心术不正,又偏走捷径,才致如此祸端。若是潜心钻研此法,未必不能有所成就。她如今只凭如此粗陋法诀,便能深通此法,可见才情不同一般。赵鹤年摇摇头,也是甚为惋惜。便拿起书深研起来。 梦乃人之精气外泄,以致神思不属,精神动摇,而生种种虚无妄念。常人乃至修士均有梦境,皆因气机外泄,而致梦想颠倒,不知所归。只有到了金丹境中,精、气、神凝为一体,周身无漏,才可气机不泄。丹经言曰:真人无梦。 入梦法乃是借助雀首铜灯,以法宝之力,勾连两人气机,而达到梦境相连,便知他人梦中所见。 造梦法乃是施法者清醒,而受法者昏迷,以观想法在受法者脑中存思种种景象,以达到“当局者迷”的境地。 控梦之法最难,若要梦中之人听任自己摆布,而达到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状态,其中便需要一个引子。而这个引子正是施法者施予。当时云裳现出洞房花烛夜的场景,若是赵鹤年喝下酒水,气机便被梦境混染,再难分清真实与虚幻。那杯酒水便是引子。 赵鹤年参透其中玄妙,便开始修习,《大梦真诀》只是术,不是法,所以修行起来倒是十分容易。 第二日,韩青君过来拜谢赵鹤年昨日相助之事,只是神情中颇有落寞之感。赵鹤年知道,他们多年兄弟之情,一朝之间荡然无存,其中定然有许多难言之处。赵鹤年也不愿过多提及此事,于是对韩青君说道:“我近日需要闭门思索医治侯爷之法,若是韩兄无事,便不用来这处走动了。” 韩青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欢喜道:“赵兄弟可是想到救我父亲的办法?”赵鹤年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220章 玉舟法师 这日,赵鹤年端坐房中,神魂杳杳冥冥,飘飘荡荡,不知所止,不知所归。身前案几上摆着一只雀首铜灯,灯焰上有赤、黄、蓝三道光圈,正绽放道道清辉。 赵鹤年一心不动,身不妄动,神意皆随灯焰飘忽不定,心中无尽喜乐,脑后忽然发出道道白色毫光,许多光点在脑后飞舞流动,映得赵鹤年宛如神人。 赵鹤年眉眼低垂,似是知晓,手中印诀变幻,伸手往空一点,一粒彩光自脑后飞出,落在灯焰之上,忽然灯上白光涌现,竟然生出一幅景象,只见一个妇人在一幅画像前祈求平安。 赵鹤年听到祝祷之语,不由眉头微皱,睁开双眼看去,那画卷上的正是赵鹤年面貌。只见其足踏玉舟,衣袂飞扬,左手持令,右手掐诀,身处重重黑云之中,浑身道道金光飞舞盘旋。 赵鹤年见到此种景象,便知是那日青华郡驱雨之事被人绘成画像,以致当成神灵叩拜。他摇摇头,便要挥手驱散,忽又听那妇人口诵经文,手中一顿,细细听来,正是那日赵鹤年随口念诵之词,末了却听那妇人呼道:“玉舟法师保佑”。赵鹤年不由疑惑:玉舟法师?想是当日落水灾民起的名号。他也不再关注,随手驱散景象,背后焰舞流萤也消失不见。 他数日来参悟残卷,发现这并非是什么入梦法诀,而是一卷神道经卷。他想来也是,这估计便是至真神君所修行法门。云裳发现此卷时已是残缺,又见识不足,所以只将其中入梦神通摘出。 此经卷已是残缺,他也未得精髓,只是如今想来救助南安侯已是足够,于是也不再枯坐,起身便往韩青君所居院落走去。 …… 天佑国金殿之中,当今国主叶青玄正在批阅奏章。他今年已经五十余岁,虽未年老气竭,但也是精力不济,批阅了一会儿,便觉头昏眼胀,只得停下歇息。伸手去拿桌上茶盏,却将一本奏折碰翻在地。身后大太监忙俯身将地上奏折拾起。 叶青玄抬眼看去,只见此表黄绫为皮,红纸作里,不由来了兴致。于是将奏折拿过,展开看时,只见其中乃是巡按刘穹的贺章。于是开口说道:“朕将刘穹派往青华郡赈灾,其在表中说道:全郡皆被洪水围困,郡城也被洪水淹没,幸有道人驱雨止雨才过此灾。另有白元县突发瘟疫,有道人赵鹤年者,施丹水救治,活人无数。经随行御医诊断,确定鼠疫无疑。后查访得知,此二事皆是一人所为。上此表乃是为那道人请功的,你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那太监回道:“奴才不敢乱言,还望陛下圣裁。” 叶青玄却是不悦道:“让你说你就说,何必来这些弯弯绕绕。” 太监见国主发怒,只得回道:“陛下莫非忘了,前番青华郡郡守奏报,祈求陛下为其建庙立祀,并奉上一幅画卷。当时陛下便拒其所请,只封了个“玉舟法师”的虚号。如今刘大人再次上书,不若以此事已作批示回复?” 叶青玄略作沉吟,片刻后,摇摇头,说道:“不妥。这道士有如此功绩,若只如此淡淡抹灭,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这社稷乃是祖宗基业,也是生民立身之本,这道士既然有仁慈普济之心,朕也不能薄待。只是前番南方有邪教兴起,后有真人府处置此事,如今为防此事背后有妖邪作祟,不如请辅国真人前来一叙。”思虑已定,便传御旨,传召辅国真人。 不过多久,便听黄门官启奏,言道:辅国真人殿外候旨。国主急传入内,并起身迎接。只见门外走进一人,鹤发童颜,风仪玉立,玄袍罩体,左手纤长五指握着一柄银丝拂尘,右手掐个莲花印,躬身一礼,道:“贫道见过国主万岁”。 叶青玄伸手虚扶道:“真人不必多礼,今日劳烦真人大驾,乃是因为此处青华郡水患,其中出了一位年轻道士,神通广大,普救黎民,朕有心颁奖其德行, 又恐是妖邪作祟,不知真人可有见教?” 真人微微扬眉,轻声问道:“不知是何样的道士,陛下可曾探明底细。”叶青玄回道:“这道士法术高强,行迹隐秘,如今已经不知所踪了。” 两人落座,国主又转头吩咐身旁近侍道:“取那道士画像来”,又从案上取过黄绫奏表递给真人。真人接过奏表细看,不由眉头微皱,这人行事毫无顾忌,怕是邪神之祸又起。 第221章 玉露丸 不过片刻,近侍从奏章库中取来画像呈上。国主叶青玄吩咐道:“打开”。近侍连忙将画卷展开,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年轻道士,足踏玉舟,呵斥风云,浑身灵光绕体。左手持着一只令牌,右手掐着印诀,四周阴云笼罩,天中破开一个窟窿,金色阳光照耀而下。 国主见此也不由暗道:好风姿。即使比不得眼前辅国真人,也是相差不远了。这真人在朝二百年,乃是在世仙人。自己年幼时这位真人便在朝辅国,如今数十年过去,自己垂垂老矣,这位真人依然容颜不老,心底可谓是羡慕不已。只是几番问道,真人只是笑而不语,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真人凝视画作,再观画中细节,不由面容舒展。国主见他神态,不由问道:“真人可看出什么?此人可有不妥?” 真人摇摇头,说道:“陛下可还记得朝廷敕封宫观中有一位端肃真君?” 国主见真人发问,忙心中回想,天佑国尊奉天都观为国教,敕封历代真修也有百十位之多,其中敕封真君却只有寥寥十数位,皆是天都派历代飞升真君。其中端肃真君却是显露神迹众多的其中之一。略一思索,便自想起。于是问道:“这道人莫非与端肃真君有所关联?” 真人点点头,说道:“此画颇有神意,想是出自大家之手。贫道观这道人行法,乃是五雷法中的祈雨之术,其手中所持令牌正是五雷令。此人定是我天都派天荡峰一脉,正是端肃祖师嫡传后辈弟子。此峰素来与红尘纠葛最重,学的是清修法,行得是降妖术。”随后又摇头叹息。 国主听得此人来历,心下也是放松。又向真人问起养生之道,说道:“朕近日深觉疲惫,宿不安寝,食不甘味,神志恍惚,精力不济,不知如何保养,才能养年固寿?” 真人道:“心乃一身之主,心静则体闲,心动则血热,心燥则气涌,心狂则神迷。保养之法乃安心之道,最忌纵欲癫狂。” “世人都喜欢冒险、刺激,说什么人生短暂,及时行乐,不过是欲望一步步加深,精神肉体难以满足,只有靠着一次次刺激体验来满足内心空虚。人若是无法把持欲望,最终只会肉体萎靡,精血干枯,精神颓废,华发早生,面色晦暗。” “经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只有清心寡欲,养灵潜真,方能添续灯油,灵光不灭。” 国主摇摇头道:“一国兴衰皆系朕之一身,安能静养身心。” 真人淡淡一笑,道:“贫道近日炼制一炉玉露承香丸,共有三十六丸,便献于陛下。只是自身不养,如洼地死水,纵有外水流入,也只一时继续,长久必然腐坏,慎之,慎之。” 国主从真人手中接过玉瓶,喜不自胜。往日里便是求得一丸半粒也是不允,不想今日如此大方。真人见他神情,不由摇摇头,起身告辞出来。 …… “赵兄弟已经寻到医治办法了?”韩青君突闻喜讯,不由喜上心头,忙道:“我这就去告知母亲。”说完竟跑出院外,独留赵鹤年一人在房中,赵鹤年摇摇头便在房中等候。 不过多久,便听到一群人的脚步声,赵鹤年忙走出房门,拱手说道:“见过老夫人”。侯夫人道:“听闻道长已有办法让侯爷苏醒?”赵鹤年回道:“正是。” 南安侯夫人忙道:“还请道长速速施法。”赵鹤年回道:“夫人切莫心急,待到晚间方好行事。” 南安侯夫人喜极而泣,说道:“一切全听道长吩咐,有劳道长费心,若将我家侯爷治好,但有所求,必无不应,即使将妾身这条命拿去,也是无妨。” 赵鹤年忙道:“夫人言重了,贫道定然不遗余力治好侯爷。” 韩青君将母亲送回正院,便陪同赵鹤年准备诸般器物。先布置一法坛,四周各竖五色旗幡,法坛前点燃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围成一圈,将南安侯置于圈内。 待到月挂中天,赵鹤年安坐法坛之上,四周五色旗旛飘动,此番布置乃是防止发生意外,五色旗旛可施展一道迷幻阵法,可阻挡一时三刻,也好有个缓冲时间。 他将雀首铜灯摆在身前,手中掐动印诀,随后伸手一点,灯光霎时亮起。他随即闭上双目,将双手合抱腹前,神魂随着冥冥中的联系,一个跳动,便到了一处陌生地界。 第222章 惊梦 他睁开双眼看时,只见:贝宫蕊阙重重叠叠,祥云瑞彩飘飘渺渺。天上仙鹤长鸣,地上麒麟竞走。仙花仙草四季常青,玉钟玉磬八节长响。对对仙童捧露盘,双双仙娥提彩篮。 赵鹤年不由疑惑,这南安侯梦境中怎这般景象。穿过重重楼阁,在正中央一座金殿之中,发现其踪迹。只见此时南安侯正坐在一座玉台之上,身旁力士、仙官拱卫,其神色安详,宝相庄严。见到赵鹤年进殿,睁开双目,口中喝道:“你是哪方道士,见到本尊,还不下跪觐见?” 赵鹤年看着他自导自演,也不由滑稽,淡淡笑道:“侯爷,还不速速醒来?” 南安侯怒目圆睁,喝道:“呔,妖道,安在在此胡言乱语?” 赵鹤年摇摇头,只觉他入魔已深,心道:既然你喜欢这等把戏,且让你试试厉害。心下默然观想,只见殿中景象顿时消散,阴风瑟瑟,鬼哭神嚎,绿光鬼火影影绰绰,血迹红斑密密麻麻。方才还拱卫在身侧的力士、仙官顿时容颜大改,乃是吊死鬼、饿死鬼、大头鬼、长舌鬼等等,此时皆一起朝着南安侯看来。 南安侯顿时吓得惊叫一声,手脚乱抓,一下跌下玉台,指着赵鹤年惊恐大叫:“妖道,妖道”。赵鹤年舌绽春雷,一声大喝:“还不醒来”,顿时四周烟消云散。 众人正在门外等候,忽听房中一声大喊,齐往房中而来。见到南安侯已从长明灯中间坐起。赵鹤年也从法坛上睁开眼睛。众人忙上前搀起南安侯。南安侯此时初醒,又在梦中受到惊吓,讷讷不能言语。众仆从与南安侯夫人忙将南安侯搀往房中。韩青君慌忙向法坛上赵鹤年拜谢。 赵鹤年端坐法坛,待众人走后,才走下法坛,转入梧桐院屋舍内打坐。这回他初试入梦法,竟然发现其对神魂有所增益。金丹境后神魂才能于身外显化,如今这《大梦真诀》能体会神魂妙处,虽不能显化成形,但也已经是莫大机缘了。 他手捧雀首铜灯,心中蓦然升起一个想法,若是他以赤发疫鬼炼成神道分身,用来体会天地规则本源,岂不是对自身体悟大道有莫大好处。只是如今他手持此宝,虽有办法侵入赤发疫鬼神魂,但也不敢保证功成,若是将此灵崩散,他也没有再试一次的机会,只得将此事按下。 第二日,南安侯精神稳定下来,南安侯夫人与韩青言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叙说,只是未曾提及韩商度之事,只是谎言其出门远游了,只等些时日,南安侯身体大好,再来处置此事。 南安侯听闻是赵鹤年救了自己,连忙派人去请,说了些感谢的言语,又殷勤劝他多住些日子。 这日,赵鹤年觉得也该离去,便请告辞,南安侯闻言大惊,问道:“可是小侯招待不周,才致道长匆匆离去?”赵鹤年回道:“贫道乃是闲云野鹤,一心参玄悟道,不敢贪恋富贵,如今身无赘累,正是上路之机。”南安侯苦留不住,道:“小侯可为道建修炼宫观供养,上书朝廷封名赐号,还望道长念在小侯一片诚心,不要离我而去。”赵鹤年只是执意离去,南安侯无法,只是苦劝赵鹤年再留几日。赵鹤年只得暂留数日。 几日之后,赵鹤年再次辞别,南安侯送别十余里,仍然依依不舍。赵鹤年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侯爷还请留步,不必再送”,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对韩青君说道:“这其中记载的正是辟谷丹的丹方,可久服轻身”,又从腰间解下当初门中所赐青钢剑,对韩青君说道:“此剑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也是俗世间难得的的宝锋,今日便送于你,望你能深研剑术”。 韩青君忙伸手接过,拱手说道:“谢过赵兄弟,为兄定然不会辱没这把宝剑。”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说道:“这是父亲赠予赵兄弟的,应该就是那女道所寻之物。” 赵鹤年不想他会把此物相赠,忙推辞道:“这乃是你韩家祖上所传,哪是能相赠于人的”。 韩青君摇摇头道:“韩家有此物也只会令人觊觎,如今送于赵兄弟权作谢仪,正是相得益彰,还望你不要推辞”。赵鹤年沉思片刻,便收下此物,拱手于众人作别。 第223章 心物 他一路北上,先需经上阳郡,才至青桑郡。他此行还有一桩因缘了结,当日那吴家公子先天百脉俱通,有自己所赠石中乳固本培元,想来已无大碍。只是他有这般资质,若只如此埋没世间,也是可惜。若是他有此机缘,何不提携一把? 这世间能修行者,百中无一。其中根器上佳者,万中无一。成仙了道者,更是世间罕有。 何为“根器”,乃是盛道之器。正如器皿盛水,容量越大,盛水越多。异类化形,人体炼髓,皆是易变根骨,更加贴合自然,从而达到“与道合真”。 这世间从不缺引渡之人,缺少的只是一心向道之人。为何修真之人愿意引渡他人,乃是因为渡人成仙乃是世间第一等的功德。渡人成仙不仅是这世间少了一个沉沦之人,从此人世间与之相关的罪孽全部从根源断绝,还因为成仙者能于红尘苦海无量渡人。这皆是当初你渡人的功德。所以玄门谓之“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他只轻装简行,径往上阳郡清阳县而去。一路上打听吴老爷家的府邸,又询问了些其家中发生之事。只是“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只有来而学,没有往而教。于是他便在县城中寻处客栈住下,再做打算。 这日,他在店中饮茶,拦住店小二问道:“小哥,不知这吴府公子你可认得?” 小二支支吾吾道:“口舌招祸,小的不知”。 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粒散碎银两递过,说道:“我只问些寻常事,并不搬弄是非。” 店小二忙欢喜接过,回道:“这吴府公子自小聪颖过人,三岁识文,五岁会诗,经史子集,无不博览。因自小体弱,并不抛头露面,常在家中闭门读书。听说这吴公子犹善辩经,吴老爷常常带着吴公子去往普林禅院结识各处名士,虽今年才十一岁,但已经是誉满郡县。” 赵鹤年点点头,又问道:“不知他何日出行?” 店小二回道:“每逢初一、十五日,他必会随吴夫人去往普林禅院进香,今日乃是初九,再有六日就是”。赵鹤年点点头,也不再问。 十四这日,他便早早出发,前往普林禅院,此地当年他便去过,因此也熟悉路程。不过半日,便至禅院。见着庙门大开,香客如潮。他便跻身其中,却并不拜佛。直往后院而去,到了里间,忙有知客僧拦住。赵鹤年道:“贫道来至此地,想要借宿几日,不知贵寺可能行个方便?” 知客僧却道:“此事小僧不敢擅专,还需禀过主持长老。” 赵鹤年问道:“不知主持长老在何处,可否通传一声”。 知客僧带着赵鹤年来到一处幽深禅院,只见松柏苍翠,青苔映阶,静谧无声。知客僧道:“施主还请此处稍后,待小僧前去通禀”。 赵鹤年道:“有劳大师”。 不一会儿,便见知客僧出来,对赵鹤年说道:“长老请施主入内叙话。” 赵鹤年沿石板路而行,不过二三十步,便见一座禅房。赵鹤年扣动门扉,高声问道:“不知大师可在?”便听门内回道:“施主请进”。 赵鹤年推门而入,只见一老僧端坐在一座佛龛前的蒲团上,见到赵鹤年进来,站起身来,竖掌行礼道:“施主有礼,不知施主从何处来?” 赵鹤年回道:“从南而来。” 老僧又问道:“又往哪里去?” 赵鹤年回道:“往北而去”。 老僧又问道:“不知施主需住几日?” 赵鹤年回道:“三日即可。” 老僧点点头,道:“可”。便带着赵鹤年出来,方才知客僧还在原地。老僧吩咐道:“带施主去禅房歇息。”知客僧忙应道:“是”。赵鹤年一路跟随知客僧进入禅房安顿不提。 那老僧赵鹤年却是认识,正是三年前的慈长老,只是时过境迁,赵鹤年容颜变化,又衣着不同。若不是当初情景,慈长老又哪里记得他三年前来过。 赵鹤年既然已入庙等候,自然也不心急,只是思索明日该当如何应对。 第二日,吴老爷一家果然来到禅院。赵鹤年在院中看得分明。进香完毕,吴老爷被慈长老引去叙旧,一家人在一处院落住下。吴公子一人却在寺院林间凉亭看书。 赵鹤年见此,便迈步假意经过,走至跟前,拱手问道:“小兄弟何故一人在此?” 吴公子忙起身回道:“见过兄台,在下随父母来此进香,偏爱此地清净,故而在此独坐。” 赵鹤年忙道:“原来如此,不知可打扰小兄弟清净?” 吴公子道:“心动则物动,心不动则物不动,哪里是能打扰的?” 赵鹤年淡淡笑道:“如此说来,是心中有物,还是物中有心?” 吴公子道:“心中有物,方能显物。” 赵鹤年摇摇头道:“心在万物外,身在万物中。” 第224章 舍利光 吴公子不由讶异,问道:“兄台可是真道士?” 赵鹤年点点头道:“烟霞云中客,枯岩洞里人。” 吴公子忙拱手道:“先生失敬,末学失礼了。不知先生仙山何处,何以居住寺庙?” 赵鹤年道:“心之所至,身之所至。贫道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恰逢此处有所动念,想来是此地有些机缘?” 吴公子淡淡笑道:“道长好气度,还请坐下一叙。”赵鹤年点头应允。 两人畅谈所学,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直到日头偏西,有家仆前来唤吴公子,两人才依依作别,约定明日再会。 “六哥,你在看什么?”一旁吴公子见到六子频频看向身后赵鹤年,不禁开口问道。 六子忙回道:“公子,我看那人不比寻常,似是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吴公子淡淡笑道:“是不比寻常,不似俗世人。” 夜间,赵鹤年在禅房中思索,这吴公子确实不类凡俗,大有我辈中人之感,只是不知他是否心向道门,不若明日问以超脱之法,看他如何应答。 第二日,赵鹤年再次来到两人相约的树林,吴公子早已在此等候。见到赵鹤年如约而至,拱手道:“先生果然是信人。” 两人又谈了些经史子集之类,两人都是天生神童,博闻强记,你来我往,竟然十分投契。赵鹤年问道:“公子如此学识,是否有意仕途,若是上京赶考,定然蟾宫折桂。” 吴公子摇摇头道:“功名利禄不过孤雏腐鼠,何足道哉。” 赵鹤年笑道:“不知公子志向,可能为我分说?” 吴公子站起身来,徐徐说道:“轻挪足迹而踏云超尘,慢吐玄音而天花乱坠。驾长风,履北海,而登临紫府。” 赵鹤年抚掌而笑,说道:“公子好志向?只是不知公子为何有此种想法,圣贤之说不好吗?治世安民,达济天下难道不是男儿平生夙愿?” 吴公子摇摇头道:“若是这世事能改,我又何惜此躯。这天下五百年生一圣贤,身死政灭,徒留虚名,后人虽有空想,到底不能成真。这世道便是周而复始,轮环不休,昨日复昨日,本就无区别。我纵有滔天雄心抱负,到底难抵天道循环,又何必行那螳臂当车之事?” 赵鹤年笑道:“天佑国历经数千载,如今天下太平,吏治清明,国力日盛,又哪里有道友所说这般景象?” 吴公子道:“先生慧眼如炬,洞明世事,又何必出言考我。当今世上,人人争夺虚名,个个哄抢暴利。士人一直强调什么古人之风,可一步步陷于名利不能自拔,一边说着什么清谈名流,一边侵夺百姓利益。他们制定规则来限制底层,掌握兵刃器械来压制暴动。百姓愚昧无知,一边怒骂上天不仁,一边又堕落无知痴顽,不能检点行为,又不能修养身心。红尘浊世如此喧嚣,如何不让我心失落。” 赵鹤年只是笑而不语。 吴公子又道:“不知这世上可有神仙?若是没有,如同先生一般,做个闲云野鹤也好。” 赵鹤年哈哈一笑,说道:“这有何难?若是公子愿意放弃荣华富贵,贫道可携你远游三山,遍历四洲,见识这寰尘大界,只是恐你放不下家中父母。” 吴公子淡淡一笑,便要说话。忽听远处一声佛号,继而便听一道声音传来:“道家讲性修命,养炼龙虎,谈玄论道,皆是虚无缥缈之说,又怎比得上我佛门火里种金莲,粟中观世界。” 赵鹤年闻言一惊,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老僧带着一个年轻和尚走入林间。那老僧站在石板路的那头,却犹如隔着两个世界,老态含慈悲,光头显智慧。赵鹤年睁开法眼去看,只觉满目金光,双眼一阵刺痛,竟流下两行泪来。 那老僧见到赵鹤年不由略略诧异,随即念动佛号,说道:“原来是赵施主,一别经年,施主别来无恙,当年君集山一会,施主闯下好大的名头,不想今日还有缘在此相见”。 赵鹤年听了此话,急睁双眼看去,忙拱手道:“原来是湛明大师与寂空大师,不知二位大师至此,有何见教?” 湛明和尚道:“赵施主身后这位小施主,顶上绽放舍利光华,深合佛门西方极乐教旨,合该入我佛门教庭,还望施主行个方便。” 赵鹤年此时两眼酸痛,看不得舍利光华,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方才这和尚金光绽放,全不收敛,他心中也是升起一股怒气,淡淡说道:“有缘无缘乃是天意,不是三言两语可定。” 第225章 赌斗 湛明和尚微笑伸出右掌,作出个“请”的姿态,说道:“那依赵施主之意该当如何?” 赵鹤年冷笑道:“不如你我赌斗一场,如何?” 湛明和尚笑道:“不知赵施主想如何赌斗?” 赵鹤年道:“大师方才不是说火里种金莲吗?不如你我各入火中走一遭,如何?” 湛明和尚道:“便依施主,只是不知如何分出胜负?” 赵鹤年道:“你我各施神通手段,以真火烈焰焚烧对方,每人三个时辰,谁坚持时间长便判谁胜,可好?” 湛明和尚微笑道:“可。只是不知何时开始?” 赵鹤年笑道:“隔日不如撞日,不若就在此时如何?” 湛明和尚点头道:“甚好”。 赵鹤年转头对吴公子说道:“不如便请吴公子做个见证?”吴公子听他二人所言,似是想要赌斗神通,他心中早慕仙道,此时难得见识,便欣然应允。 湛明和尚道:“此间地方狭小,不如换个地界,以免坏了主家事物,不好交待。” 赵鹤年点点头,道:“大师说的是,既然赌斗之法依我,不如就请大师选个地方吧。” 湛明和尚闻言,笑道:“赵施主行事颇为公平,既然如此,便随贫僧去吧”,说着一展僧袍大袖,将众人一罩,赵鹤年只觉一阵恍惚,忽然身上一轻,便落在一处峡谷当中。 湛明和尚说道:“此处距离禅院十数里,倒也清净,施主可还满意?” 赵鹤年点点头,环顾四周,皆是陡峭山壁,中间有一深潭,深潭中央耸立一块巨石,有三四丈方圆。于是点点头,说道:“甚好”。 湛明和尚问道:“你我二人谁先来?” 赵鹤年道:“既然赌斗我先提出,便由我先来”。他提身一纵,跃至潭中巨石之上,随即肩头一晃,一道赤光腾起,将全身罩住。 湛明和尚笑道:“贫僧便来一试施主神通,施主小心了。”他将右手展开,一朵金色波罗花在掌心绽放。湛明和尚又道:“贫僧这朵波罗神焰乃是我佛门炼魔神焰,擅能克制魔法,能燃众生业力,非同小可,施主小心了。”说着,挥动手掌,神焰自掌心飘出,在空中越展越广,顷刻间化为一片金色火海,将赵鹤年围在当中。 赵鹤年端坐火中,只觉妄念纷繁复杂,世界陷入一片喧嚣,双耳不听鸟鸣风响,双眼不见青山绿水。心中欲念横生,戾气弥漫,他忙压下心中躁动,口中念起玄门《清净经》。 赵鹤年不想此火如此厉害,他不烧皮肉,不灼毛发,光往神魂而来。他忙将火铜炉取出,持在手中,念动真言。火铜炉随即打开,炉口生出一股吸力,将金色神焰不断吸入炉中。 湛明和尚见他拿出一只赤红丹炉,感应到上面的法力波动,眼神不由微微一动。见他拿丹炉收摄神焰,只是淡淡一笑。他随即念动法咒,只见刚刚火势减弱的火海顿时金光大放,烈焰直往天中而起。随即将赵鹤年淹没不见。 吴公子看的一阵心惊,他忙往火中观望,哪里还有人影。他再往湛明和尚看去,只见其盘坐在地,神色安详,端然不动。不由心中微微紧张起来,忙问道:“大师,不知先生在里面怎样了?” 湛明和尚回道:“暂时还无甚大事,只是一时三刻之后怕是难说。贫僧这道波罗神焰能点燃业力,灼烧神魂。众生只要未脱轮回,皆有业力。众生分为六道,三善道,天人道、阿修罗道、人道;三恶道,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人道虽处三善道之中,但在三善道中离恶道最近,离超脱之道最远,可谓是业力深重。” 吴公子听了此话,不由担忧起来,问道:“不知大师可否收了神通?若是伤了赵先生也是不好。” 湛明和尚道:“他在烈焰之中,若是支持不住,只要喊叫一声,贫僧即时收手,必然不会伤了他的性命。”吴公子听了此话,才略放下心。 只是过了一个时辰,却不见里面有何响动。湛明和尚也不由微微皱眉,朗声问道:“赵施主,可还能坚持?”只听火焰中一道声音传来:“无妨,大师只管放开手脚。” 湛明和尚听了此话,也不由脸上微微变色,他端坐石上,此时却不能如此淡然,左手结触地印,往石上一点,座下霎时腾起一朵彩云,背后金光大放,朵朵金色波罗神焰结成天花盘绕周身。他右手竖起忿怒掌,朵朵金色波罗花飞入火海,顿时火光连天,映得天边一片金霞。 第226章 宝焰尊者 赵鹤年端坐巨石之上,怀中环抱一只火铜丹炉,脑后现出五色宝光,顶上笼罩一顶青罗宝盖。他仍觉心中炙热难耐,暗道:此火乃是虚火,若以明火之法克制恐难见效。不由心中暗急,若教此火从身内生起,必从涌泉烧透囱门,那么自己一身根基必然毁坏,暗道这和尚歹毒。 他心下越是着慌,越难想出主意,不由心中一阵悸动,身外火焰也一阵翻腾,惊得他忙稳定心神,静气凝神,额头上也是发出一头虚汗。他犹豫片刻,收起火铜炉。又伸出右手,现出那只雀首铜灯,此灯乃是神道法器,对付此火或是有用。此时此刻,他也只有放手一博,也绝不会任那和尚胡为。 他掐动印诀,催动法力,抛出铜灯,想要将金焰吸纳收容。谁料,铜灯进入烈焰之中,霎时金光大放,将四野火焰齐齐卷动,波罗神焰竟如百川归海,不过多久,竟入灯中,涓滴不剩。灯上也亮起一颗豆大的灯焰,其上三道光圈,此时金色光华大作,灯中似有一座佛国虚影,遍地盛开金色波罗花。 湛明和尚见了,不由目瞪口呆,良久才反应过来。不停打量铜灯,许久才开口询问道:“敢问施主,此灯何名,从何而来?” 赵鹤年皱眉道:“不知大师此言何意?” 湛明和尚见他语气不善,忙反应过来,说道:“是贫僧孟浪了,未曾为施主解说其中缘由。要说此灯与我佛门颇有渊源,佛门起于西华洲,其创教教主名为宝焰尊者,据说其在梦中悟道,感而成圣。后在七宝园修成辟支佛,在无佛世界现世成佛。其修行法门名为《梦中证道法》,宝焰尊者法相便是左手持雀首铜灯,右手执波罗金花。” 赵鹤年道:“如此说来,大师要从贫道手中强抢此灯吗?” 湛明和尚忙道:“施主言重了,贫僧并无此意。佛门宝焰尊者法统早已不显于世,现今佛门也不是那位尊者嫡传,只是后人得到其遗留经书修成神通,从而占据七宝园,妄称正传。宝焰尊者留下传承也并非只有一家,西华洲也是神道金阙天宫发源之地,据说神道法门也是由宝焰尊者而来,只是金阙天宫并不承认其乃是七宝园传承。两家皆以香火愿力修行,渊源深厚。贫僧所在古岩寺虽处佛门,也并不从属这两脉。此次不远万里而来,一者,仰慕东极洲乃玄门正统所在,特地前来游历。二者,冥冥中感应有一丝天机感应,故而踏足此洲。还望施主莫要见怪才是。” 赵鹤年淡淡一笑道:“大师既为佛门弟子,难道不会眷恋此物吗?”赵鹤年既然问出此话,也不会害怕这和尚突然出手伤人。他有恩师青宣真人所赐佑圣法牌,见机不妙,霎时发作,即可远遁千里。此地毕竟在天佑国以内,他不信这和尚敢贸然出手。不然,那“至真神君”就是他的下场。 湛明和尚心中贪念一闪即逝,到了他如今境界,哪还不知趋吉避凶。这道士手中赤红火炉分明是宝器一流,如此境界就有如此法宝护身,定然来历不凡。联想此地,他也知这道士十有八九便是天都派弟子。只是此灯乃是佛门教主传承,他又哪里真能放下。于是开口说道:“赵施主有此宝在手,贫僧恐难取胜,只是施主要胜贫僧,恐也不能。若是施主答应贫僧一事,贫僧便请认输,绝无二话。” 赵鹤年双眉一挑,他知这和尚肯定不能轻易放弃此物,只是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话来,且先听他言语,再做应对。于是问道:“不知何事,大师且先说来,行与不行,且再讨论。” 湛明和尚道:“贫僧观赵施主光华头顶,体蕴宝光,定然师承上乘法门。如今又得佛门传承,恐怕是福非祸,不如将此物交与贫僧,也免了今后磨难。贫僧也承施主的情。” 赵鹤年“呵呵”一声冷笑,不由气急道:“贫道虽不看重此物,但到底是我自家机缘所得,纵然将来是祸非福,也不敢假手于人。既然我们胜负未分,不如便接着比试。” 湛明和尚此时一心在传承法物之上,又哪里有心比试,心中思索该以何物打动他,于是开口说道:“贫僧观施主手中灯盏新迹未去,旧痕不生,想来得手不久。不知是得了炼制之法,还是从他人手中取得?贫僧愿以宝物换取,不知施主肯否?为表贫僧诚意,此次赌斗,便算施主得胜如何?” 第227章 六神通 赵鹤年听了此话,也不由神色微松,点点头,说道:“既然大师如此明白事理,贫道也不是无理之人,这灯本是佛门之物,归还宝物也本有其意。只是一时恐难商定,不如我们同回禅院,再慢慢商量?不知大师可否?” 湛明和尚点头道:“正合贫僧之意。” 虽说此物玄妙,但到底不是玄门之物。虽说不肯平白交给他,但若是肯用宝物交换,也未尝不可。另外,若是有一人知道你身怀重宝,你也不能心安。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倒不如从他身上获得些有用的东西。他观这和尚修为精深,当日曾用法眼观他,只见满目金光,修为定在罗汉境之上。不怕他身无好物交换。 湛明和尚又施展神通,将几人挪至禅院凉亭。赵鹤年启手道:“大师莫大神通,不可思议,不知方才行的是什么法?” 湛明和尚笑道:“佛门有六神通。六神通者,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漏尽通是也。方才所使的正是神足通,何谓神足通?心之所向,自由无碍。” 赵鹤年点点头,又是称赞,几人略说几句。赵鹤年道:“大师,我与吴公子有些话说,不知大师可能暂避,今日约定之事,明日再到此间商议。” 湛明和尚道:“贫僧便先请告辞,明日再来此处相会”。 两人执礼告别。赵鹤年转身对吴公子说道:“不知吴公子对我玄门作何想法?” 吴公子知他本意,知道机缘难得,连忙跪地叩拜:“弟子吴可道,望先生收纳。” 赵鹤年见他悟性颇高,也不由心中高兴,点头道:“你且起身,我即刻发书门中,让门中前来接引。”说着便取出一张信签书写。 吴可道却迟疑道:“不知可道能否拜入先生门下?” 赵鹤年闻言,手中动作一滞,随即摇摇头,道:“虽说我不知你修道根骨如何,但料想定然无差。入了门中,自然有修为精深的前辈指点修行。我只微末道行,你日后便知。”说着拿起信笺,轻轻抖了抖,又取了一只金剑发往天中。 赵鹤年道:“我已发书门中,不日便有门中接引前来,你可安心在家等候。只是此事你需禀过父母,方好入山修道。” 吴可道拱手道:“不知可否请先生入府小住几日?” 赵鹤年思索片刻,便点头应允。吴可道露出欣喜之色,拱手道:“我先去禀过父母,再来与先生谈天”。 赵鹤年与吴公子分别,便转身回了禅房。他从囊中取出雀首铜灯放在桌上,只是不知此灯有何玄妙,只是可凭它入梦,又能收摄波罗神焰,只凭此二点便已是不凡。 他想再探究一番此灯奥秘,于是盘坐禅床之上,手中掐动印诀,催动法力将铜灯点亮,一点豆大金色焰光升起,其上三道光圈更是神秘莫测。 他念动口诀,发动入梦神通。两眼微闭,一点灵光遁入虚无之中。只见眼前景物大变,遍地盛开金色波罗花,前方有一个金色水池,他迈步往前,来到池边往里观望,只见池中只有一层浅浅的池水,上面蒸腾着白色雾气。他心中一动,以法眼观望,池上白色雾气顷刻四散。只见其中田园房舍、街道人口俱都齐全,百姓在其中生活往来,都如现实一般。他不由好奇,待要再看,忽然脑中一阵昏眩,便退出灯中景物。他竟不知方才看到的是真实还是虚幻。他不想此灯之中还有如此奇妙之处。 第二日,天边晨光初现,赵鹤年往林中而来,只见亭中已有两人。湛明和尚正坐于石凳上闭目诵经,寂空和尚则是站于一旁。见到赵鹤年走来,忙躬身一礼,颂了声佛号。赵鹤年也还了一礼。 湛明和尚睁开双目,开口道:“赵施主请坐”。赵鹤年也不客套,径自走至湛明和尚对面石凳坐下,随后取出一本薄册放在石桌上,开口说道:“数年前,玉粟县出了个“至真神君”,听说其治病救人,神通广大。后来因为屡施神迹,竟然流传数郡,官府也不能杜绝。后经天都观调查,却系邪神无疑,于是派人剿灭。其首领“至真神君”被杀,其余徒众也被剿灭。只是月前,我途径一地,偶有遭遇,竟发现有此邪神余孽,于是查探之下,得到此书,并在那余孽手中得到铜灯。” 第228章 贝叶 湛明和尚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可否容贫僧一观?” 赵鹤年说道:“大师请”。 湛明和尚忍住心中激动,将石桌上书册展开。赵鹤年观湛明和尚神情,忽而皱眉,忽而展开,最后又是轻轻长叹一口气,将手中书册放下。湛明和尚向赵鹤年双手合十一礼,道:“多谢施主。只是这书册虽能窥探宝焰尊者法门一二,但本意已失,可惜可惜。”说着摇摇头,神情沮丧,默然不语。良久又开口问道:“不知施主可得到其他经卷?” 赵鹤年知道经文重要,又哪里肯交出,于是回道:“不曾”。湛明和尚盯着他的双目,见赵鹤年面上并无表情变化,于是低头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若是想换取施主这手中宝灯,不知该用何种宝物交换?” 赵鹤年淡淡笑道:“大师修为高深,法力广大。想来定不会让晚辈吃亏才是。” 湛明和尚闻言,苦笑一声。略作思索,扫动右袖,从石桌上现出诸般宝物出来。 首先便是三件法宝,见其灵气盎然,竟然都是灵器之属,只是并无一件宝器。乃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碧色宝珠、一只六寸长短的金色降魔杵、一杆紫光蒙蒙的紫竹。 另外便是一本金线编织的玉册;一片巴掌大小的金色贝叶,上面密密麻麻的金色阳文;还有一块灰扑扑的布帛,上面有些纹路,只是不甚明朗。 湛明和尚拿出这数样东西,见赵鹤年浏览完毕之后,便开口说道:“既然贫僧欲取道友之物,也是贫僧缘法所在。因缘际会,正缘孽缘,存乎一心。贫僧取道友一本书册与一件法宝,那么这三样法宝与三般经文,便任由道友各取一件去,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赵鹤年闻言,不由讶异。他心内其实并不重视那本书册,他也只想换回一样东西来弥补自己。如今这和尚主动让自己选取两件,可见也并非物欲之人。于是笑道:“大师真乃得道高僧,在下自无不可。只是不知这几样宝物有何玄妙,大师可否为我解说?” 湛明和尚点头道:“这第一件名为正元法珠,有镇妖避邪、消除妄念之效,佩之令人去除烦恼、开智增慧。”说着看了一眼赵鹤年,见他只是点头不语,便又继续说道:“这第二件法宝降魔金杵,乃是我佛门弟子降魔宝物。其善能克制阴魔、诛鬼降妖,威力第一。”见赵鹤年还是无动于衷,又指着第三件宝物说道:“这杆紫竹乃是贫僧于一处灵山发现,其气洁净、其质精纯,大可感物化道,小可养炼成器”。 赵鹤年听后,指着紫竹说道:“此物甚妙”。湛明和尚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将紫竹递过,并不继续解说。 赵鹤年知道他这是考较自己的眼光,只是他心中早有打算,指着那片金色贝叶说道:“我便选定此物”。湛明和尚略有些惊讶,也不扭捏,将贝叶递给赵鹤年。 赵鹤年拿到贝叶,立刻从囊中取出雀首铜灯奉上,他有此灯炼制之法在手,只要凑齐材料,便是要多少有多少,自然也不心疼。他又问道:“在下有一问相询,不知大师可否奉告?” 湛明和尚拿到铜灯,面上也是欣喜,闻听此言,也是回道:“施主只管说来,贫僧但有所知,定然如实告知”。 赵鹤年启手道:“不知这贝叶经书其上符号为何种文字,为何与东极洲文字大不相同?” 湛明和尚道:“据传当年宝焰尊者梦中证道,游历大千世界,在梦中印证诸般神通。后在西华洲传道,当时洲中有一教派,名为天火教。其教主名为炎光火王。他见佛主与他名号相近,又在洲中大行其道,于是便多加阻拦。适时,有一天香神女提议道:不如斗法一场,若是佛主胜出,即让他在洲中传道。炎光火王便说:万古不易为真理。于是提议将两人教义各书纸上,放入火中煅烧,若是谁的经书不能焚毁,便判定谁胜。那炎光火王培育一种异种火蚕,其所吐之丝入火不焚,能辟刀兵。他以此作为依仗,所以出此难题。火王将一部宝经搬来,果然宝光明亮,霞霭艳艳。佛主当时并无经着,于是取了一旁贝多树之叶,用茎蔓穿了三十二叶。一旁炎光火王嗤笑,以为必胜。两人纵起大火,一时红光漫天。谁料火王宝经俱化飞灰,佛主贝叶经书金光大放,其上更是显现文字。火王更是恼怒,又要与佛主比斗神通,佛主将贝叶上三十二般神通一一呈现,火王即时拜服。后与天香神女一起归入佛门,辅助佛主传法。这便是这贝叶经文的来历。” 第229章 三十二相 赵鹤年听他讲完,不由眉头皱起,问道:“既然如此,此物可说为佛门圣物,大师何以交与我手?” 湛明和尚呼了声佛号,道:“此灯对贫僧而言用处更甚贝叶,贫僧又何惜此经?天意将此灯送于贫僧之手,贫僧又该以何物了结因果?方才贫僧那三样经文之中,乃是仙、佛、魔道神通各一,施主偏偏选中贝叶,看来施主与佛门机缘不浅呢?” 赵鹤年虽未到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但这三言两语尚不能动摇道心。于是淡笑回道:“道本无名,无所不包。若以外物来分,实落下乘。” 湛明和尚笑道:“施主所言甚是。佛主圣物犹在,却正传已失。可见佛法由心不由物,心传佛自在。施主慧根不浅,道心自明。” 赵鹤年摇摇头,又问道:“不知佛主贝叶经文如何识读?这经中又所说何意?” 湛明和尚道:“佛主三十二页贝叶经文蕴含三十二神通,参悟大成可应化三十二相。佛说三十二相,即非三十二相。方才所说,以心传心,施主可自行参悟?” 赵鹤年闻言不由一愣,略加思索后,问道:“大师是说,每个人参悟都不尽相同?” 湛明和尚闻言,哈哈一笑,说道:“施主果然聪慧。若把佛法比做花朵,固然花朵本身不变,但观者不同,所见就各有不同,你再让他们绘制出来,则更是天差地别了。” 赵鹤年拱手一礼,道:“多谢大师指点。” 湛明和尚也还了一礼道:“贫道此行目的已经达到,此刻便回转古岩寺,闭关参悟此灯奥秘。若是他朝有所成就,再来拜谢施主恩泽”。说完便领着寂空和尚离去,赵鹤年忙呼喊“留步”,那湛明和尚一步十丈,领着寂空和尚转瞬离去。 赵鹤年看着老和尚离去背影,不由怅然若失。拿着贝叶慢慢坐了下来,细细观看贝叶,只觉其上文字宛如天成,却并无一个认识,又不知从何处看起。右手一翻,掌上又现出三片贝叶,与方才那片一般无二。 赵鹤年自从阴风老祖手中得到这三片贝叶,虽多次查看,却并无一个认得。今日虽得指点,也并不知窍门。知道不是急切间的事,于是便将贝叶收起。又将那根紫竹拿在手中把玩,持在手中,果然有一股轻灵之气盘绕,让人身心舒坦。 刚过午时,吴公子便带着仆从前来寻赵鹤年共进斋饭。赵鹤年寻思也该前去拜会吴老爷,于是欣然前往。吴公子道:“家人已经安排妥当,用完午饭便动身启程,务必赶在天黑之前至家方好”。 随吴公子来至一处院落,因长老与吴老爷交好,怕斋堂中喧嚣搅扰,女眷又有所不便,因此命人将饭食送至此处,此时已经布置开来,只等吴公子请人前来。 吴公子昨日禀过父母,说是要随一位先生上山学道。吴老爷向来不是迂腐之人,天佑国又举国崇道,因此他倒是并不反对此事。只是如今天下“假道多,真道少”,恐儿子遇到什么居心不良的假道士。于是便让儿子请先生前来,自己看后,再做决定。吴公子见识过赵鹤年神通,自然也是答应。 赵鹤年随吴公子来至院中,吴老爷正在檐下等候。吴公子见到父亲,忙上前道:“父亲,赵先生来了”。吴老爷只见院中来了一位年轻道士,身穿黑白道袍,风姿出众,不觉眼前一亮,只是略有熟悉之感,不知何故,不由微微愣神。 赵鹤年迈步上前,拱手一礼道:“数年不见,吴老爷别来无恙?” 吴老爷闻言一愣,不由问道:“阁下是何人?可与在下相识?” 赵鹤年笑道:“数年前,吴老爷从青合湖救起一个少年,后来载至此地。如今旧事历历在目,吴老爷何故不识?” 吴老爷闻言,心中顿时有感,连忙将眼前面容仔细端详,好半会儿,才将眼前之人与数年前那个面貌重合。满脸含笑道:“原来是贤侄,数年不见,贤侄却是形容大改。当年眼拙,没看出贤侄乃是世外真修。还乞恕罪”。 赵鹤年忙道:“当年落难,还要感念吴老爷相助之德。” 吴老爷满面笑容,忙唤吴可道近前,说道:“可道,这便是数年前救治你的赵贤侄,你往日总是记挂嘴上,今日幸会,还不上前拜见。” 吴公子听他两人说话,竟是旧识,却一时不能上前搭话。此时听了父亲召唤,忙上前见过赵鹤年,说道:“多谢先生当年救命之恩。” 第230章 乌金剑 吴老爷见了赵鹤年,心中疑虑顿消。当年事后,总觉蹊跷,区区山中采药之人,竟有如此高明医术,竟然连慈长老这般医术了得的高僧都不能及,心中疑窦层生。今日见此,反而欣喜。遂邀赵鹤年入席,饭后一起启程返家。 一行人乘坐楼船,直往清阳县驶行。吴老爷道:“不知道长有何法力,可能让我等凡夫俗子见识一二?”赵鹤年点头道:“此事易耳”。于是领着众人来到甲板,赵鹤年取出一只黄色符纸,用手撕出一个图形,往水中一抛,符纸白光一闪,霎时化为一只黑翎鸬鹚。只见它在水面打个旋儿,便往水中一钻,俄尔,出得水来,嘴中刁着一条肥硕鲤鱼。众人见此,皆鼓掌而笑,赵鹤年权当游戏,伸手一招,鲤鱼与鸬鹚上得船来,鸬鹚复又化作符纸,唯有鲤鱼在甲板上跳跃。 吴老爷笑道:“道长真有如此神奇法术,令在下敬服”。又吩咐仆从将鲤鱼捉起,要制成鱼羹。 湖上远处有一小舟,船头站立两人,一人黑袍宽袖,浓眉长须。一人面容清秀,少年模样,身穿蓝色锦缎袍。少年见了赵鹤年施展法术,神情激动,在那里欢喜得指指点点。黑袍人却面露冷笑,口中嗤笑道:“如此微末小术,只能唬弄愚夫,难登大雅之堂”。 赵鹤年本意也只是博众人一笑,也不在意,转身回了船舱。那人见赵鹤年不予理睬,以为是瞧不起自己,不由羞恼,心下发起无名之火,吸气挺腹,鼓起腮帮,往吴府所乘楼船奋力一吹,只见一股黑风刮得呼呼作响,将楼船吹得左摇右晃,船上之人皆站立不稳,手抓脚攀在船楼之上,更有丫鬟仆从惊慌出声。 赵鹤年心头不由微怒,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张紫电符篆,往水中一抛。一条水柱冲天而起,上面缠着紫色电光,便往两人小船而去。赵鹤年自从传法阁习得紫电符文,见此法与自己真气相合,便时常画些符篆,此时用来也是顺手。 黑袍人见赵鹤年水柱冲来,声势汹汹,也是唬了一跳,袖口一甩,从中飞出一口乌金飞剑,奋力一斩,一道黑光划出,将水柱崩散。他这番动作,黑风法术也已经被打断。 赵鹤年站立船头,见那人与自己境界相仿,也不动手,若是那黑袍人识趣,他也自不会去花那份力气。只是世事纷扰,总有一人挑起。 黑袍人此时嗔心已起,哪能善罢甘休,他见水柱消散,以为自己术高,一柄飞剑直取赵鹤年项上人头。赵鹤年见他来势汹汹,也不敢怠慢。袍袖一展,从中飞出一条黑鞭。急往乌金长剑招架。只是那乌金飞剑只是法器之流,两相对磕,不过一两合,便被打散灵气。 黑袍人恐伤及剑体,忙要开口求饶。却被风雷鞭一磕,飞剑顿时断为两截。气机牵引之下,黑袍人一口鲜血喷出。霎时脸色涨的通红,恶狠狠的看着赵鹤年。知是不敌,抓起身旁蓝衣少年踏水而去。 赵鹤年也不追赶,任他离去。吴老爷一行人看见这场好斗,心中皆是敬畏非常,只有吴可道看得目眩神迷,心中激动不已。 一行人驶过青合湖,又换乘马车。到了入夜才至青阳县。到了吴府,自然整办酒席,赵鹤年又只吃了些果品。忙有仆从安排厢房住下。 第二日,吴可道早早前来见过赵鹤年,请教昨日飞剑之事。赵鹤年也是耐心回答。吴可道请教他法术,赵鹤年只以他未曾入门不肯教授,实则是吴可道未曾炼气,施展不来法术。 赵鹤年在吴府待了五日,吴可道每日前来询问请教,赵鹤年见他聪慧,也松了口,教了些养气之法,吴可道悟性极高,居然在短短两日养出真气,看得赵鹤年一阵惭愧。 这日,门前忽然有一名青年道人求见,门僮禀过吴老爷,吴老爷忙出门迎接。这青年道士却说他乃是天都派来人,奉遇真宫上师之命前来接引吴可道入门。 吴老爷闻言,忙唤仆从将赵鹤年与吴可道请来。赵鹤年与吴可道齐齐出来,那人见了赵鹤年,忙上前一礼道:“见过赵真传”。 赵鹤年见他面貌,似是眼熟,只是一时没能想起。于是问道:“你奉何人之命前来,可有文书?” 青年忙取出一册金册奉上,口中回道:“在下奉遇真宫白上师之命前来”。赵鹤年取过查看,见内容无误,便请他入内奉茶。 第231章 还春子 赵鹤年自那日天都派接引弟子到来,便告辞返乡。一路也不停歇,过五溪,越六山,直往青桑郡而去。 他出身青桑郡中富户,家中乃是官绅之后。赵鹤年父亲名利之心甚重,平日里以金钱拉拢官员,以求些生意门路,赚些利润。因平日里在官宦面前卑躬屈膝,便总想着有一座稳固靠山,只是名利场中只有名利可言,又哪里有真心。本来他靠着祖上遗泽,三代富足也是无忧,他又添了许多家业,只要不是后代纨绔,倒也不用担心生计。只是如今他生了个麒麟子,真可谓:祖上积德。终日里喜色盈盈,生意场上的疲惫也能排遣,夫妻二位一心为爱子打算,不仅大兴土木,兴了族学,又请来致仕老夫子授课。 怎想少年多有幻想,赵鹤年遍观族中藏书,犹好其中黄老之学。小小年纪就有入道之念。一日,他上堂祈求双亲,允他出家修道。只是他乃是赵氏嫡子,又是赵家崛起之望,父母双亲哪里肯同意,只道他乃是少年心性,权当玩笑之话,待过了几日自然消停,于是也不理他。 赵鹤年每日趴望窗台,渴望青松白鹤的日子,于是一日避过仆从,爬过院墙,独自往府外去了。流浪了数日,身上携带的几两银钱用完,便也没了心气,便想回转家中。只是偶听街角乞儿闲话,说是城东天都观热闹非凡,于是摸着怀中几枚铜板,心想:出来一趟总不容易,回去总免不了一顿家法,倒不如凑了这热闹再回家。于是便沿途打听来到天都观。 青桑郡执掌乃是一位名唤“还春子”的老道士。他在青桑郡值守数年,自己对此间自然是了如指掌,见着有根性的便收录在册,只是如今天都派外门弟子遴选,乃是头桩大事,于是也是亲自操持,毕竟若是此郡出了内门弟子,便考功为“上等”,还另有赏赐。想他如此年纪,也只想惠及后辈,因此也是十分尽心。 这一日,一辆辆马车来至观前,车上多是父母携带子女前来。因天都派乃是天佑国国教,因此道人身份尊崇。只是寻常人家,指望子女传宗接代,但在官宦富贵人家,子女众多,又因名利场上多有勾连,若是子女入选,必然乃是道官出身,如此对族中多有庇护。 这日,还春子带着两位主司在门前迎候,因来的多是郡中权贵,他在此地也是多赖这些人,于是也不会太过失礼,亲自领人来至观门。 见着陆陆续续的进入观中的人,还春子不由摇头叹息,他虽告知这些父母,这些孩子中并无什么修道根骨,但都还是带着子女前来,希望碰碰运气,即使不被挑选,也全当游玩,还春子也知这些人想法,也是颇感无奈,将众人迎入其中。 还春子便要转身回观,眼神扫过人群,忽然在围观众人中,看见一个清秀童子,只见其瞳如点漆,眉如墨画,骨骼均匀,神情灵动。不由驻足观望,随后对一旁一个青年人耳语几句,那青年人随即走至人前,语气和善的对赵鹤年说道:“小居士可愿入内一观”,赵鹤年听青年如此说道,不由心中惴惴,下意识将身子往人群里躲了躲。青年见赵鹤年不安,于是开口说道:“小居士莫要害怕,这天都观乃是官家道观,不是什么险恶之所,尽管随贫道前来”。身旁围观之人也是开口应和,皆是开口说道:“去吧,去吧,我等都在此地,不会发生何事的”。赵鹤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到底难抵心中好奇,此处人口也是极多,心中胆气也是壮起,便随道人来到还春子面前。还春子恐他害怕,也不此时查看,只把他与那些待选孩童放至一处,命人端茶水点心小心照看,自己则是陪同几个官宦权贵在花厅饮茶。 午时用过茶饭,未时刚过还春子便命众人将孩童聚在一处。来至广福宫大殿,因此处乃是执掌处置事务之处,是以将孩童父母皆是隔在他处,此处也只余还春子并三司主司、四个道童,以及十数个孩童。赵鹤年夹杂其中,不明何事,只是依照他人动作,小心问着身旁孩童:“这是在做什么?”那孩童也是聪慧,看其形貌,较赵鹤年略长,他也以手掩口,小心回道:“听说这是验看根骨?”赵鹤年又问道:“根骨?那是什么?”那孩童回道:“我也不知,旁人说有根骨能成仙人”。赵鹤年闻言一愣,不由略带兴奋之色,问道:“真有仙人么?”那孩童正待要答,忽然一旁照看道童轻喝道:“安静”,二童立即缄口不语。 第232章 入山 还春子将道童带上来的孩童一一查看,先是摸筋探骨,随即又以真气灌输脉门,查看根骨是否强健、匀称,筋脉是否坚韧、宽阔、通畅等等,然后将不合格孩童让道童带出宫去,交还父母。此时殿中只余六名孩童,留下来的孩童脸上也都是一片迷茫。 还春子自顾自的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随即向六名孩童照去,镜面散发一阵金光,孩童眼睛皆被金光刺激,皆是闭眼躲避。片刻后,金光散去,众人头上皆是泛出蒙蒙白光,只有一人,不仅灵光高出众人三寸,且其中有一缕清光不动不摇,如那新绽绿叶,雨后春芽。 还春子见此不由捋须微笑,知道此次尘世遴选已然可以交付。随即将赵鹤年领至一旁说道:“贫道稍后有话问你,你先待在贫道身边,待处理完眼前之事,便送你回家”。赵鹤年听他如此说道,以为自己没被选上,不由有些气馁,又听他说要送自己回家,也不由心下高兴,自己出来多日,也恐父母担忧。 还春子将孩童带至待客厅,方才出来的孩童已得道童告知结果,皆已随父母回返。此时厅中独留除赵鹤年之外的五位孩童父母。此时见了还春子皆是面露喜色,纷纷上前见礼。 还春子对众父母说道:“这些孩子皆有些慧根,只是还不足以去往仙门”,众人听了不由面露失望之色,还春子见此,淡淡笑道:“只是有此资质已属难得,若是众位居士愿意,可留于此地,观中也可教些强身健骨之术”,众人听了也只是摇头,若是此路不成,还不如回家攻读诗书,以期仕途,凭他们心智通达,若加刻苦,取得功名不难。 还春子见众人已做抉择,也不挽留,只是客气将众人送出观外。随后又将赵鹤年带至殿中,问清身世背景,便着人准备车驾前往赵府。 赵鹤年父母不见了儿子,慌忙四处寻找,只是周边寻遍,也是无果。赵父只能拿看守下人撒气,赵母也是终日以泪洗面。 这日,赵父正在堂中置气,又催促下人出去寻找。忽然下人匆匆进来,说是:少爷回来了。赵父闻言大喜,慌忙站起身来,又板起脸,喝道:“还不把那个小孽障领进来?” 那下人闻言忙转身出去,刚跑两步,又回过身来,说道:“和少爷一起的还有一位老道长,说是从天都观来的”。 赵老爷闻言一惊,问道:“天都观?” 下人忙回道:“正是天都观?” 赵老爷忙问道:“人在哪里,速速领我前去”。他在商海之中辗转多年,自然知晓天都观的存在,不知是何缘故前来,心中也猜测与儿子有关,忙匆匆往外奔走。 赵老爷来到外间,果见一个老道士站在门口,道袍云履,鹤发童颜。身旁站着一个孩童,正是自己儿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少年道童。 赵老爷连忙下了台阶,拱手一礼道:“道长有礼,赵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还春子还了一礼,道:“今日登门造访,皆因令郎而来。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赵老爷听了此话,也是一头雾水,如今儿子平安回来,心中已是欣喜不已。忙道:“道长还请府内用茶,有事再慢慢叙谈”。说着便让过身子,请还春子入内。 还春子也不客气,牵着赵鹤年往内走去。赵鹤年因怕父亲责骂,牵着还春子衣袖便往里面走去。赵老爷在后面看着惊诧不已,不过心中早已乐开了花。这天都观地位尊崇,若是能攀援一二关系,自然是受用无穷。 入了正厅,赵老爷请还春子上坐,又吩咐仆从上茶。躬身说道:“弟子感谢道长将犬子寻回,道长恩情,铭感五内。还让弟子略备薄酒,款待道长。” 还春子忙启手制止,道:“贫道今日上门,非为他事,乃是因为令郎骨质天成,根基深厚,若是修真炼道,必然前途广大。贫道欲荐他入山修道,不知居士意下如何?” 赵老爷不禁迟疑道:“不知修道有何好处?犬子自小娇生惯养,不经风雨,恐难经山中清苦。” 还春子道:“修道者,清心以寡欲,却病以延年。寿有无极,百病不生。福盖渊海,万邪不侵。视富贵如烟云,叹功名似粪土。飘摇摇而入九霄,身悠悠而游四海。无拘无束,无挂无碍。恰似天中之月,又如深海之鲸,逍遥自在。” 第233章 还家 赵老爷问道:“枯岩冷寂,寒山空芒。纵使修得法术,既不能青史留名,也不能荫及儿孙,空落落无有所依,又有什么乐处?” 还春子闻言,也不生气,说道:“青史留名,白骨铸就;封妻荫子,三代消亡。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就如地上泥坑,风吹雨淋,不出几年,泥坑自然填平。不论是人为,或是天意,这便说明这个世上只有自己最需要自己,自己不在,不出几年便有人填补这个空白。只有存在,才会被需要;若是消亡,自然就无用。与道合真,遨游八极,破梦中幻,见假中真。” 赵老爷还指望儿子光耀门庭,又哪里肯信这套说辞,于是虚言应承。还春子也看出他的名利心重,不由暗里摇头。只是这般人,他也有对策,于是含笑说道:“听闻赵家累世积攒,货路通达,商行四海。朝廷每隔三年,便会向天都观供养,其供奉财物颇大,价值何止万金,贫道可向朝廷讨要一份恩赏,将这份差事交给赵家,只要天都观不衰,赵家便可累世富贵。不知如此,赵老爷可否赞成此事?” 赵老爷闻言一愣,随即大喜,忙不迭的答应下来,乐得合不拢嘴。这不仅是一份生意,更重要的是,从此以后赵家有天都观庇护,也不再畏惧官家权势,可谓是泼天的机缘。赵老爷忙唤家人设宴,要来招待天都观道长。还春子摆了摆手,说道:“此事便如此说定,三日后,贫道便来接引令郎入山,居士若有什么交代,便先思虑清楚”。 …… 赵鹤年一路走来,街道之上一如从前,依旧是人潮涌动,店铺林立。小贩叫卖、酒店招客不绝于耳,人声鼎沸,车马嘈杂。他早习惯山中钟鸣鹤唳,此时听着市井繁华,已觉格格不入。 他迈步往前,人流往后退去。一路来至一座高大的府门前,门前两只青石狮子,大门上挂着一块金漆牌匾,气派非常。 他走至大门前,扣动门环。略等片刻,便听里面传来脚步声,打开大门,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出来,施礼道:“道长从哪里来?”赵鹤年看这人面貌,一眼便认出,笑道:“忠叔,我是鹤年”。 这人闻言,忙打量几眼,随即大喜道:“你是少爷?” “我这就前去禀告老爷”,便跑入正厅去了。 赵鹤年迈步入内,环视四周。六年未曾回家,倒是添了许多布置。那座太湖石、那架云锦屏风,还有那只琉璃宫灯…… 此处倒是极熟悉的,此时又添了些陌生。祖宅布置一如往昔,只是旧物十有八九都除去了,只留了些往日的影子。 不过多久,便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便见几人从院中出来。当先的正是赵鹤年父亲赵昆,左边的是他母亲刘氏,右边是姨娘沈氏,后面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大概就是他的弟弟赵方旭。还有一个正是刚才进去通禀的赵忠。 赵鹤年见到双亲出来,忙上前施礼道:“儿子赵鹤年,给父亲、母亲请安”,又转头对沈氏拱手道:“见过沈姨娘”。沈氏忙福了一福,又拉过儿子给赵鹤年行礼。赵鹤年离家之时,他已经能记事,此时见到赵鹤年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便上前行礼:“见过兄长”。赵鹤年微笑的点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赵鹤年父亲只是笑着问话,母亲却是上前来上前打量,捏着赵鹤年的手腕不撒手,问着山中修行的日子。赵鹤年都一一仔细回答,母亲只是边流泪,边用手帕拭去。一行人来到厅上坐下,赵父含笑问道:“不知我儿此处回家,可是学成归来,可否替为父操持家业?” 赵鹤年回道:“儿子此次返乡,乃是因为需要出门远游,事先已经禀过师长,此次看望双亲,便要辞别。” 母亲流泪道:“数年不见,为娘还以为能一家团聚,不曾想只得片刻团圆,若是修道艰苦如此,当初就不该送你上山。” 赵鹤年忙道:“未能侍奉双亲,儿子心中有愧,只是如今拜师求道,不敢有违师门宗旨,还望双亲宽宥”。说着便从座上下来,一把跪倒双亲面前。 赵父忙将赵鹤年拉起,说道:“你天生慧根不浅,命中有此机缘,旁人艳羡还来不及,又何必如此儿女情长。说什么宽宥之语,若不是承你福泽,赵家又何能显贵至此,你也莫要怪为父心狠”。 赵鹤年忙道:“父亲言重了。儿子已得清净宗旨,参悟无上玄妙,得大欢愉,心内对父亲感激不已,不曾有半句怨言”。赵父拉住赵鹤年的手臂,只是点头说好。 第234章 玄真羽士 赵鹤年在家中住了几日,备受天伦之乐。只是几日之后,赵老爷带着赵鹤年四处拜访族中宿老与家门故交。折腾了几日,赵鹤年不堪忍受,只得推脱出门访友。赵老爷无奈,只得随他。 略备礼品,驾驭马车,一路径往城南而去。青桑郡以桑蚕之事闻名,郡中遍植桑树,百姓多赖此谋生。马车行在黄土道上,扬起一路灰尘,两边是阡陌桑田,多见百姓在其中劳作。远处山边矗立着一座宫观,气势宏伟,却与青山红日融为一体,正合道家“出世入世”之意境。 马车行至观门前,车夫忙下车道:“少爷,天都观到了”。赵鹤年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吩咐道:“你将马车停至一旁歇息,我或许要些时间,稍后你可入观等候”,车夫忙应道:“是”。 迈上青石台阶,台阶上有一个半老不老的中年道士正在打扫,花白头发,一身灰色道袍洗得发白。赵鹤年上前道:“道友请了,敢问还春子道长可在观中?” 中年道士回过头来,见赵鹤年一身道士装扮,忙施礼道:“观主正在观中,道友可自行前去”。赵鹤年拱手答谢,越过中年道士,便往观中走去。 进入观门,忙有一个青年道士上前拦住去路,问道:“敢问道友何来?”赵鹤年拱手道:“贫道赵鹤年,前来拜会还春子道长,还望通传”。青年道士见他说出还春子的名号,知是有些来历的,也不敢怠慢,忙回道:“道友请随我来”。带着赵鹤年来到一处偏厅等候,自己匆匆前去通传了。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老道士匆匆进殿来了,见到赵鹤年,忙躬身一礼道:“贫道见过真传”。赵鹤年慌忙起身接住,双手架住还春子双腕,说道:“晚辈由道长接引入道,犹如师长一般,哪里敢受道长大礼,切莫折煞晚辈,若蒙不弃,便直呼我名即是”。 还春子忙道:“不可如此,气分清浊,水有高下,岂能背道而行。今真传位晋真籍,名录宝册,玉趾光临,岂能轻辱。” 赵鹤年摇头道:“如此说来,道长是要让晚辈做那无义之人吗?接引之恩犹如苦海驾舟,焉能以今日位荣而忘却道长恩情,还望道长切莫如此”。 还春子见赵鹤年如此,也是欣慰,点头说道:“礼不可废,真传若是有心,也不必在乎虚名。贫道也不与真传客套即是”。 两人分宾主坐下,忙有童子奉上香茶。还春子问道:“贫道观真传周身道气隐隐,眼中光华灿灿,想来修道已有所成,不知此次下山所为何事?” 赵鹤年回道:“承蒙道长相询,晚辈凝煞已有所成,此次下山欲往他洲寻罡,只是此去,旅途艰险,又不知年月,特地回来看望双亲。因昔日承蒙道长恩情,特地前来探望”,说着一拂袖,旁边茶几上现出三只玉盒,拱手说道:“特备薄礼,还望笑纳”。 还春子摆手道:“承蒙真传看顾,贫道感激不尽,哪能受此厚礼”。 赵鹤年笑道:“只是些许俗物,道长不必如此,若是不肯收下,晚辈只能退走”。 还春子听他如此说道,不由迟疑,随即便点头道:“既是如此,贫道便厚颜收下”。 赵鹤年见他收下礼品,也不由面露微笑,又与他叙旧闲谈。过了一会儿,还春子忽然想起什么事,忙道:“贫道糊涂了,却有一事须得禀告真传,半月前,曾有真人府法谕下达,敕封真传为玉舟法师。数日前,真人府又传法谕,国主又加封真传为玄真羽士,不日便有圣旨下达。皆因真传未在家乡,是以一时未曾想起。如今真传身返家乡,不知是否迎接圣旨? ” 赵鹤年闻言一愣,虽然知道皆因青华郡之事,但是不曾想居然惊动真人与国主,但他到底不是俗世之人,便摇头说道:“晚辈不日便远赴他乡,不欲沾染俗世王朝因果,恐不能接纳圣旨,到时还望道长周旋一二”。 还春子点头道:“应该,应该。真传既然得受宝箓,岂能因俗世缠身。贫道自会为真传处置,不必为此事劳心”。 赵鹤年启手称谢。赵鹤年站起身来,便要出言告辞,忽然一个道童进入厅中,禀道:“观主,伏魔司张主司求见”。赵鹤年见此,便开口道:“既然道长有事处置,晚辈便先告辞,他日再来拜会”。 还春子心中一动,忙制止道:“真传还请留步,贫道有事相求”。 第235章 青灵蚕 云锦山位于青桑郡东方,其山势绵延平缓,山脉长达数十里,常年阳光照耀,霞光灿烂。山中皆是年岁颇长的桑木,并无多少其他杂木。数十里皆有蚕农养殖蚕虫,青桑郡所产云锦闻名遐迩,其中上品更是朝廷指定贡品,显贵多以穿戴云锦服饰及花冠为荣。天都派更在此山精粹之地养殖灵蚕,其蚕便唤“青灵蚕”。 此时,云锦山附近一座山崖之上正站着三人,皆身着道服,正举目远眺。正中一人,银须白发,手持拂尘;左边一人,少年面貌,轻负双手;右边一人,手持宝剑,中年样貌。正是还春子、赵鹤年、伏魔司主司张深。 还春子摇动手中拂尘说道:“云锦山中有块灵地,培育百余亩灵桑树,其中生长着一种灵蚕,皆身长三寸许。此蚕所结灵丝不惧水火、凝结灵气,乃是炼制法衣与旗旛类法宝的上等宝材。此地设有禁阵,我等每隔三年,前来采集灵丝。只是数日前,我等前来,却发现其中有一只奇异蚕虫在内,通体雪白,体长一尺有余。不知是从外而来,还是内中生成。贫道当时好奇,便用法术捉拿,岂料,此蚕不同其余,其所吐蚕丝,坚韧非常,竟将我等其中数人缚住,好在此蚕并不主动攻击旁人,我等也不敢再贸然动手,慌忙退出此地。只是如此一来,不能入内采集灵丝,无法交托派中差事。正逢真传到此,故而出言求助,还望真传援手”。 赵鹤年点头道:“既然道长相招,晚辈也不推脱。只是此行需听晚辈安排,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还春子抚须笑道:“此是应有之意,我等二人俱听真传吩咐”。 三人齐踏飞烟而行,不过多久,便来到一处地界,古木参天,苍翠葱茏。还春子屈指一弹,只见林中升起一道光幕,挡住三人去路。还春子从袖中取出一块禁制玉牌,说道:“既然听从真传安排,这块禁制令牌便暂交真传手中”。 赵鹤年点点头,接过玉牌。又翻掌现出一只青丝罗网,说道:“这只蚕虫既然事先并未见过,便有可能是从外入内。既然如此,这道禁制恐怕难以将它挡住。我稍后启了禁阵入内,便有劳二位张开罗网,在天中等候,若见那蚕虫飞出,即用罗网捕捉”。说完便在罗网上施道法咒,然后递给还春子,道:“稍后用法力便能催动”。 他想了想,以防万一,又一抖腕上灵兽环,从中飞出一只金翅大雕,金睛铁喙,顾盼生辉。此雕飞出便盘旋在赵鹤年身旁,依偎不去。赵鹤年哪还不知此禽想法,他入道以来机遇颇多,道行增长全不以丹药,所炼丹药也都喂了灵兽,此禽得了好处便生出依赖。 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抛出,此禽急用铁喙叼起,一口吞入腹中,兴奋的轻鸣了数声。还春子二人见他放出如此雄峻的妖禽,不由心中震撼。这妖禽较之他二人身上灵压更甚,也不禁有些骇然。 赵鹤年对着金雕吩咐两句,金雕即隐去云中不见。他对着还春子二人一拱手,挥动手中禁阵玉牌,便飘身往下而去。 入了里间,停于一支树梢之上,举目往四周看去,果然见着高大的灵桑树上,有的叶片上趴着蚕虫啃食,此蚕通体碧绿青翠,宛如玉石般温润细腻,身躯较之普通蚕虫更是大上数倍。 他踏着彩烟在林间搜寻,不过多久,便在一颗树上发现了那只雪白蚕虫。只见其蜷缩在数只青灵蚕之间,尾部正与一只蚕虫黏在一起。 赵鹤年知晓此蚕不同其他,于是将金乌壶拿在手中,又取出一支柳枝,正是灵器青空羽枝。此地乃是天都派养蚕之所,他也不敢贸然出手焚毁。于是一抛柳枝,柳枝变成一条尺许长的细小青蛇,在空一扭腰身,疾往白蚕咬去。 白蚕见着动静,起身一蹦,疾射而出,随即幻化无影。赵鹤年心中一惊:不想此虫还有隐身之能。忙将法衣护罩打开,便听“砰”的一声闷响。赵鹤年只觉一股力道直往胸前袭来,身体被这股力道打退数步,忙运气稳住身形。又见一道透明丝线缠绕而来。 赵鹤年忙一拍宝壶,赤红壶身喷出一点金色火星,直往丝线落去。丝线遇到火星便被灼断。 赵鹤年又指青蛇去捉,白蚕在空中连连纵跃,只是难以捉拿。他轻轻一笑,此蚕当有克星。他一拍金乌壶,从中飞出九只火鸦,出了壶口,纷纷飞上天际,又各个寻找枝头停驻。 第236章 流云蚕 赵鹤年往白蚕一指,众火鸦如得号令,纷纷展翅捉捕蚕虫。此虫身体十分灵巧,在空中纵跃上下,众火鸦随之漫天翻飞,一时竟不能捉拿。赵鹤年也不着急,又往空中停住的青蛇一点,青蛇也扭动身躯奋力往前。一时桑木林中显的十分热闹。 赵鹤年嘴角挂笑,只看这条白蚕作为。不过多久,众火鸦围追堵截,将火鸦围困在垓心。白蚕几番往外冲撞,皆被火鸦挡住,以利爪抓挠。眼见白蚕便要被擒拿,忽然白蚕白光一闪,吐出一条白蒙蒙的丝线,只一个闪动,便将一只火鸦捆住。 又一个跳跃,从火鸦围困缺口冲出。赵鹤年掣起风雷鞭,运起遁法,身化一道飞烟将白蚕拦住,挥动手中雷鞭,一道雷光迸溅,直击白蚕而去。白蚕只将身一扭,一个跳动间,便避开雷电。随即又隐蔽不见,只是此蚕伪装之法,瞒不过火鸦的金睛火眼。几只火鸦高声鸣啼,赵鹤年得了讯息,挥动风雷鞭便往一处打去,只听空中一声炸响,却不见白蚕踪迹。 赵鹤年心道:这蚕虫似乎灵智极高。他不敢弄火,不如试试烟气。他一唤众火鸦,火鸦顿时高声啼鸣,口中喷出火星浓烟,不一会儿便弥漫开来,白蚕耐受不得,便往上方冲去。火鸦在烟中飞行无碍,不过多久便占据上风,利爪如钩,爪爪往白蚕身上落去。白蚕只能连连纵跃,不停于其中躲闪避让。 只是势不可守,盈不可久。白蚕速度渐渐缓慢下来,屡屡受挫,险象环生。忽然白蚕一个跳跃,周身一阵白光闪动。便听禁制一阵轻微颤动,身形消失不见。 赵鹤年仰望天中,希望阵外二人能够建功,他低头往桑木林中看去,只见叶上青灵蚕皆蜷缩一团,忙唤火鸦将烟气吞吸入腹。随即收了火鸦,便往天中而去。 只见天中一架青丝罗网展开,有一道白色灵光在其中震荡不休,还春子与张深极力压制,罗网不住鼓荡翻滚。赵鹤年待要施展化骨青炎,又犹豫不决。此蚕灵性非常,蚕丝又富含灵气,若是材质不凡,或可作为阵图宝材,他又哪里舍得灭杀。 他忙踏步上前,手掐印诀,将全身灵气束作一团,极力压制,慢慢将千目网合拢,只是越是收缩罗网,此蚕反抗越是强烈,渐渐化为一团白色灵光。赵鹤年见状,便要将四极黑炎阵取出,防止此蚕逃脱。忽听天中一声鹰唳,其声嘹亮,惊空遏云。网中蚕虫闻听闭声,白光忽然收敛,静静卧于网中。 三人不由互视一眼,直叹不可思议。赵鹤年取出一只玉盒,将千目网与白蚕慢慢缩至巴掌大小,然后塞入玉盒之中,再用一张金符封住。他自得封妖伏魔令,参悟已久,已能参照令牌绘制符文,只是其所得功效,尚不及令牌百分之一,只是封印灵气尚可。 还春子与张深忙上前感激道:“如不是真传出手,恐不能收服此虫。只是不知此虫什么来历,竟然这般厉害”。 赵鹤年于炼器阁与丹鼎阁均有参习,所知异种蚕虫品种繁多,只是一时也拿捏不定。于是回道:“灵蚕品种不下数十种,依据其形态、大小、颜色来分,只有三种或与之相符,分别为流云蚕、玉带蚕、荧光蚕,只是流云蚕无这般大,玉带蚕背负纹路,荧光蚕又绽青光,真是奇哉怪也”。 还春子笑道:“天地万物,适地而生,或是异种,也未可知。如今忧患已去,全赖真传法力”。 赵鹤年摇头道:“若无二位相助,也没这般容易。如今此蚕擒获,不知如何处置”。 张深刚要说话,却被还春子一把拦住,说道:“此次承蒙真传相助,此蚕自然该由真传处置,不需来问我等”。 赵鹤年正需宝材炼制阵图,或许此蚕灵丝正是合用,于是也不回绝,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道长了”。 还春子忙还礼道:“不敢,不敢。该是真传所得。” 赵鹤年收起玉盒说道:“既然如此,如今捉拿此蚕,二位便可安心入内采集灵丝,在下便不在此打搅二位,这便告辞了。”说完又将禁制令牌交还二人,收起金雕便往来路返回。 周深见赵鹤年走远,不由向还春子问道:“观主,那白蚕品相上佳,又已凝结灵气,足可称为灵种。若是以密法培育,又可得一蚕种,观主何不上前讨要?” 还春子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赵真传助我等擒捉此虫,该以何物为谢?如今隐患已去,不曾延误受罚已是侥幸,又何必再有非分之想?”还春子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如今与赵真传已结善缘,不去费心维持也就罢了,怎还去做此愚蠢之事?” 第237章 神剑山庄 溪山古木参天,鹤峰涧泉流泄。一径石阶直抵幽苑,两旁树荫遮掩墙垣。 赵鹤年沿石阶而上,一路上遇到不少武林人士,皆手持刀剑,成群结伴往山上而去。他只是侧耳倾听旁人讨论,并不主动上前搭话。 只听一个身背长刀,头戴斗笠的疤面汉子,对旁边一个腰悬短矛,身穿劲装的中年男人说道:“魏兄,不知此次神剑山庄广发英雄帖,不知所为何事?” 中年男人摇摇头说道:“不曾听闻什么风声,只是前番君集山武林大会孙大侠夺得天下第一,或许只是庆祝此次盛事”。 疤面汉子“嘿嘿”一声冷笑,说道:“若是如此,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想必有什么大手笔。听说方大侠失踪与他有关,此人当真心狠手辣”。 中年男人听了此话,忙制止疤面汉子:“噤声。刘兄还需小心言语,此地已近神剑山庄,若让有心人听到,传到孙无崖耳中可是不妙”。 疤面汉子笑道:“魏兄不必如此小心,流言已传遍江湖,难不成那孙无崖敢向整个江湖发难吗?不说三大宗师尚在,听说前次大会取得天下第一的赵玄都也已露面,他不敢拿我等如何”。 中年男人摇头道:“孙无崖少年闻名,传闻此人极不好惹,此次一出江湖便击败三大宗师,可见其极有城府,颇能隐忍,怕是此次聚会目的不纯”。 疤面汉子道:“管他怎地,去看看不就知道,都已经到了地方,何必在这里胡乱猜测”? 赵鹤年听着两人说话,心中也好奇孙无崖此次目的,既然收了方无恨剑经,他也该前往一探究竟。若是果真如其所说,孙无崖罪大恶极,他也不介意出手惩恶,了结此番因果。 他一直沿着青石台阶前行,行不多久,便来到一座山庄门前,门前有招待管事接待。赵鹤年负手向前,扫视山庄建筑。方无恨成名之后,在此地居住二十余年。开山破土,营造殿宇,遂成一派景象。近年来,孙无崖又大兴土木,开山收徒,神剑山庄如今已是气势恢弘。 赵鹤年迈步往内,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忙拦住去路,问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何门何派,身居何位?在下好为阁下分派住处”。 赵鹤年扫视一眼,淡笑回道:“在下无门无派,只是浪迹江湖,此番听闻孙大侠广集天下英雄,特地前来拜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管事听了此话,顿时脸色沉了下来,本来他看赵鹤年衣着举止,颇有大派弟子风范,是以言语客气,不想只是一个江湖游侠。只是天下群雄当面,他也不敢言行有失,若是有损庄主名望,他也免不了一番责罚。于是淡淡说道:“此次大会专为天下帮派而设,阁下无门无派,又是只身前来,请恕在下不能招待。若是阁下执意在此,厨下那边有车夫把式停脚之所,念你路途辛苦,可于那处暂歇,用些餐点汤水,稍后便离去吧。”说完也不理会他,转身便走。 “哼,狗仗人势”。管事转身正待离去,忽听人群中一声讥讽,不由怒气上涌,皱眉往旁边人群扫视。只见人群中站着一个碧衫少女,丹唇素齿,一脸英气,头插一只白玉云纹簪,怀抱一把银鞘碧水剑。正一脸讥诮的看着自己。 管事沉声问道:“不知姑娘为何出口伤人,可是敝庄招待不周?” 少女冷哼一声,却不答话,只是转头不看他。管事更是气急,怒声说道:“此处乃是神剑山庄,并非寻常所在,若是恶客上门,请恕敝庄无礼。” 少女身旁一位中年文士忙走了出来,拱手说道:“兄台莫要生气,请恕小女无礼。这位小兄弟乃是故人之后,与我等乃是一行,是以小女出言得罪,看在鄙人薄面,万望海涵”。管事心中怒火不息,正要出言发作,忽见这人手持一把黑纸扇,袖口绣有数朵桃花,不由心中一惊,忙拱手问道:“阁下可是五梅先生?” 中年文士拱手回道:“正是区区在下”。管事顿时气焰全消,忙赔笑道:“那这位想必就是青青小姐了,是在下失礼,恕罪恕罪”。对着碧衫少女拱手一礼,又转头对赵鹤年说道:“既然小兄弟与五梅先生结伴,便请一同入内”。说完便侧身让过。 中年文士拱手道:“多谢”。便带着少女一同入内,赵鹤年见状,也迈步跟上。管事看着三人背影,方才还满面堆笑,顿时乌云罩顶。即使知道赵鹤年并非他们一伙,他也只能让步入内。这五梅先生可谓是大名鼎鼎,他丝毫也不敢得罪。其武功招式飘云掌与轻功迷幻步更是享誉盛名,武学境界更是达到一流巅峰化劲之内。乃是昔日四大宗师之下一等一的高手。 第238章 五梅先生 碧衫少女见赵鹤年在后跟随,停住脚步,转身问道:“你跟着我们做甚?” 赵鹤年拱手道:“方才多谢二位出言相助”。 碧衫少女道:“你说这事倒也不必,本姑娘只是看不惯那副奴仆嘴脸,倒也未必真心替你说话,只是如今既已无事,你跟着我们身边多有不便,还请自便吧”。 赵鹤年忙道:“在下远道而来,适逢盛会,实在是想一睹武林群侠风采,只是在下无甚名声,又无有门路,还望二位能提携一二,让我在此间暂居。” 碧衫少女笑道:“你这人恁地无赖,有一就想二,别人相助于你,你却是趁机索取,好一个见缝插针的奸狡之徒。”说着,一竖柳眉,竟拔出手中长剑,一剑直取赵鹤年胸前。 五梅先生见女儿出手,便想出言制止,只是看她出手之间,招式连绵,却不见狠戾,知她只是吓唬,迫人后退,顶多添些狼狈。心中也是些许无奈,女儿冰雪聪明,又天赋异禀,本来学些本领,也能防身自卫。只是养成一副目中无人的脾气,他也没奈何,好在本性良善,动手之间,总是存些余地,否则凭她所学,三招两式便要取人性命。依他心中估计,这年轻人不出几招便要狼狈逃窜。 赵鹤年见碧衫少女持剑攻来,只是这等招式哪能伤人,他脚下轻挪,袖摆飘摇,身形只在晃动之间,便将攻击招式落空。碧衫少女连连击刺,却剑剑落在空处。一旁五梅先生看了,不由眼中精光大放,只见这少年脚下生风,步履轻盈飘逸,不由来了兴致,也不阻拦爱女,脑中揣摩步伐,心中赞叹不已。 碧衫少女心中气急,宝剑往天一扬,急急往下挥舞,身形、步伐快速变换。剑身寒光四射,剑势冷冽如冰。一剑刺出,寒光射人。五梅先生正在揣摩赵鹤年步法精妙,却被剑光从眼前晃过,霎时心中惊觉,忙一扬袖,一枚梅花标从袖中射出,顿时将宝剑打偏。口中也是怒喝:“还不住手”。 碧衫少女被五梅先生喝出真气惊动心神,手中宝剑顿时脱手而出,斜斜歪歪的插在地面。她顿时露出委屈神色,看向赵鹤年,嘴中一声怒哼。 五梅先生却是发了怒火,往日里虽然胡闹,但还知道些分寸,不想今日竟动杀念。只是如今当着外人,也不好出言呵斥。于是道:“你如今行事越发孟浪,这等招式也是可以随意使来的吗?若是伤及无辜如何是好,还不给小兄弟赔罪”。 碧衫少女脸上怒气更甚,斜过脸去,抿唇不语。赵鹤年见她两眉间有竖纹,知是性情暴躁之故,山门前得她出言相帮,也就不以为意。开口道:“不妨事,也并未伤及在下,先生也莫要苛责姑娘”。 五梅先生拱手道:“小兄弟性情洒脱,心中开阔,令在下惭愧。不知小兄弟出身何派?方才步法精妙无比,在下见识浅薄,不知出于何种步法,不知小兄弟可否指教?” 赵鹤年方才乃是踏罡步斗之法与轻身法结合运用,只是来历却是不足外道,往往越是解释,往往又让人浮想联翩,疑云层生。于是只能假言托词道:“在下曾得一位游方道长传授过一些武功招式,只是道长并未向我说明来历,是以并不知出于何派,我几番寻访那道长踪迹,只是一无所获,便想来到此地碰碰运气,不想先生也不识得。” 五梅先生听他此言,未必全信,也未必不信,这世间奇人异士甚多,他也未必全知,既然出现这套步法,必然有所出处,他既然不识这套步法,那么不认识传授这套步法的人也就没什么稀奇了。于是笑道:“小兄弟得此奇遇,福缘不浅,既然不知踪迹,想来缘份已尽,又何必去强求?” 赵鹤年拱手道:“先生说的在理,不能再会,亦是缘分不够”。 五梅先生上下打量赵鹤年,嘴角挂起淡淡微笑,说道:“鄙人杨一清,号五梅,江湖人称‘五梅先生’,于小鹤山居住。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家住何处,可有师承?” 赵鹤年转眼一想,便回道:“在下赵元一,家住青桑郡,不曾有师承。” 五梅先生捋着颔下柳须,笑道:“如不嫌弃,小兄弟这几日便跟在鄙人身边,江湖龙蛇混杂,人品良莠不齐,唯恐小兄弟遭受无妄之灾,鄙人必护你周全”。 赵鹤年目的达到,心中暗喜,忙道:“多谢先生,在下感激不尽”。五梅先生见他乖巧,更是和颜悦色,领着二人进入庄园。赵鹤年东张西望,欣赏景色。碧衫少女却是眉毛紧皱,闷闷不乐。 第239章 藏兵豆 杨一清见他资质天成,心内十分欢喜。神剑山庄仆役将他三人安排在一处独院之中,杨一清又让他在隔壁住下,看得杨青青心中愤愤不平。 神剑山庄举办大会乃是三日之后,因武林中人分居各地,广布南北,素日交往不便,因此每逢盛会,大多提前到场,以叙旧日交情。神剑山庄准备多时,都已提前排定各处来人住处,因此吃住也是有条不紊。 赵鹤年此时正坐在房中,手中把玩着一把尺许长的白布幡,幡上以金线绣成玄奥的纹路,显出一股神秘的意味。正是那日自南安侯府所得的幻尘幡。此幡虽然只有灵器品阶,但乃是辅助法宝,又可结成阵势,自然不可作为寻常法宝看待。只是如此,尚不能引起他的重视,他看重的乃是这玉盒里间居然一块玉简,乃是当年幻尘宗镇宗大阵幻尘阵图谱。 这阵法不同一般,不仅可困妖擒魔,还可拱卫洞府,庇护宗门。亦可行军布阵,困阻敌军。当年初代南安侯凭借此阵,以手中幻尘幡作为阵枢,以手下将士结成阵势,当真是所向披靡。 只是他并不需以此建功立业,自然对他无用。若是换成法兵,又是大不一样,若是以法兵结成阵势,足可用来降妖除魔。只是法兵培养不易,门派中向来作为守护宗门,供门下弟子驱策使用,并不曾见谁自己培养法兵。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从袖中又取出一只玉盒,里面有一本金册,其上名字赫然是“万炼法兵宝录”,翻开看时,正是法兵炼制之法。只是此法兵并不同于门派培养法兵,此法兵只是借助外物而显形运用罢了,这外物名为“藏兵豆”,只有借助此物,再以密法培植,便能无中生有,撒豆成兵了。只是这“藏兵豆”也不是寻常之物,常有旁门之人寻得,可用法术收摄阴魂,用以祭炼阴兵,虽不如这宝录中密法精妙,也是难得的护身之宝,所以往往得到也密不示人。 赵鹤年摇摇头,此法虽然可以考虑,但是也不是一时之间可以做到,若是日后有着机缘,或可考虑一二。若说这金册从何而来,正是当初就任那火府郡执掌之时,从那郡守赵文和手中所得,只是此物一时未想到用处,因此置之不理,不想若是用在此处,却是相当。只是如今也不是时机,于是依旧将两只玉盒收起。 他又将背后囊中宝伞取出祭炼,将宝伞置于双膝,以真气徐徐浸染。此伞他已祭炼许久,始终不见机缘到来,只望能水滴石穿。 第二日清晨,赵鹤年正在定中,忽然门前响起脚步声,他睁开双眼,便听门外有人说道:“小友可起来了?” 张鹤年忙推开房门,只见杨一清正含笑站在门前,说道:“昨日晚间,有两位故交好友邀我今日前去讨论武艺,他们身边都携带子侄晚辈,我欲邀小友一同前去听讲,不知小友可愿意?” 赵鹤年拱手笑道:“多谢先生抬爱,晚辈愿意前往”。杨一清又唤杨青青一同前往,赵鹤年见她面无表情,又因昨日有所冲撞,所以也不曾上前问候,只是默默走在杨一清身后。 三人来到后山一座坪台处,有一株高大松树耸立,遥见远处山峦叠翠,林间白云出岫。松树下有一石桌,桌前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道与一个穿着锦袍的老者。两人身后各站着两三个年轻人。两人正在谈论,见到杨一清过来,忙笑着招呼道:“杨兄,快些过来”。杨一清快步过去,寻个石凳坐下,笑道:“何兄,杜兄,数年不见,别来无恙”。 老道笑道:“一把老骨头,迟早归黄土,谈什么有恙无恙”。 锦袍老者却是看向杨一清身后,打量着赵鹤年说道:“这位小友可是杨兄弟子?当真是良材美质”,老者捋须微笑,不住点头。老道闻言也向赵鹤年看去,果见这年轻人骨骼均匀,目含清光,也是一愣,往杨一清看去,要听他回答。 杨一清摇头道:“赵小友乃是此地遇到,并非在下徒弟,两位误会了。”两人听闻,也不再问,而是转头说道:“此次孙无崖聚集七大派,不知所谓何事,杨兄可有耳闻?” 杨一清摇头道:“在下也是不知,听闻孙无崖武功精进,竟然力压三大宗师,甚至更超昔日神剑,不知七派如何看待此事”。 锦袍老者叹息一声说道:“神剑山庄前有方神剑,后有孙无崖,七派无人能与之对应,如今我等只是前来窥探虚实,实在无力干预此事,听闻此次金刚寺与青松观无人前来,余前辈也在南疆避世不出,看来神剑山庄想要一统江湖并非虚言”。 第240章 小还丹 杨一清沉吟片刻,问道:“不知七派之中,有哪些同道前来?” 老道回道:“此次东承派、云台山、河源宗、苍山派、松潭院、金刚寺、青松观七派,只有东承、云台、河源、苍山、松潭五派前来,听闻金刚寺与青松观皆已关闭山门,不问俗事,想必是不会前来了。敝派掌门遣贫道前来,也只是探明缘由,若神剑山庄真有问鼎江湖之意,也无力去干预此事,只望能平息江湖恩怨,不要妄起武林风波。” 这孙无崖他们素有所知,当年有方神剑在时,还只觉他是性情孤傲,这数年来听闻祸事不少,否则这神剑山庄也不会如此铺张糜费。三人只觉心中沉闷,若是果真如此,他们这些武林门派首当其冲,又谁能脱离这场旋涡风暴。 沉默片刻,锦袍老者轻咳一声道:“武林风波向来不曾缺少,风云更迭,人物交换也从来不曾停歇,若说我七派也不过建派百余年,也皆是由先辈承袭前人衣钵。神剑山庄若是能引导武林高手,建立江湖秩序,平息刀兵,少些纷争,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又何必在此杞人忧天?” 杨一清、老道皆笑道:“杜兄所言甚是”。锦袍老者又道:“老朽身后这三个后辈,皆是门中此代翘楚,此次带出来长些见识,两位老兄弟子皆是英才,何不比斗一场,也好增长些临阵经验”。 杨一清、老道皆随声附和。这锦袍老者姓杜名平,乃是东承派掌门师弟。东承派主修《平重承气诀》,向来七派内力称第一。七派祖师都是开宗立派的宗师人物,其所传又岂是泛泛。老道姓何名宁海,乃是当代云台山掌门师叔,云台山参修外功,其“两仪剑”、“六合枪”皆是闻名当世。两派掌门不曾前来,想来是有所顾忌,不过这两位身份地位已是足够,也并无失礼之处。 杜平见两位老友都是答应,于是笑道:“若是平平淡淡比试,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不如老朽添些彩头,为这场比试添些乐趣”,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置于石桌之上,几人看去,只见薄册上乃是“平杳步”。杨一清与老道相视一眼,不由问道:“这可是飞天大盗柳涛的成名绝技?” 杜平点头笑道:“上月途径广宁郡,正逢此贼犯案,老朽一时技痒,蛰伏此贼归途,受我三掌毙命。我从其身上搜出此书。虽然比不上苍山派的涉云步,但也是一等一的上乘轻功。老朽今已年迈,倒不如提携后辈”。 杨一清见此,也只叹老道大方。只是他却不知,杜平身后三个年轻人中有一位乃是掌门嫡传,武学天赋极高,他本就有意将此书赠予,但平平给予,又恐其轻视,不如趁此机会拿出,还能让两位老友出些本钱。 杨一清沉思片刻,只得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说道:“这瓶中有小还丹三颗,乃是治疗内伤的上品丹药,便以此药为戏”。身后杨青青却是微微皱眉,这小还丹用材十分考究,其中百年以上的药材便有数味,因此能得奇效,不仅能治疗内伤,也能补益精元,炼制十分不易。他父亲一次拿出三颗已是不易了,她心中暗暗铆劲要赢了此局。 何老道见此,从怀中取出一块圆形玉佩,上面雕饰莲花图样。说道:“老道身无长物,只有此玉有些玄妙,昔年得到之时,每每搬动真气,自觉通畅无比,久久攒炼真元,迳入一流之中。只是苦修多年,奈何资质所限,无力晋入宗师。若是谁有本领,尽管拿去。”几人听闻,皆是吃了一惊,此玉乃是老道心爱之物,平日里惜若生命,从不轻易示人,不想今日竟然拿出,以作赌斗之资。身后几位少年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赵鹤年往那玉佩看去,竟见玉佩散出丝丝灵气,原来是块灵玉,上面篆刻花纹有聚灵之效,所以那老道才觉有辅助之功。 杜平也看出他们的心思,笑道:“不知你们几人谁肯先来?” 杨青青率先站了出来,对着几位长辈行礼道:“便由侄女儿先来吧”。 杜平笑道:“青青巾帼不让须眉,颇有我武林侠女风采,既然如此,你们何人应战?”他身后随即站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持宝剑,青衫束袖,发带飘飘。对着杨青青拱手道:“在下东承鲁锦,请青青姑娘指教”。两人走至场中,各自拔出宝剑对峙。 第241章 举重若轻 杨青青挽起一个剑花,直往鲁锦当胸刺来。剑光如冷月,其动如飞电。鲁锦忙起剑招架,一剑上撩,将剑格开。又以剑势压制,浑身真气催发,剑如翻花涌浪,又如巨石拍岸。两人飞身跳跃,左七右八,剑身交击,金铁碰撞,铿铿有声。 何老道点头笑道:“东承派以真气见长,以气使剑,招式浑厚有力,剑法后劲绵长。青青侄女,剑法清丽,招式多变,结合迷幻步更是刁钻诡诈。只是武学以正制奇,以奇辅正,两人剑法皆未至大成,看来这场胜负还难说的很呢”。 杜平摇头道:“依老朽之见,鲁锦必败”。何老道观场中比试还在继续,两人也是斗得旗鼓相当,不知他为何下这种论断。一旁杨一清却不由眉头微锁。 赵鹤年看他两人比试剑法,也是看得津津有味。虽然世俗武功不入他眼,但道无高下,运用于物而生变化。他观杨青青虽然招式轻灵飘逸,但真气打磨不足。鲁锦真气雄浑,却灵动不足。他不知何这杜老如何做出这等结论,也是心中好奇,只是侧耳倾听。 杜平见众人疑惑,也不卖关子,笑道:“武学之道验于心性,老朽素知鲁锦为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但武功招式本是伤生之道,若一味防守,近于怯懦,气焰已消,安能取胜?” 杨青青见久攻不下,也有些气弱。连卖几个破绽,鲁锦只是不理。她也看出鲁锦性情,于是一扬宝剑,翻身而起,碧水剑寒星四射,一剑抖动,剑身轻颤,如蛰伏毒蛇,霎时而起。剑身竟化三道残影,连点鲁锦双眼、咽喉、胸口,鲁锦见她来势凶猛,又招式狠辣,连连退步躲避。杨青青知道若不能此时正面击败他,恐怕又陷于苦战之中。于是连出狠招,一剑挑落鲁锦头上发带。霎时,胜负已分。 两人翻身落于地上,杨青青抱拳拱手道:“承让”。鲁锦发带挑落,此时蓬头散发,脸上红了半边,低头不语,略一拱手,便退至一旁。 杜平笑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又转头对鲁锦说道:“你可知临阵对敌,最忌畏缩不前,纵是武功超群,也难克服恐惧。你需切记”。鲁锦忙拱手道:“多谢师父指点”。 何老道、杨一清也是钦佩杜平识人之明。何老道笑道:“接下来便由贫道弟子领教如何?也好让两位贤侄暂作休息”。转头唤出一位弟子,道:“秦宇,黄平,你二人谁先来?”一个白衣少年站出身来,拱手道:“师父,便先由弟子来吧”。何老道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让秦宇先来吧”。 东承派这边也站出一位竹青长衫的少年,头戴银冠,手持水磨硬鞭。鞭长三尺五寸,鞭柄五寸,鞭身三尺,形呈四方,一十三节。出来拱手道:“在下陆宁,请教秦兄高明”。秦宇也还礼道:“陆兄有礼”。 杜平道:“老朽这个徒弟,习练三十六破军鞭法,配合本门‘平重真气’,挥舞起来,势若千钧,鞭山碎石,勇不可挡。” 杜平得意洋洋,把握十足。何老道却是捻须微笑,云淡风轻。杜平不由疑惑,问道:“何兄,不知令徒所习何种武功?”何老道微笑道:“小徒所习为‘两仪剑’”,杜平闻言不由一滞,眉头也不由微微皱起,皆因两仪剑法乃是以柔克刚的剑法,与这等刚强鞭法正是相克。 两人叙礼毕,陆宁取鞭便打,秦宇自腰间取出两柄细薄软剑,钢鞭凶猛,软鞭却全不受力。鞭影重重,却宛如泥牛入海,半点震荡不曾返回。反而软剑犹如春草,纠葛铁鞭不能摆脱。两人你来我往,钢鞭却层层受制。看得杜老眉头紧锁,身后两个弟子也是沉默不语。 何老道却打趣道:“有话云:百炼钢可化绕指柔。可举重若轻,又可举轻若重,方是上乘领悟。你这弟子能举铁鞭碎石,却不能击石不留痕。若不能将劲力掌握在毫厘之间,又如何能刚柔并济?更何谈取胜?”杜平心知他所说乃是实情,可是心中却是不悦,若是连败两场,岂不是老脸丢尽。转头看了看身后少年,见其一脸平静,也不由心绪略微宽松。也不理这老道,抬眼去看场中比试。 赵鹤年听着老道谈论,心中似有所悟。他所得《通化剑经》分为七层,却有七重意境,他本以为只有将前一层练至化境,方能习练下层剑法。如今想来,或许并不是,七层剑法或许只是七种意境之间的互补互成,若是将这七层意境转化由心,定然威力无穷。 第242章 领悟剑经 山川虽重难破微尘,岩石虽坚杂草斜出。有时大不能破小,重不能压轻。刚强难胜阴柔,广大难抵细微。盖因天地之势时时易变,从无不变不改之实物实在。 陆宁一把钢鞭在两柄软剑纠缠之下,越觉沉重,劲力往往被牵引腾挪,钢鞭只如藤蔓绕树,又如马入泥潭,全然没有半点威风凛落。一把钢鞭只觉十分委屈。众人见状,也纷纷摇头。 何老道微笑捻须,笑道:“武有运化生克之理,人有对着应变之能。若不能洞察其中区别,又怎能生出应对之策,陆贤侄还需明悟其中道理”。杜老点头道:“何兄所言有理”,又转头对场中二人说道:“你二人罢手吧”。二人听闻此话,哪还不知胜负已分。陆宁垂头丧气退回杜老身后。秦宇也归入何老道身边。 杜平虽连输两场,但斗志尚在。笑道:“两位门下果然少年英才,只是老朽余下这位师侄,一身所学并非简单武功,若是两位门下能赢一招半式,老朽自然心悦诚服”。 杨一清、何老道听他如此话语,不由心中微讶。只见少年玉冠博带,面容清俊,不由微微侧目。何老道笑道:“原来如此,贫道说你如此大方,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虽说你有抛饵引诱之嫌,贫道自也不会赖账,且让我二人一观贵派高明”。杨一清也笑道:“何兄所言甚是,贤侄尽管施为”。 玉冠少年缓步走出,只见其步若尺量,身如仪规,步履平稳,气息均匀。朝两位前辈拱手道:“晚辈朱正,见过二位前辈”。何老道转头道:“黄平,此番便由你请教朱贤侄武学精妙”。黄平忙拱手应道:“是”。 黄平腰悬一根精铁短枪,见朱正两手空空,问道:“在下便使这杆铁枪,不知朱兄所用何种兵刃?”朱正微微笑道:“在下并不惯于使用兵器,单单使用这双肉掌即可”。 黄平眉头微皱,还以为他只是自矜,并不大看得起自己。也不勉强,便要用这支铁枪让他后悔。一抖手中短枪便要发难。朱正以单掌应对,竟然不落下风。何老道也不由惊奇,对杜老说道:“怪不得你如此宽心,想不到还留着这么一手,这可是你的弟子?”杜老摇头道:“非也,非也”。何老道见他不愿多说,他也不追问,只是看着场中比试。 赵鹤年见两人攻势凌厉,枪来掌往,似是状况激烈。他却知朱正并未尽全力,只以一双肉掌,竟有如此功夫,实在匪夷所思。想来劲力运用已至纯熟,已然入了一流高手门径。 朱正见已经试探差不多,忽一抖袖,两只宽大袍袖“呼呼”风响,将一只短枪裹住,发出沉闷声响。何老道与杨一清也不由心中骇然,这少年如此年纪,竟有如此精深造诣,实在是匪夷所思。 忽听一声风响,朱正一展袍袖,将黄平手中铁枪卷起,一声脆鸣,扎于地上。黄平只得俯身认输,朱正只是淡淡一礼。 赵鹤年看出,他全凭一身浑厚内力应敌,将黄平压制得翻不起半点风浪,心中也是钦佩。若他不是习练仙家法门,又哪里比得上这少年武学天赋。 他只作此想,忽听杨一清说道:“赵小友可有意上场?”赵鹤年闻言,哭笑不得,若是他上场比试,一旦被人得知身份,恐怕落得个以大欺小的名头。于是推辞道:“朱兄内力精深,恐怕不是晚辈可以比拟,便不再人前献丑,多谢先生美意”。杨一清见此,也不勉强。 只是此时,杨青青、秦宇、朱正皆胜一场,待要三人重新比过。杨一清道:“小女青青武艺未精,恐不是二位贤侄对手,不如就此罢手吧”。 杨青青闻听此言,错愕的看着父亲,却不敢当面违背,只是抿唇不语。何老道便着秦宇与朱正比过一场,却也不敌朱正真气浑厚,不过十数合便被朱正击败。如此最终朱正取胜,得了秘籍、丹药、玉佩三样宝物,乐的杜老合不拢嘴。只是一场比斗已过正午,众人便自告别,只约明日再聚。 赵鹤年跟随杨一清回到院中,也不前去餐堂用饭,只是拿出《通化剑经》翻阅。他本在剑法上并不大用功,由此剑术威力也是不显。今日闻听几人谈论武学,心中也是有所领悟,于是在房中关门不出,在房中钻研剑经,一时剑法竟有所突破。 第243章 周震 山门前身影重叠,皆是武林汉;廊院下人声鼎沸,尽是江湖客。持刀负剑,少年侠士;宽袍博冠,前辈高人。练武场上摆放兵刃,比斗台前张列彩旗。 杨一清一路上打着招呼,带着杨青青与赵鹤年来到武场。只见练武场中央一座石台,长宽各九丈,立地六尺余,石台两侧陈设座椅。 练武场四周各有把守,围观武林人士皆在场外观望。场中此时席座上只坐了寥寥数人。杨一清递上请帖,忙有一个青年领至一个席位。便听身后有人唤道:“杨兄有礼”。 杨一清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五柳长须的中年文士,正在不远处拱手作礼。杨一清忙回礼道:“原来是松潭院周兄”,两人略作闲叙。原来这人正是松潭院之主,周震。 杨一清笑道:“日前,我与云台山何兄、东承派杜兄谈起,贵院离此地不远,何故姗姗来迟?” 周震摇头叹息道:“此行路上却是出了些事故”。 杨一清奇道:“不知是何事?” 周震走至杨一清身旁,小声回道:“日前我在四节县遇到一路人马,正在追杀一人,于是出手相助,岂料,那些人武功路数分明来自神剑山庄。我待问清缘由,那些人却不分青红皂白,举刀便杀。当时已经动手,为防走漏消息,我于是将几人格杀。” 杨一清闻言,不由好奇,问道:“不知那所救之人如何了?” 周震回道:“那人说是方大侠之子,方进。只是那人身负重伤,又疲劳过度,未说几句,便陷入昏迷。我只得将他乔装打扮,不敢将他放在客栈,寻了一处农家小院,着人照看。” 杨一清不由皱眉道:“为何神剑山庄追杀方大侠之子?莫非方大侠之死真与孙无崖有关?那人身份是否属实?” 杨一清一连发出三个疑问,可以看出他心中也是疑惑非轻。周震摇头道:“我也是不知”,接着目光四处扫视,见着身边无有旁人,于是说道:“我观这神剑山庄定藏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此次大会定然有所动作,若是见机不妙,还需及早脱身,你我可互为照应”。 杨一清听他说的慎重,心中也是沉凝。点头道:“周兄所言甚是”。周震道:“此地人多眼杂,恐惹旁人注意,不便与兄久谈,还需多多留神”。说着一拱手,便回到自家席位。 杨一清听了方才谈论,心神有些恍惚,坐下之后沉吟不语。赵鹤年虽然方才站在一旁,但他灵觉强大,方圆百米之内若是他真心想听,将心神凝于一线,足可窥人耳语。他倒是想看看这孙无崖想做些什么。 略等了一等,各门各派,各山各寨,都已到齐,分列坐下。因‘五梅先生’武功高强,虽未立门派,也坐了中流席位。各人相互见礼。又听人群中传来喧哗声,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一人年近四旬,黑发墨须,身着黑红长袍,头戴束发金冠,龙行虎步,气度恢弘。前后有侍从拥护,正从人群中走来。赵鹤年看去,也是暗赞:好气派。 这人走至中央首座前,众人忙起身见礼,道:“见过孙大侠”。孙无崖拱手道:“承蒙诸位抬爱,光临神剑山庄,吾心甚喜,无以言表。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诸位见谅。在此给诸位赔罪了”。 众人忙齐声回道:“孙大侠客气”。 孙无崖道:“诸位请坐”。众人皆谢礼坐下。 孙无崖又道:“江湖纷扰不休,武林争斗不断。盖因: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江湖若要安宁,必要秩序;武林想归平静,则需领袖。鄙人不才,前番武林大会,武功略胜一筹。高手称赞,宗师伏首。俗话说:舍我其谁。鄙人愿自领武林盟主一职,造福广大江湖人士,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江湖帮派帮主、掌门虽说心中已有准备,但此时如此摆于明面,从此头上多出一个江湖大哥,又哪里能轻易出口应和,于是皆是沉默不语。只是此种场面,孙无崖又哪里没有准备。 台下末座站起一人,五短身材,锦袍绸帽,拱手笑道:“孙大侠武功高强,震古烁今。晋位盟主,实为应当。如今群雄在列,我沧云帮愿奉孙大侠为盟主”。话音未落,又从座上站起数人,皆是出言附和。 众大派掌门皆是面面相觑,以目示意。一个锦袍老者起身说道:“事关武林安危,不好数言定夺。不知孙大侠可否容我等回禀宗门,从长计议,改日前来商谈?” 第244章 无影针 孙无崖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苍山派荀长老,你且听我一言:思有百虑,终无一得。思不如做,虑不如行。今日不做论断,明日岂能成行。此事还需早下决断”。 荀长老听了此话,不由微愤,语气转冷,说道:“若是老朽不从,莫非庄主要威逼不成?” 孙无崖笑道:“荀长老说得哪里话,只是神剑山庄地方宽敞,不过多留诸位小住几日”。此话刚出,周围顿时人声哄杂,更有数人起身问道:“不知孙庄主所言何意?” 孙无崖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诸位稍安勿躁”,说着双手合掌一拍,只见数位仆从皆手端托盘,上面放着纸墨笔砚,将之送往各派席位之前。 孙无崖道:“诸位若是想得明白,便请在文书上签字,从此神剑山庄与诸派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孙某也必不会薄待诸位”。 荀长老将那张文书拿起细看,顿时怒火冲天,一把将文书撕毁。怒声说道:“你让我诸派改为分舵,尊奉神剑山庄为上峰,此与灭门屠派有何区别?祖师基业绝不能沦丧我手,此事决然无法答应”。 孙无崖见他撕毁文书,顿时怒不可遏,喝道:“若论武事,强者为尊。你撕毁文书,形同挑战。我本不欲妄动刀戈,奈何你不识抬举。”说完,又喝道:“左右,拿下”。 只见场外走进一队人马,皆身披软甲,脸覆面罩,整个人都罩在黑色袍服之中。赵鹤年见了这些人,不由眉目皱起,他眼中这些人身上都飘散出黑色雾气,若蛛丝,若墨线,这些细线皆连接黑衣人身体各处关节,仿佛提线木偶一般,只是这些人行动并不僵硬,与旁人并无什么差别。 赵鹤年感应这些人身上气息,竟有朱砂、雄黄的味道。不由心中疑惑,这些人似活非活,似亡非亡,虽生机未灭,但死气已露,真是奇哉怪也。他心中暗暗揣测,孙无崖定是用了旁门左道的法门,来控制这些人。 荀长老冷哼一声,双脚点地,跳起身来,往山下跃去。孙无崖冷笑道:“怎教你脱我手”。黑衣人纷纷纵起身形,往荀长老包围而去。 赵鹤年正寻思要不要此时动手,忽听场外一声长啸,一个黑衣人手握白骨幡,脚踏一道黑色煞烟,往场中而来。在座众人无不大惊,即使是先天宗师也无法如此虚空行走,又见他脚下异象,哪还不知道遇到了传说中的异人。众人猜测此人恐怕是敌非友,如此下去恐遭毒手,于是慌忙四散奔走。 赵鹤年看清那人面貌,不由神情愕然。忽然肩膀一重,杨一清拍着赵鹤年的肩头,叹气说道:“今日恐怕有些麻烦,能否逃出生天,也只能看自家机缘了,你且随我下山”。说完便趁着众人哄乱,领着杨青青寻个方向走了。 赵鹤年却没挪动脚步,而是立在原地观望,只见那黑袍人手握白骨幡,放出几道黑烟,左右冲刷,每刷着一人,便有一人倒地。众人见状,心内惊恐,又有数人手持刀剑,攻上前去,不过一合,就被放倒在地。 孙无崖在台上哈哈大笑,说道:“你等放下兵刃,我还可手下留情,否则落于我手,下场凄惨。”场中一些人闻言,纷纷放下手中兵器,只有十数个出手抵抗。 孙无崖见此,掣起一把宝剑,飞身上前,直取几人。武场外众人此时已被黑袍人用白骨幡刷得七零八落,正往此处而来。 孙无崖手挥宝剑,气势如虹。一人独敌十数人,宝剑发出一阵青芒,削金断玉,锋利无匹。尽管各派来人皆武功不俗,但哪里能与先天宗师匹敌。一青袍老者见势不妙,从袖中取出一物,形如山栗,色呈青紫。运用劲力,一气将之打出,其上迸发无数牛毛细针,直往孙无崖疾射而去。 孙无崖见状惊呼:“无影神针?”此物乃是河源派闻名暗器,其中藏有千根无影神针,针上淬有河源派独门秘药,中者筋软骨酥,倒地不起,若是以内力强行祛除,此针即入血液筋脉,逆流而上,而入心室,那时便医石罔效,神仙难救。此针向来秘而不宣,若不遇危难时刻,也绝不会轻易放出。此时万针齐发,着实令人心悸。 此针大名鼎鼎,也难免令孙无崖动容。只见他将丹田真气鼓荡而出,浑身真气如潮,将全身衣物振起,挥动手中长剑将漫天细针扫落。牛毛细针打在孙无崖袍服上,皆被他一身真气震开搅碎。 第245章 比剑 虽说无影神针没有伤到他,他也是心头火起,怒气冲天。足下跃起,剑锋直指。剑身寒光四射,一剑直刺青袍老者咽喉。青袍老者忙起剑相迎。孙无崖面露冷笑,一运真气,剑头透出寸许长的莹莹青光,与青袍老者剑锋交击,青光一闪,长剑顿斩两截。青袍老者惊骇莫名,口中惊呼出声:“剑芒?”连忙翻身躲避。周围几人也不由寒意四起,反抗气焰顿时被扑灭大半,纷纷驻足不前,不敢直面孙无崖剑锋。 孙无崖嘴中嘿嘿冷笑,翻身直指青袍老者六阳魁首。青袍老者连连躲闪,孙无崖状甚惬意,却未下得杀招,直如猫戏老鼠一般,将青袍老者打得连连逃窜。似乎是见这老者不识趣,死活不认输;又似乎是自己没有了玩闹的兴致。忽然眼中寒意一闪,剑尖剑芒吞吐不定,施展一招白虹贯日,一剑直往青袍老者射来。青袍老者此时筋骨酸软,又斗志已失,全无反抗之力,只能闭上双目等死。 忽听耳边一声清脆金铁声响,只觉一道寒意从脖颈之侧掠过,惊起一身鸡皮疙瘩。青袍老者忙睁开双眼,只见孙无崖已经翻身落地,正在四处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青袍老者此时命悬一线,心中也是惊惶失措,呆楞原地也不敢轻举妄动。 孙无崖双手抱拳,拱手道:“不知方才是哪位高人出手,不如出来一见?”他方才长剑落下,却从别处飞来一颗石子,将自己手中长剑击退。他能从这枚石子中感受到先天真气的劲力,若是寻常石子,遇到自己真气包裹的长剑,早已化为齑粉,绝不可能将长剑打偏,这股劲道甚至逼退自己数步,心中也不由生出忌惮。 他朝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只有三个人站在那处,其中两个只是普通门派的掌门,他早已经调查清楚来历。只有那个身穿道袍的少年甚是面生,此时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他虽心中惊讶这少年的心性,却也不以为然,只以为是哪个门派长辈带出来见识世面的。他绝不相信那石子是这少年击出,即使他从娘胎中练功,也没有如此年纪的先天宗师。 他眉头紧锁,又往旁边扫视,却没发现端倪。转念一想,他身后有法师助战,即使有先天宗师来此,也要让他有来无回。心中略定,将剑挽动,便要继续刚才动作。 赵鹤年向前走动两步,朗声说道:“孙庄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孙无崖闻言,手中动作一滞,见是这个小道士。于是笑道:“小道长让我饶人,且要知道,这世上能做到的事方能开口,不能做到的事绝不能开口,否则只会招来无妄之灾,你如此年纪,竟有如此胆识,若是少年身死,岂不可惜?” 赵鹤年笑道:“多谢孙庄主提点,只是这天地间,不论天威或者人力,压过自己的事物不胜枚举。人身孱弱,自弱小时便需负重行远,若不反抗,岂不早泯灭于天地间?力强与力弱,根本不是行事准则,只是考虑方式方法的问题。” 孙无崖见他说的有趣,轻轻放下举起的长剑,说道:“既然如此,你准备用何种方式方法来消弭刀兵,若是只靠这上下两片薄唇,可是不能做到的。”他见赵鹤年风姿出众,也是起了爱才之心。他素来猜忌心重,又醉心武学,所以也没有什么门人弟子,只有一个独子也是天资平庸,实在是不堪重用。眼前这少年若是来历普通,或可收归己用,索性听他一言。 赵鹤年笑道:“在下也自小习练剑术,神剑山庄乃是剑道胜地,在下愿以区区小成,领教庄主神技,若是侥幸赢得一招半式,不知庄主可愿放过在场众人?” 孙无崖闻听此言,仿若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由放声大笑。在场众人也是惊叹这小道士竟说出这种话来。片刻后,孙无崖神色一厉,说道:“这天底下,还未曾有人能在剑法上胜过老夫一招半式。你若是赢了,莫说是放过他们,即使是拜你为师,又有何不可?” 赵鹤年淡淡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愿领教庄主高招”,说着,又转头对青袍老者说道:“不知老人家可愿出借宝剑给在下一用?” 青袍老者此时神情恍惚,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看着赵鹤年,接着便把长剑抛过,惋惜的摇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赵鹤年接下长剑,只见剑身清亮如水,知是块好钢,屈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剑身发出一阵轻鸣,令人耳目一清。赵鹤年笑道:“好剑”。 第246章 金销银锉 赵鹤年甫一出手,挥洒自如。剑势凛冽,其速如飞。正是《通化剑经》第一层剑意,疾风劲草。有言: 剑光彻骨寒,疾风骤雨连。 一声轻雷动,霜雪横在前。 孙无崖见他出手不凡,立刻收起轻视之心。片刻后,立觉不对。他对这剑法招式太过熟悉,即使是听闻剑风也能辨出。即使与自己所练神意有所不同,但到底其中根底未变。不由惊怒出声:“你从何处学来的剑法?” 赵鹤年哈哈笑道:“你莫非认不出我这剑法出处?” 孙无崖怒喝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没死,他没死”。他声嘶力竭般怒喊,又转头来,怒视赵鹤年,说道:“他如今想来也是死了,你如今上门来,可是为他报仇?既然如此,留你不得”。说完一抖手中长剑,剑芒吞吐,剑气破空,挥舞起来,形如疯魔。剑气往四处迸溅,直打得树断草折,山石飞溅。四周几人连忙闪身躲避。 赵鹤年不慌不忙,同样挥动长剑,也是施展剑芒手段,剑芒六寸有余,白光晃动耀目,将打来剑气尽数打灭。四周齐齐惊呼:“这也是剑芒?”青袍老者也是睁大双目,惊诧道:“这分明是剑仙一流了”。 孙无崖见他剑芒是自己数倍之长,不由瞠目结舌,哪还不知道方才飞石就是他投来。心中也不由慌乱,问道:“你是何人?”他此时才明白过来,这人恐不是方无恨弟子,恐怕只是得到其剑谱。这世间有谁能三载将武功练至如此境界。 黑袍人见这边生变,忙持白骨幡往这边奔来。赵鹤年却是不慌不忙,只是看着黑袍人行来,脸上犹带三分笑意。孙无崖却是心中安定不少,他实在难以想象,居然有人能将剑芒练至如此境地。 黑袍人降下煞烟,待看清赵鹤年面容,不由大惊失色,继而满脸愤恨,一催手中黑幡,幡上散出数道黑气,宛如数条毒蛇,蜿蜒身躯向赵鹤年缠来。 赵鹤年嘴角挂笑,一挥手中长剑,数道白光透出,形如月牙,将黑气打散。黑袍人早知他底细,脸挂阴毒之色,一摇黑幡,幡上亮起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随即一声大喝,骷髅从幡面上浮动,从中飞出数个幻影,张口向赵鹤年咬来。 黑袍人咬牙切齿道:“你前番毁我飞剑,今朝且尝尝我六阴鬼噬骨之威”。 孙无崖在一旁听他对话,才知其中缘由。原来月前他听闻赵玄都露面,恐他坏了自己大事,于是献上不少黄金白银,请这黑袍人前去除他。不想在青合湖被人损毁飞剑,后来又没访到赵玄都踪迹。黑袍人回来之后,心中十分不悦。孙无崖只得奉上不少金银,来平息黑袍人怨气。原来损毁飞剑的,正是这少年道人。 赵鹤年见六个骷髅头咬来,不由面色转冷。他先得阴风上人《九幽真经》,后阅吴奎《六阴不死法》。哪还不知这六阴鬼乃是生魂炼制,怪不得那些蒙面人如提线木偶一般,原来是魂魄不全的缘故。 这黑袍人行的分明是妖邪手段,不由心头火起。也不欲与他纠缠,顾不得许多凡人当面,翻手取出一块银色令牌,往空中一抛。左手负剑,右手掐动五雷诀,往白骨幡一点。一道银色天雷自天而降,“噼啪”一声雷响,将白骨幡打折。又掐诀御使神雷往黑袍人打去,黑袍人吓得魂不附体。神雷乃天威,是旁门左道克星,他焉有不惧之理。 黑袍人慌乱之下,取出一只黑铁铃铛,摇得叮当乱响,片刻后,便听林中周围跃起许多黑影,正和方才那些蒙面人一般打扮。原来,这黑袍人自从得孙无崖供奉,平日里替他处理一些难缠的人物,再由孙无崖来善后,二人狼狈为奸,杀了不少江湖好手。黑袍人取其魂魄炼制法器,又以肉身炼制傀儡,如今看来,已有数十人遭受毒手。 黑袍人摇动摄魂铃,数十黑袍人一拥而上,皆手持利器围攻。赵鹤年佁然不惧,持剑劈砍,只是这些人毕竟不是生人,全然不惧疼痛,即使击中要害,也是全然无用。于是赵鹤年只能斩断蒙面人脚筋,令其不能行走。 黑袍人见赵鹤年瞬间击败几人,不由心中着急,于是咬咬牙,从袖中取出三根金银双色长钉,此钉名为“金销银锉”,乃是他从师传残卷中所得威力最宏法宝,只是此宝乃是成套法器,若是炼成九根,结成阵势,威力不下一般灵器。 第247章 附骨玉蝉 黑袍人名为沈绛,居住飞蝠山修行,师承一个散修道统,苦修八十余年,才有今日这般修为。他费尽心力,从金银中以真火萃取精华,也不过得到几两金精秘银,炼成这三根金银锉。若有损毁,数十年苦工便化乌有。只是如今也不是他犹豫的时候,若是把命丢在这里,哪怕是再好的法宝又有何用。于是也不再迟疑,将三根金银锉抛出。正是: 灿灿银光绽金花,赫赫声威放明华。 三寸金锉削骨磨,七尺身躯形体塌。 三根金锉放出,在空极速飞旋,发出呼呼风响,直往赵鹤年头顶飞来。在场武林人士见此,以为神仙下凡,纷纷俯身跪倒,浑身颤抖不止。也有那倔强的,以手把住树干,心中也是惊骇。 赵鹤年身负玄门正统传承,自然不惧区区末流旁门。一掐指诀,震动五雷令牌,牌上雷光迸溅,直往三根金银锉疾射,打在其上爆裂声不断,宛如火树银花一般,灿烂夺目。 沈绛神情严肃,将手一点,金银锉金银光华一涨,将电光雷芒震开,一个闪动,直往赵鹤年头顶落来。 赵鹤年心中微讶,雷法威力无匹,寻常法宝难以抵挡,试看方才那面黑幡,便知雷法之威。不知此宝有何玄妙,竟然可以无视雷法。他定了定神,肩头一摇,背后升起丈许黄霞,将金银锉抵住,又催动令牌,将雷光来打沈绛。 沈绛心中惊怒,慌忙躲避。看见远处呆愣的孙无崖,不由怒声喝道:“还不上前帮忙,莫非等死不成”。孙无崖听他叫喊,忙反应过来,飞身上前。沈绛又摇动黑铁铃铛,将蒙面傀儡齐唤助阵。 赵鹤年虽然心中不惧,但难免增加压力。冷笑道:“莫非只有你有帮手不成?”说着一扬手中灵兽环,从中飞出一只金雕,身长三丈,金翎钢爪,碧眼铁喙。甫一现身,刮起阵阵旋风,将蒙面傀儡尽皆刮起。孙无崖见状,满面惊慌,更不迟疑,转身便逃。沈绛心中暗骂,只是大势已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也驾驭煞烟逃走。 赵鹤年见识这二人狠毒,哪里能容他二人走脱。又从环中放出一灵兽,银鳞长身,宛如玉带。即命二灵分逐二人。 此时头上金银锉已无人御使,还兀自旋转不休,可见其灵性非凡。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只玉蝉,往上一抛,只见玉蝉化为一道清光,往一根金银锉落去,随即紧紧附着其上,金银锉灵光赫然定住。赵鹤年伸手一招,金银锉即被摘下。赵鹤年一一照此施为,顷刻间便将三枚金银锉收取。 这玉蝉乃是当日计老道所赠,名为附骨玉蝉,虽只是中品法器,但其有定灵之功,乃是一枚辅助法器。赵鹤年观其有些用处,便也祭炼使用,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只是若是似方才有人驾驭法器,他也不可能这般容易收取,可见其效用并不如想象般强大。 他收了金银锉,转头见众江湖人皆被刚才那阵狂风吹的东倒西歪。笑道:“诸位在此稍待,稍后有事相商,我去去就回”。说完便登枝跃草,一路往山下而去。在场众人皆是神色复杂,面面相觑,可是到底也无一个敢离开此地。 赵鹤年御风来至半山腰,便见一群蒙面黑衣人与方才奔下山来的武林人士战在一起,四周埋伏着众多弓箭手。有些已经被擒下,捆缚在一旁。众人见到赵鹤年飞身下山,无不惊叹其轻功绝世。 赵鹤年也不搭话,手持长剑,冲入人群,或刺或劈,或点或撩,将蒙面傀儡一一砍翻在地。为首弓箭手见势不妙,连忙喝令:“放箭”。只见漫天箭矢,如暴风急雨般,往众人疾射而来。众人皆被围在垓心,无不骇然,只能以手中兵刃格挡。 赵鹤年见此,一展袍袖,将全身真气涌出,将空中气流搅动,暗中施展御风咒,漫天箭矢宛如游鱼归洞,在空中齐齐聚作一团。在场众人无不大惊,皆是感叹:这岂是人力可为?场中更有数人,认得赵鹤年面貌,不禁神色震撼。其中更有杨一清与杨青青更是心中复杂。 赵鹤年朗声说道:“孙无崖欺师灭祖,弑师夺权,勾结妖邪,残害无辜。今已被我击败,只身逃离此地,不日必将擒拿。你等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若是幡然醒悟,从善如流,即刻起放下武器,跪地纳降,我还可留你等一条生路,若是不然,必将自食其果,性命不保”。 第248章 破丹田 赵鹤年将漫天箭矢聚于一处,随后将之往一块巨岩打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只见巨岩轰然崩塌,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坑洞。众人见之无不骇然,纷纷扔下手中兵器。 赵鹤年转头对众武林人说道:“劳烦诸位将这些人整顿一番,稍后前来山庄汇合”。众人见他有神鬼不测之力,心中都是敬畏非常,连连躬身称“是”。那些蒙面傀儡被赵鹤年挑断筋脉,此时已是无力作祟,单凭这些弓箭手无法奈何这些武林高手。 赵鹤年又道:“我便在山顶等候诸位,望诸位好自为之”。说完,脚下轻一点地,衣袂飘飘而起,身如飞舞蝴蝶,急往山顶驰去。众人微微愣神,只觉方才之事不可思议,耳边又听有人吟道: 纵空往来皆自如,几个莽汉称勇夫。 若非机缘皆天定,谁肯入浊下天庐。 众人听闻此歌,不觉两面通红,连连催促众人,将神剑山庄一干人等都整列成队,往山顶赶去。 赵鹤年急往山顶掠去,见着山顶众人都已寻地疗伤。他落下脚步,往众人走去。众人忙起身见礼,方才那河源派青袍老者越众出列,刚要询问赵鹤年来历。忽听空中一声尖唳,一只巨大猛禽从天中俯冲而下,从双爪间抛下一人,众人凝目看去,不由双目一缩,那人赫然是孙无崖。不想一代宗师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心内唏嘘不已。又见赵鹤年能驾驭如此猛禽,更是对他敬畏非常。 赵鹤年俯身查看地上孙无崖伤势,忽然孙无崖双目一睁,袍袖一动,右手握住一只乌黑符箭,朝着赵鹤年小腹迅速刺出。赵鹤年知道方无恨死因,又哪里没有防备。即使是事先并不知晓,依他今时今日的修为,又哪里会中他这般招式。 赵鹤年以真气覆盖右手,轻轻一拂,将乌黑小箭捞在手中。淡淡笑道:“你还有何诡诈手段尽管使来,你只看我接不接的下”。 孙无崖此时气血亏损,筋骨又多处受损,即使全盛时候也不能敌过他,此时又哪敢再动手拼斗,为保来日,连忙叫道:“尊驾饶命,在下愿听从吩咐,以赎前罪,只愿能饶在下一条贱命”。他身为一代枭雄,自然知晓“一命不保,万事皆休”的道理,此时能放下一切低头乞伏,日后定又会一心追逐名利。 他明白这个道理,赵鹤年又哪里不明白。他笑道:“孙庄主真有枭雄气概,只是任凭你说破大天,我也不能允你所求”。说着竖起剑指,指尖盘踞一团真气,直往孙无崖丹田一点。孙无崖一声哀嚎,抱腹屈膝,满地打滚。 赵鹤年道:“任你有千种心思,如今丹田被我真气所破,即使有滔天手段,也翻不起浪来。”孙无崖满脸惨白,汗如雨下,一双狭长眼睛,紧紧盯着赵鹤年,其中包含的怨愤,令人毛骨悚然。 赵鹤年摇摇头道:“你当年暗算方大侠,以阴损手段破他丹田,让他真气散逸,筋骨逆转,饱受折磨,气尽而亡。天道承负,因果不虚,你莫非还有侥幸之心?” 孙无崖气息薄弱,胸口起伏,微微喘息道:“你是何人?怎知当年之事?若说你是方无恨弟子,我却是不信,我苦练二十余年,才有今日之功,自信不落人后”。说完,微闭双目,似已认命。 赵鹤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生一念,天地悉知。你这般精明,怎不知这般道理?” 赵鹤年看了看孙无崖,见他没什么反应,又道:“三年前,我途径一地,逢一处山洞,在其中发现方大侠遗骨,并有遗笔说明当日之事,我得他遗物,自然替他了解因果。” 孙无崖听闻,哈哈大笑,如今他丹田被破,已然没有希望,便嗤笑道:“真是报应,谁曾想让你这般人物遇到。只是成王败寇罢了,这老天杀人你为何不管?偏要来管我的闲事。纵然我有大错,可又如何?世事席卷奔流,谁人又何曾无辜?从来只有强者可怜弱者,弱者只会怨恨强者。我宁愿别人怨恨我,也不愿别人来可怜我。我告诉方无恨我寻到了先天之密,可他却斥责我用心不正。若是他当日允我所为,又怎会落得那种下场?神剑山庄也会成为武林圣地,谁人敢说我神剑山庄半句怨言?” 赵鹤年摇头道:“你如今已经疯魔,你可知公道自在人心,你可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又怎可控制天下人之心呢?” 孙无崖嗤笑道:“人心向来不可知,又管他做甚?我要以我心来替他人之心,只要我胜过这世上千万人,让他们听从于我,又何必在乎他们如何想法?” 赵鹤年面无表情道:“不可救药”,便不再说话。 第249章 蒙面傀儡 在场众人听他两人说话,才知武林流言皆是事实,这孙无崖果然忤逆弑师。众人皆是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开口道:“孙无崖弑师夺权,丧尽天良,道长伸张正义,可钦可敬,只是何不取他性命,也好为方大侠报仇?” 赵鹤年淡淡道:“他纵然有罪,也不该是我来取他性命。”众人见此,也不敢再去劝说。 青袍老者适时问道:“不知道长高姓大名,还望赐教。今日承蒙道长仗义出手,得以侥幸保全性命,日后若要人马驱驰,在下必当奔走效力,以报今日活命之恩。”众人听闻,也纷纷随声附和。 赵鹤年道:“诸位不必如此。在下姓赵名鹤年,偶遇方大侠遗骨,如今替他完成心愿,乃是应有之义。只是如今神剑山庄生乱,还望诸位鼎力相助,平复武林乱象,迎回山庄少主,已全在下援手之功。” 众人听他得了方无恨遗物,皆是神色复杂,其中意味难以言表。赵鹤年眼光扫过众人,见着众人眼神不正,纷纷低头躲避,心头不禁冷笑。若是谁敢觊觎,他也正好出手警示一二,免得他们约束不得心中贪欲。 青袍老者眉头微皱,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心内对这些江湖草莽十分不齿,不仅是自身品行不端,更是看不清眼前形势。这少年人虽看年岁不大,但一身玄奥本领更胜昔日方神剑。若是打他主意,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忙转头对赵鹤年拱手说道:“道长功参造化,道术通玄。老朽河源派恭守麟,愿意听从道长安排”。 众人听他一番表态,忙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可不是什么顽童稚子,一身武功更胜先天宗师,看其手段,更像是传说中的方家术士。方才心内的小算盘顿时停了下来,更是如同泼了一盆凉水,心内更是升起丝丝寒气。打这等人的主意,更觉头皮发麻。 赵鹤年微笑着看了一眼青袍老者,心中只觉这人乃是个人精,俗话说:人老奸,鬼老滑。这等人虽然心眼不少,但难得能看透世事,更能审时度势,与自己来说更好打上交道,毕竟没人愿意与蠢货说话。于是笑道:“既是如此,那便有劳恭老”。青袍老者忙俯身道:“不敢”。 青袍老者待要开口再问,却见赵鹤年面带微笑,目视天中,不由心中奇怪。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忽见天边出现一道白影,不一会儿,便至山前。一条数丈长的玉带在空招展,倏忽间,便延伸至众人面前。众人好奇,拿眼去看。赫然是一条巨大蟒蛇,两眼似灯,毒牙如刃,此时正张开血盆大口,嘴中赫然叼着一人。赵鹤年指挥它将人抛下,随即一抖手腕,将玉带蛇收入灵兽环。 众人哪里见过如此凶猛野兽,纷纷四散奔逃。赵鹤年连忙出声制止,直到他将玉带蛇收入,众人这才畏畏缩缩聚拢到他身边。 青袍老者恭敬说道:“道长莫非是仙人下凡?” 赵鹤年却是笑道:“莫非恭老见过神仙?” 青袍老者道:“虽未亲眼见过,但也耳闻已久。尝闻名山大川之中,有隐士结庐、高人筑坛,参玄悟道,炼丹服气。踩烟踏空,步虚蹈水,不涉红尘。常逢天灾,或遇人祸,便有仙人出世,久久引为奇谭。不想今日竟有幸见识,实在是三生有幸。” 赵鹤年笑道:“我只是有幸习得微末法术,并非高人隐士”。说着便查看起黑袍人伤势,见其并未身故,便掐住黑袍人脉门,渡入一道精纯真气,游走周身。脉搏也渐渐强盛起来。随即黑袍人一声轻吟,悠悠转醒。见到周围场景,又闭上双目,并不看众人。 赵鹤年道:“道友何故作此姿态?莫非闭上眼睛,就能忘却所有?若是不能逃避,何不早做决断?” 黑袍人睁开双目,开口说道:“莫非我还有生路吗?惟死而已,又何必多费口舌?” 赵鹤年笑道:“道友明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只是我有些疑惑想要问询,不知道友可否为我解答?” 黑袍人道:“我若是不愿意呢?” 赵鹤年道:“那也无事,你做下的这些事情,以命相抵也不算冤枉你,说与不说全在于你”。 黑袍人闭上双目,轻叹一口气,又睁开双目说道:“前程往事随风而散,你有何事便问吧?” 赵鹤年道:“那些蒙面傀儡是如何回事?到底是生是死?” 第250章 追魂摄魄 黑袍人冷笑道:“道友如此修为,难道还看不清他们状态吗?这些人皆被我杀死以后,用密法在其身躯绘制符文,封住一魂三魄,再以招魂铃控制,以致身躯不腐,百日乃成行尸”。 赵鹤年虽已心知,但此时闻言,也觉歹毒。又问道:“你前番路过清阳县所为何事?” 黑袍人道:“孙无崖奉上大量金银,请我前去追杀一人,据说乃是三年前武林高手,不想在青合湖遇着道友”。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不知道友是何来历?” 黑袍人道:“我名陈虑,居住之地在往西二百余里飞蝠山,山中有一座寒烟观。我自幼跟随恩师寒鸦道人修行,恩师只是一个旁门散修,因修道物资匮乏,所以时常接些活计。此回应了孙无崖供奉,所以下山替他料理俗事。我修道数十年,今日毁于一旦,可悲可叹”。 赵鹤年点点头道:“既然道友坦白交代,我也不去辨明真假,你便自我了断吧”。 黑袍人听闻此话,只感满心苦涩,但也不觉意外。毕竟他所造恶业不少,杀害无辜众多,若按正派人士来说,可谓恶贯满盈。他坐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只鹿皮口袋,抛给赵鹤年,说道:“恩师临终曾问:天地若有好恶,为何邪祟丛生?诸恶不做,众善奉行,为何不能得道飞升?可见世间种种皆是自己争取,所分善恶也只是人心罢了。”遂一掐诀印,口中颂道: 留恋人生多少秋,不曾张牙弄情仇。 忽然一觉囫囵梦,原来岁月眼底流。 念完歌诀,变换手中诀印,一缕赤焰从指尖发出,继而毛孔窍穴发出白光,将赤焰往浑身一引,赤焰顿时燃遍周身。不一会儿,身体衣物全都萎顿下来,顷刻间化为一片飞灰。 赵鹤年见此,也只摇头。遂吩咐众人将孙无崖看押,便同众人回到山庄之中。山下众人也押着神剑山庄众人上来。 众人齐齐前来拜见赵鹤年。赵鹤年领着众人齐聚山庄大殿,赵鹤年道:“敝人赵鹤年,三年前偶遇方神剑遗骨,得其神功秘籍,在其遗骨前,曾承诺为其报仇。今番孙无崖被我所擒,只是方神剑尚有血脉。敝人欲迎回其后人,重掌神剑山庄,望诸位能鼎力相助”。 众人忙拱手称是。赵鹤年朝其中一人拱手道:“五梅先生有礼,在下久居山野,不通俗事,不知先生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 五梅先生闻言,忙拱手还礼道:“道长高义,敝人敢不从命。” 赵鹤年笑道:“不如有劳先生替在下安排诸事?” 五梅先生拱手一礼,随即走至众人中央,说道:“请道长吩咐”。 赵鹤年道:“有劳诸位先将山庄诸事安排妥当,再将方大侠后人迎回即是”。 五梅先生遂转身一一点名,诸派主事纷纷出列。随即又逐条布置,将诸事安排已毕。赵鹤年见他安排妥当,便也放心任他处置。回转房中,取出陈虑那只鹿皮口袋,往桌上一倒,出现诸般杂物,他将之一一查看,却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最后只留下两样东西。一只玉盒与一本黑皮书册。 他先将书册拿来翻看,只见书页上乃是《追魂摄魄法》,只是书页破损,残缺不全,他将其中内容仔细辨认。认得乃是旁门修炼魂魄之法,这功法直指阴神,却并无阴中生阳的法门,显然无法成就元神。 符箓、内景、金丹如何敢称玄门正宗,便是其证就元神之法。旁门左道皆无法证就元神,因此追求术法强大,其法术精妙,未必逊色正道,只是“修行不到头,到底一场空”。 这《追魂摄魄法》乃是吸收玄阴月华以滋养魂魄的法门。其中核心乃是“追魂术”与“摄魄术”两大术法,只是书册已然破损,恐怕难现书中描述威势。 书册最后有一炼宝之法,正是“金销银锉”。他仔细看过之后,深觉意外,这确实一件利器。此宝以金精秘银炼制,金精秘银乃是金银矿中伴生宝材,本来就是珍稀异常。这飞蝠山只是微末势力,只得另想办法,从黄金白银中淬炼而出,只是真金白银本来较之他物杂质极少,凡火之下又难以萃取。更何况万两金银才得些许,因此得来十分不易。飞蝠山数代积攒才炼制出这三根金银锉。 陈虑为孙无崖奔波数年才萃取一盒金精秘银,本来再过些时日又可再炼制一根,不想劫难已至,身死道消。 赵鹤年拿着这盒金精秘银,却是另有想法。他自得方无恨法剑,转手便送与师妹陆红英,如今何不重炼一柄法剑还他后人? 第251章 金银三光剑 赵鹤年将诸物查看已毕,将黑皮书册与一盒金精秘银收入指环,其余杂物还收入鹿皮口袋之中。他迈步走出房门,见着天色已经暮色四合,天边只余些许光亮。便迳往山顶而去,寻着一个险要之处,踏空而上。来至山顶,见着四处岩石裸露,草木稀疏,甚是清净,便寻着一块干净石头坐下。 他思忖良久,心中打定主意。便从囊中取出几样物品,便准备开始炼制法剑。他一翻右掌,右掌心出现一座数寸的赤红晶壶。他一拍壶身,从中飞出两只金色火鸦。他心中估计:虽然修习《六阳控火诀》,但依如今修为,也只能勉力控制两缕真火炼器,不过料想已是够用。 他从几样物品中,拿起一块黝黑发亮,散发出金属光泽的不规则块状物体,此物乃是精铁,是他在炼器阁时常用的材料。他便准备用此物来做法剑主材,虽然精铁不算炼器上品材料,但有金精秘银这等宝材作为辅料,足以提升法剑品阶。 他将精铁抛出,施个“悬空法”,将精铁悬在半空。一唤两只火鸦,二鸦停驻一旁石上,口中喷出一缕妖火,小指粗细,外表赤红,里面却带一丝金黄,映得妖火也泛淡淡金光。赵鹤年心中高兴:看来培育妖火之法已生成效。 他控制两缕妖火将精铁煅烧,渐渐变得一片通红,不断有黑色杂质从中剥离。 依他所想,以整块精铁为器胎,取秘银锋锐之性为剑刃,化金精输送之能为符文。他观《追魂摄魄法》之后,又突发奇想,取其中完整“追魂符文”与“摄魄符文”篆刻阳文。 数个时辰以后,剑胎炼成,光呈三色,满目生辉。他也不由满意,只是此时还未至器成,他手中印诀连翻,将一道道禁制打入其中。做完这些,仔细观察,便从袖中取出一只净水钵盂,其中正是无垢真水,此水洁净,用此水淬火,平添三分品质。他将钵盂持在左手,右手一点,摄出一滴,飞至剑胎上方,化为一阵灵雨,边听“呲啦”一声,腾起阵阵气雾。法剑灵光顿时收敛,其上灵纹渐渐生出。 他将宝剑往空一抛,往其中打入一道真气,只见两个灵纹发出一道黑芒。他只仰头一看,只觉头晕目眩,神魂动荡,忙避开眼光,伸手将剑收回。他见此剑已然是法器中的上品,脸上也现出喜色,也不由抚摸剑身,道了声:“好剑”。 他收起法剑,转头看去,只见两只火鸦此时羽毛黯淡,神气也是颓败,于是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从中倒出数颗丹药,抛在地上,两只飞身啄食,待啄食完毕,赵鹤年便将火鸦收起。 抬眼看向天中,此时天边已经发白,晨光熹微。他跃身下了山崖,一路径往山庄而来。 刚回到院中,只见院中站着两人,正是杨一清父女二人。赵鹤年知道他们有话和自己说,于是问道:“五梅先生有礼,不知有何事来寻在下?” 杨一清闻言,忙还礼道:“道长,如今山庄诸事已经安排妥当,方神剑独子方进也由松潭院主前往寻回,只是山庄之中尚有孙无崖家眷,在下已命人看守,不知如何处置,还望道长示下”。 赵鹤年道:“暂且搁置不论,且待方进归来,再由他处置。” 杨一清连忙应下,便沉默不语。赵鹤年观他眉间神色,似有未尽之意,看其并不告辞,便知他有话说。于是说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杨一清见他问询,只是一时不知如何说起,思忖片刻后说道:“三年前,君集山武林大会,有一少年横空出世,力压三大宗师,后来踪迹全无。据三大宗师所言,此人便自称姓赵。不知道长是何来历,可与当年‘赵玄都’有何关联?” 赵鹤年听他谈及此事,也无心隐瞒,也就大方承认道:“在下三年前确往君集山一行,并与三大宗师交手。” 杨一清听他承认,不由心潮澎湃,于是忍住心中激动问道:“不知道长如今境界可是武道天人?” 赵鹤年摇摇头道:“我与你们所习并不相同,不过大道殊途同归,如此说来,也未尝不可。只是我所修习的乃是道家练气法门,吐纳天地灵气,吸收日月精华,去芜存菁,逆反先天。并不同与武道,搬弄气血,打磨肉身,外炼筋骨,内炼脏腑。” 杨一清听闻,不由失望。略略打扫心情,又问道:“不知道长可有意长居此地?” 赵鹤年奇怪的看着他,不知他此言何意。 杨一清怕他误解,忙解释道:“听周院主提及,方大侠独子方进只是明劲小成,虽勉强入一流,但并未至大成。将来道长离去,神剑山庄必然没落,不知道长如何考量此事?” 第252章 轻身法 赵鹤年笑道:“难为先生考虑周到,在下过些时日还有要事,恐怕不能久居此地,这几日让我好好想想此事。” 杨一清道:“既然如此,敝人便先告退了”。杨一清身后杨青青屡屡拉扯父亲袍袖,虽动作细微,但赵鹤年尽观眼底。笑道:“不知青青姑娘可是有事?” 杨一清起身动作一滞,忙回道:“小女并无要事,多谢道长相询”。杨青青听父亲如此回答,心下老大不悦,满含幽怨的小声喊道:“父亲”。杨一清却是无动于衷,转身便要往门外走去。杨青青轻轻挪动脚步,十分不愿。 赵鹤年见此,便喊道:“两位留步”。杨一清闻言只得停下迈出房门的步子,杨青青却是即刻转身,立于门侧,让过父亲身子。 赵鹤年又道:“在下眼下左右无事,不如闲谈几句如何?” 杨一清迟疑道:“这……道长相邀,敢不从命。” 赵鹤年又请他二人坐下,又说道:“江湖远大,与二位相遇实非偶然,或是天意。既然相交一场,二位有话不妨直言。” 杨一清闻言,心内十分纠结,但见赵鹤年询问的眼神,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小女见道长武功高强,世所罕见,想请道长指点一二,不知道长能否应允,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权当戏言。” “原来只是如此小事,先生何必如此拘谨”,他方才对杨一清提及方进武功低微之事,心中已有想法,只是方进未归,不知能否成立,于是也未提及。此时他提及指点杨青青武功,倒不妨先答应下来,于是又说道:“明日辰时一刻,青青姑娘可到山后松树下寻我,先生可一同前来”。 杨青青欢喜的眉开眼笑,杨一清则是稳重的起身一礼,两人见已无事,便告退而出。赵鹤年便在房中祭炼法宝。 翌日清晨,赵鹤年往后山而去,只见杨一清父女二人正坐在松树下的石桌前,见到赵鹤年,连忙起身见礼。 赵鹤年摆了摆手,朝着杨青青问道:“不知你属意哪种武功?” 杨青青满脸激动,略作思索,也没打定主意,转头看向杨一清。杨一清往前踏出一步,拱手道:“道长武道通玄,随意指点几句,便能让我等受益匪浅。” 杨青青看了一眼父亲,心道:还是父亲考虑周详,若是随意开口,恐怕恶了道长。转头看向赵鹤年,等他回复。 赵鹤年对杨青青笑道:“五梅先生武艺超群,你并不需要学习我的武功,况且我之道也并非你之道”。杨青青听她言语,似乎不愿传授她武功绝学。 赵鹤年见他神情沮丧,笑道:“听闻先生迷幻步独步武林,我这里有一套轻身法,可以加持在步法之上,并不与武功冲突,施展开来,更是身轻如燕,踏雪无痕,你们可愿意学吗?” 五梅先生听他如此自夸,不由眼前一亮,当日他曾见赵鹤年施展步法躲避杨青青剑法攻击,当时便觉十分精妙,不想他竟将此法相授。忙躬身道:“多谢道长”。杨青青见此,也忙施一礼,满脸兴奋之色。 赵鹤年朝着二人一点头,脚下轻点,身如轻絮,飘飘然离地数尺,胸中又提一口真气,往旁一荡,横挪数丈,轻盈便似飞叶。脚下连点,遇着借力的山石,或是依凭的枝条,粘之即走。 两人见他:空中腾挪似不用力,飞身步虚全不用功。不由心中惊叹:这世间竟然有如此飘然若仙的武功。又见他大袖飘飘,长身玉立,真是恍若神仙。杨青青竟现痴迷神色,这世间男子似乎全然没有这样的。 赵鹤年见他两人神情呆愣,开口道:“气提于胸,注力如脚。身如飘絮,随风飘摇。穿花蝴蝶,栖息于树。四面山风,青烟袅袅。” 两人得他声音提醒,忙反应过来,将口诀记于心间。凝神屏息,仔细观瞧。只是仙家法门,常受限于资质。两人尽管天资聪颖,但到底不是玄门中人。不能领会“清净无为”宗旨,只能勉力去记,也却不过记些形体动作,不能领会其中神意精髓。 赵鹤年走了数圈,料想已经差不多。便停了下来,落下身子,往两人走来,问道:“不知两位体悟如何?” 杨一清眉头微皱,拱手回道:“在下驽钝,不过记得其中一二”。杨青青更是情绪低落,回道:“勉强记得半成”。赵鹤年心下奇怪,他当时传授静虚不过言语提点,便能当场施展,不想这二人看自己演示,竟然只有如此收获,也不由心中怪异。 第253章 方进回山 方进乃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虽得周院主告知,有个年轻的道长击败孙无崖,掌握了神剑山庄。他早知孙无崖突破先天境界,此人能够正面击败他,修为定然在他之上。料想虽然说是年轻,应也在三十往上年纪,不想竟然如此年少。 他身负重伤,又一路奔波,此时气色不佳,但也不肯失礼,在一旁侍从搀扶之下,俯身向赵鹤年行礼道:“晚辈方进,见过道长。道长不辞辛苦,远道而来。为神剑山庄铲除孙无崖这等奸逆。晚辈替先父感谢道长大恩,粉身难报。”说完一撩袍服下摆,竟要曲膝跪下。 赵鹤年见此,袍袖一甩,挥出一道真气,将方进托住。方进不自觉站起身来,心中更是直观感受到年轻道士的威势。 赵鹤年笑道:“方少侠不必多礼,你身上有恙,还请保重身体,晚些时候再叙”。说着便让人将他搀扶下去。 赵鹤年挥散众人,便来到方进房间,将众人打发出去。方进神色间略有些紧张,他知赵鹤年武功高强,众人对他敬畏非常。他回到神剑山庄,众人居然皆听他吩咐。心中唯恐他鸠占鹊巢,那么自己便是他的阻碍。若是自己重伤身死,那么还有谁来反对。 赵鹤年见他神色紧张,知他经过巨变,心中不能安定,此生定然小心防备,不能真正相信别人。心中暗叹一口气,温声说道:“我来看看你的伤势”。不待方进拒绝,便握住他的手腕,渡入一道真气小心查探。 一炷香后,便撤开手,略作思索。他外伤虽已看不出受创程度,只是脏腑之中还有损伤,若是不能及时散瘀将养。将来若是留下病根,必然根基受损,如此先天无望。于是说道:“你脏腑受损,内伤不轻,恐怕有损根基。我欲以真气刺穴之法,为你散瘀解郁,你且稍做忍耐。” 方进哪敢拒绝,只能咬牙应下。赵鹤年竖起骈指,往他周身穴道疾点,将指尖真气打入穴道,丝丝热气从穴道游走,散逸入周身经脉,将周身气血搬运。他只觉一股热力包裹全身,热气烘得暖洋洋的,直如泡入温泉之中,裸露在外的皮肤渐渐变得通红,头顶百会之上升起丝丝白气。 半个时辰之后,热力慢慢散去,赵鹤年再一把脉,脏腑淤塞已然疏通,其中损伤将养几日便能痊愈。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瓷瓶,说道:“这瓶中有气血丹数颗,一日一粒,三日后自当无碍”。 方进见他真心救治,心中也添了几分感激之情。若是他心怀不轨,又如何肯废这般力气。只是脑中紧绷的那根神经始终不能松弛。 赵鹤年吩咐左右小心查看,便独自返回房中。如今诸事已毕,赵鹤年便知已该离去。只是临行之前,还有一事安排,俗话说,送佛送到西。这方进如此实力,又如何能守住家业。纵然如今有赵鹤年威名在,但三年五载之后,又恐人心浮动,毕竟人的名,树的影,久不出现,自然不能安定人心。 方进修养两日,自觉身上已然大好,于是前来拜见赵鹤年。入门便行礼,执礼甚恭,不论是出自感激,还是出自畏惧,他都必须谦恭有礼。赵鹤年将他唤入房中,问道:“你伤势可有好转?” 方进回道:“多谢道长,我已感觉身上大好,听闻道长知道先父遗骨之地,我想亲自前往迎回,不知道长可否告知?” 赵鹤年点头道:“此是应有之义,只是如今神剑山庄有诸般杂事处置,虽有五梅先生帮衬,但到底要你决择。你不妨稍等几日,待你接管山庄,再做决定如何?” 方进想了想,点头道:“全依道长所言,只是如今诸派渐渐离去,在下势微力薄,恐怕不能控制山庄人手,还望道长能多留几日,震慑宵小。” 赵鹤年摇头道:“俗话说,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这些终究只是外力,打铁还需自身硬。贫道身有要事,恐怕不能久留,再过几日便要离去,我这里有一办法,只是不知道你可愿意?” 方进听他所言,先是一喜,后是一惊。喜的是,赵鹤年并无染指神剑山庄之意;惊的是,若无赵鹤年震慑,恐怕孙无崖残余势力作祟,他总不能将山庄旧势力尽数铲除。人心总是易变,重新培植势力,总需时日,而且若无实力震慑,也是难以操控。 方进连忙问道:“不知道长有何办法,不妨直言相告?” 第254章 五梅收徒 赵鹤年道:“葛蔓羸弱,攀援林木,依附岩壁,而得甘霖雨露,不仅生机得续,继而生枝生叶,且能绞杀灌木,遮蔽阳光。如今神剑山庄势力受挫,威名受损,值此关头,你还需借些依靠,方能立足武林。” 方进闻言,不禁思索,沉吟片刻后,问道:“道长所言甚是,只是不知如今有何势力可以借助?” 赵鹤年摇摇头道:“神剑山庄自有根基,你所需要的只是一棵高大树木,若是依靠其他势力,则有反客为主之危,你还需时刻警惕。” 方进点头认同,略作思索,问道:“此次死里逃生,全仗周院主之力,其人侠义为怀,高风亮节,若是同他结成同盟,想来可作助力”。 赵鹤年点头,表示认同,道:“江湖路险,独木难支。周院主虽急公好义,但终究是一派之长,难以久驻神剑山庄,若遇危难,恐也鞭长莫及。” 方进不由问道:“那依道长之见,该当如何?” 赵鹤年笑道:“贫道正有一人选,五梅先生武功高强,更兼足智多谋,况且他熟悉武林各路英雄,又与周院主这等门派执掌本是旧识,若得他之助,岂不适宜?” 方进闻言,果然合适。本来赵鹤年委托五梅先生暂作安排,他心中早有注意。只是为何不肯说出,乃是害怕赵鹤年以五梅先生暗中掌握神剑山庄,自己只是一个无权傀儡。但如今赵鹤年已然开口,此事便无回旋余地,于是开口道:“但凭道长做主,只是若他不肯,又为之奈何?” 赵鹤年道:“五梅先生乃是武林前辈,与方神剑乃是同辈中人,你若拜他为师,他又岂有不助你之理?你可考虑此事,贫道可与其中周旋。”说完赵鹤年便等方进回复,若他不应此事,赵鹤年也不会勉强。他得方无恨《通化剑经》,如今替他报仇血恨,又助他后人执掌神剑山庄,可以说是无愧于心了,若方进有自家打算,他也不会强迫此事。 方进沉吟良久,衡量得失之后,觉得此事可行,当前需得稳固家业,方能谋求日后成就,此举利大于弊,于是欣然接受。 赵鹤年道:“既然你应了此事,不如明日整治一桌酒席,我再为你劝说。”方进连忙答应。 第二日,山庄会客厅中,已经备上酒宴,早有仆从前来通禀,赵鹤年迈步厅中。见着几人正立于厅中谈论,声音洪亮,笑语喧天。 几人见到赵鹤年进入,连忙止住话语,前来拜见。赵鹤年拱手作礼,与几人入了席位。便见后堂转出一人,正是方进。 方进见到赵鹤年坐于左首客座,连忙下了台阶,请赵鹤年上主位同坐。赵鹤年几番推辞,最后只得应下。他哪里不知道,这是方进为显两人关系亲近,以震慑武林中人。他也不以为忤,便顺水推舟。 赵鹤年又将杨一清推上左首坐定。随即方进忙唤仆从奉上美酒佳肴。众人齐齐举杯,赵鹤年也饮了几杯酒,只是并不动菜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进道:“天有失时,路有崎岖。若言天意,实赖人力。今次神剑山庄危及,全赖诸位援手之恩,敝人不胜感激,特备薄酒,以谢诸位”。 “庄主客气”,众人齐齐回道。 方进敬酒一杯,又言道:“今日非只为一事,另还有一事请诸位作为见证”,说着便从主位走下,赵鹤年也起身跟在身后。 方进来到杨一清席位前,躬身说道:“在下久慕先生道德高隆,人品贵重,愿乞伏驾前,聆听教诲,望先生收纳。” 杨一清事先并不知道,突逢此事,一时难以决定。他心中疑惑:明明有赵道长这样的绝顶高手在前,又何必求告到自己面前。不由向赵鹤年看去。 赵鹤年见杨一清看来,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杨一清霎时明白,这分明是赵道长授意,虽不知他有何安排,此时也只能答应下来。连忙伸出双手,托住方进双臂说道:“在下不才,难得精微之妙,会些雕虫小技,本应藏拙人前,承蒙庄主不弃,某愿倾囊相授”。 方进闻言,面上一喜,忙命人摆上香案,又请杨一清上坐,行了三拜九叩拜师礼。又命人换过酒席,重新开席设宴,众人齐来恭贺,一时推杯换盏,厅中欢语震天。 赵鹤年同众人饮了几杯,便抽身出席,转身离开客厅,往后山而去。他本不耐俗事,厅中喧嚣,难得清净,便想往后山吹吹风,换换气。 第255章 聚灵玉牌 未曾近前,便先听风响,只见一道碧影上下翻飞。若天中惊鸿,又如潭底游鱼,灵动异常。 赵鹤年站定脚步,看那人练习武功,并不上前打扰。他如今修行小有所成,立足一处,气机沉凝不动,让人难以发觉。 约一盏茶时间,那道倩影自树梢轻盈跃下,忽见一人立于山石旁,待看清来人模样,忙上前来,笑盈盈的施礼道:“见过道长,今日庄中宾客饮宴,道长怎么独来此处?” 赵鹤年道:“贫道向来喜欢清静,不耐交际逢迎。不想遇着青青姑娘独自用功,冒昧打扰。” 杨青青连忙道:“不妨事。小女子有幸遇着道长,不知能否请道长指教一二?”她兴冲冲的看着赵鹤年,眼中满是期待的神色。 赵鹤年见她方才身影,知是下了苦功,此时看见她那热切的目光,便点头答应下来。 杨青青喜不自胜,口中说道:“请道长指教”。说着便迈步一踏,三步两步,腾身而起,踩着灌木枝桠直窜上松树枝桠,在树顶潇洒漫步,又身子一绕,在松树枝桠间穿梭。卖弄了一会儿,便从树上一跃而下,身子却如空气托住,徐徐落下地面。 赵鹤年拊掌笑道:“才过一日,青青姑娘进步如此之大,可见不仅天资聪颖,更兼刻苦自励,方能有此成效,将来必定成就不小”。 杨青青听他如此夸奖,兴奋的两颊绯红,心中早已跃出的想法,此时便吐露出来,说道:“不知道长可否收我为徒?”她一脸期待的看着赵鹤年,眼中光芒闪动,似乎生怕他拒绝。 赵鹤年看了一眼杨青青,转过头去,看向远处连绵的山峦,说道:“贫道乃是闲云野鹤,不会停驻一地。明日便会离开此地。” 杨青青听闻此话,心中不禁一阵失落,低下头来,默不作声。 赵鹤年见她如此,笑道:“青青姑娘有五梅先生指点,成就一流高手不难。若想成就宗师境界,必然要从内功入手。常言道:根深蒂固。内功便是根基,只有根须稳固,才能枝繁叶茂。任何武功只要内功深厚,施展起来便会威力无穷。” 赵鹤年说完,并不见她搭话,转头看去,只见她仍然低着头不说话,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心中有股异样感觉,便想迈步走开,口中念道: 灵鹤绕空缠朝霭,神龟潜渊镇北海。 三光交并灌真形,五气养元动百骸。 杨青青扭头看去,只见赵鹤年已经走远。只有几句口诀仍在心中回响。 赵鹤年回到院中,见着院中站立一人,笑道:“五梅先生可是寻找在下?” 杨一清转过身来,拱手道:“道长有礼,在下有一事不明,特地前来请教。” 赵鹤年笑道:“先生可是询问方进拜师之事?此事确是贫道授意。” 杨一清道:“不知道长有何安排,还望明示。” 赵鹤年将五梅先生迎入房中,两人坐下。赵鹤年道:“贫道明日便要远游他乡,不知日后能否重返此地,于是便想委托先生照应,不知先生能否应下此事?” 杨一清道:“道长何故行迹匆匆?若无道长当日粉碎孙无崖阴谋,在下恐怕也是不能全身而退。既承道长如此恩情,在下定然不遗余力。” 赵鹤年笑道:“先生厚谊,贫道领情”。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与一只瓷瓶。说道:“贫道观先生与先天宗师只有一线之隔,只是先生如今年过四旬,气血渐衰,精元不足,我有气血丹一瓶,聚灵法牌一块,可助先生突破武学壁垒,如今便送与先生。” 杨一清闻言一惊,这世上能助他突破先天境界,那非是神丹妙药不可,他见识过赵鹤年的神奇之处,心中先是就信了三分。再者他心中早有期许,此时听闻此话,心中也升起希望。压抑心中激动,将瓷瓶拿到手中,他甚至能感到手中轻轻颤动。 杨一清将瓷瓶打开,一股丹药馨香直往鼻尖钻入,丹气顺鼻窍直入脏腑,只觉一股热气自丹田直冲四肢百骸,说不上的舒畅痛快。他见丹药如此神异,连忙起身拜谢,言道:“在下日后若有成就,全赖道长丹药之功。”又指着玉牌问道:“不知这玉牌有何作用?” 赵鹤年笑道:“这玉牌有凝聚灵气、清心凝神之效,运功之时,佩戴身上,能添三成效用”。这玉牌乃是赵鹤年从何老道那块玉牌得到灵感,取灵玉雕刻而成,又打入数道符文,虽未成法器,但已有效用。 杨一清闻言,更是激动,有此二物,足以突破先天屏障。 第256章 了断因果 晚间,寒星几点,夜色涳蒙。赵鹤年来至方进房外,敲响房门。方进白日间大量饮酒,此时虽已酒醒,但浑身热力不散,口渴心燥,难以安睡。听到敲门声,起身打开房门一看,见赵鹤年立在门外,连忙将他迎入房中,好奇道:“不知道长有何要事,何以深夜前来?” 赵鹤年道:“白日人多眼杂,不甚方便,此时安静,正好叙谈。” 方进道:“还请道长示下,敝人洗耳恭听”。 赵鹤年道:“贫道在此盘桓日久,已到分别之时,只是临去之前,特来相告一声。” 方进闻言,不由一愕。转念又想,他这般人物又岂会局限一地,我还担心他惦记神剑山庄基业,真如鹓雏别于鸱鸦。此时听他道别,又生许多不舍。于是恳求道:“可是敝人有不周之处?还望道长海量汪涵。神剑山庄多有依仗道长之处,还望道长多留几日,敝人愿听道长教诲,必然不敢违逆分毫。” 赵鹤年笑道:“这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只是恐你势单力薄,不能自保。特地星夜前来,面授机宜。” 方进听他如此,更是感激涕零,连忙起身施礼道:“愿听道长吩咐”。 赵鹤年一拂袖,桌上出现一只木匣,长有三四尺,其上并无纹饰装点。方进见他两袖空空,竟然凭空放出木匣,不由心中震动:这道长莫非神仙? 赵鹤年打开木匣,内中现出一柄三色长剑,上有金色符文,形如龙蛇绞盘,望之神秘莫测。还有一本书册与一只玉符。 赵鹤年道:“这柄宝剑乃是贫道以玄门密法练就,锋利无匹,坚不可摧。昔日贫道得方大侠宝剑,后转手送与他人,心内甚是惭愧,如今特铸此剑,以偿前债。此剑不下方大侠宝剑,威力更为宏大,切勿随意卖弄,慎之慎之”。又拿起那枚玉符说道:“贫道在此剑上设置一道禁制,若遇危难,捏碎玉符,此剑即刻发作,奋力发出一击,足以灭杀先天武者,若遇生死关头,或可保你一命”。 方进闻言,眼睛瞪得溜圆,单凭一把宝剑,便能灭杀先天宗师,这道士到底武功到了何种地步?心中除了敬畏之外,更是升起丝丝畏惧。连忙躬身称谢。 赵鹤年对他的态度倒是不以为意,又取出那本书册,说道:“这书册抄录着你父亲所得剑经前两层剑法,为何贫道只给你这两层,乃是因为凡人只能修行到前两层境界,若是日后方家后人能将两层剑法练至圆满,不妨凭此剑前往天都派寻找贫道”。 方进听他提及“凡人”二字,不由心中迟疑,脱口问道:“这世上真有仙人吗?” 赵鹤年摇摇头道:“世人口中所说长生不死的仙人未必见过,但飞天遁地、驾驭霓虹的修士倒也见过不少,也只是如世人一般追逐名利也似,也未必能超脱苦海,拔除诸恶。” 方进听他说真有仙人之事,不由心中暗自出神,脑中浮想联翩,料想这道长也是这般人物,难怪看上去这样年轻。 …… 菩萨畏因,凡人畏果。若不见报应临头,谁肯虔诚悔过。世间万事,皆如蛛网牵连。处于一地,待得越久,捆缚越重。世人皆想逃避因果,时时想远离立足之地。只是身处世间,哪能不染因果?只有理顺纠葛,不昧因果,方是解脱之道。 赵鹤年将诸事处理完毕,天明前便已离去。待到方进、杨一清等人赶来相送时,早已人去楼空。杨青青看着远处峰峦叠嶂、白云浩渺,不由微微出神,杨一清看着女儿神态,叹息道:“赵道长并非世间之人”。 …… 这世间有佛门,便有魔门;有仙道,便有邪宗;有神道,便有巫蛊;有旁门,便有散修。其中以仙、佛、神、圣为四大修行法门,皆有元神之秘。其余邪宗、巫蛊、旁门、散修,皆是不明大道,痴迷术法,性命不修,贪嗔未脱,既不能飞升紫府,也不能转世重修,身陷刀兵,体沉苦海,不能超拔。只有少数奉行正道,烧炼铅汞,却止于小乘,难脱灾劫。 赵鹤年此去北冥洲,一路北上,需要穿过云周国、镜华国两国。云周国乃是御兽宗治地,镜华国乃是天剑宗所在。两宗皆是东极洲八大旁门之一,两宗掌教也是阴神尊者,各有金丹真人辅助,虽不及三大玄门正宗煊赫,但也偏居一方,威慑奸邪。此时元神真君不现世间,因此玄门三派也不能压制八大旁门,同处东极洲,貌合心不合。 第1章 山魈 青山隐隐 ,败叶萧萧 。天际暝鸦零乱 ,萧索秋山日暮。 山中落叶飘零,小径人烟罕至。此时林间小路上正走着一个年轻道士,身后背着一个囊袋,他行路极速,一步十丈。在这空荡荡的山中,犹如幽灵鬼魅。 此人正是赵鹤年,他一路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云周国内。在天中遥遥看见一个村落,便降下飞舟,想略作歇息。一路上长途奔波,他也大感吃不消,只得每到一处歇脚再行。 他见着村落离此不远,便想寻着一个避身之所,好过露宿山中。看着天边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光线也渐渐晦暗起来。他想趁着夕阳完全坠落之前,赶到前面村庄。 “啊……”,忽听山林之中一声尖叫,声音凄厉,在静谧的山林间回荡,显得幽森恐怖,随即又传来野兽沉闷的嘶吼声。 赵鹤年心中一沉,想是林中有人遭遇野兽,恐怕迟了害了性命。连忙踏起御风舟,往声音传来处疾驰而去。 声音所及,距离不远。赵鹤年在天中远远便看见一只绿皮怪物趴伏在一女子身上,连忙飞身上前,袖中甩出一只金银锉,直往怪物头顶落去。这金银锉威能不俗,如今经他真气洗练,已经能运用自如。 金银锉一声尖鸣,飞速旋转,直刺怪物天灵。这怪物不想有人偷袭,此时正在放浪,及至脑后,忽听声响,连忙翻身一跃,金银锉落下,带起一块血肉,殷红鲜血洒落。 怪物一声尖啸,其声穿云裂石,听得脑中一阵眩晕。赵鹤年忙稳定心神,张目看去,只见那怪物蓝脸红鼻,瞳孔幽深,一身绿色皮毛,鼻下两个硕大鼻孔缠绕着一缕白烟。脖子下面还挂着一块木牌。 赵鹤年看清怪物面貌,心中一凛。原来是只山魈。又看见山魈脖子下面的木牌。心中暗道:难道这怪物有人豢养?如何又放任在此害人。 山魈蹲伏树上,眼中幽光闪烁,对着赵鹤年龇牙咧嘴,忽然奋起一跃,鼻中一道白烟喷出,直往赵鹤年缠来。 赵鹤年知晓此烟厉害,忙施展五行遁法,往一棵大树中一钻,即刻不见。山魈四处张望,不见人踪。 原来山魈这种怪物,甚为淫邪,奸淫妇人,淫辱过后,鼻中便喷出这道烟气吞食魂魄。幼年时鼻下两孔,成年后两孔合为一孔,喷出烟气有数丈之长,隔空便能吸食魂魄。索性眼前这只还未成气候。 赵鹤年不敢大意,小心翼翼从树梢上现出身形,手中握住风雷鞭,往空一抛,黑鞭缠绕电光,一鞭打去,霹雳声响。山魈连忙闪身躲避,黑鞭一鞭将树打折,树枝树叶漫天迸飞。 山魈吓得在林间不住跳跃。赵鹤年心中断然不能放过此怪。袖中又飞出两只金银锉,与那只金银锉合在一处,齐往山魈罩去。手中持定风雷鞭,发出雷光堵截。 山魈左右躲避雷光,却被三根金银锉罩定身形。他忙喷出那道白烟直往三根金银锉缠去,只听三根金银锉“嗡嗡”声大起,忽然一阵抖动,恰似水底泥鳅,脱离白烟缠缚。三根金银锉趁势往下一落。 忽听天中传来一道声音,叫道:“道友切莫动手,休要伤它性命”。 赵鹤年充耳不闻,伸手一点,一枚金银锉直入山魈头颅,只是一搅。怪物惨嚎一声,鼻窍中流出白红液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立时毙命。 只听天中一声怒吼,一人踩着一只秃鼻乌鸦飞下。只见其尖嘴猴腮,吊眼眉,八字胡,身罩一件青色长袍,年约四旬上下。此时满脸阴霾,怒气冲冲的看着赵鹤年,叫嚷道:“方才我喊你住手,你为何不住手?” 赵鹤年看了一眼这人,淡淡说道:“方才风大,未曾听清”。 那人看了一眼四周,只见树静云闲,叶不动,枝不摇,哪里有半丝风吹?分明是在胡说八道。顿时怒气上涌,喝道:“你是哪里来的野道士,敢杀我御兽宗灵兽,还不束手就擒,若要道爷动手,非要把你抽筋拆骨。” 赵鹤年道:“这妖物残害人命,怙恶不悛,怎会是你派灵兽。若是如此,何不小心看管,以致造成恶果”。 那人“呵呵”冷笑,道:“云周国皆乃我御兽宗治地,道爷在国中圈养灵兽,干你这道士什么闲事。死了区区一个贱民,如何敢要我灵兽赔命,你即刻随我前去听候发落,若是不然,嘿嘿”。说着,一脸狠戾的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不由心中泛起怒气,喝道:“人乃万物之灵,岂能比不上一个畜生。你这般狼心狗肺,又如何敢穿这身人皮。” 第2章 追魂蜂 那人听赵鹤年分明骂他畜生,顿时气血上涌,一声低喝:“去”。足下黑鸦腾然飞起,一身墨羽放出猩红光华,两只利爪直往赵鹤年头顶抓来。 赵鹤年一声冷笑,喝道:“扁毛畜生,也来欺我”,手中风雷鞭祭起,一道雷光放出。黑鸦来势汹汹,被一雷打散红光,翎羽纷飞零落,黑鸦惊得“呱呱”乱叫,往那人身边飞回。 “雷法?”那人心中一惊,妖魔鬼怪向来惊惧雷火,御兽宗御使灵禽猛兽,若是遇着擅使雷火的修士,倒是十分畏首畏尾。不过他也不是无计可施。略一思索,从腰间取下一只黑布口袋,往空一扬,漫天“嗡嗡”作响。 赵鹤年抬头看去,只见漫天黄蜂振翅嗡鸣,宛如漫天飞沙,黄蒙蒙一片。他见黄蜂皆有寸许来长,数量又如此庞大,也不由心中骇然。 “去”,那人又掏出一只玉瓶,往手上又倾倒了些透明浆液,手中挥舞起来,漫天黄蜂轰然作响,齐往赵鹤年裹来。 赵鹤年只觉鼻中闻到一股甜丝丝的芳香气味,便见漫天黄蜂往自己袭来。 那人“嘿嘿”冷笑道:“让你尝尝我追魂蜂的厉害”。说完御使蜂群结成阵势,蜂尾射出万道毒针,化为急风骤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赵鹤年刚将五色法轮升起,便听护体神光如雨打芭蕉一样,噼啪乱响。他本以为只要熬过一轮,便就无事。谁料,这射出蜂针并非实体,这追魂蜂体内有一毒囊,射出的乃是含有剧毒的囊液。 只见一轮又一轮的“蜂针”袭来,赵鹤年连忙催发真气,本来他真气雄浑,这些追魂蜂射完蜂毒也不能奈他如何。只是这些蜂毒有侵蚀灵光、污秽法器之效。 赵鹤年只觉周身玄光动荡不安,连带真气也蓦然躁动,隐隐有透体而出之兆,他忙取出一珠,置于胸前,方才不适之感才有所缓解。 他见风雷鞭收效甚微,每每祭出,只打灭几只,与这漫天蜂群相比,实在是不足为道。收起风雷鞭,取出金乌壶,往壶身一拍。金乌壶升起数丈火光,壶中飞出九只火鸦,飞出壶口,高声啼鸣。 火鸦往蜂群中一钻,各个张口喷吐烈焰。直往蜂群燎燃,只听蜂群烧的“噼啪噼啪”的炸裂声响。蜂群顿时轰然飞散,那人也顿时乱了手脚。慌忙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往地上一掼,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地上霎时腾起一阵黄烟,迅速往四野弥漫。 赵鹤年闻到一股臭气直冲鼻窍,顶的头颅昏沉,他忙封闭鼻窍,眼前已是昏黄一片。心中一急,手中掐动驭风咒,一卷袍袖,平地骤然刮起一阵狂风,将漫天黄烟刮散。急忙往前看去,已经不见那人踪影。 赵鹤年心道:此人不似个良善的,此地又处云周国内,若他回去搬来人马寻衅,恐怕又多生事端。于是连忙睁开法眼,看清天中风云动向,脚下驾起御风舟,一催法力往北疾驰。 行不多久,便见前方一道黑影飞驰。赵鹤年一抖手腕,金雕从里飞出,往前方疾掠。人身肉体沉重,内藏浊气污垢,若不至炼罡境界,乘渡飞禽只会拖累。 金雕将那人截住,口吐风刃,翅扇狂风。那人心中暗骂,无奈只得取出一只避风罩,将黑鸦与自身罩定。高声喊道:“道友且住,敝人乃是御兽宗内门弟子刘春,多有得罪,万望见谅。不虞之隙,敝人愿献宝补偿。” 他这一耽搁,赵鹤年已经来至跟前,也不答话。为防出现意外,取出千目网将空罩定,又取出风雷鞭卖力击打。那避风罩只不过是件中品法器,挨不过几次,便已经摇摇欲坠。 刘春还以为报出师门能惹他忌惮,却不想更惹起他的杀心。连忙叫道:“道友饶命,敝人愿与道友解释冤仇,还望道友饶我一命,敝人愿意献出所有。”他说到最后,见着护罩抖动,手脚都不能自持,声音也都颤抖起来。 赵鹤年却不为所动,一心御使雷鞭,便要破开护罩。刘春目眦尽裂,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叫道:“道友可知御兽之法,心心动念,情感相应。道友那金雕已是虚丹妖兽,但在道友手中,却只能发挥六成实力。道友莫非不想知道其中原因?” 他说的语速极快,此时一心想活命,见赵鹤年没什么反应,又大声说道:“我御兽宗有一密法,可使妖兽更添三成威力,不知道友可愿知晓?” 第3章 御兽法门 刘春说着,忽感四周压力一轻,对方动作也停了下来,只是并未收起手中法宝。 只见对面年轻道士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淡淡笑道:“哦?莫非道友愿意相告?” 刘春此时死里逃生,心内也莫名松懈下来,口中呼吸微乱,他知晓此时还没脱离生死困境,忙强打精神,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谦恭说道:“道友有所不知,若论御兽之道,本宗可谓独树一帜,集古往之杂论,汇百家之大成,遂成一家之言,而又另辟蹊径。” 赵鹤年听他吹嘘,有所不耐,皱眉道:“且住,你将其中紧要处快快道来”。 刘春听他语气不善,不敢出言顶撞,忙道:“道友莫急,且让我慢慢为道友叙说。周天十类:天地神人鬼,蠃鳞毛羽昆。万物生灵,各行其道。顺天之道,以应其性。道友不知金雕天性,又如何能配合默契。再者,敝人观道友御使金雕法门甚为粗陋,又如何能做到心意相通,运用自如?” 赵鹤年早闻八大旁门术法精微,法门奥妙。虽无登天之梯,但也能威震天下。若是能套出一二法门,也是受益匪浅,于是问道:“不知道友可有见教?” 刘春见他询问,稍稍放心道:“我门中控兽法门有三,上乘法门元符法,中乘法门灵契法,下乘法门锁魂法。元符法嫡传弟子才能修习,灵契法内门弟子能得传授,锁魂法外门弟子便能修行。敝人不才,晋入内门,得传灵契、锁魂二法。”他说话间,与有荣焉,脸上颇有自得之色。 他抬头朝赵鹤年看去,只见其面带微笑,却目泛寒光,仿若头顶泼下一盆冷水,直愣愣的打了个寒噤。才反应过来,这场面不是炫耀的时候,忙拱手道:“若道友愿意放过敝人,敝人愿将这两道法门相告”。 赵鹤年饶有兴致地看着刘春,问道:“你将师门法诀透露,莫非不怕门中追究。” 刘春赧然一笑,道:“惭愧,不是敝人忘恩负义,只是生死关头,不容在下迟疑。”不是他如此大胆,御兽宗法门也是从古修法门中得来,只有元符法才是其中不传之秘,乃是御兽宗传承秘术。 赵鹤年哈哈一笑,道:“道友真是识时务,只是轻易说来,倒让在下疑心。”说完,盯着刘春双目,看他神情动态。 刘春忙一躬身,说道:“在下性命皆系道友一念之间,不敢玩弄机巧,还望道友明鉴”。他说出此话,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他此时心思混乱,自己也想过设置碍难,听他如此言语,吓出一身冷汗。 赵鹤年见他神态,便知言语发生效用,他本意旨在敲打,此时目的已经达到。于是问道:“不知元符法道友能否取得?” 刘春听到此话,浑身一抖。连忙出言道:“不可。元符法只在掌教嫡传一脉,旁人无缘得见,即使门中五位长老也不知诀要。” 赵鹤年摸了摸下巴,他思忖:刘春口中所说嫡传弟子恐怕与门中真传弟子相当,他不如询问仔细。 “你所说元符法掌握在嫡传弟子手中,不知你门中弟子有多少座次?” 刘春闻言一愕,他见识过赵鹤年手段,也承认他的法宝厉害,但他也不相信赵鹤年能从门中嫡传弟子手中得到法门。忙道:“道友莫非有意染指,此事万万不可,门中嫡传皆有灵禽异兽护持,据传其中更有上古神兽血脉传承。” 赵鹤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刘春,说道:“道友是担心贫道,还是担心同门?” 刘春道:“若是不去旁生枝节,岂不是两全其美?”他倒不是担心赵鹤年安危,若是赵鹤年前去,被同门斩杀岂不是更好,只是若是他被捉拿,供出他的消息来处,岂不是连累自己。 赵鹤年不置可否的笑道:“既然如此,道友能否将法门交出?” 刘春犹豫道:“不知道友可否答应不杀敝人,敝人才好将法门交出。” 赵鹤年笑道:“贫道又如何敢相信道友不会背信弃义,若是道友将同门召来,岂不是放虎归山?” 刘春见他如此周全,做事滴水不漏,更是将身子低了又低,说道:“若依道友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赵鹤年道:“贫道有道役魂咒,可决人生死,若是道友同意贫道施下此咒,贫道即刻放开道友,不知道友意下如何?”他盯着刘春面上神情,静静等他答复。 刘春脸上神色变了又变,若是让他施下咒印,恐怕从此生死不能自决。只是此时若不答应,只怕即刻便要身死道消,不如暂且答应下来,事后再想办法脱身。于是说道:“任凭道友处置。” 赵鹤年见他如此乖觉,也是乐得如此,只是心中仍存警惕。 刘春闭上双目,一道咒印直透印堂。咒印种下,刘春感觉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心内升起,他只感这道咒印莫名熟悉,略作查探,神情为之一愕,忽然嘴角勾起一丝莫名微笑,随即收敛不见。 赵鹤年见他全力配合,便也顺利施下咒印,神情也为之一松,也没看见刘春方才异样。 刘春收起避风罩,连忙走至赵鹤年面前,拱手道:“不知道友接下来有何安排。” 赵鹤年道:“此时天色已晚,不如寻个地方休息,再论其他。” 刘春忙道:“此地往西四十里,有座飞鹤观,乃是敝人起止之所,道友不如随敝人前去?” 赵鹤年看了一眼刘春,刘春却坦然道:“敝人如今已受道友咒印,生死全在道友一念之间,如何再敢有非分之想?” 赵鹤年思忖片刻后,点点头道:“也好”。 刘春忙在前领路,赵鹤年忽然喊住他道:“方才那女子已死,怎能让她暴尸荒野?”说完便往那处而去。刘春在后,心中腹诽:人已既死,哪里不是埋骨之地,这人偏这般行事,看来也是泥古不化之辈,我且见机行事,趁机再来治他。 两人乘渡法舟灵禽,飞回山林。见着山中火光点点,林中传来呼喊之声。赵鹤年与刘春忙降下身形,赶往那处。见着几人拿着火把呼喊,连忙上前询问。原来是村中妇人回家探亲,约定今日返回夫家。只是天色日暮,不见人影。丈夫心内焦急,去往妇人娘家相接。不想娘家只说已经回去,丈夫恐怕途中错过,连忙回家查看。只是回家一问,家人只道未回。丈夫不由慌神,家人一通合计,召集村中青壮,沿途寻找。 第4章 蚕母 赵鹤年领着众人去往女子受害之处,又指着山魈尸体说道:“这女子便是被这妖物所杀,所幸妖物已经伏诛,今后不会再来危害乡邻”。几人忙来道谢,只有女子丈夫伤痛不已。 刘春看着山魈遗骸,心中愤恨不已。他得此兽,花费不少心血,本来是想在门中露脸,不想被这道士杀死,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只是心中恼怒,面上却是不显。 两人辞别之后,避过众人,往飞鹤观而去。刘春怕他一路乏味,便一路为赵鹤年述说宗门情景。 原来御兽宗并无真传之说,掌教之下,有五大长老辅佐,掌教弟子便为嫡传,有尊位一十二之数,如今席位未满,在位只有八人。 五大长老分别以“蠃、鳞、毛、羽、昆”为号,分掌门中五峰,统领门中内门弟子。据他所说,他便是从属昆长老座下。 两人行不多久,便见一座山峰秀丽挺拔,形如白鹤含烟。山顶有一座宫观,两人在观前落下身形。 此时,天色黑沉,不见繁星。观门已经下锁。刘春见四下无人,高声喊道:“道爷回来了,还不出来迎接”。 不一会儿,便见院中跑出来五六个人影,待到几人到面前站定。原来是两个少年道僮,三个年纪稍大的中年道士,一个花白头发的老道。 刘春见众人到齐,指着赵鹤年说道:“这位是本道爷的贵客,你们不能有所怠慢,务必小心侍候,若是稍有不慎,小心尔等性命。” 众人听他声色俱厉,知他素日为人,心中惊惧不已,纷纷侧目悄悄打量赵鹤年。 赵鹤年淡淡笑道:“有劳诸位”。众人忙道:“不敢”。 刘春请他厅中用茶,二人略说几句,挥散侍奉道僮。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简,递给赵鹤年,说道:“这其中记载的正是门中灵契法,还望道友小心对待,慎勿丢失,若是被门中得知,必然招致祸患。” 赵鹤年点头道:“贫道知晓其中厉害。” “只是为何没有锁魂法”,赵鹤年拿起玉简,默察之后,开口问道。 刘春笑道:“敝人查探道友周身气机,知晓道友定然御有数种灵兽。锁魂法甚为粗浅,所御灵兽不能超过三数,否则定然难以驾驭。再者锁魂法御使灵兽行动迟缓,机变不足,敝人甚觉不妥。因此并未随身誊录,不知道友可是有意查看?” 赵鹤年笑道:“既然如此,便就作罢。多谢道友指教。” 刘春道:“道友客气”。他眉目低垂,心底却升起一丝喜意。 赵鹤年微微点头,毕竟到此为止,他倒也算老实。忽然抬头问道:“道友可知何处有坊市,能否带贫道前往?” 刘春闻言,心下一定,问道:“不知道友欲购何物,不妨告知敝人,敝人也好为道友引路,毕竟敝人也算半个东道主。” 赵鹤年笑道:“那便有劳道友费心。道友既为御兽宗门人,不知坊市可有上好灵丝售卖?” 刘春略一沉思,回道:“要说灵丝并不少见,只是不知道友作何用处,若按用途来说,取材多有不同,其中差异难以细说。” 赵鹤年略显惊诧的看着刘春,笑道:“不想道友对此竟有研究,也是在下糊涂,想来贵派也产此物。”毕竟灵丝制作,取材于蚕丝、毛发、羽毛、植纤等物,御兽宗想来也是不缺。想通此节,笑问道:“在下想炼制一副上佳阵旗,不知道友可有推荐?”他不敢透露阵图之秘,毕竟阵图事关重大,若是小门小派,阵图足以作为镇宗宝物。 刘春闻言,叹道:“坊市之中,虽有出处,但难逢到。若是阵旗不只一面,恐怕数量也不堪用。毕竟若有上佳品质,炼制法衣也是供不应求,其价翻值何止十倍。” 刘春略一停顿,又道:“道友有所不知,若想炼制法旗,灵丝所需不少,且要同根同源,若是参杂使用,灵气必然混杂。如此看来,想要购买同种灵丝,更是麻烦。” 赵鹤年点头道:“既然如此。若是购买灵蚕,自己培育抽丝,这样是否可行?” 刘春摇头叹道:“若是如此简单,上好灵丝又怎会如此难寻,其中还有一关窍。” 赵鹤年微皱双眉,问道:“不知有何关窍?” 刘春道:“虫豸气血薄弱,春生秋死,难经霜雪,不度重年。若想成灵为怪,必得天地造化。灵蚕也是如此,只有成灵蚕虫,才能产出灵丝。” 赵鹤年道:“贫道哪里去寻这许多灵蚕?” 刘春笑道:“即使贩卖灵蚕,数量也是不大,而是当年即死,哪里能凑够这许多?” 赵鹤年道:“道友定然知晓其中缘由,何必故弄玄虚?” 刘春谄笑道:“道友不必着急,敝人必为道友说清道明。”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蚕分雌雄,嚼桑吐丝,雌雄交配,孕育卵胎。灵蚕之中,只有雌虫能繁育后代。其所产幼蚕,若不能吞吐灵机,与寻常蚕虫并无不同,吐丝成茧以后,依旧破茧成蝶。所以只有依靠繁育后代的蚕母,才能不断繁殖。各门各派也都是培育蚕母,才能源源不断供应灵丝。” 赵鹤年闻言,心中一动,便又收敛不见。问道:“若依道友所言,若想培养灵蚕,必得蚕母?没有他法可想?” 刘春摇头道:“却无他法可想,看来道友只能前往坊市碰碰运气了,看有没有上好灵丝售卖。” 赵鹤年叹道:“只能如此了。”他想了想,又问道:“贫道闲来无事,对方才道友所说豢养灵蚕之法甚感兴趣,不知道友可有灵虫豢养相关典籍,若是日后逢着精怪灵虫,也好捕捉豢养。” 刘春笑道:“敝人手中有一册《豢灵典》,乃是本门豢养灵兽的宝籍,只是此典共分三册,敝人身份所限,只有第一册,道友若不嫌弃,便赠予道友。” 赵鹤年见他如此殷勤,接过书册,笑道:“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又闲谈起来,约定明日前往坊市。刘春唤道:“来人”。便见一个十三四岁的道童走进厅中,施礼道:“不知观主有何吩咐?” 刘春道:“且带赵道友前往厢房歇息”,道童忙躬身领命。 刘春看着眼前消失在回廊的背影,嘴角冷冷发笑。 第5章 灵契牌 赵鹤年盘坐木床,将《灵契法》拿出观看,其中内容先是炼制一枚灵契牌,取灵兽一点精血炼入其中,将灵契牌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置于灵兽体内,另一半藏在主人身上。两半灵契牌百里之内便生感应,若有仇人将灵兽杀死,即可凭灵契牌得知。灵兽即使将灵契牌丢失,主人有另一半灵契牌在手,依然可以操控灵兽。赵鹤年看完,不由感叹:此法果然是堂堂正正的御兽法门,只是不知其上乘法门元符法又是何等玄妙。 他将灵契牌炼制材料一一查看,自己精通炼器术,一般炼器材料自己囊中便有,只是其中一样主材“养魂木”,自己囊中未有准备。 “养魂木”属于玄阴宝材,乃是百年以上灵木,因缘际会之下,坠于阴气大盛的玄阴之地。其性属阴,却有养魂之功,燃之可安神静气。沉积千年以上灵木方有神效,并不同于普通“阴沉木”。 赵鹤年翻阅完“灵契法”,便将玉简收起。又拿出《豢灵典》阅读。翻开扉页目录,见其分为蠃、鳞、毛、羽、昆五类,每类记载一百二十条,按照排名顺序排列。 他先翻至蠃类观看。蠃又称“裸虫”,乃是软体虫类。灵蚕便列数其中。 他将一百二十种软体虫类一一查看,只只找到七种灵蚕。只是七种灵蚕并无与他手中灵蚕特征相符,只有其中一种“流云蚕”有六七分相似。虽心中疑惑,但好在灵蚕习性大多相近。 他将其中灵蚕习性仔细阅读,直到将其中细节揣摩清楚,才将书册收起。手中掏出千目网,往空中一抛,将房间罩定。然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只贴着金符的瓷瓶,伸手将金符揭下。 只见一道白光跃出,往四处冲撞,片刻后显露踪迹,只见一条硕大的灵蚕在其中来回翻腾。赵鹤年一掐印诀,罗网迅速收缩,直到将灵蚕困缚一团。 赵鹤年将灵蚕收至掌中,只见其尾部第二节与第三节之间有处凹陷,不由心中一喜。又往蚕虫前腹看去,只见腹膜呈半透明色,其中白光莹莹。见到此种景象,赵鹤年心中激荡:这灵蚕分明已经受孕。 他回想捕捉此虫时的景象,那时恐怕正在孕种。心中惊喜交加,只是灵蚕繁殖,其中讲究颇多,不仅讲究地气环境,更讲究灵气供给。 灵蚕有别凡虫,需得选定灵气充沛之地,然后布置聚灵法阵,最后才至关键。灵蚕虽有属性,但所产灵丝与产卵之时吞食天材地宝有关。若是吞食普通桑木枝叶,所产幼虫品质也是不高,更不能产出上品灵丝。 赵鹤年正有几株灵药合用,其中还有一株“玉顶流光宝花”,只是此花不至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动用,此花价值极大,若是日后不能成就上品金丹,或可以此花炼制“结金丹”,成就中品金丹。即使日后自己不用,也可交换合用外物。 他将灵蚕收起,心内也沉静下来。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心内十分不安。若是普通人,心神常被情欲、名利、嗔怒等等左右,但他如今修为有所小成,到底与凡夫俗子有所不同。心神渐近天地自然,如今无端心神摇动,如何能让他安心自在。 他也知刘春定然不会如此老实,只是尚有用到之处,所以一时未曾下手。若是刘春胆敢作祟,他定然立即发动咒印。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还需做些准备。 他脑中回想自己一身所学,虽负玄门无上传承,但到底有道无术,难以发挥一身浑厚根基。 五雷法虽然威力宏大,但灵变不足,运用起来,颇为繁复;火铜丹炉纵然势能浩瀚,却难以示人,忌讳颇多。 若教他人得知他身负宝器,恐怕立刻起了觊觎之心。此刻又不在天佑国内,没有宗门护持,他只能靠自己随机应变。 他略作沉思,从袖中取出一幡,数寸大小,拿在手中摇一摇,立刻变为五尺高下,幡面灰白,以金线绘制符文。 他早已查看过此幡,只有上品灵器品阶,但其中颇有蹊跷之处,幡内三十六道天罡禁制齐全,只差一步便入宝器之列。只是三十六道禁制相互吸引,隐隐有聚合之象。 他以往在炼器阁中翻阅过这种景象纪录,知道这是法器祭炼到了一定程度,灵气充足,灵性活泼,要进入宝器之列。只是这幻尘幡有千年未曾祭炼,不可能有这种景象。 若按这种情景,只能说明,这件法宝先前本是宝器,因无人祭炼,才坠下品级。 他想到此处,这灵器宝幡也比一般灵器强大许多,更兼宝体坚固,一般宝器也不能轻易破损。只是若想重新祭炼上去,也是难上加难,只能长年用功。 他将宝幡横置双膝,伸出双手抚摸,掌心真气吞吐,渐渐沁入宝幡之中,以真气缓缓洗练。他得了此幡祭炼之法,其中禁制完整齐全,日后可以继续祭炼。 他先前使用从他人那里得来的法宝,乃是以天都派炼器阁祭炼禁制之法催动,便如万能钥匙打开锁头,只是毕竟其中多有不协,不能完全贴合宝体,因此品级难以提升。 他得了幻尘宗“幻尘幡”祭炼之法,此时催动法门,一时灵光赫然,不知过了多久,灵光一阵收缩,宝幡化为一道灵光没入袖中。 赵鹤年见此宝祭炼完成,心中也是安定不少。抬眼往窗外望去,只见阳光透入窗户。迈步走出房门,早有道童在外等候。 见到赵鹤年出来,忙躬身行礼道:“见过道长,观主已在厅中等候”。赵鹤年点点头,便随道童前去。 到了厅中,刘春忙起身道:“道友可曾歇息妥当,不知何时可以动身?” 赵鹤年笑道:“有劳道友久候,不如此时动身如何?” 刘春回道:“正合我意。” 两人各驾飞舟灵禽,齐往天中而去。刘春道:“那处坊市乃是本宗建造,位于往北三百余里处云雁山,乃是云周国三大坊市之一。道友此去,定然满载而归”。 赵鹤年笑道:“但愿如此吧”。 第6章 半路遇伏 两人一路疾驰,脚下山川更迭,河流变换。不过多久,两人渡过一处山峰,下方林木茂盛,藤蔓绕树。山下时传鸟鸣啾啾,谷中总听风吹潇潇。 赵鹤年一路遍览山水风光,正在感叹此地胜景清雅。忽听空中一阵厉啸,赵鹤年心内一紧,只见万道寒芒往自己射来。忙把玄光一展,只听“叮叮当当”的金铁脆鸣,寒芒打在赵鹤年法衣玄光之上,打得玄光明灭不定,继而五行法轮罩住周身。 赵鹤年转眼看去,只见刘春满脸阴霾,恶狠狠的看着自己,他手拿一柄墨羽扇,往赵鹤年一扇,霎时漫空黑风嘶吼。 赵鹤年心中暗骂,一催役魂咒印,忽听一声尖唳,刘春足下黑鸦忽然一声哀鸣,倒头往山谷坠去。 赵鹤年心头一震:役魂咒怎会失去效用?这役魂咒又是如何转移到黑鸦身上?他虽满心疑惑,但此时也不是寻根溯源的时候。 他忙一摆大袖,从中飞出三道金银光华,直往刘春罩去。刘春连忙翻身往后跃开。 赵鹤年眼中神色一厉,三根金银锉飞速急旋。忽然山中冲起三道光华,只见三人从山中跃起。 赵鹤年势头一定,停驻半空,抬头看去,只见二男一女踏烟飞来。他不动声色,将云母珠扣在左手。复又一声厉啸,忽然将珠祭起半空,一阵赫赫白光直戳众人双目。刘春首当其冲,大叫一声,双目泪流不止,忙以手遮面,护住双目。赵鹤年将三枚金银锉直往刘春一落,只听一声凄厉哀嚎,三枚金银锉已经洞穿刘春胸膛。 白光随即散去,刘春尸首急往谷中落去。三人见此,心中大惊。连忙祭出灵兽攻敌。 只见东边绿袍老者祭出一条两头怪蛇,南边粉衣女子祭出一只白毛老鼠,北边中年道士祭出一群飞翅红蚁。 赵鹤年从未经历群战,战斗经验薄弱,心中压力大作。一拍灵兽囊,从中飞出二禽,一只抵住双头怪蛇,一只抵住白毛老鼠。又取出金乌壶,卷出一团红光,直往飞翅火蚁袭来。 三人早与灵兽心意相通,一边驾驭灵兽,一边取出法器攻敌。绿袍老者取出一只飞炎箭,粉衣女子取出一条迷情纱,中年道士取出一柄白光剑。 三道法器直往赵鹤年头顶罩来。赵鹤年手持金乌壶抵住飞蚁,难以招架三人法器。只把五色玄光透起数丈,全力招架三件法器。 三件法器一落,直如泰山压顶。赵鹤年脚踏飞舟,竟被法器压下数丈。赵鹤年不敢正面硬抗,忙将身形一落,隐入林中不见。 三人见此,忙在空中往下观望。粉衣女子道:“那贼道杀害刘道兄,如今隐迹躲入山中,不知二位可有办法?” 绿袍老者一声怒哼,道:“岂能容他走脱”,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只黑漆葫芦,壶口朝下,念动咒语,只见密密麻麻的绿头牛虻从中飞出,在空聚成一团绿云,怕不下数万之数。 绿袍老者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里面荡漾着血红光芒。只见他拔开瓶塞,一道血光从中透出。 绿袍老者把玉瓶往空一扬,殷红血水漾出,蝇群轰然一动,将血水包裹其中。 “去”,绿袍老者一声低喝,只见漫天蝇群急往山间罩去。 中年道士见此,说道:“这样他定然逃脱不出包围,只是如此也是被动。” 粉衣女子问道:“不知周兄有何妙计?” 中年道士微微一笑,一掐印诀,叫声“疾”,只见漫天飞翅红蚁往山林落去。 随即山林树木极速减少,慢慢树冠尽去,再过片刻,树干也慢慢啃食殆尽。 赵鹤年依照木遁藏身树中,此时林木尽去,只能以土遁沉入土中。 绿袍在空哈哈一笑,道:“露出狐狸尾巴了吧”,随即掏出一张“火弹符”,往下一扔,只听一声炸响,地下出现一只坑洞。随即又看向一地,继续往下扔下一张符箓。 赵鹤年被火弹炸得气血翻涌,只能不停变换位置,只是似乎每到一处,便被锁定方位。 原来绿袍老者御使的牛虻,有分辨气味,探灵追踪的本领,因此赵鹤年每到一处,皆被牛虻追踪。 赵鹤年在地下不知详情,被火弹轰炸数次之后,料想这些人定有追踪之术。于是也不敢在地下躲藏,只能探出头来,想往地上冲来。 粉衣女子掩嘴一笑,张袖一扬,从中飞出一只白象,迎风涨至丈许高下,脚下往地一顿,只听一声轰隆巨响,赵鹤年身形一滞,急往别处躲开。再想往外冲出,又被白象制止。 赵鹤年心中发怒,若是一味躲避,倒显形势局促。他忙将一身真元运起,一声大喝,将顶上五色玄光催发极致,直往上一顶,玄光透起十数丈,直将山石崩散,树木倒折。 三人见他如此威势,只能暂避锋芒。赵鹤年升至半空,只见两只灵禽正在天中缠斗,一时半刻也分不出胜负,于是也不理睬。手持风雷鞭往绿袍老者攻去。 绿袍老者御使飞炎箭化为一溜火光,将风雷鞭缠住,只是此宝以灵动见长,风雷鞭以刚猛为主,两宝缠在一起,飞炎箭频频以箭尖啄击鞭身,但见火光四射。 旁边二人,粉衣女子忙以迷情纱缠缚赵鹤年,但此物难以破开玄光。粉衣女子伸手一点,其上抖下阵阵粉红香雾,熏得赵鹤年心神一阵恍惚。 中年道士忙使白光剑奋力往玄光刺来,只是一时无法破开。 赵鹤年见此略松了口气,全力御使风雷鞭往绿袍老者攻去,心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他一面加强攻势,一面将四根墨玉柱滑到袖中,思索如何趁其不备将至困住。 他多次御使四极黑炎阵,深知其中缺陷,虽说此宝威力巨大,但若是正面抛去,能以法宝荡开。他为求一击即中,于是隐而不发。 赵鹤年往空一点,一道法力加持,风雷鞭往空一荡,在空转了几转,随即化为一条墨鳞蛟龙。四爪独角,三丈来长。甫一现身,双爪急往箭矢抓去。 第7章 灵鸟精魄 绿袍老者忙一挥手,飞炎箭急化一道火光,连连跳跃,宛如蜻蜓在空点水,躲开墨蛟尖牙利爪。他见赵鹤年法术神奇,心中也是惊诧不已。 那边中年道士见绿袍老者形势不妙,连忙从腰间取下一只白玉牌,上面雕刻灵鸟图形。他将玉牌拿在手中,往玉牌上喷出一口真气。只见灵鸟图形扭动起来,双眼闪烁灵光,忽听一声清脆啼鸣,灵鸟往出一钻,竟然活了过来,只见其白羽蓝喙,尾上两条长翎,随风飘动,宛若精灵。 白羽灵鸟飞出,缠绕条条素气。中年道士手掐诀印,口中吟哦出声,忽然一声低喝。白羽灵鸟急往墨蛟飞去,墨蛟张口来咬,灵鸟敏捷躲避,忽然跃至蛟龙头顶,湛蓝尖喙往额头一啄,墨蛟幽光大放,一阵抖动,即现原型,一根墨黑长鞭在空摇摆。 赵鹤年忙一招手,临空将风雷鞭摄回。飞炎箭与白羽灵鸟紧随而至。赵鹤年忙闪身躲避,两人忙将法宝攻来。 赵鹤年忽一扬手,一张罗网罩来,将飞炎箭与白羽灵鸟裹住。飞炎箭在其中跳动不止,白羽灵鸟乃是精魄所化,千目网困之不住,化为一道灵光飞出,又在空中显现成形,便要往罗网啄来。 赵鹤年连忙将千目网收入掌中,右手竖起两指,往空一点,一道雷芒打出,白羽灵鸟精魄一阵灵光闪烁,赵鹤年见雷法有效,又是一雷打来。 中年道士蓦然一惊,忙将灵鸟精魄收回。与绿袍老者、粉衣女子相视一眼,眼中皆现惊色,三人也并非庸手,居然拿不下一个同阶修士。 粉衣女子忙将白象召回,盘坐白象背上。手中掣出两柄玉钩,正面来敌。中年道士与绿袍老者各立左右,指挥飞蚁、绿蝇遥攻。 赵鹤年越战越勇,也对自身实力有了认识。又捧出金乌壶,唤出九只火鸦,各个口衔烈焰,往空喷吐焰火。火鸦乃是虫豸、鼠蚁、阴鬼克星,此时飞上天际,顿压漫天飞虫。 两人指挥飞虫,粉衣女子手掣玉钩,侧坐白象跃空前来,直往赵鹤年周身攻去。赵鹤年佁然不惧,手持雷鞭招架。他以风雷鞭施展通化剑法,兵刃虽不趁手,但也一时受用。 粉衣女子座下白象,两只洁白象牙放出两道光圈,围绕赵鹤年周身旋转,赵鹤年只觉身上传来一股强劲吸力,时时影响赵鹤年招式轨迹。他越战越吃力,只觉周身陷入泥潭。知晓如此下去,必然处处受制。 他忙蓄力一鞭,抽身跳出圈外。此时两人相近,正是出手时机。一摆袍袖,飞出四根墨玉柱,粉衣女子以为他施暗器,正在暗自提防。不料四根墨玉柱迎风便涨,往下一落,便将粉衣女子罩入。 中年道士与绿袍老者抢身上前,已是不及。两人忙御法宝来打,赵鹤年又抛出三根金银锉抵挡。 他心中暗思:此时四极黑炎阵无人主持,怕困不住那女子一时三刻。还需速战速决。 他也不藏拙,抛出五雷令,足踏玄罡,手掐雷印,一道天雷往二人击落。二人忙闪身躲避,只是雷法迅疾,不及闪避,一雷劈落,筋软骨酥,皮肉外翻。 两人哪还不知此人来历不凡,只有玄门正教,方有如此威力宏大的雷法传承。两人心中震撼,忙强提真气,翻至半空。 中年道士此时无奈,掣出一面宝镜,往赵鹤年一照。赵鹤年忙将护体玄光罩起,只是镜光罩来,浑身并无异样。不知这中年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雷打去,镜面破碎,中年道士也摔至地面。 绿袍老者见事已不可为,忙将漫天绿蝇往身一合,化为一道绿光,便往远处窜去。赵鹤年心中一急,印诀连点,数道天雷降下,只听一声凄厉惨嚎,绿袍老者也坠入山中。 …… 灵空山,万灵崖。玄玉台上盘坐一位老年道人,正闭目打坐。老道身前崖壁上安放一面青铜宝镜,只见其中烟气缈缈,望去一片混沌。忽在这时,镜中白光大放,异彩流转。老道感知动静,连忙睁开双目,手中印诀变幻,往镜中打入一道法力,只见镜面呈现一个年轻道人形象。老道连忙取出一根玉简,将年轻道人面貌映入其中。做完这些,一摆袍袖,镜中人影不见,随即显现三个金色篆文,正是“松源府”。 老道看到三个篆文,随即站起身来,转入崖壁下的一座洞府,只见其中闪烁万点灯火。他往四周看去,四周壁洞上已经熄灭了四盏油灯。不由心中一惊,他每日奉命在此镇守,不想今日竟生如此变故。他伸手一挥,将挂在四盏油灯上的玉牌收入袖中。 忙转身出了洞府,一顿右足,涌泉透出一缕神光,将老道托至半空,将身一转,急往一座洞府而去。 …… 赵鹤年刚想飞身前往查看,忽听四极黑炎阵中传来闷雷似的响动。赵鹤年顿感不妙,连忙飞至阵法上空。正在这时,“轰隆隆”一声霹雳响动,只见一道身影往阵中冲出。只见她浑身烟火缭绕,衣服破烂,发髻散乱。 出了阵法,见着赵鹤年立在半空,不由面露惊恐。往四处看去,并没见到绿袍老者与中年道士身形,心中顿时慌乱。手持玉钩,一拍白象头顶,白象踏空而来。 赵鹤年手持五雷令,御使雷霆攻击,浑身电光闪烁,宛若天神下凡。粉衣女子浑身狼狈,左冲右突,不能突破。忽然一不留神,一雷劈落肩头,翻身落下象背。赵鹤年欺身上前,不理女子怨愤眼神,一雷将女子头颅劈碎。 白象见主人已死,踏空往女子尸身而去,在旁徘徊不去。 赵鹤年降至女子尸身旁,白象发出阵阵低吼,眼中似有敌意。 赵鹤年也不在意,既然主人已死,灵兽无人驾驭,也无攻击章法,威胁自然大减。他走至女子尸身前,从其身上搜出一只储物囊,两只灵兽囊,见其头上一只赤金衔珠凤钗灵光点点,也取下收起。随后掏出金乌壶,壶口倾出火焰,女子尸身顿时燃起熊熊烈火,不过片刻,便化为一堆灰烬。 第8章 鬼眼青羊 白象见主人尸身被焚,一头往赵鹤年撞来,赵鹤年手掐“震山岳地印”,一指印在白象额头,白象顿时止步不前,僵直不动。 赵鹤年感应两只灵兽袋上的气息,取出其中一只,往白象身上一兜,即将白象收入袋中。 赵鹤年又往中年道士坠去之处查看,只见其一头砸在岩石之上,早已没了气息。将其身上东西搜刮下来,又将尸首纵火焚毁。便往另外两人掉落之处查看,两人都已没了生机。他如法炮制,将两人身上有用物件尽皆取下。 赵鹤年将四人搜刮完,便踏起烟云往天中行去,只见天中二禽犹自与二兽相斗。只是二禽本是二兽克星,实力也不在二兽之下,此时竟然还没结束争斗。 赵鹤年心中不悦,暗中一催役魂咒,只听二禽一声哀鸣。他种下这道咒印,自然有相制手段。他观二禽分明偷奸耍滑,故而略施手段惩戒。 二禽得了神魂感应,连忙奋力施展本领,二禽皆是空中猛禽,又是风属异禽,此时驾风御气,顿时神威发作,直将二兽追逐得无地逃生。不过多久,金雕擒了双头蛇,鵟鸟捉了白毛鼠,二兽皆被啄碎脑壳,吞入腹中。 赵鹤年忙将二禽收起,急往云雁山飞驰而去。他虽然脱离此处危险,但是杀此四人贻害非轻,事情总有败露之时,他需抓紧时间办完事情,尽快逃离云周国。他一路风驰电掣,直往云雁山而去。 …… 玉带峰,金鳞洞,名列御兽宗五峰之一。只见其山势蜿蜒,灵壁似鳞,形比玉带,神如蛟龙。正是: 天地有意造此崖,故教玄妙生灵华。 潜真养灵天仙地,采药服气道人家。 洞府内,老道躬身立于玉阶之下,玉台法座上盘坐一位青年道人。只见其头戴逍遥巾,身穿绣龙袍。身上玄光罩体,头顶白气腾飞,身后隐隐现出青眼白蛟幻影。 老道在阶下禀道:“弟子见过沈长老,弟子今日在万灵崖值守,忽见子母镜大放光华,藏灵洞中四盏凝煞弟子魂灯熄灭,弟子已将镜中显现人像录下,还请长老定夺。” 青年道人睁开双目,言道:“值役三载将至,不想生出此乱。恰逢本座在位,此事难以推脱。只是四人同时遭难,恐怕敌手实力难料。本座镇守门中,不得掌教符诏,难以轻动,为之奈何。” 老道阶下施礼道:“既然如此,长老何不遣一二人手前往调查?” 青年道人含笑道:“本座正有此意。玉带峰内门之中可有合意人选?” 老道回道:“且待弟子查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书册,翻阅开来。片刻后,拱手回道:“禀告长老,玉带峰下内门弟子六十人,如今身在门中一十三人,炼罡境两人,凝煞境七人,炼窍境四人。” 青年道人颔首道:“炼罡境足以应对此事,不知是哪两人?” 老道回道:“乃是沈清、沈绛二位师弟”。 青年道人点头道:“便唤沈绛前来听令。” 老道闻言,不由迟疑,躬身道:“沈师兄月前从黑水渊捉得一头鬼眼青羊,此时正在洞中养炼神光,正要炼化元魄,成就先天元胎,此时前去传唤,不知是否合宜?” 青年道人一声嗤笑道:“本宗孕化先天元胎之法,足以比拟玄门金丹大道。炼化元魄,结成元胎。胎中生灵,阴中出神。神化无极,返本归真。 只是玄门金丹分为三品,本宗元胎也分三乘。上乘先天神圣,中乘神兽血脉,下乘灵兽异种。上乘者,清灵之祖气;中乘者,规则之灵性;下乘者,血脉之灵光。 上乘得成造化;中乘体悟规则;下乘炼化血脉。本座得上古神兽青眼白蛟血脉,遂成元胎。沈绛欲要化育元胎,鬼眼青羊只是下乘异种,不说炼成元胎困难重重,即使勉强炼成,也只得下乘,寿元固有,却威力不宏,难堪不用。不如让他处理完此事,若能立下一二功劳,本座尚可入那显灵真境选一上佳血脉予他,也胜过鬼眼青羊这等玄阴鬼兽不知凡几。” 老道躬身道:“长老关爱沈绛师弟,乃是他的机缘。弟子即刻前去传命。” …… 赵鹤年御舟一路往西驶来,遥遥便见一座巍峨山峰。只见天上金乌耀世,山峰玉壁映照,霞光艳艳,金辉灿灿。山顶古木参天,崖下老藤虬盘。此山雄峻猿难攀,这峰巍峨云不渡,故有豺狼结群,遂成猛虎盘踞。 赵鹤年一见此山,便生感应。他架舟站在云头,睁开法目观望,只见山顶霞光笼罩,其中宫殿林立,隐隐有人影攒动景象。他不由心中一喜,知是来对了地方,便从袖中取出一张传讯符,对空略说几句,往内一甩,化为一道火光飞入。 他在空中略等一等,忽见山中景物扭动,空中现出一道门户,其中店铺林立,人音喧杂。他知道这是阵法现出门户,忙把袖口一甩,将飞舟收入袖中,随即化为一道彩烟飞入。 街上行走之人见着有人闯入,似是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扭头打量两眼,便转过头去。 赵鹤年走在街道之上,只见两侧店铺招牌幌子飘摆,标识的大多是灵兽、材料、炼器一类。赵鹤年知道这些小店小铺,虽然有些精品,但是到底不及大店实力。与其沙里淘金,不如精中取精。 一路悠闲往前晃荡,不过多久,便见一座三层阁楼,飞檐斗拱,朱漆金柱,上挂“四海楼”匾额,门前有联曰:囊尽天下鹤壁;网罗四海随珠。 赵鹤年见此地气派,不由点头。他倒不怕店大欺客,只怕身无本钱。店铺越大店主越是周到,反而店面越小店主越是跋扈。皆是大利哄抢,小利不睬。 他迈步入内,只见四周柜台笼罩禁制护罩,其中皆是法宝典籍,种类多样,彩光缤纷。依他如今眼光,略作扫视,便知其中都是普通法器,寻常典籍,应付一般修士尚可,绝不可能将珍贵宝物置于此处。 第9章 养魂木 “贵客,需要何物,尽可挑选”。只见一个金袍老者迈步出来,脸上喜色盈盈,笑容可掬。 他拱手施礼,笑道:“在下赵平山,忝居四海楼掌柜,不知贵客何来”? 赵鹤年见他眼中蕴含神光,顶上命光赤红,竟是炼罡境修者,不由心中一惊,忙拱手回礼道:“赵掌柜有礼,在下欲要购上一块上佳养魂木。” 赵平山闻言,微微笑道:“请道友上二楼叙谈。”便在前引路。赵鹤年也不意外,点头跟上。 赵平山说道:“说来凑巧,本楼日前正好收有两块质地上佳的养魂木,道友若是晚上一二日,恐怕也遇不到了。” 赵鹤年笑道:“如此说来,倒是在下来得恰到好处了”。虽说言语技巧乃是商贾天赋,但此物也如他所说,的确购者云集,毕竟此地乃是云周国御兽宗治地,用到此物之人甚多。 赵平山笑道:“养魂木不仅可以炼器,还可炼丹,亦可制香,可谓是用处极多。” 赵鹤年也精通此道,也是点头赞同。 赵平山请赵鹤年入雅间安坐。赵平山问道:“道友尚需何物,我可遣人一并送来。” 赵鹤年笑道:“不知贵楼可有藏兵豆?若是有,也可一并取来。” 赵平山略是诧异,稍作思索,随即摇头道:“此物甚少出现,楼中有无此物,待我稍后询问。”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铃铛,拿在手中摇了几下,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不一会儿,便听“噔噔”上楼的脚步声,一个青年踏步进来,向赵平山拱手道:“不知赵老有何吩咐?” 赵平山摆手道:“你速将楼中两块养魂木取来,再者,楼中可有藏兵豆?” 青年回道:“回赵老,楼中并无此物。” 赵鹤年微微失落道:“不知此物何处可以寻得,不知赵老可有门径?” 赵平山捋须笑眯眯的说道:“本楼不仅售卖法宝秘本,还售机关消息,道友若要探明来处,需要支付费用。” 赵鹤年道:“不知售价几何?” 赵平山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百灵石。” 赵鹤年点头道:“倒也不算高昂,只是你如何确定消息准确?” 赵平山道:“本楼向来注重信誉,可出示灵契一张,若是消息虚假,当凭灵契前来索赔,自当保证道友利益。只是最后成与不成却不关本楼之事。” 赵鹤年点头道:“可。贵楼先将养魂木取来,我们再来商谈此事。” 赵平山忙吩咐青年下楼去取,不一会儿,青年便拿着一只托盘上来,上面盖着一张红色丝帕。 赵平山站起身来,揭开丝帕,托盘上现出两只木盒。他将两只木盒一一打开,随即一股馨香从中透出,不一会便弥漫室中。赵鹤年鼻尖轻嗅,这股香气十分好闻,清雅脱俗,毫不媚俗,只觉胸中舒泰,真气自然。便知这两块养魂木的确是上品。 赵平山看着赵鹤年面容,笑道:“不知道友可还满意?” 赵鹤年端视两块养魂木,问道:“不知可否容我上手一观?” 赵平山让过身子,道:“道友请。” 赵鹤年将两块养魂木拿起一一仔细分辨,良久之后,确定无误,不仅品质极佳,且数量足够炼制数块灵契牌,足够自己所用。于是不动声色的将两块养魂木放下。 赵平山见他如此,问道:“可是不合意?” 赵鹤年摇摇头道:“贵楼这两块养魂木的确品质上佳,只是不知作价几何?若是价钱合适,在下再做考虑。” 赵平山点头,指着其中一块大的,说道:“这块八百灵石”,又指着另一块稍小的说道:“这块七百灵石,不知道友属意哪块?” 赵鹤年笑道:“这两块在下想一并购得,只是身上不甚宽裕,不知赵老能否优惠一些?” 赵平山听他竟然想一次购买两块,不由心中惊讶,好奇的上下打量了赵鹤年两眼,说道:“若是如此,在下可做主将藏兵豆消息作为添头,不知如此,道友可否满意?” 赵鹤年略作沉吟,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说着便如数取出灵石,只是如此一来,他身上灵石也基本掏空了,只余下数百灵石。不由感叹,还是横财最是舍得。 他将两只木盒收起。赵平山取出一只竹筒,竹筒底部镶嵌着一块红色宝石,他取出一张符纸,临空在上书写了数列文字,然后塞入竹筒之内。往空一抛,竹筒放出一道红光,飞入空中不见。 做完这些,赵平山又吩咐人重新上茶,两人略作闲叙。 赵鹤年问道:“不知楼中可有上好灵丝售卖?” 赵平山回道:“若是寻常灵丝,做些辅助材料倒也合适,只是上佳灵丝本是紧俏之物,若不是提前留意,怕是难以遇着。” 赵鹤年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只是不知上好灵丝为何如此难得。于是开口问道:“灵丝来源广泛,为何还成如此紧俏之物?” 赵平山笑道:“一件上好法衣便需数百灵蚕昼夜抽丝,其他阵旗、锦帕、宝伞使用灵丝更是数不胜数,再者灵丝更为亲近灵气,较之其他材质,强了不知何几。如此一来,自然珍稀异常。” 赵鹤年点头道:“听闻有人专门培育蚕母,云周国乃是御兽宗所在,想来培植蚕母也不是难为之事。” 赵平山笑道:“一人会使的,叫绝技,两人会使得,叫法门,十人百人会使的,只能叫技法。这世上人人都想压人一头,若不凭着手中本领,又如何压制旁人?纵使御兽宗有此法门,若是不控制灵丝来源,又如何能控制需求?这正是利益往来之道。” 赵鹤年点头道:“此话有理,在下对此道颇有兴趣,不知贵楼可有此类典籍记载?” 赵平山听说又有收益,连忙为他推荐解说,不过多时,又有百余灵石进账,乐得赵平山一张老脸,也如菊花绽开。赵鹤年则是满脸愁容,心中暗暗决定不再轻易开口,否则身上这点灵石非得耗空不可。 第10章 巷口乞儿 “云波山,青颜上人?”赵鹤年嘴中念叨着,随即驾起御风舟往东而去。 赵平山给他的消息中,云波山有一散修,名唤青颜上人。据说此人道法高深,业已凝就神光,却从不恃强凌弱,专好济世救人,庇护一方黎民。其所居云波山,便育有藏兵豆,每隔十二年结成三十颗,被他炼成随身宝物。 他此行便往云波山一行,看有无机会得到藏兵豆,不论到时结果如何,他也该快快出了云周国。 一路往东疾驰,不过半日光景,遥遥便见一座巍峨山峰,其上白云笼罩,光彩离奇。他按路程来算,也应到了地界,只是山林广袤,不知青颜上人居于何处?心下思忖:该寻个当地百姓问清路径。正自思虑间,忽听山间传来歌声,侧耳倾听,原是: 容忍驱驰兮,天将明。劳苦奔波兮,步难行。 平生忧思兮,不能断。当下只求兮,半安心。 赵鹤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樵夫正在林间伐木,歌声悦耳,斧凿丁丁。他忙降下飞舟,落于一处。往那樵夫走去,远远唱了个诺,喊道:“居士有礼,贫道稽首,敢问此处是何方地界?” 那樵夫听人叫喊,唬了一跳,急扭头看去,只见山道上站着一个年轻道士,英俊挺拔,气度不凡。忙扔下手中斧头,打个躬道:“回道长话,此处名叫云波山,隶属隔水府管辖,附近有数个村落,皆以砍伐木材为生。不知道长从何处来?” 赵鹤年笑道:“贫道从西而来,听闻此地有位青颜上人,术法高强,慈悲济世,特地前来拜访,却不知上人居所,特冒昧前来相询。” 樵夫指着一条山路回道:“沿着此路一直往前,约过二三里,便见一座草庐,即是上人居所。只是上人行迹杳然,或是入山采药,或是出门访友,或是浪迹市井,并不时常在这山中,只怕道长要扑个空。” 赵鹤年连忙拜谢道:“多谢相告”。便循着樵夫所指方向大步而去。樵夫见这道士脚步迅速,奔走如风,片刻便走远了,知道不是凡人,心下连叹后悔,若是讨得一二好处,也是受用不浅。 赵鹤年一路循着山径而走,不过多时,遥遥便见山间矗立一座茅舍,融接山色,亲和自然,天上烟霞笼罩,地上藤蔓攀附。山花袅袅娜娜,松柏亭亭如盖。 他来到舍前,只见舍分前后里外,屋外围绕篱笆,正面是一扇木门,门上悬挂一柄三寸长的木剑。他往剑上看去,只见木剑纹理清晰,包浆红润,知是一件古物。 他睁开法眼观望,只觉其中有股法力波动,暴躁炫动,这股法力倒是十分熟悉,分明是雷电威势。又见其上篆刻法纹,描绘符篆,便知是一件法器。无非是镇煞安神之用。 敲动门扉,又朝门内呼喊道:“贫道赵鹤年,前来拜见青颜上人”,一连呼喊三次,边听屋内发生响动。透过篱笆望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屋内奔出。屋内距院门只有十数步距离,只见他左右跳跃来到门口,打开门户。赵鹤年看的好奇,凝神看去,院中分明有阵法护持。 少年站在门前,拱手施礼道:“道长有礼,今日家师不在家中,道长若是有事,可留下书信,改日再来”。 赵鹤年寻思,若是苦苦等待,岂不让人心焦,于是问道:“不知上人去往何处,贫道有事需要一见,恐空等无趣,愿亲身一往。” 少年沉默片刻后,回道:“那日家师好友连云道长来访,我在一旁侍候。听得他与家师约定本月十五日前往凤来府枯浪屿会面,道长若是有事,可以前去一试。” 赵鹤年得知消息,拱手道:“多谢道友”,又取出一只瓷瓶塞入少年手中,随即抛出御风舟,迈步踏上,往凤来府而去。身后少年看得一阵艳羡,见得飞舟行远,握了握手中瓷瓶,也转身回庐练气,以期早日御器行空。 凤来府距此地并不遥远,距离十五之期尚有八日,不如先前往那处,或能提前碰到。 行过两日,来至凤来府。赵鹤年见府城繁华,暗想:时日尚早,不如打探一番,左右不过耽搁半日。于是降下飞舟,寻个僻静小巷,现出身形。 他踱步出来,刚出巷口,迎面正碰着一个十一二岁小乞丐奔跑,满面脏污,衣衫褴褛,身体瘦弱,也看不清是男是女。漆黑的双手各抓着一个馒头,身后紧赶着一个中年汉子。那汉子一边跑,嘴中一边叫嚷:“小贼,不要跑,要是让老子抓到,非得打死你不可”。 那小乞丐见赵鹤年从巷中出来,以为里面是条生路,急忙窜进巷子,没头没脑的往前跑,又不停扭头往后看,不料一头撞到墙上,直撞的头冒金星,两眼昏花,手里两个馒头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不顾头脑昏眩,急忙寻找馒头。这时那追赶汉子已经堵住巷子。那小乞丐见到来人,身子紧紧贴着墙壁,眼中满是惊恐神色,脚下不断向墙角挪去。那汉子渐渐逼近,那小乞丐蜷在墙角,缩成一团,身体也微微颤抖。 那汉子走至跟前,一脚踢在小乞丐身上,小乞丐闷哼一声,怀揣馒头埋头膝间。那汉子见小乞丐不声不响,更是火起,揪住破衣,一下提溜起来,见他低头不语,一巴掌呼在脸上。小乞丐脸上顿时红胀一块,嘴角也流下一丝血迹,怀中抱住的两个馒头也落在地下。 似是用力过重,那汉子也觉得手上火辣辣一片,盛怒之下,一下子将其摔在地上,又踢了两脚,见到小乞丐闷不作声,此时也出了气,转身便走了。 小乞丐见到汉子走远,慢慢爬将起来,将沾满灰尘的馒头拾起来,一瘸一拐的出了巷子。 赵鹤年在巷子口看得分明,只是世间疾苦永远也没有尽头,若是不能改变别人的前路,又何必横插一脚呢?但他到底是道门中人,不能免却慈悲障,见到小乞丐凄凉身影,也不免心中戚戚,便一路尾随而去。 第11章 破庙女尸 小乞丐挤过人群,一路往城郊而去。只见他瘦弱的身影,在渐渐昏沉的夕阳下,一瘸一拐的走到一座破庙前。他还未入庙门,便在门前呼喊了两声,听到里面无人应答,连忙快步奔入其中,霎时间,庙内传来无比凄惨的哭嚎声。 赵鹤年跟在不远处,此时听得动静,知道里间定生不测,连忙奔入庙中,只见庙内西侧一堆杂草上躺着一具赤裸女尸,小乞丐趴在身上嚎啕大哭。 赵鹤年见到先是一愣,继而怒火盈胸。这分明有人将这女子淫辱致死。看其面貌,应是这小乞丐娘亲。 他只觉胸膛欲裂,恨不得将行凶之人千刀万剐,但见到这小乞丐伤痛欲绝,也不由心疼,先要将他安置好,再论其他。 他取出一件衣衫,盖在女尸身上。小乞丐可能体力不济,渐渐止住哭声,只是呆愣愣坐在女尸旁,如此大半时辰,不言不语。赵鹤年坐在一旁,口中念着《度人经》,只能聊作安慰。良久之后,他心中似是下了决定,对小乞丐说道:“我们去替你娘亲报仇吧”。 小乞丐听了此话,眼中似乎有了一丝神采,缓缓转过头来,直愣愣的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看着他那呆滞的目光,也不由心中一痛,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先将你娘亲安葬,再去寻人报仇。” 小乞丐听了赵鹤年说话,微微点了一下头。赵鹤年将女尸抱起,来到庙外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棵高大榕树。赵鹤年将女尸放下,伸手一挥,放出一片煞烟,往地下一刷,将地上刷出一个一人大小的坑穴。小乞丐见到此幕,眼中微微有些情绪波动,随即消失不见。 赵鹤年将女尸放入坑中,随即一挥手掌,坑洞顿时填满。只听一声嚎啕大哭,小乞丐见娘亲埋入地下,顿时情感爆发,泪如泉涌一般。 赵鹤年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哭一哭吧,洗下一些心中的戾气”。等了许久,哭声也慢慢停歇下来,只听偶尔几声嘶哑的干嚎声。 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只黄符,展开看时,里面有些暗红色的血肉皮屑,这乃是方才他从女尸指甲之中取下,料想定是行凶之人留下。他拉起小乞丐回到庙中,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只见漆黑庙中供台上有一座神像,已经缺了半拉身子,连带头颅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赵鹤年一声嗤笑,半点神威不曾显现,却在这破瓦废墟中占据地方。他见庙中并不见供桌条案,连门扇窗户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估计不是让人当柴火烧了就是被人拆卸走了。 他抬眼看了看神像,暗道:既然留你无用,你何必占据此位。伸出右掌,一掌推去,只听“轰隆”一声大响,神像被推倒在地,庙中扬起一阵灰尘。 赵鹤年挥舞袍袖,将庙中尘土卷起,将之送出庙去。小乞丐见着眼前情景,扬起头,痴愣愣的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对着小乞丐笑了一笑,从袖中取出方才黄纸包裹的皮屑血肉,又从袖中取出符纸符笔等物。捻起符笔,微闭双目,静气凝神,心中空灵一片,忽然灵光一闪,即刻下笔书写,在符纸上一书而就。 赵鹤年拿起符纸,只见其上朱砂殷红,形如飞鸦,灵光闪烁,知是已经成了。他又取出宝箓往上一盖,符箓顿时灵动起来,鲜红血鸦似是要振翅而飞。这是《九幽真经》中的血鸦跟踪术,只是他并未修习《九幽真经》,只有借助符箓之法才能施展几分威能。 天都派宝箓乃是真传弟子信物,不仅能显示身份地位,还能借助宝箓法意增强神通威力。宝箓由炼器宗师锻造成胎,又有阴神尊者加持,寻常符箓法术得以加持,能凭添三分威力。因赵鹤年主修《无极真经》,辅修《五行生元功》,因此并不大注重“五雷法”,平日里全以法宝护持,近日深觉“五雷法”威力宏大,也是用心研习,对门中法宝也是多加熟悉运用。 经云: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 可见:有道无术,只可独善其身;有术无道,害人害己;以道御术,才能兼济天下。 师尊青宣真人当日嘱托赵鹤年用心洗练五行真气,好生祭炼五雷令,可见也是肺腑之言。只是当时赵鹤年有法宝护持,全不为意,近日才知恩师持重之言。 他用符箓将黄纸气血血肉裹住,拿在手中,口中念道:“天威地灵,术法通神。因果相连,血鸦追踪。敕”。 只见赵鹤年手中忽然火光一涨,随即化为一团赤红火球飞至半空,忽然从中飞出一只小巧血鸦,化为一道血光直出庙门而去。 赵鹤年连忙抓住小乞丐,飞身而出,紧紧跟在血鸦后面,行不多时,便至一座村庄,血鸦径直投向一处草茅土屋,便消失不见。 他心知行凶之人定在屋中,牵着小乞丐走过去,正听里面有人争吵。 “你一日只赚这几分银钱,全靠我持家度日”。 “我为你拉扯一家老小,你却狼心狗肺,背着我在外偷人”。 赵鹤年只听屋中一个妇人大声叫嚷,又听一个男声说道:“你别这样叫嚷,让听了全当笑话”。 又听那妇人嚷道:“你敢去做,我还怕人说?你这没羞没臊的,还要什么面皮”。 那男子回道:“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等事?” 那妇人嚷道:“你莫不承认,你若没做过,这颈后的抓挠哪里来的,定是做那事时,一时忘形留下的,你瞒得过别人,休瞒得过我”。 那男子道:“你别这般大声,惊扰四邻不得安生。我说了是行在山中被树枝刮伤。” 那妇人冷笑道:“我常年上山拾柴,也没有这样的伤痕,偏你这般蹊跷,你若是说不明白,也别上老娘的床了”。 …… 赵鹤年听了屋内言语,顿时心中火起,一脚踢开屋门,里间人听了动静,连忙出来观望。那妇人斥道:“你是哪里来的道士,怎么这般闯入别人家中?” 第12章 绿袍老者 赵鹤年也不搭话,进入屋内,扯住那汉子衣领,手上用力,一把将之摔出门外。那汉子被摔懵在地,回过神来,怒视赵鹤年。但一见到赵鹤年那杀气腾腾的眼神,不由心中发怵。 那妇人见丈夫被打,便要上前来扯赵鹤年。赵鹤年冷哼一声,一拂袖将妇人掀翻在地。那妇人身上疼痛,索性坐在地上也不起身,哭天抢地起来,嘴中嚎啕大叫,叫嚷道:“哎呀,道士杀人啦”。 村中村民听得动静,纷纷探头出来张望,不过多久,便三三两两的出来围成一圈。 赵鹤年冷笑道:“既然村中百姓在此,贫道也让你死个明白。今日你在村头往西数里破庙,奸杀一名妇人,你可认罪?” 赵鹤年冷冰冰的看着地上的汉子,汉子看了一眼赵鹤年眼神,不自觉低下头来,忽又抬起头,说道:“并无此事,是这道士胡说。”只是说话难免底气不足,声量也低了下去。 赵鹤年气极反笑,说道:“既然如此,你脖子上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那女尸指甲之中尚有你的血肉皮屑在,贫道只要稍用手段,即可发现端倪,你敢矢口否认?” 那汉子心虚低头,并不反驳。那妇人见到丈夫这副样子,哪里还不知道这道士所言属实,只是一家人尚要他来养活,连忙开口道:“众位相邻,切莫听他胡说,我家相公整日在家,因与奴家发生口角,是以被奴家抓伤,事实并不与这道士所说”。 围观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众人难以分辨,于是推出一位族老出来。那老汉出来拱手道:“道长有礼,老朽乃是此村里正,不知道长从何而来,如今只凭片面之词,便要取人性命,是否处理失当?不如将朱重交与老朽,待我详加审查,定然查出真相,给那含冤之人一个公道。” 赵鹤年冷笑道:“哦?你如何能给贫道保证?你之乡民犯罪,你来维护法治,难保你为了脸面,来做些违背良心之举。贫道乃是世外之人,难以顾及家法情理,今日断然难饶他性命。”说完一摆袍袖,一股劲风拂过,将地上朱重制住。又从袖中取出一柄飞刃,看向小乞丐,问道:“你可敢亲手为你娘报仇?” 小乞丐刚才在门外听了这夫妻二人说话,知道是地上汉子便是害死他娘亲的凶手,重重一点头,凶狠的看向朱重。朱重此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终于心底升起丝丝恐惧。 赵鹤年将飞刃递给小乞丐,朝着他鼓励的点点头。小乞丐接过飞刃,抿着嘴唇一步步朝着朱重走去。 那妇人连忙冲上前来,便要推搡小乞丐,却被赵鹤年一袖推出数步开外,这也让四周围观村民明白:这并不是个普通道士。 那妇人痛哭哀嚎道:“你把我也杀了吧,你若是杀了我家相公,让我一家老小如何活命,倒不如一起杀了。”她一边哀嚎,一边手脚扑地,直将发髻抖散,形如疯癫模样。 她这一番动作,也引起村民共鸣,只觉这道士十分可恶,直要将一家老小家破人亡。村民中连忙挤出一个老妇人,怀中抱着一个二三岁大的孩童,悲泣道:“道长饶命,老妇就这一个儿子,望道长大发慈悲,饶他性命。”怀中孩子见着祖母、母亲如此模样,也是放声大哭。 里正见了也是于心不忍,朝赵鹤年拱手道:“道长既为出家人,当上体天心,下济黎民,纵使朱重有罪,念他一家老小,全凭他辛苦养活,杀他一人,如同杀他全家,还望道长慈悲。” 赵鹤年斜睨一眼里正,说道:“如果天地有善恶,那么坏人就不应该生下来。可见人世间的事还需自己去做。你说什么杀一人而杀全家,若是以此宽恕恶人,天下又如何能弘扬正气。他既然做出此等事来,就该承担此事后果。若是你寄希望于上天惩处,不妨让上天来惩处贫道。”然后转头对小乞丐说道:“你自去,我看何人敢拦你。” 小乞丐走上前去,认准朱重胸膛,一刀往下刺去。忽然,一道翠芒射来,直打在飞刃之上,小乞丐握之不住,直崩得虎口开裂,鲜血直流,飞刃也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只听空中传来一道声音,说道:“道友好大的火性,不知可否赏贫道个薄面?”随即光华一闪,空中现出两人,一人绿袍黑发,一人黑袍白发,说话的正是绿袍老者。 赵鹤年抬眼看去,只见两人足下并无法器,只以神光托体,知道是两位凝炼神光的炼罡修士,不由心中微讶。只是他也并无多少忌惮,他身负上乘道法,又有宝器护体,纵不能胜,脱身也是不难。于是淡淡说道:“不知二位道友何意,贫道在此处置凶徒,二位何故出手阻拦?” 两位凝罡修士见赵鹤年面对自己二人,神色丝毫不显慌乱,反而出言质问。不由疑惑他的来历,又见他道气盎然,风姿卓越,心中也存了几分忌惮。绿袍老者稽首说道:“我二人见天中红光一道,恐怕妖邪作祟,故而跟随前来。方才之事,已经听得明白。这位朱居士杀人害命,的确死有余辜。只是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你纵不饶他罪过,但看在他一家老小份上,何不网开一面?俗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让这位居士今后行善积德,以余生偿还,岂不两全?” 赵鹤年嗤笑道:“若是皆如你等这般,这世间有何正气可言?我等道人当有清浊之辨,清气上扬,浊气下沉,若是让这世间浊气纷扬,岂不秽乱不堪?贫道非为他故,正是替天行道。” 绿袍老者正待答话,黑袍老者却是个急性子,抢先说道:“佛家说,一碗水中有四万八千虫,若是将这比作人世间,你目之所及,又能看见多少污垢?水之清澈不就正如这朗朗青天,你以你之所见而生所想,以所想来指导所为,不也是荒谬,不正如井底之蛙,不知天地广阔吗?” 第13章 象牙香板 赵鹤年笑道:“若人人皆以天地眼界来看万物,那万物荣枯还有什么意义?既然生而为人,自当与人为善。见恶惩处,见善弘扬。道者若不能明己心,又何能明道心?贫道只知天地尚需开辟,邪祟也需降服,今日若是阻拦贫道,自是贫道修行外魔。” 黑袍老者嘿嘿冷笑道:“小辈好大的口气,你视贫道二人为邪祟,贫道也来称称你的斤两。”说着一扬袖袍,从中飞出一柄象牙香板,上刻六字大明咒,甫一飞出,发出六团金光,放在半空,如同六个小太阳。 黑袍老者一挥袍袖,香板疾化一道金光向赵鹤年射来。赵鹤年忙一招手,放出一柄风雷鞭招架。两兵相接,赵鹤年便觉手中力道大的出奇。慌忙加大法力,全力施法抵挡。 空中一团金光照耀,又来一道雷光交接。两光在夜空中追逐不停,交击时发出风雷之声。村中百姓见此皆是目眩神迷,只是云周国与天佑国不同,云周国多有术法显圣,凡民皆知有修行之人存在。此时虽是心中惊惧,反而又有异样歆羡。 赵鹤年只觉鞭上力大势沉,不过几个回合,便已浑身颤抖,冷汗如浆,不由心中暗道:“凝炼元罡,果然不同。罡煞凝炼一体,混合成就神光,可轻可重,可沉可浮。心念一动,随覆周身。纵横捭阖,应变无方。虽然同处小三关,但已是天差地别。” 绿袍老者虽然不想伤他性命,但是见这小子狂妄,也由得老友出手,给他一点教训,免得日后肆意妄为,不懂收敛脾气。于是只在一旁观望,顺便照应村中百姓,免得斗法失手误伤。 赵鹤年心中暗恨,索性发了狠,一边御使风雷鞭抵挡,一边将五雷令祭起。连忙掐诀念咒,手中雷印点下。一道雷光自空降下,直往黑袍头顶劈落。 此雷来的迅疾,黑袍老者不防,雷光已经来到头顶,只是心神感应之下,一道元罡随即升起,雷光劈在护罩上,竟然毫发无损。黑袍老者却是心头一惊:雷法号称“诸法第一”。若非他境界高过这少年,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赵鹤年见他升起元罡,心头怒气升腾。手中印诀连点,道道雷光劈下。只见道道雷光劈在护罩上,竟然只是荡起层层涟漪。赵鹤年见拿他无法,抬眼望见象牙香板犹在空中飞腾,一声冷哼,招过风雷鞭,将满腔怒火皆是放在香板之上。手如翻花,雷点激射,皆往香板层层包裹。 不过片刻,依附在香板上的一缕神光劈散,露出其中白洁宝体。赵鹤年连忙御使雷电劈落,黑袍人心中一惊,连忙要将法宝召回,只是电光已经劈落。 忽在这时,一道金光闪过,将香板迅速卷起。赵鹤年转头看去,只见绿袍老者飞身上前,拱手说道:“道友息怒,不过是口头之争,切莫伤了和气”。这也是他见赵鹤年雷法威势宏大,摸不清他的来历,不敢轻言得罪,否则凭他道行,怎肯低声下气。 绿袍老者说道:“既然道友之意与我等有别,只是好言相商而已,何必妄动刀戈?” 赵鹤年冷笑道:“那依道友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绿袍老者道:“贫道有一阵法,依四象八卦而立,各有旗门,道友若是从一门入内,从另一门走出,此事便全依道友。若是道友走不出阵法,则需听我二人劝告,不可再动妄念,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赵鹤年寻思,若是一人尚可对付,对上两人,他也只有远遁而走。这绿袍老者明显是不愿以多欺寡,才出此策。他如今若是不愿屈服,也只有答应他的提议。于是便要点头答应。 赵鹤年正自沉吟,忽听下方传来惊恐呼叫,急忙转头看去,原来是那小乞丐不知从哪里找到那柄飞刃,趁着绿袍老者上来与赵鹤年搭话,一把割断了朱重颈脖,鲜血喷涌如泉,洒得他满身皆是,如同地狱里的小鬼。那呼叫声乃是那妇人与围观百姓发出。 绿袍老者见状,不由摇头叹息。心中对那乞儿也是满心不喜,只是事已成定局,他也无可奈何。眼角余光又自瞥去,只见那乞儿眼绽清波,顶泛光华,竟然有丝丝气运生成,不由心中惊奇。连忙睁开法眼观望,只见气运之中泛起道道血光,见此立即熄了心思,转而满心不喜。于是便朝赵鹤年一拱手,拉着愤愤不平的黑袍老者化光而走。 赵鹤年走至小乞丐身旁,见他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不由微微叹息,拉起他踏起御风舟而走。地上也只留下还在嚎哭丈夫的妇人与哭啼儿子的老妇,村民纷纷摇头,指指点点,却并无什么人上前关照。 赵鹤年一路驾舟来至城中,牵着小乞丐来至一座名唤“凤居”的客栈。掌柜的见到一个年轻道士领着一个小乞丐进来,虽然心中奇怪这样的搭档,但到底开门做生意,也就好生的迎进门来。 赵鹤年取出一块银饼放在柜台上,说道:“立马置办一桌饭菜,再开两间上房,准备一桶洗澡水”,略作停顿,又道:“再去准备一套干净衣衫”,又指了指小乞丐,“依他的身量”。 掌柜的将银饼拿在手里,颇具分量,不由满心欢喜,哪有半点不耐,连忙招呼伙计去办。 赵鹤年见这客栈依湖而建,颇有规模,想来已有年头。于是指着窗外湖泊问道:“店家,敢问此水何名?” 掌柜回道:“这湖唤作白龙泽,因早晚间,湖面有白雾升腾,形似飞龙,故而得名。客人若是在此地住上一二日便可看见。” 赵鹤年点点头道:“贫道观此店虽然造型新颖,但颇有古意,不知此店有多少年头?。贫道行至此地,有些事情想要询问店家,不知店家是否方便?” 掌柜的忙道:“客人客气了,正好晚间无事,二位不妨楼上就坐,湖上画舫游船正逢时候,此时看来别有一种意趣,小人也好为客人解说一番。” 第14章 灵地白蚌 楼船点点洒墨盘,凉风习习吹晓天。 明月湖中两相照,灯火星光一画间。 赵鹤年独坐窗前,对月独饮,只为欣赏店家所说的美景--白雾飞龙。他从楼上往下眺望,只见湖中画舫灯火通明,隐隐有管弦乐器演奏。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赵鹤年将一壶水酒饮尽,忽见湖中泛起淡淡白雾。赵鹤年暗道:来了。他紧紧盯着湖中变化,只见丝丝雾气从湖面蒸腾而起,不过多久,便将湖面笼罩一片,只能看见其中朦胧灯光。 雾气弥漫湖面,渐渐汇聚成型,宛如一条白练,果如白龙飞腾。赵鹤年见识此景,果然是难得的美景。只是美则美矣,似乎又有些微不谐,只是一时不能想起。 他连忙凝神静气,睁开法眼观望。只见雾气缭绕盘桓,只是雾气之中似有杂气掺杂。赵鹤年凝视许久。忽然回过神来,这不就是妖气吗?他虽然早已接触妖物,并且身边已有数只灵兽,但是这水类妖物藏迹水中,气息隐藏十分隐秘,所以一时未能察觉。心道:看来此妖已有道行。 赵鹤年掐个隐身诀,从楼上一跃而下,纵入湖泊之中。湖水之中幽深一片,他将法力灌注双眼,顿时眼前亮如白昼。水底清波粼粼,水草摇摆,游鱼穿梭其中。他见脚下不知深浅,一眼望不见底。不由心中好奇,施展水遁化为一道蓝光往下穿梭。 不过多久,便见湖底亮起点点荧光,他继续往下遁去,底下并非淤泥岩石,而是一片白莹莹的沙地,上面卧着数不清的白贝,白贝上泛起莹莹白光。 赵鹤年心知有异,将一枚白贝摄起,只见白贝清气缠绕,赫然已非凡物。他知灵物必得灵气而生,此地能衍生如此多的灵贝,显然藏灵之地就在附近,不由心中一阵火热。 他将身形落下,脚底踩在白沙上,只觉软绵绵一片,捞起一把细砂查看,沙中竟有丝丝地脉精气透出。他顿时明白过来,此地竟然是白龙泽灵脉所在。传闻山川河流,灵泽大川,皆有灵脉节点,乃是灵气充沛之地。修真之人有此灵府,修真练气如有神助。只是如同天都派占据灵地八百里,此地显然不可同日而语,只怕八大旁门也看不上此地,也只有散宗末流才会觊觎此地。 只是精粹之地必有灵物盘踞,这沙地上灵贝虽可称灵物,但显然不是集灵之物。于是驾驭遁光四处游走,不过多久,便见一块墨黑岩石上盘踞着一只磨盘大小的莹莹白贝,只见其:壳分两扇,背负灵纹,莹莹白贝,光放五彩。只是两壳缝隙中吐出灵雾,白中透粉,其色不正。 赵鹤年心中一喜,从袖中取出千目网,望墨岩罩去,白贝似是察觉危险,双壳一张,从中分出一股气浪,将千目网掀起数丈。 赵鹤年见千目网无法拿它,也不气恼。右手双指点出,一道雷芒迸出,直击白贝外壳之上,只是雷芒散去,并无半点痕迹。 赵鹤年也不意外,他只是试探之举,但凡甲壳类妖物,一身灵气灌注外壳,难以用蛮力破开。 赵鹤年正思忖间,白贝忽然放出大片烟雾,顷刻间将十数里区域罩定。赵鹤年以为雾气只有隐蔽身形,遮挡视线之用,漫步其中,顿觉神思昏乱,小腹升起一股热气,元阳似要脱体而出。不由心中惊骇,连忙将法衣灵光展开,又驱动法力将吸入的雾气徐徐逼出。 原来这白蚌得灵气成精,年深日久,在此地朝采日精,暮吸月华,久久养炼一身灵气。不知何时,此地因白蚌吐纳雾气而成美景,于是青楼妓馆由此兴盛,画舫上每日纵欲迷情,挥洒精气,白蚌灵气由此污秽,每日也吞食船上游客精气。凡人不知,以为是享乐的缘故,每日饮酒纵欲,终究不能察觉。 赵鹤年明白其中道理,也不敢再让这迷情浊气及身。从袖中取出一只白布小幡,上绣金线云纹,摇一摇化作六尺高下。他将白幡拿在手中,不停摇动,不多过久,本来就是雾蒙蒙的水底,此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赵鹤年又从袖中取出一把紫电符箓,往四面抛去。随即身化一道蓝光在雾气中游走。有幻尘幡遮掩,施展水遁之法,简直是如鱼得水。 赵鹤年偷摸来到白蚌上空,千目网往下一罩,白蚌似是有觉,身下托着一团蓝汪汪的清波,化为一道白光遁走。 赵鹤年早有预料,只见白蚌沿途遁走,皆传来爆裂声响,发出一团团耀目紫光。赵鹤年急忙追赶,由于紫电符箓阻挡,不过片刻便就追上。连忙掣起风雷鞭,一鞭打下,波翻浪涌,直将白蚌打入湖底。又连忙取出千目网捕捉,白蚌急忙喷出一颗硕大珍珠,足有碗口大小,化为一道白光,直击赵鹤年天门。 赵鹤年躲避不及,将肩一摇,五色光华托住宝珠。不料宝珠却有千斤之力,直将赵鹤年打入湖底淤泥,只觉筋骨一阵酸麻。连忙翻身而起,宝珠又化一道白光跃来。 赵鹤年心道:大意了。不敢再以身相接,偷偷取出火铜炉,白光往下一落,赤光往上一迎,顿时将宝珠兜住,封入丹炉之中。 白蚌见宝珠被夺,连忙化光而走。只是它一身精华皆在腹中宝珠,此时宝珠被夺,神通何止削弱三成。在弥尘幡笼罩之下,不多多时,便被赵鹤年追上。它往东,赵鹤年便往东;它往西,赵鹤年便往西,不过一时三刻,白蚌便被赵鹤年一网成擒。 赵鹤年将白蚌用灵兽囊装了,虽说此怪本领不高,但那宝珠与这副外壳却是难得的宝材,尤其是那宝珠,在白蚌腹中养炼数百年,又得地精之气淬炼,难怪那般沉重,属实是上佳宝物。甚至不用再加锻造,只用洗尽杂气,便可祭炼运用,甚至更胜过一般灵器。 赵鹤年满心欢喜,跃上水面,只听湖上呼喊声震天,湖上已是船翻灯灭。他忙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在湖底与白蚌斗法,以至于波翻浪涌,将楼船画舫翻覆,于是连忙踩波踏水,将落水之人一一摄起,往湖边抛去。 第15章 四品黄芽 正当赵鹤年手忙脚乱之时,忽然天边射来两道虹光,只见虹光漫天一散,化为千缕神光,裹挟落水之人,纷纷飞上湖岸。 赵鹤年停下手中动作,举目望向天中,只见虹光散去,露出两个道人。二人见到赵鹤年明显一愣。随即黑袍老者轻哼一声,绿袍老者却是笑着拱手道:“原来是道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不知此地发生何事,道友何以在此?” 赵鹤年虽然心下有些羞赧,但还是谎言说道:“贫道在此地客栈停驻,听闻白雾飞龙美不胜收,正在楼上观赏美景,不想半夜湖上忽起风浪,将楼船画舫掀翻。贫道不忍见死不救,故而下来出手相助。” 绿袍老者拱手道:“道友真乃宅心仁厚”。 赵鹤年忙道:“惭愧,着实汗颜”。 绿袍老者见他居功不自傲,为善不近名,心中也是略生好感,笑道:“之前多有冲撞,还望道友莫要介意,既然相逢有缘,何不觅地一叙?”黑袍老者一旁听了直皱眉头,但他心内知晓老友素日喜交朋友,也不出声阻拦,只在一旁闷声不语。 赵鹤年道:“此地风景独好,便请二位上楼叙谈如何?” 绿袍老者欣然应允,黑袍老者虽有不耐,也只能顺着老友。 三人齐上凤居楼。赵鹤年拱手问道:“敢问二位道友尊姓大名?” 绿袍老者笑道:“贫道贱号‘青颜’,这是贫道好友‘连云子’道长”。 赵鹤年闻言一愕,随即大喜。连忙问道:“道友便是‘青颜上人’么?久闻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青颜子疑惑道:“道友听过贫道贱号?” 赵鹤年笑道:“贫道前几日于云波山寻访道友,不想道友不在山中,得蒙道友高徒相告,特来此地探访,不想两次会面,竟然不识道友面目,惭愧惭愧。” 青颜子奇道:“不知道友尊讳?寻找贫道,所为何事?” 赵鹤年如今惹上麻烦,也不以姓名示人,于是回道:“贫道法号元一,听闻道友手中持有藏兵豆,贫道练就一门法术,需得法兵相助,无奈只得寻访此物。贫道愿意以物交换,不知道友能否割爱?”说着一拂袍袖,桌上现出三只玉匣。 赵鹤年将玉匣一一打开,只见三只玉匣分别盛装着一枝七叶灵芝,一柄白光剑,一只白玉瓶。 两人见此,也不由心中微惊。两人早已猜测他来历不凡,不想出手如此阔绰,竟然样样都是精品。那柄白光剑分明已是下品灵器,即使那枝七叶灵芝也是难得灵药。不说炼制五品丹药,若是作为四品主药也是绰绰有余。虽不知那只玉瓶装盛何物,但想来也是价值不凡,不由低头思忖起来。 赵鹤年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他答复。不过多久,青颜子开口问道:“不知道友需要多少?” 赵鹤年道:“需得甲子之数”。本来弥尘阵并不讲究这许多,弥尘阵是迷与幻的结合,在虚与实之间变化,只要法兵按照方位站列,以为疑兵扰敌之用。虽说法兵越多威力越大,但弥尘幡如今只有一面,纵然再多法兵也是无用。 只是他有另外一番考量,日后练就“五行颠倒大阵”,虽说他有阵图以及镇坛法物,但毕竟需要自己坐坛操控,若是自己不在阵中,威力定然大为减弱。若是炼成五行法兵,到时法阵自然转动,省去自己许多手脚。 为何又要六十之数?皆因天干地支与五行相配,遂成甲子,是以赵鹤年开口索要甲子之数。 青颜子闻言不由一阵牙酸,问道:“为何需要这么许多?贫道手中母豆种株十二年开花结果一次,至今一共开花结果六次,总共收获一百八十颗。贫道炼成护法神将用去七十二颗,昔年又赠送出二十四颗,所剩只有八十四颗。如今道友想要一次换走六十颗,让贫道好生为难。” 赵鹤年笑道:“道友既有母株在手,再等开花结果又有何妨”,说着将匣中玉瓶拿起,拔开瓶塞,倒出一颗丹药,白里透黄,轻裹蜜蜡。又道:“此丹名为黄芽丹,诗云:白雪漫天,黄芽满地,服此刀圭永驻颜。此丹位列四品,可增炼罡道行,还有许多妙用,难以一一细说。此乃贫道师门重宝,门中下赐不过九枚。本是凝罡之时增补本元之用,只因如此需得藏兵豆练法才忍痛让出,不知道友可知贫道诚意?”他自仙府秘境莫危亭中得到一葫芦黄芽丹,更从火铜炉中得到三颗通灵紫色丹丸。只是他不如此说出,又怎能体现这黄芽丹的珍贵? 青颜子沉默片刻,轻叹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道友若是将三只玉匣尽数给予,再应贫道一事,贫道方可将藏兵豆换给道友。”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这三件宝物自然作为交换之用,只是不知道友所言之事为何?” 一旁连云子突然开口说道:“道兄是否有欠考量?”只见他眉头紧锁,望向青颜子的眼神十分不解。 青颜子淡淡笑道:“贫道观元一道友善能御使五行神雷,显然身负上乘法统。传闻天佑国天都派善使雷法,并且只有门中嫡传才得传授,不知贫道猜测对否?”连云子闻言,略带惊异的看着赵鹤年,似是等他回答。 赵鹤年听他一口道破自己来历,心中也是一阵慌乱,随即也是镇定下来,天佑国与云周国相邻,能知他雷法来历也不稀奇,若是日后想要隐藏行迹,还得注意此事。只是他也不会如此干脆承认,于是淡淡回道:“贫道这门雷法只是机缘所得,并不知其来历,是否与天都派有关,也尚未可知。” 青颜子见他不肯承认,也不置可否。笑道:“贫道误会,道友见谅。”他朝赵鹤年微微颔首,又说道:“元一道友前番能惩治凶恶,此次又湖中救人,可见为人见恶如仇,行事也是光明磊落,乃是可以相交之人。其中关键之处还是元一道友善使雷法,能助我等一臂之力。” 第16章 枯浪屿 女娃拉住赵鹤年衣袖,泪珠不住滑落。赵鹤年蹲下身子,对女娃说道:“我身有要事,需要孤身前往,不能带你前去。我已嘱托掌柜,你在客栈等候,若是一月之内,我能按时回来,必会前来寻你。若是一月不回,你便自寻个去处吧”。 这女娃正是那小乞丐,自客栈沐浴换洗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个女娃,难怪她不让自己给她换洗。 自昨日从青颜子那处换来藏兵豆,赵鹤年答应青颜子同往枯浪屿。据青颜子所说,一年前,枯浪屿出现一处地下洞窟,不知何故,从中涌现一道光华。当时青颜子与连云子,还有两位好友经过此地,四人见了光华,不知其中缘故,于是齐下洞窟查探,却发现一道禁制屏障。因青颜子精通阵法,于是施法破开屏障,忽然从中飞出数道宝光,众人连忙施法收摄,拦下四样宝物光华,其余数道光华往天边逸散而去。 四人将宝物展开观看,脸上顿时大喜过望,件件皆是器中上品,纷纷懊悔方才准备不当,以致几样宝物流失。四人将宝物收好,便往洞窟而入。 沿洞穴下降数十丈后,进入一个纵横交错的地下巢穴,四人跟随青颜子循着方位而进,却遇重重阵法机关。连破三关之后,进入第四关之时,却遇到一群似鳝似蛇的妖物,后经查证,乃是妖兽飞电七腮鳗。 四人连忙施法抵挡,却被一道雷电屏障逼退。四人慌忙躲避间,望见洞穴顶部一块蓝色晶石绽放万道雷光,四人急忙退出,那处洞穴也随即隐没不见。 后经青颜子推算,这洞窟阵法只可进不可退,退一步则失机缘。四人只得退出洞窟,后在洞窟外苦思对策。一日后,枯浪屿忽然一阵震动,洞窟随即消失不见。 四人估计,洞窟出现必然是地下阵法出现漏洞,既然无人前来维护,漏洞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且会随着时间慢慢加剧。四人又猜测,明年同日,洞窟或许会再度出现。于是四人商议一番,决定分往各处,找来至交好友同来破阵,只是为防消息外泄,每人只是限邀一人。 本来连云子已经找好一位好友“震山散人”,青颜子也找好一位好友“流云子”,可是“流云子”却在半月前忽有参悟,闭关深定去了,出关之日不定。本来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大道感悟、修为突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绝不会因为些许外物而失机遇。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改路无忧山,前去拜访另外一人,正巧路上遇着赵鹤年。青颜子忽略其一身雷法或可应付那雷电晶石。 赵鹤年心底思索,若是再添宝物,青颜子或可交换藏兵豆。只是听他所说洞窟蓝色晶石能放雷光,他心底蓦然升起兴致,这与传说中的一物骤然相合。 他心中那物名为“雷精元石”,乃是万丈悬空之上罡英凝结,又经万载岁月雷火洗练,遂成一块蓝色晶石,能放万道雷芒电火。此物极其罕有,不仅可锻造成器,也可修炼神通。 赵鹤年修行“五雷法”,虽说有“五雷令”辅助,但是五雷法乃是术中上乘,修行速度到底缓慢。若是有此物辅助修行,那么五雷法便是一日千里。 《三洞混灵无极真经》虽是玄门正朔,道家源流,但到底有法无术,难以安身立命。天都派乃是当今东极玄门领袖,雷法更是冠绝天下,纵然不是天莱峰紫霄神雷,到底是一脉所出,威力也不可小觑。 赵鹤年心道:火铜炉不到万不得已,到底不能轻动,若是遭人觊觎,恐怕贻害无穷。若是将此物取得,那么纵然“五行阵图”一时不能炼成,他也敢去往北冥。 于是便答应青颜子所请。只是如今却不知如何安置眼前女娃。他问过女娃姓名,只是不肯开口回答,若非听得那日啼哭,他还以为是个哑巴。 赵鹤年心下一狠,挣脱袍袖,刚要出门,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哥哥”。他心下顿时一紧,不知触动哪根神经,回过头来,看见女娃满面泪流。 他俯下身子问道:“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女娃抿唇回道:“素卿”。 赵鹤年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把紫金飞刃与一囊金叶子,说道:“记得我刚才说的话,若是一个月内我没有回来,你便拿着这些东西谋生去吧”。说完这些,他扭头便走,行过两步,忽然转过头来,看到女娃仍然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他又转身回来,伸出右手食指,往女娃眉心一点,便转身大踏步离开。 …… 赵鹤年足踏御风舟,远远便见一块礁岩上盘坐数人,还未按落飞舟,便听一声朗笑:“元一道友,还请这边一叙”。 赵鹤年跳下飞舟,乘渡煞烟,缓缓而下。青颜子笑道:“元一道友,贫道为你介绍几位道友”。 赵鹤年往几人看去,只见有老有幼,有男有女,共有七人,算上他,正好八人。 青颜子站在中央,指着右手第一位说道:“这位是白龙山石松道友”。 赵鹤年拱手道:“石道友有礼”。石松年约三旬上下,身着素白袍,头戴逍遥巾,面容清俊。他见赵鹤年方才乘渡煞烟,不觉面现矜持之色,只是微微颔首,并不拱手还礼。 青颜子见此,眉头微皱,转头向赵鹤年看去,见他并无异色,于是也不多言。便指向第二位说道:“这位是沈彩屏道友,乃是石松道友道侣,同在白龙山修持”。 赵鹤年又是一礼,沈彩屏也是敛衽一礼。 青颜子又指着右手旁一人,说道:“这位连云子道兄,道友已经见过了”。 赵鹤年笑道:“道友有礼”。连云子也是拱手还礼道:“元一道友有礼”。几人见此,微微有些异样,连云子虽与青颜子相交甚密,却与他性格截然不同。平日里眼高于顶,不屑与人交往。今日竟然与一个凝煞修士谦恭有礼,真真奇哉怪也。 第17章 山河盘 青颜子介绍完右边三人,又从自己左手边介绍道:“这位是‘震山散人’余修,其有法宝震山锤,乃是一件上品灵器,可推岳开山,威力无匹”。 赵鹤年朝着余修看去,只见其身披鱼鳞铠,头戴凤翅冠,身高九尺,相貌堂堂。微笑道:“见过余道友。” 余修轻哼一声道:“听连云子道友说,洞窟之中阵法险恶,危机重重。如今青颜子道友寻摸一个凝煞修士前来,莫非言语之中有夸大之语?若是寻常地界,又何必寻我前来?” 青颜子笑道:“余道友莫要着急,待贫道分说一二。元一道友虽只凝煞境界,但法力精深,尤其善通雷法。一身玄奥道术非同阶可比,贫道与连云道兄有幸见识威能,实可与我辈同列。万望诸位莫要见疑,而使此行生出嫌隙”。 余修听青颜子说他会使雷法,心中略略看重几分,微一点头,也是默然不语。余修旁边站立一幼童,八九岁模样,短袖长裤,金线红衣,脖下挂着一把黄金长命锁。此时笑嘻嘻的说道:“见过元一道友,在下鲁云有礼。” 赵鹤年见他如此年幼模样,不觉心中好奇,修行中人炼药采气,虽说较常人年轻,但不到金丹境界,肉身不能稳固,难以容颜不老。但是这鲁云看去却是实实在在的童子模样,半分也看不出岁月痕迹,难道真是天资绝顶,如此年纪便有成就? 青颜子仿佛看出赵鹤年疑惑,笑道:“鲁道友幼时服过一株长青不老草,从而入道修行,莫看他年幼,贫道与他已经相识百余年了”。 鲁云平时喜欢看别人迷惑神情,心中有说不出的得意,此时听青颜子揭自己老底,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笑嘻嘻的说道: “仙家法诀多奇妙,少变老来老变少。 凡人不识真修面,寿过八十徒惹笑。” 众人听他打趣,皆是莞尔一笑。青颜子又指着最后一位青年男子说道:“这位乃是御兽宗沈绛道友,此次鲁云道友游荡玉景山之时,正巧逢着沈绛道友,特邀前来相助。沈道友师门传承,通晓百兽,此次得蒙相助,定然收获匪浅”。 众人听闻他是御兽宗门人,皆是面现讶异之色。赵鹤年却闻言心中一荡,抬眼看去,只见其神色如常,不由心中微定。但到底有前事在身,心中也存了几分芥蒂。 青颜子对众人道:“明日方是禁阵开启之日,今日人手已经齐聚,大家便在此地等候。只等阵法开启,众人再行入内”。众人皆是点头应和。 众人各寻地方休息,赵鹤年也在不远处寻了块平坦礁石坐下。他闭上双目,徐徐运气,内视泥丸紫府,只见青气缭绕。“始”字篆八角垂芒,绽放无量清光。 赵鹤年只觉神思沉沉,如入母胎之中,暖流涌动,通达百骸。后升前降,如环无穷。正当赵鹤年盘膝凝神,存思养炼之时。忽觉一道神识传来,不由汗毛乍起,他此时心神注空,灵觉之中,一丝一毫都无限放大,此时有如芒刺在背,不觉从定中惊醒。 他知道定然有人窥探自己。炼罡境界神识离体,御器斗法之能大增,更能不假外物,足踏神光遨游四海。纵然自己根基深厚,到底不能与此辈相比。此时惊醒过来,也不能察觉是何人窥探,只能闭目养神,再不敢存神入定。 …… 第二日,赵鹤年目视水面,只见红日喷薄,霞光满天。其余几人仍然盘坐石上,赵鹤年转头朝那沈绛看去,只见其一身墨衣,神情冷冽。坐在那里,便如一块不化寒冰,气度森然。似是感应到赵鹤年目光看来,沈绛睁开双目,赵鹤年连忙挪开视线,直视水面金波红霞。 略过了半个时辰,赵鹤年看到青颜子已经负手站起,眼中一道清光流转,往礁石上来回巡视。他心中暗道:恐是时辰快到了。 果不出所料,不过一柱香时间,赵鹤年忽觉脚下一阵晃动,俄而水面波纹四起,一道光华透地而起。 青颜子神情严肃,忽然一抖袍袖,袖中射出四面大旗,旗上黑底红纹,密密麻麻的鬼画符。旗帜往礁石四角射出,缓缓没入礁石数尺,随即荡起阵阵清风,礁石四周泛起浓浓烟雾。不过多久,便将枯浪屿四周笼罩进去,将那道光华也罩入其中。 青颜子笑道:“如此便不怕引人注目了,诸位且随我一同进入”。众人连声应和,各化遁光而入。 赵鹤年紧随其后,沿洞窟笔直而下,四周岩石黝黑透亮,上面泛着金属光泽。他只默默跟随,不过多久,豁然开朗。只见中央一座大厅,四周皆是密密麻麻的洞窟,众人皆能夜中视物,却看不清洞窟中景象。 青颜子拿出一只圆盘,对众人说道:“诸位请随贫道而行,切莫胡乱行动。贫道手中山河盘可推测方位,善辨吉凶,诸位若是妄入岔路,恐怕坠入阵法,到时难以脱身”。 众人连忙答应。赵鹤年则是好奇的盯着青颜子手中的青铜盘,只见圆盘四周各刻山川风泽、日月星辰,中间一只仙鹤盘旋。 青颜子不时摆弄山河盘,领着众人进入一座洞窟之中,忽听四周山石炸裂、地坼天崩之声,只见四周黄烟滚滚,地面土石笋出,众人连忙跃上半空,洞顶又有许多土钉、块垒打来,众人各现宝光,抵挡飞石砸来。 赵鹤年施展土遁之术,在其中穿梭来往,土石皆不能伤。众人一时各施手段,赵鹤年往众人看去,只见石松周身一道白光游走,石块击来,白光疾驰,顷刻间,切割成尘。 他不由神色一凝,知其所使的乃是剑修手段。赵鹤年虽有宝经,但奈何无有练剑之法,若是无有上等剑器,空有剑经也是无用。剑修炼成剑胎,朝夕不离,神气灌注,精血养炼,最终剑中生灵,灵气相通,剑生万法。然而,这却不是赵鹤年所羡慕的上乘剑道。剑乃金铁铸就,禀西方金行而生,因其锋锐,行于杀伐。 上乘剑道养炼一口精纯金气,吐出如白霜,吸入如微毫,展开如白虹贯日,散开如金秋肃杀。极致处,千里取人头;收敛时,如老龙之潜渊。此之谓“剑丸”。 第18章 过三关 沈彩屏足踏神光,头顶旋转一只金环,金霞灿灿,将土石隔离在外;连云子手持象牙香板,放出六团金光,将周身护住;青颜子浑身碧芒迸出,化出无数枝叶,越延越深,越铺越广,阵中飞石毫不能伤。 赵鹤年也不由感叹:神光果然不是煞烟可比。又见余修站在空中,鱼鳞铠绽放银白光辉,飞石落在身前数尺,就被银光分化飞尘,只是一动不动,漫天巨石也不能奈何;鲁云胸前金锁漾出一只只光圈,往四周而去,凡是遇着飞石,皆被涤荡一空。 赵鹤年见炼罡修士法宝如此灵异也是感叹。灵器之所以唤为灵器,皆是因为由法中生灵。大多数修士皆是用心祭炼一、二种法宝,久而久之,气机交换,灵动有神,使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随机应变,更有可能晋入宝器。他如今法宝众多,也不知该炼何种性命交修之宝,只等凝就神光,日后回转师门,再行决定。 他往最后一人看去,只见其浑身包裹在一团墨玉似的神光之中,轻负双手,信步而走,仿若漫步无人之境。 赵鹤年不由暗道:当日只是对付四名凝煞修士,几乎已是手段尽出,除了火铜丹炉这等宝器,其余宝物竟皆用上,险险杀了四人。若是最初一味逃命,他也不能将四人留下,可见他实力也并非能与凝罡修士相抗。与连云子一战,对方也是未起杀心,只是以灵器压制,若非不防备他用雷法,赵鹤年也不能伤得分毫。他心中暗暗警惕,若是小瞧凝罡修士,那么受害的必会是自己。 沈绛身为御兽宗门人,定有灵兽护持,又入凝罡境中,其一身实力不可小觑,虽不知自己杀害那四人是否泄漏,也应当小心行事,不可掉以轻心。 正当四人抵御漫天飞石,忽然连云子说道:“青颜子道兄,虽说我等不惧这石土灰尘,但这漫天一片昏黄,难以辨别道路,又不知阵中藏有何种杀机,还需速速想法破阵”。 青颜子笑道:“道兄莫急,这落石阵只是微末小阵,前番已有经验,此回贫道只是略作感应阵机,观其阵势有无涨落,要破除此阵,易如反掌。” 连云子道:“不知道友可看出什么?” 青颜子摇摇头道:“尚不明朗,难以下论。贫道这就定住阵势,稍后有劳石道友,如上次那般即是。” 石松应道:“在下知晓,定然不会误了时机。” 青颜子仰面观阵,只见漫天飞石如雨,石笋冲拔如刀,阵阵黄气蒸腾,道道浊气排空。他似是感应到阵势起落,掐准时机,将手中山河盘一抛,顿时金光弥漫,盘中飞出千百篆文,在空排列阵势,忽地往四面八方激射,阵势忽然一停。 只见青颜子满面涨红,项下青筋凸起,口中咬牙难言。石松看准时机,一声低喝,口中喷出一只莹白小剑,三寸来长,寒光彻骨。甫一飞出,化为一道白光,往洞中一角斩去,只听一声脆响,漫天风沙随即散去。众人往剑斩之处看去,只见一块土黄色晶石已经破碎,尚存一些土黄色的沙砾。 青颜子笑道:“这敦阜土乃是阵势凝结土行精粹,修法炼宝,用处极多。此回既得石道友相助,便由石道友取去,下次再有所得,也可依据此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众人自然毫无异议,虽然此土有些价值,但是也不值得争夺,他们所期望的乃是阵法遮掩的秘宝。石松见众人同意,一挥袍袖将灵土卷起。 此阵破开,前方又现出六个洞窟,青颜子领着众人往左边第一个洞穴而入。八人方才迈步阵中,只觉热气蒸腾,口舌干燥。足下土地立时变得一片通红,方才还是漆黑的洞窟,此时已是火光冲天,岩浆喷涌,空中更是下起火雨。 有了前阵经历,众人也不慌乱,纷纷护住周身,等待青颜子决定。青颜子道:“此阵名为焰火阵,阵中藏有一火珠,只是此珠不在地而在空,查询运行轨迹,破阵只在一瞬,便有劳鲁云道友了”。 鲁云拍着胸脯,笑道:“好说,好说,便看在下作为了”。说着往腰间一只小巧锦囊一拍,手中霎时出现一只桑木弓与一只小巧桑木箭。 青颜子掣着山河盘,对鲁云说道:“稍后贫道定住阵势,道友速速出手,不可稍有迟疑”。鲁云严肃的点头称是,只见他那稚嫩的面孔倒显出三分老成。 青颜子再次催动山河盘,金篆符文显现,阵势为之一滞。鲁云迅速拉弓上弦,只听“蹦”的一声,桑木箭矢化为一道翠芒,只听空中一声炸响,焰火腾空而起,化为莹莹光点落下。 青颜子早有准备,手执一只玉瓶,将漫天荧光收入。青颜子笑道:“火曰赫曦土敦阜,水曰流衍金坚成。这火行真气凝结赫曦晶也是难得宝材,鲁道友且收好了”。一拂袍袖,玉瓶化光,落入鲁云手中。鲁云笑嘻嘻的将玉瓶收入袖中。 众人越过焰火阵,又见到四个洞窟。青颜子拨动铜盘,上面仙鹤指向右边第二个洞窟。青颜子率先迈入其中,众人尾随而进。 赵鹤年只觉清风拂面,脚底渐渐化为虚无,连忙踏烟而起,只见足下已是万顷碧波,天中一片空白。众人往四周看去,只见清波荡漾,并不见他物。忽然天中坠下片片蓝色花瓣,晶莹剔透,清香扑鼻。 沈彩屏只觉如梦如幻,不自觉将手伸出,想要接住一片。此种举动,唬了石松一跳,连忙挥出一道剑气,将花瓣打散。花瓣碎成点点荧光,忽地有几点溅到沈彩屏脸上。众人只听一声惊呼,连忙抬眼看去,只见其脸上溅出数块血痕。她连忙将神光展开,一道红色霞光将漫天花雨隔离在外。 众人见此也觉惊悚,只是数点粉屑,竟能损伤皮肉。青颜子忙道:“诸位小心,此阵名为销骨阵,这漫天花雨皆是流衍真水化成,此水最善销蚀皮肉,不论哪种族类,只要血肉实体,皆能被此水溶解。传闻无妄之海皆被此水充斥,凡体不能到达,若是碧海翻波,纵然阴神尊者也难脱身”。 第19章 取雷晶 众人听闻,不由眼神微变,视眼前美景如避蛇蝎。青颜子笑道:“诸位不必如此,这阵中流衍真水十分稀薄,眼前这般景象皆是幻化而来,若是方才沈道友果真被流衍真水溅到,早已经是侵入骨髓,香消玉殒了。诸位虽然不可大意,但也不必如此惊惧。” 众人听到此话,也是略略放下心来,只是观方才沈彩屏模样,也不敢让空中花瓣及身,纷纷放出神光遮蔽。赵鹤年也将五色玄光升起,罩住周身。 众人见他放出五行玄光也是纷纷扭头观望。青颜子笑道:“元一道友好志向。传闻上古修士有‘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说,修行便从五气入手,直到胸中五气圆满,而后生出精、气、神三花。然而当今天下,灵气薄弱,天道衰微,吾辈中人皆是择一而修,或阴、阳,或金、木、水、火、土,或日、月、星,或眼、耳、鼻、舌、身、意。如道友这般五行全炼,也算是百中无一了”。 赵鹤年道:“道无高下,择一而行,本无对错。只是在下另有机遇,得以五行兼顾。但到底是福是祸,尚且难以尽知。只是莫问前路,禀心而行即是。” 青颜子点头笑道:“道友所言极是”。于是也不闲叙,扭头对连云子说道:“道兄何不早些出手,也免众人慌促。” 连云子道:“恕罪,恕罪。”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此瓶不同一般,身虽流形,底却四方,瓶口云纹作耳,用一条黄绦束住。往空一抛,瓶口倒悬,生出吸力,将漫天花瓣卷入,只是花瓣如雨,仿若无边无涯,宝瓶只是收摄,并不见瓶中溢出。 青颜子对众人说道:“此阵没有其他诀窍,只要将阵中水精之气摄去,阵法便如无根之木,不过不久便会瓦解”。众人不由点头,赵鹤年却不以为然:阵法总有枢机,如此寻常破法,只是适用小阵,若是阵法连接本源,岂不是无法破除?尝闻上古修士以先天阴阳二气炼成两仪神符,镇压生生两仪阵,阵如开天辟地,生机演变,若是如此行事,又何年能够破解? 虽说赵鹤年腹诽,但此法也是奏效,不过多久,阵中花瓣渐渐稀薄,不过多时,慢慢不见踪迹。就在花瓣消失不见,脚下碧波也变为虚无,最后半点痕迹也未留下。 众人也不禁松了口气,虽说阵法威势不大,但是最初一幕也是吓了众人一跳。经过此阵,也来到了当初四人偃旗息鼓的地方。 青颜子面色有些沉重,对众人说道:“此阵为雷击阵,只是此阵稍有不同,不仅压阵之物不同寻常,其中更是着一种名为飞电七腮鳗的妖物”。 余修却是哈哈一笑道:“管他什么妖物,在我震山锤下,都是一滩肉泥。” 青颜子摇头道:“此种妖物与洞顶雷晶相伴而生,不仅身携雷电,且又滑溜异常,更兼之,此物数量庞大,杀不胜杀。”说着转头对沈绛拱手说道:“沈兄乃是御兽宗门下高徒,不知可能驱散此物?” 沈绛略作沉吟,说道:“驱散此物难以做到,但不让此物及身,倒是有一方法可行。” 青颜子喜道:“不知何物,可否见识一二?” 沈绛从袖中取出一支黑色线香,六寸来长,持在手中,说道:“此香乃是以深海石居墨汁制作,点燃此香,七腮鳗不敢及身。只是此香不宜多燃,若是香气过重,七腮鳗以为天敌来临,必然骤然受惊,到那时暴起攻击,必然难以抵挡”。 青颜子闻言,略作思索,随即说道:“那也无妨,若是元一道友持此香取下雷晶,此阵必破,倒也不需多燃”。然后向赵鹤年问道:“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赵鹤年点头道:“愿意一试”。 沈绛随即将线香抛过,只是嘴角勾起淡淡笑容。赵鹤年见此,心中顿感不安,只是事已至此,只能小心为上。 赵鹤年朝众人拱手道:“在下去了”。说着右手轻轻一扇左手线香,线香随即引燃,香柱升起淡淡蓝色烟气。他将身一跃,踏烟往洞顶而去,只见四周七腮鳗果然纷纷避让。就在赵鹤年离着洞顶雷晶还有三四丈的时候,忽然洞顶雷晶放出道道雷光,往下方劈来,赵鹤年早有准备,右手一挥,一道银光飞出,雷电随即皆被银光吸引,纷纷往银光而去。 众人见此,无不好奇,不知何种法宝,竟能御使雷电。不过多时,银光散去,露出其中真容,只见一块银色令牌将雷光裹成一团,慢慢形成一个球体,且球体越来越大。众人见此,心中皆有些惊骇,这雷球若是爆裂开来,众人也难逃池鱼之殃。 赵鹤年趁着五雷令将雷晶电芒吸引,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玉蝉,往上一抛,玉蝉化为一道清光,往雷晶上一附。 赵鹤年口中喝道:“此时不落,更待何时?”话音刚落,雷晶如言坠下,赵鹤年一挥袍袖,将雷晶接了。拿在手中,暗查一番,随即不动声色的将雷晶笼入袖中。众人见此,也是艳羡不已,只观方才雷电威力,便知此宝不凡。只是依照先前旧例,此宝该他所得,是以众人也无人上前索要。只希望后面阵法,也有这般宝物,若是取上一件,也不枉来这一遭。 雷晶取下,被五雷令吸引的雷光顿时成为无源之水,不再像方才那般暴动。赵鹤年飞身落下,右手握‘五雷印’,往前一挥,只见雷球轰然而散,如流萤一般,半点声响也没发出。 赵鹤年手托五雷令,飘身来之众人面前,手中线香还未燃至一半。他刚要说些感谢的话语,再将线香归还,便听身后“隆隆”声响。 众人连忙往后看去,只见漫天七腮鳗滚滚而来。青颜子连忙叫道:“这定是阵法失去镇物,这些妖兽也失了束缚。此时阵法已破,阵门必在后方,诸位且随我一同闯入”。 众人不及回话,纷纷御使法宝护身。赵鹤年连忙将法衣宝光展开,又将五色护体玄光升起,一股脑随着众人冲入。 第20章 清商石 黑风刮土扬,寒气彻骨凉。 一吹魂飞荡,二吹魄潜藏; 三吹眼前暗,四吹神迷茫。 能阻千人路,能挡万鸟翔; 阵前人不识,神威号清商。 赵鹤年跟随众人入内,只见黑风凛冽,冰冷刺骨,饶是他早已寒暑不侵,也不由打了个寒噤。他站立不动,将五色玄光紧紧护住身体,不敢轻易上前。再见前面众人,也立在原地,止步不前。 青颜子道:“诸位道友,待贫道稍作查探,不可轻举妄动,若是行差就错,恐生不测之危。”众人连口答应,他们一路行来,一阵险过一阵。众人皆是多年苦修,谁敢轻踏险地,让自己一身功行化为流水。 青颜子取出山河盘,轻轻拨动铜盘周沿,核对阵法方位,只见盘上仙鹤旋转,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变换方位。许久之后,青颜子轻呼一口气,脸上也现出微笑,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抬起头,对众人说道:“贫道已经寻到方位,诸位紧随贫道身后,不可稍有差池。”说着便左五右六,前七后八的走将起来,众人不敢丝毫大意,随着他的步伐走动。黑风刮起,只是贴身而过,并不曾席卷上来。 不多时,青颜子便在一处停下脚步,众人前面十数丈现出一块黑黝黝的石头,只见其上三窍,呈“品”字状分布,皆有气旋舞动,只是形态各异。顶上一孔冒白气,左下一孔冒黄气,右下一孔冒黑气。 “青商石?”赵鹤年见到此石,不由心底暗呼一声。原来此石大大有名,乃是风中精粹凝成。其上三窍,皆蕴神风。顶上号“销魂风”,左下号“散魄风”,右下号“惊神风”。一风刮起,天昏地暗;三风齐刮,天地皆惊。不知何人在此布下大阵,更以此物作为压阵之物,不由感叹此人的大手笔。 余修笑道:“此回该轮到我了吧?”说完便踏步往前。青颜子连忙一把拉住,说道:“道友莫急,此阵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 余修见众人取得宝物,早已心中火热,此时已是急不可耐,暗道:若是去的迟了,哪里还有自己的份?于是挣脱青颜子手腕,大笑一声,言道:“道友何必小瞧于我,我参修《岳巍宝箓》,早已成就宝体,此风哪能伤我?” 说完,手持震山锤,将身一跃,一锤往下砸去。此举立即牵动阵势,顿时三孔气旋舞动,在空拧成一股飓风,往上一撞,顿时将余修顶翻,在空连转几转。飓风将余修卷入其中,他在其内连连大喝,只是他所修功法需得承接地气,此时身不落地,无处借力,一身巨力难以施展,只是稳住身形也难以做到。虽然他宝体难伤,此风却专袭神魂。不过多久,便神衰气弱,手脚无力,只在风中翻滚不休。 连云子见此,不由心中大急。余修乃是他去请来,纵然他桀骜自大,也不该如此殒命。于是从袖中取出镇波瓶,从瓶耳上解下一条黄色丝绦,牵住一头,另一头往风中一抛。 青颜子见此,大急道:“不可”。只是丝绦已经顺风而入,紧紧缠缚在余修身上,连云子只觉手上一股巨力袭来,不由心中大惊。就在这时,一只手掌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原来是青颜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 只是神风威赫,哪里能以人力对抗,两人脚下难支,被风力拉拽得步步逼近。众人见状连忙出手帮忙,却不见风力减弱,依旧被拖拽前行。 众人僵持良久,石松开口道:“只要飓风不息,其力难以挣脱,不如众人先行松手,再行考虑?” 连云子急道:“不可,若是如此,余道友岂有幸理?” 石松说道:“恐怕如此下去,我等已是力竭,余道友也不能救出,到那时岂不牵连众人?” 连云子沉默不语,沈彩屏、鲁云也出言相劝。青颜子叹息一声,说道:“事不可为,道兄何必执着?”连云子无奈,只得松开手中丝绦,任凭被飓风卷入,怔怔看着飓风不语。 青颜子见此,也是无奈,只得转身对众人说道:“此风如此骇人,要想取得镇物,恐怕不是易为之事,不知诸位有何想法,不妨直言说出,也好群策群力,望能破此恶阵”。 众人一时无言。良久之后,石松开口道:“要想破除此阵,恐怕只有定风丹可制,只是此物珍贵,不知诸位可有此物?” 众人也是一阵摇头,青颜子望向沈绛,见他也是摇头,不由一阵失落。众人却是看也未看赵鹤年,只因此物乃是炼罡修士为渡过风劫成就金丹而准备,他一个凝煞修士,又哪里有此物随身? 炼罡修士若是能参悟神魂之密,得以神魂出窍,便会从天灵百汇之中涌现成形,而这时没有肉身作为遮蔽,天地皆在无边黑风之中。修士若是能在黑风中得以神魂不灭,自然内通外达,灵气自百汇灌入,蛰伏丹田气海而成金丹。纵然其他教派与金丹大道不同,总也不出窠臼。 既然此劫如此凶险,自然生出种种渡劫妙法。符箓派与内景派有金符与观想宝物护持,相对而言较为容易。佛门也有舍利法门;神道乃是专修神魂,自然不惧此劫;魔门也与金丹相似。神、仙、佛、圣俱是一般,总也难脱此劫。 然而金丹大道为当今道门领袖,自有奥妙,且不赘言。旁门散修若想度过此劫,必有外物帮助,此物便是“定风丹”。而更有一种“定风珠”,更是难得宝物。若是能有此二物,此阵自然能破。只是如今并无二物在身,又为之奈何? 青颜子眉头紧锁,众人也是怏怏不乐,相顾无言。忽而阵中一声坠地声响,众人扭头看去,原来是飓风已经停歇,余修身体也坠下地面。众人凝神感应,已经没有生机。众人喟然而叹,皆是心有戚戚。 忽然众人之中发出一声轻笑,众人闻声,皆是面有不愉。 第21章 寒冰阵 众人见余修身死,皆是心中哀戚,忽听有人窃笑,不由心中不喜,转头看去,却是沈绛发笑。众人因他乃是御兽宗弟子,不敢开言得罪,只是各个面色阴沉。青颜子却是略有所思,问道:“不知道友何故发笑?” 沈绛摇摇头道:“你等只顾哀戚,见此风停歇,也不问缘故,故而发笑。” 青颜子见阵中果然如此,于是问道:“道友可是发现什么?” 沈绛摇头道:“尚未发现,只是可以略作试探”,说着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往清商石抛去,清商石未有反应。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灵石抛去,未至近前,清商石即刻发作,狂风一卷,将灵石碾成粉末。 沈绛笑道:“诸位可有发现异常?” 青颜子点头道:“原来如此,此石不能得遇灵机,若是含灵之物靠近,阵势即刻发动。只是我等身上皆是有灵之物,若是使用草木砖石,也不能奈它如何。” 沈绛道:“却也未必”。他从袖中取出一只墨玉瓶,从中倒出一粒黑黢黢的丹丸,屈指弹去,一溜幽光直射清商石,却是云淡风轻,雁过无痕。 青颜子奇道:“不知沈道友那粒丹丸是何材料炼制,何以能接近阵枢?莫非只是寻常药草炼制,半点灵气也无?” 沈绛摇头道:“气分清浊。天降清灵之机,地生浊煞之气。天地交媾,而生阴阳;日月和合,遂有盈亏。万物莫不禀清浊阴阳而生。贫道方才弹出丹丸乃是以阴煞之物炼成,既然阵势不生变化,说明此阵只是排斥蕴含清灵之气的物体与富有生机的生灵。万物生灵皆是负阴而抱阳,只有阴浊之地的死物才能在阵中游荡。” 青颜子见形势已经剖析清楚,于是连忙问道:“不知诸位身上可是携有此物”。众人闻言,皆是相顾摇头。 青颜子见刚刚有些眉头,此时又是无着,不由心中沮丧。 沈绛见此,笑道:“诸位莫要烦恼,贫道随身携有六粒重阴秽土,或可用来封堵风眼三窍”。 众人闻言,纷纷转忧为喜,皆是出言催促:“还请道友速速施为”。 沈绛略一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只血红玉匣,上面以黄符封禁。他揭开黄符,露出里面的物件。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里面乃是六颗灰色泥丸,无色无味,毫不起眼。沈绛说道:“此物乃是取自幽谷深潭之中,因其千百年不见阳光,故而阴煞之气极重,若是遇着清灵宝物即被污秽。其内不含清灵之色,正合此时用上。” 说着,如前番那般,拿在手中,屈指一弹,一道秽光划过半空,正入清商石顶上一眼。众人见状不由大喜,沈绛又连弹两粒,将左下与右下两眼封住。阵中黑风随即停歇,尘土也渐渐落下。 青颜子喜道:“道友可速收此宝”。纵然众人觊觎此物,但到底是他人之功,又怎能平白抢夺,只能眼巴巴的看他用符箓封禁,收入囊中。只有连云子挂念好友遗体,失魂落魄的前去将余修尸身收入囊中。 青颜子见老友如此,安慰了两句,又转头对众人说道:“此阵已然告破,诸位且随我入内”。 众人迈步前行,只见前方只有一个洞口,黑黢黢看不清内中景象。随着众人陆续进入,来到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只见: 天地浩淼唯一色,人世苍茫岂两隔。 冷漠从来不容物,枯寂亦然存凉薄。 但见天中雪花飞舞,脚下寒冰坚固,看不见原来颜色。赵鹤年在后偷偷张开法眼观望,只见天地间昏黄一片,无边无际,宽广无垠。 众人停下脚步。鲁云皱眉道:“这阵中觉察不到半点杀机,仿若没有尽头,也难辨东南西北”。 沈彩屏道:“这天地间惟有一色,没有半点余色。正因其只有一色,却比幽冥鬼府还要恐怖。凡人害怕孤苦无依,仙人害怕道心枯寂。内心强大,纵然风霜刀剑,也只作平常。若是内心脆弱,即使只言片语,也如猛虎噬人。此阵想来是要让我等困居此地,道心崩溃而自灭。” 众人闻言,内心触动,顿觉四周寒气渗人,那无边雪景之中犹如深渊巨口。青颜子见人心浮动,轻咳一声,说道:“诸位不用慌张,待贫道略作查探”,说着,又拿出山河盘拨动,此回却不同往常,只见盘上仙鹤来回乱摆,并不能停下指向。他一身阵法本领皆在阵盘之上,此时阵盘失灵,顿时不能平静,嘴中讷讷不能开口。 众人见他模样,哪还不知情况不妙,虽能勉强抑制情绪,但心底丝丝担忧却不能断绝。 赵鹤年忽然开口道:“看来阵中有扰乱方位的物件存在,以至于青颜子道友手中山河盘失灵,恐怕只有寻到此物,众人才能尝试破解之法”。 青颜子此时心中躁动不安,听到赵鹤年开口,忙问道:“不知道友有何办法?” 赵鹤年只是摇头。沈绛道:“众人何不分头寻找,若是谁人寻到阵枢,再行汇合即是”。 石松道:“此阵望去广阔无边,恐怕有颠倒方位之效,若是众人离散,恐怕寻之不易,到那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又该如何?” 青颜子开口道:“此事倒是好办,贫道手中祭炼有藏兵豆,只要祭起此豆,其余众人皆能感应,若遇变故,即刻抛出,我等自会前来会和”。他从袖中拿出一只青色布袋,从中抓出六颗黄澄澄的豆子,便如一颗颗金黄的铜豌豆,只是豆上各有灵纹,映射出淡淡金光,一望便知不是凡物。他将藏兵豆分发众人,又小心叮嘱了几句,众人便要各自出发。 忽然沈绛开口道:“未免众人遇着危险,何不两两一组,若是事出仓促,也好就近帮衬”。 众人略作合计,认为此法可行。于是青颜子问道:“不知诸位如何分配,不如各抒己见,也好统筹安排”。 沈绛笑道:“贫道观元一道友势单力孤,何不与贫道一路,也好互相照应。” 第22章 子母镜 赵鹤年心中一动,暗道:莫非事情已然败露?但是不论事态如何,自己万万不能随他前去。于是笑道:“多谢道友美意,只是贫道向来不愿麻烦他人,若为拖累,心下难安”。 沈绛笑道:“不妨事,方才道友一手雷法甚为精妙,还要多借道友之力”。 赵鹤年淡淡道:“区区末技,不足挂齿,不敢劳烦道友。”他话中拒绝意味甚为明显。 沈绛见他不允,语气转冷道:“道友莫非看不起我御兽宗?” 赵鹤年见他狰狞面目,只是回道:“御兽宗震慑云周,威名远播,贫道并无此意”。 沈绛轻哼一声,也不说话。青颜子见此,只能征求各自意见。最后决定,石松与沈彩屏一路;青颜子与连云子一路;鲁云要与沈绛一路,却被他拒绝。最后鲁云、沈绛、赵鹤年各自一路。 青颜子见他三人不愿同路,只是好言说和了一番,便各自上路。 赵鹤年寻个方向径直而去。待众人都走远了,沈绛忽又去而复返,看着赵鹤年远去的方向,面露冷笑,化光尾随而去。 赵鹤年冒着风雪,艰难前行,只是不知行了多远,只觉手脚冰冷,呵气如冰。他只得放慢脚步,将护身宝光展开,只是如此一来,法力损耗,不能久持。 他停下思索:阵法之道,在于气机交替,纵然此阵玄妙,也难脱此理。若是用心观察,定然能够发现其中不同。于是睁开法眼,往四处观望,只觉天地混沌,不辨真伪。 他只得一遍遍查看天中气体流动,来判断阵法运行轨迹,不过多久,便觉眼中酸胀,头痛欲裂。他知用眼过度,只得停下休憩。他又将金乌壶取出,拿在手中,壶身触而升温,让他感觉舒适不少。 休息了一会儿,又举目相望,果然发现一丝端倪,正待出手试探,远远便见一道身影正迈步走来。赵鹤年收起金乌壶,驻足观望,待看清面容,不由心下一凛。只见来人面容冷峻,玄袍罩体,正是沈绛。 赵鹤年暗暗将云母珠笼在袖中,开口问道:“沈道友何来,莫非迷失方向,故而来此?”他方才明明看到沈绛选了别处,不知是阵法的缘故,还是他故意来此。 沈绛一声冷笑,说道:“元一道友,你的事发了”。 赵鹤年心中暗道不妙,只是并不表露,一面小心提防,一面开口问道:“不知道友此话何意?贫道与道友只是初识,若是先前有所得罪,贫道在这里赔礼了。” 沈绛嗤笑道:“你何必装糊涂,你杀害我门中四位内门弟子,真人特命我来拿你,你又何必虚言推诿,速速束手就擒,我还可留你全尸。” 赵鹤年道:“这其中想必另有误会,贫道与道友门中并无仇怨,相害之言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若是指控,可有凭据?” 沈绛轻哼一声,道:“无知小辈,不知仙家妙法广大,你的身形被我门中阴阳子母镜所摄,尚且狡诈开脱,当真无知无畏”。 赵鹤年听他所言,方才忆起当日被一面宝镜照射,只是当时并未发现端倪,所以一时并未放在心上,不想那面宝镜还有如此作用。情知事情暴露,于是也不留手,右手一翻,一粒宝珠爆射白光,往沈绛面门打去。 沈绛既然当面戳破实情,又哪里没有防备,张口一吐,一道墨色神光自口中喷出,直将宝珠托起。赵鹤年紧咬牙关,施展法力往下落去,宝珠只是纹丝不动。 沈绛笑道:“凭你多少法力,也敢与我动手。我修行一百二十载,炼成地阴幽泉神光,又岂是一件灵器可以敌得,莫要以为凭着几件法宝就可以胡作非为,今日落于我手,也是你咎由自取。” 赵鹤年一声大喝:“莫要啰嗦,无能之辈才需危言恐吓,你若真有本事,捉下我来再来论断”。 沈绛笑道:“既是如此,便让你试试神光威能”,说着神光化为一道浪花将云母珠一裹,赵鹤年心中一急,忙要收回宝珠,忽然便无感应,被沈绛一袖笼入其中。 沈绛满面戏谑,笑盈盈的看着赵鹤年,说道:“你还有何手段尽可使出,莫要死后作个冤死鬼”。他见赵鹤年并不答话,又道:“我初见你时便已认出,可知为何在此时动手?” 赵鹤年道:“莫非怕我跑了不成?” 沈绛笑道:“道友深知我意,我见道友所使雷法,便知道友来历,若是出得阵去,谁知又会生出哪种变故?还有哪处比这里更适合杀人灭口吗?” 赵鹤年笑道:“难为道友考虑周全”。说着忙一抛五雷令,将之送至半空,迅速掐动雷诀,只见阵中顿时阴云笼罩,道道雷光厮磨,直往沈绛劈来。 赵鹤年足踏罡步,手掐印诀,指挥雷电劈射。只见空中银辉灿灿,雷声滚滚,仿若山崩海啸之声。 沈绛见此阵仗,也不由神情严肃。忙一抖袖,从中飞出一只五彩琉璃罩,将浑身罩定。只见滚滚天雷劈落,打在其上,电光迸溅。沈绛心头微颤,暗道雷法果然厉害。只是他有真人下赐琉璃沉光罩,并不惧怕此种程度的雷法。 赵鹤年御使数十道雷电劈落,沈绛竟然毫发无损,不由又急又气,此时法力消耗过甚,只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汗出如浆。心知不敌,忙取出一面金线白幡,往空一摇,顿时雾起云漫,席卷四野。本来就是阴云笼罩的风雪大地,此时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赵鹤年知晓弥尘幡只能作为遮掩之用,此时身处大阵,若不能破阵而出,只能奋力一战。他又从袖中取出数十张紫电符箓,往四处抛去,此符威力不大,难以用作攻伐,但作为预警之用,倒是十分合适。 他想了想,又放出玉带蛇隐伏雾中助阵,此蛇不似金雕与鵟鸟,本是生于阴煞浊地,倒不畏惧阵中寒气,反而感应到二禽此时蛰伏不动。他将四阵墨玉柱笼在左袖,又将风雷鞭拿在右手,静静等着雾中动静。 第23章 三正三返 不过多时,便听雾中电光响动,宛如烟火一般。赵鹤年忙将四根墨玉柱往空一抛,将四面罩住,随即发动黑炎魔火,自己则是提着风雷鞭往阵上而去。 来到四极黑炎阵上空,只见黑火之中,一阵清光闪动。赵鹤年急往里面看去,只见沈绛头顶琉璃罩,正往上方而来。赵鹤年不由惊诧,连忙抛出风雷鞭,化为一道乌光往琉璃罩落去。 沈绛轻负双手,足踏神光,见到风雷鞭落来,不慌不忙,伸手一点,一道幽色神光如同彩练席卷而来,风雷鞭发出阵阵霹雳,却无法奈何幽光,终是不敌,被幽光席卷而下。 赵鹤年心内着慌,知晓今日断然不能留手。一翻掌心,现出一只赤色丹炉。他揭开宝炉,念动法咒,一道赤霞从中飞出,在空舒展开来,呈现一条蛟龙形态。 沈绛见他动作,初始不以为意,待感应宝炉气息,不由慌张,忙一展神光,往上方冲开。 赵鹤年怒喝一声:“疾”,蛟魂化为一团火光往下一迎。只见:赤霞漫漫,热浪滚滚。黑浊地喷彩烟,白雪岭淋紫雾。阵阵赤浪滚虹霓,道道火光涌金花。条条金蛇舞,尾尾红鲤跃。映射阴云成瑞霭,照耀霜雪作晶英。 沈绛感应蛟魂气息,不由心胆俱裂,见到上方火光袭来,只得尽力抵挡。不过多时,琉璃罩烧得通红一片。他忍耐不得,知晓挨不过几时,忙大声呼喊:“道友饶命,在下并非有意与道友为难,只是师门谕令难违。如今领教道友大法,必定不敢再与道友为难,还望道友宽宥一二。” 沈绛运动真气,声音嘹亮,赵鹤年却只作不闻,放过他无异于放虎归山,于是连催火势,要一举摧毁琉璃罩。 沈绛见他动作,吓得魂飞天外,又高声叫道:“在下知晓此阵奥秘,若是得我之助,必定无有阻碍,道友若是想要脱离此阵,何不留着在下有用之身?” 赵鹤年闻言,动作一停,非是他贪心作祟,当时进入此阵,门户便已消失,纵然他有心逃离,也是入地无门。于是开口问道:“若是你果真识得此阵,何不说个一二出来,若你老实交代,贫道尚可容你一条生路,若是谎言欺诈,便让你殒灭火海之中。” 沈绛听他如此说道,也是闻言一喜,知道机会难得,忙将阵法之秘和盘托出。他道:“此阵名唤‘三正三返大阵’,此阵有六座阵枢组成,当先三阵,落石、焰火、销骨三阵为三正,虽有阻碍,但无绝路,入了阵中,尚可退回,此可谓生之门也。” “及到雷霆、黑风、寒冰三阵,此时生门关闭,只可一路往前,直到破除此阵,方可寻到门户,此之谓死之户也。” “此时已到寒冰阵中,只有破除此阵,方可走出阵门,得以逃出生天”。 沈绛说到此处,闭口不语,原来他怕赵鹤年知晓机密,毒手杀他,于是留下破阵诀窍,不肯轻言吐出。 赵鹤年知道他的本意,问道:“你如何肯将破阵诀要说出?” 沈绛道:“在下只求一条生路,若是性命无虞,自然无有不肯。道友何不将阵法撤去,也好再作叙谈?” 赵鹤年虽然有心取他性命,只是若是杀他,众人无法破阵,若是困死阵中,下场也是凄惨。于是开口说道:“道友若是肯指心发誓,不与贫道为难,就放道友出来,若是执意不肯,恐怕祸延及身,还是趁早灭杀”。 沈绛听他语气森森,寒意彻骨。连口答应,百般应承。发誓说道:“贫道沈绛,愿以道心发誓,若是再与元一道友为难,自当身死道消,永坠苦海”。 赵鹤年听他将誓言说出,伸手收了宝炉,又将阵法散去。取出弥尘幡摇一摇,漫天云散雾收,从中露出一条玉带蟒蛇出来。沈绛见到此蛇,瞳孔紧缩,似是极为震惊,颇有目瞪口呆之色。 赵鹤年见得奇怪,问道:“沈道友可是认得此兽?” 沈绛连忙收敛神情,摇头说道:“在下并不认得,只是略显诧异,本门驯服百兽,通辨异类,却不知来历,当真奇怪。” 赵鹤年也不知他话中真假,此刻也不是查明情况的时机,于是将玉带蛇收起,笑道:“若依道友之见,此时该当如何?” 沈绛死里逃生,怕他生怒,于是无有不应,忙道:“道友有所不知,寒冰阵莫看界域广大,其实只是颠倒虚实而已,这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方,皆有一面宝镜悬空,这界域都是其中映射出来,若是将宝镜打破,自然现出镇物,再想破除阵法,也是不难”。 第24章 寒魄石 赵鹤年说道:“道友既然有所对策,何不早施大法?” 沈绛迟疑道:“贫道虽然有所应对,但是奈何人手不足,何不将众人聚齐,也好商讨一番。” 赵鹤年见他面上尴尬,知晓只有他们二人,到底不能让他放心。于是点头道:“道友所言极是”。不是他心中无忧,而是他有宝物护身,思忖并无杀身之祸,因此并不防备其他。 沈绛将藏兵豆祭起,一道金光升空,不过多时,众人感应金光所在,各驾神光,齐来此地。 青颜子率先问道:“两位道友可是识破阵机,不知召唤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沈绛开口说道:“贫道已经探明阵中变化,特邀诸位前来共商机宜”。 众人闻言大喜。青颜子问道:“不知此阵有何玄妙,又该如何破阵,一切自听道友安排。” 沈绛回道:“此阵名为‘三正三返大阵’,除却先前五阵,此阵乃是最后一阵。此阵名为‘寒冰阵’,有颠倒方位、困阻生人之威。阵中藏有八面‘寒光镜’,只有打破八面宝镜,方能得见阵枢,才有破阵之望”。 青颜子问道:“既然道友已明此阵来历,何不早些动手?” 沈绛回道:“寒光镜藏在虚空,周游变动,难以捕捉,贫道有计寻出宝镜,还需道友手中山河盘定灵住势,再有一道友打破宝镜,才可建功”。 青颜子闻言,忙道:“道友安排妥当,贫道悉听道友安排”,又转头对众人问道:“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众人皆是应和称是。赵鹤年见众人意见一致,自然由他。 沈绛见众人同意,又道:“稍后听我吩咐,我唤青颜子道友,即刻定住阵势;我再唤鲁云道友,即刻拉动弓弦,打碎宝镜。若得召唤,不得迟疑”。二人连忙答应。 沈绛见安排已定,一拍腰间灵兽囊。只见阴风飒飒,鬼雾朦朦,冷风冻骨,寒气侵人。一只山羊从雾中踱步出来,只见其身高五尺,全身黝黑,怪睁红眼,形如鬼魅。 众人见此阴兽,只觉鬼气森森,毛骨悚然,纷纷避让。沈绛淡淡笑道:“此兽名唤‘鬼眼青羊’,虽生于冥地,却颇通人性。其一双怪眼,能通阴阳,善能看破虚妄,能辨虚实,此回寻找寒光镜,还要耐他之力”。 众人闻言,顿感奇妙,频频注目青羊,只是此物类属阴兽,一身气息难以融合,身处周围,煞气逼人。众人只得默默散开四处。 沈绛见众人动作,已知其意。于是一声吩咐,青羊四蹄踏空,足登阴云,急奔而去。众人连忙紧随其后。不过多久,鬼眼青羊停住脚步,眼中发出一道红光,只见虚空翻滚,浓云洞开,洞里露出一面宝镜。白金为盘,水晶为面,晶莹透亮,荧光灿灿。 沈绛忙一声喝:“青颜子道友,速速施法。”青颜子早听他吩咐,忙将手中山河盘发动,只见空中飞云停滞,白雪凝空。 沈绛又是一声喝:“鲁云道友,还不动手?”只见鲁云拉弓如满月,一声脆响,一道清光直射宝镜,只听“哗啦”一声,宝镜应声而碎,化为满天晶玉坠下,众人知是好物,纷纷出手收摄。赵鹤年也收了数片宝镜碎片,暂且收入囊中。 天中寒光镜破去,阵法顿时运转不灵,风雪之势衰弱,脚下坚冰也自消退。沈绛果见此法奏效,于是开口说道:“诸位还需一鼓作气将阵法破除,以竟全功”。众人欢喜回道:“理所当然”。 众人依例而行,不过多时,便将天中八面宝镜破去。只见天中风雪停止,地下坚冰化去,四野迷雾散尽。只露出一个高大洞窟,顶上一颗六边晶石镶嵌其上。白光耀目,寒气渗人。盯上一眼,仿佛灵魂也要冻僵。 “寒魄石?”忽听一声大叫,众人扭头看去,原来是石松开口。他见众人看来,也知方才失态,于是轻咳一声,开口言道:“要说此石来历,我也只是耳闻,曾听吾师提及,有一女修,名为‘寒姬’,她有法宝寒魄珠,凭此珠法力,威名显赫。寒魄珠便以此石炼就,乃是天生灵物,珍稀异常,不想今日得见,真是大开眼界”。 众人听闻此话,各有心思,一时俱是不言。又因有余修之事在先,因此不敢轻易出头。青颜子哪里不知众人心思,只是他为牵头之人,于是向沈绛问道:“不知沈道友有何办法取下此石?” 第25章 鬼仙宫 沈绛正要答话,忽听赵鹤年插言道:“不如让贫道一试?” 沈绛默不作声,青颜子心中暗恼,心道:“此阵乃是沈绛献谋,又是主力破阵,正该听他意见,他若不取,再由别人去取,如今他还未发一言,你倒是先自开口,真是好不晓事。”他暗中腹诽,又拿眼去看沈绛,见他面无异色,不由心中奇怪。先前见他心高气傲,此时全然不动声色,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应答。 沈绛见青颜子看来,也是心中微忿,只是此时尚需忍耐,于是开口说道:“既然元一道友有意去取,何不让他一试?”众人见正主尚且如此说道,也就默不作声,纷纷看他动作。 赵鹤年一抖手腕,环中飞出一条白鳞巨蟒,只见其:头似贻贝,背如柳叶。纤尾细鳞,薄腹长身。银灿灿光华乱闪,威赫赫气势凛冽。甫一现身,吞舌吐信,巨口獠牙,唬得众人纷纷躲避。 赵鹤年一指洞顶,玉带蛇蜿蜒身躯,盘旋而上。雪魄石闪烁阵阵寒芒,发出道道寒气,往四处发散。玉带蛇身处其中,如鱼得水,怡然自得。一口叼下晶石,往下方而来。众人见状无不惊奇,皆是不识此兽来历。沈绛见此,眼神闪烁,神情复杂。 原来此蛇出生在阴煞之地,天生不惧霜寒。赵鹤年深知此节,故而开口。再者他与沈绛有怨,自然不能让此物落入他手。 众人见寒魄石如此轻易落入他人之手,心中皆是晦暗不明,虽心中不爽,却难以明言,皆是默不作声,思维发散。 忽在这时,洞中忽然现出门户,只见周围四通八达,竟如一座地下迷宫。正前方现出的门户上有三字,名为“鬼仙宫”。 众人见此三字,皆是心中疑惑,皆因鬼乃阴物,仙乃阳神,何能将此二字放在一处。虽面有困惑,但心中实存好奇,皆望其中有仙根法宝,灵苗神器诸物,哪里会想上许多,于是众人皆是鱼贯而入。 经过甬道,来到一处洞府,却见:蛛丝满结,尘埃遍地。石阶层层土积厚,宝龛座座漆脱粉。满壁彩绘全作污损,洞府法坛竟为虫蛀。阴气森森总骇人,鬼影绰绰更惊心。 众人皆是在洞府寻找起来,赵鹤年盯着壁上彩绘观望,旁人见他看的入迷,也不来打扰,乐的不来争抢机缘。 赵鹤年观看墙上图画,只见其上人物凄惨,狰狞可怖,宛如炼狱。原来墙上绘画的皆是人世间的各种死法,有上吊吊死,有刀兵杀死,有沉水溺死,有纵火烧死,种种不一,千奇百怪。他心中奇怪,难道这洞府乃是邪道妖人巢穴吗?只是其中有一奇怪之处,这画上死者皆是道士打扮,且死状并无痛苦之色。 他带着满心疑惑,又转向另外一面墙上观看,只见其上绘画的乃是一个道人修行过程。 第一幅壁画上乃是道人怀抱木杖,刻画咒印,以精血涂抹,之后存神观想,最后一灵迳入木杖。 第二幅壁画上乃是道人日日卧于坑穴之中,神魂飘荡,最后精骨枯败,上吊而亡,一灵附于绳索。 第三幅壁画上乃是道人手捧宝剑,以鲜血涂抹,坐卧不离此剑,最后宝剑放光,一灵附于宝剑。 …… 凡此种种,竟有三十二副之多。赵鹤年观看壁画,叹道:“果然是旁门左道之流,竟然异想天开,不从修炼道行入手,而入阴魂鬼道之中,怪不得洞府上有“鬼仙”二字,竟想以阴魂而入长生。” 只是如此看来,恐怕说不得“鬼仙”,实为“怨鬼”。怨鬼乃是枉死,皆非寿终正寝。或死于兵刃,或死于疾病,或死于水火,或死于天灾等,死后一魂不能解脱,附于殒命之物。吊死之鬼附于绳索,溺死之鬼附于池水,病死之鬼附于疫气等等,所以有缚地灵,皆因一魂受缚。 赵鹤年乃是玄门正宗,又纵观玄门三派法门,知晓道门皆是“性”、“命”二字为要旨,此时异想天开,暗道:“若是性、命只修一途,有性无命,神魂难以存身,有命无性,神魂消亡。假使性功圆满,神魂无依,若有存身之法,岂不是也得长生,只是千年雷劫无有肉身怎能度过?到底是镜花水月,难以成真”。于是也不再看,跟随众人进入内堂。 只见堂中一座法台上坐着一位道人,双手叠加,低头闭目,左臂环抱一支紫竹杖,只见其七尺有节,中间五节各刻符印。 众人早已感应厅中无人,此时得见,也不惊讶,想必是前辈高人遗蜕。只见这厅中器具腐朽,帐幔垂落,尘埃遍地,便已知端倪。 第26章 紫竹杖 大道修行不入门,沧海桑田变成尘。 只有蝉蜕脱世间,神化清风气无存。 众人巡视洞府,只见丹台倒塌,案牍蒙尘,只有些散乱物件也早已灵光全无。只有中央壁上悬挂一幅仙人讲道图,左侧有一联,上书:参演妙道;右侧有一联,上书:洞真无极。 赵鹤年举目观望,只见画中道人头戴鱼尾冠,身披水合袍,腰束丝绦,裸赤双足,跌伽而坐,双手捧着一本玉札,只是面容模糊,只觉其神意渺渺,莫可名状。 众人见着周围场景,不由大失所望,巡视良久,不觉盯上台上道人,不说道人所持竹杖,就是一身法衣袍带也是丝毫无损,若是果真凡物,又如何保得微尘不染? 青颜子尚能把持,石松却面有贪色,屈指一弹,一道灵光往道人怀中紫竹杖卷去,青颜子见此,一抖袍袖,一道金光飞出,将石松所发灵光截住。 石松见此,面有不悦,开口说道:“不知道友何意?” 青颜子回道:“前辈法体,岂能轻扰?” 石松道:“人死如灯灭,其神亦不存。人生在世也不过一灵感应,灵去万事成空。今我只是取他法物,也没损伤遗体,不知道友这是何说?” 青颜子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岂能见利而道义全无?道友何不去别处寻找?” 石松见洞内空空如也,不由心头火起,怒道:“我若执意去取,道友又能奈我如何?” 青颜子道:“只有尽力阻止而已”。 “好,好,好”,石松连道三声好,张口一吐,一道白光飞出,灿灿若霜雪,赫赫如银屑。飞在空中,飒飒风响,直往青颜子斩去。 青颜子见他来势凶猛,一抖袖袍,一道金光飞出,直抵白光。两道光华在空交击,“铿铿”声响,金花银粉乍飞。 连云子见二人忽然动手,生怕打出火来,连忙抛出象牙香板,往两人法宝而去,想要隔开两宝。岂料石松毫不领情,鼻中一声轻哼,伸手一点,一道白光化为两道,一道依然与金光相斗,一道却向香板而来。 青颜子低呼一声:“剑光分化?”赵鹤年闻言急忙看去,暗道:原来这便是剑道的第二层境界么?果然玄妙不同。 赵鹤年正自赞叹,青颜子把金光一收,叹道:“罢,罢,罢,既然道友有如此神通,我们又岂能阻你,你且自便吧”。 连云子见青颜子收手,也把香板收回,石松见他二人不再纠缠,便把剑光往台上道人怀中紫竹卷去。 就在这时,忽生异变。只见紫竹杖忽然飞起,其上七节,中间五节亮起五道符印,现黑、青、赤、黄、白五色黄华。往一侧石壁而去,只是一敲,塌下一块墙壁下来,现出一个六尺高下的洞穴,紫竹杖往内一钻,便不见踪影。 石松见此,心中大急,此宝通灵如此,定然是难得宝物,去年他与众人一道,眼见数件宝物飞去无踪,心中懊悔不已,此回又哪能放过。于是飞身去追,身化一道白光钻入洞穴。 众人见此,面面相愕。沈彩屏担心夫君,也化一道彩光追去。青颜子道:“石道友性急,恐生事端,我且前去一看,诸位不知意下如何?”众人忙道:“我等且随道友一同前去。”众人纷纷化光遁去,只余沈绛与赵鹤年在后。 沈绛问道:“道友可要一同前去?” 赵鹤年回道:“贫道遁术不及你等神光迅疾,你且先行,我稍后即来。”沈绛一点头,化光而去。 赵鹤年踱步厅中,只觉壁上所挂画像说不清的异样,心中又难以言表,于是上前将画像摘落,又将旁边两联一同取下,收入囊中,随即化为一道遁光,尾随众人而去。 穿过幽深洞穴,不多久来到一处地宫,只见:洞深百丈,幽谧难测。黑黢黢如地穴,冷冰冰似坟冢。昏惨惨生人难入,冷寂寂鬼魂常集。 赵鹤年下了洞穴,遥望下方数道虹光,知晓是众人在此。他缓缓降下身形,只见下方有五根石柱,一人合抱,高有七八丈。顶上各有一只金色莲花盏,盏内各有一颗明珠,分为黑、青、赤、黄、白五色,柱身各有一只金环,环上连接一只锁链。五根锁链各分五方,延伸至中央一座三尺法台之上,锁链捆缚在法台上一具骷髅身上。那骷髅却不似人形,四蹄有尾,犬牙交错,分明是食肉猛兽。 赵鹤年下来之时,石松正手握紫竹杖,另外五人正在柱顶取盏。 第27章 锁灵台 赵鹤年飘然而下,往台上看去,只见白骨森森,阴邪鬼魅,四下隐隐有黑雾蒸腾,心中甚为不安。连忙睁开法眼观望,只见台上黑气盘旋,被五道光华束住。 他暗道:不好。连忙喝止众人:“诸位且慢动手,我有一言,还请诸位详查。此处石柱锁灵,金链捆缚,又有五色光华覆顶,下罩魔雾鬼气,不知是何缘故,恐有变故生出,烦请诸位明鉴”。 石松手握紫竹杖,满心欢喜,此时听闻赵鹤年开口,只觉十分逆耳,怒道:“无知小辈,岂可浪言。只凭微末道行,在前指手画脚。你见台上何物,只有枯尸败骨,哪有半分生气?岂不闻‘死不复生’,生死轮回,周而复始,此是天道,焉有枯骨重生之理?” 五人听赵鹤年喝止,手中动作一停,又听石松反驳,也觉十分赞同。不知是欲念作祟,还是天心蒙昧,五人连连施法收摄。不过一炷香时间,五只莲花盏中宝珠接连飞出。五人将宝珠收入手中,只见彩光缤纷,温润细腻,连道:好宝贝。五人将宝珠收起,飞身下了石柱。 几人见并无怪事发生,也是心中嗔怪赵鹤年无事生非。六人皆得宝物,面上皆是欢喜。又复观四周并无什么事物,于是也不留恋,便要起身离开。 忽然洞中震动起来,洞顶山石脱落,洞壁乱颤抖动,众人皆是惊慌,生怕山石崩塌,将身掩埋于此。于是纷纷踏起虹光,迳往洞口飞遁。正是: 贪心作祟该受灾,放出妖邪阴鬼来。 人间本是凄苦地,又将浊气笼云霾。 众人将光驾起,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将众人挡住。众人忙忙稳住身形,忽然下方台上,一道黑烟弥空,忽又笼作一团,化作一个骷髅头骨,将口一张,一股吸力摄来。众人连忙稳住身形,只是不能止住。不过片刻,将众人吸入口中。 赵鹤年心中大急,连忙祭出五雷令,掐动雷诀,一道天雷劈下,白光耀目,响声震天,将骷髅头骨劈开一个窟窿,众人连忙将身跃出。 骷髅头骨忽而散去,只听洞中风声四起,伴随阵阵喋喋怪笑。忽又鬼影幢幢,妖魅重重,光影在洞壁四处晃动,直让人浑身汗毛倒竖,脚底凉气腾起。 青颜子忙道:“诸位收摄心神,莫让鬼物侵袭”,说着伸手入袋,抓出一把金豆,往空中撒去。只见道道金光灿烂,阵阵祥云辉映,一个个金甲神将现出身来,站立虚空,手握剑戟,将阴风鬼雾驱散。 赵鹤年自得藏兵豆,尚还不得空闲祭炼,此时得窥其妙,也是好奇不已。只见神甲神将浑身篆刻符文,又有晶砂覆护。故而鬼气缠绕上来,便被金光符文瓦解冰消。 众人见此,忙将各自法宝祭出,往阴云鬼雾中打入,只见鬼雾渐消,阴云四散。众人转忧为喜,各自振奋精神,卖力挥洒神光。 正当众人各自出力之时,只听一声惨嚎。声音正是从众人身旁发出,众人闻声惊慌,连忙扭头看去,只见石松头上被一根紫竹杖罩住,五色光华之中有一团黑气冒出,如同千万触角鬼手,又似蠕虫扭动不已,将石松整张面孔罩住,直往他眼耳口鼻之中钻去,显得十分狰狞恐怖。 石松奋力挣扎,面色涨红,额上青筋暴起,七窍都流出血来。众人慌乱,忙往四处退避。沈彩屏却满面凄苦,将身往前,将手中金环放出,罩石松顶上,只见金霞灿灿,光华笼罩。 紫竹杖升起尺许五色灵光,将金霞阻住,黑气却只往石松七窍中钻入。 众人见此,慌忙放出法宝来助。青颜子大叫道:“连云子道兄,速放你象牙香板出来”。 连云子听他叫嚷,慌忙取出香板,往石松头顶一抛,只听梵音阵阵,香味渺渺,板上现出六团金光往下落来。黑气被金光照耀,隐隐有蒸腾之象。众人见此,略略放下心来,只是紧紧盯着黑气变化,以应万一。 正当黑气败退金光大盛之时,紫竹杖忽然五色光华大闪,中间五节上符文亮起,在空映照,忽又聚成一团,形如圆盘,在空转动不休,不仅把金环、香板阻住,且有越涨越高之势。 众人见此,不由惊骇,忙又抛出法宝助力,只如泥牛入海,半点风浪不起。 赵鹤年心下一狠,催发五雷令,将黑气与石松一同裹挟劈落。只是皆被五色光华阻挡。他心中连道:雷乃天威,岂有失利? 他知今日危急,也顾不上许多,将袖囊一拍,伸出双手,捧出一只宝炉。只见:赤光艳艳,紫色腾腾。两耳三足,圆盖大肚。五行之中居离地,天生造化生火铜。闲来三山炼仙药,有时五岳共伏魔。正是:仙家宝物多妙用,焚山煮海有威名。 第28章 夺灵法 肃肃冲天鹤唳,杳杳伴晚钟声。日近西山,才见金阁映辉;时临日暮,正逢宝塔放光。峡谷幽深,常闻猿啼鹿鸣;山峰矗立;偶见虎奔豹跃。仙山犹带宝光色;玉府常有云踪游。 丘云山,元空殿,正是御兽宗掌教所居。此代掌教玄灵子正在殿中法台安坐,只见其神意渺渺,遨游虚空,顶上玄光阵阵,身后法相盘结,一团玄冥真气中匍匐一只三头青狮,青面虬首,威严神圣。 忽而金殿廊下金钟无风自动,殿内中央供台上一只玉符红光大放。玄灵子自定中惊醒,伸手一招,玉符落入手中。他轻声一叹,敲动座前玉磬。 值役弟子慌忙入内侍候,方才廊下金钟无故响动,他料知必有大事发生。此时听到掌教尊者召唤,连忙步入殿中,躬身立于法台之下。 只听声音空灵,神意渺渺。玄灵子道:“速去请值役长老沈真人前来”。值役弟子忙回道:“是”,急往玉带峰传谕。 不过多时,便见一道玄光遁来。遁光散去,其人怎生模样,却是: 头戴逍遥巾,身穿绣龙袍。 足踏穿云履,腰缚水火绦。 顶上飘彩霞,身后云光绕。 屈指能伏虎,护法青眼蛟。 沈真人殿前落下遁光,略整袍服,直身入殿。见掌教尊者坐于法台,忙屈身见礼道:“见过掌教尊者”。 玄灵子道:“沈真人请坐”。 沈真人于法台下一旁席位坐了。开口问道:“不知掌教传唤所为何事?” 玄灵子轻叹一口气,说道:“千年之前,本宗封印一地,如今封印已破,妖邪破禁而出,恐又是一番劫难,故宣你前往擒拿。” 沈真人闻言一惊,忙道:“既然此怪能经千载,只怕不是一般妖邪,弟子恐怕力有未逮”。 玄灵子摇头道:“此怪只是如你一般境界,如今又经千年,实力大损。只是境遇离奇,故而十分棘手”。 沈真人疑惑不解,问道:“何怪能逾千载不灭?莫非是异类,故而能够千载长存?” 玄灵子摇头道:“也如你我一般,俱是先天人体。”忽又叹一口气说道:“且是你我同门,若按辈分来说,乃是贫道师伯。” 沈真人闻言,心中迷惑重重,只是涉及宗门隐秘,不便出言相询,静等掌教开口解释。又听玄灵子说道:“千年之前,掌教一脉出了一位绝世天才,名为‘真果’。修道三十九载,结成上品元胎。不仅将门中道法贯通,又探寻洞府密地,得来许多诡谲法门。他常叹门中并无升仙之法,世间也早绝登天之门。于是辞别门中,寻访密地潜修。 如此过了百余年,忽然一日返回门中,求见掌教祖师。谁料师祖勃然大怒,将他逐出门去。门中无不动容,皆是不知内情。 如此沉寂数十载,忽有一日,锦州府一地忽然人口无故失踪数百人。当地官府以为妖邪作祟,报于门中镇守弟子。门中急派弟子前往查询,谁知音信全无。终于惊动掌教师祖,派出门中真人前往,才知晓是真果子作祟。 他不知从何得来邪法,捉来男女老幼,以残忍手段虐杀,行为极度疯癫。派中真人与其对敌,竟然不是对手,被其大败而归。其一身道法,已臻化境。更有一种法门,让人闻风丧胆,被其命名为‘长生真功’。后被掌教祖师唤为‘夺灵大法’。 原来他那日回到门中,求见掌教祖师,便是参修此法。祖师听他讲论此法,当时便是勃然大怒,更是不许他研习此法。真果子满心欢喜,结果得来师尊训斥,更是当场顶撞祖师。祖师见他执迷不悟,于是一怒之下将他逐出门外。谁料他竟然暗中研习此法,更有甚者,以人性命试验真伪。 祖师无比震怒,派出五峰长老将他捉拿,只是顾念师徒之情,又怜惜他一身修为,只将他囚于一处地窟之中。 只是谁曾想,他虽然只有金丹境界,却已经能分化神魂,不仅能侵夺肉身,更能吞噬灵魂。他将神魂附于本命灵兽之中,以元胎替换神魂,悄悄脱离洞窟,在外为非作歹。一道阴魂附于人身,如人脱衣,随时可弃。 后被祖师以阴阳子母镜探知,门中诸人无不惊骇。此道已近天魔之道,若是不加防范,日后必成大患。似这般侵蚀神魂,侵夺肉身,若是被正派之人知道,不仅其身无存,更是连累宗门祖业。于是祖师亲自带领五大长老,持阴阳子母镜与五欲定灵盘二宝,捉拿真果子。以真火煅烧神魂,却难以磨灭。又因其神魂附于避尘兽之体,于是祖师布下五行锁灵阵将此兽杀死困锁。洞窟更是布下三正三返大阵阻挡外人搅扰,却不想千载之后会逢此劫难,莫非真是劫难难逃?” 第30章 金光阵 赵鹤年见此,不由慌神,一展袍袖将宝炉收起,随即翻身跃至上空。只见黑气翻滚如潮,如同蟒蚺扭动起来。赵鹤年顾不得许多,将玉瓶与封妖伏魔令都收入袖中。又抛出五雷令牌,念动五雷咒印,内震脏腑五气,外感阴阳变化。手中五雷印连连点出。道道雷芒电光闪动,直往黑气之中劈打。雷光如雨,迅疾威猛,打在黑气之上,只似雨打浮萍,杳然无力。只打散几缕黑气,全然不伤根本。 赵鹤年见此,只觉心中无力,暗道:竟有妖邪不惧雷火,却不知是何缘故?他呆立半空,不知如何应对。忽听身后一声叫喊:“元一道友,速进阵来”。 赵鹤年扭头看去,只见下方矗立一座旗门,上方罩着淡淡金光。不知是什么时候,青颜子已经布下一座阵法,众人已经躲入阵中。赵鹤年见此,连忙踏烟急下,身后黑气忽而一散,露出一道身影,只见白衣飘飘,神态悠闲,正是石松。 石松见赵鹤年逃窜,在身后喊道:“道友哪里去?”赵鹤年闻言扭头看去,只见其面无血色,一片苍白,瞳中幽暗,有黑无白,分明是妖魔异类,忙又加速几分。石松黑气迅疾,转瞬来到赵鹤年身前。赵鹤年心中大骇,手中连点几点,二指神雷迸出,打得石松身形一滞,随即飘身进入旗门。 青颜子见赵鹤年进来,连忙拨开阵势领他进来,径直来到阵枢中心,随即合上阵旗,将阵势运转起来。 赵鹤年惊慌未退,行至众人面前,叙礼过后,问道:“这是个什么邪祟,竟然这般厉害,不知诸位可知端倪?” 众人皆是摇头叹息。青颜子道:“这邪祟不同寻常,似是一团秽气,又似是修道人神魂,甚是奇怪。” 赵鹤年略作沉吟,转头看向沈绛问道:“方才沈道友似是认识外间阵法,可是知晓此物来历?” 沈绛见众人探寻目光,忙摇头道:“三正三返大阵乃是我御兽宗三大阵法之一,所以知晓。只是为何布置此处,或许与本门有关,只是其中详细,在下实在不知?” 众人闻言,心中焦躁不安。鲁云一张小脸煞白,方才邪祟侵夺人身,真是骇人惨况,至此时候,仍然心有余悸。连忙问道:“不知诸位有何办法?” 青颜子见众人忧虑,安慰道:“贫道这门金光阵,按四象八卦而设,有神鬼莫测之能,尚能安稳一时,且待慢慢思忖对策。”众人闻言,眉间忧色不去,若是邪祟徘徊不去,他们又要困守多久?只是目前只能静待,于是纷纷坐地调息,暗思对策。 此时阵外石松徘徊不去,非为他故,只是贪慕众修精气,它这时甫一脱身,正如下山之虎,冬日豺狼,正值腹中无食,急需补充体力。若是让他吞了一众修士精气神魂,还不如枯草逢春? 它见此阵金光遮掩,彩烟熏熏,知道不可小觑,正逢此时气力微弱,道行大损之际,他也不敢轻涉险地,致使精元亏损,若是再由方才修士手中宝炉摄走,他也无力挣脱。 它这一番动作,自然显于众人面前。众人见邪祟窥视,皆是心中惴惴不安,见他只是逡巡于外,也不由心中微松,只是有这般邪物在旁,少不得如芒在背。 赵鹤年却看出其中门道,暗道:这邪祟并不如自己所想那般强大,它侵夺石松肉身也是趁其不备,若是一二人,恐怕不及它,若是众人群起攻之,虽不说杀死这怪,也能让它元气耗损。于是将想法对众人说出,想劝众人齐出阵法,与邪祟拼过一场。若是如自己料想,那么逃离此地也是不难。 众人闻言皆是沉吟不语,忽而鲁云说道:“道友所言,固然有理,只是如何确定这番作为不是怪物诱敌之计?如今我等有阵法之中,尚有存身之所,一旦脱离此地,性命堪忧,这其中利弊还请诸位详查。”青颜子等人闻言皆是点头应和。 赵鹤年急道:“势不可久,守不如攻。如今我等尚有一拼之力,若是那怪物寻着法子攻入阵中,恐怕我等皆有殒身之祸。”几人听他言词激烈,皆是默然不语。 青颜子出来打圆场道:“元一道友莫要担心,贫道这门阵法,内藏八面金光镜,乃是妖邪鬼魅克星,只要怪物进阵,不出一时三刻,保管它化为飞灰。” 赵鹤年无奈,只得暗生闷气,心中思虑脱身之计。 第31章 假托身 石松在外迟疑良久,忽而怪眼一转,径直往旗门钻入。众人见怪物入阵,纷纷站起身来,紧张的看着怪物动作。 青颜子面色严肃,手中掐诀,阵中即现八面金光镜,黄铜作底,水晶为面。青颜子诀印一点,铜镜即刻放光,道道金光照耀,条条金线穿梭,直往下方扫射。 石松淡淡笑道:“此是小道,能奈我何?”轻顿右足,一道黑光从脚底升起,随即遍覆周身。金光虽然能够侵入黑气,不过入内数寸便已无功。 青颜子见此,略感诧异。他这门金光阵最能克制阴邪,此怪竟然如此云淡风轻。他却不知,怪物所裹黑气乃是一身精元所化,自然坚韧非常,莫看它如此轻松,其实只是故作姿态,若是让它待在金光之下,不出几日也成飞灰。 石松不急不缓,循着旗门而入。众人皆是坐立不安,不知如何应对。青颜子见此,朗笑一声,说道:“此怪入我彀中,岂能轻易放过”,于是取出一只锦袋,里面装的尽是黄光澄澄的金色小豆,往阵中一抛,随即金光道道,化作一个个金甲神将,落在阵中各处。 赵鹤年略作思索,言道:“且让我助道友一臂之力。”青颜子笑道:“不知道友以何物助我?” 赵鹤年取出一面金线白幡,又拿出一沓紫色符箓,说道:“此幡能化迷雾,罩定阵中各处,遮掩我等行迹,方便暗中动手。”又拿着紫电符箓说道:“此符虽然威能不显,但是善能引动外气,若是那怪从跟前走过,必然发出霹雳声响,我等可以见机行事。” 青颜子含笑点头道:“甚善。道友速速施为”。赵鹤年随即将弥尘幡摇动,只见阵中迷雾四起,黄烟滚滚,顿时昏暗一片,将阵中裹住。他又将手中紫电符抛出,符文化为道道紫光,落于阵中各处。 赵鹤年将手中动作使完,对众人说道:“我等可以埋伏阵中各处,若是那怪暴露行藏,我等可于一旁出手攻击”。众人皆是点头赞同。 沈绛忽然说道:“既然如此,贫道也将鬼眼青羊放出埋伏”,说完一抖袍袖,一道阴风卷起,奔出一只青羊,只见其四蹄踏起阴云,往阵中一钻,随即不见。 众人各据一方,紧盯阵中变化,不过多久,便听一处“噼啪”乱响,只见一阵金光闪动,黑气又隐没不见。 又是一处响动,忙有金甲神将出现,手持刀剑砍杀。黑气只作不理,只是一味逃窜。 行不多时,便往赵鹤年这边而来,忽然电光闪动,紫蛇乱舞。赵鹤年忙一指雷诀,一道雷电劈下,黑气中一声凄厉嚎叫,只见一道黑气在阵中游走。 忽有一道翠绿光华从斜里射出,直中黑气之中,又是一声凄厉惨叫,黑气坠落阵中。青颜子见此大喜,连忙震动阵中八面金光镜,只见镜光齐发,根根金针射出,直往黑气罩定。只见漫天金光,黑气渐散,露出其中石松尸骸。 众人齐往上前,沈彩屏见到石松已死,哀伤难以自制,便想上前收敛尸骸。青颜子连忙制止,说道:“此怪历经千年不死,又岂会如此简单,我等还是小心为上,切记不可轻易上前,让怪物有了可乘之机”。 连云子问道:“依道兄之意该当如何?” 青颜子道:“我观元一道友方才宝炉神异,不知可能将此怪化去?” 赵鹤年点头道:“愿意一试”。于是又捧出火铜丹炉,众人见此宝神异,皆是艳羡不已。赵鹤年将炉盖打开,又将火炉抛出,炉口朝下,一股吸力生出,便要将尸骸卷入。正值此时,石松口中一开,冒出一团黑烟,急往天中而去。众人虽有防备,也被唬了一跳。忽然阵中一道红光射来,一下将黑烟定住,赵鹤年连忙将宝炉一兜,将黑烟收入。随即连忙从袖中取出封妖伏魔令,往宝炉上一贴,化为一道金符封住宝炉。 众人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赵鹤年手托宝炉,只觉心中异样,似乎此番动作十分轻松,他忙意识过来,暗道一声:“不好”。 见到沈彩屏已经扑到石松尸骸之上,连忙大喝一声:“沈道友小心”。话音未落,一道黑气又从石松口中窜出,漆黑如墨,细如发丝。 沈彩屏此时内心失落,心防已失,如此距离之下,被黑气自鼻窍中一钻而入。众人听赵鹤年大喝,立即警觉起来,只是为时已晚,沈彩屏已然受制。众人皆是惊怒不已,纷纷掣出法宝去打。沈彩屏周身透出黑气,不一会儿便被黑气裹住。法宝打在其上,直如水入池塘,风过柳岸,只有波动,不见其害。 第32章 真果子 尘世碌碌最堪忙,天意渺渺难思量。 人心自与道不同,有情难渡万年长。 众人见沈彩屏被邪祟侵体,忙用法宝去打。鲁云用桑木弓;连云子用象牙板;青颜子用金光镜;沈绛用掘地钻;赵鹤年用五雷令。只是诸般法宝打在其上,皆被黑气荡开,半点也不着力。 赵鹤年见此,忙又捧出火铜炉,往下一抛,只见红光阵阵,赤霞条条,将黑气罩住。只听里面一声轻笑,现出沈彩屏身形,她一指火铜炉,指尖发出一缕黑芒,往上倒卷而起,将火铜炉托在半空,滴溜溜乱转,不能落将下来。 沈彩屏笑道:“小辈好机缘,只是可惜,此物在你手中,却是不能拿贫道如何”。她淡淡而笑,似是全然不放心上。 众人见此,无不色变,只得各自将神光裹住周身。赵鹤年皱眉道:“不知前辈何人,为何困居此地?我等与前辈无冤无仇,相反还有援手之恩,前辈何故欲要加害我等?” 沈彩屏阴恻恻一笑,嘴中怪声说道:“告你无妨,贫道‘真果’。小辈所言有理,按理来说,你等确是有恩于我,只是贫道如今真元亏损,急切需要精气填补,你等何不好人做到底,将一身精元送于贫道?” 赵鹤年心中一边急思对策,一边开口说道:“前辈须知天道承负,善恶自有区处。何不上体天心,放过我等?” 真果笑道:“小辈莫要挣扎,你等心思我岂不知,只是如今初脱困境,与你等分说一二也无不可。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道之下,我等与虫蚁并无不同。你说上体天心,你都不知天心为何物,更不知这世上何物可存,何物当灭。” 众人听他鬼话阴森,笑语可怖,皆是心中惊惧,只是如今出逃无路,只得紧紧关注此怪动向。赵鹤年也是心中焦躁,勉强问道:“不知前辈可有赐教?” 真果似是久不与人说话,倒是显得兴致勃勃。咧嘴大笑道:“万物生灵,皆有生死荣枯。生而死,死而生,荣而枯,枯而荣,从不见永生不死、长荣不枯之物。修仙了道,也有寿尽之厄。如此看来生死荣枯皆是天道,我辈修行中人岂不背道而驰?” 赵鹤年听他话中有几分道理,又有心敷衍,于是搭话道:“如此看来,我等修行皆入歧路,那不知前辈如何修行?” 真果笑道:“人道从属天道,天道却不为人道,只是其中一点实是相通,那便是利己之道。天公既是仁慈,如何会有严寒酷暑?地母若是德善,如何会有旱涝瘟蝗?上古生灵凋敝,天清地朗,山高林密,灾祸不生。如今不过数十万载,又是灾气充塞天地,劫难已生,为祸不远。你等可知为何?” 赵鹤年道:“天地有成住坏空,前辈不是说,有生就有灭吗?这不是应当的吗?” 真果哈哈笑道:“我辈中人怎会听信佛门那套说辞,天地皆是元气,元气岂有生死之说呢?” 赵鹤年问道:“如此说来,人也是元气,人为何会有生死?” 真果点头道:“何以为死,何以为生?生命不是终点,死亡也不是结束。跟随大道运转,遵循天地规则,一灵不眛,造化自生。所谓顺天者逸,逆天者劳。大道无善恶,天地也有私。所谓灾劫,不过是人类自取。有如发掘矿藏,致使地动;开垦田地,致使沙化;砍伐林木,致使滑坡。凡从种种,皆因人力在前,灾祸自生。人有病害,皆因疫气;地有灾害,皆由人为。人不能与天地相通,妄想以人力与天地抗争,焉有不生灾祸之理。若是反过来,灭绝生灵,拔除恶源,岂不是顺天之道,应天之行,天道焉有亡我之理?” 赵鹤年听了,不由怒道:“歪理邪说。自有天地,便有生灵。天地万物,灵性自然,皆是顺应天地而生。大道若无偏爱,怎生万灵;天地若无分辨,怎有清浊。万物生灵皆是仰仗天地仁德。天有五贼,见之者昌。天地虽有恩惠,也需我等领悟运用,可见天地本无私,人力可自取”。 真果摇头叹息道:“道不同,不与为谋。既然与你无话可论,不如做过一场。大道之争,不在口舌,便用你等之力来印证所学吧”。 众人见他语气不善,连忙祭起法宝。真果伸手一招,石松尸骸中飞起一物,正是先前那根紫竹杖,中间五节符印正在熠熠放光。 第33章 青空焰 青颜子大喝一声,叫道:“诸位小心,且看我法宝”,手中连连掐动印诀,阵中八面金光镜震动,射出一道道金灿灿的光柱,在中央汇聚成一团。青颜子手中印诀连点,脖子青筋暴露,喝道:“疾”,只见光团中间飘下一朵金灿灿的光焰,光焰轻飘飘的往下坠去。 真果子不以为意,伸出手中紫竹杖往上一点,一道五色光辉往上一迎。熟料形如火上浇油,一朵金黄光焰霎时蔓延开来,化为一片火海往下席卷而至。真果子也是吃了一惊,连忙飞身躲避,忽在这时,一道红光从阵中发出,将真果子浑身定住。 真果子身形一滞,回头看去,只见阵中潜伏着一只鬼眼青羊,他眼中波澜不惊,只是面有诧异之色,随即便被火海裹挟其中。原来沈绛一直将鬼眼青羊隐藏阵中,放在一旁作为策应,此时正好发挥效用。 青颜子见火海熊熊燃起,心中大定,对众人说道:“诸位放心,邪祟已然受戮。这火名为青空焰,乃是接引九天下降太阳精华结成,平时收摄镜中放射金光,寻常阴邪鬼雾沾之即灭。不想此怪如此了得,贫道方将镜中太阳精华一气放出,如此至刚至阳之火焚烧,定然尸骸无存化为飞灰”。 众人见此怪如此诡异,方才已经折了二人,再不敢放松警惕。青颜子见此,也不再说什么。众人都往火海中看去,火焰滔滔,净如琉璃,绽放道道金辉。不过一时三刻之后,火海渐渐熄灭,八面金光镜也是黯淡无光。 众人往火焰熄灭处看去,只见一根紫竹杖留于原地,沈彩屏肉身已然无影无踪。众人见此,纷纷松了一口气。 赵鹤年仔细打量地上那根紫竹杖,见其分毫无损,只是光泽黯淡,知是不是凡物。只是恐怕那怪还有后手,于是又多看了几眼,果然发现几分不谐之处,原来此竹共有七节,顶上一节与底下一节并无纹饰,只有中间五节篆刻符印,从下往上分为五色,分别是黑、青、赤、黄、白。此时正中一节赤色符印已经消失不见。不由暗思其中玄机。 青颜子见邪祟已灭,眉头微展,再看天中八面宝镜如同雾气笼罩,半点光华也无。知道是方才施展青空金焰将其中太阳精华尽数损耗,以至于宝镜蒙尘,此阵已无攻伐之能。轻叹一口气,将八面宝镜收入袖中,暗道:好在此怪已经灭杀,日后好生收摄日精,威能照样不减。 他往地上紫竹杖看去,不由多了几分希冀。众人见此怪乃是青颜子除灭,也不曾上前去取。他往地上一指,一道青色神光往紫竹杖卷去。 赵鹤年见此,眉头一皱,知晓其中有些不好,忙竖起右手骈指,往青色神光一点,一道雷光发出,并未将神光迸散,只是将紫竹杖击到数尺开外。 青颜子面带不解,问道:“不知道友这是何意?”他虽然对赵鹤年作为不解,倒是也并未动怒。 赵鹤年笑道:“此物不祥,不知道友可能容许贫道将此物封禁?” 青颜子虽有顾虑,但让他放弃到手宝物,他也一时不能接受。于是默然不语,心中权衡利弊。 赵鹤年见他如此情状,知晓他心中所想,于是笑道:“贫道愿以先前寒冰阵中所得寒魄石换取此物,不知道友是否愿意?” 青颜子闻听此言,终于下定决心,他虽知紫竹杖是件宝物,但是此物十分邪门,难说其中是否还有蹊跷之处。于是应道:“既是如此,那便让于道友”。 赵鹤年笑道:“承情”。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上以金符封禁,内中正是寒魄石。他将玉盒抛过,待青颜子接下。便捧出火铜炉,揭下上面封妖伏魔令,掀开炉盖,往下一抛。阵阵红光笼罩,将紫竹杖摄起,往上方飘来。 离着火铜炉还有数尺,忽然紫竹杖轻轻抖动起来,往火铜炉一磕,将火铜炉别至一边。众人见紫竹杖又生变故,不由心中骇然,不想到如此境地,竟然还能做怪,纷纷退至一边。 赵鹤年暗道:果然如此。这紫竹杖上五道符印竟有五行替死之能。这唤做真果的邪祟竟然如此难治,不知是何来历。他虽心中暗想,却手中动作不停,从袖中取出千目网往空一抛,往紫竹杖罩去。紫竹杖轻轻抖动,放出一阵黑色雾气,往上方飘去,将千目网托住。其化为一道紫芒在空连跃,宛如蜻蜓点水,往赵鹤年急掠。 第34章 惊变 赵鹤年见势不妙,连连催发雷诀,雷声急如鼓点,宛如急风骤雨。紫竹杖托起一朵黑云,在雷光之中摇摆不定,他又忙把火铜炉来罩。紫竹杖往前来,赵鹤年便以雷法击打,若是往旁掠去,赵鹤年便用火铜炉来罩。一时两道彩光在空追逐不定。众人在一旁,看得心中焦急。 鲁云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黄金长命锁,往空一抛,金锁化为一道金光直扑紫竹杖。紫竹杖轻轻一抖,发出一道白光。“砰”的一声响,金锁被击碎数块,往四处飞溅。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轻易动手。 忽然青颜子一展袍袖,阵中亮起道道金光,原先抛在阵中各处藏兵豆都化为一个个丈许高的金甲神将,手执刀剑往过包围。青颜子一声大喝,金甲神将手中刀剑飞起,化为一张金色大网往下罩来。金网越收越紧,不一会儿便将紫竹杖裹缚在内。紫竹杖不停震颤,发出阵阵轻吟,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脱困而出。 青颜子满头大汗,忽然叫道:“元一道友,还不动手”。赵鹤年忙将火铜炉往下罩去,正当众人以为大事已定之时。赵鹤年袖中一声炸响,一团黑烟从中散逸而出。赵鹤年突逢变故,以袖掩面,待反应过来,只见一道黑气悬空,在空凝成一只怪物,赤发蓝脸,面容丑陋,手持三股叉,直往赵鹤年刺来。 众人见此,皆不知发生何事。青颜子忙叫道:“元一道友是否安好?” 赵鹤年紧皱双眉,心中暗道:苦也。只是事已至此,只得勉强回道:“贫道无事,诸位道友小心,此怪乃是疫气所化,虽见其有形,其实无常形,切莫大意”。 众人初等惊变,皆是纷纷躲避,心中埋怨赵鹤年不知如何放出这等怪物。连云子问道:“元一道友,此物从何而来?我等该当如何应对?” 赵鹤年道:“诸位道友切莫自乱阵脚,此怪虽然难缠,但是未必能伤我等”。他见赤发疫鬼钢叉刺来,忙持风雷鞭招架。两人左右交击,不过数合,赤发疫鬼张口一吐,汩汩黄烟喷出,离口数尺,即刻化为滚滚浓烟弥漫开来。 众人见此,慌忙闪避,只有青颜子施法控制金网,一时不能脱身。金网鼓胀不住,他一时不能闪避,脸上冷汗涔涔。赵鹤年连忙伸手入袖,取出一只白玉小杯,往空一抛。玉杯发出刺目清光,黄烟顿时犹如雪消冰解。 赤发疫鬼见势不妙,往空一纵,化为一道黄烟往上疾驰。赵鹤年早有准备,抛出千目网往空罩定,网上燃起千朵化骨青炎,宛如夜空千点星光。赤发疫鬼忙调转方向,往一旁掠去。赵鹤年又一摇肩膀,背上升起五色霞光,往上一压,将赤发疫鬼阻住。 赤发疫鬼左右冲突,见前路重重围困,索性也不再逃,复又持叉来战。赤发疫鬼抛起三股叉,赵鹤年甩起风雷鞭,两件法宝在空交击,只听金铁交鸣,又听风雷之声。 这边战得火热,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炸响。赵鹤年急转头去看,只见金网已经碎裂,青颜子、连云子、鲁云、沈绛四人一脸惊慌。原来三人见青颜子力有未逮,纷纷上前帮忙,不想内中之物受到压制,奋力破开束缚。 只见一根紫竹杖在空跃起,杖身紫气莹莹,但在众人眼中,更甚妖邪鬼魅。四人忙将法宝攻击,紫竹杖一跃而起,往空一钻,随即不见踪迹。几人连忙往空查看,也是不见。 几人心中惊疑不定,忽在这时,赤发疫鬼身旁忽然紫光一闪,一根紫竹杖出现,随即往泥丸宫一钻,宛如一条毒蛇往洞穴钻入。因为赤发疫鬼本是疫气凝结,不似人身有血有肉,因此并未受到多少阻碍。 就在紫竹杖完全没入赤发疫鬼颅中,赤发疫鬼一声咆哮,随即崩散成一团黄烟。只见:阵阵黑烟滚地起,漫漫黄雾遮眼底。看不清枯岩怪石,辨不得南北东西。黑烟黄雾茫茫,化为滚滚狂风。众人只得落下身形,手捏定形诀印,站立狂风之中,身上护体神光生灭不定。 不过多久,忽听漫天风沙停止,黄烟之中一声朗笑,从中走出一位道人,只见其头戴鱼尾冠,身着白鹤衣,双眉入鬓,凤眼上翘,手持一根紫竹杖,满面含春,口中吟道: 先天产后天,后天合先天。 先天蕴道种,后天化灵田。 一粒真种落,凡愚得成贤。 何人可及我,无劫历万年。 众人一见道人面貌,不由大惊失色,盖因此人与鬼仙宫中法台之上的道人一般面容。不想此人竟然侵夺赤发疫鬼躯体,借体重生。此怪无有躯体便那般厉害,此时得了躯体,更不知会到哪种程度。众人心胆俱裂,纷纷驾光逃遁。 第35章 缚灵锁 真果子左手持竹杖,右手前伸,张开五指,指间五道黑气射出,化为五道锁链往空而来。 沈绛惊呼一声:“缚灵锁?”脚下丝毫不敢停歇,遁光催发越加迅速。他深知门中神通厉害,虽不知这邪祟与门中关联,但到底不敢心存侥幸。 真果子听到有人说出这门神通称呼,不由抬头看去,嘴角含笑,幽幽说道:“原来是门中小辈”,忽又低头轻笑:“我已逐出师门,哪里还有同门”。 众人神光虽速,到底难胜神通,只见黑气迅如飞龙,不过数息,往众人身上一扑,便紧紧缠缚而上。忽然这时,洞中亮起一道清光,倏忽一瞬,随即不见。真果子抬眼再看,洞中已经少了一人。他淡淡而笑,说道:“有意思,竟然有阴神尊者护持,恐怕来头不小。只是与我又有何干,只要我混迹人中,再也无人能阻我”。不觉心中爽利,口中哈哈大笑,在这幽深洞底,显得格外刺耳。 四人心中惊恐,不由挣扎起来,只是越是挣扎捆缚越紧,连着身上法力劲道都被卸去,只能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真果子伸手一招,平地顿起风云,托着四人来到面前。他长身而立,淡淡说道:“你等擅闯地宫,破除封禁,本是有恩于我,只是此举定然惊动门中,不过多时,便有人前来查探,我囚困多年,初出牢笼,元气大损,虽然侵夺一具先天元胎,但是到底内里虚耗,根基动摇,如今只有借助你等精元,助我一臂之力,希望能够避过此劫。” 四人闻言,连忙出言哀告。青颜子、连云子面如死灰,闭口不言,鲁云却是大叫大嚷。沈绛开口说道:“前辈饶命,我叔祖乃是御兽宗长老,我若身死,门中定然察觉,到那时,前辈恐怕难以藏身,祈望前辈深思一二,暂留晚辈残躯。” 真果子笑道:“你且噤声,我与你门中甚有渊源,本也不欲伤你性命”,轻轻一摇手中竹杖,射出一道紫光,解了他的禁锢。沈绛连忙爬将起来,躬身行礼道:“多谢前辈”。真果子摆手让他退至一旁,转头看向地上三人,见鲁云还在地上叫嚷,心中多有不耐。伸手一探,将鲁云摄至手中。 一道黑气直透入体,鲁云只觉体内五脏俱焚,浑身真气奔腾如潮,全都凭空往真果子手中倒灌而入。他此时浑身骨骼寸寸碾作齑粉,血肉片片蒸腾干枯,精神也将陷入死寂,浑身气力都化作恐惧,只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不过多时便化作一张干枯人皮。真果子松开手掌,鲁云掉在地上,碎成一滩粉末。 青颜子、连云子见此心伤,知道劫数难逃,但一生修持俱化流水,自有满心不甘,也是无可奈何。真果子见他二人如此,笑道:“世人愚昧不可知,半生寒山作修持。若是不明生生理,跌入深渊遇劫时。”又将二人真元吸尽,看得沈绛面无血色。 真果子做完这些,转头看见沈绛立在一旁,见其目光躲闪。不由笑道:“世间王朝录用人才,用科举之制,以文章论才,分上中下三品,上者高官显贵,中者守成之用,下者驱驰劳碌。可世间之人,无论上品王侯公爵,或是中品封疆大吏,或者下品芝麻小官,都不过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最后都难免寿尽而亡。即使修仙了道,不能得道成仙,都是徒费力气。而据我所知,世间早绝登仙之路,与其空老山泉,又何妨永寿逍遥。如今你我既有缘法,我可收你为徒,传你大道要旨,不知你意下如何?” 沈绛闻言,不由愕然,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趴伏于地,说道:“承蒙恩师不弃,弟子沈绛叩见”,说完便行三跪九拜大礼。 真果子含笑点头,一招手,地上跃起数个储物囊,接着便全部扔给沈绛,说道:“你既拜我为师,这些物件便赐予你。只是如今情势危急,你需得助为师度过难关,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沈绛此时一心只想活命,哪敢丝毫忤逆,于是忙回道:“恩师有事,弟子愿服其劳,只是唯恐修为浅薄,难当大任”。 真果子笑道:“你也莫要惊慌。我的来历你心中当有所猜测,我师乃是御兽宗掌教全通尊者。我观你路数,正是沈氏一族,与我乃是一脉相承,我岂有害你之理。” 沈绛连忙回道:“恩师慧眼如炬,弟子叔祖正是玉带峰长老,只是弟子乃是旁支后人,并不如何亲近。”他心中此时犹如波涛汹涌,这全通尊者乃是当今御兽宗掌教玄灵子师祖,已是千年之前的人物了,这人莫非已有千年之久了?虽然心中震撼,但是还是谨慎,不敢稍有触怒。 第36章 巨灵指 真果子道:“我也并不需要你去做那难为之事,你只需要寻一处幽气充沛之地,将我手中这根竹杖抛入地渊,如此便可。” 沈绛不想只是如此小事,连口答应。真果子见他如此,淡淡笑道:“你莫要担心,路上若是遇着有危机,我自然有所应对”。 沈绛听到此话,心中喜意顿时熄灭,暗道:看来他在这竹杖上还有手段。只是不敢出言试探,忙又表了一通忠心,只想快快了结此事,尽早离开此地,毕竟这种生死掌握在他人之手的感觉并不如何好受。 真果子把手中竹杖递给沈绛,说道:“我且送你一程,望你好自为之”,说完往沈绛肩膀一推,沈绛只觉身不受力,轻飘飘腾身而起,被一股力道包裹全身,如坠云雾之中,只听耳边呼呼风响,两边景物都模糊起来。 真果子将沈绛送走,化光遁出地宫,落身礁石之上,负手而立,仰面望向天空。他知道不过多久便有人来此,只是他并不能离开。门中有何手段他自然一清二楚,若是不能骗过他们,又如何能得安稳?他虽号称“不死之身”,但此时功行未复,心中仍对阴神尊者存有忌惮。 只见天中风云卷动,气浪排空。朵朵白云似灵花,道道清风如笙箫。万丈晴空,千里云烟。一道祥云自西而来。 真果子见此,不由心中微松,他见此等瑞相,知是金丹真人至此,虽然不知这位真人有何手段,但是相较阴神尊者,倒是把握大增。 不一会儿,遁光散去,云中现出一位真人,身披彩霞,脚踩云光。真果子见此,轻顿右足,腾起一片彩云,托空而起,向沈真人打稽首说道:“这位道友有礼,不知高姓大名,来此何为?” 沈真人见手上玉符绽放红光,哪里不知他本来面目,冷笑道:“你这妖孽,何必明知故问,贫道今番前来,便是捉你前去伏法,又何必做此情状?” 真果子笑道:“贫道千年前,也曾拜在御兽宗门下学艺,虽然被逐出门,但是追根溯源,到底是一门传承,道友又何必咄咄逼人?” 沈真人冷笑道:“水无常形,人无常情。你既然悖逆宗门,罔顾人伦,便与本门断绝关系,又何必惺惺作态。须知一切惟自造,万应还自承。你之所作所为早已不容于世,又何必苦苦挣扎?” 真果子道:“众生皆苦,唯有自渡。与其众生沉沦苦海,又为何不能以众生作筏,让我登临彼岸。若我超脱世间,那我已自能救拔众生,以此等无量功德,自然能消弭罪孽。” 沈真人道:“众生皆有缘法,又岂能以人心代天意?功德又岂能消弭罪孽?罪孽便如陨星坠地,势必造成伤害,功德便如草木山林,纵然美化山河,也消弭不了大地损伤。照样会有生灵灭绝,也同样会有社稷丘墟,又岂能弥补过失?” 真果子道:“众生沉溺欲海情波,所行皆是荒诞离奇,而又偏执愚顽,不可教化。我曾混迹俗世数十载,见这世间凡民,将淫邪看作情爱,将偏执看作果断,将贪婪看作抱负,将诡诈看作才能,将名利当作目标,不见青史背后血泪,足陷其中,不能自拔。如此颠倒黑白,善恶不分,岂不是世间最大劫难?天道便如泥沙过网,若是恶念成团,邪欲成块,自然有筛分之用。天道欲人穷,人道欲人丰,我之所行皆合天道,此不正是顺天之行?” 沈真人道:“世间之事总寻常,只是人心之风不歇,好奇猎艳人之常情,心性不牢亦是常情,被七情六欲所役,不能脱身见自我,才见种种幻境迷情。只是我等道人修炼道德,养炼龙虎,本就是迷中出幻,浊中出尘。至于天道自转,本不需人替,你不守道门法戒,曲解经书真义,当真罪大恶极。” 真果子哈哈大笑,说道:“你说我曲解真意,殊不知圣人教化,三代之后,经义就已改变。这世间的美与丑不是我所崇尚的。这世上有想法的人很少,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也许还未看到真相就开口发表意见,甚至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对象是什么,又何谈什么明心见性?我只愿我心随同天地老,不管人间是与非。” 沈真人冷哼一声,说道:“妖氛魔雾席卷,才知道经最真;邪祟恶灵临来,才显术法隆威。既然你说你道,贫道倒要领教高明”。说完,右手食指点出,一道灵光迅速化为巨大手指,指纹纤毫毕现,分开滚滚气浪,铺天盖地往真果子压来。 第37章 青眼蛟 真果子见巨指袭来,带起凛冽罡风,衣带猎猎风吹,面色却很平静,他轻笑道:“我也曾法坛受戒,位晋嫡传,门中术法哪种不知,你竟以此法对我,岂不可笑?”说着也伸出右手食指,一点灵光点出,化为一只巨大指印,往天中而去。两指在空碰撞,漫天罡风乱卷,直刮得浪分波涌,白云流散。两人身前亮起护身玄光,将漫天罡风隔离在外。 沈真人见此,眉头耸起。心内暗道:果然如掌教尊者所言,这真果子精通门中术法,如此一来,若是单凭术法手段恐怕难以制胜。他略作思索,随后一摇肩头,身后放出一团白色玄光,形如鸡子,玄光晃动,从中探出一只四趾利爪,遍布银白色细致鳞甲,而后挤出一只蛟首,独角青眼,尖头利齿。 蛟龙飞出,摩云踏雾,蜿蜒盘旋,口中喷出一口银色气旋。真果子轻退一步,隐去身形。银息喷至礁石之上,山石无形塌陷一块坑洞,足有数丈方圆。 半空中,真果子在虚空中现身而出,他见下方如此景象,也不由心头微惊。暗思:这条蛟龙恐怕具有非凡血脉,只是当年诸般法宝皆已被门中缴去,如今只能略施手段。于是将身一摇,化为八道黑光,便往八面疾驰。 沈真人冷笑一声,手中举起一面青铜宝镜,镜面发出一阵刺目白光,往四周一扫,八道黑光顿时消失七道,只余最后一道往空遁走。他将手一指,青眼白蛟飞身去赶,其速如电,不过多时便将真果子截住。 真果子也并未想过能如此轻易走脱,只是以不变应万变,来试一试眼前这位真人手段。他又翻动右掌,五指间放出五道幽光往青眼白蛟缠去,白蛟口中喷出一缕银息往幽光射去。五道幽光宛如灵蛇轰然四散,在白蛟周身来回穿梭,白蛟来回捕捉,却不及五道幽光灵活多变,不过多时,便被笼罩在内。 沈真人见此,知道他术法精微,虽然这门神通他也会使,却不及他这般多变。倒也不是这门神通他无法可破,只是如此一来,难免多费手脚。于是从袖中取出一只锦袋,往空一抛,只见锦袋涨大鼓起,其中阵阵尖鸣,随即从袋中飞出数十只剪尾金燕,体型小巧,红喙金羽。甫一飞出,便来啄食幽光。这幽光看似无形之物,但在金燕喙下,仿若一条条扭动的虫豸。两物相逐而飞,金燕尾随其后,不断啄食幽光。不过片刻,幽光便扫荡一空。 真果子也不气恼,两人本是一门所出,术法神通也都熟络,纵然真果子通晓旁门诸多秘术,但御兽宗乃是八大旁门之一,若是寻常术法手段到底难以奈何这位门中后辈。既然术法难以对敌,他也不再施展神通。淡淡笑道:“道友可是出自沈氏一族?御兽宗诸般手段我自熟悉,如此这般下去,恐怕空费力气,便请道友一试贫道所创神通如何?” 沈真人笑道:“贫道沈绰,便是此代玉带峰之主。你既然说你有超脱之法,贫道倒愿见识高明,只是你道心已损,真灵蒙昧,纵有滔天手段,恐怕也难逃天诛。何不趁早回头,脱去肉壳,转世重修?” 真果子闻言,不由气笑,冷笑道:“空劳俗世,忙修瞎炼,你见人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凡人世世辛劳积攒家业,你又看谁人能无烦无劳,到头来为谁辛苦为谁忙?道者日日修炼积攒功行,你又看几人得道飞升,到头来命送无常死不知。呵,哪及我一灵不昧,脱体重生,纵然不能超拔俗世,也能不惧俗世洪流,不怕天火煅炼,不惧天雷劈打,岂不快哉?”他一声大笑,将身一裹,一身幽光收起,化为一道透明身影,往空一跃,往沈真人而来。 沈真人足踏云光,往青眼白蛟一招,白蛟翻滚身躯,张口一喷,一道银光直击真果子透明身躯,却不料银光直直透过真果子。真果子扑向青眼白蛟,一道幻影穿过白蛟身躯,白蛟一声厉啸,轰然而散,化为一团白烟,没入沈真人背后。 沈真人不由惊讶,嘴中喃喃道:“夺灵法?”他不想此法竟然如此霸道,顷刻间便能侵夺生灵精元。此时也不由慎重起来。 真果子心中却暗道:“可惜”。这青眼白蛟看似损伤极大,其实只是一团精气,此时崩散,再费些力气也能凝成,他也并未占得多少便宜。这与御兽宗修行法门有关,御兽宗所结元胎,与金丹大道迥然不同,并非自身精气神所化。而是取先天神圣或是后天精魄相合,自此截取一丝法则灵韵修行,一身神通根基自此与精魄相合。虽说此法取巧,不及玄门正宗,但到底有些可取之处,便看八大旁门势力,便可知其中一二端倪。 第38章 五龙罩 心内存真结圣胎,身外幻象终有坏。 借假修真参玄奥,虚实变化随荣败 沈真人见他如此凶厉,忙指挥金燕啄食。金燕漫空飞起,速如飞矢,只是轻轻一叨,便被啄去一丝幽气。真果子只觉侵入神魂,痛入骨髓,连忙化光逃遁。只是此鸟也是神速,又得沈真人指挥,四面结成阵势,盘旋笼罩,如梭穿线,不一会儿便将真果子围堵其中。 真果子见金燕成群飞来,露出身形,抚掌笑道:“真不愧‘金腰飞乙’之名”。沈真人闻言一惊,连忙指挥金燕飞回。只见真果子嘴角含笑,一声大喝,其声如轰隆隆山岳崩摧,哗啦啦山河倒灌。而后又转为尖细,如风过山隙,又如铁划金钟。沈真人只觉耳中鼓膜震荡,体内血气翻涌,连忙压下心中烦恶之感。抬眼望去,漫天金燕“簌簌”落下,只有十数只飞回锦袋之中。 沈真人不由心中怒起,他不想真果子只是金丹境界,竟然连门中六大神通之中最为难修的“撼岳清音”也已修成,致使自己灵禽死伤惨重。若是其他神通倒也罢了,只是灵禽之属,魂识薄弱,又天生喜静,乍逢音波神通,也就无法抵御。 沈真人右手一张,取出一口赤红宝剑,红光闪闪,如血液般粘稠。他往空一抛,宝剑飞起半空,放出百丈红光,如同瀑布垂落,飞泄而下,溅起漫空珠玉。 真果子佁然不惧,张开护体玄光,踏空往上飞腾,一把钻入红光之中。沈真人面露微笑,他这把血魄剑最能消磨神魂,若是一味躲避,他尚且需要花些力气,如今他自投罗网,倒是省却一番手脚。他将红光化为流瀑,绵绵不断往下冲刷,真果子在其中倒溯而上。 沈真人看的惊奇,手中掐诀,往剑一指,剑中冒出千百赤红血丝,仿若血红线虫,不断没入红光之中。真果子红光中游荡,并未受到多少影响,故而神识之中觉察到异常。他屈指一弹,一道幽光飞出,“轰隆”一声炸响,只见其中红光爆裂,露出不少红色线虫。真果子伸手一招,线虫飞到面前,他仔细打量,只见此虫白头赤身,体下无足,顶前一只乌黑口器,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此时被真果子法力摄拿,兀自扭动不休。 真果子略作思索,便从记忆中找到此虫来历。这虫名为“赤线勾云虫”,本是蛮荒异虫,常寄生妖兽颅内,有吞噬神魂,操控肉身的本领。只是这些妖虫数量太过庞大,这让他也不敢直撄其锋。他将身一散,化为数道幻影,顷刻间消失无影。 沈真人拿出阴阳子母镜往赤浪中照去,果然见到数道透明幻影在其中穿梭。他也并不着急,随着赤线勾云虫越来越多,真果子所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小,只要他逃不出漫天赤浪,他也迟早成为瓮中之鳖。 正当沈真人志得意满之时,赤浪之中忽然出现昏黄之色,仔细看去,只见其中乃是一只只土黄色的肉虫,头部暗红,遍体绒毛。不过多时,赤浪便分化两色,赤线云勾虫与黄色肉虫便斗在一起,一时赤浪中红黄两色泾渭分明,只在两色交汇处互相攀咬。只是赤线虫如雨坠落,黄色肉虫则是散逸成一缕缕黄气。 沈真人在空疑惑,不知此虫是何来历,忙取过一丝查看,竟然是疫气所化,心中也不知真果子所用是何法门,正在沉思用何法应对。忽见浪中黄色渐渐退去,不由疑惑,转念一想,恐怕是这妖孽初出困境,真元亏损的缘故。虽然心中有所顾忌,但还是决定下去一探。他右手托着一五龙艳光罩,背后升起一团白色云光,飘身往下落来。 他左手一指,赤浪分开两边,他飞身而入,左手持阴阳子母镜照射。镜光如烈阳,真果子一身幽气如积雪,不过一触,便发“呲呲”声响。幻影在赤浪中穿梭,沈真人在后追赶,此举犹如笼中捉鸟,网中捕鱼。不过多时,一条条幻影逐次扫灭。 沈真人站立浪头,手中宝镜来回扫动,再也没有发现动静。可他心中警兆不去,知道此怪不是如此容易除去,只是不知他用何法藏匿。 沈真人紧皱眉头,忽将手中宝镜祭起,如同一轮明月升空,顿时清辉遍撒,阴翳尽散。他忽觉身旁有异,眼角一道幽光射来。他不由心头大震,忙要施展神通,那幽光直往沈真人顶上云光一扑。 第39章 黑水渊 幽光往云光上一扑,只听一声凄厉哀嚎,其声穿云裂帛,直透心田。云光之中飞出一面白玉盘,温润细腻,符文闪动,只是光华一转,便将幽光罩住,随即露出真果子身形,在其中束成一团。 沈真人见真果子被擒,不由面露微笑,手中连连催动法诀,五欲定灵盘落下道道金辉符印,将真果子层层包裹,随即拉入盘中不见。 沈真人此时才是心头大定,这五欲定灵盘乃是御兽宗镇宗真器,其中更有六道真禁,虽说他如今境界难以发挥全部威能,但是比上一般宝器,威力岂止胜出一筹。真果子终非阴神尊者,此时被收入内,料想再无余力脱困。他收了玉盘,又入地窟查看,见到再无遗漏,便就足踏云光,回山复命去了。 …… 沈绛被真果子送出地窟,一路飘飘荡荡来到一处陌生山林之中。他踏起神光,抬眼看了看四周景色,略作辨识,便一驾神光,往西而去。 西边有一处深渊,名为黑水渊,因地河不见天日,望去宛如一潭黑水,所以有黑水之名。深渊之中地窟蜿蜒,岔路极多,其中更有许多怪鱼异兽,深处更有许多玄 阴鬼兽。由于御兽宗以御兽作为修行法门,所以他常常出门四处搜罗珍禽异兽。前不久为练就元胎,便在这黑水渊擒获一头鬼眼青羊。 他此行便是为了将真果子给他的紫竹杖抛入深渊之中。无论他心中作何想法,如今事已缠身,为了保命,走一步看一步,他也该去了结此事。 轻叹一口气,催促神光疾驰。凭他神光迅疾,不过半日光景,便遥遥望见一座光秃秃的山崖,空中阴云笼罩,崖顶荆棘丛生。山崖笔直耸立,偏偏从中剖开两半,山风从中刮过,发出“呜呜”声响,鬼哭狼嚎一般。中间却是深不见底的沟壑,两边崖壁宛如斧劈刀锯。 沈绛轻车熟路,寻个方向,便往涧下而去,涧下升起的水汽,仿若幽冥鬼雾,伴随着呼呼风响,更映的涧中鬼影绰绰。他修行百余载,自然不惧此等景象。往里越深,光线渐渐变得黯淡下来。忽然耳边几声扑腾声响,他身上神光一闪,只是窸窣几下,身边响动便消失不见。 他知道这乃是涧中一种低级妖兽“鬼蝠”。这妖兽平时隐匿晦暗之中,捕捉小兽进食,虽有些吐射阴气的本事,但是在他这等炼罡修士面前,实在不值一提。只是以神光散射,便已扫清障碍。来至涧底水面之上,以神光裹覆周身,往下一钻。水底幽暗莫明,处处怪石,千姿百态。 他寻着一个宽阔水底洞窟,往里而进。水底幽暗,却亮起点点荧光,洞窟四壁攀援着黝黑墨绿的水藻。里面处处扭动着各种各样的怪鱼,有的似鱼有足,有的似蛇有角,有的似龟无壳,更有许多墨虾、红鱼、绿龟之类,各式各样,光怪陆奇。这些奇形怪状的妖兽乃是水底幽气蕴化,若是并不攻击,他倒并不为意。若是群起来攻,他便顺便收拾。 一路行来,幽气越来越盛,里面出现的怪物气息也渐渐强盛起来。沈绛隐匿气息,不断往里深入。不过多时,来到一处空旷的洞窟,洞窟中央有一道幽泉,井口圆润,三尺方圆,其中幽气弥漫,不知通向何处,时不时传来一些摄人心魄的嘶吼之声。这口幽泉也是他当日进内寻访灵兽时发现,此时倒也合适。于是取出竹杖,捧在手中说道:“恩师在上,弟子已经寻到地界,这就将竹杖抛下”。说着作势欲抛,忽然竹杖紫光大放,从中走出一道身影,只是身影摇晃,仿佛风吹即散。 沈绛见到人影,连忙俯身道:“见过恩师”。人影发出微弱的声音,说道:“你做的甚好,此次你助我脱困,足可见你诚心”。 沈绛连忙道:“既然拜在恩师门下,决然不敢生有二心。” 真果子点点头道:“你且起身,我有数言交代。”沈绛连忙爬起,侍立一旁。 真果子又道:“此次虽然脱困,若不叫他们放心,我又如何能得安稳,纵然侥幸逃脱也是永无宁日。此次我以分魂之法,虽然瞒天过海,但若不恢复实力,也难说再有劫难,是以急需进入地渊修养。只是为师观你已至练就元胎之机,恐你误入歧途,所以现身为你解说”。 沈绛此时心中忐忑,未必肯信他言。只是事关道途,还是出言问道:“不知恩师有何训示。” 第40章 玉种法 古今从来不一般,后来承继总逾前。 天地不灭我不灭,我自人间得永年。 真果子道:“道家追求逍遥之境,乃是以阳神解脱,阳神乃是身外之身。人自母胎受孕,得先天一点灵光,此光便是元神,又名性光。十月胎成,呱呱坠地,灵光被后天尘垢蒙昧,此之谓识神。若要粉碎虚空,飞升而去,便要后天修持,参悟妙有,元神显化,方能实现。 上古有大圣,一朝彻悟生死玄妙,阳神脱体而出,万法自然显现。而我等未有前人之德,而修前人之道,另辟蹊径,炼丹采药,结庐服气,借假修真,渐入佳境。自身内显化灵光,结成圣胎,而后超脱阳神,成就身外之身。 玄门三派祖师大智大勇,参证悟道法门,成仙了道之人不胜枚举。而我八大旁枝,虽号八百旁门,实无飞升之路。我自拜入御兽宗,参悟诸般法门,融汇各方神通,自负不输玄门三派弟子,却只能苦守肉壳,待到寿尽而亡,只得转世重来,这让我如何甘心? 我游历四洲数十载,探寻古修遗址,得到仙、神、佛、魔、鬼、妖诸般法门,成就不死之身,虽不能飞升而去,但也能永世逍遥,免去轮回转世之苦。”真果子说着,忽然哈哈大笑,笑的身形也晃动起来,身上幽光一阵明灭不定。只是沈绛却从他笑声中听出一阵落寞之意。 真果子笑过一阵,又说道:“纵然八大旁门没有超脱之道,但法门总有神妙,比过邪宗散修不知凡几,但成就阴神尊者却少之又少。虽然修炼之途艰辛,但其中却有藏拙之嫌”。他说到此处,口中发出一声嗤笑。又继续说道:“三大玄门人才济济,又汇聚千百年来精英共同参习,才有今日广大景象,反观我八大旁门,敝帚自珍,固步自封,以致今日人才凋敝,道统堪忧。”沈绛虽然知道他所说皆是事实,但八大旁门本就势弱,其根本之法乃是主脉掌握的权柄,又如何肯与众门人共同参演。只是他如何敢出言反驳,只得一旁讷讷不语。 真果子见他如此,斜睨一眼,也不深究,他悟出《长生真功》这等妙法,又能侵夺神魂,如何不知沈绛心思。只是他也无心和他辩解。于是说道:“御兽宗有元符、灵契、锁魂三法,其实三法本为一体,只是其中元符法更为深奥,也是成就上品元胎的关键,历来就在掌教一脉手中,即使五峰长老也不得传授,你可知其中缘故?” 沈绛听他说起门中秘法,心中忍不住好奇,更有许多期待,若是他练就此法,对他成就上品元胎好处不尽。于是躬身问道:“弟子不知,还望恩师赐教。” 真果子见他神情,摇摇头道:“你也莫要指望为师,为师虽然得赐此法,但也被门中种下秘法,只可自己修行,不能传授他人。”沈绛闻言,不由心中一阵失落。 真果子笑道:“我虽不能传授秘法,但此法奥秘我已有所参悟,结合我所创《长生真功》,也能助你成就上品元胎。” 沈绛闻言喜不自胜,但心中难免有所担忧,只是成就上品元胎的诱惑实在太大,若是不能成就上品元胎,最终也不过一具枯骨。如今有此际遇,又何尝不是一桩机缘呢?既然是机缘,又哪能让它从眼底白白溜走。于是赶紧双膝跪地,俯伏身子,口中乞道:“望恩师怜弟子一心向道,赐与大法。” 真果子见他如此果断,倒是对他改观几分,一甩袍袖,将他托起,点头说道:“你既然有此志向,为师又岂能不如你意。”不待沈绛说出感谢的话语,他一摆手说道:“元胎乃是以炼罡修士神魂结合神兽异类灵魄合成,到底不是自身精气成就,神魂与灵魄相交,天然便生排斥,若想有所成就,必要两相契合。锁魂、灵契、元符便是其中解决的三种方法。与其说是解决方法,不如说是炼化手段,只有将其化为己用,方能无有后患。若是不然,沾染异类暴虐天性,不说成仙了道,就是安稳修行也是不能,你且慎之又慎”。 沈绛连忙回道:“弟子定当铭记于心”。 真果子点点头,又道:“我所参悟的法门,名为《玉种法》,在神兽灵魄中凝就一枚玉种,待到玉种萌芽扎根,便是你成就元胎之时。若是日后玉种开花结果,神兽一身灵秀自然归于你身。如此得人身之玄妙,又得神兽之灵奇,自然大道可期”。 说着,便让沈绛凝神静气,端坐在地。真果子竖起右手骈指,指尖一点灵光闪烁,渐渐汇聚成一颗玉色莲子。他见莲子出现,淡淡一笑,往沈绛眉心一按,莲子随即没入其中。做完这些,真果子虚幻的身形轰然而散,化为一道幽光,卷起竹杖,没入幽井之中。 静谧的洞窟中,盘坐一道身影。不知过了多久,沈绛慢慢从定中醒来。他睁开双目,见洞中已经没有真果子的身影,知道他已经离去。站起身来,嘴角挂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随即化为一道神光而走。 第41章 宛丘山 镜华国,宛丘山。 只见此山云遮雾掩,翠峰如簇。千顷竹浪,万亩松波。竹间常听清音响,松下时闻诵经声。看不尽山色桃花,阅不尽岫里云烟。帽履常携草间露,肋下时带竹里风。此时天中行过一架云舟,舟首站立两人,大袖长袍,衣带飘飘。 “柳兄,不知这位赵道友修为如何?”身穿青色长衫的青年对旁边身穿玄色道袍的中年道人问道。 中年道人略作沉吟,而后回道:“观其身后隐隐有烟煞腾飞,浑身穴窍未有毫光透出,应是凝煞境界无疑。” 青年迟疑道:“若只是凝煞境界,可有望助我二人炼成法宝?” 中年道人微微笑道:“周兄莫要忧虑,我观这位赵道友颇有来历,你若见过,自然疑虑皆消。” 青年见他如此说道,只能按捺心中疑虑。两人足踏云舟,转过数道山梁,只见一座挺秀山峰,云雾遮掩,若隐若现,只露出一截苍翠峰顶,如同新出土的竹笋一般。 中年道人看见此峰,转头对青年说道:“到了”,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张传讯符篆,捻着符篆略说了几句,随即甩入云雾之中,化为一道金光转瞬不见。 不过多久,便见云开雾收,从中展开一条甬道。中年道人收了云舟,两人纵光而入,落在一处宽大露台之上。此时露台上正站立着一位俊秀少年,身穿黑白道袍,头绾道髻,丰仪出众,含笑而立。 中年道人见到少年,含笑上前执礼道:“赵兄有礼,此次不请自来,如有打扰,还望恕罪”。 少年回了一礼,笑道:“柳兄客气,山中冷寂,人踪难觅,承蒙柳兄探望,不胜欢喜。”说着又转头看向中年道人身旁的青年,问道:“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青年忙一拱手,笑道:“在下周正,居住中方山修行,因与柳兄素有来往,闻听赵兄事迹,冒昧打扰,恕罪,恕罪。” 少年还礼道:“道友客气。世事循环,因缘际会。既然相识,亦是缘分。两位请坐。”少年两二人引至露台石桌前坐下。 这少年正是赵鹤年。他自那日云周国枯浪屿地窟催动佑圣法牌,一道玄光载着他辗转千里,来到镜华国内,后又途经此地,已是一年有余。他于此地暂留,只因他发现灵蚕有受孕之兆,便决定先培育灵蚕,待到所产灵蚕抽丝成茧,再往北去。 再者,要去北冥洲,需得经过镜华国天风堑,此地乃是两洲交界,有天剑宗镇守,听闻又有北域异族南下劫掠,天剑宗只是镇守邪宗势力,并不干预俗世王朝,因此常年两国交战,兵戈不息。若想悄无声息穿过此地,希望不大,于是倒不妨略作停歇,待到灵蚕吐丝之后,再行赶路不迟,于是见着此山灵秀,便开辟了一处洞府。 那日,他正在山间采药,炼制些喂养灵蚕的灵药。忽然一道虹光掠过山头,他本也不以为意,继续在山中行走。却不料那道虹光去而复返,正是这位柳姓道人。 道人自称柳山人,居住大方山修行。此行寻找一处集萃星辉之地,见到同道在此,所以降下问询。赵鹤年初至此地,自然不甚明了。柳道人与他叙谈几句,便独自驾光而去。赵鹤年在山中寻访了几日,也寻到几株合用药材,便打算回返洞府,将药材炮制炼丹。刚踏起飞舟,又见一道虹光飞来,他连忙降舟回避。只见虹光直直朝他落了下来。 虹光中现出柳道人,他满面春光,朝着赵鹤年打躬道:“道友有礼,不想今日再会有缘,实乃三生有幸,不知可否暂留玉趾,略作闲谈。” 叙话中,赵鹤年从其口中知道此国景象。镜华国中,以天剑宗为首,旁门散修聚集。只是若想在镜华国久居,每隔三十年需得征召一次,前往天风堑参加论道大会。 天剑宗主修剑仙法门,宗门修士需得磨砺,方能成就。宗门创立之初,门下弟子便往北冥洲历练,斩杀邪道修士不计其数。此洲修士也曾想设计埋伏,此举也算有所成效。只是剑道修士独往独来,剑遁临空,难以追寻踪迹。反而惹来天剑宗齐来报复。 此举也令北冥洲震动,终于引起幽泉宗注意。幽泉宗乃是北冥洲邪宗祖地,宗内有“四洞三池”七位阴神尊者主持,门下弟子何止万千。幽泉宗派出门下弟子围剿,结果屡屡失利,最后惹出金丹真人与阴神尊者出山才得以解决,只是约定每隔三十年在天风堑论道,其中更有许多宝物押注。 第42章 天风法会 三人谈经论道,倒也快活。赵鹤年也看出他们二人此行有事,只是见他二人并不开口,他也不主动询问,只等他二人忍耐不住。不过多久,便见周正对着柳道人频频以目示意。 柳道人忽然话头一转,问道:“不知赵道友可曾听闻天风堑法会?” 赵鹤年摇头道:“未曾听闻,不知其中可有什么说道?” 柳道人捋须说道:“我等散修久居镜华,安真养道,虽不受世俗羁绊,却受天剑宗谕令。若要越州过府往来无碍,必要去往州府道宫登记注册,发下文书度牒,才可游方各地。若是无有度牒,一旦发现即被捉拿。那日听闻道友自他国而来,甚感意外,虽不知道友如何来至此地,若不补录此物,恐怕招致祸患。” 赵鹤年听闻此事,也是颇感意外,连忙拱手道:“多谢道友提醒,不知补录此物可有麻烦?” 柳道人摆了摆手,说道:“无非花上几块灵石,并无其他妨碍。只是如此一来,便需遵从天剑宗谕令,听从征召。” 赵鹤年皱眉道:“不知如何征召?我等修行中人,终日打磨真元,积累道功,哪有功夫为俗事左右奔走。” 柳道人笑道:“道友且听我慢慢道来。我等虽受征召,并非随意驱使,三十年之内前往道宫领取一件差事回复即是,并不会如何刁难。只是我等皆愿赶赴天风堑法会,以至于这法会反而成为三十年一次差事的不二之选。” 赵鹤年问道:“不知是何缘故?” 柳道人道:“若是寻常差事,虽耗时日,并无所得。唯有天风堑法会,若是立下一二功劳,既可抵得差事,又能得赐奖赏,岂不是一举两得?” 赵鹤年淡淡笑道:“不知都有哪些奖赏?” 柳道人道:“同赴此会者,可得灵石百枚。法会之中,若是斩杀一名凝煞邪修可得法器一件;若是斩杀一名炼罡邪修,可得灵器一件。若是天剑宗赢得此次法会,立大功者更可入宗门宝库任意挑选一件宝物,其中宝物或是典籍经卷,或是神通秘法,或是天材地宝,或是法器神兵,比比皆是。” 赵鹤年摇头道:“赏赐如此丰厚,凶险定然不小,斩杀同境修士又是谈何容易?” 柳道人笑道:“登山怕跌崖,渡水畏溺亡,若是如此,砍柴、撑船之人如何能得生计?机缘与灾祸往往并存,若是不去奋力拼搏,空老山泉又有何益?” 赵鹤年默然不语。柳道人也不催促,拿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周正却笑道:“我观道友一身清灵之气,所修定然不俗。听柳兄言道,道友精通炼器之术,不知可能赐教一二?” 赵鹤年抬头看了一眼周正,见他说话如此直白,不知他所言何事,也未立刻开口应答。 柳道人见赵鹤年未有回答,恐他心生芥蒂,连忙拦住周正话头,解释道:“贫道与周道兄前番得到一本密册,其中乃是数种炼剑之法,又是几番辛苦,寻得炼剑材料,想要炼制一柄斗法剑器,同赴法会。只是我二人炼器手段实属平常,虽与赵兄数面交谈,但实在钦佩赵兄见识,不知赵兄肯否相助?” 赵鹤年心中暗道:难怪他数次谈起炼器之道,本以为是喜爱此道,不想另有目的。不由心中升起烦恶,淡声说道:“素日相谈,不过纸上谈兵,并无实操之能。若是误兄大事,罪过非轻。二位道友还是趁早另寻他人,以免贻误时机。” 柳道人与周正相视一眼,周正眼中略现失落之情,柳道人却正色道:“贫道此番请求道友,实是信赖道友为人,若是无法炼制成功,也是贫道二人时运不济,也不会怪罪道友身上。” 周正听得柳道人恳切言语,也是忙不迭随声附和。柳道人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密册放于石桌之上。随后说道:“这密册之中,一共有七种炼剑之法,分别为寒霜、映雪、无影、雷击、火龙、赤锋、星耀。贫道与周道兄分别选中星耀、赤锋二剑,若是道友相助,可从另外五种挑选一种炼剑法门,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赵鹤年闻听此言,也是心中略动,虽然炼器之法他已是精通,但是此种专门炼制剑器之法他也是未曾见过,此时心中也是十分好奇,一时竟然不能决断。 柳道人见他似是意动,连忙示意一旁周正。周正立即会意,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匣,就在石桌上打开,匣中立即放出一阵幽蓝寒光。 第43章 洪福鼎 周正将玉匣推到赵鹤年面前,问道:“不知赵道友可知此物来历?” 赵鹤年只觉寒光扑面而来,待到看清里面物件,乃是一块幽蓝金属,心中略作思索,已经知晓底细。于是轻声回道:“此物莫非就是‘广寒铁’?” 周正闻言一讶,柳道人却是淡笑道:“道友果然见识广博,此物正是‘广寒铁’,乃是炼制法宝的上佳宝材,也是炼制‘寒霜剑’的主材。我二人愿以此物作为答谢之礼,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赵鹤年点头道:“两位道友诚意相邀,若是再行推辞,也是不识抬举。既然如此,在下便应下此事。” 柳道人与周正相视一笑,也是放下心来。柳道人道:“既然如此,我等便要开始商谈其中细节,距离法会开始之期也不过年余,尚需趁早完结此事。” 周正道:“炼剑器具材料一应准备妥当,只是还需寻找炼器之地,在下与柳道兄所居方山乃是散修聚集之地,以防被人打扰功亏一篑,尚需寻找合适地界。” 赵鹤年笑道:“何需如此麻烦,就在贫道洞府如何?此地还算隐秘,并无外人打扰”。 柳道人与周正相视一眼,皆是点头同意。柳道人道:“只是打扰道友清净,心内过意不去。” 赵鹤年也只想快快完结此事,所以也不以为意,只是一座临时洞府,也不怕旁人窥视。此举倒是赢得二人好感,对赵鹤年也是放心不少。 至于炼器之法,赵鹤年自然纯熟,只是祭炼禁制才是此剑玄妙所在,自然也不会让赵鹤年知晓。 柳道人祭炼的乃是星耀剑,主材为雷纹钢。周正祭炼的乃是赤锋剑,主材为赤血铜。难怪初见柳道人时,他正寻找星华凝聚之地,看来已是让他寻到。 赵鹤年从七剑中选择‘寒霜剑’炼制之法,毕竟不用再另寻材料。他心内自然属意雷击剑,毕竟天都派擅长雷法,若是知晓此剑炼制之法,说不定可以触类旁通,但他此时也不愿在法宝上多费心力。若论法宝,他自然不缺,又何必得陇望蜀。 讨论了半日,赵鹤年安排两人在洞府住下,所幸当初洞府开辟得十分开阔。其中有正厅、丹房、经室、器室、静室、起居室、培育室。进入洞门,正中乃是一座宽阔大厅,左侧是丹房、器室、经室,右侧是静室、起居室、培育室。他将二人安排在左侧经室住下,自己则是走进右侧最深处的培育室。 只见洞室之中,四周墙壁皆是灵石镶嵌,洞室中央摆放着一方丈许方圆的晶莹玉石,玉石光华流转,氤氲生烟,其上正爬伏着许多晶莹蚕虫,虽密密麻麻一片,但也不显密集恐怖,一只只蚕虫光洁如白玉,仿佛珍宝盒中的名贵首饰。在这许多蚕虫之中,一只硕大的蚕虫隐在其中,正是那只孕育蚕虫的蚕母。蚕母已被种下灵契牌符,孕育灵蚕之后,赵鹤年本想将之收入囊中,不想此蚕竟然十分贪恋这方灵玉灵气,赵鹤年索性也就放任自流了。 此时见到赵鹤年进入洞室,蚕虫也都窸窸窣窣蠕动起来。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许多血红色的细小丹丸,往灵蚕之中不停倾洒。这些丹丸都是以御兽宗养育之法炼制出来的饲饵,不仅有灵药精华,更有妖兽精血,以此培育灵虫妖兽,更能增强其灵识体魄。看了一阵,见无什么异常,便转身出来,又在门上加了数道禁制。 三人每日聚在一起,讨论了三日,理清其中细节,便准备起火架炉。柳道人一拍袖囊,从中飞出一尊黄铜大鼎,落地一声闷响。只见其圆盖大肚,三足两耳,鼎身刻画五只蝙蝠,空白处以卷云填补,看上去十分华丽。 赵鹤年端详几眼,便知此鼎底细。通体以精铜铸就,浑然一体。炼制手法虽然可圈可点,但是限于炼制材料,成器只是一件上品法器。只是难得炼成这么大的器具,也算难能可贵。 柳道人见赵鹤年看的仔细,为他解释说道:“这件‘洪福鼎’乃是我从同在大方山修行的黄平道友手中借得,虽然有此器鼎,但其炼器手段实在平常,终日沉溺金石字画,可惜宝物蒙尘。”说到此处,不由唏嘘。不过转念又说道:“若是他精通此道,恐怕也不肯借呢。”说到此处,他又转头看向赵鹤年,问道:“赵道友,不知此鼎可是合用?” 赵鹤年点头道:“倒是合用,只是若要提升法剑品质,此鼎尚嫌不足。” 第44章 三昧真火 柳道人闻言一愣,继而惊喜,他知道赵鹤年说出此话,心中定然已有对策,连忙开口问道:“不知道友有何办法?”他期待的看着赵鹤年,心中暗思:若是能提升剑器品质,无疑去天风法会也更有把握。 赵鹤年点头道:“贫道手中有一件师门所传宝鼎,较之此鼎更具玄妙,想来定能让法剑威能更甚”。柳道人与周正自然欣喜,心中暗呼没有找错人。 赵鹤年一拂袖,一道紫光跃出,现出一尊紫金铜鼎,紫光闪烁,彩辉腾腾。二人见到此鼎,竟然已是灵器之属,难得材质上乘,灵气逼人。两人上前观望,口中连声赞叹。虽不明炼制之法,但也知宝鼎难得,不由对赵鹤年来历更为好奇。 三人看罢宝鼎,齐至炼器室准备。赵鹤年将宝鼎安放妥当。柳道人道:“稍后便由赵道友全面主持机宜,贫道二人轮番掌火,咸听吩咐。”赵鹤年点头应下,三人环坐器鼎四周。 赵鹤年对二人一声令道:“起火温炉”。柳道人一点头,手中掐印,将口一张,一道白光自口中射出,直往鼎底火池中钻去。 赵鹤年不由点头,这便是‘三昧真火’中的下昧民火了。 凝煞炼罡,罡煞混为一体,已至人身极致。修行中人有描述道:修行到此步,已是人中仙。寿元三百载,却病又延年。 到了这般时节,阴魂发生异变,转变为神魂,不仅可以神识脱体而出,化为清风感悟自然种种变化,丹田之中还会生出一种神焰,乃是精气神凝炼极致而生。心者君火,亦称神火,其名曰上昧;肾者臣火,亦称精火,其名曰中昧;膀胱,即脐下气海,亦称民火,其名曰下昧。合称为“三昧真火”。 只是寻常修士精气神择一而修,丹田不能生出此种玄妙,只能生出其中一种,故而分别有名。神火青色,精火黄色,民火白色。方才柳道人这道真火乃是白色,故而猜测应当是民火。 白色火焰飘至鼎下,轻轻抖动摇曳,仿佛随时都要熄灭。赵鹤年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葫芦,倾倒出一些赤色火砂,往着鼎下连抛三把。火焰一次盛过一次,最后稳定成拳头大小。莫看此火只有这般大小,因为这是修士灵气凝结,一丝便有莫大威力,不是凡火可比。凡水不可灭,凡风不能熄。山林惹一丝,满山化火海;房屋沾一毫,广厦作焦炭。 虽然此火威力广大,但是也不是轻易能够施展。赵鹤年本也可以用“三阳控火诀”操控火鸦来祭炼法宝。只是一者,他不愿轻易暴露一身法宝根底,凭空惹人猜忌,若不是为了提升法剑威力,也不会轻易拿出紫精铜鼎;二者,火鸦所吐妖火未必有炼罡修士所炼真火精纯,若是沾染杂气,致使法宝品质跌落,他也心中难安。 他往柳道人看去,只见其紧闭双目,面如淡金,正在调息吐纳,显然也是损耗不小。只是此时还用不上二人,于是也不打扰,只在蒲团静等时机。 灵气所凝真火,动静自然与凡火不同。只是静静灼烧铜炉,未曾发出半点声响。一直等了三个时辰,宝鼎终于被灼烧的通红一片,周身发出滚滚热浪。 赵鹤年见开炉时机已到,喝道:“开炉”。两人听闻,忙将火势往下一压。赵鹤年启开顶盖,将一旁早已备下的雷纹钢抛入其中,复又将鼎盖盖起。又对柳道人说道:“以武火熬炼,今后每隔三日开鼎一次,你二人三日轮班一次,小心看管炉火”。 柳道人连忙应下,输送法力,将真火催发极致。鼎下白光耀目,顶上热浪翻滚。赵鹤年点点头,便与周正各自回室休息。他来到培育室,见到灵蚕无恙,又撒下饲饵喂养。这段时间已经无法安稳修行,于是端坐石床,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将上面禁制符箓撕下,刚将玉盒打开,数道雷芒激射而出。 赵鹤年早已见怪不怪,身前升起五色烟岚,将雷芒格挡在外。他所修《三洞混灵无极真经》,本已经列属玄门最上乘真气,后又经数次机缘巧合,让自己真气淬炼数次,真气已经精纯无比,真可谓已经到了“增无可增,加无可加”的地步。这道真气游走三丹田,后升浊降,循环往复,化阴阳,合五行。以此真气催动“五雷法”,也是威力不俗,灭杀寻常同阶修士不在话下。只是对上炼罡修士神光还有不及。 如今得到“雷精元石”,正好将五雷法修行一番,若是威力再行提升,或可与炼罡修士一较高下。本着这个主意,他将此石洗练五雷真气。却不想真气经过雷精元石洗练,却是又添异变。 第45章 真气成丝 赵鹤年端坐石床,将雷精元石悬浮半空,口中微张,一缕淡紫色真气轻呼而出,真气盘结雷精元石之上,元石幽蓝电花闪烁,不停崩散真气,真气渐渐化作虚无,只余一丝缠附元石之上不能化去,只是此时,残存真气已经转为莹莹紫色。赵鹤年见此,鼻中一吸,一丝紫色气旋自鼻窍而入。 他仿佛喝醉酒一般,面上登时涨红,继而紫气蒸腾,百汇上透出一缕彩光,宛如彩霞泛波。数个时辰之后,面上才渐渐褪去紫意,恢复往日神色。 他睁开双目,伸出右手骈指,指尖一缕紫光莹莹的细线透出,渐渐延伸至三四丈长短,宛如一条细小蛛丝,围绕室中盘旋不休。忽然眼光一转,细线缠绕室内一只石凳之上,指尖真气一涨,石凳“哗啦”一声响,即时碎成数瓣。 赵鹤年收回真气,心中想到:从不曾在书中见到此等描述,真气本是流变之物,其质清灵活跃。不想自己竟然凝成实质一般,不知有无妨碍。只是眼下看来,并无什么不妥。更难得这真气哪怕一丝一缕,也是威力巨大。道门虽有擒龙纵鹤的御物手段,也只是以真气隔空吸取,哪能如他这般灵动变化。 寻思良久,毫无头绪,索性也抛开不管。趁着时间尚早,他又抓紧时间淬炼真气。数月前,他以雷精元石修炼五雷真气,不想此石霸道如斯,真气只是稍稍靠近,即刻发出雷光崩灭。 他见此情景,知道是元石天然排斥外气的缘故。于是每日以真气浸染,如此半月,才能稍稍附着元石。又过半月,才得以凭此淬炼真气。 开始之时,三十余丝真气才能汇成一缕。随着真气精纯,如今五六丝便能聚成一缕。时至今日,他真气已经转化七成有余。相信不过多久,真气便能转化完成。 三日后,赵鹤年自石床醒来,振衣而起。他掐算时辰已经差不多,便起身来至炼器室。见到周正已经先到,便略略点首示意。又转头对柳道人说道:“三日之期已至,柳道友暂住火势,我这便开炉查看”。 柳道人此时已是神色憔悴,略展笑意,对赵鹤年点点头。 赵鹤年见火势压下,施法启开鼎盖,见到里面雷纹钢已经化为一滩幽蓝铁水,在火力的作用下,澄澈透明,荧光闪烁。铜鼎旁一座石台上,摆放着诸多器皿。这些都是事先准备的炼器材料。 赵鹤年从中取过一只玉盒,打开看时,里面尽是沙砾大小的星沙,五彩斑斓,流光溢彩。他们事先早已称定斤两,此时便将一盒星沙尽数倒入,幽蓝色的铁水顿时星光闪耀,如同一块蓝色琥珀中参杂着无数颗金星银屑,折射出摄人心魄的璀璨光辉。 只是若要让这些辅助材料锻为一体,非要反复数次淬炼不可。赵鹤年将鼎盖放下,又对周正说道:“接下来便有劳周兄了”。 周正笑道:“赵兄说的哪里话,实乃份内之事。柳兄但请休息,小弟必不误事”。 柳道人朝着两人拱一拱手,便告辞出去。赵鹤年在里间看过一阵,见着炉火安稳,器鼎妥当,也就自回静室淬炼真气。 每隔三日,赵鹤年便来至炼器室,启开器鼎,往里面加入辅助材料。如此反复九次,经过二十七日淬炼,炉火已经攀至顶峰,鼎内透出气息也越加精纯。 这一日,赵鹤年与周正早早来到炼器室。赵鹤年感应鼎内灵力波动,知道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连忙吩咐柳道人小心控制火候,自己则是端坐蒲团,往里面打入数道法力。 鼎力忽然“叮咚”作响,似是有活物在其中窜动跳跃,又似是有热气不停冲击鼎盖。赵鹤年知道此时不能轻启鼎盖,以免其中精纯灵气散逸,于是施法紧紧缚住鼎盖,一旁周正也连忙施法相助。待到鼎内声音渐渐停歇,赵鹤年这才启开鼎盖,只见里面星光灿烂,银辉闪耀,一块拳头大小的透亮蓝色液体从鼎内飞起。 赵鹤年连忙施法收摄,趁着热力尚未消散,连忙按照密册之中“星耀剑”样式拉扯成形。见到法剑形成,连忙往一旁石台上一招,一只玉盒打开,从中飞出七颗墨色圆珠,往法剑上一落,瞬间组合成一道图案。 赵鹤年操控法剑塑形,又小心雕琢细节,待到满意时候。一转头,冲着柳道人喊道:“柳兄还不动手”。柳道人连忙一拍胸口,口中喷出一口殷红鲜血,往法剑上溅去。法剑顿时蓝光大放,现出条条复杂纹路,待到血液融入其中,纹路也都消失不见。 第46章 星耀赤锋 赵鹤年将法剑锻造成形,又将法剑封入鼎中温养。到了此步,他所能做的已经全部完成。 赵鹤年转头对柳道人说道:“法剑到了此步,在下已经尽力,接下来便要全靠柳兄祭炼禁制了。” 柳道人朝着两人拱手道:“在下省得,接下来便看在下了,恕在下不能相陪,如有失礼,还望海涵”。说完,手中印诀变换,双掌挥放法力。道道金光,条条彩辉,在空中组成一个个篆文,不停往鼎中涌入。 赵鹤年见到柳道人开始祭炼禁制,为避嫌隙,便告辞出来。 又过七日,周正来到静室,说是柳道人宝剑即将祭炼成功,请赵鹤年一同前去观看。赵鹤年随同周正来到炼器室,果然见到清辉满目,银光盈室。洞顶天井映射下七道星辉。 见到柳道人正在紧要关头,赵鹤年也不上前打扰,自寻了个蒲团坐下。不过大半个时辰,忽然鼎盖震动,“哗”的一声往上掀起,重重摔落在一旁。三人举目望去,一道灿灿银辉跃上鼎口,其上七颗宝珠放出赫赫白光。 柳道人见此,不由心喜,连忙发出一道冷白神光往法剑罩去,法剑轻轻抖动,发出一阵嗡嗡声响,忽然一个跳动,竟然随着照入洞中的月华往上跃去。 柳道人连忙催发神光压制,法剑发出一阵轰鸣响动,竟然摇动神光。周正、赵鹤年二人对视一眼,也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神色,不想此剑竟然如此通灵。连忙各施手段,联手将法剑压下。 由于此剑早已得了柳道人精血,此时法力贯通,顿时感应其中玄妙。不过多时,便示意周正、赵鹤年二人撤手。他将宝剑收入手中细观,只见此剑体长四尺,通体幽蓝如冰,遍覆银色灵纹,放出赫赫寒光。 柳道人见到此剑如此气象,不由满心欢喜。连忙朝着赵鹤年一礼,感谢道:“贫道本以为只能练就一柄法器,凭其宝材坚固,略作护持之能,不想道友神乎其技,竟然练就中品灵器,真是喜出望外,难以言说。只能留待日后,再行感激之情。” 赵鹤年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柳兄又何必如此。今番得成灵器,也是道友之幸。实在不是在下之力。” 一旁周正笑道:“赵兄不必过谦,若不是赵兄这只宝鼎,想要炼成灵器也是不能。我二人得遇赵兄,也是三生有幸。” 柳道人也笑道:“正是。日后必有报答。只是如今贫道法剑炼成,还要劳烦赵兄将周兄法剑操持。” 赵鹤年笑道:“二位客气。既然有言在先,自然善始善终。” 赵鹤年趁着炉火未退,又将炼制赤锋剑的主材赤火铜抛入鼎中。 …… 谁道仙家得清闲,搬柴运火度寒炎。 不经人间岁月愁,却将平生付坎乾。 既然有了首件法剑的成功,后面自然也就轻车熟路了。赵鹤年依旧每日磨练真气,每隔三日,开炉添加辅料。如此经过三十余日祭炼,赤锋剑也同样炼制而出,却只有下品灵器品阶。饶是如此,也让周正惊喜不已。 就当二人提议帮助赵鹤年炼制寒霜剑时,赵鹤年却婉言拒绝了。柳道人见他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坚持。临去之时又提议赵鹤年随同他二人同去天风法会。 柳道人道:“赵兄,与其独自修行,不如游历四方。毕竟修行难以一蹴而就,增长些见闻也有利于磨砺心境”。 赵鹤年笑道:“柳兄所言有理,只是贫道手下尚有一些俗事,不便前往。”他所说的俗事无非是培育灵蚕,炼制阵图。若是炼制成五行阵图,到时前往道宫完成一件差事就是,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二人见他心意已决,也都不再劝说。柳道人又将密册取出,说道:“赵兄助我二人炼成两件法剑,品质却是出乎我二人意料之外,心中感激之情无法言表。为略表心意,便请道友再选一法门,万望接纳,勿要推辞。” 赵鹤年闻言,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既然事先已经说定,又岂可额外再收宝物。不可,不可。” 周正笑道:“这也是贫道的心意。这世间行事若要长久,必要对等才是。纵然事先已有约定,但是报酬却是不及功劳。道友若是不收,又如何能让我二人心安?” 赵鹤年只是坚持不收。二人相视一眼,柳道人开口说道:“心中坦荡,朋友才能长久。心存戚戚,亲朋也要反目。今日道友若是不收此物,恐怕我二人再难登道友之门了。” “这……”,赵鹤年听他如此说,不由心中迟疑。二人见他意动,又出言劝说。赵鹤年终是收了《雷击剑》的炼剑法门。 二人见他收下,也是松了一口气。其实也并非二人心中愧疚之类的说法,只是见到赵鹤年炼器手段高明,又有紫精铜鼎在手,估摸着他来历不凡,所以有心结交。若是换做他人,怕是恨不得多占便宜,又哪里肯自己倒贴上去。 第47章 两色雷纹 柳道人、周正二人见赵鹤年不愿随同前去,心中也急着回山温养法剑,便出言告辞。 赵鹤年忙止道:“在下尚有一事请教,不知二位可否暂留脚步?” 二人虽然心中急迫,但也只能压制。忙道:“不妨事,赵兄尽管发问。” 赵鹤年又请两人坐下,问道:“在下一路行来,欲要前往北冥,寻找合适炼罡之地,不知其中有无妨碍。”他也并未虚言遮掩,直接说出目的,毕竟两位炼罡修士眼中,自己凝煞境界修为一览无余,索性大大方方询问,也能避免许多误会。 柳道人惊诧的问道:“不知赵道友多久可以出行,若是等上十年,可有妨碍?” 赵鹤年回道:“想也不过年余,不知道友何以提出十年之期?” 柳道人与周正相视一笑,继而柳道人正色道:“北冥洲经历当年之事,天风堑早已禁止两洲修士来往。每隔十年才有一次开关之期,只是条件严苛。不仅如此,此地更有金丹真人镇守。若是你想混过镇守关隘的真人法眼,恐怕也是难以成功。你如果真想去往北冥,也只有同去天风法会了” 赵鹤年皱眉道:“哦?还请柳兄详细说明缘由。” 柳道人微微点头,说道:“天风堑每隔十年开放一次,凭借天剑宗文书来往。若是错过日子,只有再等十年。只是若逢三十年天风法会开启,为防有人鱼目混珠,规定又与平日不同。只有在法会之中,灭杀北冥同阶修士三名,才能发下文书。”说完便含笑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心中沉思:若是让他等上十年,只是凭白浪费时日。本来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如今看来也不得不去了。他虽然不信两人言语欺诈,毕竟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是他也不得不详加考虑。 柳道人见他脸上神色变换,也不出言打扰,只是与周正默默等候。不过多久,赵鹤年便下定决心,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拱手说道:“看来是不得不去这趟,还望二位道友多多指教。” 柳道人与周正也忙站起身来,还礼道:“道友不必担忧,有我二人,定然无虞。” 三人又是一番客套,柳道人道:“距离法会之期还有八月,我等需得提前一月前往,便定于明年三月启程,道友以为如何?” 赵鹤年笑道:“在下对法会之事不甚明了,此行全依道友安排”。 柳道人颔首道:“既然如此,启程之日再来拜访道友”,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青竹小剑,说道:“若有变故,道友可以事先通知贫道,也好有所准备。” 辞别二人,赵鹤年回到洞府。暗思道:不知需要多少时日,灵蚕才能吐丝抽茧。眼下还需尽快将真气淬炼完成,如此提升雷法威力,即使面对炼罡修士也有自保之力。若是时间宽裕,可以按照宝册法门,将法剑炼制出来。他见二人所炼法剑皆是不凡,若是练出一把趁手利器,他也能以此磨炼剑法。 他自得《通化剑经》,也曾钻研剑术,随着所学神通越多,反而对剑法越加荒废,如今若有一把上佳剑器在手,他也不介意再修一门护身之法。毕竟眼下不能立马提升境界,多修一门护身之法也有保障。 他详加考虑,还是决定将寒霜剑炼制出来。炼剑法门他早已反复琢磨透彻。只是如今又得了雷击剑的炼制之法,便将此法拿出观看。 只见此剑的主材乃是雷击木,百年雷击木便能炼制,只是威力寻常。千年雷击木便能炼制成宝器。万年雷击木更是能衍化雷纹,若是得炼器宗师之手,恐怕有望成就真器。 只是树木本惧雷火,百年之下,尚难幸存。又何谈千年万年,灵木千年受雷火击打,恐怕早已化为飞灰。 由此可见,此剑虽然炼之不难,但是想要寻到合适材料较之其他更为难得。毕竟若是寻常法器,他又哪里稀罕。 只是此剑的祭炼手法倒是颇有借鉴之处,其中灵纹与禁制倒是有些玄妙。 他本是精修雷法,此时见了其中灵纹刻画与禁制祭炼也是见猎心喜。不由把其中的内容与自己所修的五雷法与紫电雷纹作为比较。 有了参考,他从其中寻找差异,倒是也看出了些许玄妙。这一发现,倒是让他兴致盎然。 他心中存思雷纹,手指在空虚划,一道紫色雷纹在空显形,发出细碎的紫色雷光。雷纹显化,他也毫不停歇,手指依旧在空划动,又是一道青色雷纹显现。 他将青色雷纹一指,青色雷纹慢慢向着紫色雷纹相合,慢慢镶嵌其中,融为一体。 他见此法可行,心中不由生出想法,竟然有些期待。不等他高兴多久,两色雷纹竟然扭曲变形,膨胀鼓动。 赵鹤年连忙施法想要平复波动,突然一声炸响,两色雷纹竟然爆裂开来。他情急之下闪身躲开,还是被气浪掀翻在地。 第48章 一炉双剑 天降清灵地生浊,浊化大地气成河。 太极阴阳存生灭,四象五行相配合。 气走丹田升玉枕,神降紫府落神火。 若无天命造神奇,哪得雷元作石磨。 赵鹤年一心打磨真气,随着炼化程度逐渐加深,他的炼化速度也飞速加快。不到两月就已经炼化有成。 就在最后一缕真气从雷精元石上收回,丹田之中顿时真气沸腾如潮,紫光氤氲成烟,道道霞光笼罩,层层瑞气生成。紫色真气从下丹田升至上丹田,再由上丹田落至中丹田,最后又复归下丹田。 如此循环往复,行走八十一周,最后竟然在丹田结成一颗紫色莲子,上面笼罩阵阵霞光。 赵鹤年内视丹田,见到生出这种变化,虽然心中惊奇,但是也知道有益无害,便也不去管他。 如今真气淬炼已成,他见时日尚且还早。暗道:不如将法剑炼出,如此也多出一门手段。 只是他参照两种法剑炼制法门,知晓其中的变化之后,他心中却是另有想法。 他略作思索,一拂袖袍,石床上现出一只玉盒,他将玉盒打开,露出里面一块拳头大小的银色金属,这正是当日从阴风上人那里得来的西方庚金。 他一直心心念念天剑宗剑丸炼制之法。只是如今想来,纵然天剑宗剑丸威力无穷,可是那也不是长生之道。 如果只是一味追求威力,那么自己也将陷入狠戾之中,那么长生之路距离自己也就远了。 神通法术都是护持长生的手段,如果把神通法术当作目的,不是本末倒置吗? 如今他有诸般宝物随身,其中宝器就有两件,灵器更是不少。 同阶修者有了一件灵器就要悉心祭炼,如今自己却是思索用哪一件法宝为好,如此下去,必然被身外之物所累。 修道者应该不被名利所累,不管是身穿烂袄还是身披绫罗,自己的心境不能紊乱。若是执着绫罗还是烂袄,都是没有看透名利,如此又何必说什么修道,都只是虚伪做作的假修罢了。 想通了此节,他也下定了决心,要将这块庚金炼制两柄法剑出来。 虽然没有雷击木,但是雷精元石相较雷击木强了又何止一星半点,再有庚金绘制灵纹,想来绝对不是凡品。 至于寒霜剑,他还是准备用广寒铁作为主材,再以庚金绘制灵纹。 另外,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雷纹可以相互组合,那么他门中五雷法又如何不能? 五雷法源自门中“神霄雷法”,乃是天荡峰端肃真君结合自身所修《五行生元功》推演而来。不仅契合这门功法,并且威力也是宏大。 比雷击剑祭炼法门中的灵纹不知强大了多少,若是能将法剑炼成,定然威力无穷。 赵鹤年想到这里,还是决心一试,虽然有可能失败,但是他已经知晓不能执着于物的道理,又哪里再会患得患失。即使材料失去,日后还可再炼。若是失了心气,又如何还能一往无前。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要先将雷纹推演完成,即使他再不在乎这些修道外物,又怎么能随意妄为呢? 一月之后,赵鹤年终于尝试将五雷法融入寒霜剑与雷击剑灵纹之中。只是五雷法嵌入灵纹之中早已经与原先灵纹不同了。他也不知道炼出来会有什么的效果,只是他反而有种隐隐的期待。若是皆是沿袭前人之法,又如何能走出自己的道路呢? 虽然他无法想象天莱峰之外的六峰祖师是如何脱开窠臼,从而悟道飞升的。但是他有一点却是明白,不论你学习的是何种功法,又是参修哪种法门,如果没有自己的想法,那么你永远达不到前人的高度。 既然灵纹已经研究出来,赵鹤年便来到炼器室准备开鼎炼器。他将金乌壶取出,在上摩挲了几下,只听一声尖鸣,金乌壶跃上半空,数只火鸦嗖的飞出宝壶,在洞内盘旋飞舞。 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些丹药,往空抛洒,火鸦纷纷振翅飞啄。等到火鸦吃完丹药。赵鹤年往金乌壶一指,六只赤色羽毛的火鸦如听号令,纷纷振翅飞回壶中,只留下三只金羽火鸦,敛翅落于一旁。 就这三只火鸦而言,其所吐妖火更为精纯。此回他有心一试,自然每一步都尽量做到尽善尽美。 赵鹤年一声号令,三只火鸦齐喷火焰,三道赤红色泛着金霞的火焰顿时将火燃起。接着取出两只玉盒,盒中分别是广寒铁与雷精元石,他两物齐齐抛入鼎中。 他此回乃是想一炉炼双剑,炼出两把能够互相补益的成套法剑。将两样主材抛入鼎中,他便在一旁看守炉火。 此时还不需要三只火鸦一起行动,赵鹤年只让三只火鸦轮流吐焰,每只火鸦喷吐三个时辰,这已经是火鸦力所能及了。并且每次吐完烈焰,赵鹤年都要及时喂养丹药,以免火鸦损了真元。毕竟这三只火鸦天资不凡,赵鹤年也是对它们寄予厚望,日后说不定能成得力的帮手。 第49章 紫电青霜 玄鼎紫盖结琼花,金乌赤火生云霞。 蒸石煮铁寻常事,退火进符属道家。 赵鹤年每日端坐鼎前,默察鼎中火候。经历七日之后,广寒铁与雷精元石先后熔成液状,只是幽蓝铁水与紫红熔浆并不相融,两者在鼎中泾渭分明。 他又将庚金炼入两团熔液之中,期间更是添加不少收集来的稀有辅材。他为了这两柄法剑,也是不遗余力。 足足熬炼三十六日,直到将宝材之中的杂质尽数祛除。这才启开宝鼎,只见一团青紫两色的太极球悬浮其中,广寒铁的极寒之气与雷精元石的雷电之力都被包裹其中,半点也不曾泄漏,只有表面四处流走的白光,透出阵阵寒意,刺得人汗毛倒竖。 赵鹤年知道成器时机已到,收敛脸上神色,双手结印,往太极球一指,太极球立即分化成两团。 他双手连连变换印诀,条条丝线从指尖射出,插入两团溶液之中,将之拉扯成形。 这两柄法剑乃是他对炼器手段与五雷法的感悟,因为没有成品可以供他参考,因此他操作起来也是格外的小心。 直到将两柄法剑塑造成形,他又增添了许多细节,直到心中满意,看去毫无瑕疵,他这才停止动作。一拍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溅到两柄法剑之上,法剑顿时华光大放,剑身蔓延条条纹路,仿若天生的雷电纹路。直到法剑将鲜血吸尽,雷电纹路才消失不见。他这才又将宝鼎盖起。 到了这步,鼎中炉火也该慢慢退去。利用鼎中余温温养法剑,不仅可以消弭塑形时的微不可察的裂纹,还可以退去锻造时的火气。 直到这时,他便开始着手祭炼禁制。他将法力汇成一个个篆文,在空中组合成形,再往鼎中打入。顿时室中满目华彩,金光耀目。 赵鹤年一气也不敢停歇,期间也只以丹药支撑。如此过去半月,鼎中传来异响。 赵鹤年知道法剑灵性生成,知道这是灵器的征兆,只是他也不敢轻易启开鼎盖。如此过了半日,鼎中不再有声响传出。他这才启开鼎盖,只见两道华彩冲出炉鼎。 待他看得分明,不由一声惊呼:“上品灵器?” 两剑在空追逐盘旋,宛如两条游鱼,时不时传来清脆的交击声。 赵鹤年知道这两柄法剑乃是一炉所出,气机早已融合,并且其中灵纹都嵌入五雷符文,因此天生相合,便有如一卵同胞的兄弟。 他见两柄法剑灵性竟然如此之高,也不由满心欢悦,忙要招下温养。忽听天中一声雷响。 赵鹤年不由心头一惊,炼器时谨防雷雨天气,生怕灵气动荡,致使发生意外。他也早已经夜观天象,知道今夜无雨,不知为何无故发雷。 他忙往炼器室顶上天井望去,只见本是满天星斗的夜空,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朵乌云,正罩在山顶。他忙施展法力,想要将两柄法剑收摄。 却不想这雷又快又急,一雷往洞内劈落。赵鹤年连忙催发禁制,将洞口遮蔽,却不想雷电之下,禁制犹如纸糊,直直劈在两柄法剑之上。 两柄法剑一声尖鸣,直直坠地。赵鹤年不由心急,想要上前查看。忽然地上双剑剑气纵横,寒光大放,从地一跃而起,两剑交击,只往天中一扫,两道青紫雷柱迸射而出,竟将雷云扫为乌有。 赵鹤年见此,也颇有些目瞪口呆。两柄法剑发出此击,便直直从空坠下。他连忙将袖一卷,将两柄法剑裹下。 他连忙端详两剑,见到剑身并无缺损,这才放下心来。他回过神,再看两剑。只见一剑青色,一剑紫色,青剑冷冽如寒霜,紫剑瑰丽如朝霞。两剑周身遍布金色雷纹,纠葛繁复。不知是否是刚才被雷电击打的原因,金色雷纹之中竟有细碎的电光游走。竟然不需他灌输法力,便已经气脉贯通,难怪刚才能发出那道剑光。 只是寻常法剑都是以法术催发剑光,刚才似是雷电激发此剑,威力竟然如此煊赫。他想到其中疑惑之处,连忙试着往紫剑中输送一道五雷法力,剑身顿时紫光闪烁,他随意往前一挥,剑身射出数尺紫电雷光,直将洞身削下一块。 赵鹤年见此,又将青剑试过,果然也是神兵利器。只是如今依据炼剑法门,两剑早已形貌大改,连同灵纹禁制都有变动,若是再以“寒霜”与“雷击”命名,倒是显得名不符实。 于是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两个名字,他轻抚双剑,喃喃道:“不如日后便以‘青霜’‘紫电’作为称呼。”他话音刚落,双剑嗡嗡有声,竟然随声应和。 第50章 金雁宫 柳道人指着前方一座宫观说道:“赵道友请看,前面就是金雁宫了。你没有道碟文书在身,若是逢到天剑宗巡查使者,恐怕引起无端争执,只有先到此处,取了道碟文书,方可前往天风法会。” 赵鹤年点头道:“既然如此,待我前去取那碟文”。 柳道人道:“恐怕道友不耐此间风气,贫道与与周道兄陪同赵道友一同前往。” 赵鹤年不了解此间之事,既然有人指引,自然欣然接受。三人下了飞舟,足踏烟岚,落于道宫之前。 门前值守道人跑上前来,喝道:“哪里来的道士,这里乃是天剑宗驻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柳道人上前一步,拱手道:“我等三人欲要前往天风法会,想要到宫中讨得一张碟文,还望道友通传一声。” 那值守道人冷笑道:“每日来往此地的修者不计其数,若是各个皆要通传,贫道哪有这般筋骨,恐怕脚底都要磨穿”。说着扭过头去,鼻孔朝天,看也不看他们三人。 赵鹤年见这值守道人只有炼窍境界,面对自己三人竟然如此态度。即使他不认得自己境界,但是自己三人足踏罡煞而至。身为道宫值守,不可能这点见识也没有。 柳道人见赵鹤年神色,知晓他心中不悦,朝他摇了摇头,便走到值守道人面前,从袖中取出三块灵石,递到值守道人面前,笑道:“不敢白白幸苦道友走一遭”。 那值守道人见到柳道人识趣,转过头来,接了灵石,又看着赵鹤年与周正,说道:“那他们二人呢?” 柳道人不想这值守这般贪得无厌,微微一愣神,立即反应过来,又从袖中取出六块灵石交到他的手中。 值守道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冲着三人说道:“在此等着,莫要乱跑。”便转身往观内走去。 柳道人对赵鹤年说道:“赵道友莫要见怪,这些人向来骄横惯了,不把旁人放在眼中,不知他在我等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 赵鹤年摇头道:“我自不会与他计较,彼辈碌碌此间,空耗年岁,无望大道。莫看他们此举似是狂妄,其实有迹可循。背靠宗门,依仗权势,懂得趋炎附势,又明人情世故,其实安稳无虞。” 周正笑道:“赵道友看的透彻,柳道兄与在下还以为道友咽不下这口气,如今看来,属实多虑了。” 赵鹤年笑道:“哪里有什么透彻与不透彻,这万丈红尘皆是这般,古今亦然。只有历经世间打磨,方能一颗道心明澈。” 柳道人点头道:“赵道友所言甚是。” 三人在宫外闲聊几句,便见值守道人出来,对三人说道:“你等随我进来”。 三人跟着值守道人进入宫观,来到一间偏殿面前。值守道人在殿前停住脚步,对三人说道:“你等在此候着,我进去通传”。转身进入殿中。 不过多久,便听里面有人说道:“进来吧。” 三人进入殿中,只见一只矮几前盘坐着一个墨须长髯的中年道人,身穿一件白色道袍。刚才值守道人正站在一侧。见到三人进来,长须道人眼皮抬了抬,扫视了一圈,忽然站起身来,拱手说道:“三位道友大驾光临,未及远迎,还望恕罪。” 三人还了一礼,柳道人说道:“贫道三人欲要前往天风法会,只是这位赵道友尚缺一纸碟文,还望道友行个方便。” 道人点了点头,说道:“好说,好说”。只是嘴上说着,却并见不动作,反而微笑的看着三人。 柳道人知晓他的意思,心中微叹,从袖中取出五枚灵石递过。长须道人却是眼皮抬也不抬。 柳道人不由心中暗恼,刚要伸手入袖,却见赵鹤年袍袖一甩,一道紫金色的光华射出,直冲长须道人面门。长须道人惊慌失措,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飞刀却停在他方才所立之处,并没有前进分毫。 他怒目圆睁,伸出还在颤抖的手指,指着赵鹤年说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怎敢如此造次?” 赵鹤年拱手说道:“还请道友恕罪,在下实无此意,只是想将此物奉于道友,不想道友反应如此之大。” 值守道人扶起怒气未息的长须道人。赵鹤年走上前去,将紫金飞刃取过奉上。长须道人狐疑的看了他两眼,将飞刃取过观看,知道是一件利器。即使只是下品法器,也值数十灵石,遂将的飞刃收入袖中。说道:“既然不是诚心,贫道也不追究”。语气平淡,似乎没有刚才那档事。 道人又走到一座书架前,取下一张碟文,问明赵鹤年身份来历,又加盖了天剑宗印信。 三人得了文书,告辞出来。柳道人笑道:“不想赵道友还是性情中人,方才只觉道友杀机毕现,差点都以为道友忍耐不住,欲要出手伤人了,贫道都忍不住要出手阻止了。” 周正轻“哼”一声,说道:“这道人也有凝煞境界,竟然如此窝囊,突逢变故,却连烟煞都不曾放出,看来久居世俗,早已没了修道之念,与那凡夫又有何异”。 第51章 天风观 云舟行空,一路北去。 三人端坐法舟,赵鹤年问道:“二位道友可曾赴过天风法会?” 柳道人点头道:“贫道去过两次,周兄也去过一次。” 赵鹤年问道:“不知这法会上是何景象?” 柳道人回道:“所谓法会,其实乃是斗法大会,会上之人皆是你我这般境界。 法会共分三场,第一场是凝煞境界的比斗;第二场是炼罡境界的比斗;第三场乃是闯关破阵,并不拘泥境界。” 赵鹤年点头道:“若是同阶比斗,倒是也算公平。”他虽自忖已能与炼罡修士一较高下,但是若无必要,也不愿对战,毕竟谁知他人又有什么手段。 修至炼罡境界少则一二十载,多则三五十载,若是机缘不够,或到百年以上。若说他们没有些保命手段,又如何能至今日? 周正笑道:“哪有什么公平,若是境界相当,自然比拼神通法宝。若是借来一件威力宏大的法宝,也足以在法会上显露名声。” 柳道人叹道:“上次赴会,与贫道对敌之人本事平平,只是他手上有一只法铃,斗法之时,趁我不备,摇晃铃铛,立时魂魄动荡,六神无主,若非贫道尚有几分手段,恐怕已死在那泼道手中。每每想起,还是心有余悸。” 周正接言道:“我与柳兄本也有些道行,只是手上并无得力法宝,致使法会受挫。于是遍访各处名山,寻找古修洞府,从而得到这卷炼剑图谱,幸逢道友手段高明,此番定要一雪前耻。” 赵鹤年略有所思,问道:“方才柳道友提到闯关破阵,不知有何说道”。 周正听到此话,忙道:“不可,不可。道友此话只可听听,切莫动念,那阵有千种机关,万般凶险,若是不懂其中门道,莫说破阵,怕是性命也要丢在里面。” 柳道人也是神情严肃,说道:“周兄所言甚是,赵兄切记为意。若要北去,切莫节外生枝。那阵名为‘阴风鬼雨阵’,乃是幽泉宗大阵。虽然贫道与周兄未曾进阵,但在外间遥遥望见此阵,只见黑气弥空,阴云翻滚,煞烟透起九重,寒光映照六合。入阵修士百不存一,纵然许诺重宝厚谢,也莫要进去此阵。” 赵鹤年听二人说的慎重,欠身拱手道:“多谢二位指点。在下晓得,必然不敢如此轻率。” 柳道人捋须笑道:“道友天资不凡,前途远大,且又精擅炼器之道,更要以存身立命为要,岂可轻涉危局险地。此番前往北冥炼成玄罡,日后或有机缘成就金丹,还需谨慎再三。” 三人乘舟穿州过府,不过两日路程,遥遥便见一座雄伟天堑,黑风乱卷,黄沙漫天。 柳道人指着一座关隘,说道:“这就是天风堑了,此地常年有横风肆虐,只有短暂时日可以穿行,乃是凡俗王朝驻兵重地。即使我辈中人,若无神通法宝护持,也难以在内行走。” 赵鹤年点头道:“真乃造化之妙。” 柳道人笑道:“贫道这就启开云舟护罩,二位千万留意,切莫让天风卷出舟外”。他虽然是对二人说话,但是眼神却是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知道他主要告诫的是自己,毕竟自己只是凝煞境界,到底修为略逊一筹。于是点头说道:“在下晓得厉害。” 云舟缓缓往天风驶入,原本平稳的云舟立即轻轻颤动起来,云舟上亮起半月形的护罩,放出灿灿白光,其上金符游动,将黑风阻隔在外。 越是往内深入,云舟所受到的的阻力越大,舟身也颠簸起来,护罩上的金符光芒越加强盛。 赵鹤年看着舟外的漫天黑风,看不清下面景象,只见天地一片混沌,仿佛回到开天辟地之前。处身其中,颇有天地苍茫之感。 好在不过多久,又见骄阳临空。赵鹤年往身后天堑看去,只见天风堑宛如一道黑色屏障,横亘在天地之间。 赵鹤年正看的出神,忽听柳道人说道:“二位道友,已到天风法会驻地,我等宜当降舟前往。” 赵鹤年扭头看去,果然看到天风堑一侧陡峭山崖上修筑着一座宫观,青砖碧瓦,飞檐斗拱。里面廊院迂回,馆阁耸立,规模宏大,气派非常。 柳道人说道:“此处乃是天剑宗金丹真人镇守之地,我等先往歇息,翌日同赴法会”。 三人降下云舟,足踏烟煞神光前往。不过多久,便飞身来到观门前,只见门上匾额上写着“天风观”。 三人落下身形,门前有值守弟子相询,问明来由,遂将三人引至一处院落。 第52章 金银令牌 距离法会开启尚有数日,赵鹤年每日在房中祭炼双剑。柳道人与周正二人则是四处拜访,探听法会消息。 法会前的第四日,柳道人与周正联袂来到赵鹤年房中。 柳道人道:“距离法会开始还有三日,依照往届法会惯例,今日就有天剑宗执事前来,依据修为登记造册,派发金银两色令牌。” 赵鹤年问道:“不知金银令牌是何物?” 柳道人回道:“赵道友不明比斗规则,故而有所不知。参会修士俱会佩戴令牌。法会之上立有千座法坛,由一方修士站立其上,另一方则是选择对敌目标,胜过对方就可取了对方令牌。” 赵鹤年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双色令牌就是区别凝煞修士与炼罡修士了。” 柳道人点头道:“正是,另外天剑宗执事还会送来一份灵材清单。比斗结束之后,一枚令牌者,不奖不罚,差役不可免除。两枚令牌者,免除差役,另外可以依照清单选取灵材一份。若是令牌被夺,不仅不能免除差役,另外还要加倍执行。法会之上,万万不可留手。” 赵鹤年点头道:“在下知晓轻重,只是我欲出关而去,可要事先言明?” 柳道人道:“正要如此,出关事大,执事只有禀告镇守真人,获得批准,方能放行。另有一事告诫道友,切莫偷取出关,若是日后再要返回关内,没有凭信在手,就再无可能了。” 赵鹤年闻言,事先一点仅有的心思也消失不见,慎重的点了点头。 正如柳道人所说,晌午时分,四名蓝衣修士来到院中,各个身背法剑,肩头都绣着一把金银双剑,给三人派发令牌,柳道人与周正各领了一块金色令牌,赵鹤年则领了一块银色令牌。 另外,赵鹤年告知欲要去往北冥的意愿,执事一并记录,只说欲要北去,先要胜过三场,他们自然会上禀真人。 接下来的三日,三人再也没有出过门了,皆在房中调养精神,准备接下来的比斗。 这日,赵鹤年正在床榻静坐,忽听金钟长鸣不绝。他连忙打开房门,来到院中,柳、周二人听到动静也齐至院中。 柳道人道:“金钟长鸣,法会已开。二位道友,可速速前往法会。” 三人行至宫观大门,只见观中修士俱往天中行去。罡煞腾飞,人影攒动,真如游鱼出洞,万舸竞发。 条条彩光逐日去,道道虹岚伴云飞。大袖宽袍,长存高洁之风;博冠玉带,总有逍遥之态。仙鹤白象,踏空而至。玉笛长萧,纵歌前往。煞烟动处,彩雨缤纷;玄罡乍起,长虹映辉。 三人见此情形,也都驾起罡煞,跟随众修前往。 不过多时,赵鹤年便见遁光俱往一座山峰落去。原来此地形势绝妙,两座高大山峰之间,是一片平坦的盆地,地形开阔,视野极佳。 赵鹤年跟随众修落至山峰之上,眼见对面天中也是风卷云动,霞光映照,道道人影掠动,片片光辉灿烂。只是山间有雾气飘动,似是有禁制隔挡,看不真切。 他又往底下看去,只见:千座法坛矗立,万杆彩旗飘飘。法坛俱呈三层六角之形,彩旗总是四角五色之状。 柳道人指着下方说道:“这些法坛都是两方修筑,自从法会开办以来,已有数百年之久。起初只是两方切磋一较高下,后来愈演愈烈事关面皮,以至于今日,纠集两国修士,遂成如此大会。” 周正笑道:“若说镜华国本不如北冥洲广大,奈何北冥苦寒之地,修士凋敝,人才绝踪,更有天剑宗打击在前,由此才成两方对峙之局。” 众人正在闲谈,忽见天中阴风四起,雾气腾腾。阴气弥空,探不明内中几许车架人马;烟云笼罩,看不清里面多少幡幢旌旗。雾里光影幢幢,云中鬼气森森。 忽然从中冒出一道粘稠的血光,只听里面有声传出: 胸中有志藏八百,脚下无定行四海。 伸足已知乾坤大,展袖还觉天地窄。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血光中现出一位红袍老者,手持藜杖,足踏芒鞋。身前身后红光照耀,顶上顶下阴云笼罩。在其身后似有千军万马藏于其中。老者甫一现身,顿时阴风习习,寒意阵阵。 赵鹤年也只觉寒意彻骨,冷意侵人。只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便见空中绽放朵朵青莲,一股和煦暖风吹来,顿时将寒意一扫而空。只听天中有人吟道: 一剑西来透北冥,万古长天上青云。 野径独逢寒山客,危崖长叹少人行。 一位中年文士踏空而至。青衫磊落,素带飘展。背后寒光斩龙剑,头上纯阳一字巾。道道白虹盘旋,朵朵青莲绕身。剑气萧瑟,杀威彻骨。 第53章 约定章程 两位真人自天中现出身形,天中顿现阴云祥光,一时云光辉映,两边泾渭分明。正是:浊气掀起千层浪,祥云分开两片天。 柳道人低声说道:“这位便是纪长空纪真人了。” 赵鹤年问道:“不知这位纪真人是何来历?” 柳道人道:“纪真人位列天剑宗六大弟子之一。修道三百余年,成就中品金丹,不仅剑术已至通微之境,更是炼成一口斩龙剑,威力绝伦,神鬼莫测。” 赵鹤年点点头。天剑宗来历他自然有所听闻。天剑宗所在名为“镜海湖”,虽是内陆湖泊,但水域广大,恰似无垠大海。湖中有两座主峰,名为“烈阳峰”与“月华峰”,湖中分布无数岛屿,星罗棋布,点缀其中。 传闻天剑宗祖师游历至镜海湖,发现此地汇聚群星精华,并在“烈阳峰”与“月华峰”发现两块灵石,一块烈火金精,一块月魄元石,遂取两物炼成双剑,后在此地传下道统,这便是天剑宗来历。 天剑宗“烈阳峰”与“月华峰”分别授徒,烈阳峰都是男修,月华峰俱是女道。这纪真人无疑是烈阳峰真人。 红袍真人见到纪真人露面,收起漫天异象,拱手说道:“一别经年,纪真人别来无恙?” 纪真人站立云端,负手说道:“赤龙道友,今番你我主持此会,该当拟定章程,再行比斗事宜,今次不知道友有何看法?” 赤龙真人笑道:“往年自有章程,前番由贵方凝煞修士镇守法坛,敝方攻取。敝方炼罡修士镇守法坛,贵方攻取。今朝自然依规颠倒,由敝方镇守凝煞法坛,攻取炼罡法坛。只是贫道略有想法,正好与道友商议。” 纪真人道:“道友但说无妨,可与不可,再做分说。” 赤龙真人道:“君子之得失,本不在一事一局之内,不从一时之间定论胜败得失。我等修行之人,取天地之灵气,得日月之精华,起于毫末证就参天,本是截取天地气运而为之。纵然一时可以凭借奇淫技巧,终究不能长久。如此看来,若要落定成败,还需几次三番。” 纪真人皱眉道:“赤龙道友此话固然有理,只是法会已有成规,不知道友欲要如何?” 赤龙真人道:“不如你我双方在法坛之外罩定结界,双方约定期限,里间修士若在规定日期内退出,勾销全部所得。若是度过期限,自然认定功劳。如此才见双方实力,足以证明两方成败。” 纪真人沉吟片刻,说道:“道友此策可行。只是你我罩定结界,里间之人不能逃出,如此恐怕伤亡惨重,实在有干天和。” 赤龙道人笑道:“道友仁慈,有你我在外观察局势,若是有人战败认输,即时摄出,如此可保万全,不知道友以为如何?” 纪真人点头道:“甚善。如此便依道友之见,只是不知约定几日为好?” 赤龙真人道:“既然此法是贫道提出,不如日期便由道友决定。” 纪真人点头道:“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凝煞修士与炼罡修士比斗均以七日为期如何?” 赤龙真人道:“善”。 二人真人在空商讨完毕,各自降下云光,落于峰顶。两座山峰顶部各有一座云亭,乃是当初法会修筑,以为真人休憩之所。 方才二人在空讨论,并无遮掩,因此下方修士均是耳闻。此时听到真人答应下来,顿时哄然,议论纷纷。 赵鹤年此时也是眉头紧皱。依据方才二位真人之言,不仅要在其中斗法取胜,更要在内待满七日,如此难度较之以往难度太大。 只是不论如何,他若想要去往北冥,必须在内待满七日。心中也是默默盘算,七日可是不容易。 不由生出一种感叹:这些真人已有成就,便生如此想法。看来皆因力量使人改变。 虽然神仙皆由凡人修成,但是其本质早已改变。就像一头牛,身材健硕,体格强壮,较之其他牛类也只是体型上有些增强,但它到底还是一头牛。 若是这头牛体型增大十倍,力量增加百倍。那么把它放在牛群,牛群定然恐惧混乱。这头牛也就不能说是牛了,只能说是精怪了。 所以仙人也并不是普通凡人。他们有主宰凡人生死的力量,有掌控世俗王朝的能力。他们姿态高高在上,一举一动神圣不可侵犯,以苍生作棋局,以下境修士作为棋子。 他虽心中有所不甘,但是也只能默然忍受。这世间从来不缺此类事情,若是人间是仙境,他又何必去寻求超脱之路? 第54章 鬼骨道人 就在众修议论之时,忽然有天剑宗执事前来宣读真人谕令。 令说:国家危难英雄辈出,战事动乱龙蛇起陆。修者应不怯命途艰难,道人本不惧长生魔劫。值此盛会,众修应该奋勇向前,达者理当顺从形势。此番斗法比试,在内待满七日者,即可免除差役,赏赐灵器一件。另按所得令牌再行赏赐。望诸位不必藏拙守愚,各逞其能,大展身手,显露名声。 执事宣读完真人谕令,对众修说道:“奉真人谕令,若要参与大会,便请尊奉法令。稍后便有执事传令,诸位还请稍待。”。 赵鹤年抬头看向对面山峰,只见道道流光往谷中落去,不过多时,便见法坛上都已站立修士。有道有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穿道袍,或袭长衫,或带宝剑,或携长枪,或配珠玉,或持玉壶。道道人影攒动,个个宝光华彩。 见到对面各就法坛,忽听峰上一声钟响。便听有蓝衣执事传令道:“奉真人谕令,凝煞修士入内”。 听到谕令下达,赵鹤年朝着柳道人与周正一拱手,一纵烟云往谷内而去。柳道人与周正忙在后呼喊道:“道友千万小心”。 赵鹤年落于一座法坛上,只见面前站立着一个披发仗剑的中年道士,身穿一领黑色道袍,颈下挂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颅骨,用一根墨色细绳穿起。手中握着一柄异形白骨剑,剑尖呈锯齿状,剑身一道细长血槽。 道士见到赵鹤年落下法台,张口大笑,露出一口黄牙,说道:“道友请了,贫道鬼骨道人,不知道友名号?” 赵鹤年见他两目浑浊,恶相狰狞,更兼口吐腥风,一身秽气,哪里有半分道气,心中已是不喜,只是淡淡回道:“你我在此,是敌非友,有甚说道。” 鬼骨道人见他眼现鄙薄之色,不由怒气盈胸,便想抢先出手,只是转念一想,又止住脚步,怒哼一声,不再言语。 赵鹤年往天边看去,只见谷中已经升起一道黄色光幕,慢慢往天中合去,直到在天中缝合一体。 正值此时,鬼骨道人一跃而起,手中白骨剑一剑刺出,一道白光从剑中射出。赵鹤年一顿右足,脚下一缕煞烟将身托起。躲开那道白光。又一抖袍袖,从中飞出一道紫光,往鬼骨道人而去。 鬼骨道人将白骨剑往空一抛,剑身化为一道白光赵鹤年射来。赵鹤年见他法剑只是一件上品法器,且那宝光色彩不正,只是旁门手法,已无潜力可言。一掐诀印,紫电化为一道紫光往上一迎,白骨剑顷刻削为两截。 鬼骨道人见到法剑已断,不由怒气上涌,满面涨红,一把扯下颈下白骨头颅,往赵鹤年抛来。赵鹤年一掐印诀,法剑紫光即涨数尺,往前一劈,颅骨碎成两半。只见其中白光耀目,涌现出一团白焰,将紫电法剑裹住。 鬼骨道人大笑道:“你毁我法剑,我岂能让你法剑独存,我这白骨火最能侵蚀灵气灼烧宝体,不出片刻,你这法剑就要熔成铁水。” 赵鹤年闻言,一声嗤笑,说道:“你哪里晓得我玄宗手段,可笑不自量力”。说完一掐印诀,法剑一声轻吟,剑身一抖,白骨火登时崩散。 鬼骨道人不由骇然,驾起一团阴煞便要逃窜。赵鹤年哪里能容他走脱,一挥袍袖,紫电急掠而出,电光一闪,顷刻而至。只听一声惨叫,鬼骨道人已是身首分离,跌落法坛。 赵鹤年往他腰间看去,只有一块蓝色令牌,知晓这便是法会凭证。北冥洲修士凝煞修士佩戴蓝色令牌,炼罡修士佩戴赤色令牌。这在法会开启之前便已得知。 他将令牌取下,揣入怀中。方才这一阵虽有争斗,但是法力并无什么亏损,凭他如今根基深厚,区区损耗实在不足为意。 他将身飞起半空,见到各处法坛皆是刀飞剑走,水火迸溅。往四处扫视,见着一处法坛上端坐着一位壮汉,并无人前去攻略。于是一催煞烟,往那处而去。 壮汉身高丈六,身如铜铸,形如宝塔。腰围虎皮,精赤上身。此时盘坐在地,膝上横置一条镔铁长棍,长棍两端有铁钉装饰。 似是听到动静,壮汉睁开双眼,眼中透出两道精光。见到赵鹤年,也不以为意。抓着镔铁棍站起身来。 赵鹤年见他气血如烽烟,皮肤如铜铁,不由诧异,原来是个精修体术的修士。于是拱手说道:“道友有礼。” 第55章 体修 壮汉也不答话,见到来人,抓起镔铁棍,纵步上前,一棍朝赵鹤年当头砸来。赵鹤年施展步法,往一旁急掠。镔铁棍砸在法坛上,火星四溅。 壮汉一招一式,势大力沉,赵鹤年不敢直缨其锋。他心中暗道:既然你想以力相博,倒是想看看你能负得起多少斤两。 他将肩膀一抖,一道土黄色玄光迸出,直往壮汉刷去。壮汉也不躲闪,一棍往上砸去,谁料想,这一缕黄光虽只轻飘飘如帛带,但到传到棍上却重逾千斤,直震得他虎口开裂,双腕生疼,身体也被撞得倒退两步。 赵鹤年也略有惊讶,竟然有人能以肉身硬扛神通还能安然无恙。只是看他模样,也想看他能扛下几道玄光,嘴中一声冷笑,背后玄光喷涌如潮,一道接连一道往下刷来。 壮汉错估玄光威力,此时被玄光所制,只能奋力抵挡,左冲右突,以神力崩散玄光。只是气力毕竟有限,如此下去定然难以久持。 他寻个间隙,口中一声大喝,如平地惊雷,轰隆作响。将身一摇,身体骨节咯吱作响,宛如火中竹节,咔吧咔吧涨至三丈高下。手中镔铁棍也是一件神兵,随他体型气力,也涨至三丈长短。 一棍扫下,棍头汇聚庞大力道,快速往下方压来,空气发出爆裂声响。只是三下两下便将玄光扫荡一空。 赵鹤年也不由眉头皱起,他此时也心中发狠,手中掐诀,默运玄功,一道土黄色玄光如同一道浑浊长河,透起十数丈,浩浩荡荡往下冲来。 壮汉双手紧握长棍,圆瞪双目,口中一声大喝,往中天中滚滚而下的玄光一棍劈去。玄光被撕开一道豁口,往两边分流而去,壮汉也被这股力道带出去数丈远近。 赵鹤年双目一凝,双手连连变换印诀,漫天黄光往上一合,急往上方汇聚,快速汇成一团。他神情一肃,印诀下指,气团往下一落,只听一声轰隆大响,法坛随即塌陷一个大坑,扬起大片尘土。 待到烟尘四散,赵鹤年往内看去,不由脸现惊骇之色。只见一道人影从坑内站起,只是身形已经恢复到刚才的丈许高下。 他此时身体包裹在一团红光之中,双目赤红,凶光毕现。足下用劲,奋力一瞪,从坑中一跃而起。 赵鹤年见识到体修顽强的生机,此时也不敢留手,恐怕生出祸患。一甩袍袖,从右手袍袖中飞出两道如同游鱼的流光,一青一紫,在空穿梭,往壮汉而去。 壮汉忙以手中镔铁长棍格挡,流光犹如两道幻影,错过长棍,往他双目刺去。那光又快又急,壮汉情急之下,侧身躲闪,躲过紫光,却被青光在脸颊一划而过。 他只觉面门生疼,忙用手去摸,却摸到一片湿漉漉的痕迹,原来方才青光掠过,却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三寸长的伤痕。 壮汉倒不觉伤口如何疼痛,只是心中发凉。他精修体术,能御刀兵,不畏水火。纵然方才神通厉害,也不能取他性命。如今只是两柄飞刃竟然能够轻易破开他的肉身,又怎能不让他惊恐。 赵鹤年见两柄法剑果然锋锐无比,也不由感叹,这庚金果然不愧“百锐之金”的称号。伸手一招,两柄法剑围绕壮汉四处游走,锋锐的剑气不停割裂皮肤,不停渗出殷红鲜血。 壮汉暴跳如雷,不停往两柄飞剑攻去。只是飞剑迅即如电,倏忽一瞬,飞来纵去,杳然无踪。 不过多时,壮汉便被飞剑刺得满身伤痕,鲜血横流,再无反抗之力。赵鹤年也不再留手,瞅准时机,两柄飞剑透颈而过。只听一声闷响,壮汉扑倒在地,登时殒命。 赵鹤年收了令牌,将那根镔铁棍也收入囊中。叹道: 金石为坚造化工,哪有肉身试刀锋。 炼成锟钢也无用,从来外道少成功。 赵鹤年收拾完此处,抬头往天中看去,只见目之所见皆是一片光明,唯独不见天中日月光华,之所以如此皆是真人神通所致。 他掐指算来,此时已是子夜,还要在此待上六日。又往四处看去,只见有些地方还在比拼斗法,有些地方却是各自调息。他知道在此间时候尚早,于是也不再去比斗,就在这座法坛上盘膝而坐。 他知道此时还是开始,今后还有争斗,还需时刻注意保持法力充盈,以免在阵中遇到危机。他隐隐觉得对方那位红袍真人约定七日之期定有目的,纵然他此时不知,但是越是如此想到,他就越发觉得不安。 第56章 人面蛛 一朝去国后,千年望江楼。 星斗又南移,夏去已是秋。 翌日,赵鹤年站立法台,见到各处法坛修士已经减少不少,或是战败身死,或是败退出谷。不管怎样,他还需尽快取得第三块令牌,如此攻守进退之间,自己便能把握时机。 他往四处张望,很快就锁定了一处目标,他往天一纵,往那处法坛而去。 很快来到地方,一扭身,落在法坛之上。对面站立着一个枯瘦老者,形销骨立,皮肤干枯,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两道白眉曳地,手上青筋暴起,干枯的手掌抓着一杆黑幡,幡面绘着一只人面蜘蛛。 老者见到赵鹤年落下法坛,口中喋喋怪笑,两只怪眼透着绿芒。用干枯嘶哑的声音说道:“小子,胆子不小啊。” 赵鹤年见他倚老卖老,颇有自矜之意,淡淡笑道:“少年意气,已不是你这般年纪可以体会了。” 老者闻言,眼色一厉,随即冷笑道:“少年不知收敛锋芒,老来恐怕难有收场。” 赵鹤年笑道:“你这老朽,便如冢中枯骨,荒漠败草,自身都难保全,倒是难为你还替别人着想。” 老者一声怒喝:“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倒要看你小命有没有你的嘴巴这般强硬,不把你剥皮拆骨,怎消我心头之恨。” 说完一摇手中黑幡,顿时幡面黑光大放,道道莹白蛛丝从中喷薄而出,宛如漫天飞絮,往赵鹤年罩来。 赵鹤年见这黑幡法力波动,其中竟有一道灵动气韵,难怪这老者气焰如此嚣张,原来是凭着手中这杆下品灵器长幡。 赵鹤年袖口一展,一道青光飞出,往天中一旋,剑气迸发,将漫天蛛丝斩断。蛛丝扬起,宛如漫天飞雪,纷纷而下。 他将手一指,青光直指老者。老者见自己灵丝如此不堪,忙将袖一扬,从中吹出一阵黑风,夹杂着腥红色细砂,往飞剑裹来。 赵鹤年眉头一皱,忙将飞剑收回,踏烟避开黑风。倒不是这股黑风如何厉害,而是这风中夹杂的腥红色细砂乃是以天癸炼制而成,轻灵之物沾染即被污秽,损伤灵性。 他这柄法剑刻画雷纹,能发雷火,本也不惧此物,只是沾染污秽,心中难以接受。 老者避开剑锋,将幡一摇,幡面震动,随着黑雾蒸腾,从中现出一只磨盘大小的人面蜘蛛,面如美妇,两螯八足。 老者口中念念有词,忽而咒语一停,往赵鹤年一指。人面蛛浑身透起红光,口中尖牙挫动,往空一跃,蹦跳如飞。顷刻来到赵鹤年面前。 赵鹤年面色一肃,右手捏印,指挥法剑往人面蛛斩去,青光掠过,人面蛛已从原地消失。又是一跃,从斜里飞来。 赵鹤年手中连点,漫天剑影交织,逼得人面蛛不得靠近。 人面蛛面色狰狞,嘴中尖啸,张口一吐,一条泛着红光的细线从中射出,直往青光缠去。 赵鹤年指挥飞剑行空,人面蛛蛛丝紧随。老者见此,从袖中取出三枚金丸,往赵鹤年掷来。 赵鹤年一声嗤笑,袖中一道紫光飞出,往三枚金丸一削,三枚金丸均被削成两半,齐齐落在地上,灵光全失。 紫光穿过三枚金丸,直往老者而来。老者见此,心中慌乱,一咬牙。从袖中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金色骷髅头,往空一抛。骷髅头迎空便涨,涨至三尺大小,便也不再变大。空洞的眼眶中,燃着两团金色火焰,张口往紫光咬来。 赵鹤年一心二用,一边御使青霜与人面蛛周旋,一边御使紫电向金骷髅斩来。紫气氤氲,寒光四射,一道丈许长的剑气往下一劈,骷髅头眼眶中金焰一阵波动,随即安稳无恙。 赵鹤年不由眉头一皱,他这法剑威力他可是已经明了,不想竟然无法斩开骷髅,看来这骷髅有些玄妙之处。只是无法斩动,却并不是拿它没有办法。 他伸手入袖,掏出一张青色罗网,其上点缀万点黍珠。将千目网轻轻一抖,往空一罩,随即落下。 老者见此,忙将金骷髅召回。赵鹤年一声嗤笑,暗道这老者:贪生又好利,怕死又无断。如今生死关头,或是弃宝求生,或是奋力一搏,如何这般进退失据。 既然他将金骷髅收回,赵鹤年便已明白他的心思,一催紫电,紧随其后。他也不去攻击法宝,一剑直取老者。老者无奈,又将金骷髅来咬法剑。 赵鹤年将千目网起在空中,并不落下,只是隐隐震慑老者。既然他不愿舍弃此宝,那就让他疲于奔命。 剑光迅即如飞电,道道紫光,条条晶虹,将老者围在其中,不能脱身。 他见老者已经无力反击,落败已是迟早的事,于是将目光转向人面蛛。 这人面蛛只是一团精魄炼入旗幡,生前想来境界不低,只是如今神志昏聩,全凭本能行事。纵然速度迅即,到底灵动不足。 第57章 金骷髅 赵鹤年右手一翻,现出一只赤红晶壶,往空一抛,壶身红光大放,只听声声尖鸣,壶中飞出九只火鸦,个个口喷烈焰,振翅高鸣。 火鸦见到人面蛛,在空来往穿梭,伸展利爪铁喙,往下俯冲而至。人面蛛口中喷吐蛛丝不停,火鸦在中闪避堵截。不知这人面蛛是何异种,所吐蛛丝剑斩不动,火烧不焚,且速如飞矢,九只火鸦一时竟然难以奈何。 赵鹤年见此,也不纠缠。撤下青霜剑,且让火鸦困阻。又将目光放在另外一边。 紫电剑与金骷髅来回追逐,紫电到底比骷髅速度更快,次次往老者身旁掠过,惊的他汗毛倒立,冷汗涔涔。 赵鹤年心中冷笑:你方才不走,此时你且走不了了。他将青霜一振,疾驰而飞,直取老者。老者只见一道青光掠来,忙将黑红烟煞往身一裹,往空飞遁。 赵鹤年脸色一厉,手中连点,青霜电光一闪,凭空消失,忽地出现在老者身前,老者满目惊骇,刚要躲闪,青光直入烟煞之中,毫无阻碍,一剑枭首。 金骷髅失去控制,“哐当”一声,坠落于地。赵鹤年一甩袍袖,一道法力卷起金骷髅,他打量两眼,并非发现什么端倪,只是材质似乎十分坚硬,入手也十分沉重。 略作查看,便收入囊中,留待日后再看。再看老者尸身下压着一杆黑幡,老者死后,人面蛛散为一道雾气,又钻入黑幡之中。 赵鹤年将火鸦一收,又将紫电青霜笼入袖中。他对这两柄法剑威力十分满意,若是用心祭炼,假以时日,就是成就宝器也不在话下。 他将老者腰间令牌摘下,又将身下黑幡卷起。幡杆森森白色,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骨骼制成,幡面光滑细腻,定是丝质无疑。只是与寻常蚕丝略有不同, 他用手轻轻抚摸,心下疑惑,忽然想起,方才幡面所发白丝,便似是如此模样,这幡面应是蛛丝编织。 又将黑幡收起,屈指一弹,一缕火光射出,将老者尸身焚毁。便坐于法坛调息。 歇息半日,他从法坛站起,眼见此时阵中已经人数减少大半,数百法坛渐渐空旷下来。 瞥过一眼,忽然前方白光一闪,他转眼看去,只见一道白虹剑气横空,迅如惊雷,往下方法坛上一斩,法坛上一个黄袍汉子顿时一分两半,鲜血脏器洒落一地。 赵鹤年眼神微眯,只见天中一个白衣少年,足踏一道白色烟岚,身前一道白光环绕,飞舞流萤,看去直如焰火流光,方才那道剑光正是此物发出。 赵鹤年心道:这便是“剑丸”了。剑丸与法剑本无高下之分,两者皆是剑道载体。若说法剑,恐怕出现时间更为古老。 从上古时期,便有古修冶炼宝剑,传承今日已经是源远流长了。 剑丸则是更为新颖,也更为神秘。不仅威力宏大,且更为推崇。 剑丸也并非剑宗起始,而是旁门外丹兴起。外丹常以金石入药,虽未炼制出长生之丹,但是却出现颇多新奇事物。 剑有虚实之分。 实者以五金之精成剑,五金者金银铜铁锡,以金属特性锻炼成形,可以斫骨开肉,斩人首级。武将持此建功立业,常人持此平生胆气,贼匪持此恶心自生。 虚者取金之杀机,藏于双肺,徐成丹丸,养于丹田。所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人不见秋来而叶自落,便是秋之肃杀之气。 这剑丸虽只小小一颗,但是其中凝聚五金精华,一旦催发,锋利无比,如今蛰伏不动,犹见寒光四射。 赵鹤年见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竟然将剑丸凝聚成形,也不由心生钦佩。见他肩头绣着一柄赤红小剑,更是心头一惊,原来是天剑宗烈阳峰嫡传弟子,难怪如此年纪便有如此造诣。 只不过心中奇怪,嫡传弟子如何会轻易下场比斗,不过,外间有金丹真人看护,料也不会出现意外。 少年斩了黄袍汉子,足踏烟煞,又往别处法坛去了。 赵鹤年取了三块令牌,此行已经圆满,倒也不必节外生枝。站在法坛,看过几场比斗,便也不再注意,只是静等七日完结。 这日,赵鹤年正在法坛静坐,他也并未入神观照,只是闭目调息,双耳时刻感应外间动静,毕竟此处并不是个可以安心修行的场所。 “啊……”,忽然,赵鹤年听到一声凄厉惨叫。他连忙睁开双目,只见天中飞腾着一只绿毛怪物。 第58章 赤血妖尸 五指如勾眼似灯,绿毛尖牙肤色青 腐骨烂肉连筋带,飞腾乌烟血气腥。 那怪物虽是人形,却通体褶皱,没有毛发,浑身靛青一片,两眼如灯,獠牙外翻,两只手掌骨节凸显,十根指甲乌黑透亮,身上缠裹着一层鲜红布帛,上面流淌着红色液体,浓厚的血腥气弥漫四周。 此时正攻击着一个锦衣青年,那青年手持玉钩,腕上一只金环放着金晃晃的光华。 赵鹤年扫视几眼,只见地上一个法坛上正坐着一个道装青年,右手把住左肩,左肩下却是空荡荡的,道袍上鲜血淋漓。再看他脸色,由于失血过多,已呈惨白之状。估计是方才被那怪物所伤。 正当怪物出现之时,山顶云亭中纪真人忽然睁开双目,面色冷凝的说道:“赤血妖尸?” 一旁侍立的捧剑弟子见到真人开口,问道:“不知真人所说赤血妖尸是何物?” 纪真人道:“人禀阴阳二气而生,生而为人,死后成鬼,所遗尸骸溃烂腐败,化为尘土。这邪宗妖人,用邪法妖术召灵起尸,以阴煞浊气灌注其内,久久而成精怪,不仅不惧刀兵利斧,并且其体内藏有鬼气妖毒,一旦喷薄而出,不仅损伤法宝神兵,且能损坏肉身道体,看来此次他们是有备而来。” 捧剑弟子闻言,眉带忧色,说道:“李师兄尚在里间,不知是否有危险?” 纪真人摇头道:“云声有本座所赐剑符在手,定然安稳无虞,只是此场比斗怕是难以取胜了。” 捧剑弟子道:“李师兄自从炼成白虹剑丸,同辈之中难有敌手,或能力挽狂澜。” 纪真人摇头道:“他若见机,便应及早脱身,若是以身相博,剑丸必然污损,到那时根基毁坏,恐怕为时晚矣。” 捧剑弟子闻言,更是眉头深锁。天剑宗弟子一身根基与剑器相关,入门之时便从养炼剑器开始。这位李云声师兄乃是纪真人第三位弟子,也是最小的弟子。不仅天资奇高,并且生有剑骨,乃是不可多得的练剑奇才,若是折损在此处,岂不是太过可惜。于是连忙开口说道:“真人何不将李师兄尽早送出?” 纪真人冷哼一声道:“天生金石灵物何其多矣,却不见几多法剑宝锋,若不经真火淬炼,哪得宝剑光辉,若是他没有见机而动,随感应变的本领,又如何成才?” 捧剑弟子见真人发怒,不敢再多言语,只是他素日与李云声颇有来往,此时也不免为他担忧。 …… 妖尸飞腾来往,双掌十根指甲犹如利刃,与玉钩交击竟然铿铿有声,且妖尸飞遁极速,浑身裹在一股黑烟之中,速度竟是煞烟数倍之上。 锦衣青年左遮右挡,疲于招架,浑身汗出如浆。只是他想跃出圈子,又不及妖尸遁光快速,只能全力抵挡。 不过多时,手中动作便有所停滞,妖尸见着空档,飞速窜入,张口咬向锦衣青年脖颈。 锦衣青年见势不好,忙以手掩护,左手金环金光大放,自腕上脱下,晃一晃,迎风一涨,变作数尺大小,一下往妖尸面上打来。只一下,打得妖尸面门塌陷,半个脑袋打入胸腔。 锦衣青年见状大喜,忙以手中玉钩一钩劈下,却不见血液飞溅,只如斩在皮革之上,皮肉都不曾斩开。 锦衣青年不可置信,他这口玉钩乃是家传宝物,数代祭炼,早已成就中品灵器,断玉分金不是妄语,不想今日竟然不能破开此怪皮肉,当真是难以接受。 就在他愣神之际,一阵铃声响来,只见一个身着黄袍,面白无须的中年道人飘身而来。他一摇铃铛,妖尸忽然一声嘶吼,塌陷下去的头颅慢慢从胸腔中挤出。 青年见此情景,才知道这妖尸是这黄袍道士操控。他一指金环,金光一震,急往下方打去。 黄袍道士忙把袍袖一甩,从中飞出一方锦帕,赤红色,四角形,上绣两条螭龙,四角用四颗龙眼大小的珍珠压定。 往金环一兜,四颗珍珠往上一合。锦衣青年见此大惊,忙掐诀震动金环,金环在其中鼓动不休。 黄袍道士淡淡一笑,伸出右手,叫声“落”,空中锦帕应声而落,他将锦帕往袖中一塞,一震铃铛,妖尸一声嘶吼,往锦衣青年飞扑而来。 锦衣青年见法宝被收,惊慌失措,转身便逃。妖尸一扑而上,张口咬在脖下,不过数息,殒身落下。 那黄袍道士张口大笑,又从袖中取出数个鹿皮口袋,上面用丝绦打成绳结,贴着一张张蓝纸黑字的符箓。 第59章 形势倾颓 黄袍道士将蓝符一一撕下,又把鹿皮口袋一一展开,袋中冒出滚滚黑雾浓烟。只听其中嘶吼阵阵,咆哮连连。不一会儿,从烟雾中走出个个人形怪物。 赵鹤年在旁看得心惊,他在青华郡曾见妖尸,还得到《鬼宫真灵篇》一文,此时一眼便看出这是妖尸成怪。抬头看着天中身影,仔细一数,加上最初那只,竟有九数。 黄袍道士摇动手中黄铜铃铛,妖尸个个昂首嘶嚎,浑身黑气滚滚,随即往四面一哄而散。 谷中修士此时只有百余人,镜华国修士也不过数十。此时妖尸奔行四处,见到镜华国修士便扑身上前,张口欲噬。众修突逢此怪,纷纷以刀兵招架,奈何妖尸皮韧骨坚,寻常法器难以斩动。惊得虹光阵阵,四散奔逃。 “诸位莫要慌乱,且往这处行来”。众修只听一声大喝,只见一个白衣少年足踏白气,身绕长虹,一袭长衫飘动,浑身剑气纵横,看去威势不凡。此时也顾不得许多,纷纷飞身上前。 赵鹤年见妖尸往自己这处而来,也不自恃己能,踏烟往众修聚拢。 黄袍道士见镜华国众修聚集一处,也招呼北冥修士前来。不过多时,妖尸将镜华国修士团团围住。 黄袍道士持定铜铃,将妖尸引而不发,站在北冥修士当先,说道:“诸位道友请了,贫道余泽见过。此番两国比斗,只是竞技之争,非是道统之故。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距离七日之期尚有两日,诸位若无对付赤血喜神之法,何不趁早认输,以免多造杀孽,致使两方怨愆难解。” 李云声眉头紧锁,一时难言。他乃是剑修出身,驾驭剑丸,出入无累,从来都是单枪匹马。若是带上这许多累赘,自己也无从护持周全。若到那时,恐怕惹得众人怨愤。 一旁身着蓝衣的天剑宗弟子看到师兄不作回答,开口说道:“李师兄,我等剑宗弟子,修持剑器,砥砺前行,从不畏惧磨难。纵然一刀一枪,不战至最后,又怎显道心通明?” 另一名天剑宗弟子也越众说道:“苏师兄所言正合我意,若不以身试剑,又怎使宝剑脱尘”。身后又有几声应和。此次天剑宗凝煞弟子入内八人,七人都是出言应和。 人群中众修见到天剑宗弟子一心为战,都是面色复杂。赵鹤年身处其中,只是默不作声。 李云声见到几位内门师弟都是慷慨激昂,自己也是坚定决心,颔首笑道:“既然诸位师弟有此决心,为兄又岂甘人后,就让这邪宗妖人一试我宝剑锋芒。”几位天剑宗弟子皆是相视而笑。 李云声转头对其他修士说道:“诸位不是我天剑宗门人,只是应召前来,如今危急关头,不必为此小利害命。趁此机会,还是尽早离去吧。” 人群中众修都是相互示意,交头接耳,低声商谈。李云声见人群嘈杂,心中多有不耐,喝道:“走便走,有甚说道,此时不走,稍后便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众修闻言,往他打了躬,纷纷开口说道:“在下实力不济,愿意认输退出”。 谷外纪真人早知内中动静,既然他们有所抉择,也不出手干涉。此时众修退出,也在情理之中,于是施法将开口之人摄出。 只见谷中阵阵光华闪动,众修相继离去,刚才这边还有数十人,顷刻间只剩下十一人。 李云声看到场上还有三人未曾离去,不由略带诧异,开口问道:“不知三位道友何故留下?” 其中一个绿袍老者拱手说道:“既然赴此法会,定然有始有终,何必首鼠两端。” 李云声点头道:“道友高义。不知三位道友高姓大名?” 绿袍老者回道:“老朽履波散人”。 另外二人回道: “在下赵鹤年”。 “在下孙正林”。 李云声笑道:“若是此番出去,不论胜负,皆有重谢。”三人连忙拱手称谢。 余泽见对方人数已去其中八九,不由心下大悦,他方才不以势压迫,便是想要对方修士主动退去。如今尽管还要收拾头尾,但是已与形势没有多大妨碍了。 他略作扫视,开口说道:“几位道友,贵方形势已颓,何必枉费气力,若是稍有不慎,大道之途断绝,岂不可怜可叹?” 李云声笑道:“我等心意已决,道友何必多言。” 余泽也不再说,一摇手中铜铃,九只妖尸扑身而上。 第60章 销骨金风 李云声见妖尸扑来,剑丸发动,如长虹贯日,一道素气招展,往一头妖尸斩落,只听声若裂帛,妖尸上半截自肩头滑落。 他见状一喜,若是如此,却是简单。不待他高兴片刻,却见两截妖尸冒出汩汩黑气,竟然拉扯两截妖尸复又合为一体。 他见状不由眉头紧皱,心下一横,复又一剑斩出。 余泽心中冷笑,他这妖尸乃是尸骸成怪,肉躯形体都是死物,又如何像那活物惧怕裂身之患呢?他急摇手中铜铃,妖尸一声嘶吼,口中喷出一团如漆似墨的气流,急往白气冲去。 两股气团在空交汇,只听一声炸响,如同烧红铁块置于凉水之中,发出“呲呲”声响。随即指挥妖尸一旁急掠而去。 李云声只觉剑丸落入泥沼之中,胶着其内,不能随心运转,连忙将剑丸召回。又见妖尸从侧面扑来,连忙张口一吐,一道白烟从口吐出,如白霜,如星芒,往妖尸打去。 那妖尸仿如泥捏面塑,见白烟喷来,往后一昂,身体扭成一个夸张的角度,躲避开了白烟,只是肩头蹭上些许,已经破开皮肤,露出里面如同干枯朽木似的腐肉。 余泽见到,不由瞳孔一缩,暗道此气厉害,若是被此气击中,肉身恐怕都会消融。也庆幸这李云声斗法经验不足,若是寻着合适时机喷出此气,恐怕会成为扭转局面的手段。只是不知这白气他能喷出几口,还得再试上一试。 这白烟乃是天剑宗神通“销骨金风”。平日收摄金铁精气,藏于两肺,不仅可以温养剑丸,遇到危急时刻,还可一气喷出,足以消融万物。 李云声见神通落空,也是着急。此时剑丸受损,未免动摇根基,于是右手一翻,取出一柄法剑。亮如秋月,冷若寒霜。这柄法剑乃是他入门之时师尊赐予,后来炼成剑丸,没有轻易使用。此时用来,也是娴熟,挥舞之间,也是凛冽如寒风。 …… 赵鹤年见到李云声率先动手,忙往一旁疾驰,他也不想让那余泽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于是将一头妖尸引到一旁。 妖尸身化赤影,恶气弥空,紧随其后。不过多时,赵鹤年落于一处法坛之上。 他见到妖尸身后,还跟着数个北冥修士。也无多紧张,若是果真不敌,还有一件宝器在身,因此也没有多少怯意。况且他如今真气大成,料想一般凝煞修士也是无妨。只是还需速战速决,若是众人纠集一块,他也难免乱了阵脚。 他见到妖尸扑来,一甩长袖,两柄法剑飞出,急往妖尸头颅斩去。 他得到《鬼宫真灵篇》,也曾草草翻阅。知道这怪物乃是尸骸成怪,魂魄不全,不畏生死,凶悍异常。只是这怪物有一死穴,便是六阳魁首。 炼制此怪,便是汇集残存魂魄,以邪法秘术控制。因为上丹田泥丸宫乃是神魂所居之地,所以这处也是破除邪术的关键。只有击碎头颅,自然魂魄无存。 两柄法剑围绕妖尸飞刺,妖尸十指如钩,抵住飞剑。 赵鹤年一声冷笑,他这飞剑掺合庚金而炼,可不是什么寻常金铁之物。他掐诀一指,两剑飞颤清鸣,随即白光大放,往妖尸十指削落。 触指无声,只是轻轻一削,妖尸指甲应声而落,一气竟然斩下五六根来。这妖尸成怪,尚有些许灵智,见到双手指甲斩断,口中怒吼连连,张口黑烟喷出,直往两剑一吐。 赵鹤年见势,连忙一振飞剑,两剑顿时电光闪烁,银蛇乱舞,在黑烟之中穿梭无碍。电光一闪,便往妖尸脖颈斩去。 就在青霜将要落在妖尸脖颈上,忽然妖尸身上裹缚的布帛发出粘稠的血光,将飞剑一阻。赵鹤年眉头一皱,又将紫电一振,放出数丈电光往下一扫,将赤光劈开。 就在赵鹤年要将妖尸头颅斩下,早有北冥修士赶到,一个酱紫面孔的老叟,张开右掌,六枚墨绿飞针直往赵鹤年打来。 赵鹤年眉头一立,一抖肩头,背后五色玄光升起,只听叮叮当当几声,几枚飞针都被弹飞出去。 他竖起右手骈指,往那老叟一点,只听一声霹雳大响,一道酒杯粗细的雷芒射出,老叟顿时炸得粉身碎骨。 赵鹤年被这雷芒吓了一跳,他自从炼成二指神雷,虽然施展迅捷,但是威力不显。今日一试,竟然威力如此之大。虽知是雷精元石凝练真气的缘故,但是有如此效果也着实出乎意料之外了。 不仅他吓了一跳,后面跟来的北冥修士更是亡魂直冒。方才还是活生生一个道友,就在眼前尸骨横飞,就是他们道心通明,此时也是惊骇莫名,纷纷四散奔逃。 第61章 剑符 十年入道百年精,曾向仙山几相寻。 一朝落入樊笼里,神气无依化烟云。 北冥众修受惊逃窜,尸妖虽然有些灵智,到底是被操控之物,哪里晓得生死存亡,一味向前,悍不畏死。驾起黑烟浊气,直往赵鹤年冲来。 赵鹤年知晓此怪命门,又有利器在手,哪里有半分畏惧。两柄法剑交剪而下,一颗头颅飞起丈余,赵鹤年双指聚灵,连催雷火,一指点出,雷火迸发。妖尸头颅一时被雷火炸成齑粉。正是: 向来雷法足称王,群邪辟易神鬼伤。 掌中连发霹雳火,吓退魑魅与魍魉。 赵鹤年将妖尸斩灭,也不去追赶众修。足踏烟岚,负手而立,往李云声那边看去。 只见余泽指挥妖尸正与李云声战得火热。李云声一柄法剑白气纵横,余泽心中忌惮他那销骨金风,屡屡出手试探,又不敢太过逼迫,以至于形势胶着。 此时被赵鹤年斩灭一头妖尸,手中铜铃立生感应。他往那处看去,只见一个身穿两色道袍的年轻道士踏烟而立,说不出的潇洒意味。 他眼神微眯,知晓今日恐生变故,也不敢再蹑手蹑脚。一摇铜铃,妖尸直扑而上。李云声手持法剑,道道剑气射出,妖尸皮开肉绽,却无血液流出,伤口也是随开随合。 李云声一时寻不到破绽,只能苦苦抵挡。他知道余泽手中有一方锦帕,能够收摄法宝,此时也不敢将法剑祭出,只能手持法剑,随战随走。 余泽不耐久战,伸手入袖,取出三枚乌黑丹丸在手。这三枚丹药乃是炼制妖尸之时,妖尸泄出浊气所炼,不仅含有剧毒,且能迷瞎双眼,惑乱神志。 赵鹤年远远见到,知是不好,他知晓这李云声乃是天剑宗嫡传弟子,若是折损其中,难保那位纪真人不会迁怒众人。他还要出关北去,不如结个善缘。 他一声大喝:“道友小心,且防他暗下毒手”,随即足踏烟岚往过行来。 李云声疲于应付,突闻有人喊叫,心下警兆突生。正逢三枚丹丸射来,他腰间剑符忽然清光大放,卷起李云声一闪而逝。 赵鹤年不由一愣,他本是过来驰援这人,不想这人竟有这般保命手段。 余泽见他喊破伎俩,致使李云声走脱,又毁他一头赤血妖尸,不由心中暗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摇铃铛,又唤来两头赤血妖尸,与方才攻击李云声那头合在一处,齐往赵鹤年攻来。 赵鹤年振奋精神,双手握持双剑,五雷真气灌注,只见道道雷芒闪烁,条条白气吞吐,直往余泽攻来。 …… 李云声祭动剑符,光华一闪,便已来到纪真人面前。他连忙俯身下拜,说道:“弟子有负恩师期望,此番下场比斗,不仅不能破除北冥妖邪,还差点深陷其中不能走脱,幸得恩师剑符之力,才得以保全性命,如今诸位师弟尚在阵中,生死已是难料,弟子万分惭愧,羞见恩师天颜。” 纪真人淡淡说道:“遇事优柔寡断,行事毫无章法,只知一味冲撞,又如何达到目标。世事如棋局,处事不惊,遇事不乱,方能乱中得机,死中得生。” 李云声连忙俯身回道:“谨遵恩师训诫。只是不知阵中诸位师弟如何了,还望恩师垂怜施救。” 纪真人眉头一皱,说道:“此番回山,你便下山历练去吧。” 李云声闻言,垂头丧气,欲言又止。 纪真人看他这副模样,轻叹一口气,说道:“世人皆知剑修之道乃是精进勇猛之道,却不知一阴一阳谓之道,剑修也是一般,只有阴阳相济,金水相生才是上乘剑道。如今他们在谷中,只要呼喊一声便可得救,偏偏这一声难于登天,这是步入我执之中难以自拔,况且斗法自有章法,为师自有定计。” 李云声懦声道:“遇事求全,恐失道心,若是迈步忧患恐惧之中,恐怕日后难以摆脱心魔。” 纪真人轻哼一声,斥道:“修道本是破而后立,若是一心执着旧念,不能突破自我,又如何能至上境。修行便如土中之笋,若不能突破土层,便只能在土中腐烂。所谓心魔,正是淬锋之火,磨剑之石。” 李云声见师尊发怒,只能唯唯诺诺。纪真人见他如此,也知不能敲打太过,以免失了心气,于是温声说道:“若是真有危难,为师自会出手,你且安心即是”。说完,一摆手,让他一旁坐下。 李云声只得依言坐下,只是眼神盯着下方谷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62章 分心锤 “柳兄,比斗尚余一日,众修纷纷败出,为何独独不见赵兄出来?”周正满面愁容,对柳道人问道。 柳道人安抚道:“周兄且莫忧虑,尚有一日自然分晓,依我所见,赵兄并非普通凝煞修士,其一身道气充盈,分明不下我辈,况且他若执意北去,定然不愿提前退出。左右不过一日,耐心等待即是。” 周正皱眉道:“我只怕赵兄宁愿奋力一搏,也不愿等候时机北上,如此岂不危险?” 柳道人闻言,也是默然。他虽说的轻松,但是心中也有这般忧虑,因此一时也是无言以对。他对赵鹤年感观也是极好,不仅为人谦和,更有一身高明炼器手段,正是难得的相交之人,此时不知消息,又如何不作焦虑。 …… 赵鹤年见三头妖尸扑来,手持两柄法剑,向前招架。剑随心走,招随意动。剑气纵横之间,将三头妖尸利爪都削掉半截。 余泽在一旁看得心慌,他见这年轻道士手中法剑如此锋利,斩在妖尸身上直如割草收麦一般。只是先前他用锦帕收过法宝,因此对方十分谨慎,双剑时刻不离掌中,自己一时也无法下手。 他略作思索,从袖中取出一根两头圆圆中间略细的铜锤出来。他从空一抛,铜锤变作三尺来长,往赵鹤年头顶击来。 余泽暗道:既然他不敢祭出法宝,那便不妨引诱一番,若是果真不上当,也可以作为侵扰之用。 赵鹤年见铜锤击来,一抖肩膀,背后五气腾飞,将铜锤顶起数丈。手中动作不停,剑气破空刺出,白光纵横数尺,直如冷月银盘,往一头妖尸项下一旋,妖尸身首分离,只是尸身不倒,双爪兀自向前抓挠。 赵鹤年右手二指神雷射出,霹雳一声,将妖尸头颅炸成粉碎。 余泽闻雷惊起,暗中握住数枚丹丸,将铜锤往下一落,赵鹤年又将玄光冲起。余泽见势,将数枚毒丹抛出,在空炸成粉末,化成一阵乌黑烟雾,将赵鹤年团团罩住。 他正要探看结果,忽然烟中一道雷光射出,他忙闪身躲避,一雷打在左袖,将袖口炸成碎片,左肩也是焦黑一片,半身麻木,难以动弹。 余泽冷汗直流,他纵身而起,再看雾气之中宛如龙吸水,毒烟皆被一只玉杯收入其中。他见那道士冷眼看他,只觉背后寒气逼人。 他将铜铃一摇,两头妖尸齐齐扑向赵鹤年。自己则是踏烟而上,慌忙呼喊四处北冥修士。 …… 履波散人正与一头妖尸纠缠,虽然他无制服妖尸手段,但是他曾得一门精妙遁术。依仗这门遁术,能身化为一道澄澈水流,立身无影,变化莫测。尤其身处水域,更能与水混合一起,让人难以寻觅。由此他也得了一个“履波散人”的名号。 此时与妖尸纠缠相斗,也是不落下风。他放出一柄六寸来长的柳叶飞刀,虽然不能奈何妖尸,也是激得妖尸怒吼连连。 那个唤作“孙正林”的修士更是轻松惬意,他头顶一只数尺方圆的玉龟甲壳,垂下道道清光,将他笼罩在内,身旁有六颗婴儿拳头大小的明珠飞舞盘旋。妖尸被清光抵住,丝毫不能近身。 二人纵然有些手段,只是能守不能攻,又见李云声都已脱身走了,也只能无奈认输出谷去了。 天剑宗七人形势更是狼狈许多,虽然妖尸没有余泽指挥,全靠本能行动,但是此时北冥修士眼光都放在七人身上。 剑修虽然能够驾驭飞剑往来,但是此时已被重重围住,内外交攻之下,一时深陷其中,难以冲出重围。更有二人已经身死其中,另外五人也是独木难支。 其中一人对领头修士说道:“苏师兄,如今大势已去,已经无力改变,不如趁早退出,留得有用之身,将来还能一雪前耻。” “苏师兄”看着眼前几位还在奋力拼杀的师弟,都已是神情疲惫,气力不继的模样,只得无奈回道:“哎,既然如此……”。 正当“苏师兄”要开口认输之际,只见北冥修士不断退去,几人一时压力大减,不由面面相觑,一人问道:“不知发生何事?” “苏师兄”一剑挥退妖尸,凝神默察,只听空中似有尖啸之声传来,看那众人行去方向,正是声响传来之处。 五人此时被三头妖尸所困,法力消耗太甚,此时见谷中生变。“苏师兄”对几人说道:“诸位师弟,稍后待为兄破开一条道路,速速突出重围,前去一观究竟,若是已无希望,急急呼喊出谷,不可稍有迟缓”。几人闻言皆是回声应和。 “苏师兄”吩咐完众人,手捏剑诀,口中喝道:“剑气凌空北斗摇,长天万里霜雪毫。”眼中精光爆射,手中剑诀指出,只见空中长剑放出数丈剑光,如霜似雪,化为匹练,将三头妖尸一扫而开。 几人见此,纷纷跃光跳出。 第63章 落英缤纷 赵鹤年见北冥众修蜂拥而至,声势浩大。他见此情景,握了握手中双剑,心中也生出一股豪迈之情。口中吟道: 漫道修行苦难多,只恐岁月空蹉跎。 浪高千尺非是祸,船行万里此为擢。 他手持双剑,背负五彩,冲入众修之间,剑生寒光,气焰摄人。冲在前头数个修士纷纷御器打来。只见: 宝剑放光,银戟映辉。 金锣高鸣,玉笛齐吹。 劈林斫木白玉斧,崩山裂石紫金锤。 鞭如灵蛇弓影舞,镖似彩蝶云霞飞。 赵鹤年仗着手中法剑锋利,一剑斩断银戟,复又一剑劈断宝剑。又将金锣戳漏,将玉笛削断。玉斧、金锤托在五色玄光之上,长鞭、飞鞭尚不能及身。 众修见他一身凶威,纷纷止步不前。后面赶来一人,黄须赤发,道装打扮,手中托着一只赤色玉碗,对众人说道:“诸位莫要慌乱,且看贫道手段。” 黄须道人将手中玉碗祭起,一时只见火光冲天,岩浆喷涌,汩汩熔浆如同流水往下倾泻。 赵鹤年一剑斩断长鞭,眼角望见火光席卷而来,忙一抖五色玄光将玉斧、金锤刷开,袍袖一甩,从中飞出一只玉色小壶,壶口倒悬,将漫天火光一卷而起。 他见火势渐熄,飞身往黄须道人赶来,道人见他如此凶悍,连忙跃身避开。 余泽见他如此难制,又将分心锤来打,赵鹤年此时已将两头妖尸斩灭,没有这般束缚,一剑往铜锤斩来。只听一声尖锐响声,一剑将分心锤灵光斩开,铜锤倏忽落下。 余泽忙将铜锤收回,只见锤上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显然已经伤及宝体,又不知要花费多少宝材修复。他又惊又气,便要飞身上前。 忽然一道剑气破空而来,他忙纵身跳开,忽然头上发髻披散,他用手一摸,头上发冠已被剑气削落。他此时满心生寒,指着赵鹤年,对众人问道:“这可是天剑宗弟子么?” 他连问两遍,众人纷纷摇头,都是不识。 赵鹤年一剑迫开余泽,转身便往众修扑去,手中剑势展开,如同万千梨花飘落。 他自从得到《通化剑经》以来,虽然不曾深刻钻研,但是也是熟记于心。往日只能施展剑法第一层疾风劲草,今日鬼使神差之下,第二层落英缤纷也是信手拈来。 赵鹤年此时体悟到剑法妙处,正如夜来兴起,又如酒饮正酣,正要十二分卖弄精神。他将两柄法剑舞得旋如狂风,落如飞电,一时如雨后梨园,只见万点寒星飘落。 北冥修士纷纷抱头鼠窜,若是躲避不及,便被剑气扫中,即时就被取了性命。众人哪里还敢停留,赵鹤年身前顿时空荡荡一片。正是: 梨花开时满是春,不知春风最伤情。 飞下白玉千万朵,朵朵寒星夺人魂。 “苏师兄”远远望见,不由一时目瞪口呆,这人竟比自己这等剑修还要像剑修。只凭手中两柄法剑将数十个北冥修士压迫得无力还手。虽然观那两柄法剑不似凡品,但是这幅气度风范也是远超自己。一时竟然怀疑自己所习剑道。 一旁师弟见身后妖尸追来,连忙说道:“苏师兄,后面妖尸追来了,我们可要向那位道友求助”。 “苏师兄”闻言,一时神情落寞,不想自己天剑宗弟子竟然还要向外人求助。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勉身向前。 五人一时御剑来到赵鹤年面前,拱手说道:“在下天剑宗苏昂,携四位师弟见过道友,在下几人突逢妖尸围困,法力虚耗,亏损极大,还望道友给予援手,在下几人感激不尽。” 赵鹤年收剑还礼道:“诸位莫要客气,就在此处暂歇”,说话间,三头妖尸已经飞腾而来。 他对五人说道:“在下先去料理了这三头妖尸,稍后再来与道友叙话”。 苏昂忙拱手回道:“道友客气,还望小心”。 赵鹤年淡淡一笑,略一颔首,踏烟而起,手持两柄法剑,冲入妖尸之间,手起剑落,一头妖尸头颅飞起,赵鹤年又是一雷劈碎。 几人在一旁看赵鹤年斩杀妖尸如此轻描淡写,不由面露错愕之色。只是他这般粗暴手段,看的几人也是皱眉不已。 一旁师弟对苏昂说道:“这位道友分明不懂御剑之法,虽然招式之间有些剑道影子,但是全仗剑器之利,非是上乘剑道。” 苏昂叹气道:“何为上乘剑道?那是我等之道,非是他人之道,如今有人只凭两柄利器,就能掩盖我等所修剑道,这难道不是可悲吗?” 一旁师弟闻言,张口说道:“师兄……”,只是话至嘴边,又是不能吐出。正如苏昂所说,若是剑道真如他们推崇那般,那又如何还比不上外道法宝?一时竟然有些心神恍惚。 第64章 云亭问答 赵鹤年对付妖尸已是轻车熟路,更何况还是三头无人操控的妖尸,自然是手到擒来。 他斩灭妖尸,来到五人面前,见五人都是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也是疑惑不解。 苏昂轻咳一声,几个天剑宗弟子连忙回过神来,纷纷拱手向赵鹤年致谢。 苏昂问道:“敢问道友尊姓大名,还望不吝相告”。 赵鹤年回道:“道友客气,区区赵鹤年,请诸位不吝赐教。” 苏昂点头道:“不知赵兄接下来如何行事?” 赵鹤年笑道:“自然确定此局胜负,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可愿与在下一同前往?” 苏昂笑着拱手道:“愿附赵兄尾骥”。另外四人也是纷纷回道:“愿同前往”。 赵鹤年踏烟而起,身后跟随五位天剑宗弟子,齐往北冥修士聚拢之处而来。 北冥众修见赵鹤年前来,纷纷畏缩不前,根本无人敢于对峙。 余泽见众人如此,知道众人心气已失,如今九头妖尸也已告破,知道胜负已成定局。轻叹一口气,越众出列,走上前去,拱手向赵鹤年说道:“道友慢来,此局我等认输。” 赵鹤年颔首道:“既然如此,贫道也不为己甚,若是主意已定,便请出谷去吧。” 余泽略一拱手,转身入列,对众人说道:“既然败局已定,诸位也莫要停留,就此离去吧”。 北冥众修虽然心有不甘,奈何形势如此,若不是这位年轻道人,他们已经取得此局成功,纷纷拿眼打量,终究也是没有看出什么。 随着战局敲定,北冥修士纷纷化光出谷。不过多时,笼罩谷上的结界护罩也慢慢消失。 赵鹤年抬头看了看久违的天空,忽听耳畔传来声音,说道:“你等六人往峰上来。” 赵鹤年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那位纪真人传召。忙往峰上一礼,与五人踏烟齐往峰上而来。 迈步来至亭中,只见正中端坐一人。身着长衫,文士打扮,面容温润如玉,颌下五柳墨须。神态悠闲,举止安详。左侧侍立一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赵鹤年。右侧端坐一人,见到赵鹤年,起身颔首不语。 赵鹤年连忙随同五人上前行礼,口中呼道:“见过真人。” 纪真人淡淡一笑,说道:“不必多礼,你等六人可算此局胜者,待到斗法完结,再行赏赐。”六人连忙躬身谢过。 纪真人又道:“苏昂,你且带人下去歇息,本座与这位小友另有话说”。苏昂朝着真人行过礼后,又朝赵鹤年点首示意后离去。 纪真人笑道:“小友坐下叙话”。其笑容正如暖风回春,万木迎阳。 赵鹤年知道这是道意显化。昔日他也曾在师尊青宣真人与白昙清等人身上有过此种感受,只是那时境界不如现在深厚,无法领略其中变化。如今他在真人面前,感受其一举一动皆是如此契合自然。 传闻修士随着境界不断提高,身边一切事物均会随着他的有利方向发展,其血脉后裔也会得到他的气运庇护。不论这种说法是否正确,但是真人境界当真玄妙。 纪真人开口,一旁捧剑弟子忙取出一只蒲团,置于真人右侧。赵鹤年也不推辞,谢过坐下。 纪真人往赵鹤年扫视两眼,赵鹤年只觉浑身被一股清风拂过。他知道这不是错觉,到了真人境界,神魂已现,神识过处,一切如同掌上观纹。谷中发生之事,真人自然也是一览无余。 赵鹤年端坐不动,忽然袖中两道流光飞出,落在纪真人手中。 看过两眼,纪真人问道:“本座观你所用两柄法剑端的不凡,似是有我天剑宗炼制手法的影子,只是另辟蹊径,旁开生面。且这两柄法剑火气未退,应是新炼不久。初始成器就能成就上品灵器,真是好手段,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小友可否告知?” 赵鹤年见此情形,神色不变,躬身回道:“真人容禀,这两柄法剑乃是小道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炼制法门,具体出自何处,小道亦是不知。小道有些师传的炼器手段,这两柄法剑都是小道所炼,能入真人法眼,出言称赞,小道不胜欣喜。” 纪真人听闻此剑乃是他所炼制,不由面现讶异之色,接着点头说道:“小友如此年纪,不仅修为不凡,且又身负如此技艺,不知你是哪方人士,师传何处,来此所为何事?” 赵鹤年听到纪真人询问来历,一时汗毛倒竖,恐惧之心大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他心中早已准备腹稿,此时临头却一句也无法说出,顿时惊得冷汗直冒,他忙稳定心神,默运玄功,徐徐说道:“小道云周国人士,师尊乃是散修出身,此次感应炼罡时机已至,欲要出关北去寻找玄罡,听闻天剑宗镇守此处,无令不得出关,因此特来赴会,还望真人赐下令牌,放我北行。” 第65章 二场开启 纪真人感应法剑玄机,又细观气息神色,心中已有定算,只是并不吐露。温声说道:“你且暂留此处,待到斗法完结,自然有你好处。”说完便将双剑归还。 赵鹤年无奈只得应下。他见真人不再言语,静坐一旁也不敢动作。 李云声见师尊无话,于是开口说道:“谷中之时,还要多谢道友提醒,才能免于危难。” 赵鹤年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道友既有如此手段,即使没有在下提醒,也是安稳无虞。” 李云声微笑行了一礼,也是静坐不语。 片刻后,天中风云徘动,赤龙真人驾云而来。赵鹤年仰面看去,赤龙真人似有所觉,转头看来。 一双碧眼之中幽光沉沉,其中似含无数星辰大海,忽而星辰崩散,大海塌陷,出现一个无底黑洞,黑洞渐渐旋转起来。 赵鹤年只觉神魂不断拉扯,飘飘然欲要脱体而出,他刚要挪开目光,却觉身体不能动弹。这一下让他顿时惊骇莫名,头脑也渐渐昏沉。 就在这时,忽然耳边一声轻哼,说道:“赤龙道友,何必与晚辈为难?”他此话一出,赵鹤年顿时头脑一清,连忙挪开眼睛,低头不敢再看,只觉背后衣衫都已湿透。 赤龙真人笑道:“道友莫怪,贫道见着年轻俊彦,一时忘形,还望道友莫要见怪。”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往纪真人抛来。 他又说道:“这是第一场赌斗之资,道友可先清点,接下来第二场比斗,便由道友安排了。” 纪真人接过锦囊,默察片刻,点头道:“道友信义,分毫无差。道友可先暂回驻地,待到贫道安排妥当,再行比斗。” 二人拱手作别,一道祥云远去。 纪真人见赤龙真人远去,转头对捧剑弟子说道:“通传炼罡修士入谷,另着任平一行八人入阵。”捧剑弟子俯身领令而去。 李云声道:“恩师,此次北冥修士显然有备而来,第一局中便出现赤血妖尸这等凶怪,这一局尚不知有何手段,恩师还请详查。” 纪真人颔首道:“为师已有对策,已将八极剑阵付与任平,纵然彼辈诡诈,此阵足可应对。” 李云声听闻师尊已有准备,也是放下心来,说道:“恩师明见。有任师兄压阵,定无差错。” 不过多时,便听一声金钟响亮,道道虹光自峰顶落入谷中。 不过多时,只见虹光停歇。纪真人对空开合双唇,只是并无声音传出。再过片刻,对面山峰跃起千道彩光,直往谷中而去。 纪真人一展袍袖,一道华光飞出,往谷中一落,谷中渐渐彩光升腾,片刻后,形成一个圆顶护罩,再也看不清内中景象。 纪真人做完这些,闭目敛息,再无动作。 赵鹤年见此,不敢打扰。于是闭目调息,这七日间,正好剑法有些体悟,此时正好梳理。 剑经之中有剑境、剑法、剑招之别。 何谓剑境,正如人生境界。 境界这个东西不是增长年岁就可以得到。正如世俗屠夫,整日屠牛宰羊,遇到强盗劫匪,只能束手就擒。 明明都是用刀耍剑,偏偏只对牛羊有用。牛羊见到他时,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他见到强盗劫匪,只会束手无策。纵然他心生愤怒,上前砍杀两人,遇到三四个时,照样也会无济于事。 终日屠牛宰羊,只是惹得一身腥膻,半点用处也无。 若是有人在屠牛宰羊中悟得境界,眼中再无全牛全羊,一举一动后击必中。推己及人,那么关节运动,姿势动作又有什么不能知晓的呢? 听说有人能徒手捉住苍蝇,就是明白苍蝇飞行轨迹,所以能够事先预判。 只是这样还不算高深境界,若是到了高深境界,知晓苍蝇天性,明白空气流动、冷热变化,自然对它所处之地洞若观火。 剑境四重,以气御剑、剑光分化、炼剑成丝、分化万千。 赵鹤年如今只在第一重境,甚至还未迈入第一重境中。不仅如此,绝大多数剑修也都在此境。 《通化剑经》有言:气机交体,应变无方。所谓御剑,其实乃是御气。 修行到了凝煞境界,可以御器行空,操控法器御敌。若是将剑当作法器,此法当然正确。 若是修行剑道只是这般,又如何显出高明之处? 赵鹤年不能明白以气御剑的奥妙,当然不能体会其中的精微之处。也只能在剑法与剑招之上用功。 剑招自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就好像筷子用来吃饭,床榻用来睡觉一样,不论是世俗剑客,还是武林门派,只有手中有把宝剑,自然都是得心应手。这就是基本功一类了。 剑法乃是武林高手孜孜不倦追求的东西。他们将日月星辰、山川地理、草木荣枯、生老病死之中体悟到的东西,融入剑招之中,从而得出东西。 有的剑法阴柔,有的剑法绵密、有的剑法宏大,有的剑法迅疾。诸如此类,总而言之,剑招世所共知,而剑法却迥然不同。 《通化剑经》一共七层,七层剑法经义天差地别,如今他只是参悟两重剑意。 疾风劲草,其势讲究出招迅疾,绵绵不绝。落英缤纷则是招式凛冽,包藏杀机。 第66章 御剑之法 赵鹤年参悟剑法奥义,一时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对于他来说,身旁有真人在侧,根本不用担心安危。相较于深山洞府,反而更是安稳。 八大旁门虽然比不得玄门三派分属正宗。可是也是修行正道,只是眼前这条道路并未走通,所以不为正朔。 若是眼前这位真人当真心怀不轨,他也无力反抗,倒还不如坦荡一些。 精神内守,气机外放。他浑身真气随着心中感悟起落,一时犹如风吹草,一时又如石击竹。鼻息或轻或重,时而或急或舒。 只是修道炼气之人,气息早已圆融一片,哪里听得出来停顿间隔。这般至柔变化,常人又哪里能够分辨,只有彻悟玄机的真人能够知晓。 纪真人睁开双目,不由微微诧异。若论修行,这年轻人自然不值一提,只是这份道心已是难得。 时人常说临大事而心不乱,却不知道心常有,致于关键。道心就像这世间的风。不是风吹着树叶,吹着头发才能显现,而是风时时皆在。 这年轻道士能在自己面前体悟剑法,这份心性倒比谷中冲杀还要可贵。只因人在恐惧时可能激发胆气,但在平时还能如此泰然处之,反而不容易。 纪真人暗自点头,也不惊扰,复又闭目养神。 赵鹤年一连端坐三日,只觉魂随清风,意似流水,漂浮在虚无之中,感觉不到形体的存在。时而化身为树,时而化身为草,感应气流与风吹的变化。 忽在这时,一阵疾风吹来,赵鹤年只觉草茎倾倒,树枝摇动。风声越来越大,哗啦一声大响,树木咔哧一声脆响,赵鹤年神思震动,一声呼喝,从定中醒来。 赵鹤年睁开双目,见到眼前三人皆是看着自己。纪真人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鹤年连忙离席,俯身说道:“小道惊扰真人,还望真人恕罪。” 纪真人笑道:“小友机缘所至,何罪之有。”他不由上下打量赵鹤年,点头道:“小友坐下叙话。” 赵鹤年一时惊扰几人,略有心中不安,只是不敢违逆真人,只得依言坐下。 纪真人道:“小友有此顿悟,昔日迷惑一朝得解,可喜可贺。” 李云声疑惑道:“恩师是说赵兄悟道了?” 纪真人摇头道:“并非如此。所谓顿悟是指世间有种种疑惑,终日苦思不能解开,再去书中查找,或是亲身探访。终于一日豁然明朗,就如长河决堤,文思喷涌,昔日种种疑难,一时俱通。悟道又岂是如此简单,那是我辈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李云声好奇道:“赵兄想通何事,可否相告?” 不待赵鹤年开口,纪真人开口说道:“贫道观小友周身剑意流转,定然与剑法有关。本宗精研剑道,不妨探讨一二。” 赵鹤年闻言,不由惊喜,知道这是真人有意点拨。若论有哪门哪派对剑道最为了解,自然是天剑宗无疑,这位真人自然是此道高人,哪里能与他探讨什么。 赵鹤年理了理思路,开口说道:“晚辈昔年曾得到一本剑谱,其中剑法分为七层剑意。此次斗法有所领悟,已经明了第二层剑意。只是晚辈有所不解,一册剑经为何包含七层剑意,并且七层剑意差别如此之大?” 纪真人笑道:“你可知道风的名称?” 赵鹤年不解纪真人所问何意,还是回道:“风有多种叫法,如扶摇、清商、奔飙等等。” 纪真人点头道:“虽然这些都是风名,可扶摇是海风,羊角是旋风,奔飙是疾风,综其本质,皆是气流变化,但是其表象各有不同。剑法也是如此,不论何种剑意皆是剑气演化,若是通晓此理,又如何不明剑意?只要体悟其中差别,自然一法通万法皆通。” 赵鹤年闻言,不由心头大震,随即心中升起一种狂喜。正如经中所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他压制心中激动,上前恭敬行礼道:“晚辈多谢真人指点。” 纪真人点头道:“左右无事,权作闲谈,你且安心坐下,不必如此谦恭。我辈中人,多一些随性洒脱才好。” 赵鹤年依言回座。 纪真人问道:“贫道观你御剑以力不以气,运剑用心不用意,如此只是粗陋手段,到底难成气候,一味倚仗法剑威力,恐怕此道难成。若要修成上乘剑道,必要明白御剑之法,你可愿学?” 赵鹤年闻言一愣,随即不可置信,问道:“真人愿意传授御剑之法?” 第67章 藏灵木 纪真人不答反问:“你可知何为剑道?” 赵鹤年摇头回道:“晚辈不知,还请真人赐教。” 纪真人笑而不语,从一旁矮几上取过一只茶盏,问道:“此是何物?” 赵鹤年回道:“茶盏。” 纪真人摇了摇头。 赵鹤年沉吟片刻,回道:“盛水之物。” 纪真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赵鹤年不由眉头微皱,沉思良久之后,回道:“土”。 纪真人又含笑问道:“土是此物吗?” 赵鹤年迷惑不解,还是回道:“不是。” 纪真人继续问道:“为何?” 赵鹤年回道:“土只是土,土乃是一切五行物质从属于土的概括,并无实指,既无形体,也无颜色,因此不是。” 纪真人点头道:“何为剑?” 赵鹤年回道:“剑乃青锋,金铁石木皆可为剑。” 纪真人点头道:“万物都是气之所化,都有其特性。剑也亦然,只是金石草木,无有灵智。器是死物,气却是灵动之物。所以御器不及御气,若要御气则要养灵。” 赵鹤年问道:“敢问真人,不知如何养灵?” 纪真人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修道在于养炼自身,你莫非还不懂养灵之法吗?” 赵鹤年摇头道:“还望真人赐教”。 纪真人道:“养灵之法分为三步,分别为赋灵、唤灵、通灵。取一灵物,琢磨成器,日夜温养,养炼灵性。只是你并非我天剑宗弟子,是以不能将此法传授于你。” 纪真人说完,不再言语。 赵鹤年听完,一时如鲠在喉,不上不下,难受至极。只是虽无密法,但是已是解了他的疑惑,这份指点之情还是要谢的。 他恭恭敬敬的朝上一礼,说道:“多谢真人指点,晚辈感激不尽”。 纪真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后,问道:“你莫非不好奇吗?说不定你略加恳求,贫道便会告知此法呢?” 赵鹤年回道:“真会如此吗?这世上有万般好物,若是当真如此简单,世人又岂会沉沦其中。正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若是无缘得到,又何必执着于此?” 纪真人笑道:“你倒是看的明白。贫道虽然不能将密法授你,却可以赐你一物,作为你斩灭妖尸之功。” 真人一翻右掌,现出一只木盒,木质深红,巴掌大小,并无异能显出。看去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说大概都不会看上一眼。 赵鹤年知道神物自晦的道理,他们修行中人六识敏感,哪里有什么过眼便望的东西。不由十分好奇。 纪真人将木盒放到面前矮几,开口说道:“贫道昔日也曾游历北冥,寻找金丹机缘,不料遭遇一头千年虎妖,号称镇山大王,正在捉捕血食,贫道当时气盛,拔剑出手,不想此妖已然成就内丹,故而不是敌手。凭借剑遁之术,依然无法摆脱。如此追逐月余,终在生死关头了悟玄机。只可惜凝聚真元不足,只是结成一颗中品金丹,诚为憾事。” 纪真人不由唏嘘,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贫道成就金丹之时,一时灵感大放,正好感应此木。斩杀虎妖之后,见着此木有些神异,便将此木带回镜华。 回到宗门,面见恩师,恩师告知此木名为‘藏灵木’,据传上古修士曾寻此木制成藏灵天棺,以此躲避雷劫,由于这种功用,致使此物绝迹。不想如今还能遇到一块。此木不仅能藏灵,更能聚灵,若是将剑器置于其中,时时以自身气机交感,久而久之,自然能够感应互通,灵性自生。” 赵鹤年听他如此解释,自然知道此物珍贵之处,于是推辞道:“此物既然有此神异,对于剑修而言,足可算作养炼剑器的神物,晚辈又如何敢收。” 纪真人闻言,微笑摇头道:“自从练就这只‘藏灵匣’,不仅贫道不曾使用,并且门下也不曾求取。昔日贫道曾见云声天资过人,便将门中剑丸之法传授,更以此物相赐,谁知他却拒收此物。” 赵鹤年却是奇道:“这是为何?” 一旁李云声见师尊提及自己,于是开口说道:“本宗弟子自从入门,便先从养炼剑器开始,不仅可以磨练意志,并且由此养出灵性更为契合,我见门中弟子皆是如此,更不肯以此物作为取巧手段。” 赵鹤年拱手道:“李兄道心坚定,令人钦佩。” 纪真人笑道:“贫道自从得到此物,也曾以为甚为有用,不想至今没有动用,养炼剑器不仅是本门修行,更是道心磨练,由此更显此物鸡肋。如今恰逢小友,岂不是正合天意?” 赵鹤年闻言,连忙上前谢道:“真人厚德,晚辈感激不尽。” 第68章 老道海盛 柳絮满空吹,长阶临花飞。 空山谁闻道,陌途何人归。 赵鹤年得了纪真人“藏灵剑匣”,又在座前恭听解说。直到第七日清晨,纪真人也不再谈论,便让赵鹤年下了峰顶云亭。 赵鹤年告辞出来,循阶而下。众人知晓他是最后出谷的几人之一,虽然不知道谷中斗法详情,但是见他能够面见真人,并且在峰顶驻足数日。纷纷面露欣羡之色,只是唯恐唐突,不敢上前搭讪。 内中有一人,年约四旬,头戴珠冠,身穿裘袍,面甚威严。越出众人,上前拱手道:“道友有礼,鄙人卢涛,镜华国华宁候之子。见道友从峰顶云亭而下,定然面见真人,想必谷中比斗,道友必然亲见,不知当时情景如何,道友可否叙说一二?” 赵鹤年见他身后众人皆是翘首以望,知道如果不说几句,恐怕引起纷纷流言,于是开口说道:“此次比斗全仗诸位天剑宗道友高明,在下不过附从尾骥。当时贫道正与妖尸纠缠,遥遥望见几位道友结成阵势,瞬间金风猎猎白气横空,只不过顷刻之间,便将妖尸斩灭,又将北冥邪修击溃,当时场景当真是振奋人心,诸位不能得见,真是诚为憾事。”说完,装模作样的长长叹了一口气,那份小人得志的样子看得众人心中暗恨。 众人见他面现得意神色,不由心中鄙薄,又是羡慕他的运道。只是自己没能坚持到底,又是纷纷懊悔不已。众人顿足叹息,摇头嘘气,渐渐散去。 卢涛也是略一拱手,独自走开。其中却有两人,神色平静,不发一言。只是也并未上前询问,正是履波散人与孙正林,当时他们二人见到李云声败走,数位天剑宗弟子也被妖尸围困,便也认输出谷,此时镜华得胜,二人也是懊悔,只是面上无颜,也不曾对众人说起内中情景。 赵鹤年见到众人走开,也是乐得清净,径直走到一块巨岩坐下,旁边凑过来一个黑袍老道,身体干瘦,形容猥琐,一头鸡窝似的散乱头发乌黑油腻。 他凑到赵鹤年面前说道:“道友真是好运道,不论这是实力,还是运气,都是道友的机缘。他们不懂得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只是懊恼嫉妒,当真是浅陋至极。” 赵鹤年听他言语舒心,不由淡淡一笑。老道又说道:“道友又何必妄自菲薄呢?不管是如何取胜,能在其中待到七日,恐怕也不是运气可以解释,看来道友定有过人之处。” 赵鹤年笑道:“若依道友看来,在下本事也是不小呢?还是道友有眼光,不妨坐下闲谈一二。” 老道见他志得意满,满面含笑,不由怀疑方才猜测,或许真是凑巧而已?听到赵鹤年邀请,也就顺势坐下。 赵鹤年见到阵中比斗还未结束,也就找这老道打趣几句。 他开口问道:“不知道友哪方人士?” 老道回道:“贫道乃是安平府老鸢顶鹤峰观的道士,此次来赴法会,不想规制变动,哎,看来又要几番奔波才能交托差事了。” 老道说着,摇头叹气,似又觉得不妥,连忙改声说道:“老道道号海盛,不知道友名号,会后若是有暇,可以前去一晤。” 赵鹤年点头道:“贫道元一。此次法会之后,恐怕难以去得,日后若是有空,必当前往。” 老道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道友可是要前往北冥洲?” 赵鹤年不想他有如此眼力,点头道:“正是,道友何以知晓?” 老道拈须笑道:“云霞出身窍,神光透华亭。老道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只是北冥路远,凶邪横行,道友此行北去,定要小心遮掩,莫要大张旗鼓。若是让那邪怪遇到,可是凶险莫测。” 赵鹤年拱手问道:“道友对北冥风情可是熟悉?还请指教。” 老道摇头道:“说不上熟悉,只是当年镜华国对邻境鬼影国用兵,老道曾经奉命跟随军队出征,见识过一些邪修手段,尽是些鬼瘴魔雾,更有以人骨血肉炼法的,实在是阴毒残忍至极。” 赵鹤年问道:“北冥洲冥泉宗一家独大,莫非还有许多国界?” 老道笑道:“北冥洲虽然只是苦寒之地,并且大部分界域都是常年冰雪不化,但是界域十分广大,还是有许多人口聚拢之地。只是这些国度大都只有数万人乃至十数万人,并且要得到冥泉宗下赐碟文认可,还需向北冥宗上缴供物,以此寻求庇护。” 赵鹤年皱眉道:“如此说来,岂不是还有重重关隘?” 老道摆了摆手,说道:“道友莫要忧虑,且让老道详说。” 第69章 凶阵 老道悠悠说道:“北冥洲国度众多,并且时时易变,因为人口聚拢,物资匮乏,所以国家之间时有争斗,不是今日你灭我,就是明日我灭你。 虽然统归冥泉宗管辖,但是邪宗中人性情淡漠,只要献上供奉,自然赐下文书。世人偏好名利,争斗无始无终,因此北冥之人,阴险狡诈,自私自利。 国家之中也是一般,国主招请异人供奉,极力盘剥劳苦百姓。因为生存疆界有限,所以百姓只能忍受苦难。反而僧道巫蛊地位崇高,只要身负异能,从不禁止来往,过城留宿,遇村化缘,从来不敢非难。因此也是鱼龙混杂,世情汹涌。 道友此去,只要扮作异人模样,显露几手功夫,自然路途顺遂。” 赵鹤年听他叙说,不由转忧为喜,拱手说道:“多谢道友指点,若非道友言说,在下恐怕难辨路途。” 老道摆手道:“道友客气”。二人又是闲聊起来,时过正午,老道正说得唾沫横飞,忽然见到赵鹤年往下方谷中看去。 他也连忙反应过来,跟随赵鹤年目光看去,只见道道虹光飞出。只是众修皆是模样狼狈不堪,满身火烧烟燎,面有污痕,衣物破损,仿若都是从火堆中爬出。 赵鹤年心中一沉,知道此局天剑宗败了。又是数道清光射出,直往峰顶落去,看那几人装束,应是天剑宗弟子无疑。 老道一声叹息,说道:“此局天剑宗败了,哎,恐怕又要重开阴风鬼雨阵。” 赵鹤年默然不语,往天中看去,此时人数较之入谷之时已是十不存一,忽然神色一动,只见一道熟悉身影往下落来。 柳道人站立当面,一脸哀戚的看着赵鹤年,嗫嚅道:“周兄殁了”。 赵鹤年先是愕然,继而问道:“阵中发生何事?周兄他……” 柳道人摇头道:“冥泉宗修士携带幽冥鬼火旗入谷,直到今日辰时,突然结成阵势,霎时鬼火烧起,周兄一不留神,让那鬼火及身,登时身焦骨烂,不过片刻,已是身死道消。”他从袖中取出一柄法剑,只是此刻已是灵气大损,黯淡无光。 赵鹤年看着这柄出自自己之手的法剑,有些黯然神伤,虽然他与周正此人无多交集,但是也看出此人性情直率,是个难得的相交之人,不想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他轻叹一口气,安慰道:“周兄法剑初成,正待一展雄才,不想如此逝去,真是令人惋惜。只是命过无改,柳兄还望保重。” 柳道人道:“贫道想要就此抽身而去,前往周兄修行之地,将他这柄法剑交给他的弟子,不知赵兄可要一同前往?” 赵鹤年摇头道:“无论法会结果如何,在下都将出关北去,还望道友见谅。 柳道人叹息道:“道友此去北冥,前路茫茫,还望一路珍重。若是他日功成回来,必要前去一会。” 赵鹤年拱手道:“一定”。 柳道人打了个躬,一纵虹光,往南而去。 赵鹤年心情不由沉重,也无心再与老道闲谈,略一拱手,寻个地方坐下。 他心中沉思,这第三场阴风鬼雨阵,他肯定不会进去,听闻其中凶险重重,他纵然有些手段,到底不敢轻易冒险,只要等待结果,自然安稳无虞。 过了半日,忽然天中风云际会,不久之后便又散去。赵鹤年知晓这是二位真人在空中会面。到了真人境界一举一动皆能带动云气变化,如果不是刻意遮掩,这种意象皆能伴随周身。听闻若是至那高深境界,动心起念皆合天地,呼则成云,吸则成雨,怒则成雷,哀则成昏,真是神威浩瀚,法力无边。 又过了半日,谷中立起八座旗门,每座旗门黑气盘旋,大阵上方黑烟迷空,红光闪耀。 赵鹤年施展望气术看去,只见煞气腾腾,血光隐隐。浓云惨雾蔽霄汉,腥风鬼雨满乾坤。阴风怒号,疑是冤魂索命;鬼影绰绰,定然妖魔横行。 他见得此等景象,哪里不知道此阵凶恶,不知多少修行中人丧命其中,更是不敢强自出头。 第二日清晨,天剑宗执事传令,愿意入阵之人请上峰顶。 赵鹤年看着场中之人,凝煞修士与炼罡修士合计不过百余人。此时听到真人传召,从中走出十数人。经过执事反复确定,最终领着十数人上了峰顶。 赵鹤年看得分明,这十数人当中更无一个是凝煞修士,更是绝了那份心思。 直到未时,忽然峰顶亮起道道遁光,直往一处阵门而入。 第70章 客店 凄山苦水,人烟罕见。荒漠衰草,黄沙漫天。一道遁光自天际划过,在尘沙中现出一道身影。 赵鹤年自别天风堑法会,得了出关牌符文书之后,一路往北而行。 虽然法会落败,纪真人却也并未为难,差人送来牌符文书。那位天剑宗弟子苏昂还着人送来三枚金丸,以感谢阵中相助之义。 这三枚金丸名为连星飞弹,一发三颗,迅疾无比。虽然只是中品法器,但是到底是一片心意,他也并未推辞,皆是谢礼收下。 阴风鬼雨阵也真不愧冥泉宗大阵,只是三日,进阵之人尽皆受缚。只是到底顾及天剑宗颜面,那位赤龙真人也并未下得狠手,虽然有些损伤,到底并未有人亡故,只是丢出阵外,伤些筋骨颜面。 自从出关以来,所见景物已与东极洲大不相同。植被渐渐稀疏,草原广茂,湖泊棋布,点点绿洲点缀其中。 他一路绕开人烟,驾驭飞舟往北疾驰,只是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也时不时停下脚步停歇。 这日,他见前方有一城池,于是降下飞舟,准备休整几日。 城池数里之外,有着几间土屋,屋前挂着一只幌子。此时倚门靠着一个妇人,年约二十五六,身材臃肿,满面横肉,却抹着一层厚厚脂粉,身上穿着一层红不红黄不黄的衣裙。 她正无聊的有些发慌,时不时朝着屋里说着什么,里面也时不时传来几声男人的应答之声。 妇人不时眺望远处,见着天边昏黄的颜色,出言抱怨。忽然眼前一亮,只见一个身影出现在远处,渐渐清晰起来。 妇人精神一振,冲着屋里喊道:“当家的,来生意了,准备着。”里面应了一声,便没听到响动了。 赵鹤年抬头看了看悬挂的幌子,皱了皱眉。忽然一声尖利的声音喊道:“贵客临门,进来歇歇脚步,喝杯茶水吧”。 赵鹤年转头看了眼门前妇人,说道:“也好”,说着迈步进店,一进门口,一股浓厚的腥膻之气扑面而来,甜腻的直往鼻孔中钻。 赵鹤年被这股膻气顶得喉咙发痒,连忙封闭嗅觉,这才轻口吐气。他见到桌上油腻发亮,不由停住脚步。 妇人惯会看人脸色,连忙取过一块抹布,使劲擦拭了几下。 赵鹤年看她无用的动作,还是迈步坐下,只是后背立得挺直,不曾挨着桌面。 妇人看他神色,不由暗笑:还是个不经世事的雏儿。连忙上前问道:“客官要些什么吃食?”一边问一边往赵鹤年身上瞟。 见他一身锦衣,却无风尘着身,身后只背了一只囊袋,其余身无长物。不由心中疑惑:这人身上这般干净,莫非刚从附近路过,又如何只是孤身一人?心中越发疑惑起来。 原来赵鹤年听从盛海老道建议,卸下道家装扮,只是换做常服。北冥洲分属邪宗之地,虽然也有道装打扮,但是与东极有所不同。为免其中差别,引起他人注意,于是干脆换了打扮。 此时见到妇人打量,只是淡淡回应道:“来一壶清茶,三个馒头”。 妇人见他只是要了些素食,于是说道:“客官,店中早上宰了一只羊,做了几笼包子,客官可要来上几个?” 赵鹤年道:“出门在外,不敢胡乱吃喝,若是损伤肠胃,只怕寸步难行。” 妇人笑道:“客官说的哪里话,羊肉新鲜,断然不会吃坏肚子。” 赵鹤年笑道:“能否让在下去看一看后厨,若是果真干净,倒是可以吃上几个。”说完站起身来,就往后面走去。 妇人连忙挡住去路,说道:“客官好不晓事,哪有平白无故便往里面闯的?” 赵鹤年早见此处弥漫血煞之气,只是煞气薄弱,所以下来一观。此时更是确定,这股血煞并非宰杀牛羊所生。 虽说宰杀牛羊也有煞气产生,但是牛羊未成精怪之前,所生血煞极其有限。眼前这股煞气虽然薄弱,却是极其精纯,恐怕也只有屠杀人类才能产生。 他执意要往内走,那妇人忙上前推搡。赵鹤年一拂袍袖,将她掀翻在地。妇人发出猪嚎一般的声音,坐地哭闹不止。 忽然从后面跑出一个壮汉,黝黑面庞,面露凶光,手中提着一把尖刀。见到妇人坐地啼哭,挥刀便往赵鹤年劈来。 赵鹤年又是一袖,将壮汉打翻在地。壮汉忙要爬起身来,却被赵鹤年一脚踏住胸膛,壮汉只觉一脚宛如千斤巨石,压在胸膛喘不过气来。 他忙想伸手来推,却听那人说道:“再敢乱动,一脚便取了你的性命。” 第71章 血煞葫芦 赵鹤年将二人制住,转身来到后厨,只见满地血污,臭气熏天,案上赫然还有未曾分解的半个人腿。 他顿觉心神震荡,四处扫视,灶台上果然蒸着几屉包子,厨房后面一扇小门开着,后院是一片荒地。 他来到空地,眼中只见丝丝缕缕血煞之气正从地下透出。 他一掐印诀,使个术法,将后院土石掀开,只见里面尽是腐尸烂肉,白骨累累,大多都是肢体不全,只是一堆白森森的骨头。他见到此种景象,也不由神情一愕,继而咬牙切齿,怒气填胸。 这种场面实出意外。他所见血煞稀薄,他所料也不过数人,不想眼前景象,不说白骨之数,只说其中颅骨也有数十之多,或许还不止这一处,端的是骇人听闻。 虽说同类相残不在少数,但是杀戮如此之重,已经不是仇恨可以说明。无论是生性贪婪还是心性扭曲,这二人都是罪无可恕。 只是有一桩事他想不明白。 他阴沉着脸来到前屋,看着地上二人,沉声问道:“后院之中数十具尸骸皆是你二人所杀?” 二人闻言惊惧不已,只以为这人只能发现厨下尸体,不想后院之中竟都发现。 汉子被赵鹤年制住,身子不能动弹。还自强硬说道:“你快快放了我二人,我二人也是有来历的。我知道你有些本事,若是坏了我二人性命,恐怕也是吃罪不起。” 赵鹤年听他似乎背后还有势力,也来了几分兴趣,问道:“不知有何来历,不妨快些说来,若是说不出门道,在下也不会客气。”说着一挥手掌,一股劲力射出,打在屋中桌上,顿时四分五裂。 汉子与妇人看了,满脸惊惧,只是不能行动,不然恐怕立即跪地求饶了。 汉子大声喊道:“大侠饶命,我二人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难以违抗。”那妇人也是叫嚷道:“正是,正是。我二人都是被迫的。” 赵鹤年一声冷笑,喝道:“还不如实说来?” 汉子浑身一抖,迟疑道:“若是实话实说,大侠可否放过我二人?” 赵鹤年一声冷笑,说道:“到了这等境地,竟然还想求生。你二人之罪只怕死上千百回也不能抵消罪孽,我即使不去探明缘由,也必要取你二人性命。” 壮汉一扭头,说道:“既然如此,便请动手吧”。 赵鹤年忽然一笑,说道:“好,不想你还有几分血性,只是死有何难,若是不能让你明白死生恐怖,又如何对得起那院中森森白骨。”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灵兽囊,往上一拍,顿时红光大放,从中飞出一片红霞,笼罩屋顶,煞是好看。 汉子与妇人转动眼珠,往上看去,顿时吓得半死,只见红霞中尽是密密麻麻的细小飞虫,聚拢在一处,不正如漫天红霞? 二人战战兢兢,吓得脸色苍白。 赵鹤年见他二人惊慌,冷笑道:“此虫名为红翅飞蚁,最喜啃食血肉,若是我发出号令,你二人不用一时三刻就会被啃成白骨,那种滋味即使是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了。若你二人说出实情,我还可给你们一个痛快。” 二人听了冷汗直流,妇人连忙叫嚷道:“奴家愿说,奴家愿说。”壮汉也是吓得脸上血色全无,喊道:“愿说,愿说。” 赵鹤年一声冷喝:“还不快说。” 二人浑身一抖,壮汉徐徐开口说道:“我二人世居此地,经营此处茶舍,招呼过路行人,虽说并不富裕,倒也勉强糊口。 七年前,此地来了一个灵空法师,前往城中拜会城主,并与国主谈经讲道,国主被他风采折服,留在城中奉为上宾,并且征召百姓修建道观,自此以后更是形影不离。 本来此事也与我夫妻二人无关。不想一天夜里,一位红袍老者身披红光,踏光而来,身后龙蛇盘绕,瑞相随身。我二人以为神仙降临,跪地磕头不止。 红袍老者却说他是灵空法师,并且嘱咐我二人劫杀过往行人。当时我二人也是无比震惊。灵空法师拿出一包金银与一瓶毒药,还有一只红皮葫芦。让我二人将葫芦埋在后院,并且用毒药杀人以后,将尸体埋在葫芦上面。 我二人百般推辞,却被灵空法师一番威胁,说是只要我二人助他行事,将来荣华富贵不可估量,若是推诿逃跑,便要取我二人性命。并且说是在我二人身上留下手段,即使逃跑也是无用。我二人哪敢拒绝,从此深陷其中。” 赵鹤年暗道:这哪里是什么法师,分明是妖邪一流,恐怕血煞之气稀薄也与那葫芦有关,若非自己修行五德望气术,恐怕还不能轻易察觉。于是问道:“那葫芦可还在坑中?” 汉子忙道:“在的,在的。” 赵鹤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那灵空法师何时将葫芦取走?” 第72章 风雪阻路 汉子回道:“每月月初,灵空法师都会前来查看,左右也不过这几日了。” 赵鹤年闻言一惊,他听汉子说这灵空法师足踏虹光,身随异象,想来境界也是不低,若是低估那人实力,恐怕惹来麻烦,不如趁早离去。 他来到后院,将重重白骨扫开,果然在底下埋着一只红皮葫芦,葫芦血光隐隐,表面一层红光流动。 他将葫芦从坑底摄起,葫芦还未来到面前,先有一股煞气扑面而来。体内清灵真气迅速流动起来,与空中煞气碰撞,竟有丝丝灼烧之感。 赵鹤年暗道一声厉害,这煞气凝聚七年,都已经不需法力催动,就能够影响外物了。 这二人愚昧无知,人与自然都受外力影响。清灵之气造就灵地,重浊之气造就煞地。人处灵地身轻体泰,人处煞地神志昏聩。此时煞气都被葫芦吸纳,若是一朝葫芦蓄满,煞气不能吸收,骤然爆发,这二人只怕落得个痴呆癫狂的下场。 他取出一张灵符,往葫芦上一贴,葫芦顿时血光消隐。他一时间,也没想到如何处理此物,若是随意丢弃,恐怕煞气透出,无端造成伤害。于是便就收入囊中。 处理完此事,他来到前屋。二人知道自己已无生路,但是还是高声求饶,泣涕俱下。 赵鹤年见此,也无怜悯之心。世人虽然畏惧死亡,但是死亡来临之前都是无知无畏,伤天害理为非作歹都是从不回头。 他指间弹出两道煞气,直透两人颅骨,两人瞬间身死气消,身体委顿在地。 赵鹤年轻叹一口气,提着二人尸身扔入后院坑中,就让他们与那些亡者一起同寂。 做完这些,赵鹤年踏舟而起,绕开城池,一路直往北方而去。他也不敢寻地停歇,昼夜疾驰。 虽然已经进入北冥洲,但是北冥洲界域广阔,南北纵横数万里之遥。凭他飞舟之速,日行不过千里。即使凭借煞烟奔驰,也不过比飞舟稍快。他要寻到炼罡之地,非要去那罡英坠落之处,也就是南北两洲极天之所。 传闻那处罡风凛冽,霜雪漫天,更有万载不化的冰山,千年难遇的极光。珍奇灵植,怪异灵兽。不知玄奇多少种,哪晓造化几多变。 直到这日,赵鹤年突逢大雪,漫空狂风席卷,天中冷风呼啸,只见乾坤皆一色,宇宙遍地昏。 赵鹤年不敢贸然前行,只得觅地躲避风雪。他此时用望气术去看,只见天地灵气动荡,上下气流暴乱,已经不辨东南西北,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行走。 走了半个时辰,仍然不见风雪减弱,眼中却模糊看到前方有座高大山峰。他连忙迈步前进,走不多时,果然是座雄伟山峰。行至山峰近处,找到一处背风地方,果然风雪减弱不少。 山石黝黑,怪石嶙峋。赵鹤年沿着背风处行走,竟有一处天然凹洞,高有丈余。他见此不由惊喜,连忙进入洞窟,果然没有风雪,身上渐渐回暖。 他看着洞外漫天风雪,虽然不知此地气候变化,但是仍能感应天中风云激荡,料想一时三刻风雪不能停歇。于是就地盘坐,静等风雪停止。 一连三日,风雪仍然不曾停歇。赵鹤年取出一些拇指大小的白色絮团,掌中放出法力将絮团牵引空中,絮团渐渐散开,形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绒团。 一条条晶莹细亮的丝线从中抽出,银丝飞舞,穿空飞梭,在空中汇成一个线团,最后露出里面一个虫茧。 原来这正是青灵蚕所结蚕茧。在天风法会开启之前,灵蚕便已经开始结茧。只是因为怕错过法会,又要再等十年才有出关之期,所以便急急收拾蚕茧前去赴会。 这一路奔波,停歇休整之时,也将蚕茧抽剥一些,只是这段时间赶路,还有些许未曾收拾,此时便想将剩余蚕茧抽完,也好用来编织阵图。 只是阵图需要编制符文,又要祭炼禁制,其中精细之处,更要好生琢磨,往往没有三年五载之功难以炼出。 又过两日,赵鹤年正在洞中用功,忽听外间风雪之声停歇,知道风雪已经过去。只是看着囊中只有小半蚕茧未曾抽完。便想一鼓作气将蚕丝收拾完整,左右赶路也不急于这几日。 修道之人持清净心,行勇猛事,虽然一心向道,但是不能过于急切,急切便生执念,执念便生心魔。道人寿元较之凡尘中人更为悠长,若是不能摒除杂念,也就不能道心长存。 第73章 透骨钉 又过了六日,赵鹤年已经将剩余蚕茧抽取的七七八八了,忽然听到外面似有声响,忙把手中动作停下,将蚕丝收入囊中。袖中滑出一颗云母珠落在掌中,凝视洞口。 不过片刻,便见洞口走进一人,赵鹤年沉声喝道:“何人到此?” 那人似是吓了一跳,急忙解释道:“在下乃是过路行人,寻个地方歇脚,不想有人在此,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赵鹤年微眯双眼,洞中晦暗,不甚明朗,但是他早已能够暗室窥物,此人面貌看得一清二楚,只见其面容温润,两眉青青,身穿一件火裘长袄,头戴一顶赤金发冠,正一脸歉意的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见此,神情微松,开口说道:“阁下客气,在下也是暂时栖身此处,若不嫌弃,便请入内。” 那人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打搅兄台了”。随即迈步入内,在离赵鹤年不远处坐下。 那人坐下后,说道:“道左相逢,不胜欣喜。兄台能至此处,恐怕也不是凡俗,在下郑元复,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赵鹤年虽然无心言语,但是还是如实相告道:“在下赵元一,幸会。” 郑元复见他未曾分辩,又出言问道:“道友此行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若是顺路,不妨同路而行?” 赵鹤年听了换了称呼,双眉一挑道:“萍水相逢,何必究其根源。在下向来独来独往,实在不便与人同行,还望道友恕罪。” 郑元复闻言,忙摆了摆手,说道:“无碍,无碍。在下言语颇有不当,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铜盏,顿时红光盈室,暖气烘人,接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壶与两只玉杯。 他提起酒壶,琼浆倾泻,将两只玉杯倒满。递过一杯酒水,小指微动,一丝漆黑粉末不经意落入酒中,举起酒杯,轻一晃荡,言道:“有幸结识道友,不妨共饮一杯?” 赵鹤年不由微微蹙眉,尚未有所言语。郑元复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又将另一杯捧至胸前,然后推至身前,微笑看着他。 赵鹤年略一迟疑,轻一招手,将酒杯摄来,口中说道:“既然如此,多谢道友盛情。”说着以袖掩面,将杯中之酒喝下。 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便各自无言,盘膝而坐,闭目吐纳。 约过两三个时辰,赵鹤年忽听有人喊道:“赵道友,赵道友。” 赵鹤年暗道,半夜叫人,恐怕不是好声。于是闭目不理,那人又喊了两声,见他没有反应。嘿嘿一声冷笑,从袖中取出五枚黝黑铁钉,上面刻着暗红纹路,红光流转。 正是郑元复,只见他此时满面阴沉,手握五根铁钉,说道:“你就是金丹真人,也难逃我透骨钉”。说完五钉齐发,只往赵鹤年射出。 赵鹤年早已听到动静,往旁一跃,躲开铁钉。只听叮叮当当几声,直打得火星四溅。 赵鹤年怒视郑元复,手中握住云母珠,说道:“在下与道友素未谋面,何以下此毒手?” 郑元复一声冷笑说道:“在下的确与道友素未谋面,只是道友无故夺我法宝,这又是何说?” 赵鹤年疑惑道:“既然素未谋面,又何以说在下夺了阁下法宝?” 郑元复嘿嘿冷笑道:“你莫要抵赖,你身上血煞葫芦不正是贫道法宝?” 赵鹤年闻言,悚然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是灵空法师?” 郑元复冷笑道:“你既然晓得,还不快快交出?” 赵鹤年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这人与那客店汉子描述颇不相符,于是问道:“交出血煞葫芦也未尝不可,只是听闻灵空上人乃是老者模样,你如今这副模样,恐怕不是正主。若是日后正主寻来,在下又以何物交托?” 郑元复笑道:“你这人与俗世皆是一样眼光,见老而觉慈,见奇而惊叹。眼见便为真吗?尘世不过梦幻泡影,身躯不过度世舟楫,似你这般肉眼凡胎,认得什么真实虚幻。” 赵鹤年笑道:“你为修成法宝,不惜枉杀人命。任你换了多少面貌,内底实则污浊不堪,纵然修成神通,不过秋后蚊蝇,终究难以长久。” 郑元复摇头晃脑道:“道友所言差矣,若是天地不生蚊蝇,其物岂能自生?只是在下实在好奇,你如何能解穿肠腐骨散?” 赵鹤年冷冷回道:“早知你存心不良,早已用神通化去”。他此话也非真话,不过是用五行遁术将酒凭空摄走。五行遁术他早已运用精熟,凭空取酒不过小道。 郑元复虽然不信他能解此毒,见他不愿实说,伸手一招,五枚透骨钉纷纷跃起,齐往赵鹤年射去。 第74章 金瓜 赵鹤年疾甩袍袖,两柄飞剑激射而出,往五枚透骨钉一搅,霎时银粉飞扬,金星四射,将五枚透骨钉搅作一团碎渣。双剑又往郑元复头顶斩来。 郑元复见状大惊,往地一指,地上铜灯往上窜起,他鼓起双颊,奋力一吹,只见铜灯红光一涨,灯上赤红宝珠红光大放,宝珠转为金红之色,其上飞出两条火蚺,往两柄飞剑一扑。 赵鹤年哪惧这种手段,凌空一指,两柄飞剑在空一转,化作两只飞鹰,体缠紫青电芒,齐往火蚺七寸啄去,火蚺顷刻溃散无形。 赵鹤年变化诀印,飞鹰又化作双剑,电闪飞纵,往郑元复一绞,头颅扑通坠地。 赵鹤年往人头看去,双目一缩,忙往洞口跃去。只听一声风响,一柄金瓜自脑后击来。 他忙往洞壁一扑,瞬间不见身影。 郑元复稍稍诧异,随即神识一扫,口中冷冷一笑。随即化为一道红光,遁去天中不见。 赵鹤年施展土遁术,一气遁出数里,心中也不由后怕。这郑元复精通幻术,方才故意露出破绽,致使飞剑斩首,后以铜锤偷袭。只是他见头颅并未有鲜血流出,所以顿时惊觉。那日云周国洞窟真果不正是用这种手段致使几人遭难? 他不想这郑元复如此狡诈。见他还有许多手段,是个难缠的敌手,此刻不妨暂避锋芒,忙踏飞舟往北疾驰。 只是这飞舟速度太慢,罡煞所凝神光其速与之相比,又何止快了十倍。不过多时,便见一道红光追来,霎时之间,红光四射,从中飞出一柄金瓜,直往飞舟击来。 赵鹤年忙放出双剑抵挡,只听一声爆响,双剑往下一坠,飞舟也紧跟着往下一沉。 赵鹤年眉头一皱,拂袖将双剑收入。看来这金瓜材质不俗,飞剑难以破开,此时以硬碰硬到底不是飞剑长处。 赵鹤年掏出一柄长鞭,往空一抛,将金瓜抵住。又取出五雷令牌,手掐雷诀,震动脏腑五气,一道雷光自天而降。霹雳一声大响,将红光击散,一道身影坠落云端。 金瓜也不受控制,往下落去。赵鹤年一道煞烟卷起,收入袖囊之中。 赵鹤年急往人影看去,那人影在空一滞。他忙要一雷劈去。那道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赵鹤年扫视远近,皆无所得。不由心中疑惑:莫非这人不敌,已经施法逃走?他心中正作此念,忽地警兆大起,连忙将护体玄光升起。 突然一道巨力袭来,只见一个头生牛角,下身蛇躯的怪物,手持一柄两刃长斧往赵鹤年劈开。 赵鹤年周身玄光大震,连忙跃空逃开。那怪物持斧追来,身下腾起红云黑雾,身形疾如飞电。 赵鹤年忙用雷法劈去,怪物一声惨叫,身形溃散,瞬息无影。不待他稳定心神,又是一个蛇首人身的怪物攻来,只见他两足七手,手拿刀、剑、枪、弓、锤、杵,背后一手拿着一颗宝珠。 只见那怪物六手如车轮,挥舞六样兵器往前杀来。 赵鹤年自然不想与它比拼手脚,又是一雷劈去,这怪物也散成一团红光。 接下来又有两只怪物相继攻来。一个狗头马身,长蛇作尾,四蹄下四朵阴云托足,口中尖牙交错。另一个,虎头禽身,展翅腾飞,口中发出轰隆声响,动静十分骇人。 赵鹤年不管上来多少,都用雷法打散,眼中施展望气术,双目逡巡各处,寻找郑元复踪迹。 郑元复见他雷法威势,更是不敢轻易露面,握着手中一杆黑幡,在空四处游走。时不时摇动幡面,一阵黑风卷起,一个鸟首鹿身的怪物走下,带起阵阵黑风,直往赵鹤年冲来。 赵鹤年又用雷法打灭,遥遥见着法力波动,一雷往那处劈出。郑元复在空一纵,又自隐没身形,又放出一只怪物侵扰。 他此举乃是个以火熬油的法子,他只以此幡纠缠,看他有多少法力施展雷法,最终也必熬不过自己。 他将这种心思打定,赵鹤年也隐隐猜出他的心思,只是他根基深厚,初始只是不以为意,最终还是有些焦躁。这些怪物随灭随生,若是不能找出根源,恐怕最终形势不妙。 他略一思索,暗道:莫非只有你有办法隐去行迹,也让你见识一下。 他右掌一翻,现出一面金线白幡,往空一摇,顿时浓烟滚滚,黄尘弥漫,把个方圆数里都笼罩其中。 这弥尘幡有个神妙之处,不仅能够隐蔽身形,且能隔绝神识。因为只是上品灵器,自然对金丹真人无用,但是用来对付炼罡修士自然合适不过。 第75章 八灵煞鬼 黄烟腾腾满天昏,落地踏雪望无垠。 张目难辨虚实色,半显幽深半显明。 赵鹤年用弥尘幡将方圆数里罩定,又从袖中取出一只黑漆葫芦,将葫芦口打开,念动咒语,从中冒出一股绿云,嗡嗡声大作,原来绿云中尽是一只只指甲盖大小的绿头苍蝇。 这葫芦本是御兽宗那个绿袍老者所使,后来被赵鹤年所得,他看中这些虫子寻痕觅迹的本事,于是按照御兽宗法门催动,果然运用如意。此时漫天绿蝇一散,顿时有所感应。 郑元复见漫天绿蝇裹来,忙以神光扫动,虽然将蝇虫驱散,但是已经暴露行藏。一道雷光劈来,连忙踏虹逃窜。 他这一动,正如水面荡波,立刻往四周传开。赵鹤年连发霹雳,雾中雷火迸发。 郑元复慌忙躲避,屡次险险避过,若非他神体已注,神光迅疾,说不好今日便要交代在这里。 他越是躲避,越是心惊,不知这人是何来历,本以为只是普通凝煞修士,为防出现意外,自己已是小心行事,不想还是逢到变故。 到了此时,他应该尽快退走才是,可是心下又是万分不舍。 他为练就手中这杆八灵煞鬼幡,改换面貌,行走各处,才收集这许多血煞,眼看就要功成,只差这最后一葫芦,便能将此幡圆满,不想遇到这个硬茬。 本来依他本事,杀人屠村也能收集血煞。只是各处城池都有冥泉宗玺印文书,虽然不禁凡间各处征伐,但是若有修士乱开杀戒,冥泉宗必然前来干预,所以只得暗中行事。 正如俗世畜养牛羊一样。虽然畜养牛羊都是为了宰杀吃肉,但是你若是动了别人圈里牲口,那人还不前来寻找麻烦? 他犹不甘心,只是八灵煞鬼幡未竟全功,所凝煞鬼虚幻漂浮,又是缺少一个未曾成型,所以不能结成阵势,威力大打折扣。况且又是遇到邪宗克星,这雷法至刚至阳,即使这幡全盛时候恐怕也不一定能讨着便宜。 虽然如此,权衡再三,还是决心退去。心中思道,不如寻着几个帮手,再来抢回血煞葫芦。若是让他白白放弃这七年之功,再去经营数载,他又哪肯如此。 思虑已定,一咬牙关,收了葫芦便走,一刻也不耽搁。 赵鹤年见着虹光飞走,还不放心,又驱使绿蝇寻觅,见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一抖弥尘幡,将漫天黄烟驱散,飞身落在雪地。 他暗道:如今修为对上炼罡修士足以自保,若是想要灭杀对方,非要动用宝器不可,他却并不想如此。身处异国他境,不敢轻易暴露手段,纵然走脱敌人,他也毫不担心,若是毫无保留,才是取死之道。 他略作思索,摇了摇头。取出御风舟继续赶路。 时过旬月,已行过万里之遥。只见: 山川万里皆一色,长空无痕水无波。 霜雪散逸漫天星,驰月作马日为车。 北地寒冷,寒流霜雪,呵气成雾,滴水成冰。千顷银波,万丈玉柱。峰顶白雪皑皑,山势连绵不绝。 赵鹤年见此峰接天连地,朵朵罡英自九天坠落,色成五彩,斑斓瑰丽。在这冰雪世界宛如梦幻之中。 他知道这便是极天罡英,莫看此景如梦似幻,实则包含莫大凶险。罡英皆是九天轻灵之气凝结,虽然轻如柳絮,微如飞尘,实则锐利如刀,不染外气,若是肉身被这罡英及身,血肉即被罡英消融。 赵鹤年足踏烟煞,凌云直上。背后展开五色玄光,将空中流散的罡英挡开。 罡英乃是轻灵之气,不接地气,落下万丈高空就已散逸成气。因此只有在这接天极峰之上才能采集罡英。 其实东极洲极天之上也能采集罡英。只是罡英也有分别。天有四极,界有八方,每种罡英都有特殊环境产生。 赵鹤年所要采集的罡英名为“元磁罡气”。这种罡气只有在南北两极才能寻觅,此处正是一处采气之所。 飞至山顶,果然罡英如雨,如星陨地。他大袖一拂,将峰顶冰雪扫开一片,走至一块岩石之上盘膝坐下。 他调匀内息,静气凝神,存思三日之后。等到心境古井无波,这才睁开双目。一声轻喝,震动周身八十一窍,周身五色煞气散逸如烟。 他张口一吐,一道紫色真气喷出,裹住一些细碎罡英吞入腹中。罡英虽然是轻灵之气凝结,但是却并不是纯粹的元磁罡气。只有将其中杂气磨去,才能与五行煞气相合。 第76章 玉种莲胎法 凝罡境界有个说法,唤作“注神体”。 人的肉身也如树木一样,总会衰老枯竭。凝煞修士纵然寿有一百八十载,也改变不了衰老死亡。修士只有修至炼罡境界,罡煞二气相合,体内阴阳平衡,只要保得一口真气不散,便能维持肉身不改。 赵鹤年端坐石上,背后五色玄光飞腾,将漫天飞舞的罡英隔开。丝丝毫光从毛孔中射出,鼻下不时呼出两道白气。 他此时正心神深深,气海之中层层紫气如同磨盘将罡英不停绞磨,丝丝白气从中散逸出来,再随气息呼出体外。 气海之中只留下一缕灰不灰,白不白的元磁罡气,细如发丝,轻若牛毛。 他将心神全部注视到这缕罡气之上,将一处穴窍打开,其中五色煞烟飞腾,一缕青色真气盘踞其中。 他引导这缕元罡往内一合,顿时五色纷呈,流光异彩,穴窍之中沸腾如潮,气浪汹涌,那道青气在其中载浮载沉。忽而青光大放,将五色煞烟旋动起来,元罡没入其中煞烟顿时灵动起来。 这青光正是先天一气,修行所谓“逆天”之说,正是后天逆反先天之意。凡人以为逆天是为伐罪逆天之意。 天生万物,天乃道也。万物都在道中,道也在万物之中。逆天岂不是背离自身?修道之人体道而近道,近道而达道。所谓成道,正如水入大海,水入大海而不枯,身入天道而不灭。 后天逆反先天也正如溪流汇去江河,炼化罡煞壮大本源先天之气,从而脱胎换骨,成就先天之体。从此这具肉身才能与世长存。 神阙穴位于脐上,乃是“先天之本源,生命之根蒂”,此穴乃是元气之根。凝罡便以此穴作为开端。正是: 盗得先天生一气,百窍凝霜注神体。 罡煞混同结玄象,垂手白光未足奇。 赵鹤年炼化罡英,一日才得一缕,一个穴窍需得三十六缕元罡相合。如此便得三十六日。如此算来便要花上八年功夫。 若是按照寻常办法,赵鹤年便要在此地枯坐八年。只是到了此步,各门各派便开始显露底蕴。 天都派有炼罡秘术,名为“天门玉斗法”。在头顶观想一只方形玉斗,广四寸九分,厚一寸二分。将罡英汇入此斗,元罡便能分离而出。 他所习《三洞混灵无极真经》也有一法,名为“玉种莲胎法”。此法是在丹田之中观想一颗玉色莲子,将罡英纳入其中,元罡便被析出。 此二法自然各有千秋,只是如今他以《三洞混灵无极真经》为主,以《五行生元功》为辅,便决定以“玉种莲胎法”凝罡。 他当初先得《三洞混灵无极真经》,后有机缘三大丹田齐开。虽然后来得入天荡峰,恩师赐下《五行生元功》,但是他还是不想浪费这一番机缘,决心修行《三洞混灵无极真经》。 心神内注,坐忘存神,在三大丹田之中存思三颗莲子。此时只见上丹田中一个青色篆文,中丹田一个黄色篆文,下丹田一个白色篆文。 三个篆文八角垂芒,神光映照,道气氤氲,彩辉笼罩,霞光灿烂。各自显露无穷道意神韵。 不过多时,三大丹田真气荡起涟漪,中间起个旋儿,三颗莲子显露而出,分青黄白三色,形如虚幻,意甚漂浮。 他已将炼罡之法试过,此时三颗莲子成型,他奋力往天一吸,漫天罡英如飞雪裹挟而下,纷纷没入口中不见。 三颗玉色莲子轻轻颤动,绽放出淡淡清光,往四周荡漾道道光圈,将随着真气吸入体内的罡英纷纷吸纳入内,放出缕缕元磁罡气,没入周身穴窍之中。如此一来,这速度又何止快了十倍。 赵鹤年周身霞光灿灿,彩烟蒸腾,衬托得如同仙佛一般。修行到了此步,肉身已经不再是凡人之躯,不仅青春常驻,容颜不改,还能踏虹霓,步云霞,朝夕万里。已经可称得上是“人中之仙”了。 罡煞凝成一体,蜕变而成神光。神光因是罡煞凝成,具备不可思议之能。可轻可重,可沉可浮,可涨可缩,可锐可钝,可快可慢。 他所炼“大五行灭绝神光”,更是可分可合,可以分化十二万九千六百根大五行灭绝神针,每一根都可作为单独法器使用。若是万千齐发,崩山摧岳,毁林折木,威力无穷。 第77章 豹胎 赵鹤年于极天峰顶炼化罡英,有了玉种莲胎法诀加持,不过月余已经贯通二十余窍,依据如今进程,不过数月便要功成。 另一边,郑元复那日无功而返,心下郁气纠结,终究难以释怀。于是遍访四处,寻觅有道之士,齐来围捕赵鹤年。 这日行至一座连岳高山。他知晓这处有一位修士,名为青云子。昔年也有一面之交,他手中有两柄神兵,也是古仙法宝,锋锐无比。 他忙按落神光,往山中落去。行至一座云窟洞府,门前石桌前正有两人对饮,一着白袍,一着青袍,皆是形容古怪,有异常人。此时两人正挽袖持碗,对席而饮,面前桌上摆着一盘血红之物。 两人正开怀畅饮间,忽然瞥见山道上正有一人行来。青云子认得是郑元复,连忙放下玉碗,站起身来,问道:“郑道友从何处来?”另一人见他动作,也连忙站起身来,看向郑元复。 郑元复止住脚步,拱手回道:“无意行至此间,想起故人在此,特止云头,前来拜访,道友莫要嫌恶才是。” 青云子哈哈一笑,说道:“道友说的哪里话,千里来访,承蒙看顾,不如共饮一杯,也好解些疲乏。” 郑元复有求于人,连忙上前道:“道友客气,既然如此,便失礼了”。 青云子连忙迎上桌前,指着旁边一位青袍老者,说道:“这位是亮瞳散人,乃是在下挚交。” 郑元复见他苍髯白发,两人亮如金星,知是不同寻常,连忙拱手说道:“亮瞳道友有礼,在下郑元复见过”。 亮瞳散人忙拱手回道:“道友客气。” 三人分席坐下,青云子取出一只玉碗与一双玉箸,放到郑元复面前,又为他斟满酒水。 三人捧碗对饮,青云子指着桌上那盘猩红之物说道:“这盘豹胎,乃是亮瞳道友从飞霄云浦一头成精的云豹身上取来,不仅味道鲜美,更有滋养精元,填精补髓之功。这云豹素日隐藏行迹,难以寻觅,若非亮瞳道友一双神目,恐怕也是难以擒获。郑道友不妨品尝一二。” 郑元复闻言,不觉往亮瞳散人看去,只见其目运金光,瞳生异彩,不由心中一动。只是面上不动声色,说道:“道友好手段,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客气了。”拿起玉箸,夹起一片,细细咀嚼,果然血气浓郁,甘美异常。他素日也喜爱血食,倒是不曾尝过这等美味,不由连连称赞。 亮瞳散人谦逊几句,几人一时觥筹交错,杯来盏往,不觉带了几分醉意。 趁着酒兴,青云子问道:“郑道友此番到此,不知有何见教,不妨直言相告。” 郑元复喟然长叹,几次欲言又止,看得青云子一阵不耐。瓮声说道:“郑道友若是信得过在下,但请直言,若是心存疑虑,喝过这杯,就请自去吧。” 郑元复闻言,摇头说道:“道友说的哪里话,在下并非有意欺瞒,只是羞于启齿,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他犹豫再三,最终一拍大腿,咬牙说道:“二位道友信义,在下便直言相告了。在下曾得一门炼器之法,依照法门,练就一杆宝幡,又花费数十载功夫,收集血煞炼宝,日前正要功成,忽然遇到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修士,出手抢走装有血煞的葫芦。我追上前去欲要抢回葫芦,不想那人手中法宝厉害,两柄法剑销金断玉,能发霹雳,另外还有一杆灵幡,能放滚滚黄烟,不仅隐藏行迹,还能隔绝神识。在下一时不慎,最后败走。此次正是为抢回法宝,欲要寻访几个得力帮手,正逢来到此地,便来一叙旧情。” 青云子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来的好,来的好。郑道友此番来此,不是更合天数,不必往别处去,正有我二人为你做主。” 郑元复闻言,正中下怀,只是故作迟疑道:“那人法宝厉害,还需从长计议。” 青云子满面不喜,说道:“道友可是信不过在下?你且将那人底细说来,自有我二人应对”。 郑元复将赵鹤年凝煞境界说出,又将他所用法宝,两柄法剑与一杆灵幡告知。 二人闻言,皆是面色古怪。心道:何时对付凝煞修士需得这般小心?尽管法宝能添不少实力,但是境界不到,便如小儿舞刀,纵然刀能伤人,但是终究力道不够,杀伤不足。 尽管二人心中奇怪,还是拍着胸脯,应下此事。 郑元复见着目的达到,自然满心欢喜,端起酒碗说道:“此番若有所得,在下只要取回血煞葫芦,其余一概不取,全凭二人道友处置”。 二人闻言,也是满心欢喜,一时主客尽欢,更是痛饮数杯,约定即刻启程。 第78章 极峰斗法 郑元复三人穿云渡霓,往北而行。只是数日之间,已过万里之遥。却是满眼霜雪,不见人踪。 青云子性如烈火,久寻不见,焦躁问道:“郑道友,我们往北一路行来,却不见踪迹,那人真是往北而来吗?” 郑元复回道:“道友放心,那人身上携带着在下的血煞葫芦,不论他跑得在远,也摆脱不了这股血煞之气。况且那人既往北地寻罡,不至极天之所,必定不见罡煞,只要寻访几处,必然见到踪迹。” 青云子闻言,颔首道:“是在下性急了,无非多走几处。” 三人踏起虹光,直往极天之所寻找。寻了几处也是不见。 这日,三人来到一座大山,只见山如盘龙,地势苍古。峰顶飞玉流晶,山脉鳞次栉比。霞光映照飞虹色,云气蒸腾烟水迷。 郑元复三人往峰顶眺望,只见罡英卷起,鲸吞龙吸。见此情景,三人精神一振,忙踏光而上,果见一人在峰顶凝炼罡煞。 郑元复心中大喜,忙对青云子与亮瞳散人说道:“这人功行尚未圆满,需得趁早动手,以免夜长梦多,若是待他炼化元罡,那时踏虹飞遁,再想追踪摄影,恐怕就不是易事了。” 青云子点头说道:“道友所言有理,即刻动手。” 三人打定主意,要打他个措手不及。郑元复取出六枚碧影针,青云子取出两柄断玉钩,亮瞳散人取出一只团刃飞轮。三人一施法力,三样兵刃化作三色宝光,齐往赵鹤年所处峰顶击来。 赵鹤年虽然一心炼化罡英,但是并未封闭五感,此时宝光厮磨,风云激荡。一时惊起,睁开双目,只见三道宝光直直落来。连忙顿动右脚,真气下到涌泉,一缕神光透足而起,跃到半空,躲开法宝。 只听一声炸响,山体崩裂,石屑乱飞。赵鹤年皱眉看向三人之中的郑元复,沉声说道:“郑元复,你残害生灵,祭炼邪器,当时已脱险地,就该上体天恩,自此改过自新。不想你贼心不死,纠集狐朋,当真自寻死路,不可救药。” 郑云复被他训斥得面红耳赤,正要还嘴。一旁青云子见他将自己二人一起骂了,顿时怒气上涌,喝道:“呔,你这泼贼,抢了别人宝物,还要恶语伤人,见了主人家来,就该奉还宝物,怎敢如此大言炎炎,当真好不要脸。” 说着一指双钩,两道翠芒如星曳尾,直往赵鹤年身上斩来。 赵鹤年这些时日,已经将元罡炼至五十余窍,一身法力更增十倍。寻常炼罡修士也不见得有他这般底蕴,此时出手较之先前更是举重若轻。 他一甩袍袖,两柄飞剑窜出,直直抵住双钩。右手骈指一点,凌空一道闪电,霹雳一声响,往三人立足之处打去。 三人连忙飞身散开,各御法器去打,只见六枚碧针如引线,一只铁轮飞空旋,忽左忽右,往赵鹤年袭来。 赵鹤年掣出风雷鞭,将飞轮拨开,又展开五色玄光将飞针挡下。口中笑道: “休夸邪宗手段多,红铅秋石紫河车。 劳尽半生空费力,临死攥拳泪婆娑。” 三人听他言语轻狂,更有许多取笑意味,顿时怒不可遏。 郑元复又取出那面幡来,当空一摇,顿时阴风四起,愁云惨淡,从中飞出七道黑烟,在空凝成七只煞鬼。 各露异容,身随诡象。一个个牛首蛇身,蛇首人身,狗首马身,虎首禽身,鸟首鹿身,彘首猿身,狐首羊身。有诸般奇,逞各种怪,直往赵鹤年围来。 赵鹤年一声冷笑,左手持起五雷令,右手掐动五雷诀,往郑元复一印指来,只听天中轰隆作响,忽然电闪雷鸣,一道雷电自空劈下。 只听咔嚓一声,郑元复手中宝幡幡杆打断,七灵鬼顿时散去。 郑元复见此,大叫一声,喊道:“泼贼,你抢我法宝,毁我幡杆,我今与你势不两立,不死不休。”说完手中掣出一口法剑,飞身往赵鹤年扑来。 赵鹤年一声冷笑,手中诀印掐起,往过一指,又听一声炸响,一雷直奔郑元复。 郑元复满目惊骇,忙隐身遁行,却也躲避不及,只听一声凄厉惨叫,他从空中现出身形,原来方才后肩挨着雷电,此时已是焦黑一片。 他此时满心恐惧,虽然知晓赵鹤年法宝众多,术法玄奇,但是料想他不过是一凝煞修士,双拳难敌四手,如今自己三人,皆是已经炼成玄罡,铸就神体之辈,如何也能稳胜,不想如此狼狈。 青云子见郑元复受挫,一声大喝,双钩挣开双剑,以自身神光裹挟,直往赵鹤年劈下。 郑元复此时才反应过来,对方如今凝罡未成,法力根底到底不如罡煞凝炼,若是以硬碰硬,必将他法宝之上裹附法力震荡开来。 第79章 飞剑斩首 赵鹤年见神光裹挟玉钩袭来,也是佁然不惧,纵然凝罡未竟全功,但是也不是这些散宗邪修可以轻辱。 他将浑身法力鼓荡而起,往青霜紫电一附,双剑顿时电光霹雳,雷火迸发,两股法力在空碰撞,狂风乱卷,劲力四射。郑元复碧影针被吹飞,亮瞳散人团刃飞轮掀翻。 青云子被劲力迫退数丈,郑元复与亮瞳散人也被狂风刮退数步。赵鹤年却在空站立不动,展袖将风雷鞭收回。口中笑道: “年少负剑气轩昂,语中岂带一点狂。 讥我学我不如我,瞥眼看去笑作张。” 他纵身而起,双剑合在一处,往两柄玉钩一劈,玉钩上一股磅礴力量传来,顿时灵光急闪,化作流光坠下。 青云子真气一滞,翻身躲开,将两柄玉钩收回。 赵鹤年长身而起,挥舞双剑往双剑往三人杀来。三人合在一处,此时见到赵鹤年凶猛,心中也是着慌。 亮瞳散人对着青云子暗使眼色,见到青云子略一点头。他将双目圆睁,目中运动金光,金光化作两道细线,倏忽一瞬,直往赵鹤年眉间射来。 赵鹤年乍然惊起,心念一动,五色玄光展开,金光打在光幕上,叮当两声,散逸不见。 紧随金光其后,青云子两柄玉钩随即而至,青云子也将碧影针攻来。 赵鹤年双眉挑动,方才差点暗中金光,也添了几分嗔怒,心中杀意骤起。他身后五色玄光一抖,将身裹住。随即取出一幡,当空一摇,霎时黄烟四起,迷雾重重。 他见三人立在一处,恐怕不易得手,于是一拍灵兽囊,一条玉带也似的怪蛇飞出,甫一现身,便往三人立处行去。 赵鹤年知道玉带蛇并不能拿他们如何,只能作为扰袭之用,自己则是又从袖中取出一只赤色火炉。 略作思索,又将宝炉收起,若是立即使用宝炉,恐怕激起三人斗志,若是走脱一个,也是有违初衷。 炼罡修士已脱凡胎,肉身不再成为羁绊,足踏虹光,瞬息千里,既然动手,便要来个绝户,若是日后寻仇,又添许多麻烦。 他略作思忖,只觉玉带蛇还嫌不足,又将双禽放出,金雕与鵟鸟驾驭狂风,往雾中而去。禽鸟动觉灵敏,但有动作,即时便知。 赵鹤年催动望气术,见雾中三道玄光直如烽烟。虽然亮瞳散人也有异瞳秘术,能在雾中通行无碍,但是口述转达到底不是亲见,总有延迟差池。 此时二禽一兽袭来,三人立即忙碌起来。纵然三人不惧异类,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赵鹤年见他三人阵势已乱,纵光持剑,便往三人来袭。 他将目光投向郑元复身上。倒也并非是他愤恨郑元复的缘故。而是青云子有断玉钩在手,亮瞳散人有神眼护持。若是想要快速拿下,非要动用宝炉不可。到时一旦动用,恐怕惊动二人。 他祭起双剑往郑元复头顶斩去,飞剑疾驰,幸逢亮瞳散人提醒,慌忙闪身躲开。往旁一跃,隐没身形不见。 赵鹤年笑道:“故技重施,又有何难。”他又将黑色葫芦拿出,念动咒语往上一拍,滚滚绿云飞出,在空一片,嗡嗡渣渣,往漫空飞布。 他一剑往绿蝇落去之地斩去,只听一声惊呼,郑元复现出身形。他正要再隐身形,赵鹤年双剑一声尖鸣,电射而出,直往郑元复劈开。 郑元复亡魂大冒,不及躲闪,扬手便将六枚飞针射出。遇着两剑吞吐白芒,瞬间削成两段。转身欲走之时,两剑交颈一下,顿时血洒长空。 亮瞳散人见此,惊叫一声:“郑道友”。他挥动圆刃飞轮,一把将玉带蛇迫开,仰头高叫:“青云道友,郑道友已亡,事不可为,还需趁早离去。” 青云子闻言大惊,忙将两柄断玉钩斩向二禽,二禽不敢交锋,躲入雾中不见。 两人聚拢一处,亮瞳散人说道:“这人手段非凡,虽然炼罡未至大成,但是一身法力丝毫不下我等,况且雷法哪是我等可以应对。不若趁早离去,将此事禀告上宗,还好替郑道友报仇。” 两人踏光而起,两禽一蛇迎头相撞。青云子喝道:“扁毛畜生,不知死活。”说着将两柄玉钩掷去。两禽一蛇只得躲避开来。 赵鹤年收了郑元复宝囊法宝,急往此处行来,正遇飞钩跃起,忙用两柄法剑截住。 亮瞳散人忙止道:“道友且慢,我二人皆是受邀而来,如今事主已死,何必咄咄逼人。不若放开道路,容我二人离去,自此再不敢与道友为敌。” 赵鹤年踏空而立,轻负双手,含笑说道:“道友所言甚是,只是祸端已起,若是不能消弭,岂不是后患无穷?” 二人听他语气和缓,本来以为事已无碍,不料话锋急转,忙要纵空而去。 赵鹤年早有准备,正待他二人聚在一处。立将袖中宝炉一举,只见一条赤蛟飞出,火鳞赤鬃,虾须蟹眼。 第80章 炼罡大成 掣锋白气垂千条,举炉霞光飞万毫。 纵空挥洒出神剑,跃身指点履火涛。 赵鹤年手举宝炉,赤蛟绕空飞舞,一声龙吟过后,吐出万点火星,直往二人笼罩。 青云子与亮瞳散人闻声心神震荡,见到赵鹤年手中宝炉威势不凡,赤蛟神魂更是神威浩瀚。 又见金花乱坠,火星四射,哪里敢让火焰及身,连忙裹起神光往外飞遁,不想此火一旦粘身,立如絮花引火,顷刻之间,衣物肉身化为一滩飞灰。 赵鹤年看着两人化为烟尘,随风飘散,不由摇头叹息。念道: 修行途中劫难多,得宝获法又如何。 一旦无常来逼近,不若游鱼归江河。 略作感慨,将火铜炉与弥尘幡收起。赵鹤年踏虹往极峰而上。 此次他为全力凝成元罡,谨防再有人前来搅扰,取出弥尘幡往石上一插,幡杆没入石中数寸。口中一念法咒,顿时烟腾云起,将极峰团团裹住。远远望去,只见此峰云气缭绕,烟岚飘渺。 虽然此举难免让人感觉与周遭景色不谐,但是一旦有人闯入,能够及时反应。 做完这些,他盘坐石上,静定心神,三颗玉胎莲种又在丹田显现,点点涟漪生波。他张口一吸,漫天罡英滚滚而下,真气层层裹缚,直往三大丹田而入,又被莲子吸纳,反哺周身穴窍。 如此过去两月,赵鹤年背后光华流转,周身彩烟蒸腾。 直到这日,赵鹤年忽然一声大喝,急睁双目,眼中两道白光射出数尺,背后五色光华透起数丈,忽开忽合,随隐随现。 头顶百会穴跳动,上丹田紫府宫元罡往上一合,顿时周身罡煞沸腾如潮,万千毛孔透出霞光。头顶百会如得清凉,意识魂魄飘飘欲飞,耳边只听金钟鼓响,眼前常现金星赤火。 他知道这都是幻觉,他此时还达不到魂魄外游的境界,若是果真魂魄丢失,被天地间黑风刮散,便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闭上双目,默念神咒。意识随着听力游走,只觉身周二三里如同目视耳闻,甚至能感应禽兽虫豸花草树木所发出念头波动。 这种感觉就仿佛万物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肉身与灵魂之间完全契合,没有一丝一毫的间隙。 他知道,这是肉体达到顶峰,从而达到意识层面的迹象。此时肉体大成,意识得到反哺,由意识蜕变为神识。也就是常人所说的“心念”。除眼耳鼻舌身之外的“意”。 意为六根之一,本来就已存在,只是此时铸就神体,意识放大而现神异。 赵鹤年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久久不愿退出。直到精神恍惚,才从定中醒来。 只是他这一醒,顿时惊的魂飞天外。只见三大丹田翻滚蒸腾,道道烟霞自百窍泄出。本来观想出的玉胎莲种正该此时散去,不想这三颗莲种竟吸纳周身真气,致使丹田震荡不休。 他急忙设法稳定真气,只是真气全然不受控制,周身真气倒流而回。 这也让他冷汗直流,若是走火入魔,今日恐怕就要身死道消了。他正无计可施之间,忽然心中一动,莲花呈现清净之相,本是攘除心魔之物。仙圣神佛都以此物为圣品,不该生此祸患。 于是把持心性,双手捏印,心不动,神不摇,意如水中莲叶,神似金顶莲台,自无恐怖之念,也无害身之祸。 心如汩汩之泉,意如平湖之月。霎时三大丹田玉胎莲种将真气吸入,凝练竟如实质一般,只是此物毕竟无中生有,到底不能长久,只是因为真气特异,故生此等玄妙,片刻之后便有分崩离析之兆。 忽而三大丹田之中垂芒篆毫光大放,将玉胎莲中紧紧围绕,随即往下一落,没入玉胎莲种之中,随即三颗莲种凝化而出,果真是造化神奇,假中得真。 玉胎莲种本是虚幻之物,此时得逢机遇凝化而成。丹田之中顿时风平浪静,霞光映照,彩气氤氲。 许久之后,赵鹤年从定中醒来,他闭目内视,只见三大丹田中凝出三颗玉胎莲种,不由一声惊呼:“金丹?” 随即摇头否认,不说他如今境界远远不足,即使凝化金丹也不该此等形状。只是不知为何此等虚幻之物凝化而出,又见丹田之中不见了垂芒篆,不由心头震惊。 这垂芒篆乃是天都派嫡传之秘,此时不见踪迹,该当如何是好?他略作沉吟,随即叹道:“命该如此。” 倒不是他心存懈怠才有此语。只是万物皆有其命。鸟得翅而飞,鱼得鳍而游,蛇无足自走,蟹六跪横行。故而他此时见到垂芒篆不见,顿时茫然不知前途,故而说出此话。 第81章 卦师 赵鹤年睁开双目,站起身来。他此时罡煞混为一体,身上仿佛有无穷的力量。 肩膀轻轻一摇,万千五色毫光透出。一顿右足,一道神光自涌泉透出,将他托至半空。 轻一招手,弥尘幡自石上跃起,被他一把收入袖中。又将大五行灭绝神光抖开,往极峰上一刷,只见万道神光如毫毛,齐往极峰卷起。轰隆一声大响,山石炸裂飞溅,乱石滚滚,烟尘弥空。原本整齐的峰顶已出现一个数丈方圆的大坑。 赵鹤年不由点头,看来自己炼成这门神光威力十分不俗。他又将神光化为神针发射,只见万光齐发,璀璨夺目。叮叮当当,峭壁上出现无数坑洞,皆是入石丈余,足可见此针威力。 一声朗笑,足踏神光,化作飞虹,掠空而过。虹中有歌传来: 混沌阴阳造化灵,五行五气练法身。 呵气能阻云万里,踏地九重洞幽冥。 赵鹤年足踏虹光,倏忽千里,不过数日功夫,已至天风堑。望着眼前黑风屏障,淡然迈步而入。身上亮起五行神光,黑风刮在光上,一时明灭不定。 他感应此风强弱,略添几分法力,神光立即稳定起来,他往中一跃,不过几个纵跃,已经穿过天风堑。 正值穿关而过,只听一声喝止。赵鹤年转头望见一侧峰上,矗立一座六角凉亭,亭中端坐二人,皆是蓝袍窄袖,同是一般服色。 赵鹤年踏光而上,落于亭前。取出一张碟文,奉到二人面前。一人接过碟文查看,见到无误,便也放他过去。 赵鹤年问及纪真人近况,二人面上略显诧异。回答说,纪真人已经回返宗门,此处已由邓真人主持。 他本想去往天风观拜访纪真人,闻听此言,便也打消念头。 下了凉亭,望着当日来时道路,想起周正身死,又是一阵唏嘘。 摇了摇头,踏起虹光,一路往南而去。他也无意去往大方山探望柳道人,一来,未免见面伤感,不如不见为好;二来,当年镜华国那个小女娃不知情况如何,此事更为重要,不妨先去镜华探访。 …… 他自天都派下山北往寻煞已是三年有余,来时万里之遥,花费数载功夫,如今足踏神光,转眼已是千里,当真是: 仙家行路不用马,追星逐电何足夸。 一日游遍三山岭,便上玉京赏琼花。 一路穿州过府,身携玉碟文书,不过半月光景,已至镜华国凤来府。 来至凤居客栈,那女娃早已离去,询问客栈掌柜,掌柜也是不知下落。 赵鹤年走出客栈,他记得那个女娃唤做素卿,只是不知如今下落如何。轻叹一口气,便欲离去。 忽然听到街上喧哗之声,他拿眼看去,只见一个书生与一个卦师纠缠在一起,闹声哄哄,引得路人引颈相望。 只听那书生说道:“你这道士如此妖言惑众,出口伤人,说我活不过今晚,当真是岂有此理,你还敢在此纠缠,若是拿你前去见官,少不了一顿板子。” 那卦师八字眉,山羊胡,塌鼻小眼,身材纤瘦,立在卦摊前,指着一只幡杆,嘿嘿冷笑道:“你看到这幅字没有,贫道铁口直断,从无差错,可笑你步入死路而不知,贫道欲要救你性命,可怜你迷途尚不醒觉。”说完,摇头叹息,一副甚为惋惜的模样。 赵鹤年往那道士所指布幡看去,只见上头八个大字:推尽生死,算全祸福。他不由莞尔一笑,这般大的口气,只怕是元神真君也未必敢说。看来此人只是江湖术士,故而夸大其词,用来招揽生意。 旁边驻足行人却是议论纷纷。 “这是哪里来的道士,说这般大言,也不怕闪了舌头。” “数日前才在街市见到,听说甚为神异,只是此人算凶不算吉,并未有多少人接触,所以蒋兄你才有所不知。” “何为算凶不算吉?” “城中金员外前日路经此地,被这道士出言制止,说他被晦气缠身,恐有邪祟作怪。金员外不信此道,全然不作理睬,夜间突发癔症,暴毙而亡。” “真有这般灵验?” …… 书生听众人议论,更是羞恼,喝道:“命运自有天定,岂是人力可改?若是上天之命如此轻易变改,那这世上岂不是人人为王?你若真有道行,也当知顺天应人,怎可说此荒诞之语?” 那道士捻须说道:“莫急莫急,你需知人行百步,路有坑陷,况且人生之路本也坎坷,怎会一帆风顺,渡不过是天命,渡过也是福运。贫道可与你打个赌赛,也可以应证此语。” 书生笑道:“既然说是天命福运,又岂用你来说三道四,渡过渡不过也是我自家事,何用你来多事?” 第82章 映兰轩 卦师闻言,面色一冷,皮笑肉不笑道:“好好好,好言难劝该死之鬼。”遂也不再多言,自在摊前坐下。 那书生还犹自愤愤不平,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赵鹤年方才听人议论,心中猜测这道士有些异常,于是暗中施展望气术,只见这道士有些微末道行,并且周身萦绕一股黑气,似是阴鬼之气。心中顿时明了:这妖道恐怕是以邪术来害人敛财。 他不由略作沉吟,此地乃是云周国御兽宗治下,若是插手此事,恐怕又起风波。只是修行中人若是有违本心,也是不利修行。 这书生还是要救的,只是不能无故多事,只能寻机相助。 他一路尾随其后,来到一处庄院,白墙青瓦,朱漆红柱。书生叩开门扉,径直而入。 赵鹤年来到门前,只见门前遍植兰桂,四下清幽雅致,抬头望见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有“映兰轩”三字。看来此地主人也是个附庸风雅的文士。 只是据他所知,云周国乃是御兽宗治下,国中政事由历代掌教后人共同治理,由此形成世家门阀。朝中官吏由各地举荐人才,读书并不能考取功名。因此也是文风不盛,不想此地主人还是个妙人。 他上前敲动门环,不过片刻,便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前来开门。少年打开半扇门户,探头出来,上下打量了赵鹤年两眼,问道:“道长从何处来?” 赵鹤年拱手道:“小哥有礼,贫道乃是游方道士,见到此地清幽雅致,而生敬仰之心,欲要拜会此间主人,不知小哥可否代为通传?” 少年闻言,回道:“道长稍等,待小人前去通传。”说完又关闭大门,急急往里去了。 云周国与天佑国一般,都是举国崇道。道人不服役不纳税,且又地位尊崇。只是玉碟文书十分严格,御兽宗各处镇守负责管理全国宫观。若是没有碟文只能算作野道,并无特权。但是身穿道袍到底让人不敢轻视,因此国中官宦常服也都是以道袍为上。 因此僮仆见到赵鹤年穿戴,急急往内通禀。不一刻,来至后堂。见到堂上正有两人叙话。正是自家老爷与公子。 连忙往上俯身告道:“禀告老爷,门外来了一位道长,说是前来拜会老爷。” 那老爷四旬上下年纪,头戴文士巾,身穿素长袍,面如冠玉,身端体正。他名为杨敏,字文山。世代积攒,颇有家资,虽不曾入仕,但广交文网,颇有名气。 那公子年方二十,头束簪,腰佩玉,面如满月,目若朗星。他名杨嘉,字含璋。少有才名,文思敏捷。 父子二人此时正在讨论方才市集之事。杨嘉此时还犹自气愤,此时听闻有道士上门,连忙站起身来,连口说道:“轰走,轰走。” 那少年正要转身便走,却被杨老爷一把喊道:“且慢,去请那位道长进来。”少年连忙应了一声,急匆匆去了。 杨嘉不解的看着父亲,问道:“这些道士终日不事生产,装神弄鬼,误国误民,只好糊弄稚子村妇,欺诈银钱,何敢上门来见,父亲怎还容他进来?” 杨老爷摇头道:“不可作此想,也不可作此说。这世间花有千百朵,人有千百种。这世间的道理都是与人物有关,你若是想要改变世道,必要先去改变百姓。若是想要改变百姓,必要先去通晓人性。不可自怜自艾,更不可先入为主。就随为父见见无妨。”杨嘉躬身称是。 不过多时,赵鹤年跟随少年入内。杨老爷带着杨嘉在门迎接道:“道长来此,有失远迎,还请入内奉茶。” 赵鹤年也不客气,拱手说声“叨扰”。便迳入左手客座坐下。 杨嘉看得眉头微挑,杨老爷倒是不以为意,自在主位坐下。对着赵鹤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这少年:身着道袍,脚蹬云履。眉如远山色,目若天外星。身如云鹤骨,衣带桃李风。举止三分随本性,动作七成合自然。执礼开口响清音,应对起止动晓风。 杨老爷见他这副仙风道骨,不由刮目相看。向来古今皆一般,先看衣带后看人。若是两般不如意,还有言语动心神。 杨老爷笑道:“道长驾临敝处,不知有何见教?” 赵鹤年笑道:“适才在市集见到令郎与那卦师言语冲突,贫道观那卦师有几分邪性,恐怕他暗中遇行不轨,是以前来提醒。” 杨嘉闻言,倒是略展眉头,不论如何,这道人倒是一番好意。杨老爷也是点头道:“道长世外之人,却有侠义之心,令人好生敬佩。鄙人必然小心留意,不若请道长在此稍坐,待到晚间整治一桌酒席,再请道长共饮。” 赵鹤年摆手道:“多谢居士好意,只是贫道早已断食荤腥,此番前来告知,望能动心留意。若是稍有不慎,恐怕真有伤身之难。” 杨嘉只觉他是危言耸听,顿时不喜道:“不知那卦师有何手段能害我命?” 第83章 阴灵 赵鹤年回道:“驱灵役鬼,含沙射影”。 杨嘉呵呵一笑,说道:“事不目见耳闻,岂可宣之于口?那人纵然言语伤人,诚为可恶,但是你也是无中生有,岂不是一般作态?” 杨老爷轻喝一声道:“住口”,随即起身向赵鹤年致歉道:“犬子无状,还望道长海涵。” 赵鹤年摆手道:“无妨。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晚子夜时候,阴气大盛之时,最易逞凶作怪。今晚不妨在公子床前缚一公鸡,若是到时有变,或可有用。” 杨嘉正要反驳。赵鹤年却突然站起身来,往外便走。身后杨老爷连喊“留步”,他也只作不理,三步两步直出门外。 杨老爷看着径自走远的道人身影,不由惊异,明明自己紧随其后,不想他脚步如此迅疾,顿时醒悟过来,这道人恐怕不是寻常道士。 他不比儿子杨嘉,素日登临友人之席,堂上也曾见些异人,知道一些能够剪纸为马、搓手燃木的法术。 他知道儿子素来不喜巫蛊僧道。只因妻子早年染病,命悬一线,府中遍请名医也是束手无策。后府中来了一位道人,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杨老爷自然不信,杨嘉却如获救命稻草,哀求道人相救。 那人说是需要炼成丹药方能有望。于是说出许多名贵药材让二人采买,又索要了许多黄金,说是用来点化丹头。杨老爷疑心重重,又不想寒了儿子的心,只得依言安排。 如此折腾半月,一天夜里,道士不知所踪,妻子也未熬过,最后撒手人寰。 杨嘉自此也是痛恨僧道。又眼见国中政事皆是道人把持,宫观圈地蓄奴,道士盘剥劳苦,更是心怀不满。 杨老爷站在门前,暗中思索,凭这道士手段,若是为非作歹,又有何人可制。如今上门相告,恐怕所言非虚。正如道人所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急忙唤来家仆,去捉两只公鸡前来。 杨嘉见父亲吩咐,皱眉问道:“父亲,你当真信了那道士的话?” 杨老爷摇头道:“也并非信他。只是若是为假,无非是被那道人戏弄一番。若是他所言非虚,到时岂不是误了你的性命。” 杨嘉闻言,厉声说道:“绝无可能,父亲此生可见过什么厉鬼妖魔?” 杨老爷摇头道:“不曾。只是你又可曾见过何物使人老,又是何物使人死?并非眼见才有,不见就没有。” 杨嘉闻言,顿时语结:“这?……” 杨老爷见他思索,说道:“你且听为父安排即是。”杨嘉只得依从。 这日夜间,杨嘉辗转难眠,杨老爷本欲派人守夜,怎奈拗不过杨嘉,只得在床前系上两只公鸡。 夜近子时,杨嘉睡梦朦胧之间,忽然听得窗外风声大起,树枝打在窗棂之上,叮叮咚咚发出声响,不由立时警醒。 他也未必不怕鬼神之说,只是昔日一股愤恨支持他心中所想,此时黑夜也勾起心中潜藏的恐怖之念。 他走下床榻,拿起桌上烛火,来到窗前查看,只见树枝倒映窗上,随着狂风击打,丫丫叉叉,乱影瘆人。 看过一阵,见到无事,也就放心。捧着烛火,转身往床前走去。忽然一阵狂风大作,竟将窗户吹开,顿时满室生风,手中烛火霎时熄灭。 暗室中骤然出现两点荧光,待他就着窗外朦胧光亮观望,登时两眼睁大,一下子坐倒在地,手中烛台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只见狂风中现出一怪,正是: 狂风起处现鬼影,黑雾里间出阴灵。 青面獠牙垂乱发,目眦尽裂眼如铃。 身佝背偻如患病,体轻足吊似悬行。 嘴中喃呢低梦呓,世人蒙被不敢听。 杨嘉瘫倒在地,双目圆睁,喉咙喝喝作响,想要扯声大叫,但却半点声音不能发出。正待鬼影飘近,忽听两声鸡鸣,鬼影闻声惊恐,化作轻烟而去。 离此一二里处,有座临风观,香火不盛,由此衰败。观中一个老道年老昏聩,那卦师便借居此处。 卦师正在房中摆开香案,开坛作法。只见他桌上摆放香烛,中间立着一只三寸高的草人,草人前面摆一水盆。 水盆左侧放一只槐木牌,右侧放五枚桃木钉。 卦师正在手持木剑,口中哦吟法咒。正待他念得兴起,忽然窗台一响,一道轻风刮过,随即一道轻烟没入木牌之中。 他不由心中惊讶,若是他这阴灵杀人害命,自然体带红光,气焰旺盛,今日依旧黑气白雾,想是不曾得手。 第84章 魇镇术 卦师将手中木剑放下,又将水盆右侧五枚桃木钉握在双掌之间。口中念动法咒,右手拿起一根,往草人右足一钉。 杨嘉在房中大叫,只是无人前来,他冲到门前,伸手去拉房门,房门却是纹丝不动。心中满是惊恐,顿时悲上心来。 他忙奔至床前,如今只有这两只雄鸡是他求生之望,只是奔走几步,右脚忽然僵直不能动弹。他忙拖着右脚往床前挪,忽然左脚也不能动,一个踉跄,扑身倒下。他欲要撑起身体,两手也不能动。 赵鹤年此时正在杨府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神识早已锁定杨府与那卦师。 本来他早就能出手相救,只是那杨嘉桀骜不驯,若是不吃些苦头,恐怕也不能吸取教训,所以才隐忍不发。 他见卦师拿起第五枚桃木钉,忙从袖中取出一只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是两只晶莹小剑,一呈青色,一呈紫色。 他自那日得到藏灵木匣,将紫电青霜置于其中,果然愈加灵动。 正待他要动作之时,房中杨嘉忽然顶上天门大开,从中涌现团团白气,白气上面托着一只白玉圭。白玉圭在顶上一转,从上射出一道白光,顿时光盈满室,手脚已能活动。 他连忙连滚带爬,跑至床前,回头再看,只见窗户紧闭,一缕月光自外照进。 自己已是浑身湿透,原来方才一切都是大梦一场,自己原来是被恶梦魇住了。 只是方才一切皆是历历在目,这也让他不知是真是假。 赵鹤年在树上看得分明,只见杨嘉顶上白气腾飞,层叠似羽,中间白玉圭上尖下方,似有无穷奥理藏匿其中,只是倏忽之间,白光一闪,复又没入顶门。 他不由错愕,这人莫不是大修转世?只是为何现出白气。 这世上之人皆有命光。分白赤金青紫五色。 若是寻常百姓,头顶白气一束,飘渺虚幻,无根无凭。步入仕途,命光泛赤。官至显位,金光随身。若是官至极品,则有青罗伞盖。至于天子国主,则是紫气罩体,宝塔金盖。究其本质,实乃民望。天子负有万民之望,故有紫气护持。 修行之人,虽是同理,究其根源,则是天差地别。命光虽也分白赤金青紫五色,但是凡俗中人命光皆是权势外力所定,修行中人伟力皆是归于自身。 当朝宰相,满室金青,妖邪辟易,一朝罢免,只余本命白光。 修行中人,其身不灭,其光不灭,自有气运加持,不是外力可动。 赵鹤年心中疑惑,这人有这般异象,至少也是金光青华,怎只得白气?白光只是凡俗之气。 他百思不得其解,随即也不多想。使个遁法,瞬息来到临风观外。 此时卦师正在房中,盯着桌上五根开裂的桃木钉,满心不解。心中不由猜测,这人定有高人指点,恐怕不是自己可以伤害,于是也不勉强,将桌上东西开始检点。 忽然眼前光华一闪,房中出现一个道人,他不由大惊,随即醒悟过来,连忙跪地求饶道:“上师饶命。” 赵鹤年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所为何来,不知你可有话说?” 卦师伏地道:“小道财迷心窍,一心想要博取名声,才有如此邪念,还望上师饶命,今后必然不敢如此。” 赵鹤年道:“你修行魇镇之法,本是散宗邪术,如今更以此术害人,当真难以饶你。” 卦师闻言,浑身颤抖不止,连连泣声告饶。 赵鹤年忽然话锋一转,说道:“若你想要活命,我也给你一个机会,需得应我一事,方可放你生路。” 卦师闻听此话,犹如恶梦惊醒,顿时欣喜若狂,伏地应道:“上师尽管吩咐,小道无有不应,愿以残躯,以恕前罪”。 赵鹤年道:“既然如此,你且放开心神,容我施下禁制。” 卦师浑身一抖,知道今后生死都是不能自主。尽管如此,还是闭上双眼,放开心神。 赵鹤年掐诀念咒,指尖迸出一个符文,往卦师头顶没入。 当初他得万法宗《六阴不死法》中役魂咒,用来控制御兽宗刘春,不想他竟能挣脱此咒。后来他得到御兽宗锁魂法与灵契法,才知万法宗役魂咒竟与御兽宗锁魂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自从他知道役魂咒有如此缺陷,自此也不敢再轻易动用。如今他得御兽宗二法,重新改良此咒,料想不是深通此法者,断然不能解开,于是便对卦师施下此咒。 卦师只觉心头一紧,一股无力之感从心头涌现。随即将自身来历一一交代,又将“魇镇术”交出,如此生死只系于赵鹤年一念之间。 第85章 葛六 卦师姓葛名六,本是个江湖骗子。也曾认得几个大字,为了糊口度日,寻了几本占卜相面的书册,照着行些手段。不想让他得到几页散修秘术,虽然不能练就什么神通,但是也习得一二邪术。 赵鹤年沉吟道:自从北上炼罡南返,一路也是风平浪静。只是当日在鬼仙宫中,众人放出真果道人,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情景。另外寻找素卿女娃未果,此事还需有个结果。 虽说这卦师死有余辜,但是也并不是非杀不可。倒不如留着为自己打探一二消息。 赵鹤年取出一只玉简,将素卿画像拓印其中。随即将之抛于卦师。说道:“你若是能将玉简所绘之人寻见,并且保其周全。他日贫道不仅可以为你解开禁制,并且还可赐你正修之法。你可明了?” 葛六闻言不由大喜。若是果真如此,不仅不是磨难,反而是场机缘。眼前道人显然修为不凡,若是师出名山,那么自己怕是恨不得求他施下禁制,也要寻求庇护了。连忙跪地说道:“上师放心,小道必然不遗余力”。 赵鹤年点点头,甩下一只紫金飞刃,说道:“此物赐你防身,若是再敢为非作歹,他日被我得知,定将你剥皮抽筋,粉身碎骨。” 葛六听他声色俱厉,不由心惊胆寒,连口答应。 赵鹤年见此事已了,也不趁黑行路,便在观中打坐一晚。 次日清晨,赵鹤年嘱咐了葛六几句,打发他去往别处寻人,自己也出观而去。 路过街市,见着四处喧闹,展开神识查探,顿时心中明了。原来是那杨府公子分派人手寻找自己。 他心中暗道:此人怕是有些纠葛,不妨见上一面。 于是看清杨嘉所处街道,迈步前行。不过片刻,赵鹤年行至杨嘉面前,笑问道:“杨公子可是寻找在下?” 杨嘉见赵鹤年主动现身,连忙上前行礼道:“在下有事请教,道长可否移步一叙?” 赵鹤年道:“贫道欲要去往他处,公子有言不妨直说,贫道酌情回答。” 杨嘉见此,也不好勉强,于是问道:“昨晚之事是真是假?” 赵鹤年笑道:“众生颠倒梦想,哪里知道什么是真是假,若是认为真便是真,认为假便是假。” 杨嘉闻言,沉思片刻后,抬头问道:“若是昨晚在下梦中身死,是否还能醒来??” 赵鹤年笑而不语,却问道:“你可感觉那是梦?一切都只是意识作用。你既认为身死,自然已经身死,又怎会醒来?” 杨嘉闻言,顿时明白:肉体到底是生是死都是由意识决定,若是意识认为肉身已死,就是真死。自然也不会从梦中醒来。 杨嘉知道此节,知晓昨晚之事并非虚幻,定是那卦师作祟。连忙躬身说道:“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赵鹤年摆手道:“都是你自家福运深厚,并非贫道之功。” 杨嘉以为他是谦虚之语,更是感激他品行高尚。于是又拜道:“在下想要随同道长修行,不知可否?” 赵鹤年见他昨晚头顶显现异象,哪里敢应。便随口说道:“昨日我坐在你当面,你不识得,便是无缘。既然无缘,何必强求?” 杨嘉闻言,顿觉失落,又是几番哀告。 赵鹤年知晓他日后成就不凡,心中暗道:不如指点几句,结个善缘。于是开口说道:“你日后也是我辈中人,也不必烦恼,自然有得渡之时。你既然想要修行,就要明白修行是什么。” 杨嘉听他说日后也是同辈中人,也不由转忧为喜。于是躬身问道:“还请道长指点。” 赵鹤年道:“修行是一种自我超拔的过程。世人不懂修行,喜爱美色、口腹、名利、华服诸般外物,不知容颜易老,华服失色,牙齿脱落,名利散失,都不是长存之物,只有一灵不灭,方能得窥妙趣。 所觉非真觉,所见非真见。所谓的真理是道理本身,并非在于诉说真理之人。世人所说圣人之言并非注重言语本身,而在于出自圣人之口,这便是盲从。 我辈中人常说道不远人,若是能从身边领会道意自然,也就能通达道理。” 杨嘉听他所言,只觉字字珠玑,不由沉思良久。 赵鹤年见他有些根性,也不由暗中点头,只是知道此时也该离去,若是牵扯太甚,日后恐有波折。于是出言告辞。 杨嘉情急之下,一把拉住赵鹤年袍袖。 赵鹤年轻轻一挣便就挣脱,见到街边一个打铁火炉,将身往内一钻,借着火遁走了。 杨嘉见他顿时无影,连忙也要跟从。头发刚靠近炉灶,一声呲啦声响,将眉毛鬓角头发都燎得焦枯一片,连忙闪身后退。痴呆呆的看着炉中火焰,片刻后,醒觉过来。见到炉中似是躺着一物,连忙取过火钳,将之夹出。 第86章 南麟山 杨嘉定睛细看,原来一块白玉朝板,长二尺有余,宽约三寸,上圆下方,温润细腻。待到朝板冷却,他将玉板拿在手中,料想定是方才道长所留,只是他又不为官作宦,不知将此物留下做甚。一时思之不解,便将此物带回家中。 赵鹤年足踏虹光,在空观瞧。这块朝真板乃是他在秘境青阳宫所得。他见杨嘉头顶白气蒸腾,上托玉圭,料想他今后定与俗世纠缠不清,于是便将此物留下,或有可用之处。 做完此事,振衣而起,眼见回山之途路近,不由满心舒畅。正是: 扶气入青冥,跃身步飞星。 驱煞能伏鬼,踏罡震雷霆。 长看八山翠,偶逢五陵景。 丹台安赤炉,蒲团守玉鼎。 …… 杨嘉回至家中,每日早晚企盼,静待机缘来到。只是倏忽月余过去,并无什么奇人异士来访,不由满心焦躁,暗想或是那道士糊弄自己,一时很是抑郁。 这日,天光独好,左右无事,他便想前往数里外南麟山观景。此山有座奇峰,唤做“麒麟衔芝”。他站立高处,往过观望,果然是: 云高垂翼撒金霞,峰险昂首吐瑞花。 不逢丹凤舞彩翎,独见麒麟倚翠崖。 杨嘉见到这般光景,顿时满心欢喜,独行山间野径。忽见山头有道虹光掠过,不由惊喜交加,疑是仙人踪迹,连忙起身追赶。 只是天中路近地下路长,又是杂树丛生,怪石嶙峋,不过多时,便在山中迷失方向。转悠半天,忽见一处水潭中浮着一物,红光隐隐。他不知何物,忍不住心中好奇,连忙攀援而下,手脚并用,下到潭中。 只见是一颗拇指大小的圆珠,红霞笼罩。他此时醉心仙迹,连忙飞扑上前,将红珠捞到手中。 捧在手心查看,这红珠似是一个熟透的红杏,只是无梗无脐,浑圆一体。拿在手中又无金石之感,反而轻若无物,暖烘烘一片,更有一股芳香气味飘浮。 他闻着这股香气,忍不住喉咙滚动,将这圆珠一把吐入口中。 正在此时,忽听天中一声轻喝:“快些住口”。 却不想圆珠入口,一个滚动便入腹中,随即滚滚热气从腹中升起,浑身上下顿时被一股热力充斥。 杨嘉霎时只觉坠入火池,浑身通红一片,两眼充血赤红,浑身经脉凸起,热气四处暴走,似是要破体而出。 他此时只觉经脉欲裂,头颅胀痛,似是要裂开缝隙。随即被热气一顶,大叫一声,头颅一歪,便就昏死过去,水潭之中荡起大片水汽。 水潭边灵光一闪,现出一个绿袍老道,苍髯白发,手持一柄银丝拂尘,口中连道:“祸事了,祸事了。贫道万里来此,好不容易寻着一只赤翎火鸢,本要炼丹入药,不想你这俗子作死,这火鸢内丹岂不是你这凡体可以服用,入口即化火浆,此时火气大盛,性命难保,也连累着老道犯下罪孽。”说着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老道伸手一拂,将杨嘉摄到水潭边上,只见他皮肤枯裂,嘴角生痂,摇了摇头,将手搭到脉门上。 “嗯?”老道竟然察觉这人竟然还有微弱脉搏,不由有些惊疑,又再手指上加了些力道,竟然真的还有些许生机。 他连忙取出一只玉瓶,往杨嘉唇上倒了一滴晶莹液体。只是一滴,杨嘉赤红干裂的皮肤顿时恢复正常。 老道摇头叹息道:“老道花费数年功夫,才收集些许冰凝玉露,本想取了火鸢内丹,炼制一炉赤火玉凝丹,用来增补功行,不想内丹被你吞食,如今便将玉露也施于你吧。” 老道恐他肉体难以经受两种药力相撞,于是每隔一刻,便朝杨嘉嘴中倒出一滴玉露。如此过去半日,杨嘉皮肤上竟然褪下层层皮屑,如那蝉蜕旧壳,蛇褪老皮。 杨嘉也从昏睡中醒来,他吞了内丹,服了玉露,此时虽然初醒,但是神清气爽,睁眼骤然见到身前老道,连忙往后闪躲,谁料他这一动,腿挪身移,竟然跃出数丈开外。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双脚,却发现身上衣物都被方才热力烧成窟窿破洞,露出里面晶莹玉润的皮肤。忽然回想起方才脱下赤珠的场景,连忙躬身执礼道:“道长有礼,方才在下误吞异物,不知可是道长救了在下?” 老道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小子,倒是什么东西都敢放入口中,若是老道晚了一时半刻,恐怕你小命此时已休。” 杨嘉连忙躬身答谢,问道:“不知小子吞服何物,为何这般凶险?” 老道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方才吞服的乃是赤翎火鸢的内丹,这火鸢有六百年道行,被我擒获取丹,谁料这火鸢竟出神魂裹挟内丹而逃,只是它不经火劫,神魂被天火焚烧,落在此处,被你误吞入口。若非老道身上有一瓶冰凝玉露,恐怕也救不活你。 不过你也因祸得福,吞服了老道准备用来炼制赤火玉凝丹的两样灵药,不仅迈入修行之门,而且成就冰肌玉体,也是一番好机缘”。 杨嘉闻言,顿时满心欢喜,忙要俯身下拜,却被老道一把拉起,说道:“你这是作甚。你的心思我也知道,只是你我并无师徒之缘。”原来杨嘉此时已入修真之门,气运勃发,一道冲天白气跃出天门,哪里不知他因果深重,所以出言拒绝。 杨嘉闻言,满面愁苦,连连出言哀告。 老道无法,只得拿出一本玉册,乃是《玉旨圭臬》。对杨嘉说道:“你既然已入修真之门,理当谢绝红尘,隐居深山,以求上乘功果,不可倚仗道术欺人。”说完,便踏云而去。 杨嘉在后连忙询问老道名号,连呼数次,只是并无回音。 他自此得了修行宝册,于是隐居南麟山,勤修道法。 第1章 回山 赵鹤年如今炼罡大成,铸就神体。已不是昔年肉体凡胎可比,足踏虹光,施展遁术,不过十数日便已回返天佑国。 遥遥望见盛川奔流不息,巍屿山雄伟壮丽。虽说修道之人摒弃外欲,但是到底不是无情之人,此时回返宗门,顿感心旷神怡。 他将一张传讯符箓抛入迷雾之中,不过多时,一架飞舟自迷雾中驶出,舟首站立一人,年二十许,手持一面宝镜,往赵鹤年看来。 青年见到赵鹤年,不由微微意外,他在此处值守数年,自然进出之人皆是眼熟。他数年前接引赵鹤年回山,心中已有印象,此时一见,记忆顿时涌现,拱手说道:“原来是师弟回山,不知师弟自何地返回,不过一别数年,师弟修为为兄都看不透了,当真是好福气。” 青年脸现羡慕之色,虽说门中职守安稳悠闲,但是同样困守一地,没有什么机缘经历可言。 赵鹤年拱手回道:“外出游历数载,所幸有些运道,只是哪里及得上师兄修为精深,如今回山,正要闭门苦修,以期有所突破。” 青年笑道:“师弟福运不浅,必定有所作为。” 二人不过数面之交,言不过几句,略作寒暄,赵鹤年取出炼器阁令牌,待他查验。 “炼器阁炼器师赵?” 青年取过令牌查看,见到令牌字样,不由心中一惊,连忙拱手说道:“原来是赵大师当面,恕某眼拙,恕罪恕罪。” 他们这些内门弟子,负责门中诸般值役,虽然身份并无高低之分,但是有些职司向来受人尊崇,不仅可以利用职司便利,更可凭借手中权利面见真人尊者,这也成为受人尊敬的原因。 而赵鹤年这炼器师的身份更是其中佼佼者,不仅普通内门弟子难望其项背,或许亲传弟子都需好言相商。也只有真人尊者才能喝令行止。 赵鹤年笑道:“师兄客气,实不敢当。”他也并未取出亲传弟子宝箓,若按亲传弟子仪轨,其中更有许多讲究之处,赵鹤年也不愿兴师动众。 宝镜验明正身,赵鹤年进入山门,足踏虹光而去。 青年看着赵鹤年的背影,眼中满是羡慕神色,他记得这位师弟入门不过数载,不想竟然进入炼器阁之中,并且如此年纪就成为炼器师。看来其来历也是非同凡响。如今更是凝成元罡,今后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再看自己,职司在此,虽然不必奔波劳碌,但是也是无福无份,只能苦修苦练,只望有一日能够参悟上乘玄妙。 青年轻叹一口气,御舟归返值所。 赵鹤年降身落于紫云宫门前,取出一张传讯符箓抛入,不过一刻,宫门大开。从中走出四人,正是和风、和雨、希墨、希云。 四人见到赵鹤年,欣喜不已,连忙俯身问安。 赵鹤年环视四人,见到四人皆是神气饱满,显然筑基已是有成,只是没有修行功法,所以未能步入炼窍境界。 他倒是对这四人满意,闭宫三年,犹自修行不辍,也算勤勉好学,日后也可留在身边听用。 返回宫中,齐至塔阁。赵鹤年在榻上坐定,和风随即向他禀告宫中之事。 “三年前便有天工阁执事前来回禀,说是飞天浮峰已经营造完毕,只是老爷出门而去,只能搁置此事。 另外,自从老爷外出期间,也有许多道长前来拜访,小的已经记录在册”。 和风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奉上。赵鹤年取过书册查看,只见其中记载人名大多并不熟识,只有少数几个故交与同期入门弟子。 “陆红英师妹来访数次,可言何事?”赵鹤年见其中陆红英数月一访,距离上次已是半年有余了。 和风回道:“陆道长并未说明来意。” 赵鹤年不由略微出神,心中猜测陆红英所为何事,暗道:明日不妨上门一探究竟。 和风又待再说他事。 赵鹤年摆手道:“你也不必再说,日后再细细报知。只是如今师尊可曾功成出关?” 和风回道:“上月小的前往执事堂领取月俸,也曾向旁人打听,并未听闻真人出关。” 赵鹤年闻言,还是决定明日再做区处。一路风尘仆仆,此时也是休整一二。于是让他四人准备香汤沐浴。 虽说他已经肉身尘垢不生,衣带纤尘不染,但是一路历经万里之遥,心中总有不适之处夹杂其中,此时清水洗净香花熏染,顿时心明似镜,光复生发。 次日一早,他身穿亲传服饰,腰悬青玉宝箓,一路直往天荡峰而去。 第2章 金丹三乘 驾虹光直入天荡峰,在神气宫门前落下,忙有值役弟子入内通传。 不一会儿,从宫内走出一人,道童打扮,正是和宁。见到赵鹤年,忙上前打躬道:“见过真传,真传游历数载,功成回山,可喜可贺。” 赵鹤年还了一礼,道:“师弟客气,不知师尊可曾出关?” 和宁摇头道:“老爷闭关数载,至今未有动静。” 赵鹤年点头道:“到了恩师这般境界,即使坐关三五十载也不稀奇。只是如今我方回山,不知门中诸事,师弟可有见教?” 和宁回道:“其余也无他事,只是一事告知真传,去年希文尊者回山,前来拜会首座,只是首座正在观中,是以并未遂愿,只在派内驻足三日,便就回返东海。” 赵鹤年知晓这位希文尊者俗家姓曹,乃是师尊青宣真人的大师兄,正是他的大师伯。听闻他在东海辟府修行,不问世事,不知此番为何事前来。于是问道:“希文尊者可说明来意?” 和宁摇头道:“并不曾说明来意。” 赵鹤年点头道:“多谢师弟相告,若是恩师出关,还望通传一声”。说完便欲离去。 和宁忙止道:“真传留步。” 赵鹤年转身问道:“不知师弟何故喊住为兄?” 和宁笑道:“并无他事,只是真传所居飞天浮峰业已营造完毕,真传可前往天工阁交托此事。另外真传晋位,门中调拨出行车驾,护法力士,随行仆役等等,执事堂几番前来问讯,只是真传外出,小人不敢应承,因此也是耽搁下来,真传既然回山,可需小人代为安排?” 赵鹤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并不回避,于是笑道:“既然如此,便有劳师弟了。” 和宁忙躬身回道:“真传客气。” 赵鹤年告别和宁,纵光而行,一路直往遇真宫而去。天工阁他是要去的,但是既然回山,还是先去拜访白师兄才是。 来至遇真宫,通传之后,赵鹤年随同值役弟子入殿。只见白昙清高坐法台,身后紫气蒸腾,顶上华光生发,道道流珠异彩,条条霞光生辉。不由暗道:白师兄修为又有进益。 忙趋步上前道:“见过白师兄,愚弟昨日回山,未能前来拜会,恕罪恕罪。” 白昙清下了法台,扶起赵鹤年,说道:“师弟远行万里,舟车劳苦。未能安神休养,先来看望为兄,倒是让为兄不安。只是如今观师弟体缠清气,窍生霞彩,神完气足,已是炼就元罡,当真欣喜无限。” 赵鹤年笑道:“多劳师兄提携,才有师弟今日,如今小有所成,不敢自恃己功。” 二人各自落座。 白昙清道:“师弟如今脱离凡体,但是到底未入仙道,宜当安养身心,调和坎离,以期金丹大道。” 赵鹤年问道:“不知金丹大道是何光景?” 白昙清道:“金者,不朽也。丹者,圆满也。在道为金丹,在佛为圆觉。精气神抱为一体,无泄无漏。乃是调和真阴与真阳,孕育先天一点灵光,而后神魂出现,交感天地。 金丹三乘,心性为上。 下乘外道,误以为金丹为实质,以金石铅汞入药,吞服入口,以至于肾液流失,心火大炙,精神空自煎熬,肉体衰败,神耗而亡。 中乘人道,或以灵根草植入药,滋补肉身,反哺精神。或以器体灵胎,培养灵性,化合宝体,渐入空灵之境。更有以灵兽神禽血脉为引,突破肉体极限,从而神魂异变。 上乘仙道,了彻玄机,明悟生死,看透世间百态,出离色欲红尘,不偏不执,不幻不迷,自然一颗明珠出现,光照此身内外,才见事物本来之象。 不知师弟欲取何道?” 赵鹤年笑道:“世人聪明,自以为通晓万事,可惜能知不能行。师弟最愚,从不敢妄谈至理,只有勉力行之。看来也只有上道可选了。” 白昙清点头道:“师弟道心坚定,为兄甚为欣慰。只是上道艰难,非是寻常可比,他日若有迷惘,也要谨记今日之语。莫以聪明机巧为用,需知大道至简。” 赵鹤年躬身受训。 白昙清又道:“师弟既然志向上道,切莫急功近利,却要花上三五载功夫,将自身所学梳理清楚,再将一身功行打磨圆融,若是成丹之时稍有瑕疵,也会影响金丹品阶。金丹九品非是玩笑。” 赵鹤年知道白昙清是在说他功行未满,未到凝丹时机,连忙回道:“愚弟晓得,必定耐心打磨功行。” 第3章 明光真人 二人谈论许久,赵鹤年便有离去之意,缓缓站起身来,躬身向白昙清辞别。 白昙清却止住他道:“师弟且慢。为兄这里还有一事,需得告知于你?” 赵鹤年忙道:“不知何事,师兄但说无妨。” 白昙清问道:“你可曾记得你三年前举荐一人入门?” 赵鹤年闻言,不由一愕,立即反应过来,白师兄所言之人定是吴府公子吴可道。按他所想,如今三年过去,凭这吴府公子资质,定然已经入道,此时应该拜入哪位尊者门下,再不济也该拜入哪位真人门下。毕竟他那头顶灵光竟然引动湛明和尚这样的成就佛门金身罗汉境界的人物前来。 莫非此事有什么不妥?他心中一个咯噔,连忙问道:“师兄,莫非那吴可道有什么不妥?” 白昙清摇头说道:“这吴可道并无什么不妥。自从接引入山,不过数日便已引气入体。门中教导弟子前来禀告,为兄即时召来见过,果然是灵根秀骨,道体天成。 为兄秉持掌教慈谕,在此广开门路,接引向道之人。本想替他择一师承,不想他竟然直言拒绝,只说是要见过师弟之后,方能择师而侍。当时更有烨道尊者与太启尊者前来召见,不想他一意孤行。 为兄也曾劝他,他只一心如此。为兄无奈,也怕误他道业,便也传他一卷上佳筑基法门。只是如今师弟回山,此事便交由师弟区处吧。” 赵鹤年听了,连忙躬身领命道:“愚弟必当不辱使命,但有回音,必定前来回禀。” 白昙清点头道:“有劳师弟。” 告别白昙清,赵鹤年便往西峰山而去。遇真宫所在巍屿山乃是天都派门户,往东而去便是内门弟子所居西峰山。 西峰山乃是巍屿山余脉。西接巍屿,东连玉穹。赵鹤年所居紫云宫乃是西峰山最北端,因而地处荒僻,好在也处在灵脉之上,也是一处上佳洞府。 只是他此行并不是返回紫云宫,而是顺道前往陆红英所居康华府。虽说他如今地位身份今非昔比,但是昔日情谊反而更显珍贵。 虹光飞驰,倏忽而至。落至一座红枫林中,只见前方林中半露着一座宫观,木顶方柱,挑檐回廊。 他走至观前,只见观门半掩,从中传出几声银铃似的笑声。敲动门扉,不一会儿,从内跑出来一个团髻的女童,八九岁的模样,此时正额头发汗,脸颊绯红,应是方才正在观中玩闹。 见到赵鹤年,连忙屈身行礼道:“呀,原来是道长,不知道长前来寻找红英姐姐?” 赵鹤年笑道:“正是,不知陆师妹可在?” 女童口中一声惊呼,道:“道长来的十分不巧,我家道长数月前离山访亲,至今未归呢。” “访亲?”他记得陆红英乃是出身平阳陆氏,莫非她回了平阳府家中。心中如此猜测,看来无甚要紧,于是也不以为意。告别出来,直往舟山岛天工阁而去。 舟山岛天工阁为真传五岛之一,乃是门中重地,阁主乃是太启尊者首徒明光真人。听闻此人醉心匠作,门中重地也多有其手笔,只是不知这般不务正业,也成就上三品金丹。这位真人门中好事者常有提及,以至于赵鹤年也是多有好奇。 飞至舟山岛之前,果然岛如其名,只见此岛扁平之形,两头尖尖,中间一座山峰耸峙,真不愧舟山之名。此时岛屿禁阵大开,岛屿四周有金虹飞动,流弹环绕,虽然无声无响,但是气浪涌动,劲风流转。 他也不敢轻闯入内,只得依例抛入传讯符箓。不过多时,从中现出一条甬道,一位身着玄袍的中年道人踏光出来,他手中持着一只绣着金纹的三角令旗。 见到赵鹤年,拱手说道:“不知道友何名?因何事至此?” 赵鹤年取出青玉宝箓,拱手说道:“在下天荡峰赵鹤年,有事求见明光真人。” 中年道人见他拿出宝箓,连忙躬身下拜道:“在下天工阁执事刘真见过赵真传,还请入内奉茶,在下即刻前去禀告”。 赵鹤年随同刘真入内,只见:金殿层层环山峦,宝塔座座绕青峰。经阁玄馆飘清音,高楼玉阶响金鼓。杆杆彩幡插玄坛,道道香雾结瑞彩。金管玉萧招彩凤,红霞紫雾飘云龙。金桥飞流瀑,玉顶落神光。 天中云舟往来,虹光飞驰,更有许多搬山的力士,移海的护法行走其中,怀中各抱金缸、银坛、玉鼎、铜炉等物。 赵鹤年笑道:“天工阁向来如此热闹么?” 刘真拱手说道:“真传不知,天工阁虽只掌管门中营造,但是其中涉及颇广,无论是采买、制作、营造、修葺都是份内之事,更有开山辟府、探灵寻窍、养育灵脉诸事也是含括,因此常年皆是此番景象。” 赵鹤年点头道:“原来如此,多谢相告。” 刘真忙道:“不敢”。将他请至一座馆阁奉茶,吩咐了侍女几句,便急匆匆的去了。 第4章 天工阁 盏茶功夫,刘真已经返程回来。言道:阁主请真传入殿相见。 赵鹤年随同刘真来到一座雄伟的大殿,只见金漆玉柱,雕梁画栋。阶前皆是玉石砌,殿上全由八宝成。金盘仙果,堆就宝塔妆;玉瓶香花,插成叠翠形。果真是:仙家富贵无穷尽,人间帝王难比拟。 刘真在殿前止步,只请赵鹤年入内。赵鹤年迈步而去,只见入门背对着一人,坐在一张矮凳上,手中拿着一柄沉重的金斧,正在琢磨着手中物件,只是那个物件只有巴掌大小。 这么小的东西,怎么使着这么沉重的斧子?他虽然心中疑惑,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天荡峰赵鹤年见过真人。” 那人闻言,将手中金斧与物件随手放到一旁矮几上,转过身来,上下打量赵鹤年。 赵鹤年这才看清,方才他那手中物件原来是座巴掌大小的宫殿,其上门窗兼备,廊柱俱全,内外镂空,层次分明,真是精致极了。不由更是迷惑这位真人的行为。 正在他愣神之际,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只听明光真人说道:“赵师弟不必多礼,对你为兄早有耳闻,蓝师弟也是对你多有提及,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赵鹤年听他言语亲切,又听他提及蓝玉田名号,不由略有好感。连忙回道:“多谢真人抬爱。” 明光真人略有不悦道:“师弟如何这般生分,你我总是一教之下,称呼一声师兄即是。” 赵鹤年不由迟疑:“这?……”在明光真人注视的目光中,他还是恭恭敬敬的称呼了一声:“师兄。” 明光真人点头道:“师弟此来可是接收飞天浮峰?” 赵鹤年回道:“正是”。他这时才昂首直视明光真人,只见他: 葛衣麻鞋逍遥巾,墨瞳悬鼻卷虬髭。 胸中结就紫金丹,腰间捆缚乾坤丝。 他不由微微错愕,只见这明光真人周身无泄无漏,竟无一丝灵光,看去只如凡夫俗子,偏又冲淡平和。当真是和尘同光,不着外象。 明光真人转身拿起矮几的小巧宫殿,往赵鹤年抛过。赵鹤年下意识一接,一把握在手里,一脸疑惑的看着明光真人。 不待他开口询问,明光真人道:“此物便赠予你,作为晋升之贺。” 赵鹤年看着手中的小巧宫殿,心中不明所以,却还是执礼称谢。 明光真人摆手道:“师弟,谦恭有礼只是应对俗世那些好事之人。若是真心无碍,自然不需礼节约束。你如今颇能这般做作,看来也是尘根未去,还未入大道之门呢。” 赵鹤年恭敬的说道:“师兄说的是,还望师兄指点。” 明光真人摇了摇头,说道:“若要见道,先要忘身。及吾无身,又有何患。既然无忧无患,自然也就无有伪饰。” 赵鹤年沉思片刻,点头说道:“师兄所言极是。” 明光真人见他似有所悟,笑道:“不知师弟在想何事?” 赵鹤年笑道:“小弟是在想,方才师兄雕琢所用斧凿是否大了些?” 明光真人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正色道:“天地造就万物生灵,是用大斧还是用小斧?” 赵鹤年笑道:“自然是合用的斧子。” 明光真人点头道:“你可见江河之水随着固定的方向流动,你知晓河道是由河水冲刷而来,但是因为其静谧缓慢而不曾察觉河水侵蚀堤岸,若是遇着洪水狂澜,才知江河湖水之力。这便是大斧与小斧的区别,其实只是你所见不同,内里却并没有什么区别。在为兄眼中,这大斧也只轻如毫毛。” 赵鹤年见他娓娓道来,才知他是有意点拨。他哪里是想问什么大斧小斧,只是看他是否真是不喜俗礼。 明光真人说完,摆了摆手道:“你若是无事,为兄即命人领你前去接收洞府。” 赵鹤年颔首道:“有劳师兄。”他也不矫情,其实有礼无礼都只是形式,既然明光真人不喜,他也不再为之。若是真心计较,也是讨得没趣。 明光真人从袖中取出一只铜铃,摇了两摇,殿外即刻走进一个中年道士,正是刘真。 明光真人道:“刘真,即刻传谕,着修筑天荡峰浮峰执事随同赵真传前往查点,一应事物登记造册,查点完毕,报于我知。” 刘真即刻领谕,带领赵鹤年来到一处偏殿,只见里面人声嘈杂,人影进进出出,看起来十分繁忙。 刘真在门前止住赵鹤年道:“真传留步,里间闲杂之人太多,又有许多腌臜言语,恐怕冲撞了真传,不如在下先行入内,传唤执事前来回话。” 赵鹤年瞥了一眼殿中,果然混乱不堪,也就点头应允。 第5章 飞天浮峰 他站立门外,负手往四处看去。天工阁也不愧天工之名,只是多了几分斧凿之痕,少了几分天然乐趣,但是到底美仑美奂,宛如天宫宝阙。 正看得津津有味,忽见两人御器行来,一人踏玉盘,一人踏飞梭。 二人落在殿前,见到赵鹤年立于门前。其中一个圆脸青年上前问道:“这位师兄,为何独自站于门外,何不一同入内?” 赵鹤年见二人俱是身着华服,皆是灵丝织就,想必是有些来历的。回道:“在下在此候人,兄台还请自便。” 那人正待要说,忽听里面传来嘈杂的争吵声。这人闻声,对旁边人冷笑道:“这定是曹鹏那厮在内搅扰,难怪师兄不肯入内,真是有扫兴致。” 赵鹤年闻言,笑道:“敢问兄台何名?”这真传五岛可不是寻常弟子可入,普通弟子来往也需出示符令。 这人笑道:“在下落云府曾文,这位乃是霞飞府蒋能师弟。敢问师兄名号。” 门中内门所居无非真宫、气府、玄庐、精舍,听这二人说明,也只是内门气府。 赵鹤年回道:“在下紫云宫赵鹤年。曾兄方才所说曹鹏是何来历,怎敢在此喧闹?” 曾文低声说道:“内门弟子分派洞府向来是由执事堂分配,只有真传七峰才由天工阁交付。只是执事堂向来粗糙,即使上等真宫气府也是如此。这便有许多世家弟子前来请求天工阁前去装点修葺洞府。此事门中并不禁绝,但也并不张扬,只在私下给些好处,其中门道,不可尽说。这曹鹏乃是曹氏嫡脉,向来目空一切,几次前来,皆被拒绝,索性在此撒泼,真是有碍观瞻。” 赵鹤年点头回应。暗道:门中真传七峰,主脉天莱峰从来都是师徒传承,其余六脉,只有天荡峰与华成峰也是师徒传承,其余四脉皆是世家出身。虽说总是一门学道,但是其中差别向来不同。 世家弟子,从小玉液灵丹养育,蕴就一身灵气,不仅练气神速,还有资源扶持,生来便是得天独厚。 师徒弟子,自然无有这般待遇,纵然寻得一二机缘,将来成就也是有限。若被晋入真传,无异于鱼跃龙门,鹤飞九霄。只是即使如此,师徒传承还需经过自身努力,方能得到培养。 所以门中弟子绝大数都是世家子弟,师徒传承只占其中百中一二。尽管如此,由于师徒一脉向来看中心性,如此,若是有些机缘,将来也是成就不凡。 其中,更有掌教一脉在其中平衡约束,所以师徒一脉也是兴盛不少。 赵鹤年道:“莫非明光真人也不过问吗?” 曾文笑道:“都是后生晚辈,若是真人出面,岂不有伤曹氏颜面。如今只是吵闹几句,也生不出乱子。只是乱糟糟一团,看的令人心烦。今日恐怕也做不得什么,不如趁早离去,赵兄何不早去?” 赵鹤年点头道:“在下再等一等,曾兄且请自便。” 曾文见他不愿离去,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赵鹤年约等了盏茶功夫,才见刘真与另一人出来,正是主持修筑飞天浮峰的李宏。 李宏见到赵鹤年,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赵真传,数年不见尊容,真传风采更盛。” 赵鹤年笑道:“李执事客气,不想一座飞天浮峰,竟然有劳三年看顾,实是愧颜。” 三人寒暄几句,便各催法宝前往天荡峰。 入了天荡峰,行至神气宫,和宁连忙出宫迎接。 赵鹤年道:“和宁师弟,为兄今日需得开启飞天浮峰,不知其中可有关照?” 和宁行礼道:“真传入驻飞天浮峰,首座早有谕令,并不需另行请过。只是如今宫中诸事皆已交托四位长老,不知真传可要见过?” 赵鹤年点头道:“不知今日宫中哪位长老当值?” 和宁回道:“正是魏铭长老。可要小人前去通传?” 赵鹤年拱手道:“那便有劳师弟了。” 和宁行了一礼道:“真传不妨馆阁稍坐,少待片刻。” 赵鹤年引二人入了一间馆阁,忙有执事道人前来迎候。不过多时,一位老道驾云而来,落在阁前,迈步入门。只见他: 道袍罩在身,银发显精神。 轻摇玉麈尾,云履不沾尘。 长观海波起,映照水无痕。 伴风随来去,无假才显真。 赵鹤年见到来人,连忙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见过魏铭长老,此次开启浮峰,劳烦长老大驾,恕罪恕罪。” 魏铭长老笑道:“天荡峰九座浮峰悬置已久,真传此番正位,真是可喜可贺。我天荡峰一脉正该整治威风,光大法脉。还望真传努力才是。” 第6章 太乙峰 赵鹤年请魏铭长老同上飞天浮峰,魏铭长老推辞道:“真传尚有许多杂事处理,需得打扫干净门户,方好招待客人。等几日真传入驻此间,老朽必定前来搅扰,那时还望真传莫要烦恼才好。” 赵鹤年笑道:“长老若来,晚辈必定扫塌以待”。 魏铭长老从袖中取出一块玉色令牌交与赵鹤年,便飘然而去。 三人齐往飞天浮峰而来,远远望去,朵朵白云翻滚,片片彩霞笼罩,看不清内里景象。 赵鹤年知道这是飞天浮峰禁制的缘故,于是取出方才魏铭长老所给令牌,往空一招,一道灵光射出,顿时云散雾收,露出一座千丈高峰,蔚为壮观。 只见峰上:层层宫殿,金碧辉煌;间间馆阁,玉光闪烁。宝塔穹顶,透露神光;法坛玉阶,叩响清音。虹桥卧云龙,霞彩接天际。仙山罩灵雾,碧岭飞花雨。飞禽清鸣,空山鸟语;走兽吼叫,深谷幽啼。道不尽的高低错落,看不完的蜿蜒曲折。 李宏朝着赵鹤年拱手道:“请真传随同在下一行”。 此峰乃是天工阁营造,赵鹤年自然点头应允。于是李宏在前,赵鹤年与刘真在后。三人同来到一座山门之前,一座白玉牌坊矗立此间,罩着蒙蒙霞光,高有十余丈,颇为雄伟。 只是这座牌坊并无题名。赵鹤年问道:“不知为何这上面并无一字?” 李宏笑道:“历来真传晋位,需得重造浮峰。此时浮峰已归真传所掌,自然该得真传命名。” 赵鹤年笑道:“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不若便以‘太乙’为名。” 刘真附和道:“此名大善,太乙者,天地未开,混沌之先。实乃道也。” 李宏道:“真传既已得名,不过一二日功夫,便有阁中之人前来挂匾。” 赵鹤年点头答应。 三人过了山门,往内而入。只见山径石阶,入云亭台,幽兰翠竹,古柏青松。拾阶而上,不过多时,来到一座宫观。只见门上挂着一匾,上书“养福宫”。 迈步入宫,只见其中颇为宽阔,两边回廊,中央有一口天井,下方是一只龙口。大殿之中挂一幅“道”字帖,高有丈许,颇有威仪。字帖下方有一条案,摆着香炉诸物。 赵鹤年环视四周,只见窗棂透光,满室生辉,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殿中朱柱生赤光,脚下玉阶现玉彩。顶上安着夜明珠,案上摆放长明灯。堂中铜鼎生暖意,眼前光霞迷人眼。 李宏指着大殿两侧小门道:“这处乃是真传接待之处,两侧各有一座偏殿。” 三人过了养福宫,就是一片大湖,湖上三座虹桥。碧波荡漾,波光粼粼。 李宏道:“此处名为‘引气湖’,风由气动,便是此意。” 走过虹桥,便是寿安观,左右也有一座偏殿。 李宏道:“此处乃是真传门人弟子所居之处。” 走过寿安观,又是大冲阁。乃是隔断内外之所。 阁后是三层玉阶,每层一十二阶。阶上乃是清和殿。左右也各有一座偏殿。 三人行至殿前,殿前左右回廊下各挂着一只金钟与一块云板。 李宏道:“这金钟乃是聚众之声,云板乃是传唤之用。” 三人步入殿中,入门正中便是一座赤金仙鹤香炉,殿中两侧各设法座。往上是九级白玉台阶,入门正前方是一座法台。 李宏道:“此处乃是真传修持之处。清和殿左侧一座高峰,峰上有一宝塔,名叫飞鸿塔。右侧不远处一座高台,台上有一间玄馆,名叫浩然馆。可要在下带真传一一看过。” 赵鹤年摇头道:“不必如此麻烦,你将天工阁此间图册拿来我看,我着人一一清点即是。” 一旁刘真忙从袖中取出一本图册,奉与赵鹤年。赵鹤年依天工阁清单查看,有山门一座,有养福宫、寿安观、大冲阁、清和殿、飞鸿塔、浩然馆等,共有一十三处,有炼器室、炼丹室、经室、静室等,共有十余处,另有露香亭、听风亭、品茗亭等六处,有流声泉、飞玉泉、落春泉三处,有引气湖一处,另有灵树八十棵,灵花一百六十株,各种摆件不计其数。 赵鹤年道:“我自查点之后,自会遣人前往天工宫签押。” 刘真忙施礼称是。 李宏对赵鹤年行礼说道:“此间尚有许多趣处,只有留待真传探寻。若是日后有所变改,真传也可遣人通传,自然有阁中之人前来听令。真传如今便可入驻此间,在下二人便已交托此事,若是真传无他要求,在下二人便先告辞。” 赵鹤年笑道:“有劳二位。”二人施了一礼,踏光而去。 第7章 万经之首 赵鹤年略作查看,便出得峰来,复又开启禁制,回返紫云宫。 赵鹤年唤来和风四人,入了塔阁坐定。开口说道:“如今飞天浮峰修葺完毕,我准备不日迁往峰中。你等四人可略作准备,随我一同前往。” 四人闻言,顿时喜不自胜。要知内门弟子仆役与真传弟子仆役不可同日而语。开始得到赵鹤年晋升真传的消息,四人心中一直渴求此事,之后因为赵鹤年出门游历,心思也慢慢变得煎熬,后来便也淡了许多。若是老爷将他四人置于留守,他们也去不得飞天浮峰。于是更是勤勉修行,功行反而进益。 内门弟子仆役只能领些金银钱粮,待到年老力衰,便会发还原籍。虽然这些积攒的金银足可度过余生,但是空入仙门,一无所得,到底是心中难平。 然则真传弟子则是不同,不仅可以领用灵石,还可前往藏书阁择一法门修行,若是立有功劳,还可转入内门修行,无异于一条登天之阶。即使来日学道无成,有些术法傍身,在俗世也是呼风唤雨。 四人连忙趴伏于地,口中齐道:“多谢老爷宏恩。” 赵鹤年点头道:“你等若是用功修行,来日必有回响。”随即挥退几人,独坐床榻。 他将明光真人所赠精致宫殿拿在手中,只觉是件婴孩玩物,不由疑惑起来。于是放出神识查探。 迈入炼罡境界,最大的特征就是神识离体,这是灵魂出现异变的时候。上古真人称为“蜕变”。就是如同蝉蜕皮,茧化蝶一般,乃是真正的神异的开端。 神识扫过,果然发现端倪。一来,这雕琢所用材料也不是寻常材料,乃是炼器所用宝材;二来,其上斧凿雕琢痕迹连绵不绝,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皆成纹路;三来,户牖门枢皆是具备,门窗开合都是能够,与寻常居住宫殿一般无二。 赵鹤年心中暗道,这分明乃是一间宫殿,尽管如此之小,但是玄门自然有缩放之法,莫非真人所赠乃是随身宫殿一类? 他不由一笑,若是如此,日后学个缩放的法门,也可免去日后风餐露宿之苦。 他将宫殿收起,又取出一只四尺来长的玉匣。正是当日从阴风上人乌木戒中所得。其中乃是广法真君的道统。 当时虽然震撼飞升真君的名号,但是后来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位真君乃是千年之前最后一位飞升真君。千年以来,只有这位真君得以飞升,也有不少前辈高人寻找真君遗物,结果一无所得。不想竟然落入冥泉宗阴神尊者手中。 只是不知这位尊者是因为没有发现经卷中的指引,又或是不能亲身来至东极洲,又或是也不放心交由弟子前来寻找。 无论如何,如今玉匣已是落于赵鹤年手中了。 他将玉匣打开,依旧露出其中玉册、玉简、如意。 取出其中玉册,以神识查探,立即感应其中篆文。细细读来,经文法诀依旧只到金丹境界而止。不由略为失望,只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将玉册放入玉匣当中,又取出三根玉简,皆是流光溢彩。 他一一以神识查探,其中一根忽然清光大放。他忙以神识览阅,竟然也是一篇篆文书就的灵文。 “气体同源化妙身?”赵鹤年读完其中内容,不由眉头微锁。篆文所述内容不仅冗杂,而且艰涩难懂。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这是一篇神通道术,并且是一篇阐述先天之秘造化玄奥的功法。 修行这篇功法的前提,便是修成三丹田,并且罡煞混同一体。 道经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玄门也认为天地万物也由先天一气所生。先天之先,本无一物,天地混沌,无始无终。 不知从何时开始,天地出现第一次分化。先天一气分化玄元始三气,才有分化阴阳,造化万物。其后更有四象、五行、千灵、万圣。由此这三气也被称为先天元气。 既然万物由此而生,若是同时修成三气自然造化自生。 这《气体同源化妙身》中有诸般奥妙,譬如胎化易形,自此改形换貌,千变万化。 还有法天象地,身躯能高万丈,体坚身固,不惧雷火。 更有分身千万,浑身上下,血肉毛发,皆能变化。 赵鹤年看到这里,“噌”的站起,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在室中逡巡数圈才慢慢冷静下来。 虽然玉简中有如此描述,但是显然不是他目前能够做到的。只是哪怕修成其中一二皮毛,那么斗法护身之能也是大大提升。 他以前总觉得《三洞混灵无极真经》之中,号称此经乃是“万经之首”,颇有名不副实之嫌。虽然修出真气也是精纯无比,但是也难以达到“涵盖天地有,包罗万象中”的描述。 如今一见此法,才知名不副实。这哪是神通,分明已臻造化。 他复又坐回床榻,思道:这法诀高深莫测,没有三五载功夫,恐怕难以参悟其中玄妙。正好白师兄也言自己功行未满,不如趁此机会好生修炼一番。 只是闭关之前,尚有一二俗事处置。 第8章 红枫台 赵鹤年又将玉简也收入玉匣,又把碧瑶玉如意拿在手中。这玉如意虽然不知品阶,但是拿在手里自然有一股清气流转,让人神魂详和,遍体舒适。 他也曾怀疑此物乃是无极真君成道法宝,那么品阶应在道器之列。这种猜测也让他吓了一大跳。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如此,恐怕也不是他如今可以动用。若是哪位尊者认得此物,恐怕是祸非福。于是下定决心,若是不能动用此宝,绝对不能现于人前。遂将如意放入玉匣,又将玉匣收入戒中。 他又取出四枚贝叶置于身侧。当初他得到三片贝叶并不识得,后又从湛明和尚那里得到另外一片。湛明和尚说,以心传心。这是佛门心传法门,他不通佛门要义,因此一直不能参悟其中奥秘。 摇了摇头,也不再纠结此事。毕竟他所习法门甚多,也不执着于此。若是真要知晓其中含义,不若来日登门去求。毕竟他手中还有半部残经,他不信湛明和尚能拒绝此事。 思虑已定,他又将贝叶收入,取出一张画卷出来。 这幅画卷乃是当初在鬼仙宫中所得。他见这幅画卷旁有联:参演妙道;洞真无极。他当时也并未看出什么来,只是见到“无极”字样,联想到自己所习《三洞混灵无极真经》,于是便将此物收取。 拿到此物之后,他也曾看过几次,也并未发现此画中有何玄妙。只是此回再用神识扫过画中道人手中玉札,似有一层迷雾遮挡。要知神识不似眼睛,它能透过缝隙壁垒看见内在实质。此回竟然无法洞穿,就连画中道人也是飘渺虚无,不能琢磨。 这也让他来了兴致,知道此物定然藏有秘密。只是一时不能窥见,还要多费心力。若是以自身真气浸染全图,定然能够成功。 只是这也是水磨的功夫。他自得遮星伞,时至今日,也未能祭炼成功,仿佛只余最后一线。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他不是原物主人,本身气机与法宝不合,只能用个水滴石穿的法子。 他将诸物收起,便起身下了床榻。出了塔阁,见到和雨正在阶上盘坐。见到赵鹤年出来,连忙起身相随。 赵鹤年道:“我要去往华云山一趟,若是有人登门,替我回绝便是。”和雨连忙答应。 赵鹤年一蹬右脚,起在半空,往华云山而去。 华云山乃是外门弟子所居之处,本来吴可道早已经可以去往内门。只是一去内门,便受内门三堂管辖。吴可道又拒了焰光峰烨道尊者与成华峰太启尊者收徒之请。白昙清恐他有所差池,也就允了他在华云山修行,又赐了一卷筑基法门。 吴可道本来就是个修道种子,天生喜爱清静。这华云山三年才有数十个弟子入门到此,又彼此居住得颇有距离,因此平日里也是静谧非常。 他在此山一住三载,虽然早已炼透七十余窍,但是也未想过离开此处。白昙清几次召他问询,也是拿他无法。毕竟还有赵鹤年这层情面在,也就容他去了。 只是一住三载,山中也迎来了三十个新入门弟子。 这山中有一处枫林坳与吴可道所居红枫榭相临,两处皆是枫叶满林,红霞结成一片。 这枫林坳新晋弟子名为张硕,本是世家出身。虽然出身富贵,但是品行颇佳。看不惯那些世家弟子的骄横跋扈,平日聚在一处参悟经文,空余时间便在山中游荡。 这日,忽见山间一座亭台挑出山壁,半露出红枫林中,一位白衣少年正在台上看书,望去十三四岁。 张硕时年九岁,但是也知入门弟子皆是八至十二岁的童子。况且三年时至,或是感应真气晋入内门,或是未至胎动遣返世俗。孩童心性,难免生出好奇,于是穿过枫林,来至台前。 吴可道已至炼窍境中,灵感十分敏觉。听到来人脚步声,又见衣着穿戴,知是新晋弟子。于是召上台来,彼此问候坐下。 吴可道问道:“师弟可是新晋弟子,不知何故至此?” 张硕回道:“我名张硕,入门不过数月,偶见师兄亭台看经,特地前来采访。如有打扰,还望恕罪。” 吴可道笑道:“原来如此。为兄在此已有三年,倒是甚少接触旁人,师弟此来,但是平添几分乐趣。” 张硕闻言,更是疑惑他的来历。于是问道:“师兄在此已有三年?何以还在此处。” 吴可道回道:“此山静谧,正是修行之处。内门外门总是一般去处。” 张硕不解道:“晋入内门,方可挑选功法修行。外门弟子皆是传授《紫府真诀》,并无后续功法,师兄又如何修行呢?” 吴可道笑道:“师弟对门中诸事倒是比为兄清楚。我得白上师赐下一卷经书,如今便以此经修行。” 张硕不由愕然,问道:“师兄可是说遇真宫白上师?” 吴可道点头回道:“正是。师弟对门中诸事颇为熟络,看来出身定是不凡”。 张硕最不喜旁人说他出身来历,但是此时吴可道说起,他也并未有何反感。笑回道:“正是。莫非师兄不是吗?” 吴可道摇头道:“为兄只是俗世出身。” 张硕更是疑惑。外门数载,既未离山,也未晋入内门,不是世家出身,又得白上师赐法。他也难以猜测其中为何,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师兄何以入山修行?” 第9章 张硕 吴可道回道:“承蒙一位先生接引。” 张硕暗道:果然如此。问道:“师兄已经入门,为何滞留此地。莫非是那位先生的缘故?” 吴可道回道:“正是。我欲拜先生为师,可是先生在外游历,三载未归。所以我便在此逗留。” 张硕闻言,顿时明了。若是有师尊指引,等待三载又有何妨。于是笑道:“接引师兄的定是哪位真人、尊者吧?” 吴可道摇头道:“非也,依照当时所见,应是凝煞境界。此时出门游历,应是炼化元罡了。” 张硕闻言,皱眉道:“门中凝煞弟子何止千百之数,师兄此番等待可是毫无意义了。” 吴可道直视张硕,笑问道:“为何?” 张硕也是直视回去,神情真挚的说道:“虽说我入门不久,但在家中也曾见闻,若是根基上佳者,凝煞境界三年五载便可成就,那位先生想来入门不过数载或是十数载,实在不能以为依靠。” 他虽然初见吴可道,但见他风姿秀骨,道韵天成,纵然在世家子弟中也不曾见过这样人物,于是出言劝告。 吴可道摇头道:“我曾听说,渡人出苦海,如同以蛛丝钓人。蛛丝哪里能钓起人来,不过是旁人在上引导,自己奋力跃出而已。 众生身处红尘,就像垂死之人只需一只馒头或是一口清泉即可活命,莫非还等着四乘之马,华盖宝驹前来搭救么? 修行乃是见自性之光。他救我性命,接引入道,即使终身侍奉又有何妨。” 张硕闻言,只是眉头微皱,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得说道:“那位先生恐怕自家都未探明路途,又怎敢收师兄入门。” 在他眼里,或许只是寻常内门弟子收纳徒弟。门中也往往有内门前辈害怕来生无人接引,于是在门中收得几个徒弟,以期徒弟日后得道,能够接引入道。此事门中也甚为常见。毕竟内门弟子也需有人教导,门中不仅认可,还有恩赏赐下。 他自然把赵鹤年认作此类,毕竟真传弟子可是稀罕得紧。首座在位数百载,也不过九个名额,其地位可想而知。 吴可道自然不认可他的话。笑道:“世人都觉得神仙背负五彩,佛陀丈六金身,他们才有伟力可以解救世人。却不知道人心底的幽暗神佛难度,只有众生度尽众生。既然如此,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位先驱者,这与境界又有何关系?俗世师父若是权贵,弟子门人或可借助关系。莫非我辈修行也能如此么?那么怎么不见真仙飞升时左右两臂下攀附旁人呢?” 张硕此时也被言语有所打动,只是若是放在自家身上,恐怕不能如他那般坚定。只是这都是别人家的事,与自己又有何干。 于是放下心情,拱手说道:“师兄大义,我不及也。不知师兄如何称呼,望能日后多听训诫。” 吴可道请他在亭中坐下。笑道:“我名吴可道,师弟若肯时常光降,为兄也是欣喜不已。只是山中无有他物,不能用来款待师弟。” 张硕笑道:“些许小事,何足为意。” 二人便在亭中讨论,一时也是宾主尽欢。二人正说的欢乐间,忽然天中一道五色光华落在亭中,光华散去,露出其中之人。 吴可道看清来人,顿时神色舒展,上前拱手说道:“见过先生”。 赵鹤年哈哈一笑,摆手说道:“吴公子别来无恙”,又转头看向张硕,问道:“不知这位师弟可是你的朋友?” 吴可道忙回道:“这位是新晋弟子张硕师弟,虽是初见,却也十分投契。” 赵鹤年冲着张硕点了点头,便算是见了礼,又转头对吴可道说道:“我想与师弟单独叙话,不知师弟可是方便?” 一旁张硕连忙反应过来,拱手说道:“在下尚有他事,便不再搅扰了,改日再来拜会。” 吴可道也是略一拱手,赵鹤年却只含笑颔首。 赵鹤年见张硕走远,笑道:“这位入门弟子骨色温润,分明是玉液浸润,想来定是世家之后,不知师弟如何结识?” 吴可道回道:“只是今日初逢,这位师弟虽是世家出身,但无半分骄横。” 赵鹤年点了点头,也是不以为意。负手走至亭边,遥望红枫满岭,缓缓开口问道:“师弟入门三载,为何独居此地,不知有何打算?” 第10章 三千外功 吴可打了一躬,说道:“我愿拜入先生门下,恭听先生教诲。” 赵鹤年诧异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来,说道:“师弟如何会有这等念头?我如今不过初登门径,也是功行未深。况且门中高人众多,都是道行精深的前辈。若是让为兄举荐一二尚可,切不可作此想法。” 吴可道问道:“我自小与先生有缘,若非先生救我性命,哪有我今日存身之地?又若不是先生接引,也没有入门的机缘。这不是我与先生的缘法吗?” 赵鹤年摇头说道:“缘法向来难以说清,你既入玄门,自当一心向道,切勿挂念其他。修行途中若无高人指点,将来必定多灾多难。” 吴可道说道:“修行本是历经三灾九难,然后可以功成。若是拜入高人门下,便能免此祸端,修道岂不是易为之事?” 赵鹤年知道如此辩驳恐不是劝人的法子。于是回道:“为兄也有师尊在上,不敢私收门徒。恩师此时闭关修行,不知需得几许光阴,也不是你可以等的起的。你如今顶汇灵气,体生氤氲,料想炼窍已有火候。若不择一法门修持,恐怕耽误自家功行,来日恐怕追悔莫及。” 吴可道俯身下拜道:“若是承蒙先生收录,我愿在此等候。” 赵鹤年见他态度坚决,也是神色复杂。说道:“你也莫要急着决定,我可等你思虑清楚。” 吴可道刚要发言,赵鹤年摆手打断道:“在此之前,你便在此修行,如有疑难,也可前去寻我。只是你外出多有不便,我便送你一驾云舟。”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三尺长的木盒,里面正是他往日所用玄器御风舟。他已经炼成玄光,此舟已是不堪大用,送与吴可道正是合适。 无论吴可道是否拜他为师,接引之恩也是难以割决,倒不如助他一臂之力,将来或可引为助力。 吴可道连忙接过木盒,躬身称谢。 赵鹤年又取出内门弟子时所用玉牌递与他,说道:“这块令牌乃是我入内门时门中所赐,如今我有真传宝箓随身,此物已无用处。日后你可凭借此牌前去寻我。” 吴可道也是接过。 赵鹤年见他捧着木盒与令牌,笑道:“入门之时,门中便有宝囊赐下,你何不将物收入”。 吴可道连忙手忙脚乱的将东西收起。他虽入门已有经年,但是一心在此修持,还未习惯使用术法。 赵鹤年知道由于白昙清关照,他免了许多杂务,如今看来,也并非都是好事。 转头问道:“听闻白师兄赐你一门筑基法门,不知你修行如何了?” 吴可道回道:“法门中记载七十六处穴窍,我如今已经炼开七十四处了。” 赵鹤年闻言,不由颔首。白昙清所赐法门果然上佳。你说世上真无英才吗?只是缺少的是机缘。这吴可道资质机缘俱是上佳,有此法门,日后当有成就。 只是,若依他见,恐怕这也不是他的极限。于是笑道:“我也赠你一篇法门,是否有所助益,也只看你悟性了”。 取出一块玉简,抛于吴可道。玉简中记载的正是《三洞混灵无极真经炼窍篇》。赵鹤年暗思:这吴可道天生百脉俱通,炼窍之功也当不逊于我。 他此时看着吴可道,心中又有想法,若是闭门造车,恐怕难有效果。于是问道:“你上山已有三载,虽然你天性喜静,不惹尘浊,但是到底不经世事,难通道理。玄门有三千外功,有诗云:‘功完随做佛与仙’。不知你可愿下山一行,待到穴窍圆满再回山门?” 吴可道闻言,微微展颜,回道:“弟子愿意。”原来他在门中三年,也早知门中有师徒与世家之分。游历天下,感悟天道,这正是师徒一脉的传承。与其说是教导,更可说是指引。这也说明赵鹤年已有此意。 赵鹤年见他同意,也是微微点头。我伸出右掌,白光一闪,露出一柄银色长剑。此剑正是那日埋伏赵鹤年御兽宗三人之中那位中年道士的法剑。 “此剑便送你防身。” 虽然此剑品质一般,不过中品法器,但是考虑到吴可道如今也用不了灵器,于是也就作罢。想一想,又取出三根金银锉与一根玉简,玉简之中乃是金银锉炼制之法。 “这金银锉乃是旁门法器,但是威力十分不俗,若是炼制齐全,也是一件厉害法宝,你日后若有机缘,不妨炼全此宝。” 吴可道接过白光剑、金银锉与玉简。躬身说道:“多谢先生”。 赵鹤年点头道:“你便在山中等候消息,我先去回过白师兄,再来与你分说。” 第11章 马执事 遇真宫,主殿。 赵鹤年往法台上稽首道:“愚弟前去见过吴可道,只是他感念愚弟接引入山之恩,欲要拜在愚弟门下。只是有此痴念,故而难以说动。我想让他下山磨砺一番,一来可以磨砺功行,二来可以见识世情,或可改变心意,倒也尚未可知。” 白昙清叹道: “修行不解痴,不痴枉修行。 若无痴心在,谁破妄中名。 向道之人发一愿,又岂是你我可以轻易变改?既然他有心拜你为师,你也可做思量。只是他拂了二位尊者颜面,拜入你的门下,恐怕来日多有是非。你既有心让他下山历练,便着他即日下山去吧。” 赵鹤年躬身称是。 白昙清也不再言吴可道之事,而是转言说道:“师弟可曾听闻希文尊者去岁回山?” 赵鹤年点头道:“愚弟略有耳闻,莫非此事还有内情?” 白昙清道:“据希文尊者所说,东海海面忽然塌陷,出现一条百丈深渊,其中有黑气透出,遮掩日月,弥布海域。 我派久驻东海诸岛,更有三位尊者与诸多真人镇守。此次出现此种景象,忙有真人前去探查,发现黑雾之中竟然涌现骷髅怪物与阴鬼魔影。这位真人出手试探,发现只是凝煞炼罡境界的妖物,遂也不以为意。只是疑惑这些妖物是从何处而来,于是将此事禀告门中。 天一院已有谕令,着三位尊者布下结界,以防外人落于此间。” 赵鹤年疑惑道:“东方乃是日出之所,金乌升腾之地,怎会出现此等景象,不知师兄可知缘由?” 白昙清摇头道:“其中详情不便与你分说,只是需得告诫师弟一句,世间劫难还需自身承受,若是修为不到,劫难来时便如水中浮萍,吉凶难握己手。” 赵鹤年还待再问一问,白昙清却摆手道:“师弟且去,若是青宣首座出关,他自会与你讲明。” 赵鹤年只得无奈退出。他总觉东海之事大不简单,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只是若依白师兄态度来看,自己却也操心不了此事。 辞别白昙清,再至华云山,告知吴可道让他下山历练。吴可道倒是没有丝毫犹豫,驾驭御风舟下山去了。 处理完吴可道之事,赵鹤年便也回转紫云宫。唤来和风、和雨、希云、希墨四人,一道神光将四人托起,往太乙峰而去。也幸得他底蕴深厚,才能将托起四人。俗话说,背驮凡人如负山岳。四人皆是浊气未除体重身沉,自然比不得他清灵之体。就如羽毛托起石块,真如负累一般。 到达地方,将四人放下。将天工阁图册交与和风道:“半月之内,你等四人将图册之上物件清点清楚,再来回话”。和风连忙接过图册领命。 赵鹤年自入清和宫,上了法台坐下。他将图册交与和风,一者,好教四人清点,二来,正好熟悉浮峰。 翌日,和雨前来禀告,言是执事堂执事前来。赵鹤年道:“领来”。和雨连忙请执事前来。 清和殿门前,广场半空降下一架龙首宝船。船首站立一人,身穿褚黄色道袍,胖圆面庞,稀疏胡须,手捧一卷黄绢卷轴。身后跟着数十人,或捧玉盘,或挑宝箱,更有力士或拉车架,或持旌旗,浩浩荡荡,落于清和殿前。 和雨在殿前等候,执事下了车驾,和雨将他领至殿中。 执事满脸含笑,朝着法台上赵鹤年施礼道:“执事堂马嘉见过真传,今番在下奉阁中谕令,恭贺真传正位之喜。特献上赤血珊瑚四株、东海明珠八颗、瑞兽香炉两只、鲛绡十匹,另有仆役三十二人,银甲力士八人,青罗圆盖宝车一驾,拉车青背苍狼两匹。还请真传笑纳。” 赵鹤年端坐法台,颔首道:“有劳马执事。” 马嘉躬身道:“真传客气。”双手捧着黄绢卷轴举过头顶。 赵鹤年一招手,一缕神光托起卷轴来到身前,展开卷轴,里面乃是物品清单。他将卷轴收起,放于一侧,说道:“马执事辛苦,还请偏殿用茶”。 马嘉忙道:“不敢有劳真传,阁中尚有他事,这便告辞”。 赵鹤年转头对和雨说道:“替我送马执事。” 马嘉躬身一礼,道声:“有劳”。便随和雨出去。 不过多久,和雨回来复命。 赵鹤年道:“将人唤进殿来。” 和雨转身出去,将三十二名仆役与八个银甲力士唤进殿中。 赵鹤年扫视殿中众人,三十二名仆役其中有二十四个男役,有八个女使。年龄都在十一二岁到二十上下不等。 第12章 悬空洞 八个银盔力士身着亮银色的盔甲,体型魁梧,在盔甲的映衬下,更显得样貌英伟。 赵鹤年审视的打量了一番。这与他在炼器阁中的青铜力士虽是同为打磨肉身炼体士,但是威力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青铜力士只是低阶炼体士,或可依仗肉身坚固与炼窍修士一战,但是若是炼窍修士动用法器,那么青铜力士就无胜机可言。 然而眼前这些银甲力士以灵药伐毛洗髓,用罡砂打磨肉身,身躯已经洗炼浊气,同样可以短时掠空,只是也是不能飞行。实力只与凝煞修士差相仿佛,或许在生机方面更为旺盛。 只有到达金甲力士,浑身煅为一块精钢,普通法器难以伤到,还能御空飞行,若是手持神兵利器,已经可以和炼罡修士一战。 若是只是如此,玄门仙宗又何必花费精力去培植法兵。这其中却是有一桩缘由,若是法兵结成阵势,以十敌十,以百敌百,自然是法兵有利。 赵鹤年观这八人皆是精气旺盛,不由满意的点点头,日后不论是派出行事,还是看守门户,皆是大有用处。 于是开口问道:“你等八人唤做何名?” 其中一个红脸汉子站了出来,他面容刚毅,神情严肃,抱拳说道:“启禀老爷,我等八人阁中赐姓方,因习练八门锁魂阵,所以赐名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小人便是方乾。” 赵鹤年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们自当好生用功,日后自有用到之处。” 八人连忙抱拳称是。他八人甲胄束身,倒也有几分严整之风。 赵鹤年道:“和雨,你与和风二人将众人安排妥当,再来回话。” 和雨将三十二名仆役与八名银甲力士带下殿去,殿中顿时显得空旷起来。这些人如今也看不出什么来,若是日后用的得力,再唤到身前使用便是。如今却是不必去过多关注。 他便在殿中瞑目打坐,不过多时,和风和雨二人便到殿中回话,说是已经安排妥当。 赵鹤年点头道:“你四人随我修行数载,我虽不曾指点你们一些,但你们也是用心修持。如今筑基已满,该当择一法门修行,你等四人可持我手令前往藏书阁挑选一门合适功法。” 二人闻言,不由满心欢喜,连忙拜服于地,叩谢老爷恩德。 赵鹤年将二人挥退。自思自己如今万事具备,过几日便该闭关苦修,早日圆满功行,以期金丹大道。 他出门游历三年,修至如今境界,与当时同入天都修行的弟子相比自然是一骑绝尘。但是与当日同时受箓弟子相比,恐怕也是差相仿佛。 修行从来没有等待的时候,自己功行到了就该一路向前,若是彷徨不前,便失了精进之心。 如今师尊青宣真人闭关参悟阴神玄妙,破关之日恐怕就是尊者之份,若是自己不能勇猛精进,岂不是有失师尊颜面? 他从法台上站起,足下一顿,化为一道五色遁光,直出清和殿。在太乙峰绕行一圈,不过多时,落在山峰半腰处的一处石台上。 石台一侧悬空,下面是千尺悬崖,云雾缭绕。另一侧是百丈绝壁,青萝缠缚。石台有台阶锁链连接山峰,只是山道崎岖,难以行走。 绝壁上有一道门户,以石板雕琢而成,门上雕刻三字,是为“悬空洞”,门户两侧有联:悬心悬思又悬神;空闻空见本空名。 赵鹤年取出禁制令牌,往上一照,门上现出一道金符,如同两条金蛇缠绕。遇到金牌所发白光,金符随即解开,在门上隐没不见。接着石门“咔哧咔哧”往两边缩入石壁当中。 探目往内看去,只见里面一条甬道,高宽不过丈余,甬道顶上都用荧光石镶嵌。漫步入内,穿行数十步,来到一处大厅,高有十数丈,方圆也有十数丈宽阔。 原来这里是山峰内部开凿的一处空腔。大厅内壁都用帷幔遮挡,顶上镶嵌数十颗明珠,发出柔和的光亮,宛如清澈的星河。 大厅正中修筑着一座三层六边的法坛,法坛上立六面法旗,各绘符文。 赵鹤年扫视一眼,便知这些符文都是克制阴魔的。静修之人心神合一,神思内驻,最怕阴鬼侵扰。这些法旗即使不能阻止阴魔,也可作为警示之用。 法坛四周用玉砖铺设,其中围绕法坛的一道金砖铺设形成的金圈颇为显眼。 他知道这道金圈名唤伏魔圈。乃是用炼器宝材与灵药合炼而成,乃是防止妖物侵袭所做。 迈步走上法台,台上只有一只杏黄色的蒲团。 赵鹤年环视四周,待到观看完毕,便又走出灵空洞。 他并非是要此时闭关,只是先行查看闭关静室,还得将手头之事交待清楚,才能安心在此。 第13章 定风丹 赵鹤年返回清和殿,和雨正在殿前等候。见到赵鹤年回来,上前道:“山门前有唤沈哲言的求见老爷。” 赵鹤年点头道:“带他来见我”。 不过多时,一个少年随着和雨进来。见到赵鹤年,喜形于色,上前施礼道:“见过赵师叔。” 赵鹤年含笑颔首道:“数载不见,沈师侄功行大有进益,不知一向可好?” 沈哲言满面含笑道:“有劳师叔挂念,小侄一切安好。只是恩师出门游历,尚且不曾回来。自从入门以来,并不曾得见尊颜。得蒙师祖太启尊者看顾,在其驾前随侍,多有指点功行。近日闻听师叔回山,冒昧前来打扰。” 赵鹤年点头道:“蓝师兄根基深厚,来日必成上乘功果,你也莫要牵念。有阴神尊者指点功行,乃是不可多得的机缘,切莫辜负才是。” 沈哲言笑着应道:“师侄晓的”,又转声问道:“听闻师叔出外寻求破境之机,近日回山,想必已然功成,师祖着我送来一物,还望师叔笑纳。”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捧上。 赵鹤年走下法台,来到沈哲言身前,执礼说道:“多谢尊者”。从沈哲言手中接过玉盒,又请他一旁偏殿用茶。 二人偏殿坐下。赵鹤年仔细看他,只见他两眼之间有清华流转,便知他已然开始洗炼周身穴窍了。于是问道:“沈师侄如今凝炼已有火候,只是不知准备凝炼何种罡煞?” 华成峰嫡传功法乃是《玉阙上真功》,凝炼神光名为“玉阙华盖宝光”,其凝炼罡煞乃是金水之属。沈哲言虽然拜入华成峰,但是其师蓝玉田未掌首座之位,所以他也不能得传此法,所以赵鹤年有此发问。 沈哲言回道:“师祖已然告知此事,毕竟有师尊在上,还得听从师尊安排。不过我从师祖口中得知,成华峰尚有三门功法,皆是从《玉阙上真功》推演而出,也是上佳法门。虽然不说成仙了道,若是按部就班,循序而进,尊者之位亦是有份。日后若有机缘,还可转修《玉阙上真功》。” 赵鹤年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有尊者指点,明了修行方向,日后用心修行,也是长生有望。” 沈哲言笑道:“还要多谢师叔提携。” 赵鹤年摆手道:“我多蒙蓝师兄关照,此话自不必说,日后但有疑难,尽管前来即是。”说着又从袖中一支金光闪闪的小箭。长约六寸,箭杆细长。前有锋矢,后有羽簇。锋矢冷光嗖,羽簇红光闪。虽无雕弓配,也能驰云飞。 赵鹤年道:“此物是我游历外国所得,乃是一件上品法器,虽然无甚大用,但也有些精巧,便送于你防身吧。” 沈哲言连忙推辞道:“多谢师叔厚爱,只是此物贵重,小侄不能收下。” 赵鹤年笑道:“此物于我只是鸡肋,若是对你有些用处,你也不妨收下。修道之人最重宝体,视为渡世舟楫,所以有诸般神通法宝,就如锄地犁田的器具一样。若是执着于物,不能等闲看之,视作珍宝一样,时时怕被损毁,恐怕于己有害。” 沈哲言闻言,迟疑的点了点头,遂将这支飞炎箭收起。两人又说了几句,沈哲言因要回去复命,也是不敢久待,也就告辞回去。 等到沈哲言走远,赵鹤年将玉盒打开,内中乃是一粒金黄色的丹丸。他也曾熟读丹道典籍,认出此丹乃是一粒定风丹。 此丹固然不差,但是也非珍贵之物。他师乃是一峰首座,获得此丹应是不难,太启尊者赐他此丹莫非尚有他意? 细细思来,此丹乃是突破金丹度过赑风之劫所用。修道之人皆怕此风,巽风皆又称“黑风劫”。这是因为成就金丹,可以夜间出魂,见到天地之间皆被黑风笼罩,所以称为“黑风”。 “黑风”实为阴风,若是境界不到,神魂离体而出,即被吹散阳气,身死为鬼。凡俗中人,收到惊吓,魂不守舍,待到痊愈,也是阳气损耗,精血不足。 炼罡突破金丹之时,赑风从天门而入,刮入丹田气海,五脏六腑,若是无法抵御此风,就被吹枯身躯,消融骨肉。 太启尊者赠送此丹,原因无非有二。一者,他如今罡煞已全,可以更进一步,炼成金丹。二者,如今青宣真人未曾出关,为免他耽误功行,特地赐下此丹。 只是他如今并未修至圆满,若要炼成金丹,恐怕还要数载,此事并非如此急切,再者数年之后,青宣真人恐怕已经出关,那么这颗定风丹也不如何重要。 那么太启尊者只是单纯祝贺吗?若是如此,也是说的通。毕竟他替蓝玉田接引沈哲言,这一颗丹药拿的也是心安理得。 只是他隐隐觉得此事另有缘故,联想白昙清与他所说东海之事,太启尊者恐怕在暗指修行不够,催他更进一步。 第14章 合气 无论他的猜测是否正确,这也让他心中有了一丝紧迫之感。于是安排好诸事之后,便入悬空洞闭关修行。 本来他也并非这般急迫,还待与门中交好之人碰过面后再行闭关。只是太启尊者这枚丹药着实让他有些不安,于是索性趁此时机闭关。 关闭洞门,开启禁制。便在悬空洞内法坛上静坐三日,仔细梳理一身所学。待到全部整理一遍,他才制定一个修行方向。 道家抟炼阴阳五行,阴阳乃是内在气机凝化,五行乃是外在物质显现,从而构建一个完整的循环。 譬如草药,在五行之中表现为木,服入人体之后却会表现为寒热,这是因为阴阳二气蕴藏五行之中。 所以五行之中,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中央戊己土,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甲为阳木,乙为阴木;丙为阳火,丁为阴火;戊为阳土,己为阴土;庚为阳金,辛为阴金;壬为阳水,癸为阴水。 《三洞混灵无极真经》号称“万经之王”,便是因为此部真经能抟炼阴阳五行之气。 那日,他听陶卫阳与黄姓道人讨论丹道,从而悟出一门“拟物化形”之术。本以为是自己一时灵光显现,今时细细思来,才知是《三洞混灵无极真经》所凝聚真气蕴藏玄奥。 世人总说努力方有成就,却不知限制你的鸿沟也许终生都难以逾越。他能历经诸事,仍然安保此身,若说皆是他努力而来,恐怕也是虚言。 不过以此经凝炼真气真是蕴含无上玄妙。如今那三枚玉简其中一根显化的法诀“气体同源化妙身”,便是以此气为基。 想必广法真君不能窥见玉简法诀,便是因为真气不纯的缘故,但是真君只是单修中宫绛府也已飞升天阙。 不过他此时也只是初窥门径,若想炼至超凡入圣之境,其中艰难也是难以想象。 盖因自古以来,三丹田同修世所罕有。纯阳为仙,纯阴为鬼。人体蕴含阴阳二气,可仙可鬼。纯阳乃是人体通过修行,炼化阴质,成就清灵之体。 但是究其根本,皆是以天地为烘炉,肉身为铜铁,锻炼成器。至于以何处着手,本也无关紧要。只是一处发力怎比得上三处发力,更何况他这三丹田真气同根同源,若是合在一处更是造化之根。 只是他三处丹田虽开,并已凝炼真气,只是因他是金丹派传人,素日只以下丹田穴窍运行真气,上丹田与中丹田只是作为蓄气之所。如今他得此玄妙法门,才有望施展此经威力。 赵鹤年沉凝心志,渐入无思。不知过了多久,洞中法坛忽然卷起一丝微风,刮动坛上法旗。 赵鹤年睁开双目,眼中透出两道神光,洞中顿时流光异彩,纤毫毕现。他手中印诀变幻,体内真气奔腾,忽然他张口一喝,喷出一缕三色气团。三色气团在空中翻滚不休,仿佛随时都要爆裂开来。 赵鹤年舌绽春雷,一声大喝,叫声:“合”。只见三色气团忽然蒸腾如烟,慢慢化作彩烟飘散,只在只间呈现一丝灰不灰白不白的颜色。 他见到这丝真气,神情一肃,张口一吸,将这丝真气吞入口中。只见这丝真气滑过十二重楼直入气海,所过之处真气纷纷汇入其中。 本来细如毫毛的真气顿时壮大一圈,引得气海之中玉莲子震颤不止。他也全然不做理会。引导这丝真气上尾闾,过夹脊,会玉枕,直入紫府,继而落下绛宫,复归气海。 周身八十一窍霞光映照,顶上三光闪烁,背后五气蒸腾。他只一心不动,一意引导真气周而复始。 赵鹤年合上双目,关闭五感。渐渐身上异象收起,霞光消弥不见,法旗无风下垂。 正所谓,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这一日,法坛上赵鹤年头顶百会忽然清光大放,阵阵三色霞光映照。他却紧闭双目,似是了无生气,实则体内三处丹田,已是波涛汹涌。 只见他三处丹田已经蓄满真气,其色混沌,其状无形,混混沌沌,浩浩淼淼,充塞周身百窍。 忽然三处丹田之中三颗五色莲子奇奇裂开一道缝隙,继而吐出一片玉芽,其色清亮,皆是一般无二,只是分为青黄白三色。玉芽虽只透出些许,却散发造化之气。丹田真气纷纷化为玉露凝结其上,慢慢沁入皮壳,被这玉芽吸收。 赵鹤年心神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不知过了多久,又似是一个恍惚。他从定中醒来,察觉周身变化,已知体内翻天覆地。 他忙一掐印诀,周身真气运行舒畅,此刻更显圆融无碍。知道这三颗玉芽并无不妥,也不由放下心来。只是发生未知变化,总是让人挂碍,于是决定待到师尊出关,定要前去问询根由。 第15章 图成 他站起身来,舒展身躯,掐指一算,才知已是过去半年有余,只是此时已算功成。只是转念一想,平时难得寻觅时机,他那五行阵图还未炼制出来,那把遮星伞也未竟全功,不如趁此时候,一起祭炼出来,正好一试这新炼真气有何玄妙。 于是取出遮星伞,跌跏趺坐。双手捧住遮星伞,双掌喷吐真气,徐徐往内灌入。正是: 自古玄门列第一,太极阴阳总称奇。 颠倒五行炼水火,点化铅汞结玄机。 三气归元合大药,百窍开阖生胎息。 身内清净安炉鼎,体外宝相度群迷。 赵鹤年汇合三气,返本归源,练就先天一气,不过三月功夫,终于突破遮星伞最后一重隔阂。 此气竟然似有交融万物之机,绵绵汩汩汇入宝伞,竟循宝伞禁制缝隙而入,不过三月便已浸透内外,一时竟然祭炼成功。 只见伞面忽然毫光大作,银辉灿烂,烟雾缭绕。他趁此时机,在法宝中枢留下一道真气种子,便自停手。 自此之后,他便可以动用此宝。只是此宝并非出自他手,又非他祭炼成宝,因此与自身气机多有不谐。不过如今在宝体之内留下真气种子,日后只要用心磨合,年深日久,总会运用如意。 他撑开伞骨,伞面上水墨图画泛起蒙蒙细雨,“遮星”二字也显得灵动异常。他往空一抛,宝伞滴溜溜在空转个不停,放出大片烟雾将洞窟罩得伸手不见五指。 赵鹤年知道此宝最大的作用便是遮掩身形,于是站起身来,往空一跃,钻入伞下。宝伞往下一罩,赵鹤年身形随即消隐不见,此时在烟雾中穿行更是半点痕迹也无。 他玩过一阵,忽然现出身来,将遮星伞收起,抚摸伞骨,笑道:“好宝贝,此伞正是护身避灾的宝物。有此宝护身,又有赤火铜炉御敌,今后行事可算稳妥。” 收起宝伞,他又取出数个玉匣,里面尽是梳理整齐的灵丝。本来编织灵丝这等琐事,炼器有的是会使飞梭的匠作。只是他对五行阵图寄予厚望,一丝一毫也不敢假手于人。 他左手捏着诀印,右手挥洒法力,将根根灵丝抽出,悬浮半空,又按纵横排列经纬。 他从乌木戒中取出阵图图谱,摊开置于身前,按照图谱纹路开始排列成形。灵丝线头互相交织,往来穿梭。 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生怕错了次序,阵图不能发挥作用。此举便是十分耗费心神,他一次也就指挥十数根灵丝排布。 只是这些灵丝何止百丈,偏偏阵图纹路十分繁复。他只得时不时停下检查是否存在错漏。 如此过去半年有余,阵图终于成形。只是此时虽有其形,并无其神,他还需点开灵枢方可运转。 他将紫精铜鼎取出,置于法台之上,宝鼎变大丈许高下。 赵鹤年张口一喷,一缕赤红火焰喷出,随即钻入鼎下火口。他这口火非是凡火,正是三大丹田齐开,所生三昧真火。此火威力巨大,更有克制妖邪之力,向来被妖魔所忌。 此火一时炙烤宝鼎,不过多时,宝鼎就被灼烧通红。他非为他故,正是要将还未完成的五行阵图抛入其中。正是: 织成阵图未显功,抛入火鼎起灵风。 不用水火来淬炼,如何能显大神通。 灵丝本为木属,粘火即燃。只是阵图不能禁受水火之力,如何能在其上寄托神通? 如今只能依靠阵图之上编制灵纹来抵挡火势。五行阵图在鼎内经受火焰炙烤,竟然发出淡淡五色霞光,这也让赵鹤年心中略微安定。 只是他所吐三昧真火又岂是寻常,不过两三日,五色霞光映照,光华攀至顶峰,竟然又慢慢黯淡下来,这也让赵鹤年心中为之一紧。 他断然不能接受阵图被毁的结果,只是若在此时取出,阵图未能激起灵光,那么也就断了根基,这也是不能想象之事。 于是他连忙掐诀念咒,搓动双掌,发出一道真气,将鼎中阵图罩住,源源不断的真气往阵图中输入。 一连七八日,赵鹤年持续将真气灌入,阵图也始终维持原状,灵光也不见旺盛。 又过了十数日,饶是赵鹤年根基深厚,此时也是大感吃不消,一身真气也去了七七八八。只是他始终不敢撤去真气。 如此又过了数日,这日赵鹤年也是筋脉鼓胀,丹田空虚。忽然坛上清风阵阵,刮动法旗招展。鼎中阵图轻轻一震,化为一朵丈许大小的灵云。色成五彩,宛如轻纱。一把将赵鹤年法力震开,直往鼎上升起。 第16章 春景玉树 赵鹤年知道火候已到,连忙施法定住云霞,又取出净水钵盂与青空羽枝,用羽枝蘸取钵中无垢真水往上泼洒。 顿时烟走霞飞,腾起阵阵彩雾,其中灵纹明灭。一连九次,云霞不停变幻,直到九次之后,终于不再发生反应。 赵鹤年伸手一召,云霞化为一条五色彩帛落在赵鹤年手中。他见此也不由满心欢喜,将彩帛托起,其上经纬排布,编织灵纹,五色毫光阵阵,宝篆光辉闪闪,端的华美无比。 他用神识默察,这件阵图已经成就一件上品法器,不过他也全不着恼,不说阵图难得,再说此物用法特殊,若是论起功用,恐怕灵器也不及它。 仔细往阵图篆文看去,方才还不能察觉,此时灵光激发,方才辨明这上面分明生出五个雷文云篆,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字又生五色毫光,对应东方青色,南方赤色,西方白色,北方黑色,中央黄色。 阵图之中孕育一团灰白精气,这才是阵图中枢。只有混同五气,阵图才能五行生克。日后若想成就此宝,还需收纳五行精气,方能大显神威。 赵鹤年看过一阵,便将阵图收入袖中。迈步走下法坛,悠悠出了洞门。 此时已是过去一年有余,再见洞外风光,只见艳阳升空,光辉夺目。正是: 日升月降时如飞,岁往年来实难追。 性命难抵风霜矬,万事到头莫后悔。 他腾起神光,落于清和殿。殿前两个银甲力士见到来人,连忙见礼。赵鹤年对一旁力士说道:“唤和风、和雨前来见我。”便自入殿中法台坐下。 不一时,和风、和雨来至殿中,见礼已毕。赵鹤年扫视二人两眼,见二人眉间已有灵光,便知他二人已至藏书阁选了修行法诀。问道:“我闭关年余,峰中可有何事?” 和风回道:“半月前叶道长与沈道长前来拜访,因老爷正在关中,只留下书信一封,正要奉与老爷拆阅。”他将书信取出,奉与赵鹤年。 赵鹤年取出书信拆开,信中言道,原来数月前叶清自东海凝煞返回,途中经过一座岛屿,忽闻清香馥馥,气朗神清,又见此岛峰如棱柱,形如矢簇,气势不凡,知晓定有异宝遮藏。于是降下虹光寻找,果然在岛上寻见一株春景玉树,于是将此树挪回门中,邀请至交好友前往观赏。 他看时间定在下月初三,左右还有半月,正好新近出关,也好一见同辈气象,于是便在宫中等候时间。 初三那日,赵鹤年备好两样礼品,一株四百年的黄精与一株三百年赤参,踏起虹光便往雾幽峰门下淙泉峰而去。 赵鹤年一路行来,值役弟子见他腰悬宝箓,不敢上前阻拦,一路径自来至淙泉峰山门,忙有看门力士、迎客道童接住。 见到赵鹤年降下,内中忙有一个道童出列。道童十四五岁年纪,头挽道髻,身穿道服,腰缠一条黄色丝绦,臂弯搭着一柄银丝拂尘,倒有几分出尘之气。 来至赵鹤年身前,执礼问道:“小人和津,见过道长,敢问道长自何处而来?” 赵鹤年回道:“贫道乃是太乙峰赵鹤年,来赴你家真传玉树之会。” 道童闻言,知晓敢以一峰自称,又有宝箓随身,定是真传无疑。又是事先知晓赴会名单,于是忙道:“赵真传请随小人前往”。说完抛出一只青叶法器,飘摇迎风而起。 赵鹤年扫视两眼,见这道童不过炼窍之境,与他峰中如今和风等人差相仿佛。御器而行,实在缓慢。 不过他也未露不耐之色。瞥眼往山中看去,只见:三条流珠壁挂,两岸金阁耸峙。碎玉流金,光芒闪烁;雾飞虹光,异彩纷呈。阵阵清香飘玉峰,朵朵红云驻金顶。仙山常有云踪现,宝岛但逢客临门。 他望见前方不远处一座玉台腾起阵阵红云,飘来阵阵香风,知晓玉树定在那处。果然和津领着赵鹤年直往玉台落去。 露风玉台之上已经开辟一处移栽春景玉树的所在,以玉膏堆积,围栏格挡,正中一颗丈许高的宝树绽放阵阵红光。此时已有数人正在台上观赏。 忽听天中风响,几人转头看去,其中一人笑道:“赵师兄来了。” 叶青笑道:“听闻赵师弟回山已是一年有余,此时看去,果然罡煞混同,神光内敛,竟然已将神光抟炼如意,怕是已走在我等之前了。” 韩诚不由微微挑眉,倒也未说出口。旁边一人却是一声冷笑道:“似他这等俗世出身,哪里知晓根基作用,若是道基不能深种,来日必定潦倒收场,又说什么走在众人之前。” 第17章 临风台 沈行川闻言不悦,反驳道:“石师兄莫非忘了,如今我等均已位列真传,已经不需依靠其他势力,一切行事皆得以宗门为重。石师兄此言怕是有分裂宗门之嫌呢。” 石进闻言,不由噎声。虽说七峰有各自为政之嫌,但是这种不上排面的事情是绝不能宣之于口的,如今被沈行川用言语发难,倒是一时难以辩驳。 石进右侧一人言道:“沈师弟言重了,石师兄并非此意。只是这位赵师弟进境颇快,恐他有伤根本,虽说言语过于偏激,但是本意也是好的。” 沈行川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薛师兄也是认为赵师兄根基浅薄了?” 薛昊见他如此纠结言语,面上也有些许无奈,言道:“并非如此。” 沈行川轻哼一声道:“赵师兄孤身一人,远行万里,炼就神光,又岂是庸才。师徒一脉向来择徒严格,虽说门人弟子不及世家势大,但是其中英才也丝毫不逊世家。我观赵师兄神完气足,罡煞沉凝,神光更是凝如实质,显然根基深厚,已得上乘秘传。” 韩诚听他言语之中满是赞叹,面上略有不悦。暗道:同为世家出身,你却心向师徒一脉,怪不得会被纳入华成峰。 华成峰与天荡峰不同,虽说也是师徒传承,但是不拘出身,若是可造之材,同是一般收录。 天荡峰则是不然,只是收录俗世出身,若说如此行事有失偏颇,但是天荡峰历代首座皆有考量,若是如同成华峰一般收录弟子,恐怕有朝一日传入世家手中,那么凡俗入道的机缘岂不是断了? 叶青见生争执,忙上前道:“几位何必为此小事妄动心火,今日我等八人共聚一堂,诸位若有见教,稍后可以探讨一番,也是乐事。” 言未毕。赵鹤年已经跟随和津降下高台, 听说叶青此话,上前执礼道:“诸位有礼,不知叶师姐此会可有说道?” 叶青见赵鹤年走来,上前数步迎接道:“赵师弟来的正好,先请上前一观,我再为师弟分说。” 赵鹤年随同叶青几人来至玉树旁观看。只见此树花分两色,层叠似莲,内白外红,馨香如兰。朵朵碗口大小,片片玉般颜色。红云笼罩白玉树,香气馥郁弥四野。正是: 升过九重天,直抵幽冥岸。 红云送香风,穹庐染朱丹。 赵鹤年不由赞叹道:“果是好树。” 叶青笑指宝树道:“此树名为春景玉树,又名托举金莲。相传乃是先天灵根衍出,仙人座前之花,玄门常以此花供奉。此花能放红云香气,凡人一见,五欲即除,安守清净。我等修行中人,若取一朵祭炼,不仅可以安定心神,更兼此宝可以托举刀兵,乃是上佳护身宝物。 我得此树不敢自专,邀请诸位前来共赏。我今欲开一会,名为金花会,若是谁能技高一筹,任取金花三朵,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几人闻言,顿来兴致。姜霖笑道:“师姐美意,我等感念。只是不知比试?” 叶青迎着几人目光,笑道:“我雾幽峰上有一台,名为临风八卦台,台上按八卦排布,中央一根玉柱,柱上有一玉珠。我等不妨站定方位,各凭手段施为,取得玉珠为胜,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几人闻言,纷纷赞同。赵鹤年暗思:左右不过游戏,权当耍乐。也是点头同意。 叶青见众人应和,心中也是高兴。笑道:“诸位,我等同录宝箓,位列真传,今日只当耍乐,切勿过于当真,行事当有顾忌,若是有所差池,却是反而不美。” 几人都是答道:“我等知道轻重,必定不敢胡来。” 叶青点头,领着几人前往临风八卦台。只见此台: 临风倚山半出岩,接云承露含烟衔。 台按八卦成方位,柱立无极秉坎乾。 罡风四野呼来急,赤乌下降何以寒。 碧峰千仞壁鳞翅,重峦高叠崖斩巉。 众人随同叶青来到高崖之前,只见罡风凛冽,遍体生寒,不由微微蹙眉。 叶青见众人面露难色,笑着解释道:“此处乃是我雾幽峰弟子练法之处,若是寻常弟子也是不敢至此,只有我等炼罡修士出云入霓,自然往来无碍。虽我占些地利之便,只是你等欲要从我手中取得宝花,还得展露些手段才是。”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明了,这是想要看看众人实力如何。赵鹤年也不露怯,他自忖有些手段,往日只见过些旁门手段,对自己这些同门也是知之甚少,今日正好一试身手。 第18章 争珠 八人纷纷化光落于临风台上。叶青率先进了正北坎位,韩诚进了正南离位,姜霖进了正西兑位,薛昊进了正东震位,石进进了东北艮位,沈行川进了东南巽位,赵鹤年进了西北乾位,陆香研进了西南坤位。 八人各入玉台站定。叶青打稽首道:“诸位请”,众人还过一礼,互道声:“请”,便各驾虹光往空飞起。 叶青自然不会让众人如此轻易接近柱顶,取出一把水精珠撒开。此珠漫天排布,遇着众人气机纷纷化作水雷爆开,众人身影都自阻住。 叶青轻口笑道:“诸位,我先行一步。”说完身化一道青烟往空飘去。 只听诸人之中一声低喝,叫道:“叶师姐且慢,我来了”,说完手发一雷,只听空中一声炸响,一道碧绿幽光闪过,叶青动作一滞,现出身形。忙拂袖一拍,将劲力排开。 只见一人飘身而起,正是薛昊。他翻手取出一只白瓷瓶,四寸来高,窄口长身,瓶身上印刻万朵梨花。他抛起瓷瓶,瓶中飞出万朵落英,片片舞空飞旋,将众人齐都罩住。自己则是越空而起。 忽然背后也听一声响,只见一道金光飞来,他认得这是华成峰的金阙雷法,此雷迅即灵动,倏忽而至,他慌忙施展遁法,身化一道碧光躲开。 只听一声响,从下方闪过一人,正是华成峰石进。他腰悬宝珠,手持分光轮,周围水雷、梨花皆不能伤,径自往空而来。 薛昊一声大喝:“且住”。袖中取出一宝,怎个样子:体成混元,身化阴阳。前击后应,风生雷响。正是风雷鼓。 薛昊一拍鼓面,漫天响动,振聋发聩。众人纷纷摒绝耳力,还觉身形晃荡。 叶青离得最近,取出一颗千楞宝石,往空一抛,漫天声纹立止,敲鼓无声。这件宝物正是镇波石。原来此石不仅可以镇住江海波涛,还可定住风雷之声。 叶青见漫天梨花也被定住,头上七珠恍金冠亮起数道光圈,直往上冲去。 又听一人叫道:“师姐且慢”,叶青心生感应,扭头看去,只见一道白光越来,她忙取出太白剑格挡。原来那白光也是一口法剑,两剑交击,立现身形。 叶青往下看去,只见一个白衣青年,头顶一只青铜圆盘,将漫天花雨荡开,立身而上。乃是玉玄峰姜霖。 叶青忙取太白剑攻来,那边薛昊也围将上来,三人围在一起厮杀。叶青头戴七珠冠,身着八卦衣,手拎太白剑,浑身宝光灿烂,以一敌二,也是有来有往。 这边杀得火热,忽听一人笑道:“我先行一步”。原来石进见三人拼在一处,忙跃身而起,直往上行。 忽听一声大喝,叫道:“且住”。又是一声雷响,只见一个火红圆球飞来。石进见了,忙跃身飞走。只听一声震天霹雳,火球爆裂开来,周遭化作一片火海。石进见了也不由心悸。 赵鹤年见了也不由挑眉,这焰光峰玉枢雷法威力竟然如此宏大,较之先前三人雷法大了何止一星半点。众人也都相顾骇然。 其实众人不知,当日韩诚在秘境明光塔中习得七道印诀,后入流朱丹井收摄火精元气,都被他用来习练雷法,所以才有今日规模。 韩诚身着金红太极袍,手持金晶火元剑,荡开气浪,大步而起。众人见他方才雷法威势,竟然一时不敢向前。 赵鹤年轻哂一声,笑道:“韩师弟何必如此着忙”,头顶五色玄光,手持风雷铁鞭,荡开气浪,将鞭一指,一道雷芒射出,劈空炸响,威势也是不凡。怎生模样: 气化阴阳成玄妙,色成混沌生浩淼。 五行归源本一体,太极和合非今朝。 生就胸中出雷元,结定掌中飞电毫。 护身避难从无失,阴魔邪祟岂能逃。 韩诚见他雷法不凡,也是不敢强为,只得将身避过,笑道:“既然赵师弟有意比试,为兄哪敢拂违心意。”说完手持火元剑飞身来取。 赵鹤年哪会怯战,将鞭抛起,捏个诀印,叫声:“变”。风雷鞭即时化作一条黑蛟,鳞甲俨然,髭毛毕现。 他自闭关年余,炼就无极真气,“拟物化形”之法愈发得心应手,威力也是大幅提升,此时施展开来,可谓骇人声势。 众人一见,果然心旌摇曳。韩诚忙抛法剑招架,只是“拟物化形”非是幻术,真气附着法宝更是灵动异常。 赵鹤年只觉风雷鞭犹如臂使,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心中更是欢畅,立时将火元剑裹住不能走脱。 下方还有一人,一声娇喝,叫道:“韩师兄,我来助你”。 第19章 玉链宝锁 只见下方飞来一位女修,身穿赤羽华衣,顶覆碧玉荷叶,手持一柄白玉钩冲将过来。 飞至身前,将玉钩祭起,化为一道玉光,抵住风雷鞭。 只是赵鹤年参演妙诀,风雷鞭所化蛟龙凶悍异常,鳞甲坚固,指爪锋锐,将两人法兵裹在一起,只听金铁蜂鸣,叮当作响。 韩诚见状不好,法宝不同凡兵,并不依靠本身锋锐,而是倚仗法力加持,如此宝体挫动,恐怕不过多时就要轰散灵气,碾碎宝体。连忙手结乾坤印,一声大喝:“疾”。 赵鹤年直觉一股巨力袭来,有沛然难御之势,不由胸口一闷,手上印诀即刻消散,风雷鞭也化为原型,被二人法兵一磕,掀起半空。 赵鹤年连忙手发二雷,将风雷鞭抢回,自己则是翻身后退。欲待上前,韩诚又发一印,只得无奈退回。暗道:“不知这韩诚学的什么印法,竟然这般厉害”。 原来当日韩诚上了七层明光塔,学了七道印诀。见每层各有一言,各为:一重千山鸟难飞;二重白云渡翠微;三重江河水难溺;四重火炼化劫灰;五重压倒乾坤大;六重收容万物来;七重擒魔降妖鬼。于是便将七道印诀命名为“千山印”、“白云印”、“江河印”、“火炼印”、“乾坤印”、“收物印”、“降妖印”。 七重印诀他如今只习得前五重,饶是如此,也是厉害非常。此时施展乾坤印,真有乾坤之重,山河之威,赵鹤年也不敢直撄其锋,被迫后退数步。 韩诚、陆香砚二人乘势攻来,火元剑化一道火光,玉钩化一道清光,直往赵鹤年头顶落来。赵鹤年只得又祭起风雷鞭招架。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喝道:“赵师兄,我来助你”。侧面飞过一人,左手拿一条玉链,链上一只玉锁。右手持一口青铜小钟,遍刻阴纹。 只见他左手玉锁一抛,化为一道白练,直往玉钩缠去。陆香砚叫道:“玉链宝锁?”忙将玉钩飞腾而起。 沈行川一声冷笑,将右手荡魂钟摇动,一阵响动,几人只觉头昏目眩,恶心欲呕。此声专向陆香砚而去,陆香砚只觉一阵晕眩,待到回过神来,玉钩已被拿去。 陆香砚不由暴跳如雷,取出两枚铁丸暗器,掩身便往沈行川掷去。铁丸不发声响,发去甚为疾速,一把打在沈行川肩头。沈行川“哎呦”一声,负痛转身便走。正是: 从来人前无中伤,总是背后易伤人。 世上刀剑往来轻,人情算计最深沉。 陆香砚击退沈行川,便欲追击夺回玉钩,却忽听背后有人喊道:“休伤我师弟”。原来石进被叶青、姜霖、薛昊三人裹挟一起,欲进不进,欲退不退。正好看到沈行川被陆香砚击伤,连忙放出六枚柳叶飞刃,将三人一起罩进,自己则是脱身而来。 陆香砚见石进赶来,也是佁然不惧,头顶碧玉荷叶清光湛湛,如同春雨秋露往下滚落,将身裹得密不透风,又掣出一柄法剑往前赶来。 石进将分光轮往前一抛,清辉白光洒落,真如冷月银盘,直往陆香砚打来。陆香研忙以法剑招架,两人你往我来,战在一处。 沈行川得了石进回护,复又转身来战。他用玉链宝锁收了玉钩,此时见陆香砚只用一柄寻常法剑抵挡,又想故技重施,抛出玉链宝锁就要来拿。 陆香砚见玉链宝锁将要裹住法剑,心中一阵冷笑,瞅准时机,将两枚铁丸弹出,“啪嗒”两声脆响,铁丸正中玉锁,将锁上灵光打散,玉锁落将下来。 沈行川连忙飞身去取,陆香砚又将铁丸祭出。石进见势不好,忙将腰间宝珠摘下,往空一抛,一道金光将沈行川罩住。只听一声厮磨声响,铁丸弹飞出去,沈行川毫发无损。 沈行川两次中招,心中怒火上涌,连摇手中铜钟,众人只觉魔音灌耳,躁动难平,都用法力抵挡。他瞅准时机,抬手一发,六枚金光针射出,直击陆香砚。 陆香砚不甚防备,被金针直射上身。只是她有赤羽衣护身,金光直打在上面,赤光一阵摇曳,却也分毫无损。 沈行川不由失望,陆香砚也有后怕,若无法衣护身,只怕败退而逃。众人都是亲传嫡脉,总有法宝神通护身,若是心存大意,恐有失利。于是也不强攻,只是摇摇牵制。 那边赵鹤年见到沈行川失利,忙要上前掩护,却被沈行川火元剑抵住。他欲要就此脱身,忙一摆袖,袖中飞出两道剑光,青光紫芒,疾射而出。 第20章 定魂桩 紫电青霜得了藏灵剑匣养育灵气,此时一旦放出,真如寒潭月影。光闪闪,寒气逼人;亮晶晶,冷影摄神。双剑灵光闪烁,直削韩诚项上。韩诚忙抖金红太极袍,腾起一阵金红灵云托起双剑。 赵鹤年手捏印诀,震动剑身,双剑轰鸣作响,发出细碎雷芒,忽地双剑一合,跃空而起,化作数丈剑芒,往下一劈。 韩诚见势不好,忙捏千山印,只见一座山岳拔地而起,丝丝黄芒聚拢而来,山岳与剑芒交击,淅沥沥如大厦将倾,哗啦啦如江河决堤,一声巨响,山岳崩开,剑芒消散。 赵鹤年见此,眼神一厉,御使双剑迎头劈去。韩诚着慌,忙捏白云印化光而走。 赵鹤年见他败走,也不追赶。又见沈行川、石进、陆香砚三人战在一起,虽然战得十分火热,但也一时难分胜负。便收起双剑,腾起神光,往上而行。 后面韩诚见此,哪里肯休,忙喝道:“赵师弟,胜负未分,何必着忙”。取出一块菱形火晶,掌在手心,火晶漂浮其上。他张口喷出一口真气,火晶顿时通红一片,忽的涌现金光火焰,齐往赵鹤年涌来。 赵鹤年一声嗤笑道:“此火岂能伤我”。他将顶上五德宝轮升起,足下施展火遁之术,行走其中,分毫无伤。 韩诚见他轻视,心中大怒,一抛火晶,悬浮于空,自己则是手仗火元剑,杀将进来,赵鹤年只用风雷鞭招架。 此场比斗只是同门竞技,并非仇敌厮杀,时时需得计较分寸,因此许多手段未能用出。 韩诚火元剑引动火力,一招一式自带金光红焰,当真是赤浪滚滚,烈火熊熊。赵鹤年汇合三气,兼修五行,自然毫不惧怕。 两人拼斗数合,忽的两人身旁火焰一阵翻滚,赤焰聚起,在空拢合,四面形成金红晶墙,将二人罩在其中。 赵鹤年心知不好,忙用双剑疾刺,只听叮当两声,双剑倒退而回,不由略微惊讶,他这两柄法剑摧山裂石不在话下,竟被这面晶墙挡回,岂不奇怪。 他正待再试,却听韩诚笑道:“这枚火炎晶石乃是我焰光峰有名法宝,莫看它只是上品灵器,皆因它经历数代真传之手都不能用心祭炼的缘故,其材质坚固异常,金石难伤,如今落于我手,重新洗练,莫说你这法剑也是上品灵器,即使寻常法宝也是不能奈何。只有我二人决出胜负,方可破开此物。” 赵鹤年笑道:“这样说来,韩师弟是想你我在此一决胜负?” 韩诚冷笑道:“正是。你我虽是同入宗门,但我年长于你,你素日目无高下,不分尊卑,素有冒犯,藐视于我。你既有此傲气,便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段,也让你知道这世间本有差别的道理。” 他本是世家出身,虽非嫡脉,但是天资过人,备受荣宠,甚至压得嫡脉兄长韩严抬不起头来。如今更是位列真传,哪里受得了这凡俗出身无根无系的赵鹤年的冷言冷语。暗道:“今日不给他个教训,日后哪里晓得退避。” 韩诚将袖一展,一根十字乌木桩落将出来,桩上有四根铜环,按上下左右排布,对应人体头颅四肢。他将桩祭起,一阵黑雾腾出,四个铜环脱下木桩直往赵鹤年落来。 赵鹤年见势不好,连忙跃步飞腾。韩诚冷冷一笑,说道:“且让你知道我这镇魂桩的厉害,教你知道什么是世家底蕴。”他手掐印诀,乌木黑气连绵不绝,不一时,墙内四处皆被弥漫充塞。 赵鹤年身避铜环,腾挪其中,不一时身重体沉,渐渐慢了下来,他连忙取出一颗宝珠,往空一抛,一阵白光闪过,直往韩诚砸来。 韩诚身着金红太极袍,将珠托起。白光散去,忙将四只铜环往赵鹤年身上一落,铜环就将他头颅四肢缚住。韩诚见状大喜,将十字乌木桩往下一落,四只铜环附着其上,赵鹤年即被定住魂魄,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呆愣愣立在当空。 韩诚撤了晶墙,众人朝过看来,只见赵鹤年已被擒住,不由暗叹韩诚手段。沈行川更是讷讷无语。陆香砚见他愣神,一剑劈来,石进忙用分光轮格开。 石进见沈行川失神,喝道:“师弟凝神”。沈行川闻声惊觉,虽然心中郁闷,也只得勉力来战。 韩诚捉了赵鹤年,心下大爽。取出一只人袋,将赵鹤年收了。见无人前来搅扰,飞身往上掠去。沈行川有心阻拦,奈何又被陆香砚缠住。 第21章 幻身 韩诚足踏虹光,一路疾驰,堪堪升至柱顶,方欲取了宝珠,只听一声大喝:“师弟且住”。 只见姜霖左臂一甩,一个明恍恍金圈飞出,往空打来。韩诚忙提手中法剑架住。 姜霖离了叶青、薛昊二人,飞身前来。叶青不欲纠缠,薛昊却使梨花瓶阻住。 姜霖抛起含光剑,放出数道白光飞射而出,一把将漫天花雨击散。薛昊忙拍风雷鼓,道道雷芒迸溅。姜霖只得用承露盘接住。 韩诚见薛昊将姜霖阻住,只用火元剑将金圈格开,飞身便往柱顶飞去。姜霖心下大急,喊道:“叶师姐何不出手?” 叶青正在犹豫,她邀请众人参加此会,本意是加深诸人联系,送出玉树宝花更是拉拢之用。既然韩诚技压众人,她又何必阻拦,还不如遂了他愿。于是出言说道:“姜师弟,韩师弟既然力压众人,便也由他摘去。” 姜霖心下大急,亟待挣脱薛昊,又被风雷鼓绊住,不由仰面喟叹。 韩诚一见玉珠近在眼前,忙要伸手去拿。忽然斜里一道雷光射来,他也始料不及,忙将右手缩回,翻身而退。 抬眼看去,只见赵鹤年踏空行来,嘴角含笑,吟道: 身有神通本领高,不怕术法脑后伤。 旁人哪晓神仙术,终日碌碌空着忙。 赵鹤年笑道:“韩师弟,胜负未分,时侯尚早,先不忙取玉珠”。 韩诚见状大惊,问道:“你如何脱得我的定魂桩?”众人见此,也是惊疑未定,赵鹤年受缚他们乃是亲眼所见。 赵鹤年摇头道:“韩师弟何不识幻身之妙?” 韩诚闻言一愣,继而斥道:“此是虚言,绝无可能,幻身只是障目之术,何以能至如此?” 赵鹤年自然不会告之于他,这也是他气化之妙。所谓人身虚实之变,无非幻身、假身、分身、化身四类。 幻身正如韩诚所说,只是障目之术,乃是幻术一类。 假身乃是假托泥胎、草人、符篆之类,寄托元气精血而成,或可假死替身,或可诅咒杀人。 分身乃是割裂自身精魄,寄居灵媒,以神魂操控行事。灵媒不拘人身魔怪,但凡一灵已生,肉身齐备俱可。 化身则具神妙,如立身出影。气化分身,功行圆满者,可分化万千。 赵鹤年也未说谎,他方才用的乃是《气体同源化妙身》的法门,运用幻身手段,施展无极真气,才有以假乱真的效果。他又用云母珠放出耀目白光遮掩,自己则是躲入遮星伞中,早在一旁等候。 若是他一心取得玉珠,此时已然得手。只是今日同门竞技,若是以此手段取胜,恐怕众人心气不平,到底是美中不足。不若堂堂正正比过一场,也好遂了众人之愿。 赵鹤年心知此节,收起风雷鞭,手持双剑往过杀来,只见他:挥挥洒洒,密密沉沉。挥洒之间现白虹,密沉是处出幽芒。丈许剑芒吞吐定,六尺雷光罩将来。紫电照脸削面门,青霜点胸戳心窝。真如毒蛇吐红信,又似蝎尾摇螫刺。 韩诚见他来的凶猛,一手持火元剑招架,一手取火炎晶纵火焚烧。 赵鹤年恐他再行故事,也不敢逼迫太甚。取出金乌壶往火中丢去,火焰顿如潮水退去,源源不断收入壶中。 韩诚见火焰无法伤他,又将法剑祭起。赵鹤年复取双剑敌住,收了金乌壶,喝道:“你也来试试我的火”。他猛吸一口,将腹内真气运作,在胸中汇聚一团,忽地一口喷出,霎时间火光冲天,烈焰熊熊。正是: 安定真性除六贼,熬炼丹田出三昧。 一念偶起无名火,万道赤焰红霞飞。 他将三昧真火喷出,此火也不同凡火,焰光峰虽然精修火法,但是三昧真火也不比寻常火焰,一把火烧得韩诚始料不及,登时烧得灰头土脸。好在他也是使火的行家,连忙手掐“火炼印”,真火登时倒吸进去。 赵鹤年不想他这印诀竟然能收三昧真火,略是诧异,随即反应过来。挥动双剑,道道剑气自剑尖挥洒,化为缕缕素白花瓣飘落。 一片花瓣落于韩诚肩头,法衣灵光忽然一闪,韩诚心中一动,不待他反应过来,便有数十片花瓣飘来。连忙将法衣灵光撑起,片片花瓣犹如刀尖,扎得灵光明灭不定。 他忙飞身躲避,赵鹤年一震双剑,将无极真气注入法剑之中,起在半空,奋力一挥,一道七八丈长短的银色剑芒犹如森森秋水,一剑破开韩诚灵衣护罩。 韩诚亡魂大冒,惊骇之下将身一扭,只斩下半截金红衣袖。 第22章 收物印 韩诚见剑光把自己半截衣袖斩下,也是惊骇不已,连忙捏了白云印,化一道云气散开。 赵鹤年今日以无极真气催动剑诀,威力又有提升,不由信心大涨。又将剑气催动,宛如丈许白蛟,绕身行空,灵动非常。 薛昊见韩诚败退,忙想上前帮忙,一震风雷鼓,百千雷芒大作,便要脱身而走。 姜霖哪里不知他意,如何肯放他走。一声冷哼,右手食指一指承露盘,幽蓝宝光大放,抵住雷芒,又将含光剑放出,化一道白光射来。 薛昊只得拍动梨花瓶,放出漫天花雨将含光剑裹住。薛昊道:“姜师兄,玉珠就要被人摘去,不如先去护住,你我再行比试如何?” 姜霖哪里肯依,他也心中有气,方才他欲阻韩诚上前,被他挡住去路,此时怎样也不肯放他过去。连掐诀印,震动法剑。说道:“薛师弟,旁人自有旁人去管,你若想过去只管上前,怎么需要为兄相让,莫非手中法宝不甚趁手?” 薛昊听他负气开口,知道方才阻路恼了他,也不出口相辩,只得奋力催动法宝。只是你有手段别人未必没有,你有奇遇别人也未必衰运。两人同是天都门下,纵然手段有所不同,但是未到生死相搏,又怎能一时分得高下。 只见:剑放白光,瓶飞花雨。你有承露盘,我有风雷鼓。白光射人眼,花朝身上舞。一剑能摘首,梨花血肉蚀。两人满空乱走,战得难解难分。 陆香砚也想飞身助战,也被沈行川、石进二人挡住。陆香砚连发两枚乌金铁丸,但此物只是暗器,虽然暗中发来百发百中,但是毕竟正面难施功用。 叶青见韩诚与赵鹤年二人斗法,也是看得目眩神迷,暗道:原以为这赵师弟虽然拜入天荡峰门下,但是其师尊青宣真人闭关破境,其自身又无根底,与自己等人相比怕是都有不如,谁想他竟然力压众人不落下风,法术神通更是玄奇奥妙。 不过,她也无心上场比试。倒不是她与赵鹤年相交深厚,虽说秘境之中承了情分,但是若是二人地位实力差距太大,那么这份情分还不如三朵金花来的扎实。她也想看看这二人到底谁能更胜一筹,于是站立原地观望。 韩诚被赵鹤年逼迫得步步败退,也是心中火起。自己法袍破损,只能暂避其锋。只是若是如此退让,那么迟早落入败局。于是趁着赵鹤年剑势下落,忙施玉枢雷法,劈空一下,金火雷光迸发。赵鹤年知道他雷法威势,只得跃空避开。 韩诚见势忙掐一个诀印,只见他双掌合十,十指交叉,继而双掌食指竖起,分开一指宽的缝隙,一股吸力从中迸发。只是他面上神色凝重,看起来十分吃力。 韩诚虽然得了七重印诀,如今却只能施展前五道,这第六道“收物印”虽然参详日久,只是并未施展出来。好在今日一旦实展,竟然十分成功。只见空中风卷云涌,山间树摇叶落,齐往这处涌来。有诗为证: 风吼吼,云漫漫。 树摇枝叶落,风吹云雾散。 天昏掩日月,迷空鸟雀还。 人立风来扯,踏足地抖撼。 身如不定木,体似水行船。 难得山岳重,到处起风烟。 韩诚一掐诀印,顿时天摇地动。众人皆在半空,身躯不能自主,摇摇晃晃,无定无凭,不由心中惊骇。好在此印并不针对众人,只朝赵鹤年而去。众人顾不得争斗,纷纷落下遁光。 只有赵鹤年奋力抵挡,身体却不由自主往前挪去。他忙一顿右足,一股巨力自足下而起,仿佛生出根来。继而一声大喝,其声穿云裂石响彻云空。 在众人注视的眼光中,赵鹤年身体忽然鼓胀起来,身躯拔高,肌肉隆起。身上黑白两仪道袍只是凡品,此时承受不住,寸寸化作碎布。好在他里面穿的是长老院赐下的绛色宝塔法衣,乃是一件下品灵器。虽然防御不甚出色,但是也有伸缩之能。 赵鹤年身躯涨至一丈三四便不再涨高,浑身也是肌肉虬结,面目也生变化,脸如金纸,发如朱砂,顶上真气如烽烟,浑身罡煞似灵潮。 众人相视皆是骇然,不知他这是什么法门。道家虽重肉身,但是以清净为宗,神通法术都以清灵为用,不曾见过这般凶恶之象。 韩诚见此也是焦躁不安,他初试此法,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到底掌控不足。此时奈何不得赵鹤年,法力却还源源不断流出。 第23章 摘花 真气三转生造化,法炼无极出玉芽。 临风台上逞英雄,战退群修摘金花。 韩诚心中发狠,运转一身真元,奋力将法印举过头顶,顿时两掌之中生出莫大的收摄之力,空中吹起丝丝黑风。 赵鹤年只觉周身压力更增十倍,一声大喝,取出当日自天风法会得来的镔铁长棍,晃一晃,变作丈许长短,带着熊熊烈风,迎头往韩诚劈下。 韩诚知道他这印诀大成之时或可将万物收容掌中,只是今时今日未有所成,并不能收摄拿人,只能操控身形。若是让赵鹤年欺身近前,怕是一棍招呼上身,观那铁棍情形,怕是性命不保。他身上也有压底手段,只是今日同门较技,若是惹出灾祸,也是得不偿失。 心念急转直下,只能散了咒印,飘身落下法台。 赵鹤年见韩诚败退,一声大笑,飞身直至柱顶,此时众人见他手段,也都翘首以望,并不曾上前阻拦。 赵鹤年取了玉珠,落下法台。将玉珠捧至叶青面前。叶青含笑接了玉珠,笑道:“师弟好手段,一众同门之中倒是让你拔了头筹”,又转身对韩诚说道:“韩师弟也是道法玄奇,今日二位师弟同施妙诀,真让人叹为观止。” 另外几人也是连声附和,只有韩诚只是低头不语。叶青又对众人说道:“赵师弟与韩师弟后入宗门,倒让我等一众师兄师姐愧颜。只是今日权当游戏,切莫心怀怨愤,若是如此,倒是有违置办此会初心。” 众人连道:“师姐放心,不致如此。” 叶青含笑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先请赵师弟摘了宝花,再请诸位前往流光阁中赴宴。”说着领着众人又至露风玉台。 叶青走到玉栏前,用玉牌解开禁制。含笑对赵鹤年说道:“春景玉树所结托举金莲,不惧水火刀兵,但凡金属之列莫之能伤。” 赵鹤年闻言,问道:“既然如此,如何能取下此花?” 叶青笑道:“师弟莫急。且听师姐说来,虽说此花深具玄妙,但其花下之茎独惧灵玉,若以灵玉制成兵刃,自然能够摘取”。 说着便取出一柄二尺来长的玉剪递与赵鹤年,说道:“师弟既赢了比斗,便请师弟自行取下三朵,日后自有妙用。”另外几人皆是艳羡不已,韩诚更是咬牙深恨。 赵鹤年取出一只木盒,用玉剪选了品相上佳的取了三朵,又用符篆封贴,以免灵气外泄。随即将玉剪双手奉还叶青,言道:“多谢师姐厚爱。” 叶青含笑接过,又请几人前往流光阁赴宴,众人分列坐下。 叶青道:“东海奇珍宝地,养育许多灵种。我于其中寻访多时,也寻到几种珍品。”说完一拍手掌,后面转出几个服侍仆役,皆是手托琉璃盘,上面盛装山珍果品,异香扑鼻,色彩艳丽。嗅之满口生津,喉结滚动。 几人眼光都被珍果吸引,叶青见此,也是心中得意,道声:“请”。 赵鹤年往矮几上看去,琉璃盘中摆放的乃是一串紫色玛瑙也似的葡萄,另有两枚婴儿拳头大小的青枣,还有几片晶莹透明的藕片。皆是光润嫩美,不似凡物。又有仆从奉上酒壶杯盏。 叶青见众人皆是好奇,开口说道:“东海钟灵毓秀,向来被门中视为重地,其中天材地宝不计其数,此次凝炼玄光,顺道寻幽探秘,才得了这几种珍果。虽不说长生不老举霞飞升,但也可祛浊存清轻体延年。特奉与诸位共赏佳味。” 众人忙道:“多谢师姐。” 姜霖开口道:“师姐不辞劳苦,寻觅佳果不忘师弟,师弟心中感念,特奉上亮云闪光石一枚,祝贺师姐进境之喜。” 众人纷纷献上礼品。赵鹤年也将紫芝与黄精送上。只是他如今得了叶青三朵宝花,倒是显得礼品轻了不少。 众人之中也都未出海远行,只知东海瑶岛乃是修行圣地,原是东极洲灵脉起始,更是饱藏精萃之地。只是东海隔绝世外,不能威慑东极,故而祖师选在巍屿开宗立派,也是一派仙圣灵地。不仅可以占据东海,还可立足东极,威慑南炎洲界。 薛昊问道:“不知东海怎生模样,师姐可否诉说一二?” 叶青笑道:“云波浩淼,天高浪涌。万里界域,千丈海沟。云光往来,仙鹤遨游。骑鹿童子,挎篮仙子。尊者讲经,真人下棋。天风吹宇宙,孤身立无极。当真是沧海一粟,芥子微尘。” 第24章 西南妖影 众人听说,都是心向往之,恨不能此刻就要前往见识一番。 叶青也看出众人所想,笑道:“诸位若想前往,只能留待日后了。东海不知因为何事已经封锁内外消息,若无天一院手令,禁止内外来往了。” 众人不由好奇,问道:“不知师姐可曾听说一二消息?” 叶青摇头道:“事关门内机密,我也不敢胡乱打听,炼就元罡之后便就返回门中。” 几人听说,也是怅然若失。叶青见众人失望,笑道:“诸位何必如此,东海不过一隅。天地广大,又何处无有胜景。我辈中人寿元悠长,只要此心不息,何处不在云水。” 几人闻言,展颜笑道:“师姐所言极是。” 叶青捧起琉璃盏,对众人劝道:“但愿你我同门之谊如那崖前苍松,岁岁常青。还请诸位满饮此杯”。 众人忙捧杯应和,言道:“师姐请”。叶青又请阁中舞姬乐工出来,顿时笙箫响亮,满室生春。正是: 灵果过齿满口香,佳酿入喉充盈肠。 琉璃杯碰羊脂盏,羽衣彩练舞霓裳。 醉后难攀玉龙梯,醒来闲坐碧游床。 笑对白云谈经卷,最是仙家岁月长。 众人欢聚一日,尽欢而散,各回本处。赵鹤年回转清和殿坐定,细思临风台上斗法,心中又生许多感悟,便于法台冥神端坐。 这一日,峰中众人各忙手头杂事,忽然 天中一道灵光飞来,落于宫门之前。门前执役力士乃是方乾、方坤二人,二人忙抬眼望去,原来是一个踏着飞梭的童子。童子十三四年纪,头梳两髻,身穿道服,手中捧着一柄玉尺。 二人知道能过山门到达此处,必是已经验明身份,不过还是例行公事,上前问道:“敢问仙童何处而来?” 童子回道:“我乃遇真宫白上师座下方明,有事面见你家真传,还望通传一声”。 二人不敢怠慢,方乾急往清和殿报知,殿廊下立着一人,正是和雨。和雨见着方乾急匆匆赶来,忙问:“何事如此匆忙?” 方乾忙将事禀过,和雨忙上殿来报。言道:“启禀真传,宫门外有遇真宫童子来到。” 赵鹤年在台上开了双目,说道:“有请。” 和雨忙出宫请和明进殿。和明进殿见了赵鹤年,忙打一躬道:“见过真传,白上师有请真传过府一叙,有上师信物在此”。忙将手中玉尺举起。 赵鹤年点头道:“你且先去回过,我稍后即至。” 和明行了一礼,便自去了。 赵鹤年不知白昙清何事相召,不过还是下了法台,吩咐和雨两句,出了殿门,一振衣袍,飞身而起。 虹光迅即,不过多时,来至遇真宫,忙有童子领着赵鹤年入宫觐见。 赵鹤年走入殿中,见着白昙清,躬身施礼道:“见过师兄。” 白昙清笑道:“师弟请坐,此次请师弟前来,实有一事托付,容我细细说来。” 赵鹤年行礼坐下,言道:“师兄但有驱驰,不妨直言。” 白昙清点头道:“近日西南一路有些不靖,走失许多孩童,执法堂前往调查,又无有回音,门中怀疑恐是妖魔作祟。因前次执法堂失利,天一院增添许多人手巡视洲界,此回又出此等事件,天一院本是着意派遣一位金丹长老前往,无奈诸位长老另有要事,都不能脱身前去。 另外,不知事情缘由,也不好轻动门中重器。听闻数日前师弟在雾幽峰临风台对战数位真传,并能赢得比斗,真令为兄好生震撼。 此次我特保举师弟前去,一来,修行还需外功辅助,若对门中无有功绩,门中何以能够扶持。二来,师弟功行渐满,所谓厚积薄发,不妨去尘世走一遭,多些体悟,对你成就金丹或有助益。只是不知师弟意下如何?” 赵鹤年沉思片刻,暗道:此行纵然有些波折,但是如今自己不同以往,又有两件宝器护身,纵然遇到金丹妖魔,若是一心逃走,也是性命无忧。再者,入秘境,晋真传,炼宝器,也都承了他的情分,如今既有差使,也是不能推脱。于是回道:“师弟愿往。” 白昙清点头道:“此行或许有些波折,师弟若有忌惮,只管直言相告,若是有所需求,为兄必定不遗余力。” 赵鹤年摇头道:“师弟并无他求,不知何时动身。” 白昙清道:“师弟不必急切,此行为保师弟周全,天一院另外挑选四位炼罡境界的内门弟子,随同师弟前往。初步定在三日后启程,不知师弟可有异议?” 第25章 论宝 赵鹤年回道:“谨遵师兄安排。” 白昙清道:“既然师弟同意,便就如此吧。” 赵鹤年见安排已定,便要离座起身。白昙清忙止住道:“师弟闭关日久,你我兄弟久未阔谈,今日既然有暇,何不略作闲聊?” 赵鹤年闻言,止住身形,拱手回道:“愚弟恭听师兄训示,只是唯恐打扰师兄清修。” 白昙清摇头道:“青宣首座闭关数载,难为师弟修行竟至如今境界,若说不是天命,又岂是言语可以说通。” 赵鹤年听他竟然这般夸赞自己,忙谦逊道:“师兄谬赞了,只是误打误撞,又岂敢说是天命。天意从来高难问,人心哪里敢攀天。” 白昙清点头道:“师弟性情恬淡,甚得无为宗旨。可是世间从来都是求得不得,不得而得,得与不得虽在于求与不求,但最终往往差强人意。修行中人不执于得,可也并非不求。师弟虽然身负机缘,但是若想修成上乘功果,还需努力攀求才是。” 赵鹤年笑道:“多谢师兄指教。只是愚弟修行初窥门径,若是一意攀求是否会失了清净之心?” 白昙清道:“潭中月影,一石可碎。可明月在空,又哪里会有半点妨碍。若是果真心境空灵,怎是尘境可扰。莫看万丈红尘,若想出离纷扰,还得趟过几遭。修行,修行,便知且修且行,若是只修不行,又有何物应证,不正如潭中之月,若遇外魔侵扰,又有何物可为立身之本。” 赵鹤年道:“师兄所言极是。若是果真心无挂碍,自然不会失了精进之心,也就不再执着求与不求。” 白昙清拊掌道:“正是此理,身处世间,便要知晓浊水亦能洗身。若是着新鞋而脚不敢粘泥,只能拖累自身。” 赵鹤年颔首道:“师兄此言诚为至理名言。” 白昙清笑道:“我辈中人不同凡夫,若是不能应证己身,都是空谈。所谓修行,不过是自修自得,自己修行,又如何知道自己得了几分?” 白昙清说完此话,微笑看着赵鹤年。赵鹤年闻言,略作思索,回道:“道无止境,修一分得一分,又用如何界定?” 白昙清点头道:“固有此说。不过九尺之台非一步可登,纵然道无高下,可是道人也未入大道,还需以世间之理论说。譬如流水,小有潭溪,中有江河,大有渊海。若是混为一谈,不是陷入不可知的境地吗?” 赵鹤年点头道:“师兄所言极是。只是不知如何应证?” 白昙清伸手一招,一道流光闪过,落在白昙清手中,正是方才童子传命时所执玉尺。他将玉尺往座前一抛,玉尺悬在殿中,放着蒙蒙清光。 赵鹤年不解他是何意,只是看着玉尺沉默不语。白昙清微微一笑,往玉尺一点,玉尺轻轻一颤,往空一划,凭空出现一道裂缝,其中黑沉沉不见光亮,暗沉沉没有生机。 赵鹤年见了却是心下大震,他知道这便是空间缝隙,他当日进入湮梦山秘境之中,曾用破界珠破开空间缝隙,因此对此并不陌生。他震惊的是空间非是金铁土石可比,并非寻常手段可以破开。再者,在一片空间之中破开一道缝隙,那么世间的物质有什么不能破开,若是当作攻击手段,当真是犀利至极了。 不待他震惊之余,缝隙之中忽而生出一道亮光,只是一瞬,裂缝随即消失。 这让赵鹤年更是张大嘴巴。玄门认为,光乃是介于实质与虚幻之间,若是有光产生,便会产生生命。所以人的生命产生是先天的一缕灵光。他这缝隙之中有如此光景,虽然只是瞬息之间,但也说明白昙清对大道的领悟已经到达了一个极为高深的层次,怕是离着阴神境界也是不远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展示神通。 白昙清也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你认为破开虚空乃是为兄的手段吗?乃是凭借这柄破空尺的威力。” 赵鹤年道:“师兄不只是想让愚弟见识师兄法宝的威力吧?” 白昙清笑而不答,而是问道:“师弟可知法宝的作用?” 赵鹤年疑惑道:“自然是护持道法。” 白昙清招手将玉尺收回,搭在腕上,说道:“农人用犁锄,木匠用斧锯,铁匠用毡锤。你道这些器具是怎么来的,可是用来保护自身的?” 赵鹤年回道:“自然不是。” 白昙清道:“法宝共分三类。性命交修之宝,参演证道之宝,护身炼魔之宝。法虽三焉而类无不尽,道只一途而实无不周。” 第26章 太虚铁 赵鹤年沉默片刻,继而问道:“师兄说破开空间乃是宝尺所为,恐怕也不尽然吧,若无人力操控,那么此宝也难发挥功用。” 白昙清笑道:“正是。匠人发明工具乃是为所操行当提供便利。他们赋予工具某种能力,也并非说这件物品就能自行发挥作用,照样需要人力操控。这也是证道之宝的作用。你将大道的感悟赋予法宝之上,从而助益修行。” 赵鹤年点头道:“师兄方才说,法虽三焉而类无不尽。莫非这三种炼宝之法可以统合为一?” 白昙清抚掌笑道:“师弟果然聪慧,只是也不尽然。所谓参演证道之宝乃是上古修士的称呼,性命交修之宝乃是如今修士的法门,其中有利有弊,师弟还要详查其中利害。” 赵鹤年稽首道:“还请师兄赐教。” 白昙清点头道:“所谓性命交修之宝,乃是以神合器。只是蕴神于器,器损伤神,即使能够提升法宝威力,同样也能带来莫大的危险。” 赵鹤年点头道:“若只是如此,的确不值得冒着这般大的危险。但是既然当今修行中人皆是选择此途,想来其中另有玄妙。” 白昙清道:“师弟所想不差。祭炼一件法宝其中花费的时间精力难以估量。往往经历数代传承才能得到一件宝器。更何况宝器之上的道器。自古至今,又有多少修行中人能攀至阴神境中。 于是便有先贤大德,借着破境之时,感悟大道玄妙,以此祭炼法宝,法宝沾染大道气息,竟然能够通灵生妙,从而进阶生品,当真妙不可言。如此祭炼法宝可是大省气力。” 赵鹤年点头道:“若是如此,倒是值得一试。” 白昙清高坐法台,低头笑道:“我观师弟一身宝光霞彩,可却并不与身相合,看来并未练就这等法宝。师弟且知,乱花迷人眼。还要谨防贪多求全的心思。纵然能用十般兵器,也不如契合自身的一件合用。” 赵鹤年俯身道:“师兄厚爱,愚弟十分受教。” 白昙清笑道:“本来你有尊师在上,为兄不便置喙。只是如今你功行将满,未免你失却机缘。再者,此次遣你下山,若是能增添一二实力也好。”说着,轻一抖袖,一道清光飞出,直落赵鹤年座前。 赵鹤年连忙伸手接住,展开看时,乃是一直三寸来长的玉简。 不待赵鹤年发问,白昙清笑道:“俗话说,天无白使人。为兄便将这三道法门予你。当日你献上一十二种炼器之法,师尊曾许你一物,如今也该受用了。” 赵鹤年闻言,略有疑惑,莫非是清宁尊者提醒自己该去领用宝材了?不过他也早有此意。《紫府轮回真诀》上一十二件炼宝之法早已琢磨清楚。其中排行第一的“太虚幻尘镜”更是思慕已久了。 古籍有言,镜乃金水之精,内明外暗,如有神明。辟一切邪魅,女人鬼交,飞尸蛊毒。 这件“太虚幻尘镜”更是非凡了得。有诗为证: 天地生光太初先,混沌无极元气间。 无明无时也无感,难闻难觉亦难见 两仪生成合四象,三才已立五行显。 大道三千汇元海,尘缘千圣得自然。 赵鹤年见过炼宝之法,便知此宝非同一般。道家有“壶天缩地”,佛家有“戒子须弥”。不过这两者皆是空间缩物之法,他的金乌壶便是这种法门炼成,虽然威力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也算得上初窥门径。 但“太虚幻尘镜”却是不同于此,可称得上“大洞天,小世界”这般称谓了。 汇合四象,抟炼五行。只可惜三才难立,大道难成。 不过,这也是难以想象的事。所谓“世界”并非人力可为。道家认为世界都是元气碰撞所成。即使修为通天彻地,也难以开天辟地。 修行八境而至纯阳。所谓“道无止境”,乃是纯阳之上乃是“合道”。至于此境,无识无我,也就无所谓修行了。 不过,这些事情也不是他目前可以达到的,也不用思虑太深。 既然白昙清提起,他便乘机回道:“愚弟心中已有决定,只待来日见过尊者,才好开口恳求。” 白昙清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待我面见师尊,为你讨得东西。三日后,待你出门之时交付于你,免得你多生波折。” 赵鹤年连忙称谢,既然白昙清愿意代劳,他也乐得省事。 白昙清问道:“不知师弟属意何物?” “太虚铁”,赵鹤年回道。 白昙清略显讶异之色,他也看过那一十二种炼宝之法,自然知晓赵鹤年炼制何物。只是“太虚铁”虽是炼制“太虚幻尘镜”主材,自然珍稀异常,乃是诞生虚无之中的宝物。但是,即使此物珍贵,但是天都派还是有的。 只是他所惊讶的是炼制此宝的万丈红尘之气却是繁琐复杂,不知他为何选择此物。 第27章 仙鹤 白昙清也只点头应下,并未开口询问。虽然心中奇怪,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个人也都也不希望别人太过干预自己。只要他承了自己的好意,那么其他的也无关紧要。 赵鹤年见言已尽意,于是也不久留,又略说过几句,便自告辞出来。 赵鹤年踏气虹光飞遁,行过天际。忽闻一声鹤唳,只听背后有人喊道:“道长留步”。 赵鹤年停住云光,扭头看去,只见一只金翅仙鹤飞腾而至,转瞬到了面前。赵鹤年笑道:“原来是道友,不知道友唤住在下所为何事?” 仙鹤言道:“道长入门数载,竟至如此境界,真可谓进步神速。人身果然是天地所钟,造化所成。只可怜我辈修行数百年犹不及你等得天独厚。” 赵鹤年听他话中有哀戚之音,摇头道:“虽然人身修行迅速,但是寿元短暂。终日打鼎安炉,若是时运不济,百年也只虚幻。哪比上灵身气血充盈,肌骨强盛,更兼岁月悠长,逍遥快活。” 仙鹤哀叹一声道:“道长何必玩笑。小畜也曾聆听妙音,知晓生命虽有长短,但是天年终时,一样堕入轮回。我辈天生魂识微弱,纵然开窍通灵,若是今生不能摆脱畜身,一旦灵光泯灭,也说不定无有来生。又何谈逍遥?” 赵鹤年笑道:“道友何必烦恼,你既然知道生命由无入有,也当知由有入无之理。天地也有崩坏,何况你我之身。道心惟一,自然心与道同。” 仙鹤摇头道:“道长,看破生死又何其难哉。我得天竹子道长带入门中,不想天竹子道长道业未成,脱体而去。我只得在门中乘来渡往,充当脚力。门中道长见我殷勤,允我留滞仙山修行,免了许多尘世纷争。只是我辈不明至理,难悟大道,纵然勤勉修行,也只见岁月空流,金丹无望。再不过一二百载恐也就天年已尽,身归尘土了,教我如何不感伤。还望道长怜我向道之心,指点一二,我愿随侍道长左右,听候驱驰。” 赵鹤年见它灵性觉醒,道心已生,心中已有接纳之意。凭他如今地位,若是想要差遣人手,内门之中趋之若鹜。他本无心争夺权势,又因修行不辍,因此手头倒无一个听用之人。此时收纳一只灵禽,本也寻常。 只是他此时临近出行,便开口说道:“我因上师之命,须得出门一趟,少则月余,多则数月,不知道友可能等得?” 仙鹤闻言,双目流泪道:“多谢道长。小畜等候已有百余年,不在乎再多等几日。” 赵鹤年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在此等候,他日我再回山,再来寻你。不知道友唤作何名?” 仙鹤道:“昔日天竹子道长曾赐名‘灵飞’,道长若是不喜,也可改过。” 赵鹤年笑道:“不必如此。灵飞道友,你我就此别过。” 仙鹤忙道:“恭送道长”。 赵鹤年略一点头,化作虹光直趋太乙湖。遥遥只见峰中养气湖烟波四起,三口灵泉汇入湖泊,泉水叮咚,流涧喷雾。正是: 雾笼寒烟起,霞遮清波迷。 虹飞彩树间,涧流危岩里。 雀翔薄霭中,鱼游湖光底。 亭影照空山,花荫卧玉溪。 赵鹤年见此景致,也是满心欢喜,只是感觉其中略有不谐。他停步湖上,略加思索,便知其中缘故。道门虽然崇尚清净,却也追求喜乐。此处虽然清幽,但是过于死寂,无有生机。所谓,水不流则腐,气不通则瘀。 虽然随着日后门人壮大,或许此地能够勃发生机,但是此刻他却另有计较。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灵兽袋,感应其中生机还是十分强盛。他将袋一抖,一道白光飞出,一声水响,一只硕大白蚌钻入清波之中。 赵鹤年在空说道:“我知你灵智已开,我有数言告知于你。你昔日吞吐秽气,致使一身灵光污浊。若肯在此洗练灵气,自然有益无害。因你昔日盗人精气,我也不可将你放走。如今给你一个承诺。” 说着从乌木戒中取出一颗七色莲子,说道:“你若在此梳理地脉,调理灵气,让我手中这颗莲子吐芽开花,花开之日我便放你离去”。说完将莲子抛入湖中。 赵鹤年见白蚌卧在湖底不再动作,淡淡一笑,又一挥袖,一块抹黑岩石沉入湖底。这正是当日白蚌盘踞其上的的石头,赵鹤年见到这块岩石有几分灵韵盘结,便也收入囊中,只是发现对自己并无大用,便也抛入湖底。 做完这些,赵鹤年也不再理会,直回清和殿。 那七色莲子乃是那阴风上人之物,赵鹤年遍查典籍也不知来历。推测乃是异种莲花所结,其中还是生机盎然。若是辨识药性,可以炼制丹药。只是赵鹤年并无这般需求。若是能养育出一湖莲花,自然气活风生。 第28章 四平府 赵鹤年回至清和殿,唤来和风、和雨二人,交代道:“我奉门中派遣,前往西南边地,若遇来人拜访,便言我要数月方回。若是恩师出关,飞书速报我知”。又从囊中取出一只传讯飞剑交给和风。当日执事堂派人祝贺,其中便有传讯金剑三只。 交代完毕,挥退二人,便于法台坐定,又取出三朵托举金莲祭炼。这宝花乃是灵根一类,其中并无禁制,只是一股精纯灵机。越是祭炼长久,越是应变通灵。若是炼至最后,只是一道灵气,随心而现,覆护周身。他不知此行是否遇着危机,未雨绸缪总是不差。 三日之期,转眼已至。赵鹤年踏光来至遇真宫,早有童子领进殿中。见礼已毕,白昙清道:“师弟可曾准备妥当?” 赵鹤年回道:“愚弟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白昙清一敲座前玉罄,忙有童子进殿施礼道:“老爷可有吩咐?” 白昙清道:“且召叶让四人进殿”。童子连忙领命出去。 不一时,有四人进殿。三男一女,皆是道装打扮。 四人进殿施礼,口称“上师”。 白昙清指着赵鹤年说道:“这位乃是天荡峰赵真传,你等见过。” 四人连忙施礼道:“见过赵真传。” 赵鹤年在座前略一颔首,道:“今番有劳四位。” 四人连道:“不敢。” 白昙清道:“此次下山,你等四人皆需听从赵师弟调遣,若是不遵号令,事后必定严加惩处。若是立下功劳,本座自也论功行赏。” 四人连忙俯身道:“谨遵上师法谕。” 白昙清挥退四人,独留赵鹤年道:“此次下山,务必小心行事。西南乃是三洲交汇,鱼龙混杂。纵然我派威视四境,但是龙不压蛇,宵小之辈混迹江湖,亡命之徒奔走其中,切莫轻信轻言,也莫恃强斗狠,若遇强敌速速撤离,诸事留待日后处置。” 赵鹤年听他言语关切,也是感激,应道:“师兄之言愚弟铭记。” 白昙清从袖中取出二物,乃是一只玉符与一只宝匣。白昙清道:“这只玉符名为遁空符,佩戴可以隐身藏形,捏碎可以化光逃遁,此符乃是天一院密授,今赐你防身。另外这只宝匣之中正是你所求太虚神铁,份量也足够你炼制法宝。” 赵鹤年忙将二物接过,端详遁空玉符,只见其:青玉作底,朱砂绘纹。正刻符箓,背按星辰。层层云图,道道法痕。正是:仙家亲授青玉牌,玄宗炼成玄妙宝。 白昙清笑道:“你可路上再看”。 赵鹤年拱手拜谢,白昙清嘱托再三,亲送赵鹤年出殿,门前四人正在等候。白昙清道:“师弟且去,早日归山,以免为兄心中悬挂。” 赵鹤年等五人施礼告别,化光而起,出了巍屿山,一路往西南而去。 西南四平府乃是三洲交界之地,虽说关禁严防,军容整齐,但是防不住术法之辈,只是慑于天都派威势,不敢为非作歹,倒是大多隐迹军中,托身官府,追逐那世俗名利。毕竟:仙家飘渺难得见,人间富贵眼底收。 赵鹤年五人踏光而行,不一日来至四平府城外,五人落下云光。赵鹤年对四人说道:“不知四人如何称呼,日后之事还得劳烦几位。” 四人忙道:“有劳真传下问”。四人各说名姓。 为首一人,四旬上下,身穿灰袍,头挽道髻,腰束丝绦,颔下五柳长髯,面上常带笑颜,自称“叶让”。 第二人,三十余岁,身高九尺,浓眉大眼,黑发短髭,身穿蓝袍,腰缠玉带。自称“刘礼”。 第三人,二十余岁,三旬未满,头戴纯阳巾,身穿褚黄袍。自称“何路”。 最后一人,乃是女修。头梳叠云髻,发插飞凤簪,身穿绣罗裙。面容清秀,举止端庄。自称“沈茹”。 赵鹤年点头道:“诸位道友,尘世自有法度,我等久居山林,不通俗世人情,未免惊扰百姓,宜当收敛术法。不如步行进城,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四人得了白昙清吩咐,一切以赵鹤年为首,自然毫无异义。于是五人迈步进城,守城军士见此情形,连忙上前查看碟文,只是五人皆是世外之人,哪里有此俗物,不由面面相觑。 赵鹤年也曾穿州过府,连忙取出道官文书。军士自然不敢阻拦,放了众人进城。 赵鹤年笑道:“出家人摒弃外缘,抛弃得越多,反而约束越多,到底是尘网重重难躲避,只得将身走一遭。” 第29章 苍猿 叶让道:“身内不是牢笼,身外也非净土。洞府难得修真,立处即是法台。” 赵鹤年闻言微讶,拱手说道:“道友高见。” 叶让忙还礼道:“不敢。些许浅见,真传勿怪。” 赵鹤年摆手道:“哪里。叶道友深藏智慧。道友有如此立意,见解也必不凡。日有多有劳烦,还望不吝赐教。” 叶让道:“不敢当真传劳烦之言,若有下问,贫道定然知无不言。” 五人谈笑而行,不多时来至四平府敕造天都观,赵鹤年上前叩动门环,只听里面有人走动。不过片刻,一个青年道士打开大门,扫视五人一眼,见到众人都是道人打扮,忙打稽首道:“五位道长,不知何事叩门?” 赵鹤年道:“你报于你家观主得知, 天都派来人,命他速来迎接。” 青年道士听得一个“命”字,也知诸人来历不凡,但他也不知其中内情。这些各府天都观中人,除了观主乃是天都派派遣,其余或是招募散修,或是王朝委派,或是道观收纳,其中知道天都派内情的寥寥无几,只能从言语之中揣测一二。 青年忙道:“诸位稍待,容我前去回禀观主。”说完关闭观门,匆匆去了。 不多时,道观中门大开,一个老道领着十数人前来。老道童颜鹤发,白袍金冠,手持藜杖,见到门前五人,立时一凛。他虽境界低微,见不得玄气神光,但是多年修行,也懂得观气之法。见这五人都是神完气足,道骨玄风,连忙上前道:“不知来的是哪位同门,贫道见过,还请入内一谈。” 赵鹤年也不辞让,当先迈步入门,四人紧随其后。老道不由心中惊讶,暗中揣测几人身份。 老道将几人引至正殿,挥散观中人众,拱手道:“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赵鹤年径入主座,叶让在旁说道:“这位乃是天荡峰赵真传,我等四人乃是内门弟子,前来协助真传行事。” 赵鹤年取出真传宝箓,老道见此,连忙拜伏于地,口中道:“不知真传驾临,弟子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赵鹤年道:“执掌请起,不知者不罪。今番我奉天一院谕令,前来调查孩童失踪一事,还望执掌鼎力相助。” 老道忙爬起身来,低身说道:“真传但有吩咐,老朽无不从命。” 赵鹤年点头道:“不知执掌如何称呼?” 老道忙道:“老道俗家姓徐,名唤定义。” 赵鹤年道:“今次我等五人调查此事,恐怕要在此地耽搁一些时日。你可将此事来龙去脉叙说一遍。” 徐老道忙拱手应道:“是。”随即将此事经历述说。 原来四平府地处三洲交界,地形复杂多变,山路崎岖难行,因此辖地各处素来隔绝,消息难以通达。 丢失孩童也并非近日才有,往日只因各处村落偏僻,丢失孩童也只当虎狼叼走,或是怀疑人贩诱拐,或是以为溺水跌崖。偶有乡民报官,寻找无果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近两年以来,府衙接到此类案件越来越多,文书积压如山。官府才知此事非同小可,但又毫无头绪可查,才将此事报于观中得知。天都观接受朝廷供奉,素有协理官府之职,但有所请必然酌情办理。三司调查无果之后,才将此事上报宗门。 赵鹤年问道:“按你所说,丢失孩童早已有之,只是近期才有警觉。那么丢失孩童可有范围,或者可有怀疑目标?” 徐老道摇头道:“观中掌籍司将各处案宗统计,又有伏魔司前往调查,发现几乎遍及全府,甚至周边府县也有,许多失踪案件并未上报官府,均是查看无果。贫道也知此事关系重大,飞书报于门中,执法堂也派人手前来调查。” 赵鹤年闻言,问道:“你是说执法堂已有人手前来?” 徐老道忙道:“正是,莫非真传不知么?” 赵鹤年摇头道:“他们此时人在何处?” 徐老道:“离南百里,两洲交界之地,有条深涧,名叫坠马涧。涧中有一只修行数百年的苍猿,神通广大。听门中执法弟子所说,这苍猿已至虚丹圆满,只差一步就要金丹大成。他们怀疑恐是这妖孽作祟,因此前往捉拿。只是这苍猿躲在深涧水府,因此几次捉拿未果。这次听说几人已有主意,已经前往捉拿苍猿了。” 赵鹤年皱眉道:“去了几日?” 徐老道回道:“已有两日。” 赵鹤年点头道:“这四平府中可有修行中人?” 徐老道回道:“懂得些微末术法的不再少数,只是这些人都是这凡尘俗子。若说有法力的,就要数雀舌岭鼎元真人与飞水潭柳云溪仙子了。” 第30章 雀舌岭 赵鹤年闻言惊诧,忙问道:“四平府还有真人在此吗?” 徐老道忙解释说:“并非如此。鼎元真人只是炼罡境界,因他讲经说法广施丹药,百姓感念其恩德,故而呼为真人。” 赵鹤年点头道:“若他果真有此德行,加此虚号也无可厚非。只是丢失孩童,能够做到踪迹全无,恐怕也非常人所为了。这鼎元真人、云溪仙子与那苍猿都得见过之后方好下论。” 叶让问道:“不知真传有何安排?” 赵鹤年道:“既然苍猿那处已有执法堂前去,我等不好横加干涉,只是不明动向,也是被动局面,不如请叶道友与刘道友前去打探一番。只可暗中观察,不可胡乱出手。” 叶让与刘礼忙道:“谨听吩咐。” 赵鹤年转头对沈茹说道:“柳云溪仙子那处劳烦沈道友前去打探,同是女修,行事也更方便。只是恐你一人势单力薄,遇着危急无人帮衬,便着何道友与你同往。” 沈茹与何路也忙拱手称“是”。 叶让脸现忧色道:“真传莫非想要孤身前往雀舌岭?” 赵鹤年点头道:“正有此意,不知道友有何见教?” 叶让道:“真传万金之体,岂可孤身犯险,何不让我等代劳。” 三人亦道:“叶道兄所言极是,我等奉命护卫真传,岂可让真传犯险?” 赵鹤年摆手道:“鼎元真人素有名声,莫说此行无甚风险,即使是有,我又怎么去不得?诸位莫要多虑,依命行事即是。” 四人听他如此说,也只得作罢,只是眉间忧色不去。若是此行真传有所闪失,他们四人也是罪责非轻。若是不遵号令,又恐上师见责,真是好生为难。 赵鹤年与四人商议行程,徐老道告知坠马涧、雀舌岭、飞水潭三处方位,五人便各自出门寻访。 雀舌岭位于四平府西北八十余里。岭不高而树木葱茏,山不广而地势延绵。山花堆砌,碧树成荫。莺歌婉转,时闻对唱啼鸣;蝉声促短,每添芳岭清幽。山道迂回,牛马拉辕聚群;石阶平缓,行人接踵而来。若问此行因何事,观中真人颂真经。 赵鹤年来至雀舌岭下,只见人群熙攘,三五成群,车马喧嚣,哄哄闹闹。连忙拉住一个汉子问道:“这位居士,敢问这山上有何胜景,引得众人纷纷前往?” 那汉子突然被人扳住肩头,本来不甚痛快,转过头来,却见是一个年轻道士,连忙陪笑道:“原来是位道长。道长想必不是本地人士,所以才不知道。” 赵鹤年点头道:“贫道确实不是本地人士。” 那汉子道:“难怪道长不知。今日乃是青松观鼎元真人讲经说法的日子,每逢初一、十五,真人都会登坛讲法,故而才有这么多行人,平日里也是没有的。” 赵鹤年笑道:“这真人讲法,莫非比唱戏杂耍,说书唱曲还要热闹?竟引得这么多人前去。” 那汉子忽听他如此调侃,不悦道:“你这道士,这样无礼,亵渎真人。难怪说同行是冤家,你若是也有这般道行,也大可上台讲法。”说着,嫌恶的看了一眼赵鹤年,转身欲走。 赵鹤年忙拉住汉子胳膊,汉子忙要挣脱,却发现胳膊似被铁钳钳住难以挣脱。汉子怒声道:“你是哪里来的道士,来到这里撒泼,若被观中真人得知,要治你个搅闹之罪。” 赵鹤年也不生气,笑道:“贫道不过玩笑两句,大哥何必着恼,你只要告诉我,真人在何处开讲,何时开始,我就放你离开。” 那汉子无奈,只得回道:“你沿人流行走,约行三四里,便可望见青松观。道观左近有一座高台,真人便在那处讲法。你快放开我吧。” 赵鹤年微笑松开那人,那汉子得脱,慌忙奔走两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鹤年摇了摇头,暗道:左右只是玩笑几句,怎么就受了惊吓。 迈步随着人流行走,约过一二里,忽听一旁有人喊道:“小道长,你往哪里去?” 赵鹤年扭头看去,只见身后一辆马车中探出一个头来,头发花白,脸颊凹陷,只是眼睛还算清亮,倒是显出一股精气神来。 赵鹤年善能望气,见这老丈顶上白光强盛,正中却有淡淡青意,知道这人定然是致仕之官。所谓青气,乃是凡俗王朝之中官居显位所有。只是毕竟权力所带来的伟力都不是自身所有,为官时青气显现,罢官时青气消散。似这老者这般,只余淡淡一层青气,恐怕是有虚衔在身,故而青气未曾退尽。 第31章 王老 马车缓缓停在赵鹤年身前,赵鹤年向那老丈打个稽首道:“见过居士。” 老丈笑道:“小道长可是上山听鼎元真人讲法?” 赵鹤年听他声音洪亮,吐字雄浑,知道这老丈是个善于保养元气的人。回道:“正是。” 老丈极为高兴,忙道:“既然如此,便请小道长上车同往如何?” 赵鹤年也不拒绝,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了。” 驾车的汉子忙跳下车辕,请赵鹤年上车。赵鹤年钻入车厢,里间只坐了老丈一人,倒也十分宽敞。 待到赵鹤年坐下,老丈问道:“小道长也知鼎元真人名号吗?” 赵鹤年回道:“偶然听人说起,却也不知详细。不知老丈可能告知一二?” 老丈捻须笑道:“人生飘来荡去,脚下东奔西走,心中思虑不定,身体衰败枯寂。年轻时血气正旺,从不思死后轮回之事;衰老后毛脱身偻,始知生时虚度光阴。 鼎元真人大智大慈,剖析道经,深入浅出。讲解性光生发,才知出生不是开始,死后不是结束。若是一念生发,性光出现,自然轮回有望。聆听道经有功,皈依正法有感,徐徐养炼,自然功成。” 赵鹤年哈哈笑道:“这真人原来是个骗子”。 老丈闻言大惊,忙道:“小道长切莫胡言乱语,这鼎元真人是有大神通的,炼丹药以养真,施符水而救人。真真慈悲为怀,你没见过真人神通,故而有所不敬。只是若让旁人听见,恐怕生出祸患。” 赵鹤年摇头道:“非是贫道胡言。譬如说,读书能明理,可是理是理,行是行。世道浸染,往往人心变改,理还在那里,你自己还是自己。性光又如何生发?” 老丈思索片刻,摇头道:“先要明理,而后能行。若是不明就里,那又如何寻得真理?” 赵鹤年道:“既然如此,是先有理,还是先有行。人不明理,理就不存在吗?只要念念正,自然事事明,又何必远来听经?” 老丈道:“妙音能使心常明,玄声能解腹内结。若是道经无用,又何必传看世人?” 赵鹤年知他心有所向,一味辩解终是无用,也不与他争论。便点头道:“老丈所言极是,待贫道见过真人,或有改观也未可知。” 老丈登时笑道:“正是呢,小道长也是善解经书之人,或能从中有所领悟也未可知。” 赵鹤年心中暗笑,也不辩驳,有意聊起其他。他心中对那鼎元真人虽有好奇,不过没有见到正主之前也没多大感想。反而对眼前老者有些好奇,毕竟能有青气的官吏可是不多,如何跑到这西南边地来? 赵鹤年有意引导,不过多久,老者便说起来历。 老者姓王,字正皓。乃是天佑朝司掌礼乐之官,加少傅衔。 他年少成名,后入仕途。意气风发,针砭时弊,颇见成效,政绩卓着。曾上书批判道观靡费,建议断弃供奉。当今国主并未见责,因他素有贤名,超格擢升,以至如今位列三孤。 近些年来,心力交瘁,无意仕途。转而仰慕玄风,精研经卷,却觉神思愈明,深察无为之道。于是上书请辞,致仕还乡。国主虽有留意,三命不允。无奈他去意已决,国主见他年老,只得允许归田,赐下金珠锦帛。他只是封存官邸,带着两个仆从回到四平府故里。 赵鹤年道:“失敬,失敬。老丈身份显赫,怎得独自来此,何不让儿孙作陪?” 王老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如今老朽致仕还乡,乃是白身。若是兴师动众反惹灾祸。老朽能有车驾来往,已是福分,安敢再奢求其他。” 赵鹤年点头道:“老丈真乃仁人君子。” 王老笑道:“老朽看道长是个真修行,像是个有本事的,何不投入朝廷麾下,立下一份家业也好,何苦枉自奔波劳碌。” 赵鹤年笑道:“人不自修,立身有业也似浪里浮萍。莫看富贵显禄,都如塔尖挂明珠。不仅随时有坠落之患,更有招人惦记之忧。我自一袭道衣,自然无忧无患。” 王老道:“若是如道长所说,人人避居世外,世间哪见繁华,岂不是最是凄苦?” 赵鹤年闻言,哈哈大笑,王老不明所以。待到赵鹤年笑声停止,才道:“人背生疥疮,不告他人,他人哪里会晓得,自然也不会明白你的苦痛。人世如此,人人皆是这般。即使放眼天下,何人不是如此?繁华也如泥沙聚塔,转眼而散。” 第32章 轻身符 王老虽不认同他的看法,觉得这道人有愤世嫉俗之念,但他为人谦和,又明书识理,对这道人言论倒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两人辩论几句,一路上倒也平添了几分趣味。 马车缓缓行驶在石板路上,两人谈兴正浓,忽听车夫叫道:“老爷,青松观到了”。 两人掀帘看去,只见: 宫观半挑出云岫,苍松斜倚掩鼓楼。 千层石阶环碧岭,万竿修竹出峦丘。 车夫道:“老爷,马车行至此处再不能行了,需得步行上山。” 王老叹道:“苦也,每每行至此处,车马不能前行,走至山顶已是丢了半条性命,恐怕来不了几回,老朽这残躯就要交代了。” 车夫道:“老爷,让我背你上山吧。” 王老摆手道:“若不能亲上道观,如何显示我的诚心,与听真人讲经的初衷岂不背道而驰?” 王老与赵鹤年下了马车,车夫忙要上来搀扶。王老摆手道:“你自去停靠车马,老朽与道长同行。” 王老举步欲行,赵鹤年却止住道:“俗话说,心诚则灵。王老既有此心,何必拘泥形式。贫道有一小术,可令王老消减疲惫,不知王老可愿一试?” 王老好奇的看了一眼赵鹤年,笑道:“小道长有何术尽管说来?若是果真好用,一试无妨。” 赵鹤年从袖中掏出两张黄符,笑道:“贫道也曾学些符咒之术,将此符贴在身上,能省不少气力。” 王老早慕神仙之术,听得他说这黄符有这种功用,心中也是跃跃欲试,忙道:“快请道长速速施用。” 赵鹤年往王老身上一贴,也无金光,也无奇异,王老一脸不解的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不禁莞尔,他这轻身符只是低级符箓,又不是五行符箓,自然不会显现神异,只是加持些轻身效果。若是身有法力,此符自然效用不同。如今只是凡人使用,效用自然也没那般突显。 赵鹤年道:“王老何不走上两步?” 王老依言,往石阶上行了数步,只感腿脚轻快,不似平日沉重,才知此符神奇。他惊喜道:“原来道友也是精通术法的高人,请恕老朽眼拙。” 赵鹤年摆了摆手,道:“区区小术,哪里敢当。”他又将另一张黄符递给车夫,道:“此符贴在身上自有灵应。”车夫听老爷说符箓有用,连忙伸手接过,口中感激道:“多谢道长。” 赵鹤年即随王老拾阶而上,王老自与平日不同,只觉两肋生风,身体轻快,仿佛回到壮年时候,心中也是不由畅快,快步而上,两人不一时来至岭上。 只见岭上一座道观:塔阁耸峙,楼亭林立。葱葱松柏立门户,翠翠苍苔映石阶。目视耳闻,道乐飘渺;启户开扉,云烟缭绕。幡旗招展,香风刮动幔帐;香台供花,玉露凝结金瓶。熏阳暖气照云岭,红云紫霞罩金顶。 赵鹤年见此景致,也是叹道:“真是养真之灵地,修行之宝境。”心中对鼎元真人也是疑虑顿消,有这祥光瑞气,纵然不得正法传承,也不至于落入邪魔之流。 王老见他称赞,也是含笑说道:“鼎元真人乃是世外高人,所居之地自然不凡。”他得了轻身符之助,不仅未感疲惫,反而筋骨舒展,显得精神奕奕。 王老道:“不知小道长所居何地,若是未得师承,何不拜于真人门下,听闻真人门下收有四大弟子,皆是修行高深,精修道德之辈。” 赵鹤年摇头道:“贫道已有师承。” 王老叹息道:“可惜,可惜。小道长既然已有师承,自然不能改换门庭,做那欺师灭祖之人。”在他眼中,纵然赵鹤年会使些符法,想来师门与鼎元真人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赵鹤年哪里看不出来,只是又哪里会去计较。眼睛转过道观,又往道观左处看去,果然是一处大墩台,不知是天生平顶,还是法力弄成。此时上面已经搭起一座三丈余高的法台,上面用彩布搭成篷盖。 王老道:“我们快去占个位置,迟了只能席地而坐了。”他拉着赵鹤年往墩台赶去,原来法台下摆着百十个蒲团,其中七八十个已经有主了,在座上交头接耳,高声谈论。 王老拉着赵鹤年来到一处靠后的地方坐下。赵鹤年道:“这些人都是来听经的?” 王老道:“也不尽是。有些是求药治病的,有些是上山祈福的,有些是赶场凑数的。总之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赵鹤年道:“这鼎元真人还赠医施药么?” 第33章 讲经 王老道:“鼎元真人不仅深通经书精义,更能医治疾病。听说真人一粒丹药就能使重病痊愈,瘫痪下地。虽说其中或有夸大之言,但是老朽也曾亲眼得见,真人用一粒丹药救治将死之人,那人即时就能起身叩谢。此事不仅老朽得知,在场众人皆能作证。” 赵鹤年暗思:若令重疾痊愈,非是灵丹不能为之。灵丹得来珍贵,他能舍得送给他人,看来也是宽厚之人。点头道:“果真是慈悲为怀。” 他暗中却道:“再看他一回,听他讲的什么经。” 他盘坐蒲团之上,暗地里将遁空符拢在袖里。若是这鼎元真人修为在他之上,恐怕一眼就能看出,于是用玉符将浑身精气神遮住,半点灵光神采也看不出来,只是寻常世俗道士模样。 直到日头渐高,法台四周蒲团坐满,还有东一簇西一簇的人群赶来,见到没有座位,只能无奈叹息,各自席地而坐。 又过一阵,忽听人群喧闹。赵鹤年急睁目观望,只见道观方向行来数人。为首乃是一个老道,头戴赤金莲花冠,身穿大红白鹤衣,手捻银丝浮尘,足踏金丝云履。正是: 神完气足白须摇,清骨玄风衣带飘。 慧目开合生神电,唇口坚闭育灵苗。 老道身后跟着四个道士,年长的三四十岁,年轻的才只十五六岁。分作两排跟在后面,手中分别持着法剑、如意、金钟、玉罄,循着石阶而上。 听经众人拜服于地,口中纷纷道:“真人慈悲。” 王老连忙拉着赵鹤年下拜,赵鹤年只是端坐不动,王老只是凡俗,哪里拉的他动。心中焦急,轻声喊道:“小道长”。 赵鹤年仿若未闻,只是不动。王老以为他心中傲气,也是无可奈何,只是自己将身伏下。 老道带着四个道士不一时来至墩台,双目扫过,百姓纷纷俯首,只有一个年轻道士端坐不动。 老道眼中略有异色,又见这年轻道士顶上灵光皆无,原来只是生的一个好皮囊,扫视两眼便不再看。 他身后四个弟子见这年轻道士无礼,皆是眉目紧皱,只是师父并不说话,他们也不敢开口训斥,随着老道上了法台。老道在台上坐了,四个弟子分列两旁侍立。 老道开口说道:“众人请起。”台下众人这才起身而坐。 随即一旁道士一敲金钟,台下众人立时停止动作,屏住呼吸,凝神等待真人讲经。 鼎元真人开口道:“神清返灵山,去恶种福田。缄口惜福寿,轻身自有年。” 随即开口谈讲经卷。赵鹤年听了一阵,便知这老道讲的乃是世俗经卷。虽说其中并无成道之法,但是也有延年之术。这老道虽说见解并不如何精辟,但是好在深入浅出,娓娓道来,令人颇有耳目一新之感,难怪引来众人听讲。 这场讲经从日头正中直到日头偏西才停止。 老道一摆手中拂尘,道:“一念无是是,二意非非想。邪思无停止,淫心着实忙。脑内三虫动,身内百欲荡。何日有了时,体闲天自长。” 老道讲完经,站起身来,下了法台,四个弟子也紧随其后。 听经众人忙拜道:“恭送真人”。 赵鹤年听完讲经,并无什么感触。一旁王老却满面通红道:“真人真是字字珠玑,句句在理。不知小道友可有领会?” 赵鹤年摇了摇头,笑道:“看来贫道并无机缘。” 王老道:“道长不必失落,多来几次,总有感悟。老朽与道长一见如故,道长不如前去寒舍小住,也好一同探讨今日真人所说经义。” 赵鹤年摇头道:“多谢老丈好意,贫道欲要前往拜见真人,向其请教道法,或许要在此地耽搁两日,便不随同老丈回返。” 王老道:“小道长,并非老朽有意冒犯。只是真人是何样人物,并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小道长欲要前去拜见,恐怕也不能如愿呢。” 赵鹤年道:“贫道自有手段,还请老丈放心。” 王老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劝。摇了摇头,道了声别,便自随人群下山去了。 赵鹤年见王老下山,转过头往道观而去。行至观门径直而入,来到后殿,欲往后山而去,忙有一个道士出来挡住。 那道士三旬上下,身穿一件蓝色道袍,头上插着一只木簪,拦住赵鹤年去路道:“道友留步,后山乃是观主清修之所,并不许外人入内。” 赵鹤年道:“贫道欲要拜见你家观主,还望道友代为通传。” 道士道:“不知道友有何事拜见,我家观主早有吩咐,若无要事,一律不见。” 第34章 闯山 赵鹤年道:“贫道游方至此,听说鼎元真人名号,于是上山拜谒,欲要请教修行之事。还望道友念我意志虔诚,报于真人得知。” 道士道:“你这道人好不晓事,我家观主讲经方罢,你就要此时拜见,你也不管别人辛劳,一味只知搅扰。不报,不报,你自去吧。” 赵鹤年道:“既然真人不得闲暇,不知道友能否让贫道在此地借宿,若是真人得了空闲,也好上前请教。” 道士道:“我们这座道观乃是家观,并非丛林,更不许旁人在此留宿,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赵鹤年道:“俗话说,天下道门是一家。贫道既然路经此地,更算是半个东道主呢,你如何不让我留宿。” 道士听得此话,又恼又气,怒道:“你这泼道,也不看看门庭,就敢在此胡闹,若是恼了我家真人,把你变猪变狗,丢在那猪狗堆里,让你受尽臭气才好。” 赵鹤年见他言语不中听,皱眉便往里面闯,那道士连忙用手拉住他的衣袖,口中道:“你给我出去”。 赵鹤年一甩衣袖,那道士“噗通”一声,前身扑倒,脸上着地,不由一懵,忽地忙爬将起来,又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忙伸手去摸,原来脸上已经撞破油皮,渗出一些血珠出来。吓得道士大喊大叫道:“野道士打人了”。 他这一喊不打紧,直将观中大小道士,还有未曾散去的香客都召了进来。 那些道士见这道士吃亏,忙围了过来。道士就将赵鹤年闯山的事说了一遍。众道士便要上前来捉赵鹤年。只是赵鹤年身有法力,不是凡俗可比,身子比泥鳅还滑溜,一时竟然捉他不住。殿中顿时乱做一团,哄哄闹闹,嚷声大作。 后山之中有座听松阁,乃是鼎元真人静修之地。方才讲完经文,鼎元真人与四个徒弟俱在此处。忽听得前院喧哗,不由皱眉道:“出家人缄口低眉,不争不执,如何这般喧哗。正言,你速去看看发生何事。” 那唤作“正言”的正是为首的年长道士,连忙出列道:“是”。他怀里还抱着那只金钟就往前院来。 这鼎元老道有四个徒弟,分别唤做“正言”、“正行”、“正心”、“正身”。这“正言”正是为首的大徒弟。 正言道人来至前院,见大小道士都是东倒西歪,趴在地上,还有两个正在和一个年轻道人拉扯。他看清那道人面貌,已知是方才法台前的年轻道人。忙大声喝道:“岂有此理,成何体统,还不快快给我住手。” 他将手中金钟一敲,众道人听到钟声,慌忙上前施礼,那道士上前说道:“道长,方才观里来了一个道士,欲要拜见观主。我说观主不见外客。他又欲要留宿,被我拒绝之后,便就直闯后山,更把我跌了一跤,跌得脸上皮破,众人前来帮忙,皆被他摔倒在地。还望道长为我等做主。” 正言道人听说,也是心中火起,喝道:“你这道士是哪里来的,怎么就敢在此搅扰,打伤我观中人众。” 赵鹤年见这人乃是跟随鼎元老道的四个其中之一的道士,知道他有些身份地位,便执礼说道:“道兄容禀,非被贫道有意冒犯,只是我千里而来,不能得见真人尊颜。便欲在此地借宿,被这道兄回绝。我说,‘天下道门是一家’,他说这里是家观不是丛林,执意让我下山,我才欲往后山想要恳求真人做主,不意伤了诸位道兄,恕罪,恕罪。” 正言道人心中不悦,虽说这道士所说不差,同是道门一脉,子孙观与十方丛林总归一家。但是到底是别人地方,别人若说有许多不方便,你这道人就该下山而去,怎可在此胡搅蛮缠。 他虽然有此想法,但是面对一观徒众与许多香客,他也只得忍耐道:“虽是此说,你也不该动手,且在此等着,待我面见恩师,再来处置你。”说完便往后山而去。 赵鹤年站在原地,也不胆怯,他有遁空玉符与佑圣法牌在身,莫说只是一个不是真人的真人,就算是真正的金丹真人也不能拿他如何。 正言道人来至后院,见过鼎元老道,将事说了一遍。鼎元真人说道:“那小道士身无灵光,想必会些世俗武艺,才令众人无法近身。贫道若是拿他是问,旁人说我不顾同道之谊,有以大欺小之嫌。暂且安排一间房舍与他,一日管他两顿粗饭。再要他挑满十缸清水,以赎他打伤众人之罪。若是他不答应,就把他赶下山去。” 正言道人道:“如此也是便宜了他。” 鼎元真人道:“不消说。贫道手头事要紧,切莫让他入后院搅扰,若是坏了大事,贫道要拿你问罪。” 正言道人忙道:“必不敢误了师尊大事。” 第35章 玉鼎 正言道人来传真人法令,观中众人虽然有些怨愤不平,但是还是不敢违逆真人,只得收拾一间房舍给他。 赵鹤年心中只道这真人仁慈,十担清水也非难事。他随着一个道士来到厨下,道士给他找来扁担木桶。 这山间有一处飞瀑深潭,乃是观中平日汲水之地。赵鹤年循着道士所指方向,果然寻到潭水。 他虽然腿脚利索,但是不用神通法力,往来数趟,便已见星月高悬。约到亥时,赵鹤年才将十口大缸挑满。这也是他不动用神通的缘故,若是让他卖弄神通,别说十口大缸,就是注满百口,也不过顷刻之间。 他见观中各处房舍灯火熄灭,众道士都已经安歇。他也不回房舍,将遁空玉符揣在怀里,将身形隐蔽。便一跳三丈,也不敢驾驭神光,只沿屋脊跳跃。 不一时,来到后山庭院。只见院中矗立一座宝阁,三层六角,巍峨耸立。他扫视后山院落,见没有什么人影,便飞身跳上塔阁,寻着一个缝隙往阁内观望。只见阁中地上坐着五人,阁中正中央摆放着一只丈许高的玉鼎,五人皆是环绕玉鼎盘坐。 他看得分外清楚,正是鼎元道人与四个徒弟,他往鼎内观望,因有顶盖遮挡,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事物。鼎盖上灵光闪耀,透起阵阵灵霞,与上山时望见的红云紫霞一般模样,看来这鼎中定是祥瑞之物。 赵鹤年还待再看,忽然阁中梁柱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他心底蓦然一惊,定眼看去,原来是一只小巧紫金铜铃。 阁中五人听到响动,赫然睁开双目,鼎元真人喝道:“何人在此窥视?”他将身跃起,扫视四周,放出神识查探。 赵鹤年见此警觉,他虽然知道有遁空玉符在身,这老道定然不能发现自己。只是以防万一,他还是轻身而起,悄悄离开塔阁,返回房间。 鼎元老道一无所得,又出了塔阁,跃起半空,终究是没有发现,不由心下奇怪。几个弟子走出门外,询问师父发生何事。 鼎元老道道:“勿要惊慌,或许是老道错觉。这几日定然谨防严守,切莫有所差池。” 四人忙道:“师父放心,弟子定会小心留意。” 鼎元真人皱眉道:“还差多少才满一杯。” 正心道人回道:“回师父,还差三分。” 鼎元道人道:“为师心中甚是不安。” 四人忙问道:“师父为何事忧虑。” 鼎元道人道:“这气运之说虚无缥缈,逆天改命又得天忌,你说为师心中怎不烦恼?” 正言道人道:“师父不要多心,只要过了这半月,待到莲花碗中水满,师父自然功成,到那时金丹已成,自然万事称心。” 鼎元真人点头道:“正是”。遂带着四人返回塔阁,看护玉鼎。 赵鹤年在房中暗道:“不知道这老道炼得什么宝贝,有这样的红云紫气,只是修行中人摒绝贪欲,着实不该想它。若是这老道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就明日下山,看看叶让等四位道友有何发现。”心中打定主意,宿住一晚。 第二日清晨,赵鹤年寻了一个道士,问道:“你家观主何在?” 道士回道:“观主在山后修行,并不曾见得。” 赵鹤年想要请他通传,道士道:“观主并不会客,任你怎么去说,旁人也不会替你通传。只有见过四位道长,方才有望呢。” 赵鹤年问道:“哪四位道长?” 道士道:“乃是正言、正行、正心、正身四位道长,你昨日见过的就是正言道长。” 赵鹤年道:“不知四位道长何在?” 道士道:“四位道长每日轮值管理观中事务,昨日是正言道长,今日轮到正行道长,就在偏殿打坐。” 赵鹤年道:“劳烦道兄替我引见引见。” 道士道:“你昨日恶了观中众人,我若与你引见,恐怕众人见责,与我处境不好。” 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两片金叶塞到道士手里道:“不敢叫道兄辛苦。” 道士瞟了一眼手里物件,连忙塞入袖中,轻咳一声道:“你这人这般知趣,昨日又如何胡闹。你随我来吧。” 说着头前里走,赵鹤年紧随其后,不一时来到一处偏殿,道士在门外喊道:“道长可在,有客请见。” 里面传出一道清亮的声音,说道:“进来。” 道士带着赵鹤年入内,只见榻上盘坐着一个道士,二十五六岁,方口浓眉,大眼直鼻,貌似憨直。看了一眼赵鹤年,便生不喜道:“你不就是昨天打伤观中众人的外来道士吗?来见我怎地?” 赵鹤年道:“贫道欲见真人一面,不知道兄能否代为通传?” 第36章 柯林 正行道人道:“你在观中行凶,我家真人不想见你,你若知礼,便自下山去吧”。 赵鹤年心中已是明白,自己装作凡俗道士,那鼎元老道哪里会见自己。只是若是自己透露身份,虽然那老道不敢不见,但是行事也不会如此方便。暗道:“今日权且下山,待到回去见过几人,先看几人有何发现,再作打算。” 于是打个稽首道:“有劳道兄为我在真人面前赔个礼数,贫道改日再来拜访。” 正行道人道:“你这般也算是知错能改,贫道定会在师尊面前美言,你若再来,贫道再为你通传。” 赵鹤年施礼道:“多谢道兄”。 正行道人对引见道士说道:“替我送一送道友。” 道士连忙答应。 赵鹤年出了观门,行到僻静处,驾一道神光而走。不多时,回至四平府天都观。忙有当值道士报于观主徐老道。 徐老道忙派人告知叶让、刘礼、何路、沈茹四人知道。与众人齐来拜见。 赵鹤年看着众人齐至,其中更有数个生面孔,待看清他们身上衣饰,立时明白过来,原来是执法堂弟子。 只是他们此时形容并不好看,各个服饰面容俱是有些破损,看来捉捕苍猿并不容易,只是不知结果如何。 众人见他,齐声高叫道:“见过真传。” 赵鹤年道:“诸位有礼。” 那几个执法堂弟子忙走上前来,施礼道:“弟子一行六人乃是执法堂派遣,不知真传前来,有失迎迓,万望恕罪。” 赵鹤年道:“师弟何出此言,同是一派门下,各领职司而来,又有何罪可恕,师弟不必如此。” 那领头一人道:“弟子柯林,听闻真传也是为四平府丢失孩童一事前来,不知可曾发现端倪?” 赵鹤年道:“我日前方到,不明其中缘由。也让叶道友四人前去查探,还未及询问。若是柯师弟知道,还望不吝相告。” 柯林恨声说道:“定是那坠马涧中妖猿所为,那妖猿不是个吃瓜果的善类。那日我等前去坠马涧查探,却碰见妖猿正在残害山中獐鹿,见到我等立时露出凶相,吐出一团水雷击来。 原本以为只是寻常雷法,若是寻常雷法我等天都派弟子都会使些,自然不惧那妖猿。不想那水雷竟是真水所化,威力大得惊人,只得狼狈逃回。 后来,弟子回山向首座讨得一件法宝,名为‘坤元石’。此石乃是地气凝结而成,依据五行生克,最能克制水属。前日我等六人再次前往,那妖猿又吐水雷,弟子忙放出坤元石,开始时一度占据上风。 后来那妖猿从口中吐出一颗银珠,化作一道银色水流,立时将坤元石卷走,又向我等卷来。我等皆是被那水流卷得立足不能,只能败逃而回。” 赵鹤年听得低眉不语。随即又问道:“听说那妖猿只是虚丹境界,你等六人俱是炼成神光,竟然不能收服。不知那银珠是何宝物,那所化真水又是何属?” 六人俱是摇头不知。柯林道:“弟子有一事相求,还望真传容禀。” 赵鹤年道:“有何事你且说来,可与不可再作商议。” 柯林道:“弟子想请真传一行助弟子等人降服妖猿。” 赵鹤年道:“你等此行辛苦,权且休息两日。我与叶道友几人商量一番,再来与你回复。” 柯林虽未得到赵鹤年回复,但也是有些希冀,若是不成,他也只能回山禀明事情原委,再派人手前来。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六人几度辛苦也就付之东流。 执法堂向来如此,风险与机遇并存。若是行事不能取得成果,那么自然没有收获可言,还有可能因此受到惩处。 待到柯林一行六人走后。赵鹤年向四人问道:“不知几位道友可有收获?” 叶让道:“贫道与刘道友一起,寻到坠马涧,正遇六人与妖猿争斗,是以并未上前,只是遥遥观望。那妖猿果然凶恶,尤其精通水法,不仅能口喷水雷,更能御使真水。只是贫道见他一身灵光正而不秽,想是得到什么机缘才炼成神通,至于丢失孩童是不是与它有关就只能捉拿住再说了。只是那妖猿蛰伏深涧,想要擒拿也非是易事。” 赵鹤年点点头,说道:“此事稍后再说,且问沈道友与何道友此行如何。” 沈茹道:“妾身与何道友到了飞水潭,柳道友正在潭中清修,听说同道拜访,亲自出来迎接。妾身与何道友只是谎称散修,欲要与同道交流修行心得,才知道这柳云溪仙子修行的乃是《镜水观神法》。” 第37章 蕴真子 赵鹤年问道:“何谓‘镜水观神法’?” 沈茹道:“所谓‘镜水观神法’,乃是以心作镜水,以神返虚之法。镜、水皆是映照之物,修行者摒弃六欲,断绝五感,而渐入空灵之境。若是修行此法,断然不能杀生害命,若让心神有损,修行便入障难之中。所以丢失孩童之事应该与她无关,否则道心失却,修行之路断绝,这是不可想象的事。” 赵鹤年道:“若是她作假伪饰,你又怎么看得出来?” 沈茹笑道:“妾身假借比试为由,双方出手比斗,她放出一道镜水华光,清透沉凝,并无半分不清,由此可见,断然不能作假。” 赵鹤年点头道:“既然如此,暂且把她排除在外,那就只有青松观鼎元老道与坠马涧苍猿有些可疑,只是我亲上青松观见那鼎元老道一副有道模样,又看见道观上空有赤霞紫气罩顶,也不像个藏污纳垢的所在。” 叶让道:“莫非真是那妖猿所为?彼辈出身兽类,纵然开启灵智,到底不脱本性。” 刘礼道:“贫道看它一身灵光清正,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怕不是有些来头。” 赵鹤年道:“看来也只有擒住这妖猿,或能解开迷惑。” 叶让道:“这妖猿神通广大,又擅长水法,纵然能够胜它,又如何能够擒捉。” 赵鹤年笑道:“待柯道友几人休整两日,贫道再来告诉你其中门道。” 叶让四人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问。 赵鹤年道:“几位道友且去休息,再请徐观主前来一叙。” 几人答应一声,便去叫徐观主前来。不过盏茶时候,徐观主手持藜杖前来。见到赵鹤年,躬身问道:“不知真传有何训示?” 赵鹤年道:“我等数人要在观中逗留数日,打扰观中众人清净,莫要见怪。” 徐观主忙道:“不敢,不敢。真传玉趾光降,不胜荣幸。观中早已准备筵宴,安排静室,只是唯恐耽误真传要事,所以不敢有所搅扰。” 赵鹤年道:“我等早已摒弃口欲,宴席就不用了。不知徐观主有无闲暇,能否与贫道说说此间风土民情?” 徐观主道:“既然真传有如此雅兴,老道敢不作陪。” 两人落座。赵鹤年问道:“不知徐观主在此处多少年月?可知那坠马涧中妖猿来历?” 徐观主道:“老道在此间已经执掌四十余年,来时便听说那涧中妖猿存在,只是并不曾听说那妖猿伤人害命之举。且那妖猿虽是兽类,偏又藏身水底,让人难以寻着踪迹。” 赵鹤年道:“妖类性情难料,留在那里也是一桩祸患,怎么不上请门派除去。” 徐观主道:“一来,这妖猿藏身之处难寻,即使寻见,若在水底,也不能拿它如何。二来,这妖猿神通广大,不像个野生的妖物,恐怕背后有些依仗。再者,也不曾看它行过什么恶事,索性也就由它去了。” 赵鹤年道:“如今出了这一遭事,看来这妖猿也是留不得了。” 徐观主讶道:“真传可是有意剪除此怪?” 赵鹤年点头道:“贫道正有此意。” 徐观主道:“亲传行事自是稳妥,只是一切还得小心为上。” 赵鹤年笑道:“有劳徐观主提醒。贫道晓得。” 徐老道连道:“不敢”。真传弟子行事,自然不是他可以左右的,只是明面上还得关切两句。 赵鹤年又问道:“那青松观何时所建,那鼎元老道是外来的,还是原住的?” 徐老道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回道:“若说哪时所建,老道实在不知,只是知道那青松观祖师名为蕴真子,据说其曾辅佐天佑国开国太祖开辟疆土,又被赐下道碟文书,开国建极之后,蕴真子便在雀舌岭修行,后来更在雀舌岭修成金丹,传下一脉道统,青松观也是其门人所建。真传问起,可是有何不妥?” 赵鹤年摇头道:“并无不妥,只是一时想起,……。”他说到此处,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是自己一时没有抓住。 徐老道见他沉凝不语,一时不敢开口询问。待到赵鹤年向他看来,徐老道才小心问道:“真传想起什么了?” 赵鹤年摇摇头道:“忽然有些走神,你且接着说来。” 徐老道点点头道:“这鼎元道人老道也与他是熟识,其不仅修为精深,更有一手高妙的炼丹之术。其修为早至炼罡圆满,只是无法突破金丹,达到与他祖师一般境界。三年前,他便在青松观大开山门,救济施药,宣讲道法,引得百姓纷纷前往。” “三年前?”赵鹤年忽然听到徐老道说起鼎元老道竟是三年前开讲道法,不由心神一动,声量也是突然一涨。 徐老道忽听他这般动静,连忙停住话头,问道:“正是。真传可是有所发现?” 第38章 万化宝杖 赵鹤年摇头道:“只是有所臆测,到底不足为凭。待到擒捉妖猿,再说此事。” 徐老道见他不愿多说,自然不会追问。两人又说一阵,待到谈兴衰减。徐观主适时言道:“老道已为真传准备静室,可要老道带领真传前去?” 赵鹤年道声:“有劳”,便随他来到静室。徐观主道:“真传有事可以随时呼唤老道。” 赵鹤年屏退徐老道,自入静室之中,盘膝坐于榻上,取出白昙清所给宝匣,打开看时,只见: 白光乍起,灰雾迷离。 望去如混沌颜色,观之似鸡卵形体。 半虚半实透玄光,还吞还吐隐生机。 法纹交织缠玉壳,道韵深藏潜胎里。 赵鹤年满目惊奇,他虽未曾见过太虚神铁实体,但也曾在炼宝阁中查过图谱。知道太虚神铁乃是一块弥漫混沌气体的银色金属。 此物与描述颇不相符,他又往匣中细看,发现还有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银石。他将银石取出,发现此物才是太虚神铁。不由疑惑起来,他将玉卵拿在手中,只觉此物似有生机,其中白光时不时闪烁一次,似是如人一般心脏跳动,白光每闪动一次,其上灰色气体也跟着旋转一圈,看起来灵动非常。 赵鹤年实在认不出此物,白昙清又不说明来由,他一时心中拿捏不定,若是不明白昙清何意,他又哪里敢动手炼制太虚幻尘镜。寻思良久,又将两物收入匣内,还是等待师尊出关,问明此物来历,还好动手炼制。 只是他虽有众多灵器,有金乌壶、飞星簪、风雷鞭、紫电青霜、宝塔法衣、四极黑炎阵,更有两件法宝,遮星伞与火铜炉,还有众多法器。 这些法宝纵然威力巨大,但是要么功能单一,要么用不趁手,要么不敢轻易示人。 他参修三气五行,如今他又得《气体同源化妙身》一篇,最是通晓五行生克、形体变化之道。这些法宝用来也有些不甚相和之感。 他从袖中取出一根紫光莹莹的竹枝出来,这根紫竹只有四尺来长,乃是湛明和尚与他交换雀首铜灯所换。虽说那铜灯妙用不凡,但是他有炼制法诀在手,日后未必不能再炼。 这根紫竹乃是一山灵机所在,也是一株灵根。若是换取铜灯也是合适,只是这灵根只此一根,那铜灯却是可以再得。如此看来,他还是得了便宜的。 他需要将这紫竹结合《气体同源化妙身》与他自己参悟出来的《拟物化形》之法炼成一件参演证道之宝。 若说性命交修他也要炼得,他有三大丹田,便有三处温养之所,若不能发挥效用岂不可惜?只是他金丹未成,丹田不能收纳法宝,还可细细思量此事。 他将紫竹抛到半空,手中掐动诀印,往紫竹中打入阴阳五行符文,从而构建内部运作循环。他也不以炼器之法断绝紫竹生机,反而在其表面刻画吸收天地灵气的法纹。 整整两日功夫,紫竹祭炼才初具雏形。内按阴阳,外用五行。以造化为体,以变化为用。又用吸灵纳气的法纹培育灵机,如此,此宝才得以成功。 他将紫竹摄入手中,只见其上荧光消隐,只现出竹子的表面。通体长约四尺,顶上三片紫红色的叶片娇艳欲滴。 他轻轻摩挲紫竹,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忽而他将紫竹往地上一扔,紫竹轻轻一跃,在空一扭,变成一条紫色长蛇,在地蜿蜒爬行,不停游走室中,口中吐露蛇信。 赵鹤年又将手一指,那蛇往半空一跳,光华一闪,变成一只狸猫,跳上赵鹤年的榻上。赵鹤年一招手,那狸猫钻入怀中,轻擦皮毛,舔舐指爪,真是神态具足。 他往狸猫身上一摸,狸猫又变作竹子模样。他将紫竹握在手中,轻一抖腕,紫竹变作长剑,又是一晃,变作长矛。他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将紫竹变作数十种兵器。 俄而,又是一抖,紫竹恢复本相,他握在手中笑道:“妙哉,你既然有如此功用,便唤做‘万化宝杖’吧。”随即便将宝杖横置膝上。 柯林与叶让几人见赵鹤年两日未曾露面,心中便有些急躁,一起来到殿中等候。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出来,便有些坐立不安。 柯林道:“叶道友,不如你去请真传出来?” 叶让道:“只恐真传在房中静修,贫道哪里敢去打扰?” 柯林道:“如此干等,真让我等腹内如煎。若是堂中久等无回报,又恐堂中见责。” 第39章 百果酿 正在众人焦躁之际,忽听殿后有声传来:“有劳诸位久候”。 众人闻声,连忙起身立于殿中。只见赵鹤年从殿后转身出来,手中持一根紫竹杖,枝叶嫩嫩青青,斜倚左臂,笑吟吟的看着众人,言道:“诸位可曾准备妥当。” 柯林连忙上前道:“皆已准备妥当,只等真传安排。” 赵鹤年笑道:“既然如此,便出发吧。” 众人随赵鹤年来至殿外,各施隐身法,化虹光而起。 行不多时,只见一道深涧横亘崖际,波涛汹涌。正是: 涧深鹰愁渡,崖阔马难越。 浪拍危崖蚀,银碎险岩缺。 声涌滚轰雷,潮起飞白雪。 猿攀无藤蔓,游鱼归洞穴。 飞鸟泣长空,陌途涕赤血。 赵鹤年与众人落于一块巨岩之上。赵鹤年道:“柯师弟,若是妖猿出来,你有何法可制?” 柯林道:“我与几位师弟手段都已尽出,还望真传施展神通,擒捉妖猿,我等皆愿听从真传安排。” 赵鹤年笑道:“既然如此,你等且听贫道安排。那妖猿精通水法,若在水中,你我恐怕不是这妖对手,只有将其引出,才好施展手段捉拿。” 柯林道:“引出妖猿不难,只是若是一时不能拿下,恐那妖猿逃回水中,再想擒住可就难了。” 赵鹤年道:“柯道友所言极是,我有一幅阵图,若你将它引入阵中,管教它无处遁逃。” 柯林惊讶道:“真传竟有阵图在手?如此即使不能捉住妖猿,也不至于狼狈而逃了。” 赵鹤年微微一笑,右掌一翻,现出一卷五色锦帛,它把卷轴往空一抛,崖边五色霞光罩下,现出四座旗门。他又伸手一指,旗门内现出五座法坛。 柯林见状大喜,继而又有些烦恼道:“即使有这阵法,那妖猿又如何肯跟我进去?” 赵鹤年笑道:“这有何难?”他又伸手一招,手中出现一只金线白幡,正是弥尘幡。他把幡杆往石上一插,杆头没入石中数寸。他口中念动法诀,幡面金光闪动,继而涌现大片白雾,将五行颠倒大阵一齐笼罩在内。只是如此一来,倒是显得与四周景物有些不协。 他又取出五雷令牌,掐动五雷印诀,搬动几片云彩将太阳遮住,崖上顿时阴暗起来,他又降下雾气与涧上水汽连成一片。此时再看,真个是:愁云惨淡,雾雨霏霏。 众人见了,无不惊叹。柯林拜服道:“真传神通,不可思议。” 赵鹤年淡淡一笑道:“你领执法堂众人前去挑逗妖猿,将它引入阵中。我与叶道友四人在阵中等候。” 柯林拱手道:“是。真传少待,我等这就前去。”即时领了执法堂五人,连同他一起六人迳往涧中。 赵鹤年转身对叶让四人道:“阵中立有五座法坛,我将五件法宝供在台上,你等四人便在法坛安坐。若是那妖猿寻上法坛,与我稍作抵挡,护住坛上镇物。” 四人忙回道:“是”。 赵鹤年急与众人往阵内而去。叶让入了东方木宫,刘礼入了西方金宫,何路入了北方水宫,沈茹入了南方火宫,赵鹤年自己则是入了中央土宫。 赵鹤年立在坛上,把袖一展,袖中飞出五道光华,落在五座法坛之上。分别是木宫青空羽枝,金宫白金令剑,火宫朱漆葫芦,水宫净水钵盂,土宫黄章峦丘。随即便坐于法台等候。 柯林与几位师弟来到涧中,只见水声大作,轰隆烈烈,他们也不敢下水寻妖,若是在水底遇到妖猿,恐怕非是一合之敌。 跟随柯林几人之中有个名唤“陈经”的,对柯林说道:“师兄,我等带来的百果酿已是没有了,如何能引得妖猿出来?”原来他们之前从门中带来一瓶百果酿,那猿猴之类最是贪慕此味,每每闻之,口涎自流,身心不能自持,非要前来一饮不可。只是前番两次,都被妖猿饮尽,此时再要引诱此妖也是没有了。 柯林皱眉道:“既然此法不能,再换一法就是。” 陈经道:“不知有何办法?” 柯林道:“无甚办法,只将你们身上符篆与雷珠都拿出来。” 众人各翻囊袋,有各样符篆三十余张,雷珠十数粒。他们怎么这么许多?乃是因为他们执法堂经常外出做些凶险的活计,没有强的法宝,也只有雷珠与威力强大的符篆才能作为保命手段。 柯林道:“一齐将雷珠与符篆放出,将它水底栖息妖穴毁了,我就不信它不出来。” 第40章 诱入 六人将雷珠、符篆一起涧中掷去,只听一声霹雳大响,好似山岳崩塌,又似那渊海倒涌,只见那:浪飞千尺卷天际,波翻万里掀玉崖。 这一声响,只炸得乱石滚纷纷,飞星坠满地。也惊醒涧下妖猿,只见他怪眼怒睁,獠牙外翻,窜出水底洞府,分开波浪,直往水面而来。 六人虽然见过妖猿模样,但是到底畏惧凶威,纷纷驾起虹光,往崖上而来,那妖猿怎生模样,正是: 苍髯白发一龙钟,尖嘴缩腮两股红。 天生精灵属异种,体生九窍也不同。 性爱丘山攀林木,智浅愚鲁逞顽凶。 不谙世事往红尘,难返本来落牢笼。 妖猿虽身不足六尺,但是力能搏虎豹,爪能碎金石,此时驾驭一道水雾往六人赶来。它口中尖啸连连,眼中更是透露凶光,张口一吐,口中喷出数颗丸子大小的幽蓝色水雷,打在空中炸成一滩滩水汽,震得两岸崖壁上石块不断脱落,坠落涧中砸起大大小小的水花。 柯林几人见妖猿遁光迅疾,眨眼就要赶上前来,忙取出一面亮银色虎头盾牌,他往空一扬,玄光往上亮起,盾牌周围又出现六块光盾,将轰来的水雷都抵挡下来。 只是每一次水雷炸起,他的手上力道就大一分,不过几下,就震得胸闷发抖。一旁几个师弟看见,其中一个忙放出一柄赤光飞剑,迎头往妖猿斩去。 妖猿见了,口中喷出一道银光,一粒银色丹丸往下一落,就将飞剑砸成两截。 柯林见了,也是大惊失色,忙道:“莫用法宝,快施神光。” 另外五人闻言,忙运神光,六道神光自六人背后升起,齐往妖猿压去。妖猿见此,也是不敢大意,将丹丸运起,化为一亩银色灵光,将六道神光隔绝在外。 柯林一声喊:“快走”。六人忙催神光,跃至崖上。妖猿挡下神光,又催水雾追赶。 此时已至崖上,六人忙催神光奔入雾中。妖猿见了更不迟疑,也随几人进了雾中。并非妖猿容易受骗,只是这水涧边上,水蒸云飞,雾气遮掩乃是常事。 六人慌慌张张,撞着一个旗门就往里入。妖猿跟在后面也入了旗门。正是东方木宫。 六人往前看见一座法坛,上面坐着的乃是叶让。叶让忙起身让六人上坛。上了坛,正要见礼,却见妖猿已经赶到。 叶让忙放一柄玉刀,长有数寸,只有半截刃口,往妖猿落去。妖猿又将丹丸喷出,不待几人提醒,玉刀已是断成两截。 叶让惊骇不已,便要再取法宝。忽然法坛上灵光一震,供在台上的青空羽枝飞腾而起,在空一转,化为一棵七八丈的空心柳树。垂下万条丝绦,满空乱舞。脱下片片柳叶,如同千百飞刃,直往妖猿裹来。 妖猿口喷数团水雷,将漫天柳叶炸散。它正欲上坛,忽然四周漫起雾气,它忙闪身上前,法坛却只一转,退入雾中不见。妖猿哪里不知上当,忙要抽身后退,却已不见了进来门路。 它忙飞身而起,驾雾往那顶上疾飞。柳树舞起漫天丝绦,结成网结往下罩来。妖猿忙喷几口水雷将枝叶打散。枝叶纷纷扬扬,忽然旋地而起,化成一条青蛟。 妖猿又喷几口水雷,只是那柳树枝叶散而又聚,将妖猿纠缠不休。妖猿气恼,又将丹丸喷出,只是一下就将青蛟打散,选了一个方向,疾掠而去。 赵鹤年在中央土宫看得分明,知晓执法堂六人便是吃亏在这枚丹丸之上。 不过,若只是如此,要想走出五行颠倒大阵也是妄想。 他感应妖猿所去方位,漫步下坛,往地一踏,身形倏忽不见。 原来这阵名唤“五行颠倒大阵”,不仅能施五行生克之妙,更兼能展颠倒腾挪之功。 妖猿一路疾驰却只见云雾笼罩,不见出路。忙喷几口水雷,将阵中雾气打散一些,只是雾气随消随起,却也让它望见一座法坛轮廓。 妖猿此时只想抓住一个人来,必定能够寻见出路。它忙往阵坛而来,此处乃是南方火宫,坛上之人乃是沈茹。 她见妖猿踏云雾而来,忙抛数枚琉璃珠子打去。妖猿见一溜彩光飞来,忙喷数口水雷将彩光打散。又将丹丸喷将出来,欲要一击得手。 那法坛上忽然赤光艳艳,朱漆葫芦中一篷火红晶砂飞出,化为一道赤练袭来。 那丹丸与赤砂一触,火星四溅,噼啪乱响。它又喷几口水雷助阵,到底压下火砂。再想上那法坛,哪里还有踪影。 妖猿只得再转方向,却忽然看见雾气中现出一道人影来。 第41章 收伏 妖猿正似那嗜血牛虻嗅见鲜血一样,忙就飞身向前,生怕错过机会。 那雾中人影不闪不避,立在那里。妖猿就将丹丸吐出,往那人影落去。那人影忽地一闪,就不见了。 妖猿心中惊疑,忽听脑后风响,忙扭头一看,只见漫天火矢从身后射来,它忙纵身一跃避开火矢。那火矢却似溪流一般,绕个圈子又往妖猿射去。 妖猿就将那银丸吐出,一声轰响,漫天火星如雨,风流云散。 也露出那雾中人影,只见他身着道袍,头梳道髻,发间平插着一根飞星簪,怀里斜倚着一柄紫竹杖。正在那里一脸玩味的看着妖猿。 这妖猿哪里不知是这道士作怪,忙喷几口水雷,往他砸去。 赵鹤年一挥手中竹杖,阵中火灵之气攒凑一团,往那水雷迎去。爆炸声响彻云端,只是并不能伤得他一根毛发。 妖猿怒极,又吐丹丸来打。赵鹤年把杖往地上一杵,场上立时变了景色。原来还是火气蒸腾,已变得黄沙漫漫。 那丹丸落下却被一朵金莲托住,只听一声响,金莲散成一团灵气,丹丸又往下落来,又现两朵金莲,又被丹丸打碎。 赵鹤年张口一吸,将灵气吸回腹中。又用手中紫竹杖挥动,阵中土行灵气汇成一朵黄色灵云将丹丸余势截住。 赵鹤年见这丹丸似有千钧之力,又有连绵不尽之势。只是此时他也看出端地,知晓此丹乃是秉承水行而生,此妖猿所吐水雷乃是癸水神雷,所以他将妖猿转至土宫。 他连挥手中竹杖,将阵中土行之力汇集此处,化作巨石、土丘往下掷落。那妖猿将丹丸在空连转,将巨石、土丘都刷做尘埃纷扬。 赵鹤年微微一笑,这五行生克,只要你未曾有破解之法,任凭你横冲直冲都是不能走出,最后只会力脱气竭一网成擒。 石屑尘埃纷扬而下,不过多时,便见漫天尘土卷起,在空又化作石锥、土钉坠下。 那妖猿往上冲突,黄章峦丘化作山岳虚影紧紧将之罩在底下。 赵鹤年上了法台,看了看还在其中挣扎的妖猿,笑道:“到底是蒙昧了心智,否则怎会如此?”正是: 水乃生之母,却畏土之主。 莫恃己有术,谁脱难中苦。 妖猿在土宫之中,那丹丸、水雷威能都是十不存一,初入阵时还能凭借己身灵力,借用法宝威能将阵中阵势化解,过一二个时辰,便已力尽气弱,又过一二个时辰,便在阵中嘘嘘喘气。看它一身白毛,正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望去好不凄凉。 赵鹤年见此,也不愿多加折磨,将手中竹杖往空一划,分开一条道路,看见妖猿以手杵地不能起身,将袖一展,现出一面罗网往下一罩。那妖猿有心挣扎,却也无有力气,被千目网裹得如同粽子一样。 赵鹤年又将竹杖往地一顿,阵中众人忽然身形一晃,都被腾挪此处。若说在此阵中,他可以说的上“随心而动,随心而行”了。 众人只觉一个恍惚,便见眼前景物已是不同,忙抬头四望,就见赵鹤年立在那里,脚下还有一个物体正在蠕动。定睛一看,正是妖猿。 众人不由欢喜,纷纷施礼道:“真传神威,收伏妖猿。” 赵鹤年笑道:“有赖诸位共同出力。”他把大袖一扬,将五件法宝纳入袖中。随即招手将阵法散去,收了五行阵图。 又对众人说道:“这妖猿巢穴在深涧之中,如今没了隐患,何不下去一探?” 众人见妖猿已被收服,心中皆是为之一松,此时听说下水探访,皆是随声附和。 赵鹤年从袖中取出一只人袋,往地一兜,就把妖猿兜入其中。随即便领着众人往崖边而去。 众人都是炼就神体之辈,水中火里都能去得。各掐避水诀进入水中,赵鹤年精通五行遁法,在水中更是如鱼得水。化为一道水流当先而行。 不过多时,便在崖下水底发现一处洞府,青铜作门,门分两扇,洞府上有“湛心洞”三个大字。三字上面镶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明珠放出一层青色光华,将水流都隔绝在洞府之外。 “避水珠!”赵鹤年见那明珠模样,便已知晓。他数年前曾在湮梦山秘境斩杀一只形胜,从其脑中剖出一颗避水珠。 他推开门扇,闪身进去,只见里面开凿出十数间石室,云床、法台、丹房、器室样样具备。正中央还有一座数丈方圆的水潭,氤氲生烟,幽深莫测。 第42章 星图 赵鹤年往深潭中看去,只见潭深不见底,水清难洞明。那些飘散出来的烟雾含着丝丝灵气,散逸在洞府之中。 “原来是一处水眼”。他在洞中逡巡两圈之后,见到静室之中杂乱不堪,书籍随意丢弃,香炉鼎盖倾倒。笑道:“这妖猿也不是个斯文的。” 他走入室内,从地上拾起一册,乃是《养气诀》,又翻了数页,发现只是一册入门功法。遂也不多看,随手收入囊中。又在洞中检视,发现书册之中半掩着一个东西,他伸手扒开,原来是一只木盒,只是木盒半开,里面空空如也。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那盒中之物被那妖猿拿了,只是不知是何物。他又在杂物堆里仔细翻看一遍,也是不见东西。 于是又往其他几处石室寻找,果在一处石室榻上散开着一册折叶书,他将书册拾起,册上有“周天星窍图”字样。里面乃是星辰云图,其中并无一字记载。 他翻来覆去,也不见什么神通口诀,若是如此,那妖猿又如何修成神通。他注目往星图中看去,只见星辰布落有致,相互交织排列,组成一个个图形。 他越是用心去看,越是不能自拔,只觉其中包藏万有,深邃神秘,只是其中太过奥秘,慢慢竟有些心神难支。心神一个挣扎,便从图中退出。 回过神来,只听室外传来众人脚步声,他忙将图册收入袖中。转身走出石室。 众人见他出来,问道:“不知真传可有发现?” 赵鹤年笑道:“看来此处乃是前辈高人洞府,只是被妖猿鸠占鹊巢。看它一身神通必定与此有关。只是不知被它藏在何处,诸位不妨仔细查找。” 众人听说,也是欣悦,各寻石室搜寻。赵鹤年也选了一间进去,发现乃是一间器室,只是室中只有一座器鼎,其余并无一物。于是便转身出来,众人也陆续出了石室,面上或喜或忧,看来收获并不一样。 赵鹤年也不问众人所得,笑道:“既然看过,便出去吧”。 众人关闭洞府,纷纷出了水面,驾光回至四平府道观。 徐观主闻讯赶来,施礼问道:“不知诸位可曾捉住妖猿?” 柯林笑道:“有真传在此,自然手到擒来。” 徐观主闻言大喜,言道:“老道已经准备筵席,还请诸位赴宴。” 赵鹤年摆手道:“且不必忙,虽说妖猿已经成擒,但是并未寻着线索,那妖猿一身灵光清正,洞府并无半点妖氛,看来此事另有蹊跷之处。” 徐观主闻言,忧虑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寻不出缘由,恐怕还有更多孩童受噩。” 柯林却是急道:“真传,那妖猿也是一个九窍生灵,虽然灵智不及我等,但是也非懵懂之物,若是在外间吃的,哪里就肯拖回洞府。” 赵鹤年听他如此说道,心中立时领会。他们六人受执法堂谕令,若是无有回信,恐怕难逃罪责,此时擒拿妖猿,正好回报堂中。 赵鹤年道:“柯师弟,我也知你等恐逾堂中限令,只是此事尚有可疑,若是不能捉住真凶,此事到底不算了结。” 柯林道:“真传谬矣,妖猿已被擒拿,哪里再有真凶。不若就此罢手,回山回复谕令,也算成了此事功果。” 叶让道:“柯林师弟,不可冒犯,真传自有计较,何须你来多言。” 一旁一个执法堂弟子道:“真传容禀,弟子不敢冒犯,此番全赖真传之力,只是妖猿已被擒拿,你我所受谕令不同。真传还欲追究此事根源,不若将那妖猿交予我等,以完此事。” 柯林斥道:“陆师弟,不可胡说,妖猿乃是真传所擒,怎可贪人之功。” 赵鹤年转眼看去,柯林虽有斥责之语,但是并无责怪之意,反而侧目看着他。于是淡淡笑道:“擒捉妖猿你等也有功劳,若是你等真有此想,我也愿意将妖猿交予你等。” “当真?”柯林脱口而出。随即忙俯身道:“真传恕罪。” 赵鹤年摆手道:“无妨。出于我口,自然当真。只是我若查出此事尚有别情,到那时,你等恐有罪责。” 柯林道:“真传若是肯将妖猿交予我等,就是有了罪责,也不敢牵扯真传。” 赵鹤年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再作规劝。从袖中取出人袋,交予柯林道:“若是解开妖猿束缚,恐怕它就跑了。我就将此一同交给你,回山交付妖猿之后,还要还了我的法宝。” 柯林忙不迭的答应。赵鹤年又将千目网收放口诀告诉他。六人喜不自胜,也不在此逗留,就朝赵鹤年五人施礼告别。 第43章 查探 待到六人走后。叶让问道:“真传,不知接下来有何安排?” 赵鹤年道:“这青松观倒是让我想起一些事情来,若是不能调查明白,到底不能让我心安。” 叶让道:“是何事让真传如此烦恼?” 赵鹤年道:“前日我听徐观主提起青松观祖师蕴真子名号,当时未曾想起,事后忽而想起一事。 我昔年看过天佑国开国密宗,曾在卷中见过青松观祖师蕴真子旧事,知晓他手中有一件法宝,名为‘菁芜鼎’。昔年太祖荡除妖魔,平定天下,四面名士来集,八方有道拢聚。 这蕴真子在其中可谓是名声显赫,他凭着一件菁芜鼎,收缴不少妖魔。后来更在四平府雀舌岭修成金丹。 传闻他那宝鼎可以萃取妖魔精元,从而补益自身,想他成就金丹或有此鼎之功。 如今,天下清平,妖魔难觅。我恐这青松观中有人利用此鼎,用那童男童女炼法。毕竟人乃万灵之长,生成一身灵气,童男童女又是先天之气未散,最为邪魔所钟。” 四人闻言,悚然而惊。沈茹身为女修,更是不忍道:“真传所言,骇人听闻,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赵鹤年点头道:“这也是我未曾对柯林几人说明的缘故,若是不能弄清此事,又如何能够返回门中。” 四人皆道:“真传有理。” 徐观主道:“真传所言固是有理,只是那鼎元子勤修功德,广施医药,在这四平府极有声望,还望真传明察。” 赵鹤年道:“你且不必担心,我也只是猜测,在此与你几人分说,其中内情如何,此时定论为时尚早。” 徐观主紧皱双眉,默然不语。他执掌四平府道观四十余载,与那鼎元老道时有往来,那老道又时常赠他丹药,可以说是相交笃厚。 赵鹤年也看出他脸色不好,摇头道:“你我道人,要知世事洞明,莫以喜怒论事。纵你与他有些交情,也要明白以何事为重。” 他说此话语气轻缓,落在徐老道耳里却响如炸雷。他在此地执掌四十余载,享受官禄供奉,虽说还是道家做派,心中已有名利之念。莫看赵鹤年言语虽轻,但他一句话便可决自己生死。若是那鼎元子果然有古怪,他也要受此牵连。 吓的他冷汗涔涔,连忙丢了藜杖,趴伏于地,乞罪道:“弟子言语有失,行止怠慢,还望真传恕罪。” 赵鹤年也不见怪,说道:“徐观主请起。俗话说,道化贤良佛化愚。那鼎元子讲经说法虽非恶行,但也并不值得你我说道。若是他行恶事,那些所谓德行都是伪饰,他与你的人情也是虚假,你也莫要有所负累。” 徐观主连忙爬起身来,口中诺诺连声道:“谨听真传教诲。” 赵鹤年道:“稍后你且向那鼎元子下一封请帖,请他来至观中,务必拖他半日。我与几位道友到他观中查探,但凡有所发现,立时把他擒拿。” 徐观主道:“老道即刻去办。”说罢,匆匆去了。 晚间,徐老道来至静室,对赵鹤年道:“老道遣人前去青松观送帖回返,言报,明日一早,鼎元子下山前来。” 赵鹤年道:“我已知晓。明日你该做何事便做何事,切莫露出丝毫马脚。若是他提前离去,恐怕生出变故。” 徐观主道来:“真传放心,老道自当尽心。” 次日一早,赵鹤年与叶让四人出了观门,腾身去到离观一二里外山头站定。赵鹤年有望气之术,远远在那里眺望。 到了巳时一刻时候,就见一道流光飞至观中。赵鹤年对四人说道:“想必是鼎元老道已至,我等可以前去了。” 四人急驾玄光,不消多时,齐至雀舌岭山下。赵鹤年道:“你等四人分布道观四周,若是遇到有人逃脱,或是飞书之类,即刻与我拦截。待我上去查探,若听山上有雷法响动,都与我围上山来。” 四人得了吩咐,连忙应下。 赵鹤年佩了遁空牌,将身隐匿,悄声来至后山塔阁,俯身在阁楼探看,见到里面只有三人盘坐鼎前,知道还有一人正在前院值守。 他潜身蛰伏,不一会儿,便听里面有人说话。有一人说道:“师兄,你说那徐老道有何事请师父?” 另一人回道:“能有何事,那徐老道年纪老迈,却只凝煞境界,当初承蒙师父恩赐丹药,多破了几处穴窍,却还是无多进益,如今与师父越发走得近了,想必还想着师父助他炼成玄罡呢。” 第44章 诈语 又听一人道:“这徐老道身处玄宗而不知足,尚且思慕外道,难怪仙道无成”。 忽而又是一声嗤笑道:“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他,他虽修行不成,尚可倚靠天都派这棵攀天之木。我等还不及他呢。” 赵鹤年透过窗棱缝隙看去,认得里间说话的乃是正言、正行、正心三人。 正言见正心说话无状,挑眉说道:“师父道行精深,只差一步便就迈入祖师那等玄妙境界,若是师父成就,你我荣显又岂能逊色于他,到那时远走他国,就是开宗立派也非妄想。” 正心“扑哧”一笑道:“还没有眉目的事。青松观历来多少祖师,又见哪位祖师成就。况且如今行那伤天害理之事,上天岂能庇护?” 正言、正行皆是闻言色变,厉声道:“师弟慎言。”正心却是满不在乎,低头不语,一时各自无言。 赵鹤年却在塔阁上听得此话,暗道:就凭这句话,就可以进去质问了。 他身子刚动,阁内壁上铜铃乍然响动。原来这铜铃名为‘通感铃铛’,这铜铃用时挂在那里,能感应周边十数丈人体气息,即时就响动不止。若要铃铛不响,只要往内渡入一道自身灵气即可。 赵鹤年伏在檐上不动,有遁空玉符遮掩,气息还不能传出。若是一动,那铃铛感应,也就响了。 正言、正行、正心三人闻听铜铃响动,立时便知有人窥探,瞬间站起身来,喝道:“何人在此窥探?” 赵鹤年知道,只要靠近塔阁,那铃铛便会响动,左右绕不开这一层。于是现出身形,跳下塔阁。 正在此时,正言已开了塔阁大门,闪身出来。正见赵鹤年立在门外,双目一凝,继而大怒道:“你这道士好生无理,怎可在此窥视。”继而心中疑窦大生,这道士只是凡俗之体,自己已经炼成神光,这道士居然可以瞒过自己的神识。 听到师兄的大喝,正行、正心也紧步走出门外,见到赵鹤年,无不惊异。 赵鹤年扫视一眼,他早知鼎元老道四个徒弟中,只有大徒弟正言炼就元罡,其余三个只是凝煞境界。开口笑道:“贫道不请自来,三位道友恕罪。” 正言神色凝重,正行却是上前怒斥道:“你这野道士,前番私闯山门,打伤观中弟子,今番如此无礼,定要拿你治罪。”说着,便要上前动手。 却被正言一把扯住道:“师弟且住,待我问清缘由,再做处置。”正行只得住了。 正言上前道:“道友既然已经下山,何事又往山来。若是按礼拜山犹可,为何又私闯塔阁?这岂是君子所为?” 赵鹤年见他言辞激烈,颇有些慷慨激昂。心中暗笑道:你们若是真正光明正大才好,若是表里不一,今日恐怕难有好果。 只是,若是正面去问,他们绝不可能吐露真话。我且诈他们一诈,看看他们是否如此坦然。 他忽然面上怒生,勃然变色道:“你们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还来问我,莫非觉得苍天可欺不成?若是今日俯首认罪,贫道还能留你们一条生路,若是死命抵赖,恐怕今日难以善了。” 那三人听得赵鹤年这番言语,脸上立时变了颜色。正行颤声问道:“你是何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正行刚说两句,就被正言喝止道:“师弟。”正行惊了一下,立时住了口。 正言将正行掩在身后,走上前来,面色不善道:“道友说的什么,贫道并不知晓,若是上门寻衅,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贫道与二位师弟只管接下。” 赵鹤年“嘿嘿”冷笑道:“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你只管虚言狡辩,事实如何可是不容作假。” 正言面色阴冷的说道:“你不必如此危言恐吓,但有何话,只管说来。若是捏造谣言,哼哼,本观清誉也是不容诋毁。” 赵鹤年逼视三人眼睛,正言眼带厉色,正行不敢直视,正心双眉紧皱。 赵鹤年心中暗道:“这三人心中定然有鬼,要不然也不会这样一副神情。只是鸭死嘴巴硬,何况他们未至陌路,哪里就肯吐露心声,还要再添一把猛火。” 于是,装作极为嫌恶,一声嗤笑道:“你们装作赠医施药、讲经普法,背地里偷拐孩童,用来炼制丹药,你们那鼎中不正是呢。” 他此话一出,正如平地惊雷,轰得三人亡魂直冒。正行更是喊出声来:“师兄,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第45章 三阳剑 心正纯于水,心邪暗藏鬼。 神不安身内,魄荡魂欲飞。 赵鹤年这一番言语,直将三人惊得魂摇魄颤。正言被正行叫的心烦,喝道:“住口。”随即转头对赵鹤年厉声说道:“贫道不管你是何人,今日断然不能让你离开此地。” 他右手一挥,一口赤色长剑往空飞出,奋力向下一劈。他这番含怒出手,当真是半点余地不留。 赵鹤年见他祭出一口法器长剑,也不侧身回避,伸出右手食指,往空一点,一朵金莲从指尖绽放,飞至空中把法剑一托,顿时停在半空,不能下落。 正言见他手段,知道这人不是好惹。连忙喝道:“你们还呆愣愣做什么,还不快上前帮忙。”说罢,又将法剑临空,掐个诀印,叫道:“分”。那赤色法剑,霎时分为三柄。 原来他这法剑唤做‘三阳分光剑’,是一柄子母法剑,中间的一柄是母剑,两侧的两柄是子剑。 他将中间母剑一震,又往赵鹤年头顶落去。两侧子剑分抄他前胸后背。 正行、正心得了招呼,也各自放出一柄法剑出来,一柄青色,一柄白色。 青色的唤作“青刺剑”,剑上笼罩一层绿光,不是玄光宝光,而是一种毒光,乃是用毒虫毒液淬炼,若是沾染皮肤,立时侵入骨髓。 白色的唤做“白粉剑”,剑光飞纵之时,撒下点点磷粉,若是吸入鼻内,立时筋骨酸麻,站立不稳。 赵鹤年顶上、胸前、背后各绽一朵金莲,将三阳分光剑抵住。又见两柄法剑袭来,不慌不忙,就将肩膀一摇,背后五色神光腾起,内中似藏万千杀机。 那神光分作两股将两柄法剑冲起。他这两柄法剑虽能飞腾纵跃,或在凡人眼中视为神异,但在赵鹤年眼里却是不值一提。他也是有心逼问丢失孩童一事,故而一开始并未发起攻势。 五色神光将两柄法剑裹挟在空,一时不能挣脱。两人也被急的额头汗出。 正言见此,催御“三阳分光剑”上下左右的乱刺。赵鹤年身周三朵金莲随隐随现,剑光虽然迅疾,又怎能近的了他的身。 赵鹤年见这三人本事稀松平常,比之旁门诸派弟子也是多有不如。既然已经摸清三人底细,也就不再留手。他将五色神光一震,将两柄法剑卷入,再一摇动肩膀,两柄法剑收入神光不见。 正行、正心二人只觉手中一紧,法剑就已脱手不见,立刻吓的倒退发抖。 赵鹤年见正言兀自催动剑光,不由怒哼一声,将手中竹杖抛下,那竹杖在空一跃,化为一条斑鳞大蟒,张口往正言咬来。 正言见此大骇,忙将法剑收回,往身前大蟒疾刺。 赵鹤年摇摇头,见他空有一身修为,可是半点神通也无。当真是,当阵对敌,一无所能。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玉蝉,就往三阳分光剑一丢,那玉蝉便紧紧附在母剑上。赵鹤年一声轻喝:“落”,那法剑“叮当”一声,落在塔阁门前石板地上。 正言忽地失了手中法剑,大惊失色,转身欲走,那竹杖所变斑鳞大蟒忙他身上一扑,就将他紧紧缠缚在地。 正行、正心慌忙奔入阁中,赵鹤年怕阁中留有什么后手,快步跟随二人进入阁中。 迈过塔阁门槛,忽听天中风响,转头看去,就听有人喝道:“泼道,休伤我师兄。”他也放出一口紫色法剑,往空刺来。 他这法剑光芒也非宝光玄光一类,而是采集地底浊气所炼,粘皮皮腐,粘肉肉烂。名唤“紫芫剑”。 这青松观虽是千年传承,但到底只是小门小户。炼制法宝的宝材本来就已得之不易,更何况那些珍稀的天材地宝。 为了追求法宝威力,也就往法剑中添加了许多毒物材料。 这样虽然让法宝威力有了一定的提升,但是也让法宝材质更加杂乱,也就限制了法宝的晋升空间。 鼎元老道为了这些炼制材料,更是从天都观徐老道手中换取不少,否则凭他一介炼罡修士,还要用丹药结交一个凝煞修士。纵然他是天都派出身,也不至于委屈于此。 赵鹤年见他们法剑剑光都是邪而不正,威力更是不堪一击,不由更是连连摇头。暗道:“散修皆是这般,到底难有正果”。 他将右手捏个诀印,往空一点,二指之间阴阳二气厮磨,化为一道雷光迸出,打在法剑之上,一声脆响,断为两段。 正身落下身来,望着断剑怔怔无言。忽而狂叫一声,张口一喷,一团黑气夹杂暗红火星直往赵鹤年喷将过来。 第46章 铃碎 赵鹤年张口一吹,一股劲风吹出,将正身所喷煞气吹散,又一甩袖,一道法力发出,将正身压倒在地。 正待下手,又听空中风响。原来叶让、刘礼、何路、沈茹四人听到山后雷响,都是飞赶上山。 见到赵鹤年正将正身打倒在地,忙上前施礼道:“见过真传。” 赵鹤年道:“将这二人拿了”。 沈茹取出一条金线云锦绸带,往正身一抛,那绸带犹如灵蛇绕体,将他紧紧捆缚在地。 赵鹤年又伸手往正言伸手一招,那斑鳞大蟒浑身一缩,化为一只竹杖往上一跃,跳到赵鹤年手中。 叶让几人原以为那大蟒是赵鹤年豢养灵兽,不想竟是法宝幻化而成,不由惊叹赵鹤年手段。手中更不迟疑,叶让连忙取出一根双穗黄色丝绦,将正言捆了。 赵鹤年道:“沈道友、叶道友,你二人将这二人看住,刘道友与何道友随我入内。”四人俯首听命。 赵鹤年走入阁中,正行、正心惊骇莫名,手里紧紧抓着那只铜铃。见到赵鹤年三人进来,就把铜铃握在狠狠一攥。 赵鹤年见到,脸色不由一变,随即对刘礼、何路说道:“看来这铃铛还能作为联络之用,那鼎元老道想必已经知道,你将这二人拿了,我们再做计较。” 那正行、正心法剑被收,此时正似待宰羔羊,缩在那里,口里兀自叫嚷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妖人,我师乃是鼎元真人,我观中有太祖所赐碟文,你们莫非不怕朝廷追究吗?” 他们在那里叫嚷不休,刘礼、何路二人上前绳缠索绑,丢在地上。刘礼道:“什么真人,不过是一个散修末流的炼罡修士,胡吹什么大气。”就朝二人身上连踢几脚,踢得二人叫苦连连。 赵鹤年对何路说:“那鼎元老道不久将至,你唤二位道友进来,我有话说。” 何路连忙唤进二人。赵鹤年道:“将这四人用袋装了,稍后再做盘问,你们四人潜伏在道观四周,等到那鼎元老道回来,一起上前围住,让他不能走脱。” 四人连忙各取一只人袋,将正言四人装了,又往道观四周潜伏。 那鼎元老道正在四平府天都观与徐老道品茶,忽然腰间一声脆响,他连忙从袋中取出东西一看,只见一只紫金铃铛已经碎为数瓣,不由大惊失色。 连忙站起身来,对徐观主说道:“贫道今日有事,改日再来打扰。”说罢,匆匆往外便走,徐观主在后苦留不住。见到鼎元老道遁空而走,眉头深锁,暗道:“莫要惹出什么祸患才好。” 鼎元老道驾起神光,不一时来到青松观上空,见到观中哄哄闹闹,皆被前院道士拦住。他也不去观看,飞身落至塔阁门前,见到塔阁大门紧闭,门前并无异常,不由心中狐疑:莫非只是他们之中,谁人无意打碎铃铛。 随即立即摇头否决,这铜铃是个金属,不至于这般不牢固。又提起心神,推开塔阁大门,见到塔阁玉鼎前面端坐着一个道士,背对着大门,看不清容貌。不过,那身形鼎元老道也是认得,毕竟修行中人多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是他?” 鼎元老道虽然疑惑三个徒弟哪里去了,还是阴沉着脸,喝道:“你是何人?怎么坐在这里?” 赵鹤年闻言,站起身来,打个稽首道:“道友有礼,几次欲要拜见,无缘一会。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鼎元老道冷哼一声道:“你欲见我怎地?我那三个徒弟哪里去了?” 赵鹤年道:“贫道想要劳烦三位佳徒为我解些疑惑,所以请他们移居别处。事先未曾知会,万勿见怪。” 鼎元老道冷冷一笑道:“有何事需得道友费此功夫,竟连天都观徐老道都为你遮掩,看来道友也是来历不凡。”他自然不信如此凑巧,正逢有人相请,观中便逢此遭遇。 赵鹤年道:“若非如此,又哪里能够进入此地。” 赵鹤年见他眼中余光不停扫视玉鼎。笑道:“看来这鼎中东西对道友非同小可,不知道友可否告诉贫道这鼎中是何东西?” 赵鹤年虽然进入阁中,但是鼎上施加禁制,急切之间无法打开。这鼎元老道又来得这般迅速,他也索性放着不管,若将这老道拿下,自然知晓这鼎中是何东西。 鼎元老道打量了赵鹤年几眼,忽而哈哈一笑,神色一厉道:“若是贫道不允,道友又当如何?” 赵鹤年一摆手中竹杖道:“那就莫怪贫道无礼了。” 第47章 瓷盏 赵鹤年将手中竹杖一震,霎时变作一柄法剑。正是: 亮如秋水映寒光,利刃如雪赛欺霜。 搅彻秋风满地起,又如老龙撼大江。 鼎元老道也不怠慢,袍袖一拂,滑出一柄银丝拂尘,往空一甩,银丝绵绵不绝,延长数丈,往飞剑卷来。正是: 丝如春江水,势如老龙尾。 绵绵了无尽,肃肃满空飞。 蜿蜒灵蛇动,矫捷猎犬追。 一点万星动,扫动石尽灰。 拂尘所化银丝施展开来,在空蜿蜒数十丈,更如万星攒动,根根银丝更赛利刃。 赵鹤年竹杖所化法剑灵巧,在其中左右上下翻飞,便如蜻蜓点水,沾叶即飞。纵然法剑锋利,只是斩在银丝之上分毫未损。 赵鹤年知道,他这万化宝杖只是初炼得来,到底威力不足。那老道手中拂尘不知祭炼了多少岁月,坚韧非常。 虽然他那些门徒不济,但是青松观也有数千载岁月,历代祖师传下一些法宝,都被他温养在身,更不舍得赐给徒弟。 法剑虽然灵动飘逸,但是到底威力不足。不过多久,那拂尘银丝起在空中更如海潮巨浪,波涛翻滚,法剑在其中,就如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翻覆。 赵鹤年知道法剑锋锐不足,不是拂尘敌手,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只乌木剑匣,剑匣打开,两道寒光迸溅,只见两道紫青雷芒飞出。只是剑芒不落拂尘,而是往那老道飞去。 老道大袖一甩,飞出一面乌金兽面牌,刚刚抵住飞剑,只听一声刺耳尖鸣,兽牌碎成两半。 老道大惊失色,猛吸一口气,从丹田中呼出一口神风,只往上卷,将两剑卷起。急忙将银丝拂尘收回,身化一道金光往斜里飞出。 赵鹤年也将竹杖法剑一点,变为竹杖收了。他将两柄法剑一震,两剑交剪而下。鼎元老道右手一翻,一柄玉石如意飞出,往那两柄法剑架去。只听一声剑鸣,如意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啪嗒”两声。 老道更是惊骇,他这兽牌与如意都是祖师留下的法宝,更是灵器之属,此时竟然不是一合之敌。忙将足下一顿,身形立时偏移数丈,往前山纵去。 赵鹤年喝道:“几位道友,还不出来。”只见四面飞来四道光华,将老道阻住。那四道光华乃是四件法宝,东面乃是一只玉锤,南面乃是一只飞丸,西面乃是一只短矛,北面乃是一只金刺。 那老道早有准备,左手翻出一口玉磬,右手拿一只玉锤,轻轻一击,一声清脆罄响,四件法宝在空稍一停滞,自己则是闪身出去,落往前院道观之中。 前院之中,那些道士早得了正身道人的嘱咐,关闭观门,将香客都驱赶下山。见到鼎元老道从空落下,慌忙上前见礼。 老道则是一概不理,上了殿中,从殿中神像底下取了一只海清莲花瓷盏,那盏一尺来高,盏口呈现莲花图形,花分一十二辨,里面乃是淡黄色的澄明液体。 里面还差一分来高就已满盏,老道叹息一声道:“天命难违,魔障来了。” 他将瓷盏拿在手中,返身出了殿门,赵鹤年与叶让四人早已堵在门口。 老道一声冷笑道:“你们攻上贫道山门,捉拿贫道门徒,以为贫道好欺不成?” 赵鹤年笑道:“你所做的事你自己莫非不知?此时束手就擒,还可免你皮肉之苦。” 鼎元老道冷笑道:“你莫非以为吃定老道不成,胜负还未可知呢。” 赵鹤年看了几眼鼎元老道手中的莲花盏,暗道:莫非他的底气就是这只瓷盏?此盏不知有什么玄妙,还是小心留意才是。 他掐动右手两指,往前一点,一点雷芒迸出。 老道嘴角带着微微不屑,他就将手中莲花盏往前一祭,盏中立时荡起涟漪,随即不停旋转起来,形成一道微型旋风,如同龙吸水一般,继而清光大放,将老道罩在正中,四周如同一道逆流而上的流瀑。那点雷芒射入其中,半点涟漪也未漾起。 赵鹤年不由皱起眉头,将头上飞星簪拔下,握在手中,运起法力,极速射出,一点星光落入其中。 鼎元老道冷冷一笑,手沾盏中液体,轻一弹指,一道微型旋风将簪裹入,随即落入流瀑之中不见踪迹。 赵鹤年此时脸上已是变得惊诧,继而一声喝道:“一起动手。” 四人闻言,各祭手中法宝,赵鹤年也将风雷鞭取出。五人一起祭动法宝,只见宝光大放,异彩纷呈,打在流瀑之上。在几人眼光之中,五件法宝落入其中,半点水花也未溅出。 第48章 真露 湛湛清波飞流瀑,点点光辉上天庐。 万法不沾真全宝,一盏常灵随心护。 鼎元老道见五人法宝皆被失陷其中,不由哈哈大笑道:“若非真人出手,绝无可能破开这道屏障。这莲花瓷盏乃是蕴真子祖师随身二宝之一,昔年便有‘一灵常清净,万法不粘身’之美誉。这盏中之水,名为‘全景玉灵真露’,有千般妙用,万种玄奇。” 他看起来十分得意,随即又说道:“道友可知贫道为何告诉你们这些?” 赵鹤年道:“看来道友信心十足,想是我等难以离开,所以说出这番话来。” 鼎元老道笑道:“道友聪慧,难怪如此年纪,便有如此修为。贫道见这四位道友皆是以道友马首是瞻,看来道友身份来历十分不简单,只可惜要殒身此处了。” 赵鹤年笑道:“你这老道龟缩其中,连腿脚都不敢伸出,你又用什么拿住我等?” 鼎元老道仰头大笑道:“无知小辈,既然如此,那便让你们见识一番。” 鼎元老道用中指轻沾玉露,轻轻弹出五滴,在空中即化作五股旋风往五人卷来。五人飞身退出道观,鼎元老道也随即跟来。他纵空飞来,立在半空,操控这五股旋风。 那五道旋风如附骨之蛆,又如飞龙吸水,将五人身形紧紧摄住。赵鹤年连忙催动遁空符,隐身藏形,消失不见。 鼎元老道心中一惊,转目四望,就听空中有人念动法咒:“一召东方甲乙木,二召南方丙丁火,三召西方庚辛金,四召北方壬癸水,五召中央戊己土。” “疾。” 便见空中惊现五道神雷,分青、赤、白、黑、黄五色,五道神雷彼此纠缠,交结一处,轰轰隆隆,往下劈开。 “五雷法?”鼎元老道声音中带着丝丝恐惧,不论是神仙妖鬼都畏惧雷法威势。他也不敢大意,忙将手中莲花盏捧过头顶,口中一声大喝:“起。” 只见清辉绕体,飞瀑遮顶,玉露汇成一道玉带往空一迎,霎时,玉露倾泻,灵雨四散,神雷一气劈下数丈,却在老道头顶数尺消耗殆尽。 叶让四人也被神雷余威震散束缚,纷纷坠落地面,连忙爬将起来,四散而去。 鼎元老道忙往手中瓷盏中看去,本来盈尺之数,已经下去一寸有余。不由心中又急又怒,又见空中神雷欲要劈下,连忙转身欲走。 赵鹤年哪里能够放他离开,急现身形,紧追其后。叶让四人见此,也连忙踏风跟从。 鼎元老道奔至后山塔阁,直冲入内。赵鹤年踏入阁中,正见鼎元老道推开玉鼎鼎盖,一颗猩红丹丸悬浮其中。 赵鹤年运动目力,只见猩红丹丸上纠缠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仿佛鲜活的蠕虫,在丹丸上不停游走闪动。 见到赵鹤年进来,厉声叫道:“老道修行二百余年,日日抟炼真元,时时聚养灵气,虔诚信仰,一心向道,不曾有丝毫懈怠。我不曾嫉妒旁人之有,也不能抱怨自己之无。你们为何要与我为难?” 赵鹤年道:“你修你的道,为何残害无辜孩童。你鼎中丹丸莫非不是孩童骨血所炼?你还以为我们只是与你为难吗?” 鼎元老道冷声说道:“我知你们是天都派弟子,你们高人一等,俯视芸芸大众,不把我等放在眼中。说什么惩恶扬善,替天行道,都不过是你们自身所标榜的德行。” 赵鹤年道:“你行此等恶事,尚且言之凿凿,当真不惧天理人伦吗?” 鼎元老道摇头道:“哼,什么恶事。你们为什么能摆出一副高尚的姿态,是因为你们所拥有的东西所带来的满足。如果你什么都没有,你还会保持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吗? 你如果真有追求至高无上的境界,你也许才会体会这种卑鄙龌龊无耻的行为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谈什么有德无德,都不过是成道路上的垫脚石。 道德仁义都是人们所标榜的,道有正邪吗?道如水,洪涝灾害人们咒骂,春雨冬雪人们歌颂,你可见因为你的咒骂歌颂,洪涝雨雪有所变改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我处于天道之下,不过如同洪涝与雨雪,本质也不过天地所生元气而已。” 他说完此话,一把将那猩红丹丸塞入口中。赵鹤年慌忙将右手二指点出,双指指间迸溅出一道雷芒,往老道身上打去。 鼎元老道忽地看将过来,只见他两眼之中绽放神光,身后现出一团瑞彩,红彤彤,亮堂堂,只如一团琉璃纯净光焰。他伸手一挥,掌中劲风带动,便将雷芒一拍而散。 第49章 合药 叶让四人进入殿中,见到鼎元老道一身异象,不由惊疑道:“他莫非成就金丹了?” 赵鹤年皱眉道:“哪有这般容易,只是炼化药力,合炼水火,不经风劫,金丹怎能成就。” 刘礼神色怪异道:“不知那老道吞的是什么丹药,竟有如此异象。” 赵鹤年冷冷一笑道:“那些丢失孩童血肉就在鼎中。” 沈茹掩口低呼道:“这老道心肠当真歹毒。” 赵鹤年摇头道:“何止歹毒,已是疯魔了。” 鼎元老道身上异象节节攀升,光焰绕体飞腾,霞光映照塔阁,手垂白光,眼透华彩。 叶让低声问道:“真传,这可如何是好?若他成就金丹,我等断无生路,还是趁早脱身,回山回报上师,再派真人前来。” 赵鹤年有遁空玉符在身并不畏惧,但是叶让四人无有至宝护身,稍有差池,恐生不测。于是对叶让说道:“叶道友,你带三位道友快快离了此地。” 叶让道:“真传,我等皆奉上师谕令,护佑真传安全,若是真传不走,我等岂能先走?” 赵鹤年道:“我有上师所赐玉符在身,若遇危险,立即便能离开。你等四人无有此宝,留在此地,反成拖累。” 叶让只是不走。赵鹤年怒声说道:“那老道说不定即刻就能成就,你等若是还在此地磨磨蹭蹭,耽误我的大事,那么你等万死也难抵其罪。” 叶让四人见他发怒,心中也是摇摆不定。赵鹤年道:“我等皆在此地,若是这老道成就金丹,将我等灭杀此地,那么也无人与门中报个讯息,他就远走他乡,岂不是白白送死。你等快走,莫要耽误。” 刘礼、何路、沈茹皆是目视叶让,希望他能拿个主意,叶让咬牙道:“走。” 四人出了塔阁,赵鹤年也松了一口气。不多时,那老道似乎炼化了丹丸,瑞气霞彩、华光金焰都从顶门没入身内。 老道缓缓站起身来,笑道:“道友真是好气魄,莫非你便没有恐惧吗?” 赵鹤年见他已经合炼成丹,也笑道:“虽不知你丹成几品,但见如此异象,料也不过丹之下乘,又有何怕之有?” 老道闻言,立时变了脸色,正如赵鹤年所料,他不过刚及九品。他门中成就金丹法门只有下乘法门。若是让他准备齐全,或能提升一二品,达到七八品的品质。但是如今情况紧急,他也只能如此了。 但是,金丹真人与炼罡修士也是不可同日而语。如今他已成就金丹,这个天都派弟子还是一副鄙夷的神色,不由怒上心头,呵呵冷笑道:“即使丹成末品,也不是你这等炼罡修士可以亵渎。” 他将大袖一甩,一股劲风自地而起。赵鹤年只觉其中似乎隐藏着莫大的威力,心中也不由泛起寒意。 劲风中似藏万千兵刃,铺天盖地而来。 “法意?” 赵鹤年不由双眉紧皱,金丹真人与炼罡修士最大的区别就是,金丹真人神魂已现,能够洞彻事物本质,一举一动皆有莫大威能。正是: 动彻天堑一念开,惊起鬼雾上灵台。 元气本藏生死变,谁叹运穷命途乖。 赵鹤年虽然说得轻松,但是手里丝毫不敢怠慢,袍袖一挥,一道银光自袖中飞出。 在空一转,化为一把银骨宝伞,烟雨笼罩,雾气蒸腾,上绣三个大字“遮星伞”。那伞在空一转,即将劲风挡住,半丝也未透入。 鼎元老道一见,顿时大喜道:“不想今日双喜临门,刚刚成就金丹,就有法宝送上门来,真是上天眷顾。” 赵鹤年道:“即使送你,你也未必就能消受。” 那鼎元老道一步迈出,竟然跨越数丈,来到遮星伞前,张手就要去拿。 赵鹤年哪敢让他近前,卷起宝伞,飞身来至阁外。见到鼎元老道足踏虚空,一步十丈走来。 连忙右手一翻,现出一尊赤金小炉,他将炉盖打开,张口一吹,顿时:金蛇条条舞赤浪,红花朵朵落红霞。黑烟红云,金烟赤波。漫天飞起飘红叶,乱空卷动降红绡。 鼎元老道见他又取一件宝器出来,更是惊骇。原本以为只是天都派普通弟子前来巡查,如今看来,定是大有来历之人。转念一想,身携两件宝器,定然身负重任。如今上门,看来天都派已经知晓自己所为了。 这么一想,顿时惊得冷汗直流,饶是他成就金丹,也生不起半点勇气与天都派作对。方才又走了那四人,若是等到天都派来人,到那时,即使想走也是走不了了。 第50章 身坠 鼎元老道心中方才升起此念,哪里管得了他那四个徒弟安危,心中几乎忍不住想要脱身而逃。只是他心中还犹自惦记赵鹤年手中的两件宝器,暗道:“若将他这两件宝器夺来,即使天都派遣人追赶,自己也有一拼之力。” 他寻思即使天都派来人,怎么也得半日功夫方到,只要不惜代价,怎么也不至于失手。 赵鹤年不知他心中所想,此时叶让四人已去,自己已无后顾之忧,大可拖延时间,等候门中支援。若是见事不谐,他也可以从容离去。 两人都是计较已定。鼎元老道一面取出莲花盏将毒火抵住,一面又将银丝拂尘取出,化为万千银线,往赵鹤年刷来。 赵鹤年将遮星伞展开,那拂尘展开万千银丝,上下盘结,结成罗网,不一时就将宝伞上下罩定。 赵鹤年心中火起,运起上、中、下三大丹田,从莲胎之中挤出一丝真气,化为一缕真火,又将三缕真火化合一处,汇成一缕金红火焰。张口一吐,霎时火光冲天。 三昧真火往银丝拂尘一燎,只见: 银线崩断若弦绝,星河倾泄似天缺。 丝锦撕毁裂帛响,烈焰灼红灰如雪。 银丝拂尘毕竟只是灵器品阶,五行之中又分属金行,被这无物不燃的三昧真火一灼,顿时烧的只剩下一只光秃秃帚柄。 鼎元老道慌忙从丹田中呼出一口神风,将真火吹得倒卷天际。他手中兀自拿着那柄秃尾拂尘,气得满脸通红。 想他好不容易修成金丹,竟然还被一个炼罡修士逼到如此地步。 他将丹田之中初成的金丹元胎运起,伸出右手,在空虚抓,手掌形成一道巨大虚影,排开重重气浪,直往赵鹤年胸前抓来。 赵鹤年忙将身往遮星伞底下一钻,那宝伞在空转了两转,便消失不见了。 鼎元老道以为赵鹤年就此逃跑,心中不由高兴,忙要前去收取宝炉。他将瓷盏真露倾出,化为滂沱大雨,直往烈火压去,不过多时,烈火渐渐压下。 他忙踏步上前,也不畏惧毒火烈焰,手中附着灵气,便往宝炉罩去。 正在此时,忽听背后有异,急转头,却见两道紫青光华斩来,急忙伸手去捉,那两道光华如同两条游鱼,在掌中一滑,从旁溜过。 鼎元老道转过身来,才知那宝伞不仅有遮护的本领,更有藏身的妙用。心中不由有些低沉,这小辈一身法宝神通实在难缠,自己初成金丹,到底不能拿住。 轻叹了一口气,便生抽身之念。伸手一拂,就将瓷盏收回手中。 他看了一眼道观,叹道:“徒弟,你也莫要怪为师心狠。” “师父,徒弟今日弃此基业,他日再为祖师重塑金身,望你在天之灵,莫要责怪徒弟。” 赵鹤年听他此语,暗道:“不好,这老道怕是要逃跑。” 他忙施法力,又将宝炉催起烈焰,条条金焰,道道赤浪,更比先前猛烈三分。 那老道把脚一跺,避开烈焰,一道云光从脚底升起,托起他袅袅升空。不舍的看了一眼道观,便要遁空而走。 赵鹤年只能无奈的看着老道离开。忽然,天中风云俳动,丝丝凉风吹拂。这风来得蹊跷,正是: 飒飒风响,簌簌枝摇。 云暗天光,山喑雀伏。 赵鹤年察觉天中异象,正自奇怪,忽听一声惨嚎。转眼便见那鼎元老道云光坠落天中,往着一处山谷落去。 赵鹤年心中惊疑,虽然他也担心是那老道诡计。心中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前去看看。 一来,他有宝器护身,又有遁空玉符。二来,如此放过老道,到底心有不甘。 他将宝伞罩在头顶,玉符握在手中,踏起神光飞身赶去。 到了地方,只见山谷之中,鼎元老道盘坐在一片茵毯之上,手里捧着莲花瓷盏,玉露化为清辉罩住周身,看起来安详神圣。 只是,他那脸上、手上皮肉脱落,鲜血淋漓,道袍里面从外沁出血水,看起来又是凄惨无比。 赵鹤年看着老道这副模样,不由微微错愕。他自然能够看出,这老道身上并非跌伤,也并非兵刃法宝所伤,倒像是皮肉从身上脱落一样。 他不知道老道为何如此,也不想去追究原因。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赵鹤年将赤火铜炉取出,放出滚滚赤焰,将鼎元老道罩在垓心。 鼎元老道立即从定中醒来,只是他此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怨毒的看了赵鹤年一眼,便又闭上双目。 烈焰熊熊燃烧,不一时将老道身周数丈烧成一片白地。若非赵鹤年用法力将火焰束住,只怕这丘谷山林也要成为一片火海。 第51章 白骨 赵鹤年见这老道在火海之中一动不动,也不知他此时是个什么状态。只好按下性子,想要用烈火将老道炼成飞灰。 鼎元老道此时心中也是有苦难言。他虽 知成就金丹需渡风劫,却不知何时渡、如何渡。 他被赵鹤年一行人逼迫,只得仓促之间吞服丹丸。 历代祖师之中,也只有蕴真子祖师成就金丹,至今已有数千年,早已不知其中详细。未有师父提点,也未有经籍参考,因此风劫来时才如此凄惨。 在旁人眼中,这吹拂松枝柏叶、桃花杏雨的微风,在他眼中却是充塞天地的滚滚黑风。 金丹成就,天门大开。那漫天黑风便从顶门透入,将浑身筋脉血肉绞动,真如千刀万剐一般。 他此时方才明白,为何祖师留下丹书中嘱咐后辈弟子,一定要“真露盈尺,方能成就”。这真露乃是莲花瓷盏经过万人供奉,虔诚祈祷,凝结而成。这也是他讲经说法的主要目的,就是吸引信众前来供奉,以此凝成真露。这真露的功效,竟然有压制风劫的功效。 只是如今他这一杯真露经过与赵鹤年斗法,已经消耗小半,如今不仅要用来压制黑风,还要用来抵挡烈火。当真是苦不堪言。 赵鹤年也是发了狠,将烈焰层层包裹,真如猛火锻铁,映得天边也红了半边。 只消半日功夫,只听里面一声尖啸,一具白骨挂着满身血肉往火外冲来,只是奔行数步,便扑倒在地,血肉都被火焰炙成飞灰,只留下一副白光莹莹的骨架。正是: 自古修行少成功,江心月影总是空。 山居放鹤绝人迹,洞府喂鹿伴余生。 全心只作疯魔病,半生都是痴顽梦。 多少添火不眠夜,都付流萤满空中。 赵鹤年将火焰散开,除了骨架之外,那只莲花玉盏也倒在白骨不远处,盏中真露已经干涸。其他再无一物,看来皆被烈焰焚烧殆尽。 赵鹤年伸手将瓷盏摄到手中,上下翻看了一遍,见无什么异常,便将瓷盏收入囊中。 只是鼎元老道虽亡,但是仍需带其白骨回山复命。毕竟若无凭证,倒也不算圆满。 他取出人袋往下一兜,尸骨霎时收入囊中。正待赵鹤年将囊袋束口,忽然一道灵光直往泥丸宫射来。 赵鹤年蓦然大惊,张口一喷,那灵光之中传出惊恐吼叫,然后戛然而止。 他摸了摸额头虚汗,方才那一幕,惊得他汗毛倒立,冷汗直流。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感觉已经踏足生死边缘。 他料定方才那灵光定是老道残魂。他此时才惊觉起来,那老道如此模样,怕就是风劫的缘故。 这风劫当真厉害,无形无相,只有渡劫之人可以看见,旁人只能看见表相,所以才会见到老道皮肉脱离。 这老道身化白骨,此劫定然没有渡过,因此神魂也未圆满,所以才会被赵鹤年一口三昧真火烧灭。 眼见鼎元老道已死,赵鹤年又返回雀舌岭青松观。来至塔阁之中,四处搜寻一遍,见无什么遗漏,便将玉鼎收入囊中。 这玉鼎也是一件异宝,不仅可以淬炼杂质,去芜存菁,还可以炼化妖魔,萃取精元。只是此鼎并不是一件攻伐之宝,而是一件辅助法宝,因此那老道也并未用之对敌。 赵鹤年也知此宝神奇,只是想起那老道用此鼎萃取孩童血肉精元,心中也是一阵阵发怵。若想利用此宝,还得克服内心不安。 收取玉鼎,见无他事,便踏神光回至四平府天都观。那观中一干俗世道士,也只有请示门中方能处置。 叶让四人闻报赵鹤年回来,赶忙出来迎接。 叶让急切问道:“敢问真传,不知那鼎元老道如何了,真传可是使用法宝脱身回来?” 赵鹤年摇头道:“那鼎元老道已经身死道消了。” 四人闻言,顿时眼现惊骇之色,皆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赵鹤年。 赵鹤年见他四人神色,便知他们有所误会,于是开口解释道:“并非是我出手灭杀,而是那老道成就金丹,却不懂躲避风劫的法门,从而被黑风吹散肉身,只余一具枯骨。” 四人不由面面相觑,不想那老道一番辛苦,竟然落得这般下场。不过,也暗自庆幸。一来,赵鹤年并未受到损伤,自己四人也免受处罚;二来,除了一个金丹真人祸患与剿除一个炼罡境界的妖人,其功劳也不可同日而语。 四人言笑晏晏,将赵鹤年迎入殿中。 几人落座。叶让道:“贫道已经飞书门中,料想门中已有安排,此时诸事已定,不知可要知会门中。” 赵鹤年道:“此时知会门中已是迟了,想必来人已在途中。只是稳妥起见,还是飞书告知门中。” 叶让连忙施礼道:“贫道这就去办。” 赵鹤年刚要依允,便见殿外洒落点点清光。他连忙对四人道:“诸位,派中来援之人已到,快随我出殿迎接。” 几人慌忙起坐出迎。他们已经飞书略述此间之事,料想门中必定派遣一位真人前来,因此都不敢怠慢。 赵鹤年与几人慌忙出殿。只见空中云映七色,霞飞万彩。道道祥光垂下,朵朵红云笼罩。便已料定心中所想,知道必是门中真人下降才有如此异象。那鼎元老道丹成末流,哪能与天都派金丹真人相提并论。 只是有此光景,凡人肉眼凡胎也是不能窥见,只有蜕去凡胎铸就神体,才有望气之能。 众人翘首以望,只见云中现出一位真人,怎生模样: 大袖飘飘气焰高,瑞气融融玄光摇。 头戴碧玉芙蓉冠,足踏清波逐云潮。 修成龙虎相盘结,收敛铅汞发灵苗。 超尘已越三千界,才过凡尘上九霄。 第52章 心关 赵鹤年仰面看去,见到来人模样,不由满心欢喜,连忙上前施礼道:“不想是蓝师兄亲至,愚弟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那真人就按落云光,上前携住赵鹤年手腕道:“多日不见,师弟别来无恙。” 叶让四人施礼之后,退避一旁,不敢上前答话。 赵鹤年将蓝玉田迎入殿中,欢喜道:“恭贺师兄成就金丹,从此明心见性,得见大道。” 蓝玉田摆手笑道:“修行之路尚远,大道之说难言。不过是小有成就,不值得如此夸赞。 为兄成就金丹之后,前去拜望白师兄,听闻师弟来到此间,正逢有些劫难,于是下山而来。如今一见师弟,尘垢不生,阴翳全无,想必劫难已过。” 赵鹤年拱手再拜道:“有劳师兄远涉。正如师兄所见,此间之事已了。”他又将坠马涧妖猿与雀舌岭青松观之事俱都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一些细节,只说是那鼎元真人未过风灾,从而形神俱灭。 蓝玉田闻听经过,并未生怒,反而叹息一声道: “难难难,道最玄。 旁门八百渡不尽,阎浮群生性难全。 泥牛入海身命无,蚍蜉撼树真堪怜。 倒看人世忙碌碌,飞蛾扑火一般般。” 赵鹤年听他叹息,问道:“师兄可是可怜那鼎元老道?” 蓝玉田摇头道:“师弟,你说我道家谈讲承负,深究天意;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若是没有承负一说,所做所为还讲道德吗?” 赵鹤年闻言,紧皱眉头,开口道:“师兄……。”话说半句,又止口不言。 半晌又开口说道:“师兄,这世上的事都是真实不虚,何必去假作比方。” 蓝玉田道:“倒不是为兄故作此态。只是天有阴晴,世有治乱。天晴时,明见万里;天阴时,万里无光。人世也是一般,治世时,善恶分明,因果不虚;乱世时,天机扰乱,因果混淆。若到那世道昏乱之时,到那时又会如何?” 赵鹤年这才知道师兄乃是喟叹人世,于是便就此话说道:“若是无有承负,不谈因果,还可以名利为饵,引导世人争相追逐。若是名利无望,生性怯懦,不过一二代就要改风易气,皆陷无妄争执之中。” 蓝玉田道:“俗语云,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王朝有兴衰,世事有变幻。东极洲承平已久,如今各处纷扰不休,只怕不能安生。” 赵鹤年道:“师兄莫要忧虑。我辈中人,持心自守,护佑正道,又怕什么妖氛魔雾。” 蓝玉田见他少年意气,心中也不由宽怀,笑道:“师弟道心素纯,意志坚定,故而修行有功,只是天地化育尚需阴阳二气定极,你未过心关,只怕金丹难成。” 赵鹤年闻言一凛,问道:“敢问师兄,何为心关?” 蓝玉田道:“人生于世上,所作所为都由前人教导,是善是恶,自然一眼可辨。只是世事本无善恶,你所知善恶皆是前人之心,是由圣贤所定。如果不明自己之心,又如何明心见性?” 赵鹤年闻言,皱眉问道:“既然如此,若是我视之为善,旁人视之为恶,又该当如何?” 蓝玉田抚掌笑道:“这不就是明心见性吗?” 赵鹤年不由更是疑惑,又问道:“修行中人陷入我执之中,也可谓明心见性吗?” 蓝玉田回首严肃道:“你不是见过那鼎元老道下场吗?” 赵鹤年一时心乱如麻,默默无语。 蓝玉田见他似有触动,也就不再多说,转而说道:“此间之事已了,师弟可随为兄回山,向白师兄禀告此间之事。” 赵鹤年答应道:“谨听师兄安排。只是那青松观一行道士如何处置?” 蓝玉田道:“就着此间执掌看守,留待门中谕令下达。” 赵鹤年忙着叶让唤来徐老道,来此恭听真人谕令。 那徐老道闻听鼎元老道果有问题,吓得面无人色,又着他看守青松观众人,不由忧虑道:“真人容禀,这鼎元老道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恐怕那观中尚有危机蛰伏,弟子只怕力有未逮。” 赵鹤年在一旁道:“徐观主切勿烦恼,那鼎元老道四个门人也都让我等拿了,观中只剩些凡俗道士,凭你观中众人足矣。” 徐老道这才放心领命下殿。 蓝玉田起身道:“师弟,我等且去吧”。 赵鹤年连忙起身,又唤叶让四人一起跟随。 蓝玉田领着五人来到庭中,右足一顿,地上霎起云烟,托着六人飘摇直上。 第53章 妖鼎 蓝玉田带着赵鹤年一行五人,驾云飞遁,霎时过了重山,飞越复水。来至遇真宫落下云光,值守童子见到蓝玉田,慌忙入内禀告,不一时,出来迎接众人入殿。 白昙清高座法台,对蓝玉田道:“有劳蓝师弟,且在一旁安坐。” 又对赵鹤年说道:“赵师弟,你领叶让四人查清此事,劳苦功高。且待为兄禀过天一院为你等请功。” 五人皆是躬身称谢。 白昙清又对叶让四人说道:“叶让、刘礼、何路、沈茹,此番你等四人跟随赵师弟前往四平府,随护左右,亦有功劳,且暂归洞府,等候门中谕令。”四人皆是躬身而退。 白昙清又对赵鹤年说道:“赵师弟,你且随为兄前往天一院拜见恩师。” 赵鹤年闻言微讶,还是躬身说道:“是”。 蓝玉田也是连忙起身道:“既然师兄有事,愚弟且先告辞。” 白昙清在点首道:“此番有劳师弟,且容他日相谢。” 待蓝玉田出殿,白昙清也下了法台,对赵鹤年道:“师弟且随为兄同行。”赵鹤年答声“是”。就随白昙清而行。 二人出了遇真宫,白昙清鼓起风云,只过片刻,便至清庵山天一院广场落下。门前依旧是蟠龙玉柱,幡旗高扬。 来至殿前,通传入内。清宁尊者正在殿上安坐,二人入内礼拜。 尊者轻开玉口,笑道:“不知你二人来此何事?” 白昙清回道:“赵师弟此番查明四平府丢失孩童一事,弟子受命监察此事,此番特来向恩师交旨。” 尊者道:“元一,你且将此事详细道来。” 赵鹤年道:“是。弟子遵从师兄安排,前往四平府天都观,向那徐观主问明此事原委。 当时执法堂弟子也在四平府调查此事,弟子五人与执法堂弟子共同收服妖猿。 弟子对此事尚有疑惑,想要继续追查此事。只是执法堂弟子与弟子意见不一,弟子便将妖猿交与他们回山复命。 弟子则是继续调查,果然发现雀舌岭青松观观主鼎元子利用孩童炼制丹药。 后来弟子将鼎元子四个门人捉了,鼎元子未渡过风劫,身化一具枯骨。弟子如今将鼎元子四个门人与鼎元子骸骨带回门中,另有鼎元子两件法宝,尊者可要当面查看?” 尊者道:“你且将法宝拿来我看。” 赵鹤年便将菁芜鼎与莲花盏都取了出来,菁芜鼎高有丈余,莲花盏只是盈尺。 尊者下了法台,来到菁芜鼎前,伸出右手两指往上一扣,鼎上顿时灵光,霎时汇聚成云,形成一亩五色祥光。 赵鹤年看着这道祥光,顿时想起笼罩在青松观上空的祥云,不想这祥光瑞气之下,竟然生出此等事来。也是因为这道祥光让几人与执法堂弟子差点错认凶手。看来,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若是只是倚仗神通,不去用心探访,得来的结果往往天差地别。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清宁尊者又扣动两指,鼎上忽然光华乱闪,五色祥光忽地一变,化为满殿腥风血光。 这光妖冶鬼魅,映得赵鹤年心惊肉跳。转头往白昙清看去,只见他神色自若,竟然没有半点意外。 片刻后,清宁尊者一拂袖,云散光收,已无半点方才景象,殿中光洁的玉砖倒映着温润的玉鼎,若是不见方才画面,还以为是仙人遗宝。 清宁尊者看过玉鼎,瞥过地上瓷盏,便复上法台坐定,言道:“数千年之前,本派三代祖师因感人间灾祸连连,凶妖邪祟横行,故而有意平定动乱。 只是当时门派初定,东海乃是古妖存身之地,门中众修清剿在外,此事更是遥遥无期。 那时,东极洲不仅有我辈天外道统,更有古修传承。只是古修无有成就元神之法,故而沦落旁门。 历经三代传承,已有千载岁月。古修已经接纳我等,更有交流往来。于是便有宗门提议,各自清剿妖邪,建立国土。后来才有三大玄宗,八大旁门。 我宗门当时三代祖师有一后辈,天资绝艳,已经修成大道金丹。于是便发宏愿,殄灭一切妖邪,便请谕令下山。荡除了当时盘踞东极的三大妖王二十四妖将,于是引得四方归附,后来更是建极立国,创建天佑王朝,如今已有数千载。 那时天佑太祖手底有三十四人乃是其中佼佼者,后来建国论功,或领爵禄,或归山林。归隐山林一十三人,皆赐道碟文书,赐地修行。” 第54章 讨情 清宁尊者说到此处,悠悠叹了一口气道:“这青松观祖师也是那一十三人之一。本座秉承祖师慈谕,殄灭妖氛,护持道统。如今青松观虐杀孩童,修炼邪法,该当覆灭道统,扫除诸恶。只是那青松观祖师蕴真子有功于社稷,不该断绝香火。 此事始作俑者乃是鼎元子与他四位门徒。鼎元子已死,就把他四个门徒交由执法堂处置,遣散观中道士,再着本府天都观执掌挑选道士供奉香火。 只是现任四平府执掌昏聩无用,眼底下出了这档事,便黜了内门弟子身份,收其谱碟,做个俗世道官吧。” 清宁尊者处置已毕,便问二人意见。 白昙清自然毫无意见,只是赵鹤年却有一事问询,连忙施礼道:“弟子想向尊者讨个人情,还望尊者容禀。” 尊者笑道:“你且问来。” 赵鹤年道:“那坠马涧妖猿虽然生性凶顽,但是此番也属无辜,不知尊者可否从轻发落?” 尊者笑道:“俗语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这等妖物。若是它日后惹出祸来,你可担得了责罚?” 赵鹤年回道:“律法只可判定有罪之人,不可判定无罪之人,不可因为存在犯罪的可能,就能随意抓捕处罚。若是如此岂不是乱了律条?” 尊者敛颜,顿时满殿生寒,声音也清冷起来,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是等到那妖猿犯下罪孽,岂不是迟了?” 赵鹤年只做不觉,恭谨回道:“世间万物,大如山岳,小如尘埃,都有危险之处。山岳矗立天地之间也有崩塌之患,尘埃若是堵塞心窍也有殒身之祸。但是不能因为存在这些隐患,就将山岳削平,尘埃扫尽。” 尊者闻言,展颜轻笑道:“既然如此,本座便着执法堂将那妖猿交与你处置。本来这两件法宝是你所得,只是如今你讨一个人情,那便留下一件,只选一件带走吧。” 赵鹤年也不惋惜,而是俯身问道:“敢问尊者,这两件法宝是何来历?观那玉鼎模样,莫非是魔道法宝?” 尊者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两件法宝皆是古修法宝。” 赵鹤年疑惑道:“既然是古修法宝,为何这般景象?” 尊者道:“我等所说古修,乃是上古修士统称。法有正邪,人有善恶。上古之时,妖魔鬼魅混居,所以上古修士神通为求广大,法宝为求厉害,更不惜伤身害命,如此才有立身之本。” 赵鹤年暗自思忖,那莲花瓷盏虽有妙用,能够躲避风劫,但他已有定风丹。瓷盏能够护身避灾,他也有“遮星伞”这等护身宝器。 不如选那玉鼎,若是日后斩获大妖,用来炼成丹药,即使自己不用下法成就金丹,也可与他人交换。如今随着境界提升,坊市所能买到的东西实在有限。 这丹药可不一样,旁门散修哪个不想成就金丹。若是有这等灵丹,恐怕争破头颅,豁出性命,也要得到手的。 于是开口拜道:“弟子愿选这玉鼎。” 清宁尊者也不意外,只是淡笑道:“你自取去。你此番有功,本座自然为你记一大功。你且去吧。” 赵鹤年再拜,取了玉鼎,便告退出殿。 白昙清留于殿中道:“此番执法堂行事如此马虎,不知恩师如何处置?” 清宁尊者道:“天佑国有三十二座府城,执法堂便设有三十二路巡查。前番有魔门暗入天佑,此番又有散修为祸,执法堂皆是无有作为。看来,这执法堂是该整饬一番了。” 白昙清忧虑道:“自从南临真君成立焰光峰以来,护卫门派、巡视洲境皆由焰光峰辖治,若是动其权柄,恐怕众人不服。”他虽说是众人,但是其意可知。 清宁尊者道:“如今魔云四起,东海之上出现无底深渊,涌现魔物鬼影,虽然邪祟实力微弱,轻易便可镇压,只是为师心中实为担忧,若是此时国境生乱,魔门趁虚而入,若是无有防备,岂不是手忙脚乱。焰光峰纵有微言,也当顾全大局。” 白昙清道:“此回正好做个理由,不知恩师有何打算?” 清宁尊者摇头道:“时机未到,此时还不可说。你今番持我法令,去往执法堂中,申斥一番,再将青松观四人交与,将那妖猿取出交给元一,此事便就作罢。” 白昙清虽然满心疑惑,但也是不敢有违师命,连忙躬身应下,便就出言告退。 清宁尊者止住道:“东海九极定灵阵即将告罄,本来为师也要亲身前往,无奈门中俗务缠身,你便替为师走一遭吧。” 第55章 灵飞 白昙清闻言,心中略有诧异。门中外事虽由外事堂执掌,但是门中大事也从天一院宣发谕令。此事向来由华云亭师兄为主,不知此番恩师为何点了自己。虽然心中疑惑,还是躬身领命。 …… 赵鹤年踏光回返太乙峰,众人都齐来拜见。赵鹤年询问峰中之事,闻听一切如常,便就挥退众人,各就本职。独留下和风、和雨说话。 赵鹤年想起一事道:“和雨,你去巍屿山招鹤台寻一只金翅仙鹤,他已开横骨,能口吐人言,你且将他带来。”和雨连忙领命而去。 和风在玉阶言说门中大小诸事,这也是赵鹤年事先安排,自己虽然一心修行,但是对门派事务向来所知甚少。虽然专务修行并非坏事,但是不通人情却是不行。 “东海?” “你可打听到东海发生何事?” 赵鹤年忽听和风说起,门中金丹长老前往东海,不由想起白昙清与他说起东海海底塌陷,出现一个无底黑洞。 和风回道:“弟子几番打听,也未得知详情。” 赵鹤年点头暗道:“事关门中机密,哪里如此简单得知。”也不详究,又问了几件琐事,便就打发出去。 不一时,和雨入殿禀告:仙鹤灵飞已至殿外。 赵鹤年怕殿中不便舒展,便下台出殿,便听空中一声鹤唳,抬头只见一只丈许大的金翅仙鹤自空中落下,口出人言道:“小畜灵飞,见过真传。多谢真传接纳,小畜百死难报。” 赵鹤年笑道:“道友不必如此称呼,道友既已入道,不妨以道友相称。这清和殿左侧有一座宝塔,名为飞鸿塔,道友日后可在此塔修行。” 灵飞连忙敛翅俯伏在地,颈脖连点三点道:“多谢真传接纳,日后但有驱驰,莫不从命。”灵飞本以为赵鹤年接纳,也会使些挟制手段,不想竟然这般容易。 赵鹤年点头道:“道友不必如此,求道之人向来不拒同道,便在此峰安心修行,日后若有所成,脱离兽道,你我未必不能同席论道。” 灵飞闻言,满心欢愉。只是若是如此,他在天都派也是一般修行,于是连忙又道:“小畜想要侍奉真传身边,不知真传可否答应。” 赵鹤年闻言,略作沉吟,心中已知他的用意,历来修行中人,身边不乏护法灵兽。只是他身边已有金雕、鵟鸟、玉带蛇,更有一头六牙白象。这四只灵兽皆用灵契牌控制,也都是护法灵兽的优选。 这金翅仙鹤灵飞乃是门中前辈遗留,不宜用此法相制,也就不能全心信任。只是这灵飞灵智已开,横骨已化,更不同于一般灵兽。再由于灵兽不同于人修,其心思纯净,若是主动认主,倒也不虞反叛。 于是略下决心道:“既然道友有此诚心,贫道哪里能够拒绝,日后有劳道友随护左右。” 灵飞闻言,满心欢喜,忍不住心中激动,仰天长鸣,展动双翅,带起阵阵罡风,腾空而起,盘旋天际。 和雨被风刮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待到灵飞腾上天中,才爬将起来,见到灵飞满空飞腾,忙对赵鹤年问道:“老爷,可要小的唤他下来。” 赵鹤年摇头笑道:“不用去管他,日后也不用约束,任他出入。”随即又想起自己身上携带的几只灵兽,他手腕上的灵兽镯中有金雕、鵟鸟、玉带蛇三兽,另有一只灵兽袋中装着六牙白象。 至于红英师妹那只文思鼠自他从秘境返回,他便将文思鼠归还了。那文思鼠乃是南府陆家培养异兽,十分珍稀,赵鹤年哪里就敢收下。 他这几只灵兽随着他的境界提升,所能带来的帮助也不如以前,但是这几只灵兽皆有过人之处,若是不能好好培养也是可惜。只是修行尚且叹息时间太快,又哪里能够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于是将手上灵兽环褪下,又将灵兽袋取出,递与和雨道:“你且将这几只灵兽放于灵兽殿,并选出二人专门看守。” 和雨领命道:“老爷这几只灵兽皆是勇猛凶悍,若是发起凶威,伤了看守,那可如何是好。” 赵鹤年笑着又从袖中取出四只乌木牌,说道:“你将这四块灵契牌交与看守,灵兽自然不敢伤他。”和雨将四块木牌一一翻看,正面都是一道符篆,反面乃是四只灵兽形象。 灵飞在天中飞腾多时,复又落于庭中,来到赵鹤年身前道:“小畜多有失态,还请真传恕罪。” 赵鹤年却是毫不在意,摆手道:“这太乙峰中任由道友遨游。” 第56章 异象 那仙鹤灵飞就飞上清和殿殿脊,在那里敛翅而立。赵鹤年也不管他,自回殿中安坐。 不一日,和雨进殿禀告道:“老爷,有两个执法堂弟子说奉白上师之命,押解妖猿前来。” 赵鹤年急命宣入,果然有两个身穿执法堂服饰的青年押着一只妖猿进来。那妖猿被铁锁缠缚,顶门又用灵符镇住,此时双目紧闭,浑身瘫软,任由那两个执法堂弟子挟住。 两人来到殿中,俯身施礼道:“见过赵真传,弟子二人奉白上师谕令,将妖猿解送来此,任凭真传发落。另有真传法宝归还。”两人就将妖猿放到地上,又奉上一只青丝罗网与一只金线囊袋。 赵鹤年示意和雨将二物接了,问道:“有劳二位,不知柯林六人如何了?” 两人闻言,一时犹豫,懦懦不语。赵鹤年见此,也不好追问。便道:“替我问询一声,若有闲暇,不妨来此一叙。”两人答应一声,便就告辞离去。 赵鹤年看这两人模样,哪里不知这六人定然受到处罚,只是当时自己已有提醒,倒也怪不得自己了。 赵鹤年来到台下,将妖猿顶上灵符揭下,片刻后那妖猿悠悠醒来,见到赵鹤年,立时双目圆睁,张口嘶吼,露出口中獠牙。 和雨站在一旁,受了惊吓,连退几步,跌倒在地。赵鹤年摇头道:“有我在此,你怕得什么,若是害怕,便要努力修行,怕却是不管用的。” 和雨连忙爬起来,施礼道:“老爷恕罪,小的必定努力修行。” 赵鹤年转头看向妖猿,双目逼视,一步步走至妖猿身前。 那妖猿此时不能行动,面上都是虚张声势,见到赵鹤年一步步走来,那一步步恰似走在心头尖上,面上也就显露出来畏惧之色。 赵鹤年道:“你既然修得神通,必定已开灵智,虽然横骨未化,但是也能通晓人言。此番将你擒拿,乃是害怕你伤生害命,本也无意取你性命。若是你日后老实,就是还你自由也未尝不可。若是胆敢为凶,便就取你性命也是咎由自取。” 那妖猿闻言,连忙俯伏地上,头颅连点数点,分明已通人言。赵鹤年就吩咐和雨将妖猿锁入灵兽殿。 赵鹤年处理完毕,就将殿门紧闭,坐于法台之上,闭目打磨真气。 一晃四月有余。这日,赵鹤年正在法台参悟《周天星窍图》,只见满殿生辉,星光灿灿,原来是赵鹤年始终不能参悟星图奥妙,于是便用法力幻化模拟图中景象,故而生出这等变化,只是美虽美矣,一时还看不出玄妙,也不知道那妖猿从中参悟出什么东西。 他正自思索,忽觉宫殿震动,身子也不由晃了两晃,不由神情一肃。他自入主太乙峰以来,便知此峰上下内外都用阵法笼罩,又有端肃真君法力加持,寻常外力难以撼动。此峰又立在半空之上,更无什么依凭,也不消说狂风骤雨可以摇动半点。 “莫非是护峰法阵出了状况”。他满心疑惑,急急出了大殿,只见门前方艮、方兑在门前一脸恐慌,不知所措。 赵鹤年皱眉道:“发生了何事?” 方艮、方兑忙回道:“小的不知,只觉方才浮峰震了几震,身子都几乎难以立稳。” 赵鹤年紧皱眉头,飞身上空,取出太乙峰禁制令牌,感应浮峰内外禁阵。良久之后,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妥之处。 他也百思不解,便要转身下去。忽然瞥见天中霞走虹飞,灵雾腾腾。不由大惊,连忙驻足观望。只见: 天地摇动金莲生,乾坤响起天音隆。 五光盘绕织锦绣,十色交缠结金灯。 朵朵红云飘彩树,团团紫雾吹香风。 金乌光照玉崖顶,灵雨阵阵落青空。 他连忙查看异象所在之处,只见彩云虹霞都笼罩天荡峰主峰之上。不由心头一震,立即反应过来,暗道:“莫非是师尊出关了。” 他连忙踏光往主峰行去,忽然主峰升起一道灵光挡住去路。赵鹤年连忙停步看去,灵光中走出一位真人,正是: 墨须三尺飘胸前,耳边两鬓白霜染。 脑中生成玄英精,腹内结就紫金丹。 来人道:“真传请留步。”赵鹤年闻言,连忙拱手施礼道:“怀瑾长老有礼,何故挡住在下去路?” 怀瑾长老道:“贫道失礼,首座正在突破修行关隘,如今正在紧要关头,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 赵鹤年闻言大喜道:“恩师可是在突破阴神之境。” 怀瑾长老颔首道:“正是。真传且自安心等候,待到首座突破境关,再去拜见不迟。贫道尚要开启护峰大阵,且先失陪。”说完便化清风而走。 片刻后,主峰上亮起道道光柱,闪动片片荧光,遮天蔽日,将主峰笼罩在一片迷雾当中。 第57章 齐至 赵鹤年闻听空中一派天音响亮,心中且喜且忧。喜的是,若是恩师渡过火劫,证得阴神,那么自己将会有一个无比坚实的依靠。忧的是,此劫最是难过,足底阴火灼起,心中邪念横生,欲思不止,若是不能清心凝神,被那阴火一烧,神魂都难以保全。 他心中忧虑,调转方向,落于清和殿殿脊之上,注目远眺。 灵飞见他愁眉紧锁,敛翅而立,尖喙吐露人言道:“道友何事忧虑?那处神光煊赫,异象纷呈,不知发生何事?道友忧虑之事莫非与此有关。” 赵鹤年也不回头,盯着主峰方向说道:“异象所在乃是我恩师闭关之地。” 灵飞闻言惊叹道:“此等异象较之金丹真人何止宏大十倍,莫非是青宣真人突破阴神之境?” 赵鹤年点头道:“正是。” 灵飞摆动颈项道:“既然如此,道友又何必忧虑。青宣首座乃是一峰执掌,自身根基深厚,又有祖师遗泽,此劫定然安稳无虞。” 赵鹤年摇头道:“此劫不同寻常。神魂要想蜕变为阴神,必须经过阴火灼烧,如此阴质渐去,才能阴中出神。而那神魂何等脆弱,又如何能经阴火煅烧。修行中人修成金丹万里无一,更何况阴神之境,更是万万中无一。自古修行之人如过江之鲫,阴神尊者却是凤毛麟角,如何不令人担忧。” 灵飞舒展了一下颈项,赤睛中透出几分拟人的神色,叹息道:“小畜修行能至此步,即使身化劫灰也是甘心。” 赵鹤年道:“道友不必如此哀叹,心之所向,一往无前,自然无有遗憾。” 灵飞将颈项点了几点,便不再开口,只是站立不动。赵鹤年也是心中担忧,也不再开口说话,只是盯着天中五色灵云卷动。 一连三日,天中异象也不停歇。直到第四日,天中五色灵云突然分流涌动,五色云光泾渭分明。天空响起阵阵轰雷,东南卷起猎猎狂风。 继而,霹雳交加,道道雷光往五色灵云中劈落。五色灵云越发明亮,渐渐化作一个柔和光团。高有丈余,形如鸡卵。 这时,天中忽然飘落道道素气,在空相互盘结,现出一条数十丈的白蛟腾飞而来。白蛟顶上走下一位青年道人,头戴玉冠,身穿素服,负手而立,口中吟道:“ 炼得山川似毫微,摘取星辰点袖垂。 天教日月存长久,体藏乾坤任溯洄。” 赵鹤年听的吟诵之声,抬头看去,认得乃是华成峰太启尊者,连忙踏光上前施礼道:“弟子见过尊者,不知尊者何来?” 太启尊者笑道:“青宣师弟已过劫关,本座特来迎候。你且不必在此,稍后灵潮涌动,非是你能承受。” 赵鹤年连忙施礼答谢,躬身而退。 片刻后,空中飘起点点星光,微风拂面,细雨绵绵。也从中走出一位道人,鹤发童颜,清瘦形容,手中拿一根竹鞭,笑吟吟道:“ 闲来对弈松鹤前,兴至寻友云水间。 不期浮生多少事,逍遥也过几百年。” 忽然南方又有金花赤珠坠落,满空红光,别生异彩。一道赤光落下,火花飞舞,流萤满空,一位道人头戴九阳巾,身穿火龙袍,赤发红须,手持一只红面金线三角令旗,化光而来。口中也吟一颂:“ 红云曛曛烈焰腾,金石铿铿炼炉红。 自古学道无高下,自是真心一片同。” 太启尊者与天竹尊者打个稽首道:“见过烨道师兄。”烨道尊者还礼道:“二位师弟有礼。” 三人各居一方。忽地天空又现金花玉蕊,片片琼花飘空,朵朵玄英坠地。又有两位道人携手而来,左边一人,高冠玄袍,面容高古。右边一人,金冠白袍,面白无须。左边一人吟道:“ 生性偏爱守晚霞,朔风之后有黄花。 不是凡尘碌碌客,白雪岭上自安家。” 右边一人接着吟道:“ 休去蜗角争名利,不朝黄钺与金瓜。 闲来胡诹三两句,何曾需人当面夸。” 二人齐声出现,对在场三人打稽首道:“三位道兄有礼。”三人还礼道:“广宇、重岩二位师兄有礼。” 五人叙礼已毕,又见空中彩气氤氲,香风习习,笑道:“离尘师妹来了。” 果见一位女修彩气拥护,玄光遮掩,云鬟高叠,彩衣翩跹,飘飘而来。有歌传来:“ 仙山参访,栖身岩洞,顿开金阶玉户。霞霭漫卷,烟岚横空,仙鹤流连绿浦。宝塔玄馆,云裳鬓影对月,澄潭飞瀑。叹人间繁华,急管频弦,轻腰慢舞。 更哪管、索求无过,功名富贵,都教韶华虚度。温香软玉,红袖添香,金杯佳味挑箸。空劳半生,两鬓华发,一片痴心枉付。早回头,无凭机关,心闲身住。” 第58章 元胎 离尘尊者飘然而至,对五位尊者福礼道:“诸位道兄有礼”。五位尊者忙答礼道:“离尘师妹有礼。” 离尘尊者笑道:“青宣师弟玉胎已成,只待脱胎出窍,立成阴神道果。不知清宁师兄如何迟迟不到。” 太启尊者忽而抬头看向天际,笑道:“清宁师兄来了。” 六人扭头望去,果然见瑞霭接天际,云气满青空。一道霞光直趋而来,霞光云头站立一人,头戴玉石莲花冠,身着紫色麒麟法衣,手捻拂尘,瞬息而至。口中吟道:“ 冷泉响,残冰雪底芽黄。新来燕子去又回,依然住旧梁。 新罗已替素妆。飞雪随花消尽。万里山河春意漾,乾坤改了模样。” 六人连忙施礼道:“恭迎清宁师兄。”清宁尊者站立云头,颔首道:“诸位有礼。”转头往那五色灵云汇聚之处看去,只见一团柔光矗立其中,宛如鸡子。其中混沌难明,仿佛蕴藏无穷道意。 清宁尊者含笑道:“青宣师弟这尊元胎不晦不明,不虚不实,又有无穷生机,千般奥妙,甚合金丹法门‘妙有’真意。” 太启尊者颔首道:“玄门三派,符箓派主修紫府,炼成神符,以神魂合神符,成就‘遍知尊者’,探寻天道,深究奥理,能解世间万象; 内景派参悟内景,化虚为实,以神魂合虚实,成就‘藏真尊者’,心境纯一,不垢不净,参求内景宇宙; 金丹派积精累气,修成金丹,以神魂合金丹,成就‘妙有尊者’,七返九转,养炼元胎,乃是性命兼修。 青宣师弟元胎凝实无比,这也是三十年勤谨修行的缘故,正合道经上‘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之说。” 天竹尊者笑道:“太启师弟所言甚是,得道无先后,青宣师弟有此根果,怕是不在我等之下。” 七位尊者在空谈论,玄光辉映。忽见天中元胎光华闪动,灵气宛如潮水,霎时往四周激荡。 清宁尊者一摇手中拂尘,道道虹光喷彩玉,条条金锁贯长霞,将冲击灵潮约束在主峰之内。展颜笑道:“灵气勃发,由死而生,元胎已成。” 那空中所结元胎果然应声而动,便如鸡雏破壳而出,元胎裂开一道缝隙,射出一道金色光柱,直冲天际。 …… 定元国,指玄山。 玄真教,琉璃丹池。 掌教云乡子盘坐丹池之畔,身旁金兽香炉烟雾缭绕,将老道身形笼罩其中,忽而丹池中水波漾漾,绽放七色光华。 老道睁开双目,幽眸透露神光,继而收敛不见。他看向蒲团前的玉罄,拿起罄锤,往罄上一敲,玉磬“叮”得一声发出声响。 忙有一个职司道人走来,近前俯身施礼道:“掌教有何谕令?” 云乡子开口说道:“宣金溪尊者前来。” 职司道人忙躬身应道:“弟子即刻前去。” …… 大威国,云潭山。 玄女真宫,望月峰。 掌教栖真玄女正与顾云尊者弈棋。忽而双双举头望天,半晌回过头来。栖真玄女悠悠叹道:“天都派不愧为玄门之首,如今又有一位尊者成就,一门十一位尊者,当真是威压东极。即使我派联合玄真教,不过七位尊者,也难望其项背。” 对面顾云尊者笑道:“同为玄门一脉,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有何比较之处。只是盛极而衰,自古皆然。天都派此次东海如此阵仗,恐怕也是祸患将起,我辈纠缠其中不能脱身。” 栖真玄女叹道:“天道有盛衰,门派有荣辱,本是造化使然。只是若是门派实力不济,恐怕为他人所使。” 顾云尊者颔首道:“宫主所言极是。只是形势如此,为之奈何。” 栖真玄女默然无语,半晌说道:“听闻天都派青宣首座闭关数载,此次成就当属此位。青怜师妹道行与他差相仿佛,何以迟迟不能突破境关?” 顾云尊者叹息道:“贫道与她乃是一师传授,当年师尊在时,曾言她有一桩机缘在身,只是如今百年将近,迟迟不能遇见,或许她的突破契机便在此事之上。” 栖真玄女微蹙双眉道:“既有此事,宜当思量。枵山有一位散修真人,善能推演天机,他曾欠下本座一桩人情,不妨着青怜前去询问。” …… 第59章 燧木 蜉蝣又度重年,寒蝉卧居雪底。身下影子难寻觅,手抓霜雪笑脸喜。世事无道理。 看破心外妄执,勘透胎中之迷。命运无常难琢磨,世事变幻总出奇。百思也无计。 …… 赵鹤年抬头望见主峰上一道金光直冲天际,便见丈许高的玉胎之中放出五色光华,一道磅礴的光影透出玉胎,随即玉胎展开,化为一亩素色祥云,上面端坐丈许高的一尊法相,羽衣星冠,面容皎洁,头顶灵潮涌动,身后盘绕五颗雷珠,分青赤黄白黑五色,双手捧一只银色五雷令牌。 蓦然张开双目,轻启玉唇,口中念道: “经上文字千万卷,从无一字是仙途。 若要长生不老诀,还得先从自身悟。 自身悟,得明珠。才知口上是迷途。 打破尘网千年障,假身长眠卧冰湖。” 随即站起身来,朝着六位首座拱手道:“见过诸位道兄”。 清宁尊者捻须笑道:“恭贺师弟成就阴神尊位,从此得寿千载,享那无量清福。”五位尊者亦贺道:“恭贺青宣师弟成就阴神。” 青宣尊者微一颔首,漫天瑞彩祥云顿收,拱手道:“有劳诸位道兄久候,贫道初成此境,不能久陪,还望恕罪。” 清宁尊者笑道:“师弟不必介怀,且先安炉立鼎,调和均匀。我等改日再聚。” 青宣尊者朝众人打一躬,化为一道虹光落去。诸位首座尊者也都各返云光,回归洞府。 赵鹤年遥遥望见师尊法相矗立天中,只是诸位尊者当前,不敢上前惊扰。又见诸位尊者回驾,漫天瑞霭祥云散去,才一踏虹光往天荡峰而去。 此时青宣尊者突破境关,主峰禁阵也被撤去。赵鹤年驾虹光直趋神气宫前。怀瑾长老正在宫门守候,见到赵鹤年前来,不待他开口,便拱手说道:“真传,首座初破境关,恐怕不宜相见。” 赵鹤年闻言,也知师尊此刻定然以稳固境界为要,略一拱手,便欲转身离去。忽听宫中有声传出,青宣尊者道:“怀瑾长老,你且让元一进来。” 怀瑾真人退至一旁,拱手道:“真传,请”。 赵鹤年来至宫中,见到师尊端坐法台,身上笼罩一层蒙蒙白光,似是从浑身毛孔中透出,脸上也是蒙上一层迷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赵鹤年俯身拜道:“恭贺师尊成就阴神,从此长生有望,大道可期。” 青宣尊者微微一笑,满室白光闪动,笑道:“不成元神,谈何长生。不过,为师也是托了你的福气才能成就此境。” 赵鹤年再拜道:“恩师成就阴神,乃是弟子的福气。” 青宣尊者轻笑摇头道:“你也不必拘谨,你我师徒何必客套,你且起身说话。” 赵鹤年起身说道:“非是弟子客套,恩师成就阴神,弟子也是与有荣焉。” 青宣尊者点头道:“召你进来,非为他事。为师闭关数载,初成阴神,一身精元与阴神攒聚一体,需得推气活血,让生机焕发,否则肉体坏死,此身难用。 虽然阴神尊者脱离肉体也能长存,但是稍有损伤无有鼎炉安养,只能夺舍重生。所以为师需要数日温养,召你进来,乃是安你之心。待到为师温养完毕,再召你前来。” 赵鹤年俯身道:“恩师放心,切莫以自己为意,安心温养即是。弟子改日再来恩师驾前聆听教诲。”说完再拜出殿。 师尊成就阴神尊者,所带来的好处数之不尽。不仅能够时常请教修行,日后行事也少了许多顾忌。 他一路踏光回到太乙峰清和殿,暗想:恩师成就阴神,作为弟子也该聊表心意。只是恩师贵为一峰首座,自然诸物齐备,又该以何物为贺。 他想不出恩师需要何物,况且恩师所需他也未必能够得到,那也只能从自己身上着手。 他默察自己囊中之物,大多也不过是些普通的炼器与炼丹材料,最有价值的也只有一匣赤炎火晶。这赤炎火晶乃是上佳的火属性炼器材料,他将一林火鸦巢穴尽数拿取,才有有这许多。 因为此物价值贵重,他也甚少拿于人前,只是炼制了一只金乌壶与酬谢丹秋真人炼制火铜炉送出三枚,此后再不曾使用。 只是依他如今炼器手段,用这等天材地宝也只能炼出灵器品阶,倒也显得平常。 他左思右想,忽然灵光一闪,右手一翻,现出一尊赤光闪闪的宝壶,正是金乌壶。这壶中也有一样天材地宝,正是那火属灵木,燧木。 第60章 飞辇 只是宝材已有,又该炼制何物?若是寻常法宝,师尊定然不缺。索性不如反其道而行,不以实用为目的,而是以观赏为考量。 前思后想,此物既能有些实用,更要能做的夺人眼目,他很快就选定一物,那就是‘飞辇’。 师尊身为一峰首座,定然不缺出行车驾,但是自己只是一介凡俗出身,身后无有家族门第支持,只有这些能够拿得出手,索性便炼制此物。 主意已定,他也不耽搁,便驾虹光只身前往黑风岛炼器阁。他有炼器师令牌在手,只有机密之地不能窥探,寻常地方他都去得。 他也没有避讳前往禁阵司寻找图谱。图库之中,云舟、飞辇、宝阁图谱、禁制倒是齐全,但是总有些不尽人意。 于是便从其中挑选了一张“贴金追云辇”图谱,又选了一张“坠花宝阁”图谱。便想以这两张图谱作为参考炼制飞辇。 赵鹤年取了图谱,便就返回太乙峰,进入清和殿偏殿不出。 只是若想炼制飞辇,还得将其中造型结构与禁制符文如何结合思虑周全。 “贴金追云辇”外形乃是四轮三辕,顶覆华盖,三面镂空,可用灵兽仙鹤拖拽。 “坠花宝阁”主体乃是一座宝阁,底下百花法座承托,四角悬挂百花宫灯,催动时法座浮空飞驰,宫灯焰光舞动,十分华贵庄重。 “贴金追云辇”造型古朴,简单自然。“坠花宝阁”则是华丽非常,多为女修座驾。 道家崇尚清净无为,尚且师尊乃是乾道,用此娇俏之物恐怕有失体统。只是若只如此简单,恐怕又无甚出彩之处。 于是,他便想以“贴金追云辇”为主体,嵌入“坠花宝阁”的特征。 整体以燧木为主材,整体呈箱形。去除原先四轮,毕竟此物不粘尘土,他便想炼制四朵火晶赤莲承托四足。保留华盖与车辕,三面镂空车厢。车箱前挂一盏赤炎八角宫灯。 在他设想之中,车辇飞动,四朵赤莲幻化万朵赤莲拥护,顶上华盖放出万千毫彩,八角宫灯放出红云赤霞遮掩。不过,这些并非都是为了好看,赤莲、华盖、宫灯皆是法宝,此辇防御自然不差。 一连数日,赵鹤年只是闭门不出。直到和雨前来禀告:青宣首座宣老爷前去。 赵鹤年赶紧丢了手头活计,整理衣冠,便至神气宫拜见师尊。和宁将赵鹤年带至偏殿,躬身而退。 赵鹤年见师尊端坐云床,面容和煦,身上异象都已不见,只是周围更有一股莫名的道韵流转。他忙上前拜道:“恩师万寿。” 青宣尊者含笑道:“徒弟,你入为师门下已逾三载,为师却并不曾亲自教导,倒是为师亏欠良多。” 赵鹤年俯伏在地道:“恩师说的哪里话,弟子得恩师荫蔽,不为俗务烦恼,不为前途担忧,安居洞府,摒绝尘扰,乃是恩师无上之恩,弟子不敢或忘。” 青宣尊者含笑点头道:“徒弟,你若真作此想,你这一身道行倒是没有白修。性功坚不坚,泥里出青莲。哀乐又情愁,闷杀归九泉。为师观你一身清光沉凝无比,根基定然深厚,只是生机不显,想要成就金丹恐怕非是易事。” 赵鹤年忙俯首叩道:“还望师尊指点。” 青宣尊者轻抬右手道:“徒弟,你且起身安坐,待为师仔细为你分说。” 赵鹤年忙起身,盘坐在云床下的蒲团之上,听青宣尊者叙说。 青宣尊者道:“所谓金丹大道,其实是在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来日开花结果,才知我道不假。所谓修行,乃是遍识世间万象,从而照见事物本来,由渐改质,如竹抽节,破而后立,登高而上。若是不明修行,便如水不得源,枝叶无根,又何谈金丹成就?” 赵鹤年问道:“恩师,弟子入山数载,凡根已去,神体铸就,又如何说弟子不明修行?” 青宣尊者摇头道:“徒弟呀,你总是以旁观者的眼光看待事物,不知道所谓上善若水,道蕴含在万事万物之中,你就像清油一样漂浮在水面,又怎么能融入道之中呢?若是不能体道,又怎么谈修行?” 赵鹤年道:“师尊是说弟子尚未开悟?” 青宣尊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徒弟,开悟也是偏见之上的偏见。道无止境,修行是永不停止的,随着境界的提升,你会不停的抛弃过往的体悟。而所谓‘开悟’乃是水之源头,树之根基,只有开悟才能精进。若不开悟,你所学功法神通便如一滩散沙,没有生机,很快就会像枯败的树叶一样,从树上凋零。” 第61章 心念 赵鹤年问道:“恩师,弟子又该如何去做?” 青宣尊者摇头道:“每个人的际遇不同,所受磨难不同,所生感悟也不相同,所以根本没有规律可寻。为师入道八年,得以罡煞混同,铸就神体。可却历经六十余年才打破生死玄关,成就上品金丹。你可知这其中艰难?” 赵鹤年道:“敢问恩师,不知当年恩师如何成就金丹?” 青宣尊者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说道:“你可知‘知见障’?” 赵鹤年摇头道:“弟子不知。” 青宣尊者道:“每个人的突破契机不同,所以成就金丹的方法也不尽相同,若是为师告诉你为师所行之事,你的想法便会受到束缚,突破的机遇也势必受阻。你不怕吗?” 赵鹤年沉吟片刻后,道:“弟子不怕,还望恩师告知。” 青宣尊者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为师便告诉你吧。” 青宣尊者稍稍停顿,悠悠说道:“昔年为师为求突破金丹,遍走四洲诸国,历经数十载,最终一无所获。 后来在西华洲石国遇到一位逃难的王室邰林。他本是石国国主第四子,当时国中生变,武将反叛,故而逃亡在外。 为师路经石国,正逢他与部将被人追杀,为师便出手相救。又来一番交谈,倒也可怜他的身世。他苦苦哀求我,帮他铲除奸侫,恢复家国。 按理来说,红尘纷扰,争斗不休,为师不该答应。只是与他同行数日,见到石国十室九空,白骨露野,也不免心生怜悯。便就答应此事。 石国只是区区小邦,兵马不过数万,武将不过百员,为师不弄神通法术,只凭一身武力,不过半月功夫,便将国中反叛平定大半。” 青宣尊者说到此处,忽而眉头微微皱起,眼睑也稍稍低垂,说道:“所谓人心难测,真非虚言。为师助他功业,他却反而忌惮为师功高震主。 就在决战前夕的夜晚,在犒赏大军的宴会之上。他殷勤劝酒,为师毫无提防,喝下他在我酒中所下毒药。 待为师反应过来,厉声质问,才知他听信谋士之言,不能容忍大权旁落。” 赵鹤年愤愤不已道:“这人当真无情无义。” 青宣尊者叹道:“他若知我,便知我不会篡权。我若知他,便不会助他复国。” 赵鹤年道:“恩师杀了他?” 青宣尊者摇头道:“我若杀他,恐怕黎民生乱;我若不杀,又是心中难平。 我当时饮下毒酒,不知掺杂何物,只觉腹中绞痛,灵气乱窜,魂魄欲飞,我只得压住满腔怒火,斩了他军旗,夺马狂奔,一路奔至一条大河之前不能前进,望见身后滚滚追兵,前有滔滔大河。心中愤恨,勒马回身,与兵厮杀,只杀得血流满地,天昏地暗。 直到身疲力竭,恍若泥沼之中,心神也飘忽起来,心中忽而生出一个念头,我这是做什么?我的愤怒又从何而生?这愤怒是真是假?只是瞬息一念,我压抑心中疑问,倾尽最后力气,跳至大河之中。 等我醒来之时,已被波浪推至河滩。我连忙检查身体,却发现毒已全清,浑身真气活泼,于是寻地参修,竟然渡过风劫,凝成三品金丹。” 赵鹤年疑惑道:“恩师可曾找过那人?” 青宣尊者点了点头道:“后来去过,那人大战得胜,建邦立国,南面称孤。” 赵鹤年道:“恩师没有杀了他?” 青宣尊者摇头道:“没有。” 赵鹤年不解道:“这是为何?” 青宣尊者不答反笑道:“你说我们所作所为皆是出于本心吗?” 赵鹤年疑惑道:“虽说世人常常做出违背意愿的事来,但也是出于自愿,也难说是不是本心。” 青宣尊者点头笑道:“佛经有云:一切唯心造。一切物境皆是心念作祟,凡人通常认为喜怒哀乐都是出于本心,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人在喜怒哀乐之时作出的决定,冷静下来之后,往往发生变改。若是小事尚且无妨,若是遇着大事,往往后悔莫及。 世俗争名夺利之人常常以此作为用来攻击拉拢别人的手段,由此看来,喜怒哀乐都不是本心,而是人的弱点。修行之人更是视为毒药,只有摒弃六欲,方能身心清净。若是依此,杀我的乃是凡人劣根。我不杀他,乃是看透此点。” 赵鹤年皱眉问道:“恩师,修行讲究念头通达,你不杀他,念头如何通达?” 青宣尊者微微笑道:“你也不必问我,你若知道,金丹可成。” 赵鹤年知道这是需要自己去悟,转而问道:“金丹如何会有九品之分?” 第62章 九窍 青宣尊者道:“丹有三乘,划分九品,宛若人之九窍。九品者,恰似九窍之于人身。但凡具九窍者,皆有望成仙。精怪妖魔,若欲臻仙道之境,务必炼通九窍。 若丹成一品,金丹有九窍,成就阴神易如反掌。然丹成九品,金丹仅一窍。非但神通浅薄,欲成就阴神,须使金丹生九窍,其中功夫,非可思量。 所以一至三品谓之上乘;四至六品,谓之中乘;七至九品,谓之下乘。丹之下乘,以心液肾水相煎,终日面红耳赤,形容枯槁,虽然练就神通,终究难望玉京;丹之上乘,以造化为炉,清净为妙用,无为为丹基,性命为铅汞,定慧为水火,自然一炉丹成。” 赵鹤年道:“弟子想要丹成上品,成就仙道,不知恩师可有赐教?” 青宣尊者含笑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道:“只要一片赤诚,自然万事皆成。” 赵鹤年颔首言道:“多谢恩师赐教,待弟子筹备周详,意欲外出探寻金丹机缘,还望恩师应允。” 青宣尊者笑道:“不必如此着忙,金丹不是儿戏。所谓丹成无悔,若是仓促之间,只怕适得其反。昨日为师面见清宁师兄,门中拟定三月之后为为师召开阴神法会,你不如等到法会之后再议此事。” 赵鹤年本来也是如此安排,这段时日还要炼制火云飞辇,以贺师尊阴神之喜。于是回道:“是,谨听恩师安排。” 青宣尊者点头道:“此次与会之人包括东极洲另外两大玄宗与八大旁门。按照以往各派旧例,为师不仅要登坛讲法,各派还要切磋道法,你是为师座下真传弟子,定然是要出席比试,你还要精心准备才是。” 赵鹤年颔首笑道:“弟子定然不会让恩师蒙羞。” 青宣尊者道:“你且好生修行,若遇疑难,不妨前来。” 赵鹤年起身拜道:“多谢恩师,弟子告退。” 赵鹤年离了神气宫,回返太乙峰。只见和雨正在养气湖旁洗刷六牙白象。他走上前去道:“这白象乃是异兽,你小心莫伤了众人。” 和雨见到赵鹤年前来,连忙丢了刷洗毛梳,趋前施礼道:“老爷恕罪,小的见这白象颇为温顺,于是带出刷洗,小的这就将白象送回灵兽殿。” 赵鹤年摆手道:“你有灵契牌在身,他也不能伤你,只是切莫将其领出太乙峰,若是闯出祸来,我也不能饶你。” 和雨忙道:“小的不敢。” 赵鹤年点头道:“我这里有两瓶丹药,红色的乃是灵兽所食,黑色的乃是修行丹药,日后灵兽殿便交由你打理。”说完将手中两瓶丹药抛给和雨。 和雨欢喜的接了。赵鹤年道:“三月后乃是恩师阴神法会之期,在这期间,我要前往黑风岛炼器阁筹备贺品,若是峰中有事,你可前去寻我。” 和雨忙答道:“是”。 赵鹤年又嘱咐了两句,便又足踏虹光前往黑风岛。入了岛中,便往炼器阁而去。来至阁前,门前值役皆是认得,连忙施礼道:“见过真传,真传可是求见阁主?” 赵鹤年笑道:“正是,有劳两位通禀。” 二人忙道:“真传少待,在下这就入内通禀。”不一时,将赵鹤年请至殿中。 赵鹤年迈步入殿,只见丹秋真人端坐法台,忙上前施礼道:“见过师姐,愚弟不请自来,打扰师姐清修,恕罪恕罪。” 丹秋真人含笑说道:“师弟一去经年,回山多日,也不曾前来探望,想是今日又有贵干,才肯轻迈此地。” 赵鹤年忙拱手道:“师姐恕罪,非是愚弟轻慢,愚弟久蒙师姐关照,习得炼器之术,又赐阵图之法。只是功行不济,需得坐关苦修,前番又得白师兄差遣,近日才得以回山。” 丹秋真人一摇手中褐木灵芝如意道:“哦,那你此回非为他事,乃是专门拜访啰?” 赵鹤年忙拱手道:“师姐明鉴,愚弟的确有一事相求。” 丹秋真人笑道:“果是如此。你且说来。” 赵鹤年忙拜道:“愚弟恩师成就阴神尊位,愚弟想要打造一座飞辇以示庆贺,只是此物体型较大,一般炼器室恐怕不易炼制,还望师姐能借火真宫一用。” 丹秋真人伸手入袖,取出一只玉质牌符,说道:“这火真宫乃是炼器阁重地,师弟还得小心使用。”说完便将牌符抛下。 赵鹤年连忙接了,躬身道:“多谢师姐,愚弟必当小心。”说罢便告辞出来。 第63章 近火之木 赵鹤年来至火真宫,取出牌符打开宫门。便将燧木从金乌壶中取出,惊得壶中飞鸦“呱呱”乱叫,乱扑扑飞出壶口,壶身九条金纹也黯淡下来。 赵鹤年对火鸦笑道:“今日权且算是借用,他日再替你们寻个窝巢来。” 那九只火鸦在空乱飞,忽见宫中火池,扑楞楞往过便飞。赵鹤年可不敢让它们在此折腾,忙将宝壶擎在手里,一拍壶身,将九只火鸦摄入壶中。 转过身来,再看眼前这棵燧木,赤枝红叶,火光流转。皮似朱砂,根如龙髯。长有十三四丈,宽约两人合抱。 赵鹤年从怀中取出一只乌黑木匣,木匣打开,紫青荧光闪闪,露出里面两柄三寸来长的细小飞剑。 他用小指将青色小剑轻轻一挑,小剑飞至空中,涨至三尺长短,发出阵阵轻吟。 他将木盒收入怀中,伸手一招,青霜落于手上。他对飞辇图谱已经熟记于心,此时分解燧木胸有成竹。他将法剑往燧木上一挥,斩去如同金铁交鸣,碰撞又是火花四溅,直震得手中酸麻。 他不由心中微讶,他这柄青霜剑掺了庚金,虽只少许,也是锋利无比,若是寻常金铁之物,一挥即断,却不料这火之木反克金行,竟连树皮都未能破开分毫。 他见无法斩动燧木,一时竟然不知如何下手。刚有动作,便就无处动手,也不由眉头紧锁。叹道:“看来还要再向丹秋师姐求取利器”。只是向来受她关照良多,欠下人情也是不少,此时难免心中扭捏。 只是债多不愁,他也就厚着面皮再至炼器阁门前,正逢吴老与申主司前来禀事。赵鹤年连忙上前施礼道:“见过吴师、申师。” 二人还了一礼,吴老笑道:“真传何事前来,可是求见阁主?” 赵鹤年也不隐瞒道:“学生得了一根燧木,想要炼成法宝,无奈没有合用利器,无法分解宝材,只得前来向阁主借取合用器具。” 二人闻言,只以为他得了一截枝干,饶是如此,也是艳羡不已。吴老捻须笑道:“真传好运道,这燧木乃是火属灵木,上古至今,不知砍伐了多少,如今门中也寻不到一根出来。此木不论是炼制法剑还是其他法宝皆是上乘之选。” 申主司笑道:“燧木乃是近火之木,寻常金器之类难以伤它,只有土中之精炼成的利器才能破开。” 赵鹤年听他们如此说,似是知道克制之法,忙问道:“敢问二位老师,不知手里可有此类宝物,可否借予学生用用。” 二人皆是摇头,申主司说道:“我等虽说也有两件土精之宝,可是品阶太低,也无力破开燧木,若是苦磨功夫,只怕真传要磨上二三年才能炼成法宝,实在是得不偿失。” 吴老见他眉头一皱,忙安慰道:“真传不必失落,虽说我们手中没有,但是阁中定是有的。” 申主司随声附和道:“阁中诸般器具齐备,若是阁中没有,其他地方更是难寻,真传不妨见过阁主之后再想他法。” 赵鹤年点头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不一时,值役道士出殿道:“阁主唤三位进去。”赵鹤年与吴老、申主司走入殿中,见丹秋真人端坐法台,连忙上前施礼。 丹秋真人含笑道:“赵师弟,为何去而复返?” 赵鹤年拱手道:“先前向师姐借用火真宫炼制法宝,不想宝材太过坚固,师弟一时无法奈何。愚弟想着一客不烦二主,还想再向师姐借用一件利器。” 丹秋真人掩口笑道:“你这二位老师皆是炼器阁一司执掌,处理宝材更是无数,如何舍近求远,求到我这处来。” 赵鹤年道:“方才愚弟已在殿外向二位老师请教,只是二位老师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厚颜再来劳烦师姐。” 丹秋真人好奇道:“哦?究竟是何宝材,竟连二位主司也无办法?” 赵鹤年道:“乃是燧木。” 丹秋真人脸色登时奇怪起来,忽而鼻中轻轻“哼”了一声,竟然发出轻轻的笑声,说道:“你竟然想用燧木炼制飞辇?” 吴老与申主司也是一脸惊奇的看着赵鹤年。他们本以为赵鹤年只是炼制寻常法宝,若是知道炼制的乃是飞辇这种大型宝物,恐怕也不说这话了。若是用他们手中土精器具制造燧木飞辇,那也不说什么二三年可以炼成的,恐怕就是花上二三十年也不能功成了。 赵鹤年看三人皆是一脸奇怪,心中也不由茫然,看向法台上丹秋真人问道:“莫非有什么不妥吗?” 第64章 借斧 丹秋真人含笑说道:“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此木珍贵,若是放在我炼器阁中,只怕是能得百件灵器,若是运道好些,还能炼出一二件宝器出来。你只是炼制乘渡之器,岂不是暴殄天物?” 赵鹤年顿时明了,原来三人皆是可惜宝材。只是此木还可再得,再者既然已经下定主意,又怎会轻易改变。于是说道:“师徒恩重,做弟子的只能以此聊表寸心。何况宝材只是身外之物,他日未必不能再得。用在合适处,便也没有什么可惜。” 丹秋真人见他已有主意,何况宝材也不属自家,他要为恩师表心意,又哪里容自己置喙。说道:“本阁之中本有一件平河月铲,乃是寒晶月砂所炼,足以破开燧木。只是此宝已然外借。青宣首座阴神法会定在三月之后,恐怕时间上已是来不及了。” 赵鹤年闻言,眉头紧锁,心中盘算:怕不是要另备贺礼?忙问道:“敢问师姐,难道就没他法可想么?” 丹秋真人笑道:“师弟莫急,本派能够处理宝材的也非止本阁一处,我这处没有,你不妨去他处再借。” 赵鹤年急转心思,若论处理宝材,的确非止炼器阁一处,天工阁职司门中岛屿营造、山峰修葺、地脉调理,也是处理宝材的行家里手。忙问道:“师姐可是说天工阁?” 丹秋真人颔首道:“天工阁阁主明光师兄手中有一柄造物斧,乃是一件上品宝器,只是此物乃是方舆沉石所铸,沉重无比,就怕你借得也使不得。” 赵鹤年闻听消息,转忧为喜,无论如何,还得试过才知结果。连忙拜谢道:“多谢师姐指点,愚弟这就前去借用此斧。”又向吴老、申主司施了一礼,匆匆告辞出殿去了。 丹秋真人见他如此匆忙,也是摇头失笑,虽说修行中人清心寡欲,但他到底是少年心性,不是岁月沉淀也是难以做到的。 赵鹤年一路踏光来至舟山岛,值守弟子问明来由,查看牌符,遂打开禁阵放他进来。 行至天工阁,门口值役弟子忙问来意,赵鹤年道:“天荡峰真传赵鹤年求见明光师兄。”那值役弟子听说是真传弟子求见,不敢推诿,连忙跑入殿中通传。片刻后,值役弟子走出殿外,道:“阁主有请。” 赵鹤年入了殿中,只见明光真人麻衣布履站在当中,见到赵鹤年进来,笑道:“多日不见,师弟怎想起看望为兄?” 赵鹤年忙拱手见礼道:“见过师兄,愚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瞒师兄说,愚弟乃是有事相求。” 明光真人笑道:“这却是奇事,你师乃是一峰首座,如今成就阴神尊者,你又有何事能有求于我?师弟且不妨说来。” 赵鹤年道:“此次师尊成就阴神,做弟子的也该准备贺礼,只是愚弟无有他物奉献,往日也曾有幸得到一根燧木,便想为师尊打造一架銮舆,无奈燧木坚固,愚弟手中无有利器可破,听闻师兄手中有一柄造物斧,特此上门求借,不知师兄肯否?” 明光真人哈哈大笑道:“师弟好大手笔。遍观门中,也只有天一院主清宁尊者那驾金顶华盖飞云辇乃是青苍木所制,这也是门中底蕴,非是不能再造,只是实在太过耗费宝材。师弟如今以燧木制造飞辇,恐怕日后悔之莫及。” 赵鹤年躬身回道:“无甚后悔,还望师兄成全。” 明光真人见说他不动,也不再言。一挥衣袖,一道金光射出,一只金色板斧立在殿中,斧刃朝下,斧柄在上,高有四尺。 赵鹤年看着地上金斧,才知这斧不是金铁之物,而是方舆沉石,黄色乃土之本色。他拿眼去看明光真人,不敢贸然上前。 明光真人见他谨慎,笑道:“为兄这柄造物斧乃是方舆沉石所铸,重有万斤,纵然你已铸就神体,恐怕也使它不动。若是不能动用,只怕借去无益。” 赵鹤年听他言中并无回绝之意,笑道:“若是师兄肯借,还请容愚弟一试。” 明光真人笑道:“你若拿得动,尽管取用。” 赵鹤年闻言,含笑拱了拱手,踏步上前,胸中运起一口真气,双脚微分,腰膝下沉,右手握住斧柄往上一提,石斧却是纹丝不动。赵鹤年见此,又使力气往上提了两提,却还是如同长在地上,难动分毫。 明光真人负手站立一旁,含笑不语。 赵鹤年不由心中微急,若是连此斧都拿之不动,更不提使用,即使借去也是无用。心中也是较上了劲,轻喝一声,一踏右足,体内真气滚动如潮,浑身骨骼咯咯作响,肌肉隆起,身量拔高。面貌也生变化,发髻散开,变得一片赤红,面上凶相毕露,化作淡金之色。 第65章 辇成 又是一声喝,此时却是响若惊雷,右足一踏,地面也是一晃,若不是这地面乃是乌金石铺成,怕就踩得寸寸碎裂。只见他身高拔至丈二,背若熊罴,臂若虬结,五指握于柄上,使劲往上一提,万斤重斧竟然轻轻脱离地面。 明光真人见此颇为惊讶,只因他这形象太过凶恶,倒与魔门炼体之法颇为相似,只是魔门以重浊之气炼体,这赵师弟身上倒是半丝煞气也无。一时也看不底细,只是在旁细细观察。 赵鹤年将石斧拔离地面,左手也握住斧柄,双手缓缓提举,竟将石斧举过头顶。随即感到石斧沉重,咬牙稳住身形,缓缓将之杵在地面,只听“咔哧”一声脆响,石斧已将地上石砖压成数片。 明光真人也从开始惊讶变成诧异。这柄造物斧乃是他亲手所炼,有多少斤两他也是心知肚明,寻常炼罡修士决计是撼动不了分毫。此时见他竟然将斧举过头顶,心中又惊又叹。 只听赵鹤年说道:“如此,不知师兄肯借么?” 明光真人摸了一把颌下短须,笑道:“为兄岂是言而无信之人,师弟既然使得动,为兄便借于你了。只是此斧没经祭炼,不能收方自如,为兄知道炼器阁中有诸多祭炼口诀,但是为兄这造物斧与寻常法宝不同,你且附耳上来。” 赵鹤年忙收身形,走上前去,作出侧耳倾听之状。明光真人在他耳旁耳语几句,细细说了一遍。 赵鹤年连忙躬身感谢,道:“多谢师兄,愚弟用完,必定早早相还。” 明光真人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道:“师弟,东西既已到手,且陪为兄饮上两杯如何?” 赵鹤年忙推辞道:“师兄恕罪,愚弟还急着回去处理宝材,实在是无心饮酒。” 明光真人摆手道:“罢了,且去,且去。” 赵鹤年按照明光真人所说口诀念动,将袖一抖,那石斧化作一道金光没入袖中。随即便告辞出来,踏光回返火真宫。 他来至宫中,望着地上十余丈的燧木,又取出石斧,连柄带刃,长有四尺。他又抖擞身躯,双手握住斧柄,往那燧木挥去,只听“哧”得一声,斧刃没入燧木数寸,枝干倏忽一抖,落下片片火红叶片,破开树干的地方沁出丝丝血红汁液。 赵鹤年也不以为意,又抄斧刃劈砍,只是几下,便已累的气喘吁吁,大口呼气。他停下动作,取出一颗丹药服下,调匀气息,又操石斧劈砍。 只是他将飞辇图形分解百余块,由大到小,由粗到细,也是颇费时间。只得吞服丹药,日夜不休。终于花费一月功夫,将百余块零件尽皆完成。 他又花费半月功夫,将百余块零件组拼一起,在飞辇上绘制各种符文,云纹相互勾连,相互叠嵌,形成道道精美纹路。 只是飞辇所需顶上华盖,四足承托赤莲还未完成。又花费了月余时间,用赤炎火晶炼成四朵赤莲,又用灵丝炼成一顶青色仙鹤云纹伞盖。这才出了火真宫。 他先至炼器阁向丹秋真人交还火真宫禁制令牌,再到天工阁向明光真人交还造物斧。明光真人还想留他叙话,又见他面无血色,神气亏损,便着他回府好生休养。 赵鹤年返回太乙峰清和殿,嘱咐和雨:若是自己三日不出,便入偏殿唤醒自己。也不坐法台云床,独回偏殿床榻呼呼大睡。 他虽然铸就神体,断了水谷,但是神魂依旧羸弱,如此连续挥舞石斧,又是炼制飞辇,早已精神疲乏,困倦不已。 一上床榻,真是天昏地暗。直到数日之后,和雨入殿唤醒,他才悠悠醒来,只觉浑身舒畅,精神百倍。忙问和雨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和雨回道:“明日便是青宣首座的阴神法会了,所以小的才急急唤醒老爷。” 赵鹤年点了点头,又着人准备香汤沐浴,整理衣冠形容。 次日一早,他便急急离了太乙峰,来至天荡峰神气宫。和宁忙迎入宫中。 只见青宣尊者早座法台,见到赵鹤年,含笑说道:“徒弟,稍后随同为师同往天莱峰神霄宫。” 赵鹤年忙躬身施礼道:“谨听恩师安排,只是不知何时动身。” 青宣尊者笑道:“时辰尚早,你两位师兄日前已经返回门中,不妨等上一等,稍后一同前往。” 赵鹤年早已听说,他大师兄涵名成就中品金丹,隐居东海,辟府修行。他二师兄阳平也与他一般,处在突破金丹门前,在外苦求机缘,已经多年不曾回山。 第66章 神霄宫 盏茶时候,青宣尊者正与赵鹤年说话,忽听殿外有脚步声传来。青宣尊者笑道:“你二位师兄来了。” 赵鹤年闻言,朝门口望去,果见两人并肩入殿。左边一人,望去四旬上下,面容消瘦,颌下三柳长须,头戴鱼尾冠,身穿玄青袍,身后玄气隐隐。想必就是大师兄涵名。 又看右边一人,二十余岁,浓眉大眼,嘴上无须,头戴纯阳巾,身穿文士服,笑容满面。想就是二师兄阳平了。 两人齐步入殿,见到青宣尊者,连忙拜倒在地,口中呼道:“恩师万寿。” 青宣尊者忙着二人起身,笑道:“起来吧,你二人常年在外,不在为师身旁,为师也是时常惦念,此次回山,便在为师身旁多陪伴几日,也让为师看看你们的功行是否有所进益。” 两人站起身来,躬身答“是”。阳平瞅了一眼赵鹤年,笑嘻嘻的说道:“听说恩师又收了一位弟子,想必这位就是赵师弟了”。 青宣尊者微微点头,转头对赵鹤年说道:“元一,见过你二位师兄。” 赵鹤年连忙施礼,道:“见过二位师兄。” 两人还了一礼。涵名看了一眼赵鹤年,眼中光华流光,随即光芒收敛,点头道:“元一师弟入门数载,已然炼成神光,顶上灵光坚凝不散,根基定然深厚无比,来日成就当在为兄之上,想必得赖恩师悉心栽培,恩师也是后继有人了。” 赵鹤年忙道:“多谢师兄夸奖,愚弟愧不敢当。” 阳平闻听师兄所言,眼中不由闪烁了一下,心中不由狐疑,自己入道已有二十余载,还未成就金丹,这位小师弟竟然也是与自己一般境界,又听师兄说他根基深厚,心中也生出一种危机之感。随即笑嘻嘻的说道:“师弟竟然这般厉害,倒让为兄的汗颜无地哩。” 青宣尊者摇头笑道:“莫要在此弄嘴,且随为师前往天莱峰。”三人连忙应下。 青宣尊者走下法台,赵鹤年忙上前道:“恩师且慢,弟子有一物敬奉。” 青宣尊者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有何物奉上。” 赵鹤年道:“为贺恩师成就阴神,弟子花费两月时间,打造一架火云飞辇,还望恩师殿外一观。”说着请三人同出殿门。便往右手乌木戒上一搓,顿时红光满华庭,瑞气盈空中。红云飞万朵,赤莲逐次生。 只见一架飞辇立在庭中,长有三丈,宽有丈二,前有三辕,底下无轮,三面镂空车厢,顶上一张华盖覆顶,底下四朵赤莲承托。车厢前挂一盏八角琉璃宫灯,放出道道红光。 青宣尊者见此,也不由动容,道:“此辇莫非是燧木制成?” 赵鹤年点头道:“正是,还请恩师上辇。” 青宣尊者摇头道:“徒弟,此辇太过奢靡,为师哪敢上坐。” 赵鹤年道:“恩师,你乃一峰首座,该坐此辇。再者,修行中人不该执着外物,不执着于穷困,也不该执着于奢靡。此辇乃是徒弟一片心意,还望恩师莫要推辞。” 青宣尊者摇头叹道:“为师知你心意。只是人尽其能,物尽其用。如此大材小用岂不浪费,日后你若再想寻觅这等宝材恐怕不易了。” 赵鹤年摇头道:“恩师莫要以弟子为意,今日乃是恩师万千之喜,切莫以此坏了兴致,还请恩师上辇。” 青宣尊者点了点头,扶辕上辇。赵鹤年又请两位师兄上辇,涵名颇有深意的看了赵鹤年一眼,阳平脸上则是有些僵硬,微微点头示意,便就随同师兄上辇。 赵鹤年侧坐车辕,向下一指,顿时红云腾起,霞光满天。正是: 红云托足,赤霭环绕,宝幡旌旗招展。香风熏熏,烈焰腾腾,云覆华盖光灿。仙童引道,对对仙鹤拉拽,钟鼓声喧。过千山万水,咫尺天涯,莫叹路远。 飞辇迅疾,不一时来至神霄宫。顿时引得宫观执事、洒扫童子、侍香婢女纷纷出来观望。早惊动了值守长老出来查看。望见红云朵朵、赤莲拥护,又认得是赵鹤年驾驭车辕,知道是青宣尊者车驾到此。连忙呵斥左右道:“青宣尊者车驾到此,还不速速迎接。”众人这才知道,纷纷立于廊下、阶前迎候。 赵鹤年在宫门前停下,请青宣尊者下辇。只见神霄宫一片祥和,处处焕然一新。正是: 宝光瑞气结彩花,玉户金扉透云霞。 条条虹飞接天际,道道光生映壁画。 焚香烟飞满青空,挥洒玉露如雨下。 山峰一洗云出洞,倒把真境识作假。 第67章 凌天阁 执事长老忙上前施礼道:“见过青宣首座,院主已在凌天阁等候,首座且随老道前去。” 青宣首座微微颔首,带着三个徒弟,跟随执事长老来到一处高阁。这座高阁乃是神霄宫最高处,遍览宫中各处胜景,乃是风光绝好之地。 神霄宫本是掌教所居,门中诸般大事皆是在此决策。只是掌教承宥尊者闭关参悟元神奥秘。便由天一院之主清宁尊者代行掌教之权。若是掌教尊者再有百年不出,待到寿尽之日,也该由清宁尊者承继嗣位。因此,诸峰首座对清宁尊者无不敬服。 执事长老领着四人拾级而上,来至阁中,清宁尊者坐于椅上,旁有诸多道者、童子侍立左右,童子手中或捧法衣、或捧冠带、或捧饰物,林林总总,不下十数种。 青宣尊者领着三人忙趋步上前,施礼拜见。 “见过清宁师兄。” “拜见尊者。” 清宁尊者含笑起身,来到青宣尊者面前,把住青宣尊者左腕道:“师弟不必多礼,今日乃是师弟吉日,切莫如此拘谨。”说着,拉着青宣尊者分宾主坐下。三人跟随师尊在旁侍立。 清宁尊者道:“诸派使者稍后即至,还请师弟先换礼服,随同为兄前去迎接。” 青宣尊者含笑应下,随同众人在阁中改换服饰。不一时,出来见众人。只见他,头戴白玉芙蓉冠,身穿八卦绛绡衣。足踏银线步云履,腰缠黄金双穗绦。手持如意,裙压玉璧。面如满月,目似双星。道气隐隐随身动,宝光恍恍舞上下。 清宁尊者含笑道:“人世爱美,多有所求,或求娱人,或求娱己。我辈中人,纳新衣,为求纤尘不染;着高冠,为求身形端正;配玉璧,为求警醒己身。师弟一改往日服饰,真有超然拔世之姿。” 青宣尊者含笑道:“师兄谬矣。我等已然阴神脱窍,不受凡尘拘束,哪里需此俗礼。不过是引领后辈,使其心生向往而已。” 清宁尊者点头道:“师弟之言甚善。吉时将至,我等且去吧。”青宣尊者含笑点头。众人齐出凌天阁,又至神霄宫主殿。 进入殿中,地张红毯,梁结彩缎。上面一座法台,上设两张矮几,下面左右排列,各有三十余张矮几,几上瓶插琼枝,案摆香花,又摆着各类果品,石榴似火,葡萄珠明,梨发清香,枣吐甜馨,仙桃恰似美人尖,柑橘颗颗如团金。 此时右边席上已坐了五人,各个身着华服,身绽清光,连在一处,清辉遍洒,满室通明。 五人见到清宁尊者与青宣尊者一行进来,忙起身见礼道:“见过清宁师兄、青宣师弟”。 二人还了一礼。赵鹤年在后埋头行礼,不敢多看。 清宁尊者含笑道:“诸位师弟且请落座。” 清宁尊者与青宣尊者同赴法台上座,清宁尊者居左,青宣尊者居右。五位尊者各依次序皆在右手席上坐下。 赵鹤年与两位师兄,只在法台下右手站立。各位执事、役使皆在席位两旁站下。若非今日乃是青宣尊者阴神法会,赵鹤年师兄弟三人还不能站立此处。 清宁尊者坐下后,说道:“本派历经万载,从无到有,从起到兴,已有九位飞升真君,可谓是兴盛至极。此番青宣师弟成就阴神尊位,一门倒有十一位阴神尊者,不可谓不兴盛。只是,安以思危,乐而思悲,只望我等能够矢志不渝,同悟大道。”诸位尊者皆是含笑应和。 清宁尊者又道:“可惜此番派中三位尊者镇压东海,师尊闭关不出,不能同赴法会。为兄便替阖派上下恭贺师弟成就阴神尊位,距离大道又进一步。” 一言甫毕,忽听天中仙乐飘飘。清宁尊者含笑道:“想必是诸派道友已到,诸位师弟且随为兄一同迎接。”诸位尊者俯身称是。 众人齐出殿外,只见天中天中祥云朵朵,霞光满天。只见: 云舟排开霭层层,金霞点点瑞气腾。 帆扬万里金日出,舸过千顷烟波横。 又见: 仙童对对提金炉,玉女双双捧玉壶。 力士执钺随前后,使者持节左右护。 仙翁葫芦盛金丹,玄女宝匣置金珠。 步步祥云托足迹,飘飘仙乐响丝竹。 清宁尊者望见云舟旗旛与车驾,捋须笑道:“这是玄真教与玄女真宫道友到了,只是不知是哪位道友前来。” 太启尊者道:“这玄女真宫似是宫主仪仗,莫非乃是栖真玄女亲身前来?” 离尘尊者在旁点头道:“小妹与栖真道友素有来往,那顶上祥云波澜诡谲,奇异变换,似藏万千生灵,包罗万象。定是她那万象宝珠所生异象。” 第68章 辨气 说话间,云舟里走出一个中年道人,头挽混元髻,身穿太极袍,形如苍松斗霜雪,貌若青柏容不老,颌下墨须成五柳,腰间盘扣结双绦。身周金霞灿灿,背后涓涓溪流。站立舟头,朝下打个稽首道:“诸位道兄有礼。” 清宁尊者与各峰首座、派中值役忙还一礼。清宁尊者笑道:“原来是金溪道友至此,有失远迎,还请殿内奉茶。” 金溪尊者降下云舟,舱内走出十余个男女修士,有道有俗,皆是身穿紫色道袍,上绣星辰图案,随着金溪尊者飘飘落下云头。 那边一架金凤飞车,一只青毛狻猊拉拽,左右力士、侍从随护。云头似缓实急,眨眼便至眼前。只见一位女修拨开珠帘,缓步出来。发挽千丝堆云髻,身着曳地流仙裙。步摇轻颤,恰似风吹牡丹;环佩低鸣,正如雨滴荷塘。莲步轻移,微颤颤如海棠初醒;眉头轻舒,风摇摇似桃李微绽。那女修微启丹唇,如雨后春娇,敛衽施礼言道:“诸位道兄有礼。” 清宁尊者、青宣尊者与诸位首座、宫中值役,并玄真教一行忙施一礼,道:“恭迎尊者。”玄女真宫乃是玄门三派之一,其宫主又称玄女。因其乃是一宫之主,众人哪敢受她一礼,纷纷施礼退避。 清宁尊者也是踏云而起,上前执礼道:“宫主不辞辛劳,远道而来,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栖真玄女笑道:“清宁道友客气,贫道得知青宣道友成就阴神,心中无限欢喜,便想亲来恭贺。”美目流盼,落在青宣尊者身上,青宣尊者忙躬身向上施礼道:“有劳道兄玉趾光降,贫道不胜感激。” 金凤飞车缓缓落下,清宁尊者与六峰首座将两位尊者迎入殿中,又吩咐左右奉上香茶。 赵鹤年往两位尊者看去,乃是一位中年道人与一位美貌女修。女修虽有颜色,但是浑身并无异象。那道人脑后一条金色溪流自背后流入虚空,其中点点光辉,似是无数符文闪烁。他修行五德望气术,双目已有神通,想要睁眼细看,只见各个符文如同蚊蚋,在其中轰鸣扑动,心底忍不住一阵恶心欲呕,眼前金星乱窜,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金溪尊者似有所觉,转眼看去,只见一个俊秀少年颔首低眉,面色苍白,知他方才偷看自己,心中略显诧异。阴神尊者法相随身,他顶上金溪乃是一身功行外相,若是功行不够,看去只是一片金霞。这少年应是看到什么,才有这般表现。又见他只是炼罡境界,心中更是好奇。慧眼看去,见他顶上清光如雨润,神光现五毫,不由点头暗赞:不愧是天都真传,真是良才美质,自己带来一行十六人,竟然少有与之相比的。 一旁栖真玄女见金溪尊者异样,转头看去,见到法台之下站立三人,知是青宣尊者徒弟。今日在此,本也有指点提携之意。眼光扫过三人,见第一人已成金丹,只是观其周身玄气,只是丹成中品,虽有望成就阴神,到底不能得闻至道。第二人与第三人虽然同处炼罡境界,但是第二人明显沉浸日深,一身气息更加圆融。但是浑身气机却不如第三人贴合自然,灵气更是强盛数倍,当真是不可思议。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想必法台之下乃是青宣道友的三位高徒。” 成就阴神,自然见微知着,方才他二人细微动作自然落在青宣尊者眼中。只是他心中有所打算,所以并未先行开口询问。此时听到栖真玄女开口,青宣尊者便也开口回道:“正是三个劣徒,不知道友有何赐教。他们皆是鄙陋之姿,道友如肯指点一二,那也是他们的机缘造化。” 栖真玄女掩口笑道:“道友何必过谦,你这三位弟子皆是神清骨秀,资质不凡,况且天都派乃是天下玄门正宗,自有玄功密法教导,贫道岂敢妄言。” 青宣尊者笑道:“玄宗三派虽然同气连枝,但是奥秘不同,同是吐纳天地灵气,吸收日月精华,但是所归丹田不同,其中奥秘大相径庭,难说其中谁为最高。金丹派主修精血,符箓派主修魂魄,内景派主修生气。若论识人辨气,实非我等所长。” 清宁尊者哪里不知师弟心思,开口附和道:“左右不过评点几句,二位道友何必推拒。” 金溪尊者倒是洒然一笑道:“既然如此,贫道也不客气,且唤道友三位高徒上前,待贫道细观。” 第69章 玄符 青宣尊者唤三人道:“涵名、阳平、元一,且上前来。”三人连忙趋步上前,朝着几位尊者躬身一礼。 金溪尊者朝清宁尊者道:“还请道友着人取几个蒲团过来。”清宁尊者忙唤左右随侍将数个蒲团铺在殿中。 金溪尊者淡淡一笑,对三人道:“你等坐下,不必紧张,放空心神,闭上双目,沉思冥想。” 三人依言照做。金溪尊者伸出食指,在空虚划,一道金符在空显现,放出赫赫金光。对诸位尊者淡淡笑道:“此符名为‘鉴真符’。我玄真教祖师传下八道神符,后经历代祖师创出三十二道玄符与八十八道元符。此符乃是三十二道玄符之一,可照人魂光。魂光乃是先天所生,虽然后天修持可以强大魂光,但是便如池塘湖泊一样,先天魂光越是强盛,自身潜力也就越大。魂光共分六品十二阶,分紫、青、赤、蓝、黄、白六色。上品紫青,中品赤蓝,下品黄白。” 他介绍完此符功用,伸指往虚空一点,金符垂下一道金光,往涵名头顶落去,立时出现反应,只见涵名头顶喷涌一道赤光,高有四尺,形如灵芝。 金溪尊者拂须笑道:“光呈赤红,形如火芝。虽只中品魂光,但是有此异象,来日未必不能成就阴神。阴神乃是神魂易变,魂光更是神魂表象,此子大有可为。” 说完,又一点金符,金光往阳平头顶落入,一片幽兰光华湛湛升起,如那幽深寒潭,汩汩涌出,高有三尺。 金溪尊者也是略略点头道:“此子魂光幽如寒潭,其色湛蓝。虽不及前位小友,也是资质上佳。” 他又将金光往赵鹤年头顶一旋。赵鹤年头顶五色涌起,出现一顶三层青罗伞盖护在头顶,金光不能落下。 金溪尊者含笑道:“此子却是大有福缘,这青罗伞盖护庇神魂,诸邪不侵,真是好神通。” 天都派七峰尊者皆是见过,当日玉顶金阁清宁尊者取出夔牛法镜,一一查看诸位新晋真传根骨底细,他头顶便出现青罗伞盖遮蔽镜光,此时也不惊异。 金溪尊者微微而笑,对诸位尊者笑道:“得罪。”他屈起右手中指与右手拇指相碰,轻轻往上一弹,指尖一道灵光飞出,落在金符上,顿时光华大闪。道道金光往赵鹤年头顶落去,那青罗伞盖不过神通一流,哪里抵得住尊者法力,顿时被压制住缩回天门。 那天门忽而大开,一道如水清光迸射而出,清清亮亮,汩汩绵绵。顿时华光流转,满室生辉,在这清波之中升起一道玄光,高有九尺上下,玄光展开,中有一道清气,形如菡萏含苞,藏而不吐。 诸位尊者见此皆是大受震撼,那日玉顶金阁赵鹤年被那夔牛法镜一照,头顶清光只是倏忽一瞬,众人虽知他身具仙根灵骨,却不想他竟然这般资材天纵。 金溪尊者更是瞠目结舌,他是符箓派传人,更是阴神尊者,他的见识自然不低,今日却显得孤陋寡闻一般。自古以来,九为盈数,阳之极也。不想世间真有人魂光高逾九尺,这又如何不令他吃惊,便是他祖师下降以来,门中也未有如此根骨的。忽而又是一声低叹:“为何不是紫光?” 诸位尊者见他神情恍惚,一时惊讶,一时感叹。青宣尊者出言问道:“道友何故如此,莫非有何不妥?” 金溪尊者闻声,摇头叹道:“此子资质世间罕有,若是修行我符箓派法门,定然一瞬千里,就是修炼成仙也不是奢望。”他只是摇头叹息,口中不住道:“可惜,可惜。” 青宣尊者闻言,不由面露喜色道:“真如道友所言,魂光乃是阴神之基。道友何故叹息?” 金溪尊者道:“空守宝山不能动用,岂不可惜?再者,贫道可惜为何如此资质,何以不见紫光?”说着又是摇头叹息。 天都派尊者不通符箓派魂光奥秘,皆是不解其中玄妙。栖真玄女却是掩口一笑道:“道门虽以紫气为贵,其实不然,天为青苍,地为玄黄。紫气乃是神圣之气,青气乃是仙灵之气,故而青气上浮为天。二气虽然同为上品,但是我辈中人追求仙道,不为圣人之道,有此气正合我玄门之旨。” 金溪尊者闻言,沉思片刻,继而躬身说道:“宫主所言极是。内景派存神通感,善能沟通天地,观察宇宙元气,不如请宫主一观?” 第70章 灵机 金溪尊者挥袖散了金符,栖真玄女上前道:“气乃连贯生命之枢纽,万物莫不赖气而生。万物形体各异,故而生发之气不同。万物应五行,五行对五气。所谓,形在天地内,身在五行中。” 她檀口微张,一颗宝珠从中飞出,初始只有拇指大小,飞至空中便有磨盘般大,其中光影绰绰,似乎包藏宇宙。 栖真玄女道:“我内景派存神服气,修炼气府绛宫。祖师传下一卷先天图谱,其中包罗万象,贫道这粒万象宝珠乃是参悟先天图形所成,能够勾动气机演化。且让贫道一试。” 她拈起右手两指,往涵名虚空一拿,一缕气机自鼻下而出,宛如一条细小丝线,往万象宝珠钻入。 栖真玄女掐个诀印,往宝珠一指,宝珠放出柔和清辉,仿如明镜一般,内里纤尘毕现。那一丝气机钻入其中,便化做一粒种子,继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果实成熟落于地上,从中又钻出一只蠕虫,蠕虫又化翅虫,翅虫又化鳞甲,鳞甲又化鸟雀,鸟雀又化走兽,走兽又化智兽。凡此种种,竟化五十六种而止。 诸位尊者见此无不惊叹。清宁尊者抚掌笑道:“妙哉,妙哉。天地万物皆是先天一气演化而来,我辈中人,脱体出窍,本无形体拘束,可依神通变化,只是神通变化也是效仿世间万物形态,也难以做到这般地步。” 栖真玄女道:“人乃万物灵长,蕴藏天地之密。凡精怪异类必先脱去本窍化作人形,才能修炼成道。这气机便是生命本源,气活道生,气消道亡。” 青宣尊者问道:“既然如此,元气本无二质,万物何以有高低上下之分?” 栖真玄女道:“云以致雨,落下云端,本也无二。只是为何世间地界有旱有涝,雨水分布有密有疏,这便是元气灵机分布不均所致。人何异于禽兽,便是人乃灵机所聚。人也分贤愚,你我道人身具仙根,参悟妙谛,聆听玄音,也是得天独厚,但其中更有天地所钟之人,历代飞升真君皆属此类。” 太启尊者问道:“方才贫道这师侄元气五十六变,这气机变化可有分别?” 栖真玄女颔首道:“气极变化总不出三百六十周天之数。”她却并未说出涵名天资如何,诸位尊者也是心知肚明。 她又从阳平鼻下截下一丝气机,抛入万象宝珠之中。气机演化,竟有一百三十三种变化。不由微微颔首道:“这位小友虽然魂光不及那位小友,这气机变化倒是颇有潜质,若是用心感悟自然变化,于术法一道定然有所助益。” 她如法炮制,又从赵鹤年鼻下截下灵机,向万象宝珠抛入。那万象宝珠竟然光华连闪三闪,清辉霎时收尽,骤然从空坠下。 栖真玄女双眉微挑,忙施法诀将宝珠收起,默然不语,心中一时拿捏不定。 突发此景,青宣尊者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他心中对赵鹤年颇有期许,此时不知发生何事,忙问道:“敢问宫主,不知小徒有何不妥?” 栖真玄女微微摇头道:“道友勿虑,这位小友或许身具机缘,天意使我等不能窥见,才有这样变故。”她这万象宝珠乃是先天图形观想所成,即使凡夫俗子也能生出变化,不知今日为何无故失灵,她也只能推至天意之上。 一时殿中骤然安静,诸位尊者目光也都汇集在赵鹤年身上。赵鹤年三人此时正被金溪尊者施法摒绝六感,神思空冥之中,对外界一无所觉。 金溪尊者轻轻挥袖,摆袖风生,三人顿从定中惊醒,忙从蒲团之上站起。 清宁尊者对三人道:“三位师侄且先退至一旁。”三人忙施一礼,退至法台之旁,随侍也将蒲团撤下。 清宁尊者又转身对二位尊者道:“还请二位道友入座。”二位尊者同道声“请”。栖真玄女坐了左手首席,金溪尊者入了其下席坐。 侍从奉了香茶,端上佳酿,更有一盏清露。修行中人性情各异,因此各有准备。 清宁尊者与青宣尊者同在法台主席,五峰尊者在右手席位相陪。品过香茶,用了清露。清宁尊者笑道:“二位道友此番亲来祝贺,敝派上下荣幸之至,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金溪尊者笑道:“清宁道友客气,玄宗三派向来同气连枝,何必如此客套。” 栖真玄女也自笑道:“三派同处东极,共修道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世道不靖,天星黯淡,邪祟四起,东北两处隐隐有黑气腾空。值此时候,宜当守望相助,贫道此番来此,也是为修两派之好。” 第71章 浮生梦 清宁尊者闻言,眉头紧锁。他知道栖真玄女道行高深,不在他下。更兼修行内景,对天地气机心生感应。忙问道:“敢问宫主,这两处黑气可有预兆,还望宫主不吝相告。” 栖真玄女道:“北方地界色呈灰黑,似是阴鬼之气,东方那处呈现青黑之色,似是妖鬼之气。具体有何预示,贫道却也未能得知。” 清宁尊者心下沉吟,东方那处正应东海之事,那东海出现无底深渊,他心中也隐隐有感,或许门中劫数将至。 为何是妖鬼之气?东海妖族早已扫荡一空,残存部族也躲入孟川之中,又怎会出来为祸? 孟川传闻是无妄海入口,沟通阴阳,凶险异常,即使是天都派也不敢贸然闯入。 至于北方,北冥洲本是天鬼所居,邪宗不比玄宗势大,或有遗漏,出来为祸世间也未可知。 他虽有心清扫东海,只是师尊闭关不出,他虽代掌教派,布下大阵已是全力,若要盍派出动,恐怕力有不及。 此时闻听栖真玄女之言,顿时心头一震,若是合三派之力,自然此事大有裨益。她来告知此事,想也是表示诚意。于是开口道:“多谢宫主告知此事,你我两派自当同盟结好,日后还要多多走动才是。” 栖真玄女听他如此说,也是心中高兴,端起玉盏,对座中尊者稍稍示意,将盏中玉露饮尽。随后道:“贫道此次带来一件贺礼,祝贺青宣道友成就阴神,还望笑纳。” 只见她从袖中取出一只棕色木盒,将之打开,里面乃是一颗淡金色金丸,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细小符文。她伸出右手双指,将之夹起,遍示一周,复又收入盒中,笑而不语。 诸位尊者知道她这是在考较众人,若是他门中无一人认得,她自然会开口解说,只是如此一来,倒是显得他门中见识浅薄。 只是此物虽然纹饰精美,但是望去毫不起眼,也无华光彩气,也无道蕴流转,端地难以识别。 好在不过多时,清宁尊者便开口说道:“想必此物便是‘浮生梦’吧”。 栖真玄女闻言,也不显诧异,若是旁人识不得,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清宁尊者不识,那倒是怪事。 诸位尊者闻言,心中顿时悚然。他们虽然不识此物,但是此物名头之大,他们也是心存忌惮。 此物并非法宝之流,而是玄女真宫飞升真君观想得来。玄女真宫只有三位飞升真君,较之玄真教还少上两位。但是两派也不敢轻视,便是因为此物。 虽说三派各有压箱手段,但是也不是轻易能够使出来的。这玄女真宫曾用过此宝,才被世人知晓。 玄女真宫历代宫主皆是女修,也有兴盛与衰弱。传闻数千年之前,有一位夙飞玄女执掌门派,曾被北冥邪宗欺辱上门。冥泉宗三位阴神长老上门索取玄女真宫祖师传下的先天图谱。 虽说三派同气连枝,但是也不能时时庇护。阴神尊者之间又极少出现陨落的,毕竟阴神已具神性,若是化光遁逃又岂能轻易阻拦。那时玄女真宫只有一位阴神尊者,正是夙飞玄女。 虽然玄女真宫乃是玄门正宗,但是以一敌三又岂是容易,指望别人救护,不如震慑宵小。于是便取出此物,祭出时如烟花绚烂,金光耀目,稍稍触及焰光,身躯就被化成一片虚无。正如梦醒以后,梦里一切皆成幻影。 当时那冥泉宗阴神尊者便是一死两伤。后来更被玄门三派打上门去,所以如今冥泉宗纵有六位阴神尊者,也不敢踏入三派国土之内。 只是此物乃是一件消耗品,传闻中也只用过一颗,如今再拿出一颗,也不知她门中还余下几颗。 清宁尊者端正身躯,微微向前俯首道:“宫主此物却是贵重了。” 栖真玄女却是笑道:“能入道友之眼便是好的。” 金溪尊者却有些目瞪口呆,他门中也决计想不到玄女真宫竟以此物为贺礼,他门中只准备了一葫芦“宝元丹”,足有天罡之数。本来此丹也是珍贵异常,如今天下灵气日渐稀薄,各种宝花奇草也逐渐绝迹,想要炼出这一葫芦宝丹出来也绝非易事。只是如今与这‘浮生梦’相比,却是轻了许多,一时倒是不好拿出手。 转眼往赵鹤年三人看去,心中灵机一动,笑道:“天都派乃是玄都领袖,青宣道友更为一峰首座,地位尊崇,不论何种宝物也是受得。” 青宣尊者言道:“道友言重了,贫道一介之才哪敢承受此宝。” 金溪尊者笑道:“道友何必谦逊,贫道观道友这三位弟子皆是一时才俊,来日成就不可限量,必能光大门楣。贫道这里有三道金符,赠与三位令徒。” 第72章 求法 金溪尊者扭头往赵鹤年三人看去,笑道:“你等且上前来”。 涵名、阳平、赵鹤年皆是看向台上青宣尊者。 青宣尊者笑道:“既是金溪道友相唤,还不速上前去。” 三人来至金溪尊者座前,躬身一礼。金溪尊者袖袍一展,飞出三粒金光往三人落去,三人忙伸手接住金光,原来是三道金光闪闪的符箓。金纸作底,朱砂为墨,铁画银钩,笔走龙蛇,望去便知不是凡品,与寻常五行符箓大有不同。三人捧住金符,连忙施礼作谢。 清宁尊者忽而开口道:“金溪道友盛情,对后辈如此提携,实是后辈之福。” 金溪尊者暗道:若非看在你等面上,贫道哪里就肯将这三道‘诛鬼破妄符’拿出。只是面上依然笑眯眯的说道:“三位小友资质不凡,来日必成根果。只是长生多有磨难,保命御敌的手段不能缺少。贫道这三道‘诛鬼破妄符’乃是上品宝符,全力施展之下,足以灭杀金丹真人,日后游历四方,或能解一时之危。” 三人闻言,心中欢喜,即使是涵名已经成就金丹,但是此符依然珍贵异常,自然是称谢不已。 金溪尊者满面春风,这便如俗世有求于人,若是单单只为送礼,那人未必就会理睬。若是先从他子女晚辈入手,哄笑起来,反而所求更易成功。他便想于此时取出那一葫芦“金元丹”,但也不显突兀。 忽听清宁尊者笑道:“道友有所不知,贫道这位元一师侄与二位道友也有些缘份呢。” 金溪尊者闻言,也是心中好奇,方欲发问。栖真玄女也是笑道:“不知道友此话怎讲?” 青宣尊者知道清宁尊者有意成全,他本也有此意,只是不好开口。毕竟清宁尊者才是天一院主,自己虽是一峰首座,但是若是牵连两派,自然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 清宁尊者道:“贫道这位元一师侄天资颇高,虽然不明符箓、内景两派要旨,竟然无意之中洞开上、中丹田,无奈我金丹一脉无有两派修行法门,只是如此机缘,竟然劳而无功,岂不是令人惋惜。” “什么?”金溪尊者不由失声,他虽感叹赵鹤年资质,又是可惜他不是符箓派传人,此时听说他竟然已经洞开紫府,不由心中又惊又疑。便如世间凡夫,无有修行法门而能生出法力的,是绝无仅有的事。 栖真玄女也是满心不信。对台上二位尊者道:“能否再唤令徒上前一观。” 清宁尊者含笑点头道:“元一,你且上前去。” 赵鹤年虽然不知清宁尊者为何言及此事,还是依言上前。 栖真玄女双手掐诀,眼中透露神光,双手之间翻出数道诀印,化为数道光圈,将赵鹤年罩住。果然察觉他绛宫之中灵气勃发,泥丸宫也是灵气氤氲。不由点头叹道:“世间真有如此奇才,真能贯通三大丹田,如此循环周天灵气,灵气强盛何止数倍于人。” 青宣尊者摇头叹道:“可惜他空有机缘,却不知如何运用。” 栖真玄女调笑道:“道友颇不知足,寻常修行中人每开一丹田皆是机缘,得陇望蜀可不是修行人的心态。” 太启尊者忽而开口笑道:“所谓机缘,或是天地化育,或是前人福荫,人能抓住便是福缘。我辈中人皆是秉承时运,更要惜福惜缘,若是无福无缘,又怎能逆天改命,更不能修仙了道了。” 金溪尊者却是摇头叹息道:“贫道已知道友之意,只是门中自有法度,法诀玄功乃是门派根基,贫道哪敢私相授受。” 清宁尊者自然知道玄功不能轻得,且又自恃玄门正宗,派中自有飞仙之法,也不会觊觎他派之物。淡淡笑道:“本派自有金丹法门可以成道,不敢觊觎他派玄功,只是有此机缘,若是不能动用一二实在可惜。只望二位道友能够稍加指点,让他能够发挥一二功用即可。” 二人也是心中轻舒一口气。天都派如今如此势大,若是果真开口求取功法,他二人也得衡量一二,不敢即时回绝。 只是虽然不曾索要功法,也让他二人一时好生为难。若是只是区区末法小术,又哪里能入天都派之眼,或许心中还暗道我等小气。若是将那门中玄功密法相授,又与祖师戒法有碍。 虽然心下徘徊,但是修行到了此等境界,早已脱离纷繁杂念。栖真玄女乃是一派执掌,只是稍稍犹豫。心下已有决定,她此番乃是为交两派之好,此事乃是绝佳选择,若是传下玄功大法,便有一丝香火之情。这弟子又是这样天资过人,日后若有成就,或是一番助力。 第73章 玉敕金符 栖真玄女对台上清宁、青宣二位尊者笑道:“承蒙二位不弃,此子实堪造就,贫道愿传他一法,供他修行。只是可与不可,还需诸位参详。” 清宁尊者与青宣尊者相视一眼,皆是面含微笑,青宣尊者微微点头示意,清宁尊者即时明白,开口说道:“道友客气,不论道友传授何法,敝派皆是感念道友盛情。” 栖真玄女淡淡一笑,伸出纤纤玉指,往赵鹤年一点,一道金光往泥丸射入。赵鹤年忙闭双目,只见眼前金光一片,待到金光散去,脑海中浮现一篇文字,名为“九曲珠法”。 栖真玄女道:“这篇法门威力虽不算宏大,但在困人阻敌方面颇有妙用。若是练至高深处,可将敌人困死其中,也是一门上佳护身法门。” 赵鹤年见她传授修持法门,神态越加恭敬。虽然他已有绛宫、紫府修持之法,但是此时古修早已没落,玄宗却已崛起万载,其中颇有借鉴之处。更何况他又从静虚那里得到《如意宝册》,这金册本是内景派传承,他虽未曾修持,也是精研日久,若是结合此法,定然能够参悟其中诀要。 他连忙躬身拜谢道:“多谢尊者赐法。”清宁、青宣二位尊者也是出言感谢。 金溪尊者在一旁哪里不知栖真玄女什么打算。天都派本是玄宗之首,门中更有十一位尊者坐镇,可谓是威震四极。若是与玄女真宫联合一处排挤他派,哪里还有别派存身之地。虽然天都派乃是正派玄门,不至于做出这等排挤同道的事来,但是也要维持两派情谊,不能生出嫌隙来。 他本是成就阴神尊位,心思自然通透已极,连忙开口道:“贫道也有一法,愿与小友参悟。”他右手一挥,一只玉碟现出半空,发出蒙蒙清光,直往赵鹤年落去。 赵鹤年连忙伸手接住,玉碟并无半个文字符文。他知道此物乃是承载神通密法的载物,不知有何种玄妙藏匿其中。 好在不等众人开口询问,金溪尊者道:“此物名为‘玉敕金符书’,并不是我门中八大神符,也不是玄符、元符,而是贫道参悟门中符篆,从虚无之中证就出来。” 他说到此处,颇有自得之色。扫视殿中众人一眼,继续说道:“此符存思出来,只是空白一片,虽无什么特殊之处,但有一桩妙用,不论观想何种符箓,即使寻常五行符箓,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又转身笑眯眯的对赵鹤年说道:“其中妙用你日后便知。” 青宣尊者只望他能添些手段,日后之路也多些保障。虽说二位尊者各传一法,也只是旁枝末节,恐怕不是门中正传,本也无过多期望。此时二位尊者传完法门,青宣尊者对赵鹤年道:“元一,道无贱卖,法不轻传。今日二位尊者传你法门,便与你有一份香火之情,日后若是二位尊者有所驱使,你也当尽心才是。” 赵鹤年闻言,连忙上前叩谢道:“多谢二位尊者传法,弟子铭感五内,终身不忘。”二位尊者见目的达到,皆是心中欢喜,忙着他起身在侧。 清宁尊者也着诸位尊者殷勤相陪。一时宾主尽欢,笑语不断。 一旁赵鹤年二位师兄心下却有些不豫。一来,这位师弟惯会来事,又造那火云飞辇,一入门就赢得师父欢心,才为他谋划了这么一桩机缘来。二来,这位师弟天赋异禀,恐怕日后难掩其风头,若是被师父定为衣钵传人,自己二人又哪里甘心。虽说同是一师传承,总有同门情谊,但是也难掩心中非念。 赵鹤年却不知二位师兄想法,心中默察二位尊者所赐法门,心中难掩欢喜。原来还总是拿捏不定如何修持紫府、绛宫二丹田,此次却是有了具体方向。 诸位尊者正在欢饮之间,忽而清音阵阵,风卷帘动。金溪尊者道:“不知是哪位道友前来?” 广宇尊者含笑道:“想必是天剑宗凌空道友。贫道昔年也曾与他有过数面之交,不想他这般杀性,也炼成了上品剑胎。” 八大旁门虽有尊者镇守,但是唯独天剑宗力压诸派一头,为那八大旁门之首。不仅掌教凌空尊者成就阴神,月华峰之主也是阴神高人。只是向来两峰一明一暗,此时掌教出行,自有月华峰镇守门派。 诸位尊者齐出迎候,只见白光映照天中,一位道人化光而来,身后跟着十数道剑光,正如游鱼跃于波中,波光粼粼。 那道人青衫磊落,大袖飘飘。有歌传来: 素气条条翻雪浪,金风猎猎舞青霜。 有道横世出湛卢,英雄长恨叹鱼肠。 修行不失侠义心,长生岂可少度量。 俗世曾御飞剑过,也把人间正气扬。 第74章 讲道 太启尊者对诸位尊者笑道:“这位凌空道友杀性可不是一般深重。 听闻昔年北冥洲诸国与镜华国交战,北冥邪修动用邪法,炼制僵尸,致使镜华国军士损失惨重。当时凌空道友镇守两洲关隘,听闻此事,当即大怒,持剑杀入北冥,斩杀北冥将卒不计其数。冥泉宗震怒,派遣当时冥河洞洞主逍元子前来应战。 这逍元子乃是冥泉宗不世英才,只以金丹境界位临一洞之主,境界也只差一步便入我等之境。当时他持镇洞之宝冥河血圭前来,气焰熏天。 不想与凌空道友一战,失去左臂,肉身破损,更是动摇根基,最后借助冥河血圭逃走。 后来听说逍元子突破阴神不成,身死道消,想必也与此有关。” 众人听说也是啧啧称奇,莫非真有人以杀入道么? 赵鹤年闻听歌声,也不由张目观望。只见一个道人,踏空而下,柳须飘飘,丰神俊逸。手捻一柄银丝拂尘,背负一把赤色长剑,落下空来,朝着诸位尊者打稽首道:“诸位道友有礼。”只看他谦虚有礼,进退自如,哪里有半分凶煞模样。 他身后十数个弟子也皆是背负宝剑,降下虹光,朝着诸位尊者行礼。清宁尊者夸赞几句,便着执事道人接至偏殿安置。 将凌空尊者迎至殿中,安排宴席。不过半日,又有各门各宗,小派家族前来恭贺。 天都派与玄真教、玄女真宫同属玄宗,二派也算半个东道主,较之别派更是亲厚,所以二派早早来至。 凌空尊者乃是一派宗主,又是阴神尊者,所以三派尊者出殿迎接。后面来者皆是金丹真人或是炼罡上人一流,自然不需诸位尊者劳神,自有执事道人安排妥当。 法会一连七日。 第一日,摆列香花珍馐,迎接四方来客。 第二日,大开金阁,焚香祭表,邀请诸派观礼,禀告历代祖师。 第三日,青宣尊者登坛讲法,宣讲阴神奥秘。只见: 玄音飘飘钟鼓鸣,灵雨霏霏展彩旌。 檐下童子时侧耳,坛前道长注目听。 玄花开放无根由,道果结成岂无因。 积年学道望长生,寂寞途中几人行。 青宣尊者登坛讲道,赵鹤年与二位师兄皆是手持礼器随侍左右。涵名捧一口金钟,阳平捧一只玉磬,赵鹤年捧着一柄如意。 法坛圆形模样,高有三丈,分为三层,每层台阶十二级。坛下分列席位。左侧坐着诸派来客,栖真玄女坐了首位;右侧坐着本门中人,清宁尊者坐了首位。其余各派门人与本门中人皆是依序而坐。 天都派内门弟子皆是齐聚。虽说其中大多只是凝煞、炼罡之流,但是听法闻道便如播撒种子,只要勤修苦练,灌溉养分,来日遇到合适时机自然能够开花结果。 赵鹤年也只觉师尊所言皆是杳杳缈缈,不知所云。只听得头晕眼花,昏昏欲睡,到了后来,索性也不去听,任凭大道玄音随风飘散。他只一心神魂内守,观想上中下丹田之中的三朵莲胎。倒觉神思清澈,气泰身轻。 一连三日,除了阴神尊者、金丹真人之外,不论天都派门人,或是诸派门人,皆是神思困倦,身体疲乏,以至于有些弟子竟在坛下呼呼大睡。 “当……”,只听一声金钟响亮。涵名敲响手中金钟,也宣告此次讲道圆满结束。诸位尊者皆是相视含笑,金丹真人却是余味悠长,只有那些凝煞、炼罡弟子仿如从辛劳中解脱出来。 赵鹤年从神思中惊醒,他此时却并未有丝毫倦怠之色,反而神采奕奕,浑身说不出的舒泰。他忽而一查体内,不由惊喜莫名,那三丹田之中莲胎本来只是初吐胚芽,此时竟有一寸来高,更是满面含春。 青宣尊者察觉徒弟有异,见他面上竟然凝练一层玉光,心中微讶,也不由感叹自己这徒弟天资过人。 只是略略愣神,随即对台下众人道:“诸法会要,妄执一端,鄙闻陋见,实无所取。贫道今日登坛讲法,非是道行深厚之故,只是初登门径,望能应证己身,指引后学晚辈。其中谬误之处,乃是贫道功行不足,难以识别错漏,还望诸位慎之又慎。” 坛下众人闻言,皆是执礼拜道:“尊者慈悲”。 讲法已毕,执事道人领着众人依序而退。清宁尊者邀请诸派使者再聚凌天阁,敬奉香茶,设宴款待。 三派历来有会武斗法之事,更兼此次法会隆重,诸派便有提议弟子斗法事宜。 天都派向来讲究磨砺功行。三年小比,十年大比,三十年真传会武。从来不缺斗法之事,所以对于诸派提议自然毫不犹疑。 第75章 金钉 其间,不仅有三大玄宗,更有八大旁门。所谓“八大旁门”,乃是天剑宗、器源宗、药王宗、真火派、灵王宫、御兽宗、水镜宫、百花庄、云烟观。 其余散派家族虽然多与这十一大宗门有所关联,但是只是得以庇护其羽翼之下,并不敢与各派较量。所以这番会武比试,也只是十一派之间的拼斗。 天剑宗弟子素来喜爱斗剑,凌空尊者此番带了十数个弟子后辈皆是门中翘楚,都是希望此次能够一展身手。虽然机会不是人人皆有,但是也是希望能够见识到各派手段。 凌空尊者坐于左手第三位,位于栖真玄女与金溪尊者下首。此时开口说道:“天都派历来威名远扬,各派莫不仰望风采。此番门中小辈听闻贵派开此佳会,一来瞻慕玄风,二来便是希望以此见识玄宗手段。不知清宁道友能否玉成?” 清宁尊者笑道:“诸派会武历来已有成例,只是不知诸位道友意下如何?” 金溪尊者道:“修行不只养炼修真,若是没有降魔手段,如何能够踏足长生之途?若依贫道之见,若是添些彩头,怕是更有意思。” 栖真玄女轻笑一声道:“金溪道友出手阔绰,先前已是赠出三张宝篆,不知袖里还藏了哪样好物?” 金溪尊者轻拂袍袖道:“若说什么好物,贫道哪里敢与宫主相论,恐怕也不入诸位道友之眼。只是对这些晚生后辈有所助益的物件,身上倒有几件。” 说着将袍袖在座前矮几上一拂,现出一只玉匣。他将玉匣打开,里面是一支六寸来长的玉笔,笔杆是白玉制成,镶嵌金色花纹,笔尖是用兽类的毛发制成,呈灰色之色。 金溪尊者道:“本门善能绘制符篆,几乎人人都懂得其中几分诀窍。不说本领高低,只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想绘制上佳符篆,修为境界固然重要,但是符笔、灵墨也是必不可少。灵墨都知朱砂、精血、灵液等皆可相互替代。只是符笔往往只取禽兽毛发作笔。 本门既然制符,自然也能制笔。贫道昔年远游南荒,在山中遇到一只苍狼妖王。他欲要加害贫道性命。反被贫道出手将他打杀,取了他的妖躯尾毛,制成这支符笔。若用此笔绘制符箓,能够平添三分威力。不知此物如何,可能作为彩头?” 座上众人听说,也都不由多看几眼。盖因诸派之中虽然不明符修之法,但是也都研习五行符箓。符箓手段简单明了,虽然符法深奥,蕴藏天地至理,精研极其不易,但是入门相对容易,也不用掐诀念咒,只用法力激发即可。只是因其简略,威力往往差强人意,若是能够弥补此种遗憾,但是一门极其有用的护身手段。 栖真玄女笑道:“道友当真舍得?这支符笔在你手中何异于将军名驹、剑士宝锋,若是他人得去,恐怕是明珠蒙尘了。” 金溪尊者道:“贫道早已参透虚空画符之法,这天地间的灵气便是墨,贫道这根手指就是最上佳的符笔了,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栖真玄女笑道:“如此看来,道友不仅境界提升,心性亦是透彻。若那凡夫,不论有用无用,只要是手中之物,断断不能舍与他人的。道友能将此宝舍出,也是摆脱物欲执念,舍得,舍得,不舍不得。倒是恭喜道友了。”说完,朝着金溪尊者微微颔首致意。 金溪尊者也是竖起右手剑指,微微低首还礼。 栖真玄女道:“贫道无有道友这般阔绰,只有这九枚凤缠金丝钉可以予人”。她也将大袖一拂,现出一只金盒。打开金盒,里面是九枚金光闪闪的赤金宝钉。宝钉只有两寸长短,前面一寸是莹白的四棱钉身,后面一寸是锻成金凤模样钉帽。整幅宝钉造型美观,华贵非常,仿佛乃是一套绝美的贵妇首饰。 只听席间一声轻笑,如风吹檐铃,悦耳动听:“此宝不是姐姐昔日护身之宝么?想当初妹妹想要借来一用,姐姐也是满心不舍,今日居然舍得拿出?” 栖真玄女道:“左右不过是一套宝器,若非此物随身多年,贫道哪里会有半分不舍。”说着用手轻抚九枚宝钉,继而似是下定某种决心,毅然将金盒盖起。 旁人或许不知,离尘尊者却是知道,她将此宝祭炼成宝器,花费了几多岁月苦功。更何况其中还另有缘由。 内景派参修内景,体悟身内天地与外界宇宙之间的联系,从而达到身合自然的境界。天地在于“化育”,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所以玄女真宫以女子为主,却也有男子修道,往往上乘境界还需合籍双修。 离尘尊者知道这套“凤缠金丝钉”乃是当初一名男子赠予栖真玄女的,却也不知那人来历,纵然两人相交多年,栖真玄女却是半分也不透露。看今日这副模样,倒有忘却前尘往事的意味。 第76章 彩头 清宁尊者见两派尊者出手大方,也是哈哈一笑,取出一只黑白两色的阴阳鱼玉坠置于几上。说道:“既然二位道友兴致甚高,贫道也只好倒箧倾囊相陪了。这一方两仪勾玉乃是贫道昔日护身之宝,随身养炼多年,业已成就宝器,便以此物充当彩头了。” 余下各派之中不乏掌教、家主之流,也不由感叹三大玄宗的手笔,只是自家门派无有这般底蕴,纵然有些宝材、法器也紧着门中弟子使用,也不会如此豪奢,轻易取出与人对赌。 况且斗法较技,不论是散宗小派,亦或是门阀家族又怎么敢与三大玄宗、八大旁门一较高下,只怕是有出无入,白白送与他人。 也只有八大旁门与三大玄宗在术法之道上有所较量。 天剑宗凌空尊者也不甘人后,取出一只四尺余长的剑匣,从中取出一柄银色长剑,冷光嗖嗖,恰如烂银。说道:“此剑名为‘却邪’,乃是贫道采集天外罡英所炼,不染浊煞恶气,最能祛邪扶正。虽只中品灵器,也只是无人祭炼的缘故,若是潜心养炼十数载,必然能够成就一件宝器。” 既有天剑宗牵头,其余七宗也不甘人后,只有那些散宗小派本是附属天都派门下,不敢参与此次会武,也就无有宝物献出。 器源宗长老颜春子真人献出一件星光元磁宝盒,内藏星辰元磁之力,打开时只是一片星辰光辉,十分灿烂好看,只是若被星辉沾染,肉身气血即被消融成灰,乃是一件极品灵器; 药王宗长老广宁真人献出一葫芦镇浊化气丹,此丹能够镇化浊气,若被煞气侵体,神志昏聩,此丹一粒便可清净灵台,祛除杂气,乃是四品灵丹; 真火派候宁真人献出一粒三元真火珠,此珠乃是真火派以密法炼成,所谓‘三元’,乃是日、月、星,以宝珠摄取三光精华,无物不燃,凡火难灭,乃是一件中品灵器; 灵王宫巨擎真人献出两柄阴阳金光锏,乃是以金精炼制而成,共有一十三节,每节刻画四道符印,开山裂石,威力无穷,乃是一件上品灵器; 御兽宗陈玉楼长老献出一头异种灵兽碧眼雪球狻猊,虽只开智境界,但是周身气息纯正,若是好生培养,将来也是一桩助力; 水镜宫景元子长老献出一幅乱峰飞云图,此派最擅幻术,犹能以画入幻,虽不及玄宗阵图玄妙,也是一门厉害术法; 百花庄绿锦长老现出一盆仙根灵菊,此花异香异气,芳馥满殿,众人只觉神思轻灵,无不为之香气倾倒; 云烟观罗风真人现出一只五色灵云兜,此观善能收集彩云霞光炼制宝物,传闻其祖师便是踏云烟飞升。虽然知情者不由一哂,但是其门中云禁之法颇具玄妙。不仅可以炼成代步法器,也能炼成防身宝物,更有可取之处,乃是其采集云气品质越是纯正,能够不断提升威力。 见诸派纷纷赞成,凌空尊者也不由欢喜道:“既然诸位道友无有异议,不妨一起定个章程出来。” 清宁尊者笑道:“既然是由凌空道友提出,不妨便请道友先行发言。” 凌空尊者也不推辞,便道:“若由往日那般,两两一对比试,不说多耗时日,又不能尽情发挥。不如换个乱战之法如何?” 听他如此说,众人也不由来了兴致,天都派诸峰首座此刻都是相陪,不好出言相问。便听金溪尊者开口问道:“不知何如叫做‘乱战’?” 凌空尊者笑道:“立上百十法坛,各依方位站定,比斗开始,自寻目标比试,战到最后为胜。” 赵鹤年在旁听说,暗道:此法倒与天风堑法会有些类似,只是法会是两方,此时却只有一方。 金溪尊者摇头道:“此法虽好,却有一桩,战到最后只有一人,不免有失会武本意。” 栖真玄女也是点头附和道:“还需排个名次出来,方好领受这许多彩头。” 凌空尊者道:“败了就是败了,本也无甚分别,何必如此麻烦,还得分出一二出来。” 清宁尊者听他三人争论,恐怕有伤和气,也适时开口说道:“一时胜败也不足以说明成就。会武本意也是互相砥砺,若是一心求胜,恐怕有失同道之谊。” 凌空尊者听清宁尊者也如此说,便作罢道:“既然如此,不知道友有何高见?” 清宁尊者沉吟片刻道:“不妨以分数排名,胜一人得一分,胜十人得十分,如此便可排出名次。” 诸位尊者、真人也觉此法甚好,也不由纷纷出言赞同。凌空尊者忽而皱眉道:“不妥,不妥。” 第77章 斗法台 清宁尊者笑问道:“不知有何不妥之处?” 凌空尊者道:“若是比斗之人实力相差无几,那么战败一人得一分固然合情合理。但若是我战败之人已经战败十人,我战败他一人得一分,他岂不等同与败与他手之人。同理而论,若是战败十人与战败一人之人同败一人之手,岂不是战败十人与战败一人之人等同?岂不是大大的不妥。” 此言既出,众人都是心思透彻之辈,也觉察出其中不妥之处。 栖真玄女忽而展眉道:“既然如此,何不采用累加之法。将战败之人分数累加到胜者头上,如此岂不更显公允?” 众人闻言,顿觉此法可行,也更为合理。对手分数越高,说明他的实力也更为强大,胜过他也自然有更多的回报。纷纷出言赞同。凌空尊者也认同此法。 清宁尊者见诸派应和,开口道:“若依往年旧例,炼罡境及以下者参与比斗,不允许使用宝器及以上法宝,或者威力等同此类的秘宝、符箓,双方点到而止。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自然无有不可。金丹真人之流已经了彻生死玄机,明悟自身道途,已经不需用斗法比试来磨砺功行,更多的是参悟自然规律,探寻天地至理。换言之,金丹之下只在于表面,金丹之上更注重于实质。 再者,金丹真人大多是派中长老,小宗小派或已是一派执掌,若是与小辈一同上场比斗,于颜面上也不大好看。 所以历来比斗,也只在金丹境界之下。只是虽说只在金丹境界以下,若是修为不到炼罡,纵然上场比斗,也是有输无赢。所以能够上场比斗的也都是清一色的炼罡修士。 天都派各峰也都有参演道法的所在,天莱峰更有一座龙柱斗法台。乃是历代掌教为考教历代真传所设。开始由二代掌教立下一十二根龙形玉柱与十数丈方圆的青金石台。后来门派壮大,此台也不断扩建,到如今斗法台已扩至百丈方圆,龙形玉柱也增加至三百六十根,合周天之数,因此斗法台也以“周天”为名。 清宁尊者颁下法谕,传唤各峰真传齐至天莱峰斗法台。各派掌教、长老也都各领弟子赶往斗法台。 只见天风激荡,祥光四起。尊者、真人都各弄神通而起,弟子、门人都驾风踏虹跟随。 不一时,众人来至斗法台。只见斗法台中央是一座高达十数丈的圆形青金石台,周围矗立三百六十根龙形玉柱,玉柱四面还有四座浮空法台。 清宁尊者带领众人落于四座法台之上,口中发出霹雳声响道:“金丹以下,有意参与法会者,皆可登上玉柱。” 诸派弟子闻言,纷纷化光往那玉柱落去。因诸派会武乃是旧例,此回各派执掌、长老所带随行弟子皆是炼罡修为,此时竟将玉柱占据过半,较之天都派真传大比,场面还要宏大许多。 “阳平、元一,你二人也去吧。”二人听到师尊吩咐,也从青宣尊者身后走出,各踏虹光往玉柱上落去。 赵鹤年在一根玉柱上站下,往四周玉柱上看去,只见众多男女修士,皆是严阵以待。观其身上所着服饰也大致可以猜出其门派来历。 衣服上绣着金线小鼎的,估计是器源宗弟子;绣着紫色葫芦的定然是药王宗弟子。还有绣着花朵的,绣着火纹的,绣着云纹的。总之各式各样皆是有迹可循。 赵鹤年今日所着乃是功德院所赐的那件绛色宝塔法衣,头上戴着一顶代表真传弟子身份的玉质芙蓉冠,看起来也是华丽至极。虽然他偏爱素色道袍,但是此会乃是师尊庆贺法会,因此也不能穿着太过朴素。 他扫视了周围几遭,忽而眼神与一人眼神相撞,那人眼中也不由显露惊异的神色,继而似是了然,朝着赵鹤年微微点了点头。 赵鹤年微微愣了愣神,继而也是点首示意。原来那人乃是天剑宗弟子苏昂。当日天风堑法会一别,不想他也炼成玄罡了。想起他当日还送了自己三颗连星飞弹,但也觉着这人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又扫视了几眼,也不见李云声的身影。 原来那李云声自从被他恩师纪长空真人打发下山游历,至今未能返回山门。倒是苏昂在法会之上的表现,颇有可圈可点之处,纪真人便将之引荐到自己师兄飞篁真人张虚节门下,一跃成为嫡传门人,所以才能参与此次法会。 苏昂左近一根龙柱之上站立一位绿衫女子,生的眉目挺秀,英气勃勃。她见苏昂与赵鹤年打招呼,不由心中好奇,她与苏昂向来熟稔,却不记得这位师兄还与天都派真传弟子有所交集。 第78章 绿衫女 待到龙柱之上纷纷落下人影,四位身着执法堂衣饰的金丹真人驾云落至法台之上,为首一人赵鹤年却也认得,正是当日问讯赵鹤年的焰光峰真传魏姓真人。后来赵鹤年才得知这位真人乃是烨道尊者首徒,名为魏正源的便是。 魏正源手按洞箫,对众一礼,朗声说道:“诸派会武,旨在同道竞技,非是逞凶斗狠。不得暗中伤人,不得诈使诡计。此次斗法比试,由我四人主持。望诸位同道谨遵法会禁条,如有违背,即时取消资格,驱逐下台。” 说完,见众人无有异动。便继续开口说道:“此次法会,诸位道友可以自选对手,最后立于台上便为胜者。” 接着扫视众人一眼道:“法会开始”。说完四位金丹真人便立于法台四个方位。真人神识强大,四人联合一处,百丈法台便无有遗漏之处。 赵鹤年自忖此次法会乃是天都派举办,自己等人也是东道主,若是太过张扬,却是有失风范。此场比斗无论先后如何,总躲不过拼斗一场,索性便站立龙柱等候他派弟子搦战。 不仅他是这种想法,其余天都派真传也都是此种想法。此次不仅有赵鹤年等新晋数载的真传弟子,还有拜入七峰的资历更老的师兄,新老弟子总也有二十余人。赵鹤年打过照面的也有几人。 赵鹤年这边观望,却觉一道目光从那边飘来。只见苏昂身旁一位绿衫女子朝他看来。只是一瞬,便扭过头去。 绿衫女子朝苏昂问道:“苏师兄可是认得那位天都派道友?” 苏昂侧过身子,微微点头道:“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绿衫女子却是提起兴致道:“怎么没听师兄提起?” 苏昂呵呵一笑道:“怎么没有提起,为兄不是说过天风堑法会那位会使双剑的比斗派弟子?” 绿衫女子顿时眼神一亮,低声说道:“原来是他。” 苏昂见绿衫女子神色,哪里不知道她动了较量之心。虽说她这位师妹剑术造诣不凡,但对面那位天都派真传也不是好相与的,更何况剑术尚不是人家的拿手本领。又怕他这位师妹吃亏,于是开口说道:“师祖说,此场比斗赏赐丰厚,还需多多对敌获胜,有了分数才能排上名次。这位道友实力不俗,还是留待后面才更稳妥。” 绿衫女子虽然心中颇为意动,不过也知道轻重缓急,微微点头道:“小妹明白。希望他也莫要让我失望才是。” 苏昂看了看绿衫女子,不由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心道:自从天风堑法会之后,原以为自己心境有所提高,不想见着这位道友,心中还是不愿与之对敌。倒是身旁这位卓莹师妹,听说他的事迹,竟然斗志十分高涨。较之自己,却是更有勇气。 不过,这也难怪。这位卓师妹在剑法一道上本也是天资颇高,这也难怪那位月华峰尊者收她入门之后,再也不收其他弟子。 二人只是略微扫视场中,见着场上各处已有法宝交击之声响起,便各自选了一个方向,驰光飞遁而去。 赵鹤年在龙柱上待不多时,便有一位身着赤线云篆法衣的年轻弟子踏光而来,只见他年纪二十上下,两眉青青,薄唇微抿。上前拱手道:“玄真教谷东青见过道友,不知道友何名,可肯赐教?” 赵鹤年拱手还了一礼,道:“天都派天荡峰门下赵鹤年,请道友赐教。” 谷东青微微颔首道:“此处不便,还请上台一会。” 二人踏风上了斗法台,谷东青道了声:“请”。便袍袖一展,从中飞出四枚玉牌,每块玉牌上都各有一道金漆符文,四道符文都不相同。 四枚玉牌飞至半空,化为一道青色光圈,谷东青伸手往上一指,口中喝道:“疾”。光圈之中忽而射出道道寒光,一道道冰刃如雨往下疾射。 赵鹤年如今功力渐高,也不再像往常一般用尽全力,此时只将背后五色玄光升起。那道道冰刃射在上面,如同碰上铜墙铁壁,碎成点点冰晶散去。 谷东青见此也不意外,他此举本也是试探对方应手,若是这么容易拿下,天都派又如何称的上玄宗第一。 他面色肃然,忽而口中念起法咒,手中结合法印,指尖连翻,个个金光符文从掌中飞入光圈之中。 光圈光华大涨,继而喷出一道尺许方圆的光柱往赵鹤年罩来。赵鹤年只觉光柱之中带着凛冽的寒气,透着一股沁入骨髓的凉意直落下来。 赵鹤年哪敢让光柱及身,忙施遁法往旁一纵。 第79章 符阵 谷东青早有准备,忙抛出十数张黄色符纸,化为火箭、风刃、冰锥往赵鹤年身上袭来。他此举也不是为了伤敌,而是为了挡住对方去路,让他不能摆脱这道寒流冰柱。 他这四面玉牌名为“寒柝牌”,能发六重寒气,威力一重大过一重。他先前所发冰刃只是第三重寒气,此时所发乃是第六重寒气。这道寒气威力绝大,若被寒气罩住,肉身凝成坚冰,血液也被冻住。 虽说这玉牌威能强大,但是灵动不足,若是对手明白这点,已先脱身而走。所以他往往以此作为先手招数,要在对方不明此牌缺点之前制住对手。 赵鹤年见黄符纷纷袭来,此时也不好闪避。忙运真气将浑身穴窍中五色神光透出,将身一裹往黄符所化攻势中闪将进去,火箭、风刃、冰锥都被一冲而开。 他这五色神光蕴藏生克之变,五行相生,循环往复,若是人和物被神光罩住都是难以逃脱。五行相克,相互绞磨,若是人和物落入其中都被绞成一滩渣滓。另外,这五色神光又可化成十二万九千六百根灭绝神针,当真是威力无穷。 此刻既然符箓不能阻住,寒柝牌所发寒柱顿时落在空处。谷东青见此也不再勉强,挥袖收了四面寒柝牌。 赵鹤年回过身来,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道友且吃贫道一招。”他也一挥袍袖,从中飞出十数张紫光莹莹的符篆,符篆上还带着丝丝细碎雷光。 他自得这紫电雷纹,绘制成符篆较之寻常五行符篆威力也是颇为可观,而且雷电善能破除妖邪,更能摒绝外气。所以赵鹤年才一直精研此法。 紫电符篆飞至空中,立即化作灰烬,落下十数道雷芒往谷东青劈去。 谷东青知道天都派善使雷法,心中也早有提防,忙将身上法衣祭起,法衣周遭亮起六面金色光盾,将雷芒齐都抵住。 赵鹤年又趁势祭起风雷鞭,往谷东青头顶落去。 谷东青见风雷鞭雷光交缠,声势汹汹,不敢懈怠,忙将法衣撑起,六面金盾层层叠叠。只听一声雷响,六面金盾破了五面,只余最后一面抵住风雷鞭。 谷东青身形也被风雷鞭巨力从空中压下数尺。他此时方知这位天都派真传与平日所遇对手不同,不能以等闲视之。 又一甩袖,六七张符篆飞出,化为一亩乌云往上托住风雷鞭,自己则是闪身避过。 赵鹤年微微一笑,此番比试,只要站立台上便是不输,倒也不必急切取胜。要知道四周龙柱上还有未下场的,若是法力消耗太甚,恐怕不利于后场比斗。所以也只是虚虚而应。 谷东青却不如此想,他见眼前这位对手从容不迫,眉头微皱。知晓寻常手段恐怕是有劳无功。于是探手入袖,从中取出一只金色符囊,将其上绳结拉开,一道金色透出。他从中取出一叠金色符篆,往空一抛。九张金符飞上半空,金光闪动,往赵鹤年四周罩定。 赵鹤年见他慎重的姿态,便知此物不同寻常,待要看清符篆的模样。九张符篆忽然光华一涨,化作九根黄澄澄的金柱,金柱上遍布密密细细的金色符文。 赵鹤年情知不好,连忙闪身冲出,九根金柱排成阵势,将他上下左右前后俱是罩定。见他有了动作,九根金柱上忽然凭空飞出道道金刃,如飞蝗雀群,席卷而来。 法台上,青宣尊者忽而皱眉道:“这莫非便是符箓派的符阵之法?果然颇具玄妙。” 金溪尊者听他夸赞,捋须笑道:“正是。只是这位弟子尚未发挥完全,威力尚不及真正符阵百之一二。” 栖真玄女点头道:“此话也是属实。听闻贵派中有一道混元神符,乃是你门中祖师遗留,只有此符方是符阵精髓。” 金溪尊者笑道:“宫主果然博闻。符阵虽说有些玄妙,但也不过是将平日符篆威力叠加到主符之中,再以符囊蕴养,遇到危难时刻,一气将主符放出,威力自然十分可观。只是若说玄妙,还当有一道源符镇压,此物才是符阵关键。贫道门中那道混元神符也正是门派法阵核心,也是阵法挥发威力的来源。” 栖真玄女道:“纵然如此,你门中这位弟子所施符阵,即使没有源符镇压,急切之间也是难以破除,只有撑过主符威能耗尽,恐怕才有破阵的希望。” 金溪尊者也是微微点头,表示的确如此。青宣尊者也不由微微提起心来。 第80章 金刃 赵鹤年见飞刃如雨袭来,忙用五气法轮遮护周身。他此时不能动用遮星伞这等宝器,可是漫天飞刃太过密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将五气法轮打得精气溃逸。 这也是他炼成五气法轮之后,再没有吸收五行精气的缘故,随着他的境界提升,这门神通更是相形见绌。 眼见五气法轮渐渐不支,他忙将五色神光放出。他自炼成大五行灭绝神光之后,从不敢轻易施展,盖因这道神通太过霸道,若是一个不好,恐怕难留生机。 他此时也只敢将五色神光逆炼五行的法门用出。只见他周身荡漾五彩,五色神光紧紧围绕周身,仿佛一条云气彩纱掩护,万千金刃却总也不能及身,遇着五色神光便就返本归源,化作丝丝金行精气四散开来。 赵鹤年见着散逸的金行真气不由眼前一亮,他总不肯花费时日去采集五行精气,此时见着五行精气连忙施法收摄。 谷东青见自己万刃符阵无法伤敌,又见自己辛苦积攒的符篆精气俱被绞散逸失,也是颇为心疼。不知此会过后,自己又要花费多少时日去采摄精气,不由心中又急又恼,可是又不甘心就此收回。 法台上,金溪尊者冥思苦想,却也看不出赵鹤年这门神通来处,于是向青宣尊者问道:“青宣道友,不知你这徒弟用的什么神通,似乎颇为克制五行法术?” 诸位尊者也是都不认得,虽然天荡峰的《五行生元功》也是抟炼五行的法门,但是却不能逆炼五行。只是不知这法门是天荡峰祖师传下,亦或是另有来历,众人却是不得而知了。 青宣尊者也是初见赵鹤年运用神光,并不认得是何功法,不过也知道自己这徒弟有大气运,身兼别派传承。不过观这法门也是堂堂正正,恢弘大气,似乎并不弱于天荡峰法门。也是微微摇头道:“贫道也不识得,或许是他另有机缘。” 又是微微叹道:“说来也是惭愧,贫道自收小徒入门,又因功行缘故,疏于教导。好在他天性纯良,修行勤勉,竟有如此一番际遇,真是造化使然,人力难及。” 众位尊者不由感叹,他们平日为觅佳徒,四处寻觅有缘,即使收徒入门,也要倾力培育,玉液熬炼筋骨,丹药化育灵气,又有洗灵、灌顶等等密法才有几分气象。不想这青宣尊者只是收徒入门,如此不管不问,也是人中翘楚,真是滋味难言。只得叹道:“道友好福气。” “不好……”,青宣尊者身后涵名忽然一声惊呼。诸位尊者抬眼看去,只见谷东青浑身气势勃发,丹田真气鼓动,将万刃符阵全力催动,道道金刃光彩夺目,照耀周围一片金光,带起空气发出呼呼声响。 万千金刃一下将赵鹤年淹没其中。方才各派弟子见他二人比斗声势浩大,早已离的远远的,此刻周围也是空了一大片。 众人也不由目中骇然,也不由将自己与赵鹤年对比,心中也有隐隐后怕。 金光晃得台上各派眼前发黑,只有台上各派尊者、真人眼光却是瞬也不瞬。青宣尊者更是神色不变。涵名偷偷向师尊瞟了一眼,见师尊神情只是一片淡然。忙向斗武台上看去,金光消散,赵鹤年浑身被一片五色霞光罩住,竟然分毫无损。 一旁各派弟子此时都是相顾惊异,他们料想被这万千金刃袭来,自己也难以脱身,不想竟然这般云淡风轻。 谷东青神色疾变,方才心中激荡,暗道:符阵全力一击,不死也要重伤。面上还微微泛红,此时早已惨白一片。 他心中微微发怵,只道此场比斗已无胜算,只是他乃玄宗真传,到底难以开口认输,虽然符阵威能已失,但是自己手中仍有符篆可以对敌。施法收了符阵,便要取出符篆出来。 赵鹤年却是不想再磨蹭下去了,虽然他并无多少胜负之念,但是此战精华已尽,量他也拿不出什么手段。他右手一挥,周身五色神光分出一道,直往谷东青袭来。 谷东青眼见一道五色彩光疾如飞矢,直射面门,他忙抖法衣遮挡。那彩光如同游鱼一般,往进一窜,围着谷东青脖子绕动。 谷东青吓得面无血色,若这乃是与敌对阵,此刻已是身死道消了。口中轻叹一声,微微俯身拱手道:“道友手段高明,在下认输。” 赵鹤年右手轻挥,那道彩光如游鱼窜回,显得灵动异常。也拱手回道:“承让。” 第81章 绿云瘴 谷东青黯然下了斗武台,赵鹤年则是饶有兴致的观看各派弟子比试。 旁人观他方才手段,一时也不敢上前搦战,皆是心中打算,留到最后才是上策。只是总有人心存侥幸,赵鹤年方才与谷东青一战,声势浩大,旁人也猜测他法力损耗颇大,若是此时对上,也是有望得胜,若是待他休养片时,恐怕又是一个劲敌。 药王宗以炼药闻名,历代传人偏偏又懂得藏拙于巧,从来都是隐迹山中,从不肯与人轻易动手。只是数千年以来,各门各派也渐渐知道,药王宗不仅会炼药,还会制毒。 世人总说,是药三分毒,便是此理。药用得好便是良方,用的不好便是毒药。他们从入门开始,便就深研药理,也皆是用毒高手。 一位身穿绿袍、身形矮胖的年轻弟子落至赵鹤年面前。他年纪只有十六七岁,面色红润,脸上笑意盈盈,一双细长的眼睛笑起来只留一道缝隙,仿佛光也不能透进。 他朝着赵鹤年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说道:“药王宗薛潜见过道友。” 赵鹤年也还礼道:“天都派天荡峰赵鹤年见过道友。” 薛潜道:“贫道方才见道友术法精妙,在下佩服至极,有心与道友请教几招,不知道友可否赐教?”他话语间十分谦逊,面上笑意不减。 此场比试也不是可与不可的事,不过既然他开口,赵鹤年也点头道:“道友请。” 薛潜脸上笑意更甚,手中动作却没丝毫客气。他右手五指一张,从中飞出数粒丹丸,化为一亩墨绿色的云雾往赵鹤年裹来。 赵鹤年见这云雾有异,不敢让云雾及身,连忙手掐印诀,口中念动驭风咒,一声低喝:“风来”。只见四面忽而刮起阵阵狂风,在中合成一束,往绿云一撞。只是那绿云看似轻飘飘一团,却如同一团粘稠的液体,狂风只是刮得乱颤飞舞,却不能吹散分毫。 赵鹤年见状,也略微有些诧异。只是稍稍迟疑,又取出一柄精铁法剑,乃是往日练手之作。他将法剑祭起,化作一条三丈长虹往绿云劈去,谁料想,法剑一入绿云之中,便如跌入污浊泥潭之中。灵光闪了几闪,便就黯淡不见。器胚发出呲呲声响,不一时,化作一滩铁锈颜色的汁水滴落下来。 赵鹤年眼中闪了两闪,也明白了这云雾的厉害之处。他也略通丹道,此时也看出名堂,这绿云分明是各种丹药毒素融合而成,剧毒无比,也是污秽非常。 薛潜见他神色凝重,反而越发得意,他自入门派以来,十数年炼制丹药,不论是毒草、毒花、毒虫、毒怪,或是各种丹药杂质都混同一体,炼成这亩毒云,沾染一丝,也要熔铁烂金,化体销骨。 他将双手一挥,四面云雾如得号令,纷纷往上倒卷合拢,如同一朵硕大的绿牡丹绽放开来。 赵鹤年看着四周合拢的云气,足下一顿,踏光而起,浑身五色云光紧紧贴合周身。他也未必惧怕这毒云,毒在五行之中也是木属,虽然有了异能,也不出五行之内,料想他这五色神光足可破之。 只是他身上正有一宝,当可破除毒云。五行神光虽然厉害无比,已经暴露出来,但是也不能全部显露出来,能藏则藏,能避则避,半虚半实,如此才是长久之道。 眼见毒云已经合拢上来,赵鹤年袖中一滑,飞出一只玉杯出来,晶莹剔透,洁白无瑕。玉杯甫一飞出,放出淡淡洁白莹光。赵鹤年手中法力一催,玉杯光华大涨,杯中忽而生出吸摄之力,扯着绿云往内狂吸。 赵鹤年知道青耕鸟能破疫气,本身也以毒气、瘴气、病气等害气为食。以青耕鸟灵骨所制骨杯不仅也有吞噬害气的本事,更能反哺灵液,能解害气之患。 薛潜见了此景,不由眉头狂跳,他门中不善攻伐,这毒云乃是随身护持宝物,不仅可以随着参杂丹毒提升威力,更是因为一点一滴皆是积攒而来,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此时见到毒云被他收取,便如剜他血肉,心头都在滴血。 他连忙施法收摄,只是眨眼之间,绿云已是小了近一小半,先前他指尖放出五粒丹丸,此时只得收回三粒。 他满是心疼,连忙拱手说道:“道友且慢动手,这绿云瘴乃是在下护身之宝,既然道友已是破去,在下自然认输,只是念在在下平日修行不易,能否将收去毒云归还。” 赵鹤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非是贫道有意不还,只是贫道这法宝有进无出,收摄进去即时化去,恐怕是不能归还道友了。” 薛潜闻言,脸色变了几变,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偏偏又是无可奈何,只得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第82章 灵王宫 赵鹤年比过两场,再回头看龙柱,上面只余十数人未曾下场,其余上台之人都是已比过一场、两场的,此时也淘汰了大半,斗武台也渐渐空旷下来。 他斗过两场,便也无人前来寻他。他便转眼看去,天都派除了他,还有四人立在台上,其中两人,他认得乃是焰光峰韩诚、雾幽峰叶青。另外两人,虽然打过照面,却并无交情,乃是玉真峰青乔、玉玄峰吕陵。 这位青乔师姐也曾指点过他,她又是周素衣的师姐,所以虽无深交,却也并不陌生。只有那位吕陵师兄并不熟络。 韩诚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印法,颇为高妙,又有火元剑、火晶等法宝,对面与之对敌的器源宗弟子虽然法宝众多,此时也渐渐落入下风。 叶青因是天竹子首座嫡系后人,一身法宝玄妙,如今又得了春景玉树,将其上托举金莲取下祭炼,身周金莲随开随收。与之对敌的乃是灵王宫弟子。此派内外兼修,不仅养炼灵气,更修筋骨血肉。 那灵王宫弟子相貌英伟,身材魁梧,手持一条锟钢铁鞭,四尺来长。与叶青的太白剑相对竟然毫不逊色。更兼他气力悠长,筋骨强大,鞭影都带着风响雷鸣之声。若不是叶青有托举金莲护身,恐怕早已不敌,此时两相对战,一时也难分胜负。 青乔师姐手中那只金线花篮十分不凡,从中放出缤纷花雨。她的对手是百花庄的一位女修,也同样用的是花雨御敌。只是二人所放之花不尽相同。 青乔师姐的花雨虽是用各种晶砂淬炼,看起来绚丽多彩,却是采集重浊之气炼成,片片重若金铁,锋利无比。百花庄女修却是采集灵植百花炼成,片片鲜艳柔嫩,放出时如虹彩飞舞。两边花雨相对,重压轻,缤纷乱坠;轻缠重,如星曳尾。 直看得赵鹤年眼花缭乱。再看吕陵,则是狼狈许多,与他对战的乃是天剑宗苏昂。 苏昂自拜入飞篁真人门下苦修剑术,因他师尊使的乃是一套十二柄翠竹剑,所以他也以灵竹炼制三柄飞剑。此剑虽然不及金精灵铁所炼宝剑器体坚固,但也是锋利无比。而且竹剑更显轻灵飘逸,运用时只是一道翠芒,让人防不胜防。 苏昂的三柄灵竹剑宛如三条灵蛇,或静或动,都让人不敢丝毫懈怠。 吕陵身前一面银色小盾旋转不休,手中则握着一把青玉小锤,上面缠着墨色雷纹。他将青玉小锤握在手中,往着空中一击,就有一道雷电射出。 虽然雷电威力不凡,但是面对剑修,总能躲开雷电攻击,若不是他身前那面银色小盾有些玄妙,恐怕此时早已落败。 饶是如此,苏昂也显得犹有余力。 赵鹤年知道守不可久,除非吕陵还有后手未曾用出,否则落败只是早晚的事。 他转头又往各处看去,龙柱上此时也经尽数下台,台上此时也只余三四十人,留在台上的也都是各派弟子中的翘楚。 他二师兄阳平也落败在一个水镜宫弟子手中。那弟子手持一卷“风雪乱春图”,将他视觉、听觉蒙蔽,最终得胜。 赵鹤年见水镜宫法门将幻术运用至绝妙,不似阵图般气机演化,法门虽是简单,运用起来却又繁复。他也懂些幻术,尤其是得了《气体同源化妙身》这篇法门之后,对其中掩目之法尤为精通,不免对这场比斗多看了几眼。 场中众人渐渐稀疏,也有人看到了赵鹤年四处观望。忽有一人呼喝一声,身形飞纵而来,带起阵阵狂风,忽而身形一坠,一声巨响。赵鹤年只觉脚下微微一晃,眼前已经站立一人。 他凝目看去,原来是方才与叶青对战的灵王宫弟子。只见他身量颇高,身穿白袍银甲,手中拿一条四尺余长的铁鞭,眼中神采奕奕。初看时,只觉三旬有余,再看时又觉未满二旬。 只是他气势颇足,才有如此错觉。他抱拳一礼,声音响彻四周,言道:“在下久慕玄宗大法,平日只恨无缘得会诸派道友。此次有幸得遇道友,还望不吝赐教。” 赵鹤年微微一笑,心中暗道:以前总听闻灵王宫弟子不爱静修悟道,只爱打磨筋骨。若说天剑宗在旁门中凶威最甚,却不及此派好勇斗狠。此派又处东极洲西端,与西华洲颇有来往,常常与佛门、神道有所交集,这两教又多有打磨肉身的法门,因此时有切磋较技之事。 第83章 金砖 赵鹤年那日与韩诚对敌,施展“法天象地”的神通,虽然身高不过丈余,但是却有一种“天地同力”之感,仿佛力量无穷无尽,又仿佛有颠倒乾坤的错觉。 他当时对这种感觉也十分迷恋,一招一势都是酣畅淋漓,此时见到灵王宫弟子,也是有心较量一番,试试是否真如经书中所说的那般厉害。当下应道:“道友相邀,敢不从命。” 灵王宫弟子见赵鹤年答应的十分痛快,脸上也露出笑容,也无赘话,手中掣起铁鞭,一鞭往赵鹤年当头打来。 赵鹤年见他招式去繁存简,只是招式中激荡着汹涌的法力让人不敢小觑。也忙掣出一根铁鞭,往上招架。 两根铁鞭相撞,两股劲力碰起。赵鹤年此时并未施展神通,真正感觉到他那沛不可挡的力量。仿佛洪水来时,满是窟窿的堤坝。连忙足下一点,将这股劲力往下卸去,飘身飞出十数丈开外。 灵王宫弟子“嘿嘿”一笑,足下涌出玄光,跃身而起,又是一鞭往赵鹤年打来。 赵鹤年此时知道,若是单以肉身力量相搏,绝对不是此人对手。连忙一声大喝,足下一踏,一股伟力仿佛自虚无中诞生,从足底灌注到全身。 他猛的伸展身躯,顿时全身骨骼“咔吧”作响,身量不断拔高,浑身肌肉隆起,气血滚动如潮,法力灌注充盈。被玉簪挽起的发髻顿时被劲力冲散,化作一片赤红之色,面色也变成一片淡金。他将风雷鞭架起,抵住灵王宫弟子的锟钢铁鞭,此时却显得尚有余力。 灵王宫弟子见他生出这等变化,心中也不由诧异,待到铁鞭相交,心中更是惊异。他已经觉察到对方力量已经不在他之下了。 赵鹤年见他松懈,别过他的铁鞭,一鞭往他颈项处打去。灵王宫弟子素日习练武技,此鞭哪能伤他,只是翻身后仰,便就躲过风雷鞭。 他知道有些旁门法术,可以短时间激发潜力,可是后患不小,事后宛如耗尽气血一般,非要吞服补充气血的丹药修养数月不可。而且此法还有一桩弊端,不能开口言语。若是开口言语,真气外泄,劲力顿时消散。 于是开口试探道:“在下金瑞,敢问道友高姓大名,所使是何神通,在下竟然闻所未闻。” 赵鹤年不知他此话用意,只是诸派会武,自然不肯有失风度,于是开口回道:“贫道这门神通只是从经文中偶尔所得,具体是何出处,贫道也是不甚分明。” 经书浩瀚如海,若说从中偶得神通法门本也寻常,更何况谁又能去验证属实? 金瑞听他言语,更觉心惊,知道自己猜测有误。也再无心分辨来由,手持锟钢揉身而上。 若说武技战术,自然是金瑞更胜一筹。但论起力量雄厚,此时赵鹤年却更占优势。两人鞭对鞭,噼啪连声;招对招,身影穿梭。一人白袍银甲,如天兵神将;一人红衣赤发,似魔神妖鬼。 两人一时斗的兴起,在斗武台上横冲直撞。两人皆是肉身坚固,力量庞大。遇着刀兵法术毫不避让,直将台上斗法一起搅乱。 众人也只得避开二人,好在此时台上所余之人已是不多,百丈平台倒也能展开手脚。 两人斗了半日,金瑞见赵鹤年毫无疲惫之色,心中略显焦躁。他本以为赵鹤年力量不是修行得来,只是借助神通外力,总有神通散去之时。 斗了半日却还不见他显露疲态,反倒是自己法力消耗不少,若是如此下去,自己反而先要坚持不住。 于是趁机架住赵鹤年的风雷鞭,佯装败退,翻身便走。赵鹤年正战得兴起,哪里肯放他走,连忙举步追赶。 金瑞忽然转过头来,袍袖往上一扬,一块金灿灿的四角金砖飞至空中。赵鹤年正赶至面前,金砖忽地往下一落,他连忙头颅一偏,金砖正落肩头。 赵鹤年只觉一股巨力袭来,就被砸落地面,滚了两滚,连忙翻身起来,只觉肩头一片酸麻,不由怒火中烧。 金瑞见金砖只是打了他一跌,也不由变色,忙又御使金砖击他顶门。 赵鹤年本想与他比试武技,不想他用法宝暗中伤人,他也不甘示弱,也不见他用出法宝,只是张口一吐,一口三色火焰喷将出来,火焰露空便起,迎风便涨,霎时间,火光冲天。 金瑞所持金砖虽是中品灵器,但是五行相克,赵鹤年所放之火也不是凡火,正是三昧真火。金砖落入火中,被火焰舔舐围裹,不一时便被灼烧通红,其中法纹禁制也隐隐不支。 第84章 幻术 金瑞不想他这火焰如此厉害,眼见金砖就要融成汁水。他连忙掣起锟钢铁鞭,运动全身法力挥舞铁鞭。一声大喝,穿云裂石,铁鞭上荡起滚滚气浪,鞭影化作数丈长短,发出银白的光芒,一鞭往火中劈去。 火焰顿时被劈散开来,化作千百朵赤花往四处飞溅。这火不同寻常,土埋不熄,水泼不灭,露空便着,遇风则发。此时被他铁鞭打散,惊得台上之人纷纷闪避。 台上四位真人见状,连忙施展法力,联手将四溅火花收摄。 火焰既散,露出里面灼得通红的金砖。金瑞见此,连忙施法收回,生怕耽搁一时半刻,金砖就要化为乌有。 金砖滴溜溜往下落来。赵鹤年却不想如他意。肩头一晃,一道五色神光自背后飞出,往那金砖一落。 金瑞见此,连忙手捏摄物诀印,全力往下一扯。只是金砖被五色神光摄住,五行循环,将他法力隔绝在外,定在空中纹丝不动。 赵鹤年轻笑一声,袍袖一扬,金砖倏忽落入袖中。 金瑞微微愣神,随即大怒。手持铁鞭便往赵鹤年赶来。 赵鹤年也暗恼他方才暗中伤人,此时也是动了真火,也是手持铁鞭相还。只是他此时全力以赴,手中力道也大了许多。 金瑞与赵鹤年对战许久,法力损耗太大,此时也不免有些脱力,应对起来颇为吃力。 赵鹤年开辟三大丹田,此时也看出便宜来,虽然战过数场,仍然是神完气足。手中力道如那滚滚江潮,一波压过一波。 金瑞只觉筋骨酸麻,铁鞭相撞,直震得虎口生疼。他眼中光芒闪了几闪,紧了紧手中铁鞭,忽而眼神定了定,终是下定了决心。奋起一鞭,飞身跃出数丈开外。 赵鹤年忙要踏步近前,金瑞见此,忙开口说道:“道友慢来。” 赵鹤年立时止住脚步,问道:“道友有何话说?” 金瑞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道友神通广大,在下远远不及。只是观道友现在形貌,看似不是玄门之法,听闻魔宗能够炼化重浊之气强化躯体,身搏虎豹,力斗蛟龙。道友莫非练得是魔宗之法?” 赵鹤年淡淡说道:“请恕在下不能相告。” 金瑞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以为猜中事实。继续说道:“魔宗之法看似威力巨大,实则重浊之气能够蒙昧心智,沾染日久不仅能够污秽一身轻灵之气,更能让人心性大改。道友还是小心才是。” 赵鹤年微微一笑道:“不劳道友费心,道友进也不进,退也不退,可是要再行比过。” 金瑞见言语不能动他,脸色微微一沉,笑容立时不见,说道:“不必再比了,在下认输”。随后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心中希望他归还金砖。 却见赵鹤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金瑞到底不肯低头,心中羞愤,脸上也现出一缕因气愤而出现的潮色。终是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赵鹤年倒是无心贪恋宝物,只是自己与他较量武技,不想他竟然暗中伤人,便想落一落他的脸面,若是他肯主动开口讨要,他自然也就还他。不想他脸皮竟然如此之薄,羞愤之下,转身便走。 赵鹤年自然不肯主动归还,毕竟比试也没说不能收取他人宝物,虽然有些失了风度,但是倒也分外解气。修行人念头通达,也是不肯平白憋闷。 赵鹤年见金瑞退走,再看台上只剩四人,乃是焰光峰韩诚、水镜宫那位手持“春雪乱春图”的年轻男弟子、百花庄一位手持异种金菊的年轻女子,还有一位乃是天剑宗的绿衫姑娘。 他对这位绿衫姑娘倒是十分好奇,他也略通剑道,能明显的感受到这位姑娘凌厉的剑意。 似是感觉到赵鹤年的目光,那绿衫姑娘忽然转过头来,看见赵鹤年,眼中亮晶晶闪着光,随即又转过头去,与那位水镜宫弟子战在一起。 虽然那位水镜宫弟子幻术精妙,又有一幅上品灵器宝图,可是幻术从来针对的是人的意识。人的意识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窥破虚妄,见到事物的本来面目。 天剑宗磨炼剑术,以气御剑的上乘法门便是“心剑合一”,所谓“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若是心念澄澈,至精至纯,便能洞悉事物发展的方向,这也是天剑宗剑道的奥秘。 他们崇尚剑道,入门便以真气精血蕴养剑胎,孕育出剑胎灵韵,从而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其实,他们所做种种,也是一种信念。人有了信念,意识便会强大。 所以,那水镜宫弟子布下重重幻境,那漫天红梅与风雪,不过是灵力幻化而成。只要看透本质,眼前也就空无一物。 第85章 四时晶英 那绿衫女子显然已经入了剑道之门,她使的乃是一颗蓝汪汪的剑丸,剑丸灵动异常,舞动起来便如七八丈的长虹,绕动周身,能攻能守。 那水镜宫弟子慢慢拉开手中画卷,画卷中伸展出一根枝桠,枝头绽放朵朵红梅。他将画卷完全展开,周围数丈竟然无声无息挺立着十数棵红梅树,枝头皆是含苞吐蕊,还有片片花瓣飘落。 赵鹤年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心中顿时悚然起来,这幻术竟然这般实质。正当他心中感叹之际,忽然脸上感觉一点清凉。他往脸上一摸,竟有淡淡湿痕,微微愕然,仰头往天上看去,竟有点点飞雪落下。 他此时都不由为之喝彩,这幻术竟然能够蒙蔽五感,真是叹为观止。 正当他感叹之际,一道倩影掠来,身姿袅娜,手持异花。有诗为证: 玉梗金花沐光熙,吸风饮露难伏低。 雨打霜压不改色,安身守节天难欺。 女子行至面前,轻声行礼道:“百花庄晏宫绫有礼。” 赵鹤年见眼前女子容貌清丽,动作娇柔,左臂弯搭着一朵金黄的菊花,足有碗口大小,玉梗翠叶,花瓣纤长,层层叠叠,最外一层垂下尺余。正是: 百花凋后晚来迟,群芳争艳从不知。 金风萧飒频频过,秋来独放此一枝。 若只见她娇怯的模样,还感觉这女子柔弱。只是他方才已经见过此女大发神威,手中金菊不知是何异种,片片花瓣展开时如金线,不仅锋锐无比,而且坚韧难摧,败于她手中已有五人了。 赵鹤年谦逊还了一礼,互通名姓,道了声:“请”。晏宫绫也暗自打量,见他眉目清俊,道装打扮,方才施展法天象地,外面道袍已经破碎,露出里面绛色宝塔法衣。道髻复又挽起,用根玉簪别住。行动之间,颇有几分出尘之气。 晏宫绫见他盯着自己手中菊花,轻笑道:“道友莫非也喜爱此花?” 赵鹤年道:“此花灵光璀璨,殊香异气,不同寻常,不知是何来历?” 晏宫绫道:“不敢有瞒道友,此花名为‘日临金英’。敝派祖师曾自西华洲得到一株灵根,后来经过悉心栽培,又得六株异种,此花正是其中之一。道友若有雅兴,改日可以前往敝派观看,妾身定然扫榻以待。” 赵鹤年点头道:“多谢道友解惑,改日若有闲暇,定然前往搅扰。今日若有得罪,还望海量包涵。” 晏宫绫道:“同道竞技,哪里有甚得罪,只是妾身功行浅薄,还望道友手下留情。” 赵鹤年道:“道友不必过谦,说来诸派前来恭贺恩师破境之喜,诸位便是敝派贵客,便请道友先行出手。” 晏宫绫笑道:“既然如此,妾身得罪了。” 她将手中金菊一摇,花中绽放万千金丝,层层密密,相互交织,当头往赵鹤年罩来。 赵鹤年袖袍一摆,一道清光如游鱼窜出,飞起半空,放出数丈剑光,往空一扫。只听“叮叮当当”之声响起,剑气触及金丝,尖鸣之声不绝于耳。 赵鹤年虽已见到她与旁人对战时,此花所发金丝寻常兵刃难以破开,却不想他这法剑中掺入庚金,也无法破开此花所放金丝。 眼见金丝袭来,若是被这金丝着身,怕不是就如落入蛛网的昆虫,任她宰割了。 他忙往南疾踏一步,一道赤光裹住,借助火遁横挪数丈。以他如今修为,若是全力施展五行遁术,可以一气遁走十数里。如今身处斗法台,施展遁术也只是暂避锋芒,若是无法想出对策,光靠遁法躲避,还不如早早认输。 撇眼又见漫天金丝裹来,赵鹤年暗道:“五行相生相畏,哪里有什么菊花可以脱离此理。既然不怕庚金,莫非还不怕真火?” 他虽不知此花有何异处,但他惯会操弄风火。此时张口一喷,一道三色火焰喷出,火焰迎风便涨,数丈方圆皆被烈焰笼罩。 晏宫绫已经见识过他火焰厉害,哪里没有应付手段。伸手一扬,手掌中飞出片片素白晶英,仿佛片片雪花坠落。那晶英洒落火焰之中,火焰顿时压下数尺,只是并不曾浇灭一些。 晏宫绫倒是颇为诧异,若是她没有此物,也不敢来挑战赵鹤年。 她所放之物,乃是采集百花之上春时雨、夏时露、秋时霜、冬时雪而成,名为“四时晶英”。所谓“腾云致雨,露结为霜”,都是天地之间阴阳二气相互作用。 “四时晶英”乃是凝结天地之间的阴寒之气,自能消磨天地之间的炎热之气。只是“三昧真火”乃是人体精、气、神所化,非是寻常人间之火。但因人体也是阴阳二气所化,此火从其所出,所以相互不能奈何。 第86章 剑丸 晏宫绫眼见“四时晶英”无法应对真火,好在那火焰也无法伤到自己。于是左腕一摆,收起“日临金英”,右手随意抛出一把赤红花瓣,纷纷扬扬飘落火中。 赤红花瓣落入火中,并不见其变得焦枯,反而越发鲜艳欲滴,仿佛炽热的刀刃带起滚滚热浪往赵鹤年刮来。 赵鹤年周围火焰飞腾,身子却巍然不动,浑身穴窍之中五色神光勃发,在身周如风旋动,赤红花瓣刮来,都被搅散成烬。 晏宫绫见此,又从袖中取出一把象牙折扇,单根扇骨与扇面一体,十二根扇骨连在一起便是一把折扇。十二根洁白的扇骨上用金漆绘制了十二种妖异花卉,形态各异,娇柔媚俗,与梅兰竹菊这等君子之花截然不同。 她将象牙折扇展开,轻轻往下一扇,一股红色粉雾滚滚而下,透着浓浓的的香气直入心间。 赵鹤年足踏虹光,身形不动,手掐驭风咒,往巽地一指,一阵狂风平地而起,直迎香风而去。 晏宫绫嘴角轻笑,将手中折扇轻轻扇动,红色粉雾蒸腾缭绕,狂风之中不摇不散。 赵鹤年嗅见衣带上竟有点点香气沾染,他虽知香气定有异常,可是神识扫动,并不见蹊跷之处。 他也不敢大意,左手一展现出一只净水钵盂,右手一伸捻起一条青空羽枝。盂中净水乃是空中不落地面的雨露,因其未曾沾染尘土,所以尘垢不生。青空羽枝乃是杨柳细枝。此二物最是洁净,善能扫除邪秽。 他用羽枝挥洒真水,顿时细雨绵绵,淅沥不断,红雾顿如土地扬尘,都被雨点扑灭一空。 晏宫绫见无法伤他,往腰间锦绣宝囊一拍,一道红光飞出,迅疾如电,往赵鹤年头顶落来。 赵鹤年双手结印,掌间现出一个五色光圈,往空一迎,那道红光即被光圈吸住,现出原貌出来,原来是一柄红光闪烁的飞剑。此时被光圈吸住,兀自跳跃不休,看起来灵性十足的模样。 晏宫绫见此,哪里不知胜负已分。她此时神通法宝皆被破去,又不至于性命相搏,好在输的不算难看。于是在空福礼道:“道友手下留情,妾身感激不尽”。 赵鹤年听她此话,双手光圈散去,那道红光又自飞回晏宫绫囊中。晏宫绫对他微微一笑,飞身而去。 斗了半日,赵鹤年再往四周看去,场中只余那位天剑宗绿衫女子。那女子此时正在台上席地盘坐,似是察觉赵鹤年目光看来,一双杏眼睁开,其中有白光闪动。 绿衫女子跳将起来,一个闪动跃至赵鹤年身前,看着他道:“道友可要休整一二?” 赵鹤年听她此话,倒是颇有君子之风,只是他三丹田齐开,法力较之同境修士浑厚数倍不止,且恢复速度也比同境修士更快,此时虽然略有损耗,但是也是无甚紧要。于是开口说道:“多谢道友盛情,只是不好让诸派前辈道友久候,还是速速比讫才是。” 绿衫女子轻轻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请道友先行动手。” 赵鹤年笑了笑,道:“既然同道比试,且先通名号,才好动手。” 绿衫女子怔了怔,眉头微皱,说道:“我名唤作卓莹。”便就跃起半空,足踏一道青虹等他动手。 赵鹤年微微拱手道:“在下天都派赵鹤年。” 卓莹颔首道:“知道了。” 赵鹤年见她急于动手,也不再多言。他自天风堑法会之后,也对剑法多有体悟,只是苦于没有对手,此刻有了这么一位对手,心中也隐隐有些期待。 他将手腕一翻,现出一柄青色法剑,寒如青霜,亮如秋水。 卓莹见此不由大喜,她从苏昂处听说此人也通剑法,手中有两柄上乘剑器,并且得到纪长空真人指点,此时见他使出法剑,也不由见猎心喜。 她自家修行剑丸,寻常法剑皆不是一合之敌,且她剑术精湛,更难寻着一个对手。此时眼中更是透露神光,笑道:“原来道友也习剑法,甚好”。 赵鹤年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暗笑:“素闻有酒痴、书痴、琴痴、画痴,原来也有剑痴。” 他将腕一抖,一道清光射出,寒光映照眼目。 卓莹却是眉头微皱,口中喃喃道:“剑法可不是这样使的。”她张口一吐,一粒银丸飞出,龙眼大小,晶莹剔透。甫一飞出,化为数丈长的匹练,只是轻轻一扫,便将赵鹤年所发剑光扫灭。去势不减,横扫而至。 第87章 剑道 赵鹤年见她剑光来势迅疾,忙把手中法剑一抛,也化作一条数丈剑光。两剑交击,一声尖鸣,青霜剑倒卷而回。不过也将剑丸攻势抵住。 赵鹤年不想她剑丸如此犀利,忙施剑诀,青霜剑凌空而起,忽而放出道道剑气,如狂风吹散漫天花雨,往卓莹席卷落去。正是《通化剑经》第二层剑意,落英缤纷。 卓莹忽而笑道:“有些意思”。她早已将剑丸炼化得应变由心,此时心意一动,剑丸亮起一片清光,在身前划动半月弧形,将漫天剑气抵挡在外。 又一念动处,身随剑走,将剑气纷纷扫开,直取赵鹤年胸前。她这剑丸乃是北冥洲寒冥幽铁所铸,取名“寒蛟”。此时施展起来,正如青蛟翻波,寒光湛湛。 赵鹤年见她分明已至“以气御剑”的上乘境界,若是正面回应,恐怕难以力敌。于是,身随剑光而走,躲开卓莹攻势。 卓莹自是不惧,剑修向来独往独来,最不惧游斗之法。况且,她的剑丸较之法剑更为迅疾。 只见她身化一道清光,紧追不舍,剑气激射。 赵鹤年几个挪跃,皆是无法摆脱。忽而一剑后劈,剑气破空,直击清光。 卓莹怡然不惧,身随剑走,往上一迎。只听“霹雳”一声,青霜剑击飞数丈。她忙趁此时候,剑丸一震,一道青芒激射而出。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叮”的一声,一道紫光迸溅,将剑丸挡住。 赵鹤年奋力一劈,将剑丸迫退数丈。他手持紫电当胸横握,又一指空中青霜,往卓莹袭去。 他虽剑道修为不如卓莹,却有两柄上乘剑器,又得藏灵木匣蕴养灵性。所以虽然在与剑丸相斗中屡屡受挫,却又分毫无损。若是寻常灵器法剑,哪里能够在剑丸追击之下完好如初。 他此时便想以多取胜,以紫电正取,以青霜为辅。 本来以他一身神通道术,倒也不必如此掣肘。只是他见卓莹剑术高强,有心从中窥探几分剑道玄妙,所以只以法剑抵挡,未曾施展护身手段。 在卓莹眼中,他的剑术也是漏洞百出,只是见他始终以法剑对敌,便也不肯施展霹雳手段。正面相对纵然一时取胜不易,但是也想以天剑宗堂堂正正剑法赢了天都门人。 天剑宗自从立派以来,虽然屡有磨难,但总有手段度过。千百年来,仍然屹立东极,让各派不敢小觑。 但是纵然门派威名显赫,却也不过位列旁门。较之玄门三派自是矮了一头。 虽然门派弟子皆是知道,这种屈辱不是来自于旁人眼光,而是来自于门派没有飞升真君,这种差距无法用道术神通弥补,却也总想以门派剑道展示,旁门也未必逊于玄宗。 她有此等想法,也有这样的傲气。一招一势也不走偏锋,只是以力相博。 赵鹤年参悟《通化剑经》中“疾风劲草”与“落英缤纷”剑意。此时以紫电施展“落英缤纷”正面对抗,又以青霜施展“疾风劲草”在旁掠走。 只见青光满空,紫电闪烁,一时煞是好看。 …… “这位小友倒是颇有慧根,只是学不得法,可惜,可惜”。凌空尊者看着斗武台上二人比试,忽然有感而发。 “道友此言何意?我等皆非剑道中人,只知剑法至精至纯。恕贫道直言,青宣道友这位弟子虽然剑法不差,可是与贵派这等精研剑道的门人相比,差距实在太大,恐怕不出多时,便要落下阵来。”金溪尊者听得凌空尊者出言感叹,也是心中好奇。毕竟二人剑法一眼可知高低,并不知道他所言何意。 青宣尊者倒是一言不发,他见徒弟一身神通道术都未使出,也知徒弟心中打算。只是他心中也未必认同,在他看来,毕竟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既然是同道竞技,那么胜负成败也就不是那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自己到底有何收获。若是他真能以此见识到剑道精妙,那么即使败了,也是值得。 凌空尊者捻须微笑,转头对金溪尊者笑道:“道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剑道首重剑意,剑意重在精纯。剑乃五金之精锻炼,自是犀利锋锐。无论我派中人,或是别派门人,都是以此入手。” “只是……”,凌空尊者忽而话锋一转。 “剑道非只一途,若是只凭锋刃对敌伤人,岂不狭隘。佛门有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何况剑道,若是不明其中玄妙,只是因循守制,又有何称道之处。” 第88章 剑光 “他能以雷纹锻造双剑,却不能以自身道法化合剑道,岂不可惜?剑道本无成规,便如江河本无清浊,只要东去之志不改,又何必有什么取清就浊之论呢?” 众人闻言,顿时茅塞顿开。不过,此事说起来简单,却也不是易为之事。修行中人参玄悟道,哪个不想功参造化,自行演化道法,可是这不仅需要绝高的悟性,更需要对道法独到的见解。 这对如今的赵鹤年而言绝非易事。 他此时御使双剑游斗,顿时压力大减。剑丸纵然迅疾,可是正面有紫电抵挡,侧面有青霜窥伺,一时倒是有来有往。 他自沉浸招式之中,想要参悟其余五层剑意。 卓莹看他似有所悟的模样,略带哂笑之色道:“赵道友,剑法之道须得时时勤勉,日日用功,似这般临阵磨枪,也是疏而不熟,用之何益?” 赵鹤年默不作声,直将双剑全力进取,清光乍起,银线锉磨,剑鸣声不断。 剑丸如飞火流萤,盘绕周身,紫电迅疾尤不及剑丸灵动,青霜矫捷却不如剑丸飘逸。 卓莹身姿随风而动,足下轻灵步虚。剑丸虽在身外,却比手臂更快,心念牵引,比之御物之术更为得心应手。 她见赵鹤年毫不理会自己,一声冷哼,纤指一点,剑丸剑光乍然分为两团,便如两团清月冷辉,分别往紫电、青霜两剑落去。 “分光化影”。赵鹤年心中惊觉,这乃是剑道第二重境界,剑光分化。他只不过初入“以气御剑”的门槛,才知道刚才她已是手下留情了。 剑光分化使出,双剑顿时不支。 卓莹冷冷笑道:“你此时再不使出你门中道法,恐怕再没有机会了。” 她见赵鹤年纵然压力大增,也没有用出门派法术的意思,这也让她心中蓦然生出几分不喜。 本来她手下留情,这人若是不敌,就该用出本门神通一较高下,谁知他不知进退,还以剑术抵挡。就是到了此刻,依然用剑抵挡。 赵鹤年此时也是犹豫不决,他纵然能够用出术法神通,或许取胜也在把握之中。可是又觉得机会难得,若是不能见识剑道精妙,即使取胜又觉缺少什么。 此场斗武比试有四位金丹真人看护,看似刀剑无眼,其实并无什么凶险之处。 他左思右想,既然她用出“剑光分化”,若是不能亲身体会一下,又岂能甘心。 只是“剑光分化”也不是他能抵挡,若是不能想想办法,恐怕不出数合就要落败。 眼见剑丸飞往掠来,纵横捭阖之间,道道剑气几乎刮在身上,紧贴在法衣上的皮肤都隐隐生出寒意,寒毛时时乍起,这也让他心神处在紧绷状态。 卓莹双眉紧皱,见他不愿开口认输,又是一指,两团剑光骤然一分,本来丸子大小的两团剑光分作拇指大小的四粒银珠。 四粒银珠上下飞旋,两粒抵住紫电、青霜,两粒分袭赵鹤年身前脑后。 赵鹤年只觉寒气都要迫上眉头,忽然脑中念头浮动,飞身跃起,手中掐诀,往双剑一指。 只见双剑灵光一闪,化为两条数尺长的灵蛇,往两粒银丸一扑,顿时两粒银丸衔入口中,又反身往赵鹤年身前两粒银丸扑来。 卓莹突逢怪招,也是措手不及,两粒银丸已被制住。不过她也没有惊讶太久,就在两条怪蛇飞扑剩余两粒银丸,卓莹心念一动。怪蛇口中银珠忽然化光飞出,往剩余两粒银丸一合,顿时将两条怪蛇压制。 赵鹤年满脸严肃,手中诀印变化,两条灵蛇合身一扑,紫光与青光辉映,忽听一声尖唳,一只青色大鸟飞出,金睛铁喙,银翅钢爪,两翅缠绕紫青两色电光,展开时有丈许长短。 大鸟飞出,银翅横扫,钢爪碰撞。两粒剑丸上下穿梭,剑气激射,也只是打散几缕电光。 卓莹倒是有些意外,开口说道:“你若早些用出此招,又何必苦苦支撑。剑道终究与你道不合。” 赵鹤年眼眸深处似有幽光透出,嘴角微微上扬,直视卓莹道:“倒也未必。”他忽而腾身而起,口中一声低喝:“疾。” 只见大鸟片片羽翎脱落,化为道道剑气往卓莹疾射。 卓莹眼中微觉意外,手中动作不停,伸手一扬,剑丸放出清光化为光幕,道道剑气打在上面如雨入池,影迹全无。 她虽觉意外,但是也并未真正放在心上,毕竟在她眼中,这已经不是剑道了。 第89章 斩雷 剑本无形赋灵胎,精金玄铁火里栽。 曲直长短何必论,原来剑意通元海。 他本不是剑道中人,却苦苦拘于形式。剑道他可用,雷法他可用,五行道术他也可用。这一切皆是以他为中心,并不是以术法神通为中心。 他曾在经书上看过一桩隐喻,有人穿了一双新鞋,路过泥泞地,脱下新鞋,捧着过了泥地。 世俗中人往往贵物而轻人。 可是,修行人除了自身真性之外一无所有,那么捧鞋过泥地岂不可笑。 世俗中人不懂得其中道理,却往往出言讥讽嘲笑。百年过后,皮囊损坏,真性又如何安放? 赵鹤年没有通过剑修之法修习剑道,却忽然明白过来,纯粹的剑道也许并不适合他。他所想的也只是借鉴剑修之法,更何况他有通天大道不走,何必窥探剑修这条布满荆棘的小道。 更为重要的是,他知道了剑气并不是出自剑丸,也不是出自法剑,而是出于自身领悟的剑意。 法力低微剑器无法形成剑气,法力高强也不需借助剑器,一草一木皆能化为己用。 想通此理,他也不再执着于法剑形态。他手掐剑诀,大鸟一声高啼,骤然一分,又化为两条灵蛇,自左右攻向卓莹。 卓莹轻蔑一笑道:“不伦不类。”她肃然伸指一点,两粒银丸透出三尺白芒,往两条灵蛇三寸削落。去势似电,飞旋如风。正是: 气贯长虹,剑落星云,团团清晖映铁明。玉琼碎裂溅寒霜,白龙横卧舞流萤。 雾迷重山,烟锁寒塘。银川倒流八百丈。青蛇震起老龙吟,三尺飞腾九霄上。 赵鹤年满面冷肃,他虽有心一试心中猜想,但是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双手急点,道道法力自指尖射出。双剑所变灵蛇紫青光芒闪射,身上鳞片似是化为实质,鳞片之间白芒闪烁,竟是丝丝剑气从中勃发。 剑丸落下,双蛇往上一扑,竟将剑丸裹挟其中,蛇身不停收缩,并无半点声响。只是观其剑气迸射,看得人牙痒不已。 卓莹剑诀变换,剑丸一声轻吟,想要脱开束缚,竟然未能摆脱。 她微觉意外,微微整肃心情,慎重一催剑诀,竟然还是没有脱开。她此时才知小看了眼前之人。 莫看他剑术不似剑术,神通不类神通,倒是也有几分意思。 她只是微微讶异,运起胸中一团真气,乃是平日蕴养的剑气,张口一吐,似是玉龙飞涎,飞入剑丸之中,剑丸白芒大盛,挣开两条灵蛇,又在半空一合,发出凛冽白光,急往灵蛇斩落。 赵鹤年眼中神色一厉,一声低喝:“合”。双蛇就空一滚,合身往上一扑,“咔嚓”一声大响,双蛇顿时鳞甲崩散,打回原形坠落下来。他连忙飞身跃起接住双剑。 卓莹乘势追击,剑丸在空来回穿梭,破空疾驰而来。 赵鹤年紧了紧手中剑柄,紧紧盯着天中白虹,只觉白光耀目,透着凛冽寒光。 他不退反进,口中喝道:“ 手握杀器胆气雄,胸藏锋刃血光浓。 飞身敢近无生地,踏足不惧枉死城。 顽铁含灵有玄妙,皮囊蕴华岂相同。 好强非想成功业,逞勇只为展神锋。” 他浑身气息勃发如潮,一股冲天战意透起,衣袍猎猎作响,发髻骤然脱开,发丝飘扬飞舞,真如疯魔一般。 他猛然挥动手中双剑,双剑轰然尖鸣,两条雷电从中射出,有三四丈长短,直如两条雷鞭舞动。两条雷鞭一旦显出,便往两粒银丸卷去。 卓莹望着迎面而来的两条雷鞭,心念一动,剑丸急斩而下。她只觉心中一阵战栗,两粒剑丸斩断雷电,双剑蓦然一涨,又伸出丈许。 她急忙感应剑丸,只觉剑丸运转之间有了些许凝涩,虽然其中差别甚小,但是也足以让她惊觉。 祭炼剑丸是个水磨功夫,需得日日以神意沟通,时时用真气洗练。时日到了,剑丸愈发通灵,使用起来心发而动,念起而至。 此时剑丸斩断雷鞭,雷电击打其上,损伤剑丸灵性,自然运转不灵。 她此时功夫尚浅,无法达到“万法不侵”的境地,只得速战速决,回山之后,再行祭炼回来。 她心意已决,手中剑诀变换,又往雷鞭斩去。 赵鹤年全力运转“天罡五雷法”,将三丹田真气化为五雷真气,循环往复灌注双剑之中。他虽然一时无法寻到剑丸破绽,但是他法力浑厚,根本不惧此种挥霍。 …… 第90章 佳徒 望着斗武台上电光白芒,凌空尊者眼现奇光,拊掌笑道:“好,好,好。” 他一连三声好,引得法台上观看的众位尊者、真人纷纷侧目。 金溪尊者与他比邻而坐,笑道:“不知道友为何叫好。” 凌空尊者笑指台上道:“你看他法术打破陈规,神通不拘一格。正是随意变化,应变由心。这不正是我辈剑修中人风采,可惜他入你玄宗,守规定戒,持心修性,白白浪费一身资质。” 金溪尊者笑而不语,旁门无正果,即使炼成一身剑术神通,纵横天下,睥睨一切,到头来还是冢中枯骨。不过他也不好出言反驳,这位天剑宗掌教可不是好脾气的。他看了一眼台上飞雷走电,转头说道:“这般已不是剑术了吧?” 凌空尊者摇头说道:“道友狭隘了。传闻古时,有国君沉迷剑道,招揽四方剑士,终日沉迷剑道,荒废朝政。有高士前往游说,对国君说:‘王之剑在天下,若以天下为剑,必然所向披靡。’王欣然允纳,于是遣散剑士,励精图治。如此看来,剑道也不该囿于固有认知,剑既是利器,亦是束缚。” 栖真玄女在上座听他此言,笑道:“道友已然脱出窠臼,恐怕离道不远了。” 凌空尊者却是摇头道:“何其难也。”遂也不发一言,看着台上二人比试陷入沉思。 …… 赵鹤年手中双剑挥舞如风,条条雷芒迸射。他也试过以五行神光催动法剑,可惜威力差强人意,差点被剑丸落至身前,惊得他汗毛直立。 他才知道他与剑丸有了一拼之力,主要还在于手中双剑。随着掌中五雷真气源源不断注入剑中,双剑剑刃上雷纹越发明亮。 卓莹此时心中再不复之前淡然,她只觉剑丸之上束缚越来越重,仿佛遇着层层蛛网包裹,剑丸也渐渐黯淡下来。 她一身修为都在剑丸之上,此时剑丸蒙尘,修为受缚,她的神通法力也受到影响。 眼见对手气势正旺,她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剑丸在空画个圈,自己则是跃身跳出,说道:“我输在你的法术,不是你的剑术。”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留赵鹤年说话的机会。 赵鹤年看着卓莹离去,已有四位真人上前宣布赵鹤年获胜。 魏正源脸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他还记得他当时曾经训诫过这位师弟,不想今日站在自己面前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即使是他看好的小师弟与之相比也是逊色不少。今日在诸派面前显露神通,他日必定名动东极。 虽说同是天都门下,但是出于天荡峰与出在焰光峰门下,差距还是很大的。不过他还是面上挤出几分微笑,拱手说道:“恭喜师弟,今日在此崭露头角,他日必定威名远扬。” 赵鹤年还了一礼,笑道:“多谢师兄。”其余三位真人则是笑容和煦许多,眼中也多了几分惊奇之色,毕竟天荡峰沉寂日久,不想如今青宣尊者成就阴神,座下弟子也是这般出色。 赵鹤年谢过四位真人,踏光来至师尊青宣尊者与几位尊者所在法台,躬身施礼道:“弟子幸不辱命。” 青宣尊者眼中满含笑意,微微颔首。清宁尊者位居正中席座,笑道:“好……好。”他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欢喜,还是他徒弟慧眼识人,识得如此明珠。哈哈一笑道:“得徒如此,足慰平生。” 他转头对青宣尊者笑道:“师弟,这是天都佳徒。” 青宣尊者从席上站起,笑道:“多谢师兄厚爱。”又扭头对赵鹤年说道:“还不谢过掌院师伯。” 赵鹤年忙躬身施礼,道:“承蒙师伯夸奖,弟子愧不敢当。” 旁有太启尊者笑道:“当日玉田曾于贫道面前提及元一师侄,恳请贫道能够收归门下。只是碍于白师侄有意栽培,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今日见到元一师侄绝世之资,贫道也是悔之晚矣。若知有今日,贫道当初无论如何,也该争上一争。” 他话中带笑,语气诙谐,把座上诸位尊者说得满脸含笑,也不知他说的是不是事实。不过,这些如今也不重要,如今赵鹤年已经收归天荡峰门下,这也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但他话中的欣赏之色是无论如何也是掩盖不住的。 其余四脉尊者笑意之下却是掩盖着淡淡失落,他们世家虽然势大,入道之人较之师徒一脉多了百倍不止。可是英才难觅,各脉传人之中成就上品金丹少之又少。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心性之说向来虚无缥缈,上品金丹更是无路可寻。世家子弟向来向道之心不坚,耽于享乐,寿数到时,往往以下法、中法成就金丹。 可是上品与中品、下品不可同日而语,不说法术神通相差悬殊,就是成就阴神也是难易不同。所以才有世家与师徒相持的局面。 世家乃是优中选优,师徒则是择徒而教。 如今有了清宁尊者这句话,师徒一脉日后修道资源必定向赵鹤年倾斜。 第91章 勾玉 四位真人捧了榜单回禀,榜单中依据入场弟子战绩排定名次,此次只有玄门三宗与八大旁门参与赌赛,因此只奖赏前面十一人。其中排在第一、第二的自不必说,乃是天都派赵鹤年与天剑宗卓莹。 第三、第四乃是百花庄晏宫绫与天都派韩诚。本来他二人战绩差相仿佛,只是一人败于赵鹤年之手,一人败于卓莹之手,所以以此分的高下。 其余各门各派,除了药王宗与灵王宫,均有弟子入榜。 灵王宫巨擎真人低眉不语。药王宗广宁真人愁容满面,看着眼前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自己宗门未能排上名次,不仅自己脸上无光,连带宗门也是蒙羞。 他狠狠瞪了一眼面前的矮胖弟子,本来这薛潜颇有几分机会,谁知他好死不死早早寻上赵鹤年。他越想越恨,回去定要他连扇三月丹炉。 这丹炉之火可不是好伺候的,这扇火的扇子乃是用玄铁铸成,正反两面篆刻风火符印,重有六百斤。 入门弟子只有凝煞成功才能使动,只是扇上三五日便就筋骨酸痛难以为继。似薛潜这般凝成元罡,也只能扇上一月,若是连扇三月,还不要了他的性命。感受到老道的目光,薛潜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老道心中烦闷,想着如何向掌教尊者回禀此事。他头疼不已,忽然想起那日追逐火鸢内丹,在那云周国境遇着的那位年轻后生。 随即又摇了摇头,那人头顶百会灵光喷涌,想来资质定然不差。只是那灵光如重云掩护,定然与世俗牵扯不休,何苦又想起他来。 “请入榜弟子循序上前”。只听魏正源声音携带法力,滚如轰雷。他照榜单念名,不一时,十一人齐聚台上。 除了天都派与玄女真宫各有两人,其余各派各有一人入榜。八大旁门为此盛会,都将门中秘宝各付门人弟子。 比如,水镜宫“飞雪乱春图”,百花庄异种金菊,御兽宗碧眼狻猊等等。即使是药王宗的薛潜所使“绿云瘴”,宗门也给了他许多丹毒供他祭炼。 只有天剑宗弟子一心习剑,不屑使用其他手段。 各派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三大玄宗不屑如此作为,只是各凭手段。该是金瑞、薛潜失利,若是寻上别人,也不至于恁早败阵。 赵鹤年位列榜首,自然由他先选。虽然宝物众多,但是首选三大玄宗与天剑宗凌空尊者那把“却邪”法剑最为贵重。 他心中自有取舍,选了那方两仪勾玉。此物已属宝器之列,本是难得护身宝物。并且此宝乃是清宁尊者昔日随身至宝,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卓莹得了凌空尊者的“却邪”法剑,虽然她已经修行剑丸之法,但是她也喜爱上乘法剑,即使自己不用,也可留作珍藏。晏宫绫得了栖真玄女九枚“凤缠金丝钉”。韩诚得了金溪尊者的狼毫符笔。 余下众人,也分选其余七件宝物。 此场比斗可说是有喜有忧。天都派乃是此次法会的东道主,不仅两位弟子得了两件上好宝物,并且其中一人力压诸派,可谓是露尽脸面。灵王宫与药王宗因为没有弟子上榜,法会结束便就匆匆告辞。其余各派也都纷纷相继离去。 清宁掌院作为此次法会三大玄宗八大旁门的共尊领袖,可谓是受尽尊崇。赵鹤年与韩诚出了风头,也为门派立了大功。清宁尊者高兴之余,又一人赐下一葫芦灵丹。 诸派离去,清宁尊者与青宣尊者回至凌天阁坐定。清宁尊者着执事长老清点诸派贺礼,随即又吩咐将礼单送予青宣尊者览阅。 青宣尊者取过礼单查看,见各门各派宝物众多,奇珍异宝琳琅满目,不由心中诧异。门中历来已有成规,天莱峰作为祖师道统掌教一脉,主持法会事宜,抽取贺礼三成,删减之后送与旁脉。 青宣尊者见到礼单上诸物齐备数量繁多,不似抽减之后的,就是玄女真宫秘宝“浮生梦”也名列其中,不由疑惑,对清宁尊者打稽首道:“师兄,这……不合礼数。” 清宁尊者摆了摆手,神情微肃,看着青宣尊者说道:“天荡峰自从端肃真君以来,声势见微,名望日衰,这非是门派之福。如今师弟证就阴神,门下又有元一这等英才,宜当重整门风,光大道统。” 青宣尊者俯身说道:“师兄教诲,师弟铭记在心。只是道统不可轻传,此事需得仔细,非是愚弟不尽心。” 清宁尊者轻叹一口气,说道:“前番希文尊者回山,回禀东海出现无底深渊,其中阴气勃发,鬼物出没。因师弟正在闭关破境,所以不曾得知。” 第92章 东海 青宣尊者心中蓦然一惊,东海乃是日临之地,日精常耀之所,出现如此怪事,恐怕非是吉兆。 他方要发问,便听清宁尊者说道:“东海之事,为兄已遣人前往布下‘九极定灵大阵’,可解一时之忧。此会过后,派中也会重议此事,商讨出个解决的法子”。 青宣尊者听得门派已有安排,心中也安定不少。“不过”,清宁尊者话锋一转,又道:“希文尊者此番回山,非是为此一件,还另有二事求请。 一者,常慕尊者寿元将尽,想要回返门中,转劫而去。他恳请门中再派一位尊者前往。贫道以‘东海已经建起法阵,不必急于一时’为由,推脱了此事。 二者,三位尊者镇守东海,劳苦功高,为门派俗务殚心竭虑,疏于教导门人弟子,他们想要为门人弟子求得一个真传弟子的出身。” 青宣尊者闻言,顿时一惊。真传弟子身份非同小可,不仅有了承继七峰首座的资格,还有了派外开府的权利。此外,还可以修行门中根本法门,领用各种修道宝材。 “他们莫不是存了自立之心?”青宣尊者不由想到。不过随即又否定此念头,东海虽然立基数千载,但是与门派万载基业不可相较,他们若是生出异心,岂不是自寻死路,不仅关乎门人弟子的生死,又关乎世家族人的存亡。 清宁尊者见他神色,笑道:“为兄也知此事不妥,如今师尊闭关不出,为兄也不敢擅下决断。但是他们毕竟有功于门派,若是一无所得,怕是寒了他们的心。” 青宣尊者颔首道:“师兄思虑周全,不知此事如何处置。” 清宁尊者道:“东海法阵已经建起,为兄着昙清徒儿前往巡视,随身携带门中谕令赏赐。其中不仅有诸多修道宝材,更有一道加恩谕令,可着三位尊者各选出一名嫡传弟子前来门中修习门派根本功法。” 青宣尊者思忖片刻后,点头道:“如此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没有真传弟子的身份,修习门派根本功法也就没有那么引人令人遐想了。 清宁尊者道:“望他们能理会门中一片苦心,协力镇守东海,莫要生出祸端”。他心中也隐隐不安,师尊闭关百余年不出,门中多生猜想,好在他接管门中事务多年,并未生出变故。不过,随着栖真玄女所说那番言语,他也渐渐生出许多阴郁。 “恩师……”,他心底暗暗叹息,也不知恩师到底如何了,是否参得元神奥秘,还是已经坠入魔障?阴神尊者也只有千年之寿,恩师也快寿元将近了,为何迟迟不曾出关。 不过,他乃是成就阴神的尊者,稍稍失神,便将杂念斩出。脸上露出笑颜,说道:“师弟,元一还需你好生教导,他日或能成为你我助力。” 青宣尊者抬起头来,脸上微微露出诧异神色,说道:“莫非师兄有什么打算?” 清宁尊者摆了摆手,说道:“我辈虽然体悟自然,但也不能洞彻天机。师弟且去吧。” 青宣尊者见清宁尊者不愿再说,也就打个稽首,告辞出了大殿。 赵鹤年与二位师兄正在廊下等候,见到师尊出来,连忙上前见礼。 青宣尊者轻声说道:“回去吧。” 赵鹤年便要放出飞辇,青宣尊者连忙止住道:“法会已过,不宜再如此张扬。” 赵鹤年不知恩师为何如此低调,身为一峰首座,有些排场也是应当。不过,他也不敢违抗师命,连忙停下动作,束手而立。 青宣尊者大袖一展,赵鹤年只觉五色光华一闪,身体飘空而起,眨眼之间,忽觉身体一轻,已至神气宫门前。 青宣尊者迈步而入,三个弟子随其入内。 青宣尊者在殿中法台坐下,三个弟子在台下侍立。青宣尊者开口道:“你们三人此番既然回山,不妨趁此时候好生打磨道行。”三人忙应道:“是。” 青宣尊者又道:“道不足而术多,德不足而欲多。此番法会同诸派门人斗武比试,虽然可以考教弟子手段本领,但是神通法术也不能作为修道目的。神通法术只是护道之术,并非长生之本。” “鹤年,三人之中,你入门最晚,可是机缘最甚,神通法术也是修习最多。此番赢了诸派弟子,只怕生出骄狂之心,这乃是修行毒药,时刻小心谨慎才是。” 赵鹤年连忙下拜道:“弟子谨记”。涵明、阳平二人看了赵鹤年一眼,也连忙应道:“多谢恩师教诲。”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你们便在为师身边聆听教诲,待到何时去骄去燥,为师便让你等下山”,青宣尊者幽幽说道。 第93章 两年 自从法会以后,赵鹤年时常往来太乙峰与神气宫之间。日日宫中演法,参悟神通法诀。有了师尊青宣尊者指点,再加上他天资颇高,自不是以前自学自得可比,道法神通一日强过一日,将三大丹田、周身穴窍融汇贯通,真气神光打磨精纯。 他又将符箓派“玉敕金符书”与内景派“九曲珠法”修行入门,。 青宣尊者盼他多学些护道法门,日后也好护卫道统,又怕他所学芜杂,日后道果不纯。于是不免对他多些指点,耳提面命。 二位师兄看在眼中,尽管不说,心中也难免不悦。 这世上的事难免怕比较,不论何人何物,若是用来比较,就不免互相称量,称量来、称量去,都彼此失份。 俗人不能免,神仙也难免。 于是涵名辞别恩师,想要前往东海辟府修行。阳平也辞别恩师,下山继续寻找金丹机缘。 赵鹤年则是在宫中一心钻研《三洞混灵无极真经》,随着他钻研越深,他越是发现《真经》的包容万象,玄理精妙。“气体同源化妙身”这门神通也越发得心应手,不仅身具伟力,高度拔至丈六,且能化出三道幻身,每道化身都能维持一个时辰。 他又得了青宣尊者指点,将五色神光时常演化。青宣尊者自从法会上见他施展神光,对他所练神光十分重视,于是让他在神气宫中演示,对其中的变化也给出了指点。 青宣尊者道:“阴阳互推,五行生克,万物莫不由此而生。那日为师见你顶上迸发五彩,似是护身神通发出,只是这神通乃是五行精气催动,可是如此?” 赵鹤年道:“恩师慧眼,确实如此。” 青宣尊者笑道:“这门神通若是旁人使来,自然需要五行精气催动,但是你以五行精气驾驭,却是颇不合适。” 赵鹤年疑惑道:“弟子依据神通秘本修炼,不知有何不妥之处?” 青宣尊者笑道:“你先练五行浊煞,后合元磁罡气,混同阴阳五行,日后化合金丹,便就再也不需假借外力。所谓‘我性自足,不假于物’是也。以后分属五行的道法神通你自然都能使得,既然如此,又如何大费周折以五行精气催动神通。不说费时费力,且又进步困难,若是无法采集足量精气,神通威力必定大打折扣” 赵鹤年闻言,顿时茅塞大开,原来他“五德法轮”竟然能够如此使用。他当日未能修成神光,自然需要五行精气修炼,今时今日神光已然成就,便就依照恩师提点尝试。于是默运神通,催动神光,果然有五色光华自肩头升起。不由满心欢喜,俯身叩谢恩师。 青宣尊者着他起身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自古有多少修道中人被经书所误。所谓‘修道体道’,就要从道入手,道化天地,合乎自然。你要知道此点,才能修仙悟道。” 赵鹤年受益良多,自然对恩师所言铭记在心。 他又按照恩师所说,朝看日出,夜观月色,春赏百花,冬瞧雪景。一晃便是两年有余。 这日,赵鹤年正在养气湖边抛洒丹药,引得湖中鲤鱼争相抢食。 他自从得了恩师指点金丹奥秘,全在“死中求活”四字中悟,于是便观四季更替,阴阳消长,以此来领悟生死变化,可是一过两年,仍然毫无头绪。 他看着湖中金色鲤鱼跃起,晶莹的湖水打在嫩绿的莲叶之上,圆滚滚的水珠滚来滚去,微微有些愣神。 自从他将五色莲子抛入养气湖中,又得了那白蚌汇聚灵气,莲子竟然长出莲叶。赵鹤年见到湖面上的一抹新绿,心中也是愉悦。于是高兴之余,便将白蚌凝聚的宝珠归还。如此一来,这灵蚌不仅更加努力吐纳灵气,并在一年之中蕴养出亩许大的一片莲叶出来。于是他又命人前往执事堂索要了几尾颇有灵气的金色鲤鱼回来养在湖中,这些鲤鱼得他灵丹喂养,条条活泼好动,灵气逼人。 正在他愣神之际,忽听空中一声鹤唳,只见天中飞来两只禽鸟,一只金翅仙鹤,身后还跟随着一只金翅雕鸟,伴随着一阵狂风,齐齐落下空来。 赵鹤年扭头往二禽看去,只见从二禽背上跳下两个人来。一人口称“恩师”,一人口呼“老爷”。 赵鹤年先命二人起身,随即看了二人一眼,开口说道:“和雨,着你办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和雨躬身回道:“小的已经准备妥当。” 赵鹤年点了点头道:“你且先去,我与可道有话要说。”和雨行了一礼,又骑了金雕离去。 第94章 首徒 赵鹤年又看向面前的少年,眼中说不出的满意。 一年之前,吴可道返回门中,竟然炼开八十窍,只余最后一窍未能洞开。 这让赵鹤年又惊又喜。修行数载以来,他早已知道,如同自己这般炼化八十一窍的少之又少。可见这吴可道的天资也是非同凡响。 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天资高,还是《三洞混灵无极真经》颇具玄妙,抑或是自己本身就合适修行《真经》也未可知。 这修行门中最注重的便是师道传承,其次便是引渡之恩。若是这吴可道将来修行有成,天然的便站在自己这一边。 这也让他十分看重。他将这些情况如实告知吴可道,希望为他引一师承。或者引荐到恩师门下,给自己做同门师弟也是可行。 他虽拜入天荡峰门下,但他修行的乃是以《三洞混灵无极真经》为主,天荡峰的《五行生元功》只是辅助修行。若是将他引荐至恩师门下,或可光大师门。 谁料想他将想法告知他,吴可道却坚决拜入他的门下。无奈之下,他只得将此事禀告师尊。 青宣尊者见了吴可道,睁开慧眼一看,只见他眉飞五色,顶放华彩,惊异之下,却反而劝告赵鹤年将之收归门下。 青宣尊者笑吟吟的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天机牵引,或许是前缘注定,旁人可遇都不可求。另有一点,这吴可道气运鼎盛,若是一般人也是无福消受。只有与他同样的深厚气运,相互勾连之下,才能彼此受益。 他听恩师如此言语,也就打消疑虑,正式将吴可道收归门下。青宣尊者也是态度慎重,不仅开了道统谱碟,亲自将他录入玉碟,更是晓谕各峰,可见重视程度。又赐了一件灵器飞剑——飞青剑。 赵鹤年受了他的三叩九拜之礼,正式收为门下首徒,又将灵器金乌壶赐他护身。 只是这一年以来,吴可道始终未能突破最后一窍,于是拜辞下山,想要寻找契机。 修行人离别本是常事,游历天下,体察世间万物,才能参悟自然之道。 赵鹤年前几日已经让和雨替他打点行囊。吴可道此行不仅是想突破最后一窍,更想借机寻找合适凝煞炼罡之地,想要一举修入炼罡境界。因此这一去时日定然不短。 赵鹤年看着吴可道,说道:“为师知道你向道之心甚坚,只是很多时候也讲机缘巧合,你此行若是无法突破最后一窍,也切莫留下心执。修行人最忌执念,执念才是修行人最大的阻碍。” 吴可道躬身应下道:“恩师放心,弟子定然铭记。” 赵鹤年点了点头,右手一翻,一只幽蓝色鳞片状的物件出现在手上。说道:“此物名为‘幽蓝盾’,乃是为师早年所用法器,虽然无甚厉害之处,却能借水隐遁,颇有几分玄妙。日后你若寻见‘无形真水’,将之炼入其中,补足禁制缺陷,便能成就一件上佳灵器。此去多有磨难,便赐你护身吧。” 吴可道躬身接过。 赵鹤年又道:“此去一路小心,多听多看,切莫交浅言深,也莫招惹是非,要知道浪起风是祸,灾来口为非。小心提防,谨言慎行”。 吴可道笑道:“恩师不必担忧,弟子此行定然安然回返。” 赵鹤年又对一旁金翅仙鹤说道:“灵飞道友,此行有劳你一路护持,来日回返门中,贫道必给你个结果。”他有玉顶流光宝花在手,此花能助炼罡修士或是虚丹异类炼开天门,从而神魂异变,不惧黑风消磨。 仙鹤灵飞点项回道:“道友放心,小畜必定不遗余力。”它本来有心归附赵鹤年门下,此时难得有了立功机会,也是志气昂扬。 吴可道拜辞道:“恩师保重”。说完跨上仙鹤,目辞而去。 赵鹤年看着吴可道骑鹤离去,心中也是暗中盘算,他这两年来参悟道法,体悟自然,却始终没有迎来突破金丹的契机。看来他也得下山走一遭了。炼罡修士虽然寿有三百,可是时光迅疾,倏忽一瞬,若是不能勇猛精进,待到身衰气竭,恐怕悔之晚矣。 他一顿右足,神光腾起,托起身躯破空飞驰,转眼来至神气宫前。 和宁连忙入内通传。不一时,请他入殿。 青宣尊者坐于法台上,含笑问道:“来此何事?” 赵鹤年行礼回道:“弟子近日忽有所感,察觉道行已无精进,金丹契机却始终无有感应,想来空坐山中无多助益。所以想要辞别恩师下山寻找机缘。” 青宣尊者含笑看了他几眼,笑道:“难为你过了这许多日子才来辞行,为师早见你气机圆融,真元沉凝,已到了突破的关口。不想你倒是沉得下心思,这点为师倒是甚为欣慰。” 第95章 古岩寺 深山辟谷,古刹坐禅,几多修行到老。泥塑金身,木胎法相,时刻整肃参照。持咒诵经,暮鼓晨钟声里,幡动风摇。望长空万里,鹰飞雁行,天涯迥辽。 看来去、情生缘起,苦集灭道,谁脱红尘泥沼。悟性成痴,破空成妄,计较死生晚早。晨起暮夙,朝餐昏饱,不离苦乐悲笑。立身处,抛却物外,有甚烦恼。 …… 东极洲界域辽阔,却也不过三大玄宗、八大旁门;西华洲只有佛、神两道,却有“百国”之称。 梁国便处两洲交界之地,本是一个小国,有数个小派统治。梁国本不出名,因国中有一个散修,名为“鹤翁”,所以闻名四洲。这位鹤翁真人号称“演尽天机”,其推算命理的本事闻名遐迩,更兼其修成金丹,因此国中地位十分尊崇。 赵鹤年此行便是有意前往问询金丹机缘。在路过途经两个小国之后,到达了一个名为苍元国的地界。 当日他在君集镇偶遇湛明和尚与他的徒弟寂空,后来又在普林禅院相遇,从他手中交换一片金色贝叶与一根紫竹。 紫竹被他炼成法器,贝叶却始终无法参透。尽管他心中并不贪图此物,但却对佛门神通法门颇有兴趣。 他虽身处玄宗,却并无门户之见,因为他知道修行到了最后,皆是突破物我两执。若是纠结于此,又如何看破红尘。 因此,他也有心前往苍元国古岩寺拜会湛明和尚,以他手中宝焰尊者残经,请他指点贝叶奥秘,想他也不会拒绝。宝焰尊者作为此界佛门之祖,其所传经书自然是弥足珍贵的。 只可惜,自从宝焰尊者虹化而去,炎光火王与天香神女因道统发生分歧,致使佛门分裂,从而出现如今佛门与神道。 佛门香火炼金身与神道香火塑神格本是同出一源,只是佛门与神道自从炎光火王与天香神女寂灭之后再无修行大德。 尽管如此,佛门与神道也是统领西华,划界而治。 苍元国古岩寺乃是佛门分裂之时一位虚灵尊者所建。这位虚灵尊者乃是宝焰尊者的记名弟子,在宝焰尊者虹化之后才成就菩萨果位。后在炎光火王与天香神女争夺道统之时,悄然来至苍元国修行。 炎光火王与天香神女彼时斗得难解难分,自然无心他顾,后来达成一致,也就不再追究其余。至于后来宝焰尊者贝叶经书被盗也是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的事了。 古岩寺自从虚灵尊者圆寂以后,后辈弟子不说肉身虹化,即使成就菩萨果位的也是没有。传至此代湛明和尚,也是一位成就金身罗汉的高僧,他有心重振道统,突破菩萨果位,可是有心无力。 听说东极洲乃是玄门三宗所在,八大旁门掌教也是阴神之尊,于是带着弟子跋山涉水四处寻访,却在普林禅寺遇到赵鹤年,以贝叶换取《大梦真诀》。 得知宝焰尊者经文被毁,他也是悲痛不已,这册《大梦真诀》又让他心存希冀。于是匆匆带着徒弟寂空回到古岩寺闭关参悟。只是数载以来,始终未竟全功。 这日,湛明和尚正在后山洞中闭关打坐,只见他双目紧闭,凝神返照,忽觉眼前金花乱坠,两耳清音直贯。他以为自己用心太过,以致魔障生出。连忙睁开双目,蒲团前的地面上摆放的雀首铜灯忽然无火自燃,发出柔和的琉璃色光华,灯芯焰火结成如意形状。 湛明和尚见此异象,慌忙站起身来,打开洞府大门,来至大殿召集群僧。他知此异象,定是来了大有来历之人,恐怕自己的机缘便落在来人头上。 于是带领群僧齐聚山门,凝神注视天际。群僧皆是不明所以,只是见到主持长老神情肃穆,皆是不敢上前询问。 站立湛明和尚身旁寂空心中也是疑惑,不知师父闭关数载,何故突然破关而出。于是躬身问道:“不知师父恭候何人?” 湛明和尚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他多年的期盼,古岩寺历代祖师的心愿,也不知道能否实现。 他不知自己猜测是否正确,只是眼前有如此吉兆,他心中自然无比期待,只是又怕愿望落空。 忽然听到寂空发问,只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寂空见师父神情有异,连忙念动法咒:“镜中花,梦里果,梦醒身觉居何所;方寸山,三星洞,爱断欲灭怖何生。” 寂空所修乃是《威严定胜法言》,张口之间便藏莫大威能,此时更是加持法言,一旦开口,仿若惊涛拍岸,裂石穿云。 众僧只觉心神齐颤,湛明和尚更是惊觉过来,连忙低眉合什,口中念道:“罪过,罪过。” 第96章 天水河 湛明和尚见自己多年修行,竟生贪痴之心,不由心中暗自惭愧。于是挥散众僧,自己独在山门前等候,寂空却不愿离去,留在一旁相陪。湛明和尚也只由他。 过了大半日,只见太阳西斜,天色渐暗。寂空忍不住开口说道:“师父,天色已不早了,还是回寺中等候吧。” 湛明和尚只是摇头不动,寂空又道:\"不如弟子留下等候,若是有人前来,即刻报知师父\"。 湛明和尚仍是站立不语,寂空见师父如此,只得静静站立一旁。 眼见红日将坠,湛明和尚一颗心也渐渐下沉。忽然南方一道金光飞纵,疾往此地驰来。湛明和尚微微挑眉,心中略略疑惑。正在愣神之际,金光已经飞至面前,落在地上现出一个俊秀和尚,只见他眉目清朗,神情安然,身穿白色僧衣,足踏多耳麻鞋。他见湛明师徒二人站立山门之前,微微有些诧异,心中不及多想,快步来至湛明和尚身前,躬身一礼道:“拜见湛明师伯”。又转头对寂空道:“寂空师兄有礼。” 湛明和尚看着眼前的俊秀和尚,问道:“寂行师侄,可是你师父有事着你前来。” 寂行含笑回道:“正是,日前师父从关中醒来,悟得虚空妙理,想要邀请师伯一同前去参证。” 湛明和尚闻言大喜,不过又有些疑虑。无忧山绝云寺的大悟和尚与他乃是故交好友,虽然同是罗汉境界,但是古岩寺祖师乃是宝焰佛主座下记名弟子,绝云寺祖师却只是游方和尚出身,因在无忧山无忧洞得到一卷经书修成金身罗汉,后辈弟子至多此境,若说他参悟菩萨功果,他是决然不信的。只是若能从他领悟之中得到几分启示,也并非没有可能。 他心中暗暗思索,转头对寂空说道:“为师要去无忧山一趟,这两日寺中若有来客,务必好生招待,待到为师回来处置。”他虽对此行有所期待,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妥,于是吩咐弟子,以策万全。 寂空知道师父心意,连忙躬身回道:“弟子知道。只是若有来客,恐怕强留不住,还望师父说个归期,弟子也好有所盘算”。 湛明和尚点头道:“徒弟说的极是。为师此行不过三五日,七日之内必定回来”。 寂空得了师父准信,心中也是安定。一旁寂行才知道他们方才是在等人,可却不知道是在等什么人,只是也不好发问。 湛明和尚交代已毕,僧袍一卷,摄起寂行,化作金光而去。 寂空待到师父走远,眼见天色已经暗沉,便想转身回寺。忽然东方一道虹光飞来,转眼来到眼前。 寂空微微有些错愕,待到看清来人面貌,不由更是惊奇。他忙双掌竖立,行个僧礼道:“赵施主有礼。” 赵鹤年看着眼前的僧人,笑道:“寂空大师有礼”。他往四周看去,只见眼前寺庙乃是山壁镂空雕琢而成,缕缕轻烟自山壁飘出散入天际。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他俯身下看,原来寺庙建在高崖之上,高崖下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河水拍在危崖之上发出巨响。 赵鹤年点头道:“好景致”。正是: 龙吟虎啸狮子吼,暮鼓晨钟光明咒。 守正辟邪僧建庙,渡世拔罪佛住楼。 危崖凿开鹰雁过,大河奔涌鱼龙游。 心静自然绝尘扰,声阔无虞俗念收。 赵鹤年问道:“此水波澜壮阔,奔涌不息,又声如洪雷,震动四野,不知唤作何名?” 寂空回道:“此河名为‘天水河’。” 赵鹤年点头称赞道:“好名字。”随即又问道:“不知湛明大师可在?贫道特来拜访。” 寂空闻言微楞,忙回道:“事不凑巧,恩师方才已随绝云寺寂行师弟前去无忧山去了。” 赵鹤年摸了摸下巴,笑道:“贫道来的不巧。” 寂空也笑道:“因缘际会,或许此时还不是见面的时候。不过恩师已有吩咐,命小僧好生招待施主。” 赵鹤年楞道:“湛明大师知道贫道要来?” 寂空颔首道:“正是。” 赵鹤年顿时对湛明和尚道行有所猜测,所谓“心血来潮”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元神真君才有的本事。这湛明和尚若不是修炼神通的缘故,那么就是他对佛法的领悟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看来他此行是对的,只是他此行另有要事,看来只有改日再来了。于是出言告辞道:“贫道身有要事,既然湛明大师不在,贫道改日再来拜访”。 第97章 白蚺 寂空连忙止住道:“施主留步,何故如此匆忙。过门而不入,岂是待客之道,更何况恩师早有交代,命小僧好生招待施主,若是知道施主不曾入寺,恐怕也要责怪小僧了。” 赵鹤年道:“大师言重了,只是搅扰寺庙清净,贫道于心不安。” 寂空闻言,面露喜色道:“施主客气,还请入内奉茶”。 赵鹤年跟随寂空入寺,只见石阶山壁之上,皆是雕刻佛像莲花,只是风格各异,痕迹也不尽相同。开口问道:“这些佛像莫非是寺中僧众所刻?” 寂空含笑回道:“施主慧眼。我佛门与道门修行方式不同,讲究‘心诚则灵’。雕刻这些佛像不仅能够磨炼心志,更能观想佛像,蕴养佛性。” 赵鹤年笑道:“既然佛在心头,如何从外探求?” 寂空道:“施主说笑了,婴儿若是无水无食也能长成壮年吗?” 赵鹤年点头道:“多谢大师解惑。” 行不多时,两人来至一座大殿,也是山壁镂空而成,四周山壁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佛龛,里面都点着一盏盏青铜油灯,满殿都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味。 铜灯造型却与雀首铜灯有些相似。这也难怪,雀首铜灯乃是佛主宝焰尊者成名法宝,更是佛门圣物,原物更在七宝园供奉,只是如今佛主道统已失,无人可以驭使此宝,因此如今此物形式更大于实际意义。 寂空请赵鹤年在殿中坐下,自己则去取了两杯香茶。他捧了一杯香茶递与赵鹤年,说道:“寺庙清苦,无有好茶招待,这杯中茶叶乃是取自寺庙山巅一棵崖壁间隙处生出的茶树。常年经受香火熏染,久而久之居然生出灵性,叶片不仅可以祛毒避瘴,更能清心凝神。还请施主品鉴。” 赵鹤年揭开杯盏,杯中有六朵嫩芽在中沉浮,每朵两大一小三片嫩芽,茶水透亮如碧玉,茶香清新而雅致,且其中有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赵鹤年微微点头,又见寂空含笑示意,轻轻抿了一口,果然甘甜清冽,透人心脾,更难得的是一有股清凉之气直入丹田,多日来赶路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不由赞道:“好茶”。 寂空笑道:“这棵茶树每年所产不过四两,施主若是喜欢,离去时小僧可以做主送些施主。” 赵鹤年凝视寂空双目,寂空也毫不避让,目中一片清明,也不似另有所图,点头回道:“那便多谢大师了。” 寂空只是谦逊回礼。 赵鹤年只觉寂空态度殷勤,只是他不开口,自己便也不问。殿中一时安静,盏茶功夫,杯盏已空。忽然水声大作,耳边皆是波涛汹涌之声,经久不绝。 他二人乃是修行中人,自然不受影响,言谈自若。赵鹤年道:“方才一路走来,见寺中多是一些凡俗,若是受此惊扰,恐怕坐卧难安吧。” 寂空道:“小僧初至此地时,数月不能安睡,过了一年半载便就听之不觉了。赵施主不妨多住几日,便能觉察其中变化。” 赵鹤年道:“大师盛情,本也不敢推诿。只是身有要事,心中难免急躁,难以安心住下。” 寂空道:“今日天色已晚,施主不妨暂住一晚,有事明日再叙。”说完告辞而去。 赵鹤年虽然想要尽快赶往梁国,但是也不急于这两日,便也安心住下。 走出殿外,月光临照天水河,河中点点光辉闪烁,似是精灵鬼怪吞食月辉。赵鹤年有望气神通,张目望去,竟是一条白蚺昂首向天,将丝丝月辉如同白雾般吞入口中,亮银色的鳞甲闪闪发光。 赵鹤年知道此怪在此修行,寺庙中人定然知晓,或许是守护寺庙的灵兽,看了几眼也不再看。 转身来至后殿,只见里间安放一张禅床,四周石壁上也是大大小小的窟洞,正对禅床的石壁上还雕刻着一尊佛像,高有丈二,眉目和详,手中捧着一盏油灯,灯芯处仿佛能发出光亮。 赵鹤年心道:“这就是宝焰尊者了,看来这湛明和尚所言不虚,雀首铜灯确实与佛门有着渊源”。 盘坐禅床,静坐一夜。第二日一早,寂空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和尚前来,小和尚拎着一个暗红色食盒。 赵鹤年笑道:“有劳大师,只是贫道辟谷经年,早已断绝谷水。怕是辜负大师好意了。” 寂空笑而不语,从小和尚手里接过食盒,轻轻揭开盒盖,一股甜香之气霎时飘满殿中,小和尚狠狠地吸了吸鼻子。赵鹤年往盒中看去,原来是十数颗玛瑙似的红枣,颗颗拇指大小,罩着淡淡的红光。 第98章 藏经阁 寂空托起盛装赤枣的白瓷托盘,笑道:“寺中无有别物招待,只有这几颗赤枣可以拿得出手,施主莫要嫌弃。” 赵鹤年顺势接过,只见赤枣灵光闪烁,香气馥郁,知是好物。又见小和尚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赤枣,不由莞尔,伸手从盘中取了两颗递与他。小和尚不由惊喜,又不敢伸手去接,而是转头看向寂空。寂空笑着点了点头,小和尚这才欢喜的接过。 此物纵然珍贵,但在赵鹤年眼里也不算什么,无非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尝过两颗,也就放于一旁。 转而用手指向石壁,问道:“当日只知雀首铜灯乃是宝焰尊者传下,却不知其中蕴藏什么玄妙?”他手中残经有雀首铜灯炼制之法,并且也从残经上撕下,他纵然有心送出此经,也会留下一二有用东西。这雀首铜灯分明可以克制佛门波罗神焰,或许还另有玄妙。若是日后佛道起了争端,他还可以用此物克制。 寂空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师父这般慎重交代,他纵然不知其中有何内情,但是若要真心让对方留下,遮遮掩掩的也不是诚心之举。更何况,这些虽说是秘密,但也只是对于佛门之外而言,佛门传承还是不少知道内情的。 他理了理思绪,开口说道:“这雀首铜灯在佛门称为“心灯”,藏有佛门心传法门,那鸟首乃是金翅鸟。传闻金翅鸟有胎生、卵生、湿生、化生四种,胎生之金翅鸟可食胎生之龙,卵生之金翅鸟可食卵生之龙,湿生之金翅鸟可食湿生之龙,化生之金翅鸟可食化生之龙以及诸种之龙。此鸟又有五通,即是神足通、他心通、宿命通、天耳通、天眼通。此鸟死亡之时,化为熊熊烈焰,焚毁周围一切。” 赵鹤年点头道:“多谢相告”。他一面听,一面想:此物有如此玄妙,还是要想办法炼制出来。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此物日后当有用处。 “不知施主此行有何要事?如今恩师不在,小僧或可相助一二”,寂空见他出神,低声问道。 赵鹤年回过神来,摇头说道:“只是心有迷惑,想请湛明大师开示。” 寂空道:“恩师出门时有过交代,少则三五日,多则七日必回。” 赵鹤年道:“既然如此,贫道七日后再来拜会。”此地已离梁国不远,若是路上不曾耽搁,十日内也能走个来回。 寂空心中谨记师父吩咐,只是又不好强留,忽然心中生出一计。说道:“赵施主且慢,虽然恩师不在,但是施主疑惑也不是不能解答。本寺有座藏经楼,其中藏经万卷,施主可以前去翻阅,或可解答心中疑问。” 赵鹤年眼中一亮,若是如此,当然再好不过,他早已发现,随着他参悟的经卷越多,三大丹田之中的莲胎所生玉芽也不断成长。他心中猜测,看来这三颗莲胎才是自己的修行之本,或许他日自己也不会修出金丹来。 只是门派典籍乃是门派基石,岂是外人能够轻易踏足的。迟疑道:“贫道当真可以借阅贵寺经卷?” 寂空含笑回道:“当然可以。施主远道而来,岂能失望而回。”藏经阁虽然是门派重地,但是真正重要的典籍其实是在别处珍藏。 赵鹤年跟随寂空来到一处三层高阁,高阁半挑半嵌在山壁之上。高阁大门乃是以整块青石雕琢而成。寂空推开大门,只听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说道:“何人?” 寂空带着赵鹤年入内,只见里面正中蒲团上坐着一个老僧,满面皱纹,老态龙钟,身穿一袭灰色破旧僧衣,此时正抬眼看着二人。 寂空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湛清师伯,弟子有礼。” 赵鹤年站在寂空身后也不言语,他入门时便察觉这老僧与自己二人也是差相仿佛。寂空解释道:“启禀师伯,这位赵施主乃是恩师贵客,弟子此来是带他借阅阁中经卷,还望师伯行个方便。” 老僧转头看了一眼赵鹤年,随即回过头来,说道:“这位施主似乎不是佛门中人。” 寂空回道:“这位赵施主乃是东极洲人士。” 老僧点了点头,道:“既是师侄亲自带来,自然行的方便。”随即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赵鹤年这才打量起藏经阁,只见四周凿出大大小小无数洞窟,里面放着各种经卷,洞窟外都用文字标注经书名目。藏经阁正中穹顶上是一个巨大的倒覆莲花座,莲花座正中莲蓬上镶嵌着九颗明珠,放出明亮的白光将洞中照的纤毫毕现。 第99章 法相 湛明和尚随同寂行来至无忧山绝云寺。此地风光与古岩寺格外不同,只见:青山隐隐麋鹿兴,白云悠悠仙鹤鸣。涧飞玉树,岭落梅花。金阁矗崖顶,云海出霞光。听风厅下童读经,清水潭畔僧讲道。经堂长明,宝殿辉煌。正是佛门之圣地,修行之宝境。 湛明和尚带着寂行落下云光,寂行忙道:“请容弟子入寺通传”。 绝云寺内,大悟禅师正在与人谈话,另外两人乃是一僧一尼,僧是云浮山落金禅院净慧长老,尼是忘尘山青宇庵怀真神尼。苍元国寺庙庵堂不计其数,但是修行有成的只有这四位罗汉境界的高僧神尼。 大悟禅师身材微胖,身着金线织锦袈裟,此时端坐主位,面色和悦,高声说道:“一切法自虚无中来,一切行自虚无中灭,天地本自虚无,世事一场大梦。贫僧此次闭关,了彻玄机,悟出一法,邀请几位师兄共同参悟。” 云浮山净慧长老微微摇头道:“师弟悟性过人,令人钦佩,只是法由自悟,相由心生,师弟之法恐怕非是旁人可以领悟。” 忘尘山怀真神尼笑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互相参证才是修行之道,若是大悟师兄能与赐教,乃是我等之福”。 大悟禅师笑道:“师妹客气,互相提携本是应有之义。我等分属佛门旁系,不被七宝园祖地接纳。想当初佛主大开方便之门,接纳四方有缘。不想传至如今,不仅道统遗失,并且人心离散,真是可悲可叹。” 净慧长老轻叹一口气道:“我等出家人出离世俗,隔绝红尘,本是一心向佛,无奈红尘纷扰无休无止,深陷其中不能超拔。” 怀真神尼道:“净慧师兄所言差矣,人间本也不是净土,六道之中,人道虽处三善道之中,可却离着恶道最近,随时都有可能翻覆苦海之中。自修自得毕竟只是小乘,难以修成菩萨道果。” 大悟禅师点头赞同,“师妹所言极是,我之法门正为此而设。” 大悟禅师正要继续开口,忽然止住话头。含笑看向殿外,随即从门外走进一个俊秀和尚,见到三人,连忙行礼道:“见过师父”。 “见过二位大师”。 大悟禅师笑道:“寂行,可是湛明师兄到了?” 寂行连忙回道:“正是,湛明师伯正在山门前等候。” 大悟禅师对两位僧尼说道:“净慧师兄,怀真师妹,不如一同前去迎接湛明师兄。” 净慧长老与怀真神尼皆是笑道:“湛明师兄亲至,理当如此。” 三人齐至山门,只见湛明和尚依然站在那里,连忙上前执礼迎候。 “有劳师兄久候,赎罪,赎罪。” “见过湛明师兄。” 三人一面行礼,一面邀请湛明和尚入寺。大悟禅师请湛明和尚上坐,湛明和尚坚辞不受。 夜半时分,四人齐聚后殿。将近子时,四人各出神魂,只有三寸许高。修出神魂,度过风灾,便能夜里出魂,瞬息千里。只是还不能暴露天光,惧怕天火。因此都不敢轻易脱壳出体。 只是,修出神魂,神通便现。若无肉身束缚,神通平添三成威力。 只见四人神魂都罩着一层淡淡金光,大悟禅师足踏一朵千叶金莲,净慧长老双手杵一根金刚杵,怀真神尼双手持两根短戟,湛明和尚手捧一朵波罗神花。 四人神魂出现,各睁双目,神光迸射。三寸神魂口念法咒,忽而齐往一处聚拢,四道神魂各据一方,背对而坐。待到他们口中法咒停止,四道神魂发出耀目金光,直直透出殿宇,照耀满寺通明。 寺庙四周围绕满寺僧众,皆是盘地而坐,口中齐诵经文。因为事先众僧已得嘱咐,因此此时都是有条不紊。 金光持续不久,忽而空中梵音禅唱,天花坠地,从庙宇之中升起一尊法相,四面八臂,头戴宝冠,足踏金莲,身缠璎珞,体放金光。威严神圣,宝相庄严。 法相四面分赤、靛、青、紫四色,呈喜、怒、哀、乐四相。八手之中,其中两手结印置于小腹;两手持银戟,置于顶上;中间两手,左手持波罗神花,右手握金刚杵;最后两手各捏印诀。 法相出现,众僧连忙跪地礼拜,持续一盏茶功夫,法相缓缓而散。 寺庙后殿,四人缓缓睁开眼睛。 怀真神尼面带喜色道:“成了”。 大悟禅师也是满脸带笑道:“成此法相,足可与菩萨境界对面而坐了。” 净慧长老却没这般乐观,说道:“菩萨境界恐怕也不会如此简单,凭我四人之力怕也难对持一二时辰。” 第100章 七日 三人齐齐看向湛明和尚,只见他眉头深锁,低头不语。 大悟禅师不由问道:“师兄何故不发一言。” 湛明和尚低声叹息道:“终究是茅屋破窑,风雨来时必然损坏,毕竟不是长久之道。” 大悟禅师闻听此言,心中顿觉不快,不过又无言辩驳。诚如所言,此法既不能如真正菩萨境延寿至千载,也不能正面与菩萨境对抗,实在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用处。 场中顿时一片寂静,四人默然不语。怀真神尼叹道:“五年之后便是朝圣之会,若是到时我等之中无人成就菩萨境界,苍元国只能遵奉七宝园为祖地,到时恐怕便也不由我等做主了。” 净慧长老忽而开口说道:“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佛门混乱已久,若是此番能够统一法脉,排定谱序,也是长安之道。” 大悟禅师皱眉说道:“修行本是排开重重难关,堪破名相,若是卷入其中,哪有出头之日。” “话虽如此,但若不卷入其中,又何来重整佛门之机?”净慧长老双手合十,缓缓说道。 大悟禅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怀真神尼打断:“两位不必争执,当务之急,是思考如何应对五年后的朝圣之会。” 四人再次陷入沉默,各自思索对策。 此时,一阵清风吹过,殿中油灯火焰轻轻摇曳,飘散着淡淡的油脂香气。湛明和尚抬头望向殿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前方道路如何,我辈修士,当以慈悲为怀,以度世为己任。” 其余三人闻言,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沉默良久之后,大悟禅师说道:“这‘聚神合影法’只是初创,尚嫌粗糙,其中还有许多琢磨之处,还请几位共同参详。” 净慧长老与怀真神尼立即答应,只有湛明和尚面有犹豫之色。 大悟禅师问道:“湛明师兄可是不愿?”他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微微不快。 湛明和尚微微摇头道:“自然不是。”他还不敢确定预兆是否应在此处,心中尚自犹疑不定。 大悟禅师面露微笑道:“既然如此,便请几位暂留寺中。” 正是: 参演三乘法,了悟生死门。 立愿超彼岸,纯心反本真。 …… 赵鹤年于藏经阁览阅经书,若说他能全部参悟,这也是虚言,不过他自入道以来,已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他将洞中数千卷经卷悉数记下,只待日后闲暇之时慢慢参悟。 阁中日夜光耀如昼,赵鹤年沉浸其中,不觉时光流逝,终于最后一卷经书也翻阅完毕。 他推开藏经阁大门,却见寂空盘坐门前,见到赵鹤年推门出来,连忙起身施礼道:“赵施主此时出来,可是已将阁中经书览阅完毕,不知可有心得?” 赵鹤年笑道:“阁中经书包揽万有,博大精深,岂是一时可以通读的,贫道只是强记一二,哪里有甚心得。” 寂空听他只记未学,不由惊讶,虽说阁中大多只是教义佛理,可是其中夹杂许多术法神通,甚少有人能够忍耐不去参习的,这也是他为何主动邀请赵鹤年入藏经阁的原因。 另外还有一桩,为了让进入藏经阁的僧众摒绝外界干扰,古岩寺祖师在藏经阁穹顶之上安放九颗明珠,煌煌如白昼,可以阻隔外界喧嚣,亦能颠倒昼夜。 不想赵鹤年对经中神通术法置之不理,只过了六日就已出来,眼见七日之期将至,他也只能尽力挽留,只望不能误了恩师之事。于是笑道:“施主虽然博闻强记,只是未尝通识佛理,不如与小僧辩一辩经,解一解法,也对所读经文有所助益。” 赵鹤年出了藏经阁,默察时运节气,已知过去六日。他自东极洲天佑国一路行来,已经过数个国度,耽误数月功夫,如今梁国已经近在眼前,他又哪里由此闲心在此谈经。连忙出言推辞道:“大师盛情,贫道感激不尽,只是身有要事,恕难从命。” 寂空暗道:这人去意已决,恐怕强留不住,若是动用手段,反而有违本意。于是只得如实相告道:“恩师离去之时有所交代,若是施主到时,务必小心伺候,待他回来。” 赵鹤年心存疑惑,问道:“不知湛明大师有何事挽留贫道?” 寂空摇头道:“小僧不知,只是交代小僧,七日之内必定回来,如今六日刚过,眼见七日之期将近,小僧还请施主再留一日,小僧在恩师面前也好有个交代。” 赵鹤年听他如此说,沉默片刻,点头应允道:“承蒙大师盛情,贫道就在此地留上一日,只是如若七日期过,贫道必然离去。” 寂空听他答应,忙不迭的回道:“若是七日期过,小僧亲送施主出寺。” 第101章 慧晓 绝云寺中,四位高僧顶上金光滟滟,浑身气机勃发,只是此时皆是眉头紧皱,面色凝重。忽而齐齐睁开双目,大悟禅师说道:“菩萨境果然不是易为之事。” 净慧长老也道:“若是如此简单,我辈也不会困于小乘。” 怀真神尼忽而转头看向湛明和尚,说道:“湛明师兄传自虚灵尊者法脉,虽说不为正统,但是到底传自佛主法统。不知师兄可有高见?” 湛明和尚微微扬起头颅,面带追忆之色,轻声说道:“恩师曾说,菩萨道已入超脱之门,非是大愿大行不能为之。想必是我等愿行不足的缘故。”他忽而眼中神光一闪,眼神灼灼的对三人说道:“或许那位便是以此为愿成就的菩萨果位。” 三人闻言,相对互视,继而点头道:“师兄此言有理。” 大悟禅师先是点头赞同,随即摇头道:“即使我们知道菩萨果位与愿心愿行有关,可是也无可奈何。愿心可与誓言不同,若是不能真心奉行,反而因为因果纠缠永坠无间。” 湛明和尚点头道:“大悟师弟所言极是。愿小不足成就果位,反而深受其累;愿大即使当时成就,可是身缚其中无法摆脱。再有,神魂必有一物寄托,如此才能承受愿行功德成就果位。” 四人毫无头绪,湛明和尚叹息一声道:“看来是机缘不至,如之奈何。不若各回山门,如果谁能参透其中妙诀,再来此地聚会。”另外三人皆是赞同。 湛明和尚辞别三人,出了寺门,推算时日,七日之期将过。心中暗道:此番不知是有功还是无功,也不知寺中如何。 迈动脚步,踏起金光,眨眼出了无忧山。 眼见古岩寺遥遥在望,忽然天中一道金光闪动,挡住湛明去路。湛明和尚停住云光,只见西方一道人影飘然而至,来人精赤双足,脚下踏步虚空,一步一朵莲花托足,眨眼便至身前。 “神足通?”湛明和尚心中微惊。神足通乃是佛家六通之一,他也能够施展,但是无法做到如此地步。 他打量来人样貌,只见其: 方面广颐神采飞,龙睛凤目两耳垂。 身如峨山崴不动,脚似蛟龙白云追。 体罩祥光行万里,手推气浪滚洪雷。 足底金莲能托举,心中无忧静如水。 又见他身披袈裟,忙施一礼道:“这位师兄哪里来?” 来人不答反问,“可是湛明师兄当面?” 湛明和尚心中惊疑不定,还是点头回道:“正是。敢问师兄法号?” 来人淡淡回道:“贫僧慧晓。” 湛明和尚见他态度冷淡,不由眉头微蹙,不知来人是敌是友。还是问道:“不知师兄来此何为?” 慧晓淡淡说道:“还请师兄一试高明,若是无有本事,自然多说无益。” 湛明和尚眉头更是扭拧起来,更觉来人来意不善。不过看此人模样,他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问道:“师兄可是自西边来。” 慧晓却是神情不变,右手轻轻拈起一个法印,轻轻往前一挥。空中蓦然灵气暴动,汇聚成万千金光,随着他的右手挥下,万千金光如同漫天飞针射来。 湛明和尚眼神不变,手中也捏一印,往地一指,凭空出现一道数十丈光墙将金光阻隔在外。 慧晓淡淡一笑,足下金莲出现,身形一动,袖中一道金光飞出,现出一座六尺高下的四边莲花法座,一旦飞出,直往湛明头顶压来。 湛明仰头而立,双目之中射出数尺金光,两臂上举,两掌掌心射出两道金光,金光顶上现出两朵波罗神花,神花之中一亩红云,将莲花法座定在空中不能落下。 慧晓足下一点,飞身直上法座,法座顿时下沉数寸。湛明和尚一声大喝,波罗神花顿时由二生四,由四生八,喷吐红云顿时滚如赤涛,将莲花法座一把掀起。 慧晓左手捏触地印往法座一点,顿时将法座稳住。又取出一柄四尺来长的金色法剑往向一抛,法剑往空飞起,忽而变幻无形,化为一条十数丈的金色匹练。 湛明和尚收了双掌,右手拈起波罗神花,也往空抛去。两道金色光芒在空相互绞磨,一时金光飞溅,流珠乱滚。 正当湛明思索接下来如何,慧晓忽而往空一指,金色法剑剑身一颤,将波罗神花震开,化光飞回手中。 湛明和尚见他停手,也将波罗神花收回手中。 慧晓注视湛明手中神花,微微颔首说道:“果然是佛主法脉,这波罗神焰果然非同小可。” 湛明和尚听他此言,哪里不知道此人来自七宝园。心下急转,一时思绪难平。 第102章 柬帖 湛明和尚正在烦恼之际,却见慧晓从袖里取出一张金色柬帖,说道:“明年三月三日,殊胜法王在七宝园讲经说法,开办讲经法会,届时还请师兄前往观礼”。说完将手中柬帖一弹,柬帖化作一道流光往湛明和尚飞来。 湛明和尚袍袖一甩,将金光卷入手中。不待他细看,慧晓躬身一礼,化作金光而去。 湛明和尚看着慧晓离去方向,面色不由阴郁。这七宝园传承果然不凡,此次两人只是点到即止,但是慧晓法力分明不在自己之下。由此可见,远在七宝园的殊胜法王又是何样人物。 自从这三百年来,殊胜法王出世,不仅从神道手中夺取七宝园,并且整合佛门,到如今与神道分域而治,可见其惊才绝艳。 古岩寺早知有今日,苍元国昔日也本处佛门教下,如今既然送帖至此,恐怕也是有心收复此地。 他本无心在意这些,谁是佛门之主又能如何。只是这位法王似是所图不小,与神道屡有交锋,若是卷入其中,又哪里能够安心修行。 他轻叹一口气,凭他如今境界,若是七宝园哪位法王真有动作,又哪里是他能够左右的。为今之计,也只有勤勉修行,若是能够早日参透菩萨境界,自然万事皆无。 一路愁容满面,百里瞬息之间,驾云直落寺门之前,正遇寂空回转寺门。寂空回身之际,忽觉天风鼓荡,连忙回身观望,果见一道金光纵来,眨眼便至山门。 寂空见是师父回转,不由微微愣神,随即连忙上前拜见道:“师父一去七日,不知此行可是顺遂?” 湛明和尚微微点头道:“此去倒是有些收获。”他此时心神不宁,也没见寂空神色,只是无意问道:“为师此次出门期间,寺中可曾有人到访?” 寂空连忙回道:“却有一人到访……” 话未说完,湛明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问道:“人在哪里?” 寂空见师父神情严肃,情知不好,连忙回道:“人已离去了。” 湛明和尚眉头一皱,既然人已走了,说明便无缘法,只是心中又有不安,还是问道:“来人你可认得?可是为师旧识?” 寂空回道:“来的乃是曾于师父有过赌赛的那位东极洲天佑国的赵施主。” 湛明和尚脑中如遭雷击,此人虽是玄门中人,但与佛门多有纠葛,此次到访定是机缘所在,不由心中激荡,连忙问道:“去了多久了?” 寂空见师父话语满是急切,连忙回道:“弟子送他至鱼溯滩便就回来,不过一个时辰。” 湛明和尚闻言,连忙纵起风云,往北疾驰而去。鱼溯滩距此不过三百余里,凭他罗汉境界脚力,不过盏茶功夫。只是他到了地方,哪里见到人影。他又往北行了千里,仍然不见赵鹤年踪迹,只得喟然一叹,失魂落魄返回山门。 寂空先见师父如此模样,哪里不知那赵鹤年事关重大,也心中暗暗自责,没有多留他半日。见师父驾云追去,他也只能在山门前焦急等候。 不过一个时辰,湛明和尚已经驾云返回,只是见他眉目神色,寂空便知师父没有追上。只得上前安慰道:“师父不必烦恼,听赵施主说,他此行身有要事,待到办完事情还要途经此处,到时还能见到的。” 湛明和尚闻言,顿时转忧为喜道:“真是如此么?” 寂空见师父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连忙点头道:“赵施主的确是这样说的,他此来有事专门拜访师父,定然不会如此草草了事的。” 湛明和尚道:“既然如此,为师这段时日便在寺中参演佛法,若是赵施主前来,你即刻报知为师。” 寂空连忙躬身答应。 …… 赵鹤年先往北行,复又转向西北,径往梁国而去。 梁国本是小国,国中只有一位金丹真人,其余更无什么大能修士。 这位鹤翁真人精通术数,通晓天机,更能推演命理,预测吉凶。引得四方诸国修士纷纷来此,只望能够求的真人指点机宜。 只是这些年来,真人早已不见外客,山门前更是摆下一座阵法,若是不能破解阵法,自然无缘面见真人。 赵鹤年虽然有所耳闻,但是他也并未放在心上。他得炼器阁丹秋真人传授五行阵图,自然通晓阵法,而且研习云篆雷文之际,也明白了许多天地运转的规律。因此,他倒是有心一试。 况且,此行倒是也并不是非要达成目的不可。若是见到那位鹤翁真人,他若是不肯相告,自己也对一位真人没有办法。 第103章 法王 慧晓送完柬帖,回转七宝园。遥遥只见仙山楼阁放射光芒,奇花异草吐露芬芳,天中祥云朵朵,林间灵兽成群。连忙按落云头,落于山门之前,踏步循阶而上。 山门前有两个和尚执守,见到慧晓,连忙躬身施礼,口称“师叔”。这二人名唤觉清、觉明,乃是修行第四境的僧众,在佛门称为“揭谛”,与玄宗“炼罡”境界相当,只是修行法门不同,所以叫法有所区别,也都是未能证就果位的修行僧众。 佛门有四种果位,从低往高乃是罗汉、菩萨、辟支佛、佛陀,与玄宗金丹、阴神、元神、纯阳对应。 慧晓乃是殊胜法王座下弟子,乃是成就金身罗汉的高僧,平日里服侍在法王身旁,甚少出现在僧众面前。 二人此时见到,连忙满脸堆笑道:“恭迎师叔回山。” 慧晓微微颔首,也不答话,足下轻转,眨眼已飘至十数丈开外。 二人看着慧晓离去的身影,觉清艳羡道:“慧晓师叔常伴法王左右,朝夕参悟佛理,早已参悟佛门六大神通之中神足通与天眼通,真是天大的福缘。” 觉明点了点头,忽而问道:“慧晓师叔常年侍奉法王,此番下山定然是得了法王嘱咐,只是不知所为何事,竟然劳动师叔亲往。” 觉清看了一眼左右,低声说道:“近日常见七宝园中霞光灿灿,又有异香传来,或是珍果成熟,法王邀请同道观赏,只是你我之辈无旨不能入内,不能得见盛况。”觉清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二人虽然已至修行第四境,但是无有机缘,难成正果,此时有感而发,顿觉意兴阑珊,也不再说。 慧晓穿过寺院楼阁,来到一处静谧园林,只见: 漫天祥云霭层层,池畔香风味熏熏,帘底金瑞吐芳泽,云中宝塔出奇景。冷泉清溪四时响,香花琪草千岁春。幡幢宝盖色彩鲜,莲台法座光璀璨,银鱼凌波跃白浪,金雁翔空列成行。 七宝园林中古木参天,湖中金莲朵朵开放,一座七层白玉浮屠宝塔矗立在湖畔。宝塔之上红云朵朵飘浮,奇香异气萦绕。 慧晓来到宝塔之前,躬身一礼,宝塔缓缓开了一道门户。他迈步而入,眼前出现的并非宝塔内室,而是一片寂静的所在。上下左右前后皆是一片白光,只有中央一处地方,有一抹绿色显现。 慧晓走上前去,那抹绿色越来越大,乃是一棵十余丈高下的葱郁树木,叶片似是心形模样,透亮如碧玉。叶间挂着数十颗金光色的果子,形如鸡卵,婴儿拳头大小,此时已然成熟,香味弥漫,直沁心间。 此时树下还坐着一位僧人,光头赤足,身着白袍,浑身裹着一片白光,面目模糊,五官虚幻,看不清实际年龄。正是: 神清体还轻,心静性自明。 瑞彩拥宝体,慧光满华庭。 生死不着际,宠辱实难惊。 情爱无所扰,烦恼已抛尽。 慧晓不敢怠慢,连忙上前禀道:“启告恩师,弟子已将柬帖送达,回来复命。” 僧人正是殊胜法王。他睁开双眼,淡淡而笑,开口道:“徒弟此番辛苦。只是你可见到那人。” 慧晓道:“弟子已经见过虚灵尊者后辈弟子,只是这位湛明师兄虽说有些根基,但在恩师眼中自然不值一提,为何千里迢迢邀他来此?” 法王道:“昔日佛主虹化而去,并未传下心传法脉,以至于佛门分崩离析。后来祖师炎光火王隐藏形迹,独自参悟佛法,天香神女则是开创金阙天宫一脉。 祖师炎光火王得了佛主《梦中证道法》,却无法虹化飞升,最终寿尽圆寂。祖师去后,经书也不知所终。 为师师尊云化禅师修行‘金鼎云法’也无法超脱,临终将道统付诸于我。 为师苦心孤诣,四处奔波,也没寻回经书,却参透人生有常无常的奥理,突破菩萨境界。于是来到此间,从神道手中夺回七宝园与这株婆娑神树。 近年来,为师已觉神思匮乏,境界难有提升,于是施展天眼神通,窥视一丝未来景象。察觉佛门机缘遥遥指向苍元国,只是不知机缘所示为何。但那处乃是虚灵尊者寺院所在,定与他那后辈弟子牵扯不少。 如今这婆娑树上智慧果成熟,不妨邀他同来品鉴,若是他有心回归祖地,为师也可将他收归门下。纵然他无有此心,来到此地,为师也可借机窥探一二。” 法王说得明白,慧晓却道:“若是他惧怕祖地威势,推脱不来呢?” 第104章 长松 法王笑道:“凡人迫于形势,往往选择避让。我佛门修行直指本心,罗汉境界心志坚固不催,遇事自然不会畏缩。若不到菩萨境界,不能体会自在无碍,自然也就不敢不到。” …… 枵山四面环山,中央低陷,仿佛一个朽坏的树洞,由此而得名。 赵鹤年千里飞驰,到得地界已是明月高悬。他往谷中看去,只见薄雾笼罩,漆黑一团,四面山上野木盘根错节,枝干丫丫叉叉,月色之下仿若鬼魅。 若是寻常修士至此倒也被眼前景象迷惑,不过他已经得知此地情况,又有望气神通指引,自然不会被眼前景象迷惑。 睁开法眼往下观望,只见四面山川气脉如树根盘结,似被阵法定住气穴,灵气齐齐汇聚谷中。 山谷有阵法守护,一时倒也没见到门户。他睁眼四处扫视,好在阵法只是遮护之用,不过多久就寻一处地方。 赵鹤年踏风而下,落在山路之上。他早有听闻,鹤翁真人虽然名声极大,但也不过一介散修,纵然修成金丹,却也难绝尘扰。不仅与各宗各派时有往来,而且也没断绝俗世王朝的供养,听说还有不少官宦子弟随同修行。 他随小路迈行数步,只见一处巨大的榕树,树干高耸入云,树冠遮天蔽日,也不知有多少岁月。榕树上钉着一块铁牌,上有“枵山”二字,榕树底下还有一个三尺高下的坑洞。 赵鹤年看着眼前的坑洞,不由轻笑。这坑洞不过障目之术,真正的禁制乃是那块铁牌。若是有人真正钻入坑洞,他用神识扫过,底下也不过是几条蛇虫。 他屈指往铁牌一弹,法力撞在上面,榕树上突然现出一片光幕。他就势往内一钻,眼前景色霎时一变,只见: 风和拥高树,月清临幽谷。 满空白云淡,辉夜流玉粟。 谷中更有殿宇楼阁,街道坊市,这才是枵山的真正景象。 赵鹤年环视四周,忽听一声轻喝:“什么人擅开禁制?”随后几个身穿青衣的修士足踏清光极速行来。 赵鹤年连忙拱手说道:“在下一介散修,特来拜见鹤翁真人。” 为首的是一个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后背着一柄宝剑,身后还跟着四人,皆是一般打扮。男子闻言神色稍霁,说道:“既是如此,你可顺着这条街道,去往迎宾馆驿,自然有人接待。我弟兄几人尚有他事,便不相陪。” 赵鹤年道声:“多谢”。便自顾离开,行不多时,果然望见一座三层阁楼,门前挂着“迎宾馆驿”的招牌。 迈步而入,大堂之中只有一个长须老者倚着柜台打盹,直到赵鹤年走近,也没醒转过来。 赵鹤年伸手在柜台上扣了两扣,那老者才悠悠醒来,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说道:“哪个打扰我老人家睡觉?” 赵鹤年拱手笑道:“多有得罪,只要在下欲要拜访鹤翁真人,不知老丈可否行个方便?” 老者定了定神,朝赵鹤年扫视几眼,见他素衣道服,浑身清光,哪里不知对方境界高深。 他本也是炼罡境界,只是因为修行出了岔子气海受损,导致真气无法蛰伏丹田,需得时时静心梳理,这才有了渴睡之症,鹤翁真人这才派他镇守此地。 他微微点头示意,捻须说道:“鹤翁真人百年之前便不再替人推演天机,道友想要拜访真人恐怕难以如愿。” 赵鹤年眉头微皱,继而舒展。他此来也是为求心安,不论问到问不到,过程都是自己去做。不过还是问道:“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二?” 老者看着他,笑道:“道友不知所求何事?” 赵鹤年扫了老者一眼,并不开口。在他看来,这老者所问有失分寸,若是不见正主,别人又怎会轻易说起自己来意。 老者见他神色不豫,连忙说道:“道友莫要介意。贫道长松,乃是鹤翁真人的第二个徒弟。”他说此话,表明自己的立场,并非故意探听,而是有意指点。 赵鹤年神色微动,他也知眼前老者与他境界相当,不想他还有如此来历。至于为何不在鹤翁真人身旁修行,而是待在此处,这也不是他所考虑的。 至于说,这老道诓骗于他,这点他倒是并不担心。真人境界神通广大,他在别处或许值得思量一二,此地乃是枵山,就算他有天大的胆子恐怕也不敢行骗。 赵鹤年露出一抹笑意,拱手说道:“失敬,失敬。”随后便等着老者将未说完之话说完。 长松对他这样的态度也是十分满意。笑眯眯的说道:“若是寻常之事,又何必去求师尊。” 第105章 荆云 “哦?莫非还有他人也知推算之法?”赵鹤年故作惊诧。 长松果然十分受用,说道:“这是自然,恩师门下亲传弟子五人,记名弟子不计其数,其中得了师尊指点的自然也不在少数,纵然推算本领不及师尊万一,但是也是多有应验的。” 赵鹤年颇有意外之色道:“莫非道友也精通推演之术?” 长松顿时神色一僵,老脸涨红,轻咳一声道:“老朽不擅此道。” 赵鹤年笑道:“道友既出此言,定有所指,还望不吝赐教。” 长松干笑两声,说道:“好说,好说。老朽小师弟在此道深得恩师真传,定然可以解释道友心中疑惑。” 赵鹤年点了点头道:“不知道友能否代为引荐?” 长松干笑了两声,脸上带着笑意说道:“这个……自然是可以,只是小师弟向来喜欢清静,若是老朽贸然带人前往,只怕有伤同门之谊……” 他语调拉的极长,配合脸上的笑意,赵鹤年就算不知道他什么用意,此时也该明白了。 不过,这世上本也没有什么白得的东西,他也不甚在意。伸手入袖从乌木戒中取出一瓶丹药放在柜台之上,笑道:“自然不敢轻易劳动道友。” 他修行以来,安居气府真宫,飞岛灵峰,甚少服用丹药。除了喂养灵兽,戒中还存有不少丹药。此时拿出一瓶,虽说只是宗门普通补气丹药,但也不是寻常可以得到。 长松见他上道,笑眯眯的伸手收起,鹤翁真人派他坐镇此处,只是不能随时指点,除此之外也是一桩美差。 他也不去查看丹药品质,他见赵鹤年气度不凡,不似散宗野修,应该是哪派弟子出来游历,询问前路吉凶,这些年他也见过不少。 鹤翁真人也是不敢轻易开罪各派,却也不胜其扰,于是教了几个有悟性的弟子占卜吉凶之术。 长松笑道:“今日天色已晚,道友不妨在此歇息一晚,老朽明日再带道友前往。” 赵鹤年点了点头。 长松取出一块号牌递与赵鹤年,口中打了一个哈欠,便欲趴伏案上。赵鹤年忙止住道:“道友且慢,若是道友师弟不能解答在下所问,能否请道友引见鹤翁真人?” 长松打了个哈欠,摆手说道:“明日再说此事。” 赵鹤年无奈,只得拿了号牌,自寻房间住下。 次日清晨,赵鹤年打坐一夜,早早来至大堂。只见长松手握一卷经书在柜台观看,摇头晃脑,似是正好到妙处。 赵鹤年上前打个招呼,长松从柜台后走出,笑道:“道友可曾休息妥当,今日可随老朽前往?” 赵鹤年自然无有不肯,笑道:“愿随前往。” 两人出了迎宾馆驿,长松踏起风云极速前行,赵鹤年连忙起身跟随。昨夜在外因有禁制阻挡,谷中情景看不真切。今日跟随长松,才知谷中大有乾坤。 原来谷中低凹之处修建坊市,四面山腰修成环形宫殿。此时长松便往东面山腰而去。 眨眼之间,瞬息而至。二人来到一处楼台,楼耸危崖,帷幔漫卷,一道人影映于其中。 长松也不出声求告,示意赵鹤年随自己入内,赵鹤年也不拘泥,紧随其后。 只见一个青年盘坐案前,四面地方散放着玉碟竹简兽皮帛绢等物,他此时正神情专注的画着图形。 赵鹤年打量了一眼,只见青年三旬上下年纪,身着黑袍,头上并未戴冠,只用一根黑色绸带束起。面白无须,脸上带着丝丝病容,只是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削瘦的手指正在纸上用线和圈描绘图形。 赵鹤年虽知窥视无礼,但是心存好奇,便往纸上看去,顿时心中惊讶。方才还是毫无动静的青年,此时却转过头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赵鹤年,淡淡问道:“这位道友从何处来?” 随即又看向长松,微微颔首示意。长松笑道:“荆云师弟,师尊曾言,来者不问来历,有缘随缘问卜,无缘敬请出山。何必问他来处。” 黑衣青年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向赵鹤年问道:“道友可是认识此图?” 赵鹤年摇了摇头,说道:“玄门三派之中,符箓派符法之中便有借用星辰之力,看起来颇有相似之处。” 黑衣青年嘴角带起淡淡微笑,虽然在笑,但在赵鹤年眼中却有几分戏谑。 他也并不在意,他也确实有所隐瞒。这图上所绘的确是群星列宿,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他所得《周天星窍图》便有所记载,只是他自得到之后,只会粗浅运用其汇聚灵气修行,怕是并未参悟其中真正精华之处。 第106章 伏龙台 荆云默默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匣置于案上,对赵鹤年说道:“恩师当年授予密法之时,赐了这一只玉匣,不论来者何人,皆要用这玉匣内的鉴真石照一照。若是有缘之人才能答应推算。” 赵鹤年暗道:既是他门中规矩,也就随他照去。点头道:“荆云道友只管施为。” 荆云见他答应,也就不再多说。就从玉匣中取出一枚灰扑扑、光溜溜的卵石出来,掌在手心,念动咒语,只见石中泛出蒙蒙烟雾。 荆云拿着石头对着赵鹤年,紧紧盯着石上变化,只是倏忽一瞬,眼中竟然留下两行清泪。他连忙掩面拭去,徐徐睁开双目。只是此时眼中已是血红一片。 长松顿时一惊,连忙开口问道:“师弟,出了什么事?” 荆云定了定神,摇了摇头,说道:“愚弟无事,师兄安心。” 赵鹤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只是站立一旁等候。荆云沉默片刻之后,说道:“这位道友非是有缘之人,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长松好奇的看了赵鹤年一眼。他自然知道师弟所说的“有缘无缘”是个什么意思。这世间之人虽说都是托生人身,可是命格气运截然不同。 普通人若是没有机缘奇遇,其所作所为都是有迹可循,占星问卜推演命理都是可为。 若是遇着气运命格特殊的人来说,这类人身负“天命”,其所作所为都是牵连甚广,未来也是充满变数。往往遇着这类人,其命数都是难以窥探的。 鹤翁真人自然也不敢让徒弟为这类人推演命理,所以赐下这枚鉴真石。 赵鹤年听他说完此话,倒也没显异色,只是轻轻拱手说道:“有劳道友。” 长松见他神色淡然,也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便要开口解劝。 未待他出言,便见空中一道虹光纵来。落在台上,金花四溅,从中走出一位王孙公子出来,只见他头戴金冠,体罩锦袍,足踏云履,手执折扇。金冠镶三颗避尘宝珠,锦袍绣千道火焰灵纹,云履配一对金线蛟龙,折扇绘一只白羽鹡鸰。 赵鹤年早有耳闻,鹤翁真人享梁国举国供奉,国中王侯子孙多有跟随,见到来人模样,他自然能猜到一二。 来人看了长松与赵鹤年一眼,连忙上前施礼道:“见过二师兄。”长松也不做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来人随即又笑着对赵鹤年问道:“不知这位道友高姓大名,似是不曾见过。” 赵鹤年道:“在下外来无名散修,仰慕鹤翁真人名号,冒昧特来拜访。” 来人听他只是散修,顿时失了兴致,转身来到荆云面前,捧出一块星光点点的黑色石头出来,笑道:“五师兄,你所说的星光石愚弟已经寻来了,这次你可不能推脱了。” 荆云伸手从袖囊中取出一只玉筒,玉筒六寸高下,筒中有数十根玉签,每根玉签顶上皆有一朵梅花图案。 他将玉筒摆在面前案上,说道:“司师弟请抽一支吧。” 司师弟脸露喜意道:“多谢师兄。”随即从筒中拈起一支,看了一眼,随即递于荆云。 荆云拿过一看,只见上面有四句谶语: 清夜露重月半残,风摇枝叶影招连。 浮生醒来惊又觉,一梦何曾到枕边。 荆云看过之后,摇头道:“司师弟也不必再来,你所求之事定然是不能成的。” 司师弟闻言,神色凝重,放下那块星光石,转身便走了。 长松见这位司师弟走了,便也开口说道:“既然这位道友无缘,为兄便就带他出山。” 说完二人便欲离去。荆云却突然开口说道:“师兄何不带他去往伏龙台一试?” 赵鹤年不明所以,长松却忽然转头对赵鹤年道:“道友若是有意面见恩师,便随老朽去往伏龙台。” 赵鹤年知道这伏龙台定然有些名堂,问道:“不知这伏龙台是个什么去处?” 长松道:“待到了地界再与道友详说。”赵鹤年也不再问。 二人辞别荆云,又往北行。不一时便见数十根石柱映入眼帘。 长松与赵鹤年停下脚步。赵鹤年不由端详起来,只见石柱上雕刻异兽图形,皆有七八丈高下,石柱之间彼此有铁链勾连,铁链上皆是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符文。立时便知眼前的乃是一座阵法。 他自得广法真君授予雷文云篆,又得丹秋真人赐下五行阵图炼制之法,对于阵法早已有了一定的造诣。自然认得眼前的乃是一座困人阻敌的阵法。 第107章 伏龙阵 长松指着眼前阵门说道:“这座阵门名为‘伏龙阵’,有三十三根石柱作为阵枢,彼此之间用铁链连接。石柱铁链之上有恩师所刻符文。道友若想面见恩师,要在三日之内破阵而出,若是道友无有此意,老朽这就带着道友下山,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二人说话间,只听阵门后一声朗笑,转出一个松形鹤骨的道人出来,道人身穿蓝色道袍,足踏白色云履,眉底明珠闪闪,颔下柳须飘飘。出了阵门,笑道:“师弟既来,何不招呼为兄,许多时日也不曾上山看望为兄,莫不是与为兄生疏了?” 长松忙打躬笑道:“师兄恕罪,愚弟无事哪敢打扰师兄清修。” 道人哈哈笑道:“师弟此来,莫不是这位道友想要入阵一试?” 道人两眼精光闪动,往赵鹤年看来。赵鹤年早已将真气炼得应变由心,此时收束全身,道人也察觉不出他的来历,只是炼罡境界是骗不了人的。 道人讶异的看着赵鹤年,连忙施了个礼道:“贫道横山,不知道友如何称呼?”他跟随鹤翁真人二百余年,见识过不少前来拜会的修行中人,直觉中也察觉出来赵鹤年的不同之处。 赵鹤年只是谦虚一礼道:“贫道赵鹤年,见过横山道友。”他此来有事相求,也就不好瞒报实名。 横山道:“方才长松师弟是否与道友解释清楚?若有疑惑之处可与此时说来。” 赵鹤年问道:“在下进入阵门,可有约束不能使用何种手段?” 横山摇头说道:“道友尽管放心,不论你使用神通法宝,还是密咒符篆,只要三日内出阵,皆可面见恩师。” 赵鹤年心中暗笑:方才见石柱铁链之上皆有鹤翁真人法意附着其上,寻常炼罡修士手段恐怕难以奏效。他所说的不论何种手段,也不过是看来人底蕴。看来这真人也不过看人下菜碟。他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愿意入阵一试。” 横山道:“道友若是不能出阵,在内高喊一声,贫道立时停住阵势放道友出来。”说完便率先入了阵门。 长松在一旁道:“这伏龙阵是座困阵,并无杀身之祸,道友切莫心急,只可小心应对。” 赵鹤年谢过长松,迈步进阵。行了十数步,忽而眼前迷离变幻起来,数十根石柱放出白光,立时将阵中照得一片纯白,看不清上下左右。 好在只是针对目力,并不阻碍神识。他方放出神识查探,又察觉空中纵横往来,原来是石柱上铁链彼此伸缩,将各处都封锁罩定,竟连神识也晦暗不明起来。 赵鹤年也不敢大意,将肩头一摇,周身百窍中放出五色神光,在头顶上汇聚成一轮五彩宝轮将身体护定。 原来他得师尊青宣尊者指点,化用五色神光替代五行真气,五德宝轮非但威力不损,反而更加得心应手。 他又掐诀念咒,施展起五行遁术,借土遁在阵中乱走。虽然阵中有铁链阻隔,又有真人法意,不过也并非浑圆一体,其中也有缺漏可寻。 不过多时,便被他察知,这阵中三十三根石柱一共分为三层。外十一,中十一,内十一。三层正逆颠倒,出入门户时时变化,若是不能寻着规律,也就寻不见门户。 横山见他虽不能即时出阵,也能来去自如,也知道这位赵道友不是俗流。若是让他简单过去,不仅师尊面前不好交差,还怕他看轻了枵山传承。 中央台上放着一杆四尺来长的黑色三角旗旛,上面用银线绣着一只猴子,却有四只手三颗头。另有三根赤红色的绳索。 横山拿起旗旛,往上一展,顿时满地震颤,又有飞沙走石。 赵鹤年立足不稳,又见铁锁飞来,知道这铁锁上有鹤翁真人法意,若被缠上,恐怕多费手脚。忙将五色神光祭起,往铁锁一刷,铁锁顿时偏移数尺。他忙从空隙中飞出,又施展遁术,瞬息不见。 横山见他以神光刷开铁链,不由瞠目结舌,这铁链之上有真人符文,居然一刷而开,又怎么不令他惊愕。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他,于是又从台上拿起一根赤索,往阵中一抛。 那赤索似是得了生命,宛如灵蛇,急往一处飞去。这赤索名为“缚身索”,乃是鹤翁真人炼制的灵器,寻常时候本不该使,往往遇着棘手人物,或是穷凶极恶的,才将这赤索放出。 横山因见赵鹤年遁术了得,才将赤索用出,来绊住他的手脚。 第108章 银禺旗 在这伏龙阵中,赵鹤年翻转腾挪之间也触动阵势变化,横山自然对他方位了如指掌。 也并非是赵鹤年没有隐藏气机的手段,或是没有能力破阵而出。 只是依仗法宝毕竟不能显示自己的手段,也难免让人轻视,生出非分之想来。再者,若不到紧要时刻,暴露自己的底牌也非明智之举。 眼见“缚身索”缠来,赵鹤年一声大喝:“落”。只见他将五色神光升起七八丈高,往赤索一撞,那赤索便如抽筋的蛟龙,失水的泥鳅,软塌塌的落将下来,被赵鹤年用五色神光收入袖中。 他又将五色宝轮升在头顶丈许处,铁链无法落下。 横山见他收了赤索,心中大惊。不敢再施此法,便将手中旗旛摇动。他口中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将法力汩汩输入旗旛。只见幡面银光越来越盛,忽然一声吼叫,一团银光从幡面落下,直往阵中而去。 赵鹤年刷开铁链,便听中央方向一声吼叫,知道横山又施手段。他心中丝毫不惧,随着他修为日深,往日的感悟与言行也渐渐契合起来。真有几分“心宁道常在,神安气自全”的逍遥姿态。 风沙肆虐,乱石飞滚。赵鹤年裹在五色神光之中,并不受侵扰。 忽而风沙中冲出一只凶兽来,只见其: 连臂挥起千钧力,并首摇动万般奇。 不是凡兽恃勇猛,原是妖中王者稀。 三首四臂得造化,赤睛银须赋玄机。 飞沙滚石凶威盛,奔雷走电性放逸。 赵鹤年见妖物乃是猿猴模样,挥舞四只手有万千风刃飞出,三颗头颅又有滚滚风沙呼啸,看起来凶恶非常。 他将浑身上下用五色神光罩定,又万化宝杖取出,往空一丢,紫光大闪,竹杖化作一条三四丈长短的蛟龙,独角三爪。 甫一飞出,便往妖猴绞缠而去。二物都是法宝所化,没有灵智,只知一味搏杀,没有半分自主。 赵鹤年“拟物化形”之术越发精湛,如今又参悟“气体同源化妙身”的神通,这一手运用竹杖化为蛟龙的手段更是胜过以往十倍。 他看着变化出来的蛟龙竟然灵性十足,宛如活物。不由笑道:“此术既然成此模样,不若唤作‘掷杖成龙’。” 横山在中央法台上看得清楚,被赵鹤年这一系列手段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说他能用神光刷开被法意浸染的铁链,这一手用竹杖化作蛟龙的法术也是令他震惊。 想当初鹤翁真人炼制这面“银禺旗”乃是取了一只虚丹妖猴神魂炼入其中,又用了许多宝材才炼制的灵器。 他方才察觉赵鹤年丢出的不过是根法器模样的竹杖,竟然和他虚丹境界的妖魂斗得不可开交。 横山手底也不由犹豫起来,他见赵鹤年手段层出不穷,不知是何来历,他们又非仇敌。思量再三,还是放下手中剩余的两根“缚身索”。 他只是不去发难。赵鹤年即使有手段,也不一定就能走出阵门,就是他走出阵门,也是他的机缘。自己此番动作也已经尽了本份。 横山盘坐台上也不再理会。 赵鹤年见万化宝杖抵住妖猴,自己则是思量起破阵之法。他若依据阵法变化推演破阵之法实在费时费力。若是不想如此麻烦,那便只有取巧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掌在手心,乃是当年入湮梦山秘境之时白昙清所赐“飞星簪”。此物有点破气脉、破除法禁的本事。 虽然禁制与法阵不尽相同,但是又是密不可分。禁制往往相对简单,只需绘制灵纹引导灵气即可完成。法阵则是更为繁复,必须依据阵枢方可成就。这也是当年丹秋真人让他取了许多鬼面桃木的缘故。 只是两者都需灵机勾连,所谓“高潮必有回落”,若是取巧的法子定然是在灵机回落之时,这是绝难把握的时机。 赵鹤年不肯浪费时间推演阵法,于是手执“飞星簪”,仔细体察灵机变化。 足足等了一两个时辰,正当三层阵法灵机交替之时,赵鹤年借土遁早已等在一旁,只见他手中“飞星簪”打出,一根石柱底下“哧”的一声尖鸣,只觉地面一阵动荡。 “正在此时。”赵鹤年只觉灵机停滞一瞬,倏忽之间,他已施展土遁出了阵门。 长松正在阵门之外等候,忽听一声异响,心中正自惊疑,忽然眼前一花,眼前已是多了一人。 “赵道友。”长松惊喜喊道。 虽然出了阵门必定要劳烦恩师出面,但是他也不是刻薄之人。既然恩师立下规矩,出不出得阵门都是自己本事。有人能够达成所愿,也是他所愿意见到的。 第109章 婆娑树 长松拂须笑道:“赵道友果然是有福之人。这阵中正反变化重重阻碍,三日之内能出此间的也是寥寥无几,不想道友竟然只是半日就出了阵门。老朽真是佩服至极。” 赵鹤年也笑道:“在下不过取巧罢了,说到底也大概是得了运气的,哪里有什么真才实学。” 他正与长松谦虚几句。里面却传来横山的声音:“赵道友何必过谦,你方才阵中展露的神通真是精妙非常呢。” 说话间,横山已经出了阵门,手中还拿着赵鹤年在阵中未曾取回的万化宝杖。 他将竹杖递与赵鹤年,赵鹤年也将在阵中收取的赤索还他。 横山眼中透露惊奇,开口道:“道友不妨在山中多住几日,贫道也好向道友请教高明。” 赵鹤年谦逊道:“不过是雕虫小技,哪里值得请教之说。” 横山以为他是拒绝之言,不由失落。 长松在阵外不曾见过赵鹤年的手段,也不愿他们在此事上纠缠,开口说道:“赵道友既然出了阵门,师兄还是带着赵道友前去拜见恩师,以免恩师久候。” 横山也不作纠缠,说道:“道友既然破开阵门,便随贫道前去面见恩师吧。”说着伸手虚引。 未等他让开道路,只听里面有歌传来: 竖尽天机,推演命理,功名富贵算计。任凭做主,哪里需人力。从来命中注定,空奔走,红尘游戏。穿云海,千峰竞秀,白鹿跃云溪。 眼迷。说荒唐,文过饰非,讳疾忌医。转念想、世上荒唐甚稀奇。百年成败付流水,归垄上,子规空啼。水行处,烟波浩淼,天高浪急。 只见一个苍髯鹤发的老道带着一个童子飘散而来。只见其: 葛衣麻鞋神气完,鹤骨松风道德全。 蝉脱顽壳吸秋露,鳌入江海望镜盘。 餐霞元气升紫府,吞景神魂居泥丸。 抱得元丹成一体,抛却梦寐返先天。 横山、长松二人见到来人,连忙上前拜倒道:“拜见恩师。” 赵鹤年也连忙上前施礼道:“拜见真人。” 只是他乃是玄门正宗,又是尊者座下,行的是同辈之礼。 鹤翁真人本来察觉法阵动荡,有意来此查探,此时见这后辈无礼,心中颇为不悦,只是真人也有自矜之处,也就不与他一般计较。淡淡说道:“你随我来。”说完一拂袖袍,罩着赵鹤年往空而去。 到了地方,原来是一处洞府。洞中华丽非常,只见: 霞绡云幄暖香屏,星灯烘炉金龙鼎。 明珠光灿照檀床,青玉影映满华庭。 真人入了洞府,上了檀床坐定,童子忙在一旁侍候。赵鹤年立于厅中等待真人开口。 鹤翁真人道:“你既然出了阵门,贫道也依约见你,只是贫道有言在先,不论你有何事相求,贫道都有一个条件。” 赵鹤年沉默片刻后回道:“真人说的在理,晚辈也不是有恩不报之人,若得真人指点,定然聆听吩咐。只是不知真人条件为何?” 鹤翁真人笑道:“贫道乃是‘待价而沽’。你可先说出你所求何事,贫道也好开出条件。” 赵鹤年拱手道:“晚辈欲求金丹大道,只是不知机缘应在何处?乞望真人指点迷津。” 他说完此话,只觉一道神识缠来,只是他虽未入金丹,但气机早已圆融一片。这鹤翁真人虽是真人一流,但是不得玄宗正法,所修金丹不过下品,到底难以奈何如今的赵鹤年。 果然,试探完赵鹤年的鹤翁真人,心中也是暗暗称奇。眼前之人定然是大派弟子,身负上乘传承才有如此气象。 他心中先是思索,而后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你所求之事并非易事,占星问卜实是窥探天机。所谓‘天机不可泄漏’。这与贫道来说,也是一件难事。若是果真应你所求,花费代价不小。贫道要的条件自然也是不菲。你当真执意要问么?须知若是机缘成熟自然不需远求。” 赵鹤年听他此语,心下也不由沉吟,继而回道:“虽说如此,但是没有一个方向,到底是无头苍蝇。还望真人说出条件,晚辈也好权衡取舍。” 鹤翁真人点头道:“既然如此,贫道告你无妨。” 他微微抬头,似是回忆,悠悠说道:“你可听说过‘婆娑树’?” “婆娑树?”赵鹤年心下思索,确定不曾听闻,回道:“晚辈不曾听过。” “西方有树唤婆娑,上面结着长生果。相传数千年前,西华洲宝焰尊者于梦中证道,从虚无之中出现两棵宝树,唤作‘婆娑树’。传闻这两棵宝树上分别结着两种果子,一唤‘长生果’,一唤‘智慧果’,长生与智慧乃是渡过苦海的方法,这也是佛门的无上至宝。”鹤翁真人解释道。 第110章 长生果 赵鹤年皱眉说道:“此物既是佛门至宝,又岂容他人窥探?更何况晚辈一个炼罡小修。” 鹤翁真人笑道:“贫道只要你取来一颗长生果。你也不必过谦,我知道你来历不凡。别人或许没有可能,你却有几分可能。要知道窥探天机,必受反噬。若是没有这般稀罕宝物,贫道又哪里肯付出这般代价。” 赵鹤年心中暗暗思忖,明知此事不好,不过听他话里说有几分可能,于是问道:“敢问真人,这几分可能从何而来?若是此事可为,晚辈也不避劳苦。” 鹤翁真人道:“佛门自从佛主虹化而去,早已分成佛门与神道两脉。两棵婆娑宝树也分离两处,如今佛门只有智慧树,而长生树却在神道手中。贫道曾起一卦,卦象却应在今日,岂不是落在你的头上。” 赵鹤年疑惑道:“即使神道不如往日佛门,但是金阙天宫到底是西华洲圣地,又有三位尊者坐镇,晚辈岂敢前去造次。” 鹤翁真人面露冷笑道:“若是这点决心没有,你又何必千里迢迢而来。”说完,站起身来,拂袖道:“你且去吧。” 赵鹤年忙躬身致歉道:“真人恕罪,晚辈无意冒犯。只是畏惧神道威势,是以有所迟疑。” 鹤翁真人怒气稍平,说道:“你也莫怕,若是事不可为,大可抽身离去。”说着,他往空一点,空中光华骤起,忽而化为一根玉签。 真人道:“贫道送你一支避灾玉签,若逢危急,取出玉签,自有避灾之法。” 赵鹤年接下玉签,只见玉签六寸许长,一寸来宽,只是此时其上光滑一片,并无一个文字。他猜测,大概是逢着危机才会显出文字。拱手施礼道:“多谢真人。” 鹤翁真人道:“你若得了长生果,大可来此寻我。”随即摆了摆手让他离去。 赵鹤年转身离开,行不数步。又被真人喊道:“贫道有一事告诉你,一月前,有一位女真人前来,贫道也应了她。长生果一生只能服用一枚,若是她得果前来,贫道就不能应你了。” 赵鹤年问道:“这果子有何功效?” 鹤翁真人不期他有此问,回道:“可延寿一百二十载。” 赵鹤年听完,躬身一礼,出了洞府。心中暗道:若是果真有如此宝物,自己又何惜跑这一遭。 玄门灵丹各有妙用,只是这延寿丹药向来难得,或延寿三五载,或延寿十数载,且又不能多服,多服也无益处。若是有这长生果,奉于家中二老,也能稍补恩情。 循阶而下,又回至伏龙台。长松与横山还在原处等候,见到赵鹤年下来。 长松问道:“赵道友可是达成所愿?” 赵鹤年摇头道:“尚有许多难处。” 横山笑道:“所谓好事多磨。我辈中人自入道以来,便不能如俗世一样庸碌,天高地阔也有无限乐趣。” 赵鹤年也笑道:“多谢横山道友开导。此番得遇二位道友,实是在下幸事。日后若有机会,再来拜会二位。” 横山见识过他那手精妙术法,心中颇有不舍,开口说道:“道友此来,贫道尚未招待一二,实在有失待客之道。” 长松也是劝道:“左右也不在这一两日间,又何必行际匆匆。” 赵鹤年见他二人相邀,也就不再坚持,随二人来至一座阁楼。 横山连忙呼唤童子备下酒筵。三人都是辟谷已久,用了几杯灵酒与果品便就撤去。 横山又请赵鹤年与他交流阵中所用“掷杖成龙”术。 赵鹤年这门法术依托的是“无极真气”,旁人即使明白,也无法如他这般运用。只是“拟物化形”之术倒是相对浅显,于是便与他们二人谈讲。 横山、长松二人见猎心喜,也不藏拙,各说了一门法术。 横山所说的一门名为“惊魂术”的法术。若是知道对方名姓,不论真假如何,只要他心中认同,口中呼喝,对方必定心悸惊慌。 长松说的是一门名为“尸虫术”的法术。这门法术乃是将毒虫碾成粉末,用密法祭炼,收入葫芦之中。待到用时,用风吹入敌人七窍,若是敌人不察,或是无法驱出,这毒虫便往脑中而去,顷刻而亡。又送了他一剂驱虫的方子。 长松这门法术虽然歹毒,但是也是一门厉害的护身法术。虽然他是收了自己的丹药才送自己到此,但是此刻也有几分结交的真心。 他心中暗叹,旁门虽然无有正果,心性更是良莠不齐。这二人倒是有几分道性。 第111章 玉龙子 赵鹤年并不认为“长生果”是易得之物,至于为何答应下来,也是因为他对此物颇为好奇,保不定要前去见识一番。 他又在长松与横山的殷勤挽留之下,也索性在此逗留了数日。这期间,荆云也来过一次,见赵鹤年不曾离去,又得知他从伏龙阵中出来。眼中更是惊异,于是旁敲侧击赵鹤年如何认得星图。 赵鹤年又怎会老实交代,打了个哈哈躲过话头。荆云看了他几眼,又与长松另外说了几句,便就离去了。 赵鹤年与横山、长松二人交流完法术,又独自参悟了两日,自觉掌握了这两道法术的精要,便就与二人告辞。 横山道:“难得结识道友这样的高士,实在不忍与道友分别。” 长松也道:“虽然与道友结识时候不长,但是道友胸中所藏实在令人钦佩,若是日后道友路过此地,务必来此一会,贫道必然扫榻以待。” 赵鹤年躬身再谢。二人见他去意已决,便就一起送他出山。从来时道路出来,又遇着那位领头的青衣男子,见到横山与长松陪着赵鹤年出来,脸上有些诧异。随即赶紧上来施礼道:“见过二位师兄”。又转身对赵鹤年拱手道:“见过道友。” 横山与长松皆是颔首笑道:“豁原师弟有礼。有劳师弟放开禁制,我二人送赵道友出去。”豁原深深看了赵鹤年一眼,随即开了禁制。 赵鹤年正欲起程,忽然长松递给他一个锦囊,说道:“道友保重”。 赵鹤年将锦囊拿过手中,立时察觉到什么,却也没说什么,朝二人略一拱手,便踏飞虹而去。 横山却忽而叹气道:“师弟何苦去掺和俗世王朝之事,枵山虽有师尊在,但……”他叹气之余,却又缄口不语。 他言中未尽之意,长松又哪里不知。莫看枵山凌驾俗世王朝之上,这也是鹤翁真人的缘故。只是金丹真人寿有六百,也非长生不死,若是鹤翁真人去后,又有谁能支撑枵山基业。他此时又掺合王朝之事,这对枵山也非明智之举。 长松叹气说道:“昔年愚弟丹田受损,若非他的一枚地精果,愚弟恐怕早已真气散尽而亡了。此恩哪能不报。” 横山只是微微摇头不语。 …… 赵鹤年行不多远,将锦囊拆开,里面有一纸书信与三颗拇指大小的幽蓝色珠子,珠子里似乎有水波动,拿在手里又有丝丝凉意。 他遍识诸般灵材,自然知道这珠子是产自水脉寒潭之中的凝露珠,虽不算上等灵材,但也可作为炼制水属性法器的材料。 他拿住书信看完,轻轻一抖,书信化作飞灰散去。信中原是嘱托他一件事,请他去梁国城西二十里,寻一个名唤“玉龙子”的道士,告诉他七皇子有些危险,请他前去帮忙。 他本是打算原路返回苍元国拜会湛明和尚,此时倒是要先去做了这件事。好在路程不远,倒也不甚麻烦。 计较已定,调转方向疾驰而去。按照信中所述,不过半日,便遥遥望见一座城池,只见: 金阙彩阁势恢弘,玉楼华庭宝象隆。 紫气升腾拱帝府,红云拥护绕云宫。 他又往西行了二十里,果见一座秀丽山峰。其中云烟升腾,钟鼓有声,一处宫观矗立其中。 便就落下虹光,免得惊世骇俗。这梁国虽然国主崇佛慕道,但是国中只有一位真人,其余并无大修,因此神迹不显。 只是这山中宫观里住着一位有修行的道人,其本是国主的族亲,却偶然得了修行法门,便在这座宫观修行。“玉龙子”是国主赐予他出家的法号。玉龙子修行百年修成元罡,但却隐迹潜行,是以名声不显。 赵鹤年随着香客上山。此地离城二十余里,地界并不偏僻,有许多王公贵族进香,只见车辕簇簇,马蹄声声,并有许多仆从跟从。 倒是显得赵鹤年步行入山更是打眼,更兼他青春正茂,又是累年修道,气质出尘。在人堆里,也引得路人一路侧目,更有车厢里的姑娘夫人挑帘观望。 赵鹤年只得混迹其中,又暗中施展隐身法,不一时就没了踪迹。饶是众人纷纷张目观望,也再找不到了了。于是人群中又惊恐起来,以为是山精野魅混迹其中魅惑人心。 不说人群混乱,赵鹤年早已上了宫观,观门上挂着“玉林观”的匾额。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他忙拉住廊下一个知客道士,说道:“道友,玉龙子道长可在观中?” 第112章 虚空元胎 知客道士忽然被人扯住,连忙打量面前来人,一看不由暗赞:“生得好一副皮囊”。又见赵鹤年一副道装打扮,浑身更有一股说不出的超尘气质,恐是有些来历的,忙回道:“观主正在后山打坐。” 赵鹤年道:“有劳道友通传一声,就说在下得了长松道长吩咐前来。” 知客道士虽然不知道长松道长是谁,但是见赵鹤年说的慎重,还是拱手说道:“道长稍待,小道这就前去通传。” 赵鹤年在廊下僻静处等不多时,只见一个三旬上下的道人前来,只见他:头戴混元巾,身穿皂罗袍。面色红润,身材修长。神意好似云出谷,行动犹如石敲竹。声清如风吹笙箫,眼明似潭映月影。 上前施礼道:“不知是哪位道兄前来,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赵鹤年还礼道:“可是玉龙子道友当面,贫道乃是受了长松道友嘱托而来,特有机宜相告。” 玉龙子连忙请他到后面叙话。二人来至后山一座茅庐,茅庐前有青石制成的桌凳。 二人坐下,玉龙子道:“数年不见,长松道友可好?” 赵鹤年道:“长松道友一切安好”,随后又将长松信中之事如实相告。 玉龙子叹息一声道:“贫道本已出离世俗,无奈逢此俗孽。” 赵鹤年见消息送到,也不管他答应与否,都已与自己无关。便就出言告辞。 玉龙子道:“贫道炉中养炼着一件法宝,无奈尚有两日才能出世。既然长松道友传此讯息,贫道也只有先行下山打探一番。只是又担心炉中法宝无人照看,出了差错。俗话说‘一客不烦二主’。既然是长松道友相请,道友肯定人品可靠,不知可否烦请道友照看两日。” 赵鹤年心下直要拒绝,又怕耽误长松要事,只得忍耐答应。 玉龙子自是高兴,领着赵鹤年来到后山深涧,涧底下是一处深潭,涧中云雾缭绕,潭中寒气袭人,四面峭壁上还凝结着坚冰。 玉龙子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往四周一晃,云雾渐渐散去。露出潭水中央一块凸起的青石,青石上有一只四尺来高的银色鼎炉,鼎炉被一团幽蓝色的光华包裹,正不断的吸收从潭里发出来的寒气。 玉龙子将玉牌交予赵鹤年,又向他嘱咐了几句,便要抽身离开。 赵鹤年道:“道友就如此离去,就不怕我携了道友法宝逃走?” 玉龙子笑道:“本也是无奈之举,若是道友取去了也是无法。只是有一桩,这银鼎已被贫道施了禁法,急切间打不开,也取不走。”他听赵鹤年直言不讳,心中更是放心。 赵鹤年也只点头道:“如此甚好,倒是省得在下担心丢失宝物。” 玉龙子谢过之后也就离开前往梁国都城去了。 赵鹤年左右无事,又见此地清幽,虽然潭水释放寒气,但对他而言,也不甚打紧。便选了一块平整石头闭目打坐。 不觉月上中天,天中明月高悬,清晖遍洒。月光照在潭中,潭中寒意更甚。 赵鹤年只觉遍体生寒,已从定中醒来。又见天中明月将圆未圆,照在潭中,天中潭中两轮明月,显得颇有趣味。一时兴起,从袖中取出一面宝镜,乃是他以太虚铁炼制的“太虚幻尘镜”的器胚。 这面宝镜虽然祭炼多时,但是一直未能完成,今日兴起,便又取出祭炼。本来只余最后一丝界限,今日又突有所感,竟然祭炼成功。宝镜闪烁着太虚铁独特的光华,如梦如幻,似真似假。 赵鹤年趁着宝镜祭炼成功,又取出一枚形如鸡卵的物件往宝镜中一拍,宝镜顿时光华大涨,往空飞腾而起,便如一轮明月升空,正是: 月下飞神镜,真假两相映。 光湛千山路,辉洒万江屏。 眼见“太虚幻尘镜”升空而去,赵鹤年连忙飞身追赶,只是此镜竟然灵性非常,兼之炼制宝材特殊,半虚半实,法力触之即散。 好在赵鹤年修炼的“无极真气”坚韧非常,又有无穷生机,竟然慢慢侵染宝体,最后便被捉到手里。 赵鹤年两面翻看,见与《紫府轮回真诀》中描述并无多少不同,只是本来正面光滑一片,背后有一道“紫府轮回真符”,此时正面却多了两个符文,赵鹤年却并不认得,反面的“紫府轮回真符”也稍稍变了模样。 赵鹤年并无多少担心,只见此物方才灵性,便知大不简单。发生如此异变,定与那枚“虚空元胎”脱不了干系。 第113章 褚东 当日白昙清将“太虚铁”与“虚空元胎”交给他时并未说明来历。后来赵鹤年从师尊青宣尊者口中得知,此物乃是白昙清拜入清宁尊者门下时清宁尊者所赐,乃是天莱峰宝库所藏,自然珍稀异常。 传闻上古之时,先天之气残存,偶尔会有先天宝物现世。这“虚空元胎”乃是先天虚空生灵所产,偶然被上古后天之气侵染,所以坠落此间。其珍贵之处在于其中所藏一缕先天之气与一丝规则之力。乃是一等一的极品宝材。 白昙清得知他想要炼制太虚幻尘镜,便也想到此物。太虚幻尘镜乃是真正的空间灵宝,非是寻常戒子纳物之术可比。 只是此物即使炼制出来,想要跨越虚空也并非容易。若是加上这枚“虚空元胎”倒有几分可能。 白昙清当初看到《紫府轮回真诀》上十二篇炼宝之法便已想到此物。只是他所修行的乃是天都派祖师嫡传《玉洞神霄经》,乃是金丹派正宗传承。“太虚幻尘镜”乃是紫府之宝,这也让他只能放弃此一宝。他作为天都派祖师嫡传一脉,断不可能转修《紫府轮回真诀》。 他知道赵鹤年三丹田齐开,如今又得了符箓派传承,当真是最适合炼制此宝。不过,“虚空元胎”即使不是自家来用,也大可以与他人换取同价值的宝材。白昙清却直接送给他,虽然可以看作是一场投资,却也体现的白昙清的气魄。 当日青宣尊者也将其中利害说与他听,不过青宣尊者得知之时,已是他破关而出证就阴神之后了,纵然此物珍贵,也不把此物放在眼中。只看赵鹤年有无用处,若是有用收下无妨,他自然有办法偿还这份人情。赵鹤年听师尊如此说,便也收下。 正当赵鹤年收起宝镜,忽听一声厉喝:“那贼人,你偷取何物,还不快快放下?” 赵鹤年转身看去,只见那人苍髯如戟,环眼若铃,更兼声如轰雷,体似宝塔。此时驾一道紫黑色虹光疾驰,真如高山崩石,势不可挡。 赵鹤年见那人不问青红皂白,横冲直撞。也是毫不避让,将肩膀一晃,一道土黄色玄光挡在身前。 那人一声冷笑,暗道:“这人不知厉害,我这元罡乃是毒煞恶罡所炼,更兼以阴毒之物淬体,哪是有什么护体玄光可以抵挡。” 他直愣愣往过一撞,顿时如山倾城塌,轰隆巨响,身体更是倒飞回去,直直飞出数十丈才稳住脚步。 赵鹤年却云淡风轻的冷冷看着他,那人才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高人。只是胸中也有一团火,放不下身段,瓮声瓮气的说道:“你是哪里来的,不知道此山有主么?” 赵鹤年听他言外之意似是认得玉龙子,不过他方才鲁莽的行为也令他心中不喜。也冷声回道:“若是有主,不知道主人家在哪里?你又是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 那人忍住怒气说道:“我名唤作‘褚东’,与这玉林观中玉龙子乃是好友,你方才所收取之物分明是你偷窃来的。” 赵鹤年“呵呵”一声冷笑,将宝镜拿在手中道:“你若有本事只管来拿。” 褚东被他激得满面通红,一声暴喝,右手一握,抓出一柄六角紫金锤,往赵鹤年当头掷来。赵鹤年站立原处,依旧不闪不避,肩头一摇,五色神光齐出,在头顶上汇成一亩灵云,托住六角锤不能落下。 褚东见此,一声大喝,右脚一顿虚空,浑身上下散发出千百道细细紫色云烟出来。继而又是一声大喝,那紫烟齐齐化作锋矢往赵鹤年激射而来。 赵鹤年也不恼,顶上灵云缓缓转动,继而越转越快,形成一个旋涡,将六角锤与千百道紫烟都摄入其中。 褚东见形势不妙,便要抽身逃走。赵鹤年还有话问他,哪里就肯放他离去,施展遁术早已挡住他的去路。 褚东眼中满含怒意道:“道友莫非还要赶尽杀绝吗?” 赵鹤年淡淡说道:“非是在下为难道友,实是道友无礼在先,你可说明来由,若是情有可原,在下也并非嗜杀之人。” 褚东方才见他拦阻自己,已是存了必死之心,此时听他话中还有生路,连忙回道:“是,是。道友但有所问,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赵鹤年道:“你此来是路过还是专程而来?” 褚东迟疑道:“在下乃是专程拜访玉龙子道友的。” 赵鹤年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便请道友暂留此地,待到玉龙子道友回来,在下再放道友离去。” 褚东问道:“玉龙子道友不在观中么?” 赵鹤年也不理他,便让他与自己一起留在寒潭。不管他是顺路还是专程赶来,还是别有目的,这些都与自己无关,不过也不能轻易放他离去,还是留待玉龙子处置。 第114章 妖豹 赵鹤年瞟了一眼褚东,自选了一块青石坐下。褚东脸色变了数变,最终还是不敢动手,也选了一处石上坐下。 赵鹤年又取出宝镜查看,掐了诀印,将宝镜悬于顶上三尺之处,镜中放出蒙蒙清光。此宝一旦祭炼完成便有如此异象,他也满心期待。 神识勾连宝镜,只觉其中一团幽暗不明的玄气不停涌动,仿佛其中有无数细碎金光透出,玄气上下各有一个篆文。他明明不认识这两个篆文,心底却蓦然生出一股明悟,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着阴阳、清浊、天地这两种对立的事物。 他伸出右手往头顶一指,镜中忽的发出一道清光,照在山谷之中,将数十丈范围笼罩。 褚东在不远处看的仔细,也不知赵鹤年做甚。忽然见清光照耀之处,灌木林里“簌簌”响了几声。 他忙用神识扫过,忽的从中跳出一只黑豹出来,浑身漆黑如墨,皮毛水滑,泛着闪缎般的光泽,两只绿油油的眸子里发出瘆人的寒意,鼻头轻轻呼着气,带动着嘴上的胡须轻轻抖动。 “妖豹?”褚东皱着眉头,他虽有些意外,但是也不畏惧。这妖豹有些道行,但是与同境界人修相比,无非倚仗筋骨皮毛,与人修相比多有不如。 不过他心中更好奇的是,赵鹤年手中的宝镜到底有何神通,居然引得精怪过来。莫非是引诱精怪的宝物,如此看来倒也有些用处,毕竟成了妖的精怪,不论是一身骨骼皮毛,还是精血脊髓都是大有用处。只是如今人修繁盛,精怪都隐迹潜踪难以寻觅了。 就在褚东思索之际,那妖豹却直愣愣的往他冲将过来。他不由暗骂一声:“瞎了眼的妖孽,不朝正主去,偏来触我的霉头。” 先前兵刃六棱紫金锤已被赵鹤年收去,此时又取了一条钢枪出来。长有十尺九分,光湛湛,亮闪闪,锋刃开蛇信,枪身刻盘龙。挑开白芒闪烁,直往妖豹腰腹挑去。 那妖豹似是开了灵智,四脚踏起黑雾,翻身往褚东后颈咬去。褚东口中轻喝,周身罩起一层紫气,将妖豹猛的震开数尺,手中钢枪一枪挑在妖豹下腹。 不待褚东高兴,忽的手中长枪一震。原来那枪没能刺中妖豹,反而被它一尾甩开。 褚东双眉微挑,喝道:“好个孽畜。”他将手中长枪抛起,化为一道亮湛湛的白光,往妖豹激射而去。 妖类比之人身,最大的短处莫过于不会使用法宝。纵然皮坚肉厚也不敢与神兵法器对抗。只能凭借自身优势,以迅捷的身姿四处躲避。 褚东此时也察觉不对出来,话说妖类本能趋吉避凶,最能察觉人修的威胁出来,面前这只妖豹分明一心与他缠斗。他又看向赵鹤年,只见他神色淡然,妖豹身躯总在他那头顶宝镜所放清辉笼罩范围之内。心中不由一凛,这妖豹是他招来加害自己的?莫非他方才之言只是假话,他还是想要自己性命? 随即又否定了这种想法,若是他果真有心杀死自己,方才已经动手,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心中疑窦层生,却又不得不振奋精神,与妖豹拼斗起来。虽说妖类筋骨强健,气力较之人修更是悠长。可是眼前这只妖豹自己三番两次用钢枪打在身上却恍若未觉一般,当真不可思议。 约过了半个时辰,褚东已是筋骨酸麻,手中虎口阵痛,那妖物却还是初始模样,哪里有半分气力消耗的样子。于是连忙向赵鹤年开口求助道:“还望道友援一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赵鹤年转过头来,嘴角微微上扬,又伸手往头顶一指,头顶宝镜转了一转,清光收拢,随即那妖豹也消失不见。 “这是?幻术?”褚东惊愕不已。随即又摇了摇头,他方才分明用神识查探过,那妖豹根本不可能做假。莫非还有什么幻术可以在自己手底下半个时辰也不露破绽? “莫非是……妖魂?”他又想起了一种可能,有秘法可以收摄妖魂寄居法宝为己用。他越想越有可能,继而肯定了这种想法。 不过赵鹤年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将宝镜缩成巴掌大小,放在胸口温养。 那边褚东见赵鹤年并不回答,更加神色局促不安,他更加确定赵鹤年那一番动作是为了震慑自己,让自己不敢生出别样的想法。只得老老实实坐在石上恢复真气,刚才那一道折腾,当真是损耗不少真气,对赵鹤年也是又惊又惧。 第115章 水玉壶 一连两日,赵鹤年皆是闭目祭炼太虚幻尘镜。即便如此,褚东也是不敢生出别样想法。尽管已是心急如焚,也只得强自忍耐。 第三日夜里,赵鹤年已经察觉寒潭中银鼎之内寒气越发强盛,银鼎鼎盖时时发出轻颤之声。这表明法宝灵机已经开始饱和,想必不用多久法宝就要成功。 只是不知为何玉龙子迟迟不归,本来已经说好的两日已经变为三日尚未回转。 赵鹤年暗自盘算,若是真到法宝气机攀至顶峰,玉龙子还未回来。法宝气机势必衰落,那么法宝品质也会随之掉落。 尽管这与自己无关,并且银鼎四周还设置了禁制,虽说这些禁制在自己面前形如虚设,并且收取法宝的方法他也从炼器阁学到不少手法,自己将银鼎中法宝最后一步完成真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此举稍显唐突。 眼见时间越来越近,赵鹤年还是忍不住想要出手。毕竟在一个炼器师眼前,自然不肯出现法宝出现纰漏的状况。 嗡嗡嗡…… 银鼎发出轻轻的震颤之声,灵机已是达到的关键时刻,只是其威力尚不足以冲开鼎盖。若是放任不管,这股灵机消退,法宝也就毁了一半。 赵鹤年手中变换法诀,连连打出咒印,银鼎四周的禁制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洞穿,法力打在银鼎之上。 一声轰鸣,银鼎腾空而起,潭中寒气如潮,化为一条七八丈长的晶莹白练,围绕银鼎上下飞舞。 赵鹤年微睁双目,口中一声轻喝:“开”。只听银鼎“啵”的一声轻响。一道素白光华从中飞出,在空轻轻一转,将寒晶所化白练吸入壶中,四周寒气顿时消散不少。 赵鹤年伸手轻轻一招,白光飞入手中,露出其中形状,原来是一只小巧的水玉茶壶。只是其中有一团白气,壶身寒气凛冽。即使是他真气浑厚,也要在手掌附上真气才敢拿取。 赵鹤年将水玉壶拿在手中把玩,此壶虽然不入灵器之列,也是一件上品法器。况且用材不俗,主材乃是寒潭水玉,也算得上是中品宝材。只是锻造手段略显粗糙,若是落在他的手中,也能炼成一件灵器。 他一面把玩,一面摇头,似是有什么可惜之处。 褚东却在一旁艳羡不已。他们散修无有上乘师承,事事须得劳神,无有资源,无有手段,想要炼制一件法宝可不是易为之事。这也是他为何出现在这里,无非是供人驱使而已。 赵鹤年看了一阵,正待收起。忽见天中虹光飞来,知道是玉龙子回转。 光华散去,玉龙子从中走出。见到寒潭中银鼎已开,又见赵鹤年手持水玉壶。他倒也不怀疑赵鹤年私自开启银鼎,只道是法宝出了什么意外,毕竟依他估算,此时法宝已经过了开炉时候。 急趋两步,往赵鹤年一礼。赵鹤年含笑把水玉壶捧过,笑道:“请恕在下冒昧之过。” 玉龙子忙把水玉壶接过,忙用神识查探,只见水玉壶壶身光润,灵气充沛,显然是未曾损失灵机。心中欢喜,连声感谢道:“有劳道友相助,请至观中安坐,贫道略尽东道之谊。” 随即又看向褚东,仍对赵鹤年问道:“这位道友可是赵道兄请来的?”。只见褚东此时已是满脸惊惶之色。 赵鹤年似笑非笑的看着褚东,对玉龙子说道:“这位褚东道友是来寻道友的。” 玉龙子闻言,心下数转,随即明白过来,语带寒意道:“可是司常枫命你过来的?” 褚东背发冷汗,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正是”。 他方才对付一人尚且不敌,更何况此时面对两人,更是不敢提起半分对抗之心,只得老实交代出来。毕竟灵石宝材也比不上自己性命珍贵。 玉龙子一声冷哼,随即心中也是惊讶。眼前赵鹤年看起来从容不迫,周围也并无多大的打斗痕迹,如此看来,他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震慑住对方,以至于对方不敢生出对抗之心。 如此想来,不由嘴角含笑。对赵鹤年问道:“不知赵道友想要如何处置此事?” 赵鹤年自然不想掺和进来,于是回道:“此处既然是道友修行之地,这位褚道友也非是冲在下而来。既然如此,不如交有道友处置如何?” 褚东闻言,不由面露死灰。玉龙子点头道:“既然如此,贫道便逾越了。” 他扭头对褚东说道:“褚道友,贫道也不欲与你为难,又恐怕因你多生是非,只得委屈你在观中多留几日。” 褚东此时已是案板上的鱼肉,哪里能容他拒绝,好在对方也并非立刻要了他的性命。只得点头涩声说道:“在下愿听处置。” 第116章 夜照法师 玉龙子问讯完褚东,已知是司常枫遣他来对付自己。又问了司常枫其余诸事,得来的消息却是含糊不清,索性也不再问。 取了一根法器绳索将褚东捆了,又用一块禁制木牌挂在褚东颈项之上,让他无法动用法力,后又寻了一处僻静静室安置。随后玉龙子便请赵鹤年到静室密谈。 玉龙子感谢道:“此次法宝炼制成功,全赖道友相助之德。又替贫道平了祸事。贫道身无他物,只是当年在寒潭深处寻得几枚水玉,便送给道友一些作为酬谢。” 说着便取出一方玉匣,将之打开,一股寒气顿时弥散开来,只见里面乃是三枚拇指大小的水玉,晶莹剔透,纯净无瑕,折射出淡淡的七色毫光。 赵鹤年摇头道:“在下只是适逢其会,并无图报之心,此物如此珍贵,在下受之有愧。” 玉龙子劝道:“虽与道兄而言,并无什么要紧,但在贫道眼中,却是事关重大。若是道兄执意不收,岂不让贫道心中不安?” 赵鹤年任凭他说,只是一味不允。修道之人贪心不可太炙,他本也出力不多,哪敢贪图此物。再者,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收了他的东西,若是他再有所求,自己是应也不应? 果然,玉龙子见他执意如此。悠悠叹道:“不瞒道友说,贫道实是有事相求,不知道兄能否听我一言?” 赵鹤年知道他所说定然与自己传信有关。只是如此一来,他倒是怀疑长松让他传信的用意了。 他微皱双眉,心中略有不快,但是也不好发作。只是淡淡回道:“道友但说无妨。” 玉龙子听他愿听自己叙说,心中略略安定,理了理思绪,说道:“贫道俗家姓司,乃是梁国皇亲,当今国主是贫道的子侄。” 他说到此处,拿眼去看赵鹤年,见他并无异色,便接着说道:“贫道天性闲散,无意名禄,无奈身在宫苑,牵扯不清。皇家向来难得清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从来不曾停止。 贫道母亲也是在郁结之中离世。或是厌恶,或是忧虑,贫道埋首纸堆,倒也让贫道得了些慰藉,其中更是偏爱道书佛经。 后来偶尔在书中得了炼气法门,私下修行不辍,十余年间,倒也让贫道修出真气,入了修行之门。 入道之后,贫道便四处访僧问道,学了一身本领,便在此地入道出家,国主赐了法号碟文,至今也有百余年了。” 说到此处,他叹了一口气,又见赵鹤年并无不耐之色,又接着说道:“本来俗世纠葛本已与我无关,只是宗祠血脉却也无法割舍。 此代国主寿数将终,无奈东宫空悬。早年间,嫡出太子聪慧过人,可是患病早夭。余下只是庶出,难免不能服众,由此而生是非。 其中五太子与七太子最是超群出众。尤其是五太子司常枫生得骨骼惊奇,百脉均匀,幼年便被送至鹤翁真人门下学习道法。鹤翁真人十分喜爱他的天赋,可是不知为何,始终不肯收他为正式门徒。 至于七太子司常明性格恬淡,时常来玉林观听我谈讲道法。每每出口不凡,颇有见解,可惜资质普通,随我修行二十余载,也只是初入炼窍。与司常枫颇有不如。 若是如此看来,司常枫倒是更为合适。可是贫道无意之间发现他派人搜罗人的心尖之血。贫道当即追查,却被他撞破,由此而生仇怨。 此番国主病危,群臣各自拥立,恐怕司常枫已经忍耐不住了。” 赵鹤年听他说完,倒也无多感触。毕竟王朝兴衰乃是常理,只是司常枫所为却是有伤天理。心头之血乃是人的生命源泉,若是此泉干涸哪有命在。于是问道:“不知道友想要如何作为?” 玉龙子听他发问,顿时有所希冀,忙道:“贫道作为司姓子嗣,自然不能抽身事外,必然要将此事了解。只是若要如此,恐怕不能分心他顾,贫道不敢请道兄出手,只请道兄护住七太子即可。” 赵鹤年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道友既然早有此心,为何到了此时才想动手?” 玉龙子叹道:“非是贫道不想,而是不能。” 赵鹤年疑惑道:“这是为何?” 玉龙子道:“这王宫之中有位供奉,名为‘夜照法师’。这位法师虽是炼罡修士,但是术法精湛,神通广大,非是贫道可以抵挡。听说他昔年曾得了一颗妖兽内丹,运用密法炼成一颗外丹,竟有金丹境界三成威力。饶是如此,也非是寻常炼罡修士可比了。” 第117章 玄黄石 赵鹤年道:“既然这位‘夜照’法师是朝廷供奉,如何会对他心存顾忌?” 玉龙子道:“这位‘夜照’法师平日深居简出,行踪隐秘。贫道往年与他也曾有一面之缘,只是感觉其浑身气机晦涩,且邪而不正。 况且,他有如此本领,对司常枫所作所为定然比我这个山野之人知道更多,又怎会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 若非他不愿理会这种事,那就是他与司常枫有所勾连。不论哪种情况,都该提前提防。” 赵鹤年笑道:“既然如此,行事谋划宜当谨慎。道友如何与贫道说这许多。” 玉龙子道:“道友乃是局外之人。就算不愿掺合此事,也当不会泄露此事。更何况,贫道也相信长松道友的为人。” 赵鹤年摇头道:“道友既然知道在下是局外人,又怎会轻易掺和这摊浑水?” 玉龙子沉吟片刻后,说道:“道友可曾听过‘玄黄土元石’?” 赵鹤年闻言微讶,好奇道:“道友莫非持有此物?这元石乃是地脉之根,寻常修士哪里能够掘动地根?” 玉龙子摇头道:“道友既知此物,如何不知龙穴?” 赵鹤年自然听说,在修道人眼中,龙穴乃是大地气窍。在俗世人眼中,乃是风水宝地。不论何种说法,这“龙穴”乃是汇聚气运的所在,这也是“玄黄土元石”的奇特之处。不仅是炼制防御法宝的极品宝材,也是汇聚气运的宝物。 虽说“气运”之说虚无缥缈,但是修道人都能感应其存在。不论是王朝兴衰,或是生死轮回,又哪样能脱离它的掌控? 赵鹤年也是不可置信道:“你知道‘龙穴’所在?” 玉龙子微微点了点头道:“贫道自然知晓,那处乃是梁国先祖发迹之地。” 赵鹤年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道友如何提及此事?” 玉龙子见他眼色清明,也不由大生好感。寻常人听到如此宝物,哪还不为之疯狂,如何能做到这般镇定。 赵鹤年倒也不是没有动心,只是也无这般在意。天都派所在巍屿山乃是东海龙脉起势之地,钧阳祖师又在此地点化气穴,才有如今天都派万载立派之基,自然也有“玄黄土元石”下落。只是是否还有留存,也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天都派乃是东极洲一洲气脉所在,倒不是梁国所能比拟的。 玉龙子道:“当初先祖随同一只黄鸟寻到一处地穴,并在其中睡了一觉。自此之后如开灵窍,不仅智慧通达,而且勇武过人,后来又得了许多能人异士相助,才有了如今梁国基业。先祖逝世之后,便于此地安葬。 三百年前,国中出现战祸。当时国主进献了三枚‘玄黄土元石’给鹤翁真人,他才能以此成就金丹。由此承诺庇佑梁国三百载。” 赵鹤年道:“如今为何不再去恳求这位真人?” 玉龙子摇头道:“三百载时间已过,再者,这位真人也已经寿元将尽了,哪还有闲心来应付此等俗事。” 赵鹤年点头表示认同,这鹤翁真人的确如他所言,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去寻“长生果”了。 玉龙子见他沉吟不语,再次开口说道:“若是此次七太子得势,贫道可劝他送一枚给道兄。不知道兄是否愿意相助?” 赵鹤年轻笑道:“此物如此珍稀,你可替他做得主?即使做得主,这‘玄黄土元石’是否还有留存也尚未可知呢。” 玉龙子道:“道友不必担心,贫道曾听国主所言,此物共有八枚,相聚而生,梁国立国六百年来,也不过送给鹤翁真人三枚,定然还有剩余。” 赵鹤年暗暗思索,手指轻轻叩在案上。这梁国除了鹤翁真人,并没听说还有大修。这倒是值得他一试。况且他还有“佑圣法牌”与“遁空玉符”护身,寻常金丹真人难以伤到自己。 玉龙子见他考虑,心下也是忐忑。他虽未见识过赵鹤年的手段,却见到褚东对他的态度,知道此人法力不弱。有他相助,此事便大有可为。 正当他心下揣测,忽听赵鹤年说道:“此事在下答应了”。 玉龙子心下一喜,把案上玉匣轻轻推过,笑道:“此物全当是押金了。” 赵鹤年既然应承下来,也就不再推脱,拂袖收了玉匣。问道:“不知何时前往?” 玉龙子道:“此事宜早不宜迟。” 二人联袂出了玉林观,驾驭神光来至都城。 梁都分为王宫、内城、外城。五太子司常枫与七太子司常明早已成年,不在王宫内苑,而是在内城另赐府邸。 第118章 青渊子 二人深夜到王府,早已惊动七太子。七太子忙领众人出来迎接。 见到玉龙子,七太子连忙下拜,口称:“叔祖”。 玉龙子向七太子司常明引荐赵鹤年,只说他神通玄妙,法术高强。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也要让七太子足够重视,以免他开罪赵鹤年。 七太子生的舒眉朗目,温文尔雅,又听玉龙子得力称赞,连忙上前施礼道:“见过赵先生。” 赵鹤年颔首致意。只听七太子司常明身后一声冷哼。赵鹤年抬头看去,原来是司常明身后站着三个修士。 一个身穿大红道袍的年老道士,鹤发童颜,手持羽扇;一个头戴飘巾,身着布衣,负手而立;一个身披衲衣,披散头发,顶上戴着一只钢圈,头陀打扮。 方才冷哼的正是头陀。赵鹤年只是淡淡斜睨一眼,便也不甚在意。三人虽有炼罡境界,但是气息驳杂,显然未得正法传授。 玉龙子与三人乃是旧识,唯恐此时生出龌龊。连忙上前道:“这几日便有劳赵道兄与三位道兄了。” 司常明自无不可,连忙差人收拾客房,当夜便在王府宿下,玉龙子则是与那三人别处阔谈。 第二日,王府中只留下了年老道士与赵鹤年保护司常明,其余三人则是不见。 炼罡修士神识覆盖三里之内,赵鹤年便在房中不出。 他从长松那里学来“尸虫术”,此时正拿着一只黑漆葫芦。这只葫芦乃是当初御兽宗伏击他当中的绿袍老者所有,里面乃是一群绿头牛虻。 想了想,又取出一只小口袋。也是当初御兽宗伏击他当中的中年道人的,里面乃是一群红翅飞蚁。 另外他又取出一只血红葫芦。乃是当初北冥洲散修郑元复的血煞葫芦。 他自从得了长松的“尸虫术”,虽然觉的此术太过歹毒,类似于旁门养蛊之法,但是其中也有精妙,让他受到不少启发。 他不想用此法,倒是也有一法可行。玄宗中人擅长养炼阴阳五行。他便想以烈阳、玄阴二气养炼这种妖虫。 他用符笔在血煞葫芦上篆刻烈阳符文,在黑漆葫芦上篆刻玄阴符文,再用灵药真气洗炼。虽然此法将血煞葫芦中的血煞之气逐渐化去,但是也逐渐改变葫芦的材质。那只黑漆葫芦虽然也是灵种,但也多有不如。 他将两只葫芦缩至婴儿拳头大小,用一根灵丝编成丝绦,将两只葫芦束在一起,便就藏在袖中。 一连数日,也无人上门打扰,这倒是让他乐得清闲。 这日,忽然院中来人,赵鹤年打开房门,只见是一个王府小厮。小厮见赵鹤年出来,连忙道:“殿下请先生前去。” 赵鹤年随同小厮前去,只见厅中已经坐着数人。正是七太子司常枫与那三位散修,还有玉龙子也在。 见到赵鹤年,玉龙子与司常枫起身相迎,年老道士与中年文士也纷纷颔首示意,只有那头陀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予理睬。 赵鹤年与三人施礼坐下。 玉龙子道:“此番请道兄前来,却有一事相商。国主病重,王宫秘而不宣。这两日贫道遣人查探,并无消息传出。今夜贫道与明阳、智显二位道友入王宫一探究竟。王府之内便有劳赵道兄与云山道友看顾了。” 云山正是那位红袍老道。笑呵呵的回道:“道友尽管前去,此地就交给我二人。” 赵鹤年也是微微点头。 是夜,玉龙子便带着二人往王宫而去。一路行至国主寝殿竟然畅行无阻。 玉龙子立刻察觉不对,急呼道:“快走。” 只是为时已晚,四面宫殿殿脊上各站着一人。玉龙子定睛看去,不由眉头紧皱。一旁头陀喝道:“原来是石枯山双秀、青渊子、凝珠仙子。你们四位莫非要与我等为难?” 石枯山双秀是一对孪生兄弟,二人皆是青年模样,面色阴冷,黄衣束袖,手持青锋。 青渊子一身玄色道袍,中年模样,手持两柄金钩。 凝珠仙子粉衣玉带,面容姣好,手中拿着一只金线玉片织成的花枝,摇一摇,彩光乱坠。 青渊子回道:“贫道四人不过受人之托,若是三位就此离去,贫道四人也不予为难。” 玉龙子道:“四位道友何必如此,贫道不过想要面见国主,还望四位行个方便。” 青渊子道:“既然如此,便请道友一人进去吧。” 玉龙子见他如此痛快,反而犹豫不决起来。 青渊子笑道:“若是道友不想进去,便请离去吧。” 玉龙子咬了咬牙,迈步进殿。行至殿门前,方欲推开殿门。只觉毛骨悚然,连忙往后纵起。 第119章 寝殿 玉龙子翻至半空,便见一柄飞刃破空而来,裹在一片寒光当中。一击不中,飞刃急转方向,直往玉龙子脖颈刺来。 玉龙子神光一展,一道冷湛湛的寒光往飞刃迎去。寒光所到之处凝成坚冰,将飞刃困住。只听一声尖鸣,飞刃破开寒冰。只是此时,玉龙子早已脱身而退了。 玉龙子脸色阴沉的看着寝殿。便见一位身穿赤色火焰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笑意,朝着玉龙子躬身施礼道:“侄孙见过叔祖”。 玉龙子脸色铁青的喝道:“司常枫,你把你父王如何了?” 司常枫一脸无辜的说道:“叔祖可是冤枉孙儿了,父王如今好端端的躺在寝殿,孙儿又能将他如何?” 玉龙子道:“既然国主安在,如何将文武臣工挡在宫门之外?” 司常枫道:“父王病重,孙儿岂能让旁人打搅?” 玉龙子冷哼道:“你若有此孝心,方才就不该阻挡我进入寝殿,你到底是何居心?” 司常枫脸色渐渐冷淡下来,寒声说道:“叔祖既然早年出家修道,就不该来管红尘之事。” 玉龙子道:“你也修的是道术神通,如何还不能舍弃这些?” 司常枫道:“我修的是法,是术,是操控力量的手段,至于修真炼道,养性潜灵,是你们这些伪道学的。要明白道本无形,何需去修。若是面南登极,便是我道。” 玉龙子悠悠叹道:“你已是入魔了。” 司常枫哈哈大笑道:“迂腐。这天底下的人哪个没有几分魔性。不论是为上者还是为下者,为君者还是为臣者,为父者还是为子者,富贫,士农,官民,都不免肉体生病,神智昏聩。既然如此,其实如我这般疯魔方是常态。” 玉龙子见他疯言疯语,便知他已入顽痴,也就是世人所说“执念”。这本也无法争辩。于是也不再与他争论,喝道:“既然你冥顽不灵,便莫怪贫道了。” 司常枫大笑,指着周围四人道:“你莫非还看不清眼前形势?” 玉龙子一言不发,大袖一拂,祭出那只水玉壶来。此壶虽然只是上品法器,却与他一身本领极为契合。这也是他为何费尽心思炼制出来的缘故。 他伸手往壶上一指,壶口放出一条数尺长的白气出来,往司常枫疾射而去。 司常枫也将手中飞刃祭起。二物顿时在空纠缠起来。 只是片刻,司常枫便察觉不对。他只感觉飞刃越发沉重,与飞刃的感应也越发晦涩。 连忙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扇面上描绘着一只鹡鸰鸟。他将扇轻轻一扇,扇上雀鸟扑腾的飞下扇来。 此鸟飞速极快,围绕白气只是轻轻一叨,便将白气扯下一丝。玉龙子几次追赶,此鸟一闪即走,根本难以捕捉。又有司常枫在旁伺机而动,一时倒是陷入僵局。 玉龙子这边形势胶着,一旁六人却是战得火热。 石枯山兄弟夹攻明阳,青渊子与凝珠仙子围击智显。 石枯山兄弟各持一把青锋剑。明阳用的是一杆金花大笔对敌,笔尖上朱红油墨,一笔一画之间,空中一道道劲力疾射。 青渊子两柄金钩锋锐无比,挥舞之间剑气萧瑟;凝珠仙子挥舞金枝琼花,有片片彩英飞舞。智显则是用一口戒刀抗衡。 只是明阳与智显皆非是能以一敌二的能手,一时倒是可以支撑,时间一长就难免有失。 玉龙子也深知此理。忙将大袖一抖,又掣出一柄水晶剑。将剑当空放起,似一条寒蛟,剑光有一二丈长短。 司常枫足下轻踏,腾空而起,靴上两条金线蛟龙顿时灵动起来。他也取出一柄金刀对敌,刀身金灿灿一片,一旦放出,映照楼阁殿宇一片辉煌。 “金阳刀?”玉龙子却是认得此刃,这刀乃是梁国开国国主得异人所赠,向来视为梁国国主权力象征,不想已被他所用。 玉龙子也不畏惧,毕竟他也不是世俗之人,不会被金刀所带的权力影子震慑。 水晶剑在空转动急转下劈。司常枫也劈掌在空一震,金刀飞起抵住。顿时两色光华交集,放出光怪陆奇的图案出来。 玉龙子虽然修行百余年,但是资质尚不及司常枫。两人只是有来有回,这让急切间想要取胜的玉龙子更是心中煎熬。 司常枫也看出玉龙子的焦急,手底下更是不紧不慢,只是小心招架,并不以取胜为要。 玉龙子心中早觉此行无法建功,此时已是思忖三人如何能够全身而退。正当他用心之时,却听司常枫一句话惊得冷汗直流。 第120章 夜临 “你道我如何有这般闲心与你周旋?”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打在玉龙子心上。手上法诀也不由一顿。 司常枫瞅准时机,飞刃骤然纵起,一道尺许的寒光直劈玉龙子面门。 玉龙子骤逢变故,下意识把袖一展,一粒白蒙蒙的晶珠飞出,一下爆裂开来,将飞刃凝滞在半空,只是倏忽一瞬,金刀又趁势而下。玉龙子却早已翻身而退。 玉龙子还在思忖他方才那句话的用意,心下已经有了答案,脸上更是难看至极。怒道:“你派人去刺杀常明了?” 司常枫道:“若不是懒得多动手段,又怎么引诱你等前来?” 玉龙子皱眉道:“据贫道所得消息,你身边至多不过他们几人,梁国可没有这么多炼罡修士。” 司常枫嘿嘿一笑道:“叔祖,你也不用多费心思打探,我这就告诉你,前去之人乃是夜照法师。” “不可能。他只听国主号令,怎会听你驱使?”玉龙子当即怒斥道。他非是不信司常枫的话,只是如此一来,后果也就严重了。 司常枫道:“没人能够逃过名利,无非是我等所求比俗世之人更多更难得而已。” 玉龙子道:“夜照法师已至如此境界哪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他?” 司常枫道:“如果是玄黄地元石与龙穴呢?” 玉龙子大惊道:“玄黄地元石尚且不说,龙穴乃是先祖陵寝所在,如何能许他人?” 司常枫道:“有何不可?天生之物,岂一人一腐骨可以占据。待我登上王位,定要收复八方,成就不世功业,到那时自然不必在乎此等末节。” 玉龙子痛心疾首道:“你已修行入道,要这荣华富贵又有何用?” 司常枫嗤笑道:“你的目光何其短浅,只有君主才能收归天下所有,网罗世间一切。你当真我只是为了金银财货?” 他说到此处,忽而眼中厉色一闪,一声高喝:“出来吧。” 玉龙子忙往四处一看,只见四处又出现了数十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衣上都绣着火焰纹饰。境界虽都只有凝煞境界,但是气机却都连成一片。手上都拿着赤色的绳索,绳索顶端有一个明晃晃的弯钩。 司常枫冷笑道:“与你说这许多,想必你也是死而无憾了。” 随即下令道:“动手”。 只见数十名凝煞修士皆是一拥而上。 …… 夜间的王府,不管是主人还是仆从大都已经熟睡。只有赵鹤年、云山与有些有修为的也在入定打坐,真正是寂静一片。 房中,赵鹤年正手捧太虚幻尘镜温养,他的神识随着宝镜灵韵在王府之中四处游荡,就像清风拂过山石与柳梢。 这也是他发现这面宝镜的一大神通,祭炼者可以将神识遮掩的无形无迹。本来炼罡修士初现神识,可以查探周围两三里之内的景象。 只是若被同等境界或是上层境界的修士察觉,那么便有窥探之意。所以修士平日不会时刻用神识查探,只会在施法或者需要时才会运用神识。 这面宝镜有遮掩神识的功用,日后许多时候也方便许多。 正当他沉浸在宝镜的玄妙之中,忽然神识中感应到什么东西正在往过赶来。他此时有宝镜加持,这正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那么引人注目。 赵鹤年把宝镜收入怀中,隐身出了房门,随即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时王府正殿之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青袍人,只见他身形瘦削,身体佝偻,一双赤红的双眸在月色下泛着血光。 他静静的站在王府最高处的殿脊上,仿佛是在黑夜中觅食的精灵。 他忽然皱起眉头,往一处角落看去。一处稍低的屋脊上站着一个年轻人。 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只觉眼前之人气机晦涩,难以看清,也增添了几分小心。仔细的打量了几眼,随即又哑然失笑,暗笑自己太过于小心。 这三百年来,这梁国之中只有那位鹤翁真人让自己忌惮,梁国也绝难再找出一位真人。这人虽然气息极其隐秘,但是没有金丹真人的法意,确定只是炼罡修士无疑。 既然已经有人发现自己,他索性便开口道:“贫道夜照,不知道友何人?”他将声音束成一丝,轻轻送到赵鹤年耳边,此法足以见他的手段。 赵鹤年却不紧不慢,淡淡说道:“贫道赵鹤年,久闻法师高明,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他的声音洪亮温润,极快传至四周。 夜照以为是他招呼同伴,所以出声示警。左右看了几眼,王府之中依旧静谧如常,昏暗的的房间中并未有灯烛亮起。 第121章 雾翅 “莫非他早已察觉自己要来,所以事先已将王府中人转移?”他心中疑惑道。 随即又摇头否认,他方才用神识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各处房间有人,还有另外一位炼罡修士,这是做不得假的。 随即又狐疑的看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若非眼前之人主动现身,他还发现不了。不知道这人用的是什么法子,莫非也同自己一样,有什么异宝随身? 这其实也是赵鹤年利用太虚幻尘镜将王府四周范围形成一片隔离界域,在这个界域之中,他不仅能时刻察觉到环境的变化,而且还能干扰人的感知。 太虚幻尘镜的奥秘便在于“虚幻”二字上,似假非假,似幻非幻。 夜照虽然满心疑惑,但是他对自己深有信心。准确的说,应该是那件宝贝。 他沉声说道:“这位道友,你既然身处此地,当知本法师的来意,此时离去尚且不晚,若是动起干戈,那时就后悔莫及了。” 赵鹤年淡淡一笑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在下既然现身此处,自然也不会因为道友三言两语便就动摇。” 夜照点了点头,笑道:“是这个道理。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 他伸手往空一挥,便见无数细小赤色毫毛飞出,聚在一处,形成丈许方圆的红云,往赵鹤年当头罩来。 赵鹤年也不知道他所放何物,右手抬起往空画了一个圈,五色神光正向而转,圈子内发出一股强劲的收摄之力,将红色毫毛源源不断的吸入其中。 夜照连掐法诀收入光圈中毫毛半分动静也无,连忙将余下的毫毛收回,只是就这盏茶功夫,赤色毫毛十成也去了三四成,也不由心疼。 夜照也摸不准这是个什么神通,方才也只是试探之举。他又一拂袍袖,甩出三枚白色荧光的小剑,三剑飘至身前已化作三尺长短,三剑皆是一般模样,白惨惨的剑身上有一道血槽,护手处是一只赤眼蝙蝠。 他掐个诀,喝声:“去”。只见三柄骨剑呈“品”字形往赵鹤年袭来。 赵鹤年不慌不忙,从乌木戒中取出万化宝杖。足下轻踏,飘身而起。将前面一剑用竹杖挑开。后面两柄骨剑往身交剪而来,似是要把他一闸两段。 他轻轻一抖肩膀,两道五色彩光托着两朵金莲托住骨剑,随后他又将手中万化宝杖轻轻一摇,竹杖顶上三片竹叶飘下,只往三柄骨剑一落。三柄骨剑顿时灵光收敛,往下落来。轻一拢袖,便将三柄骨剑收入。 夜照见此,不由气极反笑道:“修行至今,还无有人敢收取老夫的法宝。今日便让你见个眉眼高低。” 他如此说,猛得一声闷哼,全身鼓荡起一股蓬勃的法力。身后幻化出两只肉翅的虚影,眼睛更加血红妖异。 忽而化作一道黑影,稍一动身形,身子便已不见。再出现时,已出现在赵鹤年身前,一掌印在赵鹤年胸前。 赵鹤年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胸口一闷之下竟然沁出淡淡地血丝。 好在他修习《气体同源化妙身》这门神通,这法门不仅能使身躯变化,更兼有强化肉身的效果。否则此时也不会安然无事。 夜照却不肯让他只是如此而已,身子一动,迅疾无比,眨眼来至赵鹤年身前。嘴角带着一丝狞笑,与那猩红的双目相映,却似山中妖兽魔怪一般。他将右掌抬起,五指间透出一股黑气,五根手指也反射着一股寒芒。 只是他五指刚要落下,却见赵鹤年在空一扭,人就杳无踪迹了。 夜照抬头扫视四周,嘴中发出嗬嗬低笑。忽而张开嘴巴,却无半点声音发出。 赵鹤年隐在半空的身形骤然出现,他想要再度藏匿,却发现一隐即现。 夜照朝着赵鹤年看来,一双眼中透露出不似人类的漠然,身子骤然而起,身后挟着两团黑气,化为一道残影冲来。 赵鹤年此时才初见端倪,他背后那两团雾翅让他拥有了迅疾无比的速度。那雾翅虽然像是两团雾气,但是也看得出来不是鸟类羽翅。 无怪赵鹤年难以躲避,这种速度已不是常人可以达到的。只是他也存了轻视之心,这才让夜照一击得手。 他忙摇身一晃,左右现出一个假身,连同本体三个各择一个方向分散开来。 夜照嘴角笑道:“如此小术,焉能瞒我”。他喉咙中嗬嗬有声,只觉一道无形气浪袭来,两个假身居然骤然崩散。 “果然有金丹法意”,赵鹤年暗暗忖道。只是看如何比较,若是与下品金丹而论,的确有几分威势。 第122章 妖蝠 赵鹤年虽然吃了一个小亏,但也没有什么愁色。通过刚才交手,他也有了一个大概印象。若是此人只有如此,却也没有什么担忧,倒也不必急于脱身。 他将胸前太虚幻尘镜往空一抛,宝镜极速飞至夜空,忽又化成清光散开,将王府周围数里笼罩。 他这么做也并非全是为了隔绝旁人窥探,更重要的是太虚幻尘镜笼罩之地他皆能感应到细微变化。如此一来,即使夜照速度再快,他也能稍作准备。 眼见夜照瞬移而至。赵鹤年肩头一摇,五色神光腾起数丈,又如飞瀑倒卷而下。夜照将身一撞,只觉身碰铁壁,一把跌将下来。 夜照虽然凭借妖丹将身体速度提升,但是到底身体强度不够,不能一击冲破赵鹤年的五色神光。 夜照虽然无法破开赵鹤年神光,但也没有什么损伤。在旁逡巡两圈之后,忽然震动腹中妖丹,他此举是要将妖丹潜力发挥出来。 平日他只要发挥妖丹的一二成威力,旁人便以为这种强大的力量是他全部的实力,却不知道这是因为妖丹妖力凶悍。虽说炼罡修士已经突破凡体,但也难以操控这股力量。 今日他遇着的这位年轻人十分棘手,不论法宝神通,都是难得一见。看来今日不冒些风险也不能将他拿下。 口中一声呼喝,声音尖细锐利,直刺得人耳膜发痒。更诡异的是,夜照身上竟然慢慢长出细细的红色绒毛,不一时就遍覆浑身上下。嘴里生出獠牙,耳朵也变得尖长。变成一个人形蝙蝠的形态。 “蝠妖?”赵鹤年皱眉不已,却也疑惑,这人虽然气息变得诡异,但是还是留有人的特征。 不待赵鹤年揣测,夜照飞纵而来。他的手指脚掌暴露出来,显现出不似人身的特征。飞动起来便如一团黑影,渐渐变幻无形。 赵鹤年虽然用太虚幻尘镜罩住四周,可是依然难以捕捉到他的行动轨迹。 “哧、哧、哧……” 忽然五色神光发出声声尖利的抓挠声,继而五色神光如同水波一样晃动起来。随着抓挠声越来越紧密,五色神光也不住的震颤摇曳。 赵鹤年忙从戒中取出遮星伞,握住伞柄往上一撑,原地白光一闪,踪迹就此全无。 夜照随即现出身来,即使是他此时神识也得到加持,可是依然无法寻到赵鹤年踪迹。他几乎以为赵鹤年就此逃跑。 可是冥冥之中的感应让他明白那人就在不远处,正准备随时向自己发起攻势。 他也学作赵鹤年一样,将身隐匿躲入夜色之下。 可是,他只是在身法速度上占据优势,此时停滞下来,即使是隐匿行藏,在太虚幻尘镜的笼罩之下也并非全无痕迹。 正当夜照隐在一处殿宇角落,默默查探四周,忽然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嗡鸣声。他忙往源头看去,只见夜色下出现无数的飞虫。小如芝麻的红翅飞蚁与拇指大小的绿头牛虻在空中泾渭分明,如同两团沙土在空中不断揉搓变形。 那绿头牛虻乃是御兽宗弟子培育专门追踪逐迹的灵虫,此时放出便就四处游走。尤其是赵鹤年用葫芦汇聚阴气培养,在这月色之下更是活跃异常。 夜照看见身边不断聚拢的灵虫,哪里不知自己形迹暴露。看来只有解决这些灵虫才能蛰伏起来。 他将口一张,源源不断的声波从口中呼喝出来。无形的声波遇着飞蚁牛氓,空中便如下雨一般,下起了飞虫雨。 只是他这一动,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只见眼前光华一闪,自己头顶上现出一个阴阳图形,两条阴阳鱼正在头顶追逐不定。 赵鹤年将残虫收拢,也现出身来,看着夜照淡淡说道:“道友,你还待动手吗?” 夜照看着头顶恢弘的气势,不由得有些呆愣。 “宝器?” 他自从数十年前机缘巧合下,从一处隐秘之地得到一具金丹妖蝠骸骨与一位修士的遗物,从此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他依据当时的场景推测,这只妖蝠应该是在渡化形劫的时候,被一旁的修士偷袭,最终双双殒命。 而这位修士定然是事先得了消息,要不然不可能如此凑巧,毕竟妖类渡劫是最虚弱的时候,其渡劫之地必定隐秘。 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位修士身上得到了一卷用妖兽内丹炼制外丹的法门。这法门可以将外丹祭炼成借用妖兽本领的异宝。 不想此回竟然遇上了御使宝器的炼罡修士,不由更是惶恐不安。这样的修士定然来历不凡,更是满口仁义道德,难保他不会以斩妖除魔的名义杀了自己,毕竟自己此时还顶着半人半妖的形态。 第123章 灵约 但在宝器的压制之下,他也难以说出什么硬气的话来。他这百余年来享受王朝供奉,更是远离了苦修时的艰辛,也更懂得了安身守命的道理。 嗫嚅道:“在下也是受人指使,还望道友大发慈悲,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从此必定不敢为非作歹了。” 赵鹤年也不敢相信他这么快便俯身乞命,还以为他会凭借手中异宝作那困兽之斗。一来,他错估了宝器在修士心中的分量;二来,他也错估了夜照被红尘侵染的道心。 既然夜照已经低首服输,他也觉得没有必要致人死地。毕竟一个贪生怕死的人,若是能让他拯救自己的生命,那么这人便是一个绝好的奴仆。 赵鹤年看着夜照,淡淡笑道:“你既然落在我的手中,自然明白你的性命价值几何,若是想要活命,还得付出代价,你可明白?” 夜照听说自己能活,自然什么代价都能答应,忙回道:“是,是。道友尽管说,若是在下有的,定然全部奉上。” 赵鹤年摇头道:“你所能给出的,贫道只要杀了你,自然就能得到。” 夜照闻言,心中一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道:“还请道友明言。” 赵鹤年淡淡道:“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你还可以做你的王朝供奉,性命你也尽管放心。只要你让我给你施下一道禁制,能够让贫道放心,如此便可。” 夜照神情顿时委顿下来,口中张了几张,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赵鹤年一声冷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夜照听他话中寒意,打了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他的性命还握在面前这人手里。终于咬紧牙关应道:“全凭道友吩咐。” 赵鹤年就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上面绘制繁复的纹路。若是御兽宗的人见到,定然能够认出,这符纸上绘制的符文与他们役使灵兽的灵契倒有七八分相似了。 他原来从《六阴不死法》中学到“役魂咒”,后来发现此咒竟然与御兽宗外门弟子所习“锁魂咒”颇有相通之处,以至于后来对付御兽宗刘春时被他破开禁制。 此后他也不敢再轻易对人使用,直到后来他又参习了御兽宗的“灵契法”,两种禁制相互印证,以灵契法为主,以役魂咒为辅,才弄出这么一张符纸出来。 不过,他也并未将全部心思放在这个上面。若要别人对你言听计从,还得从自身实力说话。若是光凭手段,迟早会受到反噬。 他将符纸往过一抛,飘在夜照身前三尺之处。说道:“你喷出一口精血在上面,这契约便算成立。” 夜照只得依言照做,一捶胸口,喷出一口心头热血溅在上面。 赵鹤年将符一招,食指在空轻轻一划,符纸均匀的分成两节。他将其中一节收入囊中,又将另一节抛回夜照身前。说道:“服下符纸”。 夜照此时已然认命,想也不想,取过符纸直接一口咽入腹中。心神之中立时有了一丝感应,这让他心中不由得沉重了几分,看来日后只有供人驱使了。 赵鹤年收回太极勾玉,道:“你既然现身此处,想来玉龙子几人已经遭遇伏击,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人前来?” 夜照点头道:“玉龙子几人的确遭遇算计,只是小人后面必不会再有人前来了。” 两人落于庭院之中。赵鹤年问道:“你如何这般肯定?” 夜照谦恭的回道:“小人虽然实力不济,但在梁国境内有胜过小人的同阶修士却是没有。那司常枫绝不敢如此触怒小人。” 赵鹤年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随我去将玉龙子几人带回。”夜照连忙躬身答应。 赵鹤年往空一招,将太虚幻尘镜招回手中。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提醒云山一下。虽说云山实力并不见得如何高强,但是在一般炼罡修士面前他还是能够起到作用。 “云山道友,且到院中一叙”。赵鹤年便用神识传递消息。 云山此时正在房中打坐,忽然耳畔响起声音。他不由感到惊讶,这人不知是谁,竟能在他毫无提防之下,将声音传递到他的耳边。虽说他并未施展神识,但是炼罡修士的灵觉也是十分强大的。 带着疑惑,他还是起身来至庭院。只见赵鹤年正含笑看着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青袍人。 赵鹤年道:“深夜打搅道友,还望道友海涵。” 云山倒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心中有些不明所以。这诡异的气氛让他不由提起心思,毕竟深夜被人叫到院中,且还有一个陌生人在侧。 他将袖中一只柳叶状灵器法宝扣在手中,小心问道:“不知赵道友深夜唤老朽前来所为何事?” 第124章 金钩软索 赵鹤年指着夜照,含笑回道:“我替道友引荐,这位是夜照道友,乃是贫道的旧识”。 夜照立时明白过来,他这是不想有人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尽管后面有可能会从司常枫那行人口中知道些什么,但是自己也大可以解释。 云山心头一惊,还是慑于夜照的名声,连忙施礼道:“原来是夜照道友,久仰盛名。不知今夜何以至此?” 赵鹤年道:“夜照道友听闻玉龙子道友几人遇到危险,专程前来告知。我欲随夜照道友前去援救,所以事先告知道友一声,道友也好做些防备。” 云山闻言,顿时一惊,随即便道:“有劳二位道友,只是此行凶险,可要贫道一同前去?” 赵鹤年摇头道:“你我若是都走,七太子的安全又如何保证。道友且放宽心,有夜照道友同往,此行定保无虞。” 云山看了一眼夜照,点头说道:“道友此言有理,凭着夜照道友声威,此行定然成功。” 夜照不由心虚的瞥了一眼赵鹤年,心道:“你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高人”。 只是赵鹤年也不理会这些,与云山交代几句,便让夜照带路。 五太子府与七太子府同在内城之中,内城又是围绕王宫所建,因此两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也有二十余里路程。 只是从东城绕到北城,马车也得走上一两个时辰。两人驾驭神光,不过瞬息之间。 赵鹤年遥遥便见王宫之中,有一处宫苑红光闪耀,似被一张大网罩住。 两人急往那处行去。到了地方,只见数十黑衣人手持金钩软索,当空交缠在一起。有一人已被擒住,布衣博带,正是明阳。 玉龙子与头陀智显虽未被捉拿,却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玉龙子顶上冰玉壶喷出一道白气,紧紧护住周身,那金钩软索一旦靠近,便被凝滞不动。 头陀智显则是依靠顶上的钢圈抵挡。这圈悬于智显顶门数尺之上,一旦有金钩软索或是兵刃法宝袭来,这圈便就电射而出将之格开。 二人虽然依靠法宝勉强支撑,但是想要遁逃,却已是无路可走了。 眼见自己二人法力将要耗尽,忽然听到有人吟道: “万尺丝纶一丈篙,抛下金钩钓金鳌。 不用鱼饵来引诱,自有贪心空自劳。” 便见一道紫光划过,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数十条金钩软索一削而断。随即现出真容,乃是一柄三尺来长的发出紫色光华的飞剑。 这剑削断软索,在空一转,便往一处飞去。 司常枫几人与黑衣人都是蓦然一惊。便见空中飞来两人,那紫色飞剑径直飞向那人。被那人收入一只盒中,塞入了怀里。 司常枫看到两人面貌,顿时一惊。赵鹤年与他有一面之缘,而夜照此时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此时这两人来到此地,并且一出手就破了自己围困敌人的包围圈。由不得他生出不妙的感觉。 司常枫镇定心神,向夜照开口问道:“不知法师来此有何赐教?” 只是他开口询问,夜照却不曾理会。一旁赵鹤年回道:“我二人来此是为调解仇隙的,不如道友先让在下将他们带走,再来商量后续之事,如何?” 司常枫本来对夜照突然倒戈心中烦闷,此时听赵鹤年说这一通话来,也不由口出恶言道:“你是哪里来的野修,也敢在此胡言乱语。我与法师议事,岂容你在此搅乱。” 夜照也叹他看不清形势,悠悠说道:“赵道友的意思便是在下的意思。” 司常枫咬牙道:“既然如此,也莫怪我要拼个鱼死网破了”。随即对青渊子四人与黑衣护卫喝道:“还不动手?” 数十黑衣护卫都从怀中取出数根四寸来长的钢针,每根钢针上都闪烁红芒。此时听得司常枫命令,一起将钢针放起,顿时寒星万点,铺天盖地。 赵鹤年身子不动,肩头一抖,将五色神光展开,有三四丈高下,当空一卷,将漫天针雨都卷了进去,并不曾有一根遗漏。 刚才还欲准备动手的石枯山兄弟、青渊子与凝珠仙子都是神色一僵。他们都是散修出身,梁国又是蕞尔小邦,更不曾见过这等手段。一时俱是不敢动手。 司常枫犹自不肯罢休,他知道别人都可以认输,只有他不可以。自己是此事主谋,从犯可以饶恕,首恶哪有好下场。 他操起金刀,踏空而起,御使全身法力,奋力一劈。金芒来势汹汹,凌厉无比,带着凛冽的杀意,直往赵鹤年劈来。 口中犹自怒道:“都是你。”他将全部怒火使在金刀之上,想要用赵鹤年的性命来发泄自己的怒火。 第125章 离去 赵鹤年冷哼一声,将五色神光往上一迎,司常枫只觉一股巨力袭来,在空翻了几个跟斗,一把跌下尘埃。 赵鹤年随即把千目网一抛,将司常枫罩入其中,罗网收缩裹作一团。 在场众人见到赵鹤年如此轻易收服司常枫,更是心神大颤。 便听青渊子一声低喝:“快走”。石枯山兄弟与凝珠仙子闻声急忙遁走,数十黑衣卫士也是一哄而散,四下奔逃。 赵鹤年转头对夜照说道:“这些人便交给道友了。”夜照略一点头,疾驰而去。 见夜照走远,赵鹤年也落下遁光。玉龙子与智显方才运功过度,此时丹田已空,一时脱力,都在地上打坐恢复。 赵鹤年走到一旁捆缚在地的明阳面前,指尖弹出一缕神光将软索解开。明阳连忙爬将起来,作揖谢道:“在下惭愧,有劳道友相救。” 赵鹤年笑道:“在下来迟,让道友几人受苦了。” 明阳摇头叹道:“哪里怪得道友,是我三人不察,一时误入陷阱。” 那边玉龙子与智显稳住气息,也睁开双目,站起身来,向赵鹤年施礼道:“多谢道友。” 智显脸上还带着一丝羞恼道:“可恨司常枫那厮竟然设此圈套,差点有来无回。” 玉龙子摇头叹道:“都怪贫道一时心急,未曾考虑妥当。” 随即又对赵鹤年说道:“既然司常枫请来的帮手已经败走,这王宫中已经没有危险。贫道想要进去一探究竟,不知道友可要一同进去?” 赵鹤年摇头道:“贫道出来时王府之中只留云山道友一人看顾,此刻虽然这些人败走,但是也怕他们狗急跳墙,我还得尽快回去防备。” 玉龙子知道他是不愿掺合此事,相救自己等人也不过是适逢其会。只得点头道:“道友考虑妥当,贫道便与智显、明阳二位道友进去即可。” 随后又转头看了一眼被捆在地上的司常枫,问道:“不知道友想要如何处置此人?” 赵鹤年笑道:“我此番只是受道友所托,不如还是交由道友处置如何?” 玉龙子点头道:“既然如此,贫道便也不推辞了。” 这司常枫乃是梁国王室子嗣,若是任由赵鹤年杀死,自然有失王室体面。更何况此时还不知道国主下落如何,他还不能如此了结司常枫。 赵鹤年也不管接下来发展如何,朝几人打了个稽首,便一踏虹光返回王府。 见过云山之后,说了事情经过,便自回房中打坐。 过了两日,赵鹤年正在房中祭炼法宝,忽然玉龙子来访。 玉龙子略说了些感激的话,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盒,说道:“此物乃是先前许诺过道友的‘玄黄地元石’,还请笑纳。” 赵鹤年也不客气,此物用处极大,即使自己不用,也可以与别人交换修道宝材。随着修行越深,需要的宝材也越来越珍稀。那些宗门坊市毕竟只是面向低阶修士,若是靠着运气去寻,又是空费时日得不偿失。 他打开宝盒,只见一枚晶莹玉润的土黄色晶石躺在其中,石上黄光蒙蒙,内里有金光透出。果然是仙家奇珍。 赵鹤年见过无误,便欲收起。忽然眉间神色一僵,只是瞬息变化,玉龙子也未有察觉。 赵鹤年见事已了,便欲离去。玉龙子忙道:“过两日便是新君继位大典,道友不妨看过再去。” 赵鹤年听说此话,便知老国主已崩。又心知他这是怕大典再出变故,因此欲留他以防万一。便道:“在下尚有要事,实在不宜久留。” 又怕他不放心,取出一封书信放在桌上,说道:“在下这里有书信一封,若是有事,不妨去寻夜照道友。他与在下乃是故交,看在在下面上,定然不会推辞。” 玉龙子心中当然希望他能留下来以策万全,但是听他如此安排,便知他去意已决。赵鹤年能够如此考虑,已经是情至义尽了,又怎能再有所求。于是站起身来道:“贫道立刻安排酒席为道友送行。” 赵鹤年忙止住道:“修行中人如闲云野鹤,来去自如,哪有这些俗礼。道友也不必客套,有缘他日再会。” 说完也不顾玉龙子挽留,自顾自的走出房门,往天中一纵而去。正是: 兴至方起败则休,意罢止步任悠游。 左右青山前后岸,天地何处不可留。 赵鹤年自苍元国至梁国已有二十余日,再由梁国折返苍元国又有十余日。这一来一返已是四十余日不止了。 第126章 心眼 湛明和尚自无忧山绝云寺返回之后,便在寺中静修参禅,并不曾再出寺一步,期间有云浮山落金禅院净慧长老派人来请他去讲法,也被他婉言谢绝。 这日,湛明和尚正在大堂之中与数十弟子说法,其中有修行入了门的,也有还是凡俗的僧众。 众僧虽然知道湛明和尚佛法精深,但是无奈佛法只是听得摸不得,各个都是抓耳挠腮不得要领。 湛明也只是摇头,佛门与玄宗不同,佛门最重心性,玄宗最看资质。 佛门不论是渐修或是顿悟,都要有坚定的信念,不畏前路茫茫,不畏一无所成,也不畏世俗眼光。 玄宗则是先择钟灵毓秀的弟子教导,再从弟子之中优中择优,或是资质,或是心性,又或是机缘,再传其上乘功法,成就上品道基。 佛门虽与玄宗着重点不同,可是最终有成就的也必定二者兼顾。只是苍元国地处偏僻,国小民寡,两者兼顾的弟子更是万中无一。 他自从修成金丹,门下也只有寂空这一个弟子。眼见七宝园日渐兴旺,古岩寺作为佛主一脉传承却日益衰落,也不由生出无名烦恼。 忽然他口中讲经声一停,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众弟子皆是朝上看来。原来金身罗汉境界神识能够延伸三十余里,他早已感应到有虹光往此处落来。 待到感应到来人气息,不由嘴角带起笑意,对面前寂空说道:“寂空,你去山门前迎接贵客。” 寂空疑惑的看了师尊一眼,见他并无其他言语,便从座位上站起,躬身行了一礼,起身来至山门之前。 方至山门,果然见到一道虹光驰来。待到看清来人面貌,连忙上前含笑道:“原来是赵施主到了。小僧奉恩师之命前来迎候。” 赵鹤年听说,也不诧异。湛明和尚能够感应到自己到来也不足为奇,但是他身为前辈,却派弟子迎接,这却是自己没想到的。还了一礼道:“寂空大师有礼,不知湛明大师正在何处,在下也好前去拜见。” 寂空笑道:“恩师正在经堂之中等候,施主请随小僧前去。”说完转身在前引路。 赵鹤年在后心道:“这湛明和尚似是料到自己会来,不知是因为何事?” 穿过曲折的甬道,来到一座石窟之前。寂空在门前站定,立于门侧,伸手虚引,道:“施主请。” 赵鹤年也不辞让,迈步直趋入堂,只见佛龛之下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个年老僧人,白眉白须,面容慈祥。 此时湛明已经挥退左右弟子,见到赵鹤年进来,笑道:“赵施主,别来无恙?” 赵鹤年朝着湛明行了一礼,道:“承蒙大师下问,在下一切安好。此次途径贵寺,特来拜访,打扰之处还望大师莫要怪罪。” 湛明笑着从蒲团上站起,领着赵鹤年来至后堂坐下。笑道:“前次施主来访,贫僧碰巧外出,不能亲自接待,此次施主造访,定要多住几日。” 赵鹤年含笑点头,又说起当日贝叶经书之事。问道:“在下自从大师手中得到经文,始终不能参透,不知其中蕴藏何种奥秘?” 湛明和尚笑道:“施主不能参透贝叶经书,也并非是书中有何隐秘。贫僧当时曾说当以‘心眼’观看,既然如此,施主肉眼岂能观看。” 赵鹤年问道:“不知这心眼如何打开?” 湛明和尚笑道:“你玄宗也有天眼之术,你如何不知?”又摇头笑道:“罢了,既然你寻到贫僧面前,贫僧便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翻手取出一盏铜灯,正是那盏雀首铜灯。便让赵鹤年在蒲团上坐下,自己则坐在赵鹤年对面,将铜灯放在两人中间。 铜灯无火自燃,放出柔和的橙光。湛明和尚道:“请施主观看此火,然后闭上双目”。 赵鹤年闻言仔细观察了一下灯火,然后闭上双目,便听湛明和尚说道:“施主脑海之中既有灯火之相,便以心湖映照此火,若能将灯火凝如实质,使之灵动起来,内外化为虹桥,虚实相互勾连,心眼便算成功。” 赵鹤年开始闭目之时,脑海之中还有灯火印象,过不多久,印象便就模糊起来。他用心力努力回想灯火,灯火也就越加清楚,只是稍稍懈怠,灯火又渐渐变得模糊。如此循环往复,心神也变得疲惫起来。 湛明和尚见他眉头紧锁,便知他没有摸着门路。便轻声说道:“莫要妄动心神。心动则风升,风升则火灭。气清则心静,心静则神朗。” 第127章 虚无生道 赵鹤年闻言心领神会,当下摒绝五感,只余一缕心神存思紫府泥丸,渐渐感觉眼前出现蒙蒙白光。此时明明闭上双目,却觉眼前有金花闪动。 他却明白,这只是假象。心神渐渐沉入虚无,鼻间呼吸若有若无,即时入了深定。 湛明和尚见他心思纯净,杂念全无。也不由感叹,难怪世人常说东极洲乃是灵秀之地,玄宗三派更是气运悠长。有这样悟性的弟子,门派传承如何不昌盛。 合掌低眉,默念佛号。这世界并无佛陀,虽然佛主传下法统,但是并未传下圣号。所以最后宝焰尊者肉身虹化,留下一颗舍利子,成就辟支佛,也就是玄宗阳神真君境界,才有了“宝焰光王佛”的圣号。 湛明和尚心下感叹,忽然两人中间的雀首铜灯光华一闪,灯焰分化一缕细丝骤然往赵鹤年泥丸一钻,顿时泥丸发清辉,眉间生金毫。道道清光金毫迸发出来,环绕周身上下不停飞舞。 这清光之中有千百符文,金毫之内有万千威仪。渐渐凝成一道金敕玉符悬于半空,正是: 清光织成玉符书,金毫凝就神仙术。 有方远在天山外,无药能医死人骨。 珍修性命望天阙,爱惜精气凭此渡。 原来真道在神意,何必命中寻辰土。 赵鹤年心神湮没在一片混沌之中,逐渐忘记色彩的区别,也不知眼前是黑是白,是金是红。 正在他心神飘飘荡荡,无依无凭,忽然眼前一点柔和的光亮出现,慢慢飘至面前。 他此时也不知自己是用眼睛观看,还是用什么东西观看。这点光亮明明在眼内,自己却能“看见”。若在眼外,自己明明闭着双眼。 他心中顿时明悟,明白真实虚幻本来一体,只是内外之分,这便是“心眼”了。一念出现,顿时紫府光明广彻,一道玉边金符自虚无中升起。 他修行《金敕玉符书》已有多日,只是无法存思出来,今日顿有所悟,一时竟然凝结真符,只是此符本不完全,只能用来加持符法威力,不能凭借成就金丹境界。 湛明和尚忽见他泥丸清光映照,知道他堪破虚实奥秘,以为他就要成就真人境界,不想只是虚有其表,并无神意。不由暗道:“可惜”。 只是转念一想,这位赵道友本是金丹派传人,又怎会符箓派传承,不能成就本也在情理之中,随即释然。 赵鹤年不知身外异象,一心沉浸在紫府变化之中,不知身外也是异象纷呈。 湛明和尚啧啧称奇,也知道这神符异象无有神意,定然无法持久,也就未有动作。 果然,少顷,清光金毫慢慢缠绕束起,在眉心结成一团,从泥丸宫一没而入。 赵鹤年未曾睁眼,也见到眼前一团清亮的灯焰,净如琉璃,澄似静波,照耀虚无之中,一片寂静祥和。 慢慢睁开双目,嘴角带起一丝笑意,朝着湛明一礼道:“多谢大师指点。” 湛明和尚笑道:“施主真是好悟性。不空中空,不有中有;虚中有实,实内有虚。虚实本为一体,空有岂能分割。” 又道: “虚实本是两界天,见有见无见性难。 有血有肉难看破,一颗心眼观世间。 终日思虑分善恶,何劳心神辨愚贤。 拨开云翳看世界,摊手十指在眼前。” 赵鹤年一时若有所思。 湛明和尚则是站起身来,笑道:“施主似有所悟,那便趁此时候,不妨仔细思考,或有所得也未可知。” 赵鹤年也不想让这刹那间的明悟错过,于是便点了点头,转过头闭目不语。 湛明和尚走到外间,唤来两个沙弥,让他们守在此处,不许外人打扰。 一连月余,两个沙弥并不见有人出来,也不闻里间传出声响,只是偶尔有彩气云霞飞出。两人深以为异,只是不敢入内查探。后来两人报到长老面前,湛明和尚也是让二人小心看守,并又嘱咐他们不许入内打扰。 又过了一月,也不见赵鹤年出来,只是异象并不曾消失。二人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这日,两人守在石室门前,说些山下传来的轶事。正在小声谈论,说得津津有味。忽见天边彩气云霞涌动,弦管仙乐飘飘。二人正不知所措,忽然从寺中飞出一道金光,急纵往云霞那处迎去。 二人也没见过这幅阵仗,要说平日里来访的无忧山绝云寺大悟禅师、云浮山落金禅院净慧长老、忘尘山青宇庵怀真神尼也无这般法驾。 第128章 祁顺 湛明和尚驾云来至天中,只见一架云舟行来,旌旗招展,彩盖悬挂。 舟上彩衣拥护之中立着一位华服青年,金冠玉带,锦衣粉靴。生得怎生模样: 目似明珠肤色辉,面如秋月英姿伟。 身拥彩气生祥光,足托白云衣带飞。 湛明和尚见一行人,合掌道:“不知贵客从何而来?” 华服青年打量了一番,笑道:“大师想必就是湛明师兄了,说起来在下也与师兄有些渊源。” 湛明和尚闻言,心中已有猜测。他身上的香火之气也已说明,只是并不说破,问道:“不知有何渊源?” 华服青年道:“在下乃是金阙天宫门下,师兄乃是虚灵尊者门下,岂不是一脉相传?” 湛明和尚拿不准他此行目的为何,见他叙起旧情,便道:“如此说来,的确如阁下所言。只是不知阁下来此何为?” 华服青年见他承认这层关系,不答反问道:“师兄,客既临门,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岂不有违待客之道?” 湛明和尚点头道:“贫僧疏忽,阁下请。”说着让开云路,当先飘身而下。 华服青年随同湛明和尚入了寺庙,云舟则是停驻天中。 “金阙天宫声名煊赫,贫僧久仰盛名,今日阁下不远万里而来,诚为幸事。”湛明和尚一面打量华服青年,一面出言试探。 二人分宾主坐下,华服青年笑道:“师兄客气,我名‘祁顺’,师兄不妨直言称呼。” 堂外沙弥端上香茶,退出堂外。 湛明和尚客气一番,便也不再推辞,左右不过一声称呼。 祁顺端起香茶抿了一口,点了点头,笑道:“此茶香火之气甚浓,想必长久经受香火熏陶。喝来明心静气,开智通窍,果然不是俗物可比。” 湛明和尚客气道:“师弟谬赞,山野之物,不过稍润口舌。师弟久居大教,份享华泽,区区茶水哪里入得师弟之眼。” 祁顺摇了摇头,湛明虽然称呼他作师弟,也不过是他用言语相激。话里话外都是疏远之意。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千里迢迢而来,若说没有因有,那是谁也不信的,有此反应也是正常。 他本也没打算隐瞒,放下手中茶盏,笑道:“愚弟此来正有一事说与师兄。当年佛主梦入虚空天境,带回两颗婆娑宝树,一树结‘智慧树’,一树结‘长生树’,后来佛主虹化而去,两树被我教得去。只是再后来其中一株被如今七宝园殊胜法王打赌赢去,金阙天宫只余一株‘长生树’。 如今此树花落果熟,殊味异香,来年三月三日,我师华圣神尊欲开法会,邀请四方雅客品鉴。因与师兄同属佛主法脉,因此特此具柬前来相邀。”说着含笑从袖中取出一只玉柬置于案上。 湛明和尚看着玉柬,不由微微蹙起眉头。这金阙天宫与七宝园此回都是具柬相邀,他知道这是两家想要争夺佛主法裔。只是如今佛主三十二页贝叶经书尚未收回,镇教法典《梦中证道法》也未得消息,只有一些残章散句所成的《大梦真诀》在自己手中,可是其中精要也是似是而非了。 如此境况,两家尚且有心争斗,他也不由心中叹息。又想起正在石窟中的赵鹤年,自己就是从他手中得到雀首铜灯与《大梦真诀》,似乎又有机缘预示在他的身上,看来此人与佛门有些缘法,或许要想寻回佛主故物希望在他的身上。 佛门中人常谈因果,所谓善因福果。这也是为何他要助赵鹤年参悟贝叶经书的缘故了。 他一面想着一面微微出神。 祁顺见他微蹙双眉,久久无语,不由心下不乐。 虽说金阙天宫不比佛主在时兴盛,但是也是一方修行圣地。门中有三位阴神尊者坐镇,比之佛主在时也不遑多让了。这古岩寺虽说是佛主弟子传下,但是自从虚灵尊者之后再无阴神出现。他何以敢如此怠慢? 祁顺语气微沉道:“莫非师兄不愿前往?”他此话说出,竟有淡淡压迫之感。 湛明和尚一时警醒。神道修行自与他派不同,塑造金身,采集香火,以众生意志而成一方法域。这祁顺周身金光彩气乃是神道光辉,而传出的压迫之感便是法域了。忙道:“师弟恕罪。贫僧只是想起尚有一桩要事,只是惟恐不能准时赴会,有负华圣尊者盛意相邀。” 祁顺闻言,稍稍放松心情,道:“届时四方修士聚集,八方同道朝贺,师兄也可趁此时候结交各处名山洞府的同道,还请务必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