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武侠,我偏想要做神仙》 第一章 大雍永安十一年,西南乾州边境一个名叫壁结村的小村庄外,一名平头少年骑着只硕大无比的食铁兽穿林过水,少年十一二岁年纪,一身浆洗干净的破旧麻布衣服,手里举着根细长竹竿,竹竿尖上挂着鲜嫩的竹笋,随着食铁兽缓慢的步伐一晃一晃,笋尖还挂着清晨的露珠,闪烁着彩色光辉。 少年嬉笑着呼喊食铁兽的名字“花花”、“花花”,随着少年的声音,黑白相间的食铁兽踩坏一根根长得不粗的竹子,几个灰色的影子随着食铁兽前进的频率从竹子根部四散而逃。 少年从腰间小袋子里取出三四枚打磨得圆滑的石子儿,每个石子儿有拇指大小,也不见少年瞄准,三声破空之声响起,那灰色的影子应声而倒。 少年拍了拍食铁兽的圆脑袋,食铁兽安静停了下来,少年顺势翻身从食铁兽身上溜下来,朝着刚打到的猎物走过去。 少年三蹦两跳,像是脚下生了风般迅捷,不一会儿就从地上捡起三只灰色的大鼠,这大鼠长得浑圆,耳朵很小,独那黄色的大板牙很是醒目,从体型上看是成了年的大竹鼠。 少年的石子正正镶嵌在竹鼠的眼窝,没蹭破一点毛皮,三只竹鼠一般光景。 少年咽了咽口水:“这三只竹鼠应该是中暑了,我们现在把它们烤来吃了吧花花。” 食铁兽闻言憨态可掬地就地坐了下来,张着嘴做了个打哈欠的姿势,把少年丢在一边的竹竿拿了过来,慢条斯理地剥起了笋吃。 没得到回应少年也不介意,只是伸出食指对着竹鼠就肢解起来。 少年食指如刀,动作不快,有条不紊地完整剥下一只竹鼠的皮毛,南方湿热,这皮毛除了做点套子自己冬日用用外没有经济价值,不过胜在总比没有好。 若是有江湖中人见到这一幕只怕要惊掉下巴,需知化指为钢这门技巧虽也不难,但却需要高深内力支持,并且出手需快,若是慢了便只是坚韧,做不到如刀剑般锋利。 像少年这样慢吞吞庖丁解牛的,很是少见。 剥了一只竹鼠随手切了根竹签穿着插在地上免得落灰,少年捡了四块石头随意搭了个野灶,找了些干竹叶引火又弄了点木头扔里面便从怀里取出个火折子点燃。 微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春来南方潮湿,随着火焰燃烧一朵朵黑烟飘了起来。 远处壁结村中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娃看到山林中白日起烟,都拍着手叫跳:“姜癫子又进山了,姜癫子又进山了。” 迎接男娃的是一个暴栗,打他的是个大他两三岁的女娃,看着男孩要哭,这个看起来应该是他姐姐的女娃忙捂住他的嘴低声威胁道:“你要哭,我就半夜把你丢出去喂姜癫子,姜癫子最爱吃小男娃,连毛带屎一起吃。” 男娃忙止住哭意,挥舞着手表示自己不敢了,女娃才把手放下:“别愣着,姜癫子进山了,叫上二娃他们去姜癫子家偷坛子肉吃。” 第二章 两个小孩有商有量地溜出了自家院子,而此刻名叫姜鸣的少年还在耐心地翻烤竹鼠,不时从百宝袋一样的腰间小袋里拿出些调料撒在竹鼠上。 不多时姜鸣手上的竹鼠就发出诱人的香味,本来聚精会神啃着嫩笋的花花也放下了手中的食物,直勾勾盯着火堆,不时还从嘴里流出晶莹的口水。 姜鸣烤好竹鼠本要大快朵颐,突然心血来潮,就把竹鼠带着竹签插回火边,随意从地上捡了三片竹叶在手里掂了掂便抛了出来。 随着三片竹叶安静缓慢地落地,姜鸣的瞳孔却是一缩:“遭了,大意失荆州。” 来不及收拾地上的食物,姜鸣一边往山下跑一边对花花嘱咐到:“花花,烤好的你就吃了,可千万看好我的鼠皮和没烤的肉哦。” 花花愣愣看着姜鸣跑下山的背影,露出了个十分人性化的憨笑。 眼前的景物飞速后退,为了人赃并获姜鸣也是顾不得收敛轻功,远处的村庄也是越来越近。 村庄是沿着山腰往下建造的,每户人家都是黄泥糊的墙壁,茅草做的顶棚,阔气些的人家还用树枝圈了栅栏养些鸡。 整个山间不见半亩水田,只是在山脚一户稍微大些的带院小屋前围了不少半大孩子,为首的是个七八岁的女娃娃。 这群孩子正通过土灶的大缝尝试钻进这户人家,而这个房子的主人正是姜鸣。 还不等姜鸣回到房中,门前桑树上就有个孩子大喊:“快跑,姜癫子回来了!” 就像收到了紧急军令一样,这群孩子作鸟兽散,不时还有孩子从土灶里手脚并用爬出来,嘴里叼着块流油的咸肉。 姜鸣一边大喊:“一群倒坎的娃娃。”一边控制步伐假装只是比这些孩子快一些抢救自己的损失。 在孩子们胜利的笑闹声中,姜鸣还是损失了两块不小的咸肉。 等孩子们跑远了,姜鸣脸上才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姜鸣是个最没有牌面的穿越者,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变成五岁小孩的他好悬差点没饿死,最后厚着脸皮挨家挨户要饭吃。 好在乡里乡亲的人心淳厚,东家一把小米,西家一碗稀饭,吃着百家饭姜鸣才渡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后来觉醒了随身携带的怨种老爷爷,姜鸣也一直想多多回报些大家伙,不过匹夫无罪的道理前一世年近不惑的姜鸣还是懂的。 姜鸣和其他穿越者不同,他不是来干事业的,是来度假的。 穿越前他去旅游在一家茶馆里遇到了个爱讲古的老道。 对此很有兴趣的姜鸣听了几个故事后就和老道一见如故,后续的旅游路线也不走了,就杵在茶馆和老道谈天说地。 两人本来挺融洽,但讲到武侠这个概念时姜鸣和老道产生了分歧,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姜鸣对老道那套“侠之大者”的论调嗤之以鼻。 他毫不客气的指出老道形而上的空中理论基础,并举例论证游侠这个不健康历史文化从胜到衰的进程,那简直就是劳苦大众的血泪史。 你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了,那些屁股谁给你擦的? 谁知听到姜鸣的论述,老道诡异地微笑着问了姜鸣一个问题: 第三章 “按你的意思说,这股子任侠之气算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咯?” 姜鸣点了点头,整个人还沉溺在那种键在手、天下有的兴奋劲里没出来,继续用饱含批判眼光的方式点评每一个金古黄粱文中的江湖大侠。 楚留香缺德,陆小凤少智,郭靖能做门房,令狐冲可堪吊孝,元十三限心理变态,诸葛小花矫揉造作,天子传奇桃色无边,如来神掌狗屁不通。 总而言之就是明明可以用脑子,他们全都只会用肌肉, 姜鸣正喷得开心,老道就像是个老练的人贩子一样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一脸褶子笑得跟菊花似的:“按你这说法,你要是上,你也行?” 姜鸣大手一挥:“何止是行?我上比他们强上千百倍” 老道伸出右手,五指交替动得飞快,一边嘴上也不停:“你要这么说,我可就要和你打个赌了。” 姜鸣看着老道掐诀的右手,心想不是遇到个走火入魔的了吧,只是刚才喷完,兴奋还没下去,犹自嘴硬:“你先说说看怎么个赌法?” 老道嘿嘿笑着:“我赌你入了江湖和行事他们一般无二,甚至远远不及。” “若我赢了如何?” “我许你白日霞举,立地成仙,三品正神之位。” 听老道这个回答,姜鸣确定是遇到疯子了,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一边开口继续稳住老道:“那要是我输了呢?” 老道仿佛没有看到姜鸣在伺机逃离,翻着白眼说道:“那你就做一世江湖客吧。” 眼看摸到茶馆门边,生怕老道疯劲上来的姜鸣转身就走。 老道却哈哈大笑:“谈古论今,高朋嘴下不饶人,说文聊武,一赌今生入我门,哪里逃!” 接着姜鸣眼前一黑,就变成了一个穿着自己现代衣服的五岁小正太。 后来的故事暂时不说,那带头钻姜鸣土灶的娃娃被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大妇人拎着耳朵提溜了过来,面对家庭暴力又不敢反抗,只能龇牙咧嘴地紧了紧怀里抱着的竹篮。 见姜鸣看了过来,妇人粗大的嗓音远远就嚎上了:“家娃,我家土苕是不是又偷你坛坛肉吃?” 姜鸣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每一个乡亲都对这个懂事的娃子倾注了自己的爱心,从一户人家给姜鸣起名“家娃”开始,家家户户都叫上了这个名字,意思就是大家养的娃娃。远处揪着自家儿子耳朵的妇人就是经常接济小姜鸣的寡妇福婶。 听见福婶问这茬,姜鸣腼腆笑笑,装作有些憨厚地挠挠头:“不是土苕偷的,坛坛肉本来就是我让土苕他们拿的,福婶不要揪他耳朵了,揪下来怎么办。” 福婶听了姜鸣的话一边用饱含乡间俚语的土话高速咒骂儿子,一边把儿子推搡到姜鸣面前,土苕虽有些不情愿,可是自家老娘是十里八乡的女骂神,刚才这几声就嚷嚷的惊起姜鸣门前桑树上的一群小鸟。 要是自己再不听话,估计昨儿尿床的事情得传得全村都知道不可。 第四章 土苕把保护得很好的竹篮往姜鸣手里送了送,脸上表情老大不乐意,瘪着个嘴气呼呼地半天不开口。 福婶见自家儿子犯了倔,这泼辣的妇人两步抢上前来劈手夺过土苕手里的竹篮,竹篮上盖了张蓝色麻布。 福婶掀开盖布一角,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排板栗,个顶个大,一看就知道是经过挑拣的好栗子。 这时的板栗可不兴种植,全靠辛勤的农人在八到九月份扛着板栗讨人厌的外壳一个个从树上薅下来,去了刺后精心地储存。 春日里这板栗肯定是稀罕货,用火一烤,香甜的味道就出来了,不仅解个馋,淀粉、糖分都充足,好赖也管顿饱饭。 按说土苕偷到坛子肉不过打个盹的功夫,福婶哪里能准备得这么周全? 姜鸣眼珠一转,就带着有些垂涎地神色忙不迭要接福婶的篮子,嘴里还念叨着:“咋会兴这样,不兴的,不兴的,土苕拿点肉就拿点肉,福婶这板栗可是好东西,拿这个补偿贵重了,贵重了。” 福婶看姜鸣的动作神态反而高兴起来,也不管姜鸣嘴里说的什么,只是一味地说:“要得、要得的”并粗暴地把篮子往姜鸣怀里推。 一个寡妇能在乡里一个人将儿子体面地拉扯长大,中间受了多少辛劳,背后吃了多少闲话不说,多少会将面子看得重些。 姜鸣虽小,林间打食的本事却不小,小时候受了大家恩惠,总会利用小孩子贪多好玩的性子给乡里乡亲递些东西,这事乡里大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福婶本就好强,自家儿子又在长身体的时候,老话说“半大小子,饿死老子”,田里那点收成哪里够母子果腹,土苕自然就成了姜鸣这里的常客。 姜鸣从现代穿越过来,身上多少带了些现代人的习惯,不仅不束发还剃个平头,再加上语言中难免带了些现代人的价值观和口癖,配合上那身不俗的功夫,乡亲都只当他是个守村人。 土苕经常在守村人家里抓挠东西吃,这话多少就让福婶有些接受不了,早就憋着鼓劲想要对着姜鸣报答回来,见姜鸣稀罕自家报答正乐不可支。 这位快嘴悍妇难得憨实一回,嘴笨到说不出漂亮话,一个劲儿扯着对板栗有些恋恋不舍的儿子往家走,不时还抽儿子后脑勺两下。 见福婶走得远了姜鸣才收起笑容,远远朝自己来时的山腰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睛,姜鸣伸手从自家混元一体的木门上凭空抽出一根木条,门应声而开。 姜鸣捧着一篮板栗高兴进屋,又转身把如同鲁班锁一样复杂的木门插了回去。 斯是陋室,石底土床一张,床上有张干净的百纳被子,瘸腿老木桌子一面,打了假肢的长条凳一条,长凳上放置两套与姜鸣身上一般的衣裤,墙角处放了七八个粗陶的坛坛罐罐和一个土陶盆,斜对面引着竹制烟管的土灶一个,这些就是姜鸣的全部家当。 第五章 姜鸣把福婶给的篮子随处找个地方放了,拿了一个板栗出来捏开外壳,就着那股子栗子的清香味囫囵嚼了两口,清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发。 姜鸣确信自己刚才没有看错,那山腰间花花摇动了几根巨大的毛竹,这代表着有它不能力敌的东西闯入了这块区域。 本着花花释放的躲藏信号,今天的收获算是白搭了。 青天白日的,来的只怕不是什么凶兽,而是武林高手,联想到前几天县城里来了两个杂役传话说新任县太爷就要打马上任,姜鸣眉头就锁了起来。 大雍尚武,寻常文官倒也学的几手武艺,但是一个新科进士外放的知县能惊走花花可不容易。 姜鸣所在的这个小山村处于类似前世云贵川交界处的位置,汉夷分居,并且在武侠世界的背景下少数民族朋友们实力空前强大。 步武天下的大雍在鼎盛时期也没能完全打下南疆就可以看出少数民族朋友们的坚韧不拔,说出来可能没人信,其实壁结村处于南疆边境上,妥妥的军镇。 只是南疆深处以苗人为主的各大势力对入侵大雍没有任何爱好,这个边境小镇才能显得安静又祥和。 可是文官治民,满朝文武又不是傻子,往边镇上派遣这样一位文物兼备的知县是想做点什么,那姜鸣就不得而知了。 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这些事情也不是姜鸣最需要操心的,他没有土地,自然就不用耕种生产,对于一个度假型穿越者来说,种田流也的确不是最舒服的方式,姜鸣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是渔猎。 不过既然花花都释放了信号,姜鸣决定先给自己放几天假观察观察行事,同时让壁结村的熊孩子们重新回忆一下熊孩子终结者的恐怖。 古往今来的熊孩子都有同样的爱好,一是飞鸡撵鸭,二就是炸粪。 壁结村这样的小山村鸡鸭可是稀罕物件,没有谁家大人不是盯得紧紧的,生怕给人霍霍了,不过五谷轮回之物嘛倒是到处都有。 这又不是五讲四美的新时代,乡村除了大人自家修建的粪池基肥以外不管是大人小孩还是各种牲畜都是随意便溺。 那些似干未干的坨坨就是熊孩子们最爱的玩物,壁结村四面环山,山上盛产各种竹子,壁结村小孩打娘胎带来的技艺就是制作爆竹。 零火药成分添加,不仅声音响亮,还带有一定爆破能力的竹枝比比皆是,熊孩子们一般会挑选粗细适中的竹枝插在坨坨上,然后找东西引燃它,等待那如同绚烂烟花绽放的一刻来临。 而姜鸣“姜癫子”的名号为什么在熊孩子群中恐怖如斯,就是因为姜鸣总能在熊孩子炸粪的关键时刻提前引爆或者造成二次爆破。 浑身粪臭的熊孩子回到家承受父母暴打的同时没有一家长辈会觉得他们关于姜鸣引粪的述说会是真实存在的,除了换来结结实实一顿狠揍之外熊孩子们并得不到更多。 想到那些美好时光,姜鸣的嘴角微微上翘...... 第六章 “哇!救命!”、“不要吃我,我不好吃啊”、“呜呜呜,妈妈” 一群穿着灰扑扑花布衣服的半大孩子四散奔逃,姜鸣龇牙咧嘴拎着根发黄的竹竿,竹竿上还绑着面黑色的鬼脸面具在背后东追一个男娃几步,西追一个女娃几步,就像冲进鸡群的老鹰,吓得这群孩子鸡飞狗跳。 古人迷信,特别是汉夷混居之地,会诞生一些混合有双方民族文化特色的独特风俗习惯,比如说壁结村就有跳傩的习俗。 傩戏是当地一种用以趋吉避凶,祈福祭祀的奉神舞蹈,因为其低哑的配乐音调和特色神鬼面具舞步等显得较为阴间,对于小孩子来说,幼小年纪看上一出傩戏无疑是身心全况的洗涤。 而且姜鸣手里顶在竹竿上十分近似龅牙大猩猩的古早面具又是吓小孩儿的中等神器,因为这个面具所代表的鬼物是壁结村小孩们的童年阴影。 变婆,一个传说中喜欢以儿童为食的变形变声妖怪,它那句:“人的眼泪咸的、狗的眼泪淡的”经典台词让壁结村的孩子们辗转反侧、黯然销魂。 姜鸣在孩子们眼中本就是神秘诡异的守村人,配合腹语就吓得他们不要不要的,当然他也掌握着分寸,不至于让任何一个小子真吓破苦胆。 一阵追逐打闹,用黄土铺设的乡间小道激起大片尘烟,孩子们围绕着低矮小路哭泣跑回一个个低矮干净的土石小屋,又激起阵阵怒骂声回荡。 有些平日皮实的孩子也未必真怕变婆面具,和姜鸣的来回拉扯也以好玩居多,跑得快的就像穿行林间的猴子,不时还回头确认姜鸣有没有跟上自己,再发出怪模怪样的声音继续逃跑。 追着追着,姜鸣眼神却凌厉了起来,村头那口公用井边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和福婶聊着什么。 这个泼辣彪悍的妇人面对那温文尔雅的书生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倒不是书生本人说了什么,只是这时代的农人们发自灵魂的敬重读书人,将他们奉为星宿下凡。 再面对些谈吐不凡的,聊的又是无关自家厉害的事情,总也不好意思撒泼打滚,没了平日熟悉的节奏,福婶多少不知该如何面对书生。 姜鸣假意追逐一个叫三娃的黢黑男娃,一个用力过猛就从村边用条石围好的保坎上跳了下来,就地滚了两滚卸力,灰头土脸地滚到两人身边。 突然一个人球滚过来,本就有些紧张的福婶直接给吓得一激灵,看清了来人是姜鸣,也顾不得在文曲星老爷面前的形象,直接脱口而出:“倒坎家娃,你搞什么名堂,还不滚起来,你一天天梭地上像话么你。” 说完这句话,不等姜鸣反应,福婶自己倒是脸色一红,抱着自己要洗的东西逃也似的快速离开了。 姜鸣还在傻敷敷的笑着,一双不怎么有力的臂膀伸了过来。 随着臂膀,还有那书生中正温暖的男中音:“小兄弟,没摔坏吧?” 第七章 姜鸣听到那人过来搀扶,顺势就伸出双手搭了过去,需知这个动作在习武之人看来十分凶险,你半蹲伸手搀扶,空门大开,对方看似趴在地上,双手却可以打到你前胸所有要害,重心稳定。 若是姜鸣有心加害,这书生不过须臾之间便要殒命,就算这书生武功高明,姜鸣也可变攻为扑,就地滚出,化解对方进攻。 姜鸣想象中的互相试探并未发生,那双手搭上的一瞬间姜鸣就百分之百确定对方是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 书生常年伏案读书,手臂倒还不如寻常农人有力,这双臂膀根本就不是能威胁到花花摇动竹竿的人应该有的。 姜鸣在被拉起的一瞬右手指尖向上翻转轻轻一点,一丝内力沿着书生手腕往上,书生手臂一麻,险些就将拉起一半的姜鸣重新扔回地上。 不过书生反应倒也机警,眼看一拉不住直接向前一步,整个人半跪在地上,因为没有失去重心,姜鸣也没摔倒,但这情景就像是书生给姜鸣跪下一样。 书生面色坦然,还在关心姜鸣:“小兄弟,你没摔着吧,我一个枚拉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此时姜鸣感觉到背后一股有如实质的寒意涌起,不过仗着自己所学特殊,姜鸣也不信这背后之人就真看出了自己的深浅,犹自装疯卖傻。 “嘿,嘿嘿,没事,没事。” 定睛一看,面前那书生二十出头年纪,容貌儒雅,身长八尺,穿一身棉布青衫,神态随和,没有佩戴文人常见的扇、剑、佩之物,倒是从袖口往里看能看到内里藏了一把戒尺。 书生见姜鸣没事,接着问道:“小兄弟姓甚名谁,家住哪个位置啊?” “我?我叫姜鸣,就住在后山保坎边上。” “我观姜小兄弟特立独行,小小年纪谈吐举止也是不凡,姜小兄弟可是本地人?” 姜鸣挥了挥手:“捡来的,妈生爹不养。” 书生见姜鸣回答得洒脱,面对状如赤子的姜鸣自己显得却有些不好意思,身为孤儿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姜鸣虽不在意,这般引起他隐私之事却也不是君子所为。 书生先是自己站起,又将姜鸣扶了起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沾灰的糍粑递到姜鸣手里。 姜鸣眼前一亮,需知在大雍边境这沾灰的糍粑大有来头,糍粑的材料是糯米,这个年月粮食产粮来看只有苗族大头人头人才用得起糯米来打成糍粑。 苗人会用火烤糍粑的方式招待客人,同时他们会刻意观察,凡是用嘴吹去糍粑上草木灰的客人就得不到苗人尊重。 原因苗人崇敬火神,用以烤糍粑的草木都十分干净,吹去灰尘的行为会被视为对火神老爷不敬,不重视与苗家的友谊。 这书生能从怀里掏出一块地道的灰糍粑,足见他在苗人心中地位不低,苗人淳朴好客,能被他们奉为座上宾的都是人中翘楚。 姜鸣接过糍粑,一脸佩服地看着面前这个书生,常年汉夷混居,只要是乾州当地人多少都知道糍粑的名号,姜鸣这个行为并不出格。 见姜鸣收了糍粑,书生才想伸手摸摸姜鸣脑袋,又恐这少年不喜,生生收住了右手,才和颜悦色地继续询问着姜鸣。 第八章 书生问的细致,也很有章法,从姜鸣的侧面回答中多少都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姜鸣也从书生的一句句疑问中锁定了他的身份:县太爷。 两人对话堪称教科书,一个旁敲侧击,一个不着痕迹地透露关键信息,比如书生知道姜鸣是吃百家饭长大之后便问日常哪几家接济多些,都接济什么(乡里哪几家比较殷实,话语权比较重,家世如何)。 姜唐则回答哪家人凶些,旁人轻易不敢在他家接济之前投喂,哪家人给的东西很不好吃但是管饱,哪家人接济一些稀罕物(点出本地乡党,真正好心良人,与苗疆有联系的人)。 两人一问一答,差不多半个时辰功夫就让书生把这个小小地壁结村五脏六腑摸了个清清楚楚,见姜唐说话条理清晰,也颇为机敏,书生心中一动,便道:“姜小兄弟可曾读书识字?” 姜鸣初一愣,随即回答:“书没读过,字还是识得的。” 书生闻言就以指代笔,在地上写出四个生僻字来,一脸希冀地问:“你若识得这四个字,我再给你个糍粑。” 姜鸣假装咽了咽口水,努力辨认了一下这几个字:饕餮觞嗜,虽是手指所写,却有一种苍劲有力,刀兵杀伐的感觉,这个时代字如其人,写出这四个字的书生必然也是一个不惜其身、腹有甲兵的大宏愿者。 当姜鸣把这四字完整读出来后书生有些惊喜,忙在袖子里掏了掏,又拿出一块糍粑递给姜鸣,姜鸣这次更不客气,当即接过狼吞虎咽地将糍粑吃了下去。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这穷措大好不容易在苗寨里骗了几块饼子,还没撑到上任就分给这小子两块,当真大方。” 姜鸣吃着糍粑,背后一个宏亮清晰的男声传来,一时没发现背后有人,糍粑又是绵密难咽,本就做戏的姜鸣大口吞咽恰恰卡在喉咙,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连滚带爬地摔在地上,起来后立刻就要去井边打水顺顺。 书生忙拉过姜鸣,从姜鸣背后那人腰间抢过一个葫芦,一边打开塞子递给姜鸣,一边用嫌弃的眼光看着姜鸣背后那人。 书生先是帮姜鸣抚了抚背,又温声叮嘱了一句:“莫喝生水,这葫芦里的水烧开过,没烧开过的生水里有虫,喝了不长寿,得用火烧开了再喝,日后村中也多告诫大家尽量别喝生水。”才转身有些嗔怒地对着姜鸣背后之人说道: “你个武夫,平日告诫你行事不要莽撞,你是一个字都不记得。”随即停了一下才正式对那人解释:“人无信则不立,再则珍贵的本就不是那几块糍粑,而是苗人兄弟对我的信任。” “我在苗乡,就尊重苗人兄弟的规矩,我在汉家,便要践行我的道理,糍粑是粮,我吃得,这姜小兄弟便也吃得,无碍的。” 姜鸣灌了几大口水,借着水把糍粑顺了下去,才回头看向配合一块糍粑差点谋杀自己的人。 第九章 姜鸣回头看见那人相貌之后立刻双腿一软,差点就给对方跪下了,没别的原因,书生身旁的是个丹凤眼、卧蚕眉的九尺青衫大汉。 要不是此人腰后别的是一对点钢枪,面色也与常人无异,姜鸣还以为是武圣重生,关帝在世了,见姜鸣看他,这汉子瞪了回来,整脸就显示出一个不怒自威。 姜鸣从这人身上气息判断,今天竹林里惊走花花以及刚才让自己通体生寒的应该就是他,还好自己身上的怨种爷爷给力,不然已经暴露了。 说什么就来什么,此时姜鸣脑海里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桀桀笑了两下:“小鬼,这汉子是个半步宗师,老祖年轻时候也就差不多这水准,你这是山鸡窝里看见凤凰咯,在这种人面前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半步宗师也是宗师,武道无尘,初步天人合一,你不动他和这书呆子心思还好,你要是动了什么歪主意,面对面他立刻就能知道。” 姜鸣心里忙回了一句“闭嘴”,扯出一个三分畏惧七分愤怒的表情瞪着大汉。 大汉在姜鸣噎着后便打消了对姜鸣是刺客的可能,只是打了个哈哈:“小子,刚才吓着你是洒家不对,可惜洒家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赔你的,你要是喜欢,洒家教你几下庄稼把式算是赔礼可好?” 救命!关二爷好慈祥,好想跟关二爷学武功怎么办,在线等,急! 大汉见姜鸣还是不说话,右手摸了摸头顶:“小子,洒家在中原可是有名号的,你看到洒家腰间这两把枪没?洒家就是中原枪王百里无疆,跟我学两手不吃亏。” 说罢又拍了拍脑壳:“洒家和你说这些作甚,一个乡里的傻犊子,还能认识我不成。” 百里无疆和姜鸣之间一个越说越尴尬,一个到现在为止一言不发,书生拉了拉百里无疆:“姜小兄弟,我这朋友向来莽撞,人却是不坏的,这里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姜鸣点了点头,还是一言不发,面对百里无疆强大的压迫力他只能假装畏惧,不敢在他面前多展现一丝一毫,生怕让百里无疆识破了身份,生出枝节。 书生看姜鸣确实无恙,也不好再拉着他问东问西,只又作了个揖:“我叫李蟾桂,是本县新上任的知县,今日叨扰壁结村了,姜小兄弟,你好好休息,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 说罢准备拉着百里无疆要走,走了两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调转回来,面对姜鸣郑重其事的吩咐:“对了,那生水万不可再喝,你和全村人说,县老爷说了,再喝生水叫人发现就得抓到县衙去打板子。” 姜鸣整个缩了起来,看姜鸣不似开始那样活跃,李蟾桂也就彻底熄了再聊几句的想法,只埋怨着百里无疆把人家小孩吓到。 百里无疆也没察觉姜鸣身怀武功,只一味插科打诨,两人由着李蟾桂的步幅,趁着夕阳尚未落山,一步步离开了壁结村。 第十章 李蟾桂这位县太爷也算是玲珑心窍,和百里无疆不同,姜鸣也没有把握一场表演下来就让他信了自己,但是李蟾桂对姜鸣的举动倒是配合得很好。 能从苗人头领那里拿到烤糍粑的小白花?姜鸣不信。 两人走得看不见影子后姜鸣脑海里那声音才继续响起: “小子,那书生不简单。” 姜鸣脑子里对这自称老祖的声音嗤笑了一声:“我没瞎,这有什么难看出来的。” “老祖不是说他展露出来的,而是这些读书人所谓的赤子之心。”脑海里老祖的声音显得无比正经,这股子正经也勾起了姜鸣的好奇。 “赤子之心又怎么,难不成你们这些人会把他当一回事?” “你要说将这赤子之心化作武功打人,那是一点用没有,但要是遇到那层次够高的武者,这颗赤子之心便是保命的符咒。” “这话怎么说?” “你愿意听,老祖便讲讲” “老祖当年还在阁子里做杀手时有个爱好,听书,那些说书人站在台上口若悬河,老祖则津津有味,直到有一次一个说书人讲了个国难蒙奸邪的故事之后,老祖便不是很高兴了,因为故事里,有老祖我,还不是什么好人。” “因为老祖听这段书的七个月前杀了个户部的郎官,那时候主家奖励了一万两银票和好多辅助练功的药,老祖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可是听书的时候我却知道,这郎官是个有心肠的老父母官。” “当年北寇犯边,他是个县令,带着乡邻守城,为了稳定军心,他日日夜夜都守在小城楼子上,后来他家的仆人畏兵,便悄悄裹了细软逃了,等他有一日抽空回到家里,四岁的女儿竟然活活饿死于家中。” “其原因居然是这县令临走之前交代过,外面危险,莫要乱走,爹爹过些时候便回来了。之后这位县令因守土有功,被拔擢上来,更是干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大事,直到七个月前在家里睡得好好地被老夫一剑割了脑袋,挂在卧室门口。” “之后老祖我的武学修为进境就极为缓慢,一度几次还差点倒转,直至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老祖便辞去了阁子里的活计,避过了几次当年同僚的追杀,才安下心来,之后武功一日千里,阁子也就只得作罢。” “后来有幸遇到高人指点我才知道,这习武之人若有宗师之资必然要诚于自身之道,若违背本心行事那对日后修行就会产生知见障,越接近宗师便是寸步难行。” “而这种有赤子之心的读书人,虽手无缚鸡之力,信念却无比强大,很容易影响他人思想,一旦被其影响思想,动摇自身之道,大多身死道消。” “所以除非对自身十分自信的武道中人,不然没人会去接近这些舞文弄墨的夫子,更别提主动上门了。” “算了,这些和你关系也不大,这两人看来短时间是不会再回来了,你的肉还要不要?” 第十一章 经老祖一提醒,姜鸣拍了拍脑袋,四下张望了一圈,乡亲们这个时间都回家吃饭了,橘红的夕阳渐渐隐入山间,除了时不时的虫鸣再听不到一丝杂声。 姜鸣确认了下情况,伸出食指舔了舔,在风中微微一点,配合着黄昏的夹角确认了下时间,接着伸出左手,大拇指在食指、中指、无名指的上下两节飞快跳动了几下。 差不多五个呼吸来回的时间,姜鸣就停止了这个小动作,直接匀加速跑动起来。 之前和花花说好了让它帮忙看住竹鼠皮肉,短时间之内花花还是不会贪图姜鸣留下的生肉,不过这竹鼠死久了血液淤积,也就犯腥不能入口了。 别看相貌可爱憨厚,那硕大的体型和与体型不相符的灵巧动作就算是面对个大虫也没有什么难度,这片山上,花花就是王。 通过六壬术推定了花花的位置后姜鸣就加速赶了过去,要是天再黑些遇到赶山的猎人有些话说不清楚。 姜鸣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接触到武功以来,脑海中的无牙老祖就把道士与姜鸣约定的禁忌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个遍。 虽然不禁止姜鸣让别人知道自己会武功,但是别人知道了或许会更麻烦。 道士要求姜鸣不以武犯禁,不以武压人,更别说搞搞偷窃刺杀什么的,再高明的武功到了姜鸣手里也只能是日常野外生存技。 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用武功解决人类社会交互问题就算违规。 这样的情况下姜鸣总不能一直告诉别人眼花了或者睡晕了吧? 还好无牙老祖是个精通百艺的杂家高手,他传授的术术和其他擦边技巧还是可以展示的。 一通装疯卖傻帮助乡亲解决了不少怪事后姜鸣守村人的位置才坐得死死的。 夜里的山林有些幽静诡秘,山风吹动竹林沙沙作响的同时时不时能引来夜枭的鸣叫,心智薄弱些的人多待一会儿就得活活吓晕。 山间夜晚比外界寒冷得多,姜鸣身上单薄的衣衫在如此高速的移动下也隐隐结出些许白霜,轻巧脚步每点过一截草叶或是树枝都会点亮暗处一双双碧绿幽蓝的眼睛。 再往前两三里,就是壁结村人与自然的分界线:一座形似牛头的山垭,附近的乡民都称呼这座山垭为“牛头垭口”。 出了牛头垭口就不算汉地,连绵不断的山地也没有什么耕种价值,两侧的苗人和汉人常年将居住在自己聚居区附近的野兽往这片山区当中驱赶,久而久之,这片山林也就成了猛兽的乐园。 当然,花花的老家也就在山林的深处。 除了些走投无路或是艺高人胆大的猎人,很少有人会涉足这片地域,寻常人进了林子基本就和丢了性命没什么区别。 当然这些和姜鸣没有关系,他就像一只矫健的猎豹在树木间跳跃腾挪,森林的主人们对他的行为却已经见怪不怪了。 很快姜鸣就找到了花花的所在,这只千斤大宝贝正爬到一根巨树离地十数米的大枝丫上四仰八叉的睡大觉,姜鸣打下的两只竹鼠和那份完好的竹鼠皮都挂在一边。 第十二章 姜鸣越来越近,花花本来痴傻睡相的脸上却抖了抖鼻子,还没等姜鸣落到这根树枝上花花就自己翻身坐了起来,十分人性化的升了个懒腰。 等姜鸣落到树枝上,花花伸出脖子像是闻到了什么香味,一边小心控制平衡一边在姜鸣身上探寻翻找起来。 姜鸣拍了拍花花的头:“狗鼻子,下去再说。” 花花得了姜鸣的许诺,高兴地站起身来,用不应该属于它那体型的速度一节节从树上爬下来。 姜鸣则是先把花花留在树顶的两只竹鼠一张皮串起来收了,再随着花花下落的节奏一并跳了下去。 落地后花花人立起来,一脸祈求地看着姜鸣,姜鸣示意花花稍安勿躁,接着从怀里取出下午李蟾桂给的糍粑,就地生火。 “你算是有口福了,这老鼠都僵了,我就不吃了,混着糍粑烤好了都是你的。” 浑然不在意夜间生火会引来猛兽,一人一熊猫静静坐在火边等竹鼠和糍粑烤熟。 花花接过姜鸣丢来的糍粑和熟肉,细细焦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不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花花吃的很认真,每一根骨头都被它锋利的牙齿磨成粉碎吞入腹中。 姜鸣见花花样子,起身拍了拍半坐在地的花花肚子,笑着说:“不就是躲躲么,一个月时间很快,躲好了还能多吃几年好东西不是。” 每年开春,潜藏在泥土地中或是因为躲避寒冷的生物都渐渐醒来,山那边的各族头人供奉的宝贝们也不例外。 到了这时候,为了激发各族驯养蛊虫蛊兽的原始凶性从而挑选繁育更加强大的蛊物,轰轰烈烈的驱虫斗宝大会就会上演。 生活在大山附近的汉民虽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在本月进山也是会被明令禁止的,不过乡规不管守村人也是每个村庄的铁律。 这就是为什么姜鸣一个人进山没有乡亲阻止,但是村里所有的小娃都只能在那一亩三分地玩耍的真正原因,为了避免自家娃子被这个月特别暴躁的山中野兽叼走,家长们看的很紧。 所谓驱虫斗宝就是将自家精心饲养的蛊物放归大自然,并在各个山头散播能够激起野兽凶性的药物,让自家的蛊物和自然中的野兽举行为期一个月的血腥厮杀。 时间满了以后再利用特殊的手法回收那些存活下来的蛊物,相当于是用大自然来为自己养蛊。 这些蛊师将自然天生天养的生物都称之为虫,而自家驯养的蛊称之为宝,例如:蛇宝、蝎宝等等。所以这个月的整个战场就被他们称为“驱虫斗宝”。 像花花这样开了灵智的动物就不会凑这个热闹了,不仅不会上杆子爬,还会找个地方静静躲着,直到这个月结束,就像是春眠一样。 不得不说独特的关系造就了这如同自然生态的一幕。 今晚本来就是花花和姜鸣一年一度的告别日,不然姜鸣和花花也不会专门去抓竹鼠这种性价比很低的东西来吃。 唯一的原因就是,竹鼠这东西对于姜鸣或是花花来说,好吃。 第十三章 姜鸣看着一边呜咽一边快速吞咽食物的花花,眼中闪过点点柔和,每年驱虫斗宝带来的分离都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加浓厚。 姜鸣又拍了拍花花的肚皮,笑着说:“今年这层膘贴的厚,倒不怕给你饿着了。” 花花不满地拨了拨姜鸣的手,带着委屈的长音站了起来,像是等待家长夸奖的胖孩子。 姜鸣勉力腾挪到半空搓了搓花花的胖脸,才说了声:“去吧” 花花依依不舍走进森林深处,一步一回头,直至黑暗的空气将它的身形全部吞没。 姜鸣站在黑夜里久久不曾移动,等花花彻底看不见了才开始就地掩埋火焰的痕迹。 收拾好了后天色蒙蒙亮,白色的雾气在森林中弥漫,这些雾气含水量很高,随便在雾里逛上一圈就浑身湿透。 迎着湿寒的雾水,姜鸣慢慢地走回壁结村。 姜鸣随手扯了把树叶做成会响的叶哨子吹了两声,寂静时刻就连森林中最老练的猎手都陷入了梦乡。 眼见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姜鸣撇了撇嘴,感觉初入世界时那种孤寂又将自己包围。 特立独行的代价就是不完全的融入,姜鸣总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自己是一个现代人,来这里就是为了度假,千万不要被这个淳朴的世界同化。 就算是脑海里的无牙老祖也无法真正了解姜鸣的想法,真正在这个世界上称得上姜鸣灵魂伴侣的或许就只有花花。 花花不在乎姜鸣的奇谈怪论,也无所谓姜鸣那些离经叛道的行为,只会一边傻笑一边等着姜鸣给它做好吃的喂到嘴边。 内功高深,寒暑不侵的姜鸣打了个寒颤,山里的春风冷得出奇,迎面吹过来多少有些刺骨。 紧了紧单薄的衣衫,姜鸣暗自下了个决定。 虽然没有必要,但是今天睡上一整天,在自家屋里守株待兔,看看是哪个幸运的娃娃会接受姜鸣爱的洗礼。 之前那个变婆的面具应该是掉在水井旁,但巫师和守村人才能使用的东西其他村民是不敢乱动的,得把它捡回去,弄坏了还得找大猿猴借个新的,麻烦。 走过牛头垭口,暖意渐渐回到身上,太阳也升起来了,背对着金色的太阳,姜鸣步伐更加缓慢,就像在等待这轮红色从背后将自己晒透了便可以驱散心中那点寒芒。 一层一小块的水田旱田依着山坡,像一件干净美丽的百衲衣,勤劳些的乡亲已经赶着村里的牛下到了田里。 赶牛的汉子叫老杨叔,不过大家都喜欢叫他五桃爹,因为他是五个闺女的父亲,乡亲都传言他家闹桃花妖,生不成儿子。 他的闺女们也就从大桃到五桃这么叫着,大桃比姜鸣还大上一岁,五桃只有三岁年纪,让几个姐姐拿个竹篓轮流背着,放下来就要哭。 老杨叔媳妇儿身体不太好,生五桃时落下了病根,做不得重活儿,家事基本都落到老杨叔身上,整个村姜鸣和三桃关系最好,时不时也会巧妙漏些吃食到老杨叔家里。 第十四章 姜鸣远远看着,却不准备去打招呼,农人多热情,老杨叔这么早起来就是为了多使一会儿村里的耕牛,要是姜鸣过去寒暄按他的脾气起码得聊上半小时,这时间就耽误了。 姜鸣找了个草丛一蹲,注意力本来就在牛身上的老杨叔很轻松就被姜鸣躲过去了。 接下来回村的道路上也如法炮制,这个年景的乡下可不养懒人,姜鸣虽不务农,但那一手打猎搞肉的手段也是他年纪轻轻就能有一座自己房子的原因。 姜鸣找个间隙捡回了自己的面具,和之前的操作一样把自己大门合好,按无牙老祖说的这就是民用机关术,在大雍屡见不鲜,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敞开了用就是。 床上一躺,思路变广,被子一盖,谁也不爱。 天色渐明,姜鸣也收回所有的思绪,沉沉睡去。 虽然习武之人完全可以用打坐练功的方式代替睡觉,不过姜鸣学武功又不能用来打人,这么勤奋干嘛,再说了,作为一个现代人,上床睡觉上床睡觉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姜鸣来到这个世界后很难正常入睡,如果不把自己折腾透了根本就睡不着。 只要一挨着枕头前世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如果有的选,姜鸣或许根本不想和那个神秘老道打什么赌。 不说幸福感,现代化生活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 姜鸣穿越之前过得很好,有家有室,也不求大富大贵,一群朋友吹牛打屁,闲暇时间还喝点小酒,想奢侈也掏的出那点钱。 骤然来到这个世界,最难捱的不是生存压力,也不是什么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认知,而是思念。 一阵一阵如潮水般的思念只有在榨干所有体力让脑壳放空的时候才会渐渐停止。 不过姜鸣昨天上折腾了一天,前段时间又在帮花花备着春粮,现在正是可以安然入睡的时候。 也不知睡了多久,屋外传出清晰可闻的喧闹,姜鸣抬起头,顺着窗口往外看,天已经黑静了。 因为超大力度的消耗和特立独行的作息,姜鸣并不能确定自己睡了多久,毕竟之前睡个两三天也是常事。 姜鸣真正做到了山中无日月,世上几经年。 不过屋外的喧闹中还带着些许哭喊,姜鸣就不能继续装聋做哑了。 作为合格的守村人,这时候他得站到所有人面前,从玄而又玄的角度给与乡亲们一些心理上的支持。 姜鸣拿着变婆面具飞速出门,在村庙换了个青面獠牙状似恶鬼的新面具用最快的速度在村中蹦蹦跳跳寻找哭喊声的来源。 村子本就不大,姜鸣也算得上熟门熟路,至多三五分钟姜鸣就赶到了一棵大槐树下,树旁是一座两进院子的后门。 几个舒适的大叔大婶正对着这家屋主破口大骂,时不时又哭又跳,有两个还躺在地上撒泼,为首的就是我们的壁结村第一战神福婶。 不过现在看福婶的表情可不是平时那副开战的样子,强硬的脸上藏着恐惧。 第十五章 围观人群中有眼尖的,远远瞧见姜鸣过来,忙大声题型:“家娃来了,家娃来了。” 一个身形相对瘦小的妇人闻言也不在地上打滚了,径直爬起来粗暴地推开围观人群,冲到手拿面具的姜鸣面前,扑通一下就直直跪在地上。 duangduangduang就是三个响头,磕得鲜血飞溅,不等姜鸣询问,带着哭腔就说:“家娃,你三桃妹妹她们不见了,今天下午都好好地,说不见就不见了,你帮姨妈找找,你帮姨妈找找。” 乡亲迷信,带着守村人身份的姜鸣在遇到这些事情时多少会展现出一些术术本事,更加强化了姜鸣神奇的一面,一群人骤然失去孩子,又是在开春这个月,大都不冷静起来。 这位下跪的正是老杨叔的媳妇儿,娘家姓白,见白姨跪了,后面那些失去孩子踪迹的家长纷纷有样学样,整整齐齐跪了一大排。 这个动作就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一个下跪的人开始低声啜泣,其他人也沉溺在浓重的悲伤中。一群大人将希望压在个十二岁的娃娃身上,这件事本身就会让人很丧气。 姜鸣没有说话,直接带上之前那青面獠牙的面具就着昏暗的灯火跳起舞来,那是一种原始的舞步,充满蛮荒时期的沧桑。 傩舞,在乾州人心中不仅仅是祭祀祈福,也能占卜,姜鸣开始跳舞的那一刻,全场噤若寒蝉,就算有个把收不住哭声的妇人也会被人群中手持竹杖的乡老狠狠敲一下背脊以示安静。 随着舞步越来越飘逸,姜鸣面具下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不过整个过程他必须一言不发,乡老丘爷叫人架起了火堆,通红的火焰在姜鸣的形象拓印在地上。 丘爷往火堆里撒了一把某种植物的叶子,浓密的白烟随着叶子燃烧升腾,这烟几乎没有任何呛人的味道,相反闻起来还带一点清甜。 白烟最浓密的时刻,姜鸣的舞步戛然而止,只是缓缓伸起右手,食指指向西南方向就再不动弹。 看到姜鸣指的方向,围观的汉子们都默默往家的地方走去,跪在地上的家长们面色虽然难看,也各自回家。 不过十几分钟,手拿钢叉锄头的男人和拖着大网的女人从各自的屋中走出,他们都很沉默,一个很有经验的猎人打头,其他人呈一字长蛇阵跟随,最后两个会些武的青壮走在尾部,浩浩荡荡往西南方的山里挺进。 那就是牛头垭口方向,孩子们的去向不得而知。 跳完傩舞,姜鸣被不方便出行的老人们围在中间,背后的大院门边也趴着一些小小的身影在偷听。 为首的丘爷就是乡党的头领,也是背后大宅的主人,他烦躁地用竹杖剁了剁地面才有些颤抖的问姜鸣:“家娃,那些娃娃都还活着么?” 姜鸣带着面具的头点了点,又摇了摇,丘爷像是不太意外这个结果,但也沉默了近五分钟,其他老人也根本不敢大喘气,丘爷调整了很久才动了动嘴皮:“没了几个?” 在老人希冀的目光中,姜鸣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十六章 丘爷咽了咽口水,闭上眼说道:“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颤颤巍巍柱着竹杖转身回了宅子。 其他几位老人却没打算放过姜鸣,依旧保持着那股悲哀,一个衣着还保留着些苗人特色的老太太叹口气,最先开口:“按规矩不该问,但是我也没几年好活了,家娃,没的是谁家的娃娃?” 所有老人都带着些许期盼地看着姜唐,此刻他们对自己心中那点念想既有些羞愧又十分渴望。 小小的乡村就是这样,不出7户就有结亲的,那些父母去寻找自己的孩子,而与失踪孩子们沾亲带故的老人就会先去找姜鸣寻求那个答案。 姜鸣看还是绕不过这个问题,只能如实相告:“三桃” 说出这话后姜鸣才感觉那个绿衣红唇,眉眼间总有一股机灵劲儿,总是元气满满的女孩真的已经远去了。 从前在样板戏中有那么一句歌词:“种什么种子开什么花,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其实当不当家姜鸣也不知道,但穷人家的孩子总是很早懂事,不分前世今生,从接受姜鸣的馈赠开始,三桃就在以自己的方式做出或许微不足道的青涩回报。 三桃和自己那些姐妹不同,从第一次在姜鸣家里拿肉拿吃食开始,她就表现出羞愧和不自然,此后姜鸣房前屋后总能多出些不熟的果子,个头很小的小鱼,草编的玩具等等。 姜鸣总是坦然地把它们收的很好,然后不远处躲得并不高明的三桃就会露出羞涩满足的笑意。 后来两人渐渐熟悉,姜鸣就把这个女孩儿视作了自己的妹妹,两人上山爬树,下河捉螃蟹,作弄花婆婆,姜鸣甚至已经想好这个女孩出嫁时自己将要给她准备一套如何的嫁妆。 可惜了........ 开口询问姜鸣的老人,就是平日总包容姜鸣和三桃不那么恶劣恶作剧的花婆婆,她本人是个苗裔,嫁到壁结村后没多久男人就死了,但是据说她男人生前两人感情很好,所以花婆婆没有再嫁,人也能干,和姜鸣一样在孩子们眼中是那种独居的“富人”。 花婆婆听到姜鸣的回答几乎要抑制不住悲伤,不过这位饱经世事的老人还是第一时间开口劝慰姜鸣,确认姜鸣情绪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后花婆婆黯然地离开了丘爷的后院。 其他老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纷纷散开,各自回家。 姜鸣其实看得出,花婆婆今晚一定会进山,她对村中孩子的浓烈感情比起任何一个父母都不会差。 虽然很残忍,但是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她不会死心,这就是感情寄托演化的必然结果。 姜鸣也知道花婆婆必然会铩羽而归,因为通过傩舞和术术计算,三桃已经是找不到了,不过姜鸣并不打算全部都告诉花婆婆。 有时候需要留个念想给这样的老人。 姜鸣见大家都散开了,也回去放下自己的面具,出门寻了一条旁人根本走不了的路,进山了。 第十七章 在姜鸣的刻意引导下,距离牛头垭口直线距离三里路,山路翻两倍的松林里,孩子们的哭喊声已经渐渐和大人的回应越来越近。 孩子们都躲在一棵两人合抱的粗大松树上,密集的松针扎得他们满身满脸都是血迹,树下是头公牛大小的野猪,野猪正在发狂地撞击松树。 在一群双眼发红的成年人近似发疯的进攻下那头野猪根本没顶住第一波集火,甚至没有发出标志性的惨叫声就这么死掉了。 一个个孩子在家长们殷切的目光中从树上慢慢爬下来,在树下围观的家长就像等待一滴水的鱼那样饱含渴望。 自家的孩子落下来,连忙一把接住,什么话也不说,顺着原路默默回家,自家孩子迟迟没有出现的就强做镇定,面无表情等待下一个孩子。 昏黄的火把像照亮希望的小太阳,火光飘逸,人心飘逸。 随着树上的孩子越来越少,围观的家长也越来越急,直至最后一个孩子土苕跳进了福婶的怀里,老杨叔那僵硬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四周还在寻找的青壮们都默契的没有出声,福婶带着土苕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路上土苕还想和老杨叔说什么,挨了福婶一下狠的,捂住嘴就往家里拖。 老杨叔也没说什么,只拿起耙犁,卖力地喊着三桃的名字。 老杨叔一边喊,一边用耙犁轻轻拨开附近地草坪。 姜鸣眼尖,早就看到了老杨叔行进路线上的那摊血迹,四周的乡亲也没有多说,三三两两地假装寻找,只留下通向那滩血迹直线的路途给老杨叔前进。 所有人在寂静无声之中给出了一点残忍的善意。 在这样的氛围下,老杨叔的手越来越抖,呼喊三桃的声音也越来越乱,一声声泣血哀啼十分恐怖,如同夜枭般凄厉沙哑的声音回荡开,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虽然老杨叔脚步很慢,但再长的路都有走完的一天,更何况是一条短短的小道。 老杨叔挥舞着耙犁,小道的尽头是一滩明显的血迹和巨大的脚印。 山边人都认识,那是老虎的脚印,而且老虎不喜欢随处吃东西,一般会把猎物背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再大快朵颐。 地面上,还有些三桃衣服的碎片,很碎,上面还沾着点点皮肉。 老杨叔捂着脑袋发出尖细的惨叫声,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附近的人都散开,只听见那一声声“讨债鬼”、“砍头鬼”的胡乱喝骂惊起树上歇息的猛禽。 姜鸣目力极致也看不出这老虎的行进路线,脚印时隐时现根本也没有规律可循,姜鸣感觉自己追踪的根本不是只老虎,而像是个精于反追踪的职业杀手。 老杨叔已经在收拾三桃的遗物,姜鸣对无牙老祖问道:“为什么我没法追踪到这老虎的踪迹?” “嘿嘿嘿,这畜生成了精了,哪里是你能轻易找到的。” “成精?” “没错,这畜生通了灵智,已不算凡物,莫说是你,就算是老夫也未必能探得其虚实。” 第十八章 姜鸣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这老虎最后还能化为人形,祸害人世不成?” 心里无牙老祖却嗤之以鼻:“你小子就是话本闲书看得太多,老虎是什么东西,天生就比人强得多,为何生了灵智反要变成人形,这实力不增反降图个甚?” “畜生生了灵智后大多受身体所限,无法如我们一般修炼武艺,只是空多出些邪门本事,有那际遇通天的也不是没有内修真气的可能。” “不过要说化为人形,九成九是无稽之谈,这老虎生在南疆,又有大量蛊师在侧,所以性情就不得不越发乖张狡猾,不然早就被蛊师捉去喂他们的宝贝。” “老祖跟你说的难办是老祖找这老虎就像那些不通武功之人很难逮到躲在家里的耗子一样,却不是说老祖没法将之打杀了。” 姜鸣反驳:“这畜生才吃了人,一身血腥.......” “嘿嘿嘿......” 要是平日,这无牙老祖虽然讨厌了些,姜鸣也不至不快,可是此刻无牙老祖的笑声在姜鸣耳中却显得无比刺耳。 眼看姜鸣面色越发难看,无牙老祖收起了笑声,却变本加厉的嘲讽:“老祖本以为你心志坚毅,不坠于外物,没想到也是个眼高手低的蠢货。” 姜鸣本想反驳,转念却思考起无牙老祖的话来。 这老怪自从在自己的脑海中醒来,传授自己的无一不是最为精深的技法,既然他嘲讽自己愚蠢,那说明这老虎留下的血迹根本不对。 说来也是,寻迹追踪本就是山中猎人的拿手好戏,再加上对面是头食人凶虎,只怕官府也要介入,这恶虎要是开了灵智怎么会做出这等不智之事。 就算是寻常跑山的老虎也会隐藏好自己的踪迹,大喇喇吃人的的确少之又少。 姜鸣借着夜色和轻功挪到老杨叔左近,右手驭气摄了几滴血液过来,凑在鼻子下一闻:“这血迹怎么一股药香味?” 无牙老祖适时教导:“这畜生精着呢,血迹里含的乃是大风草的汁液,这畜生吃人前嚼吃了不少大风草,这味药效如其名,见风散味,一时三刻之后就只剩下淡淡药香。” “至于血迹,只怕你再往前探查最多百步就会断了踪迹,它是刻意留下这么点血迹告诉你们人已经死了。” 姜鸣默然不语,悄悄退离老杨叔附近,随手摘了两根长满细毛尖刺的植物叶片捏在手里。 这东西叫火麻,一身毛刺比松树上的红色毛毛虫还厉害,姜鸣右手顿时又红又肿,不过姜鸣毫不在意,只将火麻叶子攥得紧紧地。 无牙老祖也没再不识趣地出来撩拨,站立了两分多钟,姜鸣才回过神来,幽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这里,准备回家躺着。 终究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无法周全理解的东西太多,三桃的死在姜鸣心中种下了棵不太一样的种子。 虽然不知道这老虎的去处,姜鸣也无法在深山老林中寻找到一个更加狡猾的猎手,不过有时候人类的兵法不仅仅对人类有用,姜鸣这一计,叫做:驱狼吞虎。 第十九章 别忘了,现在壁结村治上可是有一位与苗人相交莫逆的县太爷,大头人连糍粑都送了。 姜鸣压抑着不知该对谁爆发的怒火回到了家中,这次却没有睡下,只静静等待。 老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 老话还说得好:打了小的,惹来老的。 愤怒的村民们决定不再忍耐,他们放下自己平日劳作的工具,在丘爷的领导下各自咬破手指,在一块白绢上留下手印。 很显然,村民们把滔天的怒火发在了山那边的苗人身上。 春季是以苗人为主的大夷族炼宝的季节,十万大山之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危险,可这种老虎过界的行为,要是没有蛊师在暗中操纵却是千难万难。 野兽灵觉胜过人类何止千倍,牛头垭口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是一位大宗师倾尽全力打出来的坡口,那土地中深藏的戾气至少百来年不会消散。 所以多年来牛头垭口之内不会有太大的野兽,至多也就是些狸鼠类的小动物,就算是像这只食人猛虎或是花花那样开了灵智的动物轻易也不会越雷池一步。 所以这老虎来的蹊跷,经村中耆老推敲,必是夷人作祟。 两边身隔十万大山,日常相处不多,就算有也是在深山老林之中,汉家猎人见了苗家人总是客气一礼,转身就离开。 苗人淳朴,却也好斗,十万大山之中不知有多少苗人或是其他民族,他们修行巫术,炼蛊、习武,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边镇汉人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双方偶遇之下,若是位通情达理的外族人,也就点头而过,若是遇到仇视汉人的外族,多少免不得折腾一番。 不要觉得外族人仇视汉人是小概率事件,雍朝太祖以武立国,追亡逐北,灭国三十有八,此后整个大雍对外都是碾压性的强大。 这也造就了大雍百姓刻在灵魂中的大雍沙文精神,凡外族,皆夷,下等人。外族人面对正统大雍军队连蛮夷都算不上,只是夷,因为他们没劲儿蛮。 一日百里,十日千里,大雍对夷人如同食物链一样的压制来源于大雍残酷的屠杀制度,严苛胜秦超汉,凡不尊者杀,凡不敬者杀,凡不服者杀。 就连乾州这个与夷疆全面接轨,高度汉夷融合的大军州也高调充斥着血统论、汉夷论等等糟粕,你只要叫人看出有夷族血统,就算你身怀千金,莫说想去上私塾,就算是在边城找份体面的活计也难,大雍对待夷人的手段就可想而知了。 那位新上任的县令能从大头人手里接过糍粑,说明他在面对夷人这一问题上持有的是官场中少数派提出的“一视同仁”观点。 可是这次驱虫斗宝实在太过,已经造成了壁结村一位村民丧失亲人,此事要是放在别的朝代,多少也就不痛不痒申饬边境小国也就算了,放在大雍那就是两国血案。 这群少老只要把沾血的万民书往上这么一递,无论对错,十万大山即将人头滚滚。 第二十章 两边若是真个打起来,最先消失的就是壁结村这样的最前线小村庄。按说这份万民书递上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可这也正是丘老他们智慧所在,这万民书不会按照惯例通向附近卫所,反而会直接出现在管民不管军的县令案头。 这个时代像是万民书这样的操作只要乡老发话后是不容拒绝的,乡党乡党,一村如一国,平日里张家长李家短无所谓,但真到了要豁出去时全村一体,上到八十岁,下到三四岁的娃娃,没有一个人会掉链子。 所以在最初的动员之后,那些先行按下手印的青壮各自回家动员亲友,如姜鸣这样独居的也被人开始挨家挨户敲开门。 姜鸣这里并不是丘老亲自来劝的,打开门后姜鸣门前站着的是一脸寒霜的花婆婆,载那冻死人的面容下姜鸣大气不敢喘一个的直接跟着花婆婆去按了手印。 本来想着这事到这里就算有了交代,姜鸣也正琢磨着怎么争取送信的职务好去县里搅动风云为三桃报仇。 没想到花婆婆却一步不离地紧跟着姜鸣,不得已姜鸣只能打消了去祠堂毛遂自荐的想法,反过来问花婆婆想要做什么。 花婆婆面色还是一样冰冷,或许三桃去世带来的打击不仅仅降临到老杨叔两口子身上,也同样打击着这位和善老人坚如磐石的心灵。 花婆婆犹豫了下,才问姜鸣:“家娃,婆婆眼不好,没去山上,三桃怎死的?” 姜鸣此时也不敢继续装疯卖傻,直接回答:“老虎叼走了,牛头垭口外吃了,尸首都没留下。” 花婆婆闻言眼前又是一黑,却硬是靠着颤抖的手用蛮力柱着手里的枯藤站直了,扯着沙哑的嗓子继续问:“老虎进垭口了?三桃是给老虎叼走的还是背走的?” 姜鸣继续老实回答:“应该是背走的,有几家小娃也给背走的,还有点印象。” 花婆婆用枯藤点了点地面,手劲大得出奇,那不是十分坚硬的藤杖生生没入地面半寸还多,花婆婆见姜鸣有些吓到,伸出右手摸了摸姜鸣的脑袋,那佝偻的身姿似也挺拔了不少。 “家娃,三桃的血里,是不是有股草药味?” 姜鸣不敢看花婆婆的眼睛,只沉默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位苗人出身的阿婆或许已经清楚的从自己的回答中推测出了来龙去脉。 姜鸣还知道,这位一生不曾改嫁的倔强老人有自己的想法,她绝不会期待官府来为三桃去讨什么所谓公道,也不在意老杨叔家里能拿到多少补贴。 她只会进山,用自己的方式为三桃复仇。 一个功夫不怎么高明的老人,在深山老林中与一头开了灵智的森林之王博弈,这结局基本已经注定,花婆婆的寿命必然会走向终结。 没等到姜鸣更多的回应,花婆婆直接转身离开,姜鸣迟迟不敢抬起头,他承认,他犹豫了,就算是幼时玩伴丧命,他也做不到如花婆婆这般。 第二十一章 论武功,姜鸣肯定是比花婆婆强的不止一星半点,但是论胆气,十个姜鸣恐怕都及不上一个花婆婆。 直到此刻姜鸣在渐渐真正体会到与老道键盘对狙时老道那一句“侠,就是夹缝中的人,你看他处处风光写意,其实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花婆婆的想法很简单,老虎吃了三桃,她就杀老虎,如果杀不了老虎,她死了也就死了。姜鸣心里想的却是,这老虎生出灵智,偷袭壁结村,吃了三桃,处处透着诡异,他要刨根问底,挖清楚一切,才去思考怎么报复。 看起来姜鸣的想法更合理,但是花婆婆的想法更痛快,就比如姜鸣,他现在就很不痛快。 花婆婆离开后不久,一直离得不远的丘老就凑了过来,姜鸣按下心中不快,等着丘老的下文。 丘老咋了咂嘴,直接了当地开了口:“家娃,各家各户劳力有扯不开,去县城路远,我们的意思请你走一趟。” 姜鸣还没点头,丘老对着旁边一个石坎撸了撸嘴,姜鸣会意把丘老搀了过去,丘老走的不快,但是很有力。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由着清晨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越拉越长。 丘老右手用力握住姜鸣,用微不可查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说道:“家娃,老子看得出来你是个有大出息,大智慧的,这次出去,就别回来了。” 姜鸣闻言双手略微一抖,却反被丘老拍了拍,示意他安心:“三桃没了,杨有富婆娘,也就是你白婶怕是不行了,咱们虽然是乡野小民,却也不能在南蛮子手里折了咱们大雍人的威风。” “新来的县太爷是个什么路数,老子也弄不清,搞不好之后这边得打起来。” “你这几年在村里的所作所为,老子看在眼里,像是戏文里那种有大富贵命格的星宿下凡。” “壁结村最好的苗子就是你,要是真打起来了老子得给村里找个料理后事的。” “你这次去县城送信,送完了暂时就别回来,给老子留个念想。” “要是没事,南蛮子来认错,你就回来,要是出事了,你日后有本事,就帮乡里乡亲的报个仇,要是你本事不够,壁结村也不算断了香火。” “你是吃壁结村百家饭长大的,按说法家家户户受得起你的供奉。” “你这次送信,是乡老们一致同意的,你明白没?” 姜鸣搀着丘老,终是在石坎上坐下,对于丘老的安排,姜鸣没有反驳,只说:“山路不好走,丘爷爷给打发双好鞋。” 丘老点点头,很欣慰地回答:“老吴家婆娘手艺就不错,我让他给你整两双,下午去杨有富家吃席,你割点腊肉送来,别家的没你弄的香。” 姜鸣点点头:“应该的。” 丘老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姜鸣,方才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吃饱点,明早就启程,莫贪觉。”说完就挥了挥手,跟赶鸭子似的让姜鸣快滚。 姜鸣迎着阳光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黑色的影子拉得很长。 第二十二章 虽然时间很早,昨晚上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姜鸣家门口的人气却也不怎么见少,除了老杨叔家的四个闺女和一些家里素来管的严些的,村里其他的孩子都聚集在姜鸣家门外的小院子上。 一个男娃远远看见姜鸣走进,叽叽咕咕地和其他小伙伴交流着什么,才几步路功夫,一群小孩就整整齐齐地把姜鸣回家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看着平日里对自己多少有些畏惧的孩子堵过来,姜鸣还有些不大习惯,便依着平日的样子大喇喇找个拴牛石坐下,一副大哥大的派头问道:“堵老子门口干啥?” 姜鸣平日里也算得上积威深重,这句话一开口就像是点了马蜂窝,不少孩子双腿打颤就像逃跑,还好有几个小子平日里就很皮,在土苕的带领下走了出来。 土苕双手叉腰,一副谈判的架势:“姜癫子,哦不,姜,姜哥,我娘说你们看村的都很厉害,喊得动鬼神,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土苕的样子算是冲淡了之前丘老给姜鸣带来的沉重感,姜鸣略有些好笑的看着这群明明怂的要死,却非要拉帮结派堵在自家门口的小孩,伸手使了个戏法,把平日藏在身上的鬼王面具拉了出来,正正好覆在脸上。 姜鸣利用腹语发出阴恻恻的声音:“你们说呐,哪个惹我,我就把他撕来吃了~” 一般按照之前的剧情,只要姜鸣使出这招,这群孩子就会哭喊着作鸟兽散,不过这次却没有一个孩子逃跑。 他们不仅没有跑,脸上还带着希冀的神色,这一刻姜鸣就明白这群小鬼打的什么主意了,心里暗暗叹口气,在土苕开口之前就取回了面具。 不过这个举动并没有影响土苕问出那个问题:“你这么厉害,能不能把三桃喊出来?” 姜鸣摸了摸土苕的脑袋:“喊出来莫得用,三桃喝了孟婆汤,已经认不得你们咯,也认不得她爹娘咯,而且吓人得很,我都怕。” 土苕被姜鸣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吓得一激灵,但还是努力咽了咽口水,消化着姜鸣刚才说的话。 经过姜鸣这么一说,有些胆子小一点的孩子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悄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出声,胆子大的孩子也在琢磨什么。 不过土苕却显得十分勇敢,虽然不知道他要说出什么话来,不过一张脸已经被憋在嘴边的话涨的通红,双手使劲互相搅动。 姜鸣却先一步开口了:“哦,对了,三桃喝孟婆汤之前跟我说了,她不怪你,也不怪他们,叫你们以后听爹妈话。” 土苕听到后突然放声大哭,同时人群中几个平日里皮实得紧的孩子也跟着土苕哭起来。 姜鸣没有制止,只是默默看着几个孩子哭泣,随着几个孩子的感染,所有孩子都哭成一片,哭声甚至惊动了村里的大人。 等到大人们全副武装来到姜鸣屋前了解完来龙去脉后便纷纷用棍棒耳光招呼着自家熊孩子跟着回家。 第二十三章 土苕问题背后的原因其实不难猜,他觉得,或者说那几个孩子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三桃。 那老虎就算过得了牛头垭口也决计不敢直接进入壁结村太附近的范围,只能在稍微远一点的位置活动。 按着三桃那副性子,你要她在家长的叮嘱下走出村子那是千难万难,不过这孩子就是个班长命,村里拢共就是那么些孩子,顽皮的一定要出去耍,三桃大多数时候都会跟着。 这姑娘心思细腻,又听话,还勤快,哪家孩子做点鸡飞狗跳的事情都是她打打圆场就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了,虽然免不了成为家长嘴里“别人家的孩子”,但这性子却得到了所有小孩的一致认同。 要是苛刻一点,那可以说三桃没了,这群平日里胆大包天的孩子才是罪魁祸首。 乡里人哪有那些书生老爷的养气功夫,老杨叔往家里带回噩耗以后,他那身子并不好的媳妇儿就在家闹上了。 乡里乡气的总不能听到有人寻死觅活不管,可是这一劝,本来心里就有无数埋怨的李婶就把自家乖女儿去世的所有怨气一股脑的洒了出来。 作为带着三桃出游的小伙伴,没有一家不被李婶问候的。当然,本也是这么想的老杨叔更不会在这时候和自家媳妇儿唱反调,只是默默放弃了拉扯李婶。 这些孩子可能小小年纪,自己本就吓得不轻,当时也来不及思考这些,可李婶这么一闹腾,他们才转念过来,有了围堵姜鸣这一段。 送走了所有家长,姜鸣去隔壁借了个简易大背篓,回到家里把墙角的坛子全部拿出来,就着草绳把坛子捆在背篓上往老杨叔家里去。 老杨叔一家先是深夜寻人,又经过那一通闹腾,除了年龄大些的两个女儿其他人都显得很木楞,接了姜鸣送来的坛子,只是机械的说声谢谢,又缩回原地呆呆站着。 见三桃两个姐姐急的眼泪打转,姜鸣主动帮忙收拾起了院子,不一会儿家里富裕些的乡亲也带着吃用的东西来老杨叔家院子外搭起了土灶台。 炊烟袅袅,姜鸣喂李婶吃了些东西,老杨叔也恢复了些许活力,大家才张罗起席面来。 按说三桃新丧,不该当天摆席,不过大家写了万民书,算是见了血得冲冲,再加上姜鸣要去送信,以后守村人不在,也只得这时候先把席面办了。 等到村里的老人们过来,在姜鸣的住持下举办了一场悠远古老的仪式,一村人沉默且坚定地吃下了这一桌桌算得上丰盛的席面。 吃完了席,老杨叔翻出两个磨得锃亮的铜钱塞到姜鸣手里,另一位吴叔也拿出一堆新崭崭的布鞋包圆了布包挂在姜鸣背上。 十六双布鞋,崭新,有大有小,省着点够姜鸣穿到二十岁。 姜鸣没说话,生生受了,转身回家就把东西一一打包好,弄成个不小的包袱放在家里,然后趁着夜色走到了村外一所已经破败不堪的小庙门前。 第二十四章 庙门的木环已经腐朽不堪,但姜鸣还是依礼扣了扣门,郑重喊了声:“师父,我来了。” 除了夜间的大风和虫鸣,没有人回应,不过姜鸣并不在意,反而推开了庙门, 这屋子说是庙,却也不比姜鸣的屋子大上多少,屋内家什倒是比姜鸣那里多上不少,虽然都很干净,但看得出来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有的物件就是这样的,就算是勤清理,只要没有人使用,终究少了些人气味。 屋子里没有神像,或者说连神位都没有,只在朝东的墙上挂着几张褪色的红纸,红纸上曾经写着什么,但是墨迹已经看不清了。 内墙很多地方还有着明显的阴影,从痕迹上看应该是张挂了不少面具和斗篷类的服装,屋子的主人夜晚点油灯时油烟日久天长地熏陶留下了这些岁月的痕迹。 姜鸣空手空脚地走到屋中唯一一把凳子前坐下,右手虚握做了个提壶倒水的姿势,一边倒一边说:“师父,三桃没了。” 姜鸣对着虚空聊着天,漆黑的夜下显得有些莫名的恐怖,这是一个现代人对壁结村上代守村人特殊的怀念方式。 姜鸣嘴里的师父并不是什么神秘高人,相反,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神汉罢了,你要说他和其他神汉有什么不同,也就只有他是发自内心的相信自己那套玄而又玄的理论而已。 壁结村真的是人杰地灵,连续两任守村人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疯子,只是一个现代人和一个迷信过度的赤脚医生。 姜鸣这位师父无名无姓,笃信自己那套错漏百出的玄学理论,就连基本的风水堪舆都是姜鸣从无牙老祖那里学来以后“梦中传授”给自己师父的。 但在姜鸣心中,他这位师父才是壁结村货真价实的守村人,因为他师父对壁结村的每一个人都有一颗不求回报的纯善之心。 也是这位师父力排众议当着所有人的面选了姜鸣做自己徒弟,让姜鸣有了合理合规多吃两年百家饭的借口。 这位师父死得也很普通,有一年村里一家有些积蓄的办白事,拿出一坛子低度酒来,从未喝过酒的师父就贪杯多喝了两口,结果在独自回家的路上从田坎上掉下去,一米不到的距离脑袋砸石头上,扭断了脖子,生生死了。 后来不满十岁的姜鸣就己任了师父的位置,成为新的守村人。 丘老也好,老杨叔也罢,这些乡里人虽然不如姜鸣见识的多,但却有自己为人处世的精明。 他们可能不懂什么叫半步宗师,也不知道能让一个半步宗师心甘情愿跟着代表什么,但是他们的经验让他们在这个世界活了下来。 姜鸣虽然腹中自有计划,但是他答应了送信,短时间就不能出现在壁结村附近,毕竟对他的安排就是一群历经世事老人的希望所在。 所以他也就借此机会过来和师父道个别,毕竟事情也的确有可能如丘老所料,所有的事情都有变量,不可能一帆风顺。 第二十五章 “我说小鬼,你在身上藏那么多面具干嘛?”无牙老祖的声音在姜鸣脑海回荡。 阳光温暖,照在山间小路,一个少年背着个硕大的背包不紧不慢地走着,四周景色慢慢略过,少年似乎是走累了,在路边随便找了块平整的大石躺了上去,从腰间拿出个竹筒喝起水来。 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无牙老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没错,这山间行路的正是姜鸣,作为第一次正式离开壁结村去到更高级的聚居区,姜鸣心中有些兴奋也有些忐忑。 无牙老祖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姜鸣一愣,随即在脑海里和无牙老祖对起话来:“我说老祖,你自称纵横南疆多年,我有个疑惑正好请你解答一下。” “你且说来。” “若我大雍边军和南疆开战,胜负几何?” “嘿嘿嘿,大雍精锐不越十万大山,那么十胜无败,但只要越过一步,再多边军也是白搭。” “可以详细和我说说其中缘由么?” “小子,你现在还太弱,等你什么时候打通全身经脉老祖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那我不问便是。” “老祖之前问你话呢,身上藏那么多面具干嘛?” “嘿嘿嘿,老祖你境界太低,等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大雍兵马过不得十万大山的缘由,我自然告诉你我藏面具的原因。” “小子奸诈” “老鬼狡猾” “哈哈哈哈........” 这是壁结村走向访隆县城的第五天,按姜鸣目前的脚程起码还要走上五天才能到达目的地。 大雍的郡县制度与其他古代王朝相似,越是偏远的州城那么郡县的辐射范围就越大,别看访隆县只是区区一个下县,但论地理规模基本也摸到了中府的边。 再加上整个乾州都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多山多水,单看直线距离走上三天就能到的地方非得上山下乡、七扭八拐的走上个五六天,有心拖延行进时间的姜鸣要用十天走到县城不是一件难事。 以姜鸣和无牙老祖对李蟾桂的看法,这位书生不消七八天就能把县衙上下牢牢攥在手里。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心在南疆大干一场的每一个官员都必须保证上下一致的顺畅,而李蟾桂在访隆县越稳,对姜鸣接下来的计划就越有利。 访隆作为一个下县,主要原因是人口分散并且大都不务农,收不上太多的税负,但访隆县实际人口却是不少的,其中两三成还干着打家劫舍的买卖。 边地居民性情大都暴烈,无论北地还是南地,多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事情,大雍民风尚武,西南边陲物产贫瘠更是加剧了这一社会现状,要不是姜鸣是从壁结村出来的,多少在半路就交代了。 壁结村在整个访隆县都是很特殊的存在,因为壁结村的村民多少都知道些药理,这是姜鸣师父辛辛苦苦数十年如一日的研究出来的,虽然研究过程不怎么为外人道,不过研究成果还是十分喜人的。 在这个识字的人都是凤毛麟角的地方,会一手管用的医术还真说得上就是金包银了。 第二十六章 山穷水恶,各村村民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资源不足,在没办法从土地本身获取到足够的生存资源时,生存本能就会驱使人类去争夺。 一汪清泉,一山沃土甚至是一头耕牛都会引发村与村之间最原始的战争,整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有时候一次械斗就会伤亡数十人。 当场死去的人还好,那些受伤的人无论严不严重都会因为发炎、感染等问题痛苦且缓慢的死去,所以在壁结村没有研发药物体系之前,各村村民甚至是山寨中的喽啰只要受了伤稍微不见好转就会绝食等死。 而他们绝食和死亡留下的资源又可以养育新的生命,就像一场残酷又有序的自然演变。 直至姜鸣师父在数十年前拿出了自己那套惊世骇俗的治疗体系,用比后世毛子还草率粗狂的形式治好了不少病患后,壁结村就成为了访隆县的无争之地。 不过这不代表壁结村的村民战斗力就比其他地方的弱就是了。 姜鸣作为师父唯一的弟子,四五岁年纪被捡到就一直跟着这位不怎么高明的赤脚庸医学习巫蛊和医术,虽没有出过村子却早被人视作他唯一的继承人。 所以姜鸣这一路就更慢了,人家江湖里少侠女侠穿山过路,听到哪里有山匪大寨都会上去拜访一番,然后那些寨子的礼物盆满钵满的下一家,姜鸣则是像个肉票一样,被各个山寨乡村劫过来劫过去的。 甚至有些村庄为了自己村里的人能得到先一步治疗不惜与其他请人的队伍大打出手。 最后原本规划内十天能走完的道路硬生生让姜鸣走了十五天,其中还有姜鸣义正辞严的拒绝了数家邀请暂留休息,日夜兼程赶路的结果。 到达访隆县城时已是黄昏,不过乾州历来宽松,没有战事的话州府一级都很少宵禁,由得那些强人在夜间高来高去,打更的人也只抓毛贼不动武林,这宽松的环境倒不让姜鸣过于抵触。 不过今天去县衙告状肯定是不成了,姜鸣得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风餐露宿十几天,姜鸣可不想再在城外找个山神庙什么的对付一晚上。 进了县城姜鸣也没乱跑,就着城里的主道随便找了个生意不好不坏的客栈问了价钱就直接住了进去。和小说什么不一样,住店很便宜,也就两个铜板一晚上,当然像是上房、单间、热水什么的你就想都别想了。 这家客栈生意不是很好,但姜鸣的运气就真不错了,整个四人房里就他一人,通风还行,也没什么异味,这几天帮人瞧病多少也拿了些好处,住一晚上倒也不奢侈。 姜鸣初出茅庐,却没给店小二看出破绽,一是姜鸣两世为人,性子本就外向聪慧,第二也是因为姜鸣做出一副神叨叨的神汉模样,一般人倒也不会轻易招惹。 不知为何这大雍却是不禁鬼神之说,虽然不提倡但也不会轻易摧毁那些淫祠野祀,所以一副小神汉样子的姜鸣不仅不会惹人不适,反而还起到一定的保护效果。 第二十七章 一夜无话,姜鸣起了个大早,古代没有什么休息日的概念,农人完全是跟着二十四节气去过生活,城里人虽不至于太过于依靠历法,大致生活规律倒也差不多。 花一个铜字儿买了两根玉米和一碗不知什么做的热汤,早餐这顿就算是对付过去了。 姜鸣依稀记得自己初来乍到,刚好激活无牙老祖时还怀揣着科技兴国的美好景愿,很可惜无牙老祖光速给了姜鸣两个大嘴巴子。 大雍虽然是个高级武侠农耕社会,但该有的科技树一点没差,四大发明和各种古代手工业就不说了,连姜鸣自己玩不明白的粗盐提纯、玻璃吹制甚至海外植物都已经应有尽有了。 除了大部分庄家还缺少类似金坷垃这样的神器以外姜鸣居然找不到好的突破口,总不能靠发明十三香发家致富吧? 总而言之,这是个经济基础根本无法决定上层建筑的不科学世界,不过考虑到穿越这件事本来就是不科学的,这个世界再奇怪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上辈子记忆里产粮高的出奇的好碳水食物玉米和土豆在大雍都还出于驯化和未驯化的正中间。 囫囵把东西全吃进了肚子,姜鸣就跑到县衙附近溜达,古代官员一般新上任最常用来敲打手下联系当地关系的方式就是放告,姜鸣想试试蹭个状子递上去先。 不过这位李蟾桂和普通的县太爷不同,姜鸣走在大街上都还听到许多人议论纷纷,只说这位新来的大老爷上任三天之内就平了整个县全部的冤假错案,然后叫人张贴了放告的告示又匆匆去了北枫湖防涝。 放告的告示虽然还贴在县衙大门上,但李县令估计得再耽误个三五天才能回来,姜鸣虽然本人能等,不过拖延时间太过搞不好叫有心人点出破绽。 随便抓了几个人询问,姜鸣便将北枫湖的位置和县老爷的目的问了个清清楚楚。 别看乾州是个大山区,县城村镇大都建在高地,但是耐不住这特殊的地貌摧残,人类的生存繁衍和水源也息息相关,伴水而居是建立城市体系的必要条件。 所以访隆县城北边十六里外就有一个天然大湖,因堪舆大师说这湖貌似枫叶又在访隆县北部,当地人图方便就给取名叫北枫湖。 北枫湖位置很好,有三条不算大的支流会最终把水蓄到这里,提供整个访隆县人的生存所需,但我们都知道形成胡泊的基本原理就是该地区的海拔和地形要低于其他地方。 而乾州的地貌决定了河流流经的山脉大都是砂石,十分不稳定,也长不出太大根系的植物来稳定地脉泥土,砂石随着水流往下游移动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所以每年都会有大量的砂石泥土随着三条支流流入北枫湖,北枫湖也就跟着泥沙推挤和水流动向一点点向访隆县靠近,而且水位也越来越高。 本来这事交给那些懂水里的官员处理,不过几年就能顺利搞定,可惜访隆县上任知县简直是位极品。 第二十八章 我们华夏儿女提到那个夏字,就会联想起一位神话历史人物:大禹,也就是治水的那位大禹,夏朝的开启者。 而大禹治水就是受了自己老爹血的教育才得到了灵感,访隆县上任父母官可能就是大禹他爹鲧老人家的粉丝,两人对于治水的理解如出一辙。 也就经典的五行相克原理,以土治水,简单来说两个字:筑堤。 当然这也不能都怪人家大老爷,毕竟在科举制度下一位皓首穷经的学究型父母官才是常态,五六十岁初次上任就得面对水利问题除了往自己的识海里面挑挑拣拣之外也的确没有办法。 有道是官清似水,吏滑如油,没有几把刷子想要让县衙上下直接配合你这位空降过来呆不了几任的县太爷搞工作的确是难上加难。 所以那位大老爷就干了一件极为滑稽的举措:围湖筑堤。 可是上面来的银子加上赋税拢共就那么多,这位前任大老爷也算得上清廉,没有上下其手,奈何这钱实在是不够用,所以就只筑高了面对访隆县城那一面的湖堤。 这下秋汛一来,附近六个村都泡在烂泥塘子里,那位县太爷不仅仕途走到了尽头,命也没保住。 所以李蟾桂来访隆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控制北枫湖水利隐患继续恶化。 姜鸣没费什么力气就到了北枫湖大工地,远远看去李蟾桂站在个略高的位置指点江山,那位酷似关二爷的半步宗师百里无疆站在李蟾桂不远处默默护卫着他的安全。 因为有百里无疆的存在,整个县衙也没再分出一人来护卫李蟾桂的安全,倒是下面的稀泥坑中有不少皂吏的身影。 姜鸣见状收敛了周身所有真气,从目及二里多地的位置就开始助跑,路上逢人不避,直接冲锋到李蟾桂所在附近。 在距离李蟾桂还有两百步时姜鸣就感受到百里无疆的锁定,但是他还是强忍着转身就跑的想法规规矩矩跑完全程,直至离李蟾桂还有十步距离才扑通一下双膝下跪。 姜鸣不顾附近人异样的眼光,也不言语,只是如捣蒜一般的磕头,一下接一下,直至头皮磕破,磕出血来也不停止。 见此情景早有准备的百里无疆闪身来到姜鸣身前,姜鸣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拉着自己磕不下去。 百里无疆宏亮的声音在姜鸣头顶响起:“有话说话,跟个磕头虫似的干嘛。” 闻言姜鸣立刻把背后大包取出,手忙脚乱地翻找了一顿,好容易才翻出了那份沾满鲜血的万民书高高举过头顶。 百里无疆接过姜鸣手里的万民书后顺手就把姜鸣拉了起来,走到李蟾桂面前把万民书递到他手里,便又恢复了之前神像一般的样子。 李蟾桂初时只觉得姜鸣有些眼熟,然后接过百里无疆递过来的万民书一看便知道这是那个壁结村中遇到识字的孩子。 吩咐左右把姜鸣带到近前,李蟾桂展开了那封没有任何文法的万民书看了起来,只不过只看了不到一会儿李蟾桂的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上任之前李蟾桂对乾州也做过不少功课,特别是访隆县邻近十万大山,山外各族单说战斗力也不见得就逊于边军多少,因此上任之前李蟾桂还特意拜访了大山附近的各族头人。 所以李蟾桂对所谓驱虫斗宝一事也知之甚详,一眼就看出那万民书中蹊跷所在,挥手请百里无疆过来,两人一阵耳语后李蟾桂就确定了事情的大致走向。 百里无疆听闻李蟾桂的讲述显得有些激动,姜鸣虽然听不清大概也明白两人是起了些争执,不过最后李蟾桂还是说服了百里无疆走到姜鸣面前。 伸手掸去姜鸣衣服裤子上的污渍后李蟾桂才温言相询:“小兄弟,我们可是在壁结村见过?” 姜鸣闻言又要磕头,却被李蟾桂拉住,才回答:“壁结村守村人姜鸣见过大老爷,之前在壁结村的确有幸见过大老爷,还聊过两句。” 这番行事倒不是说姜鸣骨头软,见到当官的就想跪,主要是见官不拜本来就是和老道士约定的任侠禁忌之一,他姜鸣有没有读过什么书见过什么市面,鬼知道在大雍是个什么礼法,在出村前就早早做好心理建设,一律按自己看过的电视剧上教的处理。 不过看百里无疆和李蟾桂的行为,自己这番行礼倒是有些过了,不过自己是山野村夫,又是小孩子,两人倒不会多想其他。 李蟾桂拿着姜鸣之前呈上的万民书走到姜鸣身边,继续询问情况:“那老虎的确是过了牛头垭口背走的三桃他们么?” “回大老爷话,开春家家大人都有吩咐,我们村再野的娃子也不敢靠牛头垭口太近,而且春来垭口附近会有村里的猎户时长巡逻,听村里爷爷们说老虎一定是过了牛头垭口背走的三桃他们。” 李蟾桂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姜鸣:“我听说你不仅是壁结村的守村人,还是壁结村最好的猎户?小小年纪,一身本领啊。” “小子的确会打猎,若说对牛头垭口附近的林地最熟悉的莫过于我。” “据说好的猎人能听风辩位,也能从野兽行迹里面推测出其去向?” “确有其事。” “那你有没有这份本事?” “也有一些的。” “哦?”李蟾桂像是抓住了线头:“那么以你的本事能否追踪到那恶虎的去向?” 姜鸣心知关键来了,忙抬起头做出有些愤恨且有些疑惑的表情:“回大老爷话,按说平日里莫说这么大一个老虎,就算是钻土的大鼠跑出十里我也寻找的到。” “可是那个老虎就像是鬼一样,弄出的痕迹时有时无,按说老虎一跃一般也就三四丈距离,这畜生体型又大,脚印极为明显,但我在尝试追踪时发现。” “不仅经常二三十丈内找不到一个脚印,就算找到几个零星的脚印也根本看不出那畜生的走向。而且最奇怪的是......” 说道这里姜鸣卖了个关子,直到旁边的百里无疆耳朵竖得高高地才继续往下说:“这老虎过处,吃人之处,不仅没有野兽那股子血腥,反而还带点草药味道,不过等你再去闻,又一点味道都闻不到了。” 第三十章 李蟾桂听完姜鸣讲述后陷入沉思,再看百里无疆已经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鼻子已经翘上了天,姜鸣面对着两人将他们的反应净收眼底。 李蟾桂本想先让姜鸣退去一边休息,百里无疆已经按捺不住,把腰间那支长枪抽了出来:“穷措大,平日你要教化也好,你要子曰诗云也罢洒家都依你,而今南蛮子都起到脸上来了,洒家可听不得你那些迂酸话。” “稍安勿躁,论定力你还不如这个孩子!”李蟾桂有些气愤地虚按了下手,接着招招手示意姜鸣靠近些:“姜鸣,你携万民书而来,不知壁结村百姓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本官么?” 姜鸣刚才已经磕过头,也就拱拱手唱了个肥喏:“乡中父老全凭大老爷吩咐,还请大老爷为我们做主。” 李蟾桂点点头:“虽然你等都怀疑是山那边的蛊师刻意驱兽害人,不过本官也不能救凭一面之词就定了南疆的罪,否则,轻启边患事小,害我百姓事大,你可愿带我回壁结村再查一番?” 姜鸣闻言露出个苦笑:“回大人话,不是小人不愿帮忙带路,实则临行乡长有所交代,命小人不得归乡,若大人不弃,小人愿送大人到乡口,躲在山野丛林之中听从大人召唤,望大人海涵。” 百里无疆“切”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看样子应该是命人收拾写细软,与李蟾桂一起上路,姜鸣也适时拿出那一双双鞋子给李蟾桂看,并将丘老所言和盘托出,李蟾桂见状也就明白了姜鸣的顾虑,点点头应了下来。 其实丘老老于世故之处就在这里,要说他有给村子留个根的想法倒也没错,但是他目的更多的就是通过姜鸣向李蟾桂传达一种壁结村人不死不休的信念。 至于姜鸣会不会将之前自己的嘱咐告诉县太爷,并展示那些可供姜鸣穿到二十岁的鞋子。丘老言语间动不动提及的“后事”、“有出息”等字眼可以说是明显得不得了的明示,要是姜鸣这都领会不到他的意思,也就当不得丘老那句“成大事”的评价了。 现在事情果然如丘老所愿,李蟾桂被万民书和丘老托孤般的操作逼得只能现在下场,一点回旋的时间都没有,面对外族,只要是有民族骨气的国家都没有偏帮外人的道理,壁结村本就占理,时间紧急之下李蟾桂就算去到现场也只能拿出个倾向于壁结村的解决方案来。 但多少面子大家都还是要的,一乡乡老情真意切,临危托孤,县太爷心系百姓,星夜赶路,姜鸣要是跟着李蟾桂出现在乡里,多少就有点敲打丘老“我已经发现你的手脚”那样的意思。 要是别的县官搞不好就来上这么一手,可李蟾桂是个志诚君子,根本不在意这些细节,反而考虑照顾下老人的想法。所以也就只能辛苦姜鸣蹲一蹲林子,照顾下双方的面子了。 来时十数日晃晃悠悠,归时日夜兼程,速度何止快了一倍,李蟾桂虽是书生,却也十分吃苦耐劳,不足五日就踏上了壁结村的土地,正当姜鸣准备抽身躲出去,远远一声清朗的佛号传来: “阿弥陀佛~” 第三十一章 苦海和鱼(一) “阿弥陀佛~”伴随着佛号,一个体型高大的年轻和尚就出现在姜鸣左近,和尚看起来二十出头、慈眉善目,身穿一件珠光宝气的赤红袈裟,右手握着把纯金的环节禅杖。 和尚出现的瞬间百里无疆身上就爆发出无比恐怖的气势,姜鸣更是在眨眼间被拉到百里无疆身后藏了起来。 等做完手上的动作百里无疆才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和尚不在酒楼吃酒,不在州府吃肉,跑到穷乡僻壤来做什么怪?” 那和尚闻言将禅杖立在地上,双手合十,诚恳无比的对百里无疆和李蟾桂一礼:“和尚不来作怪,和尚特来化缘。” 百里无疆闻言直接把短枪往和尚身上猛掷,双手一翻更是直接把长枪抖出十几个枪花,身形抢上,比掷出的短枪还快上三分,长短枪几乎同一时间往和尚双目、胯下刺去。 面对百里无疆暴烈无比的进攻和尚不闪不避,继续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生生受了这两枪,枪尖及身瞬间突然传出爆鸣,连和尚油皮都没有擦破。 姜鸣躲在一边看热闹,脑海里的无牙老祖开始科普:“三宝琉璃身,这和尚是少林的高徒,虽然实力略低于那长脸大汉,但是可比大汉耐打得多。” 百里无疆一击不中,直接抽身而退,站到离李蟾桂两步远的位置,脸不红气不喘,还好整以暇的赞叹:“江湖中说少林新出来一个三戒和尚,练得一身金刚不坏的功夫,刀枪不入,水火不浸,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三戒和尚依旧不喜不怒,只是抬起头、放下手诚恳说道:“枪王谬赞。” 李蟾桂听了三戒名字却有些好奇:“这位大师,都言你佛门戒律颇多,为何你法号三戒?” 百里无疆窃笑:“佛家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邪,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江湖上都称他做三戒大师,因为他不偷盗,不嫖妓,也不说假话。” 李蟾桂又好奇一分:“这样的和尚又怎称得大师?” 百里无疆言语间的揶揄更重:“你对上他那根一百来斤的禅杖不消两个来回你也会称他一声大师的。” 三戒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再一次对百里无疆和李蟾桂合十行礼:“贫僧想向李大人、百里大侠讨段缘法。” 百里无疆抱着手臂退到一边,示意现在是李蟾桂做主,李蟾桂也适时问道:“不知大师要向我们讨什么缘法?” “不日前方丈莫名有感有妖邪自南而出,特命贫僧南下伏妖。恰逢其会,贫僧正好在访隆县城得知李大人访壁结村始末,特来相助,南疆稳定来之不易,只求大人在了解始末之前,不要汇报朝廷妄起刀兵,终是苦了大人治下百姓。” 李蟾桂神色肃穆,虽说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却也对三戒和尚做了个标准的佛理:“大师慈悲。” 百里无疆见两人磨磨唧唧的,直接把姜鸣往肩上一抗,直接往老林子里钻去。 第三十二章 苦海和鱼(二) 眼前景色飞速略过,姜鸣耳边却传出百里无疆的嘱咐:“小犊子,洒家教你个乖。那秃头的话你一个字都信不得,他说的话你更是一个字都接不得,你要是接了他的话,就会变成小秃子,你家祖祖辈辈就成了秃尾巴了,你明白么?” 虽然自己被百里无疆抗在肩上,姜鸣却没有什么十分不适的感觉,百里无疆身上仿佛无穷无尽般涌出的真气居然具有稳定身体状态的奇效。 就着不怎么难受的颠簸,姜鸣还是没有压制住自己的好奇:“我说,咱们就把李大人一人留在那里对面那个,那个秃头会不会不太好?” 无牙老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早就把大雍江湖中的故事切成碎片用交换故事的形式给姜鸣说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作为一个江湖中人,无牙老祖对朝廷知之甚少,但朝廷和这些犯禁的武林门派可说不上有多友好。 据说大雍半数以上的城市都是禁止江湖中人进入的,就算是暂存武器也无法获得进城资格,为了进一步限制武林人士的破坏力,朝廷还建立了专门监管武林中人的四大机构。 面对如此强盛的一个大帝国多面防范,就算是那些心怀叵测的野心家生活得也算是举步维艰。 在这样的形势影响下少林寺作为江湖正道魁首势力虽不像其他门派对待朝廷的官员动辄喊打喊杀,却也不能保证就是友善的。 没想到姜鸣也不吃三戒和尚那套悲天悯人、宝相庄严的假慈悲,百里无疆有些诧异地停了下来,把姜鸣提起来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表情甚是诡异。 “小犊子,你是听不懂那和尚在说什么,还是压根就不信他那套说辞?” 姜鸣撇撇嘴,并没有直接回答百里无疆的问题,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 百里无疆只得把姜鸣放下来,又用那双大手把姜鸣全身筋骨捏了一遍,最后在姜鸣几乎忍耐不住剧痛要叫出来时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问题。 虽然不明白这白脸关二爷是心理扭曲的变态还是别有所图,姜鸣只感觉之前那股真气随着百里无疆的手在自己身体中左突右冲,不仅引起一股股酸麻剧痛,却又每每点到而止。 但是姜鸣也知道现在再不回答只怕是不行:“这还不简单?那位大师才多大年纪,按照您的说法他又是个五毒俱全的和尚,哪里养的出为天下苍生请愿的心肝?” “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不过丘老他们教我看人牙子的时候就说过,脸上笑眯眯,不是好东西,和尚这种职业,不就是越慈悲的越麻烦么?” “好小子,年纪轻轻见识倒也还行,不过你要是只觉得那和尚坏就错了,穷措大比这和尚坏的多了去了。” “再说了,就少林目前的水准还不敢在一个神侯府的行走面前背上杀害朝廷命官的嫌疑,穷措大的处境比你安全多了。” “我?” “没错。”百里无疆咧嘴一笑,白生生的牙齿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寒而栗的东西:“现在你危险了,小犊子。” 第三十三章 苦海和鱼(三) “这和尚在江湖中有些名气,是少林近年来推出的唯一一个对外管事,这样的人出现在漠北江南,淮西京师都不让人觉着奇怪,唯独出现在乾州地界就说明事情大条了。” “洒家和穷措大本就有官皮傍身,他轻易也不敢惹我们,你一个山野小民却瞧见了他和穷措大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按着少林的脾性,你只怕要死。” “我只是远远看了他一眼,听他和李大人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要死了?这少林是什么地方,怎么比村里的地主还要霸道?” 姜鸣一边以匹配自身身份的方式向百里无疆套取信息,一边和自己脑中的无牙老祖天人交战,旁人看来有些迟钝的样子却恰恰像极了个被吓坏的孩子。 无牙老祖一边佐证百里无疆话里的真实性一边对姜鸣灌输之前自己因闹趣刻意隐藏的一些信息:“小子,这长脸的家伙还真不是唬你.......” 前世姜鸣作为一个武侠小说爱好者自然是博览群书,对于少林似这个名字也算不上陌生,因为无论是哪个流派的武侠小说中只要提到这个名字至少都会带上统一的标签:强。 大雍的少林寺与姜鸣所接触过书本中的少林大差不差,不过因为和几任皇帝都有着独特的故事,大雍的少林本质上更像是一群实力强大的狂信者建立起来的门派。 他们坚信只要是对多数人是好的,那么就可以丝毫不顾及少数人的各种利益,包括生命。所以他们的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只要他们认为有必要,那么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就像无牙老祖之前说过的那样,每个武林高手在接近宗师这条路上的分界点时都必须找到并贯彻自己的“道”,所以少林的和尚越强大就越危险。 刚才百里无疆之所以要带走姜鸣就是为了让姜鸣先远离三戒的视线,接着用自己独门的手段探查了姜鸣的经脉情况并悄悄在姜鸣脚踝之中注入了量大管饱的真气。 接下来姜鸣只要离得够远,远到没办法影响三戒的计划布局那么三戒就会对姜鸣视而不见,姜鸣才能保住自己脆弱的生命。 而其实摆在姜鸣面前的生路只有一条:十万大山深处,少林无论是有什么谋算也总不至于冲着外人,大雍那种浓郁的民族沙文主义情绪也影响着大雍每一个本土门派,特别是中原大派,对待外族的态度就是径直的无视,更别提针对他们做点什么。 别说现在还是蛊师们驱虫斗宝的季节,就算是平日里三戒也决计不会为了追逐姜鸣一头钻进连通着外族聚居地的老林子深处。 百里无疆一脸无所谓地把自己的猜测一一告诉姜鸣,看得出来他认为三戒在姜鸣这件事上多少是要吃个闷亏的。 毕竟就算是小小的尝试,在十万大山中寻找一个经验丰富的小猎人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就像百里无疆对那只已经生了灵智的老虎一样无从下手。 第三十四章 苦海和鱼(四) 面对这样的事情姜鸣还能怎么办?只能依着脑子里和面前的两位大佬的提议逃跑咯,虽说是无妄之灾,但姜鸣其实并没有如自己开始表现的那样有多少愤怒情绪。 有的只是一种不真实的恐惧,就像是现代人去玩恐怖密室逃脱项目,面对那种黑暗中的未知展现出来的恐惧和割离。 毕竟你无法让一个除了开局吃百家饭之后就一直凭借着随身老爷爷顺风顺水一直活得很舒服的人在得知自己即将被追杀后就立刻紧张起来。 从未面临过生死之局的姜鸣虽然本着听人劝吃饱饭的态度夺命而逃,但就自己本心而言很难说服自己。 就算是丛林中最恐怖的野兽花花也无法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更别提什么生死相搏,所以姜鸣一边跑,一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跑。 但是姜鸣最起码可以确认的是百里无疆没有欺骗自己。 因为在姜鸣利用百里无疆教的提气法跑起来不过一炷香时间,远远地无牙老祖感受到有两股近似宗师的强大气息在姜鸣出发的地方打了起来。 其中一个熟悉一些的,就是百里无疆的气。 虽然不明白这个白脸关二爷为什么要下力气帮助自己,但姜鸣还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在逃跑,毕竟没有感觉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姜鸣之前从无牙老祖那里学来的轻功叫做“五鬼搬运”,是一种专注四向腾挪、躲避,小规模规避攻击特性的轻功,并不以速度见长。 但是在十万大山这种相对极端的环境下,五鬼搬运就变得十分实用起来,姜鸣一边用诡异的行迹高速移动,一边同情起即将追逐自己的三戒和尚来。 其实姜鸣有不少小秘密就算是朝夕相伴的无牙老祖也不知道,比如说他为何要随身携带那么多傩戏面具。 这些面具其实倾注了那位前代守村人毕生的心血,其中一个重大的作用就是避虫,姜鸣根本无法掌握其中的原理,但至少姜鸣做过测试。 蛊师们培育的各种“宝贝”不乏神奇存在,用毒伤人可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只要稍微强大一些的蛊物就脱离了这个范畴。 世人皆以为蛊师炼蛊只能使用蛇虫鼠蚁之流,炼制成的蛊物要不就是用以下毒,亦或者以虫身让人服食便可操纵此人,但大雍蛊师却不仅精通这些蛊物。 比如说精心培育的青蛙一般只要长到三年以上,那双后腿至少有千钧之力,再加上青蛙能够躲藏在水域当中,普通江湖好手涉水时胸口等地方只要挨上一腿说不好立刻就死。 再比如明明是毒物的金银环蛇,用各种剧毒毒物喂养,最后确能长成铜皮铁骨,鳞片锋利如刀,寻常养个三五年便能如不需手持、天生地养的软剑神兵利器,平时俯于树梢枝丫,只要目标路过就暴起伤人,铁甲硬气功在其面前有如一张白纸。 过了牛头垭口只需要再前行二十里就能到达蛊物活动的最外围,这些神奇的蛊物能给三戒和尚带来的,不仅仅只是麻烦那么简单。 第三十五章 苦海和鱼(五) 姜鸣问过无牙老祖,以百里无疆的本事只要他不想放水那可以和三戒和尚打上几天几夜,少林往乾州边境派上一个三戒就已经算得上极为重视,不大可能还有其他高手随行,那么追杀姜鸣的主力就该是少林寺的下山武僧。 虽说以姜鸣这几年的学艺经过来看也不是下山武僧的对手,但是从一开始和老道士的赌局就决定了姜鸣不可能把宝压在“我能反杀”上面。 成仙还是做一辈子江湖人,这个问题不难选。 随身携带着驱虫的神奇面具,姜鸣和那些追杀者之间本来就没了可比性,一个玩的是神庙逃亡,一群人则是荒野求生,怎么看都是一群人吃亏的多。 而且姜鸣没准备在外围多呆,前两年他自信心爆棚曾经进入过驱虫斗宝的核心区域,那时神仙打架的一幕幕在烙印在姜鸣脑海当中。 别说背后那些追杀者,就算是三戒亲至也未必能在那层出不穷的环境中觅得三分生机。 大自然是最神异的熔炉,它所能打造的鬼斧神工根本难以用人类的想象力去捕捉。 就比如驱虫斗宝这么多年,那些蛊师还以为自己捕捉寻回的就是最精锐的一批蛊物,殊不知在他们无从知晓的地方,那些真正强大的生物已经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独特生态链。 在十万大山深处有一秘境,三面环山的地域条件下有个深不见底的陨石撞击坑,大坑附近盘踞着十万大山中真正让人害怕的东西。 姜鸣用了三天时间,到达了陨石坑附近。 就连百里无疆都不会相信自己打入姜鸣双腿的那道真气能运营这么久的时间,三天三夜,在无牙老祖的指点下姜鸣对轻功的理解到了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层次。 随着对十万大山的深入,无牙老祖出现的频率也越发短暂,很明显他在担心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到自己,不过却没有对姜鸣交代一句。 姜鸣很难理解,你说你都成一缕残魂了,还怕什么东西? 山林中的一切都和外面有巨大区别,成片成片的树木为了争夺更多的阳光会把自己长得更加茂密,它们不会考虑因此形成的阴影最够遮天蔽日。 除此之外半密闭的环境导致丛林中声音的传播总是悠长且巨大,就比如吼叫和惨叫。 在前世无数人都说老虎是山林之王,但是就算大雍的华南虎个别体型能长到河马那么大也难以在十万大山中立下自己的山头。 巨木枝丫上姜鸣在经历了第六次被老虎临死之前的吼叫吵醒之后只能翻个身继续睡。 有神奇的面具帮助,就连丛林霸主蚊子也不会过来骚扰,姜鸣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聊起来。 满脑子发散出来收不回去的思维就这样让姜鸣维持在不会因此疯狂的地步,任凭姜鸣在脑海中如何呼喊也叫不出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无牙老祖。 百无聊赖地姜鸣把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用以撩拨不知道因为什么躲起来的无牙老祖。 却远远地,看见了,一座赤红大轿。 第三十六章 苦海和鱼(六) 深山古林,赤红大轿,寂静无声,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叫不出无牙老祖的姜鸣毛骨悚然。 总不能是真的有鬼吧? 而且这鬼的等级比无牙老祖高得多?直接把他给吓怂了? 被人追杀逃跑遇到鬼怎么办?急!在线等! 从姜鸣看到那座赤红大轿开始,他整个人全身的血液就像是凝固了一样,就连那些话本小说中经常用以描述氛围的寒冷感都感受不到了。 姜鸣本来想从树上溜下去,然后跑,结果实施起来之后就变成了从树上栽下来,然后爬。 爬的原因很简单,饶是姜鸣身手不错,武功也还行,但是直直从离地三丈的位置栽下来却只摔断一条腿已经是奇迹了。 已经顾不得检查腿到底摔成什么样子了,姜鸣用双臂加上完好的左腿三肢并用想要尽快离开这附近,那顶大轿让姜鸣发自内心的恐惧。 姜鸣一边深埋自己的头,一面爬行,爬着爬着,面前出现了一双鹅黄色的绣鞋....... 因为头低的很低,姜鸣的视线几乎与地面齐平,除了能确认这双绣鞋里至少还有双脚以外姜鸣什么都看不到。 姜鸣咽了咽口水,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抬头看一眼面前的是人是鬼,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就把姜鸣的头给抬了起来。 入目的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眉目可爱,身穿一套淡绿衣裙,肩上还披着个不知什么动物皮毛的红色大氅。 见姜鸣目光清澈,呼吸匀称,那丫头开口对着远处大轿就说了句:“g、姑娘,是个猎人,看样子是摔断了腿。” 那轿中的姑娘听到小丫头的话后随意回了句:“既然不是有心人,那就是偶遇,给他上药正骨,再找个安全的位置放着就行。” 这声音似有魔力,姜鸣初听就感觉有天籁之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似少女又似初经云雨的成年美人,每个字都十分真切,听起来又重重叠叠不那么真切。 还不等姜鸣反应,小丫头“哦”了一声就自顾自从腰间的小包包里掏出个小玉瓶子,两步蹦到姜鸣背后,姜鸣只觉得右腿一股剧痛,然后被撒了什么粉末,渐渐就有股清凉感觉包围。 小丫头为姜鸣正好骨,上了药后又走回姜鸣面前,右手食指在姜鸣面前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声小气地告诉姜鸣:“这位小哥你且暂莫出声,我家姑娘抓妖怪呢。” 说完后小丫头有些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过言语还是从指缝中挤了出来:“咦咦咦,姐姐你说你认识这个小哥么?哦哦哦,原来是这样,那玉竹就不打晕他了。” 接着小丫头又对着空气挥起了手:“不会的,姑娘对玉竹可好了,不会怪罪的,而且姑娘也不在意有没有人看到自己做什么,嗯,对对对。” 姜鸣正莫名其妙,但是一股清冷的药香就包围住了自己,接着一股冰冷的触感陪着小丫头把自己扶了起来,感受到这一切的姜鸣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三桃满含歉意地对自己点了点头。 第三十七章 苦海和鱼(七) 姜鸣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也对着三桃露出张笑脸,玉竹小丫头又嘘了一声,姜鸣和三桃瞬间没了声息,只听见深深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虽然那脚步时轻时重,但姜鸣还是可以凭借自己在老林子里多年的经验得出一个结论:来的是个巨兽。 结果不算出乎姜鸣的预料,但是所来的东西大小却也不算夸张。 一头水牛大小的斑斓虎顺着林间的空隙一步步走向了那顶红色的大轿,整个过程中除了它的脚步外再没有其他声音,也没有丝毫味道或者别的。 从这老虎嘴角的血迹和三桃目中的怒火来看,这便是那只已经开了灵智却非要越过牛头垭口害了三桃性命的恶虎。 但那只在姜鸣心目中算得上难缠至极的目标虎就这么痴痴傻傻地径直朝着大轿走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催眠了,不仅动作间不见一丝野生动物的灵动,就连作为野兽最基本的警惕感和恐惧捕捉都失去了。 就像是空中有细线拉扯着它的身体,不,就像空气中有一双看不见的筷子将这只老虎夹起来送到那顶轿子形的嘴里。 这段路不算长,但是老虎走得很慢,或许它灵魂深处的灵智正在抵抗什么,不过这一切都是那么徒劳。 老虎走到轿子前两条前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也不知轿中之人到底和它说了什么,这老虎身体筛糠似的抖动起来,抖了莫约一分钟,就地跪在那里,再没声息传来。 这时玉竹对姜鸣和三桃挥了挥手:“哥哥姐姐,玉竹要跟着姑娘走了哦,姑娘说你们在林子里很安全的,叫你们在林子里待十天再回去,再见哦。” 不等三桃和姜鸣说什么,玉竹就蹦蹦跳跳地往赤红大轿走过去,吃力地爬上了轿子前面的杆子上骑着,接着赤红大轿凭空升了起来,像是有四个成年壮汉抬着,缓缓悠悠地离开了这里。 姜鸣先是看了眼三桃,三桃用手触了触姜鸣的手,不过除了一阵冰凉外姜鸣并不能感受到三桃的手,三桃又伸手指了指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虎,嘴巴做了个看的口型。 姜鸣点点头,忍耐着腿上的疼痛,一步步朝着恶虎挪去,刚才一切事发突然姜鸣还不觉得,现在转念想起姜鸣才低头朝自己的右腿看去。 结果看到的确是一条几乎看不出重伤痕迹的推,除了皮肉有些破损还未复原外之前从树上掉下来时那种骨骼断裂感已经消失了。 顾不得感受这种神奇的体验,姜鸣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头巨虎,虽然现在只有一人一三桃,估计使用武功保命也算不得违规,但姜鸣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打得过一头开了灵智的老虎。 不过这老虎很明显已经死得透了,面对姜鸣的靠近没有丝毫反应,待姜鸣杵到它脸上也感受不到它有任何呼吸和心跳的迹象。 等到真正仔细检查姜鸣才发现,这头老虎的颅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粉碎,拼都拼不回去那种....... 第三十八章 苦海和鱼(八) 人可不可以去吃吃过人的老虎肉,这个命题要是放在现代一定是个反社会的命题,不过放在古代则不是这样,至少要是姜鸣把这头老虎拖回去,老杨叔两口子一定食其肉、寝其皮。 很可惜这里是十万大山深处,路过的野兽可能对姜唐的肉体和三桃的灵体不感兴趣,但是它们绝不会放过到嘴的老虎肉。 所以接下来姜鸣面临新的套娃问题:人可不可以去吃吃过吃过人的老虎肉的奇形怪状野兽的肉? 最后姜鸣还是放下了纠结,随意找了些看起来比较和善的食草昆虫幼虫完成饱腹,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那些长得像蛴螬的肥大幼虫。 去掉头和屁股以后就可以吃,蛋白质含量是多少不清楚,但只要你忍着恶心不吐出来的话,三条肥虫可以提供你一天的运动生活所需。 相较之下姜鸣觉得三桃的生命形式更加完美,既不会因为身体需要娶摄入一些简直难吃到不能思考味道的食物而丢掉节操也不会因为没有卫生纸或者类似平替纠结上厕所的心理沉默成本加剧。 经过这段时间两人的交互,姜鸣至少从唇语和手势上猜出了三桃历险记后半部分的始末。 首先三桃现在的样子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而是“伥”,虽然很多时候都会有一句“为虎作伥”的成语来形容像三桃这样的存在,不过很明显大雍的“伥”又有所不同。 至少三桃从被吃掉开始到最后以这样的形态出现也从来没有被这头老虎操纵过,而且这头老虎也根本看不见三桃的存在。 除了三桃本人不能离这头老虎太远的距离之外根本看不出她和这头老虎之间有什么独特的链接。 或许是因为怀着对这头老虎的仇恨三桃并没有消失,反而跟着老虎出入过很多地方,不过人变成“伥”之后可能有一些禁忌上的缺失,三桃并不能记住太多的东西。 后来在老虎穿行什么地方的时候,三桃却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自由,她不仅可以离开老虎的身边,而是她的身形也可以被更多生物看到。 三桃甚至刻意在老虎面前显形让老虎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不过出乎三桃预料的是整座森林中的大半动物都能看到她的形象,却对她视若无睹。 因为缺乏参照,姜鸣也不知道三桃身上的这种现状究竟是偶然还是有规律可循,而那些看得见三桃的动物都是开了灵智亦或是三桃本身就可以被看到。 和传统小说中写的不同,三桃不畏光线,无论日光月光,但是经过这两天的尝试三桃也根本无法通过什么“吸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来修炼。 两人交互之中除了那股寒意以外姜鸣也无法进一步靠近三桃,灵魂本质没有实体的情况也困扰着三桃。 介于另外一个死鬼现在还挂机中根本联系不上,而三桃受限于自身的认知和无法表达的要素过多,那顶神秘的轿子、叫玉竹的小丫头之类的故事姜鸣根本无法推测相应的答案。 第三十九章 苦海和鱼(九) 那边深山中姜鸣还在为了自己的胃和各种诡异食物作斗争,访隆县这边却因为姜鸣留下的一些东西闹得天翻地覆。 访隆县县大牢现在满满当当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和尚,当然,你还千万别以为是那种慈眉善目或者相貌清秀的和尚,一水的肌肉壮汉。 能让这群肌肉和尚能乖乖坐在牢房里早晚念经还要归功于那个躺在大牢门口地面上烂醉如泥的皂衣衙役。 这衙役看起来三十出头,面相奇古,全身精瘦,右手拎个大葫芦,时不时往嘴里灌两口,从远处闻应该不是什么好酒,左手拿着根短一截的水火棍,晃晃悠悠随时都可能掉落。 来往路过的狱卒衙役都会停下唤他一声:“周头儿”他也不回应,只懒懒挥挥手便算是打过招呼。 正值晌午,一个月色僧袍的俊俏和尚从天而降落入监狱大院门口。 旁边乘凉的胖瘦两个狱卒不见半点紧张,那胖一些的狱卒从怀里掏出一枚散碎银子:“瞧,又来一个,还赌么?” 瘦子狱卒还没说话,一声破空,那位“周头儿”的酒葫芦狠狠撞到两人正中间,胖子狱卒马上醒悟过来:“看来是点子扎手。” 两人默契地收拾东西,把空间留给了剑拔弩张的两位大高手。 待两个狱卒消失,俊俏和尚方才开口:“我说诸位师兄弟为何在牢狱之中参禅悟道,没想到这区区县衙大牢之中竟有一位施主你这样的高手。” 周头儿甩了甩饮酒过度导致头痛的脑袋,杵着那根短上不少的水火棍站起来:“还不是因为会有和尚你这样的高手来劫狱。” 和尚双手合十,僧袍鼓荡,似有狂风在衣服内滚动,周头儿邋邋遢遢,一双斜眼正面都不看和尚分毫,片刻后不大的访隆县大牢内就打成一片。 一切的源头还要从李蟾桂离开访隆县的第二天说起,一个瘸腿乞丐带着群平日里躲在山神庙里栖身的乞儿拿着一片硝制的兽皮跑到县衙举报。 因为县令不在,老县丞只得自己接下了这块兽皮,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兽皮上清清楚楚画着整个访隆县西南部村落、坞堡和城池的布防图! 大大小小的不知名标记将整个访隆县分割成均匀的三个板块,但是其中的箭头还是让人看得分明。 兽皮正中间只有一首似是而非的诗句: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白旗圣火,极乐净土。 县丞只看了一眼这首隐晦中带着奔放的反诗就知道事情不会善了,一边派出衙役打探情况,一边急忙遣人往附近的军队卫所请求支援。 好巧不巧的是少林和尚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纷纷往访隆县钻,县里的老爷们一看这些和尚再联想到什么极乐净土直接就对和尚释放了最大的敌意。 接着出去打探消息的衙役从各大村寨坞堡中又搜查到了许多来不及销毁的地图残片,在李蟾桂不知道的情况下访隆县直接拉响了红色警报,还请出了早就赋闲在家的捕快班头周慎坐镇,才有了后来的这一幕。 第四十章 苦海和鱼(十) 当然那首来自现世白莲教的诗句和精度专业的军事布防图肯定是来自于姜鸣,不过少林寺的和尚们也的确太过于捧场了些。 不说访隆县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反过来再看看无形之中被姜鸣摆了一道的县太爷李蟾桂和少林僧众一行。 如果有一副卫星地图你会发现这群人离姜鸣的直线距离只有二里路不到,只不过这群人不在林子里,而是身处地脉之下。 此时的三戒和百里无疆浑身伤痕累累,彼此间连最基本的斗嘴都没了兴致,护卫在李蟾桂身边的已经换成了六个黑衣蒙面人,少林来人也大都受了不轻的伤势。 一行人行走在类似地下陵寝的墓道中,精神状态崩的很紧,只有时不时传来的少女娇呼就像是索命铃声一样,每一声娇笑都会在无声无息之中带走一个人的性命。 面对如此诡谲的场景,不仅少林的那群狂信徒没有退缩,就连李蟾桂和百里无疆都面无表情的继续前进。 只有那如同幽灵呓语一样的少女声音回荡在墓道当中: “咯咯咯,各位汉家哥哥还不肯放弃么?我可说好了,这才是我族盘祖墓室的第一层,一旦走到尽头进入第二层遇到的东西可要比现在恐怖千倍百倍。” “你们皇帝给了你们多少好处,值得你们这么拼命呀?可是这好处不也要有命才花的出去么~” “哎呀,那个和尚好不小心,被山犬大小的地龙蚁咬住就没救了。” “你看,我都说没救了,你们偏不信,这不~又赔上四五个和尚,啧啧啧,真的好可怜~” 一行人越是深入这幽深的地宫,诡异的折损就越大,而今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的只剩下李蟾桂、三戒和百里无疆三人。 不过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早在三天前进入地宫开始,这地宫内神秘的涂料和环境就像浓雾一样附着在所有人身上,吸收掉了所有的声音。 除了那个少女声音以外,其他人就算是临死前绝望的怒吼都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样的环境最容易摧垮人的意志,但这支三天时间内减员两成多的队伍没有一个人尝试中途折返,迎着少女的嘲讽踏入地狱。 只有李蟾桂炯炯有神的眼睛时不时会看向漆黑一片的墓道墙壁。 李蟾桂在模糊中能看到墙壁上有一些花纹,用不太抽象的绘画方式描绘着一张张似人非人的图案。 乍看之下这些图案杂乱无章,但是李蟾桂凭借惊人的记忆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案:变婆。 李蟾桂依稀记得初次见面和姜鸣见面时随着姜鸣摔下保坎的就是一个略显恐怖的猿猴状面具,因为那真实且蛮荒的风格李蟾桂还随口询问了几句。 最后从姜鸣的介绍中得知面具所代表的变婆是一种行走在山林中的妖物,善人言,力大无穷,好吃人。 原本还以为变婆是汉人对少数民族妖魔化之后的产物,但是像小故事剧场一样的墙壁上却有着不同的解读,李蟾桂的心神渐渐被这些壁画所吸引........ 第四十一章 苦海和鱼(十一) 变婆,原本是一位名叫阿芝的美丽艺族少女,居住在南疆至南的雪山之下,从小生性聪慧,被选为黑天至尊大神的祭品。 黑天至尊大神拥有六双手,四双腿,一双眼睛能看到万界之内.......他能保佑雪山平静,能让冻土里长出青草,能让牦牛更加强壮,只需要每十四年为他奉上一名聪慧的少女,上供的部落就能持续十四年获得他的庇佑。 奉献少女的必要步骤就是在少女活着的时候,刺瞎双眼,活剥下皮肤,经过一系列仪式后再将她烧成灰烬....... 为了逃离这可悲的命运,阿芝疯狂向东边逃跑,她的族人就在后面带着最好的猎犬追捕,阿芝逃进了树林,遇到了至高无上的蛊神。 面临即将到来的追兵阿芝向蛊神许下愿望,只要能逃离族人的追捕,她必将一生一世侍奉在蛊神身边。 可是在凶狠的族人们退走后,阿芝后悔了。 看到露出至高形态击败族人的蛊神后阿芝对蛊神升起了深深地恐惧,她再一次逃了。 看到逃跑的阿芝,蛊神只冷冷地站在原地对阿芝诅咒。 蛊神告诉阿芝他会用三天时间追捕阿芝,只要三天内阿芝没有被找到,那么蛊神将不再计较阿芝的毁约,但是如果阿芝被找到,那么降临于她身上的责罚将十倍于前。 阿芝躲在树林之中,树林惧怕蛊神直接枯萎,阿芝躲在河流之中,河流惧怕蛊神直接断流,最后阿芝逃无可逃选择躲入一户人家。 她祈求这家人帮助她并许下无数承诺,出于对这个可怜少女的怜悯之心,这家的长辈答应了下来。 第三天的傍晚,蛊神化作一个青年来到这户人家询问阿芝的踪迹。 瞎眼的老人闭口不谈,聪慧的母亲顾左右有言它,一家之主的男人选择撒谎,只有家里的一对儿女对蛊神说出了阿芝的下落。 蛊神最终在日落之前找到了阿芝的下落。 为了惩罚阿芝蛊神从这户人家中抓出一只老鼠贴在阿芝身上,阿芝身上瞬间长出了又长又硬的黑毛,嘴里露出獠牙,身体逐渐壮大....... 最终除了那如黄莺一般动听的少女声音,阿芝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被一只丑陋恐怖的怪物所替代,世上再没有不守承诺的阿芝,只有极度仇恨孩子的变婆...... “当然,就算是苗地传来的版本中对照这个故事还是有太多地方都是假的~” 姜鸣一边把手里半干不干的肉块挂到高高地树枝上任由太阳晒干水分,一边龇牙咧嘴地吓唬瑟瑟发抖的三桃。 话说女鬼怕鬼故事,这也算得上稀奇了。 迎着三桃嗔怪的目光,反正也读不懂唇语的姜鸣继续给三桃科普:“我师父,你还记得吧?” 三桃疑惑地看着姜鸣点了点头,姜鸣扯下不小的一块肉顺着树干慢慢往下蠕动: “至少他告诉我的故事就和以前那些老人传说的不同。” “他说,变婆其实是这世上最让人恨不起来的妖怪之一,它们的做法可能有错,但是他们的心.......” “他们的心思总是有些让人扼腕叹息~” 第四十二章 苦海和鱼(十二) “他们的心思总是有些让人扼腕叹息~”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姜鸣头顶上传出来。 姜鸣双手环树,看了眼捂着嘴的三桃,有些艰难的抬了抬头: 树干上倒倒站立着个人,姜鸣一抬头就刚好与他四目相对,对方倒立着也看不清眉眼,只是惊吓中差点放开了环树的双手。 那人对着姜鸣微微一笑,也不见其他动作,姜鸣整个人就直接漂浮起来,随着那人动作三桃和姜鸣都随着那人稳稳飘落地面。 姜鸣等双脚落地再看,面前是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身穿不知什么禽类羽毛做成的衣服,一张年轻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年轻人的稚嫩,细看之下一头长发在光影的流动中时白时黑,极不真切。 不等姜鸣开口,那人直接伸出左手按在三桃头顶,和之前姜鸣与三桃交互不同,那人这一掌就像是按在了实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连三桃的样子都凝实了几分。 那人右手飞快跳动,依姜鸣看来,这既不像是道家佛门的手印,也不是术士一脉常用的测算之法,在那人右手跳动的同时,姜鸣和三桃身上竟然各升起一缕轻烟。 姜鸣身上的轻烟呈青黑色,三桃身上的则是赤红色,那人伸手一招,两股轻烟便被他摄到了掌心中。 那人只是看了看手中的轻烟,就转过头盯着姜鸣:“有意思,真有意思。” 姜鸣眼见三桃没有任何痛苦不满之色,也不急着解救,只和这个怪人打起了哑谜:“是人有意思,还是烟有意思?” “烟有意思,不过更有意思的却是人。” “只要是个人,多少都会有些意思的。” “不不不,有的人天生意思就比他人多些。” “只可惜一般有意思的人大都不长命。” “如果不长命也就没那么有意思了,起码本座是这么觉着的。” “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你别问,本座也不会说,叫你这样的人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前辈此来有何目的?” “本座命里的徒弟就在你身边,你说本座来干嘛?不过嘛,本座现在又不想要这个徒弟了。” “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那怪人却不愿再和姜鸣交流一句,纵身就往远处飘去,姜鸣只见他招招手,三桃凭空飞起来跟着怪人去的方向而去。 远处传来那怪人的声音:“见了你我便知她和本座师徒缘分未至,不过不耽误本座给她交代点东西,一会儿这妮子保准还得回来找你,你就别花功夫追上来打探了,至于本座的来历,那只打洞的地耗子知道~” 等怪人说完,姜鸣只觉得脑海中洪钟大吕一般各种法器齐响,就像是脑海里开了一场水陆道场。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在各种乐器中传出,像是在传经讲法,姜鸣虽然完全不解其意,但不影响他沉醉其中。 只待所有的声音全部消退,姜鸣木然看着地面,很久不见的无牙老祖再次上线: “我说祖宗,你怎么会遇到这位了?” 第四十三章 苦海和鱼(十三) 无牙老祖显得十分焦急:“你快告诉我你们究竟都说了什么!” 在姜鸣印象中这位一向天是老大我是老二、目中无人至极的无牙老祖,现在却被一个怪人吓得“老祖”都不敢自称了,晓得厉害的姜鸣连忙将与此人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无牙老祖。 听完姜鸣的叙述后无牙老祖并未给姜鸣解释太多,只推说有的事时间过于久远老祖已经是记不清了,一番不上不下弄得姜鸣牙痒痒。 不过姜鸣和无牙老祖算得上一根绳上的蚂蚱,自是不用过于担心无牙老祖会坑自己,既然他不愿多说,就容事后再套。 姜鸣和无牙老祖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口水话,却见三桃慢慢地踱步回来。 依着之前三桃的样子,大多是脚不沾地的飘着走,而今却能在地面上蹦蹦跳跳,看来没少在那怪人处捞好处。 三桃远远见着了姜鸣,却不再走,只对着姜鸣招招手,示意姜鸣过去。 姜鸣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由着这位玩伴召唤,走上前去。 两人快并行时三桃伸手拉住了姜鸣左手,稍微有些寒冷的触感钻进姜鸣心里。 三桃没有说话,只带着姜鸣向前走,姜鸣也没有说话,不说自从进入这片天坑之后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在掌握之中,这几天遇到的事情多少有些打碎三观。 三桃脚程很快,根本不似一个没有学过轻功的乡间少女,以失去百里无疆传来的真气后姜鸣自身学的那些半吊子轻功也只能勉力跟随。 莫名的,姜鸣在三桃身上感受到浓浓的悲伤。 两人越走越快,途中几乎没有休息,差不多走了有四五个时辰,姜鸣闻到了鲜血的气味。 这时三桃终于停了下来,朝着远处一片树林看去。 姜鸣目力不及三桃,虽然能闻到血腥,却什么也看不到,便索性舍了站在原地观望的三桃,自己走了过去。 按照那怪人的样子,只怕现在的三桃比自己安全得多。 又走了十多分钟,姜鸣终于知道三桃远远观看的究竟是什么了: 花婆婆的尸身。 此时的花婆婆已经没了任何声息,她穿着几乎只有在特定日子才会穿的苗人盛装,手里拿着把勾头柴刀,腹部已经被猛兽撕开,内脏不见了踪迹。 说出来十分惭愧,姜鸣在见到花婆婆尸身的那一刻方才想起自己从未告诉三桃,也没有记得这位孤苦伶仃的老人只身一人进山为三桃报仇的事情。 鲜血蒸腾得温热,花婆婆方才死去不久。 姜鸣此刻仿佛被巨大的愧疚笼罩,呆呆立在当场...... 此时左近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姜鸣附近就站满了手持各种武器的南疆人。 这群人神色有些激动地质问姜鸣什么,不过此刻的姜鸣仿佛痴傻,失去了交流能力,对南疆人的询问也充耳不闻,只呆呆看着花婆婆尸体不动。 远处观望着这一切的三桃却转身默默离开,在她站立过的地方,有一滴晶莹的泪珠熠熠生辉....... 第四十四章 苦海和鱼(十四) 这群南疆人面对姜鸣的非暴力不合作明显很不满意,大概就耐心的对话了四五轮没有反应,南疆人中走出一个个头高大的男性径直走到姜鸣身前一脚将姜鸣踹倒一旁。 接着四五个南疆好汉冲上来扯着一根藤蔓给姜鸣来了个四脚朝天猪蹄扣。 做完这一切后才有一位貌似头人的男子走到花婆婆身边仔细观察起来,那人看了差不多一分钟就对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两个体型壮硕些的南疆人不知从哪里找来根长棍穿了捆姜鸣的藤蔓,就跟抬活猪一样抬着姜鸣就往丛林深处走去。 有时候姜鸣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冷酷无情,本还沉浸在痛苦中的姜鸣在被抬了三四个小时后就因为四肢和大脑充血清醒了起来。 为了获得俘虏应有的待遇,姜鸣开始和这群南疆人说话,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开始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我让你高攀不起。 没有一个南疆人回应姜鸣。 南疆多遗民,许多民族和前世的大中华极为相似,不过他们本质上又有所不同,南疆人虽说也按照风俗习惯和生活地理位置不同划分民族。 但是由于战争和贫瘠资源的缘故,他们的民族转化率是十分迅速的。战败者的人民自动转化为战胜者的种族,这是南疆自古以来的生存之道。 比如说抬着姜鸣的这个部落,为首者一身苗人打扮,但是四下围着的手下却有些带着彝或者布依的服饰特色。 毕竟这年景衣服也是稀罕物资,轻易更换不得,所以从身边这些苗人从旧到新的外族服饰就可以确定抓住姜鸣的是一个强盛的长胜大部落。 因为艰难的生活环境造就,大部分南疆人都没有穿鞋的习惯,一双脚常年行走山间,早像动物一样在脚底形成一层保护壳,所以光脚的南疆人在山间行走的速度是普通大雍人的数倍。 又是个把时辰过去,姜鸣被串在木棍上一颠一颠的,早已没有了说话的兴致,只是竭力克服着呕吐的欲望,毕竟这种四脚朝天的姿势要是不小心吐出来,那就真是原汤化原食了。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姜鸣的祈祷,这群猛的不像话的南疆人跋山涉水之后终于走到了一处山间谷地,这谷地里现在却布置着大概有五千丈方圆的各种临时简易帐篷。 帐篷的外围还像模像样的搭建着拒马等设施,虽然姜鸣目不能视太远,却从空气里弥漫的腥味和时不时传出的野兽嘶吼声中得出这座联营中还安置着不少蛊兽。 对于注重春季驱虫斗宝的南疆人来说,收回放出去的蛊兽就意味着至少一年多的辛苦全部付诸东流。 这群人没有太多反侦察意识,带着姜鸣大大咧咧地就往营地核心区域走去,姜鸣在一路上看到不下六七个南疆着名部落的图腾样式。 终于是到了一个像是临时军帐的地方,找了两个合用的拒马角把姜鸣吊着,便进入了那兽皮搭建的大帐当中。 第四十五章 苦海和鱼(十五) “哈哈哈哈,小贼,搞不好这群南疆人是生番,一会儿架起大火就把你烤熟吃掉~” “小子死则死矣,没想到传说中天下无敌的无牙老祖和我一起做了亡命鸳鸯,小子多少也是个有福的~” 不知又过了多久,姜鸣正忍着恶心和脑海里嘲笑自己的无牙老祖对骂得正欢,军帐里终于传来了些脚步声。 姜鸣勉力抬头,只见一群苗人大汉簇拥着个妙龄少女走了出来,那少女一身蓝衣,赤足戴铃,右边的耳朵上还带着一条懒洋洋的小蛇。 看见姜鸣抬头,少女直接询问:“小孩儿,你从哪儿来的?” 姜鸣张了张嘴,示意自己发不出声音,倒吊太久的确会让人因为缺氧不怎么说得上话,少女挥了挥手,两个大汉走上前把姜鸣放了下来。 姜鸣喘了两口气,正思索着怎么打发这个比自己大上四五岁的女头人,一条碧绿的毒蛇却已经无声无息地爬到了姜鸣面前。 “我阿娘说过,你们雍人狡猾,要是问话不答,就是憋着坏心思,所以你要是在想怎么骗我,我就放大青竹咬死你。”苗人少女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辫子,一边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姜鸣。 姜鸣脑海中念头转了又转,苗人少女却已经不耐,直接吹起无声口哨,胸前那条青蛇七寸直直立了起来,这是即将发动攻击的前兆。 就在这蛇即将咬上来的瞬间,姜鸣终于开口了: “我能帮你们赶走那群和尚。” 说出这段话之前姜鸣也算是深思熟虑。 首先,南疆人虽然团结,但是部落制度结构松散,非外地入侵绝不会大规模集结,一旦出现类似军帐之类的东西那么就意味着战争。 其次,如果自己留在访隆县的东西只要起到一点点效果那么至少现在的乾州边军绝不会轻易离开驻地,他们要防守那子虚乌有的反贼。 第三,能被无牙老祖高称一声人物的三戒和尚以及百里无疆嘴里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情报表示少林应该是要下大力气干预什么事件。 第四,这个世界中少林代表的就是佛门最顶尖的存在,而大雍号称佛徒千万可不是吹出来的这么简单。 所以姜鸣猜测这群苗人的集结大概率和少林的人有关,回想起百里无疆和无牙老祖反复提及少林会对自己赶尽杀绝一事,姜鸣决定在战略的层面上做一次反击。 不过令姜鸣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的确让那个苗人少女有了反应,不过那条青蛇还是义无反顾的一口咬在了姜鸣胸口。 不等姜鸣有其他的反应,这少女却先从随身竹筒里掏出一枚黑色药丸,趁着姜鸣要开口谩骂之前塞进了姜鸣嘴里。 姜鸣本来被毒蛇咬到后就感觉这蛇毒发作奇快,不过几秒时间就感受到呼吸困难,全身难受,口腔腥甜,只待囫囵吞了那药丸后一切症状才渐渐轻了下去。 姜鸣注意到自己中毒的症状只是被控制在一个安全可控的范围内,却没有被解除,胸口还泛着青黑色的蛇吻伤口就是证明。 第四十六章 苦海和鱼(十六) 姜鸣只得扯出一个苦笑:“阿姐大可不必如此,我就是个半大年纪的雍人猎户,不至于让阿姐这么防备吧?” 少女只是狡黠地吐了吐舌头,对着姜鸣露出一张好看的笑脸:“我阿娘说过,你们雍人最会骗人,我要是发现哪个雍人比我聪明,就先放毒咬他,此后我不问话,他不能多说,小弟弟你这么通情达理的人,一定不会责怪我的,对不对?” 姜鸣见状别过脸去不看少女,却被少女用蛮力将脸扭了回来:“好啦好啦,大青竹的毒性虽然猛烈,但是你不也吃了我的蛇药么?你要知道吃了这蛇药,十万大山里一半的毒物都拿你没法子了,按道理小弟弟你还占了阿姐我的便宜呢,你可不许不理我,不然我放铁烙头再咬你一口哦。” 面对这么个萌面煞星,姜鸣也只能收拾收拾情绪,硬扯出个笑脸:“阿姐都这么说了,那小弟弟我也就算了,不知道阿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女就着力道把姜鸣拉到一边的拒马附近坐下,一阵清香从她身上散发,直冲姜鸣的脑仁,不等姜鸣克制对这股香味的痴迷,少女接着说道: “我阿娘还说过,要是有长得好看的雍人问我姓名,那就直接放大胖咬死他,不过小弟弟你虽然好看,但是还小,应该不算阿娘说的那种雍人,阿姐我啊,叫孟卓哦~” 孟卓的话才说完,无牙老祖就在姜鸣脑海中拼命示警:“小子,你对这小妮子可不要起什么坏心思,她背后的人十分了不得,你若是真能帮她一定要竭尽全力,让她欠你个人情,在中原你都可以横着走!” 姜鸣刚才还有些僵硬的笑容现在明媚了三分:“阿姐名字真好听,我就不行了,我的名字叫姜鸣,又普通,又没有特色。” 孟卓伸手捻起姜鸣身上大青竹咬过的伤口,只用一对手指轻轻揉搓,伤口就渐渐愈合,虽然还是碧绿碧绿的,但起码没有之前那么狰狞恐怖了。 “小弟弟,你是怎么知道阿姐的族人在和一群和尚打仗啊?” 姜鸣知道这个貌似不经世事的少女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自己,接下来试探只会越来越危险:“阿姐不知道么,我是牛头垭口外面的壁结村的猎户,和尚头子进山的时候我还见过。” 孟卓听了姜鸣的话眼神却危险起来:“小弟弟你的意思是那和尚头子见了你没什么反应,就这么直挺挺的走了过去。” 姜鸣仿佛没有看到孟卓眼神中如有实质的杀意:“当然不是了,开始我看见那和尚头子的时候就有一位大侠说着和尚要杀我,给我打了一道热气让我往林子深处跑。” “不知怎地我一看那位大侠就相信了他的话,没等和尚头子做点什么便跑进了林子里面。” “哦?不是说壁结村外面么,怎么看见和尚的时候还能看见大侠?” “那大侠是咱们知县老爷带来的伴当,看起来就威武,还和和尚头子动过手呢。” 第四十七章 苦海和鱼(十七) 没等孟卓追问,姜鸣自己就把除了自己会武功和相关三桃鬼魂那一段十分诡异的经历以外所有东西一五一十交代了,毕竟除此之外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听到老虎背人,姜鸣受全村嘱托去送万民书一截时孟卓还打断姜鸣确认:“雍人阿弟你说的当真?真有开了灵智的老虎去到你们那边背人?” 姜鸣点头:“千真万确,阿姐看得出来,我也是个不错的猎户,老虎开没开灵智还是分得清的。” 之后孟卓耐心听完了姜鸣这十来天经历的全过程,双眼一转,便推测出姜鸣所说理应八九不离十。 不过姜鸣毕竟是雍人,这个年景可没有雍人愿意做雍奸,在他们眼中便是一只生活在大雍的犬都比南疆的人来的高贵,孟卓也仅仅是放下了对姜鸣的怀疑。 随即开始的问题就摆回了桌面上,孟卓示意开始将姜鸣放下来的苗人汉子给姜鸣端碗水来,也不嫌姜鸣身上肮脏,并着姜鸣就坐了下来: “那阿弟你说要帮阿姐退走那群和尚,可开不得玩笑哦,阿姐心眼小,要是知道被人骗了就喜欢放毒蛇咬死骗我的坏人~” 姜鸣看着孟卓那双裸露在外白生生的玉足正发呆,恍惚间却没把孟卓的话听真切,随即胸口就是一阵钻心的痛楚,还没等姜鸣解释,孟卓却已经收了手段,小鼻子一挺发出满意的哼声。 姜鸣又听了一边孟卓问话,才微微笑起来:“阿姐放心,小弟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有所依仗,不说其他,你们对峙了这么些天,可见过一个大雍军卒?” 或许是姜鸣开始的动作过于孟浪,再加上他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嘚瑟劲终于惹怒了一旁护卫着孟卓的苗人护卫。 一个瘦竹竿一样的护卫对姜鸣嗤笑道:“小子,你是不是把自己当访隆团练使了,还是说其实你是乾南总兵?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还能拖住雍人边军不成。” 孟卓却是陷入思考暂时没有说话。 姜鸣知道这时候必须要占据主动,不然随时都是杀身之祸,再加上对自己之前布下的手段有个五六分把握,见人质疑便立刻堵了回去: “那请问这位大哥,此处距东北竹林山区多远?” 苗人护卫看姜鸣问出这么个弱智问题,便带着轻慢回道:“三日脚程” “那再问这位大哥,竹林山区离访隆县卫所几日脚程?小弟问的是斥候的速度。” 苗人护卫此时脸色已经有些郑重的模样:“不到五日便到。” 得到苗人护卫的回答,姜鸣知道鱼已经上钩了,正好之前为自己拿水的苗人也正走过来,姜鸣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拿过水碗“吨吨吨”就是一大口,饮下水后长舒了口气才继续询问: “依大哥之见,你们从十万大山南边一路行来脚程如何?你们如此规模的聚集完全不被大雍边军斥候发现的概率是多大?就算你们已经穿过大山过来,这十余日时间大雍军队难不成如你一般天真可爱,连这都反应不过来么?” 第四十八章 苦海和鱼(十八) 姜鸣本以为自己这样调侃会激怒那瘦竹竿,没想到这汉子只是微微眯着眼睛把姜鸣的话在自己脑子里过了一遍,接着长舒一口气对着姜鸣拱了拱手:“小兄弟,受教了。” 姜鸣却带着淡淡的嘲讽笑着说:“大哥何以前倨而后恭?” 瘦竹竿闻言也不恼怒,反而咧开一张丑脸笑得淳朴:“我阿猛只佩服真有本事的人,年齿再长,没有本事我阿猛照样不给好脸,年纪再小,只要像小兄弟你和我那兄弟一般我就服气。” 面对这样的人物姜鸣也只得讪讪拱了拱手,道一声“受教” 孟卓听了两人对话,终于在末尾笑了起来:“姜阿弟,阿姐确是要谢谢你咧。”说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那叫阿猛的汉子,阿猛点头,一把将姜鸣揽在臂下,也不管姜鸣挣扎,强行就拖着姜鸣离开了大帐。 阿猛假假地嚷嚷着要请姜鸣吃酒,直把姜鸣拖到了营地东南角的一个小帐篷里。 姜鸣来时被捆着还看不出大概,现在由着阿猛拖动便将这苗人的营地看了个七七八八。 整个军营中如阿猛这般有些年纪的老人不多,反而全是彪悍的青壮,各个帐篷之间有着泾渭分明的距离,就连便溺之处都没有划归一起,各家管着各家。 除了进出营地需要各方通报,这营地也松散的紧,一路上脸上画着各种花纹的异族像看牲口一样看着姜鸣,这样一对比孟卓和阿猛这支最大的部族倒也显得像是文明人了。 直至走到角落,阿猛才对着帐篷喊了几声苗语,接着就有两大三小五个男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姜鸣自诩天朝上人,所以小时候在村里也就没找花婆婆学上一口外语。 再加上壁结村浓郁的汉文化主义估计也不会让村里的小孩学苗人的语言,所以阿猛和那些人说了什么姜鸣一个字都听不懂。 只是在言语间听到双方指着自己不断重复一个发音为“阿布阿洛”的音节,帐篷里五个人听了阿猛的描述后看着傻笑面对自己的姜鸣晃了晃脑子,像是要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甩出去一样。 也不知阿猛交代了什么,三个人很是热情地把姜鸣拉到帐篷中,阿猛和另一个汉子不知从哪里搬出半片野猪就着还没点起的帐内篝火烤了起来。 姜鸣看着面前欢快的氛围心里直犯嘀咕:担心了半天,感情真给我开小灶啊? 阿猛见姜鸣有些放不开,忙用汉话解释道:“姜小弟你过来坐,这几个兄弟都是我的族人,刚刚听了你那一番分析我杂么出一些滋味,还想多跟你请教请教。” 姜鸣依言学着几个人围着火焰就地而坐,阿猛随手递过来一把匕首,姜鸣坦然接了,学着其他人等着在半片野猪上割烤熟的肉吃。 见状阿猛眼睛闪烁了一下,嘴上更是吉祥话不停,还不得野猪烤好,之前那单独留在外面的汉子也抱着个大酒坛子走了进来。 阿猛见状立刻走上前,单手将那有四五十斤的大酒坛扯到众人跟前:“你们雍人有句话,不喝酒就不是朋友,今天我阿猛想和你交个朋友。” 第四十九章 苦海和鱼(十九) 面对阿猛的强势劝酒,姜鸣面上多少露出些不自在。 和大部分穿越者同胞不同,姜鸣这个人,喝不了酒,简直就是沾杯倒的典型。 而且姜鸣还会发酒疯,和那些喝了酒乱打人的武疯子不同,姜鸣喝了酒就是个文疯子,逮着谁就跟谁聊,而且是那种你不下线他就不下线的那种持续轰炸。 前世姜鸣为此没少出洋相,但现在这么大一坛子酒摆在眼前,六个满身纹身、和颜悦色的少数民族兄弟告诉你,不喝就不是朋友。 姜鸣咽了咽口水,也不管脑子里无牙老祖的嘲笑,准备敞开了让大雍世界的少数民族朋友感受一下键盘侠的魅力。 阿猛翻动了一下猪肉,旁边的小弟很有眼色地递上五六个石碗,阿猛将碗一一分给众人,接下来就专注切割。 姜鸣接过碗看了看,应该是某种岩盐制成的,割下来肉在碗里裹上一圈再放嘴里,有股子原始的香味。 说实话野猪肉不好吃,至少这时代的纯天然代表着没有油脂,而且有很重的腥臊味,一时间姜鸣也分不清到底是吃肉下酒还是必须就着酒把肉送下去。 阿猛也不急着套磁,只是就着酒肉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姜鸣的故事,而且阿猛酒量比姜鸣还不如,问起话来颠三倒四,还时不时用姜鸣之前说过的话篡改一番再问一遍。 姜鸣表面上一脸嫌弃的和阿猛聊天,心里却飞速拉响了警铃。 阿猛这种做法其实是门审问技巧,审问人至少要做到过耳不忘,然后将自己听到的信息分批分时间段错误组合反复试探,从而确认别人给出的信息真实完整。 两人虽然勾肩搭背,但是姜鸣后背的寒毛到现在都还没倒下去。 从阿猛递那把匕首给自己开始就是一种试探,当时姜鸣但凡有一点异动立刻就会被这个九尺竹竿打成小饼饼。 虽然阿猛掩饰得很好,给人的感觉只不过是个力气稍微大了些的老猎人,但是脑海里无牙老祖早就把阿猛的底子透给了姜鸣。 此人是个武夫,还是个能生裂虎豹的人境巅峰。 好在姜鸣前两关过得还算不错,阿猛也逐渐开始与姜鸣真正交谈。 所谓真正交谈就是把之前九分试探一分聊天改成了九分聊天一分试探。 不过姜鸣是谁?上辈子侃大山把真神仙都侃晕的喷子,一旦你让他使上劲了很多事情反而不用担心。 比如现在,姜鸣正尝试教授可能打了半辈子仗的阿猛如何利用繁复的乾州水道打蛙跳战术,兴致起来了更是抓起众人走到谷外小溪边亲自向阿猛展示了如何利用河流运输诱导敌人误判形式。 吹到兴头上姜鸣再一次忽略了重点,根本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孟卓已经悄悄来到了自己身边,正在用自己的记忆帮助阿猛复刻苗人版鸳鸯阵。 阿猛见酒喝到位了,人也到位了,就顺着姜鸣侃大山的节奏又吵了几句嘴,接着才抛出了自己精心准备已久的问题:“阿鸣你究竟是怎么延缓乾州边军的?” 第五十章 苦海和鱼(二十) 姜鸣面对阿猛的问题却嘿嘿怪笑起来,对着阿猛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附耳过来,阿猛依言过来,姜鸣却在阿猛耳边说出这样一段话: “你们一群偷跑出来的贵族兵就别琢磨我了,不如考虑考虑如何把那群烦人的和尚做掉。” 阿猛和孟卓常年习武,都称得上是耳聪目明,姜鸣这句话一出口就感觉到一阵凉意,不过此时酒精上头,倒也没察觉出多的不对,只当打了个寒颤。 不过这喝得多了就像解决一下,姜鸣拍了拍阿猛肩膀装了个牛伯夷就准备回头找地方泄洪。 阿猛面色温和,右手按住姜鸣搭着自己肩的手强行把姜鸣拉住不让他转头: “阿鸣兄弟,你是怎么看出咱们是群偷跑出来的贵族兵的?” 姜鸣闻言嘿嘿嘿地阴笑:“阿猛哥,虽然我没打过仗,可是多少还是听过一些故事的,按你们这种营房安排,谁能认为这是曾经三退雍军的蛊王营?” 姜鸣嘴里的三退雍军说的是当今皇帝的父亲,慎帝时期旧事,那时面对日益尖锐的江湖和朝廷的矛盾和朝局,慎帝不得不撤销了对江湖人的封锁令。 同年为了挽尊,慎帝发动了被称为南疆三征的连续三场战争,希望以对外战争的胜利巩固自己皇权的权威性。 慎帝金口一开,十八万大雍南军奔赴战场,翻过十万大山,直指南疆圣地——蛊神岭。 不过这三场耗时十六年,前后双方投入近百万兵力的战争除了火气什么都没有打出来,战况永远是焦灼焦灼再焦灼。 期间在雍军的重压下,南疆各族不得不放弃门户之见,以一种类似保甲制度的方式从各大山寨中抽选巫师、精壮组成了蛊王营。 从这支军队形成之后南疆各族也逐渐习惯正规战场作战,在打法上越发多元多样,甚至与雍军在平原战场上捉对厮杀也不落下风。 自此南疆对内对外形成了两套截然不同的战斗系统,对内仍旧是宗族、山寨之间的械斗不止,但是一旦涉及到对外战争,则统一由蛊王营指挥,战术战法军规与大雍骁勇无异。 而姜鸣初至这个营地,各家之间泾渭分明,根本不符合兵法军规。 但是这支军队中几乎全是习武之人,并且每个帐篷都有饲养极为繁琐昂贵的蛊兽蛰伏,很明显这是一支由孟卓发起的贵族少年联军。 而似阿猛这般明明有些军事韬略却不干涉,多半就是各家各户派出来保护自家孩子的真正精锐。 所以孟卓这看似莽撞的行为背后却是各大家的默许。 综上都是无牙老祖给姜鸣分析过的结果,姜鸣却在这时刻将其中因由透透地说与阿猛听。 乘着阿猛愣神的功夫,姜鸣终于拜托了那支扣着自己的手,转身钻到树林里开闸放水。 不过此刻姜鸣已没了初入南疆部落的恐惧,仔细想想就打消了逃跑的念头,这支少爷兵虽然问题多多,但是将要面对的也不是大雍精锐不是? 少爷打和尚,千百年来的话本小说里不都有这一段么........ 第五十一章 苦海和鱼(二十一) 姜鸣背后阿猛和孟卓却在私底下交换着眼神。 “大小姐,此人是真深藏不露还是假癫不痴?” “阿猛哥,我已让阿白看过,此人对我们没有恶意,你看他拿捏我们的手段,只怕此后还要仰仗于他,且莫轻举妄动。” “这人来历.......” “只要阿白看过这人来历就算没有问题,有这等见识也只能说是天赋异禀,无论如何,此人在我们营地里,优势在我。” 阿猛正拧着眉毛和孟卓传神,冷不丁姜鸣那双手已经搭了上来:“我说阿猛老哥,你这眼睛飞、飞、飞、飞什么劲呢?” 失去面部管理的阿猛用此生最大的毅力收束了整个面部,而同时孟卓也就此隐入黑暗。 生死圈里打了个滚的姜鸣隐藏住眼底的锋芒,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要求阿猛继续开怀畅饮。 从来世间多诡计,哪有瞎猫撞死鱼,此刻姜鸣不仅将隐于暗处的孟卓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孟卓背后那若隐若现的南疆神兽也能瞧出三分行迹。 孟卓虽然初次见面就放蛇咬人,之后身上又常携带毒物,却是给人一种先入为主的概念,若是无牙老祖道行还罩得住,那么姜鸣刚才所见的就应该是一头会隐身的大白牛。 姜鸣自从便宜师父死后便从无牙老祖那里讨了一份喝酒的功夫,一份走夜路的功夫。 不过这阿猛灌酒的行径倒也算得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姜鸣初出壁结村之际便立志要为三桃复仇,为此他不惜在壁结村众人的计策上加入了自己的设计: 想要利用官方的力量抓捕一个杀人犯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就是把他变成恐怖分子。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要觉得古代因为各种科技手段的限制所以什么案件都是悬案、诡案,这些凶案没有被侦破的大部分原因只有一个:官府重视度不够。 虽然不知道这位幕后之人为什么要纵虎伤人,但是只要这人变成了反贼,那么无需姜鸣多做,此人必然会以光速落网。 这就是姜鸣沿途经历如此之多的村寨耽误那些时间的真正原因。 之前也说过了,大雍本地人是不大瞧得上外族的,但凡这些村落之中与外族有联系的,大都是心怀叵测之辈。 姜鸣只需要记录这些人的居住脉络,反向造图,便在短时间内编织出一副异族起事的大网,在有心人推敲这张网的问题之前,目标应该已经先行落网。 至于姜鸣为何这么笃定官府按图索骥就可以揪出幕后黑手? 也不尽然,只不过是张网捕鱼,就算是最后一无所获,也算是帮助官府清缴了一些不稳定的坏分子。 令姜鸣真正感到失控的反而是三戒和尚出现之后。 少林僧众阴影中的追杀、不明的前景、莫名死而复生(不确定)的三桃、让无牙老祖闭嘴不言的顶尖高手、这些事情让姜鸣不得不放弃掉大部分的思考,疲于奔命。 而让姜鸣选择站到台前的不是这些危险,仅仅是丛林深处那具随风干瘪的尸体...... 第五十二章 苦海和鱼(二十二) 姜鸣与六个热情好客的少数民族朋友这个故事还在夜间继续。 因此姜鸣也错过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从未见过的奇景:三月同天。 当三轮完全一样大小却不同颜色的月亮升起,访隆县城大牢门前那个喘着粗气的皂衣捕头却眯起了双眼。 他脚边是一具俊美的僧人尸体,以及一柄破碎的武器。 之前被周慎赶走的胖瘦狱卒又回到了附近,正在捡拾一地破碎的兵刃:降魔杵。 从两人的动作看得出来,这被打碎的降魔杵只怕是用沉重无比的陨铁打造,便是碎成若拳头大小的一片也有十来斤分量。 胖子狱卒一边收拾一边嘟囔:“你还别说,江湖上都讲‘兵器越怪、死得越快’还真有点道理,这和尚看起来好生唬人,最后不还是几下就给周头儿给弄死了。” “谁说不是呢。”瘦子也搭茬:“还不如之前抓进大牢里那些,起码还留的命在。” 周慎也不责骂两个夯货,只抹了把汗,走到胖子跟前夺过自己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这你们俩还真错了,要论武功,整个大牢里装的都不及这死了的厉害。” 胖子露出个憨态可掬的笑容:“头儿你这是欺我没见过世面,哪有厉害的死了,一般的倒还活着的道理?” 周慎摇了摇头:“世间的账要都是你这算法就好了。”说罢也不等两人收拾,扭了扭身子就往大牢外面走,边走还边嘱咐两人: “一会儿爷们儿走了以后,把那群和尚全放了。” 说了这句周慎又顿了顿:“日后碰到有人求你们探监,无论贫富,伸手莫过三钱,可记住了?” 瘦子听到周慎嘱咐,扭头看向胖子,胖子却露出一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笑容,瘦子遂即发问:“周头儿这是要去哪儿?” “这年景不安生,好容易遇到个顺眼的县太爷,得接回来。” 胖瘦二人将身上东西一扔,顺势跪在地上:“关圣出征尚且要周仓抬刀、关兴随行,头儿你这么大威风,没个把伴当可不行。” 周慎虽背对两人,却将两人动作听了个分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莫说老子不是关圣帝君,便算是,老子这出可不是过五关斩六将,弄不好就走麦城,你们还跟?” “跟!” 听着背后那商量好似的一个字,周慎大步向前,再不回头: “那便跟着,对了,记得叫人把和尚放了。” “头儿,院子里其他兄弟听的分明,不用再刻意招呼,不过这群和尚人数众多,又是对头,全给放了万一........” “没甚好万一的,老子现在只怕他们少了,可不怕他们多了。” “是是是,头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慎带着两个活宝回家取了趁手的武器,一路南行而去。 在周慎离开访隆县不久,一只信鸽就飞到了司南卫的执房当中。 一双白嫩的小手轻轻解下信鸽脚上的竹筒,从里面倒出一张墨渍未干的纸条:周屠已离访隆........ 第五十三章 苦海和鱼(二十三) 第二日中午,姜鸣陪着自己的阿猛兄弟一行站在一座古朴宏大的石质神庙面前,四周的雨林植物提醒姜鸣他已经彻底处于南疆地界。 姜鸣探着头往幽深的神庙内部看了看,除了寂静一片的漆黑什么都看不真切。姜鸣咽了咽口水对阿猛露出个很勉强的笑容。 昨夜的酒会没有因为孟卓的离开而结束,相反阿猛应该是接收了孟卓的示意,在接下来的聊天中特意透露了此次南人行军的具体原因: 就在壁结村遭遇猛虎进山之前,远在南疆深处的圣尊突然向手下们宣布自己要陷入为期不短的沉睡这一消息,并迅速关闭了各族祭祀日常参拜自己的神庙。 与此同时驻守神庙的高手却在圣尊休眠不远处发现了数量惊人的少林高手,本就没有任何交情可言的双方在轻率的互相试探后就爆发了惨烈的大战。 等各族头人被战斗的动静吸引过来时这群不知何时偷渡南疆的和尚已经全被神庙看守杀光,同时那一批神庙高手也只活下一人。 那人在昏厥之前只来得及说出“禅门南侵”四个字。 本来以为战争即将打响的众头人却在此时收到了圣尊“不得动用各族蛊营”的圣喻。 经历过雍南大战的老一辈头人全部都选择听从圣尊的指示,而同时各家各族中近年来成长起来的年青一代却没有放弃对战争的渴望。 于是在一众头人的默许下,这支由孟卓牵头成立的少爷兵迅速成型并开拔前线。 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妄图通过南王神庙地脉避过天坑、异兽等十万大山自然屏障偷偷潜入南疆的少林先锋。 当然,这是阿猛给姜鸣的版本,接下来就是姜鸣结合无牙老祖给的信息分析出的版本。 那位南疆圣尊,确有其人,据说实力深不可测,就算是赔上少林全部家当也不一定能将之击溃,而这位南疆圣尊也是南疆能够独成一隅的主要原因。 而他竟然下令不允许成建制的精锐部队出动抵抗僧众,又对这支远赴战场的少爷兵视而不见,只有一个可能: 这是一场机缘巧合产生,专属于南疆新生代的历练机会。 以那位圣尊对南疆的掌控力,敢于放出孟卓他们,只有一个可能,他能保证少林来人不会有对这支新兵产生碾压一般优势的能力。 想想心中无牙老祖对阿猛和三戒和尚的对比,姜鸣大概也就明白了这场战场游戏的具体玩法。 三戒一行通过早就隐藏于南疆地下的蛊神地庙向南疆挺近,而孟卓一方则是需要驱逐三戒一行或是将之全歼。 孟卓作为南疆新秀的扛鼎之人,实力却还没有阿猛强悍,同时这群新秀男女每人却都带领着至少一个类似阿猛小队的宗族私兵。 按照无牙老祖的说法,六个阿猛联手就能换掉一个三戒,三个孟卓不一定打得过一个阿猛,所以在姜鸣心中那位南疆圣尊的安全线应该就是少林团队里起码不会出现三个以上的三戒。 第五十四章 苦海和鱼(二十四) 敌明我暗,而且孟卓一方还是以逸待劳,在陪着阿猛观察了一阵“大概率”“会是”三戒一行冒出头的神庙出口后姜鸣心里就有了成算。 若说行军打仗,姜鸣或许也就是个纸上谈兵的“嘴强王者”,但是相较不懂得利用自己一行长处的南疆新秀们姜鸣倒也算得上优秀得多。 在与阿猛一阵耳语之后姜鸣又一次被带到了孟卓的中军帐篷之中,不过相较上次,这次孟卓对待姜鸣的态度就算得上是天差地别了。 听了姜鸣的计策之后孟卓立刻将各族做主的新秀全部请到了军帐,不到八个小时,一众思维活络的年轻人就在姜鸣的计划上推陈出新,成就了一个让姜鸣本人都毛骨悚然的邪恶计划。 同样在话本小说里的桥段也完全没有上演,既没有人在孟卓的压迫下跳出来质疑姜鸣作为一个雍人参会的目的性,也没有人妄图狂妄地站出来打姜鸣的脸。 当然也就不会有孟卓将军政权利分给姜鸣,赠送令箭,如我亲至这样的桥段。 不过在姜鸣一行热火朝天的思考战术时不远处深藏地下的三戒和百里无疆却同时打了个冷颤。 如果孟卓他们能先一步知道三戒这支先锋的状态,或许会直接闭着眼睛直接莽上来。 原因很简单,三戒他们在地底可谓是十分凄惨,先不说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也没有办法保证健康的饮食休息导致的身体机能下降。 因为李蟾桂和百里无疆一行的乱入导致那位南疆圣尊一度调高了对待这支小队的安保等级,这支小队的减员幅度说得上是十分夸张。 算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李蟾桂在内,这支小队现在总共也就剩下了十一个人,根据无牙老祖和姜鸣之前的实力推演分析,这十一个人除非全是三戒和尚,不然怎么面对养精蓄锐等着杀敌证明自身实力的南疆新秀大军? 再者姜鸣之前使下的绊子成功的将少林派出的主力中军拦截在了访隆县城,好巧不巧的访隆县出现了最小概率的事件,也就是访隆县存在一位实力超越三戒或者百里无疆的顶尖高手周慎。 作为少林主力军的领袖和尚在双向误会的情况下被周慎杀死,根据周慎离开访隆县的时间和访隆县狱卒之后释放少林僧众的时间来判定三戒这支孤军至少在二十天左右没有任何支援。 就算群龙无首的少林僧众能够组织起像样的阵势支援三戒,但是他们失去首领的领导不仅仅是缺失重要战力,同时也失去了通过地下神庙网络规避风险的可能。 要知道蛊神的地下神庙网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知道入口的。 如果那群塞满了访隆县大牢的僧众选择直接从十万大山这个防线碾过来,就算他们的人口基数再大十倍估计也只能赶过来给三戒做一场弘大的水陆法会聊表寸心了。 当然,不知道因为各种巧合导致胜利天平严重倾斜的姜鸣肯定是发挥料敌从严的严谨态度,做好准备好生招待让自己染上无妄之灾的少林军团。 第五十五章 苦海和鱼(二十五) “过了这段十八里长短甬道就是下一个神庙出口了吧。” 苦难的三戒一行中一个嘴唇干裂的壮和尚嚅嗫着询问身边的同伴——一个同样双目无神的精壮和尚。 不知什么缘故这支队伍比起与姜鸣时空交错时还多了不少人,三戒身后至少跟了二十多名武僧。 倒是李蟾桂身后还是百里无疆以及那六位像僵尸多过像人的黑衣随从。 眼看这小段路程即将到达地面,三戒也顾不得为自己的师兄弟打气鼓劲,反而是直接走到了李蟾桂面前,双掌合十,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李大人,前方便是那神庙出口,贫僧有一言在先,还望李大人代上位纳谏。” 李蟾贵努了努嘴:“大师有话直说就可,本官自有判断。” “李大人胸怀百姓,乃仁善君子,不过这南疆人非我族类,凶纨狠辣,不似我中原百姓,一旦杀将起来大人千万不可妇人之仁,我等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便是一缕孤魂也不见得能飞回大雍。” 李蟾贵正待说话,百里无疆嗤笑道:“和尚你只管把心放肚子里,穷措大不通武艺,要厮杀也是洒家几个,真个打起来谁还顾得上对面生死?” 百里无疆边说边走到三戒近前:“你这一番说辞不过是想迫穷措大放话与你共进退罢了,怎地,还没交手便怕了那群养虫子的?” “阿弥陀佛,枪王此言差矣。”三戒面色如常,细看之下更是宝相庄严。 “小僧自入少林以来随各位首座广种善缘,莫说是南疆险地恶秀,便是那东海佛敌小僧也曾有缘一晤。” “而今小僧所虑者非小僧之得失,亦非小僧身后这二十几位师兄弟之生死。小僧所虑亦是李大人之所急,小僧为天下计方有此言。” 三戒话音刚落,身后僧众就异口同声高宣佛号:“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李蟾贵见状拉了拉百里无疆袖口,百里无疆不再言语,退在李蟾贵背后。 李蟾贵才笑着对三戒说道:“大师所言字字珠玑,本官无有不应之理,然大师之前所说毕竟兹事体大,若要无疆他们出手还望大师先将证据摆到本官面前。” “这是自然,小僧若有一句虚言便落入阿鼻地狱,受无量苦,李大人只需随小僧进入南疆蛊神大殿参拜便知真假。” 李蟾贵回头对那六名黑衣人郑重点了点头,六名黑衣人便直接隐入阴影之中。 随着六人消失,从百里无疆至每一位僧人都直接原地盘坐,再无一点声息。 李蟾贵知道这些武人是在等那些黑衣人带回外面的情况之前尽量将状态调整到最饱满的状态,也不打扰,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 黑暗的甬道之中落针可闻,武林高手的呼吸声轻到几乎不能辨别,李蟾贵慢慢闭上了眼睛,甬道中壁画上的故事在脑海里回荡。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李蟾贵心底却有种强烈的不安感在窜动,这种不安就算是当年自己一意孤行南下三千里都没有那么压迫神经…… 第五十六章 苦海和鱼(二十六) 正当那种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的感觉越发强烈,李蟾桂感到天旋地转,如蜜蜂展翅的声音在耳朵里不断重复,李蟾桂只感觉胸口像是被大锤使劲撞击了一下。 “唔.....”李蟾桂一声闷哼,从嘴里吐出殷红的血液,接着武僧群中也开始此起彼伏的传出声响,三戒和百里无疆同时睁开了眼睛。 硕大的禅杖和鬼魅的双枪同时舞动,像是在和黑暗中的鬼魅作战,不过两人的动作的确有用,只须臾众人的难受感就渐渐缓解。 僧人们如临大敌,各自拿好了武器四下张望,三戒突然从腹腔中发出似金铁交鸣的怒吼。 “哼!” 随着这声吼叫,黑暗中闪过一丝金色波纹,随即又消散不见,六个纯黑的身影在波纹中来回游荡,最终停在了李蟾桂身边。 就在那六名黑衣人将李蟾桂保护起来的同时,所有人都感到剧烈的头晕恶心。 紧接着就是罩子套头一般眼耳鼻都闷在什么东西里感受不真切,那股闷在胸口的恶气不断淤积,侵蚀五脏六腑。 百里无疆将双手那对宝贝长短枪舞得如风车一般,只见他出手间一个个小小半透明黑影如下雨一般落下。 若是仔细辨认就可以依稀在这些半透明黑影中看到如同夏蝉一般的样子,不过这如夏蝉的虫子不仅比蝉大了一圈,翅膀上还隐隐露出金色光晕。 三戒见状不敢大意,双手猛锤胸口,只两个呼吸三戒胸口到喉咙就像吹起一般膨胀起来,随即乘着百里无疆戳虫子的空隙发出一声爆喝,甬道中传出密密麻麻地“噼啪”声。 众人感觉套在头上的罩子一松,三戒焦急大叫:“这是南疆金蝉,它的叫声寻常人根本听不见,却能直达肺腑,在这甬道之中也不知藏了多少金蝉,贫僧虽用虎豹雷音暂时将这些金蝉吼晕,只怕一会它们还要醒转过来。” 百里无疆缓了口气,与保护李蟾桂的黑衣人打了两个手势,便转过来对三戒说道:“他们已经侦查了出口,里三层外三层被夷人包围,若想出去只能硬冲。” “你我内功还能抵抗这金蝉折磨,不过其他人只怕让它们叫上三个时辰便要吐血而亡,而今是箭在弦上,大师你可敢先登?” 三戒将禅杖拎起,舞了个花,不发一言,步伐缓慢地向前走,其余武僧则各拿武器,有序地跟在三戒背后。 百里无疆让六名黑衣人保护好李蟾桂,自己一个在后面小心戒备。 三戒起初每一步都走地极为缓慢,到后面却是越走越快,脚步踏在地面上往往将头顶的尘土都震落下来,整个甬道内那如同越来越快鼓点一般的脚步声响起,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莫约走了百来步,三戒的速度已经快到让身后的僧兵脱节,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同时一阵阵轻微的响动响起,众人只感觉那股难明的闷痛感出现并渐渐加重。 地底双方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往神庙的出口冲去。 第五十七章 苦海和鱼(二十七) 作为“不会武功”的“军师”,姜鸣被好兄弟阿猛以及他那三个铁塔般的兄弟层层“保护”在预设战场的了望点:神庙斜上方的山峰处。 此时的神庙门口已经是血流成河,悍不畏死的夷族私人武装凭借着南疆特有的藤牌藤甲用血肉之躯将大雍高手集团堵在神庙里面,来回已经打退三次以三戒为首的少林突围猛攻。 不过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在看不到少林伤亡的情况下,夷族私兵至少已经死亡了五十多人,是的,死亡,没有重伤或者轻伤,只要被这群骇人的高手击中,必然就是立刻死亡的结局。 不过这群私兵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些人从小便被喂食各种毒物,天生寿命最多只能活到四十岁,但在常年服用各种剧毒物质之后身上皮肤便在毒物的影响下渐渐长成如老茧一般的硬皮,凡铁不伤且带有不同种类的毒性。 兼之这些夷兵都是保护族中重要人物的护卫,每人身上穿有一身不知什么植物干燥鞣制之后的黄色藤甲,两人之中便有一人握着同材质的藤牌,四人中便有两人牵着藤网,对手但凡一击不中便很难在防具下将人杀死。 少林僧众虽然都是杀伐果决的性子,但是所使用的武器大都是钝器,遇到这样自带一层皮甲的重甲夷兵想要一击必杀就得多使三分力道。 但凡习武之人都知道,招式不可轻易使老,凡动手必须留有一定余地,如这些大师一般全力出击就很容易让自己的招式无法顺利过渡或者衔接,从而需要花更多时间舞动招式对敌,这便是常言说的破绽。 若是两人捉对厮杀,那有些破绽也可凭着势大力沉或者以伤换伤强行掩过去,可是现在却是少对多的小规模局部战争,除个别天生神力或如三戒、百里无疆这样的高手外,往往是使大力锤杀一个夷兵便被三个夷兵趁着空隙捅了腰子。 姜鸣本意是用两百夷兵在神庙口拖住少林一行一炷香时间便可,毕竟这支夷人小部队也不过就数千人规模,要是第一战就损失过重怕打击各位头人的信心。 但孟卓在获悉了姜鸣的想法之后白嫩的小手一挥,用以填漩的夷兵就直接翻了倍。 三次突围不成,少林僧众已经对目前的局势失去了耐心,在第四次突围时三个黑衣高手与三戒一起冲出了神庙。 这三人不似少林稳重强硬的风格,一冲出来就像是三头厉鬼,以飘忽诡异的身法和奇怪如镰刀一般的兵器瞬间斩杀了九命夷兵,在包围圈上撕开了一个口子。 三戒深知机不可失,那高大的身体带动手里的禅杖如同一头发怒的犀牛直线往黑衣人打开的包围网薄弱点冲撞过去。 被突袭的夷兵眼见不妙,忙分出六名带藤网的士兵将拇指粗细藤条编制成的藤网向三戒头顶罩去,三戒不闪不避,只大声高呼佛号挥动禅杖,竟生生将刚才几名武僧都无可奈何的藤网直接打成碎片。 第五十八章 苦海和鱼(二十八) 远处山峰上观战的阿猛此刻眼球暴跳,不着痕迹的看了看下手人畜无害的姜鸣小老弟一眼,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 此时在神庙与少林僧众战斗的夷兵虽然没有学过什么武艺,那日久天长吃出来的毒体暂且放下不说,单说他们结阵用来对抗少林高手的藤器就不是阿猛能搞掂的。 在南疆这藤儿唤作“憋死牛”,一般只会攀附在粗壮的榕树上寄生长大,叶片如利刃,锋锐无比,而且整个藤上还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钩。 这藤儿生长时就无比坚韧,不惧火烧,只有最熟练的匠工才能借助巧劲采集这藤,割下来后放在太阳下暴晒七日,锋利的叶片和藤上的倒钩就会干瘪脱落。 等到藤芯晒干后又会有专人将它们拿到桐油里面浸泡,油泡一个月、水泡一个月最终才算是成了。 这制好的藤条软硬兼备,别看它没什么重量,只要遭受巨力,这藤条立刻就会变得坚如精钢。 取一段两丈长的藤条两边套在两头最壮硕的牯牛脖颈上,任凭你如何挑动牯牛暴怒,这两头牛便是反向使力将自己活活扯来憋死也决计扯不断这藤条,所以“憋死牛”的诨号由此而来。 使用过鱼网的人都知道,线与线之间会产生力学的互补,往往十来根细线相配合就可以承受百倍巨力而不绷断。 这憋死牛做成的藤网一般在山中是用来网罗巨兽之用,本就有数千斤上下的野猪或者兕牛一旦困入网里就是神仙也难救。 阿猛作为下等贵族中第一勇士,年轻时候也曾在斗牛节上一口气绷断过三条憋死牛藤,所以易地而处,他觉得自己在三戒面前只怕和个五岁孩童差距也不是很大。 虽然阿猛认为自己掩饰得不错,但他的每一个表情都被姜鸣看得分明。 阿猛却不知道在姜鸣的脑海里,一个贱搓搓的声音在愉快的炫耀:“这便是老祖我说的先声夺人了,其实土人汉子这也是一叶障目,他和三戒之间虽然有实力差距但也大不到那般夸张的地步。” “那三戒练的是少林秘传中的笨功夫,本就跟庙里的泥胎佛像一样硬的要死,但只要他逆行秘法,便是那群和尚说的佛有拈花一笑,也有怒目金刚,一瞬间将那不动如山的特性全数转化为向前推打的巨力。” “这和尚皮有多厚那天你也见过,白脸关公那两枪在他身上连个白印都没戳出来,拿这么个金身唤作打击打出去,老祖我一时不察都要给打死。” “可惜逆行这秘法也不是没有弊端,他打碎藤网时但凡身边有一个敌人捅他一下,和尚就要去极乐世界见他的佛祖了。” “不过这和尚越厉害,便越显得你这狗头军师高明,奸诈小子,没想到这群夷人还真就借刀给你杀了那群和尚。” 姜鸣看着神庙前的局势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意,只是乘着无牙老祖高兴的时候问了一个问题:“那些与和尚混在一起的黑衣人是什么来头?” 第五十九章 苦海和鱼(二十九) “你说那些见不得光的黑皮大耗子?一群吃皇粮的家生子,小子,箭在弦上,无论这些人什么来头你现在也后悔不得了,再说了,那群夷人可不会因为出现这几个黑皮耗子就随便罢手。” 姜鸣虚握右手,闭上双眼,一个慈祥老人惨然过世的画面又一次展现,强行压抑着胸口的恶心感,姜鸣强迫自己继续睁眼盯着斜对面的争斗。 在前世,总有人会用键盘告诉你一个屠夫杀牲畜杀多了,便对杀人也就没了敬畏之心,或者说有人天生冷血,面对战场刺激不仅不会害怕反而充满了兴奋。 很明显,武功已经超越普通人的姜鸣并不在此列,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其实从目睹花婆婆的死状之后姜鸣的大脑就一直在飞速运转,他想要通过这种精力内耗来忘却这个震撼的画面,就像之前用耗尽精力的方式来解决失眠一样。 姜鸣和这群南疆老哥从见面到斗智斗勇其实也不过四五天时间,虽然在脑海中无牙老祖对姜鸣这几天的表现不乏欣赏,但姜鸣其实一直在压抑心里的某种不可名状的感受。 少林高手和南疆夷兵的厮杀以微不可查的声音撞开了姜鸣死死封住的耳朵,逐渐汇聚成一句话: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姜鸣不停压制这个从心底冒出来的声音,但是这声音如跗骨之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残忍撕开姜鸣妄图将之阻挡的大门,反复拷问: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从这个声音喝问开始姜鸣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他没有勇气去将之解决,在一个全世界对待百姓最舒适、最安全的泱泱大国出生成长,姜鸣从小就学会对生命的敬畏。 在那个连公民个人财产都神圣不可侵犯的世界,生命的可贵铭刻在每一个好好生活的人民灵魂深处。 这就像在网络上重拳出击的每一个键盘大侠或者女拳斗士其实在自己生活中都安心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所谓言论不满不过是荒诞且不会成真的话本小说罢了。 姜鸣和那些键盘斗士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为三桃复仇精心布置的计划也根本没有考虑所谓后果,只是将之看做一场不知什么时候会醒过来的游戏。 三桃的死而复生或者说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更加坚定了姜鸣的想法,直至花婆婆毫无价值的死亡告诉姜鸣:这不是游戏。 从那一刻开始姜鸣不仅仅要面对自己所生所活的每一个鲜活的面孔,同时那早就被抛之脑后的灵魂印记也终于发挥其作用。 一首抄袭来的反诗究竟会使的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其中又有多少人是与三桃相关的始作俑者?整个州郡即将掀起屠刀的海洋,姜鸣再无法像之前那样说服自己。 这只是一场人间游戏。 内疚?后悔?自责?亦或者皆有之? 姜鸣强迫自己将目光锁死在战场上,看那些血肉横飞,他想牢牢记住,自己将要为这个世界带来的小小改变。 第六十章 苦海和鱼(三十) 随着三戒和黑衣人们大展神威,夷兵的包围圈终于被打破,一群武林高手毫无风度的一窝蜂冲向了山林深处,当然,姜鸣在后续冲出的人群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无牙老祖的絮叨还在耳边回荡,可惜姜鸣已经彻底没了与之斗嘴的兴致,脑海中那不分明的声音开始渐渐清晰可辨,那明明就是姜鸣自己的声音。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壁结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姜鸣,我是许诺一生不用任侠豪气解决任何事情的姜鸣,我是,姜鸣........ 虽然仍有些不忍看到山下的战场,但是姜鸣的眼神已经不如之前那般迷茫,是啊,我既是种花家的穿越而来的键盘侠土着,我也是这个世界上命如草芥的芸芸众生之一。 我把武功武力和所谓侠义搞混了啊....... 军人保家卫国,护卫护人平安,他们的武功就是工具,和数理化一样的工具,科学家制造原子弹,掌握杀死众生的力量,他的智慧也是他的工具。 而武功,本来就是工具的一种,我不断强调功夫是杀人技、功夫是杀人技,可是在种花家用功夫又能杀死几个人呢? 姜鸣依稀记得小时候看的一部由着名功夫巨星饰演的电影中,作为与主角亦敌亦友的一位外国武术家曾经说过“年轻人,我告诉你,要击倒对方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手枪。” 这个世界随便出现一个武林高手都是高来高去,飞花摘叶都可以伤人,那么武功和代步车、各种工具有什么区别? 我一直应该守住的是本心,而不是排斥武功,我应该接纳的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而不是我的特立独行...... 如果按照别的世界里就应该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亦或者扯断金绳破玉锁,今日方知我是我。 但现在的姜鸣只是在那双本就灵动的眼中,注入了一束强烈的光。 随着最后一个武僧被藤网套住拖走打杀,姜鸣扭了扭有些发酸的脖子,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并对脑海中的无牙老祖说道: “希望咱们的县太爷宰相肚里能撑船,不然经历了接下来的事之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放我回大雍生活。” “啧啧啧,我看难,你小子出的那些主意,恶毒着呢,莫说是个读书人,就算是老祖我这样能屈能伸的好汉要是真跟你说的那样经历那些都得臊得抹脖子,他要是忍辱负重活下来了,日后有你小子的好日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嘛,怪就怪他老人家自己非要趟这浑水咯~” 阿猛看着三戒众人的撤退方向只感觉太阳穴一阵疼痛,隐蔽地看了看姜鸣咽了下唾沫,此时明明不会武功的小鬼转过来对着自己露出个灿烂的笑脸,阿猛有一种偷东西被抓包的既视感。 姜鸣仿佛全然没有注意阿猛的异常,相反十分轻松地对他说:“阿猛哥,接下来应该就没我什么事了,咱们三天之后见?” 不等阿猛点头回应,姜鸣走到孟卓身后,这支观察队分出一部分人跟着孟卓和姜鸣就着喊杀声消失在密林之中。 第六十一章 苦海和鱼(三十一) 三戒一行突围而去的第六天,姜鸣骑在头硕大的野猪背部,随着一支精锐在往南疆腹地前进。 整个南疆在十万大山深处被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裂谷一分为二,很多地区眼睛所见的直线距离不足千米,但你要过到对面就不得不绕上几天几夜的远路。 熟知南疆地形的本地人凭着过硬的地理印象在原本不可能出现的近道之中飞速前行,他们的行进路线就像一把勺子,勺尖处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姜鸣在这段时间里已经逐渐将心态调整,甚至在孟珂提出要为他分配坐骑的时候他还有心思凭借自己的本事捕捉了头野猪轻微驯化。 一开始姜鸣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给自己配坐骑,毕竟孟珂一行也不是十分富裕,大部分精锐士兵也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下有牲口代步。 直到这群南疆精锐甩开腿奔跑他才知道人家不是优待他,主要是不给他配坐骑那是真跟不上。 三国演义当中有一段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的故事曾经有描述过南蛮战士在瘴气丛林之中出入不仅不受瘴气毒雾影响,而且面对复杂难行的山路如履平地。 但是大雍世界对如履平地可能有自己的看法,姜鸣在不暴露自己武功的情况下可能就真只是个弟弟。 这群人一旦快起来之后简直违背了人类的生理结构,就像猴子无法长时间站立行走,那样会让它们感到不适一样,普通人类也无法像其他灵长类动物一样通过四肢协调来完成高速移动。 可是,这一刻伟大的南疆兄弟们就做到了,他们可以背着沉重的武器和各种装备借用双手在林间切换道路或者变向,他们的脚掌在溜化的巨石上像是有吸附性一样坚定。 讲道理,骑乘野猪除了在耐力方面要稍微强过这些人,姜鸣真不明白到底谁才应该被称为野兽。 随着哗啦啦的响声越来越清晰,这一行人终于是走到了一条不小的河流下游,姜鸣通过上游时不时还能飘下一些布料之类的东西判断,接下来只需要顺流而上就可以收获到胜利的果实。 在姜鸣发现上流飘下来的衣物残片同时,孟卓也闭上眼似乎在聆听什么声音,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一会儿就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孟卓从河畔的柳树上摘下一片鲜嫩的柳叶放在唇边,轻微声响从单薄的叶片上发出,一头通体雪白水牛从不知哪里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姜鸣趁机仔细打量着这头白牛,体型有普通水牛的两倍大小,不似一般家养水牛一般肥硕,倒像是个四方形的肌肉盒子,眼睛上有一层黑色的盖膜,从盖膜往下看,那双眼睛应该是血红色的。 这头重量起码有四吨开外的蛮荒巨兽硕大的蹄子跺在河边的鹅卵石上却不发出一丝声响,在孟卓召唤后走到她身边便不再动弹,只是十分人性化地歪着头看了看姜鸣,像是露出了一秒笑容。 姜鸣看着这头水牛诡异的笑容,只觉得全身寒毛立直,还好这种感觉随着水牛随意一瞥转移视线后就随之消失,不然姜鸣感觉自己就要被这笑容冻僵了。 第六十二章 苦海和鱼(三十二) 孟卓拉起大白牛的耳朵一阵耳语后就翻身骑在了牛背上,白牛打了个响鼻,发出一声类似狮虎般猛兽的嘶吼声,一众南疆勇士听到牛吼之后都打起了十万分精神,摩拳擦掌地跟在孟珂身影之后。 姜鸣趁着众人收拾行装之际翻身下猪,攒土为香,在地上找了两枚还算规制的牛角状鹅卵石,放在手心一攥,便在牛角石上印下数道长短不一的横杠。 见两枚石头有了模样,姜鸣便双手合十将石头放在手心上下摇动了几下抛出去,两枚石头在地面上打了几转终于停下,姜鸣看了看石头的样子,露出个诡异的笑容。 这一路却是比之前的丛林好走了许多,只走了不到半天就到了一片涂滩附近,孟珂骑在牛仿佛是看见了什么,高举右手打了个手势,南疆勇士们纷纷解下腰间武器。 姜鸣眼尖,几乎一瞬间就确定这些武器多半是钩锁或者套网,几乎没有什么利刃重锤。 看来猎物就在近前了...... 又往上游走了不到千步脚程,终于在河流最平缓的一个地方看见了完全失去战斗力的三戒一行。 为什么说这群人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因为排除掉本身就不能提供任何输出的李蟾桂还有些矜持的正坐于地外,包括百里无疆之内的其他各位大侠的表现就稍微有点...... 这群人都盘膝而坐,与平日练功不同,只用双手死死箍住自己腹部脐下半寸地方,满脸通红,依照功力高低身边草地被内功冲出大小深浅不同的各种深坑。 孟珂将两支白嫩如葱的指头放入口中打了个呼哨,各种绳网劈头盖脸的往各位大侠的脸上招呼,面对这兜头打来的绳索,居然没有一人动手反抗,竟然生生让这群实力远不如自己的南疆人俘虏了。 姜鸣心里叹了口气,口称罪过,也主动拿了条不算粗壮的麻绳将李蟾桂绑了起来。怎么说呢,李蟾桂的表情称得上精彩绝伦。 李蟾桂将双手伏在姜鸣右臂,想要站起,但随着小腹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不得已又跌坐回去,“大老爷慢点”姜鸣轻呼。 李蟾桂抬起苍白的脸对姜鸣点头微笑示意自己无碍,姜鸣内心却对这位铁袋知县充满了佩服。 其他武林中人就没有李蟾桂这般硬气,除了三戒和百里无疆这两个高手还能保存些颜面自己站将起来,剩下人巴不得让南疆勇士拖着自己在地上走。 时不时有人被拉站起来推上一把走个两三步,嘴里就会发出杀猪似的惨叫。 所幸这群南疆勇士并没有落井下石,相反都带着敬佩的眼光小心照顾着这群战俘,就算下手重一些都会露出个十分自责的表情。 姜鸣先是扶起李蟾桂,知道他现在行动不便,更骑不得猪,很是贴心的把李蟾桂裹得严严实实,横着放在大野猪背上,其他勇士有样学样,虽然驮兽不多,但是这群武林高手的人数更少,很快这群人就被全部装车,只等孟珂一声令下就可以使命必达。 第六十三章 苦海和鱼(三十三) 孟卓捂嘴偷笑,在此之前,她还从未想过仗还可以这样打,这个神奇的雍人小孩儿给她打开了一扇专属于南疆人的战术道路。 姜鸣此刻根本没有发现身后那个少数民族大龄萝莉正目光异彩连连的盯着自己,他一门心思都在照料李蟾桂和复盘这次的收获上。 这次整个诱捕少林武僧的计划就是姜鸣一个人提出并得到各种补充的,拆开来看核心就是三个字:生物战。 在此之前的南疆战士们的常规战争中即使是“那位大人”带领下击退雍军的战争中对于蛊物这个庞大的武器体系的使用率都是十分低下的。 大部分南疆蛊师对蛊物的追求就是更快、更大、更毒,但都容易忽略生物特性在战争当中的适配性。 毕竟这个时代的战争是大团体的肉搏,除了特定地点或者条件很难发挥出蛊物自身特征的特种作战。 不过这次小规模的冲突就让古代人充分的见识了一下现代的人智慧........ 和下三滥。 我们来回顾一下整场神庙之战的重要节点就不难明白两个半步宗师和一大群武功高手是怎么败在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孩手里的。 首先是布置在巷道中的金蝉,因为其强大的音攻能力导致很少有人知道金蝉真正给人带来的副作用:感知缺失。 姜鸣在此之前专门找驯养金蝉的蛊师确认过,长时间高频率的暴露在金蝉的振翅声中会让人暂时失去一部分感知功能,特别集中在听觉和嗅觉上。 就像是现代人处在音波轰炸里面时也时不时会有这样的感觉,就比如说有个别人在夜场快乐时,因为自身素质和夜场音乐的轰炸导致短暂的失聪或者被震出类似轻微脑震荡的症状。更别说面对的是加了料的金蝉音波。 而人往往会因为听到刺耳的音波从而过分注意自己的耳朵,反复确认自己的听觉有没有恢复,从而下意识忽略到嗅觉上的伤害。 那么姜鸣的第一步就算是顺利达成了。 接下来急于冲出神庙甬道从而和大量南疆士兵作战的少林武僧们就根本没有闻到和自己作战的南疆士兵身上都弥漫着一种莫名的臭味。 这味道就像是发酵了很多天的动物尸骨一样,而且这种味道只需要稍稍停留就会蔓延到整个战场里面。 这种腐臭味道的源泉其实是另一种一次性昆虫蛊腐尸象的汁液,通过原始的萃取技术将它们涂抹在身上或者武器上之后,在十天内这种腐烂恶心的味道会如影随形的蔓延附着在任何一个在它覆盖范围内的活物身上。 整个突围的过程还是打了有莫约两个多时辰,直到这群南疆士兵的死亡数量达到一个阈值才让已经陷入恶臭中的三戒他们找到了突围的机会。 但为了保证这群骁勇的武林高手不要太快的发现自身的异状,阿猛带领真正精锐的南疆勇士对他们展开了长达一周多的追杀,随时随地都让对方保持在高压之中。 第六十四章 苦海和鱼(三十四) 这样一来向来自视甚高的各位大高手,小高手,高高手就很容易忽略掉那些看起来没有任直接危害的东西,比如毛毛虫。 自古兵法有云:围三缺一,因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小看被逼到绝境的人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 在战况激烈的时候,大部分突围者都会下意识地往包围圈薄弱的位置猛攻,他们不在乎这种薄弱背后会不会有什么新的阴谋,只是遵循逃离这一本能罢了。 而围三缺一的精髓就是引导,引导包围之中的人逐渐在追寻求生的同时失去博死的能力。 当然,一支队伍中拥有像三戒、百里无疆或是李蟾桂这种智商不低、性格冷静的对手时,那么这种引导就必须稍作改变才不会露出破绽进而让对方配合你。 回顾神庙包围圈,如果不想被人数是自己数十乃至上百倍的敌人活活耗死,中原高手旅行团有四个选择: 一、逃入神庙,原路返回。 二、强攻包围网最厚实的点,直冲山体小路。 三、强攻包围网最薄弱的点,借大道而逃。 四、在包围网普通位置打开破口,往深山中逃遁。 表面上这是一个选择题,事实上根据姜鸣的计算答案已经贴在了对方首领团的脸上:在包围网普通位置打开破口,往深山中逃遁。 首先我们看第一个选择,写作偃旗息鼓,念做前功尽弃,在三戒一行根本不知道后面的援军已经被姜鸣这支小蝴蝶几下翅膀扇没了不少的情况下,退则意味着将阵地交给南疆人,集结更多高手的他们再次从神庙中冲出来时还不知道会面对怎样齐全的一支大军。 而且那神庙中诡异无比的女声给这群高手心理上蒙了一层阴影,非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选择从头再来的。 打穿包围网最厚实的阵点,看似最可行的战术,也避免了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的风险,可是别忘了,南疆族兵背后还有南疆勇士,南疆勇士背后还有真正的南疆高手。 如果真这么打,那南疆方也就只能顶着巨大的损失,一路吃着火锅唱着歌打一场对中原高手的全面歼灭战了。 剩下两个选择就是这场布局的关键,赌的就是三戒和百里无疆在战斗中的大局观。 走大路,固然效率最高,再加上一行人都是九成九的高手,可以用最短的时间逃离现场,转阵地战为运动战,扭转人力劣势,就像过年杀猪一样理所应当。 当然,驴,也是这么想地。 客场作战,一行人大大咧咧往少数民族官道上跑?只怕你跑得再快也跑不出几里地就得面对比现在纠结十倍的战术包围。 至于走入林间这个方向的防守相对宽松,在三戒和百里无疆的脑海里就自动脑补成南疆人天生山养,各个都是泰山那样的丛林之子,如果三戒他们逃入山林之中,搞不好利用林猎优势还能形成对三戒一行的追猎,沉没成本更低。 第六十五章 苦海和鱼(三十五) 但是这群高手是何等人物?生来死去的次数只怕也不下最精锐的南疆勇士,这群人自认为至少有一点天赋在南疆林中是完全不弱于本地人的。 水性,这个世界的少林本就是禅宗霸主一样的存在,天下少林一共一十八寺,能调动来南疆的少林高手大多是洞庭少林所出。 南疆水系复杂多变更甚洞庭水系,常常是山水相连,地下水脉繁复无比,有时候一条不宽的河流都有上下两层,上面是降水河流,底下是地下水系,上下有孔洞相通,水系又联通溶洞,一般落入深层水洞里就是一去不回的命运,所以通常南疆人都熟悉些水性,但都不大精通。 瓦罐总在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善泳者溺于水,本来就对复杂水系鱼获贫瘠的出产量没有太大需求的南疆人除了一些想要培育水系蛊宝的蛊师和极为强大能驾驭这些水系的猎人以外很少有精熟水性的。 所以这群洞庭湖的和尚要是钻进了水里,搞不好强弱就要逆转,再加上这群人对蛊师以往的搏杀经验认定无论再复杂的蛊物跟踪技巧只要去河水里走上一圈,就能去个八八九九。 因为无论再厉害的水系蛊物也少有追踪型号的,大部分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又不存在像是飞虫一样良好的气味聚合。 没有意外的,三戒和百里无疆同时将希望放在了水字上,他们原本的打算就是穿越丛林在孟卓的手下合围上来之前找到任意一条稍微大点的水系,依托水系来打水上游击。 所以在突围之后他们第一时间钻入附近了最茂密的松林之中,全然不会在意自己到底在这个过程中不小心沾染了多少松毛虫...... 像松树这样体型巨大,枝繁叶茂的针叶植物,每当换季细小的叶子就会落下堆积成一层层厚厚地松软地板,在南疆更是因为多年累积,整个林地中都呈现出一种固态沼泽的感觉。 这种地形面前饶是轻功不错的人在上面行走稍不注意也会被拖缓行动速度,更别说大部分只是骁勇,但轻功并不擅长的南疆勇士。 很合理的,三戒一行借助地形得以远遁,只不过这一路上的松毛虫多了一些。 在南疆,作为蛊物使用的松毛虫和姜鸣在另一个时空见过的同名物种形象上大差不差,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南疆松毛虫特别容易因为温度刺激就爆开,四处飞溅白色的体液。 让姜鸣感觉到有趣的是这种松毛虫的体液本身是没有任何毒副作用的,而且因为最接近原生态,蛾子的卵也特别多,整个孵化周期只需要三天就可以长到寻常正常松毛虫大小。 这种松毛虫蛊只有一个作用,就是将本无毒害的体液涂抹到别的动物身上,而这种体液含有十分特殊的信息素,乍一接触不会觉得有异,但是随着你接触的时间推移,它会唤醒你身上的性别特征。 注意,只是唤醒性别特征,并不是催动那种冲动。 第六十六章 苦海和鱼(三十六) 也就是说在三戒一行接触到这种虫子体液后,整个人就会出现心理、生理上都不会被察觉到的某些部位僵直,坚韧无比。 所以在进入松林不久后无论是追兵还是逃跑方身上都出现了剧烈的起立反应,不得不说这样一视同仁的情况为逃跑方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不过在信息素存在的十四天内,这种身体本能反应无法被有效的消弭,一群和尚只能顶着那根碍事的棍子到处乱跑。 百里无疆和李蟾桂同样也难以独善其身,只有剩下的两个黑衣高手显得云淡风轻,似乎心念收发自如,不坠于外物。 广大男性同胞都知道,身体器官长时间充血直立的情况下反而又会因为受力面积和压强的增大变得更加敏感,这时候如果不及时消肿那么就会引起毛细血管破裂之类的后遗症。 不过就算是他们想要消肿,也得顾及着那群顶着帐篷却依旧穷追不舍的追兵给不给这个面子了。 于是两位半步宗师作为目前被限制活动能力最少的人只能一个照料剩下逃跑速度变慢的同伴,一个则充当侦察兵按照原定计划在茂密的松林中寻找水脉。 这里我们不得不说,武林高手和风水堪舆之间还是隔行如隔山,姜鸣按照职业素养配合孟卓等诸位当地土着明确的得出结论:延绵大片山脉直至裂谷的针叶林地区是没有足以潜水逃离的大型水脉存在的。 充当侦察兵的三戒大师注定在短时间内无法为整支逃亡团队带来好消息,而追踪组的指挥官阿猛在作战会议时就立下军令状,不将敌群驱赶到合适位置,就算手底下所有兵卒都裂阳而死也绝不停下追捕。 连续六天的高压追捕下百里无疆只能根据三戒的线索带着这群人翻过了作为裂谷地带最难攀爬的山区,借助高明的轻功像岩壁上的山羊一样从裂谷上方往下蹦。 只要这群人蹦下裂谷,也就意味着阿猛的任务圆满完成,南疆除了极少数高手外其他人根本无法像这群高手一样用跳崖的方式赶路。 也是这种既定现世会让逃亡小队感受到一丝胜利的曙光,心境不由得渐渐放松下来,与此同时,他们会在裂谷中发现一条较小的水脉支流。 只是在跳崖的位置这条支流根本无法满足百里无疆和三戒的战略需求,众人为防夜长梦多,就会随着支流顺流而上,最后他们找到了一个足以制造希望的中型胡泊。 此时的他们早已经是精疲力尽,又看到了修整的希望,同时紧绷的神经放松后也会意识到自己身上有着难以掩盖的恶臭,身体还伴随着极为难受的肿胀感。 于是他们无论是要消除自己身上的恶臭味或者是抑制身体的不适,目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跳下面前的中型胡泊里面好好的泡一泡。 在确认水中没有什么大型毒物或者诡异生物之后,他们欢天喜地的和衣跳进了湖中,至此,姜鸣废掉对方全部战力的目的圆满达成。 第六十七章 苦海和鱼(三十七) 面对太阳反射出美丽光彩的湖面下,一条条如发丝般细小的鱼儿成群结队的随着微风吹起湖水一个个涟漪移动,在每个即将形成的水面波纹处聚集,那纤小的体型煞是可爱。 不过在尝到这些小魔鬼的厉害后,估计三戒他们此生都不会在南疆随意下水洗刷了。 这些名为逆刃刀的小鱼就是姜鸣在孟卓的力荐下选择的计划最终环,它们是南疆水物蛊师多年来最辉煌的成果,对人的破坏力不算太强,但是威慑力几乎能遥居首位。 逆刃刀的体型很细小,但是每个个体的力量都很大,并且那张肉眼几不可见的嘴其实长满了利齿,在头部和腹部还长有倒钩状的逆刺。 姜鸣在那个水物蛊师掏出逆刃刀的样品并解释作用后脑海里立刻就想起了另一个时空中鼎鼎大名的亚马逊生殖器杀手:牙签鲶。 逆刃刀一开始的开发初衷是配合强大的南疆勇士在作为南疆和大雍天然战场分界河的几大急流河流中击杀敌人,所以这种鱼在驯化过程中力量越来越大,身体各个部位也越来越硬。 后来水物蛊师们悲哀的发现这种鱼的普适性远远低于自己的预期,对敌人的杀伤效果甚至还不如驯化青蛙的效果好,于是在下一个版本的改进中,逆刃刀被作为补刀鱼存在。 它们能在十里外发现河流中的血腥味,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血源地,用让人绝望的数量优势轻松在几个呼吸间将受伤的敌人啃成一具白骨。 但是这样改动后杀伤了多少敌人不好估计,但是这个种群的存在让很多大型牲畜、人类和其他水生蛊物受到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 在不人道毁灭逆刃刀二代目种群后,水物蛊师们痛定思痛,几乎完全舍弃了逆刃刀的各种数据,将其重新定位成侦查鱼、最好是能废掉对面的斥候,并且将它们对特殊气味的识别方向地位在了一个绝对不会误判其他物种的绝妙方向上。 那就是人类的某种味道,这种味道无论是男女还是太监都无法避免,并且在各种感官上的刺激信还会放大这种味道。 因为这种味道的特殊性和持久性都高于血液,所以逆刃刀能在二十里开外就锁定这种味道,最可怕的是一旦逆刃刀闻到类似的味道就会寻迹而来,用嘴巴撕咬目标的衣物,钻进目标衣物之内,精准定位特殊气味发出器官,然后。 钻进去........ 因其独特的体型大小再加上背部、腹部收发自如的坚韧骨刺,逆刃刀一旦成功入侵人体就会迅速占领阵地制高点,用独特的生理结构将自己镶嵌在内部,接着不断撕咬猎物。 通常这种伤害都很难直接致命,而且因为怕误伤南疆居民,所以光是针对逆刃刀的体内体外驱虫药就有许多种,所以逆刃刀在南疆蛊物部队序列中一直都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地位。 但是大裂谷下的这片胡泊边上可是一个南疆人部落都找不到的哟~ 第六十八章 苦海和鱼(三十八) 首先入水的是一贯保持着冷静的李蟾贵,读书人讲究仪态,之前事急从权,那如影随形臭味忍了也就忍了,现在好容易有机会梳洗,那能放过。 接着是少林武僧,一群血气方刚的出家人被迫一柱擎天,整个人只觉得心中奇痒难耐,早就忍耐不住,见李大人都已水里,便纷纷跳入水中入定。 剩下两名黑衣人十分嫌恶的看了看在水中发出嘶哈怪叫来压抑情绪的和尚们,伸手在衣服上种种一捻,那股子怪味凝聚不散,深知气味对情报战有多大帮助的两人便也跟着跳进水里。 只剩下百里无疆和三戒两人还在岸边大眼瞪小眼。 百里无疆这次跟着李蟾贵出来诸事不顺,又里外里被三戒摆了不止一道,心里本就燥郁不安,再顶着小帐篷看着三戒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心里邪火升腾,对三戒呸了一声也兀自跳入湖中。 三戒眼见百里无疆跳湖才闪电般露出一副胜利者的笑容,随即看了看与出行时相较少了大半的师弟,脸上也浮现出嗔怒神色,只是叹了口气,也慢慢走向湖中。 本来卸下心中大石的众人难得清松片刻,如孩童赤子一般在水中肆意玩耍。 谁知此时李蟾贵面色一遍,如遭雷击,匆匆爬上岸来,狠狠按住下腹,趁着大家都还在玩耍的空挡向远处大石后跑去。 两名黑衣人见状悄无声息地纵身跟上,只见李蟾贵脱了裤子站立大石旁边,一张脸早已青筋暴起,随着一声轻吼,却小解出一道血线,随之冲出的还有半条小鱼,鳞片在阳光下发出妖异的黑色。 两名黑衣人忙将手搭在李蟾贵肩上,想渡入真气一探究竟,不想真气还未探出,只听见湖中想起此起彼伏的惨叫,三戒和百里无疆与一些入水晚的和尚将其余人人拉扯至岸边。 两名黑衣人此时也感觉到膀胱剧烈阵痛,想到南疆素来养蛊的一些传说,一人惊慌之下忙用真气内视,只感觉到阳物至膀胱内不少异物攀附,再仔细检查,竟然是几条不到半寸的怪鱼。 此时这些怪鱼被真气所惊,在他体内疯狂撕咬起来,他见状便下意识调动更多真气,想将这几条怪鱼活活震死在体内。 百里无疆把人捞上来才察觉有异,正看见黑衣人运功一幕,忙喊“不要”,可惜为时已晚。 几条逆刃刀骨如钢铁,骨刺倒勾正死死嵌入黑衣人皮肉,经他真气一冲,两条逆刃刀立时被这股巨力震死,随着力道带着小半截血肉飞射而去。 这名黑衣人登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在座的诸人都是耳聪目明的武林高手,自是看清了这黑衣人裆下貌似掉落一点什么东西。 这回不用百里无疆提醒,众人再不敢尝试用真气强行冲击小腹,只是小心翼翼的将体内这些祖宗分别用肌肉和真气卡住,不让它们动弹。 与黑衣人相比李蟾贵显得更加有种,亲眼目睹黑衣人的惨状后仍旧想要凭借自身意志力和肌肉群把怪鱼排出体外。 第六十九章 苦海和鱼(三十九) 只见李蟾贵面如金纸,浑身筛糠似的抖动,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浩然之气”、“鬼蜮伎俩”,眼球充血,一副勇得不能再勇的样子。 百里无疆见状跳过来就是一掌将李蟾贵击晕,他知道这位性格刚烈的读书人只怕是因为接连打击产生了应激反应,发发癔症,只要将其打晕了休息一下精神就好。 抚掌按在李蟾贵腹部,一番探查下百里无疆发现李蟾贵整个膀胱内已经是鲜血一片,大部分逆刃刀被强行挤压,自身受伤不浅的同时也将野兽的本能发散到极致,四处破坏。 李蟾贵和几条鱼以他自己的水坝为战场展开了一场凄厉的厮杀,目前双方两败俱伤,并且短时间内哪一边都没有再来一次的能力了。 但是因为逆刃刀的骨刺在李蟾贵的水坝大堤上卡的太深,百里无疆也不敢轻易帮李蟾贵摘取,生怕一个不好日后李蟾贵就要入大内去皇城司上班了。 与众人的举步维艰不同,百里无疆和三戒还保持着不错的行动能力,此时他们怎地还不知着了南疆人的道。 百里无疆本想和三戒商量先把其他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却见三戒一脸苦笑,转念之下便明白了三戒心中所想。 这怪鱼表面看起来十分恶毒却不致命,但目前众人还憋的住不代表接下来还憋的住,一旦憋不住后大家就失去了行动能力,那时要是又和南疆人再起冲突,那便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至于为什么后面不一定憋的住,主要是因为现在众人压制怪鱼靠的乃是肌肉和真气的双配合,可是人有三急,你一旦开闸泄洪必然要放松对怪鱼的压制。 本来被压得不能动弹的怪鱼一旦恢复行动能力,等你泄完洪再回来,搞不好水库已经变成废墟了。 想通其中关节后百里无疆便学着三戒样子坐回原地,闭目养神。 对方既然布此毒计,那湖边必然会有一支更加强大的精锐伺机而动,只等他们入瓮后衔尾追杀,既然这一局已经是必输的局面,还不如在此耐心等待束手就擒,免得多受折磨。 事实也正如三戒所想,他们只不过是遭遇逆刃刀不到两天时间孟卓就带领混着姜鸣在内的南疆精锐出现在自己一行人面前。 但等待的时间也不是那么美好,将近两天不能小解的男子汉们一个个都濒临崩溃,有些实在憋不住的也只能放了水后再收拾嵌得更深的逆刃刀。 孟卓眼见所有雍人都上了套索,就眨巴着灵动的眼睛对身边一个颇类阿猛的南疆壮汉努了努嘴,壮汉见状露出个贱笑,从胳肢窝附近的绑带上取出个黑色水袋。 壮汉把水袋里的东西胡乱给每个俘虏灌上一口后再放回原位收好。 俘虏们喝了壮汉灌的东西表情一个比一个生动,不过喝下东西不久后,这些人又一个个露出释然放松的表情。 与此同时,孟卓以一个十分暧昧的动作用那双白玉小手把一枚半个拳头大的药丸子塞到了一旁不远处姜鸣的嘴里。 第七十章 苦海和鱼(四十) 姜鸣下意识将药丸吞下,之后他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是多么的英明,不消片刻姜鸣一股子怪味在嘴里弥漫。 这味道就像是用开水去煮汗水浸透了的竹凉席后剩下的精华晾凉了以后加上最精粹的黄莲碾成粉末一样,最厉害的部分是这味道还有强大的附着力,在嘴里那叫一个经久不衰。 姜鸣咬紧牙关顶着强烈的呕吐欲望把整个药丸死死咽下去,因为这个时间段孟卓能塞到自己嘴里的就只能是蛇毒解药。 想想那些南疆蛊物让人头皮发麻的特殊作用,姜鸣却不怎么敢赌孟卓放来咬自己的就是一条平平无奇的普通毒蛇。 要知道虽然没有对外展示,姜鸣可是用鸡鸣狗盗之法把那些傩戏面具都藏在自己身上,这些面具无往不利的避毒效果对那条毒蛇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俘虏们喝下让人回味无穷的解药后面色渐渐舒缓,看来是针对逆刃刀的短暂抑制剂起了作用,李蟾桂也在野猪背上直起身来仔细盯着姜鸣。 姜鸣吞下解药后只觉得后脑勺痒痒,还没回头就听到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知道这是李蟾桂对自己的评价,姜鸣回头对李蟾桂露出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报国无门,而今便是苟活都是奢望,做贼总比做鬼好。” 李蟾桂闻言一滞,也不好继续嘲讽姜鸣,只是用一种怨怪的眼神看向不远处由四个南疆勇士用滕锁牵着的三戒和尚,叹了口气:“是我错了,君子不立危墙,易地而处,我未必如你。” “大人还是先别想什么如不如的了,而今咱俩虽然分属两边,但其实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生死由人,接下来那位南疆领袖还不知会将您怎么地呢,您说您一年多少俸禄,好好一个文官,跟着一群和尚跑到外国拼什么命啊。” 姜鸣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让李蟾桂变成了那种默然不语,宠辱不惊的状态里,任由姜鸣各种撩拨也不再言语。 孟卓见所有俘虏都得到了解药后打了个呼哨,南疆人欢乐地胡乱吼叫起来,一群人也算是完成了与祖辈相似的成就,而且还做到了祖辈都做不到的事情:俘虏雍人。 差不多吼叫了半小时,这群人那股子兴奋劲才渐渐隐去,整个队伍头尾掉转,由孟卓骑着牛压阵,原路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整个俘虏队伍气压都很低,唯独百里无疆喝下解药后倒是洒脱,先是顺从地跟着南疆人前进,又竖着耳朵听了一路的南疆话,不知是听到什么内容,竟然双眼冒光,大笑不止。 “洒家就说这小子是个大才,他娘的这种绝户计都想的出来,哈哈哈哈,穷措大和秃贼你俩这回算是走了眼了,哈哈哈哈。” 听闻百里无疆夸赞自己,姜鸣识趣地舍下安安稳稳骑在猪身上的李蟾桂,一溜小跑跑到百里无疆跟前:“大爷,您夸我呐?” 百里无疆一看姜鸣这副市侩的表情,更是乐不可支。 第七十一章 苦海和鱼(四十一) “哈哈哈,洒家要是有你这副心眼度量,只怕早就在神侯府挂上金标了,小子,按穷措大的说法你现在这样子就叫前倨后恭咯~” “像你这样的人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看在你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算了我们这么多的高手,要是求洒家的事情不难,洒家一并答应了。” 姜鸣听到百里无疆的话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事情多少有谱的,搓了搓双手,有些腼腆的问道: “大爷,我想问问,你那个神侯府,算不算公务员,有没有编制啊?哦,就是算不算替国家朝廷做事的公职啊?” 百里无疆见这小鬼一脸没见识的表情,也不在乎自己被四条滕锁捆得胸中憋闷,哈哈哈大笑着回到:“公职,当然是公职,洒家堂堂神侯府正四品银标行走,官职不知比穷措大大了多少。” 姜鸣现在的脸色就更加红润可爱了,主打的就是一个萌样:“当初您说收我做徒弟来着,咱们大雍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您不会食言而肥吧?” “放屁,洒家只说过教你些庄家把式,什么时候说要收你为徒了?” “哎呀,所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您说你都准备教我东西了,我这心里早就把您当做自己最最亲爱的师父来着,您这给不给名分的倒是不重要。” “小子”百里无疆收敛了笑容,用一种姜鸣从未见过的神色眯眼看着姜鸣,这一刻百里无疆表现出来的那种惫懒彻底消失,真正变成了一个白脸关公,那种严肃让姜鸣体会到什么叫做“不怒自威” “你出身微寒,却有这般心计本事,洒家虽是个粗人,却也知道如你这样的角色都不是池中之物,你若想借洒家之手搅动风云,却是挑错了人选。” 姜鸣面对百里无疆的拒绝显得毫不在意,只是又悄悄靠近了百里无疆几分,暗自将左手压在百里无疆身上:“好叫老师知晓。”一股子精纯内力如利剑般冲入百里无疆那像广阔大海一样的经络里,然后渐渐被同化消失。 百里无疆面上神色不变,也紧闭嘴唇,姜鸣只听到耳边传来百里无疆的声音:“你这身内力只怕也是有六七年苦功了,走到江湖上大小也算个有名号的,怎么在山沟沟窝了那么久,还瞒过了洒家的眼睛?” 姜鸣深知这就是无牙老祖经常在自己面前炫耀的传音入密,只有将全身内力转为真气之后的高手才能使用的小电报,并且安全性根据使用者修为的升高而升高。 被嘲笑很久后姜鸣自己也是利用了不少现代知识才配合鸡鸣狗盗之术达到同样的效果,正好百里无疆相询,姜鸣便用自己独特的“姜氏传音入密”对百里无疆秀了一把。 姜鸣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师父和无牙老祖说了声对不起后开始跟百里无疆编故事“在下自小无父无母,被先师收养长大,先师教我读书识字,授我武功.......” 第七十二章 苦海和鱼(四十二) “先师在传授我武功学问之时就时时叮嘱,要我不可好勇斗狠,武功之妙在于强身健体,超越自身,而不在于杀伤他人。” “直至我懵懂一些道理,先师便与世长辞,连他的名字都没有留给我,只是先师生前嘱咐我一刻不敢忘,本就只想躲在壁结村中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村汉快活一生。” “是百里大侠你和李知县的到来打乱了我的生活,又有居心叵测之人放虎伤我玩伴,无奈之下全村只得寄希望于我向李知县讨个公道。” “我只按照村老嘱咐来求公道,不想却卷入你们的密谋之中,深深被少林这样一个庞然巨物惦记上了,听你指点逃入深山死中求活。” “而今虽然你为鱼肉,但是只要今日俘虏之人逃脱一个,那我后半生必然永远出于惊惧与追杀之中,请问百里大侠,我此刻不攀上你这高枝,可还会有活路?” 百里无疆听到姜鸣这番发自肺腑的责问,心中微微一叹,却是放下了对姜鸣的警惕。 这小子所说多半便是真相,一个少年,正是飞鹰走狗、声色犬马之时,却因为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先师嘱托便早早隐世,这般情操换在大部分成年人身上也未必多见。 而自己却因为对方求活之举便如此看待他,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百里无疆面色柔和下来,只点了点头,仍旧用传音入密:“确是洒家与穷措大对你不住,你方才所言要拜洒家为师,可是出自真心?” 姜鸣知道这直爽的汉子虽然性格已成,但也是个心细如发的武林高手,不然就他展现出来的心机只怕根本走不到半步宗师便成了一捧黄土,所以将暗藏在心里与无牙老祖推敲了无数遍的话适时说了出来: “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大侠自是看的分明,不需我这么个小小猎户置喙,我虽有心背靠大树好乘凉,却也不是趋炎附势的人,若不是真真敬佩你这人物,是决计说不出要拜你为师这样的话来的。” 百里无疆不置可否:“你怎就敬佩洒家这样的人物?你与穷措大一样都是生有玲珑心肝的人,洒家有甚值得你佩服的地方?” “百里大侠你行事颇类先师,只因三戒大师看我一眼你便知道他要杀我,不仅将我带离还渡我真气救命,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只知道你与先师一样对我有活命之恩,便见你亲近,渐渐也就又亲近又敬佩,在逃亡之时起了拜你为师的念头。” 直到此刻百里无疆才终于睁开了那双微眯着的眼睛,不过与三国之中的关二爷不同,这位老江湖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竟是信了姜鸣这番说辞,彻底再没言语。 姜鸣深知欲速则不达,也与百里无疆一样不再说话,只陪着百里无疆慢慢走着,只苦了看押百里无疆的南疆勇士,见这生猛大汉一会笑一会没声音的,生怕下一刻对方就一个暴起把自己打成小饼饼。 两人无声无息地走了二里地,百里无疆终于开口道: 第七十三章 苦海和鱼(四十三) “洒家这一门,传自春秋,祖师爷要离因借枪法刺杀庆忌闻名于世,本门枪法以奇始,转而化拙,练到至深处以简制繁,越到后期越要心境质朴方成大器。” “你天生心窍玲珑,随我学枪无异于舍近求远,终生难入宗师之境。” “我知你处境艰难,万般缘由有洒家和穷措大五分责任。” “如你愿意,洒家许你与洒家有师徒之名,无授业之实,不然如此良才美玉坏于洒家之手,岂不可惜了?” 姜鸣闻言一滞,心中却有几分不好意思。 他一开始拜师百里无疆,原因就是想穿上那身官皮,堂而皇之的使用武功,在古代法治社会,侠和法的界限会被这层皮无限模糊化。 等到百里无疆拒绝,姜鸣立刻退而求其次,先讲述自己的故事,然后告诉百里无疆自己的梦想(大误),然后借助百里无疆的同情心加入到大雍体制内。 没想到百里无疆却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还提出了“有师徒之名,无授业之实”的条件。 早有无牙老祖这样的名师指点过,姜鸣自然知道百里无疆所说他那套枪法不适合自己句句属实,绝不是不想授业的推脱之言。 百里无疆说出那段话后便不再关注姜鸣,任由南疆勇士拉扯向前,姜鸣确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思忖片刻,姜鸣一咬牙,伏身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只磕得额头一片鲜血,百里无疆虽没回头,在姜鸣下跪那一刻也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因为有临时解药帮助,各位顶着伞的无畏勇者们终于是能够正常行使人类的基本权限。 当然也这预示着孟卓基本无视了暂时恢复行动能力的俘虏有反水的可能。 一众俘虏中有两个意外,一个是草率震断了子孙根的黑衣人,一个是因为过分刚烈导致体内受损又没有武功傍身的李蟾桂。 在百里无疆和姜鸣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师徒关系后李蟾桂也不再对姜鸣摆出一张冻人的脸。 再加上李蟾桂上猪下猪,出恭休憩都是姜鸣在忙前忙后,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李大人的道德底线远高于寻常人,哪里还对姜鸣硬的起来。 整个押送的过程显得十分漫长,没有了急行军需求的南疆人展现出他们热爱生活的一面。 首先我们要科普一点,因为人口限制,所以所谓南疆勇士不单单指男性,这支部队的男女比例基本上达到了四比六。 没有了战斗需求后他们一路行军一路放开了嗓子,向这群大雍老外展示南疆三宝之一:唱山歌。 壮硕的汉子和妩媚的妹子在队伍中穿插,他们没有固定歌词随机创作,就着一个调子你来我往的唱着。 一个汉子唱完必然会有一个妹子接上,不会多也不会少,这种镌刻在他们骨子里的默契远胜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 不得不承认音乐和体育是最能感染人的项目,不分国界,随着南疆人欢快地调子,不同音律的和尚们也随着洗脑的音符低声哼唱起来。 第七十四章 苦海和鱼(四十四) 一群人,唱十天,一条路,走半边。 十天押送旅程没有任何意外,一路上能看到的南疆村寨也越来越多,当然,当地气温也越来越高。 走近每个村寨,里面就会冲出不少载歌载舞的南疆山民,一边拿着大的夸张的牛角唱歌,一边挑选心仪的勇士邀请他喝下牛角里的美酒。 每一个被选中的男女勇士都会以山歌回应,并伸出头来等待热情的山民将酒液倒进自己嘴里。 只有最高大豪爽的南疆勇士才会伸手接过硕大的牛角,仰头把这两斤多低度酒一饮而尽。 姜鸣看得分明,这和另一个时空中苗家敬酒习俗有异曲同工之妙,你若是伸头过去,人家也就让你喝个一两口浅尝辄止,你若是伸手接过牛角便要将其中酒液全部喝完。 若只是三两山民,七八个牛角也不至于让人喝醉,但是这支队伍越是前进,那山崖之间的寨子几乎以肉眼可见的规模倍增。 一开始的石头寨子中还是些身穿青蓝蜡染衣服的阿哥阿姐出来敬酒,或许是害羞,多少还有些收敛。 等到后面几乎都是一大群穿金戴银、盛装出迎的各族贵子贵女,时不时队伍中还会发出亲友间亲切的招呼声。 南疆勇士本就没有什么军纪军法可言,又遇到自家头人相迎,哪还不乱做一团,渐渐地这酒也就越喝越多,人也越喝越醉。 但凡酒量肚量差一些的勇士都不会伸手去接别家的敬酒,只浅浅饮一口露个笑容便算是打发过去了。 毕竟遇到自己头人家贵子贵女相敬要是不连喝七八个大牛角都显得不那么尊敬。 阿猛和那天与姜鸣同个帐篷吃烧烤的几人现在真真威风的紧,一个赛一个能喝,高大的如酒缸,矮小的也像酒坛。 就突出两个字,能装。 再看压阵的孟卓,南疆女儿不是大雍女子那般含蓄,凡是敢上来敬酒的都是一把拿过仰头就干,也不知她那小巧婀娜的身体如何装得下这么多酒液。 姜鸣作为队伍中唯一一个不是俘虏而是自己人的雍人同样受到了高规格款待,很多火辣热情的南疆阿妹都带着爽朗的笑容把牛角喂到姜鸣嘴边。 在南疆这个紫外线无比充足,气候还十分闷热的地区,类似姜鸣这款肤白貌美的小帅哥在南疆可不多见。 姜鸣虽不知为啥人家就这么轻易的把他当做自己人,可也总不好抗拒人家妹子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期待般看着自己。 伸出右手在野猪头上打了个暴栗,警告它不要乱来以后,姜鸣也索性放飞了自我,之前的郁结之气在一个个牛角的倾倒间渐渐消散。 喝到开坏处姜鸣也和那些归家的南疆勇士一样,钻进人堆里随意拉着别人的左右手转圈圈载歌载舞。 而俘虏们只是面无表情地旁观这一场本就与自己无关的狂欢,独百里无疆和李蟾桂看着姜鸣似个正常孩童般与南疆少女玩成一片方才露出个一闪即逝的笑颜。 第七十五章 苦海和鱼(四十五) 相较百里无疆的坦荡和无所谓以及三戒的阴沉,李蟾桂现在隐在庆典之下的却是一脸的心事重重。 当然,正是因为确信无人会注意到自己李蟾桂才时不时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一路上孟卓没有尝试和任何俘虏交流,就算姜鸣直接跟她点穿了李蟾桂的身份也一样。 不过孟卓也并非对这群不速之客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比起她自己的探查手段而言,胯下那头大白牛的监察手段胜她本人百倍。 所以孟卓在回归第五天经过第一个石头寨时就察觉了李蟾桂的异状,不过她并未声张,只是默默观察这个书卷气很重的县官。 姜鸣与南疆少男少女忘情的起舞,这一刻忘却了所有的阴谋算计,就连成仙的桎梏也被他抛诸脑后。 眼前这与另一个时空无比相似的场景就像让姜鸣置身于一个美梦之中,无论梦醒如何,他自然是不愿意醒的。 山民们点起了大篝火,在白日的火光下阿猛盯着姜鸣来者不拒的饮酒和过于夸张的酒量,终于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拍了拍额头加入到小孩儿这一圈。 南疆勇士们也开心得癫狂,用尽全力发泄自己的精力,将喜悦和悲伤都融入庆典中。 孟卓随手拭掉眼角的泪水,命令十几个没有参与狂欢的看守把所有俘虏寄存到地窖里面,不给饭吃,喂点水就行,然后也过来玩个痛快,从今日开始休假三天,三天之后再启程。 至于那些俘虏会不会饿死,额,武林高手嘛,总会比普通人耐饿一些才是。 姜鸣不会关心,俘虏们不会在乎,就连阿猛也有些麻木,而其他人永远记得从孟卓器宇轩昂的从蛊神大殿出来时,意气风发跟着她阻截大雍高手的族人已经去了一半。 不说在南疆寨中等待他们的家人朋友,此刻在山间平地上狂欢的人大部分都是他们的家人朋友,甚至是生死战友。 大雍人常嘲笑南疆人重利轻离别,只有南疆自己知道,一人之死是为了换来三人之生。 大雍边镇乾州已经是民风彪悍,不畏生死,可要是将人换到与天争名的南疆,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有时候一条人命甚至换不到一把粮,一口水,你不争,不仅你会死,与你休戚相关的人都会死。 所以雍人没有说错:南疆人命贱如草芥。 但南疆人并不是将一切死亡都看做理所应当,他们只是将对逝者的怀念藏得更深,记得更死。 每逢深夜,你总会在南疆村寨中听到隐隐啜泣,经久不衰,但第二天一早,每一家人又都是一脸充满活力笑容的出门劳作。 孟卓知道自己手下已经有很多人深夜悄悄摸进了俘虏身边,有的人在俘虏的饮食饮水里下了不止一种毒药。 如果再不将他们的仇恨通过别的方式释放,那么自己的积威也未必弹压得住这群想为亲友报仇本就不惧生死的手下。 可是自己在出来之前,阿娘亲口有过交代,这群俘虏之中有几个人,死不得....... 第七十六章 苦海和鱼(四十六) 至于是哪几个人,阿娘没有明说,但是孟卓相信肯定不是死在战场上的那几个。 孟卓的阿娘在南疆地位崇高,只要她说过的话,无数南疆男儿即使抛头颅洒热血也要立马照办。 所以孟卓即使心中怨愤不比同伴少上多少,但也生生忍住了对雍人的仇恨。 因为这些族人的死,与自己脱不开关系,这场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为何而战的战斗稀里糊涂的打完了后,孟卓已经失去对真相的兴趣。 当然,刑讯不是自己擅长的东西也是原因之一吧。 放下思考,孟卓赤着足跳下牛背,伴随着身上各种银器叮铃叮铃的声音,作为南疆小公主加入这场欢宴后整个宴会的气氛被推上了顶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早早下山,月亮照射在巨大的篝火上,全身大汗淋漓、筋疲力尽的姜鸣总算是让身体得到片刻的休息。 今天的无牙老祖显得十分安静,就算是姜鸣恢复冷静也没有主动开口,从狂欢氛围中骤然脱出的姜鸣又觉得有种不真实的孤寂。 看着插在篝火边放着被人吃剩的残羹冷炙,姜鸣突然想起自己那便宜师父好像是没东西吃的。 姜鸣从地上扒拉出些还算干净、被疯狂的人群不小心丢弃的食物,找一位热心的姑娘借了块发蓝的布包着。 问清了俘虏关押的方向,又请示过总感觉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孟卓以后,姜鸣拿着这些吃食走进了关押俘虏的地窖。 这些地窖都在寨子的低矮处,一靠近就能感觉到一种不属于春季的寒冷。 百里无疆、三戒和李蟾桂作为高级俘虏,三个人被关在个相对整洁些的地窖里。 姜鸣打开地窖上方的翻板,顺着梯子走下去,只看到三个破碗和三个没有什么生气的人。 三个碗里可能原本装了些水,现在也是空空如也,三个人都被捆得结实,除了能原地蹦两步,别是啥也做不了。 百里无疆见是姜鸣来了,勉强扯出个微笑,李蟾桂也对着姜鸣点点头,唯独三戒和尚一副禅定放空,无我无人的状态。 姜鸣不管三戒,抖了抖怀中的布包,些许食物的香味逸散出来,三人闻到都咽了咽口水。 自古以来打仗无论哪国哪家都不会让自己的俘虏吃的太饱,如果俘虏本身还是武林高手那么这种绝食就会是超级加倍。 李蟾桂因为不会武功再加上是个县官多少还受到些孟卓的照顾,百里无疆和三戒这十多天来可能也就前后吃了不到半斤粗粮,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 百里无疆此时也顾不得高手的架子,一副色中饿鬼的表情盯着姜鸣手里的布包:“乖乖徒弟,你真是个有孝心的,知道师父饿了,还带东西来孝敬。” 姜鸣懒得和这便宜师父拿乔,只摊开布包将里面的食物分成均匀两份,一份放在百里无疆面前地上,手拿另一份细心喂给李蟾桂。 李蟾桂也不客气,只是就着读书人的习惯细嚼慢咽的吃起来。 第七十七章 五人夜话(一) 一旁三戒见李蟾桂吃的香甜,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只等李蟾桂一口一口快要吃完方才随地坐下。 高大的身躯砸起一地灰尘“啪嗒” 其余三人闻声转头过来,三戒咧嘴一笑:“贫僧却是饿了,不知能否与小施主讨个缘法?” 姜鸣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却也从怀里再掏出一些吃食随手扔到三戒嘴边。 三戒也不嫌弃,张口接住被火烤的黑漆漆的食物,囫囵咀嚼了几下咽进肚子方才呼了口气,出声道谢。 姜鸣待李蟾桂吃完最后一口食物就站起来继续服侍自家师父,却也不忘刺一下三戒: “大师,都说你们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从未得罪过你,你要杀我,而今我对你有一饭之恩,算不算以德报怨?” “小施主大德,自然是算的。” “那我可不可以挟恩图报?问问你为何非要杀我?” 三戒闻言笑容不变,只是浑身上下肌肉隆起,只半个呼吸就挣断了身上所有的滕锁,瞟了瞟旁边百里无疆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也不管出家人的体统,直接似个流氓一样瘫坐地上。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此次南行身负重任,而今小施主身份今非昔比,若是知道了倒也不妨事。” 说罢三戒以指为笔在地上按压起来,其力入土三分,不一会儿一大块有些抽象的地图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施主可识得此图?” 姜鸣刚要开口说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藏宝图消消乐么?一旁吃了饭本来在闭目养神的李蟾桂开口提醒道:“玄奘西行图。” 三戒点头:“相传大唐时期,我佛门与天子情义深重,彼时大唐境内佛门经典缺失严重,道门借机欺压佛门,我佛门大德高僧玄奘法师为佛门,只身前往身毒寻经。” “大唐天子敬玄奘法师大智大勇大德,愿和他结为异性兄弟,又赠三宝与法师,助法师前行无阻。” 姜鸣一听这轱辘我熟啊,今年下半年中美合拍还不章口就来?谁知三戒接下来的叙述直接打穿了姜鸣的下巴。 “玄奘法师当时就是我佛门三大宗师之一,又兼天生八识聚通,西行百国一路畅通无阻,更是为我佛门收取了三名颇具慧根的护法,只用一年时间便到达天竺。” “谁知一路到达所谓释迦所在极乐世界后.....” 三戒说道这里卖了个关子,姜鸣也是个懂味的捧哏,连忙递过去一句:“怎么着?” 百里无疆却将整个故事截了过去:“根本就没有什么佛门经典、大乘佛法,有的只是一个凭借天生血脉注定一切的奇怪国度。” “在那里,妖物食人只是食肉饮血,人吃人,却可以敲骨吸髓,生生世世。” “这位当时的佛门第一高僧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巨大的迷茫,便向天竺国王请求在当年释迦顿悟的菩提树下参悟佛理。” “天竺国王本就是佛门信徒,又兼大唐国力十倍于天竺,不敢造次,便爽快答应了玄奘法师。” 第七十八章 五人夜话(二) “玄奘法师安顿好三大护法之后便在菩提树下冥想了七天七夜,醒来以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微笑着说了一句话。” 姜鸣此时已经彻底被这故事吸引,张口就说出了洪荒小说中最常见的那句释迦口头禅:“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没错,说完这八个字后玄奘也不再逗留,只礼貌向天竺国主辞行,带着三位护法重回东土。” “此番回大唐,玄奘却是彻底摒弃了宗师高手的武艺,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走一处,停一处,遇山拜庙,遇水求渡,饿则如普通和尚一样化缘。” “有山精野怪作恶,他便遣三名护法解决,有各种国际难题困扰,他也积极揭皇榜处理。” “这回程之路玄奘一行走了整整一十八年。” “当玄奘再次踏足大唐,便寻一普通古寺闭关不出,又过一年,玄奘破关而出,成就当时天下唯二的无上大宗师。” 说到这里,百里无疆不屑地冲三戒笑笑,三戒回以一个苦瓜脸,百里无疆才继续说下去: “玄奘将三大护法托付当时的唐皇,并将自己这一十八年所悟出的佛法写在大唐皇宫深处的一处石壁之上。” “自玄奘后一共有一十八位高僧参悟这块石壁,创出一十八门无法以文字承载的佛门功法,在第十八门功法问世的一瞬间,玄奘所留石壁便炸成粉碎。” “此后世间不时出世的无上大宗师都曾评价这十八门功法练至极点都可以成就无上大宗师之境,于是天下武林便将这十八门佛门功法称之为十八妙谛。” “唐后天下大乱两千年,各家朝廷前后三次发动了针对佛门的灭法大战,十八妙谛的传人总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为佛门而战。” “历经这两千年的风霜,十八妙谛的传承早就不再齐全,现在大雍可知的十八妙谛仅有三门,并且好巧不巧地,它们全都在少林总院的藏经阁中以秘法保存。” 三戒知道百里无疆此是暗讽少林,便解释了一句:“我少林自唐以来就是禅宗古刹,天下佛门有难均会互通有无,此三门妙谛乃是托孤所得,非是枪王所臆测那样。” “tui”百里无疆从嘴里不知吐出了什么东西表示不屑,才不无揶揄地对姜鸣解释道: “这群秃子此番南下,便是用我们不可知的方法获悉了有一种妙谛将会在南疆出世,为了抢占妙谛又不让大雍武林发现,他们将少林年轻一代的中坚力量全部派到了南疆。” “你说就这么重要的事情被你一个小屁孩沾染上了,他们如何不想将你杀之而后快?” 姜鸣听了百里无疆的科普,又看了看三戒的脸色,基本确认了百里无疆所说的都是真话,不经脸色有些诡异的看向李蟾桂。 这位县太爷掺和在里面干啥?总不能说他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说动了百里无疆和一群黑衣高手陪着这群和尚钻到南疆的深山老林里来杀人越货,之后在坐地分赃吧? 第四十章 讲故事 见到姜鸣看自己的表情古怪,李蟾桂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在想什么。不过他不打算解释什么,只面无表情地盯回来。 三戒一见两人互相盯,想着反正少林的秘密行动都告诉这少年了,朝廷的事情没道理还给人家兜着,便略带报复心理的提醒姜鸣: “小施主可知贫僧一行南下的借口是什么才能做到让人毫无怀疑?” 李蟾桂此时却是厉声提醒:“大师慎言” 见这好脾气的秀才生了气,三戒也不好言语,只递给姜鸣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 不等三戒进一步挑拨离间,姜鸣主动摇了摇头:“朝廷大事什么的,我不懂的,就连大师你想要的妙谛什么的,我也不感兴趣。” “李大人是个好官,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百里无疆老怀大慰地提醒了姜鸣一句:“洒家的好徒儿,这句话你可真没说错,无论穷措大他做了什么,你都可以相信他是个好官。” 随即也学着三戒那样将捆着自己的绳索全部挣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你别看他只是一个区区七品县令,他也是咱永安朝第三个状元公,差一点还成了皇帝的东床快婿,若不是他非要做好官,朝中根本无人能把他弄到乾州来吃土。” 姜鸣正襟危坐,一副乖宝宝愿闻其详的表情,只差没给百里无疆倒个茶什么的了。 百里无疆开了口,三戒也同样对这位随身携带绣衣使者护身的县太爷十分感兴趣,便也闭了嘴,等百里无疆解说。 百里无疆彻底无视李蟾桂幽怨的眼神,跟个大嘴婆一样:“穷措大本是象州人,世家豪富,学问是不错的.......” 在百里无疆的叙述中李蟾桂波澜壮阔的前半生展现在姜鸣和三戒面前: 李蟾桂本是象州缙绅豪富之后,世代耕读,取名蟾桂本就是希望其蟾宫折桂,前途无量。 李蟾桂也的确是天生的读书种子,从童子试到殿试都是一遍就过,偏生还都是第一名,算是大雍国朝以来都难见的天才。 不过人在书斋里读书读久了难免就有些呆气,再加上大雍科举前三十六名是不用外放做官,而是放在京城做一些为皇帝起草诏书之类的工作,名之“观政”。 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世之家读书人便经常在一群同僚里说出不少惊人论调,再加上从小就在大雍沙文主义的熏陶下长大,面对少数民族问题的看法比寻常酷吏还要狠辣。 特别是说起对外政策时张口闭口就是“华夷大防”、“非我族类”,经常逮着处理外事问题的礼部大员就是一顿喷。 最严重的一次就是朝廷大朝会商讨是否要夺歧化国国王之爵时,李蟾桂根本不在意个中缘由,只一句“歧化不通王化,属人乎?”将本想息事宁人的当朝首辅架在了沙文派大臣的面前。 按说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别的领导早就给他往死里整了,不过这位首辅是个大气度的,只一句:“不知夷,何论夷”的评价给李蟾桂干到北镇的边镇去劳军,顺便让他没弄懂夷人就别回来了。 那也是百里无疆第一次和李蟾桂搭档。 按百里无疆的说法两人初见时他对李蟾桂的感官十分之差。 百里无疆被聘为神侯府行走之前在江湖中就已经是赫赫有名的高手,行走天下多年,百里无疆对当官的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他能接受最起码的底限就是一个有能力的贪官,却最恨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理想主义者。 不过两人一文一武,一个是瞧不上东家的保镖,一个是对上级还不服着气的职场小白,一路也算是相安无事。 直到李蟾桂到达泰州,便被荒芜贫瘠的土地和毫无活力的村镇震到了。 泰州作为北镇边疆,比起南镇的乾州来更加注重大雍血统至高论,真正做到了李蟾桂在朝堂上说的那句非大雍人便不是人的标准。 而让当地人绝望的是,泰州百分之七十的民众都不具有大雍国籍或者大雍血统,妥妥的下等人。 封建时代对待下等人的方式比起南北战争之前的美国来说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受迫害者用自己的血泪能写出一本让人不敢触碰的原始蛮荒故事。 泰州,还是一个军管军州,在古代对于一支合格精锐部队的要求就只有令行禁止,从没一支古代部队会像另一个时空里的那条红色巨龙的子弟兵那样不拿当地老乡一针一线。 相反,为了维持泰州军队血腥暴力的战斗力,泰州夷民是有“练军折损率”的。 在没有战事的时期,为了让士兵能时不时见见血,泰州军会将夷族民众聚集起来分发各种武器,然后举行为期一个月的“军演”。 一个月内,士兵所杀百姓甚至能割十对耳换一个军功,而百姓躲过这个月后就要在家中期待战争来临,这样下个月就不用再抽签参加军演了。 一叶障目的李蟾桂在这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要知道他目前所见还是泰州军认为可以给自己见到的。 他只是缺乏常识,不是真的蠢,泰州军之所以敢将这些暴行展露在自己面前是因为自己在朝堂上的据理力争,在这群畜生眼中,李蟾桂是自己人。 李蟾桂一边和泰州军虚与委蛇,一边对百里无疆提了个要求:他想亲自去和那群泰州夷民接触。 百里无疆听到李蟾桂提出这个荒唐的想法之后反而对他高看了几眼,于是在一场面对泰州高官的宴会中,李蟾桂就因为宴饮太多,不慎醉酒“落水”,染上了眼中的“伤寒”。 珍贵的伤寒让李蟾桂获得了宝贵的时间,他在百里无疆的帮助下第一时间换了套衣服混进了长相与大雍人一般无二的夷人村落里。 因为需要保证金蝉脱壳不被发现,同时也是对李蟾桂的考验,百里无疆并没有随身保护这位文曲星,反而每天守着根本没有人在内的李蟾桂官邸,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正因为脱去了所有滤镜,李蟾桂才能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口中那群“非我族类”的本来面目。 第八十章 五人夜话(四) 那也是百里无疆第一次和李蟾桂搭档。 按百里无疆的说法两人初见时他对李蟾桂的感官十分之差。 百里无疆被聘为神侯府行走之前在江湖中就已经是赫赫有名的高手,行走天下多年,百里无疆对当官的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他能接受最起码的底限就是一个有能力的贪官,却最恨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理想主义者。 不过两人一文一武,一个是瞧不上东家的保镖,一个是对上级还不服着气的职场小白,一路也算是相安无事。 直到李蟾桂到达泰州,便被荒芜贫瘠的土地和毫无活力的村镇震到了。 泰州作为北镇边疆,比起南镇的乾州来更加注重大雍血统至高论,真正做到了李蟾桂在朝堂上说的那句非大雍人便不是人的标准。 而让当地人绝望的是,泰州百分之七十的民众都不具有大雍国籍或者大雍血统,妥妥的下等人。 封建时代对待下等人的方式比起南北战争之前的美国来说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受迫害者用自己的血泪能写出一本让人不敢触碰的原始蛮荒故事。 泰州,还是一个军管军州,在古代对于一支合格精锐部队的要求就只有令行禁止,从没一支古代部队会像另一个时空里的那条红色巨龙的子弟兵那样不拿当地老乡一针一线。 相反,为了维持泰州军队血腥暴力的战斗力,泰州夷民是有“练军折损率”的。 在没有战事的时期,为了让士兵能时不时见见血,泰州军会将夷族民众聚集起来分发各种武器,然后举行为期一个月的“军演”。 一个月内,士兵所杀百姓甚至能割十对耳换一个军功,而百姓躲过这个月后就要在家中期待战争来临,这样下个月就不用再抽签参加军演了。 一叶障目的李蟾桂在这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要知道他目前所见还是泰州军认为可以给自己见到的。 他只是缺乏常识,不是真的蠢,泰州军之所以敢将这些暴行展露在自己面前是因为自己在朝堂上的据理力争,在这群畜生眼中,李蟾桂是自己人。 李蟾桂一边和泰州军虚与委蛇,一边对百里无疆提了个要求:他想亲自去和那群泰州夷民接触。 百里无疆听到李蟾桂提出这个荒唐的想法之后反而对他高看了几眼,于是在一场面对泰州高官的宴会中,李蟾桂就因为宴饮太多,不慎醉酒“落水”,染上了眼中的“伤寒”。 珍贵的伤寒让李蟾桂获得了宝贵的时间,他在百里无疆的帮助下第一时间换了套衣服混进了长相与大雍人一般无二的夷人村落里。 因为需要保证金蝉脱壳不被发现,同时也是对李蟾桂的考验,百里无疆并没有随身保护这位文曲星,反而每天守着根本没有人在内的李蟾桂官邸,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正因为脱去了所有滤镜,李蟾桂才能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口中那群“非我族类”的本来面目。 第四十一章 夷非民 “虽然那时他是故意想使我难堪,不过这次体验让我永生难忘。”李蟾桂的眼中闪着坚毅的光芒,将自己的泰州夷民行赤裸裸地讲述出来: 初至夷民村落,最显眼的不是那些远远就能闻到恶心怪味的低矮民房,而是一座巨大的尸堆。 那时正值酷暑,为防引起瘟疫,堆砌这座尸堆的人在尸堆旁边点起了火焰,本意是将这堆尸体一焚而尽。 不过这座尸堆上的火焰已经被人为的扑灭了,四五个小孩围着尸堆蹲坐背对着李蟾桂。 本以为这些孩子在祭奠先辈的李蟾桂上前想看个清楚,几个小孩见有外人便作鸟兽散,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比较专注的男孩。 李蟾桂伸手去拉那个男孩,却在手指触及到男孩背部的瞬间感受到一阵钻心剧痛。 那个男孩在即将被摸到之前就反过身来狠狠一口咬在李蟾桂手臂上,说到这里李蟾桂伸出右臂,小臂上有一圈小孩牙印状的疤痕,看得出来疤痕很深很深。 故事讲到这里已经没有人注意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李蟾桂是何时挣脱了捆绑,也没人在意蹲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的孟卓。 那孩子一口咬的深可见骨,李蟾桂出离的愤怒了,不过却不是怒那孩子咬他。 李蟾桂顾不得手臂上的剧痛,破口大骂。 孩子听到李蟾桂的喝骂,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嘴上的力道却是轻了很多,只眯着那双腥红的眸子细细打量着李蟾桂。 再三确认李蟾桂虽然嘴上骂得难听,却没有尝试将自己的嘴从他身上扯下来之后,这孩子放嘴前扑,似一头饥饿的野兽。 李蟾桂眼前一黑,接着就被这个孩子“俘虏”了,他用浸满人血和污渍的死人衣服扯成布条,如一个老练的屠夫将李蟾桂五花大绑,拖行着离开了尸堆。 开始散开的孩子见这个孩子抓住了李蟾桂,纷纷又如同被轰走的乌鸦一样回到尸堆附近,卖力地使用各种随处可见的东西销毁拖行李蟾桂的痕迹。 百里无疆冷着脸看着这群孩子将李蟾桂拖进一个十分隐秘的地窝子里,便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转身离开了这个村,回到钦使府。 当李蟾桂因为各种生理反应醒来时,只发现自己被放在一个目不能视物的黑色房间里。 除了令人作呕的味道和黑暗中似有似无的鲜红色眼睛外李蟾桂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此情此情多少还是有些让人恐惧,李蟾桂便开始吟诵文章,希望可以从先贤的文字里给与自己一些力量。 不过这样好像适得其反,随着李蟾桂高声背诵诗经,他只感觉黑暗中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红点在向自己接近。 随着这些红点的接近,终于有些许昏黄的灯光靠过来,李蟾桂凭借微弱的光线终于看清面前不知何时围坐着一群老幼...... 借着昏暗的火光,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李蟾桂面前,心理素质差一些的搞不好当场就给吓暴毙了。 李蟾桂作为一位学富五车的学士,面如枯槁这样的形容词他知道很多,但是要他用自己的学识来形容面前的人。 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他们无论老幼都穿着恶臭发黑的布条,身体裸露出来的皮肤都如老树的树皮,一双眼睛晦暗无光。 除了几个特别健壮的孩子以外,其余所有人都是皮肤包裹着骨头,像是秋风中挂在房檐上的腊鸡,没有一丝脂肪和肌肉。 将他绑回的孩子伸手掏出一托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李蟾桂面前,带着空洞的眼神咧嘴一笑,与光线中无光的眼睛呈鲜明对比的是那口白生生的牙齿。 像皇室园林中濒临死亡的野兽,李蟾桂脑海冒出这个可怕的想法。 孩子见李蟾桂没有反应,又推了推面前的黑团子,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吃,不,是,人。” 经历过之前那一幕的洗礼,李蟾桂知道这孩子说的乃是“吃吧,不是人肉”的意思。 虽是好意,李蟾桂看了看这坨不明物体,还是明智地咽了咽口水:“在下不饿,谢小友好意。” 孩子空洞的眼中露出一丝不解,但并不是很在意李蟾桂的客气,见李蟾桂拒绝,便将手里的黑团子拿给围观一旁中更小的孩子。 拿着黑团子的孩子努力将目光从手上移开,嘴里发出不似人言的“阿巴、阿巴”声音,他说完后,五个更小的孩子走了出来。 五个孩子眼巴巴看着他卖力地将手中的黑团子分成五份,过程中却没发出一声争抢,拿到分开的黑团子之后第一时间咬了一小口。 接着便将更多剩下的黑团子交给一旁的老人。 之前李蟾桂特别注意的那些相对十分健壮的孩子或是老人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其他人分配面前的食物。 值得一提的是俘虏李蟾桂的孩子就是这群健壮者之一,开始那一幕冲击力太强李蟾桂没有注意,现在仔细看来,他就像是一头肌肉匀称的野兽。 没有人打扰,一场缓慢又温馨的分食场面就在李蟾桂面前发生,不过在李蟾桂眼中这无异于是对他人生前几十年最狠辣的一耳光。 他们或连话都说不完整,或咀嚼和吞咽都十分困难,或病痛缠身,却没有一人多吃一口。 哪怕小小一口就可以更好地延续他们的性命。 圣贤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外界百倍生存条件于泰州的大雍内陆尚且做不到。 而今,却被一群雍人眼中“不通教化”的人执行了下去。 李蟾桂不知自己晕了多久,腹内竟然如火烧般疼痛,那是最纯粹的饥饿,刺激着李蟾桂本就不坚强的神经。 初时只觉得难以入目的不洁之物现在已经被众人分食完毕,出于读书人的矜持,李蟾桂只是轻轻张了张嘴,便将话题转过: “在下李蟾桂,不知各位将在下请到此处有何见教?” 第八十二章 五人夜话(六) 借着昏暗的火光,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李蟾桂面前,心理素质差一些的搞不好当场就给吓暴毙了。 李蟾桂作为一位学富五车的学士,面如枯槁这样的形容词他知道很多,但是要他用自己的学识来形容面前的人。 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他们无论老幼都穿着恶臭发黑的布条,身体裸露出来的皮肤都如老树的树皮,一双眼睛晦暗无光。 除了几个特别健壮的孩子以外,其余所有人都是皮肤包裹着骨头,像是秋风中挂在房檐上的腊鸡,没有一丝脂肪和肌肉。 将他绑回的孩子伸手掏出一托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李蟾桂面前,带着空洞的眼神咧嘴一笑,与光线中无光的眼睛呈鲜明对比的是那口白生生的牙齿。 像皇室园林中濒临死亡的野兽,李蟾桂脑海冒出这个可怕的想法。 孩子见李蟾桂没有反应,又推了推面前的黑团子,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吃,不,是,人。” 经历过之前那一幕的洗礼,李蟾桂知道这孩子说的乃是“吃吧,不是人肉”的意思。 虽是好意,李蟾桂看了看这坨不明物体,还是明智地咽了咽口水:“在下不饿,谢小友好意。” 孩子空洞的眼中露出一丝不解,但并不是很在意李蟾桂的客气,见李蟾桂拒绝,便将手里的黑团子拿给围观一旁中更小的孩子。 拿着黑团子的孩子努力将目光从手上移开,嘴里发出不似人言的“阿巴、阿巴”声音,他说完后,五个更小的孩子走了出来。 五个孩子眼巴巴看着他卖力地将手中的黑团子分成五份,过程中却没发出一声争抢,拿到分开的黑团子之后第一时间咬了一小口。 接着便将更多剩下的黑团子交给一旁的老人。 之前李蟾桂特别注意的那些相对十分健壮的孩子或是老人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其他人分配面前的食物。 值得一提的是俘虏李蟾桂的孩子就是这群健壮者之一,开始那一幕冲击力太强李蟾桂没有注意,现在仔细看来,他就像是一头肌肉匀称的野兽。 没有人打扰,一场缓慢又温馨的分食场面就在李蟾桂面前发生,不过在李蟾桂眼中这无异于是对他人生前几十年最狠辣的一耳光。 他们或连话都说不完整,或咀嚼和吞咽都十分困难,或病痛缠身,却没有一人多吃一口。 哪怕小小一口就可以更好地延续他们的性命。 圣贤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外界百倍生存条件于泰州的大雍内陆尚且做不到。 而今,却被一群雍人眼中“不通教化”的人执行了下去。 李蟾桂不知自己晕了多久,腹内竟然如火烧般疼痛,那是最纯粹的饥饿,刺激着李蟾桂本就不坚强的神经。 初时只觉得难以入目的不洁之物现在已经被众人分食完毕,出于读书人的矜持,李蟾桂只是轻轻张了张嘴,便将话题转过: “在下李蟾桂,不知各位将在下请到此处有何见教?” 第四十二章 赤眼尸妖 这群人听了李蟾桂的问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人群中走出一个耄耋老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李蟾桂的神色方才开口:“老朽眼拙,恁是个秀才公?” 李蟾桂傲然一笑:“算是个读书人吧。” 老人讨好地笑了笑,一张老脸被他想要极力控制得谄媚的意愿挤压,本就没有几两肉的面目抽搐着扭曲出个恐怖的笑容,开始和李蟾桂解释起来。 首先,咱们这个村儿叫做无盐村,是泰州众多夷民村落之一,不过为了躲避官府的迫害,我们无言村九成的人口已经转移到地下了。 其次,俘虏你的九岁少年就是我们无盐村的新任村长,图阿芙。 第三,作为一个肉票,你要做的就是教会我们村里的人读书识字,说雍人的语言,如果你拒绝,图阿芙就会把你剁巴剁巴不沾酱料吃掉。 (基于一开始看到图阿芙的异食癖形态,李蟾桂很确定这老头子没开玩笑。) 然后作为一个身怀浩然正气、铁骨铮铮、威武不能屈的堂堂文曲星转世毫不犹豫地...... 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开玩笑,夫子也没有教过面对一群嗷嗷待教的吃人生番应该怎么做才不失一个读书人的身份。 再说了,我李蟾桂又不是夫子,实在不行还能用“孔武有力”这样的成语来教育对方。 于是李蟾桂顺利地在暗无天日的无盐村(里)住了下来。 虽然这里一切简陋,但却是李蟾桂观察泰州夷民最佳窗口,李蟾桂一边本本分分教书,一边旁敲侧击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当然,那是一个血腥、残忍、没有丝毫温情的新世界。 能作为一届状元公,李蟾桂远不如看起来那么教条,他接受新鲜事物和消息的速度简直快得令人发指。 比如之前图阿芙递给他的那种死面饼,制作材料中只有十分之一是最次等的灰面粉,剩下九成都是在李蟾桂印象中会吃死人的东西。 现在这些东西未必会吃死人,但是不吃这些东西,那真的会死人。 比如无盐村村如其名,真的就是十里八乡盐贩子都不会来贩盐的穷村子,而只要长时间不吃盐,人就会无限虚弱下去。 李蟾桂虽不至于犯“何不食肉糜”的错误,却也万万想不到无盐村可以吃一种红色的泥土来维持身体基本的盐需求。 出于对手无缚鸡之力(姜鸣认为这才是重点)读书人的尊重和信任,以及人类天生对知识和文明的向往,李蟾桂很快就取得了取得了这些人的信任。 当然,那时还没有这么奸猾的李蟾桂在了解这群人的同时也被这群人摸了个底儿掉。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决不可小觑的,虽然他们没有经受过什么系统化的学习,可是在泰州这个活炼狱能喘着气和李蟾桂对话的都是人精。 他们或许讲不出大雍的官职体系,也弄不懂所谓各种政治倾向,但是弄清楚李蟾桂是个屁事不懂的清贵官员也就那么点难度。 得益于别人眼中的屁事不懂,李蟾桂可以在无盐村中四下溜达。 虽然地下世界也没什么值得观察的风景,但是李蟾桂却发现了些诡异的事情。 首先,无盐村无论是地上世界还是地下世界都没有墓葬,这对于崇尚入土为安的半归化夷民来说很不可思议。 其次就是以那位小村长图阿芙为首的一小撮精壮夷民从来不和其他瘦弱的村民同食。 他们每天都要消失一到两个时辰,回来时就混到饱肚。 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些画面,李蟾桂心中有个虽然不靠谱,但却大概率是事实的猜测。 这群人消失的时间,应该是去吃人了...... 出于对同类相食这种行为本能的厌恶,李下意识拒绝教授图阿芙几人知识。 但是除了图阿芙之外其他的食人者对此似乎并不在乎。 只有那位干瘦的老人获悉了一切后悄悄告诉了李蟾桂一个新的故事。 因为泰州军犁地般的压迫,所有泰州夷民只能荒废土地、背井离乡,以各种办法逃离这块夷民的绝地。 当所有青壮以各种形式逃走后,留下的老弱病残根本无法满足泰州军血腥的屠杀需要。 缺乏实力和勇气的泰州夷民连捡起鸡蛋来砸石头都已经做不到了。 就在此时,一个游方的方士悄然来到泰州,教授了那些绝望的夷民一个残酷的生存方法。 赤眼尸妖,是一种单纯以人肉为食的短命生物,或者说,也没人能够界定他们还属不属于生物。 赤眼尸妖的制作方法被这个方士毫无保留地教授给每一个夷人村落,只要被选中的人一旦被制作成赤眼尸妖,无论男女老幼,都只会剩下七年光阴。 虽然只能以人肉为食,但赤眼尸妖不知疲倦,不需睡觉,甚至在体能上远远胜过健康的常人。 看起来就像是一种以寿命为代价激发所有潜能的手段。 而赤眼尸妖的挑选也十分简单:只要你自己愿意,过程中不抵抗,就能在三天内顺利转化成一头食人凶兽。 整个泰州军现在所狩猎的,其实都是那群自愿转化成赤眼尸妖的人。 那些垂垂老矣的泰州夷民除了有特殊原因以外,无一例外都会在生命尽头之前将自己转化掉。 这有两个好处:省粮食、腾空间。 但是就算是这样泰州夷民们也没有能过得哪怕好一点,所以渐渐地,他们会将青壮和儿童转化成赤眼尸妖,从而节约更多资源。 这样的事情已经坚持了十年有余,大量的人口被转化成赤眼尸妖,暗无天日的阴影笼罩着这群人,没有希望,没有未来,但是他们却不愿放弃,只是不断地节流,再节流。 图阿芙早在两年前就转化成了赤眼尸妖,也就是说他的寿命还有五年,他将会在14岁准时死去,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转化,这就是一个九岁孩童能成为一村之长的真相。 李蟾桂没有问老人他们为什么不反抗这样的蠢问题,他只知道,可能在不久将来的某一天,整个泰州会变成充斥着食人恶鬼的人间炼狱。 第八十四章 赤眼尸妖 得益于别人眼中的屁事不懂,李蟾桂可以在无盐村中四下溜达。 虽然地下世界也没什么值得观察的风景,但是李蟾桂却发现了些诡异的事情。 首先,无盐村无论是地上世界还是地下世界都没有墓葬,这对于崇尚入土为安的半归化夷民来说很不可思议。 其次就是以那位小村长图阿芙为首的一小撮精壮夷民从来不和其他瘦弱的村民同食。 他们每天都要消失一到两个时辰,回来时就混到饱肚。 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些画面,李蟾桂心中有个虽然不靠谱,但却大概率是事实的猜测。 这群人消失的时间,应该是去吃人了...... 出于对同类相食这种行为本能的厌恶,李下意识拒绝教授图阿芙几人知识。 但是除了图阿芙之外其他的食人者对此似乎并不在乎。 只有那位干瘦的老人获悉了一切后悄悄告诉了李蟾桂一个新的故事。 因为泰州军犁地般的压迫,所有泰州夷民只能荒废土地、背井离乡,以各种办法逃离这块夷民的绝地。 当所有青壮以各种形式逃走后,留下的老弱病残根本无法满足泰州军血腥的屠杀需要。 缺乏实力和勇气的泰州夷民连捡起鸡蛋来砸石头都已经做不到了。 就在此时,一个游方的方士悄然来到泰州,教授了那些绝望的夷民一个残酷的生存方法。 赤眼尸妖,是一种单纯以人肉为食的短命生物,或者说,也没人能够界定他们还属不属于生物。 赤眼尸妖的制作方法被这个方士毫无保留地教授给每一个夷人村落,只要被选中的人一旦被制作成赤眼尸妖,无论男女老幼,都只会剩下七年光阴。 虽然只能以人肉为食,但赤眼尸妖不知疲倦,不需睡觉,甚至在体能上远远胜过健康的常人。 看起来就像是一种以寿命为代价激发所有潜能的手段。 而赤眼尸妖的挑选也十分简单:只要你自己愿意,过程中不抵抗,就能在三天内顺利转化成一头食人凶兽。 整个泰州军现在所狩猎的,其实都是那群自愿转化成赤眼尸妖的人。 那些垂垂老矣的泰州夷民除了有特殊原因以外,无一例外都会在生命尽头之前将自己转化掉。 这有两个好处:省粮食、腾空间。 但是就算是这样泰州夷民们也没有能过得哪怕好一点,所以渐渐地,他们会将青壮和儿童转化成赤眼尸妖,从而节约更多资源。 这样的事情已经坚持了十年有余,大量的人口被转化成赤眼尸妖,暗无天日的阴影笼罩着这群人,没有希望,没有未来,但是他们却不愿放弃,只是不断地节流,再节流。 图阿芙早在两年前就转化成了赤眼尸妖,也就是说他的寿命还有五年,他将会在14岁准时死去,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转化,这就是一个九岁孩童能成为一村之长的真相。 李蟾桂没有问老人他们为什么不反抗这样的蠢问题,他只知道,可能在不久将来的某一天,整个泰州会变成充斥着食人恶鬼的人间炼狱。 第四十三章 熊楚墨 不知什么人曾经和李蟾桂说过,有时候人越聪明,那么他就越愚蠢。 而世上大部分人都觉得你疯了的时候,那说明你看到的比世上所有人都远。 姜鸣知道李蟾桂这段掐头去尾的描述中定然隐去了不少不能告诉三戒和自己的细节。 但姜鸣还是对接下来一段故事心驰神往。 那是一个名叫“熊楚墨”的疯子的故事....... 李蟾桂在无盐村的第三个月里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每逢一些夷人的节庆时间那群赤眼尸妖就会集体消失一小段时间。 等他们再出现的时候总会少上那么几个人,并且人人带伤。 可是他们也会带回数量不小的各种粮食,有时候还有些肉干之类的奢侈品。 要知道现在的泰州算得上一贫如洗,所有夷民都面临着脱产的窘境,哪里来的这么些物资? 难不成靠劫掠雍民?也要这群夷民有这样的实力啊。 大雍可是追过汉的强势王朝,对待边民如赤子,就这些用手脚牙齿作战的赤眼尸妖成百上千也不一定干得过一支成编制的雍军小队。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李蟾桂在夷人奉天节当天完成对孩子们的课业后借着尿遁悄悄跑到了地面上。 久违的新鲜空气、温暖的日光、略微湿润的和风让李蟾桂这一瞬间不经痴了....... 四目望去,地面上的无盐村除了记忆中仍破败的残垣断壁外显得更加荒凉。 早李蟾桂一步到达地面的赤眼尸妖们已经没了踪迹。 长期待在地下,李蟾桂目力退化得厉害,不过嗅觉却异常灵敏。 远处吹来的风中夹杂着微微腥味,李蟾桂知道,那是大型牲畜的味道。 将身体伏地,耳朵紧贴着地面,能听到不易觉察的轻微有序地震动。 李蟾桂听到声音心知不妙,在大平原环境下大牲畜的味道加上这有序的震动,那就是成建制的骑兵。 现在的自己可没法证明自己是不是夷民,连忙找了个地方藏好,静静伏地。 不多时大量的脚步声就如约而至,李蟾桂忙抬头去看。 两支统属不同的骑兵正高速绞杀在一起。 一边是衣甲漆黑的大雍制式骑兵,看数量有百人上下,装备精良,虽看不出队伍中有什么精锐高手,胜在整体实力强大。 另一队骑兵就另类得多,为首的是个身着鲜红锦缎布甲的清秀男子,跟随其后的却是一群马技不俗的散兵游勇。 此人身后的骑手大都穿着布衣,手拿的也只是些破烂的马刀。 双方向着无盐村的方向狂奔,你来我往的厮杀着,好在散兵游勇这方首领武艺不俗,以一个人的实力抹平了双方的差距。 李蟾桂看的分明,这人使的是双头大枪,枪身要比普通马枪长出一半,背后倒持,枪身贯穿双臂,犹如此人双臂能如愿伸缩。 不少雍军骑兵只要靠近此人身边丈许距离就会被黑色闪电般的双头长枪招呼,倒地殒命。 与沉默不言的雍军对比,这支队伍在交战中总是爆发出激烈的笑声,远远看去,活像一群疯子。 提起一身花团锦簇的正面人物,上一世阅片无数的姜鸣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是两个身影。 一个是夺命的铃铛,一个穿鲜花的盔甲。 但是在李蟾桂的故事中,那一身绫罗锦缎的骑士相较那两个故事不见得会逊色分毫。 雍军和乌合之众的厮杀并未持续太多时间。 乌合之众领袖的太过于经验,如同一道绯红的流光在漆黑的雍军阵营中闪烁。 沉默的屠夫面对着更加锋利的屠刀,显得有些笨拙可笑。 李蟾桂心中不知何时兴起了这样有辱国体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将念头赶出脑海。 当雍军败局已定时,身穿绸缎的骑士发出一声怪啸,那声音如振翅的雄鹰。 听到声音的随从们纷纷从怀中掏出一个牛角号吹动,穿透力强大的浑厚号声瞬间传遍四面八方。 阵型被冲散的雍军听到这股号角声终于显得不那么沉稳,即使之前面对一面倒的屠杀也没有慌乱的他们开始尝试逃窜。 整个过程中那个全身鲜红的骑士没有去阻拦任何雍军逃走,只是用杆灵活的双头长枪收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生命。 这把枪就像是择人而噬的双头毒龙,总能在最短的时间杀死最多的敌人。 其余的随从虽然实力不如仓皇逃窜的雍军,却也尽职尽责的完成着围捕工作。 可惜人数并不是很占优势,大量雍军还是凭借实力差距强行突围而出。 在草原上击败一支骑兵并不困难,但是想要在草原上全歼一支骑兵基本是做不到的事情。 几个体格明显较其他同袍壮硕些的雍军骑兵运气就很不错,不仅开始就远离围攻锦缎骑士的圈子,在突围时也正好碰到最软的柿子。 三两下干掉眼前碍事的面瓜后他们似乎已经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就在这瞬间一声呼哨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无数瞪着一双腥红眸子的赤眼尸妖从四面八方飞奔过来,用跑的,用爬的,甚至手脚并用,就像是山中的恶猿。 随着一声惊呼,一个即将逃离包围圈的骑士被受惊的马儿颠下地后,战场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生命有限的赤眼尸妖仿佛天生就会利用自己的身体作战,比起人类来说他们更像是激发了凶性的野兽。 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们就会用手,用脚,用嘴死死的攻击每个敌人,至死都不会放弃。 李蟾桂亲眼看着一个雍军骑士用马刀斩杀了第七个攻击自己马儿的赤眼尸妖,可是自己爱马的身上却还明晃晃地挂着七个大小不一、野兽般的头颅。 最终战马力竭,这名骑士也绝望地倒在地上,用身上的武器做着最后的挣扎。 李蟾桂痛苦地闭上了观察的眼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而自己的内心已不如之前那般坚定不移。 意料之中的咀嚼声并未响起,除了此起彼伏的厮杀声外世界安静地可怕。 意外睁开双眼,雍军兵士已经没剩多少,而杀死他们的赤眼尸妖正安安静静地看向那个发出呼哨的锦缎骑士,眼中燃烧着可怕的光芒。 第八十六章 惨战 提起一身花团锦簇的正面人物,上一世阅片无数的姜鸣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是两个身影。 一个是夺命的铃铛,一个穿鲜花的盔甲。 但是在李蟾桂的故事中,那一身绫罗锦缎的骑士相较那两个故事不见得会逊色分毫。 雍军和乌合之众的厮杀并未持续太多时间。 乌合之众领袖的太过于经验,如同一道绯红的流光在漆黑的雍军阵营中闪烁。 沉默的屠夫面对着更加锋利的屠刀,显得有些笨拙可笑。 李蟾桂心中不知何时兴起了这样有辱国体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将念头赶出脑海。 当雍军败局已定时,身穿绸缎的骑士发出一声怪啸,那声音如振翅的雄鹰。 听到声音的随从们纷纷从怀中掏出一个牛角号吹动,穿透力强大的浑厚号声瞬间传遍四面八方。 阵型被冲散的雍军听到这股号角声终于显得不那么沉稳,即使之前面对一面倒的屠杀也没有慌乱的他们开始尝试逃窜。 整个过程中那个全身鲜红的骑士没有去阻拦任何雍军逃走,只是用杆灵活的双头长枪收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生命。 这把枪就像是择人而噬的双头毒龙,总能在最短的时间杀死最多的敌人。 其余的随从虽然实力不如仓皇逃窜的雍军,却也尽职尽责的完成着围捕工作。 可惜人数并不是很占优势,大量雍军还是凭借实力差距强行突围而出。 在草原上击败一支骑兵并不困难,但是想要在草原上全歼一支骑兵基本是做不到的事情。 几个体格明显较其他同袍壮硕些的雍军骑兵运气就很不错,不仅开始就远离围攻锦缎骑士的圈子,在突围时也正好碰到最软的柿子。 三两下干掉眼前碍事的面瓜后他们似乎已经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就在这瞬间一声呼哨打破了他们的美梦。 无数瞪着一双腥红眸子的赤眼尸妖从四面八方飞奔过来,用跑的,用爬的,甚至手脚并用,就像是山中的恶猿。 随着一声惊呼,一个即将逃离包围圈的骑士被受惊的马儿颠下地后,战场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生命有限的赤眼尸妖仿佛天生就会利用自己的身体作战,比起人类来说他们更像是激发了凶性的野兽。 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们就会用手,用脚,用嘴死死的攻击每个敌人,至死都不会放弃。 李蟾桂亲眼看着一个雍军骑士用马刀斩杀了第七个攻击自己马儿的赤眼尸妖,可是自己爱马的身上却还明晃晃地挂着七个大小不一、野兽般的头颅。 最终战马力竭,这名骑士也绝望地倒在地上,用身上的武器做着最后的挣扎。 李蟾桂痛苦地闭上了观察的眼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而自己的内心已不如之前那般坚定不移。 意料之中的咀嚼声并未响起,除了此起彼伏的厮杀声外世界安静地可怕。 意外睁开双眼,雍军兵士已经没剩多少,而杀死他们的赤眼尸妖正安安静静地看向那个发出呼哨的锦缎骑士,眼中燃烧着可怕的光芒。 第四十四章 换牢 一群赤眼尸妖就像是最虔诚的信徒在接受着他们心中神的检阅,李蟾桂在这沉默的信仰中感受到莫名且巨大的寒意。 当最后一个大雍士卒倒下,所有打扮如马匪的骑士在那个锦衣骑士的呼哨声中纵马远去,仅留锦衣骑士一人面对着那群如信徒般的赤眼尸妖。 锦衣骑士发出酣畅的大笑,随手从马背上抽出一把上好的精钢宝剑,挥舞着剑身和枪尖击打发出清脆的鸣叫。 一众赤眼尸妖随着金属的鸣叫开始发出大声整齐的“呼”、“喝”。 在整齐的呼喝声中锦衣将头上缨盔摘下掷于地上,用高亢的声音唱出放浪形骸的歌声。 骑士胯下的战马也像是被歌声鼓舞,随着狂放的歌声踏着整齐的步伐慢慢前行。 骑士敲击剑与枪的力度越来越大,战马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同时一群身影从之前那些人离开的方向出现。 十几个披头散发,身穿轻薄丝绸的大雍公子哥站在一个个马车顶上,整齐且大声唱和着锦衣骑士的曲子。 车队上一袋袋粮食被像废物尘土般扔下马车,马车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圈的路程就丢完了车上的东西。 赶车的马夫比起车上的主子清醒得多,像驱赶瘟疫一样抽打拉车的驽马,仿佛多留片刻自己就会人头不保。 那些承载着各个村落希望的赤眼尸妖此刻却显得很平静,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粮食,像是耐心的等待着什么仪式的结束。 李蟾桂目力虽然一般,却也看的分明,那些使人抛投粮食的公子哥全是泰州读书人。 他们虽披散着头发,但常年佩戴读书人所佩戴的方巾留下了痕迹,一个个状若癫狂,就像是服食了大量五石散的动作表演痕迹也过重。 这群人不知从哪里筹来了救命的粮食,用最癫狂的状态将它们抛入了夷族村落之中,或许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对这个世道的不满。 一辆马车上的身影李蟾桂仿佛还有些映像,那是整个泰州最不受待见的狂士,可是他现在的表现让李蟾桂只觉得想把斯文两个字撕烂了嚼进嘴里咽下去。 迎头锦衣骑士远走的马蹄声像是沉重的鼓点在击打着李蟾桂的心灵。 看着在众人狂放的歌声中越走越远的骑士,李蟾桂感觉心中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此刻将被打破。 最后他顾不得冲出来会被当做细作直接格杀的风险,如那些四肢匍匐追寻猎物的赤眼尸妖一样手脚并用从暗伏的地方快速爬出来。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李蟾桂大声朝着远去的骑士高呼:“壮士可留姓名?” 那即将纵马狂奔的骑士远远听到了李蟾桂的问题,哈哈大笑的吐出三个字。 随后那些坐着马车的书生,驾马的车夫,以及一眼看不到队伍尽头的赤眼尸妖大声地重复着锦衣骑士嘴里的三个字: “熊楚墨”、“熊楚墨”、“熊楚墨!”、“熊楚墨!”、“熊楚墨........” 李蟾桂的故事并不吸引人,在这种磕磕巴巴的描述下很少有人能将一个刻意隐瞒了百分之九十内容的故事听出滋味。 不过姜鸣听着自己身上外挂的指点,些许被李蟾桂潜藏下去的故事内容也能猜出一两分。 百里无疆并没有选择在这当口拆损友的台,只安静地假装在听。 不过那均匀细碎的呼噜声还是有节奏地敲打在这阴暗的地窖中。 在地窖里的五个人无一不是心奸似鬼的存在,唯一一个认真听李蟾桂掐头去尾讲故事的便是那不知是否别有用心的孟卓了。 三戒和尚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见孟卓仔细听着故事便出言讽刺了一句: “怎地,这般稀烂的故事孟居士也听得津津有味,这南疆也该开些茶楼戏坊了。” 姜鸣闻言便心知不对,三戒样貌憨厚,内心却如个九曲迷宫,这种开口就得罪人的话语却不是他表面或是暗地能说得出口的才对。 孟卓闻言也不着恼,只翘起好看的琼鼻“哼”了声,翻个俏丽的白眼也不看三戒,见其他人也盯盯看着自己,只得解释了一句: “姑娘我再不听听这个好看的雍人大官讲话,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姜鸣仗着自己和这位“阿姐”还算友好,就把剩下三人咽在肚子里的话问了出来: “阿姐这话怎么说的,人家说阎王爷给人下油锅还要先审一审呢,怎地就直接让李大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啊。” 孟卓此刻心情明显不是很好,却还是回答了姜鸣的问题: “按蛊王爷爷的规矩,本是要审的,可是我阿娘没给启示,边地侦查的族人说,说,说周屠来了,几个大头人登时便红了眼。” 孟卓说到这里便索性走到几人中央位置,环视一圈,语气有些郁闷的说道: “几位大头人连夜请通灵神宝联系到我,做出了连寨合议。” 孟卓点了点姜鸣:“旁的人,像是你,亦或是你师父还有旁边那和尚是可以放掉的。” “独李大人,是必不能离开南疆半步的,从明日开始,还要日夜兼程赶路,将你押送到蛊神大殿前活活烧死,以引周屠前来,聚众杀之。” 百里无疆一双丹凤眼大大睁开,眉眼间那股肃杀之意让一旁的姜鸣只觉得寒气外冒,可被百里无疆针对的孟卓竟像是丝毫没有感觉一样,继续描述: “周屠是你们雍人中与我十万大山第一血仇仇敌,只要能将他杀死在南疆,就算外面寨里那些各族贵子贵女死个精光那些头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们能和我商量就已经是做了最大克制,你们两个半步宗师莫要想着外面看守之人还如我这般儿戏轻率,现在就算是你们身上的蛊物全部清除,也走不出这个地窖半步了。” 百里无疆鼻子里哼出一声闷雷般的响动,三戒和尚体表也渐渐显出金色纹身状佛揭,眼看两股如山岳般强大的气势往孟卓身上压去。 地窖中却响起了阵阵虫鸣............. 第八十八章 五人夜话(八) 李蟾桂的故事并不吸引人,在这种磕磕巴巴的描述下很少有人能将一个刻意隐瞒了百分之九十内容的故事听出滋味。 不过姜鸣听着自己身上外挂的指点,些许被李蟾桂潜藏下去的故事内容也能猜出一两分。 百里无疆并没有选择在这当口拆损友的台,只安静地假装在听。 不过那均匀细碎的呼噜声还是有节奏地敲打在这阴暗的地窖中。 在地窖里的五个人无一不是心奸似鬼的存在,唯一一个认真听李蟾桂掐头去尾讲故事的便是那不知是否别有用心的孟卓了。 三戒和尚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见孟卓仔细听着故事便出言讽刺了一句: “怎地,这般稀烂的故事孟居士也听得津津有味,这南疆也该开些茶楼戏坊了。” 姜鸣闻言便心知不对,三戒样貌憨厚,内心却如个九曲迷宫,这种开口就得罪人的话语却不是他表面或是暗地能说得出口的才对。 孟卓闻言也不着恼,只翘起好看的琼鼻“哼”了声,翻个俏丽的白眼也不看三戒,见其他人也盯盯看着自己,只得解释了一句: “姑娘我再不听听这个好看的雍人大官讲话,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姜鸣仗着自己和这位“阿姐”还算友好,就把剩下三人咽在肚子里的话问了出来: “阿姐这话怎么说的,人家说阎王爷给人下油锅还要先审一审呢,怎地就直接让李大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啊。” 孟卓此刻心情明显不是很好,却还是回答了姜鸣的问题: “按蛊王爷爷的规矩,本是要审的,可是我阿娘没给启示,边地侦查的族人说,说,说周屠来了,几个大头人登时便红了眼。” 孟卓说到这里便索性走到几人中央位置,环视一圈,语气有些郁闷的说道: “几位大头人连夜请通灵神宝联系到我,做出了连寨合议。” 孟卓点了点姜鸣:“旁的人,像是你,亦或是你师父还有旁边那和尚是可以放掉的。” “独李大人,是必不能离开南疆半步的,从明日开始,还要日夜兼程赶路,将你押送到蛊神大殿前活活烧死,以引周屠前来,聚众杀之。” 百里无疆一双丹凤眼大大睁开,眉眼间那股肃杀之意让一旁的姜鸣只觉得寒气外冒,可被百里无疆针对的孟卓竟像是丝毫没有感觉一样,继续描述: “周屠是你们雍人中与我十万大山第一血仇仇敌,只要能将他杀死在南疆,就算外面寨里那些各族贵子贵女死个精光那些头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们能和我商量就已经是做了最大克制,你们两个半步宗师莫要想着外面看守之人还如我这般儿戏轻率,现在就算是你们身上的蛊物全部清除,也走不出这个地窖半步了。” 百里无疆鼻子里哼出一声闷雷般的响动,三戒和尚体表也渐渐显出金色纹身状佛揭,眼看两股如山岳般强大的气势往孟卓身上压去。 地窖中却响起了阵阵虫鸣............. 第四十五章 周屠 姜鸣重活一世,却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虫鸣声,如同把兔子咀嚼食物的声音千倍放大,让人如同处在一张深渊巨口之内,随着不知什么东西被深深嚼碎咽下。 若说姜鸣面色如常,李蟾桂更是没有什么反应,那三戒和尚与百里无疆却是如遭雷亟,顿时倒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见李蟾桂和姜鸣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孟卓便摇摇头直言提醒: “阿弟你不运功抵抗,这散魂宝便伤不得你分毫。你若是想要搬运真气,只要不到大宗师境界,便是实力越强反噬越大。” “族里既是决定要借李大人性命来钓周屠,便断不会再如之前那般任由我等小辈如之前一样瞎胡乱搞。” 姜鸣苦笑:“阿姐你张口一个周屠,闭口一个周屠,这这周屠究竟是什么人,值得整个南疆都沸腾起来?” 孟卓见李蟾桂三人也是一脸不解,顿时心里不经有些好笑: “这周屠其人,说起来还是你们雍人戍南的英雄人物,不想才过去匆匆数十载,便是一县之长也竟闻之不知。” “我阿娘初掌南疆大权时,诸多蛮王不服,强大者胜今日寨主族长百倍千倍,只因斗宝大赛全数输在我阿娘一个女儿家身上,才不得不去了蛮王尊号。” 李蟾桂却是面色一肃,开口赞到:“当年令堂巾帼不让须眉,治南疆,统百族,划边疆,御万兽,在我大雍史书里亦有记载。” 孟卓只是笑笑:“可惜那些个除了名的蛮王却不那么想。” “初时南疆混沌,我大雍与南疆互为寇仇,若无令堂,大雍之南当永无宁日,些许蛮王故旧,或早就隐入尘烟,不复出现在此世。” “他们的确从这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可惜他们不是因为你口里的隐入尘烟,而是被那周屠一个一个地杀了干净。” “周屠本是你雍南贵人之后,年方二十便任安南军捷胜营都统,其人武艺高绝,心思很绝。” “那群输了斗宝大赛的蛮王虽失了为王之名,手下却都还坐拥着经营百年的势力,我南疆贵族千百年来家家通婚,形成盘根错节的贵族关系。” “面对这群面服心不服的杀才,我阿娘也不能一味打压,就给了他们余地,想不到这群人心知不是我阿娘对手,便相约侵攻大雍,同富共贵。” “南疆万宝林立,一时间雍军也没有克制他们的法子,这群蛮王便入了乾州。” “当时整个安南军几乎被那些蛮王杀崩溃,逢战必败,虽有骨气,却始终不通克制万宝之法,只能一城一城地被蛮王屠杀。” “便是这样的情况下,那周屠横空出世,不消百日就获得此称号。” “相较那些军风严谨的大雍军队,周屠所部却是简单粗暴得多,不仅不尊大雍军令七禁十三斩,也不听上峰号令。” “他所凭的,便是一个‘杀’字,凡过一处,有我南疆血统者,杀,疑似通南疆者,杀,无大雍过索者,杀。” “我南疆历来地贫,许多族人迫于生计不得不去你大雍贩售苦力,他们与那些蛮王实乃一个天一个地,做的又多是些贩苦力、不见天日的活计,生平连刀剑都没有碰过也被周屠拘来杀了。” “几路蛮王入乾州之时我阿娘还极力压制,不想周屠将各家各族在乾州的族人杀了个干干净净,群情激奋下也不得不放任各族报仇。” “你们雍人有个词儿叫‘坚壁清野’,说的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懂,不过周屠却身体力行的做到了,因为乾州的南疆人死完了,乾州的暴乱也就结束了。” “自那次暴乱以后,周屠不死,我南疆再无人愿踏入乾州一步。” 姜鸣却是有些不解:“若这样说来,这位周都统也不过是残暴些的骁将,当不得屠字。” “哦?”孟卓面上露出一个三分玩味、七分苦涩的笑容: “那要是他阖家上下,有莫约一半人都有南疆人血脉,就连他的正牌夫人也是我南疆贵女呢?” 李蟾桂咽了咽口水,眼神有些迷离地看了看其余人: “难不成......” “哈哈哈哈哈”孟卓发出有些凄厉的狂笑:“还能怎地?当然是统统杀了,连带着他那年仅三岁的孩儿也没放过!” 三戒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位周居士行事,委实,委实毒辣了些。” 孟卓轻哼一声,似将胸中一口郁气散了不少,方才继续: “他与他的部曲,只怕是开始屠杀的第一刻便已经疯了,为了剿灭乾州的祸乱,他们都是从身边最亲近的南疆人杀起。” “只三日便杀绝了一城之中亲疏老幼,也杀绝了他们心中那一丝人性。” “也只有这样的杀神带着这样状如活鬼的部卒方能抵抗各路蛮王施展的万宝食天大阵。” “他们在破阵后只是不断重复着杀戮,从军阵中,从城镇里,从山林间,从薄薄的墓土中找出每一个南疆人,然后杀掉。” “不管遇到怎样的抵抗,哪怕是你们大雍官员的镇压,他们依旧在周屠的领导下坚定地杀着,只要他们当中还有一人喘着气,便会一如既往地杀下去。” “杀完了三城十六镇便分散冲入乡间,杀完了乾州便冲入十万大山。” 孟卓说到这里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虽然牙根已经咬得嘎嘣作响,她还是坚持说下去: “直到他们杀穿了十万大山,杀到南疆腹地,我阿娘看不过去,才终于是出手了。” “在我阿娘面前,寻常宗师和大宗师没有什么分别,周屠根本接不下一招。” “可惜最后你们大雍还是来了连我阿娘都忌惮的凶人,救下了周屠,不过那人却救不了周屠身后还活着的三十六名兵士。” “周屠当日当着那位救他之人的面下跪承诺,以终生不得入南疆为凭,换了他手下兵士的性命。” “现在,他回来了,违背了诺言,世上再无人可以救他。” “所以,他来了,就必须死。” 孟卓娇俏的脸上,流露出舍弃生死的坚定。 到了现在,李蟾桂却再无法保持自己身为读书人的风骨,周屠其人是正是邪他无从得知,可毕竟有大功于大雍。 现在自己却成了引这位大功臣赴死的鱼饵,虽不知为何所有知情人都笃定周屠为他而来。 李蟾桂自怨自艾时却没注意到孟卓那双妙目却一点不曾离开他分毫。 此刻无牙老祖却在姜鸣脑海中发出警示: “奸猾小鬼,你小心了,你那便宜师父只怕是要拼命。” 要知道此刻虫鸣未消,三戒和尚与百里无疆也是一副吃了虎狼之药方才从楼子里出来的表情,单看面色竟一点看不出百里无疆有甚异样。 姜鸣深知“听人群、吃饱饭”的道理,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置于五人圈外的安全处。 孟卓虽听到了姜鸣的脚步,却仍自盯着李蟾桂不发一语。 空气中的虫鸣却在此刻同时停止,一时间小小地地窖登时静的可怕。 五人本来呈梅花一般或站或坐,但先是孟卓走到四人当中,姜鸣又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除去李蟾桂,竟然形成了以另外三人包围孟卓的三角围杀之势。 虫鸣停滞的一瞬间,百里无疆七窍崩裂,鲜血直流,整个人似一道粗壮的闪电向前猛扑。 孟卓见状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似的冷笑,不过只一眨眼冷笑就僵在脸上。 只因百里无疆并未像她心中所想一样朝自己扑来,反而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气势朝着三戒和尚冲过去。 百里无疆用左手猛推自己右手,右手伸出双指作剑诀状,如同一把有形长枪朝着三戒和尚心窝直直刺过去。 如果之前姜鸣对百里无疆所说自己这门传自春秋要离的说法还有些不怎么相信,此刻却是信了个十成十。 百里无疆明明是双手接力,形成一把长枪的造型刺杀三戒,整个人的形象却像是一只从天空中俯冲而下即将搏杀猎物的雄鹰。 虽无其他异状,可是自百里无疆出手后整个地窖中就显露出淡淡地果决惨烈之情。 无牙老祖在教导姜鸣时曾经讲述过,当宗师高手全力动手,便会以自身之意勾动天地同力对敌。 人力有穷尽,天地无穷尽,这就是宗师高手面对宗师以下之人是绝对无敌的原因之一。 而百里无疆袭杀三戒的动作莫名引动姜鸣内心,形成一幅画面: 电闪雷鸣、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中,一头硕大的雄鹰对着高耸的宫殿扑击而去。 要离之刺庆忌,仓鹰击于殿,便跃然于眼前。 之前姜鸣在壁结村外惊鸿一瞥,三戒那副水火不坏的金刚体质早就刻在心中。 当时的百里无疆连趁手上长短枪都难伤其皮毛,但此时只是两支血肉铸就的手指还没触碰到三戒身体,三戒就面露痛苦,连运功抵抗的心思都转念散了。 只听见一声像是铜锤击打古钟的闷响后,完成偷袭的百里无疆已将身体匐在地面,用皮肉炸裂可见白骨的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反观心口突遭辣手的三戒竟然像是原地坐化了一般,面色不喜不悲。只是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渐渐浮现狰狞恐怖之色。 姜鸣不等无牙老祖指示已经依样学样地匍匐在地, 三戒和尚那张诡异的脸突然缓缓张口,一段段晦涩难懂的经文从嘴里吐出,随之而来的还有比之前虫鸣恐怖千万倍的刺耳声浪。 因为在场的五人中有两个已经趴在地上,而李蟾桂又好巧不巧居于三戒身侧,所以这股威力恐怖的音浪九成的威力都向孟卓打去。 孟卓本来自信无比,也不知有甚底牌,但正面吃了这一击也被直直地打飞出去。 此刻的地窖就像彼时困住三戒一行的蛊王地宫一样,幽暗逼仄的空间让这波音波威力倍增。 姜鸣此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这股子强大的声波生生震成肉糜,不过看三戒和尚嘴角流出粉色的血沫来看,只怕这股子保命绝技的爆发来的应该不长久。 要知道粉色的血液成因可不是因为大和尚很萌,而是因为肺部大出血从嘴里流了出来。 一个肺部受伤的人又怎么可能维持现在如此高频的声波输送? 果然在孟卓倒地昏迷后不到三十个数的时间,三戒也就没了声息,也不知是不是就此死了。 此刻百里无疆忍受着剧烈的不适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将早已昏迷过去的李蟾桂拉过来背在背上。 姜鸣眼见这一幕不由心中大急,要知道姜鸣可是真切的看到过那头与孟卓形影不离的神秘白牛,他根本不信那头牛会放任孟卓直接面对武功远高于自己的三戒和百里无疆二人。 姜鸣虽然有心出言提醒,可惜自己被三戒恐怖的声波攻击震荡了四肢五脏,现在连一句囫囵话都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百里无疆施为。 好在百里无疆也没有抛下便宜徒弟的意思,将李蟾桂背在背上后便艰难地朝姜鸣走过来。 也就是这么一耽误,趴在百里无疆背上的李蟾桂悠悠醒转过来。 虽然不知道百里无疆都干了些什么,李蟾桂还是凭着自己过硬的脑子第一时间便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艰难地伸手拍了拍百里无疆,李蟾桂如蚊呐般大小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且将我放下来吧,你这武夫,终是行事没有章法,这南疆,凭你我,已是出不去了。” 百里无疆正待回嘴,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还算聪明” 一个漆黑的地窖,只有三个重伤患面面相觑,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三人都吓了一跳。 不等百里无疆寻找,姜鸣已经在他身旁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形,鬼魅之处虽不如陪伴孟卓那头大白牛,但气势上也比百里无疆强上不止一成。 百里无疆四下寻不到对手,只能破口大骂: “哪个遭了瘟的,敢在爷爷眼皮子底下玩灯下黑,有种出来练练?” 阴影中那人也不回答百里无疆的挑衅,只是转过头来,饶有兴致的盯着姜鸣...... 第四十六章 神打和索命梵音 阴影好整以暇地盯着百里无疆,任凭他一顿虚空乱打,只端着自己的架子、 百里无疆几次明明已经打到了那阴影所在,却凭空就这么穿了过去,还不等百里无疆将一套武功打完,这阴影却像是有些尽兴般射出三枚指甲盖大小的碎银。 “好活儿,看赏~” 好巧不巧的是这三枚碎银的去处并不是百里无疆所在,反而正正落在姜鸣身前。 姜鸣为防受伤,下意识伸手接过碎银,一抬头却对上百里无疆有些动摇的眼神。 似这等凭空射出的暗器,以姜鸣的水准,便是它再慢上一些也不至于能稳稳接在手心,除非是姜鸣之前就看得见那使暗器之人的所在。 虽是露水师徒一场,百里无疆却也不至怀疑姜鸣,只用眼神示意姜鸣指出暗中之人所在。 姜鸣心中苦笑,我的好师傅哟,就算你知道了他在哪里,似你这般发疯乱打,便是累断气了也不见得能伤人家毫毛。 阴影中人此刻表现得十分自信,像是吃定了百里无疆根本无法沾到自己周身。 姜鸣眼神一瞟,百里无疆随即跟进,又是虎虎生风地耍了一段把式。 姜鸣深知百里无疆偷袭三戒伤了孟卓的那一刻起,自己就算是客也变成恶客,要是百里无疆再这么轻轻松松地折在对方手下,自己的日子又要更加难过三分。 南疆人性情豁达,但最看不起卖国求荣之类的行为,你别看孟卓一口一个阿弟的叫着,阿猛几人尽心竭力的回护着,这群南疆人只怕就没有一个是特别看得上自己的。 见那阴影这般调戏自己的便宜师父,也确实撩起了姜鸣心头的那股子火气。 “山中不知日月,还当我治不了你了不是?” 这阴影中人修行的法门并不多见,不过正好是无牙老祖日常教授时提过几次,根据无牙老祖的说法这如影随形蛊只不过是拾道门牙慧的产物,根本就不高级。 但凡是九神通通了一门的武者都不会受其节制。 而姜鸣因为不擅武功,便将乡间萨满术、无牙老祖的神通术和自己前世所了解的一门玄术融合,修炼出了自己的神通! 自从和老道士打赌以来,姜鸣就不怎么敢将自己学会的武艺放在人前,可是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有东西不炫耀,如锦衣夜行! 在上一个守村人师父手里继承下来的东西酝酿和无牙老祖这个旁门专家的指点下,姜鸣也不是没有在人前一鸣惊人的东西。 只不过人一苟就容易苟惯了,又没遇到过什么生死大敌,他开发的这套武功之外的系统早就被丢到九霄云外吃灰去了。 而目前百里无疆的处境和阴影人的挑衅,终于是将姜鸣藏在身上数年,被无牙老祖称之为:“能借此成就大宗师”的功法。 趁着阴影人转头去看百里无疆的间隙,姜鸣从怀里掏出一个比起之前在壁结村中戴在脸上的变婆面具还要恐怖三分的面具咬牙掰碎。 脚踏禹步,口念口诀:三百王朝余民勇,九州不同民心同,宝芝林下授三徒,狮王争霸我为雄,一请广东十虎:黄飞鸿! 姜鸣口诀念罢只感觉一股强大的真气随着地底传入四肢百骸,身后凝聚出一个留着辫子、左手拿药材、右手拿金牌的虚影。 这等巨大的气势转变第一时间就惊动了阴影,但姜鸣不等其有所反应,飞身连踢六十多脚,每一脚都准确无误地踢到阴影身上。 阴影见姜鸣可以触碰到自己,就想掏东西反击,不过姜鸣这六十多脚来得如同疾风骤雨,短暂之间竟然无法硬吃,只得伸手招架。 姜鸣看对面招架,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双腿离地后只感觉浑身上下的肌肉都被人用大力扯开一样疼痛,只得一咬牙发狠喊道:“佛山无影脚!” 从姜鸣喊出这句话开始,阴影就感觉四面八方都是姜鸣腿部残影,自己根本避无可避,只能一味抵挡。 虽然姜鸣喊话之后只坚持了是个呼吸便直接倒地吐血,但阴影却是结结实实吃了姜鸣一千两百多脚,饶是阴影作为老牌宗师,一时不察也吃了个闷亏。 百里无疆和姜鸣这个便宜徒弟倒也算得上心有灵犀,在姜鸣开大的一瞬间就扯起李蟾桂往地窖出口疯跑,连随身的长枪都顾不得拿。 刚出地窖口百里无疆就发出一声类似猿猴啼鸣的长啸,运起真气便想随意找个方向先跑,没想到地窖内的那个阴影直接伸手一招,一堵看不见的墙便将两人掼回地窖。 姜鸣眼看功亏一篑,不得不发狠再接再厉,自己落地的地方正好是百里无疆之前起跳的地方,那对长短硬枪现在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于是又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面具爆碎,姜鸣手持着百里无疆的长短枪直立不动,嘴里念念有词:山河破碎国未亡,同命兄弟害忠良。宝剑不敌鳞甲异,毒血满撒红花岗!二请孤单枪侠洪熙官! 虽然此刻姜鸣双眼之中已是血流不止,那阴影却第一次把注意重心移到了姜鸣身上,一双重掌将百里无疆彻底击晕后,阴影主动对姜鸣发起了攻击。 此刻的姜鸣面对一位老牌宗师的突袭却显得经验丰富,虽然他一身的功夫九成都在百里无疆留下的那对宝枪上,不过也凭借着长枪之妙和阴影短暂打得有来有回。 那阴影见三招之内没有拿下姜鸣,第二次开口说话: “小娃娃年纪不大,本事却不算小,不过弱冠就已经掌握了一门神通,老夫的如影随形蛊对你来说的确是没用了。” “但你却是小瞧了老夫,现在老夫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宗师之威。” 阴影话音一落,姜鸣手中的长枪便脱手飞出,随即一股大力自前胸打来,似要开膛破肚,此刻姜鸣再也无法压制身体的不适,张嘴一口紫黑色的淤血便吐了出来。 接着就是四方晃动一般的空间交错,最终晕了过去。 “虽然三戒这贼秃藏的极好,可洒家也是行走江湖吃过见过的,他所修行的十八妙谛便是索命梵音。” “相传三藏法师西行走到一处名为黄凤岭的地界,被一名骑乘恶虎的山贼拦路打劫,三藏法师将其击败后怜其一身武功不俗,便放其离去。” “谁知这骑虎的山贼不思三藏法师活命之恩,反去寻了自家师父黄风大王来找三藏法师晦气。” “这黄风大王武艺精熟,更是修炼得一门西域奇功:三昧神风,凡被其卷入真气之中便会在一时三刻间削形砺骨死于非命。” “三藏法师以神功杀之,得三昧神风秘籍,与佛法印证之后创出与之对应的妙谛神功:索命梵音” “修行索命梵音的和尚需得六根清净,照见自身,不得对自身所作所为有一丝怒岔或后悔,与之对应的便是那脖颈喉咙之处生出一丝淡淡的金线。” “索命梵音小成便可以唤醒对手心中最为痛苦的回忆化作音波真气杀伤对手,使宗师以下的武林人士不战而逃。” “再往上便如佛门狮子吼神通一般,化虚为实,杀伤惊人,世间多名顶尖高手都曾说过,天下音功,当属索命梵音为魁首也。” “洒家师父,你也就是你师爷就有幸见识过大成的索命梵音还没死。” “所以他老人家堪破了索命梵音的传承教给了洒家,洒家现在也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那索命梵音妙谛传承需上一代以大成索命梵音诵念一部经文打入传承者体内,使其日夜熟悉其中原理,在脑海中观想妙谛方可成就。” “整个过程痛苦无比,稍有不慎便会肉身崩毁而死,所以但凡是传承索命梵音之人,不仅喉有金丝,还必须要有一副金刚不坏的身板,不然那梵音在体内左突右出,早晚横死。” 颠簸山路,李蟾桂骑着猪,四个健壮的南疆勇士抬着用铁链所在简易担架上的三戒,三个南疆勇士推着两个木质囚笼。 囚笼里各有一个被人用憋死牛捆死在十字架形状木架上的囚犯,这两个囚犯一个是百里无疆,一个是小漏了一手的姜鸣。 百里无疆无视旁边南疆勇士凶狠的目光,用晒爆了皮的嘴唇继续和姜鸣分享着自己的见识。 姜鸣在这种情况下也乐得做个捧哏: “那师父您是几时发现那三戒大师喉上的金线,又是几时确认三戒大师学的便是那索命梵音的呢?” “哈哈哈,这事说来还要谢谢你这小子。” “少林入南疆,首要对付的还不是什么前辈高人,南疆的那些老前辈们还不至于去为难少林寺的一个新秀。” “所以少林要考虑的就是南疆人那防不胜防的蛊虫。” “索命梵音脱胎于三昧神风,也保留了三昧神风破坏面大、伤害入微、如大网般密不透风的特性。” “再加上这贼秃一上来就要取你性命,洒家拦截时他为了彰显少林实力竟然托大,便让我看见了其喉上的金线。” “这贼秃也是真狠,就算是当时少林僧众被蛊虫包围,也不露一丝破绽,洒家当时都还以为是洒家自己学艺不精,看错了他的虚实。” “直到我等中了你小子的绝户计,洒家才发现这贼秃有意无意的避着我等,开始洒家以为他害羞,仔细看来他对那宫刑之蛊却显得有恃无恐。” “此刻洒家才彻底确定这厮学了索命梵音。” 姜鸣一边夸赞自家师父的机智敏捷,一边将自己的笑容隐在他人看不见的角落。 现在我姜少侠和这位百里大侠算得上是一起蹲过房的生死师徒了吧? 此刻姜鸣脑海中还回响着无牙老祖的话:“这就是个天大的机会,对面这放蛊的老祖我认识,算得上老祖我的至交好友。” “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如影随形蛊就是他和老祖一起鼓捣出来的玩意儿,他还能害了老祖我的传人?” “你那点深浅估计早让他看出来了,一直引而不发逗弄百里无疆就是为了让你出手,老祖这话就说前面了。” “李蟾桂这知县和要用他做饵钓的鱼只怕是死定了,但是三戒和百里无疆这两个背后都有大势力看着,他们来南疆是又涉人又折面子的,想来南疆那位真能做主的十有八九事后还得把这俩放了。” “我这老友看出你和百里无疆是露水师徒,便随意送你一场造化,你随便拼一拼,得了好处,日后发展也更高些。” “最多就蹲半年苦劳,你尽心尽力的伺候着你这便宜师父,出来了他还能短了你的好处?” 无牙老祖话才说完姜鸣就毫不犹豫地出手了,搏功名嘛,不丢人。 以后当了大侠的徒弟,正邪两道有借口对自己出手的机会就少了,等大侠变成了巨侠,那么这个机会还要除以二。 不过这位便宜师父也是昏了头了,我就是用了神打神通能够摸到那位高手的边,怎么可能压得人家几秒十几秒动弹不得。 我还怕我这戏演的太假了穿帮,没想到师父你比我还投入,我只能说,您一会儿还得谢谢我呢。 “谢谢啊”百里无疆的感谢随着姜鸣的心念就这么到了。 “为师知道你肯定留有保命的手段,可惜被洒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给你暴露了。” “虽然穷措大没救出去,但是为师还是承你这个情,我百里无疆在世一日,都承你这个请。” 姜鸣闻言展颜一笑:“师父说这话客气了不是,你我师徒父子的,哪有做爹的拼命,当儿子的看着的道理。” “师父您要是还有精神,不妨跟我说说这大雍天下武人境界究竟是个什么分别法。” “您也知道,我是个野路子,前面教我东西的师父走的早,很多玩意儿徒儿我都一知半解的,正好您这么一尊真神在这,左右咱们也闲来无事,不如师父给我讲讲。” 百里无疆张了张嘴,吐了口唾沫才笑骂道:“去你阿姆的左右闲来无事。” 第四十七章 囚车论武 “说起天下武道上下等级之分,就要了解世间武者修炼法门区别。” “大雍以武立国,太祖爷又是当年天下最强的无上大宗师,朝廷几世经年累积,自然对武事极为精熟。” “在大雍出具官方品级评定之法后,民间那些标准便如大浪淘沙一般渐渐消失。” “你出身边塞小村,可能不知道市井之间有一句至理名言:拳怕少壮。” “这便是说的武者第一个入门境界,筋骨,该境武者擅长打熬筋骨、开发己身,虽不得内气辅助,但凭借着强大的体魄和敏捷的身手,再学上几手狠厉的招式便可以横行乡里。” “但这种习武方式最是受不得岁月煎熬,一旦年齿见长,身体再负担不起征伐,便会快速衰老,一身本事十亭便去了七八亭,顾有人云:老不已筋骨为能。” “筋骨境只需苦练,若身家丰厚一些能在年少时期也供得上消耗,再找一二名师指点,便能精于此道,练至深处便能使全身筋骨在对敌时发出雷鸣般的响动,此刻就算是对上习成真气之人弄不好也能使之殒命。” “人力有穷而天地无穷,从世上第一个炼气士尝试将天地之理融入武学当中开始,便有了功法。” “修炼功法便如按图索骥,借助世间理论调理身体,或五行、或阴阳、或星斗。” “一番调理之后你会发现从四肢百骸之中多出一口看不见摸不着的气,会随着你修炼功法的路线在身体之中盘旋,当这股气盘旋之势形成循环便是武者第二大境界:练气。” “这家中殷实或有所传承之人多少便舍了筋骨不练,专精练气,虽然延年益寿,一身本事也不随年月变弱,但是在切实杀伤力上却远远不如筋骨。” “只是筋骨之上无路,而练气之上有路,朝廷便将练气置于筋骨之上,这里洒家也提醒你这狡猾小子,你便是走的直接练气的路子,这般即使有所成就,也绝非筋骨与气同练之人的对手。” “我大雍豪世之家出来的人,但凡用武,筋骨为土,练气为基,日后你还当在筋骨方面多下苦功才是。” “当练气之人体内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气随着循环壮大,便会淤积在身体各处关窍位置,多见在脐下丹田处,但根据修炼功法不同,储存气的位置也有所不同。” “此时人体内的气就已经达到了极致,你再去循环也没了作用,需要根据功法特质与自身性格在身体内将这些淤积的气转化为实质可控,属于你自己的力量。” “一旦将全身淤积的气彻底转化为另一种形式的气便踏入了下一个境界:真气境。境界如其名,你所转化的那种气便成了你自身真气。” “人到达了真气境后便可以真气外放,以气伤人,并且利用自身真气蕴养兵器等等,如洒家所料不错,你便是刚刚踏入真气境界不久。” “这江湖之中行走的少侠浪子大多也便是到了真气境,因为只有到了真气境界才对蒙汗药、迷香等坊市中的下三滥伎俩有了基础的抗性,才能保证阴沟里不会翻了船。” “这个境界只讲究积累,无论是自身苦修还是穷天地宝物采补,目的都是为了让自身真气充盈,因为只有当自身真气充盈到一定的地步时,眼前才会出现新的路。” “当一个人将真气充盈己身,达到周身经脉中都蕴含强大的真气时便可以尝试以自身为载体、周身经脉为根基,有限吸纳天地元气与自身相合。” “这个相合的过程无比痛苦,不下于掏心挖肺,万蚁噬心,只有熬过了这关,便可借助万物至理控制自身,所以该境界便称为通明境。” “通明武者同样未必是真气武者的对手,但通明武者对自身的把控便到了极致,你在真气境时出一剑可能用了十分力,莫名便会消耗一两分,百剑千剑之后更是容易涣散,而通明武者便能始终如一,他一剑出的是十分力,一万剑出的也是十分力,没有状态好坏之说。” “洒家和那贼秃便是走在通明境的尽头,那日洒家使的门派绝技最低要求便是要通明境界才使得出来。” “江湖之中所谓高手,七八之数便是有着强大传承的通明武者,剩下一二分便是所谓宗师。” “宗师这个境界与之前所有境界都不同,之前无论你处于哪个境界上,都有被人下克上的可能,唯独到了宗师,便可无视世间九成八的天之骄子。” “只因为宗师之境不再是走出来的,而是悟出来的。” “我武者前几个境界皆是勤勤恳恳、踏实无比,就如万千广厦已经打下基础,而能否一飞冲天,便看你能否找到自身之道,诚于自身之道。” “这自身之道无关善恶,也没有高低之分,万千良才美玉便是生生磕死在道之一字上,洒家现在也不是宗师之境,所谓自身之道也只能说是一知半解,便不拿出来贻笑大方了,弄不好还教歪了你小子的路。” “宗师之上又有大宗师,大宗师之上又有无上大宗师,这两个境界让人心驰神往不已,但距离洒家却不知几万里之远。” “所以有的宗师走到此刻无路,便开始研究起更多杀伤他人的法子,渐渐这些法子被人分门别类,称之为‘神通’和‘天数’。” “你之前用以对抗那看不见的人所使的法门便应该是神通的一种,而那人躲在不知何处让人看不见摸不着也应该是种神通。” “虽不知你那高人师父有没有教授过你所谓神通和天数,洒家也就当个乐子将我门派所知与你分享一二。” “神通由来,还要从汉末宦官当道,民不聊生说起,大宗师张角不忿朝廷不公,扯旗造反,为对抗朝廷武者大军,生生创出天下第一门神通:黄巾力士,此神通能使不同武艺的寻常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筋骨巅峰、练气圆满。” “不可一世的大汉精锐面对一群连武器都凑不齐的草芥,却差点连皇城都输给了人家。” “你要知道,那会儿的农人黔首可不如我大雍百姓,他们连民都不算,世家与黔首之异就如人与猪狗之异。” “可张角就凭着那缺陷极大的神通,带着一群大汉贵族眼中的豚犬,差点将他们的高台掀翻,劈做柴火,一把火烧个精光。” “此后朝廷、世家与江湖门派发现了神通的可取之处,纷纷效仿创造。” “数百年岁月,天下有数有名的神通已经不知凡几,此后便有深谙此道者将各类神通分门别类,总计分了九门。” “这九门分别是使人体突破筋骨极限的化生、使自身真气能够与自然共鸣的大衍、借助苍生信念伤敌的谋神、让食物、药物、毒物和真气融合转变的神农、驾驭世上各种精怪野兽的拘灵、逆反天地规则创造恶物的外道、用自身意志代替照见自我走向更高境界的锤魂、以机关术和真气相合创作出来的百艺以及最是让人不解像是打破了生死界限的通幽。” “这九大门类之说便如书库清单亦或府库账目,但凡入了九门图册的神通,至少都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一开始各家创作神通的目的只是让一些资质低劣之人或是重要人士能有足够的自保、伤敌能力,那时候的神通简单粗暴,并且对宗师之上便无威胁。” “后来这世上出了一位怪才,自身境界卡在通明便无法寸进,始终无法照见自身成就宗师,但自家一家被突破大宗师的仇家屠戮一空。” “此人在悲痛欲绝之下还是无法找到宗师之道,转而修炼神通,终于创出一种对大宗师都极为致命的锤魂神通:焚天碧血。” “当此人凭借自身神通与那位仇家拼了个玉石俱焚之后,世上高手像是被此人打开了一扇通往神通道路的康庄大道。” “就连无上大宗师无法免俗,其自身虽然超然物外,但总有那么些故人好友,亲戚后辈,为他们创造些独门神通也不失为保命之本。” “这世上可怕无比的神通数量难以考证,但最出名的无外乎道门的九卷道藏、佛门的十八妙谛、四海的镇海七宝和南疆的蛊神。” 姜鸣听到这里不自觉一愣,接着抢口问道:“师父你说南疆蛊神和三戒大师所修的索命梵音都是神通?” “三戒大师索命梵音玄奥非常,不仅以功法修行的形式存在于世,一经使用,带动自身一片空间内的所有声音,说它是一门神通也没问题。” “那蛊神据说存在了三百年开外,您告诉我它是一门神通?” 说到这里姜鸣下意识去看那些看押自己的南疆勇士,这群熟通汉话的南疆人似乎对百里无疆称蛊神为一门神通毫不意外,倒是增加了些百里无疆言语中的可信度。 百里无疆听到姜鸣询问,本想着扭头和这小子做个古怪表情,无奈藤条捆得太死,只得作罢: “没错,天下但凡有些家底见识的人都知道蛊神就是一门神通,而蛊神本体也的确存世三百余载。” “由蛊神而下创造出的各种蛊术也属于九神通外道的一种,不然你是如何运用那些邪门玩意儿害了三戒那些师兄弟的性命?” “世上创造神通之人十有八九都是为了杀人,或为杀一人,或为杀万万人,这些人创造神通之后却发现自己像是受到天地诅咒一般,自身实力便很难得以寸进。” “那时候神通就像一种双面诅咒,不仅使人不得善终,还会夺取一个天纵奇才的上升之路。” “此种情况以本朝开国时为最,与太祖争天下的六国伪帝皆是一时豪杰,七国征伐不休,国人互相仇恨,多位天才都创造出更加危险的神通术用以杀伤敌国。” “也是那些威力巨大的神通术现世之后,大雍天下便天灾不断,北地旱、南地洪、西方地龙翻身,东方天雷滚滚。” “耗时一十八年的大灾伴随着那一代天骄们共同消失在大雍龙旗布满天下的那一刻。” “本朝开国也被史书称为世间开国最为惨烈的一朝,包括太祖在内共百开国豪杰皆没有撑过大雍元年。” “一时间民间传言不断,大雍得国不正,天灾不断,君臣死绝的传闻一路从漠北传到了江南。” “为了安太平、正人心,或许也为了探究是否真有苍天厌弃,太宗皇帝便命人在天下各地修建了三十六座通天塔,邀请儒释道术各门魁首辩天。” “凡一塔之魁就邀请至京都麒麟阁,共同探讨十八年天灾之事。” “其中也不知哪些大家使了什么手段,终于是在七年之后得出了一个让皇室、朝廷、天下人都满意的答案。” “那便是:天地无情,天地有灵八个大字。” “此后由百家各自都留下不少探究天地之灵的方法,那便是所谓天数。” “说来也怪,凡是修行天数之人,此生就算成就不高,但是也多能顺风顺水,最不济也能混个寿终正寝,而凡是精研神通之辈,多免不了身死道消。” “久而久之,江湖之中便开始流传:神通不及天数。” “你小子所学驳杂,一看就是兼修了几门神通,你武艺不精,心思倒全部放在神通里面,终究不是正道,需小心到老来一无所有,落得个横死的下场。” 姜鸣闻言一肃,正经地回了句:“谢师父指点。” 同时脑海里面也传出无牙老祖的抱怨: “小滑头别对你这便宜师父所说的不以为然,老祖一生与人为善,精研神通,自是对那神通不及天数的说法嗤之以鼻,最后老祖如何你也知道。” “说起来老祖虽不及你,老祖当年要是哪怕把半分心思如你一般放在那些思退之处上也不至于此,但你小子性子与老祖有九分相似,弄不好真的被你这便宜师父一语成谶,那你就在黄泉路上与老祖团圆,做一对真真祖孙,倒也快哉。” 第四十八章 神通不及天数 “不可一世的大汉精锐面对一群连武器都凑不齐的草芥,却差点连皇城都输给了人家。” “你要知道,那会儿的农人黔首可不如我大雍百姓,他们连民都不算,世家与黔首之异就如人与猪狗之异。” “可张角就凭着那缺陷极大的神通,带着一群大汉贵族眼中的豚犬,差点将他们的高台掀翻,劈做柴火,一把火烧个精光。” “此后朝廷、世家与江湖门派发现了神通的可取之处,纷纷效仿创造。” “数百年岁月,天下有数有名的神通已经不知凡几,此后便有深谙此道者将各类神通分门别类,总计分了九门。” “这九门分别是使人体突破筋骨极限的化生、使自身真气能够与自然共鸣的大衍、借助苍生信念伤敌的谋神、让食物、药物、毒物和真气融合转变的神农、驾驭世上各种精怪野兽的拘灵、逆反天地规则创造恶物的外道、用自身意志代替照见自我走向更高境界的锤魂、以机关术和真气相合创作出来的百艺以及最是让人不解像是打破了生死界限的通幽。” “这九大门类之说便如书库清单亦或府库账目,但凡入了九门图册的神通,至少都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一开始各家创作神通的目的只是让一些资质低劣之人或是重要人士能有足够的自保、伤敌能力,那时候的神通简单粗暴,并且对宗师之上便无威胁。” “后来这世上出了一位怪才,自身境界卡在通明便无法寸进,始终无法照见自身成就宗师,但自家一家被突破大宗师的仇家屠戮一空。” “此人在悲痛欲绝之下还是无法找到宗师之道,转而修炼神通,终于创出一种对大宗师都极为致命的锤魂神通:焚天碧血。” “当此人凭借自身神通与那位仇家拼了个玉石俱焚之后,世上高手像是被此人打开了一扇通往神通道路的康庄大道。” “就连无上大宗师无法免俗,其自身虽然超然物外,但总有那么些故人好友,亲戚后辈,为他们创造些独门神通也不失为保命之本。” “这世上可怕无比的神通数量难以考证,但最出名的无外乎道门的九卷道藏、佛门的十八妙谛、四海的镇海七宝和南疆的蛊神。” 姜鸣听到这里不自觉一愣,接着抢口问道:“师父你说南疆蛊神和三戒大师所修的索命梵音都是神通?” “三戒大师索命梵音玄奥非常,不仅以功法修行的形式存在于世,一经使用,带动自身一片空间内的所有声音,说它是一门神通也没问题。” “那蛊神据说存在了三百年开外,您告诉我它是一门神通?” 说到这里姜鸣下意识去看那些看押自己的南疆勇士,这群熟通汉话的南疆人似乎对百里无疆称蛊神为一门神通毫不意外,倒是增加了些百里无疆言语中的可信度。 百里无疆听到姜鸣询问,本想着扭头和这小子做个古怪表情,无奈藤条捆得太死,只得作罢: “没错,天下但凡有些家底见识的人都知道蛊神就是一门神通,而蛊神本体也的确存世三百余载。” “由蛊神而下创造出的各种蛊术也属于九神通外道的一种,不然你是如何运用那些邪门玩意儿害了三戒那些师兄弟的性命?” “世上创造神通之人十有八九都是为了杀人,或为杀一人,或为杀万万人,这些人创造神通之后却发现自己像是受到天地诅咒一般,自身实力便很难得以寸进。” “那时候神通就像一种双面诅咒,不仅使人不得善终,还会夺取一个天纵奇才的上升之路。” “此种情况以本朝开国时为最,与太祖争天下的六国伪帝皆是一时豪杰,七国征伐不休,国人互相仇恨,多位天才都创造出更加危险的神通术用以杀伤敌国。” “也是那些威力巨大的神通术现世之后,大雍天下便天灾不断,北地旱、南地洪、西方地龙翻身,东方天雷滚滚。” “耗时一十八年的大灾伴随着那一代天骄们共同消失在大雍龙旗布满天下的那一刻。” “本朝开国也被史书称为世间开国最为惨烈的一朝,包括太祖在内共百开国豪杰皆没有撑过大雍元年。” “一时间民间传言不断,大雍得国不正,天灾不断,君臣死绝的传闻一路从漠北传到了江南。” “为了安太平、正人心,或许也为了探究是否真有苍天厌弃,太宗皇帝便命人在天下各地修建了三十六座通天塔,邀请儒释道术各门魁首辩天。” “凡一塔之魁就邀请至京都麒麟阁,共同探讨十八年天灾之事。” “其中也不知哪些大家使了什么手段,终于是在七年之后得出了一个让皇室、朝廷、天下人都满意的答案。” “那便是:天地无情,天地有灵八个大字。” “此后由百家各自都留下不少探究天地之灵的方法,那便是所谓天数。” “说来也怪,凡是修行天数之人,此生就算成就不高,但是也多能顺风顺水,最不济也能混个寿终正寝,而凡是精研神通之辈,多免不了身死道消。” “久而久之,江湖之中便开始流传:神通不及天数。” “你小子所学驳杂,一看就是兼修了几门神通,你武艺不精,心思倒全部放在神通里面,终究不是正道,需小心到老来一无所有,落得个横死的下场。” 姜鸣闻言一肃,正经地回了句:“谢师父指点。” 同时脑海里面也传出无牙老祖的抱怨: “小滑头别对你这便宜师父所说的不以为然,老祖一生与人为善,精研神通,自是对那神通不及天数的说法嗤之以鼻,最后老祖如何你也知道。” “说起来老祖虽不及你,老祖当年要是哪怕把半分心思如你一般放在那些思退之处上也不至于此,但你小子性子与老祖有九分相似,弄不好真的被你这便宜师父一语成谶,那你就在黄泉路上与老祖团圆,做一对真真祖孙,倒也快哉。” 第四十九章 无牙老祖的心思 “奸诈老鬼,小爷要是那么容易就给人整死,早在那大和尚追杀我的时候人就该没了,你这番危言耸听显得多余,你这人向来自诩走一看三,莫不是有甚后招等着我?” “我想想......是了,你这话里有话,直至神通,咒我早死是假,提醒我不可依赖神通太过是真,我说你老人家关心人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么?” “今儿个对小爷这么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狡猾小子,你懂个屁,你那便宜师父师出名门,是个有真眼光的,他给你指的路,一准儿没错。” “你也知道老祖早年间是做杀手发家的,开始时候也看不出什么天不天赋,楼主就拿老祖当小喽啰培养,那筋骨自然是锻炼的几近圆满,毕竟杀不死人也能为那些高手垫一垫。” “老祖这些年传你练气化真,各路神通,都是老祖这么多年行走江湖所得,是真没想到害你根基不足,此番回想那百里无疆的话,是句句都在点子上。” “偏生遇到你这么个怪胎,练功偷懒耍滑,学神通倒是热心得很,长此以往,你这根好苗子就要毁在老祖手里了。” 姜鸣一听就知道无牙老祖是起了什么心思,这么多年朝夕相处,这个性格怪异的老人以残魂形态住在自己脑海当中,自己所学所知都是他一一细心教导得来。 再加上两人又对胃口,无牙老祖和自己虽然都不曾名言,但是衣钵传人四个字姜鸣还是受得起的。 这江湖里本就是讲究师徒父子,可是天赋有好,还能和自己对上胃口的徒弟也是很难找的,再加上遇上的是无牙老祖这种性情奇异之人便尤为难得。 百里无疆言语间的意思就是无牙老祖一番心血将一个视如己出的孩子教得不伦不类,偏生将百里无疆所言和他的人生经历相对照说的还甚是有理。 所以这不服输的老家伙便和姜鸣闹了一段,其主旨一是督促姜鸣把筋骨炼体重新拉回来,第二也是隐晦的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姜鸣嘴角上翘,脑海中得理不饶人的说道:“我说老祖啊,你老人家那些绝世神功、神通秘法是不是都是做土夫子从地里刨出来的玩意儿,合着你老人家一知半解就敢在我面前成佛作祖啊。” “也就是小子我人傻见识少,要是换个心思多一些的只怕您老人家香火都吃不上咯。” 无牙老祖被姜鸣这番抢白弄得七窍生烟,可惜的是他现在也没有七窍了: “臭小子你这是有眼不识泰山,还他娘的土夫子,你知道老祖我当年为了弄这些神通秘法差点被......” “你那便宜师父也就嘴上抓挠厉害些,若说炼体,你着实是晚了一点,身体部分都已经成型,再练童子功根本难成大器。” “你那便宜师父肯定就想着找几个纯阳真气的高手以分筋错骨之法强行压制你的生长,以后天三年补先天三年,这样虽然也可以勉强达到筋骨大圆满,但终究假的就是假的,遇到真正将筋骨练成的对手,你们一搭手你就要露怯。” “而老祖有一秘法,不仅可以让你不受那分筋错骨之苦,还能让你较之那些童子之期就锤炼筋骨的大圆满之人还要强上三分。” “老祖料你这贪婪的势力小鬼必然是看不上老祖的秘法咯?” “老祖你看,你我情同父子,你老人家的秘法不就是我的秘法,藏私已是大大的不对,怎么还能拿外人的残次破落货和咱家的宝贝相比?” “这秘法有甚特殊之处?需不需我离开南疆之后方才能练?” 无牙老祖此时的心理活动是:小样儿,看你这还不上钩? 姜鸣此刻的心理活动却是:老爷子还真好哄。 对此无牙老祖开心的表示:“回什么回?阿木力江既然亲自出手了,你们这群人在那个劳什子周屠现身殒命之前是跑不了了。” “而且小鬼你也知道,老祖我魂魄不全,记忆也不是很好,还好老祖那份秘法当年做过备份,分了阿木力江一份。” “按说他也是你的长辈,等月亮落下些,你使鸡鸣狗盗之法脱了身上这层憋死牛悄悄潜过去见他,把场面话说明白了,东西自然也就到你手里了不是?” 姜鸣这一听哪里还不明白老爷子又在给自己挽尊了,还备份,弄不好这炼体的法门就是人家那位南疆高手的独门秘诀。 不过无牙老祖现在人都没了还敢让自己去见这位阿木力江,看来两人的情分倒不是吹出来的。 百里无疆早先和姜鸣吹了这么一大段,有没有什么水喝,现在渴得厉害,又不见姜鸣反馈,还以为这小子在吸收自己说的内容,便为了节约点精力,闭目假寐。 姜鸣表面上摇头晃脑地沉醉在百里无疆讲的故事里,实则在队伍中寻找自己的好阿姐孟卓以及过命交情的兄弟阿猛。 很可惜视力受阻,实在无法确认几人的位置,就连那头神秘无比的大白牛也没有出现在队伍里,唯一值得高兴一下的是无牙老祖嘴里的那位阿木力江距离自己不远。 一行赶路,推囚车的昏昏欲睡,立在囚车里的如果不计较浑身不能动弹和饥渴到是比推囚车的舒服上不少。 夜晚将至,不消半个时辰便立起了整齐漂亮的营地,而囚车正好就放在营地的正中间,四五个手持利刃的真气高手将囚车看得牢牢的。 直到所有人安顿完毕,月亮也高悬头顶,其他赶了一天路的人沉沉睡去,四个看守带着嘲讽的笑容看了看姜鸣,各自站好,隐于夜中。 姜鸣撇了撇嘴,露出不屑的笑容,双腿跟游蝶泳似的轻蹬,一双布鞋很快就无声地落了下来,随之掉落的还有好兄弟阿猛赠送的大剂量迷香。 据阿猛说,这种迷香是只有对付大过水牛的蛮兽才会使用,而一次最多也就放一截,可惜姜鸣的实力不允许他在踢燃脚底磷火的同时还要去控制迷香的用量。 所以在阿猛给与的公式中能放翻至少一群大象的好东西悄悄地燃烧起来,姜鸣像一个老练的猎人,等待所有看守都倒地不起之后又数了三分钟才利用缩骨溜了下来。 看着眼前四名沉睡的看守,姜鸣毫不犹豫地伸手,毕竟这种东西还是要趁热。 第五十章 不高明 姜鸣一阵摸索,从几个昏睡的护卫身上掏出了一堆吃食,就着竹筒里干净的泉水吃了顿饱饭,再顺着营地溜了一圈,解决了五谷轮回之事,找地方净了手,才规规矩矩地来到唯一点着火的首帐外深深一缉。 帐内之人的耐心远比姜鸣想象中的还要好,自己兜了那么大个圈子,他不仅放任不管,便是此刻也不急着开口说话。 常言道山不就我我就山,本就是有事相求,又呈了他一番偏帮的好处,姜鸣只得再次规矩一缉,唱了个肥喏: “晚辈姜鸣,求见阿木力江前辈。” 帐内还是毫无反应,姜鸣只能再拜,并提高了一个声调:“晚辈姜鸣,求见阿木力江前辈。” “嘿嘿嘿”这次终于是有个声音从帐里传出来:“不高明,你从老鬼那里学来的东西着实不高明。” “进来吧。” 姜鸣三拜,方才恭恭敬敬地推开了帐帘走进去。 进帐之后入目的就是那晚戏耍百里无疆并卖好与自己的阿木力江,细看之下这位中年南疆宗师显得十分消瘦,与孟卓一部周身都是蓝布不同,阿木力江的衣物十分华美,以黑色为底,镶金带银,与姜鸣心目中那些以染料为主的衣物区别很大。 仔细看来,阿木力江也就四十出头年纪,身体虽然消瘦,但那双眼睛却十分有神,一双手隐在宽大的衣物之中,也看不出携带了什么兵刃。 阿木力江本人与隐于影中时候也有不同,此刻他虽然是席地而坐,但你总会不自觉的忽视他周身的环境、光线等东西,只能注意到他本身的存在。 这种强大的存在感甚至让姜鸣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有理的举动,只是恍惚地注视着阿木力江。 “呔!”无牙老祖在姜鸣脑海中一声大喝,姜鸣才从那种被强大的存在感笼罩的感觉里脱离出来。 阿木力江见姜鸣只是稍稍愣神就醒转过来显得十分开心: “不错,比那老鬼强多了,小鬼,你师父还活着么?” 姜鸣摇头浅笑:“前辈这是明知故问了,我师父不是被您拿了还吊在囚车上没放下来呢。” 阿木力江冷哼一声:“囚笼子里那个武夫可教不出精通鸡鸣狗盗,传神入体的徒弟。怎地,还想和我耍心眼子不成?” 姜鸣微笑:“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师父确实是百里无疆,你口中那位故人虽然言传身教小子多年,却没让晚辈喊过一次师父。” “所谓传道受业之恩,晚辈自然是铭记于心,但是这师徒名分,终究没有认下。” “你这番解释倒也中规中矩,像是那老鬼干得出的倒灶事情。” “我问你他是否活着,你顾左右而言它,我问你师徒传承,你对他也算得上尊重,也就是说这老鬼终究是没熬过来?” “前辈明鉴。” “你一个邪门宗师教出来的人物,却认了朝廷正道魁首之一门下做师父,必是另有奇遇。” “你今晚敢来我门前搬弄,必然是有所依仗,虽不知你是如何得知我和那老鬼的关系,但你要我现在放你走脱也是万万不行的。” “晚辈又不是那种得寸进尺之人,前辈前翻好意晚辈也是牢记心中,今夜冒昧拜访,实是记起老祖对晚辈所说的一件旧事,不得不求到前辈这里。” “哦?”阿木力江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我与那老鬼虽然也算得上熟识,不过以他的性子只怕没说过我的好话才是。” “好话坏话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有用的话才重要?” “他说的话有用?” “至关重要。” “什么话如此重要?” “地龙补天术。” “弄了半天你是惦记上我这点家底了,我看你早就达到真气境,怎么现在才想起锻体?” “老祖教我学艺时就曾说过,我生在边镇,缺医少药,仅靠食物和苦练只怕穷极所有也未必能将筋骨圆满。” “与其如此不如直接不练,因为他有一至交好友唤作阿木力江,精通锻体之法,自创的地龙补天术在打熬筋骨方面丝毫不逊于百年大派的核心传承。” “本来老祖计划他身体好些就带我深入南疆,寻前辈求术,不想老祖终究是......” “初时我在那地窖之中看的还不真切,心中只有一两分把握将前辈与老祖口中之人对应起来,而后前辈估计激怒我师父诱我下场我才最终确定,前辈便是老祖口中的阿木力江。” 阿木力江听了姜鸣的吹捧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伸手招了招示意姜鸣上前一步。 姜鸣走过近前,阿木力江让姜鸣伸出右手,姜鸣依言而行。 阿木力江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姜鸣脉门,一股刀剑般锋利的真气带着毁灭感往姜鸣周身扩散。 这就是阿木力江对姜鸣最后的试探,他早年于无牙老祖相交,各有奇遇,无牙老祖精通百家功法和各种奇门神通,而阿木力江则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将一身真气全部都转化成最为精纯的剑气。 阿木力江对剑气的控制远超一般宗师,不仅能如一般真气一样收发自如,还能入微地控制其走向、破坏力。 所以无牙老祖曾经亲口告诉阿木力江试探一人是否自己传人的法子,就是这带着俄罗斯轮盘性质的剑气入体。 要是姜鸣不是无牙老祖的亲传弟子,不知阿木力江的底细,被如此激烈的剑气一刺激,就会立马反抗,阿木力江反手就可取姜鸣性命。 而就算姜鸣的确是无牙老祖亲传,面对剑气不闪不避,阿木力江也能用剑气击散姜鸣真气,确认无牙老祖自创的那些小法门在真气之中的作用。 眼看着一脸惨白却一动也不敢动的姜鸣,阿木力江摇着头,带着十分恶意地说着: “不高明,着实不高明,这不高明的真气配合不高明的隐藏手段,不正是与我那如影随形蛊如出一辙,我还以为老鬼你有什么样的长进呢,连收个衣钵传人,也是那么不高明。” 说着,三指之间传来的剑气更加尖锐狂暴....... 第五十一章 地龙补天 阿木力江此时加大力度却不是为了伤害姜鸣,而是怕他悉知了地龙补天术的真实情况以后根本不敢尝试,还不如先将事情做了再慢慢教导。 毕竟按这小子表现出来的待人接物,与无牙老祖本就有八九分相似,以己度人,那老鬼遇到自己的传人,不使劲坑他一把才怪。 所谓地龙补天术,也是两人呕心沥血共同创出的神通,不过无牙老祖硬实力不允许、用不出来罢了。 地龙补天,术如其名,如果天地饱满完全,就谈不上补,想要修行这门神通,第一步就是要请一位信得过的高人将自身肉体打得千疮百孔又不损害根基,再如女娲补天一般熔炼肌肉精血将窟窿一一补上,来回九次,方能成就。 上古传说有言,女娲补天,先是砍了北海巨龟做撑天四柱,又找五色石炼为石水,耗时不知多少万年,才将天补好。 人体之玄妙与天地之玄妙丝毫不逊色,那四根撑天柱就决定了人体打破之后炼体能达到的最高极限,而五色石的质量和数量决定了补好之后的人体究竟能到哪个地步。 地龙补天中的地龙并不是指蚯蚓、蜈蚣之类的毒物,而是以天代指人体先天,地代指后天异物融入人体,这些能融入人体作为撑天柱使用的便称之为龙。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是无牙老祖那等捅破天的人相交莫逆的能是什么好鸟?最次也是个武侠界的疯狂科学家。 阿木力江曾经就地龙补天一事与无牙老祖争吵,无牙老祖认为地利有尽,天外有头,所以寻找撑天柱时需要一次性用到最好的材料,力求能达到完美上限。 阿木力江自小就听过雍人盘古开天和自家族人爷觉嘟嘟的传说,都说的是上古大神顶天立地,每日天高一丈、地厚一丈,盘古也长高一丈,最后盘古顶出了一个天清九华,地蕴无穷。 所以阿木力江认为再好的撑天柱也比不上能随着人体成长而成长的活物,这样人力若有尽,那撑天柱就能达到人力之近,若人力无尽,那么撑天柱自然也无尽。 虽然从未用族人做过实验,但是阿木力江总是感觉冥冥之中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自身年齿已定,早年间奇遇不断的同时也将身体亏空得经不起折腾,此时再拆解身体研究地龙补天就如缘木求鱼。 但这位无牙老祖的传人来的恰到好处,因为那位南疆实际上的统治者让自己来保护她女儿所给的预付款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无上限撑天柱。 本来就抑制不住的研究欲在姜鸣愣头愣脑的贴上来以后顺理成章的释放出来。 姜鸣还以为自己是与无牙老祖合谋赚阿木力江的好处,实际上他拿好处的同时又被阿木力江和无牙老祖联手摆了一道。 顷刻间剑气破体而出,姜鸣的身体比诸葛武侯用来借箭的草人都要破败,阿木力江一边小心地控制着剑气给姜鸣戳上更多的窟窿,一边不计成本地把早就存放了不知多久的顶级材料打进姜鸣体内。 姜鸣此刻虽然已是疼的眼角崩裂,却早早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连在脑海中咒骂无牙老祖几句都做不到了。 在姜鸣的想象中阿木力江对自己应该有个至少“一看二慢三通过”的反复试探,然后自己继续白天被押运,晚上刷好感,在所有战线都水到渠成之后阿木力江故作矜持的把地龙补天术交给自己,自己再郑重其事的回报吉利话,最后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皆大欢喜。 谁知道还在“一看”阶段阿木力江的反应就完全脱出了自己的想象,虽然无牙老祖一再带着坏笑给自己解释阿木力江只是劲儿使大了,但是姜鸣此刻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又让这老鬼耍了。 以前在看书时看到“万箭穿心”这个成语姜鸣总是觉得过于夸大,按说一个人一箭就射死了,不济一些十几箭过去早就毙命,哪能感受后来的箭枝入体是个什么感受? 现在姜鸣只想恳切的对以前的语文老师道个歉,他现在算是明白万箭穿心可能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名词了。 虽然全身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戳满了洞,可是自己就是一点要死的意思都没有,哪怕让自己疼晕过去的机会都没有! 说什么真气武者对各类下三滥的药物抵抗力大大升高,现在反馈给自己的感觉明明就是不容易晕、更难熬过酷刑的折磨而已。 阿木力江完全没有在意姜鸣的情况,他的神色郑重且认真,他有一种感觉,完成姜鸣地龙补天的那一刻,自己能摸到大宗师的门槛。 这种心血来潮对于宗师而言绝不是错觉,而且看姜鸣此刻的状态,阿力木江感觉这次搞不好感觉要成真! 不管姜鸣惊恐的眼神,阿木力江继续往姜鸣全身的洞洞里塞着诡异的东西:沾满泥巴的不知名草药、拳头大的蜘蛛、看一眼都容易得破伤风的锈坏金属.......... 更可怕的是阿木力江一边塞东西一边还念念有词,塞入体内的异物会根据阿木力江念叨的语速慢慢被姜鸣吸收,最后变成壳子掉落出来,方便阿木力江放入更多的东西。 姜鸣亲眼看到那只拳头大的蜘蛛毛茸茸的大毛腿还来不及在自己大腿根那里蹦跶两下就被自己的大腿根“吃”掉了,就像蜘蛛吃虫子一样,全身的体液被姜鸣的肉体吸收,随即一个完好的壳子掉落在地上。 然后姜鸣的大腿感觉到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遍再被什么撕扯开伤口,撒上了最新鲜的盐巴。 就像水母对人类释放的那种神经毒素带来的疼痛,这时候“痛到无法呼吸”就不是一句歌词了,剧烈的痛感开始和姜鸣抢夺神经中枢,脖子上一根又一根地青筋暴起,每次疼痛冲击的时候姜鸣就感觉一阵缺氧的窒息。 阿木力江仍旧不紧不慢,只是怕给姜鸣憋死了,在姜鸣嘴里塞了一块根本咬不动的小木块。 第五十二章 九死方成 也不知阿木力江赛来的木块是个什么东西,姜鸣痛至决死的力量都没法在木块上咬出深痕。 一场古代版开膛手术还在有条不紊的继续着,在医生和病人都保持着清醒的情况下继续着。 姜鸣也不知自己熬过了多少时辰,反正阿猛交给自己的迷药最大的特点就是量大管饱,当阿木力江最后一个动作完成时,作为宗师级高手的他也是一身大汗。 阿木力江停手的这一瞬间也给了经受地狱的姜鸣一个停止的信号,因为精神上受到巨大的冲击,姜鸣直接晕了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姜鸣,阿木力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抚手间就把地上的一应杂物还原,轻轻嘟囔了一句:“老鬼啊,你比我狠。” 说罢从袖中抽出一根拇指粗细的巨大熏香,食指和拇指在香头轻轻捻了一下,熏香便发出浓郁的香味,大概过了盏茶功夫,外面的人便纷纷醒转。 阿木力江耳朵微动,喊了一声:“进来两个”。 两名身形壮硕的南疆汉子袒胸露乳的走了进来,阿木力江眼皮也不抬:“此人使了咱们的法门,半夜进来刺杀,已被我废了,你们将他拿去,穿了琵琶骨,挂回去便是。” 两名南疆汉子唯诺着答应了,拖着姜鸣破布口袋一般的身体出去了,只留下阿木力江一人闭着眼等待太阳升起。 “入你阿母的南蛮子!他只是个筋骨未开的孩子啊!下此辣手,难不成你是没了子孙根的兔爷儿?” “畜生!狗都不如的东西,你给你百里爷爷放下来咱们练练,爷爷不给你个王八捅几个窟窿眼儿爷爷就是你爹!” 姜鸣恍惚之间做了个怪梦,自己又回到了十一二岁的年纪,但这次不在古代,他回到了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水泥丛林。 一个高年级的同学把自己从四楼阳台上推下去摔成了重伤,那唯唯诺诺,一辈子从不惹事的老爹背着自己去学校里闹了三天三夜。 怼着学校的大门把高年级同学和自己老师一顿喷,那用词之古朴,情绪之到位,姜鸣不由得露出了个开心的笑容,原来自家老子还有这么一面啊~~~ 渐渐地这声音越骂越不对,听起来和这一世那个便宜师父越来越像,直到那句筋骨未开的孩子,姜鸣彻底清醒了过来。 姜鸣想明白的第一瞬间就向无牙老祖发出了亲切的问候:“老匹夫,你阴我?” “哈哈哈,饶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夫的洗脚水,现在才想明白,输得不怨。” “我就说我才十一岁年纪,怎么就筋骨已定,还得求取外力帮助了,原来是你故意夸大,等着我上钩呢是不是?” “老夫这也是为你好,你想想,那壁结村缺医少药,凭你的本事想混个筋骨圆满就算能成,必然也是个银样镴枪头,你那便宜师父,虽然门派渊源深重,但始终不入宗师,他能给你准备什么好的炼体法子?” “就算这样,你也用不着连着那个南疆阿叔作弄你唯一的衣钵传人吧?” “这你就错了,阿木力江就算是放在中原也一定是天纵奇才,若不是.....若不是老夫身死,他还未必肯把这最强的地龙补天之法用在你身上哩。”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现在叫人拿我串在这钩子上干嘛?看哪吊肉好吃现杀?” “女娲补天之时,天地生灵十不存一,地龙补天术本来就是破而后立的神通,不将你逼至绝境,激发你最大的求生意志,便激不出你身体中浓厚的药性。” “那你现在告诉我岂不是白搭了?你还不如骗骗小爷,给阿木力江头上栽口黑锅啥的。” “老祖这不是了解你么,我倒是愿意栽他,阿木力江也不在意头上有没有这口锅,但是你信么?” “说了半天还是我自己的错咯?” “没错,臭小子,阿木力江手段狠着呢,他这次把他上半辈子准备带到棺材里陪葬的玩意儿都给你用上了,这次你要是不成啊,我怀疑他能看着你就这么死咯。” “我成不成也不是我自己说了算啊,到现在小爷都还不清楚你们要让我怎么求生,咋就能确定不死了?” “嘿嘿嘿,小子你记住了,阿木力江用在你身上做撑天柱的玩意儿是他们黑夷一族的圣物,叫做饕餮吻,是他.......” “是他娘的一族的希望,饕餮这种传说中的玩意儿有哪些特性老祖就用不着给你传授了,单讲这饕餮吻,能吸食死气,并转化为你的功力。” “也就是你小子越接近死亡,它能发挥的作用就越大,而它发挥作用以后,只要你坚持不想死,它就能将死气化为生气反哺给你的肉体。” “所以阿木力江接下来肯定要对你百般折磨,尽量让你无比接近死亡,再放一口气回来给你吊着,反复这般压榨饕餮吻在你体内的作用。”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只要你小子挺得住,那么就能和那个半路出家的大嗓门和尚一样得到一副几乎金刚不坏的肉身。筋骨大圆满什么的肯定是独步江湖的大圆满。” “坏处就是你小子只要一个挺不住,那么肉体崩坏,死了就是死了,按照那位和你打赌的意思,大概率直接就当你输了,放你和老祖一样在这天地间做一个孤魂野鬼。” “老祖你说的轻巧,求生意志这个东西还能转化为生气?我感觉他给我开膛破肚那几下就已经为难的我不行了,再说了我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得圆满啊?” “这个你放心,阿木力江在和老祖争执地龙补天术极限效果的时候就已经与老祖推演过用饕餮吻代替撑天柱之后肉体达到筋骨圆满和肉体圆满的标准了。” “见多识广的无牙老祖不如给小子解惑,如果我要达到筋骨大圆满境界至少需要多少死气?” “这个简单,死而复生足以。” “也就是我至少得死一次?行,那么所谓肉体大圆满又做何谈?” “桀桀,肉体大圆满者,可凭肉身面对宗师而不败,你想成?简单,九死方成。” 第五十三章 孟卓赠药 “我说老匹夫,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是吧?九死方成,你咋比三戒还会念经呢?” “嘿嘿嘿,小子,你有这点儿力气别忘老祖这儿使,你那便宜师父嗓子都嚎干了,真把阿木力江骂急眼了给他剁了,你小子准备上他门派戴孝不成?” 一老一小在姜鸣脑子里一番争执,最后姜鸣也只得无奈认了这个结果,虽然穿了琵琶骨更使不上劲看后面,但别说,百里无疆对自己还算有几分真情实意的。 “额.....师父......我说师父.......咱别骂了........我技.......技不如人......当有此报。” 百里无疆虽然九成九的精力都放在阿木力江的历代祖先上面,但好歹耳聪目明,一听姜鸣开口便止住了咒骂: “我说你这倔驴子,有那本事你把师父和贼秃也给放出来啊,起码咱爷仨对上那瘦竹竿胜算也能大上一点不是。” “对面.....有心算无心.....我是着了....他的道了.....不是没想到....而是....而是确实做不到。” 现在姜鸣倒不是装可怜故意把话说得磕磕巴巴,小半夜折腾,少说一身血液至少流了三成出去,在武侠世界这还勉强说是精血丧失太多,换做现代社会姜鸣没死都已经可以叫做医学奇迹了。 百里无疆也注意到了姜鸣的虚弱,他渐渐放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直至无声,这个爽利的汉子自从来到南疆之后就没有遇到过哪怕一件爽利事。 此刻百里无疆只觉得胸中有一一口无尽怒火似要烧尽一切,虽然周遭之人没有半点感觉,但是处在队伍为首处骑在一头壮硕无比山羊背上的阿木力江却微微动了动眼皮。 与之并行的是骑着诡异白牛的孟卓,白牛发出一声刺耳的低吼,孟卓一脸娇憨地朝着阿木力江问道:“阿叔,刚才大白说这莽汉要成了,他要成什么了?” 阿木力江露出和煦的笑容:“大白是说他要成就宗师了,其实还远,此人只不过是认可了自身的道路罢了。” 孟卓戳了戳大白浓密的额前毛,嘟囔着:“阿娘跟我说过中原大派都有传承,这莽汉要是成了宗师阿叔你还都不斗得过他啊。” 阿木力江胯下的壮羊晃了晃脑袋,像是对孟卓的问题不屑一顾,阿木力江在壮羊的头上拍了拍:“小阿卓你不要担心,莫说他一人成了,便是后面些那个半死不活的和尚也成了照样不是阿叔对手。” 说罢状若无意地低声提醒:“莫对雍人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你那阿弟可是要刺杀阿叔被捉住才穿了骨头挂着的,总不能让阿叔站着给他杀吧?” 孟卓一脸不高兴:“阿叔,您多大本事啊,阿鸣杀不得你的,况且阿鸣还是帮我打赢和尚们的功臣,阿娘说过的,有功得赏,有过得罚,功过可以相抵啊。” 阿木力江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嗤声:“这小子本事的确有些,不过你高看他了,那光头所学神通专克虫宝,那地底一战,若不是有阿叔我,你们的计划就失败了。” 孟卓轻掩小口,一副惊讶不已的神色被阿木力江看了去,不过阿木力江知道这小妮子是变着法的哄自己高兴,好讨个松口去救姜鸣。 不过姜鸣身上的乃是自己和无牙老祖毕生心血追求,方才帮姜鸣使了地龙补天自己多年未见开口的境界瓶颈竟然冰消雪融一般消失,阿木力江自然对孟卓的行为不做理会。 孟卓见阿木力江识破了自己的小心思,眼珠一转,也不着恼,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阿木力江聊的火热。 李蟾桂作为一个没有任何武功在身的寻常人,在看押队伍中倒也不算难过,那头背着自己一路南来的大野猪渐渐也处出了些感情,倒也不会刻意作怪。 自那天晚上百里无疆偷袭三戒之后,李蟾桂对三戒颇有一种“我不杀伯仁”的愧疚感,时不时就要跑去看上一会儿被人抬着的三戒。 当夜百里无疆为了激发索命梵音最好的护体效果,是真下了搏命的杀手,三戒被人抬了三四天,期间也有不少少林弟子给他喂水喂饭,虽然能吃,但至今尚未醒转。 虽然有些担心百里无疆和姜鸣的现状,但李蟾桂自己也就是个权限稍大些的阶下囚,怎么也得不到与这两人相见的机会。 整个队伍拉成直线也就两百来米的距离,可是李蟾桂能说得上话的也就那三五个熟面孔。 不过终究是为官几任的老爷,对于怎么和人沟通还是有些道行,比如看押李蟾桂的几个南疆汉子就很喜欢和这个读过书的人聊天打屁,你既能从他那里获得一些恍若天外的知识,又可以在他不懂的领域收获到慢慢的虚荣心。 读书人的博闻强识和谦逊有礼两个品质在李蟾桂身上发挥着如金子般的光芒。 李蟾桂刚从一个汉子那里打听到姜鸣刺杀阿木力江失败的消息,心中有些担忧,便咬着牙向看押自己的南疆勇士头子阿木请求与孟卓见一面。 李蟾桂和姜鸣之间其实算不上熟识,更多的是一种“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的战友情,不过这个机灵的少年像一个符号一样刻在了李蟾桂心底。 若不是姜鸣这么一闹腾,道德底线很高的李蟾桂是绝不会有脸去见百里无疆偷袭三戒的另一个苦主的,倒不是说李蟾桂圣母心泛滥,两人身处异国,征伐之间无所不用其极本就应该,但是百里无疆那一场霍霍,好像除了伤到这两人以外完全没有起到其他用途。 孟卓很快就收到了阿木的传讯,亲自骑着牛来到李蟾桂的面前,李蟾桂耐心性子向孟卓请求探望姜鸣,孟卓则是顺势提出要李蟾桂白地叩首才愿意让他探望。 李蟾桂虽然憋屈,但还是依言叩首,只不过在起身之时,一双纤细如玉的小手在扶起他的同时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纸包。 李蟾桂虽然有些不解,但面上一点痕迹不露,就着宽大的袖子把东西接了过来。 第五十四章 赌命 李蟾桂拿到纸包以后孟卓大方的下达了允许他探视姜鸣的命令。 李蟾桂得益于自己一直都表现得足够无能和配合,没有任何发现孟卓递过来的纸包。 李蟾桂骑在猪上打开了藏在袖子里的纸包,发现是一张纸条加一枚散发着清香的丹丸。 纸上只有四个大字:“吊命可用” 李蟾桂问过阿木后寻着囚车的高顶找到了一言不发的百里无疆和已经不具备说话力气的姜鸣。 阿木力江往姜鸣体内塞的东西具有很强的效果,姜鸣虽然看起来全身破破烂烂,但要深看,开始那些见骨见肉的伤口现在都已经完全看不到骨头了。 有些恢复得快的地方甚至只看得出是皮外伤。 李蟾桂没有理会根本没有聊天欲望的百里无疆,只是伸手去探姜鸣的脉搏。 大雍读书人也讲究“不为良相,必为良医”的说法,李蟾桂这手医术倒也不比坐馆的医师差到哪里。 此刻姜鸣气息微弱,脉象轻微,一副随时都要挂掉的寡命样子。 李蟾桂也不犹豫,直接用一个切脖间脉象的借位把孟卓所给的药丸塞进了姜鸣嘴里。 也不是说李蟾桂有多么相信孟卓,只是第一姜鸣现在的脉象随时都有暴毙的可能,第二以李蟾桂自己的药理知识也看得出那味药丸的确有珍贵之处。 身为阶下囚,这枚药丸可能是姜鸣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 此刻完成了自己计划的孟卓像是一只偷吃了鸡的小狐狸,开心地回到了阿木力江的身边。 阿木力江隐晦的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怎滴,那大雍的官老爷收了你的七日断肠丸?” 随机就发现孟卓转过头来像是见鬼了一般看着自己,阿木力江耐心的解释道: “阿叔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想从阿叔手底下保住那小子你就只能以退为进,先让他死,圆了阿叔的面子,再让他活,那就成了天意,阿叔也拒绝不得。” “要达成你的目的,就只能用七日断肠丸吊着他的性命,到第七天让他假死,你再找机会做点手脚把他的尸身留下来。” “等阿叔走远以后你再给他喂下解药,放他归家,算是全了他为你出谋划策之谊。” 孟卓苦笑:“阿叔你本可以不告诉我的。” 阿木力江摇摇头:“你是未来整个南疆的头人,是我们走出十万大山的希望,阿叔不会忤逆你的意思。” “但是阿叔得告诉你,世上的聪明人如过江之鲫,阿叔和你看中的那个小子都不过是沧海一粟。” “大雍坐拥天下百二十年,说一句人杰地灵都是小觑了,日后咱们要走出十万大山,你面对的都是人奸中的人奸。” “他们为了能赢,可以放弃的东西实在太多,和他们对弈,你哪怕赢一城、一州都算不得赢。” “现在多吃点亏,以后就少挨点打,不亏。” “阿叔这话我听的不是很明白。” “就比如这眼下,你看到的是阿叔和你带着一帮半大小子押送几个关系不大的人去往蛊王殿,而你阿娘看到的,就是天下的大势。” “可是自从蛊王殿闭门以来,阿娘就没再下过任何指示了呀。” “傻孩子,你阿娘现在在和人赌斗呢。” “阿娘和人赌斗?什么人竟有这般大的能耐和我阿娘赌斗?他们又在赌什么?” “呵呵,阿卓啊,你阿娘本事放眼天下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只要她不出南疆,几乎就是天下无敌的,不过单纯凭本事,还是有人能胜过她一些的,他们在赌命呢。” “赌命?赌谁的命?赌周屠的命?” “这就是这些雍人的厉害之处了........” 话分两头,这厢阿木力江还教育着南疆未来的领袖,周慎三人已经入了十万大山深处。 周屠仍旧背着手闲庭信步地走在山间,整个十万大山仿佛就是自家后院一般,胖子扛着一头烤熟了的巨野猪,瘦子拿着周屠的兵器,地上已经死满了人。 胖子憨厚一笑,眼中带着一股子纯真:“头儿,这是第九波人了。” 瘦子不耐烦地打断胖子的下文:“这还用得着你说,头儿这次深入南疆,不搅他阿母的血海滔天怎对得起头儿的一世英名?” 周慎却是问起了其他事情:“老七,我记得你亲哥是这几日的婚期吧?” 胖子点头:“头儿记得不错。” 周慎一边前行一边自言自语地咕哝:“既然成了家,立了业,就别趟这道浑水了吧?” 瘦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慎的表情,见他嘴里的话真的就是嘴上说说,忙附和道:“头儿说的是,有好日子不过想着上沙场搏命的都是憨货。” 周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爷们儿用得着你提醒?以前的规矩都忘了是吧?” 瘦子闻言展颜一笑:“瞧您说的,忘爹忘娘都不能忘规矩不是,小的打先锋,遇山开路,遇水搭桥~” 胖子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从尸体内侧翻出一块做工十分精美的布画,胖子笑了,换右手扛着烤猪,左手捡起那张布画,随意在胸前擦了擦揣进怀里,才发力向走远的两人追过去。 步伐之间,竟好似比姜鸣还要灵动三分。 而远在百里之外的孟卓手中也有一块与胖子捡起的布画一模一样的画作,她拿着画作朝阿木力江询问: “所以阿叔,这些闯进十万大山的都是雪草原上下来的?” “你阿娘要是不想放人,雪草原就算下来十万人,也别想有一个走到十万大山里面。” “这周屠明明就是一个死人了,他们还要进来干嘛?雪草原上的人和周屠又没有仇恨。” “所以他们也在赌命,拿自己的命去赌周屠的命,赌赢了,大雪山上雄鹰就要展翅飞翔了,但是他们不可能赌赢的,整个南疆,整个十万大山都是你阿娘的,你阿娘让谁赢,谁才可以赢。” “那他们还拿命出来赌?” “要是计划就能起到全部的作用,那么他们出来就不是赌了,阿卓,你要记住,这才是他们大雍人嘴里的王道,这才是他们读书人说的上兵。” 第五十五章 天地如棋 此刻乾州的司南卫卫所校场前已经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为首者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看他跪在地上的时间只怕已经有个三五日了,汉子脸上仍没有半点疲态。 唯一让人有些发憷的是跪在校场中的军师脸上都有一道长短不一的竖直疤痕。 点将台下的军帐内正端坐着三个人,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三人中唯一穿着官服的是司南卫卫指挥使余崩,但是余崩此刻却是三人中唯一站立着的人。 剩下一男一女正在对弈,男子面貌有些阴柔,仔细看来也有三十出头年纪,只是面白无须,看起来要年轻不少,女子做书生打扮,俏丽的脸上凭空多出一些阳刚之气。 男子首先开口:“老祖宗那儿下了令,整个乾州皇城司的手下都归你绣衣使者节制,不过眠儿姑娘你凭老祖宗的命令可压不住下面那群骄兵悍将。” 被唤作眠儿的女子捻起一颗黑子放在白子大龙一旁,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石公公无需担心,此事乃是上国柱大将军、丞相与老祖宗共同定下来的,圣上也没有意见。” 男子莞尔一笑,笑容中竟带着些许女子特有的天真妩媚,将一旁站立着不敢说话的余指挥看得一阵心神荡漾,好容易才收束起来。 石公公对余指挥抛了个好看的媚眼才紧紧皱起眉头,愁容又若有若无的散发出一股子我见犹怜的美态:“这样说来,周慎这人还是可惜了。” 眠儿姑娘也点头接话道:“若是不死,倒是显得他起量小了,赳赳武夫,不外如是。” 石公公抬手给了余指挥一面令牌:“余指挥,这是司南卫的督军令符,见令符如见大将军,烦你下去穿个话,就说但凡周慎回来,他们所求,皆准。” 余指挥闻言全身的冷汗都给吓了出来,抽搐了半天想了想自己也没胆子和面前的两人争执,只能接过令牌应喏,擦着冷汗走出了军帐。 石公公见余指挥走远了才开口询问:“那敢笑黄巢不丈夫的诗句查清楚了么?” 眠儿姑娘点头:“查清楚了,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这回真是天要他死,怪不得何人。” “我出来时老祖宗说了,这周慎要是能堪破知见障,便有了无上之路,但若是一意孤行,周家便是我大雍忠臣。” “吐蕃那些刺客杀不了周慎,就算是十大国师进入十万大山也杀不了周慎。” “南疆那个妖女还在,人入南疆,生死由她,这是老祖宗亲口应下的。” “想不到最后逼死周慎的,竟然是与他同生共死的同袍,这些武夫只怕现在都还不清楚为何周慎非要孤身入南疆吧?” “周慎也是武夫,天下九成九的江湖客,军中九成九的兵士都是武夫,一个人是武夫不代表他看不出清楚,周慎就看得很清楚。” “吐蕃人并不高明。” “有时候用计不在于高不高明,而在于有没有用,吐蕃人是不高明,但不也逼死了周慎?” “石公公,眠儿还是有些地方想的不是很通透,请石公公解惑。” 石公公点了点头,伸手在棋盘上一抹,黑白子的排列就变成了乾州的地形简略图,开口向眠儿解释: “我们先不说那莫须有的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乾州夷变是对方准备了多年的,不会因任何问题而转变,其因就是周慎当年杀得还不够彻底,又让这群丧家野狗攀扯上了吐蕃人。” “从乾州同知倒向夷人并且证据被枭劫营的人掌握开始,整个司南卫最疯的一群人已经不可能弹压得住了,就算是他们的老上司周慎也不行。” “枭劫营在司南卫军中可谓是举足轻重,它一动,那么司南卫必动。” “司南卫只要敢大举进入南疆,那么不知等这一天等了多久的吐蕃人就该下来了,六边南镇,除了司南卫还有哪支兵马是吐蕃精锐的对手?” “而且只要那个妖女还活着一天,南疆就是打不下来的,可是南疆人和枭劫营的仇恨是化解不开的,咱们总不能为了弹压枭劫营直接把这五千多人全给砍了。” “所以周慎入南疆,给了我们双方一个借口,一个将国战化为私人恩怨的借口。” “在这个借口之下,我们有了足够的时间把乾州洗干净,只要乾州洗干净了,枭劫营就再没了进入南疆的借口,为一人而动一军,他们做不出来的。” “而南疆人也不想打,虽然那个妖女在南疆已然无敌,但是偏生她也是个帝王心肠,与民休息才是她这十多年来最想做的事情。” “同时为了南疆人的血海深仇和那个妖女的面子,周慎踏上十万大山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死了。” “所以周慎走得慢,南疆人押送我们的状元公也不快,我们都在等,等乾州被洗刷干净。” “唯独急的就只有大雪山那位雄心勃勃的新主人,他渴望战争,渴望我们大雍的土地,所以那么些个吐蕃好手就进入了十万大山。”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周慎先我们清洗乾州之前死在了十万大山,那么这步活棋就成了死棋。” “我知道你在疑惑我们为什么不派人进入十万大山保护周慎,不过那根本是做不到的,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只要踏入了十万大山,便是阎罗王和玉皇大帝都不好用。” “一入南疆,生死由她,我们无论往南疆派多少人保护周慎,那个妖女本着削弱我们就是壮大自己的心思,我们的人都会被她杀的干干净净。” “所以吐蕃也不敢真的派顶尖高手入局,不然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命运,这场棋局之中只有一种人能活着回来。” “那就是足够弱小,足够卑微的小人物,因为只有他们在棋盘上足够微小,执棋之人才会看不到他们,或者说为了不产生意料之外的变量,当做看不到他们。” “这是老祖宗、相爷、大雪山那位和南疆妖女的棋局,你我连观棋的资格都还没有啊..........” 第五十六章 我没死 孟卓紧了紧握在白牛背脊鬃毛上的小手,眼神有些游移,最后还是朝着阿木力江问出了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 “那么雍人的皇帝呢?阿叔你说了他们的大官,他们的无上大宗师,为什么雍人的皇帝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表示呢?” 阿木力江看了看路面刚长出的青草,驱使壮羊小心地避开:“有时候没有表示就是一种表示,阿卓,你一定要记住,你在这世上最危险的对手就是这个看起来温吞吞的雍人皇帝。” 接着阿木力江再不管还沉浸在沉思中的孟卓,眼神越过了通往蛊神殿的大路,直刺此行的目的地。 虽然使了一些手段,但最终孟卓还是把蕴含死气最重的毒药送到了姜鸣嘴里,李蟾桂悄悄喂了药之后未免他人怀疑,与百里无疆说了几句就安静地回到了队伍中间。 而此刻的姜鸣只感觉嘴里多了什么东西,还来不及把它吐出来就被李蟾桂一送咽了下去。 姜鸣本来已经基本调整好了身体机能和破损之间的关系,他能保证只要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怎么挂上钩子的就能原模原样的放下来。 至于无牙老祖和阿木力江心心念念的对抗死气和求生意志基本没怎么体现,毕竟一个人要是能活,是怎么都不至于把自己置之死地的。 可是随着李蟾桂那颗药丸一下肚,姜鸣就顿觉不妙,药丸化开的速度实在太快,姜鸣还没明白这药丸究竟有什么用,四肢百骸就渐渐陷入僵死。 南疆圣药七日断肠丸选用材料是十二种蛊化以后毒物最毒之处的提取物,各种剧毒互相交织干涉,可以快速作用于身体,使人体各个部位在七天之内渐渐陷入僵死,七天之后就算是大脑和心脏都会停滞,在旁人看起来就像是寿终正寝一样。 但这霸道的药力也会在不知不觉中修复身体上的各种暗伤,让人体彻底变成一具完好如初的尸体,接着在七天之后喂下解药,就能让人体重新焕发生机。 整个七日断肠丸的作用就像是先把已经没救的人彻底急冻起来,接下来通过哪里不好点哪里的方式缓慢治疗身体,最后再由解药唤醒。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必须让人体整个僵死下去,陷入假死状态后药力才会慢慢被释放。 可姜鸣现在的状态是根本不敢死,虽然不知道李蟾桂为什么突发奇想要下毒害自己,但想想自己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挂掉,搞不好李蟾桂只是看自己太过痛苦准备给自己安乐死。 阴差阳错之下姜鸣不得不鼓动全身的真气来对抗药力,力求通过这种办法把药效顶过去。 虽然姜鸣被阿木力江叫人穿了琵琶骨,但其实这种酷刑并不会阻断人体真气的运行,只是最大限度的限制了姜鸣的双臂。 七日断肠丸既然被称为南疆圣药,自然是有其道理,需知这种药丸开发的初衷就是用来拯救南雍大战时期各族中重要人士和顶尖高手于为难之间的。 南疆制药又不如大雍一般讲究什么君臣佐辅,十二味主药选择的都是药效最为霸道持久的蛊毒,力求只要那人没有当场断气,就一定能在七日之内陷入假死。 这延绵不绝的药力根本不是姜鸣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子就能抵抗的,姜鸣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身体各种机能都陷入瘫痪的情况下尽力保证至少自己的脑子是清醒的。 因为只要自己脑子清醒,那么身体里作为撑天柱的饕餮吻就会不断散发生机,不至于让自己立刻死掉。 于是姜鸣身体中两种都是为了救他性命的能量散发着生机和死意展开漫长的拉锯战。 就如太极的两仪,生死之间不断此消彼长,刺激着姜鸣,而维持生死之间脆弱平衡的就是姜鸣的求生意志,在这股死意被生机彻底击退前他必须保持随时都精力集中。 这是一个痛苦且漫长的过程,姜鸣的触觉、听觉、味觉在过程中渐渐死亡,最后就连嗅觉和视觉都消失了,天地变成了一片漆黑。 而姜鸣在这个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的世界里面也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就像是一场漫长的,不知刑期的孤独囚笼。 我没死! 姜鸣无时无刻都在内心中与自己对话。 我没死!我没死!我没死!我没死!我没死! 虽然从外界看来姜鸣的肉体已经油尽灯枯,就连眼睛都已经失去了生者的光泽,但他确确实实还活着。 百里无疆和姜鸣的囚笼里已不再放置那个像十字架一样的固定刑具,姜鸣的身体也早就从那对穿破他琵琶骨的大铁钩上拿了下来。 孟卓惊讶地看着百里无疆时不时往姜鸣的嘴里送一碗水、一点吃食,虽然姜鸣连最基本的咀嚼功能都失去了,但在百里无疆的辅助下他还是能把食物和水吞咽下去。 这种惊人的求生意志打破了孟卓对其实断肠丸的认知,从来没有人在吃下药三天以后还能保持活死人的状态。 从那些死而复生的人嘴里可以知道,吃下七日断肠丸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在那样的世界里即使多活一秒都像被人囚禁了数十年,那种孤独的痛苦是无法对抗的。 但是姜鸣就是不死,不仅不死,从第五日开始,他身上的生机越发浓郁,就算不吃解药,在两天之后他只要醒的过来也能将阿木力江带来的伤痛全部痊愈。 为此李蟾桂不止一次悄悄对孟卓表示感谢,孟卓只能心怀鬼胎的将这感谢收下,然后祈祷姜鸣坚持下去,千万不要突然一下子顶不住死了。 当第七天傍晚的太阳落下,被百里无疆紧紧抱在怀里的姜鸣微微睁了睁眼睛,整个队伍之前的阿木力江身上突然喷发出极为骇人的气势。 百里无疆不可置信地晃了晃姜鸣那略微有些凉意的身体,姜鸣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神中似有无尽神采。 看到百里无疆的一瞬间,姜鸣咬着牙齿,心中似有无尽的委屈的怒火,最终化为一句坚定的话语:“我没死” 第五十七章 千城连寨 接着姜鸣的身体在百里无疆惊讶的眼神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只是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姜鸣就从有些干瘦的体型变成了壮小孩。 百里无疆惊讶过后很好地隐藏起情绪,只是抱着姜鸣的右手伸出三个手指加了些力道按压在姜鸣手臂上,那结实的反馈让百里无疆意识到姜鸣已经达至筋骨大圆满。 姜鸣抬头张望,眼前的景色已不再是充满亚热带风情的原始密林,而是带着些许玄幻色彩的巨型城镇。 也许说城镇也不太准确,姜鸣眼前的是一座延绵数千里山林的巨大寨子,现在整支队伍还在环山路的山腰上行进,但是那如同上古巨兽一般的巨型城寨雏形已经显现。 当初无牙老祖教授自己夷族知识的时候曾经是说过,蛊神降世,南疆千城奉之,蛊神之下百夷再无你我之分,千城连寨,霸南疆。 在姜鸣的想象中,古代城池的大小始终有限,更别说少数民族的城池,所谓千城连寨又能有多大规模?可面前这如同赛博废土世界才会出现的巨大城市出现在眼前,姜鸣一时间不由得痴了。 要说这千城连寨给姜鸣的第一印象就是高,圆柱型的吊脚楼拔地五六十米高度,要是换给东瀛人,这座吊脚楼就能成为某位国主级大名的天守阁。 但在千城寨这样的吊脚楼到处都是,看到千城寨的一瞬间姜鸣就迷茫了,在千城寨前押送李蟾桂的这支小队显得是那么渺小。 每一个巨型吊脚楼和其他建筑链接之间总能看到木质道路,一个个建筑的凸起和凹陷就像是城墙下面的藏兵洞,整个千城寨就像一台冒着黑烟的战争机器。 真不知道当年的镇南军是如何打到这里的,但至少姜鸣大概明白为什么尚武的大雍根本没有深入十万大山征服南疆的想法了。 百里无疆见到姜鸣清醒过来,并立刻就和自己开始一样陷入了瑰丽恐怖的千城寨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洒家还是小看了南疆人啊。” 姜鸣有些不解地看着百里无疆,百里无疆把姜鸣放开,任他自己在囚车中活动了一下才开口解释:“穷措大曾经告诉过我,南疆,帝国之姿,当时为师还嗤之以鼻。” “在为师心中,大雍纵横世间百二十年,也无敌了百二十年,要是真有帝国之姿的敌国外患,大雍根本不至于寂寞如此。” “而今看到这千城连寨的恐怖,为师才明白,南疆是被自己锁住了,千城连寨有多强大,那么南疆人离开千城连寨走出来就有多困难。” “连对大雍最是友好的南疆尚且有如此实力,那么折腾得更加厉害的吐蕃大雪山圣地、四海王都、草原王庭又该是怎样的样子。” “为师和你一样开始怀疑,怀疑大雍是否真有你我心目中那般强大。” 姜鸣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回答,李蟾桂的声音却在这一刻响了起来:“别处我也不甚知晓,但至少草原王庭之盛景也不下于这千城连寨。” 姜鸣和百里无疆闻言回头,李蟾桂和孟卓一起出现在囚车边上,看到已经痊愈的姜鸣李蟾桂一脸欣喜,而孟卓的表情有些怪异。 听了李蟾桂的介绍后孟卓也不甘示弱:“听说你们大雍神都天下无双,在阿姐看来也就那样,来,阿姐给你把笼子打开,你且看看我们这千城连寨到底有何神妙?” 孟卓说罢就直接打开了囚笼,也不在意百里无疆那身不俗的武功,直接把姜鸣拉下囚车远远向千城之寨眺望过去。 姜鸣迷上眼睛仔细观察:“这?这!这千城连寨怎么好似有生命一般?” 如果说站在囚笼里如管中窥豹,不见千城连寨的全貌,那么现在看来整个千城连寨就像是一只扭曲盘旋在南疆大地上的巨型蜈龙。 现在虽然还有些太阳,但是千城之寨中的那些住户早早点起了灯笼,昏黄的阳关与连成一线的灯火辉映下,这只巨大的蜈龙缓缓地左右摆动身体。 李蟾桂走到姜鸣旁边:“虽是第一次亲见,但这千城之寨见面丝毫不弱于传说中的机关城,姜鸣小友你所言虽不中却相差不远,眼前这座大寨也可以算得上是活着的。” 姜鸣闻言瞪圆了眼睛,想要从万千灯火中看出千城连寨的不凡,孟卓很满意姜鸣的惊讶,一条长着眼镜蛇样貌的青色巨蛇顺着孟卓的脚面爬上了肩膀,孟卓拍了拍青蛇的头颅,指着蜈龙的头部介绍道: “等你亲自进入了千城连寨就能明白李大人说的似生非生是个什么意思,李大人告诉我你们雍人的祖先曾经用机关术制造了一座不落雄城,但是在我们南疆人看来,即使是那座机关城也是比不得千城寨哦。” 姜鸣张了张嘴,最后也不知该回孟卓些什么,只能点了点头回到了囚车,等待车队进入。 直到越发靠近千城寨姜鸣才明白孟卓的骄傲从何而来,在囚车里的这段日子百里无疆已经把大雍所有名城古迹跟姜鸣介绍了个遍,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算是大雍神都也的确比不上千城寨。 因为千城寨是一座可以缓慢流动的立体城市。 要知道大雍无论什么样的城市都只是传统意义的平面城市,但是千城连寨真的做到了立体循环。 虽然作为一名囚犯根本看不到千城连寨的循环全貌,但是姜鸣在千城连寨落地二十米高低的地方看到了成片的农业土地,甚至联通在离地百米高度的巨大水源。 姜鸣开始远看只能观测到那些不合规格的吊脚楼高大壮观,却没有细想为什么离地四五十米的高度还能阡陌纵横。 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建筑和道路就像是恰到好处的拼图,互相契合的承担着所有来自外力的干扰,整个城市看不到一点榫卯结构的影子,却能感受到独属于榫卯结构的那种魅力。 而押运队通过蜈龙的大嘴进入千城连寨中,把姜鸣一行关押在类似魔方体的牢房里面的时候,姜鸣已经分不清这样的南疆究竟是武侠世界还是科技世界了。 第五十八章 囚笼 姜鸣还来不及感慨设计千城连寨的设计师是多么的鬼斧神工,就被黑着脸的狱卒押送到一个像魔方一样的监狱里面。 姜鸣的囚室是个长宽高都是一丈的正方体,囚室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竹床和方便用的净桶,囚室的门也和传统欧美大片的门一样只留着可以传递饭食和供眼睛朝外看的小窗口。 姜鸣是第一个被抓过来的人,所以他并不知道百里无疆和李蟾桂究竟会被关到哪里,茫然地端起小窗外面递过来的食物小口小口吃起来。 虽说是牢房,但是这里的牢房一定比大雍的牢房干净得多,就连犯人餐都含有丰富的营养,着实让姜鸣好好补了补。 这种吃起来有点像香蕉泥混合土豆口感的东西十分优质,只小小一盘就把姜鸣撑得不行。 正当姜鸣吃完东西不知用啥打发时间的时候,一个有些圆滑的青年声音从头顶上传了过来:“有趣,有趣,真有趣,楼下的朋友,饭食可还合胃口?” 姜鸣立刻站直,想寻着声音的来处,这时脚下又传出一个老妪的声音:“别找了,他就在你头上,我说小牛鼻子,戏弄一个真气境的娃娃,很有意思么?” “嘿嘿嘿”头上的青年接话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要真就是一个真气境的小鬼,如何有资格被关在这哀鬼牢中?” “小牛鼻子眼界还是短浅了不是。”右边的牢房里又传来一个浑厚豪迈,带着浓重南疆口音的声音:“这小子身上不仅有雍人传承,还有黑夷王室的秘法,那股子血腥味,老子隔着墙都闻得到。” 老妪发出夜枭嚎叫一样地笑容:“黑夷族还有什么王室,从他们反对大首领开始就没有黑夷王室了,搞不好现在连黑夷族都已经并入其他部族咯。” 青年也跟着老妪含糊着怪笑:“黑夷族要是真没了,道爷难不成你被你姘头抓进来的不成,福生无量天尊,老虔婆你戾气太重,糊了眼睛,连老六的话你也不信?” 莽汉的声音却打断了话头:“小牛鼻子少说两句,都是阶下囚,你还要分出高低贵贱不成?气死了吹风婆婆,鬼知道下一个能陪咱们说话的多久能到。” 姜鸣知道要是自己不出言打断,只怕这些早就关的有些疯癫的狱友能无视自己唠到明天晚上去:“小子姜鸣,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前辈提点一下,这哀鬼牢是怎么个说法?” 其他狱友也大概知道这个鲜嫩的小孩还不清楚自己究竟到了怎样一个地方,分分颠三倒四地抢着向姜鸣介绍起来。 这座大牢之所以被称为哀鬼牢也并不是说大牢本身有多么血腥恐怖,只是整个大牢通体都是哀鬼松打造。 说起哀鬼松,就不能不说南疆千城寨十年一度的炼蛊盛会:七宝会。 七宝会作为蛊师的最高盛会,其地位不亚于大雍中原的武林大会,每届盛会都会邀请蛊神殿主和尚未离世的历代冠军作为裁判,由南疆各地的蛊师带着自己一生的心血前来参会。 需知蛊物的作用不仅仅是临场杀敌那般简单,评判标准也不仅限于其战斗力,所以不夸张的说每一届七宝会的冠军都会给南疆带来一次蛊术界的技术革新。 而哀鬼松就是二十年前七宝会的冠军蛊物。 这种人为催生出来植物生长周期极快,只要有足够的毒物作为养分,一年就能长成五丈高的巨木,木质结构极为坚韧,就算是上等玄铁制成的兵器也不能轻辱,而且因为长期吸食各种剧毒,这种木材不惧任何虫蛀,用火点燃会散发各种组合毒烟。 对于武林高手来说哀鬼松还有一个可怕的作用:散真气。无论是哀鬼松的活树还是木材都有良好的真气渗透力,就算最精深的高手在接触到哀鬼松的时候一身真气也会便瞬间吸干并释放到空气中。 整个哀鬼牢上下长宽通体六丈共二百一十六个牢房连成一体,就算是放进一个大宗师,最多一盏茶功夫就能将之全身真气散尽,之后你练出多少它就能给你散掉多少。 最让人头疼的是哀鬼松木每逢半夜就会发出如同女鬼夜啼的哭声,这哭声还会因为风力和真气接近变得越来越大,所以但凡有囚犯夜半想借着蛮力干点什么就会引起哀鬼夜哭。 哀鬼夜哭能搅扰心神,即使是六根清净的佛门禅师或者道门高士长期面对哀鬼夜哭也会心神大乱,外邪丛生。 一丈方圆的牢房中只有那张床不是哀鬼松木的,所以只要晚上所有的囚犯都乖乖躺在床上,那哀鬼木的哭声最多也就如耳边呓语大小。 所有照顾囚犯饮食、定期清理净桶的都是狱卒,这些狱卒不允许和囚犯说一句话,就连视线对看都是不可以的,并且他们还会使用迷香来降低因为放饭和清理净桶与囚犯碰面的时间。 牢房的狱卒都穿着特质的衣装,带着特质的面罩和头盔,就算你神力惊人能够破门而出,在哀鬼牢中面对这些狱卒也是毫无胜算。 整个哀鬼牢也是南疆机关大师的手笔,就像开始看到的那样,这个六乘六乘六的正方体牢房是以肉眼不易察觉的速度不断地运动着的。 以姜鸣头顶上的道士为例,他的牢房大概会在姜鸣的牢房头上存在三天,之后跟着慢慢流动,两人下一次还想再见运气好也要等到至少一个月以后。 而且但凡有囚犯运气好一些能破门出现在牢房走廊里,不断移动的道路和房间就像是不断变化的迷宫,没有术术方面的研究根本连走出去的可能都没有。 这样一个安全级别的牢房,所关押的都是南疆那些既不能杀掉,也绝对不能放出来的绝世凶神,从进入哀鬼牢那天开始,就一直要等到生命结束才会被抬出来。 亦或者运势逆天等到了蛊神殿主人、南疆大首领的特赦,不过近几年来这位大首领都再没有特赦过任何一名哀鬼牢中的囚犯。 第五十九章 狱友 如此监牢之下,能与姜鸣做左邻右舍的也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不仅说话很好听,而且个个都是人才。 比如那吹风姥姥,她是真的会吹风,不过吹的是大吹风蛇的吹风,大吹风蛇就是南疆的眼镜王蛇,因直立起来威吓猎物的时候会发出类似吹风声的鸣叫而得名。 吹风姥姥就是以大吹风蛇为图腾的小部族族长,同时也是一位参与了三次七宝会都铩羽而归的天才蛊师。 她所培育的大吹风蛇甚至有独战宗师的能力,无奈连续三十年都遇到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对手。 痴迷于以大吹风蛇作为基底炼蛊的吹风姥姥在第三次失败后想起了来自大雪山变婆的传说,将禁忌之手伸向族人,意图炼出人蛇一体的蛊物,最后被族人举报,已经在哀鬼牢住了有十多年了。 连老六不姓连,也不行六,他本是上代南蛮王后裔,又是一个武痴,也不知为了仇恨还是为了达到更高的境界,他总是喜欢制造机会向南疆打首领发起挑战。 他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能从大首领的手下活下来整整六次,所以这里的人都尊称他一声连老六,叫的久了就连他本人都忘了自己的姓名。 头顶上那位说话有些幽默的小道士,华山派掌门天通子的真传入室,钦定的华山派下一任掌门,明光。 他做出的事情比起前面两位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成功地刺杀了大雪山送到南疆和亲的喀毒郡王,搅黄了南疆和大雪山的会盟。 有这三尊大神做榜样,姜鸣也就安下心在牢房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开玩笑,据无牙老祖解说这三位两个宗师一个大宗师,他们都乖乖坐牢呢自己又能干什么? 再者不客气的说,该往哀鬼牢里送的最不济也应该是三戒、百里无疆这样的大咖,放自己一个小虾米进来,没有鬼才怪了。 姜鸣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孟卓的军师(临时),阿木力江的珍贵试验品(私底下),百里无疆的弟子(表面),一个居住在牛头垭口的雍人边民。 众多身份里最高也最见得光的就是百里无疆的弟子,但这个身份的作用第一个被排除。没道理师傅坐牢徒弟能起到什么作用。 阿木力江的关系也要排除,按照自己对阿木力江的价值以及无牙老祖和阿木力江的关系推断,如果是他需要自己做点什么完全可以在入狱之前找机会和自己交代清楚,毕竟他是那群人真正的领袖。 排除一个没有用的选项以后,剩下的那个真相再怎么扯淡也是唯一可能:把自己送进哀鬼牢的人是孟卓,而且她认为这样做最有利。 这位南疆阿姐表面上看起来娇憨可爱,事实上言谈举止之间总能露出些许专属于女子的领袖心术,为人行事看起来没有章法,实则大气磅礴,容易让人心折。 如果是她吩咐把自己关进哀鬼牢中,最起码现在的左邻右舍就有关乎自身安危的线索,不过姜鸣乍死还生,这段时间以来也是满脑子官司,难得有些假期,且行且珍惜咯。 退一万步讲,要是自己真的老死狱中,也算是赢下了与那位的赌局,按那位的风采来看,也不像是个见不得自己玩赖的人。 在这哀鬼牢中,一身修为算是锁住了九成九,几人日常也只能聊天度日,不过四人都是江湖出身,说起共同话题也就一个武字。谈笑有宗师,往来无白丁,倒也另有雅趣。 连老六一力降十会,武道认知最是纯粹,不论武则罢,论武三言两语之间就能直指核心。 吹风姥姥一生精于蛊,诚于蛊,浸淫此道五十余载,万物触类旁通,总逃不过蛊,毒。 明光道士通奇门,晓阴阳,身负道门精粹,言谈之间最是讲究中正平和,铸高台,迎凤来。 姜鸣本来就是半路出家,但是深受二十一世纪信息大爆炸荼毒,虽不明所以,但不影响吹牛打屁,什么物理飞升,什么转基因诱变,什么心学思辨张口就来,勉强也能和三位过几招。 在姜鸣的咋呼下,连老六开始研究绝对的速度就是绝对的力量,吹风婆婆对自家宝贝优选优育的人工引导性进化计划已经更正到了第五版,就连明光也每天神叨叨地念叨着什么“佛本是道”。 不过总的说来还是姜鸣受益最大,无牙老祖早年杀手出道,后来历经奇遇才走到宗师境界。等到了宗师走一味追求强大搜集并学习天下神通。 对于一个普通意义上的天才,无牙老祖的路并不适合姜鸣,有了这几位前辈的细心分享个哀鬼牢独特的建筑设计,姜鸣有了一次彻底废掉之前真气的机会。 虽然此刻姜鸣的境界还停留在真气境的样子,但是早就纠正了之前的谬误,对于踏进宗师打下了身体的基础。 山中无日月,何况暗无天日的哀鬼牢,不知不觉姜鸣就在这里住了三个月。 得益于司南卫腐化的程度,就算是绣衣使者和皇城司联手也不能快刀斩乱麻地完成计划中的大清洗,周慎至今没有走到千城连寨。 三个月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三戒醒来,少林八金刚南下被南疆大首领留客千城连寨。 比如四十四个穿着麒麟踏龙服的黑衣人亲自拜访了在南疆休假的李蟾桂。 比如中原盛名在外的“枪灵王”、“神候府主”托人将一对崭新的长短枪由南疆大头领转交给百里无疆。 当然这一切与姜鸣关系都不大,他正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吸收着来自各方前辈的提点。 同时不仅姜鸣,就连他的三个狱友也感觉到了风雨欲来。因为整整三个月哀鬼牢都在潜移默化地扭动,但是四人相连的牢房却没有被打散过。 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打造了哀鬼牢以后就飘然而去的那位机关大师外,就只剩下哀鬼牢的直属实控人,南疆自成一国后真正的主人,能够与蛊神对话的南疆大首领:孟夭。 第六十章 天道酬勤 不过所谓阴谋诡计或是锦囊妙计只有在强弱悬殊没有那么大的时候或许有些作用,但当强弱对比已经如天渊之别,那么即使是有神之一手,也无回天之力。 所以姜鸣这一百天过得十分充实,毕竟就算是名门大派的核心弟子也很少有遇到三对一保姆式教学的机会,姜鸣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三位名师层出不穷的玩笑。 依着姜鸣前几天的观察下来,单说人品吧......这三位的道德底线都经得住考验,放到江湖里都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但要说教学质量,对这几位的评价恐怕就高得离谱了。 吹风姥姥贵为一族之长,虽然醉心研究,但作为南疆小族的族长,对族群的延续有历史性使命,所以吹风氏族里面十个高手有九个都是吹风姥姥调教出来的。 连老六虽然没怎么教过人,不过他有一颗善于沟通武道的大脑,只要是和练武有关的东西,脑子转的飞快,只用了一天时间就针对姜鸣的身体情况开发出教案。 明光本来就是大派首席大弟子,平日里掌门和各种师叔伯闭关时对弟子的管教都要下放到他手里,甚至可以说能否教授出出色的弟子也是掌门继承人考核的一个重要指标。 有这三位全方位立体的为姜鸣打造习武环境,你是想不学好都不行啊。 他们一开始也只是静极思动,想在姜鸣身上找点乐子,没想到姜鸣不但在武学一途上有自己的见解,就连身体素质也称得上一等一的良才美玉。 于是三位师父最简单的快乐和姜鸣最彻底的哭泣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反正哀鬼牢里面本就没有白天黑夜,几位老师完全可以让姜鸣除了吃饭睡觉以外所有的时间都泡在练武上面。 首先是每日的桩功,江湖毛头都知道在打磨筋骨时期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站桩,本来以为自己借助外物已经脱离苦海的姜鸣没想到连老六对桩功有自己的看法: “筋骨大圆满又如何,别人打你,你身体使的出几分劲来对抗?你打别人,全身又能打出几分力来进攻?筋骨大圆满说的是你的底子,又不是你的高度。” “就像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家里出来的,哪个天生不比泥腿子底子厚实?真对上一两个从沙场上下来的泥腿子,还不是两刀就撂倒。” 像连老六这样的武痴,哀鬼松只废除真气挡不住他那颗演武的心,为了让姜鸣明白打人和挨打的重要性,他生生开发出一种隔山打牛的拳法。 诡异的是这套拳法不靠真气也能使,连老六仅仅搬运自身蛮力就能隔着牢墙一拳把姜鸣揍个半死。 连老六对姜鸣的要求就是必须原地站桩,而连老六会从不同地方通过这套拳法攻击姜鸣,姜鸣只能靠自身筋肉搬运力道硬抗或者泄劲,过程中一旦摔倒就要面对连老六暴风似的隔墙暴打。 每天一打就要打两个时辰,直到午食送来才算结束,哀鬼牢的狱卒经过专业的训练,送餐的时间不会块一分也不会慢一点。 吃过饭后就是明光的教学时间,明光身为道门魁首之一的弟子,对炼神最是看中,在这个前期靠物理,后期要唯心的大雍武侠世界里有一颗坚定的心是成就武道的必要条件。 明光不管姜鸣在房中如何活动,他会对姜鸣展开长达两个时辰的惑心术,这种只需要声音和光影配合的惑心术是道门考验弟子所用,一般心志坚定的也就能坚持两炷香功夫。 姜鸣想着自己前世也算是吃过见过,各种爱恨情仇、喜怒哀乐见得多了,不太可能会被明光这种还没有水转百戏好看的杂技影响。 但是明光就坚定地往姜鸣下三路出发,勾起姜鸣内心最原始的欲望,各路神仙妖魔齐上阵,让姜鸣前世的那些妖孽全部通过幻象爬上他的脑海。 所以明光的惑心术要是对普通人的杀伤力是一,那么对姜鸣至少也能上升到五。 要知道虽然牢房隔音效果很好,但关的都是千年的狐狸,姜鸣要是一个把持不住就要在三位面前出个大丑。 而且最可拍的是一旦姜鸣出丑的话美梦瞬间就会变成噩梦,对自己极尽勾引挑逗的人间角色瞬间变成伽椰子发出咯咯咯的怪叫。 对于穿越的姜鸣来说,不仅前世的各种美好被环境扩大了,就连自己前世看的恐怖片场景也会超级加倍。 等熬过了这一关姜鸣就可以吃到晚饭,晚饭过后是不安排训练的,因为吹风姥姥的特训会放在睡觉的时候。 这就不得不提哀鬼松你提炼出多少真气就能给你卸掉多少这个特性。 作为顶尖蛊师的吹风姥姥能够小范围控制哀鬼夜哭的幅度和分贝,所以只要夜晚来临,哀鬼松的夜哭属性被激活,那么姜鸣的耳朵里就会充斥着这种哭声。 可怕的是吹风姥姥能让哀鬼夜哭达到震动蹊跷,把人活活震死的地步。 姜鸣必须要不断提炼真气来护住比如耳朵这种全身薄弱的地方,虽然提炼出真气之后就会散掉,但是真气还是有那么一两秒存在的过程。 哀鬼夜哭对真气保护的部位是无效的,也就是说姜鸣要是晚上不想死,并且想睡个好觉的话就得让自身源源不断地产生真气。 并不断改变提炼真气的位置防备吹风姥姥突然改变战术,打他个措手不及。 晚上抵御住了袭击并不算成功,因为天亮之后连老六才不会管昨晚上吹风姥姥干了什么,他会我行我素地展开自己的教学。 在姜鸣进步的过程中这三位老师也没闲着,连老六出拳的角度越来越刁钻,威力越来越大,明光对于神志侵略方面的进步可能比防守方的姜鸣还要夸张,吹风姥姥也在拨弄哀鬼松的过程中对蛊物控制有了更加可怕的进步。 姜鸣半死不活一个月,假癫不痴一个月,如鱼得水一个月,到最后几天时无牙老祖都在姜鸣的脑海里感叹道:古人云“天道酬勤”,诚不我欺啊。 第六十一章 出狱 而关于自己入狱的背后之人姜鸣判断得很准确,在他入狱后的第一百天早上醒来,面对的不再是哀鬼牢亲切的墙壁,而是充满原始蛮荒色彩的花岗岩立柱。 他揉了揉眼睛驱散睡意,慢慢爬起来观察四周,并在脑海中拨打无牙老祖的电话,很明显无牙老祖多机灵的一个鬼魂,一般这种时候都不会在线的。 眼下姜鸣应该是处于一个宏伟宗教建筑的大殿中,在姜鸣的脑海里整个南疆符合这一标准的就只有蛊神殿了。 蛊神殿不像是传统的宗教建筑一样四四方方,整体结构更像是一个被掏空的半圆,整座大殿里面没有发现一根柱子,只有闪烁着荧光的石墙。 这些石墙有反光和放大的特性,每隔三五米放一根大些的火把就能把整个大殿照得很亮,大殿正中是一个两丈见方的大祭台,祭台地面用不知名的颜料描绘着神秘的图案。 这些图案像是一个故事,从祭台正中间开始,以旋涡状慢慢衍生出来,爬过地板、依附墙壁、直至穹顶。 三圈石凳以围三缺一的方式围绕着祭台,最里面那圈只有四十八个座位,第二圈有九十六个座位,第三圈是一百九十二个座位。 唯一没有石凳的方向是不断向上的台阶,台阶顶部有一个看不太清楚的华盖,如同电视剧里九五之尊高坐的龙椅。 这个华盖和龙椅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黑暗,但凡是高坐龙床的人,总是会想办法把自己坐的地方弄得金光四射,云雾缭绕,这样每当你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就会觉得神圣不可逼视。 但是面前的华盖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姜鸣面前的只有深不可见的一片漆黑,他甚至不能确定此时此刻那华盖之下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坐在那里。 不过姜鸣的好奇没有坚持太久,因为正在他四下大量的时候,一个勾魂夺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就是我家阿卓说的那个雍人小军师?” 姜鸣闻言立刻翻身对着华盖拜了下去:“小人姜鸣,见过大首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作为一个现代人姜鸣现在对华盖之下的人纳头便拜没有丝毫的不适应。 黑暗中的女子对姜鸣的行为很有兴趣:“呵呵,我又不是你们雍人的大头领,小军师,你这番礼会不会有些重了?” 姜鸣没听到那声音叫自己起来,也不敢直接起身,只能跪着解释道:“怎会重呢,家师曾教导小子,无上大宗师能自成一脉,补天地之不全,小子跪的是天地,拜的是至理,礼节自然算不得重。”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姜鸣起码闻到十几种不同的毒素味道如同在花丛间翩翩起舞的蝴蝶,绕着自己周身一圈,不沾半点的消失。 “你们雍人就是比我们南疆人会说话。”黑暗中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可要看好了我家那傻孩子,不然一准给你们雍人给骗了去。” “好了,也别跪着了,抬起头来回话,这里不是你们大雍,南疆男儿即使面对天地之威也不可轻易下跪。” 姜鸣立刻麻溜站起来,起来时还不忘朝着华盖处偷偷瞄了一眼,可惜还是一点都看不分明,只得拱了拱手恭敬地表示受教。 “你可知道是谁将你送进了那哀鬼牢中?” “小子原本猜测是孟卓阿姐所为,不过今日既然见到了大头领,那么将我送进哀鬼牢中的人便只能是大头领了。” “以你的心智能猜到这点也算稀松平常,那你再猜猜,为何本座要将你放在哀鬼牢中。” “这小子就无从知晓了。” “你究竟是无从知晓,还是不敢知晓,亦或者是.......不想知晓?” “小子就是个囫囵的人,小时吃百家饭方得得活,大些了行走在山林间多面对的是不知人性的凶兽恶物,再大些高人传了本事也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惯了,想着既然是大首领让我坐牢,总有吩咐,我只需听话行事就可以了。” “好好好,阿木力江说你不止是小聪明的时候本座还不信,今天就你这番话就值得下面那些人细细品味,这世上能识趣的人不少,能思考的就少了一些,这既能思考还能识趣的那就少不了是个人奸。” “本座倒想问问,姜鸣,你是识趣呢?还是既能思考还能识趣呢?” 姜鸣心里泛起苦笑,这位南疆大首领的性格着实不好对付,只能硬着头皮把她的问话答了出来: “小子这也是事关性命,只能多动动脑子,大首领为南疆之主,口含天宪,一言一行都是天规,所以必然是赏罚分明,言行举止都能让南疆千寨百族信服,将小子下入哀鬼牢中是小,但大首领开了金口事大,首领这番吩咐,小子不仅在狱中得交几位挚友,贱名也能闻达于南疆。” “这番安排小子既是得了实惠,那就应该为大首领分忧,至于大首领忧在何处,小子一开始也的确没有分寸。” “不过大首领接下来三个月来的明示,小子就算是头猪,也该明白大首领所忧的便是小子在狱中认识的那几位前辈了。” 啪啪啪几声轻响,一个女子从黑暗中走出了华盖,虽然因为光线过于阴暗姜鸣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是姜鸣从她鼓掌的频率中还是听得出一两分轻松。 “阿木力江果然眼光独到,你能猜到这一步已经可以算是小孩子中的魁首了,本座问你,你那身骨头看来最多不会超过十三岁,你们大雍传说上古大秦有一神童,十二岁拜相,本座只当是天方夜谭,而今看来,莫约也是确有其事。” “你既然说得出这番话来,本座也就不会再为难你,你师公好歹也是八王之一,从今日起你便会被安排到故人家中做客,直至你们大雍另外一个小疯子来这里那天为止。” “至于本座究竟要你做什么,你那故人会为本座说明的.......” 第六十二章 难题 如那位安排的一样,姜鸣在大殿枯坐一刻之后就被自己的“好兄弟”阿猛给接到了自己家中。 作为族里安排给孟卓做护卫队长的阿猛家庭环境其实挺好,木质的三层小楼,家具一应俱全,老婆带着三个娃娃住在楼下,把姜鸣这个尊贵的客人放在了三楼。 阿猛婆娘是个贤惠的妇人,客房从上到下一尘不染,三楼迎风的窗台和下楼的小门上还挂着新鲜的干艾草条,用来驱赶蚊虫。 阿猛端着一盆炖的稀烂的肉,揣着一瓶度数可疑的酒就走上了楼,至于孟夭的安排,姜鸣不问,阿猛倒也不急着说,只说两兄弟有段时间不见了,哀鬼牢伙食又不好,左右得给姜鸣补补。 看着阿猛这见牙不见眼的模样姜鸣打趣道:“我说阿猛哥,我们大雍那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俗话还是我教你的,你这高高举起的样子,兄弟可不敢吃你这顿饭。” 阿猛把炖肉和酒都放到姜鸣房间的桌上,不好意思地在裤子上搓了搓手,才红着个脸说道:“这不是借了兄弟你的吉,阿哥我宗师有望,特地谢谢你咧。” 姜鸣眉头一挑,心里却也为这个朋友终究多过敌人的汉子高兴:“阿猛哥你这是入了贵人的眼了,凭的也是自己的本事,我一个犯人哪里来的吉借给你。” 阿猛先是热情地招呼姜鸣落座,待姜鸣坐稳了伸出筷子夹东西吃才着急忙慌地扯了一大块肉塞到嘴里,胡乱咀嚼了几口就着酒送下去,才惬意地舒了口气: “要不怎么说老弟你是有福的呢,先是陪我们打个仗就认了个枪灵王一脉的师父,还没过几日呢又被阿木力江头人高看一眼,现在又入了大头人的眼,阿哥我羡慕得紧哦。” 姜鸣瞟了眼阿猛,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也端起酒壶与阿猛碰了一个:“阿哥这话就过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外族,要干的都是些台面下的活儿,不成气候的。” “台面下的活怎么了?”阿猛大手一挥,对姜鸣的话显得有些不太高兴:“要做就要做台面下的活计,叶子堆堆下面的虫最肥。” “阿哥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阿哥劝你把这心眼放到别处,我们大头人又不像你们雍人的大官,卸磨杀驴这样的事情是不做的,台面下的事情做的好了,还重重有赏咧。” 姜鸣一脸苦笑:“阿哥你这话说的,倒是让弟弟我越发的没底了,大头人究竟想让我做点什么啊?” 阿猛邪笑着瞥了一眼姜鸣:“阿弟你受了阿木力江头人的好处,只怕是已经吐不出来了吧,现在你是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 “按大头人的吩咐,黑夷族的镇族之宝给你便给你了,只是那个东西你们雍人用起来始终有点妨害,得用白夷族的圣药给你缓缓,如果你得不到圣药,再过三个月你就要死呢。” 阿猛一边说一遍观察着姜鸣的表情,在他说出姜鸣小命不足三个月时他却显得有点淡定过头了,阿猛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把想好的话说下去。 能和无牙老祖这样刨人祖坟的人成为至交好友的,心思就直不到哪里去,肚子里不装个九曲黄河就已经算得上以诚相待了。 至于他说的黑夷族圣物,其实就是饕餮吻,这等化死为生的圣物要是没点后遗症早就让实力更高的人给弄走了,怎么还会留在阿木力江手里。 这些东西,姜鸣心里算得分明。 从自己踏上去向十万大山的那一步时姜鸣就做好了与天争命的准备,这一路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想活?就得拿出要死的劲头去拼。 姜鸣心里所虑的只是无论要去做什么事,为什么孟夭会选上自己。 假装咂么了一下肉味,姜鸣主动把氛围圆了回来:“阿嫂的手艺,没的说,阿猛哥有福气。” 眼见阿猛还是一脸驴唇不对马嘴的懵,姜鸣只得再说得明了些:“阿猛哥,你也不必铺垫,小弟什么性子你还是有数的,且说说大头人想让我干点什么吧。” 阿猛咧嘴一笑,右手用力在桌上一拍:“要得!硬是要得!” “你早这么和阿哥说不就完了么。大头人吩咐我给你传话,还有三天,周慎就要死了,他死那天,我会带你去观礼。” “你有三天时间在千城连寨里活动,三天时间到了后大头人就会叫人把你关回去,依旧和那三位作伴。” “你得带着那三位想办法在三个月之内,也就是你寿终正寝之前,逃出哀鬼牢。而且还不仅仅要逃出去,你还得想办法把他们三个都弄回大雍去,起码几年之内是不能回南疆的。” “你只要做到,不需你证明,大头人会派人把白夷族的圣药给你送过去,你要是做不到,也没关系,到时候你双腿一蹬,人死债消。” 阿猛说完以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姜鸣铁青着的脸,又画蛇添足地提示道:“毕竟是阿木力江头人在大头人面前举荐的你,阿弟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问他?” 姜鸣白了一眼阿猛,继续夹着锅里的肉往嘴里送,一边送一边闭着眼细细品味:“阿木力江头人还嘱咐了阿猛哥啥子,要不你一块说了吧。” “阿猛哥你别急着撇关系,你说宗师路的时候我就大致猜到了,而且你在阿姐那里做了不短时间的护卫了,人家找机会都要提拔提拔你的。” “不然你想想,日后阿姐权利日隆,结果身边的护卫头子连宗师都不是,那咱们南疆的排场不是就被人家比下去了么。” “不过做弟弟的还是谢谢阿哥的提醒,我知道这碗饭不好端,但就像你说的,人家阿木力江头人先把掌给我结了,我现在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也不赶着明日了,就今儿吧,阿哥你看阿木力江头人那里几时方便,我直接去拜会就是。” 阿猛听着姜鸣的话就像啄木鸟般不住点头,但是眼角那一丝欣慰是怎么都没有藏住。 第六十三章 错综复杂 当夜阿猛就带着姜鸣从后门溜进了阿木力江的屋子,等阿猛告退后姜鸣直接大喇喇地坐到了阿木力江的正面对。 阿木力江盯着自己看的那一瞬间,姜鸣感觉到了一种科学怪人的狂热,但是还没等阿木力江压制不住本能把自己抓去做切片研究的瞬间他的眼神就清澈冰冷了起来。 对待这种全方位都碾压自己的人,姜鸣反而显得尤为放松,因为对方不会在达到目的之前就因为你礼节上的不恭敬或者其他什么就把你弄死。 阿木力江哪怕在家里也穿着那身可以说得上是豪奢的黑袍,他没有在意姜鸣的无理,并且有条不紊地准备这手里看不出是什么的小机关盒子。 他头也不抬,一边摆弄着那个盒子,一边说:“想问什么都可以问,我只要回答你,就是真话,如果我不说,你这样的聪明人也能猜到点什么。” 姜鸣也不客气:“若是小子不瞎的话,前辈莫不是深爱着那位大头人?” 此话出口后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发生,甚至都没有打乱阿木力江摆弄手里小盒子的节奏:“你想用这个问题动摇我的心绪,有些急智,不过我阿木力江向来坦荡,我对大头人爱慕已久,算不得什么秘密,你说的没错。” 姜鸣尴尬地拱了拱手,直接问出了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为何是我?” 阿木力江听到这个问题后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他指着墙角的一个位置示意姜鸣坐下,把手里的小木盒子小心地放好,才慢慢给姜鸣解释道: “世上之事,十有八九都是他人有意为之,所谓恰逢其会确是少之又少,但有的事情落在你身上,却也只能用恰逢岂会来形容。” “哀鬼牢里那三个,本来放与不放都在两可之间。” “明光是没错的,我南疆也不是很想和大雪山结盟,即使他不出手,大雪山的使团也要死在我的手里,不过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动手,我们不得不留下他。” “他师父天通虽然不及大头人,但也相去不会太远,平白得罪这么一位,对我南疆是不利的,本来就该找机会让他自己跑了,或是放了。” “吹风和连老六,平日里关着也就关着。” “可惜你们那边先乱起来了,你踏入十万大山没多久后司南卫就爆发了不止一次暴动,如果不是皇帝的家臣去得快,弄不好司南卫自己就先和自己打起来了。” “其中原因你想想也就明白了,你们大雍整个南疆哪里还有许多纯血雍人?雍人和南疆人数量早就差不多了,那些挖空了心思想在雍地过好日的南疆旧贵,周慎是杀不完的。” “现在连老六的家臣占着青狼谷,这群疯子非说是收了大头人的指示,看样子应该是受了雪山上那群神棍的好处,铁了心要把水搅浑。” “吹风姥姥的女儿不知受了谁的蛊惑,插手了驱兽斗宝,如我接到的消息没假,要不是李蟾桂提前做了准备,你那家乡只怕已经没了。” “现在把这两位放回去,无异于在那两群人头上放了个太上皇,他们自然就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把明光也放回去,华山派也就没了南下的借口。” “恰逢其会的是,我南疆一位猎户莫名其妙地成了佛门十八妙谛的传人,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千城连寨,现在根本不想解释的南疆和欢欢喜喜准备迎接佛子的佛门可谓是不死不休。” “也正是这次与佛门的开战中,我发现了隐藏于佛门队伍中的黑皮密探,这些人你也都认识,毕竟被你坑得也就剩下那么些了。” “这些人是直属你们雍人皇帝的密探,这时候和李蟾桂跟着那群少林的和尚来到南疆,你要说他们也是觊觎佛门的十八妙谛只怕你自己都不信。” “在李蟾桂跟着这群和尚南来的同时,唯一能引爆司南卫内部争斗的人选择一路尾随过来,我收到消息之后并着那群黑皮密探的事情一起向大头人禀报了。” “我也没有想到的是,当我将这一切与大头人说了之后,大头人却表示蛊神早有提示,而那群黑皮探子最终要找的人其实就是你。” “也就是说即使你不接受大头人的好意,最后你还是会因为各种原因和这场叛乱捆在一起,而大头人慷慨地为你拨乱了天机,让其他人无法再通过天数找到你。与此同时她要我把你带回来。” 姜鸣在此刻打断了阿木力江的描述:“依前辈所说,第一位先付账还不是前辈,而是大头人,而就孟卓告诉我的时间来看,大头人应该是在蛊神殿封门,刻意放跑一应贵族子弟之前就获悉了我的存在。” “也就是说,三戒追杀在下,直到周前辈南下赴死,这一切的一切都已尽在大头人的预知之中?” 阿木力江点头,姜鸣继续发问:“那么孟卓这位阿姐与我相遇便是命中注定的事情,神庙口一战、我师父夜袭三戒大师、包括地龙补天术,都在大头人的算计之中?” “不,至少地龙补天术不是,我与那老鬼的关系和你与我的渊源本不在大头人的预测之内,所以大头人也没有料到你在哀鬼牢中能如此神速的进步,大头人更没有料到我因为你找到了通往大宗师的路。” “当我顺利地突破大宗师那一刻,这笔买卖的天平又一次倾斜,你不再是得益者,所以大头人才不得不提前把你放了出来。” “因为她知道周屠这次过来送死,必然会出现一个机缘,她本意是让孟卓占了这个机缘,你获得了天机扰乱的庇佑,我南疆和你大雍排除了一些隐患。” “不过既然我成就了大宗师,那么黑夷族的至宝就未必能还上这笔债,所谓周屠赴死的机缘,也就直接许给你了。” “当然,就算你完不成大头人的任务,我已成就宗师,大雍南边再乱始终乱的是你大雍,你要是真的死了,那便是天数之外还有意外,大头人也能接受。” 第六十四章 理想崇高者,必殉 阿木力江话已说的十分透彻,姜鸣能做的无非也就是一口应下。 大人物之所以被称之为大人物,往往就是有着不容小人物拒绝自己要求的办法。 毕竟如果一个手掌反复之间就可以让自己灰飞烟灭的人对你有要求时是先予后取,那么再硬的骨头为未必扛得住。 阿木力江言语之中几分真假其实不重要,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实力地位都比自己强很多的女人时,无论他为此做出什么都不要惊讶。 要将三个实力远高于自己的高手带出南疆,还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随着自己去到大雍,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姜鸣知道整个南疆能做这件事的能人肯定不少,作为南疆大头人的孟夭和阿木力江都选择了他绝不是一句似是而非的大雍皇室禁卫所选择的人那么简单。 阿木力江没有许诺姜鸣可以提任何要求,但姜鸣向阿木力江提出了三个条件。 当姜鸣最后一个条件说完的瞬间阿木力江就转身离开了自己的屋子,同时也表示至少在当夜这个屋子是属于姜鸣的。 阿木力江在除了自己爱情之外的东西全部托付给了姜鸣,这是一种没有道理的信任,或许姜鸣转身在他心口上捅一刀他也毫不在意。 而真在做出任何行动之前,姜鸣必须反复告诫自己,当权者是没有情感的,这种对情感的排斥无所谓于高尚或卑劣,当他们的情感付诸一国时,那他们就是不可信任的。 而阿木力江注定会是一个逐日的夸父,不是力竭倒在地上,就是奉献自己的身体和一切,化为滋养南疆的食量。 阿木力江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的理想融入了对孟夭全部的爱,三天后注定要死去的周慎也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所以他注定会死去。 当权者、国家、理想主义者像一个稳定的三角形,无论哪个角扩大都会带动其他的角扩大,当然,当某个角缩小时其他角也会随之缩小。 在姜鸣前世的记忆中,有一位雄踞北地的王者,凭借着与伟大东方意志共通的信仰发展着国家,当某件足以毁灭世界的灾难即将发生,为了拯救它和世界,近五十万理想主义者前赴后继的将自己的生命填入黑洞,终于阻止了灾难发生。 而失去了这些理想主义者的领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用他们生命铸造的皇冠渐渐变色、脱落。 如果初来这里,姜鸣或许会认为阿木力江只是出于个人爱情,周慎也只不过是个偏执的疯子罢了,但是现在姜鸣知道,任何时代都不会缺少拥有伟大品格的人。 在这个种族主义盛行的时代里,种族领袖的权利或许不会小于封建皇权,但是她必须要用对敌对种族的鲜血来换取人民的支持。 修养声息?不存在的。 当南疆各族传承自上古战神蚩尤的好战基因被彻底的种族仇恨点燃的时候,就算是无上大宗师也不能逆势而行。 姜鸣想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仅仅是因为他看出了来自阿木力江的牺牲精神。 这次南疆与大雍南境的纷乱,已经彻底引爆了埋藏在双方人民心中无尽的怒火,但是出于长远之计,大雍不想打,南疆也不想打。 于是大雍用血腥的内部检查拖延、消弭内部请战的声音,南疆用神的旨意强行压制民众意愿。 当然,国大国小,有的战争非打不可,比如大雪山和南疆旧贵已经深深潜入大雍,一贯强硬的大雍君臣就算是崩一脸血也必须把这几根肉刺拔出来。 有的战争也不是一定要打,南疆百族一旦与大雍开战,或许会将大雍国力打掉三成,但同时南疆弄不好就要回到石器时代,所以他们才会双向妥协。 但是就这样是远远不够的,于是大雍抛弃了一个敌国的甲级战犯,自己的民族英雄,让他自己去南疆的军事法庭里领死。 相对的,南疆也要做出反应,阿木力江反复强调他成为大宗师,其实只是在兴奋他终于可以走上棋盘,成为一个即将陷入绝境的棋子,为他的理想奉献生命。 而让阿木力江走上死路的就是姜鸣,如果他没有在这个接口找上阿木力江求取地龙补天术,那么阿木力江就还只是一个宗师,那么他就没资格成为南疆的牺牲品。 接下来要在阿木力江脖子上套上绞索的人还是姜鸣,国家级重要监牢里面逃出至少三个s级通缉犯,总要有一个够分量的人去顶在前面。 等到群情激奋的南疆人彻底暴怒时,他们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已经被取消族号的前代大贵族黑夷族的蛮王为了复辟而操纵的阴谋。 这时候南疆民众会沉浸在对甲级战犯的成功复仇以及对顽固势力的愤怒和鄙夷中,再不会专注于向大雍发动根本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而大雍的司南卫失去了最铁血的将军,军队被国家特务机构折辱时发现在自己境内的恐怖分子精神领袖竟然全部齐全了,也就找到了火力宣泄口。 而蛮王旧部和南疆叛军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正好能发起大雍和南疆双方都能接受的一场中烈度战争,这场博弈中南疆只损失了一个大宗师,大雍也不会觉得自己亏了。 南疆与大雍将会获得至少十年的和平来抚平双方的创伤,最让姜鸣气短的部分是不用去问那两个牺牲品究竟愿不愿意,他们的回答一定是愿意。 姜鸣作为一个大雍人,阿木力江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一切遗产和身后事明明白白地放在自己面前,那么这个头有没有点下去其实都已经点下去了。 因为有无牙老祖的指点,姜鸣能很轻松搜刮阿木力江一生的珍藏,反正他也用不上了,不过当一本墨迹未干的《地龙补天术后续神通》出现在手上时....... 姜鸣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在阿木力江家中经历的一切,有一个人在三天之后一定会一模一样的再经历一次。 第六十五章 谁敢杀我 时间于人最大的感受就是当你不需要它时,它如门口泰山,你需要它时,它又如指尖白沙。 阿木力江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似是将姜鸣这个人忘了,而姜鸣在这三天里拿着阿木力江给与的便利把自己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一遍。 三天之后阿木力江没有找,姜鸣也没有躲,两人就在阿木力江的家里再次会面。 今天的阿木力江穿的更加华贵,一身漆黑如墨的蜀锦掐丝镶着如龙般蜿蜒缠绕的金丝蜈蚣,一头长发随意束到脑后,手里还拿着一把黑色金属的扇子。 若不在意那有些瘦弱的身形,阿木力江也当得起中年忧郁版浊世佳公子的称呼。 就算是这个年纪,大雍欢场中愿为他这款一掷千金的豪奢妇人只怕也是不少。 阿木力江见了姜鸣,微微笑了一下,转身朝外走,姜鸣会意,直接如个大户人家的书童般随行在后。 两人走出屋子,屋外早就密密麻麻围了几大圈黑夷族高手,见两人出来,也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拉着长长的队伍,穿梭在千城连寨的木石丛林之中。 在千城连寨的西南角顶端,离地百尺的距离有一座大竞技场,往年这里会是驱兽斗宝总决赛的赛场,各家头人都希望自家新秀在这里崭露头角。 而今天坐在大竞技场里的不再是看热闹的观众和参赛蛊师的亲友团,而是以孟夭为首的整个南疆头人团体和他们最忠心的卫士们。 竞技场裁判台的位置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侠士和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他们头顶两丈多高的距离是大头人部族的看台。 此时除了大头人所在处左侧略低一些的看台还空着,整个大竞技场已经被填满了七七八八,当所有人开始对那空着的看台发表言论时,阿木力江带着姜鸣及一种族人走了进来,顿时场面一阵安静。 孟夭并未对阿木力江的迟到表示不满,整个大竞技场中也没有一个头人敢在此刻站出来指责他,仿佛这本就该是阿木力江天生拥有的特权。 阿木力江只是矜持地向南疆大头人欠首便当是打过了招呼,随意将手里的扇子递到一个随从的手上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姜鸣就静静地侍立在阿木力江的左手边。 因为南疆看台的的独特无顶设计,姜鸣终于看清了孟夭的真容。 这位南疆真正的统治者看起来不仅没有年岁的痕迹,两相对比竟然比孟卓还要显年轻些,全身除了被华服掩盖的部分裸露出青黑色的诡纹。 这些纹路就像是孟夭的生命线一样存在她体表的每一处,与任何姜鸣已知的绘画和纹身都有区别,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诡纹上时,总会不自觉地发抖,就像动物面对天敌一样。 孟夭似是注意到姜鸣的注视,朝着他这边瞟了一眼,姜鸣身上那种压迫感顿时一扫而空,他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孟夭发现,便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的端正。 见众头人对阿木力江的无理如此忍让,孟夭的嘴角轻轻浮起一丝蔑笑,孟卓亲自敲响了看台前的大铜鼓,沉闷厚重的响声预示着大头人即将开口说话。 孟夭从座位上站起来,所有的头人也全部站立做聆听状,孟夭浅步走到看台前,一种温婉而富含威严的声音从每个大竞技场内人的耳边响起: “昔日,你们都说周屠狷狂,族中所有人都与周屠不共戴天,今天周屠来了,你们可敢为自己的族人报仇?” 此言一出,整个看台下面几乎沸腾了,那些面似粗豪的蛮帅挥舞着双臂夸饰自己的武勇,阴沉的蛊师露出渗人的笑容,就连那些美丽的女子也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孟夭右手轻挥,表示收到了众人的决心,像是在低诉又像是在和某人对话,但那声音仍覆盖着整个大竞技场:“你听到了。” “谢大头人好意,周某耳聪目明,不过是些逃回老家只敢捂嘴哼唧的犬豚罢了,便是嚎得响些还能把周某嚎死不成?”随着这中气十足的嘲讽,三个身影出现在大竞技场的正中心。 周慎如一军帅旗般立得笔直,旁边一胖一瘦两个随从各拿着一根丈二的长棍立在左右。 还不等周围南疆头人做出反应,周慎从怀里取出一块斑驳的破布,胖瘦两人将手中长棍横置,相对一旋,就成了一根两丈多长的长棍,周慎把破布套在长棍上,左手使劲一立一跺。 一面“杀”字旗正正立在场中! 周慎平地一纵,直接立在旗杆顶上:“当年我睁开眼,你们连觉都不敢睡,如今有了靠山胆子倒是大上些许,也不知我站在这里,你们,谁,敢,杀,我?” 一石激起千层浪,面对周慎这骑着头打脸、堵着门揭短的行径,养气功夫差一些的头人或是真有深仇大恨的高手此时也顾不得面对大头人的礼节,统统朝着周慎扑过去。 旗杆下的一胖一瘦看着一大群人冲向周慎,都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瘦子从后腰掏出一对剔骨尖刀,舔着舌头说:“胖子,我就说跟着周头儿总能杀南蛮子,你还不信。” 胖子随手将一个冲过来的蛊师脑壳像西瓜般拍碎,擦了擦手上红的白的,狞笑着回答:“就你话多。” 周慎立在旗杆顶部闭上双眼摇头晃脑,似乎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聆听这些人死前的悲鸣。 短时间内大量的南疆武者血气上涌,胖子和瘦子的压力瞬间就大了起来,毕竟两人连宗师都不是,敢下场搏命的南疆人都是行家里手,他们杀不了十几个人就累得气喘吁吁。 不过他们并没有向旗杆顶部的周慎求援,周慎也完全不在意两人在顷刻之间就可能毙命,在这场三对无数的战斗中,三人比复仇者本身更享受这场杀戮。 看台上的孟夭嘴里的讥讽越来越重,甚至到了要微微低下头才能掩盖的地步。 姜鸣则和阿木力江一样,静静地观察着场中那头绝境中的雄狮。 第六十六章 双环 当胖子和瘦子彻底倒下再也爬不起来时,大竞技场上已经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此时周慎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胖子和瘦子的尸体,眼神中是一股荒唐的歉意和羡慕。 两军对阵,本就无所不用其极,更何况现在是双向寻仇,暗器蛊物已经是基本操作,为了让两人死得不那么安详,很多人不介意用自己的生命让两人手无寸铁的多活一秒。 作为他们的将军,面对两具血肉模糊尸体已经是极限,他不可能再让任何人亵渎他们。 周慎跳下旗杆时更多人从看台上扑过去,但姜鸣看得分明,那些冲向周慎的南疆人,甚至连一个宗师都没有。 有的野心家,让这场纯粹的复仇变成了癫狂的喜剧,这场喜剧的看客是孟夭,是阿木力江,是姜鸣,甚至是周慎。 哪怕是行走江湖才两三年的老鸟都知道,要淹死宗师,一百倍的人头,远远不够。 诺大的南疆可能凑不出几个宗师么?那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些宗师高坐看台、好整以暇,不过是想让更多人的血肉变成爬满周慎一身的蚂蚁,而自己可以去摘下快要成熟的桃子。 十年已经太久,久到让人忘记伤疤下的疼痛,这群蝇营狗苟的人似乎已经不在意眼下纯粹的屠杀会不会引起大头人的不满。 他们已经忘记正因为自己蝇营狗苟才能在千城连寨活到今天,而那些真正有野心有抱负的枭雄已经成了哀鬼牢外的荧荧枯骨。 周慎是一个纯粹的武将,敌来,我就往,挡着我的,就是敌人,无论是武林高手还是平民百姓,比这残忍万倍的杀戮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当他杀死三戒师兄那夜,胖子和瘦子那段“武器越怪死得越快”的言论为什么会被他否决,因为他自己就是使用奇门兵器的顶尖高手。 一般军中高手,善使的无外乎长枪大朔、关刀锤斧,因为在战场之中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军阵密集起来注定没有花哨的空间。 但是周慎或许是性情大变,或许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在他第一次上战场和南疆诸族大战时用的贴身兵器就是一对环。 现在他手里的还是那对环,牵牛顽童套在脖子上大小,厚处有小儿手臂粗细,薄处只有成人一指粗细的环儿,黑红黑红的,看不出材质。 身手稍差的南疆武者甚至连他怎么出手的都看不见就脑浆迸裂而死,武功好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是一环撂倒,唯一的区别是他起码看清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其实无论打架斗殴还是军阵之中合击都是一种阵势,需要合击之人日久天长的勤加练习,起码合击之人要做到指东打西,枪南刀北,才会让被合击者感觉攻击连绵不断,让对方缓不过、躲不开。 但似场中这般一群人乱打一气,十个人冲上去还使不出六个人的本事,只怕还没把周慎累死就先把他笑死了。 这十个人上去能使出六分力还是因为这群人不惧生死不是仅仅不惧自己的生死,便是同伴袍泽的性命也是枉顾,一把暗器下去先打自己人,蛇虫鼠蚁放出去咬到谁算谁。 一时间周慎感觉竟还更加轻松了几分,一对黑环散入周身之间,攻防一体,反正就算自己不下杀手这些受伤的敌人也会被自己人快速带走。 眼见人海战不如想象中占便宜,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头人高手看向了饶有兴致对视过来的孟夭,这时才恍然惊觉,只得咬着牙去鬼门关口搏富贵。 有了这些像模像样的对手,周慎面色才严肃了几分,毕竟现在攻击自己的就算不是宗师也至少掌握着一门诡异的神通,稍有不慎就会阴沟里翻了船。 他倒是不惧生死,只不过觉着现在就死在这种对手手里,现在已经倒在地伤的胖子和瘦子会睁开眼睛跳起来把自己死死掐活。 南疆武艺共尊兵主蚩尤为祖师,因为常年间生活在瘴气密布的丛林中与虎豹熊罴等凶兽搏杀,最得“狠”、“辣”、“毒”三味真髓,最擅开发各种在中原被各大门派禁止弟子学习的同归于尽招式神通,有时候就算自损一千也能永远伤敌八百。 南疆早年穷困,冶炼技术极度匮乏,南疆先贤为了与天争命不得不将自身肉身开发为最恐怖的武器和盾牌,单将炼体,大雍也未必及得上南疆重视。 所以周慎面前的各个蛮帅头人都是铜头铁臂,如不下十二分力气,当也杀不得几个人,而且对方力量都奇大,绝不能想着借力打力,对方根本不惧以死换伤。 不过周慎也是和南疆诸族交手多年的老对手,什么苦树皮,蛇牙毛熟的不能再熟,进退间倒还颇有章法,一点被逼入绝境的感觉都没有。 而且时不时真遇到个把疯的他也不是豁不出去,那对环儿可轻可重,可钝可利,大不了就是杀招换杀招,他周慎受不受得住暂且不说,那些蛮帅头人却一定会死。 或许是杀的人多了也就起了性子,周慎一改之前那种站在一亩三分地你来我往的打法,当他动起来之后敌人才发现他手中那对环的可怕。 环本来就是一种至绝至险的兵器,别说是用,便是练它都需要莫大的自信和勇气,所以有人说但凡是环使得好的高手一定是最怕死也是最不怕死的人。 观战中阿木力江的眉头紧紧锁起,身为大宗师的他眼光又在那些蛮帅族长之上,他自是看得出周慎手里那对环儿一硬一软,刚柔并济,手下已有了几分阴阳道韵。 这样的身手就算不是大宗师也所去不远,想到这里阿木力江双手紧握便要站起来,突然福至心灵抬头看向头顶的孟夭,只见她仍是一副智珠在握的神色,便知道今天死的人,只怕还不够。 阿木力江深叹一口气,右手在自己的座椅上狠狠拍了一下,在副手出留下一个恰到好处的印记,仿佛椅子上天然生成的一样。 姜鸣眼见这一幕眼皮一跳,心中只得默念:我也是为你好,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第六十七章 这不还是家国天下么 周慎与南疆高手一边倒的战局不仅没有影响孟夭的心情,甚至都没有影响隐藏在各大看台中那些自诩为幕后之手的阴谋家的心情。 在他们看来只要周慎不是大宗师,那么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助推这些的他们想要什么?他们想要回原本属于他们手中的权利。 姜鸣冰冷的眼神注视着看台中一个个装腔作势的头人对着场中口诛笔伐,无论今天的剧目是按照谁的剧本往下演,他们都是一群死人。 作为一个现代人,姜鸣最擅长的其实是交朋友,而且是那种不高程度上真心换真心的交朋友,所以在狱中那一百天姜鸣收获最大的其实不是武功的进步,而是对南疆的了解。 这也是为什么他很顺利就接受了孟夭坐在火山口的论调以及一眼就看出阿木力江想用鲜血和死亡来为孟夭换取时间的原因。 南疆变革的时间太短了,它是一个建立在腐朽制度上的伪议会制度国家,它从重新被复兴开始就一直虚弱,从未真正轻松过。 在孟夭得到蛊神青睐之前,南疆是一个拥有无数部落,每一个部落都有王族的地方,王族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最长选择的手段就是联姻。 这样的结果就是王族的后代一直会是王族,贵族的后代也一直会是贵族,而部落的大小和联姻的血统决定了一个人最基础成就的高低。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像欧洲的贵族血统制度?但在某些地方这种制度又拐弯弯得厉害,比如部族与部族之间的高低地位怎么确定? 从大族无节制的奴役小族开始,南疆的种族开始出现“上族”、“下族”和“贱族”之分,强大的族王成为巩固上族利益的重大指标,下族也只会努力脱离族群向上族迈进...... 而强大无比的黑夷族就是五大上族之中最激进最强大的族群,光黑夷族拥有的力量就足以独自在千城连寨中掀起巨大风暴。 一个南疆版的种姓制度就这样被推广开来,延续使用无数年,直到一个没有种姓的女子莫名其妙的得到蛊神的青睐成为了“刹帝那”之上唯一的“婆罗门”。 但是这位神上使放弃自己所有不正当的权利,用极高压的手腕废除了所有种姓制度弊病,强行驱逐不愿服从神旨的各大蛮王部族,硬生生靠着自己一人之力建立起一种全新的秩序。 蛊神负责存在,她负责传讯,以她自己的想法慢慢修改南疆错误的道路,听话的部族成为议会一员,不听话的驱逐,或者尘归尘土归土。 而已经享受了近千年特权的蛮王们感觉自己失去了一切,就连属于自己资产的贱族族人都不可以随意虐杀,他们痛苦,所以他们反抗。 当孟夭把反抗者中的菁英和激进派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其他反抗者便断尾求生,装作无辜的样子对孟夭摇尾乞怜。 孟夭最终还是放过了他们,因为如果连带这些投降派也处理掉的话,整个南疆人口至少会烧掉一半甚至更多,这群反抗者顶着维新的帽子转入了地下。 但是南疆的地域就那么大,孟夭的手也越来越长,他们知道如果不采取行动那么终有一天他们会变成历史的故旧被扫进垃圾堆里。 所以很多事里面都有他们的影子,大雪山是这样,大雍也是这样,他们在期盼战争。 无所谓死多少人,也无所谓输赢胜败,只要战争开始,分身乏术的孟夭必须面对至少一个大帝国的压迫,防守和进攻都需要人手,需要军队。 而他们手里的力量在这时就变成了筹码,孟夭必须放弃更多才能获得他们手中的筹码,就连孟夭本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无奈之举,除非把南疆杀到十室九空,不然不可能没有想复辟的上族。 就哪怕是打竞技场的这场厮杀秀他们也刻意控制着节奏,除非孟夭亲自出手,否则他们就会想方设法扩大大雍和南疆的仇恨。 就算是身在局中的周慎面对这样的套子也只能伸着脖子自己乖乖套上去。 他们甚至不惧怕死亡,他们知道在这件事结束之后会有很多上族大族像黑夷族一样被监管被打散,所有族中的王族被清杀干净。 但是他们愿意,只要这场血腥的舞台剧结束,你要王族的鲜血?我给你,一百个不够就一千个,一千个不够我们给一万个,就算我们的阴谋失败了这些人也放给你杀,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不是既得利益者很难想象他们为失去的东西能疯狂到何种地步,就像慕容复世世代代都为了复国,宁愿输到断子绝孙也绝不停止。 从明朝到清朝,官府一直都想推行改土归流,最后的结果除了一些边角成绩以外都很乏善可陈,直到那条红色巨龙苏醒,土司的时代才彻底结束。 在站在孟夭这边的人不够多、不够强大之前,他们绝不会放弃,所以这种充满血腥的博弈会一直充斥在南疆。 作为孟夭为数不多的战友,阿木力江的出发点还不是那么的纯粹,但是他也算私底下旗帜最鲜明的人了,为了孟夭的统治他甚至干得出化对外为内战的混账事情,但孟夭还是狠下心同意了,足见孟夭现在的局面有多么捉襟见肘。 姜鸣曾经在和老道辩论时就提出过一个观点:即使个体能力被膨胀到极限时也是无法脱离社会原则和社会关系独立存在,背离社会的个体甚至不能算是社会中的一员。 孟夭作为老制度中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她选择了维新,她就像是个黑夜中独行的先驱者,所以她的血会比别人更冷,心比别人更狠。 这就是充满矛盾和魅力的地方:南疆血最冷的人最热血,心肠最狠辣的人最有大爱。 目前这一切正在真实的发生,让姜鸣那股不服输的意志熊熊燃烧“就算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把小爷骗到这个世界来,小爷也要证明你是错的” 第六十八章 惊变 作为一个以杀人成名的屠夫,周慎很称职的向自己的老朋友展示着过硬的职业素养,最起码到现在他脸上都没有出现多余的表情。 百里无疆和李蟾桂看向他时也再没有之前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毕竟周慎也不是一个在江湖大侠和情怀文官的想象中,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军人。他只是个平静的杀人机器,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将要被他杀死的人。 在他面前宗师之威也不过是场笑话,在孟夭释放不满时第一部分跳下看台的三十八位蛮帅族长已经尽殁。 对此那些隐于暗处的人只能继续提高价码,十位老牌宗师和两名牵着怪状野兽的蛊师悄无声息地从位置上消失。 当第一支獠牙箭穿过周慎的胸膛才预示厮杀真正开始。 十二个人,三名弓箭手,四名使中短兵刃的高手,三名使长柄武器的高手,两位御使各种虫兽的蛊师,这才是南疆军伍中最常见的合击配置。 这十二名都至少能一对一杀死宗师的高手合击周慎,那对环显得不再无物可破。 这个层次的人放对,已经有太多让姜鸣难以理解的手段和方式,就连看清他们的动作也渐渐吃力无比。 姜鸣只能感觉到攻向周慎的不再是十二种形象各异的兵器武功,而是铺天盖地的弹幕,周慎如此大的身形只能在密集到没有出口的攻击中最大限度的腾挪反击。 如果这十二人能保持现在的攻击频率和力度,那么周慎被他们磨死已是板上钉钉。 不过还没等看台上那些悠然自得的人得意几分钟,意外再次出现。 所谓合击,讲究的便是一人如十二人,十二人如一人,将众人之力尽量配合叠加,达致以势伤人的目的。 不过这样来说合击的人数就决定了势力上限,人数高低如两军对垒,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所以破除合击之法有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子:以伤换命,拼着重伤先杀掉几个合击之人,接下来合击就成了笑话。 南疆武者毕竟不如儒释道兵几家那班讲究阵法循环,冲在前列贴身而战的高手一时大意,伤到周慎后看到更大的破绽,贪功冒进,一把穿心锁打在周慎胸口。 周慎强行忍住呕血的冲动,伸出左手软环套住同时攻来的两枪一棍,腹部连中三箭的同时右手硬环直接把这高手砸死。 剩下三人招式已老,救援不急,十二人的战阵直接空了一个位置。 不等其他人补位,老于军伍的周慎直接放弃还套着三人兵器的左环欺身强进,趁着外围高手收枪不及又是连杀三人。 接着他放弃身周三名贴身高手和几只动物,直接抽身冲向不远处两名蛊师,用一只耳朵换了他们性命。 三名弓手见势不妙就想后撤,得理不饶人的周慎将刚才差点咬到自己的毒蛇抡做钢鞭抽死一人,又飞身用右环将剩下两人打死。 等到最后三人冲到前来确是大势已去,只能被周慎一一送入黄泉。 就在这时姜鸣感受到身周泛起强大压力,悄悄回头,却只见阿木力江全身紧绷,青筋暴起,一双手不甘地在座位扶手上划出道道血痕。那双膝盖上似有千钧重担,压得他站不起来。 姜鸣心中了然,必是阿木力江见不得周慎大杀四方,动了亲自下场的心思,却叫孟夭用什么法子死死按住,不得起身。 孟夭心中分明,若是开始跳入场中的还有些实力不足的性情中人,那现在肯和周慎厮杀的都是那群人的一员,死在周慎手里总好过死在自己同胞手里,多死一些日后维新痛苦也会少一些。 至于阿木力江那不合时宜的同理之心,是不会被同意的。 周慎就像斗兽场里最名贵的猛兽,杀死他的勇士将收获名利与荣耀,但是想计算猛兽的体力,让自己成为最后摘桃子的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与阿木力江所在看台一般高低的也就三个位置,这代表着南疆身份最尊贵的四名大宗师。 阿木力江是四人当中最弱的一个,而在他的眼光里周慎还远远没到可以任人宰割的地步,那其他三位大宗师的看法应该与他一致,所以剧目还要继续。 但是姜鸣很明显已经有些不耐了,他抬头朝着孟夭的方向看去,却见同样有些急躁的孟卓在姜鸣能看到的位置搓着手,有些隐晦地摇头。 得到反馈后姜鸣只能继续提起自己的好奇心,当好一个观众。 周慎在杀死十二名宗师之后又连胜三场,这时候场面陷入了寂静,就连周慎已经爬到了李蟾桂身边都没人当回事,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稍有压力就会熄灭。 也不知周慎跟李蟾桂说了什么,百里无疆和李蟾桂跟见了鬼一样想朝着某个方向张望,但在最后时刻还是强行忍住了扭头的冲动。 阿木力江双手一拍椅子,就要从座位上飞射下去,给周慎一个最体面的死法,但是在他双手拍向椅子的瞬间只感觉身体酸软无比,一阵虚弱无力,只差没有当场晕死过去。 在他昏倒之前,看到的是姜鸣那张有些歉意的笑脸。 阿木力江的异状并没被太多人发现,因为在座的人之中除了早已和姜鸣约定好的以外都双眼发红地盯着只剩一口气的周慎,他最后那口气可带着不菲的彩头。 就在这时,周慎整个人站立起来,对着阿木力江对面一般高的一个看台高声喊道:“若罗安,你可要记住你的誓言!”身体诡异的全部复原,朝着大看台上的孟夭杀去。 那个被点了名的若罗安还来不及反应,他的亲随也纷纷喊着:“诛杀妖女,复我南疆”的口号持刀而起,一时间整个竞技场喊声此起彼伏声势浩大。 “咚!”、“咚!”、“咚!”三声巨响,大竞技场的门也被人以蛮力打破,一群和尚持着武器冲进来见人就杀,嘴里还喊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白莲下凡,光复南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讲故事 八个体型壮硕的中年和尚开道,一个身材更加醒目的胖大和尚拿着禅杖见人就杀,嘴里还不断重复着意义不明的口号。 若罗安的亲儿子拿着一卷羊皮大声宣读道:“黑夷族伙同佛门暗害大头人,四大上族联手反正,诛灭黑夷,为大头人报仇!” 其余几大上族面色惊异地看着貌似主角的若罗安,见他神色平静地走上台前发动手里的力量,一时间也来不及撇清关系,一起陷入突如其来的慌乱之中。 若罗安岂能不知自己是被大头人设计了,只不过现在自己已经成了那支射出去的箭,如果不拖上剩下几家上族,只怕会死得更难看,电光火石之间他甚至没有出手针对那个平日里最看不上的死剩种,反而带着决死的意志朝着孟夭飞去。 他知道,如果今次联合三大上族不成,只怕这个死剩种才会是剔骨蛮最后的希望。 而高坐看台的孟夭仿佛后知后觉一样,大怒着朝着若罗安一群人喊道:“若罗安、铁狼老、泰竹大王、本若阿济,你们是要造反么?” 这四位被孟夭身上射出的罡风压得话都说不清楚,若罗安那个儿子又在此时大声回应道:“大头人被雍人偷袭,已经神志不清了,诸位兄弟,还不快快勤王?” 有时候忠心的人就会犯一些低级的错误,眼看四大上族的领袖都朝着孟夭扑去,平日早就没血统论洗脑到失去判断能力的他们根本不会分辨局势的复杂,跟着自己的领袖就杀了上去。 而阿木力江也在此刻缓缓醒来,不过那种无力感暂时是怎么也驱散不了的,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姜鸣,嘴唇微动,却只化为一声叹息。 姜鸣对阿木力江的随从挥了挥手:“阿爸说他累了,不想看到这些,让我们带他离开”。 忠心的随从依姜鸣之言带着阿木力江从密道中离开,除了留下七成人手断后以外,由姜鸣亲自扶着阿木力江,一行人有规有矩地退出了大竞技场,途中甚至还遇到了阿猛护持之下的孟卓。 直到回到那个熟悉的家中阿木力江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等姜鸣安排好一切他才屏退了亲随,用一种陌生且冰冷的语气问: “你能说动大头人我并不意外,但是你当着他们的面叫我阿爸,他们都没有一丝反应,那就是把我弟弟也纳入了你的计划当中。” “在南疆的千城连寨中煽动一起足以改变南疆局势的大暴乱,你这个始作俑者能不能跟我分享一下,你是如何在三天时间内做到这一步的?” 姜鸣对着阿木力江矜持一笑,开始了他的演说: “阿爸您这说的,做儿子的哪里有这等本事,能在南疆唱出这场惊天大戏的角儿最小最小也应该是我亲亲阿叔那样的英雄人物........” 在很早以前,作为姜鸣好兄弟的阿猛为了在脸上贴金曾经炫耀过一个人,南疆第一猎手,阿洛阿布。 在南疆,猎手可是个要命的差事,野外那些被蛊师折腾到现在还顽强活在深山老林中的野兽最次也不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普通士兵能对付的。 而第一猎手,怎么也是能把兽王按在地上摩擦的人,这样的猛人出身又怎会简单。 可以说他就是这次南疆纷乱的中心导火索之一,因为他是死了的活人、黑夷族真正意义上的王、大雪山佛门十八妙谛选择的传人,近十年来唯一一个靠着自己的努力成就大宗师的传说。 阿木力江有一个已经死了的好友,无牙老祖,但是无牙老祖死得并不够透彻,如果说无牙老祖真在几年前跟姜鸣说了阿木力江是黑夷族的王子那也不足为奇。 但是阿木力江不太可能是黑夷族的王,因为黑夷族让其他各族如此不适的根源就是这位不爱王权爱自然的传奇猎手,阿木力江的弟弟。 在姜鸣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佛门所说的“涅盘”状态里,在这种状态下哪怕轻微的移动都可能要了阿洛阿布的命,这也是佛门与南疆矛盾无法化解的部分。 孟夭总不能像一群地位远低于自己的和尚解释说,十八妙谛我们当然有,不过它的传人莫名其妙涅盘了,一碰就死,介于他身份的特殊,我也不能让他和你们见面,这不纯纯诈骗发言么? 阿洛阿布天赋异禀,又兼生有佛性,能聆听万兽之声,平日里离群索居,靠与凶兽搏杀为生,虽贵为黑夷王指定的继承人,却将监族之权给了哥哥,自己逍遥自在。 这样一个人能学上佛法,自然是有些别的原因,改变一个男人,最快的方法莫约是国破家亡,亦或者,爱上一个人。 那个女人和传说中的变婆一样,也是大雪山的逃奴,正要被捉捕的时候遇上了阿洛阿布,英雄救美人,俗套,但有用。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大雪山针对南疆的阴谋,藏在棉花里的毒针才最不易让人发觉。 连那女子自己都不知道,她其实是大雪山明王选择的明妃,大喇嘛早就在她体内种下了一种强大且恶毒的妙谛圣法种子,只要阿洛阿布与她圆房就会进入陷阱。 相传三藏法师西行时路过一车迟国,该国国力强大,又有三名擅长神通的道门大宗师担任国师。 三藏法师与三位国师论道谈佛的过程中以佛门精要像三位道长换取了三门名为“冷热颠倒”、“果因非是”、“先死后生”的神通结合自身所学草创一门神通。 后来三藏法师与一众徒弟在九华山小雷音寺遭遇西方佛门伏击,于金铙阵中完善此法,一举破阵而出,后世总结十八妙谛时将此法重现人间,名曰“三入地狱”。而这种妙谛苛刻的学习条件成了佛门高僧心中永远的痛。 也不知几经周转这妙谛落入了大雪山的手里,依着大雪山的邪性自然是无法修炼完整的妙谛,但是却可将妙谛拆散,化为心念种子,专门坑害周边国家的天之骄子。 第七十章 鱼出苦海 “三入地狱”这门妙谛能让人具有不可思议的恢复力和爆发力,一经驱动能让正常二八少年一拳打死一头犍牛,自身毫发无伤。 但想修行“三入地狱”,首先你得是个无杀之人,什么叫无杀之人呢?就是说你从出生开始就从未伤过任何性命的人。 因为一旦开始修行“三入地狱”,就会在入定时被各种地狱幻境所引诱,稍有不慎便会心神失守,一旦心神受损过重就会变成心智俱失的行尸走肉,也就是植物人。 只有无杀之人才无法引动天地间的死气报复,如懵懂稚童,让地狱幻境不真,维持不杀之人的身份到这门妙谛大成方可圆满。 在这过程中就算是飞蚊蝼蚁也决计打杀不得,不然哪怕一丝死气也能要了修炼者的大好年华。 而阿洛阿布这个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就把三入地狱入了门,与自己的哥哥同为孟夭左膀右臂,黑夷族能和其他四大上族平起平坐的凭借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活死人。 眼界过人的孟夭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这是佛门神通的痕迹,但是人已经这样了,只能一边调查一边为阿洛阿布做些掩护对付过去。 如果故事知道这里,又是一个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故事,但是阿洛阿布的妻子却不是一个只会让英雄过不了关的美人,那是一位为了挚爱什么都豁得出去的主。 这位名叫蔷薇的女子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一份来自大雪山的不传之秘“缝魂大法”,里面详细的记载了如何用痛苦绝望死去的灵魂来拯救失魂之人。 而那些痛苦死去的灵魂,最好是年龄偏小,尚未完全开智的人,也就是不满十五岁的小孩。 蔷薇一方面为了丈夫,一方面也怕被南疆人发现,于是悄悄地潜入了大雍边境,一直做着盗杀大雍小孩并提取灵魂的事情,为了增强自己的效率,蔷薇还去找族内蛊师学了御兽之法。 看到这里是不是会有人想起姜鸣那个已经化为鬼魂的同伴三桃?没错,食人猛虎背后正是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大雪山这一推手的原因便是当蔷薇踏入了大雍边境,那么无论南疆还是大雍都不太会把这件事当回事,直到一百多场命案发生以后让大雍发现凶手是南疆最大保孟派的太子妃。 不过中间出了某些问题,导致大雪山关于这部分的计划前进得不是很顺利,而且明明就对失魂症毫无作用的“缝魂大法”在蔷薇付出了大雍一百多个小孩的性命后出现了些许诡异的变化。 或许是阿洛阿布天生有佛缘,或许是蔷薇没有按照缝魂大法操作,阿洛阿布原本木僵的身体开始变得有活性,意识也渐渐恢复,不过整个人卡在了生死的界限上。 与姜鸣当时那种生机与死意的对抗不同,阿洛阿布是真的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这种死是全身皮肤老化,肌肉死亡的死,而不仅仅是生机上的消亡。 在死亡后不久,阿洛阿布又会重新“活过来”,新生的肌肉与皮肤会把已经衰朽的部分直接击出身体,直到下一个循环的开始。 有着蛊师们各式各样的诡异动植物帮助,阿洛阿布不仅没有营养缺失而死的危险,反而涅盘得越来越慢,肉眼可见的往好的方向发展,蔷薇则被阿木力江藏了起来,成为一个只存在名字的秘密。 在短暂地回忆完阿洛阿布的故事,现在就要讲讲姜鸣了,从阿猛、无牙老祖以及那群什么都敢说的狱友的讲述中姜鸣得到了黑夷族的全貌又在阿木力江家里见证了他的决心,姜鸣决定,完全不要配合阿木力江。 南疆这盘棋局已经不是简单的平面,各个段位不同的棋手把手伸进了同一个巨大的棋盘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决定了黑夷族的牺牲换不来阿木力江想要的和平。 但是,姜鸣可以,因为很多死结的源头都机缘巧合的出现在他手里,他有了和所有人谈判的权利。 南疆需要一场对内的战争来平息大头人的怒火、燃烧野心者的身体,大雍佛门只想寻回至关重要的妙谛传承,大雍需要一个息战的借口,所有人都不想将蠢蠢欲动的大雪山引入棋局。 这一切划到一起,只需要创造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敌人就行,那么,白莲教第一代教主姜鸣又一次上线,只要能说服佛门和周慎,那么这个子虚乌有的白莲教就是沟通南疆与大雍所有反动者的重要集体,大雍和南疆都是受害者,他们在向白莲教报复之前必须先各自杀死叛逆、舔舐伤口。 从阿木力江家里出来后姜鸣第一个找到的就是孟卓,这位大公主有着和她母亲十分相似的气度和决断,不仅一口应承了姜鸣的计划,还把说服孟夭的重任安到自己头上。 有了大头人的帮助,那么无论是在秘密处让阿洛阿布对着黑夷族上下亲口承认自己是阿木力江在外的私生子还是瞬息远行数十里会面周慎,乃至在阿木力江身上下毒都变得轻松愉快。 阿洛阿布是为了再见自己的妻子,周慎则是为了南疆的安稳,都答应了姜鸣的计划,并且周慎思虑再三还将一件东西交给了姜鸣,逼着姜鸣答应在有生之年找到它的秘密。 接着三戒大师在见过阿洛阿布后帮助姜鸣说服禅宗八大金刚一起临时加入“白莲教”并联系了近百日已经渗透到南疆千城连寨各处的僧众。 孟卓作为南疆新生代第一人为姜鸣提供了能够在计划中一击中敌的死间,那位若罗安的儿子。 这位亲眼目睹父亲仅因为一句抱怨就将出身下族的母亲推入蛊塔让万蛊撕咬的场景后就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隐忍着向所有上族复仇的无名孤魂。 三天时间足够他用蛊神殿秘制的毒物控制若罗安残暴统治下那些早有不满的禁卫。 第七十一章 我喜欢好结局 演员就位,大幕拉开,第一波本来就被上族利用,充满必死意志的战士死在了最前面,他们的鲜血拉开了名为上族之死的序幕。 在上族不断派人与周慎兑子时,孟夭用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与了周慎帮助,不然周慎根本撑不到那十二名宗师下场就会直接饮恨。 孟夭不仅仅是南疆大头人,她还是蛊神殿的主人,这个名头意味着她是天下蛊师的魁首。 若说面对面厮杀,孟夭或许比不过其他真正的无上大宗师,但是要说杀人于无形,她的手段只怕连无上大宗师也看不出门道。 两只完全隐身于空中的利翅蜘蛛就是派出去帮助周慎的帮手,它们让在周慎一事上投入巨大的上族损失巨大,并且在孟夭不满的威胁下,上族必须丢出更多的血肉来喂饱它们。 而利翅蜘蛛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将自己的血液注入人体时能让人快速燃烧生命力恢复状态,周慎那死而复生般的表现正是这样。 其实周慎将姜鸣的计划交代给李蟾桂和百里无疆后飞身冲向看台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死了,只是那股惯性还让他保持着冲锋的姿态。 没有人怀疑这个连孟夭的看台都没摸到就被各种蛊虫撕成碎片的人在起跳的瞬间就已死去,因为在他们看来能冲到孟夭看台下再死已经是生命力极为旺盛的表现了。 若罗阿六在周慎托孤的瞬间就已经指挥着被控制的禁卫向大头人发起决死冲击,同时将早已准备好的檄文念了出来,若罗安被孟夭隔空压得死死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儿子念完全篇。 木已成舟后这位奸猾的老枭雄倒也放得开,不仅主动入局将剩下三大上族捆死在自己的战车上,还顺势把族权直接交给了这个叛徒儿子。 无论是怎么样的结果,剔骨蛮都不会直接在南疆历史上除名。 而佛门僧众的血腥乱入就是为了解决那些摇摆中偏向上族的中小族群,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佛子的情况,也得到了阿洛阿布传法的诺言,甚至还恢复了自由,杀一群不是自己同胞的南疆人不要太顺手。 被逼到绝境的三上族只能将放在大竞技场的力量全部投入,然后在死掉大部分重要领导者后被打得四散奔逃,并且他们一定会逃出相当数量的一群人。 这时候剔骨蛮,铜牛族和捉马部三大上族就会将一切归咎于三位大人起事失败,直接抛弃千城连寨中一切细软,趁着大头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带兵出城,找一处险地据地而守。 可是如此事发突然,大头人的反应当然一定会慢,直到这群人出城那些属于大头人的镇守军大部分都还没收到消息,只能亡羊补牢,开始对还留在城中的三上族进行清洗。 然后整个南疆军队必然就陷入了对叛军的清剿行动中,至于这个清剿到底要清剿多久,清剿到哪一步才算是彻底完成,弹性大着呢。 同时没有参与叛乱的唯一上族黑夷族只能战战兢兢地向大头人主动示好,放弃大部分上族特权,大头人顺势开启权势分配运动,模糊南疆族群界限。 在周慎和上三族的叛军的帮助下,李蟾桂和百里无疆会带着硕果仅存的黑衣密探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南疆,将一切情况上报。 在得知周慎绝死的情况下海扰动了整个南疆的安宁后那些周慎的老部下勉强平息了怒火,之后他们更是在李蟾桂和百里无疆的叙述中得知了佛门叛逆“白莲教”密谋颠覆司南卫及大雍南境的事情。 军队整风运动和泛南境邪教排查行动就此开始,这种活动不折腾个一两年根本就不算完,等到所有人都被折腾得心力交瘁后,周慎的尸骨都已经寒了。 而大雪山最次级的目的都没有达到,在姜鸣的情报收集中一直都有个疑点,大雪山对自己的行动简直说得上是大摇大摆,只差没把不服打我写在脸上。 姜鸣很怀疑大雪山打的本来就是两套主意,南疆上钩,大雍陷在南疆,南疆不上钩,挑动大雍西征也不是不行,雪山高原对于不熟悉当地环境的军队来说,也是一片埋骨地。 但是现在大雪山就像是个激励蹦跶的小丑,无论做出什么表演南疆和大雍都目的一致地把枪口对准新进网红反贼白莲教,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种庞大的计划最容易到处都是漏洞,但只要周慎和大头人在佛门的帮助下走好第一步,那么故事的最终解释权就一定在姜鸣手里。 至于姜鸣特地还抽空找阿木力江认了个爹,目的就是在上层的默许下由自己推动黑夷族的大改革。 姜鸣会努力扮演好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在孟夭的压迫下把黑夷族的裤衩都当给蛊神殿,签下无数严苛的政令法条。 等到一段时间后阿木力江或是阿洛阿布身体恢复,立刻向蛊神殿表示姜鸣这是乱命,要求蛊神殿拨乱反正,顶着风头正盛的大头人为族人争取利益。 为了黑夷族人的权益他们的领袖甚至不惜以死对抗大头人的威严,然后孟夭面对如此刚烈的据理力争不得不放宽了对黑夷族的政策,已经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黑夷族人自然会对康复归来的领袖感恩戴德。 这时候为了不被有心人看出破绽,阿木力江只能挥泪斩马谡,请求孟夭将自己这个祸乱黑夷族的“亲生儿子”关入哀鬼牢,永生不得出来。 是的,该坐牢还是得坐,再好的计划也必然是给南疆带来了巨大的伤痛,南疆近几年由盛转衰的势头是怎么也压不住的,就算是为了让孟夭和阿木力江顺气自己这牢也坐定了。 而且孟夭并不打算停滞阿木力江的后半段计划,也就是说姜鸣不仅要去坐牢,还要逃狱,不仅要逃狱,还得带着三个祖宗逃狱,不仅要带着三个祖宗逃狱,还得保证这三个祖宗跑出来之后就去霍霍大雍,短时间之内不能再回南疆。 第七十二章 二进宫 至于那个无中生有的白莲教,姜鸣一点都不用担心,在他与三戒等一众高僧深入浅出的讲述了关于白莲教、拜上帝教人民斗争之真髓后,看他们那狂热的劲头,弄不好这些恐怖的教义真的要在大雍这片土地上重生了。 姜鸣说的很慢,阿木力江听的也很仔细,听到感兴趣处还会打断姜鸣提出问题,等姜鸣解释完后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就到了深夜。 这次四大上族的叛乱中,大头人孟夭受了“重伤”,李蟾桂和百里无疆“趁乱”逃离了千城连寨,四大上族也十分“顺利”地逃出城邦。 一条接着一条“坏消息”被忠心的侍卫送到阿木力江的面前,阿木力江却对这些平日里能让他开心很久的情报视而不见。 盯着面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年,阿木力江不得不感叹造物主之神奇、之偏心,大雍境内随便一个小乡村也能出得如此人物,仅仅一个计策就把全南疆的少年俊杰全部比了下去。 而姜鸣现在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儿子,为了让自己能够多活几年做出了庞大的一盘棋。 阿木力江不是三岁小孩,姜鸣以身入局,搅动南疆的原因他还是能猜到几分的,他知道可能终他一生都可能无法还清这笔债。 见阿木力江神色有异,姜鸣识趣地给他盖上了一块轻薄的毯子,转身问着好离开了他的房间,面对着一大群口称“少主人”的黑夷强者露出满意的笑容。 后来的计划并没有脱离姜鸣设定的轨迹,孟夭的铁腕实力甚至还在姜鸣的预计之上。 所以当阿木力江振臂一呼时,整个黑夷族从者如云,便是那些少有的智者也看清了大势流向,成为南疆维新路上的急先锋。 姜鸣则在南疆的太阳升起之时回到了那个整个南疆中最让自己心安的哀鬼牢中。 作为黑夷族少主人,二进宫的排场就大的多了,为了能让这位智力低下的黑夷族未来能在哀鬼牢中安享晚年,整个黑夷族空前团结地出钱出力。 毕竟姜鸣在南疆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使唯一靠近中枢的黑夷族在最短的时间就失去了串联反抗的能力,让无数黑夷男儿夜间大哭而起。 乃至多年后阿木力江和阿洛阿布只要稍微表露出想要把姜鸣从哀鬼牢中释放的想法,黑夷族上下都会举族死谏反抗,使两位头人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 当然,能见到相处了不短时间的小兄弟荣归故里,高人三人组还是十分快乐的。 当姜鸣穿着那身和阿木力江有九成相似的金丝黑衣走进牢房时,明光的声音就传遍了左邻右舍: “道爷我就说你小子必然和黑夷族瓜葛不浅,老虔婆你还不信,你看他穿着什么住进来的?小子,你们大头人终于忍不住对自己的忠犬下死手了?” 吹风姥姥最是不惯着明光那副小人口气:“放屁!瞎了眼的小牛鼻子,这小子虽然穿的是黑夷族的皮子,那血脉中你们雍人的臭味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小子,你老实和姥姥交代,是不是从我们这儿套了消息,出去后假扮黑夷族的王室给人家瞧破了才被抓了回来?” “哼!”连老六那略带兴奋的声音直接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带了回去:“你们自己学艺不精,偌大的千城连寨发生了啥子都搞不清楚,就别拿拿着似是而非的猜测出来丢人现眼。” “好小子,下得一盘好棋,老子我当年起事要是身边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最不济也能把五大上族变成六个。” “龟儿子,秧鸡大的个子,不晓得哪里来这么多玲珑心思,你要是不想回来,怕是我们都见不着你,你这次回来,不会是惦记着我们几个老东西嘛?” 姜鸣从阿木力江那里知道,武者一旦成就了大宗师,那么神异之处就再也压制不得,哀鬼牢虽然限制了连老六的身手,却无法影响他听清方圆几里间的风吹草动。 关于大竞技场惊变,四大上族遁逃,乃至佛门的出现一系列的事情都是瞒不住连老六的耳朵的。 连老六虽然看起来就是个武痴浑人,但是孟夭压死了不让他出去本身就证明了他是个多么难搞的家伙。 虽然只能听到些平民百姓之间的闲聊,但是结合姜鸣出去的时间和自己那些老对手平日里的风格手段,再加上姜鸣这身行头衣锦还乡的模样,就不难联想出南疆这场大戏幕后的推手是谁了。 得一管而窥全豹,光凭这一点连老六就比死在孟夭手下的四大族长强了不少。 姜鸣听了连老六的话也不紧张,反而有些放松地回答:“我这不是看各位前辈在这里住得久了,怕您三位烦闷,正想问问您三位愿不愿意换个地方住段时间?” 姜鸣最不怕对付这种性格古怪的邪门高手,从小和无牙老祖的斗智斗勇中,他早练就了一颗灵活无比的大脑,专门用来对付各种老古怪。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来,上下左右都变得安静,仿佛在权衡什么利弊,也在等待姜鸣的下一轮出价。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孟夭坐镇千城连寨,只要她不愿意,你别想从这里带走一针一线,更何况是三个能翻江倒海的高手。 但是孟夭愿意的事情,他们三人就得多想想,至少得把姜鸣的条件全部听清楚。 但是姜鸣哪还不清楚这些人的性情,这句话问完后就跟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睡睡,仿佛之前那个问题就没从他嘴里说出来过。 就这样,四个人怀着四种完全不同的心思陷入了耐心的比拼,就像是谁先把话说透了就陷入下风。 其他三人都想着姜鸣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论定力怎么可能是他们三个久经人事的老家伙的对手。 殊不知在他们陷入沉默的那一刻起,姜鸣就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危险笑容,因为他知道,最后坚持不住的,一定是这三位。 第七十三章 谈条件 一个无期徒刑的囚徒,自然可以在牢房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是一旦你告诉他:他的刑期有可能提前结束,那么那种对未知希望的渴求就会冲垮所有的淡然。 吹风姥姥没有坚持过一天,连老六嘴硬一些也就挺了三天,就算是养气功夫最好的明光在面对自由的希望时也在一周之内乖乖败倒。 三人在明光放弃的那一瞬间就舍弃了全部矜持,用一种近乎狂热的态度向姜鸣发问。 “臭小子,姥姥我已经是半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本不该第一个发问,不过两个男人脸皮都薄,姥姥也只能替他们把这个头开了,你说要给我们三个换个住处,此言当真?” “姥姥您看你说的什么话,你们三位都是江湖里成名已久的大高手,老前辈,我有几个胆子拿你们寻开心?” “不过您三位也知道,以三位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头,上山虎得绕,下海龙也逃,要把您三位接出去,小子也是担着干系的,若是三位前辈能与小子约法三章,小子也的确有办法能出去。” 吹风姥姥一看有戏,连忙追问:“你小子心眼最多,倒是说说要姥姥答应你什么?” 连老六冷哼一声:“汉高祖与关中百姓约法三章,那是他手里有兵,他如刀俎,关中百姓如同鱼肉,你与我们约法,就不怕我们食言而肥?” “小子自然是比不得汉高英雄人物,但三位前辈也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小子心里若不是对三位前辈气度有些把握,也不敢把大话说在前面。” 连老六和吹风姥姥被姜鸣这么一捧,也不好意思说话,明光便接着前面的问题问:“你且说说条件,要是道爷办得到,也想出去逛逛。” “这些条件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其一便是,三位若随我出了哀鬼牢,需日夜兼程去往大雍,十年之内不得踏足南疆一步。” 明光首先表态:“这个简单,应了。” 接着是连老六:“成王败寇,老夫不入无上境界,也没脸再回来。” 只有吹风姥姥一直沉默不语,姜鸣大致猜测了下症结,轻声出言提醒:“小子听说姥姥的爱女现在大雍那边扯旗造反,声势威风得紧呢。” “唉........”吹风姥姥这才传出声音:“既然这样,那便依了你吧。” 等三人都统一了口径,姜鸣才将下面的条件说了出来:“这第二件事,便是三位出去之后,要配合小子演一出戏,让大雍和南疆那边都把台下了。” 姜鸣提完要求连忙将自己在南疆参与的各种大事与从阿木力江那里得来关于大雍官方和南疆背景的情报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不过这三位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现在听到能小有规模的在大雍闹上一场,意见倒也出奇的一致,不过看他们这兴奋的劲头,只怕司南卫要吃个大亏。 “最后一件事嘛,算是小子我的私事,三位前辈也看得出我这传承有些缺陷,能否看在小子与三位前后的情分上在出来之后指点小子三年?” 其实最后一条才是姜鸣最需要的东西,经历了南疆巨变后他的心思默默地发生了一些转变,对于武功也没有初时那种洒脱的看法,便大大方方地夹带了私货。 面对这些江湖里的人尖子,最好的办法的就是在展示过自己的价值后就尽量诚实。你要真以为有点信息差就把人家拿捏住了才是笑话。 有那位修为通天的大头人压着,他们就算真想在南疆搞事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命数够不够重,至于大雍那边在牵线火拼的都是他们的手足亲人,他们还能真不管? 其中唯一的意外明光应该也在私底下和什么人达成了默契,关于姜鸣提出的条件他答应得过于爽快了,要知道他可是华山派内定的继承人,再失踪三年搞不好连位置都让后进给占了。 不过姜鸣深知闭嘴的好处,在发现明光对自己有意无意的偏帮后他反而越发淡化明光在这场谈话中的存在。 明光对姜鸣的知进退很是满意,其实即使姜鸣祭出“明光前辈已经答应了”这种有点小聪明的招数那两位也不会上当,自己更不会在意,但是没有人会对别人对自己的照顾感到不满。 吹风姥姥和连老六在表示了支持自己的族人在大雍做抗争之余可以尽力的指点姜鸣后,姜鸣知道自己最后一点小心思也被满足了。 姜鸣正愁没办法参与到南疆大雍裔蛮人的人权运动当中去,这两位倒是看出了他在谋略方面的天赋主动开价,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咯。 两位老前辈那句“抗争之余”就很恰到好处,给姜鸣的求学安了个必要不充分的前置条件,也是对姜鸣递出的邀请函。 对姜鸣来说,朝中有人,还是民权派大佬,叛军里有人,直接是叛军的领袖级人物,只要姜鸣能活用这些关系那么乾州各族融入大雍的诺大功劳就算是砸到了李蟾桂的头上。 而作为同时具有叛军领袖的军师、李蟾桂的马前卒、百里无疆徒弟的土地三重身份的姜鸣就可以用武人的身份,顺利混进大雍官场,接下来就可以尽量远离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了。 当然,至于之前那些江湖恩怨,军队战争,就看做是为了日后幸福生活所必须支付的沉默成本咯。 姜鸣想着,从袖子里掏出那个阿木力江曾经在家中把玩的小木盒子,这是一个魔方和华容道结合起来的机关术玩具,难度相当之高。 在刚刚获得这个小木盒的时候姜鸣就发现它的构造简直和哀鬼牢一模一样,但他却始终找不到解开木盒的方法,直到一位精通此术的老鬼从中点拨,姜鸣才明白了哀鬼牢真正的运动规律。 姜鸣把玩着手中的小木盒:“既然各位前辈都这么相信小子,那么在十三天之后,我们就能从这睡不好觉的地方离开了。” 第一章 少年游 大雍永安十四年秋,持续三年的百夷大暴乱和白莲教之乱在乾州同知李蟾桂与乾州节度使南宫烈的合力绞杀下熄灭了最后一丝火焰。 面对朝廷的第六次征召,无匪可剿的李蟾桂终于在第四任知州战战兢兢的眼神中准备收拾东西回朝廷述职,为此知州新娶的两房小妾三天都没出过门。 不过这位知州不会想知道李蟾桂究竟在乾州留下了怎样一口大黑锅。 姜鸣为李蟾桂提出的“夷人事,夷人治”的策略有效地缓解了乾州雍夷对立的局面,李蟾桂的恩师也在大朝会上凭着一句“难不成还要雍人之贵官管夷人之贱事尔?”怼得那群老沙文主义官员哑口无言。 乾州境内“不分雍夷,只看户籍”的法令让本就拥有大量少数民族的地区迸发出难以想象的活力,同时李蟾桂组建的“夷事会”彻底拥有了当地的政治话语权。 要是有个把剿匪的将军仔细观察,他会发现“夷事会”里面坐在首席的那些人在剿灭名单里都是高居榜首的存在,有几位甚至能逼得节度使大人据城而守。 现在这群猛人全成了大雍的良民,还是决定乾州雍夷对话的重要发言人。 不过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李同知之前三位知州大人官运都不长久的原因,当然,三位大人都没发生什么人身安全上的意外,只不过统统因为“水土不服”,无法执政。 才会在短短三年时间内让李蟾桂这个不拘一格的小官渐渐成了气候,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时,对这些老爷来说他已是一只雄踞乾州的恶虎,尾大不掉了。 所以当万民的呼声传入京师,李蟾桂自翰林院出来就没再换过的官位终于出现了正增长,并且随着每一位水土不服的主官调离的消息越来越急迫。 当然,以上这些对乾州的改变已经和姜鸣没有多少关系了,早在李蟾桂任同知的那一年,吸收完三位老前辈传承精华的姜鸣就寻着自家师父的传承回到了神侯府。 直到此时姜鸣才知道大雍虽然只有一个京都,但不是所有的顶尖行政部门都在京都,比如管理天下特务的皇城司的总部就是江南,而管理所有带编武者的机构总部神侯府其实在东海边的鲁州。 神侯府是大雍用来招揽管理天下侠士的官方机构,其庞大的编制结构和实力一点也不逊于皇城司和绣衣使者,甚至在某些部分还远远超出。 神侯府府主位同大雍一等侯,府下在全国设有十九座百艺山庄,一百七十六座摘星楼,背靠神侯府吃皇粮的江湖中人五万多人,不乏中小门派举派效忠。 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强的秩序感,所以神候府内职务也不以官职为尊,反以武功高低论座次,为首的神候枪灵王付思退成就大宗师十七年,击败过中外武林十二位大宗师,并杀死了其中三人。 神候之下便是一十三位正气伯,虽称呼为伯,却已不享朝廷伯爷俸禄,只是武功臻至宗师,又得神候允许,自领一部,入驻一州的百艺山庄,维护一州武林大事的首领,居神候之下,称伯。 大雍天下一十九州,也就是说除鲁州外还有五个州的百艺山庄没有主人,只能派遣实力相近,老熟公务之人收取情报发布任务。 这十三位逍遥伯也正是神侯府检查天下武林的底气所在,而再往下走,就是神侯府行走,从低到高分别为三等行走,二等行走,一等行走和二十八宿。 百里无疆就是二十八宿里的室火猪,不过以他刚入南疆时的实力判定,那多少是沾了师父的裙带关系,不过此刻他已是堂堂正正的宗师高手,倒不会再有人拿他说事。 天下武学,大雍为正朔,这已经是不用讨论的事实,姜鸣身兼多人秘传,杂而不精,若论杀伤,寻常小地方勉强成就的宗师也会着了他的道,但问修为,他已经出现了少年天才都存在的巨大隐患:根本没有自己的路。 所以姜鸣现正需要一位眼光独到、根基牢固的高人指点,将一切所学化为己用,再体味人间百味,从中寻求成就自己的路。 连老六出身南疆旧王室,吹风姥姥醉心蛊术,明光一心向道,无牙老祖爱的是神通秘术,某种意义上来说四人都是诚于自身,闭门造车的性子,在这点上都不适合指点姜鸣。 论交情论实力孟夭倒是都够了,但是想起这个全身鬼纹的美丽女子姜鸣就全身上下冒寒气,左思右想还是同意了众人对自己攀高枝的建议。 所以在乾州大建设如火如荼进行时,姜鸣就拿着百里无疆的介绍信去鲁州找自己最亲的亲师公了。 作为一个标准的乾州土着,姜鸣连神侯府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只能拿着百里无疆的凭证和李蟾桂给的过索开启了自己的江湖流浪之路。 关于壁结村,在回到乾州后所有人都没再提起,姜鸣也没主动问,因为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必然带走许多无辜的生命。李蟾桂作为一个责任心爆棚的好官,能做的比姜鸣多了实在太多。 乾州在大雍的西南边陲,而鲁州却在大雍的正东方向,姜鸣这一启程就相当于开启了一场泛大雍的徒步旅行。 姜鸣本想在离开乾州时带上花花同行,毕竟在这个动物可以通人性,成精怪的武侠世界里那些大侠高手骑什么的都不少见,就算是多头熊猫也不是大事。 但坏就坏在除了乾州便再没有能够让熊猫能炼化身体,打熬灵智的几种竹子,虽然花花现在已经是近林之王了,不过还远远没有达到它的极限。 所以在无牙老祖和孟卓的建议下,姜鸣收拾些细软金银,穿着那身无比扎眼的金丝黑衣,踏着壁结村父老为他做好的鞋子,踏上了走向江湖的道路。 在他长长的影子后面,是一群送别的老朋友,望着姜鸣远去的背影,连老六有些感慨地对李蟾桂说道:“你们中原人常说,金鳞与风云便化龙,可曾见过此等携风云而行的龙种?” 李蟾桂微笑不语,只留下一脸骄傲的百里无疆大声嘱咐着什么。 第二章 开杀戒 行走江湖的,都知道敢只身一人闯荡的小孩、老人、女人都是轻易不能惹的,若是遇到一个文质彬彬、规矩礼貌,确能独行上百里山路的华贵少年,那么更应该打起警惕。 姜鸣那口乾州特色的口音在短时间肯定是改不了了,那种敢开在大路中间迎来送往的小茶铺子,最毒辣的就是眼光。 从乾州到香州百来里荒山还是有的,不过姜鸣那双与衣服格格不入的鞋子上半点泥尘都看不到,茶铺老板眼睛分明,没等姜鸣坐下就倒好了茶水。 姜鸣微笑谢过后端起黑色的茶汤一饮而尽,仿似对面前这个有些畏缩的茶摊老板彻底不设防一样。 老板眼珠转了转,就要张口,姜鸣伸手打断他的言语,将一枚八钱大小的碎银子拍在茶摊那像是被油浸泡过的黑桌子上,生生嵌入桌面。 姜鸣对着老板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笑盈盈地说道:“我这八钱银子,买你的茶摊。” 老板忙不迭拱手赔罪:“贵人哪里话,这是要断了小的营生啊,再说,我这么些破壶烂碗也不值当这么些银子不是。” 姜鸣对老板显得很有耐心,等他把讨饶的话说了一轱辘才接口过来:“这八钱银子,和我包袱里的十六两二钱一起,是铁翅蝶的人头换的。” “你虽然为了一口生计,时不时给他透露些消息,但名头也的确不在海捕公文上,所以我用这八钱银子断你生计,你可乐意?” 茶铺老板听了姜鸣的话当即呆立当场,随即涕泪横流地抄起吃饭的家伙往地上猛掷,一边打砸一边哀嚎着谢姜鸣的活命之恩,等茶摊的东西都摔了个稀碎,姜鸣拍了拍老板的肩膀,继续朝着香州出发。 做人,就离不开衣食住行,帮了李蟾桂泼天的大忙,自己又是神侯府的嫡系,在乾州摘星楼挂一个二级行走对姜鸣来说稀松平常。 但有了身份,就有了义务,有了义务就有了工作,有了工作就有了收入,对姜鸣来说,最简单的工作莫过于缉拿盗匪和惩治江湖凶人。 干着江湖人的活计,拿着公家的钱,还不用担心和老道士的赌约。 铁翅蝶是个乾州到香州这段山路中剪径的独行盗匪,茶铺老板在路口做生意,迎来送往的多了,少不得被他威胁,做了铁翅蝶的线人帮凶。 姜鸣想着反正都要去香州,还可以拿点盘缠,顺手就把铁翅蝶换成了银子,顺道来敲打这位眼光毒辣的茶摊老板,既给他留了活路,又断了他害人的念头。 至于行侠仗义,不存在的,世上的不平事有那么多,哪里管得过来,只要世道不变,总会有吃人的猛兽磨牙吮血,藏匿于盛世之下。 就一如走出不到几里路,十几个大汉正好把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围在中央,恰到好处的春光乍现,迎亲的轿子、鼓吹具、旗牌掉了一地。 姜鸣报手站在一边,无视红衣女子的呼救,对着一群人说教起来: “我先不说为什么我来的时机就那么恰到好处,你们十几个彪形大汉能忍着玩这种一件一件脱衣服的香艳游戏。” 随即伸出右手朝着散落在地的一大堆金银珠宝发出啧啧声:“这般陪嫁的家庭,且不说随行的一个死人都无,就是姐姐你身上那件嫁衣,浆洗的次数也多了些,有些配不上这点金珠。” “而且我一人自乾州而来,望风的人明明看见了我折了茶摊老板的生意却还敢在此设局害我,这群空有架子的废物肯定受不住我几下,那就是说,你拿下我的屏障便是你自己咯,姐姐?” 姜鸣这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倒是说得一旁的大汉一愣一愣的,那被围在中间的美艳女子冷哼一声,直接一耳光打在离自己最近的大汉脸上,直把他抽得飞了起来。 这女人也是老辣,插着腰做出一副要说场面话的样子,细微处确能听到木质机扩“卡塔”的声音,一支手掌长短的粗大铁针撕破空气朝姜鸣面上射去。 女子自身动作也快,在铁针飞出的刹那就整个扑在地上,手脚并用地一抓,借力展现出完全不输男子的爆发,右手反握一把匕首,竟好似把自己当一支箭射到了姜鸣身前。 倒是姜鸣不紧不慢,径直朝着女子走过去,左手随意弹飞那射来的铁针,右手一撒也不知是射出了什么东西,那群汉子全部应声瘫软在地。 等那女子欺身上前,姜鸣一个旱地拔葱,重重一掌把女子拍晕在地上,才从怀中掏出一本黑皮红边的册子,但凡江湖里识货的都知道这是专供神侯府行走辨认犯人和悬赏的生死册。 姜鸣翻找对照了半天,终于在图中找到一个与晕死在地上有九分相似的女子:粉骷髅,筋骨境,于乾州与香州道上作案无数,手下从无活口,悬赏,二十两。 确认了目标,姜鸣直接挥手赶走那些助纣为虐的大汉,从一旁的西贝出嫁货物里找了个大小合适的箱子坐着,慢慢等这粉骷髅醒来。 那些获得了第二次生命的大汉逃得飞快,却不知自己越是卖力奔跑,那么就死得越快。 姜鸣随手打出的东西是南疆一种叫做火麻的植物上的刺毛,火麻长得好似绒毛满满地南瓜叶子,不明就里的人只要伸手摸上一下就会被绒毛蜇伤,痛痒难耐。 这刺毛还没针尖粗细,又带着让人奇痒难耐的毒素,被一时兴起的姜鸣求吹风姥姥培养收集起来以无牙老祖教的方法弄成了牛毛针,较之寻常的牛毛针还要细小三成。 姜鸣挥手间就把这些牛毛针打入了大汉体内,这牛毛针太过细微,会顺着肌肉刺入血管,等到流进心脏,那便是神仙难救。 这些人开始作秀以及被姜鸣戳破时,那种淡漠是装不出来的。 这群人跟着粉骷髅不知做了多少案件,有几个眼眸都是红色,只怕是吃了人肉染了人毒,对待这种吃了人的畜生,姜鸣是不会放过的。 第三章 入香州 粉骷髅好歹是个筋骨武者,也没让姜鸣等太久,只怕她那群手下还没死绝就已醒转过来,不过她自知有死无生,便像个泼妇一般朝着姜鸣破口大骂。 姜鸣知道她时辰快到了,也不着恼,只是伸手在她粉嫩的脖颈上轻轻一点,粉骷髅看到一只拳头大小的蜘蛛朝着自己脖子咬了一口。 她先是感觉脖子处微微一僵,接着就是难以言喻的痒麻和剧痛,知道是姜鸣想对自己逼供,粉骷髅双手一边疯狂地抓挠地面一边大吼:“快问,快问!” 姜鸣的蜘蛛是出自孟夭的极品,乃是阿木力江为姜鸣求来的伴命蛊,平日里要以姜鸣的鲜血饲养,还需要不定时喂食一些名贵药材。 但是这蜘蛛实力确实也够强悍,不仅身体坚愈精钢,还能在姜鸣中毒时缓慢吸食姜鸣身上的毒素,还能依照姜鸣喂食的药物毒素组合出姜鸣想要的新剧毒。 姜鸣获得它以后自然是爱不释手,他关于毒素的理解结合了上一世的知识,很快就搞出了一种不致命的类似上一世水母毒的东西。 简单的介绍就是,中了这毒,痛不欲生,但是连最基本自杀的能力都没有,咬个舌都费尽。 对粉骷髅用上这毒,其一是惩戒其作恶,其二也是为了逼问出她身上神通的出处。 姜鸣在粉骷髅在林中呼救时就感到一丝不妥,在目睹了整个山贼抢亲的现场后姜鸣确定这粉骷髅掌握着一门还算高级的迷魂术。 她摆出的那副排场只要是在江湖上走过一年半载的人都不至于被坑了,但是粉骷髅确能靠着自己筋骨境稀松武艺屡屡得手的真正原因其实是那群路过的人都被她惑了心智。 虽然姜鸣自己不受这迷魂术影响,但他感受得出这门迷魂术也没有那么不堪,自然便想从粉骷髅那里得到这门神通,顺道问问这神通的来路。 粉骷髅在姜鸣剧毒的折磨下早就失了心智,姜鸣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一会儿时间便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这门缺陷很大的残破神通告诉了姜鸣。 当姜鸣问起这神通的来路时,粉骷髅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不属于疼痛造就的恐惧,不过因为蜘蛛毒素足够蛮横,粉骷髅还是断断续续把事情交代清楚。 “我.....我是香州人.....有一年香州发大水.....吃不上饭....一个神女....五谷丰登.....我半夜...四下无人....偷看了.....就跑了.....” 虽不知粉骷髅口中的神女是谁,但一副残缺的神通尚且有如此威力,背后的故事姜鸣一时间也就不好奇了,随即一掌击在粉骷髅天灵盖上。 直至死去的瞬间,粉骷髅脸上终于浮现出满意的微笑。 姜鸣见粉骷髅死透了,便从身上掏出一支粗大的线香点燃,原地打坐了半个时辰时间后一个怪模怪样的超大号猫头鹰就出现在他面前。 这猫头鹰站立不动有一人多高,那双利爪不会比寻常金铁差上分毫,身上的羽毛看起来也十分结识。它脖子下挂着一个带着盖子的竹筐,背上还环着个不小的布包,就这么歪着头看着姜鸣。 姜鸣轻车熟路地指了指地上粉骷髅的尸体,猫头鹰凑上去看了看,确认无误后一爪就把粉骷髅的脑袋整个抓了下来,姜鸣打开它胸前的竹筐,它灵活地一抛,人头就不偏不倚地落入框中。 等姜鸣把框子盖好后猫头鹰就扭过头将背后的布包挪到前面,姜鸣打开布包后里面是大小各异的金锭银锭,从里面取出整好二十两后重新把布包包好,塞了一块肉干在猫头鹰嘴里,猫头鹰得了肉干也不撕咬,直接囫囵吞下便冲天而去。 这就是神侯府驯养的欢喜使者,神侯府行走遍布天下,所通缉的人更如过江之鲫,为了逃避这些行走的追杀,大部分犯人都会遁入深山老林。 当神侯府行走好不容易抓到犯人或者直接弄死以后,很难翻山越岭把作为悬赏的人头带回摘星楼一一辨认,不仅耽误时间,还容易在路上遭遇各种意外导致赏金鸡飞蛋打。 于是上上代神候沟通兵家,以莫大代价换得这欢喜使者驯养之法,命各地摘星楼都必须饲养欢喜使者,专门运送悬赏证明并发放小额悬赏。 神候行走只需要在获得证明后点燃相应规格的线香,这些欢喜使者便能在极远的地方闻到赶来,再根据自己闻到的线香味道配合行走搬运证据、发放奖赏。 当然这一切对在南疆见过大世面的姜鸣来说都见怪不怪了,不过欢喜使者猫头鹰的样子还是能激起姜鸣一些美好的回忆,所以姜鸣每次遇到它们多少都会给些吃的。 一路行来不过百十里山路,但姜鸣已经拿到了不下百两银钱的悬赏,大雍作为本世界历代最强的一朝,对乡间山林的控制力还是停留在封建帝国的水准上。 至于那些被粉骷髅洒在地上引人注目的金珠基本都是假货,除了看起来光鲜一些基本没有任何用途,小县城里眼光最差的朝奉都不会要这种破烂,姜鸣干脆也就置之不理。 再往前走终于是进入香州地界,有了分明的界碑之后盗匪和强人便失了踪迹,遇到的人也和蔼可亲了起来。 乾州多山,香州则是多山多水,乾州因为面临南疆这种庞然大物,所以基本没有什么武林门派,香州则是一处武林人士的圣地,山水之间都有些三流四流的门派混杂,倒也有趣。 这些武林人士看起来个个耀武扬威,但要是稍遇到个厉害角色也能迅速切换面貌笑脸相迎,那种摆好台子让你装逼的事情基本上遇不到。 少侠侠女的风气也比较开放,搞得姜鸣总觉得有些三流门派就像是培养花魁的勾栏,那里出来的女侠能不能打不好说,但个个身娇体柔、我见犹怜。 好在姜鸣身上还有层官皮,侠女们也实在不好意思强买强卖,再加上脑海里还住着个糟老头子,姜鸣实在是怕他听房,这才让姜鸣把持住不至在山水之间纵情使了分寸。 第四章 江湖嘛,进去了总要遇到意外的 相较乾州,香州是个秘密很多的地方,如姜鸣这般不喜欢加入别人秘密的人就很难成为朋友。 就像姜鸣面前这个开在荒山野岭中的堂皇客栈,只要你的脚踩进它的范围,那么就算你不想知道秘密,秘密也会自己来找你。 似姜鸣这样不带武器闯荡江湖的人,任谁都会高看一眼,当皮笑肉不笑的店小二走出来问:“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的时候,这客栈就非进不可。 姜鸣笑着点了些饭食,还要了壶酒,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栈大厅等待。 也不多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个肉球一样的汉子就带着粗犷的大笑走了进来,当两人坐到姜鸣对面时,姜鸣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两人带着黑道上特有的嚣张跋扈瞪着姜鸣,年纪大些那个还想伸手从姜鸣的盘子里拿点吃的。 姜鸣拿着筷子轻轻在他手上点了一下,那人立马通叫着站了起来,另一个肉球将腰间的大砍刀放在姜鸣桌面上。 “朋友,你这是看不上我们夜里肥兄弟?” 姜鸣只是换了双筷子,从袖子里抽出条上好的绸子擦了擦,随手把绸子扔在地上:“有时候人笑的越大声,做事情越放肆,反而说明他胆子越小。” “只能靠装出来的豪迈给自己壮壮胆子,撑撑门面,不至于还没开口就被别人吃了进去。” 姜鸣话音刚落,一阵规律节奏的掌声就从客栈外面响起:“这位小兄弟还真是秒人妙语。”随之走进来个穿着富态的中年生意人,身后带着一个美娇娘,一个账房。 生意人从外面走来,半点脚步声都没有,账房先生怀里还抱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看模样也有个百十来斤,生意人拱了拱手:“鄙人食八方,还未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姜鸣看了看立在自己身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两个肉球:“你看,我这话还没说完,能一口把你们俩吃下去的不就来了。”说罢也朝着生意人拱了拱手:“小可姜鸣。” 食八方友善地笑了笑便挑了面桌子坐下,账房就张罗着小二让上些酒菜,独那艳若桃李的美人儿眉目含春地看向姜鸣这边,看着踟蹰的两个肉球,她惊讶地捂着小嘴走上前来。 美人身体看似轻柔,这两步路走起来可着实不慢:“小弟弟你好厉害,这么粗大的两个人儿,看到你都吓得腿软呢。” 那被姜鸣筷子点到手的肉球像是被火烫了一样,硬气地拍拍胸脯:“我们兄弟在整个香州也是顶有名的汉子,哪里会怕这乳臭未乾的小子。” 美人闻言面上十分惊讶,眉头微微一挑,两个肉球不自觉站的笔直:“可是明明他坐着,你俩站着,你说你们不怕他,我可不信。” 将砍刀拍在姜鸣桌上的肉球面色就此狰狞起来,抄着刀子就比在姜鸣的脖颈处:“小子,你听到这位姑娘说的了么?还不给两位爷爷站起来?” 姜鸣挑眉对那美人儿露了个笑意,才抬头看了看两个肉球,正要说话,一个更加粗大的声音传了过来:“两头夯猪,这位公子爷好心救了你们性命,你们怎还在他面前发瘟?” 这声音一响,两个肉球立刻就乖巧起来,也不敢和姜鸣顶牛,再看那美人一眼,乖乖地站在客栈门口,仿佛是在等待迎接什么人。 美人见没了趣味,伸出那只白嫩如葱的手指在姜鸣面前那盘鱼里捻了一个眼珠放进嘴里,对着姜鸣吐了吐舌头就回到食八方身边。 等食八方那一桌的饭菜也上齐了,之前那出声体型两个肉球的魁梧身影才从客栈的门外挤了进来,这位穿着熊皮的光头大汉一看就知道是个响马头子,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连客栈里的迷香都遮掩不住。 大汉进来之后直接赏了两个肉球一人一个大耳光:“八仙客栈的饭菜也是你们俩这种凡夫俗子敢吃的?就不怕尝上一口肠穿肚烂?” 两个肉球见老大发火,忙陪着笑脸跪地认错,过程中大汉看也没看姜鸣,反倒抽出背后那似拐非拐的铁棍朝着食八方身周那挑事的美人打来。 美人就像是没感受到铁棍上破风而来的劲力切伤了自己娇嫩的脖颈,还在开心地与食八方调笑。 眼看美人就要香消玉殒,那账房倏地伸出右手,稳稳地在美人头顶上接住了重于千钧的一棍,左手还拿着酒杯,似醉非醉地偏过头朝着大汉打了个酒嗝。 这酒嗝吹口之后迅速化作一团烈火,朝着大汉迎面烧过来,大汉冷哼一声,直接震碎了火球,却不再和食八方一桌计较,自己找张桌子坐下,大声喝骂: “遭了瘟的店家,客人上门了不说好酒好菜地招呼着,老子进门半天了一个喘气儿的都没有,回家扒灰去了不成?” 听得他喝骂,那皮笑肉不笑的小二才走出前来,一面说着吉利话一面擦拭着大汉面前的桌子,回头时眯着眼看了看姜鸣桌上的食物已经吃的七七八八。又钻进后厨打了两提好酒,用一个白玉的酒壶装着,恭恭敬敬端到姜鸣桌前。 “客人吃好喝好,前面不懂事的泼皮扫了客人吃饭的雅兴,东主嘱咐送客人些好酒,聊表寸心。” 姜鸣闻了闻玉壶里的酒香,微笑着感谢东主的大方,随即将酒倒了一杯出来,遥遥对着后厨位置敬了一杯,接着又遥遥敬了食八方和光头大汉各一杯。 小二见姜鸣如此豪爽,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也不急着帮姜鸣收拾桌子,反倒找了个犄角位置坐着,仿佛在等什么好戏开场。 光头大汉点了酒菜后就把两个肉球支了出去,不过依他的体型,点的饭菜数量也实在太多,小二不得不拼了两张桌子过去才堪堪放下。 大汉当即从怀里掏了个牛皮水壶喝了一口,闭着眼等喝下的东西在身体里转了一圈后才开始大快朵颐,只是这吃喝的声音隐隐引起了食八方的不快。 第五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光头大汉淅淅索索的吃饭声中,食八方皱了皱眉,但让姜鸣有些意外的是食八方这边的三人都没对正在大快朵颐的光头大汉出手,反倒耐着性子等他吃完。 大汉吃得很快,不过从他点的菜中不难发觉他并没有避毒的手段,所靠的应该是之前牛皮袋子里那口解药,桌上的菜里九成九下的都是单一的虫毒,那股子幽幽的淡腥味姜鸣最是熟悉不过。 汉子还没吃完,外面登时又热闹了起来,听声音是两队完全不同的唢呐队伍撞到了一起,一支队伍出嫁,一支队伍出殡。 不过诡异的是除了唢呐声响外整个客栈外空无一物,食八方身旁的那个师爷将面前的算盘拍得稀碎,上百枚铁木算珠打着旋儿朝客栈外飞去。 师爷本人也站起来像是将食八方护在身后,一支较寻常大了一倍不止的判官笔从袖子滑在手上:“我家主人说了,做生意最是见不得红白撞煞,迎来送往的还请上路,别进来耽误时间。” 铁木算珠离开客栈大门的瞬间就像是失了动力,姜鸣看到每一粒算珠上的真气都像是遇到了吸尘器一样被抽得干干净净。 师爷见门外的人既不进来又不现身,就要出去查看情况,食八方身边的美人却是伸手一扯,将师爷拉回座位,而原本师爷站立的地面赫然插着一面牌位。 食八方眼中精光一闪,却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叫破了那人身份:“偶戏师,今天来这里的人都是求一条活路,你要是这么着急上路来这作甚?” 空气中传来一声冷哼,分辨不出男女,一个穿着红花戏袍的面具人背着个比自身还大的木箱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店小二见没出人命,又殷勤地招呼这偶戏师坐下,点了菜后收拾了姜鸣的桌子,也不讨赏钱,端着碗碟去了后院,将偶戏师的饭菜上齐后再不出现。 偶戏师看着面前的饭菜却不急下筷,反倒朝着光头大汉用那种不男不女的声音问道:“乌羊王,怎地今儿来了个生面孔?假门神、狼养儿和钻天蟒几个老朋友不来了么?” 光头大汉乌羊王也不放下吃喝,斜眼看了看食八方,食八方笑着说道:“这位姜鸣,姜小兄弟只是恰逢其会来这儿凑趣,假门神和钻天蟒遇到些事情,得慢点,狼养儿这不是在你背后背着的么。” 偶戏师哼了一声:“偏生就你这假脸让人生厌,若不是我做了狼养儿你也不会把铜算盘和金缠头一起带到这里来。” 两人一唱一和,像是正在吵架,但那偶戏师的身体已经逐渐靠近姜鸣,而姜鸣此刻就像已经被二人的怒骂吸引了注意,似乎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偶戏师骂着骂着突然一个空翻翻到姜鸣身后,双手间是五条看不清形貌的半通明丝线,丝线莹莹泛着金属光辉,要是将一个个套牢了,只要这偶戏师力气够大便能将人活活勒杀当场。 姜鸣只是愣了一下,像是对偶戏师这番致自己于死地的杀招毫无觉察,偶戏师嘴上还挂着冷笑,双手用力一收...... 收回十根断了的丝线.....因为用力猛了些,偶戏师空门大开,等稳定住身形,迎面的却是姜鸣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 偶戏师还来不及反应,姜鸣双手已经搭在他背后的大箱子上,十指灵活地一顿按,偶戏师背后的机扩被全部激活,一个比他高大上不少的男人从背后的箱子里掉了出来。 那是个像野兽多过像人的男人,身上散发着林子里那些凶兽的味道,披散的长发遮住了面容,周身除了一片破布再无遮挡,手脚指甲又尖又长。 男人落地的一瞬间就弹了起来,不仅没有找近在咫尺的偶戏师报仇,甚至看都没看他这个方向,反而抽身躲到了乌羊王身后。 偶戏师见猎物给姜鸣放了出来,还想继续和姜鸣动手,客栈房梁上却传出一人声音。 “这受伤的野兽最是懂得审时度势,你说他是怕你还是怕你面前这位姜小哥?瞎了眼的蠢丫头,叫人当了枪使还看不出来?” 偶戏师被这人声音挑动了真火,右手在脸上一抹,白色笑脸面具直接变成了红脸怒容,身后的大箱子也劈啪作响,很快六七个及膝高的木偶人就从箱子里飞了出来。 房梁上那声音接着指点:“小丫头,人家就用十个手指头就破了你的非攻宝盒,一只手就砍了你的阴阳线,现在再用机关术打他,莫不是班门弄斧?” 姜鸣见偶戏师还想变招,双手使一个拳架,不见动作多快,那六七个木偶就都让他拆成了做工精细的榫卯零件,抬手一点制住偶戏师往房梁上一挑眉。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是话多,我都没点破你是第二个进入这客栈的客人,你却想叫别人出手试探我的深浅,还真是越来越坏。” 房梁上的人听姜鸣不满,也知道再玩下去就是考验姜鸣的耐心,不过明显他也没有拿下姜鸣的把握,只得打着哈哈跳了下来。 “老人家轻功极好,步法诡谲,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不知多少暗器,莫不就是刚才这偶戏师嘴里的钻天蟒。” “像你这样的高人当面,老朽可但不得钻天这么大的名号,不过是道上的朋友没见过市面,瞎叫着玩玩,小兄弟如此年纪就有这番身手,那才算得真龙。” 姜鸣后脚轻轻一踢,把刚才为躲避偶戏师推开的椅子正回来,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被自己点住的偶戏师。 “恕我眼拙,这偶戏师前不凸后不翘,当真如老人家所说是个女子?” “是女子,不仅是女子,还是个大大的美人呢。” “哦?比之食八方身侧的那位如何?” “庸脂俗粉如何能与人间绝色相提并论?” “你说这前后一样平的家伙是人间绝色?” “是人间绝色。” 姜鸣被钻天蟒这话提起了兴趣,右手就往偶戏师脸上的面具摘去“那我倒要看一看。” 第六章 江湖总是充满惊喜 姜鸣伸手的速度不快,可凭偶戏师现在的情况也闪躲不开。 眼看手掌就要搭上面具,一把铁尺挡在了手和面具的中间,握着铁尺的食八方脸色终不似开始那般从容,看向姜鸣的眼神中似有一种如有实质的杀意。 “姜小兄,有道是盗亦有道,欺辱女子的事情,断是做不得的。” 姜鸣对食八方的出手似早有准备,两只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那铁尺上,食八方只觉得一股千钧之力顿时朝手腕处压来,再抬头看,姜鸣一张笑脸已经杵到自己面前: “八方老哥这话好没道理,怎地她要杀我你不管,我就想看看她你反而着急上了。” 眼见食八方叫姜鸣压制,偶戏师嘴里唤作铜算盘的账房和唤作金缠头的美人同时出手,铜算盘那支判官笔朝着姜鸣面门打来,金缠头挥手掷出一把回旋飞刀去打姜鸣膝盖。 之前见了姜鸣身手,这两人也知道想要想伤到姜鸣几乎不可能,他们出手的目的也仅是想迫姜鸣躲闪或是撤回压着食八方的手指,等食八方解了偶戏师的围,四人再寻机合击。 不过这两人终究还是计差一筹,姜鸣电光火石之间抬起右脚轻轻一顿踩住了金缠头的飞刀,右手轻轻一抬,便让判官笔笔尖点在铁尺尺脊处。 金缠头还好,但铜算盘意在救人,又慑于姜鸣武功,出手时便留不得力,十成十的一笔点下,同时震得铜算盘和食八方虎口发麻,特别是食八方,本来全身真气都在抵抗姜鸣压制,这下一来,直接一口鲜血喷到地上。 铜算盘强忍胸口撕裂般的疼痛,直接撒手,握笔的右手化拳为掌,朝着姜鸣丹田拍去,一双眼睛瞪的血红,似是要与姜鸣拼个你死我活。 姜鸣左手一敲桌子使之撬翻,在铜算盘撒手的一瞬把立起来的桌子往他面前一送,整个翻过来的桌子好像一张抄网,把铜算盘这条大鱼兜在其中一转,铜算盘只觉得天旋地转间就被金缠头接到了怀里。 金缠头见到姜鸣使了个太极的巧劲便知道不妙,果然眨眼间铜算盘便背着桌子像只乌龟般飞了过来,才接住铜算盘,食八方又像给人托举着飞过来,金缠头只能放下铜算盘又去接食八方。 待食八方坐得稳了,偶戏师也飞了过来..... 姜鸣的声音也随着偶戏师飞来传到了金缠头耳边:“八方老哥急公好义,这偶戏师定是粗丑不堪,看在八方老哥的面子上,不看也罢。” 偶戏师听了这话又要炸毛,好在金缠头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其肩膀,两声破空声后两个黑影一前一后擦着偶戏师的脸钉在食八方桌前,定睛一看正是食八方的铁尺和铜算盘的判官笔,但凡偶戏师刚才稍有动作,身上便要多出两个窟窿。 钻天蟒发出了似夜枭哭泣般的笑声,愉快地怕了拍手。 “偶戏师你这把戏一点都不高明,和食八方这番驴头不对马嘴的双簧便是连乌羊王都看不上,更何况要瞒过这位小兄弟慧眼。” 食八方刚才伤了内腑,暂还说不出话来,出于对姜鸣的忌惮其他人也不搭话,整个客栈里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姜鸣倒是无所谓,半天见没人说话,就自顾自地沉吟起来:“这食八方和铜算盘、金缠头走得很近,偶戏师也算是他们一路人,那么为了与之对抗,钻天蟒、乌羊王、狼养儿和假门神应是一路人才对。” “不过这两方实力悬殊也忒大了些,这八人倒像是三路人,这样便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偶戏师对狼养儿囚而不杀了。” 在座的哪个不是耳聪目明,姜鸣这故作姿态的沉吟倒像是刻意在提点几人一般,偶戏师听了姜鸣言语冷哼一声:“哼,不错,可惜的是假门神根本就没来,不然我定然不会放过狼养儿。” “哦?”姜鸣适时露出一个怀疑的神色看向钻天蟒:“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钻天蟒被姜鸣看来,脸上露出一丝自然,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唯独乌羊王手里的一个大蹄髈掉到桌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直接拍桌站了起来。 钻天蟒也如梦初醒一般,磕磕巴巴地问姜鸣:“小兄弟,之前你说,老朽是第几个进入这个客栈的客人?” 姜鸣带着一丝玩味,伸出两只手指在钻天蟒面前晃了晃:“第二位。” 钻天蟒应声掉下房梁,看样子是惊得不轻,到了此刻食八方才喘匀了气,对着姜鸣拱了拱手,随即用一种极为不满的眼神盯着食八方,想了想才问:“这位姜小兄莫不是在你后面进的客栈?” 钻天蟒虽然慌乱,但听到食八方询问,下意识就收起了表情,只是从鼻孔中不屑地“哼”了一声。 食八方摇摇头对自己的三个同伴露出个苦笑:“着了道儿了。”眼看同伴还是一脸不解,食八方才说:“这位姜小兄之前点出钻天蟒是第二位客人,我们都先入为主的认为他是第一个。” “因为在一般情况下只有第一个客人才知道谁是第二个、第三个,但是钻天蟒的言语和表情告诉我们,他是在姜小兄之前进来的,那么,这位姜小兄的话可就有两个意思了。” 说到这里食八方看了看钻天蟒灰败的脸色,举起第一根手指:“第一,他知道在他之前客栈进来了两个人。” 钻天蟒也打了个激灵,接着食八方的话往下说道:“第二,他能确定,这两个人都是客人。” 姜鸣伸出手看了看手背,像是研究自己的指甲与其他人的有什么不同,抬起眼看了看食八方:“八方老哥的反应倒是比钻天蟒还快了三分,看来人老了还真不适合闯荡江湖了。” 偶戏师喃喃:“也就是说假门神早就来了?我放过狼养儿这一手算是歪打正着?再加上这神秘的姜少侠才堪堪压制住了假门神,那这样说来.....” 随着偶戏师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第七章 彼之蜜糖 客栈后堂,那里一直有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店小二,一个是客栈老板。 食八方眼睛转了转,倒不如开始那般慌乱,反而有了些与姜鸣聊天的闲情逸致:“也是,一个客栈又怎么会有跑堂的小二呢?” 金缠头却被食八方这话弄得一愣:“一个客栈怎么会没有跑堂的小二呢?” 钻天蟒嗤了一声:“一个客栈没有跑堂的小二当然是万万不成,但要是这小二干了掌柜的活计,那么掌柜便可能不需要这小二了。” 金缠头仿佛明白了什么:“你是说你也没见过掌柜?” 钻天蟒摇摇头,抬头往姜鸣的位置递了个眼神:“不仅我没见过掌柜,这位小兄弟也没有见过掌柜。” 姜鸣回了钻天蟒一个玩味的笑容:“你们错了,我见过掌柜。” 钻天蟒有些不可置信,金缠头倒是先开口问道:“你见过掌柜?你什么时候见过掌柜?” “不仅我见过掌柜,你们不是都见过掌柜么?” 食八方立刻就明白了姜鸣的意思:“所以这个客栈就是没有跑堂的小二。” 那在后厨口看戏的小二见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身份,那怨毒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八仙客栈向来没有小二,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姜鸣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跟着这位掌柜笑了起来:“一个人要是叫假门神,那么一定是看不住大门的,不仅看不住大门,弄不好还要反噬主人家。” 掌柜也笑着回答:“可他毕竟是个假门神,要是能反噬主人,那和真门神也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这位让在座英雄都忌惮三分的假门神不仅来了,而且还已经去了?” “要是他去了,我在后厨与谁说话?要是他来了,为什么他到现在都不出来见你们一面?” “只怕他是想出来的,可惜他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你很聪明,就像我想的那样。” “所以你非要留我吃饭?” “所以我非要留你吃饭。” 两人这般打哑谜一样的对话其实已经把那位假门神的结局说得清楚,那位假门神作为八仙客栈的客人之一,为了好处准备唱一出李代桃僵,可惜他低估了八仙客栈掌柜的本事,现在只怕成了案板上的活食材。 而八仙客栈那么是有人数上的要求,要么是对局势的要求,这位实力了得的掌柜便将恰逢其会的姜鸣请了进来,顶了假门神的位置。 姜鸣闻言却是有些无奈:“主人家要留我吃这顿饭,总得告诉主菜是什么,怎么吃吧?” 掌柜摇摇头,伸手指向食八方:“你入江湖的时间还早,这几位你恐怕是不熟的,不过说起香州的吃喝嫖赌、猪狗大蟒,你应该多少有些印象。你的身份我是知道的,这里的菜,你吃得,你也必须吃。” 姜鸣一拍脑袋,像是才想起什么一样,笑着对掌柜求证:“主人家说的可是香州最出名的几位江洋大盗?要说食八方、金缠头、铜算盘是吃、嫖、赌我也信了,不过那偶戏师怎么也不可能是喝吧?” “还有那猪狗大蟒,猪应该就是乌羊王大哥,钻天蟒也勉强当得起大蟒一说,不过这狼养儿怎么也不像凶名赫赫的刨尸狗,毕竟刨尸狗绝不会看到我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就吓得躲到别人身后去。” 掌柜看着姜鸣提到的这些人,鼻孔中哼出一声冷气:“吃喝嫖赌,吃是脑子,喝是拳脚,嫖赌都只是跟着销赃的废物,既然他们敢倒卖军械到南疆去,就要做好拳脚被朝廷打断的准备。” “刨尸狗和狼养儿本是父子,不过吃人的老狗抢了不该抢的东西叫人家打死了,留下这更不成器的儿子,他那两个混绿林的兄弟不能不管。” “钻天蟒本来早就洗手不干,乌羊王也和香州军搭上了关系,就等着招安,现在为了故人之子,也不得不趟这条浑水。” “偶戏师你也看出来了,那一门的后人,她能出现在我这里,我也有些惊讶。” “至于说假门神,贴在门上以后便替我八仙客栈看家护院,世上再没有假门神这人了。” “你猜猜看,我八仙客栈请的这顿主菜究竟是什么?” 掌柜一番解释,将所有人的底子卸了个干净,但是他对姜鸣有意无意的解释却还是成功勾起了所有人对姜鸣的意见,现在除了姜鸣之外其他人身上都背着案子,姜鸣这番掺和便算是断了几人的生路。 姜鸣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客栈掌柜的意思,却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您看,要不就当我没来过,您也什么都没说,他们自求他们的生,我自己过我自己的路?” 掌柜突然十分真诚地笑了,那笑容就像三岁孩童,纯真明媚,但在明媚中却潜藏着无尽残忍的杀意:“我当然可以什么都没说,你也可以没有来过,现在出门走自己的路,但是,你现在要走么?” 姜鸣的笑容更苦了几分,就像捏着鼻子灌了一嘴的黄连水:“彼之蜜糖,吾之砒霜,这主菜是什么我不感兴趣,不过正如你所说,我已经来了,那么这顿饭不用你请我也得吃,不仅要吃,还要别人没得吃。” 掌柜对姜鸣的反应实在满意,点着头从怀里掏出八枚一般大小的铜片射到在座所有人的手里:“你们要的东西就在铜片上,八枚铜片就能凑成完整的线索,但是我得提醒你们,这东西只有一份,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同时对着姜鸣用一种饱含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半天,最后带着老丈人对女婿的满意转过身走向后堂,只留下一句足以杀死在座大多数人的话: “那东西今夜亥时就会出现,一到子时便彻底没了,所以你们的时辰还很够。” 在他离开大堂之后,却再没有一个人发出丝毫声音,整个大堂像是被什么冻住了时间,甚至连人呼吸的声音都变得微不可查........... 第八章 吾之砒霜 掌柜的意思很明确,亥时放东西,子时就收走,关于东西的提示就刻在八块铜牌上。 而这东西十有八九就是能让江湖中作奸犯科之人脱罪的东西,对姜鸣来说一点用也没有。 但是于情于理,姜鸣都不能让这东西落到在座这群人的手里,论情,他们都是满手鲜血的游侠,是姜鸣最厌恶的不尊法律的自由之人,让他们逃离制裁心里那关就过不去。 论理,姜鸣现在是在编官兵,官兵抓贼,天经地义,现在只是要坏了他们钻法律空子的时机,如何能不做? 而且这位颇有些神秘的掌柜既然声称看出了姜鸣的虚实,那么姜鸣又怎么敢赌这个拿得出让江洋大盗脱罪宝贝的人物会不会影响自己的仕途呢? 要知道姜鸣还得靠着这本官方杀人执照完成自己的成仙美梦呢。 客栈中这几位在姜鸣身上的通缉令中咖位就比之前那些换散碎银子的高级太多了。 虽然他们实力不及姜鸣,但是干出的事儿么........ 食八方一边人数虽然最多,却是三方最弱的,毕竟在失去了那位代号“喝”的女飞贼之后剩下的都是些夺人家产、坑害富人的骗子。 他们最辉煌的战绩就是卡在香王府和香州节度使直接左右逢源,全靠一张嘴骗到了上千套刀兵铠甲并成功的运到了乾州边境卖给了吹风姥姥的乖女儿,但要说功夫却就稀松平常了。 乌羊王、钻天蟒、刨尸狗三位都是响马,不过乌羊王做的是杀人放火受招安的买卖,动手向来有分寸,也最识时务,这张匪皮还不知再披多久就变了官服,所以他对那件东西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需求的。 钻天蟒其实早就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这个老屠夫其实气血亏的厉害,要是动起手来,食八方他们只要能把战局拖到百招开外就能将之耗干,所以就他这黄土埋了半截脖子的情况,也不是很需要那件东西。 刨尸狗人如其名,他不仅刨尸,还吃人,是香州三寇里面最危险的存在,对他的悬赏就算是一级行走也不能独立接取,不过他已经死了,人死债消,当响马可不存在父死子继,特别这个狼养儿还是个官话都说不清的蛮子时。 这三位莫约就是想让狼养儿继承钻天蟒的势力时多出几分把握,倒不至于真拿命去拼那些铜牌。 其实要是假门神没被掌柜的弄残,只怕他才是姜鸣最危险的对手,毕竟这位五年前就在大雍境内袭杀县官还假模假样地带着人家的人皮面具坐了几天堂的真疯子,能活到现在就能看出他的本事。 姜鸣将到手的铜牌收入袖中,颇有兴趣的观察着剩下两方的举动,虽然三方之中看起来是他最强,但这些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谁手里没有几手反败为胜的杀招。 最先忍不住的必然是狼养儿,虽不知之前偶戏师是使了什么手段擒住了他,但就他从乌羊王背后扑出来抠杀铜算盘的身手就不在偶戏师之下。 他看着铜算盘还插在桌上的判官笔和一门心思都在食八方身上的偶戏师和金缠头,毫不犹豫地四脚抓地,凌空就是一扑。 野兽强于人的地方很多,就比如这种四足发力的方式,同等条件下必然是野兽的速度比人更快,所以拥有类似法门的狼养儿扑出时的速度比姜鸣把铜算盘打飞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丝。 不过作为一个野兽,他还是小瞧了铜算盘,这江湖中或许有叫错的名字,但绝不会有叫错的绰号,要是铜算盘一身本事都在判官笔上那为什么不干脆叫他铜判官? 狼养儿那双像爪多过像手的前掌带着锋利的指甲眼看就要抠在铜算盘后腰处,只听到一阵金铁交鸣,狼养儿志在必得的一击被一把熟铜算盘挡了下来。 要是一般江湖厮杀,出师不利必然就要接二连三,至少要打得对方忙中出错,创造击杀对方的机会。但狼养儿一击不中立刻抽身,像一头躲在阴影中的野兽伺机寻找猎物破绽的老练野狼。 铜算盘虽没吃亏,但也觉得这狼养儿没有什么灵智,诺大个姜鸣在一边不管不顾,捡着就要杀死自己,也是一口邪火涌上心头,操着那把算盘就往狼养儿躲的地方追去。 食八方本还想着挑动对方与姜鸣先动手,不想自己人吃了个闷亏,现在箭在弦上,也只能和同伴小心戒备,不敢分人去帮铜算盘。 钻天蟒这边也是麻杆打狼,眼见食八方不动,一双浑浊的大小眼也死死盯着姜鸣,他知道现在的局面下姜鸣一旦出手那么必然就要死人,十成心思有九成半都放在了姜鸣那里。 于是铜算盘和狼养儿打的火热,其余五个人却齐齐盯着姜鸣不敢动作,一动一静,也显得十分有趣。 姜鸣知道此刻自己哪怕就是转身出门,也有五把长短不一的兵刃会不分先后地追杀过来,所以他一点都不急着动手,反而关注起了铜算盘和狼养儿的对抗。 虽说是兵器对肉身,但铜算盘却被狼养儿压着打,别看现在两人好似难分上下,最多再拆十招铜算盘必然露出颓势,到时候食八方这边救是不救? 好在钻天蟒这边也看得分明,乌羊王对着狼养儿大声地咕哝了些什么,狼养儿手脚间的动作立刻就收敛了不少。 殊不知姜鸣等的就是这一瞬间,狼养儿一收力,两支绣花针就无声无息地从他肋下透风处朝着铜算盘飞射而去。 要知道狼养儿这人招式像野兽多过像人,行动间都是双手撑地,大开大合,这两支绣花针不仅是在铜算盘的死角上,甚至狼养儿自己都发现不了。 等到这两枚针打中了铜算盘的右膝和左肾,全身力气登时就散了一半,本来应该举着架挡狼养儿双爪算盘的手腕就是一软,天灵盖被生生抠裂。 等到这时就算狼养儿有心收手也没用了,铜算盘只觉天旋地转,两眼一黑,登时晕死过去。 第九章 眨眼即变 铜算盘突如其来的一倒,包括狼养儿在内的人都是一愣,就在这些人发愣之际,姜鸣又是两支绣花针激射而出。 这次绣花针的目标却是对准了狼养儿背后大椎穴。 狼养儿自己没有注意,但乌羊王九成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绣花针射出的时候乌羊王腰间那把古怪的兽口大刀已经稳稳停在狼养儿后背。 金缠头虽然眼力慢了半拍,但乌羊王站起的时候出于对铜算盘的关切,也飞身闪到这边。 叮铃两声,乌羊王顺利挡下了绣花针,金缠头也从狼养儿的手里抢回了昏死过去的铜算盘。 就在双方逐渐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时,一声闷响从头顶房梁处传出,抬起头来,刚好能看到钻天蟒跟一袋泥土一样软软掉落地面。 从他落地的样子来看,料想性命倒是无碍,不过想要他与人动手,没有个百八十天也肯定做不到了。 动手之人正是姜鸣,他深知江湖中鬼蜮伎俩的厉害,若是让在场其他七人有了默契,联起手来,就算再南疆学到的那一身本事应对起来难免也有些麻烦。 在狼养儿与铜算盘打斗时其他人精神难免受到吸引,在他出手偷袭铜算盘那瞬间,除了老辣的钻天蟒更无一人发觉。 眼看铜算盘就此倒了大霉,姜鸣又是两支绣花针射出,钻天蟒哪里还忍得住? 这老人从腰间抽出一条似活蛇般灵动自然的软鞭,右手手腕一抖,便驱动软鞭朝着姜鸣脖颈咬去。 虽是含怒出手,这软鞭速度倒也不快,姜鸣看得分明,软鞭乃是用一红一黑两种颜色的东西脚趾编成,花纹似是一条身负剧毒的恶蛇。 寻常高手使鞭,突出的就是一个灵动,人鞭合一,角度刁钻,指哪打哪。 但钻天蟒这条鞭子却不同,好似握着鞭子的人是累赘,打人全凭鞭本身考量。 姜鸣知道并非钻天蟒鞭法惊人,这条软鞭理应有什么特殊之处。 软鞭还未临身,便似人一般中途变招,一晃变成了凤凰三点头,朝着姜鸣咽喉、双眼打来。 钻天蟒脸上多少有些掩饰不足的得色,他纵横香州绿林这么多年,这条软鞭就是他的杀招,不知有多少江湖豪侠,热血儿女在这条鞭上着了道。 寻常情况下江湖中人应对这种繁复的攻击,也只能见招拆招,不停躲避,这样的攻势对姜鸣来说只是个小问题,花点时间便能解决,而钻天蟒需要的就是让所有人冷静下来的时间。 所以姜鸣没有在意如繁花盛开般打在自己身上的凤凰三点头,反而中门大开,之间抢进。 以地龙补天术补全的肉身何等坚硬,就算钻天蟒全力一鞭也未必打得伤姜鸣身体,更何况还是分力之后的凤凰三点头? 虽然咽喉处还是擦破了点油皮,但姜鸣学自连老六的一双肉掌已经抵在了钻天蟒胸口,磅礴浩大的真气喷涌而出,钻天蟒直接被打得冲天而起。 姜鸣得手不饶人,双腿原地画圈,蹬地起身再度含怒出手,将钻天蟒打到了之前他盘踞的房梁处,接着第三掌才终于把他打倒在地。 而现在场中之人七去其二,食八方还因为强救偶戏师对他动手时伤了脏腑,姜鸣此刻已立于不败之地。 钻天蟒落地瞬间,一声不重的金属落地声响起,正是钻天蟒之前得到的那块铜牌。 靠他最近的金缠头毫不犹豫,伸手抓过那块铜牌,连着自己和铜算盘的铜牌一起扔给偶戏师,偶戏师拿到铜牌后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没有任何交代就抽身离开客栈。 姜鸣眼看偶戏师逃跑的方向,眉眼间虽带着赞赏,却完全没有动身去追的意思。 他甚至还用眼神安抚了一下有些暴躁的狼养儿和乌羊王,抛了抛自己手里这块铜牌: “不得不说你们真的很聪明,有时候一张藏宝图的确没必要拿到全部内容,获得5块这样决定性数量的优势已经足以破除谜题,还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等待时机到来。” “这样即使牺牲掉三个同伴,东西大概率还是在你们手上,还避免了和我一较高下。” “可问题在于,有时候出题的人会比结题的人看得更清楚。” “可能出于对我的警惕,你们七个人拿到铜牌的时候都没有查看上面的内容,但是我看的很清楚,如果说这八块铜牌就像是藏宝图的话,那么绘制着藏宝地点和交割方法的铜牌却只有一张。” “你们猜猜看,到底是哪一张?” 姜鸣说罢也不管其他人有些难看的脸色,将铜牌重新收到袖中:“不如我们等等看,最多半个时辰之内,偶戏师自己就会回来。” 乌羊王深吸一口气,却摇了摇头:“也许你说的话是真的,但未必是全部。” “哦?那你说我藏起来的部分是什么?” “你的武功本来就在我们之上,现在迟迟不肯动手也是忌惮我们会不会有各自藏起来的杀招,现在铜牌已经被偶戏师拿走了一半多,但你丝毫不慌,说明你说的关于铜牌的事情是真的。” “但是我们明明处于劣势,你不但不急着动手,还一副要陪着我们等待偶戏师回来的样子,丝毫不在意多了一个人会增加你夺取铜牌的难度,那就说明这段时间对你很重要。” “虽然敢来八仙客栈的人多少都有自己的避毒之法,但也容易让我们对下毒这种方式先入为主的放松警惕,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不过要真等上半个时辰,那或许偶戏师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六具尸体和你了。” 啪啪啪,姜鸣抚掌拍手:“要说食八方是吃喝嫖赌的脑子,那你乌羊王无疑于是整个客栈里最聪明的人。” “短短几句话不仅连消带打的解释了我在这里埋下的陷阱,还能在完全不与金缠头和食八方沟通的情况下达成一个散碎的同盟。” “但是往往聪明人也最容易被聪明误,比如说,就算你们四个联手,能拿我怎么办呢?” 第十章 告身 乌羊王露出个无奈的笑容:“姜小兄弟武功高绝,性情高雅,一看就是名门之后,何苦与我们这等刀口舔血的下等人计较,无论掌柜的要给我们什么东西,对你总是没用的。” 与他那群二四不着六的队友相比,这人心机胆色到都是上上之选,无论软硬都恰到好处,不愧是能哄得节度使亲自招安的人物,他这身手在军中也就一般,人家多半便是看中了他的脑子。 “乌羊王,你怎地知道那东西对我就一定没用?你要我放手也成,起码得告诉我,你们聚在这八仙客栈争来争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吧?” 乌羊王回头看了看抱着铜算盘的金缠头和气喘吁吁的食八方,又确认了下狼养儿的眼睛,终是叹了口气: “姜小兄弟只怕不是江湖中人吧?” “何出此言?” “姜小兄弟武功精深,手段特殊,我香州武林中但凡有你这号人物,必然早就声名鹊起,成了各大名门正派的座上贵宾。” “香州虽不是大雍武林最繁盛之处,但身在江湖,人的名,树的影,总会有些痕迹。” “像你这样有高深武功,心计还要胜过钻天蟒这等久在江湖之人的高门贵子我也不是没见过,要么是顶尖门派出来的佛子道种,要么是吃皇粮的官家贵人。” “但是佛子道种向来清贵,讲究的是入世不沾因果,滚滚红尘过,片叶不沾身,哪里会来八仙客栈与我们一起吃五毒饭去争甚劳什子生机。” 姜鸣轻轻颔首:“没错,我是神侯府门下二等行走,也确是吃官家饭的人” 一般江湖中人听到神侯府三个字,或多或少都会展现出些许厌恶,毕竟自古官匪不两立,自从那句“侠以武犯禁”后,天下间无论正邪武林对神侯府多少都热情不起来。 唯独这次,当姜鸣说出神侯府三个字后金缠头最先展现出生的希望,接着狼养儿和食八方也几乎控制不住喜悦的表情,仿佛眼前的不再是弹指间可取自己性命的高手,而是自家亲人一般。 乌羊王叹了口气,眼见自己这群伙伴已经在眉目上漏了天机,便也不在拿乔:“若是如此,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我们争的这东西对整个香州武林半数以上的人来说都是稀世珍宝,唯独对姜小兄弟你还不如废纸一张。” “这话怎么说?” “姜小兄你入公门不久吧?” “的确不长。” “那也难怪姜小兄弟不知了,其实这八仙客栈铜牌上发的东西乃是一支暗花。” 姜鸣一听便大概有了理解,大雍江湖与前世小说中很多黑话共通,所谓花,就是委托,而暗花就是不方便公之于众的委托,这种委托包括到不限于杀人、走镖、偷窃等等。 “若是一支暗花,也不必引动你们这些人争相行动吧,毕竟花只有一支,你乌羊王都是要进官场的人物了,还会在意这点花红么?” “好叫小兄弟你知晓,这八仙客栈的暗花花红向来简单,那便是一张官告。” “什么样的官告能惹得你们如此之大的兴趣?” “那是一张空白的神侯府三级行走告身,只要将名字填上,将这份告身送到最近的摘星楼,那么神侯府便认下此人与神侯府的关系,填上名字的人摇身一变,也就成了官家走狗。” “或许小兄弟你会疑惑,不过一个小小的三级行走,值得我们花这么多心血去抢夺么?主要还是小兄弟你没经历过,便不知我等苦难。” “这江湖中人对神侯府是又爱又恨,但就神侯府与官家列出的那一条‘人入府中,万债皆消’就能让九成江湖中人如疯狗般趋之若鹜。” “只要在江湖中行走的,哪个没有十个八个仇家,谁没有做下遗祸的事情?但是只要卖身入神侯府,那么真的就是万债皆消,就如食八方那般叛国的重罪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了。” “而神侯府的行走在江湖中办事时,你与他因现在的公务作对,便是把他杀了最多也就按公事公办,但谁要是因为入府之前的罪过去找他寻仇,那么便要被神侯府追杀到天涯海角,挫骨扬灰。” 姜鸣点了点头:“就算如此,那你马上接受诏安,论关系你也应属兵部管辖,法理严明,可从未听过兵部的将领还能任神侯府的职位。” 乌羊王一脸苦笑,揉了揉躲在自己身后的狼养儿头发,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应属于悍匪的温柔与关切。 “我与钻天蟒纵横香州绿林那么多年,早就过惯了你杀我我杀你的日子,若要说单为了自己保命,确实也看不上这单暗花。可谁家没有个子侄后辈的呢?” “这孩子他爹与我们一样算不得好人,论起行事只怕比我们还要狠辣三分,但始终是过命的交情,如不是为了我和老鬼,这孩子也不至连个囫囵话也说不清楚。” “他早年间干了不少天怒人怨的勾当,现在人死了,是他应得的报应,但他欠的债没消,凭我和钻天蟒是护不住他这头幼崽的。” 姜鸣现在才明白了八仙客栈这张告身的杀伤力,老一辈的江湖人腥风血雨惯了,也没多少人把生死看得重要些,但只要是人就会有关系,有了关系总会有需求。 那么稳定+相对安全+铁饭碗,在这样的异世界中同样会引起老一辈的追捧,相较这群老刽子手,新人强暗花的手段看起来就像是过家家酒。 这样看来那刨尸狗也算是个人物,有时候无论多大的恩情,人与人之间多好的关系,但凡是开口求人,你都只有一次机会,而不管对方拒不拒绝,你只要开了口,这账就算是结了。 不过要是开口的人话没说完就死了,求的人便再没办法拒绝,江湖中人嘛,总是讲义气的。 不过姜鸣并不会因为他们讲义气就高看他们一两眼,要知道这群人干的事情放后世枪毙一万次都够了。 第十一章 长辈 想到这里,姜鸣回过头朝食八方看去:“那我便有些好奇了,按说乌羊王和钻天蟒早就习惯了江湖中的营生,此番出手也都是为了狼养儿。” “四位这么大费周章的行动,总不至也是为了谁吧?这空白告身也只有一份,给谁也解决不了四位全部的问题啊。” 金缠头有些怨恨地看了看食八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有了金缠头的提示,姜鸣便回转头来看向食八方。 食八方虽然被姜鸣盯着,但显得十分平静,一点为姜鸣解惑的意思都没有,只用那双有些泛灰的眼珠回应着什么。 就在此刻钻天蟒破风箱一样的咳嗽喘息声传了过了:“咳、咳、咳,小兄弟下手还真重啊。” 狼养儿听见钻天蟒的咳嗽,慌忙伸手去搀,却被钻天蟒一巴掌推开,这些混绿林的,最是无法忍受别人见了自己软弱,仿佛就算身体上讨了一次饶,人便再站不起来一样。 姜鸣口头上表达了一下歉意:“老前辈给我的压力太大,不敢留手。” 钻天蟒从怀里掏出一片烟熏的干枯叶子,揉成团团就往嘴里送,嚼着嚼着便借这叶子药性控制住了身体,这才带着一点从容体面的劲把软鞭插回腰间,找了个就近的椅子坐下。 “食八方这事儿,另有隐秘,老朽恰逢其会知道一点消息,也不知老朽这故事能不能换姜小兄弟一个承诺?” 姜鸣皱了皱眉:“我从不为不知道得失的东西付账买单。” 钻天蟒无视食八方阴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色,又大声放肆地咳嗽起来,这一咳就三分钟喘不上气来,直至咳得连狼养儿都有些不耐烦了方才收敛声息: “也罢,你说的有理,那老朽就先抛砖引玉,姜小兄听听这故事的前半截如何?” “洗耳恭听” “一开始吃喝嫖赌横行香州的时候,很快就插猪了旗,似他们这种连蒙带骗的人儿,在江湖中最是让人看不起,不仅因为他们做的行当,也因为这种人向来只信自己,发起狠来亲生爹娘也卖得。” “唯独这四人像是四人一心,一人四心一般,便是再多再大的苦难也不曾分家,接着就有人传说他们是两队夫妻,说食八方和吃通天为一对儿,金缠头和铜算盘为一对儿。” “食八方和铜算盘是生死兄弟,金缠头和吃通天是过命姐妹,四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方才能在不算安生的香州江湖立住了脚跟。” “但老朽早年间见过铜算盘,也知道他是香王府的逃奴,一个香王府后院伺候人的奴仆,平日里总少不了和丫鬟小姐打照面,怎么可能会用四肢健全的男人?” “不过他们使的是骗术,和老朽接触不多,老朽也不知其中关窍。” “直到这四位胆子撑了天的敢做军械上面的买卖,吃通天叫神侯府的人打死了老朽才看出些许端倪。” “这四人能上下一心,只怕全靠了这位生冷不忌的食八方,不仅吃通天是他的姘头,就连金缠头和铜算盘都和他纠缠不清。” “不过当时金缠头不知道的是,食八方和吃通天早就有了一个女儿,这女娃还好死不死拜在香州武林中最难缠,最不好伺候的公输老人门下。” “讲到这里老朽也不得不佩服食八方的手段,东窗事发之后还能让金缠头和铜算盘不离不弃,守着他,帮他为他唯一的女儿夺取一线生机。” 钻天蟒咬字很清晰,说话的速度也不快,好似刻意慢慢诉说来引起他人心中的不满,不过当他说到一线生机的时候金缠头还是忍不住心中那股怒气,只想让他闭嘴。 缠头者,高门大户的嫖客赠与歌舞伎用以包裹头部的彩锦,取了缠头为名、以嫖为诨号的金缠头却从未在江湖中做过哪怕一次皮肉生意,她取的这诨号多有轻贱自己之意。 而轻贱自己的原因,便是那缠在头上,比黄金还贵重,比稻草还无用的男儿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次含怒出手究竟是为了惩治钻天蟒那张恶毒的嘴,还是不希望食八方的样子被别人说的那样不堪。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当彻底展露手脚的金缠头使出这套脱胎于女子锦衣的功夫时还是吓了钻天蟒一跳,不过也只能是吓了钻天蟒一跳。 毕竟这世间总会有那不解风情、辣手摧花的男子,面对金缠头如诗画般的一击露出些许不耐的神色覆手镇压。 金缠头听着姜鸣略带冷意的声音说着:“钻天蟒现在毕竟是在与我说话,你若不想听,可以自己说,却不该打断他。” 食八方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将金缠头拉到了自己身边,用力把她的头按在胸口,也不知说了什么,慢慢地金缠头就再度安静下来。 钻天蟒和姜鸣都被食八方的举动逗得一愣,不过食八方接着就对钻天蟒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只将金缠头紧紧抱住,闭上眼不再言语。 钻天蟒深深看了食八方一眼,接着用他那独特的嗓音将故事讲了下去: “偶戏师,便是食八方与吃通天的亲生女儿,并且她盗取了公输老人的一件东西,为了这件东西,公输老人血洗了半个香州邪道武林,最后被神侯府的星官斩杀。” “没有人知道偶戏师究竟从公输老人那里偷到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定是件不得了的宝贝。” “食八方知道,只要偶戏师还在江湖中一天,那些知道内情,懂得宝贝价值的人就会如跗骨之蛆一样,让偶戏师永世不得安宁。” “因为他知道公输老人手里那件宝贝的价值究竟有多么惊人,所以他不得不在最近的这场暗花会上拿到属于偶戏师的告身,至于他们其他人的生死早就不在食八方的考量之内。” “这便是他如老朽如乌羊王那般,一头残破的野兽对自己的崽子最后那么一丝人情味。” “而老朽,恰恰也知道这件宝贝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