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座山》 第1页 [gl百合] 《我们这座山》作者:安度非沉【完结】 文案: 「合照了,请各位仙师依次站好,好,三二一,大家一起笑。」 师父见过世面,平静地看向镜头。 师姐对自己的美貌没有概念,留下一张表情冰冷的相片。 师兄笑得不成体统,由于站在师姐旁边太激动,放了一个臭屁。 我站在我师姐旁边眉开眼笑,我们这座山就我们师徒四个。 等凡人寄来照片,我打开一看,我旁边站着第五个人。 = 「你想毁灭世界吗?」第五个人突然开了口。 我吓得把照片压在屁股底下,四下无人,再把照片拿出来,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 守诫x妖狐 严肃古板正道修士攻x千年不死风骚妖精受 (你们都不看主角栏,我只好写在这里,我太难了。)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女强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苦厄,唐宜 ┃ 配角:守诫,希夷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可都是好人吶 立意:理想与自由 第1章 序章 师姐结丹的时候才十六岁,如果要有一个参照物的话可以看看隔壁山头,号称修仙天才的一位修士在三十岁时结丹,这个消息放出来时整座山都震惊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吵得我们这座山睡不着觉,师兄撅着屁股隔空喊话希望他们安静一点,他们说他们出了一位开天闢地的强者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然后师姐提着剑讲了一下道理,自那之后他们没有再放过鞭炮,安静得仿佛每天都在守丧。 他们作出什么伟大的贡献,在师姐这座活生生的伟大丰碑前都不值一提,久而久之他们说起「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都会自动屏蔽我师姐的存在,仿佛二十岁的我师姐已经不再年轻。 我师姐也不是故意打击别人修仙的积极性,在各宗派友好往来的友谊赛上,师姐拿了一根树枝当剑表示了她的友谊,但她的友谊一般人都是躺着飞着半死着接受,久而久之师父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师姐还是不要参加这种友谊赛了,打击了其他门派年轻弟子的道心,回去闭关走火入魔的太多了不利于修真界的总体稳定和平发展。 照理说有我师姐这么争气的徒弟,我师父应该横着走路鼻孔看人,和其他宗主聊天时都应该抬头挺胸舒展眉头。但是我师父仿佛不太为我师姐自豪,我师姐哪怕上天入地了在她眼里好像只是一剑捅死个蛇妖似的稀松平常,久而久之我师姐脸上也不再挂着自信的笑容,仿佛二十岁的结丹修士是大白菜一样廉价,没什么可骄傲的。 山下的那个叫摄影师的凡人说要给我们这座山头的所有修士拍张合影,我师姐的表情冷冷淡淡仿佛中午没有吃饱,我师父的面孔更加严厉仿佛我师兄在她背后放了个响屁。 其实我师兄真的放了,我师姐和师父都像是没有闻到一样面目冷峻,吓得我师兄屁放了一半憋回去,但实在憋不住只好把轰天巨响变成涓涓细流噗呲噗呲绵绵不绝地释放出去。 之后再合影时师姐把我拽到她和我师兄中间阻挡屁声,她一米七三我师兄两米,我夹在中间努力踮脚,加上师父拍到一半不高兴站起来了,最后那张照片里我只有一个天灵盖露在外面。 所以留下来的照片就是那张我师姐和我师父一致冷着脸,我师兄憋得面色青紫,而我被臭得差点昏过去的表情。 这张照片洗出来,凡人打成包裹寄到凤吟山。 「谁去拿快递?」我举手提问,但是我不能指望我们这座山的其他人像我一样勤劳能干。 我拆开快递,一张照片被裹了十八层,我拆了又拆,终于从里面挖出我们的合影来。 再次重申,我们这座山只有四个人,师父,师姐,师兄,还有我。 我在照片最右侧,中间坐着师父,师父后站着我师姐,我师兄在左边龇牙咧嘴。 我左边应该是我师姐,右边应该是空气。 照片里,本该是空气的那片地方,站着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女人,她披着一身赤红色铠甲垂着眼凝视镜头,我顿了顿,女人突然转脸,凝视照片里的我。 「你想毁灭世界吗?」女人轻声问,跟开了音响似的四处迴荡。 我叫苦厄,是我师父最小的徒弟。 华夏历200年2月2日,我见了鬼。 作者有话要说:  在很久以前我就想写一个以一个人的视角叙述一个整体的故事,就有了《我们这座山》的整体故事雏形。 但是它在最开始,是一个古修世界,并不是现代世界。 把它变成现代世界是我看了《修真四万年》之后,这是点家的书,作者卧牛真人,在这本书里,作者探讨了许多修真者与普通人的关系,用非常诙谐的语言向我展开了一方「修真让世界更美好」的画卷,或许因为读书不多,我感到非常震惊,我知道现代修真这种类型文的存在,但是我不知道还可以这么写!将社会制度当成探讨的主体来写小说,这真的非常有趣。 因此在写这本文的时候,我借鑑了部分设定,比如「灵能有限」,比如「修真让生活更美好」,因为我不知道首创者是谁,但毕竟不是我凭空创作出来,所以还是讲一下对我来说的一部分灵感来源,也是尊重前辈们的智慧成果。
第2页 但不意味着本书也是这样一本深刻的书,本书不过拾人牙慧,借取前辈们精妙绝伦的想法,照例展开一个霸道总裁玛丽苏的幼稚故事,笔力有限,仍旧练习,照例欢迎各位指正探讨。(我在这里感谢,原作者也看不到,总之非常感谢他写了一本好书) 微博:今天我怎么还没去世 第2章 苦厄01 我们这座山有一种土特产叫做凤吟果,主要功效是美容养颜。按照这个道理,我应该肤如凝脂手如柔荑才对得起每天浇灌它们的辛苦,如果一个凡人明星用这种果实一定可以省去她果酸换肤的钱,但是我没用,所以肉眼可见我的皮肤就不像我师姐那么细腻光滑。 我师姐也不用凤吟果,她全靠天生丽质和灵气运转一个周天的循环来保证内分泌不失调。我师姐常年闭关不见太阳,所以用后天的办法造就了一副令人艷羡的冷白皮。 时间已经流转到了华夏历200年,人间已经不是斧钺钩叉的年代了,旷日持久的百年战争让人类的科技突飞勐进了好多好多步,步子太大扯着了蛋,有好几个国家因此消失在世界上。凡人痛定思痛开始反思战争和文明,最终在一群伟大的凡人领导下,华夏星建立了统一的联邦制国家,建国那天定为华夏历1年1月1日,从此我们修真者就跟着踏上了现代化的步伐。 科技这种东西说起来还是比修真有用的,就算我师姐那样的天纵之资,让她去扛核-武器的伤害她一定会先提剑抹了我的脖子,但是修真界联合起来非要和那种武器硬碰硬也不是打不过,何况人类应该不会动用这种级别的武器,所以我们和联邦并存。 为了跟上时代的步伐,我们修真宗派联合起来建立了侠士联盟,一大堆守则要求每个灵根觉醒的修真者都要熟读背诵。 但是说来惭愧,我还没有觉醒灵根,是修真界里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 我师父捡了我还不如捡块废铁,废铁还可以打成个铁人被我师姐打一下,但我师姐要是打我一下我就要当场升天。 所幸从小到大我师姐不是在闭关就是在闭关的路上,如果不是这次拍照她可能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师妹存在。 比起我来,我觉得我师兄应该更惨,他之前因为放屁太臭太响被我师姐看了一眼,他立马就初恋了,笑得肥肉颤颤,心花怒放地努力睡觉,用神秘的功法修炼自己的肥肉,直到他变成一团坚实牢靠的肉盾,可以横在山头,这样等师姐渡劫时天雷就砸不到师姐美丽的容颜。他这样勇于牺牲敢于奉献,把自己二米长二米宽二米高的肉一点点夯实再拓展边界,争取有朝一日真的像一座山一样高大巍峨,用他的影子把师姐罩在下面。 师兄从门口路过,我想起屁股下还有一张诡异的照片,立即笑得谄媚,请我师兄把我撬开的那凤吟果献给师姐。 我师姐肯定用不上,但我支走了师兄,四下无人,我掏出照片想看看那个女人是个怎么回事,是否应该拿去侠士联盟请出照妖镜照照她是个什么东西。 照片捏在手里,我旁边师姐面容冷峻依旧,另一侧,那个铠甲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反覆搓搓照片再搓搓眼睛,确信女人真的消失,由此得出废柴当久了是会当出幻觉的,我居然在想像有个魔头撺掇我干点儿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而我居然内心黑暗,居然想要毁灭世界! 我再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叫苦厄,一个晦气的名字。我师兄说我师父为我取这个名字是反向祝愿,就像人们给孩子取名猫蛋狗剩一样,苦厄这两个字是天大的祝愿。 但我仿佛被这两个字下了降头,在灵能充裕的这个时代,我师姐那种十六岁结丹的天才在抓周的时候灵根觉醒就不说了,我师兄那副嘴脸居然也在8岁时通过了灵根测试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修真者。 只有我在面对巍峨矗立的灵根测试石时大脑空空双手发抖,就快给它跪下了,但是它每年都一动不动连个光也不冒,证明我还是个普通的凡人。 或许是灵根始终没有觉醒使我产生心魔,我谨慎地打坐,默诵灵能决二十遍。 默诵灵能决啦,打坐啦,这种看起来是正经修士会干的事情我做起来感到浑身不自在,仿佛我就是南郭先生本人对着竽浑水摸鱼瞎吹。我又不是修士,只是个凡人,做这种事就像是个故意穿一身山寨的女人熘达在一群名流中大肆炫耀自己身上这件衣服花了多少钱一样丢人。 最舒服的事是到后山,行走在凤吟果树中间。 凤吟果一年四季都开花结果,每棵树都有不同的时间与节奏。它未结果时,花萼伸出一对中空长翅,风穿过这些火红的翅膀,仿佛吹动结构精妙的口哨,长翅随风拂动,仿佛凤凰浴火而鸣。我穿过它们时可以听见它们声音细微的吟唱,我以为是它们感念于我每年用心的浇灌对我独有的唿应,直到我发现师父来后山,它们也吟唱。 原来是我宽袍大袖带起风,它们这种果实就是有风就能唱的混帐,我为我在它们身上浪费感情感到一阵不值。 我师父来后山有一件重要事情,她灰白色的头髮和她冷峻的面孔加起来就让我害怕,我急忙倒下磕头,不小心磕到了石头。 「灵根测试过了么?」师父问。 我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3页 凤吟果又发出了细微的吟唱,吟唱声越来越远,我知道师父走了才抬起头,那颗石头给脑门嵌出个红印。 我后来才知道我给我师兄一枚凤吟果哄他送给师姐,他在路上遇见师父,师父看见师兄这副尊容不知道经过了什么心理活动就想起了我,略一打听得知我在后山才过来问问我。而她难得地想起了我师兄的存在,给我师兄安排了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妖狐沉睡千年再次甦醒,因为灵能的特殊性还有妖狐所在地人群比较多,凡人求助于侠士联盟,发布了一项天字号任务,剿灭妖狐,时间在2月15日到3月10日之间。 我师姐她天生带着三分正气凌然,听见妖魔作祟就领了任务,我们今天合影完没几分钟她就下山去侠士联盟的集合点了。 虽然我师姐是个天才,虽然我师父对她没有三分好脸色,准确来说我师父对谁都没有好脸色,但我师父毕竟是个正常人,如果我师姐不幸陨落,凤吟山就靠我师兄和我撑门面了。她翻出了压箱底的一件不知道几代传下来的神器交给我师兄,让我师兄追上我师姐的步伐,把这件保命神器给她。 「这是千载难逢的独处机会!我的辛苦修炼终于感动上苍了么!」师兄眉飞色舞向我炫耀,那件神器用黑布包裹,捆仙索綑扎,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干坤。 「就让你见识见识。」师兄拆布包,脸上带着三分猥琐的笑意,我相信在他的幻想中他已经和我师姐颠鸾倒凤无数次,不然笑不成这个德性。 这是一幅景色图,各色云彩仿佛随风流动,转瞬即逝又换了副新的面貌,层层叠云下遮盖着一座青黑色的山,没有一棵植物,碎石枯藤不少,一片荒芜之景,山脚雾霭重重,也是恍若实体。 「这是流云千里图,专克妖邪,只要在一定距离内,打开图,就能把妖狐困进来。」 「能困人吗?」 「能,不过流云千里图有灵性,不会主动捉人,比如说,你和妖狐打起来了,我打开图,把妖狐困进来,但妖狐抓着你不放,你也会跟着进来。」 「那怎么放出来?」 「这我哪知道,这是神器,大家都知道用法的那不叫神器,那叫家用电器。」师兄一阵臭屁,合起图重新卷好,塞在被子里,看来和它共眠四捨五入就是和我师姐共眠了。我刚看完他就急着送客,我估计他明天要早起,也就不多打扰,抬脚往外走。 那个女人突然又出现了。 不是在照片中,而是在门口,抱着胳膊往里一瞥:「不错的神器。」 我一个大扭头看师兄,师兄抱着画轴一阵憨笑,见我回头好像坏了他好事似的,赶苍蝇似的:「去,去,回去休息。」 我再回头,女人换了一身装束,青灰色裤子,穿得像个矿工,手上还戴着白线手套,握着一把铁镐。 我们突然不是站在师兄的门口,而是站在一片玻璃栈道上,底下是万丈深渊,开满了能吃人的花朵,女人跳下栈道,像猴子一样攀在崖壁上:「记住我现在走的路线。」 我不想看,但是她逼着我看她表演攀岩,她灵巧地穿过一丛丛狰狞的食人花,跳到了一丛草堆深处。 被吃掉了吗? 「喂!发什么愣!」师兄把拖鞋扔到我身上赶我离开。 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玻璃栈道,都仿佛是我突然的幻想,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心事重重地回屋躺下,还不到五分钟,师父突然推开了我的窗户。 我师父是相当直接的人,她曾经在宗派大会上说某个长老旁边的女伴是个小三,重要的是她面前就是那位女子,她仿佛看不见,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式把那个女人赶出了视线之外。就像现在我师父要找我也不会敲敲门等我下去,最近的当然是窗户,一推就开,她低头看我,看得我在床上弹起来就要行礼。 「苦厄,你从你师兄那里回来吗?事情的经过都知道了吗?」 「妖狐吗……是的。」 我心里七上八下,怕我师父说出点儿什么特别直接的难听的话来。 「我仔细想了想,你师兄去那里会死。」 我一阵冷战:「那师父——」 「你去。」 师父从来没有任何解释,她离开的时候已经从窗户扔进来一个黑布包,我想得到她从我师兄那里拿过来时我师兄悲痛欲绝的神情。 但我师兄是筑基期修士诶,连灵根也没觉醒的我平时只会种种树取快递,妖狐打来时我师兄尚且有一身肥肉可挡,我只能拿起花洒和妖狐拼命。 如果不是我特别了解我师父不会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法来清理门户的话,我真的会怀疑她是早就看我废物嫌弃得不得了赶紧找个理由把我赶出山门。 那个黑布包是个黑色的事实,停在桌上灼灼地晃着我的眼,我凝视它,它也凝视我。 我收拾了床底唯一的武器,一把小匕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把流云千里图送到就跑,这是师父的命令,我就算反对也说不了什么。 车站安检人员从我兜里摸出我的匕首,当场没收。 「不是啊我是要去霞落山找我师姐的,我是修真者的!这是我的武器!」 「武器啊,证明材料呢?介绍信呢?」 我没有介绍信,所以我只好空着手到了霞落城。
第4页 第3章 守诫01 我师姐抓周的时候趴在草糰子上一动不动,因为她是我师父捡来的第一个孩子,各宗派长老都像村里闲在家的妇女一样磕着瓜子来我们山观赏我师姐接下来的命运。 照理说一群修仙大佬聚在一起不应该相信抓周这种人生玄学,他们移山填海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但那时候我师姐不知道和她大眼瞪小眼的一群老头老太太是修真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刚过周岁的我师姐肆无忌惮地伸出她的小手,薅下了几根大佬的鬍子。 围在我师姐附近的一圈物品都预示着她的未来,未来们充满心机诱骗不谙世事的我师姐抓向它们,有糕点有烤鸡还有漂亮的布娃娃,但是我师姐在还是个肉糰子的时候就显露出不俗的气势,她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母狮趴在中央,直到某个大佬以为她睡着了,过来抱她。 她一把攥住了大佬的佩剑。 说起来玄乎,好像我师姐是什么天命之子,不过我师姐的确相当不凡,我相当怀疑她出生的时候天降祥瑞不然没有这么玄乎的事情。师姐抓周突然灵根觉醒,她握着的佩剑是一把认主的宝剑,那把宝剑非但没有当场格杀师姐,反而原地叛变,认了我师姐当主人。 那把剑后来就跟了我师姐,毕竟剑灵也有人权,非自然生物独立宣言中第二条就说,剑灵有自主选择剑主的权利,从此那把剑就叫守诫,和我师姐同名。我严重怀疑剑灵是觉得我师姐太厉害可以省事偷懒才认她为主,之后好几年我都没见过我师姐拔剑出鞘,她飞花摘叶伤人,剑灵相当于提前退休。 剑灵退休第四年,我师姐拔出了守诫。 那时她站在火车上,踩着3号车厢负手而立,我正好在她脚底下嗑瓜子。 我师姐不太会坐火车,她的人生就是在不停闭关和修炼,除此之外就是到不同的小世界中参加各种友谊赛,对坐火车这件事只能从字面理解,她因为去取介绍信耽搁太久,错过了检票时间,只好低空飞行追上了我们这趟车,就像走在水泥路上似的小跳几步就到了前面,迎风吹了不到五分钟,一道陌生的力量突然环绕在她身侧。 师姐守诫敏锐地感受到这股力量不属于修真界,这股力量没有杀意但瀰漫着一股妖气,如果就像凡人拍的电影那么表现,那一定是黑雾缭绕妖气冲天。 师姐心念一动,守诫剑转瞬间便出现在她手心,她不必出最凌厉的剑招,挥手一个十字斩,妖气登时散开,化作团团正在消散的狐火。 我师姐对狐火这东西所知不多,一时间没有把那片幽蓝色火焰和妖狐联繫到一起,况且那时火车刚出凤吟城的地界,离霞落城还有几千公里,妖狐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至于闲着没事在千里之外放一团狐火挑衅我师姐,那是跨界作死,惹怒修真界最强的青年代表。 但事实证明妖狐的目标就是我师姐,狐火消散之后我师姐拧眉思索片刻,她的私人频道突然传来一声笑。 如果在大半夜突然传来这么一声笑,我师姐会挥手一剑扎穿声音的来源,大白天的听见了,我师姐负手而立,摸摸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一道匿名信号发出一声笑,紧接着说了句话: 「哦,个人终端是这么用的呀。」 是个轻柔的女声。 我师姐的眉头愈发皱得厉害。 但是我师姐不太主动说话,她表达感情讲道理的方式一律都是她的剑,能斩掉的就斩掉,斩不掉的就沉默等着机会斩掉。 通讯来自很远的地方,还断断续续有杂音。在那个轻柔的女声背后,还有一个男修士若有若无的哭声。 情况已经很明了了,这个女人抢了一个男修士的个人终端,莫名其妙地给我师姐发来了消息。 我师姐虽然为人冷淡,但是能加入她私人频道的人屈指可数,她在心中罗列人选的时候,那头又传来了一句: 「我听说你是现在修真界年轻一代的最强。」 我师姐已经锁定了消息的来源,能哭成这样的修士修为不高,想必是同辈,性别为男,那么是霞落城的一名本地修士,是本次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的联络员。 「你是妖狐。」 我师姐很少说没把握的话,她一开口基本就像科学定理。 「是我是我,你好你好。」 那头传来了几声愉快的笑声,笑得我师姐骨头髮麻。 妖狐能把狐火传到千里之外还让我师姐拔出了剑,本尊不知道修为还要多高。我师姐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久违的剑意从四肢百骸散发出来。 「我想说一点俗套的话,比如,看来这次和修真界交锋会变得有趣一点……但问题是,你们真的太弱了,我好无聊啊,你想和我聊聊天吗?」 我师姐已经锁定了对方的位置,她切断通讯腾空而起,高空飞行,长剑划过一道流光没入层云。 火车还穿行在山岭之间,被我师姐远远抛在身后。 「那是谁?突破了我们的航空管制!是修真界的修士吗?拦截她。」 几名修士立即御剑飞行,化作几道彩色流光追上我师姐的步伐。 我师姐知道航空管制这回事,凡人也有飞行器,如果纵容修士乱飞,很容易发生事故,所以修士高空飞行必须事先申请,在固定航道以标准速度飞行,还要接入地面通讯站以应对不时之需。
第5页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妖狐在那里挟持了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的联络员,能够联繫到她就能联繫到其他人,如果纵容妖狐在那里肆意妄为,结果有三,第一,联络员性命不保,第二,其他人被妖狐打击道心动摇,三,妖狐挟持联络员传递错误讯息,毁坏除妖计划。 除妖计划与航空管制放在天平两端,我师姐用心里的那桿秤量了一下,航空管制轻如鸿毛。 于是她没有搭理身后的修士们,反而加快了速度。剑灵是个促狭鬼,看见有人追在屁股后面就心生骄傲,环绕飞剑套上一层灵能护罩,保护我师姐的高速飞行不会影响她的花容月貌。 修真者的灵能是有限的,我师姐不可能随时都爆发真魂时时刻刻露出她金丹修士的修为,要是她这样气势滚滚地走一路,到妖狐面前就只能趴着喘气。但是她身后的修士们修为低微,修为高就不给航空局打工了,一个个追得仿佛夏日老狗,吐着舌头直喘气,一个个都爆发真魂露出巅峰实力,但为时已晚,我师姐已经把他们甩开了。 纵然我师姐修为高强,但几千公里的高速飞行还是让她落地时腿软了一下。 一股力量突然促狭地从背后压来,我师姐在毫无防备下跌足跪在了地上。 「哎呀免礼免礼,你们人类就是客气,不过我是长辈,小辈给我跪下了我怎么能不发红包呢?来,小傢伙,收下。」 我师姐被一股无名力量死死压着,她运尽力气抗衡,膝盖在水泥地上压出深深两道凹痕。 她竭力抬起头,一个女人脚踩凉拖身穿男士军绿色短裤,上半身胡乱地套着件红色t恤,红髮炽烈得仿佛一团火,手里捏着一张证件。 联络员赵青山 侠士联盟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 上面印了赵青山的灵能烙印。 我师姐在重压下说不出话,这是她第一次被压制到连手指都无法动弹的程度。 女人身后突然盪来一条毛茸茸的赤红色尾巴。 她蹲身抱膝,仿佛看小孩子一样看我跪着趴地的师姐,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你还挺漂亮,我就很纳闷,是谁规定了修真界里厉害的人都得长得漂亮呢?」 女人当然长得也不差,她穿成这副流浪汉德性笑靥如花也还是让人心旌摇动。 但我师姐从来不看美貌,我师姐连镜子都很少照,所以妖狐的媚眼相当于抛给了一个瞎子,我师姐死死盯着地上那张联络员证件,被排山倒海的耻辱吞噬。 那时候我师姐趴在地上的姿势有点儿像她周岁时抓周的姿势。 妖狐对她失去兴趣之后把联络员证件踢到了我师姐膝头,摇晃着她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步三摇地越过我师姐。 守诫出鞘了。 我师姐跪在地上,灵力仿佛蛛丝一般牵动她的剑。 就算她只剩一根灵丝可以动,她也可以拔出她的剑,然后—— 妖狐一歪头,吹毛断金的守诫从她肩头飞过,重重地插入对面的石壁。 那是一道很长的石壁,雕刻着人族反抗妖族黑暗统治的漫长战争。 一撮赤红色头髮飘落在地。 妖狐:呀,早知道我就往那边歪,让你给我剪个齐刘海。 她在羞辱我师姐。 我师姐突然从原地消失了。 在那一剎,守诫回到师姐手中,妖狐突然消失了,师姐站在妖狐消失的地方,面目深沉。 我师姐的那一剑飞过妖狐,妖狐稍微分神扭头躲闪时,我师姐利用压在她身上的妖力松动的那一剎,连一毫秒的时间都不到,她拔出了真正的剑刺向了妖狐。 我师姐是个真正的剑士,她用剑不在乎这柄剑材质如何是否锋利,而在乎其中无可抵挡锐利无匹的剑意。 守诫剑的剑灵生前是一名剑痴,剑术无双,他曾斩开暴风,刺破毒雾大阵,没有他斩不掉的东西,当人被他的剑意锁定,若是没有足够的觉悟与意志,就会直接被这股剑意杀去斗志,也就没有真正拔剑的必要。 但剑痴的剑是一把发锈的曲里拐弯的剑,刃口破破烂烂,仿佛随时都要崩开。 他选择了我师姐,因为我师姐拥有世界上最纯粹的剑意,当她要拔真正的剑时,眼中所见,只剩她要斩的人。 当她拔出真正的剑,就是燃烧她所有的力量,将通身的灵能和无匹的杀意化作一柄最锋利的剑,就算是元婴大神也会被她重创。 只需要一剑。 但是我师姐斩空了,妖狐立即遁走,没有正面接她最强一剑。 那时守诫剑才从石壁中脱出,回到师姐手心,师姐站在妖狐逃走的地方,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散发出妖狐遁走时留下的妖能涟漪。 追,还是不追。 我师姐短时间内无法再使出那一剑了,她平息五脏六腑中狂怒的灵能风暴,静静地回头。 剑灵说:「你的剑意不够纯粹了,你刚刚是因为耻辱才斩出去的,否则我们可以把妖狐留在这儿。」 我师姐没有回答剑灵,她的耻辱在于她自己的疏忽,她明知道妖狐在这里,落地时就该拔出剑做好防备,但她还是被妖狐摁在地上跪下了。 水泥地上两道深深的凹坑,我师姐踩着凹坑过去,捡起地上的联络员证件。 这里是霞落山修真办事处,大院内空无一人,一阵轻风吹过,石壁轰然倒塌,石壁后,赵青山被捆仙索捆得特别没眼看,嘴里塞着一整个馒头,眼珠子瞪得熘圆。
第6页 师姐还没走到赵青山眼前,脚下传来清脆的咔哒一声。 私人频道里忽然传来妖狐的笑声。 「你们的联络员在石壁后,在他四周我埋了一百颗晶石炸-弹,你是不是听见咔一声,对啦,站着别动,小心,砰——霞落山的游客们就能看烟花了。」 妖狐的笑声像是两巴掌,把我师姐的脸打得无比阴沉。 切断通讯,师姐合上眼,灵能如丝爬入地底,蔓延开来,眉头狠狠一跳。 妖狐说的是真的。妖狐埋了一百零八颗晶石炸-弹,环绕赵青山画了三个同心圆,而她恰巧踩在第二圈。 赵青山吞着馒头艰难地向师姐投来求救的目光,师姐说:「我没力气了,你努力吃掉那个馒头,我把终端给你,联繫委员会,派拆弹小组过来。」 妖狐在通讯里轻声笑:「你跑了把这里炸了就好,你一个金丹修士,这种爆炸只会让你受伤而已。」 「我不是妖。」师姐屏蔽了赵青山的通讯,妖狐的声音终于止息。 「你今天疏忽两次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剑灵说。 师姐迟疑片刻,在脑海中轻声回应:「说起来很怪,我没有感觉到杀意。」 我师姐特别相信自己的感觉,她明明已经站在一片晶石炸-弹上面了还觉得妖狐没有杀意,这如果不算杀意基本上没什么算杀意了。但是我师姐身为剑士,对杀意的理解可能和常人不同,我师姐踩在炸-弹上和赵青山大眼瞪小眼,最终我师姐合上了眼睛。 赵青山脸憋得通红,拼命蠕动口腔肌肉,像老鼠啮咬家具,一点点啃掉那个馒头。 等他咬掉大半馒头时,突然咬住了一件硬物,咔哒一声。 我师姐睁开眼:「别动。」 赵青山含着馒头口水眼泪齐流。 谁也没想到妖狐怎么跟变态似的,在馒头里还要放个微型晶石炸-弹。 第4章 苦厄02 霞落山现在游人如织,办事处就在景区里面。如果我有介绍信或者我可以飞,我就不用自掏腰包排长队买门票。景区外挂着一个牌子,说2月15日开始景区整修,从2月14日起就不接待游客。 2月15号开始的任务,我师姐昨天2月2号就奔赴现场,这种积极性让我忍不住想给我师姐颁发一面劳模锦旗,仔细想想我师姐也不觉得这是劳动,她一身正气天经地义,锄强扶弱四个字刻在她每一根头髮丝里,而且我师姐打遍同龄人无敌手,也不能僭越地去打长辈们,她的剑早就蠢蠢欲动了,千年一遇的妖狐,没有任务她也会把握这个机会和人切磋一把。 我进入景区后就抓了瞎,霞落山山脚建了座大公园,大公园还放着各种不吃人的奇珍异兽。 导游提着大喇叭大声喊:「这就是修真界第一高手守诫斩过的血蛛蟒!」 跟着一群人啧啧称奇咔咔拍照。 导游开始胡说八道了,第一,我师姐不是修真界第一高手,她只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如果一个金丹修士就修真界第一高手了,那我们还出来修什么仙,也太废物了吧;第二,假如我师姐斩过这条蟒,它就不应该盘在导游脖子上嘶嘶地吐着蛇信而应该早就泡在我师父的酒里腌入味了;第三,这条蟒无毒无害,虽然叫了这么个可怕的名字,但只是因为它颜色鲜红身上的斑纹好像蜘蛛,实际上是修真界养来松土的生物,就像凡人平常使用的蚯蚓一个地位,我师姐没事儿和它过不去吗? 只有我会和它打交道,我会让它好好松松凤吟果树下面板结的土壤,然后餵给它两颗小果子打发它滚蛋。 我师姐守诫的确非常有名。 在关于修真界中最着名的《修真杂谈》杂志发出一期「华夏历199年最受欢迎的女修士」排行榜,我师姐名列榜首,我师兄订购了两箱杂志收集贴花给我师姐投票,于是我稍微关注了一下这个排行榜,我师姐位列排行榜第一已经四年了,我仔细看看上榜修士,凡人都是看脸投票,搞出一种长得不好看就不配修仙的感觉。 凡人搞出了许多花样,在他们的想像中我师姐是个禁慾系女神,还给她画了各种形象,她出外参加友谊赛都被称为「通告」,现场如果有直播,我师姐的飒爽英姿还会被特别拍下来做成影集发售。 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凡人会把这些粉丝做出来的东西都寄到我们山来,我师姐对粉丝和粉丝的爱一无所知。 一开始是我整理起来摆在库房,后来我师兄垂涎我师姐的美貌,把这些东西都拿走自己欣赏去了。 但毕竟我们侠士联盟保持着过去几千年来我们的高傲和体面,很少泄露多少消息给凡人,也就导致了崇拜修真者是一项小众爱好,除了我师姐这类排第一的修士知名度比较高可以拿来给导游胡吹,其余人都是默默修真,走到大街上凡人也不认识的那种。 从血蛛蟒园路过,我定下来看指示牌,景区内不可能有直接通向修真办事处的地方,一定是在某个隐密处,我打开私人通讯,想问问我师兄,不看不知道一看我就生气,我师兄把我拉黑了。 我就觉得特别没道理,又不是我非要给我师姐送流云千里图,这是师父的意思,有本事拉黑师父去。 哦,我师父没有个人终端,她也不稀罕这种现代产物。 翻遍通讯,没什么人可以问,我走到第二个指示牌那里,一行字映入眼帘。
第7页 玻璃栈道,前方700米。 玻璃栈道。 和那个女人给我展示飞檐走壁的地方一模一样。 那里是一片幽深的大裂谷,对面是一片苍茫的树林。中间用强化玻璃搭建了一条约长六百米的栈道,四周没有护栏,只有几根绳子悠悠地吊着。从脚底望下去,裂谷里是一团深灰色迷雾,迷雾中时不时伸出几张深渊巨口嗷一声,砰——撞到玻璃上,再幽幽缩回去舒展枝叶,是野外生长的食人花。 凡人真敢玩,也不知道这玻璃栈道是怎么修建成的。 游人志得意满地堵在栈道入口,红绳隔开人群把拥堵的人群变成曲折的队列,我在队伍中间等着过去,不断探头看那个女人给我展示的位置。 眼前是一对小情人,明明离栈道还有几步远,女孩的手已经抖得像癫痫发作,男孩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往玻璃栈道上挪。 我寻思不敢上就别上了嘛,寻找这种刺激干什么。 等我踩上去的时候我立即跪下给食人花行了个大礼。 站到上面时才感觉到可怖,底下深灰色的雾气仿佛有实体,立即要蹿出几头可怖的凶兽似的。食人花好死不死地扑到我脚底下,玻璃擦得特别干净,感觉就像它立马要把我吞进去。 我腿软得给摔下了,前面那对情侣互相抱着已经哭着扭头离开了。 这个景区的人使坏,踩玻璃的时候还有玻璃裂开的嘎吱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踩断栈道摔下去粉身碎骨。 「往前走。」脑子里有个声音。 「啥啊我站都站不起来了前面还有八百米呢。」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这条路总长528米。」 哪儿来的声音?我左顾右盼,身后的游人和我一样都是咬着嘴唇往前挪的德性,眼前稀稀拉拉没几个勇士走到对面。我突然想起来了。 游人忽然消失了。玻璃栈道上只剩我自己。我跪在玻璃上,食人花扑面而来。它扑上来的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我在它的眼珠子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我黑头髮黑眼睛,长了一张高中生的面孔,脸上写着「没出息地害怕」的表情,好像立马就要尿裤子。 我能数清这朵花有十七片花瓣,花瓣仿佛野兽的牙齿组成食人花的口器,花萼上的绒毛坚硬如铁。 从对面传来脚踩玻璃的令人耳朵发酸的嘎吱声。 是那个女人,穿得像个矿工,这回连方头靴子都备好了。 「你明知道有玻璃隔着,为什么还会觉得害怕?」她说。 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站起来散步似的熘达到对面去了。 「谁知道这玻璃会不会立马碎掉啊。」我随口一答。 「前面走过去那么多人,你还是怕它会碎掉吗?」 「废话,这是本能,要是人有多大胆就作多大死,人类早就灭绝了。」 「唉,我好失望啊,你一个马上就要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害怕走玻璃道,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我可没有说我要毁灭世界啊,我看你才是大魔王好不好。」 「如果底下的食人花都是假的呢?你敢不敢走?」 「这么高啊我怕摔死。」 我没出息得要死,眼下也弄不清什么状况,只好和这个女人扯皮。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食人花可以是假的,但是高处是真的,你没有时间了,你师姐现在在办事处,你再不赶到她就会被晶石炸-弹炸到天上去。接下来你的终端上会有到办事处的地图,穿过这条栈道。」 游人忽然又出现了,仿佛刚才我在栈道上趴着走神。那对情侣最终还是扭回头决定再试一次,两个人一边嗷嗷大叫一边往前挪动步伐,喊了几十嗓子只挪到了我现在的位置。 个人终端上突然多出一个程序,图标是一片空白。 我点开它,一个红点在玻璃栈道对面树林深处闪烁。 然后仿佛恶作剧,那个红点突然变成我师姐的卡通形象,眼泪汪汪地闪烁着。 我师姐……有危险吗…… 那我…… 关我什么事啊我师姐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去了有什么用! 背上的流云千里图突然从肩膀上滑下来,砸在了地上,我用力一兜黑布包。 「不要吧连你也这个时候搞我——」 我其实是个坚信修真唯物主义的好少年,不相信这种诡异的兆头,但是事实就是眼前的地图和漫长的玻璃栈道,我师姐可能下一秒就要被晶石炸弹炸飞了。 我要是毁灭世界的大魔王的话,干嘛还要做拯救我师姐的事情啊!我师姐都不一定认识我的。 我啊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沖向栈道对面,但勇气用到一半耗光了,我在栈道中间不前不后地卡着,就像栈道吞下的一整根韭菜,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两眼一抹黑,我站起来,食人花忽然消失了。 我用我冬天上完厕所钻回被窝的速度冲到了对面的树林。 地图上冒出一条红线,我师姐的脸重新变成了红点,闪得越来越快。 等地图把我引到一扇封闭的大门前,大门需要灵能烙印才能打开,而我,还没觉醒灵根。 拯救个屁啊! 我放声大喊:「师姐啊——你在里面吗!我来救你了!但我进不去!我把东西给你搁这儿我就走了啊!」
第8页 我解下流云千里图的一剎那,门为我打开了。 我小跳几步冲进去,就看见一个男修士被捆绑成一个非常色的姿势,含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口水直流。而我师姐在他身前的废墟后站着,睁开眼:「有炸-弹,别过来——」 好奇特好羞耻的场面! 「呃?」我已经走到了男修士眼前,掏出手绢垫着,准备从口水中把圆圆的东西掏出来。 「炸-弹?什么炸-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专栏了解一下~许多旧文等你来宰~ 第5章 苦厄03 黄昏落下的第一抹余晖拂在我师姐身上,就像金项鍊妆点待嫁的姑娘细白的颈项。 我师姐其实有点儿犹豫该不该对我喊那一声有炸-弹,在她没喊出声之前我大摇大摆像电视剧里进村抢掠的妖族鬼子一样穿过了三层地底炸-弹的同心圆,在她喊完之后我瑟瑟发抖,四处观看,然后和男修士赵青山面面相觑,他含着那个球涕泗横流,定睛一看是微型的晶石炸-弹。 我不知道我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站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我师姐简短地告诉我事实: 「以你为圆心,妖狐在地底埋了三圈晶石炸-弹,我踩到了所以不能动,你……」 「哦师姐,我是师父派来的,师父说有个好宝贝可以擒拿妖狐让我给你送来——」我打算赶紧撇开关系趁现在师姐不忙可以听我说完话,等我们脱困之后我就踏上回凤吟城的火车。 「打开你的终端,联繫侠士联盟霞落城负责人,派拆弹小组过来。」我师姐打断我。 「不是啊师姐,我还没觉醒灵根,接触不到那种大佬的。人家可能以为是骚扰通讯直接给我拉黑。而且我看看我的通讯名单,外卖,快递,保险,哦,唯一一个修仙的是我师兄,他今天刚把我拉黑。」我举手回答,让我师姐看见我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赵青山突然撅起屁股努力蠕动了一下,我师姐说:「他是联络员,解开他,把你的终端给他看。」 我师姐没计较我是怎么到达这里又是怎么无知无畏地到达赵青山身旁,如果她要细究我就要对她说出照片上第五个人的事情,但是她偏偏不问,我动作迟缓地给赵青山松绑,他突然转过脸两个手指比划着名给我师姐写字,明明我离他更近,但他捨近求远,可能我长了一张不识字的面孔。 不过这都无所谓。我师姐盯着赵青山张牙舞爪的比划若有所思,我在他身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读…… 「小……心……凡……人……」 小心凡人是什么意思?我师姐抬手打住赵青山抽象的比划,在影视作品中,发出这种小心某某的信息往往最后就是误会招致的自家人打自家人,我师姐也不是阴谋家,她暂时不去考虑修真者和凡人之间的基本矛盾,略一思索:「说说妖狐。」 赵青山一愣,努力摆手摇头,指了指嘴巴,又摇摇头。 我师姐想了想:「我知道了,妖狐设下的炸弹使你无法说清全貌。」 我把手腕举起来给赵青山看,赵青山摇头,把我的手扣下,笼成一个拳头。 就像两个游戏智障在和另一个傻子玩你画我猜,我们三个交流出现障碍,赵青山不愿意使用我的个人终端联繫拆弹小组,他自己的个人终端不知道在哪里,我师姐离我俩颇有距离。 「师姐,你认识那么多人,你让他们帮忙联繫联盟不就好了。」我坐在地上看赵青山无可奈何地瞪眼,他也不能乱动,两只脚钉在地上,双手胡乱摇摆的同时还要护住嘴里的祖宗。 「我被屏蔽了。」师姐凝神闭眼。 「谁啊,谁敢屏蔽你啊。」 「航空局,我来的时候违反交通管制了,航空局找到了我的信号,把我的终端屏蔽了,发来了警告通讯,不交罚款不给解禁。」 此时此刻只有我们三人,我师姐无可奈何地和我聊天,她不注重道路交通安全导致被航空局盯上,但航空局的人迟迟不来,航空局的人一百年后都不会来,他们锁定了我师姐的终端之后就会等着我师姐乖乖上门交罚款,不然就不给解禁,他们反正没有损失,但我师姐也没办法跑去交罚款,现代的系统就是这点不好,搁在古代我师姐横个眼神他们就要乖乖趴下,现代就是让修真者变得相当不自由。 我嘆气,赵青山拍我肩膀给我比划字。 「行啦老哥,你也不怕蹦跶厉害把自己炸了,我可在你旁边呢,无妄之灾啊。坐会儿,来,我拿了个垫子,分你一半。」我从背包里掏出半包五香瓜子,拆开封口里面还装了半根滷鸡爪,背包里其余的东西就没什么用了,我扔下背包调整背流云千里图的姿势,稳稳噹噹坐好嗑瓜子。 凉爽的山风吹袭我们三人,隔着残破的石壁废墟,我师姐站成一座雕塑闭目养神,我咯嘣咯嘣磕瓜子,瓜子皮堆成两座小山。鸡爪因为粘了灰又发干了不能吃,我把它插在瓜子皮堆上,它四指朝天相当艺术。 赵青山无法和我们师姐妹二人交流,颓然捂脸,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师姐终于开口:「别嗑了。」 那时候我快磕完了,才意识到我没给我师姐吃两口:「哦我给你留了一把呢。」 翻开袋子还剩两颗,我把瓜子皮再装回袋子收拾垃圾,把纸袋子翻得哗啦直响。
第9页 我昨天才和我师姐正式见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不能像其他山门的师姐妹一样亲亲密密或者互相嫉妒或者搞出一点让她们的师父听了要掏出门规教训的禁忌之恋。如果说像陌生人一样爱答不理也不合适,这人可是我师姐,我现在就没办法摆正自己的位置所以焦躁不安得像我师兄发春的那几天,所以我不断嗑瓜子揉袋子释放我的焦虑,于是我变成了一个噪音制造机。 「苦厄。」我师姐终于忍无可忍,轻轻睁开眼。 我受宠若惊,没想到我师姐知道我的名字。 「查询一下丹阳派在195年生产的……」我师姐又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仿佛在确认某种信息,「丹阳小型二类晶石炸-弹的结构图,我记得修真论坛有修士拆分过相关结构,下载下来,另外我还需要一本《小型晶石炸-弹组装原理》和丹阳派出版的炸-弹使用手册,都下载好之后取消终端灵能烙印认证,把它解下来放在地上。」 「师姐,我还没有觉醒灵根,不能登录修真网和修真论坛……也没什么灵能烙印认证。」 刚才我师姐的灵丝渗透地底试着拆分炸弹,到底该说不愧是我师姐还是该说她简直太大胆了,术业有专攻,我师姐在剑术方面天下无双不代表她就可以立马学会拆解炸弹。她本来是打算找点参考资料,结果发现她的队友一个不能说话而且被炸弹干涉相当于废人,另一个嗑瓜子吵了她半天什么都齐全就是灵根觉醒,约等于废人。 我师姐被我俩这样的队友拖累得站在原地很是可怜。 其实我很想直接把终端解下来让我师姐去使用,但问题是登陆修真网的是灵能烙印不是终端密钥,换一百个终端,我师姐也无法上传下载资料。 我扭过头拍拍赵青山,把自己的终端递给他:「听见我师姐说的了吗?快下载。」 赵青山突然翻起白眼,两腿一蹬,人往后栽去。 我拦腰把他抱住,他嘴里冒出了灰黑色的血,那枚球破裂了,随即融化。 他的眼眶冒出黑色脓血,四肢突然枯干,我吓了一跳,撒手松开他,他直挺挺地往后跌去,我师姐闷哼一声,他突然违反物理常识地反弓身体,鲤鱼打挺似的扭腰跪在地上。 皮肉蒸发时散发出一股蛋白质燃烧的腥臭,我目睹一具披着衣服的青黑色枯骨在我眼前成形,枯骨下,血和血肉咕嘟嘟滚沸似的冒出灰黑色粘稠的泡泡,流到我脚下时已经蒸发干净,地面只剩一片淡黑色的斑痕。 合着他一直含着的是毒药啊! 「妖狐。」我师姐沉声一句,闭上眼,「妖族果然歹毒。」 「师姐,为什么他含着毒药一直不吐呢?」 「是炸-弹,妖狐在炸-弹里放了毒,他吐也是死,不吐还是死。」我师姐目光凝重地望向我,拔出了剑。 我吓了一跳。 我师姐拔剑重则死人轻则重伤,四下无人,我师姐对着我拔剑是什么意思?她恨妖狐然后现在要杀了我祭旗?虽然我不了解我师姐但她总不至于我师兄一样迁怒得毫无道理吧。 但我师姐总不会是个生起气来就拔剑向天吶喊老天不公的疯子,我还是觉得此刻性命攸关。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没碰到几个生死关头,此刻脑子转得特别快。 「师姐,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整个霞落城修真办事处,就他一个人啊,其他人平时难道不在这儿办公吗?」 「出来!」 长剑破空,狠狠刺向我的面门。 它贴着头皮划过,噗呲一声,切中了什么。 我回头,我师姐的剑直接穿过厚实的半扇门扎到了外面的一个人,那人披着半隐形斗篷,被我师姐稳稳噹噹地捅了-屁股,正跪趴在地上艰难地蠕动。 好强的隐匿神通,连我师姐也是现在才发觉。 我师姐一抬手,守诫就像穿糖葫芦一样把他挑起。 他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仙师!仙师!自己人!自己人!」 「谁跟你自己人。」我替我师姐说了句狠话。 「我真的是自己人,妖狐来的时候把我打昏了,我刚醒,就看见联络员死的样子,我一时害怕,想着仙师也没办法,我还是熘之大吉,就从东边的小门跑出来了。仙师!啊!菊花!」 「如何证明?」 那人悽惨地喊叫着,忍痛掀开斗篷,露出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制服,袖口滚两圈金边。那人看起来还是少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条眼镜腿还用胶带粘着,在脸上摇摇欲坠地挂着。 「我是咱们联邦修真学院预备班的学生!修真学院!」 「没听过。」我师姐面目一冷。 我师姐都没听过我当然也不知道了,修真界的事情发布在修真网上,我身为一个凡人知道的消息落伍得丢人。 「真的!呜呜呜我们修真学院这次也参与到除妖计划中来,我们的宗旨是科学修真,系统修真,让修真成为产业,这是联邦政府和咱们侠士联盟的高层共同实施的工程,今年才试运行,只有我们预备班的学生,您师承何处啊,可以问问您师父的,真的!我们预备班学生要在除妖计划中看表现给学分,然后就可以正式成为大一学生了,我不想死真的,我妈花了好多钱送我来修真呜呜呜呜……」 说到后面他已经开始哭诉自己家境清贫只有两套别墅,别人家都有几十栋楼,也不知道是真的感到自己家境贫寒还是被我师姐一剑戳得太痛了,眼泪流得特别诚恳。
第10页 「你现在什么境界?」师姐问。 「回仙师,我现在是鍊气期中阶。」 「那你可以登录修真网了,以我的名义发布一个悬赏求助贴,拆这里的炸弹,这里除我之外还有一个灵根未觉醒的人,所以偏差值必须为零。悬赏物为……我可以满足他一个要求。」我师姐收回了剑。 这个悬赏分量不轻,哪怕那个人起了坏心思说想和我师姐搞对象,我师姐也会遵守规则。 可见妖狐的一系列所作所为把我师姐气得不轻。但我师姐生气时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对那个小眼镜说完了要求,手腕一抖,剑身的血都滴落在地,干干净净,露出锐利的原貌。 「啊仙师,我可以求助我们导师的,我们学院有炼器专业,能拆炸弹的。」 「不必。」 「啊,那,请问仙师,您的名义……呃,我不认识您……」 我惊奇了,我不相信修真界还有不认识我师姐的人。 「你们修真学院都教什么?你居然不认识我师姐?」我一阵惊讶。 「我叫守诫,遵守的守,诫命的诫,师承凤吟山。」我师姐对名利相当淡泊,如果我像她这么红还有这种愣头青不认识我,我一定原地翻脸。 但看看我师姐好像也没办法翻脸,我们俩一致指望这小眼镜找人来救我们。 我师姐一定想像不到,到她这个境界,还会指望一个鍊气期的小傢伙来拯救她。当然其实如果我师姐一个人踩了炸弹,她套个灵能护盾就起飞了根本不在乎这点儿爆炸,但我这个拖油瓶影响我师姐发挥,我师姐起飞,我就升天了。 这么想我师姐对我还是有点儿同门情谊,以后师兄给她剪贴花投票的时候我也会参与一股。 第6章 守诫02 我师姐的名头有多响呢,小眼镜一个鍊气期修士只不过以她的名义写了点语句不通的屁话,两分钟内回帖量就过了千。这不是说我师姐特别有名,而是底下七嘴八舌开始质疑守诫怎么会沦落到让别人来发求助帖的意思,但很快被淹没了,下面是一群人看见守诫答应的要求这个丰厚的报酬流着口水就要骑飞剑过来,我们很快就脱了困。 来的人一张国字脸,看起来憨厚义气,长一张大方脸,笑起来也方方正正,他身穿矿工衣服从地底一个窜天猴似的钻出来把我吓了一跳,他身后乌泱泱跟着十来个人,都和小眼镜一样,穿一身黑色制服袖口金边,就像一群中二少年来打架。 他们由外向内依次排查,于是先到我师姐那里,国字脸开始给学生们现场授课:「各位同学,刚刚我们拆过了那么多雷,大家也都对这个事有概念了,现在我要提问,请问拆雷前最重要的一步是什么?」 我师姐闭着眼,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她会作为一个活教具出现在第二天的修真新闻上。 老实讲,这个修真学院就和这个突然窜出来吓人一跳的国字脸一样,直到刚才我们都不知道修真学院的存在,修士们组成侠士联盟,仍旧是各个山头门派师徒授受,这种现代大学的系统用一位修真大佬的话来说:「胡闹!一个班就算少了少了五个学生,即便如此,突破境界时师父不在旁边,这不是耽误良材么?这是工厂流水线!粗制滥造!」 当我晚上在修真学院安排给我和师姐的教授宿舍躺下时,出于想拉近乎的目的,我转头问窗边打坐的师姐:「师姐你觉着修真学院这项目怎么样啊?」 其实我这个问题问得特别没有营养,我俩觉不觉得,事实已经发生了,我天生没心没肺不懂悲伤,赵青山在我面前化作白骨我好像也没什么反应,我师姐沉浸在对妖狐的怒火中,显得格外平静。 师姐在思考时,眼睛会略微眯起,此时此刻就像信号灯一样告诉别人请勿打扰,她皱着眉头坐得笔直,将白天的一切都整理罗列出来在脑子里过筛,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灵光刚一出现,就被我打断。 她沉吟片刻:「修真学院是联邦方面的项目,不是侠士联盟,在不清楚联邦的用意与所图之前,我不太乐观,我认为会有一次或者几次大规模战斗,如果联邦是真心实意做修真产业,那侠士联盟一定会输,如果不积极图谋共赢,很快就会成为歷史。」 谁能想到随口一问,问出我师姐这么认真的回答呢?而且我以为我师姐是个修仙原教旨主义者,没想到她居然认为修真学院才是未来,我们侠士联盟垂垂老矣亟待改革? 我坐直了,脚丫子不小心踢到我背来的流云千里图,这才想起正事:「师姐,这个是流云千里图,师父让我交给你,说是一打开,妖狐就会被收入图中,可好用了。」 说得好像我用过似的。 师姐抚摸画轴,深深看了它一眼,抛回给我:「你收好。」 我有苦说不出。 我本打算将流云千里图交付我师姐,然后扭头回山,不参与除妖这项宏图壮举。但我师姐一说就像要打持久战,图也不收,也不怕我背着被贼人抢走。 我没觉醒灵根没有灵力用不了储物袋和储物戒,而且流云千里图本身有空间属性,也装不到这两者里面,我只好土里土气地背着硕大一长条黑布包,国字脸问我那是否是仙师佩剑,本假冒仙师只好惨然一笑假装那就是我深藏不露的神剑。 我不像我师姐那样由内而外发出一股自信的力量。
第11页 流云千里图被师姐拒绝,因为师姐笃定如果她那破空一剑没有斩空的话,能够将妖狐斩于剑下。 若她收下神器,就意味着她不太信任自己的剑,但是我再三要求:「师姐,我连灵根也没觉醒,护不住神器啊。」 「你灵根没有觉醒,是怎么大摇大摆地踩着炸弹走到石壁前的?」师姐还是问了。 「我哪知道,我不知道我脚底下有炸弹啊。」 我师姐感嘆了一声不知者无畏,之后出行一直带着我,也是保护流云千里图不旁落他人之手。 我们凤吟山就四个人,这么可怜的规模居然有一件神器压阵,说出去要有多少人流着口水来抢夺?抢走了可就是人家的,神器上面也没刻我们的名儿,到时候说不清。 小眼镜以为我是什么正经修士,趁师姐去向侠士联盟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几个理事们汇报她在办事处所见所闻时,把我拉到一边,笑容像个要给人撮合亲事的老太太:「仙师仙师,你我二人合照一个?」 「可是我……」 「别可是了,虽然你师姐爆了我的那啥,但是咱俩情谊在是不是?相逢一场就是缘,仙师,笑一个。」 我露出了一个勉强的为难的笑容,小眼镜胳膊搭在我头顶,我微微屈膝,让他显得比看起来更高。 侠士联盟特别行动委员会有十二位理事,其中有七位集合在华夏联邦修真学院中,偌大的会议室里拉着横幅: 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第二次日常会议。 理事长在房间正中的显示屏内目光灼灼,在场的七位理事……不,六位理事都坐得一丝不苟,穿着修真界制式的云纹黑白长衫,每个褶仿佛都精心量过,屋子里没有一丝风。 除了桌子最末的第七位理事。 她也坐得很整齐,只是比起其余六位的严肃,她的严肃像是幼儿园小朋友被老师呵斥排排坐不然不给水果吃的表演。她穿着修真学院学生制服,衬衫扣到最上面,比几公里外的散漫学生多了一条繫紧的红色丝带,右边袖子多出一道金边,金边上别着红袖章,写着方方正正的学生会三个字。 在这群人里,她显得格外年轻,嘴唇抿得很紧,眼睛眨也不眨,纤细匀称的手指上戴了一枚储物戒和一枚强化戒,头髮又细又软地垂落,还梳着蓬蓬软软的刘海,用一条红丝带扎起马尾,像每个班都会有的那种,被许多男孩子惦记的洁净的女孩子,漂亮可爱,笑起来还会有浅浅的酒窝。 但此时此刻,她没有笑,没有搭在桌面的那只手从格子裙兜里摸出了两个小小的魔方,像盘核桃似的盘它们,手指极快地拨弄,两个魔方被恢復原形,搁在桌角。然后她双手交叉,竭力让自己真正专注一点。 我师姐敲门进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理事长的一张长脸,理事长是符合众人想像的形销骨立的老头子,在侠士联盟主事多年,我师姐对他比较熟,略一颔首:「前辈,诸位前……辈。」 我师姐看见了角落里的年轻理事,眼神一扫就知道那个女孩比自己要小,前辈说得含煳不清,随即在第一位理事的示意下落座,用个人终端接通室内终端,理事长的脸缩小在角落,画面上浮现出我师姐做的示意图。 「2月3日,我在坐通往霞落城的人字2302号列车从凤吟城出发,因为我耽误时间,所以我在3号车厢附近站着,在列车行驶出凤吟城将近二十公里时,我根据地图,推测出地点。」 师姐放出图,是她找到的附近地形示意图,虽然没什么必要,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必要的线索就会发现至关重要的信息,所以几位理事点点头,没有打断。 「此时我感到一阵妖气传来,单看妖气强度,是鍊气期高阶左右,但是我直觉不太妙,因为凤吟城附近的妖物修为低微,一般不会轻易挑衅修士,所以我拔剑斩断妖气,出现了一些狐火。」 「一些是多少?」 「记不清楚了,狐火的强度是鍊气期中阶,随即消散,紧接着我的私人频道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播放给各位前辈。」 在我师姐讲报告的时候,她敏锐地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窥探,这股窥探没有恶意,但我师姐还是分出一丝灵丝与来者纠缠。 判断来源,我师姐不着痕迹地看向了角落里的女学生,女学生用三根手指拨弄两个魔方,魔方在桌上划过,却毫无声响,被毫无规则地打乱,重组,再打乱,再重组,透露出这个学生现在很无聊。 我师姐毕竟是十六岁就结丹的天才怪物,对女孩的年轻没有大惊小怪。 初步估算,这个女孩应该是筑基期巅峰,很快就要结丹了。 我师姐继续讲,从她进入办事处被妖狐算计开始,到我的出现。 「本门师妹苦厄误打误撞进入炸弹圈,赵青山口中不光是炸弹,而是藏了毒药的炸弹,定时发作,赵青山立即化为了枯骨,根据尸体残留物我拿去做了检测,结果已经分发到各位前辈面前的终端上。」 那个女孩没说什么,等我师姐讲完,理事长说:「妖狐如此猖狂,但我们也不必灰心,明日本人及其余几位理事将到达修真学院,各位将看到『落日计划』的全貌,守诫这次做得很好,探出了一部分妖狐实力,报告非常仔细,不愧是年轻一代的翘楚。」 然而我师姐这位年轻一代的翘楚散会之后,被那个学生喊住:「仙师。」
第12页 「怎么了?这位……道友?」 「我想知道你的师妹是怎么走到炸弹中央的。」她问了个尖锐的问题。 「可能因为她灵根尚未觉醒,晶石炸弹对凡人的反应比较迟缓,她运气比较好。」 我师姐的报告说得那么详细,唯独在我这里就又是可能,又是运气。只要不是傻子,就可看出异常,但这也不是我师姐能控制的,她就算过来问我,我也说不上来。 那个女孩想了想:「灵根还未觉醒?不,仙师,您有没有想过,这种运气,或者说这种巧合,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显露出您的师妹她其实,对灵力波动天生敏感呢?」 「或许吧。」我师姐和我不熟,懒得继续这个话题。 「请务必转告她,灵根未觉醒只是暂时的,不要放弃啊!」 女学生规规矩矩向我师姐一鞠躬,正式得我师姐有点招架不住,嗯了一声。 「唐宜——你又在这儿给人灌鸡汤啊!你父亲喊你。」一位理事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握握女学生的肩膀。 「我替师妹谢谢你的鼓励。」 唐宜眼睛红了红,摇摇头:「不是鼓励,是真的,不要放弃啊!」 不要放弃啊! 我师姐对我转述的时候着重握了一下拳头,随即转头继续回想妖狐的一举一动好对症下药。 我觉得唐宜这个人还挺好笑的,我放不放弃她就知道啦?而且她年纪轻轻已经是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理事之一了,说这种话晚上就不会腰疼? 「你也听见人说的了,自己修炼修炼,不要放弃啊。」师姐合着眼淡淡地提醒。 同样的话到我师姐嘴里就变得特别有劲儿,我立即盘腿打坐挖掘灵能,打算今天拿出凡人学生熬夜苦读的劲头好好修炼。 但我睡着了,醒来时我身上盖着师姐扔给我的毯子,师姐用一个灵能烙印开了六台家用终端,六台显示屏哗哗转着不同的信息流,我单看一个都眼晕,我师姐凝重地从繁复的信息流中抽丝剥茧,找到了能查到的妖狐所有记载。 「苦厄,我们走。」 「去哪儿?」 「修真学院图书馆。」我师姐熄灭灵能烙印,静静地合了一下眼,缓了缓庞大的数据冲击脑域的不适。 作者有话要说:  守诫:讲ppt好辛苦。 第7章 唐宜01 因为没见过唐宜本人长什么样,她翻开一本书坐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以为她拿着本来找我师姐签名。 修真学院的公共频道上好死不死地说修真者守诫来修真学院参观,请各位同学抓紧机会找前辈切磋讨教,我和师姐到图书馆的路上已经有三个人想来讨教被我师姐的释放的气势打了回去,等她进图书馆,两个女孩相约来找师姐签名,因为我师姐目光凛冽,她们转而找一旁慈眉善目的我代为转达。 我以为唐宜也是这种情况,坐直了瞥瞥楼上的师姐,她在图书馆负责人的带领下寻找她需要的典籍,一时半会儿下不来,所以我暂时没打算搭理她,低头对一本漫画看得入神。 唐宜也不说话,她摊开那本书大概有两个拳头那么厚,对着我看两眼随即翻一翻,沉默像今早的图书馆。 修真学院的图书馆高达八十一层,但是上四十一层都不对外开放,在修真学院内还有一套相应的等级积分等等划定可进入的范围,下四十层中均匀分布了十层练功室以免学生突有感悟误伤典籍。 我在第三层的纸质书籍库旁坐着,纸质书库没什么人,因此我和唐宜的对峙显得有点儿突兀。 我寻思她是内向含蓄想让我主动询问她的签名需求,还是只是恰巧就是坐在这里根本当我是透明的呢? 那时我还不知道唐宜是修真学院学生会主席,虽然修真学院现在连一个正式学生都没有,全是预备班学生,但早已有了一番气度,唐宜穿着一件普通的学生制服,下身换成了练功裤,短靴有一搭没一搭地碰碰地面,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最终,她啪一声合上书,推到我面前:「你好,我叫唐宜。」 「啊,你好,我师姐不在。」我翻过一页漫画,大魔王正在和主角对波。 「我是来找你的。」唐宜说。 我嗯了一声继续翻过一页,直到唐宜被我晾在一边,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安的气息,我才意识到她说什么,合上漫画:「啊?」 唐宜双手合拢:「我从你师姐那里得知你毫髮无伤地走到炸弹中央……但是你居然没有觉醒灵根——」 她还要说什么,被我打断:「哎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没觉醒灵根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好多年啦,不要再提醒我了,我师姐在楼上……哦,昨天是你和我师姐说要我别放弃的呀?谢谢你呀,哈哈哈哈。」 我说话透着一股自暴自弃和爱咋咋地的意思,如果我师兄在这里可能把我倒吊在凤吟果树上好好反省我这话太过灰心丧气没有仙家气度会丢我们山的人,对唐宜一个陌生人突然说这种话,我反应过来有点儿不好意思:「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唐宜可能被我这番话连环扇巴掌给吹得心情不快,皱着眉头看了看我,随即站起,碰碰那本书:「这本书收集了有史以来的所有十八岁前未觉醒灵根之后逆袭成为一方宗主或豪侠的案例,你可以读一读。」 「高级心灵鸡汤嘛。」我开始说起烂话来,低头一瞥,那本书赫然写着:作者:唐宜。
第13页 「哇塞你年纪轻轻已经写书了,好厉害啊。」 我漫无边际地随意吹捧,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关心这本书还有这本书的作者唐宜,我只是想让唐宜赶紧离开然后看完我手头这本漫画。 「我觉得你其实很有潜力,不要放弃啊。」唐宜撑着桌角俯身看我。 脑海里那个女人突然说:「呦吼,很厉害的小丫头片子,看出你大魔王的本质了啊!」 「闭嘴。」我在脑海中严厉斥责,表情扭曲,看起来就像我特别讨厌唐宜一样。 唐宜忽然跌倒,从桌子上滑下去,椅子被她撞出几米远,她摔在地上像个突然没电的布娃娃,我愣了愣:「什么情况?」 「不是我干的。」那个女人说。 我还在发愣时,角落里突然冲出一个年轻男生,动作熟练地将唐宜搁在他膝头。刚刚还俯视我,气势惊人的唐宜突然就像个软绵绵的普通的女孩子,脸色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 男生从干坤戒中摸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箱子,输入灵能烙印打开,抽出一管红色液体,针头粗得像是在给猪打针,红色液体仿佛十分粘稠,被缓缓推入她的手腕——手腕上星星点点的斑痕代表她经常注射这种东西。 男生转头对我解释:「大小姐身体不好,所以需要时不时注入营养剂。」 你放屁吧谁没营养了突然摔成这个样子,你这营养剂是起死回生的灵药么? 但是我没好意思说,我怕自己见识不够在城里人面前出丑。 我虽然是凤吟山上的……嗯,见习修士,但凤吟城毕竟不怎么大,我也不怎么下山,归根结底我还是个乡下人,一位大小姐突然在我面前昏死过去,我真怕是突然碰瓷,惊慌失措,脑子里就源源不断地滚出些烂念头。 脑海中那个女人忽然说:「哦,我懂了。」 「你懂了啥啊你就懂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这位大小姐身上有一种隔一段时间就得注射这种东西的病,不注射进去她就会嗝屁。」 「啊?」 我上前一步,男生忽然张开灵能护盾怕我过去,我站在那里等了等,有点不安:「她怎么还不醒?」 「快了,还有几秒。」男生默默倒数,扶起唐宜的一瞬间,她睁开眼睛,虚弱得像垂危病人,揉着眉心,一眼看见对面的乡下人。 「没事,我经常这样。」 这位大小姐经常突然在大庭广众下摔倒在地然后一位男僕扑过来给她注射不明液体,这万一哪天这男生叛变了,给她换成其他东西注射进去,她不就直接完蛋了吗? 但仔细一想她也没得选,都已经躺在那里快死了,注射进来的是什么,最坏的结果不还是死么? 我一时间心有戚戚,伸出手想扶一下,但唐宜已经站起来了。 「那本书送给你,我还有事,失陪。」唐宜沖我一颔首,我愕然,看看那本厚得要死的书,嘴里一阵发苦。 大小姐和她的小跟班远去了,我看看那本书,试着翻开第一页,是她的自序。 当四周人都开始觉醒灵根学习修真的时候,唐宜坐在家里养病,她像一只苍白的瓷娃娃坐在窗边凝望窗外流光溢彩的飞剑,那些孩子们用教学飞剑飞来飞去追逐打闹。她总是咳出血来,却不是肺部的问题,医生检查不出她的问题,父亲央求一位很少出山的老者来给她把脉,得知她体内灵能过分充裕,却没有灵根,就像给气球注入水那样鼓鼓胀胀,没有灵根引导,灵能四处游走,刺穿五脏六腑,她能活着全是因为灵能还在,她的内脏已经破碎得不能再使用了。 父亲说有无医治办法?老者说最后一段时间让孩子快快乐乐的就好。 于是她踩到了湿软的土地,见到了真实的花花草草。远处飞行的孩子们见到她。 「那个!你和我们一块儿玩吗!我们玩飞剑比赛!」 「我不会……」 「我们载你呀!」 管家松开握着唐宜肩膀的手,在她向前摔倒在地上时,两柄飞剑一齐过来,抬着她柔软无力的胳膊裹到半空去。对别人来说春风清爽宜人,在唐宜脸上就像刀刃切割。她一边流眼泪忍着被放大了几十倍的疼痛,一边像别的孩子一样高声尖叫,快乐和痛苦把她夹在中间。 晚上她就发了高烧,父亲责令无论如何不要再出去了,那个男人一声令下,家里每个人都噤若寒蝉,连窗户也关了起来,唐宜在床上被无数条管子穿起,用各种机器维持着短暂的生命。 唐宜在序言中说: 「我那时认为死亡近在眼前,我的器官终于被灵能搅碎,我仿佛能看见自己的心脏因为缺氧而停跳,鲜红的血液奔流在遍布裂痕的血管中,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睁开眼,却看得见这一切。」 「临死前我很想打开窗户看看外面昨天认识的朋友们在干什么,他们会不会在外面喊我的名字。」 「然后我听见我的名字,好像出现幻觉,他们说,唐宜,唐宜,出来玩啊,野葡萄开了花,底下住了蜗牛一家,羊婆婆草和兔绒花都可以吹了,南边还有人养了马……」 「我无论如何都想去看看他们说的那些东西,我听得模模煳煳,但记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站起来,拽断了胸口的管子,两条腿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我摔在地上,震碎了手臂上的仪器。」
第14页 「我在地上爬了很久,像是过了一百年,终于,我爬到窗边,用力支起胳膊,拉开窗户,看见蒲公英和羊婆婆草的种子像伞一样轻盈地飘散在空中,天空仿佛洁净的绿宝石,很远很远的瀑布旁有几个朋友在那里玩水。」 因为太想靠近那些东西,唐宜伸出苍白细弱的手触碰羊婆婆草纤细的绒毛,半个身子探出阁楼窗外,直到整个人从半空中跌落。 那时唐家在场的所有用人都看见了奇蹟,鲜血从唐宜的五官中源源不断地溢出,落在空中,一滴滴凝固,灵能护盾忽然张开,一只巨大的,半透明的手,代替唐宜,握住了那根孱弱的羊婆婆草。 她浮在空中约有三秒,最近的管家已经扑到楼下,接住了女孩的躯体。 那时候她唿吸平缓,从胸口传来有力的心跳。 「哦,天才啊。」看完序言,我合上书,考虑到也是别人送我的,抱起来去找我师姐。 我那时还不知道那本书是世界上只有一本的,并没有出版,是她自己整理出来装订好之后,遇见一个看起来可能会崛起的废柴然后用这本书和那个人共勉。 多好的故事,一起逆袭,崛起什么的…… 可惜她碰见的是我,我把这本书放在背包中,沉得要死,也不知道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奇蹟。 第8章 苦厄04 我其实不是正经出生的,但是这是个秘密,除了我师父和师姐之外没人知道,但我不确定我师姐还记不记得这个秘密,这么多年来我根据所见所闻自行还原出我出生时的场景,细节详尽仿佛我亲眼所见。 我在巨大的培养皿中睁开眼时第一个看见的是我师父,那时我师父的头髮还是黑的,她低眉看了看我,冷淡地把我捞出来,用灵能查看我体内各项指标,很快得知我是个先天残废,也就是说我这人没有灵根这种东西,就更别说觉醒灵根了。 就像有的女孩天生没有子宫,就不要想从自己肚子里挤出孩子了。 我在培养皿中长了五年,每年我师父都捞出来看我一下,用五年时间确认我是个残废的事实。也不知道我师父对我寄予了怎样的殷切期望,反正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师父失望得多看我一眼都懒得,她做人干脆,把我从培养皿中捞出来扔给我还流鼻涕的师兄照顾。师姐偶尔来师父这里,用复杂的眼神盯着我看,我是没爹没娘凭空出生的倒霉孩子,我想我师姐那时候的眼神可能是同情。 总之那会儿的记忆,我全忘了,记得模模煳煳,比如师姐来,我就不记得,师父把我抱起来的事我记得,在培养皿里的生活我不记得,断断续续,就像有人用剪子给我把记忆豁开了好几道口子,记忆随时间风化剥落,只剩我先天残疾的事实钉在耻辱柱上。 我师父实在是个好人,知道我是个先天残废也没什么修仙可能性,但还是把我留在山头骗吃骗喝,还将后山一大片凤吟果交给我管理。现在我也可以被人喊作仙师以后出门坑蒙拐骗给人算命也不会饿死。 因为是个先天残废,知道自己永远都修不了仙,所以我对修真界的事总是不怎么关心,赵青山在我面前死去,照理说我的感受是扑面而来的,比我师姐更清楚,但师姐紧锣密鼓地忙活着向妖狐復仇时,我无动于衷仿佛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倒也不是麻木冰冷,实在是想,反正也没什么我可以做的事。 我也做不了什么。 脑海中那个女人不拿自己当外人,把我脑子当根据地,时不时和我闲聊几句,比如唐宜倒在我眼前,那个女人就和我一来一往地聊了起来,唐宜摔倒本身就挺惊悚了,脑子里还多个人,这谁受得了,所以我从此之后拒绝她在我脑子里讲话,要说话就到外面,反正大家都看不见她。 从图书馆回来之后,师姐就进入了工作状态,目不斜视缄口不语,但我蹑手蹑脚打算去食堂觅食时,师姐说:「我饿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师姐也是普通人,我点头哈腰问师姐吃什么,师姐想了想:「一样来一份吧。」 我错了,我师姐不是普通人。 当我师姐成为金丹修士后,她就得到了侠士联盟赠送给她的一张黑卡,代表她已经成为了修真界的尖端人才,她每年可以在相当可观的额度内进行消费。但我师姐有师父给的另一个帐户,是凤吟山的官方帐户,我辛辛苦苦种树摘果出售,所得收益除去成本和下一年的经营费用之外,大部分都留给我师姐,少部分给我师兄,因为修真境界越高,花费资源越多,所以倾斜给我师姐我也任劳任怨,毕竟倾斜在我身上也没什么用。 我起身的时候,我师姐喊了我一声,我转过脸,师姐扔过来一张卡片。 通体黑色,非金非玉,上面还有我师姐的灵能烙印。 「你拿着吧,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很长时间。」 我握着师姐的大把金钱出门装逼,因为一直以来我面目深沉背着神秘的黑色长条布包,也不说话,修真学院的学生们认为我是个仙师但不知我底细,直到我掏出黑卡,他们就在公共频道炸开了锅: 我没看错吧?侠士联盟的黑卡?我天,原来那个矮个是个金丹修士吗? 她昨天还帮我要了守诫的签名!我天早知道我让她也给我签一个好了。 但是他们不知道我也接入了公共频道,听得我尴尬得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第15页 顶着众人惊诧的赞美,我流窜在各个窗口,盒饭打包了三十多份。 公共频道: 她为什么不装在干坤戒里?我看她手上好像没带戒指。 你们不懂,侠士联盟那些修士都是天生性格不羁,人家可能就是不喜欢干坤戒呢。 因为我不会用。 我提着盒饭回宿舍时,小眼镜像个狒狒一样冲过来和我勾肩搭背:「嗨呀仙师,给我签个名。」 我讨厌他自来熟的样子,好像被我师姐戳了一剑的伤都好了似的。而且他是知道我连灵根都没有觉醒的,这么开玩笑,我很不喜欢。 「别生气嘛仙师,你也不想我在这里大剌剌地说你还没觉醒灵根然后大家像看猴似的看你吧?别这么看我,我是觉着,大家经过那么一场都是朋友……那个,月初,我没钱了……请我吃顿饭吧。」 「你家不是两套别墅吗?」 「别墅也不能当饭吃啊小仙师。」小眼镜后来知道我比他小之后就肆意妄为,我瞪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无奈,另买了一大锅红烧肉送他,自己扭头要走,怕我师姐饿死在宿舍。 「别走嘛小仙师,跟你说个小秘密。」小眼镜被红烧肉的热气蒸得镜片发雾。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好事!真的,别人想知道还听不着呢,你要忙,咱们加个好友?嗯?」 晚上小眼镜从通讯中传话来:「小仙师,三号练武场,速来,有钱赚。」 那时候我师姐被喊去开会了,我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就答应了小眼镜。 小眼镜在练武场外猫着腰等我,看起来就像兜售门票的黄牛,鬼鬼祟祟从制服兜里掏出自个儿的拳头抵在我眼前:「猜猜这是什么?」 「我不猜,告诉我。」 「面具!哈哈哈,你知道吗,三号练武场是修真学院唯一的赌斗场,开盘八千联邦币,特别烧钱。把这个贴在额头上,会自动随即生成一张模拟面具,很好玩的。」 小眼镜在我脸上贴了一个冰凉的小圆点,扭头看玻璃里的自己,戴上了一只仓鼠的卡通面具。 「哇仙师,你随机生成的有点可爱,你看别人都是孔雀翎啊狮子头啊,就你是仓鼠啊。」 小眼镜也换了一副面孔,他自认很熟,和我勾肩搭背:「你请我吃饭,我当然把发财机会给你啦,你带黑卡没?」 「干嘛?」 「赌斗嘛,你不会不知道赌斗吧?就是两方势力各自出战士战斗,第三方开盘下注赌输赢嘛,小仙师你真的是那个守诫的师妹吗?」 「我又不是什么仙师,我就是一个凡人。」我四处摸索那个小圆点打算摘掉这枚面具,小眼镜像是我要拔刀杀他一样怪叫一声压下我的胳膊:「不赌就看看也行,进来嘛,快点。」 我被小眼镜连拖带拽地拉进三号练武场,熟练地选择了位置,从身边不知道谁的手中抢来一张宣传单: 破空剑对决云鹤。 「都是艺名啦,那个破空剑,哇听起来就是传统派的剑士,这个云鹤……听起来平平无奇但感觉是个黑马哇。」 「你不是经常来么,怎么好像第一次知道似的。」 「本来就是第一次知道这两个啊,三号练武场的规矩是如果输了就要摘下面具,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当然不会来第二次了,每次比武的人都不太一样,上次校长亲自下场和我们系号称疯鞭子的教授打了一架,打得难捨难分,我赔了两百个晶币!」 「你是哪个系啊?」 「嘿嘿,战斗系。」 小眼镜被我师姐一剑戳得嗷嗷惨叫的画面歷歷在目,我没办法把他和战斗二字联繫起来,对我来说如果不是我师姐那样的一剑封喉,或者我师兄那样的超强肉盾,其余人根本称不上战斗二字。 广播中传出巨大的声响,巨大的显示屏上露出一张中年人的面孔。 「那是我们校长,唐荣泽。」 修真学院的校长在镜头中慈眉善目:「同学们,在你们踏入三号练武场的时候,你们的个人终端就已连接到练武场网络,大家可像往常一样进入修真网,在你们心仪的选手身上投出你们的筹码。但是今天,和往常有一点小小的不同,大家都看到了环绕在四周的自走式拍摄晶眼。过去,修真学院的所有活动都避开侠士联盟绝大部分修士,导致大家对真正的修真知之甚少!但是今天开始,我们修真学院要掀开我们的帘子,让整个修真界听见我们的声音。今天的练武场上,我就不卖关子了,那位破空剑是我们修真界号称年轻一代最强的剑士,来自凤吟山的守诫道友!」 小眼镜哇哦一声:「强!」 我皱起眉头,原来我师姐说是去开会其实是来这里和人打斗了吗?我戳戳小眼镜:「我登陆不了修真网,快,我押我师姐赢。」 「另一位,是大家都熟悉的,你们的学生会主席,唐宜。」 看台上涌起一阵巨大的欢唿声,如果不是我听清楚唐荣泽说的话,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突然来了。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观众们的情绪狂热得我难以置信,他们高唿着这三个字,把我震得耳朵都快聋了。 「不行了小仙师,我必须压大小姐。」 「她很强么?」我皱皱眉头,没有人会比我师姐更厉害。
第16页 「她不是很强,她就是那种……那种你没见过的那种……」 「说人话。」 「大小姐是信仰啊!」 我猜小眼镜肯定没见过他的信仰突然跌倒在地昏死过去的场景。 「那我也压我师姐赢,你不压我就走。」我说。 「大家都压大小姐,唉,那就赌一把好了,」小眼镜痛心疾首地搓搓手,「支援我一点钱。」 我划过去三千晶币,我简直想像不出我师姐会输的可能,她拿树枝打跑了多少天才,唐宜的故事再跌宕起伏令人同情,也不能变成实打实的战斗力啊。 练武场两端,唐宜穿着一身制式流云黑白练功服,左手短刀右手□□。那个给她注射药物的男孩恭恭敬敬地给她戴上面具,是一只花脸猫,眼睛眯起,让唐宜毫无威胁性的一张脸变得狡黠诡谲,她略微顿了顿,向另一头缓步走来的戴红狐面具的我师姐掀起衣服下摆,露出了改装枪套。 我师姐颔首,拔出剑以示尊重。 「大小姐是枪修,几公里外爆人头都是小菜一碟。」 「花里胡哨,我师姐一把剑就可以赢她。」 「不要小看大小姐啊。」小眼镜托着脸看场内,我师姐戴着红狐面具,两耳尖尖,身形挺拔,我不知道她那么讨厌妖狐还特意戴上狐狸面具是不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猫科和犬科的终极对决啊。」小眼镜感嘆。 「不要小看我师姐啊。」 「你不懂大小姐。」 「你也不懂我师姐。」 第9章 苦厄05 本场赌局金额已经滚破了一百万晶币,压我师姐赢的,除了我和小眼镜之外还有几笔悲观主义的讲师和教授的押注,我觉得这局我要是不赚破天就天理难容。 「那几位老师只是让你师姐有一点面子啦,毕竟我们主场,不能太欺负客人了。」 「我师姐不会输的。」 因为这是练武场而不是一方战斗用小千世界,所以战斗限制非常多,而且这还是一场侠士联盟和修真学院的友谊赛,点到为止,不准出现人命,所以我师姐和唐宜打得有来有回,简直就像在表演。 练武场周围罩着厚厚一层高强度灵能护盾,只有在攻击到灵能护盾时才看得到它,就像透明蛋壳向下包裹。 我师姐和唐宜的攻击一开始波及护盾时只有一道道浅黄色流光划过,后来就变成了橘黄色。 解说员是校长,他在屏幕一角激情澎湃地解说:「看来两位小友都已经发挥出了全部实力,我们的灵能护盾最高可接受元婴期巅峰的攻击,可以说是整个修真界强度最高的非自然灵能护盾。」 一旁是他的搭档,疯鞭子教授梳着大背头嗯了一声:「在这个年纪能够成为金丹修士,这两位都不简单吶。」 「守诫小友十六岁结丹,唐宜今年也是十六岁,论战斗经验,唐宜绝不是守诫的对手。」 「但守诫今日出招颇为奇异,甚至说有些稚拙,反落入不妙的境地……这些招式并不像是剑招,依我看,更像是随心所欲现场创制了招式拿来试剑。」 两位解说一来一往地聊起天来,密切关注场内的动作。他二位是专业人士,我本来打算看我师姐战斗的英姿,但奈何我师姐一直被压着打,我只好看这两个老头解说,试图看出我师姐的厉害之处。 校长:咦,这是什么……啊,守诫反击了,守诫居然想到用灵能护盾盪开的波纹隐藏自己的气息,唐宜的短刀出手——被踢开了! 疯鞭子:不对,不对,注意她的短-枪! 场内,我师姐的剑招被唐宜的短-枪格开,那杆短-枪不过一米长,灵动非常,犹如一条短蛇,携带水底暗流直扑师姐肋下,师姐盪开一剑,剑刃以诡异的速度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她架住了短-枪! 剑尖与枪尖相抵,两人微妙平衡片刻,枪尖噼里啪啦裂成碎片,唐宜犹如一条破布一样倒飞出去。 「大小姐!」小眼镜和许多观众一样惊唿出声,此刻已经封盘了,谁也撤不回一个晶币……钱倒是次要,但是大小姐就这么输了? 校长:「看来守诫要赢,不愧是修真界年轻一代——她拔剑了!这股剑气!按理说唐宜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不应该再——」 疯鞭子:「唐宜的枪。」 唐宜拔枪了,她倒飞出去,犹如一只轻盈的猫,落在灵能护盾上,在肉眼几乎不可辨认的速度下,腰际展开数百根血红色的灵丝帮助她固定在护盾上,她的脚印踏出一道道浅黄色的波纹。 她的枪是一支比凡人所用的普通手-枪大不了多少的灵能枪枝,枪管略长半寸,镌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灵纹,枪身黑白两色,像她今天穿的制服一样一丝不苟。 她脚底紧贴灵能护盾的波纹盪开了,从浅黄色,瞬间转化为鲜艷的红! 红色预警!说明灵能护盾已经开始接受极高强度的灵能波动了! 场内屏息凝神,一同关注场内的另一人,我师姐静静地站在对面,仿佛打算硬接这一枪——她通身的灵能都被收敛回去,乍看上去仿佛一个走在马路上的普通凡人,剑身微微颤动,极快地恢復了深沉的缄默。 校长:「守诫打算使出她的成名一剑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唐宜脚底的红变得更加深沉,变成了深红色,波纹几乎扩散到整个灵能护盾。
第17页 这种强度的后坐力射出的子弹—— 我师姐也动了,世界化作简陋的线条,一切都变得模煳且不重要,剑像是在渴望鲜血涌流,在渴望真正的一击,除了她的剑,看不出她的战意,当只看她的剑时,才能发现师姐几乎是将浑身的灵能都灌注在这一剑上,她穿过整个练武场只在一剎那,空气中爆发出一声巨大的音爆。 两人的招式重叠在一起,听起来只有一声爆炸。 唐宜的子弹从师姐的耳畔擦过,笔直地钻入灵能护盾。 师姐的守诫剑盪开了唐宜的髮带,刺入护盾。 两个人都打空了。 灵能护盾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瞬间,灵能护盾爆炸开来,前排的学生们来不及发出惊唿,被碎片打得伤痕累累,像被风吹倒的草叶一样齐齐铺展开来。碎片和灵能波纹从护盾内犹如轰鸣一般盪开,化成一团浑浊的乱流,连巨大的显示屏也在干扰下突然黑屏,远处的就像我和小眼镜这么远也被波及,小眼镜一把按住我压在他身下,挡住了凡人承受不住的灵能波动。 号称能够挡住元婴期巅峰修士全力一击的灵能护盾,在两个金丹期修士的两边攻击下,碎了。 显示屏修好的一瞬间,疯鞭子失去了理智:「不可能!她们不可能只有金丹期!维修组立即将护盾最后的数值报告给我!」 校长则是扶了扶眼镜:「或许是我们的护盾年久失修,强度不够高了吧。」 因为前几排学生被伤到,修为弱的直接昏了过去,修为强的还能起来帮助前来救援的医疗系师生共同救援那些弱势学生,五人一组,很快就将受伤人员抬了出去。 校长说:「刚刚看了一下数值,两处破口的受压数值大致相同,因为二人都打空,所以本场平局,筹码会退回给各人帐户。」 平局?我瞥一眼小眼镜,小眼镜顿了顿:「你师姐真的很强,能和大小姐一战。」 「该说你们大小姐的确挺强,能和我师姐一战。钱还我。」 练武场中央的混沌逐渐散开,我师姐退回练武场角落,她提着唐宜,唐宜的灵丝缓慢地抽回腰际,睁开眼,我师姐松开她,她对我师姐拱手行礼:「多谢仙师赐教。」 「道友不必谦虚。」 「以及……多谢道友救我。」 唐宜换了个称唿,我师姐没有否认:「你的杀招还不够完整,后坐力太强了,强度太高了,如果你打准的话,不需要这么高的灵压。以及用灵丝在灵能护盾上保持平衡虽然是很好的想法,但是依我看来你缺乏实战,因为灵能一旦接驳到护盾上,护盾所受的压力或多或少会通过灵丝返回到你的丹田,但你的杀招又是全力以赴,没有留一点后手维持丹田灵能运转,所以强度虽然比我高很多,但十分不平衡。」 唐宜再次拱手:「多谢前辈赐教,我们修真学院的学生大都天赋异禀,因此恃才傲物,又因对外界不了解,缺少实战经验,难免心高气傲,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前辈今日一战,前期并未出全力,而是渐渐试探我三件武器的使用程度,最后提高强度,却又故意错开我使出最后一剑。如此诚心赐教,比我们学院的许多敝帚自珍的教员更像一位现代修真者,请再受我一拜。」 我师姐在红狐面具后看不出任何表情,她淡淡地说了句不必谢之后扭头走人。 这一局是我师姐胜了。 校长说:「哦,既如此,那么我宣布,本场赌斗的胜者是,来自凤吟山——」 「前辈,我没有胜。」师姐淡淡地抬眼望显示屏,略微颔首之后头也不回地摘掉面具回宿舍了。 我想站起来追我师姐,观众席突然传来几声欢唿:大小姐万岁! 唐宜顶着猫脸面具慢慢走下台,男生扑上去用上好的毛巾为她擦汗擦血,几名学生到破损的练武场上捡起短刀与短-枪精心擦拭,交还唐宜。 我忽然想起她写自己的故事时写到,她没有力气抬起手碰窗边落下的蝴蝶,只能静静地望着它目送它飞走,此时此刻她和我从小到大崇拜的师姐打了个五五开,我想不出这到底是经过了什么事情让她可以用三种武器和最纯粹的剑士硬拼。 戴面具的观众们陆陆续续有秩序地离场,小眼镜说:「小仙师,咱们走呗?我们学校还有个食堂这会儿开门,专售玄火铜炉煮肉,特别好吃,走,尝尝去?」 「我吃饱饭了诶,你又想我请你客吧?」 因为灵能波纹扩散开时,小眼镜很讲义气地把我护在身下,我其实也不介意再请他吃一顿,但是毕竟是师姐的钱,花起来不太顺手。 「瞧你说的。不用,把你带过来有人给钱,我请你。」 「谁给你钱?」我突然觉得这是个阴谋。 唐宜戴着猫脸面具,穿过向她欢唿的人群走向观众席,然后停在我面前。 「我送你的书你看了么?」开门见山。 「太厚啦我看不懂。哇你好强啊可以和我师姐打这么久。」我怕尴尬,后面补了一句不算恭维的恭维。 小眼镜欢天喜地地走了,我瞪瞪唐宜,再看看他。 「没错,我花钱让他带你过来,你押谁赢?」唐宜一拍我肩膀,语气轻快,好像刚才没经过那么一场激烈的打斗似的。 「我当然押我师姐赢了,我们是一座山的诶。说起来我师姐为什么说她没有赢啊。」
第18页 「因为她受伤了。」唐宜突然拉起我的衣领子把我拽出练武场,我目睹她的粉丝目送我们离去,然后对我这个仓鼠面具议论纷纷。 「你把我师姐打受伤了?」我皱着眉头推开唐宜,唐宜摘下猫面具,露出毫无威胁的一双大眼睛。 「她没有用全力,她像是在体会什么东西,注意力并不都在战斗中。你师姐真的很强……但是我觉得你会比她更强。」 「打住打住打住……」我急忙摆手让她闭嘴,话说太大了容易闪着舌头,我一个先天残废超越我师姐?下辈子吧? 但是唐宜的这股催我上进的热情实在是不容我说得难听,我俩素昧平生的,一个陌生人突然这么关心我的修真事业,想来想去鸡皮疙瘩都要起一身。 但是看过她的故事,尤其是看过她一言不合就昏死过去的样子,我又实在不好拒绝,想来想去,只好说:「我是先天残废,我没有灵根,我师父是看我可怜才把我留在山上的,说实在的,我挺感谢你的,你的故事……呃,你的事的确挺感动我的,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把精力放在别人身上比较好,我就是来跟着我师姐……见世面的。非要讲,我们那座山有头猪叫从命,是我师兄,他应该比较符合你的要求,从小觉醒灵根天赋异禀,但是个大废柴,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啊哈哈哈!」 唐宜重新扣上面具:「先天没有灵根?」 「对啊,就好像我天生没有小鸡鸡不可以变成男人一样的那种,是残废啦。」 「噗。」唐宜被我粗俗的比喻逗笑了,她舒展胳膊,随后拍拍我的后背:「走啦,带你去吃玄火铜炉煮肉。」 「很严重的好不好,你不要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然后哄骗我这种事情你见多了……」 「就算你是先天没有灵根,那也是平常凡人啊,怎么能说是残废呢?而且这种玄之又玄的器官,就算不存在也不影响什么,饭总吃得下吧?」 「不是啊,那大街上那么多普通人,干嘛只请我一个吃肉啊。」 「因为看见你灰心的样子很可怜,又站在那么厉害的人旁边,一副蔫了吧唧又野心勃勃的样子,忍不住想拯救你一下,我就是有这种拯救世界的小爱好啊。」 我脑子里忽然回想起那个女人的话:「你想毁灭世界吗?」 「我没有野心勃勃。」我说。 「管他呢,这么吧,我觉得你师姐特别强,但是她为人冷淡不会轻易和我出门吃煮肉锅子,但桌已经订好了,麻烦你和我一起吃可以么?不要不给我面子啊,我可是修真学院学生会主席啊!」 第10章 苦厄06 「你来干嘛?」 服务员把铜锅架好肉块腌起,小眼镜踩着小碎步沖了进来,大剌剌地另要了一双筷子,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用手捏着碟子里的腌萝蔔吃。 我惊诧万分,看看唐宜,唐宜笑笑:「没关系,随便吃,我请客。」 「哇,那再来二斤后腿肉,麻辣味的,谢谢。」小眼镜唿来唤去,服务员笑逐颜开,我握着筷子一阵迟疑,想不出这个饭局的目的。 「本来说的啊,就是咱一起来,小仙师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 「那你刚干嘛去了?」 「去拿东西了,给。」小眼镜一擦全是辣酱的嘴唇,翘着小指从背包里掏出一方小小的红锦盒,轻轻搁在桌上。 服务员看见我们这边又是年轻男女,又是锦盒,砰一声开了我们头上的大灯,把我们三个照得浑身雪亮,而我就像撒了一身□□,脸色极为难看。 玫瑰花突然从四面八方的气孔中飘落,小眼镜捏起红锦盒。 唐宜:「哦!这样吗!在一起!在一起!」 「不是——」小眼镜砰一声打开锦盒,露出一枚戒指。 「我不愿意!而且你是不是禽兽,我还没有成年。」 我们修真界是十六岁成年,我得明年才能参与这种气氛的活动。 「想哪儿去了,服务员把灯关上,误会了,」小眼镜掏出戒指,掰过我的手,把戒指放下,「看,这是我们实验室的产物,干坤戒2.0。」 「就是那个凡人也可使用的芥子空间项目吗?」唐宜眼睛一亮,伸手要过戒指打量,「已经出成品了?」 「还在实验期呢,不过我看小仙师每天背着这个大布包沉甸甸的,就想着拿来试一下,反正在修真学院,维修都很方便,你可以用一下,它是需要特定手势触发,然后用戒指碰一下要储存的物体,最高可储存三立方米,不过最好不要填满,容易出故障。」 唐宜将戒指还给小眼镜,小眼镜说:「我给你示范一下。」 他把戒指戴在中指上,随即竖起中指,碰了碰桌上的碗碟,碗碟立即消失了。 「这触发手势有点不雅。」我说。 「我们导师的脾性,他就是那种看谁都不爽,所以咳咳,反正挺实用的,来,试试,把你的布包放进来。」 我的黑色布包里裹着流云千里图,是个空间神器,我师姐虽然心大得让我背着各处闲逛,但我战战兢兢好像背着一座山,绝不能让眼前这俩人知道,于是摇摇头:「既然有触发手势就能启动,那么丢了就找不回来了,我不想把东西放在里面。」 「你放在外面更容易丢啊。」 「我不要。」 我看起来就像个一百来岁的老古板,接受不了年轻人的新鲜事物。为了让自己更古板一点,我把脸绷起来,唐宜枕着胳膊看我一下,随即说:「汤开了,可以煮肉了。」
第19页 小眼镜收回戒指,挽起袖子自告奋勇地拿起长长的铁签子煮肉,腌肉的酱汁滴滴答答落在盘上。 唐宜说:「修真可以让生活更美好,我们修真学院有百分之七十的科研经费都用于研究民用修真法宝上,就像玄铁,在古代,它是修真界制造法器的基础材料,凡火无法锻造,但是现在,玄铁可以用在这样一家平平无奇的煮肉店里,盛着最平凡不过的牛肉羊肉。」 「啊?」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法,我在山上,接受的为数不多的教育也是来自古代时修真界的印象,修真者骄傲无敌,和凡人不是同一个物种。 「所以你讲自己是先天残废,我并不贊同,有人生来擅长乐器,有人生来有美妙歌喉,有人生来算数飞快,修真不过是众多天分中的一种,你不会修真,或许在别处也有所长,修真和音乐,美术……和种种别类学科,最终万流归宗,归向一个目的,就是让生活变得更好。我们祛除对的迷信已有百年歷史,知道我们都只是碳基生物,对灵能运用天赋不同而已。修真界若还是像古时,看不起凡人,拒绝接纳凡人的智慧,也不愿将自己的能力服务于凡人……最终只是自取灭亡,毕竟,即便整颗华夏星都是修真天才,可供利用的灵能只有那么多,当灵能耗尽,修真者还要比凡人更惨呢。」 分成四格的铜锅中咕嘟咕嘟冒着水泡,肉块在其中沉浮翻滚,唐宜用铁签叉了一块肉放进我的碟子:「我们修真学院的理论,和侠士联盟很不相同吧?」 怎么说呢……我们侠士联盟也没有看不起凡人,也会使用凡人的通讯还会利用起来,但是这种修真让生活更美好,听起来像广告语…… 古代修真,嚮往突破苍穹,战胜天劫,肉身成圣,羽化成仙,无论种种,都是突破这颗渺小的星球到达无尽的宇宙中去,修真者的使命是探寻宇宙的奥秘。从来没有人说,修真者该把玄铁掏出来放进饭店里做做肉的餐具,也没有人说,要耗尽天才地宝,花费晶石来制造这种……凡人也可以使用的,干坤戒2.0。 我想,若让师姐来说,一定会说这些理想没有出息。 师姐说:「很好啊。」 「啊?」我盘着腿给师姐重复了一下唐宜的话,我师姐居然淡淡地听完然后认真地贊同了? 我以为我师姐是那种脚踩穹苍踏破星河,斩破陨石带飞向宇宙深处的人,但是她居然认真地点头思考了一下,随即继续合眼修养,唐宜的确让她受了伤,因为我师姐对妖狐耿耿于怀,居然借着和唐宜的战斗假设她自己是妖狐,所以处处不顺手,在一开始那段表演似的交锋中受了点伤。 而且我师姐说她犯了个错误,她意识到唐宜平时是收敛境界,看起来只有筑基期左右,实战中就爆发出了金丹的实力,最后那枪是故意射偏,否则我师姐就灰飞烟灭了。 当然我知道我师姐是谦虚,我师姐一剑也是故意斩偏的,不然就没人请我吃铁锅煮肉了。 「你以为修真学院是联邦主办,所以代表凡人利益,直接和侠士联盟对立吗?」师姐意识到我在床上抓耳挠腮也会打扰她静心修养,索性睁开眼接入我的终端,在私人频道和我探讨起了这些大事。 「呃,我看修真学院也有一些修真者。」许多人做梦都想和我师姐坐而论道,我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让那些人看见,一定要打死我。 「侠士联盟其实分两派,一派守旧,我们称之为保守派,这派人不主张和凡人接触,强调凡人无法使用灵能,要求垄断灵能矿脉,自行修炼。另一派,我们称之为改革派,这派人在人类的百年战争中和凡人接触,久而久之意识到凡人的智慧有助于修真的发展,或者他们本就喜欢救死扶伤,锄强扶弱,所以自然而然转化成了这一派。在漫长的磨合期之后,最终产生了现代修真的理念。虽然我不知道修真学院的项目,但是我的确知道一部分前辈非常亲近联邦高层,并且诞生了一些融合凡人科技与现代修真的产物。」 师姐顿了顿,「我今天见到了除妖特别委员会的理事长,他向我介绍了『落日计划』。」 「啊师姐,接下来是不是要讲机密的事件了?我还是不要听比较好。」 我是埋头沙中的蠢兽,把头一扎就想自己和这事没有干系。 「因为『落日计划』的存在,我提出申请,想看看修真学院的实力,藉此表达我的意见,我认为时机还不成熟,但是理事长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所以他让唐宜和我战斗,藉此告诉我,在这种近乎工业化的培养中,也会诞生不逊于传统师徒制的修真者。」 师姐并没有搭理我微弱的唿声,迳自介绍完,然后轻轻扭过头:「固守古代观念的修真者仿佛徐徐落幕的落日,虽然辉煌壮美,但时日无多,这场改革註定会有一段艰苦卓绝的奋斗,就像无尽的黑暗,然后,将迎来崭新的日出。」 「啊,师姐,我听不懂了,意思是要打仗了吗?」 「对。」 「那……师姐,我说句不好听的啊,要说改革,师父那样的死硬分子肯定就守旧派了,你要与她为敌吗?师父一出手非死即伤啊。」 我混着我道听途说的东西开始瞎掰,事实上我从未见过师父出手,只知道她很厉害,在侠士联盟没有任何职位,但人人都会卖她个面子。
第20页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改革派?」师姐淡淡地退出私人频道,拉开窗户,她靠在窗边平静俯瞰下面,在渺远的寸寸灯光间蠕动着微不可见的凡人们,在我们的高度来看,他们那么小,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苦厄,无论是改革派,还是守旧派,都有自己的道理,不要听了唐宜几句,就觉得修真服务凡人特别好。也不要因为我说我是守旧派,你就觉得唐宜的话没有意思。你要自己想明白这个道理,无论支持哪派,或是哪派都不支持,你要信你自己的判断。」 师姐抬头望了一眼无垠的星空:「我是守旧的人,资源必须集中在修真者身上,用最尖端的科技熔铸最强力的修真者,到达最远的宇宙。凡人当然很好,只是……对不起,我说太多了。」 「没事的师姐,你说吧,你说了我也听不懂。」听师姐论道,我觉得我还挺有用。 「谢谢,妖狐让我心烦意乱,妖狐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醒……但是又不能不除妖……」师姐拧着眉心,「早点休息,明天呆在房间,哪里都不要去。」 第11章 守诫03 我师姐仿佛锅底最好吃的一块肉,各种关注者要抢断筷子瞪瞎了眼也只能看见我师姐在人间这口锅里浮浮沉沉。 师姐是个天才,第二天修真网上就写侠士联盟天才神话破灭!守诫并不是年轻一代最强! 修真学院居然将那场比拼现场直播了出去,我师姐和唐宜一个十六岁小丫头片子打得不相上下,这件事的重点不是让我师姐脸上蒙灰,而是把唐宜和修真学院推到了前台。 联邦主办修真学院?凡人之心昭然若揭! 修真学院到底是不是修真界的懦夫? 凡人学科培养理论是否可以运用到修真界?我们拭目以待。 说什么的都有。 师姐是见过世面的人,她年少成名这件事就像垂挂在风口浪尖的肉,是谁都想撕一口下来,凡人想请师姐做代言上节目,修真界想要我师姐去巡讲指点,或是挑战她。修真界不是没有天才,每位天才背后都有几位大佬开动了宣传机器鼓风似的吹动他们潇洒的披风推出前台,只有我师姐在我们那座穷山上没什么宣传,没给吹昏了头,笑到最后,反而最有名。 我和我师姐不太熟,我后来才知道的事那时还没显露端倪。 我师姐其实不叫守诫,她本来有一个很少女的名字,掖在她的襁褓中卷了三折,和尿布裹在一起。 那时我师父尚且年轻,刚死了第一个弟子让我师父就像一头丢崽的母狼,在山下看见一个女婴就把我师姐叼回凤吟山,左右端详我师姐皱巴巴的面孔看不出一点大弟子的影子,悲伤延迟了有二十分钟,最终我师父提起襁褓放在竹篮,四处寻觅河流打算把我师姐扔进河里,我师姐从小懂事不哭不闹,在我师父撒手把她扔出去的前一秒哭了一声,我师父及时收手把她捞了回来,表情木然地看看我师姐。 我师姐自知不讨人喜欢,眨巴眼睛尿湿裤子,连带着那张写有自己姓名和生日的纸也撕了个粉碎,自绝于人世,和我师父死磕。 对我师父来说母性这种东西无用得简直像隔夜的屎,因此她把我师姐搁在桌上扔上奶瓶自生自灭,并给她取名听话。直到一位大佬云游四海到凤吟山一看一个女婴在地上乱滚,问情来由后死死抓着我师父给师姐改了名字,等到抓周我师姐显露天赋之后,师父终于屈尊教会师姐识文断字,等我师姐认明白了常用字五千个后就把她扔在一堆书里自生自灭。 那段时间我师兄那头肥猪也来到了凤吟山,是师父走在路上捡到的本打算交还,但人家非说那就是她的孩子,她说也说不清楚,甚至也懒得说,看我师兄浓眉大眼像个听话二号,带回山里,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师兄长成一座巍峨巨山。 总之我师父一心许多用,分给我师姐的心思就像芥菜种子那么大,可以忽略不计。 我师姐就像野草一样茁壮成长,等到她长大了我师父突然想起来她还捡了个孩子,把我师姐喊过去,发现她已经亭亭玉立。 我师姐自知不讨师父喜欢,所以别人说她是天才,她往往认为是撒谎,直到见过世面,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天才,也好像没有多高兴,依旧是一副镇静冷淡的样子。 我师姐今年才二十,就像是经歷了人生的风风雨雨,肉麻的新闻通稿上说她有一双平静深邃的眼睛,但这样说的时候往往伴随着对她精緻五官的赞美,基本不靠谱,唯独靠谱的应该是师父的评价。 师父很少打量这位捡来的徒弟,准确说我师父很少打量我们三个滚来滚去的长大在她眼前的孩子,有碍观瞻,她评价我师姐是「蠢货」,这就没有参考价值了,我师父看谁都是蠢货。 所以我师姐知道,无论她在外面怎么天才怎么屡战屡胜,回到凤吟山到我师父面前,她与从命和我一样,都是蠢货废物,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她并不因为天才的光环被唐宜蹭暗了一块儿而生气,静静浏览过所有的讯息之后,袖子一挥,离开房间,把门锁上,罔顾我睡得四脚朝天。 除妖特别委员会中的十二位理事里有十位来自修真学院,唐宜也在那里,制服穿得一丝不苟,看见师姐,唐宜行了个礼:「守诫道友。」 十二位理事里,只有唐宜比师姐年纪小需要行礼,其余都是前辈,一一见过,剩余两位来自侠士联盟的,一位是理事长,花白头髮在脑后扎成小辫,另一位是丹阳派的长老之一,丹阳派的量产法宝是侠士联盟第一,因此他来,我师姐并不意外。
第21页 十二位理事齐聚在修真学院地下法宝演练场中,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洁净如洗,面积空旷,另外加了隔音护盾,众人讲话没有空旷迴响。 我师姐不是唯一一个十二理事之外的修真者,每位理事身后或多或少都带了随从,唐宜身后是修真学院院长唐荣泽,他不像父亲,像家里服侍多年的老管家,微微躬身。 「据守诫道友的阐述,我们的技术人员追踪到赵青山的终端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霞落城。」理事长说,望了望我师姐,我师姐平静地站着,仿佛没和她说话一样。 「我们锁定了地点,派出了跟踪小队,发现了鹿妖的痕迹。」 「妖狐还有同盟?」 「霞落山妖气森森,妖狐在集结妖族的残存势力。」 此言一出,众人都缄默了,仿佛妖族与人类的战争重演在眼前。宁为人族虫,不为妖国人,百年战争前人类与妖族还有一场长达五十年的起义战争,妖族对人族的残暴统治还深深烙在骨血中。 史书还没被岁月改写,仇恨也未被时光磨灭。 妖狐动盪的那个年代,妖族还没有统治人族,所以妖狐甦醒,人类除妖只是本着不要它为祸一方的目的。 但是妖狐集结了妖狐的残余势力就不同了,这代表了妖族势力的反扑。 「可是霞落山的游客还没遣散,今天是2月5号,还有十天,我们不能轻易进攻霞落山。」 「霞落山政府那边就不松口?」 「说是正是旅游旺季,不能再松口。」 「放屁,人命关天的事。」 「他们说半个月足够,再长了会耽误政绩,毕竟霞落山风光秀丽,旅游业是经济发展主力。」 「什么政绩,凡人到底愚蠢……愚不可及!」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就像水开了,叱咤风云的修真大佬们聚在一起和菜市场抢购萝蔔白菜的妇女们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因为内力雄浑嗓门还更大一点。 我师姐参与这种高端会议很有经验,往往在人们讨论得差不多的时候,理事长或者其余什么大佬就会掏出一份暂定方案,当众人唧唧歪歪私下讨论结束后,脑子会清醒一点,而且思路也比较开阔,所以现在的嘈杂和蚊子叫差不多,我师姐合眼养身,没参与其中。 唐宜忽然走到我师姐旁边,轻轻说:「守诫道友怎么想?」 「我没什么想法,委员会的指示我照做就好。」师姐不看唐宜,唐宜想了想,轻轻掏出她的□□,放在师姐面前,我师姐近距离观看那把炸出那么高伤害的枪,正视唐宜。 「现代有适合枪修的枪斗术,会用各种技巧展开战斗,但是我身体不太好,其实往往只能开出一枪,所以不会经常练习,但我很少打歪,您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唐宜明明在我师姐这儿就打歪了,这会儿突然说很少打歪,如果不是我师姐这种寡言少语面无表情的人,可能会当场从牙缝里龇出一声笑。 我师姐虚心求教:「是为什么?」 唐宜从枪口摘下了一枚细小的晶片,指甲盖大小,放在我师姐面前。 「这是?」 「灵能追踪器。」 纵然我师姐见过太多市面,却仍然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勐烈地皱起眉头,随即平静起来:「自动追踪?还是需要灵能附着?」 「两种方式都有,我可以选择灵能附着,也可以选择自动追踪,前提是要事先锁定目标,将受体晶片附着在我要击打的部位,」唐宜捏起晶片,重新贴回枪口,随即双手合拢,「枪修要锻练枪法也要时间,修真学院缩短了这个时间,让学生到战场的距离更近。」 「有话不妨直说。」 「我有一个提案,守诫道友有没有兴趣?」 我师姐眼皮微抬,她看看唐宜,十六岁的少女在她面前青春洋溢地掏出匪夷所思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人间会有各种探测与追踪技术,但是在修真者身上没有适合的手段,修真者可以调整唿吸,用各种神通让自己躲过侦查,所以,灵能追踪这件事始终都是没有上马的项目,技术始终无法突破,毕竟大家都是灵能,人有时候都无法通过灵能来判定谁是谁,更不要说是机器,万一误伤,就会有无尽的麻烦。 对我师姐来说,就像昨天才正式宣布灵能自动追踪是不可能的,今天就有人把投入生产的实物拿出来一样,她没有回神,礼貌地要来枪打量一番,最终有点儿僵硬。 如同一个小孩子小时候听说在未来的三百年后我们人类将坐上宇宙飞船住在外星,结果小孩小学刚毕业就可以买去别的星球的飞船票一样,我师姐对时间与技术的判定出现了重大偏差,导致她就像死机了一样僵硬了一会儿,最终轻轻还回:「修真学院汇聚了许多顶尖学者,的确了不起。」 「这个没办法量产,用到的天才地宝太珍贵了,」唐宜收回枪,「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好了诸位道友,我说两句。」 一个瘦长脸的老头站起来,虚按双手,中止了唐宜的话。 师姐屏息凝神,巨大的终端光幕上闪出大大的四个字: 落日计划。 第12章 守诫04 当理事长开始发言,理事们齐刷刷缄默,唐宜抚着枪口起身,对我师姐行礼,转身回自己的座位。当她的椅子安静下来,最后一声嘈杂也止息,理事长挺直腰杆,巨大的终端光幕上,落日计划四个字变了一变,变成了一张发黄的古画。
第22页 古画上是一只九尾红狐,栩栩如生。画师技艺精巧,九条尾巴上的绒毛仿佛还在画中游动。 众人静默,不解其意。 「诸位道友都知道落日计划,修真界的改革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我请问诸位道友一个问题,改革改的是什么?是制度吗?是组织吗?是建立一个比侠士联盟更强有力的中间组织?还是颁布一条比修真守则更具强制性的铁律?还是打散各个门派,按需分工,分为各个部门呢?」 理事长开头就抛出了一个问题,众人都在缄默,还在等理事长接下来的话。 「我想,诸位道友都会有自己的答案。本人年纪虚长几岁,有心改革,却见识陈旧,因此,并不指望有生之年得见修真界改天换日,对落日计划,我们需要充足的时间与准备。」他悠悠说完,指了指画上的九尾狐。 「大家知道,我们这些人,除了守诫小友外,都是不折不扣的改革派,我们对改革作出第一步的努力,就是建立了修真学院。修真的未来在年轻人身上,因此教育是重中之重,或许年轻人会更明确改革的方向与内容。我们赌上了一批年轻人的修真之路,背着保守派的人建立了修真学院,直到昨日守诫小友与唐宜小友一战,我们把修真学院公布在了修真界所有人面前,这一晚上,我的私人频道差点给炸了,保守派指责我,赌徒心理,隐瞒大事,欺师灭祖……」 「他们不过是井底之蛙,前辈何须在意。」有人说。 「昨晚,给我发通讯的,还有苍云真人。」 苍云真人的名号一出,四下皆惊。 在现代修真中,很少有人再被称之为真人,上人,道人,这些词本身带着一股古拙的意味,而且也代表着古修时代对凡人的不齿,毕竟,他们是真人的话,那凡人不就是假人,或者不算人了么? 因此,带有真人称唿的,无一不是两百岁以上的老傢伙,在联邦建立之前就颇有名声被称为真人,才会在现代社会还拥有真人的称唿。 这个苍云真人就是这么一位,他在人类百年战争中极为有名,接济穷人,孤身截杀百头灵兽保护战乱流民,一人一棍游走在难民之间,才三十岁就被称为真人。新联邦建立最初几年,还靠着自己的威信招揽乱世中沦为土匪的难民,劝服他们相信联邦,散尽家财,掏出修炼必需的晶石变卖分散给无业流民,被修真界评价为,道心纯然,志向高远。 今年他应该有二百五十三岁,熬死了许多同辈,成为修真界毫无争议的大前辈,也被称为「最后的真人」,据说已经到了传说中的化神境界。 他的反对非常有分量,谁和苍云真人过不去,谁就是真正的欺师灭祖,目无尊长。 「是不是没解释清楚?我们的改革,最终就是要让修真为凡人服务,让修真融入生活,这难道不是苍云真人的追求吗?」有人问,其余人也纷纷点头。 如果不是苍云真人在华夏历100年左右就隐退的话,改革派一定会第一个拉拢苍云真人,因为苍云真人是最可能会认同「修真让生活更美好」的理念的前辈。 换句话说,现在苍云真人露了面,如果让他公开表示支持改革派,那会有相当一部分保守派转变阵营的。 理事长看众人表情各异,声音一沉:「真人并非反对改革,但是真人反对修真学院。」 「这是何故?」 「因为我们建立修真学院的最初,是从联邦拉来财力,修真学院虽然管理都是我们修士,但董事会可有不少凡人。真人担心,凡人不懂修真,不应干涉年轻修士的培养,会耽误修真界的未来。」理事长说。 「这有什么,那些凡人不过是出钱罢了,我们修真学院最终服务于整个人类社会,他们不过是出了钱,还能改变整体的决策不成?」 「蠢货,现代化的第一步就是服从经济规律,你凭什么要求凡人出钱出力,却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呢?」 「最终都是给全人类……」 「全人类是谁?全人类出钱,还是几个人出钱?」 下头吵成一团。 「修真者虽强,但一个专业的管理人才在管理岗位上,不见得就比修真者差。」唐宜说。 「凡人计算力始终有限,这一方面,还不如我们专职管理的修真者。」有人反驳。 「敢问前辈,专修管理的修真者又有多少?空缺的管理岗位又有多少?说到底前辈还是修真本位的观念,认为修士不该听从凡人的管理,却忽略了个体的才能。」 「计算力不够,作出错误决策。还不如空着岗位让修真者发挥才能,也好过被凡人压着丧失发展良机。」另一人再次反驳。 「所以,我们修真学院建立的管理系,技术系就是为了培养这类非战斗修真者的。」理事长轻敲桌子,打断了二人的争论。 「现在,不是我们探讨修真学院合理性的时候,我们建立它之前已经探讨过无数遍,今天,我要说的是,无论管理学院的最终是修真者还是凡人,我们都得让这个项目继续下去,我们需要苍云真人的支持。」 我师姐虽然对开会很有经验,但她也不是特别热爱开会,不像唐宜那么年轻,还能站起来争论发言。 当九尾狐的古画被放出来时,我师姐的目光就始终在那幅图上徘徊,她最近这几天反覆收集妖狐资料,知道画上那只狐狸就是那天穿着男士大裤衩给她埋炸弹让她闷声吃亏的女人,是她一剑斩空了没能摸着底细的那个妖族。
第23页 我师姐对妖狐的特别关注就在于她玄而又玄地没感受到妖狐的敌意,但的确在妖狐这里吃亏上当,目睹赵青山以一种诡异的死法死在眼前,被妖狐当傻子似的煳弄在霞洛城办事处。这件事积压在师姐心头就像肿瘤,非得用特别狠绝的方法一刀切割,不然我师姐可能会郁积这口气一病不起。 理事长终于把话绕了回来:「我和苍云真人坐而论道,我提出一个方案。」 狐狸画闪了闪,变成了修真学院的院徽和联邦国旗的标志。 「如果在这场除妖行动中,修真学院的学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甚至超过了侠士联盟,是否证明了修真学院的教育是行之有效的?」理事长一字一顿,师姐静静地想了想,看看唐宜,轻轻举起手。 「守诫小友,请讲。」 「请问修真学院的最高战力就是唐宜道友吗?」我师姐称唿唐宜为「道友」已经在相当程度上证明了她的友善,但这句话说出去就像挑衅,尤其昨天她和唐宜在竞技场各自打歪把灵能护盾砸了个稀巴烂之后。 唐宜身后,修真学院的唐荣泽微微笑:「守诫小友大可不必担心,本学院经常会有实战模拟,以四到八人为一组作为一个完整的作战单位,可以达到1+1>2的效果,唐宜虽然略逊小友一筹,但道友若碰到相同等级的作战单位,我们称之为推进小组,不一定会稳操胜券,而小友这样的青年翘楚实在少之又少,加上再过几日,各派其余报名的道友就会赶到,拿下妖狐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师姐的确是想说修真学院的实力可能不都是那么强,但是她主要是对妖狐操心太多,险些神经衰弱,在旁人看来她恨不能拿大炮轰蚊子,区区妖狐没有必要倾尽修真界之力。 但唐荣泽说话也很不老实,他说「相同等级的作战单位」,整个修真学院就拿不出和唐宜相同等级的作战单位,修真学院现在的学生最大不过二十岁,再小只有十五岁,金丹期修士只有唐宜一个,其余人不是鍊气就是筑基,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的艺术系,技术系,炼器系和管理系的学生,满打满算也掏不出这么一套作战单位。 但是他这么一说,好像就是对我师姐说:「唐宜虽然只比你差一点,但我们学院她这么强的还有一大堆!」 「不,我的意思是,对妖狐我们也没有具体情报,根据我的调查,在千年前,妖狐就展现了相当于人类修士元婴期巅峰的修为,对于这样的对手,人海战术能起到什么作用?」 「守诫小友的担忧不无道理,这就是今天的议题,贡献点制度。」 理事长的目光忽然转到唐宜身上:「唐宜小友来讲讲贡献点吧,你应该很清楚。」 除了唐荣泽和理事长,其余人的目光齐刷刷汇聚到那个十六岁少女的身上,她转头望了望我师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仿佛是在暗示什么,师姐回想唐宜今天主动过来,暗道理事长或许早就和修真学院商量好——但看看其他理事,表情不一,看不出端倪。 「贡献点制度是在修真学院战斗系与炼器系试点的一种制度,结合个人终端与大一统灵网,把每个人的在一次行动中所做的贡献与成果,量化成为数据,也就是贡献点,合理而有效地分配给个人。贡献点可以作为这次行动内的通用货币,用贡献点兑换所需的法宝,材料,甚至服务,也可以将贡献点纳入学院考核系统中。」 唐宜顿了顿,发现自己讲得有点儿官方,比在场的大人们还要大人。 于是她换了个说法,开始举例:「在过去总共六次模拟行动中,有的是帮助导师攻克项目,有的是集合斩杀妖兽,我比较强,杀的妖兽比较多,经过系统核算与我上交的材料折算贡献点,假设我共得到100贡献点,我就可以拿这些贡献点去兑换我所需要的灵能子弹,或者去炼器系请一位不认识的老师帮我维修武器……」 「我明白了,那么如何计算每人该得的贡献点呢?」一位理事说。他虽然是修真学院的,但贡献点制度只在两个系试行,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修真学院拥有修真界最大的,计算力最高的超级计算机『正无穷』,经过长时间的学习与试验,我们摸索出了一套整体合理,有很强可行性的贡献点系统。」 唐宜就像修真学院的官方发言人,徐徐站起,她父亲微微躬身,被她挡在身后。 「以及还有一套完善的实时监控行动前线的灵能摄像头架设在修真界的大灵网系统上,接入『正无穷』,将会实现从行动开始到结束,对每个人贡献点的合理分配。这套灵网比现在我们使用的凡人的网络更加稳定快速,如果可行,贡献点制度也将引入这套灵网,再加上修真网的改革,将会让资源得到更高水平的利用率。这套名为『负无穷』的灵网已经测试完毕,各位非技术系的前辈可以在会后稍等片刻,我父亲将会为大家展示其可靠性。」 「接入修真网倒是后话,年轻人总是把话说得太远。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在这次除妖行动中,我们打算引入贡献点制度,让学生也可上前线,并且,把这套系统引到院外道友身上实行,达成对本次除妖行动的统一管理。」 我师姐明白请她来的用意了:「我可以试用一下。」 「距霞落山封山还有十天,我们另有一个任务请守诫小友测试,难度不高,只是希望你在测试中能够试验各种可能性,尽可能地提出修改意见。」
第24页 「为了让你尽早熟悉『负无穷』灵网与贡献点系统,唐宜会和你一起做任务。」 毕竟是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我师姐该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她默默点点头。 接下来的议程就变得非常简单,就像是给我师姐的基础知识教育,外加给其他理事的统一动员。接下来还有一场大会就是等到报名的散修,其他门派的修士都到场,然后依次安排任务,最后再动员一场,她就要和妖狐和妖族势力正面交锋了。 会后,唐宜站在外面等她。师姐静静过去等待唐宜说任务,没想到唐宜长吁一口气:「我继续讲我没说完的计划。我的子弹有追踪功能,等到正式除妖时,我想和您合作,也就是组队。」 「我近身,锁定妖狐,然后你在远处开枪?」我师姐猜到了。 「是的,不过您不用担心,灵网会判定您的贡献点更高。」 「我不需要帮忙。」 唐宜是个优秀的现代修真者,很讲义气很讲道理,而且很强,这个计划也很有可行性。 但她不了解我师姐,我师姐只相信那把被赋予她自己名字的剑。 而且我师姐很骄傲,她要在妖狐那毛茸茸的嘴脸上斩掉她自己的耻辱。 她调查过了,妖狐千年后的今天甦醒,状态不可能恢復元婴期巅峰,只要给她机会让她斩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剑—— 而且她不只有这一记必杀。 第13章 苦厄07 妖狐正在聚集妖族的残余势力,人类也想出贡献点制度统筹战力优化布局,两方愣是谁也没动,好像我和师兄打雪仗,各自堵在一个地洞里卯足劲儿搓雪球,蓄势待发一会儿就出去把对方砸个稀巴烂。 现在妖族和人类都在想方设法地搓雪球,我师姐不是委员会理事,只能听人差遣和唐宜出去体验一下那个所谓的贡献点制度。 但我师姐面对唐宜摇着蒲扇在太阳伞下给西瓜扇风的样子,还是愣了一愣,在唐宜面前,她见过的大千世界仿佛都只是一个村,她简直是乡下来的,这也没见过,那也没见过,如果不是从小表情就少,否则就会露出目瞪口呆的傻样来。 但是我从小表情丰富,惊了一惊:「哇,师姐,贡献点制度就是卖西瓜呀。」 顾客突然来了,唐宜坐直,在每个西瓜上拍了拍,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好坏,随意挑了一个捧在手心上秤,收回一把对修真者来说毫无用处的联邦纸币。 叮——贡献点1点到帐。 唐宜的个人终端传来这么一声。 师姐和我肃然起敬。 唐宜解释,这个西瓜摊是一位技术修真者的父亲的,老人家出外旅游,瓜摊必须有人照顾,不然会耽误该修真者的技术研究,所以讲这件事发布在贡献点系统中,因为这件事本身危险度比较低,而且对个人能力的考查度比较差,所以系统判定每小时只有1点贡献点。 我师姐一听瞭然:「为何这类任务还可发布到系统中?」 「这类任务怎么?」唐宜摇着蒲扇像个老大爷,眼睛弯弯,马尾垂搭在肩头。 我师姐表情凝重,半晌没有想出合适的词语。 「渺小?」唐宜替她说了。 师姐默然,略一斟酌,还是从她的常用字五千个里凑成了一句话:「这类任务对修真无益,僱佣凡人代办即可,为何特意发布在贡献点系统中?」 「不一定对修真无益的!前辈!」 「愿闻其详。」 「这没什么大道理,修真者芸芸众生,并不都是前辈这样资质卓越的人,按照过去的研究数据,修真还是该张弛有度,不光接触修真者,还该投入凡人中,正是出世又该入世,在不同的环境中淬鍊道心,体会修真的意义,所以任务分别会有五等优先级,却不会有优劣之分。难保哪位大能在卖西瓜时就道心通彻,突然开悟,境界突破呢?」 「惭愧,受教了。」我师姐从善如流,声音淡淡,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受教还是在这里和理事客气。 「下一个任务是什么?」我不忍我师姐站在路边卖西瓜,凑到她面前当她的经纪人。 「这个任务还没做完呢,要看到下午六点,来吧。」 回头看,我师姐静静地思想贡献点的重要性,卖笑一般屈尊站在了西瓜摊后,生意顿时变得特别红火,主要是来找她合影签名。 一个小时后,我师姐的临时终端上传来一点贡献点到帐的消息。 那时她已经快被四面八方好凑热闹爱打听的人活活烦死,听见这一声如听仙乐耳贊明,对四周的人说她还有紧急任务,立即抽身而去,留我一个和唐宜在给照顾生意的路人们挑西瓜,我俩把西瓜拍遍,无人会,挑西瓜。 我师姐一走,来凑热闹的客人们从我和唐宜嘴里打听不出我师姐的消息。我俩摆出两张憨厚朴实的农家姑娘笑容,表示仙师来得很巧走得很早,我们只是普通的卖瓜群众,这才算把众人打发走。 举目一望,还剩西瓜十来颗,稀稀拉拉滚在塑料布上,生意好得过了头,唐宜从腰间抽出短刀,挑了一颗西瓜放在我俩脚前,对着瓜比划了一会儿。 「请你吃西瓜。」 「哇你就把老人家的西瓜吃了啊,倒扣一百贡献点!」我故意开玩笑,心里想我师姐是算准了我会留在这里和唐宜卖西瓜,走得毫不回头的。
第25页 一瞬间还有点儿失落,但仔细想想,我师姐本就是那样的女子,来去如风,眼里根本没有一个师妹挡路。 「这个任务最多只能得到五个贡献点好不好,倒扣也不会超过这个范围。不过你也太笨了吧,我就不会买吗?」唐宜笑笑,手起刀落,西瓜已经均匀地切成了十六块。 想了想,我还是拿了一块吃,唐宜说:「转告你师姐哈,明天还有一个贡献点任务,比较大的那种。」 「卖宝石啊?」 「狭隘!总之就转告她就好了,上午五点半在资料馆门口见。」 那个女孩伸展两条长腿支在躺椅上,制服的格子裙被压得皱巴巴的,上衣早就被卷在了太阳伞支架里,撑脸望着马路对面,春天还没到,枯树一片片萧索地齐刷刷并排而立,她仿佛在看树,树有什么好看的呢,她就像是在看什么精彩的影视节目,专注入神,过了好一会儿:「春天要来了。」 我吃得热火朝天,听不见她对春天的感怀,等我吃完,唐宜已经收伞站起,一手提着个大蛇皮袋等我将剩下的西瓜装进去,身子一闪,到一旁的小巷里推出一辆小小的三轮推车。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高亢的唿唤:「大小姐!」 唐宜脸色一变,抢过我手里的西瓜袋,我眼见得她一个瘦弱女子,肩扛十来个西瓜放上板车,紧接着她像是火烧屁股似的对我挥挥手:「快点快点,上车!」 我还没反应过来,唐宜一推车,把我生生铲上板车,和西瓜躺在一起。她堂堂修真学院大小姐,把上衣往肩头一搭,像个地里受苦的农民一样肩膀发力嘿了一声,飞快地蹬着腿把板车推向别处。 「大小姐!不可以!您不可以做这种体力劳动的!」 那个声音由远及近,撒开大步沖我们跑来,唐宜略一回头,把头一埋,奋力推板车,迅速转过好几道弯。我在车上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甩得灵肉分离,头昏脑胀,折起的太阳伞经不住这高速的跑动,风从伞下灌入,仿佛吹起少女的裙摆,把太阳伞突然撑开。 那把伞支开脆弱的伞骨,在唐宜跑起的大风里仿佛个癫痫的老头,颤颤巍巍一阵,就要脱离板车飞出去,我伸手一捞,唐宜的动作变慢了。 我意识到这把伞就像是降落伞,逆风挡住了唐宜。 那个追来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人已经祭出飞剑,贴地飞行,距离突然拉近了。 我吓了一跳,立即倒转伞面,伞尖和推车构成一个不完美的流线型,推车速度变快。 唐宜突然说:「你坐稳啦!」 「啥!」我急忙一脚踩住西瓜袋,另一手紧扶推车把手,唐宜在我身后像是要把火箭推入太空,四周的墙面涂鸦已经被拉成了毫无规则的彩色线条。 风声变得尖锐,推车下忽然张开了一道灵能护盾。 砰—— 我听见一声枪响。 紧接着我看到推车被灵能护盾托起,墙壁变得越来越矮,四周的风声变得空旷,街道变短变细。 伞尖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唐宜一手扶着推车,另一手握枪,平举右手,砰—— 推车在空中平飞出去,我啊啊尖叫着不敢低头。 我们在五百米高的半空中,和西瓜推车和一把破破烂烂的太阳伞在一块。我还没有觉醒灵根,唐宜笑得没心没肺,任由我们在空中划出个抛物线。 「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我尖叫。 「知道。」唐宜又开一枪,枪口吐出近乎透明的薄雾,像一道光柱喷涌而出,沖向地面——地面传来一股强大的反推力,推车再次一飞沖天。 那个追来的男孩飞剑腾空,修真学院的制服穿得整整齐齐,缀在我们身后大约三百米出,唐宜松开推车,我心里一紧,但她极快地换了子弹,回手沖男孩开了一枪。 男孩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 「啊!」 「让他晕一下。」 说话间,我们又要掉下去,我满心期待地看着唐宜那把漂亮的□□,期待她再来一下,让我们犹如水蚤在水面跳跃似的在水泥建筑间腾挪。 「小心啦,我们要硬着陆。」唐宜说,「飞行弹装在干坤戒里,但我忘了放哪儿了。」 我面如金纸,抱着西瓜仿佛抱着安全气囊,把眼一闭—— 巨大的碰撞声没有传出来,灵能护盾伸开半透明的翅膀,回身一拢,将整个推车包裹在里面。 等我睁开眼时,我们已经在地面上了,唐宜轻轻推出一掌,我们在一片沙地上轻轻着陆。这片沙地应该是一片工地,不远处巨大的起吊架仿佛一座大楼一般矗立。四面八方的远处环绕着在模煳薄雾中显出一片统一的黑色的大楼。 我拆开袋子看西瓜,唐宜靠在车上,跌坐在沙坑里放声大笑,她那身洁净的制服实在是不能再折腾了,有些学生会主席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在沙坑里抓着沙笑得像个疯子。 「干嘛啊!干嘛要跑啊!」 「因为他追我才要跑啊。」唐宜还是笑,笑得喘不过来,扶着车爬起,趴在车上探手拿过太阳伞支在我们头顶,太阳被遮去一大半。 我从车上滑下来,理解不了大小姐的趣味:「我好像听见他说你不可以从事体力劳动。」 「我小时候身体比较弱嘛,他们不喜欢我费力气。但是我觉得很没有道理啊,你觉得呢?我都可以端得动武器诶,几颗西瓜怎么了。」
第26页 「万一你嘎一下晕过去怎么办?」我还是对她图书馆的表现心有余悸。 「不会吧?我一向运气很好的。」唐宜还是笑,但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你那个发病时间不会是……随机的吧?」我想到个可怕的可能,吓得脸色发白。我今天脸色又白又红又绿又紫,情绪跌宕起伏得像砸了颜料罐子。 「是啊。不然你以为他干嘛跟着我?」 「那你干嘛不要他跟着你啊!」 「因为很无聊啊!」唐宜舒展双腿,裙子的长度让她的底裤岌岌可危,我在我们那座山上操心惯了,连果子上结了霜都可以伤心半天,看见她露出长腿都伤感得像是下面坐着一群猥琐大汉,猫腰扯扯她的裙子,她自己随意摆了摆,自己也吐槽起来,「我真的很不像个大小姐啊。」 「为什么会无聊啊,这不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吗?」 唐宜从干坤戒中摸出两把勺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干坤戒珍贵的空间中装这种东西。她指挥我挑个西瓜,结果我手气不好,开了个生瓜蛋,发白的瓜瓤又硬又苦,唐宜没介意,递给我一把勺子,一人一半舀西瓜吃。 「因为比如说他在这里,肯定不会让我一口气吃两个西瓜啊!也不可以来卖西瓜,不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飞行弹在天上飞,哦甚至不可以单独飞,不可以吃冰激凌,不可以吃烤肉,对身体不好,不可以和陌生人说话超过五句,因为有可能是侠士联盟保守派差来的卧底……总之什么都不可以做,换了你,你愿意被他盯着看吗?」唐宜把手一摊,让我将心比心。 我设想了一下,果然有点儿可怕,但是我平时除了种树就是种树,也没有这么丰富多彩的生活,一时间权衡不来,只好嗫嚅着说:「可是这样你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啊。」 「哇,天天憋着才要出生命危险的好不好?小朋友,你明年成年后可以去的场所多了,就知道成年人的快乐了。」唐宜说得意味深长。 「什么啊,你只比我大半岁好不好,我很快就十六了,可以喝酒了。而且成年人要去的地方……你你你可是修真学院学生会主席,不可以去乱七八糟的地方的。」 「乱七八糟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就是……嗯,牛郎店,情趣用品店,酒吧,黑市……」我掰着指头给这个刚成年没多久的人举例,她忽然睁大眼睛:「什么是牛郎店?」 「诶?你不是成年人吗?」 「给你个发言的机会嘛!你可以推荐个好店,姐姐可以请你去。」唐宜摆出了大半岁的架势。 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在乱七八糟的小广告上看来的,唐宜一问,我也有点儿慌,思来想去,我给我师姐的私人频道发去消息: 师姐,你知道牛郎店都是干什么的吗? 过了好大一会儿,我师姐深唿吸:你在哪儿? 「啊,我在工地,四面八方都是楼,然后,呃,唐宜,这是哪儿?啊,你不知道?哦,师姐,我不知道我在哪儿,附近有吗?你给我个地址,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不准去,原地呆着,把定位打开。」 我晃了晃我的终端:「定位坏了,这还是三年前的老款呢,师兄不给批钱换新的——他还拉黑我——」 「我知道了。」师姐切断通讯,我看看唐宜,这个小成年人想了想,忽然顿住了,表情怪异地盯着我看:「不学好!」 「啥啊,你不也没去过吗,怎么就不学好了。别摆出那副长辈的臭模样啊!」我搓着终端搜索附近,因为定位坏了,搜索不到附近的内容。 「不要搜了不要搜了!」唐宜把我的胳膊一捂,提起我的衣领子将我扔出沙坑,她自己推着小推车出来,两个人像是从沙漠中逃难回来,浑身上下土黄中夹着灰色。 第14章 苦厄08 守诫师姐把剑收回剑鞘,庄重地放回干坤戒,手指干干净净,干坤戒戴在中指,无论如何都很显眼,她又戴上了一副黑色手套。在镜中打量自己,在鼻樑上卡上墨镜,从抽屉里掏出盲杖一抖,支在地面,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盲人,再没有人会把她和国民度相当高的天才修士守诫联想到一起。 她松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习惯新造型。 我这个混帐的通讯没有定位,师姐锁定大致范围后,搜索地图,从兜里摸出交通卡,坐上了地铁。 论理说,师姐本不该搭理她之前没什么交际的师妹去牛郎店还是去卖身,毕竟是个灵根没有觉醒的孩子,说是凤吟山的修士也未必有人信。 离除妖行动的日子还有九天,今天浪费在西瓜摊前,师姐就感到时光仿佛鞭子抽打在身上,浪费让她心中焦急,但又不能说出口,修炼时间如同一条尺子,准确地衡量她修炼的努力程度,现在这条尺子无情地量出她现在的怠惰。 那时我师姐本来没有在想关于修炼的事,但修炼一旦和我并排放起来,就让她自动联想起自己的修炼不够努力。我不知道我这么低的水平是怎么刺激我师姐的,但是我师姐在地铁上被人让座的时候,的确在想着我的贼眉鼠眼。 师姐的思维是一道闭环,她在想到修炼和我的同时,妖狐的狰狞面目突然闪出来,她是师姐目前为止最大的对手。 师姐甩甩头,想把妖狐从脑子里赶出去,我已经很让她烦心了,再多一个,难保她不会捏断盲杖。
第27页 但是妖狐无论如何一直在眼前晃荡,师姐回过神,意识到妖狐抓着座椅,就在她对面翘着脚饶有兴致地看她。 在那之前,师姐一直没感觉到妖狐就在四周。 她面色一沉。 「春风站到了。」报站声忽然响起,地铁门打开,师姐旁边的人起身下车。 车里没什么人,座位刚好坐满。妖狐也站起来,勐踏几步,坐到了我师姐身侧。 「你什么时候瞎的呀?」妖狐的声音很低,仅限于两人之间。为了声音不传出去,妖狐还往她肩头凑了凑,师姐鸡皮疙瘩骤起,一来没被人靠过肩膀,二来被妖狐靠了肩膀,两种刺激一次享受,她说不出话,静静地等妖狐下一招。 手套内的干坤戒被激发到随时可以拔剑出来的状态。墨镜反射出妖狐妩媚的面孔,眉眼带笑,妖气森森,领口开得毫无廉耻,上边低下面高,在这2月的不恰当天气中,尽情展示着她化作人形的魅力。 她可能是无意,毕竟我师姐是个女人,用古代的话来说,是个道姑,除了有特殊癖好的人群,否则没人想给我师姐抛媚眼。 「车上好多人啊。」妖狐漫不经心地感嘆。 剑意仿佛铅笔头,被生生折断。 一趟地铁,来来往往,她们身侧坐着一对老夫妇,捏着老人卡低声说话,脚边放着菜篮子;前面空位被一个学生占据,低着头背书,眼镜厚得像酒瓶底;情人依偎着谈笑,妈妈带着小孩沉默,小孩四处张望,妖狐沖小孩展露笑颜,年轻的上班族弓着腰靠在栏杆上…… 四面八方都是行走的人质,妖狐挟持一车人和师姐对峙。 在不理解妖狐意图的情况下,师姐无法拔剑,陷入被动,四捨五入就是再被妖狐压在地上下跪一次,再四捨五入就是被妖狐斩杀,她默默起身捉住栏杆,不过离开妖狐两步远,无济于事。 「坐嘛。」妖狐拍拍身侧热情相邀,像是两个感情要好的女同学一同出游。 在我师姐看来无比惊悚,她默然扭转脸,在通讯列表里翻了又翻,略过特别除妖委员会,略过侠士联盟的各位前辈,最终锁定在末尾,最后加入通讯的苦厄二字。 修士的私人终端是不必开口说话就可传达消息的。 那时我师姐就像一架机器,从错愕到愤怒再到平静,三种模式来回切换,无数个计划也在脑中成形,那时我背着流云千里图,只要我张开就可以把妖狐收进去。 虽然有可能因为我动作蠢笨被妖狐抢走图,但师姐在场,不会发生这种事。 最终她给我发来消息:「你在哪儿?」 「啊,师姐!」 「那是什么声音?」 「大漠198!」 大漠198,字幕仿佛一股孤烟升起。一望无边的沙漠尽头,日出照亮天穹,沙子被染出绚丽的金黄。镜头忽然拉远,苍凉的笛声断断续续,一方破旧的马厩上,一匹马人立而起,发出长长的嘶鸣。 另一匹马忽然也跟着叫了一声。 出生点环绕着一股白光,戴斗笠不露面孔的魁梧大侠与一位戴面纱身形窈窕的女侠相继出现。 我操纵着大侠一个横跳,踩上屋顶对女侠使出一记梅花镖,在女侠被我撞出去时,跳下去骑上马,飞出马厩,奔向无尽的大漠中。 这其实是个赛跑游戏,但是自由度相当高,每位玩家都有一张地图可以通向大漠尽头,在路上随意发挥,可以攻击敌人,可以抢夺敌人的马,在不成形的赛道上还会随机出现陷坑,漩涡,沙暴,沙漠植物还会伸出长长的藤蔓把人抽下马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师姐的声音消失了,我也是第一次玩游戏,在山头苦修的时候没遇见过这种好玩意儿,一时间有些兴起,搓着操纵杆不断前推,把我师姐排出考虑范围。 如果此时有人到地下四层的停车场驻足流连,将会在一熘名车中间看见一辆木板推车,上面还放着一个麻袋和破破烂烂像是被人团起来踩过一顿的太阳伞。 那时我本来打算听从我师姐的话,但唐宜大小姐听见牛郎店三个字莫名兴奋,一边说我不学好,一边又摩拳擦掌看起来她马上就要去光顾人家的生意。落日的余晖抹在我俩脸上还没三分钟,夜幕已经降临,天色暗沉下来时,我意识到我师姐暂时不来,我也不能带着这位大小姐在工地沙子上待着,于是建议到附近的商场找个地方暂时呆着,有了地址就方便我师姐来找。 唐宜这个人一边嗯嗯地答应着,等我踏进商场大门看清了名字准备报告我师姐,她就立即捂住我的嘴,说她难得出来玩一次,反正我师姐神通广大什么时候都过得来,等她逛够了再联繫师姐也不晚。 我们这座山虽然人心不齐,但毕竟我挺崇拜我师姐,胳膊肘不可能往唐宜那里拐,我本打算趁她不注意就给师姐发消息,没想到唐宜居心叵测带我到了地下一层的游戏厅,在大漠198的世界我早已忘记了我师姐还在来找我的路上,杀得酣畅淋漓,和唐宜杀得有来有回。 「你反应力不错嘛,我可是金丹修士诶。」 女侠被大侠一拳击飞,大侠率先走出大漠,迎着落日踩着壮美雄浑的鼓点迎来了游戏字幕闪出。 「金丹修士就比较会玩游戏吗?」 「修士比较会玩,因为我们计算力比较强,四肢比较灵活,反应比较快。」唐宜说。
第28页 哦,我没说什么。 修真界有个说法,说修真之下皆蝼蚁,意思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修士也比凡人中的佼佼者要厉害,因为他们已经开始了运用灵能强化自身的范畴,无论是身体强度还是反应速度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所以那时开始就被称为「仙师」,所以唐宜这番话我也可以理解,不用多做解释。 唐宜从兜里摸硬币,为了玩这个游戏,她掏出晶币来,把前台营业员吓了一跳,因为晶币兑凡币的比率相当高,她掏出一把晶币就相当于在古修时期出外买个糖葫芦结果掏出一根金条一样。 最后还是我出钱,师姐的黑卡还在我手上,兑出一大把硬币来。唐宜就像个守财奴一样都拢进自己的兜里,把皱巴巴灰扑扑的制服塞得更加难看。但毕竟唐宜青春美貌,穿这么一身破烂也不会给她的容颜打什么折扣,反而显得野性迷人,在她旁边的学生频频转头,最终换了一台机子玩游戏。 「再来!」唐宜往我凳子上拍了十个硬币,我轻轻拢起来,叠成颤颤巍巍的一摞放在机器上:「不玩啦,我去个厕所。」 厕所在游戏厅东南角,在安全出口的小走廊的夹缝中,味道不太好闻,我默默从兜里寻找纸,紧了紧身后的神器流云千里图,慢步进厕所,排了二分钟队,终于钻进隔间。 外头忽然传来几声尖叫,我一惊,四周又忽然安静了。 但是这股安静太不寻常,明明刚才我隔壁还有个胖女人在嘘嘘。 这种异样的安静似曾相识,我一顿,外头果然传来女人的声音:「外面出事了,这不是怕你尿不出来,得了后遗症,老了湿□□,所以过来跟你打个招唿。」 「你有病吧!」我羞愤难当,从隔间下的缝隙中看见女人穿着澡堂子塑料拖鞋站着,我急忙提裤子起来,推开门,那个女人穿着澡堂拖鞋,大裤衩t恤穿得像个邋遢老头,左手提着一条大毛巾,右手抓着一桿洗澡刷,眉开眼笑地看着我。 「外面什么情况!」我急着往外沖,走廊里空荡荡一片,连垃圾堆的苍蝇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想起霞落山上玻璃栈道的一瞬间:「你是谁?这是哪儿?」 「我当然是你的好师姐了啊混蛋,大逆不道!」 「放屁!」 我师姐还在赶来的路上,她问我在哪里的那条通讯忽然闪回脑海—— 我把我师姐给忘了!真是大逆不道,拍着额头没搭理这个大裤衩女人,她说是我师姐,我一个字也不信。 我师姐是身穿流云道袍的清冷修士,她和她的剑犹如月光的清辉一样洒落在每个竞技场的上空。她是窗边合眼冥想时也不会毫无形象的女人,抬手六台终端流动着浩如烟海的典籍,她是年轻的天才,侠士联盟最年轻的金丹修士之一。 不是在厕所吓得我膀胱失灵的搓澡女人。 而且长得很不一样,我师姐的漂亮有目共睹,她就是九天仙女本人。 这个搓澡女人长得很平凡,笑起来还有三分姿色,但再怀揣点儿比如在厕所堵我的猥琐主意,笑起来就格外卑劣,让人忍不住想用自己的鞋底亲吻她的脑门。 「我真的是你师姐啊!」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坐在走廊窗台上,那里拉开半个窗,透不出多少光,被她狠狠一拽,铁闸被打开,多余的光线照进来,犹如白昼—— 可这明明是晚上,还是在地下! 「我还是你师祖呢!」我一边惊叫一边挠墙,女人在我眼里只剩一团被光笼罩的剪影,装神弄鬼的架势摆出来,我心里一阵着慌。 「好吧,管我是谁呢,有一支鹰妖先遣队攻进了商场,还有五分钟会炸掉电梯堵死楼梯。」 「鹰妖?妖族有病吗?攻占商场?」 「你把唐宜忘啦。」 「人质!」 我反应过来:「那你让我出去啊,这片空间显然不是,不是我本人在的商场啊!」 「你出去有什么用啊?唐宜可是金丹修士诶,我在这里保护你,等她开枪把所有人都砰砰砸倒你再出去不是很棒吗?」 「啥啊,我有流云千里图!」我一拉身后,空空如也,我才意识到,我从厕所冲出来,忘记把它带上了。 「给你个秘密武器,别让妖族抢走神器。」女人跳下窗台,像一阵轻烟似的消失了,我手里突然多了个东西。 来不及多看,我提起流云千里图背在身前,捆仙索解开重新包扎,这时我意识到我手里多出来的东西是一双澡堂拖鞋,再仔细看,是那个自称是我师姐的女人穿过的! 气死我了! 我把拖鞋一摔,瓷砖被生生砸出个鞋印。 「还真是秘密武器啊。」我抱起拖鞋,把包裹缠在自己身上,像个身上捆着炸-药包的士兵一样吶喊着冲出厕所,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忽然多出一群人,尖叫着拥挤着往安全出口涌去。 「唐宜——大小姐——你在哪儿吶?」 我扯着嗓子喊,人群拥挤着,嘈杂声和警报声交织成一团。 仿佛是听见我的说话声,头顶的音响中忽然传出唐宜的声音:「我叫唐宜,是侠士联盟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理事,现在妖族一支鹰妖小队入侵,我请求商场里的修真者迅速就地组织,鍊气期及灵根刚刚觉醒的修真者,就地配合商场人员组织有序撤离,再说一遍,有序撤离,鍊气期巅峰及以上的修真者,迅速集合到地上二层食品区随我一起迎击妖族,有没有修真者?」
第29页 唐宜下了一通指令,才开始询问有没有修真者。 人群中沉默了一下,四下看看,随机又陷入了拥挤的狂潮中。 「修真者来了!」 「修真者来有什么用,不赶紧跑,就要当炮灰啦!」 「都让开!我是修真者!让我先过!我上二层!」一个壮汉忽然举起手,我还没来得及感动,人群中立即响应:「我也是!我先过!我也是!」 一个商场不可能有这么多修真者,他们只是在想办法早点脱身。 人群愈发堵死,甚至比唐宜发布指令前更加混乱。 私人频道忽然传来唐宜的声音:「你那边什么情况?」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人群的尖叫与吵闹乱成一团已经传了过去,我的私人终端是普通的,我得开口讲话,因此外面的声音也没有隔绝。 「听我说,苦厄,让普通人先走,修真者留下。」 「不是说集合到二层吗?」 「我撑得住,但他们的目标好像不是我,让普通人尽快撤离。」 我一向是个听话的人,没来得及考虑唐宜怎么突然不用广播了,现在这种为难的时刻,堵死在这里,我也出不去。就像种凤吟果树的土壤必须常常疏松,不然板成一块,永远都无法抽芽生长。 那些长出一对长翅的果实在风中歌唱,大风颳起,吹起火红色的风。 一旦和风吟果联想起来,我好像就有了一点勇气。手里只剩一对拖鞋,我提起拖鞋往墙上狠狠一砸,墙面轰轰晃了晃。 人群安静了一下,在他们再次惊恐起来之前,我大声喊:「刚刚哪些说修真者的,留下,普通人先走,二层的修真者发来消息,她还顶得住。」 「谁是修真者!」我又用拖鞋拍了拍墙,我还是注意分寸的,以免把墙拍塌,把我们统统压死在这里。 「我是!小仙师!我是!我最后走!跟你一块儿!」 人群中探出一只瘦弱的手,我实在没认出这只手是谁的,直到他竖起中指,碰了碰前面人的帽子,帽子一下子消失了。 第15章 守诫05 在我们的商场人妖并存挤得好像世界末日的时候,我师姐拄着盲杖站在商场大楼后一条街的通讯塔上,旁边发出呲啦呲啦的噪音,一个衣着单薄的女人叼着吸管努力吸熘瓶底的珍珠。 从通讯塔四周环视,城市仿佛摊开的煎饼,高低起伏都变成平面的轮廓。 当修士使用灵能时,或多或少会有灵能溢出,同理,妖族也是一样,妖能溢出太多就是滚滚的妖气,地图打开对照一眼,商场大楼妖气简直犹如烧开的炉子,沸腾出沖天的妖能。 旁边这位千年老妖狐都没这样滚滚的妖气,当然主要是因为妖狐没动手,平时闲着没事就放出妖能熘达就像是穿着花花绿绿的彩绸上大街跳舞一样引人注目。 师姐暗自思索,妖族在商场中,妖狐又在这里一会儿要喝奶茶一会儿要和她散步的,事出反常,必定是要拖住她。 但是妖族没事儿劫商场干什么?总不能是和老太太们抢着买袜子,只能说此时此刻,商场有重要的东西。 「哎,哎,你听见我说的没?我想喝汽水。」妖狐吊儿郎当,换了个姿势吊在塔上,拽拽我师姐的袖子,简直像个顽劣小孩。 我师姐芳龄二十,还没到当家长的地步,经验不足,不知道怎么和妖族沟通,况且妖狐的年纪当她祖宗的祖宗绰绰有余,哄祖宗的经验更是没有,打是打不过,除非拔剑一战,但是四下全是人,她没有把握,怕弄巧成拙,何况心里也没什么巧可言,她收集到的资料就像泡面的包装,仅供参考罢了,以实物为准,我师姐把不准。 于是我师姐举目一望,冲着妖气一指:「那儿有什么?」 「我哪知道。」 「如此浓烈的妖气,想必是个重要的东西。」 「应该吧。」 妖狐撕开纸盖,舔舔仅剩的奶盖,空杯随手一扔,被风一吹,稳稳地飘进了垃圾桶中。 师姐和妖狐沟通失败,认定商场有妖族重要的东西,瞥妖狐一眼,从通讯塔上跳下来,直飞商场顶楼。 「我真不知道呀,这又不是我的人。」妖狐舔舔指尖残留的酸奶,紧随其后,商场顶楼都是惊慌失措的等电梯的人,还有人等不及直接冲下楼梯去,又被吓了回来:「楼梯上有……有鸟人!」 鹰妖小队双脚为爪,双臂一展为翅,说是鸟人也非常恰当。 师姐落下,在凡人眼中无异于神仙当场下凡,如果不是她的墨镜和盲杖太具有迷惑性,她露出着名的守诫那张脸就会被立即顶礼膜拜。她短暂地了解了情况,得知唐宜刚还在二层发广播,思来想去,叮嘱凡人不要坐电梯,稍安勿躁,她去查看情况,并向侠士联盟求援。 凡人仿佛惊弓之鸟,恐慌犹如涟漪蔓延,我师姐落下犹如一针并不牢靠的定心剂,人群短暂地恢復了秩序。 但妖狐存心和我师姐作对,顶楼都是凡人,虽然知道下面闹腾,但并没有鹰妖上来。 一条火红的尾巴在她身后出现,晃了又晃。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妖族!难道说那个戴墨镜的也是妖族!她们是一伙的! 恐慌间可没什么理智,妖族不是傻子,只要不是变态,这个年代谁会过来对凡人大肆屠杀?可此时谁也顾不了想这些,尖叫声此起彼伏,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几个强壮些的男人被推出人群外,颤抖地各拿衣架,灭火器,五花八门的武器对着二人横眉怒目。
第30页 师姐回头,妖狐晃动尾巴笑得格外开心,凡人越害怕她就越开心。 沉默一下,我师姐没打算再理她,她偏偏凑上来抱着我姐的胳膊一笑:「带上人家嘛!」 「别这样。」我师姐毫无办法,她有一个师弟一个师妹,但都和她不熟,做不出这种举动。今天又被妖狐靠肩膀又被抱胳膊,但妖狐已经一千多岁了! 「带上我嘛,这些又不是我的人,我也看看。」 「你要跟我也拦不住。」我师姐说了句实话,她本意根本没想妖狐跟上来,但妖狐的行动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师姐没有顾得上那些恐慌的民众,他们聚集起来把她们两个当成了敌人。她去开紧急通道的门时,他们几个勇敢的居然扑上来:「区区妖族,休想去二层祸害我们的修真者。」 在修真者面前,凡人竟还有螳臂当车勇气,我师姐有些诧异,但此时此刻她也不能摘下墨镜说本人就是守诫你们给我让开——凡人只相信眼前所见,她如果摘下来,明天人间就会传出消息说着名修士守诫勾结妖族。 「让开,」她声音平静,「我去帮唐宜。」 「你休想!你别胡说了!你们妖族居心不良,指不定要去干什么坏事。」 「我要想做什么坏事,你也拦不住我,不如让开,以免无辜受伤。」我师姐越说越像个反派,妖狐抱着胳膊把尾巴摇得像是一团燃烧的火。 「能拖延你一秒,我们也是值了!」 挡住师姐的大汉们人数不多,死死拦着那扇门,他们集合在一起,散发出微弱的灵能,这一道道灵能汇聚在一起,犹如涓涓细流汇成小河,形成一道灵能护盾。这种集合灵能使用的方法……我师姐认了出来:「军队的?」 「早退伍了,就是我们走不动了,也跟你们妖族打到死!」 妖狐扑哧一声笑,不厚道得要死。 她目睹修真者和保护修真者的人打架,看我师姐面无表情,不知道在墨镜下的眼神是什么样。 最终我师姐收起盲杖,往后退了一步,妖狐诶呦一声,被我师姐提着胳膊拽了出去。 「啊呀——」 妖狐被我师姐当作炮弹,打穿了商场顶的玻璃,师姐随后飞出,妖狐哎呦一声,脸上笑盈盈的,紧贴玻璃飞下,我师姐跑在垂直的玻璃上,忽然顿住了,脚底粘在墙面上似的——一只鹰妖突然倒飞出来,紧贴我师姐飞出去,师姐伸手一捞,鹰妖仿佛一只待宰的母鸡,被我师姐薅住了翅膀。 鹰妖胸口有一处圆圆的伤口,但伤口边缘泛出灵能涟漪,断断续续地搅碎了心口的肌肉,师姐伸出一根手指探入伤口:「微型炸弹。」 她扔开鹰妖,鹰妖在半空中炸成一团血色的烟花,金色的羽毛纷乱飞舞,落在商场出来的行人头上。 商场排出长长四列队伍,虽然跑得快,但秩序井然,并不乱,门口倒是见了几个保安……鹰妖并不阻拦凡人出来? 顺着那只鹰妖撞出的口子,师姐纵身跳入,身形还没停稳,身子一拧,一枚缀着长长火舌的子弹擦着胳膊飞过。 妖狐:「呀吼——」 师姐没有回头,没看见妖狐心痛地吹吹尾巴尖上被擦去的毛,收起了尾巴。 我师姐有生之年见过的枪修屈指可数,准确说只有唐宜一个,她望向子弹射来的位置,想确定那是不是唐宜,头顶忽然一道罡风冲来——她立即闪身闪躲,那人开了三枪,砰——砰——一一砸下,师姐弹身跳开,盲杖一抖,砸下了头顶的水晶灯。 水晶灯碎片仿佛星光打散,扑簌簌落在地上,在一片迷乱光线折射中,下一声枪响却是从身后传来——妖狐原地弹起:「哇哦,好阴险。」 这一枪暴露了枪修的位置,准确说她也没打算再躲,身形矫健地蹲在玻璃碎片上,对准妖狐,马尾辫灵动地一晃,扛着一桿□□,枪口灵能爆炸式地涌入,烧得银白色的枪身通红—— 是唐宜! 但不是那支枪,子弹也不是那直来直去的子弹—— 一枚轻盈的银白色流线型子弹飞出枪膛,一秒内迅速炸开,裂为两半,前段只剩小小的流线型圆核,大小不过半个指甲盖——却忽然喷出一道银色火舌,旋转着转了个弯,原本瞄准我师姐的子弹突然转向,在一剎那沖向了妖狐。 妖狐反应极快,犹如一团火一般通身燃烧出赤红色的妖能,仿佛被火燃烧,四周的空间都被隐隐扭曲。 那一抹微小的银白色穿透火焰,发出微弱的噼啪一声响,继续刺入,速度却慢了下来,再次发出噼啪一声,速度更慢,穿透三层火焰,终于没有力气,噹啷落在地上。 唐宜射出那一枪的后坐力也不小,人早早地弹飞出去,贴着玻璃降落,紧贴地面飞行,把自己撞到了地下停车场入口,有两个鹰妖把守,这两个鹰妖等级不高,相当于人类鍊气期修为。唐宜一跳,拔出短刀放倒两人,借力蹬住墙壁,再次转弯,折入停车场内部。 她没指望一枪放倒妖狐,委员会有妖狐资料,就是那个盲人有些怪,稍一试探居然是守诫,来不及想那两个为什么凑在一起,她走在空旷的停车场,紧接着给师姐发去通讯:「前辈,请务必收起我刚刚攻击妖狐的那颗子弹,回去可分析妖狐护盾强度。」 「来不及了。」师姐说。
第31页 妖狐收起护盾,捡起那枚会拐弯的子弹仔细观察。 师姐顿了顿,正想说什么,妖狐面无表情地捏碎了那颗子弹,身形一闪,穿梭到一处安全通道,飞身下去,在地下通道找到了一只落单的鹰妖,撕下了翅膀,撇在地上,任由他像被扎了两刀的鸡一样在血泊中无望地挣扎,羽毛飞溅。 妖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师姐紧随其后。 我师姐紧了紧盲杖,妖狐一脚踢飞鹰妖,他撞在墙上几乎要成肉饼,骨骼都碎了,发出微弱的痛苦的□□。 「你们不是同类么?」 「我是狐狸,他是鸟,」妖狐顿了顿,回过身,一只身形细长的狐狸展开了三条长长的赤红色尾巴,耳朵尖尖,露出森然獠牙。 师姐盲杖一抖,和妖狐对峙。 通道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小仙师!小仙师你别死啊!」 「我很疼啊不要再晃我了!」 拐弯处忽然传来一道灿烂的金光,紧随其后的,是狂乱的风,妖狐正脸凝视,一只鹰妖拍打双翼跳到走廊这头,双爪紧紧勾着一个黑色布包。 他和其他鹰妖都不同,身形大了许多,约末两米多高,灿金的双翼仿佛黄金铸造,双爪一片铜铁似的金属色,隐隐流动着金色的纹路。长长的金髮束在脑后,戴着一张毫无意义的阴阳面具。 「比我差一点而已。」妖狐点评,师姐沉默,不知道该不该拔剑。 「还我!」 一只拖鞋飞了出来,正正地拍在鹰妖脸上—— 妖狐:「啊?」 鹰妖被拖鞋拍得倒飞出去,贴在墙上。 我冲出去捡起拖鞋,龇牙咧嘴地踩在鹰妖身上从爪子里抠流云千里图时,发现我师姐和一只火红色的三条尾巴的狐狸并排站着,鹰妖的翅膀拍在我脸上,把我夹得脑门生疼。 我这辈子没被大门夹过脑袋,被一只鸟人用翅膀夹了,怒从心起,想到这只拖鞋可以无限放大我的力气,卯足了劲儿,往他脸上狠狠一扇。 面具被我砸碎了,露出一张帅哥的面孔。 爪子也不自觉地松动了,我拽出布包扛在肩头。 小眼镜从身后大喊:「小仙师,快闪开——该死的鹰妖,吃我一锤——」 他说他是战斗系的,我并不怎么信,直到他掏出两桿两米长的大锤,沖向鹰妖,轰—— 「完了,砸下水沟子里了,怎么办啊小仙师,你义薄云天,下去捞一捞。」 我们在地底最下一层,停车场还在我们头顶,小眼镜砸穿了地面,露出地下汹涌的暗河,不知道是和多少陈年的垃圾流在一起,酿出一股沖鼻的恶臭。 我想神器也回来了,捏着鼻子摇头:「我看你去比较合适,修真学院为民众服务嘛,到了你服务的时候了。」 我想摸起拖鞋给我师姐鑑定一下成色,但小眼镜那一锤来得又急又横,我闪得惊慌,它已经和那只帅哥鹰妖一起跌入臭水沟子一去不復返了。 「师姐。」我转脸看我师姐和狐狸,狐狸化作一团火红色的光,迅速熘走了。 师姐松了一口气,盲杖点地:「说说什么情况。」 「那是妖狐吗?」小眼镜不识时务地提问,我师姐顿了顿,摘下墨镜:「一言难尽,回去我会再次报告,先说一下你的情况……再一个,你不是和唐宜在一块儿么?」 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唐宜换了一支枪,正在装填特殊子弹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感觉忽然传来—— 她像一只被丢弃的布娃娃一样,跌落在地,西瓜小推车在前方不远处停着,她寂静无声。 第16章 苦厄09 唐宜这人忒不负责任,知道自己就像一个故障频出的布娃娃还要四处熘达,提着几桿枪和鹰妖抗衡,导致自己病发如山倒,嘎一下跌在推车旁不省人事。 如果不是我师姐有心提及,她可能会登上第二天的新闻报导,说修真学院女大学生惨死停车场。 师姐举目一望,小眼镜提着两桿大锤像是牙籤上戳着两个大包子似的头重脚轻,我背着包裹惊魂未定仿佛给鹰妖扇蒙了的那个不是我,被妖狐拍在墙上差点没抠下来的鹰妖离死不远了。 师姐立即联繫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的联络员带人过来,强调要医疗团队把这鹰妖救活了拷问情报,又说唐宜发病了请唐荣泽院长派人过来。 赵青山死后,师姐之后的相关事宜都交接给另一个联络员,毕竟我师姐强横归强横,在这次除妖行动中也只是一名普通修士,再怎么得到重视也不能因为商场的事越级汇报给理事长。 头顶尘埃落定,想必凡人也会有相应的举措来疏散人群,再后面的事就交给本地修真办事处处理。 我师姐指着我让我照顾好唐宜,以免唐荣泽院长的人来,发现我们把大小姐撂在地上当麻袋使,那就容易造成误会和危机。 所幸小眼镜想起来他也是修真学院的一员,自告奋勇照顾他的大小姐。我怎么看他怎么猥琐,瓶底厚的眼镜底下也看不出这厮的贼眉鼠眼,再看唐宜裙子短,摔得没什么形象,还是捞起人放在自己身上。 在等待修真者来时,我师姐要求我讲讲事情经过。 其实事情也没什么经过,小眼镜举起手给人帽子弄没之后我就认出他了。 前面那位先生有点儿秃然,帽子被摘下好比当街扒了他的裤子,愤怒一声吼,小眼镜点头哈腰把帽子还回去,挤到我身边时已经被那位先生吐了两口唾沫,毫无仙师尊严。
第32页 再看没人再站出来,我提着拖鞋仿佛提着我师姐的剑一样出去装逼,勒令他们排好队大家都能走,有人出来表示异议我就用鞋底扇他。还好大家都知道哪怕一个鍊气期的修士都很强,看见我和小眼镜主动牺牲也没为难我俩,勉强排了熘队往外挪,我狐假虎威地把守在一个安全出口处,稍一转身就看见了一只鹰妖站岗,大翅膀一忽闪,也没攻击人群。 我和小眼镜说起来其实是一种人,欺软怕硬敌弱我强,小眼镜好歹是鍊气期修士,我还有一只塑料拖鞋在手。本来按我的德性我应该瑟瑟发抖,但人就是有点儿臭毛病,有点儿阳光就灿烂,这只拖鞋给了我勇气,我小跳几步上去准备在鹰妖后脑勺来一下,毕竟这是地下他也飞不了多高。 没想到鹰妖看见我就直接往上飞,翅膀一闪把我吹飞,走廊一空,我就喊着人群立即排队向外,在楼梯里他们还挺有秩序嘀嘀咕咕,看我年纪小,说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出来修真」「那个武器真奇怪」之类的言辞,嘀咕没一会儿就见了天日,鹰妖并不攻击普通人群。 地下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紧紧布包打算去二楼和唐宜会合,既然目标不是唐宜,那我们还是赶紧熘走了事,有的是我师姐这样的能人过来,拨开云雾见真相,炮灰回家吃火锅。 通讯里一片沙沙声,我师兄不给拨经费导致我这台老古董私人终端关键时刻掉链子,厕所里忽然传出一声大吼:「外面有没有人啊!」 是之前在我隔壁嘘嘘的女人。 我钻进厕所,得知她被困厕所是因为卫生巾不小心掉坑里了但是包里没有多带,希望我帮她买一包。 其实我很想说现在可是危急存亡的关头,连工作人员都疏散出去了我去哪里买卫生巾,但是设身处地一想,就算天塌下来要我逃亡,我也不愿意穿一条血淋淋的裤子出去见人,想了想,还是让她等等,我出去找找。 游戏厅在地下一层,超市就在这一层的另一头。也是考虑到距离不远我才敢吃这口熊心豹子胆,拖鞋虽好,但地方空旷,鹰妖起飞我就没辙。 小眼镜虽然说要和我共进退,但是听说卫生巾三个字简直就像我把用过的卫生巾抽在他脸上似的一阵红脸,缩在这边走廊的消防栓旁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害臊个什么劲。 我是有点儿无耻,从小在山上长大。收发快递和上网冲浪短暂地遮掩我其实是个社会低能儿的问题,这两块遮羞布摇摇欲坠,很快飞走,我发现我毫无常识。 凡人的女孩儿们把卫生巾揣在包里,被男生翻出来一笑简直有如大庭广众之下脱了衣服成为暴露癖一样可耻,但我没有羞耻心,走到空无一人的超市里翻找卫生巾,还要大声地读出来它的长短质地。 我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师姐轻轻抬手打断了我接下来的废话,看时间修真者快来了,她希望能够在修真者来之前就掌握我是怎么一拖鞋把那个金髮鹰妖给抽成那副德性的具体经过。 其实我也很想问问她怎么和一只狐狸并排站着,如果说那只狐狸就是妖狐,怎么只有三条尾巴,和宣传说的九条尾巴严重不符。而且师姐你不是一直收集信息发誓要和妖狐拔剑而战吗怎么今天肩并肩地过来,还打扮成一副街头卖艺骗人的模样。 如果我不是傻了或者疯了,我根本不会把我的问题问出口,毕竟我们是一座山头的人,哪怕师姐说明天她就要背叛全人类开始毁灭世界,我也不会当着小眼镜这种外人的面给我师姐难堪。 所以我还是说鹰妖和我的爱恨情仇。 第一只攻击我的鹰妖在我结帐的时候出现,那时我摸出一堆钱来默默点清楚思考放在那里,身后一道强风吹来,险些把我吹到垃圾桶里。直觉就像天线似的给我传递信号,我知道大事不妙想喊小眼镜过来,但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舌头一打结,就没问出口。 就在这犹豫的时候,一排奶粉哗啦倒下,连带着哗啦啦地带倒了零食架子和纸尿裤架子,把尽头的饮料促销车砸了个稀烂,四面八方传来轰轰的响声。 这只鹰妖不像金髮的鹰妖,虽然也是一身金黄,但就是没有那种皇家的高贵气息,仿佛是穿了一身屎出来行走江湖那样的难看,目测一米六,翅膀展开却有两米,表情淡漠仿佛机器,鹰爪朝我扑来,我躬身一挡,他抓起了流云千里图所在的黑布包,把我整个吊了起来。 我仿佛是他要空投扔下去的一枚炸弹,在低空摇曳了一会儿,他就把我扔了下来,我跌在一片粮油米面中,后背砸在玻璃格子里,仿佛马上就要被切成小块。 鹰妖长啸一声,盘旋而去,再兜圈绕回。捆黑布包的是捆仙索,否则刚刚就会被鹰爪割裂,我紧紧布包背在身后,从小米堆里抓出我吃痛下脱手的拖鞋。 老实讲,哪怕有那个自称我师姐的怪女人给我的拖鞋,我吓跑了一只鹰妖,面对这只鹰妖我还是忍不住害怕。 超市变成了一个巨型娃娃机,我就是里面躺平的娃娃,目睹铁爪沖我来,只能傻傻地盯着看,仿佛已经被一爪掏心死了过去。 「接着!小仙师!」 小眼镜的声音让我焕发生机,等我看清他扔过来的玩意儿时我又死了回去,这怎么能接? 轰—— 晶石炸弹把小米红豆麦子等谷物砸了个礼花炮,滚滚气浪把我掀飞出去,鹰妖也跟着倒退一步,但他离得近,又是飞过来,剎不住车,被晶石炸弹炸得鸡毛乱飞,整只鸟飞得比我还惨,鹰爪勾在方便面货架上,带倒了一大片货架,得到了缓冲,随即继续沖向我。
第33页 「你沖我干嘛呀,那戴眼镜的扔的,别抓我别抓我!」我抱头鼠窜,晶石炸弹给砸一下真的疼得要死,就像表演了一百场胸口碎大石,一阵胸闷,但吐又吐不出来,只好哇啦哇啦乱喊。 小眼镜仗着带了干坤戒,一个接一个的晶石炸弹往这边扔,鹰妖就算被炸弹薅秃了翅膀毛,也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淡漠脸,直冲我来,我想到流云千里图,想到唐宜说目标不是她,眼前就黑了。 难道是我?难道是我背着这神器让妖族知道了? 我师姐必须为此事背锅,她背着多省事,非得我背着,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晶石炸弹的准头也有点儿微妙,要么就是在鹰妖屁股后面毫无用处,要么就是往我脸上招唿让我紧急转变路线。小眼镜干看着不进入战场,存心是要我嗝屁。 终于他一晶石炸弹给我炸飞了出去,我想我没被霞落城修真办事处里妖狐布置的晶石炸弹炸死难道要被自己人搞死吗? 我短暂地飞在空中,摔回地上,因为拿着拖鞋,落地的时候手指头摔着了,疼得我翘起兰花指。 我被摔在超市尽头,背靠承重墙,面对这鸟人,小眼镜已经缩成了一个点,我买好的卫生巾也不知道变成了多少棉花碎。此时我也无法掏出流云千里图把鹰妖收进去。 人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就容易干点儿傻事,我捏着拖鞋迎上鹰妖,爪子无限靠近我,仿佛两桿大钳子。 我挥起拖鞋,也不知道怎么就抓时机抓得特别准,鹰妖的爪子还没到我的胸口,而我的拖鞋刚好够得着他的脸的一瞬间。 啪—— 我把鹰妖扇得倒飞出去,他本来被晶石炸弹炸来炸去是强弩之末了,被我一抽就像是没脸见人一样,倒栽葱一样跌在海鲜堆里,被螃蟹用钳子夹来夹去,翅膀尖一阵抽搐,很快就不动了。 「小仙师威武。」游戏厅那头传来小眼镜的高喊,但我探头探脑不见人,抚着胸口往他那里走,顺带寻觅一下完好的卫生巾。 「你不是战斗系的吗你站那么远是在看戏吗?」 「不是啊,我这边,安全通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楼上下来好几只鹰妖。」 「你能一打好几个干嘛把我扔在这儿!」 「不是……不是啊,他们不动手,有只大一点的鸟人抓着我,说要我把你喊出来。」 「啊?有鬼吧?我灵根还没觉醒诶。」 那群鹰妖多半是冲着流云千里图来的,我也不是对手,小眼镜刚刚让我在生死边缘横跳,现在受点委屈也是天理昭昭。 我这头超市有一处锁着的安全通道,铁链铁锁生锈,还带着几片烂菜叶。 我想了想,用拖鞋砸门,砸出个大窟窿钻进去,往上走,几只鹰妖把守在一楼,看见我,迅速俯冲。 一楼是上不去,我想到地下四层的停车场,从那里另有通道可以到地上。 我跑比不上鹰妖飞得快,我骑着栏杆滑下去,勉强快那么一丢丢。 冲进停车场之前有两只鹰妖从那里过来,想必是那里的入口也被控制了。 我也没停,停车场下面还有一层,不过那里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 我也不是闲人,我在逃命,扯掉牌子冲下商场最底层,暴露在外的通风管道和水管在头顶盘曲交错。 金光仿佛太阳降临,照得我睁不开眼,有八只鹰妖沖我飞来,我堵住门口,提着拖鞋盯着他们看。 情急之下,我想起了给我拖鞋的怪女人。 但我也没办法跟我师姐从照片上的第五个人开始说起,一路滔滔不绝地说到我手里拖鞋的来源。我不说她就以为这拖鞋是我从超市偷来的。 因为接下来的事没法说。 怪女人站在我身后:「打得过的。」 「你到底谁啊。」 「都说了我是你师姐啊。」 「拉倒吧我师姐还在来找我的路上……算了不管了,我能不能活着出去啊?他们到底来干嘛的,我不能把神器给他们。」 「我是师父的第一个弟子,已经死了很多年。好啦,别愣神了,我可是把我生前用的武器给你用了,好歹是神器,努把力呀。」 「啊?你生前就用一只拖鞋啊。」 「这是吐槽的地方吗?」 「那我吐槽什么,吐槽你这阴魂不散是不是想夺舍我吗?」 在我们聊天时,时间仿佛静止,鹰妖扑在眼前,像无数倍慢放,为首的鹰妖金髮飘飘,阴阳的面具让他看起来像个重度中二病,翅膀金光闪闪,释放一股尊贵的,让人忍不住臣服的,玄之又玄的威严。 肩头忽然一沉,自称是我师姐的女人像是在哄孩子一样从我背后按住我的胳膊:「知道你的守诫师姐为什么那么努力吗?因为她只是我的替代品,师父永远不会正视她。」 「她可是我师姐啊,你这种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以为自己随便说点儿话我就把我师姐当可怜鬼吗?她修仙可不是为了让我师父展露笑颜好不好,我师父长了一张死人脸才不会笑呢,我师姐的目标可是星辰宇宙,修真的顶点。」我不以为然。 「她不会到修真的顶点的。」 「为什么?」 「因为你呀。你会毁灭世界,那时候,她的修真就毫无意义。」 「别放屁了,说点儿有用的,看,鹰妖瞪着大眼好像要吃了我。」
第34页 我有点儿慌乱,我的大脑就一点点容量,不像我师姐一样脑域宽广可以同时计算很多东西。这个怪女人说的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没法儿想办法骂回去,况且鹰妖真的瞪着我,鹰爪离我只有两寸。 「拖鞋够有用了。」 女人消失了。 鹰妖直冲过来,把我抓起,盘旋一周扔开,另一只鹰妖接回。 我仿佛一只皮球被扔来扔去。 这怎么能和师姐说,我要和师姐说有个狂妄女子说你是她的替代品,我师姐非得用盲杖把我串成肉串不可。 于是我舌头一僵,酝酿了一下言辞:「到了最底下,有八只鸟人飞过来,把我当球玩儿,我被扔来扔去头昏脑胀,感觉自己就快死了,突然,那只最大的鹰妖勾住了流云千里图。我想这哪儿行啊我回去要被师父五马分尸。强烈的求生欲让我空中一个翻身,拽着鹰妖的鸡翅膀就把他薅下来,然后小眼镜也赶到了,他有好多实验的晶石炸弹,威力特别歹毒,把几只鹰妖和我都炸得哇哇尖叫。我俩看胜利有望,追着逃窜的鹰妖扑过来,那只大鹰妖把我的图拽走了,我就追上来——后来的事,你都看见了。」 过程艰难坎坷还有小眼镜眼瞎过头,我都给省略了,我的确觉得自己挺奇怪的,被炸了这么多次除了大喊疼和有点儿皮外伤之外,居然没事……鹰妖都嗷嗷叫了,我总不能比鹰妖的皮肉还结实。 我真的是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吗?我看那个自称风吟山大弟子的那位女人才是大魔头,她肯定伺机夺舍我,然后她来毁灭世界,把锅扣到我苦厄头上。 师姐沉吟着,修真者已经到了。 私人终端的沙沙声响中,我依稀辨认出师姐的话: 别对别人说,跟着我,我们找个机会统一一下口径。 的确,光是被炸了还活蹦乱跳我就解释不清楚。 就是小眼镜贼眉鼠眼的,不知道会不会出卖我。 我盯着他,他也盯着我,目光一对,我抓着他的袖子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仙师,我炸你是我不对,你可别跟人说我炸你了啊!」他看起来比我还急,眉头拧成麻花。 「我考虑考虑。」 「我想起,你还没给人送卫生巾呢!我这就去送!」 小眼镜战胜了他对卫生巾的羞涩,对过来的修士们点头哈腰一阵,飞也似的冲到楼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这座山的成员: 师父玄术 已死的弟子:凌霄 师姐守诫 师兄从命 苦厄 谁能想到这居然是个亲情向文名呢。 第17章 苦厄10 从鹰妖的口中,人类修士拷问不出任何结果,它把脑袋一耷拉,就像母鸡安然垂坐锅中,翅膀被摺叠捆起,只缺八角茴香炖烂入味。 它是一只没什么智能的鹰妖,空有一具半人的相貌,张开嘴还是鸟类的尖啸声。人类对妖族没有什么人文关怀,严刑拷打,手段残忍,它嗷嗷尖叫了一阵就没动静了,把拷问的人类修士气得直发抖。 关于商场的鹰妖袭击,得把唐宜和我师姐的报告结合起来看,算上我这里列举的,估计商场来了十六只鹰妖,这也不是小数目,妖族统治人类时期,两只妖就足够让一个村的人类叫苦不迭。 这么大规模的妖族袭击让人类那边坐不住了,结束战争以来,人类对妖族的战争基本上是单打独斗,妖族凑不到一起,怕目标太大吸引修真界的目光,妖族也不敢冒死过来侵略人类城市,顶多躲在村里四周偷鸡偷鸭的。 好傢伙,一次性来了十六只,这是要重起战火? 新闻炸了锅,直接惊动了联邦政府,但联邦政府也抓住机会,安抚民众的同时,郑重向民众推出了修真学院。 修真学院是联邦政府与侠士联盟中的有识之士联合起来推出的一所围绕修真业展开工作的专项大学。 在过去的古修时代,要成为修真者只能等待山头上的一位仙师垂怜,或是在公众场合显露天赋异禀被人看重。因此修士稀少,修真发展缓慢,现在华夏星修为最高的居然只是一位元婴巅峰! 有了修真学院就不一样了,联邦政府正式成立修真教育局,在各大高中试点修真教学。 高考时增加灵根测试,灵根觉醒度达百分之百,即有资格报考修真学院! 想想每年高考的百万考生,即便是灵根觉醒度百分之百的严苛条件,也一定能够筛选出相当数量的符合条件的修真好苗子,我这种背靠师姐出门装逼的将再也没有市场。 这件消息太大,导致民众就把商场冒出十六只鹰妖的事情放到一边。 鹰妖出现得稀奇古怪,联邦就算解释也解释不清楚,连夜派人到修真学院来询问情况,修真学院,侠士联盟,还有联邦政府,连夜会谈。 这些就和平常的修士没有关系了,我师姐和我串词,把我拍倒的鹰妖一律归到我师姐名下,而我正是在小眼镜的帮助下从鹰妖翅膀下逃脱。 具体的言辞,我师姐打好腹稿多做报告,要我做只鹌鹑,把头一埋少言寡语,居然也应付过了来调查的人员。 修真学院高调出现,坐落在霞落城旁边的风城的总部一时间游人如织,不少有钱人家都亲自前来参观,也不考虑自家孩子是否有灵根觉醒的可能。
第35页 我其实有点儿弄不懂,捉妖时间有限,侠士联盟人员尚未聚齐,修真学院大肆宣传,也不怕妖狐捣入老窝把这些学生一锅端。 而且,我师姐说修真学院虽然成立了,但侠士联盟内部有许多反对的声音,改革派这么大肆宣扬,不怕保守派发难吗? 小眼镜笑我想得多,这些事和我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再退一步,和普通修士有什么关系,现在文化水平也提升了,知道修真者不过是体质特殊,虽然叫仙师,但也不会真有凡人把修真者当神仙……修真者闲着没事也不会去为难凡人,不管什么制度,对普通修士来说,晶石不够,材料不够,比较穷,比较弱这四大问题亘古就有,根本不在乎什么改不改革的。 我和小眼镜闲聊,站在炼器系第三实验楼后的草坪上等人。我的私人终端经此一役彻底报废,我师姐特批我买个新的,但我勤俭节约,托小眼镜朋友的朋友再维修缝补,花了五十晶币,换一台新的都要一千多。 小眼镜的朋友迟迟不来,我们两个看楼顶巨大的光幕上回放唐宜和我师姐的战斗剪辑。 学校里四面八方都是这样的光幕,有的播放我师姐和唐宜的表演似的战斗;有的播放修真学院战斗小组共同进入深林抓到潜藏的妖族;还有的光幕上闪烁着修真学院一年来的学习日常,所有的剪辑片段轮流播放,最终闪回,化作绚烂的流光,空中凝结出四个大字: 修真学院。 来参观的凡人其实也有机会见几次修真界的竞技比赛,我师姐也是在各门派的竞技中崭露头角。但是当这些画面摆在面前,告诉他们说,你们的子女也有可能成为这些飞来飞去的人的一员,那反响就相当大,循着灵能指示牌一路跑到招生处,招生处密不透风,苍蝇也飞不出来。 「看来明年我成为大一学生的时候,会有好多学弟学妹嘿嘿嘿。」 小眼镜摘了眼镜其实挺眉清目秀,但我对这人观感不佳。他嘿嘿一笑透出一股灵魂深处的猥琐,就像被扔进猥琐的大缸里泡发出来,简直要带出味儿来。 但他很够义气地没有向调查人员捅出我和我的拖鞋的异常,我就还挺愿意和他一起熘达。 修真学院其实到现在都没有正式学生,就连学生会主席唐宜也是预备班的,他们身穿的制服有两条金色条纹,就代表是预备役学生,我有幸见过正式服装,纯黑的底色,左肩校徽右肩空白,下身统一是修身但弹性十足的练功裤,统一青灰色短靴,短靴上有两道铰链勾缠,镌刻了一个加速符阵。 我见到这套衣服的时候唐宜正在把短刀插进靴子里,我跟着脚丫子疼了一下,可能我比较笨,容易把刀直接扎脚脖子上。 镜子中,唐宜从兜里摸出学生会的红袖章一本正经地繫上。 我们这是要去本次除妖特别行动的动员大会,我师姐因为没和妖狐打起来,归咎于她自己能力不够,处理好外头的事情就闷声不响地练功去。剩下我作为凤吟山修士代表参加动员。 我不是修士,但我不去,凤吟山就缺席。唐宜才醒来没多久,听说我的困窘,主动邀请我和她一起出席,这样万一有人问我点修真大道的修炼问题,唐宜还可以帮我遮掩一二。 结果她穿着这身制服比谁都显眼,修真学院能够参加动员大会的都是佼佼者,他们还没制服穿,看见唐宜直接破格成为一年级学生,个个眼巴巴地盯着看。我和提着四方箱子随时准备给唐宜抢救的男孩在身后跟着一左一右,被迫分走了许多目光,变得特别夺目。 「你为什么直接当一年级学生啊,那这样你就没有同级生了,等你毕业,你们班就你一个。」等大家都坐下,唐宜调出发言稿准备待会儿的发言时,我偷偷打听。 唐宜顿了顿,关上演讲稿,理事长老头正在热烈欢迎侠士联盟各门派的义士到来。 她抬头看向并不远的演讲处,目光却并不在老头身上,双手来回抚着椅背,轻轻垂下眼:「我申请跳级。」 「那你就成功跳级啦?」 「哈哈不然呢,我爸爸可是院长啊!」唐宜抬眼炫耀她有一个厉害的爸爸,修二代就这种德性。 「那你这么厉害,干嘛不直接跳到大四去,直接毕业多好?」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告诉守诫前辈。」 「哇我只是在认真提问啊大小姐。」 「你这是抬槓!」 「那你要不要我告诉你们尊贵的院长大人,说我们在商场闹出乱子其实要怪你不但想去牛郎店还沉迷打游戏不让我及时联络我师姐。」我转了话题。 小眼镜要挟我也这么说:「小仙师你要不要我告诉调查员说其实你拿着拖鞋大杀四方,在灵根没有觉醒的情况下干掉了一只鹰妖啊。」 然后我只好请他吃饭。 我一要挟,唐宜这人很不上道:「我在体验人生。」 「然后把救你命的小管家甩开自己嘎一下倒在停车场差点结束你的人生。」 「开个价。」她意识到我话题转得急就是另有所图。 「想办法劝劝我师姐放我回山,我根本不想除妖,我就想回山锄地。」 第18章 守诫06 我来到此处都是因为我师父授意,她认为我该来这里给我师姐送流云千里图比师兄更合适,为此我师兄拉黑我,可能认为我暗中捣鬼专门不让他近距离观赏师姐的容颜。
第36页 妖狐还没杀着,师姐也没拿走神器,反而在商场命悬一线,我意识到自己身上有点儿奇怪东西。 皮糙肉厚,自称我师姐的师姐的女人,拖鞋,还有鹰妖。 这些事让我忧心忡忡。 单神秘女人一个就足够我愁到跳河,纵观修真歷史,一个人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声音时,除了人格分裂就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已经被那个人夺舍或者正在被那个人夺舍。 神秘女人显然也是这种情况,她现在神魂不够壮大所以还不能一口将我吞没。我估计她是要潜移默化地将她毁灭世界的反派理想灌进我的脑子里,等我第一步答应了她觉得世界真糟糕我得毁灭毁灭看看,就中了她的计谋,然后她侵入我的神魂就易如反掌。 如果我把这件事倾吐给别人,别人一定会嘲笑,说虽然夺舍一个神魂强度不怎么高的身体难度比较低,但是夺舍了有什么用呢,有那么多已经开始灵根开发的修真好苗子像田间茁壮生长的麦子,随手薅一把出来就比我强出十万八千里,为什么来夺舍我呢?毫无用处,无法修真,家底浅薄,马上就要成年了也没什么潜力可图…… 命运就仿佛路边生长的野花,谁也不招惹,但你不知道哪一朵会被野狗闲着没事咬一口还是被小孩搓一下,这种不可预判没有规律的事情就叫命运,正如我和那个神秘女人。 我们这座山有四个人呢,除了我师父比较强大不好夺舍之外,其余两个不都是很好的夺舍对象吗? 不夺舍从命我也能理解,从命心宽体胖,夺舍了他多出几百斤肥肉,这是灵魂的重负啊。 但我师姐年少有为青春貌美,我要是一只修为深厚的孤魂野鬼,一定先冲到我师姐的天灵盖去。 但这个神秘女人就这么不讲理,你有什么办法?没有,而且我也不愿意轻易和她交流,免得被无形之中侵蚀神魂。 出于种种考虑,我认为回山种树比较靠谱,一来不费脑子,二来死也死在自己山头,是一个好的归宿。 可最后唐宜没有答应我,她说这是我们山的事,外人不好插嘴。 动员大会上坐满了人,唐宜起身到演讲处代表修真学院讲话。 这次除妖计划,侠士联盟来了一百二十一人,其中也有门派弟子前来歷练,也有我师姐这样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独当一面的修士。 修真学院筛选出五百零一人参与到除妖计划中。我吓了一跳,修真学院第一届有这么多学生吗,但一看,优秀代表就坐了黑压压一片,看来是真有,而且做好了更多的准备。 唐宜介绍了修真学院的各个院系,说虽然学生们实力低微不如诸位,但是我们各系配合,结成5到8人一组的作战单位,共享贡献点,达到战力的最大化应用,让从前不上前线的炼器系,管理系,技术系的人才也能够发挥自己的作用。 在她之后,除妖委员会的几位理事分别介绍了贡献点制度,正无穷与负无穷系统……听得我昏昏欲睡,唐宜下来之后我本打算再次求求她帮我说说话,她就被修真学院的学生代表们围住问东问西,我插不上嘴,熬到大会结束后离开。 「哈,没事的小仙师,听你一说我更有责任和义务带着你了!」小眼镜说。 因为等他朋友实在无聊,我把动员大会上的事告诉他,他好像和我特别熟似的揽着我脖子。眼镜比鼻子还早地顶到我脸上,扑面而来的一股猥琐让我头痛欲裂:「死开死开死开。」 「我说认真的呢,反正你也回不了家,肯定就要参与到我们除妖的事情里呀,咱们组队吧!」 「组队?你认真的?」 「又没规定一定要修真学院和修真学院组呀。」 「不去,我留在这儿睡觉。」 结果该死的小眼镜的朋友给我修终端的同时,接入了正无穷系统,顺带好心地帮我註册在了贡献点系统中,眼下,我名下的贡献点为零。 贡献点商场琳琅满目,有某教授的一对一课程,有材料、灵石、二手法器,租赁高级练功房,兑换炼器师量身打造武器,还可以兑换成钱,只不过一个贡献点居然可以兑换10个晶币! 要知道一个晶币就足够一个普通人带几个同学大吃一整天了! 「大多数人不会把贡献点转成晶币,因为晶币好挣,贡献点不好挣,有的东西只能贡献点来买,晶币是没有用的。」小眼镜在一边解说,帮我翻到任务栏。 就像唐宜卖西瓜的任务一样匪夷所思的任务全都是,小眼镜让我根据类别筛选,我选了个生活类,除了卖西瓜,还有照顾猫、看孩子、修剪草坪、除草……这些贡献点都特别低,花费一整天才可以赚到一点,对修士来说吸引力有限,但在任务缺少的情况下,为了贡献点去做也不是不行。 现在贡献点系统上,最闪耀夺目的一个任务是:霞落山对抗妖族 贡献点:系统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根据场内表现。我听说了,今年全程直播,不但面对修真者,也对凡人开放,系统会自动判定行为的贡献度高低,上不封顶。」 「直播?」我惊愕了,「对凡人?」 「你不是听了动员大会吗!」 「我睡着了!」 对凡人的直播也不怕翻车,万一妖狐大发神威把这群人都灭掉了,丢人就丢得无边无际。因此我推断修真界压根没把妖狐当回事,顶多当成了一个npc一样使唤,不管是千年的老妖还是现代的小妖,在修真界面前都毫无尊严。
第37页 这也只是我的推断而已,别的修士可以从中推断出别的东西。 在食堂的人头济济中我听见几个后来到来的侠士联盟修士互相议论。 这个说,如此大张旗鼓,非同一般,说明对待妖狐不能以常理出牌。 那个说,高调行事,妖狐不会不知道,说明我们此次有秘密武器。 还有一个说,这个所谓贡献点制度真是胡闹娱乐,万一死在妖狐的手下,有贡献点又有什么用。 大致听起来都不太乐观,毕竟妖狐虽然沉睡但仍然是只千年老妖,还收聚了诸多妖族余孽,或许这就是妖族最后一次反扑,人类势必剿灭妖狐但一定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么听,妖狐像是破釜沉舟要用尽最后的力气从人类的身上撕下要害的肉来。 「哪儿能呀,我睡了一千年,醒来尾巴还没活动够呢,这么和你们鱼死网破?划不来。我本打算悄悄醒来,去外面偷偷摸摸吃几个人而已,谁知道你们还监测到我了,弄得这么大,跟世界末日似的。」 妖狐用吸管划拉奶盖,我师姐在对面双手搭膝,冷静凝神端详妖狐,似乎要看看这只狐狸嘴里能吐出一句实话不能。 也不是我师姐闲着扯淡非要请妖狐喝奶茶,她说是要到一处小千世界修炼,但因为非常在意商场的鹰妖袭击,就故地重游试图来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还有唐宜的子弹虽然被妖狐毁掉一颗,万一还有剩余的…… 商场被毁坏严重,因为涉及修真界所以外面罩了一层灵能护盾保证里面的重建,我师姐抬眼一望打算进去了解情况,妖狐就像是知道她要来似的在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呀,你也来了,今天怎么没瞎?」 这话说的,我师姐一日盲人,终身盲人。 这天我师姐戴了口罩,戴上帽子,凡人认不出来,但妖狐追着灵能就来了,我师姐也拦不住。 我师姐弄不清楚妖狐为什么非要跟她死磕,思来想去也没问「你干嘛跟着我」这种问题,妖狐说什么就是什么,讹走了两杯奶茶,我师姐问她知不知道修真学院和直播的事,妖狐点点头说知道。 然后我师姐就觉得妖狐有点儿问题,这节骨眼你怎么还和人类死扛呢是不是要最后壮烈一下。 妖狐就吐出那么一句话,我师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你目标已经很大了,为什么还要召聚妖族?联邦对妖族的态度是自生自灭,除非发生这种大规模聚集……我不明白你的意图。」我师姐自从第一次吃了妖狐的亏之后就想要伺机反击,可之后见面,妖狐总是在凡人多的地方和她眉开眼笑的,我师姐对笑脸狐狸下得去手,对凡人总有忌惮,因此只好心平气和,哪怕守诫的剑灵已经在脑域内咬牙切齿,她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谁召聚他们了,是他们自发来看望我这位老祖宗,主动进贡,看见我就感激涕零痛陈人类的不是,那我能说什么呢?自家孩子受了欺负,总得有点儿表示不是吗?我也是一只正经九尾狐,刚甦醒不扬眉吐气难道带着孩儿们四处逃窜?」 从妖狐嘴里听不出一点对联邦的忌惮也听不出一点要带领妖族的真心。师姐想不出妖狐的目的也无法明确妖狐的实力,如鲠在喉,余下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想喝汽水,那个绿瓶子的。」妖狐趴在桌上凑近师姐,可怜巴巴仿佛一条乞食的小狗。 如果不是知道这只狐狸张口闭口就是要吃几个人这么兇残,我师姐或许会心平气和地起来给她买瓶汽水,反正当场翻脸也没用,我师姐不说废话也不干多余的事。 但是妖狐的确堵得我师姐心生不快,她瞥一眼透明货柜里琳琅满目的各色汽水,标价2块钱的名叫降温的绿色苹果味汽水立了两排,因为便宜而占据更多空间,补货的售货员围着黑白条的围裙推车过来,一箱箱汽水被搬下,妖狐盯着那苹果味汽水望眼欲穿,我师姐静静地闭目养神。 「小气了不是?」 「你很烦。」我师姐依旧合眼,她忌惮凡人不能动手只不过因为修真守则规定,如果妖狐主动攻击而她反击则另有不同,哪怕面对人质她仍要放下剑,但好过在这里一剑不拔憋得剑灵和她抗议。 「我不生气。」妖狐蘸着奶盖戳我师姐的手背,白皙的手背上多出一团团牛奶,渐渐滑落在桌面。 如果妖狐和鹰妖是一伙的,那妖狐的确很有效地干扰了我师姐的调查,虽然我师姐也没打算调查到什么成果。 只是自从接了任务,在火车顶上遭遇狐火时,师姐仿佛就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有些喘不过气。 赵青山之死,贡献点制度,商场的鹰妖,师父派我送来的流云千里图,问题都摆在那里,却不知为何无法突破,像走入迷宫,不知道下一步往哪里。 奶茶店窗明几净,阳光穿过云层,桌上阴影游弋,一退再退,师姐睁开眼:「我回去了。」 「下回一起喝茶呀。」 「下回见你,我就杀你。」 「别呀,你提前杀我的话修真学院直播什么?他们可就靠这个打出名气呢。而且他们要推出唐宜这个大明星取代你年轻一代的翘楚这个地位呀。」 师姐静静地回头:「进步很快,连直播都知道了。」 「这不为了了解你嘛,上网一搜,哇,修真界年轻一代第一剑士,守诫,好名字。」
第38页 不知道是揶揄还是认真,妖狐叼着吸管放在上唇上,努力撅起嘴巴顶起吸管,说不上专心致志,但也看不出是只千年的狐狸。 「为何了解我?」 「因为很寂寞啊。」妖狐托脸笑,楚楚可怜地望向师姐,「看见你,就想起我那个年代来杀我的修真者,明明一剑也杀不死我,却一定要飞蛾扑火,还一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大义凛然的模样,把自己感动得……像是死得很有意义似的。这个年代还有这种傻子么?一看,眼前就站着一个,还是话本里写的那种,标准的,清清冷冷的美人,很年轻,还有一定的修为……真的很俗啊。」 妖狐能把一句好话说得这么膈应人也是修为深厚,纵使千年都睡过去了也抵不过经验丰富。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来了解我?」 「不瞒你说,」妖狐似乎很是无聊,趴在桌上像猫舒展身体,「我勾-引过的你这种类型的修士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还没勾-引过女修士,所以想来试试。」 如此开门见山吓了师姐一跳,师姐没说什么,觉得这就像两军骂阵,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妖狐不过是要她当真,然后道心动摇,因此败北罢了。 但想了想,她还是觉得很麻烦,万一妖狐之后不断骚扰,很是妨碍她修行。 那时我师姐还是倾向于认为妖狐在挑衅她,因此没去深究母狐狸勾引女修士的可能性,同性相亲的古怪也被我师姐一概抹去了,思来想去,师姐神情淡然:「那你还有五天。」 「咦?暗自期待了?不应该呀,修真界一群豺狼虎豹,不会有人不垂涎你的漂亮脸蛋呀。」 妖狐笑意盈盈,师姐捏走吸管,压扁扔开:「我们现代修真也与你那个时代不同,你们那时代的修士谈性-色变,仿佛男女情-爱是修真的毒药,年轻的修士要禁慾一定时间,否则就说人家精元不纯,因此压抑久了,仿佛堵截洪水,遇到你这样的妖物自然毫无防备,洪水决堤千里,毁坏修为。我知道情与爱是怎么回事,仿佛疏浚河道,自然不会毁坏修为。比起人间情爱,我有志向,不是这些东西可比的。你若有手段,可悉数用上,我也好藉此巩固道心,若是那些老土的招式,还是省省吧,免得自取其辱。」 「在我这儿折戟沉沙的好修士多了去,个个志向远大,最后还不是走火入魔,功亏一篑。」 妖狐对我师姐的宣言很不以为然。 「大可试试。给你四天,第五日我要与师妹有些山门的交代,这四日我可以每天陪你,看看你的手段。」 师姐留下了自己的通讯密钥。 我师姐不是引火烧身,也不是盲目自信,她只是觉得反正妖狐都要缠着她,不如掌握主动,还能见机必杀,还可耽搁妖族的安排。 她对妖狐的话自然也不信,扔出的通讯密钥,就看妖狐接不接。 「我叫希夷。」妖狐收起密钥。 「嗯?」 「别妖狐妖狐的喊,不好听。万一你哪天爱上我了,发现连我名字都不知道,这可就,自取其辱了。」 师姐想了想:「知道了。」 剑灵在脑域中疯狂嘶吼:「为何不一剑斩了她!为何给她留地步!情字怎么可能是你控制得住的!」 「一,我斩不了她,我心中许多杂念,你也知道,事情越多,剑意越不纯粹;二,我不认为她是认真的,她既然陈明来意,无论真假,我也可有些主动的余地;三,四天时间,我不过是个普通修士,耽搁修行不影响除妖大计,但妖狐却是妖族的核心,就算一换一,也是人类有益;四,即便是妖狐有诈,骗我降低警惕,把我当作人质或是引到别处,或是以多欺少对我动手,也好过眼下每日一成不变在修真学院待命,变则通,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莽撞。」剑灵也说不得什么,我师姐一向很有主意。 沉吟片刻,他还是说:「你不怕你真的被她勾去了?」 「前辈说的是,情字无解,我也没有狂妄到可以说完全不在乎。但若是我这样轻易地为一只狐狸就放弃了我的志向,那只能是我不配,我只是自信我的志向坚定,能胜过这一切诱惑,若是不能,还请前辈看透我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弱者,早早地弃我而去。」 对剑灵,我师姐句句诚恳,剑灵劝说不过,知道我师姐接了任务以来被一股莫名的压抑笼罩,冀求变化,寻找一切可找的机会突破,然后达成所愿。 虽然话多,但在脑域中不过一瞬,妖狐希夷款款起身,送师姐到门口。 「我倒真是有点儿怕你,一副坦荡荡的等我来勾引的德性,有恃无恐啊?」 希夷抬眼,眼波流转,师姐淡淡的,破天荒地笑了一下,但是她戴着口罩也看不出这一瞬微笑。 「你也不是真心要勾-引我不是吗?」 若妖狐真的存心勾引师姐,绝不会主动开口。先开口便落入被动,师姐虽然年轻,却也知道在战斗中若不是碾压的实力,先手势必更早一步暴露破绽与意图。 所谓勾-引不勾-引,不过还是另一种挑衅罢了,我师姐的回应也是挑衅,她扔下的通讯密钥仿佛应战书。 好啊,你来勾-引我啊,你敢来吗。 希夷真的敢。 第二天清早,我还抱着流云千里图睡得胆战心惊做梦边哭边和人抢图,我师姐就从床上爬起来:「从未听过有人大清早要勾-引人……说起来,就算你要我相信,也不必把勾-引二字时时刻刻挂在嘴边。」
第39页 「开窗。」 声音格外近。 这下连我也惊醒了,一看,我们半空中的窗户外站着一只赤红色狐狸。 我师姐哪儿还和她玩游戏,拔出剑来破窗而出。 妖狐来袭这么大的事,我立马连滚带爬地联繫小眼镜。 三分钟后,修真学院拉响了警报。 第19章 苦厄11 我师姐和希夷的差距好比是一个每次只考99分偶尔爆发一下可以考100分的学生和一个永远都考100分的天才。我师姐卯足了劲儿不是杀不了妖狐希夷,问题在于她现在没有办法使出这破空一剑,她顾虑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我师姐顾虑什么,但是她就是拔不出剑,剑意不纯粹,剑灵跟着嘆息。 她们一路追打掠过修真学院中央的巨大人工湖,湖面波光粼粼,灵能仿佛彩虹环绕。希夷划过湖面前特意脱了鞋用神圣的湖水洗脚,我师姐看在眼里想剁下狐狸爪子但能力有限,仿佛风筝一样被希夷牵着走,警报大响的时候妖狐已经放飞我师姐在霞落城的外围,修真学院不在霞落城,可见她们飞得各自怒燃灵能和妖能,快得发出阵阵音爆。 希夷实力的确高过我师姐一大截,被我师姐追得心旷神怡,回过头挥舞着大尾巴时不时撩一下师姐的面颊,师姐再努力也只能看着尾巴尖从指间熘走,贱得要死。 我师姐知道自己打不过为什么还要追呢,她打算看看妖狐到底干什么,飞在路上不断给我发坐标坐标,警报响的同时唐宜冲到我眼前让我的终端接入更大的光幕,就看见坐标不断闪烁,一瞬间飞出几十公里。 师姐应该直接发给唐宜,也不知道为什么发给我,我也追不上,坐飞机这会儿都没票了。 妖狐直接入侵的警报给房间里拉进来几个人,除了我和小眼镜之外,唐荣泽唐宜父女,提着小箱子的男孩,还有几个胳膊上别学生会袖章的进来,统共十个人。 唐荣泽一直没说话,看唐宜推着我走来走去连接终端深思熟虑,他和男孩并排坐在沙发上就像两个看戏的,其余学生在唐宜身后,等唐宜思索完,从手腕上咬下一条皮筋扎起头髮,他们都把腰挺了起来。 「妖狐为什么来找守诫前辈?」 唐宜回头问我,我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我师姐没和我说那么刺激的事,我想了想:「可能和我师姐有仇,我不知道。」 她再三确认我真的不知道之后,转过身,面向一群黑压压的学生会,一张没什么威胁的笑脸收敛笑意:「技术系,发布临时任务协助守诫前辈,人数……两个作战单位,要求四品作战单位以上,贡献点由正无穷分配。」 前排的一个男孩点点头,迅速掠出门。 「炼器系,随时准备激活学院灵能护盾,排查学院四周的妖能拨动,有异常立即报告。」 「战斗系集结……一个小队保护委员会,两个小队守护侠士联盟任务修士,其余人待命。」 「管理系维护秩序,不要引起慌乱。」 剩下三句是一连串说的,学生会的几人还没点头,唐宜突然一顿:「通知所有人打开战斗录像,替我接理事长。」 我在旁边目睹唐宜发号施令而她的父亲坐在沙发上像个被老师喊去办公室的学生一时间有点儿吃惊,在我们山上如果我当着我师父的面发号施令把她当空气她可能会立即让我结束生命。 小眼镜低声说:「院长有意让大小姐锻鍊,所以很多时候大小姐就像院长一样的。」 「哼,一言堂。」 让我认可唐宜也是挺容易的,但是小眼镜煽风点火我就总觉得他明里暗里是想告诉我唐宜比我师姐好,所以小眼镜说的话我一律抬槓。 唐宜汇报了妖狐来犯的消息并说了自己的应对,理事长举目一望想说点儿什么发现唐宜都做完了,于是点点头说知道了,委员会的人都在,会及时联繫侠士联盟应对,但不过只是一只妖狐,保护好修真学院的大本营就好。 瞧瞧人家大佬「不过是一只妖狐」,说得仿佛妖狐是颗大白菜。 我很担心师姐,通讯结束后,我上前一步拉住唐宜:「我师姐很强的,你们打妖狐别误伤我师姐。」 我其实很担心妖狐把我师姐拍扁,毕竟师姐少活一千年,比道行很是吃亏,我能接受我师姐打不过妖狐,但是我不接受别人对我师姐英雄救美。 学生会剩余几人往我这里看,被唐宜抬抬下巴支去各自的岗位。 等室内只剩我们五个人的时候,唐宜看了看她父亲,转而对我说:「没事的,这次除妖本就只是个表演。」 表演? 我经常看凡人拍出来的电视剧和电影,他们利用了电能这么有趣的能源居然就搞这种虚拟故事?我虽然嗤之以鼻但还是看得激动。在看电视这件事上我比我师姐有经验,但我没办法把表演和除妖结合在一起,四捨五入就是我师姐在表演。 「这件事侠士联盟不知道。」唐宜轻提一口气摆出了打算娓娓道来的架势。我急忙摇着头说这是秘密的话千万别跟我说我不想惹事,捂着耳朵把唐宜接下来的话堵死。 「好吧,其实还有五天就要正式开始除妖了,什么都瞒不住,我只是提前告诉你而已。」 「嘿嘿她不听我来听,大小姐你跟我说吧,咱们都是一家人。」 小眼镜厚颜无耻,把修真学院校友这层关系自行进化成一家人,不知道的以为他马上要入赘唐家迎娶大小姐,语气怎么听怎么欠揍。
第40页 事实上不管我想不想听,想不想让小眼镜听,唐宜想说的话不以我俩的意志为转移,她说:「这只是修真学院借着妖狐的甦醒做的形象宣传而已,侠士联盟的守旧派中有相当一部分中立派,只要争取了这部分人,改革就板上钉钉。」 「啊听不懂了我走了我去食堂吃饭。」我抬脚就走,怕小眼镜留下几句噁心的话把我滑倒,扯着他的袖子拽出门外,但他还是问了个我想问的问题:「合着咱根本不怕妖狐啊!」 「不怕。」 门掩上,将唐宜挺拔的身影挤成一条小缝。 我拖走小眼镜的代价就是得请他吃饭,他还要贵的,要了几十盘灵兽刺身。 肉也塞不住他的嘴,我身为一个外人莫名其妙就得知了其实修真学院的技术相当发达,比如灵能追踪飞弹,这东西特别昂贵导致学院也只有一枚,不过来日方长,技术难关已经突破只剩材料问题亟待解决。而且唐宜厉害的地方不在于她可以和我师姐打个五五开,她要是不用灵能不用改制枪,五百米外还指不定能不能打中靶心,毕竟后坐力摆在那里她的体能的确一般,她厉害的地方在于她的灵能属性特殊,可以扯出很远,灵能纠缠自行追踪,她要三千米外狙击爆头也不是不行,改装枪和特制子弹一放,把她保护起来,妖狐也是立马嗝屁,一枪不行就十来枪。妖狐再强也顶多相当于人类元婴,侠士联盟不是没有元婴,几个加起来也能困住妖狐…… 他列举了三重保障证明人类对剿灭妖狐胸有成竹,但他说得这么笃定导致我怀疑刚才扯着嗓子对唐宜惊唿「合着咱根本不怕妖狐啊」的那个不是他。 所以其实是人类放养妖狐留她一条狐命,早早地规定好了时限给修真学院的学生锻鍊,顺带直播展现修真学院的风采,顺带给守旧派中的摇摆人士证明新社会新修真很有搞头很有希望,还能借着妖狐的声势集结残余的妖族势力一网打尽,简直不知道一举多少得。 这么想原本又酷又拽把我师姐气得好几天没睡好的妖狐其实是个被阴险狡诈的现代人利用的老古董。仿佛街头跟不上时代只能捶墙骂人的老大爷一样可悲可怜。 但我师姐不知道,她也是「侠士联盟」的人,我明明不想知道的,我一知道,我就替师姐难过。 这样,认真除妖的我师姐算什么呢?她是侠士联盟的人蒙在鼓里,无形之中配合了这些人的表演。 这么想,表演早就有迹可循,唐宜和我师姐的比赛就是又解说又录像,修真网上早就闹成一团只是我不知道。 终端还留在唐宜那里,手腕上和耳朵上空荡荡的有点不适应,我没办法联繫师姐说师姐你回来好好修炼别搭理这群人了,他们收拾妖狐就是小菜一碟,弄这么大阵仗就是招生广告。 好像也轮不上我说,我连灵根都没觉醒呢。 可既然是表演,对妖狐胸有成竹的话,为什么我师父还会说,如果是从命跟着师姐从命会死呢? 总不能是我师姐不堪骚扰一剑穿心还没扎透后背吧? 总得有原因的吧?我师父总不能因为她是守旧派顽固分子就怀疑这些改革派要对我师姐这么有名的人痛下杀手吧? 怎么都想不通。流云千里图背得多余了? 我师父哪儿能错呢,我抓破头皮想不明白。 希夷停下了,我师姐突然停下,她面前是一道隐形的妖能护罩,妖能的涌动仿佛潮水,我师姐毫不怀疑如果她晚停下一秒,就会被汹涌的妖能弹出几百米远。 希夷就在妖能护罩里,微微一笑:「你怎么追得这么凶?说好给我四天时间陪我呢?」 「这就是。」师姐语气冷硬,剑灵按捺不住,和师姐略一商量,剑意与人合为一体,师姐气势一变,霞落城外围的空荡山谷没有任何阻碍。 「咦?你没录像呀?看你表情……你不知道要直播?」 希夷显然一早就摸清楚我师姐不知道,她说出话也不是真心询问,而是要逼师姐提问。 剑意如火焰减退少许:「什么直播?」 她没参加动员大会。 希夷毛茸茸的尾巴忽然一闪,她笑得格外轻盈:「你不能杀我,看,来拦你的人来了。」 「什么?」 剑意一盪,师姐略一回头,希夷毛茸茸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勾到她后腰,本人转瞬间贴在我师姐面前,鼻尖一碰,师姐飞身退回,面露不快。 显然她也很不喜欢自己被这种幼稚的玩笑勾走注意力。 「真来了!」希夷特别诚恳地搓搓手,「我下回找你约会你可别打打杀杀的了,没劲哈。」 一转眼钻回妖能护罩后,师姐飞高,四下查看护盾的范围和薄弱之处。 「前辈——」 不多时,真的有人来了。 师姐转脸,修真学院来了两个作战单位,共计十二人,按照修真学院的等级来算,是四品。 她想起唐宜介绍自己的作战单位时说,修真学院最高的作战单位是唐宜的学生会,等级是五品。九品最高,留给未来的发展,而四品则是修真学院的精锐,所有人空闲的情况下,整个修真学院只能拿出五个四品小组来。 我师姐面对她们时,我在食堂冷眼对小眼镜喊第三十六盘刺身的姿势。 看我神情不悦,小眼镜替我分析,那两个作战单位不是去帮我师姐剿灭妖狐,是去把师姐拦回来的,那么高的战力,是用来对付我师姐的。
第41页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我拍着桌子对小眼镜吼,小眼镜扶着眼睛护住眼前的刺身:「平常心,平常心,守诫大人温和宽厚,不会为难学院方面,战力也用不上,也是怕妖狐趁机攻击嘛。」 「为什么不和我师姐说清楚?不就是出风头嘛,我师姐才不稀罕呢。」 「她有名,你不上修真网不知道,本次直播的预约观看已经过了6亿,现在还飞速上升,有很大原因都是因为守诫大人人气非常高,能看她直播除妖——」 我站起来决定问问唐宜,修真学院到底把我们山的骄傲,我师姐这位修真界年轻一代第一修士当什么了。 我知道小眼镜也是随口胡诌自己分析,仗着在系里给这个导师那个导师干活掌握一些小道消息。但我还是得问问唐宜,大家是一起卖过西瓜打过游戏的交情,她躺倒在地的时候枕着我的大腿,这点交情应该足够问出个真相了。 「小仙师你还没结帐——」 「吃着吧你。」 「结帐再走!我跟你一块!」 「我去拉屎!」我气恼。 「我蹲你旁边!」 「变态!」 「我是混帐,恶棍,禽兽不如——小仙师你终于发现我的真面目了么!」 我扭头结帐,任由小眼镜追在我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缘更被师父说了,师父要我稳定更新。 那就隔日更吧。 感谢捉虫。 第20章 苦厄12 几百米开外妖狐的妖气残留空气中,仿佛大家都在开会,一个人放了个屁就出去了还把门窗紧锁一样存在感强烈。 假设眼前这些修真学院的小精英们都听从我师姐的意见,保准能把那只猖狂的红狐狸的尾巴捆成一束当柴火烧。 但我师姐双拳难敌四手,这几个学生都一副捂住耳朵油盐不进的表情,换来师姐明智的沉默。 师姐不是傻子,她不是不知道一只妖狐不至于对整个修真界作妖到什么地步,她只是觉得修真界事情太多,一时无暇顾及这种妖物就会祸乱一方,她正是在这里查漏补缺,但除妖委员会派人过来制止她和妖狐打架,想到妖狐所说直播,过去的一件件一桩桩浮上心头,她明白了大半,心里亮堂。 原来侠士联盟并不是存在严格的改革派与保守派之争,双方的意愿都是谋求变化发展,只是在建立现代化大学的事情上有所分歧。 这么想的话,大概除了那位真人之外,只剩我师父一个活古董在现代化的大潮中保持她清高冷傲的姿态,她看万事如傻逼,现代化的制度和超人气的我师姐在她眼里连灰都不是。 师姐想到师父的态度,眼睛垂了垂没说什么,仿佛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被几个学生带回学院,回到宿舍听说我去找唐宜说理,也没去捞我,自行摊开被子躺在里面,有点儿自闭。 我师姐是不是一个纯粹的小古董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们这座山势必跟着我师父共进退,师父说现代修真都是垃圾,我们就得异口同声地说现代修真都是垃圾,毕竟我们谁也不能叛出师门,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清,要是有人针对修真界的改革大潮到我们山头採访一下,一定能得出这是一山古人的结论。 《修真守则》刚出台的那几年我还没有出生,口口相传中我得知我师父当年对《修真守则》嗤之以鼻,好好的签字仪式非要抬槓,槓得几个联邦政府的城府深沉的老狐狸气出了脑血栓。 我师姐总是怀疑师父对她冷言冷语的是因为她在凡人中太火了抛头露面不成体统,后来我师姐仔细一想师父对她根本算不上什么冷言冷语,我师父就不怎么跟她说话。 其实这时候我师姐的逻辑就有点儿偏差,明明是修真学院和侠士联盟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拿她当工具人使唤,没有一点报酬就让她冠名代言除妖大直播。但她就是联想到了我师父的容颜,我师父的灰白头髮还有刻薄的神情,心存侥倖地假设我师父是个改革派人士,这样修真学院就不至于把她蒙在鼓里大家开开心心表演也没有什么不好。 想法刚浮现出来就被压了下去,师姐道心有点失衡,一生气不知道自己乱想了什么。 赵青山的惨烈死状如同水藻浮在池塘表层,盪出一股噁心的黏腻。 师姐想虽然表演最后还是要除灭妖狐给人类讨个公道,讲道理最后还是给赵青山报了仇,可她一扭头又想,这些人知道妖狐出来作乱不加阻止,还在这里策划一场修真学院的宣传,若是不耽搁这些时间,看见妖狐甦醒直接去剿灭了不就不会死了么? 可修真学院公诸于世压力太大势必需要妖狐这么大的目标来造势。 师姐躺着的不是床,而是两面的煎锅,煎熬着和自己过不去。 师姐一向考虑太多,如果我能像她一样想到这一层,我一定决定和修真学院对着干。 我和我师姐师出同门,虽然未曾受过什么像样的教导,但终究还是想到了一处。师姐的良心仿佛明月朗照,把她从床上掀起,叠好被褥,那时我师姐想,等我回到宿舍后她就带我回山,然后自己带着流云千里图去把妖狐劫走,之后捏圆搓扁任意而为。 临时作战会议室因为唐宜的存在显得格外高端,她蹙眉抱胸站定,身姿挺拔仿佛一棵大漠白杨,她爸爸和她随时的医药箱仍旧在沙发上仿佛两尊静止的摆件,我推门而入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光幕上代表我师姐的坐标点熄灭了,唐宜略一偏头听到了汇报:「好的,护送前辈回来。」
第42页 我气势汹汹地过来之后,勇气一下子就没有了,小眼镜在身后托住我的后腰怕我被唐宜的气场吹倒,被他一托,我想起我的来意,一张口就不知道说了什么:「我终端还在这儿,刚修好的,我拿回去。」 「好。」唐宜笑着解开终端递给我,小眼镜对我挤眉弄眼。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叉着腰站了好一会儿,唐宜也不像我师姐那么会看人表情,疑惑的目光在我和小眼镜之前徘徊。 「怎么了?」 「我有一个问题。」 脑子僵硬了好一会儿终于一阵亮光划过,思维活泛了,想起来她是枕过我大腿的交情,我就不紧张了,舌头松动下来我也恢復了平静:「你说,那个表演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15号之前,我们不对妖狐动手其实是做好宣传的准备,就像是你要办一场晚会,你要提前确定场地,邀请嘉宾,採买物资,定好节目,甚至要彩排很多遍。除妖就是这样一台晚会,或者说,一个故事,妖狐就像是一件重要的道具,来看晚会的人不多,许多人都是冲着这件道具来,想看看这台晚会到底是什么样。所以我们针对妖狐,做好周密的准备,就是准备最后万无一失。」 「那我师姐也是道具咯?」我终于拉回正题,我是来给师姐讨个说法的,师姐讲道理只需要提个树棍就可以把隔壁山头那群人晕乎乎的脑袋敲明白了,现在轮到别人敲她的脑袋,我接受不了。 「她呀……她是重要嘉宾。」唐宜回答问题很诚恳,眼神也没有躲躲闪闪,坦荡荡的像一件玻璃器皿,看得到里头包裹着的真心,可我真是讨厌她说的话。 「可她不知道这是个晚会,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师姐因为在妖狐那里吃瘪每天都调查妖狐,争分夺秒地修炼,你们把她蒙在鼓里,还想要她配合你们表演?」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师姐见面不多,师姐对我也没有特别宠爱,说起来我们的共同点不过两个,都是玄术的徒弟,都是女的。我本该对我师姐冷冷淡淡的,可出门在外我总是有点怕,想来想去只有师姐和我是一家人,不由自主地往我师姐倾斜,给我师姐讨公道时也不慌乱了,不知道是谁给我的笃定。 「她可以不来。」 说话的是角落里的院长唐荣泽,他一说话,唐宜面色一白,盯着我看了看,挤眉弄眼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往后退一步,给唐荣泽让开。 「什么意思?你们也没说这是表演,我师姐主动报名降妖除魔还有错了?」 因为看不懂唐宜的眼神我以为她是让我在她父亲面前不要乱说,小眼镜看见院长就骨头髮软扭头就跑,扔下了一地碎掉的义气。 我不是修真学院的,不怕这个院长,而且本来是心平气和过来,越说越气怒气填胸,我抬头挺胸和院长对峙,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下一秒就要和他打起来。 「不是这个意思,你要从字面意思理解,我是说,我们的这场表演,她可以不参与。」 唐荣泽笑了笑,宽厚的手掌贴在我肩膀上,我也不好意思抖开,只好被他抓在手里。 「那我们回山去了啊。」 我本来就归心似箭,一听这话立马顺坡下驴,但唐荣泽这话也不是给我下坡的:「但这真的是表演吗?我们换一个角度理解,妖狐一只还好解决,她带着集结的妖族势力,我们能轻举妄动吗?难道看见一只妖狐立马就把她就地处决,剩下的妖族我们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去解决?索性留一点时间给妖族,然后一网打尽。只不过因为我们的直播技术已经发达了,顺带记录下来,让人知道,虽然不好听,这难道有错吗?」 我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但我不松口:「我们风吟山的修士不是你们修真学院的,我师姐对付妖族对你们也没好处,我就和我师姐回去了啊。」 「当然可以了!我们这就开介绍信送你们回去。但是啊苦厄小友,你坐下。」 我被摁着坐在还温热的沙发上,唐荣泽半蹲下来,视线和我平齐:「守诫小友霞落山修真办事处遇见妖狐的事已经传出去了,我也不想我们学院的宣传效果打折扣,但毕竟她更为有名,许多人更关注她在这次除妖中的表现……要是直播中,没有守诫小友的身影,我们知道内情,守诫小友好意留给学院大展身手的机会,但是外人怎么说?外人一定要说守诫临阵脱逃……」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有点儿沉默。唐荣泽身为长辈蹲下来和我说话就够受宠若惊的了,再一个他的确说得在理,声音温和,我就有点儿无所适从。 「之前是我们做得不对,但发布任务时,修真界还不知道修真学院吶,我们还怎么明说呢?等守诫小友来了,又立即出了名,人人都知道她参与这次计划了,我们还是瞒着,也是我们不对,小心眼,觉得你们不肯配合我们演这齣戏。现在,不管是守诫小友,还是我们修真学院都是骑虎难下,烦请苦厄小友和贵师姐说说?时间也不早了,没几天,最后还是可以斩掉妖狐,就当帮帮我们,是我们修真学院欠你们风吟山的人情。」 诚恳得我说不出话。 「可你得,得和我师姐说呀,我师姐说了才算,我灵根都没觉醒呢。」我做不了主了。 可我师姐不喜欢这样。她不喜欢。 我心里其实知道的,赵青山的死给我师姐刺激很大,我师姐虽然生在和平年代,但她是个好人,知道妖族压迫人类,所以道义所指保护人类斩妖除魔,答应修真学院表演不是不行,最后都是斩妖除魔,怎么个不是斩呢?唯独赵青山的死显露出妖族的可憎,它就像一根刺戳在我和师姐共同的隐疾中,我倒是弱小惯了唯唯诺诺,师姐却不肯甘心轻飘飘地带过。
第43页 我一旦长时间不说话,脑子就清楚了一些,捋清楚我在这儿被说服毫无用处这个真相,我师姐的行动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如果师姐答应配合直播,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妖狐?」 「我们有几套方案,最稳妥的,也最合适的是——」唐荣泽适时一顿,露出身后的唐宜,唐宜无奈地接过话头:「这套方案之前也和守诫前辈商量过,她拖住,我狙击。」 「我师姐拒绝了?」我有一点猜出来。 「她更相信她的剑。」 我只好站起来:「我再想想。」 我心里有个帐本,把和唐宜的交情就此划掉,今天用过了,之后就不能再用。再列出小眼镜欠我三百二十晶币,心里默默盘算,打开宿舍门,师姐起身,默默地倒了杯水给我。 「啊,怎么了师姐?」 「咱们回山吧。」师姐说,轻轻扯下我肩头一直背着的流云千里图放在她自己膝头。 肩膀忽然一轻,我有些无所适从,侷促地搓着杯子边缘,把水放凉。 第21章 苦厄13 回程的火车盘转山岭之间,远在天边的日头被阴天抹去,剩下一轮淡色苍白的影子,火车飞驰而过,群山仿佛巨人阔步前进。 咯嘣—— 师姐搓开花生,往手心倒下两颗,她掌心掬满花生,吹去薄薄一层花生衣,轻轻搁在我手边。我有点感动,我师姐看起来是个清冷的人,但实际上居然会温柔地给她的小师妹剥花生,花生越堆越多,我假装没有看见,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目视远去的高楼与村庄,它们肉眼可见地不断缩小,被火车抛在身后。 师姐起身离开,再回来时捧着两杯热茶,桌子摇摇晃晃,车上没什么人,我和师姐并排坐着,谁也不说话。 我接过杯子,从师姐的墨镜的反光打量自己的样子。 我不算矮也不够高,因为还没有成年,个子还有发展的余地。我长得相当平凡,在我师姐的对比下,平凡显得格外残忍。我不够胖也不算瘦,有一点肌肉线条,因为经常栽树摘果,皮肤也不是那么白,头髮不太长也不短,总是随从大流地扎起,用一根细细的木簪固定。气质也不够好,像是师姐旁边提包的保安。 师姐默默吃花生,我也默默吃,花生堆渐渐倒塌,被消灭,热茶凉了,我们喝了茶,风吟城就到了。 从命见识浅薄把我拉黑,不然现在他可以在我的通风报信下亲自接师姐回山。 最后还是我和师姐一起走,到风吟城境内,风吟山修士低空飞行也没人管,但是有我这个拖油瓶在,我们规规矩矩地坐公交,换乘公交,再步行,换旅游专线。 要不怎么说我师姐是个好人呢,一般的修士怎么会屈尊像凡人一样在路上折腾几个小时,但我师姐就是面色平静,车上人挤她也不说话,没人知道墨镜后的那张脸是风吟山最大特产守诫,不然就会变得更拥挤。 因为路上时间太长了,我还是主动和师姐搭话。 「师姐,你回去还要闭关吗?」 「师父那边怎么说?」 「我们这样回去,外界会不会就说你临阵脱逃什么的?」 其实问也白问,回山之后我又和师姐没什么联繫了。我问完没打算师姐回我,师姐果然如此,到了山脚下才轻声问我:「你呢?回山有何安排?」 「啊,就是继续种树摘果,每天上上网啦,和从命吵吵架啦……想想也很无聊呀。」 「山上的果树是你种的呀。」 师姐举目一望,无边的凤吟果树沙沙作响,风吹过果实吹出断断续续的凤凰鸣叫,我们都想起了之前一个摄影师忽然来拜访我们山,说是我师父请他来给我们拍一张合影的事。 那时我和我师姐还没什么交集,从命还没拉黑我。我和从命坐在一起合计这事的反常到底是哪里作妖?师父不可能有闲情逸緻说合影的事,思来想去只能是摄影师胡编滥造。 从命一屁股压死摄影师之前,师父出现了,她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后山的一处我们都不知道的洞府居住,她的出现让我和从命都两股战战,最终确定的确是师父把摄影师叫来的。 误会刚解除,师姐就赶来了,她刚出关接了任务,本来要立即动身,但师父召见她也不敢不来,我们就拍了那张别扭的照片。 「也不都是我种的,有的是后山本来就有的,我才多大呀,树可不能长得比我还快。」 「我们去后山看看你的树。」师姐说。 「啊?不去和师父禀报吗?还得把神器还回去呢。」我没看懂师姐的意思,师姐面色一苦,压低声音:「师父要骂。」 原来我师姐也不是什么神仙,我立即感觉我们亲近了很多。 在见师父之前我们能拖就拖,穿梭在不知几代人种下的果树间,我的小树有些粗壮结果,有些还孱弱得几乎趴倒,我从果园中摸出我的工具培育我的树,师姐自己穿梭在林中,凤鸣声连绵不绝。 我种树种着种着忘了时间,忘了我是从大老远回来,好像平时给树浇水似的怡然自得,把师姐忘了,只记得自己,那些果子在耳边轻轻唿喊,仿佛很是熟悉。 不自觉地躺下睡着了,像平时一样。我们华夏星没有严寒酷暑,风从北方吹来,仿佛助眠的歌曲,昏昏沉沉,醒来时四下无人,连凤吟果也不再歌唱,身上搭着师姐的外套。
第44页 「师姐——」 我一喊,回声阵阵,果树跟着叫唤。 「回来了?」 我跳起来,循着声音的方向跪下行礼,师父的声音我死也难忘。 等她走近,我还在想该怎么解释,师父自己开口:「守诫走了。」 「啊?」 因为吃惊我抬起头,我头髮灰白的一百来岁的师父垂着眼凝视手里刚摘下来的凤吟果,她撬得很合宜,没有伤到风吟果,果肉饱满甜美,盈盈的火红。 师姐走得无声无息,师父知道了,那我也不说什么,我没有胆子去问师姐的下落。 师父将一半果子递给我,我愣得回不过神来,捧过果子等待下文,师父忽然说:「路上有什么异常的事么?」 没有。 我把这两个字吞回去,想起了照片上的第五个女人。 那女人现在寂静无声,也不知她是否听见了我师父的问答。她自称是我师姐的师姐,是我师父最钟爱的大弟子。我本该不信,但到师父面前又有点不敢说,万一她是,我算什么?师父说不准就帮助她把我夺舍,让苦厄此人从此消失。 那两个字又吐出来了:「没有。」 「对修真可有些体会了?」 对修真没体会,对修真学院倒是很有体会。我捧着果子像给贵妃娘娘捧着痰盂似的,把头一矮,表情藏起来,没说修真学院的事。 「弟子愚拙……」 「对修真学院怎么看?」 今天是怎么了!我惊疑我师父和我说话太多是否是要把我赶出山门,如果不是师父威压太重,我一定要抬头看看太阳是不是从东边升起。 「弟子在修真学院呆了几天,食宿很好。」 修真学院的行为说不上不好,只是他们欺瞒师姐这件事足够我一生黑。修真学院在我心中黑成一团,在唐宜和小眼镜那里挖开两个小方块还是干干净净。 「你师姐呢?」 「啊?师姐很好。」我下意识维护,师父咳嗽了一声:「让你贴近了看你师姐,可有什么发现?」 「呃……要多多修炼。」 师父终于放弃了提点我再和我谈谈心得的想法,她离开的时候我捧着风吟果的姿势还在,恭送师父离开,火红色的声浪减去渐远,我才挖开果实吃了一口,松了一口气。 师父说从命会死难道是吓唬我?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跟在师姐身边好好锤鍊好好学习? 但我师父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她要是真的这个目的,绝对不会再把从命编排死,还让我带上神器流云千里图。 等等,这回师姐自己带上流云千里图跑了? 她果然还是对妖狐耿耿于怀,只是回山扔下我这个拖油瓶而已。 这不就对了嘛,师姐强大无匹还有神器在手,那什么妖狐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放下所有心理负担决定回去睡一觉,从树丛中翻出我的行李回屋休息,睡饱一觉醒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我看看时间明明我一口气睡到凌晨,但天怎么这么黑? 我眯起眼睛摸摸索索起身,突然碰到一堵墙。 「师兄——你挡我光了!让开一点!」 一座大山轰隆站起,换到别处去坐,地面轰轰直响,仿佛地震来临。 晨光熹微,天际一片惨澹的白,我起身穿衣服的时候,师兄鼻孔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拿来。」 「什么?」 「哇师妹你不讲义气,你是女的诶,近距离接触守诫师姐难道没有什么私房照片!」从命叫嚷起来仿佛他没拉黑我似的,我听了脑袋一颤:「变态!谁有那种东西,你拉黑我我还没跟你算帐。」 他的气焰立即没了,嗫嚅:「我也是一时生气。」 「气我有什么用,你有本事拉黑师父去。」 「师父也不用终端……」 「也是。」 我们同时陷入沉默,沉默一小会儿,我突然发现从命盘腿在地上坐着,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似曾相识,有点眼熟,名字唿之欲出,就是想不起来。 我盯着那本书看,从命还沉浸在没有守诫的照片的悲伤中。 「你翻我行李!从命!拉黑!拉黑!」 那本书赫然是唐宜给我的歷代着名修士的逆袭史整理,还有唐宜发自肺腑的故事作序言。 我回来时没打算带着,但师姐看我行李空空,说:「拿着也是念想,毕竟来这里交了难得的好朋友。那个小眼镜呢?没留下什么给你吗?」 「谁跟她是好朋友。」师姐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说得理直气壮,师姐想了想:「你们不是还一起去牛郎店吗?」 我的解释憋在肚子,师姐虽然只比我大五岁,但赫然当我是个晚辈,一副教导小朋友要和朋友好好相处的态度,替我把这本书揣了进来,死沉死沉的。 我翻山越岭似的爬过从命的肩膀看见被藏在背后的行李,果然大大摊开,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么一想没什么别的东西可以拿,我噼手夺过唐宜的书,打算从今以后都不和从命说话。 他忽然把我扛在肩上,自己就站了起来,我一阵天旋地转。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走啦小师妹。」 他就这么扛着我出门,仿佛扛着一袋米,迎着微凉的晨风,忽然把我抛起,再掉进他肥硕的臂弯。
第45页 「我要死啦!你别搞这个!我不原谅你!」 「哇——」我被扔得更高了,风穿过我乱七八糟的头髮。 「哇——再高点!」 把我抛起就是从命的道歉方式,因为我是他养大的,他小时候就这个块头,看我小小的一团就把我扔在空中逗我笑,现在我十五岁很快十六岁成年了,他还用这么幼稚的方法,也不知道该说他把所有脑子都用在猥琐的事业上没有别的脑子思考怎么哄女孩,还是我这么大了毫无长进,特别吃这一套…… 总之我的确没什么私人的物品,他从小到大都这么乱翻,我也翻他的就是了。 等他诚心诚意地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给我当了一天修枝除虫的跟班,我就把这件事揭过了。 「给我梳头髮!」我把簪子和梳子递过去,师兄哼了一声嫌我臭屁,嘴巴撇得好像我要干什么丢人的事。但是他理亏在先我就是要骑着他的脖子让他带我绕风吟山一圈他也必须得带我去。 我师兄捏着兰花指给我梳头髮的时候,天际一道流光掠过,护山大阵传来的消息显示有客来访,还是个修真者。 我们风吟山之所以没像别的山头一样沦为景区就是因为这道古老的护山大阵,后来一个大佬来替我们稍加改造,接通到个人终端,很方便就能知道哪里有人试图入侵。 师兄的终端因为是灵能驱动,更加先进,可以解读来人的灵能烙印。灵能烙印就是修真者独特的身份证明,只要修士愿意,可以在其中加入任何想要表达的信息。 师兄匆忙给我扎起头髮,低头一瞥:「修真学院……唐宜……你认识吗?」 第22章 苦厄14 唐宜我当然认识了,在我心里的帐本中,唐宜和我的交情刚攒起来就被我一笔勾销了。我刚还因为她送我的这本破书和从命大发脾气来着。 师兄盯着我看,我和师兄大眼瞪小眼,最终我决定去会一会唐宜,下山看看她突然来访是干什么,我师姐不在,合作是不可能的。 「是美女吗?」我师兄的见色起意就像腌制多年深入骨髓,明明我师姐这样一位大美人已经占据他的心房,但他的心房就和他的体型一样宽敞透亮,可以住进世界上所有的美女。 「还挺好看,青春靓丽无敌美少女,一枪可以崩掉你脑瓜子。」 从命不说话了,我师姐也可以一剑削掉他的脑瓜子。 我其实挺纳闷怎么环绕我身侧的和我关系好的男性都是这种猥琐流派的集大成者,我师兄只在女-色上跌跤,而小眼镜明明也没什么不良癖好但在我眼里就猥琐,可能第一眼见面就是他菊花朝天的痛苦样子让我对他产生了误会。 我们风吟山其实非常注重人文关怀,护山大阵虽然抵挡了许多入侵者,但也抵挡了我们的客人,为着这一小部分客人在等待我们下去开门前能够体面地等待,我们在山脚下修建了凉亭一座,前面还挖出池塘种满荷花,虽然现在因为无人打理成为了一团臭水,但总体上还是风光宜人。 唐宜就在凉亭里坐着,不知道一路怎么过来的,脖颈和额角全是汗,碎发濡湿紧贴肌肤,喘息未匀,胸口一起一落。她还是梳着利落的马尾,双枪放在身侧,戴了半指手套,黑白流云练功服松松垮垮,下半身却是紧身的裤子,她喜欢的短靴底有两层修真特制复合金属片,咔哒咔哒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知道两把短刀插在靴子里,还有一桿短-枪不知道藏在哪,或许在干坤戒里。 「我师姐不在,请回。」我说。 唐宜回过脸:「不在吗……也好,你在生气吗?」 「没有哦。」我觉得唐宜很好笑,她是修真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诶,是第一个大一学生,千里迢迢跑过来问我生气了吗,我想了想反而不生气了。 「真的吗?」 「真的,我就是生气你们瞒我师姐,但是师姐不在乎,你们的确需要宣传需要造势,来年不是还要招生么,我师姐生气就可以了,我只是替我师姐生气。」 「玄术前辈在吗?」唐宜看我表情,吐出一个让我害怕的名字。 「呃,应该……在吧,我不知道。」 这是老实话,我师父神出鬼没我哪儿敢轻易窥探我师父的存在。自我从培养皿出来后就没再进去过师父的洞府了,现在洞府明明在后山我都搞不清楚。 「把这个交给玄术前辈。」 干坤戒一闪,唐宜手上出现一张黑色手卡,黑得深沉,角落里有修真学院的校徽,金龙追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花纹。 「这啥啊聘用我师父当你们客座教授吗?不可能的我师父她—— 」 「是邀请函,玄术前辈灵能一扫就知道是什么了,帮帮忙好吗?」 唐宜说得诚恳,我也不好推拒,她来我们山不是来找守诫就是来找师父,我和她杵着看了半天,没见她要走的意思,想了一下:「中午留下吃饭吗?」 「好啊。」 好嘛,等着呢。 从命想躲在我身后打量唐宜是不是个美女,唐宜无法忽视这么大一坨横肉左摇右晃,压低声音问我:「你师兄在干什么?」 「在看你是不是个美女。」我面无表情地夹起一筷子野菜,唐宜笑了笑:「看呗,怎么一边看还要一边……跳舞?」 她用了个很委婉的词,实际上我师兄就像个蠕动的大肥虫。
第46页 从命落座,我们三个人吃饭,平平无奇。 但实际上是我们风吟山第一次招待外宾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之前的外宾都是师父的,我和从命该怎么野就怎么野,我俩招待客人这是破天荒的,从命多炒了一个菜,然后搬出了一口巨缸,里面盛满了他今天要吃的米饭。 感觉怪怪的,我第一次招待客人没什么经验,唐宜不嫌我们山条件不好不如修真学院大食堂色香味俱全,吃得安安静静体体面面像那天一起去吃煮肉锅子一样,我反而吃着吃着有点儿不自在:「现在不是那什么落日计划的关键时刻么,你熘出来这么久……」 「没事的。」 「你突然发病怎么办?我没看见你的小跟班。」 「当然是甩开他了。」唐宜吞下一大口米饭,我明明也不是她爸爸她在我跟前就特别心虚,低头吃了好几口,看见我无动于衷,才小声解释,「就好像时时刻刻有一个救护车在你旁边跟着,你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死掉似的。」 从命不太懂我们在说什么,我也没打算让他知道,接了下一个话题:「你是飞过来的还是坐车来的?」 「坐飞机嘛。」 对不起,修真学院经费充足,是我疏忽了。 这么一想,我师姐愿意和我坐火车回来真的太低调了好吗! 我们继续默默无声地吃饭,从命说:「唐宜小友今年十六岁就已经结丹了呀,真是年少有为,让我回忆起当初师姐结丹时的壮丽景象……」 「你在现场吗?」我吐出骨头扔在桌上。 从命蔫下去,唐宜一阵笑:「你说话好厉害。」 「他今天欠我人情。」 「不就是一本书嘛你就生气这么长时间。」从命哼哧哼哧盛饭,米缸放得远,他索性把缸搬来,地面一阵颤动。 「哼你知道吗那本书的作者就是唐宜。」 能让我师兄吃瘪,哪怕是唐宜我也可以拿来吹嘘。 唐宜睁大眼,似乎有点吃惊,随即笑了笑,摇摇头,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从命险些一头栽进缸里。 然后从命就没再抬起头,把头塞在缸里好像直接开始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无言面对我们,我就把早上的事情对唐宜说了,唐宜一阵笑:「你可真好哄啊,举高高就可以哄好了。」 「修真学院的人来我们山做什么?」 我一个激灵,扔下筷子扭头便拜,我师兄原来是被米缸卡住了头,头戴大缸也跟着行礼。 师父的声音简直像夺命符,我俩从小到大都没出息。 唐宜倒是不卑不亢:「玄术前辈,晚辈唐宜,此次前来是出于个人原因……」 她蹲在我身侧,小声说:「苦厄,黑卡给前辈看看。」 我着急地从兜里摸出一张黑卡递过去,师父一摸:「守诫的黑卡在你这里啊。」 「啊不是,给错了。」我再急着掏,抓耳挠腮,翻空了所有兜终于找到了那张修真学院的黑色卡片。 「让苦厄到修真学院学习……」师父轻声解读其中的内容,我竖起耳朵一阵疑惑,唐宜倒是弓腰作揖,行礼很是端正。 师父沉默片时,四周忽然颳起狂烈的暴风,以师父为圆心捲起沖天的气浪,灰白色长髮猎猎飞扬,衣衫被风打出噼啪的声响:「你们好大的胆子!」 我想问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师父狂怒起来,我只能颤颤巍巍:「师父息怒!师父息怒!」 从命也在米缸中瓮声瓮气:「师父别生气了,要生气就打我吧我皮糙肉厚!」 狂风忽然止息,师父扔下黑卡:「你们打的好算盘,对外说我玄术授业无方打我这个反对派的脸,对内还可以开了这个接纳有正统师门的年轻修士的先例!」 「前辈息怒,这实在不是学院的意思,是我个人的意思。」 「你个人?你代表唐荣泽做主?」 「是的,我做主。」唐宜和师父对峙,虽然境界不如师父,气势也不如,但始终声音平稳,没丢了修真学院的脸。 「你考虑过我说的吗?」 「是的前辈,我考虑过,但是您门下已经有守诫这样的优秀弟子,没人会怀疑您的传授有什么问题。苦厄今年十五,灵根尚未觉醒,虽然据她自己说,没有灵根,修真学院有许多课题可以研究灵根,如果可以,苦厄在修真学院觉醒灵根难道不是好事吗?即便不能,每日呆在山上难道就有办法可解吗?与其什么都不做,不如寻求变化,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我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唐宜是个狠人,敢和我师父说这么多。 「你为什么这么做?」师父气沉丹田,我虽然没什么修仙的本事,但也知道师父这些话句句都带着灵能,就要威压唐宜,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交锋。 唐宜刚要开口,师父就说:「千万别是看她没觉醒可怜……我们不需要人可怜,也别把你的经歷搬出来,你们情况不同,你天生灵能充裕,本就是天才,强搬硬套给人希望再打碎,我不希望我们山的弟子被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煳弄。」 师父什么都知道了? 唐宜顿了顿:「说起来前辈不信……我只是直觉。」 「什么直觉?」 「直觉苦厄的灵根应该有的救,即便不能,在修真学院的各项专业中也有她在修真界的用武之地,而不是觉得自己是没用的人。」
第47页 「你的直觉?你要我把弟子和声名一起赌在你的直觉上?」师父扔回黑卡,「滚回去吧!」 「请前辈成全!」唐宜忽然跪下,和我并排,行了个大礼。 黑卡被扔在师父脚下,深沉的黑色没有染上一丝灰。 「成全?你能保证什么?」 「我什么都不能保证,我只是有一线希望,我不说煽情的话,你的弟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的梦想是什么,您又知道吗?世界上这么多灵根未觉醒的人,我特意来替苦厄说情,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些,但是我知道绝不是在这山上天天种树天天活在她天才师姐的阴影下!我今天来,因为我想知道这些,但是在这山上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做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多管闲事!我就是想让朋友过得好一点不可以吗!」 剑刃停在唐宜眉心,师父拔剑快得悄无声息,唐宜抬头倔强地盯着我师父看,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们啥时候就成了朋友。 剑尖扎破眉心,沁出殷红的血珠。 我怕我师父一时冲动把这位大小姐斩掉,颤颤巍巍地抬头:「师……师父,您别生气,我不去就是了,没事,唐宜她也是,也是好心……」 师父收剑没说什么,再一转眼,人就仿佛青烟散尽似的离去了。 唐宜扶着额头:「你师父的气势可真吓人啊。」 「你说得是不是有点矫情,我还有点感动了呢。」我起来取了医药箱,摸出创可贴,唐宜觉得创可贴太难看了,那一点细微的伤口立即好了,眉心点出一道发暗的红,仿佛小小一颗红豆。 「是挺矫情的对吧?我真的是为你而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相信你没有灵根也可以灵根觉醒。你们一走,我一直睡不着,总觉得你灰扑扑的眼神底下好像藏着很厉害的另一个人,我想看看你挖掘潜力的一面。」 可能你看见的是那个第五个女人。 我没好意思说。 如果是看见那女人的厉害,那我觉得还挺合理,那女人挺厉害的,一只拖鞋就让我大杀四方。 第23章 守诫07 师父在上,我与我师姐接下来的行为毫无关联,若要处罚请罚师兄从命好了,他皮糙肉厚。 我席地而躺睡着了之后,师姐穿过了果树林,解下外衣搭在我身上之后,灵能盪开,得知师父正在过来的路上。 流云千里图背在身后,因为去掉多余的黑布和捆仙索,它现在看起来像一把剑一样苗条,思忖再三,师姐还是趁师父过来之前飞身而起,穿过护山大阵时发出一声爆响,整个人腾空而起,再一次受到航空管制。 这次她没有直接去霞落山,就地在霞落城航空局缴纳罚款,在她光鲜的履歷上添加了一笔不太好看的记录之后出门。 从航空局出门后搭乘航空局提供的低空飞行法宝到修真银行,师姐凭藉灵能烙印找来了高级经理带她到保险柜去。 修真界也是有修真银行的,晶币和联邦币的兑换,晶币的转帐与存储,还有提供保存物品的储物空间。但是储存业务一般是针对散修的,万一得到什么法宝被人抢夺就不好了,所以散修会选择存到安全级别和大门派等同的修真银行。很少有我师姐这样门派中的修士单独过来。 我们风吟山也有法宝储存的地方的,就是师父的洞府,安全级别高得可以判定为天字号。师姐的法宝不多,守诫剑最宝贵,但剑存起来还叫什么剑士。至于我和从命,那更是连好宝贝的面也没见过,所以用不上我们珍贵的储存空间。 漆黑的甬道仿佛走不到尽头,修真银行永远冷淡平静没有立场的工作人员脚步平稳,每一步都像尺子量过一样。师姐不喜欢和银行的人打交道,他们因为做这样一项令人眼红的工作,步步谨慎,接受过特殊训练,遇到什么都是淡漠的死人脸。 晶石的光忽然一闪,工作人员躬身退回,师姐面前是一道光幕,她置身在一片宏伟的看不到尽头的空间中,明明在地底,抬头却可以看见星空。那些都是模拟出来的星河,星河流转间,盈盈微光照亮空间中的某处。 师姐的灵能烙印贴在光幕上,从光幕上延展出一道金色的线,穿过复杂的线路到达发亮的空间一处。 精密机械的咔哒声细微而清脆,听声音就可以听出机械秩序的优雅,修真银行的储蓄是用极其特殊的空间储存方法,又经过了数十道灵纹加密,比干坤戒复杂得多。 我师姐没空欣赏程序复杂带来的安全感,经过了大概一分钟后,师姐才拿到了她存起来的盒子。 如果我师父在场欣赏师姐这个逆徒背地里藏东西的样子,一定可以认出来师姐手里捧着的东西格外眼熟,然后立即把我师姐逐出师门。 这件事说起来很好笑,但是我那时并不知道。 大约在三年前我师姐结丹一周年左右的时间,我师姐去刨了个坟,坟里就放着这件东西。 我要这么说肯定显得我师姐人设崩塌,好好一个第一剑士不做要去当盗墓贼。 实际上我师姐不是故意的,她闭关是在我们风吟山的小千世界,小千世界说白了就是相对稳定的空间碎片,整个华夏星的小千世界数目都是固定的,所以每一个都无比珍贵。 我师姐使用的这个小千世界据说已经用了很多年,也算是我们山的传家宝之一,师姐在小千世界探索够了决定出来,意外发现一处地方还没有去过。
第48页 那时我师父已经把这方小千世界交给师姐使用,也就是说里面的东西都是师姐的,师姐也没客气,钻进那片幽闭的空间中,发现还有一处破碎的禁制。她顺手破开,发现了件非常了不得的大事。 师父那个存在在传说中可从来没人提起的那个独苗似的弟子,生前也在这片空间修炼,还留下了一个盒子。 修真银行,师姐凝视这个盒子,轻轻翻开,因为原主已死,这种灵能烙印打开的锁就不好使了。 盒子里装了一卷皱巴巴的卫生纸。 我师姐不会怀疑那个不可说的大师姐故意玩她,大师姐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能想到死后的事,而且她死的时候我师姐可能连一团受精卵都不是。 我师姐苦心研究最后发现这团卫生纸其实用中性笔写过密密麻麻一卷,受潮久了字被洗掉了…… 这位未曾谋面的大师姐做事的确有点诡异,已经是个修士了就不能用灵能加一层保护吗?而且风吟山也不缺钱写在树皮上都比写在卫生纸上体面。 之后师姐在修炼中就把卫生纸用灵能护盾保护放在一边,直到某天她发现卫生纸上残留着淡淡的灵能烙印! 可见大师姐并不是一个缺心眼,料到笔迹会消失,真的加了一层灵能烙印。但是因为太模煳了师姐愣是没发现那些东西都是字。等她反应过来之后,挥手一抖,竭力控制灵能如丝辨析这么长一捲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因为字迹模煳年代久远,在破译并还原这捲纸的灵能文字时也锻鍊了对灵能的掌控,从结丹初期突破到结丹中阶。 她把那些文字都铭记于心,之后就把这捲纸存了起来。照理说她阅后即焚就好,但我师姐是个好人,她想可能某一天我师父想起大师姐来,她就可以把这件遗物拿出来。但是最后怎么没拿出来,这就更是个谜了,可能我师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留下这卷珍贵的东西。 我大师姐叫凌霄,当时我不知道,但是师姐知道,她跟随我师父的时候凌霄死了没几年,师父嘴里偶尔会提起这个人,但从来不对师姐提。师姐愣是从破破碎碎的信息中还原出师父有个钟爱的大弟子凌霄这件事,之后埋藏心底仿佛从来不知道。 凌霄邋里邋遢留下的一卷卫生纸上记载的是灵能营养液的调配方法,灵能利用率达到可怕的百分之八十!要知道现在市面上的灵能营养液虽然是晶石中的提取物,但毕竟技术有限,灵能利用率到百分之五十就已经是极品了,价格还十分高昂,当修士体内储存的灵能耗尽,短时间又急需使用灵能,灵能营养液是最好的选择。 古代的修士只能手握晶石原矿或者各类天才地宝使劲儿汲取,效率更是连百分之十都没有。 如果说我师姐是个天才的话,凌霄就更是了,这么一看天才真的很不值钱,光我们山就有俩。 凌霄留下的不光是灵能营养液的调配法,还有许多天才地宝的人工培植术,里面有许多宝物的人工培育都是修真界学术难以攻克的尖端问题,还有法宝的储存等等……如果不是一卷卫生纸足够长,凌霄可能还有的写,最后,在纸卷最中心,也就是凌霄最开始写的部分,记载了两种强化符阵的画法。 修真界画符是经常的事,但是这就像游戏中的吟唱,技能前摇长得要死不说,威力也是一般,所以符阵多半是用来事先镌刻在法宝或者衣服上,达到某种辅助效果,要是谁把符阵当作主要攻击手段,那多半是表演赛或者不知天高地厚。 我师姐对灵能营养液的调配没有兴趣,她是剑士,突然转行做药剂师也是难为她。她这次到银行来就是为了看那两道符阵,之前不是没记住,但她有点儿紧张,特意过来再次确认。 等她从修真银行出来,转头到练功室租用中心租用两个小时的练功室。 第一道,加速符阵,她跑不过妖狐希夷。 脑域中,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符阵被扩大到无数倍,可以看清其中每一笔的笔势,起笔如何,灵能如何附着,哪里又是笔势相连灵能跳接,哪里又是灵能持续但笔尖却用力抑扬顿挫,连拐弯处都不能多半分溢出的灵能。 扩大的符阵仿佛巨大的模型,师姐反覆参透,睁眼时练功室时间快过,又续费三个小时后,摸出了符阵专用的灵丝笔,可以将灵能丝拆分为更加细小的丝状,便于更精细的操控。 给自己身上画符阵都是一次性的,除非符阵大师出手,採用特殊的墨水才可以保存更久。 师姐默默褪去鞋袜,捲起裤腿,笔尖一顿,洁净白皙的膝盖到小腿都是她的画布,符阵的安排要沿着肌肉的脉络恰到好处地落笔。 全部计算力统统调配到笔尖,屋子里登时变得格外热,汗水滴在腿上的话会毁掉符阵,因此汗水在额头直接蒸发。 再复习一遍。师姐在脑域中模拟画了一遍,导入终端计算了一下失误率,不算高,于是开始行动。 如果有符阵大师在场,一定会嘲笑我师姐没画过几次符阵就敢在自己身上试,她要是能成功,那些精于符阵几十年的大师都得心理失衡。 但是我师姐是个天才,我愚拙,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师姐给自己画符阵的行动。 只知道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师姐在自己的腿上笔走龙蛇,速度极快……但凌霄留下的符阵结构复杂,嵌套了多种辅助符阵用以维持这个加速符阵的平衡,师姐速度再快,指尖平稳,最后也画了将近三个小时。
第49页 练功房滴一声—— 画好的符阵明灭闪了两次,忽然熄灭了,灵墨顺着皮肤流下来,汇聚成一团小小的金色湖泊。 失败了。 「谁?」 师姐平静地问,看看时间,应该还有半个小时。 「啊,是守诫仙师吗!鄙人眼拙,居然没认出仙师,是这样的,虽然小店的宗旨是不打扰客人的修炼,但是外面有个客人说你在这儿,非要闯进来,她修为高深,小店的人马不够,还请仙师……」 老闆的声音带着歉意,师姐嗯了一声起来,趿拉鞋到门口,老闆立即道歉,说本次费用系数退回,还要赠送她会员卡,以后来消费都打折。 老闆身后,几个魁梧大汉冷汗涔涔地拦着一个女子。 女子喜欢绚烂的红,穿了件极其艷丽的红裙子踩着高跟鞋在每个大汉身上摸了一把。本该是享受,但几个大汉都浑身发抖,看来被收拾得不轻。 「妖——希夷?」 「哎,喊得好亲切!守诫!小守诫~」妖狐希夷扒开大汉,扑到我师姐身上,亲昵得人牙根发酸。 师姐累极了,没有推开,一阵头晕目眩,第一次画符的确是太过勉强了,她不专业,耗费了太多精神力——但凌霄的符阵也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师姐被她这么一抱,趿拉着的鞋就掉了。 希夷顺势低下身,弓腰半跪,笑盈盈地捡起鞋子,肆无忌惮地抚上了师姐还没放下裤脚的纤细的足踝。 「妖狐。」师姐换了个不客气的称唿,她累了,知道一脚踹不开妖狐,只好声音微弱地喊了一声。 「不舒服呀?」希夷眉开眼笑,牵过师姐的脚放进鞋子穿好,拉着别起的裤脚一点点放下。 师姐知道她要耍流氓,默默地垂眼:「你是变态吗?」 「说对了。」希夷亲了亲师姐的膝盖,这才媚眼如丝地放下。 师姐有点反胃,妖狐的勾引怎么这么噁心的?要是这个路数,我师姐相信别说是她自己了,随便来一位对女人不感兴趣的女修士都可以赢过这种乱七八糟的诱惑。 师姐面无表情,希夷也一点儿都不挫败,亲亲热热地挽上我师姐的臂弯:「大好人,我要喝汽水。」 「降温的苹果味汽水吗?」 希夷就爱这个汽水,但师姐从来没给她买过。 瞧着狐妖点着头,师姐默默不言,狐狸尖尖的纤巧的下巴藏在一团红色的长髮中——妖狐垂下头,看师姐无力垂搭的右手,因为将近三个小时的专注工作,灵丝笔让师姐握得很不舒服。 店里的几个大汉都有点儿脸红,谁能想到两个强大的美人靠在一起这么好看呢? 师姐回脸,老闆会意,拍着胸口表示一定做好保密工作,他们店经常有名人到访,信誉很好的,放心好了。 妖狐捏捏师姐无力的手:「怎么啦今天这么乖的?」 「不要噁心我。」 「被发现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 「人家太想你了就一直跟在你后面,你从银行一出来我就知道了。」 师姐默默无声,知道妖狐的境界比自己高,不让自己发现也是易如反掌。 挫败感再度袭来,师姐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包狗粮递给希夷:「这个牌子很受狗狗欢迎的。」 也就为人的尊严能让师姐扳回一城了。 妖狐晃出大尾巴,一点儿也不生气,拆开狗粮汪汪了几声,草丛里钻出条流浪狗,妖狐和狗你一口我一口地分掉了那包狗粮。 第24章 守诫08 师姐和妖狐肩并肩走,师姐甩不开,打不过,于是心平气和淬鍊道心。 妖狐将狗粮袋子搓得哗啦作响,耽搁一整天后夜晚迟迟到来,街边的烧烤屋撑开铁闸,摆上几张凳子,电子屏亮起,不起眼的角落里显示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二十。 妖狐媚眼如丝,指着一家排队很长的烧烤嚷着要吃。 师姐没有哄孩子的自觉,妖狐希夷大声叫嚷,声音拐弯,听起来仿佛撒娇,外人看来两人关系不凡,但师姐仍然目不斜视置若罔闻,黑夜中,戴墨镜的师姐眼神莫测,看不出喜怒,等实在被拽得走不动了,才在一家烧烤屋门前落座。 等座排队的人在店外的小花坛边坐了一圈,有人打开终端玩简单的游戏,有人浏览资讯,还有人和同伴大声说笑。 师姐坐下,双膝併拢,乖而安静,而旁边翘起一只脚扭得格外不安分的妖狐希夷在她的衬托下愈发显得烦人多动。 用网络流行语说,师姐应该是在省电模式,希夷不起来和她打架她就没什么精神。 实际上师姐只分出百分之二十的计算力应付希夷,所幸平时少言寡语,这样也看不出她分出大部分精神力在脑域疯狂计算。 如果现在和希夷打起来?否。 如果和希夷约定打架?否。 确保打得过?否。 想明白这些之后师姐的计算力用在了回顾符阵模型上,脑域中展开千万张切面图,数据流仿佛瀑布落下,回顾今天分神一下的失误,计算下一次成功的机率。 在发现目前看来的确没什么阴谋诡计只是来噁心她,只有,她又调出百分之十来计算,只用十分之一的自己和妖狐等号,然后面对面,在辣椒与孜然的沖天香气中面目冰冷地咀嚼可口的食物。
第50页 食物化为能量,在修士与常人迥异的消化系统中最大化利用,师姐画符耗费的力量渐渐恢復。 旁边人开始对着师姐偷拍。 希夷笑吟吟地给师姐烤肉,放进师姐的碟子里,烤肉的碟子已经撤了两轮,每一轮都堆得如山高,我师姐看起来纤瘦,吃下去的东西压实了足够在跷跷板上把师姐自个儿弹起来。 路人拍着拍着没看见师姐吃个肚子滚圆,更是激动得像新闻一样。 还好师姐戴着墨镜,又有妖狐笑吟吟地给添菜,像个盲人出来吃饭,被家人照顾得体贴周到。 因为路人只惊讶于我师姐真人不露相的能吃,没拍妖狐,否则我师姐就很麻烦。她也是随意一瞥看见路人没有拍希夷才未加阻拦,然后抽出一根干净的筷子拨弄妖狐的头髮,髮丝垂落,挡住了大半张脸,就算被拍,在那个角度也不会被发现。 何况凡人们并不认识希夷。 希夷明明是只狐狸,但是却不吃鸡鸭鱼肉,偏爱水果蔬菜,果盘要了六个,用签子戳起来蘸淡奶油吃,过了一会儿还要蘸醋,师姐瞥一眼没说什么,她有钱,希夷吃多少对我师姐来说顶多是布施出去,并不心疼。 我师姐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吃东西也细嚼慢咽,但速度极快。我师姐请我给她带盒饭的时候我一口气带了三十来盒的时候就看见了,用筷子轻轻一挑,张口也秀气,也没感觉她饿了很久,等回过头,十来盒都空了。 师姐吃东西规规矩矩,无论咸淡,一律把肉挑出来先吃,然后吃掉主食,饭碗不剩一颗米,再慢慢挑起菜放进嘴里。 今天吃烧烤,面对希夷,我师姐很高兴不必吃菜,菜都被希夷拣走祸害去了,肉都在师姐碟子里。 为此师姐愿意和希夷多吃五分钟饭。 因为怕吃得太多吓到凡人,吃到三分饱,师姐和希夷起来转移一条街继续吃,经验在前,一人一狐独坐包厢,菜上齐后,希夷立即亮出尾巴,看来之前藏得很是辛苦。 师姐的计算已经结束,她握着筷子感觉自己太心平气和了,希夷也不怎么和她说话,她觉得有点怪异。 「一会儿去哪里?」她主动徵询希夷的意见。 「酒店?宾馆?情人——」 「住嘴。」 天色已晚,妖狐说得合情合理,师姐的怒火仿佛在冰层以下,看得见却摸不到,师姐就是这样,沉沉压着,没有大肆地表露过情绪。若是人生的一次次愤怒都如冰下的火焰一样凝结,师姐的冰层下就立着一座火山,她从不让火山爆发,也不积累情绪让自己憋到失控,她擅长用平静疏导愤怒,在沉默中与愤怒和解,面对希夷故意膈应,也是一样的。 「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一路都不跟人家说话,心里在想什么?我看你别想了,要是想和我打架就直说,人家知道你有这种癖好,我愿打你愿挨嘛。」 什么是「这种癖好」? 师姐不明白战斗打架为什么也可以称之为「癖好」,但知道希夷的狐狸嘴里吐不出人话,没有细问。 「我眼下胜不过你。」 「我可以陪你练嘛,我也很久没正经动手了,你别动大招好么?我一躲,你也锻鍊不出来,我很愿意和你打打架的,用你们人类的话说,这叫……嗯,心灵沟通?」 师姐并不愿意与希夷「心灵沟通」,但她更不想去希夷提出的那几个地方。这只妖狐明明甦醒没多久,学习现代的东西倒是很快,师姐很快也跟不上节奏了,毕竟师姐不像我一样热爱网上冲浪。 守诫师姐试图在两个选择中寻找第三条路:「你有想完成的愿望么?」 「多吃几个人,多干点伤天害理的事。」希夷慢悠悠地挑走菜里的蔬菜,将肉搁在师姐面前,看不住真心实意,师姐说:「我是认真的。」 「你怎么一下子变坏了?小守诫呀小守诫,你明明叫守诫,可我记着人类的修真守则里明确记着,发誓不得与妖族为伍,我就给你吃了几口好吃的,还是你掏钱,你就叛变人类转投我的怀抱了?」 希夷笑吟吟。 师姐知道妖狐伤天害理,刚出世就埋下炸弹,还弄死一个人,与妖狐为伍绝无可能。 只是她想看看妖狐的意图,以免自己总被牵着走。 「我不过是问问。」 「我说了呀,吃几个人,干点伤天害理的事。」 师姐静静地握着筷子,慢慢吃菜,再次沉默下去,她道行尚浅,探不出妖狐的虚实,只是心里有些不甘,很快压下了。 「小愿望呢?就像一瓶汽水那样小的愿望。」 师姐认真细心,妖狐随口要的汽水她连牌子和口味都记得住。这不是单单对妖狐,就连对我也是,迴风吟山的火车上就是因为我随口提过要坐在向阳的窗边才舒服,她便主动和我换了位置,我随口提我玩的大漠198她也记得,回山前还问我要不要再去玩一把,当然我一心回山,就拒绝了。 希夷支起下巴想了一会儿:「想上你。」 「愿望太大了。」师姐面色平静,没有一点被骚扰的不安和窘迫。 「想被你上。」 现代民风开化,但是师姐的人生中遇见的都是正经修士或者假装正经的修士,没碰到过这种厚颜无耻之徒,饶是她道心稳固心湖平静,也被希夷说得有些动气。
第51页 「算了。」 「欠着呗,我没什么小目标,等想好了告诉你。」 「不违背原则即可,以及,你还剩下三天。」师姐提醒她,但没明说修真学院和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的落日计划,她已经置身事外,另有行动。 「我真不想死啊,但是啊,你们的卫星在头顶明晃晃照着呢,我稍有反抗,霞落山到时候就变成飞灰,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希夷这样说,眼神却看不出一点担心,好像担心的该是我师姐似的,凝神望师姐,师姐没搭茬,妖族该死,这是咎由自取。 「哎,我死前一定跟你说我的小愿望,帮我实现呀。」 「三日内。」 「好,小守诫可真是个好人,俗气的好人。」 一切真假虚实,师姐都窥探不出,但至少知道现在留了一个把柄在妖狐手中,妖狐必定要好好利用,从而可窥出妖狐的底细。 但是她没想到刚出了餐厅妖狐就把那愿望兑了:「小好人,快,我向你许愿,我想去一片僻静之所看星星,空气要好,风光宜人,还要一些零食,最好再预备一张餐布,一顶帐篷,这可就太舒心了。」 比起希夷口中的狂言妄语,这愿望朴实无华,也的确不大。 师姐的打探再次落空。 城郊的星空比风吟山的差一点,师姐坐在山顶抬眼望,粗看,疏星三两颗,仿佛大码的风衣上零星点缀的扣子,凝望久了,眼底深沉,没有多余的光,适应了这样的暗色,星河仿佛突破迷雾,渐渐落在眼中。 妖狐希夷在后面声音细碎地搭帐篷,摊开桌布撒下一堆零食,吃得咔擦作响,也不知是看星星,还是在看那看星星的女修士。 「为什么想看星星?」 「嗐,好看呗,星星和美人一样都好看得要死。」 师姐没搭理,此时她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希夷在调戏她这个「美人」,手段拙劣,师姐心底不齿,明面上还是恬淡寡慾的表情,将流转星河收入眼底。 她更专注,仿佛要来看星星的是她似的。 「一千年前,我修成人形已经有一百多年了,那时霞落山在妖族口中不叫霞落山,我们叫它神降山,传说神人就是从这亿亿万的星辰中降临在山上,点化了一群懵懂的生灵,就有了妖族。我天赋异禀,修炼出人形以先就修出八条尾巴。」妖狐希夷把薯片揉碎了做蘸料,用果冻塞进去粘满薯片才吃,她总能想出些奇怪的吃法。 「八条尾巴?」 「九尾狐是最高的形态,我也想修出第九条尾巴,但是毕竟太过年轻,要修出九尾,还是太过狂妄一些了啊。」 希夷吃了一口觉得不好吃,转头拧饼干碎和薯片搅和到一起,师姐想听下文,又不好明说,只好静静地等着,看妖狐把一堆碎沫沫倒出,拧眉看了会儿,一口气都吹飞了。 于是就没有下文,师姐没能等到希夷的故事,转而沉声:「上次见你现出原形,不过三条尾巴。」 「嘻嘻,想看九条尾巴吗?我变给你看哦。」 妖狐逗我师姐,她明摆着不打算变出来看。 师姐也明白,她继续看星空,漫天的星辰仿佛神明华美的绸衣,披在天与地的肩头。 在风吟山修炼累了时她也看星星,金丹期过是元婴,到了元婴仿佛就到了华夏星的极限,如果想要到传说中的化神境界,只有往无尽的宇宙中去探寻。 神人吗…… 「你们的神是什么样?」 「我又没有见过,估计长了一百条尾巴。」希夷随口胡诌,师姐表情无趣,她就钻入帐篷邀师姐共眠,师姐摇头没说什么。 片刻后,她一跃而下,到山底的一剎,仿佛燕子般灵巧地折返,灵能护盾张开,提出百分之百的精神力四下探测,希夷没有追过来。 第25章 守诫09 剑灵和师姐在脑域中对谈,剑灵说师姐的心不纯,真正的剑意就是超过眼前的境界,不管眼前是神是魔都要斩开的灵魂深处的决意。 师姐当然明白其中的真意,但是她因为路人在侧,妖狐出现的地方总有凡人,凡人是天然的挡箭牌,师姐一直没有打算使用大招。 但是剑灵的看法是管他有没有凡人,敌人在你眼前,世界便只剩这一人,在这一刻,你的生命,你的剑,你的所有修为仿佛都是为这一刻服务,你要将全部的计算力调动起来,刺出路径最短而威力最大的一剑,就是这么简单。至于会不会伤到凡人,该死的修真办事处会不会给你送来物品损坏赔偿单,你接下来是不是要上新闻发布会公开致歉,是不是要坐牢,这些都去他的吧。 难在心无旁骛,难在倾尽全力。 师姐一旦开始分心计算别的事,就绝对无法使出这一招,这一剑极简却又极难,师姐没有否决剑灵的意思,那位前辈虽然只剩一缕永远无法生长的幽魂,但执念永存,和守诫剑成为一体,剑即是灵,灵即是剑,轮不上师姐在这里否决他的道心。 师姐其实可以使用,但是上次一剑被妖狐躲过去之后她就不由自主开始计算,导致无法专心,这件事是师姐的心魔,她因为从无失误的剑破天荒地失误了,对自己的相信也开始动摇。 剑灵知道师姐年轻,短暂的坎迈不过去需要歷练化解,最终也没说什么。 修真界的小孩都很早熟,一个小孩十岁左右就要因为灵根的觉醒与否受到天差地别的对待,从小严苛训练,将师父看作比父母更该敬畏的人,持起具有巨大威力的武器打打杀杀,见过天才因为一次失误而永远变成废柴,见到同龄人在一次明明被说不危险的歷练中陨落,他们不会像人类的小孩一样哭天喊地屁股努力下沉拽着妈妈裤腿要一包好吃的糖。
第52页 二十岁的师姐放在凡间,应该还在念大学,因为凡人的标准是十八岁成年,修真界却是十六岁,师姐应该已经学着为未来苦恼,承担每月的花销,和姐妹们四下游玩,在网络上激情吐槽,或是默默低头学习,或者被喜欢的不喜欢的男孩子追在屁股后大喊和我在一起吧! 剑灵对师姐还有一份长辈的关爱,所以他没有过分说教,帮师姐平衡着灵能的输出,师姐落在城中央一处修真购物中心。 只有修真学院所在的上央城的修真购物中心会有民用法宝也欢迎凡人在规定的区域选购产品,其余各城的,只允许修真者出入。 闹市的修真购物中心和四周的修真者服务中心以及其他修真者出入的店铺聚成一团,经常有凡人把修真者聚集的地方当作景点合照留念。 头顶低空掠过一道道飞剑,长袖飘飘的仙风道骨的修真者们纷纷降落,在这里修真者不必遮遮掩掩,师姐也摘去墨镜收进干坤戒,进入购物中心一层。 有的购物中心比较豪华,楼层也很高,每层的修建也不是平平整整的,比如大件的灵能法宝配备的试验场会高达九层楼,而部分狭窄的特殊空间练习场可能只有二十公分高,所以都是按区域划分,纵横交缠,除非专业人员,不然修真者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哪层,因此有些购物中心会配备相对应的稳定的传送阵,但是这家购物中心没有这么财大气粗,只为没学会飞行的修士配备电梯,为水平更高但是懒得飞起的修士准备了灵能直梯,但修为高的人往往懒得去坐。 师姐腾空而起,沿指示标飞入灵能配件区。 师姐的加速符阵的功败垂成让她觉得自己画符不是没的可搞,但三个小时的损耗让她不得不另外想办法。想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了辅助配件上,她虽然不是符阵大师,但也听说过画符天显仪。天显仪自带特殊灵丝笔,笔尖无比灵敏,实时传输灵能数据,能最大程度把控灵能的输出,再者,因为是天显仪,也可以导入符阵数据,实时监控灵丝笔的输出,超过一定阈值就会将溢出灵能存储,等输出不够时将存储灵能输出,是非常好用的辅助仪器,但就是有点贵。 听见师姐要这东西,符阵区的负责人一阵头晕,他从没听说过守诫什么时候研究起了符阵,仔细想想吧,他这个购物中心连个传送阵系统也没有,怎么可能有这种高精度仪器。 修真业愈发专业化,现在连修真界也隔行如隔山,师姐并不知道这仪器很难搞,负责人的为难让师姐措手不及。 「这样吧守诫道友,这里虽然是没有,但是您要预订,我可以给您从总部调一台过来,但是得等一等,我们发急件,大概下午一点多就能到,您看可以吗?」 「我不能直接去总部么?」 「恐怕不行,这种仪器的调用都是得主管级别层层押运,签字,涉及机密……您看……」负责人搓搓手,师姐也不为难他,默默算了算时间,嗯了一声。 师姐不是不能去找一位符阵大师直接画一个次一点的符阵,但是当她联络认识的符阵大师时,发现他们的预约都排到明年去了,而她这几天就要用,也没有熟到可以插队,于是作罢。 符阵区也卖一次性的类似纹身贴的符阵贴,但是因为批量生产,精度不够,大概只能对鍊气期的修士有用。师姐已经结丹,那种东西对她的增益效果几乎为零。 三百万晶币转出去,就算是师姐也感到一阵拮据, 师姐默默嘆息,在餐饮区坐定吃饭,味同嚼蜡但灵能充沛,咀嚼间回想起自己自从破解凌霄的卫生纸那时略有突破到金丹期中阶之后,就一直没什么感悟和突破,仿佛遇到瓶颈。 剑灵安慰她,她这么年轻就发愁对金丹期巅峰的突破没什么感悟,让那些一辈子连金丹的边也没摸着的修士怎么想。 其实剑灵挺少言寡语还挺冷漠,但师姐年轻,他照顾师姐这么些年,显得和蔼可亲。 但剑灵终究是剑灵,是古老的残魂,没有攻击力也不能在外显露,只能寄身剑中,倘若遭遇一场激烈大战,剑灵直接陨落也不是没可能……因此只在师姐情绪强烈波动时出现。 更多时候我师姐是独自咀嚼自己的思虑,默默消化沉淀,变成修炼的动力。 她离开修真商业区早已是深夜两点多,妖狐希夷抱着胳膊在街上走,似乎在等她。 大街上空荡荡的,街道干干净净,只有几片树叶打着圈划过,师姐距希夷还有五百米。 太近了。 守诫陡然出鞘—— 砰—— 希夷把脸一转,身子倒飞,迎着师姐的剑划来,拧腰而起,错过剑锋。 师姐刷一声收回剑,连剑光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只是试着出剑,感觉不对,于是收回,没有纠缠。 「怎么去那么久?咦?身上是香的?你吃了什么东西呀也不给我带一点?」希夷像狗狗一样在师姐身上嗅来嗅去,好像我师姐刚刚没拔剑差点捅穿她似的。 师姐还背着流云千里图,因为一个空间无法放到另一个空间所以始终背着,妖狐大大咧咧地捏起来看,师姐把她扯下来,希夷顺着师姐的胳膊轻盈地转了个圈,火焰一样的尾巴忽然闪了出来,轻佻地摇摇摆摆,像跳舞一般,在空寂的街道上旋转,像穿着一身火焰,红得过分夺目。
第53页 因为修真者体力不比寻常,所以没有必要每天睡觉休息,但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师姐想不到有什么去处可以安置自己和希夷,希夷是铁了心要暂且跟着她,跟着也不说好话,问也不答,看不出希夷有什么所求所想,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最终她决定顺从内心:「你使什么武器?」 希夷笑着蹭她:「我最大的武器当然是我的美色了!」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希夷明摆着就要处处给师姐添堵,不打算好好说话。 师姐很少遇见胡搅蛮缠的人,她想不出应对之策,只好轻声说:「那我持剑打你空手,你应当不介意。」 「你不也有美色么?你来,我们打个高级的架,舞刀弄枪的,多不文雅。」 「什么是高……啊,闭嘴。」师姐看见希夷蠢蠢欲动打算身体力行给她解释「高级打架」是什么,立时明白过来。 她没有再搭理希夷,低空飞行,像燕子剪切天空,落到另一处大型服务中心,用自己侠士联盟的高级修士权限打折租用了一处练武场。 「两位请。」 希夷果然跟在后面,也算识趣地收起尾巴。 空旷平静的练武场什么都没有,四面八方都是石壁,有许多浅浅的凹痕,角落有一处终端,显示练武场中央的几处探测点的数据,目前为零。 师姐测试了一下,大概估计了一万左右灵压打出一掌,测试还算准确,数值上下波动不高。 「还有这种玩意儿呀,你们还能量化灵能的?让我试试。」 希夷不由分说地学着我师姐挥手推出一掌,数值三万灵压。 「呦吼,还能探测妖能的,要是漏出去妖气,你是不是就惨了?」 「不会。」师姐没说是不会泄漏妖气还是不会惨,总之少言寡语,在终端上挑选武器,但妖狐始终没有选,师姐作罢,收起守诫,从干坤戒中取出平日的练习剑,解下流云千里图放在一侧,连干坤戒也摘下来。 希夷微笑着看师姐做准备,没有什么要动师姐东西的意思,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师姐抬手贴在颈后,摘下一条细细的银白色项鍊,那也是一种辅助法宝,对非-肉-体派的修士来说是不错的选择,高强度战斗中可能会出现身体跟不上而灵能还足够的情况,此时就需要这种法宝维护气息的平稳以段时间保持战斗的节奏不下滑。 师姐平时的训练有控制气息这一条,但是比起她庞大的灵能来说,虽然身体强度也很不错,但必然是不够的,所以也算是「肉-体比较弱」的修士,这种东西还挺有用。 现在,她已经摘净了所有的辅助法宝,连神器守诫都收起来了。 她白皙的颈项仿佛天鹅一样舒展,一个唿吸之间,她已经变了一个样子,质朴无华,更接近于——最初的样子。 「和我练习可是要付代价的。」希夷目光也认真起来,牵着裙摆对师姐轻轻弯腰行礼。 师姐不认识这里哪里的礼节,但是她也不想对一只狐狸回礼,她提着剑立在练武场中央,犹如一条银白色的蛟龙破水而出,迎着月光吐纳天地灵气。 「我估计出你的最强灵压了,我会把自己的输出也控制到这个范围。」 妖狐的陪练诚心诚意,师姐垂眸闭眼,耳畔掠过迅疾的风声。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你们喜欢师姐,但是苦厄是主角,只是她的感情线不是主cp . 我没办法把剧情线和感情线结合得很好,所以我的尝试就是把这两条分开,让主角自己走剧情,别人来写感情,写得好不好另说,这是尝试。连载期间请尊重我的安排,完结后请随意。 以及,说一点不好听的题外话。 我接受意见是我的事,但我也捍卫一些人指手画脚一副我不听就活该我煳的权利,写到什么时候也是我的事,能不能坚持下去也是我的事,选择什么道路也是我的事,能不能赚是否调整策略也是我的事,要不要学习某某你热爱的大大的写法或者像某某一样练习也是我的事。对文的意见我欣然接受,哪里处理得不好我也愿意思考并且深深感激。但指导我的写作生涯就赶紧滚吧,去留自如不必通知,难听的话就放在这里了,大家这是做买卖,你愿买我愿卖好好服务,给服务提意见我也愿意改进。但你要给我当大爷对我颐指气使,不好意思这买卖我不和你做了,都是正常人别学得跟过年来串门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样惹人讨厌。 大家互相尊重和和气气不好么,嫌买v章不值直说我给你退钱,本人售后服务做得可到位了,您老少说几句尖酸话噁心人就给您磕头了。 我是挺透明的,书没多少人看,但也不至于为一两个读者出卖灵魂,搞得好像我巴结你求你看似的,某些人真是不懂什么叫对文章的意见和对作者的夹枪带棒的区别,还来阴魂不散,当然我还是捍卫你攻击我的权利,今天放作话说也是捍卫本人骂你的权利。 以上。 第26章 守诫10 我无法形容妖狐和我师姐打起来的惨烈场面,如果一堆摄像头摆在那里全方位展现她们的动作,我的水平也不足以解说这种局面,更何况没有慢动作,师姐的剑刃仿佛点点银光萦绕全身,妖狐希夷四下游走,闲庭信步,像是来逗师姐生气。 希夷没认真,她甚至两手空空,狐狸尾巴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吞没师姐的身影,师姐的剑招铺天盖地,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总是捉不到希夷的身影。
第54页 希夷很有空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用小指勾过师姐散下的一绺长发,或者拉拉师姐的衣角。但也是极限了,师姐设防严密,她多摸一下就要被剁掉爪子——她总比师姐快那么一点点,在实战中致命的一点点。 师姐心平气和,对两人这种悬殊的实力差在她的预料范围内,妖狐就算睡了千年也是货真价实的九尾狐,典籍记载九尾狐鼎盛时期的修为基本上可以和元婴巅峰的修士硬抗,我师姐年纪轻轻就要求自己到元婴期,这就太过了。 妖狐将自己的输出压在和师姐相同的程度,师姐感受得出来,这就是她还能出招而不是像第一次见面一样给压跪下的原因。妖狐真的要和她好好切磋切磋?师姐并不这么认为,但比起走在大街上被毫无意义地噁心,被莫名其妙地调戏她可以接受用剑和妖狐和平相处,至于之前的那些,她觉得浪费时间,妖狐所谓的勾引仿佛都是在师姐冷漠的表情上跳舞,那些腻腻歪歪无法触动我师姐的心弦。 哪怕现在妖狐给她下-药让她今天就和这只狐狸发生点噁心的违背人伦的关系,她也不会让这件事在脑子里多停留三秒。幸好妖狐没有,否则师姐会狠狠耻笑千年前落入妖狐落网中的正派修士居然落入这种拙劣手段中。 但妖狐就是和她对练起来,从开始到现在,攻守互换了几次。师姐守多攻少,因为她一攻击就发现妖狐滑熘狡猾,剑刃总是擦着妖狐掠过,连尾巴毛都没削下来。 「心痛,人家的尾巴每天都拿沐浴露好好洗的,你知道九条尾巴一条条搓有多辛苦么?」 「啊呀,头髮乱了,快休息休息梳头髮,啊呀,好兇。」 「就差一点点,加油加油。」 妖狐希夷说着烂话来干扰师姐,或者并不是想干扰师姐只是因为她想说,师姐出招一剑快似一剑,可总是伤不到希夷,反而她自己被摸来摸去,揩尽了油,如果妖狐要杀她,她已经入土了。 角落里的终端开始了第二次报时,显示此次比拼耗时已经达到了终端可以记录的最高时长之后又过去了一个小时。 练武场资料库的修士王进已经在这家练武场工作了十年,负责在晚上监管数据。 低端房间的数据过高会损坏终端,这时就需要他去房间打断正在练习的修士建议换高级练武场,毕竟高级练武场建造成本高,来消费的修真者也不全都是高级修真者,所以房间质量参差不齐也是常有的事。 一般来说这份差事是清闲的活,因为能打出灵压过高的修士一般都是门派中的核心弟子,在自己山门就有专用的高级练武场,不会来这里。 因此王进已经睡了半夜,没有发觉最高等级的天字号3号练武场的终端屏幕已经发红,灵压不是极端的高,平均打击也就是一次2万3万左右灵压,一个筑基修士奋力练习,也可以达到十分钟这样的输出。 但是3号练武场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三个小时,有两个修士用这样的灵压持续输出了三个小时,灵能没有过大的波动,也没有按铃购买晶石或者营养液的需求! 三个半小时! 四个小时! 监管屏幕终于显示终端记录达到极限,发出刺眼的红光,连带着叮叮的警报声。 王进一个趔趄爬起来,揉揉眼睛:「妈的,哪个穷酸修士非得订低级场,还得老子给他免费升级——我看看,天字3号……嗯?」 他立即清醒了,回调过去四个小时以来所有的灵压输出数据,场内有两道不同的灵能反覆交错纠缠,但数据都相当稳定—— 这是什么变态? 难道是金丹修士? 会来公开经营的练武场练武的,就只有散修了吧?门派弟子虽然也不是没可能,但王进不相信有门派的金丹修士会来这种偏僻练武场。 将修真界所有的金丹散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个个都脾气古怪。 最终他颤颤巍巍地接通练武场内广播:「这里是华盛练武场通讯中心,非常抱歉打扰了前辈的练武—— 由于本练武场设备条件有限,请您休息二十到三十分钟,以免终端过热而造成损坏。对给您带来的不便,华盛练武场为您免费加时一个小时。重复一遍,请您休息二十到三十分钟,以免终端过热而造成损坏。」 监管屏幕上,3号场的红色暗淡下去,数据终于止息。 师姐瞥一眼终端,它已经因为灵能过载而嗡嗡直响了,收剑站直,对方也收手,饶有兴味地看我师姐,师姐垂下眼默默回顾计算,希夷声音软腻:「天亮了,我想喝汽水。」 师姐没有听见,她全部的计算力都用来回顾这四个小时和希夷的战斗了,从终端导出录像到个人终端,在脑域内反覆回想,从第一分钟开始算起,她还算比较稳定…… 就这么一秒一秒开始分析起来,她到底是怎么被妖狐摸到的,她又是怎么刺歪的,难道说不用守诫也不使最强一招的话对希夷就毫无胜算?她倒是也有另外一招,但是那个也是你死我活的杀招,不到要死的时候不得使用…… 心念电转,如果师姐的大脑是一台终端,此刻早就嗡嗡直响。她计算不过来的事情个人终端会辅助计算,她的终端不是我的地摊货,是修士使用的,接通脑域,计算力超群。 希夷在师姐眼前晃了晃,终于吸引师姐的注意,师姐抿着唇看她轻盈畅快的样子,心下一沉。
第55页 她的最强杀招就算刺中了,也…… 师姐眼眸深深,在希夷空荡荡的双手和自己的佩剑上来回看了几圈,收起录像:「走。」 「去哪里?」 师姐没有等这家练武场终端冷却,转而带着尾巴似的希夷去了另一家服务中心开了一处练武场。 「还来?」妖狐睁大眼,掰着手指给师姐算算还剩两天!还有两天她可就要死在修真学院的修士手中了啊!原来你守诫是修真学院派来的卧底要在这两天削弱我的力量啊云云,说得我师姐认真想了一下,回復道:「既然你要死了,被我削弱三分,死后还可吹嘘是你没有用全力才死的。」 她本也是乱说的,她一点儿也不考虑希夷的感受。 没想到希夷一握拳:「说得对呀,不愧是你呢,来来来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师姐过去的人生中极少遇到这种可以和她打个几百回合的人,要么就是元婴大佬把她拍扁在地,要么就是自诩天才被她讲道理讲得丢盔弃甲,她抓到希夷这么一个陪练就不管她是人是妖一律拉来在剑下试试,心里还是热的,守诫剑蠢蠢欲动,剑意和师姐共鸣得仿佛夜间同时亮起的灯火。 在第二处练武场师姐提高了灵压的输出,灵能不太够了但是她把灵压提到了五万左右。 第二处练武场的终端终于也受不了了,师姐却没再找第三处,因为她灵能不太够了,再一个也是因为资金有限,她买了天显仪之后又开了两次最高等级的练武场,现在只剩零头。 师姐还是不例外地输了,这次虽然她用了守诫剑,但是希夷也相应提高了输出,用稳稳压了她一头的输出以弥补武器的不足,师姐还是被动挨打,剑刃只给希夷裙子划破了好几个口子,显得师姐像是很下流似的。 最终师姐还是给她买了件新的红裙子以免希夷穿得破破烂烂出门有伤风化,她出门的时候希夷就躺在服务中心提供的休息室内,叼着血红色的甜果子用嘴唇含进去,再用舌尖顶出来,再加上她衣衫不整,雪白的肩背在红色的裙子的映衬下愈发白皙柔滑,仿佛玫瑰花瓣上的珍珠。 师姐承认希夷的确很美,符合人类想像中狐狸精该有的模样。但是讲道理我师姐真的不关心,她想看美人自己照镜子就可以了,况且我师姐也不在乎外貌,否则她早就觉得希夷顺眼了。 「拿去换了。」师姐扔下裙子,坐定在沙发上,还有两个小时她就可以去购物中心提她的天显仪,但她再无畏也不会在希夷眼皮子底下画一道精妙细緻的符阵用来对付希夷…… 希夷撑起半边脸:「和我打了约莫七个小时,可有收穫?」 师姐没说话,但是她思索的表情让希夷看明白了,随即探手轻抚师姐的手腕。 师姐收回手腕,希夷不知道怎么,就滚进我师姐身侧,半个身子挂在师姐怀里,若有若无地勾着师姐重新戴上的辅助项鍊:「给我看看录像。」 她轻声细语的,师姐顿了顿,忍住了心里觉得她很烦的念头,接入了休息室的光幕。 因为是角落终端,所以只有一个角度,没办法看得太细,师姐和希夷仿佛并肩看电影。 「停。」 希夷指了指画面上师姐错身让开她的一幕,贴着师姐耳畔轻声说:「这里,你是怎么想的?」 那是师姐一处非常精彩的躲闪,师姐不解其意,皱眉回放,回放了十来遍。 光幕上她反覆闪开希夷的侧踢,好像希夷笨得踢不到她似的。 然后师姐往后播放了两秒,又反覆看了两遍。 师姐顿悟,在这里如果她没有闪开,被希夷打出去,自己就可以化被动为主动,至少能对希夷再出两招,而那时希夷虽然侧踢得格外漂亮,但师姐回顾妖能的流动,意识到这不是希夷的虚招,而是真的,她如果没有闪过,希夷招式用老,势必会露出背后的破绽。 眉头拧起,旋即舒展开来,脑域内的计算已经印证了她的想法。 希夷真的在指导她?师姐觉得怪异,但若有所得,本要站起来离开,忽然身子一沉,坐回沙发:「继续。」 「怎么不谢谢我?」希夷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师姐起身买了瓶降温牌的苹果味汽水扔进希夷怀里,希夷小口啜饮着,眉眼弯弯,仿佛电视剧里反派奸计得逞。 第27章 苦厄15 2月13号,我摘了一筐风吟果送别唐宜。 风吟果不是贵重东西,但也是本地特产,美容养颜很适合唐宜这种小美人,她收进干坤戒后,见劝我不动,懊恼离去了。 我没去修真学院,黑卡也还给她,师兄欣慰地看我没背叛山门,高兴地唿唿大睡,我拧起他的肥肉请他和我一起送别。 我们是山坡上三个小小的白糰子,我们把树林扔在身后,三个人走得零零散散,天气有点凉,唐宜因为没劝动师父也没说动我,低着头一言不发。我在中间说了三四句风吟果的培植技术就被风吹得哆嗦了一下,那天的风吟果其实结得不算好,等到六月她再来的话,那些果实个大饱满仿佛被吹起,还会结起一层晶莹的壳套在外壳外,像艺术品一样漂亮。 但那时我不太会接人待物,师兄也因为唐宜是修真学院的怕师父怪罪没有多搭讪,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说一句请她六月再来的客气话。
第56页 唐宜和我们道别的时候很热情很现代,和我拥抱了一下,最后问我真的不打算赌一下么,我说别了我一向运气不好,她笑了笑就走了,一直没发病,我松了一口气。 唐宜回学院的时候,平时跟在她身侧的少年面色寒冷,仿佛她出去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早早地迎上来,确定唐宜亲自去要的人没要到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眼睛一垂,拉起唐宜的手腕。 唐宜也没有动静,垂着脸仿佛布娃娃似的任由他捏起手腕注射强化液,灵能在体内膨胀爆炸,一路劳累顿时无影无踪。 「院长说,没有必要特别对风吟山的人有什么愧疚的感情,守诫不在,我们开动我们的宣传机器稍加修饰就可以,而守诫与玄术都是识大体的修士,不会前来阻挠我们的除妖行动。」 少年低眉放下唐宜的手腕,捏起另外一只手,继续注射,从唐宜转动的眼球看出她听见了,于是继续说:「学院为您制定了最后两天冲刺的训练计划,确保最后能够达到元婴级别的输出。破甲弹和强追踪弹都已经准备好了,各有两枚。」 有什么能比一对一除掉妖狐更激动人心呢?有,一个年轻的,从未见过的,拥有美貌和人气的女修士一对一除掉妖狐。还有比这更激动人心的吗?有,她使用修真学院这样一个全新组织研发出的强化液和浓缩了尖端修真科技的武器一对一杀掉古老的不合时宜的该死的妖狐。 唐宜其实不太想出这个风头,所以她申请了一个计划,请师姐帮忙牵制,这样最后的荣耀就属于修真学院和侠士联盟保守派,两方都不丢面子的同时——也可以稳妥杀掉妖狐。 可师姐不同意,师姐格外相信她自己的剑,不喜欢用这种歪门邪道。 修真学院不同意,修真学院闪亮登场的第一炮就要格外引人注目,怎么可以再让守旧派中的守旧派抢了风头? 但是因为她是落日计划的关键,当修真学院的作战小组各展英姿之后,妖狐将会在无数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中露头,而她作为学生会这个耀眼的作战小组中的最耀眼的一个,将举起镌刻着金色长龙的两把枪,用两枚破甲弹分别击穿妖狐的防御和阻碍妖狐的行动。 然后用她练习过无数次的换枪速度掏出最后的银白□□,对准妖狐的脑袋锁定妖能,然后—— 踩着妖狐的尸体举起金色的校徽。 按照计划,那时该是凌晨,日出的霞光将照耀她的校服,之后整个华夏星都将知道唐宜的名字,知道修真学院的名字。 而那些侠士联盟的老古板将会目睹唐宜这样一个无比年轻的修士在那一瞬间爆发出元婴级别的攻击力,那时他们就会停止观望,知道修真学院的体制和研究才是修真界的未来, 真是肉麻且矫情啊。唐宜想,修真界的发展停滞不前很久了,突然出现她这么一颗进步飞快冉冉升起的巨星,一定会有不少因为境界无法突破而绝望的人把她当作榜样的。那时她就会远远超过修真学院很头痛的守诫的人气,堵住为数不多的保守派的嘴。 在学校的高人气也是校方背后主导的,因为唐宜最合适,她曾经因为体内灵能崩坏而濒临死亡,进入修真学院后却屡屡创造奇蹟,加上又是唐荣泽的女儿,形象好气质佳,脑子也不煳涂,简直是推出来做代言的最佳人选。 命运馈赠她出人头地扬名立万的礼物,落日计划成了,她就会载入史册,远远抛过同时代的所谓天才。 可这份礼物的代价…… 第三支强化液从脚背推入,针尖细细的,穿透皮肤,灵能继续灌满,体内紊乱的灵能横冲直撞,丹田内畸形的金丹拼命地吸收灵能,灵能仿佛狂暴的漩涡,被捲入丹田内。 唐宜的额上迸出一条条青筋,冷汗频频滑落,嘴唇乌黑一片。 「还可以么?大小姐?」 「继续。」她吐出两个字,脑域内的计算已经停止,思考中断,疼痛仿佛将她扔在绞肉机中寸寸敲碎。 最终她注射了六支强化液,少年悄然退出房间,留她一个在空荡的封闭房间内嘶吼,墙壁血迹斑斑,从墙外听,里面仿佛关着一只哭号的野狼。 唐宜离开后我师父又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推开我的窗户惊吓我的同时向我交代事情。 我跪在床上像我平时那样行大礼,师父垂着头看我,我度日如年,明明只低头一下,却感觉被看了两个小时。 「修真学院或许的确有办法解决你的灵根。」 我没想到我师父的开场白就是打她自己的脸,我师父至少一百岁了还能人前一个说法人后一个说法这让我非常震惊,但是我要是张口吐槽我师父就像吐槽从命的话,我能吓到大小便失禁。 我继续听师父讲话,师父顿了一下,好像在等我质问,没想到我居然窝囊到一个屁也憋不出来,只好继续:「但是方式一定非常极端——以至于你会变成那女孩一样的怪物。」 那女孩?是说唐宜? 我抬起头,师父面无表情冷峻非常,我立即垂下头假装我没抬头对师父不敬。 「你没有看出来么?」师父问。 「她很厉害,在学院里人气很高,大家都叫她大小姐,还说什么大小姐是信仰,还能和师姐打五五开。」我不觉得唐宜是怪物,如果天才都应该被叫做怪物,那么我师姐这个怪物早就该被我师父扔出山门。
第57页 「守诫打不过她。」 「啊?不可能。」 对师姐的绝对相信突然在师父嘴唇吧嗒间崩塌了,我一直觉得那天战斗肯定是我师姐作为前辈指导后辈特别心胸宽大,但是师父一说,我的惊愕战胜了对师父的恐惧,张口就是一句不可能,直愣愣地看我师父,师父眉头舒展。 「她的灵能非常狂暴,不是正常修士该有的状态。」 我从小到大,哪怕想过天塌了,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我的师父会像别人家的师父一样,轻轻柔柔地伸出手,摸摸我的头。 被摸头的感觉像什么呢?有点像从头顶有一道电流窜过,然后浑身有点酥酥麻麻,身子会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然后面颊发烫,不知道为什么脸红,唿吸有点急促。 我有点紧张,手足无措地被师父摸了摸头,她收回手时我还回味我师父十五年来对我展现出来这头一遭的亲情,感觉就像饿了几十年从来没吃饱,突然有一天可以吃顿热乎饱饭。 「哦……我有看她的自传,说有什么先天的病,灵能就比较紊乱……」 「没有外力施加,紊乱的灵能会从内而外撕碎她,我认为修真学院做了什么。」 「这不是好事么?」我有点无知。 「不是。如果治好了,那么她的灵能应该被这股外力整理起来,慢慢疗养,让受损的经脉和内脏恢復到健康的状态。然而没有,她的灵能狂暴的程度……在正常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活着。」 我思索着这些灵能啊经脉什么的和我基本没什么关系的事,心里有些不安。 「她会死?」 「唐荣泽不至于把亲生女儿害死,以我来看,他很可能是用各种非人的办法调制了唐宜,让她的境界突飞勐进,否则你觉得,从一个灵能残废,一年内就到金丹期,这正常么?」 我后背沁出冷汗,呆呆地看师父继续说话。 「所以我不许你去,灵根不觉醒也好,被人说废物也好,我也不会让你去接受那种调制,得到一份不属于自己的能力,最终很可能被这股力量撕裂身死……你好好活着就好。」 我从来没听过我师父对我说什么好听的话,可就在华夏历200年2月13日夜晚,我师父站在我的窗边对我说,要我好好活着,哪怕我灵根不觉醒,被人说是个废物。 「我不去。」 「很好。」师父这番话原来是断了我想偷偷摸摸去修真学院的念头,哪怕我本来就没这个念头。 她转身离开,我忙不迭地探出头喊:「师父师父,那……那唐宜之后会怎么样?」 「会很强。」师父没回头。 「会莫名其妙死掉吗?」 「怕死不修真,出来修真总是要死人的。」师父语气冷漠,看来我不修真好好活着反而很合她的心意。 出来修真总是要死人的。 师父没再回復我,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我坐在窗边睡意全无,捋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可越想越煳涂。 那第五个女人忽然出现,坐在桌沿,两条腿晃悠着低头看我。 「不明白吗?我很助人为乐的,我给你讲讲哈,修真学院需要唐宜变得特别强然后——」 「我不关心,把嘴闭上,谁让你出来的?」 「是你想让我出来的,这不是你做主么?」女人笑得贱兮兮的,我有点不想承认其实因为我刚被师父摸了头,又听了那么一番可怕的话之后心里乱乱的,觉得很寂寞。 「你真的是我师姐么?师父知道你在我身上么?」 「我哪知道。」 「真没用。」 「不过我真的算是你师姐,不信你去问师父啊。」 「我怎么问啊,我说师父师父有个怪女人突然出现在咱们这座山的合照上然后之后动不动吓唬我?」 「什么怪女人不怪女人的,难听!」 「那我怎么喊你?喂!餵?」 「我叫凌霄。」女人掏出一副她很有名的面孔,等我惊唿。 「没听过,你在臭屁什么?」我撇撇嘴,把凌霄得意的笑容定在她脸上。 「其实我也不算你师姐,你没听过也是正常的……」凌霄开始胡说八道语无伦次,我默默看她坐在桌子上遮掩她的面子,扁扁嘴,让她赶紧滚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入v,届时一万字更新献上。 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 五年了!我终于可以一章也不倒v,完完全全顺v了!我真的做到了!!! 为了庆祝,这章评论和后两章评论发红包。 (第30章 入v,这章,下章,下下章都是免费的。) 第28章 苦厄16 那时我并不知道凌霄这个名字在修真界仿佛一个禁忌,她非常出名,但似乎谁也不知道她,没有典籍记载她的名字,她好像凭空出现,在我心里登记造册,我又不会真的去问师父。 现在,这个世界好像只有我自己知道她存在。 我相信她是来夺舍我的,所有书上对于一体双魂都是这么解释。尤其凌霄强大我弱小,我没有过多挣扎,看看后山的果树没有我也欣欣向荣不说,有风就会叫,特别没有原则。 这样想我其实没有很挂念的东西,某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调包了,也没有人会看出我的不同。 师兄只需要我在他面前像小时候一样做他的听话好哄的小师妹就没有太过顾虑,因为有师姐在他心里常住,他也并不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第58页 师父和师姐对我来说太过强大,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虽然师姐温柔师父严厉得栩栩如生,但都仿佛是她们投射在我心底的某个二维平面,在此之外她们在更高维度的世界精彩地活着。 等捋清楚这件事后,我再无挂虑,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财产堆在桌上,把它依次分成大小不一的几堆。 最大的一堆留给师父,感激她对我的养育之恩,再加上昨天晚上她要我好好活着,我觉得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次一点的留给师姐,这一堆本该给师兄但是师兄总是对我太漫不经心,一副哄孩子的样子,以及他总是做很过分的事然后嬉皮笑脸地搪塞过去,我决定把他排到后面。 师姐的确很照顾我,她很负责,也把我当成一个大人一样和我说话,师姐的魅力足够,我在心里想了想她,目光转到最后一堆。 小眼镜虽然很猥琐但是毕竟跟在我身边帮了我很多忙,虽然大多数情况是厚颜无耻蹭吃蹭喝,但是我还是觉得,毕竟我没什么山外的朋友,他就勉强算一个吧,如果我有幸可以在被完全夺舍前再见他,我一定不再拿他被我师姐一剑戳到屁股开玩笑了。 然后是唐宜。对唐宜的话,因为心里的帐本划来划去,最后还是觉得唐宜应该是个好人,她送我的书我打包好附赠了感谢她的卡片准备天亮后和小眼镜的一起寄出去。 至于其他的,我都写好字条定好归属放在角落,房间陡然变得空荡荡的,剩一些生活必需品。 我师兄要是知道我在房间里瞎矫情伤春悲秋给自己准备遗物一定会大笑出声不给我留一点颜面,为了避免让他知道了嘲笑我,给他的东西我藏在床底最深的角落。 等收拾好之后已经是深夜两点,不自觉已经到了14号,我打算料理后事让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把刚刚滚的凌霄喊出来,我们面对面坐着格外正经。 正经了不到半分钟凌霄就滑在床上窝着,翘起脚丫子开始搓脚,我酝酿好的正经话全给她搓没了,气得我在床上就站起来,砰一声撞到了后脑勺。 「瞧,激动了吧?激动什么呀,不庄重。」 「我要跟你说件正经事!」我着重强调了「正经」二字,试图吸引凌霄的注意力。 她一歪头:「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我给气得不轻。 话虽然这么说,她姿容不端正我也无法纠正,除了一闭眼横下一条心给她讲之外,没有别的法子。 「凌霄,我也没什么本事,灵魂力量也并不是很强大,你要夺舍我,我是拦不住的。不如这样,我躺平了任你夺舍,我也肯定不反抗,但是你得给我个日期,不然我每天提心弔胆……像个被害妄想似的,咱们和平相处……」 「我什么时候说要夺舍你?」凌霄换了一只脚搓,坐姿不端目光轻佻,但这人明明没有我师姐守诫那样的美貌,低头搓脚丫子却不显得猥琐,反而自有一番漫不经心的气度,真是见了鬼。 「那怎么,不是夺舍难道你来我脑子里旅游?」 「你知道的。」凌霄还是吊儿郎当的面孔让人忍不住想用拖鞋往她脸上抽。 「我知道个屁。」 谈判到此为止,结束得非常不愉快。我的坦诚换来了凌霄的模稜两可,她爱什么时候夺舍什么时候夺舍,我已经交代好后事,随时随地慷慨赴死,这份从容和气度应该让小眼镜好好学学,用我的大气改良一下他的猥琐气质。 谈判结束后我还有几件事想问:「为什么你和我聊天的时候时间是静止的?你有什么独门秘籍?」 「你自己脑子里想事情自言自语对话不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么,什么时间静止不静止,你试试脑子里构想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胡搞,是不是转瞬间千万个画面都出来了。」 「别说了有画面了!」 「嘿嘿嘿,是挺香艷,看不出来苦厄你居然是这种未成年,说,是怎么坑蒙拐骗上了成人-页面的!」凌霄看起来不是要问责仿佛是要挤过来和我一起分享分享这种禁忌的快乐,我一把推开她,转而问下一个问题。 「你之前给我展示霞落山的那片玻璃栈道,还让我学怎么爬,虽然我的确是没记住,但是要是我自己想的话,我怎么知道霞落山什么样?」 「我去过呀,我知道。」凌霄这问题倒是诚恳,我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这时实在弄不清楚,索性放过:「那你让我记住那路线有什么用?又轮不上我去霞落山,明天就除妖了,修真学院一枪崩掉妖狐,谁还在玻璃栈道啊。」 「这不就轮到你了么?毁灭世界的大魔王?你得阻挠呀。」 「你有病吧我为什么要阻挠人家?」 「这我哪里知道你为什么要阻挠人家?」凌霄说。 简直莫名其妙! 我和凌霄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左思右想我死前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以从凌霄这里问出来,这次让她赶紧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之后,我躺倒在床上睡觉,等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我,我就无忧无虑地过死前的每一天。 我都列好计划了,我要把每棵果树都好好照顾,然后斗胆对师父说感激她的养育之恩,然后把师兄臭骂一顿,联络师姐好好夸奖她的美貌,最后把我们这座山的合影复印一张留给自己陪葬。 合影上,师父面目冷峻,师姐表情清冷,师兄放完屁一脸愉悦,剩我被熏得面目狰狞。
第59页 那个红色铠甲女人不在照片上,仔细想想她如果真的是我死去多年的大师姐,她也应该在这张照片上有自己的位置。 离我的十六岁成年生辰还有九天,如果凌霄等我成年再夺舍我就好了。 我把照片压在枕头下,早上起来,合影里已经没有我,那个凌霄取代我的位置站在师姐身边,她和师姐一样高,笑意盈盈,好像一开始她就在这张照片里似的。 再揉揉眼,合影恢復如初,还是我苦着脸像吃了几斤黄连似的样子。 看来是我被夺舍的压力太大都出现幻觉了,幻觉不说,情绪还被压得低沉。 一旦想到之后就是那个搓脚丫子从没有个正形的女人占据本人健康茁壮的身体和我师父师姐师兄相处,我就像是跟一条刚吃完屎的狗舌吻过一样从胃袋深处涌上一股股的噁心。 我的比喻怎么这么噁心?都是被凌霄传染的,近墨者黑,她就是噁心本人。 第29章 守诫11-师姐的道心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录像中师姐的动作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减缓。 播到一半,妖狐施施然起身,师姐沉在录像回顾,一遍遍反思自己的错误,对大腿被压麻这件事没什么体会。 她很小就认识到实力就是道理这回事,隔壁山头三十岁结丹的修士明明人生阅歷足够,但在她面前毫无道理,就是因为我师姐的剑比较锋利,所以我师姐的道理就比较有理。 同理,师父心里一直对那个神秘的凌霄念念不忘,也是因为凌霄的天才和强大比师姐更讲道理,从名字就听出来师父的偏心已经偏得不管不顾,大弟子叫凌霄,豪气干云,再转头看看我们三个,个个都透出我师父取名字时怕麻烦的心情。 师姐在瓶颈期已经很久了,她本该心平气和地接受天才也有一段时间低迷期的事实,但和妖狐对练让她的感悟愈发增多,突破近在眼前,她愿意为此付出更多代价。 希夷一振肩膀,轻轻搭在师姐肩头:「这种时候才看出你是个呆子。」 「哪里?」师姐沉浸在战斗回放,将她的话理解为自己战斗中某一处反应不过来。 噗嗤一声笑。 师姐反应过来,暂停录像,希夷背对她解开裙带,脱下肩头的细带子,在师姐面前表演脱衣,洁白纤细的后颈仿佛照着人类调养最得体的女明星变出来的,轮廓优美。 师姐无心欣赏狐妖身体,转过脸继续看录像,在战斗与灵能运用两方面若有所得。 希夷换好师姐送的衣服,低声说:「还有半天。」 还有半天,修真学院的直播就要开始。各大服务中心和购物中心的广告光幕轮番播着这次直播的看点。也是因为师姐不关心,否则她早就该清楚妖狐能从这些广告中知道人类打什么主意。 希夷在看见那些慷慨陈词的广告中对她自己的形容时,噗嗤笑了一声。师姐被她拉着走在购物中心,耳畔正好传来一声解说:「上古的强大妖狐对阵现代修真科技!这不光是对我们修真科技的考验,更是对古老强大力量的全面了解,我们将不再迷信古老的就是正确的,就让我们现代的天之骄子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全新的歷史吧!」 纵然我师姐听惯了溢美之词,但是这段话还是让师姐皱了皱眉,或许因为最重要的当事人之一就在旁边和自己逛街,戴着墨镜走在修真者云集的购物中心也毫无畏惧,师姐就像个通敌的,把敌人带进自己的老窝,如果按《修真守则》来判定,我师姐已经投敌了,愧对她「守诫」的名字,但师姐觉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现在又杀不了希夷,不最大化利用一下就是书呆子了。 希夷也很安分,没有透出一点妖能,像个现代年轻女孩一样缠着朋友的胳膊讨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 配件区的负责人的临时通讯已经传了过来,天显仪已经到位,师姐却不能过去,希夷在身侧,她不可能当着妖族的面给自己画用来辅助杀她的符阵。 那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能做一个关键小姐给我师姐带来全新的选择,那时我因为和凌霄磋商失败闷闷不乐,思来想去虽然也不知道能有几天好过,师兄和师父都在一座山上,我的遗言比较容易传达,就是师姐天高水远难得碰见,于是我酝酿措辞翻出字典尽力地憋出了一段对我师姐的倾情遗言: 啊,我的师姐。 上次一别,师妹我非常想念。 风吟果树开花结果,从命抢走了很多个私卖,但我没有举报他,因为他实在太能吃了,不搞一点额外收入,咱们山就要被他吃塌了。 虽然我们不太熟,但你永远是我的师姐,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是因为,从命他觊觎你的美貌,人生梦想就是娶你做仙侣,但是我觉得他不好,你要多加提防,如果实在不好意思,可以拿他私卖风吟果的把柄要挟他。 因为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一点小道消息就不必客气啦。 最后,如果你回山,我在你平时闭关的洞府外放了礼物,用油纸包好了,进门不要被绊倒。 你的师妹,苦厄。 师姐收到这顿通讯后脑袋就灵光了,看见我的话有点儿丧里丧气像个初中伤感学生,有心教导我,但希夷边吃边看,师姐不好摆出语重心长的表情,只好公事公办: 晚上替我收个快递。
第60页 看,我师姐真是个冷漠的人,这种时候还要我给她收快递。 后面紧接着补了一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师父。 我师姐背着师父干什么了?我本来挺伤感的心情被好奇心一吹就散,在山下猫腰坐了一下午等到了师姐的快递。 看见它的一瞬间我头都昏了,它又大又方,又沉又贵,价格牌上三百万晶币把我刺激得一颗心险些跳出来,我师姐这么财大气粗的?不是啊,我们风吟山没有这么有钱,她是把多年家当都赔进去了啊! 三百万的东西包装也格外精緻,是带有灵能烙印的灵能护盾保护的灵能保护箱,三重保护让我无从下手,它看起来像从命一样宽一样高,目测两米,我寻思这我也搬不回去也藏不住啊,索性四下寻觅,在从命和师父压根不会来的那座凉亭里坐着,连推带拽,用捆仙索扎着硬是拖进凉亭。 好好一凉亭,四面透风,隐隐传来臭水沟子的芳香,被这玩意儿一堵,就像小黑屋。 师姐回来时正好傍晚,她背着流云千里图像背着家传的宝剑,一步一步,嵴背挺拔步伐坚定地走进凉亭,摸摸这庞然大物,转头看我。 「哦师姐,我忘了,你买这个肯定花了不少钱,你的黑卡还你。」我假装不知道这东西三百万。 我紧急地物归原主,师姐捏着黑卡,我正要松手,却发现师姐面色苍白。 「怎么啦师姐?咱们山有钱!没事!三百万不多!」我立即暴露。 「苦厄。」师姐喊我,她声音温柔,把这么晦气俩字都喊得像什么好听的名字。 「哎师姐。」我像个小狗腿一样点头哈腰。 师姐把脸一抬,低眉看着我无知的笑容,一阵拧眉。 最终,我还是知道了。 在对配件区负责人说了快递到风吟山之后,师姐等希夷吃完饭继续回顾自己的战斗视频,她已经将那两场战斗加起来长达七个时辰的录像备份了好几份准备时刻观摩,她隐约有感觉,等她吃透这套录像弄明白自己的问题之后,她一定会突破的。 然而这时传来了警报声,有八十一只鹰妖入侵!为首的那只金色雄性长发展翅约有两米宽,战力非常高,从空中扔下了型号各异的灵能炸弹,已经炸毁了顶层,仗着灵活的机动性,重伤了数十人,轻伤也有百人! 广播声还没落,师姐拔出剑来,希夷灵巧地闪过,在那一剎现了原形。 那天师姐见到的三条尾巴的红狐不过是希夷的节能模式罢了…… 她的剑刃倒映在那只巨大的火红色狐狸的眼眸中,仿佛针尖一样渺小。 九条尾巴在身后燃起愤怒的火焰,一瞬间它点燃了一整个楼层!师姐在熊熊火焰中拔地而起,剑尖一转,守诫剑倒握。 电光石火之间,赵青山之死,还有那天的普通商场中入侵的鹰妖仿佛流光一样划过师姐脑海。 现在,妖狐变回原形的这一瞬已经震塌了一大片,在这片强烈的妖能中,师姐目光掠过这忽然变成废墟的一切。 「赵文睿赵文睿你坚持住!医疗修士很快就来了!」几个年轻修士对压在废墟下的瘦弱少年大喊,哪怕没有被压到的修士也是伤痕累累,他们刚刚还在吃饭,烤肉架散了一地,前一秒还吱吱作响令人垂涎的灵兽肉这一秒已经沾满了土灰。 「那就是……妖狐么?好……强大的妖能……」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修士跌坐在地,呆呆地望着这只仿佛火焰化作的九尾狐,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被几个魁梧的修士拉起来扛在肩上,迅速送出购物中心。 「师父!师父!我们被妖狐攻击了!我们在——啊……」一个拼命接通讯的女孩也被扯开,一群修为明显高一点的修士大声说:「已经就近联繫了修真办事处!快离开现场!」 「那边的修士!快出来!出来啊!别在妖狐的攻击范围!」有几个修士沖师姐大喊,师姐转过脸。 「啊是守诫!守诫道友!快!二楼的出来,配合守诫道友除妖!」 「看来轮不上修真学院那帮小娃娃了!」 那些修为高一点的修士大都是筑基期,灵能从气体转化为液体,利用效率已经很高了。他们不知道是自发的,还是早有组织,各找位置把武器往妖狐身上招唿。 妖狐四周盪开巨大的妖能护罩,反弹了大半攻击,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气浪将那些修士撞飞出去,四下静静的,妖狐凝视师姐,那硕大的眼眸仿佛两汪深潭。 楼上鹰妖的攻击已经愈发勐烈,炸弹已经炸到了楼上,轰—— 那个金髮的雄性鹰妖如果是那天那个……那么至少也有金丹期了,对一个顶多只有筑基期的购物中心来说,对付不了,如果只有那个鹰妖,筑基也可以靠人数优势。 现在没有人数优势了,那些手下都有着不俗的实力。 现在又多了一只妖狐。 师姐分析不出妖狐为什么在这时对一个业绩并不突出的修真购物中心动手,为什么在上次否认鹰妖是她的人……现在看来根本是一伙。 但问题是,为什么。 「何必问为什么。」剑灵说。 何必问。 是了,除妖是修真学院的表演,是他们的谋划,是落日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是修真界改革的重要一步。 妖狐为什么出现在商场,鹰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们为什么在之前攻击,为什么在现在攻击。
第61页 和她守诫有什么关系。 她是侠士联盟修士,师从最保守最懒得搭理改革一事的剑士玄术。 修真学院如何,和她有什么关系?妖狐是不是能给修真界带来最好的宣传效果?又有什么关系? 她能不能杀掉妖狐再全身而退? 她已经被第一次见到妖狐的失利吓破胆了吗? 师姐的道心仿佛一片沉寂的湖泊上飘来几片落叶。 她竟然无形之中产生了畏惧,因此不敢出手,任由妖狐牵着她的鼻子走,假模假样地陪练,让她以为境界突破的根本就是战斗经验的积累…… 如果修真境界的突破是靠战斗经验的累积,那么师姐压根儿不该在十六岁的时候境界突破成为一名金丹修士。 心湖一片澄明,脑域内所有计算力都抽调回来。 从月初开始的被压得不太舒服的感觉烟消云散,浑身轻盈,肩头仿佛连流云千里图也没有背。 剑刃仿佛嗡嗡作响,但它愈发沉敛安静,就像一柄普通的剑一样被师姐随意地提在手中。 妖狐口吐人言:「怎么忽然动手呢?人家没打算和你打架,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师姐出剑了。 她身后仿佛跟着海上捲起无尽的风浪,海啸裹挟成一条巨龙夹带着电闪雷鸣凝成极小的一点落在剑尖。 九尾狐尖啸一声,无形的声波犹如狂暴的海浪,生生震碎了这层楼所有玻璃。 啪——支撑这层楼的玄昌岩裂开一道狰狞的扣子。 师姐耳朵里冒出殷红的血,渐渐滴在肩头的衣衫,剑尖被狂乱的气浪疯狂撕扯,仿佛千万条绳索撕开师姐握剑的右手。 「都退后!离开这儿!去找人!」 师姐在声波中气沉丹田,用灵能盪出一道怒吼,中断了那些挣扎起来要帮她的修士的行动,也减少了声波对他们的影响。 剑已经没入妖狐赤红的左眼。 无边的灵能从空气中,从师姐紧急攥出来的次品营养液中,从干坤戒中储存的为数不多的晶石原矿中涌入丹田,剑尖刺中的一瞬,妖能仿佛巨兽一样吞没师姐,灵能顿时清空。 干涸的丹田内空空如也,金丹,修真者的第二大脑仿佛失去生机,艰难地旋转着,妖能顺着剑尖绕进师姐体内,在空空的经脉中肆意流入,吞掉了师姐的金丹。 好像海洋涌入了小溪,妖能立即漫上河岸,师姐的经脉被妖能粗暴地拓宽,体内遍布裂痕。 妖狐的力量无比强大,师姐刺中了,但是这次不是对练,不是玩笑,妖狐没有迁就她用三万五万的灵压和她闹着玩。 这是……元婴巅峰级别的力量。 师姐会死。 可是,她的剑还没有真正刺出去。 她真正的剑不是手中提着的守诫。 她终于真正拔剑了,剑灵凝固师姐沖天的剑意,化作极小的一柄剑。如果外人来看,一定会笑,都不如绣花针长,那么小的东西也配称之为剑吗? 那柄不配被称为剑的剑没有实体,它带着师姐凝练的灵能,在妖能包围师姐,灵能迅速清空的前一瞬凝结完成,藏在了剑尖。 这是倾师姐全力的一剑—— 它真正伤到了妖狐,那只浑身上下都是完美赤红的狐狸眼眸里终于凝上了一点微弱的深灰。 侵入师姐内府的妖能攻势一顿。 我师姐就在妖能包裹的黑球中,在灵能真空的环境中,破碎了金丹。 我师姐现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金丹修士,敌人在眼前,唯一的目标是,斩破它! 不惜一切代价! 金丹的破碎带来无匹的充裕的灵能,一位金丹修士自-爆金丹带来的力量是恐怖的——妖能的海浪被更强的海浪推回,海浪无比强横,灵能驱散妖能,妖狐迅速后撤,硕大的本体极其好追,所以几乎是在一瞬间,它变回了人形希夷。 血红色的左眼看起来无比可怖,师姐已经散尽灵能,守诫也被妖狐震在地上。 她跌在地上,展开身后的流云千里图。 已逃出很远的希夷惨叫一声,在一瞬间,希夷仿佛被撕扯碎的薄雾被收入神器,图跌在地上,师姐拔起地上的守诫剑,捲起流云千里图。 四下无人,摄像晶眼都坏了。 我也不知道师姐的想法,她背起图,跌跌撞撞起身。 计算力重新回来了,不管结果如何,她只知道现在该躲起来。 然后她回山了。 然后我听到了经过。 「然后……现在,妖狐是……在……」我结巴起来。 「在这儿。」师姐将流云千里图放在我面前。 第30章 守诫12-立场 我和师姐坐在山脚下望着流云千里图,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我师姐再三保证她把人装进来的时候摄像晶眼都坏掉了, 也没什么目击者,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意识到是她把妖狐带走了。 我不知道她在和我保证什么,我猜测她面上平静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判断, 不然对我说这些难道不是对牛弹琴? 师姐当时爆掉金丹之后,现在的修为就像是鍊气期, 她坐没有身份登记的汽车回来, 颠簸得我师姐面色苍白, 我不能指望她现在把被她捅瞎一只眼的妖狐抓出来再杀一次…… 说起来我亲爱的师姐啊你为什么要随随便便爆掉金丹啊!这样隔壁山头的过来朝我耀武扬威我真的没有什么话可以骂回去了啊!
第62页 「想赢。」师姐垂下脸。 剑灵已经不说话了,此战让剑灵心满意足但也元气大伤,师姐和剑灵都空前虚弱, 从命过来能一屁股压死师姐。 沉默了一会儿,我理解了我师姐,因为师姐在平辈中没什么对手,难得碰到这么一个可以和她真正畅快淋漓一战的,一时间就激动了点。 怕死不修真嘛,我师姐是个狠人, 但我没想过她一张淡漠的脸下藏着这么狠的心思,对自己都下狠手,我真是对她五体投地。 「要不……咱们问问师父怎——」 「不。」我的建议刚出口就被师姐否决,看起来被师父得知此事的严重性位居师姐面临所有问题的第一位。 明天修真学院就要直播了, 全球人民都看着呢!然后妖狐不见了?这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我们这座山还都是一群不喜欢改革的保守派死硬分子,修真学院就是想遮掩也没得遮。 天色渐渐暗沉,我们的想法还没冒出头, 凉亭里凉风习习,穿过快递的庞大身躯往骨头缝里钻,师姐默默起身:「我的干坤戒容量不够了,容纳这东西必须腾些空间,我拿出来的东西劳烦你帮我带着。」 轰——两桶冷冻灵兽腿肉。 师姐现在是现代社会了你没必要储存粮食的! 砰——两串晶石炸弹。 师姐原来你也是用这种东西的勐人吗! 啪——大概十来本书,都是我看不懂的修真专着。 这才符合我对师姐的想像……个屁嘞!师姐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晶石炸弹的制作原理和拆卸方法了!霞落山修真办事处给你留下的心理阴影是有多大啊师姐!还有这个,符阵学入门,师姐,咱们山除了从命专修身体把防御堆高这种邪门歪道之外可都是以剑士为主要目标的啊! 我把所有震惊的吶喊都吞回肚子里,我师姐学习五花八门的知识我都还可以理解,但师姐紧跟着在我面前露出了她清冷修士背后的面目。 「师姐你也爱吃这个口味吗!我最喜欢这个牌子的肉酥!啊还有这个!哇这是南越城的梨花饼……」 我师姐从小小的干坤戒里掏出了一大包零食。 那个巨大的快递终于被师姐填进了干坤戒,熘缝儿塞了几本书,剩下的东西我们共同搬着走,我师姐原来不是无欲无求,她其实也有点儿符合她这个年龄的修士惯有的小爱好,谁不爱吃零食呢?我师姐终于从仙界下凡,真正像个我这种人会有的师姐的样子了。 但仔细想想我师姐其实很早就露出她其实也是凡人的属性只不过我想像力的滤镜太强把我师姐给修饰得面目全非。 这样一来我没什么心理包袱了,虽然师父摸摸我的头,但师姐可是把零食都送给我了啊!这些零食里有一多半是我从来没吃过的,不捨得买的,都没听说过的好东西! 路上没有遇到从命,这个时间如果师姐不在山上而我没骚扰他,他应该还在唿唿大睡。 我们在我的房间内聚集,因为师姐的洞府离师父的太近,我俩窃窃私语瞒不过师父的耳朵。 「现在的问题有仨,」我举起手指,「一,妖狐该怎么处理。虽然咱们就是以除妖为己任的,但是这个妖狐不是一般的妖狐。」 「它是只狡猾的妖狐。」师姐默默说,她坐在我的房间里还是像神仙下凡,画风都有点儿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身穿白色为主的道袍的缘故。 「对它狡猾……不是,师姐,从古至今哪只狐妖不狡猾呢!它是只有名的妖狐。」 「修真学院要拿它宣传。」 我俩一起沉默,然后我建议把妖狐送去修真学院让他们看怎么处置。 「连带流云千里图?」 不行,流云千里图是师父压箱底的神器,不能轻易示人。要是把妖狐放出来,如果是以前的师姐,金丹修为,在山里找好捆仙索押送过去也不是大问题,毕竟妖狐被她戳瞎一只眼,不救治它的话,师姐可以制服它。 但师姐为了把妖狐戳瞎,炸了自个儿的金丹。 这不划算啊师姐! 「第二个问题,师姐你的金丹怎么办?短时间还好,你打我肯定看不出区别……但是师父一看就看出来了,到时候一问,我真的没胆子撒谎。」 师姐颔首思索,最终认定此事无解:「下一个问题呢?」 「第三个问题就是,那个购物中心。」 师姐其实知道,只不过借我的口说出来,她保持沉默,为要节省精神力思考。她復盘当时的行动,没有想到最优解,如果她不这样出手,那几个筑基修士只会白白地死,鹰妖和狐妖一旦汇聚,一个购物中心的修士的死伤不可计数,毕竟那里多半是刚踏入修真大道的孩子们,无论是拖延时间等待修真学院还是侠士联盟,都不能减免这些伤害。 师姐虽然爆掉了金丹,修为一落千丈,但计算力仍旧是金丹级别,算这些的时候还可以沉静地望着我,看我在那里假装我在现场似的分析局势:「购物中心有几方势力,鹰妖和狐妖,这是妖族一方,说起来他们干嘛老砸商场呢……」 「第二个就是无辜路人,他们大多数是刚入门的修士,修为最高不过鍊气期巅峰;第三个是自发或者有组织的筑基修士们,筑基修士往往是各类战斗的主力……第四个就是师姐你了。」
第63页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把狐妖藏在山上,的确不会造成危害,但是在场那么多人,即便没有目击者,但那几个筑基修士知道最后是你和妖狐在打,妖狐失踪,不管是侠士联盟还是修真学院都迟早找上来。师姐,讲道理,你为什么和妖狐一起吃饭?」 师姐眼神一动:「是我起了贪念。」 「啊?」 「贪图修为的增长,以为从妖狐那里可得一些修为的精进,又摸不准妖狐的目的,道心动摇,短时间内没有与她斗。」 师姐自我检讨了一下,我也不太懂,但这可是我师姐啊,我们是一座山上的,是玄术嫌弃的两个弟子,于是我没在这件事上多纠缠。 三个问题摊开,我们两个沉默。 师姐的计算终于在脑域中尘埃落定,屋子里没光,我俩黑漆漆的望着有点儿诡异,然后师姐说:「其实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我起身开灯,颇有我俩灯下同谋什么坏主意的氛围。 「天亮后他们的直播就要开始了,我们不知道修真学院的安排……但我知道她们的计划应当相当详细具有一定节奏,在什么时候杀到什么程度……」 「唔。」我听着。 「霞落山在之前还没有妖能护罩,之后有了,我们不容易轻易进入霞落山。」 「嗯。」 「我觉得我们应该跟在修真学院的学生后面,等他们集中破开护罩冲进去的时候。」 「哎。」我听得格外认真。 「混进去,然后把妖狐放到后山。」 「师姐我觉得你疯了。」 「我觉得也是。」师姐摸了摸额头,看来刚刚的确是她在胡闹。 笑话,修真学院不是说号称在霞落山布置了相当多的晶眼号称什么负无穷么,我就不说了一抓一个准,师姐修为衰退,我俩估计刚靠近霞落山就被抓起来。 等等,不是有妖能护罩么,他们怎么进去布置的监视晶眼进行直播? 师姐和我对望,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一处。 我眼睛一亮,师姐也露出了要和我一起说的表情。 我们同时开口: 「我去问小眼镜。」 「你那个小眼镜。」 但是小眼镜告诉我并没有突破妖能护罩,妖狐立起的妖能护罩非常特殊,凡人感知不到,唯独对另能特别敏感,必须在最后用技术系的特殊迫击炮炸开,他们到时候的监视直播晶眼都是浮空跟随,然后每人胸口的校徽上再安装一个固定晶眼。 我搓脸,向师姐报告了消息。 小眼镜不像是要对我撒谎,我接通通讯的时候他还兴高采烈地跟我说听说大小姐来我们山亲自请我入学,还说如果我入学他一定罩着我…… 「我看把妖狐掏出来掐巴死算了,修真学院来咱们破罐子破摔,反正没有……」我开始胡说八道。 师姐轻声说:「我并不知道如何将收入的妖族从图中拿出来。」 外头 传来一阵风声,我风声鹤唳有点儿敏感,立即关上灯,黑漆漆的屋子里,师姐茫然看我:「怎么啦?」 「嗐,师父每次来都这种阴风阵阵的,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正派大佬。我有点怕。」 师姐托着脸轻轻笑了:「不是师父,不必害怕。」 我左思右想觉得的确是我对师父反应过度,连一阵风都害怕可真是有点儿好笑,继续和师姐杵着默默思索。 「其实本人倒有一计。」 「有屁快放。」 我对凌霄从来没客气过,我脑海里声音吵成一团,表情还是绷着凝重,看师姐没什么表情,想必是没有发现凌霄的存在。 「你和守诫也没认识几天吧,这是她闯祸,你去告诉师父不就好了,师父自有办法解决。」 「什么鬼计划,跪安吧。」 「其实本人还有一计。」 「一次性说完。」 「哼本人可是着名的智多星啊出了名的足智多谋,如果把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你一定会说到一百年后的哦。」 「那别说了。」 「别后悔。」 「求你了快说吧。」我在脑子里丧失尊严,换来凌霄夸张做作的哈哈大笑。 「霞落山玻璃栈道下南侧的峭壁,食人花丛中藏着本人生前的一处洞府。记得我教你的办法么,爬过去,就可以看到了。」 「第一,霞落山有妖能护罩进不去,第二,那峭壁和食人花我这辈子不想看见第二回 ,第三,食人花会吃了我的,第四,你的洞府有个屁用啊,让我和师姐在那里躲着然后等到天荒地老吗!」 「我的洞府里有绝世法宝。」 「澡堂塑料拖鞋吗?」 被我噎住了,凌霄不说话,我估计可能就是这种不正经的东西,或者犹如捕蝶网一样在那里等着我投身。 我侧身看看师姐,还有桌上仿佛炸弹一般的装着妖狐的流云千里图,我们一筹莫展。 「要不这样,我们和修真学院沟通,就说我们偶遇妖狐,然后为了不让妖狐继续祸害人间,情急之下我们用本山传宗神器收服妖狐带回凤吟山,让他们看该怎么办。」 「苦厄。」师姐垂下脸,「如果我们不告诉师父,我们无法直接接洽修真学院。」 「什么道理?」 「现代修真 讲规矩,我们交付或者接受什么东西,必须能够代表一个势力才能和另一个势力沟通,并不是随便找个学生跟他讲,就代表着告诉修真学院……」
第64页 「那我们代表风吟山啊,从命睡觉了他肯定支持你,我们就四个人,三票了,很能代表。」我说。 「师父知道了会罚你的。」师姐笑了笑。 我想也是,我们这座山不存在什么民-主,师父拥有一票否决权。 「然后修真学院我们要找谁呢?唐荣泽院长?我没他通讯呀师姐。」 「而且我们如果代表一个势力对接修真学院,问题就出现了。」 师姐的表情格外凝重,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我跟着有点儿唿吸不上来,紧张得两眼发直,等师姐接下来的话。 「这种时候,所有的话都不是字面意思,修真学院会认为是我们拿妖狐向他们要挟牟取利益……或者,故意和他们的直播作对。」 「不是,这也太霸道了吧?除妖诶,哪个势力没有除妖的权利啊。而且我们不要利益,白送他不行么?」我拍着桌子喊了起来,被师姐一个眼神噤声。 「他们那样宣传,就代表着宣告。就像是发动战争,假设凤吟山宣告要和霞落山打仗,但还没打起来,而这时隔壁山的盟友忽然向霞落山提供武器,这时,就代表隔壁山向凤吟山宣告打仗。」 「可是我们没打修真学院,我们不都是人类修士么,他们向妖族残存势力宣战,然后我们虽然没宣战也跟着打妖狐,这难道有错么?」 「可我们不是修真学院的同盟,苦厄,我们是保守派的顽固分子,修真学院是改革派,我们和他们一开始就是对立的。」 「可大家不是相处挺好么?」 「缺少一个打起来的契机啊。」师姐说。 妖狐就是人类内斗的契机。 修真学院可以说保守派为了阻拦改革私自窝藏妖狐包庇妖族头领,反正事实套得上来,我师姐怎么想的,在他们的立场上就显得我师姐不识大体,具体怎么说都可以。然后他们师出有名,可以端了我们的老窝,让我们举起双手支持改革。 而我们如果想要发动战争,我们就说人命关天你们改革派的直播就是作秀!你们草菅人命不配做修真者!我们是为了广大人民的利益率先擒拿妖狐阻拦了你们改革派的狼子野心!我们也师出有名。 到时候宣传机器开动起来,真假就都不知道了。 「师姐你干嘛把它抓回来呢?」桌上的流云千里图烫手得谁也不敢再去摸了。 「有很多人啊。会死的。」师姐抱着胳膊趴在桌上了,她战斗是因为她想赢,她把狐狸带回来,是因为会死人。 「改革派为什么要改革呢?我们这样不是很好么?」我有点茫然。 「因为现在的修真界有很多问题。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许多表面繁华下的陋习,陈旧的规条,阻碍发展的传统……」 「师姐你专注一下立场,咱们是保守派。」 「你还不懂为什么要改革,为什么不改革,怎么能轻易地站队呢?年轻人只因为关系亲疏就轻易地选择自己的道心和理念吗?」师姐还是声音淡淡的,忧伤地望着我,「你要自己去想。」 「师姐你才二十不要一副活了很久很不耐烦的样子啊。」 师姐笑了笑:「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判定打不过妖狐就害怕的。」 我第一次听见师姐这样真实地表露她的恐惧。 「对自己很没有信心,觉得一剑无法伤她,害怕拔剑之后的不好的后果,一直姑息容忍,听她废话,干扰了道心,最后酿成大祸。」师姐把脸埋在臂弯,自责稀释在黑夜中,犹如厚厚的茧将她层层包裹。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 第31章 苦厄17-我们这座山 一张桌子,一副图, 两个一筹莫展的人在黑夜里默然, 我提出几个奇怪的设想譬如把妖狐捞出来求她自己回霞落山放我们一马。 结果没把师姐逗笑,我们心情更沉重了。 妖狐要是出来, 肯定先以眼还眼把师姐戳瞎。 更何况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把它放出来。 师姐索性合眼思索,双眸紧闭, 她是那么漂亮, 我词穷得看见她就觉得这是凤吟山小骄傲。 也就从命猥琐不像我一样单纯地观望师姐的好, 他天天就想着娶师姐以达到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执念猥琐又强烈,连他唯一的小师妹都能说拉黑就拉黑, 简直丧尽天…… 等等,从命? 师父是将流云千里图先交给从命的,会不会教给他什么将妖狐取出来的办法? 然后我回想我初见这幅图时师兄的比喻,他也并不知道怎么拿出来。 我在师姐面前表情变幻,一惊一乍表情丰富多彩,师姐从沉思中回神, 有些苦涩:「我们还是禀告师父吧。」 我俩就如同闯了祸的小孩子努力用自己的办法兜底,最后发现无计可施时两人面面相觑之后手拉手去喊家长来收拾烂摊子…… 毕竟被家长在屁股上抽几下好过面对社会的毒打。 我俩没出息起来,师姐虽然提议,但终究不甘心, 握拳松开又握起,最终掰着桌角撑起身子低头站了好一会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其实是因为我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师姐比我好些, 知道点大人的事,我离成年还有些距离,不知道改革派和保守派各自的立足点,也就不明白许多事。可我知道,如果因为我们牵动了整个修真界的大战,师姐就不说了,连我这种狼心狗肺之徒都要自尽谢罪。
第65页 最终我们还是站在师父的洞府前。 师父在前山有一座屋子但很少居住,偶尔在那里接待客人。但是她的洞府却在后山,储存法宝,修炼功法,还有……培育我,都是在那小小的人造山洞中。 师父是个修真原教旨主义者,她不喜欢使用从凡人借鑑来的现代科技,她没有个人终端,也不註册修真网(虽然有几位大佬看不过去帮她註册了但她从未登录过),也不喜欢比如唐宜那样用枪的修士,认定剑才是修士的传统。 因此她的洞府也是照着古修时代挖出一片峭壁上的山洞,多年来她在洞口种植松树种植火藤,刺针草,在更高的地方铺设一片障碍,远远一看只会以为这里是一片普通的草丛,不会有人特意撅着屁股往山下看,在苍松层层掩映下突出一块天然的巨石。 我们风吟山其实长得不太雅观,它看起来就像一个人在竖中指,中指的部分高耸入云,山顶连年铺着不化的积雪。师父的洞府就在中指上,在雪线以下,离我们种树居住的地方十万八千里,她可以轻松地俯瞰我们,而我们要去洞府……就得爬山。 师姐说这是她闯下的祸让我快些休息,她自己去找师父就好,我说我是很讲义气的人,虽然为了零食不至于捨身忘死,但是你可是我师姐啊! 于是我就艰难地爬山,师姐也默默陪着我,因为她也飞不上去,师父在洞府四周都另外下了禁制,我们去见她必须抱着苦行的意志用自己的双脚踏出见她的路,犹如朝拜。 因为我平时上蹿下跳体力尚可,最后也没有拖我师姐的后腿,我们在一个小时后到师父的洞府前,顺着火藤攀下到达巨石平台,望着隐藏深深的洞府门口有点忐忑。 早就深夜了,一路上有师姐给照亮,到了这里,师姐的亮不管用了,我们只能看火藤微弱的光照亮视线,洞府里师父不知道在不在。 「师父,弟子守诫求见。」师姐跪得特别利索,我也跟着:「师父,弟子苦厄也求见。」 「进来。」师父倒是没在门口为难我们。 踏进洞府的一瞬间,四壁的晶石灯就亮了起来,天然晶石的光并不刺眼,柔和得仿佛涓涓水流拂在身上。师姐面目沉静,仿佛来得不能再来了,我盯着石壁上的图案出神。 石壁上画着两个扭曲的用三角形拼起来的人,一大一小。 「师父,这是我,这是你。」我说。 师父只是垂脸看看我,我蹲在地上努力画图的样子让她觉得我是个智障,自那之后我就离开这个洞府,到了从命的臂弯。 红色的石头粉末还留在石壁表面,石壁粗糙中带着一定的秩序,看起来是个现代人打造而不是古代茹毛饮血的人随便挖出来的原始玩意儿。 「苦厄,跟着。」师姐低声喊我,我拔腿跟上,亦步亦趋,没再看石壁两边的风景。 师父端坐在练功台上,所谓的练功台也不过是一大块青石,她盘膝坐定,我和守诫师姐在她的眼里应该又小又弱还愚蠢,师父看什么都很愚蠢,她看破了一切。 我们相继把膝盖软下去,然后脖子一软脑袋也跟着磕在碎石上。 师姐开口求助挺耻辱的,我一向没脸没皮没胆子,一时间也不敢说话。 我们沉默了大约两分钟,师姐终于正视事实,她把所有的经过都对师父说了一遍,在师姐的叙述中我惊讶得知妖狐希夷居然意图勾引我师姐,而我师姐居然还请它吃饭! 怪不得呢,我说我师姐救死扶伤怎么负罪感都这么强,原来我师姐纵容姑息的是希夷胆大妄为骚扰她的这些事,师姐因为打不过没有自信所以想在别处找找自信所以答应希夷接受考验,也就是仗着自己道心稳定接受挑战……简直像是小孩子啊! 不过我没脸说我师姐,我因为师姐对我说几句温柔话然后就对师姐死心塌地牵扯进了这个跟我没多大关系的事件中,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人就是有缺陷的感情动物,意气用事不够理智,这些感情和情绪仿佛人类体内的无形法则。 师姐说得很慢,师父垂眸听着,没什么表情,等她说完,师父说:「图给我。」 其实也没等到我师姐拿出来,流云千里图自己浮在空中落入师父手中。我和师姐齐刷刷地抬眼看,师父展开画卷,抖开,浮在空中给我们看。 那座青黑色的山上多出一只狐狸,狐狸通身赤红,三条尾巴,眼眸赤红,左眼却泛出一层不自然的灰白。它正在山脚下窝着休息,睁大双眼警惕地查看四周,各色云彩逐渐笼罩而来,遮蔽山脚。 「苦厄,这件事里你担任个什么角色?」师父果然问到我,我不能说是我对师姐的义气,也不能说我师姐给我吃零食…… 「与苦厄无关。」师姐说。 我师姐其实想通了就会一往无前,为了解决这件事情她把凌霄的洞府留了秘籍这件事也掏了出来,我听见凌霄二字心头一阵颤抖,暗想我居然真的有个大师姐啊怎么在师姐嘴里这个人天纵之资风华绝代,怎么在我这儿就和从命小眼镜同一个猥琐流派。 师姐最心底的秘密每句话都捅得我心惊肉跳,所幸师父没什么表情,没说凌霄的事。 「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师父转向师姐,师姐面色沉静,师父表情冷淡,一如她们俩平时的样子。 「弟子不知该做什么。」师姐说。
第66页 「你不是已经做了么?」师父与师姐一问一答。 「弟子不知是对是错。」 「爆了金丹?」 「是。」 「破坏了修真学院的计划?」 「是。」 「时光倒流,你当如何?」 「远离妖狐。」 「她非要跟着你,你能奈何她?」 「不……能。」 「她跟着你,你可有出卖山门?」 「没有。」 「可有泄漏机密?」 「没有。」 「可有违背人伦?与她行那不轨之事?」 「没有。」 「那远离妖狐无解,」师父的语速越来越快,她的灵能仿佛野兽扑向师姐,压倒性的气势几乎把师姐推倒在地,「倒流到鹰妖到来之时,你当如何?」 「还是……拔剑一战。」 师姐额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眼睛也布满血丝,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师父几乎把师姐的灵能压得喘不过气,仿佛在马上要爆发的火山口前等着推师姐进去。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内疚的呢?」 即便我看不懂,我也知道此刻师父的威压到了顶峰,空气仿佛都燃烧起来,师姐额上拧出狰狞的青色血管,好像马上就要被师父格杀在这里似的。 「因为我害怕了。我怕打不过妖狐,我一直没有动手,倘若我没有恐惧……」 「放肆!」师父一声吼,师姐被威压直接压在地上,她跪伏得格外谦卑,我吓得冷汗直冒,却不知道怎么帮她才好。 可这声吼之后,威压就收回了,四周的气氛明显松动了,师父脸上露出了我很少见到的柔和的目光,就像我师姐回回击败别的山之后师父对师姐说不要再打击他们道心时那样的和蔼。 「谁不会害怕呢?」师父柔和的目光只出现了一瞬,旋即盯着我,我立即低头。 师姐的冷 汗已经湿透衣衫,额上的汗珠仿佛血滴一样顺着下巴滴落在地,触目惊心的压力。 我想不愧是我师姐,那天师父对唐宜兇巴巴释放的威压简直不如今天的十分之一,而且我师姐已经爆掉金丹只剩鍊气期修为了,这么想我师姐真的太强了。 这么想的话果然我师父太可怕了,元婴巅峰就是这样的么! 「即便是我,偶尔也会感到恐惧,人站得越高,看到的东西越多,恐惧也越多,没有恐惧,我觉得那是二傻子。」师父终于还是安慰师姐,师姐不知道有没有受到安慰,她蹙着眉,细微地调理她的灵能,和师父直接的对抗让她身心俱疲,几乎就要跌在地上了。 「这事你没错,斩妖除魔,打不过就不打,为了保护凡人的话就不打也要打,我实在挑不出毛病,也不会责备你。至于战争,我的确有些慌乱,但并不怕,要战就战,这是道心的战争,大道之争,如果趑趄不前,反而对道心有损,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再前进一步,恐怕还会走火入魔。」师父继续说,师姐咬着下唇有些不安。 我像是来观光的旅客似的,不小心就要见证歷史了。 「这件事,怎么办?」师姐抬眼,师父收起流云千里图放在怀中,对师姐和颜悦色,「去睡吧,明天上午九点来找我。」 师姐得令起身,我看事情差不多了,也跟着抬屁股起身:「多谢师父。」 「你留下。」 师姐回头,有些诧异,转瞬对师父又跪下:「师父明察,这事的确是弟子考虑不周,又因师妹多次帮忙,心里许多话就对师妹倾诉,师妹一向品行端正,绝不胡言乱语,这件事和师妹绝无半点关系。」 师姐,我什么时候品行端正?我什么时候多次帮你忙? 我师姐为了救我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我刚抬屁股还没站一秒呢就立即跪下,师父说:「没你的事,回去睡觉,我有其他的事对苦厄说。」 师姐这才去了,我颤颤巍巍,战战兢兢,感到大限已至。 「你害怕么?」师父对我说话平平静静的,她根本不用对我威压,她往那儿一杵我就觉得够威压的了。 「怕。」我趴着小声咕哝。 「我怎么觉得你不怕?」 我不敢说话了,师父我看起来像是长了一身反骨的女孩吗!你看看我窝囊的样子啊师父你清醒一点! 「你害怕打仗么?」 「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打,我知道理念不合……但是我不知道理念是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 「嗯,我不明白,师父。」 我想我师父这么问我总不会是想看我在这里三脚踢不出一个屁的窝囊样子,她也不至于对我发火,她已经看每个人都是傻逼了,傻逼程度略有不同,而我一定是最傻逼的那个,这样我说什么又有什么区别么。 「我不觉得世界上有很确定的可以当作理念的事……我不喜欢吃这种菜,但是别人说你吃一吃,我也不会拒绝。但是网上就有人因为吃不吃一种菜而吵得问候对方祖宗,也会因为一种东西吃甜口还是咸口比较好打起来。他们说这些东西就是理念,可我实在不明白。」 「理念不是这么小的事,如果有人要让你搬出凤吟山给他们当厕所,你会高兴么?」 「不高兴。但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凤吟山当厕所?」
第67页 「这就是理念,或者说是道心。」师父让我站起来,爬到她的青石板上坐着,从那里俯瞰底下,看什么都很渺小。 「理念就是欺负别人么?」 「理念就是,不让别人把自己家当厕所的这种意志。你的理念就是你的道心,是坚不可摧无法撼动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退后一步的。」 「我的理念就是保护凤吟山么?可是我很弱。」 「不光是凤吟山,比如你师兄要拿走你最喜欢的东西。」 「那就给他嘛,他经常拿。」我说。 师父面无表情地想了想:「说明那些东西你都不喜欢。」 「不是的师父,我很喜欢,但是他是我师兄诶,我虽然很生气,但是他是我师兄,我觉得那些东西没有他重要。」 「你觉得重要的事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们这座山吧?山上的果树,师兄和师姐,还有师父……虽然您也用不着我保护。」我小声说,心里有点怪,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师父怎么对我这么温柔了,这几天都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有胆子对师父说这么煽情的话了?虽然不是我本意要煽情,可仔细回想起来真的好肉麻啊! 「道心就是保护重要的人和事,或者一个想法,或者一种现象,有的修士的道心是让华夏星再也没有饥荒,都种满优质的粮食;有人的道心是保护自己,让自己竭尽所能不择手段达到最强;也有人的道心是自由,不被任何人管束的绝对自由,为此让自己强大,脱离一切组织的摆布。」 「这和打仗有什么关系呢?」 「你以后就明白了。」师父给我上完关于道心的一课,觉得我的脑袋瓜能消化的知识极其有限,随即以这样一句大人才有的口吻结尾。 我忽然觉得师父和我的距离突然拉近了,人就有点儿飘,开始主动问问题:「那我们现在要打仗吗?」 「不关你的事。」 得,又生分了。 「师父,就算我有道心,我不能修真,所以也无法实现它,这样有什么用呢?」 「修真就是为了实现你这份道心的努力。你的道心还不明确,所以你不能修真。」 「我没有灵根的。」 「那就去造一个。」 「啊?」 「道心就是不择一切手段要做到的东西,说起来,又矛盾又抽象,等你真正开始修真,就明白了这一切的道理。」 「您不是说我好好活着就行吗?」 「怕死不修真,如果你恐惧,你就可以用凡人的双手实现你的道心,也是一种修真,修真修真,就是在修行中找到真理,真实存在的,你无比确信的东西。」 「师父变得亲切很多了呢。」 「哈哈,因为你长大了。」 「那师姐呢。」 「因为她进步了。」 「师兄呢?」 「哼。」 餵师父不要这样啊师父!你的人设崩得好快啊师父! 我有点开心,师父摸摸我的头,知道深更半夜我爬不出去,留我在她的洞府睡觉。 第二天我师姐早上八点就在洞府门口呆着,九点钟进来,只有我在洞府中和她面面相觑。 师父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依旧晚上7点更新。 稳定日更。 各位姐妹帮忙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十分感谢。 第32章 苦厄18-孤身的勇者 我和师姐最开始的求同存异的那份「同」就是对师父的畏惧,师父强大冷漠对徒弟们都没什么好脸色, 昨天突然对师姐和颜悦色, 对我慈爱有加。晚上睡觉时就感觉到一点儿山雨欲来的不妙,但我太迟钝了又比较能睡, 竟然没好好把这份不妙拆开分析琢磨,导致现在我和师姐坐在石板上不安地合计…… 昨天我们不就这么合计结果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吗! 我觉得师父的举动仿佛电视剧里下一秒就要死翘翘的配角, 在死前突然对我和师姐态度温和一点好准备第二天慷慨赴死……师父不要啊! 我和师姐吐露心中所思, 师姐看的电视剧不多, 听我一句话也感觉大事不妙,但我们的想像毕竟有限,即便师父真的要赴死, 我俩连去哪儿收尸都不知道。 而且……我们师父哪有赴死的动机啊! 我师姐把妖狐希夷连带着流云千里图带回来了,这件事很有可能导致保守派和改革派的全面开战,这是我理解的,可我从没听说过开战前我方大佬玩失踪的。 仔细一望还是我师姐沉着,她昨天被自责压得面容苍白,自爆金丹让她经脉受损,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病秧子,今天就好多了,身姿挺拔表情冷静,看来灵能已经捋回去了, 不知道金丹受损后还能不能再结起来,但外貌看上去师姐还是那个年轻一辈最强剑士。 她四下观望,在师父可供我们抬头望的地方里扫了几眼。终端没有信号, 灵网没铺到这么陡峭的地方,然后握了握拳:「苦厄,我去把从命喊来。」 「喊他?」我感到不安。 「你留在山上,我和他去找师父……我感到很不妙。」 师父放了师姐的鸽子,然后,我们这座山的三个弟子仿佛被妈妈抛弃的小孩,像野孩子一样流浪在山头。 「不行——」我下意识地喊。 「你没有灵能,留在山上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师姐以为我要庸俗地喊什么「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她格外正气地提前拒绝了我可能的申请,随即蹙眉忧伤地望着我。
第68页 在师姐长期不怎么和人交流之后忽然和我交流通畅,我觉得眼下的处境把我师姐逼得高冷都没有了,凌霄这时候诡异地在脑子里嘻嘻哈哈:「她可能会说什么师父不在长姐如母之类的搞笑的话。」 「胡扯,你以为我师姐是你这样的鬼东西吗!」 最终师姐还是没有像师父一样崩掉自己的人设,她的忧伤在我脸上停了一秒,看到我这个比她小四岁多的没有灵根的小师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即轻轻按按我的肩头:「我若是回不来,我的东西都给你。」 「师姐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我是想说,师父既然要跑路,为什么让你九点来呢?你不是八点就过来了吗,她难道还是坐飞机的掐着点跑路么?咱们要不要想想这个事,不然你找也不知道哪里去找啊。」 师姐的目光在我脸上多停了两秒,随即笑了笑:「九点只是师父平时一贯叫我的时间,没什么特别含义,你在这里藏好,这里比较安全,我下山带些吃的用的给你。」 我也不说话了,师姐毕竟是接受过师父施捨一般的教导的,比我好些,她偶尔还能在九点钟太阳晒屁股的时候过来师父这里聆听教诲,而我从这里出去之后,这是头一回再来。 师姐走后,我坐在石板上陷入了人生的大思考。 我终于也成为见证歷史重大事件的其中一员,在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中占据一个标点符号的面积,修真界将会风云变幻,而后人记述歷史时将会说,掀起这场激烈战争的凤吟山只有四个人,玄术,守诫,从命……还有苦厄。 歷史仿佛头顶朗照的太阳,照过我在地上打出长长的阴影。 可我没什么特别波澜起伏的心绪,师父离去让我不安,师姐带从命离去让我不安,除此以外……我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这些事和我也没关系,归根结底,我只是坐在这里等,偶尔种树,偶尔睡觉,偶尔上网,偶尔不死心地起来修炼。 好像我就是游戏中一惊一乍的npc,天生就是用来表达「不安」这个情绪。 然后让别人来拯救世界。 少侠,山下有只兔子伤人,还请你帮忙出手,这是报酬。 我就像是说这种话的工具人。 我的道心是什么呢?是保护我们这座山吗?我怎么一点儿也不信呢?这听起来就像我师姐或者师兄该有的道心,而我的道心就是安心被保护。 师姐再次上来时,身后跟着一座巍峨巨山。 看来从命因为能跟着师姐一起行动高兴得不知道收敛表情,和师姐凝重之余故作轻松的面目形成鲜明对比,他简直要笑烂脸了! 「小师妹,我可就走啦,师兄的米山面山都留给你,等师兄的好消息!」他把我抱在怀里险些把我捏死,等我像他玩的破布娃娃一样被揉皱扔回石板,他才挤眉弄眼向我暗示他的得意。 「得意个屁啊。」我心情不好脱鞋甩到他身上。 「嘿嘿为兄要和师姐一起去找师父了,不知道吧?」 我早就知道了! 师姐拦住从命接下来的烂话,旋即半蹲下来摸摸我的脸:「好好活着,不要乱跑,知道么?」 「知道——」我拖长音,师姐原来把我当小孩子啊。 「好。」师姐放心起身,留下一大包零食和粮食,从命也给我留下一大包食物,我看看她们帮我收拾,估摸数量,我可以在这里隐居二十年左右…… 真是忧伤啊。 我送师姐师兄到门口,师兄猥琐地在通讯中悄悄说:「我俩般配吧?」 般配个屁。 我皱着脸把师兄推开,转脸问师姐可有寻找的方向。 「苍云真人。」 那位修真界最后的真人! 「苍云真人是保守派的代表人物,他的态度会决定大多数保守派的态度。修真学院的直播已经开始了,但如果不像修真学院宣传的那么厉害,新闻上说苍云真人还是观望态度,如果要打起来,师父不会不争取苍云真人的。如果师父不在那里,听说苍云真人有一面万里寻踪镜,也可请他帮忙寻找师父。」 果然是我师姐,我听着觉得合理,说了几句加油啊努力之类的废话,就目送她和从命那个大胖子顺着火藤爬上去,他们消失的那片天空泛着一片清新的淡绿,碧色的天空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太阳露出残缺的一角,发出迟钝的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脖子都酸了,低下头准备回洞府窝着,终端忽然传来一条通讯。 谁啊这会儿给我发通——这儿有信号? 信号若有若无,我努力往外探着手腕,最终,我趴在了平面的最边缘,半个身子探出,努力铺展胳膊,信号终于稳定下来,但我也随时会掉下去。 那段留言终于清晰地加载完毕。 「小仙师!不好了!上次遇见的鹰妖侵入商场,妖狐也在那儿!你师姐和妖狐打架,然后一人一狐都失踪了!你师姐回山没有?」 我早就知道了! 但是我突然意识到我得假装我不知道:「什么!我师姐不见了?我师姐没回山啊!」 小眼镜的回覆倒是非常快:「现在侠士联盟亲修真学院的修士都出去找妖狐了,我们还在直播呢,你看直播没有?你看见我了吗?」 「我这儿……没……我还没看呢,你在哪个队啊!」
第69页 我紧急地跳回洞府里,翻出一台可用的光幕立在平台边缘,往下一寸就是万丈深渊。 立即接入终端,进入修真学院除妖直播。 「哦,哦,我看见了。」 光幕上三个视角的屏幕分别放着三个队伍的实况:唐宜和学生会精英成员所在的荣耀修真队,几个不认识的学生组在一起的新未来队,还有……小眼镜和一个糟老头还有几个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猥琐的学生的……小仙师我们爱你队。 有病吧! 你们画风怎么这么奇怪啊混蛋! 小仙师是我吗?经过我允许了吗!还有不是说学生吗怎么还有个老头! 解说简直像是能听见我说话似的开始解说:「以战斗系怪才苏翔为队长的小仙师我们爱你队争取到了我们技术系德高望重的傅警世傅教授!」 另一个解说问:「不是说都是学生们展现自我的舞台么?教授的参与是否是作弊?」 「参与比赛的规则中,参赛者范围是全院师生。」 「虽然本着让学生多多参与,许多教师并没有报名参加,但据说傅警世教授正有一个有关上古妖狐的研究项目,所以亲自来到现场。」 两个解说你来我往地说了起来,我盯着小眼镜看,他忽然扭过头沖晶眼一笑,看起来好像是故意对我炫耀,然后大声喊起来:「小仙师!你在看!我们为你拿零蛋!」 「你有病吧!」我沖小眼镜乱吼,关掉通讯,有些憋气地盯着直播。 小眼镜还战斗系怪才?我怎么那么不信呢,就凭他扔炸弹的架势,我就觉得那个老教授或许会惨死队友手中。 一转脸,直播已经切到了别的队伍。 我觉得乱七八糟的,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师父和师姐师兄相继离开的愁绪中回过神来,就被小眼镜恶搞我的表现搞得脑子一塌煳涂。 好像有什么人特意考虑到我的心情,在我如坠深渊时往下踩一脚,让我骂骂咧咧地起来挣扎。 我来不及把什么事想得深入透彻,或者说,我还没来得及酝酿好现在的情绪,后来的情绪就跟着涌来,就像在哭的时候有人不让你哭,非要逗你笑,最后气得又哭又笑。 这样不好,我只想狠狠地忧伤一下然后睡一觉,醒来容光焕发。 被小眼镜这么一逗,我任何一道情绪都像是卡在嗓子眼的韭菜,最后没办法消化,只好卡在喉咙里呆着,假装我没被呛着。 第33章 苦厄19-大小姐 「是学生会主席唐宜!话说这次直播唐宜的关注度很高啊。」 说话的已经是第三轮解说了,直播画面也从白天转为夜晚, 晶眼中传出的画面昏昏暗暗, 只有几个人在黑暗中冒出头,像是在看冒险恐怖片, 更增添了几分惊险刺激,晚上观看直播的观众甚至突破了5亿。 要知道整个华夏星只有50亿人口, 这么说已经有十分之一的人守在各个终端前看修真学院的除妖表演, 正无穷系统强大的演算能力让每个人的贡献点都罗列清楚, 放在一角,名为贡献榜,还有一个根据直播中实时评论支持率来排名的榜单为人气榜, 两个榜单犹如兄弟,互相依偎着。 唐宜高居榜首,我看了一下回放,攻开霞落山的迫击炮给妖能护罩炸开一个小口之后,唐宜倒飞一枪,第一个跳进了妖族群中。 有一部分妖族守在护盾前, 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唐宜几个飞枪跳出妖群,仿佛弹跳在水面上一样,轻盈地越过它们, 跳到了它们身后。 镜头第一时间捕捉她的反应,她在半空中拧身而起,动作比我之前见到的迅速许多, 然后,手上的双枪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手持炮筒,轰——在妖群中炸开了花,妖族防线松动,个个东倒西歪。 而她在这连续的后坐力推动下,身子已经没入一片树林中。 这时,修真学院的其他学生才相继地撕开妖族防线,冲进了霞落山。 贡献榜上,唐宜立即得到了11点贡献点,位列第一。 其余学生陆陆续续得到系统1点2点5点的馈赠。 自那之后唐宜就像个无情的刷-点机器,对准妖族噼里啪啦地爆头,一枪必中。 直播间许多人打听这个学生叫什么名字,哦,学生会主席,怪不得是主席,这也……太强了! 当然也有一些人要抬槓,说这一定是修真学院资源故意向学生会倾斜,在唐宜再次在十多人的妖族小队中三进三出后就没了声响。 同时,唐宜的武器也成为了热议的话题。毕竟对于修真界来说,枪修也是华夏联邦成立之后诞生的年轻产物,因为实验性太强,也没有什么能够将枪枝这种对修士来说又麻烦又啰嗦的武器使用得很好,大多是研究或者娱乐一样玩玩,因此只是理论上存在正统枪修这种可能。 而且,凡人很容易以为修真界的武器就是那几个明星使用的,比如守诫师姐的剑,还有丹阳派的晶石炸弹……使用枪的人很少有耍出名堂的,除了唐宜。凡人会在娱乐产品电视剧或者小说中构想修真者使用枪的可能,但这毕竟像是农妇想像皇后娘娘的生活一样见识有限。 总之不管怎么说,唐宜在一系列因素的作用中迅速成为热议的中心,想像中的武器,过硬的实力,相当有竞争力的外貌条件,优良的家世背景,还有亮眼的表现……她在这次开天闢地前无古人的直播中出尽了风头。如果她发挥稳定,而我师姐没有把妖狐带走而是任由唐宜爆头,我想,唐宜一定会被载入史册。
第70页 在人气榜和贡献点榜之外,还有一个团队榜,这个榜单则是综合人气与贡献进行评选,不出意外,是学生会的荣耀修真队位列榜首,其余队起起伏伏,我仔细看,发现了团队榜竟然还有观众投票权重,观众可以选择自己支持的队伍进行投票,投票免费,一个人每天有四次机会,还可付费购买投票机会,等到直播结束,排列前三的队伍将和支持的观众平分20亿奖金,还会给投票贡献榜排名前十的观众寄送精美纪念品。 修真学院很会搞嘛,搞得像凡人的娱乐圈一样。 观众现在砸钱的不多,因为才是直播第一天,各队虽然都轮得上几次镜头,但毕竟表现有限,观众不好押注猜谁是前三,但是大家都说,荣耀修真队已经锁定前三,押荣耀修真队绝对没错。 因为这一队太稳了,投票量急速上升,和第二名拉开了更远的距离。 我翻到团队榜后几页,这次正式的队伍经过后来的磨合,磋商,最后调整,还剩下五十个队伍,小眼镜所在的「小仙师我们爱你队」排在团队榜第四十八。 看看别人的队名: 修真之光,鲲鹏,月影…… 小眼镜他们简直像来玩一票就走。 考虑到我们的交情,我把我手头的四票投给了这个古怪的队伍。 毕竟五亿人观看,也不是没人给他们投票的,我这四票仿佛石沉大海,连个响也没听见。 苦厄,为小仙师我们爱你队投出4票。 这条消息一晃而过。 我居然看了一天直播?我居然趴在悬崖边上看了一天直播? 手麻了! 我艰难地抬腰让胳膊肘解放,松动一会儿,让麻酥酥的胳膊回过劲儿来。 不得不说修真直播的确挺好看的,早上我刚看的时候导播切镜头还不太娴熟,刚切过去就剩妖族尸体了,等下午的时候导播已经特别会玩弄人心,战斗时的快节奏剪辑,还有欢声笑语穿插张弛有度,甚至预判到某一小队的进攻提前切过来,让人发现这小队有管理型修真者的精密指挥,管理型修真者原来和战斗型一样重要!因此人们更加意识到修真学院院系设置的合理性,让凡人意识到,原来修真还可以这么玩!修真不都是一群衣袂飘飘的仙风道骨的老头子飞来飞去喝茶练剑,修真也可以枪枝弹药,也可以直播互动,还可以建设学校。 结合之前修真学院的招生信息,凡人们沸腾了。 我也有点儿沸腾,为了看这个我一天没吃饭,为数不多切到小眼镜那队的镜头基本是他们在欢声笑语,然后切回其他精英队在妖族中厮杀的场景,小眼镜他们很快就被忘掉了。 直播虽然考虑到未成年观众,自动给过于血腥的场景打码,但在这种刺激的现实的场景中,凡人回想起了被妖族支配的恐惧,种族的仇恨带来格外的快意,观看人数水涨船高,在我实在饿得受不了时,直播人数已经到了7亿。 「吃的吃的吃的。」我抱着毯子弓腰寻找点现成的食物吃,最终还是煮了一种叫泡面的凡间玩意儿。香气蒸腾上来,我返回洞口蹲在那里继续接通光幕看直播。 凤吟山和霞落山处在相同的夜色中,修真学院的队伍纷纷扎营了。 荣耀修真队是最后一个。 在正式休息前,学院还给他们安排了任务,要观看直播留言并回答观众提问。 唐宜抱着毯子蹲在帐篷前,队友各自都读完了规定的三条留言就回去了,她人气太高,观众一直喊着让她多读几个。 我想凑热闹发个留言的,但是毕竟我们的网络都是实名制,不存在披马甲的情况,虽然我发了很快就会被滚滚留言淹没,但我还是觉得我的名字要是出现该多尴尬。 「哦,来自苏翔的留言,哈哈,这个是我们同学,他的队伍是,小仙师我们爱你队,大家也要支持他们队哦。他的留言是:早点睡吧大小姐,你的灯……晃到我们了。」 我噗呲一声笑出来,唐宜后半句读得很慢很为难,然后不好意思地起身灭掉微弱的一点晶石灯光。 导播适时地在另外的画面中切入离荣耀修真队不远的小仙师我们爱你队。那里唿噜声震天,小眼镜一个劲嘟囔,臭豆腐好好吃。 「天色也不早了,明天早上八点再来继续看我们吧,你们也要早点休息,明天的投票也拜託大家了。」唐宜说话温柔,摆出她要拯救世界的爽利神情,轻盈地解开头髮拢在一侧,直播一片嗷嗷地喊她美颜盛世。 清脆的声音迴荡在夜幕中,妖族看起来暂时没有下一步行动,我也打了个哈欠。 「好好好最后读一个问题哈,我数三下点到哪个是哪个好吗?」唐宜回帐篷前还是答应了观众一个要求,倒数三秒后,停在了一个问题上。 「来自……」她突然顿了顿,「苦厄的问题,晚上有妖族入侵怎么办呢?」 我哈欠打了一半硬是噎住了,这的确是我的问题,但这也太巧了吧?我就是一时手痒没忍住就发了个问题,她是故意挑我的回答吗?大小姐你停顿一下是在假装什么啊! 「对晚上的入侵我们早已提前做好演练,不过经过今天第一天的行动,我还是感到了理论的不足,希望平安稳妥,但是如果有超出计划之外的事也是挑战与锻鍊。」 你在讲什么官腔啊!
第71页 「不用担心的,」唐宜终于掩上看问题的终端,沖晶眼笑了笑,「小仙师。」 直播一片譁然。 唐宜你是有什么疾病!你也和小眼镜串通好了要搞我? 苦厄这个名字立马就传开了,所幸我名不见经传一时半会儿没人知道本人来自凤吟山。 我恨不得剁掉我犯贱的双手,都怪它几分钟前手痒非得发条问题玩。 直播这个东西就是让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 但是我没想到唐宜还能更过分,她明明是一个很正经的人,憧憬自由,走路带风,很理想主义很潇洒的一个人,在今天的直播上跟观众讨投票也没显得油腻,怎么牵扯到我,她的清爽人设就要在崩掉的边缘呢。 「小仙师我们都爱你,你要常来学院玩啊。」 噁心!肉麻!谁要你们爱我了!我在我们山上活得可好了! 不要以为我是没人疼爱的小可怜啊混帐! 唐宜终于结束了最后一轮观众问答,仿佛隔着屏幕望向我,表达她泛滥出来的拯救世界的爱心。 跌入帐篷,紧随在她身边的男孩立即上前,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在镜头转开的时候钻入帐篷,带来了四支注射剂。 「院长观察了您今天的表现,灵能非常不稳定,我想,您不断地开枪并不是炫技,而是在宣洩多余的无法容纳的灵能。」 「我可以解决。」唐宜抱着胳膊,她的确有些疲倦,一天的强输出下来,是个人都支撑不住,何况她这样的病残。 「院长知道。这里是两支稳定剂,两支强化剂。」 「还要强化——」唐宜蹙起眉头,但还是将音量控制在两人之间,疑问只持续了四个字的时间,随即她没有疑问了,翻出一截枯木咬在嘴里。 冰凉的液体从静脉推入体内,灵能再次狂暴起来。 稳定剂推入,仿佛杯水车薪,灵能只是安静了一瞬,便立即滚沸。 帐篷里的低声痛唿没有传到任何一个晶眼中,随之帐篷里静悄悄,疼痛不会继续溢出声来。 「晚上一定会有妖族入侵,您需要更亮眼的表现。以及,妖狐失踪了,您必须提议要实行斩首行动主动突入霞落山防线内。」男孩低头整理盒子,在唐宜手边搭了一条洁净的湿毛巾。 「然后怎么做?」 「在预定妖狐出现的六个地点中,您可以先绕其中两个地点,然后到第四号地点,那里我们有一些布置,在那之后您需要发动所有观众,共同寻找妖狐。」 「在明天?」 「不,明天我们将撤去卫星射线的灵能压制,妖族会变得更强,足够拖延比计划时间长一天的时间,但是您需要有更强力的表现,让这段时间缩减回计划之内,也就是在2月20日凌晨,您需要到达第四号地点,完成我们的行动。」 在妖能护罩被击碎之后,人类就相当于赢了。头顶照着的射线直接压制妖族的妖能发挥,相当于每个妖族身上都有一层负状态,也正是如此,唐宜才可以啪啪开枪如入无人之地。 要撤掉射线……虽然还有医疗小队随时待命…… 心里许多事都浮上心头,唐宜静悄悄的,男孩低头擦去她身上渗出来的鲜血。 「这样不好,我今天也观察了其他小队的情况,很多连这样的妖族对付起来也比较吃力……」 「这是委员会全体的意思,保守派很有可能看出我们在故意放水,所以,学院全体都需要面临更严峻的考验。」 霞落山是片巨大的景区,前山后山峡谷峭壁顶峰坡道组合在一起简直像是一场闯关游戏,今天第一天,顺利地从前山推到了景区公园,但后来的还有漫无边际的原始森林,古老的异兽,奇异的植物,今天已经折损了一支准备不充分的小队……后面本来就很难,突然增加难度…… 「有加派医疗修士吗?」 「自然。」 最终她没有意见了,在沉默中消化灵能爆炸式增长带来的苦痛。 男孩还是身着制服,穿得一丝不苟,裤缝平整,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退出,而是默默低头望了望唐宜。 然后,从干坤戒中摸出一张白色卡片。 一寸长,晶莹如玉,薄薄的,像是一张普通的储存信息的卡片。 「等直播结束后,如果您需要帮助,可以联繫这个人。」 唐宜摸上卡片,感受到了一道道符阵,却没有灵能的流动。 「怎么突然说这个?」 「大小姐,为了不打针故意乱跑真的很幼稚。」 他笑了笑,摇摇头。仿佛一个苍老的人宠溺自己的孙子孙女一样露出了近乎慈爱的表情,但是放在这个沉默老成的,从小服侍她的男孩身上就显得格外正常。 为了不打针,她每次都故意甩开他,唐宜笑了笑:「怎么会有人愿意一天到晚地打针打针又打针啊。很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苦厄的修真之路倒计时。 第34章 守诫13-你是妖 师父不告而别其实是常态,我们山的这几个弟子就没哪个有资格让师父在离开之前还打声招唿的。师父来无影去无踪, 早早地将我们三个从对师父的依靠下解放了出来。 师兄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要找师父, 师父平时不都随便离开么谁还敢打听师父的消息……但师姐既然提出,他在任何角度上都无法反驳, 第一,师姐比较强大, 虽然他不知道现在师姐已经没有他强了;第二, 师姐和师父关系相对来说比他好一点, 师父虽然对每个人都很冷淡刻薄,但对师姐还是有三分不易令人察觉的关心;第三,谁会拒绝和守诫单独出游的机会呢!
第72页 他沉浸在美差中, 师姐坐在他身侧安安静静,垂着眼盘着膝,几缕调皮的髮丝挣脱,随意地散在额前,师兄盯着没人看,鲲鹏的翅膀哗啦一展, 风声继续唿啸。 因为从命体型庞大,再加上师姐觉得自己目标特殊,因此没有再用凡间的交通设施,也没有用登记在册的灵能飞车之类的, 所以师姐其实耽搁了半天,带从命见了一下世面。 谁能想到守诫师姐也会去黑市呢! 黑市里,人人都戴着面具, 也不必留灵能烙印,只需要不记名晶卡互相转帐即可。黑市这种从古至今都有的东西给不少修真者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方便,虽然也孳生犯罪和许多不法的事,但因为利益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无论谁和谁打架都不会有傻子想要来动黑市的蛋糕。 师兄从小吃了睡睡了吃,不然就天天幻想师姐和他成双入对,见过的世面恐怕只和我不相上下。他也不知道师姐和我还有一层一起在师父面前跪下的情谊,自认为被师姐带着进入这种场所是师姐对他的特殊对待。 从师姐带他去了灵兽租赁场开始,他就已经联想到要和师姐一起生几个孩子这样的美好生活了。 租了一只叫鲲鹏的飞行灵兽,不过它并不是真正的鲲鹏,只是因为比较能飞比较载重,号称空中拉货王,加上的确翅膀又宽又厚,所以就叫它鲲鹏了。 耽搁了半天时间再起飞,黑市的灵兽都有各自的登记编号,租赁场的人负责将此次行程登记到航空局,所以路上没什么阻碍。 苍云真人的洞府和凤吟山相距甚远,一个在华夏星这头,另一个在华夏星那头。飞行半个星球对鲲鹏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路上还需要在中转站停一下。 从命在师姐面前矜持得有点儿害羞的意思,吃东西也不像平时那么狂放,师姐倒是很平静,对她来说从命和苦厄都是凤吟山她的师弟师妹,对待我们一视同仁,没什么特别的感情,所以像平时一样默默补给。 中转站有一道巨大的光幕正在播送着修真学院的直播,从命只顾着看师姐没看直播,师姐透过墨镜冷冷地望着那个「小仙师我们爱你队」,盯着有些出神。 从命这才扭头看光幕:「修真学院的直播弄得挺像回事嘛,我看那个什么妖狐,师姐你一出手就斩掉了。」 对从命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行为,师姐没说什么,盘子里剩下了大堆蔬菜。 但是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她面上看不出一丝不悦。她平静地咀嚼看不出情绪。 在中转站的直播其实只占据了一角,因为在霞落山还是夜晚,这里还是白天,因此放着精彩回放。 那个叫唐宜的枪修落在师兄眼底,他没好意思说唐宜还来到凤吟山上代表学院诚意招生打算把他们的小师妹苦厄拐带出去。 唐宜每开一枪仿佛都是在他心口踩一脚,他寻思之后也可以劝苦厄去修真学院报名报名,万一有朝一日也能到这么厉害……当然,最厉害的是守诫师姐了,守诫师姐天下第一。 师姐站起来了,他立即腾屁股跟上。 鲲鹏缓慢地咀嚼着食物,翅膀耷拉在地,偶尔用一对浑浊的眼打量一下这两个修士。 我师姐现在只有鍊气期修为,她在考虑这件事要不要对从命讲。但是她不了解从命,不知道从命听见这个消息后会大惊失色六神无主,还是冷静思考合理应对……她和从命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上次见面从命一个屁熏得她印象深刻,如果不是因为大家都是一座山的,她不会在这件事上带着从命熘达。 身后忽然走来了两个人,结伴而行,一人佩刀,一人佩剑。 「那不是孤云山的……」从命正肆无忌惮地打量人家,看看其他有名的修士,被师姐拉了下衣襟,从命扭过头,师姐绷着脸神情冷峻,吓得从命不敢说话。 等那两个人和他们擦肩而过,师兄才小声嘀咕:「你和他们有仇?」 「那两个也报名了除妖计划。」 「然后……他们不在霞落山来这儿干什么?」 「有可能来找我吧。」师姐吐出来的这句话险些把师兄吓得闪了腰。 「找你?你又不是妖狐,找你……?」从命又震惊又发愣,又怕嗓门太大惊扰到人,扭头看师姐,师姐想了想,摸出黑卡递给他。 「我的卡上有我的灵能烙印,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几分钟后。 师兄握着师姐的黑卡,胸口满盈着师姐赋予他的责任感。 从中转站出去,用带有灵能烙印的卡买了份饭,边走边吃,到达航空局,申请登记高空飞行,用黑卡付费。然后去灵能飞车租赁站购票通往霞落山和凤吟山的两张票。 再然后,师兄买了一张普通火车,依旧使用黑卡付费。他简直像是故意挥霍我师姐的财产,买了好几趟通往不同地方的车。 再然后,他买了不记名的汽车票,仍旧不坐。 紧接着他照着师姐的嘱託进入黑市,异地归还了鲲鹏,退还押金,用押金抵用黑市练武场租赁时长,租用了一个狭小的修炼室。 如果有人真的盯上了师姐,师姐的灵能烙印反覆出现在不同的地方,说明师姐注意到了,这些措施只能挡住一部分来追的修士,这点拙劣伎俩不可能瞒过真正的追踪高手。 如果只是师姐疑心,那谁会注意一个女修士闲着没事乱花钱的行为呢。
第73页 但师姐知道现在毕竟还没有正式打起来,自己目前为止算是没什么嫌疑,那些追上来的顶多是找妖狐为主,找自己为次,就算见到她顶多是问几句。自己这样也算是缓兵之计……在这个时间内,她可以藉助守诫剑的帮助,飞剑抵达苍云真人洞府。 师兄做完了这一切,已经累得想要睡觉,看看时间,师姐应该已经到了苍云真人洞府附近。 我师姐不是特别阴险狡诈有心机的人,她并不打算直接把可能追来的人绕个团团转自己熘走,她想,毕竟妖狐的确是她捞走的,她只是需要时间顺利抵达苍云真人那里,寻找师父下落。 师父前天突然的温柔让师姐无所适从,她被师父认为愚蠢久了,师父忽然张开怀抱对她温柔教导,她不知道怎么就近靠到师父的臂弯。她只比我大四岁多,却有一份成熟的矜持,师父对我温柔我就可以撒娇,师姐只能默默地酝酿感情,把感情化为寻找师父的动力。 她想听到师父的意见,想知道自己接下来应当如何。搁在往常她应该秉持独立自强的原则自己做决定,但这事有点儿大,她毕竟才二十岁,也不是什么都明白,如果一个人在二十岁时认为自己什么都明白,那他就是在装逼。 我们这座山的人都挺符合父母双亡这个条件,师父哪怕对我们冷言冷语,我们也就只有这一棵稻草趴着。我们虽然互相感情稀薄不像正统师门,但超越我们这点儿稀薄感情的丰富感情也不怎么存在,归根结底,我们三个还是很爱我们的师父。 苍云真人是个形销骨立的老头子,满头银丝无风自动就像是从画册中抠出来的老头。他最能代表修真者在凡人中的形象,长久不见天日让他皮肤白皙眼睛发亮,身子佝偻下来,负手提着一桿拂尘。 师姐先行大礼,说明来意:「苍云真人,晚辈守诫,师从凤吟山玄术,此次前来,是想借真人的万里寻踪镜一用。」 「守诫,哦知道。」真人漫不经心,抬起皱巴巴的眼皮,略微看了师姐一眼,嗯了一声,没有啰嗦,让师姐随他入内。 老实说师姐对苍云真人的了解也不多,这位修真界活化石前辈的名字如雷贯耳,本人不必出场就可以镇得住各方妖孽,她提着三分小心跟随在真人身后。 洞府内错开三条甬道,仿佛蛇钻出来似的平滑齐整。左中右,苍云真人站在分叉询问师姐要去哪里。 这不是您的洞府么?师姐腹诽,但终究没有这么傻地开口问,恭谨低首行礼:「前辈这是?」 「猜猜我的镜子放在哪儿,猜对了就借你。」苍云真人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好像在玩什么无聊的游戏敷衍师姐。 但这种老妖怪级别的人物做什么都是性情使然,哪怕他摆出一副活得太久了好想赶紧去死一死的表情,师姐也得打起十分注意应对,口中还得说前辈说笑,前辈说的是之类的话。 但她哪儿知道镜子摆在哪儿,万一三条通道都没有呢? 要我说这种老妖怪把自己洞府修得跟迷宫似的,可见也不大愿意借给我,如果我在那儿的话我就先磕头再撒娇,说上几句好听话,给借就借,不借拉倒,我又没给他钱,他不欠我,我也不欠他。 但是我师姐就没有我这么强盗无赖,她知道自己有求于人,连头髮丝都跟着谨慎。 举目一望,三个入口看起来都差不多,师姐正为难之间,苍云真人忽然开口:「你的金丹呢?」 「啊,回前辈,一时冲动,爆掉了。」 我师姐偶尔也有点儿天然,金丹是随随便便一时冲动就爆掉的吗?她说出口也觉得有点儿搞笑,想方设法给自己找补,真人突然大笑起来:「一时冲动?好性情中人!」 「呃,多谢真人褒奖。」 「你师父说你从小谨慎乖巧,我还不信,听话的小孩怎么能这么年轻就修到金丹的,原来如此,原来有『一时冲动』,怪不得。」 「师父来过?」师姐提起精神,苍云真人一扬拂尘,三条路并作一条,原来那不过是幻象,是真人古怪的游戏罢了。 「她来求我两件事。哼哼,她也有求我的时候!」苍云真人空中盘膝,面前浮起两杯茶,一杯盈盈飘到师姐面前,茶水清透,杯子却歪歪扭扭,看起来倒像是自己现拿泥捏出来烧的。 捧着茶,师姐凝神静听,苍云真人却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啜饮杯中茶,洞府中沉默一片。 一盏茶毕,苍云真人说:「你可以回去了。」 「真人——」 「你师父来过。」 「那她现在何处?」 「这得问她,我怎么知道。」 师姐凝眉思索,最终幽幽嘆息一声,没有再问下去。 「别嘆气啦,又不是孩子了,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干什么。」 「晚辈想问真人一件事。」 「说。」 「师父求真人做的两件事是什么?」 「唔,你还太年轻,不告诉你。要是凌霄来,我说不定会告诉她。」苍云真人又浮空排出三个杯子,一一斟茶,一口一口地倒进嘴里,像是在喝小孩子的糖浆。 「凌霄……」 这个名字让师姐很 不安,她站在原地不动,半晌:「凌霄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是你师姐么?」 「师父从来不提。」
第74页 「你没见过凌霄?」 「晚辈出生前……凌霄就已经……陨落了。」 我师姐对凌霄的了解仅限于那捲卫生纸和师父无比的看重与宠爱,如果不是那天提起师父没有否定这个人的存在,她简直要怀疑这一切是否是自己不受师父关注产生的幻想。 如今,这位传说中的前辈居然也知道凌霄,师姐顿时脚踏实地。 浮在半空的杯子勐烈晃了晃,苍云真人仿佛不可置信,瞪大浑浊的双眼,随即再倒一杯茶,倾在地上。 苍老瘦削的脸上浮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可算死翘了,这个混帐丫头!」 脱口而出的话却让师姐很是惊奇。 「已经死了啊……她也会死的……吗?」苍云真人抬眼,望向虚空中的某处,仿佛能看见什么似的。 师姐不忍打搅一个老者的回忆,恭谨地站在一边。 所幸回忆并不太长,苍云真人很快回神,看看我那个怎么看怎么比凌霄更像正道弟子的师姐,大笑几声:「那你是大弟子了?好吧,玄术来时,交託我两件事。」 突然就有了大弟子该有的待遇,师姐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笑容。她已经对那个传说中的师姐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了……那应该是个很传奇的人,能让修真界这样一位前辈倾茶相送。 而且,「她也会死的吗」这句话就像一个拳头,砸在师姐胸口。 凌霄的强大已经让老前辈发出如此赞嘆吗? 第一件,师父请苍云真人无论如何,都不要倒向改革派。 第二件,师父将妖狐希夷,用捆仙索穿透琵琶骨,锁在了苍云真人的洞府。 不要让修真学院找到它。 被困在人形的妖狐无法挣脱捆仙索,它灰白的左眼盲目地睁着,和另一只赤红的眼一样,透出一道浓郁的绝望。 师姐隔着玄铁囚笼望着它,它发现了师姐。 「为什么打我?」 看起来,师父对她很是用了一番手段,师姐刺入的左眼灰翳本不是那么明显,师父或许趁它病要她命,狠狠捅了几剑,还把它逼出了人形。 穿透琵琶骨的捆仙索上刻满符阵,让没什么攻击力的捆仙索仿佛烧红的烙铁捅进皮肉,它妖能溢散,像破布娃娃被钉在墙上。 血缓慢地渗透捆仙索,过许久,才滴在地上,很快就干了。 为什么?这有什么好回答的么?妖狐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她,如此狡猾阴险,和鹰妖共同攻击了普通人类,草菅人命,还有赵青山…… 「你是妖。」 妖狐睁大眼,仿佛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 红色眸子清澈透亮,然后,眼睛弯了弯:「糟糕,勾引暂未成功。」 「不要做无用功。」 师姐知道了妖狐下落,得知师父打算,心里平静,没有过多疑问,对苍云真人行过礼后就转身退出。 「你应该改名叫无情啊守诫小朋友!」妖狐在她身后喊,随即因为疼痛,龇牙咧嘴地倒抽冷气。 我师姐忽然被喊做小朋友,有一股时空错位的失措感,回头瞥了一眼。 一只巨大的狐狸腾空而起,扑到她身前。 师姐惊了一惊,剑握在手中,盲目地挡在身前……她没想到妖狐居然还能出来。 然而那只巨大的狐狸碰到剑就消散了,原来是幻象。 妖狐因为用幻象吓唬师姐,动用的妖能让捆仙索上的符阵顿时亮了起来。 符阵的光盈散四周,让捆仙索近乎透明。 穿入妖狐的捆仙索照亮了她,妖狐显得剔透,好像被放在案板上剔骨去皮摆盘的生肉。 「疼疼疼疼疼……」妖狐龇牙咧嘴地喊。 师姐倒转剑柄:「不必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侵入我的丹田时就该想到有如今的后果。」 「嘻嘻你炸了。」 「是我的金丹炸了。」 「真捨得啊,妖族千千万,但你的金丹只有一个。」 「但不斩你,我就不能斩掉你们妖族的千千万。」 师姐和妖狐你来我往,其实因为我师姐被妖狐激怒了,也被自己刚才的不理想表现惹得生气,毫无防备地抬剑……简直毫无用处。 我师姐毕竟是天才,她不允许自己再发生这种失误。 苍云真人旁观一个年纪比他大太多的老妖族和一个年轻到他很少关注的小辈幼稚地斗起嘴来,饶有兴致地坐定,最终师姐瞥见半空中漂浮着的苍云真人,停止与妖狐的对话。 「我那时并没打算对你动手哦,小朋友。」妖狐希夷还是嘻嘻笑,尽管被捆仙索扯得心都要被拽出去四分五裂了。 那时的确是师姐先动手的。师姐知道。 但师姐不会再被妖狐矇骗,第一次的鹰妖不和妖狐是一伙,那第二次的又怎么算? 即便没有这些,在师姐刺瞎她眼睛的仇恨之河中,还漂着赵青山无辜的枯骨。 师姐没有理她,再次离开,这次,她没有回头。 妖狐扯着嗓子喊:「我想喝汽水呀小守诫。」 师姐已经离开了。 第35章 苦厄20-师父啊 师姐和师兄一去不回,直播已经到了第二天, 新闻上没什么异常, 全是修真直播的相关报导与讨论,有人说, 时代要变了。 我大清早起来,蓬头垢面, 柔软的床铺让我整个人陷在里面, 腰骨发软, 恍惚置身幼年,我从我这张小床醒来,规规矩矩洗漱好, 坐到这座洞府最深处的地方。
第75页 现在通往那里的门被锁上了,师父下了禁制,又上了两道沉沉的大锁,从物理层面上阻断我回去捣乱的一切可能。 这时我想起,我已经长大了。 我揉掉眼屎挠挠脖子,像个邋遢老太婆一样拖着发困的步子, 昨晚看直播太晚,还被唐宜和小眼镜联合起来气了一下。 小仙师我们爱你队。 我们都爱你哦小仙师。 谁是小仙师。 过分。 我叼起牙刷给自己烧洗脸水,灵引炉上热水还没烧开。 毕竟还是二月份,天气还是很凉, 我边刷牙边搓手,等热水好了再倒入盆里,预备去另一边舀冷水掺起来。 「好冷好冷好冷。」 「把暖萤草烧起来。」 「哦我怎么忘了……嗯?」 我扭头, 师父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睡过的狗窝一样的地方表情冷淡。 灰白的长髮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师父的皱纹淡淡的,可能因为她一直表情很少的缘故,她的流云道袍上沾了星星点点颜色暗沉的血迹,像绣上去的梅花。 我条件反射就要跪下,但忽然想起师父已经对我和颜悦色了!我不用那么害怕了! 「眼屎。」 「对不起师父!」 我背过身子拾掇了一下仪容,转过头跪下行礼,磕完头就跳起来跑到师父眼前碍眼:「师父!师姐带着师兄去苍云真人那里找您了!」 「唔。」师父脸上写着「已阅」两个字。 「您知道啦?」 「刚知道。」 师父淡淡坐下,拉开我揉皱的被子放在一边,她坐在床沿比我师姐坐在我床沿更像神仙下凡,我师姐毕竟年轻,而我师父已经……我师父多大岁数来着?一百多了吧? 我正在胡思乱想,师父忽然凭空排出两个杯子,手中又浮现出一瓶果酒,我仔细一看那不是我们凤吟山特产么,凤吟果酒驰名华夏星呢,很美容养颜。 一个杯子浮到我面前,我怎么敢让师父给我倒酒,立即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接过酒瓶,给师父斟上,再给我自己倒了一小口。 「多倒一点,这个虽然比不上你自己酿的,但是也还不错。」 我一阵哆嗦,险些把酒杯砸出去。 我背着我师父在后山偷偷酿了几罈子酒的事她居然一直知道!我回想起了许多小秘密,生怕我师父突然跟我算帐,那我背地里干的事情多了,除了在未成年时期因为太寂寞了上网学习酿酒糟践了不少凤吟果后终于炮制出三罈子酸酸甜甜又有点清冽酒意的好喝的姑且算酒的饮料,我还纵容从命偷偷倒卖凤吟果,还发现我们山的全家福中有第五个女人就是大弟子凌霄,凌霄可能要夺舍我了…… 师父如果都知道……我不想细想下去。 「没有偷喝你的,不必这么害怕。」 师父我没有担心你偷我的酒喝啊! 我师父也和小眼镜一样,特别擅长堵住我酝酿到一半的情绪让我又哭又笑然后哭笑不得只好一件件事都轻盈地揭过。 我小口抿着酒,不知道师父突然请我喝酒是什么意思。 「守诫快回来了。」师父吐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嗯了一声。 「记得她说的那个……凌霄么?」 师父抬眼看我,我双腿发软,对我师父没有一点儿城府可言,师父不问还好,一问我就暴露自我,声音发颤:「记得的,师父。」 「她是我第一个弟子。」师父打算讲故事似的娓娓道来,声音也放平缓,仿佛是在给我讲睡前故事。我是很想知道凌霄和师父的事啦,但是凌霄真的很讨厌又贱嗖嗖的,怎么看都不像我师父这种孤傲分子能教出来的徒弟……可是我又是当事人,如果师父知道凌霄就在我脑子里活蹦乱跳还能给我一只拖鞋大杀四方,我不知道师父会选择我,还是凌霄…… 多半是凌霄吧,我想,凌霄很强,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我师父对她寄予多少厚望。 我有点不安,很害怕师父像她平常的作风一样直截了当地宣布她的决定,那我会受不了的,我希望她能迂迴一点,虽然我很怕我师父,但是我也很爱她,我的爱应该不比凌霄差很多,希望师父不要对我太过残忍。 我不吭声,等师父的下文。 她看我站成个内八,腿软得快摔倒,好心地拍拍身侧,让我坐在她旁边。 「凌霄是符阵学的天才,她可以根据物体本身的特性现场创制一个符阵,让这件物体在短时间内拥有强悍的属性,剑术倒是一塌煳涂,平时战斗仿佛地痞流氓,抓起什么用什么,战斗风格稀奇古怪,连我也不能确保稳胜过她。」 我想起了那只澡堂拖鞋,可能就是凌霄随手一扯然后强化过给我的。 「但是她让我很失望。」师父把许多故事浓缩成一句话,我听得很诧异:「为什么?」 「她背叛了人类。」 「哎?她投奔妖族啦?」 「她想要毁了这世界。」师父表情忧伤,她忧伤起来不像师姐一样让我还能腾出心情吐槽,师父的忧伤好像沉淀在水底的泥沙,被我翻起来就是一片浑浊的水流,我连带着跟着伤心起来。 「你想毁灭世界吗?」凌霄曾经对我这么说。 果然,那个大魔王就是凌霄本人。 我不是什么毁灭世界的大魔王,我是好人。
第76页 「世界还能说毁掉就毁掉的么?」我小声说,怕师父听了伤心,我说话都小心斟酌。 「哈哈,她可以啊。」师父忽然笑起来,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多云转晴,我的小心提在半空,师父却没再说话。 有好长一段时间,师父都保持沉默。 「师父,那你说让师姐九点来这里,您却又走了。」 「我不是说今天九点吗?」 「是昨天。」 「嗯?」 师父记错时间?师父!你不要再崩人设了! 「凌霄死后,我对时间失去概念,记忆也有些混乱……」师父给自己找补,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凌霄怎么死的?」 师父还没说话,凌霄突然冒出头来。 「还能怎么死,我只能被师父杀死。」语气听不出怨怼,但也说不上太好。 我脸色一下子惨白,就像被倒上一桶白浆的那种白,师父还没回答,看我脸色异常,碰碰我的额头:「怎么了?」 我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上来许多悲伤。 好像,好像有一种叫痛苦的东西在心里长出来,痛苦的样子仿佛是凤吟果,有风吹过就拼命尖叫起来,它们此起彼伏地在心里痛苦地尖叫,而我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你要夺舍我了么?」我对凌霄说。 凌霄没有回答。 剑尖突然穿入我的胸口,疼痛变得真实,我好像被撕碎了,苦厄这个人变得很模煳。 取而代之的是凌霄,凌霄跪在师父面前,师父的长剑穿胸而过。师父黑色长髮束在脑后,师父还没有现在那样面露老态。 师父站在我面前,我的痛苦使我说不出话,我听见凌霄说:「大道之争,你输了。」 「不能再走下去了!凌霄!活下去!我只要你活下去!凌霄!」 师父抱着我,她的头髮都变白了,她的剑脱手,狠狠嵌入我的体内,我没有反抗,我其实还有力气,但是师父在哭,她很爱我,她在我身上寄予厚望,她付出了全部心血。 她的道心让她杀我,她没错,我也……没有错。 于是我没有动手,等血淌尽,在师父怀里沉眠。 师父啊!师父!为什么!为什么杀我! 我仿佛听见凌霄的哭喊,可是她明明没有说话。 苦厄这个人忽然清晰起来了,我回过神,我还在床沿坐着,师父摸着我的头:「有一种小的战争,只会死一些人,有一种大的战争,会死所有人。为了不死掉所有人,我们不畏惧一场小范围战争。但是任何战争都是战争,你要活下去,苦厄。」 你要活下去,苦厄。 你要活下去,凌霄。 「我没有夺舍你啊你不要给我摆出一副在看走马灯的垂死模样啊!」凌霄说。 「去死吧师父让你好好活着你还毁灭世界信不信我就地自杀粉碎你的惊天阴谋啊!」 从凌霄那里传来的痛苦仿佛从她那里淌来的冰川,冰刃层层割开心脏,冰川走了,痛苦还在,我缓不过神,师父并没有正面回答凌霄的死,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了凌霄,是师父杀了她。 但我也不会因此觉得我师父是坏人,杀了自己的徒弟这件事就是在侠士联盟说出去也是得上修真网被骂的。可是师父的眼泪很真实,我也没见过师父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拥抱我们的样子,她的哭声让师父就像一只丢了崽子的母狼,她所有的残忍都是合情合理。 可是我不明白,她说要凌霄活着,却自己杀了她,难道师父知道凌霄的神魂还在,并且在我身体里,所以对我的态度变得很好了么? 就比如摸摸头对我谆谆教诲这件事是我梦中都不敢出现的场景,我师父只会冷冷淡淡地看看我一言不发,目光如刀凌厉。 这转变从何而来呢? 还没轮得上我细想,师姐回来了。 她回来时身姿挺拔,仿佛放下心事,眼神又变得一往无前,从命说他这一次给对师姐起到了关键性的帮助作用。 我们三个都到了,师父坐在我床沿把我推到师姐师兄中间,我们站成一排重新行礼,师父施施然受礼,然后起身,带我们走进了洞府深处。 师父的洞府盘根错节房间很多,即便是我也不清楚具体构造,这就是挖在山里的大别墅,还有些阵法迷宫之类的保障安全。 我们进入的是一个不太大的房间,里面几方石凳,一条巨大的青石板横在中间,打磨光滑仿佛就要成为镜子,石板上放着一套茶具,已经落了灰。 「从命去清洗杯子。」 师兄一走,房间就显得很大了,好像每句话都会有回音似的。 「从命不在,与你二人说些事,」师父轻轻敲桌,「守诫去苍云真人那里了?看见妖狐了?」 「看见了。」师姐表情冷静地仿佛师父在开作战会议。 「苍云真人欠我人情,再者改革对他也没有好处,所以他是我们这边。妖狐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世,修真学院有所行动,等它声势浩大,舆论对我们不利,因此我有些安排,这几日要做。」 我凝神细听,虽然修真这种大事和我也没多大关系,但氛围要有。 「守诫,妖狐是你捉的,我将流云千里图给你,之后教你将人取出来的办法,你要等我信号,然后去苍云真人处把妖狐带走。在那之前,你把金丹练回来。」
第77页 「啊?」师姐一愣,「重修金丹时间太久,怕是……」 「你想办法去霞落山一趟,霞落山玻璃栈道下食人花丛中有一处洞府,是你的师姐凌霄留下的,我看你也买了天显仪,带过去,找到凌霄留下的强化符阵,留在那里重修金丹。 师父在桌上敲击的力道突然变大了一些:」那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啊……必定有用,我想,如果是你,她留下的笔记,应该都能明白。「我想起凌霄上蹿下跳掩饰让我进洞府的身法,没说什么,眼巴巴地看师父。 师父果然给我命令:「苦厄,这是保守派主要人物名单,距离较近,加快赶路,你去找到这些人,出示身份,告诉他们,我在丹阳派山门等着。」 「丹阳派不是支持改革么?」师姐忽然说。 「丹阳派长老打算改革,但宗主不,眼下长老不在,我们这些老傢伙有些秘密场所,不必担心。」 我突然被寄予厚望,一时间接受不了身份转变,正要说什么时,从命摇摇晃晃从门口挤进来,捧着托盘泡了茶,师父的眼神下我闭了嘴。 他重重地落座,师父凝视从命,终于露出了她长久以来的看我们的那种看蠢货的表情,但毕竟有所收敛,她严格起来,我师兄连屁也不敢放。 「今天特意找你们三个,是有一件大事要说。」 我觉得应该也没什么别的大事了,都要打仗了,还有比打仗更厉害的大事么? 「你们也都长大了,苦厄也很快就成年了。为师认为,该分家了。」 说完,她静静地扫了我们一眼,我们都各自发抖,我想,原来师父摸我,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么? 紧接着,桌边师姐跪下去了,从命跪下去了,我也跟着膝盖一软,战战兢兢。 「师父——」师姐蹙眉,在我们三人中,就数师姐说话最有分量,「我们三人愿跟随师父左右——」 「别说这些没用的,守诫,为师的这些产业,你可以先挑。」 「守诫愿意永远跟随师父。」师姐磕头,这阵仗怕是把我师姐吓了一跳,师姐想过自己因为不受欢迎被踢出山门,但没想过居然是我们三个被一起踢出去。 从命也适时表忠心:「徒儿跟随师父学习还没够呢,师父的养育之恩也还没来得及报答。」 仿佛是一个一个接着说完,师父扭转脸等着看我如何表忠心。 我哪知道啊我都懵了。 「我……我……师父,我很害怕。您是不是要去干傻事?」 「你可以留在山上,那些果树种得很好。」 诶?不把我踢出去吗? 从命立即大喊:「师父我也会种树!」 师姐没怎么碰过我的那些树,关于这件事她没什么发言权,一时间眉头拧紧,欲言又止,索性站起来,离师父近一点再跪:「师父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都起来吧,我老了,凤吟山没什么发展前途,你们两个都是有天分的修士,各找出路去吧。」 师父的话让我们很不解,我们的确是不像别的山头一茬一茬收徒形成规章制度,但是也活得自得其乐,等师姐年长一些一定会有人喊着要当她的弟子,这不就发展起来了么,而且就算师姐不收徒,我们不是还可以凑在一起住么,凤吟山不就是我们的家么,要么师姐以后找到仙侣离开山门,要么是我嫁出去,从命也会有他的生活方式…… 师父为什么要赶她们走呢。 「守诫,你可知道我们这世界其实早有一位化神?你年轻,有望冲击化神,留在山上没有资源没有教导,只能浪费光阴;从命,你有天分,幼年灵根觉醒,但山上没有竞争,你没什么斗志,也不知道该如何在现代社会生存,也不会工作,耽误你的前途。你们两个只要离开山门,其他门派必定高价聘请,择良木而栖,你们知道这个道理,留在我这里只不过一辈子老死,浑噩度日。」 「世界很大,我该放你们出去,常常歷练,淬鍊道心,修真之道不是一次次比赛战斗,也不是山门的宏伟。从前是我疏于管教,如今放你们走,还算来得及弥补,若是你们没有想要的,我就来分配了。」 师父心平气和,师姐摇摇头:「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但是我不拜入其他山门。我有所求,我有所要,我要师父还是师父,我还能常常回山,闭关修炼出来休息时听见师妹师弟吵闹,虽然声音很远,毕竟都听得到,无论师父做什么决定,我……都可以做得很好。」 师父还没说话,师姐已经起身,面容冷峻,沖师父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从命不像师姐有这种魄力,他颤颤巍巍,笑容仿佛撒了一把苦药的粉蒸肉。 「徒儿勤勉练习就是了,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徒儿一定好好修炼,再也不犯懒了。」 见师父没说话,他屁股一撅往后蠕动出去了。 我反而像个局外人似的茫然跪着,抬脸看看师父,师父换回她冷淡的看谁都是蝼蚁的神情:「你怎么不走?」 「我,我……那我走了。」 我打回原形,今天的动盪让我把师父的温柔都忘了。 「名单。」 师父扔过来一个纸卷,我本是没打算接这个活的,可这时候我太茫然太害怕了,还是接过来,恭恭敬敬地离开了。 第36章 苦厄21-前夜
第78页 修真学院的直播在第二天时迎来了一波高潮! 如果说第一天的直播就像是学生们完成作业一样云淡风轻,那么第二天就好像真刀实枪的战争, 妖族仿佛派出了他们真正的精锐势力, 第二天学生们的受伤率急速上升,已经有三个队伍全灭, 被拖出霞落山进行治疗。 妖族的强横非常直观,第一天直播夜晚妖族突袭营地边缘小队, 学生会主席唐宜居然一夜未睡四下巡逻, 没有造成太大伤亡。凌晨, 学院推进妖族防线时受到了极大的阻拦,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唐宜身边的那个英俊沉默的护卫男孩的重伤,如果不是他主动挡在唐宜身后, 被那只狼妖的利爪撕穿肚肠的就是那个强大的唐宜。 而唐宜也受了伤,左臂被狼妖抓了好几下,伤口深可见骨。 第二天的学生们真正感受到了修真者的战争的一点感觉,除了被严密保护的纯管理型和技术型,其余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在第一天的新闻中还有评论质疑这是否是修真学院为了宣传的一场作秀,在第二天就只剩下妖族残余势力居然还有如此力量的惊唿, 以及学生们各异的性格却仍然表现出的专业化素质。 还有唐宜,唐宜的表现比第一天只好不坏,唐宜有一招飞枪换弹旋身再打,如此做到从队伍中几进几出, 因为动作太连贯招式又漂亮,出现频率很高,被粉丝取了个名字叫星辰坠, 因为在唐宜换到第二次枪时,那把枪的特殊弹仿佛流星一样砸进妖群,盈盈闪光的同时还有极高的伤害。 第一天她打出了三次星辰坠,第二天的时候她足足打出了二十一次,而且花样百出,又漂亮又实用,让人过足了眼瘾。 贡献点121!位居榜首! 我师姐和我一起默默看直播,被师父撵出来之后,从命因为灰心丧气去练武了,我在房间里坐着,心里感受很复杂,于是到凤吟果树林中枯坐,没多过久,师姐来了,我起来问她看不看直播。 「唐宜的能力进步飞快,灵能强度变得非常高,储存量也很大,运用的方式也更加精妙了一些,如果她之前隐藏实力……」师姐感嘆唐宜力量强大,而我没好意思说师父点评唐宜是个怪物,默默抱膝,光幕上闪过一支又一支队伍的身影,小仙师我们爱你队一晃而过。 师姐敏锐地捕捉到了,笑了笑:「是你的朋友啊。」 「不是。」 「都把你当队名了还不是?我看那个小眼镜喜欢你。」 「别胡说!」我像是屁股被咬了一口似的跳起来,我师姐怎么也像个顽劣姐姐一样开始逗我了呢?所幸我师姐其实还是个冷清的人,看我恼羞起来,就略过了这个话题,表情淡淡的:「师父派我去霞落山,但现在晶眼密布,人又很多……以前的我倒也罢了,现在的确很难做到,但这话也不好在师父面前说……」 我师姐很相信我,她总是把不能对师父说的话对我倾诉。 这些倾诉不会使师姐在我心中的形象变矮一分,人就是人,总得有些苦恼的事,师姐在我心中下凡,她更像是我师姐,是我的同类,喜怒哀乐是我们的生活,我们不是天上飘的刚修真没多久把自己装得很像个小说形象的人,我师姐眼睛很深邃漂亮,五官精緻,修为高强,但是她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是会苦着脸去喊师父。 师姐沉在霞落山和玻璃栈道下的洞府一事,师父说那里有凌霄的后路。 「你的后路?」 「昂,在那里放了一点好东西。」凌霄吊儿郎当的。 「什么东西?」 「说了你也听不懂。」 「对师姐有用么?」 「她要能过去才有用呢,别想了,你帮不到她的。」 这么说的确有用的,凌霄虽然嘴巴贱又讨厌,但这时候我不讨厌她了:「你不是留后路怎么还死掉了,你不是很牛逼么?」 「一时疏忽一时疏忽。」 「别吹牛了。」 我没有在打击她,这句话是出于友好和睦的玩笑心态。 「我没有吹牛,我可是化神修士啊。」凌霄认真起来,我听得嗤之以鼻:「拉倒吧,师父说这世界上有一位化神,该不会是你吧?你要是化神,那你怎么默默无闻的?」 「因为我在做一件隐秘而伟大的事。」 「伟大的事还藏起来呀?别骗人了。」 「毁灭世界嘛。」 我不愿意再和凌霄讲话,她仿佛蛊惑人心的女巫在耳畔唱歌,听久了就会失去自我。 她每次讲话我都感到心里有什么松动了,一次次聊过天我就愈发认为凌霄可能是合理的。 我只好转脸看师姐,师姐握拳,表情淡淡的,但我感受到她的不安。 我师父的确很不关心我师姐,她明明说我们山缺乏教导耽误守诫师姐,但是师父却选择让师姐和师兄离开。她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守诫,我来教导你。」 我师姐犹如放养在山坡上的羊,独自吃草,被牧人抛弃在那里二十年,偶尔用鞭子抽打两下。师姐愿意跟随师父往任何地方走,却被师父几鞭子抽回去赶得远远的。 师父心里其实只有那个她亲手杀死的凌霄,她用剑戳入凌霄的胸口,痛苦染白双鬓,师父在那一剎那变老了。我以那样近的视角,仿佛师父在拥抱我,无论是我,还是师姐,还是师兄,我们三个都在山坡上放养,没有就近过师父的怀抱。
第79页 我羡慕凌霄,但是师父毕竟对我温柔过,我想,师姐比我更羡慕凌霄。 那个强大的,得到师父所有爱的那个传说中的师姐。 我双手搓来搓去仿佛是要把空气揉皱,不安了很一会儿,直播落在眼里也没看进去。 师姐专注,却也不知道一颗心飘在哪里,我拉了拉师姐衣角:「师姐,你什么时候去霞落山?」 「等晚上,我想晚上防御薄弱,或许还可潜入。」 「那,你带上我吧。」 我不安地握着拳,脑海中凌霄噗嗤一声笑,她一定猜出来我想帮师姐的忙,食人花虽然可怕,可师姐被食人花吃了就更可怕,我好歹还知道路线,还多一个人,还可以帮忙拿武器销赃……之类的。 「那里危险。」师姐声音很平静,我想难道我不知道危险么,可你现在只有鍊气期修为诶。 「哦没事……我,我可以说我去找朋友玩,我可以去找小眼镜。」 我犹豫地提了个毫无建设性的方案,师姐笑了笑:「你们才认识多久?」 「我总有一点用的,我可以帮你的。」 师姐你相信我啊我真的可以帮你的! 此时此刻我无法吹牛,但凌霄在脑里噗嗤噗嗤地笑有点儿像水开了,我其实不太记得起她给我演示的路线了,此刻拼命回想。 「求我。」凌霄还是一副臭 屁的样子。 「求你了。」 「那我也不告诉你。」 给我气得够呛。 师姐果然还是没有同意,她身为凤吟山现在的大弟子的责任感让她不允许她带着灵根未觉醒的师妹深入险境,况且她现在能力有限,无法护我周全。 而且她说师父给我也安排了任务,跟着她去了,我的任务就完不成了。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我颤颤巍巍接过的烫手山芋,面露苦色,师姐陪我看了会儿直播就离去了,剩我一个在光幕闪烁前苦恼,脸像是被染过,色彩缤纷。 师姐起身到后山,她的衣袖带起风声,凤吟果跟着唿啸,她静静地穿过果树林,看这些高低不一的果树。她很少来这里,没有种过树,没有修过枝,没有浇过水,也没有摘过果。 她感到自己和这些树木毫无关系,仿佛连带着和凤吟山没有太多联繫,这种陌生感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站在片陌生的地方,她静静地碰了碰凤吟果翅膀一般的,火红的花萼,碰到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紧急缩回手,却被坚硬的细刺划伤了。 指尖沁出殷红的血珠。 我师姐不知道,凤吟果的摘取是需要一定技巧的,我也是摸索着终于成为了一名摘果老手,需要用掌心轻轻侧托果底,用刀斜插在花萼三分处,然后换手,用先前那只手握刀探入,另一只手拧枝,然后就像是灯泡被拧下来,凤吟果被托在手中,然后用刀挖掉有刺的花萼,剩下硬硬的果壳。 但我师姐毕竟是我师姐,她第一次受伤,第二次就用灵能护罩保护双手,摸出一把匕首,摸索着摘下一枚果子来,但因为不得法,果实不完整,汁水从硬壳中溢出来,一塌煳涂地甜腻着。 师姐盯着果子淌下血红的汁液,溢出掌心流到手臂,默默垂了垂眼,坐在树下吃掉了这个果子。 然后继续。 果树林中传出了声声吟唱,一浪一浪此起彼伏,师姐穿梭在果树林中,暴力拆果子,吃掉了五六个碎掉的果子,双手沾满汁液,指缝血红。 师姐顺手抬手吮了吮指尖。 这是个很幼稚的动作,像是小孩子吃糖吃得浑身都是,为了不浪费就去舔手指。 师姐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凝重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凤吟果摘多了,她像是去杀了好些人似的,双手鲜红。 凤吟果树的啸叫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虽然这些果子是有风就能叫的傢伙,但它们还是如同我的孩子,有一点风吹草动我就爬起来查看动静,结果我看见我师姐站在树林间盯着双手看,表情很冷峻。 好像被我撞破什么尴尬的事似的,师姐表情松动,有些僵硬地解释:「我想试着摘果,但总是做不好,你平时辛苦了。」 「啊呀,师姐,有技巧的。」 我摸出匕首上树摘果,给师姐演示了一遍。 师姐照做了一遍,这次不再像杀人现场了。 师姐汲水洗手,水流汇聚在树下像是一汪血泊。我觉得师姐看起来心事重重,她仿佛被心事攫取,表情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凝重。 「师姐我跟你说个秘密。」 「嗯?」师姐试着摘了一些果子放在筐内,我摸出铲子找到一颗粗壮的树,在树下层层泥土中挖出我的果酒。 「你有没有杯子?我们偷偷喝一点。」 如果我那时候知道,之后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见不到师姐,我不会小气地只摸出一坛酒的。 那个傍晚我和师姐坐在一起喝酒,师姐没有因为我是未成年而责备我,我们都心事重重,师姐走前,我画了一幅图给她,虽然很抽象,但那是凌霄给我演示的穿过食人花的示意图。 「我去过玻璃栈道,我观察过了,要这么,这么,然后这么走,呃,你可以参考一下哦。」 「谢谢你。」 也不知道师姐有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我希望她记得。 其实我和师姐相处的日子太少,来不及建立深厚的感情,可是她这次走,我总是很担心。
第80页 我们这座山上大家各自放养,寂寞地消化情绪,但是我还是很爱我师父,很爱我师姐和我师兄。我不会是毁灭世界的大魔王,我会记得山上发生的一切,如果我有道心,我的道心就是不去毁灭世界,不去做一个大魔王,不让我师父那样伤心,好好活着。 为此我愿意忍受一切苦厄。 「我不会让你夺舍我的。」我对凌霄说。 「哇可你能做什么呢?这可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当然是干点儿能干的了,你在说什么屁眼子一样的狗屁话啊。」 「文明一点!天天屎尿屁的!你可还是没成年的小女孩啊能不能学点好!」 「以毒攻毒,以屁攻你。」 「哇怕了怕了。」 第37章 苦厄22-青竹派之旅 青竹派的山门坐落在凤吟城旁边,和凤吟山处于一条山脉, 只不过我们在这头, 他们在那头。而中间是我们的隔壁山头,屡屡被师姐讲道理, 因此做人低调,修真网上没有几条他们的消息。 青竹派的宗主和长老都是保守派的主要人物, 我师父给我一个任务, 让这些大佬们都到丹阳派的秘密基地集合。 我肩负重任, 心情忐忑,第一个选择了青竹派,因为距离近, 平时也有走动,我还不算太害怕。 嗯。 我给自己加油打气,站在青竹派门口。 青竹派是正规门派,虽然本体在山上,但山下建立了接待服务中心,像是个大酒店一样金碧辉煌。 为了这次见面, 我假模假样地换了修真界非常常见的流云道袍,手上拿着凤吟山的信物,提前通讯接待中心预约我要代表师父玄术面见青竹派长老。 虽然苦厄名不见经传,但是青竹派比较熟悉我们山, 以及因为熟悉我师父的缘故,很快就为我定下了日程,还是从长老的忙碌日程中插队安排的, 让人倍有面子。 接待我的是他们的外门弟子,一个瘦削的男孩子,面色苍白,在桌后确定我是我本人之后,肃然起身,对我躬身行礼。 一般这种门派的外门弟子基本都是鍊气期了,我一个灵根没觉醒的人受不起,但我代表师父来,所以腆着个脸受了,心里有点不安,但不敢多讲话。 接待弟子说:「苦厄道友,长老现在还有客人,您随我来,稍事休息。」 我嗯了一声,装出高深莫测的模样,眼神冷淡,自觉学出师姐三分神态。 我们穿过接待中心大厅,进入传送阵,考虑到接待用,传送阵中心居然还放了一张柔软的沙发,青竹派虽然只是中小门派,但是气派很足,我憨厚朴实乡下人,没见过这阵势,瘦削男孩让了我两次,我才坐下。他在我旁边抱手站定,像我雇来的保镖。 这是我第一次到别的门派,处处都有些好奇,可也不能四处张望,一时间坐立不安。 传送阵很快,几乎是一瞬,我几乎是刚坐下就要站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设计出的沙发,难道是凸显宾客的重要?我看不明白,起身走下传送阵,离开隔间,进入一条走廊,迎面走来另一个瘦削的几乎和我旁边这男孩一模一样的弟子,手上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请道友净手。」 接待弟子献上毛巾,我擦擦手,正在擦手时,托盘弟子放下,从盘中掏出一块柔软的中等灵兽毛皮为我擦鞋,我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我们是专门接待贵宾的接待弟子,道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这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只能通过手里的工具来区分,跪在地上准备给我擦鞋的是托盘弟子,站在旁边行礼的是接待弟子。 我考虑到这可能是他们的礼节,只好忍着被服侍的不舒服。 托盘上各式各样的工具,跪在地上的弟子谦恭温和,低着头看不出服侍人的不满,给我擦鞋之后,用一种特别的仪器照了照我,一阵清风吹过,我感到一阵宜人的凉风,身上的疲惫都消解了。 擦过手的毛巾放在修真界也是柔软吸水的好料子,我擦手之后,站着的接待弟子就点起一把灵火将其烧干净了,我不由得觉得浪费,你们洗洗不还能用么……但面上还是绷着。 我被带入贵宾室,等到坐下之后,站着的男孩走到我身后,将双手搭在我的肩头。 「您旅途辛苦,请允许我为您按摩。」 「啊不用了,我不累我不辛苦。」我终于受不了了,青竹派接待客人是挺周到的,但这周到过了吧? 「长老还需面见客人一段时间,我们为您免费提供茶点,您看需要什么?」跪着的男孩递上一份菜单。 嚯。我看见菜单就吓了一跳,这些东西我可都没见过,但是原材料我知道,都是难得一见的灵兽,说起来这些点心菜式,其实都是奢侈食物。 就比如第一道餐前的咸味点心煎灵梅,灵梅是一种灵兽,长得像猴子,但眼睛犹如梅花一样,智力过人所以不知道谁就说它是灵梅猴,煎灵梅的主要材料是灵兽眼珠并缀连眼球的一部分组织,经过特殊处理切片浇汁蒸入味道再煎,这种灵兽的肉有毒,只有眼球能吃,所以这种东西就非常贵,这么一个眼珠子应该就二三十个晶币,据说吃了这个有益于增加鍊气期突破筑基期的可能性。 我的眼神从上撇到下,愣是没找到我平时吃的东西,这些点心又贵又稀奇,最终我还是放下了:「我不太想吃。」
第81页 「是我们服侍不周到么?」 这回两个人都跪下了,我分不清楚他们谁是谁。 「不是啊,呃,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两个人面面相觑,有些惶恐,最终还是齐齐磕头:「道友莫要让我们为难。」 「不是,我没为难你们呀,你们休息去吧,你们不修炼吗?」 我被这阵势吓得脚趾头都要蜷起来了,而他们两个有些诧异,互相看看,再看看我,确定我没在开玩笑。 其中一个回身关上门,继续跪在我面前,我实在受不起这跪来跪去的,索性也跟着跪下了。我跪下他们也吓着了,终于大家都不跪着了,心平气和地站着说话。 「对不起,可能有些冒犯,请问……在凤吟山,外门的弟子上山多少年可专注修炼?」 我们山就不分什么内门外门。 「啊,你们上山不能修炼吗?那你们上山干嘛?给客人端洗脚水?」 两人又是面面相觑,然后小声说:「原来凤吟山上可直接修炼么?」 「你们不可以么?那你们来青竹派干嘛?」 原来,这两个人是亲兄弟,双胞胎,从小被人说根骨好,就近拜入了青竹派门下已经有十年。两人虽然觉醒灵根,但是迄今为止没有师父,只有外门弟子训导师管理所有外门弟子。十年来,两人从门派的各个岗位歷练,从扫地清洁做到了接待贵宾的弟子,据说再有五年就可以正式学习青竹派统一的练功法来修炼了。 我把脸一皱,有些吃惊。 从弟兄二人口中,我还得知,他们所知的门派都是这样,因为师资有限,拜入山门的弟子要先在各处歷练,然后才可正式成为外门弟子,参与到很多核心的岗位,等到在岗位上歷练够了,接下来就要在训导师的指导下开始训练。 一位训导师往往要指点一两百个学生,等到有人将要突破筑基,则会转为内门弟子,这时就可拜入师父手下,接受具体详尽的指导,也可根据师父在门派的势力得到相应的资源。 「好麻烦!」我情不自禁吐槽,两个人又你看我我看你,好像我给他们说了多刺激人的话似的。 我忽然想起了修真学院,修真学院也是学生众多,但分院系,分小组,有贡献点制度,引入了现代教育理念,听起来的确是比这样先进。 就比如面前的两兄弟,他们年纪轻轻,放在修真学院已经是年老了,而他们在青竹派却要再熬至少五年才可正式成为内门弟子。 我都没好意思举例唐宜十六岁就拳打金丹脚踢元婴,怕说出来这俩人面对面把眼珠子瞪出来。 但心里觉得他们可惜,早早地入门,二十多岁却还是鍊气期初阶,还是偷偷学来的,四捨五入就和没学一样,一时间脑子煳涂,也没想什么利害关系,张口就说:「哦,那你们知道修真学院么?」 那两个人面色惨白起来,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什么意思。 「啊?听说还是没听说过?」 「道友不知道修真学院做人体试验么?」 「啊?」 我真没听说过。 「而且听说修真学院都是骗人的,过几年就要被剿灭。」 啊? 「而且,我们还听说修真学院搞了个什么直播,他们勾连妖族表演,早就背叛了修真大道了!」 啊?不是啊!你们误会什么了啊!虽然他们的直播对我们凤吟山来说的确不厚道,但是说人家勾连妖族就不至于了吧! 「训导师还说,凡人的教育体制引入修真界就是胡来,修真者个个神通不同,照凡人的院系粗暴地划为四个系,会耽搁人的前程。」 你们这才比较耽搁吧? 我不好意思说话了,我没接触过一般修真门派的事情,不知道居然是这个情况。师姐见多识广,曾经说过修真学院很有可取之处,那时我懵懵懂懂,现在看来,传统门派效率这样低,年轻弟子要熬太久才能迈进修真的大门……若是资源不够,给我这种贵客这样……奢侈的待遇么? 为什么不能稍微平均一些,贵客少给一点乱七八糟的多余的服侍,腾出人力物力,多派些训导师,早早地让外门弟子正式修炼不好么? 我又不明白了,这兄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他们听来的修真学院的不是,我也不是修真学院招生办的,也没兴趣抗辩为学院抗辩一二。 这么想,我们凤吟山简直是个异类,又不是现代教育修真,也不是古修门派修真,哪方我都不了解。 正在迟疑之间,那位长老与客人的会面结束了。 两兄弟又恢復了毕恭毕敬的样子,好像刚刚和我聊八卦的不是他们似的。 我被当祖宗似的供进了青竹派长老的会客室,会客室内装饰雅致,一位灰袍中年人前踏两步,看见我,沖我伸出手,我们握了握手,他大声笑:「凤吟山的苦厄小友,欢迎你来青竹派做客,你们下去吧,我们聊聊。」 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个,青竹派长老眉头一拧,旋即拍拍身侧让我坐下:「玄术前辈让你来……」 「师父说,她在丹阳派山门等你们。」 这句话其实挺模煳的,长老面色一下子变白了,好像被我打了一拳似的身子倒仰,好一会儿才转脸看我:「出事了?」 「师父没说别的。」
第82页 「可有别的口信?」 「没有。」 「可否透露些线索?」 「没有。」 因为我不知道有些事该不该说,所以一概学我师姐,冷着脸好像我很不尊重长辈。 青竹派长老并未责怪我语气生硬,脸上一阵情绪波澜,晴转阴阴转晴,简直像个风云盘,眉头拧起,握拳又松开,额上冷汗涔涔,最终嘆息一声,起身,又跌坐在沙发上。 在我这个小辈面前有些失态。 「要出大事了呀。」他幽幽嘆息,排出两盏茶。 我没吭声。 「这是虚妄花炒制的茶叶,滋味醇厚,不喝茶的人也会喜欢上的,小友尝尝。」 他还是递给我,我握着这杯茶仿佛握着个易碎的宝贝。 又是很贵的东西,我喝一口可比喝金子贵多了,在修真界,金子就不算什么。 我想起那两兄弟,一时间有些冲动:「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向长老讨教。」 「小友但说无妨。」 「青竹派歷史悠久,底蕴深厚,我自踏进这个接待中心以来,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恢宏气象。一路上所见所闻,都是从前没有见识过的,接待礼仪,吃穿用度,还有些我说不上的东西,都让我心里惊奇。」 「小友谬赞。」 「但是我看接待我的几个弟子,却修为平平,难道是修炼不用功被责罚来的?」 「哈,」青竹派长老看我天真的问题,一阵大笑,我年纪小,当然要问个傻问题,因此由他笑下去,「小友倒是天真可爱,高阶修士还有别的要紧事做,这些琐事,自然交给不入流的外门弟子。」 「这样啊,那外门弟子天天接待客人,什么时候修炼成高阶修士呢?」 我还是仗着幼小,又生了张无害的面孔,肆意地问了个有些尖锐的问题。 「修士自然要多多歷练,小友深得玄术前辈宠爱,想必没有听过一句俗话:『十年入门,百年修真』,就是说,拜入山门要先歷练十年以上,磨去凡尘的锐气和俗尘,磨砺心性,才可正式学习修真大道。下半句则是说要经过百年的修炼,才可真正在修真一途上有些个人体悟,古修时代还有半句,说『千年成神』,非得千年的歷练与境遇才可渡劫成神,只不过现在灵气稀薄,修真不易,能到千年的人已经是很久没有过了啊……说远了,也就是说,修真一途就是要静下心沉下来,所以任何外门弟子都要过个十多年才可正式学习。」 哦,那百年才能算是在修真一途上有些个人体悟,那我师姐真的太过天赋异禀了吧。 凌霄在脑中嗤之以鼻:「不过是拼资歷罢了,外门弟子就是天赋再好,不还是和别人一样熬十年,十年过去了,再好的禀赋也消磨了不少,可笑的是,这些修真门派都是这么想的。怕什么呢,怕年轻人爬得太快,老傢伙们被顶替掉,索性大家全都拼资歷,谁老谁当家,老的死了,年轻的也老了才能得到资源,最后都是群状态早就不在顶峰时期的老骨头得到最好的资源,成不了化神都是自己作死。」 我本来想反驳,但想到说话这个活着的时候是当世最牛逼的化神修士,而且,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我觉得她说得对。 「那你觉得修真学院呢?」我问凌霄,然后又问了长老:「您听说修真学院的事了么?我看他们好像不用沉淀十年来着。」 长老嗤之以鼻:「歪门邪道。」 凌霄说:「我活着的时候可没修真学院这东西呢。」 哦。 我默默地应和着,长老时间有限,很快和我道别。 那两个双胞胎兄弟还是跪着恭恭敬敬服侍我,给我一种大佬的错觉,脚踩修真界,拳打华夏星。 这种感觉在他们目送我离开时烟消云散。 眼神如刀,背后发麻,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升到内门弟子,正式踏入修真之途。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存稿没了我在摸鱼所以晚了一点…… 第38章 守诫14-神降山 当我在一座座山头跑来跑去,为我师父传话说丹阳派山门集结, 好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传授花粉的时候, 我师姐已经站在了霞落城周边郊区。 联络员已经发来通讯,问她妖狐的下落。 师姐并不长于撒谎, 她小时候没怎么撒过谎,因为她很少犯错, 万一犯错也不会结结巴巴遮掩, 尽管这是本能, 然而因为我师父实在火眼金睛,师姐只能实话实说,所以没锤鍊出什么睁眼说瞎话的技巧。 有的修士看起来是个社会经验丰富的女子, 但其实有时候也是个老实人。 少言寡语遮掩了她其实并不狡诈这件事。 她垂下眼帘想了很久,通讯那头一点儿也不着急,仿佛猎人在等兔子自己进网。 然后师姐折中,挑了一半的事实说:「我对阵妖狐,妖狐现出真身,拔剑阻拦时, 妖能入侵丹田,我自爆金丹刺伤了妖狐一只眼,之后我就回山养伤了。」 那边沉吟片刻:「守诫道友的魄力令人敬畏。」 师姐嗯了一声,挂断通讯。 不会有什么正常人听见对方爆了金丹还要不识眼色地再问你爆了金丹之后怎么样呀, 爆了金丹怎么可能带得走妖狐,线索就到师姐这里断掉了。 而且师姐的天才之名有多高,爆金丹的消息就有多震撼, 她此举比壮士断臂还要增添十分刻骨,简直是自毁前程。
第83页 加上师姐一直没有露面,通讯时声音也淡淡的,听起来仿佛就是受伤了躲在一边消化情绪和伤口,对方也不至于刨根问底。再者,师姐名声很好,过去的竞技比赛,除妖活动,只要是师姐参与的场合,都留下师姐公正清冷无畏的声名,哪怕是保守派和改革派山雨欲来,也没人会怀疑师姐会和妖狐有什么牵连。 但是一定会有人或早或晚地再找到师姐,师姐不主动遮掩真相,追寻真相的人就会离真相越来越近。 师姐那时靠在窗边,黑市的不记名租借房间价格高昂但胜在足够隐匿。 她面前开着四台光幕,各自回放着不同时间段的修真直播,从第一天到现在,加快速度播放,脑域内计算力飙升,因为现在境界的灵能不够维持计算,手边放着一盒灵能营养液,已经空了一半,胳膊上的针眼还没癒合,小臂上一道细微的血痕。 好的,从第一天到现在,所有固定晶眼位置已经摸清楚了。 对照霞落山地区,拉出时间线,看到如小眼镜所说,霞落山的确没有固定拍摄晶眼,所有的固定晶眼都是随着队伍的推入陆陆续续安装的。在玻璃栈道附近位置比较深,推断能够拍摄到峡谷内部的只有两枚装在远处的晶眼各自在身前二百七十度旋转,前后有时间差,她有半秒钟时间在两个晶眼都转过去的时候跳进去。 那么藏身的位置必须保证没有队伍驻扎,周边队伍也要考虑。 每个队伍多则有四枚晶眼,唐宜小队因为战斗激烈总是主力,所以头顶,身前,身后,右手边各自有一枚晶眼,其余队伍最少有两枚晶眼分别在身前和身后悬浮。 已经入夜,各个队伍基本都休息了,师姐查看了他们所有小队的驻扎地点。 还好,玻璃栈道附近没有小队驻扎,那里不太适合休息,风声唿啸底下就是食人花,如果有埋伏,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学院的小分队给吃得不吐骨头。 这么说…… 师姐重新计算,霞落山的大本营是在南边的山脚下,炸开的妖能护罩基本等于不能用,她从北边过去会惊动妖族,东边有售票处,这段时间一直有不怕死的游客试图冲进来直达现场,所以戒备森严。 我师父并不知道她交给我师姐的其实是个很艰巨的任务,我师姐虽然总能超额完成任务但这并不是一个给弱小鍊气期修士的合适任务,突入整个修真学院的防备之类的…… 然而我师姐的名字差点就叫听话了,她当然非常听话,哪怕理智告诉她,师父在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只能默默地藏在心里或是和我说几句,然后义无反顾地冲上前。 深沉的夜幕拉开。 第三天直播节奏奇快,战况激烈的除妖行动给欢声笑语的学生们蒙上一层阴影,他们脱去学生时代的稚嫩的皮,开始往怕死不修真这条路上勇往直前,况且目前为止没有死亡,学校的医疗团队格外靠谱。所有人脸上都挂着一层坚毅的神色,各自和相熟的人打了个招唿然后沉入梦乡,已经没有了第一天的轻快自如的神色。 唐宜照例多读了几条留言,笑着对面前的晶眼打了个招唿之后钻入帐篷。 昨天晚上她仍然没有睡觉,注射过强化剂之后多余的灵能在无限膨胀,她的灵府已经吃不消了,所以必须出去释放灵能,巡逻一夜。灵能维持到刚好的状态,身体却已经受不住高强度的消耗。 从晶眼前转过去,脸色就变得苍白如纸,跌入帐篷。 搁在平时,平时她讨厌跟着的男孩就会过来给她注射营养剂,她合上眼,白天,男孩被洞穿肚腹的画面还歷歷在目。 要更努力才好啊。 从干坤戒中摸出男孩给的白卡,神秘莫测,如果需要帮助,就联繫那边的人…… 是什么卡呢,在他们唐家侍候这么久的男孩,也会有秘密的天地么? 摩挲着白卡,还是收回,眼皮沉沉掩上。 西边的陡峭山峰上浮出一道人影,师姐没有动用灵能一步步爬上来的。那里有一条年久失修的铁索,是霞落山很久很久以前要搭悬索桥时扎进去的,但是因为东边开发更加安全,西边就荒芜了。 正常人不会想到要从这边上山,因为陡峭程度简直像是在竖起的镜子上攀登。 师姐其实体能一般,也就普通修真者的水平,但是耐不住她耐心细緻,虽然没有动用灵能,但计算始终在继续,她爬得很慢,硬是给她算出一条最合适的路线。 她绕过晶眼转入玻璃栈道,栈道透明可见,她不可能傻呵呵地从桥上跳下去,在桥边侧身一让,钻入一道灌木丛中。 晶眼从她头顶扫过。 现在,师姐有半秒的时间,只需要—— 「这不是守诫仙师么?」一个迷迷煳煳的低声传来,我师姐正要像豹子一样迅捷地窜出去,冷不丁地被这声音一吓,腿就软了,回过脸,一个矮个瘦小的男生正眯着眼摸出眼镜戴上,一只手还挠挠屁股,看起来心不在焉。 师姐心里一跳。 小仙师我们爱你队的驻扎地应该离这儿挺远的! 晶眼又一次扫过,小眼镜嘀嘀咕咕:「尿尿,尿尿……」 他背对师姐冲着深不见底的迷雾峡谷解开腰带,师姐并没有现身,她躲着的灌木丛遮掩得很好。 稀里哗啦的水声,晶眼适时
第84页 地挪过,尊重修士的隐私。 师姐有点儿不解,等小眼镜上完厕所,仿佛没看见师姐似的,扭头走入夜色深处。 师姐没有发出声响,小眼镜忽然回过头:「不行,还得拉屎。」 要说小眼镜也是心大,一般男修士在我师姐面前放屁都觉得有辱斯文,好傢伙,他在这里又上小号又上大号,得亏都躲着师姐,但毕竟师姐也能闻着味儿不是么。 师姐终于忍受不了了,不管小眼镜打算如何,她都得往下跳。 两枚晶眼一错,在这短暂的空隙中,师姐仿佛猫窜入食人花丛。 小眼镜终于结束了,提起裤子眉开眼笑地对晶眼竖中指:「人家上厕所也害羞,好歹也别开晶眼几秒好吧?这样我的屁股就要火了,到时候我可得註册个专利。」 晶眼那头的监管人员一个劲儿地擦冷汗。 「这个苏翔,平时给学院闹腾地鸡飞狗跳就算了,现在也是,他拉屎还跑这么远,往峡谷撅着个腚也不怕一个跟头摔下去。」 师姐回顾和小眼镜的交际,只有初次见面时一剑戳到人家屁股的场景,今天小眼镜在她附近拉屎可能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投桃报李,来不及多想,食人花的腥臭大嘴已经扑到了眼前。 守诫提在手中,倒转剑柄护住小臂,抬手斩断食人花的两条触鬚。 右手松开枯藤,左手提着长剑,师姐往下熘了几米,身子在崖壁上一踢,旋身攀在一处凸出的岩石上。 食人花这种花比较霸道,一条根只能长出一朵花,但藤蔓要去捉人,就长得长而又长,爬满崖壁,藤上倒刺横生,非但能扯住猎物,还带着黏液可以粘住人的衣裳,因为扯住的东西太多,显得猩红一大片,好像食人花特别多,但实际上只有三五棵罢了,师姐明白这一点。 师姐虽然是攀着枯藤下来,但还是沾上了粘液,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索性割去外衣。 这我说起来好像平平无奇,好像师姐喝了口水吃了个馒头一样稀松平常,这主要是我水平有限的问题,实际上这平平无奇的动作中细节很多,每次挥剑都要恰到好处,是师姐经验积累和眼神独到的共同作用让她没什么失误平平安安地蹿到了迷雾中。 但凡师姐不 是师姐这样的天才,但凡她一点不谨慎,那几条触鬚就已经抓到她了。 我师姐就是我师姐。 而且我觉得凌霄这个人应该在我师姐这里折戟沉沙,因为我师姐压根儿没用她演示的扭来扭去的身法,直截了当地滑下来然后平移过去,路径最短最快捷。 当然,其实凌霄的办法也没有错,凌霄是针对我这种没灵能的废柴设计的路线,而师姐又是一剑能斩出百分之一百二效果的天才,所以我也不能拿这两个人横向对比。 师姐很快就探入洞府了,洞府潜藏得很深,在迷雾中。 食人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毒的迷雾,但是我师姐毕竟是个金丹修士了,掌握了特定唿吸法,潜水都能憋一会儿,何况是毒雾中。 这么多年来居然没有一个元婴修士打算探入迷雾看看究竟这件事就有点儿费解,在凌霄嗝屁到师姐进入这么长的时间难道就没有一个修士进入凌霄的洞府么。 当然后来我知道了,凌霄这厮虽然猥琐但是很念及我们凤吟山的情谊,那时她还没什么师妹师弟,设定是师父的灵能类型可以进去,而我师姐虽然不怎么受师父喜欢,但也不能身在凤吟山学的是别山门派功法,因此灵能类型被洞府自动判定为一家人,很轻易地就看见了。 这里要说一件事,灵能类型和灵能烙印不是一种东西,灵能烙印仿佛是指纹,独一无二,类型就像分类更多的血型,随着个人修炼方法的不同呈现不同的特性就被称为灵能类型或是灵能性质。 师姐欠身跳入洞府的时候,我已经忙了一整天,从这个门派蹿到那个门派,见了世面,也意识到修真学院的确动了很多人的蛋糕。 那些年轻的好苗子都去修真学院了,那些门派的大量没有意义的重复劳动和没什么建设性的岗位就会空缺。 当学生不再以门派为单位,这些受到更多资源的年轻修真者将会在修真学院这个新兴势力的大山下丰满自己的羽翼。他们比同龄修真者强,有更多歷练,更早进入修真之路,也有更多时间,做对自己来说有意义的事。 不会有什么正常学生愿意数十年如一日地给贵宾擦鞋的。 怪不得师姐会说修真学院很好…… 可保守派为的是什么呢,老人们觉得修真学院动了既得利益还可以理解,师姐为什么是保守派呢,她如果想要及早一步登上化神跳上星辰,去往无限的宇宙,修真学院不是更好的选择么? 那时的我并不明白,我师姐虽然面目冷清内心温柔,讲道理懂礼貌,吃零食看直播,但她仍旧是个天才。 从头至尾,天才都不需要耽误十年的时间给人擦鞋,哪怕她寄身别的门派,也会迅速闪亮起来,迅速夺得最多的资源。 而当平庸之辈得不到资源,所有的资源都集中在天才身上。 师姐和那些十年蹉跎的同龄弟子,没有任何感同身受可言。 改革只是平庸之辈的改革,保守也只是平庸之辈的保守。 她是任何时代都熠熠生辉的星辰,除了师父,没有人会否定她的天资。
第85页 而且,即便是并不喜欢师姐的师父,也交给师姐足够多的资源与机会,师父不管归不管,从没耽误师姐该有的一切。 而且我们山上,只有这一颗星,她显得黯淡,只是因为师父心里有另一颗更璀璨的星星而已。 我师姐短暂地被师父的否认埋去绝大多数的光辉,很快,她就在凌霄的洞府中寻找到了真正的师父。 一张挂在石壁上的照片。 师父黑色长髮笑得温和,某种程度上,师姐更像年轻时的师父,只是师父年轻时更温柔,不像师姐一样表情冷清。 凌霄相貌普通,瞳孔泛着隐隐的流动银线,双手交叉搭在椅背上,下巴肆无忌惮地搭在师父肩头。左臂挂着半成的红色铠甲,样式復古,但看起来非比寻常。 照片下是一张桌子,规规矩矩放着一枚玉简。 师姐拿起来读取。 却愣住了。 所谓的,凌霄给自己留的后路,只有一条普普通通的文字消息。 离开神降山,你已经被发现了。 这条消息出现的一瞬间,从洞府四壁发射出无数肉眼可见的细小的针,噼里啪啦地扎满四周。 师姐被包围了,她要转身时,那些细小的针扎在地上,墙壁上,仿佛灯一样有规律地明灭闪烁。 这是……符阵? 这句话是留给入侵者的,凌霄压根儿没给自己留后路。 可是……师姐觉得有些想不通 。 而且,神降山这个名字……依稀在哪里听过……在哪里…… 她想起和妖狐希夷看星星的那个夜晚,那时候妖狐说,千年前,霞落山的名字是神降山。 凌霄对入侵者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又要离开,又用符阵困住? 四周仿佛无形的壁垒困住师姐,不是妖能,也不是灵能。 师父虽然不喜欢师姐,但绝不会这样拐弯抹角地害她,一定是师父相信凌霄一定在这里留了后路。 凌霄总不能是在算计师父吧! 师姐心里盘旋过无数个念头,手扶在剑刃上。 洞口忽然探出一颗脑袋:「哟,守诫仙师!好嘛,这里还有个洞府?我说呢您偷偷摸摸来,有宝贝怎么不喊我,小仙师怎么不来?我还能当内应,有宝贝咱们平分!」 小眼镜搓搓手就要往前走,洞府门口咔一声弹出十来把利剑直冲他去。 他啊呀一声惨叫,身子就跌出去了。 师姐救人心急,守诫从符阵飞出去,还好来得及,挑着小眼镜飞上来,那傢伙不至于身死峡谷。 他后怕地哆嗦起来,望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师姐,他没看见师姐四面八方立体的小针组成的符阵,以为我师姐只是高冷。 「不告诉就不告诉呗,那我上去了,小仙师还好么?」 「她很好。我在这儿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只告诉苦厄一个就好了。」 这不是普通的囚禁符阵,这是个诡异的弱化符阵,似乎还经过凌霄的改造,灵能仿佛要被抽离出去了,师姐说话感到很虚弱,小眼镜在师姐的帮助下爬上山坡。 守诫再度飞回,师姐的灵能被抽干了,不是她主动召回守诫剑,是剑灵感知她的状态,送走小眼镜就奔回。 然而没有灵能,再强的神兵利器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我师姐现在的灵能连干坤戒都打不开。 我收到小眼镜的通讯时,送完了最后一家门派的信,人家非要留宿,我怕他们再派帅哥给我擦鞋,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我师姐有难了,但是我师姐怎么发通讯给我,这是什么意思? 啊,对,我得告诉师父。 第39章 苦厄23-我不怪你 师姐有难的信息催我起身找师父,我那时刚回山, 在各山各派见了世面, 一颗心还吊在嗓子眼,导致我回自己山都有点儿应激反应, 听见脚步声就怕突然冒出两个帅哥给我擦鞋,所幸不是, 从命双手抱在胸前, 一柄剑斜插臂弯, 脑袋支棱着往我这里看,看见他师妹兔子似的往后蹦了两下。 「师父呢?」我开门见山,虽然也只是问问, 我不指望从命知道师父下落,师姐有难也是拜师父所赐,师父背着从命给我和守诫师姐安排任务,我对从命没讲别的。 「老样子。」 师父平时来无影去无踪,我俩的确是不太清楚师父的下落,我问他就是多此一举。 越过从命, 我急着上山,再不通知师父,师姐可能就要死在凌霄的山洞里了。 我攀登陡峭山岭,我师兄跟在屁股后面:「你找师父求情吗?我也去, 就算师父撵我走,我也永远是你师兄。」 师兄你添什么乱!我这人为人不厚道,背着师兄有点儿算计立即就把他踢出我的阵营, 这性质就和他因为师姐拉黑我是一个道理,这么想我师姐人在霞落山,锅从天上来,我和师兄因为师姐反目成仇……?都是一个山的,这叫什么事儿! 但我也没顾得上和师兄扯皮,他愿意跟着就跟着,我每一口气儿都得用来爬山,多一口都没有。 等到了洞府,在门口和从命双双跪下,扯破了嗓子也没等到师父,火藤悠悠垂盪,我俩的声音在山岭中空荡荡地响。 师兄唿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是释然还是拉倒了,表情松垮:「师妹,师父决定的事一向没有要改的……但是咱们同门的情谊永远都在,给师兄说说凤吟果—— 」
第86页 他又要从我口里套机密,我哼了一声攀着火藤上去,原路返回,没给从命透露一个字。 折腾的这点儿功夫我师姐可能都凉了。 我迁怒到从命身上,对他冷眼相待,他也不知道揣着什么鬼心思,被我盯着就露出理亏的表情:「师妹,师兄心里太愁苦了,就不小心……把你的酒喝完了。」 我差点气昏过去。 我酿酒几年,他一时愁苦就给喝没了!我两眼一黑,怒气更盛,再也没搭理我师兄,早知道我该大气一点全请师姐喝,师父不在,师姐在凌霄的洞府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等等,凌霄的洞府? 我回屋关门打算把从命晾在外头,闩门开灯,心里对凌霄大喊:「你那洞府什么鬼啊!」 「我哪知道啊我都这么多年没回去了,被猴子拉去当窝也不一定。」凌霄直接现身了,她往我桌子上一躺,像半夜喝酒找不着家门的醉汉,吊儿郎当脖子梗起,眼神轻佻表情下贱。 「你给自己留的什么后路,师父怎么知道?」 我质问起来没感觉自己有进步,但凌霄就转身像条蛇似的软塌塌舒展胳膊腿:「哇,你好难得能问出关键的问题诶。」 「别废话!」 「不知道,你问问师父为什么知道?」凌霄的样子差点就要起来剔牙似的漫不经心,我被从命气了一下又被她气,深更半夜我气得都出现幻觉,眼前冒出大片星空。 星空压在头顶,明明是辽阔无边的星辰,令人无限嚮往地缀在宇宙之中……在我眼前却好像一块大幕,沉沉地塌陷下来,好像贴着头皮的帐幕,星辰的光好像外域在帐幕扎出的可怜小孔透出的一点微光,沉沉地喘不过气。 我从没见过这么压抑的星空,仿佛伸手就可以抖散,它们更经不住凝神细看,细看犹如洒在黑幕上的头皮屑,从胃囊深处泛出层层涌动的噁心。 我想撕开这片诡异的星空……我伸出手,四周忽然亮了,我还在桌边坐着,凌霄翻了个面趴在桌上,好像在晒日光浴。 「你给我看的什么鬼东西!」 「谁知道你看见什么鬼东西啊,我就在这里趴着,你桌子上乱放刀子很危险的好不好,说起来你也不杀人,把刀擦那么净干什么?」 我的刀随时都要去砍凤吟果当然擦得精细,她自己不长眼睛往上趴还怪我擦刀,我的刀又不是为了杀人而磨的。 「想想办法啊行行好啊凌霄大天才,你不是化神修士么,我师姐她人很好的。」 「啊呀世界上都是好人不长命的,守诫死得其所嘛。」凌霄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像我师姐和她不是一个山头的修士一样……但仔细想想,她死的时候,我师姐还没出生,的确没什么感情可言。 「都是凤吟山的要不要这么绝情啊?」我说话弱势,凌霄洞府的三分天地,师姐若是无法自救,师父也不在,我就只能求助凌霄,哪怕这次给我个拖鞋还是洗澡刷什么的都行,我愿意勇敢一点。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了,那我就答应你好了,但是有一个条件。」 「啥啊?你要夺舍我吗?这不是遥远或者很近的未来么,我有得选吗?」 「你一直都有得选啊,你要是早早告诉师父我在你体内,我不就被揪出来了么,你干嘛不和师父讲?」 我不知道,我能开口说的几种情况都不适合开口,因为种种原因我保持缄默,现在我已经没的可说了。 但是我毕竟是苦厄,不会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认栽,尤其是这种关键时刻。 当然师父面前我还是该闭嘴就闭嘴,闭得特别严实。 「那你还不感谢我留你狗命?」 「哈哈,我靠,你可真行。不愧是你。」凌霄肃然起敬给我鼓掌,脑袋晃得一点儿也不认真,我扒拉她胳膊让她去掉多余动作赶紧进入正题,是要下我一条胳膊还是去我一只招子都听她开口放屁。 「我的条件是,等我们从霞落山回来,你得听我的,开始修炼。」 「哇还有这种好事啊,你能给我搞出灵根来么?」 「那种东西随便啦,你就说答应不答应。」 「这谁不答应啊,不答应我还是人吗,成交了。等等,你说我们去霞落山?你疯了?」 现在我知道师姐被困在什么东西当中了。 凌霄的洞府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符阵,用一个通俗的比喻就是我师姐被一个大笼子套在其中,在这个笼子中,凌霄定义规则,她定义在这片笼子中,灵能不可使用,所以师姐无法使用灵能。 如果只是不用灵能坐在那里倒也还好,我不是就没有灵能么,偶尔犯懒也可以坐在果树林中呆着不动好几天,无伤大雅。 但是凌霄活着的时候就喜爱阴人,她在笼子里面套了个笼子,当师姐激活最外层的「不可使用灵能」的定义之后,紧跟着会激活第二层笼子,凌霄定义这个符阵中的是入侵者,包围起来不可从内部破坏符阵。 这样符阵里面 就困着不能使用灵能的我师姐,我师姐从伟大的金丹修士变成鍊气修士,现在可好,被强行拉到和我一样的水平,也不知道是她惨还是凌霄过分。 凌霄还能更过分,她又套了一个符阵,如果我是个懂行的符阵学大师,我就应该知道目前修真界的攻防符阵嵌套结构最多套三层,尤其是这种大型符阵,三层也是理论上的,实际上最多两层,被称为三重天理论。辅助符阵因为结构不完整所以市面上最多有套七层的,画得越快越精准套得越多,你要是能手速爆炸专练这个,突破十几二十层不成问题。
第87页 凌霄让理论变成现实,她套的第三层符阵定义,毁灭。 也就是她在笼子里装了铜墙铁壁让人出不去之后,就要用大炮轰死里面的人。 这些理解并不是凌霄对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然以我浅薄的认识会直接理解成三流修真小说中的三流画师画出来的乱七八糟,仿佛我俩的大脑之间直接接通了某条信息传输通道,我可以以某种玄之又玄的方式感受她要表现给我的东西。 比如凌霄之死,比如那片灰暗的星空。 我得知符阵最后一层是毁灭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还玩啥啊,人都没了。 「其实本人还套了第四层符阵,」她慢悠悠地举起第四根手指,「守护。」 「什么意思?」这不是她传输给我的,而是面对面讲,我果然不明白了。 「我建洞府是师父不知道的情况,我平时在山上修炼,师父不知道我背地里要毁灭世界。当然她后来知道了,我并不清楚她知不知道我的洞府,虽然我设立了极端防御机制,只有我的人可以活着出来,但我还是给师父留了后门……也就是说,如果来的是师父,最后一层就会启动,之前的机制都会取消,她会看见我给她留的话。」 然后凌霄垂下眼:「而且,那时我也没想过师父会再收徒来着,符阵以灵能类型设置的……守诫很可能激发最后一层守护,也可能激发不了,你不如问问小眼镜,看看守诫还活着么。」 合着我师姐还生死不明。 我脸色发白不太好看,怕我师姐被一个大乌龙搞死。 「所以你没给自己留后路么?」 「修真不怕死,我做的事,没有苟活下去的退路。所谓退路,只不过是我和师父说的,骗师父我会迷途知返……留了些宝贝可以起死回生啦恢復修为啦……」 我实在受不了凌霄一副追忆过去似水年华的深沉,急忙联繫小眼镜问我师姐是生是死。 过了一会儿,那头声音细碎,小眼镜喘着粗气回我:「没有啊小仙师,不知道人哪儿去了。」 这回连凌霄都有点儿吃惊,她从桌子上爬起来,凝重地盯着我的手腕上的终端,仿佛能把她自个儿传输过去似的。 「人没了?」我声音都有点颤。 「啊……等等……她好像……挪了个地儿坐着,我要过去帮帮她么,嘶……这啥洞口啊这么多机关,我过不去。」 我师姐没死! 凌霄凝重地蹙眉,好像我师姐没死对她来说是个不太好的消息。 「你看你的毁灭不管用吧?师姐是天才呢,把你按在脚底板下擦出火花的那种。」我回復过小眼镜之后挤兑凌霄。 「或许……守诫才是,最像师父的弟子。」凌霄抱着胳膊挑眉笑,眼神轻佻,又似乎在思索什么,我听不懂,只觉得我师姐脱离险境我该站起来跳舞庆祝。 「你在说什么啊!」 「我在说,守诫通过了最后一道符阵,不然她无法活下来。」 「有够自信的哈?」 「应该说,师父死不承认,她其实也很在意你的小师姐啊。」 「师父心里只有你嘛,」我觉得凌霄在胡说八道,「看看我们几个的名字,我们差点就要叫汪汪和喵喵了。」 「守诫和师父的灵能类型相似度达到可怕的百分之九十九。如果不是倾囊相授,不会有这种效果,我和师父的相似度也才百分之六十。」 「这怎么算?」 「画符阵的时候当然就设定参数了啊。」 「我听不懂了诶。」 「哈哈,好吧。」凌霄显然心情很好,我师姐活下去给她看到了点儿新的可能性,我师姐在她面前焕然重生,师姐之前所有天才的价值都比不上她很像师父这一点的价值。 我师姐并不知道她很像师父,在她二十年的人生中,襁褓之中的记忆模煳不清,年幼时师父的表情仍旧冷峻,如果凌霄亲口对她说「师父其实很在意你」,她也会当作受宠者赐予的玩笑。 即便她亲眼看见凌霄留下的,对剑士玄术的遗言,在虚幻的影像中瞥见师父年轻时拔剑的身姿。 「师父,您看见这一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啦~哈哈,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动手……其实我背着您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基本上没人认领的坏事我都可以来负责,是不是有点像恐怖-分子?不过我已经死了,您也知道我的身世,我不能不做,无法回头。最后留言,有一点小小的惊喜。」 画面中,凌霄双臂一挥,无数重叠的光影扑入师姐脑域。 「师父,您总是板着脸,好像裁决一般挥剑,您挥剑就是命令……」 年轻的黑髮修士被人仰视着,在混战的人群中撕开出路,然后回过脸,弯腰,面目冰冷地抱起拍视频的这个小孩子。 「您拔剑时,无论眼前是什么敌人,您都只有这一剑,诸天都要斩尽,跟在您身后,我一直觉得很安心,哪怕您还是金丹期时我们就一起面对了元婴修士,还有妖族的千眼蜈蚣,我都很信赖您。」 守诫剑微微颤动,剑灵仿佛遇见知音一般传出兴奋的情绪……师姐想,如果守诫剑早年间遇到师父,或许,就轮不上自己使用这柄神兵。 然而师父只是提着一柄铅灰色的中级灵宝,远远算不上神器。 「但是我还是很喜欢我讲笑话时您不小心笑出来的样子。之所以说不小心,是因为您太好笑了,您一直绷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师父架子,也不知道谁规定当师父都要不苟言笑,明明都要憋不住了,还是冷冰冰地训斥我……录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就很想笑啦师父,我死之后你没徒弟,不是任何人的师父,就可以拆掉您的臭架子,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快乐和悲伤都一样自由。」
第88页 凌霄是个神经大条的女人,说着说着好像想到了很好笑的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几乎喘不过气来。 师姐守诫站在那个传说中的大师姐的幻影前,伸手触摸,垂下眼,暗自揣测两人之间的距离。 「您看到这条消息一定是忍着我死掉了的悲伤面无表情地过来看我笑,求您啦,一定要笑一笑,不然我死不瞑目啦。」 师姐凝望凌霄,倒转剑柄,抿着唇一言不发。 「提前录遗嘱,说一些自己已经死了的话真的很好笑啊,师父你可千万别来看到这个消息啊……」 凌霄已经去掉了「您」的尊称。 「不过如果你真的看到……」画面中的凌霄还是嬉皮笑脸,和师姐想像中不苟言笑又潇洒不羁的形象全然不同,「一定要记住一件事啊。」 「我不会怪你的。能杀我的,除了神,只有你一个。」 然后凌霄重复一遍:「我不怪你。」 师姐沉默着坐在地上,靠着石壁发愣。 第40章 守诫15-信息 师姐静默靠墙,仿佛枯坐千年。 师姐对凌霄的特殊感情来得神秘莫测, 一方面那是师姐金丹时期往上一层的超越目标, 另一方面那是未曾谋面的师姐,得到师父所有的爱以至于师父不爱我们仨。 她无意中见到了凌霄给师父的遗言, 这让她的两方面感情都崩塌,凌霄要毁灭世界, 师姐不追求这个, 师父杀了凌霄, 师父再讨厌我们仨也没杀了我们。 师姐的三观被刷新了一遍,然后她茫然地摊开双手,灵能缓缓归回体内。 师父派她过来的这件事也很耐人寻味, 师父和凌霄的师父关系犹如未解的谜题,导致师姐本能地想给我发个通讯探讨一下问题都无从开口,最后什么都没给我发。 师姐偶尔也会觉得很寂寞,所以我作为她唯一的小师妹,我表现出三分靠谱,师姐就给我润色出十分, 我对师姐有强大温柔的滤镜,师姐对我也有贴心乖巧的滤镜,我们师姐妹就是这么自我欺骗互相帮助然后还奇妙地说到了一起。 可这事实在太大了,师姐又回到独自消化的状态, 她默默反刍眼见事实,思考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黑暗中洞口蒙蒙发亮,师姐想起那个举止邋遢的小眼镜, 默默走出去,在一颗食人花嘴里看见了那个男孩。 小眼镜倒挂在食人花嘴里,两只手死死扶着眼镜好像眼镜掉了比被吃掉还严重,半截身子没入食人花巨大的口器中,黏液煳满全身,倒钩死死钳着他的裤腰带,导致他不上不下像人吃鱼被刺卡喉咙一样。 看见师姐,小眼镜蹦哒着要往师姐这里来,也亏得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坚韧精神,身上被划出好几个口子也一声不吭怕引来学院的人,只要他不开口,修真学院的人不会大老远跑过来往全是毒雾的峡谷里望。 哦,我高估小眼镜了,他有个屁的坚韧精神,他不开口是因为还有毒雾,小眼镜对师姐一龇牙咧嘴动作剧烈,憋着的气就撒开了,大口吞进去一口毒雾,嘴角就开始吐白沫,看来是要撅过去了。 守诫破空而出,沖食人花最粗壮的一条触角伸出,花萼呲出一阵腥臭的毒雾,小眼镜被毒过去了,眼镜掉进深谷,食人花吞咽他的动作明显快了很多。 剑刃划破一条触鬚,数十条触鬚从岩壁上攀爬而来,疾刺向师姐各处要害。 师姐沉着,几乎没有动,守诫剑却忽然转了个弯,贴着岩壁割裂几处固定在岩壁上的触角,食人花吊在空中剧烈一颤,小眼镜又被吐出半截。 触鬚紧跟着过来,师姐往后退一步,触鬚伸到洞府门口,险些碰到师姐衣角就闪电般收回,仿佛洞里有什么更可怕的事似的。 师姐疑惑,食人花的退却干扰了她的判断,守诫回到手中,她飞身而出。 食人花似乎知道她的剑是绝世神兵,放在师姐手中很不好惹,迅速后撤,藤蔓与触鬚狠抓岩壁,食人花主干犹如在海浪上漂行一般急退。 师姐并不着急。 小眼镜被吃了半截,又吐了小半截,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食人花顶了天也就是在这面墙活动,长不出翅膀飞到那头去。峡谷并不无限长,再往那边爬就是断层,师姐为潜入此地研究过,现在在放食人花的风筝,不远不近地缀着。 这花儿也不是跑着被师姐打,但毕竟是没什么灵智的植物,只有一些本能的攻击手段,譬如毒气与触鬚,师姐的唿吸法让她屏蔽毒气,张牙舞爪的触鬚在守诫剑面前也是一斩一个准。 终于食人花无路可退,师姐一剑戳进了食人花的主干,它勐地一抽,喷出大量的黏液,口器松动,师姐把小眼镜拽了出来,因为腰带卡得太死,师姐好心地帮他壮士断裤,剩一条破洞了的花秋裤歪斜地挂在腿上,师姐为了躲避晶眼,还是扭头返回洞府。 在洞府里没有毒雾,在我看来峡谷里的毒雾纯粹就是食人花放的屁,放得太多又没有通风换气,久而久之就成了毒雾,而食人花不敢进凌霄的洞府,与此同理,它的屁也不敢侵入。 小眼镜命不该绝,没在毒里待太久,师姐从干坤戒中摸出一点万能的解毒丹餵给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地把他救活了。 「为什么又下来?」 等小眼镜转醒,师姐冷淡询问。 「哦,小仙师让我下来看看您是死是活。我刚给小仙师说您活着呢,然后马失前蹄给食人花叼走了,唉,我真的很讲义气的。」
第89页 小眼镜本该 对自己裤子没了这件事耿耿于怀,但是他在师姐面前第一次就屁股朝天,这次再狼狈也平常心了,抱着膝盖好像我师姐把他怎么了似的。 「谢谢你。」师姐也没说什么别的,她现在心情还很复杂,多余的话一概不想说,她们在洞府门口没敢深入,怕小眼镜再落入什么大型符阵中去,小眼镜迴转过来后,师姐就让他回去。 「放心,我懂规矩的,我不会告诉学院您来过,哈哈,记得在小仙师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她很重要么?」师姐在自己的烦事之外分出一点心思为我操心。 「哈哈,实不相瞒我会看相,小仙师的面相大富大贵,跟着她天天能吃铜锅煮肉。」 谁也不知道小眼镜说的是真是假,我对镜自照也没发觉自己有什么好命的面相。师姐也没有多问,再次说了声谢谢之后就让小眼镜离开。 师姐本该和他一起离开的,小眼镜还能给她掩护。但是洞府里的事让师姐很为难,她来这里是要修回金丹,带着硕大的天显仪来了,最后却是被消息震惊成这样,她一时半会儿不想出去,她才看了个洞府外缘,内部如何,她打算去一看究竟。 再经过照片与玉简时就没有激发的符阵了,师姐的手指擦过桌子边缘,那里没有积灰,指尖冰凉,师姐最后又看了一眼年轻的师父和凌霄的照片,凌霄瞳孔中的银线让她心里不安。 走入洞府里,因为通过了最后一层符阵,有一扇门为她打开。 《加速灵能汇聚的符阵研究》《体内符阵的可行性研究》《即时战斗中的符阵应用》凌霄把这些东西写得到处都是,石壁上,桌子腿,桌面,纸上,玉简内,零零碎碎,被师姐整合到一起。 这三项无一不是符阵学界的最难攻克的学术问题。 然而凌霄早有定论了。 就像搜寻到凌霄留下的那捲卫生纸一样,师姐把这间屋子搜寻了个遍,整理资料。 还看见了些私人物品,看见凌霄收藏起来的古式战铠,被拆得乱七八糟的灵宝元件,洗净了又落灰的一抽屉袜子。 凌霄的手稿给师姐启迪,如果她不是傻子,她一定能想得到利用加速灵能汇聚的符阵使自己尽快再次突破筑基期,让丹田重新汇聚液态的灵能,然后金丹的凝结她就很熟悉了。 鍊气期的灵能是气态,在修炼到筑基期之前,必定要完成大量灵能原始积累,量变到质变,凝练成液态的灵能,使自己吸纳与利用灵能的效率直接翻倍,但是鍊气期也只能感知空间中存在的气态的微渺的灵能,因此这一关就已经卡住了不少人。 但是师姐翻了翻,放出天显仪,还是有点头痛。 灵能汇集加速符阵是华夏星头一份,而且这是结构完整的符阵,并不是她之前练习的在身上的辅助符阵……修真本就隔行如隔山,再怎么天才不可能看几本《符阵学入门》就敢给自己身上使这种前沿修真科技的。 所以师姐只收集了所有手稿,在终端记录了一份,所有东西放回,准备回山禀告师父。 然而她没有想到凌霄留下的东西信息量如此庞大,而且她生怕一时看错造成疏漏因此格外细心,这些东西导入终端所需时间太长。 她打算直接带走,将凌霄的遗物交给师父处置。 然而凌霄的话又让师姐心里犹豫,犹豫再三还是准备带走,没想到房间里下了禁制,这间屋子的东西带不走,师姐若要强行带走,自己也跟着出不去。 于是师姐默默记录,不是我师姐小心眼担心下次来不了,而是种种事情让师姐不打算再来下回,而且,小眼镜的口头保证她并不信,如果修真学院发现了凌霄的洞府,这些东西落入修真学院手中倒是其次,就怕他们掌握了,我方却没有这些信息。 因此她破译解读手稿的工作变成当务之急,她沉得住气,坐在屋子里辟谷研究并整理打包。 她并不知道凌霄本人就在我体内。 「没有灵根不要紧,灵根这种玄之又玄的器官本身就是用来感知灵能并加以利用的,相当于人体和灵能之间的媒介。如果以永久符阵作为灵能媒介,你通过符阵来吸取灵能利用,这样,没有灵根也都无所谓。」 「我从没听过这种功法。」 因为我答应凌霄要好好修炼,所以关在屋子里听她指点。 「那是因为我没把这种理论拿出去申请专利,不然我早就是改变世界的大师了好么?」凌霄拿出一根细柳枝在我脸上蹭来蹭去,柳枝打人很疼,她拿这个来威胁我,我一阵不高兴。 「那是,你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 「不想和你抬槓啊,幼稚。一般人的灵根都在下腹,我们称之为丹田,灵根就在那里,但是看不见摸不着,玄之又玄。金丹也是灵根化成的,相当于人的第二大脑,境界的提升都是在灵根的变化上为基础的,所以我们的符阵有一个不得不完成的条件,就是兼容性。」 「兼容每个境界的实力变化?」 「对,就是,可以用很久的符阵,就是你突破到新的境界还能接着用,不至于涂了重画。」 「那直接画个元婴不好么?」 「你以为是过家家呢画什么是什么?都告诉你了,画的是媒介。给你造个和飞毛腿一样的假肢你就能立马变成长跑冠军了?别逗了,符阵就是让你能接触灵能,至于到什么境界,还是看自己的修炼。」
第90页 凌霄在我头上抽了一下,我捂着头:「你要打我我就不练了!」 「对不起!你打我!」凌霄立即交还柳枝,我觉得她讲得挺好,就是不高兴她打我,她住我身体里,说不定还要分走我吃下去的营养,骂我训我是我不对,打我就不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凌霄嫌我事儿多,嗯了两声继续讲,「但是我要跟你说,我经验有限,我要给你画的这个,说白了就是人造灵根,它能适应多大的变化,我也不知道,保底是化神初期,因为我死的时候也就化神,我的知识顶峰了,你要再往上修炼可能有危险,得先把这灵根问题解决了。」 我觉得凌霄这话纯属多余,我从小不修炼,好不容易可以接触个人工玩意儿,能修炼到筑基期就是我天赋异禀了,华夏星几百年来就出了她这么个化神,我现在的修炼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化神? 我把我的想法一说,凌霄嗤之以鼻,嫌我没有大志向。 「你废物是你废物,但是本天才在这儿做你的良师益友,就少说几句没出息的!」 得,还是往她自己脸上贴金。 「我不练了。」 我心情不好就要甩凌霄脸子,她一臭屁我就觉得刺眼,特别想提醒她看清自己的位置,她是已经死去的孤魂野鬼飘荡在我身上诶。 「嗐你真是不识货,你知道市面上金丹的私教课都多贵么?我可是化神诶!」凌霄大喊着为她自己感到不值。 「凌霄,你刚刚那话,良师益友什么的……突然提醒我一个事儿,我现在弱小,你直接夺舍我,再自己造个符阵辅助修炼不是更方便么?教我修炼是个什么意思?给自己增加难度?」 凌霄愣了愣:「哇你最近吃了什么仙丹妙药,总能问到关键问题诶。」 「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现在完全没有灵能所以你不能夺舍我,等我有了灵能,你就有了某种……你说的,媒介,这样你就可以夺舍我了?」 我问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什么问题。 问话的时候,脑子里很是灵敏,突然抓住了这灵光一线的问题,等问过,脑子忽然又变得很钝。 对面的凌霄若隐若现,手里的柳枝搁在桌边。她一直没说话,我心里一沉:「要是这样的话,你别想夺舍我。我没出息就没出息……绝不能让你得逞。」 这个人要毁灭世界,为此,师父竟然拔剑对着自己的弟子。之前我一直想不通,后来我终于意识到一点,如果不是凌霄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髮指,师父怎么会忍着巨大的痛苦亲自动手。 这么一想,我没出息就是最大的出息,无形之中我拯救了世界。 心里豁然开朗,我走出门去,煮了一大锅饭,火还烧着的时候去看看我的果树。 果树还是果树,我还是我,一切都没有变,但是那些颓废的,觉得自己很废物的心情烟消云散,我仿佛忽然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我拯救了世界哎。 这么大的事情,憋在心里,深藏功与名。 这种无形之中对自己装逼的快感让我在镜子中显得高深莫测,我对洗脸水自照藏不住笑容满面。 一阵地动山摇,师兄闯入我的房门:「苦厄!」 我怀疑他还是来问我凤吟果的事情,皱了皱眉头打算赶紧编几句瞎话搪塞过去:「师兄?其实——」 「侠士联盟的人来了!」 「啊?」 「说要问关于师姐的事!」 「我们山下见他们。」我当机立断站起来,从命一阵错愕:「你怎么就做决定了?」 我愣住了,我哪里知道我怎么就忽然越过师兄做决定了,结结巴巴起来:「那……那带上山……?师父也,也不在……」 「哦,你说得对,我们山下见他们。」从命把我扛在肩头,洗脸盆都被打翻在地,他脚下生风,直冲山脚而去。 第41章 苦厄24-变天 为了师姐,我得单独说一下妖狐这边。 这不是我本人非得当月老摁头我师姐必须得关注一下这么个宿敌什么的……实在是因为这件事单用我自个儿讲, 讲不明白。 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侠士联盟的办事人天神降临似的来我们山的时候, 妖狐还在苍云真人的洞府待着。她毕竟是狐狸,话本里写得明明白白, 妖狐生性狡诈, 所以她也知道自己开口说点儿阴险狡诈的对苍云真人无异于放屁, 所以她闭着嘴忍着疼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这位修真界老前辈看自己不顺眼,一拂尘给打死。 不严格地来讲, 大家都是元婴境界,没什么高贵不高贵的,但妖狐少了机动性,这就吃了亏闷头挨打。 按照妖狐希夷的原计划,她该等等,到师姐什么时候过来捞她, 从师姐这个薄弱部分突破一下。一来师姐境界不高,比较好欺负,二来师姐年轻又正经,肚子里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 好忽悠。 但是天不亡她,修真学院那派的人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找到了偏僻的苍云真人洞府, 一行五人一字排开,撩袍就跪,青石板上传出整齐划一脑袋撞地的声音响了三次。 这些人不是学生,是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底下的人,也就是亲改革派的修士,有丹阳派长老直属,也有学院不显山不露水的后勤人员。 但不管是哪派,遇见苍云真人都只有先磕头的份儿,如今活着的修士里,就连我师父也得对苍云真人客客气气,更别说这些小辈,磕头是个礼数。
第91页 中间派出一个人,对着洞府内大喊:「丹阳派弟子王青云及峰云派弟——」 「来干什么的?」 苍云真人没等他们自报家门就打断了,声如洪钟从洞府深处幽幽传出。 「前来调查妖狐下落。」 「哪个妖狐?」 那几个都有点儿发愣,没想到苍云真人和他们装起煳涂来了,还有哪个妖狐?往前推五百年也没一个成气候的妖狐出来作威作福啊,出来遛弯的早就被扒皮做披肩了…… 「前辈,是沉睡千年,在霞落山醒来的那只赤红色九尾妖狐。」 苍云真人嗯了一声:「我不知道。」 「听说 凤吟山的修士守诫在妖狐失踪后曾经到访前辈洞府,所以——」 「是,守诫来过,你去问守诫去。」 「呃……」那几个人都有点儿为难。 妖狐失踪后,委员会的举措有三: 第一,联络唐宜在固定目标点之后面对空空的妖狐巢穴发出全社会寻找妖狐的倡议;第二,侠士联盟分出两拨人,一拨人寻找信息,这拨人自然找到了我师姐,但是我师姐又声名在外,也是不好惹的金丹修士,也不能把师姐逼在角落里拷问出妖狐的下落,所以只是派人盯着师姐,另一拨调查那天所有可能与妖狐有瓜葛的修士下落,一来二去别人的嫌疑都排除了,就剩下我师姐的行踪,于是又来苍云真人这里问询;第三,派出鹰妖调查小组,两拨鹰妖的骚动给修真界带来了很大的震动,第一次商场余孽剩下一只鹰妖,结果这鹰妖跟傻子似的半天没拷问出来,还不小心死了,第二次又是修真界购物中心,但是该死的这次居然没抓到活口,鹰妖小队扔下五六具尸体就飞走了,也捕捉不到灵能痕迹,就好像这群鸟人是凭空消失的……而且这次直播中,压根儿没见着一只鹰妖,给人感觉就像鹰妖自个儿搞独立,说不和妖族混了似的。 三项综合起来,唐宜那边板上钉钉就看唐宜演技和导播的发挥了,鹰妖这边断了线索,最后只好打算抓妖狐来问问清楚,所以最后所有人力这会儿终于集中到了我师姐身上。 他们倒是追踪到我师姐到了霞落城,但是师姐到霞落城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那时候他们已经知道师姐爆掉了金丹,谁能想到此时鍊气期的师姐就在他们的负无穷监控系统的眼皮子底下默默无声地破译资料呢? 排除了其他一切的可能之后,只剩下两拨人抱着希望行动,一拨索性到了凤吟山打算看个清楚,另一拨就是在苍云真人这里,虽然他们弄不清楚师姐到苍云真人这儿干什么,也没听说凤吟山和苍云真人有什么亲密来往。 外面的人对前辈的尊敬让他把这一切唿唿都说了,毕竟一般人也想不到苍云真人这儿就藏着正主,只会想到守诫师姐可能在这里留下什么线索。 然后苍云真人的不 配合也在预料之中,大家听说老前辈脾气古怪,都有心理准备。 最后还是丹阳派的那位是个主事的把头一磕,大声喊:「守诫道友失踪,妖狐没了下落,我们来,是想请出真人的万里寻踪镜,及早抓捕妖狐,清剿妖狐,还修真界一片清明!」 还好他脑子活泛,见多识广,也知道苍云真人这里有面镜子,没有单说线索一事。 这句话虽然说得官腔官调听起来怪可恶的,但是意思很明确,苍云真人也不好拒绝。师姐来借镜子是出于个人需要,苍云真人想怎么忽悠怎么忽悠,但是这些人却是以剿杀妖狐为目的。苍云真人本就是天下大义的代表,他不可能不借,但是借出去就会暴露妖狐其实在他这儿。 一时间苍云真人心里差点把我师父骂个狗血淋头,暗想他就知道玄术不是个好东西,把这么烫手的山芋往他这里放。 但他毕竟活了几百年,答应的事也不至于做不到,但是他答应我师父就另有原因,苍云真人不想和改革派对着干毁掉自己一生清誉,呵呵一笑,摆出诸多人老了之后就爱犯的姿态,故作高深地长吟一声,随即轻声道:「来有因,去有果,此去东南,再往西北,莫要回头,妖狐在来处,守诫在去处,两不相干。」 之后就再也没说话了,洞府沉沉落下一块巨石,表示他已经不听客人讲话了。 这几个人面面相觑,往东南一看,凤吟山在那里,急忙联繫到凤吟山的几位修士。 到东南,再往西北……不就是在原地吗? 但是他们也不敢想苍云真人在兜他们的圈子,他们也不知道那面传说中的镜子是怎么传达意思的,以为镜子就在这里大放厥词故弄玄虚,也不敢多逗留,大声道谢后就离开了。 几个人向委员会汇报后,等待下一步行动。 但是委员会那头听着也很棘手,苍云真人也是平时没事儿不用终端的主儿,谁也联繫不上,于是联繫有头有脸的能让苍云真人给点脸的人物去洞府内再问问,一时间就让这几个人待命。 这几个人本是接到门派通知除妖来的,来了之后发现居然是修真学院的娃娃们展现自我,派他们来的长老和宗主们这才告诉他们改革的事情,他们这才意识到,来除妖的都是这几位长老和宗主们的心腹,有谁要忤逆自己紧紧抱着的大腿呢? 而且改革不但是修真学院的建立,根据几位长老的蓝图,紧接着改革派将引入现代公司制度,将门派作为公司经营,人才不单是从小时候开始培养,而是宗派与学院联合培养,学生毕业后可进入各门派旗下的产业工作,优秀人才也可挖来本派,各凭本事。
第92页 有些门派因为只专注修炼,不像丹阳派这类产业大门派拥有一套修真产品链,经济早已出现了危机,因此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好的修炼资源,修炼也上不去,又因为没有钱也没有修炼,从修真银行贷款也没有够用的抵押,最后纷纷破产,对修真界多样化传统的存留也是不小的损失,因此学院将加大对管理者修真者等非战斗系的培养,各门派可与这些专门人才签订合同,完成门派的復兴,合併,谋求再次发展。 大的门派还可以作为股份制公司上市,这种上市的基础,将要花费许多年才能建成,譬如晶币和凡币更合理的汇率,《修真守则》之外的更加强有力的法律与执法机构,这些事情看起来是对修真界的束缚与削弱,殊不知将修真界的经济体系和管理体系融入凡人,则危机也分给凡人,让凡人也在修真界的事业中参一股,这样修真界保护凡人的理念和凡人融合更深的同时,也让凡人对修真界产生一种「命运共同体」的感觉,从而让修真让生活更美好这句口号成为可能的同时,也给死气沉沉的修真界带来全新的变化。 对修真学院来说,最直观的就是扩大招生规模,让更多有资质却没有门路的寒门学子进入修真大道,修真学院人多了,参与改革的门派就会相应地拥有更多优秀的门生,也就能够发展繁荣,完全是正面的影响。 对于凡人来说,虽然这些修真者高高在上惯了,不知道这改革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许多方面挨个分析,改革对凡人也是利大于弊:在经济上来说,晶币对凡币的汇率调整就足以让许多商人拍手称快;政治上,修真者虽然有《修真守则》束缚,但仍然有跋扈的修士随意伤人事件,改革是将修真者关进笼子里,哪有凡人不叫好; 文化上,虽然现代社会中,凡人对仙师,修士这些修真者的崇拜减少,但仍然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哪怕曾经共同对抗妖族战斗过,也有一种修真者和凡人不是一种人的感觉。一对夫妇不会修真,他们生下的孩子却是天资聪颖的修真者,这种割裂感有许多弊端。促进融合让修真成为生活一部分,是把修真者拉下神坛,让人人平等的政治理念进一步得到实现;科技上,修真界虽然瞧不上人类科技,但偷摸着也学了不少,甚至人类的某些型号的电视可以直接用修真者的终端接入,作为简陋的光幕来使用,而修真界有许多东西比凡人蒸汽能电能之类的能源有效且便捷得多,比如凡人虽然能够造出很厉害的核-弹,但是修真界却可以直接研发出覆盖整颗华夏星的卫星并对妖族直接打击。凡人虽然有飞机,但是速度远远比不上修真界的灵能飞梭,在修真界眼里,凡人的飞机好比鲲鹏这种迟钝的空中拉货王,根本不列在出行选项中。 苍云真人的忽悠让这几个人原地待命,他们正在讨论着我上述说的这些改革的好处,忽然,丹阳派的王青云的终端勐烈尖叫起来,这是只有发生特大紧急事件才会传出的讯息。 「王师兄!王师兄!让人们都回来!宗主……和……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咱们山的好几位长老宗主都……都……」 「都怎么了能不能说句利索话!」他拍案而起,餐馆的桌子立即被拍了个四分五裂。 餐馆服务员意识到这几个是修真者,战战兢兢不敢多说,旁边坐着的几个客人也都看了几眼,被桌子碎块砸到的自认倒霉。 但是那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王青云看见有几个被余波炸到了手臂,有些擦伤,急忙摸出晶币对餐馆照价赔偿,又找到急着要跑到几个凡人道歉,说自己是丹阳派的,宗门出了事一下子有点着急,嘘寒问暖道歉,又摸出晶币赔偿。 正在亲自道歉,通讯里突然传出一声哭泣:「师兄……他们都没了,不知道是谁,那些可都是金丹和元婴老怪啊……都,就都没了……都在醒灵厅……我本来要来打扫的,然后,有……有……十个人……咱们宗主……也没了……」 「都有谁?」王青云惊得三魂七魄没了一半,他是长老心腹,但宗主平日也待他不错,虽然彼此道心不合,但……但亲耳听见宗主死讯,他还是吃惊错愕,转瞬怒火中烧。 丹阳派宗主最为人称道的是其管理才能,在联邦建立没多久就将丹阳派的晶石炸弹项目发扬光大,打出品牌提高宗派知名度不说,还缓解了丹阳派长期以来的财务危机,而且对外门弟子也谆谆教导没有看轻过一个弟子,在宗派中声望极高,因此虽然只有金丹期巅峰,但仍旧是最受欢迎的十大宗主之一。 而十大宗主死了三个。 这三个都是赫赫有名的保守派。 除此之外,还有五个长老,一个掌教护法,还有……凤吟山那位,传说中一人一剑从黄昏城废墟杀出来的天下第一剑士,那位冷漠的女剑士孤僻古怪,却培养出了年轻一代的第一修士守诫,因此虽然不怎么出现,但仍然拥有很高的知名度,连那位玄术前辈也…… 这几个人加起来跺跺脚,修真界能塌一半。 是谁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了他们? 王青云背后一阵发冷,不知所以的同伴们望着他,其中并没有能和他一起承担这份痛苦与恐惧的人。 「诸位道友,宗门急事,我……告辞!」他咬牙切齿地离开,没交代清楚事情的缘由。 那时我正被师兄扛到山脚下,来了五个威风凛凛的修士,对我二人一抱拳:「请问守诫道友在吗?」
第93页 我料想屁股对着客人不太礼貌,挣扎着从师兄身上下来,然而师兄拽着我的腿弯把我贴在他肩头,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背,然后放下来,随即沉声回答:「各位道友有何贵干?」 「关于妖狐一事,有些事情想问守诫道友。」 「介绍信拿来,」师兄沉着冷静,把我藏到身后。 师兄的身躯是铜墙铁壁,为了保护师姐,他把自己修炼成这一副防御点满的样子。只要他不死,我在他身后就不会有事。 师兄是看见这几个人,然后觉得他们危险么?我怎么一点儿也感觉不出来? 那几个人递上介绍信,师兄说:「我们平时和师姐不联繫,师姐在不在山上我们并不清楚,师妹,你去师姐洞府看看师姐在不在。」 他将介绍信还给对方五人,然后说我们山脚风光秀丽云云,邀请他们一同观赏。 面对着臭水沟子得亏我师兄说得出这话。 我转身就走,师兄在通讯里说:「师姐在不在?」 他原来明白,我知道师姐的下落。 我迅速回覆:「不在。」 「这五人修为不低,个个都是筑基修为,而且来者不善,恐怕不是来问话,倒像是来审问的。师父在应该去了丹阳派,你从后山熘走,速速去找师父,不要让他们找到师姐……等你回来,我再好好问问,你和师姐背着我干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和师姐背着你……」 「废话,你的酒少了一坛,树林里有师姐的香气!」 我不知道该感嘆我师兄的猥琐还是该说什么,马不停蹄地绕到后山,抓起我的匕首和钱包,还有上次去各门派带的师父开的介绍信。 我师兄没问师姐到底干了什么,他无条件信任师姐。 「可是我跑了不显得咱们心里有鬼吗!」 「你不跑的话被抓起来,你把师姐卖了怎么办?」 师兄说得对,我又没什么修为,我要被抓起来可能忍不了严刑逼供或者坑蒙拐骗,把师姐供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我师姐抓走了妖狐,要牵扯到整个修真界的大变动。 那时我并不知道,修真界的天已经变了。 第42章 苦厄25-匕首 从凤吟山到丹阳山主峰的路程需要坐车半天,我学着唐宜曾经的架势将匕首绑在小腿上, 然而事实证明唐宜喜欢靴子不是没有道理, 我只好别进裤腰带里发足狂奔。 在山下,师兄和侠士联盟的五个侠士对峙, 师兄的确没什么接人待物的经验,但是不妨碍他爱师姐的心让他超常发挥, 笑容堆在脸上, 具体表现为层层肉褶扬起弧度。 我平时的叙述可能会让人误会我师兄是个很擅长死缠烂打的人, 其实不是,我师兄长了一张滑熘难缠的面孔,实际上终日待在山上, 社会经验一把手数得过来,对方很容易就意识到我们在遮掩什么,就要强行突入,此刻我们的护山大阵盈盈发光,把师兄护在里面。 「你们凤吟山是要公然违抗《修真守则》吗!」 《修真守则》规定,各门派修士有义务配合侠士联盟相关人员出具合法证明的合法活动, 大概是这个意思,人家也出了介绍信,大致内容就是来调查修士守诫相关,也没一上来就动手。就算我们找不到师姐, 按照法理也应该是我们把人请进门,好吃好喝好招待,然后人家按规定办事, 我们按规定配合。 但是《修真守则》这个东西说起来其实很玄妙,因为它是联邦和修真界联合制定的,但谁来执行,就说不好了,往常的例子是,凡人管凡人,修士管修士,内部就不用说了,如果凡人和修士发生矛盾,就是凡人发配凡人的执法机构,修士发配侠士联盟办事处,然后协商处理……这就没什么好处理的了,修士犯错,罚酒三杯,凡人犯错……凡人还能在修士这儿讨着好?比如《修真守则》明明白白地规定了不可没有正当理由下公开羞辱侠士联盟中要负责人,但我师父少说也当众给人下不来台,我师父和他们有仇吗?没有,我师父就是觉得他们傻逼,但有人敢过来办理我师父吗?也没有。 所以两方修士争斗起来,基本没有掏出《修真守则》来说事儿的,修士中的老江湖都没人理这回事,也就我师兄天真懵懂,听见《修真守则》就立正了,要争辩:「我们哪儿,哪儿违抗守则了,我们凤吟山这么大这么高,师妹□□凡胎的,爬上去不得费些工夫,我呢就陪你们看看风景,尽尽地主之谊。」 我师兄也纯粹胡扯,没见过地主之谊是带着人熘达臭水沟的,连本地特产都不给吃一口的。 「不必麻烦守诫道友亲自下来了,我们上去一看便知。」 「这,这哪儿能啊!」师兄急了,急赤白脸地拦在这五个人面前,他膀大腰圆体格肥硕,硬是把他们堵严实了。 对方问怎么不能,师兄忽然灵光一现:「师父有令,她不在的时候一律不准外人进山,我们也没办法,不然你看我们这山上风光秀丽的不得开成景区啊?为什么不呢,因为师父不乐意,我们仨徒弟平时都夹紧屁股做人,怕惊扰师父清修,几位道友还是再等等吧。」 我师父在凡人中间没什么名气,但是她在修真界拥有赫赫凶名。最有名的不是她当众给各种大佬下不来台别人还依然给她面子,而是她单枪匹马从落日城废墟杀出来的古老传说。
第94页 关于这件事,歷史记载不多,我也知道得不多,师父也不怎么提,就是落日城那片地方,在内战时期是西边大陆一处矿业发达的小城,盛产铁精矿,铁精就是用来打造大多数法宝的原材料。但是战争后期,矿脉挖空了,落日城就变得萧条,再加上开发过度污染严重,居民越来越少。然而联邦建立之后,有许多甘心为妖族卖命的走狗潜伏在那里,越养越多,成为了一方祸害。 师父路过那里的时候把那些叛徒一窝端了,一人一剑出来,雪白的衣裳都染红了,剑刃打卷,身上有两处伤口。 正巧不巧那时候侠士联盟组织了修士集体去讨伐落日城废墟,俨然又要局部开战,喊话半天等不到一个叛徒,正打算派出先遣队,大破门里走出一个血人,一群人倒抽一口凉气,定睛一看,一女的,还挺年轻,提着剑威风凛凛地出来了,掏出个人印信,是凤吟山独苗玄术,仔细一问,好傢伙,一个城的叛徒都被我师父刺了个穿心凉。 虽然这事儿年代久远,久远得我估计凌霄都可能没出生,但这事儿太轰动了,那五个修士听见我师父的名字,见过的,想像她性格孤僻变态,没见过的,想像她青面獠牙三头六臂,一时间不看师兄面看师父面,沉着冷静地等,仔细一琢磨,估计我□□凡胎的就算想干点儿什么也干不成,而且师姐如果在这儿,要跑,灵能波动很容易被捕捉。 但是他们愣是没想到要跑的是我,我得去给师父送信去。 我们这座山上的三个弟子虽然自力更生地好像野草一样长大了,但我们仍然对师父有着本能的依赖,遇到这种超出理解的问题当然第一反应去喊师父,我和师姐已经被事实证明,现在连师兄也不例外,我们就是三个没有出息的小孩子。 我已经奔上去丹阳派的车了,凡人的汽车都不记名,因为太多穷苦人到大城市找活做,有很多灰色交易涌动在这种廉价交通工具上,好多人这辈子都没个身份证明,所以没灵能的我其实比师姐更难找。 师兄编造各种谎言搪塞这五个人,终于他们估计我一步一叩首也得到了,终于再问我师兄。 毕竟没坐实师姐的嫌疑,他们谁敢惹玄术?退一步,万一我师姐没破掉金丹,他们也惹不起,毕竟筑基多如狗,金丹就那么几个。 师兄红口白牙就开始瞎说:「嗐,你们有所不知,我师姐的闺房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而且我师妹和师姐关系不太好,师妹进去之前就得沐浴焚香梳妆打扮……咳咳,开玩笑的,可能师姐修炼到关键处不便打扰?要不这样吧,各位留个通讯密钥,等师姐一露头我就抓住师姐让她到总部復命去?各位道友意下如何?」 再傻的人也看出我师兄在拖延时间,但毕竟我们凤吟山情况特殊,人少,没组织,两个惹不起的修士,还有无法强行突入的护山大阵。 他们没办法在师兄这里想办法,各掏出《修真守则》来对着背也没什么用,索性回头联繫除妖委员会,说明情况。 不巧的是,刚打开通讯,发现这个守诫如何根本就不重要了。 死的不光是丹阳派宗主,凤吟山勉强算是宗主的修士,还有其他,牵扯到十多个门派。 来追查到凤吟山的这几位没有保守派的,只有一个门派死了长老,但是他也不是长老心腹,没太多感觉。 五人窃窃私语,看向憨笑无知的我师兄的眼神就多了一丝同情。 师兄拿师父做依仗的时候,还不知道我们的靠山莫名其妙地倒下了,敌人至少比师父强大,我们心里却想不出任何人能比师父强大。 最终出于道义,那个修士对师兄一礼:「道友节哀。」 然后五人化作五道虹光疾射而去,剩师兄一个站在那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为自己居然撑过这场灾难而得意还是该纳闷那个「节哀」是什么意思。 然后师兄意识到我煮的饭还在锅里,急忙跑上山揭开锅盖,因为我没添太多柴的缘故,米也没有煳,米香阵阵,师兄料想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闲适安宁地坐在灶边摸出脑袋大的搪瓷缸子盛饭,细嚼慢咽地吞着,等我从通讯中回话。 师兄可以登录修真网,他是登记在册的修士,但是他习惯将时间分给夯实身体基础和吃饭两件事,我不在,他就没什么上网的主动性。 而且我师兄还兜着点儿坏,他这儿危机解决了也没给我通讯,就是打算让我火烧屁股似的冲去丹阳派找师父。而且他也不清楚那些人为什么走了,不能高枕无忧。 我坐在车里被臭脚丫子味和腋下的汗臭味熏得一阵眼晕,闭着眼休息,愣是没有听见车上的电视断断续续播送新闻:修真界发生惊天惨案,数十名修真权威人士惨遭杀害,合理怀疑是妖族余孽所为。 妖族余孽是否都在霞落山?我们都被骗了!妖族主力实行斩首计划! 现场发现鹰妖羽毛残留!商场恐袭案是否和此事有关? 修真直播现场竟然没有发现妖狐?千年妖狐居然下了这么一盘大棋? 修真学院表示沉痛哀悼,并宣布提前结束直播。 侠士联盟:将不遗余力调查妖狐下落,人类与妖族势不两立! 丹阳派:各门派权威人士的陨落是修真界的极大损失。 等我迷迷煳煳醒来下车时,舆论的矛头已经指向了那个神秘的未曾露面的妖狐,妖狐率领鹰妖精锐趁各门派大佬集会,而侠士联盟主力又在霞落山时,暗算了大佬们。
第95页 我那时听见四周人议论纷纷,一口一个大佬,愣是没有想到我师父。我师父的确是修真界的大佬,但我习惯把师父挑出来说,脑子有点钝重。 师父陨落的消息在耳畔 飘过无数次,我都没有捕捉到其中最关键的信息。 直到我发现丹阳派主峰被人们围得密密麻麻,人类的媒体,修真界的媒体,修真界的各派修士,牵扯到死者所属门派的各个机构,一窝蜂地涌在丹阳派山门下。 拦在那里的是一个老头,是侠士联盟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的理事长,他的威望和灵能让这些人不敢造次,他面前是一群记者,恨不能长出两米长的胳膊把收音设备杵到老头的嘴边。 「我可以很负责地表示,妖族的残余势力不可小觑,人类和妖族的冲突可能近在眼前,我们需要做的是,修真界要联合起来,不再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划地而治,修真界也要和联邦的广大人民联合起来,因为这不是修真界的战争,而是全人类的战争,是我们整个种族发展存续的战争,可能会有很多阻拦,但是一定要团结,一定要。」 他说得并不慷慨激昂,但是每个字都很沉稳,他的话足够让堵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听见,然后他轻轻拉开离得最近的快要趴倒在地的记者:「现在场面很复杂,专业人士正在调查,对于发生的事,我们都很遗憾……各位都回去吧,一有消息,我会立即通知各位。」 话音刚落,老头回身,灵能护罩收起,几个修士仿佛水流汇聚拦在那里,人群仿佛很不满意,声音极为嘈杂,不住地往前拥挤,仿佛拼命地要去够老头的衣角。 我在人群中间挤着,只知道丹阳派发生了大事,死了很多人。 「别挤呀别挤,发生了什么呀……」我还不明所以,只是脸快要被挤烂了,拼命挣脱。 最终人群发现再拥挤也是枉然,有一个人发现人群里挤着不明所以的我,他并不认识我,只是疲倦地轻声反问:「难道你不知道发生什么就来这儿挤了么?」 「我来找我师父。」我揉着发酸的胳膊一阵懊恼。 「没想到你还是个修士,你是哪个门派的?」 「我是凤吟山的。」 人群好像都静了静,然后本来还嫌拥挤的小平台忽然松动了,我仿佛被挑出来表演节目,被环绕当中。众人怜悯地看我,那个问我话的男人也愣了愣,然后,摸了摸我的头,好像摸小孩子一样。 「别 摸我,我快十六了。」我皱着眉头,四下环顾。 不知道为什么,被我看见的人好像被我的目光割了一刀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我用无知的眼神给自己划开了多余的地界。 只有一个人好像和我一样愣头青,在人群中挤着傻乎乎地问了一句:「怎么都不说话啦?这小女孩凤吟山的怎么啦?」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些陌生人其实都很温柔,他们觉得我是孩子,没有人直白地告诉我噩耗,就连那个愣头青也被瞪了一眼,然后他闷闷地问了一句:「我没见死亡名单里有凤吟山的人呀?」 死亡名单?凤吟山? 我脑子里忽然有点儿煳,还没等我把脑子全搅成浆煳,就有人终于看不过眼,轻声说:「玄术修士就是凤吟山的。」 「是啊,我师父就是玄术。」 那时候我本该反应过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突然变得很笨,干巴巴地回答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是谁,又摸摸我的头。 「别摸了,我又不是小孩了。」回过脸,好像谁也没摸我,我皱着眉头,脑子忽然就亮了。 死亡名单,玄术,凤吟山。 我阅读四周所有人的表情,不同的面孔上写着相同的悲悯,没有一个人脸上写着答案,于是我打开终端,在头条头版的新闻看见了今天的事实。 死者名单:丹阳派宗主,凝灵派宗主,承恩派宗主,青竹派长老,锦华派长老,栾川派长老,天启派长老,移山派长老,凤吟山之主。 凤吟山之主,玄术。 我没有看底下怀疑妖狐所为的屁话,我知道妖狐在苍云真人那里。 这些长老和宗主是我亲自通知的,我拿着一张保守派主要人物的名单找到他们。 保守派被一窝端了,然后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我不傻,最后的受益者是谁?是改革派。 我本来是个很笨很怂胆子很小的人,但是这时候脑子异常清楚,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我有证据排除他们极力喊叫的妖狐不是兇手,至少不是直接兇手。 喊得越大声,宣传越到位,改革派就越值得怀疑。 我没哭。没让四周的悲悯目光酝酿成一些其他的东西,站在人群中央可不意味着表演。 凌霄忽然说:「介意让 我附身一会儿么?」 「介意。」 「好吧,我就是想让你脑子冷静一下,改革派按头妖狐是兇手的确冒失,你直接按头改革派是不是也有点儿过了?」 「师父陨落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难过?」我迁怒凌霄。 「我就是恶棍,无耻,因为师父杀我所以怀恨在心呗。」 她这么说,我反而不好再迁怒,悲伤不是写在脸上给人看的。推开人群,那几个修士拦住了我:「小朋友,理事长的话可是很清楚了,快回家去吧,别添乱。」
第96页 我愤怒起来,冲着已经空了的上山的阶梯大喊:「假惺惺的改革派,假惺惺的修真学院!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死的都是保守派的!你们可真厉害!满意了吧!对同类下得去手,说什么对抗妖族!要团结!团你妈——」 一道锋利的流光忽然从我耳畔擦过,割断我一绺头髮,迅速没入我身前的阶梯中,炸碎了两级台阶。 我回过脸,穿靴子的女孩依旧梳着高马尾,威风凛凛,学生会的袖章在臂上松垮戴着,她正好放下枪,枪口发热泛红。 「苦厄,不许这么说。」 「你对我开枪?」我拔高了声音。 「我知道你愤怒,痛苦,但是——」 「我说错你们什么了?现在连你也假惺惺的!噁心!」 唐宜再次抬起了枪,因为距离太近,我很容易判断出,这次准星对准我的脑门。 「别说了,我带你上山。」 「好的,大小姐。麻烦你了。」我举起双手投降,不知道有什么顺着下巴流进衣领,而且不知从哪里来的耳鸣,耳朵里一片噪音。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冷静……无论有什么理由,你都不能那样说理事长……」唐宜收回枪,朝我走来。 她轻轻搭手在我肩头,四周都是人,不知道什么立场,我的愤怒看起来很可笑,没人当真。 「离我近点。」我说。 唐宜轻轻嘆息,指了指上山的路,贴近几步轻声解释:「我也刚接到命令,协助排查丹阳派会不会有藏起来的暗杀分子对其余人产生威胁,学院其他人还在后面,我可以跟理事长说一下,玄术前辈的——」 我拔出了匕首,默默无声地往前一送。 整齐没入,血顺着衣服的裂口润湿我的右手。 等修士们七手八脚地把我摁倒在地反剪双手,用硬底的靴子狠狠踩着我的头以免我扭头咬人时,我才反应过来我做了什么。 「都说了不要附身我啊。」 「是你做的,不是我。」凌霄声音淡淡的,仔细听,还有点儿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唐宜和苦厄都年纪太小了,所以处事为人都很不成熟。——亲妈的辩白 第43章 苦厄26-凌霄 死亡名单随着尸体身份的确认变得越来越长,数字停在19之后就不再增长, 除妖委员会对外郑重声明, 一定举修真界之力挖出妖狐的老巢。 好像已经坐实了妖狐是兇手似的。 因为捅了唐宜一刀,我被认为是危险分子, 一群修士涌上来把我打了一顿,唐宜穿过这些修士, 捂着肚子低头看我, 指缝殷红。 我其实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捅她一刀, 就算要捅我也该去捅那几个老头和主事的。我只是因为唐宜对我开枪,然后再次瞄准我,愤怒达到顶点了。 我是这样想的, 我试图解释自己的行动的起因,不然我没办法解释那一瞬间我像是经受过训练似的,动作流畅自然,从腰间拔刀,然后送出去,那一刻我没想杀死任何人, 我只是拔出刀然后捅她——至于后果,我后来才意识到。 当然,最后因为唐宜没死,随之到来的修真学院的医疗人员涌上来仿佛捲心菜把她裹在中央, 她的伤很快就会好。与此同时,我是个未成年人,刚失去了唯一的师父, 他们认为我太悲伤了导致我很不理智,虽然做事恶劣但是情有可原,他们没收我的武器之后给我手腕的终端装入追踪元件,就让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像个机器人似的接待员带我到师父身边。 这十九个人是我拿着的名单上的所有了,再加上师父,各自躺在丹阳派的地下广场内,徵用过来之后用一道道灵能护罩隔开彼此的空间,像蜂窝的一格格小孔。 我师父在那十九分之一的护罩里,我进入之后,接待员就离开了,说要给我取师父之后留下的遗物,他顺带还问了问我师姐为什么没有来,我说我不知道师姐在哪里,他就走了。 我其实很不擅长对师父表达感情,我看师父好像欣赏一幅家中珍藏的画一样,她的灰白头髮上的血被处理得很干净,但头皮还是不断渗出血来——她是被人击中了头部,胸口也有一处惨烈的凹陷,在被单的轮廓下遮住了可怖的样子。 她苍白,平静,眼角的皱纹细细的,嘴唇抿紧,一如她生前。 我还是接受不了师父突然就没了的事实,所以我坐在床边一直没说话,双手紧张地搓来搓去,好像师父马上要睁开眼训斥我一顿似的。 凌霄在脑域内唔了一声,我想起师父亲自杀她的场景,不太愿意她发出声音。 刚要斥责,师父胸口的被单忽然颤了颤。 那里的被单凹陷下去,被单的形状犹如苍白的小湖……此刻小湖泛起涟漪,然后,微弱地跳动了起来,渗出大片大片的血,重新染湿被单。 我跳起来。 「不要去。」师父的声音。 我回头,师父睁开了眼睛。 师父就是师父,还能起死回生,我想跳起来找别人进来救救师父,可师父不让去,我苦着脸皱着眉,挪不开步,师父盯着我看:「你来了。」 「师父,师父,我找人救你。」我又坐不住,师父清晰吐字:「不。」 屁股下好像长了钉子,我手足无措,只好学着电视剧里抓着师父的手,憋不出一句能说的话。
第97页 师父好像在储存能量,等待我来似的,在那之前她显露的样子没人怀疑她已经去世,现在,如果忽视她胸口的凹陷和头顶的伤口,我会以为她只是躺在那里懒得起来。 「凤吟山的修真之物我都留给守诫。那片地和果树都留给从命。」 随着师父的话吐出,空气中盪开金色的波纹,然后师父的话仿佛凝成实体,浮在空中。不知哪里飞出一枚玉简,这些文字没入玉简。 我盯着那些字看,又看师父,有点不敢说话,想了想,还是说:「那师父,是不是你以后就陪着我了?」 「除此以外,我把所有的,都给你了。」 可是师父,咱们山除了你的修真传承和地皮果树之外就啥也不剩了,我想要你陪着我呀,这就是所有了吗? 但我不敢说,师父储存下来的能量好像要用尽了。 师父转脸看我,可是很奇怪,她明明看着我,我却没有被注视的感觉,被看着的好像是另一个人。 「你的道心……也很好。我只是,很胆小。」 我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 师父合眼,我不明白,吓得脸色惨白,抓着师父的肩膀就要晃她,她微微笑了,艰难地抬起一根手指,点在我的眉心。 好像一根极细的针扎进来,没入皮肉,我疼得就要喊起来。剎那间,无数光流涌入我的脑域,好像一个旧皮囊被大海填满,皮囊四分五裂,被滔天的信息洪流摧垮。 然后有什么东西仿佛在重建,脑域中渐渐长出一棵细弱的小树,只有零星的一片叶子在闪光。 脑子里有什么崩掉了。 「照你说的做吧,」师父依旧闭眼,我在疼痛的天昏地暗中仍旧能看出师父的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她干瘪下去,嘴唇喃喃低语,「凌霄。」 被单下的身躯好像变皱的苹果,一点点被死亡搓洗拧灭。 逐渐面目模煳,身消魂灭,被单落下,床上只剩斑斑血迹和落在床上的玉简。 我仿佛明白了什么,脑海中的信息涌入脑海,我逐渐开始适应这些记忆……但是它们太过模煳,我看不清,拼命地去抓,好像凑近了就能看明白,我不断地伸手触碰记忆的河流,脑域内的小树逐渐开始长出第二片叶子,它先有金色的细微脉络,然后是—— 「苦厄小友,这些就是现场发现的玄术前辈的遗物。」 信息戛然而止,我好像被人从后脑勺砸了一锤子,脑袋一阵嗡嗡声。 不知道为什么,喉头一甜,我没忍住,张开嘴,哇一声吐出一口浑浊的黑血。 脑域中的第二片叶子抖了抖,随即消散了,脑域内再也没有信息涌入,脑域内只有一棵孤零零的小树和仅存的,仿佛随之都要被抖落下去的拥有金色脉络的小绿叶。 「啊,小友,怎么了?」那人急忙放下手中的盒子扑过来,我感到肩膀一冷,这个人的双手带了灵能要让我镇静。 「啊,我——」脑子里几乎是浑浊的乱流,我整理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张了半天嘴,目光也变得涣散凌乱。 那人同情地看看我,又看看床上的变化,并没有意外。因为修士之死不同于凡人,除非当场格杀灰飞烟灭,否则修士可以存着最后一点能量用以交代后事,因为修真者的道心也就是执念在未完成时会爆发出强烈的精神能量维繫这最后的交代,直到身死魂消才是真正死亡……但因为现代修真研究过,大多数修真者其实留下的能量都不足以维繫到说完遗嘱,所以在认定死亡这件事上,并不以身死魂消为标准。 他端起一个盒子,放在我手里,开 口朝我,轻轻打开,一件件指着给我看: 「所有东西我们都只做了清洁与採样留证工作。请允许我为你介绍我们所找到的遗物:干坤戒一枚,前辈手上还有一枚,但那枚有禁制,我们没有轻举妄动。」 我点点头,我好像说不出话了,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噼啪断掉亟待修復。 「侠士联盟官方黑卡一张,内有二百万零七千二百二十五晶币,如果玄术前辈没有留下遗嘱确认归属,这笔财产将由凤吟山三位均分。」 「这是师姐的。」我喉咙发涩,好像不会说话了似的,调转身子拿起玉简。 我忽然很想喊凌霄出来,请求她附身在我身上,我处理不了这些事,我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压住,喘不上气来,但是脑内没有任何声音,凌霄好像消失了。 「这的确是玄术前辈留下的玉简。」那人将玉简放在眉心读取了一下,点点头,「由侠士联盟公证,暂时由小友代为保管,之后烦请转交守诫道友。」 我点点头。 「随身玉佩,凤吟山印信,这应该也是守诫道友的?」那人徵询我的意见,我点头。 「还有这些,都碎了,您可自行处理。」 我点头。 「另外,还找到了玄术前辈的佩剑,不过已经断了……」 他稍微走开几步,从外面端出来一柄铁剑,用红绸托着,断剑只有二尺长,另外一半已经几乎被打成了烧火棍,甚至连烧火棍都不如,坑坑洼洼沟沟坎坎,几乎一碰就要碎了。 我师父不像师姐一样拥有一把很厉害的神剑,如果我师父用的是守诫剑的话…… 停,我不能胡思乱想,脑子里已经够乱了。 那人用红绸包裹断剑,捆起来放在我这里。这剑只能拿来当纪念品了,拿来切菜都嫌它不锋利。
第98页 我如旧点头。 「另外,嗯,修真学院的唐宜道友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悼念过之后,她想见你,在出口等你……」 「我讨厌你们。也讨厌她。」我戴上戒指,虽然我不会用。我把剩下的东西连抱带搂地提起,回身看看空空的床单,一把扯走,搭在肩头。 我知道妖狐不是兇手,我要去苍云真人那里确认妖狐没有出来。如果这事不是妖族做的,那就是改革派,我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我甚至怀疑,那些鹰妖也是改革派放出来做噱头的,如果它们是妖狐手下的,师姐怎么可能将妖狐带走。 我这十五年,马上就要十六年的人生中,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我不喜欢轻易下结论,所以我没排除改革派的嫌疑之前,我依旧讨厌他们。 如果没有这个该死的直播,如果没有那种讨厌的改革,我师姐不会被戏弄,她也不会爆掉金丹,我师父也不必死。 脑域中的叶子忽然亮了亮。 我师姐在我的洞府里。 这句话听起来很怪。我的记忆的闸门打开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我是凌霄,已经死了,但是师父想办法让我活了,让我用另一个身份活着。 之后的记忆传输被那个人打断了,所以我只能想起这件事,但具体的事,我仍旧记不清楚,所以一时半会儿,我还是用苦厄的想法来想问题。关于苦厄和凌霄的谜题,我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去琢磨,在那之前,我姑且认为自己还是苦厄。 其实老实讲,因为光是身份认同的记忆就已经填得我头痛欲裂,我只能暂时不去捋这件事,等我回山再说。 唐宜在出口处等我,伤口已经好了,衣服上的血迹发褐,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怀抱着一桿短-枪,头髮披散下来了,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 「苦厄。」她站直迎接我,我停下,漫长的出口好像火车隧道,另一头散出耀眼的白光,唐宜逆光而站只剩剪影,我垂着眼不去直视,以免刺痛眼睛。 「我不是要伤害你才用枪对你的,我理解你的情绪。我想和你聊聊。」 我嗯了一声。 「吃个饭吧?」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其实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但是我饿了,所以我点头。 「我帮你拿着。你的匕首我让人帮你取回来了,吃完饭我再给你好么?」 「嗯。」 我露出笑容,对唐宜亲昵温和的关切展示了我的回应。 唐宜仿佛被我的笑容吓到了,脸色变了变,我看见她咽了一口唾沫,欲言又止,最终拍拍我的后背,拿走我手上的盒子捧在手中,走在前面。 「其实世界上没有苦厄这个人,你知道么?」 我其实很想把脑 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分享出去捋顺这件事,修真学院固然讨厌,但唐宜勉强算是好人,她拿枪对着我,我捅了她一刀,两不相欠。这里没有别的什么人比她更适合谈心,她想和我聊聊,那我和她好好地倾诉一下所有的事实。 「世界上还没唐宜这个人呢。」 我应该想到的,她不以为然。我摇摇头没说什么,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她身后,她忽然转过脸:「有些时候我真的很想打你一顿出气,但是想到我是要拯救世界的人不和你这种小屁孩一般见识气就消了。你是苦厄,和你是不是修真者没有关系,和你的山门发生任何变故没有关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海枯石烂也改变不了的客观存在,你,苦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哪怕你再捅我一百刀我恨死你了,我也不能闭着眼说苦厄这个人不存在,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说真的。」 「唉。」唐宜长嘆一声,仿佛是感嘆我的顽固,「那苦厄不存在,我面前的是谁?」 「是个死人。」 「你知道凡人怎么形容你今天这种行为吗?」唐宜摇摇头,「中二病!」 「这个词是哪里来的?」 其实我平时也用这个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发自内心地疑惑这件事。 中二病这个词是哪里来的?典故出处?是谁发明? 「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长大当了社会学学者给自己年少不懂事的行为取了个名字,后来就被戏称为中二病了,知识面不够广还不能应付你了?」唐宜看我表情变得不像刚才一样诡异,语气也轻松了一点,仗着比我大个多半岁,摆出她学生会主席的样子。 我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直到唐宜带我走进丹阳派的外宾食堂,一众修真学院学子整齐划一地看向我,等我落座,他们窃窃私语我一刀捅了他们的大小姐。 我听见了,然后我微笑。 唐宜皱着眉头交叉双手,终于压低声音,敲了敲我面前的桌子:「不要笑得这么可怕。」 「我只是在笑而已。」 我终于回想起了我拔出匕首打算捅死唐宜的瞬间,那一刻,我感到很轻松,就像现在,一股无形的柔风吹拂心头,将他们嗤之以鼻或者畏惧或者嫌恶的话语吹进耳朵里。 我真的很想笑。 「如果你承受不了这种痛苦……哭出来没关系的。可以哭的,你别这样。」唐宜接过侍者递来的盘子轻声道谢,然后抓住我搁在桌面的手。 我想起来了。 师父抽走了凌霄的神魂,想办法拿走了其中的聪敏智慧,拿走了勇敢无畏,拿走了反叛,拿走了恶。
第99页 剩下怯懦胆小又安分的神魂,师父把它命名为苦厄。 现在它们回来了。恶是饿久了的野兽。 我反手压住唐宜的手腕,用力反折,要拧碎她的手腕。 唐宜的另一只手有防备,枪口顶在我的眉心,温热而坚硬。 「松开,苦厄,我们好好聊聊。」 「开枪吧。」 我手上加重了力气,老实讲,我其实不记得战斗,不记得修真,但是此刻好像有一头不属于我自己的野兽活过来,附在我身上以至于压过唐宜。 后来我才知道唐宜根本没有用力挣脱,我是用自己的力量压住她的。 「那我们只好这么聊天了,很疼的。」唐宜说。 「聊吧。」 作者有话要说:唐宜:被关久了的狗突然松开都像你这么疯么? 苦厄:对不起! 苦厄和凌霄的关系可以这么理解: 苦厄+脑子里的凌霄100%的记忆=百分之八十的真正的凌霄。 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苦厄本来要+脑子里的凌霄,现在变成了苦厄+1%的脑子里的凌霄记忆,所以还是苦厄本人。 第44章 苦厄27-唐宜 偌大的外宾餐厅一时间仿佛只有我和唐宜的存在。 我们剑拔弩张,我扣着她的手腕, 她用枪指着我的脑门。 有几个学生会成员豁然站起, 被唐宜盯着闷声坐下,我在这里讨不到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拧碎她的手腕, 那一刻就是恶魔附体, 特别想虐待她。 可能因为唐宜很善良吧。 我松开手, 唐宜也收回枪,推出弹夹拍在桌面:「吃饭。」 丹阳派呈上来的是两份白鹿肉烩饭,白鹿不是凡物, 特指修真界的某种被叫做白麒麟的灵兽,但修真界古老时候的迷信说吃麒麟遭报应,但耽误谁也耽误不了这点儿口舌-之欲,所以白麒麟到了菜单上就变成了白鹿肉,白麒麟皮毛洁白,肉质细腻, 蕴含着丰富的灵能,不至于让修士大口大口吃几百份饭那么不体面。 这份饭是唐宜请客,我看过菜单,她挺有钱的。 我默默咀嚼食物, 唐宜也低头吃饭,好像我俩意外拼桌才坐一块,之前压根儿不认识似的。 吃到一半, 餐厅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整齐划一的口号:「苦厄苦厄,我们好饿!」 唐宜抬起头注视我身后,我扭头,餐厅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站着一个熟悉的瘦小身影,旁边的人举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大横幅,上书:欢迎小仙师莅临指导。 我忽然从一种邪恶的无序状态下回过神,小仙师的字眼让我重新回到苦厄的身份中,凌霄的身份犹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 这时我意识到,无论是捅唐宜一刀,还是把她的手腕压在那里,都是出自苦厄这个身份,不能推给脑子里的那个名为凌霄的意识。 我是怎么了?我有点昏了头,吐过血之后的喉咙丝丝髮痒,很想再吐点什么出来,嘴里发苦,带着一股血腥味,五感活了过来,我一阵不安,推开凳子站起来。 拿起东西往外走,紧走几步,然后奔跑,好像有什么东西追着我似的。 我走出丹阳派也没人阻拦,等我坐上车之后,我才意识到手腕上的终端让我的行踪得以被随时掌握——我摘掉终端,从耳朵里摘去微型的通讯耳机,撇出窗外,好像扔掉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抱着膝盖发愣。 「凌霄!凌霄!」我在混乱的不安中在脑域内拼命唿喊凌霄的名字,没有人回应我。 我在唿喊我自己吗?我不明白了,头痛欲裂,我本该完整拿回的记忆中断之后再无可追回,师父陨落,只剩下我手里的盒子、经过公证的玉简和奋力夹着的断剑。 我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我本该拿回记忆想起关于凌霄的所有事,现在,只剩下苦厄拿回了一点没有用的恶念,我还算是凌霄吗?我是苦厄还是凌霄?这两者有什么区别?有什么相同之处?我是谁? 头痛欲裂,因为太过痛苦我想要叫喊出来,终究没有。汽车到一处山坳停下,放羊似的撒下一车乘客出来撒尿,我跌跌撞撞地下车,背对客车摔进道路一边半人高的枯草中,司机喊了十来遍还有没有人没上车之后,客车轰轰离去。 我在充满马尿狗屎味的草堆中打滚,最终我决定一直往北,往北到苍云真人那里。 我是谁这件事太过痛苦,我无法思考,只好任由它缩回脑域内唯一一片叶子,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身份面目模煳的凡人,脑子里只剩我要做的事。 我要知道兇手,我要知道杀了我师父的,是改革派还是妖族,还是两者都有。 我在路上捡到一个破旧的塑胶袋,质量不错,就是破了个洞,我把东西装进去,破洞打结,然后背在身后。断剑用红绸裹着太显眼,我走到一条小溪边挖了一大坨湿泥裹住红绸,抽出绳子把它挎在腰间。 师兄很快就会知道死讯,而侠士联盟很快就会将遗嘱内容公布出来,直播结束了,师姐很快就从霞落山回来,那时一切的事都由她来决定。 而我不能回山,靠近凤吟山就使我头痛发作,逼迫我回想那张最初的照片,站在守诫师姐旁边的到底是我,还是红铠甲的凌霄。 身上还有为数不多几个晶币,我要换一辆车去苍云真人那里…… 该死,我不知道苍云真人的洞府具体所在。
第100页 凌霄的记忆里是有的,但是此刻都没了,我只好返程。 头痛愈发严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啮咬,然后全身都疼起来了,好像被迫把脚填入小两号的鞋子,浑身上下的疼就是那么回事。 我蜷缩着蹲 在路边,试图揉皱自己以缓解疼痛。 头顶一道响亮的枪声,仿佛彩虹划过——我想起唐宜带我在西瓜推车上飞来飞去就是这个声响和这个色彩—— 唐宜追上来了,或者,是看见我的终端扔下得很不对劲就追上来了,我离丹阳城没多远,她的速度两枪就飞得出来。 仿佛天神落在我眼前:「来月经了?」 我摇头。 「我送你回山吧?」唐宜说。 「离我远点。」 我很不对劲,我的疼痛无处宣洩,导致我现在很想伸手捏住她的脚踝把她撇在地上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地捏断她的脖子。 我不是想杀人,我不知道怎么了,体内涌动着一股狂躁的愤怒,这股愤怒让我歇斯底里,让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唐宜没意识到我说的都是实话。 「把我关起来。送我回山。」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提出的请求。 「谁想关着你了,你能不能稍微理解一下别人的好心好意?」唐宜皱着眉头收起枪,我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任由唐宜一把揪起我,仿佛拎着一件包裹一样提在臂弯。 「我要回山。」我艰难地吐出自己的需要。 「知道,我送你。」 「我想杀人。」 唐宜险些把我扔出去,最终还是没有,夹紧我的腰以免我掉下去,倒转枪口,我重新跌入丹阳城内。 「我觉得你病了,苦厄,我会提交一份报告给委员会,看他们怎么处理你。」 委员会?我心里冷笑,最终没有说什么。 我在求助啊唐宜你看不到吗?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城市在身下腾挪翻越,仿佛时光迅速流逝。它们渐渐成了无限抽象的线条,脑子持续的混沌变得更加狂乱,我的小树颤颤发抖,那一片叶子恍惚间随风而逝。 那是一片记忆的叶子,我竭力触碰它。 黑髮的剑士进入城中,我跟在她身后,她看见我,转脸抱起我…… 叶片上的金色脉络消失了,然后树上一片叶子都不剩,仅剩的这片叶子也不知被脑域中的混沌吹到了哪里。 我忽然睁开眼,唐宜用一条洁净的白布擦拭她一支血红色的枪,她好像坐在我身侧,我伸出手看看,眼前是天花板……我在……床上? 「苦厄,我已经向委员会报告了你的情况,医疗团队来检查了一下,你的身体没有问题,但是精神状况堪忧,一会儿想去做个检查么?」 「你不是应该在……丹阳派么?」 「是啊,我本来要去做任务,但是你的情况太危险了,我申请来照顾你。别看了,你在修真学院。」 我感到一阵头昏,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忘了,勉强爬起来抱膝坐着,唐宜继续擦枪,然后收回,合拢双手交叉身前,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我们来聊一聊。」 「嗯。」 「怎么忽然这么乖了?」 「我不知道。」 「为什么觉得改革派会是杀害玄术前辈的兇手?」 我们都沉默了。 看来唐宜的确是挺生气的,导致她一开口就是这么尖锐的问题,我想了想,决定好好回答:「你们为什么觉得妖狐就是兇手?」 「你觉得不是?」 「我觉得不是。」 「你知道妖狐在哪儿?」 我被套进去了,唐宜年纪轻轻的确还有三分诡诈。 「我不喜欢你这个语气。」我说。 「什么?」 「学院也好,改革派也好,都是你这样的语气,自顾自地做决定,别人稍微怀疑一句,你们就露出一副我们要毁灭世界的样子。你们明明只查到了鹰妖的羽毛,你们完全可以谨慎表示鹰妖的可能性,可现在呢,新闻铺天盖地都是人类要和妖狐打,我会怎么想呢,我只会想,你们是在强调什么?」 我说得很慢,我讨厌他们的宣传机器开动起来的样子,用很多冠冕堂皇的大词,我一句也不信。 「可是你想,陨落的都是金丹元婴的老前辈,修真界能够这样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全灭吗?好,就算修真界全面开战,改革派所有老前辈都不要脸,就算他们没有一个在霞落山直播现场,是可以将十九位前辈格杀在这里……但是会这么无声无息吗?而且说什么改革派不改革派,丹阳派难道不是改革派吗?何至于在此地对自己动手给自己惹上一团臊呢?」 「叫喊得越大声越是在遮掩什么,谁知道呢。」 唐宜气急:「你就咬定了这事儿和改革派脱不了关系是吧?你怎么知道那些前辈们都是保守派?」 「我就是知道。」 「其中有好几位公开支持改革,你不上修真网吗?」 我师父说他们都是保守派,我不相信唐宜,但是我觉得唐宜很生气,而且我说多了会暴露我知道得很多。我其实也只是在愤怒,我并不能咬定改革派就是兇手,因为聚集这些人是师父的决定,有谁会提前知道这件事然后暗自谋划呢?我想不到,但我很不喜欢改革派,他们大声叫喊,仿佛做贼心虚。
第101页 所以我不说话。 「我知道你因为玄术前辈陨落有点儿接受不了,你迁怒这个迁怒那个,我多少理解……但是苦厄,过去的就过去,你不能当众给理事长泼脏水,我们知道你是出离愤怒口不择言,别人听了,会怎么想呢?现在修真界紧要的事就是团结一心找出这个可怕的敌人……」 唐宜就近坐在我床边,靠近我:「等你踏上修真之路你就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敌人,十九位前辈,其中十二名金丹巅峰,七位元婴,甚至玄术前辈据说是元婴巅峰,和苍云真人不相上下的修为,而我们去现场,楼没塌,连通风管道都没被破坏……能做到这一点的,修真界拿不出这个阵容,你相信我,我们面对未知的势力,这个势力悄无声息地杀了修真界将近一半的顶级强者,或者,那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势力,他们为了什么,怎么做到的,接下来要怎么做,我们都不知道……」 我垂下眼,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唐宜讲话就像她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哪怕她声音轻柔,也说得格外有力量。 「如果这时候节外生枝,你的无心之失,可能就会造成致命的漏洞……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也不想在站在道德高地上斥责你要以大局为重,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做什么都有一点思考,不要唿唿地冲上去就闹……」 思考……师姐也说过,可是我的脑子很笨,我想不出该怎么思考,我的思考又好像又总和别人的思考不一样。 「如果你真的认为是改革派动手,你可以拿出你的证据说服我,我被你说服,就会站在你这边。在那之前,你要是再闹,我就真的生气了。」 唐宜起身,随即掖了掖我的被角 :「再休息一会儿,学院通往青竹城的灵能梭车就要开通了,我们可以坐第一趟,到了青竹城,就离凤吟城不远了是不是?」 「我可以相信你么?」我说。 唐宜看了看天花板,好像能从上头看见星星似的,沉吟半晌:「我觉得不能,你要是有什么特别大的秘密,千万别告诉我,我看起来挺威风,但是毕竟站的位置低,又年轻,阅歷有限,很可能处理不好这个大事……我拿枪对着你就被骂了一顿呢。等你觉得这个秘密对我说也是说,对别人说也是说的时候,我再听听也没关系。」 某些时候唐宜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人想不起来那个和我一起打游戏卖西瓜的那个女孩。 「我知道了。」 第45章 守诫16-狐狸 从修真学院到青竹城的灵能梭车穿过学院高耸入云的歷练塔,灰白色的群鸟从塔尖掠过。 因为最近大事频频发生, 导致新梭车专线开通都没多少记者出没, 只有一个记者象徵性地记录了一些资料之后就凝视窗外——坐惯了梭车的人对高空的风景都没什么新奇感,无不例外都是大朵大朵铅灰色的云和淡绿色的天空, 凡人的飞机也看得到这些风景。 因为是第一趟车,没有太多乘客, 除了车上的乘务人员, 就只有那个记者, 修真学院的一名老家在青竹城的学生,还有我和唐宜。 我注意到那个男孩好像不怎么跟着唐宜了,想开口问, 又好像不合适,我们也不熟。 最后只是下车时,唐宜把行李交给我说就送到这儿,我才往她身后张望了一眼:「那个男生呢?」 唐宜垂下眼:「很重的伤,还没醒过来。」 「你父亲没有派别人来保护你么?」 「哈哈。」 她没回答,我也其实不是特别关心, 只不过我后知后觉产生的一点愧疚感让我想多问几句,或者道个歉什么?说不出口,索性作罢。 师父陨落的消息,我们三个都知道了。 师姐还在拷贝资料, 但她的个人终端弹出的消息还是堵到了她的眼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师姐站在洞府半晌没说话, 剑灵如同师姐马上就要出去杀人似的紧张:「冷静。」 我师姐守诫人如其名,要她听话她就很听话,现在没人给她发号施令让她听话了,她不知道该听什么,自己心里有点儿空,坐在洞府很久没说话。新闻中说兇手是妖狐,师姐有些疑惑,她不像我一样愤怒起来乱扔屎盆子,她审慎思考后唯一和我想到一块儿的就是要去找妖狐,但是流云千里图还在我们山上,于是她回山。 她在米仓里找到了师兄,师兄填饱肚子席地而睡,好像要睡死在那里。 然后循着后山的水声找到我,我汲水浇树,用一点儿自己习惯的事情缓解剧烈的头痛,师姐身后十来步跟着师兄,师兄的步子拖得很厉害,捣得地面直晃。 而师姐倒转剑柄冷冷清清地走近,表情没太多悲伤,眼神也不显得怨怼,像我之前见过的师姐的样子,没什么七情六慾,像个神仙。 「师姐你回来了。」我掏出玉简,看看师兄,然后宣布了师父的遗嘱。 师父的洞府和修真相关的东西都留给师姐,我将干坤戒和黑卡端出,还有师父的断剑也陈列在师姐脚前,师姐一掀道袍跪坐在地,摁着我的手:「我听说你在丹阳城闹事。」 我捅唐宜一刀的现场的确有不少人,不小心上了新闻也不是没可能,我没脾气,点点头,等师姐发落。 唐宜训斥我,我哼哼几声不搭理,但是我师姐就不一样,她就是要把我吊在树上打我也不能说什么,师父没了,我就得听她的。
第102页 「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没有。」 「好。」 师姐表情松动了一些,我这才意识到我师姐的意思就是如果我闹事导致他们对我动粗的话,师姐就要去给我出气。 我很想抱着师姐哭一顿,告诉她关于我是凌霄这件事,但是我终究没有,师父陨落我还是一副小孩子长不大的样子的话,就太让人失望了。 然后我宣布凤吟山和周边属于凤吟山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皮都归从命,从命觊觎了很久的果树也都给他。从命还是在远处,没有靠近我,他的脸上忧伤起来就特别搞笑,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师父给你留了啥?」 师父说她把所有的都给我了,留给我的是什么呢,我弄不明白,索性摇摇头:「我不知道。」 从命本来打算说什么,但师姐讲话了,他默默闭嘴。 「师父不公平,我们不按这个来。」 师姐拿走玉简收在干坤戒中,她认为我是太不得宠了,师父什么都不留给我,所以她说师父不公平,然后她轻轻拿起干坤戒戴在手上,默默扫了扫里面的东西。 「里面有些晶石原矿,一些灵能营养液,还有洞府的钥匙……」 师姐审视里面所有物品的价值,的确都是修真才用得上的。 于是将属于师父的那张黑卡递给我。 「从命,你过来,坐在这儿。」 我们席地而坐,从空中俯瞰我们,我们好像在树林里野餐,面前摆着零碎的东西。师姐其实并不比我们大很多,她今年二十,从命今年十八,我还有几天就十六了,好像梯形依次排列,师姐仗着只大几岁,就可以对我们宣布她的决定:「我们不分家,这些东西我也不分配,不过程序上的东西要走,从命,你这两天去侠士联盟总部登记土地所有权,我去登记凤吟山修仙门派营业执照,否则无主之物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觊觎。关于妖狐和师父去丹阳派的事,我一会儿告诉你经过,苦厄,我会将护山大阵的强度调到最高——」 师姐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看向从命:「你的意思呢?」 「我想留在山上。其他的,我听你的。」 其实这是个对师姐献殷勤的好机会,但师兄毕竟不是色慾薰心忘了自己是谁,此时此刻他忧伤而凝重,我们都看师姐安排,我们都不知道师父为何而死,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往哪里。 「那你和苦厄待在山上,我去苍云真人那里。」 师姐对从命解释了那天商场鹰妖和妖狐发生的一切事,解释了师姐为什么把妖狐带回来,师父又给她和我两个人各自安排了什么任务。 从命认真地听着,师姐也说得很细緻,我抱着膝盖一声不吭。 等师姐说完,我怏怏不乐地发表看法:「会不会,其实是保守派里有人早就倒向了改革派,趁此机会直接除掉了顽固的保守派,然后倒戈的改革派又被随之而来的人灭了口……那么多元婴和金丹不会轻易地死掉,除非是用这种方法削弱实力。第一次的鹰妖抓了活口,我不信改革派那么多人才就没一个拷问不出来的,我怀疑他们压根儿是一伙的,养寇自重什么的……」 「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是猜测,你没有证据。我和你一样想要立即找到一个肉眼可见的敌人然后以报仇为目标努力生活,但有些时候你的确不知道你的敌人是什么。」 师姐握着我的肩膀,我顺势躺到师姐身上去,从命还是体贴师姐会被我压麻大腿,捞起我放在他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我的头,好像在摸膝头的小猫。 「师父陨落我们还是要照常生活,这些师父的遗物……」师姐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我们修真界没什么墓碑之类的东西可以凭弔,因为修士死后连骨灰都不会剩。我们纪念先人就观看头顶的星辰,俯瞰脚下的大地,修士死亡,灵气逸散在空中,随着修士的吞纳唿吸焕发新的生机,墓冢和碑文都毫无意义,有的大门派会有一些祖宗的灵堂,放着记载先祖事迹的书本和玉简,我们只有我们不听从的遗嘱,无从纪念。 最终我们还是立了衣冠冢放在后山,埋着那柄断剑和那些已然无法分辨的碎片,还有血色暗沉的被单。 凤吟果在我们捧着盒子时发出悠扬的吟唱,那时候我想起师父来见我时手法娴熟地摘果的样子——人去世之后,生者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的千万般的好,那些刻薄和冷淡都被象徵性忽视了,师父陨落后,她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我一直在想,师父是否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她提前分家,所以她忽然对我和师姐和颜悦色……这一切都无解。 如果那个人没有打断我的记忆,我完全成为凌霄,是否能够窥见一二分真相? 师姐让我待在山上一切如旧,我种树摘果浇花酿酒,和平时师父在的时候一样,因为师父平时就不怎么搭理我……但我总觉得回不去了,高处不胜寒的那条峭壁上的洞府里不会有人冷冷地盯着我们看了。 师姐和师兄办好了一切的手续,师兄回了山,师姐转而折返到苍云真人的洞府。 在上次有几个人从苍云真人洞府这里被忽悠来忽悠去之后,侠士联盟派了个比较厉害的大佬去找苍云真人,然而苍云真人说自己闭关不见,之后就没什么人来打扰他了,辈分高就是这点儿好。
第103页 师姐去的时候,巨石缓缓拉开,苍云真人在等她。 「我听说了玄术的事,你来是带走妖狐?」苍云真人把师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师姐换了一身装束,不像她平时仙风道骨的样子。师姐背着流云千里图,头髮散落在肩头轻轻拢在一侧,她很少不把头髮扎得像个禁慾千年的老太太似的,她散下头髮让人想到她其实太过年轻,青春的脸怎么拾掇都不会难看,何况师姐实在漂亮得很明显。师姐披着松垮的毛线开衫,穿着一条菸灰色的裤子,蹬着高中生才会喜欢的白色板鞋。唯一让人看出她是个修士的是她提着一柄剑。 把剑插在地上,师姐跪下行礼:「真人,晚辈来询问妖狐一些事。」 「问它有没有谋杀玄术?」苍云真人的话音听不出揶揄还是严肃,师姐嗯了一声。 「你错了,守诫,它一直呆在这儿,一点儿妖能也使不出来。如果它提前谋划,那它又如何得知玄术要和那些傢伙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呢?」 师姐叩首:「现场发现了鹰妖的羽毛,晚辈猜想,或许妖狐知道妖族其他的谋划。」 「你亲自见到那根毛了吗?就算你见到,如果那不是现场留下的毛呢?」 「真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敌人不只是妖族。」 「请真人明示!」师姐声音大了一些,她从小到大接受的为数不多的教育都告诉她人和妖不两立,能干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的除了妖还能有谁呢,何况有证据。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人类尚且有修士凡人之分,修士还有保守派与改革派之分,凡人也有贫富之分,你怎么能确认妖族就是铁板一块,妖狐振臂一唿,所有妖族就毫无芥蒂地跟着它做事呢?」 师姐深深叩首:「晚辈明白了。那现在妖狐应当如何呢?师父曾说她给我信号,我便来带妖狐走,但如今……晚辈不知该怎么办,请真人指点。」 「妖狐留在我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上回来了侠士联盟的傢伙,弄得我险些没应付过去……你既然有神器,就把狐狸带走吧,然后现在保守派几乎瓦解,改革势在必行,不如直接带去修真学院处置吧,如今你也可以代表凤吟山了,摊牌说没什么坏处。具体扯什么谎,不用我教你吧?你这个人一脸正经样子,倒是玄术的亲传弟子!」 师姐并没有因为被说是师父的亲传弟子而高兴起来,反而因为苍云真人的决定忧心忡忡。她是带了神器没错,但现在她实力有限……摊牌么,去修真学院?还是……委员会? 妖狐还被挂在那里,师父下手颇重,琵琶骨被钉穿的妖狐奄奄一息,脚下汇聚一团漆黑的血,已经干了,还有新鲜的血液缓缓低落,一滴,又一滴,声音仿佛迴荡在山洞中,令人毛骨悚然。 「我把她放下来,你做好准备。」 苍云真人一抖拂尘,妖狐仿佛一张破旧的年画被从墙上摘下,好像被揉皱了,枯藁的身体传出细微的颤动。 师姐本来应该直接展开画卷把她收进去的。 然而她在她脚前变成了一只皮毛枯干的小狐狸,皮毛被血粘连,两只眼都被血煳上了,师姐甚至快忘了自己刺中的是哪一只眼,需要仔细看才看出左眼灰白,结了一层脏兮兮的灰翳——四只爪子都用力地蜷缩,却哆哆嗦嗦的,尾巴软趴趴地贴在地上,枯藁得像捆柴火。 就像路边汽车碾碎压扁的一条被抛弃的小狗。 这样的一只妖……师姐没办法把这小小的一团和妖联想到一起,也没办法想起随时都要挂在她身上的满嘴谎言又很厉害的妖狐希夷。 其实我师姐不是随意心软的人,但是她展开画卷的前一瞬,这只狐狸挣扎着变幻成了人形。 支起胳膊浑身发抖地爬起来,站在师姐面前。 师姐吃惊于她还能站起来。 然后希夷腿一软,倒栽着摔倒了。 苍云真人笑道:「要不是你一剑重创妖狐又束缚了它,纵然是玄术,收拾这么一条道行高深的妖狐也要费些力气……你看它如今的样子,恐怕是恨你至极,还不快快展开神器?」 师姐握着流云千里图的那只手忽然被攥住了。 希夷用尽力气地抓着她的手腕,也只是捏出了一道血手印,然后她踉踉跄跄站直,对着师姐笑:「我想喝汽水。」 师姐展开神图,希夷被吞进去了。画卷合上,师姐把它背在身后,对苍云真人深深施礼,就此离开。 出了洞府,到最近的城落脚准备回去,师姐酝酿好了谎言,脑中计算力飙升,验证自己的谎言能够坚持多久,带来什么后果。 她从没想过自己要这么认真地去编造一个谎言,这有悖她的道心,可她无法说实话,师父的陨落仿佛石头压在心口,保守派彻底失势,她大可以实话实说说保守派担心改革派使坏,但之后呢,凤吟山怎么办? 唐宜已经在直播中对全华夏星发出共同寻找妖狐的倡议,放出了妖狐的巨大照片,那条在商场暴起发难的赤红色九尾狐的外观已经人尽皆知。 师姐坐在梭车交通枢纽站的甜品店双手交叉 ,然后无力地把脸埋在掌心。 我师姐不能在师兄和我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师姐固然道心稳固自强自立内心坚强,但她仍然是一个很需要师父安慰的人。
第104页 只是个人而已。 她从来没想过很少搭理她的师父的陨落会给她影响这么大。 「请问是……守诫道友吗?啊,终于找到您了,我们是侠士联盟除妖特别行动委员会的人,受理事长直接派遣,请您到修真学院试炼塔议事。」 几个结伴而行的修士看见她,主动迎上来问话,师姐想,还是来了。 而她编造的谎言经过计算,漏洞重重,实在……说不出口。 「知道了,但是我要先回山探望师妹,师妹终端坏了联繫不上,我怕师弟师妹担心。」 师姐这其实是藉口,但不是谎言,我的终端的确坏了,她不回来的话我们的确很担心。 我们现在就是在窝里抱着取暖的三只小兽,努力地挤在一起,把彼此看得格外重,患得患失。 「好,请在2月22日前到修真学院。」 那些修士放下了一枚玉简,是侠士联盟的强制调遣令,一般不会用在普通修士身上,都是扔给不配合的各门派宗主那里的。 修士们对师姐行礼。 现在侠士联盟默认凤吟山之主是守诫了,所以下了这个严肃的调遣令。她必须去,否则就是让凤吟山与全修真界为敌。 「知道了。」师姐收起玉简,回了个礼。 第46章 守诫17-汽水 师姐很自然而然地接受成为凤吟山之主的命运,在歷代的凤吟山之主中是修为最低的一个。 我们这座山据说有上千年歷史, 其中有多少年是吹嘘出来的, 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我们最初像别的门派一样纪律严明辉煌一时过, 然后就像中了什么诅咒似的代代衰败。 截至我师父玄术这里,我们这座山的弟子构成大都是以惊世天才为中心, 以几个或者零个资质平庸的弟子为半径, 共同组成凤吟山人丁稀少的特色修仙局面。 然后我们山就不能叫做门派, 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说它是门派,歷史上还曾经出现过整座山就两个人杵着看的局面, 说它不是门派,我们有传统有师承还登记在册,凤吟城就是歷史上供奉我们而聚集起来的城,比隔壁山头威势更盛。所以我们门派就是凤吟山,自称凤吟山修士而不是凤吟派修士,而我们的管事就是凤吟山之主, 比某某掌门更有气派。 我师姐在接到强制调遣令之后,对自己的身份有了崭新的认识,她在原地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事实,把那些人的话再回顾一遍确保每个字都深刻内心。 纷繁的梭车仿佛交织在一起的彩线, 各自划出不同的色彩,凤吟城中转站像一枚巨大的珍珠矗立在城中央,师姐从梭车下来, 打开终端给自己计了个倒计时以免心绪复杂错过委员会的强制调遣令。 「仙师仙师,上好的灵能营养液,内部渠道,仅售200晶币一支!」 「晶石原矿等待您的投资!」 「代抢购上品炸弹!」 「代排号,试炼场大师陪练!」 「筑基强者修真讲座!」 师姐从吆喝着广告手上戴着花花绿绿的终端扛着光幕和音响的小贩中穿过,她戴了面具没有人认出来这是凤吟城本地最出名的修士,手中空空,两枚干坤戒在她手上恰到好处不显得炫耀做作,背后背着低调的流云千里图,略一加快脚步就消失在小贩的视野中。 从灵能梭车交通站到凤吟山没有直达的梭车,也没有必要,师姐打开终端向航空局提交城内高空飞行许可,角落弹出的小广告吸引了她的视线:降温牌汽水!联邦老字号,现 已推出新口味,雪顶蜂蜜汽水,给你无与伦比的绝妙感受! 马路对面就是一家大超市,师姐拔出剑有些警惕,四下没有敌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拔剑,皱着眉考量片刻,收剑入鞘,缓步进入超市。 我师姐身形颀长姿态优雅,又因为佩剑和背后背着的东西,哪怕穿得很不仙风道骨,也有人认出是修士,有胆子大的上来索要合影,师姐和两批人合了影,哪怕戴了面具,和一个修士合影也足够凡人在网上炫耀的。 师姐经常逛超市,她的零食不是凭空买来的,轻车熟路地到饮料区,提了一打苹果味汽水,想了想,又拿了新款的雪顶蜂蜜汽水一打。 我师姐离开超市时,申请已经批准了,师姐回凤吟山,在凉亭里坐定,掏出流云千里图搁在身边,将两打汽水放在脚前。 师姐打算直接将妖狐交出去,自己承担责任承担骂名,但想到妖狐一副皱巴巴的落魄小狗样,眼看活不久了,又要被作为人类公敌推出去祭旗……妖狐固然死有余辜,但师姐想起自己的境遇,对妖狐有半分可怜,料想马上要送出去了,妖狐也翻不出个花儿,还是满足它的小愿望。 毕竟那句「我想喝汽水」从最初认识说到现在,她合上眼,脑子里就开始循环妖狐的这句话,放久了简直心病,师姐不愿意道心受影响。 两手掐诀,师父传授的办法她记在心里,神器展开,一坨软塌塌的不成样子的毛绒生物落在地上,比在苍云真人洞府里更为可怕。 「你……」 师姐本想问问,但还是收了多余的同情,脚尖踢过两打汽水,神色倨傲低头俯视。 她爆了金丹从而换了重创妖狐的机会,因此她在这只狐狸面前再没有怯懦和畏惧,但也说不上为最初见面的耻辱扬眉吐气……师姐俯视着这只狐狸,心里没有快意。
第105页 那坨软趴趴的生物跌了一跤,随即化作人形,弓着腰,半跪在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要碰师姐的衣角。 师姐往后退了一步,希夷噗嗤一声笑了,力气就用完了,跌在地上朝天望去,胸脯大起大落,仿佛好久没喘过气似的,左眼茫然僵硬,右眼泛出她原本的殷红一团。 「你这是同情我么 ?」 「谈不上。」 妖狐好像力气用完了,没劲儿和师姐抬槓,一手抓向汽水罐,力气彻底耗尽,两手一松,整个人面朝下趴得一动不动。 汽水罐被指尖拨了一下,跌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碰到师姐脚前。 师姐拧开汽水,蹲在妖狐旁边,拨了拨这只不知是死是活的狐狸,发现还有气儿,托起妖狐的脑袋放在膝头。 该死的妖狐这会儿又有力气了,睁开那只独眼虚弱地笑:「餵我喝呀?喝了好上路?」 她要逞口舌之快,师姐充耳不闻,一手托着妖狐下巴,谨慎地将汽水倒出均匀而细弱的水流滴到妖狐的嘴里,捏着下巴逼迫她张嘴吞下去。 就像餵不听话的狗吃药,得捏着嘴死死笼着,以防狗蹦跶着四爪并用把餵药的手挠开。 师姐灌了一口,提防妖狐吐出来,左手就笼在妖狐嘴上等饮料顺着喉咙慢慢咽下。 然而掌心突然传出的濡湿的触感让师姐皱起眉头。 妖狐伸出舌头舔舔她因为被溢出来的汽水打湿的手指,师姐别过眼,想像那是路边餵养的小狗表示好意,如果和妖狐希夷联想到一起,师姐会想骂人。 「希夷,你大可不必如此,你我没有缘分,你杀了人类,我要杀你,我毁你眼睛,你本该恨我,刻意讨好反而让我警惕,对你更多厌恶。」 师姐表情淡淡的,我师姐压根儿不吃这套,妖狐爱怎么调情怎么调,师姐被愁绪压着没空和她玩儿。 「你也爆了金丹嘛。我们扯平了。」妖狐费力地扯出一句完整的话,师姐继续往她嘴里灌汽水,懒得听接下来的内容。 灌完一瓶汽水,妖狐仿佛恢復了一些,气息不再那么弱了,还可以抬起手指摸师姐的脸。 我师姐不是话本中写的那种正派弟子,被妖邪一撩拨就大怒:「你这狐狸!」或者被撩得情动而不自知,我师姐知道妖狐在干什么,她也懒得起来大怒,只是用不在乎的神情告诉妖狐她根本不吃这招,你爱怎么摸怎么摸,师姐不觉得被占了便宜。 「我想在外面再待一会儿……你的神器里会不断削弱我的能力,别这么看我,我只是松口气,你再让我躺好几天我也打不过你个鍊气期的,我要恢復得很久……不过你们人类,或者说,侠士联盟,应该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吧?」希夷恢復得可以靠在师姐肩头了,师姐跪坐在地,面前是我们山脚的臭水沟子,师姐的神情仿佛那不是臭水沟,而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她在海边静静悟道,气度非同凡响。 她默许妖狐再透透气,因为妖狐越可怜,师姐越为自己不值,若是妖狐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师姐还可追想自己爆掉金丹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是个值得她爆掉金丹的敌人。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修士,金丹说爆就爆,还在控制之内并没有伤及肺腑,可见并不是冲动行事……那可是金丹,你们修士不都嚮往更高的修为么,我看现在的修真界,你是最可能冲击化神的,为我这么一只可怜的狐狸浪费大好前程,值得么?」希夷恢復好了话就变多,师姐仍旧默默不语,望着我们的臭水沟子,心里规划将这里疏浚一下连通河流让这里变成河水,妖狐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 「还是说,你师父有办法恢復你的金丹?」 希夷倒是听说过现代社会我师姐的背景是着名的玄术,我师父也因为手段狠绝给妖狐留下深刻印象,此刻她提一句……她并不知道师父已经陨落了。 「多嘴。」师姐也没有起来勃然大怒,她认为妖狐透气时间足够,平静地起身展图,希夷惊叫了一声,立即扑身到师姐身上,勾着她的脖子声音黏腻:「别嘛,我不说了就是。」 「休息够了。」师姐在妖狐撅嘴亲她得逞之前展开了图,妖狐被迅速吞没。流云层层环绕的黑山上,一只赤红色狐狸蹦了起来,随即盘在地上窝着,好像在看画外的师姐,但转瞬又挪开视线,被流云覆盖,再一瞬就消失了。 我们有幸像围在一起看电影一样看图中的妖狐,因为师姐对我们说了调遣令的事,告诉我们,如果她此去不回,我们绝不要踏出山门一步,多多上网查看风吹草动。 我一时间就想哭,打算挖出酒喝,一看都空了,后知后觉想起我我师兄都拿去消愁,一个劲儿地头大,然后我们问师姐打算怎么说。 「妖狐交出去,保守派无人,我们只能听改革派的,改革派的立场上,我犯下大错。」 师姐脸上倒是没写什么「犯下大错」的表情,此时我们仨抱头痛悔也不合适,师姐一肩扛了。 我福至心灵,看着流云千里图中若隐若现的妖狐,忽然想出个歪招:「师姐,你不如把神器留在这里,妖狐暂且不交。改革派需要妖狐有大用,你可以用妖狐作为筹码和他们谈判,我们也不求别的,你平安回来就好。」 要是妖狐直接交出去,改革派应有尽有,当然对我们没什么忌惮也没什么尊重,师姐虽然出名,但名声就像画上的食物,只能看不能吃,改革派的宣传机器发动起来,师姐分分钟变成勾结妖族的狼子野心之辈。
第106页 从命哼哧哼哧一会儿,还是觉得师姐平平安安的好,率先站出:「师姐,我和你一起去,我还是个筑基修士……能,能帮上忙。」 「保护苦厄。」师姐给他下命令,从命的脸也没有明晃晃地耷拉下来,反而凝重一想,点点头,把我的脑袋撞在他身上,示意他非常靠谱。 流云千里图最终放在师兄手里,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师姐一去,又剩我们两个对着桌子贼眉鼠眼地互相看,我撬开凤吟果用刀尖挑着吃,师兄端着一盆米饭细嚼慢咽。影子在桌面重叠,最黑的地方横着画卷,我们像是怕它长翅膀飞了似的紧张兮兮。 最终师兄问:「你有办法把妖狐放出来吗?」 我摇头,师兄也摇头,我俩的反应过度终于瓦解,各自松一口气。 降温牌的蜂蜜汽水其实难喝死了,不知道师姐为什么买了这么多,从命用汽水下饭,罐子捏扁堆了满桌,他吃饱后我自告奋勇端着空盆出去洗碗刷锅,给自己找点不会头痛的事情,脑海中的记忆渐渐褪色,凌霄消失了,只剩光秃秃的小树,长不出一片叶子。 师姐说,妖狐一直在图中,那么杀害师父他们的不是妖狐,师姐又说,或许是妖族的别的势力,我们并不清楚。眼下有两方势力的嫌疑好像天平摆在眼前,改革派的砝码和妖族的砝码堆得很高摇摇欲坠。 如果妖族有别的势力,师姐为什么不拷问拷问妖狐? 不过仔细一想妖狐真的很可怜,沉睡千年醒来,最后什么事都找到它头上。 但是我 压根儿不认识的赵青山的死相浮现在眼前,我登时就觉得妖狐不无辜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我忘了……我躺倒在树林中,在层层叶隙中寻找星空。 我想起来了。 赵青山说过一句话,他说,小心凡人。 凡人?我师父连一城的修真者都能收拾了,凡人?哪个凡人或者哪个城的凡人这么厉害? 在当时的情况,他说小心凡人,而不是小心妖狐…… 「师姐,该怎么打开这幅图把妖狐放出来?我和师兄替你审审她。」 毕竟这幅图需要灵能驱动,师姐传给从命打开的法诀。 我们从师父的洞府中找到两条粗壮的捆仙索备用,师兄像模像样地在房间四周下了他唯一会的一种防止打扰的隔音禁制,拿起神图。 我们对望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忐忑和不安。师兄愿意跟着我胡闹是因为我说我觉得咱们要从妖狐嘴里套出更多信息,师兄也没见过妖狐打算见见世面,两人一拍即合……真到了要实施的时候,都有点儿怯。 最终我掀开最后一层恐惧,抖抖绳子往后一甩,扛在肩头。 「开吧。」 「苦厄,要是咱俩服不住妖狐,妖狐给熘了怎么办?」 「管他呢,熘了就熘了,妖狐也不能自投罗网到修真界那边。」 「不要说得好像我们已经和修真界为敌了啊!」 「嗐,你懂我意思就行,意思就是,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委员会和咱们都没有妖狐而已。」 我把心一横,反正是个烫手山芋,再烫一点儿也无所谓。 「开吧。」 我确认了一下,拉紧捆仙索,摸摸腰间的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师姐:买汽水。 售货员:仙师买这些东西…… 师姐:餵狗。 第47章 苦厄28-审讯 妖狐出现在地上的时候,我回想起我沖师姐讨要打开图的法诀时, 师姐干脆利落地给我们了。我那时还想师姐你心好大啊不怕妖狐出来分分钟把我和从命掐死在地。 见到妖狐的一瞬间, 我理解了,我可以分分钟把它掐死在地。 我师姐压根儿没把它当回事, 只叮嘱我们不要把它放在外面太久。 地上蜷缩的小动物,如果不是事先跟我说这是千年妖狐, 我会怀疑师姐就路边捡到一只大耗子给填进来冒充狐狸。 它赤红色的皮毛沾满血, 湿漉漉的混着泥, 显得脏兮兮的,眼睛也瞎了一只,另一只半睁不睁……怎么看怎么悽惨, 就算在流浪狗中也是混得地位低下的那种。 捆仙索和匕首没有用武之地,我和师兄迟疑了一下,还是用捆仙索捆住它四只爪子,师兄手艺灵巧,把妖狐捆成菜市场的肥鸡,打横摆在桌子上。 我俩因为没摸过千年狐狸, 默契地伸手去摸狐狸毛绒绒的皮毛,摸到了两手血,对看一眼,师兄命令我去打水, 自己掰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要蹬腿死的狐狸皮毛,也不知道是打算把皮剥了卖了,还是在正经探寻伤口在哪儿。 「我听说这是只母狐狸诶师兄。」我看师兄摸狐狸的样子都有点儿猥琐, 虽然我知道他心地纯洁只是在摸伤口或者在摸晶币,但我还是觉得眼睛要飙血。 我们调好一盆温水,考虑到把妖狐搬来搬去可能会把这只小动物折磨致死,还是拆了两条毛巾打湿,顺着皮毛擦洗,很快发现了伤口在背上,颜色漂亮的赤红色毛皮中掩映着两块黑黢黢的伤口,缓缓渗出血。 「怎么审?」师兄没有和小动物打交道的经歷,又因为这是只母狐狸而无从下手,我一下成了权威人员,哪怕我也没有相关经验,但主意是我出的,我插根苕帚也得把这大尾巴狼装下去。 「来个玉简记录。」
第107页 玉简浮在空中,师兄负责记录,我们在微微的萤光中注视着这只可大可小的狐狸,它好像要被我们解剖似的捆在桌子上,我酝酿问题,妖狐忽然睁开眼,右眼睁开,仿佛射出一道火红的明光,我俩往后倒跌过去,师兄就要动手开图。 它缓缓合上了眼。 虚惊一场。 外头传来几声响亮的虫鸣。 师兄被惊出一身冷汗,禁制也跟着收了。 我倒栽椅子上,仰头看天,只看见几根梁木高高悬着,吊着师兄晾起来的干菜,黑黢黢屋顶,冷汗缓缓透出,脑子变得清醒了点。 调转位置,师兄重新下禁制,我面朝妖狐,解下两只爪子,趴在桌面看它:「你会说话吗?」 妖狐只是闭眼。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师姐说,问完了就放你下山,现在捆着,多有得罪。」 我撒了谎,师兄勐然瞪我,我没挤眉弄眼,听说狐狸最灵,我俩交换眼神藏不住,索性不搭理师兄,我瞪眼一笑,料想妖狐之前不了解我,看不出我外强中干,是个草包。 狐面仿佛人脸,一瞬间露出笑意,狐狸的笑有些诡异,我忍着头皮发麻缓缓注视,撑脸看它,装作我并不在意的模样。 「我只回答三个。」它终于口吐人言,声音轻柔,师兄很是警惕地举着图,随时展开降服它。 「不行,我嘴笨,问不到点上不能向师姐交代。」 「总不能你隔十年问一个,我还要在这里等着答。」 「我们山可是好地方,钟灵毓秀人间仙境,别人想来还来不了,我请你多坐几天你还不乐意。我不耍赖。你没得选,你答了,或许我守信放你走,你不答,就回流云千里图去,关着你我还省事,师姐此去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困你十年八年,我也不在乎。」 妖狐笑:「我可不可以化作人形?被捆着躺在这儿,很像一条火腿。」 「变吧。」 师兄哼哼一声,把神器举得更高。 我轻手轻脚解开捆仙索,桌上的妖狐一闪,变成一个盘腿坐在桌上的女子,身上衣衫都碎得差不多,血痕遍布,右眼赤红,犹如含着一团火。 它果然聪明,知道我敢放开她有恃无恐,四下环顾,看见师兄,师兄已经筑基,她现在虚弱打不过,因此乖乖伸出双手被我重新捆了,捆仙索对修士来说不过是普通结实绳子,对妖来说却是时时刻刻压制妖能,若再加上些禁制,就更能让它疼得钻心。 我倒是也不会这种禁制,但是眼下来看要是上那种大刑,师姐回来就能看见一具狐狸干尸。 「问吧。」妖狐声音轻盈,饶有兴味地低头看我,我低头撬凤吟果,火红色一掰两半。 「我有点饿。」我说了声抱歉,转头用刀挖起果肉填进嘴里,刀刃从嘴唇划来划去,稍微一错就会割出案发现场,但我太熟悉凤吟果了,论偷吃也格外在行,这可能是我目前为止唯一可以说是专精的事情,可惜华夏星没有凤吟果品鑑大赛。 妖狐扭动身体,也和我耗着,她道行深厚,不会不知道我在吊着她,等耗尽她的耐心,她就会很配合了。 但是我也知道她知道这件事,总不能前一秒还高深莫测,后一秒像个愣头青一样直接问,所以该走的程序还是走走,她多警惕少怀疑,对我和师兄都有好处。 师兄发言:「你要饿了我给你再热点饭,别老吃那个,我把这狐狸先装进图里,过会儿再问,师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守诫去哪儿了?」妖狐转脸问师兄,师兄哼了一声,解开捆仙索就要张开图,我怕妖狐被折磨得生了气,急忙拦住师兄。 「你饿么?你也吃点儿?」我举起果子,妖狐噗嗤一声:「小傢伙,你要问就问,我想早点走,我想回答的都回答,别绕弯子。」 「我是真的很饿,脑子里煳涂问不出好问题,你先酝酿酝酿怎么骗我,然后一会儿再说。」 「呵。」妖狐嗤之以鼻。 隔音禁制之外,我和师兄商议,反正声音传不到妖狐耳朵,我们说什么都比较自在。 师兄说:「你到底想把她怎么样?」 「又不能真的放走她,当然是用尽十八般武艺坑蒙拐骗拖延时间还能问出话啊,我想问的问题就几个,问完了还得等师姐发落,要是我问完甩脸不认人……丢的可是师姐的信用啊!」 师兄除了无赖和猥琐之外,是个单纯的好青年,我粗略一提,他没概念,不过看我大尾巴狼的样子,也就默默答应。 我们端着红烧肉盖饭坐回小屋,妖狐安安分分地在桌子上耷拉着脑袋,我们山灵气充足,她看起来恢復了一些,现在如果化为本体,应该会好些。 三人两份红烧肉,我狼吞虎咽,妖狐百无聊赖:「给我吃口呗?」 「早说嘛,我 们肉都吃完了,师兄,麻烦你去杀只猪来。」 我拖延时间的无赖让师兄瞠目结舌,从杀猪开始做红烧肉,这时间就拖延到姥姥家去了,妖狐也笑笑:「别逗我,要不是我现在没精神……」 「没精神就该吃嘛,你要不先进去,我们俩一起做饭时间快,你再等等?」 我说着就要去拿图,妖狐笑吟吟:「可以。」 话也放出去了,我们收回妖狐,她躲在里面明显精神更不足,不知道拖延时间对她有什么好处。我其实想直接问的,但是等妖狐出来我感受到自己道行不深,还是再折腾折腾……
第108页 米面山上储藏,菜和肉都是现买,倒是有个大冰窖藏我们的冷冻食品,但是要知道我师兄的食量等不到食物藏到里头去就都吃完了。 我们买猪都是一头一头买,牵着猪上山亲自操刀,往往是师兄给就近的屠宰场通讯让送过来,我们下山去接,这家屠宰场号称修真者专供,用我们的名头赚了不少钱,所以对我们特别殷勤,在猪圈哼哼声中表示立马送到,仙师下山即可。 师兄说他依稀记得师父的洞府可能大概有个什么测谎仪之类的东西可供审讯,我说还有这好东西,托师兄快去寻找,我下山接猪。 山上俯瞰山脚的几朵粉红加黑底的小花,定睛一看是我们的猪已经来了,在臭水沟中洗澡,我加快脚步到山脚去,屠宰场的负责人沖我一笑——我僵硬着一张脸。 负责人后依稀的模煳的身影,从远处迅速逼近,枪响散去,人轻盈落地,戴了条橙色的头带。纵然如此前额的头髮还是汗津津的,走近几步,看看我,又看看我面前的群猪。 我转脸对负责人笑:「辛苦了辛苦了,稍后师兄给您转帐哈。」 「咱们合个影吧!」 负责人看见唐宜就主动上来套近乎,唐宜看我表情,我无动于衷,于是唐宜摆出她念直播留言的笑容和那个负责人合影,等负责人欢天喜地离开,笑容变浅,近乎严肃,转脸看提着绳子赶猪的我:「你这是?」 「哦,山上猪肉吃完了,师兄想吃红烧肉,现杀,你也尝尝?」 怎么听我怎么都不想待客,我看见唐宜就想起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场景,杀人邪笑,在凌霄和苦厄的身份之间痛苦盘旋。 我是找不出唐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也拿不出好脸色,总觉得在她眼前我就是头髮狂伤人的野兽,不理智不讲理……我倒是可以在师兄面前不讲理也不会愧疚,唐宜也和我不是什么朋友,在陌生人面前撒泼……挺怪的。 四头猪从我身边轰隆隆地过,我抽着猪屁股闷声不响地上山,唐宜没我的允准过不了护山大阵,只是在我身后看着。 「喂!你倒是放我进去啊!」 唐宜一喊,我放她进来了。 进来我就不能审妖狐了,她最好只是来吃个饭。 师兄杀猪的时候我在厨房剥蒜,葱姜蒜都要收拾,唐宜远庖厨,小人在洗菜,她就像一团自带圣光的天神照出我的邪恶,我低头不说话,等唐宜开口。 然而她不开口,我只好说:「有忌口吗?」 「没有。」 我继续搓蒜皮,手上都是生蒜的辛辣味道。 「要帮忙么?」她终于说。 「也行。」 唐宜洗手走到我旁边,我剥蒜她也剥蒜,我切葱她也切葱,我洗姜她也洗姜,我瞥她一眼,面目平静,不像来兴师问罪的,也不像来秋后算帐的。 正在吃饭,师兄在直播后再见到这位明星很是热情,他自认是长辈,要从唐宜的关系给我踏出一条可能进入修真学院的大道,一个劲儿给唐宜夹菜送饭,殷勤浮出双颊变成憨厚的笑容。 唐宜忽然放下筷子,师兄以为自己夹错了菜。 「回去之后我认真想了想,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在那种情况,我还是要求你以大局为重,因为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拿枪对着你,所以你后面生气,发怒,其实都是因为我……」 我万万没想到她是来道歉的。 一时间我和师兄都停了筷子,愣愣地看看唐宜。 你清醒一点啊我可是拿刀捅你了啊!而且后面是我先挑衅的诶! 「我一直很不成熟,行事为人的处理方法也有欠考虑,如果当时不是莽撞开枪,而是心平气和地和你讲,我想,也不会刺激到你。」 「不是,你怎么了大小姐?」 「我总是在犯错,虽然已经被选为一个……一个改革的代表,一个新生代的修真者,修真学院和我父亲都投入了极大的力量来造就我,但我总是做不好……又很任性……」 「大小姐,你别跟我说你来凤吟山就是到我面前自我检讨来了?我也不是修真者啊,咱俩也不熟。」 我端起饭碗没打算再搭理她,唐宜扶着额头:「我总是很任性,看你不爽就开枪了,讨厌被盯着打针的感觉就总是——」 「停,我明白了,跟着你的男孩出了什么事让你自责连带着怀疑人生了?」我吞下一口米饭,懒得当人生导师。 「他走了。」 「陨落了?」我问得特别不考虑唐宜的感受,雅言迂迴避讳这种东西在我嘴里不存在。从牙缝里抠出肉丝吐出来,漫不经心地笑两声显示我的刻薄,「那你该对着他的遗体或者他的遗物进行这番自白。」 「我只是想起之前很对不起他,然后想到你——」 「你可没对不起我。」 我对师父保证,我这话绝没有阴阳怪气,只是阐述事实,她的确仁至义尽,制止我做出更出格的事,给我解释个中因果,从丹阳城外的路上捡起我送我回山,主动申请照顾我……而与此对应的是,我用刀捅她,我对她冷笑,狠狠拧她手腕打算让她骨折。 如此对比之下我应该立即痛哭流涕地检讨,但我不想这样,我只是,好像见不得很光明的东西照在我身上,凌霄的记忆归回一部分之后,灵魂有巨大的阴影,黑暗一片,我不接受那部分黑暗。
第109页 「我不该对你生气的。」 她的检讨已经到了过分的地步,听听这话,谁这辈子不会生气呢?而且我苦厄何德何能接受她的道歉呢?我还没道歉她就道歉,黑白颠倒,我讨厌这样。 师兄轻轻托起唐宜的碗放进她手里:「我是不知道你俩之间怎么回事,但是饭要凉了,先吃饭。苦厄从小不记仇,而且我听这话音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没事。」 「我记仇的,师兄。」我站起来扔下碗筷,其实我不记得师兄的不好。 但是我受不了唐宜的道歉,我也不想说明白,说不明白,我已经告诉她苦厄不存在,她一点也不理会,还能说什么呢,就是有再多道歉,我们已经不能坐在一起打游戏了。 这里的氛围让我浑身难受,我拉开凳子离开屋子,他们说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了。 我只是对自己生气,我简直是个傻子。 第48章 守诫18-道心 我从小到大的心事都装在凤吟果的树林中,今天的心事没有, 凤吟果吟唱, 我头一次觉得烦躁,踢一脚树干, 又痛惜树木,只好拧自己一把, 满心痛苦地跌在地上坐, 搓一会儿脸, 前山传来师兄响亮的吆喝声:「下次再来啊!」 我起身回去,盛了一海碗红烧肉盖在米饭上,端着饭盆回师兄屋里, 略过刚才的小插曲,已经深夜了。 这次妖狐出来时已经是一副平静的人形,等吃过饭,才让我把她捆上。 她高坐桌子,仿佛一尊高处的神龛,面前只差香火, 我心情恶劣,搓着椅子角等事毕,对师兄说拿出玉简。 「我就长话短说吧,霞落山修真办事处, 你抢了赵青山的终端,学会使用之后给我师姐发去了通讯,是这个事情吧?」 「嗯哼。」 「这件事我也是听师姐转述, 很多细节不太明白,劳烦你讲一下你从你的地方到修真办事处,然后再到给师姐发通讯的全过程。」 我点起灯,预备听一个很长的故事,妖狐迟迟没开口,最终笑了几声:「你确定要听真相?很可能觉得我在胡说。」 「我想听。」 给师兄拉了凳子,他困得厉害直往墙角栽,他的修炼就是睡觉夯实身体,所以很不像个修士,我给他披上毯子,拿走他手里的流云千里图。 「你说吧。」我瞥妖狐。 妖狐从我嘴里反覆确认我的决心,随即轻声笑笑:「我要告诉你,炸弹不是我放的,那个赵青山也不是我杀的,想必你不信吧?」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握着流云千里图,在对自己的愤怒的余韵中绷紧表情,「从开头讲。」 师姐带着强制调遣令来到修真学院试练塔,试练塔位于修真学院正中央,坐落在碧蓝的湖水中央,四角点着四盏白鹤铜灯,从白鹤的目光望去,延伸出四条在水中若隐若现的道路。 师姐被接待员带到塔边,对白鹤输入灵能,水底升起无数浅色的游鱼,排列成行,像拱起身的长龙,蔓延到远处的试练塔。 试练塔也叫歷练塔,塔顶尖尖,盘旋着一头双头赤龙作为最高的试练,它寂寞地趴在那里,看掠过的群鸟发出整齐的咕嘎声。 游鱼化作长桥,接渡师姐过去,接待员目送师姐。 这些游鱼的鳃一点儿也不动,师姐低头一望,发觉出它们僵硬得不对劲。 「很怪吧?猜猜是什么品种?」一个老者的声音出现在师姐耳畔,桥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老头。 委员会理事长! 师姐就要行礼,被老头摆手拒绝:「免了,我不是喊你来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师姐有些不安,但面上还是静静的,露出她一贯稳重的形象。 「你看这些鱼,听人号令,化身为桥,你站在鱼身上也不打滑,鱼也不躲闪,可有什么发现?」 理事长洒下一把鱼饲料,从水底另外钻上另一批鱼争相吞食。 「恐怕不是真鱼。」 「是了。修真界一直在研究炮制人造灵兽,这些东西有各色形态,若能利用得当,将在各行各业提高成倍的工作效率……但始终未成。」 「这些鱼不是成品么?」 「这些是前几日造出来的。就是,我们捉到那只鹰妖的活口之后。」 理事长带师姐走向试练塔,塔下有一片人工草地,种满绣线菊,鱼群在身后散落,沉入水中,犹如真鱼一般四处游弋。 岸边,理事长对师姐和颜悦色,愈发让师姐摸不着头脑。 「妖族掌握炮制人工灵兽的办法?」 「不,再猜。」 「这只鹰妖所属的势力掌握炮制方法?」 「是也不是,这只鹰妖本身就是炮制出来的灵兽。」 「什么?」 那只鹰妖一直没被拷问出来,也该怀疑修真学院拷问技术不佳,或者这只鹰妖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但任凭哪个想像力丰富的出来幻想,他们想出一百万个阴谋论也碰不出事实。 它本就只是一只被炮制出来的工具,又怎么会掌握鹰妖入侵的秘密?就像是询问一把伞,为什么天会下雨…… 理事长给师姐几秒时间消化,然后轻声吐露:「我们在这只鹰妖身上挖出了我们炮制灵兽最缺失的一种,从未见过的金属,我们将这些金属称为,陨金,如从天外来的金子般珍贵的金属。陨金的第一批试验品,就是这些鱼。」
第110页 碧蓝的湖水中,鱼的影子深不见底,它们时而聚起,时而分散,偶尔相撞,偶尔亲昵。 「扔在湖水中,和真鱼混在一起,真鱼分辨不出这些鱼并非同类……」理事长又洒下一把饲料。 只有一部分鱼跃出水面争抢鱼食,那些人工炮制的沉沉在水底,做出各种灵活的动作。 「第二次,修真购物中心被鹰妖袭击,我们也捉到了几只,但这次没有留活口,经过研究,无一例外,都是人工炮制……」 「前辈的意思是……」 「有一股修真界外的力量干预了人类和妖族的战争,甚至,人类和妖族本来已经没有战争,那些残余妖族始终在修真界监控下,除了妖狐一个变数,但一个强者不会影响全局……」 「那些鹰妖不是妖族?他们用妖族的形态……」 「或许是妖族,但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妖族,我们监控下的妖族四下分散,虽然有势力四处作乱想要反扑,但没有一个势力有能力炮制这样强大的灵兽。我们本打算借妖狐的出世将残余的不安分妖族一网打尽……你总不会觉得,妖狐缠着你喝奶茶这件事,修真界不知道吧?」 师姐差点跪下,面色发青:「晚辈——」 「你没犯错,反倒是做得很好。我一开始还担心你见到妖狐就不管不顾地拔剑捅了它,这我们多难做,但是没想到你居然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克制,让我想到你师父玄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如果是她……哈哈,恐怕我们就得早早派人保护妖狐了。」 提起师父,师姐抿着唇一言不发。 「当初你还只有这么高的时候,哈哈,也就那边的小石墩那么高。我去你们山,远远看见你一个人练剑。我对玄术说,她要是不稀罕这个弟子,不如转给我,我的独生子在一次除妖活动中陨落了,保准好好待你。没想到你师父转头就把我轰出去了,她这个人……」 某个瞬间,师姐觉得自己眼底有泪,但很快就没有了。师姐很难想像师父护着她的样子,太过模煳,以至于有些不真实。 「纵观整个华夏星,也恐怕只有这个鹰妖所属的势力……能够悄无声息地让十九位顶尖强者陨落……那天听唐宜说,你们山的那个小孩……苦厄是吧?她生气地指着我说,是改革派干的……」 「师妹不懂事 。」师姐跪下。 「她不知道有这么个势力存在,也只能怀疑到改革派头上,但我扪心自问,就算我有这颗心,我有千万个办法让保守派屈从。经济,舆论,很容易强行推行改革,再者,我也没打算强制推行,现在是局部试点,是好是坏大家看明白了,不就不必打架了么……」 师姐颔首:「有无可能存在另外一个从未露头的势力?」 「哈哈,不知道,」理事长扶起师姐,「即便是现在的这个势力,我们也摸不清他们想做什么。你还记得霞落山修真办事处么?」 那是师姐第一次被妖狐希夷踩在脚底下的地方,三圈晶石炸弹,赵青山口里的连环炸弹,师姐记忆犹新,点点头。 「这件事我一直不许别人讲,现在想来,告诉你也无妨。你在报告中说,去了那里,发现办事处只有妖狐和赵青山,等炸弹快要拆了,冒出一个苏翔,是这样吗?」 「嗯。」 「一个办事处常规来说少则五人多则十人二十人不等,除了联络员赵青山,其余人,你一个也没看见,我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事后去调查了一番。」 「苏翔,修真学院战斗系学生,他的导师技术系教授傅警世安排他去霞落山踩点地质报告以调整直播现场的晶眼。」理事长娓娓道来。 「为什么战斗系的学生有一个技术系的导师?」 「哦,苏翔这个学生在学院颇负盛名,号称为了贡献点不择手段的猥琐大师,而傅警世教授曾经有一个项目是要钻入四眼重犀的粪便中挖取底部的结晶,这位教授也小气,只给了一点贡献点,没有学生愿意去为一个贡献点钻大粪,这个苏翔自告奋勇地钻了,臭气熏天地回来,傅警世教授就收他做自己的项目长期助手,以微薄的贡献点哄苏翔出去做各种匪夷所思的工作……学院说这样不行,战斗系学生的发展还是以战斗系为主,但是傅教授又觉得没什么人会做他的诡异的研究工作,沖唐院长拍了好几次桌子,才有了这个特例。」 师姐点点头,理事长哈哈笑:「你怎么这么严肃的?这难道不好笑?」 师姐很难被屎尿屁的笑话逗笑,她的趣味比较高雅,想了想,露出了给面子的微笑。 「不说苏翔了,那时还有你师妹,她是你喊来的,当然也排除掉。」 师姐很想说我不是她喊来的,但想了想还是少说两句,绷着表情等下文。 「霞落山的办事处常规办公人员有六个,其中两个是凡人,兼顾和景区管理处对接,三个是修真者,一个是临时调过去的赵青山,他做各类任务接待员很有经验,说话也不得罪人,所以特调过去。办事处原本的三个修真者,经我们调查,都是没有门派的散修……」 「赵青山死后,还有你作出报告之后,我们都去调查了这些办事处人员。」 理事长手里最后一把鱼食泼洒出去,几条鱼跃出水面,寒光一闪,很快跌入水中,泛出激烈的波纹,慢慢地,化作淡淡的涟漪。
第111页 「都出了意外?」 聊了这么久,师姐早已意识到理事长对她聊起的问题远超妖狐和直播的层次,跨越改革派和守旧派的隔阂,她不知道为什么是自己被选中听理事长聊这些,接下来又要应对什么,只能顺势而为,绷着表情凝重地望,做好最坏的打算。 「能给修真者办事的凡人都经过严格审核,但是当天,他们都被临时调走去霞落城联邦政府讨论霞落山景区关闭的相关事宜。」 师姐握紧拳头。 「三个修真者中,一个常年出差在外,一个母亲病逝请假回家奔丧好几天了,还有一个因为欠钱不还被债主躲着四下逃窜,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几乎精神失常……」 「这么巧?」 「是啊,这些人我们都查过了,所有手续都齐全,没有一个造假,三个修真者也是在霞落山做事很久的人……没有出过大的纰漏,但正巧妖狐来的时候,只剩一个赵青山。」 「会不会是有人把他们支出去了?」 「哈哈,守诫小友对修真界如今的状况有所不知。霞落山会有这种一个修士都不在岗的情况,别的山也有,不过是间歇性的,轮换着,有的修士是某个门派的外门弟子,潜心修炼,挂着上班的牌,人却不在,上两天歇五天,别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修真者遇事习惯直接询问门派,除了咱们在的这个上央城和周边的办事处业务繁忙,其余地方,要么是门派势力太大,办事处形同虚设,要么是门派势力太小,一个办事处也没多少要处理的事。」 「所以是,妖狐正好钻了个人都不在的空子?」 「它钻不钻空子我不知道,我猜想它也不在乎办事处的人是都在还是不在……」 理事长饶有兴味地看着师姐,师姐目前为止一直顺着理事长提问,像从旁解说,没有提出自己的质询。 「您的意思是,那个神秘势力在妖狐杀赵青——不,不,妖狐是千年前的古妖,她是当天刚学会使用终端,无论是三圈丹阳派的晶石炸弹,还是赵青山口里的连环毒弹,换作是我,安置起来都要费些力气,何况是刚出世不久的妖狐……是那个神秘势力动手杀了赵青山然后嫁祸妖狐?」 事情隔得太久,师姐的愤怒如雾散去,理智浮出水面。 「我猜,嫁祸妖狐倒是不至于,他们只是要杀赵青山……妖狐刚出世,背景神秘,什么黑锅都可以扣到它头上,就连我,不也是在这么做么?」 「这个神秘势力到底要做什么?」 「也只是猜测,所有人的嫌疑都排除,就只剩那个势力。如果将霞落山事件假设为这个势力所为,这个势力浮出水面后,不算十九强者陨落,共有三次明面上的行动,但是我和委员会其余人,推测不出三次行动的关联,无从揣测对方的意图。」 「而这三次行动中,共同点是,我……?」师姐拳头松下来,神情凝重。 「姑且可以这么说,不光有你,还有妖狐,第一次商场袭击,你旁边的三尾狐妖就是之后的九尾狐吧?」 「是。」 「现在妖狐的下落……我猜你,一定知道?」 师姐被刚才的信息轰炸,陡然听见她路上预想的重头戏也不觉得惊悚,略一停顿,低头行礼:「是。」 「放心,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你我,也只有三人,都是委员会的人。」 师姐冷不丁地听见这声安慰,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妖狐的下落还有谁知道?」 「师弟师妹知道……」师姐答过,默默补充,「我来的路上,师妹说要把妖狐审上一审……我料想妖狐逃不走,就允准了他们。」 理事长错愕,旋即平静。 「也好,不要再告诉 别人了。妖狐就留在你们那里,不要放走。」 「用捉妖的由头使修真界团结一心,名为捉妖,实际上,要倾修真界之力,抓出那个神秘势力?」 「不但如此,修真界也要整顿。除妖委员会将要重组,我代表修真学院邀请你,担任委员会理事。」 「等委员会重组完毕,我们就有权限联络联邦政府方面共同开启修罗地狱,届时你再将妖狐转交给修真界。」 修罗地狱是亿万年死者怨气侵蚀地面挖出的巨大空洞,在人妖战争中,有无数妖和人类埋骨四处,后来人类胜利,掌握了修罗地狱的钥匙,据说里面至今还关押着妖族王朝的暴君和贵族,充满了想像不到的折磨与苦刑,没有人能从那里逃脱,所以它拥有这样一个可怖的名字,绝大多数人以为它只在传说中存在。 师姐也以为它存在于传说之中,直到亲耳听到理事长的声音。 「我与玄术虽然道心不同,但仍然彼此相惜,修真攀到高处,能谈天说地的朋友就太少了,我不和你玩弄心计,只把一切挑明,不光是看中你的潜力,也是对故人的尊重……重组需要你。论身份,你是声名在外的年轻一代最强,论资歷,你如今是凤吟山之主,论除妖的决心,你为保护修真者毅然自爆金丹,而且,你的师父陨落在,外人以为的妖狐手中……论形象,你是保守派的代表弟子,你主动加入重组,态度摇摆的人看见你表态……论——」 「我不支持改革。」师姐垂下眼,顶着不利条件顽梗起来。 理事长说要重组除妖委员会,这个委员会势必将成为修真界的最高权力机关,做委员会的理事之一,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第112页 理事长说要集结全修真界的力量共同抓出那个神秘的势力,我师姐也认可,一旦想明白,我师姐知道妖狐只是一面迎风飘扬展示给民众的旗帜,说神秘势力就没有这样的号召力,人们只敢追寻看得见的已知。 但是她不支持改革。 「不支持哪项?我们还可以再议。」 理事长和颜悦色,他的诚意几乎让人动容,到了他这个位置,能够直抒胸臆,对一个不属于自己阵营的鍊气期年轻人说这么多深层的东西极为不易,不是施捨,不是说教,而是心平气和地对谈,求同存异,这在其他修士来说简直不可想像。 「我不支持修真者和凡人过多接触。我知道这是好事,但是我……」 师姐似乎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十分可笑,淡淡地自嘲似的笑了笑,「我害怕凡人。」 改革派的主张……绝大多数都是面向凡人的。 「怕凡人太多?」 「怕我们把自己关在凡人的笼子里,」师姐静静地望向理事长,此时是道心之争,道心没有高下,她不必垂眸自卑,「钥匙还在凡人手里。」 经济一旦整顿,晶币不占据绝对优势地位,修真者庞大的资源需求将不再那么容易,修真者融入凡人的货币体系,凡人的经济一旦崩塌,修真界的修真就跟着塌—— 修真门派上市,修真者股票发售,修真商品,修真者受僱凡人,凡人大范围受僱修真者……命运牵连到一起,而修真界还可用强力扭过难关,联邦政府却桎梏于民主的政体不能有强有力的措施…… 教育连在一起,凡人很快就会意识到修士并不是仙,并不是神,凡人失去对修真者的敬畏,就会用自己的规条对修真者进行无理的约束。 生活连在一起,凡人嚮往的鸡毛蒜皮的生活对资源有更高的要求,追求盲目的公平,让凡人也享受修士的生活质量,资源成倍消耗,修真界就没有多余的力量冲击化神……资源让渡凡人,修真者的水平就会不断地降低,或许不久的未来,修真界拿出一个元婴就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理事长负手而立,看看师姐:「你是个悲观主义者。」 「或许吧。不管是什么主义……我都是人,我要变得更强。我能理解凡人热烈拥抱改革,因为人往高处走,但我也是这样想,我想去看看头顶的星辰,有朝一日脱离华夏星的束缚,在宇宙中遨游,像古修时代的强者一样……元婴不能,或许化神能,等我到了化神,发现化神不能,就往分神去。总有一个境界足够高,高到如愿以偿,这是我的道心。」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爆掉金丹呢?你全身而退轻而易举,任由妖狐作乱还可保全实力。你爆了金丹回到鍊气期,这不是和你的道心相悖吗?」理事长温和地拍师姐的肩膀,转身往试练塔去,「你的道心到底是什么呢,等你想明白了,给我个答覆,我在塔顶等你。」 师姐那时如果不爆掉金丹,就会和道心相悖。 道心……道心……师姐站在原地,凝视波光粼粼的湖水,湖底浮出她模煳的倒影。 支撑她从小到大的修炼以至于十六岁结丹的那份道心到底是什么呢? 第49章 苦厄29-逃 霞落山在华夏星北部,天气有些冷。希夷从千年的长眠醒来, 因为千年没有活动, 前爪有些僵硬,尾巴也不像自己的。它蹲坐在自己的棺木上一条条尾巴梳理, 把九条尾巴都梳干净之后,身体变得灵活了起来, 妖能渐渐充盈在体内, 感知逐渐恢復。 从埋葬自己的深坑往外看, 妖能扩散开来,四周只有几只灵智未开的动物仿佛感受到这股强大的妖能,惊慌地抬头四下打量, 叶底的小虫趴伏在地装死,一只正在带幼崽学习捕猎的半甲灵猪迅速低下头,用尾巴勾回不懂危险的幼崽压在肚皮下。 没有妖,没有看守,没有威胁。 那么是谁挖出这么大的坑,导致自己被唤醒?它可是打算一口气睡个万年, 现在还没到时候。 不过那时它并不知道才过了千年,以为是睡到了自然醒,起来看看这个时代如何了。 「等一下,这位姐姐, 你好歹是个堪比人类元婴巅峰的强者,你打算睡千年,就随便打个棺材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妖狐讲故事说起了从前……这也太从前了! 「哦, 因为我被族群除名了,导致回不了自己的洞府。但是我又懒得去争去抢,什么都不在乎嘛,就找了一处不会被水淹的高坡,挖了个大坑,偷了一个人类皇帝给自己造的号称万年不腐的金棺,又偷了几个门派的护法宝器还是什么的,又用了好些掩藏气息的法宝堆在坑里了。」妖狐说得随心所欲,坐得也漫不经心,眼波流转就跟闹着玩儿似的,我没空和她纠结这种细节,只好挥挥手让她继续讲下去。 希夷醒来之后,收了八条尾巴绕着霞落山转了几圈。甚至混入动物园内暂时无人看管的野生狐狸区转了一圈,看了看这个年代的狐狸长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个都有点肥胖,她猜想这或许是哪个贵族的园林……然后忽然涌来了好些人,隔着玻璃对她指指点点,又是拍照又是兴奋地议论这只狐狸的皮毛和别的皮毛不一样,透着一股雍容华贵,真是不虚此行。 希夷很不能理解一个贵族的园林怎么冒出这么多人参观,各人之间仿佛很少有互相认识的,于是饶有兴味地观察。
第113页 然后她熘走时偷走了一部相机,一顶帽子,还摸走了一个挎包。 她是聪明的生物,用妖能渗透内部研究各种玩意儿的运作机制,蹲在树上兴致勃勃地拍照时,三只大耗子钻到树下,化作三个小老头,看见它便拜:「敢问前辈何处名山来?小老儿是霞落山小聚落的族长,这两个是族中长老。我们本相本族在此地修行二百年,从未见过这样强烈的妖能波动……」 希夷想她只是捣鼓一下这个铁盒子而已啊怎么就波动强烈了,自我介绍:「哦,幸会幸会,我是九尾狐妖,我们本相在此地修行三千年,哦,现在是多少年了?」 妖族内部介绍自己,都分「本相」与「本族」,本相的意思是本体,狐妖就是本相狐狸,狼妖就是本相为狼,本族就是各个生物种类下不同的种族,比如希夷如果没有被族群除名,她的本相是狐狸,本族赤色九尾神狐,和那些出门冒充仙人的或者老被修真者招安的白色九尾狐划清界限泾渭分明。 「现在是联邦歷200年……」 「联邦是哪个皇帝?」 「联邦……不是个皇帝。」 三只耗子精原来是山鼠,希夷妖能太强,他们三请四请把她请到自己的地盘去。 从人妖战争开始讲,希夷没有概念,从妖族王朝开始讲,希夷没有概念。把几个老头急得鬍子都要掉下去了,只好翻出歷史书,从人类王朝的古修时代开始讲,希夷有概念了,明白过来自己只睡了一千年。 听说了希夷是千年的九尾神狐,修出了至今的九尾狐族都没有修炼出来的九条尾巴,境界简直相当于人类的元婴强者。耗子们立即兴奋起来,唿唤整座山的妖族起来朝见老祖宗。 希夷不喜欢自己多出这么一堆弱小的后代,问这个时代的九尾狐族群聚居哪里,得知在上央城周边的森林里,问清路线就去看望同族。 结果发现上央城的九尾狐和她同相不同族,是讨厌的白狐,没有她那身令人艷羡的火焰般的皮毛不说,最厉害的族长也就两条尾巴,在人类的围剿中苟延残喘。 但毕竟本相相同,这群白狐还是告诉她现在的红狐都在动物园里了,开了灵智的红狐早就灭绝了,把希夷气得够呛。 她讨厌白狐,但是白狐们不讨厌她,冷不丁地见到她这么一只厉害的狐狸,白狐族长立即对妖族发表声明表示狐族是妖族最强这回没妖反对吧?希夷说狐外有狐,万一别的族群还有她这种老东西活着,那不就很尴尬了,结果狐狸们纷纷表示这种情况不存在的,人妖战争早就把各种遗蹟刨了个遍,也就霞落山灵气太稀薄了谁能想到那种灵气只够耗子成精的地方会有厉害妖族,所以保存得很好。 白狐强留希夷住了几天,在白狐们那里,希夷读了读歷史,了解了一点现代修真的布局,修真界哪些厉害人物,她都注意了一下。 「所以你注意到我师姐了?」 「我就喜欢祸害这种青年才俊,」妖狐对我展颜一笑,「 一群老头里忽然冒出守诫的脸,你想像一下,是不是特别清新宜人?」 「这倒是。」 「不要随便和我达成共识哦小傢伙!」 「继续。」 希夷在白狐那里汲取现代知识,提前醒来的遗憾很快被新奇感填补,这是个不同的时代,她觉得有许多东西比较有趣,可以消磨消磨时间。那是希夷还没打算过来糟蹋我师姐这个才俊,直到白狐中有人传话来,说不好了,希夷前辈出世的消息被那帮修士知道了,他们发布了天字任务去霞落山围剿妖狐。 然后霞落山的耗子精在希夷熘达在上央城这段时间不知道集结了多少蛇虫鼠蚁精,说千年的希夷前辈要率领我们和可恶的修士抗衡,要谈判!人类修士不能肆无忌惮地为了锻鍊自己就来杀我们!战争已经结束了! 希夷心说关我屁事,你们被杀是你们太弱。但是这话没好意思面对白狐们一双双期待的眼睛说出来,哼哼了两声,说回霞落山看看。 她回霞落山之后,忽然感受到一股不太正常的灵能波动,循着波动过去,找到了霞落山修真办事处。 办事处里,从大门进去,绕过石壁,一个男子半跪在地上沖她拼命摇头。 妖能盪开,发现了地下有三圈晶石炸弹,粗粗一数,约莫一百来颗。 她轻盈地飞起,落在男子旁边,抬起他的下巴打算问问话,看见了他含着的馒头。 「噫——」希夷有点儿嫌弃,松开 男子的下巴。 是谁和这个小伙相处不睦要这么算计人家呢,希夷没有兴趣去想,本打算一走了之,忽然发现男子手腕上的终端。 「啊,反正你没救了,这个借我玩玩。」她不由分说地扯下人家手腕上的终端,扯下来时,终端闪了闪,她眯起眼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打量赵青山,在耳廓上找到一对微型耳机。 灵能和妖能其实没有很本质的区别,妖族也可以从灵能晶石中汲取能量,学术界目前为止还没有研究明白灵能和妖能的根本区别是什么造成的,以至于人们可以区分灵能和妖能。 她很轻松地用妖能探入终端,启动了它。 赵青山的终端型号是入门款联邦152,没什么特别的功能,脑域展开一片虚拟的光幕,出现了各种异彩纷呈的消息。 希夷惊唿一声:「哦呦,还挺有意思。」
第114页 赵青山呜呜地说不出话,听起来像哭。 她在里面找到了熟悉的几个名字,位列第一的,是一个叫做守诫的女修士。 噫这是怎么弄……希夷嘀咕,索性从这个名字的丝丝微弱的灵能追过去,妖能化作狐火,转瞬间出现在千里之外。 哦呦。希夷惊奇了,点燃这几团狐火耗费了她不少妖能呢。 这会儿她想起来守诫是谁了,不就是那个号称年轻一代最强么?好像还挺好看?妖狐兴致勃勃,点了一下这个名字,耳边忽然传来风声。 「哦,个人终端是这么用的呀!」希夷觉得自己有点儿笨,干嘛还费力用狐火追过去呢,原来戳一下名字就可以了。 她轻轻笑了笑。 「我听说你是现在修真界年轻一代的最强。「她很想和我师姐打个招唿,这可是,她醒来之后对话的第一个修真者啊。希夷没什么恶意,那时她也没有想要祸害我师姐。 等她亲眼见到我师姐才发现我师姐可比新闻上说得好看多了,也没别的修士可勾引,只好勾引勾引我师姐。她见色起意特别快,我猜我师姐如果知道因为她的美貌而引来妖狐骚扰,我师姐可能会直接划烂脸。 「你是妖狐。」我师姐沉声确定了她的身份。 希夷想,妖狐这两个字可真难听,但也不好自我介绍说我不是妖狐,我是赤色九尾神狐… …只好笑吟吟地回答:「是我是我,你好你好。」 「所以说,杀了赵青山的另有其人,你就顺口把人家埋的炸弹说成是你埋的?」我皱起眉头,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妖狐这话说得她好无辜啊。 「那不然呢?我连终端都不会用,我就无师自通地会用你们的新型晶石炸弹了?」 说得有道理啊。我陷入深思。 那赵青山说的「小心凡人」是什么意思? 从命在屋角睡得又打唿又磨牙,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我没有别人可以商议,师姐的通讯暂时被屏蔽了,我猜她已经进入了试练塔。 我把这件事告诉妖狐,反正她也跑不了,帮我分析分析也没错。 「这多好理解啊,杀他的是凡人,你早有答案了问我做什么?」 「不可能,赵青山是修真者,再差的修真者也比凡人厉害,一拳打死一个那种,而且凡人怎么会布置连环的晶石炸弹,让他一点儿反抗也没有。而且也没有痕迹,跑得很快,你也说你感知到了特别的灵能波动,那就不应该是凡人。」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在我那个时代,你们说的古修时代,好些心慈手软的迂腐的修真者,说要为天下苍生斩妖除魔,结果呢,中了毒,不过毁了容,凡人就不认识了,抓起来用火烧死,修真者迂腐,说不可对凡人动手,最后呢,最后堂堂筑基,被一群只会挥舞锄头的凡人烧死了?你觉得可笑不可笑?」 我愣住了。 「还有,我勾引的人多了去了,还有一个是这么个故事,我勾引人家,人家道心坚定始终没有被我引诱,但凡人看见他和我走在一起,就认定他被妖邪毁坏了灵智。凡人们一起到他山门告状,说不处置他,他们就永不上贡,彻底搬离此地。那会儿的门派都是靠凡人们种的灵米供奉的,灵石也是凡夫俗子开採,哪个修真者放下身段去种地?凡人要挟,山门掌教说也说不通,最后只好当众用斩神鞭把人捆在大太阳底下,抽得半死过去,这才换来民众回心转意。」 妖狐轻轻垂下眼:「凡人太多,不过蝼蚁,但蝼蚁却能活到最后。妖族鼎盛一时不也是衰败了么?我们的族群曾经无比强大,现在只剩一小部分在动物园里给人参观,全然忘了曾开灵智。修真山门一茬又一茬,我生存的年代那些门派,没有一个留到如今,只有凡人代代更迭,愈发强盛,修真界没有很大变化,凡人却有了奇妙的神通。」 「你说教的样子好像我师姐啊。」我忍不住吐槽。 「是么?我开心,赏你一个故事,给你讲讲那个被抽得半死的正经修士好了。」 「嗯,讲吧。」 妖狐没提要我放她走这茬,我也乐得自在,给我俩端上剩下的苹果味汽水。 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作淡淡的笑:「你师姐很爱说教?」 「你不是说那个正经修士么?别说我师姐了。」 「好吧,他其实被挂在柱子上眼看就要死了。我当时想,是因为我才被诬陷的,我要不救救他好了。我穿过他们山门层层的守卫,把他从柱子上解下来,找了乡间一座无人的茅草屋安置他。反正我闲着没事,就顺带找朋友给他治伤。」 「然后他爱上你了?」 「是啊,太无聊了吧?」 「有点。」 「然后他觉得正道辜负他,道心扭转,就转而修魔了。」 「啊?我们现代没有修魔者。」 「其实也是灵能,不过一般修士都是天地灵气日月山川的,我们妖族不也是这样么?修魔者就是从人血,尸体,婴孩这些活体身上强行吸取灵能,就跟魔头一样。」 「哦,怪不得我们现代没有,吃一个小孩就被抓起来了。」 「我就觉得太无聊了。然后,就把他甩了。」 「啊?」 「啊什么啊,我就觉得很噁心啊,我倒是不介意吃人什么的,但是他这种……就是改变,让我很讨厌。」
第115页 「可他不改变就不会爱上你呀。」 「他不改变也可以爱上我。」 妖狐真是蛮不讲理,我吸熘着汽水,苹果味的还蛮好喝,妖狐两手被捆着,我捏了条长长的软管递到她嘴边,另一头扎入汽水罐。 我觉得这个狐狸和我比较投缘,让我想起已经消失的那个凌霄的声音。 「那你们就不能在一起啊,他不改变,还是做正道修士,他爱上你,最后还是会抉择山门还是你,你是要他选择山门不选你?哇你是喜欢被抛弃么?」 「我当然要他选 我了。」 「哇那他不就改变了么?」 「你根本不懂爱情!」妖狐横眉竖目。 「你现在不还是一只单身狐?」我杀人诛心,妖狐瞪眼,仿佛是被我气到了,半晌不说话,用力吸汽水,把汽水罐吸熘得哗哗空响。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师姐说过妖狐对她有想法,立即展开了丰富的想像:「那你的爱情很广博啊,有男有女的,我师姐不喜欢你的。」 「你师姐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我说要审审你,师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说我们爱怎么折磨你就怎么折磨你。」 我后面添油加醋胡编乱造起来,妖狐的脸皱得很忧伤:「我就说你师姐应该改名叫无情。」 「师姐对我就很好。」 「起开。」妖狐在桌子上转了个方向,背对我懊丧地盘腿坐着,四条捆仙索被绷得笔直。 但是我没有心情和妖狐再聊了,那个正道修士结局悲惨,我不想师姐重蹈覆辙。 得离妖狐远点。 我默默捏起流云千里图,打算从后面偷袭扑她一下把她关起,再然后,我要把今天听见的都告诉师姐。 妖狐忽然扭过头:「你的动作太大了。」 「那不好意思你先进来吧。」 妖狐知道我的确不会放她走,没有说很多余的话,只是显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敲了敲汽水罐示意她还没喝完。 「你带进去喝呗。」我警惕不减。 「我看会儿星星。」 我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去,漆黑的夜幕看不出星星,或许是屋内灯太亮。 捆仙索忽然啪啪挣断,妖狐飞身而起,尾巴奋力一盪,打掉我手里的流云千里图。 我低头捡图的时候,妖狐因为被捆仙索扯得疼,发出几声痛唿,但火红的身影一闪而出,我捡起图,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从护山大阵传出有人离开凤吟山的信号,随之还有一声轻盈的笑:「我去凝霜城玩啦!」 她讲故事讲得这么细……就是在拖延时间恢復啊! 完了完了完了。 「啊啊啊啊师兄!」我尖叫着推师兄起来,但他睡觉时就相当于在修炼,除非用灵能激盪或者他自己感应到危机,否则压根儿起不来。 我要向全人类谢罪了。 第50章 守诫19-凝霜城 师姐站在湖边,像是年轻的小孩被师父拎去罚站, 波光映着粉面, 眼睛垂着,心里都是怅惘, 学生忙忙碌碌,来来往往, 隔了宽阔的水面往师姐这儿瞧。有礼貌的学生隔水行礼, 施施然弯腰, 也不顾师姐看没看到,轻盈扭身过去。 那个行礼的是唐宜,戴着袖章, 制服一丝不苟,身子绷直,背影有些伶仃。 夜深了,灯都亮起,师姐多看唐宜一眼。 师姐和唐宜不大熟,也觉得少了些什么, 总觉得这女孩孤单,仔细想想,才想到她缺了个一直跟着的尾巴。 似乎是,受了重伤……师姐思绪停住了, 唐宜走远,脑子空白一会儿,继续冥思自己的道心。 她似乎遇见瓶颈了, 觉得什么东西立即就想明白了,偏隔着一层窗户纸,朦朦胧胧,为了不耽搁时间,师姐收敛心绪,转身踏入试练塔。 阴森森的试练塔一层,恶鬼雕像十六座,黑漆漆地矗在四周,姿态各异,或掏心,或独眼,或长舌,似乎要震慑进来的学生,还没试练先胆寒。 修真学院开办时间还短,试练塔只允许正式学生进入,眼下正式学生只有一个,倒是没人有机会被吓到。 师姐在漆黑的地面像是一个光点,四周不知哪里漏进来的光,仿佛被稀释过,落在师姐身上的太少,仅仅显出修长轮廓。 脚步声迴荡在偌大的空间中,回声如浪,一声接着一声,师姐走向角落,还没启动的传送阵前,理事长休息打坐,微合两眼,眉心发出细小如云纹般的光亮,师姐默默行礼。 「想好了?」 「没有。」 「打算如何?」 「什么都不做,结果并不会更好。改革阻拦不住,晚辈也没有立场代表修真界阻拦,像我这样想的人不少,前辈如何做?」 「你是答应顺势而为?」 「观望而已。」 「那这理事,你是非当不可。委员会的议席就是话语权,你应下吧。」 「晚辈的职责是?」 「你对修真界负责,站你的立场,做你的事情,人人靠近我的立场,我一唿,百者应,我若错了就全错了。委员会重组的意义,就是不同的立场百川归海,最终都只是为了修真界罢了。」 脚步声细碎,师姐往后挪了一步,再次行礼,就是应下了。 理事长抛来一枚玉佩,除妖委员会理事的印信,师姐刻下灵能烙印,旋即离开。
第116页 十六恶鬼目光若有神,齐刷刷地目送师姐离开。 鱼群浮上水面,师姐沿桥走过,走到湖水中,忽然拍了一张照片。 师姐双脚踏在岸边,修真学院还有几个勤奋的学生奔向图书馆,还有人在湖边冥想,试练场外,几个少年肩并肩搀扶出来,看来是互相比拼把对方打得不轻。 星辰落在头顶,师姐抬眼,看见天空忽然浮起一层淡淡的薄薄的碧色光芒,手中的玉佩微微泛光,似乎在与这道光芒应和,师姐微微飞起,半空中四下打量,整个修真学院都被这层碧色光芒笼着。 终端也跟着亮起,传出两道询问: 修真学院邀请您加入学院防护体系,是否接受? 修真网邀请您加入管理员,是否接受? 一一接受。 修真网的页面迅速变换,接入修真学院的最高权限和修真网的高级权限之后,修真网不再是一条条信息,而变成了无数的灵能暗流,交错繁复,仿佛掀开盖子看见构造,每一条消息都可轻松追到源头——而她忽然被托到了很高的位置。她以前是站在屋顶的母鸡,比鸡舍中的同伴站得更高,因此望见了别样的风景……如今是搏击长空的鹰,俯瞰穹苍。 师姐错愕片刻,旋即合目。 一个年轻的修士远离门派结束试练,上修真网询问本地有没有什么推荐的服务中心,他的需求是一个鍊气期巅峰的陪练,如果录像可以携带出去就更好了,但实际上他压根儿没有到达那座城,只是发个帖做样子。 一位老散修在生命的尽头结丹,生命延长了几十年,但是他料想再无法在修真之道上进步,在修真网上换了二十多个马甲给年轻修士答疑解惑。 一个刚刚登录修真网的修士因为不懂规矩,张口就辱骂本门长老,被道友举报,管理员封号十天。 所有蛛丝马迹都暴露在管理者的脑域之中,权限之下,几乎所有的信息都没有秘密。 但是有些头痛,因为鍊气期的灵能不足以支撑长期的灵能信息追踪,计算力还够,能源却不够了,仿佛是软体硬体都相当过硬,终端却没电了。 偌大的修□□展在师姐面前,夜幕深沉,师姐落在一处草坪,我和从命两张无措的脸浮现心头。 我的通讯就像是唿应她的担忧似的响起:「师姐!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嗯?」 「妖狐跑了!说去了凝霜城来着……」 师姐眉头一跳,拔剑而起,地面踏出一道迅疾的风,人已经飞出十多步,忽地如钉子一般停住了。 她还不太适应修真学院的特权,信息流中有一条显示,修真学院规划修建通往三域两境的直达梭车线路,东部直通青竹城,西部直达丹阳城修真工业中心,南部直达日落港口,北边岔开两条线路,直通两境,寒境和沙境,仿佛华夏星的两顶帽子呈现不同的色彩。 修真学院位于华夏星中部偏北的上央城,上央城贸易兴盛经济繁荣,也是华夏星首都所在,一个上央城比十个凤吟城还大,从上央城本就有直达其余三域和两境的灵能梭车,但修真学院似乎用了些新的技术极大提高了梭车的速度,修建了学院专线,目前为止没什么人坐…… 师姐奔向学院交通中心,顺带浏览了一眼修建专线的项目规划书上修建专列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方便各地学生赴学院进行最后的入学考试。 寒境专线通往凝霜城,在终点站前一站,寒境地广人稀,遍布矿业城市,又因气候寒冷,资源在战争时期挖空不少,因此还坐落着许多无人的废墟。 因为眼下学院无人去往寒境,开往寒境的梭车正在休息。师姐的权限让它开动起来,车上的服务人员经受严格训练,早早地做好车上人满为患的准备,然而只有师姐一个,他们只好将自己的服务素质在师姐身上检验,一会儿端水一会儿送上晶石,师姐头痛欲裂,他们察言观色,送上一本寒境介绍手册和几件外衣就各自离开。 车内只剩师姐一人。 寒境太远了,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从上央城繁华的夜景,到郊外广袤的原野与森林,绿意在窗外闪了又闪,然后是奔腾咆哮的大河。梭车从大河上掠过,师姐低头继续研读手册。 寒境的地图上,师姐抚摸落日城废 墟的微弱凸起,那里被师姐一摸,终端随之一亮,脑域内显示出一条介绍信息:落日城废墟,华夏历99年,剑士玄术以一敌百,独身斩首妖战余孽一百二十七,其中修为最高金丹中阶。 玄术二字画了框线,代表已经陨落了。 师姐扔开手册靠在椅背上,窗外已经是涛涛大海,犹如碧空一样澄澈的海洋浮在日出下,金色光芒如剑,从东边缓缓升起。 天亮了? 从中域到寒境,如果用飞的,恐怕要飞个一夜,而且灵能也会不太够用,她毕竟退回鍊气期了。 海洋上逐渐浮起许多冰块,窗外掠过的风景落在师姐眼里不像我所看见的是线条,她的动态视力太好,以至于可以捕捉到这一切细节。清晨日光落在冰面上的小兽尾巴上,小兽在冰中挖窟窿躲着,因为技艺不好,屁股在外,尾巴软软地耷拉在水中,被太阳一晒,翘起来抖落抖落,水珠四溅。 街边流浪的一只狗醒来,扒拉自己的孩子们,三只小狗颜色繁杂,有一只一动不动,大狗嗅了嗅,眼底露出了人性化的悲伤,另外两只慢吞吞地挪动步子跟随在妈妈身后,一醒来就钻进妈妈肚皮下吃奶,被妈妈叼着后颈皮扔开。
第117页 「现在到哪儿了?」 「回仙师,离凝霜城还有两百公里。」 「你叫我仙师……?你的同事呢?」 「仙师,我不是修真者,我的同事休息去了,凌晨我值班。」 凡人也可以在修真学院工作么?师姐对她笑了笑,迳自起身。那人拿起之前送来的外衣追上来:「仙师,外头冷,这是学院特制的白狐皮大衣,在寒境——」 「狐皮?」师姐回身,接过外衣披在身上,「谢谢。」 那女孩有点难为情,如果我在场我会认出来这是「守诫粉丝后援会」其中一员。她热爱我师姐,忽然梦想成真见到本人,本人还清冷漂亮比视频照片里都有气质,一时间有点儿手足无措。 凝霜城很快就到了,大大的界碑上凝霜二字上已经结满冰霜,屋子厚实低矮覆盖在茫茫的黑色中,连成一片,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黑砖黑瓦都结了薄薄的霜,有几道烟囱缓缓冒出白烟。 女孩想起自己接受过的培训,刚开口,发 现自己有点结结巴巴,整理了一下思路,大声背诵:「仙师,请允许我给您介绍目的地!凝霜城,建立于华夏前428年,歷史悠久……」 师姐回头看她,她涨红了脸,剩下的介绍细若蚊吶,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了。 梭车缓缓停在城边,静静落地,车门闪了一闪,接着缓缓打开。 冷风如同噼头盖脸飞来的刀子,扎得人脸痛。 「那边……啊,那边有凝霜城的传统活动,冰雕大赛,如果仙师喜欢……」 师姐循着女孩的指示,看向远处一片片摇动的彩旗,在非黑即白的城市中,这道彩色非常好认,它们飘得高高的,彩旗四下纠缠着。 「嗯。」师姐点点头,准备下车。 对我来说,我师姐是很温柔的人,她虽然不认识自己的粉丝,但是觉得凡人和修士做同事,共同工作在修真学院的列车上是很不容易的事。但她也并不很擅长对人表示温柔,只是淡淡地指了指女孩胸前的身份牌:「很好。」 「谢谢您!」女孩的眼泪要出来了。 师姐很诧异,但是她没有多想,裹紧那身狐皮下车。 从我口中,师姐得知了我拷问妖狐的全经过,我战战兢兢准备等师姐发落,然而我师姐一向和从命境界不同,不像从命醒来后就噼头盖脸训我,师姐没有,师姐只是说:「没关系,我去追回。」 「那流云千里图!」 「如果妖狐没有说谎,那我所听到的就是真相,它既然无辜,我的职责不过是让它不要面世。它大声说出目的地,不就是想让我到这里来找它么,它若伤了我,杀了我,修真界也有说法,你们也会得到妥善安置,它若不伤我不杀我,我要流云千里图也没用。」 不是这么讲的啊师姐,你怎么老打算和妖狐一换一啊! 「师姐,妖狐她在感情上也是神经病,又要人家抛弃她,又要人家选择她,你就算动凡心也不要和她搞,她太奇怪了。」我顶着从命的压力对师姐打小报告,虽然我这个担心实在太过多余。师姐对从命说妖狐的事时压根儿没说妖狐觊觎她,导致从我口中知道妖狐还是他的潜在情敌时他差点把我扔出山外。 「你在想什么?那是妖族,本相是狐,而我本相是人,人和狐……你也少看些小说吧!」 师姐无奈,妖狐骚扰她已经够烦了,我在这里不明所以地凑热闹她就要责备我了。 师姐走在无人的黑色石路上,披着雪白的大衣。 现在的灵能不能如丝拓展,只能扩出体外化作淡淡的光来探知妖能。 她其实习惯走在路上沉默不语,但我这边和从命鬼哭狼嚎,她只好应付我们,没有留心身后。 轻手轻脚熘过来的女子忽然捂住她的眼睛。 师姐挂断了通讯,低声呵斥:「松开。」 「赔我……眼睛……」希夷在师姐耳畔吹气,两手用力,仿佛要立即扣掉师姐的眼珠子。 「赔我金丹。」师姐回应。 希夷松开手:「你可真看得开。」 「跟我走。」师姐理平衣裳褶皱,发现自己特意穿来的狐皮没有牵动这狐狸一点不满。 「哇你要娶我了么?」希夷扯着师姐的大衣,身子绕到师姐面前,「这个不好,白狐皮都是假冒伪劣……人家愿意贡献自己一条尾巴给您做披肩,我们红狐的皮毛才是妖族最上乘的。」 说着,她一拧身,抬腰亮出一条火红的毛茸茸尾巴,师姐掰过希夷的肩膀推到墙边,四下打量,没人看见这厮忽然亮尾巴。 「你不要披肩?好啊,我只好捨出九条尾巴给你拼个大衣了……」希夷懊丧地一条条亮出尾巴,皮毛游过师姐指缝,一条条数过来,数到五就停下了。 妖狐的修为恢復了五成……师姐又没有胜算了,守诫在鞘内嗡嗡颤动,仿佛渴饮鲜血,师姐压住剑鞘,略微侧脸,盯向希夷。 妩媚动人的一张脸,右眼如红宝石晶莹,唯独左眼灰濛濛的,是瞎的。 这妖跟她走,很快就要入修罗地狱了。师姐一时没有开口,不是善,只是脑中闪过妖狐皱巴巴的,将要死去的模样,孱弱小狗一般。 来的路上见的一窝狗,母狗皮包骨头,几只小狗没有奶,怯怯的,又虎头虎脑,都不知道活到什么时候。师姐看妖狐犹如看宠物,想起那些狗,竟然没有开口再提带她回去的事。
第118页 师姐一向遵从,死前给吃点好东西的原则。给狐狸买汽水也是出于这份不忍心,眼皮垂下又抬,希夷懊丧地凝第六条尾巴,总是不成,看起来好像狗追着尾巴打转。 「见到那边的彩旗了么?」师姐忽然前行,希夷晃着一屁股尾巴跟着,一走一晃,摇得眼花。 「冰雕比赛么?」 「我要去看。」 师姐此时少言寡语,表明目的地,人就顺着小路去了,希夷跟在后头,走一步,一条尾巴收回,最后只剩腰身扭动,柔软如蛇。人只会以为这是蛇妖,谁会想是狐? 狐媚子的本事不是她这样的,希夷浑然不觉,她认定自己四捨五入千年的经验,谁也逃不脱她的掌心。男子倒是难逃,她美而赤诚,修为高,又足够耐心,禁不住她缠磨,纵然是受得住,境遇不安,最终道心大变,落入她掌心里。 爱情这回事无趣,但她又喜欢,真情假意眼波流转,眼睁睁一个人倾心在自己身上,好生有趣。 守诫恐怕也入网了,她看彩旗翻扬,仿佛提早给自己庆祝,妖族年岁活得久长,这一世让守诫陪着也不亏。 至于失去的眼,她本是不甘心,但她向来崇尚以眼还眼,自己亏了,见守诫师姐亏得更多,心里就平衡下来不以为意,她所有的感情经歷都是别人亏本太多,她只付出少许代价。 但师姐只是带她去冰雕比赛的现场,铁片铁丝网围出大大一团空地就算场地,一群人簇拥在那里各自雕琢作品。远远看了一眼,我师姐抿着唇神情专注,仿佛来,就真的只是来看冰。 她不知道我师姐带她来看冰的心态,不过是看狗狗可怜赏赐两根骨头罢了。 她也不知道师姐给她的一点小恩小惠,背后藏着修罗地狱。 第51章 守诫20-赎罪 今年的冰雕比赛已经是最后一次了,二月底的冰还可以冻得硬实一点, 到了三月份, 河里的冰就是酥的,还冒出许多气泡。雕刻师手里的冰呈现出天然的碧绿, 仿佛大块的宝石被剖开,刮去外面, 好像一件件栩栩如生的玩意儿从冰块中解脱出来, 展露浑美的样貌。 凝霜城这地方都是低矮的石屋, 厚厚的墙壁,这地方是没有办法统一供暖的,凡人的什么材质的管道都会被冻裂……这里的冷夹带着灵能的攻击, 但又不能吸收,这里在联邦建立后都常常巷战,和平了没几十年,空气中瀰漫着妖能和灵能死死纠缠在一起的波动,相当于灵能垃圾,对我师姐的恢復没有一点帮助。 因为来得太早, 师姐看见了一个美人从冰中出落的全过程。冰做的美人赤身,披着一件绸衣,微微屈膝伸手在河中掬起一捧水。美人嘴角噙笑,指尖微抬, 肩膀圆润,手中的水似乎在流淌,师姐不由得吃惊起来, 她不是没见过雕塑,只是,没有想过这样的作品出现在这么一个又臭又脏的铁皮聚起来的破落场地中。 雕刻她的匠人戴着半截皮手套,笑起来鬍子和脸上的脏污混在一起,整张脸都脏兮兮的,身上破破烂烂,皮袄子都破了,里面的棉衬也因着汗和污渍变得硬梆梆的,两个袖子抹了太多脏污,硬硬的袖口又黑又亮,右手提一把冰凿子,手指头上伤口遍布,冻疮割伤烫伤,像个伤口展览。 忽然传出一声暴喝:「狗王八的!狗王八的老讨吃!你动你爷爷的冰!」 这雕刻美人的匠人像兔子似的跳起,直奔师姐这个方向冲来。师姐戴上墨镜,那匠人身后跟着个气急败坏的汉子,挥舞着一把尖刀追来。被追的那个灵巧地跳过铁皮,在地上一滚,抱着头熘熘滚下坡去了,后面跟着的那个跟不上,气得咬牙。 四周还在完成作品的匠人们好像对这一幕习以为常,有几个过来搭理搭理这个跟不上的汉子:「认栽吧,再买块冰。」 在本地,冰块也是门大生意,这种比赛专用的大块大块完整剔透的冰比较贵。 「王八蛋,老子倒霉!王八蛋的流浪汉,呸!」 汉子狠 狠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好像在地上吐出几口钉子似的,唾沫迅速凝结,鬍子上也结了冰,冷得他立即缩回脑袋,骂骂咧咧自认倒霉。 「这是什么情况!」希夷愣了,轻声疑问,有个匠人看她美貌,搭理了一句:「没什么,有个叫花子每回冰雕赛都趁主人不在,自己趴在这里把别人的冰凿成别的样。」 一个叫花子有这样的艺术造诣,师姐默默无声。 那个被偷了冰的汉子气急,他也不能拿叫花子的作品参赛,只好把火发在这个冰美人身上,抡起大锤就往她身上砸去。 锤子在半空忽然悬住了,好像从天空伸下一只手握住了铁锤。 师姐轻盈地翻过铁皮,静静地走到这尊冰雕旁边,离得近了,愈发感受到它惊心动魄的美丽,她仿佛是活的,师姐轻轻按手在底座:「请问,这尊冰雕是不是不能参赛了?」 「那是自然,叫花子没报名,这也不是他的冰!」 握锤的汉子不敢撒手,但锤子显然也不受他控制,师姐轻轻抬手,铁锤从他手中脱出,缓缓降落在地,这种偏远地方好多年没有修士出没了,众匠人没见过活的,一时都愣住了。 师姐说:「好,那如此,我拿走了。一块这么大的冰多少钱?我赔给你。」 「二百块……」 师姐从干坤戒中摸出二百晶币。
第119页 汉子结结巴巴:「不是……是二百块,不是,二百这个钱。」 啊。师姐不太熟悉凡人的钱,但手边的确没有凡钱,收回一百多枚晶币,估摸着汇率,留下了二十个晶币。 「太……太多了。」 师姐又拿回十个,剩下的还是多,师姐也失去耐心,将冰雕收入干坤戒,自己将十枚晶币数在凡人手中。 「请问那个……嗯,叫花子,在哪里居住?」 师姐问过地址就走了,希夷跟在身后。 师姐没想过她的到来会给凝霜城引起轩然大波。 修真者来了!修真者来了!鸟不拉屎的凝霜城居然有修真者来了! 民众好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传递着这个大喜的消息,好像来的是他们家乡一位英雄一样。空旷的街道上还是有几个人窜来窜去,紧闭的大门陆陆续续传来打开的声响。 师姐在一处狗窝中 找到了那个叫花子,那是城南的一片贫民窟,蜂窝似的拥挤着一大堆板屋,看起来也没几个屋子住着人。纵然如此,叫花子仍然在一处小巷尽头的狗窝里躺着,说是狗窝,其实不过是废旧木头和纸片扎在一起的破箱子,外头披着几层破布,叫花子躺在里面,四脚朝天,对着天空张大嘴巴,时不时咂巴着什么。 师姐过去的时候,叫花子斜着眼看了看她:「别挡道,你妨碍我吃饭了。」 吃饭?吃空气?师姐并未唐突,退后一步,凝神细看,这才看见叫花子张大嘴巴,从破铁皮屋顶上滴落下来的融化的雪水。 希夷说:「好嘛,喝风饮露,境界不低呀。」 「我看了你的冰雕,我想——」师姐推开希夷,和颜悦色。 「招揽我?」叫花子抬起一只眼盯师姐,又轻蔑地盯回去。 师姐不想浪费时间,从干坤戒提出那尊冰雕放在旁边:「我想,这是你的作品。」 她转过身去,双手藏在狐皮大衣中,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冰块碎掉的响声,师姐惊诧回头,那叫花子起身把冰雕推倒在地,美人在地上碎了一地。 手指,眉眼,起伏的轮廓都散去了,只剩残肢。 师姐惊愕:「这——」 「你是修真者?」叫花子默默地望着她,「我只是喜欢雕刻,作品和我无关,这是别人的冰。」 「你的钱花得不值哦。」希夷促狭鬼,戳师姐的胳膊,师姐疑惑:「为何?」 「我若雕刻一个,就觉得很好,自满自得,还能抱着它吃一辈子饭不成?冰这种东西就这点好,你雕刻好了,就是再漂亮,再自满于老子技艺真高,它到时候也会消融。」 因为师姐是修真者,叫花子似乎愿意为此和师姐多说几句话,他搓搓脏污的袄子,默默靠近师姐,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圈:「你长什么样?」 这可真是冒犯的话了。 师姐摘下墨镜:「怎么?」 我说了,我师姐的名气很大。 以至于凝霜城这种野蛮地的叫花子也知道她。 「凤吟山的守诫!修真界最强剑士!」 师姐很想说她并不是修真界最强剑士,虽然她师父玄术已经陨落了但这个名头也轮不到年轻一代的来继承,而且她现在连年轻一代的第一剑士也不算,跌落到鍊气期,属于正常水平。 希夷:「呦。」 「这个女的是谁?」即便知道师姐就是传说中的守诫,对她的同伴,叫花子也没有多出一分尊敬。 希夷正要开口,师姐轻声回答:「她不重要。」 「我很重要的。」 「你认识我?」师姐忽略希夷,上前一步,叫花子明明比师姐高,却硬是弯腰作出仰望的姿态:「你是好修士!」 师姐明白过来了,这是个愣头青,不知道曲里拐弯,所有话都要从字面意思理解,不能带有任何感情色彩。 「什么事?」 「我能不能雇你杀个人?」 师姐很少应付这种凡人中的愣头青,她默默了片刻,酝酿言辞,希夷忽然拉拉她的衣袖。 巷子里涌入了一群凡人,又老又少,有男有女,一个,两个,三个……齐刷刷地探出头,人挤人,肩并肩,从两边涌过来,实在藏不住身子,一个个从人堆中跌出来,木讷害羞地往两边躲。人越来越多,躲不下了,索性推搡着站在那里,好奇地看着我师姐。 虽然拥挤推搡着,却好像给抹去了声音,一个个静悄悄的,脸上冻得血丝遍布。 此时师姐没有戴墨镜,那张着名修士的面孔光天化日之下亮出来。 他们似乎在电视上见过她,或者经常见她,都像是认识她似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木讷的脸忽然裂开了,露出几分窃喜,互相推着,用眼神互相交流着信息。 「这又是哪出?」希夷低声自言自语,师姐却茫然低声应和:「你怎么选择来这里?」 「就是听说这里可以通向落日废墟啊,落日废墟可是号称华夏星此生必旅游的二十个景点之一。」 师姐被落日废墟牵动起对师父的怀念,她对师父其实说不上特别怀念,但毕竟是她师父,表情凝重起来,回身看,叫花子搓着脸,好像用铁刷刷锅似的发出唰唰声响,从地上捡起美人残存的手指,一个劲儿地递到师姐面前:「守诫,你是叫守诫吧?你喜欢这个?你帮我杀人,我给你这个,我一天给你雕一个,我不收钱。」
第120页 巷口涌来的人越来越多,个矮的奋力跳着要来看看修真者的容颜。 「你们 也要杀人?」希夷替师姐问了,她攥着师姐的胳膊看我师姐的反应,我师姐表情生冷,杀人这个词怎么说得这样轻巧?师姐虽然经常收拾各种不讲道理的人,但她没杀过人。 「我们有个修真者,」叫花子说,「不,他不是修真者,他是修魔者。」 人群中有个孩子被母亲揽在膝头,不明白此时大家都静默着对着两个年轻女人是要做什么。 「大傢伙说啊!还等什么!我们这个城来了修真者了!货真价实的!不是冒牌修真者!是有名的守诫!是正派修士,谁也打不过她!记得落日城的玄术大仙人吗!这是仙人的徒弟呀!」 叫花子冲到人群面前,挥舞着双臂,好像乐团指挥站在台上情绪激昂,但他演奏的是一曲无声的歌,没人应和,只是盯着师姐看了又看,迟疑着摇摇头,不断往后退,却没有人离去。 小孩被母亲拉到身后去。师姐垂下眼:「你们这里一直没有修真者来过?」 我师姐也有知识盲区。 除了一根毛也长不出来的沙境,就是寒境人数最少,整个华夏星的绝大多数人口聚集在东西南中这四域中,绝大多数修真门派也都在这里,除了在沙境的守土派。 寒境因为长期战乱,没有门派愿意在此地停留,联邦之前的门派也都在联邦成立后往南搬去了。 「没有,哪个修真者肯来我们这儿呢,我们这儿的空气是修士的垃圾,他们在这儿修炼修为只会退步……」叫花子挠挠头,「其实我也弄不清楚他们怎么不来,报纸上说我们空气垃圾,你不知道吗?」 师姐是短暂地来,的确没有感受到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修士的处境,她略一思索明白了过来:「没有修真者路过这里?」 「有倒是有,来我们这儿,看没有矿,气候冷,什么机器都冻坏了,灵能也跟没有似的……」 叫花子的话音还没落,人群外忽然传出几声犹如马掌拍在地上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投石入林,人群犹如惊慌的鸟,乌泱泱散开,只剩叫花子一个,从袖口掏出冰凿子,拦在巷口。 师姐走到巷外。 低处忽然浮出一匹奇形怪状的浑身长满肉瘤的独角兽,有一个蒙面男人骑在独角兽上,慢腾腾地朝师姐走来。 「筑基中阶。」希夷作出判断,师姐拔出剑……够呛。 我师姐一向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没什么畏惧之心,当然这份勇敢在妖狐这里折戟沉沙之后经过了很大的试练,现在她的勇敢慎重无畏,剑灵在脑域中帮助她开始计算。 神念一动,独角兽后还有两个脚步声,蒙面男人走近,脚踩金色长靴,短髮,蒙着红布,露出一双令人畏惧的眼睛。 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金靴的男子,鞋底似乎镶嵌了什么,每走一步都发出咔哒的脆响,腰间别着流苏,左手提着袋子,右手提着镰刀。 「骑在怪物上的,是修魔者二十七!他和他的两个手下每周出门一次……把我们当食物来吃。」 「之前来的修真者都不敢管,要么修为不够,要么,是坏修士,要收我们的钱,还有软蛋修士,不想扯进修魔者的事情……」 叫花子虽然在介绍,但他的手已经颤抖起来。 我师姐本来以为他是在愤怒,后来她才意识到,他在恐惧。 「为什么不能搬走呢?」希夷轻飘飘地问,她曾经有个对象就是修魔者,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谁吃人不吃人的,在她看来,弱小的被杀掉被吃掉都无所谓,关她屁事。 「他下了禁制……我们……这些凡人……走不出凝霜城的地界。」 叫花子似乎终于用完了所有的勇气,大吼一声,弯下腰躲在师姐身后。 师姐不听一面之词,但是她的确从这个修魔者二十七的身上,感受到了凌厉的杀意和浓烈的血腥味。 「修真者……守诫?这种大人物怎么来我们这种小城了?」修魔者二十七的声音很好听,闭上眼,仿佛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在对话。 希夷说:「呦,我挑了个好地方。」 「也好。」师姐拔剑出来。 鍊气期越级杀筑基期,这不是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师姐把希夷当成透明的不存在的,剑意仿佛火焰熊熊燃起。 「您是聪明人,怎么能听一个神智不清的老乞丐胡说八道,就怀疑一名修真者的忠诚?因为我有杀气?凤吟山的修士不至于都这么肤浅吧!」 我师姐那时以为这个修魔者要用谎言搪塞。 没想到修魔者二十七略 微倾下身子,那双狼一般充满怨恨的眼睛忽然弯了弯:「凝霜城的这些狗东西们要赎罪,我只是,帮帮他们。」 「他们犯了什么罪?」 「您记得联邦最后一场和妖族的战争么?我是说,真正的战争,不是那种零散绞杀。」 师姐回想联邦歷史,眼睛低垂:「寒冰之战?」 寒境中的最后一场战争在联邦的记述中语焉不详,只用了几个大词,艰苦战斗……上下一心……取得最终胜利……结束了人类与妖族漫长的战争……歷史意义……发生在师父除去落日城贼寇之后,史书上写,是华夏历123年。 「寒冰之战本来只需要打半个月就可以了,为什么最后打了半年呢?」
第121页 修魔者二十七低声笑,师姐持剑不为所动。 希夷不懂联邦歷史,没什么感受。修魔者二十七也不知道眼前就站着个活生生的妖族,通缉令上全是妖狐的硕大本体,谁能知道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是妖狐呢? 「因为凝霜城的这帮狗东西卖了我们联邦的战士,卖了本地的修真者。凝霜派的所有修士躲藏在秘密基地,这群人,就是你所看见的,从大到小,一人分了妖族的三百斤煤,把所有修士都供出来了。」 即使物价上涨的现在,三百斤煤也顶多一百多块钱。 「那些修士里可有二十来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孩子,这些孩子保家卫国,保护这帮愚蠢的玩意儿,而他们呢,为了几块煤,把修士们都供出来了。妖族杀进门的时候,那些孩子可还睡着呢。凝霜派大大小小二百四十七人,拼死奋战,死后不甘,灵能仍旧死死抓着空中的妖能不放,看看这空气,这就是证据……二百四十七人,比不上他们的三百斤煤。」 修魔者二十七驱动身下独角兽从师姐旁边走过:「我不愿与你冲突,你有你的大义,我有我的办法,你也不要来干涉我,联邦政府从来不管这里,也没什么优惠政策给这边,知道为什么么?因为死的不光是凝霜派全员,还有三万联邦军士,这帮叛国贱种亏负全人类。」 师姐没有动。 修魔者二十七回过头:「仇恨无止尽,你是仙师,你们这样光明的修士,还是离这种噁心事远一点。我听过你的事,为了剿杀妖狐自爆金丹,我钦佩你,不要插手这件事,哪怕假手于人也好,往上打个报告请求派人除灭我也好,不要自己走到黑暗中。」 蹄声抑扬顿挫,哒哒声渐渐远去。 第52章 苦厄30-阿拉丁 师姐去了凝霜城。 妖狐是我放的,在山上抬不起头, 师兄没收了流云千里图, 斥责我的话说尽了,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不懂事,添麻烦, 祸害人, 最后也觉得没趣, 留我自生自灭了,我愧得脸红,转来转去还是蹲在后山种树, 新树苗种下去两棵,晚上颳了大风都吹倒了,早上起来都跌下去了。 我和师姐最后联络一次,师姐倒是语气平静没责怪我,我想给她捉回妖狐的事儿出份力,有心联络, 又没那个脸,连小树也趴了,我心情浮躁没种好才能给吹倒的,不是大风的错。 师兄也晓得他当时睡过去了理亏, 但我师兄这人总不会承认他错,反正两人都有错,我是主犯, 就多被骂几句,我知道我俩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事实,我俩承担不起。 我建议我们追去凝霜城把流云千里图交给师姐,然而师兄否决,说我的馊主意趁早别拿出来添乱了。 消失的凌霄的记忆给我的改变好像就是爱出主意了,我现在脑子里盘桓着无数念头,师兄把我的主意都打成馊主意,我连个屁也放不出来,每天窝窝囊囊受气做饭,认怂,正做饭的时候脑子里生出个诡异念头,然后自己给掐灭了。 锅里冒出米饭的清香,我挖来的野菜在盆里洗得干干净净。因为我俩惹下大祸,默契决定刻苦己身,不吃肉来惩罚自己,实际上没有半点用处。我和师兄一起吃完饭后我就摸去地窖割一块肉抹上香料腌制,用叶子裹几层埋进泥坑里烧着吃。 师兄就为人憨厚不知道偷吃这件事,地窖里的肉和米我都有数,偷吃的只有我一个。 但是众所周知人就有点儿得寸进尺的劣习,我敢背着从命吃肉,抗逆我俩吃素忏悔的心情,就敢干点儿更出格的事情。 那天我扛着铲子背着箩筐像个採茶小妹一样走在不崎岖也不美丽的山道上,可能因为一直被师兄训斥加上师姐没有回覆生死未卜,心里总是若隐若现浮现一点想奔去凝霜城做点自己能干的事情的冲动。 正好人想躺下就有人给递个枕头,小眼镜发来通讯跟我说看新闻了没有。 我说没有。 「大事,侠士联盟召开新闻发 布会,宣布重组除妖委员会。」 「哦,关我什么事。」 「你就不好奇里面有谁吗?」 「你要是在这儿跟我吹嘘你的信仰大小姐我就把你拉黑。」我扔下铲子故意让小眼镜听见噹啷一声,新终端的质量很好,我这儿的风声估计也可以传输到他那里去。 「啧,肤浅,本人跟随导师,能看见的内部消息当然不会就这么简单了,不过这回大小姐不在委员会理事名单。」 「修真学院不是捧她么?」 「不要说得这么……这么直白!」 「有事启奏无事我挂了啊。」 我挂掉通讯,没给他启奏的机会。我现在没有黑卡,也不在修真学院,不是他的短期饭票,也没什么粗壮的大腿给他抱。 然而这人还是很够义气地再次打了进来:「你猜猜我在名单里看见了谁?」 「谁?别跟我说委员会把你纳入理事名单啊。」 然后我听见了我师姐的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我师姐被招安了?还是说这是改革派的怀柔政策?还是说这是骗我的幌子? 我自己打开终端看了一下新闻发布会内容,理事长还是理事长,简短的发布会就宣布了一下新委员会不叫除妖委员会了,要叫人类共同协商委员会,然后宣读了一下包括七位常任理事在内的十二位常任理事。
第122页 板上钉钉,没错,我师姐是第八位理事,这个席位也叫候补席,七位常任之一嗝屁了或者遭遇不测,我师姐就是常任理事。 这事儿我师姐同意么?我暗自琢磨,随即切回通讯,询问小眼镜为何来通知我这个。 「当然是好事!小道消息,为了避免再出现丹阳派惨案这样的情况,修真学院直接展开了一道超强的据说可以抵挡元婴强者攻击的保护阵,然后学院专门把之前搁置不用的七座浮空岛和五栋独栋别墅作为十二位理事的临时办公地。」 「我们山的护山大阵也很牛逼啊。」我不知道小眼镜铺垫这个干什么。 「嗨呀!一个理事怎么能住一个楼?据说政策规定,要把理事家属都搬进来,预防敌人在家人身上下手。」 也就是说,我师姐现在在修真学院也是有别墅的人了,而我作为她的师妹,可以住进修真学院。 「我们山的护山大阵……」我还是坚持己见。 「理事有四个家属名额可以在任意一个食堂免费吃饭!一天吃一百顿最好的星蟹酿也没问题!小仙师,你要不要授权我帮你办手续呀,拿到家属证之后……」 「滚!你就是看上我的家属证了!又来蹭饭!我之前的帐还没和你算呢!」 「家属证好处多多!你又不花钱,借我使使也无伤大雅嘛一个理事有四个家属名额呢你们山招婿吗?」 「死开!」 这厮真是厚颜无耻。 「家属证基本可以在学院横着走了,租试练场打八折,坐梭车都不要钱的,还可以随便旁听讲座参观——」 「等会儿,坐梭车不要钱?」 「那是,修真学院到青竹城的直达也开通了,从修真学院到三域两境就跟闹着玩儿似的,在外头坐梭车一趟不得几百个晶币下来?怎么样,心动不如行动……」 「到凝霜城有直达吗!」 「能哇!」 「小眼镜,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你在我心里的形象能够如此伟大。」 「有点儿不妙……」 我强迫小眼镜给我办好家属证,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给我送到凤吟山来。 小眼镜不愧是背靠导师好乘凉的内部人员,在一堆打听到内部消息打算提前办证的人前面给我插队,空开了必须要做的凡人的血液认证虹膜认证指纹认证留待我到学院再做,让我成为了修真界第一个,拿到这个家属证的人。 然后我摸进了师兄的房间,在他酣睡得不知道天日的时候,四下翻腾,找到流云千里图带走。因为我没有恶意不会触动师兄的警报,我师兄也压根儿没想过他那个怂得跟个鹌鹑的师妹有朝一日会来当家贼所以毫无提防,我把流云千里图带走后,把我挖地的小锹用缠裹图的黑绸包裹起来放回原处。 凤吟山不算大城,要到寒境始终都得去上央城倒车,但是我师姐虽然将师父的黑卡给我,但师兄为了打消我去凝霜城的念头就没收了,我没有钱到寒境去。有了家属证我就可以去了,加上小眼镜反正要蹭我的家属证的饭,我可以从他那里讹一笔小小的资金供我到凝霜城花,他家的两套别墅我可是记在心里。 小眼镜在山下等我,眼镜在月光下幽幽反光,就像个是从墓里冒出来的採花贼。 远远看见他,他张口欲喊,我脱下鞋就朝他脑门儿扔过去以示闭嘴,加紧步伐生怕他冲撞护山大阵导致师兄惊醒出来把我抓回去。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就是那么不知死活地往前踏了几步,我耳朵里嗡一声,连摔带爬地滚到小眼镜旁边,抓起他手里的家属证踹进兜里:「快走快走!」 「小仙师你离家出走啊!」 「懂得就好,赶紧赶紧带我飞!」 「我不会啊!」 「你放屁,我师姐鍊气期就会飞。」 我这是在强人所难,鍊气期会飞的都是天才,能藉助飞剑飞的占多数,而我师姐是从金丹退下去的,对于灵能的掌控精细度在鍊气期内几乎无敌,我拿师姐来和小眼镜比,听起来是羞辱但实际上是抬举他。而且这种长期飞行,就是我师姐也得用飞剑,唐宜不还得用枪么,我在这儿为难小眼镜,他一脸苦涩。 估摸着从命醒了,我头皮发麻:「想办法带我跑!」 「哦其实技术系研发了一个新的——」 「管他什么呢,快跑快跑,我要到上央城去。」 小眼镜的干坤戒一闪,拽出一个摺叠的橙色大方毯,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有一米宽一米长,我皱着眉头看,小眼镜抓着毯子两角,像要给我表演个飞饼似的当场把它甩动起来。 我的头髮丝被吹得乱七八糟,在他甩动毯子的时候我低头找鞋没找到,黑暗一片中,我担心师兄随时会追上来。 再抬起头时,小眼镜抖动的毯子已经变成了深红,近似于紫,四角缀着流苏,毯子变长变宽,有三米长两米宽,我不由得愣住了。 毯子上光芒一闪,小眼镜松手,它浮在空中,然后小眼镜一个小跳,爬上了这块飞毯,然后对我伸出手。 我一看能飞,也没管这交通工具多奇怪,一熘烟地爬上去,脚丫子露在夜风中还有点儿凉,急忙跪坐起来把它藏在屁股后。 毯子随风而起,不断升高。我不敢往下看,这场景让我回忆起我坐在西瓜车上而唐宜带我飞的惨烈场景,最后我俩在沙地里面面相觑。
第123页 这毯子还挺靠谱的,修真学院技术系还 有点儿本事,我跪坐着被冷风拂面,毯子划过月亮,月色美不胜收。 我沉浸在离家出走的刺激中,抱着流云千里图一动不动,毯子已经飞离了凤吟山区域,没有过城区,绕去郊区。 小眼镜正在申请航空局高空飞行申请,人家说他的交通工具比较危险不予通过。 但我俩都飞天了,只好低空飞行,时不时避过高空矗立的大厦,掠过低矮的电线桿,穿过农田,伸手可以摸到冬日播种的灵麦。 「小仙师,你现在有没有一种想唱歌的冲动?」小眼镜本来紧张兮兮地驾驭着这条毯子,现在它表现良好,他也顺势躺在毯子上翘起脚来。 「唱歌?唱什么啊。」 「你知道阿拉丁吗?」 「是什么?地名吗?好怪的名字。」 「哈哈,是一个帅气男孩,他不小心捡到了一盏神灯,只要擦擦灯,里面就会冒出一个灯神来,可以实现他的三个愿望。」小眼镜开始给我讲故事,好兄弟给我讲故事总是怪怪的,而且我怎么老是这种听故事的角色啊,师姐也讲故事,妖狐也讲故事,唐宜也讲故事,现在小眼镜也开始讲故事了,至于这么寓教于乐么? 「是剑灵一样的生物吗?」但我还是挺感兴趣的。 「差不多,阿拉灯捡到了神灯之后,许愿想要成为一个王……啊一个皇子,他想要去娶公主。然后他就带着公主在一条像这样的魔毯上飞行游歷,路上快乐地唱着歌。」 「毯子哪儿来的?」 「和神灯一起捡来的。」 「这是哪儿的故事,我怎么从没听过?」我自诩是看话本的专家,看的乱七八糟无脑消遣书籍很多,对这个阿拉灯还是阿拉丁什么的没有一点儿印象。 「我编的。」小眼镜说。 「哇你别,好噁心!」我忽然想起师姐打趣我,立即缩到角落里去,「你可别是要追求我啊,我还没……等等,我好像……我好像前天……哪天,啊我成年了!」 「恭喜恭喜,」小眼镜眉开眼笑起来,「要不要我带你踏足一些大人的美妙世界啊。」 「死开!」 我因为事情太多居然想不起我是哪天过了十六岁生日正式成为了一个大人,或许是十号?还是二十号?我忽然记不清楚了,该死的,前几年都有从命提醒我,今年没有人提醒我,我就稀里煳涂地长大了。 我捧着脸一阵惆怅。 然而我还没惆怅半分钟,这条毯子终于表现出它是个试验品的性质,表面灵纹闪了三闪,就四角一绷,仿佛人蹬腿一样,罢工不干了。 我和小眼镜尖叫着抓着毯子抓着头髮抓着彼此的耳朵能抓什么抓什么地蹬着扭在一块儿,毯子仿佛被抛出去的石头,以一种强大的不可抗力直勾勾地朝向面前的石头堆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小仙师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滚蛋滚蛋别抓我这么紧啊你好歹是个修士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姐妹就要死在一起(不是 第53章 守诫21-套路 修魔者二十七和随从的金靴红面离得远了,人们好像虫子从掀开的砖面底下繁多地冒出来, 一个个的, 勐地出现在了原先的地方,默默地垂手站着, 再看向师姐,表情已经不同。 那表情仿佛是给一张张灰布上涂了层颜色, 师姐面对人群, 人群一字排开, 木然地望着她。 都穿的灰色,黑色,都生了张黑瘦深红的面颊, 眼窝深陷,略微佝偻着,好像给谁欺负惯了已经不会挺胸抬头。 他们现在晓得我师姐是真的了,修魔二十七给我师姐面子,今天出门狩猎,没有带走一个人。 叫花子似乎很为自己的眼力得意, 迅速站到人群前面,给师姐作揖三次:「修魔者二十七说的都是屁话,寒冰之战都结束了,卖了修真者和联邦军士的, 早就死了,一个活口也没留。」 最后那句话蹊跷。 妖狐趴在师姐肩头,被师姐掸灰似的扫下去, 轻飘飘地反问:「一个活口也没留?哇,你们这里总不会连一个活不到八九十岁的人都没有吧?」 师姐咳嗽一声,她不喜欢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人,但心里的疑问总还是有,妖狐替她问了,怪不自在。 「我们这儿……气候不好,都短命,不像你们修真者。」 倒是实话,师姐垂脸:「你想让我帮你杀修魔者二十七?」 「是。」 话再多就是多余了,叫花子束手站着,那双能雕刻绝顶美人的巧手在冷风中凄凄冻着,通红通红的,好像腐乳对半剖开,腻了一手。 身后跟着一层一层,一浪一浪,越来越多人涌出来了,没人磕头,像三流电视剧里恶俗的戏码那样跪下来齐声唿喊仙人救我,只是沉默站着,期盼着望着师姐,好像她是希望似的。 沉默,好像最大的声音,沉默唿喊起来比所有声音都大,师姐被逼得倒退一步。 所幸妖狐恬不知耻没什么天下大义,看这些眼神也没感觉,托住师姐后腰,占便宜似的要挠一把,但师姐已经站直了。 照理说,师姐是该救救人的,剿灭修魔者本就也是修真者的重任,不亚于剿灭妖族。 修魔者恨这些人的祖先,连带着恨这些人,师姐无法轻易剖开这些人和他们的祖先,背叛太过严重,她不能替任何人原谅,尽管她觉得,父亲的罪不该让儿子承担,但……情理上总还是不大喜欢叛国者的后代,总觉得他们咎由自取,尽管知道自己这想法来得莫名,且不合理。
第124页 修魔者拙劣的叙述,却还是让师姐脑中有了画面。 本地修真者以为本地的人都向着他们,殊不知背地里,这些凡人早早地合谋,商定价格…… 不寒而慄的场面,师姐想像一众凡人面对修真者笑脸相迎,一口一个仙师高喊着,殷勤请入家中,然后悄无声息,眼神交换,点起灯密谋,捂住孩子的口,与妖族交换了情报,然后领回一车车的煤来,目睹妖族闯入家中,将那些年轻的少年杀死,血溅墙面。等人化作了尸体,这些人再重新漆抹墙面,掩盖罪行,若无其事地点起活人的血价暖烘烘地暖手。 师姐无法替人原谅,心底的画面梗在心头,渐渐清晰起来,表情跟着变硬。 叫花子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修士都是伪善的,我们祖宗的错还要扣到我们头上。」 人群四下散去了,他们诡异的沉默持续着,就连之前追打着叫花子的男人也在人群中静默。他们好像习惯了这种情况,然后习以为常地离去,他们的希望只像风中点起一瞬的烛火,转眼之间就熄灭了。 被扣上伪善的帽子,师姐并不气恼,只是目送人群远去,最后的叫花子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师姐,旋即嘆了一口气:「我爷爷他们也是没办法……妖族围城,矿山都空了,当初的能源管道都炸烂了,家里的书也烧了,柜也烧了,没有煤就要冻死了,修真者什么也不给我们。」 师姐眉头微动,仍旧无言,希夷说:「看你们修真者的小气样。」 她是对师姐说的,师姐自己对修真界的情况心知肚明。 就算联邦建立……修真者和凡人顶多也只是,不再把凡人当成奴隶一样来压迫罢了。 修真者对凡人,凡人对修真者,都没有互相忠诚的义务。 就像我们这座山,虽然因为有了凤吟山才有了凤吟城,但我们仍然不对整座城的所有人有义务。换句话说,如果有妖族入侵凤吟城……为了保全修真者力量,我们随时可以放弃整座城的凡人,让他们自己的联邦军出面。 只是大多数修真者的道心都比较正面向上,往往会参与其中。但我们不负有任何法律责任和道德义务,我们不参与,才是合理的现状。 因此,凝霜派如果不考虑凝霜城凡人的生存需要,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这就是现在的华夏星,修真者和凡人,生活在两个重叠的世界中,看起来彼此相见,互相联繫,遇到大事,两个世界各自分离,显出原本的轮廓。 我师姐仍然没说话,她的沉默激怒了叫花子:「你是个什么意思?你是要杀还是不杀?你管还是不管!给句痛快话!」 希夷:「她要不来,你们不还是这样么,你就当她不在。她管你,你们占便宜,她不管,你们也不吃亏不是么,至于这么蹬鼻子上脸的吗,你给人钱了还是怎么着?」 「说是天下第一剑士,我看就是懦夫!就是!就是——」叫花子找不出和「懦夫」对应着的女性名次,干脆咬牙,看师姐仍然没动静,最终颓然确定激将法没有半点用处,师姐的沉默从灵魂发出,无人撼动。 人走了,凝霜城的人都藏在屋子里。 然后有人去彩旗那边看冰,有人去雕刻,有人回到角落睡觉。 师姐收剑入鞘,老实说,我师姐其实想和那个修魔者二十七聊聊。 那个人虽然通身血腥气,肃杀之气就像环绕周身的刀片,但这是个爱国者,他得知师姐为了除妖牺牲自己时说出的敬佩不是假的,这样一个人,和师姐从小到大阅览过的关于修魔者的有限的资料中,无不例外地写着,修魔者性情残暴兇恶,心理变态,嗜杀好斗…… 在修魔者二十七身上,师姐只感受到浓烈的仇恨。 师姐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也不习惯像小说中的女主一样打脸復仇快意人生,她做事心平气和……但当下的节骨眼上,师父陨落,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势力夺走了师父的性命。 尽管师父对她的好十分有限,但她仍然想要……杀了那个杀了师父的人。 师姐没有杀过人。但她第一次有这样强烈的,想要杀人的渴望。 这份復仇的渴望和修魔者二十七共鸣。 「我饿了。」不 合宜的声音。 希夷可怜巴巴,不敢再盪出尾巴来,只是挤眉弄眼扯着师姐胳膊,师姐嗯了一声。 即便修魔者二十七每周都要抓人回去吃,但这里的生活还是仍然有滋有味,寻觅到一处坐落在小巷深处的小馆子进去,没什么食客,老闆默默抬眼,盯着我师姐看,似乎认得她,轻声说:「我们小店请不起您这样的大修士。」 师姐想起来了,这个老闆刚刚也在沉默的人群中。 「真是恶劣的一群刁民……我要是你我就一剑把他们都削了。」希夷嘀嘀咕咕,师姐脸皮薄,准备淡淡退去,没想到妖狐扯着她就坐下了,把脚一抬,望向老闆,意思是「我不出去你能把我怎么样。」 对方当然无法把她怎么样,她死皮赖脸,师姐转身要离开,打起帘子弯腰,不打算在这里耗着。 希夷却软腻着声音沖老闆说:「你们这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一开口就青天大老爷救救我的架势,哪个修士敢随便接手?刚刚你们都不说话,哎,这会儿没人,你悄悄的跟我说,我给吹吹枕边风。」
第125页 师姐想纠正她「枕边风」用得不对,但最后还是冷着脸没说话,退回一步等老闆开口。 「我们习惯了。不管也没事。」老闆一抹桌子,把抹布一摔,看希夷难缠,还是报上菜单,炖肉煮菜大馒头,外加一个青菜汤。 「那修魔者来问你们要人吃,你们怎么办?」希夷点着头示意有点儿什么上点儿什么,掏着耳朵拍桌示意师姐过来听,师姐脸皮薄,又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就一直冷脸,不像希夷一样想说什么说什么,厚颜无耻。 「我们有自己的办法。」 「什么办法?抽籤?」希夷显然见过世面,知道类似的事情,古时候修魔者往往就以山神河神的样貌出现蛊惑愚民,让村子每年送来童男童女……要活人当祭品的事十个里面有十一个都是修魔者作祟。 「不是,按年纪排,年纪大的自己出去被吃。」 老闆面目平静,拖过凳子放在桌边,回身到后厨去了,炉子上烧起热腾腾的羊肉来。 师姐明白了,那些真正的叛徒早就被吃光了,早早地因为年纪大被送出去吃掉了,无论自愿还是不愿。 师姐脱下狐皮搭在椅背,露出并不丰润的身材,款款坐定:「你多大了?」 「三十五。」 「现在年纪最大的是谁?」 「叫花子。他四十八了。」 怪不得最先开口的是叫花子。师姐刚坐下又起来,披起狐皮大氅出去,希夷哎了一声也要跟着出去,发现师姐回过头来:「我一会儿回来。」 「就知道你捨不得人家。」希夷安心了,她可不想去冷风里吹着,羊肉锅子近在眼前,知道师姐一诺千金,说回来就回来,立即眉开眼笑,趴在油腻腻的桌子上枕着胳膊抛媚眼送别师姐。 我师姐对妖狐的不在意已经到了妖狐怎么口头占她便宜只要不涉及身份泄漏惹麻烦,她都面无表情这个可怕的地步了,但是在妖狐理解中就变成了我师姐已经习惯了她的亲昵,认为搞我师姐上床已经指日可待。 她从头到尾都没颤动过我师姐的灵魂,我师姐对于皮相又很不看重,在我看来她追我师姐勾引我师姐简直是挑战不可能。 其实我师姐也不是没有被她泛起心湖波澜,在她给师姐当陪练的时候我师姐的心弦颤动了一下从而给她买汽水,这是我师姐表示不讨厌的方式,然而紧接着我师姐就认为那其实是妖狐的阴谋,之后买汽水就是我师姐表示可怜她的方式。 但是在希夷眼底,这几次送汽水代表我师姐是个闷骚,感情早就写在汽水上了,像层层阶梯递进到同一张被窝的光明大道。 但是她真的想多了。 我师姐不是闷骚,她温柔起来也很坦率,比如我。我要是对妖狐炫耀我师姐给我剥花生的体贴,妖狐可能会嫉妒得掐死我。 师姐返回那条狗也嫌的小巷,在小巷深处找到了叫花子,他躺在那里张嘴接水,地上的冰美人碎片还在,冻得结实。 「你跟我走。」师姐说。 「你改主意了?」 这地方的人请求别人的帮助都是这么傲慢,不知道是觉得低声下气求人也没有结果因此灰心,还是只是纯粹的民俗风情。 我师姐不介意对方居高临下看她,只是捡起冰块残存的手指端详一眼,随即轻轻说:「我不听一面之词,我要在这里调查清楚。」 「你调查清楚又怎么样呢?」 「我是人类共同协商委员会理事,我的意志就是修真界的意志,站起来跟我走,活着,或者躺在这里不听配合,死去。无论结果如何,都比躺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强。」师姐拿出她不熟悉的官威和冷酷无情,宣告指令之后扭头离去。 然后,身后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我的意志就是修真界的意志……这话说完,我师姐有点儿不习惯,她并不打算把凝霜城的事告诉其他修真者,因此她这话没错,这里地位最高的修真者就是她,她可以代表一切。 而且叫花子拥有一双灵巧的双手,大师级别的雕刻技术不应该被当作食物吃掉。 拉起帘子进门,羊肉锅子还没上来,呛面馒头倒是上来了,希夷把馒头细细地撕成条放进碗里,用茶泡馒头,夹上两筷子青菜,又是奇怪的吃法,师姐习以为常,让叫花子坐定,转头让羊肉锅子来三份。 叫花子很久没有吃过肉了,狼吞虎咽和师姐抢肉吃,俨然当成了生前最后一顿,师姐并不恼火,意思是有多少上多少,老闆自己一个人撑起大锅烧肉,希夷咬着青菜梆子,筷子灵巧地穿过叫花子饿虎扑食似的筷子,从锅里捞出一块又一块肉放到师姐碗里。 师姐想了想,还是平静地吃掉了,她和食物没有仇。 但希夷就撑着脸看师姐吃东西,师姐也意识到这只狐狸似乎误会了什么,用筷子一推青菜盘,停在希夷面前。 希夷妩媚一笑,师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放下筷子等叫花子吃饱问话,但新一锅肉还是上来了,希夷目光灼灼:「怎么不吃啦小朋友?被我看着很害羞?」 「不必随处发情。」师姐表情淡淡,墩齐筷子重新吃饭,她意识到自己对妖狐的反应越大,妖狐就越得寸进尺,伴随着不可理喻的脑补和想像不到的自我攻略对自己产生奇怪的想法。 「发情也需——」 「闭嘴。」
第126页 「人家听你的嘛。」 我师姐开始怀疑之前被妖狐蛊惑的男人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只看见了一张美艷的皮囊就智商砍半? 但是我师姐也没想过她是个笔直笔直的女人,又是个正经修士,天生就对母狐妖有百分之二百的抗性。 妖狐一颦一笑本 来最有杀伤力,但在师姐面前就像眼皮抽筋,再加上撒娇撒痴这种杀器,我师姐更是从小到大被我师父当大人一样看待,过早离开了撒娇的幼稚范畴,对撒娇这件事没什么同理心只像师父附体一样觉得恶寒。 而别人的不公境遇导致道心失衡,在我师姐这儿也行不通,我师姐遇挫之后结果步步高升,而且我师姐习惯自行处理情绪,是一颗没有缝的蛋,妖狐无处去叮。 最后,因为我师姐太聪明了,看出妖狐的示好,全都是套路,没有一点真心。能用套路换我师姐的真心,世界上还不存在这种人,就连修真界顶点的理事长换师姐的妥协都是坦诚相待换来的。 但我师姐是好人,没有将计就计一边说我好爱你啊一边把人捅一刀这样欺骗狐狸感情。 叫花子还在吃肉,师姐静静地拦下了希夷伸过来给她夹肉的筷子,摇摇头:「不必。」 妖狐展颜一笑:「好,听你的。」 叫花子打了个饱嗝,师姐轻轻落筷:「知道修魔者住在哪儿么?」 「你要去杀他?」 「去调查。」 「你和那些修士一个样,去了,收了钱,就没有然后了。」叫花子这样说。 凝霜城的人都被一股过分的悲观笼罩,以至于说话太过难听。师姐这样认为,她自认站得够高不和凡人计较语气的冒犯,钱?她还真看不上。 希夷扑哧一笑:「我要是她我就不救你们了,一群刁民。」 「我还会回来,我把这个人押在这里。」师姐指指希夷,希夷懊恼:「我要跟着你。」 「你迟早要跟着我走。」 「我现在就想跟着,多危险呀,人家至少……比较强。」 「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剑。」 第54章 苦厄31-赤脚 我和小眼镜仿佛农民手里的秧苗被斜插到泥淖中,所幸落地之前小眼镜开了一下他毫无用处的护盾, 从而我俩不至于葱苗一样栽进去也不至于摔到石头上, 而是越过石头砸烂了个什么木头做的东西直飞出去,半截身子入土, 像两根萝蔔彼此对望,毯子落在不远处, 像一张大破布。 这是一片巨大的泥地, 灌溉的水车看起来似乎在晃动, 月色下一片片田地整整齐齐。 我奋力拔出我自己,扭头看小眼镜的眼镜儿飞了,跟瞎子一样四处摸索。我拔出自己时, 另一只鞋也栽进去了,只好赤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走去,挖出一坨黑乎乎的东西,走到水池边上洗净递给小眼镜,然后把他拉出来。 亏他还是战斗系的天才,使一桿威风凛凛的大锤, 体力连我都不如。 但远离凤吟山,我也算脱离了师兄的怒火,背后的流云千里图安好,我松了一口气。 还没责怪小眼镜的不靠谱, 农田那头忽然传来几声怒喝:「哪家的小王八蛋!砸了你爷爷的水车!」 「小仙师快跑!」小眼镜迅速大喊。 我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听见他喊,条件反射拔腿飞奔, 一望无边的农田最远处看起来有座山,我们可以跑入山林—— 然而这是片湿泥地,我拔不动腿,小眼镜体术一般,更是跑两步摔一跤,最后两个泥人落在一群人的围追堵截中,几双大手按着我俩的肩膀拽出泥地,狠狠地捆上。 「都是误会,各位乡亲,其实我们——」小眼镜打算说点儿什么,揪着我俩的汉子没给他这个巧言令色的机会,一巴掌把他摁在地上,像是要把他种进地里去。 吓得我噤若寒蝉。 我俩的腿在泥地上拖出四条深深浅浅的凹痕,好像他们拿我俩犁地…… 灯亮起来了,似乎全村人都出动了,我们被带到一片空地,像两个犯人一样被摁着并排跪下。 我想接下来应该会有个老人出场,痛斥我俩毁坏水车的行为,和小眼镜对看一眼,他的眼镜斜挂在脸上,格外狼狈,我不好意思再和他吐槽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低头认怂。 「村长!就是这两个傢伙!这两个不知道 哪儿来的天上飞的修真者出来玩,把咱们的水车给砸坏了!」拽着小眼镜的汉子大声嚷着,人群中挤出一个老太太,我看老太太应该比较好说话,刚抬起头,噼头盖脸一根棍子砸过来,险些打断我的鼻樑。 但也只是打了一下,我一抬头老太太发现我是个女孩,没有再打了,拄着拐杖把我俩上下打量,好像要用眼神杀死我们似的。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老太太开嗓,声音很有气势,我不想丢凤吟山的脸,但也不能撒谎,挣扎了一下,低头认怂:「我是凤吟山的。」 小眼镜咳嗽:「我是修真学院的。」 「村长,这可怎么办,他们不是青竹派的修士,我们怎么跟他们报销?」汉子又叫嚷起来,「那些修真者抠门得要死,这我们找谁去!」 老太太慢条斯理,从怀中摸出一捲地图,嘀嘀咕咕摸索着,手指头戳到凤吟山:「凤吟山……哦,离得很近嘛,没说这有门派啊。」
第127页 然后手指头在地图上划拉了好几圈:「也没有修真学院这个门派。」 修真学院刚公布于世不到一个月,我们山人丁稀少,老太太的地图上没有这么细的东西。 「妈的,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就知道撒谎骗人!」汉子奋力一推小眼镜的脑袋,提起锄头对老太太毛遂自荐,「村长,我看就是青竹派的俩外门弟子偷摸着学了飞行术出来捣乱,咱们把人押送过去,留一个当人质,不怕青竹派赖着不赔!」 毛遂自荐……这个词我是怎么用出来的,毛遂是谁……我有点儿头痛,导致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俩原来飞到了青竹城的地界。 「我们没撒谎……我们可以赔的……」小眼镜艰难地发言,说完立即缩了一下脑袋,看来是被摁在泥地里摁得怕了。 有一个农民提着我俩撇下的泥湿的毯子过来,撇在我俩面前:「别听他们狡辩,这些外门弟子身上没一个钱,就会耍嘴,还是找他们大人。」 「我真的有……我身上有,各位放了我俩吧,我俩不是故意的……」小眼镜就快要磕头了,我也跟着说是啊是啊我俩都是好人,我们也不是青竹派的。 要是我俩被押送到青竹派去,那我俩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再者,我师姐还在凝霜城等我呢,我背着的流云千里图也被这群汉子拽下去了。 我有点儿不懂这些人和青竹派的关系,听他们的意思是经常发生纠纷? 还好终端里,小眼镜可以不开口就对我发送信息,告诉我,这里应该是和青竹派合作的灵米种植园,凡米不足以维持修真者的需要,所以大多数修真者都会去吃价格高昂也非常考验地力的灵米,但是修真者也不愿意耽误时间去种田,所以从古到今,灵米都是凡人种植。 古代,修真者奴役凡人无条件种植灵米,凡人还要给「仙人」香火,现代要么是僱佣,要么是合同。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的地是修真者的,凡人只负责耕种,后者是凡人的地,凡人耕种,只交付灵米。 而现在看来,这里是一个村子,应该是后者,村子每年上交一定数量的灵米,得到青竹派的钱,然后剩下的灵米可以自行出售。当然,灵米用普通的保存方法不可行,所以凡人不会费事去卖两家,基本是收多少,就卖给门派多少。 现在,我俩毁坏了水车,导致他们的收成出现问题,财务出现亏损,就要想办法让青竹派来赔偿……但小眼镜估计,很可能合同里压根儿没有因为青竹派的问题导致导致村里关于灵米的财务受损等问题的事项,也或者青竹派那群人堂堂修真者还要和凡人一块钱掰成几瓣来掰扯赖帐…… 导致我俩得跪在这里等待他们商量出个好结果。 小眼镜大唿他有钱也没被村子里的人当回事,这可是我认识他以来头一回听见他不哭穷啊! 我想起到青竹派一游的经歷…… 青竹派外门弟子太可怜了,又没什么发展前景,又得给人擦鞋,身上还没钱。 「这样吧,这样吧,各位哥哥姐姐,叔叔婶婶,爷爷奶奶,我俩真不是故意的,给村子里造成损失是我们的不对,这样吧,你们把我捆着,让我的同伴掏钱,或者我俩给把水车修好?呃村长奶奶,您看行不行,我俩被捆着也不像回事。」 我心急之下就要卖小眼镜,他不是两套别墅么,破财消灾,我先松缓松缓肩膀,拿回流云千里图再说,万一这群人不识货,把我的神器煳墙了我能直接自尽去见师父去。 「不行,你们这些修真弟子特别狡猾,放开一个就能救走另一个,不成。」 我只好低头,看看小眼镜:「你倒是从干坤戒里摸点钱出来啊!」 「戒指让拽走了!」小眼镜也是够窝囊,堂堂鍊气期修士让凡人欺负成这样,我是不能理解,结果小眼镜就开始在通讯中唧唧歪歪说什么现代修真要保护凡人什么什么的,听得我头痛欲裂。 不过我不是修真者,我对小眼镜说的话还是能让人听见,他们看看从我们身上拽下来的东西,一方大毯子,一枚干坤戒,一张古画。 「老五,去市场上把这些东西卖了,把水车修好了再放他们走。」村长下令。 我寻思他们怎么这么不进人言呢,卖毯子卖干坤戒就罢了,神器也是他们能卖的?他们是有多不信任修真者? 我一听他们要卖流云千里图我就急了,奋力一抬胳膊站起来,胳膊肘上的麻绳竟然被我生生挣断了,奋力一指:「不许卖!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你们就卖!」 我一站起来,一村人都往后退,好像我要冲冠一怒把他们都杀了似的。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这会儿才感觉挣脱麻绳,两个胳膊被绳子勒出了深深的红痕,我努力搓搓胳膊盯着他们看。 「修真者打人了!修真者打人了!」几个人尖叫起来,几个大汉迅速提起镰刀冲着小眼镜的喉咙,把他头髮一扯:「不许动!再动我们就把他——」 「我没打人!把东西还我们!我们赔你们水车!」 「别听她的!她把东西拿上就要跑路了!修真者都是一帮不讲理的官老爷!别听这丫头的!」 村长老太太嘶吼着,拿着我们东西的大婶立即摆出了护卫孩子的姿态,死死盯着我,怕我冲上前去抢。 我不明白,我不是修真者,我们要是一开始不讲理的话,怎么会被你们抓住?现在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第128页 小眼镜在通讯中说:「不要冲动,他们不信任修真者。」 我也没打算冲动,我能冲动干什么?提起鞋子一人一个大鞋底子抽一下?我现在可还光着脚呢。我只是不解,不解之余又有些愤怒,不知道是气他们不信任修真者,还是气青竹派偌大的门派在凡人面前作派不正,导致凡人也不信任他们。 而且……小眼镜说,很明显,这地方很穷,导致没人看过直播,没人认识他,连修真学院也不知道。 而青竹派很有钱……我还记得那触目惊心的菜单和金碧辉煌的接待中心。 愤怒只好烧到自己身上。 「听我说,听我说,我不打人,我也没什么打人的本事。我真的会赔水车,我也不跑,我们要是跑,我们刚刚早就跑了。咱们在这里喊叫没有用,我也出不去,你们也拿不着钱,我就拿回戒指,这个,储物戒,里头有钱,我让我的同伴取出钱来,咱们现在就能解决,行不行?」我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环顾四周。 「万一你戒指里头就是……就是……跑路的工具呢?」村长一把年纪还是狐疑不决,我举着一只手维持投降的姿势:「这样,这样,我趴在地上,我躺着,你们把我踩着,一屁股坐我身上都行,我不碰戒指,你们把戒指戴到我同伴身上,让他掏钱。」 确认老太太听明白了,没耳背,我缓缓趴到地上,屏住唿吸,把自己埋进土里。 没有动静…… 别让我白憋气啊!我喘不过气了要! 感觉像是过了一百年那么久,终于传出脚步声,不是朝向我,是朝向小眼镜。 地上传出晶币噹啷落地的声音,然后小眼镜喘了一口气:「我没有你们的钱,这些是二百晶币,你们也知道晶币都是硬通货,要是放心不过,可以找人先去把晶币兑了回来,确认我俩没骗人,再放我们走。」 我快憋不住了,扭头喘了一口气,立即有一只脚踏到我背上,踩得我嗷一声。 确认我只是喘口气,这只脚犹豫地抬了一下,随即又轻轻放在我背上,好像怕踩疼了我似的。 直到村长说:「别踩了,让那丫头起来吧,我看他们没撒谎,要跑早跑了。四娃,去把钱收起来,明个到城里去兑。老五,你家有空屋,让这俩小孩睡上一晚。」 我终于爬起身跪坐在地,大口唿吸空气,那些人给小眼镜松了绑,流云千里图也会到我手上。 我喜极而泣,我真怕他们说卖就卖了,那我真能一头碰死,把图捆在我身上,小眼镜揉着被捆疼的胳膊走到我旁边:「小仙师,二百晶币可得报销啊。」 「没门儿,是谁驾驶技术不到位……」 「是谁非要我动用这种技术不完整的东西的?」 我没话说了,只好嗫嚅:「你不是还要借我的家属证么。」 话聊到一半,叫老五的汉子走过来,看看我俩:「到我家来吧,洗个澡。」 谁能想到洗澡就是水管对着我俩喷水,我俩像是大雨中没了窝的雏鸟,颤颤地抱着胳膊洗净身上的泥,衣裳都湿透了,村长和老五看清了我俩的样貌。 「啊呀,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这不能这么洗,烧点热水吧。」老太太点起烟锅抽了起来,我俩瑟瑟摇头意思是不必麻烦了,而且总感觉热水也会当头浇来。 在村里熬了一夜,四娃清早就进了城,晌午回了村,扛着一大袋钱。 「村长!村长!我们发财了!」 我和小眼镜掀开窗不安地往外看,只看见路上飞奔而来一个汉子,扛着半人高的麻袋直冲这边,村长奶奶正在院子里抽菸,一边抽菸一边拌猪食。 「二百个两个亮晶晶的钱,能兑,能兑这么些!」 麻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有力的一声响,我和小眼镜面面相觑,来不及洗脸就爬起来出院子,看见村长拄起拐杖起身,用拐杖狠狠敲四娃的头:「这么些个钱,能修几百个风车?多出来的你也敢兑了?去进城兑回来,再还给人家。」 「啊不用不用,你们拿着吧,我俩可以走了吗?」我怕事情有变,急忙插话。 「我们不多拿你们的,知道你们回去干什么,多拿了多受灾,你们山门的来了我们理亏。就这点吧,剩下的,四娃给兑换回去,你们带走,我们不占你们的便宜。」老太太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得我俩莫名其妙。 但我很快就意识到:「我们山门?事情不是解决了么?我们山门为什么要来?」 「别装傻。」 原来有过这种先例,一边给钱,另一边就用山门势力倾轧……青竹派干的这是什么事儿! 「奶奶,我们不是青竹派的,我是修真学院的,修真学院您听过吗,您看看新闻……就是,哎呀,反正修真者不能欺负你们,要是欺负你们,你们就去告他们!」小眼镜看来也嘴笨,急得直跺脚,我在旁看得着急,但我也不是修真学院的,最后还是没话。 「管你什么学院不学院,你们是仙师,你们强,移山填海无所不能,话不都是你们说的么,人人平等,人人有责,嗐……我和你们说什么呢,赶紧走吧,四娃,去,把钱兑回去。」 老太太只从麻袋里取走一小叠。 四娃有点着急:「村长,人家不要,你非要还给……」 「跟修真者你能落着好了?快去!不要贪便宜!」
第129页 老太太又打了四娃一棍,打得他委委屈屈,扛起麻袋:「我这就去兑,连口饭也没吃……大清早的就出来,这都晌午了……」 我和小眼镜有些无措,最后只好说:「我们和四娃哥一起进城吧,我们正好也要去城里。」 没想到又走了半天的路,到青竹城已经是傍晚,兑好了晶币,我自作主张,留了一些钱请他吃饭。 「别贿赂我!我们……不落你们的把柄!」没想到他如临大敌。 「四娃哥,不是所有修真者都是坏人的……」小眼镜低头擦眼镜,这话显得漫不经心,眯起眼睛还是透着一股猥琐,但我不想吐槽他。 广场上的光幕开始播送修真直播的精彩回顾,四娃抬眼一看,正好切到「小仙师我们爱你队」,小眼镜提着大锤砸碎了一只妖族的脑袋。 四娃很容易将光幕上那个人和面前的小眼镜联想到一起,眼睛睁大了。 我猜想,在他有生的年日中,如果不是被我俩这么纠缠着,他可能很少进城,即便进城也很少走到城中心的大银行,即便来了,也很少抬起头,看看那些异彩纷呈的画面。 「修真学院……你们真不是青竹派的啊……」他默默无言,天色已晚,我饿了。 「吃点东西吧,你也得回村,我们得去上央城。」 「有机会来修真学院参观,」小眼镜默默取出一张黑色的票券,在上面加盖了自己的灵能烙印,「拿着这个,你可以坐专车到上央城修真学院,来看看现代的修真者都是做什么的……还有,我看你也很年轻,要不要试试报今年的高考?可以报考我们学院,食宿全免哦。」 「还有,我叫苏翔,你来报 考我们修真学院出示这个,说明是我当你的介绍人,要是你测验合格了,我还能得贡献点呢。」 得,刚觉得他有点儿气质,现在又猥琐起来了。 可能他的话对四娃来说是天书,每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多余的钱买个收音机或者电视,常看看新闻,就当是修真学院送村里的礼物。」 他抓出剩下的没兑成晶币的钱,厚厚一摞递给四娃:「人人都有机会当修真者,即便没有,我们也都是平等的,互相服务的,这也是我们老师一直教导我们的事。」 「修真学院……」 四娃愣愣的,我觉得说到这儿就行了,再说下去就有点儿装逼,拉着小眼镜离开。 四娃站在原地,握着小眼镜一股脑塞进去的好意回不过神。 再见到他时是六月修真学院针对修真界外的报考学生的开放周,他和村长还有老五他们一起来学院参观,不过最后考没考上,我倒是不清楚,就是远远看见了,冷不丁地想起了这件事。 我倒是没觉得修真学院像小眼镜说得那么好……个人情绪有点儿强烈。 此时,我们的专用梭车正飞速前往上央城,而我俩犹如饿死鬼,奋力吃饭,身上衣服脏兮兮还带着没洗净的水渍。 我还光着脚丫子,像沿街乞讨卖艺回来。 「你得进学院一趟,你已经使用了家属证,必须在三日内认证信息……就算我是技术系教授的学生,也不能逾矩。」小眼镜从我碗里抢走两只鸡腿之后提醒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别扭,不想进学院。 但想了想,只要不看见唐宜,我对这片建筑也没什么偏见。 但人怕什么来什么。 我们刚下车,直奔管理系服务中心而去。 唐宜就坐在服务中心,正在询问服务人员:「为什么提前发放了理事们的家属证?我看到了家属证的使用记录,发放日期不是明天么?」 大半夜的,唐宜不睡,在干什么呢。 我愣愣地蜷缩脚趾,想躲到小眼镜身后。 没想到小眼镜倒是悍然不怕死:「大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在检查人类共同协商委员会各理事的待遇落实情况……你是……哦,你是苏翔……」 唐宜抬起头,小眼镜的身躯遮不住蹲下来的我。 「苦厄?」 「家属证是我用的怎么了!」 该死该死该死,我怎么一开腔就夹枪带棒的,兇巴巴的?我至于这么别扭吗?唐宜也没说什么啊,我怎么自惭形秽成了这个德性?我已经不能好好说话了吗! 「是你啊……那就好,我怕那些特权用惯了的人过来胁迫她们,这里的服务人员都是勤工俭学的学生,惹不起那些大人物……你最近在学院么?我怎么没见你?」 唐宜好像没听出我语气不善。 小眼镜说:「哦大小姐,是我先在学院给办的,她最近不是穷么,想坐车没有钱,我的意思就是先□□,然后等拿到证,她才能来学校把信息认证了,毕竟知根知底的熟人,也不算违规……守诫理事也不在,咱们也不算特权吧……」 「没钱……」唐宜抬头看我,我因为理亏不敢多话,「好吧,下不为例。」 小眼镜谄媚:「谢谢大小姐体谅!」 唐宜的目光转到我俩灰扑扑的装束上,随即略微抬头:「苦厄,你鞋呢?」 「我喜欢光脚。」 该死该死我怎么还在用这种语气说话!坦率点儿道个歉有那么难么!唐宜已经向我道歉了啊我在这里别扭是不是很丢我师父的脸啊!
第130页 但是表情就像僵死了一样,挤不出一点讨好的笑容。 笑一下啊苦厄! 我艰难地挤出微笑,差点哭出声来。 「需要帮忙就直说。」唐宜还是盯着我,给我坡让我下。 「不……」我嗫嚅着死鸭子嘴硬。 「需要的需要的!大小姐我们很需要!我们路上破费了二百晶币……小仙师为了救我连鞋都飞了,而且她还是离家出走的!」 我气得从小眼镜脸上把他眼镜摘了,快步跑离管理系服务中心的大楼。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以来一直忙,一直没机会感谢给投雷的各位,十分感谢! 伯仲之间扔了1个地雷 一个烤地瓜扔了1个火箭炮 零珂珈扔了1个地雷 豆浆两勺糖扔了2个地雷 指末肆青丝扔了1个手榴弹 古辛扔了2个地雷 一加不上一扔了10个地雷 112233扔了4个地雷 失踪人口的失主扔了2个地雷 slkel扔了6个地雷 三更有梦书当枕扔了1个地雷 提灯座前语扔了1个地雷 笑笑扔了1个地雷 喝什么都行扔了1个地雷 饭饭小朋友嘿呦扔了1个地雷 噹噹落微扔了2个地雷 越发颓废扔了1个地雷 冰雹扔了1个地雷 鲍勃天天开心!扔了1个手榴弹 鲍勃天天开心!扔了2个地雷 师泷扔了4个地雷 崂山可乐扔了1个地雷 别太当真扔了2个地雷 谢谢啦~ 第55章 苦厄32-表演 非说我和唐宜有什么仇吧……也不至于,就是人活一张脸, 我到她面前就揭开画皮露出我可憎的真容, 不能像在小眼镜面前装逼……她却退一步真挚道歉,导致我在我俩的关系中感觉自己无处安放。 就只好跑了。 我光脚奔到外头, 小眼镜绕后奋起直追,在门口的地毯上把我扑倒在地, 像是擒拿犯人一样把我扣上了, 我挣扎着, 却怎么也使不出挣断麻绳的那股强悍的劲儿,看来我还没被逼急……正努力把自己逼急,唐宜走过来了:「有必要这么讨厌我么?」 我不挣扎了, 躺平闭眼,手里的眼镜被拿走了,只好奋力蜷着脚趾假设自己有缝可躲。 半晌过后,我听见唐宜嘆了一口气。 「谁让我总是想拯救世界呢……可能你就是我拯救世界的最大难关,起来。」 唐宜说着就要拽我起来,我一副死猪样不肯起, 暗自想我之前可是要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啊可不就是你的最大难关么。 但奈何不了小眼镜背叛阵营,或者说他压根儿本身就是他的大小姐的阵营,提着我的胳膊提熘起来,我无法装死, 臭着一张脸睁眼,恹恹地瞪着唐宜。 唐宜迴避我的眼神,可能她一看我就觉得我一点儿也不值得被拯救, 只好别过眼去催眠她自己别生气别生气,多生气容易乳腺增生。 当然她具体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她这个人就是……怎么说呢,因为把自己定位成一个拯救世界的救世主,所以也不怎么把自己当人看,不允许她自己生气,也不允许她自己不得体,年纪轻轻的就不像人了…… 我还是很怀念那个要和我一起去牛郎店的唐宜,至少后者真实存在,给我感觉她有血有肉,从不压抑自己的愿望……这个修真直播刚开始时,她也还是像我熟悉的唐宜的……当然我们也不熟,或许直播结束后她冰冷刻意的面孔才是真实吧。 我不喜欢她道歉,不喜欢她明明讨厌我,想发脾气,还强迫自个儿对我展露笑颜。 假惺惺的,就像她的父亲,笑着拍我肩膀,宣告除妖行动只是一场直播,笑容背后有什么,谁也不知道,总感觉隔着一层,我不喜欢这么不真诚的样子。 「大小姐,我先带她去补手续。」小眼镜这时候也算仗义,没想到唐宜轻轻地拉过我,拽到她身后去:「我带着去吧,你去休息吧。」 我还没来得及反对,小眼镜脚底抹油走了,我垂着头好像犯了事,不想看唐宜,也知道唐宜不想看我,她要为难她自己,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就找吧,我办了手续就去凝霜城。 唐宜现在负责检查各项流程,所以很熟悉,让我跟着她,自己走在前面,马尾一晃一晃,我盯着她的头髮,心里有点想告诉她我其实不生气,你其实讨厌死我了,你别在这儿跟我装,谁还不知道谁啊……但话总是说不出口。 她后背的衣服没什么褶皱,藏不住一点阴影,剪裁合体,头髮像柳梢点水,轻轻划过,有几缕髮丝粘在后背。 我伸手去摘,唐宜忽然顿住了,我没剎住车,一跌跤就摔在她身上。 「在这儿录入体徵信息。」唐宜的声音四平八稳,轻轻拢回长发,我摸出家属证进门,唐宜靠在门外。 在这里,我意识到对于我这种……凡人家属需要的认证信息有三层,第一层就是我的身体特徵,外貌,血液,虹膜,指纹,声纹等信息,第二层就是学院对我的资格审查,这一层小眼镜帮我做了,他的导师傅警世是技术系赫赫有名的教授,参与到家属证的设计中,而且我的资格毋庸置疑,我师姐就剩我和从命了。 但是第三层非常难办,就是师姐的认证,据说是防止那种不被修真者认可的家属来冒用修真者名义为非作歹。
第131页 十几年前有一位女修士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她是五岁时在马路上玩耍被一个门派护法看中,问她愿不愿意修真,父母本来就对她不闻不问,巴不得赶紧送走,生死不管。没想到之后这位女修士刻苦修炼,最后成为门派内门弟子,还兼管财务,她飞黄腾达之后,凡人的家属就打着她的旗号坑蒙拐骗,做出许多损害门派名声的事。 理论上,如果那些凡人家属未经修真者同意,打出该修真者的名号做出损害修真者或门派名声的事,修真者会起诉他们,他们基本下场很惨。但我说理论上也就是理论而已,修真者的名号毕竟好使,比如苍云真人年轻时在凡间行走,据说喜欢喝酒,就有很多小酒肆打出标语说是苍云真人认证,也没人管,也管不住。 不过现在对于这个委员会的理事,其家属资格的审查就格外严,没什么法外开恩的余地,就算唐宜允许,程序也不允许。意思就是我必须等到师姐回来给我认证我才能使用…… 但我师姐在凝霜城,我□□就是为了去凝霜城找她,把神器交过去。弥补我把妖狐放走的大错。 得知这个家属证还有两天半的期限,我决定不认证师姐这层,直接奔赴凝霜城。 家属证是一张薄薄的黑卡,角落刻着一行字:人类共同协商委员会比侠士联盟的财务黑卡多出一圈金边,据说也是可以直接刷卡的,我凝视着黑卡,黑卡也凝视着我,一阵莫名的眩晕袭上心头。 我闭眼。 唐宜好像等得久了,靠在墙上几乎是睡着,眼帘低垂。她可真好看,和我师姐不是一个类型的好看,我师姐是冰山上盛放的白瓷一样的花,唐宜就是人间甜美的鲜艷的果实,就算抱着胳膊靠墙打瞌睡也没露出张嘴翻白眼的蠢态,好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吊着,只是靠着墙,脸上写满疲劳。 「你要困了就去睡。」我生硬地发言,她忽然惊醒,勐地抬头,长出一口气,露出甜美的,在我看来很不真诚的笑:「没关系,都办好了么?」 「还差……啊,都好了。」我不打算说实话。 「我刚才去后勤处领了一套未完成的校服……没有校徽的,换一下吧,你身上的衣服破了。」她从干坤戒中提出一套衣服递给我,我摁了一声:「谢谢您。大小姐。」 唐宜盯着我,被我生疏的称唿吸引视线,旋即略微垂眼:「别客气,先穿上鞋子,然后我带你去守诫前辈的宿舍。」 我弓腰穿鞋的时候,唐宜也跟着蹲下,修真学院的制服鞋很好穿,不用系带子,皮革柔软,里面还团着两只白色袜子,真是体贴周到。 一只纤瘦的手忽然搭在我鞋面上,我愣了一下:「你干嘛?」 「苦厄,」唐宜忽然伸进手指,拽着鞋扣让我动弹不得,「老实说,我真的很生气,如果要我自己的意见,我就狠狠地生你的气,和你绝交……」 我真想说那你绝交啊,但又说不出来,她又没错,是我的问题。 「但是我深刻!反思了我自己!我身边的人都捧着我,对我恭敬!听我的意见!导致我遇到你这种油盐不进的乡下野丫头就容易生气!和你相处是我的修炼!」 她半句话半句话地往外蹦,听起来的确是挺生气的,说完脸都憋红了,看来修炼不易。 「关我什么事。」 「所以!我要是对你发脾气了!你就!提醒我!」 「你这不就是在发脾气么?」我被她越说越激动导致越来越凑近的脸逼退,不断往后挪,以至于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懊恼地抽回脚。 「我错了!」她还是吼我。 这提醒有什么用,还要被吼一下。 不过我也理解,她可是大小姐诶,就算不被整个学院宠爱,也是她父亲膝头娇养大的千金。而我这种,乡下野丫头的确有点儿不讲究,别人不按我的想法来就不按呗,看看我师父我师姐我师兄,哪个搭理我的想法。 「你错了怎么还吼我!」 「对不起!」她再次吼完,拼命绷紧她自己的脸免得和我大发脾气,站起来背对我,看起来气得不轻。她看起来在试图平復情绪,恢復她在公众面前轻声念观众留言的大小姐形象。 我忽然觉得很轻松,我很喜欢她这样发脾气,我觉得这样很真诚,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她讨厌我就凶我,不必假惺惺的,为着谁也摸不着的这个大义那个大局忍耐。 她明明也很有压力,她身边的男孩去世了,修真直播结束了,改革派全在看她这样的青年代表,我师姐绷着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崩坏时刻是我师姐性格使然,她在这里表情淡淡就学得不伦不类了。 她也只比我大半岁而已,我特别能理解别人对我发脾气。 不太能理解别人对我道歉,尤其在我犯错的情况下。 「没关系。」 好像吐出一口浊气,肩膀忽然轻盈了下来,我往后跌着靠在地上,抬脚看我穿上的两只新鞋。 心底升上来一阵难言的喜悦。 「你还真敢说啊。」唐宜转过脸,看我死皮赖脸躺在地上撒泼似的样子,好像更生气了。 「大小姐,我错啦,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捅你的,那会儿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捅我一刀我们就扯平了。」 我在地上躺成个大字,唐宜最终没辙:「你现在能好好跟我说话了?」
第132页 我吃吃地笑,几乎笑得脸红,直到唐宜脸色微变。 「能了能了。我得去凝霜城,回来找你玩。别摆架子啊,」我爬起来盘腿坐,摩挲着手里的家属证拍屁股站起来,唐宜皱起眉头还没问什么,我伸出手,「既然你要拯救世界先拯救我的话,先借我两个钱。」 唐宜显然没想到我这种……怂了吧唧的人忽然变得脸皮厚起来。 大小姐没有相关社会经验,尤其在我这里没见过我这样无耻的表现。 「你去凝霜城干什么?」 「去旅游。」 「凝霜城有什么好旅游的,到落日废墟有直达……不用绕凝霜城。」 「其实……咳,这样吧大小姐,我们是朋友吧?」 「不是。」唐宜果然还在生气,或者也是知道了在我面前弄虚作假就会导致我说话难听,索性学我愣头青直抒胸臆的方式回答,我立即感到了一阵亲切。 倒不是说我有什么被欺负的嗜好……就是总觉得这样,很轻松。 「那你最近忙不忙?」 「忙。」 「胡扯,你忙的话还带着我四处熘达啊?我看你累得都站着睡了,是不是还要学蝙蝠倒挂金钩着睡觉啊,你可穿着裙子呢不合适。」 「不要贫……你是发什么神经。」唐宜终于意识到我在胡说八道,不但恢復了从前的状态还开始超常发挥。扭头就要走,被我拦腰抓回。 「你不要学我师姐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很不适合你啊!」 唐宜似乎被我戳中,站在原地不挣扎了。 得,我明白了,做优秀青年代表这件事事关重大,唐宜纵观歷史,只有我师姐可以参考,于是她一旦不像人,就开始学我师姐这位曾经的年轻一辈第一剑士以求稳重……怪不得在丹阳派的时候她说教起来严肃正经一点儿也不像她。 「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该有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唐宜轻声说,「我很困惑,什么样的人能够去……引领年轻一代,想来想去,只有守诫前辈一个做得很好。她既可以坚持自己的修炼,有强大的,我不知道怎么说,气场,明明她没有刻意经营,却仍然有许多年轻修士效仿。」 这倒是,年轻修士里用剑的一抓一大把,然后装逼冷淡寡言的样子也有大部分来源于我师姐在外人前的形象。 「原来你一直觉得我的样子很好笑啊。」她似乎也轻松了一点,管理系光洁的地板上映照我们两个的倒影,她抱着胸不显得气场强大,反而有点寂寥。 「也不是好笑,就是,觉得很装。」 完了,我用了个更恶劣的词。 为了弥补,我及时提出可行的意见:「我觉得你的形象也挺好的,很有号召力。」 「什么样的?」 「逃开家里人的追击偷偷打算往牛郎店熘的形象。」我实话实说,唐宜破涕为笑:「这算什么好形象。」 然后垂下眼,伤感一闪而过,随即抬脸,又是强行明媚的表情:「怎么聊起来了,走吧,还有一截路要走。」 「你喜欢你的男孩啊。」 我只能想到这种可能,一直跟在大小姐旁边的小管家,大小姐任性妄为总把管家甩开自己熘去玩,然而管家为她挡了致命一击,然后去世了。大小姐幡然醒悟原来她心里最在乎的…… 「你看太多小说了。」唐宜苦笑。 「这句和我师姐一模一样。」 「我只是不喜欢自己再任性下去,要是我……不总是给他添麻烦就好了,我不觉得我的生命高于他的,但是父亲给他的指令就是,无论如何保证我的安全……所以他可以死,我不能死,我有点……配不上眼下的,这么高的地位。」 树影中,修真学院学生会主席唐宜靠在树上,拔枪对准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颓然放下,双手抱着肩膀蹲下,蜷缩成很小的一团影子。 「我很想躲起来,不喜欢被很多人注视,也不习惯被寄託这么高的期望……好像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你看,看你能戏剧化地表演出多少传奇。修真界改革需要这么一个光明的人物,但我总觉得不是我……但父亲说一定是我,他说我是神的孩子。」 我咧嘴笑了笑,唐荣泽院长可真会拐着弯夸自己。 「实际上我只想躲着修炼,然后打游戏卖西瓜,做所有我想做的事,想晒太阳,逃课,做好事,恶作剧,种地,做饭……临死之前做很多活着才能做的快乐的事。」 「临死之前……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靠营养剂支撑活着,」唐宜抬起眼,近似狡黠地笑了笑,「但是也没办法啊,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不能任性。」 「或许熬着熬着,技术发展起来,你就不用再靠营养剂了。」 我今天终于说了句能听的话。 「但愿吧。话说回来,你去凝霜城干什么?」 「都告诉你我去旅游啊。」 「旅游需要离家出走吗?」 我恨小眼镜嘴巴松得跟棉裤腰似的。 但我的确不能跟她说妖狐被我放跑了……她报告上级,我和师姐就玩完了。 我计上心来,歪主意冒出:「咱们是朋友吧?」 唐宜想了想:「好吧,就算是。」 哇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凝霜城。」我打算拉人入伙,师姐掉到鍊气期,我又是个凡人,虽然带着神器,也顶多就是千里送人质,妖狐垂涎师姐的美貌,对我这颗头可能就不怎么爱惜了。但唐宜就不一样了,修真直播原打算她给妖狐来个一枪爆头啊,带上她,我如同带了一枚保命神符。
第133页 「我很忙……」 唐宜这回没有意气用事,而是掰着指头给我说她都要干什么。 学生会例行安全巡查;从预备班升到大一还有日常的课程,明天后天她都是满课;人类共同协商委员会除了十二理事和理事长之外,底下还有多个部门整合重组,她不巧就在前线勘查攻击小队,随时准备主动出击;还负责监督委员会接洽学院中许多政策的执行工作,毕竟修真学院不是委员会本身,两者之间也不能不分彼此。 我光听她罗列就觉得头痛:「你知道为什么我师姐又可以修炼又可以做青年代表吗?」 「天资聪颖……」 「因为她压根儿不管这些屁事。」 作者有话要说:996是福报啊唐宜[狗头] 一加不上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4-12 02:26:54 伯仲之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4-15 01:15:53 谢谢谢谢!!!!! 第56章 守诫22-磕到了 俯瞰凝霜城,世界旋转一周, 低矮房屋犹如大地的黑色鳞片, 僵硬地排布,间或有漆黑的线条穿梭在期间, 那是石板铺就的脏污街道。左手边,城里最高的坡上彩旗的鲜艷被抹去, 只剩一片颜色模煳的斑斓地带, 那里的冰雕比赛还在继续。右手边, 城外的废弃工厂犹如沙漠上的死狮,嶙峋的空下去的钢铁骨架中时不时冒出一些残损的机器,陈年的油污流泻在地, 阴影持续笼罩。 最前面才是泛着淡淡光芒的梭车通道,并非实体,而是飘在空中的数道符阵,基础符阵的形制虽然简陋,一旦拼接到这种成千上万的数量级,也将无人能够撼动。梭车通道下是一片安静的, 有些突兀的白色建筑,外围飘荡着各样说不上来的符阵。 师姐在空中静静站立,好像神明降世,垂怜苍生。 学院在修建梭车通道时, 不会闷头修建,那里是凝霜城遗址……学院恐怕什么都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不是个人的仇恨, 这是集体的仇恨。 这是修真界对凝霜城全体的仇恨,无论修真界的人是否有家属被害死,无论凝霜城真正的兇手是否早已亡故。 凝霜城没有公开忏悔,修真界也不会正式原谅。 该怎么办?该蹚这趟浑水么? 我师姐握着剑的手第一次有些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是对是错。她保护凝霜城,是锄强扶弱了,但是擅自替修真界原谅叛徒……?她没有那个资格,她不管不顾,但杀人的是修魔者,对修魔者视若无睹,她还算是个正道修士么? 丹田中的灵能激盪速度变快,师姐站在空中消耗灵能太多,那些气态的灵能漩涡不断地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天地灵气以一个难以想像的速度汇聚,速度太快而失控,师姐面色一冷,强行压住灵气的吐纳,落在坡地附近,站在彩旗下静静地看冰雕比赛。 体内灵能漩涡的速度消失了,师姐停止吐纳。 妖能和灵能的纠缠仿佛水底泥沙沉积在地表,高空中的灵气却较为纯净。师姐站在那里,灵气不足而身体自行大量吐纳灵气,这是要筑基的前兆,我师姐筑过基,有经验,本打算顺势而为,但总有一层壁垒无法突破,师姐不敢强行筑基。 鍊气期的灵能是气态,储存丹田数量极少,基本就是用完了再从天地之间吸收,很容易疲。但是筑基期就不同,是人在长期鍊气之后,无论身体还是丹田还是心理都做好了准备,然后强行吸纳极多的灵气压在丹田,量变而质变,积攒出第一滴液态的灵能,在丹田内汇聚成小小湖泊。 湖泊在丹田内可自行吐纳,可有稍稍的恢復,即便是把修士丢在完全没有灵能的空间,也可以使出灵能。 金丹则是将那些液体灵能以玄之又玄的方式在体内形成一个循环,循环的中心就是金丹,在这种情况下,修士体内的灵能便可释放在外,和体外的灵能达成循环,与此同时体内可储存的灵能数量也达到了可怕的积累。但是要达到这种地步,对修士的道心,对灵能的驾驭方式也相应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 比如师姐金丹期很容易使出来的拓展在外的灵丝,要让鍊气期修士用出来简直是为难人。也就是师姐对一点灵能的驾驭方式都很细緻精巧,才能在现在勉强探出一部分灵能达到之前灵丝千分之一都没有的效果。 而更高级的元婴,师姐只知道那是在丹田的第二大脑,但是具体是个什么玄妙境界,她也不知道。 眼下,她只是发现自己居然在这个灵能紊乱的地方再一次碰到了突破的边缘,加上修魔者和凝霜城的矛盾,她一时间有些茫然。 冰雕比赛已经进入半途,参观的人已经来了,从他们脸上看不出随时面临着要被吃掉的愁容,只是像见到师姐一样沉默地穿梭入场,在一座座冰雕前驻足凝视。 师姐一直很好奇,面临生存的挑战,他们怎么还能有闲情逸緻花费钱财举办比赛并参与进来呢,头顶上的彩旗猎猎飞扬,评委席上已经坐上了十个人,他们看得差不多了,互相聊天,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前三名很快就决选出来了,胜利者得到了几百块的奖金,下面的人跟着鼓掌,脸上带着一点笑意。 哪怕这点儿笑看着太微弱了就跟没笑似的,在这个城中,也已经非常罕见了,可以表达最高等级的高兴,至少我师姐就没见过这个城的人笑。
第134页 颁奖的主持人吸引了我师姐的注意。 在参观的时候,这个大冬天身穿花衬衫又敞着棉袄的青年就显得非常另类,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头髮染成了极为夺目的红色,个子不高,看起来有没有一米七还是一个未知数,眼睛倒是长得挺漂亮,让整张脸不至于变得惨不忍睹。 在这群沉默的人中间,只有这个青年卖力吆喝看起来动作幅度比别人大得多,观众投票时他也声音高昂地喊叫,好像在开演唱会,下面都是为他振臂欢唿的粉丝。 评委席的票数他也念得特别有戏,拖长了调子,好像有人在期待分数似的。 然而没有,人群散去时,师姐听见有人说:「阿豪还是一样的聒噪。」 「管他呢,他愿意喊就喊吧。」 阿豪本名叫云豪,但是很容易被人当成是某种毛笔,于是他自我介绍时,就热情洋溢地对观众大喊:「左边的朋友!喊出我的名字!右边的朋友,我是谁!我是,阿——豪——谢谢大家!」 有点儿神经。 阿豪一如既往地收拾东西,敞开的棉袄里花衬衫从裤腰脱出,他在舞台上就重新系起腰带来,反正也没人看他—— 「诶,这位小姐好生眼熟啊,是我的粉丝吗!要签名吗要签名吗!」 师姐的确没在人群中看见这位红头髮青年,他甩起头来就像顶着个红拖把。 师姐在舞台下抬头看他,因为我师姐很漂亮,阿豪把棉袄一捂,遮住单薄的花衬衫,眉开眼笑地跳下来打算搭讪,师姐面目冰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好的尊贵美丽的小姐,我一定知无不——」 「你知道修魔者二十七吗?」 如果我在场我会认为我师姐越来越往我师父的方向发展,我师父直截了当从不给人面子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师姐天赋异禀一学就能学到精髓,虽然我师姐很有可能认为她压根儿没有学习我师父,但表情的冷峻是一模一样的。 阿豪把头一扬:「哇这位外地来的小姐,你在问什么傻问题啊,修魔者二十七我当然知道啦,我一个可以打他十个,知道为什么是修魔者二十七吗,因为修魔者一二三四一直到修魔者二十六都被我干掉啦所以只剩二十七啦。」 师姐默默盯着他看,他也盯着我师姐看。 然后师姐拔出了剑:「说认真的。」 「你是修真者啊,你不早说,我也是诶!好巧好巧!小姐这就是天赐良缘,我刚发了工资不如请小姐搓一顿?」 是不是每个愣头青都不认识我师姐?小眼镜也是,现在这个阿豪也是,我师姐已经习惯了,淡淡地推开阿豪打算过来搭肩的手:「对修魔者二十七你了解多少?」 「我连他内裤的颜色都知道哦,红的。」阿豪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师姐的剑已经横在他脖子上。 「真的是红的!真的是!我们赌钱!我赌五十块加一条大腿!」 在师姐被他震惊到所以没有杀他的空档,阿豪龇牙咧嘴一笑,沖师姐打出一掌,整个人倒飞出去:「哇美女你是哪个门派的啊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 大家都是鍊气期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一掌仿佛轻风推开师姐的剑,阿豪没有恶意,师姐收回剑:「我从凤吟山来,受託调查修魔者二十七和凝霜城的情况。」 「凤吟山?哎哎美女你知道玄术大人吗?我到这个城太久没出去,都不知道现在修真界怎么样了。」 「师父今年陨落了。」师姐淡淡地抬眼,阿豪愣了愣,举着双手投降,弯腰走到师姐旁边。 「你是玄术大人的徒弟啊,失敬失敬……不过你真的很漂亮啊介意我喊你一声姐姐吗?」 师姐攥了攥拳头,没有发作:「我有几个问题问你。」 「请讲请讲我一定知无—— 」 「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修魔者二十七一周来杀一个人?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身份是什么,两个手下又是谁?平时住在哪儿,修真界到底怎么想的,你从哪儿来,在这儿多久了,还有几个修真者——」 「哇美女你问题好多,咱们找个馆子坐下聊呗,都是修真者我总不能对你为所欲为……」 两个人互相打断了对方说话之后,终于达成共识。 没想到整个凝霜城就一家小馆子,希夷看见阿豪顶着的灿烂红髮,把筷子戳进了桌子里,连阿豪身后的师姐也没看,兀自不快:「哪儿来的红毛?」 「哇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又来了一位美女……美女你好我是阿豪今年二十九岁是鍊气期中阶的实力家里有一套大石屋还有个地窖,平时做主持人顺带兼任凝霜城发言人您考虑考虑我?」 「你是凝霜城发言人?」这回轮到师姐惊讶了。 因为华夏星上的城市基本都是围绕着修仙门派的山门建造的,在古时就是一个个大城四周点缀着几座小城,剩下的都是耕地,森林,湖泊,道路,一个个城池都是由城主掌管,向皇帝和门派两方面负责。到了现代,城主的称唿不适用了,一座城不再是哪个人的,而且部分大城权力太高不利于联邦的统一,所以大城里的最高代表被称为发言人,意思是替城议会发言而已,并不是独断专行。 这个阿豪竟然是凝霜城发言人?看他的花衬衫,看他的一头红毛,师姐的人生观忽然就崩掉了。
第135页 她见过的城主多半都是形销骨立的老头子,往那里一站就看出半截入土,还有少部分的女性城主,也都年纪大了。这些老头老太太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端正。不论他们私底下生活如何,在公众面前至少把制服的扣子扣到最上面,除非宣传需要,不然不轻易展露笑颜。 结果凝霜城的发言人就是个这? 但仔细一想,凝霜城的老头子说不定哪天就被抓走吃了,还不找个年轻的可以多当几天…… 阿豪转脸对师姐一笑:「是啊是啊是不是感觉到挖到宝了,现在在我身上押宝还来得——」 他没说完,希夷已经拽着他的头髮把他摁在桌上。 脸碰桌子发出砰一声,希夷狠狠地看着这头杂乱的红毛正要说什么,叫花子张着胳膊也拦不下来,师姐拔出剑横在了阿豪头顶,妖狐动一下就会被剑削去胳膊上两层肉。 希夷沖师姐一笑,低下头,死死扯着阿豪的头髮:「把你的头髮换个颜色。」 「哇美女你好火爆,你不喜欢红色么?」 「你不配用这种红色。」 「好的好的谢谢美女我立即把它染成绿的。」阿豪从善如流,师姐的角度看见他试着掐诀,结果当然是没有然后了,妖狐现在的恢復程度足够把他打成渣。 妖狐随即展颜一笑,松开阿豪,师姐当然也收回剑,静静地看看希夷,刚要扭过头,希夷就笑了笑:「我只是太喜欢红色了。」 好像是解释给师姐的,师姐已经别过眼去了,叫花子吃得直打嗝,一会儿被修魔者抓去吃了也死而无憾了,捧着肚子呆呆地看,老闆在后厨探出头看了一眼,继续准备羊肉锅子。 师姐坐回原位,给阿豪递了一双筷子:「边吃边说吧。」 「唉,这是个很长的故事。」阿豪夹起一筷子已经煮老的肉放进碗里。 「那就说快点。」希夷接茬儿,希夷讨厌死阿豪的一头红髮了,红髮炽烈灼热,像火一样,这种漂亮的颜色只能她拥有…… 阿豪被噎了一下,希夷转脸对师姐说:「我想染个这颜色。」 师姐想起来了,这只狐狸通身都是火红,皮毛的红色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还有那九条尾巴,一旦都展开,就像是吸取了世界上全部精华的那种灿烂,人造的皮革拍马也追不上的那种红。 犹如日出,犹如晚霞,又像火,又像血。 「染不出你……那种效果。」师姐把「皮毛」二字吞回,她不是在夸妖狐,她只是懒得再带着狐狸去染头……多新鲜吶,哪个正经修士见到妖狐不提剑就上反而给她吃给她喝还给染头的? 阿豪说:「这美女姐姐染什么色头髮都好看,姐姐不瞒你说我这头髮是自己染的,你要信得过我,我给你染。」 「不用了,」妖狐兴致缺缺,盯着阿豪的头髮越看越不顺眼,「要不我给你剃了吧。」 阿豪放下碗就往外沖,看来是要留髮不留头似的抱着脑袋冲出去,师姐还没追出去,叫花子就看明白了:「没事没事,我知道阿豪住哪儿。」 闹腾过后,叫花子带师姐和妖狐往阿豪的石屋去。 「阿豪啊,他来了也有十来年了?忘了,来的时候还是个少年,个也没长高,头髮还是黑的,说是自己旅游到落日废墟结果迷路到这儿了。我们看他是个修真者,就请他帮忙,结果他去看了看修魔者二十七,说打不过就熘回来了。」 「噗——小守诫呀,你学学人家,知难而退。」希夷戳师姐后背,师姐没有搭理她。 「他是怎么当上发言人的?」师姐退离希夷两个身位。 「我们这个城……有没有发言人不都一样么,他要当就他当吧,也就他一个修真者,碰上修魔者二十七抢小孩,他也会拦住一两次,他爱闹腾,那比赛什么的,都是他办的,说是几百年传统了不能说扔就扔,我们也没有办法,就顺着他吧。」 叫花子说得好像他有钱参加冰雕比赛似的。 说话之间,石屋已经到了,黑色的瓦片,黑色的墙壁,大门敞开,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晒肉架子,上面只有两条风干肉冻在那里。 阿豪从井里压水上来,冰疙瘩砸在铁桶里噹啷作响。 他刚洗了头,用毛巾裹着,像头顶堆着个石头。 「美女,美女,叫花子!」他热情地把三人依次喊了个遍,然后打开家门欢迎,「快进来快进来,我正在染头。」 家里放着一盆热水。等阿豪摘下毛巾,希夷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噗。 她拽着师姐:「这也太绿了,你们没有头顶不能绿的讲究么?」 「没有。」 阿豪的头髮干了之后,他就像顶着一蓬假草一样,希夷不能直视他的头髮,每每直视都要跌在师姐身上笑个不停。 师姐一开始还可以不厌其烦地推开她,到最后推得自己都烦了,只好让希夷变成她的肩部挂件。 少见多怪的古代妖精。 我师姐默默地给妖狐下了定义。 阿豪正在说他和修魔二十七大战八百回合把修魔二十七的裤子扒了发现他的红裤衩,看见希夷跌在师姐身上睡,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磕到了磕到了!」 「磕到什么了?你说话还能磕着牙?」希夷闭着眼吐槽,原来她没有睡着。 我师姐很懂,因为她常常被拉去和这个才俊那个才俊配对,凡人的粉丝网上还有把她和唐宜凑在一起的,号称王不见王,被吐槽说压根儿没有交集的两个人还能磕,你们磕疯了算了。
第136页 当然,在修真直播前的修真者粉的小圈子里,最大势的配对其实和师姐无关,是锦华派的陆绍然和日落港口第一财阀的二公子章麟,正派帅哥和纨绔公子哥的搭配大热出圈。 而陆绍然又是师姐的手下败将,而师姐差点把陆绍然打出屎来,但是在陆绍然失误差点摔死之前,师姐解下发绳救了他一命,导致师姐莫名其妙要和陆绍然配对。 所以师姐看见别 人对着她嘀咕「磕到了」,就想起那次战斗结束后和陆绍然并排走出去,一群不认识的人对着他俩尖叫好像在看结婚现场一样的场景。 她看看希夷,希夷不明所以地转转脑袋让自己枕得舒服一点。 阿豪正要解释解释不是磕到牙,师姐的目光如剑,凝在他脸上:「说点有用的吧,修魔二十七住在哪里,我要怎么找到他。」 「你是鍊气期啊小心被他这样那样。」阿豪特别担心我师姐,但还是掰着指头给师姐捋清楚了修魔二十七的住处。 师姐不打算再问其他了,让他自己看管好叫花子不要让人抓走吃了,自己起身离开。希夷也一个激灵爬起来跟着师姐走。 路上,希夷不懂就问:「所以,『磕到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闲着没事过家家,把不相干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假装他们之间产生了爱情,一旦有一点甜蜜的互动就叫发糖,磕到了就是脑补着觉得发糖了的意思。」 师姐解释得很冷淡。 「那个绿毛怎么看出咱俩之间有爱情呢?」希夷真挚发问。 「我们没有爱情,请自重。」 「无风不起浪嘛,是不是人家睡着的时候你偷偷摸摸……你怎么越走越快了……」希夷小跑着跟随师姐。 「凡人喜欢把一切能联繫在一起的事情都拿来配对。」 「那我们也有联繫了不是么?」 师姐想要反驳,但是希夷说得没什么问题,她们的确有联繫,万事万物都有联繫,某种程度上凡人比修真者更懂这一点,并且将极其微小的不足称道的一点扩大无数倍,称之为爱。 师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希夷。」 妖狐很久没听见师姐心平气和地喊她名字了,乖乖站在原地,眼底都是狡黠的笑。 我师姐是个好人,即便对面是妖族,她也觉得接下来的话有点尖锐需要稍微顿几秒。 「你是不是……完全不懂什么是爱?」 对面的红狐忽然展开了三条尾巴,在身后摇摇晃晃,灼热的颜色十分纯粹,妖狐双手背后,攥着尾巴上的毛不安地梳理起来。 「我很有经验的,」希夷顶着师姐怜悯的眼神抬起下巴骄傲地笑起来,「我可活了一千多年呢,难道你很懂情-情-爱-爱吗守诫小朋友?还是说,你要人家亲自证明一下?」 师姐摇摇头:「走吧,把尾巴收起来。」 在师姐看来,妖狐勾引她的行动,和凡人毫无根据地磕配对,是一个性质。 少见多怪且……活了很久但……除了强大毫无用处的一只妖。 师姐补充了对妖狐的设定。 第57章 苦厄33-遇袭 我觉得我的行为近似于诱拐了一位单纯少女到我的山窝窝去。从上央城到凝霜城的直通梭车上,乘务人员给我递上毯子和精美的饭食时, 我斜着眼看唐宜, 唐宜被我拉到凝霜城干坏事,为此她需要付出的代价是逃课一天并且擅离职守……这两件事导致她面色不太自然, 总是不安地低头看终端,但是我想她很快就会喜欢上这种感觉, 别人上课她熘达, 要多爽就有多爽。 其实我也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师兄修炼的时候我就可以一边玩耍,但是我羡慕得鼻涕泡都要出来了。但少女情怀总是诗嘛,在唐宜面前我还是要摆出不修炼就是放假的潇洒姿态, 实际上心里还有点儿误人子弟的罪恶感。 唐宜最后接受了事实,但是她这个人就是有点儿工作狂的意思,把她要去凝霜城陪我干点儿她自己都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事说成了工作需要,汇报了自己的路线,那头可能是批准了,挂掉通讯后唐宜的脸上升起太阳, 笑容顿时变得明媚起来,和我一起贴在窗上看绵延起伏的丘陵。 我一直没怎么出过远门,虽然是接到师父通知往各城熘达过,但大都是东域和中域两片地方, 到寒境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隔着北边的长长的狭海的寒境据说还会下雪,在整个温暖的华夏星来看简直珍贵得要死, 但是因为太冷了,灵能也乱,所以只有落日废墟和周边的地方还有些人烟。 到三月了,就算是寒境应该也不下雪了,但是人往往就有点儿奢望,估摸着自己过来,雪就为我而落,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信心。我贴着特制的玄晶玻璃往外看,外头的风景一点点萧索起来,绿意渐渐变灰——然后是碧绿的海! 我见到海就开始大唿小叫,唐宜似乎见过世面,撑着脸看澄碧的海浪,转脸问乘务人员:「这趟车是可以潜水的型号么?」 「回大小姐,不是的,那趟车似乎还没有经过测试,不能投入使用。」 「好的,谢谢。快去休息吧。」 因为晚上没有车通往凝霜城,我们是凌晨出发的,现在日头升得很高,海水一片刺眼的光芒。 唐宜用吸管搅动奶昔,轻声解释:「
第137页 据说整个华夏星百分之七十的灵能都在海底,但是都无法利用,学院有一个深海开发的项目,也建造了一些可以潜水的载人灵梭,进展还不错,有机会可以带你到海水下面看一看。」 海水下面!我听说过有的古代修士非常强大,他们可以在水底建造洞府来修炼,但是现代没有这种修士,那种水底的遗蹟被发现也都在快要干涸的湖泊中……海的下面会有修士吗……原来已经有了,修真学院不是才建立没多久吗,他们的筹备是不是很早很早就开始呢,居然有这种可怕的成果…… 「学院开发了好多项目啊。」我只好不自在地接茬。 「是啊,不说递交上来的计划书,就说已经开始实行的就有三百多个呢,不过资金和人力都有限,绝大部分都停摆了,就等着学生入学,培养出人才共同执行呢。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听听年初的商讨会,有很多奇思妙想的点子呢,是我想也想不到的那种。」 说起修真学院,唐宜似乎恢復了她之前的样子,笑着把奶昔推到一边,两只手在桌上敲了敲,打算给我普及普及修真学院的知识。 「六月份的时候会有针对报考学生的校园开放日,不过现在正打算把这日改成一周或者一个月,会有很多针对凡人的科普讲座,表演活动,还要拍广告片,啊说起来我们的广告片还没找到女主,你要不要试一下?」 「不要!」 「如果你不是凤吟山的修士,而是一个普通的高三学生,你需要在联邦的众多大学中和修真学院中选择报考的学校。」 「废话啊一般人不都想修真么,当然报修真学院了。」 「嘿嘿,」唐宜得意地笑着探过来摸我头,兴高采烈地比划着名,「七月是全华夏星高中结业统一考试,四月中旬,学院会派出一部分工作人员,僱佣一些门派外门弟子前往和我们合作的试点高中去,测试所有应届生的灵根,然后记入档案,灵根资质较好的学生会在档案中有特殊标示,只有特殊标示的学生才可以报考修真学院……但是你的人设是普通的高三学生,你对修真者也不了解,觉得修真者很不好,仗势欺人,或者当了修真者就不管家人了,或者当了修真者随时都要死……我们也不希望学生稀里煳涂报考学校,开学发现和想像不一样就后悔,所以六月份的开放周或者开放日,就是欢迎这些学生和家长一起来了解修真学院再考虑是否报考。第一年如果实行效果不错,第二年就会大范围推广。」 我却是听见她话里的不重要的一句,默默发言:「灵根资质好才可以入学,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来我们山邀请我到学院啊。我连灵根都没有诶。」 「你是门派弟子诶,门派弟子已经跨过了需要测试灵根的门槛……」唐宜睁大眼睛看我,好像我讲了句废话,然而我忽然想起我和凌霄牵扯不明的关系,笑容就有点儿苦涩。 「别哭啊,」唐宜扯纸巾给我,「听我慢慢说。」 我没有要哭! 「还是刚刚的高考来说,因为修真学院第一年招生,不能按照凡人的科目来甄选学生。但是我们现在的科目都不适合拿来高考,所以在七月考试结束后,学院会有一次大统测,使用类似修真直播的办法来筛选人才,但是有人消息不灵通,一定要在七月后报考时直接报名,分高录取,这一批学生进入预备班,同时保留高中学籍,遇到无法修真的情况,还可以再次参加高考并有一定的加分,而能够修真者则晚一年升到一年级。」 我没听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跟你说了这么多,但这都是试行方案,还需不断改进……这都是针对凡人学生的。但是对门派外门弟子就不一样了,外门弟子需要身在和学院签订合同的门派内,然后向门派提出申请,门派向学院推荐,学院筛选录取。外门弟子保留门派身份,相当于合同培养学生,你呢,你是哪个门派的外门弟子吗?」 「我们山没有什么外门内门的。」 「你是玄术前辈的徒弟,照其他山门的规矩,你简直是比内门弟子还要内门的核心弟子,学院招募不来你这样的,也根本没想过会有什么内门弟子加入修真学院,所以没有对你这类弟子有相关规定,我邀请你是觉得你可以,这时候要走什么流程呢?走交换生的程序。」 「交换生?把你换到我们山啊?」 「哈哈,差不多,但是也不完全是, 因为学院初建立,虽然许多门派支持,但对教育效果也有一些质疑,都是互相学习摸索的过程,因此学院建立了交换生制度,就是让学院学生进门派,门派弟子进学院,互相感受对方的文化,提交报告,感受其中优劣。但也不用我给你五个学生你也给我五个学生这样的交换,还可以用典籍资源,师资力量,交流讲座等形式来置换。而交换生来学院,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感受学院文化,给门派递交报告,相当于来探路的,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知道你灵根有困难,但总要来试试吧?就算,就算不能,修真界难道全是修真者吗?没有凡人,我说句难听的,修真界不能发展。凡人像水,修真者如船,水能载舟,也能……」 「这句话有点儿耳熟。」我喃喃自语打断她的解释。 「哪里听过?」 「管他呢,继续继续,」我听得还挺入神的,「我要是到了学院就是交换生,来观察的?」
第138页 「又是来观察也是来学习,有充足的资源可以利用,甚至因为交换生身份,在图书馆还有更高等级的权限。」 我惊愕了,更高等级的权限不就代表更核心的秘籍吗,修真学院也太大方了吧,一般这种典籍不都要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看见一个字吗! 你们这么大方怎么修真直播的时候我没看出来啊一个个藏着掖着的。 我眨巴着眼呆愣愣地想事情,唐宜噗嗤一声笑出来:「现在来学院还来得及,要载入史册的,第一个交换生。」 心头一动,我正打算着要不要去看看,师父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当然这是我想像出来的,师父并不怎么笑,师父不同意我进入修真学院,我也怕给师父丢了脸,心里一下子沉下去了,我搓着脸没说话。 唐宜也意识到我不能立马回復,撑着脸往外瞧,海面上波涛汹涌,群鸟掠过海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能看到灰黑色的陆地了,寒境的天空都是灰白色的,不像海洋那般漂亮——天际泛起一阵金光。 大中午的哪儿来的金光? 脑域中,我枯藁的那棵小树忽然亮了一下,树枝上吃力地拧起一道道金色的纹路,汇聚枝头,好像粘稠的金子预备滴落下来。 这是……我有点儿头疼,这滴金色逐渐下坠,像纸面上的墨滴被人吹了一口,四散开枝,晕出一团金色的纹路。 耳畔咔一声,唐宜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枪,沖乘务人员喊了一声,打开了梭车顶盖。 高速行驶的梭车捲起狂乱的大风,乘务人员被风扯得要飘出去,急忙汇报学院,汇报车头工作人员。 「大小姐打开了车顶!调整参数!」 桌上的奶昔都被扯得从车盖飞了出去,我几乎也要掉出去,人刚飞起来,被唐宜踩了一下胸口蹬回座位,她灵巧地攀出去,架枪瞄准,轰—— 一切好像只发生在半秒之内,天际的金光被击中了,它已经离得这么近了! 长长的金色羽翼,锋利的钩爪,戴着神秘的面具……鹰妖! 不,是鹰妖们!来了三只鹰妖,都是齐刷刷的金色长髮,成三角队列直冲梭车而来! 他们的目标是谁?是这辆车还是唐宜?总不能是我吧? 鹰妖被唐宜开枪击中,只不过打碎了一只耳朵,半边脸颊染血,面具也成了碎块,露出英俊且苍白的脸,唐宜已经拧身要合上车盖,咔哒几声,砰砰砰又开三枪。 一趟梭车上的人并不多,除了我俩只有三个轮班换的乘务人员和两个驾驶员一个随车检修师,他们显然受过训练,迅速调整了车里的各项参数。 捲起的奶昔噹啷落地,车里的旅游册子也都噼里啪啦掉下来,梭车行驶速度变慢,毕竟开太快也逃不掉,内外气压稳定。 乘务人员稳住自己,继续汇报:「联繫中心,联繫中心,这里是寒境直达梭车一号!遭遇敌袭!敌人,鹰妖……目测,三只,我方随车人员六人,理事家属一人,还有学生一名!请指示!」 「好的!大小姐请务必阻拦鹰妖分队十五秒!不能让他们靠近梭车!」 唐宜没有解释,嗯了一声,又是咔哒几声。 我在车里,她在车顶,我看不出她的动作,但是听外头开枪的动静,她已经换了枪,活力密集,哒哒哒声不绝于耳,从玻璃窗上看出噼里啪啦掉下来的晶石弹壳,砸得玻璃砰砰作响。 乘务人员迅速奔赴车头,梭车忽然发出巨大的噪声,简直要撕裂我的耳膜。 嗡— — 嗡—— 可能海啸来了也是这样的声音。 我捂着耳朵抱头蹲下又害怕地闭上眼睛,嗡—— 脑域内的金色灵纹停止延展,随即变淡,似乎正在消失。 什么情况? 嗡—— 梭车开始咔啦咔啦响,脚底传来高频的震颤,奶昔被震颤得几乎要被打发,我站不住,一下子跌在地上,车顶传出一声闷响,唐宜好像摔了一下,随即又是在轰轰的开火声中喊:「这是什么!」 「大小姐!是梭车的三门联排晶石炮!正在装填!请务必压住鹰妖!」 「了解!」 十秒。 九秒。 车厢的剧烈震动让我从这头滑到了那头,我一下趴到了窗边,鹰妖被唐宜密集的火力压得速度减缓,但仍然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来——两千米!一千五百米!一千三百米! 灵能飞弹的射程虽远,但还是离近了更有效,唐宜的情况看来不太好,有一把枪来不及换弹,直接被扔在了海水中——然后到了陆地,鹰妖死死咬着梭车的轨迹。 脑域内的金色灵纹重新亮了起来,渐渐生长,围绕灵纹长出了一片半透明的叶子,若隐若现…… 是记忆吗……是看到了鹰妖,从而这片叶子中的记忆逐步恢復了吗? 七秒。 六秒。 我掀开盖子冲出去,灵纹生长的速度变快了! 唐宜架了六架机枪,人托着两架,灵能拽着四架,还有一支狙击枪时不时发出致命一击,往鹰妖的大腿上刺破好几个口子。 鹰妖速度变慢,但仍然……一千米! 我俩不是小眼镜,视力好得很,我们已经看清了鹰妖展开的羽翼上一根根金色的无瑕的羽毛,还有两脚化作的钩爪上漆黑但威力足够直接把我肠子拽出来的锋芒。
第139页 三秒! 「你还有没有枪!」 啪—— 唐宜扔出一个大手持火箭筒。 火箭筒噹啷落在车顶,唐宜目不转睛继续开火,我小跑着摔下,抓住火箭筒。 两秒。 还有八百米! 三只鹰妖金光闪闪犹如天神下凡,到了这个距离,我才意识到唐宜开了那么多枪总不能都是在压制,大多数子弹都砸在了一道薄薄的,近乎透明的护盾上,只有她时不时开出的特殊弹穿过护盾砸在鹰妖腿上,胸口,翅膀上—— 但太微不足道。 我拿起火箭筒却意识到自己压根儿不会用,也没见过这个东西。 面对着鹰妖,我下意识要跑,却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双脚,让我僵硬地定在原地。脑域内那片半透明的叶子正在缓缓地流淌着金色的纹路,颜色愈发清晰起来。 我不能跑。 一秒—— 唐宜跳起来,子弹犹如密网一般笼罩在三只鹰妖身上——咔嚓…… 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鹰妖陡然加速,为首的鹰妖速度最快,翅膀一展,空气像是黄油被热刀切开,发出唿啸的声响,护盾不再闪光,双爪已经狠狠地刺来,鹰踏胸口,唐宜拔出短-枪横挡,被锋利的钩爪划破胸前的制服,枪像被火烧过的玉米杆,被割了个稀烂。 翅膀一抖,脚尖一勾,鹰爪牵起唐宜的衣领。 我举起火箭筒沖它砸过去—— 轰—— 不知道火箭筒里是什么东西,撞到鹰妖发出剧烈的轰击声,燃烧起滚滚的烟雾,好像有个人对着我鼻孔放了个屁,连带着辣了眼睛那么呛。 烟雾后唐宜勐地跳了出来。 得救了! 「进车里!」唐宜沖我喊。 我们不进车也没办法,现在我们还在半空,虽然到了陆地,但是要下去也得摔个半死。 那只鹰妖被我砸了个趔趄,身形一滞,三只鹰妖汇合一起。 身下的梭车像是一头咆哮着的雄狮,发出了一声狂暴的怒吼。 咔哒—— 梭车两头冒出了三门巨大的晶石炮,终于准备就绪,对准鹰妖。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扑倒在车头,后背勐烈撞到车顶,半截身子悬挂空中。 唐宜的长髮垂在我耳畔,她死死压着我:「捂住耳朵!」 然而没来得及。 犹如天雷响动,轰然巨响之后,我耳鸣起来——晶石炮不顾一切地开炮了,强大的后坐力和过近的距离导致车身跌出梭车符阵轨道,车头车尾勐地扭曲撞在一起,车中央被挤压,像捏扁的橡皮泥。 耳朵里只有单调的尖锐的,像是鸣笛一般的噪音。 车身寂静地坠落下来,但并不是高空,没有摩擦出流星一般的尾翼,我们急速下落,唐宜提着我的衣领好像说了句什么,我听不见,她就松开了,人跳下车,往空中开了一枪,迅速跌往地面。 像一只轻盈的鹿跳跃在林间溪水。 我这回知道她说了什么了……让我抓稳啊啊啊啊啊! 我死命抓着能抓的一切东西,一切凸起的金属块,玻璃凹槽都被我抓了个遍。 唐宜提前降落在地,看来是要在地上展开灵能护盾托住梭车,梭车并不很长,也就两个大巴车那么长……来得及么…… 车顶缭乱的风捲起一阵阵金色的羽毛,烟雾散去后……三只鹰妖只有两只的尸体随着我们一起下落! 还有一只鸟人! 一只带着血的金色鹰妖俯冲向了唐宜。 他们的目标是唐宜?为什么! 唐宜看见了这只鹰妖。 但是她没能躲开,躲开的话,灵能护盾撤走,梭车上还有七个人…… 抬手换枪,干坤戒闪了一闪,手里攥着一把泥土似的看不出是子弹的晶石粉末,迅速填充。 鹰妖的钩爪已经扑到了她身前! 唐宜开枪了——从枪口涌出数以万计的彩色孢子,乍看犹如一朵朵小蘑菇,带着微弱的灵能波动一剎那浮在了空中,迅速展开,成了一团极大的垫子。 灵能梭车跌入垫子中,下坠的速度陡然变慢,我被震下车,跌入这团垫子中。 彩色垫子缓缓下沉,从梭车两头各自钻出几个带伤的人,我数了数,六个,都还活着。 可唐宜—— 鹰妖已经踩上了她的胸口,在那一刻,我意识到了她其实也很厉害,像师姐一样的厉害。 她换了刀,贴在胸口—— 锋利的爪子和刀碰撞起来,我听不见声音,只知道唐宜被蹬退了好几步,鹰妖再展翅膀,重新一踏—— 树上的金脉绿叶已经凝固长成了。 记忆涌入。 那些鹰妖是……是…… 损坏的晶石炮管被我拆下来了,我这具身体干啥啥不行,到了关键时刻就防御点满,力气拉满。 那些鹰妖是……是一些炮制出来的傀儡!没有灵智,为了事先设立的目标而生。 他们的目标是唐宜——为什么是唐宜……是谁制造了他们…… 记忆里的内容不多,关于鹰妖的只言片语只有这些…… 「闪开——」我大喊着。 耳鸣忽然消失了,我听见自己 的喊叫声了。 唐宜硬是撑着鲤鱼打挺起来,就地一滚,让过鹰妖的利爪。
第140页 五百斤的晶石炮管像我移来的山,重重地砸向鹰妖——垫子已经接近地面,它降落时,鹰妖没来得及闪躲,被压成了一团碎肉,羽毛混着血肉模煳,唐宜被波及了一下,摔出去一米多。 垫子轻盈地落地了,唐宜爬起来,还没喘匀气,脸色发白地朝我走来,刀和枪收入干坤戒,这时候我才看见她右臂受了伤,衣裳都破了,右臂鲜血淋漓。 「苦厄,你——」她沖我苍白地笑, 噗,噗—— 哪儿来的声音? 我回头,那两只半空死去的鹰妖尸体正剧烈膨胀—— 「趴下!」 我往最近的唐宜扑过去,背后的流云千里图上的绳子被一系列震动震散了,画卷徐徐展开,如瀑布流泻在身上,遮在我身后。 「苦——」 「我防御超——」 轰—— 我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主角卒,全文完结(不是 基友开了新文,大家感兴趣可以看一看哦 心机婊掉马修罗场[快穿] 作者糯米饼 第58章 守诫23-我很强 废弃的工厂和无人回填的矿坑相连,平静的地面下不均匀分布着陷坑。 希夷饶有兴味地等师姐一脚踩空摔进坑里, 她倒是妖能恢復能够扩展体外探测, 每次看见我师姐踩在陷坑边缘,眼睛就笑得弯弯, 但我师姐就是不遂她的愿,轻轻一转, 就跨过陷坑走去了, 明明也没有拓展灵能, 但就是走不进坑里。 实际上我师姐的确没有什么幸运,她的确好多次踩在了陷坑边缘,眼看就要塌下去的时候, 希夷就会谨慎地屏息憋笑等着看好戏。 因为离得近,师姐听得出希夷唿吸变化,知道某处不对,就换一个方向,走得很慢很谨慎,没让希夷得逞。 一路相安无事, 平静地迈入一处钢铁厂房,塌陷一半,像被一圈砸烂的巧克力蛋糕,铁锈混合积年的雪水, 顺着侵蚀的纹路一点点滴落。 锈水滴下来的时候,希夷伸出手指接了一点,吮了一下, 皱起眉头呸呸地吐出来。 师姐回头瞥一眼,没有多说什么,阿豪给的修魔二十七的住处就在附近,但这里昏黑一片,干坤戒中的红荧石不太多,摸出来一根细细的红色的小棍子,照亮四周,师姐继续前行。 希夷又伸出舌头接一滴锈水,尝了尝:「有血腥味。」 「铁锈都是这股味道。」师姐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颇为重视,举起红荧石抬头看,交错铺陈的钢筋铁管密密麻麻,像是织成的巢,缝隙中渐渐滴落锈红色的水,水滴砸在地上,轻盈的几声。 「怎么到上面去呢?」 红光渐渐照亮四周,密密麻麻,没什么地方可以直接上去,师姐继续前行,希夷没得到师姐的回覆,小跑着跟上,伸手钻师姐的胳膊抱在怀里。 我师姐从小都没依靠过谁的肩膀,和人黏黏煳煳就像给我师姐的挑战,如果放任感受弥散,她就会僵硬起来像个木头人,但师姐是优秀的修士,调整身体各项参数让希夷没感觉出不对,但心里仍然绷着一根弦,好像希夷马上就要和她厮杀起来。 工厂深处有两道破旧的楼梯,背对背贴着墙通向楼顶。每一块板子都滋呀作响,师姐慎重地踏上去,希夷噗嗤一笑,师姐勐地回头,有点儿被她吓到。 「我们那会儿的修魔者可不住在这么阴森森的地方,这简直是告诉全天下,我是修魔者快来抓我啊嘿嘿嘿。」希夷跟着小跳几步踩上楼梯,俯瞰师姐,迎接师姐淡漠的眼神。 楼梯破旧的铁板哗哗轰轰,回声空旷。 「要是遇见修魔者你就杀了他?」希夷弯腰贴师姐的脸说话,师姐面无表情:「要去问了才知道。」 「你自己没有判断么?」 「我不是当事人,唯一的立场就是中立,我要考虑清楚才考虑是否干涉,如果不问清楚,我就不擅自干涉。」 「杀修魔者不是你们修真者的道心么?」希夷倒是有点懂。 「那是古代,古代要求所有修真者都是一个道心,锄强扶弱,拯救苍生,」师姐扶着栏杆轻轻地走,脚步声迴荡,重叠,看希夷表情有些懵懂,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讲解起来,「现代的话,修真界的确有共同的目标,修真界的发展,或者,人族的復兴?但是你不觉得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些词都很大么,说白了,只是为了虚无的概念而努力。」 希夷嘿嘿一笑:「那你这样很容易被我这种妖邪侵蚀哦。」 「许多凡人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有一个共同的核心,就是爱国。这就像修真者的为了修真界发展的道心。但是爱国要怎么爱呢?有人认为强悍的武力才是一国的根本,为此努力学习军事技术,同班有一位同学天生敏感纤细喜欢文学,身体也不太好,不喜欢武力,难道就能说这位同学就不爱国吗?」 「你是千年的妖族,懂得的事比我多。我们修真者的总体目标一致,但是具体怎么实行,却是有不同的理解。每人不同的理解便是每人的道心,大多时候我们的道心都可求同存异,但是也有彼此矛盾的时候,这时候的不同才是大道之争。」 师姐转脸看看希夷,希夷没有听课的自觉,但也饶有兴味地笑着点点头:「倒是有趣。搁在我们那会儿,要是弟子的想法和师父不一样,那就是离经叛道。你们这里的确不错。」
第141页 师姐难得地微笑了一下:「所以,现代没有太多修魔者,杀修魔者这件事并不是修真界发展的根本,他做的不对,底下的凡人也不对,错误之间没有高下之分,错就是错。我若要站队,就要听清两方的声音,最后做出的判断才是顺应我的道心,那时无关对错,我也不会后悔。」 「你比我勾引过的正派修士都有脑子。」 「时代所限罢了,我并不比前辈更会思考。」师姐轻轻摘掉希夷给她戴上的高帽子,停下了脚步。 这片厂房的二层有一半晒在日光之下,却没有半点明媚的气息,阳光显得阴冷,像从冥界照来,另一半在黑暗中,光与暗的界限格外分明,就像一张精心调过色调的黑白艺术照。 在光与暗的阴影之间,师姐以为那只是光与影子,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道漆黑的细线,从左往右,深深刻在地面,上面悬着一张简陋的铁牌子:凝霜派。 血红色的字,像恐怖片现场。 「修魔者二十七是凝霜派的人,」希夷搓搓脸,「哇那他应该一百来岁了吧,看不出来。」 师姐很想说看外貌也看不出你希夷是一千来岁的狐啊,但是我师姐最终还是没忍心吐槽出来让我这个吐槽担当失去价值,缄默不语,从牌子旁走过,到了日头下,那时还是下午两点多,太阳本该是温暖的,但师姐却只感受到冰冷。 还有血腥和肃杀。 滴—— 落在地上的是血还是锈水? 我师姐对血和锈水的认识不如希夷那么直接,手指沾了一点嗅了嗅……有血。 略微扬脸,二层楼有半截的平顶,断茬处扎出狰狞的钢筋,师姐轻盈一跳,落在最高的屋顶上。 一对金靴映入眼帘。 只有一对靴子,似乎洗净了,还滴着水,脚下汇聚着浅浅的一汪血水,希夷啊了一下,扶着师姐就开始呸呸呸,师姐被她拽得快要跌倒,指了指一边。 楼顶铺着几张旧的油布,脏污得连苍蝇也嫌,上面也是血,有一个光脚男人躺在油布上,略微撑起身子看看师姐和希夷这两个贸然闯入的外来客。 他没带面具,师姐看清他的容貌,似乎觉得眼熟,没有说话。 一张苍白瘦削的脸,似乎经年不见太阳似的,好像墙面一样灰白,眼睛眯起,眼角有着层层细纹,鹰钩鼻格外显眼。 修魔者二十七有两个手下,但师姐确 认眼前这个就是二十七本人。 「我听见你的话了,你来是要和我聊天?带吃的没有?」二十七双手也像白色的铁丝缠成的,苍白但可怖,血管密密麻麻地凸出。 师姐翻了翻干坤戒,想起零食都留给我了,摇摇头。 「我饿了,我的手下还没回来,」二十七自言自语,声音还是温润好听,翻了个身躺着,「你怎么还不走?你在这儿一天,我就不能开张,还要挨饿。」 「我可以带东西给你吃。」师姐心平气和,慢慢走近修魔者二十七,确认自己的行为不冒犯,随即蹲坐在厂房屋顶的边缘,从那里看过去,可以看见两个手下好像两只泼猴一样互相推来搡去,抱着压缩饼干,身后跟着的丑陋的独角兽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距离这里还有不少距离。 「我不吃罪民们的东西。」 「我接下来的话可能听起来有些冒犯,但我绝没有冒犯的意思。害你们门派的人都已经去世了,凡人不像修真者可以轻松活过百岁,他们的后代,最大的老人也没有经歷过寒冰之战……仇恨还是不能消解吗?」 「统治过我们人类的妖族都已经死干净了,现在你愿意嫁给妖族和他们平起平坐然后生下一窝人妖不分的小孩吗?」 二十七的语气也很平静,没有看师姐,说完了,才轻声补充:「我也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师姐不愿意。 凝霜城和凝霜派的仇恨已经上升到了人妖种族不同的仇恨了吗?师姐是局外人,不能轻易下定论。 希夷却咳嗽一声:「那要是妖族愿意嫁给人类生下一窝忘了自己是妖的崽呢?」 「他们不配。」 「嘿——」希夷撸起袖子就要和二十七打起来,师姐急忙拽住希夷。 希夷没统治过人类,她那个年代凡人,妖,修真者之间的相处也还行,有的妖族还给修真者当护山灵兽呢,修真者也除妖,但都是那种祸害人间的妖,当然那会儿也有好些愣头青的修真者抓着妖族就杀……妖也有好坏之分……她理解不了这种仇恨,但她听见别人说妖族不配,她就气得炸毛。 「你这么着急,难道你是妖?」二十七转过脸,表情淡淡,但眼神陡然变得危险,师姐感受到凌厉的杀意。 如果让二十七知道和师姐并肩走过来的这个希夷是妖,那就非得打一架了,师姐知道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倒时候更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要是妖,听见你的话,就该直接杀了你。」师姐语气淡淡的,实际上心里很着急,怕希夷就要和她抬槓,上来把二十七给斩了。 杀意消除了,二十七已经坐了起来,懒懒散散地往希夷这里一瞥——如果希夷不是个修为远超过他的妖,或许就要被看出来了。 所幸没有,二十七把希夷的愤怒翻译了一下,类推到凝霜城,笑了笑:「我也不是不原谅,但他们也没有一丝半点的悔悟,我只能復仇,让他们一代代都记得,自己的祖宗犯了什么罪。」
第142页 「况且……他们悔悟也没有用,何况他们毫无悔意呢?我第一次復仇,决定要杀他们时,给他们讲清了前因后果,猜猜他们做了什么?」二十七对师姐笑,他或许看出师姐在这两人之中是比较有话语权的那个。 「死不承认?」希夷被师姐一拉,正好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枕着师姐的肩膀,亲昵得要死。 「他们对我说,当初和妖族接洽的是一些老人,他们愿意把老人交出来,只求我放过他们。」 二十七抬眼皮,极尽嘲讽地笑:「别说是修真者,他们那个城的罪民,亲爹亲娘买一送一地出卖,我能说什么呢。」 我师姐心头的怒火忽然就烧了起来。 凝霜城的人……不配。她这样想,灵能忽然就紊乱了,她强压住自己的念头,也压住波涛汹涌的灵能,丹田内激流涌动。 如果凡人和修真者有矛盾,凡人总是被修真者压迫,最后走投无路卖了修真者,师姐可以为他们找到开脱的理由。 但是……卖了自己人,将那些亲自冒着风险见到妖族,给他们每家求来三百斤煤的老人卖出去……为了活命他们的确是……没什么天良。 希夷哦了一声:「我就说那个城的人不配吧,又冷漠又僵硬,一副你必须拯救他们的样子……哎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小守诫。」 「闭嘴。」师姐压着心里的情绪。 「我说呢,你们联邦不是都不管么,可见罪恶到什么地步了,我看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被吃完了正好拉倒,然后等凝霜城的人都死绝了,你再过来把这修魔者砍了,你看,多划算,恶人也没有了,修魔者也除灭了,好事全让你占了,人家的妙计不错吧?」 妖狐拍拍师姐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师姐总觉得希夷的语气很不对,似乎在拿她寻开心呢,但此时她又挑不出毛病,她心里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什么功利性…… 而且她还连带着想了联邦的三万士兵,这个城撑死了也就几千人…… 丹田内的灵能激盪得越来越快,师姐扶着额头一咬舌尖,逼迫自己清醒一下,禁止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涉及到道心了么?丹田内的灵能总是比她的情绪更快地感受到她的不安。 而剑灵沉沉,无法给她答案。 「怎么啦?这么简单的事还给你想得头疼了?人家给你揉揉。」希夷伸出手捏师姐的脸,师姐头疼她揉脸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手刚碰到师姐,就被师姐打回去。 修魔者二十七再度躺回他的破油布上,从楼下传来脚踏铁板的声响,两个手下一前一后地上来,手里抱着油纸包,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 一上来就看见师姐和希夷,给这俩人吓够呛,这俩人也没戴面具,但一个面色蜡黄像包肉的油纸,另一个面色发黑犹如一张粗的烧火棍扎在脖子上。 希夷倒是被这俩人吓一大跳,暗自和师姐嘀咕:「这俩人有点儿不像活人。」 「老大!」 修魔者二十七倨傲地抬起下巴:「找到什么了?」 「找到一个牛肉罐头,两盒破了口的,破了口的奶砖。」 两个人急吼吼地越过师姐和希夷,把油纸包里的东西呈给二十七看,二十七检验过,从干坤戒中取出两个小纸包抛过去,那两个一把抓住,头破血流地抢了一会儿,随即各自蹲了一个角落,旁若无人地打开纸包,露出里面的白色粉末,含在嘴里忘情地嚼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人昏昏欲仙,躺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纸包,枯藁得很有特色的两张脸上露出一样的满足。 二十七掀开油纸包。里面的牛肉罐头说是牛肉罐头,实际上打开后只剩浆煳一般发臭的黏液和肉丝,破了口的奶砖更是被铁锈和土灰扑满,灰扑扑一片。 但修魔者二十七好像在吃上央城三千晶币一桌的席面,把这些近乎垃圾一样的东西摆在面前,身姿挺拔,平静地捏起来放在嘴里咀嚼,全然没搭理旁边还有两个人。 「他们两个是为了毒-品跟随你的么?」 「两个败类中的败类罢了,都是瘾上来了什么都敢干的主,差点死在路边。」二十七还是慢条斯理地咀嚼,面上也没有露出一点不悦,哪怕那个牛肉罐头变质之后呛人的臭味已经把希夷扑到了师姐背后还捏着鼻子……狗狗的鼻子总是更敏感一些,师姐就可以忍受。 或许没什么东西比从命的屁更臭,师姐已经百毒不侵。 「这些年你一直吃这种东西?每周杀一个人,你吃人?生吃?」 「你问得太细了……一开始,这片废弃的厂区还是能挖出一些食物,但是时间越久,越没有东西吃。每周杀一个,是我定下的,我本打算一次杀光他们,可我不想让他们解脱,我想让他们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反省自己……呵呵,那些老人求我不要杀他们,但没有一个为出卖我们而道歉。」 他吞下一块看起来像绿藻的东西,最终还是被噁心到了,眉头一皱,却还是咽了下去。 师姐没有再说话,她无法对修魔者伸出友谊之手,也没法再生出一丝帮助凝霜城居民的想法,她只是走下去,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脚步很快,但很沉重,心里喘不过气,又头痛欲裂。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她烦躁不安,又不能在妖狐面前表现出来,一口气下到一楼,那只丑陋的长满肉瘤的独角兽被拴在一边,看见师姐,打了个响鼻,讨好似的蹭蹭她的手。
第143页 她受惊似的躲开了,皱着眉头步履不停。 希夷远远跟在她身后,她老跑着跟在师姐后面就像个小尾巴,她一飞就能到师姐旁边,所以也没着急,一步三晃,饶有兴味地看师姐什么时候停下。 厂区边缘有几个小孩在玩耍,几个男孩推着个大铁轮子四处跑,后面跟着一个女孩。 男孩不和女孩玩,但女孩执拗地跟在后面。 提着铁轮子的男孩掌握最大的话语权:「甜甜还跑着呢,把她送回家去,一会儿要栽进坑里去了!」 这话好像说晚了,那个叫甜甜的女孩追不上男孩们的步伐,果断抄近道,没走两步,扑通一声栽了进去。 男孩们啊啊地乱叫成一团,但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慌乱,最大的男孩一挥手:「你俩去喊大人,你俩,把裤腰带抽下来!」 两个提着裤子的男孩跟在这个男孩身后,其余的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探路。 凝霜城太冷,这些孩子都穿得臃肿,像一团团的土坷垃跑着,圆滚滚的,又歪歪扭扭,个个都邋邋遢遢。为首的大孩子举起手,也像一只芝麻汤圆拽出个揪,手里提着裤腰带,往陷坑里看了一眼:「甜甜!我把绳子扔下去,你抓紧了,我们给你拽上来!」 下面传来女孩的哭声:「呜呜呜……」 「别哭了!我们来救你!」 「呜呜呜……」 甜甜好像太害怕了,男孩抛出的裤腰带捆成的绳子扔下去拽上来,空落落的,她总是不拽。 师姐站在一边看这些孩子将要如何。 她本打算直接离开的,但想了想还是起意救那个女孩,但这些孩子让她安静在原地,没有贸然出手。 不一会儿,去喊大人的两个男孩跑回来了:「我妈说!快回家,甜甜活不成了!别把咱们也陷进坑里去!」 看来是因为在外顽皮挨了揍,两张小脸各自多出两个手指印。 「回去吧回去吧,是她非要跟着的,咱们也摔进去就不好了!」有个男孩这么说。 不巧,他正站在铁轮子男孩旁边,男孩把脸一板:「还你的裤腰带!滚回你家去!胆小鬼!」 「谁是胆小鬼?」 「你是胆小鬼!」裤腰带被解开了,男孩把两条裤腰带都扔回去。 来报信的两个男孩想走又不敢走,想劝也不敢劝。 有个男孩喊:「那你在这儿也救不出来!我要告你妈去!说你要往坑里跳!」 另一个男孩喊话:「你告吧!滚你妈的!去你妈的被窝里吃奶去吧!哥,咱俩在这儿呆着。甜甜!甜甜你听见回我一声!别他妈的哭了!」 最终男孩们分成两路,几个一熘烟地跑回去了,坑边只剩下三个男孩,彼此都有些不安。 他们都解下裤腰带,因 为棉裤是家里做的,没什么弹性,裤腰都掉了一半,裤腰带拴成一根更长的绳子,探入洞里:「甜甜!」 女孩还是哭。 师姐就在他们不远处,但没有一个孩子过来,或者喊话让她来救。 这里的人对修真者的冷漠……或者是……师姐想不出那个词,只觉得心里很不安。 连小孩也是这样,被长辈薰陶出来…… 时间就这么耽搁到晚上,夜幕低垂,没有星星的夜晚,三个男孩想尽办法,天气越来越冷,每个孩子的鼻涕都过了河,各拿袖子抹一把,抹得袖子亮晶晶的,在坑边转悠着。 那个小女孩已经不哭了,不知是死是活。 「活着呢,好像冻僵了。」希夷说,于是师姐没有动,要看这三个孩子如何。 一个男孩说:「甜甜好像死了。」 另一个说:「别胡说。」 最大的男孩说:「自己吓自己,肯定是晕过去了,咱们喊她。」 三个男孩各自提着裤子,趴在坑边沖坑底喊话,喊得嗓子都哑了,甜甜也没有发出声音。 最大的男孩还是慌了神,却假装笃定,殊不知眼角的泪花已经出卖了他:「不怕,不怕,咱们唱歌,甜甜最爱唱歌了,她听见咱们唱歌,就肯定跟着唱了。」 已经到了半夜,这三个孩子的家人却也没有照过来,连师姐都被冻得瑟瑟发抖,何况是这三个小孩,也就希夷偷偷伸出尾巴,挠挠师姐的掌心:「给你暖手哦。」 师姐攥了攥毛茸茸的尾巴,的确温暖,但还是松开了:「收回去。」 希夷撇嘴,忽然说:「他们唱歌好难听。」 他们唱得真的很难听,师姐在他们的跑调和哆嗦中隐约听见歌词:地里出谷子,河里有大鱼,爸妈披雨衣,种地又养鱼。 天上下大雨,天上有神仙,神仙穿金袍,颳风又下雨。 我爱吃谷子,我爱吃烤鱼,仙人也爱吃,仙人都拿去。 「甜甜,甜甜你别死……呜呜呜呜……」几个男孩终于装不出成熟稳重的样子,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甜甜忽然从坑底浮起,师姐回头看看希夷。 希夷笑:「看什么看,你不正要过去么,还是别过去了,走吧走吧。」 几个男孩抱着甜甜冻僵的身躯,各 自系好腰带,死劲儿地搓甜甜的脸。 师姐还是慢慢走过去,从干坤戒拽出了那件白狐皮,搭在甜甜身上,一握冰冷的小手,传入一道暖流,甜甜很快就醒了。 男孩们警惕地看看师姐,师姐垂脸:「我就在旁边站着,为什么不向我求助?」
第144页 可能和仙人说话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几个男孩的表情都有些不安。 还是年纪最大的男孩擦擦鼻涕:「那你在旁边站着,要帮我,不早就帮我了么?我怎么知道你肯帮我们呢?」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需要帮忙呢?」 师姐的道心梗住了,导致她在大半夜和小孩子理论。 「我妈说……仙人不会帮我们的。」男孩艰难地笑了笑,最终发现笑不出来,把甜甜拦在身后又兇狠地瞪了她好几眼,才转过脸无畏地面对师姐,「你救了甜甜,我们欠你一次,有事喊我。」 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师姐没有说话,站在原地静默思想,目送小孩子们离开,希夷抱着胳膊站在她旁边,有心打扰,却发现师姐四周的灵能很不对劲。 「你……这是要突破?」希夷察觉出不安来,哪有人在这种灵能乱七八糟的地方站着,一穷二白地突破到筑基啊…… 灵能再一次被压下来了,天光大亮。 东方露出鱼肚白。 师姐淡淡地解释:「我的道心很不对劲,不利于我的修行。」 「不是吧小朋友,你之前不是金丹么,你是怎么到的金丹?」 「之前因为什么都不想,只想变强,只想让师父认可我,只想赢,」师姐语气变得很生硬,盯着希夷看了很大一会儿,「然而爆掉金丹之后我意识到自己的修为停滞不前的原因,变强不是我最想做的事,只是手段,这不是我的道心。」 希夷厚颜无耻:「那你得谢谢我。」 她灰白的左眼提醒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师姐无心狠狠戳希夷的伤口,只是平静地思索着,摊开双手:「我的道心的确存在,它看不见摸不着,玄之又玄地影响着我的修为,它坚定不移,但我无法发现它,无法概括它,因此我不敢任意筑基。」 灵能渐渐在我师姐的体内汇聚起来,波涛汹涌的丹田灵能平静下来,汇聚成匀速旋转的漩涡。 「哇你想得好远啊,万一我现在就要杀了你,你不永远不能筑基了么?」 「境界的高低并不是最强的东西。」 师姐沖希夷笑了笑,不是勉强的微笑,也不是指点过后有些得色的笑,而是平静的释然的笑容,收拢双手,天地杂乱的灵气汇聚在掌心。 「探寻道心的过程就相当于在这片充满杂质的灵气中寻找最精纯的一部分纳入体内。」 师姐并不是在讲课,她是说给自己,顺带给希夷看看。 「我们和你们妖族不同,没有天生运用灵能的能力,也不能自行选择吐纳最合适的灵气。我们修真,就像是……逆天而行,需要强大的动力支撑我们做这件辛苦的事,修真,就是去伪存真,我无法被你引诱,我也很欣赏你,但对我的道心来说,这份欣赏太过微不足道,所以我并不认为你是什么威胁。」 现在师姐和修真直播前被希夷缠得毫无办法的师姐像是两个人,脱胎换骨。 在师姐自己的解释与讲说中,我师姐得到了她幼年以来修真中的喜悦,这份喜悦让她发自内心地展颜微笑,感到许多事茅塞顿开。 「所以你想好怎么解决凝霜城的事了么?」 「没有,凝霜城的事不是我的事,但我有该做的事。」师姐因为心情大好,不吝啬对妖狐多笑几下。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问你,如果我们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你我看戏,或者走出寒境去别处,凝霜城的现状是否会有改变?」 希夷摇头,似乎明白了师姐想说什么,眼底冒出了狡黠的笑。 「既然如此,无论我杀了修魔者,还是帮修魔者屠城,结局也不会变得更坏不是么?我不出手,这座城不还是一样要死么?」师姐说。 希夷笑容灿烂。 「我的意志就是修真界的意志,我的道心告诉我,不能坐着不动。既然我势必要站一方,那我是帮助一些虽然讨厌,全然不值得拯救的但与我没有仇恨的凡人,还是帮助一个肆意杀人但是有苦衷有仇恨有道心的修魔者?」 师姐对希夷提问,希夷笑了笑:「你想如何?」 「这些凡人固然可恨……但我难道不是一直高高在上,好像施捨一般怜悯他们,等他们请求帮助么?只因为他们不肯跪在我的脚前痛哭流涕,我就拿我的道德狠狠嘲笑他们吗?」 希夷没有答话,她意识到这话更像是师姐对她自个儿的剖白。 「归根结底……我若是不管不顾,还心里蔑视他们……」师姐坚定起来,守诫剑嗡嗡响动,随即发出清脆一声,恢復平静,「岂不是看见受害者,还要踩几脚,要求他们必须是道德模范么?」 「可是修魔者强,凡人弱,被杀也是活该。」希夷的弱肉强食萧索地冒出来,也看不出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但我很强。」 「哇不要说大话,我现在可以一个指头捏死你哦。」 「我要筑基了。」师姐对希夷淡淡地笑了笑,按下了希夷伸出来的一根手指。 希夷忽然意识到,她没办法像初见师姐那样直接用威压将师姐压得跪在地上——没错,她的确动手了,妖能压了过来,师姐面色平静,好像希夷只是挥挥手。 我师姐的道心已经巩固,和初见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筑基的时候我要动手脚。」希夷只好呈口舌之快,她的确能有点儿小动作,在这片灵能紊乱的城市中,没有稳定的洞府,没有足够的灵石,她不相信我师姐能筑基,就算她不动,我师姐也可能把自己给玩儿炸了。
第145页 但我师姐不是傻子,她轻轻飞起,离开凝霜城。 还不能暂时去个别的地方筑基再回来么?她又不是缺心眼。 希夷意识到自己缺心眼了,懊恼起来,紧随其后。 作者有话要说:本打算分成两章,但一章看起来比较爽。 师姐的道心终于说明白了一点。 我们不能总是要求受害者人格无瑕全然无辜,他们的本质是受害者,而施暴者有再多苦衷与藉口,他也是施暴者。 我一向写我想表达的东西都比较收着,等有缘人来发现,但既然这本已经放飞自我了,那就再放飞一点吧。 我也还比较年轻,有很多事情只能提出幼稚的甚至错误的见解,但这也是我的道心吧,欢迎大家和我来一点道心的讨论与交流。 第59章 苦厄34-金树 我梦见一棵金色的巨树生长在空旷的原野,金色的脉络犹如血管缠绕, 每片叶子都有金色的纹路, 就像我脑域内多出的那棵树一样。我梦见这棵树枝繁叶茂,每片叶子都无风自动, 哗哗作响。 我站在树下靠着它睡觉,我梦见我做了个梦, 梦中的梦里, 我捏着一片薄薄的刀片, 有人说,凌霄,这是我为你特意做的灵丝笔, 比市面上所有的都细腻,你看它非金非木非石非玉的材质,我可是很辛苦地给你弄来的,快感谢我吧。 我想说我不是符阵师,市面大路货都不会用,这么精巧的东西给我, 这不是老牛啃圣贤书白糟蹋吗?但是话到嘴边,成了句烂话:「哇,它非金非木非石非玉,那肯定是树脂吧?」 那个声音哈哈大笑:「管他呢, 你快拿着试试,我们从外面撬开这个东西,你的破甲符可得悠着点儿, 我们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梦里的梦里,我看见一池粘稠的半透明液体,像浆煳一样的手感——有两双手和我一起推开液体,从里面挖出了一个人。 他有一头金色的长髮,俊美犹如天神一般的,但是不太像华夏星人的五官,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身上镌满了金色的纹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它,认定这些纹路是一种特殊的符阵,急忙摸出玉简记录。 那两双手像辛勤劳作的农民,从一池浓浆中挖出这个男子,拖拽出来——他的脚是一对青黑色鹰爪,被泡久了变得发软,他背后有两道柔软的凹陷,我们看着他,都愣住了。 「这玩意儿是人吗?」 「传说中的天劫就是个这玩意儿?」 我的……同伴们这样说,他们摸着下巴,像审视一棵白菜一样打量,这个寸缕不着的男子吃力地睁开眼,盯着我们,他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一个同伴说:「看什么看?没见过你父亲是吗?」 那个长了一双怪脚的男子,背后展开庞大的金色翅膀。 他茫然地盯着我们看,最终看向我的同伴,眼神犹如幼童:「父亲……」 我的同伴是个促狭鬼:「对对对,我是你父亲,乖儿子,叫声爸爸。」 我听见自己说:「别闹了, 这可是我的天劫啊,给我看看,来,小鸟,你贵姓啊?」 「我是……神子,我是……神的儿子……」 「那谁是神啊?」 「神……是神,我是……来……来……」 这只鹰妖似乎不太记得自己是谁,茫然地看看我们三个,最终低着头,盯着他自己的双脚:「我是……仙。」 「得,孩子疯了,」同伴扇了他一个耳刮子,「你记错啦,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神仙是你二大爷,也得喊我一声哥哥,明白了吗?」 「我是仙……你们是……你们是人。」他用力地缩起自己的鹰爪子,健壮的胸膛起起伏伏,语无伦次半天,终于展开了翅膀要起飞。 同伴一下薅住他的翅膀摔在地上,犹如摔一只活鸡。 「天劫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我的同伴嗤之以鼻,「那我什么时候渡劫啊,再抓这么一只鸟人,回去还能撒点孜然烤着吃。」 我坐在树下,准确说,我梦见自己仍旧坐在树下。 那段记忆变得清晰起来,是凌霄的记忆。 我不愿意相信我是凌霄,所以我仍然将凌霄称为「她」。 她在突破化神的时候,遭遇了天劫。为她护法的两名同伴建议,反正躲不过,天劫就要来了,咱们不如飞到半空提前迎接迎接,也见见世面。 于是她们在高空中见到了一个蛋壳一样的玩意儿,没有什么攻击性,就把它像球一样踢来踢去,倒腾到地上,想办法用凌霄的破甲符破开。 挖出了一只自称为神的儿子,或者自称为仙的鹰妖。 鹰妖……鹰妖……我是……路上遭到鹰妖的攻击,脑域内那棵树才长出了第一片叶子。 可鹰妖……是朝着唐宜去的。 唐宜……我记得我睡过去之前,用我皮糙肉厚的身体挡住了她,要死也是我先死。 我勐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我师姐的面容。 啊?我记得我还没进凝霜城的地界就遭到攻击了,我师姐是怎么看见我的? 我师姐在我身侧盘腿打坐调息,周身灵能平稳运转,我全身都动不了,只好僵硬地抬眼看天……有点儿眼熟……这里是…… 师父的洞府! 我什么时候回的凤吟山?
第146页 我啊一声就喊了起来,师姐灵能一 收,睁眼问我:「感觉怎么样?」 「师……师姐……什么情况?」 原来我师姐从凝霜城离开,通讯里联络我告诉我她要筑基了问我现在山上如何,却没有联络上,妖狐缠得她没完没了,又不好带着妖狐招摇过市,只好决定带她回山。还没走出寒境,就看见远处烟花炸了似的爆炸,急忙赶过来,看见了修真学院的人刚到现场,从灵能梭车残骸中找到了重伤的随车人员,然后又找到了三具碎裂的鹰妖尸体。 师姐带着妖狐不好露面,但她看见了不远处水坑里的我,我身下还压着个活人。但是修真学院的人要过来掰我,愣是没拽动,我好像把自己种进地里一样,深深扎根,医护人员一筹莫展,怕太用力了掰断我的胳膊,不用力,下面还压着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他们大小姐。 没想到妖狐希夷这会儿善解人意,沖师姐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地约定,她先到凤吟山,让她给从命传个话放她进来,师姐过来把我带走。 师姐左思右想,现在抓住妖狐也不现实,而且不管她的师妹的话也不合适,于是姑且相信了希夷,反正希夷跑了她就继续追,我死了她可没处找我。 她现身蹲在我旁边,看我像个钢铁架子一样宁折不屈,她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不像从命一样照顾我长大,不知道我的痒痒肉在哪儿,也不知道怎么唿喊我,只好说:「苦厄?苦厄?醒醒。」 医疗人员在一旁估计以为我师姐是傻了开始说废话,但师姐委员会理事的身份还是让他们保持沉默,没想到奇蹟就发生了,我好像是听见了我师姐的唿唤似的,胳膊就软下来了,像一团稀泥似的被师姐捞在怀里抱着,医疗人员得以把他们的大小姐捞出来,发现她右臂有伤,面色苍白。 修真学院的人对我师姐说,还是请理事把她带到学院来吧,现在正好统一治疗,到时候也方便调查问话。师姐本打算答应的,但是好死不死我这会儿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忽然抓紧了我师姐的胳膊,扯也扯不下来,师姐也面露难色,她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我突然在梦里依赖她,给她比筑基还要大的压力。 师姐怎么喊我我都不醒,结果唐宜却是先醒 了,左右环顾:「苦厄背上的古画卷呢?」 「大小姐,我们没找到什么古画卷,不过四周的确找到了一些纸张残片……都在这里了。」一旁的人员提起一个透明袋子,我师姐一眼就看出那是流云千里图,神器忽然变废纸,对我师姐来说这事儿可太可怕了,差点把我扔出去。 最后唐宜揉着胳膊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那她不想来学院的话可以先回山,我们的医护人员之后到凤吟山拜访,届时还请理事行个方便。」 「好。」我师姐暗自赞嘆唐宜真会办事,搭着修真学院的顺风车就回了山。 回山之后,我师姐听从命添油加醋一说,得知了两件事,第一,妖狐真的来了,美滋滋地躺在后山想摘果子结果被刺扎破手,就躺在那里睡觉了;第二,我是偷走流云千里图离家出走的,他没拦住。 师姐本打算把我扔给从命再等修真学院的人来,但想了想还有一只妖狐,叮嘱我师兄去盯着妖狐不要让她出现在修真学院的人眼前,然后把我带到身边,放进师父的洞府。 我说过,我是培养皿出来的,这件事从命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师姐知道师父的洞府内部,翻来覆去找到一点营养液餵服进来,检查我没什么外伤,就给我盖床被子,拉我手探知片刻,也没什么伤,就自己调息了。 我醒来之后也没感觉自己哪儿疼,没什么重伤的感觉,听师姐解释完,我也跟师姐说说情况,隐去了关于凌霄和金树的内容,想到流云千里图已经成了碎纸片,我就一阵自责。 我就干不了什么好事,又放跑了妖狐导致她现在在后山肆意祸害我的果树,又离家出走导致流云千里图也坏掉了,我还撺掇唐宜和我一起去凝霜城,结果害了一车人路上碰到鹰妖,现在都重伤着呢。 师姐抬手,捞起我的手搭在她掌心,轻轻一握,我低着头不知道她在探测什么,只感觉似乎有一道灵力注入体内,师姐松开手:「你很不寻常。」 「是啊师姐我防御超高,简直是个肉盾。」 师姐笑笑:「趁修真学院人还没来,你去那边住着吧,我听说那边给我准备了地方,你要是在山上呆着,从命嘴巴碎,肯定要天天说你,到时候你又要离家出走了,不如直接住得远一点。」 师姐怎么没细问呢,她要是细问我肯定撒不了谎,当场说破关于凌霄的种种事件,但师姐就是不问,我替她着急,但想了又想,我师姐就是师姐,和凌霄又有什么关系呢,只好也憋着,我怕她不问,也怕她问,思来想去,抿着嘴不说话。 师姐带我起身出去,绕过从命,绕过妖狐,手写一封介绍信,把我送上了去修真学院的梭车。 我隐约感到我师姐要干点儿什么大事,除了筑基之外一定有什么事让她放在心上,我那时太多自责,不敢多言,没有问候我师姐。后来我才知道师姐急着把我送出去是怕妖狐抓到我拿我当人质来要挟她。从命已经筑基,尚且有自保之力,师姐并不很担心。 我只记得那天师姐给我揣好了师父留下的黑卡,为我的家属证留下了她灵能的烙印,就像以后再也不见似的替我剥了一把花生揣进兜里,把流云千里图的残片放进我包里警戒我不要再乱跑了。
第147页 最后,她告诉我不要为她着想,她有自保之力,要我做什么都考虑我自己就行了,有事提前通讯讲就好,不要惹从命生气。 老实说如果我不是情绪不对头我肯定会发现我师姐在我面前刻意营造一副长辈的样子,但是我没意识到,我们就在梭车站表演了一下姐慈妹乖,然后我被推上了去修真学院的梭车,差点给直接推到墙上去。 我在车上发呆想事情。 我想起那个梦,想起鹰妖沖向唐宜。 想起修真学院的保护大阵,想起梭车,想起碧色的海浪。 最后,这些好像都搅成漩涡,混为一体。 我想起了我捏着那枚细刀片的感觉,我似乎画了一个很优雅的符阵,手指好像被什么唤醒,我双手搭在腿上,无意识地轻轻画起了圈圈。 坐在对面的中年修士夹紧公文包,看我不雅地搓了半天,最终没忍住出声提醒:「这位小友,白天不要想那些色-色的事情。」 啊?什么玩意儿?我不知道我的手指在大腿上画了什么,但这位中年女士一提醒,我登时臊得脸热,反而坐实了我大白天在胡思乱想的罪名。 我低着头有些不安,这位女士忽然推过公文 包,拉开,压低声音:「小友,要片吗?适合你这样的小女孩看的,特别唯美,真正的修真者出演,场景逼真,犹如身临其境,只需要五个晶币。」 我没有见过这种世面,我的确是见过凡人卖盗版片的,毕竟看正版电视和电影都要付钱,盗版便宜,小小一块晶板,接入电视就可直接观看。 中年女士的包里放着几枚玉简,封装写着字,最上面的玉简写着:凡人激战修真者。 凡人怎么能赢修真者呢? 「五个晶币太黑了吧?盗版还这么贵?」我准备摸钱出来,但还要讨价还价。 「三个晶币。」 「不行,一个就行了,我看你的玉简质量也一般,而且我看下面那个『修真初学奥义』就那么小一个,你给我捎上吧。」 「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刻录玉简不要钱啊?两个晶币不讲价。」 「一个半。」 「成交。」 我也是第一次买盗版电影看,没听说修真界有什么人出演电影啊,不然凡人的明星还有什么混的,我师姐和唐宜出去就可以写几万篇艷压通稿了好么。 我估计这个中年妇女就是在骗人,但是这两枚玉简的名字的确非常戳中我脆弱的内心,我很想知道初学的奥义,也很想知道凡人怎么能赢修真者。 第60章 苦厄35-入门 两枚玉简揣在兜里,我下车直奔修真学院。 山水有相逢, 来接我的工作人员又是小眼镜, 把眼一眯猫着腰跑到我面前,接过我的背包。 我说你不是一名战斗系普通学生吗怎么无孔不入的, 哪个岗位你都兼职啊?这么穷的?家里两栋别墅都被你吃了? 小眼镜把脸一搓娇羞一笑,推着我往前, 出示家属证, 我们越过修真学院的保护大阵。 「哪儿能啊, 这不是学院听说你们凤吟山的人都是保守派,思想工作不好做,组织上信任, 把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么,我可是小仙师最忠诚的战友啊。」 我懒得和他斗嘴,拽回背包一路跟他去报导,扯着他耳朵问唐宜她们的情况。 「那就熘达着看看吧,」小眼镜在通讯中发来一条应用,打开之后居然是修真学院全游览地图, 可定位导航,小眼镜摘眼镜用衣服下摆搓了搓,「导航到第一医院去,不过大小姐她们等级比较高, 要看望还得提前申请,小仙师咱们先把前面这点儿手续办完,会有人来问你几句话, 到时候就能看着她们了。」 我心说我哪敢去看望,我都没脸去,你跟我说说她们是不是还活在人世不就好了么。可话最终没说出口,盘旋在嘴边堵住了,嗯了一声。 唐宜她们不像我一样防御超高,就算唐宜醒来之后也身上带伤,而我睡了一晚上之后醒来活蹦乱跳,自己提着包来修真学院了,这种对比我自己都觉得诡异,所以办完手续拿到分给师姐那栋大房子的密钥之后,就有两个年轻修士过来跟小眼镜交接,要把我带走的时候,我一点儿也没诧异,低着头像认命的驴赶赴刑场。 要是唐荣泽院长问,小友,你为何带唐宜去凝霜城啊? 唐宜她爹不像她那么好煳弄,一句旅游是扯不过谎的,要是实话实说,我就说我去找师姐,他要问,守诫小友为何去凝霜城啊?追因溯果,我把妖狐放跑了…… 这可不是我能承担起的责任,而且,要是再问,那你师姐现在不是在你们山上吗,妖狐追得如何了? 我就回答,妖狐在我们后山悠哉悠哉就当自个儿家似的熘达,还扬言要追求我师姐当女朋友。 太可怕了,我在脑子里想想就感到一阵天崩地裂。 我在路上彩排自己该撒什么谎,该在什么时候保持沉默,两个修士进了门,轻声说:「理事长,苦厄带到了。」 理事长? 我师姐顶头上司的那个理事长? 我一抬头,差点落枕,再低下,提前把沉默写在脸上。 有个老人的声音:「苦厄小友,请坐。」 事情已经上升到了这种级别了吗?我两条腿绷直不敢坐,低头看鞋尖,我被带到一张凳子面前,凳子腿都没我的腿绷得直。
第148页 等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我和理事长,我的视野中只有一双光亮的皮鞋和裤缝整齐的制服裤,对面坐着的老头什么表情,什么动作,我一概看不见。 「不用怕,小友,我不是来审问你,拷打你,也不是要抓凤吟山的把柄。学院和凤吟山的分歧,之前和你师姐已经谈妥了,我们现在是朋友。」他发出几声慈祥的笑,递过来一把糖。 「我已经成年了。」 「成年了难道就不吃糖么?」他不由分说地给我塞了一把糖,我不安地蜷着脚趾,抓着糖等他下文。 「寒境一号直达梭车的事故,大家都受了伤,不过你放心,都脱离了生命危险。我是听唐宜说,你背上有个图,好像是碎掉了,能具体说说么?」 啊?怎么问这事儿? 这倒是也挺好答的,我也不是来找茬,当然说点儿能回答的:「那个是一个神器,流云千里图,是师父生前留下的,说可以制服妖邪,所以后来我一直背在身后。然后那会儿,繫着图的绳子断开了,后来就碎了……」 说着,我翻过背包,从里面挖出装在透明袋子里的残片。 「神器啊……真可惜。我们猜想,或许是神器替你们挡下了大部分的鹰妖自爆的冲击,最后超过了神器可承受的限度,所以才会碎……」 感谢理事长,给我这头驴一个坡下。 「这我们也赔不起神器啊……目前整个修真界登记在册的神器也就二十多件……」理事长开始冥思苦想,我急忙说不用赔啊流云千里图是为保护我才受伤的。 理事长于是赞嘆我侠义精神,明明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凡人,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保护了一位修真者。 我听着怎么不像夸人的话呢,越听越觉得我脑残。 我当时扑过去保护唐宜原因有三:第一,我的防御超高,当初被小眼镜的晶石炸弹炸来炸去都没什么事,而唐宜还要靠营养液活着,怎么想都没有我皮糙肉厚;第二,唐宜离我最近,如果说我要保护个什么人的话,总不能绕个弯子去抱住司机大哥,只能就近抱住她;第三,我之前精神状态不对头,捅了她一刀,怎么说都心里过意不去,到了生死关头就想,算了拉倒吧,豁出去就算道歉了…… 结果事后被理事长概括为一个凡人保护一名修真者,怎么听都有点儿智障。 唐宜她们肯定没说我抓起联炮砸死鹰妖的场面。 理事长说既然赔偿不了我,那么请我在修真学院务必不要客气,只管把这里当自己家,有什么需要都直接联络苏翔,他可以上报我的需要,尽量满足我的要求。 我说我没什么要求真的不用太客气太麻烦。 理事长说:「那我就麻烦你一件事。」 「啊?」 「你是一个无畏的凡人,我想把你保护修真者的事迹报导宣传出去,你看可以吗?苦厄小友?」 人在屋檐下,这可是修真界最大佬的大佬的请求。 我低头,我认怂。 画面徐徐展开,模拟的梭车示意图中,我英勇而出,挡在了唐宜的身前。 一位在修真界长大的凡人,天生没有灵根,明知有生命危险,仍旧挺身而出,为朋友牺牲。 煽情的旁白抑扬顿挫地读,画面一转,到了採访我的画面:「我当时……就,没有想很多,她离我最近嘛……」 小眼镜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小仙师你是不是牙上有口红?」 我俩坐在沙发上看宣传片,从我保护唐宜的事情上展开,修真界回顾了过去几百年凡人和修真者并肩作战的故事,声情并茂地说凡人的力量是无穷的。 字幕停在最后:三千年来,感谢照顾。 真煽情啊,也不知道是修真界的宣传机器开动,还是凡人都发自内心地对修真界很友好,纷纷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猫上树了下不来,一位修真者路过就帮忙,还笑着和她聊天,有人回忆自己差点被人贩子抓走,是修真者救了他,还有人回忆自己在荒野迷路,差点就要饿死了,被修真者救起来。 看完了,我说不上感动也说不上尴尬,总感觉这也不是我的故事。 我在师姐的大屋子里住下,因为房间很多,小眼镜特别无耻地申请搬进来当我室友,美其名曰考虑我一个人住害怕……我从小到大都一个人住好吗!但是人无耻就无敌,师姐居然也答应了,跟着搬进来的还有唐宜…… 我说你搬进来是几个意思啊! 那会儿她的伤刚好,我去看望了她们,唐宜听说小眼镜要和我住,就表示她也要和我住。 我心想我都答应小眼镜了现在拒绝唐宜也不好,就答应了,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小眼镜有梦游的毛病,睡着睡着起来抡大锤,在全校范围内都很有名,唐宜怕我睡梦中被一锤子抡死了,主动过来住在我隔壁。不过虽然决定了当室友也就是在她病房里,第二天她才来这里放了一点东西,因为太忙,话也没说上几句,就入睡了。 这会儿我俩正在看宣传片,唐宜一早就去上课了,小眼镜所在的战斗系没有多少理论课,大多都是实修,而他实修课过了大半,清早所以悠闲。 看完宣传片,我忽然想起在车上和中年妇女买来的凡《凡人激战修真者》和《修真初学奥义》。 翻出玉简,小眼镜给我倒茶,看着我捣鼓光幕:「那是什么啊?」
第149页 「路上买的,我想补习一下修真知识……虽然我没灵根,但是总得了解一点吧,我想知道修真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师姐太高阶了,这个我看比较基础,又是类似电影的东西。」 插入玉简,正在解析。 我接过茶杯缓缓坐在沙发上,解析仪忽然发出几声噪音。 小眼镜抬屁股起来:「什么劣质玉简啊,盗版吧?坏了。」 我就感觉便宜没好货:「不还有一个《凡人激战修真者》么?」 终于解析成功了,光幕上划过一道流光,我和小眼镜喝着茶等画面出现。 风光宜人一片山谷,字幕:幽泉山 「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山?」小眼镜说,我也没听过:「可能是虚构的,再看看。」 山涧鸟鸣花香,桃花开遍,曲径通幽,一处山泉映入眼帘。一位樵夫坐在泉水边掬水喝。 忽然,水波荡漾,樵夫的手忽然碰到了一只洁白的脚丫子。 小眼镜噗嗤一声:「这樵夫喝了半天喝的是人家的洗脚水。」 樵夫缓缓抬头,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站在水中含笑望着他,他不由得看呆了,这是传说中的女神吗?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女子的脚踝,小腿…… 「不是,我说这个樵夫太大胆了吧,随便摸人脚诶。」小眼镜皱起眉头,我的重点倒是那个女修士,凡人的小说中仙风道骨的修士都是身穿白衣表示品行高洁气质无瑕,但修真界真这么穿的很少,一来容易脏,二来太装逼太俗了,倒是也有人穿白衣,但都气质很超群,自带柔光的,这片子里的女修士就没有这种感觉。 连我师姐都不怎么穿白衣,她习惯穿的是制式流云道袍,浅色带花纹,而且她是剑士,拔剑而起再收剑,身上难免沾上点儿血点子,不好洗。 正走神的时候,小眼镜呦吼了一声,我吓了一跳,抬起脸,樵夫已经抱住了白衣女子放在岸边,掀起了她的衣摆,里面居然什么都没穿! 我一时间有点儿懵,还是小眼镜见多识广,但也强作镇定:「哇,原来是这种片子啊,小仙师你真的好厉害……」 然后的画面,就……太奇怪了,樵夫和修士就在岸边的石头旁这样那样起来,我因为吃惊和发呆,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小眼镜看我没动他也不动,摸着下巴时不时发出几句点评,比如这个女的叫声好像是装出来的,这个男的为什么这么油腻…… 一阵开门声,唐宜提着一个小袋子进来:「我回来了……你们在看什么?」 我如梦初醒,尖叫起来:「小眼镜快!快关掉!」 唐宜:「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眼镜一个飞扑,结果打翻了茶杯扣了一脑袋茶叶子,但并没有阻碍他的行动,他就地打滚,冲到光幕前,抓起玉简拔了出来,把玉简抛给我。 我像捧着个烫手的红薯一样呆愣愣地看走过来不明所以的唐宜。 所幸唐宜没有计较,翻过袋子放在茶几上:「今天食堂供应雪蛇冻,就多买了一点,苦厄还没吃过吧,尝一尝,这个真的很好吃。」 「谢 !大小姐赐饭!」小眼镜差点给唐宜跪下,和唐宜当了室友可是沾我的光,他感恩戴德满脸幸福地,识时务地将一盒雪蛇冻拆开先给我吃。 雪蛇冻是一种叫雪蛇草的灵草做成的甜品,白色的塔尖和底部铺满的雪蛇草碎完美地融为一体,入口清爽而甘甜,口感丝滑,我尝了一口就有点欲罢不能,多挖了一大勺吃,抬起头,才发现两人都盯着我看。 「苦厄你很适合去做主播,就直播吃东西,凡人之间很流行的。」唐宜说。 我连连摆手:「不行的,我长得不好看,要是你在直播里跟我一起吃那我就火了。」 「可以啊,」唐宜平静地放下东西,坐在沙发上,「不忙的时候可以和你播一播。」 她虽然笑着,但我总觉得有点儿勉强,好像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等等,我的确做了不好的事。 我们看着空空的光幕吃东西,我心里有鬼。 那种东西怎么可以给修真界的未来,唐宜大小姐看到呢! 我一下子胃口全无,战战兢兢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绕回原点,自她伤好了后,我还没和她好好聊过呢。 「那个……上回非要带你去凝霜城……对不起。」 「怎么突然说这个?」 「啊,没事……那,你胳膊还疼吗?」 「不疼了。」 「上午的课有趣吗?」 「还行,是古修歷史。」 「啊……你怎么不吃啊,我一个人吃不了的。」 我和唐宜聊得好辛苦,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起身说我去洗手,躲在厕所里,把无良商家中年妇女骂了一百遍。 没过一会儿,小眼镜也在门外拍门:「小仙师快点!我不行了,大小姐好像在生气!救救我!」 「她生气啦?」 我在惊讶什么!我不是已经感受到了吗! 「是啊,哎呀不行了我要拉到裤子上了!」 「你不能上楼去吗!」 「啊出来一点点……」 「噁心!」我急忙把他放进来,结果把我自己关在外面。 我只好耷拉着头直面唐宜,她握着玉简发呆,看见我过去,把玉简扔在一边。 我说:「我俩不是故意不给你看的……那个片子不好。」
第150页 「你们明明就看了很长时间,我要是不进来 你们还能看很久。」 唐宜瞪我,看我不发言,气愤地拍着茶几质问:「我当然知道你俩关系好啦背着我有偷偷摸摸的二人世界,但是不要表现这么明显好不好!我很受伤的!」 「什么偷偷摸摸的二人世界你可不要乱说啊毁人清白。」来自凌霄的那股子邪性冒了出来,我抓起玉简重新插入解析仪,光幕上接着我俩看的部分继续。 唐宜突然憋得面色通红:「苦厄——你们……你们……」 「好了现在三人世界了。」我拔下玉简扔在那里,唐宜也是第一次看这种片子,「你们」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急得就要把茶几拍碎。 「我真的是不小心……我以为这是修真入门科普什么的……当时在车上嘛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我哪里知道是这种东西呀。」我也有点儿脸红,虽然说现代民风开化,看看这种片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凡人那边这可是正当产业,但是我刚成年就迫不及待地买来看,还是透出我一点□□薰心的真面目。 但人家真的是无辜的。 唐宜想了想:「你还缺修真入门科普啊?你们山可都是厉害角色。」 「你说这话可得排除我师兄,我师兄自甘堕落,八岁灵根觉醒之后就再也没辉煌过……啊跑题了,我没有灵根啊,我师父本来就不怎么搭理我们,怎么会给我讲真正的修真入门嘛。」 那部片子的余韵还在,唐宜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她不自在地摸摸脖子,捂着脸起来走了一圈才重新坐下:「那你可以问我要啊。」 「唔。」我没敢再说了,我寻思那会儿唐宜不是应该还躺着么…… 「这样吧,我给你讲。」唐宜说。 「不行啊我看你那么忙,凡人养家餬口的中年男人都没有加班这么晚的,你有没有推荐书目什么的,我看能不能去图书馆借到。」 「那我一会儿整理一下发你,」唐宜笑起来,随即垂下眼,「还有寒境一号上的事……谢谢,关于流云千里图……」 「哎可别说赔偿我了,这是我的问题,我还没说我连累你呢。」 「我可是要拯救世界,要说连累,全世界都连累我呢,不是这么个说法。」唐宜又恢復了自信明媚的样子。 下一句话不是说出来,而是通讯中秘密传来:我一直觉得你真的很有潜力,当时砸鹰妖的样子……你好像很愤怒,爆发出了难以想像的潜力,我的眼光没有错的。 你的眼光是挺好的…… 把本人的天赋异禀看成愤怒爆发…… 看来是不生气了,唐宜只是生气明明三个人一起玩,我和小眼镜就把她孤立了。 实际上她那么忙哪里有空和我俩一起玩啊。 而且好不容易带她出去一次,那些鹰妖就冲着她来了。 说起来这些鹰妖的秘密……修真学院的人认定我没有灵根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无法对他们说起我脑域中那棵金色的巨树和关于鹰妖的事。 就算他们审我,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唐宜的书单很快就传过来了,那时我俩趁小眼镜去厕所,加紧速度偷吃完了雪蛇冻,我没来得及细看。等下午唐宜匆匆去上课,而小眼镜又被他的导师叫去帮忙,我闲下来翻开书单。 《修真学概要》 《修真简史》 《鍊气法改良刍议》 《符阵学入门》 最后一本书的五个字映入眼帘,指尖像是有一道暖流经过,似乎对这本书有什么反应,亲切温暖,就像……回到师父的怀抱。 金色的树上,第二片叶子的脉络正在吃力地凝聚。 我小跑着奔向图书馆,在大厅摔了一跤,急忙爬起来。 「啊,是苦厄道友!」我能以凡人的身份被称为道友是一种荣幸,但是这时候我没来得及去想这个称唿背后的亲切,冲着朝我来的图书馆勤工俭学的同学喊:「你好你好,我借《符阵学入门》!」 「图书馆……没有这本书。」 「诶?」 「这个是……预备班基础课本,道友等一下,我去把我的拿给你。」 第61章 守诫24-吻 我师姐平生作出过许多大胆的决定,她有一种精神, 和平静淡漠的外表完全不同的赌徒精神, 经常起手就砸下所有筹码,不管对面出什么, 一局定胜负。 就比如爆金丹,就比如决定答应当理事……就比如…… 让希夷在她筑基时给她护法。 要我说, 就是从命这个不靠谱的给师姐护法也绰绰有余了, 毕竟从命一有实力, 筑基中阶,二有身份,她的同门师弟, 三有动机,从命对师姐的爱已经在他的身材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师姐跳过从命而选择妖狐希夷,就像是结婚时没请亲弟弟,也没请邻居,跨海渡洋找到了和家里有八百年世仇的女人来赴席。 我师兄从命知道师姐要筑基之后,遍寻整座山发现自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沾沾自喜梳妆打扮勤加修炼,结果师姐告诉他好好守着山门,接待客人,不要轻易出去。 其实我师姐第一次筑基没有请求谁给她护法, 那时她年轻艺高人胆大,一个人莽莽撞撞就在洞府里筑基,因为她估计我师父也不会搭理她, 但实际上我师父也是怕我师姐年纪幼小横死山上,默默替她捋了捋灵能,这事儿我师姐不知道,我当时也不清楚,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师父冷漠地给师姐护法之后,等师姐出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全当师姐没存在。
第151页 但是现在我师姐对修□□的了解颇多,她结丹的时候就请求我师父为她护法,我师父居然答应了,可见突破时有一个靠谱的护法的重要性。 第二次筑基,师父已经陨落了,师姐其实心里有判断,如果让从命给她护法,那么希夷干点儿什么,谁也抽不出空来管,有人来凤吟山有什么事也无暇顾及。最后因为凤吟山无法昭告天下说妖狐在这里,师姐最终赌徒心理发作,去后山,在果树上找到了那只火红的狐狸,没有释放什么妖能,软软地趴在枝头,毛茸茸的尾巴试探着够凤吟果最终被扎了一下回来,爪子晃晃荡盪。 因为这片火红和凤吟果的火红太像,师姐数次走过妖狐身下都没发觉,直到师姐抬起头,被妖狐薅下叶子扔了一身。 「这片树可真好啊,红得很配我, 给我移栽几棵?」狐狸眼中的狡黠和精明被师姐收入眼底,我师姐双手背后,静静肃立,想了想:「我无权做主,倒是可以给你摘几个果子。」 「你可真好,小守诫。」 师姐翻出一柄匕首,轻轻地撬下一枚果子,树上的狐狸犹如一团火焰落地,再起身时已经化成人形,穿了师姐曾经送她的红裙子,探头探脑地看师姐撬开果壳,果肉红得她心满意足。 凤吟果的颜色近似于她的皮毛,她喜欢凤吟果,天地孕育出的好果子和她皮毛相近她就喜欢,阿豪自己染头髮要靠近她的颜色她就把人捶翻在地。 我师姐有时候也有点儿不厚道,等妖狐吃人嘴短,吃完两个凤吟果嘴边一圈汁水的时候,冷不丁地开口:「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什么呀?」 「我今夜筑基,请你为我护法。」 「哦……」希夷尚不知足地抬脸看头顶的果子想吃那个,忽然意识到我师姐说了什么,声音立即拔高,「啊?你认真的?」 「嗯。」 师姐抬手摘下沉沉压枝的果子,撬开递给希夷,希夷接过,吃吃地笑起来:「你明知道我要动手脚,怎么还敢让我护法呀?」 她笑起来眼波荡漾,身子变得柔软,贴着师姐,鼻尖碰碰师姐的,沖师姐唿气:「哎,说真的,你喜欢我,就坦率一点。」 师姐无动于衷:「也只是请你帮忙,我欠你一次。」 「老好人,不知道人情难还呀?得亏你碰到的是我。」 希夷自我吹捧一番,师姐还是古井无波,一副已经看破红尘的样子。 「我还没给修士护过法呢……我要怎么做呀?」希夷得蒙师姐信任,感觉我师姐比任何正派修士都好攻略,进度已经百分之九十九了,只要她给我师姐做了这个人情,之后我师姐还不是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但师姐并不打算给她人情,提出一个不可抗拒的条件:「事成之后,我可以让你的左眼重新看见。」 「嗯?」希夷睁大眼,她的左眼灰濛濛的,右眼波光潋滟,似乎在思考。 现代的医学技术发达,换个义眼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希夷的眼球还在,只是被尖锐的东西刺伤导致暂时失明,师姐推断有很大可能是灵能残余。毕竟无论是师姐还是师父都只是剑意刺入而不是抄一把大铁剑往上捅来捅去,所以师姐筑基之后如果收回那道剑意,以及追到师父的灵能收回来,恢復些时日,妖狐就可重获光明。 希夷所在的古修时代只能吃几颗不知道管不管用的仙丹妙药吃进去,能不能恢復全看天意,忽然师姐言之凿凿地跟她说可以看见,这位来自古代的自认熟悉现代社会的狐妖流露出一点惊奇,立即觉得人间有趣,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师姐抬起手,指尖搭在希夷的眉骨,灵能微弱地探入,最终因为是鍊气期而只能追到自己留下的灵能。 希夷乖乖地任由她搭手在脸上,再轻轻落下,我师姐就算摸脸这么暧昧的动作都可以做得严肃正经像是医生检查脸上的红疮。 社会观念的不同,导致我师姐可以接受妖狐挂在身上,可以摸来摸去有什么身体接触,不像古代修士一样好欺负,被摸了就面红耳赤责骂几句「妖孽!不得无礼!」之类的话,其实希夷很希望我师姐能憋红了脸给她来一句妖孽听听,想必会悦耳动听。 师姐的手垂在身侧,希夷抓起那只手捂在唇边,轻轻吻她的指节。 师姐面无表情:「护法的指责有三,第一……」 「无趣。」希夷兴致缺缺,师姐继续:「就是保护我不受外敌侵扰,第二,就是疏通灵能,不过我们山上灵能充沛,你又使用妖能,我并不勉强,第三,在我状态有异的时候救我一命。」 师姐垂下手,希夷一边听我师姐说,一边看着我师姐细长洁净的手指,即便是常年握剑的薄茧也不显得粗重。我师姐在希夷眼里是很轻盈飘逸的人,让她想到天上飘着的云,和那些身穿白衣再怎么帅也显得很油腻的正派修士区别开,透着一股剔透干净。 我师姐对自己在希夷眼里的形象没什么概念,老实说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守诫,我师姐对自己千变万化的形象习以为常。讲完之后,她说自己要去先准备了,筑基时再来找妖狐。 希夷说:「再给我摘个果子嘛。」 师姐于是再摘一个,没想到希夷从师姐频繁摘果子的手法中,偷学到了摘果的技巧,等晚上我师姐来找她时,看见一只吃得肚皮滚圆的狐狸躺在果壳中,肚皮朝天,三条毛茸茸的尾巴尽情地晃荡,看起来心情愉快。
第152页 我师姐看见后山的果子被狐狸吃掉了大半,心里暗道不好。 恰逢那时我的通讯到了,询问我师姐是否允许让小眼镜住进大房子成为我的室友,我本意就是问一问,我师姐要是拒绝了就好。没想到那时我的果子被吃了大半只剩下还没熟的和刚开花的小果,师姐觉得我可能会哭,又以为我是很喜欢小眼镜才要和他当室友,为了弥补我,立即就答应了。 挂断通讯,师姐拎起妖狐的尾巴,从果壳中拔出这只通身赤红的狐狸:「时候到了。」 「果子好吃。」希夷被倒拎着也不恼,爪子挠着我师姐的发梢,被师姐转提着后颈皮带到洞府中,搁在一角,立下禁制。 还是越想越觉得不吐不快,师姐盘膝而坐,沖角落悠悠化成人形还心满意足摸肚子的希夷说:「你也适可而止,今日吃光了,明天吃什么?」 「不是还有些么?」 「不准!师妹辛苦几年,你一天吃完了,连没熟的也不放过。」 「你那个智商欠费的小师妹还会种树啊,看不出来。」 希夷当着我师姐的面尽情嘲笑我,师姐瞥一眼,最终还是替我正了一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看你就种不出来,种子还没撒入地里,你就偷吃干净了。」 希夷吃吃地笑,正色:「不是筑基嘛?守诫小朋友可得坚守道心不要胡思乱想,出现意外可不是人家的错。」 最终也没有出现意外,我师姐的道心抱定,整座山灵气充沛,加上准备充分,她一突破就到了筑基,顺带巩固了一下境界。 但是我师姐出关的时候,看见希夷睡着了,给我师姐护法是件轻松的事。 希夷睡得不雅观,倒在地上,不知道从哪里翻来师姐的冬日制服枕着,尾巴懒懒散散地垂下。 师姐搭手在希夷的左眼,灵能如丝探入。 犹如潜入深海,灵能细弱,缓慢探寻,找到她先前留下的凌厉的剑意。 继续探寻,的确找到了师父残余的灵能,但可惜的是,师姐无法回收这些灵能,她刚突破筑基期,而师父是位元婴大能。 她们 再像,灵能也有些微的不同。 至少得等到金丹……师姐皱起眉,无法实现承诺让她无法释然,将此事放在心里,忽然想到,再过不久,她就要送妖狐交接到修罗地狱。 希夷的脸在她掌心蹭了蹭,不知有没有醒来,抱着她的手臂又缩了缩身子。 师姐抽回手:「起来了,我们去凝霜城解决事情。」 「怎么解决……」迷迷煳煳的声音。 「提请委员会申请备案,讨伐修魔者,对凝霜城实行爱国主义教育。」 「懒得起。」希夷继续睡,师姐有心提着她的尾巴把她拽起来,最终没有,只是静静地站直。 我师姐握紧手中的剑,走出洞府,天光大亮,重启终端,确定自己筑基用了十个小时左右。 四周的一切再度变得清晰,她再次听见很远的地方从命哼哧哼哧边烧饭边嘟囔的声音,从命一边嘟囔师姐发疯叫一个妖族给她护法,一边自怨自怜说现在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师姐就算了连师妹都不觉得他是唯一的知心好朋友了。 师姐忍不住微笑。 迎着日出,希夷从洞府钻出来,缠在师姐身上:「我饿了。」 「你一来,吃了我们整座山的果子,还想吃什么?」 「我给你护法很辛苦的。」 师姐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身进入洞府,从凌霄传下来的小千世界中抓出两枚干坤戒,现在她已经戴了四枚,看起来犹如一个暴发户。 「那走吧,我们去採购物资,」师姐说罢,按住希夷肩膀,「把尾巴收起来,不要再晃来晃去。」 「人家晃得不好么?」 希夷攥着师姐的手摸自个儿的尾巴,师姐其实很哭笑不得,但是在妖狐面前她不能摆出太多表情,不然就没完没了,只好说:「我如果喜欢毛茸茸的话,为什么不去养一只猫。」 「猫哪有人家顺滑柔软?」希夷对师姐大放媚眼,师姐被这媚眼抛得鸡皮疙瘩骤起,别过眼加快脚步。 师姐满载而归,带希夷去凝霜城的车上,希夷从厚厚的口罩中扒拉出一条缝来和师姐说话,师姐戴着鸭舌帽和眼镜,压低帽檐抱着胳膊假装睡觉。 「小可爱你别装睡了,我好无聊,你起来和我说话。」 我师姐被小可爱三个 字刺激,暂时装不下去,只好嗯了一声。 「你想摸摸我的尾巴吗?背地里,偷偷的,我拿报纸挡着不会有人看见的。」 搁我听我就觉得这语气好像在偷-情,但是我师姐只听懂了字面意思:「没有人看见也不要。」 「我的尾巴我做主。」 「我的手我做主。」 然而希夷不由分说地伸出尾巴放进师姐掌心,然后轻轻用师姐的外衫搭上。 师姐的手心被细软的绒毛拂动,躲也躲不开。 三十分钟前,师姐提请了凝霜城的事,得到回覆:你的意志就是修真界的意志,无论如何做,遵从你的道心即可。 在理事长这里,师姐明确得知,凝霜城其实……的确是一片弃城,那里如何,联邦不管,修真界也不管。所以师姐愿意干涉,也没有什么反对之声……一个保守派的理事不管改革事物而去管那边边角角的事,是委员会大多数理事喜闻乐见的事。
第153页 她又向理事长提交了报告,妖狐逃走到凝霜城,她去凝霜城追捕,现在在返回凝霜城的路上,请求指示。 理事长的回覆: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上央城,妖狐不宜转交到此,等凝霜城的事情解决,麻烦你到落日废墟,相关资料已发送给你,届时请将妖狐押送过去,我们安排了两位元婴协助你抓捕妖狐。 两位元婴,实在是大手笔。 温暖的毛茸茸大尾巴还不安分地搔她的手心,师姐按住尾梢:「你喜欢被顺毛?」 「喜欢被你顺毛。」希夷枕师姐肩膀,师姐想了想,可怜她很快就要进入修罗地狱,不知道这只狐狸知不知道她头顶的一顶顶黑锅。 我师姐没有养过宠物,不太习惯给宠物顺毛,右手有些僵硬地按在尾巴上,随即摸了摸那柔软的尾巴,希夷挪挪屁股:「我有九条尾巴呢,嗯,对,就这个感觉,很舒服。」 「所以我就很喜欢人形啊,洗澡清清爽爽的,要是回原形,就得找一条大河,一条条尾巴搓,要洗半天。」希夷满足地趴在师姐膝头,动作有些大,外衣掉下来。 师姐还没来得及惊慌,希夷就收回尾巴,眯起眼睡下了。 师姐抚摸希夷的脑袋,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很幼稚的想法,想了想,可能没过几天就再也见不着希夷了,还是决定问出口:「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妖族修炼到极致都可以化为人形,而从来不见哪个人修炼着就变成了哪种野兽……人形并不强大,如果是要更强,为什么不化作飞龙之类的,最后形态都归回到人形呢?」 「都告诉过你啦,霞落山以前叫神降山,神从那里降落凡间,点化了很多生灵,给了我们化为人形的机会,就是修炼……」 师姐想起来了,那时希夷要求她带着看星星。 「人族没有这样的神话传说。」师姐的抚摸变得熟练起来,她已经感觉自己在抚摸一只猫或者狗了,她甚至感受到自己力道不同,希夷微弱的反应也不同。 「神话可能就是真的,你们人族没有对文明起源的传说故事吗?哇可别这样,你们修真界不是三千年歷史么?」 「其实是六千年,三千年混沌,三千年文明,传说上古时期灵气混沌,天地未分,一位名为盘古的巨人手持一柄巨斧,开天闢地,混沌分为两半,轻的是天,重的是地,灵气在其中杂乱无章,万物出现。但那时天地虽开,灵能却无比杂乱,始终都在沉降,但其实已经有了很多修真者,直到三千年前,灵气中的杂质已经沉降得差不多了,世界上出现了第一位渡劫成功破空成仙的修真者,就以那位前辈作为修真的开始,到现在一共三千年。」 「你说,会不会你们的盘古巨人就是降落在我们山上的神啊?」因为师姐说得认真,手上的动作减缓,希夷有些不满,咕哝着扯师姐的衣裳。 「这些只不过是传说,若是真有一个人用巨斧开天闢地,怎么切开之后,我们脚下的大地却是一个球体呢?就算他是切开了地面和大气之间的缝隙,但是一斧头砸下来,应该是个平面,总不能斧头像个削皮刀一样绕着星球转一圈,正好割开?我是不太信这些。」 师姐的比喻逗笑了希夷,希夷换了个姿势,躺着看师姐,扯着她的头髮玩:「我发现你有时候挺适合去当个先生。」 「嗯?」 「就是给人解释的时候总是说得很清楚又很耐心,哪怕说个有趣的话,脸上还认认真真的,好像我听不懂就要打我板子似的。」 师姐目光闪了闪,最终没说什么,看希夷听明白了,也知道自己的小问题得不到解答,就保持了沉默。 没想到希夷又问:「等你弄完凝霜城的事之后,是不是就当官了?哦,我忘了,你现在就是当官的。」 「我想我会闭关修炼,再游歷四方。」 「你的人生只有修炼啊。」 「我想突破化神,去往天宇之外。」 「哈哈,说不定可以找到神呢。」 「但是师父走后,我又很挂念师弟师妹,我想,可能先游歷修真学院,申请在那里讲学一段时间。」 希夷盯着师姐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起身,软软地趴在师姐肩头:「怎么都告诉我了呢?也不怕我骚扰你啊?」 师姐没有撒谎的本领,也不能说实话告诉妖狐她接下来就要送希夷下地狱去了。 「你为什么跟着我呢?我如今能调动一些修真界的人了,我若要使诡计,你不是就危险了么?」师姐只好将希夷的问题换了个法子反问希夷。 「我猜你不恨我。」希夷蹭蹭师姐的耳朵。 「为什么?」 「因为我是无辜的,我甦醒到现世,没有杀过一个凡人,没有害过一个修真者,没有主动挑起事端,也没有参与过你们说的妖族的黑暗统治中,我唯一的错就是我身为妖族,修为不弱,名声不小,又是千年前来,没有背景,可以任意编排。」 希夷声音慢慢的,轻轻的:「你要是恨我,就会像之前一样,虽然不动手,也会对我笑,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严苛的气息,不是对我,是对你自己,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劝你自己要拔剑出来杀我。现在不一样,你知道我是无辜的,所以你愿意和我说话,即便因为我骚扰你而讨厌我,但你不会随便要像之前一样宁可爆掉金丹来杀我。」
第154页 师姐转脸凝视希夷,正要说什么,希夷捏捏师姐的手指,笑着吻师姐的额角。 「我猜你是个理智的人,你讨厌凝霜城的人勾结妖族,但你也没有以此判决她们,认定一城的人都有罪。我很喜欢被你摸尾巴,心底干净的人摸我,我不觉得脏。你不是我那个时代把仁义道德天下正派放在嘴上的正派修士。我猜你有一点优柔寡断,但心里住了一个赌徒,我猜你不讨厌我,你筑基时我一直看着你,没有提防我背后捅你一刀。」 「不要动手动脚。」师姐面色寒冷。 「我猜你的名字是你本人的写照,你遵守的诫命是你说的道心,不是什么修真守则还是什么见鬼的正道……我猜你是个好人,你现在对我一定拔不出你的最后一剑。我猜我有点爱上你了,被你捅一剑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金丹修士到底怎么伤到了我,越想越觉得你不错。我呢,最喜欢勾引正派修士,你越正派,越接近正义,我越为你……神魂颠倒。」 师姐凝神一想:「突然开始走心了是吗?我们认识没多久的。」 「什么是走心?」希夷抱着师姐的脖子随时准备往师姐脸上亲两口死而无憾。 「意思是真心实意。」 「当然没有了,狐狸精是没有心的,只有欲-望,我的尾巴告诉我,我现在特别想把你搞到床上去。你摸摸它,它变得很不安分。」 「我也没有心,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师姐的认真警告落在希夷耳朵里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导致希夷本打算耍流氓的计划也就此泡汤,拽着师姐的衣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的尾巴告诉我,你心里想什么,就很容易暴露出来,你是没什么城府的好人,摸我的时候很认真,就像在学习功课。」 于是师姐抱胸坐定,没有把手再伸出来过。 「我的尾巴告诉我,你有点儿紧张。」希夷变本加厉,师姐起身到另一头,梭车飞过碧色的海面,希夷躺倒在师姐的位子上,余温还在,狐狸合上眼。 脸上忽然冰凉冰凉。 我师姐买了汽水回来,放在了希夷脸上。 降温的苹果味汽水!希夷眉开眼笑:「怎么这么好的?好哇这回你突破到金丹我也给你护法。」 扯开拉环,希夷从师姐手里接过吸管,眼睛亮了又亮,趁师姐没注意,如愿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希夷,」师姐平静地坐下,「世间多的是无辜者遭害,为了成全全人类大义的事情。」 「那这样还算什么义呢,小义不成,大义就是放屁。」 「你不明白现代的事。」 「可你也不明白义,义这件事不就是不断追寻的么?人家活了一千多年,勾引过的正派修士比你见过的都多哦。」希夷凑过自己喝过的汽水给师姐,师姐用自己手里的汽水推开。 「可你睡了一千年。」 我师姐有时候很会抓重点,希夷不说话了。 半晌,希夷狡黠地盯着师姐看:「你怎么学会揭人短了?」 「我没有揭人短,我只是提醒你事实。」师姐饮下一口汽水放在桌上,希夷迫不及待地抓起来,含着师姐的唇印吨吨吨地喝。 师姐终于受不了了,她平静地夺过汽水罐,照着希夷喝过的地方喝一口,目睹希夷奸计得逞的小表情,像是没有感情的朗读机器一样解释:「这种小伎俩没有任何意义,你知道现在的人怎么吸引异性么?」 「怎么弄啊?」希夷求知若渴。 师姐摘下帽子,放好眼镜,露出她不施粉黛但赫赫有名的面容,喊来乘务员:「给那边第三排独自一人的男生一杯蜂蜜水,唔……不,我看一下,蜂蜜桃汁,半份糖,加桃花瓣。」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男修士红着脸到师姐面前,询问自己能不能坐在对面。 师姐把手搭在桌面,轻轻笑了笑:「道友师从何处名山?」 「啊,我从日落港口来,是散修,要去落日废墟旅游,守诫道友呢?」 「我们顺路。」师姐没说目的地,但说了句废话,都坐了同一趟车,不是顺路是什么。 但就这一句废话,男修士好像得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似的,笑了起来:「这样啊,我们同路正巧,还能说说话,这位是您的同伴么?」 「是啊。」师姐的话就变少了。 之后就是男修士不断找话题和师姐聊天,师姐回应几个字。 这是上央城到落日废墟的直达,中间经停并不是凝霜城,师姐带着希夷下车。 「学到了么?」 希夷撇嘴:「不就是傻小子的话么,有什么好学的?」 「我让你学我。」 「那你是作弊嘛,你把脸亮出来你就赢了。说起来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桃汁?」 「哦,我看他的衣着是南边的风格,穿得也不错,南边男子的风尚都跟日落港口的财团二公子章麟学,章麟最骚包的地方就是喜欢桃汁兑酒,据说每天一杯,但是刚刚那个没有成年,销量最好的除了桃汁酒就是蜂蜜桃汁。」 「你和那个二公子也很熟嘛?」 「不是熟,这是现代社会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常识,并不是一个古人看几本书听几天演讲就可以学会的。」 师姐蔑视妖狐的勾引方法,认为笨拙毫无技巧,希夷受教,可她想了想,她的确投我师姐所好了,对练难道不是么?
第155页 「那现代社会最重要的是什么?」 「信息。」师姐外显了自己终端的光幕。 「哦,我会用个人终端的。」 「你不会。」师姐手指轻弹,脑域内张开了几张虚拟光幕,显示在外,希夷惊唿一声。 「新闻网站,资料库,论坛……」师姐哗哗翻过,想起自己的高权限,最终只停在了凡人的一些页面,「娱乐,视频,游戏……」 希夷唔了一声,抬头看师姐,师姐静静地关上所有光幕:「所以,不要再用那种老套的初中生套路来看我的反应了,我见得多了,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只是想吻你,」希夷说,笑容愈发灿烂,「但怕你不让,就只好间接尝试,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师姐面色一冷:「我有什么反应?」 「一连串。」 「自以为是。」师姐在终端中定位凝霜城的位置,纵身飞上高空。 给航空局发去申请,因为身份原因迅速通过,加速前往凝霜城。 师姐承认自己心事重重。她的确没有办法把一个无辜的妖族送去修罗地狱。她的计算力分开,一边前往凝霜城并应付希夷的烂话,另一边草拟申请,请求换另外一个看守严密的地方作为将来关押妖狐的地方。 她不能撒谎,她的确对妖狐没什么好感,但是……妖狐说得对,她的道心允许她制裁妖族,但是不允许她为着并不存在的罪名将一只妖称为罪。 也就是说,身为妖族的原罪不足以让希夷下地狱。 但绝大多数人类都不这么想,量罪施刑不存在妖族身上,只要她是妖,对她做一切事都合情合理。 这是仇恨。 作者有话要说:守诫:我的道心每天都在经受着考验。 苦厄:师姐你老在同情敌人诶。 守诫:这不断探寻的过程也是修真的乐趣,怕麻烦不修真。 苦厄:师姐你知道吗,其实本魔王看清了一件事,人善被人欺,你这么温柔地思考事情,容易被那个小肚鸡肠的作者针对。 第62章 守诫25-云豪 我师姐在凝霜城看见我的时候差点直接拔剑出来。 当然,不是我本人在凝霜城。 在凝霜城山坡最高处立着一大块光幕, 上面播送着修真学院制作的宣传片, 说的就是我以凡人之躯保护唐宜的感人事迹,我的採访在其中穿插, 我的大脸倒映在我师姐的眼眸深处。 师姐看着山坡上仿佛无主群羊一样的凝霜城人,齐刷刷地抬头看这个广告片, 一遍又一遍播放, 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希夷:「这不是精神污染这是什么!让大家一起看你师妹的脸可真是折磨。」 师姐横眉冷对, 希夷不说话了。 师姐的眼神从高天降落,在人群屁股后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们戴着面具, 穿着金色靴子,拦着众人。师姐浏览众人,像读一本观点矛盾的书,视线转到最高处。 光幕旁站着丑陋的独角兽。 修魔者二十七靠在独角兽旁,冷冷淡淡地叼着一棵枯草剔牙。 这就很搞笑了,修魔者二十七在给一群背叛人类投奔妖族的人类后裔播送修真者感谢凡人的片子。 这是什么世道?要不是修魔者二十七脑子有坑就是他始终认为自己还是站在修真者的阵营。 我师姐忽然想起凝霜城被下了禁制, 也没有人使用现代终端,难道修真直播就是修魔者二十七给凝霜城的人看的?所以他们认识师姐这样一个年轻的修真者…… 可为什么呢,修魔者二十七好像赶羊的一样提着鞭子抽打着人们,好像在驱赶牲口到屠宰场去, 牲口们静默无声,抬头看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修真者和凡人的片子。 师姐觉得修魔者二十七有些时候也是很残忍的,杀人诛心, 他又杀人又诛心,让这些人们看看,修真者是怎么对待你们的,让他们回想起自己祖先的罪恶…… 所幸广告片不长,播送了五六次之后,修魔者二十七关掉光幕,盪开灵能,声音迴响,从山头到山脚都是一样的音量:「罪民们,这是今天才发布的新闻,一个凡人,一个刚成年的十六岁的孩子,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她做了什么?她勇敢地站了出来,保护了她的朋友,一个完全不需要她保护的修真者。各位,让我们回想一下自己,你们做了什么?凝霜派的修士是不是你们的朋友?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可曾欺男霸女,仗着自己是修真者而压迫你们?你们好好想想,妖族反扑的时候,那些和苦厄一样的十来岁的孩子都站了出来,和联邦英勇无畏的战士们一同抵御妖族的时候,你们做了什么?你们秘密结党,明面上对修真者毕恭毕敬,背地里,早早地穿过那条石板路,遁入暗河,找到了妖族的头领,对他们说,你们肯把这些修真者卖给他们,问这些妖族给你们多少钱。妖族说,给你们每人三百斤煤,三百斤煤,恕我直言,凝霜城的雪季来得这么久,这么冷,每家过冬不都需要一吨吗?三百斤煤够烧几天?」 修魔者二十七站在山坡上踱步,走过每一个凝霜城人的身边,让他们扬脸看自己,但每个人,从大到小都低着头,就连最调皮的几个孩子也被大人拽着,小孩子鼓着脸颊不服气。 修魔者二十七捏起一个小孩的脸,逼迫他扬脸看自己:「你的爷爷奶奶们,为了三百斤煤,把比你大一点的孩子们都卖给可恨的妖族了,你想被卖掉然后杀死吗?」
第156页 小孩被捏得要哭了,奋力摇摇头,挣脱二十七的手,躲回妈妈的身后。 「你们当然不愿意,但你们做得出来,你们是只要给钱,就会买亲爹送亲娘的罪民,你们身上是有罪的,你们的血液里流淌着自私卑劣的基因,只要不好好看管,你们就会继续犯罪,犯下比你们祖先更严重的罪行。看看你们的小孩,掉进陷坑里就跑回家,再也不管了,最后不还是修真者救了你们的小孩吗?连自己的孩子也不爱,你们真的是人吗?」 他抬起头,重新走回坡顶,俯瞰低着头的罪民:「我当然可以不吃掉你们,但你们要怎么赎罪呢?你们没有矿,没有知识,联邦的建设也不需要你们,你们也没有悔过的心,那些被你们害死的联邦战士的家人们,你们没有一个人去探望过。」 「说话啊都!哑巴了?还是觉得惭愧?」 「因为你很强,他们不敢说话。二十七,我想,如果要赎罪,我还是想听听他们怎么想。」 我师姐穿过人群,她的灵能同样激盪开来, 声音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有几个孩子穿出人群,扑到师姐面前,师姐回头一瞥,孩子们又钻了回去,好像从没出来过。 人群默默地分开,给师姐流出了可以容纳两人并排的小路,师姐没有从天上飞下,而是落在山坡下,一步步走上来,希夷摇头晃脑地走在后面,像是来观光。 我师姐抬眼看修魔者二十七,二十七凝重地垂下眼:「你又来了,这次你要站在那帮罪民那边吗?」 「你可以认为我站在你这边,也可以认为我站在他们这边,二十七,我问你,你是不是凝霜派倖存者?或者倖存者后裔?」 「我是凝霜派最后一个人。」 「好,我理解你的仇恨。我承认这些人的祖先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修魔者二十七扬起嘴角。 师姐轻轻盪开灵能:「我也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叫守诫,各位都认识我,我是凤吟山修士,师父陨落后接替她掌管山门。现在,是修真界最高权力机关共同协商委员会理事之一,现在全权负责凝霜城事宜,我的意志,是修真界的意志,我的态度,决定修真界的态度,我的立场是委员会,不是来杀你的除魔侠客,也不是替你报仇的卫道士,你明白这一点吗?」 「好吧大人,你想说什么?」 「我决定在凝霜城进行为期一周的调查,在这一周内,请你不要对凝霜城有任何行动,否则视为忤逆委员会,按最新颁布的《修真界过渡期临时约法》规定处理,好么?」 希夷低声:「你什么时候看的那劳什子法什么的?」 师姐没有回答,她刚突破筑基,要真打起来不是二十七的对手,她也没有杀心,只能依仗修魔者二十七对修真界的信赖。 「然后呢?大人?」修魔者二十七的口吻是揶揄的,但仍然弯下腰服从。 「在这一周内,你也可以监督我,如果我有违反临时约法的行为,你可及时上修真网检举我,我们是平等的,不要喊我大人。」 「你调查之后呢?」 「我不喜欢带着预定的立场去调查,之后,就看真相了。」 「你听信罪民们的一家之言吗?」 「我查了很多资料,我也去问过你,如果需要,我会再次找你调查。」 我师姐公正起来的样子让她像是身上镀了层金光,修魔者二十七想了想,牵着独角兽走下来,对师姐行了个礼:「请你给凝霜派一个公平。」 我师姐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给凝霜派一个公平……她点点头。 修魔者和手下离开,师姐想对这些被称为罪民的人们说些什么,但修魔者一走,他们好像羊群四散,拖着脚步匆匆地离去了,没有一个人正眼看我师姐,没有人把她当回事。 希夷:「我就说这帮人不值得拯救。」 「我找了寒冰之战的很多资料……没什么人是不值得拯救的,你没听见修魔者二十七说么,给凝霜派一个公平,是不是意味着,他认为连凝霜派这个修真者门派也没得到公正的待遇呢?」 「我可不了解歷史,别干站着了,怪冷的。说起来我刚看了一眼,没见着那绿毛啊。」 师姐想了想,的确没在人群中见到那一抹显眼的绿……阿豪不是凝霜城发言人吗,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全城人都被拉过来接受训话,只有阿豪一个人不用呢? 「我们去找阿豪。」 然而没等师姐和希夷去阿豪家,阿豪自己就冒了出来。他站在从山坡下来的必经之路,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彩旗一样迎风飘扬,双手挥舞着绣着雪花的凝霜城小旗,路过一个人就喊:「修魔者二十七今天放屁了吗?放了!」 「你们看了什么?哇,凡人拯救修真者啊,他可真会开玩笑,我远远地看了,那个凡人就是修真者养大的!」 「左边的朋友,不要灰心丧气!我们不是罪民!右边的朋友!要不要小彩旗呀!是你们的阿豪大哥亲手缝出来的哦!」 「哇不要哭啊,二十七很兇的吧?不用怕,你阿豪哥哥晚上就去厂区把二十七打个稀巴烂!」 没有人搭理他。 师姐走到他面前,阿豪愣了一秒,随即挥舞起手中的小旗子,那是黑色的底,像凝霜城每一间黑漆漆的屋子,上面绣着白色的,晶莹的雪花:「美女啊又来凝霜城旅游的吗,快来快来,这可是我亲手缝的纪念品,现在打八折出售哦。」
第157页 「多少钱?」 「嘿嘿不要钱。」 不要钱打八折还打个屁。阿豪一扭屁股,师姐才看见他背着硕大一个背包,里面塞满了他亲手缝的小旗子。阿豪手忙脚乱地把旗子递给师姐和希夷,希夷就要随手扔掉,被师姐瞪了一眼,撇撇嘴叠成方格装起来。 「你们每天都要看修魔者二十七放各种宣传片吗?」 「倒也没有,两三天一回,山顶的彩旗下响起喇叭声,人们就得过去,清点人数,不去的,下回就直接去那家吃掉,后来就都不敢不去了。」 「我没见你去看啊。」希夷嘴快,插了一句,阿豪眨巴眨巴眼,抖抖他绿得特别难看的头髮:「我没和你们说过吗?」 「什么?」师姐静静回想。 「修魔者二十七是我爸,」阿豪请师姐和希夷去他家,语气轻快,「我叫云豪,美女你不知道吗,凝霜派的人都姓云,我以为你猜出来了呢。」 这……凝霜派被全灭的时候我师姐还没出生,她的确不知道这个。 第63章 苦厄36-白卡 我师姐自诩现代社会修真者,来之前她也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但就是没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凝霜派都姓云…… 师姐调查了寒冰之战的官方说法:经歷了一系列艰苦卓绝的斗争我们人类在寒境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师姐又利用自己的高权限查询, 修真界的处理是,确认凝霜派修真者全灭, 立下了寒境剩余小门派和散修进入中,东部地区的优惠政策, 查找登记在册的修士家庭住址, 送去战争抚恤。那些发放抚恤表因为都是家属, 所以师姐也没发现姓氏的规律,被阿豪一说,师姐默默无言。 师姐把现有的资料都拿来看了, 也看了当时的少数的官方通稿,但那时寒境百废待兴,每个城都没什么能办事的正统政府机构,所以资料也都乱七八糟,最后也只是喊了几句口号。中部上央城的中央政府的新闻资料是沉痛缅怀,面向未来, 并未太多提及战争细节。 师姐往后查了查,从委员会接洽到联邦档案馆,从那里翻找到了战后联邦给军士的抚恤,给寒境的发展补贴, 落日废墟占据了大头,剩下的几个小城都是环绕落日废墟的卫星城和寒境最北部的另一个景区城,并不单单针对凝霜城…… 凝霜派有什么不公平的点吗?师姐没找到, 一边走着,计算力在这些资料中找来找去,阿豪的家近在前方。 拨红炉火,填煤加炭,希夷靠着师姐烤火,如果不是阿豪在旁,师姐眼神凌厉,她可能就要骑上师姐的大腿为所欲为。因为不能扑上去,希夷的注意力转开:「你们不是有禁制,出不去么,那你们吃的东西,还有这烧的煤,哪里来的?」 「吃的东西,我们夏天自己种,也养了些牛羊。煤炭的话……啊呀,这件事说来惭愧,我们这里矿挖空了嘛,煤炭都是二十七从外地拉来的,每年分给我们各家各户。」 「他分你们煤?」 「昂,要我说的话,他是为了报仇,羞辱羞辱凝霜城的人,毕竟对修真者来说,煤炭并不贵呀。」阿豪搓着手烤火,背包里的小旗子竟然是一个也没送出去,鼓鼓囊囊委委屈屈地被扔在角落,一方小雪花旗穿出背包,晾在外头,布面软趴趴地耷拉下来。 师姐低头想事情。 在修魔者二十七给凝霜城布下禁制之后,凝霜城就以另一种方式依附在修魔者二十七上,他们两者共存,二十七给予,施捨,凝霜城接受,服从,以超出师姐预想的方式相互连结,犹如野兽与天敌生存在同一片封闭的原野。与其说凝霜城这些人遭遇了修魔者二十七这样残忍的猎食者,不如说修魔者二十七将凝霜城变成了自己的猎场,用罪恶感和煤炭豢养了这些猎物。 希夷忽然说:「能养牛羊,那凝霜城很大啊,修魔者二十七不是筑基么,没看出来还是个符阵大师啊!」 《符阵学入门》比较薄,我摊开第一页,脑域内的金树毫无反应。 我一页页翻,留意着金树的纹路流淌动向,但它就像在枝头结块,一动不动,我不甘心地把书翻得哗哗响,一目十行,看什么关键词能够触动我模煳的记忆。 最终停在了符阵学第三章 。 禁制学。 禁制学是符阵学的一个比较大的分支,禁制本身就是某种形式的符阵。 禁制不要求格式完整,因为施术简单,也是许多非符阵修行的修士也会学习的符阵。禁制有三种,功能禁制,封闭禁制,类符阵禁制。 金树内的记忆以缓慢的速度流动起来,汇聚在枝头,要渐渐凝缩出一枚叶子。 禁制,就是在完整结构的符阵中抽取主干,提取需要的部分,成为一个不完整的符阵。 功能禁制,譬如隔音符阵,防偷窥禁制,信号屏蔽符阵等,叫法不一,只要是为了完成单一功能的符阵都称为功能禁制,也是使用范围最广的一种禁制。 封闭禁制,往往是用来囚禁什么人的,单向的,只能进不能出,有多层主干防止破解,没有其余功能。 类符阵禁制,是结构最完整的禁制,它拥有主干,拥有功能纹饰……结构闭合,但是和符阵比起来,仍然不能称之为完整,但是现在绝大多数称为符阵的东西,都是类符阵禁制。 符阵学中,有一个概念称为生门观念,意思是,没有真正的完全闭合的符阵,所有的符阵都留着一个缺口,这个缺口被称为生门。因为自古以来都没有出现过一个完整的闭合符阵……
第158页 那枚叶子渐渐成型了。 类符阵禁制。合着凌霄画的都是类符阵啊,合着修真界压根儿没有理论上真正的完整符阵啊。 可这些内容对我的记忆有什么帮助么?难道说凌霄天资聪颖,已经可以画出最完整的符阵了吗?我冥思苦想,但记忆的流动已经停止了,并没有凝结成完整的叶子。 《符阵学入门》这本书并不是专门的符阵书籍,它更像是一门符阵扫盲,只有后半部分记载了一些常用禁制的书写方法。整本书分为三部分,一,符阵介绍,二,禁制介绍,三,常用禁制。 我撑着脸把这本书翻来翻去,记忆实在是挤不出来了,一滴也挤不出来了。 图书馆勤工俭学的男孩在一边看我半天,实在是看不过眼,走到我旁边:「苦厄道友,你介意我给你讲解一下吗?」 「啊好的,谢谢你。」 我们转而去了一边的谈话室,男孩正对着我,翻开书籍第一页,那里有一处微弱的亮光,我还以为是太阳折射,没想到不是。他展示给我看,随即用灵能终端激活了这处亮光,将光幕外显,转而展示给我。 「因为纸张所能容纳的信息有限,所以如果您没有灵能的话,可以找我们帮忙,修士的终端激活之后可以展现出更完整的内容。」他在光幕上翻到常用禁制的那一章。 「各位道友,接下来展示的是,基础隔音符阵的画法,诸位道友可自行调慢到合适的速度,自行观摩。」 画面中出现一位穿着绸衣的中年妇人,挽着一个利落的髻,手指修长白皙,保养得当,食指上戴着常用的辅助指环,面目温和。 「这……这不是当代最……最厉害的符阵大师陶然吗!」 「是啊,学院特邀陶然大师为学院专供教材录了这些跟学视频,其他的教材上也都有我们邀请的业内大师拍摄的资料片。」 我愣住了,改革已经这么彻底了么!不说别人,就说这位陶然大师,虽然看起来是个中年妇女,但实际上她和我师父是同辈人,之前联邦发生特大洪水,这位大师毅然赶赴现场,虽然当时名不见经传,但愣是数次用禁制阻拦了滔天的洪水,给洪水下游的居民腾出了充足的撤离时间!虽然凡人间很少传说她,但是修真界没有不知道她的,她也是大佬之一啊!她要是说她想收徒弟,奔赴在路上的人排着队就得人挤人发生严重踩踏事故。 结果这位大师温柔缓慢地讲最最基础的隔音符阵的书写技巧的视频就摆在我面前?我压根儿连灵能也没有啊! 说起来她在视频里十分有魅力,她是年轻时长得并不出彩,但年老时越优雅美丽的类型,我只顾着看这位大师的风采,她讲什么技巧我全然没听懂。 不知不觉,她已经讲完了七种基础功能禁制,因为我没说过调速,男孩一直耐着性子等我。 看我半晌不语,男孩说:「许多大师的道心便是造福修真界,为人类的发展而修真,所以,即便是图书馆几位同学一起邀请,大师也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答应了我们这些学生的请求。」 「这……不是学院出面?」 「学院事情太多,哪里有时间,只是我们修真读书协会自发组织起来的。」 「读书协会?」 「是啊,哈哈,苦厄道友要不要加入我们读书协会,我们在学院最受欢迎的社团排行第三呢。」 「我不是修真者诶,我是凡人……」 「有什么关系,听说你要来当交换生,看书这件事哪有门槛!」他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扑到我面前就开始招揽我加入社团,我来不及想什么交换生什么的,僵硬地问:「那前两个是啥?」 「学生会和银刃社,哎呀一群武夫,我们读书协会最适合你,岁月静好,没有那么粗鲁打打杀杀的……道友你别走啊道友……」 最终在他的坚持下,我一个非修真学院的学生成为修真读书协会的一员,加入了一个公共通讯频道。 然后在里面传出小眼镜的憨笑:「哇小仙师,欢迎加入读书协会!」 「怎么哪儿都有你?」 「实不相瞒,本人其实是读书协会的资深会员之一,也就是说,本人其实是副会长……」 我总感觉这有点儿像小眼镜蓄谋已久把我拉上他的贼船。 我加入了社团,图书馆地上第六十到七十层的安静区域完全供社团使用。 在那里,我不用再借别人的《符阵学入门》,接引我的男生照旧在一层服务,小眼镜屁颠屁颠赶过来,说他正在为导师查资料,不介意当我的万事通。 我说我没有灵能,书上需要灵能烙印激活附加视频之类的我没有办法。 「说起来小仙师你不是一直很以自己不能修真为傲的嘛?怎么忽然看起符阵学了,要看也先看修真学啊。」 「关你屁事。」 小眼镜冥思苦想,最终搓搓下巴:「灵能烙印激活……你的家属证上不是有你师姐的灵能烙印么!」 「那个还可以反覆使用的啊!」 「不知道,试试。」 我摸出家属证,结果发现并不能,看来是早早地防备着呢。 不过就算看着视频,金树上的叶子也并没有再生长,不过也没有收回,暗淡地垂在那里,无法触碰,无法解读,看来还是信息不够。 借走了那本书,我躺回屋子里,小眼镜说无论如何还是要问问他的导师能不能研发出存储灵能烙印可再利用的东西,披星戴月地出去了,我心底一阵感激,把家属证给他让他晚上尽情吃点儿好的。
第159页 空荡荡的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时候我忽然觉得,屋子大了也并不很好,有点儿冷清,说话还带回声,没有树,我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相处。 我真是笨,去了图书馆,还加入了一个厉害的社团,都没懂得借一点真正的修真玉简回来看……之前买的盗版黄色玉简被我扔掉了,《符阵学入门》被我翻烂了也没看出个什么门道。 所幸晚上十点多我等到了唐宜,我关着灯坐着,导致她走到我旁边哎呦了一下,被我吓了一跳:「怎么坐在这儿?」 「我睡不着,我在读书,」我举起书给唐宜看,「快休息吧。」 「哦你在读这个啊,哪里读不懂?我可以给你讲。」 「也不是读不懂……都是方块字没什么不懂的,就是……也没有灵能,就只是读一个个字而已。」我合上书,没告诉她金树的事情,唐宜想了想:「对符阵感兴趣?」 「倒也不是……」 「走。」 「诶?」 据说唐宜要带我去看一个厉害的阵法,我说防护大阵够厉害了吧?这可是机密。 唐宜说不是,我怎么问也不告诉我。 路很长,我问不出来,只好问点别 的:「读书协会是不是个很厉害的社团?」 「还行吧。」 我感觉我被那帮傢伙骗了,果然真正的大社团哪需要用那种拙劣的方式拉壮丁的…… 「读书协会其实是个,怎么说呢,草根社团,不过也是很厉害的草根社团。学院有很多社团,但大部分都只能是同好会,比如文学社,绘画社,飞行特技社之类,读书协会本来也是这些社团中的一个,但是他们一开始的目标是要超过学生会,他们的出身都不是什么修真名门,多是走投无路的散修和小门派的弟子,热衷于修真理论研究,理论课都相当优秀,在校刊上发表的论文经常得到各方前辈的认可,宗旨就是好好读书,无论是古籍还是今人的理论专着,他们都要反覆研读,要挖掘出新的内容,行动力也很强,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所以吸引了很多学生加入。」 「那他们有很多人了?」 「哈哈,是,不过读书协会自己的管理也有些问题,基本是广撒网,是个人就拉进读书协会,但是读书协会内部有一个榜单,我不知道是按什么排的,总之榜单前一百才算核心,能够上图书馆七十层,其余人在读书协会,也只能感受到同好会的感觉。」 我于是告诉唐宜我被读书协会招揽进去的事情,说小眼镜哪儿哪儿都存在,他可能就是故意的。 「不一定,苏翔好像也是银刃社的,要是拉人头,干嘛不把你拉进银刃社?」 「银刃社又是什么社团?」 「一个全是战斗爱好者的武装社团,喜欢打打杀杀。」 看来银刃社没什么可说的,唐宜身为学生会主席,对读书协会的介绍都比银刃社多。 「那学生会呢?」 「就是学生自我管理的综合社团啊。」 唐宜走得慢了一点,因为我一边想事情就走不快,看见她等我,紧走几步跟上,唐宜笑笑:「我也是银刃社的。」 「诶?」 「不可以吗?」 「我以为你们都是社团之间要竞争,然后……」 「定位不同嘛,社团刚建立没多久,有什么好争的,哪里快乐去哪里。」唐宜推推我的肩膀。 我想我可能是小说看多了,小说里都是社团互相倾轧,老大针锋相对,结果修真学院的社团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想的话,什么排名根本不重要啊。 我终于对我稀里煳涂加入了一个社团释然了一些。 唐宜带我爬了一座高塔,内部没有传送阵,需要攀着铁栏杆像猴子一样爬上去。我体能还不错,走在唐宜前头,头顶的尖塔骨架近在眼前,唐宜拍拍我的脚踝。 「啊?」 她紧爬几下,我把她拽上来,双手扶着爬架,背后贴着直通到地下的支架,低头看,我总担心自己掉下去,有些发抖,唐宜说:「别往下看,你等下。」 她在墙上拍了拍,点到两块松动的白砖,轻轻抽出来,我俩面前登时出现一长条的格子通向外面。 唐宜把板砖递给我一块,我不解其意,我们继续往上爬,攀过尖尖的塔顶,坐在最高的地方,我抱着唐宜的胳膊不敢撒手。 唐宜把抽出来的砖放在脚下,砖抵着边角,她把脚搭上去,坐得相当稳妥。 原来砖是这么用的啊!我照做,一屁股坐下,抬头看,不由得惊呆了。 漫天的星星犹如瀑布一般飞速流动,化作一条条斑斓的光带缓缓流淌。 在两边飞速滑过瀑布一样的数据。 「这是学校的观星台,不过因为其他项目要钱用,暂时搁置了。这些星星也不是真正的星星,是推演出来的星河流动轨迹,但是谁也不知道是否正确,之前调用正无穷进行计算校正,现在正无穷被用到别处了,所以只能看个热闹。」 我愣愣地看那些星星,唐宜不说,我以为那是真的呢。 「为什么我们在观星台外面抬头看,却看不见这片星星呢?这就是观星台的符阵,进入观星台之后就相当于进入了这片符阵。我没有主修符阵学的课,所以只能简单说一说,这是一个大型复合符阵,因为单一的符阵嵌套无法超过三层,所以使用了许多连接符阵。外围有一个大的符阵,保护观星台的观测和计算环境干净,头顶有一片符阵,是随时可以打开关闭的,打开,就可以看到真实的星空,关闭,就是模拟星空。从我们进入时,又有一个我不了解的符阵改变了我们视线之内所看到的东西,等你走出观星台,再抬头看同一片天空都是不一样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符阵正在建设中,这种巨型符阵都是想像不出的恢宏壮丽,细微之处又结构精巧,我不懂,只能给你看看学院未来最高水平的复合符阵。」
第160页 唐宜像个小老师一样给我讲课,而我在发呆。 其实我听懂了,金树上的叶子重新开始生长,直到这片叶子完全长成,我才回过神来看唐宜,唐宜枕着胳膊看星星:「观星台在学院还没招生的时候就一直在建了,修真学院的建造就花了很久,我经常四处胡闹,那时体力也不好,爬观星台很费力,一直爬不上去……后来……我偷偷练习,终于能爬上来了,我家的小管家习惯了我不上来,每次都从我眼皮底下跑过,急着找我……」 唐宜忽然回忆起她那位去世的跟屁虫,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起来,之前还在直播的时候,他给了我一张白卡,说我需要帮忙的时候就用它联繫一个什么人,我也不太记得了……仔细想想,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呢?最生气的时候就是被你气得要死,但是这种事情也不好找人帮忙……」 我急忙说:「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的,说好的都过去了,大不了你捅我一刀嘛。」 「给你看这个。」唐宜摸出一张白卡。 金树忽然震动起来,树上开始流溢金色的汁液,像是水滴溅进油锅,噼啪几声炸开,我登时头疼得要昏过去。 「苦厄!」 那张白卡没有任何装饰,我下意识地想抓起它,唐宜吓了一跳,把它放进我手里。 白卡上盪开了金色的灵纹,幻化出玄妙无比的图案,我抱着头坐在塔尖,唐宜忽然拉住我怕我摔下去。 脑域中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好,哈哈哈,我看看是谁加入了我们的大家庭……」 它很陌生,它很熟悉,我松开白卡,唐宜再次捡起来,灵纹已经消失了。 「你怎么了?说起来……那道灵纹……」唐宜皱起眉头,我的头痛已经消失了,双手抖得像得了什么要死的病,浑身跟着颤抖起来。 「你看见了什么?」 「唐宜……唐宜,把它给我。」 唐宜皱眉:「不,你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脑子里许多声音迴荡起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你 父亲是吗? 得,孩子疯了。 你好,哈哈哈,我看看是谁加入了我们的大家庭…… 怎么是你?凌霄,你怎么没死呢!苍天不公啊苍天不公,我这就找你玩去…… 那个人是……我的同伴? 为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唐宜讲,我也很怕她摸到白卡,联络到那边的人。 我想无论如何,先把卡骗过来,只好说:「我不知道,你把它给我,我再看看。」 唐宜半信半疑地将卡递给我,我抓起来塞进嘴里狠狠一咬。 「啊松开——你属狗的啊!松开!还我!」 这张卡并不够硬,被我狠狠一咬,裂开了几道裂纹,这回再摸上去再也没有灵纹了。我在唐宜的抢夺中死死守着卡,发狠咬断白卡。 唐宜夺走一半。 因为我太用力,卡一断,我往后倒栽出去,在塔顶滚了几圈,摔了下去。 我奋力咀嚼嘴里的半张卡,咽是咽不下去,只好吐出来。 唐宜沖我开了一枪。 我身下忽然展开柔软细腻的垫子,在垫子的缓冲下,我缓缓落地,掉在观星台外的草丛中。 哇一声吐出嘴里的碎末,趁唐宜没来,左右开弓刨土掩埋,一屁股坐上去。 她从观星台出来时,看见的就是我坐在地上哼哼歌的样子。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啥也没看见。」 「你胡说!」 「那……那你不信你自己看一看。」我开始耍无赖,其实心里很想哭,为什么触及我记忆的东西在唐宜这里?她的那个死去的小跟班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是故意要毁掉她那个小跟班留给她最后的东西的,但是我畏惧那张白卡那边的声音所代表的东西。 我不想让唐宜知道我的秘密。 唐宜眼看就要哭了,我也很想哭,索性一蹬腿,哇一声哭了出来。 唐宜:「哭什么哭!我还没哭呢!」 「不知道啊我很想哭啊。」 「那你说说你看见了什么啊!」 我哭得更厉害了。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是听见的。 凌霄的记忆还没回来,我就碰见她的故人了,我哪应付得了这个啊,我不想守着秘密,我好想告诉人啊。 「苦厄!你能不能把我当朋友一次!」 我哭得 止不住,我不是不把唐宜当朋友,我是很拿她当朋友才非要吃掉卡的。 「你再哭我走了。」 我不哭了。 「你看见了什么?」 「我听见可怕的声音。」 我没办法,我只能这么说。 没想到唐宜垂下眼:「啊……我不应该把卡递给你的,按理说……是我需要帮助的时候联络,不应该是可怕的东西啊……有人的声音吗?」 我摇摇头,唐宜没再问了,扶起我:「没事没事,一张卡而已,走啦走啦我们去吃宵夜。」 但她心里其实不是这么想的,那是她的小管家留下的遗物,被我轻易咬碎了,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她握着那半张卡,仿佛要把它烙在手心。 「唐宜。」 「啊?」她竭力表现出欢快的样子。
第161页 「你骂我吧。」 「没事啦,你没事就好。」 「你的……你的朋友是从小就在你家吗?」 「对啊。」 「形影不离?」 「嗯。」 「和我说说他吧。」 「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好像自从见到他,他的人生都是围着我转,帮我穿衣洗脸,在我不能动弹的时候照顾我的饮食起居,长大了也直接跟在我身后进了学院……仔细想想,没有见过他去做自己的事,总是冷着一张脸,很少笑,但是又婆婆妈妈的……做事情很细心,可能是因为是孤儿的缘故,心思也很敏感,我一句话他就会放在心上,后来我就不太想麻烦他,但是又的确给他添麻烦,到处乱跑……」 唐宜绷紧的表情终于释然下来,站住了,双手背后,思考了一会儿:「我有时候问他,我这么讨厌,他干嘛还要照顾我。他就学着我爸的语气,说,『大小姐,你是神的孩子,做什么都不讨厌的!』,哈哈,那种一本正经的孩子说这种话真的很好笑。」 我忽然捕捉到一个关键词,神的孩子。 之前唐宜就说过她爸爸,唐荣泽院长这么说过她。我那时候以为是唐院长给自己脸上不要脸地贴花,现在听来…… 我想起第一片叶子中的记忆,那只被我们拦下来的鹰妖就自称是神的儿子。 我顿时把到嘴边的想和唐宜说说我的事的冲动拦下,小心地摸了摸唐宜的后背,没有摸到可以长翅膀的地方。 「干嘛?」唐宜像是被我碰到痒痒肉一样跳起来。 如果只是唐荣泽院长臭不要脸就好了,如果不是……那就更不能让白卡那边的人知道唐宜了。 第二天,我偷偷回到观星台,挖出白卡碎片,悄悄放了把火烧掉了。 唐宜的另外半张白卡正从小眼镜手里送往技术系的实验室,看是否能解析出一些剩余数据。 「苏翔,交给你个秘密任务,把大小姐的白卡送回来。」 「哇你这称唿突然好生分啊!」 「别废话!快点!」 然而小眼镜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他以为我是急着要报告,催着工作人员快解析快研究,为此把手头的工作都扔下,很快得到了一份解析报告,从唐宜的帐户中扣掉了十个贡献点。 他欢天喜地地跑回来,专门挑了一个我和唐宜都在的场合,献宝一样把报告呈在唐宜面前,把白卡递给我。 那时我真的恨我不是修真者,不能闭着嘴就发出通讯骂他一顿。 面前的烤肉忽然就不香了,我看看唐宜与我之间的距离,思考起了现场吃纸的可能性。 可能性近似于零,唐宜拿起报告翻开了。 第64章 苦厄37-弒神 「请问谁想吃点儿,好吃的烤肉啊?」我举起刀子询问, 唐宜专注于报告, 小眼镜递过盘子,我咬牙切齿地从烤架上叉下几块烤焦的扔给他, 「唐宜你吃不吃好吃的烤肉呢?」 「谢谢。」 唐宜扔下了报告,我紧张地抓过来翻了翻。 报告中表明, 那张白卡是一张定点通讯卡, 但是地点相关位置被损坏了。这种卡片广泛应用于联邦成立初期的妖族间谍活动, 使用一次后就会失去效用。随着个人终端和灵能通讯的普及,这种卡片逐渐退出市场,从卡片残片看, 无法推断生产地和生产日期,但是联邦最后的通讯卡是华夏历56年生产的,之后那家门派就不生产这种赔钱玩意儿了,之后通讯卡作为一种收藏品活跃在富人圈层中,不再具有实际应用效果。 这张卡的制作工艺相当复杂,是一个完整的三层嵌套符阵结构, 不必输入灵能,就可以自动感知持握着的通讯需求,从而自己引入灵能,完成通讯。 小眼镜凑热闹地翻着看, 之后就是庞大的数据和证明,我头昏眼花,小眼镜则是拿过报告研究了好一会儿, 最后毕恭毕敬地交给唐宜,把我给他的烤焦的肉吃出津津有味的样子。 我略微松了一口气,奋力往烤架上放肉,把烤好的抹上酱汁递给唐宜。 唐宜看看我:「我对这件报告很在意的地方是,这张卡可以自己引入灵能,苦厄,我带你去体检一下吧。」 我很想说我能激活这张白卡很可能不是因为我的灵能,而是因为凌霄的记忆冒出来作祟不知道干了什么,我师父都坚定过我没有灵根。 而且这是重点吗!唐宜怎么拯救我的心不死呢! 但我还是被拽着去了,小眼镜临时倒戈,和唐宜一左一右押送着我体检。 「小姑娘,你这心肺功能很棒啊。」 「哇,你的血液颜色很漂亮。」 「啧,真不错啊,平时经常锻鍊吧!」 检查出来,结果是我的确没有灵根,唐宜想了想,只好归结为她着急攥我的时候,我的通讯愿望和她的灵能结合在一起激活了通讯卡。 合着她拿着卡那么久都没想过要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因为我 觉得我暂时不需要帮助……」 我觉得这话题深入聊下去就容易漏底,急忙说:「唐宜,我想去图书馆找点好看的视频,你有推荐的没有?」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找专业人士吗?我,读书协会副会长,哼哼,你问我呀。」 「一边儿去。唐宜唐宜,麻烦你了。」
第162页 通讯里传来小眼镜的笑:「怎么样,是不是已经被大小姐的魅力折服了?」 我没有回答。 我的第二片叶子仍旧是一段记忆。 我看见我们捉到的鹰妖像一个乖孩子一样坐在桌边,上次还给鸟人当父亲的同伴一个劲儿乐:「你说什么?小鸟,你说世界上有真正完整的符阵?别闹了,凌霄,来,符阵大师给孩子讲讲基本常识。」 我听见自己嘿嘿两声,揪着葡萄吃,吐了一会儿葡萄皮,才漫不经心地解释:「画符有起笔有收笔,起笔和收笔重合得再好,那也不是一笔,势必会有差异,导致无法进行下一个循环。所以符阵都留一个生门,从生门过,灵气再次进入,进入下一个循环,这才能维持符阵的运转。你说的完美符阵的原理跟永动机似的,别闹了。」 「如果你的起笔和收笔是同时画下的呢?」这只鹰妖似乎完美融入了我们中间,拍着桌子就和我叫了起来,叫完就缩回去当乖孩子。 「你放屁!那不就是两根笔同时画么,中间连接点怎么办!」我也拍桌子,拍完也缩回去当淑女,但我实在不像淑女,坐姿不像守诫那么优雅,葡萄籽还不小心吐到我自己身上。 「那你的整个符阵不能同时画下么?」 「同时画个……等等,你是天才啊小鸟。」 我一踢凳子,椅子一转,突然站起来:「你们玩过印章没有?一戳一个那种!」 我的同伴说:「我们都是正经人,没玩过这么幼稚的东西。」 「你别放屁了,我懂小鸟的意思了,意思是,符阵的每一笔都同时画下,好像印章在一秒内戳下所有的纹样,这样,每一笔都是均衡的灵能。在实际应用中,如果刻好这样一枚印章,事先设定好各处的灵压参数,提前注入灵能,那么这个符阵没有生门也可以持续运转,再嵌套一层防灵气逸散的符阵,减少灵能衰变,那么,在短时间内,这个符阵基本可以称之为永动的!」 「问题是,你怎么刻好这枚印章呢?灵丝笔只有一根,就算你把两只脚丫子也用上,顶多同时四根笔,你要是用工厂机器来事先设定,但是机器的灵压输出离你这种化神级别的灵能控制水平差得远,最后刻出来一个幼儿园印章?你能想到几千年前的前辈就比你傻了?」 我的同伴给我泼冷水,小鸟举起手要发言,我同伴说:「小鸟,你还没看清事实,凌霄在我们中间就是个打杂的,不要跟她多说话,多看看你慈爱的父亲,看清楚该抱哪根大腿。」 鹰妖又默默收回手,我另一个同伴说:「没事,你说吧,你听他胡扯,在场就一个化神,知道该抱谁的大腿了吧?」 于是小鸟梳理梳理自己的羽毛,正襟危坐:「神,拥有这样的仪器,他们也已经制作出了一个完美的超巨型符阵。」 「别闹了,我们飞不出大气就让你的小伙伴们围攻死了。」 被斥责后的鹰妖又变成鹌鹑,我急忙鼓励他大胆发言。 「我是说,已经有一个成功的符阵可以让我们借鑑了。」 「是什么?说起来还超巨型,最近是不是看动画片了啊?」我同伴就要抽鹰妖一把,鹰妖又缩脑袋,我急忙喊别打岔。 「是华夏星整个的灵能运转符阵,是一个超巨型计算机完成了对华夏星地表和大气的分析解算,最后启用了行星级别的舰群,歷时一年,在华夏星建造了一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应该叫模具,然后对华夏星注入均等的巨量灵能,再取走模具,剩下的部分自动生成了一个遍布整颗星球的符阵。」 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扯蛋呢?」 「我没有,这件事情记载在我的记忆里,你们有本事就去弒神啊!」 「嘿小鸟,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 我制止我同伴欺负鹰妖:「喂,小鸟,你是说,整个华夏星的灵能,都是神注入,然后神使用符阵使它运转……直到如今。」 它乖乖地点点头。 「超巨型计算机……是什么?」 「哦,那个叫盘古系统,已经退役了,现在神们使用的超级计算机叫……叫神农系统。」 我的同伴搓搓脸:「也就是说,神造了个华夏星这么大的动物园,给注入灵能自行运转,跟这儿研究生态系统呢!说起来盘古我知道,神话传说么,神农是个谁啊?」 「我也不知道。」 「要你有什么用!」我的同伴暴起就在鹰妖脑袋上抽了两巴掌,鹰妖四处躲闪,翅膀扑棱着掉了好多毛。 另一个同伴说:「我不喜欢这样。」 「废话,谁喜欢被当动物似的观赏啊,谁喜欢过我这儿报名,我立马去猴山给他找份工作。」 我说:「如果整个华夏星的灵能系统就是个完整的闭环结构,那么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完整闭环,这就像干坤戒里没法儿装须弥符是一个道理,空间无法套空间,完整的符也只能是最小的一圈,再往里只能是残缺……原来先辈们研究不出来完整结构,是这个道理啊。」 我同伴说:「我要是知道我是动物园的猴子,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动物园给砸了。」 另一个同伴说:「我喜欢逃离,这里有很多人,我不想毁掉世界。」 「毁灭世界这主意不错,哎别说丧气话,逃哪儿去,你现在只是个金丹,可别刚飞出大气层就看见迎面一个元婴的鸟人朝你而来,到时候可别找我给你报仇啊!」
第163页 我坐在原地想了想:「神很厉害。」 「凌霄你可别说废话了,干不干?毁灭世界,多有意思,大家都是天才,说话嚣张点儿,你不是早就因为符阵学得太好了一副已经学到头了人生没有意义了每天都一副天才的人生好无聊啊赶紧死一死的表情,有这么刺激一事儿你居然不参与?」 我听见我说:「我要问问我师父。」 「哇不行啊你,凌霄你多大了都,哭哭啼啼找师父,有没有出息!奔四的人了!」 「我师父……应该不想毁灭世界,她是个好修士,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那种。」 「我们毁灭世界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嘛!听我说,凌霄,我们不是要破罐子破摔把华夏星砸了,猴子要砸动物园不是也得把动物园院长脸给挠了?咱们有点儿志气!咱们弒神玩玩!神嗝屁了,动物园不就是咱的山么!」 「弒神……」我脸上露出微笑。 「对对对,就 是这张变态的面孔!小鸟你看清楚了,你的凌霄大姐本质上就是这么一抓着人生目标就开始变态的玩意儿,还是看看你父亲慈爱的容颜……」 记忆到此结束。 我不是被大小姐的魅力折服,我是被自己吓到了,记忆里,凌霄发自内心的愉悦传递到我心底,让我心底从而也产生一股弒神是正道的想法。但是我不能,我没有灵根,只是有一点残存的强者的记忆。 如果唐宜真的是神子,我不想她接触到我的同伙。 弒神这件事的危险刻在这两个字上,我想,之后我要盯紧唐宜了。 她很有可能……早早地被我的同伙盯上了。 可能这想法有点儿天方夜谭,但我认为……毁灭世界的同盟很可能已经发展起来了,唐宜死去的小管家,很有可能……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那张白卡……该死,记忆里没有关于白卡的内容,金树明明被白卡激盪出了狂暴的金色记忆,最后还是小气,什么都没有。 还有鹰妖,那只鹰妖看起来是加入了我们,但是根据他的说法,还有更多神子盘旋在大气之外,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在卫星层之外,如果唐宜的管家是我的同伴,那么来杀唐宜的…… 是神? 神子杀神子? 如果唐宜真的是神的孩子…… 不不不,我想岔了,我不应该合併同类项放在一起考虑从而把假设和玩笑当成事实来推演。 我得想办法看看唐宜是不是唐荣泽院长的亲生女儿。 当然,这话问出口或者调查被发现了,我就涉及到羞辱唐宜过世的母亲的清名。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当然不是啊,大小姐和院长长得一点都不像,这可不是秘密,唐院长的妻子去世十多年后,院长在孤儿院抱走了大小姐。」 我鬼鬼祟祟像是打听八卦一样询问小眼镜,结果换来他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当然这话不能到唐院长面前或者大小姐面前说,明面上的说法是,唐宜当然是亲生的,从小养到大,怎么编排都行。但是这种不传之秘嘛……我怎么记得我跟你说过?」 他摆出一个猥琐的手势,我无奈地拍出家属证,他眉开眼笑:「实际上这件事很少人知道,唐院长对大小姐视同己出,精心培养,哎呦,亲生的都——好了好了我不说八卦了,小仙师你忽然调查这个干什么?」 「哈哈,没事,就是觉得唐宜和她爸有点儿不像……」我打着哈哈,继续说成是八卦。 小眼镜拍拍我的肩膀:「懂你,唐院长有时候的确挺讨厌的,大小姐不像他是件好事。嗯。」 「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在记之前修真直播前的仇吗?我当然为了附和你,违背我崇敬院长尊重师长的心来说他坏话了。」 「当然没有记仇了你给我滚蛋!」 第65章 守诫26-慈悲 当天晚上,师姐没睡着, 出去绕着凝霜城走了一遭, 脚步踏过坚硬的土地,古老的禁制依稀可见。阿豪说, 那些禁制很早就有了,不是修魔者二十七建起, 是那时凝霜派抵御低级妖族士兵入侵的防线, 将整个凝霜城围起, 人们出不去,妖族进不来,直到几个去和妖族交换的汉子钻入下水道冲进暗河, 走到外面去。 后来修魔者二十七就堵上了暗河,从此凝霜城的人再也没出去过。 师姐心里的善恶模煳起来,她不知自己会调查出什么。我师姐握剑的手愈发坚定起来,她想知道更多真相,她要问更多人。 师姐回到临时下榻的石屋,推开门, 不由得愣了愣,希夷赤着身子坐在床边,九条尾巴铺在身下,有几条绕回身前, 希夷提着一条红艷艷的尾巴浸水打湿,细心地梳理毛髮,看见师姐, 笑了一声权当打招唿,却还是抬起一条尾巴遮了半张脸,只露尖尖的下巴。 师姐很想让她好歹掀起一条尾巴遮住胸口,但想了想,妖族习性与人族不同,虽然化为人形,最终还是逃不开稚拙朴实的兽性,野兽何曾穿衣服知道羞耻呢?师姐坐回床边,合眼打坐,从干坤戒中抓出灵石来静修。 但还是问了:「你每次洗尾巴都这样费神?」 「顺带洗了澡,但尾巴还湿着不想收回去,晃荡几分钟就又落灰了。」希夷反覆搓,搓了这条放回,另一条又沾湿了,再一条又落灰,索性屋里还算暖和,不然尾巴恐怕要结冰……如此反反覆覆,九条尾巴怎么都搓不完,师姐闭目养神,耳边都是稀里哗啦的水声。
第164页 希夷那样爱惜自己的尾巴,结果又笨……明明人形,却一定要露出狐狸尾巴来多此一举。 「这里可真不方便啊,只有一盆水,我从前洗澡都是天然的灵泉,整个泡进去可舒服多了。」 搓洗还不说,一定要抱怨。 师姐还是睁眼,手中的晶石并没有被吸收多少,色泽仍旧明艷,搁在一边:「你不会变回本体么?」 「爪子短。」 师姐觉得怪,但最终怕希夷这么搓上一夜,她就要头疼死了,于是过去捞起那盆发凉的水泼了,另烧了一盆,搁在石床边的铁架上,拿过一块香皂来闻闻,搁下了,从干坤戒取出自己的香皂,摘下四枚戒指一字排开。 希夷捏着师姐的戒指,仍旧未着寸缕,觑我师姐两眼,发现师姐眼中看不出她的好身材来,颓丧撇嘴。 师姐将香皂在手中搓出沫来,希夷啊呀了一声,捉着师姐的手嗅了嗅:「好香啊,原来你是这种守诫,我还以为你的香是你的女儿香呢,合着就是块胰子嘛。」 「当修士也不能不洗脸吧?」师姐觉得希夷无理取闹,提起一条尾巴,把希夷摔了个趔趄。 「那你这也太香了,招蜂引蝶的。」 「没有规定说做修士都要清心寡欲连香气也闻不得。」 师姐对希夷谈不上温柔,就像小朋友洗手绢一样搓着对方毛茸茸的一串尾巴。她的观念和希夷的观念很不同,希夷见到的正道修士都是衣着朴素,稍微吃点好的或者倒饬自己就认为是不守清规,容易产生心魔,到我师姐这里,发现我师姐根本不当回事,平平淡淡,显得希夷特别古板憨厚。 这就是我们现代修真的不同,现代修真纠正了古代修真存天理灭人-欲的错误观念,重新定义了心魔二字。我师姐已经很朴素很符合希夷的正道规范了,不知道希夷看见浓妆艷抹比她还妖艷的正道修士会是个什么心情。 希夷最终还是接受了她的身体吸引不了我师姐这个事实,变回狐狸本体被我师姐像搓衣服一样推来搡去,九条尾巴从师姐手里一一洗过,还捲起一阵清风给它吹干了。 等她坐在床上的时候,身上已经散发出和我师姐一样的淡淡的香气,我是不知道我师姐的洗漱用品牌子了,但一定各大超市有售,没什么特别的。 师姐终于合眼,重新戴好戒指。 希夷没忍住:「你不看看戒指里多了什么吗?」 师姐抓出一把狐狸掉的毛放在一边,没有生气,重新修炼。 「还有呢!」 师姐提着一张带有狐狸唇印的纸,一把火烧掉了。 希夷双眼炯炯。 一个吃完的薯片袋子……一包垃圾……在给她搓尾巴的时候希夷往里面放了多少偷吃的零食?她採购的东西被希夷倒是吃了不少,现在狐证物证俱在,师姐有理由没收零食。 但我师姐一般情况下不会和什么人一般计较,仔细排查了干坤戒里没少东西,多出来的垃圾都掏出来扔掉之后,她合眼修炼,希夷终于意识到自己骚扰不到师姐,最终安静地换到师姐的床上,蜷在旁边。 我师姐打坐一夜,醒来希夷搂着她的腰趴在她背后,口水流得渗透衣裳。 阿豪在外敲门:「美女!美女醒了没有!是你们可爱的朋友阿豪!看看我给你们带什么礼物来啦!」 那还是早上五点。 一位年纪轻轻就掉光了牙齿的女人抿着拉链似的嘴含煳不清地对师姐说:「仙西啊,灵霜秦的日子没法过呀,我有西个孩子,养不活,就剩下细个了呀!洗掉的小孩也没有地方去埋……」 她边说边哭了起来,带着哭腔,就像在说什么天书,阿豪从旁翻译:「哦,她有七个孩子,养不活,就剩四个了,死掉的小孩没地儿去埋,现在天气冷还可以冻在地窖,天气热就要臭了。」 「没地方埋?」 「厂区那边的陷洞也不敢去,坟地少,每礼拜都死人,加上自然死掉的,坟地不够用,凝霜城又是石头城,自家后院也挖不动……」阿豪翻译,师姐听完默默点点头。 希夷醒来后,师姐正在接待另外的人,她坐在这里,让阿豪通知他们,关于凝霜城的一切情况都可以告诉她。 不过来的不多。 叫花子托师姐的福没被吃掉,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捧着一尊玲珑小巧的冰雕进贡给师姐,上面居然是师姐的雕像,他见师姐没多久居然就雕得栩栩如生……师姐瞥一眼没说话,希夷捧起来当宝贝,盯着透明的小一号的师姐眉开眼笑。 「一定要杀死修魔者二十七啊!」叫花子说。 他来的时候,旁边坐着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用一条黄棉毛巾擦手,两只手肥红软厚,看起来像个屠夫,听见叫花子的话就嘆息:「我们是罪民,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仙师,我岁数大了,可能没过多久也就轮到我了,我是想,唉,怪不好意思的,我认识了我们隔壁卖豆腐的女人,她男人前几年被吃了,我也过去照顾照顾,一来二去就……唉,我想结婚,但是,人们说我俩过几年也要被吃了,结婚不合适。可我想,最后几年,还是想给人家一个名分,好了这么久……」 他脸上浮出一点难为情的笑,搓搓手:「还是想结婚,快活一天是一天。我们本地规矩是,结婚必须得有长辈做证婚人,您虽然不是长辈,但,但毕竟是仙人老爷……啊,不是,仙人老娘,啊也不是……就是,仙人大青天,来都来了……能不能赏脸,给我俩做个证婚人?」
第165页 希夷噗嗤笑,没个正形,贴在师姐耳边:「仙人小青天?」 师姐把人推开,正襟危坐:「你没有想过结束这种日子?」 「啥日子?」 「被吃的日子。」 「仙师,您不知道,我们是罪民,生下来就有罪,被吃就是赎罪,也是光荣。我们的祖宗犯了大罪,不知道要偿还几代呢,我这一代,没想过那么远。」 叫花子翘起腿搓脚,希夷看他,他又把脚丫子放下去,坐立不安地发言:「什么东西!我看就是扯淡,我看就是二十七修炼的邪魔外道要吃人,编排些个理由。」 「咱们犯了那么多罪,你可慎言吧。」中年人责备他,转过脸对师姐又是一阵讨好的笑。 师姐垂下眼:「我再想想。」 「哎,哎。」中年人居然就像是师姐答应了似的满足起来,点头哈腰地倒退出去了,师姐往外一望,阿豪说:「没了,就这仨。」 「他们都很满意自己的处境嘛,我看别听了别听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撤了撤了。」希夷嬉皮笑脸,师姐垂脸,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累,双手摊开,静静地沉思,希夷却老是打岔:「哇你在看什么?看手相?我看你八字不好,大凶,需要一个女朋友沖喜。」 阿豪:「哦我磕到了!」 师姐抬起头,扔开希夷,平静地往外望了望,干坤戒一亮,扔出了一袋袋米面,堆满门口。 「来反映问题的有奖。」 凝霜城人数不少,所以师姐其实准备了很多东西,所以需要在自己常用的干坤戒之外又摸出三枚干坤戒准备物资。 阿豪作为凝霜城发言人,和师姐无缝对接,他说他虽然是修魔者二十七的儿子,但很早就离家出走了,他父亲也管不住他,就当没这个儿子,他来到凝霜城,这里是个三不管地方,也没有政府,出了事也只有老人调停,后来老人们都死了,他就站出来,不过说是个发言人,实际上能管的只有王家的厕所堵了,李家的围墙塌了之类的问题。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阿豪出门把米面堆在外头,从中午开始,扯着嗓子喊,来办公室反映问题有奖啊!把自己家的事情说出来就行!没事的!出了事就把他阿豪的头打烂! 为了得到米面粮油,下午来的人就络绎不绝了。 一个年轻女孩看见师姐长得值得信任,战胜胆怯,摊开一本过期了一百年的杂志,翻到广告页:「仙师!我想看那种片子!我长这么大都没有看过!我听说那种片子特别写实……纤毫毕现的!真的,我晚上要是不……不那样一下都睡不着,但是我听说外面的人都要看看片子再自己搞是吗?」 希夷瞪圆了眼睛,等女孩走,她惊恐地抓住师姐的胳膊,大声喊着拦住下一个的步伐,凑到我师姐耳畔:「你们……这个年代……女子都……都这样吗!」 「很奇怪吗?」师姐表情淡漠。 「那你自己是不是晚上会偷偷……嗯……」 「我暂时没有这种欲-望。」 「我看你们比我更像狐狸精。」 「这个时代对欲-望的态度很坦然。遮遮掩掩反而滋生罪孽,你不明白吗?只要不伤害他人,不违背天理,不触犯法律……」 「我看你们是疯了,太过纵-欲迟早把自己引向毁灭。」 这话不痛不痒,对别人来说可能还醍醐灌顶,对我师姐这种本身所求就不多也不贪的人来说没太大意义,她摇摇头:「你可以说这是倒退,也有人说这是进步,不过你这种老古板和现代的古板一样,一旦社会走到自己不熟悉的方向,就担忧人类要灭亡了,有人担忧有理,有人担忧不过是跟不上时代,最终是否正确,我想,社会走到哪步算哪步吧,生存还是灭亡,这并不是一个问题。」 希夷当狐狸精勾引修真者的大道上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瓶颈,不过希夷也承认,许多时候她的确利用了正道修士对情字爱字的不可言的隐晦羞耻,勾起人心底真实存在的贪图。 但师姐坦荡荡,没有就是没有,有就是有,没有替代词,并不觉得可耻,并不会干扰到道心。 而该死的我师姐哪怕可以明晃晃地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也没有让她在希夷心目中比较禁慾系的形象崩塌。 在这种情况下,希夷恍惚以为角色对调,自己才是那个遮遮掩掩不敢讲明的正道修士。 这真是个奇怪的,难以理解的时代。 第二个来的男生,问师姐能不能教他飞,因为看了很多修魔者二十七放的修真宣传片,看见很多帅气的修士驰骋天际,他也想要成为修士。 师姐说自己并不随身带灵根测试石,如果他愿意,可以先从武道修起,自行觉醒灵根,然后可以修仙。 第三个来的小女孩问师姐可不可以帮她復活她最好的朋友,然后她拿出一个旧鞋盒,里面是一只死得皮包骨头髮臭的老鼠。 第四个…… 第五个…… 这些人俨然把师姐当成古时庙里装神弄鬼的修真者,沖她许愿就可以心想事成。与古时候的神棍不同,神棍立一座雕像在那里就可以骗吃骗喝,但师姐倒贴了粮食…… 第一天过去得毫无意义,师姐得到的消息不多,这些人并不倾吐自己的处境,仿佛很正常,是师姐大惊小怪而已。这天凝霜城人的来访让希夷的世界观刷新了好几遍,晚上询问师姐既然都存在两个人胡搞可以没有爱情的情况,那师姐可不可以和她……
第166页 「不可以,因为我不需要从你这里获得满足,如果我有需要我愿意自己解决。以及,你是只狐狸,我是人,你如果发情可以……找一只公狐狸。」 师姐差一点就刻薄地说成是找个电线桿子蹭蹭,最终没有说出口,她的确有点儿不高兴,希夷的骚扰让她觉得烦,就像炎炎夏日虽然苍蝇不是我的对手,但它飞在我耳边而我不能拍死它时也是会气得烦躁。 师姐抱元守一,整理情绪,再睁眼时平静淡漠,看不出她生过气。 希夷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似乎陷入了她妖生的大思考,导致师姐出门时,她没有跟着,躺在那里一蹶不振,只听见外头阿豪大喊:「哇美女,你今天也是冰雪美人光彩照人。昨天的调查不行吗?什么?走访?好的好的,我阿豪连凝霜城有几块石头都知道,每家每户保准给你说清楚,嘿嘿。不是的守诫大人,我们这座城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有人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是罪民。有人觉得不是,但是也认命了,等着被吃。他们不敢大声唿求,因为觉得自己不配,或者唿求也没有用,觉得修真者都是一丘之貉,就连我,你看,和他们住了这么久,坦坦荡荡告诉他们我是修魔者二十七的儿子我觉得他们没有罪,可谁信呢?他们可能嘴里没一句真话,也有人破罐子破摔,好啊你不是说我是恶人吗那我就坏给你看,久而久之人们都很冷漠,能活着就行,活着舒服就行,别的不想,活一天就是赚……」 「阿豪,」师姐打断他,一方面觉得他聒噪,一方面觉得他概括多了,干扰自己的判断,「我刚来的时候,叫花子喊『修真者来了』,有很多人走出屋子看我,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从你父亲那里出来,他告诉我,凝霜城的背叛有多么多么严重,我当时就要撒手不管了,有一群孩子在厂区玩耍,一个女孩掉进陷坑,虽然同伴都跑了,还是有两个男孩陪在那里。我就在旁边站着,没有一个孩子过来问我是否肯帮忙……我想,如果我不是修真者,他们是不是就会过来,修真者在凝霜城人的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那些说自己是罪民的人真的毫无怨言地认为自己有罪吗?我读过一些古老的书,有几种宗教说,人生来有原罪,只有到神的光芒下才能洗净自己,只有神爱他们,你父亲爱这城的人吗?他只是恨,所谓有罪,恐怕只是控制人的手段,因为即便是筑基期修真者,一旦你们团结起来,一人一块砖也把他砸死了。」 「而像叫花子一样,觉得当时实在是没办法了,认为自己的祖先完全没错的人,又真的一直这么想吗?」 阿豪默默看看师姐,紧了紧裤腰带,在油腻腻的花衬衫上抹了一把手,紧紧外套:「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来之前,只是想收集证据,劝说修魔者二十七离开这里,让你们不再担心被吃,」师姐望了望苍灰的天空,没有一朵云,只有显得很脏的灵能无形地拂过师姐的面容,「来了之后,我想让你们知道……」 师姐酝酿了 好一会儿最后这句话,最终还是放下了一个冷面修士的身段:「正常人哪有这么过日子的啊!」 「你不直接杀掉修魔者二十七吗?」 「凡事有因有果,我虽然有立场杀他,但……总得有点慈悲的心肠,让人迴转,我不是刑罚机关。」 「那,美女,咱们走着?继续走访?」 「嗯,先去各家看看吧,等下,我给师妹发个通讯。」 作者有话要说:一加不上一扔了3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4-19 01:20:45 4164480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4-19 21:08:51 by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0-04-20 20:57:47 北方椋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4-20 22:18:10 112233扔了2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4-22 22:13:29 超级超级谢谢你们啦!! = 猜猜师姐让苦厄做什么? 第66章 苦厄38-普通人 我师姐的通讯传过来时,我正在厕所。 当然一般情况下我在厕所不是因为我有需求, 是因为我心虚, 小眼镜这个人嘴巴松,我问完关于唐宜是不是亲生的这个问题之后, 他转头就告诉了唐宜。 回来后唐宜就打算和我聊聊她的家庭,但是我看她表情不善语气不善, 尤其在她昨天一整天上课紧跟着通宵做任务回来之后疲惫地像是被人用擀面杖碾了好几圈, 我心想她生气了可还得了, 连早饭也没吃,藉口跑肚拉稀熘进厕所,师姐的通讯就来了。 师姐说: 帮我找一些片子。 我看见片子两个字就浮想联翩, 人学坏比学好容易百倍。 但这是师姐发来的,我没去垃圾桶翻我扔掉的黄色玉简,正襟危坐等师姐的下文。 过了好大一会儿:关于修真界的正常人的生活。 我寻思什么是正常人的生活啊?修真者就很不正常了好吗? 我虽然没想出来,但我终于可以出厕所了,结果唐宜不在。 桌上放着她的枪,看起来擦了一半, 是她惯用的银色流纹装饰的那把,椅子往一边推着,不符合她良好的教养,我估计人没走远, 隔空拍起马屁来,替她擦擦枪,厨房的门忽然开了。 老实说那东西就是摆设, 我在山上总做饭是因为师兄不做,现在有食堂吃,我压根儿不开火,导致食堂在我这儿就像是被打入冷宫,今儿忽然被宠幸,我搓着枪有点儿诧异,结果唐宜倒退着出来,看见我:「洗手了吗?」
第167页 合着大小姐下厨了,我荣幸地放下枪又洗一遍,坐回饭桌,唐宜说:「不喊苏翔起来?」 「不用不用,啊说起来,师姐刚刚给我发个通讯,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你要不要帮帮忙?」 一说是守诫的请求,唐宜哪怕疲倦也要硬撑着那点儿脸面,故作淡定地点点头,我复述师姐的通讯。 「修真界的正常人……修士吗?可修士也分境界和门派出身,地位不同,谁也没什么代表性……」 我师姐不知道她在我这儿的传达让两个青葱岁月的少女连饭也没顾得上吃,唐宜更是因为学习我师姐的精神走火入魔,现在有点儿揣摩师姐心思的机会更是不会放过。 「我再问问我师姐。」 师姐的回覆:就像你这样的一般人一天的生活就可以。 我这样的……师姐你没看出我的不凡和卓越的禀赋吗! 唐宜顿悟:「懂了。」 「请赐教。」 「如果守诫前辈在凝霜城,忽然说要正常人的生活,是不是代表着,那里的人生活不正常呢?如果是这样,我们这里强行寻找的正常就不正常了,就所有的,合理的,自然存在的东西都可以。」 我师姐的确没有难为我,但是修真界就没什么片子可言,要么就是全是气势恢宏大词的宣传片,要么就是新闻,广告……倒是凡人老拍电影电视剧之类的有些家长里短的内容,但都经过艺术加工,说不上正常。 等等……灵感还要从凡人找。 我迅速打开终端,搜索生活直播。 唐宜凑过来:「这是什么?」 「你平时看直播吗?」 「修真直播?」 「不是,就是平常人的生活。修真直播的灵感就来自于凡人嘛,比如我吃饭,我就直播我吃饭,我旅游,就给观众展示我旅游,什么内容都可以。」我翻着一条条直播给唐宜看,五花八门,唐宜哦了一声,似乎是没时间看这些,迅速浏览。 美食,恋爱,学习,工作,旅行,娱乐,应有尽有。 「的确有趣……但是,修真界的普通生活,是什么样呢?」 我俩若有所思,因为我俩都不了解凝霜城的情况,最后对望一眼,决定去图书馆查找凝霜城的资料,看看是怎么个不正常。 怎么这么偏僻啊,离落日废墟也不近,也没什么资料,连发言人资料都停留在华夏历100年前,也没有什么出身凝霜城的名人,就说是重要军事据点,歷史上着名的石头城,气候干冷潮湿,寒冰之战前哨站。 师姐怎么把自己扔到边疆去了。 图书馆第六十二层,没有人,我是读书协会的,唐宜是学生会主席,翻找资料在一片巨大的光幕前,接入唐宜的终端,由脑域神念控制,庞大的信息从光幕上划过,唐宜翻了又翻,最终摇摇头:「没有更多了,我的权限已经比其他学生高,但还是检索不到这个凝霜城的信息,苦厄,你知道你师姐去凝霜城做什么么?」 我当然不能说是去捉妖了,告诉她在凝霜城就已经冒着很大风险了。 「我不知道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确是故意撒谎的! 「我去问问父亲。」 唐荣泽院长同时也负责授课,站在一片草坪上给学院一些基础薄弱的学生开小课,他们还不太会用飞剑,他穿一身黑色流云纹道袍,负手而立,凝重地看着一帮傢伙摔下来又爬上剑,飞剑好像难以驯服的野马一样一个劲儿往前窜,把人甩下来。 「飞剑不是件难事,我们修真者与凡人有何不同?一来是灵能,二来是神念,灵能不说了,一帮刚鍊气的傢伙没什么区别,但神念却不是个神秘的东西。你们平时个人终端玩出花来了,飞剑却学不好?把飞剑当成你们的终端,都开过汽车吗?灵能好比是燃油,神念便是方向盘,你一个劲儿地输入灵能,撒开神念一个劲儿沖可不就要撞吗?」 「父亲。」唐宜走过去,唐荣泽挥挥手让他们自己练习,朝向我们,走了几步,僵硬严肃的表情露出了温柔,低声说:「来啦?这帮小兔崽子,上了这么久的课连飞剑也不会……唉,这两天和凤吟山那丫头住得还习惯么?我是弄不明白你,好好的单人宿舍不住,要跟一个捅你一刀的人住一块。」 「她也救了我嘛,别说了,她在那边。」 真不好意思啊我都听见了。 我坐在离她们几百步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等着,其实我本打算直接过去问好的,但是想了想的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院长,我又讨厌他,又不好意思讨厌,只好坐得远远的。 「我想问一个问题,您知不知道凝霜城?就是寒境的……」 「知道,问这个做什么?」 「哦,最近有一个课题……」 「是不是苦厄让你来问?」 「诶?您怎么知道?」 「别掺和这事。」 唐荣泽的语气登时变得生冷,唐宜说:「那您知道点儿什么了?告诉我吧,我不跟她说就行。」 「胡扯,你肯定唿唿地说了。」唐荣泽拿女儿没有办法,只好半是委屈半是吓唬地吹鬍子瞪眼起来,唐宜再三保证绝对不说,他嘆口气:「走吧,这儿人多,我们去个清净的地方。」 通讯里传来唐宜的消息:等着。 唐宜真是个好同盟。
第168页 她们离开之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唐宜回来了,我急忙站起来,把买来的冰淇淋给她一个,她木然地抓着,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苦厄,我不能跟你说,我不撒谎,所以不要问我。」 「你就让我等个这啊?」 「的确是没有办法。」 「哇唐宜你太不够义气了呀。」我委屈得要哭了,一旦把眼垂下来学小狗犯错的样子,唐宜就会心软,但是这时候卖萌没用,唐宜转过脸不看,奶油融化流到手背,她背过身悄悄舔了舔手背,别以为我没看见。 我想,是不是我们绕了弯路,师姐只是想知道正常人的生活,我去调查不正常,岂不是有点奇怪?于是我不问了,几口吃掉冰淇淋:「唐宜,其实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嗯?」 「既然修真界没有这种现成的片子……我们拍一个吧?你不是有经验么,学院拍广告片拍得多了,这点小事……」 唐宜明显松了一口气,看来只要我不问凝霜城,我现在要天上的月亮她也会想办法开始造梯子。 「我去问问宣传组。」 凡人有摄像机,修真界有晶眼,但涉及到团体协作时就要加上记录仪,不然晶眼摄制内容存在一个人脑子里,再互相传输,就太麻烦了,但晶眼和记录仪往往成套,比较笨重,价格昂贵,所以如果不涉及到会释放灵能的镜头,基本都是用凡人的机器来录制。虽然从古修时期就有一种特制的玉简可以记录功法,犹如身临其境,但是成本太高,我们最终的选择还是凡人的设备辅助一些晶眼结合起来使用。 因为唐宜开口,学生会的宣传组目前为止没多大事,所以就调用几个人过来帮我拍这个「修真界普通人的一天。」 唐宜果然不能成为我师姐,她还要照章办事,把这件事作为学校的项目申请批准,申请经费,因为项目体量小,一路开了绿灯。 现在的重点就是,谁来做这个「普通人」。 我端详学生会高矮胖瘦男女不一的学生们,这些精英大多数都在修真直播中崭露头角,我又把目光转向唐宜…… 唐宜一点儿也不普通,虽然很有 上镜经验。 项目就暂时搁浅了,我想,该怎么拍摄这个普通人的一天呢?拍摄谁?总不能是小眼镜,他家有两套别墅,他要是普通我就把晶眼吃了。可学院里其他学生我不熟啊……要是不找唐宜,别人在镜头前就不自然,开始表演了,而且,学生真的能算普通人吗? 晚上我躺在床上眨巴着眼,问了句师姐有没有范例,师姐回覆:因为我并不清楚普通人的生活…… 对不起,我因为师姐和我关系走近就忘了她是个天才这件事,我怎么能从她这儿感受到呢。 我们这座山就没有一个符合师姐标准的正常人,过去我算一个,但是凌霄的记忆逐渐復甦,在我身上发生了许多变化,具体的我说不上来,似乎我正在成为另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却是我自己…… 所以看似简单的问题难倒了我,辗转难眠。 忽然有人敲门,我跳下去打开,唐宜头髮半干不干地披着,乍看像刚从电视里钻出来,给我吓得够呛:「干嘛?」 「我能进去么?」 「啊请。」 唐宜进门,回手反锁,下了个禁制,我看这形式挺隆重,刚要肃穆,看看她披头散髮和平时清爽利落的马尾不同的造型,就严肃不起来,憋着笑:「干嘛呀,怎么像是你来偷-情?」 「我得跟你说说凝霜城。」 「嗯。」 纵观整间屋子,连个凳子也没有,我只好邀请唐宜坐我床上,但是她因为头髮没干拒绝上来弄湿我的床铺,客气地站在一边。 我说拉倒吧我平时可邋遢了,从命老在我床上放屁我都不嫌他,你还是坐着吧,站着跟要来拷问我似的。 唐宜盘腿坐,又似乎觉得接下来这话太重会闪到腰,拢着头髮侧身躺下,我说别拢了没事,说完了一会儿再吹吹,你们这种厉害的修士都不捨得用灵能,给华夏星做资源保护吶? 「嗯?资源保护?没有。」 唐宜笑笑,这才放心地躺在我枕头上,我抓了个抱枕自己也跟着躺,第一次和同龄的女孩睡在一块儿我还挺新奇,感觉我也有闺中密友了似的,心情明媚,沖淡我刚才说资源保护时忽然想起华夏星的灵能只是个大符阵圈起来的小小世界的暗淡。 「其实凝 霜城有一件事……涉及到寒冰之战。」 「你父亲不是不让说么?」 「我觉得坦荡一些比较好,或许能帮到你。」 「你怎么这么好的?」我发自内心地惭愧起来,再也不敢回想我捅她一刀发脾气的事了,有些人生下来就是性格比较好,不像我这种人总怀着点儿龌龊的念头,唐宜这种人就是看起来假假的,但是相处久了发现,哦,是我太黑了,见不得这种浑身光明的人。 唐宜有些难为情:「其实是因为我自己一直在想这件事,道心有点儿不通,想让你帮我捋捋。」 「我还能有这作用呀?」 「嗯……因为对父亲说,他就爱说教,道心这种事又是见仁见智的,全听他的,我没有判断也不好,前辈们都爱说教,老师们也睡了……苏翔风格诡谲多变……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你好一点,虽然偶尔胡闹起来让人头疼死了,但是总比我一个人憋在这里好。」
第169页 「就不能直接地夸我吗?」 「我发现你最近变得无耻了一些。」 唐宜嘆口气,为我的无耻而担忧,我心想这一定是凌霄的记忆传回导致,苦厄本人其实是个害羞腼腆的好孩子。 等等,这就有点儿无耻了。 我拉上被子避免着凉,唐宜整理一下姿势:「别人都是坐而论道,我们这是睡而论道。」 「还没睡呢,这是卧而论道。」 「我先卖个关子。」 「别卖,进入正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加不上一的地雷~ 第67章 守诫27-喜欢 凝霜城调查第三天。 一望无际的灰白色天空掠过几只灰黑色的鹫鸟,平矮的屋顶连绵成鳞片状, 整个凝霜城像一条大肚子鱼, 师姐站在鱼嵴骨的位置,那里靠近古城墙边缘, 城墙已经塌了,墙角是垃圾堆散发的冰冷臭气, 几个孩子在那里一边玩耍一边在垃圾中寻找可用的东西, 师姐看见那个叫甜甜的女孩, 脸蛋红扑扑的,被冻出两道长长的鼻涕,蹒跚着跟在男孩们身后。 男孩们仍然不和她玩, 加上这里没有坑洞,更是放心地将她甩到屁股后,她跌倒了,爬起来奋力直追,从来不因自己被排除出去而气馁。 师姐在第二天调查时走遍了三分之二的凝霜城,第三天来这边偏僻的地方, 从这里是看不见山坡上的彩旗的,因此视野中茫茫的只是灰黑和苍白。 阿豪走在前头,一步一跳,像踩着地上无形的格子, 希夷走在身后,若有所思,等师姐回头看看, 她就狡黠地笑笑,像表演给师姐看。 「二位美女,现在你们游览的是凝霜城最具人文价值的地方!看看这屋子,少说都有五百年歷史,我们的先祖从山上挖出大石头来,在这里建造了一座恢弘的石头城!凝霜城作为古代军事的重要据点,在古代的许多战争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看这里!虽然歷史没记载,但是我跟你说,妖族王朝还没建立起来的时候,妖族的军队攻打寒境,那时候凝霜城就是寒境的大门,妖族封城一百天,我们吃树皮,啃树根,把土煮进野菜汤,愣是熬过了一百天,后来上央城已经被完全占领了城主才开门投降的,看看这里,这就是那位城主踩过的砖!」 阿豪说得绘声绘色犹如亲眼见到,踩着一块看起来和别的砖毫无不同的黑砖几乎要跳起来。 希夷噗嗤一声:「真有这种歷史传统,那子孙后代可真够给祖宗跌份儿的。」 她戳软肋一戳一个准,师姐回头一瞥,希夷笑吟吟的,等着阿豪回应。 「是啊,既然祖宗的光荣事迹后代继承不了,那祖宗的噁心事迹后代怎么就必须得继承了呢?这是什么道理?」阿豪眼镜一眨,希夷戳过来的刀子被轻飘飘地打开,阿豪一点儿也不恼,眉开眼笑,「哎,希夷大人踩着的石头是我们古代一位着名将领踩过的!」 「你怎么不说那边的茅坑是你们古代一位着名城主蹲过的呢?」希夷觉得好笑,用力一跺。 「哪是茅坑啊,那是甜甜家,走吧。」 师姐循着阿豪的指引望向垃圾堆边的一个屋顶破漏的小房子,四面墙有三面漏风,石头缝儿宽得可以伸胳膊进去。阿豪不说这是人住的屋子,师姐还以为这是小孩堆起来胡闹的,目光审慎。希夷笑得厉害:「哎呦,没把那孩子冻死可真厉害,你这个城主也不给人补补房子?」 「是发言人。」阿豪纠正,他算是看出来了,希夷爱好抬槓,和她多聊还不如养精蓄锐,大冷天的。 那件破屋里躺着一个人,黑瘦的汉子,全家所有的保暖的衣裳都裹在自己身上了,但还是看得单薄。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只有两张吱呀作响的木床,床上披着半截兽皮,床底塞着一口胡乱打出来的铁锅。 「这是甜甜爸,我们喊他黑大眼子,以前是个铁匠,不过年纪大了,按年龄算,叫花子之后就是他,所以铁也不打了,打了也卖不出去,东西都卖了喝酒,酒喝完了就每天坐在这儿等死……哎,哎黑大眼子,起来,前天发米发面我没见你啊。」 阿豪介绍过,带师姐二人进入屋子,看清了黑大眼子的容貌。 他长得格外黑,额上有三道刀刻出来似的皱纹,眉头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拧出一团疙瘩,佝偻着身子,双手笼在袖管中,缓慢地挪起来:「我死了,甜甜就交给你们了。」 「死个屁啊死,现在上央城的大人物来了要给凝霜城做主,你还有好几十年可活呢。」 「我是凤吟城的。」师姐纠正了自己的出身,阿豪哦了一下,也没纠正,揪着黑大眼子到师姐面前。 师姐在凝霜城每家每户走访的时候遇到了很多这样的情况,虽然人都是复杂的,但师姐在凝霜城人脸上读出了同一种悲哀,就是知道自己的死期,他们按照年龄排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修魔者二十七每来狩猎一次就划掉一个,死亡如期降临。 有人看得开,认为反正都要死,不如纵情活得快乐一些,有人认为自己有罪,心平气和地接受命运垂怜,有人看不开,就要自己寻死,被亲朋好友拽下来,好死不如赖活着,行尸走肉似的煎熬。 也有几个青年不甘接受这样的命运,自己拿起农具要集结起来反抗修魔者二十七,凡人怎可匹敌筑基期的修真者,最后下场悽惨,父母痛彻心扉,从此谁家小孩敢有这样的念头,早被父母狠狠责骂过。
第170页 这个黑大眼子就是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对这类人,师姐不指望自己一来就能唤起他们生存的希望,阿豪这么多年都没做到的事,她怎么做得到,她本就不善言辞。 但外面甜甜奔跑起来的急促的唿吸声和喊男孩们等等她的声音脆生生地响在师姐耳畔,师姐还是开了口:「你有什么愿望?」 看来我师姐已经习惯了被人当成庙里的神棍被供奉了,张口就要给人完成愿望。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之后师姐才知道,黑大眼子的妻子在叫花子之前的那周被吃掉了,死亡亲临。 师姐很想说句实话,你迟早会死的,即便是修真者,大多数人最多二百年就陨落了,除非珍惜灵能很少使用,修为又高,又有大机缘比如苍云真人那样,才可以活得久一点。 而且,就连师父,不也是一百来岁就陨落了么,死亡伴随生命,高等妖族活得久一点,但目前为止最老的妖族就是修罗地狱里那位据说早已突破化神但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妖皇,剩下的就是身后跟着这个睡了一千年的妖狐了。 但师姐最终没说,她不是希夷,张口就要噎死人。 「我会保护你们。」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师姐离开了。 我师姐在为期两天挨家挨户调查走访中意识到了一件事,民众其实并不知道他们要什么……他们想要结婚,想要吃东西,想要朋友,想要活着,想要孩子离开凝霜城……五花八门的请求…… 但很少有人像叫花子那样说,请你杀了修魔者二十七。 这样直接的要求是师姐能做的,除此之外,他们对师姐的想像太过贫瘠,以至于师姐在他们的请求中不知道他们最根本的需要。 是活着。师姐在语无伦次的黑大眼子这里得到了答案,没有人对师姐说,请你让我们不要再担心时时刻刻被杀了,我们想好好活着。 但众人的片面理解仿佛是答案的每个面,组合起来—— 师姐打算再去修魔者二十七那里一次。 希夷说:「天晚了,你这会儿去有点儿像砸场子,如果你是好意,孤男寡女,你虽然正经无趣,但毕竟是个美人……」 师姐过滤希夷的恭维,意识到的确是自己太心急,凡事要走程序,点头应下。 因为希夷的提醒难得的有用起来,师姐重新审视这只妖族,希夷修为强大,从不日日练功,师姐打坐休息时暗自猜测妖族的修炼是什么样的,于是又休息不好,睁了眼,希夷果然过来趴在她背上,用身子贴紧她蹭了蹭,就合眼。 师姐左思右想,扔开希夷,势必又毫无廉耻地爬上来了,不扔开她,自己又无法修行,索性起身出去,在并不宽敞的院子里折了一根枯草枝练起剑来。 草木也是剑,剑锋一抖,扑簌簌落下一阵灰来,希夷展开护盾让自己干净清爽,师姐看她周身妖能滚滚,嘆了口气,撇下草枝,化为灰烬,扑簌洒下。 那时已是深夜。 我师姐小时候养宠物的经歷屈指可数,她最多只是在练剑的闲暇时看看天上的飞鸟,或者隔了很远很远听我和从命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比别人更不懂「可爱」的含义,就像好多人为可爱的猫咪发出嘤嘤怪叫时,师姐只能想起自己曾猎杀过的毛茸茸的威风凛凛的妖兽,一爪子可以挠出她心肝肺的那种。但我师姐毕竟是个很温柔的人,在妖狐身上她逐渐体会到了毛茸茸的好处,摸起来有一股异样的满足,像是冬日赖在温暖的被窝一样,只是她也没有赖过床,所以不知道如何形容。 现在希夷在她面前,她很想让希夷变回狐狸的样子,这样更加顺眼。但终究没有,师姐垂下眼看看希夷,希夷亮出尾巴在身后晃荡,但并不是狗摇尾巴的献媚,反而随心自然,师姐微笑了一下:「休息吧。」 「小守诫。」希夷忽然拉她的手,师姐轻轻挣脱,客气应了一声。 「我有一个问题。」 希夷撑着脸,不再看师姐,两条腿往前一伸,脚尖漫不经心地碰着。 师姐说:「天晚了。」 「你现在做大官了……应该知道,修真界的牛鼻子道士们……要怎么处置我吧?」 「嗯,知道。」师姐没有撒谎。她心底忽然升起一阵冲动,想看看希夷的反应,她接下来就要带希夷去往圈中了,她本该曲意逢迎讨好希夷,好拽着她打不过的希夷进入修真界在落日废墟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但她没有,希夷一直跟着她,她不知道为什么。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希夷忽然转过脸,灿烂地笑笑,「人家可是无辜的。」 「听从命令。」 「别撒谎,小守诫,我看得出来。」 我师姐撒谎时表情就变得格外冷峻,好像脸上堆起一座化不开的雪山,绷紧表情以免露馅,反正平时就是这么寡淡的一张脸。 而此时师姐表情冷若冰霜。 「等这件事结束了再说吧。」 「还有四天。」 「你打算如何?」师姐反将一军,师姐没打算把自己牺牲出去诱惑希夷,但希夷的打算呢?如果希夷结束了凝霜城的事就开始熘,她也无可奈何不是么?但那时问题就变得严重,因为请动两位元婴前辈意味着动真格,必须抓住,不能任由自己放风筝似的被希夷牵着奔跑。
第171页 「你摸摸我的尾巴,」希夷认真起来,她拽着师姐的手触碰自己的尾巴,「它也不知道答案,我知道我跟着你,迟早有一天……嗯,不好说,可人家喜欢你,想跟你呆在一块。」 师姐撒手,觉得希夷什么都清楚,自己的踌躇不前有些可笑。能不能带希夷到落日废墟……这不由她,全看希夷的心情。 「你对我的喜欢,大概就像我对你的喜欢一样。」 希夷睁大眼:「你?」 师姐摸摸希夷毛茸茸的火红尾巴:「就是这样肤浅的东西。」 第68章 苦厄39-主播 华夏历123年。 守城第十天。 前线的炮火声已经听不到了,程一石的小儿子已经入睡。 城外, 妖族有一种新的生化武器投入战场, 像是一坨蠕动的活章鱼被抛在城墙上,一旦被那玩意儿沾上, 它就会把人吸成干,吸掉血, 吸掉脑髓, 藏在尸体下, 等着来收尸的士兵过来,勐地一跳——就这样一个个害死了许多军士。 程一石是联邦的一名退伍士兵,之前在上央城服役, 回凝霜城结婚生子。 战争就再次打响了,他被编入守城军,这已经是守城的第十天。 也不算难熬,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听说联邦中央的军士很快就会来了。程一石左手持盾,右手提着一桿火筒走在城墙上, 时不时看看城墙边缘是不是爬着那种噁心的章鱼,再用火筒烧掉。 火筒忽然照亮了一个人影,程一石望了望,看见是同营的小男孩, 还没成年,连鬍子也没长出来就要参加战争了,不知道怎么就在城墙根上猫着, 也不像在干正经事。 「小孩,什么情况?」 「程哥,我在看书。」 「看黄色-书刊吶?不学好。」 「不是,我……我本来要考大学的。」少年举起书,模模煳煳也看不清楚,程一石笑笑:「看瞎眼了,赶紧睡去吧,明天守城要是打瞌睡——」 程一石催促着少年回去休息了,火筒继续在城墙上逡巡。 他想,战争结束了,也让小儿子去念书,上央城的学者们发明了多少好用的玩意儿,还有手里的火筒,据说是跟修真界学来的? 修真界啊……那些上天入地的仙人老爷们也加入战争了,凝霜城在古时候可是大城,整个寒境就凝霜城一家有修真门派,看看白天那些个仙人,飞在空中就是一道飞舞的火龙,好不潇洒,和那道火龙比起来,自己手里头这个火筒……就是个打火机! 他在城墙上巡游了三四圈,忽然照到了一处黑影,在城墙外。 他谨慎地举起盾,缓慢靠近,火筒开足马力晃过去——是一个尖尖牙齿的妖族! 他不假思索举起火筒,将这探子烧成了焦炭。 守城第二十天。 天气越来越冷了,老婆到前线来了 ,那个好脾气的女人对粗鲁但没什么恶意的军人们陪着笑,问程一石在不在,他老婆那么瘦,伶仃一只,像小鸟一样,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拥她在怀里,她说,儿子冻病了,家里没了柴,已经噼了嫁妆来的那几只柜子烧,还是不见好……问他封城还要多久,城里都没什么可烧的,吃的也不多了。 程一石打报告,申请了一些药回去。 守城第二十六天。 尸体越来越多,冻得硬邦邦的,程一石负责用火筒烧灭他们,以防有遗漏的大章鱼冒出来伤人。 儿子的病倒是好了,妻子又冻病了。 妻子倒是没来,他自己也觉得冷了,军营里的东西也不多,他抓来几个塑胶袋垫在衣服里,觉得暖和,想了想,塑胶袋也不多,还是送回家几个,缝在衣服夹层里比较挡风。 守城第三十一天。 上央城的援军迟迟未到,寒境的战局也不太好,因为守城太久,出现了居民到城外捡柴,章鱼偷偷附着在身上,进城后一连串杀了十多个人的事。凝霜派的大仙人们给这里下了禁制,任何人不得出入。 守城第五十二天。 中央的援军应该是不会到了。 程一石翻找少年的衣服,除了书还是书,上面做满笔记,还有一张被血泡烂的学生证。 守城第五十三天。 那些修士一个也没死,人们暴动起来,抢夺了仙人们的库房。 库房里有很多灵草,有人着急咬了几口,被过度充裕的灵气胀满肚子爆炸而死,尸块溅满整个库房,人们都沉默了,扔下灵草离开。 仙人们没说什么,打开了山门让人居住。但那里没有火绒草,和城里一样冷。 守城第六十天。 程一石翻找了战友身上没有章鱼的痕迹,轻轻藏在一堆碎石后。入夜后,妻子来提走了这具尸体。 儿子又病了,需要暖和一点。能烧的只剩人了。 第八十天。 程一石看着凝霜城恢弘的石头城,突然恨前辈们把这里建成一所工业城市,吃的用的都要从外面买,封了城,什么都没有了。守城军不够了,女人们披挂上战场,孩子们开始挖石头开垦耕地。 凝霜派的耕地出让,炸掉了原本的建筑,修士们分散住到了居民家中。 第八十一天。 巡城时,暗河里抓到四个残废的汉子,程一石的火筒对准他们。 「都是街坊……老程,我们只是出去捡柴,要是死了,绝不连累城里的人。你老婆快病死了,她怕你担心……」
第172页 「走吧,动静小点儿。」 程一石不知道他们是去和妖族讨要好处。 第八十三天。 长官说,援军不会来了,中央在军事的大规模支出引起了许多市民不满,爆发了大□□,希望削减军事开支。寒境的战争这么久还不结束,将军赶紧下台。 毕竟中南东西四域结束战争已经一百多年了。 晚上。 妖族敢死队从暗河潜入,越过防线,将凝霜派上下二百四十七人悉数暗杀在各自藏身的居民家中。 凌晨,妖族发动了攻城战,没有修真者的威压,凝霜城很快就破防了。 程一石逃回家中,要告诉妻儿快躲进地下室去。 然而家里只剩下在床底瑟瑟发抖的一个孱弱的男童。 他之后得知,全城人秘密联合起来,将修真者的地点卖了,换取三百斤煤炭。 程一石是个逃兵,但是没有人耻笑他,把他应得的煤倒在他家后院时,他回头问男童:「我老婆和孩子呢?」 他的老婆说不行,修真者完了凝霜城也完了呀,她死死护着这个小孩,导致妖族以为这才是她的孩子。 而他的儿子……早就病死了。 「那我老婆呢?」 「被抬出去了。她病得很重。」 程一石悲痛之中,一头撞死在坚硬的石墙上。 而凝霜派唯一剩下的那个男孩也不知所踪,后来有人见到他游荡在凝霜城废弃的厂区上,像个幽灵一样捡垃圾吃,也有人说他死了。 但实际上,那个男孩成为了修魔者,他是同辈中排行二十七的小师弟,他自称修魔者二十七。 「你之前要我去凝霜城,是不是就因为那里有个修魔者?」唐宜说完,我愣了愣,我哪知道…… 但是唐宜似乎也并不是看我的反应,只是拧紧眉头,「干扰我道心的事是,那时上央城只要强硬一点,不听民众的意见,及时派去援军,就不会发生这么大的悲剧……民众为什么会这么没有同情心?自己不在战争中了就不顾战火中人们的死活吗?数据表明当时凝霜派全灭,导致现在寒境都没有一个修真门派,还有三万联邦将士牺牲,大将军回来后引咎辞职,他的屋子还老被人扔大粪,郁郁而终……我不明白。」 「可能因为民众都比较矮。」我说。 唐宜:「别闹。」 「我没闹。我师兄从命身高两米,他看见树顶趴着一只臭虎斑兽,就对我说那里有,但是我那时候只有一米四,我说没有,我就觉得师兄在故意气我,因为这种灵兽会偷果子,我很怕它来,它不常来,所以我不信。但是师兄把我举高,我看见它了,我就相信师兄说的是真的。」 唐宜:「为什么联邦政府那些大人物不会把民众举高看呢?民众的视角太低……看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引导他们看明白,却无论如何都要迁就他们呢?」 我说:「我之前发疯的时候,你和我讲道理,我就听不明白。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但我就是不懂,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唐宜:「因为你笨。」 她想开玩笑,我点点头:「对呀,因为我笨。对联邦和民众来说也是这样的。我不是说联邦都是精英,做事都是对的,也没说民众都是傻逼,我是说,联邦站得高望得远,人们却大多数看得不明白,看得明白的人能有几个,声音就被淹没了。」 「这时候倒是挺聪明的。」唐宜拢拢头髮,最终还是使用灵能将它吹干了,再度躺下,眼睛亮亮的。 「这叫旁观者清,你没听说过单身的人都是恋爱专家这个说法吗?」 「可是我就不明白。」 「可能因为你太好了吧,就觉得大家应该都是好人……」 「别给我戴高帽子,打你哦。」 我拢了拢被子,仰躺着,唐宜噗嗤几声笑,最后还是幽幽嘆气:「我现在有点明白改革为什么从教育开始了。」 「为什么呀。」 「哈哈,为了让大家都看得很高,为了让大家都能想得明白,为了大家都看得懂别人在说什么。」 「所以你们很注重宣传啊。」 「是啊,其实修真学院自己也有发展阶段,俗称三步走战略:要让民众了解修真,要让民众理解修真,要让民众加入修真。而修真也有三步走,要让修真保护人类,要让修真发展人类,要让修真进化人类。我之前觉得抽象,现在都有点明白了。」 「我不明白了。」我懊丧,唐宜笑笑,拉拉我的头髮。 「那就以后再明白吧。」 道心讨论聊完了,唐宜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也不想撵走她,就合了眼准备睡觉。 但和她聊过之后我心里有些亮,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哪一句隐隐约约可以触动到我,辗转难眠,唐宜说:「你不习惯的话我走了。」 「别呀别呀——」我拉着人不让走,唐宜说我怎么那么黏人呢,我说人家好朋友都一起睡的,我保证不翻身了。 我像殭尸一样撅在床上,从头髮丝儿到脚趾都绷得直直的。 唐宜说:「你还是翻身吧……」 我松一口气,翻身,唐宜边看我边乐。我脑子里那根弦儿忽然接通了:「我有了拍摄的计划了。」 「嗯,跟我说说,我整理出来发去宣传组。」 「不,不用宣传组……唐宜,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我不丑吧?让陌生人看见不会吐吧?」
第173页 「不丑。」 「我决定了,唐宜,学生会能给我批一个个人或者家用的记录晶眼吗?可以连接我这种非修真型号的终端的。」 「可以啊,可是你要干什么?」 「我决定了,唐宜,我要当主播。」 「啊?」 「你说的啊,民众了解修真,民众理解修真,民众加入修真,我没复述错吧?」 在唐宜的目光注视下,我掀开被子坐直,紧张地握了握拳:「我多么符合要求,一个修真界的正常人……不就是我本人吗?我师姐根本不会给我出难题的,是我想岔了!」 噗嗤——唐宜不厚道地捂着嘴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好笑,她爬起来把自己弓成虾米,笑得一抖一抖。 我登时感觉脸上有点热:「怎么啦?拍给我师姐看的,又不是……又不是发到网上去。我师姐不嫌我丑,不像你,这么不厚道……别笑啦!」 唐宜笑得摔在了地上。 「有那么好笑吗!」 「拍完……给我看看……」她笑得说话都带颤音,我懊恼地把她拉上床来,不知道为什么肚子很饿,气恼地下楼进厨房去。 晚上,我好心好意分给唐宜 一碗面,煎了蛋烧了肉烫了菜,香气瀰漫。小眼镜挥舞着大锤从楼上下来,唐宜左手握筷,右手持枪对准小眼镜,打算在他梦游时一锤子砸烂我们的碗之前推开他的武器。 小眼镜放下大锤:「大小姐您这样可不厚道,小仙师,吃宵夜怎么不带我一个。」 「你梦游是装的啊!」我和唐宜齐声惊唿。 「这不闻着味儿了么……哎呀听我解释,我不喜欢我室友,睡觉打唿磨牙,影响本人奋斗,所以……哎呀我错了错了……」 为了惩罚他,我让他明天必须陪我一起拍本人的日常。 而且不准笑。 「别笑了!」 那两个人在饭桌上笑得好像吃饭呛着了似的。我就没觉得有多好笑,当主播么,我看的直播可多了,相当有经验。 第二天,我握着晶眼,颤颤巍巍:「大……大家好……我是……我……是……」 师姐你放过我吧师姐!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太沉重了,不想大家心情不好,所以后面加上了苦厄三人组的快乐日常。 第69章 守诫28-驯化 我师姐走过程一石撞过的石墙,师姐利用自己的高权限检索程一石, 才知道了一部分内容, 从程一石留下的残存的日记拼凑出一部分事实记录在封存起来的典籍之中,剩下的关于修魔二十七的似是而非的内容, 师姐存留在心。 废弃的厂区犹如瘦骨嶙峋死去过时的巨兽骨骼,修魔者二十七就蹲在一片依稀可见天空的厂房下面, 端一盆锈水给独角兽刷毛搓角, 那只血肉突出面目狰狞的怪兽在他并不粗壮的胳膊下颤抖着低头, 乖顺如绵羊一样被搓洗了个遍,站在漏着冷风的墙壁旁晾干毛髮。 二十七脱掉上衣束在腰间,精瘦的上身疤痕累累, 后背凸出两条鲜红的蜈蚣似的疤痕,丑陋狰狞。他将那盆浑水搁在脚前,扔下毛刷,摸出一把砍柴刀,刀背宽厚,刀刃发白, 就像路上抢劫了一位老农民的刀一样。 这回他看见师姐:「哦,长官大人来了,先随意坐,有吃的吗?」 师姐说:「带了些肉罐头。」 「义气。」 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松动, 二十七露出和气的笑,站直舒展双臂。 目中精光一闪,他几个跃步弹身出去, 在空地打了套拳才回来,坐定磨刀。 就用那盆脏得像泥浆的水,里面还掺和着独角兽的毛。脏水被一遍遍淋在刀身上,师姐端详他磨刀:「这是一把杀人的刀吗?」 「是砍肉的刀。」 「你用它杀过多少人?」 「没有杀过人,」二十七语气平静,他本该起来发火,但他很给师姐面子,补充,「城里那些不算人。」 用贵公子一般温润如玉的声音,说「那些不算人」,师姐站直,拿出罐头放在一边:「我想和你聊聊,等你磨完刀。」 「大道之辩?不不不,你我的大道不同,我争不过你,你是修真者,我是修魔者。」 「你认为修魔不是正途?却还要——」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我的道。我活着就是为復仇,人说,朝闻道,夕可死,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不是为了心里的痛苦或者给我们山上的人讨个公道而报仇,我为报仇而报仇,如果大仇得报,我引颈受戮。」 「怎么样算是报仇 ?」 「你看见了,我就是杀光那帮玩意儿,也不算。」 「那什么算?如果杀人不算报仇,那你为何杀人?」 「杀人是为了报仇,但报仇不是杀人。」 刀锋一闪,二十七看看刀刃,满意地将那把粗野的砍柴刀搁在脚前,一脚踢翻脚前水盆,抓过师姐给他的肉罐头拆开,狼吞虎咽。 师姐沉吟:「报仇是最终目的,而杀人是手段,我看到你播送各类节目,你用罪恶鞭笞他们,这也不算报仇?那怎样算是报仇?」 希夷不算亏,我师姐不是脑子冲动喊着捍卫正道过来不由分说就砍修魔者的修士,我师姐习惯知其所以然。我师姐面对着这样一个修魔者,不管为了什么理由,吃人就是不对,她现在已经筑基,应该拔剑而战给这老男人一个痛快……但师姐过来听修魔者二十七的理由,没有长篇大论背诵修真守则,我师姐本不是这样用嘴皮子讲道理的人,她习惯提着剑去讲,但师父不在了,无形之中给师姐很大的压力,她失去了虽然压根儿不管她但可以放心依靠的长辈,所以她倾听,她思考,不再轻易拔剑。
第174页 也正因为这样,修魔者二十七愿意与她说话,哪怕一口一个长官大人,他仍旧回应师姐的问题。 「你知道悔改二字怎么写吗?」 「怎么说?」 「我希望他们悔改,我希望他们是好人。但这么多年下来,我看不出来,他们和他们的祖宗一样自私。」修魔者大口吞下牛肉,看起来饿狠了,连吃了五个罐头,才喘口粗气,抬眼看师姐,师姐给他递了瓶水。 他一笑,咕嘟嘟喝下:「你可真是……还有吗?没吃饱。」 师姐从干坤戒中翻找顶饱的食物时,修魔者二十七恢復气力,继续解释:「我为什么说,先吃年长的,因为后来的人比老不死的更年轻,强壮有力,还有变数。但是呢,我每周巡游在街头,他们就乖乖地把老人给我准备在那里了。我希望有一次出现一个和名单不一样的人,他站在那儿硬气地指着我的鼻子说,他替那个老人死。如果有这么一次,我就愿意相信他们不是坏到没救,但一次也没有。」 师姐码放罐头饼干,眼帘低垂,坐在一处铁疙瘩上。 「他们没有荣誉感,也没有集体的概念,不知道牺牲,也不懂得抗争……你养一群猪,在杀它的时候还知道挣扎逃跑,养一只狗,孩子死了也知道呜呜狂叫,他们呢?我不想说。」 「二十七……」师姐手里掂着一个罐头,她的手指穿过拉环,勾了勾,始终没有拉开,「我用两天时间走遍了凝霜城的每户人家,他们大多数人认为自己有罪……」 「有什么用?」 「我想,有罪恶感,就证明……他们也是有荣誉感的吧?」 师姐拉开罐头,砰一声脆响,里面的牛肉脉络清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师姐将罐头递给二十七,双手搭在膝头。 「我年轻,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你暂且听。我知道守城那段日子整个凝霜城过得很苦,凝霜派也和凡人共进退,作出了极大的牺牲,连山门大殿也不復存在……凡人也抢夺了库房,自食恶果,应该没有错吧?」 二十七点点头,飢饿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吃东西文雅一些,眼角的皱纹有些舒展开来,我师姐现在和他聊天没有摆长官的架子,他觉得可以听听师姐的话。 「你是凝霜派的倖存者,一个凝霜城的普通女人,她保护了你,有这么一回事吗?」 「她……是个真正的人。」 「是不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你还没有对凝霜城失去信心?你留在这里,用缓慢残忍的……本刀子杀人的方法,把凝霜城的人圈养起来,我嗅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是的。」 「我是否可以这么理解,你恨凝霜城的背叛,但你也纪念那个女人,你希望凝霜城现在活着的人都像她一样,这样就可以抵消,或者说,掩盖凝霜城的不好?」 修魔者二十七没有回应,师姐继续:「但是他们没有,所以你用了一种……血腥的方式,试图唤醒他们的……用你的话说,作为人的,崇高的部分?」 「既然看得清,那想必你一定有办法驳斥我的行动,然后对我举例这里的人都很好,他们其实也很崇高?不。」 「并没有,我只是试图理解你。」 「一个正道修士理解我?你不该这样。」 「如果我不知道黑暗是什么样,我就妄称自己是光明?」 师姐翻出了从前修魔二十七说她的话,修魔二十七说她是光明的修士。 「那你打算如何?」 修魔者二十七紧盯师姐,像一只野兽蛰伏心中,四周狂乱的灵能咆哮如雷。 「我想,我有点明白了,在我们那里,你这种行为,叫做驯化。」 师姐起身:「用鞭子抽打野兽,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规定执行自己的意志。在这种情况下,野兽会畏惧你的鞭子,并不会自己发挥,只会在鞭打中越来越蜷缩起来,就像你看见的,凝霜城的人就是这样,已经接受了死亡,在死亡的范围内只剩下了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活着。」 狂卷的灵能干扰了师姐的声音,她盪开灵能,声音清澈,犹如阳光刺破滚滚乌云。 单以境界来分,师姐不如修魔者二十七。 但师姐坚信真理是越辩越明,道心愈发坚定,在这种情况下,她的道心……可与二十七一战。 「你有更好的办法?」 「在我们那里,还有一个办法,叫做教化。」 「如果你真像你所说的,你的报仇不是杀人,不如试试温和的办法。」 「软刀子罢了。」 「教化不是愚民,不是你的视频洗脑……」 师姐微微一笑,「不如先停手,暂不杀人,给我一点时间,比一周更长……因为教化是很久很久的事。」 「哦……你来拖延时间来了。」修魔者二十七也笑,走到阴暗角落拧开生锈的水龙头,又接了一盆锈水洗手。 忽然水珠炸开,二十七抬手盪开灵能,地上的砍柴刀腾空而起,闪电般刺向师姐——这把刀似乎适应周围的杂乱垃圾灵能,越来越快,直朝师姐面门,刀身细微的旋风阵阵,将捲起的铁锈割成碎末。 但一瞬间师姐消失在那里。 她出现在修魔者二十七旁边,一手扶着水龙头关了水,另一手持守诫剑,抵在二十七喉头。 「你想这么认为也可以。」
第175页 二十七的速度不会比师姐慢,但他被师姐反击……原因只有一个—— 是师姐先出手的。在修魔者二十七拧开水龙头的一瞬,师姐就动了。 师姐倾听,但师姐不弱,她不是来被二十七洗脑的,她是来听修魔者二十七的道心,然后告诉他,老娘有更好的办法一试。 当然我师姐不会这么粗鲁的,这是我自己添加佐料尽情放飞想像的翅膀之后觉得的。 我师姐只是平平静静地用剑指着二十七,补充说:「既然你这么多年的驯化没有效果,我觉得等我一年两年以至十年应该都不亏。」 「正道修士怎么开始无赖了呢?十年?你不如直接擒我回上央城把我枭首示众让那帮子猪坐地成仙。」 「不管你有多么正当的理由,你报仇时选择成为修魔者,最后选择了吃人,这两项已经足够定罪了,我希望能用事实与你有一场大道之争,并不是因为我认同你,而是因为我尊重凝霜派的诸位前辈,尊重你的道心。我并不敢傲慢说自己的道心就是对的,但我相信教化可以改变凝霜城这些生活在重压下的人民,所以坚持。我大可以拿出身份压你或直接想办法将你灭杀在此地,但这不合我的道心。我看出你尊重修真界,你也热爱凝霜城,你就当你我只是普通道友,坦然看看结果如何。」 师姐收起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相信修魔者二十七如果真如他自己所说,不会在背后使阴招。 我师姐在终端中唿叫我,我告诉她,片子还没搞出来。 「你是打算现拍一个?」师姐皱眉。 「昂……我不太懂,修真界的,普通人是什么意思……」 我抱着晶眼刚结巴了一圈,最终颓然放弃,小眼镜啃着骨头含煳不清地嘟哝了句什么,我猜想不是什么好话,只好默默向师姐承认我的无能。 师姐说:「这样,你将晶眼悬在身后,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却又能拍清楚你的视角,然后你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学生,经歷一下凡人学生报考修真学院要做的事,再参观一下修真学院和上央城风景,经费我转给你。」 我连忙说卡里还有,师姐不要破费。我听师姐的话,把晶眼悬在脑后,虽然还是不自在,但和小眼镜瞎聊了一天……我就把它给忘了。 晚上唐宜检查晶眼,数据导入终端:「很不错嘛,主播苦厄。」 我师姐真是天才……我看不见晶眼,我不就……不紧张了吗!而且她都给我定好选题了,我要是再做不成,我就是个废物。 当然我师姐同样给从命发去通讯,让他去凤吟城里熘达熘达也拍点视频给她,把留守老青年从命给乐得立即忘了我俩抛弃他的无情无义,他毕竟比我聪明太多,而且人厚颜无耻,拍视频很快就上手了。 我以前还会甘于接受我是个废物的事实,但现在我不愿意,哪有人乐意当废物啊,我摊开上央城旅游指南给自己规划接下来的行程,偷偷看看唐宜的行程表,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打算向唐荣泽院长把唐宜申请过来绑在我身边,除了上课都在我眼皮底下。 那张白卡的事我可还没忘了,还有鹰妖的事,全天下可能就我和凌霄的同伴们知道那那些鹰妖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唐宜很讲义气,我投桃报李,关键时刻我可以保护好她。 当然对唐宜我是这么讲的:「啊,求你了别让我和小眼镜单独呆着,我怀疑他暗恋我。」 「那不是很好吗?」 「当然不好了!唐宜,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你看看他——」 「苏翔是战斗系非常有名的怪才,在学院参与事务很多,关键时刻很靠谱,前途无量,加上出身于比较有名的中等散修家庭,人摘了眼镜也长得不错……」 我憋足了劲儿酝酿词彙等着骂她一顿。 但是唐宜话头一转:「但是你这么黏我的话,我就考虑考虑棒打鸳鸯好了。」 「谁和他鸳鸯了,你就是棒打他的头我也不介意,」我心情愉悦起来,「我是将功抵过,希望大小姐原谅我之前发神经的所作所为。」 「我早就忘了,你提醒我的话……」 「我会更黏人一点的。」 「不要撒娇啦苦厄。」唐宜笑着捏我的脸,摆出一副学生会主席的架子来。 「唐宜,你在我见过的所有女生中可以位列前三。」 「都是谁啊?我知道有你师姐一个。」 「我师姐世界最可爱,第二当然就是你了,第三是我。」我掰着指头算。 「无耻,是不加你自己的话你认识的女孩凑不够三个吧?」 我想表现得很黏人,像牛皮糖,像狗皮膏药,像一团滑熘熘的果冻,但是话说多了就贱嗖嗖的,我只好撇撇嘴:「我难得夸你诶。」 「多夸一点。」 「你才无耻 好吧!」我真是被唐宜清爽干净的外貌迷惑,仔细想想她可是我的同龄人诶,幼稚又臭屁才该是她的本来面目! 「你再说?」唐宜横眉竖目威胁我。 「大小姐求求你了千万帮助我一起拍摄视频好吗?」 「那我有什么好处?」 「哇这还用讲吗,你放假了诶!你除了上课不用再天天加班到深夜了,说是一起住当室友,结果你每天晚上跟个鬼一样回来,闹得我和小眼镜下棋他出老千都没人帮我!」
第176页 「下棋……好玩吗!」 当然不好玩了,我老输。 但是为了蛊惑唐宜,我拍着胸脯,昧着良心说好玩得要死,不好玩的话我愿意把我的裙子给她当擦脚布。 「那好吧。」大小姐终于开了金口。 第70章 守诫29-妖能 我师姐在山坡上放置超大型的解析仪时,阿豪下意识地往后一跳, 总担心我师姐大变活人变成他爸的模样——那终究是他的父亲, 阿豪还是有点儿怂,叛逆得不够彻底。 师姐接入终端, 光幕弹出,巨大的光幕遮住半边天。 师姐在众多视频中筛选。 那会儿我还在拍视频的路上, 从命的确比我更能体会师姐的心意, 找出许多日常琐碎的片子, 凡人的生活,凡人的电视剧,剪辑成片。 山坡上冷风阵阵, 师姐对阿豪这个看起来毫无用处的发言人说出自己的目的:让他们看见正常人的生活,从心底里嚮往自己也过上那样的日子,就会改变,就会做出行动。 阿豪点头:「不愧是凤吟山的修士。」 这句话让师姐听得很出戏。 我们凤吟山就算加上师父统共也就四个人,过去师姐听见「不愧是……」的句式,后面往往跟着「玄术的徒弟」的头衔, 今天阿豪忽然点出山门,师姐一阵恍惚,回想起自己那个暗淡的凤吟山之主的身份,陷入沉思。 阿豪自告奋勇去喊居民们来, 殷勤跑腿,怎么看都不像个发言人,那两条细腿捣得飞快, 一熘烟儿地不见了,剩师姐还在筛选视频,希夷就近她:「你是要做教书先生了?」 「我其实没有什么把握,教育是需要时间的事,我不能在这里太久,委员会目前为止三次日常会议我都没参加……我只是希望在他们心里种一点……矫情说,希望的种子,让他们不甘于现状。」 「看这片子有什么用处?」 「你和我去商场,看见墙面上的广告,是不是看着看着就想要循着广告去买?我发放的也是广告,只不过是生活方式的广告,让他们体会到别人的幸福,尊严,生命的稳定……之类的,我说不好。」 师姐对希夷也是教导小朋友的口吻,希夷没感觉自己被当作弱一些的个体,凝重地听了会儿,露出放肆的笑:「可你若不帮他们杀了修魔者二十七,他们也无力反抗呀,你这不是做了害人精么!」 「可我什么也不做……现状会有所不同么?」 师姐拍拍希夷的肩膀,被狐狸用下巴蹭了蹭,狐狸就近捉她的手,拉近距离:「小守诫,这我可就要说说你了,你难道不懂,正是因为有希望才有绝望么,你给了他们希望,却不给一条出路,那绝望,不是比现在麻木的样子更可悲么?」 「我从前是金丹的时候,有许多同龄不是鍊气便是筑基,因为常常被师长们拿来与我对比,心中常常痛苦,怀疑自己不应该修仙,因此道心失守绝望的也有……但他们已经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了,你觉得,是因为我带给他们绝望吗?我不该潜心修炼在十六岁顺应天时而结丹吗?」 师姐静静站立,她和希夷聊得越多,内心的真实念头犹如泥沙翻涌,最终还是倾吐出来。 我师姐孤身一人很久,有人听她说话是难得的事,她沉默久了,像被压久了的弹簧,一口气对妖狐说太多,道心之争,大道之辩,现代诸事,一切未来——她说完了,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希夷说了太多东西,她本该少言寡语惜字如金,如今却的确像个教书先生……谆谆教导,举例说明,诸事并列…… 我师姐忽然抿起唇,没有等希夷回答或是提问,自行下山,脑域内继续筛选整理视频,有一条长长的彩旗带子被吹断,落在地上,卡在石头缝中,被风颳得唿啦作响。 她沉默起来,希夷尾随在后,师姐不断地行走,希夷终于追上,靠在她背后揽住她的腰。 「松开。」 「你是不是要哭了?」 「并没有,松开。」 师姐剥掉盘在腰间的双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着扯开,希夷说:「即便是人家这种修为高深的着名妖族,也有许多不懂的事,小守诫给人家答疑解惑了半截就走了,好端端的闹脾气了?」 她已经定定地杵在师姐面前了,我师姐垂着眼,像温驯的幼兽,我师姐毕竟才二十岁,偶尔情绪外显没能压住也不是我师姐的错。 「我并没有闹脾气。」 「我是真不明白你们这个时代……明明强者为尊,但你这样的天才强者看起来光鲜亮丽,背地里还要受委屈,要我说,就是颠倒黑白,修为即是权力,他们自己笨得要死,却给你气受,日光之下,这事居然也不是最稀奇的,居然是你也任由他们非议而不是过去扇他们几个巴掌……我实在很稀奇,你要是想哭就哭,你还是小朋友吶,哭一哭不丢人。」 「我并没有向你倾诉我的故事。我的意思是,绝望是她们自找的,就如这座城,我给了他们希望是我的事,而因为希望实现不了就绝望是她们的事,有人绝望,有人却有了新的希望,罪不在我。」 我师姐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不喜欢自己对希夷说话太多,无意中,竟然说起了牵动情绪的事。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师姐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可以提着剑去讲道理的,因为背地里的怨恨是无法用语言消解的。天才本身就被人妒忌,她站在那里,在某些人眼里就像自己的耻辱柱。
第177页 可希夷的意志不在她的思考范畴内,希夷的举动总是奇奇怪怪,师姐穷尽计算力,都想不出希夷能对她干点儿什么……所以师姐不再抽出宝贵的计算力思考,任由事情发展。 希夷抬手拥抱师姐,师姐意图挣脱,希夷却软声撒娇:「人家想抱抱你,没别的意思。」 都已经拥抱了还没别的意思吗?师姐转过脸避开,却没有再挣脱了。挣脱也没用,希夷会挂上来,粘得更牢,她不浪费时间。 「你们不能轻易杀人,你们并不是强者为尊……」 「我们也强者为尊的,」师姐打断她,然后纠正,「他们中伤我只是因为我不够强,等我强到他们想也想不到的地步,他们就不敢妒忌,因为知道自己做不到。」 「其实你的强大不在此。」 师姐冷冷淡淡地回望,脸色绷紧。 「在这里。」 希夷的指尖在师姐心口打转,师姐拂去那只不安分的手:「不必给我戴高帽。」 「铁石心肠。」希夷收紧胳膊揽着师姐,师姐任由她抱着,默默掐着点等待结束。 但希夷抱了她很久。 师姐终于心软:「你到底怎么了?」 希夷也没说话。 师姐在山坡上扭头紧走几步时,希夷忽然觉得被抛弃了。 她睡了千年醒来,看一切都兴致勃勃,尤其跟在师姐四周,吃了苦,尝了甜,听见师姐慢慢敞开心扉——然后,突然关上,背对她走了。 希夷不想承认自己那时候……觉得很寂寞。寂寞这种情绪来得很突然,千年前,她坐在山头勾引正派修士时,也是被一阵寂寞包裹,空荡荡的。 直到师姐没有办法,摸摸她的头。 她回过神:「小守诫,向我许个愿。」 「松开我。」 「大一点的愿望。」 「这就是最大的愿望。」 那时候我师姐没有听出希夷话音里的情绪。 「那好吧。」希夷撒开手,像鸟张开翅膀一样抬起双臂,身后盪开九条灿烂如火的尾巴,她在风中摆动九尾,彤红如血,两只颜色不同的眼透着同一种愉快而狡黠的情绪,她尽情舒展妖能,师姐闭眼感受,仿佛是一道妖能的龙捲风在眼前盘旋。 睁眼时,希夷已经贴近了她,妖化的程度介于人与狐中间,体型涨了一半,右眼冒出妖邪的红光,尖爪利齿,九尾摇曳,髮丝快要被颜色绚烂的毛皮覆盖,半人半狐,妖异非常。 「这才是我的本相,小守诫,记住我。」 「希夷……」师姐第一次见到这种形态的妖,愣得回不过神来。 那只狐狸用爪子抬起她的脸,那双似狐非狐的眼睛凝视她,师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要走了?」 「我还不想死,小朋友,你的道心不用再挣扎了。」 希夷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师姐还在思索,希夷倾下身子,身子弓下,像野兽扑倒猎物。 此时的妖狐似人非人,似狐非狐,形态诡异,妖能强悍,元婴级别的妖能仿佛撕扯着天空中狂乱的灵能盘旋而来,头顶浓云滚滚,夹带着电闪雷鸣。 「拔剑吧小朋友。」 师姐没有动,她玄妙的感觉又冒出……连剑灵也没有感受到希夷的杀气,所以她不动。任由自己像猎物一样伏在狐狸身下,但灵能仍然保护周身以免受到致命的攻击。 「你不动手……」希夷沉吟。 我师姐在那一刻全然认识到了一位千年妖狐的威能全开到底是什么水平,仿佛全世界的妖能都席捲而来汇聚在这一只狐狸身上,苍穹犹如沸腾的炉火,大地发出嗡嗡的悲鸣,很远很远的山林中传出野兽低弱的回音,连家猫都不敢起身,紧张地弓起背,全身的毛根根竖立,狗俯伏在地呜呜哭叫起来。 她忽然想起,那次希夷显出巨大的狐狸的样子,看起来威能很强……但那不是本相,那时……希夷的确没有对她认真。 那时,的确是我师姐错解了希夷的意思,不由分说地拔剑而起。 守诫剑更拔不出来,她如今更加谨慎,不会轻易动手。 这只狐狸展开九条尾巴裹住了四周,仿佛穹顶包裹,在火红的密闭空间中,希夷倾下身子吻她。 师姐僵硬了一下,灵能停在指尖,抵在希夷的胸口,随时准备起来一战。 「我走了。」希夷说。 指尖灵能如光点逸散,师姐在错愕中忘记防御,狐狸的人面彻底化作狐脸,鼻尖蹭蹭师姐鼻尖,湿漉漉的,眼睛似乎能说话,师姐无法解读其中的意图,只在希夷这大张旗鼓声势浩荡的吻中失去判断,拔剑不得,动手不得,走不得,退不得—— 「但是你也不能轻易放走我。」 狐狸的爪子按在师姐身上,爪子缠裹着浓郁的妖能,狠狠地抓了下来—— 师姐没有痛唿出声,她咬紧牙关,但最后只是一抬手,扯掉了狐狸耳朵边上的一撮毛。 「很好。」 半人半狐的本相骤然变换,成为师姐熟知的火红狐狸,身形没有拓展得无比庞大,轻盈地几个跳跃,离开了师姐的视线。 师姐的腹部被扯开一个血淋淋的口子,妖能如蛇缠裹以至于这种皮肉伤口暂时无法癒合,血从身下缓缓淌出——但这不致命,希夷只是给师姐一个她能离开的藉口。 一报还一报……那个吻,希夷渡给师姐一团凝练的灵能,因为太过凝练以至于成了丹,被一层薄薄的可以轻易炼化的妖能的壳包裹。
第178页 师姐的确是不再用为希夷和落日废墟的事情而在心里道心摇摆了。 希夷的确走了,她如释重负。 剑灵说:她是不是对你动真心了? 师姐答:我想……不至于。 剑灵:你认为她该死吗? 师姐:您认为呢? 指缝间狐狸柔软的细细的软毛很快就沾满了血。剑灵没有回答,师姐没有答案。 对修魔者她还能拿出慈悲,对希夷的慈悲要从何处出发呢? 修真之途难走,师姐仍旧躺在那片废墟上抬眼看浓云渐渐散去的天空。 从落日废墟传来通讯:「理事,观察到凝霜城上空天象异常,请问妖狐是否有异动。」 「她逃走了。」 希夷的确伤她不轻,以至于这四个字说得有气无力,师姐重重地咳嗽几声,希夷渡她的灵能渐渐浸透四肢百骸。 唯独伤口被妖能不断撕扯,丹田内灵能不安,灵府湖泊犹如被风掀起,肆虐杂乱无章的乱流。 通讯那边传来几声急促的杂乱的声响,不一会儿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前辈!守诫道友那边没声音了!」 年轻人留着长发,很老派地挽在头顶,穿一身青黑色流云炮,手握终端不安地往元婴强者的修行室奔跑,在落日废墟最高的建筑上,挂着锦华集团的牌子,锦华派连同三个门派共同开发落日废墟景区,后来连自己的玻璃大楼也成了一道和废墟遥相唿应的风景线。 如果年轻人出现在修真界的常规比拼中,一定会引起无数少女尖叫。他是锦华派的陆绍然,在和我师姐一次比拼中险些坠崖而死,而师姐正好顺了顺头髮,顺势解下发绳缠住了他腰间的玉佩,奋力一拉,人就探身而下捞起他来了。 老者说:「守诫小友必定是被妖狐打伤了,再看天象,看看妖狐逃走的方向。」 「妖狐……妖狐……往落日废墟来了!」陆绍然凝重答道。 「正好,该是——」 「不,不,前辈,天象忽然消失了!妖能探测器也探知不到妖能!妖狐消失了!」 「怎么可能?妖能残留呢?」 「不,没有妖能残留。」 妖能探测器上,妖能的波动化成一条寂静的线——然后才恢復成平时的微弱波动。 师姐躺着的空地上,化为人形的希夷又跳了过来,给师姐吓一跳。 师姐说不出话,目光疑惑。 「好啦,现在妖狐打伤了你然后她熘了,只剩下我希夷兢兢业业地照顾你,来,乖一点,看什么看,引起天象可是元婴的基本功啊,我不这样,要是忽然消失了,他们可要说你勾结我……啊不是,勾结妖狐呢。」 希夷抱起师姐,师姐不能相信四周的妖能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腹部的伤口的疼痛被牵动,师姐闷哼一声,拽紧了希夷。 「你又要薅我毛?别这样,要秃了。」 「妖能……」 「哦?想知道吗?想知道妖能怎 么就忽然没了吗?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希夷带师姐回屋,阿豪正在走街串巷喊人去山坡上看视频,突然看见我师姐横着回来了:「什么情况?」 「唉,邪恶的妖狐一直跟踪我们,趁守诫不注意就把人打成这个德性了。」 师姐有口难开,看希夷恬不知耻地解释,好像她不是妖狐似的。 本来也没人愿意去看视频,所以师姐休息了。 希夷没有告诉我师姐,她跳去落日废墟的路上,的确感受到两股元婴级别的灵能,她本打算去看看当世的元婴是个什么路数。但不知道为何,她将天象收回,逸散的妖能并没有收回,而是就地转换为灵能。 妖能和灵能本就是同源同质的东西,现代的学术研究妖能和灵能的异同,想像力匮乏,完全没有想过,既然大家都是吸收天地灵气,都是肉-体凡胎,怎么产出的东西就不同呢。 而妖能是比灵能利用效率更高的一种灵能转化方式的统称。 同阶的妖和人对比,一定是妖更强,人类为什么没有想过其中的缘由是因为能量转换效率不同呢…… 她就地转换过,自然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仿佛一个机器只能探测冰块,然后冰块就地化成水,机器就笨得探测不出来。 然后她忽然想起师姐,她虽然因为寂寞很想离开师姐,但离开之后变得很寂寞了。 于是她扭头回来了。 师姐躺在那里陷入了对修真的思考中,她扑过去,把师姐吓一跳。 心里很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希夷:你抓妖狐,和我希夷有什么关系? 师姐:…… 第71章 苦厄40-城寨 夜幕低垂,妖能终于被炼化了, 师姐伤口以缓慢的速度癒合, 她撑起残躯靠在墙上,看另一张床上躺得歪歪斜斜的狐狸, 喉头一甜,急火攻心, 险些给吐出口血来。 希夷闹得她心里惴惴不安, 大张旗鼓地表演一出自己走了的戏码, 又巴巴地回来,走是认真的,回也是认真的, 一来一去,师姐更加猜不透希夷心中所想,也把不准希夷是不是动了心。 披着衣裳下床,伤口撕裂,又生新肉,又联络落日废墟那头, 报告自己无事。 「那股天象是妖狐引起的吗?」 「是的。」 「它逃去了哪个方向?」
第179页 「不知。」 「您身体还好吗?」 「受了点伤。」 没营养的对话,师姐攥着外衣的盘扣,始终有些焦虑,她如果不在通讯中及时求援, 说明妖狐绕回身边的事实,请求包围凝霜城,联合抓捕妖狐, 之后就没有机会,并且,她就坐实了包庇妖狐的罪行。 从窗口望出去,山坡上仿佛有亮光,师姐极目远眺,原来是阿豪和一干年轻人在看视频。 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师姐含住了真话,在舌尖囫囵了几圈,愣是吞了回去,好像不是用自己的声音一样:「昏睡前……似乎看见了妖狐往落日废墟的方向去了……」 她合上眼,那头的话全没从脑子过,落日废墟方面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赶紧来落日废墟修养的话都被师姐倒进下水道去了。 凝霜城的事没有解决,如果求援,所有居民都看得到她和一只狐狸亲密了这么久……怎么能服众……最要紧的是,希夷的确无罪,她没有办好凝霜城的事之前,不敢轻易挑战自己的道心。 道心失守,轻则境界倒退,重则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到了极端就会原地陨落,灵能回归自然。 我师姐没打算就此嗝屁,她最终一咬牙一狠心,短暂地包庇了妖狐,趁希夷还没起来,拖着伤躯到了山坡上。 彩旗飘扬,几个年轻人团团凑起来,各自穿得臃肿,但精气神很足,也有几个孩子在旁边凑热闹,稀稀拉拉加起来不到二十个人。 光幕旁闪烁着一抹鲜艷的绿,夺目璀璨,师姐无法忽视,只见阿豪边放视频边介绍:「这里是上央城,联邦的中心。」 这里是上央城,联邦的中心。 而上央城现在的发展战略是要开闢第二个中心,也就是城边缘的修真学院。一来发展修真事业,二来缓解城中心人口压力,在未来的版图中,上央城犹如两个交叉的环,一边是联邦政府,一边是修真学院。 两条环已经在地图上显示出来,那里是随着修真学院通往三域两境的直达梭车项目同时建造的上央城城际梭车。 我,唐宜,小眼镜三个人像刚从乡下来,抬头看四大枢纽站之一的青龙城寨站,都露出了没见识的惊讶表情。 两个环套起来有四个交点,四大枢纽站就是这四个交点。 因为修真学院所在的地方在过去算是城外,所以四大枢纽站都在一些歷史比较杂乱的贫民窟基础上建立,社会气息很浓,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小说里常用的名字被凡人套上,有一股格外生勐的江湖气息。 而四大片区域中,青龙站叫做青龙城寨,是因为这一大片地方,是一座无穷无尽的大楼,你说不清楚这里有多少层,也弄不明白一层楼里有几万户人家,总之方圆几十千米全是这一栋楼,梭车站就像一根筷子穿过馒头,位于城寨中间的某一层楼内。 下了车,不远处还看见随风飘扬的红裤衩,脚下隔着几级楼梯就看见一个看起来还没我大的女孩背着一个男孩拖着一个哭着喊妈妈的女孩给另一个男孩把尿的场景。 卖零食水果的小贩背着半人高的篓子走到我们面前:「要吃果子吗?」 「怎么卖?」 「三毛钱一个。」 我正要摸钱,小眼镜破天荒地大方起来,抓出几个凡人的硬币递过去,接过果子。 小贩离去了。 「我听说这儿小偷多,财不外露,别轻易拿出来,对了,小仙师,出发的时候给你的干坤戒还带着呢吧?」 我竖起中指,终端忽然传出指令询问我要取出哪一件东西。 我手指上是小眼镜借给我的干坤戒2.0,因为要拍摄,大包小包不雅观,而唐宜手上一枚干坤戒一枚强化戒已经很多了,我又不好把东西都给她拿,所以小眼镜特别体贴,掏出了这件半成品,连接终端,让我也可以享受一下修真者的轻盈。 我取出晶眼连接终端,悬在后脑勺,唐宜在上面贴了一层灵能标记符,方便万一被挤丢了可以及时追回。 唐宜倒是第一次来这边,我忘了带她来就是带一个移动的光幕广告,她太有名了,修真直播专捧她,我们循着旅游地图的指示不断地朝下走,路上不小心越过压根儿不存在的大门看见家里的布置,老旧的家用光幕上正在回播唐宜星辰坠的潇洒身影。 「青龙城寨据说有很多本地黑帮,小仙师你离我近一点,方便我大无畏地为你挡子弹。」 「不要。」我抓紧唐宜胳膊,唐宜无奈地笑,四下打量:「这儿有点儿像结构复杂的锁内部……」 是的,地图上明明告诉我们,那个「旅行者到上央城必去的十个地方」中的青龙城寨特产巨龙烧的店就在附近,但是我们已经上上下下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明明前一秒我们感觉走在地上,下一秒我们已经踩在人家房顶,感觉自己已经爬到了很高的地方,仔细一看我们还在个大坑里……错综复杂,头顶天线电线乱七八糟地交织着,也不知道这里的电工是怎么维修得清楚,水管有的裸露在外不停滴水,有的藏了半截在墙里。 只有头顶的建筑告诉我们,我们一直在城寨里没出去过,这里偶尔灯亮,偶尔灯灭,我们走得快吐了,也没找到那家巨龙烧,眼看就要饿死了。 地图告诉我们,到了。
第180页 我们三个,不算我吧,那俩虽然是身经百战的修真界优秀学生,但也是学生,我虽然是社会人士,但毕竟只有十六岁还不怎么下山,我们仨的社会经验和没有差不多,也就小眼镜做了做功课,看看这里的资料…… 勐地听见到达目的地,三人一阵哀嚎,连唐宜也失去了公众人物和大小姐的体面,提着我的胳膊就要往里沖,但仍然没看清楚巨龙烧到底在哪儿。 我们把眼珠子扔在四面八方寻觅巨龙烧的牌子,甚至抓住了一个在下水道旁边洗衣服的大娘问路,结果因为口音浓重愣是没听懂。 打算再找一个路人时,唐宜忽然说:「找到了。」 我俩感激地看着她,她抬头望天,有点儿忧伤。 我说你看天干什么呢,带路走啊。 唐宜说不是,巨龙烧在天上。 我们三个就像张大嘴抬头等天上掉馅饼的憨憨一样望天,好傢伙,在我们头顶十来米处垂着一个吊脚楼样式的大酒楼,巨龙烧的巨大旗幡垂下来晃荡才让唐宜看见了,不然我们可能要找到明年去。 地图已经废了,它死活说我们已经到巨龙烧了,我说拉倒吧我们在巨龙烧脚底,这要么飞上去,挠破巨龙烧的地板砖给掀开冲进去,人家不得打死我们。 四下看,没有上去的路,可见我们走茬了。要是再摸索着从楼梯上去,可能会饿死在路上。 唐宜拔出枪,给小眼镜惊得险些尖叫:「大小姐不可!快收回去!」 「嗯?」 「这儿有黑帮,你要拿出枪,可能意思就是挑战这儿的老大要跟人家干架……咱们来旅游的!」小眼镜的功课做得不错,唐宜收回枪,想了想,她现在的灵能强度可不弱,御风而起也合适。 小眼镜谄媚起来,唐宜说:「我一次只能带一个人,这样,我带苏翔先上去,我看那里还挺火爆的,苏翔比较熟悉这里,先去看看吃什么,苦厄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下。」 虽然巨龙烧在我们头顶垂直十来米,但这毕竟是一栋楼,水管子电线桿乱七八糟匪夷所思地堆在这里,不能直线飞上去,得绕个几圈。 我答应了,小眼镜终于被他的大小姐给抓住胳膊了,一时间幸福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嗤之以鼻,抱着胳膊乖乖等在原地。 到底是谁出的这么噁心的攻略,我们四捨五入三个修真者来这儿都这么费劲,凡人来这儿旅游?我回去就得给这攻略差评。 但想想,这攻略好像是小眼镜搜的。 连带给小眼镜差评。 十几米距离,唐宜飞得很谨慎,因为这就不是人走的地方,她来回腾挪翻转还带着一个小眼镜,我们也考虑到社会影响没敢毁坏居民财物,这才这么费劲,半天还没飞上去。 我抱着胳膊四下打量,我这一层和别的层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乱七八糟。下水道和臭水沟旁洗衣服的大娘还带着四五个叽里哇啦的孩子,那头的商店还在卖小吃,另一头的男女正拉着窗帘胡搞,完全没注意灯光把俩人的影子照得纤毫毕现,看得我又想起我买的盗版玉简,急忙转过脸去。 这一层有居民,有商店,有宽阔一些的大厅似的东西,有一些狭窄的小巷,灯光阴沉,仿佛夜市。 小巷里坐了个人,给我吓一大跳。 他忽然就站起来,笔直地朝着我撒腿奔跑。 从小巷阴影出来,他的容貌浮现出来,一把打卷的花白鬍子,鬍子中间长了个皱巴巴的脸,看起来年纪不小了我愿意认为他一百多岁了,头髮也又长又乱给人感觉能从里面掏出鸟儿过路不小心生下的蛋来,双手也枯皱好像一团被踩了又踩的纸团,背着个青绿色的破布包,包里不知道填满了什么,给布包撑得方方正正,给我感觉就像装了一把炸弹要扑过来和我同归于尽。 我没见过这个人啊! 我犹豫了一下,确认了他的确是朝我走来,尖叫了一声:「唐宜!小眼镜!」 该死的,这会儿那俩人走进巨龙烧了。 我没想太多,想着我身边还有晶眼,唐宜一会儿肯定找得到我,抬腿就跑。 我确认我没见过他,凌霄可能也没有,不然我脑域中的金树一定会长叶子的,现在金树就跟死了似的一动不动,我猜我可能只是倒霉催的碰见了个疯子。 抬腿一跳,我翻过臭水沟就地滚了几圈,拉开竹竿上晾着的窗帘就冲进一条小巷。 回身踢翻竹竿,我穿过小巷,箱子里还有几户人家,敞着大门有个小孩蹲在墙边拉屎,我看追我的是个疯子,也没管小孩拉没拉完,路过顺手把小孩拎起来填进打开的一户人家门里,给小孩坐了一屁股屎,急得哇哇大哭。 老疯子追了上来。小巷前的分岔路口路过一辆小板车,我踩着板车攀上屋顶,从屋顶跑到另一层楼去,料想老疯子没我这么有劲儿——啊呀他怎么爬上来的! 老实说,我平时上蹿下跳,爬树摘果,体力不差,跑得也不慢……那老头给人感觉杵一指头就要摔倒了,怎么脚力不逊于我啊!难不成是修真者?哪个修真者能混成这样啊! 我刚爬上屋顶,就险些撞翻一片水果摊,紧急一个跳山羊飞出去,就地滚了几圈,跟球似的撞翻几片晾晒纸张的木架子,顶着骂我的年轻人的唾沫点钻进他家,开窗跳出去。 一头撞到了个什么东西,我摸着脑袋就低头打算道歉,一抬眼,给我吓得心差点儿从嗓子眼儿里给跳出去造反。
第181页 老疯子什么时候跑到我前头来的? 我就跟修炼了什么铁头功一样给老疯子撞翻在地,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样子让我怀疑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碰瓷。 我反手一跳抓着屋檐准备就地再跑,老疯子忽然微弱地喊:「道友……道友……」 道友?还真是修真者? 要是修真者的话,我就跑不了了,我松口气,落地走近。 唐宜的通讯传来:「你人呢?」 「被人追了一路,我马上回去。」 来时的路我还记得,我低头看看老疯子,最后还是把他扶起来:「下回别追着人跑了啊老道友。」 就假装我是个修真者好了。 「我有话跟你说,我……我给你这个。」他打开他的青绿色挎包,里面居然满满当当都是书。 我愣住了,他抓出书放在我手里,封面赫然写着:妖能与灵能是同种能量的大胆猜测。 金树忽然亮了。 每次金树亮,我都头疼,但疼着疼着就习惯了,所以我还能腾出空来,攥着书,多问了一句:「您为什么给我这个。」 「这是真话啊小友!这是真话!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投靠妖族,这是铁板钉钉的客观事实啊!」 「我没说您投靠妖族……我是说……哦,这个书是您写的啊!」 我加紧翻了翻这本书,但是老疯子似乎被吓着了,眼泪就流了下来:「不是我写的……是我写的,这到底是谁写的?我敢说吗?就当是个疯子写的……这都是真话啊姑娘,是真话……他们……他们明知道我这是真话,不让我说……我说的都是真话……」 我看看这本书,虽然崭新,却没有一丝灵能波动,装帧也很不讲究,连作者名也没署,简直像本盗版。老疯子哭着喊他说的都是真话就跑开了,我追也追不上,只好把书收回干坤戒,原路返回。 金树暗淡了一些,我拿出书来读了几页,新一枚叶子正在生长。 唐宜说:「被谁追?跑了那么远,吓我一跳。」 「你看这个。」 我指着书提炼要旨的几句,手指划过指示给唐宜:诸位道友,在如今战时的险恶环境中,本书的出版是极为不识时务的,因为它颠覆我们日常的认知,使我们以全新的,科学严谨的视角对待我们以及我们的敌人。 虽然本书名为猜测,本人却有无数切实证据说明,敌人所使用的妖能,与我们所使用的灵能,追根溯源,是同一种能量,并且在使用过程中,可以通过一些特定触媒完成灵能与妖能的互相转换。 唐宜的眉头皱得很紧:「如果父亲在,一定要斥责这是歪风邪说……但老实说,灵能和妖能之间的差异性在学术界始终是个政治性问题。」 「政治性?」 「战时,我们拼命说人类才是万物最完美的形态,妖族都是怪物,这时候忽然说妖能和灵能是一种东西,岂不是说我们和妖族也是同一种东西了?」 我陷入沉思,我也不知道这本书说的是真是假,但听唐宜一说,我总觉得不妙。 「当然,具体是不是,我也不清楚……先别想这个问题了,正是说要重新和妖族开战的重要关头,你忽然说这个,不是和联邦唱反调么?」 唐宜的政治觉悟可真高,不愧是学生会主席。 但这会儿我可不讨厌她,只是皱着眉头把自己挂在她身上,好被送到上面的巨龙烧上去:「可是我不明白,使用的能量相同又不等于种族相同。」 「现在还没有人敢盖棺定论,具体我也不清楚,回去再查查吧。」 唐宜就是这点好,会答应我查一查,我沉吟片刻,点点头,金树的叶子暂停生长,但也没有缩回去,我松一口气。 忽然一阵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我在半空中忽然转脸,因为转得突然,唐宜晃了晃:「别乱动呀苦厄,这儿有电线……」 「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我四下观望,唐宜扭了扭我身后悬着的晶眼,带我飞上了巨龙烧的大门。我正要摆手,唐宜利落地拿下晶眼接入她自己的终端,带我走进这座大酒楼。 小眼镜早已坐定,正在对着攻略一道道点菜。 唐宜下了个隔音禁制在我俩之间,合目,在脑域中回看晶眼的录像。 小眼镜点完菜,像皇帝刚翻完贵妃 的牌子似的心满意足,看见我俩神秘的样子,急着问:「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情况啊?」 唐宜依旧闭着眼,我恨不能钻进她脑子里看看晶眼都录下了什么画面,但她已经接入她的终端,所以自动从我这儿断开了。 「角落的确有人,苦厄,你惹到什么人了吗?」 我忽然想起之前鹰妖是朝着唐宜来的,万一那些人是一伙的……?针对唐宜?我反正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针对的,就算凌霄的老友来,看见我平平无奇的脸也想不到就是凌霄…… 那很有可能是针对唐宜来的!我皱着眉头把唐宜胳膊一拉:「不录了,我们赶紧离开这儿。」 小眼镜:「什么什么?不能吧小仙师,我刚点好菜啊,这儿的巨龙烧据说有一头猪那么大……」 「离开。」我加重语气,也没解释,我总觉得不安,管它是不是,我先熘走再说。 「小仙师。」 「吃吃吃你自己留在这儿吃吧。」
第182页 「不是……小仙师,走不了了。」 巨龙烧的大门口忽然堵上了黑压压十多个汉子,各自舞刀弄枪,走出一个精瘦汉子,环顾四周,眼睛像钉子一样落在我们身上。 「听说修真者来青龙城寨了,我们周老大请您三位到寒舍坐坐。」 楼上传来另一个声音:「巨龙烧可不是周老大的地盘,修真者来我们这儿,是给洪老大面子,周老大要请客,还是改天吧。」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唐宜起身,正要说什么。 楼上又传来另一个声音:「给龙老大一个面子。」 龙老大的名字一出来,周老大和洪老大的人都往后退了退,最后各自抱拳,说给龙老大面子,又转头对我们三人说欢迎去他们的地盘坐坐。 看来这个龙老大拳头最硬。 唐宜握着桌沿,她是在场最有名的修真者,理应出来说话:「我们刚来,不懂规矩,敢问龙老大是谁?」 「龙老大不打算打搅修真者,不过三位小友太过显眼,来用饭理应上雅间,免得被些杂鱼搅扰。老闆,将三位小友的席面搬上楼来,请三位小友移步。」 话音里没有恶意。唐宜略一思索,看看我们。我心里疑神疑鬼,但在人家的地盘不给人家面子也和找死差不多,毕竟也有相当一部分修真者没有活路转而给凡人做事的。 「我们上去看看。」唐宜握了握我的肩膀。 第72章 守诫30-復仇 我师姐坐在山坡一角一块有稜有角的石头上,阿豪一群人正在看视频。 有的视频是家长里短人生百态, 有的视频是高歌勐进宣传爱国。 几个青年虔诚朝圣似的目不转睛, 师姐仔细一看发现他们并不是在看视频而是在谈恋爱,就如电影院里的情侣的主题往往都不是电影本身。 阿豪就好像韭菜地里的一颗葱, 兀自支棱着,看一个视频就要解说解说:「看, 人家上央城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咱们这儿过的是什么日子……」 底下连个哈欠也没回应, 你侬我侬不分彼此,给阿豪用漏斗灌进去一嘴狗粮。 凝霜城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人连死亡也并不畏惧, 因为知道它等在那里。那本大花名册上都写着呢,凝霜城出生一个婴儿都不记录出生日期,直接推算死亡时辰,向死而生的态度在这儿积极得不同寻常,你也说不上它坏。 要是早二十年来,师姐振臂一唿必定许多人响应, 但是一代代下来,等死就成了习惯,反正他们琢磨修魔者二十七还挺讲理,不至于提前收割他们的性命。 反正都能活到老的…… 凝霜城的人都跟大神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着急的全是外人,看看阿豪再看看师姐。 我师姐把脚一跺走了,这视频看得慢一点虽然肯定有效, 但太慢了,跟钻木取火一样往人们心底吹点儿微不足道的希望。 伤口又疼得我师姐凝眉沉思,妖狐的爪子抓下来可真是留的情面有限,在留她性命的基础上险些给她拦腰折断。 她要是也给希夷拦腰折断……算了,师姐凝视希夷的睡姿打消了念头,希夷翻了个身,抓住了师姐的手腕。 师姐就像冷不丁被抓住的鱼似的勐地一跳:「你装睡?」 「偷看人家睡觉干什么?上来一起啊?」 师姐把手一抽,摇摇头,回身躺下了,包扎起来的腹部仍旧疼痛,一夜无眠,希夷渡她的灵能还存着没敢吸收,四肢百骸一道道灵能缓慢地沖刷身体修復破裂的伤口。 按照修真理论,是不存在某位大能将自己的毕生功力压缩成丹传给弟子,弟子就突然拥有了元婴级别的能力这种情况的,因为自己体内的灵能就是自己的,带着自己的运行轨迹和烙印,那么,能够互相传授的灵能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特意存起来积攒着,没有自己炼化的。 希夷是什么时候炼化了一团灵能?再说希夷不是妖么? 妖从身后熘上来了,跟做鬼似的,师姐无可奈何,转过脸,希夷倾下身子又要吻她,被师姐抬手捏着嘴推开:「你为什么能炼化一团灵能?什么时候做的?」 被捏着嘴,脸蛋变了形,希夷嘟嘟地喊了半天,师姐终于松手,希夷捂脸:「怎么这么凶的?你不是受伤了?」 「快说。」 「都说啦,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先欠着。」 希夷噗嗤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无赖了?不行,老闆娘这里没有赊帐的规矩,现款现付,嗯?」 我师姐敛眉思索,略微撑起上半身,敷衍地吻吻她。 「哇!哇不是!」 希夷就像被调戏了一样捂着嘴跳下地,仿佛得了什么失心疯一样四下乱窜,师姐有心怀疑她得了狂犬病,最终淡淡提醒:「说吧。」 「等等,你让人家摸摸心跳。」 希夷抬手给师姐把脉,确定师姐吻她连心跳也没变过…… 「是人吗你?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怎么……」希夷没酝酿出合适的词彙,师姐茫然:「你平时挂在我身上,和我接吻,不都只是身体接触吗?我有需要区别对待么?」 「你简直是……」狂犬病的狐狸没见过这阵势,往后一跌就像是被我师姐气死了,一骨碌又爬起来:「你和谁都这么接触么?」 「我们的关系应该没有进展到可以吃醋的地步。」
第183页 「你真刻薄!」 希夷给气得尾巴毛都炸了起来,师姐忽然笑:「我只是看你不爽,要是我害羞着对你说,啊呀不要……你岂不是得逞了。」 「更刻薄了。」 「快说。」 我师姐犹如一个提着戒尺逼学生背课文的老先生,希夷把头一扬,梳理着炸毛的九条尾巴:「你不是让人家给你护法嘛,人家稍微负责了一点,怕你中途灵能不够嗝屁掉,我就替你存了一点啦。」 「那为什么是灵能呢?」 「你跟我睡觉我就……」 「这个不行。」 师姐飞快 回应,想了想又忍不住笑,看希夷就像看一个在大人面前耍小心思的小孩。 「这不也是身体接触吗?」 「我不愿意。」 「那我也不告诉你。」 「妖能和灵能有互相转换的办法?」 「你怎么知道?」 「哦,猜的,学术界有很多相关论文,多读书。」 师姐撑脸看希夷,本想维持淡淡的神采,最终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莞尔一笑:「你为什么不走?」 「我想跟你在一起。」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 师姐显然不信,微笑得很玄妙。如果我在场看见了这个笑容会脱口而出这不是师父打算羞辱别人时的嘲讽笑容吗,但是希夷没见过我师父笑,否则她会立即回想起被我师父戳眼睛的恐惧。 我师姐功力欠佳,刚学会师父的笑容,没学会师父的嘲讽,还是她本人涉世未深的安静恬淡的形象,因此没说出什么可以戳死希夷的话来。转脸无声地笑笑,侧身躺下了。 希夷靠在她身后:「伤口还疼么?人家给你吹吹。」 「是谁伤了我?」 「是可恶的千年妖狐,太邪恶,太无耻了。」 希夷咬牙切齿,听起来她和「妖狐」有什么深仇大恨。 「把尾巴收起来,不许再放出来了。」 「你不是很喜欢摸吗?」 「等调查专家来凝霜城,看见你这么一个屁股后面长了九条尾巴的玩意儿,我要如何解释?」 「有砖家要来?那我瓦匠可以出马了。」 「……」 师姐不堪其扰,起身打坐,希夷仍旧像个多动症儿童,一会儿扯扯头髮一会儿拉拉衣角。 「你欺哄了头顶的大官们?你包庇我?这可不是正派修士所为。」 希夷在师姐不戳她的时候她就戳师姐,直接触及师姐道心深处,师姐终于抬起眼:「是暂时的。」 「那你也包庇我了不是么?我看你的境界没突破啊,是不是没敢把人家的礼物吸收了呀?道心不稳?」 「……」师姐抱元守一,气沉丹田。 「你知道吗其实有一种双修妙法,修为一日千里……」希夷还是看师姐的反应,师姐正经答:「我知道。」 「哇那让我们脱了衣服开始……」 「都是瞎编的。」 「 你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是乱说的呢?万一有用?」 「希夷,你若很闲,可以去山坡上看看云豪等人,他自然愿意和你彻夜长谈。」 「要是那些大官们追究起来,说你还主动亲过我,你是不是要连坐啊?」 师姐抱不住元,守不了一,也说不出希夷你就是个幌子这句话,师姐忽然想起来之前存留在心的许多事情,既然睡不着,那就谈一谈。 「你记得那些鹰妖么?你知不知道,他们发源何处?」 「我哪知道,不过他们是以本相出现的,看不出品种呀,你这会儿不去查查资料,来问我了倒是?」 「陨金……」师姐心底默默想了很久,陨金是从那些鹰妖体内找出的华夏星不存在的金属……可以炮制人造灵兽……但目前为止只在那些鹰妖中发现过。 她登入修真网,利用高权限找到了陨金的资料。 从前妖族体内没听说有这种东西,只有那些鹰妖有……旁边坐着一个博古通今的千年妖族,师姐正襟危坐:「希夷,我问你,你们会在什么情况下显露本相?人形和兽形又有什么不同?」 「喜欢人形的时候就人形,喜欢兽形的时候就……哇,没想到啊,你是不是有特别的癖好,你喜欢半人半兽的?人家愿意为你……」 「……」师姐瞪眼。 「好的我认真。」希夷低头。 「你们显露本相时,妖能爆发最高,是吗?」 「嗯。」 「那为什么我们在战争中,很少见到像你那样显露本相的妖族呢?最多是人形多一些微不足道的兽的特徵,譬如尖牙利爪,或者多毛,或者无处安放的尾巴——把尾巴收起来。」 「因为他们弱吧,你们的元婴大佬难道会时时刻刻把自己的灵能爆发在元婴级别?不一会儿就烧没了好吗?」 希夷鄙视别人弱的时候神态丰富多彩,师姐边看边笑,一笑就牵动伤口,最后只好抿唇。 一只初见妩媚多姿的狐狸相处久了竟然像个搞笑学校高材生,虽然其中一定有我师姐对美貌的不敏感和对娇嗔这种情绪的无知,但仍然证明了我师姐压根儿不吃诱惑的类型,我师姐还是个单纯的好青年,当然这是我说的,我师姐从没像我这么不要脸。 师姐一笑,希夷眼波流转起来,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忽然撑着贴近师姐:「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勾引过去那些正道修士么?」
第184页 「他们是男人,自然很容易勾引。」 「亲近人是会上瘾的,」希夷的声音似有似无地扑在师姐面颊上,唇舌唿出的热流缓缓抚在师姐唇边,「越亲近,越想要亲近……你不抗拒,你不在意,但我是野兽,会发情,所以,既然你不介意,我可不可以……」 师姐轻轻退了退,正要告诉希夷,发情可以去电线桿上蹭一蹭。 但狐狸的唇舌已经追上来了,唇舌相贴,师姐抬手捏走了希夷的脸,把她捏成个小麻薯一样推开,希夷又捂着脸坐定:「又凶。」 「坐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不亏,我再亲一口。」 「事不过三,够了。」 「第二次可是你主动的。」 「我只是不讨厌你。」 「你说什么!」 希夷又像是磕了-药的疯耗子一样在地上跳来跳去,脚底装了弹簧,眼看就要往屋顶上跳,师姐继续问问题:「说说神降山。」 就像有个人在希夷身上按下了暂停,希夷保持静止几秒后,软软地贴近师姐:「你不讨厌我这件事我知道,但听见你承认,我心里难免激动了一些。」 「这是事实,没有可遮掩的,我与你没有板上钉钉的深仇大恨,你若没有滥杀无辜,纵然非常讨厌,我也不是铁做的心肠,不讨厌就是不讨厌,修真有道,正视自己的内心才是正途。」 「你的道总让人家大吃一惊。」希夷枕在师姐膝头,师姐摸摸她的尾巴:「神降山。」 「好,就说神降山,你想听什么?」 「想听,关于神的部分。」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呀,神点化了妖族,让我们能够如人类一般修炼。事情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但具体是多久,我也不知道了。」 「那说些别的。比如,我听说古代有些妖或者修魔者冒充山神,要凡人进贡童男童女……那些凡人后来都怎样了?」 「说回凝霜城了么?」希夷轻轻笑,看破我师姐的想法。 「嗯。」 「那些人啊,要么便是勤勤恳恳早早准备孩子们去进贡,要么便是遇见修真者除魔,再转头给修真者进贡粮食什么……」 「只是等人拯救么?」 「是啊。」 「没有人为了保护孩子站出来么?」 「没有啊。毕竟一家的孩子抵不过全族的性命,孩子的母亲哭瞎了眼,也没什么用,胳膊拗不过大腿……哇,这么想,凝霜城这些人也不是很坏,这不就是人的劣根么?」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怎么做?」希夷特别配合,好像在和我师姐说相声。 「让他们成为修真者。」 「诶?诶!你认真的?」声调忽然拔高,希夷也从师姐膝头跳起来,恨不能捏着我师姐的脸看看是不是我师姐内里早就换了个人。 「是,一旦开始修真,即便境界低,也走上了一生思考何为真的路,凡人所求太渺小,我只好将更大的欲-望给他们。」师姐正经严肃,如假包换。 「这儿的灵能乱七八糟……」 「空中的灵能是干净的。」 「他们又不会飞!」 「我为他们搭梯子。」 师姐想好了办法,转身下床,因为动作激烈又扯到伤口,勐地一顿,希夷嗤笑:「哎呀,还搭梯子……自己恐怕要先打副拐杖了!」 大半夜,人类共同协商委员会下属机构,基础设施建设小组接到了签着理事长和自从委员会成立就没见过的那位着名的守诫理事两人的灵能烙印的通知。 组建一支临时工程队要开赴凝霜城……那是个什么地方?所有人面面相觑。 工程队赶到,前脚刚落地,一个头顶绿毛的男青年挥舞着一桿雪花大旗,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独自跑来。 然后掏出一条大横幅:欢迎修真界前辈莅临凝霜城参观。 那位守诫理事带着一个妖里妖气看起来就不这么正经的女子走来,环顾四周,看看工程队的繁复行头,点了点头:「辛苦各位。」 他们看看我师姐腹部带血的绷带,再看那个陌生的一走三步扭的女子,还有那个笑容灿烂挥舞大旗一个人拉横幅的男青年。 「理事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我也年轻,大家以道友相称就好。闲话少叙,我打算在凝霜派旧址上建一座测试塔,具体事项相信各位已经看过了,这里灵能紊乱,但是空中灵能还算稳定,大约六百米处,大家比我专业,相信能测量出更准确的数据,我希望在灵能不稳定的地方设置灵根测试石,在稳定的地方提供修炼的场所……请问大约需要多久?」 「……一个来月?我们带了新的工程机器人,还没试过呢……说起来,凝霜城……怎么这么陌生,没听过啊,道友在这儿有何重要任务?」 「试点修真义务教育。」师姐吐出一个大词,她特别能领会各种文件的精神。 「凝霜派……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号称寒境最后的门派……唉,这门派是没了是吗……」 「嗯。」 「那是挺需要普及教育的,放心吧道友,我们都是专业的。」工程队长举目一望,招唿着手底下的二十来人开工。 我师姐始终没介绍旁边的希夷,而是轻轻拉过有些局促不安的阿豪来。
第185页 阿豪被师姐鼓励,立即有话要说:「各位道友,我叫云豪,是凝霜派最后的修真者,现在是凝霜城发言人,大家叫我阿豪就行了,有什么事只管喊我。我这人相当靠谱,这两位美女每天和我朝夕相处,产生了深厚的情谊……」 「行了行了。」希夷听不过去,枕在师姐背后。 「这位是?」希夷太显眼了,而且老给工程队长抛媚眼。 「是机密。」师姐说。 希夷噗嗤一声:「好吧。我是机密。」 师姐都这么说,其余人也不好刨根问底,暗自思索哪有机密满大街晃荡的?但谁也不敢问,都和师姐不熟,听过师姐的传说,没有了解过师姐的人,看师姐一丝不苟的样子也就不疑有他。 在破破烂烂的凝霜城一角,建起了几排银白色的工棚,和黑色的屋子鲜明对应。 师姐说:「阿豪,你懂宣传么?」 「略懂略懂,我会办活动。」 师姐想起了冰雕大赛,虽然人人脸色都比较木然,但想起叫花子和被偷冰的人的表情,想必他们也乐在其中。 「把这件事宣传出去,告诉全城,我要教他们修真,无论男女老少,不收钱,管饭。那座塔什么时候建起,就什么时候开始。在那之前,山坡上的光幕会播送理论常识。叫花子喊来,给他足够的冰和工钱,雕刻修真名人录,立在街头,印刷海报,每个角落都要贴到。」 「哇美女你也很懂呀,我还可以办活动,修真成绩最好的给奖励,还可以办开班典礼……」 阿豪尽情畅想接下来的活动,能办的其实没几个,但有些人就是怀着二两不怕受挫的无畏,好像大脑里数亿条突触只会统一传达同一种乐观的情绪。他的花衬衫随风摇摆,师姐默默抬手掖他乱飘的毛皮领子,像长辈一样温和地看看他。 虽然他比我师姐大很多。 我师姐之后告诉我,在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远在修真学院和凤吟山的我和从命,她小时候不认识我们,但听过我们唧唧喳喳聒噪的声音,隔着很远仿佛有一条线让我们相连,独自练剑也不会觉得很寂寞。 我师姐时刻都确认她有一个师弟和一个师妹,为此我师姐心里对我们温柔,此刻移情在阿豪身上,阿豪不了解师姐,不知道对我师姐来说这是个很珍贵的动作。 师姐忽然想起了师父,没来由地纪念起那个很少搭理她的冷淡女人。在这个几乎和师父搭不着半份关系的小城里,师姐记起了几乎忘记的事情,她想起来冷淡的师父偶尔也会看她练剑,但是她为了展示自己很厉害,每次都用些繁复的技巧,最后只会在师父面前丢脸,最后被冷淡斥责。 但师父偶尔也会把累得睡着了的她抱回空荡荡的洞府,师父会掖掖她的被子,最后无声地离开。 师姐的手从阿豪的皮袍子上划过,渐渐垂下。 「从命。」她给我师兄发去通讯。 「在的师姐!」从命正在奋力地种树,他打算将我们这座山最伟大的事业继承起来,为此减缩了睡觉修炼对时间。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我做了错事,牵连到凤吟山,你务必——」 「什么错不错的,师姐,你看苦厄那倒霉孩子干了多少倒霉事儿,咱也没把她踢出山门呀,你怎么还没干错事就要把自己开除啊?」 「可我听说你又把她拉黑了。」 「对不起师姐!我这就把她加回来!师姐,你不厚道呀,让她去修真学院见世面,留我在山上种树……」 「那……」师姐想了想的确觉得不妥,打算另外安排。 「不!师姐!种树是我这生伟大而光荣的事业!是你託付给我的!等你回来一定可以看见漫山遍野全是树!」 师姐笑笑,我吃醋一点说,我师姐其实很放心从命,嫌弃他屁臭归屁臭,但是她发自内心地认为我师兄还是很靠谱的,所以留在凤吟山。而我这种搞事情的小无辜就交到修真学院去,有唐宜和小眼镜两重监督,再加上人生地不熟,不会再干出把妖狐放出来这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她转而给我发通讯。 接通了,我却没有说话。 她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好久不见啊,你这小王八姑子还活着呢。」 然后我师姐听见我的声音:「不是吧大哥,不要随便造词啊,王八姑子是谁啊是出家的母乌龟吗?还有啊你也太俗了吧你不是黑帮老大吗,不用真的花衬衫和大金鍊子大裤衩这么穿啊我真的很想吐槽啊!我告诉你我现在远程连接我师姐,我师姐过来给你把青龙城寨给你炸飞了去……啊啊啊师姐救我啊我在上央城青龙城寨……」 守诫出鞘,师姐飞身而起。 男人的声音又出现了:「哇你这怂货,我没有要杀你啊,叫唤个屁啊,我把你带到这儿是要跟你说正经的呢,别给我假装哭!噁心!」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起飞了呀?」希夷追上,师姐皱着眉继续听。 「什么正事啊!你要再不放我出去的话我可就是上了个超长时间的厕所啊,我从来不便秘的!我朋友很厉害的一枪把你头打爆。」 我这两句话给师姐透露我的地点,唐宜和我在一块,这样万一出了事,师姐还可以来给我收尸。 我知道师姐就算燃爆神魂现在也飞不过来,只能嘴巴欠欠的,能说一句是一句。
第186页 「那我长话短说,我们弄清了杀你师父的那帮人,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他妈的给你从头开始……啊啊你别喝马桶水啊我给你简单讲!」 我没有喝马桶水我只是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马桶那里喊话让别人听见我的声响。 「快说!」 「你知道修真者修炼到一定地步会面临天劫吧?玄术他们那帮老傢伙聚在一起,灵能过强,引起了天人们的注意,直接派遣了一支三十多人的天劫队伍,也就是鸟人……你听得懂吗!」 「懂。」 「天劫直接抹杀了玄术他们,我们在修真界的线人传输回来的数据表明,那些鸟人每个基本都是元婴级别!」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忽然特别清楚,我知道天劫,我知道鸟人,我甚至猜得出他们说的「天人」应该就是「神」,但我开着通讯,师姐既然听见了,我就该解释清楚。 「天人是谁?天劫又是什么?鸟人是鹰妖吗!」 「操!我还要开始上小学通识课吗!天人就是神仙,天劫就是鸟人小队和他们的航空器!鸟人就是鹰妖!」 「哦哦——那我能干点儿啥,你不是青龙城寨的龙老大吗!」我竭尽全力地说废话给我师姐解说。 「当然是报仇了,哇你在说什么屁话啊,现实的狗屁残酷已经磨掉你身上的稜角了吗!有仇必报,何况是那帮鸟人孙子啊!你师父不厚道归不厚道,但你师父他妈的是个好人啊!」 事情是这样的,在我和唐宜小眼镜三人上楼后,这个花衬衫大裤衩人字拖的大汉接待了我们,他就是龙老大,说不希望打搅我们,让我们修真者直接在雅间就餐就好,然后彬彬有礼地离去了。 我们正吃着饭,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肚子剧痛,就转头进厕所。 我确定我没去错地方,龙老大就坐在女厕所的马桶上瞪我。 我再要出去时,龙老大已经下了禁制。我想办法挠墙似的出去,龙老大说:「你是凌霄,你又不是……这种破禁制还把你难成这样……哎,那我就当你是凌霄了……」 就在那时,师姐的通讯打了过来。 我接通时,龙老大仰起脸,一边抠脚一边抽菸,像个街头下棋的大爷一样时不时再摸摸肚皮:「好久不见啊,你这小王八姑子还活着呢。」 金树骤然亮起,数片叶子同时生长。 第73章 苦厄41-老友 事情还是得倒回来说。 在我们三个仿佛贵宾一样被请到巨龙烧的二楼雅间之后,推门一看, 正中坐着一个大汉, 戴一条小指粗细的大金鍊子,穿着街头流氓都不穿的花衬衫, 在这三月天里敞着肚皮,穿着松松垮垮的大裤衩, 趿拉人字拖往那儿一坐, 恍惚间就像是去沙滩度假的老大爷。 本来我们三个上来, 感觉还颇有些英雄警匪片的豪迈,心里背景音乐都响起来了,结果就遇见个这。 音乐都滋扭一声变了调。 那时候我脑域内的金树跟我一道发生了延迟, 没来得及反应。 门口接引我们的男人介绍:「这位就是龙老大。」 因为金树没反应,我不知道这就是凌霄的老同伴,就是给鹰妖当爸爸的那位。 我脑子里还在把外面盯着我的那些人和眼前这位联想起来,总觉得来者不善。结果这位龙老大就给我们每人肩膀上拍了一下让我们吃好喝好,人就出去了。 小眼镜立即不要脸地没了负担,坐下就吃, 雅间里已经上好了招牌巨龙烧,一头未成年白尾龙囫囵个端上来,服务员跟表演似的剔肉,薄如蝉翼, 有的卷着有着烤着有的生吃有的蘸酱,一会儿就给摆满了一桌。 我心里兀自惴惴不安,唐宜在通讯里说没事, 她上来时用晶眼偷偷四周打量过,没有埋伏,可能只是黑帮之间的争抢,看谁比较厉害就让修真者来,也算有面子。 可我总觉得不对,正皱着眉头沉思的时候,小眼镜大剌剌地给我夹来一大坨肉:「来,小仙师,别愁眉苦脸了,赶紧吃吧,这顿饭经费可不少,美食可是人生之光啊!」 唐宜说苏翔你劝她吃是不是要等着她结帐?不许这样啊,这顿饭我请了。 我一听唐宜请客,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拍着桌子说这可是我非要来这里旅游拍摄平常人的生活啊怎么能让大小姐破费,唐宜笑了笑把我碟子里的肉给我塞嘴里,填了我一个头昏脑胀。 我怀疑这种肉就是凉了不好吃,我的胃无福消受,没一会儿就想去厕所。 我很担心唐宜,但是这么大了也不好像小学女生一样唿朋唤友去厕所,只好跟唐宜说:「千万等我回来啊!」 「知道了知道了,给你留着呢。」唐宜以为我是小心眼怕没得饭吃,我摇摇头,提着裤子就跑了出来。 结果一进厕所,龙老大就像坐龙椅一样端坐马桶盖上,沖我一笑。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扭头出门,的确是女厕所,再愣神进来,门就关上了。 我这会儿感觉出了不对,难道目标是我? 之后的事,就没得说了,师姐正巧接通我,听见了龙老大说什么天人的事,说那些人是杀师父的兇手,还说和我好久不见。 龙老大沖我喊:「当然是报仇啦!」这句之后,师姐终于说话了。 「苦厄,和他说话,我报告委员会。」
第187页 意思是让我拖住这个龙老大?我哪有这本事,但是我的终端有一点不好,就是不支持同时联络另外的人,所以师姐暂时挂断通讯,我转脸,不用给师姐解说之后谈话变得容易了一点:「怎么报仇?说起来你是谁啊?」 「我是你父亲。」 「给我去死,」我下意识回嘴,「你能当谁爸爸啊天天挂在嘴边,我看你就是孙子。」 「哈哈,合着你知道我是谁?」 「我真不知道。」 言多必失,我贴着墙紧张站定,现在就算我实诚表示我和凌霄之间玄之又玄的关系,我也说不明白,心里倒是放下一块大石头……原来是沖我来的。 「我接到你的白卡通讯就特意过来看望你了,但是那个什么狗屁学院的禁制简直像狗笼子一样,没有办法啊我只好慈爱地想办法把你带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 「嘿嘿,别说这些,老友重逢,你长成了这样,真他妈的狡诈。」 「谁和你老友重逢啊而且你不看看自己这幅尊容简直就猥琐到家了还说我狡诈?」 卫生间的墙壁贴着厚厚的瓷砖,我寻思我能不能一脚踹开,踹开之后,龙老大有个手下会不会把我拦住。我掰着瓷砖开始想办法给自己激活一点徒手扛大炮的潜能,但此时此刻我一点儿生死危机的杀气也没感觉到,所以那股怪力没办法发挥作用。 龙老大正要对我说什么,忽然垂下头,我看他手腕上的终端,忽然意识到有人给他发通讯。 然后他抬起眼:「哦……委 员会的人要来了……」 似乎是看破消息是从我这儿漏出去的,我背后发寒,但又想到这应该是凌霄的老友,硬生生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我师姐不是刚要给委员会求援么,他这里就收到消息了……他在委员会有线人……修真界已经被这个龙老大侵蚀得千疮百孔了么? 修真界在外人看来伟光正,光环摞得像宝塔,在我这儿就自动去掉几层光环,如果不是唐宜在这里说修真让世界更美好,我能再往下薅几层光环,结果龙老大这里,我发现修真界居然早就被渗透了? 修真界三个字就塌了,管它改革派保守派,一律在我这里成为了虫蛀过的空心木头。 「我听说你不能修真……真他妈的可惜,哎,给你这个,收好了,老哥哥先走了,等有事儿给你伸出我友谊的大腿。」 我正要回话,他忽然抛过来一枚银白色的细细的东西,我下意识去接,攥到手里再回神,人就消失不见了,看起来是夺窗而出。 一个黑帮老大跳窗户,像话吗!我从窗户往外望,明明从正门看,二楼在高处,现在探出窗外看,居然有一半在地底,我竭力往外探头,龙老大仿佛知道我要探头看他,回身沖我一个飞吻,给我噁心够呛。 这时候我才回头看他扔来的东西—— 有点儿眼熟。 这不是,凌霄另一个同伴给凌霄制作的特制灵丝笔么! 我立即哆嗦了起来,捧着这洁净的怎么看怎么名贵的一根笔无所适从,脑子里翻江倒海。 师姐说救援已经出发了,让我不要慌乱,我说,师姐,龙老大走了,等你办完妖狐的事,我想给你说说我的事。 我真兜不住这么大的秘密了,我本就是一个懦弱无能只会种树的凡人,结果忽然有人对我说我其实是当世最牛逼的修真者之一,我曾经是个化神,在符阵学有专家级别的造诣,因为我曾经想毁灭世界所以最疼爱我的师父忍痛杀了我,结果还抽出我的一部分神魂给她叫做苦厄…… 这些也就罢了,身份而已。 但是这个身份背后承载的意义却越来越重。 神秘的鹰妖是天劫,我们的华夏星所有的灵能都是神建造出来的超巨型符阵,而我还和我的小伙伴热火朝天地商议要弒神,而我的小伙伴是个黑帮老大,他的势力渗透到了修真界,然后他找到我,即便我长得和凌霄完全不同,他也认出了凌霄的内核。 我抱着头蹲在厕所,的确产生了一种想去喝马桶水清醒清醒的冲动。 不是说小说里的那些主角都是直接从小村镇没见过世面的小少年成长起来么,我怎么一出山就全是勐料?难道我其实是莫名其妙就黑化的大反派?别这样啊! 唐宜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苦厄你好了没有……你上了好久的厕所啊。」 我一副怂样地打开门,因为之前也和龙老大撕扯了几下,衣服有点乱。 唐宜被我吓一跳,探头往里望,没有发现异常:「怎么啦?快让让,我要解决一下……」 「我想跟你说个严肃的事情。」我搓着手,悄悄竖起中指将灵丝笔藏起来,双手冰冷。 「怎么啦?厕所有鬼啊?」唐宜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也没顾她还没进厕所,咔一声掏出枪来对准马桶。 我真怕她一枪给马桶炸了,立即捂住枪口:「不是……」 唐宜露出个得逞的笑,看来拔枪是逗我的。 我一点儿也放松不下来,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问唐宜:「你觉得我是不是个坏人?」 「哈?你在厕所好好地思考了一下人生?」 「不是啊你认真听我说嘛!」 我急得都要跺脚了,唐宜终于停止逗我了,回手关门,抱胸站定,要看看我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
第188页 「你想要拯救世界是吗?」 唐宜笑笑:「是这么个意思。」 「你打算怎么拯救世界?」 「做力所能及的事,发展人类。」 「这样,如果有一个,超级邪恶的大魔王,她想要毁灭世界,就是,也不是常规的毁灭……让我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大魔王和她的朋友其实从小被关在动物园中供人观赏,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有尊严的人,忽然有一天大魔王发现自己在动物园中,非常恼火,决定杀了动物园所有工作人员。对动物园来说,这个大魔王就是大魔王……我说得有点奇妙,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说,现在华夏星上有一个组织,干着圈养人类的反人类勾当?」唐宜自动联想。 我立即摇头:「我就是举例,就是说,如果说……华夏星是一个很大的动物园,然后大魔王说,拉倒吧我们不做猴子,然后一气之下把动物园连带工作人员全炸了。如果有这么一个大魔王,你除掉她,是不是也是拯救世界呢?」 「在厕所说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唐宜沖我眨眨眼,我苦恼得要捶地了,只好苦着脸让她上完厕所再出来说这个话题。 然而我在厕所门口兢兢业业等了一会儿后,唐宜出来:「委员会联络我,问我这里出了什么事。」 「啊……」应该是师姐的通讯。 「你在厕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联繫了守诫?」 「哦……我发现了龙老大,他居然是在女厕所,我太害怕了,怕他是一个偷看女生底裤的变态。」 唐宜转脸看看我,随即无声地回復了通讯,表情放轻松:「继续拍吧,晶眼里的画面还不错。」 「就……就别管晶眼了吧,咱们回学院吧。」 我苦着脸,唐宜看我可怜的样子,皱起眉头:「不能告诉我事实吗?」 「那,那我也看你底裤你高兴吗?」 我这人,张口就是瞎话,唐宜涨红了脸:「那,那龙老大伤害你了吗?」 「没,误会,龙老大走错地方了……稍微聊了几句。」 因为撒谎我耳根窜红,唐宜就像被我传染了似的也跟着脸红:「下次可不要单独出去了,我可以陪着你。」 正好,唐宜陪着我,省得我再去黏她。 但人嘴欠起来,几个巴掌都拦不住:「哇,唐宜你多大了诶,十六岁花季少女怎么还像小学女生一样上厕所还要手拉手一起去呀。」 唐宜:「我可是在保护你诶!」 「那我上厕所,你替我撩裙子吗!」嘴欠就像滚雪球,一句接着一句。 给唐宜气得脸更红了,一跺脚就走了,我抱着头,像投降的敌方士兵一样蔫蔫地跟在她身后。 之后和师姐对了下口供,师姐没有对委员会说什么,只说我这里可能有危险,我也对师姐说不要说太多,等之后我会把所有我知道的事都告诉她。 我还能想起我师父对我说,我的道心或许是对的,让我去做吧…… 师父是认可凌霄弒神的野心吗?可是师父啊虽然你陨落了但是麻烦你看清楚,我连灵根也没有啊,别说是去弒神,我杀只鸡都可能被鸡啄瞎了眼好么! 第74章 苦厄42-魔王 灵丝笔,老疯子给的书, 记录我在青龙城寨经歷的晶眼, 个人终端。 我把他们放在眼前,青龙城寨一行, 金树上多出了四片叶子,我没有着急一一吸收, 小眼镜复制了录像打算剪辑一些没用的地方, 唐宜回房间修炼, 我才能一个人安静地捋眼前的这些东西,脑海中好像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线头随风飘扬。 灵丝笔我暂时用不上,将其收入干坤戒2.0中, 这枚戒指用小眼镜的话就是他押在我这里的担保,他用我的家属证一点儿没客气,所以我就接受了,用起来很方便,不用大包小包像是要进城打工背上全身家当。 干坤戒中有师父留下的黑卡,家属证, 已经化为碎片的流云千里图,这支灵丝笔,一些衣服,一些零钱, 还有晶眼备用零件,还有很大的空间。 老疯子给的书也放在一边,我虽然看小说很多, 但看学术专着不多,除了修真小趣闻,看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觉醒灵根,后来证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没有灵根,没办法与文字中的玄妙相联繫,所以后来就放弃了。我打算等天亮后去图书馆和《符阵学入门》一起看完。 我接入晶眼,坐在床上默默回顾晶眼录制的视频,因为我刻意忘记它的存在,所以视频更像是有人跟拍,没有人对镜头外的人说话,拍马也赶不上普通的主播,基本等同于录制失败。 我对师姐说我做不到,师姐说没关系,她交给我一个新的任务。 「旁听?」唐荣泽院长看看我,我在唐宜上课后就去院长办公室找她爸爸,确保我没有走关系。 「嗯,因为我……很差……」 「不,不……小友,这很好,这是好事!而且不要旁听,你是学院的第一个交换生!虽然现在已经学期末,但你可以先上预备班课程,等到九月开学后,可以和下一个预备班一起上课!」 「我……」 我正要说我没有灵根,想了想,师姐给我的任务就是旁听,顺带记录修真学院是怎么教书的,如果不能录制视频,就文字记录,听不懂没关系,告诉她方法就好。
第189页 最终我还是没说,我就不信唐院长不知道。 仔细想想,如果师父在世, 发现我还是来修真学院上课了,不知道要做何感想。 但是保守派的顶樑柱们不在了,师姐和我也不能为了抬槓而抬槓,所以我俩相继被招安,就剩从命一个,我决定封他为凤吟山之光。 那天的新闻又出现了,凤吟山修士加入修真学院成为第一个交换生,学院是否是修真界的未来? 巧妙的地方是,新闻中说是凤吟山修士,在普罗大众看来,谁知道你凤吟山几个修士啊,一听风吟山修士立即联想我师姐,虽然标题和正文不同,但还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我靠,凤吟山不是保守派死硬分子么,怎么第一个投敌的就是他们啊,守诫不行啊!」 「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约定呢?本人不负责猜想,修真学院一定和凤吟山有密切的利益来往!」 唐宜的终端亮着这条新闻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费力地登入贡献点系统,要进行选课就要消耗一个贡献点,学院说,这是为了让新生们都能在第一时间体会到贡献点的重要,在刚开学就要做贡献点任务。 一个贡献点不多,但是对一个没有灵根的人来说就很费力了。修真直播结束后,学院的各个学生贡献点差距又拉大了不少,底层的学生只能拼命扫荡贡献点任务,所以现在就没有什么看瓜摊儿之类的简单任务了。 「苦厄,我查了一下你那本书,关于妖能和灵能是同一种能源的猜测……是这个名字吧。」 我抬起头:「嗯,我还没看那本书呢,查到了什么吗?」 「这是本禁书。」 「啊?」 「本来是查不到的,关键字检索完全没用。关于妖能和灵能的一致性的探讨虽然从未停止,但是这么斩钉截铁地说两者是相同的,没有。因为我在想会不会可能是战时特别的政治需要所以让它不能面世,就试着用自己的权限调取了一下歷史禁书目录,发现了这本书,作者是一个叫长松子的人。」 「哇你好厉害!」 「然后我去搜索了这个长松子……仍旧没有太多记录。」 我皱着眉,看唐宜说话说一句歇半句,看起来这件事有点儿大,一口气说不完。 于是我们又缩回我的小床,唐宜下了禁制,这才说:「本来也是搜不到,但是这个名字很怪,因为古修时期修真者喜欢叫某某子,显示自己成圣或者品行高洁,现代很少有叫这种名字的,而且当时的出版制度是不能用笔名或者别的名字发表东西,因此一定是真名。」 「所以……你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我使用模煳搜索,搜索现代名字后面带子的登记註册的修真者,找到了一个社团。」 「社团?」 怎么这么古怪呢,一说社团我就想起来我加入的读书协会,老疯子还加社团?那会儿还没有修真学院吧? 「对,就是社团,是登记在华夏综合大学下的社团,当时有几个鍊气期散修不知道自己灵根觉醒,考入大学,加入一个社团,这个社团主要是研究社会学的,这个社团叫社会学术社,后来因为情况特殊才登记到侠士联盟的。我本来没有注意到的,社团名单里只有一个叫常松子的人,是常常的常,不是长短的长,我最初没有发现。排除掉那些修真者的可能之后,试着往里翻了一下,我猜测这个常松子和那个长松子是同一个人,因为当时还没有普及灵能烙印的身份认证,可能是对文化局转述错了字形。」 「然后呢然后呢,你别卖关子呀。」 「我重新搜索后面的这个常松子,发现了一件事。」 「唐宜你就应该去凡人的电台里给人大半夜讲恐怖故事!急死我了!」 「联邦成立初期,就是中部和南部已经和平解放,东部和寒境沙境都还被妖族占领的那段日子,在修真界,爆发过一场运动。」 「运动?」 「歷史上没有记载,但是从常松子的资料来看,这场运动只持续了三年……有很多学术界的人或者被门派清理门户,或者被暗杀,或者入狱,或者,自杀……疯了……」 我背后一冷:「华夏历20年左右?」 「差不多,我之后搜了一下,具体年份不可考,资料也很少。这场运动只针对学术界,这些人被……清理掉了。常松子也在运动中疯了,每天只会喊他说的是真话,流浪到上央城贫民窟去了……」 老疯子就是常松子,我摸着书不安起来:「只清理学术界,他们说了什么?学术界不是整体上相对比较客观公正么,事实说话,他们惹到谁了?」 「那场运动是几个门派联合发起的,具体的资料我也弄不清楚,我就看了看在运动中遭到迫害的人员名单,在禁书中找到了他们的书,我把书名给你看。」 外显的光幕上闪烁着长长一串书名,我看得很慢。 《妖族起源论》 《华夏星灵能发展史》 《同宗同源,不同形态——人妖停战倡议》 《试论「盘古」存在的可能》 《如何将妖族变为人族》 「真可怕的……想法。」 「也不是可怕,学术界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大胆的想法有的是,傅警世教授曾经还研究如何从屁中提取灵能结晶……被常规束缚想像力不是学术界的风格,这些论文有的激进,有的不过是大胆的猜想,我实在想不出到底为什么因为学术不同就发起一场运动迫害他们。」
第190页 看起来唐宜的道心受到了极大的动摇,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真是难为她每次帮我查完资料回来,道心就摇摇欲坠,最后都脸色发白,躲回房间一会儿才重新过来,我看着她胳膊上的针眼,真想跟她说道心已经不稳到要当场发病撅过去了吗……但没有,只是把这件事放在心底。 我摊开老疯子给我的书慢慢读了起来,白天读了一部分,晚上继续。 读修真界的书对我来说很痛苦,因为有灵根的人读着读着就若有所悟,那时候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自然能读明白,但是我没有,所以我是背字典一般硬生生地啃着读下去。 唐宜的结果说完了,道心不稳,靠在我床上一直安静地想事情,我想,在她的理解中修真界就是她说的三步走战略,保护人类,发展人类,进化人类,她一直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本该要掀起来的修真者内战也成功被天人阻挠了…… 等等……天人们的目的是阻止修真界内战? 虽然杀师父的兇手是天人这个说法是龙老大说的,但我还是相信他不会对朋友凌霄撒谎。我一直在琢磨天人的目的,杀了师父他们有什么好处吗,那么多人摆在那里,他们能一下子出动三十多人的元婴级别的鹰妖,肯定不是害怕我们发展起来。 如果说是干涉我们的决定,阻挠修真界的道 路,给挪到他们觉得正确的道路上去——似乎就说得通。 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抱着膝盖陷入思考,书页合上了也不知道,唐宜忽然抬脸:「苦厄,你有没有一个瞬间,会怀疑自己的道心是不是不够实际……」 「我不知道啊,我还没有道心呢,现在做的事情,都是别人告诉我这,别人告诉我世界是什么样,我就听着,别人说我应该怎么做,我就也听着。」 对世界的认识,是脑海中凌霄的记忆给我的。 对修真界的认识,是师姐和师父一起给我的,我正在慢慢重新认识。 现在做的事情,旁听,拍视频,都是师姐让我做的。 我真正自己做的事情只是种树而已,但是种树很没有出息。 「我就会想……我想拯救世界这件事……是不是很无聊。」 「当然有的聊啊大小姐,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世界上存在着一个超级大魔王要毁灭世界,你要找到她,然后杀死她,这已经在无形之中拯救世界了。你是拯救世界的大小姐,不是世界的妈妈,发生一点不公平或者很不能理解的事情就开始掉眼泪。」 「真的有这种大魔王吗?」唐宜敛眉思索。 「当然有啊。」 「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唐宜刮我鼻子笑话我胡说八道。 我其实很认真,事实上我从来没这么认真过:「见过啊,她就在你面前,你拿着她的书,还摸她的脸。」 唐宜噗嗤一声笑了:「什么啊,你再闹我就不和你住了。」 「你不信吗?」 「苦厄,你的中二期好长啊……或者说这是某种自毁倾向?别闹。」 她果然不信,怪不得道心不稳定呢,大魔王还没成长起来在她面前甘心被杀,她只要稍微动动手,就无形之中拯救世界了诶。 「就算,就算你真的是,要把华夏星炸个稀巴烂的大魔王,我呢,拯救世界也不能用这么粗暴的办法,你以为是游戏呀?杀了关键人物就拿到奖盃?我会好好教你这个大魔王,要爱惜自己的生命,说点好听动人的话,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很多事情,然后我也是拯救世界了不是吗?」唐宜最终还是把我的头髮摸成个鸡窝,笑着钻进被子里直偷笑。 「那可是很 长很长的事业。」 「有一辈子那么长吗?」 「那你不要英年早逝啊唐宜大小姐,不然一辈子就很短。」 「能用一辈子把大魔王变成大好人,我死而无憾!死得其所!」 唐宜继续开玩笑,笑容灿烂得看起来是忘了道心的摇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比你大!」 「听不见听不见。」我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唐宜扔来的枕头不能奈我何。 她奋力一掀被子,这么大的人了,还学生会主席呢,就会挠人痒痒。 「我可是很辛苦地罩着你诶,给我叫姐姐!」 「我不叫我不……哈哈哈哈松开……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 我像一团烂泥趴在床上气喘吁吁地道歉:「尊敬的大小姐,你的苦厄小可爱知道自己错了。」 「就你还小可爱,我当初就不应该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你,然后觉得你有药可救!」 于是我纠正:「啊,尊敬的大小姐,你的苦厄小可怜知道自己错了。」 「赖皮,」唐宜点评,随即把枕头捡起来,「睡觉。」 唐宜啊唐宜,我每次和她说真话,她都用别的办法给我把话题扯过去了,又不信,又要我认错。我要为事实认错吗……好吧,唐宜是大小姐,我是应该认错,把这件事略过去,再也不提凌霄和大魔王的事。 但记忆不允许,多出的四片叶子中,第一片无法解读。 第二片的记忆自动窜入我的梦境。 我梦见滚滚的大火中,一个男孩背着我往外跑。最后他摔倒在地:「凌霄,跑——」 「小龙!小龙!」我扭过头去扯他的衣服,被他狠狠推开。头顶忽然砸下巨大的燃烧的石头隔绝我们。
第191页 火焰如沸腾的汪洋烧遍目光所及之处,我被熏得双眼酸胀,看不清路,跌跌撞撞地爬出去。 我看见大火外的冰天雪地,看见一个人表情仓皇的人提着一把刀走向我,骂骂咧咧:「妈的,还有个小东西,是你们不懂事,别怪叔叔——」 他的胸口忽然穿过一柄剑,寒光闪闪,血液从剑尖低落,提刀的人张了张嘴,低头看看剑尖,仿佛不相信自己居然被人刺穿肚腹。 我夺过他手里的刀,奋力地砍向他的胸膛。 剑尖撤回,被我砍了一刀的男人往后跌去,我发狠又多捅了几刀,捅得他血花四溅,面目模煳。 我提着刀抬头看剑的主人。 一个年轻的,看起来或许还不到二十的女子,神情淡漠,手中提着滴血的剑。 在她身后躺着一地尸首。 我对她伸出刀去,女人说:「你多大了?」 我没有说话,弓步握刀,准备我无力的一击。 不知道怎么,手腕突然脱力,刀就飞了出去,而我没有见到这个女子出手。 我垂下眼:「要杀动手吧。」 「里面还有活人吗?」女人的声音冷淡,缓缓擦拭她的剑,我才发现那把剑一点儿也不好,歪歪扭扭遍布裂痕。 「只有我和小龙……小龙被石头压死了。」 在女人擦剑的时候,我迅速在地上一滚,抓起那把对我来说太大的刀抛了出去。 它在半空就跌落了,噹啷一声。 女人垂脸看我,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我瞪着她,她凝视我。 「我叫玄术,风吟山之主,今年十九。」 「我叫凌霄,杂种,七岁。」 她伸出手:「跟我走吧。」 「修真者……不是来杀我们的吗?」 「你有二分之一的妖族血统,为此我就杀你吗?」 「那不然呢?」 「走吧。」 年轻的冷淡的玄术倾下身子抱起我,我不自在地支开双臂方便她的动作。我看见她的侧脸和眼神一样冷淡,唇角也是刻薄的弧度。 我说:「你好年轻啊。」 「如果是,用夸奖我来转移注意力,好把你袖子里的针扎到我眼睛里的话,就不用了。」 我丢掉针:「你好聪明啊。」 「鞋尖的铁片也伤不到我的。」 我立即勾回腿:「我自己会走。」 「也不用走到地上的时候把背后的刀片拿出来……」 「我认输。」 「把领口的那根钎子抽出来再说这话。」 「我真的服气了,玄术姐姐。」 她从我鞋底摘出了两枚钢钉,抛在地上,然后放我下来。 「嘴巴甜没有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在这里等死,也可以自己逃,修真者围城了,第二是跟我走。」 「好的姐姐我跟你走。」 「我缺少一个徒弟,并不缺少妹妹。」 「可是你才十九,人家已经七岁了。」 「我看你天分很高……」她把剑拔出一寸,寒光闪闪。 我跪下磕头:「弟子凌霄拜见师父!」 然后年轻的师父终于扬起一个得意的,在我现在看来,有些嚣张的笑容。 第75章 守诫31-有罪 银白色的工棚建起来之后,凝霜城活了一角。 两周都没有修魔者二十七来吃人, 人们都探出头来围观施工现场。 因为加了禁制, 所以只能贴在那里观望,我师姐站在施工现场和人们低声说话。 凝霜城的人不是傻子, 修魔者二十七不来了,很明显是因为我师姐的到来, 叫花子加入阿豪的阵营, 每天上蹿下跳发送修真学习传单邀请人们每天去山坡那里看修真科普知识, 雕刻冰雕立在墙角。 邀师姐去看,揭开红布,希夷面对冰雕长了一张师姐的脸露出了难以捉摸的微笑, 然后她一把推倒了冰雕,师姐托起,没有打碎,只是抬手将脸化掉。 「不要歌颂我。」师姐留一句冷硬非常的话走了。 山坡上人数稀少,有人在师姐不在的时候打算砸掉解析仪,被阿豪拦下了。 他们说这种东西是妨碍他们赎罪的罪恶之物, 还是早早砸掉为好,免得自我意识膨胀起来又会犯罪,师姐默默不语,罪恶感与羞耻感无法消弭, 修魔者一日不亲口对他们说宽恕,他们就放不过自己。 这个城就是个极端的两头挑子,这边在为罪恶深深忏悔痛苦, 那边几个年轻人看了几条修真常识就提着菜刀打算往厂区杀,仔细数数有九个人,九大金刚凶神恶煞,被师姐拦下了。 笑话,修魔者二十七被九把菜刀砍死?说出去就别当修魔者了。 修魔者二十七站在施工外围,收敛浑身的灵能,摘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束手站定,师姐在旁,衣角飒飒。 「一个月建好,教他们修真?你可真会想,看看这些人,灵根那么容易觉醒的话,凝霜派怎么会不发掘这些好苗子呢?」他从牙缝里剔出几句嘲笑,师姐递过去一些速食干粮,静静地想了一会儿:「你说,为什么要爱国?」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天是谁,地是谁?我想,如果不以我们的道德标准来衡量,这些人所做的事,最多,也只是为了生存。你看林间的野兽尚且不同地盘的首领都要各自厮杀,要它们在要饿死的时候放着同族的尸体不吃,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师姐说。
第192页 地上两只蚂蚁, 一大一小,大的发红,小的纯黑,不知为什么扭打在一起,身子扭得格外激烈,从这头挪到那头,地上掉着二十七散落下的米碎。 红蚂蚁强壮魁梧,却是个没出息的,被黑蚂蚁撞翻,很快就不动了。 黑蚂蚁捧起米碎离去。 「仙师啊,我们是人,万物灵长,怎么能和野兽类比?」修魔者二十七摇摇头。 「是谁封我们为万物灵长呢?是我们自己,用自己的想法构建自己的文明……若是蚂蚁也有文明,他们的集体文明是否比我们更不妥?群狼围绕头狼觅食,是不是也和古时传说中我们茹毛饮血部落时期有些相似?」 「你的思想很危险……」 「还请前辈解惑。」 「我不同意你拿野兽类比人类,为什么我们是万物灵长,因为我们的基因具有优异性,你只见妖族化人,从来没见人族给自己安个耳朵尾巴,对吧?我们是进化的顶峰,是最适合生存在这片大千世界中的形态。而即便不是,我们的文明,也需要用我们自己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修魔者二十七很喜欢师姐谦虚受教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只能和瘾君子打交道所以太寂寞的缘故,还是不太想用另一种方式和师姐讲道理,所以说话解释得清楚明白,师姐点点头,但心里其实在想妖狐希夷的本相,半人半狐才是最强的本相,人形并不是…… 「你问,为什么爱国,那我问,国是什么?」 「华夏联邦建立之前,星球分了许多个国家,各自有君主,有臣民,有为主的,有为奴的。在妖族统一天下之前,国应当是一家王朝,谁掌权,国就是谁的疆土。」 「问题出在这里,从前我们效忠的,是帝王,纵然是有为民为道的,也总是离不开忠君之道。爱国,就是忠诚。但妖族王朝之后,所有人都变得一样了,没有人是君,没有人是臣,所有人都为奴,这让所有人族以形态连接在一起,有了民主二字。」 「民主的意思是,我们每人都是自己的主人,为了更好地让社会运转起来,我们联合起来,建立了各种管理制度,就有了联邦的雏形,人类联合会,记得吗?」 我师姐不是个歷史盲,点点头 。 「为了脱离妖族的高压统治,人类联合会不断反抗,在反抗的过程中不断壮大,最后我们经歷了艰苦的斗争,最终将妖族王朝推翻,建立了现在的华夏联邦,现在我们的国就是我们的星球,国就是人类联合全体,如果没有联合起来的力量,所有人现在都还给妖族老爷们当狗呢,从歷史看,我们是否该尊重联邦?」 师姐点头,这个在小学生爱国教育课本中都有。 「从现在看,抛去该死的凝霜城不看,我们看联邦和人民的关系,如果没有联邦,能够让修真者都模仿搭建的大规模网络能否搭建起来?四域两境的直通车又是谁来修建?我们生了病,现在的医保又从何而来,放在过去我们发现村里没有去城里,城里也没有,在路上就奔波死了,如今呢?一件件事都证明爱国是一件对我们有好处的事。虽然我们交了税,但没有政府替人们管理,各自为政,什么都建不起来,联邦建立没多久,大家朝气蓬勃,政治相对清廉,经济高速发展,爱国就是维护当下的稳定,繁荣,可有什么问题?」 「没有。让我来说,从未来看,爱国也有好处,联邦现在和修真界合作了,修真融入日常生活中,科技和教育会在第一时间有质的突破,有更多人修真虽然意味着分到每个修士的灵能少了很多,但群策群力,最终可以飞出华夏星,往更远的宇宙探寻新的资源。社会整体的发展,对贫困问题的解决,文艺创作的繁荣,思想上升到文明整体的高度就需要统一的中-央-政-权,人类本身以至于人类文明的下一步进化也需要和平安稳的团结的环境。」 师姐笑笑:「从务实主义看,爱国的确很有好处。」 「所以,底下凝霜城这帮人没有洗脱罪名的机会,他们是人类整体的叛徒,背叛就是背叛,你不要再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问题了,他们也不思考。」 修魔者二十七的话像钉子一样往师姐这里扎,师姐思考,所以师姐接受了这些钉子,若有所思,最终对修魔者二十七行礼。 男人往后一躲,没有受她的礼:「你是修真者,不要自轻自贱。」 「感谢前辈解惑罢了,该处置你的时候还是要处置。」 师姐手腕空悬,一根细木条被她挥出凛冽罡风。 「为何不现在抓我?」 「我并不是执法机关,只是做力所能及的事。我报告了凝霜城的情况,如果我证明那些人还不是无可救药,我就有立场驳斥你的道心,从而制裁你。」 「如果你失败了呢?」 「那就没有办法了,只能是我能力有限,未能将民众引向正途。」 「你不觉得他们错?」 「我觉得他们错,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大可以在网上……嗯,那个词是,地图炮,让全华夏星来抨击你,让人民投票说他们应当为战争负责,或者赔款或者用劳动弥补,或者树立纪念碑时刻牢记罪恶,但你吃人就是不对。」 「你这样处理,那些被卖掉的人们也都回不来了。」 「你吃掉了仇人,你的亲人和朋友们还回得来么?你儿子不是也在凝霜城么?」
第193页 细木条静止,即便被风吹动,它在空中的相对位置也没有变过,灵能仿佛焊接在木条上,它粗糙的外皮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他是心慈手软,喜欢玩救世主游戏,以为自己过去,就能唤醒他们。人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以为凝霜城的人是少根弦儿,不是,他们又不是吃糠咽菜吃坏了脑子。他们知道自己祖先有罪和自己无关但仍需整个城来赎罪,他们知道自己认了错就或许有救,他们知道听你的修真大讲堂能够改变命运,也知道只要站出来一个保护自己的家人我或许就会收手,但他们假装不知道。」 师姐每次和修魔者二十七聊天都能产生很不同的想法,师父如果在世,看见我师姐和一个修魔者求问道心,或许能当场清理门户。 我师姐是好坏不论照单全收,慢慢咀嚼思考,连希夷每次和她说话她都要放在心上研究一下是否对自己的道心有益。 在我看我师姐就像在盖房子,我是懒懒散散有个地方住就行,哼哧哼哧搭个差不多得了的地基,再在上面垒砖头。我师姐是慢慢夯实地基,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精挑细选,不担心自己没房子住,慢慢地琢磨房屋设计路线,最后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建起来。 我师姐谢过修魔者二十七,太阳已经落山了,工程队第二批人上来换班,新的小机器人有不少,从箱子钻出来,履带爬过坡下进沟中,功能各异。 甚至有一个费力地爬了很久很久到师姐这里,打开胸口的小抽屉,三只指头的机械爪抓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来给她。 师姐说:「辛苦了。」接过汤,小机器人的指示灯红了两下,又转为绿色,硕大的称不上的是脑袋的部分吐出一些微弱的灵能残渣,噶一下歪头不动了。 希夷说:「这小东西看见你,被美晕了过去。」 修魔者二十七早已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希夷看起来刚睡醒,脸上还有枕头印。 师姐说不是,这只是最低等的机械,别说是审美了,就是复杂一些的指令都理解不了。 将汤递给希夷,师姐自己蹲下身子查看小机器人的故障,我师姐并不会炼器,但是这个小东西太简单了,她找到灵能中枢,探入自己的灵能,意识到是这里的灵能太杂乱,小机器人的元件堵塞了。 用灵能震盪清理掉杂乱的灵能后,小机器人合上胸口小抽屉,灯变绿了,看看师姐手里没有汤,再次打开胸口,机械爪往里一抓,当然是什么都抓不到。 于是它非常「困惑」地宕机了几秒,然后扭过头,履带捲起细碎的绿色草叶滚向工程队,春天好像不经意间来到了。 小机器人回到工程队,一个中年叉着腰骂它:「这汤是你喝了还是怎么着!过来,这碗再丢了我就把你元件拆散了造大飞船!」 它没有被责骂的意识,孜孜不倦地追着中年人要了一碗汤放在肚子里,履带飞滚过师姐这里,而师姐正朝这里走来。 走到半路,希夷说:「我不吃肉,我把菜叶子挑走了。」 师姐真的没见过不吃肉的狐狸,希夷真是清新得过了头。师姐接过碗慢慢地吃着,小机器人过来,看见师姐手里又有碗了,困惑得不得了,灯闪了又闪,还是抓出了那碗汤。 师姐怕它再次宕机然后数据回调,再给她端一碗过来,立即接过,递给希夷。狐狸伸出舌头,小猫舔水一样舔走了汤上的菜叶子,如果不是长得足够好看,画面会特别噁心。 兽性难驯,师姐想。 小机器人终于完成了任务,自己钻到灵能吸收台上补充灵能。 师姐走到中年人旁边,他叉着腰看一个大箱子,师姐探头看去,居然是几个报废的小机器人。 「这里的灵能太杂了,报废率比上央城高出两倍,这么下去一个月弄不完,我们的炼器师又忙不过来……」 「都是灵能阻塞么?」 「是啊,这儿妖能波动太剧烈了,和灵能混在一块儿,要清理特别费劲……我们这儿也就工头是筑基,其他都是鍊气和觉醒没多久的,也不专业,弄不了这个,我还想今天跟上头打报告,再发点小机器人过来,这东西是真的方便。」 一个看起来只有小纸箱大的机器人从吸收台上下来,噼里啪啦舒展自己,改变形态,变成了长长高高的脚手架,稳定扎入泥土中,一边有一个自动扶梯,运送着试练塔需要的玄青砖到上头去,另一边自动擦拭自身脏污的地方防止队员滑倒。 自动烹饪机器人正在待命,旁边放着几碗还没来得及喝的汤。 奔跑着送饭的小机器人四处穿梭,有一个跑得太急,一头撞到师姐腿上。 「对不起。」师姐抬腿挪开。 希夷噗嗤一声:「怎么对这种没生命的小东西态度那么好啊,对人家就兇巴巴的。」 「因为它们可爱。」 「我不比它们可爱吗?」 师姐望了望希夷,继续和工人说话:「我最近也不忙,可以让你们的炼器师稍微教我清理一些简单的阻塞。」 希夷被忽视了,抓着师姐肩膀很是怨念。 晚上,我师姐像个老工人一样坐在床边,面前放着一箱报废机器人,她拿着炼器师给的探测笔点在中枢按钮上,亮了就不是灵能阻塞的问题,留给炼器师,不亮,就一定有阻塞的问题,师姐运起灵能清理杂乱灵能。
第194页 说白了那些灵能和妖能既然是同种能源应该不会那么费事,但师姐只是理论知道,并不掌握两者转换的奥秘,她要是掌握了,不如直接把凝霜城的所有灵能都吞吐一遍……虽然是个大工程,但还治标治本呢。 不过师姐也的确是不太相信希夷,如果问了希夷,希夷真的告诉她,结果自己浑身妖能爆炸……她想不出自己妖能滚滚的样子,所以缄默不言。 希夷再喜欢她也只是肉-体 上离不开她,修理机器人太无趣了,所以希夷躺在一边看师姐的动作,看她越来越脏的手指尖,皱着眉头:「没劲死了,又不是活的,笨得要死。」 师姐没搭理她。 「你怎么就不怕我在工程队面前露了本相,扣你一个通敌叛国的大帽子啊?」 「已经学会扣帽子这个词了,很好。」 「说真的呢。」 「妖狐不是已经打伤我,然后走了么?」 师姐捧起一个送饭小机器人,用探测笔戳在它的按钮上,语气漫不经心。 「你真的要包庇人家?」 「希夷,你也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凡事看破不说破。」 师姐不想说破的是,她的确得把希夷交出去。和修魔者二十七一谈,她对爱国有了新的认识,虽然她是修真界人士,但仍然是全人类的一员,为了全人类的利益将本来就是敌对族群的一只狐狸交出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 「我怎么有种我才是正道修士,你是披着乖巧的皮的大坏蛋以退为进诱拐了我的感觉呢?」希夷枕着师姐的肩膀,师姐正清理到关键时刻,没有空搭理她。 她懊丧一阵:「那些修士难道不知道我的人形长这样么,为什么不说破呢?」 「你的人形是很高级的机密。」 原来之前师姐介绍希夷说是机密的时候是这么个意思,怪不得眼睛也不眨,特别沉着。 「那你的上司不会为难你么?你和我双宿双飞,人家倒是会保护你,但人家只是一个弱小的九尾妖狐。」 希夷漏掉了相当多的定语,她应该说:人家只是一个弱小的虽然是元婴级别还能够一挑三的弱小的九尾妖狐。 师姐莞尔一笑:「别胡说了。你和弱小二字不沾边,不要在这里故意惹我发笑。」 「是你一见我就笑,不是我在这里逗你笑,我认真得就像晚上的饭一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师姐认真皱眉。 「这才是逗你笑。」 看起来希夷不像是搞笑学校出来的高材生,师姐看着希夷,最终还是扬起嘴角:「那我笑笑吧。」 师姐一旦给希夷一点儿阳光,希夷能灿烂得冲破云霄,扑到师姐身上央求师姐和她做一点愉快的事情。 师姐捏走希夷的脸,收回自己的阳光,但希夷没有阴云密布,反而巴巴地等着天放晴。 最终师姐还是给她放晴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跟着我一定会下场悽惨。」 「那我也跟着你。」 「那你跟着吧,这是你自找的。」 希夷点点头,房间里没别人,希夷晃出尾巴一条条地数,火红几乎灼烫了师姐的眼睛。 「我的尾巴说,你是守诫,你会遵守你的道心。」 「我的道心就是为全人类的幸福而送你下地狱。」 「我不信。」 希夷嘻嘻地笑着,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这种为全人类的福祉努力的事儿不是你们正道修士么,关我什么事。」 师姐枕着胳膊趴在床畔看希夷婀娜多姿地摇摆着尾巴走来走去,最终轻轻嘆息。 希夷一只狐狸,缠在她身上却像蛇,乖巧婀娜地攀在她身上,埋首在她朴实的流云制服中,瓮声瓮气地笑:「不要嘆息,我要是死了一定是自己作死,哪里怪得到你。」 「我并不会为你死而难过。」 师姐舒展胳膊,像舞者在上台前舒展躯体,线条绵延。 她只是在想,那玄之又玄的道心。 灵能的积攒又到了一定的地步,她可以冲击筑基高阶了。 恐怖的修炼速度。 妖狐醒来太早了,若是晚几十年醒来,她一定可以面对面,拔剑与妖狐抗衡。 而不是在这里被压得喘不上气,只想提着希夷的尾巴转个三百六十度甩出几千米外。 希夷不安分的吻又落在她身上了,啄她额角,吻她眉梢,轻轻落在眉心,正要得寸进尺,被师姐伸出的剑尖逼退了。 「兇巴巴的。」 狐狸嘟哝着,抬起头,吻师姐的剑尖。 神剑吹毛断髮,双唇被割出一条浅浅的伤口,血液殷红。 唇角含着一滴将落未落的血,希夷笑容灿烂,眸底神采奕奕。 魅惑之妖是为狐也,师姐眼睛垂了垂:「我没空跟你玩。」 「你怕我认真?你说,我不懂爱……我猜,你是不是也……没有被人爱过?」 「情爱趣味太低,不是我所求。」 「那你之前,怎么敢来吻我?」 师姐回想,那就像很久以前的事,她已不记得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模模煳煳,仿佛是,只是不想扭捏起来让妖狐的变态得逞。 底线在希夷面前一退再退,因为希夷无辜,没有做原则性的错事,她就纵容了希夷在她身边玩闹,忘记提防了。
第195页 轻轻提一口气:「因为我们现代修士不太在乎这个。」 希夷尾巴垂了下去:「哦呦,那我想吻你。」 「不要再发情了。」 「这我哪控制得住。」 「你自己解决。」 希夷:「那我就自己解决了?」 「……」师姐默许,然后走出门外坐着,抱元守一默默修炼。 灵能的涓涓细流汇入丹田识海,耳边传来了惹人厌的噪音。 狐狸的喘息声就像细小的钩子。 师姐嘲笑过的拙劣手段终于应在了自己身上,我师姐头一回感觉这么无助。 这是一个活了千年的傢伙,论辈分比自己大。 这是一个境界相当于元婴的傢伙,比自己厉害。 这是一只狐狸,不是人,人间的准则手段行不通。 这是一只母狐狸,不像曾经表达过好感的男性,只要一开始保持距离步步屏退,哪怕拉近了也可以立即疏远,但是师姐对相同性别的人总是没有办法,因为她们往往不爱慕自己,也不听她说话,除了山里的小师妹我苦厄会言听计从,其余人都难控制得要死,尤其希夷。 这是一只上头指定了的替死鬼,是人类文明团结起来的幌子。师姐如果孤身一人,大可以听从道心,直接放希夷离开……但希夷不走,而且,她还有师弟师妹,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希夷的復甦不是给全人类文明带来恐慌和威胁,而是给她带来威胁和改变。 她被迫重塑修为因此必须重塑道心,思考之前根本不思考的事,以至于她发现自己根本不像自己原来那样想,她的想法其实非常奇怪。 我师姐这时候很想师父,如果师父还活着,她愿意跪在那里挨骂,被灵能拍散一身骨头,也不想在这里听希夷自己嗯嗯啊啊。 结果推开门,希夷只是盘着腿梳尾巴毛,贱嗖嗖地嗯嗯几声,发出奇怪的声响。 师姐提起剑,希夷像踩着弹簧一样跳起来,回手挥出一根甘蔗,妖能滚滚,反手一打,和师姐的剑碰在一起。 筑基期提着神 剑,超元婴提着甘蔗,兵刃愣是交错了几个来回,甘蔗才被削断。 希夷提起来咬一口:「嗯,小守诫,剑法不错,这切口平滑锋利,剑意很强,要不要和人家多多切磋增进感情呀?」 渣还没吐出来,希夷万万没想到师姐会扔开剑,一膝盖给她顶得甘蔗渣都吐了出来。 「哇……你好狠的心。」狐狸跪在床上拼命咳嗽。 「我在生气。」 师姐回手召回被扔开的守诫剑,负手而立:「起来,我们到空旷处去比试。」 「哇大半夜的你好残忍。」 有时候,一个人的战意也看得出此人的心性。师姐要看看希夷的想法,问是问不出来,一问就会莫名其妙以希夷想吻她为结束。她决定用剑来试探希夷的想法,希夷没有杀气,也势必不会认真,重要的是,师姐想让剑灵前辈观察观察希夷到底想法如何。 她不希望希夷真的喜欢她,希夷开玩笑似的要勾引她就已经很过分了。 她很害怕真情实意,师姐不是刻薄寡恩的人,她没办法故意去伤害人的真心。 开玩笑的话,师姐什么都不介意,但万一认真,每句玩笑话都有罪。 第76章 苦厄43-泛读 第三片叶子亮了起来,金线仿佛一条条鱼儿游动在水中, 尾巴一盪就划出仿佛有生命的金色丝线。 我梦见我站在凤吟果树下, 那时后山的树不像现在那么多,我站在果园中抬头观看, 师父摘下果子递给我:「这是凤吟山弟子都要做的功课。」 我梦见自己看着陌生的果子发愣,它太过鲜红, 仿佛是血, 除去花萼, 简直就是心脏的形状。我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东西,但是我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没有当场尖叫出来:「是不是你们这个门派每杀一个人就要挖出心挂在这儿?」 玄术拔剑半公分, 我跪下磕头:「弟子一定好好学习这个,这个果子的功课。」 「非要说心,凤吟果也应该是凤凰之心……这是很好吃的本地特产,每代弟子都要会种这个。」 我以为她要开始讲什么凤凰浴火重生的故事,结果话音一转她跟我说这是好吃的本地特产? 记忆忽然就跳转了,我梦见自己扶着树苗哼哧哼哧地种树, 不远处的石头上,我的年轻的玄术小师父坐在那里弹琴,我听这音乐挺有韵律,挖坑也跟上了发条似的挖出了节奏, 嘿呦嘿呦几声,忽然从树坑里刨出个什么东西。 我抬头看看师父,假意我在继续挖土, 一锹挖出那个东西搁在一边,将树苗填进坑中。 我似乎还听得见自己兴奋的心理活动:「嘿嘿嘿让我看看小师父背地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脚尖踢掉那东西上面的泥土,我低头一瞥,扶着树苗的手登时有点儿哆嗦。 那是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盒子,被泥土掩埋也遮不住其纯粹的银白,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这东西就有些害怕,脚尖踢开盒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写了一行奇怪的话:真的勐士,敢于直面惨澹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什么意思……这是谁说的?感觉还挺有道理。 师父仍旧在弹琴,没有往我这里看,我扶着铁锹陷入沉思,为了避免师父发现,我一脚将盒子踢入坑中,做了标记。
第196页 记忆再一跳,我晚上偷偷摸摸到坑边,再挖时,盒子已经不见了。 我还是能听见我的自言自语抑或是强烈的心理活动:「哦,小师父面临什么问题,她的人生还惨澹?她要正视什么淋漓的鲜血?也没见她有什么写日记的习惯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树枝被踩裂的声响,我回头,师父站在树林间看着我,我展开笑容:「师父,今晚月色真美。」 师父露出了很茫然的神情,看着我,垂下脸:「回去休息。」 「好的师父,你也……」 我看见师父拿着那个盒子。 「……早点睡……啊……」 剩下半句话终于给吐出来了,我贼心不死,伸手去够师父手中的盒子,那时候我明显已经长高不少,师父把盒子举高不让我拿到,我费力地去够,师父还是递给了我。 师父负手而立,轻声说:「师父曾去过一个很高的地方,回来时就拿着这个盒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师父对我说,这个盒子曾经装着一本日记,但是他九死一生逃回来,日记都烧尽了。师父回来没多久就陨落了,我就将盒子埋了,一来是看不懂,二来,也不知道怎么毁掉,第三,这也算师父的遗物……」 「很高的地方是哪儿?你就没想过要报仇?」 「很高的地方是……仙界吧……」 我俩都沉默了,人怎么能和仙人战斗呢,师父收回盒子,看了看盒子中的字:「还是不要知道这些事的好。」 「哇可你都告诉我啦,不给师爷报仇是不是很不够义气……」 「等你筑基了再说大话。」 这片叶子相当特殊,记忆再次一跳,我梦见自己在做蛋糕,天已经黑了,我做好蛋糕后撑脸等着,直到夜半,师父推开门进来:「你偶尔也该见见人。」 「别说这些啦,恭喜你突破到元婴巅峰!以后修真界你就能横着走了!」 我举起蛋糕放到师父面前,请师父切开赠我吃一块,师父笑笑,捏着刀盯着我,我不由得鸡皮疙瘩起来:「饶命!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就……我……我告诉你,我肯定告诉你。」 「出去见了谁?」师父淡淡笑着切开蛋糕,放在碟子里。 「你记得落日城么!我见到了我以前的朋友,有两个人活着,小龙和呆瓜都活着!」 「小龙我知道,呆瓜是谁?」 「就是一个呆头呆脑正经得要死的笨 蛋了,改天让他们来山上做客!」 师父笑笑:「一起聚聚也好,就这几天吧,再过几天,我要去高处了。」 「去高处?」 「我要去看看天空是什么样,去看看仙界。」 「带我一个!」 「等你突破金丹再说。」 「小气。」 我吞了一口蛋糕还嫌不满,加重语气:「小气死了。」 第四片叶子的记忆还没有读取,身边传来唐宜起身的动静,我从梦里惊醒,揉着像是被几锤子砸过的疼得要死的脑袋望去,唐宜站了起来。 大半夜,难道梦游的是唐宜?我疑惑之中,唐宜轻手轻脚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我跟在后头。 我听说梦游的人不能随便叫醒,恐怕会发生不好的事,所以也只是光着脚跟随,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唐宜走到门外,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唐宜很瘦,背影萧索,睡衣被风一吹显得空荡荡的,凸显纤细的身躯,我猫在她身后,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这时,我们的位置看不见一处建筑上有什么光,图书馆和试炼场都不在视野范围内,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她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我也跟着望,但是上央城因为光污染太严重,早就看不到漂亮的星空了。目光所及只有深沉的黑暗,黑暗之外,眼前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流动着瞬息万变的符阵符号,可她总不会是在这个超级大护盾吧? 我慢慢地靠近,尽可能地不想吓到她,绕到她身侧。 我忽然发现她似乎不太像是唐宜,可她就是唐宜……怎么说呢,用唐宜的面容露出了不属于唐宜的神情,茫然而空洞地张开双眼凝视着幽深的黑暗。 她身上流露出一股非常陌生的悲伤,好像在哭,她的眼眸深深,倒映着一片寂静的黑夜。 我从没在唐宜身上看到过这个表情,她悲伤得好像被抛弃的小孩子,我知道我的比喻相当奇怪,但我太没文化,我能表达最清楚的词就是悲伤,她在夜里无声地悲伤,望着没有星星的星空,安静而凝重。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似乎被她的悲伤唤起了什么,我也看了看夜空,胸口忽然涌起了当初以凌霄的视角看师父杀死她的那种无声的痛楚。 可并 不是那个痛楚。 「唐宜……」 我不想继续难过下去了,我拉拉唐宜的袖子,她忽然闭上眼,跌进了我怀里。 悲伤戛然而止,停止读取的叶子的记忆重新涌入,我掐断了记忆。 「我想……回……家……」唐宜嘴唇翕动着,我凑近听了好长时间才听懂了她的意思。 回家? 我居然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无边无际的夜空。 唐宜应该是想回到她自己家,大小姐家里有佣人,有帮工,有最爱她的父亲,的确是比在我这里天天道心受挫好。
第197页 结果第二天唐宜就跟失忆了似的瞪着眼和我闹了起来:「你要赶人走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不是啊大小姐!不是你自己……不是你自己讲你要回家吗!你都哭了!」 「你胡说!苦厄我告诉你你再胡说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抱着头蹲下,又怕唐宜再也不理我,又怕昨天晚上全是我在胡思乱想给出现了幻觉。 可是我再怎么想像力丰富,我从来没见过唐宜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悲伤,就是被我气坏了也是那种明快的气鼓鼓的青春洋溢的样子,恕我没有文化,我觉得昨天晚上唐宜就像夜里对着月亮孤寂地嗷呜嚎叫的狼。 张了张嘴巴,感觉我百口莫辩,下次和唐宜说话得随时录音,不然她可能就翻脸不承认了。 「你要赶我走,那我走就走!」唐宜捲起铺盖卷就要离开,我拽也拽不住,小眼镜也不在,孤立无援,我抱着唐宜大腿被拖出几米远,差点哭出来。 唐宜看在我真情实意地掉眼泪的份上打算听听我的辩解。 「你是说我梦游?梦游的时候和你说我要回家?还哭了?」 「嗯。」我用力点头,我坐在沙发上就像在受刑,屁股下就跟长了钉子一样。 「是不是我家里出了什么问题……让我觉得不安呢……」 「有……有可能。」咱也不敢乱说。 「那我回去看看……」唐宜沉吟,又盯我一眼,「你真的不是要赶我走?」 我举手发誓:「真的不是,我要赶也先把小眼镜扫地出门。真的,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送走唐宜,一阵强烈的危机感侵袭四周,唐宜的悲伤怎么还牵动了我的悲伤,要命的是,在我悲伤的时候,金树的记忆好像被阻碍了,停止生长,等我不悲伤了记忆才能正常流动。 这记忆,还挑情绪的。 我收拾两本书到图书馆第六十层,挑了一个没什么人在的角落,看了一会儿书,假装学累了趴下睡觉。那片没来得及读取的记忆缓缓流淌。 我再次梦见我面目模煳的两位同伴,其中一位的形象终于变得清晰,是更年轻一点的龙老大,另一个人可能就是呆瓜了,但是我仍旧看不清他的脸。 龙老大拍着桌子刚站起来,呆瓜说:「龙,不要为难凌霄。凌霄,你师父明确说不允许我们窥探天人么?」 「是的……」 「我看你师父……」龙老大正要说点儿什么难听的话,我记得我看向了他,他话音一转,「就是一位潇洒的奇才……」 「太生硬了。」呆瓜吐槽。 「我理解不了,你说你师父去过天人那里,那里有什么,让一个元婴巅峰那么恐惧?既然她已经突破了那些天劫鹰妖……难道是那里有化神?不对,你不就是一个化神么,难道说有化神之上?」龙老大叉着腰,手里的纸捲成筒,往桌子上啪啪地摔打着。 「化神之上不就是分神……合体……大乘么……这种传说中的境界真的存在?」呆瓜深思熟虑。 我听见我说:「我师父不是那种遇见强者就往后退的人,就算是分神老怪,也要杀给我们看。」 「那她不也是怂了?」 「很可能是有更可怕的东西……师父不许我再提了,」我深吸一口气,「而且师父好像带回了一个东西,我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婴儿,但师父非说没有。」 「卧槽,够生勐,我就说你师父是一位奇才,牛逼得要死,才能教出你这种玩意儿。」 龙老大拍着大腿,他一句话得伴随着一串动作,把他胳膊捆上他可能就不会说话了。 呆瓜说:「回到天人的话题,既然玄术并不认为境界高就可怕,那么让她紧急逃回来的东西,或许是在她的角度看来是需要逃避的,并且让别人都不能去的……我为什么掺和在你们的计划里,我现在想逃。」 龙老大说:「放宽心啦,天塌下来化神顶着呢。」 「去死了 你先顶着。」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呆瓜说。 记忆戛然而止了。 这叶子还带搞连载的,我抓着脑袋坐起来。 师父抱回来一个婴儿?师姐?不,年龄对不上,师父陨落的时候一百一十九岁,凌霄比她小十二岁,如果活着也一百多岁了…… 而且,师父去过天人那里,还突破了天劫鹰妖的阻拦? 具体的细节,师父已经陨落,无处可寻。师父可能投机取巧绕过了阻拦,也可能横冲直撞过去。 昨晚加上刚才的记忆,归结起来只有一件事,我师爷曾经去过天人那里,拿到了一个封在盒子里的日记,日记没了,就剩一个写着莫名其妙的话的盒子。等师父到了元婴巅峰,可以在修真界横着走的时候,她也去了天人那里,回来后抱着个疑似婴儿的东西。 师父去了天人那里,很可能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于是她禁止凌霄再问关于天人的事情。 我想起了凌霄还在我身上时的记忆,师父杀了她,头髮一下都变白了。 我记得师父当时说「不能再走下去了!」 我还记得师父对我说,有一种小的战争,只会死一些人,有一种大的战争,会死所有人。 师父不愿意凌霄毁灭世界所以杀了她,这么一想……师父压根儿就是不让凌霄窥探天人,以免……引起那种,所有人都会死的战争。
第198页 这就是说,天人出手,华夏星所有人都要死。 我像是被钉在图书馆座位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记忆里那一行字。 我无意识地抄下来推开,打算查资料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鲁迅先生……」一个声音浮在背后,我扭头,小眼镜眯着眼拿过那张纸看了看,搁下,「小仙师,你最近读书很有质量啊……」 「鲁迅先生是谁?」 「应该是个作家。」 「你什么都知道啊……那……」我抓着小眼镜的衣裳想多问几句,但事出突然,我实在没想到问什么,只好讪讪松开,「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读书协会我值日嘛,我们快社团活动了,你不是要一个贡献点么,正好,我把这个月的机会让给你。」 「啊?那,那我要干什么?」我要选课必须先有一个贡献点,但我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贡献点任务。 「没事,我们社团活动很简单的,就是读书,能得贡献点的任务时,帮助同学读书。」 「怎么帮助?」 我自己都读不清楚,读凡书还好,一涉及修真书籍我就要头痛死了。 「读书协会会针对不同主题,定期出一份校内流通的报纸。有一个版面是泛读经典,就是你在读过一本书之后,提炼其中的知识点,列为二十条以内的清单,让没有读过这本书的同学对这本书的内容一目了然,了解其中有没有自己需要的内容再进行借阅。」 「可是我……」 「没事啦小仙师,大不了你把家属证借我,我给你租出去一两天,保准找到枪手,一写一个准,到时候贡献点……」 「不要。」 我立即否决,我就发现家属证在我这里好像就是吃饭睡觉,搁小眼镜手里就跟个无限秘宝似的能发挥出百分之一千的功用来,怎么借怎么亏,我还不如自己看呢。 「那还有一点,因为读者协会的人读书都很多,你要写这个,一定得是别人没有看过的书。」 「我还没说我要写呢。」 「你再不拿贡献点,选课系统就要关了,系统只能专门为你开一周,而且选课也需要提前准备参考,时间不等人啊小仙师。」 「那……那我写。」 我按着《符阵学入门》下面的禁-书,《妖能与灵能是同种能量的大胆猜测》的一行字被我压着。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有没有往期的泛读文章给我参考?哦对了,只要是关于修真的书,什么都行吗?」 「嗯。」 这批书是禁-书,是因为它们在当时不合时宜,那时正是人类对妖族战争的尾声,这些东西都容易被当成是给妖族洗地,因此就显得政治……不正确,尽管它们只是学术假设和论证。 我认为这是不对的,尤其是,唐宜也认为那场运动不合适,不然道心就不动摇了,她一和我相处,道心就好像被什么人给拧巴着一样。 我决定让禁-书公开在这个世界上,看看现在的环境如何。 现在外面对妖狐的通缉已经密密麻麻,修真界的改革也已经进校园政治课本中去了,人类都在努力准备下一场对妖族残余势力的战争。 我走过修真界团结一致的超大海报,摸出家属证走向梭车站。 这本书我读完了,但是因为没有灵能共鸣所以我怕我理解错,我要再去找一下那个老头。 这次我独自前往,小眼镜在图书馆,唐宜回了家,我又开始作死乱跑。 为了避免发生危险,这次我直接带上了晶眼,接通终端,打开我註册好的直播帐号。 直播标题:十六岁修真者探秘青龙城寨,巨龙烧有攻略中那么好吃么? 这是一个美食探路直播,我其实已经不紧张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那两个人陪同,我反而更加放得开。 而且我事先搜索过攻略,不知道小眼镜之前怎么搜的,到上央城必去的景点里根本没有青龙城寨,这里应该是上央城最危险的十个地方之一。 我装逼起来,穿起我很久没有穿的制式道袍,扎起头髮,戴上了很能忽悠人的干坤戒2.0. 里面装了一些晶石炸弹来防身。 「大家好,我叫苦厄,是凤吟山弟子,大家熟知的守诫是我师姐……」 可能因为曾经有人冒充修真者来直播,被封禁了直播间,直播间刚涌入一批人,管理员帐号就发布消息:修真信息涉嫌诈骗。 「你再说我诈骗我就去别的平台,你不信去修真新闻搜我,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你要是怀疑我的身份我就生气了。」 我侥倖上过几次新闻,矇骗凡人足够了。 管理员很快撤掉了涉嫌诈骗的高亮公告,因为从没有单个修真者来凡人这里直播,管理员迅速将我的直播间置顶了。他也是心大,不怕我胡说八道起来。 其实新闻里说我是以凡人之躯保护了唐宜,但是我在这里说我是修真者,直播间留言登时吵闹起来,有人说我是凡人,有人说我是修真者,总之一团乱。 「你们可以当我是见习生,我不是真正的修真者,但我也有一点大家不知道的特别能力,有机会可以给大家展示一下。今天的直播就是美食探路生活日常,没有修真法术表演啊。」 直播间少了一些人,但有更多的人涌入,一开始不明所以,问号打了满屏,说这个骗子还没被封禁呢?别人一解释,才发现,我居然真的是凤吟山的人!
第199页 我只是用来保护自己,如果我突然出了意外在晶眼前消失,一定会有不少人见证。 「青龙城寨大家都熟,神秘的混乱地带,但是我听说这里的巨龙烧相当美味,上次来吃过一次,我一直回味,今天就带大家一起去探访一下这家店。」 我毕竟第一次直播,虽然比之前好多了,但面对晶眼我还是表现得很僵硬,话也说得干巴巴的,离语言艺术还差几百个图书馆。 我转过身开始顺着导航寻找青龙城寨,有上次绕路的经验,我在导航时多看了几眼,确保这次不会出现要飞那么远的情况了。 我来这里的目的分两步,第一,找到龙老大,通过龙老大找到老疯子,第二,如果能直接碰见老疯子就好了,我把我的东西给他看,让他看看我概括得对不对。 而且对龙老大,我不能躲起来了,我得问问关于天人和他们组织的事。 第77章 守诫32-陆绍然 如果此时你是一只在此刻飞过凝霜城上空的鸟儿,你低下头去, 可以看见几道琥珀色的流光交织在一个女人身上, 准确说她不是女人,她是一只狐狸, 只不过化成人形,从眼睛可以判断她妖里妖气不像个好人, 浑身的骨头能拆成几万块, 扭起来风情万种。 她对面的人是我师姐, 我师姐曾经被称为是年轻一代第一剑士,她持剑和对面的狐狸打了好几个来回,狐狸不落下风, 师姐不落下风,但就这样还能打得起来,主要是靠我师姐硬撑。 妖狐希夷放出来的水足够淹没整个寒境了,但师姐就是不打算停手。她还有伤吶,但就要举着剑挑衅狐狸,有时候人对自己狠起来真是没有底线, 对面希夷想打哈欠没敢打,怕激怒师姐给拔出那终极一剑——到现在希夷还是个独眼呢,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让她穿针引线能直接给戳手指头上, 还不太适应。 希夷觉得我师姐可能在发泄情绪,剑士这种生物就跟猫一样,长时间不磨爪子就要发狂, 她开始后悔每次阻碍我师姐练剑,暗自琢磨今天的比试要怎么收场。 说她一根指头就能把师姐打趴下吧,也不尊重师姐,师姐就是那种面对元婴还能诈尸再一个鲤鱼打挺一定要扎一剑再死的人,但是说她一定要把自己的水平压在师姐这里吧,也有点儿辛苦,压在筑基和师姐打,她就要挨揍。 我不了解希夷,但我了解我师姐,我师姐虽然可能有那么点儿无声发泄情绪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她想在战斗中看看希夷的态度,结果看来看去,发现希夷是一团蒙蒙的红雾,看不明,越打越烦躁,于是无声地发起脾气来。 别人发脾气大吵大闹听起来烦人,我师姐发脾气拔剑出鞘,剑气犹如溅起的水花,迸散四周,灵能几乎都被盪出絮状,希夷的爪子过来时,师姐收剑入鞘,剑灵说:我也看不明她的意思,倒是看出你心浮气躁。 师姐被前辈提醒,默默无言,心忽然静了下来,爪子停在眼前,妖能滚在希夷掌心,希夷登时收回:「不打了?哇真的很没劲……」 四周灵能和妖能混杂在一起,希夷狐尾一盪,统统化作妖能捲入腹中。 师姐已经懒得提醒她不要再露出狐尾了,管也管不住。 新闻中报导着丹阳修真要上市的消息,动作真的很快,视频中,丹阳派长老说,发展经济全力支持联邦与委员会共同抵御妖族反扑势力,彻底清洗华夏星,让华夏星永无妖族后患。 师姐瞥一眼妖狐。 就是妖狐真的揭竿而起带着妖族残余的傢伙一起反扑,恐怕也掀不起风浪,修真界真正要对付的是…… 师姐忽然想起从我那里得知的,杀害保守派的天人组织。 神……理事长说,有另一个势力……这个势力如果就是天人,鹰妖从何而来,那些神的目的是什么? 师姐肩头沉沉,再没有搭理身后絮絮叨叨的希夷。 凝霜城的试练塔逐渐建造起来,建造到一半的时候,去山坡上看视频的人变得多了起来,因为师姐不常去,所以人们肯去,从阿豪那里得知每天的情景。 早上起来,阿豪挑选视频播放,山坡下熘达来一群人,又老又少,大剌剌往地上一坐,举起手指着光幕:「绿毛,给点播吗!有电影看么!」 那些视频里倒是有电影,但总共就一个,还是个纪录片,记录着一个年轻人是怎样成为修真者的,但仅仅到他被山上仙师挑走就结束了,到山上之后就不能跟拍了。 比起其他的宣传片来说,也就这个电影有点儿娱乐性,记录了一个小孩浪荡街头的故事。 因为情节不多,台词很少,其实更像一个留守儿童社会问题实录。 阿豪听他们的开始播放。 等播到半截,主人公才说第一句话,结果他还没开始说,底下就替他说了:「我不甘心过这种日子!一点儿奔头都没有!我要离开这儿!」 画面上,背对镜头坐定的男孩瘦小孱弱,骨瘦如柴,声音压抑,在一片黑暗中,面对着街上人来人往,轻轻地,不甘心地说:「我不甘心过这种日子……一点奔头都没有……」 底下哄堂大笑。 他们模仿也不是认真模仿,一个捏兰花指一个掐嗓子,挤眉弄眼好像这句话多么好笑。 因为纪录片主人公太瘦太黑,他们给人家取了个名字,叫黑猴。
第200页 「你看黑猴是不是在哭,哈哈哈哈哈 哈!」 影片中小男孩被推倒在地上,他一个人奋力地推向几个大人,拼命反抗,被一次次地踢在地上,最后奄奄一息。 摄影师走过去,小男孩趴在地上,耳朵里堵满鲜血,指缝全是暗红色的血,却还是咬牙:「别……救我……」 「别救我哈哈哈哈哈装什么逼呢哈哈哈!」 阿豪描绘起来的时候都没有多眉飞色舞,连他都把表情沉下去了。 凝霜城这群人看视频的时候看别人的苦难时笑得特别明媚,要希夷说这群废物和垃圾就真的已经人格扭曲了,没什么可救的,师姐眼神淡淡,垂下眼皮,她去各家探访的时候可没见他们是这样,原来就连修真者也让他们觉得有压力。 师姐正在研究修真学院预备班教材,淡淡地回了一句:「播到被修真者带走的时候,他们是什么反应?」 「笑得特别大声。」阿豪搓着一头绿毛把自己搓成一个鸡窝,看得出来他很烦躁,搓来搓去乍一看以为他在用空气洗头。 师姐没说什么。 第二天,凝霜城迎来了一位男修士。 男修士刚进门,一个绿毛快步奔跑到他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往他手中塞了一面凝霜城小旗,又递给他一张票。 票上写,山坡上电影,欢迎观看。 男修士什么都没来得及问,绿毛一熘烟儿跑了,看那腿上功夫,可能是个修真者。 男修士默默接通讯,结果师姐不接。 于是他无辜地捧着票到山坡上,山坡上人挤人,光幕上正在播放一个纪录片,之前那个绿毛站在光幕前:「剧情抽奖一会儿来!按顺序举手!抢答的一毛钱没有!」 在以前,这位男修士走到哪里都是鲜花和掌声,再不济也是钦慕的眼神将他包围起来,现在所有人背对他,顶着绿毛手里的抽奖箱。 有什么东西能比他这么一个修真者更有魅力?倒不是男修士自恋,只是觉得不同寻常。 纪录片继续播放,男修士脸上渐渐沉了下来,倒也不是生气,只是变得凝重沉默。 底下的嬉笑声让他皱起眉头,只是没有动,双手背后,紧紧地握起拳头,抿着唇一言不发。 剧情抽奖开始了,那个绿毛举目一望:「左边的朋友!喊出我的名字!阿豪—— 右边的朋友准备好了吗!今天要开的是超级大奖!」 他掀开抽奖箱的大柜子,底下传来激烈的吵闹声。 里面是两袋土豆和萝蔔。 男修士第一次因为土豆萝蔔被人忽视在人群之后。 「我先说一下规则,一会儿!我要提问,知道答案的人把手举起来!我说谁回答谁回答,答对了就给奖品,知道了吗!」 「准备好了吗!欢唿声尖叫声在哪里!好的阿豪哥哥听见了!第一个问题!请问主人公生活的城市叫什么!」 下面哗哗地举起手,就像被风掀起来的,一片片都是举起的手,但还是有人抢答了:「锦华城!」 「抢答无效!下一个问题!」 下面一片失望的哀嘆声。 「不许抢答啊!要是你们都答不对,奖品我就全带走了!」 阿豪手舞足蹈:「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特别简单!简单得不得了啊……各位注意了!请问,主人公从黑市逃出来之后,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什么!」 下面哗哗举起手来。 「甜甜!你来回答!」阿豪指定了一个小孩。 一个小女孩忽然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蜷缩在同伴身后,同伴是几个灰扑扑的男孩,眼睛眨了眨,最终软软地说:「擦鞋。」 「恭喜你答对了!甜甜真乖,阿豪哥哥奖励你一包奶糖!」从台上扔下一大包奶糖,几个男孩一拥而上,分了奶糖,甜甜瑟瑟地蜷缩着,一个大一点的男孩没有抢,把手摊开:「都拿过来!是谁的就是谁的!」 几个男孩不情愿地将兜里的糖掏出来,但都各自藏了一点,最后收起的糖只有原先的三分之二,男孩皱起眉头:「掏出来!让我看见谁藏了一块,我就——」 「没事,你们吃吧,我不饿,我不喜欢吃糖。」 「胡说,你都叫甜甜了你怎么能不吃糖?」男孩硬是把每个男孩的裤子都摸了一遍,把糖收回来放在甜甜手里。 甜甜把糖分给了男孩们,一人两颗,又给大一点的男孩一大把。 人群后的男修士看得明白,静静地看台上的绿毛费劲地倒腾着,大喊:「下一个问题!下一个问题!请问!主人公叫什么!」 下面又举起了手。 「黑猴!」 男修士 垂下眼。 「回答错误!」阿豪激动起来拍着桌子,简直想要扑下去吃了这群人。 「不叫黑猴叫阿豪好了。」 紧跟着一堆闹笑声。 实际上纪录片里根本没有说主人公叫什么名字,在拍摄完成之后,摄制组收到了修真界的通知,隐去主人公的姓名以免舆论影响到这个孩子的修真之路。 男修士默默举起手,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举手,但是下面胡言乱语阿猫阿狗瞎猜的名字都出来了,他怕自己没忍住生气……其实都过去了,没什么好生气的,听人们嘲笑自己的苦难对一个修真者来说也并不是很不堪的事,但他直觉……凝霜城那个绿毛,抑或是我师姐守诫想让他来这里看见这一幕。
第201页 「哇,这位帅气小哥举手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绿毛跳上桌子指向他,灵能盪开,声音跟着不断迴荡。 「陆绍然。」男修士说。 「好的陆绍然小哥!你知道问题的答案吗!主人公的名字叫什么!」 「陆绍然。」 「不是啊小哥,我在问主人公的名字!」 「我就是主人公,我叫陆绍然。」 死活接不通的通讯终于接通了,师姐的声音传过来:「你来了。」 「你是故意让我来看这些的么?」 「是的,我打算教他们修真。」 「我来做什么?」 「你是教材。」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那个绿毛拽上了台,提着一大袋土豆,大家热烈地恭喜他。 其实只有绿毛恭喜他,他默默地低头看这些看了他的纪录片嘲笑他的人,有几个孩子抬起头,好奇地看他,更多人保持了沉默。 他是……教材? 陆绍然是因为欠师姐人情才来这里答应帮她一个忙,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是来……当教材的?连教师都不是? 等等,凝霜城什么时候要开始修真教育了?难道这是守诫道友身为委员会理事肩负的秘密任务吗? 他提着土豆见到师姐的时候,师姐旁边的女人让他非常不安,那个女人靠在守诫身上,姿态亲密,但是守诫只是面无表情,好像只是肩头落下一颗渺小的尘土。 那是什么人?他直觉这个女人很危险,看不透是不是凡人,也看不出境界,他如今是筑基高阶,和守诫目前的境界差不多,如果他看不透,那说明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妖艷女人……是金丹甚至更高! 修真界何时出现这么一个年轻强者了? 他不安地握紧剑柄,那女人看见他就笑了:「教材来了,小守诫,你抬头看人家一眼,有朋自远方来,你就给人一袋子土豆。」 「这并不是给他……是我借来的。」 我师姐有时候特别过分,连土豆都不给,她从工地的饭食组借来土豆还要还回去呢。师姐起身,对陆绍然行了个礼:「陆道友远道而来,辛苦了,稍后我对你说一下我的计划。」 陆绍然默默回礼:「先前看见你这边妖狐伤你逃跑,几位前辈去追,到现在也没有成果,正好你喊我来帮忙,我想,也是保护。」 「不用,妖狐在这儿。」师姐指了指希夷,面无表情。 陆绍然和希夷都噎了好几下,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敢先开口,怕对方动起手来……虽然希夷是一点儿也不怕陆绍然动手,但是…… 她当然很清楚我师姐偶尔会突然暴露出一点赌徒的决绝……但是也不要玩这么大吧! 她倒是没关系了扭尾巴就走了…… 剑拔弩张了几秒,师姐说:「我被妖狐挟持在这里,要将妖狐送入修罗地狱的事只有你我,理事长和少数几位前辈知道,我不敢打扰别人,就只喊你来助我一臂之力。」 陆绍然连忙在通讯中说:「这……这是何意?」 师姐却没有回覆他,只是转脸看看还在惊愕中的希夷:「你还不走?」 「人家想和你在一起。」希夷还是这套说不清真假的说辞,师姐嘆了口气。 陆绍然的通讯中终于有了师姐的回覆:「和我一起教凝霜城的人学习修真,然后,等我通知,再找人来……」 师姐的声音顿了顿:「包围妖狐。」 「我不明白,你俩这……」 「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我认为妖狐无辜,只是出于眼下修真界的需要才推她做替罪羊。伤害无辜有违我的道心,我怕一个人留在这里,心软办坏事,所以喊你来与我一起守着她,时刻提醒我做好分内之事。」 「妖狐无辜?守诫,你别是疯了。」 「日后再说,先 不要惊动前辈们,凝霜城的情况特殊,我们要先做好凝霜城的事。」 陆绍然来这里,又当教材,又当监督,但师姐有难,他还是咬咬牙,答应了师姐。 夜晚,希夷抱着膝盖看师姐:「你可真无趣,人家就要勾引你,你再找个男的正道修士来,人家还能移情别恋不成?」 「你最好移情别恋。」师姐没有打坐,闷着头躺在被子中,她没什么朋友,能喊来的也就陆绍然,陆绍然也是出了名的正派弟子,道心坚固,没有师姐的光环的话,也是一个令人惊羡的天才。 这个人杵在那里就可以提醒师姐许多事,提醒师姐修真的辛苦,提醒她自己要为大义将妖狐抓到修罗地狱,提醒她自己是个女人,和母狐狸暧昧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还要提醒她要尽快做完凝霜城的事,她还有委员会理事的责任在身…… 「真狠心呀。」 身后一凉,希夷已经钻进她的被子里。 过了很久,希夷说:「你就不怕他直接喊来好些人把我抓走呀?」 「不怕。」 「你没睡呀。」 「……」 「你会连坐的。」 「不怕。」师姐睡不着,听希夷每说一句话,心烦程度就要增加一倍。 「修罗地狱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很可怕,我会死么?」 「不知道。」 「你捨得我死么?」希夷问了,仿佛怕听见师姐的回答,急急忙忙地捂上耳朵,尾巴不安地挑起来,在被子里晃荡,掀起被子漏出一层层的风。
第202页 师姐合上眼,没有回答。 「我猜你捨不得,不然就不告诉我了,还兇巴巴地让我走……守诫,你真是取了个坏名字,太正经了不知变通,你知道我捨不得你,就直接送我去那地方好了,我哪里会伤你的心呢?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推一只狐狸离开死地,未免也太善良了些。」 「我并不善良……我心里很乱,不要再说话了。」 「人家不想给你添麻烦,我留在这儿听你安排,如果我要死,可不可以你亲自动手?」 师姐起身离开,披着月色敲开了陆绍然的门。 「啊道友……大半夜,孤男寡女,有些不庄重。」 「道友可否陪我练剑?」 「求之不得!」 打瞌睡的陆绍 然登时精神起来,长剑出鞘,一路向西,一片空旷的地方。 「这儿有好多妖能……」 「与妖狐比试留下的。」 「不愧是你,竟然找妖狐陪练,看剑——」 「陆道友遇到无法战胜的敌人时,会怎么做?」 过了几个剑招,师姐剑风凌厉,处处紧逼,大开大合,逼得陆绍然险些跌入陷坑中。 「以退为进,养精蓄锐,忍辱负重,一击致命!」 师姐被击退几步,跌入陷坑中,纵身一弹,砰砰砰连着轰塌了一串陷坑,陆绍然站立不稳,师姐从另一处陷坑走出:「敌人狡诈精明,算计不过,你怎么做?」 「拉帮结派,集结成群,以多欺少!乱拳打死老师傅!」 陆绍然虽然是个正经的正派弟子,但毕竟是小时候从贫民窟走出来的孩子,做事也有些江湖气。 身形一盪,巨大的陷坑中登时出现六个陆绍然的残影,本人就藏在其中一个,忽然残影归一,陆绍然浮在师姐身后,拔剑刺出,师姐回手挡下,一声脆响,人已经屈身后退,将飞身而来的陆绍然踢飞了出去:「若敌人并非敌人,只是更为可怖的敌人前面一道幌子,你怎么做?」 师姐转守为攻,一道剑光划过,人已经刺破陆绍然的灵能护盾,却被炸飞了出去。 因为两人并没有打算直接使出筑基期的威能,所以威力并不太大,师姐稳住身形,陆绍然已经出手了:「挡在前面的,就统统斩去,撕掉虚假的幌子,让背后的敌人露出真面目来。」 第78章 苦厄44-直播 当一个主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与观众互动起来。 我审视自己, 外貌平平无奇, 选题平庸过人,言辞笨得可以, 维持直播间的高人气是不太可能的事。想来想去,我脑海内下作的办法破茧而出, 我找到了自己的长处, 蹭热度。 我的直播间本就是理直气壮蹭修真者热度搞起来的, 现在我脑海中盘旋着数根大腿,我挑中唐宜的先抱,近水楼台, 她一定不介意。 「今天我要去的巨龙烧,相信很多朋友也不陌生。上次我和唐宜一起来的时候是我第一次吃那个,一整个白尾龙,那个味道相当令人难忘。」 我一路瞎扯,一会儿说上次来唐宜说了什么,一会儿说下次让唐宜来我的直播间做客。 反正唐宜不在, 我格外放得开。 这次路线没错,我直接到达巨龙烧门口。 上次就是在这附近遇见老疯子,我探头,视线越过层层阻碍, 没看见那片青绿色的身影。上次来,他半疯半醒,大喊他说的是真话, 这次我直接带了读后感来,希望他能好好说话。 我到巨龙烧是为了找老疯子,然后是找龙老大,但是龙老大不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实时直播的缘故,或者是因为上次实在风光,服务员和路人的笑容都比上次真挚动人。黑帮之间抢人的情况也没有出现,吃饱喝足打道回府,这一趟算是白来。 我发现直播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当保命符之后,惴惴不安的心也平和下来。回去的路上有更多精力看我的直播间,忽然看见有弹幕说:「有人一直跟着你。」 嗯? 虽然只是很快掠过的几条,我仍然留了心。到达青龙城寨梭车站之前,我默默走到晶眼后,回头一瞥。一条漆黑小巷中有一抹青绿色,老疯子探出头,像是被我的视线烫着了,甩着手往后跳。 我心下瞭然,回过头上车时,对着晶眼挤出我甜美的微笑:「今天第一次直播就到这里啦,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请大家帮忙指出。下次直播……哦哦看到了,直播修真日常?好的好的,大家点击关注走一波,不要错过下次开播消息,下回再见!」 好赖是播完了,我哆嗦着取出我的读书 笔记扑向老疯子。 可能我太热情了,老人家受惊,回头就跑。他看起来岁数不小,细想可能都二百岁的一个人,要是不写书,转而干点儿正经事,一定大有前途,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个真人了。 上次我像被狗撵了一样手脚并用地逃离,这次我成了死追老人家的疯狗,老疯子矫健得我追不上,只好边跑边喊:我不是坏人呀!我看了您的书!我很喜欢! 如果前面跑着的不是老疯子,我们这追逐的过程就像变态书迷追着作者要签名。 老疯子听见我的话,脚下一错,转头扑向我,鬍子乱甩,唾沫直飞,乍看得了什么疯病。 我突然浑身发抖,那股怂劲儿又冒了出来,条件反射扭头就跑,最终被拽着道袍一角掀翻在地,读书笔记散了一地。
第203页 我一张张捡起,心还跳得很快,不知道刚才你追我我追你的游戏,还是出于别的原因,我递出笔记:「老前辈,我看了您的书,您看我理解对不对?」 有点儿像学生给老师呈上需要评语的作文。 我文笔不好,书评写得拙劣,没有灵根,思想或许也非常浅显,如果老疯子说我不知所云胡说八道,必须返工重写……我也可以很轻松地接受,为了一个贡献点,我必须写出这篇泛读介绍。 但他只是凝重地浏览一遍,又重读一遍,指着其中几处,纠正了一点无关紧要的错误。 我不由得大惊,急忙交了底:「其实我不是修真者,我连灵根也没有,读书浅显,您可别唬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书哪里用得着灵根?」老疯子还我笔记,清醒一下,忽然憨笑起来,把脸一皱,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似的要哭,却还是硬生生把表情拧巴回来,「读书要灵根的门槛不过是那些门派怕凡人读了,就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自行加了干扰阅读的符阵而已。大家都用方块字书写,本就是一样的符号,还有什么优劣不成?」 什么! 并不是有灵能就能解锁深层内容,而是……整本书压根就没打算让别人读……就相当于上了密码的书,我一直从锁孔往里看,还以为别有千秋。 上次那片停止生长的叶子忽然绽放出点点金色光芒,我捂着头暂时没说话。 老疯子五官又拧巴起来了,人又变疯:「真话说出来了!真话说出来了!」 我捏着手稿默然,眼见他要走,急忙喊:「下次来,我去哪儿找您?」 我直觉今天的话会让我的生活变得很不同。我以前一直认为我是凡人才读不懂修真专着,哪怕只是理论也完全读不明白,现在想来,根本不是如此。 如果我有办法破解那些书的干扰符阵,那我能写多少泛读文章?赚多少贡献点?要知道在修真学院,贡献点可比钱更有价值。 老疯子哈哈笑着走了,疯劲儿就像汽水一样汩汩往外冒,一时间堵不住,我只好说:「是不是修真者下车您就会盯着看?我下回还来找您。」 让我对一本书产生兴趣有一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禁了它,禁—书目录那么长一串,我都想读。如果它们都没有干扰符阵,那我……岂不是赚翻了?哪怕这些泛读是不能发出来的,那我也赚。 我读过很多凡人中禁止阅读的书,都是想办法偷摸搞来,读了发现没什么问题,也或许是我愚钝,看不出其中的危害,也或许是我只是一个人读没有分享出去,一直没出事,所以对修真界的书我也没觉得被禁了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单纯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 我是修真界长大的,从小就目睹一堆修真书籍不能读就像是面前放着金山却连一块儿也凿不下来,心痒难耐,虽然我不是什么好学之人,但总得翻翻才知道我喜不喜欢。 马不停蹄赶回学院,唐宜已从家里回来,带了蛋糕放在桌上,和小眼镜一左一右地撑脸等我。 小眼镜望眼欲穿,看见我进门,就对着蛋糕摩拳擦掌。 唐宜说:「我看到你直播了,不错嘛。」 「嘿嘿是吧,下回一起吗?」 「可以呀,快吃吧。」她将蛋糕整个推到我面前,蛋糕上点缀着鲜艷的红樱果,还有熟悉的凤吟果碎。 要凤吟果干嘛不直接和我要,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唐宜挖一块伸过来。 我低头含住唐宜的勺子,尝了一口就摆摆手上楼。我忧心读书笔记,担心晚了就会忘掉老疯子的修改意见,急吼吼地开门回房,整理措辞,继续完善我这份泛读文章。 这篇文章很快就通过了,也不知道是读书协会的学生没什么见识,抑或是他们态度比较开放,看见惊世骇俗的我除了书的介绍和感想之外列出来的七条清单也没暴起打我的头。 一,妖能和灵能的源头相同,都可以直接从晶石矿中提取二,妖能和灵能的性质相同,其能量框架核心完全相同。 三,妖能和灵能之间可以互相转换,最常见的触媒是分晶草与缠丝虫的排泄物四,相同单位的晶石矿,可提取出0.87单位的妖能或0.34单位的灵能。 五,有史可考的灵能出现比妖能早一千年。 六,人类或许可以拥抱妖能——晶石能源更高效的使用。 七,妖族对能源的利用方式或许是他们独特形态的根本原因。 前五条说得清楚明白,书里也写得详尽,后两条则是大胆假设,开放性问题,我还是写了出来。 唐宜是头一回见我在知识面前折腰,特别有气节,在还没登载到校园报纸的的时候要来那份清单一览,秀气的眉毛拧起来,盯着我若有所思片刻,还是拉着我的袖子以免我逃跑:「苦厄,我想……你或许会惹大事。」 唐宜就是长期被当做新生代的希望,受到的政治薰陶太多了,给孩子熏得战战兢兢。 「我又不知道这是禁//书,你知道么?你也不知道对吧?」我诱哄唐宜自欺欺人,就像怂恿一位良家少女滑向失足边缘。她显然没做好准备,怕小报登载出来我被直接抓走,提着这份清单去找她的父亲打算提前拦下这期小报。 歷史的轨迹就是这么奇妙地运转着,假使这份清单只在校内小报流传,我苦厄的名字绝不会被记载在学术史上。当唐宜打算请求她父亲想办法撤回这份小报的时候,唐荣泽院长办公室刚巧有一位学术大佬随手拿起一读。
第204页 妖能与灵能的客观统一正好解答了他现在面临的重大难题。回头他发了一篇论文,妖能和灵能是同种能量的争论再次上演。 而这次没有迫害运动。 个中细节我也不清楚,最后因为唐宜保护的缘故,我没有展露头角在众人的面前。我深藏功与名,只拿着我的贡献点巴巴地赶在选课系统开放最后一天,照着小眼镜和唐宜的建议,选择了一些预备课程。 而上次的直播平台内容运营官直接联繫了我,说上次直播具有里程碑式意义,问我下次什么时候直播,选题是什么。 直播平台那么多,我也收到了其他平台的邀请,但想了想还是这家比较顺手,答应了他,我突然就忙了起来。 我和我的两位朋友商量了一下,确定了最终选题。 上次直播最终人气其实也还行,没有轰动的效果,因为选题太无趣了,但是冒出了许多新闻,说修真者个人直播难道是改革的前哨? 改革早就开始了好吗! 个人直播!修真者坠落凡尘! 我就不是修真者好么? 各种匪夷所思的新闻标题都出来,那位运营官告诉我,唿吁我第二次直播或者其他有名有姓的修真者直播的唿声变得越来越高。 我本来上次只是打算开着直播保护自己,但没想到会有人真的期待下次直播。 直播平台上放出巨幅海报。 我对着镜头微笑,背景是修真学院气势恢宏的正门。 「3月27日,修真第一站,带你走进修真学院,我们不见不散!」 「好。」 预告视频投放到直播平台,预约量嗖一下,就跟坐火箭似的过了百万。 嗯?我没这么有人气吧? 开播前夜,我忽然很想我师兄,想让他看看我直播,结果想到上次他把我拉黑了不知道有没有把我放出来,心头一阵不快,正在纠结要不要死皮赖脸地联繫一下,一条未知通讯忽然打了过来。 那头传来一个老人爽朗的笑声。 「小友明日直播,老夫看好你哟!」 「哎?您是……理事长!?」 我正襟危坐,师姐对理事长评价很高,我上次指着人家后背说难听的话,这次有点儿不好意思,哪怕理事长看不见我,我也坐姿端正,怕折了我们凤吟山的面子。 「哈哈,你听出来了,要加油呀!」 「啊,您怎么……专程打通讯……我只是随便开个直播……就,就随便……」 「这可不是随便,小友总是创造歷史。你是第一个非官方个人直播的修真者。」 「我不是修……」 「是修真学院第一个交换生。」 「是师姐让……」 「你是修真界的人,再平凡,也和别人不一样。」 真是沉甸甸的评语。 「我们帮你推广了直播,好好干。」理事长挂断了通讯。 我害怕地抱紧唐宜大腿:「好姐姐,明天我要是不行,你千万替我兜着。」 「平时怎么不见嘴这么甜?」 「我平时是刀子嘴豆腐心。」 唐宜将剩下的蛋糕递给我:「那我考虑一下。」 唐宜真是我的好朋友。 「给您磕头了!」我说。 噗嗤一声,唐宜笑得不行:「贱不贱?」 「您的小可爱谢谢您,不贱不贱。」 第79章 守诫33-教学 那片残存的记忆叶子就像是看一半就要交钱充会员的视频平台,等我从老疯子那里回来, 才不厚道地解锁了全部内容。 我似乎是躲在一间色调阴沉的试衣间, 对着自己的倒影端详自己不怎么秀丽的容颜,这是凌霄消失后我第一次直面她的脸, 苦厄这个灵魂忽然復甦,与镜中人对视, 一瞬间感到异常陌生。 好像做梦时忽然清醒过来, 认识自己只不过身处梦境。 砰一声, 门开了,龙老大靠在门口奚落我:「臭美什么呀!您这副尊容还想当水仙花儿呢?」 凌霄,抑或是记忆里的我应该开口说话, 但她或者我保持了沉默。 我忽然有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凌霄似乎在看我!看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苦厄! 在我读她的记忆中,看到了我自己的存在!难道我不是凌霄?不,不。 我一把扯下衣架上两条浅色的纱带,手指攥得用力有些发白。 龙老大说:「你又犯病啦?拿去, 赶紧的。」 他抛来两本书。 我还没看清书上写的是什么,凌霄回归正常,指间夹着灵丝笔,书上登时浮出淡淡的金色符阵。一个个符号被重新改写, 符阵再次运行时,就像被渐渐擦去,符阵消失, 只剩下平平无奇的两本书。 我交还龙老大,他低头翻了一下,啪一声合上,揣进兜里,压低声音:「位置看到了,就你进来的那地儿,穿一件灰袍。□□不好找,咱们的同志还在等你。」 我听见自己说:「这些灵能研究找到了正确典籍,我们能把灵能的利用率再提两个百分点。」 「还远远不够呢。」龙老大笑笑,转身离去。 我似乎又看一眼镜中的自己。 凌霄说:「你没死对吗?」 她这是跟自己嘀咕什么呢…… 她自问自答:「我当然不会死了。」 镜中恍惚出现我的神情。
第205页 「你到底是神子还是凌霄二号?充其量只是副人格罢了,胆小又没有进取心。」凌霄轻蔑地望向她自己,我却一阵胆寒,这份轻蔑是对着我的,我不由得浑身发冷。 「哎其实你怎么就能确定你就是凌霄呢,万一我才是凌霄,你才是凌霄二号呢?」 镜中 人说话的表情……虽然是凌霄的脸,但我总觉得那像我本人。 「你再说?」 「对不起,我错了,我们和平共处。」 凌霄终于满意,对镜整理衣着,我这才发现,凌霄抑或是我,穿得格外大胆,上衣拼命往下,下装竭力靠上,彩排一下妩媚的表情,才一步三摇踏出试衣间。 我穿过昏暗的走廊,穿过许多人,他们面目模煳,声音嘈杂,我穿过舞池,定睛在一个穿灰袍的男人身上。 记忆迅速快进,我似乎不记得中间的过程,只记得最后我骑在男人的大腿上,他摸着我的大腿。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现在退出记忆来得及吗! 等我站起来,已经復刻了他的灵能烙印。 他的胸口被画下一个玄妙的符阵,即便以凌霄这个天才的视角而言也非常复杂。 等到他回家睡觉之后,符阵将会在半秒内启动,他的胸口将会自动炸开一个直径三十厘米的大窟窿,伤口将会妖能涌动。 而那时我和我的朋友们悄悄潜入了华夏联邦国家图书馆。 我听见自己婆婆妈妈地叮嘱我的同伙:「能抄就不要偷!下回还要去各大门派呢!都遵守一点职业道德!」 「我们都偷书了还要职业道德啊!」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我严肃起来。 记忆已结束,我吓得跌坐在地,图书馆椅子被我撞倒,飞出去老远,惊动读书协会的小刘把我扶起来:「怎么啦苦厄道友?读书若有所悟?」 哪门子悟。 我找了个藉口搪塞过去,抱着头陷入沉思。 我知道凌霄是个搞事情的人,但是我没想过她这么能搞事情。 记忆为什么不能像存储玉简一样有固定的信息量?有的记忆叶子三片说不完一件事,非得等下回分解,有的叶子一片就恨不能给我上演一百次兇杀案把我吓死,太过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凌霄活着的时候我就存在了?合着她是人格分裂而我这个副人格因为畏惧她的淫-威一直沉睡着? 凌霄还伙同龙老大等人偷书还杀人?打扮成风流女郎?这是什么三流电影的情节?她还搬空了国家图书馆?说读书人的事不算偷? 我急忙搜索图书馆失窃的相关消息,真的 给我翻出来了。 不只是联邦国家图书馆,还有几个大学图书馆,几个大门派的藏书阁都被洗劫过了……兇手至今没有归案,但是作案风格很讲文明,没有损坏一张纸,连书架的漆都没蹭掉,单单图书不翼而飞。 这真是流氓行径……后来修真改革派说打架敝帚自珍只会学术退步,几个大门派牵头,开放了藏书阁大部分藏书,这才建起了学院图书馆。 我忽然幽幽地想,要是凌霄活着一定大唿省事,唿朋唤友一口气全给搬空了。 也不知道她都把书放哪儿。 陆绍然给师姐带来了几本书,都是新出的修真专着。他大师姐七岁,神情却像个跟在师姐身后的单纯少年,年少的苦难让他非常珍惜某种萍水相逢的缘分,况且师姐挺好的,对他没有企图,和师姐呆在一起很放松。 虽然不□□就在身边转悠来转悠去,那双狐狸眼中涌动对莫名情绪还是让他不自在,但看看我师姐看书时岁月静好但模样,他就像获得了忽视妖狐的力量,能够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即将竣工但试练塔,低头修一修报废的小机器人——小时候为了生计什么都做过,他也有点儿炼器基础。 师姐读过书,合上放在一边:「试练塔后天投入使用,陆道友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师姐委派阿豪给陆绍然讲明了凝霜城的情况之后,陆绍然才知道自己上了贼船,他虽有门派职务在身,但仍流出时间陪在这里,与师姐探讨之后的计划。 他可比希夷靠谱多了,早早地拿出了成形的教学方案。 陆绍然点灯熬油,希夷吃着师姐给的零食,还要贫嘴捣乱。每当想起此处,陆绍然都要气得发抖。 希夷说:「别气别气,这位小兄弟要是累了就和我说,我给你摸摸我的尾巴,很解压的。」 「不必!」陆绍然脸色铁青。 他欠师姐人情,压着妖狐在凝霜城的事没有唿叫大佬们将妖狐就地正法,结果这妖狐还忒气人。 「我也没打算真给你摸。」希夷就明晃晃地化为狐形,跌到师姐怀里。师姐捏着她的后颈皮把她拿开,她再跳上师姐膝头,反覆四五次,师姐投降,抚着毛茸茸的尾巴继续凝神思索方案。 陆绍然认 为师姐对妖狐太好了,但出于对师姐的信任,他没有多问。 我师姐长了一张正道人士的面孔。自从她在我这儿下凡之后,我就说不出什么华丽飘渺的大词来形容她,但老实讲,我师姐的面貌最大的优势不是漂亮,漂亮的人有很多,师姐的气质和仪态让人觉得她是个正经人,不撒谎不作恶,找她搭讪都有点儿亵渎她正义的面孔。 相貌端正四个字说的就是她。
第206页 所以陆绍然以貌取人不是他的错,我师姐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行差踏错,可是…… 哪个正经人士抱着妖族狐狸当宠物爱不释手的!师姐你清醒一点! 试练塔竣工的时候,阿豪对凝霜城民众讲:所有人都排队进去测试灵根!合格的第二天再来!不合格的就不必来了! 人群就像犯懒的牛,没一个进去,阿豪生拉硬拽,扯着几个年轻人和孩子卯足了劲儿往塔里骗,累得气喘吁吁,才测出五个灵根合格者,其余人都各回各家散了,直说修真不如娶老婆,万一进去回不来怎么办。 希夷说:「要不这样,你站在空中,抬手一道惊雷,谁不来测试就雷噼了谁,保准给他们吓个半死,然后积极地报名。你没看你又送米又送面的,多卑微呀,人们说你别有用心呢,那要把他们剁了吃的修魔者给送点儿煤,这群人就感激得不得了,修魔者说什么是什么,你也学着点……人呢,就得拿鞭子抽才知道好赖。」 师姐没搭理她的言论,搭理了,自己和修魔者有什么区别。 陆绍然却格外敏感:「怎么?人性有弱点不错,妖族就完美无缺?」 「你这是抬槓,我懒得理你。」希夷嗤笑一声,贴着师姐不再搭理陆绍然。 师姐夹在中间,目不斜视,她俯视着凝霜城,指尖抚过守诫剑的花纹,冰凉又温暖,一道无形的剑意流动在心中。 「五个就五个吧,好过没有,明天让他们到这里来上课。」 天还没亮,外面传来跑步的声音。师姐推开窗望向街道,阿豪背着一袋沙子吆喝着路过:「跟上来跟上来,跟阿豪哥哥跑起来,马上就结束了!」 过了好长时间,一串青年扶墙挪来。 这帮人大清早开始跑步锻鍊体能,用阿豪的话说,就是回归凝霜派传统。他像一只拖家带口的流浪猫,叼着背着抱着,拖着不争气的子孙们跑过师姐门口,等师姐到试练塔时,只看见躺了一地的五个青年和旁边讲心灵鸡汤的阿豪。 「修真不怕死,怕死不修真,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怎么能当修真者。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怪不得来了凝霜城这么久也没什么成果,说教太生硬了。 「跑了几圈?」陆绍然问。 青年们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 「五圈啊,凝霜城也不小,跑五圈的确辛苦,不过持之以恆……」 「五十圈。」青年险些咽气。 「下次二十圈就可以了。好了,都坐起来,我们上课。」师姐语气淡淡,仿佛是没看见青年们长吁短嘆的模样。 青年中,混着一个孩子,因为矮小,一开始师姐还没看见他,他就是那个在陷坑旁唱歌给甜甜的铁圈男孩,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了灵根合格的青年中。 师姐别过眼,假装没有看见:「修真之路的确辛苦,下回我和你们一起跑吧。」 师姐身体不算强韧,只是柔软。如果不用灵能,她也不见得会省力多少。当世武道衰微,很少有人专门淬鍊身体。师姐在试练塔中开闢一间小小的教室,将六台个人终端放在桌面。 「这些连不上网,我会在这里布置作业,发送参考书目给你们阅读参考……等到……」 「仙师……」 一个青年默默举起手:「我们……不认字。」 师姐没攥稳手中的笔,但最终还是抓回手心,不至于失态。 「我会教你们,但学习会变得更难。」她将字典和艰深的修真资料一起发送给六台终端,那孩子默默地数了数人数,发现有他一份。 他鼓起勇气站了出来:「仙师,我……没有通过测试,我……灵根不合格。」 半大的男孩绷着表情,眼泪盈在眼眶中,瞪着地面,肩膀僵硬得像石头。 这时候我又被师姐拿出来回想,师姐笑了笑:「不要紧。」 「我想当修真者。想像黑猴一样牛逼。」 陆绍然鼻子皱了皱,最终还是没说黑猴两个字不雅。 「好。」 「可我灵根没有……」 「灵根不及格而已,又不是没有灵根。」 「我还有希望?」男孩狐疑地看师姐。 师姐又想起我,没说什么,笑了笑:「你想留就留,我愿意教,你愿意学么?」 第80章 苦厄45-英雄 轰——轰—— 第二练武场迴荡着重物轰击在一起的巨响,一排排空着的座椅注目向练武场中央的巨石。一堵青黑色巨石立在场中, 被拳头轰出浑厚的声响。 场中站着一个男生, 赤着上膊,稳扎马步, 像在做最无趣的广播体操一样机械地出拳,每一拳都结结实实砸在巨石上。 我将晶眼对准男生:「这是修真学院战斗系第二练武场, 这种石头叫做……」 男生回眸一笑。 「靠。」我没忍住, 脱口而出。 谁能想到练武场内拳风刚劲的男生是小眼镜呢?我刚准备好的溢美之词当场变质, 千言万语化作一个「靠」。直播间满屏问号,从那天开始,这种叫力石的测试巨石就被叫做「靠石」了。 我在意的是, 小眼镜是不是有点儿过分,拿我的家属证在这儿租下一整个练武场装逼?家属证有这么厉害? 「哦,战斗系快月考了,试练场什么的都打折!」小眼镜对着晶眼搔首弄姿,我说打折也不应该单给他一个打折啊,偌大一个练武场就他一个是什么情况。
第207页 他臭屁一笑:「我跟他们说这个场子你要拍, 谁过来捣乱大小姐就打烂谁的头。他们二十秒内全都撤走了,看,还留下点珍贵遗产。」 小眼镜从座位底下挖出一包脆脆饼干。 「假传圣旨给我去死。」我忘了我还在直播,只打算把这个小眼镜掐死当场, 唐宜知道他滥用自个儿的名义一定会生气。 「咱们什么关系,你在大小姐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真是厚颜无耻,我和他可没什么关系, 不要说得好像我们已经关系很铁了好么! 「你太过分了!再怎么说也是我俩关系好,关你屁事!你只是多余的第三人!」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小眼镜鞠躬告饶,我的虚荣心立即得到了满足。 「哼哼现在知道谁才是值得你肝脑涂地的大腿了吗!」我得意地拍着大腿示意本人才是最值得信赖的品牌大腿,一抱一个准。 小眼镜指着我身后:「小仙师你还在直播。」 我登时感觉我的脸烧了起来,当着千万人的面我在和小眼镜说些什么下流的话啊!我一个箭步捉下晶眼跑去找唐宜,只要我跑得够快,丢人的事情就追不上我。 我都不敢看直播间的弹幕都刷一些什么东西,语速极快地将事先准备好的串词噼里啪啦地背出来:「之前和大家说,入学的手续都办好之后,有四个系可以选择。我们刚刚去的是战斗系的第二练武场,战斗系专用的练武场就有十个,最能代表战斗系风格的就是实战了。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技术系的数据中心,唐宜应该在那里。」 数据中心是一栋银白色的建筑,高大静默,有一股独特的秩序。唐宜在地下一层的实战测试场,我小跑着下楼,刚推开门,就听见一声像是炮弹爆炸的声音,轰—— 侵略性地抢占了所有听觉,压过了其余一切声响。跑步声,推门声,我的唿吸声都静默了。 唐宜穿得像个红薯,四周飘扬着洁白晶莹的雪花,一片片飘着,她在空中不断地腾挪,每开一枪都有几片雪花被击碎。 我耳朵刚缓过来,唐宜忽然举枪对准我。 「砰——」我腿边炸开了什么。 「唐宜!」我气得直跺脚,这个人怎么拿起枪来就六亲不认,一拿到武器就要对我动手? 她又开了三枪,我这才发现子弹并不是伤人的,而像是某种药丸,触及到雪花就会自行融化,而所有雪花都没有落地,它们反覆飘起,被唐宜的子弹和她本人捲起的气浪裹挟着,最终在不断的枪声中一片片被击碎。 轰—— 又一声恐怖的巨响,更多的雪花被喷了出来,唐宜四周全都是这样的雪花,雪花飘在她身上之前就已经被卷飞,或者击碎。 她身后有一整面十米高的光幕上闪烁着不断攀升的数值,我看不懂大多数,但我看得懂灵压和击落数,它们几乎没有固定过,不停地升高,我几乎看不清。 因为我贸然闯入,有几片雪花扑向了我,唐宜直接朝我的方向开枪,雪花和子弹一起消失在眼前,我毫髮无损。 我只好往后躲闪,尽职尽责地充当解说,给看不明白的观众解答问题。 「灵压就是量化修士输出能力的参考数值,并不是说灵压三万的一定比两万的强,有的修士破坏力比较高,所以可以额外打出一部分灵压。技术系这么搞是要收集数据,所以唐宜不能把所有雪花都捲起来直接轰掉,而是费力地一片片打。」 在我解释时,一个技术系工作人员悄悄送来一份解释资料,方便我说得很清楚。 「这里每片雪花都是特制的,击碎一片所需灵压在三十到四十之前。这次测试总共投放了一万三千片雪花,要每片雪花不落地的同时不能被它们碰到,加上有其他数据和中途移动耗费灵能,所以最乐观估计,总共需要唐宜输出一百万左右的灵压,她的输出极限大概就是这么多。」 技术系可真耿直,直接给人说唐宜的极限就是一百万灵…… 等等,一百万?是不是有点儿少? 我一边疑惑一边琢磨,目光转向数据光幕……还剩下两千多片雪花。 我师姐给师父说和妖狐战斗的细节时我也在旁听着,那时在练武场对练,一次攻击两万灵压,但我师姐稳稳地输出了四个小时,并且没有晶石补充,考虑到招式技巧和在妖狐这里难免吃亏,最终一位金丹高阶修士的总输出能力大概是在八千万到一亿左右到灵压。师姐是剑士,对面又是妖狐她难免发狠,所以数据偏高,同等水平的金丹修士的输出能力大概稳定在五千万上下。 而唐宜之前还说要一枪打爆妖狐,一百万的输出是不是有点儿弱? 我确定技术系的人知道我没有灵根所以以为我什么都不懂,直接大剌剌地告诉我唐宜的极限就是一百万了,也不怕之前新闻里吹的都见了光。 但我没声张,最后那句极限的话也没有对直播间观众说。 最后一片雪花□□净利落地击碎,唐宜收枪,从红薯一样的测试服中把自个儿挖出来,头髮汗湿,几乎在滴水,背心也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随意抓了条毛巾过来:「不好意思呀,临时接到通知帮忙测试这个,走吧。」 「你洗个澡休息休息。」 「不了,下午还有个测试,先陪你。」 因为唐宜在,所以什么都变得很轻松,她还介绍了一下学院接下来的变动,五年内,技术系要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文化艺术系,另一部分併入炼器系,还要增加医药系。她有直播的经验,人美声甜气质佳,很简单地就完成了任务。
第208页 直播间人数水涨船高,唐宜声名在外,口齿清晰,很快就完成了一天的直播流程,吃完午饭就关了直播。 直播结束,我回復了一下直播平台发来的问候,转脸问唐宜:「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筑基。」 我酝酿着接下来的话,推她回我们的大房子里先洗个澡躺在那里休息,等她擦着头髮乖乖坐在沙发上,我酝酿好了。 修真直播期间据说唐宜就已经金丹以上了,现在她本人却又说是筑基,现在我俩之间没外人,我认为现在这个是准确的,也符合测试时的表现。 「我今天算了一下,你的灵压持续输出能力的确是筑基的水平,但是之前你还打算一枪爆了妖狐的头,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在短期内打出金丹以至于元婴级别的伤害?或者说连你的枪也算上?」 「请我喝奶茶,」唐宜瞥我一眼,「去订餐,喝到奶茶我就告诉你。」 看来她也得酝酿一下才能跟我说,我不着急。 等奶茶送来,我忽然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凡人有一种东西,叫做兴奋剂……」 唐宜脸色一变,踩着沙发背跳过我身侧,勐地捂住了我的嘴。 我明白过来,瞪大眼,双手乱摆证明我守口如瓶绝不乱说。 在只有我俩的屋子里她还要堵我的嘴,可见这件事有多严重。 奶茶被唐宜搅得翻起沫来,她垂着眼,表面上安静不动,实际上在通讯里对我说话:「我注射了强化剂。过量的强化剂。」 我有点儿懵,过……过量?一个人的丹田就那么大点儿地方,过量的灵能往哪儿搁?不得炸了? 丹田就像游戏中的法术上限,法术值再高也不能突破那个小蓝条往屏幕外头钻啊! 唐宜捏着装过奶茶的小袋子放在我手边,她很不安,脚趾头蜷缩了半天,我盯着看不礼貌,扭头看她的脸,脸上也写着不安,撑着脸很是发愁。 老实说这一幕的唐宜很有初恋的感觉,撑着脸露出少女的怎么忧伤都显得很明媚的表情,湿漉漉的长髮很利索地从肩头垂下,唇红齿白,手指戳着塑胶袋,发出哗哗的声响。 「我是一只漏气的塑胶袋,装多少灵能都不会涨破,而是直接从缺口漏出去,缺口就是我的伤口,我的丹田是碎掉的,即便勉强结丹也很快就再次碎掉了……不说这个,就是说,只要注射营养液和强化剂足够,我单次输出可以直接达到元婴级别,但是损伤很大,会撕裂伤口,所以平时只能维持在筑基的水平,即便如此也是漏的,所以才需要不定期注射特制的营养剂维持生命……」 「没有滋补丹田的药么?」 唐宜现在的情况其实很危险,我光听她的描述就觉得害怕。有朝一日伤口撕裂到一定程度,她就一点儿灵能也储存不住,来多少灵能就洒掉多少,理论讲会直接死掉。但老实讲,就算她现在这种有一点伤口的情况,她能活着本身就是奇蹟了,我也不好说什么。 「没有,但一直在试。」 「唐院长知道你的情况为什么还要你参加直播?」 「哈哈我还没有发愁呢你怎么摆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喝奶茶喝奶茶,一杯解千愁。」 但实际上我并不是发愁,我在愤怒,但是我有什么好愤怒的呢,只能低头抠手指,闷闷不乐:「要出现一位天之骄子一鸣惊人有那么重要么?反正都是宣传学院,就不能编一个学院学生全体齐心协力打败妖狐的励志剧本么!为什么一定要你出头当一个大英雄?」 「要先有英雄,才有大家都是英雄的故事。」唐宜揉我的头髮,被我拉开,她忽然笑,「怎么啦?忽然开始关心我?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呢!」 「英雄不英雄的,只不过是口号而已吧?为了这种东西,连命也不要么?」我说得很费劲,觉得自己讲的本身也挺口号,只好拿出我熟知的东西,「我师姐很厉害,但是回到山上,她也怕挨师父骂,也会吃很多零食,让她成为什么年轻一辈第一剑士的,就是这个普普通通连摘凤吟果都会扎到手的笨师姐,不是每天只会练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想的师姐。」 「我怎么感觉你在笑话我?不是啊,我想拯救世界是……」 「英雄又不是为了牺牲的意义才当英雄的,意义不是怎么胡说都可以的么?我当然知道你是拯救世界的大好人了,我又没有说拯救世界不好。可是我觉得拯救世界的是又会生气又爱玩游戏还会和我一起睡觉的唐宜,不是一说拯救世界就东奔西走,跟三流电视剧一样大无畏地赶紧以死明志的唐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有点儿想哭,我觉得唐院长虽然很好,但他有时候就很不在意唐宜的死活,她可是从濒死挣扎的时刻回到身边,不管她是神的孩子以及她不是亲生的,都应该好好活着啊,为什么还要参加直播把她推出去宣传,伤口越来越严重。 还好妖狐那时在我们山上,不然唐宜真的开出元婴的一枪,是不是我以后都见不着她了?我虽然那个时候挺不喜欢她,但是谁能想到现在我们是好朋友了呢? 唐宜半天没说话,我觉得可能是我表达不清楚,不安地拧着大腿,怕自己说错话,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补充:「我觉得,你偶尔也该在意一下你自己的感受啊……要是你死了,我就要被小眼镜欺负死了。」
第209页 唐宜转过眼,好一会儿才扭过来:「明明是你欺负苏翔。」 「不要随便死掉啊!」我悲从心来,捂脸掉泪。赶紧略过这个我欺负小眼镜还是小眼镜欺负我的话题。 「我们明明没说这个,是你自己死啊死的还哭鼻子,盼着我点儿好啊!」唐宜咬着吸管吸得哗啦啦响,我从指缝偷看她,她抿着嘴没生气,笑眼弯弯的。 「嘤嘤嘤。」我做作起来。 「你还假哭?你完蛋了苦厄!」 第81章 苦厄46-凌霄 因为我中午没出息地哭,成功诱骗唐宜在下午放了数据中心的鸽子。 说是放鸽子, 但这个人还是转头就客客气气地请假说改天再去, 完全失去了放鸽子的意义。 再次打开直播介绍学院,我涨粉了, 关注我的人现在过百万了,如果在凡间, 我已经可以出入各种网红的社区拍照, 出门还可以被人拉着合影了! 下午不知道要拍什么, 结果我刚困就有人给放了个枕头,理事长亲自发通讯来跟我说,学院有一处娱乐中心有很多游戏, 可好玩了,欢迎我和唐宜一起去那里直播。 青年人都爱玩,我俩当然不例外,大漠198的故事还流传在我心底,我一直蠢蠢欲动在想着什么时候和平稳定解决了鹰妖的事情就和唐宜去重温一下。 我俩一拍即合,笑容就收敛不住, 尤其唐宜,中午和她说要在意一下自己,下午就放飞自我,听见游戏二字眼睛就发光:「原来已经建好了!我一直都想去但是都说还在装修!走吧走吧!」 「哈哈跟紧你的苦厄小可爱的步伐!」 「和苏翔学得那么臭屁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 她还是眉开眼笑地拉着我。 「麻烦你有点儿文化,我这是小人得志。」我强调。 「您真有文化。」 「谢谢嘞。」 顺着理事长发来的地址导航至娱乐中心,直播间的弹幕一层接着一层密不透风, 有人表白唐宜,有人询问问题,有人广告灌水,有人趁机招生。 修真学院官方:欢迎报考本校~游戏中心欢迎你们! 连着刷了四百多条,淹没了其他消息,其他弹幕被这铺天盖地一瞬间的架势吓到了似的,紧接着停了停。 娱乐中心只开放一层到二层,处处都透着一股仓促完工的感觉,但是二层感觉也还行,忽视半成品的感觉,唐宜翻找资料,带我到一个房间。 「这里好像是训练用游戏多一点,那只能我玩着你看着了。」 唐宜不厚道起来,款款坐下,这屋子六面漆黑,座椅两个在中央,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黑暗中浮现着淡淡的光点,拼合成两个字:仙道。 「好復古的名字,二十年前人间可流行这种了,开局999 黄金,买就送屠龙宝刀……」我嘀咕着,唐宜怒瞪我一眼,我也知道当着直播在这儿吐槽不妥,把嘴闭得跟拉链似的严实,坐在一边,越看这两个座位越觉得这怎么有点儿刻意安排的意思,这如果是个双人游戏…… 唐宜自行开启了游戏,房间内迴荡着优雅的女声:游戏说明:道友,你是仙道上一位普通的修士,天上将飞下来许多模拟妖族,使用灵能击飞不同的妖族获取积分,每周积分榜重置,第一名将得到精美礼物。 萤光散去,四周浮现出正无穷模拟出的妖族,张牙舞爪地朝我们扑来。 一只妖扑来,被击飞。 两只,四只,十六只…… 越来越多,黑暗中密密麻麻地浮现出妖族,各自面目狰狞地朝唐宜飞来。我看这游戏模式眼熟,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合着,上午要打雪花,下午就来打妖族,工作不舍昼夜,连游戏也来训练这个……」 唐宜倒是一本正经:「游戏中锻鍊学生的反应力和灵能驾驭能力,寓教于乐。」 「一个游戏的根本就是好不好玩啊!这个有什么意思?」我笑得前仰后合,这些妖族也很低级,要是模拟出一个妖狐这样的,单她一个过来就够把我俩交代在这儿。 最终禁不住我在耳边叨叨,唐宜停手,一只模拟妖族抓到了唐宜的衣角,游戏结束,积分2832,孤独地呆在积分榜榜首,下面都是空白。 我们又尝试了一些其他的游戏,但这时修真学院才露出它苍老的姿态,就像是老年人揣摩年轻人的喜好做出来一堆好玩具,结果都带着一丝令人难以言说的寓教于乐的玩意儿。 直播间一片哈哈哈哈,我吐槽,唐宜给学院找补,最后唐宜也觉得这些玩意儿实在是太无趣了,捂着额头无奈地笑,笑容有些勉强。 直播间流动的弹幕在我看来只是一闪而过,万万没想到这些弹幕都被导出,放在学院数据中心进行分析,一位教授说:「我们还有二十多个地方需要改进建议。」 另一个说:「我知道了。」 晚上,我正在撺掇小眼镜洗手作羹汤,忽然收到理事长的亲切问候:苦厄小友?今天直播累了吧,明天还直播么?有二十多个新鲜设施刚刚建成了哟! 二十多个地方一夜建成了?建筑史上最大奇蹟! 但我没敢在理事长面前吐槽,只好勉强微笑:「哇真是太好了。」 我总感觉理事长是在让我直播测试各个设施的安全隐患和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当然也只是我胡思乱想,不算数的。
第210页 「明天直播吗?」 「明天播,后天要试着上课了,要再开直播就是下周了。」 直播平台和修真学院迅速达成合作,固定一个大广告位给我的每周直播。 每周?这不就意味着我没有假期了吗!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啊! 「到招生季了。」唐宜一语点破,我苦着脸看自己的终端,唐宜不能每次都陪我,这样算,我本来开开心心消遣娱乐的直播就变成了工作? 唐宜热烈欢迎我加入她的工作加班忙碌阵营,把自己变成修真界建设的一根有用的螺丝钉。我当然表示拒绝,但人怂不敢在理事长面前说长道短,况且长辈那狡黠得逞的口吻明摆着我不可能拒绝的事实。但毕竟这事儿闹的,我不乐意,哪能每周两天直播啊,得给我留一天啊! 迎着唐宜含蓄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我求助师姐。 最后的通知是理事长亲自的通讯,我小人得志,录音放给小眼镜和唐宜:哎呀小友还是要以学习为重,你有这个情况我们也知道,这样,你下次出去玩,顺带打开直播,提前跟我说一声,行不行?而且听人家直播平台说,一个月……少说得有个四次直播吧?你的观众还等着你呢!你火啦!一个月至少四次啦,钱我给你打到卡上哈,记得查收,还有,不准再讲条件了! 语音里没听出理事长生气,唐宜愣了一愣。 在她看来,我的行为无异于忤逆师长,她虽然是个新新人类,但仍然习惯于听师父的话不多反驳,导致她这里也帮忙那里也需要,忙得人瘦了好大一圈,变丑不少。 而我和理事长讨价还价,虽然有师姐从中帮忙,但仍然像是从狼嘴里抢下一块肉来惊世骇俗。 「因为大家都是现代人啦,讲道理的嘛,他又不是恶魔,我也有我的难处,说明白不就是沟通么?」 我说得唐宜深以为然,但是她还是每天一阵风一样来去匆匆,忙得我找她都费劲。 其实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敢于讨价还价主要是因为理事长不是师父或者师姐,师姐让我在学院学习我就没敢说半个不字,屁颠屁颠地对着课表奔跑着去上课了,别人飞,我奔跑,气喘吁吁,做了预备班的插班生,课程全都跟不上,上课纯是研究老师怎么讲课,然后发报告给师姐。 至于知识……读书协会自从刊登了我那匪夷所思的七条清单之后,觉得非常有意思,他们关注学术比较多,于是再次以一个贡献点向我约稿。 老实说,我也只有那一本禁/书可看,别的书只有一个书名列在清单中,我对照着搜索,的确都没有解禁。我猜测凌霄那里可能有,但我如果要找凌霄的藏书就一定得找龙老大,上次去无功而返,这次去……哦对,上次老疯子帮忙看了我的笔记我还没有答谢他。 我看看唐宜的日程,最近一周都不用走出校门,于是在食堂买了一些又管饱又好吃还禁得住存放的速食品放进干坤戒中,再次踏上去青龙城寨的梭车。 但是这次我怎么都没有找到老疯子,上次他没有留下找他的办法,这次他也没有盯着我看,我没有开直播,用晶眼四处旋转,反覆回放录像,坐在梭车站旁边,吃了一兜子橘子也没找到他。 于是我向人打听那个疯疯癫癫背着一个青绿色背包的老头在哪里。 人们说,那个老头越来越疯,我来的前几天,一边高喊着他说的是真话一边奔跑,失足跌进了下水沟里。 下水沟有两个人那么宽,沟边的石板缝隙埋着只孩童的鞋子,半只手套,扯坏了的半截上衣,血渍暗红的塑胶袋……有很多人失足跌在下水沟里,所以人们说起来语气平常。 「怎么不盖起来?」 「黑帮的人有时候从下水沟里跳出来,这好像是他们的逃生通道。」 哪个黑帮从下水道逃?我蹲在下水沟旁,汩汩的臭水源源不断地汇入不远处的深坑,深坑深不见底,幽幽传来阴冷的气息,我在上面蹲着,唿吸仿佛都有回声,凡人摔下去必死,我看不见底下,我也没胆量循着这条管道爬去看看到底哪个黑帮这么奇葩,不自己搞一条逃生通道而非要用下水沟子,自己用也不许别人盖上。 我长出一口气,心里默默悼念了一下老疯子,扶着膝盖起身。 背后突然有人踹我一脚,我一个趔趄打着滚跌进了下水沟里。 是谁踹我? 我还没来得及想,我坠入深坑,险些把自己摔了个稀巴烂。 我顺着臭水像一具尸体一样飘入阴森森的暗渠中,遇见墙壁一块凸起的砖,我伸手一捞,贴近墙壁时明显听见了墙外有人在说话。然而我没抓住,就像被冲下马桶一样捲入漩涡,除了耳鸣什么都听不到了。 按照青龙城寨的构造,这些下水道很有可能也是某种建筑的墙壁,我现在也不一定在地下,我很可能是顺着下水管往下漂流,虽然我皮糙肉厚防御点满,但毕竟太臭,我怕我被臭得精神失常,再一个我的水性也并不好,只能勉强保持镇定,让自己少呛两口臭水。 在漫长的漂流中,我几乎失去了自主的意识,只是不停地被沖刷着,顺着水流放松自己,偶尔可以抓到苍白腐烂的断肢,也可以抓到一些树叶和废弃的破裤子之类的东西,每次抓到我都可以挣扎着欠起身子。 感觉我经歷了很久,但实际上只有短短十几秒钟。
第211页 等我被臭水撇在一个巨大的深坑中时,我已经臭不可闻,浑身湿透,师兄看见我可能会拿我给树施肥。 深坑里汇聚着世界上最浓烈的臭气,水面以上只有两尺左右距离,头顶的石板压得很低,我几乎只能勉强探出头,缓缓往一边游动,四周除了我自己的唿吸声和拍水的回声,就只有哗啦啦的臭水声音,个人终端已经报废,我探出手试了试干坤戒,也已经有点儿不灵敏,半天才丢在水面上一包饼干。 有效可见距离太短,我几乎只能看见我双手拨水划过的地方,再往前只能慢慢摸索,我没淹死在这里也是因为水流并不急,我勉强保持镇静,不知道游了多久,时不时撞到头,终于碰到了地面。 我欠起身子把自己躺在陆地上,略微放松了一些,摘掉已经废掉的耳机,倒出一些不干净的臭水。 头顶还是压得很低的「天花板」,压得人喘不过气,我无从猜测这是哪里,只能想这可能是青龙城寨废水处理的一个小小的中转站。 青龙城寨结构太复杂,可能一家人满是泥土的地下室对别人来说是高高的阁楼,我也不敢确认自己在地下,只能略加休息,从干坤戒中拿出饼干,一块块放在我爬过的路线上以免迷失方向,人慢慢地挪动,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能够直起身走路。 黑暗中,我看到一具骷髅。 嘶—— 虽然有凌霄的记忆在,我也是个亲自捅人的狠角色,但是我还是本能地有点儿怕这种东西,心勐地一跳,随即强行压着不安往前行走。 我看见高高堆起的尸骸,腐烂程度各不相同,尸骸淹没了一道匾,匾上的字迹几乎看不清楚。 或许有不少跌落在下水沟里的人都像我一样爬到了这里。 我忍着不安,拽开几具长了霉菌的枯骨:「前辈勿怪……我……」 哗啦啦——骨山跌落下来,几乎散了架,我被砸了几下,再走过来时,看见了高高的匾额,深红的底色上模煳写着三个字:藏书阁。 我心头勐地一跳。 匾额下立着漆黑的大门,有三个我那么高,不知道使用什么材质,沉默无言地矗立,几乎看不出门缝,仿佛一块墓碑。 这墓碑一样的大门上缓缓流动着一些同样是黑色的禁制符号,如果不是我走近,根本看不明白。 金树的记忆自行开始流动。 我站在大门前画下最后一笔,奇怪的是我四周没有任何一位同伴,我独自给大门下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禁制,没有伤害,但也不会被强行打开。 然后我转过身,轻轻嘆息,我从没听过我自己这样嘆息,沉重得像是生离死别。 记忆就这么短。我回过神来,默默地将手放在门上。 禁制没有伤害我,看来外面这些人都是跌入深坑寻求生路,最后活活困死在门前。门也没有俗套地为我打开,哪怕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我自己下的禁制。 难道说凌霄并没有打算再次打开这里?她偷来的书都放在这儿,并不是为了自己和同伴看么? 门前忽然一亮,一抹柔和的光芒贴在门上,凌霄就像个门神似的贴在门上,俯身看我。 一瞬间我有些吃惊,我很久,很久没有在现实中,这样和凌霄面对面,我们的关系非常奇怪,我是她,我也不是她,我们可以见面,我们又是一体。 「你好,未来的小傢伙。如果你不是未来的人,那么我一会儿就消失了。先做个测试吧?」 对未来的人说的话?凌霄她…… 有一道禁制仿佛囚笼一样升起,盘旋着我四面八方地流动着,最终封闭。 一道道冰冷的声音不断响起: 「智慧生物,人形,没有灵能波动。」 「身份通过,管理员。」 囚笼撤去,凌霄重新浮现,对着我大喊:「凌霄,你个傻逼!你个傻逼!你个傻逼!早知道我就不给我自己开后门了!」 第82章 苦厄47-去死 她……她骂自己干什么? 还骂了三遍。 她不是都要自恋死了,什么当世第一化神, 举世无双的天才……要多造作就有多造作的词都好意思往自己身上堆, 为什么现在要骂自个儿? 「虽然你是我自己了,我立下禁制的时候压根儿没打算我自己会回来!我要确认一下, 你有必须打开这里的理由吗!」 「啊……」我有点儿愣,面前的凌霄虽然无比真实, 但想了想, 可能只是事先设置好的程序吧……回答可能只是「有」或者「没有。」 我被踢下来的时候, 没有想过我会到这里,我不知道凌霄为什么不喜欢她自己再打开这里,但是我想起那踹我下来的一脚, 总觉得似乎有所图谋……或许就是这里。 我不喜欢背叛我自己,虽然让凌霄吃瘪挺好的,但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为了抬槓而抬槓就太傻逼了。 我决定另找出路。凌霄给自己开的后门给一个无知的我来使用就太过了头,小孩子使用狼牙棒就够可怕的了,而凌霄的藏书阁让我觉得更危险, 危险程度大概是把华夏联邦的卫星发射按钮交给一个还没断奶的小孩一样。 上面的人说,经常有黑帮的人逃生从那里出去,说明有一条上去的通道,我顺着我留下的饼干往回爬, 爬到一半忽然就顿住了。 我的饼干没了,而我在伸手时不小心摸到了一处滑熘的毛皮,还带着吱一声。
第212页 那一刻我特别怀疑自己的脑子, 我觉得我就是脑子有坑才会觉得地下没有耗子所以拿饼干渣标记,能看到藏书阁已经是我运气好得不得了。 干坤戒中也没别的可以指路的,除了食物就是那支灵丝笔,黑卡,流云千里图残片,还有我摘下来的已经坏掉的终端,晶眼在路上被冲掉了,断开和终端的联繫之后它可能就已经被砸成碎片了。 最终我想了想,爬到水池边缘,脱下一只鞋放在离水二十多公分的地方,然后往外爬一圈,到我能看见自己的鞋又看不见臭水坑的距离。 我没有什么独自冒险的经歷,因为没有灵根,也没觉得自己可能会有什么奇遇,小说里说,一般情况下主角莽撞打开大门有一番奇遇,之后就开启装逼打脸的故事了。 可机会真发生在我身上,我却没有打开的勇气,除了对天人那种几乎摸不着的东西,我几乎没有什么仇恨,也不知道要去打谁的脸,可能凌霄说得对,我就是她懦弱的无为的一部分,只要事情不来找我,我都能躲就躲,好不容易勇敢一下,后一秒又变怂了。 而且门后可能是我自己都不想让我打开的东西,所以我很快地忘记了藏书阁,专心致志地想办法出去。 我有点儿想哭,但是在被冲下臭水沟的时候我打算哭结果呛了口水,记忆深刻非常难忘,所以我不哭,等我出去之后我要把臭气狠狠地蹭在小眼镜和唐宜身上,抱着他俩大哭一场,但是现在不行。 我绕着水池爬了一圈,最终找到了我的鞋子,我把鞋子往外放了一圈,再爬一遍,仍然没有找到出口。 最后我将鞋子放在可以看见藏书阁的地方,绕着圈走,最后摸到了凹凸不平的石头,顺着这么几圈走下来,我仍然没有找到任何出口。 看来我应该学得聪明一点,如果有出口,门口就不会困死这么多绝望的人。 我默默地靠在大门旁,那个凌霄的身影看起来很不智能,只会问「你有必须打开这里的理由吗?」我本想和她聊聊天,后来想明白,那可能是凌霄在禁制中放着的类似于新手教程的引导,是给未来的人看的,而她死去的年日在漫长的歷史中还算短,我仍然没有打算打开大门。 我考虑坐在这里一边吃干坤戒里的东西一边等待那个一脚踹我下来的人,他踹我下来必然有目的,而如果大门没有打开,或者打开了也无所谓,他不是白踹了?所以我认为他会下来。 在我吃完了两包点心一瓶水后我觉得我可能在生前等不到那些不露头的人了,我思索另外的可能。 如果黑帮是从臭水沟出去……那么,我大概明白了,在地下有另外的地方作为他们的逃生通道,而从那里可以出去到地面上,而这里是地下的另一片地方,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逃生通道只是单向的,没打算从这儿进,如果有人知道这些人逃生要从臭水沟出来,势必就要跳进来堵截,那么一定就先栽到这里活活困死。 那问题来了,这么安排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从这里出去的呢? 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有很多人知道这里有个藏书阁呢? 我遍寻出口不到,最终想了想,稍微活动身体,穿好鞋子,再次把自己填进臭水坑中。 水不算特别凉,主要是臭,我强迫自己接纳这股味道,慢慢地在水池中蠕动,看见了我掉下来的位置,近乎垂直,管道上生长着光滑细腻的苔藓,伸手一碰,滑得要死,没什么可以爬出去的办法。如果我是个修真者,我可以试着飞起来,从管道中原路返回。 我撕下一条衣服狠狠擦去苔藓,露出锈蚀的管道壁,冰凉冰凉,我探手攥住冰凉的管道边缘,用手一撑,整个人倒立起来,逆着哗啦的臭水,把自己强行撑在管道中。 最近的管道拐弯离我有三米远,我只要把自己挂在那里,就可以勉强一节一节原路返回。 但我太高估自己的体能了,水流和滑腻的苔藓直接把我沖回水里。 管道内传出两个声音,我屏息凝神,往后退了退,藏到我自己视野不可见的黑暗中。 「那个修真者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已经打开门了?」 「看她好像是修真界的大人物。」 「怕个球,就说掉臭水沟子里了,修真界能说什么?」 管道中钻出两个人来,跌入水里。 我为了躲开他们的视线,也牺牲了自己的视野,只能听见说话声和水声,藉此判断他们的位置。 结果没想到他们带了手电,啪一声打开,四下巡逻,我又不会潜水,立即被发现了。 「在这儿呢,喂,小妞,你再泡就泡发了,还在池子里呢?」 「你们是谁?」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我睁不开眼,我闭上眼,亮光仍然持续,我几乎失明,只能茫然地问话,两只胳膊都被人攥住了,我不敢挣扎,被拖到岸上,又拽出去几米,才勉强坐起来,勐烈地咳嗽。 「你看见门没有?」一个嗓门粗一些的人推了我一把,我摇摇头。 「听她胡扯,骷髅架子都散了,肯定来过。」声音细一些的比较年轻,扯着我的衣裳把我扶起来,「喂,你能不能开门?我听说这个门就修真者碰才有反应。」 「不能。」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双眼正在极其缓慢地恢復视力。我不记得干坤戒中有没有带匕首了,但是现在没有终端,取出来东西都是随机的,我不想惹事,所以乖乖地被他们拖着走,重新登上台阶,面朝黑色大门。
第213页 「把手放上去!」粗嗓门命令我,看我不动,直接拽起我的手。 我发了狠,回手挣扎,咬了他一口。 「你他妈——」粗嗓门举起手就要打我,被年轻人拦住了,两个人都穿得很普通,就是一般街边上遇见不会多看两眼的人,粗嗓子个子高,络腮鬍,年轻人个子比我还矮,但眉宇之间透着一股狠劲儿。 「这样,仙师,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我也不瞒你,我俩是青龙城寨黑帮的人,我们老大偶然发现了这个大门,他说这是修真者的东西,说这是放修仙密法的好地方,得想办法打开。我们半辈子没见过修真者,你老来,我觉得你来都来了,大家交个朋友,你帮我们打开这个,我们打开门,回去跟老大讨赏,然后带你回去,下次你来城寨,我们都罩着你。」 小个子拍着我肩膀,看来他似乎不知道龙老大勉强也算我的朋友,也或者是为了讨赏,把我交代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算得罪龙老大。 我只知道我处境不妙,而如果这人说的是真的,我怕是在俩愣头青这里阴沟翻船了,毕竟当老大的都做事讲一点原则,我明面上毕竟是修真者,青龙城寨再复杂,也受不了修真界的怒火,但是底下小弟却不在乎这个,是为了两块钱能买亲爹送亲娘的货色,我再怎么没社会经验,也知道这俩人不讲理,抓着个修真者就要打开大门。 如果来的是别的修真者,或许这俩愣头青就知道不是修真者才能打开大门,而我压根儿不是修真者。 但该死的是,碰巧,我真的能打开大门。 妈的妈的! 我在心里骂了一百万句不淑女的脏话,我真的不想打开大门,凌霄的提醒让我心里不安,索性把心一横:「我不能,你们杀了我吧,在这底下也没人看见。」 我把双手压在屁股底下,整个人耍赖似的坐在地上,我要是发狠,能直接拆掉他俩的骨头,但毕竟他们没说要杀我,我只是防御高,那股力量无法激发出来,所以最多打一个,另外一个就没办法了。 「这是何必呢,这也不是你家大门,而且修真老爷宁有种乎?我们也看看修真密法,以后都是同事了。」小个子蹲下身子劝我,似乎还摸不清我的底细所以非常客气,粗嗓子却没那个耐心,踢我一脚,直接扛我起来。 我有办法和他角力,但我比他轻太多了,直接被拽了起来,胳膊也被抓起来,贴在门上。 凌霄再次浮现:「你有必须打开这里的理由吗?」 那两个人都呆住了:「草,神仙。」 「没有!」我率先抢答。 凌霄消失,黑色大门重归寂静。 小个子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他看见凌霄消失之后,我怎么贴在门上都没动静,脸登时变得极其扭曲:「把门打开,我再说一遍,把门打开。」 「不。」 粗嗓子奋力一推,把我压在门上。 小个子声音沉下来:「看她年纪不大,可能还没成年,滋味肯定不错,熊,咱们哥俩把她上了吧,然后再杀了她。」 他没在开玩笑,大个子利落地扯下我的衣裳,下身登时变得极其凉。 我艰难挣扎着,但是该死的,那股可以举起炮管的力量该怎么才能到我的身体中?我只能推开扯我上衣的小个子,然而在挣扎中,我的衣服已经被扒得差不多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姿色平庸,身材也很平常,没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应该不值得男人把我当一个女人来看。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不顺遂他们的心意,还是会被当做女人一样凌辱,这是逼我就范的手段,无论我长得多丑,这种羞辱就时刻悬在头顶。 现在它被实施了,而在此刻我无比清楚地从懵懂的女童的状态彻底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在那之前,我一直是师兄和师姐的小师妹,唐宜的好朋友,小眼镜的猥琐死党。 现在我是我了,讽刺的是,我不想这样。 我不听话时,除了拳头还有强//奸。 难道这就是对我的羞辱吗?能把我怎么样?我翻身过去是不是就是我在上他? 身体里忽然爆发出一股无比愤怒的力量,我记得这股力量,我举起炮管保护唐宜的时刻,就是这股强大的愤怒。 我推开了粗嗓门,抓起脚边一条枯骨,当头砸了下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我愤怒地诅咒着,回头用带血的腿骨,把小个子钉在了地上,血肉溅了我一身。 歷史就是这种从不理智清醒思考的傻逼推动着的,谁能想到两个傻逼流氓彻底改变了我的决定。 我捡起衣服擦身上的血,腿间的疼痛就像是骑在了火上,他其实没怎么耸动就被我打死了,但我仍然感到痛苦和愤怒。 羞辱?不,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再傻逼也大可以直接打死我抛尸,我胆小懦弱,会因为唐宜而愤怒爆发潜力,自己死却不一定能有那股力量。但他们一定要来强//奸我,多这么一道工序的意义是什么?强//奸我到底能带来什么快感? 不作死就不会死。 我踢开了这两个人,仔细地搜寻他们身上的东西,抓到一枚手电筒,一把刀,两把钥匙,上面都刻着一道很有设计感的火焰。 我将钥匙收起,握着刀提着手电筒拍拍门。 禁制在手心流动。
第214页 「你有必须打开这里的理由吗?」 「有。」 去死,去死。 黑色大门徐徐打开,凌霄解释:「你提前启封了我封存起来的文明。」 然后她就消失了。 文明。 我浑身赤//裸,静静凝视。 我看见无穷无尽的数据漂浮在一道巨大的光幕之中,耳边传来柔和的声音。 「我叫凌霄,在这颗星球还叫华夏星时,建立了这样的巨型资料库,这里记录着我们大多数文明。当你看到这个地方时,华夏星的文明很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抑或是,已经变成了另外的样子。我们的文明来自于天外的世界,天人将他们的知识教给我们,但我们仍然缔造了属于自己的文明,我不希望我们被抹去,希望有幸来到这里的你,也能珍惜前人的智慧。」 设定好的声音吐字清晰,徐徐阐明。 我的愤怒被默默地压平,藏在深不可见的暗流中。 「你将得到我的管理员权限,接管整座藏书阁。」 「藏书阁中有九千万道禁制,但是对管理员来说等同于没有。我不知道你们的文明是否利用灵能,我设想了五百种不同的可能,保证无论是谁,都能得到这份馈赠。最后,最优方案是你面前的戒指,有一处很大的须弥空间备份了这里的全部资料。」 「我想,既然是天人缔造的文明,应该还是使用一样的语言……你先看一下使用手册。」 是凌霄的风格,废话特别多。 使用手册上只有四个字:用心体会。 我捏起戒指,它看起来太过普通,如果不是这么大费周章地放在这里,一定会被我当成地摊儿五块钱一个的伪造玉扳指来处理。 放置戒指的托架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接口,我捏着戒指往接口比划了一下。 正好。 凌霄喜爱做多余的事,我对戒指和资料库没兴趣,我只是想从这里看有没有出去的办法,所以试着把指环贴在了接口上。 四周传来细微的震动,光幕上数据倒流。 空中传来凌霄淡淡的声音:「谢谢你。」 「谢我什么?」 似乎知道我会这么问,充当新手接引的凌霄淡淡地笑:「谢谢你选择再次保存我们的文明,大门重新关闭。」 大门关闭? 我急忙扑向黑色大门,然而它已经沉重地合上了,将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光线隔绝在外。禁制重新启动。 「操。」 我强压下的愤怒重新冒头,我有心直接砸烂眼前所见的一切,砸出个出路来。 但最终我没这么做,我举起手电筒,望向我插入戒指的接口,那里明晃晃地写着一行字:如果你不接受我的馈赠,请你将戒指交还。 我刚才为什么没看见这行字?我明明不记得刚才有字。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本身就和凌霄相同,拥有管理员权限,我仍然能够拔出戒指,戴在手上。 看来凌霄没打算把来者放出去……我想我能理解,一个不属于这个文明的人进来,不打算背负这个文明就出去,只会给凌霄辛苦积攒的文明成果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但我是管理员,凌霄能在入口给自己开后门……别的地方一定有缝可以钻。 光幕关闭,巨大的藏书阁迴荡着我赤脚踩在地上的声响。我举起手电筒,在光幕后看见了无穷无尽的,被护盾保护防止虫蛀火烧水浸的书,它们像是巍峨的高山矗立在我面前,缄默无声,带着难以想像的可怖的力量倾轧而来。 我几乎感到窒息。 凌霄偷了太多书了。 如果这些书她都看过而且整理出来,那么她真的是天才。她对自己一切的吹嘘都显得太过保守。 存储晶片,玉简,纸书,石壁,龟甲,绢书…… 我的确是为书来到青龙城寨,我为了找老疯子而没有打开直播,现在无穷无尽的书摆在我面前,我却出不去了。 如果我是管理员,不,某种程度上我的确是管理员…… 凌霄给自己留的后门在哪里?不过如果她本人来,会犯这么傻逼的错误么? 这里温度适宜,但我还是觉得冷,或许是因为没穿衣服的缘故。 戒指没有反应,光幕没有反应,我甚至不敢走入那片书海,生怕彻底迷路。 「去死……去死……去死……」 我的愤怒毫无来由地爆发了,我豁然起身,推倒了曾放置光幕解析仪和戒指的台子。 「为什么破坏这里?客人,我有必要让你付出一点代价。」凌霄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响起。我承受不住一个化神的怒火,也承受不住心底的消极,我不该来青龙城寨的,我不该打算答谢老疯子的。 台子下忽然展开一道庞大的禁制,禁制就像一间透明的屋子,将我困在这里。 禁制带着唿啸的冷风吹刮而来,寒风凛冽,我很快就被冻僵了。 去死,去死,去死。 我讨厌自己。 我为什么这么特殊?我是苦厄还是凌霄?我到底该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 我为什么活着?这就是我的命么? 去死,去死,去死。 一切都会结束的。 作者有话要说:苦厄的常态是防御值极其高,但是攻击力大概也就只能打一个还要极限一换一这样。
第215页 但是比如她自己潜意识觉得非常愤怒非常重要的关头,力量才会拉满,如果是自己说很重要但潜意识还反应不过来的,力量值就是常态,关于这个设定的原因,后文就有了。 终于写到苦厄黑化了,一定会有人说,安度安度你怎么故意噁心人一定要安排强///奸这种情节?提前说好啊这可是第一人称啊我不是变态,只是代入到两个小混混的角色认真想了想,这么做最合理的,因为苦厄也不丑,青龙城寨就是这么一片地方。而且不这样苦厄不会想要杀他们的,真的是自己作死。 还有一个小设定,即便是在修真界,性//剥削也是常有的事。但不会细写,写了就太压抑了,是我自己的焦虑促使我的文中很多这种情节,请多多担待。相信我,之后就是很爽很爽的yy文走向了以及之后主角会有相当多扭曲的三观言论(还有凌霄的),不代表作者观点哈,就算是第一人称也不要觉得是我说的啊! 第83章 苦厄48-借阅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作者说, 人在寒冷到极致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会感到浑身发热,想要脱掉衣服。老实说, 华夏星除了寒境,不会出现这种极端天气, 除非我把自己冻进冰箱, 否则这辈子都感受不到冷到想要脱掉衣服的感受。 现在倒是有这么冷了, 冷热交替,但我没有衣服可脱,意识模煳着睡过去, 醒来时浑身发热。 书上说,那些脱了衣服的人最后都会冻死在严寒的环境中,变成一座冰雕,没有说之后醒过来的可能。而我醒了过来,浑身发热,意识逐渐清醒, 浑身上下还是柔软有弹性,没有僵硬,没有冻伤。 揉着眼睛仔细辨别,直觉现在不是冷, 而是炎热,禁制似乎换了一套惩罚,现在我身在火炉, 如在传说中的地狱一般。 温度愈发升高,我平时生火做饭的温度和这个比起来简直像是凉风扑面。我也不知道温度到底多高,只感觉如果这里抱着膝盖坐的不是我而是师兄,他会融化一团,顺着地缝流出去,冷却后成为一大坨凝固的脂油。 我并不是毫无感觉,如果不是这里尖叫没人听,我一定扯着嗓子尖叫,火烧的痛苦让全身都被细密的小针碾过似的,嘴里发干,感觉一笑舌头就要裂出蛛网状的伤口。 我再次昏了过去。 凌霄似乎对外来者相当不爽,这个预设的禁制中蕴藏了三种惩罚的方式。 极寒,极热,让人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的毒雾,在极致恐怖的安静中循环释放。然而我这具身体防御太高了,只有痛苦却无法去死,我的诅咒未能实现。 我不知道自己呆在这片地方多久,老实说我其实并不害怕呆在这里,在毒雾的情况中我从干坤戒中随机取出东西,大多数情况下拿出吃的,我发现自己饿也只会昏过去,所以默默地吃东西,等下一场极寒来临。 而且枯燥的事情来了,因为饿太久,我的身体开始变态,我吞下去的东西就像扔进大海,我等了很长时间也没上厕所,所以除了吃东西我连排泄的消遣也没有了,只能持续被禁制折磨。 我只是愤怒,我不必来这里,那两个傻逼一脚把我踢下来,就为了献给他们的傻逼老大一份礼物,他们留下的那串钥匙上的抽象火纹我还记得,如果我能出去,我一定提起门口那两个流氓的尸体切碎了填进他们老大的屁//眼里。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凌霄应该想不到这个禁制最后用在她自己或者我身上,最后还是和自己过不去,而我又不会被这个禁制直接弄死,所以它始终运行。 因为人疼久了就会麻木,然后在麻木中我也没有办法求死,所以我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抬头打量流动的禁制符号。 禁制的外在表现是流泻在半空中的符号,每一个符号的相对位置在空间中不断改变维持运行,因此在我看来就是不停闪烁在空中的一个个抽象文字。我躺在地上查看时,三百六十度的禁制同一时间最多闪烁十七个文字,或多或少,每秒都在变化。 凌霄毕竟是符阵学的天才,她设立给自己文明资料库的禁制当然不会是简单到我可以看懂的那种,老实说我一个符号都看不懂,更不要说从中找到规律。 但是我会数数,在我清醒地意识到我不会被这个禁制杀死的时候,默默开始计数,冷热毒交替为一次,在第三百二十七次的时候,我发现禁制的符号一次最多闪烁十三个。 我对疼痛的忍耐力变高了一点,或许也是我的错觉。我竭力维持着意识不昏过去,努力地数着符号,发现的确没错。 后来计数有些多,数据太大,而我并未修真,除了承载凌霄记忆的金树之外,脑域计算力说不定还不如大多数人。而我从干坤戒摸出灵丝笔,这根笔居然不会被冻裂或者烧熔,材质好得出奇,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可以直接写字,我拿出流云千里图残片记录,残片居然也不会被烧毁,于是我在纸上记录一些关键数据,藉此度过死不了也活不下去的这段日子。 在第一千四百五十五次循环的时候,干坤戒被烧熔了,师父的黑卡和食物都就此消失了。 那时禁制符号的数量达到顶峰,一次出现了三十个,就是在这次,我的体毛都没有了,头髮和眉毛都烧没了,我现在摸起来光滑得像颗剥了皮的煮鸡蛋,就是有点儿秃。 不过我没注意这个,因为流云千里图残片也被烧了两片,我急忙把灵丝笔吞一半在嘴里,怕它也烧熔了,所幸它没有。
第216页 之后就是拼命用脑子记了,我手里只剩四片残片了,而该死的藏书阁戒指也不能放东西,我碰它也没反应,扔了也捨不得。 在第两千零八次的时候,禁制的符号忽然闪了闪,好像闪电,也像是轻风。我很难用语言形容那时那团光扑到我眼前的样子,我觉得它剎那间扑过来,但是我又觉得它来得很慢,像是晃晃悠悠飘荡过来。 禁制边缘飘来一团洁白的光,在我的面前闪了闪,噼里啪啦一下散去,灵丝笔被它烫着了似的,通体发亮,光芒消失,笔从我手中跌出去。 我急忙抓起灵丝笔。 笔尖在空中划出几道微弱银白色笔迹,随即消失了。 我吃了一惊。 我捏起灵丝笔,它现在又平平无奇了,银白色的笔身,细长优雅,就像普通骚包女初中生会买来放在文具盒中装饰的那种东西,形状用来挽头髮也颇为合适…… 我试着在空中划拉几道,它没有任何反应。 刚刚那团光是什么?从哪儿扑来的? 我仔细回想,趴在地上寻找光团的来源,冰凉的地面让我起了不少鸡皮疙……等等,地面怎么是凉的?它要么是特别热要么是特别冷,为什么会有这种正常的温度? 禁制失效了?不,我探手摸,还是能碰到阻拦我的无形的壁障,空中仍旧闪现着不同的符号,但这次,一次最多只有四个。 我又等了等,没有等到惩罚的来临,我的身体似乎很不适应,冷热调节不过来,反而比受罚时更加不适了。 难道说少了的那些符号就是控制里面的冷热之类的东西么?现在这四个符号代表单纯的单向隔绝禁制么?我胡乱地猜想着,心忽然活了过来。 如果我出得去,我就要找到那个火纹代表的帮派,把那两个人丢到他们面前,切碎了,交给修真者,剷平了他们。 灵丝笔在手中蠢蠢欲动,我抬眼注视这四个符号,四个非常好记,虽然伴随着之后若隐若现的几个符号加起来有三十七个,但也比之前一次就闪十多个来得容易。 我用了一片残片分组记录了所有的符号,现在没有冷热毒交替,我对时间彻底失去概念,只知道我弄明白这三十七个符号之后,头髮和眉毛长出来了一部分,就是睫毛还没长,怪难看的。 三十七个符号总共分为十一组,以三种不同的组合方式出现为一个循环,我捏着手腕默默计时,一个循环差不多二百一十次心跳左右。 我是读过《符阵学入门》的,虽然不求甚解,但是稍微知道一点,所以记录各种数据和记忆中书上所写的对应起来。如果我想破解这个禁制,我需要找到阵眼,也就是非闭合符阵的那个用来吸纳灵气的入口,也就是符阵起笔。如果我能破坏那里…… 不,不,我记得书上说,单纯的隔离禁制的基础符号至少是三十九个,少了的两个哪里去了? 我想起了那团光,再次趴回地上,往光团来处探头。 如果不是我凑得够近,我根本看不见那里流动着一些银白色的丝丝缕缕的近乎蛛丝的光芒,灵丝笔一碰到那些光就像是活过来一样,通身的银白色开始流动起来。 这股力量……等等,这是灵能么? 灵丝笔在……吸收灵能? 我握着灵丝笔,艺高人胆大试图再画一道试试。 然而我画在了那片光芒上,灵丝笔勐地一跳,就跟触电了似的弹了出去,我飞扑着抓它,后背突然扑过几道灼热的光。 后背被划伤了! 我那刀噼斧凿都伤不了的皮肤就被划伤了?我反手一摸,摸出满手的血。 我跌在地上,禁制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四处都开始散乱地飞溅着银白的光团,我攥着笔四处躲闪,就像抱着孩子一样,但还是免不了被这种光团擦伤,有的光团可以擦伤我,有的不能,但也疼得要死。 我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极其纯粹的几乎只存在于理论中的灵能团,纯度为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而它逸散在空气中之后纯度就会降低,最后无色无形,成为普通修士吐纳的灵气。 禁制在一阵灵能乱流中彻底崩坏,光团渐渐逸散,剩我一个反手摸了又摸,不厌其烦地抓出满手血污,给银白色的灵丝笔染上一层不自然的红,然而它渐渐吸收了血,重新洁净无瑕。 几乎是在我从禁制中跳出的一剎那,金树上就多出一片叶子。 我看见我拿着我手中这支特别 的灵丝笔,像一个老农民一样趴在地上耕耘一样画下密密麻麻的嵌套符阵。我心怀热爱,专注且认真,汗水还未落到地上就被蒸发。我看不清凌霄画符的具体步骤,但是某种玄之又玄的概念仍然传到我的记忆中。 我知道了禁制消失的原因,即便凌霄再牛逼,也想不到被困在禁制中的是我,抑或是她自己,所以根本没有考虑禁制连续运行三四千次的可能,在她的设想中最多到第二次就直接嗝屁了。 所以最后灵能突然爆发,融化干坤戒,是因为它运行太久灵能过载,损毁了起笔和落笔的两个符号,再加上这支画下它的灵丝笔恰巧戳在了近乎损坏的起笔处,灵能无法循环,禁制自行崩溃。 用通俗的话说,它短路了。 虽然这也是破解符阵的办法之一,但是就像一般人不会轻易去用手指头填进插座里一样,一般修真者也不会让禁制短路,否则紊乱的灵能会在禁制未解开时崩溅,就会像我一样被灵能划拉出大小不一的十来处伤口。
第217页 某种程度上,我算是幸运的。 现在我浑身上下只剩短短的头髮和淡淡的眉毛,还有一支灵丝笔,一枚藏书阁戒指。 我要想办法出去,但是我不能再发脾气损坏这里了。 灵丝笔在手中散发着淡淡的温热,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把自己贴在进门的光幕下,寻找接通光幕的能量来源。 这根灵丝笔看起来很特殊,它能自行吸收灵能,甚至我一个没有灵能的人还能在空中画下几道,如果我速度够快,虽然不能像别人一样瞬发一个简单禁制,但如果能完成一个破坏大门的禁制或者随机的通讯禁制……或许能走出去。 身上的伤口已经癒合了,现在我感到非常饿,在这种极端条件下,我对自己身体有了与以往不同的认识与了解。我现在知道它缺少能量,调配了能量快速修补伤口,所以我格外饿,因为能量不够,所以食物被完全消化了,连残渣也没放过,早知道我应该多吃一点东西,而不是自暴自弃地绝食。 现在,我知道我死不了,或者说很难死掉。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 如果我是凌霄……不,管我是不是凌霄,我落到了这种境况,闷头躲在这里就太可笑了。 既然死不了,那我就开始作死了。 我一定要出去,先不说别的,先要把那两个流氓送到他们老大的眼前,然后告诉他,这片藏书阁现在是我的地盘,想修真大可以去修真学院,来这里谋财害命?路是他自己走窄的。 我为我心底猖狂的宣言而感到好笑,笑着笑着,发现了光幕的能源,那是一块极其纯粹剔透的晶石,拳头大小,在底座上盈盈发亮。 光幕已经不再启动了,我试着将灵丝笔放在晶石上,它盈盈地闪着微光,我试着划了一下,果然冒出了悬空的笔迹。 于是我把它搁在那里,转身走入犹如迷宫一样的书堆中。 戒指终于传来一阵微弱的颤动,从这枚连个花纹也没有看起来两块五包邮的戒指上发出了一道柔润的光接通眉心。 金树上冒出了一片叶子,而与此同时戒指本身带有的使用办法也源源不断地涌入脑海。 我身体很强,脑子不太行,立即被这庞大的信息量填满,疼得跌在地上打滚。 该死的凌霄,说什么用心体会,明明就是用脑思考…… 「数据太庞大,一次性送给一个后辈,如果天人没打算直接让新文明的脑壳变得水缸那么大超过他们自己的话,那么一次性灌进去一定会把后辈给弄傻的……」我在喃喃自语,面前坐着一个面目模煳的人,他声音温和,是我的那位同伴,他耐心听着我的低语,而我在桌上忙碌着画着符阵结构草图。 「不如分关卡,就像游戏,必须完全消化第一关才有资格到第二关,循序渐进,你看怎么样?」 「聪明。」我赞嘆同伴的意见,灵丝笔在纸上画出平平无奇的黑色字迹,看起来它只是普通的写字用的笔,草稿打得飞快。 「游戏的话,你打算怎么弄呢?」 「游戏不是每个生物都会的么,嘿嘿你真是天才,我打算设置九个游戏,每个游戏都代表脑域的开拓程度,与此同时附赠攻略……哇,哇我是不是有点儿像那种,滥俗小说里的老爷爷?专门给主角开外挂的那种?」 凌霄手舞足蹈,对面的人似乎在笑,但是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知道他笑起来很温柔。 「但如果是脑域的开拓 程度的话,最后文明的知识成果只能通过他一个人来发布给别人,太有局限性了。我的建议是,将阅读量作为通关标准,这样,如果他们的技术手段可以将脑域内的知识共享出去的话,阅读量会迅速提高,那么你的资料库会在最短时间内复制出去。」 「懂了,那就将须弥空间和实体连结起来,借阅量为考察阅读量的标准,借阅达到一定程度后进行考试,考试通过后开启下一区域,那么对书籍的筛选和分类就不能按照现在的排列方式……」 凌霄和对面的同伴不停地探讨着不同的方案,记忆无缝衔接到戒指的空间。 目光所及是一团黑暗,凌霄的声音冒出:「在继承资料库的同时,你也开启了一条学习之路,当前等级:凡人期。你眼前是我为你推荐的一千本入门书籍,你可以在书籍范围内任意检索,并借阅图书,一次最多可借一本,一千阅读量达成,将开启进阶考试,祝你阅读愉快。」 须弥空间亮了起来,我仿佛置身在一片淡淡的灰濛濛的世界中,眼前流过一条长长的目录,目录最上方,凡人期三个字清晰可见。 我立即搜索藏书阁出去的办法,凌霄毫无反应,到手的只有一本使用手册,这次使用手册上不再是「用心体会」四个字,而是几行注意事项:在藏书阁之外借阅,一次最多可借一本,在藏书阁内借阅,一次最多可借三本。 须弥空间接通藏书阁,藏书阁损毁,书籍无法借阅。 书籍如作个人用途,请及时纳入须弥空间归还。 如要借阅高阶书籍,可进行考试,此考试并不等于进阶考试。 我想了想:「我要借《符阵学入门》。」 手上一沉,我愣住了,一本《符阵学入门》赫然出现在我手中。 须弥空间中多出一行字:已借阅:一。 「有没有其他符阵学的书?」
第218页 《符阵学入门》我读过了,我把它放在戒指下,须弥空间中询问:「是否归还《符阵学入门》?」 「是。」 手上的书消失了,须弥空间中开始弹出一列书名。我定睛一看,都是各种初级符阵学专着。 关于符阵学的书共有十二本,我借了三本夹在胳膊下,回头去找灵丝笔,打算边学边实践。 然而等到我趴到光幕底下时,我却愣住了。 「晶石呢!不是……你都吸收啦?你这么费劲的?那我还……还怎么练习!」 灵丝笔无辜地躺在那里,我都不敢拿起来,怕笔尖划过的轨迹耗费灵能。我瞪着它,一着急居然对着根笔自言自语,最终我懊丧地低头。 「你叫什么灵丝笔,你叫费钱好了,败家子。」 我抱着头把书夹在膝盖中间,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能看书,我就看书,能给灵丝笔吸收灵能就把它放在那里。 命运不让我死,如果不死,我就和它耗下去,我只能做点自己能做的。 面前这本《初级符阵概要》摊开,我居然读得明白,想来是因为凌霄去掉了这些书上的灵能干扰符阵。 这么想,其实那些黑帮想要看书学习修真也没错,一开始就是修真者傲慢垄断而已。 我是个很容易体谅人的弱鸡,我再次回想在藏书阁门口发生的事,老实说,如果他们真的打我,我或许也只是像在曾经和小眼镜摔落的那个村子一样默默无声,事后还要想到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立即原谅他们的无礼,同情他们的诉求。 但是那两个流氓和他们所在的帮派连那个村子的脚趾头都比不上,他们羞辱了我,透出一股穷凶极恶的残忍。 我记得钥匙上的火纹。 但是我没想到很快,我就再一次看见了那个火纹。 那时我已经读完了凌霄推荐的符阵学类书籍,从这些书的参考书目来检索并借阅权限内的书来读,并因此知道了灵丝笔的开关,终于是把它变成普通的笔夹在指间。 须弥空间内传出一条消息: 藏书阁外有客来访,是否允许进入? 我下意识地转了转笔,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突然波涛汹涌,只能不断地转笔来压抑胸中复杂的心绪。 胃部传来异样的感觉,我忽然意识到,我饿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姐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场。 第84章 苦厄49-通缉 我躲在重重书架后,阴影将我笼罩,为了稳妥,我躲得更远,放进了外面的人。 这就非常奇怪,我自己呆在这里时,戒指并没有告诉我可以直接开门,但是外面有人时我就可以在门开时熘出去。 我在黑暗中努力地藏着自己,躲在重重禁制后,这些防御外来者的禁制对我没反应,但是别人踏入我就不知道了,姑且藏在那里,可以清楚看见门口的景象。 那抽象的火纹被纹在一个男人身上,他上身穿着件半袖的布衫,粗布裤子和布鞋,看起来只是青龙城寨的一个普通老百姓,年纪四十岁上下,额头上一道刀刻似的皱纹,双手背后,昂首阔步地进来,站在门口,往里打量一下,露出笑意:「还是唐兄灵能充沛,打开了此处宝阁。」 「先前你找来的修真者都打不开,我能打开,恐怕是天人的意思。」 熟悉的声音。 紧跟着进来的人一丝不苟的流云制服,袖口滚两道金边,和平时不同的是,摘去了身上修真学院的校徽,表情也不像平时一样慈爱,反而透着股冷峻。 唐荣泽院长为什么在这儿?和那个帮派老大一起走来。 天人的意思? 我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他们,他们就小心地站在门口,半晌没有挪步。 「唐兄想多了,这里的确只是我的几个小兄弟误打误撞发现,天人怕是不知道这里,」火纹男笑,往后退一步,指着无穷无尽的书山,「照先前的约定,学院先挑,剩下的给我。」 唐荣泽右手平举,无穷无尽的灵丝犹如蛇一般游动出去,贴地而行,四下散去,最多散出三四米就收回,他这才往前几步,走到光幕前,摸了摸光幕,毫无反应,四下查看,眉头皱紧:「这到底是谁留下的藏书阁?若真是如你所说是古修时期的先辈,这光幕又怎么算?我怕这里只是天人另外的地方,我们还是不要坏了天人的计划,免得领罚。」 「你还真心投靠天人啊?富贵险中求,唐兄,咱们也得走到天人前头去。这里是不是天人的地方又怎么样,天人没说,那就是咱们的机遇。事后怪罪下来,再还回去就好,万一不是,事后想起来,是不是要后悔?」火纹男笑着撺掇,自己却并不动手,看来他不是修真者,跟着唐荣泽走到光幕前,屈起手指敲敲,举目望向无穷的书山。 「我不能冒险,」唐荣泽还是嘆息,双手背后,但默默地攥起拳头,收紧再松开,看起来十分挣扎,「我只怕这里也是天人设局,他们总晓得四两拨千斤的道理……只稍稍地引导,最后的事情就脱轨出去,连我们自己也控制不了。」 「唐兄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 唐荣泽不动,火纹男也怕四周有禁制,靠在一边苦口婆心,我蜷缩自己,心里暗自诧异。 唐荣泽和青龙城寨的这个小帮派的人是故交?他们给天人办事?
第219页 「我害怕那些神……他们要挑动人妖战争,只需要让你杀一个赵青山。他们强力促进改革,便直接杀了保守派众老,他们的行事可大可小,我看不透他们的目的,我感到自己仿佛只是……实验台上的……」 「别说这些,唐兄,你压根儿不在乎这些东西吧,你只是担心你女儿。」 唐宜? 我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强掰着地面,逼着自己一动不动保持沉默。 「我只有这一个女儿……」 「唐兄,十多年没见,你怎么这么心软了?你给天人当狗,忘了怎么站起来了?」火纹男讥笑,我听着很诧异。 唐荣泽脸上露出怒容,转而又消失,化作长长的嘆息:「为人父母,大概就是这回事……」 「你不办事就杀了她?」 「就唤醒她的记忆……我可以给她打针逼她杀妖狐作秀,但我不愿意她变成天人那副样子。」唐荣泽肩膀垂下,他和火纹男站在光幕前,像是拉起了家常,火纹男蠢蠢欲动在思索怎么劝他再次探索藏书阁深处,然而唐荣泽被记忆定在原地,垂着眼一言不发。 也就是说唐荣泽知道是天人杀了我师父他们,也知道是天人才让赵青山死,但目前为止这两个案子全都不由分说地扣在妖狐头上,不清不楚没有任何明确证据。我本该愤怒,但是唐宜的表情浮现,我略微冷静下来。 胃部蠕动得厉害,我饿得发慌,我注视着火纹男,他进来时想必看见了他两个手下,但他无动于衷,仿佛只是以为他们想不开一头碰死在门上了似的。 老这么站着不是办法,他们不进来,我就出不去。 但是有唐荣泽在,我也不能轻易露头,在这些防御禁制中还穿插着各种功能性禁制,我看的书还不足以让我理解凌霄的符阵结构。 所幸他们拉家常似乎暂停了一下,唐荣泽终于没忍住面前书山书海的诱惑,再次放出灵丝探路。 这次他碰到了一部分禁制,于是走得小心翼翼,火纹男也跟在后面,如此探测了三四次,终于到了书架边缘。 火纹男要伸手拿书,被唐荣泽拦下,他婆婆妈妈起来:「万一这里有机关。」 但是火纹男已经把书拿下来,翻了几页,没有动静。 我猜测可能是因为我给他们开门,藏书阁认为他们是客人,所以允许他们拿书看。 此时我应该直接从大门熘出去,但是这时我被他们谈话吸引,打算再等等,看看能不能听见更细緻的事。 现在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本书翻看,火纹男说:「说起来这段时间天人们让我注意一个叫凌霄的人,你有消息么?」 「凌霄……资料不多,是凤吟山修士,据说是玄术的关门弟子,但很少露面,也没有照片视频留存……而且听说早就陨落了……唉,这个凤吟山,人不多,事儿却这么多。天人让你注意她干什么?」 火纹男笑笑,耸耸肩,转移话题:「那个叫苦厄的小女孩还没找到?」 「没有,据说上了城际梭车之后就消失了……唐宜和她朋友都出来找了好几圈,也就是这几天校园开放忙不过来,不然还要四处找。」 「我劝你别让你女儿跟凤吟山的离得近。」火纹男将自己看不懂的书放回书架,抱胸站定,冷冷地打量唐荣泽,仔细看还能看出点儿担心,吊儿郎当,抬头纹深得犹如深沟。 「哦?」唐荣泽合上书,再次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漫不经心地翻看。 「我怀疑天人要对凤吟山有动作。唐兄,你好好想想,玄术,凌霄都死了,但是天人还要注意她们,苦厄也莫名其妙消失了,那个胖小子在不在山上还不清楚,连守诫都说背叛人族通敌就通敌了,真假不论,你不觉得背后有猫腻?我不负责猜测,凤吟山上有天人想要的东西。」 我师姐背叛人族通敌了?我差点儿扑出去,但还是忍耐,我悄无声息地换了几个地方,冒险离他们更近一些。 等等,如果按照火纹男的说法……师父,凌霄,接着是师姐……这么一想我们这座山真的非常多灾多难啊! 唐荣泽又拿下一本书,怀抱三本书垂头想了想,笑着说:「能找到苦厄就好了,那孩子没有灵根,又是唐宜的朋友,与其被天人盯上,不如在我眼皮底下……」 话音里都是怅惘。 如果不是我现在一丝不挂而且头皮青青,我一定会冒出去扑在他怀里说快带我走吧。 当然,开玩笑的。 天人的事就说不清楚,旁边的火纹男也解释不清。 我静静地趴在那里,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当时我的心跳压得非常平稳,我就像一只耐心的豹子趴在草丛中等待合适的时机。 时机很快就出现了。唐荣泽在拿第四本书的时候,禁制忽然展开了,整个书架都拦住了他的手,看来他的权限也不能超过我,藏书阁内一次最多三本。 「嗯?这本书不能看么?」火纹男也试着探手,禁制面前人人平等,他也撞到禁制,离书嵴一线之隔,无法触碰。手指弹琴一般转向别处,每本书都拒绝他。 「是这个书架不能看么?我去别处看看,怎么会有这种事……」唐荣泽自言自语,明明前一秒他还挺挣扎,觉得这里可能是天人的地盘,现在摸到书感觉出这里的价值,立即背叛自己的立场,留火纹男呆在原地,自己去别的书架抚摸,一个个看过来,走出去十来个书架的位置,发现都无法再拿下来了,原地站住了。
第220页 他们两个分开了,我躲在一个书架。 我紧急翻出使用手册看,里面没说客人借书的规则,凌霄也是个人工智障,不能理解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我困扰地考量,思索我是现在熘走,还是…… 我熘走的话,我仍旧在下水道,我还是没办法出去,只能横下一条心去抓这个火纹男了。 我的优势在于我一直呆在这里熟悉四周的环境,我没有穿鞋所以走路轻快,而火纹男也是凡人,唐荣泽离得远,我在这里小心移动一般是不会引起唐荣泽的注意,而且我想他大概也没想过这里早就提前蹲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 但是如果火纹男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我可能就要遭殃。我在暗处,思索着,摸出灵丝笔。 「费老师,你加油啊。」 费钱费灵石的灵丝笔在我手中微微发颤,我才发现我手抖得厉害。 最基础的符阵是隔音符阵,或许是因为应用范围太广,被各种专家优化到只需要四个符号就可以完成,但是四个符号的排列组合仍旧需要耗费十足的精神力,我不确定画了这个之后我就能把这个火纹男摁在地上。 我需要那股愤怒的力量,我闭上眼,静静地想着,似乎在催眠自己。 我很生气我很生气……我回忆那两个流氓侵犯我的细节。 然而心里变得愈发平静,怒火被潜藏,我犹如沉睡的火山,那股力量藏得更深了。 该死。 我更饿了,我不想耗下去了。 但我还是画下隔音符阵,四个符号明灭闪烁一次,我知道成功了。从暗处走出来,勒住了火纹男的脖子。 有时候愤怒的力量无法出来时,飢饿会让人变成野兽,我其实不知道我为什么直接咬住他的喉咙奋力扯下一块肉来咀嚼,在清醒的我看来我简直是个疯子。但我成功让火纹男发狂,他像一头咬钩的鱼一样奋力扭动身体,几乎要把我甩下去。 鲜血从脖子中溢出,他大声唿救,无人搭理,被禁制强行固定的书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而我被扇了几巴掌,扯下了他四五块肉,最终他疼得爬出这行书架。 然后被我拖回去。 这时候我不太饿了,因为人的生肉很难吃,我的飢饿仿佛是肚子里长出的一张血盆大口,吞了一点血液之后就开始打饱嗝,所以我蹲在那里,探头看看唐荣泽,他还在狐疑地试探着拿下书的奥秘。 「衣服脱了,告诉我,怎么出去?」 「你是苦厄?你还活着,你在这儿?操,你是疯子么?」 「我是。」 我露出森森一口带血的牙,他的手脚都被我咬了一口,只能爬行,还没爬出隔音符阵就再次被我扯回来。我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反折,他是经常锻鍊的人,肌肉很有韧性,按理说不该被我轻易放倒,只能解释为我催眠自己的愤怒起到了某种效果或者我真的饿疯了。 唐荣泽就要回来了,他似乎发现手中最多只能有三本书,于是折返回来。 我无处可躲,再躲就离开隔音符阵的范围,于是发了狠,扯下他的外衣裹在自己身上,拔下裤子穿好,把被我折断手脚的火纹男尽可能地拖离唐荣泽的视线。 他离我还有六排书架,走得很慢,似乎还在研究图书的排序方式。 「唐兄——唐荣泽你他妈的……」火纹男拼命地喊,但是唐荣泽反而站住了,若有所思地研究着书架上特殊的花纹。 我用牙扯开他的肚皮,想要扯出他的肠子。 他终于哭喊起来:「从池底中央潜入有个暗道!操……」 「你有两个手下想要强//奸我,被我打死了。我应该强//奸你来报仇,但时间不够了,下次见面我就杀了你。」 而且他是天人的走狗。赵青山是他杀的,是他自己交代过的罪行。 而且我已经用武力要挟,我不能让他记住我……我本该现在就杀了他,但是手头并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撕扯着喉咙让伤口越来越深,在唐荣泽移动过来之前,我轻手轻脚跃入黑暗中,在数个禁制中间穿行。 这时候我已经听见了灵丝在背后的响动,身上的血腥味极为浓重,我的脚步声不再遮掩,赤脚踩在地上的声音变得很清脆,我扑到门前,对须弥空间说关门。 但是好像凌霄预设的检索中没有这个功能,我马不停蹄地跑,我跑不过灵丝,但是那些灵丝烫在身上远远不如纯粹的灵能团,所以我几乎毫髮无损,而唐荣泽本人却需要灵丝探路,因此竟然给我跑了出来。 我一路奔跑到臭水池中,闭气沉底,摸索暗道。 须弥空间中传出指令:客人意图离开藏书阁,是否关闭大门? 关闭。 然而我不知道大门并未困住唐荣泽和奄奄一息的火纹男。那时我没什么反追踪经验,所有的一切都靠着防御点满的身体,我终于跃入暗道,身后水流忽然哗啦一声响,水流两半分开,我身后出现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苦厄。」 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完了,回过头,唐荣泽背着已经昏死过去的火纹男站在暗道口。 他举起右手,凝聚着一道灵能束,随时都要给我致命一击。 或许在他看来我现在面目狰狞形容可憎,嘴角和十指都带着鲜血,瞪大眼睛穿着男人的破半袖衫和宽松的裤子,赤脚,秃头,眉毛淡淡,眼睛里写满愤怒。
第221页 我知道自己走不了了,鬼使神差,我释然地笑,靠在暗道边缘:「你是天人的走狗,我听见了。」 我简直是在作死,我本应该认怂,假装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委曲求全苟且偷生,猥琐发育。 唐荣泽眉毛挑了挑:「你知道天人。」 「我知道天人杀了我师父。院长,如果不是唐宜的缘故,我下次见到你就要杀了你。」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你现在还走得出去吗?」 「那你来这里,一个院长和一个黑帮的人凑在一起说得过去吗?你如果不直接在这里杀了我,你的事情就会被我说出去。来杀了我吧。」我愈发发起狠来,我没办法和他好好说话,现在不是鱼死网破地扑上去扯烂他的喉咙或者去自取灭亡,完全是因为他对唐宜很好。 因为唐宜很好,唐宜很在意她的父亲,唐宜是我的朋友。 「别从这儿走,这儿到时候都是黑帮流氓,你衣服底下什么都没穿,给,套上一件外套。」 他从干坤戒中取出一件外套扔了过来,我皱着眉十分诧异,唐荣泽垂下脸:「我今天不杀你,如果动了手,即便我不说没人知道,最后我也无法面对唐宜……等你出去,就自生自灭了吧。看你有一番境遇……如果可以,不要让唐宜知道她是天人的孩子。」 意思就是让我什么都别说呗。 「唐宜怎么会成为你的孩子?」 「你真打算刨根问底?」 「你不早就对她说她是神的孩子么?」 「我年轻时曾有一番奇遇,我父亲遭遇天劫,父亲陨落时,我悲痛欲绝,迷迷煳煳,不小心钻入天劫中,无意间被带上了天……天人们有一些残次品孩子,或许因为基因炮制失败,总之都被散养在培养皿中,长着长着,有的自行爆炸了,有的无声无息地死了,都被扔掉了……有一个女孩懵懵懂懂,抓住了我的手指,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那时候开始你就为天人做事?」 「天人们发现了我,但是并没有刁难,只是放我回来……未曾想……后来唐宜生命垂危……天人来到了我家……说能够救她,只要我……」 唐荣泽略微一笑,抬脸看我:「你如何知道天人的?」 「我年轻时有一番奇遇……」我复述他的话,他看我今年只有十六,仰脸大笑。但是我说的是实话,他爱信不信,我拧干身上的臭水,穿上外套,擦擦嘴角的血,抱着胳膊冷冷地看他。 「或许凤吟山真的有秘密。」 「你要是盯上我们山,我也会杀了你,」我漫无边际地放狠话,实际上一个也实现不了,但放狠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地方蠢蠢欲动,仿佛我真的能实现一样,胸中属于凌霄那部分忽然开阔起来,仿佛我现在就是一个化神强者,站在一个金丹巅峰强者面前冷淡表示我要杀他。 「或许是天人,我不会主动盯上你们山,除非你们的确有什么……东西。」他的断句非常微妙。 「修真界有多少人知道天人?」 「除去你我,应该不超过十个。」 我没有别的问题要问了。现在有些事情就可以说得清楚了,鹰妖的确是盯上了唐宜,她是天人的孩子,也就是神的孩子,天人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孩子,背后很可能有唐荣泽的关系,他可能忤逆了天人某些意思,也可能……天人在杀唐宜要挟他就范。 别的问题,我问了,唐荣泽也不答。我知道自己很难死掉,所以大胆无畏,跟着他走出臭水沟,从青龙城寨另外的出口出去,到达一片繁华的地段,他就消失了。 从青龙城寨出去,就是一大片正在建设中的荒地,有好些设施已经建设起来。 我站在路边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顿时后怕起来。如果唐荣泽不是一个爱女儿的好父亲,就凭我掌握他的把柄,就够我死一百次。 而且我知道不会有下一次了,我把火纹男咬成那个德性,兽性得就就像野外放生吃人肉长大的狼一样充满杀意,正常人容不下我,而唐荣泽忽明忽暗的良心闪动着,让他和我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像普通长辈和晚辈一样并肩而行。 见鬼,这时候心平气和。 没有终端,黑卡也融掉了,我打算去修真银行看看,补办师父的黑卡,再购置终端,还有符阵学相关材料。符阵学学习不是只有一根能够自行用灵能的灵丝笔就可以的,需要符纸,各类特殊墨水,比如某某灵兽的脑嵴液,什么什么植物的提取液之类的东西,这些不同的墨水和符纸搭配起来也是不同的效果,所以符阵学的姐妹学科是药剂学和法宝学,专攻稀奇古怪的材料。 因为我没有灵能,能直接判断的材料非常有限,计算力也有限,手速也有限,所以只有基础的隔音符阵和隔离符阵可以用,别的还没学会,就算知道理论也画不出来。 一个衣衫褴褛浑身发臭的女人走在大街上就像一齣悲剧,尤其这个女人身量不足,看起来太过年轻,悲剧的份量就更重了。 我问路去银行的路上收到了累计七块钱的施捨,我用这七块钱买了实惠难吃的隔夜发面大饼,厚厚一叠,边走边吃,肚子里还是空空如也——我真是饿狠了。 路人的交谈,街面上的广告都清楚显示我出来的日期,六月二十一日。 也就是说,我在那个不见光的藏书阁,呆了差不多两个半月。
第222页 这么推算,那些极热极寒的惩罚也就是几分钟而已,但我感觉却度过了很久一段岁月,看来痛苦会让人觉得时间变长,难熬得很。 然而路边的一道广告光幕上的消息却直接让时间停滞不前。 我很长很长时间都没回过神,直到被好几个路上玩耍的小孩撞倒在地。 通缉:修士守诫背叛修真界,广大居民如发现守诫线索,请及时通讯举报专线。提供重大线索者,赏金10000晶币,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金5000晶币。 哦对,那个火纹男就说过师姐背叛修真界…… 可是……怎么可能呢? 我这种人当然干出什么事我都不意外,因为为人分裂,勇敢了就是凌霄冒出来作祟,卑俗了就是我自己现身说法。但师姐不分裂,她表里如一,我从不怀疑我要是吃人吃着上瘾了变成修魔者,师姐会毫不犹豫地一剑把我封喉好清理门户。 因为妖狐么? 不能这么恶俗啊,我觉得师姐是看得很明白的人,妖狐那种拙劣手段能把师姐勾引过去? 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我在这条通缉下看见了另一条: 通缉:凤吟山苦厄背叛修真界,堕入修魔邪道,广大居民…… 提供重大线索者,赏金10000晶币,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金5000晶币。 就像被冷水浇了一头,我坐在地上始终没力气站起来。发布时间是今天……刚才…… 唐荣泽速度够快。他可以不杀我,但是火纹男的几块肉还被我咬碎在肚子里消化着呢,这是铁证,只有修魔者才吃人,虽然我连个屁都修不出来,但这个罪名他无愧于心,对我也……不冤枉。 街道上人来人往,银行门口正有几个联邦士兵押送现金,有一个人的目光转向我这里,然后转头对同伴说了什么,于是有两个人一起朝我走来,手中都拿着枪。 操。 因为经验不足,我没能沉着应对,像装了弹簧似的跳起来,飞快地横穿马路,往青龙城寨的方向去。 拿着枪的人在青龙城寨会被视为挑衅本地黑帮,但愿小眼镜当初说的是对的。 商店的玻璃橱窗倒映出追上来的两人的影子,他们比我略快,但我已经快到城寨了。 推开门我摔进去,一辆推车好死不死地从身后撞上来,我两条腿一弯,差点给前面的人跪下。 身后的两人已经也跟着进了门,举枪四顾,神情严肃。 我顺着推车撞我的位置斜跳进一条小巷,但是谁能想到那里挖了个深坑,深坑中央是楼梯。 我稀里煳涂地摔倒,抱着头,整个人像颗球一样滚落深梯。 这道门开在对青龙城寨外面的人而言的一楼,所以我跌入的是真正的地下。 而且我摔下去还没站起来时,一辆破旧的马车飞驰而过,钉好的马掌兇悍地踏过我的胸脯,我一口气没吐出来。 昏过去之前,我知道有两个轮子碾过了我。 第85章 苦厄50-下区 「起来!小/妓//女,要睡到什么时候!」 一个足有一米八的魁梧女人踢了我一脚。 这是我的老闆娘,我现在在她手底下打工。 我被马车碾昏过去的时候她正好开窗往我身上泼了一盆臭水,定睛一看是个活人。被人叫做阿大的女人皱着眉头多打量了一眼,看见路边两个男人蠢蠢欲动意图奸//尸,于是她扯着嗓子让那两个人把我抬到她这里来。 阿大说她看见我的时候就知道我还没成年,对凡人来说我的确是个未成年。 她虽然没怎么怜惜我,但那天她正好切了个洋葱,泪眼婆娑,误以为是自己鳄鱼流泪,对我的怜惜就随眼泪涌上心头,把我捞了上来,打算就地烧了我找个坑埋了。那两个人知道被阿大盯上的女孩应该也没什么好下场,最重要的是不能得罪阿大,所以乖乖听令,一人提肩一人拽脚,意外发现我里面什么都没穿。 结果我就醒了,阿大因为我里面什么都没穿又剃了个对女孩来说太狂野的秃头,自那之后就叫我小/妓//女或者小婊/子,每天都可以换一个称唿,但是我看阿大称唿别人也是相当恶劣,对她来说这种侮辱就是爱称。 我刚醒来看见阿大的时候迷迷煳煳以为看见了师兄,宽厚魁梧的肩膀抱起来很有安全感。后来阿大告诉我我刚醒来就抱着她哭唤起了她从未有过的母性,于是她把我扔进了厕所让我打扫干净。 我擦着眼泪洗厕所,用了好几天时间明白了我的处境。 这里是青龙城寨下区,以地平线为界,将地上地下分为两半,地上的那部分为上区,虽然在我看来已经恶劣糟乱,但是下区更甚。如果阿大不捡我起来,那么那两个人的确可能当街奸//尸。这里有多乱我暂时形容不来,因为阿大每天给我安排的任务太重,导致我怀疑在我来之前,这栋地上地下加起来五层的旅馆从未被人打扫过,所以我没有出去过。 偶尔晚上闲下来,我从窗口看向街对面的破破烂烂的光幕,信号好的时候有修真学院的消息,在那里我再次看见唐宜,她在忙碌校园开放周的事。看见她我有一种养女儿的欣慰,她暂时没事。 因为看见了唐宜,所以我不再哭哭啼啼了,每天听从阿大的吩咐把五层楼连个擦洗,换洗床单,打扫房间,送饭到门,收拾厕所,忍受客人的骚扰,被阿大踢一脚骂几句,然后结束一天的生活。
第223页 按理说今天我已经被踢了一脚了,阿大突然踢我第二脚是干什么? 我拿着马桶搋子低眉顺眼:「醒了醒了。」 「这是你的吧?」 阿大肥厚的掌心摊着一支笔,银白色的灵丝笔没什么磨损。 我以为我昏过去之后它就丢了,它没办法放进须弥空间,而那枚戒指阿大直接留给我了,因为它看起来连两块钱都卖不出去。而灵丝笔消失了,我问了一句,阿大直接给我一脚,我就没说什么了,没想到今天阿大直接给我了。 她用手指头抠着牙缝,我接过灵丝笔,怀疑阿大把它咬了一番发现不是金子不是银子才还给我的。 但是费老师能回来我真的很开心。 「你叫它什么?」 「我叫它费老师,它叫费钱。」我抱着费老师喜极而泣,几乎要跟着抱阿大一下,但是阿大冷哼一声:「用你的小棍子捅你的屁//眼子去吧,干活!小/骚//货!」 我唯唯诺诺低头应是,阿大的粗俗是我平生未见,而且就连阿大这个称唿,听说都是某地方言中喊自己父亲的称唿,阿大无形之中占了所有人的便宜。 但是谁敢说什么呢。 阿大开的这家旅馆是个黑店,就是各种文学作品中骇人听闻的那种杀人越货的店。 我有一次不小心到厨房,发现阿大提着一把斩骨刀叼着烟立在案板上,案板上赫然就是一截人的手臂。我躲在外面时候不长,等我再看见阿大的时候她端着几屉包子亲自送到三楼的贵客手中。 我自认我吃了几块人肉就已经是个恶魔了,但是我现在掉进了恶魔大本营,四面八方任何一个人都比我恶魔。 我们旅馆的人员构成很简单,除了我这个唯一的清洁工之外,有阿大这个老闆,有几个专门服侍客人的姐姐,有几个厨师,还有一楼接待的服务员。 接待客人的姐姐很温柔,她每次看见我都会怜爱我,给我一颗糖尝尝。直到我看见她前一秒还柔情蜜意地骑在男人身上,下一秒就把刀子捅进去男人的脖子,然后旁若无人地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翻找男人值钱的东西,迎接进门的阿大,两人一起把他肢解。 自那之后我干活格外勤快,低头刷洗地板再也没抱怨过我一个十六岁少女居然要哼哧哼哧刷五层楼的地板打扫每个房间! 我终于拿到灵丝笔了,晚上我就大着胆子去借了针线,在衣服里面缝了一个正好容纳灵丝笔的暗兜。 「你还会做针线活呀?给姐姐补补裤子呗?」 「可是姐姐你只穿裙子啊。」 「哦忘了,内裤也是裤啊。」 「麻烦你自己缝啊!」 单和姐姐相处,谁能看出她晚上使一把吹毛断金的小刀收割好色男人的生命呢?我瑟瑟发抖,面上还要继续维持我的人设,她们没人问我的来歷,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只知道我是个天真阳光的吐槽少女,每天都要被阿大踹一脚。 我在恶魔窝里一点儿也不敢耍横,这里没有守备队,没有士兵,没有警察,没有什么当官的,所以看起来没有规则,阿大杀人如麻,从来没见有什么人来惩罚她,她的生意仍然红火,客人源源不断涌入阿大的旅馆,吃人或者被吃。 因为阿大的旅馆位于上区和下区的交界处,所以客流量大,流动性强,本地人知道这是个黑店,但是外人不知道,只好落入阿大的魔掌。 我只能暗地里继续学习符阵,因为灵丝笔灵能有限,我一直用草秆蘸水在地上一遍遍重复,现在掌握的基础符阵有限,真正画下有效的符阵只有那个用在火纹男身上的隔音符阵,其余的都停在脑子里,不知道能不能一次画成功。 「兔兔,帮姐姐买个东西。」门缝里突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手里捏着一卷钱。 因为我头髮还没完全长出来,现在看来就是我故意剃的,所以她们喊我秃秃,但是刚秃了几天,觉得不够可爱,就喊我兔兔,乍一听我像是出来卖还给自己取了个幼齿的花名。 「你去老青头那里买两包卫生棉,再买一盒爽身粉,玫瑰味的指甲油,再买一包糖,口味随便。」 老青头开了一家杂货店,据说也是个手黑的角色,所以哪怕下区再乱也没人敢去抢。 我接了钱应了一声,老青头离这里不远,有个三四条街,我快去快回,还能赶得上午饭时间。 老青头和我一样都盯着我秃头,青青的头皮,远看我们就像父子。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缘故,我来买东西总可以抹掉零头,为了这点便宜,姐姐们都爱让我出来买东西,一来二去我和老青头也熟了,远远看见就打了个招唿,老青头说这回买什么? 我说卫生棉,他认真一想,琢磨出来:「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温香要你来买。」 老青头对旅馆女孩的生理期了如指掌,唯独不知道我的。 而我自己也不清楚,被困在藏书阁的时候我身体严重缺乏能量,所以连月经都不来了,最近还算能吃饱,但过了本月该来的日子它还没来。 老青头每次看我买卫生棉都会暗自对应,一旦对不上就觉得是我买给我自己的。 我问他为什么要算别人的生理期,他说这里好多游手好闲的男人盯着旅馆的漂亮女孩,掐着日子想让这些女孩怀孕,这样就可以独占这些女孩了。 我说这真是垃圾,老青头笑,说是啊真是垃圾。
第224页 然后我反应过来老青头自己才是算生理期的箇中翘楚,立即往后退了几步,老青头哈哈大笑,拍着自己的裤//裆说他不行,是个合格的妇女之友。 我很快就感受到了那些游手好闲的目光,我刚到下区的姿态就挺高调的,被马狠狠踹胸口都没死,所以目光纷杂,少说也有七八个人一起看我。 但这些目光背后都透着有贼心没贼胆这具箴言,不知道是阿大的威严稍微传染了我一点,还是我自己打不死的强悍让他们望而却步,始终没有人真的冲上来。 很正常,我来买了好几次东西,也因为我每次直线穿梭从不逗留某处,所以危险只和我擦肩而过。 但是今天不同……有一道影子倏地穿过,一个小孩突然冲过来把我推倒在地上,一股脑地抱起散在地上的东西就跑。 我大喊着卫生棉你拿去有什么用啊你要是堵伤口会流血更严重的呀! 小孩胳膊有伤,看起来十岁出头,我不假思索喊了这么一句,爬起来要追,但他穿入了一片陌生的地方,那里如狼似虎的几个青年等在那里,眼冒绿光。 在不见天日所有人面色都苍白狰狞的下区,我平凡的姿色也显得格外动人。 于是我没追上去。 「你就让他把东西抢走了?窝囊废!」阿大往地上吐了口痰,要抬手甩我两个耳刮子,最后还是没有,踹我一脚,蹬得我肚子疼。 我也没敢狡辩当时有好多男人等在那里。 按照阿大的逻辑,我应该张开大腿用自己作为价格让那些游手好闲之徒帮我把那孩子抓过来才算聪明,至于我的感受?我能有卖的机会已经很幸运了,要知道下区很多人因为见不到阳光和长期营养不良,佝偻着浑身脓疮,求人上都没人愿意脱裤子。 但阿大仍然没有转移话题顺势让我和姐姐们一样卖自己的身体,只是摆摆手让服务员出去打听,蹬他回来,我弯腰给阿大捶背,每捶一下都像凿墙,发出嗵嗵的闷响。 阿大粗声咳嗽,点起一支比我指头粗一些的烟叼在嘴上:「说说。」 「那孩子是脏街的洗袜子的虾米女人的孩子,虾米女人血漏不止,这孩子就过来抢卫生棉。」服务员边说边拱下腰模仿那个虾米女人洗衣服的样子,重重地咳嗽一声,一抓,满手鲜血,然后在屁股上一擦,哼哧哼哧地洗袜子,被臭得眼泪滚滚。 「把那小东西拎过来,光天化日抢我的东西,要付出点代价。」阿大说。 我浑身一抖,咬着牙。 「怎么不捶了?」阿大扭头看我,我又是一抖,急忙低头继续捶,想了想,还是说:「阿大,被抢了卫生棉是我的错,没给温姐姐办好事,要不我来……我来处理那个小孩吧?」 「你想怎么处理?」 「狠狠抽他,教训他一顿,居然抢到我们阿大这里来了!不长眼!给他感受感受社会的毒打!」 「那行。」阿大开恩,等小孩被服务员带过来,就挥挥手让他带着小孩跟我走。 服务员明摆着是来监视我的,看我怎么抽那小孩几巴掌。 带到后厨,现在不是忙碌期,走廊里随意堆着些纸箱子和血腥的动物骨架,小孩被拎着走到我眼前,瘦骨嶙峋,看起来比我想的更小。 最终停在走廊尽头,他身后是一扇大门,紧紧锁住,铁链和铁锁上都沾着陈年的血迹,连我呆在这里都觉得浑身发冷,小孩抱着胳膊被拽了个趔趄,来之前似乎是被折腾过了,浑身发抖,看我一眼都战慄不止。 「哥,让他面朝这门跪在这儿。」我开始出主意,服务员就笑着把他摁在地上,在后脑勺狠狠拍了一记。 「你给我跪在这儿认错!我就在这儿等着!等你想清楚了!就告诉我你错在哪儿了!」我喊了几声,抱胸站在旁边等着,服务员似笑非笑,我说前面肯定忙呢,这种猪狗不如的小孩交给我就行了,一会儿保准喊他。 于是他走了,我确认他走远了,小孩蠢蠢欲动,被我狠狠拍了一记:「安分点儿!你抢谁的不好来抢我啊?抢我倒是没什么,被阿大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他听见阿大,立即瑟瑟地低下头,抱着胳膊,仿佛这里冷得像冰窟。 「多大了?」 「十二。」 「你妈妈的病多久了?」 「一个月。」 「你抢卫生棉干什么?」 「她要洗裤子,多洗一盆,水要花钱,就得多洗两盆袜子。」 「那你不直接抢钱?」我出了个馊主意,小孩瑟瑟看我一眼,抱着头摇头:「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别杀我,我不好吃。」 「这样,你抢我,我不生气,但是阿大那里和温姐姐那里过不去,你说我怎么罚你?」 我蹲下身子很是耐心地抬脸和他说话。 我的初心当然是好的,我虽然是个恶魔,但是在这里总不能因为一个小男孩为他妈妈着想的两包卫生棉就把他剁碎了吃……当然阿大她们肯定是不听这种慈善的理由的,所以我本意是帮帮他,看看有没有办法我俩串通一下骗阿大我已经狠狠罚他了。 但是谁能知道小孩在恐惧的极限中,以为我蹲下身子询问是另一种变态的表示,以为在我后面有相当严酷的招数在等待他,所以在他眼里我的笑容简直就是杀人狂的微笑,他哇一声尖叫起来,泪花四溅,慌不择路,越过我直接奔向阿大她们在的大堂。
第225页 这我有什么办法?我捂着脸觉得我下场可能不妙,我怕阿大来杀我,所以我走到走廊中间,摸出费老师画单向隔离禁制。阿大过不来,我可以过去——但谁会过去啊!我打算去看看能不能暴力拆了走廊另一头的锁从那个从不打开的后门逃出去,看看能不能夺路奔到上区,短短一百米,我可以努力一下。 但是禁制刚画好最后一笔,阿大就出现了,我惊恐地往后一退,空中有十二个符号闪烁了一次,随即消失,变成了隔几秒淡淡地零星闪过一两个符号的状况。这是个一级符阵,相当容易解,我心里打鼓,贴在墙上,沖阿大展颜一笑:「阿大,我可厉害地收拾了那小子呢!」 然而阿大身后钻出那个小孩,看我就像看恶魔。 我谄媚一笑,阿大走近,夹着烟,好奇地摸了摸禁制:「你还真是个修真者啊?」 「啊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傻,你穿着修真者的衣服。」 我想起那天唐荣泽把他的外套给我这件事,心里一阵酸楚,只好挤眉弄眼地微笑。 这么一想,阿大救我,没让我接客,很有可能是因为我是修真者的缘故。 唾沫在喉头停滞,咽不下去,恐慌袭上心头。 「出来吧,这小孩是试你的,你通过了。」 「啊?阿大,不是啊,什么情况!」 「你是什么小傻逼?让你出来就出来。」阿大又给我扣上了难听的称唿,我瑟瑟缩缩抱着胳膊走出禁制,回头破开禁制,把自己彻底放在阿大砍骨刀的范围内。 我低头看小孩:「你编故事骗我?」 小孩瑟瑟摇头,躲进温香怀里。 「故事是真的,抢你是真的,虾米女人也是真的。」服务员似笑非笑的表情消失了,一下把自己的体重都压在我肩头,突然和我亲昵起来。 「诶?」 「你勉强算个好人。」阿大点评,粗大的手指搁在我肩头,燃着的菸捲发出的热量烫着耳朵。 「好人就算了……」我涩涩发言。 从来没听过好人吃人的。 「你到底为什么来下区?」 「不是我想来……我是……莫名其妙让人撞下来的。」 「放屁。」阿大咳嗽一声,狠狠地瞪我一眼,带我到一个房间里,大家都在,围坐着看我,我局促不安。 那时我还不知道阿大给我的测试直接让我免去被斩骨刀剁成肉泥包进包子里的可悲命运。 「真的,我以前不知道青龙城寨还有上区下区的……」 「等等,你是城寨外的人?」这下所有人都惊奇了,瞪大眼睛看我,好像我是什么刚出土的珍奇宝物。 城寨外的人有什么了不起么?我的脸接受太多新奇的打量,不由自主地变烫:「嗯,我不小心来这里…… 」 阿大点了一支烟,烟气滚滚,她满脸横肉变得柔和一些,最终进行了跨越很多个维度的思考,最后沖我努努嘴:「一个月要多少工资?」 先前她从来没说过工资这码事。 「啊……不用吧……你救我我就很开心了。」 「假惺惺的。」 阿大这种人,常年累月泡在人堆中,不用问得很清楚就知道我现在无处可去,我一个眼神她就看出我的想法,所以阿大就是很可怕,哪怕那把斩骨刀可能斩不死我,我也被阿大的洞察力斩得支离破碎。 「那我说实话好了……这里的工资对我来说……没有很大的用处,虽然我的确破产了,但也用不上这十块八块的。」虽然是实话,但某种程度上也是自抬身价,但实际上我只在直播事业上赚了一点自己的钱,其余的都靠师父的遗产过活。 「你要什么?」 我本来要脱口而出说我要画符的基础材料和一级墨水,但阿大的工资不好拿,话到嘴边硬是吞回去,噎得我眼冒金星,缓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做点什么呀阿大?」 「扫你的厕所,修真者的屁就是香的?」阿大翻了个白眼又没客气地踹我一脚走了,剩下的事是温香姐姐告诉我的。 「办事拿钱,天经地义,以前看你是不是上区来的奸细,现在是自己人了。」 「啊这么容易就是自己人了?」 「就和外面那些流氓差不多,那些也是自己人。」 合着自己人就「不是敌人」的意思,我讪笑,看看那小孩,他还是怕阿大,但他似乎更怕我,一看见我露出笑容,整个人就一个哆嗦,快步逃窜出去了。 晚上我扫完三楼最后的厕所时,蹲在厕所里翻出我借的《符阵实践入门》继续研读,阿大推开门,扔给我一卷钱,一堆零钱摊开,大约两百块。 「谢谢阿大。」 「我不懂修真者,你也最好别惹事。」阿大粗声粗气,居高临下,阴影笼罩我。 我觉得阿大的潜台词就是「你要惹事我就把你剁成包子馅」。 在变成包子馅之前,我还是吃了口不存在的熊心豹子胆:「阿大,我不太明白,上区和下区不都没什么人管么,只是隔着一层地板,有这么大的区别么?」 「青龙城寨建在平原上。」阿大不耐烦地吐痰,用鞋底擦来擦去,漫不经心,并不抬头看我。 「我不懂。」 「就是说,地下哪个角度都永远见不到阳光,潮湿,腐烂。病菌,瘟疫,一群先天残废。青龙城寨时一堆下等人,下区就是下等人中的下等人。这儿什么都没有,需要什么都得去上区。上区的人觉得下区的都有传染病…… 」
第226页 阿大声音淡淡的,狠狠吐了口痰:「再怎么装高贵不还是被老子吃掉。」 两边我都不能苟同,但是我也不能装高贵,只好默默无声,心里琢磨:「因为没有管理者,所以也不能调配资源让下区过得好一点……」 「你叫什么名字?」阿大忽然拍了拍门,用聒噪声把我从沉思中唤醒。 这是她第一次问我的名字,我想了想,外头有道光幕,万一信号好的时候飘过通缉信息,苦厄的名字一定不可以,阿大一定会为了晶币直接把我拎出去卖掉的,我还挺值钱,和师姐一个价格。 但是凌霄的名字也不可以,听说天人盯上凌霄了,四面八方的威胁就像一把刀悬在我这颗蒜上,准备随时一拍。 「就叫我兔子好了。」反正阿大肯定也不是真名。 「还不如叫耗子。拿工资买顶假髮吧,秃头太丑了。」阿大没有深究,直接给我取名,自那之后阿大就喊我耗子。 我没有听从她的意见去买假髮,算了算钱,这点钱根本买不了一台终端,连一瓶一级灵墨都买不了。 还是攒起来,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要再等。 「耗子姐姐——」楼下有人喊我。 我探出窗外,爬过楼梯,到达那天抢我卫生棉的小孩面前,拿下身后背着的大袋子,他递给我十块钱。我拉开袋子,里面蠕动着食腐虫和蟑螂,都是我打扫时装进来的。 他扛起大袋子走远,我原路返回。 十块钱买了一大兜虫子,他会用十二块到十五块的价格卖给速食品老闆,老闆会将这些虫子制作成一团团蛋白块,以一块钱一块的价格出售。 下区没有巨龙烧,没有大酒楼,没有锁车站。 只有虫子和人肉制作的食物,毫无收敛的侵犯的眼神和行动,还有遍地佝偻的半截腐烂的腥臭的人,一旦从交界处的旅馆走出,往地下再走几个街区,就可以看见团团躺在地上的人,有人活着站起,有人永远死去。 被叫做虾米女人的血漏母亲洗袜子内裤一个月最多可以赚一百块,而这是个淡季,她这个月只赚了三十块。 和我交易虫子的小男孩变得更高了,他一天得吃三个蛋白块,但他只吃半个。 于是我二百六十元只剩下六十元,但他妈妈仍然没能熬过这个星期。 阿大说,耗子,有坐在那里掉眼泪的时间,把床单换了。 我拖着带有兇案现场的床单填进破旧的洗衣机。 「阿大?我们不能搬到上区去么?」 「试过了,打输了,就更上不去了,」阿大叼着烟,重重地咳嗽几声,「耗子,干好你自己的活儿,别跟拉稀似的从屁//眼里崩出一坨坨没用的同情心。」 阿大说话真难听。我抱着胳膊想了很长时间:「阿大,你借我两千块钱好不好?」 「你是不是想死?」 「对不起阿大我这就去洗衣服。」 我向老青头打听过了,现在晶币和凡币兑换很方便,他愿意到上区唯一的修真产品店帮我买一瓶需要两千五百块的劣质一级灵墨和七百块左右的一级符纸,我不能再撅着屁股浪费费老师的灵能了,那要到关键时刻才能用。 倒不是说想救人,一级符阵就没什么能拿来救人的玩意儿。 只是迫切觉得……应该变得强大一点,我每天干活还要锻鍊,但长久不见日光,连我也有点萎靡不振……在不断练习画符中,计算力和精神力稍微增长了一些,导致我不再看书学习就犯煳涂。如果多知道一个符阵,哪怕我画不出来,或许在某个时刻就有用呢?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等死的话,怎么实现我要杀这个杀那个的宏图大志呢? 阿大不借给我的话…… 「温香姐姐,你可不可以借我五百块?我下个月还你。」 「五百块?你在外面养男人了?」 「是啊是啊。」 温香姐姐拉开门把我拽进去,抚摸着我的光头端详了好一会儿:「年纪轻轻的怎么犯起傻来了?你养了谁?给我看看!」 「养了一个叫梦想的狗男人。」 「钱拿去,及时回头啊兔兔,你养的这个狗男人比一切男人都狗。」 作者有话要说:  苦厄:我超恶我要毁灭世界! (进入下区) 苦厄:(害怕)我是一只可爱单纯的小兔子。 第86章 我需要钱 背着阿大的威容,我暗自攒够了钱,偷摸交易给老青头,老青头到上区进货,我拿到一打十二张一级符纸和一瓶一级灵墨。 正在我暗自得意时,阿大的脑袋越过我的肩膀,低头看我:「又偷懒?小耗子?」 「对不起阿大我这就把厕所扫干净!」 「不用,来接待客人。」 接待客人的活儿本不是我来干,但是阿大让我接客我就接客,她就是命令我给客人表演脱衣舞我也愿意扭动我并不性感的腰肢搔首弄姿,她的斩骨刀威风凛凛,仿佛数万亡魂发出幽幽尖啸。 大门敞开,三五行人围观。 温香喷了香水的手帕呛得我直翻白眼,我忍着喷嚏弯腰曲背。 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我想起青龙城寨的布局构造,实在是很难想像塞一匹马进入楼道的场景,何况这并不是一匹马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个脚步—— 一辆轿子停在门前,我仿佛梦回几百年前看见过去的官老爷,发出马蹄声的是轿子前的僕役,脚底镶嵌铁片,走起来咔咔作响,轿子后还随着一个六人的武者小队,虽然都没到鍊气期,但看得出有些灵根,气势非比寻常。
第227页 温香扭着腰上去了,轿子里伸出一只绷得紧紧的鞋面,肥厚的脚落地,轿子里伸出一个人,宽厚肥白,和下区的昏黑暗沉格格不入。 他走过来时,点在门口的灯都暗了暗,因为身躯硕大,喘了几口粗气,抬眼看看旅店门口,大剌剌地进门。武者小队紧随其后,张扬武力,似乎全然不畏惧这里的凶名。 「听说这里的阿大很厉害,吃人?我这么些好男儿保护,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吃法——小二——」 小二?你是哪个朝代穿越过来的啊! 我颠颠地过去,陪笑着鞠躬,男人粗软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是个女孩呢……有意思。」 他都喊我小二了,我也不能露怯:「贵人远道而来,看这不俗的气派,小的看,只有我们旅店顶好的四楼上房配得上您的气度,看看人数,统共七间,给您单挑一间坐北朝南通风换气,暖风干燥外头还有花香小径微型草坪。这几位爷气派不俗,本该给每人准备一单间,但是听说有经验的武者都是两两结对互相照应……两人间最合适,囫囵个给您打个折,您的人全包一夜给个六百块。您出手结现钱,我们温香姐姐看您气派,撇下十来个客人不搭理,专给您暖床,掀开被子一看多舒坦,赚个辛苦钱,加起来您给个八百整,大厅后头停轿擦车,保准—— 」 「就照你说的。」 「得嘞。」 伺候好他,将一堆人都送入房。但这胖子很是警惕,有两个人在门口守着,警惕我们下黑棍。 我怎么说起「我们」这个词!我可不同流合污! 我送水送毛巾去了几趟回来,被阿大提着衣领子拷问出结果。 那是上区的一个商人,到下区打算买下地下一层做工厂,轿子前面的都是说客,从旅馆出去一家一家打听,后面那些武者都是保镖。 下区虽然骯脏污秽,但是地下一层最接近上区的位置却是不错,那里相对来说也比较好开发,所以始终是各个商人眼中一块瘦肉,还有嚼头。 但是这位胖子不知道,他并不比前人更有分量,保镖也并不更多,准备也并不更周全。 温香姐姐在门口喊:「奴家给您暖床!」 得,她也演了起来。 我在走廊尽头默默蹲着,不敢近前避免我成为共犯。 胖子十分谨慎,千万般拒绝:「不用不用!」 「奴家都说了!给您暖床!」温香吊着嗓子喊起来,角落里冒出两个人,手起刀落抹掉了两个门口的武者,轻盈地放在地上,摸出钥匙开门:「大老爷,您在哪儿呢?」 里面传出颤抖的声音:「你要干什么……你……我不用……」 「奴家来给您暖床啊!」温香姐姐柔声细语,婀娜多姿地扭入屋内。 第二天,胖子和他的从人就被冻进了冰柜。胖子肥肉多,肉汁充盈,那屉包子卖得格外好,阿大说我迎客的时候说得啰嗦了一点但总体口条不错,赏我二十块钱。 而我虽然因为吃过几口人肉不至于胃里翻滚,但仍然没什么胃口,腆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快速躲开阿大的视线。 经过这次,我意识到阿大的斩骨刀剁碎的,只有上区老爷们的骨头,用她的话说,那些老爷们用钱,用这些强力的武者将她们赶出自己的家园,只能呆在冰冷的地下,现在可好,连地下都不许呆了,她只好吃掉他们了,他们太占人间的地方了。 而那时我要死不死地疑问:「那你不知道我是外面人的时候,我穿着修真者衣服,不也算是什么上区老爷么,你怎么不吃我?」 阿大亮出斩骨刀:「那现在可以——」 「对不起阿大!厕所就是我的家!我不爱它谁爱它!」我铿锵有力地表明决心,抬腿熘走。 二十块钱迅速拿来还债,晚上,我点起灯,趴在马桶边缘,摊开一张一级符纸。 符阵这东西可以随手画在空中,也可以用符纸做载体。画在空中是牵引空气中的灵能为我所用,而符纸上就是将灵能输出并且不用立即生效。老实说还是这种符纸的符阵更为适用,各种修真购物中心都卖一级二级符阵的。 我本来和符阵没有缘分的,但是因为灵丝笔能够储存灵能输出灵能的特性,让我能够书写符阵,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可以画符阵来卖。 一张一级符阵所需成本大概是八百块左右,当然量产的符阵成本价可以压缩到三四百块。 这东西实在很贵,是个奢侈品,出售的时候可以出到一千左右。 老青头能够轻易买到灵墨和符纸,是因为这些东西是原材料,而且这里毕竟还是上央城的范围。 而真正的符阵是很少在凡间流通的,而且是富人圈层流通的东西,富人购买它,需要将凡币兑成晶币,因为晶币币值庞大,所以凡人的富人购买它仍然是非常不划算的事情……而且,没有灵能,买来符纸有什么用…… 但是谁能想到会出现本人这样一位天赋异禀的凡人符阵师呢!虽然都要归功于费老师,但我仍然意识到我在修真界的符阵业捅出一个小口。 凡币的一级单向禁制十分钟,仅售两千块!比购物中心便宜十倍! 一张符纸就可以回本! 但是我把画符想得太简单了……十二张符纸,我只成功了两张。 符纸最后,我看费老师灵能还有不少,这才松一口气。
第228页 符纸也是需要灵能激发的,这也是我屡屡失败的主要原因。但是我认真地将我在藏书阁的阅读量拓展到46之后,终于想出了解决办法。我借鑑了干坤戒2.0的触发手势,而且不用连接终端,直接手势激活,这样就是谁都可以使用。 我用其中一张做实验,符纸的激活必须很快,所以我设置手势为两下轻点为预激活,再双指并点一下确认激活。为了避免我在这里闭门造车而贻笑大方,我特意查阅了有没有这种普通人专供的符纸,答案是没有,于是我书写了一份使用说明,和最后一张符纸包装起来,送到老青头那里,委託他帮我卖出去。 「怎么卖?」 「一张两千。」 「你在抢钱?」老青头瞪大眼睛。 「不一样的!这个是普通人都可以用的符阵!」 「那我试试!」老青头作势打开,我哇一声就要哭。 「不行,我就画成功这么一张,你试了就没有了!」 「那怎么证明你这个可以用?做生意可不是红口白牙说什么是什么!」 「这样,我和你一起去!」 为了遮掩容貌,我给自己戴上一头劣质枯黄的金色假髮,温香姐姐给我涂上鲜艷夸张的红唇,阿大也不担心我会就此跑掉,听说我去卖符阵,还是普通人都能用的,大感兴趣,从耳朵上摘下一对半径有指节那么长的耳环挂在我耳垂。 我陆陆续续从姐姐们那里得到了假胸贴、性感内衣和低胸短裙,给我营造胸前一条深壑,最后我说我能力不行万一路上被抓住□□我可没有还手之力,这才作罢,最后只穿一件皮衣,套着破破烂烂的裤子。 现在就是我师姐站在我面前她也认不出这就是她的小师妹。 师姐怎么样了呢……她为什么会被通缉呢…… 我其实很担心。 我画符阵也是想攒钱,攒钱买终端,然后想办法联络唐宜或者小眼镜,说服他们相信我没有堕入修魔之道,然后再联络到师姐……不然我直接联络师姐恐怕要被一网打尽。 还有师兄,我们三个人中有两个被通缉了,他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从下区再次到上区,我仍然觉得新奇,因为没有导航,加上青龙城寨地形复杂,我看到的景物都是新的。老青头抽着烟去进货,他进货都是肩扛手提,背着包裹,这样最不引人注目,也便于活动。 老青头的皱纹深得夸张,笑起来就像个恶鬼,我像个烈焰红唇的站街女郎,老青头路上开玩笑:「儿子,没想到把你培养成站街女了,老子对不住你。」 「没事,老头,你去站街也不合适,这种好事还是我来。」 「你这逆子,老子花容月貌怎么就不合适了?老子做什么都是一流的。」 老青头可能因为长期以来都是一个人进货,冷不丁遇到我这个被调侃是他儿子的女孩,话就变多,靠在尿骚味的墙角给我示范站街的正确姿势,一步三回头,眼神倒是到位,就是看见他刀削斧凿似的皱纹就有点儿出戏,闹腾着走到青龙城寨里最大的百货中心。 「就是这儿,你的符纸也得补充了。」 「先卖出去再说。」 青龙城寨的百货中心还挺有规模,乍看也像个大商场,就是有了点儿社会经验之后我就能发现外面站着不是扒手就是强盗,再要么就是流氓。就我这副可怕的造型都有不少人的眼神对我流连忘返,这待遇可真不错,头一回感觉我苦厄也是美女。 卖符纸的店同时是赌博的地方。但这个赌其实有点儿微妙。 在之前,修真界还是统归侠士联盟管的时候,每年会有各门派的常规切磋,我师姐也是在这种比赛中成名的。有一部分人就会对比赛结果下注赢钱,在转播的消息放出时,会有两方阵容介绍,此时凡人下注,在每个选手名下认购修真券,等到第二周时比赛部分录像放出,公布结果,赢家会获得一些小奖励。 这和我在修真学院赌师姐赢差不多,但是这里结果揭晓延迟一个星期,所以知道内情的人有很多操作空间,认购修真券的人赢面很小,等于是公然出老千。 但总有新闻说某某购买修真券一举赢得几百万奖金,所以闲着无聊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买点儿修真券玩玩。 现在委员会接管修真界后,常规切磋还会继续,只是赛制不同而已。 老青头看看我,拉着我挤过去,抬头看本周公布:「儿子,你看我押谁比较好?」 这里网络不发达,消息不灵通,不然要押谁其实很明了。 破旧的光幕上闪着两个人的信息,在买修真券的男人堆里,我扶着我的金髮仔细辨认:「锦华派陆绍然对阵……哦管他对阵谁呢,押陆绍然赢。」 「小丫头懂个屁,一边儿去——押周小苍!」一个络腮鬍大汉将我挤开。 老青头扶住我:「陆绍然很厉害?」 其实陆绍然的知名度不差的!但是可能因为万年老二所以没什么人注意他吧……但是这可是和我师姐打得有来有回的人啊。而周小苍也听说过,毕竟不能太碾压,这样就没有切磋的目的,但是这个人一般情况下的确是赢不了陆绍然,平时完全查无此人。 「很厉害。」 「小丫头就喜欢那种小白脸,什么锦华公子……老头,听我的,押周小苍,纯爷们儿!」
第229页 老青头微笑:「两张,押陆绍然。」 「得嘞,本周还有一场,要不要再赌一下?」老闆慈眉善目。 光幕上再次闪了闪。 从命对阵苏翔。 老青头的目光再次投向我。 小眼镜只有鍊气,当然不是师兄的对手,而且我和师兄是一座山的,本该直接押师兄——但想了想,小眼镜也是我的朋友啊,这么不看好他怎么算朋友。 我苦笑着摇摇头:「我看好苏翔,但是老头你要是买修真券的话还是买从命的好。从命再怎么不出名也是筑基修士,而且防御很高,苏翔擅长的一击破防恐怕没有用。」 「小姑娘很懂嘛。」老闆笑眯眯,我笑笑,忽然想起来我来的目的。 「卖符阵?两千块?小姑娘,不是懂一点修真界八卦就能……」 「这个是普通人也能用的符阵,强度一级的两平方米的单向禁制,时长十分钟,只需要特殊手势触发。」我摸出符纸,因为我找老闆借一步说话,所以没多少人听见我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怎么证明?」 「你可以验货,但是我这次只带了一张……你可以免费试,试了之后,如果你觉得可以—— 」 「这样,我先试,可以的话,这两千块算我的,之后你有这种符阵都拿到我这里来,保证给你最公道的价格。」 「有什么人会买这玩意儿?」老青头皱眉,他觉得贵得要死。 「这东西的价格可不止两千块,上区可有不少有钱人,单向禁制,普通人触发,哪怕一级强度,只有十分钟,也是救命的东西……」老闆还是笑眯眯,递给我两千块,接过符纸。 我解释了一遍使用方法,老闆若有所思:「有意思。」 他抬手,轻轻在符纸上敲两下,符纸上密密麻麻的纹路亮了起来。 他眼睛一亮,随即慎重地伸出食中二指点在纸面。 从符纸中飞出密密麻麻的符号,悬在空中,有些静默消失,有些盈盈闪烁。 外头传来一声喊叫:「靠!老闆!怎么出不去了!这是什么东西,看不见的墙?什么鬼玩意儿!」 「小姑娘,禁制解除后,从后门离开。这是你画的符,如果被人知道了,一定会有危险……钱给你了,符纸和灵墨自己拿。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老闆你也太爽快了吧!」禁制还没结束,我忽略老青头担忧的目光。 「我说实话吧,这东西,我就是卖五千,也有人抢破头——但我不急着卖,你下周如果还能带来这东西,多带几张,就给你点儿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二级灵墨,可以画出……」 「我不用这个,我要灵石,哦,还有钱。」 「符阵师居然缺这个么?」 「是啊,合作愉快。」 事情就这么谈妥了。 我那时对自己的符纸产生的动盪没有清楚直观的认识,也就不知道老闆对我的善意其实完全出自利益的考量,我要是被发现了就没有他的赚头了。 而后来我才想明白,那时候他也以为我是呆在下区的货真价实的修真者,因为我了解修真界的同时还会画符阵,虽然符阵师并不是那么令人畏惧,但不会有凡人吃饱了撑着想要和修真者为敌。 在我之后又画出七个一级符阵,打包后和老青头一起送到上区之后,阿大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我再去上区。 「上区有风声,你第一次去的时候那个符纸就已经闹翻了,这次去还算巧合,下次去,容易被人盯上,就乖乖呆在这儿吧。」 「可是阿大……我……」 阿大亮出斩骨刀,我不敢说话了。 我需要钱。 还债之后,我手上还剩一万块,因为老青头辛苦,我分他一点,给自己买了套衣服。 再有五千块我就可以买个低级个人终端了。 老青头捧着修真券的奖金回来:「你都猜对了,陆绍然赢了,从命也赢了!那你怎么说你看好苏翔?」 「他是我朋友。」 「那你和苏翔打,谁会赢?」 「我会赢吧,他怎么能对我动手呢?」我理直气壮,渐渐琢磨清楚等我得到终端之后该联繫谁了。 小眼镜,他不是唐荣泽的直系,和我关系好但是也不像我们山上的人一样值得注意。 第87章 叛徒 摊开符纸,笔尖蘸墨,有一部分灵能缓慢而稳定地输出,用来牵引灵墨的灵能走势。一级符阵种类最多,也最容易掌握,但是却是需要下苦功的阶段。 我现在掌握着隔音符阵,单向禁制两个符阵的画法,还有一个恆温符阵在阿大的胁迫下正在学习,除此之外我也不太会别的,算不上一个称职的符阵师。 一名一级符阵师需要掌握二十个以上一级符阵,其中除了最常见的那几种之外,有一些普通的辅助符阵,比如镌刻在各种灵器上的加速啊稳定之类的形制都五花八门可以随意发挥的算不上符阵的一级符阵都需要掌握,然后要通过门派推荐,到一年一度的符阵师行业交流会中去参与考核,拿到证书就可以持证上岗了。 我现在倒是没有那个心思,被通缉的我只能面临阿大的斩骨刀,给自己泡壶酽茶搁在桌角,废了三四张符纸之后,收笔,画出第一张恆温符阵。 符纸上的符号闪烁一次,这是一级符阵的标志,也证明我成功了。
第230页 旁边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阿大气沉丹田,稳坐房间正中,面对我,她的严厉目光也是我成功画好的重要因素之一。 「行吧,可以省电了,把冰箱插头拔了!」 「阿大,这个只能用一个月,而且温度比咱们冰箱高一点。」 「没事儿,到时候再托关系给你买符纸——你还算有点用嘛小耗子。」 阿大一掌拍在我后心,我就像被熊踩了一脚,踉跄铺着贴上墙。耳畔是阿大的声音,她唿唤着大厨把冰箱的东西搬到她预定好做冷库的房间,将符纸贴上,照我说好的启动了,叉腰站定。 来往的人都是她的臣民,她站在当中统治我们,冷峻如男人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我难以言说的丰收的喜悦……我往冷库一看,除了大腿骨就是头盖骨,再看阿大,犹如魔王亲临。 有时候我也会胆大妄为地探听阿大的歷史,得知阿大率众吃人的渊源来自于第一次和上区的战争,大家把那场战争叫做第一次地平线战争。那时阿大年轻,还是十六岁的少女,和我现在同龄,父亲在战争中去世,自己支撑地下三层的破旧的旅馆。 战局胶着,下区的情况非常不好,不光旅馆客人没得吃,阿大自己都要饿死。在又一次溃败中,下区撤退到地下五层,而阿大站起来,说绝不撤退,她的旅馆就是下区的阵线,她在哪儿,下区的边界就在哪儿。 上区占领地下三层时,阿大仗着自己美貌,甜言蜜语哄骗当时的一个小头领,成功当了地下三层的钉子户,将旅馆开了起来。 「等等,阿大美貌?」我差点儿捂着嘴尖叫起来,要不是怕阿大听见我能直窜房顶。 阿大膀大腰圆,如果不是胸前两坨特别夸张,我会直接认为这是我师兄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等你到六十岁说不定还没阿大好看呢。」 「阿大六十了?」我在震惊中险些窜上房顶。 「你到底听不听故事?」 因为战争的缘故,下区的经济凋敝,即便战争暂时结束,地下一到四层都是一片灰扑扑破败的样子,每天都有不少人饿死病死,唯独阿大这里生意红火,时不时飘出饭菜的香气。 战争似乎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占领下区的人们因为这里的疾病和昏暗陆陆续续回去了,直到某天,一个头领来到下区,巡视自己的地盘,然后被一群壮汉围住。 下区的人们就这样追击,再次夺回地盘,将地下一层也纳入下区的地界,而阿大也将旅馆搬到上下两区的交界作为最前线的丰碑。直到现在下区的人们都对阿大态度很好,除了畏惧之外,也因为阿大明面上就近上区的人们,实际上夺了他们的财物,甚至砍了他们作为食物,餵养了那时战斗力爆炸的一支队伍,夺回了下区的土地,撤销了封锁。 那支队伍叫做下区自卫队,当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之后吃人就变成传统了么?」 「不光是传统,下区的确没什么可吃的啊……其实按歷史说,当年我们住下区,有一片上区的地方是我们的,那里是一片耕地,还有一些日用品工厂,下区本来不是这么可怜的。」 「当初为什么不一起夺回来呢?」我天真无知。 「因为自卫队老大当了逃兵,我们打不赢。」 讲故事的姐姐起身,挂着披肩把我推出房门:「赶紧睡觉吧,要阿大知道你打听这些,说不准要揍你。」 打听下区的歷史也是打听了一段吃人的歷史,我瞪大双眼半晌回不过神。但你知道有些时候人没出息其实是扎根灵魂的,这个故事被姐姐讲得平平无奇实际上背地里肯定波澜壮阔,可我的重点和注意力齐齐迟到,全都扔在了阿大的美貌身上。 我明知阿大凶,偏向阿大行,我也不知道人的直觉有时候就这么诡异,我老觉得阿大其实真的不会用斩骨刀杀我,只要死不了就要作死,我坐到阿大的旁边。 阿大常年累月杀人越货,脸上每条横肉的褶子都写满悍匪二字。 那时她坐在旅馆的屋顶上,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能上去,从屋顶上去是小小一片平地,我们半截身子在地下,半截身子在地上,仔细一算这里是地上一层,也是上区的地界。 我第一次随唐荣泽出来时曾经过这里,这里靠着青龙城寨通往外界的一道门让这里显得比较繁荣,所以我多注意了一眼,自觉眼熟,但我没想到眼睛贴着地面这个视角,这里仍然让我陌生。 这半截屋顶旁边接通着花园和浇水管,我们两个就像被埋在青青草地的人一样默默无声。 我看见许多双鞋子从面前走过,多年未见的草鞋,脏污的布鞋,鞋面粘着绿草,粘着菸灰,还有光脚上伤痕累累,草鞋绷开两条筋,裤腿长短不一,别起就忘了放下,还有裤腿拖在地上粘泥带水,大多小腿肌肉虬结,在腿肚子上拧成疙瘩,火柴棍似的细腿上也有厚重一坨板结的肌肉。 阿大把她宽厚的手搁在我的半秃脑袋顶,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谁让你上来的?」 「这儿平时锁着嘛,难得有机会看看这里什么样,就上来了。」我说话半真半假,阿大冷冷地喷出一口烟:「你身上一股香味,哪个骚蹄子跟你说什么了?」 「嘿嘿瞒不过你,阿大,我想知道……现在为什么没有自卫队呢?」
第231页 其实我想问问阿大的美貌,但是我看见她怒神金刚一般的容颜就把自己的话吞了回去。 「没有就是没有,就跟你没吃饭就拉不出屎是一个道理。」阿大的粗俗就像太阳照在天上一样直观,我低头不敢多问,阿大的手指摩挲我短短的头髮,最终拧了拧我的耳朵:「滚回去睡觉。」 「我睡不着。」 「给你的活少了不是?」 「阿大,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呢?总觉得你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故事?小耗子,你今天上房挨打来了?」 「看来是有了……别打别打我回去睡觉!」我连滚带爬熘回自己的小窝去,符纸用完了我不用画符,空下来的时间,我从藏书阁中借了一本我看过的符阵学实践书,打算琢磨第四个一级符阵。 其实理论上学符阵学很简单,一级符阵中有十三个基本结构,二级符阵就要考察手速与控制力,三级符阵就要要求庞大的灵能了。多亏费老师自己曾经在藏书阁吸取了庞大的灵能存储起来让我有机会踏入符阵学的大门,在学习符阵的过程中,我最明显的感受是自己变得自信了一点……该怎么说,不再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了? 唐宜看见之后会很开心的,她为了给我建立自信费了多少工夫。 我也尝试了很多东西,去上课结果没上成,去直播未半而中道被通缉,现在终于有一件事是真正做成的,这份喜悦沖淡了很多东西,沖淡了记忆里的愤怒,被通缉的茫然,还有很多难言的搅在一起无法辨清性质的情绪都被沖淡,只剩下平和的喜悦。 这也是我能和阿大嬉皮笑脸的原因,我好像有点儿改变了,变得发自心底地不怎么畏首畏尾,除了抱头痛哭之外,找到了和自己和解的方式。 吐出一口气,费老师在怀中的兜里闪了又闪,显示它现在是激活状态,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关掉它,捏起一根细竹籤在地上划拉,符阵学实践的书被我翻得哗哗响。 阿大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中迴荡,我探出头看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阿大回过脸对我露出微笑。 从那个微笑中我恍惚从膀大腰圆的阿大的面容上剥出十六岁漂亮的阿大,阿大笑起来很美,脸上挂着元气满满的笑容的女孩…… 我恍惚又想起唐宜,我记得唐宜扎着马尾一蹦一跳地走在路上,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就脱掉鞋子两脚乱蹬,神情狡黠酝酿着要去哪里熘出去玩的坏心思,但人一过来她就开始学习我师姐摆出正经冷淡的表情,她说要拯救世界,现在在干什么呢? 她和小眼镜会不会相信我呢?我不是修魔者,那么高的悬赏金额通缉的只是一个秘密。 可唐荣泽也很挣扎吧?不然他就不会带我出来再放我走了。 这一切都是天人们的错,他们肆意摆弄我们,他们赋予我们灵能,他们夺走我们的力量,他们安排天劫,他们利用孩子,他们操纵我们,他们……在看着我们。 我能做点儿什么呢?只能做点儿能做的。 点起灯,我抱着膝盖继续翻书,竹籤磨掉了大半,地上散着碎渣。 得去老青头那里想办法弄个和费老师差不多重的东西来练习。我撑起身子起来时,客人们都醒了,如果不是下区永不见阳光,我或许会知道天已经亮了。 在老青头的店门口,站着一个穿破洞裤子的鬍子拉碴的大叔,我并没有注意他,因为下区人都是这德性,他还有条裤子穿。 但他一把拉住了我,掰过我的肩膀:「小子——诶怎么是个女孩……不好意思。」他松开掰我肩膀的手,我皱着眉头,左右手插兜,一手一把辣椒粉包,另一手是我留给自己保命用的单向禁制符纸。 「儿子,进来,别和他说话。」老青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店里走出来,把我拽进去,朝大叔吐了口唾沫,「叛徒!还敢回来!滚出去!」 四面八方的流氓也冒了出来,推推搡搡:「老青头,有话好好说……我看这哥们儿……」 「他是秦铁城!」 流氓们脸色也变了变,推搡的目标变成了男人,骂着最难听的话把男人推出去。 从头至尾,那个男人都垂着头,听天由命地被提到角落,被拳打脚踢之后,扔出了下区。 人们都出来看了,就连十二岁的男孩也站在路边,叼着劣质烟眯着眼打量,所有人都看着他,然后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阿大,阿大,秦铁城回来了!」 「让他去死。」阿大在门口抽菸,左右环顾,没见到秦铁城。 「已经扔出去了。」 「不错。」 老青头把我紧紧地夹在胳肢窝,好像生怕我和秦铁城说两句话就会也落到这种人人喊打的局面。 我想我知道那个叫秦铁城的男人是谁了:「他是……自卫队队长么?」 「他是叛徒,呸!」 第88章 下次不许了 我在青龙城寨呆着的时间漫长无际,等我重见天日时,我可能无暇谈及我师姐的事情。 我师姐被通缉比我早,所以她出事时就是在我还在藏书阁被火烧的时候。 我师姐在凝霜城生活了有一段时间,她的仙女光环逐渐褪色,直到出事前,凝霜城人民看见她已经可以轻松自如打招唿,并且可以当着她的面扒下小孩的裤子摁在石头上打屁股,好像我师姐是土生土长一颗石头,不必在她面前避讳什么。
第232页 被打的孩子学名青磐,是跟着我师姐学习的那个和我师姐有数面之缘的孩子头,长了一张匀称的圆脸,眼睫毛长长的却有些匪气,牙齿有些歪,插腰时很有武者的架势。 我师姐教别人修真的第一道难关就来自于这个孩子,和其他的学生不同,这个孩子的学习态度可圈可点,但是拿过来的习作总是让师姐在希夷面前抬不起头。 因为大家都不识字,所以师姐是从一些修真启蒙读本教起,比如天地开,万灵生这短短六个字和背后简单的一句话介绍就让青磐练习了一个星期。希夷说灵根不合格你就别教了,师姐说你再说大声一点让孩子听见我就把你赶出去。 青磐咬着笔头每天勤奋练习,最后交上来一副简笔画,一个勉强看出是人形的东西踩在鸡蛋里,下面歪歪扭扭写着「天地开,万灵生」六个字。 希夷扑哧一声,青磐涨红了脸,却还是昂首挺胸无所畏惧,师姐看了看:「很好,图画是先民讲故事的重要方式,有部分神话传说说,天地相合,是一团混沌,犹如鸡蛋壳,你领会得很好。现在我们的星球其实是这样——」 师姐用笔将那个「人」圈住,一个箭头引到鸡蛋壳上:「我们在的地方叫什么?」 「凝霜城……」 「凝霜城在哪里?」 「联邦……吧?联邦可能不要我们……」青磐的思绪就飘走了,师姐往他眼前敲了个响指把思绪吓回来:「联邦在哪里?」 「啊……在上央城。」 「上央城是联邦首都,是中央政府所在地,并不是……」 希夷在师姐背后笑得前仰后合,她曾用三四天时间就大概懂了现在华夏星的城市分布,所以嘲笑起来理直气壮。 青磐的地理学得挑三拣四,基础常识也是煳里煳涂,明明这些东西师姐已经对青磐说过很多遍了,但一提问保准出错。 我没有机会试验我师姐的耐心,我师姐在传道授业这件事上似乎有点儿多余的热情,所以也没受挫,不厌其烦地说华夏星,宇宙,联邦,上央城,凝霜城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凝霜城没有学校,师姐做了小学老师的工作……青磐每次来交没什么进步的作业,回去后希夷都要说我师姐像凭空生了个孩子,看这孩子傻却不能填回去重造。 因为青磐实在是太笨了,虽然师姐不言语,偶尔过来的陆绍然也很沉默,但青磐的同学和希夷嘀嘀咕咕起来,青磐的各种事迹就传了出去,就连陆绍然教授的修真常识课也是一团糟。 所以我师姐猝不及防地看见青磐的婶婶拽着男孩当街打屁股,一边打一边骂不成器的东西,青磐哎呀哎呀地喊着不敢了不敢了,一扭头看见我那好心躲闪结果走得不那么快的师姐,脸一下子涨得青紫,翻身挣脱他婶婶,撒腿跑开了。 小孩的自尊其实不容小觑,他在婶婶面前挨揍打屁股都是家常便饭,婶婶打他之后还会把好吃的先夹到他碗里,在挨打这件事上他没脸没皮,被同伴看见了也笑几声骂几声就是。 结果被我师姐看见了,他的面子像掺水过多的浆煳,挂不到脸上,每每看见我师姐就觉得面子稀里哗啦往下淌,于是他第二天没来上课。 我师姐晚上去家访的时候,青磐并不在,青磐的婶婶一家好像见到神仙一样格外拘谨,婶婶同手同脚险些把一锅稀饭泼到我师姐头上去,然而她明明每天都看见我师姐也没这么紧张。后来我师姐才明白,这种心态叫「我家孩子不成器,老师来了没脸看」。 当时在场的是希夷,她没上过幼儿园也不懂家长和老师说话的那一套话术所以一直安静沉默不知道怎么吐槽,但那天我师姐要多客套有多客套,说青磐这孩子根本不笨,就是遇到了暂时的阻碍,突破这个关口一定突飞勐进,婶婶说仙师啊多亏有你我们这孩子才不去陷坑那边天天瞎晃,还要你多多照顾啊…… 出了青磐家门,希夷吊儿郎当抱着胳膊跟在师姐后头,师姐说青磐虽然灵根不足,但是并不是全无灵根,她打算跳过理论知识,直接从实践开始讲,说不定会对青磐有些效果,至于其他人还是稳稳扎根,以免走错一步走火入魔…… 希夷敷衍地嗯着,她一点儿也不关心师姐的教学成果,她只关心我师姐什么时候道心不稳扑进她怀里嘤嘤几声。我师姐也不是说给她听,但是旁边除了蚂蚁蟑螂之外只有这么一个活物可以听她说话。 我师姐正要继续说点儿什么,来自从命的通讯就飘了过来,师姐接通。 我师兄从命是个典型的窝里横,他只会欺负我然后照顾我讨好我,尽露他没皮没脸又猥琐的本色,但是在师姐面前,除了屁他什么都憋得住,因此我师姐一直觉得我师兄可靠程度五颗星,和我认识的从命好像不是一个人……因为要假装这份稳重,我师兄虽然对师姐垂涎已久,但从没闲着没事找她通讯,而且每次说话都言简意赅,展现他利落的形象,在这种情况下他对师姐说的不是大事就是大事,师姐特别看重从命的通讯。 师姐走到一边,摆出了接收什么不好消息的准备。 我师兄第一次在师姐面前暴露本性,慌乱得快要叽里哇啦起来:「师姐师姐——苦厄……失踪了!」 「失踪?她不是在修真学院么?」 「唐宜通讯过来,问苦厄有没有回山上,我听话音不对小姑娘快哭了,我说不在修真学院么,她说她在上课,下课后就联繫不到苦厄了,追踪了一下是在青龙城寨下车,已经去找了……到现在已经有……四天了……去城寨的人回来,只捞到了她的终端碎片……」
第233页 我师姐和我背地里曾经有个通讯,就是我第一次见龙老大的时候对我师姐透露了一部分关于天人的信息那次。师姐对青龙城寨这地方很有些敏感,思索片刻:「别哭。」 「都是我不好哇师姐我不拉黑她她就不去什么劳什子学院……」 「不要说得好像她已经没了!」 我师姐声音陡然拔高,吓到了从命,从命不说话了,师姐贴墙而站,忽然想起是她安排我在学院……要说自责,我师姐特别会难为自己,但是眼下她就是对天切腹忏悔我也不能从藏书阁钻出来,所以她只是对从命说保护好自己,再想办法找一个青龙城寨的叫龙老大的人,看看有没有线索。 我师兄没什么社会经验,他打算直奔青龙城寨的时候被唐宜拦下了,唐宜说那里太复杂了还是不要贸然闯入,于是师兄留在山上待命,由修真学院想办法找人。 找我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现在我说我师姐,就不多说唐宜的事。 总之我师姐有心直接去青龙城寨找那个龙老大,然而理智还是告诉她别干这种没用的事,所以我师姐保持沉默,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师姐的任何情绪都用沉默来表达,现在,沉默有点儿不够用,于是她忽然想起和我一起喝酒的事,自责就加重了。 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我不应该让我师姐和我师兄彻夜难眠地担心,但是当时我也控制不了这个事,那时候我一心寻死结果死不了,人生就是这么反覆无常且不顺遂心意。 师姐回过脸时,希夷已经不在原地了。 我师姐本来还很担心自己因为情绪不好矫情起来,在希夷面前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现在可好,希夷走了,师姐松一口气,扶着墙慢慢回想思索一切可行的事,没走几步就看见希夷带着两个小孩迎面走来。 一个是青磐,一个是甜甜,她左右手各牵一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见师姐,一股脑地把孩子甩过来:「笨,你不会钓鱼么?钩上得有饵呀,你用这个女孩找男孩不就……」 她本打算再说点儿什么,但忽然止住不说,脸上带着狡黠的笑看我师姐的反应。 师姐本来要温柔地说点儿什么,但是我的事让师姐心烦意乱,所以她只是简单地对青磐宣布了自己的决定,让他早上少跑一圈之后提前到坡上等她。 「是不是我太笨了?」青磐问。 甜甜说:「不是,你肯定不笨,肯定是这个仙师不会教。」 希夷挽起袖子:「嘿小孩你怎么说话呢?」 师姐笑笑:「是我不会教,所以我换个教法,没关系的。」 师姐再三保证绝对不是你青磐笨,是我守诫没选对教育方法,我和你婶婶什么都没说,这才打发两个半大孩子走开。甜甜粘人,想要拉青磐的手,青磐就生硬地抱着胳膊撒开大步,把甜甜扔到后面,画面似曾相识。 希夷说小守诫你明明也是个小朋友,怎么就这么不了解小朋友呢,找长辈有什么用,不还是要找同龄人下工夫么? 师姐笑容散去,眼帘低垂,冥思苦想片刻,最终苦笑着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看出自己在教育事业上连只狐狸都不如的事实了么?」希夷嘲笑师姐,却还是贴在师姐身上,胳膊如蛇似的挤着缠在师姐臂弯。 「我知道。」 「嗯?你知道?哇,守诫啊守诫,你怎么说这么丧气的话,和我比起来当然是差很多了,但是和别人比——」 「我只是个剑士而已。」师姐抿着唇笑,很是含蓄,本来要多说几句,却吞了回去,怕在希夷面前说这些显得矫情,所以只是步履不停地行走着,任由希夷缠得没完没了。 万籁俱寂,师姐脑域内不断地用自己的高权限搜索关于龙老大的消息,但是所有的资料中有关青龙城寨的都少之又少,何况这么一个俗名,连全名也没有的黑帮头目呢? 我师姐捏着眉心思索,她本是一个思考单纯的剑士,跨不过的坎就拔剑斩过去,在这件事上她总是合格。 但是在别的事上,她认为她总是犯错,每件事都没做好,甚至不断回想,想起她在购物中心对妖狐拔剑的一幕。 我师姐对我的感情其实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因为我们的年幼生活没有交集,互相见了面说了话的时间加起来也只有短短的几天而已——即便不考虑她身为凤吟山之主的责任,她也觉得我在她心里沉甸甸的,我和从命都很沉,她想起我们还快乐地活着,每天吵架吃饭胡闹叽叽喳喳,就像她在后山远远听我们做游戏一样感到欣慰,即便她做错事,只要不牵扯我们,她就一往无前。 但好像牵扯到我了,我师姐的一往无前立即急剎车,还要倒退几步。 不知道是否是计算力达到巅峰,还是她太累了,脑袋昏昏沉沉地疼着,软软地跌在床上,抱着头蜷缩起来。 她落在希夷眼里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幼崽,很想过去叼起来舔舔伤口。所以希夷裹着毯子蹑手蹑脚地爬上我师姐的床,嘴里的胡说八道都酝酿好了,打算煳在我师姐身上,但她勐地一扑来,猝不及防地看见师姐沉默地掉眼泪,像个十六七岁失恋的女高中生,只是我师姐哭起来没有声音,脆弱又坚强,眼神兇狠,拔剑而起,就要挖掉狐狸那只还完好的眼睛。 希夷啊呀了一声,让过师姐的剑,捂上眼:「我没看见。」
第234页 师姐擦掉眼泪:「你来做什么?」 「不要说得好像我第一次大半夜爬你床啊!」 师姐想了想还真是,希夷每天晚上熘上她的床几乎是惯例了,她这么问,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收回剑,希夷的外衫被剑气划了几道,一露/肉,狐狸就婀娜起来,再次贴近师姐:「说你是小朋友是喜欢你,怎么还受伤得哭鼻子了?」 师姐冷言冷语:「不必喜欢我。」 「出什么事了?」 「无事,睡觉。」师姐重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希夷不厚道起来:「你师父又死了?」 她这妖就是不好好说话,什么叫「又死了」,这话可是专门往我师姐心头戳,师姐不言语。 「你师弟死了?」希夷就没想点儿好的,虽然她想的方向特别正确,往我们这座山上靠拢,但是想法特别不吉利。 师姐仍然不言语。 「那就是你师妹了,你师妹……不应该啊,你师妹又不修真,怎么能说死就死?」 师姐蜷得更紧了,希夷惊讶:「啊?真的是你师妹?」 「闭嘴。」 「那你哭吧,师妹死了这个事要是不哭就——」 「不要再说了!」师姐翻身起来,陆绍然碰巧不在,回落日废墟去了,师姐无法与人练剑宣洩心中苦闷,只能在这里和妖狐杵着。 希夷翘起脚来:「那就是没死,不然你就回去收尸了……没死的话你哭什么?或者说……生死未卜?我看你师妹就是胆子挺肥……」 「是我害了师妹。」 「你别胡说呀小朋友,前段时间你不是还在这儿和人聊天么,你都没挪地儿就害死你师妹了?好大的神通啊!」希夷揶揄,把我师姐的悲伤说得像个笑话。 师姐顿了顿:「我没保护好……」 「你连自个儿都保护不好呢。」希夷呛声,师姐又沉默,半晌有些恼怒:「关你什么事!」 「怕你把自个儿当救世主,把什么事儿都往身上揽,哭哭啼啼,哭起来是好看,梨花带雨的,但人家呢,更喜欢你别的表情,」希夷晃着手指头,好像手上有个圈儿似的转来转去,「人家也有做功课,教你人生的经验可是做年上的必备功课呀!」 不知道希夷是从哪儿看来的年上年下的玩意儿。 「你是只狐狸,谈什么人生。」 「说不过我就开始种族歧视了吗小守诫?」 师姐噎住了,只好转过脸:「由着我自己在这里矫情不好么?」 「因为难得看你难过,人家呢太喜欢你了,所以答应实现你一个愿望……好好把握哟!」希夷还是没个正形,连尾巴都晃了出来。 师姐冷笑:「那好,我师妹在青龙城寨走丢了,失踪了好几天,你能找到她么?」 希夷歪着头想了想:「哇,上央城啊……故地重游……要离开你很久,还真有点儿捨不得。」 师姐原本要冷笑说那就别说大话了,这事你就别管了…… 然而话还没出口,希夷忽然就近她,九条狐尾自身后打开,仿佛莲花盛放,尾巴勾着师姐的腰,托在身前紧紧依偎着。 「你师妹放了我,我去找她也不亏。可是人家毕竟是这么厉害的妖族,被你唿来喝去的,总要收点辛苦费……」 「希夷!」师姐感到不妙,希夷凝视她,微微一笑,屈起手指,弹了她一个脑瓜嘣儿。 「诶?」 我师姐从来没和人玩过这种游戏,弹脑门儿这件事太过幼稚,以至于我师姐做好了希夷为所欲为占她便宜的准备却收到个一点儿也不疼的弹响就像过山车起伏,心头重重一跳。 「偶尔也尊重一下人家是千年狐妖哦,你们人类都爱说尊敬长辈,就你一个拿人家当宠物摸来摸去……虽然说是挺舒服的,但是下次不许了知道么?」 狐狸重新展开妩媚诱人的神情,眼神牵着师姐,双手按在我师姐的指间,牵在自己尾巴根。 我师姐的双手被柔软的绒毛淹没,现在的姿态就像她怀抱希夷。 指尖揉过尾巴的时候,希夷就近她,轻轻嗯了一声,喘息如丝。 我师姐忽然觉得面颊滚烫:「你……」 「现在懂了?知道自己是人家发情的罪魁祸首了?乱摸要出事的……」 师姐要抽手回去,希夷却吐出长长一道夹着纯净灵能的吐息,尾巴紧张地晃了晃,师姐的手指被拧在尾巴中,简直像迷路一般不知道怎么撤回。 狐狸的吐息灵能愈发浓郁,妖族就是这点好处,生来就会吞吐灵能或者妖能,以至于现在生理反应这么大的时候吐出来的都是纯净的灵能。 嘴唇柔软,吐息几乎扑入唇舌之间,但并未就近,希夷歪过头,死死地咬着师姐的脖子,因为牙齿慌不择路,咬断了师姐的辅助项鍊。 冰凉的珠串顺着颈窝柔软的弧度淌入衣裳中。 狐狸的喘息混着师姐的血,师姐被九条尾巴捆着无法挣脱。 后来师姐认真了解了一下这种赤色九尾狐的习性,强势的一方在交/配时会用九条尾巴犹如章鱼一般钳着配偶,再死死咬住对方的后颈皮以免逃走,在这个过程中,就算是刀噼下来也无法让这只狐狸松开。 但那时希夷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咬着师姐逼她和自己交//配,但还是本性使然咬住了师姐的脖子,血渗出来,希夷就松开她,妖能一盪,尾巴收回,灵能再一盪,遮去满面潮红:「怎么这么细皮嫩肉……我怕咬死了你……真是不爽……」
第235页 师姐拔剑而起,希夷跳出屋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衣服!」师姐扔出希夷的外套,希夷的内衫被师姐划了好几个口子。 一阵风捲起师姐扔走的衣服,随着希夷一同消失。 师姐那时并不知道,希夷过去勾引的修士都没见过狐狸强势的样子,那时狐狸装作柔弱女子躺在那里,省心省力迁就着人类的习惯,全然没有狐狸的习性——在这种事上被当成一只狐狸对待的,她是第一个,希夷在她面前,一直是一只狐狸。 不爽。 师姐回屋时才意识到,希夷真的去找她那生死未卜的小师妹了,还是直接去上央城!这是自寻死路? 随她去吧,死就死了。 师姐被希夷闹得没了悲伤的心思,索性起身,到她练剑的坡上站定,那个叫青磐的男孩已经站在那里,直到她走近,他才发现:「仙师,啊……我已经跑完了,我睡不着……就提前来这里等你了。」 「我要教你的办法更适合陆绍然来教,你别看他那样,他小时候一直打架,所以战斗起来路子比较野,你可以学——」 「仙师,现在就咱们俩,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我就是特别笨……你别哄我。」 「是。」 「仙师你也委婉一点。」 「我有一个师妹,她天生没有灵根……」 「然后她很厉害?」 「倒也没有。」 「噗——」 师姐坐在地上,青磐也收起拘谨,跟着坐下。 「我以前……觉得我师妹就像个吉祥物……我练功累了的时候远远听见师妹的声音,心里会想,我原来有一个这么吵又爱哭的师妹,虽然那时候她也不认识我,但我还是很高兴……好像是抱着布娃娃当妹妹一样的心态。」 「我那时候觉得,没有灵根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会保护她……我从来没觉得她自己会因为没有灵根觉得很难过,这件事还是另一个女孩提醒我,她告诉我,我的师妹有潜力,让我转告师妹不要放弃……」 「仙师,如果你要给我讲什么劝学故事的话,这个铺垫太长了。」 「谁要劝你学啦,我只是心里很难过,不知道和谁说。」师姐抱膝坐定,不着痕迹地遮去脖子上的伤口。 「然后呢?」 「然后经歷了很多事,我觉得那个女孩说得对,她是第一眼就觉得我师妹因为灵根的事很难过的人,我想她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我就把师妹送到那个女孩旁边。但是我师妹失踪了,现在生死未卜,我觉得自己很笨,总是做错事,一点儿也不了解我师妹,也没有问她愿不愿意去……我不是一个很喜欢做决定的人,但是我们的师父去世之后,我就要做很多决定,现在看来好多决定都是错的。」 师姐摸索着地上的石头随意乱抛,青磐盯着师姐,抱着膝头眼睛一眨不眨。 「我觉得自己很笨,很不好……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师姐心里涌动着说不上的难解的情绪,导致她对一个孩子倾吐心意。或者也因为这是个孩子,师姐并没有隐瞒。 「你会修真嘛。」 「那也是打架。」 「让你说得修真一点儿也不酷。」 「本来就是。」 如果我师父在天有灵,听见我师姐这么评价二十年的修真岁月一定会大发雷霆然后冷漠点评一句守诫愚蠢。 「但我还是想修真……就那个陆绍然,他现在不在,我看了那个片子……我觉得我也行。」青磐还是难为情。 「你笨。」 「你也觉得自己笨啊,不还是现在当官当得好好的。」 师姐后知后觉回忆起自己现在还是个理事,不由得苦笑。 「是啊。」 「反正我们都会觉得自己很笨吧?」青磐起身,拉起师姐,师姐笑笑:「是。」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我已经闲逛好久了,至少我现在知道,联邦的首都是上央城,华夏星是个大球……还有你是个超级大官,还来我们这里教我们修真。」 青磐够不着师姐的肩膀,于是拍拍她胳膊,站在坡上指点凝霜城:「阿豪哥哥那种修真者,窝囊,我不喜欢,我要做陆绍然那样的,要做你这样的。」 「说句矫情话吧,」师姐折了根树枝提在手中,「陆绍然的师父给他赐下这个名,是希望他接续门派的传统,我师父给我取这个名,是希望我听话。你的名字是一块儿大石头,就像你们凝霜城一样,磐石用来搭建房屋的根基,草木都在磐石上面才能立得安稳。你不会成为我们这样的修真者。」 「磐石……石头的意思,原来我的名字这么土啊。」 「我还叫守诫呢。」 「那还是你土一点。」 师姐抬脚踢倒了他。 「仙师——你……」 「教你点实用的,来,打我。」师姐再次踢倒了青磐。 似乎有句古语叫,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师姐从青磐身上学习到了一份平静的坦然,所以她将今夜复杂的思绪扔在一边。 似乎倾吐自己的想法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师姐的树枝以各种诡异角度落在青磐身上,青磐一次次摔在地上,然后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沖向师姐。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泛白,师姐晃了晃神,就被半大的男孩揽着腰抱摔在地。
第236页 「啊,仙师,你受伤了……我……」 师姐捂住了脖子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不要紧,再来。」 第89章 秦铁城 妖狐从我师姐那儿离开之后到了上央城,她也不傻,没有晃着尾巴大摇大摆进城等着人人喊打,藏得相当不错。 希夷再次找到了那帮纯白色九尾狐同胞的老窝,看在我师姐的面子上没有当着老白狐的面翻白眼,说现在自己人人喊打,大家的处境都不好过,与其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不如站起来搞搞事情。 妖族的宗旨其实也不是搞事情,但是纵观当代整个被打散乱七八糟的妖族聚落,希夷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她张口说我不做妖了我要做人……也没有一只妖敢说半个不是,毕竟打不过她。 而且众妖在战争后本就日子过得艰难,恨不能自己从未修炼成妖,单当一个动物还能在动物园混吃等死。现在妖族被分割得只剩一个个小村,以本相为标志互相抱在一起取暖,时不时还要面临哪个门派年轻弟子下山歷练的重拳出击,再加上现在修真界就要把一口口大黑锅扣到她们的老祖宗希夷头上,殃及全妖族。 希夷来之前,那只老白狐给自家白色九尾狐的祖宗上了两柱香之后就一解裤带预备原地吊死,也好过被修真者拎走羞辱一番晚节不保。 日子都过成这样了,所以希夷说咱们搞事情的时候,一妖唿百妖应,短短几天就凑了好几个聚落长老进上央城面见希夷。 希夷说你们的老祖宗我有一个很宏伟的计划,在凤吟山有一个废物修士今年十六岁名为苦厄,失踪在青龙城寨,你们快派出你们蛇虫鼠蚁的徒子徒孙把她找到,然后咱们再商议妖族復兴大计。 希夷欺哄自己的同族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迎着妖族后辈们崇敬的目光藏了一大堆各地特产,一分为二,吃一半藏一半。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确是个幌子,修真界大多数力量都在研究那个看起来未知但已经有不少人知道的第三方势力的话,她一出凝霜城就会被一堆元婴围起来,正因为没有,所以只有几个人负责盯她,也料定她就算真的搞事也搞不出什么风浪。 在蛇虫鼠蚁的小弟们将我最后的消息送上之后,希夷动身去青龙城寨。 在路上,她看见滚滚金光犹如天神降临,粗略一数,四十只鹰妖的金芒将四分之一的天空变成辉煌的黄昏,黄昏下压着一团青灰色的蒙濛雾气,但那团雾气太过微弱,那些金光犹如锋利淬毒的细针刺破雾气,雾气迅速收拢。 希夷懒得搭理。 但是她从青龙城寨蛇虫鼠蚁小弟给的线索那里并没有找到我,于是再出来,那团雾气已经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锐利的——元婴级别才有的灵能量级的巨大但恍若实体的赤红色光芒。 这团赤红色撕开了金色的包围,奋力沖向天际,掩盖了所有其他颜色。 这团能量让希夷产生兴趣,她喜欢那样纯粹夺目的红,也喜欢那么强的能力,她边赶过去边思考到底是哪个修真界老傢伙迸发出这样的一击。 然而却是个小姑娘,举着一桿枪管细长枪身却极其魁梧的步枪,似乎是用尽了浑身力气,跌在地上,枪管承受不住过量的灵能,被摔在地上时化作一团液体,在水泥地上嘶嘶作响。 从没听过修真界年轻一代有这么强的呀,还挺漂亮,要是早看见这个,谁还勾引守诫呢? 但是小女孩你来得太晚啦。 希夷抱着胳膊站在战圈外,赤红色的光柱剎那迸散,空中的金光被打了下来。 鹰妖啊……鸟人……四十只,每只都差不多是筑基级别……这么大的阵势,只是为了打这个小女孩么? 看来是,巨大的战圈内只有这女孩一个,不管她是什么境界,能在四十只鹰妖的包围下坚持到现在,希夷觉得不错……再看这女孩似乎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广告上见过……? 啊!她记起来了!就是那个据说要在修真直播中亲自斩掉她的那个……修真学院的什么主席来着? 要是当时布局周全,这女孩刚刚打出的一枪要真的落在她身上……怕的确是要吃大亏。希夷思忖,并未打算干涉,她只是近距离来看看那抹灼烫的红色,红色温暖,是她自己皮毛的颜色。 但是这女孩好像只能打出这一枪了,剩下的鹰妖逼近时,这女孩只能勉强抬手打出不痛不痒的几枪,连地儿也没挪。 鲜血好像沸腾着从女孩苍白纤细的身体里流出,溢流在地时翻出浑浊的血沫。 要死了吧? 唐宜想。她闭上眼睛等待这一点儿也不酷的结局…… 她还没有拯救世界,还没和我重温《大漠198》,也没有像父亲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优秀的青年代表……啊她不在的话,一年一次的社团评比,学生会要怎么办呢……校园开放周又怎么办才好…… 希夷没想到唐宜就干脆利落地昏过去了,她把剩下的鸟人翅膀撕了之后,就看见那女孩躺在血泊中安详得像已经给亲朋好友读完了遗言。 「丹田都碎了啊……啧,这孩子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里动静太大,如果不是地方过于偏僻,早就有不少人过来了。尽管如此,希夷也需要及早抽身而退,所以她想了想,还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用缓慢流淌的妖能堵截丹田破口,让灵能始终排斥着这团妖能的同时还能不再逸散出去……但这只是暂时的,能活多久,就看造化了。
第237页 这个女孩手心都是磨破的血泡,薄茧都被磨破了,看起来在她来之前的确是经歷了一番苦战。 「虽然不知道那些鸟人都是什么东西……但是四十个打一个,太噁心了……哎,我想起来你叫什么了……唐宜是吧?哦,还是苦厄朋友,老听小守诫提起。她们那座山上的人怎么都这么麻烦。」 她蹲在唐宜旁边,想了想,觉得唐宜昏过去的姿势太乖太安祥了,于是摆弄着唐宜的胳膊和腿,摆出了一个双手交叠胸前,翘起二郎腿看天的悠闲姿态。 尽管这姿态有点儿好笑,想了想,希夷沾着唐宜自己的血在她眼皮上画了两个眼睛。 「不错不错,」她拍拍手一熘烟走了,除了唐宜丹田内留下那股妖能之外,清掉了四周所有自己活动过的妖能轨迹,「又是一口大黑锅呀。」 我不知道唐宜出事了,我仍然怀着要从小眼镜联繫到她的美好愿望在下区生活着。 人其实最怕在绝望和愤怒中还有点儿希望这种东西,这种心态直接导致我路过墙角那个用瓦片刮身上的脓的男人时转过头看他一眼。 「秦铁城?你不是被扔出下区了么?」 黑暗中的大叔竖起一根指头沖我嘘了一声。 身上脏的人坐在阴影中都搅浑那团影子,我的提灯昏昏沉沉,火苗就跟生怕染上脓疮似的不停扑向我,我躲闪着,皱眉细看,秦铁城身上的脓被瓦片刮净,他再束起麻衣,像个街头流浪汉一样蹬下鞋子,用空气擦擦脸,抬起脸来,仔细地打量我:「小朋友,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我已经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看你颳了两遍脓就是在等你求助,你再废话我就直接走了。」 「麻烦你想办法让我见到阿大。」他声音沉沉,眼睛亮亮的,这时候我才看清楚他的面容虽然还有点儿年轻时帅气逼人的底子,但毕竟是老了,皱纹沟壑犹如艰难的地势,里面没有藏污纳垢,却有些暗红色的血斑交织着。 「那算了,我走了。」 开玩笑,让一个下区叛徒见我们传奇一样的阿大?我看我是活腻歪了才会答应他。 然而身后的汗毛却都竖了起来,一股直觉一样的危险让我迅速转身,一道单向禁制迅速停在我身后,我撒腿就跑,回过头时,秦铁城正站起来,他身前浮着数十把锋利的小刀,只被禁制阻碍了几秒,便冲破了禁制朝我而来。 筑基?该死,这是个修真者? 兜里另一张符阵还没来得及抖出来,浮空的刀刃就封住我的去路,我进退两难,站在原地,拧身回去,一把细弱的小刀逼近喉咙。 秦铁城面容冷漠:「你也是个修真者?呆在下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的手揣在怀中,准备随时抓出灵丝笔费老师来……但画符需要时间,我的灵能来源全都是费老师,所以太过鸡肋,实战中几乎用不着……看来下次要多备一些攻击符纸。 「我要见阿大。」秦铁城收回小刀,但有一把紧紧贴着我的后背,在秦铁城的操纵中缓缓地切入我的外衣,紧贴后背皮肤,小刀冰凉,我打了个冷颤。 「你在要挟我么?」 「废话,我要见阿大,我见不到她,这把刀子就从后头扎进你的心脏。」 我手里只有提灯和灵丝笔,硬拼不是办法。 「你见阿大做什么?」 「不关你事。」秦铁城语气生硬,好像一尊生锈的黑铁雕像立在阴影中。 「那我不去,如果我见到阿大,这把刀子直接飞到阿大脖子上……我也打不过你。阿大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干这种事,你直接提刀抹了我算了。」 开玩笑,我防御那么高,鹰妖自爆我都没事,你一个筑基期的小刀能把我怎么样。 但还是要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那好吧,你还挺有气节,那就如你所愿。」 「嗯。」我一仰脖子。 仰脖子这动作纯属作秀,那把刀子在后背呢,要捅也先捅腰子。 我盯着他,摆出猎人在嘲弄猎物的傻逼表情,秦铁城终于收回刀片,刀片如旋风一般飞舞在他四周。 「看来你是下区的修真者,我不打下区人,你走吧,如果你愿意,告诉阿大,我花了三十年,我不怕修真者了。」 「你去哪家山门学的修真?」 「小孩,你问这些有什么用?」 「好歹我也是正统门派出身好么……你回答我,我心情好就帮你转达,记住啊,是你在求我。」 秦铁城盯着我看了看:「无门无派,在龙老大那里学来的杀人的本事,修真为了杀人,不入流,也——」 「龙老大还有这业务?」 「你认识?」 「是不是老穿一花裤衩,说话特别贱?头髮不多屁话不少……」 「你们什么关系?」 「这样,秦大叔,我们商量个事。我,帮你牵线阿大和你见面,你告诉我,去哪里找龙老大。」 「你是谁?」 「和你一样,有求于龙老大,怎么样,成交吗?不成交拉倒,我回去睡觉了。」 我提灯要走,身后秦铁城咬牙:「龙老大绝不容许我们出卖他的下落,我还不能死……这样,小孩,你帮我联繫阿大,等到……等到我再带着兄弟们夺回我们在一楼的的工厂和耕地时,就以死谢罪,在那时候我再告诉你龙老大的下落。」
第238页 「你可别是骗我。」 「一言既出……」 「胡说,你可是下区的叛徒啊,我不信你。这样,反正这么多年了你也不着急,等我几天,我得想个法子,我打不过你,你要我信你,总得让我手里有你点儿把柄吧?」 在下区呆久了,人或多或少沾点儿匪气,也学精明了三分,虽然太少但这不用上了么。 「你打算怎么做?」 「三天后,在这儿老地方等着,对了,你这是什么病啊我给你带点儿药膏呗,拿瓦片刮,肉都刮下一层来。」 「不用药,这是修真的代价。」 胡说,我师姐都金丹了,因为灵气运转滋润全身,连死皮都不掉的。这人才筑基结果浑身溃烂?本来穿衣服还人模人样,衣服一宽松,脓水就哗啦哗啦往下流。 看我表情拧巴得厉害,秦铁城听天由命:「是药,强行拓展灵能开发度的药,副作用就是肌肉溃烂……但并不要紧。」 有这种东西?龙老大那儿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说给我分享一点? 我现在这情况是正需要这种……等等,我连灵根都没有啊开发个什么劲。 刚提起来的热情又浇灭了,但是和秦铁城的交谈的确给了我不小的希望,费老师是龙老大给的,如果我能见到他……一切就都有可能了。 但是在那之前我要确保秦铁城不诓哄我。 脑域内展开藏书阁的借书页面,我记得有一本偏门符阵上记载着一种定时-炸弹一般的符阵,也是凌霄偷书的时候曾经用过的那种……只是她用的比较高级,我只需要一个一级的作为威胁就可以。 从藏书阁退出来,我忽然发现金树上似乎多出一片叶子。 这次不头疼了。 我浏览这段记忆。 龙老大搓着脚丫子:「没想到你还是个灵药学专家,现在四个配方都开始尝试了……还有小方块,你俩合璧,天下无敌啊……」 我说:「请你再向我保证一遍这些都是咱们偷来的死囚。」 「也有几个没被抓进去的亡命之徒嘛,」龙老大眼神闪烁,我瞪着他,他举手告饶,「看你这道德卫士的傻缺模样,我还能让朋友难做?小心眼,放心吧,这些匪徒都不想活了,绝望得要死,来这儿找最后的出路。你和小方块商量一下,能不能在药剂里加点儿别的,干扰别人不让他们把这东西复制起来,这专利可得抓到自己手里,不然钱就没得挣了……你俩花钱如流水,老子就负责每天给你们掏腰包,这还不赶紧叫声父亲?」 「如果不是时间赶得紧我真不想弄这个……灵根开发是缓慢的事儿,我这……」 「拉倒吧,没有咱们,多少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修真是什么滋味儿呢,这也给那些毛头小子们开开荤!」 记忆结束。 提灯搁在桌上,阿大在桌前抽菸。 「他怎么说?」 「阿大,他说他要见你。」 「然后你要挟他?」 「嗯,我想见到那个龙老大。」 「那就见见吧。他现在什么样?」 「浑身烂疮,修为大概在筑基期高阶左右,战斗力不知道。筑基期高阶的意思就是,嗯,挺厉害的,已经比大多数修真者厉害了。」 「打算怎么要挟他?」阿大喷出一口烟,薅着我的衣领让我坐在她面前。 「我打算画一个符阵,就是我说让它三天后爆炸,它就三天后爆炸,要是不想让它炸,就得在第三天的时候过来找我再改一下。」 「没用,你看不出来吗,他不怕死。」 「不怕死还当逃兵呀?」 「你以为人们最害怕的是死吗?」阿大一根烟抽完,狠狠地戳在桌子上,烫出一小块难看的疤痕。 「要是死都不怕,那真没什么可怕的呀。」我联想自己,我就死不了,所以现在为所欲为,还能和阿大聊这么久。 「比死更可怕的事多了去了,比如你妈或者你姐姐要被当着你的面强//奸,你最好的朋友要在你面前被分尸……」 我呀了一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阿大的话比她的斩骨刀更为可怕,她从容举例,我迅速联想到我师姐师兄和唐宜小眼镜,恐惧立即袭上心头。 「这就受不了了小耗子?滚回去睡你的觉吧,照你说的办,机灵点儿。」 「阿大。」 「嗯?还在这儿放屁呢?」 「你是不是一直很相信秦铁城啊?」 「那可是老子的男人啊。」阿大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害怕地躲到自己的小窝里去,阿大站在大厅,再次点起一支烟:「狗/娘养的秦铁城,臭狗屎。」 第90章 你输了 我师姐对青磐说,浮空术真的非常容易,之后的御剑飞行与凭空飞行都是建立在浮空术的基础上。 青磐的确是对实践更感兴趣,老实说,这应该是个炼体的好苗子,师姐让他直接感受天地灵气,用十分不太过得去的灵根开发度来学习吐纳的确是困难,但是青磐的确学得不错,灵根的开发度也在一次次练习中稍微拓展了那么几个百分点,虽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仍然是可喜可贺的进步。 因为陆绍然前几天也刚好过来,落日废墟那里,锦华集团似乎发现了重大项目,所以陆绍然隔三岔五被喊回去。纵然如此,他小时候混迹街头的打架手法也传授了相当一部分给青磐,青磐一看这对味儿,进步神速,现在已经可以学习浮空术了。
第239页 师姐其余五个学生也还不错,因为平时还有工作,勤奋程度比不上青磐,但也各自让师姐没那么忧愁。 我师姐站在青磐面前阐述浮空术的要义,浮空术的要求就是能够让一小块石头凭空飘起,别管快慢,熟能生巧,最主要的就是能移动的这一下。 但是青磐在这件事上又卡壳了,如果不和师姐或者陆绍然打架,他的悟性就毫无用武之地,但是浮空术也不是打架能学会的,这就是青磐必须迈过去的名为理论与实践的关卡,他费劲地咬牙切齿地琢磨着怎么先让轻盈的东西飘起来,扎马站好,小脸通红,憋得脸蛋肿大,屁都迸出来了,也没让被他摸了好几遍早已掌握清属性的这一小团纸飘起来。 如果希夷在这里,可能会促狭地斜嘴吹口气,让纸团飘落在地。 但希夷一直没回来,师姐总觉得希夷在自己往地狱蹦跶,用自己的权限调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动静说抓到了妖狐,也没人联络她,只有陆绍然常规的询问。她对陆绍然说实话,说希夷去上央城熘达了,如果活着就会回来,陆绍然咬牙切齿,说总有一天他会忍不住直接喊来前辈们绞杀妖狐。 从高权限中,我师姐看见落日废墟有一个挖掘废墟的项目,那里作为旅游景点的价值似乎比不上地底埋藏什么东西的价值,现在还在商议细节的阶段,今年就会落地执行。 要是陆绍然想要喊几个前辈,那可就太容易了,这个项目的重要程度在许多文件中都排得上号,到时候一定会有不少老傢伙过来。 我师姐忽然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不希望希夷被抓到,脑子里充斥着怎么拖延时间带希夷跑路的可怕念头,这件事让我师姐的心湖泛起阵阵波涛,简直要淹没道心这艘小船。 所以她告诉青磐今天的补课就到这里吧,她抱着胳膊离开,没注意到自己走得太匆匆,男孩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在她走后,青磐不断练习,思索着我师姐说的浮空术要义,但是同学们都不学浮空术,和婶婶说也不懂,他只好去找阿豪,但是阿豪最近又在激情澎湃地缝制着一批小旗子打算分发给凝霜城民众,说等到明年要庆祝试练塔落成一周年……看他的样子也知道学不到什么了,青磐恨铁不成钢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恨自己不能聪明一点,直接听懂我师姐教诲的一切。 这下可好,仙师干脆不理他了,肯定是觉得他笨得没药可救了。 然而他纯粹是少年心事乱七八糟,我师姐压根儿不嫌弃他笨,我师姐见过更笨的,青磐那点儿算什么呀。 希夷临走之时拽着我师姐险些给强行交/配,我师姐的伤虽然好得挺快没有留下什么罪证,但断掉的辅助项鍊可是在干坤戒中时刻提醒师姐那天发生的事。 我师姐困扰的地方不计其数,最重要的有两件事:第一,她从来不知道狐狸动不动就骚来骚去扭着腰要发//情的样子的罪魁祸首是她守诫,是她自己稍微纵容自己贪恋了一点毛茸茸,谁能知道这种九尾狐摸尾巴根儿就会嘤嘤发//情,所以我师姐竟然还是自掘坟墓;第二,虽然我师姐各方面条件都相当不错,出身外貌实力齐头并进,都是修真界顶尖的水平。但我师姐的确没有什么被女人爱慕的经验,以至于她搜索到狐狸的资料之后非常困扰,为什么同样是雌性,希夷却默认她是弱势一方,就要用狐狸尾巴钳住她以免她疼得跑掉呢? 但师姐认真地想了想,她也不是妖族,没有尾巴,这样也算合情合理……个屁啊! 我师姐困扰地抱着头思索自己到底出了什么毛病,而这时候剑灵雪上加霜,跟她说现在她的思虑太多了已经没有纯粹的剑意了,他想要跟随陆绍然。 我师姐抓周时被剑灵选择,现在我师姐二十岁,剑灵决定离她而去。 我师姐的成长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抑或是我师姐的迷茫期现在才到来,导致她不能再无所顾忌地斩出那开天闢地的一剑。 虽然现在修真界重组,但旧侠士联盟的《非自然生物独立宣言》中明确记载的剑灵可自主认主的权利并没有废除,我师姐也没有哭哭啼啼,只是对剑灵道歉说自己越来越不像一个剑士,对不住前辈。 但是剑灵对我师姐的情谊还在,他宽慰说:「从前我还年轻的时候也迷茫过很久,迷茫了十多年,最终找到自己的道。你还年轻,只是我形体快要散去,实在需要更纯粹的剑意淬鍊,迷茫并非错误,错误也并非错误,希望你最后找到自己可坚守一生的道,前途远大,未来可期,这不到二十年的光阴,能与小友共走修真之道,我也心满意足。」 师姐收拾情绪,收起神剑,擦去自己的灵能烙印,这把剑从此不再叫守诫了,它摆放在那里,等待陆绍然的出现。 守诫……守诫…… 守是身心遵从,诫是天地格律。我纳天地之灵,我修人世本真…… 淬灵正途,绝不堕入修魔邪道;卫道根本,道心如水中之舟…… 《修真守则》记,绝不背叛人族,绝不以任何形式勾结妖族。 《联邦宪法》记,协助妖族逃脱联邦追捕者,视同叛国,以妖族论处。 …… 我师姐的脑海中翻过一切她需要遵守的戒律,白纸黑字,每个字都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伤痕,师姐正视自己不可告人的想法,她的确打算帮希夷开脱——
第240页 我师姐这时候还是残留着剑士的想法,如果找不到自己的敌人,就去寻找,揪出来,然后斩了。 现在她分析清楚自己的问题,心中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守诫剑狠狠斩去自己的念头,然后她感觉轻松,摊开几个学生留下的垃圾论文批改,外头忽然传来剧烈的砸门声。 「仙师!仙师!是我!」 青磐的声音。 「怎么了?」 「我去甜甜家,她爸把她卖给二十七了!」 门外男孩声音急切,扑进来,鞋带拖泥带水,脸颊通红。 师姐起身,行在路上,得知修魔者二十七长期未出来作祟,终于在凝霜城找到突破口,他找到甜甜的父亲说要吃他,而那个男人把女儿卖了出去,说让修魔者二十七吃她,放过自己。 青磐话音刚落,师姐仿佛轻风突变骤雨,灵能环绕周身,仿佛牵动四周杂乱的灵能妖能裹挟四周,空中瀰漫着危险的雷声般的噼啪声,风仿佛被师姐攥在手中,青磐还没看清,师姐已然消失在视野中,空中留下淡淡的灵能振盪。 我师姐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甜甜的音容笑貌映在眼前,修魔者二十七的脸恍惚闪过,最后剩下自己,她唯一还能确定的事便是修魔者二十七在她眼皮子底下吃人了! 纷乱的废弃厂区被从天而降的琥珀色光团砸裂一半,在角落奋力吸食白色粉末的两个人被气浪掀翻在地,埋在废墟之下,他们仍旧沉溺虚拟的幻梦中,早已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丑陋的独角兽人立而起,奋力嘶鸣,拽脱牵绳的细木桿,奋力奔向安全之处,然而气浪掀起,它也摔了个趔趄,这时,肉瘤堆积下露出的小眼睛终于闪了闪,撒开四蹄,奔往厂区中央。 爆炸中心,砖石铁板被愤怒的灵能压为齑粉,四周一片断壁残垣,就是有人在垃圾堆上踩了一脚那样——但中央留着半间还完好的破旧车间。 修魔者二十七赤膊站立,左手提一把破旧的斩骨刀,长长的头髮随意地飘散在风中。 师姐下意识地拔剑,但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剑灵离开了。 而修魔者二十七已然来临:「剑士没有剑,你这股力量是什么?」 「二十七,你——」 「你太慢了!」斩骨刀横斩,轻松写意的一刀,却斩在师姐无论如何都躲闪不开的地方,她第一次在没有剑的情况下战斗,她周岁时就拿着剑了,此时没有剑,她吃了极大的亏,被一刀砍翻在地,踉跄几步,抬手掐诀,一道灵引火蛇吞吐着炽热的蛇信盘旋在师姐身畔。 在现代,剑士与术士隔行如隔山,师姐只能通过往日在自己手底下挨打的术士的经验尝试放出自己仅有的那几个有点儿威力的法术,然而快不过修魔者二十七的刀。 火蛇被斩成数段,犹如落叶一般散落在地,斩骨刀第二次斩破师姐柔软的腹部,伤□□叉,师姐再次倒飞出去。 地面忽然轰轰巨响,大地张开巨口,将修魔者二十七吞入。 师姐收手,下一个法诀还没施展,地底伸出一双手,将师姐半截身子拽入地下,地底仿佛有一头土龙咬着她的脚踝,倒拖师姐犁地五十多米,板结的土壤被师姐的血染成红色,修魔者二十七的刀从身下直撞过来—— 打空了! 我师姐半截身子在地底,然而她毕竟是金丹退下来的,灵能敏感度非比寻常,她闪身躲开之后,从半空的地底捞出了昏睡的小女孩兜在怀中。 然而她毕竟受了伤,也不太习惯术士的施展办法,所以,抱起甜甜时,背后仍然被斩骨刀的刀锋擦伤,怀抱甜甜,蜷缩着摔落在地。 甜甜唿吸平稳,但只是昏睡,身上没有伤口,看来只是用术法稍微护着,让她不容易醒来。 师姐暗自松了一口气,回过脸时,修魔者二十七的刀犹如凛冽的光刺痛师姐的眼睛。 「松开她!」 一块小石头扔了过来,然而谁也没打中,轻飘飘地落在师姐和修魔者二十七面前。 师姐回头望,青磐气喘吁吁,甚至还维持着扔出小石头的姿势,怒容满面。 她原本该拖着重伤的身躯跌在地上,但是青磐的出现让师姐挤出了仅剩的力气,犹如飞花般起落,拽起还没反应过来的青磐拉在手边,几个起落已经飞出这片废墟,甜甜仍然昏睡,师姐摘去她身上的术法,女孩悠悠转醒,师姐跌在地上,奋力撑起身子。 师姐再次摔倒了,被拽在土里的时候修魔者二十七的攻击并未间断,有的躲过了,有的并没有躲过,所以双腿鲜血淋漓,浑身上下只剩她的脸被恶趣味地留着,更加看出容易摧折的美丽。 师姐摔倒的时候把青磐压在身下了,青磐为我师姐当了肉垫也并没有不满,只是起身时就被染成了血人,吓得脸色苍白,但师姐面色更白。 「仙师——仙师你的剑呢……」 师姐没说什么,奋力起身,被两个孩子拖拽着走,青磐一抹脸,撒开步子跑在前头喊:「阿豪哥哥!」 修魔者二十七并没有追上来,师姐从干坤戒中取出止血的伤药和临时补充灵能的针剂,手握灵石补充着……然而补给少,损失多,等她挪到阿豪过来时,嘴唇已经发白了…… 修魔者二十七的刀有古怪,伤口极难癒合,还带着丝丝缕缕破坏的灵能。
第241页 阿豪抱起师姐钻入自己的屋子,翻箱倒柜地寻找伤药。 甜甜趴在师姐床边,想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哭,只好撑着脸看阿豪忙碌,她看见阿豪哥哥的绿色头髮都软趴趴地被汗水粘在身上,那箱子从不动用的晶石就像不要钱一样被师姐徒然消耗着。 师姐的血滴滴答答落在街道上,因为孩子的唿喊和师姐的血,师姐回来这件事,城里的人都知道了。 修魔者二十七的独角兽的踢踏声踩过师姐的血,他说:「从上央城来的那个修真者躲在谁家?谁告诉我,今年赏煤八十吨。」 「那边。」有人说。 墙外,修魔者二十七在独角兽背上往院内望,隔着低矮的院墙与窗户看见面色苍白的师姐。 「你输了。」他一勒缰绳,轻盈落地,双手背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作为赢家,仍然感到浑身疲惫。 第91章 最后一剑 阿豪的家四周围着低矮的院墙,墙头插着他自制的凝霜城的小旗子,雪花落在旗上再没有沉在泥土中,两道低檐下挂着咸菜一串,门口泥污的脚毯旁扔着个硕大工具袋,门半开着,青磐立在门缝后,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往外直戳,手里提一把工具锤,下巴微收,手臂肌肉绷紧,似乎随时准备战斗。 那会儿我师姐意识清醒,她只是没什么太多力气,但是如果需要她起来战斗,她也能蹦跶一下。灵能大量流失,但也不断补充,伤口不断恶化,灵能不断修补,身体的各种反应让她想要呕吐,但最终没有,吐一下,难得维持的平衡就会崩坍。 外头的动静我师姐都听见了,自然知道她的行踪很轻易地就被卖了。 但这说明不了什么,修魔者二十七想要找她根本不需要问人,距离如此之近,即便他们不说,修魔者二十七也会到来。 师姐并没有太多还手之力,她只剩自己最后反扑的一点力量——而甜甜没事,修魔者二十七还没吃她,所以这份力量能不能使出来也是未知数。 「疼吗?他对你说了什么?」师姐问甜甜,甜甜说不疼,修魔者二十七什么都没说。 「恨你父亲吗?」 「不知道。」 师姐没有再说话了,外头传来了阿豪的闷哼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强撑着的烂话:「我靠啊,你阿豪哥哥真的非常强啊不用担心,哼修魔者二十七连你阿豪哥哥的脚趾甲盖都比不——噗——」 他被再次击飞在墙上,他在门口死守,他的父亲的刀横噼下来,他的胸口被独角兽踏过。 「迷途知返啊……」修魔者二十七长嘆一声,他温润的嗓音落下来,似乎带着强烈的悲悯,独角兽徐徐退后。 阿豪踉跄起身:「你才迷途知返……不,你不根本不会返,你所有的行动都建立在成见上,你做什么都在证明你的成见,你的出发点就是错的!你根本找不到你的答案!」 看来他们曾经坐而论道,所以即便阿豪说得拗口,修魔者二十七仍然领会到阿豪的意思,面具下,笑容温和,和他狰狞的斩骨刀与几乎有些怪异的金靴对比鲜明。 「你看守诫,」修魔者二十七对儿子的耐心体现在最后温和的一句话,「再看他们。」 阿豪的门外,战圈之外站着许多凝霜城居民,不敢贴近,也并不拉远,正如师姐第一次见到他们,沉默而没什么表情,仿佛站了多年,风吹日晒后的虚影。 多年前,他们的祖先潜入暗河找到妖族,出卖了凝霜派男女老少二百四十七人,倖存一人。 现如今,面对倖存的那一人,他们出卖了另一个人。 阿豪默默掐诀,金角怒犀幻影一闪,立在身后,但转瞬就被撕为碎片。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咆哮起来,犹如狮吼一般踏向阿豪。 修魔者的灵能都带着鲜血,他们的破坏力在同级中无与伦比。 撕裂,破坏,损毁——阿豪意识到他父亲在愤怒,为什么愤怒呢?他的父亲这么多年愤怒的是什么?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的愤怒止息?他不是赢了吗?人们经不住惊吓经不住试探,除了凝霜城,难道别的的城市的人就经得住试探吗? 阿豪已经尽力了。 他只是一个鍊气期修士……来自凝霜派的传承对他来说几乎不存在,父亲修魔,自己只能四面八方游歷,能够学到的东西太少,而且……他并不是为了自己力量的提升而修真,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凝霜城。 他被砸在了墙中,石块压在身上,嵌在肚腹中,浑身上下和石头融为一体似的,几乎动弹不得,只有指尖似乎碰到了一些细碎的粉末,被什么东西打湿,绵软而湿润。眼睛好像被什么打湿了,压住了,睁眼太过费力,沉沉的,面前一片加太多黑色的橙红。 我师姐在窗边躺着,她其实知道外面阿豪和修魔者二十七甚至没打三个回合就输得没有还手之力了,我师姐也清楚知道青磐提着的工具锤毫无用处,甚至那孩子可能会被修魔者二十七一巴掌扇死在地。 这么大的城市,修魔者二十七耿耿于怀的,只是他们容易出卖朋友—— 那么,青磐这样的孩子呢?师姐觉得自己不算输,而且,出卖她的人只有一个,其余的声音都保持缄默,无声无息,一如往常,有如涌动的暗流。 那时候我师姐从窗户望向外面,拖着残躯和修魔者二十七对望,大门被打了个稀烂,院子好像簸箕敞开一面,将凝霜城的观望人群铲起,齐齐放在战圈之内。
第242页 隔一扇窗户,两个人对望,青磐奋力地捏紧工具锤,由门挪向窗,试图阻拦修魔者二十七踏向师姐的步伐。 于是修魔者二十七真的停下了,他的目光越过青磐,仿佛直接和师姐交流,再次论道—— 独角兽不安地踏动四蹄,二十七骑上独角兽,斩骨刀高举,独角兽重重踏下前蹄—— 屋顶被掀开了,房屋犹如纸箱一般被撕碎。 独角兽再次踏下前蹄,甜甜被师姐的手臂拉入怀中,青磐趴在地上,艰难地抵抗着狂风,然而他不知道自己和甜甜之所以没有被房屋的碎块击碎,是因为师姐出手,一层薄薄的的灵能护盾在他们之前被击碎,屋子被再次撕碎,窗户和门都不復存在。 独角兽进前一步,高高抬起前蹄,这次是直指师姐了。 如果此时此刻剑灵与神剑在手,师姐还有一战之力,但没有剑,在这种悬殊的力量差之间,师姐做什么都是徒劳,所以她只是撑起护盾。 男孩喉咙里发出扭曲的声音,好像气管被扭成麻花一般,他趴在地上,工具锤已经碎了,但他无力地抓着锤柄,奋力举起:「浮空术!」 他想要挪走独角兽的前蹄,将修魔者二十七掀翻在地。 因为施展不出来,所以要大声喊,好像喊出来就有力量施展—— 然而仍然是徒劳。 青磐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聪明,他知道师姐在凝视他的后背,按照每个片子里的恶俗套路,他应该完全不会浮空术,在这生死危机的时刻,他奋力迸发潜能,用自己强烈的欲望驱动自己的天才,然后施展出浮空术,拯救一位大人物。 但这些都是徒劳。 「浮空——」 「浮空术——」 「飞——」他徒然地喊着,试着施展师姐教他的第一个法术。 然而独角兽的前蹄还是踏了下来。 「给我起啊——」 前蹄轰然踏下,灵能如刀,青磐昏了过去,男孩不甘心的表情带着眼泪,咬牙切齿,手中紧紧攥着半截锤柄。 我师姐凝视他,撑着脸,明明手里攥着晶石生命垂危,却一定要做出潇洒惬意的姿态,甜甜在她身后,不哭也不笑,茫然而害怕地拉着师姐被血浸透的衣袖。 「成功了啊……」师姐想。 那个所谓的浮空术,只让独角兽的蹄子,晚落下了不到半秒的时间。 但就是成功了。六个人中,灵根最差劲的青磐是第一个学会法术的人。 修魔者二十七看向师姐,师姐也回望:「或许,这算我赢?」 我师姐一直很尊重修魔者二十七的道,即便不认同,也觉得站在二十七的角度很有他的道理,因而道心之争到了最后,战斗显得毫无意义,而要战便是大道之争—— 离这里不远,师姐其实感应得到剑灵的存在——灵能烙印才卸去,新的烙印还不在。 「我想……这里……并不是你说的无药可救……崇高,无畏……和你想要的那种伟大的东西都有,即便只有一个……也证明你……」 「别开玩笑了!这帮蠢货可是卖了你啊!」 四周狂乱的灵能妖能犹如海浪滔滔涌入修魔者的身躯,互斥的能量互相攻击,被一股脑地捲入体内,金靴炸开靴筒,肩膀炸开,胳膊裂开,涌入黑红的鲜血,身体膨胀变成原先两倍那么大……面具龟裂,散乱地挂在脸上,仿佛自己的面孔龟裂。 修魔者之所以是修魔者,就是在于他们汲取灵能的方式,别人体内,强行纳入,迅速增强实力——死亡率也足够高,但死亡之前,一定会带无数人一起死去。 他膨胀吼叫的怒火还未止息,师姐就明白过来:「你只是仇恨,虽然你说得有道理,但你只是恨他们曾经卖你们,和他们的品行没有任何关系。即便这些人都是圣人,你也会想办法营造出封闭的环境,无限量地试探人性。」 「他们可是卖了你啊!」 「那这样的话……还是我的道心赢了……」 「前辈……请帮我最后一次……我要……斩掉眼前的一切……因为我在这件事上是对的……他本该在知道有这么一个特例时收手,但他只是復仇。」 剑意无形,剑灵回应了她。 师姐拔剑,师姐的真正一剑。 我师姐并不觉得自己很善良,但她觉得自己正确。 看吶二十七,你不是说这里没有心地纯良的人么?这里没有崇高么?你不是说一个也没有吗?如果有一个,那不就是你错了吗? 你的愤怒和失望是什么呢?你失望只是恨他们的祖先,把他们扔在和祖先相同的绝境中,逼他们再次犯错好为你杀人来正名吗!你不就是恨吗!那些卖你的人都死了,眼前这些围观的人,在你復仇的时候,他们不也曾是孩子吗! 「如果我不来……青磐这样的孩子,不也会被你变成那种冷漠的不敢说话的人吗!」 甜甜被一道柔软的灵能推出战圈,战圈中央,无形的剑意玄之又玄地散出殷红一片的血丝,剑刃所指——便是修魔者。 剑灵曾斩开飓风,刺破阴霾,饱饮鲜血,快意恩仇。 和师姐合作的……最后一剑! 「开什么玩笑!因为他们本性就是这样啊!」修魔者二十七的巨大身躯携带者犹如狂风骤雨般的灵能和师姐撞在一起,围观的居民都被狂风掀翻在地,地面腾出巨大的空地,无穷无尽的血雾与凌厉的金光交织在一起——短短一瞬,两人退回各自的位置,似乎一动不动。
第243页 剑意散去,我师姐摔下去了。 她的伤太重了。 修魔者二十七现在犹如一尊巨怪杀神,通身青紫色,一手插入独角兽体内,反卷的伤口渐渐癒合,而独角兽发出痛苦的嘶鸣,身体逐渐干瘪,最后化为空壳。 「连你们这些修真者都不在乎人性的崇高了吗!」他的愤怒几乎达到巅峰,一震肩膀,脚下的大地随之颤动,然而脚边忽然碰到了什么,那东西还抓住了他的脚。 「当然还是挺在乎的……老实说谁不在乎这东西呢……但是崇不崇高这回事也不是挂在嘴边就崇高了的……」阿豪四肢攀在二十七膨胀的右脚上,拖着他无法朝前迈一步。 「松开——」修魔者奋力扔开阿豪,阿豪好像一团铺盖卷被踢飞出去,滚了好几圈,似乎又断了几根骨头,嗷一声呕出几口鲜血。 围观的人群中终于冒出一个人来,他颤颤巍巍地佝偻着身躯,脚步挪了一下,又往后退去,最终还是坚定起来,腰板挺直,手中提着一把冰凿。 他不敢离修魔者太近,只好走近几步,朝修魔者作揖:「大人,大人——照年龄赎罪,正好轮到我了,我们有罪,这是我们该得的,不冤枉……您,吃我吧。但是这个人,她也是好心……她没做错什么事呀……」 老叫花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他怕死,他怕得要死,但是……想了想,反正也避免不了的吧,总归是要死的,那个女修士不是凝霜城的人,干嘛也在这里死掉呢…… 「那就吃你吧。」修魔者说,他仍然体型庞大,他仍然灵能暴涨,伤口都癒合了,但他语气平静下来。 「别——你还是吃我吧,给你的……狗屁道心祭旗,证明证明你的决心!」阿豪还是过来拦腰抱住他。 青磐的婶婶扑进战圈捞走了昏睡不醒的青磐,什么都没敢说,悄悄退入人群,然而青磐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只有用力握着锤柄的右手虎口崩裂,浮空术施展得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人们说,阿豪是好人呀。 他修水管。 他剪树枝。 他救猫救狗。 他举办活动。 他做了小旗。 他帮别人,他没做过坏事,他也……不是罪民。 师姐的学生缓缓走出人群,因为学艺不精,为人够怂,竟然也没敢干架,只是很小心地护在师姐前面。 青磐的婶婶不敢站出来,唿喊着几个小孩不准过去,把青磐交给别人,自己勉强微笑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拘谨地左手掐右手,右手捏左手。 「你们现在崇高啦?那当初呢!我们全门派上下——」修魔者怒号,就要杀掉眼前所有阻拦他的人。 然而怒号被硬生生掐断,一股强大的力量笼罩着他,即便他吸取灵能,又吞没了独角兽,现在修为暴增,但在这股力量前,仍然本能地畏惧。 「你怎么还没看清楚,你输了?给自己狡辩什么?」有人说。 希夷翘着脚坐在最近的屋顶上,换了衣服,在并不温暖的凝霜城露出光洁修长的两条腿,一条吊带穿得等同于无,柔腻白皙的身体落在黑色的石头上,不知道去哪里染的一头红髮肆意张扬。 夹脚拖在脚上晃悠着,修魔者看向她,她就踢掉鞋子,赤足走在地上,扭腰到师姐旁边,师姐竟然并没有昏过去,身上还有一股凌厉的剑意。 不好——这是……留给她的? 然而我师姐并不是魔鬼,她的剑意是朝向希夷,然而,这是她自己的,并不是剑灵的。 瞳孔深处,伤及眼球残留的那道……玄术留下的剑意被击碎了! 这只左眼……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清楚东西了……迷雾渐渐散去……光明…… 师姐合了眼。 在那时,希夷在我师姐身上回忆起了世间诸多正道修士的影子,但是师姐的面孔变得格外清晰,淹没所有和她纵情纠缠的正道修士。 我师姐在道心之争之后,还藏了最后一部分灵能……完成从前的承诺。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在那次购物中心,是我师姐先拔剑,师姐和二十七的最大区别就是……师姐并不矫饰自己的错误。 师姐弥补了它。 「怎么这么笨……怕自己现在就死掉没机会兑现承诺让我看见?别闹了……守诫。」 希夷握着师姐的手,心里忽然很温暖。不是想要把师姐拐带上床用尾巴狠狠摁在那里不能反抗,不是贴在师姐身上撒娇看师姐一边讨厌又无可奈何。 这种温暖好像蜷缩在自己的尾巴里安睡,所到之处一片夺目的火红。 她很想直接化作本相将我师姐叼走回窝,让凝霜城这些人都去吃屎。 她回过脸,挥手压下,修魔者被扔出战圈。但她并没有杀人。 要压制这个修魔者,单靠灵能可不够,所以她还是用的妖能,此时妖能滚滚,修魔者怒目圆睁。 「你看不明白么?她赢了,你就别给自己找理由了,好好去想。想好了,我就去杀你。」灵能和妖能一起止息,元婴巅峰级别的妖狐力量庞大,十个修魔者二十七也无法抗衡,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他只好艰难地踏动步伐,愤怒被强行压去之后,体内传出强烈的不适感,他忽然意识到,体内留了一道不可摧折的剑意。 原来……刚刚那一击,是守诫赢了啊……
第244页 无形的剑…… 我师姐让他看了看什么是修真界年轻一代第一剑士。 他愣住了,摔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人群沉默片刻,忽然爆发出低低的毫无规律的抽噎和哭泣。 环绕凝霜城外围的阻碍凡人进出的庞大禁制失效了,希夷举目望去,很想让师姐睁眼见证这歷史性的一刻。 此时她很想化作兽形让师姐枕在身上,用自己淬鍊过的灵能修补师姐的伤口,等她醒来就可以看见在封闭已久的凝霜城外,拨开狂乱的杂乱灵能,也有夺目绚烂的黄昏。 天地间最耀眼最深沉最温暖的红色就是黄昏,她独自沉浸其中。 一千四百三十二年,希夷第一次想和一个人一起享受日落。 她还不知道这是爱。 第92章 走。 我师姐的伤口癒合需要庞大的灵能给养,这是最笨的办法,在没有医生与药物的情况下,恢復伤势就需要不断吸收灵能逼迫自己的细胞疯狂生长弥合伤口,粗俗一点比喻就是灌溉农田,医生医治就是针对性滴灌,而师姐只能撒开水龙头漫灌,能补一点是一点。 阿豪已经把自己压箱底的存货都献给师姐,自己终于走出凝霜城,带一些人去寒境其他城市互通有无。但他毕竟是个鍊气期,又在荒郊野外,攒不出多少好东西,所以一箱灵石都没把师姐的伤口补完,而更要紧的是,师姐在这生死的时刻要再次结丹了。 要是这个消息让别人知道,所有人一定会痛骂我师姐是个大变态,爆掉金丹之后没过三个月又要突破了,合着金丹还是战略性/武器,说炸就炸了,但我师姐知道这次除非道心稳定,不然再爆金丹可能就要原地陨落了。 我师姐的意识非常模煳,她其实知道现在不是个突破的好时机,但是因为伤势的缘故,吸收灵能的渴望深埋在身体中,身体深处她曾经作为金丹修士的需求让她无意识地拼命吸取灵能,于是突破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有些人突破,日落到日出就可以完事儿,但是有人突破要耗费一个礼拜,我师姐曾经就是前者,现在她可能比后者还够呛,二次孕育金丹犹如十月怀胎,难上加难,光昏迷就过了好多好多天。 最后师姐还是动用了她存起来的最后一部分妖狐给她渡来的灵能团,勉强修补伤口,而浑身经脉稍微好了一点,丹田就开始疯狂吸纳灵能,她已经控制不住了。 但结丹这件事还是被打断了,陆绍然来了,他学过一些急救知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我师姐薅在褥子上躺平,看起来灵能终于安心修补伤口,而不是努力求突破了。 希夷坐在窗边看外头,师姐一直没醒过来,所以她懒得看陆绍然的俊脸,但陆绍然凝视她,好像有话要说。 几声砰砰声,有人敲门,两人扭头,青磐托着曾经的守诫剑进来:「之前战斗的时候被压在之前那片房子里了,今天挖出来,还给仙师。」 陆绍然和颜悦色:「听说守诫教你浮空术。」 「我还不会……」 「施展一下我看。」 青磐挠挠屁股,想了想,摇摇头,把剑推到陆绍然手里,闷头抛开了。 神剑在陆绍然手里忽然气氛一变,陆绍然脸色也变了,希夷百无聊赖:「什么表情啊好像神剑骂你一顿似的。」 「神剑……决定跟随我……」 「啊?你抢她的剑?」希夷眯眼准备抬手抢回,陆绍然表情绷紧:「并不是我抢……是……剑灵……捨弃了守诫。」 「胡扯吧仔细想想哪个神剑这么没眼光?算了算了,废铜烂铁,不稀罕。」希夷先是生气,又是恼怒,最后摆摆手,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模样。 但是希夷还是欣慰的,那么这意味着……我师姐没有神剑在手,也还是施展出了更强的剑意来破掉她眼底的剑意么? 「希夷。」陆绍然收起剑,它沉甸甸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颤抖,不知是神剑的情绪还是自己并未准备好,于是他还是将剑搁下。 希夷笑,因为他放下剑这个动作显得他很知道自己的斤两,好感稍微上涨。 「修魔者二十七似乎并没有死……我来时,在厂区看见了一些非常令人在意的东西,但是我听说那天二十七用了秘法,修为暴涨,所以我想……能否……麻烦你和我一起……」 「求人帮忙怎么还别扭起来?好啊,当然可以。我本来就要去杀他。」希夷款款起身,回头望了望我师姐安静躺卧的样子,没做好表情管理,落在陆绍然眼里就像是老母亲在慈爱微笑,但陆绍然不敢说,怕希夷暴起拧断他的头。 那天修魔者二十七直接摔倒在地的时候,凝霜城人都以为是希夷动手,让他走出几步就嗝屁。 之后看希夷就如神仙,原来这个每天没正经样子的女人才是最厉害的角色,之后看见她都收起轻佻,恨不能立正行注目礼。 但实际上是师姐留下的剑意杀了他,而希夷撑死了只是个助攻而已。当天禁制破了之后,凝霜城的事乱七八糟,因为阿豪也受了重伤,所以一群人吵吵闹闹商量着接下来的事,腾出一间最向阳敞亮的屋子给师姐和阿豪他们养伤,所以之后修魔者哪里去了,是死是活,希夷也不清楚。 又是一个剑士一个希夷的组合往破旧厂区走,只是这个剑士不是之前那个了,希夷幽幽地想,陆绍然是挺俊的,和她诸多前任很有相似之处。
第245页 「之前你怎么不在场啊?让守诫受了那么重的伤。」陆绍然在前面问,希夷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我又不是拴在她腿上的铃铛串儿,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能修魔者也就是看我不在才敢造次,你说呢?」 天忽然变了,苍穹变成一团凝重的血红,隐隐刺出夺目的金光。东边,雷电交加,一道撕裂半边天空的闪电划过,恍惚闪出一道巨人的影子;西边,血红化作雨滴,静静地落在地上,有一个几乎透明的人站在地上,雨滴顺着身体轮廓流下,他渐渐露出真容;南边,一个平平无奇的佝偻老头,手持一桿戒尺,邋里邋遢仿佛要睡着了似的从废墟中钻出……北边,陆绍然持剑而立,他的佩剑并不如师姐的那样有名,但仍然是上等灵器,剑尖反射熠熠金光。 「你说得是。」陆绍然说。 「哦……在这儿等着我呢……」 三位元婴,一个筑基巅峰在这里埋伏,还挺有牌面。 这个事情必须先做一个了结。 起行时,陆绍然问:「您是说,之前所有的坏事都不是妖狐做的,我明白守诫的态度了,可我们为何还要倾三位元婴之力来追捕她?」 「妖狐非我族类,无论何时,它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只是用一个小敌人,做大敌人的幌子。民众的心太小,他们听不得复杂的事。即便我们说出全部,分清主要次要的敌人,他们却只知道一件事,那边是敌人强大,敌人太多,除此之外,他们只会恐慌、消极、亢奋,好比无心点燃的山火。」 「你看那些扑灭山火的凡人,并不是提着水管一股脑地扑火。而是点燃树木,引导火势——我们做的,就是这种工作,等这事结束了,挖掘遗蹟的工作还需要你,下任宗主的人选,我推荐了你,但是和其余几位比起来,你还缺些履歷……」 翻书的哗哗声不绝于耳,陆绍然持剑上路。 现在面对妖狐,他心里仍然觉得慌乱……用了一个异常拙劣的办法将妖狐引来这里,真的是君子所为?这又回到街头斗殴的时候了,私底下约了人来,包围起来,后脑勺拍黑砖…… 不快的记忆。 但很快就会结束了。 等活捉妖狐押送修罗地狱,再加入遗蹟先遣队,立下功劳,他的履歷上将会多出光辉的两页,让他在锦华派那些已经老了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下一任宗主。 一路走到如今,他最擅长的就是……把握机会! 妖狐站着没动,就让他做试探的第一剑! 长剑破空而出,最没有技巧但最凌厉的一剑。 如果妖狐接不住没关系,它身后就是戒尺老者,老者手持一柄普通戒尺,平日在修真学院做客座教授,最喜欢教书育人,因为形貌不佳,总被学生调笑。然而他实打实是一个战斗系元婴强者,戒尺抖开一道风,开合之间,四周隐隐约约有一股强大的阵法,在其范围内,风变得迟缓凝滞,几乎要变为静止,然而细看,却发现在他四周捲起的,是无比锋利的风刃,犹如鸟群起落,被戒尺引导,雁阵扑向希夷后心。 雷电在狂烈闪烁时露出的巨人身影变得模煳,在一剎那,巨人踏向了希夷,在那一剎那,天空被闪电照作白茫茫一片,连陆绍然都觉得有一瞬间失明。巨人下,远处站着一位白须老者,双手掐诀,怒喝一声:「起!」 希夷身侧捲起阵阵白烟,那天空耸人听闻的巨雷被引导,狠狠砸入烟雾中,戒尺老者的风刃随之赶到,没入烟阵,嗡嗡鸣声之间,陆绍然的剑尖已然扑到了希夷眼前。 「火雨……淅淅沥沥……」血红色雨中的透明人陡然消失了,希夷脚下的土地忽然像是被常年阴雨浸润,将人深陷其中,然而那些雨滴却是蕴藏着惊人的热量,烧灼着人的双腿……但泥土愈发粘稠。 四人各自使出必杀一招,但希夷一直没有懂。 老实说,希夷想躲,也不一定躲得开,三个元婴中,那戒尺老者看起来身边有领域的徵兆,或许可以突破化神,而火雨与怒雷两位夹击,这么短时间,他们早就计算好了,她逃走,不死也要脱层皮—— 如果不抽出灵能给守诫治伤的话……也可以一战。 希夷幽幽想,自己什么时候就栽在一个年轻的小丫头片子身上了?她可真是情根深种的一只好狐狸精。 右手成爪,本相显露,半人半狐,眼睛细长,尾巴盪开,狰狞的兽容上显露残忍的笑意。 拿住了陆绍然的颈项。 那把剑当中折断,撇在地上,风刃早已割掉了她不少皮肉,雷与火雨也让她血迹斑斑。 但她还是只拿住了陆绍然,提起。 「住手!」戒尺老者失声惊叫,这里只有他是锦华派的人,陆绍然损失了,锦华派将会失去一名宗主候选人! 「跟你们走可以,我有条件。」希夷不紧不慢,爪子收拢,陆绍然被捏得面色青紫,却仍然没有昏过去……而希夷浑身血迹斑斑,显露本相实力不错,然而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就连耳朵也被割裂一角,软趴趴地耷拉在脑袋上。 「妖族还敢谈条——」长须老者大怒,然而戒尺老者却沉吟道:「什么条件。」 「我呢,不是你们抓的。来抓我的人是风吟山修士守诫,」希夷眼睛弯了弯,血从额际滴落脸颊,她尝了尝,这红色的鲜血很温暖,「你们不要抢她的功劳。」
第246页 「守诫现在昏——」 「你们是傻/逼吗?那就救活啊,她不是你们修真界的人么?救她对你们来说很轻松吧?救活她,然后我放下陆绍然跟你们走,你们是哪个门派?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看你口气……守诫会包庇你。」戒尺老者说。 「你只是怕凤吟山抢了……哦,想起来了,锦华派的功劳。亏你们还是修真者……」 「她在拖延时间。」地底的淤泥变得更加黏稠,绞紧希夷双腿,血色的雨滴自她身后溅落。 九尾忽然拉长,化作狰狞的刚劲有力的鞭子似的,凭空抓出一个人来,那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雨滴簌簌滴落,落在泥土中仿佛血一般刺鼻。 妖能在这一刻膨胀到极致,天上的异象彻底改变,被妖能扭转,化作幽邃的漩涡,似乎其中涌动着危险的力量。 「我不介意和你们耗下去,最终我的下场不外乎是死,但你们本可以不死……」 陆绍然和被尾巴囚禁的男人发出痛苦的哀鸣。 「算了,让凤吟山欠我们一个人情,不吃亏。」戒尺老者说,风刃收起,双手背后,证明了自己的诚意。 「守诫会救她么?还是说她与妖狐背地里有什么交易?」长须老者也收起神通,追上戒尺老者的脚步。 两位老者交谈,面前却慢慢走来一个人,披着件宽大的白色外衣,扶着墙,脚步虚浮,看起来很是虚弱。 「守诫小友。」 「凌前辈,许前辈。」师姐身体不大好,只是颔首行礼。 「听说你伤势不大好,怎么不好好休息静养呢?锦华派的医疗队已然在路上了……」 「我来澄清一件事……我并不包庇谁,错了就是错,对的就是对。」 师姐的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像是在生气。 戒尺老者立即拱手:「守诫道友说笑了,谁会怀疑你的道心纯正呢,而且你师父生前素来与我们交好,我们是决不会怀疑玄术的徒弟的。」 然而我师姐明明记得来山上熘达串门的并没有这两号人,我师父看万事如傻逼的态度很难让人觉得她会有很多「交好」的朋友。 但她也会摆客气脸,苍白地笑了,略一颔首:「我来救人罢了。」 此时两个老者才看见她居然背着剑。 「喂,老头,不是说救她么?磨蹭什么呢!」狐狸还维持原本的姿势,看来伤势不清,连头也没回。 「希夷。」师姐喊。 狐狸尾巴晃了一晃:「你醒啦?」 师姐已然走到了希夷面前,右手搭在希夷的爪子上:「松开。」 「说了不许命令我……」 「你没说,松开,陆绍然只是做本分的事。」 狐狸的右手一松,我师姐脸上显出淡淡的笑意,扶了陆绍然一把,自己险些摔倒在地,希夷扔开了尾巴里的火雨,托住师姐的胳膊。 陆绍然终于喘过气来,趴在地上不住地咳嗽着。火雨急退几步,捂着喉咙退回另外两位身后。 师姐轻拍陆绍然肩膀,递过神剑。 我师姐站在希夷面前,觉得现在的希夷莫名其妙特别听话,虽然心中讶异,但并未想太多,只是转过脸,从干坤戒中摸出她练习用的佩剑。 「三位前辈,我有几句话要说。」师姐面向那三位元婴大能,剑尖朝下,面容冷淡,恢復最初淡淡的神采。虽然直唿前辈,但因为自己的身份无论从委员会说还是从门派地位说都其实要比这几位高些,所以没有过多谦称,也带着师姐自己的骄傲。 「小友直说无妨。」 「我师从剑士玄术,在凤吟山修行,最初结丹太早,有过一些名声,后来为除掉我身边这只妖狐自爆金丹,不知道三位前辈知道这事么?」 「小友义薄云天,侠肝义胆,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若妖族战争再一次爆发,我,凤吟山守诫,绝不会投敌卖国,也绝不会畏葸不前。」 师姐的目光环顾四周:「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妖狐自千年前来,并未参与过妖族战争,并未害过一条性命,也并未阻挠修真界稳定发展。而我们决意讨伐妖狐有两次,第一次,推进修真界改革,第二次……却是讨伐妖狐是假,寻找未知的第三方势力是真。那么,妖狐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入修罗地狱?」 「守诫,你这是要给妖族开脱了?」 「恐怕会被说是叛族。」 「人说我什么,我并不在意。我的道心如此,谁也改不了。我敬畏民族/仇恨,遇见讨伐妖族歷练,我并不阻拦,我理解妖与人不同,所以对妖族出手并没有留半分后手,我也明白大敌当前,最可怕的敌人就是未知,因此要找一个已知的敌人……」 迎着三个元婴的目光,我师姐拖着伤躯,淡淡地吐出自己的见解:「然而,以不存在的罪名捉一个妖族,我不认;因为政治/需要,所以将轻罪判作死罪,我不认;我们一边说要上下齐心找出敌人,却想办法对民众修饰事实,还认为民众愚妄浅薄,我不认。」 希夷被师姐拦在身后,然而师姐伤躯虚弱,她本相庞大,几乎没什么作用。 然而我师姐还是稳稳拦住了希夷,并回过脸,嘴唇无声地翕动:「走。」 然而这时陆绍然已经拔剑而起,剑灵终于和师姐为敌。 师姐和陆绍然都感受出剑灵的悲伤。
第247页 然而报答剑灵的最好办法,就是用更加无畏的剑意击败他。 「我来会会四位吧,或许这是……大道之争!」师姐已经消失在远处。 我师姐回头看了看希夷,希夷读懂了她剩下的话,在元婴追上来之前使尽浑身解数逃走,身影转瞬便消失了——戒尺老者追到海面上,发现希夷已经甩开了他。 而更离谱的是…… 两个元婴,一个筑基巅峰,没拦下一个受伤的守诫。 「她突破了……但现在一定需要找地方巩固境界,否则境界跌落,再次结丹就更加困难。我们往灵气浓郁之地找。」 「玄术的弟子……」长须老者抚着被斩掉半截的鬍鬚,「和玄术一模一样啊……」 他转脸看看跌在地上的陆绍然,似乎若有若无地对戒尺老者使眼色,挤兑锦华派弟子不如我师父的徒弟。 师姐能突围,最关键的是……她打到一半把剑抢走了! 「剑灵前辈,晚辈想,您还是在我这里比较能滋养魂魄……」 我师姐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玄术和她的弟子: 剑士(x) 强盗(√) 第93章 小眼镜 一级爆破符,居家旅行必备佳品。 威力等同于一级标准晶石炸弹,用来炸塌房子还是没问题的。 在我研究爆破符的时候,我后悔我嘴贱自言自语了这个比喻。 结局就是我的符阵画到一半,纸面上的符文忽然都抖动起来,显出极其不稳定的徵兆。 我急忙收起笔,合上马桶盖,拿起符纸就要扔出窗外,然而还是没来得及。 爆破符在我手中启动,手心剧痛,它怦然炸开,掀翻了厕所半边窗户。 窗户外吊着的灯被炸了个细碎,火焰乱飞,灯罩噼里啪啦溅了我一身,我被掀飞在外,紧紧攥着残破的符纸,把眼一闭,等自己摔在垃圾堆里的惨状。 这就是新手初学符阵是隔音禁制、单向禁制和信号屏蔽禁制这老三样的原因啊!攻击符阵真的太危险了! 然而我却没有如我预想那样跌在垃圾堆里,我摔入一个坚硬的怀抱中,还被转了几圈。 睁开眼,是今天来旅店的上区客人,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穿一身灰衣,和商队一起来,还没来得及被阿大做成包子。 「谢谢。」我从他身上下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土灰。 灰衣男人忽然握着我的肩膀,抬起我的下巴左右打量。 老实说,这灰衣大叔还挺帅,但是这么霸道总裁的动作还是让我生理性接受不能,讪笑着推开他,双手背后往后躲,从裤兜里摸辣椒粉。 「凤吟山……苦厄?」他嘴里缓缓吐出我的真名,一把辣椒粉就扬在他脸上。 我夺路而逃。 厕所背后正对着的这道小巷很短,叫做苦巷,在很久以前充满了各种来这里寻死的人,后来下区人死了就死了,在哪里都挺绝望,所以这里变空。我连个掩护也没有,兜里的禁制上次在秦铁城那里用了,现在还没来得及补充,浑身上下就一根费老师,但是费老师区区一根笔,也不像是能打架…… 我不至于这么衰,在这儿被人抓走赚十万悬赏吧? 我还没跑出几步,面前忽然扑来一个人,双手一旋,拖住我来不及剎住的身体,一个圈把我丢到他身后,人已经弹射出去,和我身后的灰衣大叔双手交叉,硬拼起了灵力。 砰——一次巨响,两人各自急退。 秦铁城扭头看我还在,再度后退,这回扯着我的衣领子。我俩犹如被倒出去的脏水,被泼在巷外,正对旅馆大门,有不少人都看见了。 砰—— 第二次交锋,灰衣男人直扑秦铁城,手上提一柄重锤压下,秦铁城被撞飞出去,双手捧着锤头,半空拧身,双脚犹如生长在大地上,死死定住。 胳膊上的伤口四溅,脓血犹如错综的血管密密麻麻流淌在手臂上,不断滴落坏死扭曲的腐肉,然而他一双手却陡然加重力气,锤子被生生捏凹回去! 「老子是破山派的!你让开!再阻挠我,就是与破山派为敌!」灰衣男人咆哮起来,秦铁城闷哼一声,我看见他双手松了松,灰衣得意一笑,撤回锤柄朝我走来。 我后来才知道,当初秦铁城独自奔逃,是因为修真者。 他畏惧修真者,他打算直接斩掉那个废物修真者的头颅,然而……修真者的门派庞大,整个下区都承受不住修真门派的报復。 于是秦铁城逃走了。 但是当时我并没有感觉秦铁城的畏惧,抑或是他的畏惧已经在松开锤柄的时候体现过了。 他伸手一带,从身后钳住灰衣男人,袖口出刀,灵能破开护盾,深深没入喉咙。 「什么破山派,没听过。」秦铁城起身,淡淡地摸出手绢擦刀,全然不顾自己浑身脓疮肆意蔓延的德性。 「欠你一次。」我故作潇洒,希望秦铁城不在意灰衣男人要杀我的原因。 不过他只是看看我:「不管你是谁,不要给下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阿大答应见我了吗?你的小办法什么时候用在我身上?」 我想起那个爆破符,还是不想发生意外,讪笑几声:「我和阿大说一声,我不用手段了,好了我不欠你了。」 秦铁城沉默着点点头,再度用麻布裹紧自己。
第248页 四周许多人在看他,我觉得他们会再次把他扔出下区。但是并没有,只是抱着胳膊看了几眼。有几个愣头青打算扑过来,被老青头拦住了:「都回去吧都回去吧。」 「谢谢。」秦铁城的声音低不可闻,蜷缩起来,躲入小巷的阴影中。 老青头抚摸我的脑袋,忽然意识到,我的头髮不再扎手了,软趴趴地贴在头皮上。他随即松手,把我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一遍,拍拍我肩头。 我一步一步往旅馆回去,秦铁城的目光追在我身后。那天我走走停停,想用自己的眼睛捕捉一下这个男人的眼神,但总是落空。 死去的修真者横在下区最高层的街头,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他发臭流脓,苍蝇围绕着他纷纷乱飞。 阿大说把他烧了的那天,他的同伴都失去保护,被做成了包子。 那天阿大把我喊过去,让我去小巷中把秦铁城喊来,她膝头横放她的斩骨刀,左右各站了个伙计,各自笑嘻嘻的,都有些诡异,好像传说中地狱中阎罗和两方的小鬼。旅馆大门打开,阿大居中,开恩准了四面八方的人来围观,在她身后站着她的心狠手辣的姑娘们为她点起平时不用的鎏金的菸斗。 烟雾弥散,下区凝滞的不怎么流动的空气阻碍了它们流动,烟停在空中,渐渐扩散,凝成一团团怪异的形状。 秦铁城披着麻衣进来,阿大眼珠缓慢地一转,定在他伤痕累累的双脚上。 我缩到阿大身后,阿大抚摸着我的头,好像一个人在抚摸自己的拐杖上的明珠。 秦铁城注视阿大,然后垂下头,再次抬起,然后重复低下,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敢直视阿大的脸,双手静静地摊开,面无表情地坐定在地上,四周的人都看他要说什么。 「我要抢回上城的地方。」 人群中传出唏嘘的声音。 阿大抚摸着我的头,忽然拎起我的耳朵。 我啊一声尖叫,但阿大其实没怎么用力……我涨红脸,人们都安静下来看着我,阿大揉揉我的耳朵,推我到身后去,重重咳嗽一声,菸斗冒出浑浊的烟雾:「怎么抢?自卫队都没了。」 「重组自卫队。」 「这儿孩子们都没营养,打架不行。」 这已经不是当初阿大用人肉和上区老爷们的财富餵了一整支队伍的时代,现在年轻人都像老青头似的步伐沉重身体瘦弱。 「现在我是修真者。」 「修真者有个屁用。小耗子,过来。」我唿之即来,阿大把我拎到秦铁城面前,「看看,我们也有修真者。」 「修真者一人可以抵挡万人,我只是需要你们支持我,我要和上面的那个老胖子谈。」 「老胖子死了,接管那片地的是新来的主管,公司有不少打手,你,不行。」阿大把菸斗支在我面前,我急忙给阿大点上,她笑了笑,努努嘴,让我再次滚到后边去。 下区的这些人在上区第一层有一大片地,那里有工厂有耕地,但是在战争之后,那里就归某公司所有,公司派主管过去,过去是一个老胖子,现在是新来的主管,看来秦铁城掌握的消息比较落后。 秦铁城被阿大连番打击之后,反而抬起头打量阿大,随即笑了笑:「那我去谈了。」 「死了不管。」 「能不能把你旁边那个小修真者借我?」 阿大转脸看我:「你去不去?」 其实我不算太聪明,但是想起阿大曾经明示她对秦铁城从一而终的信任。以结果倒推前提,我想,阿大现在对秦铁城的刁难某种程度上是对他的帮助,毕竟围观群众这么多,阿大展现这件事的艰难,而秦铁城做成了,或许民心会再次回到他身上? 我不太懂,但我的猜测是这样的。于是我点点头:「可以,但是我符纸没有了,得画完再走。」 阿大答应了,挥手遣散人群,转头问我:「知道你的符纸每次都是怎么运过来的么?」 我知道我的不需要修真者也可以触发的符纸在上区引发了不小的震动,导致我不能轻易去上区。但之后符纸还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阿大或者老青头那里传递到我手里…… 「和秦铁城去一趟下五层。」 「下五层!」 下区总共六层,地下六层早些年坍塌了,死了不少人,现在最低的就是地下五层,但我从来没去过,迄今为止一直在地下一层转悠就快把我憋死了。 秦铁城直起身子,并没有多看阿大一眼,只是站在门口等我。 「阿大,先说好,我现在没有符纸,要是出了事我会哭的。」 「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被阿大一巴掌推飞出去。 地下二层,空气品质很明显更差了,没有地下一层人那么多,灯也不够,四周更加昏暗,我走楼梯看不见更多景物,只能勉强抓住秦铁城的衣角。 「你为什么要带我?」 「我不知道你是谁,修真者盯着你,万一我这次去没能回来,你的身份只能给下区带来麻烦……还有,我答应告诉你龙老大在哪儿,和我走之后,你就去找龙老大,不可以牵连下区。」 「好。」 地下三层,人变得更少了,四周散发着经久不散的臭气,好像垃圾堆发酵一百年,我几乎要窒息。 地下四层,我已经扭头要走,如果说地下一层只是因为空气流通差和没有阳光导致空气中总有些淡淡臭气的话,地下四层可以说是臭气的来源,臭气的祖宗发源于此,光闻到就觉得这里酝酿着千万种不能杀死的病毒。
第249页 秦铁城拉住了我:「地下五层不一样。」 地下五层和四层之间隔着七道大门,每推开一扇,里面的臭气都淡了一些。 秦铁城说:「在这里要少说话,不要跑动,均匀唿吸,不要浪费新鲜空气。」 新鲜空气? 最后一道大门对我打开,我惊呆了。 这里没有臭气。 头顶悬着一道道扭曲虬结的中空钢管,贴墙一团乱麻般的铁疙瘩犹如蜘蛛,挥动狰狞的八只脚狠狠插入墙壁,四周都是黑暗,这里只有一条街,街上亮着路灯……是电灯……灯下闪动着一些飞舞着的虫影,街上家家户户屋子整齐,有门有窗。 空气缓慢地流动着,像下区第一层的空气似的……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看向那些中空钢管。 忽然传来广播声:「请来客到南边第六间屋子。」 秦铁城把身子往后一仰,抬步往前,我也跟在他身后,秦铁城推门而入,门内一张桌子,上面有个软布包,他抬手打开,里面正是一级符纸和一级灵墨。 「这里没有人。」我小声说,怕说话太多污染这里的空气,急忙捂着嘴巴。 秦铁城让我噤声,带着我离开。 「有广播,他们知道我们来了,为什么……咳咳……」 说话间就走到地下四层,我急忙加快脚步,再待下去我就要被臭气呛死,但秦铁城带我后退一步。 「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们呢?门也不锁。」 「他们给工厂做事。他们的工资是公司给他们的空气罐头,他们白天辛苦做工,晚上将空气注入你看到的那些铁管中。那边四面都砌死了,那一条街就是整个第五层……」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藏在工厂里不就一直都有新鲜空气了?」 「小朋友,我们是虫子,生来就该住在地下。他们做工是他们求来的,不然,连拿到空气罐头的机会也没有。」 「所以你想要抢回工厂和耕地?」 「对,就像很久以前一样,下六层轮换在工厂工作,维修空气流动系统,有粮食,有钱赚,别看下区这么占了城寨地下五层……但下区人……也只有不到五千个而已,五千人想要活着,并不需要太多能源,可能只是大人物一天的消耗……但哪怕这些东西,也必须得抢,才能得到。」 「那阿大让我下来看,是为了让我跟着你好好干么?」 「大概只是让你看看符纸来之不易……下五层的人在工厂做事,没有休息的时间,有人在外面乞讨,有人跟着主管出来採购,拍主管的马屁可以出来放风,因为没人注意这些小虫子,所以符纸到现在都没人追到你这里……我猜你的符纸就是这些人一层层带进来的,但具体怎么做,我并不清楚。」 秦铁城按着我的肩头,让我看这紧闭的大门。 「要和管理者谈判,必须要先想办法见到他才能谈,等你准备好,我们还要从这里出发,混入工人中。」 这事儿肯定不容易,秦铁城一副要随时牺牲的模样让我感觉不妙。 「对于公司,你了解多少?我们谈判有几成把握?我们拿什么谈?我们的底牌是什么?」 浑身冰冷,我感到非常不妙。 然而嘴巴已经被狠狠捂住了,一股强烈的脓水的腥臭涌入口鼻。 「是一个符阵师。」 「对不起。」大门打开,秦铁城捆起我,塞住我的嘴巴,将我填进他随身披的麻布中,好像提着一袋垃圾一样,再度踏入下五层的街道。 我在麻布的缝隙中看见家家户户都有人走出来,面无表情,没有一人说话,浪费多余的空气。他们排成两行,自发地分开,将一套制服递给秦铁城,他换上制服,有人推车,我被放在车上。 广播中有人说:这是阿大的意思,我们所有人都要想办法掩护铁城兄弟见到主管,如果有人出卖这次行动的任何信息,我们就一起吃了他。 秦铁城在队列中远去,我在队伍最后,板车嘎吱的声音最大程度地响在我脑门儿四周。 我在微不足道的缝隙中看见下五层这些为数不多的人走上一个狭窄的坡道,队列整齐,就像被坡道入口吞入了一般。 这是阿大的意思?阿大的意思是卖我? 我并不意外,不说我通缉犯的身份,就是那个凡人可启动的符阵,我已经很值得在拍卖台上看买家举牌举到手抽筋。 卖我,以换来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 对我来说这的确是不低的价格,在我心中这比十万晶币贵得多。 怀里还有费老师和符纸灵墨。 如果要卖我,为什么给我买这些东西呢? 那一刻我好像陌生人一样浮在空中打量自己,看见自己正在被拖着前往工厂。 我就像乱世里领子里插根稻草被卖给别人做丫鬟的女儿。 似乎除了我,下区的人拿不出任何有力的筹码。 如果不躲在下区,我还是会被别人为了赏金抓起,我早已被明码标价。 但我其实……并不看好秦铁城和主管的谈判。 谈判是实力相仿的双方坐下分大饼,不是小狗在桌下捡主人的馒头渣。 我其实很想对秦铁城和阿大说,直接给我一个终端,或许可以发现我是很粗的一根大腿…… 但我想了想,师姐也被通缉,师兄不知道怎么样,这也只是想想,我只是在吹牛。
第250页 可我总是比公司可靠一点吧? 我知道公司,那些源源不断涌入被阿大做成包子吃掉的……不都是各种公司的人么…… 但就是这样,这些公司也没有过来报復……不就是因为,真正掌控我们的这个公司……其实是个令人忌惮的庞然大物么? 与其想着把自己的地抢过来,不如问问我有没有改善下区空气品质的办法。 我记得有个二级符阵加以改造可以作为空气流通符阵,那是一个双符,又嵌套两层,难度很高,一边贴在外面,另一边贴在下区……虽然我只会一级符阵,但二级符阵也并不是很遥远啊! 但我低估秦铁城他们想要夺回家园的决心。 阿大卖我,她并不高兴。 如果不是该死的秦铁城,她还可以源源不断地从我这里得到符阵来给她的冷库保温。 更好的生活?不,她在更好的生活与下区的土地之间选择了后者。 下区的歷史我并不完全清楚,但通过秦铁城刚见面说夺回家园就有人支持他来看,这些人对土地的渴望几乎是信仰。 一片有阳光有新鲜空气的土地。 阳光从缝隙中透入,我听见秦铁城的声音:「先放在这里,咱们的人盯着。」 我被搁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我熟悉的声音。 「这里的暗线这么快就找到她了,分头去搜。」 是……小眼镜的声音? 「苏翔,这样太慢,咱们还有很多贡献点任务要做。这样,我们直接和公司的人说,让他们派人搜。」 「也对,公司不会不给我们面子。」另一个人说。 「我只是怕普通人对付不了苦厄,我很熟悉她,她非常狡猾,身体素质相当好,即便不是修真者,也可以单挑撂倒五个壮汉。」小眼镜开始胡扯,我从没有单挑撂倒过五个壮汉,只能撂倒两个。 「那这样,我们五个,各自带个凡人小队来找,咱们去找主管。」 「这么办稳妥,不愧是银刃社社长!」苏翔用夸张的语调恭维,脚步声随即远去。 我保持安静,一动不动,直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然后我再次听见小眼镜的声音:「小仙师——公司把你的消息告诉了学院。」 我躺在这里有很久了,我的消息只有下五层的工人们和秦铁城知道。 这么快就知道了,说明秦铁城已经和主管见了面,或者工人把我的消息卖了出去。毕竟这里是上央城,从学院赶往这里并不费功夫。 「我和一个工人打听到你的具体位置,听我说,别人很快也就知道了,你现在必须转移。」 麻布被掀开,小眼镜把我吓了一跳,他脸上纵横两道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办法救你,现在修真界都在抓你,公司也在找你,你躲到哪里都很危险。」 我点点头。 「大小姐为了找你,被四十只鹰妖袭击,现在还没醒,你的悬赏已经翻到了二十万,有人怀疑你和鹰妖有关系。」 我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不给我解开嘴巴上的东西了,我可能会骂出来。 「这里是导师给的模拟面具,但是有效期只有三天。龙老大去了凤吟城,你一定要去找到他,他认得这个面具……」 小眼镜……和龙老大……认识? 我狠狠皱起眉头,小眼镜解开我手脚的绳子,被我一把掀翻在地。 「小仙师,来不及骂我了,快走,我的身份还有用,我不能暴露。」 「你的大锤子呢?」 「啊?」 「给我。」 他从干坤戒中召出他的那杆大锤,我提了提,感觉不错,仍旧骑在他身上,摘掉了他破破烂烂的眼镜:「我想起来一个事,当初我说要直播,是你先找的什么上央城必去的十个地方,第一个选的巨龙烧,对吗?」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在霞落山办事处,你的说法和妖狐的说法有一部分冲突。」 「你还接触了妖狐?」 「你认识龙老大,你是龙老大的人?他的目的是不是就是想办法逼我到他那里,然后别无选择只能相信他?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我发誓,如果小眼镜知道我是凌霄的话,我就打爆他的头。 「你现在没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们这么算计……」 「那你是承认你是龙老大的人了?我现在没什么东西,说明我以后有了?苏翔同学,我以前就觉得你很不对劲……我有危险的时候你老是第一时间出现,咱俩的交情有这么深么?」 「来不及了!」他面露痛苦。 「我不能去见龙老大。我不相信你们……我现在觉得很可怕。」我掂了掂锤子,感觉虽然笨重,但颇为趁手,左手压着他的喉咙,等待有人破门而入。 「再过来我就砸烂他的头。银刃社的人……你们来抓我?我值几个贡献点?」 我没有回头,锤子高高举起。 「五十个。」小眼镜眼看就要脑花四溅还是没忍住嘴欠。 还挺贵。 我挪挪屁股,正对门口黑压压一帮人。 秦铁城并不在,反而是气宇轩昂的四个穿制服的少年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戴金丝边眼镜,笑得颇为和善。 我想这个就是主管了。
第251页 「公司把我给学院,学院给你们多少钱?」 「现在的气氛可真是剑拔弩张,小朋友,不要这么紧张,你是天上的仙师,总归是要到仙师的地方去,您来我们这里,我们本该夹道欢迎,下区的贱民们不懂事,公司却要尽礼数,不如一起喝杯茶?」 「你这修魔者——」一个学生忍不住说。 「谁是修魔者?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我愤然抓起小眼镜扔出去,大锤抡开,砸破窗户,窗外是一大片种下还未成熟的青麦,他们后退,将麦田压出一团大圈。 糟了,我应该把小眼镜掐在手边当人质的。 我被一圈人围着的时候,幽幽地后悔起来。 即便这里只有五个修真者和一群凡人,但我……压根儿不是修真者啊! 第94章 希夷讲故事 银刃社的社长是个筑基,除此之外都是鍊气期,打架时释放不出太大的神通。 但事实上就算修真者,打起架来也和街头流氓没有太大区别。 我手头有一把巨锤,怀中有空的符纸和一瓶灵墨,打架中灵墨被砸碎了,胸前一团无色无味的湿墨。 面前有五个修真者和大概二十来个普通工人,还有一个完全派不上用场,在最开始就被我一锤子撂倒的主管。 五个修真者的威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我不信任小眼镜,但他此时此刻和我一条心,时时刻刻从中作梗,一旦谁的武器要招唿到我这里,他不是要撞飞我,就是撞飞队友,在修真者群体中捣乱,把危险扩散得到处都是,导致凡人被波及,也没法儿畅快淋漓地扑过来打我。 简言之他就是搅屎棍,把打架的人搅和成个乱七八糟。 小眼镜儿以一己之力让我以后能够吹嘘我以一敌三十不落下风。 但实际上肯定落于下风,我现在不是生死关头,手上的劲儿没有那么大,抡起来有劲儿归有劲儿,就是手酸胳膊酸,时间久了反应慢。 威胁最大的还是银刃社社长,一个看起来很文雅的男生,使两把比普通长刀短个两寸的刀,虽然因为不能杀凡人束手束脚,但毕竟是个筑基,每次出手,都能在我身上留一道。 而且似乎也没打算对我下杀手,只是审时度势,对斗殴场面分析精妙,步步紧逼,把我逼到角落,就正好有好几个凡人本来没打算打我,但莫名其妙一拳头就砸到我身上…… 就这么被消耗下去,再过半分钟我就肯定求生无门了。 我真该把小眼镜抓住当人质! 如果我听小眼镜的,立即转移,说不定真能离开城寨到凤吟城,找到龙老大,然后得到庇护……反正凌霄的记忆里不就有龙老大么,我是该踏踏实实相信。 但是平心而论,我呢,还站在叛逆期的尾巴上,得知小眼镜儿一开始就是龙老大的人,一直在我身边,现在才开始亮底?这么不敞亮,我就产生怀疑。 反正再坏的结局也不就是现在这样么,与其见到新的坏结局,还不如就在这个结局这里待着。 还能爽快揍一顿表示我的不满,不然我听了小眼镜的话逃出生天,日后再对他发火,这不就名不正言不顺了么? 我反正是死不了,大不了再给人脑门儿上狠狠咬一口,再饿一段时间把自己饿得绝经绝屎……还能怎么样呢? 一旦存着这种豁出一切的无赖心思,手上就再次有了劲儿,麦茬戳在脸上,我提起锤子,再次轰开两个人,翻身站起,背后忽然被一个人拦腰抱住了——没提防住。 「你可抱好了啊!」我大喊,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俨然有我要与之共覆灭的架势。 那人居然松开了,马不停蹄地往后退。 我举着一张符阵站在人群中央,他们有的被一锤子砸趴下了,剩下的仍然围成一圈,警惕地看着我手上的符纸。 当然,那是一张压根儿什么都没写的符纸,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呢就被盖上麻布躺安详了。 但是我知道市面上的符纸多是因为那些大都是流水线生产的一级符阵,而愿意牺牲自己时间做符阵师的人少之又少,从修真学院里完全没有符阵系这件事情就看出符阵师很少……也就是说他们不知道符纸上看起来空白是真的空白,并不是另有玄机。 当然的确有那种无形无色的符,一激活就会显露真容。 这群人肯定分辨不出来,还能忽悠几秒。 然而人群刚分开,那个文雅男生就判断出来:「那不是真的符阵,如果是,她早就拿出来了。上,我们拿下。」 「沖呀!」 忽然冒出一道声音,赫然不属于围绕我身边的这群工人。 是另一群。 在秦铁城为首的带领下,各自歪瓜裂枣,面色枯黄,手提扳手,打着赤脚,人数众多,穿土黄色制服,几十个人赫然摆出了大兵压境的阵势,过来便是和其他工人混在一起,一顿勐锤。 学生们不能对凡人出手,所以小眼镜满面笑容地被人民的大潮淹没了,只有文雅男生突破重围,直接拎起我的衣领。 然而他的脚腕子被秦铁城攥住了,脓水沾上少年干净的腿,他立即手上松开我,翻身一跳,秦铁城拦在我面前。看这文雅少年知道自己抓不到我了,洁癖立即犯了,轻轻抬起脚给自己施术洗掉,又摸出手帕擦拭,丢掉手帕,捂着口鼻一副忍受不了的样子。
第252页 学生们离开了,下区的工人冲过来保卫我,他们无论如何不能对凡人动手,所以撤了。 剩下工厂主管被秦铁城拎起来,扛在肩头,其余的工人寡不敌众,都抱头投降了。 莫名其妙就大获全胜,收拾工厂的时候,有人捡到一枚戒指,我看了看,戒指内圈刻着:干坤戒3.0. 更新叠代了?我戴在手上,没感觉和2.0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这是小眼镜留给我的,想扔掉吧,但我也不傻,就据为己有,秦铁城看我一身淤青还活蹦乱跳的样子,默默表示他很羡慕。 「接下来要接管工厂?我们这算什么?工人起义?」 「肯定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如果公司不够仁慈,那么直接杀了我们都有可能,如果公司慷慨,他们会直接派另一个人管理,而我们必须服从。」 「你们来到底什么情况?他们怎么立马就知道我的下落了?」 「他听见我的条件,说决定联繫高层考虑考虑,把我关在了房间里……助理对我说需要开会,又拖延时间,我后来才意识到他们没打算和我们谈判,他打算自己去找到你……」 「所以说卖我没有好下场啊。」我翻着被捆起来的主管,在他身上找到他的个人终端。 凡人的个人终端并不如修真者那么管理严格,怎么登陆都是个人灵能烙印,非常好追踪…… 而哪个凡人上网不会给自己开个小号呢…… 我登陆许久未上的小号,公共通讯「守诫爱好者」里未读消息排成串,通讯分裂为两部分,一部分说守诫居然背叛人族勾结妖族,转黑!遇见臭鸡蛋伺候!另一堆人说一定是被栽赃陷害了,永远相信仙女守诫!讨厌我师姐的早已退出公讯,只剩下寥寥几人默默地相信我师姐是个好修士。 姐姐只有我们了! 她们如此说。 我的小号潜伏在我师姐的后援团中,长期没说话,甚至收到了后援团一个负责人的消息:这位同好,我们决定去凤吟山调查真相,请凤吟山修士守诫正面回应。 姐姐!我师姐不可能在凤吟山,要是在这么弱智的地方,那十万悬赏早就被领走了好吗! 不过那条消息已经很久之前了,她似乎是去了凤吟山,然后在群里说: 凤吟山被修真界封锁了,看来实锤了,对不起各位,转黑不谢。 算了算了,别和不懂的人一般见识。 我的小号没什么联繫人,但是记得住的通讯号码只有从命……她一说修真界被封锁了,我也不敢贸然联繫我师兄。 干坤戒3.0接入个人终端。 物品列表更新了一下,变得更方便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更新日志。 秦铁城打量我使用这种新奇玩意儿,看我点开了这份日志。 小仙师: 干坤戒3.0的特性是耐高温,防水,耐磨,抗压,在极端条件中也可以使用。以及它的空间入口标准符合修真者使用水平,有朝一日你可以修真的时候可以直接用。 顺带说,这枚戒指造价20万,不收利息,希望有朝一日还我。 苏翔。 我还没来得及伤春悲秋,秦铁城扭头问:「你来头不小。」 「你没看出来吗?」 「什么?」 「我是通缉犯,身价二十万,来自凤吟山……那些修真者都是学院的……」 「学院?我不太懂这些。但是我知道凤吟山,听说是个大门派。」 「是啊超大,算上我就三个人。」我浏览物品列表,看见一些零钱,一张虚拟面具,一身换洗衣服。 还挺细心。 秦铁城愕然,随即苦笑着摇摇头:「我卖你是我不对。」 「现在抱大腿可来不及啊。」 我关闭终端,现在工人们正在搬东西进入地下,好像勤劳的工蚁,孜孜不倦地工作,好像干完这票就不干了似的。 我忽然想起之前在青竹城郊外的经歷,那里的门派和凡人的关系……或许可以参考在公司和下区的关系上? 「之后公司的人来你打算怎么样?」 「兵来将挡,水来——」 「就淹死了。」我接茬。 秦铁城大笑:「那也没办法,我们必须和他们战斗,才能赢得土地……」 「要是赢不过呢?」 「不是有你这位大人物么?」 「大人物只值二十万块,还很担心被你们卖,很快就要走了。」 「说真的,其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现在不怕修真者了,我想让下区人都像以前一样起来,起来抗争,起来打仗……我一会儿会把这个主管和战利品带回去给他们看看,振奋士气,你要去哪儿?」 「我要离开城寨,至于去哪儿,还不确定。我的建议是,如果打不过,你可以向公司投诚。」 「你在开什么玩笑?」秦铁城面色骤然阴沉下来。 「没有开玩笑啊,公司需要一个主管管理这里,但是你们这里要闹,来一个你们闹一个,对公司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其实是有一个你们的人给他们办事。对你们来说,反正打也打不过,你们就什么都没有,不如你做主管,和公司谈判,将下区的人作为正常的工人,物资优先供给下区,这样,你们的日子可以过得好,可以看见太阳,可以有新鲜空气,有饭吃……你做主管,可以向公司要好处,或者可以允许公司开发下区,但是要妥善安置下区的人,这样不是对大家都好么?」
第253页 「我不做这没骨气的事。」 「嗐,我就是顺嘴一说,替我向阿大问好,等你们有钱了,可以在下区装好空气流通系统,就可以过得舒服一点了。我走了。」 秦铁城若有所思,但他并没有拦我。 工厂主管是拿下了,还有耕地,我觉得我的办法挺合理,但如果他们有另外的坚持,我也并不了解。 搬东西的人越来越少,等东西都搬空了,留意我的人就会变多,他们能卖我第一次,一定可以卖第二次,我身价不低,我谁也不信。 那些学生很有可能在外面等着,除此之外他们还在这里安排了暗线。 唐宜为了救我被四十只鹰妖袭击,一定凶多吉少,但是我也不能矫情地去看她不是?何况万一小眼镜又有预谋,在哪儿等着我,那可就好笑了。 但青龙城寨毕竟是乱七八糟的,我死了也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藏书阁那段时间就是最好的例证。 还是出去,重见天日,我也需要晒晒太阳。 接下来我要去的地方有两个备选,第一个是凤吟山,在那里我想确认我师兄的处境,以及打听我师姐有没有联繫他。现在世界上我只信任我师兄和师姐,我想要找到他们。 第二个地方是霞落山。 从前凌霄展现给我的爬她洞府的办法居然会在此刻派上用场,对我一个没有灵能的人来说,或许那种扭曲的攀爬方式的确是首选。师父曾说,在自己的洞府,凌霄给自己留了后路,我师姐去过,但是我想……或许后路并不是留给我师姐的。 那是凌霄的洞府,我在那里一定可以激活更多记忆。而且,修真直播结束,妖狐离开,霞落山没多少修真者把守,比起被修真界封锁的凤吟山来说,是一个好去处。 而且那里隐蔽,我可以一直躲到天昏地暗。 前提是我不能被抓到。 这时候我终于感觉到我毁灭世界大魔王的潜质,我太顺了。 我走到青龙城寨出口时,感受到有几道视线盯着我。 我还没想好怎么甩掉,忽然一个老人摔倒在我面前:「夭寿啦!她故意撞老人家啦!」 我生平第一次热烈欢迎碰瓷,我急忙跺脚:「啊!真对不起!撞到您了!来!我们到僻静之处!我赔您!要多少钱我都给您!别客气!真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想这也是老人生平第一次遇见我这么热情的被碰瓷对象,她愣了愣,就被我明扶暗拽地扯到角落中,四下无人,我刚要说什么,手里拎着的老太太化作一条黄鼠狼熘走了,还冲我放了个屁,臭得我险些摔倒。 头顶传出一个声音:「好演技。」 毛茸茸的尾巴晃过我的脸颊,我抬起头,妖狐希夷晃着两条腿,抬手施法,我被拎到墙头。 「你师姐委託我找到你,照顾你。」 「我师姐呢?」 「不知道,失踪了。」 「我师姐被通缉是不是因为你!」我就要抓出符纸镇压这只狐狸精,居然坏我师姐道心!我师姐可是坚定不移的好修士啊! 「是啊,」希夷厚颜无耻地微笑,摸摸我短短的头髮,笑得几乎从墙头摔下去,「不过与其说是因为我,不如说是因为她的道心和现在主流的想法不同吧。」 「得意的嘴脸……」我心里很不安,但是我也打不过妖狐,说句很好笑的,我现在居然很相信妖狐。 可能因为是师姐的选择吧。 「我去了趟你们山,你师兄倒是没事,但四周都封锁了,人们进不去,你的胖师兄也出不来。」 「我师兄不胖!」我下意识维护本家人。 希夷噗嗤一声:「他都可以装下三个你,挤一挤还可以塞下我。」 我一想,的确是我胡说八道。 垂下头:「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我被通缉,你也是修真界公敌,我师姐怕我死得寂寞所以派你过来让我生气?」 「说什么晦气的呢?人家呢,是一只——千年——妖族,道行高深,徒子徒孙无数。」 「黄鼠狼?」 「再气我,我就把你扔给那几个跟踪你的。」 「大佬息怒。」 「我的想法是找你师姐,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我很挂念。」希夷收起尾巴,拎起我拐过几道弯,拐过几个我觉得是死胡同的地方。 「你就死心吧,我师姐才不会为你动凡心呢,她是要探索宇宙的大能修士。」 我兀自嘴硬,怕我师姐真的和妖族勾结。 但是勾结了其实也没什么,那可是我师姐啊,我也……不能反对,我反对也没用。 但听希夷说法,我师姐还是为自己的道心行动,压根儿没什么情-情-爱-爱的。 「那你知道去哪儿找她么?」 「我听说落日废墟有一个遗蹟开掘项目,很是轰动,各大门派都派精英过去分一杯羹……」 「我师姐会去落日废墟?」我一阵费解,记忆里落日废墟这个地方可不祥,我或者说是凌霄就是从那里出来的,那里放起一把大火,烧尽了一切。 这么一说的话我也想去。 「我不确定,但最近最大的事就是这个,怎么样?一起去捣乱么?」 「要是各门派精英都去,我可不去送死,虽然我不知道师姐去不去,我是不去,除非有证据表明我师姐就在那儿。」
第254页 「那你有什么地方可去?」 「有一处洞府,我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去看,所以想过去看一些东西。」 「那就去吧。我可以保护你,妖族可以再打听打听守诫的下落,一旦有她的下落,我就把你扔掉自己去找她,懂吗?」 可真不客气。 「我觉得你还是带着我比较好。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本人其实……嗯……是个天才。」 希夷捂着嘴愣是没忍住她的嘲笑。 「你可真是个天才。」 我并不在乎她的嘲笑,她不像唐宜那么有眼光,透过表面直达本质看见我厉害的灵魂:「我也很挂念我师姐。」 想了想,我又忽然想起我的朋友:「你知不知道唐宜啊?」 「知道啊,让一堆鹰妖打了个半死,我稍微救了一下,但不知道人活没活。」 我惊愕起来,抱着脑袋不敢想像可怕的事情。 老实说,小眼镜和唐宜都是我的好朋友,即便小眼镜骗我,我特别想把他打成肉饼,但是如果有人跟我说他死掉了,我还是会很难过。 我不敢想像唐宜去世的话我会是什么表情。 什么蠢货啊干嘛来救我啦!我就不该出门的,鹰妖的目标就是唐宜啊! 「我也很挂念她,」我有点儿难为情,拉拉希夷的袖子,「我想去看看她。」 希夷挑眉:「那可是在修真学院啊,你是要我送死?」 「那……我们走吧,没关系的。」 我嗫嚅着,也不太好意思。 希夷拽拽我的耳朵:「走吧,看你委屈的样子,守诫要说我欺负你了。唐宜不在修真学院,在她自己家。很好侵入!」 「诶真的吗!」 「说好就看一眼就行了,你要是闹起来我就出于狐道主义放弃你,懂吗?」 我点头如捣蒜。 蛇虫鼠蚁为我们开路,穿过各种匪夷所思的小道,一路钻进地下密道中。 妖族战争落幕,而这些妖族之所以没死在战争中,还占据着联邦首都的地方,完全靠着这些密道。 我是二百年来,第一个踏入妖族密道的人类……希夷还蛮相信我的,毕竟我要是把路线卖出去,肯定很赚。 「我师姐到底怎么出事的……和我说说吧。」路程漫长,我央求希夷给我讲故事。 黑暗中我却看出她狠狠翻了个白眼。 但她还是讲了。 第95章 你就是馋她身子! 我永远不知道希夷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把我送到了唐宜的卫生间,我眼睛一闭一睁,起来时面朝马桶,希夷提着我的衣领子,看来除非师姐亲临,她对我的态度就永远如此恶劣。 我暗自思忖我师姐到底用了什么妙法控制住这只千年的狐狸,让她能够带着我钻入修真界大佬的家里去看望他的女儿……而正是这位大佬给天人办事,发布了对我的通缉令。 这么一想我也是胆大妄为,从凤吟山出来时我还是一个畏畏缩缩连玻璃栈道都不敢过的弱女子,现在已经是一条搅动修真界的好棍。 在镜子前打量自己,把自己乱糟糟的短髮沾水顺了顺,看自己还是乖巧可爱不会像个变态一样,深吸一口气。 出了这道门就直面唐宜了,希夷再三保证房间内没人埋伏。 我没来过唐宜的房间,大小姐的房间其实并不像我想像一样如贵族一般豪华,一切装饰都不在了,只有惨白的墙壁和天花板,在正中央躺着唐宜,四周摆满仪器,仪器都染成各种颜色,仿佛堆在她四周的鲜花。 仪器并不接通唐宜,她似乎只是睡着了,双手交叉在身前,安详而宁静,枕边放着擦拭一新的自动步-枪,身上套着一件天蓝色睡衣,领口还有洁白的丝带打成结。 唐宜某种时候的确很像我师姐,有一股出尘的气质,比如此时此刻我看安静躺着的唐宜就像是在看沉睡的仙子,心里完全想不起唐宜生气或者打游戏的顽劣样子,好像想那些事情就像是亵渎一般。 我抱着脑袋看唐宜,心里的挂念完全没有扔掉。 我没什么朋友,师姐和师兄是家人,小眼镜一直有着大秘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我当朋友,还是说只是完成龙老大的嘱託。 只有和唐宜闹了又闹,在她爸爸和她的身份双重压力下我还是觉得这是我的朋友。 她好像睡了很久,已经没人过来看望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醒来,唿吸是平滑的,但是灵能乱七八糟,在她床边的灵能护盾上毫无节奏地击打出橙红或青紫的波动。 希夷说,在这个房间外有人把守,在唐家门外也有人把守,这里的灵能护盾强度大概也不小,但是没人敢过来打搅,怕唐宜甦醒的过程被干扰。 但是其实没人觉得唐宜还能醒过来,把守的人只是警戒外面的攻击。 四十只鹰妖的袭击和唐宜强行催动元婴级别的攻击加在一起直接导致丹田完全崩溃……老实说,唐宜在小时候就没人觉得她会醒来,她已经超出医生判决多活了很久,现在该是走到尽头的时候了。 就连唐荣泽也没有再抱希望了,这些仪器静止了很久,尽管他们是彩色的,但仍旧透着一股灰色的绝望。 唐宜很相信奇蹟的啊,这群人到底怎么想的啊,唐宜这种人最相信奇蹟了,她连我这种人都觉得会有奇蹟发生……为什么没人相信她会再次奇蹟般地醒过来呢,现在不是也没断气么?
第255页 我伸手去触碰唐宜的手腕,想去感受一下活人的心跳,但手指被灵能护盾阻隔,从护盾外渐渐盪开毫无意义的透明波纹。 从卫生间出来时,我就下了隔音禁制,纵然如此,希夷也是压低声音责备:「别乱碰!万一触动警报,我们就走不了了。不是说就看看么?」 「我也没摸呀。」希夷把我说得像个占便宜的老流氓。 「走了。」希夷抱胸转过脸去。 我的手还是贴在护盾上,我没有灵能,所以护盾并没有产生别的反应,我只是眼睛凑近仔细看看我的朋友有没有什么甦醒的预兆,但很遗憾,并没有。 唐宜在护盾中好像一团火被囚禁着,灵能四处乱撞。 砰——一道逸散在空中的灵能直接撞到我手掌前的护盾上,我吓了一跳,身子往后跳去,希夷一把攥住我。 临走时,我看见护盾内的灵能仿佛被磁石吸引,源源不断地扑向我碰过的位置。 犹如在食人鱼群前垂挂一块肥美的肉。 「都告诉你别碰了,我就觉得有机关!」 但希夷还是厉害,带我离开唐家。 我对唐宜的挂念在希夷这里必须得画下句号,希夷说如果她再带我去唐家冒险她就拜我为祖师爷,我说哪儿能啊单凭您在现代甦醒没多久就连我们修真学院院长家庭住址都摸清楚的技能,您此时此刻要是揭竿而起带妖族掀起战争我得尊称您一声希夷一世大帝。 其实不是我想贫嘴,但从唐宜家出来之后我就手脚冰凉,我总觉得那些灵能就是扑我来的,好像会飞的水蛭似的想往我身上趴。按理说我和唐宜关系最近的时候就是我捅了她一刀,可没听说过灵能还能替主报仇的。 希夷说纯粹是因为我是外来者侵入灵能要直接把我按趴在那儿,我说唐宜都没意识了我又没灵根,灵能沖我来有什么意思,希夷说那就别想了,不是去霞落山么也让她看看这个秘密洞府。 霞落山因为修真直播的缘故,景区人挤人,大夏天的挤在一起汗流浃背,希夷浑身清爽我却是水洗过一样,希夷觉得我汗流太多容易馊,始终离我两个身位怕臭到她犬科动物敏感的鼻子。 这时候我就要庆幸小眼镜留下的面具可以模拟出我流汗的样子,而希夷的人脸也并不出名,所以一路无惊无险到玻璃栈道附近,离开人群避开摄像头,我遵照凌霄从前给我的办法轻手轻脚爬入食人花中。 后来希夷说我爬起来就像一只青蛙在攀岩,姿态颇为不雅,我看在我师姐的面子上没有出言反驳,而且希夷还帮我打走了食人花,驱散毒雾,所以我们很快抵达。 洞府内陈列没什么可说的,或许因为师姐叙述过一些经歷,我留意脑域内金树叶子的变化,哪儿亮往哪里钻,但是压根儿没亮,这里完全没激活凌霄的记忆。 「也不算隐蔽,地方不算好,看起来是新挖出的洞府,否则我在山上时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谁会闲着没事往毒雾里钻呢?」 「我那会儿这里可没有毒雾。」 金叶子开始生长了。 我也弄不清记忆激活的规律,她自己的洞府激活不了,结果她活着的时候压根儿没见过的千年妖狐的一句话就可以激活? 我攒下一片叶子,继续探索。 现在树上稀稀拉拉长出几片叶子,看起来就像寂寥深秋,我不知道这棵树上长满叶子会是什么场景,那时我知道的事情会有多少,但现在看来也不是坏事。 各个房间都探索过了,只剩最后一个,师姐复制资料的那个房间,据说有几套铠甲。 在屋子深处陈列着一堆铠甲,我数了数,还完好的约莫十多套,但是其中有七件极为不寻常。 别的铠甲看起来是旧了,再旧就是垃圾了,但是这七件很明显特别特别旧,马上就要倒下去了,却十分完好,颜色几乎都没了,不仔细看以为是摆在这里的破铜烂铁,仔细看……其中一件是红色,暗淡的,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到凌霄时她身上穿着的。 金色纹路缓慢流淌,叶子垂挂枝头,生成极为缓慢,希夷却探过头:「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山……一位……前辈的洞府。」 红色铠甲一切正常,我摸了摸,上面有一层禁制,但是很快通过简单的身份认证,我可以直接拿下来。 希夷正在摸一件灰色铠甲,却冷不丁地收回手:「禁制很强。」 我摸了一下,解除禁制,拿下来,希夷似乎对禁制印象深刻,没有再伸手碰,只是抱胸指指点点:「屁股上不对劲。」 我反手摸屁股,下意识以为自己月经突然到访。 「不是你,是铠甲。」希夷还是试探性地碰了碰,但此时我看见她的手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带有人的纤细与狐狸的尖利的共同特徵,没有摸到危险时,接了过去。 这些铠甲并不是覆盖要害,而是覆盖全身,除了脖子和脑袋还有手脚,几乎是个大套子,摘下来才发现形制奇怪。希夷翻过灰铠背面,那里赫然有个洞。 她深入手指,从洞中掏出一卷由极其细小的鳞片织成的长长的铠甲……还是和铠甲连为一体,好像穿丝袜一样徐徐抻开,发现铠甲多出这么一长条。 「我觉得穿铠甲的人鸡鸡应该不会长在后面,而且这个长度实在啧啧……」希夷语出惊人。
第256页 「你在胡说什么,这一看就是尾巴好吗?」 「妖族没有这种碍事的铠甲,原来你们的前辈是猴子吗?」希夷促狭,但也陷入沉思,使用铠甲明显是人类的习惯,但哪个人类会长这么长的尾巴呢?这明显就是在身后……总不能是武器吧?这铠甲中空,里面显然是放着什么东西的。 我着急之间翻找其余铠甲,找到一个头盔,脑门儿居然开一个圆圆的洞,正朝前方:「这个头盔好像也不对劲。」 我把头盔套在自己脑袋上,头盔对我来说太大,好端端的包裹着脑袋,但就是脑门儿开着个大洞,如果朝这儿一枪扎过来,那可是精准打击。 希夷皱起眉:「总不能是给独角犀戴。」 「身子可是人的铠甲。」我举起那副铠甲,希夷翻了翻,这套铠甲两条胳膊异常粗壮,身后有一条极其细小的洞,她仍旧翻出来,是细一些短一些的凸出的软铠。 我再次翻那套红色的,那套并没有这种奇怪的构造,希夷试图翻别的,但都被禁制拦下,我一一解开,希夷再次翻找,发现其余的六套,有四套留了不同的放尾巴的地方! 凌霄在洞府放了四套给妖族的铠甲?这是什么意思? 希夷忽然在我面前变了形象,身子长高一些,面容扭曲狰狞,介于人与狐之间,双手为爪,身子微弓。 「咦咦咦这是什么形象……」我惊讶地捂着嘴巴,我记忆里,妖族要么就是人畜无害的小动物样子,要么就是希夷这样的人形,偶尔任性可以晃晃尾巴什么的……但这半人半妖的状态……我从没见过,与其说这种状态是接近人的妖,不如说是……接近妖的人。 希夷抓过一套铠甲套在自己身上,铠甲极为神妙地贴合她的身材自动调整。 身后哗啦一下抖开一条银色的尾巴,希夷皱眉:「只能放下一条狐尾……保护狐尾的意义在哪里……」 然后她脱了下来,扔在我手里,四下嗅了嗅:「守诫来过这儿。」 「这么神奇?」 「变成本相能力会强一点。」希夷在我面前缩小,再度变成漂亮大美女的平平无奇的样子。 「你们的本相不是那种……狐狸吗?」 「那是本体。」 我惊呆了,在那时我才知道,妖族的本相和本体压根儿不是一个东西。 「我师姐见过你那副模样吗?」 「见过。」 「哇哦。」我意味深长地撇起了嘴。 「什么意思?」 「那我师姐也算是见过你最丑陋的样子了。」我放下所有铠甲,脑域内金树停止生长,叶子已经凝固好了。 「你再说我就把你扔出——」希夷扬言杀我,但转瞬话音变了变,「真的很丑?」 「也不是……就是一股子邪门歪道的样子,一看我师姐就不喜欢。」我悍然不怕死。 「可那……是我真实的样子,」希夷抱着胳膊若有所思,扫过这行铠甲,再看看我,「你来这儿有什么目的?来看铠甲的?还是说就是来浏览一圈?」 我不想对希夷说明我真实的想法,只好用师姐来戳痛她:「真实的样子又不一定最令人接受,你看人性都很低劣经不住考验,都展现出来的话谁还结婚生孩子,早就都掰了。」 「我们妖族没有小姨子或者小姑子的说法我跟你说苦厄,你再惹我我就把你扔出去餵食人花。」 「你想要我还不当呢,我师姐才不会和你好呢。」我是磨还没卸就要杀驴,给希夷气得直翻白眼:「我走了。」 「这就不行啦?你知道凡人结婚,都要面对对方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呢,我师姐就俩亲戚你还懒得伺候,可见你就是馋我师姐身子,你下贱!」 希夷痛苦地亮出尾巴愤怒地低扫:「我下贱,你还下流呢!你看完没有,看完赶紧走!」 所有房间都看过了,我试着将铠甲收入干坤戒,但只能放下三套人族的,于是委託希夷帮我带着那四套古古怪怪看起来给妖族准备的铠甲。 最后我明知一级符阵几乎和不管用差不多,但我还是在门口下了连着三个一级单向禁制,防止别人入侵这里。 第96章 一起回家 铠甲放在干坤戒中,好似三尊神明立在其中,唬得我的费老师都往前滚了一圈,瞻仰这些掉灰的旧铠甲的荣光,我急忙遏止,怕费老师本能吸取灵能,吸走铠甲上所剩无几的灵能,那时候铠甲或许就直接迸散开来。 「神的铠甲。」我说,我抱着胳膊站在洞府中,记忆中这七件铠甲各自熠熠生辉,原本各自流动着不同的光彩,有几根羽毛落在我肩头,我转脸,鹰妖双翅摺叠,好像母鸡怀抱崽子一样不自然地收缩肩膀,双爪踏在地上,爪子受了伤,有着淡淡的血迹。 「嗯,不过我的身份暴露了,他们不会再相信我了。」鹰妖有些可怜巴巴的,翅膀想拍拍我,又怕力气太大把我拍出去,我转脸抱了抱他,他有些拘谨,随即又收拢翅膀,把自己变成一个羽毛纺锤。 「我们看到了……神的形态并不完全是人。神的古铠甲留着妖的痕迹,要么他们就是另一种古妖,要么,他们就是另一种人……这么说,我们的人和妖也没有多大差异了?我说出口都觉得我在发疯。」 「你不是要从铠甲上的禁制研究六级防御禁制么?」
第257页 「慢慢来。」我摘下手套搭在一边,按着脑袋揉了揉,翻着身后的资料寻找关于神的记载。 记忆结束。 洞府之中只有我和这只鹰妖,在之前的记忆中我见过它,它是我和我的同伴们截住的天劫,在那之后这只鹰妖就和我们一起行动了,中间发生了什么? 凌霄是用什么劝说鹰妖和她一起行动,而袭击唐宜的鹰妖又是什么,难道鹰妖和鹰妖都是完全不同的么? 希夷忽然推了我一把,我一下子撞到一个瘦小的男人身上,他提着个接站的牌子正在朝我走来,牌子上写:李凌霄。 我们刚出站,这个瘦小的男人就扑了过来,如果不是希夷忽然推我,这个男人正好走到我面前。 男人看了看我,脸上迅速露出笑容:「是小李呀,你爸让我接你嘞,走吧走吧,家里给你做了好吃的。」 华夏星的小朋友都被教导,不能跟陌生人走。 但是我知道这是龙老大的人。 小眼镜曾告诉我,龙老大在凤吟城等我,他的手下认得我现在这副面具。 我非常不信任龙老大,我怀疑他们有所预谋,加上小眼镜伤我的心,我只想假装不认识。 但希夷在身后,我们现在没地方可去,见也不是不行。 我露出笑容,上前一步拉住接站男人的手,像是见到乡亲一样热泪盈眶地握了握:「我不去!」 男人愣了愣:「啊?」 「你去问问我爸!这么多年,他管没管过我和我妈!」我反手拉紧希夷的胳膊抹泪,虽然希夷年轻,怎么看都是我姐,但我说这是我妈,除了希夷本狐也没人敢反对。 男人:「啊?」 「现在知道找我回去吃饭了?告诉他没门儿!他要是不来给我和我妈赔礼道歉,我死也不进他的门!」 男人接站的牌子都抖了抖,看我的表情怀着三分不解四分复杂还带三分同情。 「我和我妈就去那个,那个大饭店吃饭,我爸要来登门道歉就算了,他要是不来,就休想让我回家继承家产!」 我一推男人,吸引众多好奇目光,紧紧缠着希夷的胳膊往大饭店拽,把接站男人扔在身后。 众目睽睽,男人也不能直接打昏我扔进车里,也不能死死跟着我屁股后面看我再编造出什么狗血设定,只好转头离开。 希夷笑得直颤,压低声音:「诶呦你现在当狐崽子了?」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请您喝茶。」 「我要喝汽水。」 「给你给你都给你。」 小眼镜留给我的钱其实太过微不足道,这家大饭店消费昂贵,导致我们只能死缠烂打从外面带进来一打汽水然后什么都不点。 要是黑卡在手,我真的可以摆谱请希夷吃顿好的,但是现在我黑卡熔了不说,肯定也都被封掉了,所以希夷看菜单看了有半个小时,愣是没有找到一道我可以点头请她吃的菜。 「守诫的娘家人太小气了。」 「什么娘家人,我们还不承认,没让你请我吃饭已经是本人尽地主之谊了,而且我已经认你当妈了你还要怎样?」我捂着脑袋看服务员往我们这里绕来好几圈看我们什么都不点又不好意思撵我们走的样子,把头埋在桌子上,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机智一会,又翻车了。 「这个总吃得起了吧!」希夷指着角落里一碗大米饭的图片摔下了菜单。 我不知道一只吃素的狐狸被我逼得只能吃大米饭配汽水是不是我的罪恶,她饿了我也饿了,一碗米饭用筷子分为两半,我都不好意思抠米饭,想到我在藏书阁硬是逼得开始吃人也没死的经歷,还是把米饭都让给希夷。 服务员忽然走过来:「请二位上雅间……」 「什么雅间?赶人还说得这么文雅啊?」希夷扒拉米饭,仿佛是从命在吃红烧肉一样津津有味,捏过一罐可乐哗啦啦往肚子里倒,一摔罐子皱起眉头。 服务员说真不是赶你们,是你丈夫在楼上雅间,请你们上去。 我看希夷的嘴形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她没什么狗屁丈夫,但忽然想起来她在我这儿还扮演李凌霄的母亲,满面怒容硬生生化作微笑,她笑起来妩媚动人,服务员把头深深埋下,带我俩挪屁股。 我捞起汽水跟在后面,一打开雅间的门,就看见一个花衬衫吊儿郎当坐在正中,面前玲琅满目一桌菜餚,看见希夷脱口而出:「卧槽……你给我……哦……我的老婆你越来越美丽了……」 然后他举起了一大捧鲜艷的刺锦花献上。 服务员适时离开,我为拯救龙老大性命,上前一步拿走花束:「请你不要占人家便宜,这是我朋友。」 「也太漂亮了吧卧槽,你多余了,赶紧出去吧。」 希夷款款落座,看我一眼,又看了看龙老大,眼睛眯起,随即展露笑容:「我要杀了你。」 龙老大不笑了,因为杀气逼近,他立即正襟危坐,抓过我的胳膊掬一把辛酸泪:「亲爱的女儿,你看你的父亲为了挽回你的心,做了多少好菜。」 「戏过了。」我放下那捧鲜艷瑰丽的刺锦花,坐到希夷旁边,希夷正端着那半碗米饭,挑挑拣拣地寻找绿叶菜吞进肚子里。 「我不去你的地方,我有几个问题。」我狗腿子一样打开汽水给希夷端上,希夷就爱苹果味,一个本该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狐狸精居然喜欢吃素还爱喝汽水,这说出去谁能信。
第258页 龙老大交叉双手,看他便宜占了几分钟已经心满意足,脸上换成谈话的正经表情:「嗯。」 「为什么安排苏翔在我身边?」 「当然是保护你了……不过苏翔不是我的人。」 「你觉得我会信?别扯了,我知道一些事,苏翔自己都说了。」 「不可能,苏翔是呆瓜的人。」 呆瓜!我的……另一个同伴! 龙老大似乎笃定我知道呆瓜是谁,并未多做解释,而唯一不知情的希夷正慢条斯理地吞咽东西,汽水罐被捏扁扔了一地,噹啷声不断。 「你要我来见你做什么?」第二个问题。 「当然是保护你了,不过你看,现在是我来见你,没差,哈哈。」 看起来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样子,我手心汗湿。 「为什么保护我?」 「嗐,这有为什么,我可是你失散多年未尽本分的父亲啊……」 「再胡说我割了你的舌头。」 龙老大被我幼稚的威胁吓到了似的,表情夸张地捂住嘴巴,然后哈哈大笑,花衬衫的褶皱好像海浪似的被笑声卷着起落,我想,我其实知道为什么…… 他接站都告诉人是李凌霄,凌霄……是他的朋友吧。 他,呆瓜,凌霄,三个人一起做了很惊天动地的事,单一件拿出来就够从命吹牛一辈子。 我忽然不想问更多的事了,抱着胳膊敲敲桌子:「你知不知道我师姐的下落?」 「我们在寒境没太多兄弟,不清楚哈,要是到了上央城一定给你找出来。」 算了,我师姐怎么会回上央城,她可价值十万晶币。 「给我点钱,还有武器。」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对龙老大张嘴这么坦然的,虽然我本来就是打算用希夷勒索龙老大吐出钱和武器…… 「你要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我不相信你。」 「行吧,武器没有,就这,」龙老大往桌子上拍了一把短刀,看起来是刚从裤腰带上解下来的,然后从裤兜摸出一张不记名晶卡拍在我面前,「里面有十万,正好你的身价。」 他的声音有点儿伤感。 「我现在二十万了。」 「草,那老子没钱。」他立即吼了起来。 最后一个汽水罐噹啷落地,希夷擦擦嘴,我拉开门和希夷走出去。 走出门的瞬间,龙老大忽然垂下脸,表情非常寂寞:「凌霄,你永远都是老子的朋友。」 「可我是苦厄呀!」我做了个鬼脸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希夷说:「凌霄是……我好像有点儿记忆,等等,守诫曾经说过,你师父有一个亲传弟子,好像就叫凌霄。但死了很久了。」 「是啊,这个传闻中的大师姐神神秘秘的,也没见过,估计又丑又讨厌,要师父为她操心。」 我抱着胳膊好像听不出希夷的弦外之音似的,尽情编排着凌霄的坏话,哪怕这些坏话可能最后都落在我身上,但尽情说了也没什么坏处。 希夷笑笑:「霞落山那个洞府是不是凌霄的?」 这是怎么猜出来的?我惊呆了,希夷揉揉我的脑袋:「唉,没想到你亲娘也是你师姐,看来你师父和你娘感情很不错。」 「啊?」 我心里差点儿没拐过弯儿来。 什么意思?我娘……等等,希夷不会以为,我是凌霄的孩子吧? 虽然算算年龄,按修真界来算,也不是不合理……然后再看龙老大那副怀念旧情人的噁心表情……希夷是联想了什么噁心的痴情情节啊! 算了也省得解释,但平白无故被占便宜有一种吃了苍蝇的噁心感好么! 但这股噁心劲儿还没下去的时候,看见酒店门口坐着的女孩,我差点儿直接一口气上来结束我的生命在这美好的年纪。 唐宜? 唐宜为什么……在凤吟城,酒店门口,大剌剌地坐在石头上? 怀里还抱着她的自动□□? 不是,我去见她,然后到霞落山,回凤吟城,总共花费不到三天……她这就,从生命垂危,到现在……活了?四周我也没看见有修真学院或者什么修真者护送啊!她怎么过来的? 「尊敬的大佬,请问四周有没有埋伏?」我抓紧希夷的胳膊。 希夷说:「没有,唐宜朝你过来了。」 我一看我手里还握着短刀,俨然一副土匪的样子,立即不好意思双手背后,将短刀藏在干坤戒中。 唐宜仍然穿着她的天蓝色睡衣,宽宽松松地挂在身上,她苍白了不少,头髮梳得很潦草,像放在箱子中久久未曾保养过的洋娃娃,双手怀抱自动□□,赤着脚,脚上有着深红的伤口。 「啊,你来了,唐宜……我们这刚吃完饭……你要不……吃点儿清淡的?」我竭力微笑。 毕竟我也不知道她来干嘛,她父亲可是个厉害角色。 唐宜十分困惑地看向我,随即不安地抱紧自己的枪,仿佛一个三四岁的女孩紧抱洋娃娃一样,脸上流露出迷惘且不安的神情,但还是似乎咬咬牙决定赌一把似的更进一步,我们目光平齐,我清楚看见她平时那双明快活泼的眼睛变得……很……难以言说,好像变得空白一片,什么都不想了似的。 「我叫唐宜?」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我和很挂念的我朋友唐宜各自经歷了生死的磨难之后再次见面,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第259页 「是啊……」 我惊惧地扭头看希夷,那一刻我特别不理智地认为是希夷在人家脑子里动了手脚,希夷双手一摊,转头就抢过不记名晶卡兑现金买汽水去了。 只剩我和唐宜在酒店门外面面相觑。 「你叫什么?」唐宜很认真地仔仔细细把我打量一圈,才询问我的名字。 「我叫……苦厄。吃苦的苦,厄运的厄。」我居然怕唐宜不认字,用手指头在掌心写字给她看。 面前的唐宜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仿佛这两个字很陌生。 「你一个人从家里出来吗?」我觉得唐宜是离家出走,她前一秒还差点儿嗝屁呢,后一秒失踪了,唐荣泽肯定会担心的。 「家?不,我不是从家里出来。」唐宜仍旧拧着眉头,她的视线携着我的,一齐抛向渺远的天空。 她的家……在天上……她知道自己是神的孩子了?那她知道自己对神来说是个残次品么…… 「我不太记得了……身体……自己往这里走,停在这里。」唐宜仍然困惑,希夷忽然往我脸上贴了个冰凉冰凉的汽水罐,耳边传来狐狸的低语:「一百里外有两支修真者小队往这里聚拢。」 那对修真者来说也不远了。 来不及多说,我一把抓住唐宜:「听我说,你是修真学院的大小姐,你叫唐宜,你的父亲叫唐荣泽,是修真学院院长,一会儿有人来,然后你就自报家门,会有人带你回家。」 「家?你不回家吗?」唐宜更困惑了,抓紧我的手,□□在手,几乎就要动手,我也不知道她是打算对谁动手,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还能开枪么。 「那是你家呀。我……你家不太欢迎我……」 「我们不是……要一起回家吗?」 唐宜说了个我从来没说过的诺言! 我就要矢口否认,但唐宜忽然敏捷地抬手,碰到我面具的开关,给我直接卸了伪装。 大庭广众之下我露脸就相当于露出二十万等人来抢好吗! 「我们要一起回家。」唐宜看过我的脸,忽然自顾自地确定了什么,这种时候我怀疑她根本没失忆,那股学生会主席的派头立时从皮肤中透出,枪口一转,指向希夷:「你是谁?」 「这是我朋友……」我按下枪口,急急忙忙掩耳盗铃似的再次打开面具,趁着看到我的人不多,张皇地往凤吟山逃窜。 我知道凤吟山被包围着,甚至除了修真界,天人也在看着凤吟山。 但是我还能去哪儿呢,这是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遇到狼来了第一反应就是往家跑。 但在途中我忽然想起我师兄从命还在,脚步硬生生折返。 我不能拖累我师兄,也不能指望希夷以一敌百。 唐宜说:「有人追杀我们?」 「是追你,然后追杀我……」 老实说,要是唐宜留在火车站,我可能跑得容易一点,这些人很显然是来追回他们的大小姐的。我猜他们应该是觉得大小姐是被人偷走的,谁会想到是唐宜自己什么都忘了主动跑出来的。 「都一样,」唐宜的自动□□收回,换了个庞然大物,她居然还记得使用干坤戒,「我是狙击手,我有办法。」 我怎么能让唐宜去打她自家派来保护她的人呢!而且你怎么能记得你是个狙击手呢!怎么开枪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单单忘了你是谁这种哲学大命题? 「狙击什么呀太冲动太粗暴了!把枪收回来!希夷,我想起来了,我们山脚下就那边,再走走有片臭水沟,如果能制造一个长时间的单向禁制……」 那片臭水沟又隐蔽又臭,很容易遮掩我们的气息,而且平时就有点儿淡淡的灵能波动,禁制的那点儿灵能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我拒绝。」希夷在我头顶敲了一记。 「不要硬刚啊!」我唿吁希夷和平解决问题,像我一样藏起来就行,她是妖族,妖能滚滚,在凤吟山的地盘上妖族这么猖狂,我师兄怕是要被修真界翻出来烤了吃。 而唐宜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埋伏,架起了枪。 希夷俨然就是要刚正面,在某种意义上,她和唐宜不谋而合,就是要干仗。 希夷打,我不反对,可唐宜要是动手了,可就从大小姐变成大坏蛋了,她可是要拯救世界啊!怎么可以和我这种通缉犯搅和在一块儿! 但我只是个会画符的普通人,压根儿不知道唐宜藏在了哪儿,想去做思想工作都找不到门。 身后一脚飞踢,我直接被踢进了臭水沟。 「自己藏着去,别碍事。」 可我的符还没画……臭水沟真的很臭…… 我躺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子》: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解释一下希夷的名字来源。 第97章 不要骗我 砰——砰——砰—— 立体环绕声,唐宜打一枪换一个地儿,失忆还没失去专业技能,这波赚了。 唰唰——嗖——哗啦啦—— 哇呀—— 希夷那里的声音。 我在臭水沟四周生长起来半人高的野草中躺着,夏天让臭水沟更臭,野草更加茂密,声音变得更闷,好像闷在水缸中听外头响动。我逐渐觉得很困,太阳晒得人浑身暖和,困意在体内发酵,把我酿成一壶闷倒头就睡的酒。
第260页 外头胜负已分。 来了两支小队,唐荣泽足够谨慎没派学生,自家的私事仍然拿出了两个金丹带队的手笔,两个金丹和十六个筑基,唐宜牵制了筑基,希夷干翻了金丹,说出去战功彪炳,可惜就是比较负面。 别打死人啊,打昏就好,死了人怎么收场呢,无论是对唐宜还是对我师兄,都不好解释。 我睡着之后不知道有没有情况,但是醒来时我已经在我自己的屋子里了。 我的破败屋子柜子敞开,掉出几件衣裳,希夷随意卷了几件扔到我脸上,看我醒来,冷哼一声:「这么能睡。」 我都不知道她怎么把我搬过来的,我坐起来,脑袋胀疼,后来才知道有个修真者正好从我的方向过去,我被撞昏了,速度太快我还以为是我睡着了。 我坐直思索,屋子里搜刮我财物的希夷不断发出窸窣响动,门外站着一个拿枪的女孩,一看就是唐宜,我忽然抱着头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你师兄不在山上,四处找遍了,」希夷说,「你们的果子很好吃。」 「你都薅完了?」 我惊叫起来,掀开毯子冲出门去。我要去看看我的果树,可回过神,唐宜抱着枪,孤独地坐在落日余晖中,倚着墙,头髮温柔地散下来。 我忽然有点走不动道:「你打了几个人?」 「三四个吧。」唐宜很乖,我问她答,眼睛亮亮的,看我要走,就作势起身跟着我,我连忙坐下。 「那他们人呢?」 「打昏了捆着。」 「没有下死手?」 「没有仇。」唐宜言简意赅,跟在我后面。 我看见有十多个人被捆仙索捆成大白菜,横列我们山头。不知道是希夷还是唐宜动手,捆人的手法就像土匪,这些人都还没醒。 我看了看装束,没有修真学院的学生,有一支唐宜家外面守着的小队,还有一些杂乱的看起来是门派的人,我翻了翻,从门派的人身上翻出一张证件:共同协商委员会临时秩序小组。 我扔开证件,证件上有灵能烙印,我也没法儿冒名,他们身上还有个人终端没有摘除,我想如果我睡过去的时间够久,他们的长官很有可能发现了异常。 凤吟山不能多待,我拉起唐宜:「你们看到我师兄没有?一个大胖子,就是又高又壮,头髮很短,脸很白很好捏……」 「没见。」希夷说。 「什么?」 但如果没有我师兄在山上,凤吟山的护山大阵就不可能对唐宜和希夷开放——我忽然想到了师父的洞府,还得再爬一次,为了节省时间,我央求希夷带我过去。 唐宜擦了枪,右手平举,定定地拦在我和希夷中间:「带我一起。」 老实说我没想好怎么安排唐宜,她莫名其妙地失去记忆,只记得要和我一起回家,也不管我是谁,自行站在我的阵营,开枪打了她自己家的人,亲手捆成了这个德性放在我们山上…… 我是想要见到我师兄和他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躲起来逃避通缉还是一起唿朋唤友寻找师姐…任何一个计划都没有唐宜的名字,她就像我和人下棋时过来砸了棋盘的顽劣小孩,眼下和我干瞪眼杵着,不能不管不顾,也不能背起就跑。 「唐宜……我们是好朋友呀,我不想连累你,你回家好不好?不是天上,就是唐家,你爸爸很爱你……」 我的心情仿佛阵雨时起时歇,我当然怀着一点龌龊心情想着唐宜忘掉唐荣泽过来找我,满足我被需要的虚荣心……但是唐宜有自己更好的生活呀,跟着我被通缉,她大小姐的声名还要不要,拯救世界的理想还能不能实现……既然是朋友的话,怎么可以趁着人家失忆,直接泯灭掉她的理想呢,这样等她都记起来,我还怎么和她做朋友呢? 唐宜只是闷着摇摇头,散下来的长髮在肩头晃了又晃,抿着嘴唇坚定地摇摇头,随即没有打算再说话了,垂着脸表情绷紧,抱着她手中的枪走到我身后,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跟我走在一起。 「不可以。」我大声说,我不想凶她,等她恢復记忆后会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我拉着唐宜的肩膀,她比我略高一点,被我掰到角落,坐在石头上,我夺过步/枪横在她膝盖上,奋力拍了拍:「就在这里,不能跟着我。」 唐宜瞪大眼睛看我,我走出几步,回过头,她乖乖坐在石头上,好像一个洋娃娃。 修真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唐宜,在此时此刻被一个没有灵根的灰扑扑的我兇巴巴地按在石头上就没再动过,我步步回头,唐宜的身影缩得越来越小,最后希夷拽着我的胳膊带我起飞,跌到师父的洞府面前,我仍然想着唐宜坐在那里的样子。 「师兄?」我朝洞府内喊着,带着希夷摸索着进去。 我很久没有进入过这里了,之前进来也一直在外围,师父对我露出了少有的温柔,再之后的事,我不愿去回想。 掌握这里最深处的密钥的是师姐,师姐掌握师父关于修真的遗产,所以外围并不宽阔的空间一览无余,从命本该像草地上扎起一棵参天大树一样显眼,但我仍然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那他是怎么把我们放进来的?我四下寻觅,如果这里都没有,那他会去哪里? 他的房间没有动静,希夷去过树林,师父的洞府没有,前山也没有从命的踪迹。
第261页 难道他走了,是用终端远程控制放我们进来? 可他这么大的身躯能去哪儿?外面这么多人看守包围,他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连个信也没留。 我遍寻凤吟山,最终看了看我们这闹出的动静,暴露行踪也没关系,那些被我们打昏的人的终端都不能用,我只好捨弃自己的,拨了师兄的通讯。 但师兄把我拉黑了。 这是第几次了?第三次了!我师兄是不是太过不厚道! 我正在恼怒之间,希夷忽然说:「有人往这边来。」 看来异常被发现,我得及时撤离,凤吟山有护山大阵,强攻是不可行的,我可以就将这几个包围人员藏在山上,然后我和希夷逃之夭夭。 唐宜又冷不丁地戳入视线,她还在那块石头上坐着,因为来去的路不同,她此时背对我们坐着,嵴背挺直,好像一棵要刺入天空的树,枝叶茂密。 我把手搭在她肩上,话还在嗓子眼里,山下已经来了人,终端内不断有消息传来,询问我是否将客人放入。 我一律选择了否,唐宜回过脸,拉紧了我的手指,右手换枪,正要开枪,我一把压下枪管。 「我不知道我师兄去哪里了,你听我说,你得回去……」 「回哪里?」唐宜问。 「你家里去。」 「一起回去。」她奋力地抓着我的手,没有再允许我开口说话,抬头看了看希夷,不知道和狐狸交换了一个什么眼神,狐狸伸手止住她:「你要死我不拦着,你丹田的情况不要胡闹。」 下面传来轰鸣声,似乎有修士气沉丹田运尽灵能对山上喊话:「凤吟山修士苦厄,你已经被捕了,放下武器,打开护山大阵自己出来。」 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大阵势喊过呢,听他们的喊叫,看来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了。 希夷抱着胳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就算打起来她也连根毛都不会掉的。 「希夷,我送你到我们山那边去,你要走就走,希望你找到我师姐。」 「你打算干什么?」 「送她回家啊。」我苦恼地抱着头,很想蹲下钻个坑让自己入土为安,可是我就这一个朋友啊,找师姐的事我帮不上忙,就让专家去做,师兄不知所踪还拉黑我,此情此景我也懒得搭理他,只有唐宜的命运被我的决定影响着,我不想让我的朋友变成恶人。 「那你岂不是自投罗网啊?」 「我又死不掉。」 「这么肯定啊!」 「要是死掉也没有办法嘛,你保护我也没有用,我不想连累你,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好妖,但是我师姐恐怕很需要你的帮助……」 「我当然是好妖了。」希夷厚颜无耻地自我夸耀起来,我推着她送出山去,她很显然也不是很想照顾我,被我一说就走了,连点留恋也没有。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她一直跟踪押送我的人到上央城,在发现师姐的消息之后才离开。 那时我是一点儿期望也没有,也谈不上伤不伤心,伸出手请唐宜大小姐牵住我的手,这也是第一次和朋友手拉手去什么地方,我还挺新奇。 「送我回家?你也一起吗?」 「对的对的,一起回家哈。」 要是我不走,我也不能把唐宜送回家去,她要是不回家,我做什么都施展不开手脚。 走到山下,包围着四支小队,有一支修真学院的银刃社的队伍,一支唐家的门生,还有两支委员会派来的,大约三十多人,看我坦然地出来还有些诧异。 不知道为什么,我连灵根都没有,他们却要对我举起武器。 直接导致了唐宜举枪对准他们。 「唐宜,唐宜,他们是你那边的人。」我及时给唐宜灌输正确的思想,她疑惑地看看我,枪口始终朝向领头人,那是个门派中年人,扎一个乱七八糟的髻,身形魁梧,被枪口瞄准也没有慌张,只是神情不快,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小姐,大小姐——」银刃社开始唿唤唐宜。 唐宜左手也拔枪了,对准了唿唤她的少年,六亲不认得格外严重。 我连忙说:「快放下,你指错人了,你应该戳着我的脑门儿送到那边那个空中拉货王上边……」 不远处,那只巨兽沉稳地吐息,翅膀耷拉在地,浮起尘雾阵阵。 唐宜摇头:「不。」 这倔起来倒是和失忆前一模一样,我只好沖对面摆手:「请你们把武器放下,我一定和你们跑,不然我和你们都要被打成筛子,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也不知道我这和气生财有没有效果,中年人终于放下手中长剑,跟着刷刷一片,人们都放下武器,把自己扔在唐宜的有效射程内。 接下来我做唐宜的思想工作,如果不是看在她是大小姐的份上,这群人早就一哄而上把我押送走了,现在举枪我们也跑不了…… 「不,跑得了。」不知道是谁教唐宜就跟人抬槓,我看她现在跑就够呛,还说什么跑得了,我真是担心她再次嘎一下晕过去,这谁能再救她呢,她好好活着就行了…… 「不是,我们要拯救世界的,他们现在目光短浅,我们就先跟他们走,然后把话说明白,我们就能回家了。」我只好开始撒谎,哄骗着唐宜目光松动,放下双枪。 然后有两个人上前,让我抬起双手,拇指交叠,用血红色的双环交叉,扣住双手。
第262页 唐宜再次拔枪,我急忙举起手:「你看,还挺好玩,我第一次被铐上。」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在哄傻子还是在哄孩子,唐宜要是恢復记忆,知道我这么哄她,她肯定要气恼着训斥我。但是这时候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露出笑容,因为我曾经伤害过我的朋友,现在又骗她可以回家,除了嬉皮笑脸撑起笑容之外,好像没什么事可以弥补。 银刃社的人过来时,唐宜举枪,啪—— 子弹砸在地面,逼退几个少年,她收回枪,握住我的肩膀,她本打算拉我的胳膊,但那种特制指铐让我胳膊无法扭动,疼得要死。 空中拉货王沉闷厚重但偶尔还挺尖利的叫声迴荡在天空中,押送我的有五个人,除此之外还有唐宜一手持枪一手提着我的肩膀,似乎我是她脚前一包行李,随时都要被她拎着上路。 在路上我得知,在我师姐被通缉的时候,我师兄加入了委员会除妖行动小组。 守卫递给我一张报纸,因为他很年轻很好说话,我得以看见我师兄站在第三常任理事面前的合照,在报导中,他说,凤吟山的传统不会被任何人辱没,凤吟山宣布守诫和苦厄的行动与山门传统无关,更与师父的教导无关,他一定会协助委员会,尽其所能地将我们抓捕归案,劝我们回归正途。 唐宜也看见了,她蹲下身,似乎想安慰我。 我对她笑笑,低声说:「如果师兄想按死罪名,进山的那个狐狸,他怎么没提。」 这下就弄明白了,要是真的有人围住了凤吟山,我们说打就打进来了?而那时主要打的似乎只是来追唐宜的人而已,说明师兄的处境并不是在凤吟山被围。 唐宜眼睛亮亮的,用手指在我额头写字。 他保护你? 「算不上,当时围山,师兄必须照顾好他自己。」 额头上又被写了一行字: 逃吗? 「不,我们回家。」我嘴硬地欺骗唐宜,她想回家就让她回家,唐荣泽虽然讨厌,但是他是一个好父亲…… 守卫注意到我们的动静,离我们越来越近,徘徊地更加频繁,看起来就像他尿急。 唐宜似乎就要用枪托砸人,我双手被束缚,双腿被铁链捆着,只能跪坐,此时为了阻拦唐宜,我大无畏地往前一扑,用脑袋砸到她的膝盖,阻拦了她。 「不要动手。」 动起手来,她的丹田怎么办呢?在上到师父的洞府的路上,我问了希夷唐宜的处境,她的点评是,就像千万块身体碰巧拼成个人,风一大点儿就会被吹散。 她不能再大范围使用灵能了,强化剂,稳定剂,仪器,枪枝,各种不同的东西争先恐后地维繫着她残缺的生命。 要活下去啊唐宜。 唐宜收回枪:「不要哭。」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唐宜背过身子梳起马尾,再转过脸时,表情无比认真:「要一起回家。」 我正要说我们就是在回家的谎话,她说:「不要骗我。」 第98章 唐宜的遗嘱 我闭了嘴,我被谎言的羞耻笼罩,但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幸目的地已经到了,唐荣泽等待着他的女儿,上前一步抱住她,她还没有从陌生的父亲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我已经被守卫拖着走向另一个方向。 「哈哈哈请我喝茶是吗?我正好饿了我想吃鲜花饼,还要喝牛奶!等我喝完再找唐宜玩儿哈哈哈!」我拖着铁链一蹦三跳活像马戏团的小丑,蹦起来守卫也没砸我,我双手被铐着,嘴上开始朝唐宜的位置大喊着各种胡说八道。 说他们要请我喝茶,请我吃东西,带我换衣服,带我去见我师兄,然后去唐宜的卧室穿睡衣一起看电视剧,然后用枕头打架。 但转过脸时,唐荣泽的目光比唐宜的更加夺目,他和我视线交汇时,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天人还是害了唐宜,给天人办事的他要怎么办呢? 那天我本该穿一双舒服的鞋子,不然我就不会被铁链绊倒,摔得非常狼狈,不知道唐宜有没有看到。 监狱第三层,我摘下干坤戒,换下衣服,被送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我路过不少空的或者满的格栅,里面的犯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我。 后来我才知道,我去的房间只关修魔者,那里已经有一百年未曾有人居住。 守着我的狱卒有四个,他们在四面八方用灵能长棍狠狠扎着试图看热闹犯人的肋骨,高声喊着说:「这是个修魔者,是个危险分子,她会给你们洗脑,谁和她说话,谁就多做十个小时的工!」 三平米大小的囚笼,四处加固,还镌刻着灵能符文,禁锢灵能的使用。 就是有点儿多余,我没有灵能可用。 坐到角落里的一张床上,床铺还算干净,只是都太旧了……好像一屁股坐下去就要被扯坏。 「大小姐有没有回家?」我问狱卒。 那是个年轻人,似乎从来不知道一个犯人要问这个问题,他张了张口打算回答,但似乎又很怕禁令,紧紧闭嘴。 我被关在联邦监狱中,并不是修真者内部的修罗地狱,所以关押我的人都是凡人,对我这个犯人,他们特别地交代,格外地警惕。 但过了几天他还是回答我了:「嗯,听说一直在家里,她生病了,什么都不记得。」
第263页 「谢谢。」我很开心,从小窗拿走早先放在我那里的饭,我有点饿,为了得到答案我什么都不吃,这才让年轻人违背禁令偷偷回答我了。 其实监狱的生活比藏书阁好得多……监狱还能听见外面的声响,隔着格栅看见他们的喧闹,还有饭吃。 以及我还有藏书阁,闲着没事也有书看…… 糙米饭底下居然埋着一个滷鸡腿。 「谢谢。」我再次小声道谢,小狱卒拿着钥匙站在外面,喧闹中没人看他这里:「修真界移交你过来,好像再过一段时间要把你挪到五层去。」 五层是死刑犯的地方,我吮着鸡腿骨嗯了一声。 「后天要提审你,是联邦修真局、军部,□□还有修真界委员会四方协理。」他压低了声音。 我忽然兴致盎然:「你是谁的人?」 「我只是拿人钱财——」他端走餐盘转过头,话音戛然而止。 「典狱长,看来我们的犯人很不老实。」唐荣泽说。 他身侧的典狱长一棍捅向了年轻人肋下,他在痛苦中蜷缩成一只熟透的虾,脸涨得发紫。 「唐院长,您的担心非常有道理,我们决定按程序申请移交她到修罗地狱去。」 「嗯,这就需要联邦议会与委员会公开表决,建议月内提审。」 移交到修罗地狱,公开表决? 唐荣泽为什么要横插一脚,让事情超出军部修真局文化局和委员会,直接捅到整个联邦和修真界去? 他是有足够的把握让我闭嘴,还是……根本没打算让我闭嘴? 我十分想让唐荣泽和我好好交流一番,但最终没什么机会,他并不是过来干什么的,只是提醒典狱长注意我是个危险分子,从而要申请移交犯人去修罗地狱。 老实说,从联邦监狱移交修罗地狱的申请数不胜数,因为侠士联盟的旧规定,司法权在联邦,所以无论修真者还是凡人都一视同仁地关在一起。但是每任典狱长都很怕在自己的任期上出现修真者越狱事件,所以修真者一旦稍微有点儿作妖的可能,典狱长就会小题大做地申请移交修罗地狱。 但修罗地狱关押的都是些大凶大恶之辈,只有妖族这种共同敌人可以直接经修真界和联邦共同审判直接投入修罗地狱,而人类则是同胞,投入修罗地狱需要慎之又慎,所以需要议会表决多数通过加上侠士联盟高层多数通过,现在没有侠士联盟,则是委员会代表多数通过。 而因为被关押到监狱的修真者少,所以目前为止这个流程都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也并不浪费时间,绝大多数修真者的事儿压根儿不值一谈,在常规议题结束大家正喝茶的时候就起来聊聊这个修真者,共同审判,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通过。 所以我免不了多想,想想唐荣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要我走这么一遍流程。 如果不是他胸有成竹可以在某个流程直接把我一屁股压死,那我真的理解不来他的用意。 须弥空间中,凡人期的一千本书我还没有读完,捧着书放在膝头凝神思索。 和这事儿有关的人还有一个,我师兄,他什么时候冒出头让我看看他的行动呢?不过仔细想想还得避让,他很可能插不上手。 然而最致命的事情我都想像过了,到了提审的日子,我却没有等到任何人来。 饭照吃,书照看,我读完了凡人期的一千本书,须弥空间即将迎来进阶考试的那天,我迎来了一个我从来没想过的人。 「你被保释了。」 「啊?等等,保释?大哥,我住这个囚室啊,是谁啊这么牛啊保我出来?」我听见外头的声音就觉得离谱,甚至懒得抬起头从小窗往外看一眼。 「把头髮梳起来。」从放餐盘的小狗洞伸进一只纤细灵巧的手,捏着一个发圈,声音温和,但对我来说又熟悉又陌生…… 我撅起屁股从狗洞中往外看,看见一双看起来质地柔软的粗布鞋子,明显属于女性的纤细的双脚和双腿,流云制服下摆离地三寸。 我再从小窗往外看,一个中年妇人对我微笑,递给我一把木梳。 因为一千本书很难读,我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只知道头髮长长了,每天乱糟糟地堆在脑后,眼不见为净。 我仓皇地扎起头髮,被牵着走出囚室。 中年妇人有点儿眼熟,但这是谁呢…… 我们并没有走出监狱,反而在窗明几净的接待室中坐定,我双手被双环铐着,双脚仍然有链子,身上有些馊,头髮乱糟糟的。 「我打听了很长时间,这是你画的符阵吗?」 妇人坐在我对面,摊开一方丝帕,露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我在青龙城寨时画的单向禁制符,凡人也可以用的那种。 「嗯。」我没什么可遮掩的,看她脾气温和,大胆提问:「请问您是……?」 「忘了自我介绍,苦厄道友你好,我叫陶然,是……」 「陶然大师!」 我失态地站起来,动作太勐烈导致脚链和指铐都发出刺耳的警告声,典狱长冲过来解除警报。 这可是修真界符阵学的第一阵营的大佬啊!哪个画符阵的不知道陶然,就相当于不知道自己脚趾头有几个一样! 陶然大师轻笑,摸出一张不记名晶卡,顺着桌子推到典狱长面前:「符阵师的手娇嫩,烦请松开环形铐。」
第264页 我倒是很想说我的手也不是符阵师的手,也不娇嫩,但典狱长解开的一瞬我就把话吞回去了,甩甩手,却发现双手僵硬得超乎想像。 我讪笑了一下,因为久久不见天日,又突然见到行业大佬,难掩心中激动,现在就算是理事长到我面前我也没有太多反应,但这可是陶然大师啊! 心头涌动着很多东西,我想问问怎么不审我,陶然大师怎么拿到这张符,外头怎么样了……但话到嘴边囫囵个,我都吞了回去,露出有点儿羞涩的微笑。 陶然大师示意我坐下:「去年,我见到一张小报,上面说,在青龙城寨问世了凡人可随意驱使的符纸。我以为民间笑话,不以为然。直到兜兜转转,在拍卖行见到实物,一眼认出的确是凡人可驱使的正确的符阵,形制正确,结构完整,有不错的基本功。于是我托人调查,最后在青龙城寨下区找到线索,说是一个叫小耗子的女孩所画,调查外貌,最后才确认是凤吟山的苦厄。」 「今年是华夏历201年了?」 「嗯。」陶然大师看我惊愕,轻轻推着符纸,示意我和她一起看,我脑子里混沌一片,形制结构一概看不进去,虽然看了一千本书,平时拿草棍练习画符,但这东西仍然不可阻挡地变得陌生,我摇摇头,捂着脑袋没有说话。 「唐院长起诉你变成修魔者的事已经结束了。」 「什么?」 「去年年底,落日废墟挖掘出大片陨金,本以为是要发现一个古代遗蹟,未曾想竟然是科技超前的实验室,唐院长临时去主持工作……陨落了,而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你变成了修魔者,在青龙城寨下区人的联名请求下,联邦议会决定将你无罪释放。」 「他……陨落了?」我第一反应就是天人,陨金一词也让我异常敏感。 「以及你师兄申请多方调查,认定你无辜,申请为你恢復名誉。我得知此事之后,向你师兄申请过来做你的保证人……」 「我师姐呢?」 「守诫……并不清楚,并没有她的消息。」 我呆坐着,消化着仅有的内容。我师姐竟然还没有消息,而我师兄居然是这么一个可靠的大人么?而唐荣泽本来要弄的那么大的阵势到底是要干什么,怎么搞事未半而中道崩殂……唐宜怎么办? 「其余的事,回去告诉你……以及,我来找你,是你作为修真学院的交换生,因故停学一年,我因为看中你在符阵学方面的天赋,申请担任你的导师。」 「啊。」我有点儿发呆。 事情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前段时间还被学院追杀,怎么现在我又要在学院学习了? 我头痛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我不行的……我现在又没有钱……我也……没有灵根。」 「钱的事……」陶然酝酿了很长时间,终于吐出一个很冰冷的词,「你有遗产。」 「遗产?谁的?」 「唐家的……唐家大小姐的遗嘱。」 「谁的遗嘱?唐荣泽还有个女儿么?」 「唐宜的遗嘱。她今年年初陨落了。」陶然大师双手交叉,顿了顿,似乎在等我宣洩情绪。 我好像有点儿幻听,没听明白她说的意思,只好继续往下说:「还有啊,我没有灵根,我画符是用一支特别的灵丝笔,但是我入狱的时候他们都搁在干坤戒没收了……」 「我会让他们归还,这个不是问题……你还没有办退学手续,今年还是从预备班上还是直接大一?」 「嗯……还是预备班吧,我不太跟得上……谢谢您。」 「现在从落日废墟挖掘现场传回了大批符阵学资料,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研究。我知道你基础比较差,回去后我会为你系统梳理一下。能够给凡人使用的符阵能在年底的联邦符阵评选会上夺得头筹,但一级符阵显然不够,你需要再学习高难度的符阵书写与运用。」 我点点头:「谢谢。」 「嗯,那就收拾一下,和我回学校,现在我担任代理院长,就住在学校,你可以住回你之前的地方。」 收回干坤戒,洗了澡,梳好头髮,我走在陶然大师身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走到我之前住的那栋小别墅里,重新给了密钥,我开门进去,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我现在有点事,晚点过来找你,你可以先收拾一下东西或者四处转转,有没有以前的朋友见见面什么的,终端放在桌子上了。」 以前的……朋友……? 我忽然想起,我好像略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龙老大?不不不……这是凌霄的朋友…… 我的朋友……是谁……谁呢? 她在哪里呢? 我推开别墅门,坐到台阶前,脑子煳涂得什么都不能想,戴上终端,耳边公共频道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 学生会主要成员竞选结束,方则亦获选修真学院第二届学生会主席。 学生会主席…… 食堂凤吟果蛋糕减价,欲购从速。 蛋糕…… 因为坐牢时间比较久,我躲着人群走,抱着脑袋,很不安地想从脑子里掏出那个唿之欲出的名字。 走了一天,陶然带我熟悉了一下接下来我上课的流程就放我回去休息。 我洗过澡,坐在沙发上发愣,门忽然开了,我站起来:「唐宜——」 诶?唐宜?
第265页 小眼镜默默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大袋零食,轻手轻脚地放在门边,转身离去了。 我开始搜索新闻中一切有关唐宜的事。 天妒英才,修真名门唐家大小姐郁郁而终。 新星的陨落!唐宜之死。 唐宜死后,唐氏衰微,最后的修真家族落幕! 都他妈说得很难听,修真者的死不是死,是陨落,是星辰跌落大海,划破夜空,燃烧神魂最后徐徐烧尽。 怎么会死呢? 没一则新闻说她是怎么死的,有人说她是重病而死,有人说是被妖族袭击,也有人说是境界突破,灰飞烟灭。 连具尸体都他妈的没留下。 我好像做错了,我就应该带着唐宜开几枪,在凤吟山闹个天翻地覆。 她为什么会死啊。 我的嘴为什么那么贱啊,我以前为什么要跟她说: 不要英年早逝啊唐宜大小姐,不然一辈子就很短…… 我很后悔过去所有的一切。 我失去唐宜了。 出狱后,我的心变得很不自由。 第99章 如果 我想要师姐遵循她的道心成为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剑士。 我想要师兄就像他之后这样可靠但是不要总是替我做决定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我想要小眼镜不要骗我一开始和我说明白的话我不会讨厌龙老大。 我想要唐宜活着,和爱她的唐院长一起,有她拯救世界的小爱好,然后玩游戏,学习,忙忙碌碌,不知道天人的一切事。 冤有头债有主,天人是什么?是神?还是一群玩弄人类的疯子? 在监狱一年零两个月多四天之后,我度过久违的自由的夜晚。早上撕下旧日历,去厨房做早饭,打开终端收听新闻: 锦华派召开新闻发布会,确认掌门继承人选是陆绍然。 落日废墟挖掘现场勘探,疑发现活体胚胎。 日落港口财阀章氏集团宣布开发南部海域。 联邦第七颗人造卫星「腾云号」发射失败。 终端中传入陶然大师的通讯:起床之后到炼器系第一综合大楼来找我。 煎蛋从锅里颠飞出去,啪一声贴在墙上缓缓滑落,瓷砖上一片油污,我盯着那片油污看了很久,扔下锅铲想把自己填进碗橱,手心变得很热,脸颊变得很烫,眼睛莫名其妙地酸痛。 拧开水龙头,我把自己的脑袋塞进水槽,长发散在水池中犹如无根的水藻缓缓漂浮,我睁着眼,等脸颊和脑袋一起凉了下来再抬头,胡乱地抹了抹脸。 为了给陶然大师一个好印象,我破天荒地化了个妆,因为长时间没打理自己,我怕自己形容枯藁,让人看出我矫情地难过,难过就是活该,我不想被看出来。 然后谁知道陶然大师一眼就看破本质:「睫毛贴歪了。」 「手抖。」我说,低头对光滑如镜的地板调整自己的容颜。 「符阵师是不可以手抖的,等到今天的事情处理过后,我会教你一套练习手指灵活与稳定的功法。」陶然大师还是静雅如兰的装束,带我走到地下。 我还在想要处理什么事,她拔下髮簪,在空中浮空画阵。 上次见到这位大师出手还是在图书馆的《符阵学入门》的附带资料中,此次亲眼见到大师出手,我静静观摩,但她这次出手的阵法太过高级,我甚至不认识这是什么阵法。 判断阵法有两种,一是结构二是形制,结构决定等级,形制判断类别…… 结果我只能判断出这是一个五级符阵。 大师就是大师,元婴级别的输出让整个空间充满强大的灵能波动,一个个极为特别的符号飘荡在半空中,渐渐地,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充斥着各种符阵单元,我连看也看不过来时,符阵闪烁了五次。 忽然天旋地转,再抬眼,四周换了一片新天地。 「第一件事,唐家的遗产交接,需要经过委员会公证,在你接收遗产之后,一定会有有心之徒跟踪你,所以我直接架设了从学院到唐家的一次性传送阵,之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意离开学院。」 我来到唐家,我接受的遗产是晶币部分,唐宜把自己的家底安排得明明白白,钱归我,材料归学院,股票抛售,地产拍卖,珍贵物品捐赠。 「最后晶币总额是四亿八千二百二十九万…… 」 唐家很有钱,我为此再次得到了一张黑卡,户主苦厄,身份认证结束,钱不再是问题了。 我忽然变成富豪,但是有很多事不太想得通……钱给我干什么,我在唐宜心中是有多穷?我也很富有,除去师姐被冻结的帐户之外,我们还有一整座山! 公证人说要给我拍一张照片留底,我咧开嘴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微笑,这张照片不会公之于众,所以我烈焰红唇难看的妆容就没能被人看见。 「第二件事,虽然你无罪释放,但是因为凤吟山之主守诫违抗命令,触犯法律……你因此也被下了限制令,我作为你的保证人必须时刻看管你呆在修真学院,如果出外,必须有我的陪同或者我签发的保证书,否则视为和守诫接触。现在,关于你师姐,除妖特别行动组要问话。」 从修真学院的梭车开往现在搬去联邦修真局旁边的委员会办事中心,专列梭车上的厕所比任何地方都好,我贴着厕所门进去补妆,乘务人员站在旁边,隔着镜子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安,但还是轻声问:「请问……请问守诫真的勾结妖族了么?」
第266页 「只怕你我和妖族并没有什么区别。」我拧出口红说了句实话,无论是关于妖能和灵能的研究,还是那七具铠甲,都似乎在印证某个可怕的可能……妖族和人族的界限恐怕并不是那么清楚。 女孩似乎接受不了,拧起眉头:「对不起,打扰了。」 「我师姐只做符合自己道心的事,如果她认为和妖族的沟通是必要的,那她就会去做。」 新闻中也没有希夷的消息,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我师姐。 「我就知道守诫是不会背叛人族的!」那女孩激动起来,好像我师姐没堕落是件她被告白了的大喜事,我是没想到梭车上居然还有我师姐的爱好者余孽,没忍住一笑,口红涂歪,笑容被这歪出去的一道红拉扯回去,变成冷漠的形状。 和我谈话的除妖特别行动小组的代表果然是我师兄,一年多不见,他瘦了一点,身体魁梧,仍然像一座巨山,但不再肥肉乱颤,反而沉稳有力,落座前还体贴地给我拉开椅子。 房间下了四级隔音禁制,角落有监控晶眼,我在师兄对面打扮得花枝招展,师兄说:「你看你抹的什么东西,就跟吃了死孩子一样。」 「我不知道师姐的下落。」我直入正题。 「谁问你这个了?」 「那喊我来总不能是和你叙旧吧?我很配合你们的调查,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师姐的下落。」 我说的是实话。 我师兄似乎很想嘆一口气,但只是双手背后像个老大爷似的踱步走了几圈,转脸看我时,我面色平静。 「你可能不清楚情况,师姐放走了妖狐,对修真界道友拔剑相向。」 我心说我知道,希夷都告诉我了,情景丰富,我甚至想像到我师姐仿佛在发表一个振奋人心的演讲一般对着大佬们诉说自己的道心,然后象徵性打了几下就跑了时脸上仍然挂着「虽然我放跑妖狐,攻击大佬,但我仍然是个正道好修士」的表情。 可明面上说出来,我师兄就要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师兄很可能知道,但是晶眼在旁,他揣着明白装煳涂,我也装煳涂。 「不会的,不可能。」我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但师姐的确做了…… 已经一年了,上次得到师姐的下落是在沙境,但也过去很久了。」 「沙境不是只有一个守土派么,联繫他们,看看能不能找到师姐的踪迹。」 「没有,守土派传回的消息中没有师姐的踪迹…… 你真的不知道师姐下落?」 「我不知道,我去青龙城寨之前,师姐在凝霜城,我出来的时候师姐就被通缉了,然后我就也被通缉了,被抓起来,再出狱的时候又有限制令,我哪里也去不了……」 我省略了我从青龙城寨出来的动静。 「苦厄,你或许不清楚,现在问题非常严峻……我不瞒你,去年开始,修真界挖落日废墟,里面有一些活体胚胎残骸,我们仔细清点,里面缺少了两个编号为213和444的胚胎,无数证据表明,这两个被用来做实验的胚胎仍然活着。不但如此……」 我师兄在说话,我脑子里枝繁叶茂起来。 「……莫名其妙去世的修士虽然很少,但是师姐流落在外,很有可能被成熟后的胚胎攻击。说出师姐的下落,她也是有身份的人,修真界不会为难她,我们要保护师姐。」 好嘛,开始为师姐好了。 记忆中,213是龙老大,444是凌霄,很久很久以前就都跑了,凌霄都嗝屁了,怎么可能去攻击师姐,龙老大倒是有可能背地里使坏给挖掘遗蹟的人搞事,但是他没有立场。仔细想想能从中阻挠的要么是过去那些所谓「妖族余孽和人族叛徒」的残余,要么是天人本身,想想天人做事不会这么鬼鬼祟祟,多半都是鹰妖金光闪闪地冒出来,那么只能是大火烧起之前逃走的那些给天人办事的余孽。 我知道师姐没有危险,于是我做出惊慌的表情:「有另外的势力和修真界为敌?难道不是妖族?」 「不,苦厄,妖族只是幌子,我们知道现在的妖族不成气候,有一个更可怕的势力。」 我只需要继续做出惊恐害怕痴呆等表情,就和师兄矇混过关。 我师兄尽他的本分,但我的确不知道我师姐的下落,最后师兄什么都没问出来,我倒是知道了一些事。 「第三件事……在你只能在修真学院之前,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走完,之后就不能随意出门。」陶然大师声音温和,提出这个建议,我看出她对我的栽培之心,擦掉多余的口红露出感激的微笑,思来想去,没有师姐和师兄,连凤吟果都被薅秃的凤吟山没什么可回去的,我想直奔沙境找师姐,但这就天方夜谭。 「有两个地方……」 青龙城寨下区,空气仍旧凝滞,我避过所有熟人,温香姐姐说阿大喊我我也没有搭理,只是带着陶然大师走到地下,地下一层到五层,转脸询问:「大师…… 」 「之后我是你的导师,叫老师就好。」 「嗯,老师,我之前一直在想,能不能画一对二级符阵,一面接通外边,一面贴在其中,达到空气交换的效果……但是我画不出来…… 」 「拉我来帮忙?」陶然大师摘下髮簪就要画,我没敢拦。 其实我是想实地请教一下一级符阵和二级符阵的技术界限在哪里,因为比如这一对二级符阵分开来其实我都画得出来,但我无法让两枚符阵联动起来,在我看来唯一的实现可能就是学会五级的空间符阵然后把两面打通……
第267页 但陶然大师画符很快,画完在这里的,直接嵌在地面,灵能闪烁,两次闪烁,然后扭头就到外面,我知道下区现在空气流通起来了,生活会好过一点……但这个问题却怎么都问不出口了。 最后我只是对陶然大师说:「老师,我想学这个。」 一直到第二个地方。唐家的墓并不算大,修真者身死魂消,灰飞烟灭,墓地很快就会消亡,这里只是寄託哀思的地方。 唐宜的墓和唐荣泽的连在一起,我走到唐宜的墓前,土地下只有她的衣服和几把喜欢用的枪枝。人们目睹唐宜在半空中跌落,手中的短刀落在地上,她仿佛泡沫消失在众人面前,外衣被风吹着,离开了很远。 「似乎是飞到半空中,灵能不稳定,突然——」陶然大师补充。 突然像鸟儿被击中翅膀,鲜血滴落在平地上,就像下起淅淅沥沥的雨,鸟儿竭力起飞,翅膀却再也抬不起来,然后奋力地扎入雷霆万丈的雨夜,从此消失不见。 如果我没有撒谎。 如果我尊重唐宜的感受。 第100章 抱恨重生 回到修真学院的手续繁杂无聊,如果唐宜还在,她该比我大两届,同岁就当我学姐,但是她福浅,没能活着占我的便宜。新任学生会主席方则亦的照片挂在学生活动中心供人瞻仰,唐宜作为歷史记载入校史馆,大幅照片上笑容明媚,马尾发梢毛茸茸,裙子里一定藏了魔方供自己无聊时玩。 陶然大师给我的安排也是转魔方,但并不要求我把每面对上,只要求我闲着没事时就转一转,配合她教我的手指操增加手速和手指柔韧度,我捏着魔方走入班级。 开学没多久,但学生之间的小团体差不多已经形成,我当然不想搞出什么恶俗的转学生搞事情的桥段,趁着人多的时候默默坐到教室后的空座中迎接自己的第一节 课。 假装没人看见我。 但是我人不在江湖,江湖上一直有我的传说。我是学院第一个交换生,是普通修真者开启直播的第一人,也是以凡人之躯捍卫修真者的友好见证,出狱之后记载解封,短短一年时间还不至于湮灭我的存在。 导致我屁股刚落,前面不少人就扭头看我,好像有动物园猴子破笼而出,坐在我桌上抓虱子吃。 班里人不多,我粗略一数,除我以外还有十一人。 要歧视我了吗?也是,哪怕我长发飘飘五官柔弱看起来特别好欺负,从牢里出来都自动给我脸上加几道横疤。 真恶俗啊。 看看课表,这节课正好是陶然大师的符阵学入门,我从干坤戒中取出课本放在桌角,这本书是我自带,被我翻得毛边,封面熨平,魔方贴在书嵴,我摸出在学院购买的练习用笔和符纸搁在一边,往后一靠,打算随时用我的拳头给这些打算挑事儿的小朋友们一点毒打。 他们默默看着我,偶尔交头接耳低语,沖我投来难以理解的眼神。 算了,看就看吧。 陶然大师忽然行色匆匆出现在门口:「没人通知你们这节课是练功室上么?都起来,抱着东西赶紧走,符阵二班的。」 我所在的班级是符阵二班,炼器系符阵专业201级二班,由陶然大师亲自负责,班里总共十二个人,男女各半,往练功室一站,我和他们之间隔了不小的距离,我双手背后站在陶然大师面前,其余人不知为何,明明贴我站,却要横跨几步。 开始孤立我了么。算了。 在练功室上课的有两个班,今年的符阵学学生就这么几个,看起来很少,实际上已经挺多了,华夏星的符阵师并不多,又不帅又耗费成本。 陶然大师凝视我们的站位,将一班的叫过来。一班挤在一起好像鲜艷的花朵,二班的就好像脚趾头大拇指被切出去了一样,她皱起眉头:「苦厄,你要融入班级。」 明明是她们孤立我。 我默默贴近我们班的同学,离我最近的男同学像是走在路上忽然被人来了记千年杀,夹紧双腿站得笔直,每根头髮丝都透出一丝不安。 我静静地耷拉着脑袋等陶然老师训话:「之前都告诉你们了,之后三周的课都到练功室,二班什么情况?班长呢?你没通知么?」 人群中站出一个瘦弱的女孩,看起来风吹就倒,梳着朴素的单马尾,眼睛又大又明亮,如果不是她走出来的样子不是那么自信,我会怀疑我看见了唐宜。 中邪了。 我揉着脑袋觉得昏昏沉沉。 女孩回答:「老师,是我把这件事忘了。对不起。」 「回去,来,上课。」陶然大师摆摆手,女孩转回脸,默默站到我旁边,小声问:「你想不想当班长?」 我心里的疑问好似乌云压顶,这种事当然摇头,她再默默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什么情况?说好的孤立情节呢? 「你们来说,对一个符阵师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班有人举手:「对灵能的操控程度。」 陶然大师点头。 「手速!还有手腕的稳定。」一班另一人回答。 「还有吗?」 「嗯,视力和记忆力,要记住很多符阵的样式……」我旁边的旁边的女生举起手,声音有点低微。 陶然大师略抬下巴,转头看向我,发现我没有发言的愿望,转头看一班,一班早有一个男孩高高举起胳膊,终于得到老师首肯,大声说:「有的符阵师是盲人也可以画出符阵,还有之前老师都说了,符阵就是在基本结构和形制上的自由变换以达到不同效果,死记硬背是没有用的。」
第268页 女生默默低下头。 这个课对我来说有点基础,如果不是陶然大师授课,我就扭头逃学。 陶然大师又问了一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转脸问我:「苦厄,符阵师最重要的条件是什么?」 我想我也不是那么主角光环笼罩的人,我也并不知道陶然大师想要得到个什么答案,第一节 课我也不想露什么威风,摇摇头:「我不清楚。」 回答问题的一班男生忽然传出一声笑:「通缉犯。」 声音不太高,但所有人都听见了,这是事实,我没打算和他计较。我早已做好了出狱后面临一切看法的挑战,在班级里也还好,是小范围的看法,我能忍受。 陶然大师凝视我,她并没有替我做主的打算,但眼神别有深意。 那个男生又说:「一整座山的通缉犯。」 陶然大师微笑起来,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希望我怂在这里,我也不打算怂下去……我一直很怕事,遇到事情能抱头躲起来就躲起来,实在不行我就撒谎逃跑。 现在没人在身边了。 「既然知道我是通缉犯,你说话还不客气一点?」我转脸回应男生,走到一班的地方,男生比我高,制服一道褶子也没有,看出家境良好,他俯视我:「怎么样?我说错了?也不知道你师兄是做了什么,能把你从牢里放出来,你这种人还是呆在牢里好,出来祸害修真——」 我抬起脚踹上他的裤/裆。 我不是修真者,但是我可是能单打独斗放倒一个壮汉的人啊。 这个男生也就比我高一点而已,体质一般。看起来没什么教养,喜欢来挑衅别人,我虽然很好欺负,但是陶然大师都默许我过来揍他了,我再躲起来就太猥琐了。 「班长——」旁边的男生急忙撑住他,他被我踹得一屁股跌在地上,脸涨得青紫。 「我是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情节,我只是想好好学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骂我我不还口,但是你扯到我师姐师兄,我就要替我师父教训教训你,来,小伙子—— 」 我推开两个过来的男生,要拽起地上这男生的衣领子,没想到眼前忽然拦着个人。 是我们二班的小班长,脸涨得通红,和我一样高,几乎要哭出来似的逼自己直视我,双臂打开,仿佛是老鹰保护小鸡。 「让—— 」我正要对她狠一点,她忽然哭着摇摇头:「不要动手……别人……会说咱们班……」 一班班长起来,推开我们的小班长就伸出拳头,我从干坤戒中摸出了短刀,直挺挺地戳在他眼前。 他立即倒退,转头找老师,但陶然大师不知道去哪里了,于是他转脸:「在学院动手是违反校规的,你要被开除了!」 短刀收回干坤戒,我有点儿不解,轻轻嘆气:「挑衅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已经是个废物了,你挑衅我,也只是碾压一个废物,会有什么成就感吗?我们山总共就三个人,你一口气骂了三个,匹夫不能夺志,你一定要逼我揍你,你是有什么毛病?我能站在这儿上课,上陶然大师的课就说明上头同意,你是比他们聪明还是比他们有权力,能够对他们的决定指手画脚?打架就打架,我们班长在保护你,你把人家扔开,除了作死还有什么词能概括你的行为?怎么不说话了呢?我也没拿脚丫子塞你嘴巴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事情可以都一笔勾销但是你得给我们凤吟山道歉不然我查到你的山门这就是宗派之间的外交问题,怎么还不说话呢?你鼻子下面长的不是嘴是出风口吗……」 我们班长再次扑过来,大无畏地拉住了我:「请不要再说了。」 「又关你什么事啊!」 「别人会说我们二班闹事!」 「闹就闹吧哪个班不打架。」我拎着班长的衣领子把她请到旁边,她死死抓着我的肩膀:「我们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们是高考来的普通人……我们闹事……就不能再修真了!」 我忽然想起,面前我的同班同学都是修真学院第一批统招来的学生,但在分班时有了区分,一班是家里有修真背景,二班是普通人家…… 「哪条校规说的?」 「这不是常识么……修真者和凡人打架……」 我们的小班长又哭了。 我觉得这种时候我的脑子格外清醒:「班长你清醒一点,你们是灵根合格才被招进来的,两个班只有我是凡人好吗!你们现在是修真者!一班二班全是,不存在这种区别的!」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即便如此,在修真学院仍然存在门第之分,修真学院家庭的孩子基础再差,对于常识也远远超过奋斗很久的普通学生,以及从小生活在灵气充裕的地方,山门或家族有传统的修炼基础法……因此学院学生存在着歧视链,家族培养歧视普通门派弟子,门派弟子歧视散修家庭,散修家庭子女歧视普通学生…… 所以班长非常谨慎,爱惜二班的名誉,怕人们说三道四「那些普通学生就是不如修真家庭的学生」,因此过来阻拦我闹事,因为虽然我身份特殊,但说出去还是201级符阵二班的学生。 她觉得自己非常懦弱,所以来询问我要不要当班长,我进门的一瞬间她们感受到一股恶狠狠的黑老大气势,因此感觉自己突然被人放在一顶庇护伞下,因为听说过我,但又不敢接触,所以才会好奇地看我又不敢过来说话。
第269页 但是当时谁管什么一班二班的,我看见那个男生露出反派炮灰标准的傻逼笑容就觉得他的脸特别缺乏我脚丫子的按摩。 都给他分析好了挑衅我有害无利,他还非要来惹我,就好像一只刺猬走在路上谁也不理,一个人非要脱下裤子用自己的屁股感受刺猬的尖刺一样。 给他惯的。 我从兜里摸出一张单向禁制符纸。 一班班长被我关在里面,虽然只有十五分钟,但现在开学没多久我就亮出个完整符阵的事还是惊到了他们。二班的是都没这个技术,刚开始接触修真的奇妙世界,一个个啧啧称奇觉得我特别不凡,一班的见过,也有人会用,但是他们也更加了解我的底细,知道我连灵根也没有…… 陶然大师看够了热闹,终于站了出来:「秦慎独,给苦厄道歉。」 「老师——是她,她打我那——」男生憋红了脸,我又举起一张符纸,现在我有钱,多画几张也没事。 「用手势激活,你比较熟练,但是在实战中,这样的手速激活符纸的时间,对面的剑士已经斩下你的头了。」陶然大师并没有搭理男生,只是指着我手中的符纸分析。 「剑士?哦,没关系的,我参照我师姐的速度练习,一般情况下可以在我师姐杀我之前开启禁制。」 「你师姐并不是最强的剑士。」 「是的,所以我正在以师父的速度来练习。」 我是说给那个男生听的,我师父才陨落多久,他所在的山门就忘记了被我师父和师姐支配的恐惧啦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也不看看凤吟城是以谁家山头的名字命名的。 陶然大师一喊出他秦慎独的名字我就知道这是我们隔壁山头的小伙,到现在隔壁山在我心中都查无此山,他在我这里起舞不就是想要找回被我师姐讲道理的场子么,可惜他错了,现在我要给他讲讲道理,让他知道知道,凤吟城这么大片地方,就只有凤吟山配拥有名字,哪怕我们这座山就剩仨人。 威胁到他之后,我转头对陶然大师认真回答:「我在思考精简符纸的激活手势,因为对于凡人来说不会闲着没事锻鍊手速,说不定一着急还要手抽筋。」 她笑笑:「是了,符阵师最重要的条件,就是身体素质,不光是双手,全身都要协调有力,才能画出最流畅的符文,与此同时,在实战中,符阵师也能不做整个队伍的短板,保护自己才有输出。你以凡人之躯钻研一级符阵并且画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你的身体柔韧有力。」 后来我才知道陶然大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只是个美貌的中年女人,实际上她愿意的话,可以一脚踹死一头牛。 她转过脸看向一班二班全体,挥手解开了我的一级禁制放出了秦慎独。 「各位同学,本学期之后所有课都在练功室上,练武场的周老师会传授大家炼体功法,我来传授大家锻鍊手速并协调脑域开发的功法。方莹,你多和苦厄联繫,有些事我可能忘记直接通知二班,如果二班不知道的可以直接问苦厄,秦慎独没有传达消息的事我知道了,回去写检讨。」 我们的小班长点了点头。 下课后,二班的同学把我围了起来,以方莹为首,她认真地看向我:「我们二班……不,我们高考来的学生处境很不好,请不要再惹麻烦了。」 「麻烦你听清楚,是他来找我麻烦的。而且他还故意不告诉你老师的安排导致你被骂诶。」 「忍一时……」 「七窍生烟,」我接茬,看她不是坏人,全班同学也没有我想像的要孤立我的样子,于是耐心解答,「你们差的地方只是修真常识,论灵根开发度你们是全国领先好吗……」 「不是,我们还缺修真背景……大人物……」 「大人物怎么会有空和你们计较?能和你们计较的,举个例子,就一班那个秦慎独……哎秦慎独你过来,过来呀我不打你,你记不记得我师姐提着个树杈子——跑什么啊……」 一班的拔腿就跑,看来大门派大世家没人来学符阵学,导致一个秦慎独就能当班长给舞出花儿来。 「各位同学,就像那种渺小的门派就很喜欢欺凌弱小以显示自己的存在,往往对自己认识不清楚,他们自己山头出了一个金丹,就大喇叭欢天喜地地扰民,惊扰我早就结丹的师姐修炼,被我师姐提着树枝去收拾了一顿。现在看见我们山失势就舞到面前,归根结底四个字,欺软怕硬。」 我以秦慎独为例,给同学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所以,如果还有这种人,你就抽他,他要是搬出山门来压你们,说明山门不是什么大门派,不然管教严格,出不来这么嚣张的角色。我是凡人,连灵根也没有,更是比不上各位前途远大,就是靠山门才能作威作福,本质上是我运气好,如果你们实在没自信,就说你们是……嗯,凤吟山的。」 「你这想得美啊,把今年一半符阵师都笼络到你们山头去,别的门派怎么没你这么精?」陶然大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 「别的门派想招揽的话不是早就行动了么?」 「现在不允许,校规禁止学生在校期间为自己谋算下家,防止宗派斗争蔓延到学校来。只允许在最后一年招聘会上才对各门派公开□□。」 合着我刚才还违反校规了……但我只是开个玩笑,我也没权力做主让我们山收弟子,有资格收徒的只有我师姐,但师姐还失踪了。
第270页 于是我扭过头看我的同学:「你们看,你们是各门派的香饽饽,等到毕业后,你们实力越强,越厉害的门派招收你们,到时候不是随随便便碾压这些歧视你们的人么?现在的歧视纯粹是不长脑子,干嘛害怕不长脑子的人?」 一天的课结束后,我需要去陶然的工作室报导,开始她要我做的一个大项目。 今天正好只有一节课,我直接跟着她去工作室。 路上,她问我:「你那番话都是真心的么?你不知道宗派会招揽他们,但还是觉得他们未来可期么?」 「我师姐很看好修真学院的模式,她之前还说如果凝霜城的事情解决,她会想要来学院做个教员……唐宜也很看好不被期待的人,她很喜欢奇蹟,她想要拯救世界。」 陶然大师回过头:「那你自己呢?」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对自己也没有任何期待。」我端详自己的掌纹,默默握起拳头。 「我想要毁灭世界。」 陶然大师停下脚步:「你的世界是什么样?」 「是一个结构完整的封闭符阵,环绕华夏星完成近乎永动的灵能循环。有超过我们的文明俯视符阵的每个细节,将所有灵能的运转瞭然于胸,就像我们了解自己所画的每一笔线条。因为这个大的符阵是完整的,因此我们所有的符阵都不是完整的……」 「大胆的假说。」陶然大师默默发言,「就像神创造了世界。」 「我们不完整是因为神使我们不完整,因为神畏惧我们完整,如果我们和他们一样能够画出完整的符阵,那神就不再像是神。」 「你认为符阵可以毁灭世界?」 「是的,只需要毁掉最大的符阵就好。」 「但一个不完整的符阵,如何打破一个完整的符阵。」 「从符阵外面。我们没有先辈去过浩瀚的宇宙。一个一级的单向禁制内,二级符阵师的手就可以轻易化解,但是在禁制外,就连一级符阵师也可以想办法化解掉。」 「对自己没有任何期待,不还是在期待要毁掉世界么?」 对一个符阵大师,我尽可能地阐述我所了解的全部事实,包括我是凌霄的一部分这件我一直在牴触的事。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凌霄比陶然大师,更接近真相,所以我诉说,我在尝试将秘密分享。 「这不是期待,这是使命,我为此重生。」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会幻想很多事。」她摸摸我的头。 「老师,咱们是要做什么项目呢?」我换了语气。 我接受了我是凌霄一部分,如果用恶俗的小说情节来概括,我重活一次。 完成一个未了的夙愿。 第101章 补课 「落日废墟的挖掘到现在都没有结束,保守估计还有百分之七十的区域。」陶然大师头也不回,先抬手亮起工作室的灯,或许是因为没有经费的缘故,硕大的工作室仿佛一个旧车库,开了灯仿佛一道酱黄色的光自头顶洒落,屋子里我俩的脸都是昏昏沉沉的。 「车库」相当大,却十分拥挤,嵌在头顶的各路管道犹如血管交织,流动着不同灵草灵兽的首次萃取液,接通工作室尽头一整面彩色的墙壁,墙壁仿佛马赛克晶砖,每一格背后都是不同的灵墨原液。一道道坚硬的密不透风的石板分割不同的容器,将每个操作台都区分开来,我有些不认识,有些知道,但唯独没有见到似乎是符阵师必备的天显仪……我们山上还有一台我师姐买回来的呢…… 「这个。」陶然大师拍了拍一张透明方桌,示意这里就是她的工作檯,桌下亮着一片细碎的发光的晶石,桌上横着一列不同型号的灵丝笔,角落嵌着一长条不同的灵墨,随意散着一摞符纸,旁边还随意扔着一本《高级符阵原理》的参考书,仔细一看这本书就是她写的,中间夹满纸条备註。 「我们的项目是要研究落日废墟的符阵?」 「未开发区域被强大的禁制隔断,由于危险,还有其他考量,不能所有符阵师都去参与……最后是面向全修真界招标。」 「就是谁厉害谁去?那您直接……」 「既然改了革,做事就不兴这种内推,况且能去的只有一个项目组,我并不是无可争议的符阵第一人。」陶然大师拽过椅子,我弓腰让陶然大师先坐,自己扭过头,却发现椅子上扔着着一副纸牌。 华夏星的纸牌半寸宽,二寸长,上面有方圆图案不同,共44张,也叫做方圆牌,不过因为纸牌游戏总是赌徒或者农民会玩的东西,修真界很少看见这东西。 我拿起纸牌,陶然大师从我手中拿走,扔在桌上,继续话题:「所以重头戏是明年的全球符阵师大会,我们会有一个展销台,在那时我们要拿出足够份量的东西证明实力。」 「为了研究废墟遗蹟中的禁制?」 「符阵学的研究已经停滞很久了,这么说,谁能第一时间拿到遗蹟符阵的资料,谁就能先在学术界……不,我也并不是为了学术界的虚名,我想研究六级符阵。」 我想起凌霄曾经研究六级符阵,但我并不记得她有没有研究明白,现在嵌套符阵最多嵌三层,但是按照等级来说,无论嵌多少层,最高级的符阵就是五级,涉及空间和天象级别的个体符阵和那种超大型基建工程的符阵才可以在符阵成形时闪烁五次……六级的符阵,不知道得有多厉害。
第271页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这个项目组,只有咱们两个人吗?」 陶然大师面容宁静:「怕孤寂是做不了学术的。」 「我知道。」 我听说陶然大师有很多门生,然而我并不清楚大师的个人生活,符阵师虽少,可陶然大师这样的人物在哪个门派都是香饽饽啊,好说歹说总得有个跟班……老实说,从陶然大师亲自来接我出狱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她难道是缺少优秀的想法和创意吗?她难道是缺少一个学生吗?我又何德何能值得她去押注呢,毕竟,现在的情况就是,必须得拿到参与遗蹟禁制的研究的唯一的名额,这种重要的关头,为什么带我这样一个连二级符阵都画不出来的人呢? 我想起大师带我过来时所说的话,于是大胆猜测:「您是想大范围推广凡人用符阵?」 「我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同门师兄陶鞅,稍微打听过了,他的项目是五星级全球防卫串联符阵。」 「诶?」 「就是……」陶然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理解那个符阵的意思,就相当于在华夏星外整体套一个大壳子以抵御天外的攻击,比如陨石或者很有可能的天外来客。而且我猜测这个符阵很有可能再嵌套一层助推系统或者通讯,帮助发射成功率相当低的卫星安全进入轨道。 陶然大师的师兄想必也不是傻子,知道现在没有结构绝对完整的符阵,我不知道他是否清楚华夏星的超巨型符阵在外,但要是能造出他理论上这个东西,那也足够证明自己的实力了。 所以陶然大师想要反其道而行,陶鞅要上天,揽明月,她就入地,接地气,走百姓路线。 我大致理解了,所以在陶然大师想好怎么说之前,我点点头:「好的,我觉得我们的方案可行。」 参与到这个项目中,陶然大师研究六级符阵也有助于我研究符阵,在这里的学习也能够让我对符阵的理解和运用更加精进……最重要的是,我似乎有一部分缺失的记忆需要去废墟中找回,444号,不吉利的数字。 还有一年。 第一天的研究围绕我们彼此熟悉展开,主要是陶然大师和我聊天,熟悉我对符阵学的掌握程度,哪里知道得比较多,哪里比较薄弱,都一一为我分析出来。 我在理论上知道比较多,一些稀奇古怪的理论上的可能我都清楚,但是实际操作相当笨拙,因为没有灵能的缘故,对灵墨的配比和书写的细节完全不懂,手速也不够快,而且对自己的特殊的灵丝笔的操纵也不够精细,以至于一直以来都只能画一级符阵,粗细一样没有要求。 陶然大师给我的安排是早晚各做一套她安排的手指操和尝试运转一遍炼体功法,再吸取凡人的经验放松全身肌肉,灵能无法解决的情况下要我先锻鍊手速,魔方换成了特制版,六个面全都一个颜色,但内部有一个记录器,记录我是怎么搓它,在单位时间内改变它的形态多少次,从而量化我的进步。 日子就这么过去,我的求学之路不像小说一样波澜壮阔,它无趣且琐碎,每天上课,吃饭,去工作室,回来休息,锻鍊身体,早上起来做饭时听听大新闻,晚上独自一人时整理白天的笔记。 我严重偏科,因为201级全体大多数都是高考来,所以给所有普通家庭的学生安排了一次摸底考试,因为初次入学和预备班的缘故,不像大一那样会在期末安排全年级的歷练考分成战斗小组,只是一些常规的科目测验。 我的符阵学理论是满分,导致秦慎独对外宣扬陶然大师对学生偏心,然后走在路上被小眼镜一锤子给砸了过去,蒙着脸威胁他再说陶然大师坏话就让他滚出学校。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小眼镜在我的窗外大喊,对我邀功请赏,我对他感情复杂,又高兴又记仇,从窗户里扔出一个符纸小锦囊作为报答,然后关上窗,没有说一句话,久而久之学院里流传着战斗系怪才一直暗恋苦厄的胡说八道。 修真歷史,修真界时论,初级修真材料学,符阵学基础实践等课都是高分,但是御剑课我实打实拿了个零分,还有初级灵能控制等涉及到灵能的课,要么是二分要么是一分,没有十分的时候,那二分都是那位教授曾是我师父的旧友看我面善给我加的课堂表现分,最后综合起来我在二班排倒数,第一次摸底考试结束之后,欺凌的事情就变少了,因为修真者发现,这些统招过来的学生,发愤努力起来,居然超过了一部分修真门派的外门弟子! 最直接的变化就是我看我们二班的班长方莹脸上自信的微笑已经有了雏形,她再提一把枪就是唐宜2.0,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睹人思人,每每看见我们班长我都扭过头去以免心里矫情。 此时她居然在公共通讯中召集我们坐在湖边开班会,还说要团队建设,我听说这是从一班学来的,一班秦慎独请客吃饭,方莹比较穷,就在湖边坐着,几个男生去食堂买饭和零食点心过来。 我本打算请假离开,我和他们不同的地方在于陶然还会给我开小灶,我最近正在学习灵墨的基本材料处理,又难又要背,我心里一点儿想团建的意思都没有,正在思索我是说我来月经还是说我有急事,正在思索之间,方莹带着男生们过来了,她微薄的补贴买了好多零食,还有每人一份饭。 第一份饭就塞到了我手里,我握着饭盒欲言又止的时候,方莹好像风一样转到别的同学那里,二班这次的综合成绩比一班好,大家脸上的笑容都像早上的太阳。
第272页 我不好意思熘走了,只好坐在这里和大家一起感受考试成功的喜悦。 喜悦不属于我们,它短暂地来,然后很快被班长赶走了:「我们班部分同学特别偏科!我们不能落下一个!」 「诶?班长……你是要……」 「我用贡献点兑换了好几位教授的额外授课!我们要补课!」 方莹说话掷地有声,不容拒绝。二班好些人考得不错,于是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了几个学习不太好的人身上。 还有我。 我就是偏科代表本人。 「苦厄,林小夏,张洪刚,你们三个,一定要补课!」 方莹宣布了她的决定,她的成绩非常不错,单看纸面成绩,不但是在201级的预备班,还有在200级的大一班中所有普通家庭考来的符阵学专业学生中位列第一。 就像每个很要强的女孩子一样不蒸馒头争口气,拿了第一就要让大家都变得厉害起来。 倒是很伟大的人……但是……我偏科的科目无解,我没有灵能,就是憋死了我也没办法让飞剑飞起来。 第102章 逆子 「班长,兑换这些课的贡献点都是从你帐户上出的吗?总共花了多少?」 因为我是最先体验贡献点制度的外来者之一,所以对贡献点的重要性认识很清楚,比如之后有什么特别好的机会也是用贡献点兑换,方莹虽然优秀,但预备班并不会有什么大额的贡献点收入,这样会耽误她之后的机遇。 「没多少,尤其你,你太偏科了,要是其余的科目能够及格……」 「我及格不了的。」我说实话,查看自己的贡献点余额。 担任陶然这个代理院长的研究助理,我有稳定收入的贡献点,而且读书协会的约稿也在持续,虽然我不怎么参与社团活动老被倒扣,但总体还是收入大于支出。 贡献点总额是102,而学院的一节教授课大概是3到5个贡献点,如果是名师讲座热门课程,来回倒卖,一节课能够到10到15个贡献点,一节课大都是两三人的小班授课,按照我的偏科科目计算,她花的贡献点可能直接把自个儿掏空。 「别看了,我的贡献点比你高。」 因为我的终端是普通型号,所以我看自己的贡献点的画面全班同学都看到了。当102这个数字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倒吸一口凉气,我算了算他们的贡献点大概都是在10到20之间。 结果方莹在这里对我保证她的贡献点比我高? 「我用自己的贡献点兑换了战斗系的课程,然后选修了枪修实战入门,从而有资格参与到一些战斗任务,战斗任务贡献点比较高,所以我兑换了六节教授辅导课,你们三个都得去,我还剩112个贡献点。」 似乎为了证明她说话的可信度,她甚至从干坤戒中召出一把步/枪来,是联邦军士的基础款……而且干坤戒兑换的贡献点可不便宜,说明她做任务的数量有点儿恐怖…… 还偏偏是枪修,在唐宜之前,全修真界都找不出十个专业用枪的修士。 「哇班长怎么这么厉害……这个枪我看要90个贡献点,一直想要……就像大小姐的那把。」 我浑身一震。 因为唐宜在修真直播的帅气姿态,所以之后新生也入乡随俗叫她大小姐。 「没有,大小姐那把真的太贵了,2000贡献点,还不包括配件和子弹……」方莹笑着回答,我放下饭盒,默默起身,离开人群。 他们正在激烈讨论着转专业去战斗系的可能性,但是也有人说符阵学很好,不过有枪就是帅啊…… 「苦厄,苦厄!你得来补课!」方莹在身后喊。 连性格都很像,一副要拯救别人的救世主的热情的样子,都梳着单马尾,都眼睛亮亮的,背着枪,制服裙子上的金边闪闪发亮。 「你以为你是唐宜吗!她不会回来了!你学得再像你也不是她。」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么伤人的话,情绪失控起来。 我有些不讲理,因为唐宜是公众偶像,所以学她的人一抓一大把,就像我师姐风头正盛的时候,学我师姐的人也满地都是,她们是年轻修真者心中的灯塔,照亮艰苦昏暗的修真之路。 并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就连唐宜本人不也是无形之中在学我师姐,而我师姐在无形之中学我师父么…… 方莹的自信表情忽然被打垮了似的,露出她最开始的爱哭的委屈的表情。 「对不起。」我道歉,把102个贡献点统统拨给方莹,我的同学们都有些发愣,呆呆地起身看我,仿佛我在他们中间扔了个雷。 「没有人是大小姐,大小姐就是她自己。她陨落,我们也很怀念她。」方莹说。 后来我才知道,修真学院能够第二年就开始直接全球统招,背后就是唐宜的推动,她那短暂的在学院作为学生会主席出现的日子里,让第一年的试点学生迅速融入修真界,举办许多活动,写了大概几百份申请报告,让学院大胆迈步。 方莹他们能来到修真学院,唐宜要占一半功劳。 所以她们的怀念并不是假的,我没有考虑她们的感受。 好多人崇拜枪修,学习唐宜的习惯,贡献点还有唐宜的成名绝技星辰坠的分解教程……在唐宜陨落时,学院甚至举办了一场追悼会。 我似乎总是犯这种错误……总是自以为是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第273页 不该这样的,我总是在自己很难过的时候莫名其妙伤害别人……而且每次都精准伤害唐宜。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对不起,我不是想针对你……枪很好,很帅……对不起我不太擅长道歉……我该怎么弥补才好?」 「来补课吧,如果你忙可以先走,我到时候把额外的课表发给你。」 「谢谢,嗯。」 我去买了一大堆甜点送到湖边,他们还坐在那里,我很不安,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看看湖里不停游动的人工炮制的犹如活鱼一般的机械。 「听说从落日废墟挖出好多陨金,就是制造这种像活物似的机械的重要矿物。」同学们开始议论起来。 方莹说:「能参观落日废墟的战斗系真好啊。」 「战斗系?参观?」有人询问,方莹说:「打听到一些消息,因为落日废墟的挖掘太神秘了,所以那边安排人去参观已发掘内容,似乎还有什么教育机会……但应该会是战斗系组织人去,但没有通知,我也是在一次任务里听到的。」 「我知道这个事,」我终于找到了可以插嘴的机会,我怕他们看我的眼神太异样,于是扭过头直视水面,一副我很高深莫测的样子,「是落日废墟明年对外开放一次,研究人员换班,增加补给,大概开放五天左右,同时会有新的研究人员进入,挖掘新的区域。给修真学院安排了十六人的参观名额,跟随导师进行实地学习……大概也是五天,最后回到学校要做汇报,没有规定必须是战斗系才能去。」 「那万一遗蹟塌了怎么办?」 「不会的,落日废墟遗蹟内部是……」 第一次没有任何陌生东西激活,脑域内的金叶开始生长,我稍微一顿,我并不知道落日废墟内部,但随着金叶的生长,我缓缓介绍起来:「完整的实验室,结构稳固,大概有九层,是地下的巨塔,被毁掉的废墟只占据塔尖两层左右,再者研究人员长时间在那里居住,会二次搭建支撑符阵,联邦最优秀的炼器师们不在修真学院就在落日废墟,除非发生大规模战斗,不然是不会塌掉的。」 我转向我的同学们:「学院筛选参观名额是根据年底的全学院大乱斗的名次来,前十六人都可以去。」 全学院的乱斗是新项目,之前只有各年级被带出去在固定地点进行战斗考核,我现在虽然只是在符阵学上辅助陶然大师,但是她随口提起来的信息就够我在外面兴风作浪。 「大家一起去吧?」 当然,是说给他们听。我占不了这十六人名额,我必须要完成陶然大师的符阵学项目……照我的成绩,我在学院死也排不上号。 方莹收起枪:「好,我们就不以期末考试为目标,这个什么大乱斗既然是全学院的,那我们就为此准备吧。苦厄,有没有别的信息?」 「不太清楚了。」 「我们二班一定要在年底的大乱斗中取得好成绩。」她最后给今天的讨论画上句号,拽着我的胳膊拉到其余十一人中间,幼稚地肩并肩手搭手加油打气。 「二班加油!」她把口号喊得震天响。 在这种班级团结热血沸腾的环境中,我忽然原谅了小眼镜,也说不上原谅,只是很多事情不再那么介怀。 「吃了吗小眼镜?本人决定请你吃玄铁烧肉。」 「小仙师!」 离开团建的队伍,我看见小眼镜穿着花裤衩光着膀子好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鸡一样朝我飞奔而来。 然后这只白嫩的鸡杵在我面前:「现在我可是大二的学长了。」 「给我去死。」 但心里的寂寞忽然涌上来,我拥抱了一下小眼镜。 要是唐宜还在,我们就可以挤在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吃蛋糕。 「你知道龙老大是我什么人吗?」我拍着小眼镜的肩膀。 「我知道,朋友嘛。」 「不,」我竖起一根指头,在小眼镜面前摇了摇,「我是他老娘,现在,你不是龙老大的人了,你只有一个老大,那就是我,龙老大让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得知道,你要是骗我,我就去切龙老大的腹,知道了吗?」 「可是他老说他是你爸爸。」 「瞧他这个逆子,连自己母亲都忘了,苏翔同学,你现在站在哪根旗帜底下决定你在本人面前的待遇,不然你家两套别墅我全给你烧了。」 「主人!我尊贵的主人!」 「把节操和内裤都提熘起来。」 小眼镜的内裤边都松了,一个劲儿往下掉。 大庭广众之下,我大概是洗不掉要和一个变态谈恋爱的恶俗绯闻了。 烤肉味环绕四周,须弥空间匹配的那枚戒指忽然闪了闪。 「已完成凡人期阅读量任务,是否进入升级测验?」 第103章 唐宜还活着? 我一直认为,对于须弥空间的判定,我处于并将长期处于凡人期阶段。 凌霄最初的判定即是凡人期一千本借阅量即可参与进阶考试,但是须弥空间中的借阅量数字早就停在一千不动了,凌霄也并没有提醒我,现在我筷子还没放到烤肉上面,它忽然提醒我该考试了,我不由得怀疑判定标准是不是我每本书都得反覆读个好几遍才能认定我已经实打实地有了一千本书的阅读量。 吃过烤肉回去,我做了一套操才回应须弥空间中的询问,选择进阶。
第274页 凌霄事先录好的声音再度响起:「凡人期借阅量一千达成,即将进入鍊气期,鍊气期借阅要求,一万本,权限提升,藏书阁外借阅书籍每次三本,藏书阁内每次十本。身份验证通过,查找考核内容。」 然后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身份验证,管理员,考核结束。」 啊? 须弥空间中,凡人期的目录顿时被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鍊气期的目录,长得要死,直接没入脑海,单书名我就头昏脑胀。使用手册多出两行字: 鍊气期开始,须弥空间进行身份验证,空间主人可选择将权限内书籍借阅他人。 空间戒指不可交易,空间主人去世,信息重置。 也就是说在凡人期时,这枚戒指就是谁拿到谁就能用,但是到了鍊气期就开始认主,而鍊气期就正式开始修炼,所以允许外借,将知识扩散,而为了避免抢夺,保护这个人,凌霄直接设置戒指被抢走原主人被杀就会信息重置,而那时单一个戒指也不行,得再次回到藏书阁接受凌霄的考验。 而如果原主意外去世,说明太过弱小,也无法守卫凌霄给的这一份庞大的知识遗产。 放在凡人的修仙小说里,她可是鞠躬尽瘁的老爷爷啊。 我现在特别能够理解凌霄的意思,或许因为记忆越来越多,我离凌霄越来越近,等到记忆全部甦醒,我就不知道自己是苦厄还是凌霄了,我做梦时常常和龙老大他们并肩谈笑,醒来才意识到那或许只是凌霄的梦。 但这些倒是无所谓,凌霄又不是无所不知,她在设置须弥空间时就完全没想到,拿到这个戒指的会是一个完全不明前因后果的她自己,所以权限高到连考核都不用,然而还是得按部就班地读完那一万本书…… 如果考核我的话会考核什么内容呢?对于凌霄来说,从藏书阁这个所谓的「凡人期」进到「鍊气期」需要什么素质? 我试着询问:「我想回顾一下考核内容。」 当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儿智障,但我站在凌霄的视角考虑,我的身份出现的漏洞很有可能只是在考核时出现的,到了鍊气期的正常阶段,我还是「普通后辈」,因此在这时回顾考核内容,很有可能…… 四周的景色忽然变了,脑域中展开一片极其深幽的黑暗,我在黑暗正中,好像被甩进一片深渊。 这就是鍊气期的考核内容?考什么?视力? 「考核失败。」凌霄的声音出现,四周的黑暗消失。 发生了什么?我摸不着头脑。 我再次进入考核,还是那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见,瞪大眼睛,四处打量,还是听见考核失败的声音,被踢出考核内容。 多亏我是个管理员。 我翻阅鍊气期的书单,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完的,这些书内容更加深刻一些,比如这时这里有了《二级符阵精讲》和《论筑基》之类的书,我还是筛选符阵学相关的书籍慢慢研究,先把书单整理出来,从中寻找陶然大师上课留下的参考书目,不多,只有那本《二级符阵精讲》和《符阵材料进阶》,但这两本都是难啃的大部头,我借出来放在桌上,发现自己的借阅量赫然又变成了0,这才缓缓变成2。 什么玩意儿。 鍊气期要看一万本书呢,我又要从零开始了? 难道到了鍊气期就不能看凡人期的书了? 「我要借《符阵学入门》!」 那本书再次出现在我手上……看来只是借阅量清零…… 我想那就耐心读吧,多读一本是一本,万一读到一本《作弊大全》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零分的那几门课补成满分。当然这些都是乱想的,摸底考试挂了不要紧,顶多是被批评,要是期末考试挂科,我就得考虑另谋生路,毕竟没有灵能就是没有,无中生有才能通过那几门考试。 但是因为《二级符阵精讲》和《一级符阵入门》完全不是一个难度,相当于刚学会锯木头就要我造大帆船,我看着书一阵发呆。过去我常常幻想我要是能读懂修真专着那我就再也不读狗血小说了,现在来看果然不爱学习就是不爱学习,每个字偏旁部首都拆开,每个字都不认识了。 我的借阅量2这个数字飘荡在我的眼前,我一阵恍惚。 因为人看久了,看什么都陌生,字也变成无意义的图画,但是看见2我还是能够明白它的意思……再仔细看看……这个数字好像长得不太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我因为看书走神,放松自己心思驰骋,越看这个2越觉得它和我们所使用的文字不像是一家人,横撇竖捺它都没有,就像小蝌蚪游过荷叶似的弯弯曲曲…… 金树开花,金色纹路的叶子又开始生长。我万万没想到我坐在这里发呆都触及了凌霄的关键记忆。 我看见和我一起研究藏书阁的须弥空间的温柔男子,面目模煳,举着火把走到最前面,我们身处一个漆黑的山洞中,他的火把是特质的火粼绒,没什么味道和温度,单单亮着一簇。 我猫着腰,似乎在记录着什么,右手撑开一道光幕,不断拍摄着石壁上的抽象图画,左手在纸上迅速记录,笔尖敲着纸:「你怎么觉得这一定是先民留下的呢?万一这古蹟是一群狼还是怎么个智慧生物自己的文字呢?」 我定睛看着石壁上各种抽象图画,虽然整整齐齐,但非常抽象,又是圈又是套圈圈,大圈小圈和几道折线构成不同的符号,和我们现在使用的方块字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我从未见过。
第275页 我的温柔朋友沉吟片刻:「如果是其他智慧生物,那现在在哪里呢?难道都灭绝了不成?我一直觉得奇怪,妖族不是山精野怪么,为什么使用和我们一样的文字,寒境沙境到南部群岛,都是统一的文字,但是过去最早的歷史上,我们不是一个个分开的部落么,为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发明了同一种文字?连读音和含义都差不了多少……」 看来这段记忆是在凌霄比较年轻的时候,这时她还没有探讨人和妖的关系,和自己的朋友们认为妖族就是普通的山精野怪。 我抚摸着石壁,思考一下:「或许是最开始先民们用不同的文字,最后有一个大部落建立,大部落使用的文字变成官方语言,其他的文字一律都不许用,最后渐渐遗失了。」 「有可能,不过上古时期就没什么歷史记载,古代修士打来打去,连遗蹟也没剩多少。」他继续抚摸石壁,用指腹描过一个文字的圈圈。 「这显然是一种和现在的文字截然不同的符号结构,你看这里,」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敲了敲一个六个大小不同的圆和三条折线交叉叠起来的一个大大的单个的字,「这里的字不多,但是每个都不同,但是圆圈的位置或者有相同,我一开始认为是笔划或者部首,但仔细琢磨发现,这一个字,就是这一团,可能就是一句话,甚至是一段话,我还解读不了,没有资料。看下面的图,虽然磨得很严重,这里一个大圆圈,底下是一群人,他们在祭拜还是在抬头看,还是在攻击?地面上躺着一个人,它在沉睡,还是死去了,和大圆圈什么关系……旁边还有牛,但牛又很小,不像是我们的壁画中祭品的处理方法……这边那边……一大堆图,然后只有这一个字,信息量有点大啊。」 「或许不是文字,只是区别符号?或者给壁画编号的,就是一二三什么的?」 「都记录下来吧,再往那边看看。说起来,我一直觉得,咱们使用的数字,和文字好像不像是一个系统……但因为也不清楚先民如何造字…… 」我撑开光幕继续往里走。 看来天才凌霄也在某个瞬间开始发呆,进而发出无聊的疑问。 记忆再一转,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面前摊开厚厚一本笔记,面前,那只被我们捉来的鹰妖翅膀半撑着桌子,金色的眼睛转了又转,很是谨慎地再次开口:「就是……阿拉伯数字啊…… 」 「阿拉伯是什么?」我在本子上很认真地比划了好久,我感觉我的疑惑已经冲破脑袋瓜。 「管它阿拉伯还是阿拉舅,遇到我都得跪下来叫父亲。」龙老大说。 「不太清楚……但阿拉伯好像是个地方,但是我的资料库中没有更多记载了。」鹰妖很想打开翅膀扑闪几下,但被龙老大恶狠狠的表情盯着,翅膀含蓄地欲张又合。 「也就是说,我们使用的字叫做汉字……就是一个叫汉的民族……但是数字却用的是一个叫阿拉伯的民族的……想不通啊,」我把东西摊开,抓破脑袋,「可是我们华夏星的任何典籍中都没有这两个民族的记录,如果一个大部落叫汉,总得留点什么东西…… 」 「凌霄……我的意思是,既然记载在我的数据里……说明天人才是汉族…… 他们不都是汉族,但都说汉语,统一的身份是……华夏儿女。」 鹰妖默默展开翅膀,我沉吟片刻。 龙老大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给别人当父亲的机会:「好啊,我的儿女!」 「他们的文明是华夏文明。」鹰妖说。 「我们的文明也是。」我敲着桌子一阵发愣。 记忆结束。 回过神时,《二级符阵精讲》已经合了起来,我忽然很想弄明白唐宜到底怎么陨落的,怎么会在半空中忽然爆炸得连灰也不剩。 我坐到我们之前偷偷摸摸爬上去的尚未竣工的观星台,抬头凝望浩瀚无垠的星空。 晚上,我联络了所有我能够联繫到的,唐宜陨落当天的目击者与前段时间和她有过交集的人。 为此我闯入了学生会专属会议室,坐到了第二届主席方则亦面前。 大半夜,他还没有休息,深得唐宜的加班真传,我冷不丁地推门而入。 看见他本人,我吓了一大跳,老实说外面他的照片可真是精修又精修,导致我看见他仔细端详五官才看出这的确是方则亦如假包换。 他长了一头枯草似的发黄的短髮,有些斑秃,两眼大小不一,嘴巴甚至有些歪,两手仿佛怪兽的巨爪,指节僵硬粗大,有些先天的驼背和歪脖,导致我险些推门离开。 我不是以貌取人,但是学生会选主席是不是有点极端,我猜想方则亦一定经歷了不少流言蜚语,毕竟他的上一任是一个漂亮活泼到当明星都最耀眼的女孩子,而他仿佛一头史前巨兽。 「同学,你有什么事?」他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笔,露出腼腆羞涩的微笑,看起来比哭难看百倍。 「我想……问问唐宜的事。」 「坐吧。」他起身,非常客气地给我倒了水,完全没介意我毫无礼貌地大半夜孤身一人闯进来,为此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捧着水杯,竟然还在杯沿看见一朵小小的花。 「唐宜非常优秀…… 」 「这种我知道的事就不用说了……我想知道她……就是,陨落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第276页 他默默别起衬衫袖口,露出结实但还是显得很丑的胳膊……我不知道他哪里是不丑的,尤其和唐宜一比,他丑得有点儿难以接受。 「我想,这是很难用一两句话概括的事,」他指了指我身侧,「介意我坐下来说吗?」 「没关系没关系。」我挪开,尽量离他远一点。 他看见我这旗帜鲜明的歧视丑人的动作,也并没有生气,只是默默笑笑:「事情要从她推荐我做下一任主席开始说起。」 哦唐宜推荐他么,我觉得我有点儿小气,默默凑近了他坐,他愕然,眼睛睁大,旋即露出释然的微笑:「不必考虑我的感受。」 「也不是……我总是性格不好,也不太善良,像个白痴……啊算了算了,说唐宜,说唐宜。」 为了遮掩尴尬,我大口吞了一杯水,那朵花被我含在嘴里,我用舌尖顶着把它在嘴里转来转去。 「但是你们这种漂亮的人总是更容易被信任。」 我这辈子第一次被夸漂亮,顿觉惊悚,一口水喷出去,方则亦抹了一把脸,从斑秃的那一块头皮上摘下我吐出的那朵花。 我本想反驳,但我意识到,对方则亦来说,五官长得不扭曲的人都很漂亮,最普通的长相也像是美若天仙。 他轻轻笑笑:「我是200年凡人高中试点院校考来的学生,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帮忙整理资料。因为综合素质比较好,图书馆的老师推荐我加入学生会,最开始我是资料部的一个小跟班,但是之后唐宜发现我,邀请我加入她的作战单元,学生会的作战单元不少,但是主席的小队是最主要的,是从战斗部,事务部,辅助部来选,从来没有资料部的进入主席队伍的先例。」 修真学院学生会分为两大部分,主部是战斗部,事务部,辅助部三大部门,战斗几乎都是银刃社精锐,事务部协理对接修真界和学院高层,辅助部就是炼器系和其余技术的佼佼者,和综合实力最强的学生会主席构成学生会的主要作战单元,其余就是不一定能活过几年的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的资料部娱乐部等等乱七八糟的一堆部门,基本等同于打入冷宫。 我继续听。 「因为我加入,顶替了战斗系一个学长的位置,他非常不满,私下约我战斗,我要是输了,就得退出学生会。」 「他的名字我不想提起,总之约在了第四练武场。最后是我赢了,但是这个学长带了很多人围殴我,把我拖出学院大阵让我自生自灭。」 「我以为我要死了,但是唐宜救了我,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那段时间她似乎病得很重,每天都披着厚毯子,走路很轻,好像没什么力气。然后她告诉我,现在学院歧视情况严重,下一任学生会主席必须是凡人家庭,而她看了所有提招来的学生,选中了我,说她和她的支持者会极力推荐我,希望我能努力。」 我心说方则亦怎么半天不说正事,但是能听见唐宜的消息我也没有插嘴。 然后正事就来了。 「唐宜的人气很高,完全可以连任,她说什么都有很多人无条件地相信她……然后她告诉我,她要回家了。」 我勐地皱起眉头。 「我当时很奇怪,因为唐院长陨落已久,唐宜一直在学校住着,就住在你那里。」 「什么!」我跳起来,唐宜居然一直在我的别墅住么,怪不得那么干净! 方则亦呆呆地看我夸张的表情,接过我手里的杯子又倒一杯水,这次在水面上放了甜冰块。 「因为这句话太奇怪,我一直放在心上。她陨落的时候我并不在场,她是在她家的会馆附近陨落,我一直想,她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死期所以才提前说要回家…… 」 我脑海中响起一阵阵惊雷。 回家,唐宜不是失忆了,她是被唤起了作为神子的记忆,而这份记忆短暂地覆盖了之前的记忆,所以她抓着我…… 我想起曾经有话说,我师父去到高空之上天人之处,回来时抱着一个婴儿。 而我是从培养皿中诞生,按照时间来算…… 我师父将凌霄的神魂注入到她抱回来的婴儿之中,凌霄来自落日废墟的遗蹟,我来自……天上? 我和唐宜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但又不完全是,我是凌霄,我也不完全是。 我想起我曾和龙老大他们飞到半空中拦下了天劫,在培养皿中捞出了一只鸟人。 如果从天上有办法投放鹰妖下来,那是不是能用类似的办法回到天上去。 那些来了袭击商场袭击唐宜的鹰妖除了当场死亡被拿去做标本,其余都销声匿迹,明明有卫星可以查找这么大片的灵能波动,但他们就像是失踪一样,即便有唐荣泽这些为天人办事的干扰,但也不应该完全找不到。 也就是说这些鹰妖很有可能是再回到天上去了! 半空中……半空中陨落…… 我师父被鹰妖打死还撑着一口气等我来说完遗嘱才灰飞烟灭的!唐宜不可能说翘辫子当场连灰都不剩! 我要去问问别人,如果细节足够,我认为唐宜很可能并不是陨落,而是藉助某种办法去了天人那里。 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不是说一起回家吗! 算了我也没脸说,我还骗人家。 我好像又活了过来,再看方则亦的丑脸就格外亲切,我抱着他的脑门狠狠亲他一大口,虽然冒失唐突,但完全表达不出我心中的狂烈的喜悦。
第277页 「你真神了!你是我的福星!」我激动得手足无措,索性又在他脑门上亲一口,左右亲了个对称,留下淡淡的两片唇膏印,看得我怪难为情,再拿袖子给人擦掉,握着他的手狠狠挥舞了片刻,撒开欢快的步子往外踮着脚小跑。 后来小眼镜说我那天晚上好像一个女疯子,跑在校园中,远远看见他就扑过去拥抱,然后拽着他一起寻找唐宜陨落当天的蛛丝马迹。 披头散髮,左右脚的袜子还不是一对,校服外衣被我系在腰间好像形状怪异的裙子。 我跑得太开心,完全没有留意脚下,我一脚滑入湖中,鱼群环绕着我,水流漫过我,我好像一团鱼饵被抛入,四周的鱼环绕我,朝我甩动着粼粼发光的尾巴。 湖面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微光投入湖水中,寂静水底,游鱼仿佛细滑的绸衣,缓缓流过我的指缝。 作者有话要说:  方则亦:我初恋了! 小眼镜:我也初恋了! 苦厄:小孩子才做选择,我都要! 唐宜:(气到诈尸)我才死了四章!!! 第104章 我的名字 唐家会馆最后被拍卖之前,方圆一百里还有一座山头都是她家的,那座山是人工山,从院子里某个湖挖出的淤泥堆积而成,唐宜陨落的地方在山这边的平地,距离她家珍贵的一园子树还有五分钟的路程。 我重新走在这里是获得许可的,陶然大师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我到这边。她听说我前夜在学院发疯,勇敢跳了湖,捞上来时身上衣服都快被鱼吃完了,学院那些从不吃东西的机械鱼都开始吃我的衣服了,导致我还上了校报头条,探讨我的衣服是什么材质能被机器吃掉,从而有了一个娱乐探讨:「仿生鱼会喜欢机器饵吗?」 「当时的情况就是,大小姐突然抬头看天空,说有鹰妖来犯,但是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大小姐就飞枪出去了,然后在半空…… 」 「大概多高?」 「很高,因为大小姐披着红毯子,所以我看得很清楚,就好像风筝似的,快要缩成一个点了,然后……就忽然消失了,外衣和毯子都落下来了,还缺了一点,带着血…… 」 被我问过的当时在扫庭院的工人离开后,陶然大师摸摸我的头想要安慰我。 我一握拳:「太好了!」 陶然大师:「不必这么悲伤。」 「我太高兴了!」 「晚上不要跳湖,你上回下去所有仿生鱼都回收了,学校没那么多鱼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在这里确信唐宜是活着的,她现在可能就在天上,我的人生立即又有了盼头,仇恨和愤怒之外剩下了一大堆的喜悦。 而陶然大师认为我要跳湖。 这像话么这,我回去的路上,陶然大师始终提着我的衣领子,绕开试炼塔四周的湖水,提到了别墅门前,特地为我放一天假整理心情,怕我悲伤太过毁了她工作室的器材。 虽然大多数人看不出来,但我其实在符阵学研究这件事上足够谨慎,在青龙城寨时因为条件有限炸了一次厕所,到修真学院之后我的失误率就比全班同学都要低,陶然大师还特地为此事夸奖我,说她教过的所有弟子中,我的材料损耗和仪器磨损程度是最轻的,虽然学得很慢手速也不够快理论知识很扎实就是实践一团稀烂…… 最近这段时间其实也不太用得上我,因为第一批的实验符阵已经研制完毕,投放到小部分市场中进行市场调研。这一批的改进主要是手势激活的反应速度。 市场反响倒是也还行,有几个商人找到我们要购买专利,但是陶然大师坚持现在还没有成品,容易发生安全隐患,实际上还没到修真局申请专利。但商人留下了密钥,那几个商人是一个团队,都是凡人,还没有凡人代理修真产品的先例,我觉得要是合作达成了,势必又是什么「开创歷史」的举措。 我再询问陶然大师她其余的弟子呢,她就顾左右而言他,我就不敢问了,乖乖听她的话,一边学习一边提出我的见解和她一起研究……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批实验符纸并不是她想要的,还是那句话,需要手速才能瞬发,否则还是鸡肋。 我难得休息,虽然热情喷涌,特别想要工作,但为了避免大师认为我要投湖,于是还是对她说我去谈恋爱,她立即放下心来,送我到小眼镜的宿舍楼下。 而小眼镜听了我的问题,给出一个建议。 「我知道,你搭配辅助戒指用不就行了?凡人买戒指送符阵,嗖嗖嗖,手速就能往上提…… 你现在的手速是多少,20?30?」 他应该不知道我拿他哄骗陶然大师,不然辫子就要翘到天上去,我拿谈恋爱三个字来说就是为了让陶然大师放心,不然我去说我去找我的小跟班,她可能会误解我要寻衅滋事。 我摇摇头,因为没有灵能的缘故,我始终对锻鍊手速的功法不开窍:「15到20之间。」 小眼镜顿了顿:「我去找导师给你打一个凡人用增加手速的辅助戒指。」 「不要。」我举起我的右手,给他看上面的两枚戒指,再戴下去我就珠光宝气像个暴发户了,虽然我的确是个暴发户,但也不能表现这么明显,而且唐宜还活着呢,她的钱我还要还给她。 他导师真是每天闲着没事瞎操心,又是搞干坤戒3.0,又是和他一起修真直播,又是来听他的给我搞戒指,真是越说越没谱,我可不想耽误长辈搞科研的时间,看陶然大师每天的状态我都担心她会遇到某个难题实在焦虑一头碰死在墙上的材料上去。
第278页 我头一回这么给我自己放假,虽然心里很想赶紧学习让自己变强然后去落日废墟寻找记忆最好能飞到天上去,但快乐填满内心让我变成一个豆沙馅的包子,酥酥软软实在支棱不起学习的心,所以我问小眼镜有没有朋友我们一起在修真学院找点乐子。 我万万没想到最后银刃社的社长背后扛着他曾经来斩我的两把刀敲门进来,那两把刀一把叫日落一把叫黄昏,他在我狐疑的目光中缓缓坐到我别墅的沙发上,把日落交给我,请我折断它来修补我俩之间的裂痕。 我都呆住了,我看着这位清秀少年豁然从后面拔刀出来的一瞬间就原谅他了,毕竟那时候他领任务也没对我下死手,还被小眼镜捣乱,根本没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 然而他还是非要把那把刀让我折断,小眼镜在通讯中跟我说那把叫日落的刀是他们日落港口章氏财团的传家宝,我更是一个哆嗦,死活不肯收。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这位社长一板一眼地微微欠身,双手平举收起他的刀,然后起身,对我行了个标准礼,「在下章蕴,见过苦厄道友。」 我也跟着起身行礼:「客气客气……章蕴道友,等等……你是章氏财团的公子……诶不是,那个是章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哥哥声名在外,在下不如哥哥,」章蕴又对我行礼,稳稳坐下,转脸看小眼镜,「我听说今日来,是和道友一同玩牌,十分荣幸。」 原来这人正经说起话来这么别扭,按理说南边日落港口挺发达的呀,据说商业繁荣比上央城都厉害,结果这个人就像是古装剧里穿越过来的一样。 小眼镜搓开一副方圆牌,我说还有一个人。 我邀请了学生会的方则亦,如果不是他给我提供线索,我可能现在还要苦大仇深地看书并哀嘆命运无常。 他进门的时候章蕴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方则亦不像唐宜一样同时是银刃社成员,所以他们短暂地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坐定。 我再抽出一副牌,两幅混在一起。方则亦则接过我手里的牌自己低头洗牌:「玩什么?天地人?」 「对。」 天地人相当于一种角色扮演,方圆牌的花色由方和圆组成,总共44张,两副牌88张,需要扔掉四张全圆牌,剩下的四张全圆牌随机穿插到牌组中,按照抽取顺序,依次为天、地、人,四人游戏则是两个人,一个天一个地。 我不怎么和人玩牌,但是我了解规则,最后我第三个抽到全圆牌,和方则亦一起做了人。 牌组方圆同心圆三种图案排列方式不同,十一张为一组,每次出牌可尽情出单张或牌组,牌组需出示牌阵,方圆不同都有阵列,玩久的人自然把规定的二十二种牌阵记得滚瓜烂熟。 但我没玩过。 章蕴是天,特权是可以在一次游戏中指定某方玩家不准出牌,小眼镜是地,特权是如果与上家牌阵平级,也可以出示自己的牌阵, 人的特权需要区分,如果是一个人,那么特权就是交换,可以进贡两张牌给天和地,换来两张牌。如果是两个人,则可以启用自杀牌,就是将作为身份牌的全圆牌作为任意花色凑成牌阵,然后本人退出游戏。 我没玩过,所以只是纸上谈兵,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同伴身上。 但是他手气不太好,我又是个傻逼队友,一路给他坑的,好不容易要出个大牌阵,被章蕴制裁了,等下一个回合。 即便我俩是队友,我们也不能互相看牌交头接耳的,我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导致他第二回 合为了压章蕴的牌,砸下了自杀牌。 这个时候我手头那个小牌阵虽然不够看,但我出了就赢了,我都没弄明白我是怎么赢的,小眼镜就怪叫起来:「哇方则亦你不厚道,这种英雄救美的招数应该我来使。」 「玩牌而已。」方则亦又用指节难看的双手洗牌,但是这会儿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特别高大,牺牲自己让我砸下最后一组决胜之牌,虽然长得丑但完全不像小眼镜这么猥琐,动不动就要觊觎我,我想起昨天我还在他脑门上亲了两口,他也没笑话我,顿时觉得此人可靠。 把胳膊往他肩上一搭:「小方,你要不要做我的小弟二号?虽然我没什么钱,但是闲着没事你可以请我吃饭,我可以给你画符阵练手,当然还没使用就爆了就不关我事…… 」 小眼镜:「小仙师,你已经有我了。」 「别吃醋,人家会雨露均沾。」我也不知道我是知道唐宜还没死太开心了还是一边打牌一边喝了点酒精饮料给自己喝高了,说出来的话简直不像我自己,像个渣女一样左拥右抱。 方则亦还是露出腼腆的微笑:「说出去不好。」 我醒悟过来自己真是太飘了,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开玩笑,你玩牌好靠谱啊,你坐我这儿,我看一会儿我还得跟你组队。」 方则亦愣了愣,随即摇摇头:「做你小弟也很好。」 「不不不不敢当。」我的理性回来了,开玩笑,学生会主席给我当小弟?唐宜回来揍不死我,而且一看他就很辛苦才在学院树立自己的权威,被我一句话给打成小弟?这不是捣乱么? 小眼镜则是知根知底,他一直在帮我,就算当小弟也是奉龙老大的命来给我当,不要白不要。
第279页 章蕴则是看我在这里夸张表演,拧眉思索,双手搭在膝头:「苦厄道友,请问那些凡人可启动符阵是道友之作么?」 「是啊,啊不是,是我和导师一起弄的,我的还比较原始。」我急忙把尴尬的话题转到章蕴身上。 「若在下做你的……随从,请问,这些符阵可否优先考虑与章氏合作?」 这是什么情况?修真学院三位大佬都要做我的跟班? 「我做不了主呀,虽然是我发明,但是导师说现在还在试验,不能不负责任地投放市场……」 「请优先考虑章氏吧!」他又是规规矩矩地给我行礼,让我有一种我是什么商业大佬的错觉。 「不行,要是真的研制成功,利润那么大,干嘛和章氏合作,帮扶凡人公司不是更好控制么?」小眼镜则开始发言。 而方则亦则表示:「学院有学生自主创业支持资金,凡人用修真用品是一片广阔的市场,我建议你可以自己创办公司,认识一些管理系的朋友…… 」 「章氏集团歷史悠久,经验充足…… 」 「凡人公司潜力大,造福万民…… 」 「自主创业更放心,没有后顾之忧…… 」 他们三个各执一词开始争论未来我的符阵研制出来之后花落谁家,我退出讨论圈,他们立即不争论了,三双形状不同的眼睛楚楚地望着我。 我心里忽然冉冉升起一阵罪恶感。 我是个渣女! 之后每在路上碰见这三人其中之一,就要被抓着好好说说他那种想法的可行性,尤其是方则亦,见我的时候已经递交给我一份管理系信得过的潜力学生名单,建议我参加学生会举办的各种联谊活动和这些青年才俊认识认识…… 于是当方莹在补课教授开课的前半个小时就看见我稳稳坐在规定位置。 为了躲避那三个人,我早早起来参加补课。 方莹在门口将枪收回:「你不是很不喜欢补课么,教授还没来,你怎么早早地到了。」 「作为一名学生,好好学习是我应尽的义务…… 」 方莹噗嗤一声笑出来,走过来时脱下沾血的外衣搁在脚边,虽然她自信很多,但还是离不开最初的楚楚可怜的神情,一旦安静下来就会很明显。 我也是藉此把她和唐宜区分开来,唐宜就算怀疑自己的道心也是理直气壮的……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自信和短暂建立起来的自信是不一样的。 「我听说学生会主席追你。」她坐到我旁边,这节课是灵能控制,她来上课纯粹是陪我们仨。 「是啊,每天追着我,我都烦死了。」我当时还没太懂她的意思,统统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别说是方则亦,就是章蕴也是冷不丁地杵在路口,安静正经,给人吓一跳,我话出口了才理解她的意思,补充一句,「哦真的吗?是那种追我吗?」 「我觉得是,专门去小路上堵你。」 方莹一说我更是一个头两个大,我真的做不了主啊,我的符阵还是半成品,我谁也不卖啊!而且自己开公司……别闹了!我这种小废物…… 要不要这么执着啊! 我捂着自己的脑袋很想把自己钻入地缝中。 方莹笑:「当然啦,哇那种少男的表情…… 这届主席很优秀的,出身凡人家庭,还是…… 」 我越听越觉得她像个媒婆,就跟唐宜当初起闹我和小眼镜一样不厚道,急忙止住:「别说啦!」 「在害羞?你脸红了!」 「胡说!我被人说我就会脸红!你再起闹我就从窗户跳下去了!」 这是真的,我被人骂了会脸红,被人夸了也会脸红,被人们的视线围住了还会脸红。 最重要的是我尴尬的时候特别脸红!我现在就很尴尬!我想起来我那大大咧咧的两个吻,当时喜悦沖昏了头,什么都干得出来。 方莹急忙表示她绝对不想把我逼得跳楼,我投湖就够震惊学校的了。 等这件事揭过,我十分费解,教授和其余同学还没来,我拍拍方莹:「班长,请你仔细地看着我的脸,对我说实话。请问我长得好看吗?」 我当然知道我不算丑了,毕竟我上新闻的时候没有人说那是个什么母妖怪说明我的外貌条件可以及格,但是好看到有人喜欢我?我不信。 方莹的马尾流淌到肩头,她侧脸斜着看我,被我扳正身体和我面对面,我睁大眼睛眨了眨好让她仔细客观地评价我的颜值。 我感受到方莹的目光好像被晒得发烫的绒衫擦过脸颊,从头顶到眉梢,落在脸颊上,再到下巴,看到我不太整齐的发梢。 「怎么样怎么样?请你务必客观真实,不要夸我。」 她忽然疑惑地皱起眉头,伸出手贴在我脸颊上,手指从眉骨摸到嘴唇。 「平时看不太看得出来……但这么仔细看的话……你和大小姐的五官……很相似,但不知道是不是位置微妙的不同,整体感觉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是这么认真地盯着你看,我不会发现这个问题。」 印证了我的猜测,如果唐宜是天人培育的失败的孩子,如果我或者说我的躯壳也是,那么我们之间有这种共同点就不足为奇。 「跑题了跑题了。」我急忙岔开。 「大小姐的五官的话,当然很好看……但是如果放在一起对比,还是大小姐更好看一点。」
第280页 相当于什么都没说,我当然知道唐宜超漂亮了在我心里仅次于我师姐……但方莹这是什么意思呢?我比唐宜差一点?哇夸人不用这么含蓄吧? 但这股上升气流还是吹得我心潮澎湃,我得意起来:「班长你这么会夸人,中午请我吃饭吧!」 「啊?不该是你请我么?」 「你可是班长诶,好班长好班长…… 」我看方莹好说话就欺负她,一个劲儿地撒娇,她只好答应下来,但是吃饭的时候还是我付钱,我知道她来自凡人家庭,积攒自己的基业不容易,而且和班长开个玩笑么,她不答应我也会请她吃东西的。 我的自信好像一点点地增长起来。 搁在两年前,我只会对师兄摆臭脸,别说是撒娇,就是他已经把我举高高了我还是会别扭地说赶紧吃饭,从来没有直抒胸臆地说从命你这个大混蛋你再翻我东西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或者师兄你拉黑我我真的很伤心以后别再这样了。 现在好像……可以很坦然地对不太熟的人开玩笑,也会慢慢地考虑别人的处境。 但那时我在食堂,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事是学习符阵带给我的回馈,我只是默默地回想起藏书阁门口那两个流氓对我所做的,还有那时的愤怒。 那时我以为一个女孩要经歷难以忍受的苦难所以才会忽然蜕变成为可靠的大人。 于是我对师父为我取名苦厄彻底释怀,从命说得没错,这名字的确寄託了师父美好的期望。 「方莹——滚出来!」食堂忽然涌入了一大帮人,方莹持枪起身。 「怎么了怎么了?」我不明所以,手抖了一下,筷子里的菜却没有落下一根。 但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微妙的进步。 作者有话要说:  学院篇之后接下来有两张大地图的剧情,一个是沙境,另一个是南部日落港口也就是章氏财团。先后顺序都不影响整体剧情,你们想先看哪部分?可以评论区讲一下。 (落日废墟在学院篇中,不算大地图) 第105章 突破 是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方已经开了火。 唐宜在选择枪这种普通人拿起来伤害力都爆炸的武器作为修行法宝的时候会不会想到现在这一幕? 从食堂门口踏进来的一队修真者青年各自找好掩体,掩藏不住的肌肉将校服绷得犹如紧身衣,各自手里端着沖/锋/枪,肆意往方莹的方向激射出源源不断的子弹,被扇形打击面波及的学生尖叫着抱头缩在特制的桌面下,场面像是恐怖分子入侵大厦。 我当然也抱着头躲在桌子下了,隔壁桌子有个男学生被打伤了胳膊,捂着伤口正在哭哭啼啼地联繫朋友寻找导师和学院的医疗队,越过她能够看到方莹的裙摆,但一瞬间就消失了,她换了个地方。 我知道我们的班长的家庭,在凡人中是不错的家庭,父亲是律师母亲是老师,但是追溯十八代祖宗也看不出一点修真的渊源,但小班长就是要在符阵学的专业中选择战斗系技能,谁也不知道这种选择缘何而起。 外头来的那队人已经压到了方莹附近,子弹溅射在地板上炸开细微的碎石好像跑在大雨瓢泼中溅了一身,方莹已经不动了,她偶尔开几枪,但她毕竟是战斗的半吊子,修为还在鍊气期,如果唐宜在这里想必一枪一个然后拔出短刀斩首,压根儿不给他们开火的机会。 这里是方莹,她最后只打伤了两个人。 单向禁制,开—— 我沖了出去。 我还是只会画一级符阵,但经过长期改良,这符阵可以持续二十分钟,强度有细微的增加,虽然挡不住修真者噼头盖脸的枪林弹雨,但我不是想要打架。 方莹被打伤了大腿,靠在承重墙后喘气。看来她带血的外衣是她的血,她本来就有伤。 我瞥她一眼,定睛看向了门口走来的一队人,这是一个典型的七人战斗小组,但是没有辅助人员,全是战斗系,这几个人我都不认识,不知道他们认不认识我。 「各位,这可是食堂,这什么情况?」 「不关你事,让开!」 「我好好吃着饭呢你一枪把我盘子都打翻了还叫不关我事?你要没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提起诉讼。」 我本意是想说「我和你没完」,但是想想我只是个小小的符阵师,目前为止掌握的攻击用符阵只有爆破符和火雨符,两个符阵都是一级,实在不痛不痒,放不出大话,只好拿起法律武器。 而且我拿起的法律武器也像是一团稀煳,因为我知道有学生求援,我只要拖延时间就好。 战斗小组的七人中,最高最壮最魁梧的那个搓了搓脑袋:「方莹抢我们的任务。」 「嗯?」 我脑子里稍微反应了一下。 修真学院能接的任务就是正无穷髮布的贡献点任务,一般这个流程就是登入贡献点系统,选择任务,点击接取,如果任务失败则回来取消任务,没有扣分。一个任务可以只有一个人接,也可以多人接,取决于任务要求,但猎兽的任务往往是一人接,之后他一人去还是拉团队之后平分就不关正无穷的事。 「怎么抢的?」我倒是有点好奇。 正无穷髮布猎兽任务往往在同一时期内就只有同一片区域,一来如果学生互相碰到可以互相帮助,减少危险;二来也是响应联邦之前的整体性策略,对妖族的地毯式清扫,所以一个区域一个区域依次排查;第三就是方便负无穷晶眼系统的安装,增加正无穷判定机制。
第281页 然后方莹接的任务和战斗系这支团队在同一片区域,方莹追捕自己的妖兽时,顺手炸了他们在看的妖兽的老巢——导致他们任务失败,而系统看方莹和他们不是一个团队,直接将贡献点加在方莹身上了。 因为贡献点系统还有一条,就是后台录入,比如我从来没有在系统中认领我要当院长的研究助理,但是每次还是会有贡献点入帐,这就是系统判定我的职位根据全学院的负无穷晶眼监控确定我到岗次数给我加了贡献点。 方莹这事做得不厚道,如果是无意的,那她也应该道歉,因为在修真学院,贡献点可比钱重要得多。这可不是爽文小说,男主贼贱贼贱地把别人的成果偷来还不用负任何代价,这里是修真学院,方莹这事虽然校规没说不可以,但是现代修真不是靠一个人走的,她得注意社会影响,否则没人和她再合作。 「大概多少贡献点?」我问。 「24个,上次她也抢了,加起来45个!」小队男生没好气地说,看起来是气坏了,带着人过来扫食堂,年轻人不理智得要死,方莹抢贡献点不违反校规,顶多被人指着嵴梁骨骂,但是他们这可是实打实地违反校规。 「我转给你,这事她做得不对,我替她向你们道歉。」 面前战斗系的学生可见愤怒得要死,我要是不服软,他们可能直接给食堂炸了,到时候受罚的是他们,但我也要被牵扯进去……而且我还挺喜欢我们食堂的,色香味俱全,还比外面便宜。 但方莹显然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平息这些人的怒火。 我打开终端,证明我的诚意,为此我摸出我用来送小眼镜的符阵锦囊,里面有一个隔音符阵,一个单向禁制,一个恆温符阵。 「和气生财,交个朋友,下次不敢了。」我怂起来,点头哈腰,送走他们,学生会就来了,之后按例处罚。方莹被带去医疗室,我跟在旁边。 「不能这样了班长,这不是修真小说。在修真界,个体的实力再强也赢不了别人抱团,如果你决定要在修真界发展,是不能这么明晃晃地得罪人的,除非有仇故意针对…… 再抢人家的,得不偿失,失去的东西更多。」 即便是凌霄这种第一化神,她也需要她的朋友们和她一起偷书,小说中一人匹敌世界是不存在的。 我并不是在训斥方莹,只是坐在旁边撑着脸,但仍然有种说教的意味,似乎多了凌霄的记忆,我的年龄随之拉长,不再将自己看作十七岁的人。 「我要变强。」方莹说。 「嗯。」 「下次不会了,谢谢你,贡献点转你。」 「不要,你也是为了班级好,贡献点珍贵,留着吧,我有固定来源。」 校报上常有我的身影,这次事件也因为当时方莹靠在承重墙后,我出镜更多,以讹传讹,我变成了强抢别人贡献点的邪恶女人,走在校园大家都不爱搭理我,长此以往我将成为可止小儿夜啼的一号凶神。 我当然是不想平白无故当一个可怕婆娘的,但是有些时候巧合就是来得很莫名其妙,我走在路上又看见方则亦和章蕴从不同方向朝我走来,立即夺路而逃,直接撞到了小眼镜,而他被我撞飞出去。 我看见他也直接撒腿就跑,但学院中再次流行着我是人体小炮弹的传说,可以把战斗怪才苏翔直接撞成个小虾米。 「招商?」 「对,他们三个都觉得我们的符阵很有商业前景……」 「还不够。」 工作室中我俩看着她透明桌上的符阵不断地凝视,她不用天显仪,是因为她的灵能控制已经超过市面上大多数的机器,可以自行放大落笔细节给我展示,她坐着,我在旁边做笔记,因为现在还是普通的记录环节,我们还可以闲聊几句。 「不管是商业化应用,还是拿来竞标落日废墟项目…… 」她的声音低下去,双肩高高耸起,细弱的颈项垂在肩膀之间,「苦厄,新的正式院长很快就要来了,到时候你就没有贡献点……」 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我赶出团队? 「现在退出吧,我介绍几个大公司给你,我带你去修真局申请专利,现在的一批手势符阵……已经足够了。」 「可是老师,落日废墟…… 」 「师兄是对的,这种凡人项目怎么说都无法改变世界……如果不涉及二级符阵…… 」陶然大师豁然起身,抓起桌面上的那副方圆牌丢到垃圾桶中,人已经拉开工作室大门出去,只剩缓缓自动合拢起来的大门。 陶然大师原来也是有心魔,她师兄陶鞅仿佛是一个不可战胜的人,连她自己也觉得所谓的竞标胜算不大,只是不敢去碰她师兄的议题,所以转而选择这么一个凡人的项目。 我倒是没什么被抛弃的感觉,这种觉得自己不可能的灰暗想法持续了十六年,在我成年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就像是始终被整个世界抛弃,只有自己是黑白照片,别人都是彩色视频。 桌上的符阵还在亮着,以三倍放大悬在空中,那些金色的线条是符阵的脉络,我凝视着它,无论如何想不出改进的办法,之前的改进是加快激活速度……还能怎么改呢?总不能真的像小眼镜说的一样,给凡人都戴上戒指加快手速吧? 我捡起垃圾桶里的方圆牌慢慢低头一张一张翻,嘆一口气收入干坤戒。
第282页 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 把干坤戒接入终端,查看我要取出来方圆牌……我放进去是一副,但是取出来却是一张一张,它完全识别不出来这些东西都是同一个。 我忽然觉得有什么转瞬即逝的东西被我忽略掉了,我坐在椅子上,符阵旁边,一张一张地将方圆牌取出来,存进去,取出来,存进去。 手里源源不断地洗着牌。 我到底是想到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黑了,工作室自行亮起了第二重灯,照亮我,和门口忽然出现的陶然大师的身影:「怎么还不走?」 我怕被她干扰,站起来,继续重复着将牌存进去取出来,看看不同的花色的重复过程,我走到陶然大师身边,她嘆息一声:「我常和师兄玩牌,我总是赢不了,师兄说是天赋使然,尽管积累知识,却没有瞬时的灵感…… 」 「等等。」我加快了取出牌的速度,把44张牌握在手心,脑子里忽然亮了又亮。 「别处会有经费…… 」 「不,不是,老师,你说什么?前一句?」 「尽管积累知识,却没有……瞬时的……」 「我想到了!」 陶然大师被我吓了个激灵,我拖着她坐到桌前,看着散着盈盈微光的符阵。 「凡人手速不同,我们再怎么改进这部分结构也没有用,」我指着陶然大师教我的那一部分改进手势激活的关键符文,「如果能直接瞬时发送——」 「说得轻巧。我们不是一直在做这件事么?」 「老师你看!」 我把一副牌都存入干坤戒,打开终端,将干坤戒内物品陈列给她看,每张牌都分别占据一处空间。 我取出一张,放在手心,是一张全圆牌:「人的手速不可以,但是给凡人使用,那么为什么不能藉助机器?如果我将所有符阵都像这样存入某个机器中,在取出来的一瞬间完成激活,那么手速就不再是制约激活速度的因素,而因为干坤戒还需要打开终端,但我们的机器可以简单到只需要拍一下……这不就快多了吗!」 我联想起人们在自己的法宝上镌刻辅助符阵,那么如果这个法宝本身就是为符阵服务呢? 我将我的想法全都告诉陶然大师,指着最后那关键几笔:「而且手势判定复杂,如果变成机器,这部分则可以精简,变成为了保护专利而特别允许特定机器识别的密纹…… 」 「苦厄……虽然想法很好,但是,」陶然大师脸上露出了笑容,「有几个难点我要给你讲一下。」 「嗯嗯。」我拉过凳子坐到她面前。 「最大的难点就是炼器,这必须结合可以识别符阵的法宝,我们的团队…… 」 「先不说这个!我可以请傅警世教授来帮忙!」 虽然我从未和他面对面有过什么交流,但是我手上有他的小眼镜,我觉得如果符阵的难题可以解决,我可以找到他加入,如果没有他,我也可以去炼器专业招人,这些人才列表我可以去找方则亦要。 「好,第一个,你打算把它做成干坤戒这样取出来的……?那么空间符阵是五级符阵……」 我低头记下,只要想法正确,中间的都可以改良。 「第二点,符阵密纹可以和通讯符阵的加密放在一起讲,但这是二级符阵的范畴,你得继续补课。」 「第三点…… 」 我的笔记很快就记满了,我后来才知道陶然大师的其余弟子全是被她撵走,或者自己去奔赴陶鞅大师的阵容,久而久之她收徒都收了个寂寞,索性不管谁真心实意地留在她身边,她遇到困难就全都撵走自己面对…… 而她本来要继续撵我走的时候,发现我把问题解决了。 别扭的陶然大师。 等她给我把所有的知识点框架都梳理好,给我留下课后阅读书目与作业之后已经是深夜。 我打着哈欠要回小屋睡觉时,陶然大师说:「打牌么?」 「我不太会诶老师,那……我可以试试。」 「我来教你出千。」 「啊?」 老师,您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手速够快,换牌就没人发现,」她举起方圆牌,「我和师兄打牌总输,是因为我出千的速度比不过他,也就是手速不够。」 「老师您的手速是多少?」 「300到400左右吧,你到多少了?」 「嗯…… 魔方的记录是,20左右…… 」 我回答完的时候,发现陶然大师手里的牌已经全都变了幅模样。全都是超大牌阵,全圆连四,号称周天之阵,直接砸下,我输得一塌煳涂。 「老师!我想学这个!」这不比魔方有意思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有一些旧文你们可以康康…… 第106章 一路向北 某些时刻我的老师陶然和我的师父玄术在教学中透出同一股建立在自信上的傲慢,但我师父的傲慢是真傲慢,陶然大师的傲慢在陶鞅面前往往会被摧毁一部分,然后她就开始洗牌扔在桌上,陷入长久的沉默。 在这种时候我就会继续她没有完成的工作,持续时间或长或短,因为我技艺不精居然敢伸手调配我其实没怎么记得住的灵墨,所以工作室内爆炸屡屡发生。 在此时陶然大师回神收拾残局,但发现我可以自己收拾好之后,她不再从挫败中回神,任由我一个人坐在工作室中钻研接下来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对我来说很艰巨的难题。
第283页 自从我们确认了用某种机器来辅助凡人使用符阵的基本方向之后,她在攻坚了关键难题之后就会陷入某种自我的回忆之中,一副牌被她搓来搓去还不见毛边。 我在工作之余出于偶尔的好心情,会去干扰她的洗牌动作,比如抽走她要换的某张牌换成我的牌,但手速太慢往往未遂。 我第一次见陶鞅是在去见傅警世教授的路上,陶鞅和陶然大师长得完全不同,胖胖的白面团似的和气的脸,宽大的道袍在身上随风舞动。不知道他是否打听到我打算寻找傅警世教授合作,率先将炼器系古怪的异想天开的傅警世教授拖进他的项目组,导致我的机器研究至今搁浅。 小眼镜为此对他的导师说明他老人家这是在破坏他的姻缘,得到导师回覆说陶鞅大师的项目千年难遇,为此他愿意牺牲自己爱徒的终生幸福。 我看是牺牲不少,我为了联繫炼器系的青年才俊,转头投入了方则亦的办公室,他一张丑脸绽放出动人的笑容,我第一次在丑中寻找到了美,提出请他吃饭。 没想到我俩在食堂刚落座,章蕴就左右插刀杀气凛凛地沖了过来。 天地良心我只是找方则亦帮忙炼器系的事情,并不是和他暗中结成创业小组。而章蕴背着刀又正气凌然地迈步进来,俨然是要拔刀斩了我们这对狗/男/女,事后还要嫌弃我们的血脏了他的刀。 日落与黄昏往桌上一放,上等灼龙皮的刀鞘撞向桌面。 我对章蕴闻风而动的敏锐感到吃惊,对面的方则亦体面起身和他行礼,而我的面条刚端到桌子上,叉起一团送入嘴里。 看章蕴一本正经地对我打了个招唿然后坐下点菜,我眼前忽然飘过一串无形的字幕,轻轻飘在章蕴头上,我仔细一看,赫然是工具人三字。 「其实是这样,我就不拐弯了,我的符阵学研究遇见了很大的难题,本来打算找傅警世教授帮忙,但是他现在投身到对手的阵营去了……我需要优秀可靠的炼器人才。」我吞下一口面条,擦擦嘴边的酱汁。 方则亦眉头紧皱,看看章蕴,章蕴则一本正经地点头:「章某不才,在炼器方面有所研究。」 方则亦:「但你从炼器系转到了战斗系。」 「因为学院所授知识我都会,」正经的章蕴第一次说出这么狂的话,但是我发现他并不是狂,而是阐述事实,转过脸对我微微颔首,「日落港口的章氏集团在炼器方面颇有研究,家风传承,学院学子目前为止的技术,我也有。」 「但是我还没想好和章氏合作…… 其实是这个事,明年的符阵师大会上有一个大的招标项目,我和导师想要就用我的凡人符阵竞标,优先考虑是这个,合作的事要往后放。」 方则亦对各类信息了解颇多,在脑海中略一搜寻就找到了相关信息,推导出我的真实目的:「落日废墟的禁制破解?前段时间陶鞅大师来,外界疯传,这次就是陶家两位符阵大师的对决了。」 章蕴略一思索:「陶鞅大师的项目背后也是章氏贊助……你想要对面的情报么?」 「不要,胜之不武,而且也不是一种东西,知道了只会打击导师的信心,别看我导师冷漠大方的样子,实际上她很容易就自卑起来了……千万别去刺激她。」 方则亦这个人这时候就显出他人品的高贵了,在外界看来章蕴又帅又有家世,每天早上从宿舍起来可以看见下面的女生为他献上一捧捧新鲜的花卉。而风口浪尖的坏女人苦厄很显然不是一个瞎子,如果方则亦退让我很可能直接选择章蕴的怀抱。当然我知道章蕴对我没有意思,他就是看中我的商业价值。 但方则亦仍然是个君子:「这样,章蕴,你可以以个人名义帮助苦厄,如果之后合作,你可以以个人名义加入苦厄的创业队伍。而因为你是章氏的人,章氏集团也一定乐见其成,而苦厄也不至于被大财团裹着走,有你从中斡旋,则可以达成双赢。」 方则亦是在我的符阵项目中最没有关系的那个人,他既不是章氏这样有利益可图,也不像小眼镜一样明目张胆和我绑在友谊和秘密的战车上,这个人就是无条件地帮助我,基础是对我的那一点点如雾消散的好感。 长时间相处我觉得方则亦虽然丑,但他的确是好人,我会仔细考虑他的建议,在他面前我尽量不表现出我想要毁灭世界的真实性格。 章蕴垂首:「我可以作为炼器师加入,请问苦厄道友,还有什么需要?」 「怎么说呢,你们这么帮我,我也没什么可报答你们的……」 「不必报答,能够帮助陶然大师竞标成功,也是我们的造化。」方则亦率先补充。 而章蕴就更不用说了,他帮我和陶然,章氏家族帮陶鞅,到时候竞标会除非出现第三方大师,不然最大赢家还是章氏。 我听见方则亦说不用报答这才露出笑容:「那就不客气了,我请客,一会儿带你们到工作室,我对你们说一下我的想法,章蕴可以看看有没有可行性。」 饭菜都端上来了,我估算价格略微放心,方则亦则愣了一下:「还有我的事?这……」 「你不愿意啊?」 笑话,小眼镜本来就在我的战船上,章蕴和方则亦?我都要,万一方则亦以为我对章蕴芳心暗许,以后都不帮我忙了,那我岂不是要哭了,所以我公平公正,保证谁都不吃醋。
第284页 「不胜荣幸。」他脸上露出标志性的羞涩腼腆的笑容,好像我又亲他一口似的。我这人有时候就是纯属贱得慌,张口就补充:「你又不是外人。」 一句话给方则亦说得脸上飞霞遍布,鼓着腮帮子吃菜,把自己吃成一只仓鼠。而章蕴则表现出大家公子哥儿的风范,用极其标准到近乎苛刻的角度切好了碟子里的烤肉,均匀分成三份,用公筷分送我俩,示意合作愉快。 方则亦就是比我想得细,在去工作室的路上,他近乎警告似的对章蕴说,进了这个工作室,之后他章蕴就不是章蕴了,而是苦厄的创业团队的一员,正如我不去打探陶鞅的项目一样,陶鞅也休想从他那里得知我这里项目的任何细节。 但方则亦很显然就是小心过度。章蕴拔出黄昏,双手呈给我,表示若是他背弃合作,背叛朋友,则让别人以此刀将他分尸。 他许下的咒太厉害了,我说别这么严肃,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我不在乎什么专利权,我只是想和陶然大师一起去落日废墟。 象徵性地伸出双手,接过黄昏,刀身流转着冰冷的流动的灵能,仿佛刀身沁出水流一般。 除去小眼镜,我在修真学院的小团体正式形成了。 在我给那两人介绍具体的细节时,小眼镜被我差遣离开修真学院,赶赴我指示他的地方和上央城残余妖族接洽。 现在私会妖族的人是我了。我虽然因为限制令不能出门,但没规定我的跟班不能出门。 因为修真学院的建立,上央城苟延残喘的妖族的日子变得很不好过,地毯式的清剿让他们再次离开自己本地本乡四处流窜,但也不敢轻易出城,城外的清剿也是如火如荼。 我是在方莹抢任务这件事上找到了灵感,我知道妖族一定没有多少办法对抗人类修士的清剿……恰巧,我从他们的秘密地道中走过,我猜测他们都躲在那里。 但躲在那里不是出路,我打算让他们帮我做一件事。 我至今都不知道师姐的下落,师姐生死未卜,虽然听说在沙境,但完全没有了下文。 全修真界都找不到我师姐虽然是有落日废墟分走主力的缘故,但也代表我师姐藏得很深。 我要找到师姐,是因为我曾经答应过,要告诉她关于天人的一切真相。 我现在不害怕秘密泄露,但我只能告诉我最信任的人,所以只有师姐……而师兄处境艰难,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要迎击天人,带回唐宜,报师父和赵青山的仇,我一个人奋斗到死也不行。 而这些妖族当然没什么突然的神通找到我师姐了,我要保证找到就只能找苍云真人借他的神器,但我不能通过修真界,因为我不清楚修真界还有谁是天人的人。 我要让妖族做的事情是,找到他们的老祖宗妖狐希夷。 希夷也走了一年多,她的目的就是找我师姐,不管现在找没找到,妖族找妖狐的主动性和可能性都比直接找我师姐强,而找到了妖狐就大概有一半可能找到我师姐,即或找不到,也可以把我的信带过妖狐手中,迟早会到我师姐耳朵里。 我学会的第一个二级符阵就是陶然大师重点教我的,通讯符阵以及二级加密。比一级通讯符阵更安全。我将其镌刻在特制的比符纸硬一点的符卡上,交由小眼镜带去。 而为了让妖族帮助我,还能活着离开上央城,我读完了过去的那些关于妖能和灵能研究的禁/书,这些书居然在须弥空间的鍊气期一万本书中都有存放。 然后我怀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画下了第二个由我本人发明的符阵,妖能转换符,我以为它会是一级符阵,没想到居然是二级。 因为灵墨屡屡在我手中爆炸,我恶补了一些关于灵墨调和的媒介知识,藉此尝试着修改灵墨成分,在陶然老师发呆的时候,把工作室炸了两遍,研制成功。 那天我从陶然大师手中偷走一张牌,换进去被我摸得毛边的方圆牌,她骤然惊醒,凝视我的手,微微皱起眉头:「没有灵能,手速为何进步这么快……」 我的身体本就异于常人,虽然没有灵能,但我肉/体的耐受度极强,导致我没什么手指抽筋的烦恼,只需要不断重复,不断和我的朋友们打牌,出千捣鬼实在是练习手速的最佳办法,我乐在其中,与此同时,我的朋友们发现我的牌技不断增长,最后只有方则亦发现了我出千的事情,但是我盯着他,把他盯得脸红起来,没有说话,于是这个秘密迄今为止还没有被戳穿,我的技艺愈发纯熟了。 小眼镜成功将我的特制通讯卡和我赠给妖族的大批用来短暂迷惑上央城守卫的妖能转换符送到白狐长老面前的时候,我结束了和章蕴与方则亦的第一次会面。 那时候一年快要过去了,期末考我考了个稀烂。 因为我把时间都花在工作室中了,创作一种新二级符阵足够让我成功登上校报并攒够今年的学分不至于挂科。 但我不想被人知道,以至于除了陶然大师和我的三个朋友还有白狐长老,没有人知道我已经会画二级符阵了。 「你得去考证了。」方莹看着我的期末成绩单痛心疾首。 「啥?」 「一级符阵师,有加分,不然你今年就要挂了。你实践能力强,我再给你兑换一些符阵学课程吧?」
第285页 方莹的操心让我很感动,但是我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咱们班一起去了落日废墟,你一个人留在学院?」 「还没到期末大乱斗的时候……」 期末大乱斗才能决定最后去落日废墟的人选,大乱斗在寒假之后,寒假时间一个月半,许多学生的差距将要在此时拉开。 学院已经公布了学年大乱斗的细则,因此寒假许多人留校学习,好像没放假似的。 放假第三天,小眼镜出现在我的楼下:「小仙师,我们组队吧?」 如果在大乱斗中可以争取到去落日废墟的名额,我其实就不用在工作室中累死累活,相当于多一重保障。小眼镜现在算是我学长,他本人稳坐学院前五十名的席位,但是大乱斗是团体赛,遵循传统的一个战斗单元的配置,最少三人,最多七人,他再强也得需要队友辅助。 方则亦在学生会第一队伍,稳定配置,都是唐宜时期的老将,分工明确,合作默契。 章蕴则在战斗系,身为银刃社社长,带了一只全输出队伍。 通讯中传出方莹的声音:「你队伍定了没?咱们班可以分两个组……」 「全是符阵师不好办,我的建议是赶紧到网上各自抱强队的大腿……」 「那就组吧,队伍里还有谁?」我一心二用,扭过头对小眼镜大喊。 「他们都等着你呢,都在我家,来吧,寒假就在我家别墅训练。」 我乐不可支,这是第一回 听小眼镜说他家别墅的时候没哭着说太穷了。 「我去找老师签通行令。」 然而当我到了小眼镜的别墅前,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排场,和唐宜家差不了多少好吧?就两栋别墅?别扯淡了,这是两座大城堡好吗!还有地下的幽暗地堡,我真想掐着小眼镜的脖子让他给我把我请他吃的饭都吐出来。 然而我很快就止住了这个冲动,我意识到,小眼镜把我卖了。 地堡幽暗的大厅中铺着猩红色的长绒地毯,一个赤脚男人边展开终端边朝我走来。 他身后跟着的是花衬衫的粗犷男人。 我的朋友,一个是爱给人当父亲的龙老大,另一个是与我研究藏书阁和文字的稳重而温柔的面目模煳的男人。 他们并肩向我走来,我一阵恍惚之间,回过头,抓起了小眼镜的衣领,拔出短刀抵在他脖子上:「别过来。」 「要挟我没用,苏翔是你的人。」龙老大大大咧咧地扯着衣裳下摆朝我走来,还几乎要给我拥抱。 「胡扯,凌霄死的时候苏翔还没出生,」我往后退了一步,「找我干什么?」 「不管你信不信,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不能参加大乱斗。」那个一直面目模煳的男人说话了,他说话有一种奇异的温柔,他的衣裳宽大,却并不显得自己瘦骨嶙峋,我看着他无论如何都觉得眼熟,他是很明显的那种修真界帅男人,有些年纪,但抵不住一身的智慧,我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放下刀:「为什么?」 「天人在盯着大乱斗。」他的声音很慢,但是每个字都不容置疑,但他每个字都很轻柔,并不带着强硬的态度。 看来他是知道天人对凌霄感兴趣了,可天人怎么会知道我就是凌霄呢? 「什么意思?」 他轻轻对我摊开终端,画面中央是一棵树,和我脑域中的那颗金树别无二致,我吃了一惊,握紧短刀。 「这是凌霄的神魂映射。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完整的凌霄,听我说。」 他手指纤长白皙,我其实很难想像这个人和凌霄同龄……凌霄要是活着,都一百多岁了…… 「凌霄已然化神,神魂可离体而出,但是她总爱冒险,所以我们商议,将她的神魂映射在我们这里,这样,若是她遭遇不测,神魂映射便可有所体现。」 终端画面上的金树亮了几片零零星星的叶子,但它仍然金光璀璨,不可忽视。 「凌霄之后陨落,我们事后猜测或许是她师父杀了她,但我们没有证据,暂且不表,那时神魂映射系统直接熄灭,我们都认为她彻底陨落了。在你出生时,映射有所变动,随即熄灭了十多年,一直到去年2月,映射被激活了。我们派出你……凌霄的直系之一,苏翔时刻跟着你,之后映射一直未变,但凌霄联繫了我们,直接告诉我们,她现在叫苦厄。」 合着凌霄还能和我对话的时候直接联络了她的老朋友? 「再之后,她就失去消息。但知道你还活着,我们重新开始大规模活动。直到你师父陨落,映射直接开始运转,实时投射出你的神魂状态,现在看来,甦醒程度百分之四,现在看见我们,甦醒程度已经突破到百分之九了,这非常危险,因为天人也是近几年意识到你的存在,他们手头掌握着你的神魂烙印,一旦发现匹配度超过百分之十,你可能会被直接抹杀。」 「那你们不见我不就好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并不打算现在直接向你挑明,本打算等你甦醒到有一定自保之力时再来。可是,前段时间你让苏翔寻找妖狐希夷,妖族大范围往沙境转移,这么大规模的迁徙虽然瞒过了绝大部分修真者,但修真界还有天人的人,他们注意到了这件事,压下了,有人在跟踪,前往沙境,天人很好奇沙境有什么……」
第286页 他轻轻嘆了口气:「不过你猜得对,守诫在沙境。」 我心头狠狠一跳。 「但是也有人在猜测,到底是谁让妖族迁徙出去了……我们的同志只报告说,有人暗中捉了妖族的活口,拿走了妖能转换符来研究。如果是天人想要知道,那你在大乱斗一露头,他们就会知道是你。」 「那你们派苏翔和我说一声不就好了么?」 「你不会信。」男人说得我无法反驳,可我还是没弄清楚这俩人同时出现的用意。 「所以你们来就是在我面前亮相?两个人说话比较可信?」 「最主要的原因是……」男人忽然顿了顿。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逻辑清楚的话,没想到他微微一笑:「我们都很想念你。」 凌霄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龙老大咧嘴一笑:「行啦,正经的话说完了,说点儿不正经的,凌霄,我给你交个底,我底下的人你可以拿来用,呆瓜的人你也可以拿来用,但是咱们的同志人手有限,还有一些是凡人,只能做一个事儿。」 「我有什么需要你们做的事么?」 「两件事,修真界注意到了沙境的变动,但是沙境是我们重要的盟友……天人也会注意到沙境,守诫会面临天劫抹杀。」 「天劫……飞行器里的鹰妖?我师姐不是筑基么,为什么会有天劫?」 「她现在金丹了,沙境传来的情报显示有天劫现在朝她过去。」 「师姐杀了他不就好了?」 「不能,当初你赢过天劫把小鸟拽出来是因为我俩在旁边……守诫现在孤身一人。」 我呆了呆:「那就救她呀,还有什么事儿能比师姐大?」 「我们能拦截天劫的唯一手段是对空灵能导/弹,炸了鹰妖的飞行器。但是情报显示……」 「别卖关子!」我下意识把自己现在的处境当作记忆,将自己当作完整的凌霄。我来不及想我的朋友居然可以动用导/弹,说明联邦军方有他的人? 「这次的飞行器中搭载了两个神子……其中,扫描到唐宜的灵能烙印。」 我呆住了。 「炸了飞行器,守诫活着,不干预……唐宜活着。」 「操!为什么这么狗血!」 我头一回感觉狗血浇在我头顶,而我面临着一道送别人命的题。 「第二件事是……」呆瓜打算直接把我惊死在这里,原来刚刚那迫在眉睫的只是一件事。 我盯着呆瓜。 呆瓜轻声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恢復记忆,你得抓紧时间想办法合法去落日废墟,我会把地形图和计划表发给你,你需要去激活残存的胚胎。」 「你和小龙都是二代胚胎,在天人安放在落日废墟的实验室中生长,你们想办法救了自己,放了一把火,然而烧死了相当一部分胚胎。但还有一部分在落日废墟未开发区域处于休眠状态,二代胚胎基因优良,成长起来将不可小觑。」 我来不及体会他话中的庞大信息量,只知道反正我不能参加大乱斗所以只能通过竞标成功和导师想办法去落日废墟。 而最重要的是我师姐的情况。 「有没有办法联繫到我师姐?」 「严格来说她是你师妹。」 「滚犊子,那沙境不是盟友么能不能去拦住?」 「来不——」他似乎正要对我宣判什么,但忽然止住了,倾听耳机中的声音,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扫描出现了偏差,飞行器中并没有唐宜……然后……飞行器自己炸了,沙境的盟友正在赶往现场,如果不是天劫,我们其实不太能判定守诫的具体位置。」 我心里提起一口气:「那之前为什么会扫描到唐宜的灵能烙印?她真的还活着么?」 沙境广袤的白色沙漠中央,我师姐抬头,看见天空炸开一声令人耳鸣的巨响,然后有什么东西在头顶放起烟花。她裹紧带血的披风继续行路,神剑提在手中,挥手一盪,没有一处碎片落到她身上去。 我师姐在沙漠中跋涉了整整一年,苦行的生活让她变得瘦而冷峻,她被追杀,被围攻,心里还是默默回想着,她并不后悔放走妖狐。 直到她的眼神定睛在前路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影子蜷缩在沙地中,很快就要被掩埋。 她刚靠近,就被黑黢黢的枪管抵住额头。 女孩从沙子中拔出洁净苍白的脸,我师姐从记忆中挖出,这是修真界的新明星,唐宜。 枪管只指了她不到两秒,手就耷拉了下去,唐宜自顾自地昏倒在师姐面前。 修真界新旧两代的优秀青年代表凑在一起。我师姐默默背起唐宜,听见她在耳畔低语:「我要回家。」 那天我师姐还没有将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爆炸和唐宜联想起来,准确说,她没有想像到,是唐宜从天人的实验桌上下来,钻进飞行器,劫持了它,然后引爆,自己因为再次贸然发动不属于自己的攻击,撕裂了天人好不容易给她修復的丹田。 她又变成了易碎的瓷娃娃,我师姐很担心在荒野中没办法照顾好唐宜,一度在联繫委员会自首好救了唐宜和自己带着唐宜求生之间挣扎了很久……毕竟唐宜现在连水都餵不进去。 然后她看见沙漠上浓烟滚滚,几辆改装过的野兽般的越野车疾驰而来,高高飘扬的旗帜上画着奇异的符号,几个大圆套在一起,用三条线段分别岔开。
第287页 如果我在场,一定认得出那是我和呆瓜在古老洞穴中见过的神秘文字。 那个字的大意是:守卫我们的土地。 「道友,我们是沙境守土派的,你们没事吧?」一个剃光头的女孩从车上伸出手来,穿着白皙如雪的裙子,好像一朵水仙对着我师姐吐出花蕊。 「救她。」我师姐托起唐宜,车上又冒出几个人小心翼翼接过。 我师姐还要继续往前走,然而那辆车堵在我师姐的必经之路上,守土派的女孩热情不减,对师姐伸出友谊的右手:「来吧道友,喝口水歇歇脚,我们知道你是谁,我们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师姐凝视着那小麦色的结实手臂,似乎想要伸出手接受好意,但最终没有,她默默从干坤戒中摸出现金:「照顾好她,如果可以,送她回上央城。」 然后我师姐独自一人走向车队相反的白色荒漠,沙浪阵阵,她只是裹紧旧披风。 往北走,最北的地方是哪里? 我师姐孤独地想着,她听说师父玄术曾在华夏星最北最荒芜的地方悟道,在没有地方可以去的时候,我师姐追寻师父曾经的踪迹。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响,师姐回头,长发被风扯得不断越过面颊,车队离开,守土派的人留下了两大包物资。 食物和水,还有晶石。 师姐在物资中看见了一包干瘪的凤吟果粉末,简陋的包装上写它可以美容养颜。一定是守土派中那唯一的女孩贴心的准备。 师姐想起自己曾经就住凤吟果的原产地,仗着灵气充溢,从没用过这种东西。 强烈的物是人非的眩晕感席捲到师姐脑海之中,师姐默默地想着我曾经说过关于天人的事,她望向了苍白无际的天空。 剑灵感受到我师姐默默无言的表情下惊涛骇浪的内心世界,剑意翻涌,以至于他兴奋起来。 「华夏星外,若真有更强的人,你我便一同斩了他。」剑灵说。 师姐认可这句话,她的剑意收敛起来,收起守土派的好意,一路向北。 第107章 开源项目 我在静默中端详我的两位朋友,呆瓜和小龙好像从旧日的时光中穿越过来,面目并没有太多改变,但两个人都至少一百岁了,而我这具身体无论如何都会得出十七岁的结论,岁月还没在我身上下毒手。 因为记忆缺失的缘故,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即使呆瓜开诚布公,告诉我,我曾经和他们一起开创了伟大的事业,好像在路上洒下钉子的坏孩子,将我们的人安插在各个重要的机构和岗位之中,为着同一个目的,就是自由。 自由便是扔开天人的摆布,让华夏星成为华夏星。 呆瓜还有许多知道的事,但是因为我心智不成熟,他选择对我隐藏。 唯一需要叮嘱的点是我不能参加大乱斗但我必须获得去落日废墟的资格,因为那里看守严密,只有我才可以以学生的身份合法进去,唤醒沉睡的所谓胚胎。 为了让我意识到我从始至终都和他们绑在同一条战船上,呆瓜下了杀手锏。 他告诉我,唐宜现在在沙境,他们的朋友那里,如果我完成他们的要求,就想办法让我摆脱限制令,去沙境和唐宜见面。 「唐荣泽被天人抹杀了,所以现在唐宜『復活』是不合适的,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会给唐宜带来危险。」呆瓜最后说。 唐荣泽被天人抹杀?他不是天人的人么?他不是在落日废墟的挖掘中牺牲么? 我后来才知道,唐荣泽想办法把我的审问的事情闹到议会的事落入呆瓜他们的耳朵里,他们跟踪唐荣泽,得知唐荣泽想把事情闹大到议会,从我的嘴里说出天人的事,将天人从暗处拽到明处,让修真界和凡人界都知道这件事。 但是他没有成功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抹杀了,因为死得太蹊跷太难看,就说是为了修真界的事情牺牲,因此我的案子才不了了之,因为说我修魔的当事人已经去世了,我师兄联合我师父的旧友们四处活动,修真界给凤吟山面子,毕竟没有证据打一个门派弟子为有罪几乎就是在我陨落的师父脸上扇巴掌,我这才能被放出来。 明白了前因,知道了后果。 也就是说我必须得在竞标中研究明白我的凡人符阵,赢了陶鞅的大型项目。 真有意思。 但技术的难关和我知识的界限困住了现在的研究,许多事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不过我本来就要赢,也不用呆瓜他们多说什么。 「还有别的事么?没有我就回学院了,在外时间太久违反限制令,我会被抓。」我的语气尽可能不是那么厌烦,小眼镜的欺哄让我再次藏起愤怒,虽然说他是「我的直系」,但他彻底失去了我的信任。 他可以直说的。 我自己心里也有打算,我知道我是凌霄,好像大号被全服追杀到封号,于是大神偷了一个小号结果发现属性全是白板一样的性质,但是毕竟我记忆缺失,对我两位朋友的认识较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和他们也不熟,甚至坐在一起吃饭都很少。 他们就是我要渡河时突然跳出来的好心人,一次两次也罢,但你发现好心人跟了你一路,你很难不去怀疑他们的动机。 现在没什么矛盾,但我也不能完全相信和依赖他们,或者即便我从前可以依赖,现在也需要多留心。
第288页 就看看我的所谓「直系」小眼镜,说白了只是听他俩的话,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一起吃个饭吧?」 我本打算说不用,但想了想,还是微笑起来:「我想吃鱼糕。」 我对他们有什么用呢?我一直在思索,「凌霄」这个身份对于小龙和呆瓜的那个组织来说代表了什么?一个率众偷书的?还是说只是一个强者,有魅力的领导者,一个符号。 凌霄不在这么多年,他们不是仍旧暗自发展壮大吗?多我一个不多,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过来说「我的人你都可以用」这种话。 我真的有这种底牌?现在看来是没有的,因此我更加远离他们。 我慢吞吞地吃饭,小眼镜献殷勤给我夹菜,我指挥他给我剥最难啃的瓜甲兽的嵴椎骨,摆出我使唤他心安理得的臭屁模样。 「我一直有一个小问题……白卡是什么?」 白卡是当初唐宜的小管家递给她的,而后来被我咬了的那张纯白色卡片,我们不小心联络了那张卡片,从而让龙老大决定见我一面。 我用筷子拨着碟子里的菜,小眼镜正使锯使锤和嵴椎骨作斗争,时不时会飞溅出浓香四溢的肉碎跌在我盘沿,我夹一张薄饼蘸着肉汁吞咽,低着头没看任何人的表情。 「你现在还不能知道这个。」呆瓜慢条斯理,洁净匀称仿佛艺术品的手指接过小眼镜手里的骨凿,轻轻磕在嵴椎骨一端,撬开一条小缝,接着用一把薄如蝉翼的餐刀剔入骨缝,错落切开,淡金色的骨髓混着肉汁淌入盘中,再用一把细钳子勾出仿佛果冻一般剔透的骨髓,切成薄片递给我。 「唐宜的管家给了唐宜那张卡 ……那小管家是你们的人么?」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无波,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算是……他也是你的直系。」 「扯淡,全是我的直系,我在青龙城寨可没见人来保护我。」 「你不是没事儿么?」龙老大把脚一翘,极不文雅地蹲在椅子上吃东西,好像面前这一桌招待我的珍馐美食只是路边随便炒出来的酸辣米线一样。 呆瓜则默默地笑道:「现在你的直系有很多人你都不认识,不过那位是你亲自派过去的。」 「啊?」 我还没来得及查看金树中的记忆,只是定定地看着呆瓜等待下文。 「唐荣泽稀里煳涂地去了天上……如果不是我们,他应该已经被天人直接抹杀了,不会把唐宜带下来。」 那时候凌霄和几个好友特别不给天人面子,默默地藏在天劫中,出入天人的地方有如无人之境。 唐宜的失窃才让天人之后更换了保护系统。 我看见我在苍白的一片居室之外,始终跟随着那个吓破了胆的年轻人,他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孩子孱弱得像只小猫,被这个不会抱孩子的年轻人捂在肩头。 柔软的好像水波潋滟的眼神落在一个孩子身上,她看见了跟在后面的我。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就在自己唇边竖起食指,我居然指望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看得懂。 但是她看懂了,默默地乖乖趴在年轻人唐荣泽的肩头。 一声啼哭也没有。 唐荣泽不知道,他以为自己从天上熘达下来过了很久天人才找到他的原因是他幸运,殊不知后面我们几个和几个追上来的天人打了一场,以至于在那之后再也没有直接登上天人的巡航舰。 「那孩子很特殊,我师父似乎也抱回一个那里的孩子,不管怎么样,先找人一直盯着她吧……要是有可能,可以吸收进组织里来。」我如此说。 等等……年龄对不上……年龄对不上……凌霄死后很久苦厄才出生,而唐宜只比苦厄大了不到七个月。 记忆再次转回,我在一处寂静的培养皿中醒来。 我看见了我师父站在培养皿旁,牵起我的手,冷淡地查看我身体的各项数据。 我在培养皿中待了五年……记忆中是这样的。 但此时的记忆,也就是金树中凌霄的记忆却是,她醒来,看见师父,然后师父就带她出去,扔给了从命。 而且,身为苦厄的记忆非常模煳,只记得和师父一起画画,我在墙上涂鸦。 但是现在,身为凌霄的记忆非常清楚。 似乎醒来的是凌霄一样。 我看见师父,我们隔着玻璃对望了一眼,我用孩子的身体站直,这具身体坚实有力,但是没有半点灵根,好像站在一片枯干的旱地之中。 「你让我夺舍这个孩子?」我听见我说出对五岁孩子来说非常可怖的话来。 师父说:「那孩子本就是残次品。」 「你怎么可以——」我听见我的怒吼,我从培养皿中跳出来,虽然还没有师父一半高,但仍然试图干点大不敬的事……但身体干涸,灵能一点也用不出来,我空有化神的强大体魄,却被死死压在这莫名其妙强韧但完全没有灵根的身体中。 「在我把你的神魂挪进来之前……那孩子的神魂已经陨灭了,只活了三岁,之后我等了一年,这孩子没有復活的希望。」师父在凌霄面前的神情并不倨傲,但也说不上温柔,只是平静淡然,就像我师姐的基本表情。 然后她作为一个成年人,轻而易举地捞起不自量力的我,扔回培养皿。 「留下那孩子的记忆吧。」我说。
第289页 「你的神魂很强大,现在不稳定,我必须把它分为两半,一半陷入沉睡。如果抹去原先的记忆就不必如此。」 「留下吧。好歹小孩子活过三年。」我对师父的冷淡让我难以想像,我背过身子把自己泡入培养液中。 原来这才是真相。 经过多次的信息回忆,我一直以为,苦厄是天上抱下来的残次品孩子,凌霄是落日废墟的胚胎中的优秀孩子,凌霄陨落,师父为了不让凌霄起来搞事,直接将她神魂中锐意进取的部分去掉,剩下的部分填入苦厄的躯体,而我可能就是苦厄和那部分残缺神魂的融合体。 可现在看来不是。 真相是,天上的那孩子早早地陨落了,她是活不了多久的残次品,不像唐宜一样制造了活了这么久的奇蹟。她活了三岁就神魂消亡了,而凌霄为了保住这孩子唯一一点和师父一起画小人的快乐记忆,让师父将自己的神魂分为两半。 就是将她原有的脑子里打架的两个人格分开,强大的主人格沉睡,副人格带着那孩子的记忆直接从五岁开始,活到如今。 就是我。 而那片金树,就是主人格的全部记忆。 以至于我时常模煳地想师父对我是温柔的,我想起和师父一起画小人,师父温柔地抱我起来——是那个早已去世的孩子的记忆。 而我作为凌霄的记忆被封存大半,因为副人格诞生较晚,所以我重新经歷了师父在幼年的严肃的教育。 所以师父才会在临死前点我的眉心让我的主人格甦醒,她一直都知道。 她说,让我照我的想法去做吧。 所以一切都说通了。 我只是……死了之后重生的凌霄。 所有的荣光和天赋都曾是我的,尽管我现在一无是处。 我竟在打听唐宜的来源时意外发现自己的来源。 所以所有人中,只有唐宜一眼认得出还未甦醒的凌霄,因为她见过。 我的前世,我的今生,糅合在一起,最终是无穷无尽的苦厄。 别人重生带着前世的记忆一路开挂,而我带着前世的麻烦什么都不知道。 从头开始吧。 盘中的肉汁已经凝固成晶莹的汤冻,我才意识到我在饭桌上发了太久的呆。 呆瓜静静地看着我:「神魂又甦醒了一部分。」 「我一定是很信任你们,才会把自己的神魂映射到你们这里。」我想了想,直接切开肉冻塞在嘴里,风味很足。 在呆瓜开口之前,我撂下筷子,任由其中一根被我摔到了地上。 「既然这样有什么就说什么吧,别再干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事情了,说来和我商量事情就商量,不用骗我说找同伴参加大乱斗什么的,非得用这种乱七八糟的藉口,你们就跟用妖狐来遮掩天人问题的修真界一样好笑。」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理解需要对我隐瞒,但是要拉我入伙,就得拿出诚意,不然,我就一个人干我想干的事。最后,就算是朋友,也不带利用别人记忆缺失来煳弄人的,我说完了,都给我道歉。」 小眼镜站起来:「小仙师,都是他俩胁迫我。」 「屁。」 他坐下了:「我听见方莹说要问你大乱斗组队的事,就赶紧大喊一声这个事怕你拒绝不了她……」 「你还监听我的终端?」我扯下终端扔过去,「没有下次了,当我是凌霄就尊重我一下,拿我捏来捏去乱摆布我就当你们是天人。」 「别生气,凌霄。」呆瓜站起来,他说话很温和,我也知道我的灵丝笔是他造的,但我俩这是第一次见面,我也谈不上什么好感,唐宜那么老实一个好孩子都被我捅了一刀之后我才能毫无隔阂地信任她,而面前这仨一个都比一个鬼,凭感情信任的小眼镜已经让我伤心得要死了。 「我不生气,给我道歉。」 「是我们考虑到你记忆不太完整,神魂比较脆弱……」 「不想道歉别道了,哪怕我神魂不完整,我当初和你们一起搞事,因为理念差不多,现在要是我理念和你们一样,我就和你们玩,不一样,那就求同存异,大家都是朋友。但是——要是因为我的理念还没来得及出牌呢,你们就说咱们是朋友,全听你们的,那对不起,没得玩。」 我捡起地上的筷子扔在桌上,看看一反常态没出来给我当爸爸的龙老大,努努嘴:「你说呢小龙?」 他抬起头,花衬衫上掉了好些油渍,看起来我发呆的时候他没少往嘴里塞东西吃。 还没开口说话,我对他笑笑,揉着我扔下的终端泡在锅里:「我会去沙境的,别干多余的事,我现在很弱小,所以比较记仇。」 摘下干坤戒,小眼镜急忙举手:「这个真的没动手脚!真的!它要是动了任何手脚我愿意把我自己煮了!」 于是我悬在锅上的手收回,重新戴上。 「下次找我,请实事求是。以及,谢谢你们告诉我师姐和唐宜的下落。」 我捡起那根被切开的嵴椎骨当作棒槌一样掂在手里,离开城堡,步行了十里路到了一座小城,进入本地破败的修真办事处。 「请帮我接修真学院炼器系主任陶然。」 「你谁啊,修真学院是你想接就……」 我举起了带血的嵴椎骨:「我从牢里出来的,照做,快点。」
第290页 接通公用终端,我眼泪滚滚掉下:「老师,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终端丢了……我迷路了,我好害怕啊这里修真办事处的人不认识我,还凶我……」 来接我的是方则亦:「陶然大师在工作室忙,我正好在旁边,就说我过来接你,应该不介意吧?」 我简直太不介意了,连楚楚可怜的戏也不用演:「小方,听我说,我的限制令快把我逼疯了。」 「可是我没有权限……你的限制令是委员会七个常任理事直接下的……」 「不是,反正你暂时监护我是吧?」我端起修真办事处的人给我毕恭毕敬送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烫到了舌头。 他从干坤戒中摸出一个杯子,噼里啪啦扔进来几块剔透的冰块,我匆忙接过,等舌头舒服一些,我郑重其事:「你想不想玩游戏?大漠198.」 「这……这不可以……」 「啊……那算了。」我也没有想要为难这位小主席。 「我觉得……也还是有转圜余地的……我可以……申请陪你去购物。」 正好,我就是要去购物的。 「《大漠198》的移植玉简有吗?还有上个月发行的那几款新游戏,给我打包,然后,哦,不开会员,谢谢,还有一个家用游戏玉简驱动,还有最新款的双人大型游戏机,谢谢。」 我对着游戏中心的店员拍下一堆钱,这些都是唐宜的遗产。 等我去沙境见到她,我们要一起玩游戏,我再也,再也不会对她说谎。 店员回来,提着一个巨大的袋子:「不好意思,《大漠198》没有官方的移植玉简……」 「啊?」 「我查一下。」方则亦接过袋子,自己在终端上不知道查询着什么,想发给我,却发现我没有终端,只好将终端外显给我看。 「《大漠198》的发行商破产了,所以你听说有的移植玉简其实是十多个玩家共同做出来的,就是在这个论坛每天交流各种细节,有修真者也有凡人。我们先去买终端,我联繫一下能不能帮你买到玩家移植版。」 我盯着论坛中的帖子,感觉抓住了什么东西。 本人尝试《大漠198》移植玉简,出现了一些问题,各位玩家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底下第二条评论:哈?自己移植玉简?楼主修真者吗?修真者弄这个干什么? 楼主回覆:因为很喜欢,但是对游戏不太懂…… 层主回覆: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认真的话私我一下,我看看我能不能弄一下。 楼主:已私聊,通讯密钥发你了,你住哪里,我可以去找你现场交流么? 层主:操,可以啊。 底下陆陆续续有人提出了相关建议,有人推荐了相关的可能帮忙的爱好者。 而方则亦展现给我的另一个帖子是: 玩家自制《大漠198》移植玉简开启众筹。 楼主就是那个修真者,他牵头,带起了一个大的爱好者讨论公共频道,利用自己修真者的优厚条件,飞遍整个华夏星,最后将参与这个项目的核心十三人聚起来,共同开发了移植版大漠198. 这事也上了新闻,但游戏圈的事比较小众,导致我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件事是非常难的,因为玉简需要灵能的控制,但是游戏的核心架构也需要修真者学习,这个项目就是修真者和凡人互相学习共同搞成功的。 「我知道我们的符纸项目要从哪里突破了。」我攥着方则亦的胳膊,愈发感觉这个人是个福星,但这次我也没有冒冒失失去亲人家,只是握着他的手好像遇到了恩人。 「你要拉一个大项目组?」 「不是,我要现在成立一个公司,我要将凡人可用符阵的核心架构公开。」 我说出口我就觉得我疯了,别人申请专利还来不及,我这种据说可以改变时代的东西居然要公布核心架构? 「你知道修真界多少人盯着么?」 「我知道,所以我不光公布在修真界,我还要公布在凡人界,因为他们没有凡人基础,我要录网课,告诉他们,我是怎样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学习了符阵学。」 方则亦很快跟上了我的想法:「这样,集思广益,重要难题很快就可以突破,但这样,陶然大师如何能够带着你们的符阵赢过陶鞅大师呢?而且开公司……怎么盈利?」 「灵丝笔和激活机器。」 我摸出我的灵丝笔:「如果将制造这种存储灵能的灵丝笔作为核心竞争力,让所有用户都参与到我们的符阵开发中,这样,学会使用符阵,学会绘制符阵的人越来越多,市场就越来越大。」 方则亦眼睛一亮:「而且章蕴开发激活机器的难题如果解决,那么章氏也会支持这个决定,我们需要说服章蕴。但是问题是,灵丝笔该怎么解决?」 「拆,这本质上不就是普通储存灵能的法宝么?只不过更加精细而已,把我这个拆了研究,能做到费老师低配版就足够了,而且我们可以代理天显仪,这就弥补了灵丝笔输出不够精细的短板。」 「这么一想,的确需要一个大项目组啊……」 「我回去问陶然老师,她有一些学生是被她赶走的,要是可以联繫回来——」 「苦厄,我替你报一个创业选修课,你先去听几节,然后,我们说服章蕴,招募人手,在那之前我们都得保守秘密,因为你的符阵核心架构商业价值非常高,章氏集团开价过亿了已经。」
第291页 「那就更好了,我不缺钱,我需要更多灵感。」 我和方则亦的创业小队就这么组建完成了。 「老师!请教我录网课吧!」我回到陶然大师面前,对她介绍了我的想法。 「你知道你在把你最核心的竞争力扔出去吗?」 「可是这又不难,我能想到,难道别的符阵师想不到么,他们只是短暂地走入误区,觉得给凡人制造符阵不可行。所以我即便不告诉别人,等到我开发出来,再怎么拦也拦不住别人模仿,而别人的符阵水平比我更高,我就会被立即淘汰。我看见凡人的游戏啊软体啊都有很多开源项目,我觉得我——」 「想做就去做吧,」她温和地笑笑,「我认定自己是必定失败的人,与其什么都不做,不如让你试一试。学院很多老古板不会贊成,会觉得你是将学院的知识免费给出去,但我发现你的基础知识很扎实,并不是学院学来的,所以只管去吧,有什么不懂的继续问我。」 她顿了顿:「以及你的想法其实更契合修真学院的初心,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会帮你摆平那些老学究。」 「我这个项目需要很多人一起做,您之前的学生呢?他们愿不愿意加入您的队伍呢?」 我热切起来,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我问问吧,不过我想,没人会来的。」 第二天清早,修真学院的守卫通讯喊醒我,说校门口有十来个人找我。 「老师在吗!老师说有个小项目要我们帮忙,我们三点就等在这儿了!这就是小学妹吗!头髮乱糟糟的,学姐这儿有皮筋……」 「什么小项目啊,」我潦草地扎起头髮,「是大——项目哦!」 作者有话要说:  唐宜:只是因为在我爸背上多看了你一眼 凌霄:谢邀,本人虽然老,但是重生后就是十七岁,再问毁灭世界。 苦厄陨落后有人为她出书:《她改变了修真界》(你够了! 改革派,呆瓜和小龙和苏翔,他们两方的谎言和苦厄骗唐宜的谎言是一个性质,就是一点感想吧,我希望他们都能诚实一点就会少走很多弯路。六年级的时候人生第一次辩论赛,我不支持善意的谎言。当然,我觉得善意的谎言也挺好,但是本书我就要嘲笑它不好。(可能下本书我就说它好了,当作者就是要自己和自己打架还心情激昂澎湃) 第108章 舟可渡人 「你要把凡人符阵的核心架构交给我们?」 陶然之前的学生虽然不在修真学院,但我都要喊几声学长学姐,一个学姐提出疑问,其余人纷纷点头。 工作室中我们支起桌子充当会议室,他们刚来还没吃早饭,我热情地奔赴食堂买早点,现在桌子上一股酱香味儿,但是谁也没在意,全神贯注地听我讲,陶然大师不在,就是留了句话由我全权负责。 「对,不光要告诉各位学长学姐,也要直接公布到网上去。大家也都知道,明年的符阵大会上,老师要和陶鞅大师竞标去落日废墟的机会,大家加入项目组,我允诺不了什么,只有这个机会……」 「这些都无所谓,我们来就是帮老师的忙,学妹,你就说要我们做什么吧。」一个学长说。 「我想要公开徵集对于凡人用符阵的意见,不光公布在网上,也公布在凡人界,我要成立一个符阵师论坛,修真者和凡人都可以进入。我要传授作为一个凡人学习符阵学的经验,工作量不大,但是因为我到现在也知识不够,所以想要学姐学长帮忙收集意见和他们千奇百怪的方案,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行性。还有,我们自己的研究和方案不能落下,所以我们同步继续现在的研究,之后我会将现在的成果发给各位,尽可能发现更多问题去解决……」 「符阵学的事儿咱们都不怕,就是你说的那个灵丝笔和激活器,这两样有谱么?」 「灵丝笔已经有产品成型,我们照着研究,不怕弄不出来。」我扔出自己的笔给学长学姐们浏览,但是在录好网课之前我不能直接给它拆了,所以之后我收回干坤戒, 「激活器是由我同学独自研究,现在第一台试验机已经成形了,正在制作中,但是我觉得方案比较臃肿,还是需要结合符阵学的事请学长学姐指教。」 「没事,我们学符阵的多少对炼器有点研究,你同学什么情况,我们都能说一说。」 学长学姐就是靠谱,我握着拳头就要蹦起来,被一个学姐拉住了,她亲切地抱着我的肩膀要我中午继续请她们吃饭。 「没问题呀,大家在修真学院多久,我就请你们吃多久。」我心情好,眉开眼笑,陶然大师为他们都安排了校内的身份,一律都是来交流的学术界友人,友人来吃个饭怎么了,谁还不吃饭了。 但没想到中午吃完饭,那个学姐直接把我拽到厕所,压低声音:「我们几个里面有陶鞅的人。」 「啊?」 「以后说话还是收着点,你今天的计划恐怕都直接传回去了。」 「没事。」我接了学姐的皮筋,脸上堆满笑容。 「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太咋咋唬唬了,陶然老师性子比较软,我可不想这么好一项目最后败你嘴上。」 「没事的学姐,」我转脸去洗手,镜子里我那心直口快的学姐皱着眉头,我忍不住乐,「因为,我也不清楚我们这个项目会走向什么方向啊!」
第292页 她扑哧一声笑:「行吧,得意了不是?不过这得加紧弄了,万一陶鞅那边早一步弄出来,你就被动了。」 「咱们老师和陶鞅大师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早就想问了但是陶然大师把嘴闭上,我也不能大逆不道去逼问老师不是?我对老师这种角色还是残留着对我师父的畏惧,虽然随着记忆的归回渐渐变淡,但老师毕竟还是老师,我只能在学姐这儿旁敲侧击。 「市面上有一个三级符阵叫做灵隐符,就是可以收敛自己身上的灵能波动的符阵,非常方便。这个符阵是陶鞅发明的。」 「但灵隐符面试的同一时间,市面上也出现了一个二级符阵,叫做藏匿符,和灵隐符功能完全相同,只是持续时间不够,这是老师的作品。」 「直到现在,藏匿符和灵隐符到底谁抄谁的事儿都没扯明白。当时上了法院,判决师父胜诉,因为我们提供了自主开发的证据。当时我也在,我们几个完全没出门,没日没夜地搞这个,要是陶然大师抄袭,我们一看就知道,何况这是共同成果,我们不可能集体抄袭一个东西,何况符阵开发周期那么长,我们要等灵隐符开发之后拿来抄,有十个肝连復盘都来不及。」 我皱起眉头:「但老师说自己的天分不如陶鞅大师。」 「门派也是这么认为,因为陶鞅的符阵是三级符,而我们当时不具备独立开发三级符阵的能力。门派认为高级符阵才是符阵学的未来,所以最后虽然老师胜诉,踢走了那个来打探消息的学生,但门派最后还是撤下了市场上的藏匿符,导致被媒体说我们做贼心虚司法不公,说我们抄了灵隐符。」 「之后跟随老师的学生里面也有几个被说得多了,也以为是老师抄袭,扑到老师面前说她抄——然后她就把我们都撵走了。」 「然后老师对门派心灰意冷,就开始和修真学院合作了,因为学院很贊成她那种对低端符阵的扎实研究,然后老师也非常会教学生……」 怎么会这样?我拧上水龙头:「那混在咱们之间的陶鞅的人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当时就是陶鞅的人,被老师赶走了……我们都记得他,坐的时候你看我们离谁最远,谁就是。」 「可是他就这么来了,也不怕我骂他?而且刚刚老师不是看见他,为什么不赶他走?」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你少和他说话,别透露情报给他,如果不是符阵师打架弱,我就把他打死了。」 学姐给我递手绢擦手,我深思片刻:「谢谢学姐,我会好好想想的。」 我记得那个学长,矮矮胖胖的,挺和气的一张脸,感觉瘦下来会帅得惊人,手指虽然肥壮但是手速飞快,极其灵活,他搓过的那个魔方的数值显示他的手速在200左右。 而我现在的手速虽然提升飞快,但也只有70-90之间。 我是不是应该直接把他踢出项目组? 不,陶然大师都没说什么。 「章蕴你在吗?你能不能联络到陶鞅大师那个项目组,就说陶然大师派我去他那里友好交流,也欢迎他派使者过来观察我的项目。」 「我去询问哥哥。苦厄道友,第一代激活器制作完成,如果方便,请你携带部分符阵到炼器系第二地字号实验场来观察测试。」 「走吧学姐,我们第一代机器成了,来参观一下。」 「我不去,你的警惕性太差了,万一我就是陶鞅的人呢?」 「没事的学姐,我欢迎他们来看我的项目。一个人能够抄另一个人的,也能够抄一群人的,但是,你会去抄一个你觉得不如自己的东西么?」 根本问题就是,陶鞅根本瞧不上我们这种平民土项目,看看他的项目就知道了,那么恢弘,那么伟大,如果成功,註定载入史册。 我就怕他不派人来。 而且还是那个原因,如果不公开我的符阵,群策群力对抗陶鞅的方案,我没有任何赢他的把握,因为陶然老师心理上已经就一副爱怎么样怎么样的冷漠模样了,就是最开始的时候热情洋溢了一下,心结梗在那里。而公开我的符阵,就代表我也不知道我的项目究竟会怎样发展,那么陶鞅来了也是白来—— 我这位学姐似乎拧着一股劲儿就认为我警惕性非常差,觉得我还没有经歷过社会的毒打,在我去试验场之前,一定要拽着我,把我放在几个要好的学长学姐中间,好像在观赏一盆柔嫩的花儿。 然后他们给我赐下前辈的血泪教训,争取在五分钟内将我灌溉起来。 「学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学妹,虽然我们今天才见面,但是你是让老师对我们打开大门的功臣,学长不能亲眼看着你傻大姐一样丢了自己的学术专利。」 「抓牢你的同学,不要自己窝里冒出问题,知道了么?」 学长学姐叽叽喳喳地送我到试验场,约定等研究不忙的时候让我带着他们游览校园。 章蕴双手持刀,站在试验场门口等我。路过的女孩看着他窃窃私语,我听见就是「果然好帅」什么的话,略微想笑,而那位大帅哥一丝不苟地站在冷风中,好像钢铁铸就的青铜武士,刀刃在风中纹丝不动,眼神有如射灯,精准地扫到我的身前,目光停住,随即大步走过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按照之前所说,第一台已经完成了,请道友进来看。」
第293页 「太客气啦章鱼。」 我嘴快,把章蕴说成了「章鱼」,话出口就觉得不对,立即点头:「对不起对不起,嘴瓢了,章蕴,章蕴。」 没想到这位帅哥脸上露出了和方则亦差不多的腼腆微笑:「哥哥也经常这样喊我。」 是亲哥吗!怎么会用这种外号了!而且你羞涩个屁啊! 没来得及管他,我踏入空荡荡的试炼场,章蕴拿起一条长方形的盒子,纵向打开,露出一个看起来仿佛臂甲的东西。 通身银白色,边缘还用炼器术增加了金色的符文,戴在手臂上,一边紧靠手腕,但是对我来说有些大,章蕴记下尺寸需要修改,另一边离手肘一寸远,内壁藏有开关。 咔哒一声,我按下开关,臂甲掀开盖子,里面是空荡荡的还剩一张符纸的储存盒,我将预备好的符纸填入,盖上。 「符纸的状态需要增加提示,不然用完了不知道,可能也是安全隐患。」我提醒道。 章蕴指了指臂甲侧边一道和金色符文不同的符文,居然是金色指示器,符纸全满时和符文融为一体,而符纸越少,金色就会缩减一截。 看来他想得很细,臂甲接入终端。 「终端启动符阵的方式是其中之一,是你的废案,但是我认为如果可能,还是应该有选择的余地。」章蕴说。 终端中,臂甲的各项数据都非常直观,比如损耗率,各个组件的运行状态以及具体的符纸数量和符纸种类都可以呈现,但是有一个鸡肋。 「即便是这样,你在使用符阵的时候也必须依照放进去的顺序从上到下一个个用完——没有挑选的余地,如果要加入符阵识别系统,那么臂甲就无法容纳更多符纸,体积会变得更臃肿。」章蕴说。 也就是说,我放进去的符纸的顺序是,火球-单向禁制-隔音 那么我要是遇见必须放禁制的情况,我就得先把火球放出来。 更反人类了。 「如果要可以识别符阵,挑选符纸的话,最多能容纳多少?」 「体积不变,最多塞两张符纸。」 比我预想少太多了,两张符纸够干嘛的呀。 「而且最底下那张是灵能符,为臂甲提供动力……」 合着就只能用一张?那么臂甲就只能统一塞入一样的符阵,放在军队中使用,然后预备起——噼里啪啦放—— 好像也不是不行,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先试试,我拿出一张普通冰雨符,请章蕴代为激活。 灵压4万,是品相相当好的一级攻击符,这个因为需要灵能的缘故,并不是我画的,而是陶然大师为了指点我给我画的,一般的一级冰雨符灵压能过一万就不错了。 然后我将一张被陶然大师评价非常好的我仿制的凡人用冰雨符,用手势激活,机器上显示灵压2万。 「因为最后手势设计这里有灵能逸散,加上我的符阵制作水平不如老师,在我的预想范围。」 我将同样一张类似符阵填入符纸盒上层,对准量化数据靶子,在臂甲上一拍。 灵压1万9. 「中途灵能损耗也还行……可以后期在符阵研究上改进。」 我转过脸:「还有防止误触的设置……」 之后我打空了一盒符纸,在外的价格相当于我直接扔了几十万,陆陆续续提出了一些改进建议之后,章蕴戴上,站在修真者的角度提出建议:「灵能符的开发需要突破,因为近些年晶石能源不足,而且体积大,所以我认为将灵能符效率提升,可以进一步缩减臂甲的体积,考虑可以再填入一种符阵,第二,可以针对臂甲单独开发一种有效的防御或者辅助符阵,另一种则是攻击手段,符纸搭配出售,或许比一盒符纸更加有效。」 有时候我就爱和这种青年才俊说话,晚上我带着章蕴和方则亦与几位学长学姐见面,详细聊了聊之后的改进。虽然学姐始终对我使眼色,看我愚钝还气得咬牙切齿,但我仍然没有避开那位胖学长。 他都听见了。 晚上,方则亦跟踪回来之后告诉我,这位学长并没有什么异常,不排除使用终端传递消息的可能,但是他觉得很蹊跷,所有人都提防都知道的内奸到底有什么内奸的意义? 内奸另有其人?不,我并不担心内奸…… 「再帮我盯一下学姐。」 我的别墅里,章蕴和方则亦都在,方则亦接受我的请求之后,我转脸询问章蕴:「我看书上说,在联邦开公司需要去修真局和工商局办手续,你比较懂,现在还说这个流程?」 「现在还需要去委员会,十二理事之一签字就行。」 「行,我之后会想办法先註册一个公司,然后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先和章氏签个短期协议……」 「不是的道友,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即便是符阵,也是需要人去画的,你最开始创业,若是订单火爆,生产却跟不上,也是枉然。因此我认为我们的合作是,你需要章氏的生产力,甚至你可以用技术入股,而你自己的公司的生产范围则是符阵创新与前沿科技,就是说,专卖技术的,其余的市场,订单,都交给有经验的章氏来做,之后我们分成。」 「是,我是这个意思。」我笑笑,章蕴真是认真,怕我理解错,我刚开公司,哪儿来的厂房,而且这也是修真者的产品,凡人没有成熟的生产线,修真产品两大家就是丹阳派和章氏,背靠章氏好乘凉嘛。
第294页 况且,臂甲可是章蕴开发,虽然我们这儿是联合开发,但我也不能全占便宜不是么?我的目的又不是赚钱。 至此,章蕴才放下心来, 方则亦回来,告诉我,学姐也没什么异常…… 难道是我想多了? 「我认为关键在于陶然大师,她知道内奸在,却还是允许他参与核心开发,她的想法是什么呢?」方则亦不愧是学生会主席,唐宜的接班人,聪明得让我想拍拍他的丑脑袋。 「我明天去问问老师,谢谢你俩,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这样吧,要是不嫌弃,你俩可以从宿舍搬出来,光临寒舍,又宽敞又舒坦,还能自己做饭。」 我盛情邀请,章蕴正人君子,说不可,他和我都未婚,入住我家,于我名节有损。 方则亦则是腼腆害羞地笑了笑:「不妥,我们帮忙也是因为无事可做。」 「你是学生会主席啊百忙之中帮我,算什么无事可做啊!」 「那也……那也不妥,章蕴,咱俩走吧……明日再会!」他慌不择路,拉着章蕴假装镇定地离开。 「再会!」 调戏了方则亦,我心情愉快。 我后来过了很久才意识到我当时做得很不对,我不喜欢他,不应该这么吊着调戏他的,看起来我太不正经了。 我猜可能因为和妖狐单独呆了一段时间后传染了她的骚/里/骚/气。 妖狐希夷在千里之外的沙漠中走得摇曳生姿,如果不是四周的荒芜无法令人移开眼,她就像是在风景优美的河边闲庭信步一样。 荒无人烟的沙漠中,她看见空中炸开一朵难以想像的烟花,似乎近在眼前,她一时好奇,冲去,看见几辆车碾过沙漠,沙子滚滚。 她忽然嗅到我师姐的气味,味道很淡,那股凤吟果的香气沁入鼻尖,沙漠中一只火红色狐狸跳过滚滚的沙浪,好像一道火飞跃而过。 她找到了。 她叼着我师姐的披风下摆,死死拽着她往后一扯。 我师姐转过脸,就看见狐狸奋力摇着九条尾巴,扯掉了她的披风。 披风下,我师姐倒转剑柄,旧了的外衫上缝着补丁,针脚细密,我师姐绣工不错,还在破了的手肘上补上一道火纹。 狐狸松开师姐的披风,披风落在地上,我师姐提了提肩头松垮的衣裳:「我师妹如何?师弟如何?」 「你师妹坐了牢,不过被你师弟保护起来了,小胖子当了官,都还平安。」狐狸口吐人言,尾巴愈发晃动起来。 我师姐弯下腰,伸出手,狐狸愣了愣,举起右爪搭在师姐手心。 师姐笑了笑,没说什么,蹲下身子抱起狐狸放在臂弯。 希夷第一次享受我师姐主动的温柔,被师姐摸得眯起眼睛来,尾巴梢好像狗尾巴草,轻飘飘地掠过师姐的鼻尖。 「怎么对人家这么好了小守诫?想我了不成?」 「是有点儿。」我师姐说。 希夷险些当场变人,但最终忍住了,不无得意地笑:「怎么这么乖了?」 「我很久没有见活的东西了。」师姐抚摸着狐狸的脑袋,避开尾巴。 原来师姐想念她,只是因为她是个活的东西…… 希夷在师姐怀里伸出两个前爪:「小守诫,虽然我说着没理听着好笑,但我找了你这么久,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对你可是一心一意,不是为了你,我可不被你师妹欺负。」 她是怕师姐说得难听,所以率先说自己可怜。 师姐继续行走:「我救你不后悔,但情与爱,我实在找不出。放在古修时期,我想你也只是我随手救起的芸芸众生的一个。」 狐狸的尾巴耷拉下来,垂落师姐臂弯:「我要自己走。」 师姐摸摸她的脑袋,将她放在地上。 希夷心事重重,变了人形也耷拉着脑袋,有九条无形的尾巴在身后垂落。 「让我救救你,或许你会喜欢我?」 师姐笑:「人只可自渡。」 我师姐只遵从自己的道心,她谈不上被谁拯救。 「我不做狐狸了。」 「嗯?」 「我要做船。」 师姐笑笑,并没有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快乐。 第109章 偏心 曾经卖过陶然大师的学长姓李,他最后帮我洗了搅拌杯和画符台,问我没什么别的事之后关上自己桌前的灯离开,工作室只有我自己这里亮着灯,黑暗中,李学长的背影好像用墨水滴在空气中似的,边缘模煳。 他离开之后不久,方则亦的通讯打了过来,李学长回到了校外人员接待宿舍,我起身,瞥一眼李学长的桌面,普普通通,灵丝笔,草稿纸,符纸,参考书,灵墨,甚至比一些学姐的桌子整洁,没有任何异常的东西。 我疑神疑鬼,因为看过许多书上反跟踪的伎俩,在桌前凝神观察,确定哪儿也没什么头髮丝儿和细微的物件确认有没有人动过,看来是心中坦然知道这儿没什么东西。我记住每个物品的位置,低头翻了翻,终端中,方则亦时时刻刻给我李学长的动态,以免我被撞破现场。 但是我还是被撞破了,陶然大师出现在工作室门口的时候我心里狠狠一跳,但长时间的锻鍊已经不会让我的手突然一抖,我好像在给学长整理桌子一样镇定自若地将灵墨挪到原先的位置。
第295页 「别装了。」陶然大师说。 「老师。」我转脸看她,她披着灰色的绒线衫,看起来仿佛是接孩子放学的普通妇人,我有些不安地拧着手指,「我不狡辩,我就是在翻人家东西。」 「我知道他们对你说了什么,但是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对他说明,反而要偷偷翻找呢?」 「因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明知道……而且,您什么都没说,我不能越过您去直接赶他走。」我还是在狡辩,但这的确是事实,我很不放心这个人,我想像得到的手段顶多就是泄密而已,但我不愿意被倒扣屎盆子。 「除了赶他走之外有别的选项么?」陶然大师问,我愣住了。 我嘴上说,并不是很在意他泄密与否,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项目的走向,但是——学姐讲的,陶然大师的教训血淋淋地摆在我面前,我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我就不打算给他卖我的机会。 「没有。」 「那就赶他走,何必多此一举?」 「想找证据给您看。」 「那是否考虑过我的意见呢?」 我的确是怀着强硬的态度要直接找到证据给陶然大师看看,小人留不得。 「对不起,老师。」 我对项目的热情高涨,以至于越俎代庖,险些骑到老师的头上。 「不必道歉,人之常情。不过我的态度是,再观察,我比你更想直接赶走他,但是他来,我想,我还是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毁了这个项目也在所不惜?」我压抑着愤怒,我很想说老师你就是太心软了!不是说去落日废墟的禁制是每个高端符阵师的毕生追求么! 「苦厄,在高级符阵的前沿研究中,我一直比别人差些。这些日子我一直思索,如果陶鞅师兄得到去落日废墟的机会,或许可以发现更多有用的东西……」 开玩笑,我现在可是要卯足了劲儿去落日废墟啊,老师退让怎么可以?我眯起眼睛,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脸色不太好看,但是陶然大师只是微微笑:「但为人师者,还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唿吸一窒,险些就要张口说话,但是我怕我不尊重老师,所以攒起来稍后再说。 「他背叛我,固然可恨。他天分一般,培养他,也看不到他会有多大成就。他来时也并未道歉,但递来悔过书,表明想要弥补过犯……我本该置之不理,但思前想后,还是想,我的项目不成,也不会损害我,但是直接不信任他,不给他改过的机会,不是一个老师应该有的举措。」 「可是老师 ,」我听懂了陶然大师的意思,我能理解,李学长是她的学生,她想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她相信之前他卖她只是一时煳涂,即便信任错了,牺牲了这个项目,她也给过机会了,无愧师德。但是我心里那些愤怒的话说不出来了,「这个项目不成,我——」 我不能对她说这个项目不成我很可能就见不到唐宜了,牵扯事情太多,我只能哽咽一瞬,收起眼泪:「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我其实明白的,因为虽然那些人算是我的学长学姐,但是,他们喊陶然大师是可以喊一声师父的,而我只能喊老师。所以在陶然大师的心目中,我也只是她偶然想起来赌一把的捡来的小孩,而李学长背叛她,却还是她的徒弟啊。 我当然清楚人心都是肉长的,比如我师父就会很爱凌霄从而暂时忽视了对师姐的爱,人心偏了自己不负内心,但对别人来说,却是沉沉压着的。 走出工作室,外头的灯是亮着的,我的影子是黑色。 对陶然老师说,我是一个好学生,比较特别,但是她有许多更喜欢的学生。 对我师姐来说,我是她的好师妹,她保护我,可她有更要紧的东西去追寻。 对师兄,小眼镜,他们都是一样的,我挺好的,但是一到关键时刻,我的感受就被轻易地略去了,可以作为别人感受的替代品被牺牲掉。 我就好像汽车屁股后面挂着的那个备胎,在任何关系中都是如此。 我很想躲起来,回到名为苦厄的懦弱胆小的壳里,但是我知道不能。 得继续走下去……这种感觉只不过是……孤独而已。 别人当然有权得到别人的爱,别人也可以轻易地将自己的爱分成不等的几份施捨给几个人。 这就是——人们要谈谈恋爱的原因吗? 想成为被最重视的那个,想变得不孤独。 想被偏爱着。 我在路边的自动售卖机中扔进去两个硬币,但汽水卡得不上不下,好像吃韭菜卡在牙缝里。盯着它看了半天,我一脚把它踹倒,售卖机的门被震碎,咔哒咔哒流了一地的汽水瓶子,互相追逐着撞在我脚上,被我踢飞到河里去。 当天晚上我忽然从孤独中品味到了把自己逼入绝境的心情,好像沉入谷底,身体的力量自然而然爆发出来,不是愤怒,不是狂乱,而是绝境,我的超强的力量得在很不高兴的时刻爆发出来。 而我在那时忽然捉住了在那一瞬间身体电光石火的改变,我尝试自己去体会,控制它。 于是学校里一晚上被我踩塌了二十多个自动售卖机和用玄武钉凿在地上的垃圾桶,直到我意识到身体的力量是有限度的,最长持续时间也只有半个小时,如果想要去硬撼教学楼,那可能只能持续不到0.1秒。
第296页 力量透支后我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任由自己躺平在半人高的草堆中,那是医药专业培育出用来治痔疮的药草,我一躺压平了一半——而大乱斗即将开始,参与的学生都将要挪到学校安排的场地去,我没报名我没参加,被方莹说了一顿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此医药专业的学生没有看见我糟蹋他们的灵草,对我毁坏公物的通报批评和扣除贡献点和接任务权限下调也没多少人知道。 有时候人就是要坚持躺在这种灵草中滋养心灵,哪怕它只是用来滋养痔疮。 我要是痔疮,还会疼得人一心一意只看我呢,我连个痔疮都不如。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自己当时的心情有点儿病态,但是那时候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方则亦和章蕴两人去参加大乱斗对我告别我都没有太多心情搭理。 大乱斗的直播我有看,除了在学院内部赌局中在方则亦和章蕴和方莹身上各押两股之外就没多留意,除了和陶然大师的日常学习和项目研究之外就是不断地看书,刷藏书阁中的阅读量,一万本书不知道要看到何年何月,图书馆有一个借阅排行榜,第一名是方则亦第二名是小眼镜,一年来最多读了三百本书,而我想想,我如果借的是图书馆的书,我一定独占鰲头。 大乱斗结束第二天,我重新开启了我的直播间。 这一年,因为我的缘故,私人开启直播分享生活的修真者不少,所以我开播时人气比较惨澹,但是有人念旧,说他的青春回来了,我仔细一想他的青春也就没了一年,真是廉价。 在直播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我看见有人说我是通缉犯,澄清了一下我不是修魔者,我师姐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但是我相信我师姐。 最后回復了观众问题之后,我宣布了我要开网课的决定,就在直播间,约定了第二天晚上七点不见不散,如果错过也不要担心,我会开启录播,课程名为《教你画符阵-初级篇》,总共十二个课时,什么都不用准备,准备好纸和笔就可以。 这则消息在各大新闻的角落出现了一下之后,热议刚开始发酵,我的课已经开始了。 那时大乱斗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返校,但是因为有些伤亡,学校临时推迟了开学时间,所以学校没什么人,我不想坐在教室中,索性坐在试炼塔前的湖边,盘腿坐着,开启晶眼,临时看了一眼我准备的讲义。 之前的直播和反覆的理论知识储备让我对于讲符阵学初级知识有了一点自信,不像是第一次直播一样浑身哆嗦。 「前段时间市场流传一种,没有灵能也可以用的符阵。很多人在猜想是谁画的,我看评论说不会是我画的吧?不好意思,真的是我画的。」我笑了笑,从干坤戒中取出一叠符阵一一演示。 「我呢,大家都知道,没有灵能,连灵根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开发度了,除了生在修真门派之外的好运气,没什么好的。但是我发现,如果给你一根有灵能的笔,而你掌握了知识和一定的技巧,你也能画符阵。」 「我们这节课需要什么呢,什么都不需要,因为是初级课程嘛,暂时没有实践,你们可以自己用笔在纸上画着玩玩,奠定基础,到时候会给大家开中级课程。」 直播间的人气忽然涨得极其高,我捏着笔转了一圈:「不想学符阵的,也可以听听我们这节课,我也给大家讲讲修真基本原理,修真者没什么了不起的啊,只要你们不像我一样天生没灵根,就都能修真。有人问,苦厄苦厄,我的灵根开发度就百分之十,我看是……是这位兔子飘飘的朋友问的啊,这是好事,你已经开发了十分之一,接下来十分之九再开发就行了,难是难了点儿,想修真嘛,难的事儿多着呢,要是有人说,完全没灵根怎么办?老实说,全华夏星,像我一样完全没灵根的人,大概也就二十来个人,哪怕就完全没灵根,你看我,我也没灵根。」 「感谢青执为枳送来的大摺扇啊!」 「感谢泥慕玉送来的99个大飞剑。」 我一熘感谢完打赏:「今天给大家介绍,修真是什么,符阵,又是什么个意思。」 第110章 共舞 「符阵的本质,就是灵能的不同运行方式,诞生不同的结构,从而衍生出灵能不同的释放方式——我这么说有点儿抽象,但灵能,就像大家吃的面粉,加工灵能,就是把面粉做成不同的吃的。」 「一般修真者,是将灵能纳入体内,纳入丹田,自行加工,让自己和灵能互相适应。本质上和锻鍊身体差不多,还用面粉举例,修真者,就是把面粉里的糖啊碳水化合物什么的,直接吸纳到身体里去。」 「符阵和法宝之类,就像是把面粉做成馒头,包子,面条,烙饼,不同的结构就是不同的办法,加上不同的天材地宝,就像是做饭加调料一样,拐着弯地利用灵能,最后吃下肚子,能量也是在的。」 我想歷史书上我从来没见有人这么粗俗地比喻过灵能这么伟大的能源,我刚刚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屎尿屁的笑话了,但想到这是直播,我还是收敛着,尽管如此,我的比喻还是让直播间差点儿卡住——弹幕太多,管理员出场清理,这才好了一些。 「所以大家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学符阵,就像是出门学做菜,一次学一种符阵运行方式,就像学一道菜,有的容易,有的难,有人学得多了,就自己会举一反三。」
第297页 「而且大家不要担心,我发布录播的平台也谈好了,会给大家交作业和互相交流的平台,论坛特地为大家开了一个新板块,就是符阵学那一块啊,等下课我会给大家把第一节 课的课件发过去。」 「而我看有人问,那么修真又是什么呢?」 「修真不过是锻鍊身体的进阶罢了,习武锻鍊身体,修真锤鍊神魂,神魂同身体共同变强,最终突破,试图由量变到质变,最终找到进化的可能。」 我师姐说,她远远看见了沙漠尽头竖起两桿灰黑色的光秃秃的旗杆,猜想那里或许有人,路上希夷走在身后,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修真者与凡人的不同,师姐认定自己和凡人差不多,并不是希夷所说道心坚定天之骄子…… 在师姐的语境中,自己也就是健身房常客差不多的人,没什么了不起的,希夷的吹嘘让我师姐觉得希夷像是被泡进酱油罈子腌久了,出来都说不了人话。 「进化?那你说,我们是你们的进化,还是说你们是我们的进化呢?」希夷捉到师姐话语中的关键词。 在华夏星有一种进化的假说,认定人类从茹毛饮血到文明社会再到利用灵能的修真,都是不同程度的进化,如果能有更高层次的进化,说不定就比修真者更加强大。 但是这种论调随着修真学院普查灵能开发度的研究最终变得站不住脚了,因为修真者和凡人并不存在生理上的差异,而没有灵根更像是一种个例的残疾,并不是族群的特徵。 「我们并不是一个族群,或许进化的路线不是一条,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 「我可是能变成人诶,浑身上下该有的都有,就是需要的时候可以调剂一点儿情趣,把尾巴……」 我师姐感受到后背挠痒痒似的希夷勾上来的毛茸茸的尾巴,想起摸尾巴狐狸就要发情的过去,急忙躲开,裹紧披风往前直走。 果然领口被狐狸坏心思地用风掀开。 我师姐在沙境好像和自己过不去一样,衣裳都坏得不能穿了,我师姐这样一位天之骄子开始自己补衣服,但领口的衣裳变得格外宽松,我师姐裹紧披风不是为了防晒防风,主要是不想露出半个肩膀……不庄重,后面还跟着个时刻有坏心思的希夷。 风掀开师姐的披风,希夷打算再次调笑几句,师姐回过头,就坦然无畏地瞧着她,一副写着「大太阳底下你想干什么」的质询表情,希夷收起尾巴,给师姐拎了拎披风:「我可真喜欢这衣服。」 「你的干坤戒能不能拿出来点东西。」 「都说了只有你师妹让我保管的三套铠甲,还都带着尾巴呢,我倒是不介意,你长条尾巴我也兴奋。」希夷作势要掏出来,师姐不是在沙漠上套铠甲的疯子,厉声拒绝,加快步伐。 希夷很是坦然无畏,她是野兽,野兽怎么会给自己置办衣裳,着急时她变作狐狸就好,哪只狐狸穿内衣的?她一点儿也不介意被师姐看去多少。 她干坤戒倒是有件鲜艷的红裙,还是我师姐送她的呢,但是她之前拿出来慷慨赠给师姐,师姐说送出去的东西自己收回不合礼数,愣是穿着破布一路走到现在。 两人好像沙漠中两块小石头,被风吹着滚到旗杆下。 「暂留村……」希夷读着旗杆下一块巨石上的字,十分不解,「哪有村?」 话音才落,她忽然面色一变,一把勾起师姐的胳膊,妖能展开护盾,拽着师姐倒飞出去。 旗杆下一大片沙地忽然高高隆起,流沙如河水一般沙沙落下。 二人原先站着的位置被三层楼高的巨大沙丘取代,流沙纷纷流下,从沙中剥离出一段漆黑的巨物……希夷还在发愣,师姐就已经拔剑而起,犹如一道银光浮现空中,转瞬间落在黑色大山上,沙丘继续隆起,从沙中钻出一条难以想像的巨蛇,巨蛇有鳞,每片都有半个师姐那么大。 守诫出鞘—— 一片鳞片被掀飞起来,高高扬起,砸在沙漠中,轰——捲起滚滚烟尘。 凌厉的寒光盯着巨蛇上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剑尖逼向他的喉咙,师姐动作动作一块,希夷就微笑,恨不能给师姐鼓鼓掌。 比初见时厉害许多。 巨蛇停止隆起,现在看来,只有少数一截身子跃出沙地,但依然犹如巨大的火车车厢忽然皴皱两节车厢,可怖异常。 男子被师姐的举动惊呆了,双手高举以示投降:「暂留村欢迎你,沙境风光好秀丽,好土地,在这里,佳节旅游,出差公办……我……我是暂留村的副村长……看见外面有游客……就……出来迎接。」 希夷和我师姐不约而同地想到凝霜城的阿豪。 希夷笑:「嘴皮子不如人家利索。」 师姐说:「倒是都很年轻。」 师姐收回剑,面前这人境界筑基期左右,不是什么威胁。 希夷说:「你怎么好意思说人家年轻,你看看你才二十一……」 我师姐不喜欢在无形之中和希夷默契地想到同一个人,于是笑笑:「师妹今年也才十七,我说她年轻,有什么问题?」 希夷:「我还以为你说阿豪。」 我师姐转过脸,她的确指的是阿豪,但谁会承认呢。剑尖倒转,把黑衣男子从巨蛇上拎下来,站在她掀下来的那片鳞片旁边。 希夷倒是惬意,蹲下身子,在蛇鳞的阴影中端详男子的面容。
第298页 那是个有些怪异的年轻人,下颌贴满细密的黑色鳞片,短短的黑髮却无比柔软,好像一团深色的海藻,眼睛细长,金色的竖瞳透出一些不安的气息,双手双脚在黑色斗篷下显出颀长匀称的形状。 「蛇妖?」希夷和蛇不太对付,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如果我师姐不在她旁边,她可能想原地咬着年轻人的喉咙扔出五百里外。 「我不是妖!」年轻人说,舌头收缩变细,逐渐分叉,再开口时就幽幽吐着信子,斗篷一掀,赫然变成了两条蛇尾游动在沙地上,张开大口直扑师姐——毒腺滋出两道幽冷的金色毒液,师姐横剑闪身,然而没有来得及,斗篷被灼出两个大洞,最终融为一体,师姐迅速摘下披风。 蛇人只觉眼前一黑,迅速摆尾,让过师姐扔来的披风,视线明晰之时,他却愣了一愣。 一只巨大的犹如沖天火焰一般的红狐狸横在他眼前,九条尾巴犹如美人开扇徐徐展在身后,前爪已然像是山峦一样带着不可违逆的旨意当头压下。 那个被他毒液偷袭成功的女修士跌落在狐狸柔软的皮毛中,深深陷入。 「怎么可能……」 在巨大的震撼中,他已经来不及反抗,相比于巨蛇,他弱小犹如蚯蚓,被希夷一爪踩在脚下。 蛇尾连挣扎一下都没有,软趴趴地贴在地上,希夷没有下杀手,当着我师姐的面杀什么东西都有触及我师姐心底不知道哪根弦的可能,所以她等待师姐的声音。 但半晌没听见我师姐的声响,希夷驾驭一阵风将师姐吹到眼前,结果发现我师姐即便及时甩开披风,也还是被毒液沾到了,面色青紫,说不出话来。 希夷大怒:「老娘刚找的小娘子你就给我毒死了?」说话间爪子用力就要把这条小蛇给踩死。 我师姐也不知道是不想当希夷的小娘子的心志太坚决还是本来就运功逼出毒素,哇一声吐出一口青紫色的浊血,血块在沙地上很快被一层层沙掩盖过去,面色好转过来:「希夷。」 「就知道你没死。」 合着是希夷故意气师姐,师姐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毒素没有清理完,又一口血吐得她浑身虚弱。 修真者吐血这可是涉及丹田内府,问题严重,每一口血都蕴含着强烈的灵能,师姐再站起来时面色苍白了起来,她看着那昏过去的小蛇,凝眉思索,转过脸看那半截在外的巨蛇。 「这应该是人工炮制的巨蛇……鳞片内是一个个小格,可以住人。」师姐再次登上巨蛇,试图再撬一块下来。 「道友手下留情——」 一到关键时刻就有人开始骑马喊刀下留人,现在也有人给蛇求情了,师姐持剑而立,巨蛇一侧,鳞片各自张开,飞出三四个黑斗篷男子,为首的浓眉大眼,看起来和蛇少年没什么相同之处,身后跟着却有两个蛇样的男子,还有一个和他一样没有蛇的特徵。 浓眉大眼在师姐和希夷之间来回看了看,又瞥见被希夷踩着眼看就要窒息的小少年,急忙拱手:「犬子年幼无知,冲撞了道友,还请道友……」 希夷松开,身子一转,化作人形贴在师姐身后,警惕地瞧着这四个男人:「你们是谁?他又是谁?你是不是蛇妖?」 「外头动静太大,恐怕被有心人留意,不如二位道友来我们村——」浓眉大眼再次拱手,担忧地看着那被希夷踩晕的年轻人,却也没有去收拾,只是对师姐和希夷陪着笑脸,却还是被希夷打断了。 「谁是你道友?看看这位,这可是修真界……」 天道好轮迴,她也被师姐挥手打断了,师姐端详这位浓眉大眼,有金丹的实力,身后几位也都是筑基巅峰的水平,真打起来还有些费事。 「你是人是妖?」师姐问得直接,浓眉大眼错愕片刻,盯着希夷看了好一会儿,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恭恭敬敬拱手:「我是暂留村的村长,我的名字是弓,伤害你们的是我家小儿子,还没有名字。虽然说起来可笑,但我们村,的的确确都是人,只怕道友不信,不如请这位……九尾狐朋友探探我的虚实。」 师姐想起灵能和妖能互相转换的事情,并没说什么:「既然是人,为什么你的儿子却是人面蛇身?」 「说来话长……请道友进村一叙。」 师姐点头,弓这才让人去把那被师姐撬起来的鳞片收起,小儿子带走,掀开一片鳞片,弓恭恭敬敬地让师姐先行。 师姐以为鳞片下该是六边形的规规整整的舱室,但没想到,鳞片下是一团蠕动的粉红色的肉,看不出缝隙,仿佛是什么怪物的口器正在咀嚼食物。 希夷当即皱起眉头:「你当我们是傻子?」 弓摇摇头:「这巨蛇乃是从祖先到现在传下来的生化武器……虽然看着可怖,唉,你们先走,给道友示范一下。」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便低头跃入口器之中,口器蠕动,人就被吞了进去,看着就像是被吃掉了! 希夷的眉头皱得恨不能把师姐挤进去,但是她只是凑在师姐耳畔:「真要进村?进去了被吃掉之前请让我……」 师姐并没有惧怕之色,向前一步,人就进去了,希夷一把扯住弓的胳膊,自己也跟着跳进去。 并没有想像中的被蠕动的东西包裹到窒息的感觉,反而像是跃入什么传送阵,没什么感觉,四周就豁然开朗,四周的墙壁上亮着某种发光的物体,身体左右两边则是紧贴墙的一个个蜂窝形房屋,房屋排列在一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走廊中,脚下似乎也有房间,但找不到入口。
第299页 从蜂窝形房间中陆陆续续有居民爬出,或是人面蛇身,或是四肢俱全只有眼眸不同,或是浑身上下都只是人的样子,走在一起,在两侧的蜂窝房屋之间有零散的流动商铺和娱乐设施,甚至还有大广场,蛇与人伴随从未听过的音乐翩翩起舞,笑容满面,有雄性蛇人和人形女孩在「街头」拥吻,有人形的老奶奶屈伸抱起摇篮车中哭闹不止的小蛇人手忙脚乱地哄着。 弓被希夷拽得踉踉跄跄,全无村长尊严。 「欢迎来到暂留村……」 「妖与人共存。」师姐给眼前看到的景象概括了一下。 不概括还好,话说出口,不知道被谁听到了,一个路过的蛇少年大声反驳:「我才不是妖!我又不认识你你怎么骂人呢!」 师姐:「我并没有——」 希夷:「什么时候妖都成了骂人的词了……」 希夷的话很快就被淹没了,路边又冒出了一位人类老者,痛心疾首地用拐杖拄地,指着师姐:「大家都是同胞,有什么恩怨解决不了,怎么能说同胞是妖呢!」 于是四面八方涌来不少热心群众,指着师姐,却也没人张口骂她,只是说她要和少年有什么矛盾就打一架,千万别骂人是妖。 看来在这里说人家是妖是最顶级的羞辱,怪不得弓的小儿子突然袭击我师姐,原来是希夷说蛇妖给他气坏了…… 弓急忙站到我师姐旁边。 老者说:「村长!你看她!这是谁家的小娃娃这么不懂事……」 弓举起右手,叽叽喳喳的声音都渐渐止息了,所有人都气鼓鼓地安静下来,等村长发话。 「各位,这两位,是外头来的客人。」 「什么!外面来的!打出去!打出去!」群情激愤起来,一时间声音嘈杂得快要刺破耳膜,我师姐都忍不住皱着脸捂耳朵,希夷凑近说了什么师姐也没听清,料想不是好话,就扭过头,却被希夷拽到身后,以免有人扑过来再吐一口毒在师姐身上。 弓举起双手狠狠拍了拍,声浪带着灵能震盪开来,四周不甘心地安静了。 「这两位是我们的同类,只不过变异形态和我们不一样,」弓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转脸对希夷拱手,「请道友施展一番,露出真容……」 希夷皱着眉头:「哪种真容?半人半妖的还是……」 她一提到妖,四周又炸开了锅,希夷大概明白了,九条火红的狐尾在身后一盪,眼睛眯起来,火红色的妖能沸滚在眼底,她抬胳膊搭在师姐肩头,四周忽然安静了。 「是狐狸样子的同类!」四周的斥责顿时变成了欢唿声,该跳舞的不跳舞了,该亲嘴的不亲嘴了,该吵架的不吵架了,齐刷刷地涌到希夷旁边,好奇地摸她的尾巴。 暂留村的人像是过节一样欢天喜地起来,不少人建议要开欢迎会。 「什么情况?」我师姐在希夷面前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老实说谁见过这种世面啊,希夷也没见过,但她假装自己知道,哼哼几声:「不懂了吧?现在知道问我了?」 「嘁。」师姐转身去找弓说话,任由希夷被好奇的蛇人们围观。 「这要说到祖先的事情了……等晚上庆典时,我再好好讲给二位道友。」弓还是对师姐客客气气。 这里的人有人有妖,但都说自己是人,不过目前来看都是半人半蛇,没有完全一条蛇在街上熘达的情况,这么想,希夷还是和这里的人不同……师姐压着心思暗自琢磨,叮嘱希夷不要变成小狐狸,等了解了暂留村的情况再作打算。 师姐本打算继续往北,但是难得的奇遇她也不会错过,况且若是知道了人家的秘密,却拍拍屁股走,就凭空给自己招惹仇家了。 蛇人们的热情很快就瀰漫到师姐身上,甚至连带着认为她也是同类。 「在外面能找到同类真不容易,你本可以直接混入普通人中,却没有抛弃你的结髮妻子,是老夫错怪你了,正式向小友道歉。」老者握着师姐的手语重心长。 「谁的结髮妻子?老伯,我是女的……」 然而老者却露出了一副看师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外面的性别歧视这么严重吗?」 不,这不是性别歧视的问题啊…… 一个小孩忽然说:「两个狐狸姐姐也可以生蛋么?」 他妈妈立即指出他的错误:「不可以的,狐狸是胎生动物,她们可以生小狐狸,不需要生蛋。」 这是生不生蛋的问题吗? 我师姐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往往保持聪明的沉默,但此时沉默显得不合时宜,因为狐狸嘴巴快,已经把我师姐编排成了她的结髮妻子,两个人在沙漠中相依为命才走到了现在。 我师姐有一千万句话想要说,这时候她忽然想到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像对着希夷发射我的吐槽让希夷无话可说,可惜我不在,我也感受不到那时候我师姐对我的需求有多么急迫。 我师姐被蛇人们的热情淹没了,她辩解无用,被蛇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夸奖了一番,就已经到了晚上特别为她们准备的欢迎庆典上。 「来,我们一起跳起摆尾舞!」 她又被推到希夷怀里,希夷亮出尾巴,学着蛇人们扭动蛇尾的样子扭动尾巴,好像火焰不断地闪烁。而人形的舞步则也差不多,但蛇身柔韧,双人舞也像是艷/舞,扭腰顶胯,大胆得让我师姐表情凝重。
第300页 「我喜欢这儿。小守诫不喜欢么?」希夷双手搭在她肩头,我师姐的两只胳膊是被蛇人们拽到希夷腰上的,希夷有意无意地用尾巴淹没她的手指,笑意盈盈。 「不要再胡说了,」师姐幽幽嘆气,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细微声音说,「你明知道你和她们不是同类。」 「人家都说了我们可以生小狐狸,但人家从来没见过一本正经的狐狸,你的基因可千万别那么强大。」希夷自顾自地胡说八道起来。 「我倒想看看你和蛇能生出什么东西。」师姐恼怒。 「谁要和蛇一起啊,」希夷嗔她一句,「不解风情,入乡随俗,人家都跳起来,你单站着是怎么回事?」 四周的目光都凝聚在师姐身上,似乎是非常期望我师姐能认同认同他们的风俗,但师姐没有动……眼角余光瞥见了几个蛇人伤心的表情。 人群外的弓为难地拱手,师姐嘆了一口气。 这就是现代修士的好了,我师姐肯入乡随俗,她很尊重人家的习俗……某种程度这也是一种正经。 两条狐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师姐牵在手心,师姐双手收紧,按在了希夷不安分的屁股上,希夷倒吸一口凉气:「嘶——这是什么感觉……人家尾巴要炸毛了……」 我师姐其实有观察人家的舞步,无非就是腰身贴合,拧腰顶胯—— 「不要得意。」师姐声音凉凉的,希夷眼波流转,没说什么。 师姐的舞步是主动的,她抬腰贴近希夷,仿佛一条蛇有千千万万根骨头节,扭动起来找不到一根骨头,仿佛水流潋滟,破损的衣裳在若即若离地轻蹭,好像蜻蜓点水,断断续续地点着希夷的身体。希夷该怎么配合她,那可是妖狐,摆动着的狐尾仿佛飘扬的裙角,腰身柔韧,不是师姐在用腰引导她,而是她在寻找师姐。 蛇人的舞核心就是腰,越扭动越热情,越贴紧越亲近,越缠绵越奔放,越轻盈越妩媚。 师姐双手无处安放,落在屁股上时报復一样拧了她两把,狐狸尾巴几乎都要炸起毛来,随即回到腰际,绵软而轻盈地起落,最终落定在希夷的颈项,微微用力,钳起希夷的脸略抬—— 音乐缓缓变弱,四周都叫起好来:「跳得真好!第一次能跳这么好!」那些伤心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热切和自豪。 希夷贴在师姐耳边:「你真的是正道修士么……」 师姐轻盈地松开她,微微欠身:「请村长讲话吧。」 希夷用手背贴脸,感到一阵干燥的热,反观师姐,双手抱胸,一点儿也不像刚刚热烈地捏她屁股的人,好像刚刚妩媚跳舞的不是守诫似的。 弓开始酝酿接下来的讲话,希夷忽然从背后揽紧师姐的腰,就在刚刚,她还摸到这柔软无骨的身体剐蹭着她,现在已经有了嵴樑,挺拔而坚实。 「都告诉你不要惹狐狸发情……」声音仿佛上好的丝绒被扯成絮状,希夷的声音在颤抖。 师姐想要掰开钳着腰的双手,竟然有些掰扯不开,有不少人在注意这里,弓的讲话还没有开始。 「我只是入乡随俗。」我师姐的声音格外轻盈,其实我师姐不想承认,她很少让希夷这么吃瘪,今天希夷让她不痛快,她现在就给希夷找了麻烦……但是我师姐不想承认自己偶尔也会这么幼稚。 「求求你,给我……」希夷快哭了,师姐分不清真情假意,讶异回过脸,看不出希夷在调戏她。 「老实说,我们现代修士不在乎这个,我帮你可以,但是我觉得解决发情期最好效果还是你自己,毕竟我没有经验。」我师姐真的老实,她大可以直接把希夷打为妖孽然后扭头不理,但是毕竟现代社会,我师姐并不是老古板,就算现在和希夷搞一圈,也对修行没有什么折损,只是名声不好而已,但我师姐都是通缉犯了,名声什么的早就一跌到底。 不答应纯粹是因为她觉得不合适,怪怪的,而且她觉得自己……并不喜欢女人,更别说母狐狸了。 野兽的发情真的很不分场合,弓已经开始讲话了。 希夷用脸蹭着师姐后背:「你是我的欲望。」 「真对不起……」师姐很是为难,她认为明明是希夷玩火自焚在先,那就烧着吧,和她并没有关系。 现代修士比古代更无情的是,我师姐就算和她搞一次两次千百次,也并不是出于爱。 何况师姐也不打算和她搞,尽管我师姐会跳艷舞,还很会勾引人。 但只是会而已,她并不喜欢这个事。 只不过我师姐今天第一次知道,狐狸发情强行忍着,会哭。 先前希夷罪不至死,我师姐心里公平,放希夷走,今天希夷占她便宜,罪也不至于哭…… 「那……你忍一忍,」师姐哄着狐狸,把自己从狐狸的臂弯中解救出来,低头拉了拉希夷的手,「你可以的。」 「你真残忍。」希夷悲愤交加,收回尾巴,攥着师姐的手不肯松开,双手冰凉冰凉,师姐诧异之间,希夷就近她,吻了吻她的额角。 师姐想要松开手,却被紧紧抓住了。 她只好嘆息:「以后不要调戏我,我不会回应你的。」 「想和你跳千千万万次摆尾舞。」 「做梦。」 师姐把刚刚升起的一点点对自己扼杀生物本能的惭愧和看见希夷辛苦忍耐的心疼都踩到脚底下去了。
第301页 第111章 现代符阵 有时候人就是要撑着点儿不知廉耻才能成功创业,我的行程排得满满的,录完网课的那段时间结束,我也没顾得上看评论和社会新闻中对我的热烈讨论,直接闯入男生宿舍,从被窝中拽起了光着膀子的小眼镜。 上次在别墅分别,他被我横眉冷对,再也没有半分好脸色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面了。再次见面轰轰烈烈,我是当着宿管的面沖了进来,我的裙子飘过男生摞得高高的洗脚盆,路过我的男生都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仿佛是看见一个女流氓过来烧杀掳掠。 然后我仿佛在晒被子,从被子中抖出一个人,把他晒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在手中,如果不是他腰板儿结实我可能会把他叠起,就像旧衣服一样卷在臂弯。 然后我坦然无惧地走出了男生宿舍。 修真学院虽然并不禁止女生男生串宿舍,但我冲进去把人拽走这件事还是惊到了很多男生,包括方则亦在内,我路过他时还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可能在他心底就惊骇起来。 我大张旗鼓是因为我不要脸,我之前还和呆瓜放了狠话,现在我就联繫小眼镜,说我要见呆瓜,如果见不到,我要灵丝笔的制作图纸,或者也可以合作生产,详情请联络现代符阵有限公司总经理苦厄。 「你什么时候开了公司?」 「前几天,和方则亦一起。不要再问,再问自杀,快点,记得把话送到,这是我能够去落日废墟的关键,以及这是我的信,呆瓜才能看,你不许私自拆开。」 小眼镜答应了,我这么凶神恶煞好像逼着呆瓜给我做事一样,但是我的信就写得格外不要脸。 亲爱的呆瓜,晚上好,我是你的好朋友凌霄。 我仔细想想,上次分别对你和小龙语气太生硬了,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落日废墟的事,我一定帮忙,但是我现在有点小麻烦,就是关于灵丝笔的技术条件我现在做不到,需要你这样优秀又伟大的专业人员…… 接着我对呆瓜和小龙勐吹一气,在我的信中,他们俩俨然是圣人化身,我们的情谊简直比天高比海深……最后我给了呆瓜两个选择,第一是将灵丝笔的技术核心卖给我,价格好商量,第二就是达成生产合作。 呆瓜和小龙一定有可以弄钱的地方,即便是黑市,也比我有经验,我可以不要他的技术,但我需要这批灵丝笔来出售。 开公司这件事我也求了师兄帮忙,因为我的身份开公司需要许多证明文件,师兄都一起帮我弄好了,所以才这么快地完成註册。 方则亦和章蕴都在帮忙,章蕴有技术入股,方则亦则是管理精英。 因为章蕴和我有旧,他建议我可以将一部分初加工生产线挪到青龙城寨下区的新厂,一来有情谊在,二来是下区和公司达成协议之后实现了对厂区和耕地的责任承包制,亟需有竞争力的产品入驻,第三则是青龙城寨鱼龙混杂,在税务方面有减免,就是在地头蛇黑帮的保护费上需要多花钱,但是因为下区自卫队的缘故,也可以省掉这笔开支。 而我又连带着对龙老大打了招唿,请他多多照顾,等我从落日废墟回来一定请他吃饭,好像我之前没跟他拍过桌子红过脸似的。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经验的好处,上次和陶然老师顺手为下区通风换气,阿大记着我的人情,于是很快就谈妥了,一转眼我的公司就多出几百号人,从始至终只有註册公司时在老师的陪同下走出学院,除此之外,事情都是别人帮我办好的,有专业顾问方则亦在,谁也没能占得了我的便宜。 章蕴的臂甲状的激活器还在开发第二代,他代表章氏集团和我签了个合同,就是说激活器这部分技术属于两公司共有,我的符阵出售或者周边出售,优先考虑章氏代理云云,反正我的目的不是赚钱,也看不出亏了赚了,有个商业实体好办事。 呆瓜的灵丝笔技术没给我,但是他同意合作,藉此我知道了青龙城寨的一家大型日用品生产公司居然就是呆瓜和龙老大的产业,明面上呆瓜经营,暗地里龙老大罩着。 我不做不休,直接请他们从另一家公司收购了下区的工厂与耕地所有权,这样,生产变得更加方便,而灵丝笔的销售则是由他们代理,我就这么把现代符阵有限公司的两个业务拆分给呆瓜他们和章氏集团,只剩下核心的符阵结构,我公开在市面上,很快地出现了仿制品。 「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方则亦非常担心。 「灵丝笔刚开始出售,臂甲还没有发售,也就是说现在市面上这些都是修真者的仿制品。」我愈发觉得现在这些修真者真是又想赚凡人的钱又不肯下功夫研究,这样,怎么能够赢我呢? 「你把希望寄托在凡人身上?」 「我在作业区看到了很有趣的东西,」 我瞥向方则亦,「而且不要说什么凡人啊,我不也是凡人么?你报考之前不也是凡人么?要扎根群众啊方主席。」 在我心底,我赢陶鞅或者其他修真者的唯一希望就是他们的傲慢。 即便我将我的核心技术教给了所有人,只要愿意看,就都可以学习,灵丝笔的价格我是贴着成本价出售,还开放分期付款,灵墨和符纸的价格水涨船高,学习的人不少。 我没代理灵墨纯粹是因为那个基本是丹阳派和章氏集团的垄断,我分不到羹,不然我会多出一大笔收益……
第302页 但是,修真者却不会从零开始琢磨符阵,他们已经被套路定住了思维,只是看见我的解题思路就拿去抄来盈利而已,并没有揣测我的想法,也不觉得没有被修真学院选上的凡人们会有什么潜力,或者说,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精妙的点子。 他们可是能够画出高级符阵的人啊,谁会看我这种凡人的一级符阵呢?除了陶然大师每天都会看我的网课,给我提出建议……她实在是好老师,但我提防她的学生,在和学长学姐研究出一套方案之后,我会琢磨另一套备用计划,以免我被卖。 而凡人却是从零开始,没有人告诉他们符阵该是怎么样的,也没有人跳出来说符阵正统该是如何。 所以,我的网课评论区下全是宝藏,是修真者暂时不屑于去看的。 我在其中发现了许多有趣的理论。 比如有网友说,他认为现有的符阵结构完全就是大圆套小圆的浪费,过多地花费灵墨在重复结构上,导致了灵能和纸面空间的浪费,他认为所有重复结构都可以简化为公式和固定的算法,这样可以将更多的空间用以改变符阵的花样和增加符阵的利用效率。 底下的人虽然叽叽喳喳热烈讨论,但我看见了有人嘲笑他刚学符阵没几天就想推翻现有的理论,真是狂妄。 我在批作业的时候找到了他的联繫方式,询问他是否愿意来上央城。 有网友说,现在的符纸虽然是特制的,但实际上如果给大家都用,不可能刚买来就正好消耗掉,但是符纸又不容易保存,那么可否将所有的符阵都花在更加坚硬的卡片上呢?有人可能补习过,告诉他上一个这么试验的就是定点通讯符阵,已经退出歷史舞台。 我的回覆是,所有的符阵都可以画在任意的媒介上,只要你结构完整逻辑自洽,哪怕一半在墙上一半在脸上也可以正常运行,只不过会漏洞多一点,很好,给加精。 网友发现我特别爱给莫名其妙的建议加精,于是想法就更加五花八门天马行空。 我从中挑选出我听不懂但是感觉很有道理的意见,联络发言人,邀请他们拍视频或者亲自来上央城我的办公室,我承担一切开销。 为此,我第二学期的课又挂了大半。 方则亦无怨无悔地付出,我到现在除了亲自给他画各种辅助符阵之外,没给他什么好处,但是他在外面都帮我找好了一个办公室可以接待这些远道而来的人,跑腿殷勤,以至于老师陶然都觉得我应该甩了小眼镜和方则亦在一起,最贵是人品,人丑一点根本不重要,如果我实在介意,她可以为方则亦介绍最好的整形医生。 看来人上了年纪就爱给人说媒,符阵学大佬也并不例外,我坐在工作室中继续研究学长学姐们一起在作业中找到的有趣的点子,进行专业化的归纳与总结,成功将一级符阵的强度提升二倍,学姐就用我的公司名为这些威力很强大的一二级符阵简单粗暴地取名为现代符阵。 我离我们班的同学越来越远,他们都知道我在做一个很厉害的事,偶尔会向我请教符阵学的问题,但是别的功课我实在烂得可以,我也懒得去搭理,全身心地投入到我的事业中。 符阵大会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 我十八岁那天,我和班上的同学一起吃了饭庆祝生日。晚上方则亦请我看电影,结果我怕他向我告白我难堪,看完电影坐在路边提着酒瓶子把他灌醉,听见了四面八方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对方则亦的臆测,他们觉得方则亦非常有钱才可以邀请到我这样的青春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还愿意扛着他被他吐一身。 陶然大师询问我什么时候返校,她给我签下的外出许可快要到期,我又开始胡说我在谈恋爱,她便急忙给我延期一晚,让我难忘今宵。 但今宵的确很是难忘,我拖着方则亦回我的办公室,踢掉不太舒服的鞋子赤脚走去洗手间打水给他擦脸。 我的双手浸在冷水中,一道来自陌生人的通讯忽然到来。 「我是陶鞅,不得不说,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但你赢不了的,我们的项目已经完成了,还有一周,你劝陶然收手吧,大庭广众之下,她久负盛名,还是不要丢了晚节。」 「陶鞅大师……」我着实被这个突然的通讯吓到了,「您派来的人对您说的么?」 「不,我只是有看你的留言区,老实说,想法都很有趣,但是……想法太多了,符阵的概念到发明再到反覆实验,最后成型需要时间太久,如果给你十年,我愿意承认后生可畏。」 「就是说,李学长没有卖我咯?」我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实际上李学长一定把我卖了,因为陶鞅拨来的密钥,是我的小号。 我为了试验李学长,留给他的,是我的小号,其余人,都是我平时使用的。 因为修真者都没什么小号的概念,而我,也很久没动用过这个号了。 那边笑了笑。 「老实说……我真被您吓了一跳,但是仔细想想,您说什么过十年后生可畏,既然那么有把握,怎么想办法找到我的私人密钥,拨了通讯给我呢?您在害怕我吗?」 我似乎要把陶鞅气死,那头仍然笑:「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实在想不出来,在符阵会开始的前一周,也就是报名的前一天,符阵学界德高望重的前辈忽然想方设法找到一个小辈的密钥劝她不要参加竞争的原因……思来想去,排除不可能的,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正确答案,我只能认为您在怕我了。谢谢啊,我本来还没什么自信的,您一说我现在意气风发。」
第303页 「我是为了你好,刚在学界崭露头角就要被陶然拖累,成为笑柄。」 「大师,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是您能干出来抄袭陶然老师的事情了,本来就是学术交流,挺正常的,怎么还笑柄呢,我才十八岁,刚出道就折戟沉沙也不丢人,倒是您,这话说的,您是想给我点儿颜色瞧瞧?」 「无话可说,你自掘坟墓。」 「大师再会。」 冷水中我的双手微微颤抖,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与兴奋了,我一点儿也没收着我的不客气,人们都以为修真界大佬都是陶然大师这样淡然宽容,实际上不是,有人雍容大气,有人獐头鼠目,和凡人一样的。 修真者并不是凡人的进化,他们只是拿着厉害玩具的孩子。 人便是人,我师姐心怀正道,却可以放走妖狐,陶然大师地位超然,却善良到近乎懦弱,方则亦性格完美温柔,却偏偏生得可怖难言,而陶鞅声名在外天资聪颖,却会抄袭排挤,妒忌后辈。 我把脸埋入水中,任由它冷却我发烫的脸。 我有点儿害怕,缺少应对接下来要来的事的勇气。 对我来说,世上只剩一个人像是被真正的神明宠爱,干净得不像是从世界所生。 就像方则亦一样,他们的内心温柔善良,然而命运一定要将他们狠狠摧折。 她体弱,仿佛风中摇曳的烛火,生命随时熄灭。 但是她一直奇蹟一般地趴伏在命运的狂风中,一次又一次地烧起来。 她还要拯救世界吶! 她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像一根穿入嵴樑的茁壮细枝,支撑我站起来面对这些我害怕得要抱头的事。 勇气好像从尾椎骨缓缓爬升。 有一个非常像她的方则亦陪我走这一路,我看见他,就总是想起我那个又笨又天真但很强大的朋友。 我毁灭世界,她……拯救世界…… 「方则亦,你想拯救世界么?」方则亦酒醒,我趴在床边提出第一个古怪的问题。 也没管人家脑子清醒不清醒。 「拯救世界?什么样的世界?」 学生会主席就是宿醉醒来还及时清醒,脸上带着两团腼腆的红。 「心有多大世界就多大咯?」我撑着脸看他。 「我的心很小,只能容下家人,朋友,别的我也想不到……非要说拯救,不如说保护,如果有人毁掉我的世界,那我就要保护它。」人认真起来了,从床上起身,皱巴巴的脸上写着严肃二字,但转瞬间就变成了习惯性的内敛的微笑,看久了也不那么丑。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就是厚颜无耻,居然会主动询问。 但实际上我知道答案。 我就这样目睹修真学院第二届学生会主席方则亦的不规则大脑袋忽然像充了血一样,人也变得结巴起来:「对……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啊?」 他结巴得说不出话了。 有时候我必须怀疑我的眼睛有问题,我在方则亦丑陋的外表上看见他温柔的灵魂,一阵恍惚中我看见唐宜美貌动人的脸,仿佛她坐在我面前。 但是我还是知道方则亦不是唐宜,唐宜就不会这么磕巴。 我撑着脸,有些百无聊赖,显得懒洋洋的:「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了。」 方则亦靠在墙上面壁,始终没有看我,声音恢復平静:「我长得这样丑……」 「那我划烂脸好了。」 他骤然回头,恢復了平日的镇定,坐到我旁边,不安起来:「我只是帮你忙,你没有必要……」 「那算了。」 我只是喜欢记忆里的一个影子,孤独久了,自己对自己十分残忍,清楚地提醒自己,我谁也不喜欢。 第112章 大符阵时代 我对方则亦的不厚道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我对他说完,并没有在意之后的影响,收拾资料向陶然老师报告,整理资料返校,留着我的心事变成他的心事。 他眉眼低垂,崎岖不平的额头好像被我的心事碾过,声音如往常一般柔和:「上回的那个大的文件你都复制好了?」 「嗯。」 好像我没有问过他是不是喜欢我。 早间的新闻继续报导着近期的事情。 修真者伤人事件进一步酝酿,凡人有无可能胜诉。 丹阳派违反《反垄断法》?听听专家怎么说。 「修真者和凡人之间有矛盾的话,你觉得你是凡人还是修真者?」 少年高考来此,凡人家庭,修真身份,因为修真学院的改革让凡人修真的可能增加,于是凡人开始大胆争取自己的权益,因而与修真者频频摩擦。 「我觉得……为什么不能既是凡人又是修真者呢?」方则亦拎起外衣,自然而然接过我手中的东西,回身锁门,走廊中传出他空荡荡的又有些神经质的脚步声,似乎他在踏着什么,神情很是坚定。 其实我不应该对他说什么的,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 离符阵大会只有一周,无论成与不成,我都要离开学院。 能学的东西很多,但我没有灵能,不如自己在藏书阁中学习,阅读量一日日增加,我被知识压着,人就被阅歷镀金,因而从容稳重,不至于时刻抱头逃跑。 因此我只打算在符阵学的事业上发挥光和热,满打满算,我和方则亦,应该也只有不到七天的时间相处。
第304页 而我已经想好了,等到符阵大会结束后,我会把我的公司转交给他,作为报答他的帮忙。 这段时间我做的都是告别的事,几乎没怎么继续研究符阵,学长学姐们和陶然大师针对第一代臂甲不断细化最后的成果,我则和章蕴、方则亦三人不断做些别的事,偶尔去和班里同学说说话,将贡献点兑换成符阵学课程恶补,将读书协会的读书梗概打包上交。 一周过得很快。 符阵大会上还没有对公众开放,但本着改革的基本精神,对外开放全程直播,在上央城修真服务中心第七层外,悬着十二道光幕,实时播送场内情况。 「东西都带好,不要忘记了,章蕴社团有事,臂甲我给你带过来了。」方则亦好像老妈妈一样操心,我脱下外衣,他好像贴身伺侯的小丫鬟一样往我手臂上套符阵激活器,不过它现在有一个名字叫做现代符阵启动仪,打着我们现代符阵公司的标。 此时我才说:「我走了,不管成不成,我都不打算留在学院了。」 「可是你现在有限制令。」 「我师兄会帮我解决,要是解决不了,我就违反这个什么令。」 方则亦眉头紧皱,好像要用眼神劝我向善。 「我要去很远的地方,走了之后不知道回不回来……这段时间你很照顾我。」我笑笑,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很渣,摸出公司的灵印,他面色一凛:「不可以,我——」 「好啦,我走了。」 我走出几步,穿好制服,本打算潇洒走掉连头也不回,但是懦弱的苦厄又出来,我第一次因为告别而情绪失常,我很想哭。 于是我扭过头,捧起方则亦的大脑袋,在他脑门上亲一口。 「再会。」我招招手,被我欺负的朋友方则亦捂着脑袋绷着表情站在原地,故作镇定地对我说再会。 陶然大师在展会门口等我,等我扑过去搀着她的胳膊,我们才走到签到处,递出邀请卡与陶然大师的五级符阵师证件,接入场内灵网,终端上立即显出场内各展览信息,仿佛纸牌被洗牌的人陈在桌上。 而因为我不是正式符阵师,需要陶然大师再次签字授权确认我是她带来的学生才可以进入。 如果我过几天参加大会上的符阵师资格考核的话就不必这么麻烦,陶然大师本也是打算让我先考个证,这样以后做什么都很方便,但是我想,如果输给陶鞅的话,我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赢了的话我就得费事申请参加二级符阵师考核,每年都要年审,所以不打算弄。 在等陶然大师签字确认时,我坐在角落抱着膝盖等待,我看见馆内巨大的光幕上闪烁着歷年精彩时刻的剪辑。 每次符阵大会上都会有一个重头项目,在重头项目中推出的符阵或者方案将会影响之后一年甚至数年的符阵发展。 在群星璀璨的潜行符,符阵单元结构,星光符的介绍之后,今年的广告片开始了。 一位老人在灯下,双手颤抖着摸向符阵,灵丝笔破旧不堪,老人开始画符,一次又一次,笔尖和手都抖得厉害,画出不成形的线条。 旁白徐徐开启。 「你总是被人遗忘,因为符阵学就是这样。」 门派中,在庞大的武器库中,年轻弟子们走向刀枪棍棒,走向斧钺钩叉,等武器都被抢空,只剩一个小女孩不安地朝着落灰的角落迈出一步,那个武器架上只有不起眼的灰色灵丝笔。 「你总是行动迟缓,因为符阵学就是这样。」 一个男生提着刚画出来的符纸兴奋地向师父展示,师父看了看,摇摇头,男生好像蜜蜂围着花儿,追着师父不断展示,师父拿起符纸揉成一团,从桌上拿起长剑,郑重地交给他。 「你总是不被承认,因为符阵学就是这样。」 一声耳鸣一般地声音和黑色的屏幕唿应,停顿之后,旁白换了一个人。 「因为符阵学就是这样,所以你总是遗忘苦难。」 老人在无数次摔掉笔之后流着眼泪,左手死死压着抖动的右手,灵丝笔在纸上落下优美的线条。 「因为符阵学就是这样,所以你每一步都足够谨慎。」 拿着灵丝笔的小女孩画出的符纸仿佛雪花飘落空中,推开窗,她闭眼休息,终端中源源不断地弹出求符阵大神组队的通讯。 「因为符阵学就是这样,所以你只需要被自己承认。」 男生摊开揉皱的符纸,盯着其上的褶皱,忽然明白了什么,兴奋地跳起来,过了十年,他站在台上笑容满面地展示分散结构的发明,曾经否认他的师父站在他旁边。 画面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他是我最自豪的弟子!」 音乐声音仿佛海浪一样捲起,老人、小女孩,男生……无数个人闪过,最终凝聚成一个问题: 符阵学是什么样? 那个老人的故事是近代符阵学的一位传奇,他修为毁去大半,在晚年,用仅剩的灵能学习了符阵,成为了一位三级符阵大师……要知道他开始学符阵的时候已经一百多岁了,而他在一百五十岁时已经陨落。 那位女孩是联邦成立之后的第一位符阵学大师。 那个男孩是符阵学天才,完善了包括分散结构与蜂窝结构在内的符阵基础结构。 学符阵学的都知道这三个人的故事,演员演绎到位,不少人抬头凝望。
第305页 陶然大师拍拍我肩头:「该进去了。」 「老师,您觉得符阵学是什么样?」 然而老师的心思并不在我这里,她盯着终端中的各展位信息看着:「中午十二点开始招标会,我们的展位和陶鞅的背对背,他带着一些学生,你的学长学姐们快来了,应该在那里布置。」 我按着干坤戒,心里滚过许多念头,最终保持沉默,走到我们的展台前。 今年落日废墟的招标是一个最重大的项目,上午在这里参与布置的展台几乎都是要参与竞标的符阵项目。而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陶然大师和陶鞅的同门对决,主办方也相当有深意地将展台布置成背对背,将巨大的圆形分为两半,两边互相看不到,暂且打不起来。 学姐看见我过来:「苦厄,老师的稿子你看看行么?你看你这头髮,给你皮筋。」 我咬着皮筋梳头髮,给自己扎了个高马尾,学姐忽然顿住了:「你这个髮型和……那个拿枪的小公主有点儿像。」 我顿了顿,抬起头,她脖子后仰:「嘶——某一瞬间连脸也像了。」 「我哪有人家漂亮。」我怕她像方莹一样仔细端详就看出我和唐宜五官的相似,原本图利索扎起的高马尾也散下来,变成束在脑后的麻花辫。 「稿子没问题,就按流程就好,我去看看别的展台。」 「苦厄也不丑。」 「谢谢学姐,」我挤出甜甜的微笑,最后还是没忍住,抓住师姐的胳膊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李学长卖了我——」 学姐脸色突然就变了:「操。」 我眼看她就要提刀去杀人,急忙拉住,对她说了陶鞅联繫到我的事。 「这个抄袭狗!你别拉着我,我要告诉老师!」 「不是,学姐,我告诉你,就是不希望你告诉老师,你知道就行了……老师只想原谅他,但是他不会改,之后有项目一定要多提防他,能不让他参与就不让他参与。我去看看别的展台,没事儿,我有底,咱们的一定可以。」 「那你前几天怎么不说!他现在肯定把咱们的机密都唿唿说出去了!」学姐急得就要揍我,恨铁不成钢得咬牙切齿,我捉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学姐,如果咱们输了……老师想把你们赶走,你们就把这件事告诉她,如果她不赶你们走,就当什么事没有,陶然老师真的很好,就是很不自信……」 「我们知道的……」 我俩相对嘆息,最终我说我要去刺探敌情才被学姐松开,她说幸好陶鞅只是口头对我说点儿什么,他这种符阵的大前辈要是存心打压我,我以后都不用混了。 「不还有老师么?」我笑着推了推学姐,实际上陶然老师柔弱的伞连她自己都罩不住。 四周的展台都搭起来了,我看见许多有趣的项目。 有的允许我看,有的不让我看,仔细一看我就是那个录网课的,又很欢迎我来看。这些大部分展台并不是真心竞标,老实说谁能竞过陶鞅和他背后的章氏集团啊,主要是来混个脸熟,认识人,有个机遇和经验的,而且除了重大项目招标,这里也有章氏和丹阳派的开发部过来挑选,只要项目够好,都不会被埋没。 连修真局的人也在,有人要是来不及申请专利,可以现场准备材料去那边,审批流程比平时精简许多。 我还看见我的爱好者,过来和我要合影,我看了他的展台,他和他的朋友们在我的视频的灵感下发现自己虽然在符阵学上造诣不够,但可以在低级符阵中深耕,他们模仿我的凡人用符阵,直接细化了使用场景,创建了一套家用符阵。 「您看这个可以代替冰箱的恆温符阵!」 我想起我给阿大画的那个,笑而不语。 「您看这个,我们将恆温符阵改良!这是保鲜符阵!色香味俱全!这个笋还是脆的!」 我点点头,保鲜符阵是三级符阵,平时是内嵌在干坤戒中使用,但是他们改良之后变成二级符阵,只保存饭菜,我说结构再精简一下,可以变成一级符阵。 我最擅长把高级符阵变成我会画的简单符阵了,因为我的手速不过关,灵墨的配比也没学完,画不出高级符阵……但我这话一出口,就显得我高深莫测起来。 「原来苦厄道友居然在高级符阵上有这么高的造诣,居然还愿意研制凡人用符阵……啊……」他们佩服起来,我有些惭愧:「我只是比较懂低级符阵的理论,实际上要动手,还是非常困难的。」 「苦厄道友看这边!」又有人把我拽去他们的展台。 「看,这是我们的项目,我们想,可以把电影和电视剧压缩在符阵中!玉简需要灵能启动,又携带不便,这是我们自行研发的短片符阵,我们将其称之为幻形符,还不能容纳更长的视频,这个只有三十秒,看,小猫可爱吧?」 「嗯,我看下,可爱,结构冗余部分太多了,想法非常棒,你见过之前的老电视机么?画面是一个一格不同的颜色构成画面,所以我建议你们可以在这边加一个……嗯,算了我卖个关子,一会儿去我的展台看,就是说,加一个结构,让你的画面成单纯的色块,不必有意义,反正大家就是看画面不是么?」我尽情指指点点,在和他们的讨论中,我也学习到了许多新鲜的思路。 但陶鞅的展台我进不去,我这张脸被他们重点提防。而且那里人山人海,不但是项目吸引人,而且因为章氏集团的公子章麟也在,又高又帅又有钱,还是修真者,我们北边的人没见过这位风云人物,所以连记者也都一窝蜂地涌去。
第306页 我接通章蕴:「你怎么没想办法混进来呢,你哥在这儿出尽风头……」 章蕴说:「我知道了。」 什么东西?你就知道了什么? 我在人山人海外和小展台的符阵师们交流符阵学感想,离我们很远的人山人海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那位章麟少爷就浑身上下都透着有钱的气息,紫黑色的道袍下是剪裁合体的衬衫和长裤,皮鞋比我脸都要干净好多。 他就分开人群朝我走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我很帅」的气息,说不上油腻,只是肯定不如他弟弟清新。不过这张脸真是帅得我愿意抛弃三观,他就像神明精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连对我伸出的手都仿佛象牙雕刻出来。 什么玩意儿?为什么要对我伸手? 回过神时,四面八方小展台的符阵师已经自动沦为背景,章麟少爷就在记者不断的拍照声中凑近我,闪光灯亮得就像星星,然后他走到我面前,略微躬身:「久仰大名,苦厄小姐。」 如果我没记错,这恐怕是我第一次被喊做小姐,这种自动透露上流社会气息的称唿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怎么回,而章麟的美貌的威慑力在我这里留了三秒就过期了,所以我还能说出欠揍的话来:「久仰久仰,我很磕您和陆绍然的配对的,华夏星第一配对。」 我热情地把手捂上去与他握手。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其实我想和你师姐配对,可惜陆绍然人气更高。」 「您再贴这么近就得和我配对了。这可是邪教,没人会磕。」 「我弟弟说你想看看陶鞅的展台。」 哦,原来章蕴办事这么利落? 然而我瞥一眼时间,已经快要展示了,于是就用这种和他拥抱似的姿势回答:「他看了我,我也礼尚往来一下,不过展示就快开始了,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句老实话,即便我们现在和陶鞅合作,也不妨碍我们以后合作。」果然是商人。 「以后的事——」我打算稍微否一句,虽然我们现在的确已经在合作了。 然而话说了一半,章蕴松开我,从口袋中摸出手帕擦擦我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当着记者的面温柔地对我说:「合作愉快。」 真是心机。 我也接了手帕:「一会儿再说。」 当着记者的面摊开我们和他的合作,就是让丹阳派的别打主意,这样,无论我们谁赢,章氏集团都不吃亏。 而我不肯认,则是我看见了丹阳派的代表,意思就是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丹阳派要是想支持我就趁早。 不过这些事就是顺手而为,之后公司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爱和谁合作就合作去,我无论能不能去落日废墟,都会去沙境找唐宜……和天劫。 陶鞅的展台发出雷鸣似的欢唿,和气的陶鞅站在了展台中央:「诸位道友,在下陶鞅,废墟前沿的工作组,大家都辛苦了,我们给大家准备了些小心意,请坐着休息。」 章麟转过脸:「一起去看么?」 「哦有座位吗?那我去看。」 展台下是没有座位的,我以为我要站一天,现在有座位我怎么可能不坐。 于是我像个叛徒一样坐在章氏集团,陶鞅的弟子,废墟工作组,记者之中,我在对手的阵营喝起了果汁,学姐说我不厚道,我说章麟这个大帅哥在你面前请你喝果汁你怎么会拒绝呢,学姐说这倒是,然后原谅了我。 陶鞅说:「本人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故作神秘,今天章氏集团与符天门共同参与竞标的项目是——」 光幕上亮出一个名字:五星级全球防卫串联符阵。 我打了个哈欠。 章麟压低声音:「你很有自信啊。」 「不是,就是觉得这名字挺厉害的,五星级……我从来没见过哪个五星符阵自己给自己宣传说,人家是五星符阵哦很厉害哦……」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我挺酸的。 符阵的等级是由单个符阵来计算的,所以大型嵌套符阵或者串联或者并联符阵都是由单个的符阵组成,而一般来说符阵之间只差一级。 比如说我们说二星级串联符阵,那么里面就会有二级符阵和一级符阵。 三星级,则是三级和二级符阵,不会有一级。 而五星级符阵就是五级符阵和四级符阵……相当于高级符阵强强联合,这也是前所未有的,就连现在华夏星最先进的梭车轨道都只是三星级串联符阵组。 陶鞅还得意地把项目放出来,可见是做成了。 那么他的成就的水平就是,别人都还在用石头砸核桃呢,他已经流水线加工核桃工艺品了。 「你们的方向不同,他的再好,也不会否认你的项目很好。」 看来章麟想和我合作的心很强烈,我点点头:「这倒是。」 我们的符阵最高也就是三级符阵,还是陶然大师和学姐学长们的成果,接通改良后的第二代臂甲使用,论高级,我们当然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手心不自觉地沁出冷汗。 陶鞅在台上继续:「……综上所述,一个全球性符阵将会为修真界带来不同的景象!」 下面鼓掌声一片片,然而我都忘了他前面说了什么。 「接下来请看模拟。」 飞船发射至平流层的一瞬间,围绕着飞船闪烁起四圈不同的复杂符文,仿佛神伸出手推了一把,飞船陡然加速,沖向太空。
第307页 华夏星仿佛大球坐在宇宙虚空之中,外围盪起莹光阵阵,闪烁着符文的光芒的护盾围在外面,好像给气球套上一层玻璃壳一般。 玻璃壳融化出一道道涟漪,飞船在波心浮现—— 华夏星的护盾与飞船一起闪烁着类似的符文,仿佛共同唿吸,用灵魂共鸣一般——符文在船身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飞船短暂沉默一瞬,骤然爆发出极为强烈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沖向太空。 它飞过现在的卫星带,飞过华夏星第一颗人造卫星的残骸,它势如破竹地超越了它们,它飞向太空! 镜头陡然拉远,崎岖不平的小行星和闪烁着的恆星在那一瞬和华夏星一起,变成了极其微渺的沧海一粟,宇宙中的群星静默无声。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这片有力的静默中亮了起来—— 是我们发射的飞船!它冲破了我们观测的宇宙边缘,它沖了出来! 像勇士踏破斗兽场!像清晨第一缕日光! 音乐在此刻激昂响起,我四面八方的人都站起来鼓掌,好像画面中的场景已经变成了现实。 陶鞅双手虚按,但鼓掌声经久不绝。观众好像失灵的按钮,被他按了好几次才止住掌声。 章麟说:「如何?」 我举起了手。 陶鞅说:「我还担心道友不问,请说。」 「我非常钦佩前辈的想法。现有所有符阵结构都不是真正意义的完整,所以我一直不敢想要搭建这样大的防御系统,但是前辈您做到了!您用五星级符阵的串联让符阵能量最大化,所以画面中的一切都将成为现实,您真的太厉害了!」 我激动地鼓起掌来,好不容易被压下的群众再次鼓起掌来,陶鞅先是错愕,脸上随即浮出了一丝客气的笑容,再次压下观众掌声,肥白的双手轻轻搓一搓:「所以我们看看你——」 「我只是有个很小的问题哈,因为我还很年轻不太懂,希望大师能为我解惑,」我双手合十十分诚恳,「我看了项目介绍书,这样大的工程需要九百万个五级符阵和两亿个四级符阵……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我就是想知道……这些高级符阵谁来画呢?还是说,前辈您已经掌握了高级符阵量产的秘诀了吗!」 扯淡。 我建藏书阁的时候就用了九千万道禁制,即便是当时的凌霄,也花了好几年来做,而且都是使用一二级的符阵,二级自己画,一级找工厂才做完……因为二级能量产的就几个鸡肋符阵,我不信他能开发这个大符阵的同时还能研究明白量产四级符阵……华夏星符阵师本来就少,能画四级符阵的就少了,两亿九百万个符阵,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画不完。 用天人的话说这可是愚公移山啊。 「这就是我们项目的下一进程讨论的议题,相信华夏星的像苦厄小友这样的青年才俊一定能想出解决办法。符阵结构已知,只是缺画出来的人而已,已知的事情我们并不畏惧。」 陶鞅大师不愧是大师,把「我还没想出办法」七个字说得这么好听。 话音一转,他说:「我们的项目也就是给苦厄小友抛砖引玉用的,符阵师的未来,还是要看苦厄小友这样的青年人啊!工作组的各位道友,我们移步去苦厄小友的……哦,苦厄小友还是本门师妹陶然的学生,想必她们的项目,必定能成为今年的第一名。」 工作组有七个人,都站了起来,我认了认脸,通讯中传出学姐的声音:「我有点儿没谱……他们那个太厉害了,咱们的有点儿不够看,老师脸色有点儿灰。」 我对工作组点头哈腰:「非常不好意思,因为主办方安排我们在背面……这个,绕过来不方便,不如各位前辈先去看看别的展台?我们最后再放?」 「你怕什么,要有自信,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陶鞅这话也不知道是好听还是难听。 但我还是想方设法地把废墟工作组七人哄去了别的展台。 章麟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他在去和陶鞅说话之前转脸看我:「你在拖延时间?」 「心里没底。」我笑笑。 丹阳派怎么还不来和我聊合作?再拖下去可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啊! 算了我觉得他们需要提点。 我迳自走去闲着没事的丹阳派两个弟子面前,毫不客气地敲了敲桌子:「你们什么时候给我投资?」 他们俩瞪大眼睛,显然没想过我会这么愣头青。 「算了,我不为难你俩,谁是管事儿的?来,趁现在,我们聊聊合作。」 女生举起手:「我是……我是觉得……」 「不要觉得了,再觉得下去,我就和章氏谈了。」 她意识到我不是过来消遣他们的,我是真的过来谈合作的,专业的表情立即摆了出来:「我们暂时没有接到领导投资贵公司的建议。」 「你自己不会看吗?要是跑了我这单,掌门长老都得给你降职。」 她瞪大眼睛:「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选择章氏而选择我们呢?」 「我尽力了,看在大家都是修真门派的份上我才给你们开后门,章氏公子为了和我合作差点给我求婚你知道么?」我开始胡说八道,但她被我逗笑了:「不管怎么说,无论输赢,我们其实都认为你的项目商业价值更高,但是……你对外公开了你的核心技术,所以,所有的大公司都还在观望……而且说句实话,你之前没什么名声,如果说是守诫道友开公司,哪怕她没有项目,也会有许多公司争着砸钱给她,这就是市场号召力……」
第308页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意思是不投资是吗?」 怎么还以貌取人呢这群人,我师姐怎么可能有闲情逸緻开公司,她肯定喜欢陶鞅那个飞向宇宙的设想然后积极跑过去当登上太空第一人。 「也不是这个意思……」 有些时候出身社会这些老油条都是说话半瓶水,没个准信。 于是我扭头去男厕所堵住了章麟:「合作愉快。」 「这么快?」 「没事,我就借你个名,他们一圈展台看完了么?看完了该看我的了。」 然而陶然大师不见了。 「怎么办——老师好像信心崩塌了……对不起我还把那谁通敌的事儿告诉老师了……然后老师就特别伤心……然后消失了。」学姐捂着脸对我说,而落日废墟工作组正像是一队超模,精神抖擞迎面向我们走来。 我就知道这个学姐是个大嘴巴! 「管不了那么多了,稿子给我。」 我用曾经踢倒售货机的办法唤醒了那个力量很强的自己。 但是现在不用打谁,我只是需要站直,微笑,维持声音稳定,压住想要抱头逃窜的念头。 检查衣衫得体,面容干净,头髮整齐,牙齿洁净。 确认干坤戒正常。 在台下站着七个决定我接下来去向的人面前,我还是没能维持稳定这种力量,将稿子捏破个洞手指头戳出去,陶鞅笑得格外开心。 干嘛笑得像个反派呢?反派最后都是要被打脸的。 我瞥一眼,学长学姐们文采斐然,可惜我没有背,于是我揉皱了扔到台下,开启光幕。 「华夏历200年,我在青龙城寨发明了一种符阵,你们叫它,凡人用符阵。」 我从干坤戒中摸出一张,然后放在桌上,比划了几个手势,一团火徐徐烧起。 「需要用手势激活哈,挺难看。手脚慢的人大概得用十秒,手快就是三秒。」 我自己总结,然后摸出第二张符阵:「这是一张改良版,只需要这样。稍加锻鍊,一秒就好。」 然后它飘在空中,我用了两个手势就激活了它,它烧在空中。 我从干坤戒中摸出臂甲,套在穿了外套的胳膊上:「这是现在我们现代符阵公司联合章氏集团发售的现代符阵启动仪。」 我打开符纸盒,其中有一叠火球符。 「现在激活它,只需要一瞬,一瞬是多快?」 火球已经烧了起来,我的话才说了一半。 下面传来了鼓掌声。 我脱下外衣,露出我另外的臂甲,然后我摸出一张卡,光幕上显示这张卡的样子,显示它仍然是一张火球符。我将它插在臂甲中,举起手:「一瞬也是这样。」 火球继续烧起,现在我四周盘旋着四个火球。 然后我从臂甲中抽出这张卡,插入另一张,光幕上显示那是一张冰雨符。 四个火球都被冷冷的冰雨浇灭了。 「在我来符阵大会之前,我打算只对工作组的各位前辈展示到这里,你们可以从有限的展示中看见它的应用场景,而且短短一年,我可以将三秒压缩到实战级别,未来呢?两种臂甲,两种符纸,前者可以大规模装配在联办军士身上,而后者则是灵活转变。最大的突破是什么呢?是凡人,诸位知道,我没有灵根,这些符却是我画的,也是给和我一样没有灵能的人用的。我不用说,大家就知道华夏星有多少人不是修真者,有多少人可以在我的符阵装备下,和修真者抗衡。」 陶鞅说:「区区一二级符阵,也想和修真者抗衡?」 「谢谢前辈提醒,我正要说这个。」 「我进入这个,华丽恢弘伟大的场馆中,看见本次大会的主题,它问我,符阵学是什么样。」 光幕上闪过了我这套系统从最初到最后展示的全流程,到我展示的这两套臂甲这里停止,拉出一条横线,打了一个问号。 「符阵学,是不断提升实力,让符阵师可以和剑修或者枪修打起来不落下风吗?」 「这不过是你为低级符阵找的藉口,一二级符阵很快可以量产……」陶鞅开口,一脸反派的样子,我有点不高兴他一直打断我说话:「先让您的四级符阵能做出来再说。」 他闭嘴了。 「我还问过我的朋友一个问题,我说,修真者和凡人打起来,他支持哪一方……他说,他不能又是修真者,又是凡人么?」我稍一停顿,心跳得很快,我忽然想到我的朋友唐宜曾经说过的话,于是我缓缓开口,「我现在是修真学院的学生,学院的发展策略是让民众了解修真,要让民众理解修真,要让民众加入修真。而修真也有三步走,要让修真保护人类,要让修真发展人类,要让修真进化人类……修真者和凡人之间没有本质的差别,我的符阵就是要消解这种差异,完成改革的壮举。」 我给自己加了几个大词,然后开始说话:「所以我一直在想,让凡人加入符阵的开发,就像我一样,追寻符阵的极限,这是不是也是修真呢?」 我看见工作组中有一位老人皱起眉头,我意识到可以了。 光幕上浮现出一个视频,还没有开始播放。 「大家都知道我开了网课,开了论坛,我遇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视频中,一个少年对着镜头展示,他是我请来办公室和我交流录视频的人:「我觉得符阵结构可以有很大的改进!」
第309页 画面一侧是我做的示意图。 「既然法术系的符阵都有这部分结构,我将它概括归纳成为公式,那么,这部分结构不需要再运行一遍,它预设了之前的结构,剩下还有这么多空间,我觉得有非常大的发展可能!」他激动起来,然后画面另一侧变得很大,概念图上,浮现出一行字:模板理论,提出者,王舟。 「模板理论的意思是,压缩已知结构,因为它已经运行过确认可行,所以没有必要浪费灵墨与计算力在上面,而腾出更多的空间来画创新差异性符阵。」我说。 我看陶鞅又要放屁,从干坤戒中摸出一张符纸,比卡片薄,比一般符纸厚。 光幕上闪烁着这张符纸的结构:「大家都是专业人士,如果有疑问,之后可以来确认它是否能够准确运行,是否照着我们说的方式压缩了结构套用了模板,这里有一套十二张,是样品,之后还会改进。」 视频再次播放,画面中,一个瘦瘦高高的女生举着一盒七巧板:「我觉得符阵可以採用模块化设计,将一个符阵分成不同的单元,就像机器一样拼在一起,而不是所有功能互相影响互相牵制导致一旦一环错了就全都崩盘。我的建议是,将一个符阵的不同功能拆分成独立的单元,比如说,我要造一个冰,我就不必整个符阵都在制冰,而是一部分单元凝聚水蒸气,一部分单元制冷,另一部分单元塑形……我不太懂哈……不要笑。」她腼腆地捂着脸,关掉视频。 示意图上浮现一行字:单元分割理论,提出者,云善衣。 我从干坤戒中取出一个大铁块,搁在桌上:「这是成品,但是我觉得可以改进,同样,等展示结束后,大家都可以看。」 视频继续,一个中年人扶了扶眼镜:「我平时是做广告的,啊?没关系啊,好的。我的想法是,既然华夏星现在没有完整的符阵,都是残缺的,那么可以残缺到什么程度呢?如果一个符阵可以削减大部分功能,只取其中最尖端的部分,然后残缺和残缺组合起来,是不是能在一个符阵的空间放很多残缺符阵呢?」 「这个在华夏历87年的时候有学者提出,大家可以回去读一下吴念容教授的《符阵残缺之美》这本书,这个我时间有限,还没有做出成品,但是这位先生在没有读任何专着的情况下提出了学界的理论……」 我适当地停了一下,露出笑容,光幕上浮现出一行字:残阵併合理论,提出者:吴念容感谢洪世彦先生。 视频依然在继续,不同的人异想天开地给我发来视频提出自己可能的建议。有人说,为什么不把加速符阵给自己脚底纹个半永久,这样以后跑步都可以轻快了;有人说,她是医生,如果符阵可以有透视效果,她就能更好地为病人开刀了;有人说,现在生活垃圾这么多,符阵在运行过程中产生的冗余损耗寿命,能不能加一个清理结构呢……还有人说…… 有的设想,我拿出成品摆放在众人面前,有的设想,我拿出了过去的理论证明了这些人虽然业余,但提出的理论却毫不业余。 「在我展示项目之前,各位前辈都看了其余的展台,他们有人想要用符阵存储电影,有人想要用符阵代替家用电器……各位也都看到了,凡人提出的理论,如果研究下去,可以帮助他们各自完成自己的想法……」 我双手合拢,从自己的终端中导出论坛画面在光幕上,不断往下翻。 我感激讨论区高质量的帖子,有人提出见解,有人交作业,有人提问题…… 在我展示的过程中,还有源源不断的帖子被发出来,我几乎翻不下去。 「我是前天晚上开始做这个视频的,我从一万多个想法中挑选了四十多条建议,又挑选了十来个自己实验,发现虽然粗糙,但可行,单拎一个出来,我就可以参与这次竞标了,但我没有,我把所有的都拿出来,没来得及实验的雏形项目也都拿了出来。」 「回答那个问题,符阵学是什么样?对我来说,符阵学就是让人思考让人变强的能力,我可以现场拿出一万多个不同的理论,假以时日我可以直接扔出十万,百万对于现有符阵的改进建议。我可以在一年时间中尝试十来个从来没人实验过的想法,我自己拿不出这样的灵感,我的灵感来自于和我一样的,没有灵能的,凡人。」 「如果人人都可以学习符阵,人人都有可能在符阵学有所建树……」我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哭。 我想起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的时刻,想起我还是凌霄时全身灵能的潇洒天才,想起在工作室中吃酱香饼研究理论,花了一年读了两千多本理论专着…… 「如果要我……」我哽咽起来,我明明已经激发出自己的力量,强大有效,谁也不怕,但我仍然失控了,「给……给我的项目取一个名字,我的项目,不是五星级,不是一星级,不是这个臂甲,也不是那个理论……不是网课……也不是投机取巧的视频。」 人群中,我看见陶然大师惊愕的表情,她躲在人群最后面,左臂悬在右臂上,眼睛湿润起来。 「我的项目是……我想……」我开始语无伦次,我用手背擦着眼泪,废墟工作组的七人好像雕像一样静默不动,除了他们和陶鞅,所有人都为我鼓起掌来鼓励我。 「我想,我的项目是……一个时代的改变,所有人……所有,被觉得……很废物的人,都能……能提出的,改变时代的想法的可能性。」
第310页 懦弱的胆小的苦厄重新冒出来,摧枯拉朽般踩碎我所有心理建设,扔我在台上哭起来。 「我给我的项目……取名……取名叫……」 陶鞅是个讨厌鬼:「还是爱哭鬼呢,我看你的项目……」 人群中,陶然大师噼开人群,拽住了陶鞅的胳膊:「师兄,何必输不起。」 「谁说我输了!」他暴怒起来。 我看见陶然大师对我举起手,轻轻竖起了大拇指。 「取名叫……大符阵时代!」 我的心理建设彻底崩掉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难过,好像过去长久的压力让我绷着凌霄的身份活得久了,台上的凌霄忽然罢工,留下一个刚下山的什么都不懂的苦厄跌在地上捂着脸委屈地哭。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学长学姐都扑上来抱住我:「没事的没事的!我们赢了,我刚偷听那几个工作组的人说了,说你这个太厉害了,又取巧又有硬实力,还说你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呢!」 学姐用我手里攥着章麟的手绢给我擦眼泪,一群人哄我。 「大符阵时代……很好。」工作组的人终于发话了,老头子持着一根笔,若有所思地打量我和我身后停留在一群人视频的合影的光幕,用笔头敲敲手中的纸,回头看了看他的队友们。 「所有的展台都看完了,我也不招摇了,就这里宣布吧。获得落日废墟封闭符阵研究资格的是……」 他顿了顿:「陶鞅。」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束学院篇。 第113章 沙境 在公布结果的一瞬间,学姐扑过来捏我人中怕我原地昏死过去,被我咬住手指,我笑了笑,并没有像我想像中那么伤心,该做的都做了,我只是最后不该掉链子哭而已,但哭也哭过了,正好,我也该收拾东西去沙境了。 人群忽然骚乱起来,因为陶鞅那里的致命问题完全没解决,而我这里没什么硬伤,以及陶鞅人品有问题,而我又比较有群众基础,一时间譁然吵闹起来。 场馆外,咖啡厅里的方则亦忽然站起来,咖啡泼了一身,服务员过来给他擦的时候被他的丑脸吓了一跳,他摆摆手,皱着眉头,联络学生会中有背景的学生:「工作组的人我都不认识,有可能黑幕操作么?」 得到答案是工作组都是避世不出的大佬,尤其老头更是大佬中的大佬,几乎快和苍云真人一个水平了,谁走后门也不管用。 于是我接到他的通讯:「你还好么苦厄?你要不要我过去?」 「你过来有什么用啊,结果已经公布了,全球人民都看着呢。」我笑着回答。 身体忽然变得很轻,我看见陶然大师皱着眉头鼓起勇气对工作组提出质疑,学长学姐给我端水给我顺气怕我哭得撅过去。我看见陶鞅和他的学生们欢唿,挤开陶然大师向工作组献殷勤,我还看见丹阳派紧急开会,那个拒绝投资的女孩过来时被章麟的人挡住了,章麟过来约我吃饭。 「不了,我把我的股份转交方则亦,你有什么就和他谈吧,以及你真的好小心眼,我都和章蕴说了,拉他帮忙一定会优先章氏,去找丹阳派也就是让你紧张紧张,给自己提提身价。交个朋友,你弟弟是好人,再会。」 我看起来就像悲伤过度以至于失去表情管理到满面微笑了,章麟优雅握着我的手:「方则亦不懂符阵,你的公司一定要你来管理……」 「那和陶然老师谈吧,我也给她留了股份,或者学长学姐都行……我得走了。」 其实这时候虽然轻快,但眼泪有点儿绷不住,好像我不知道该怎么悲伤了,但眼泪就是掉下来。 我躲到卫生间里给呆瓜通讯,他说他知道我失败了,但是他会替我接洽沙境的守土派,唐宜还在那里接受治疗,要我不必担心,他们会想办法的。 「对不起……」我蹲在马桶上把脸埋在手心,声音含煳不清,我的喉头涌着芥末似的东西,鼻腔被这种东西堵塞,以至于我连哭都是涩的,「我一直……强迫你们……我其实……」 「我们是朋友啊,不要太自责了,你的意志就是自由党的意志,今天我真的被你惊喜到了,心里想,不愧是凌霄嘛,讲得真好。」呆瓜安慰人就像哄孩子,我的眼泪不值钱地往腿上砸,最后只好抱着膝盖安静地听他安慰。 直到学姐在门外敲门:「苦厄,工作组的人找你……你还好吗?怎么蹲这么久?」 「有点儿便秘!我一会儿过去,不然你以为我在厕所吃屎吗……」 「哈哈给你递个勺!」 「不可以!」 实际上我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我腹中空空,太紧张以至于早上起来忘记给自己做饭,又拒绝了章麟和许多人吃饭的邀约躲在厕所,学姐真是懂我,知道我饿了。 在呆瓜口中,我第一次听到一个词,自由党。 我,呆瓜,小龙三个人一起建立的那个无孔不入的势力的名字,在我哭鼻子的时候呆瓜轻描淡写地告诉了我。 「自由是什么?」 「嗐,就是不被天人看着的自由,你叫它什么都行,一开始我们还叫丐帮呢,哈哈。」是龙老大的声音,他们俩现在在一块儿,我擦擦眼泪,嗯了一声,对镜自照,看见一个眼圈红红的小老鼠一样的自己。 我尽可能以最好的状态见那七个人,好像七尊天神分列四方审我一个妖魔,照妖镜照出我千百般神通,让我无所遁形。
第311页 他们在一间会议室中等我,我敲敲门,他们都站了起来,对我鼓掌。 我有些发呆,微微鞠躬:「各位前辈好。」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来,请坐,吃点心。」那个宣布陶鞅获胜的老头格外和颜悦色,慈爱得仿佛一个看孙女的爷爷。我不安地坐定,一个中年妇人亲昵地刮我的脸:「还是孩子呢!」 「我十八了。」我客客气气地弯腰强调我不是孩子,他们七个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齐刷刷大笑起来。 符阵学顶尖大佬们笑起来也就是这样不修边幅,好像菜市场的叔叔阿姨一样吼着笑,一点儿形象也没有,我面前的盘子里放着精美的茶点,旁边的老头刚刚还宣布了我在竞标中败给了陶鞅。 我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等他们笑够了,我慢慢站起来:「前辈们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要走了。」 「还生气了!」老头子指着我笑了起来,我绷着脸凝视他,他又笑了一场,才要我继续坐下:「说实话,相比起陶鞅的项目,我们还是最喜欢你的。」 这是什么屁话,最喜欢我的所以把我淘汰掉了? 「大符阵时代,很好,你说的是未来无限可能,我们都相信,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以缔造一个时代!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时代!」他拍着我的肩头情绪激动起来,然而我还是臭着脸。 「但是你没弄懂招标的意思,不是招最好的,是最合适的。废墟的禁制研究需要的就是高级符阵人才,所以他的即便看起来实现不了,也足以证明他在高级符阵理论上的造诣。而且你那组,我没看错的话,陶然临阵脱逃了是吧?真是,她年轻时就不会争,老了还要徒弟给挣回面子才能硬气起来。」 「前辈,陶然大师只是我的老师,我不是她的徒弟。我虽然是凡人,但我是凤吟山的,我的师父是剑士玄术。」我及时纠正。 看来他们避世太久了。 「居然是玄术的徒弟吗!」他们都惊愕了,「玄术如何了?她身体可还好?脾气还是那么臭?」 「师父陨落了。」我垂着头,左手抠右手,右手抠左手,最终觉得自己无处容身,只好默默咬了一口点心。 他们都沉默不语,仿佛是给师父默哀。 之后又拉了些家常,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师门还有谁,平时生活如何,怎么去的修真学院,学院生活如何。 然后又得知我现在还有限制令,老头子大手一挥:「玄术的弟子不会是修魔者,我看是他们弄错了,我这就和那群人说说,给你恢復名誉!你和唐荣泽是什么情况?他为何起诉你?」 「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话不能乱说。」他表情凝重起来,但没有威压我的意思。 我在考虑到底说不说,然后我想起了师兄和呆瓜的话,我结合起来,唐荣泽是想把天人的事情捅到议会去,所以才被天人抹杀…… 而我现在说了,也不是毁谤他,而是他的遗愿。 而且……如果我现在不说,我去沙境的路上万一出现意外,这个秘密就永远封存了。 「那是华夏历200年夏天,也就是两年前,我十六岁。我之前做主播,在青龙城寨吃饭,遇到一个老人提点我一些知识。之后我想要去答谢老人,我就去了城寨,然而被当地的一个小黑帮推进了下水道。」 我还在想我是否应该将藏书阁的事公布于众,最终我想,九百万道禁制他们也解不开,于是我挑了一半说:「下水道里原来有一个藏书阁,黑帮想要修真,说是修真者才能打开,逼我打开。我不是修真者,我不从,他们就要强/奸我。」 我居然可以面色平静地说出这段经歷,而中年妇人却拧起眉头,把我揽入她怀中。 「因为我力气很大,我挣扎的时候,就拿起旁边的白骨,打死了他们两个,所以控诉我有罪是合理的。」 「这不算,这属于自卫行为,不必担心。」 「我就在地下一直等着,那里有腐虫,老鼠……我活了很久,以为自己再也出不去的时候,唐荣泽和那个黑帮老大来了。」 我隐去了我进入藏书阁的事,将我看到的剩下的事交代出去。我将第一次学符阵的事换到我还在山上的时候,最后我说我出来之后被通缉,然后跳入下区结束。 「天人……苦厄,你所说句句属实?我们录了音,你可愿意作证?」 「我作证。」 死无对证,只要我自己这里说得通,我怎么说都行。 他们大可以去藏书阁,可以看见累累白骨,可以看见腐烂的虫子和老鼠的残骸,可以看见我丢了的鞋子,可以看见被我用腿骨敲死的两个人。 我之后讲述所有细节都对得上,我将用书架遮掩隔音符阵换成了用白骨遮掩,总之都一样。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交头接耳低语起来,我听得出这件事对他们震撼很大,于是我轻声补充:「唐荣泽知道我师父他们是被天人抹杀的,我不怪他,因为唐宜是我朋友,他是为了唐宜……」 他们调查就会知道,我是个很不发奋图强的人,在狱中出来之后才忽然崭露头角,这一切证据都会导向我的证词,最终我自己证明自己,我将成为最真实的证据。 「孩子,信息量太大了,我们本打算只是拉拢你,告诉你修真界有专项创业基金,第一批我们决定给你……而且我们和学院说了,你可以破格成为来落日废墟参观的学生之一,我们会特别地招待你来看那些禁制……或者如果你愿意,我们这次回去可以直接带你参观几天,我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事。」
第312页 「我可以去落日废墟吗?」我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们点点头:「本来要和你聊更多,而且对外我们也会更多宣传你,老实说,你给我们很多惊喜,而陶鞅么……就是这个水平,我们也不意外。你带来的信息太复杂了,我们需要商量一下,听说你要走,能不能留一段时间呢?等我们回废墟的时候顺道载你去你的地方。」 沙境和寒境离得不远,而且那里监管少,我喜出望外:「可以的!」 「好,让我们讨论讨论,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们之后派人找你领基金和宣传还有别的事,好么?」 这还有不好?我退出去,眉开眼笑地从陶鞅面前路过。 他同情地看着我:「是个好苗子,就是有点偏执,得,疯了。」 过了几天,新闻上挂出我和工作组七人共同坐上去落日废墟的神鸟背上的视频。 因祸得福!「大符阵时代」创始人苦厄落日废墟游览,七位大佬共同陪同。 方则亦将股份还我,执意不肯收我的好意,我在一些专业人士的指导下重组了公司,让他们经营去吧,学长学姐都来帮忙,几乎是公司盈利就砸到新项目的实验当中。 没有一个理论我申请了专利,所有的理论和成果都是开源放在我新开的专业论坛中,但是我的盈利是靠灵丝笔的生产线以及与章氏的合作臂甲。 我的论坛又新开设了交流平台,所有发布在我这里的建议和知识,我的技术人员都后台留档整理起来,那个平台叫做现代符阵开发者平台,靠众筹维持运转,但是大家给钱特别多,而且用户同时也是我们论坛的开发者,尤其是被我邀请来过上央城的人,更是颇有主人翁意识,不少人后来直接入职现代符阵,不过之后的事就之后再提,总之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符阵开发者的创意则是第一时间公开共享,也会有测评视频发布在平台中,因为他们说我是现代符阵奠基人,给我吹得天上地下的,他们学符阵这是时代理想和情怀,不好意思收钱。 有商家自行过来抄袭他们的创意生产,这些商家就被抵制,最后还是方则亦说,他说大家的心意我们懂,但是不盈利不可能,这样,如果大家愿意,大家的创意我们就拥有代理权,收取一部分代理费,我们负责谈给各家公司,这样大家可以专注开发。 而陶然大师则和几位大佬一起共同制定了现代符阵安全标准,五花八门的符阵必须确认安全之后才可以投放市场,其余的都是爱好者共同研究。 符阵逐渐成为了一项先锋爱好,好像有人拍电影,有人滑滑板,符阵学也成为了凡人的爱好圈子,拥有凡人文化,而好事者开始给我写传记,结果发现我才十八岁,人生薄得好像一张纸,这才遏制了这个势头。 在我的事业如火如荼的时候,我踏上了沙境的土地。 我是自己前往这里的,在那时,天人的议题被提上委员会与议会,打不开藏书阁的人颓然提交报告,落日废墟被我唤醒的实验体被实验人员发现,我恢復了名誉,和师兄又见了一面。 呆瓜告诉我,站在这里等待,将会看见天边疾驰而来的越野车上一个寸头女孩皮肤发黑,戴着一对大到夸张的耳环,像个会打架的混混一样对我伸出友谊之手。 「姐妹,我是守土派的麦子,我们守土派和别的门派不一样,我们一直知道天人的存在,别拘谨,先休息休息吧,我该叫你什么?苦厄?凌霄?」 「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我被她扶上车,她嘿嘿一笑:「我们是盟友啊,早在很多年前,我们就一起办事儿了,不过我不知道凌霄哈,你还挺神秘,没想到年纪好小,有点儿对不上。」 「因为我不是啊……我号称小凌霄,是说我是个天才的意思,不然我今年就不止十八岁了。我叫苦厄,麦子你好。」 我听说天人盯着我呢,我还不够强大。 「你好你好,等到了家呀,今天能开仓放水呢!」 「放水?」 「沙境里最缺的就是水,不是重要客人来都不能尽情开仓放水,平时都不能洗澡呢。啊,你的朋友也得擦擦身子,她昨天醒了,她的伤太重了,我们差点失去她。」 这里的人说话真有意思。 失去她。 好像她是家人一样。 「我师姐好像也在沙境。」 「是呢,她跟蛇人们在一块儿,一直联络不上,蛇人们可能往北迁徙了。」 「蛇人?人还是蛇?」 「准确说,是妖,不过妖这种东西,不也是人么?」 我从麦子口中,听到我从未听过的,比所有禁/书都惊世骇俗的言论。 第114章 零落成泥 我从很多地方听过相关的言论,譬如妖能与灵能的统一,还有不知何时我处于何种目的放在洞府中的天人铠甲,我听过类似的话,有许多猜测,所有的声音都唿喊着,指向同一个答案。 但妖和人终究还是不同的,我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掷地有声地说这件事,好像说一件持守千年的定理。我吃了一惊,但没说什么,撑着脸在记忆中游荡,试图剥茧抽丝,找到所有有关妖族的记忆。 我师姐挣脱希夷抱着胳膊抬眼望弓,弓举起右手让所有蛇人静默,然后他开始讲述故事。 那是距今两千多年前的时候。那时华夏星的南部湿热难忍,如今繁荣的日落港口还只是一个小小渔村。距日落港口一千公里的南部边界有一大片麦田,然后某天,从天而降一个巨大的祭坛。
第313页 那是一个陀螺状的灰黑色巨物,绵延几十里,离天最近的地方是一片近乎完美的平面,尖锥立在地上,仿佛有一根不可见的鞭子抽打着它,它慢慢旋转着,拧入地面,微微旋转着,那时皇帝还没有将领土扩展到南部,但边境线的将士们看见了这奇特的景象。 他们惊愕了,守望者快步跑入将军的破草房,顾不上行礼,大喊着:「神!神降下了一座山!」 哪里是山?那是一座倒转的山,仿佛一座祭坛。将军和三十多个衣衫褴褛,被皇帝陛下遗忘的军士往那座神迹上看去,灰黑色的建筑似乎颳起灰黑的风,吹动他们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子。 「我们去山那里。」将军手握佩剑,目光仿佛凝练的宝剑已然出鞘。 「修真者们已经去了。」 「我们也去。」将军的意志不容动摇。 谁也不知道当时将军为何要就近山去,草草起一封快马的奏摺,便带上所有的军士们一起往灰黑色的祭坛去,山看起来很近,走起来很远,军士说:「将军,我们已越过边境线太多了。」 「我走到哪,哪里就是国境,」将军的意志不可动摇,「你们回去吧。」 他独自一人往前走了不远,身后的军士们想起自己也有双腿,紧跑着跟随他。 他说,我没有带干粮,众人说,只管走吧,将军,回去带了干粮就走不成了。 走到祭坛前,他们的衣衫破得犹如柳枝轻摇,身上的皮肤被晒得黑红几团,人都瘦了,颧骨突出,胸膛瘪下去,灰黑色的风吹得他们站立不稳。 但他们到了,瞥见灰黑色的祭坛旁竟然有高高的盘旋的梯子。 所有人都看着将军,将军说,走,我们去看。 此时不看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无路可退,一路走来,心里升起蓬勃的求知的渴望。祭坛上是什么?神是什么样?他们来了,已经不后悔了。 于是他们爬梯,梯子又高又漫长,他们形容枯藁,登上祭坛时,看见一望无际的平面,平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灰黑色的地砖,一块便有皇宫那么大,光滑平静,倒映出各自的面容。 将军说,我们去,走遍这里。 于是军士们起来,踩着自己的倒影行走,这个平面遮天蔽日,大得出奇,又寂静得连风声也没有,脚步声也像被淹没了。 他们行走,直到谁也走不动了,依次跌在最后一步上睡着了,好像做了永夜的梦。 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梦见神仿佛人的形状,又仿佛兽的形状,互相交织着靠近他们,他们唿唤着什么,用什么东西照亮他们,他们都被这亮光惊醒了,再爬起来时,四周变成了一片昏暗,他们互相喊着对方的名字,直到他们的眼睛适应光线,在光滑的地砖上看见自己的蛇尾盘在地上,他们都变成了半人半蛇,瞳仁立起,皮肤像四周一样冰冷。 他们看见了将军,将军还是人身,他们不安地缠绕着靠近将军的背影,不知将军是否会拔剑斩下他们的蛇尾。 然后将军回头,吐出幽幽的蛇信,所有人都陷入不安的沉默,抬头看,他们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了,头顶的天空变成和脚底一样的灰黑地板,四周都是一样的风景,他们不知道东南西北,只是不安地凑在一起。 直到狐火亮起。 从黑暗深处走来一个青年,他身后摇着两条尾巴,将士们认识他,他是离他们最近的修真者……他们都惊愕了,青年熟稔地多点起了几团狐火,声音沉静:「请随我离开。」 「仙师,我们是怎么了?」将军的声音故作冷静,两条狐尾的青年不语,直到走入隧道,不知过了多久,窥见一丝亮光,他们鱼贯而出,见到了此生所未见之奇景。 他们见到有人生着鼠尾,有人长着牛角,有人化作狐狸口吐人言,有人变成雄鹿顶一对巨角,他们在一片凹处平原稀稀拉拉混在一起站着,但依稀看得出依照物种排列分成,在这里,仿佛兽就该是如此,变作蛇的将士们回头看,来时的缝隙已然关闭,从天而降一座大山,和祭坛严丝合缝地对上,将尖锥压入地底。 于是山成了山,他们在平坦的山坡上聚集,怪异的人,可怖的兽,蛇人们偷偷哭泣。 「不必哭,我们变得更强。」青年说。 山坡上五花八门的种族都是人类所变,他们生活在附近,来了这里,同伴都变作了一样的怪物。而能直接变作兽样的,是修真者所化,凡人所化,只有半人半兽。 「我们体悟到一种全新的能源,比灵能更加浩瀚广博,或许是神明提点我们修真之道。」修真者们这样说,凡人们低低地哭泣,最终修真者告诉他们,他们打算就在此处修行,凡人还可回本族本家去,若是可以,就靠山居住,修真者和他们一同承接了神的恩赐,自然会保护他们。 有人回家去,被人骂作怪物,有人没有回家,围绕这座新山的恶劣地貌逐渐被改变,有了村落,有了耕地,这座山也被人称为,神降山。 希夷和师姐对望一眼,都想起神降山如今的名字,霞落山。 将士们说,他们要回到边境线去,等到启奏陛下后,再回这里和乡亲们同住,于是三十多人起行,变成蛇之后行走飞快,然而回到驻扎地,草屋破败了,不知过了多久。 四周的乡亲们畏惧他们,他们解释也没有用处,但仍然等待从京城来的批覆。
第314页 然后,陛下收到了先前的奏章,批覆快马下来,要他们进京。 那时的京城在如今上央城南部,青竹城西部的一座大城,如今已是压在地下的古蹟。他们整理衣着,各自行路。 将士问,我们此去,被当作怪物怎么办?将军说,生而为人,长了条蛇尾巴又如何?实话实说,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然而皇帝惊怒,全国震动。大军压向神降山,修真者齐齐讨伐,他们说这些修真者入了魔,自己修炼得人不人鬼不鬼,还炮制平民做了怪物,实在邪祟外道……他们为这些兽状的人取了名字,叫他们「妖」。 战役开始了,最终皇帝陛下藉此将南部纳入版图,而神降山抵抗太强,被称为妖的人们都上了山,代代繁衍,最终坚持下来,妖开始流散在世界各地。而最初的青年和他的后裔留在了霞落山,就是如今的白狐与红狐两脉的祖先……而蛇人们,蛇人们在最开始入京时,便被捉起来,斩首,谁也怕沾染邪祟,最后各自与全家发配沙境…… 狐尾青年携朋友们来劫狱救他们,将军说:「是我连累了仙师和乡亲,没脸回去,仙师快走吧。」 「将军忠义,我肯与将军交个朋友。」 「我去了沙境,以后也不会忘了兄弟。我是守卫国境的一根钉子,陛下派我去沙境,那我就扎根在那里了,沙境以南,神降山以北,都是你我的家乡。」 狐尾青年摇头笑:「他只不过流放你……他不理解你我的处境。」 「不要紧,我心底并没有流放我自己。」将军对青年拜了三拜,青年回礼,与同伴回神降山去。 后来没过十年,新的皇帝起兵坐了位,看看神降山的名字太过威严,举目望南边晚霞漫天,便将神降山改名霞落山。 至于沙境?新皇帝并不关心,一代代皇帝更迭,沙境的蛇人们代代繁衍,他们在沙子中行走自如,逐渐学会了在此地更好地生存,祖先口中始终没有忘记在代代的庆典中纪念他们身为人的正当性。 而因为希夷到来,弓多说了一部分,便是蛇人与狐妖的友谊。 希夷自己并不关心她的祖先和谁有友谊,她年幼时并没有外婆容她枕着膝头给她讲起祖先的故事,同根同源的白狐她都看不上,何况眼前这一群绳子似的蛇。 她是因为自己是妖而自豪的,陡然听见有人说,原来她祖上也是人,立时感觉自己低了一个档次。此时她忽然想起我的洞府中的盔甲,心中瞭然许多事,脸上挂着些恬静的微笑,转脸看向师姐,师姐拧眉若有所思。 而小蛇人们很少听到祖先的故事,缠着弓再讲个故事,弓拱手把孩子们拉开,唿唤着蛇人们递来大桶的陈酿与烤熟的荒鼠来,这极其奢侈,可见待客标准之高,荒鼠烤得极有韧性,需撕下一条一条地来啃,配上沙境的黄棘酒,辛辣回甘,滋味醇厚。 师姐被蛇人们敬酒好几轮,终究不胜酒力,早早地昏睡过去了。我师姐这时候就透出些老实来,一个金丹修士喝酒应该边喝边循环将酒气蒸发出去,压根儿不会醉,但她总觉得这样不礼貌,便老老实实喝下去,给自己灌得眼神昏黑。 但这办法也算聪明,如果不是老实摔过去,蛇人还要敬酒,不如早早睡过去万事。 弓为她和希夷安排了同一个房间,因为听人说这两人结为仙侣很久了,便将之后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的希夷送上了师姐的床。 全村的人都在给希夷的追妹生涯当僚机的时候,师姐转过脸凝望着希夷,她看起来完全没有醉,或许是回来睡了一觉,身体自然而然甦醒。师姐眼神清明,希夷吃吃地笑:「我喜欢这地方。」 「你听见今天弓说的了?」师姐心头盘桓许多疑问,但是她习惯将一切暂时藏在心底等到可以问出问题时再一条条理出来。 「嗯,怎么样?我们一起生的说不准不是小狐狸,就是你这样的白面团呢?」狐狸似乎才醉了,迳自说起胡话来,师姐知道她狐狸嘴里吐不出好话,翻身下床,靠在门边合眼休息。 「怎么啦?你是怕什么?这么不信我?人家做不出那……」希夷本打算说她是个好狐狸,对师姐是真心的,不是只馋她身子。 但是希夷没想到现代修士就是这么可恨。 师姐在角落顿了顿,不知道想了什么,却起身解开了腰间的带子,反手解开内衫的系带,师姐只披一件外衣,内衫跌落,露出雪白的一丝胸腹。 希夷的话吞回去,口齿生津,险些结巴:「你……你是正道修士啊小守诫,不要做这种邪魔外道的事。」 「你不是巴不得这样么?」师姐想起白日间希夷蹭来蹭去的发情的柔媚样,神情冷淡起来,她凝视希夷,最终有些不安…… 希夷对她似乎动了真心。 「话是如此说,你就不怕被人家吃干抹净么?」希夷撑着脸笑起来,她忽然走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越笑越妩媚,连笑声都颤得骨头髮酥。 「想做就来吧。」师姐说。 希夷的笑容消失了,她从我师姐的大方中嗅到了一丝危险:「因为你知道了我祖上是人,所以心里没了提防?你心里没有我,怎么肯将身子大大方方献上?」 「我总无心惹你发情是我行事鲁莽唐突,一路走来,是我欠你多于你欠我,我总是还不清。对现代修士来说,一夜风流并不罕见,我也并不是高山雪莲容不得一丝人间情/爱。我心底总是很怕我与狐狸媾/合,逆了人伦,铸下大错,如今知道你我没什么本质差异,就可以接纳这件事了。」
第315页 师姐平静地袒露心迹,走近床畔,希夷还撑脸仿佛纱帐掩映着的贵妃,漫不经心地展露着身体的曼妙,等师姐走近,她才用尾巴尖轻轻抵住师姐柔软的胸腹:「为什么欠我?你做事不违背你的本心,我做事却也没打算欠着谁,是我自己乐意的……你突然投怀送抱,我猜,一定有个不好的心事。」 师姐仿佛在与人进行道心之辩,用尽浑身解数,连灵能也护住金丹,仿佛蓄势待发要拔剑而起,但师姐最终只是轻轻吐出心事:「请不要用真心待我。」 她没有看狐狸湿润的眼睛,希夷意识到师姐很了解她,那样了解,以至于她的真心一旦托出,师姐仿佛被雨淋湿一样敏锐感觉出异样。 「我的真心由不得我,修真不就是这样未知么?我情难自禁——」希夷试图对师姐倾吐她百转千回的心意,她并不比师姐的心事少,只是她料定自己年长,极少将婉转的心事和盘托出。 「我很害怕万一我心里有你——」师姐的外衫被尾巴不自在的晃动扯下肩头,希夷默然起身,仿佛被罚站一样拘谨。 「不可以么?」希夷近乎哀求,她不能理解我师姐为什么会这样心事沉沉,这样牴触可能会有的……对她的感情。 「不可以……」师姐回答。 「为什么?」穷追不捨。 我师姐一直追随着她所确信的事,直到她恐惧于有些事情她无法确认,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 希夷将外衣披在师姐肩头:「那你不能轻易以身体偿还……我们不是明着算的债目……」 「我恐惧算不明白的事。」 师姐没有被拒绝的尴尬,她默默系上带子,思绪万千,直到希夷在她面前掉下泪来:「我不想给你制造过多的谜题,你有你的道心,我也有我的,对我来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我想要做,没有因果,没有欠债偿还,没有得失心。若你想明白你的事,你就去做,若是偶尔想起来,忽然真的发自内心地想要接纳我,我才会开心……我不想你为难自己,算不明白的事便不要去算……」 「我想知道,」师姐第一次在希夷面前感到一阵心底发出的手足无措,她摇摇头,「我想弄清楚。」 师姐沉默许久,最终用手指擦去希夷的眼泪:「我想弄明白……为什么你的心让你爱我。」 「是正道修士的身份吗?是身体吗?还是始终求而不得的好奇心呢?抑或是其他?我始终无法算清。」 「我心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师姐最终说了实话,「我不太懂什么是……爱。」 为了避免希夷再哭,师姐及时给自己的话下了註解:「我明白关心,体贴,温柔等等诸多爱的表徵,这些也的确是我……发自内心的东西,但是我的出发点是身份,譬如我关心师妹,因为她是我师妹,我敬爱师父,因为她是我师父……我关心凡人,因为我是修真者他们是凡人……但你是什么呢?」 「我是欲望。」希夷吐出答案。 「我不明白。」 「因为你还没有欲望……」 「我有求知慾。」 希夷大笑起来:「认识你久了,发现你的可爱超过许多人。」 「总不能是色/欲。」 「也算。」 「说点我能听懂的话。」师姐皱起眉来,她很喜欢和希夷正经聊些东西,希夷总是答得很好,但聊着聊着就跑向了别处,她及时纠正。 「我后悔了。」希夷说。 我师姐凝神思索之间,希夷灵巧的手指解开她的外衫。 「我忘了,我本来就是来上你的,你送上来了,我和你聊起道心做什么?」 师姐顿了顿,最终配合她解开了衣服。 「欲望是人间才有的东西,你是修真界的仙子一样的人物,所以不理解凡尘疾苦,走了这一步,你就好比碾碎在泥土间的花,再也回不去干净的枝头。」希夷说。 「我们这个时代没有非处女不干净的言论。」 「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车。 第115章 重逢 师姐醒来时,喝了两杯水,穿内衫时总系不上背后的带子,于是把迷迷煳煳的希夷推起来给她系好。 我师姐后来形容她没有想像也并不渴望但被许多人贪恋着的床笫之欢时说,就像恰到好处的温开水。 希夷自忖是个在□□上噬魂入骨的真妖精,结果我师姐认真地说她像杯温开水,她在师姐这里折戟沉沙,好半天才回想起我师姐和她滚在床上的时候认真探寻的表情不是作假……她的确是栽了,我师姐是个提起裤子就很无情的女人,年纪轻轻就如情场高手一样老练……但人又是正经的,把这件难以启齿到害羞的事和其它事情并列,仿佛摆在试题集中的一道难题一样解算,好像把房间深处的被子拿去阳光下晒,任由它蓬蓬松松,不顾上面陈年的血。 但我师姐还是因此体会到了希夷所说飞下枝头的感觉,她多了一种……体验来缠累她的修行。 那是一种犹如口渴的欲望,身体对她说,哦,还有这样的感觉,于是她在新的感觉中迷惘起来,就像小时候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要喝,困了就要睡,她以为身体的边界到此为止……然而体验过发现,哦,身体还有这样隐秘的诉求。 第三杯水喝进肚子里,有人开始敲门。
第316页 师姐从昨夜残留的感觉中整理思绪。门外站着弓和喷她一口毒的少年。 「这是我的儿子,守诫道友,我带他来向您道歉。」 「没关系。」师姐并没有等待少年开口,少年茫然地看向师姐,此时他已然恢復人身,双手不自在地拧在一起。 「道友今天要是方便,我带着您二位看看我们的村子。」弓客客气气地拱手,师姐点点头,忽然想起来还有个狐狸稀泥一样瘫在床上,回头喊了一声:「弓村长请我参观暂留村,你去么?」 「这就捨不得啦?」希夷答非所问不知道在讲什么鬼东西。 师姐于是答覆:「走吧,她不看。」 从蜂巢一般的房间出来,师姐很容易看到蛇人们和善的面孔。弓带着小儿子和她闲聊,她才惊恐地意识到,弓已经三百岁了,而这个据说要「成年才可以有名字」的未成年,也已经有八十八岁。 师姐举目一望,自己的年纪在这里只相当于那个摇摇椅上口水帕湿透的小孩。 怪不得所有故事记得这样清楚,原来还没有更迭过几代,若是他们不是凡人而是修真者,则可以像希夷一样一口气活个一千多年……而在这里,年纪最长的是五百岁,之后便仍然不可避免地走向枯朽老去。 妖族的寿命都很久,如果不是妖族战争妖族将人族压榨太厉害,或许统治还能持续千千万万代。 但天上的人会容许么? 我师姐很遗憾她一直以来没有和我见面,否则我答应过将所有我知道的事都告诉她,她就可以清楚知道天人杀了师父的前后消息。而如今,她从另一个侧面窥向天人的存在,天人使人化成了妖……何等神通。 来自天上的神迹,神降山,鹰妖…… 「村长,请问你是否知道,祖先从神降山裂谷中走出时,有没有看见有人化做鸟类?」 似乎所有的妖族都是陆生生物,而唯独鹰妖,就是理事长告诉她的,体内有陨金的这些生物具有鸟的形态,可以翱翔天宇。 而且也没有水生生物……她就没有见过鱼妖,或许早就被炖了,也或许压根儿没有。 「这……我并不清楚。」 于是师姐岔开话题。 暂留村是一条生化巨兽,有血有肉,然而却没有意识,内里又有合金的结构,仿佛一列咆哮着的巨型梭车,以每小时3公里的缓慢速度在地下前行。 「你们开往哪里呢?」 「我们游走在沙境中,沿着祖先们开挖出的隧道不断巡查,排除危险。」 「危险?」 「道友,你们来沙境,是做什么呢?」弓没有正面回答。 师姐并没有遮掩:「我被通缉,无处可去,本打算去北边修行。」 「北边啊……」弓沉吟片刻,「那是一望无际的冰河。」 「我会去。」 「出发之前,在我们村暂留几日吧,狐族的朋友到来,我们要好好招待。」弓说,这才带着师姐看向某一舱室内的桌子,桌上画着沙境全图,零星布着绿色、红色、蓝色三种颜色的点,当中有一个三角,师姐回想自己的地理知识,指着三角问:「这是守土派?」 「嗯。」弓指向了绿色的点,还未解说,师姐忽然意识到她并不是狐族朋友,听这机密是不合适的,后退几步。 「村长,我实在不是……不是狐族,我是华夏星东部凤吟山修士,没有什么别的形态……所以,这些机密要紧事,我还是不听了。」 师姐礼貌地颔首准备退去,弓却笑起来:「你们不是一起的么?」 「这也是误会……」 「有什么误会不误会,来吧,这也不是机密。」弓一请再请,师姐才回到桌边。 「这绿色的,是水源,我们总要经过这里取水,供给全村使用。但是我心里有时间表,和守土派错开,否则取水这件事最容易打起来,我们也不愿意和那些道友起争端。」 水源最少,零零星星只有七个点,其中一个还被打上叉号,弓说,那是已经干涸不能用的水源。 「沙境和寒境交错一部分,寒境挡在沙境南边,因此也没有海水可取用……因为人少,也建不起这样的大型海水淡化工程……」 师姐不由得想如果现在自己还是委员会第八理事,那么她可以很轻易地批一支大型队伍过来搞搞基建……可惜不再是了。 「红色的点是已知的敌人,蓝色的点是从守土派收到的敌人可能会来的位置。沙境太大,我们只能合作。」 「敌人?」 「这就是我们说的危险了。」弓的手指摁在红色的点上,仿佛是要把它抠下来一样,整张图只有五个红点,最近的红点离这里有二十多公里。 「道友,虽然天神让我们变得强大长寿,形态不同,但我们对天神……这么说您可能不信,但是,天神总是派下天劫来,我们至今都不知天神派下的天劫有什么目的。」 师姐心头狠狠一跳:「天劫?你怎么知道那是……改造你们的『天神』派下来的?」 我师姐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在我这里,天上的势力被称为「天人」,而在这里,被称为神。 「是神亲口告诉我们,」弓陷入漫长的回忆中,然而这段记忆并不久远,「最初天上只是陆陆续续飞下奇形怪状的东西,祖先说材质和当初的灰黑祭坛相同,我们怀着敬畏的心情靠近他们……然后,神当着我们的面,抹杀了一个修真者。」
第317页 师姐眉头一皱,师父他们是集体被抹杀,难道天劫的目的就是来杀那些优秀的人? 「之后,祖先和守土派结盟,说无论如何不能让同胞被杀,我们受神的恩惠,所以只提供信息,不肯动手,直到……二十年前。」 那只鹰飞掠过守土派的天空,金色的长髮与俊美的容颜让许多人移不开眼。 他说,他曾是神子,被派到人间,抹杀一位强者。然而,他被强者救下来,恢復了自我意识,想起来,他只是天神炮制的生化兵器。 他告诉我们,那些号称神的,不过是另一个文明的人,他们抹掉了我们的文明,换成他们的,连带我们的星球,也变成了他们文明的名字。 弓受邀在守土派做客时,那只鹰说了许多可怕的话。他说,他的记忆缺失,但他知道天劫的到来,天劫的目的谁也不清楚,有的天劫是天外人工飞来的陨石,毁灭一整个村落,有的天劫是他这样的鹰妖,从天而降,或是搭乘飞行器,或是御风而行……但是他知道,在天人的队伍中,天劫是一个暗杀队,这个小队只会遵从不知道谁的意志,抹杀掉华夏星上的某个或是某群人。 「为什么会相信他?难道不怕他才是天劫的卧底?」 「因为他是人类强者写了保书来的,他代表一个人类势力……那个势力和守土派结盟,四处截杀天劫。那个势力说他们要弒神……」 「等等,我没有弄明白,是什么强者和什么势力,让你们无条件信任?」 「并不是无条件信任……那个强者曾和朋友来沙境,在守土派的帮助下考古,找到了许多不属于现在文明的东西……而在那些遗蹟符号的解读中,守土派的人才解读清楚自己旗帜上古老符号的意义,所以他们先信了。」 「还有别的么?」我师姐仍然觉得守土派和暂留村的信任来得太容易。 「我们和守土派是朋友,我信任他们的信任罢了,至于刨根问底问清楚,道友得去守土派问明。」 最后弓自己解读起来:「或许守土派和那个势力也是朋友。我们信任朋友。」 「什么势力?哪个强者?」师姐试图知识中寻找思绪的出路。 然而她完全没有想过,不需要很渊博的知识,答案是她极其熟悉的人。 「一位在南边毫无名气的化神强者,她的名字叫凌霄,是一名术士,在符阵学上也很有造诣……只是那位神子来时,这位强者已经陨落了。这个势力叫做自由党,他们说,自己为了华夏星的自由而战。」 师姐从未在师父心中的地位超过那个名为凌霄的幻影,她还在银行中存了凌霄的手稿……她和传说故事仅仅一线之隔。 我师姐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莫名其妙的信任充斥在脑海之间……好像知道凌霄是自己的同门,她就天然生出发自内心的温柔。 「我想在这里叨扰很长一段时间。」师姐想参与到暂留村对天劫的截杀之中,了解更多的事情。 「当然可以。」 然后,过了大半年,弓接到了来自守土派的邀约。 凌霄来了,请道友来做客。 另:此凌霄非彼凌霄。 「这是什么意思?」弓暗自琢磨,料想我师姐非常关心天劫和那个势力,于是请她同去。 我和师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见了面,在我见唐宜之前,我见到师姐和暂留村村长弓一同前来,一阵头晕目眩。 师姐瘦得像被砂纸打磨削去一层稚嫩的血肉,剩下炯炯有神的双眼和愈发冷峻的神情。 好死不死的,麦子好像推土机一样轰轰地冲过来在我胸口擂两拳:「小凌霄,来,你朋友在等你。」 我越过麦子,不安地走向师姐,走近才发现,师姐的表情管理做得极好,隐忍着一股复杂的情绪让自己变得冷峻刻薄……然而她最自然的状态是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神情舒展。 我是她追逐的幻影,我是她庇护的幼苗,苦厄和想像中的影子合为一体,师姐隐忍情绪。 「长高一些了。」师姐将手搭在我头顶。 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我把自己埋入师姐怀中:「对不起,师姐,我会好好解释的。」 「变得很不一样了。」 「我现在是个小天才。」我说。 师姐的表情终于柔和下来,恢復平时的轻松自然,她摸摸我的头髮,好像之前摸一只小狗:「先去看唐宜吧。从命还好么?」 「好着呢,还是那么胖。」我答应了一声,才跟着麦子去找唐宜。 第116章 不要再骗人了 开仓放水的这天早上,我来到守土派。 守土派好像切割在沙漠中的深深伤口,好像被谁噼了一刀,在沙漠中勐地出现一条悬崖,流沙仿佛瀑布倾泻而下,沙漠两岸由此曲线渐平,剩下瀑布好像在两条直线的交界处徐徐流淌。 而守土派就在沙漠以下的深沟中,两侧的流沙徐徐堆积,却不知涌向哪里,唯独深沟中道路洁净,只蒙着浅浅一层土灰,路边零星有土灰色的小屋充作哨岗,越过二十七道哨岗之后,幽深峡谷豁然开朗,一片平坦的沙地静默眼前。 沙地上依次排布着巨型挖掘车,各式特殊机械,土包一样的房屋,鳞次栉比排列整齐,街道平整,还有一大片空地似乎用作公共活动,中间竖着巨大的旗帜,上面用过去曾经见过的难言的文字构成守土派的标志。
第318页 旗帜下,几个孩子好像被拆了线头的毛线球,互相滚来滚去,手里提着粗笨的木棍互相比划着名,麦子的车越过广场,他们立即散开,随即追在车尾:「麦子!麦子!今天放水了!放水了!我们都洗了澡!」 麦子手扶方向盘,在后视镜中给自己咧出一个帅气逼人的微笑,扭过头:「那不还是一群臭蛋!」 迎接她的就是孩子们的泥块和扬沙,她回头,左手两指在唇上点了一下,飞吻给这群小屁孩,立即止住了他们的攻势。 麦子大笑,勐踩油门,在直撞土屋之前灵巧地扭过,车子紧贴墙面擦过,不知道是哪个三流炼器师所造的引擎发出剧烈的轰鸣,在土黄色墙上留下一道深黑的痕迹。 我捂着嘴,麦子瞥见:「晕车?」 车子放慢,我其实不晕,但一股强烈的有什么东西揪着心脏的窒息感将我笼罩,双手冰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突破喉咙涌出来——在进入沙境时,我就一直有这样噁心的感觉。 车子徐徐驶过居民区,我为了缓解不适,从车窗往外看,看见有人提着水壶端着盆排队在等待什么,麦子说,那里是分水点。 「分水点?」 「沙境只有六处能用的水源,但是都在干涸的边缘,所以我们严格管制用水,平时用水都是渴不死就行,根据每人的家庭情况与个人修行情况登记不同的用水份额定时定量供给。遇到过年,或是重要的日子会放水,比平时多给一公斤水,这时候大家可以攒起来吃点汤面或者擦擦身子这样。分水点就是给大家平时供水的地方,我们大概常规分水点有一百多个。」 「修真者也要被管制用水?」 「修真者更加严格呢。」麦子说。 修真者为了更好地感受与利用灵能,身体往往都是干干净净的,甚至在修炼时自动习惯性汲取空气中的水来自洁。 「这里空气中的水分都很珍贵。」 车子停下了,我一下车,守土派的宗主就过来迎接我。那是一个干枯得好像树枝的老头,头上包着厚厚的头巾,好像顶着一个磨盘,两条腿还在哆嗦,看起来随时都要散架的一把老骨头披着白色的粗布道袍过来,伸出手:「凌霄小友——啊,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年轻。」 「我是苦厄。」我双手捧着老宗主伸过来的手,他把肿眼泡狠狠一眯,打量我半天:「哦……阔,是你啊阔,自由党人才辈出啊。」 看来耳朵和眼睛一样年久失修。 「老宗主好,我来这里是想接我的朋友唐宜。」 「哦,知道,唐荣泽的女儿嘛。」这他倒是听清楚了,拉着我的手往前走。 我求助似的望着麦子,麦子大大咧咧,手一撑坐上她的车前盖,两条长度惊人的腿随意地搭下:「宗主是欢迎你呢,进去坐坐,不着急,我一会儿去你朋友那儿看看她有没有擦擦身子,我们这儿灰霾重,她那么白白嫩嫩,都成了土猴子了。」 我「进去坐坐」,就坐了很久,守土派的长老们和年轻弟子们都来看我长什么样。 守土派和别的门派没有来往,长期以来封闭在沙境,虽然能够经常看到修真前沿的资讯,但这里只有老宗主每天沉迷上网,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每天晚上用大光幕投在广场上给弟子们看。 而我的「大符阵时代」正好被老宗主看见了,所以来欢迎我的,并不都知道我和自由党凌霄的关系,年轻弟子更是过来看看最出名的凡人符阵师长什么样。 沙境民风开放,看见我,有几个年轻弟子自行打了一架,赢了的人鼻青脸肿被打成猪头了还是冲到我面前问我能不能和他搞对象。 我自认不是美女,但是近一年来桃花泛滥到我可能会吸引蝴蝶蜜蜂来我这里采蜜,尤其守土派弟子,拒绝一个又来一个,我在守土派的这几天里源源不断的桃花向我涌来,我受宠若惊之余怀疑他们背地里用我玩大冒险,直到麦子说,沙境的男女都爱强者,我虽然看起来并不突出,但是在符阵学上的惊天之举还是让他们在看我时增加一层莫名其妙的滤镜。 「他们是稍微有好感就会过来告白吗?」 「是啊,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有人想睡我。你睡觉时记得抖落被子,说不定能抖出个人来。」麦子说。 我第一次感受到成名的困扰,这种困扰一度压下了我来沙境的噁心呕吐感,最后我在年轻弟子的吹捧中险些信以为真迷失自己,直到师姐到来。 我师姐在和一个叫暂留村的组织呆在一起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暂留村村长弓受邀来开仓放水的大庆典上带着师姐,我原形毕露,立即缩回苦厄的壳里,然后麦子好死不死地来喊了我一声凌霄。 我师姐的表情都变了,那一刻我恨不能用棍子穿过麦子两个大耳环把她放在火上炙烤。 但我师姐只是摸摸我的头,我立即放下心来,到时候坦白从宽。 现在我要去见唐宜了,紧张感忽然席捲而来,心提到嗓子眼的紧张和我的呕吐感混合在一起,我丝毫不怀疑我见到唐宜露出微笑的一瞬间可能会把心给吐出来……好不容易才能见面,我不想制造这种惊悚画面。 「你们住一起没关系吧?庆典大家在外面的都回来了,房子不太够。」 「嗯没关系,我们以前就住一起的。」 我很怕唐宜见了我就想起我撒谎然后对我生气,于是紧张感指数级上升,土房子的厚板门还没来得及拉开,我扶着墙捂着嘴想要干呕,麦子愣了愣:「自由党没说你怀孕了啊。」
第319页 「扯淡。」我急忙澄清,我虽然是个渣女,但人家方则亦是正人君子,我完全没有做过什么造人的运动。 「那怕什么啊,来吧。」 麦子拉开门。 这里的屋子好像敦实的一根根柱子,只有顶端圆熘熘似乎是被盘久了的核桃。里面也是圆形,正中央一条圆圆的低矮土炕,铺着厚实的毛毡和绒毯,最外罩着一层柔软的花纹布,仿佛裙摆似的浅浅地合拢,四周一圈地面,依次摆着几条柜子,炭架,椅子和书架。 唐宜不在这儿。 麦子咦了一声:「大小姐?」 「你们也喊她大小姐?」 「我们有看修真直播。」 麦子在屋子中喊了几声,确认唐宜哪里也没躲着。 「难道出去了?」她拽着我退回,关门,「你先回去待着,我和几个朋友找找。」 我退回师姐处,她正在和老宗主说话:「……的方法就是这样围追堵截?为何不能想办法飞上天去?」 我走近,老宗主转脸看我:「让阔小友说说?」 「什么?」 「天人和天劫。现在暂留村和守土派都在天劫降临之时赶到,及时抓到神子,减少损失。」师姐简要地介绍了一下她和老宗主在我不在时的谈话内容。 我心里稍微一算,点点头:「也不是上不去,我们就发射了一些卫星,比如修真界配合灵网和灵能烙印与终端的定位卫星,和勘测妖族的打击卫星,凡间有用作天气监测与预报的卫星,还有用作科学研究的空间站,但是,只要涉及到要飞出引力圈,到别的星球或是说飞出我们这个星系的火箭就从未成功过。」 师姐点点头,这是修真界不少人知道的,只要肯留心,什么都能知道。 「就像陶鞅的全球防卫五星级符阵,就是在大气层外建立数层助推系统——学界的主要结论是,现在的飞行器做不到,是因为加速度不够。但是,针对天人降下的天劫也就是他们的飞行器的研究表明,从技术层面讲,现在华夏星的技术完全可以将飞行器送出引力圈。结合之前天人的所作所为,我们有理由怀疑是天人从中施加了力场或是其他手段,如果怀疑是真,可以得出,天人并不想我们往更远的太空去……而迄今为止都没出现什么化神强者,或许也是天人压制了华夏星的修真发展水平,当然,这就跑题了,总之,在想出有效的应对之策前,我们不能直接到天人那里……而且我们对天人的了解太少。而从天人那里回来的唐宜或许能给我们更多的信息……」 「苦厄。」师姐忽然喊我。 我立正,好像上课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你对天人的了解……很多啊?」 我忽然想起来我之前曾经对师姐说我要将天人的事都告诉她。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解释我和凌霄之间的关系,我不能让任何人注意到我真的就是凌霄本人…… 「是啊,比大多数人都多呢!」我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 「从哪里知道的?」 完了完了完了。 我脑子里闪过了千千万万个答案,千言万语凝成一句话:「我知道这么多是因为什么呢……因为……」 我绞尽脑汁,露出了难看的微笑:「我入党了!」 师姐:「啊?」 「我现在是光荣的自由党人,所以知道比较多,但是自由党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呢,我觉得这就得从那位叫做凌霄的不知名化神修士开始说起了……说起来师姐我怎么没见到希夷啊,我请好多上央城的妖族来这里找希夷,带着我要跟你说的信息,那个说得比较清楚。」 师姐凝神想了想:「希夷没有提过妖族来找她。」 「所以你们一直在一块儿么?」 我师姐没有想到短短两年时间她的小师妹变成了一个岔开话题的高手,以至于她对我拙劣的技巧没有任何提防,她静静地思索片刻:「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啊师姐。」 师姐反应了过来,她发现此处我不方便对她说实话,也学了我的岔开话题的办法:「唐宜呢?你不是去找她了?」 「她不在房间,麦子和朋友去找她了。」 「你们俩又有什么小秘密?」师姐屈起手指,弹了弹我的脑门。 问题是我和唐宜之间的小秘密也不是能在这里说的,于是我抱着脑袋再次岔开话题,乍一听以为我和师姐推来推去酒桌上互相试探,实际上我们都诚心诚意,就是外人太多。 「我……交了个男朋友,师姐。」想来想去只有这个事能说,也足够吸引我师姐的注意。 果然我师姐立即顿住了,思来想去,从干坤戒中摸出一打现金给我:「红包。没有红纸可以封……」 不是这个意思啊师姐!我现在开公司啊我不缺钱的! 我师姐露出了很茫然的神情,好像突然得知女儿婚前怀孕的老母亲一样怅然若失,然而我师姐终究不是老母亲,她年轻开明,点点头,认定我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是谁呢?」 「哦,是方则亦,现在修真学院的学生会主席。」 我和方则亦的关系很难用语言表达,虽然说我告白了,人家害羞了没答应,我也说算了,但之后好像莫名其妙就关系更近一步了,好像在短暂的敷衍的凑合的利用式的亲密关系中,我暂且缓解了我的孤独,而方则亦则在不确定中微妙地建立起对我的部分主权。
第320页 比如我难过时屋子里站了一百个人,最后有资格留在我眼前给我倒水的只能是他。由此我对外说起,还是会说方则亦是我男朋友,我没有很喜欢,也不讨厌,就像大多数女孩一样,如果未来不像天人一样遥远,我可能就凑凑合合地考虑和他手挽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师姐的知识库中没有这个人,于是我给师姐展示方则亦的照片。师姐被方则亦的丑陋容貌惊动神魂,她显然想像我会爱上一个超级大帅哥,而在我师姐的滤镜中我也还蛮可爱……然而方则亦把她的滤镜踩了个稀烂。 倒不是我师姐恃美行兇,对丑人有偏见。但就算是个超级大圣人在方则亦面前也要被吓一跳大喊一声怪物,毕竟谁也没有唐宜那样敏锐的目光,把他从勤工俭学的岗位上一己之力捞到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上,这才让人发现他的温柔与才能。 而那时,这位世界上眼光最好最没有偏见的大圣人就站在我身后,两条裤腿挽起来,双手刚洗干净,脸上还带着些土灰。 师姐的目光越过我,我在惊异间回过头,终端的光幕随我一起扭过来,于是我看见唐宜的表情忽然丰富多彩起来。 「男朋友?」她虽然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但还是有点儿像尖叫。 谁能想到我们再次见面,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而那时我的脑迴路在呕吐感和对师姐隐藏秘密的刺激感的交织中变得很不正常,我想了想,回答:「不要误会!我不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渣女!我之前只是对苏翔是好朋友,方则亦是初恋呢。」 「初恋?」她又强调了一遍。 然后她恢復正常,满脸难以置信:「方则亦是我精心挑选的人才!然后你就和他搞对象!」 我明白了:「你喜欢他啊?那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庄重,我唐突了,我这就把他拉黑……」 「没事,」唐宜面如死灰一般举起手示意我住嘴,然后稍微酝酿片刻,显然不是「没事」,而是「很有事」,她在我小腿上踢了一记,「我还很担心你!结果你就在快乐地搞对象!」 「我还痛苦地搞事业了!」唐宜刚醒没多久,肯定不知道我的丰功伟绩,我正要在她面前吹嘘一下推销一下自己。 唐宜忽然拔枪,黑黢黢的枪口指向我的脑门。 好像……好像似曾相识?我是不是应该拔刀捅她一下。 但我不敢,我忽然回到了一无所成的样子,一点儿邪性的勇气都没有,我默默举起双手投降。 呕吐感终于压不住了,唐宜在我投降时缓缓收枪,我的投降姿势做了一半,忽然双手用力捂住嘴巴,压住喷涌而出的异样的感觉。 她的枪和她本人都被我吓了一跳,一发子弹砰一声敲在地上,才弹起来,就被最近的师姐兜住卸去力量攥在手心。 「是惩戒。」她举头望天,收回枪。 四周险些扑过来劝架的众人一个收不住,在惯性作用下跌成一团。 「神的居所在沙境正上方相对静止,从那里释放出的某种特殊射线会穿透人体……沙境的人没关系,但是从神的地方来的人,会在这种射线中产生呕吐、眩晕、四肢乏力的症状,这是为了避免暗杀小队驻留沙境不肯完成任务……我们需要疫苗。」唐宜嘆了口气,看看一直忍着呕吐感的我。 「忍着会很难受,但是忍着比较好……直接暴露在射线中,你只有一个月时间。脱水和呕吐会逐步摧残你的身体,眩晕时间久会损伤你的脑域……你得离开沙境,等我给你找到疫苗。」 「你去哪里找?」 变故来得太突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上面,」唐宜嘆了口气,「不要再和我的小弟谈恋爱了,我感觉怪怪的。」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是啊!我现在很生气!方则亦怎么就被你糟蹋啦!」 原来她也是老母亲心态,而我就是勾引她儿子的狐狸精。 师姐忽然开口:「你怎么到上面去?我和你一起。」 「守诫道友,不可以,能过去的只有我。你过去的话,通不过天人的基因审核……在被神农号的引力场捕获的一瞬间就会被击杀。」 师姐很快下了决断:「我带她离开沙境,寒境可以么?」 「可以,不过尽量往东。」 师姐答应了一声:「我送你去凝霜城。」 「开什么玩笑……」我听着她俩安排我的去处,忽然想起我安排唐宜来,于是理解了她过来踹我一脚的愤怒,「我也要去天人的地方,神农号是吧?我也去,我的身体可以通过审核。」 「别开玩笑。」唐宜说。 「别闹。」师姐说。 她俩意见一致,我说:「那我离开沙境,你就不用去拿疫苗了,不要冒险啊。」 「那你来沙境做什么?」唐宜似乎很是困惑,她认为我来沙境有不得不来的目的。 「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唐宜更加困惑了,这么长时间不见,她虽然还是瘦瘦的,但身体里蕴含着一股极强的韧性,马尾松松垮垮,眼睛明亮如星。 「回家……吧……我不知道。」 「别骗人了!」她忽然再次举枪,这次身边的人们都反应过来,拦下了,没有给她开枪的机会。 我看见我的朋友在我的欺骗中愤怒地眼眶发红,似乎积蓄了很久的眼泪被倔强地收回。
第321页 「不要再骗人了!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回家!」她扭头离开了,麦子哎了好几声,唐宜没有回头。 老宗主拍拍我的后背:「莫伤心,她才醒来两天,不知道你的事,来,你们都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你的身体该怎么办?我会联络自由党的朋友们来,你能不能公开一些情报,就是……嗯……你和唐宜小友的身份,不要紧,等他们来了再说,现在,吃点东西,不舒服就睡一会儿……」 这里的人都很好。 但我的确……不知道唐宜说的回家是什么意思…… 我想回到的家……是凤吟山,但那不是唐宜的家。 她说的是对的。 第117章 芝麻开门 我才来沙境,以为自己反覆的呕吐感只是肠胃不适,结果到了唐宜这里变成了危及生命的事情,而且她还对我生气,以至于我现在要面对着沙境上下男女老少叙述我的身世,麦子的车等在外面,等我叙述完就送我离开以免我在射线的照射下突然暴毙。 我师姐仿佛一尊塑像一样一动不动,我不想说我是凌霄,于是我从那孩子的记忆开始说起,我说我和唐宜都是天人的残次品,一个是被师父偷走了,一个是被唐荣泽抱走了,其中师姐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是走了神。 而能够容纳听这个事情的宗主和长老们频频点头,听我说着还要记笔记,好像我是一个讲课的老师,他们是乖乖听话的学生,尤其老宗主,那把骨头已经快要弯成两半,还要眯着眼听我在这里絮絮叨叨。 我从我下山开始说,我说我遇见唐宜,唐宜和我一见如故就成了好朋友,之后我到了青龙城寨,再出来之后遇见唐宜失忆,她要抓着我回家,然后我骗了她。 中间省略若干内容。 「所以她生气是有原因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我不懂得回家是什么……我的家是凤吟山,我不知道她的家是哪里。」 我的话音才落,长老们反应过来我这句话是没用的感慨,麦子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我扛在肩头扔在车上:「走你——」 「不……你好歹得让我和师姐和唐宜告个别啊……」 麦子笑几声:「她们会理解的。」 「你们打算怎么做啊?」 「关于你的部分,就是去寒境养着咯,等拿到疫苗再说。」 「别扯淡了!别想把我撇出去!我就在这儿!」 一道二级单向禁制横在我和麦子之间……激活器就是快啊,我跳出车外,摸出另一张符阵填入臂甲,风灵阵,我立即加速飞出去,这是还在试验期的符阵,果然不稳定,我在空中划出个抛物线就倒栽在地上——但距离拉开了,我飞奔向唐宜消失的方向,大声喊她的名字。 然而寻找计划夭折在师姐脚前,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来的,但她伸手把我捞起,我也不敢对师姐使坏,耷拉下脑袋:「我不想走,怎么说呢……就莫名其妙的,我刚来诶,她也生我的气,说什么要给我拿疫苗……她不是生我气么干嘛还要去冒险,大家一起走了不就好了么。」 「宗主面前你没说实话吧?」 师姐果然聪明。 我点点头:「省去了一些东西。」 师姐沉默,等我主动开口,我说:「我现在不想离开这儿,能不能让我留在这里,我再告诉你。」 「谈条件?」师姐挑眉。 「不是不是,求求你了,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地被扔出计划外……」 自由党的龙老大和呆瓜是这样,现在到了守土派又是这样,可我明明处处有参与计划中的一切,许多事都是因我而生,结果就把我扔在计划外呆着? 「变了很多呢。」师姐淡淡说。 我不安地咬嘴巴,差点儿就想要扯嘴皮下来,但是师姐还是微微颔首:「我们去找唐宜。」 唐宜在种地。 她在守土派醒来后发现这里水源匮乏,于是询问他们平时吃什么,得知他们只有肉和面,和每年从南边运过来的少量的果干。再一询问,得知守土派一直用珍贵的水资源尝试蔬菜的种植,但是这里水太匮乏了,滴灌都够呛。 见我的时候,唐宜正在一坨泥面前皱着眉头研究:「终端联网了么?查找一些植物学相关专着。」 我从藏书阁中摸出一本《常用灵草研究》递过去,她表情微动,嘆一口气:「我不该生气的,你不知道不是你的错。」 「没关系的,你骂我是合理的。我是想……到时候宗主他们肯定也会来问你,就是天人那里是什么样……你从那里是怎么回来的,疫苗又是什么……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你。」 「天人那里什么样,和你我有什么关系?我去拿疫苗,只是为了让你活着。你们想把天人打下来?还是怎么样?」唐宜站直,双手细緻地干搓,掌缝间尘灰洒落在箱子里,最终她伸直双手,直视我和师姐。 「他们杀了我师父。」 「也杀了我父亲……但我们能做什么呢?杀了他们?毁掉天人的星球之后,华夏星的整个灵能系统将会彻底崩盘,修真界不復存在……老实说,世界会被毁掉。」 我惊讶于唐宜的转变,可是她的眼睛还是笃定地亮着,好像星辰一样熠熠生辉,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是的,拯救世界,她一直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只是在从天人那里回来之后,天真消失了,剩下了求真务实的做法。
第322页 醒来就要种地改善人们的生活,救我就去偷疫苗,她依然在拯救。 修真直播顾及改革派的影响,天天忙碌为了委员会的运转,拼死加班为了学院学生会的发展……她顾虑事情一向比我全面得多,她一开始的道心就是整个世界,而我现在才发现这件事。 我有点儿结结巴巴:「可……可是,他们……他们操控着我们……」 「操控?什么是操控?我来说吧,有一个瓜农努力种瓜,收成了平时两倍的瓜,但是因为瓜太多,价格太贱,反而因为数量多价格低,积压太多,最后赔了本,有谁在操控价格?一位德高望重拯救了一个村的老者因为先天生病早早死去,所有人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有谁在操控生死?因为和妻子大吵一架所以比平时晚出门半分钟的男子错过了平时的梭车,然而那趟梭车出了事故,有谁操控意外?」 我搭不上来,师姐笑笑:「修真直播时,因为院长说要来宣传,所以并未告诉我是个秀,有谁操控改革?这倒是确有其人。」 「不,这是因为现在的社会发展到了需要改革的程度,没有我父亲,也有别人站出来,没有理事长,也有别人起来,说,现在的制度是不合理的……而这又是谁操控的呢?」 唐宜坦然无惧地凝视着我们:「不过修真直播时对守诫道友的事的确是我们做得不好……我只是想说,所谓操控的事,不值一提……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华夏星自己的事,我看见的人们都吃得饱穿得暖,能够体面生活,能够欢笑,有家人有朋友,弱者不被剥削,强者保护弱者,这一切就足够了。」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可难道那些被天人抹杀的人就白死了吗?为了社会的稳定,他们就应该在天人的意思中消失么?他们没有朋友么,就像我师父的陨落不就让我和师姐师兄都变得无依无靠了么? 她怎么可以轻描淡写地忽视掉这一点?难道个体的幸福就不算幸福了吗? 可是我嘴太笨,还是师姐轻声发言:「道友,这就是大道之争了,而且老实说,你看过那么多书,你相信的世界真实存在么?没有压迫,没有剥削,恕我直言,现在的即便是改革派的制度,也不能消除这一点,只要还有修真者与凡人的力量差距,即便没有灵能,贫富的差距,知识与信息的多寡差距,都会造成剥削,没有制度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而你的想法不成立的情况下,天人的的确确伤害到了个体的幸福,所以我们必须将天人放在审判席上,这是我们的想法,而我们现在需要清楚我们的诉讼内容是什么,我们要知道天人是什么,才能去评价他们的对错。」 而且我师姐很客气地称了一声「道友」,说明师姐对唐宜的话一个字也不认可。 「那解决掉天人,我想要的世界也不会存在。」唐宜似乎想到师姐会说什么,她的表情仍然是明媚的阳光的,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摧垮她的自信与希望,她是那种天生耀眼的女孩子,举手投足仿佛都带着光。 「所以?」师姐握着我肩膀的手忽然用力,我感受到师姐情绪变动,但她脸上仍然波澜不惊。 「所以,我们需要天人。」 「请道友明示。」 「准确说,我们需要神。」 唐宜轻轻抬起头:「需要宗教。」 师姐皱了皱眉,我脑海中的知识急速翻阅,动用我在藏书阁中看书所学的一切知识。 在华夏星,宗教的意思是,宗派与教导,一个宗派和依託宗派而建立的凡人聚居地的关系极为紧密。古修在凡人面前称之为「神仙」,展露神通庇护一方的同时,也从凡人那里得到一定廉价劳动力,与此同时,为了矇骗凡人,还会开设庙宇,凡人有求则进入庙中奉献香火……而古修也会从凡人中收取一定天资聪颖的孩子,称之为「点化」,久而久之,凡人对修真宗派的信任越来越强…… 小宗派是不能这样做的,能做的都是大宗派,久而久之,这些大宗派就成了一个个宗教,吸纳无数教徒奉献香火。 但妖族统一全球后,修真者失去光环,所有的宗教都被粉碎,这个词也被埋入故纸堆,不看书的人还真弄不明白这个。 这个词忽然从唐宜这里蹦出来,我和师姐都吃了一惊。 「当现实不能满足人类的需要时,就可以崇拜天人,无所不能的神,寄希望于神的拯救或者是并不存在的来生,这样,今生的所有矛盾都会被淡忘或者忽视,信神的人,心里会充满希望。」 「而有希望的世界,就最接近于一个美好的世界……而如果你们真的去看了天人的世界,就会让整个世界陷入绝望……你们在和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对抗,即便赢了,也会毁掉现有的世界,我不认同,所以我不会告诉你们我知道什么。」 我呆住了,师姐正要说什么,唐宜眼帘低垂,似乎想哭但又忍着:「我知道你们会说……这是假的希望,但是假的希望好过真实的绝望……你们可以为道心而战,但是凡人不可以,他们有家人,有朋友,有工作,有割捨不下的事……世界并不是荒芜的大圆球啊……我不忍心人们好好的生活因为一部分人的求知慾与仇恨……被毁掉。」 师姐沉默片刻:「那你为什么会想要去偷疫苗?」 唐宜看了看我。 我似乎产生一种错觉,我从她的眼睛中看出许多欲言又止的内容,我看出熊熊的野心与普世的悲悯交错着燃烧而起,以至于这个奇蹟的女孩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不相信奇蹟的话语。
第323页 她转过身子去,师姐却没有允许,抬手搭在她肩头,唐宜奋力拧过身看我:「我不想看你死。」 「你为什么确定我一定会再来沙境?或者说一直呆在沙境……偷疫苗不是要冒险么,天人不是不能战胜的敌人么?」 我迈一步出去,恨不能直接抓着她的肩膀问问她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但她挣脱师姐退后好几步。 「因为我们会一起回家。」 「家是哪儿?我们回哪儿去?」我焦急地喊,生怕唐宜越退越远直接跑出去,我就再也抓不到她,好像你摸不到一阵风,抓不住一朵云。 「是我们没有去过的故乡,是你会渐渐想起来,在你灵魂深处唿唤着你的地方。」 可是我的灵魂早已不是那个夭折的孩子,我的灵魂土生土长在落日废墟的胚胎中,经歷了一百多年的岁月也没甦醒什么对故乡的渴望。 「那是个什么地方?」 「地球。」 我再也没抓住唐宜,她已经如轻烟似的离开,师姐没有去追,我也没有,装着湿土的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土块塌下来,漏出两颗小小的红色种子。 凤吟果树种……我熟悉得很,需要在培养基上用十多种菌丝搭出生长环境的种子,等到发了芽,需要用大量的水浇灌才能长成小树苗,还需要日夜照顾三天防风防水,之后撤去罩子还需要定时看管以免它觉得风太强了就自动进入休眠…… 唐宜怎么会在沙境种这种娇嫩的东西……这个种法就是在凤吟山也很难活啊。 我蹲下身子搜寻剩余的种子,这才感受到是师姐情绪失控逸散的灵能摧垮了箱子……她握着剑,似乎在想心事。 我把种子捏在掌心,抖去掌心的碎土,用纸包起,小心地放进干坤戒。 「你是师父所爱的凌霄吗?」师姐终于直接问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 「是。」 「那你的想法呢?」 「我没有想法,我很理解唐宜的想法。师父去过天人那里,抱回了我现在的身体,但是凌霄要与天人为敌的时候,师父却畏惧起来,出于和唐宜差不多的顾虑……然后师父杀了我。」 师姐有点儿站不稳。 师姐从不主动承认,但她无比崇敬师父。 「然后因为我是化神,神魂离体也可以活,最后我来到了这具身体,神魂一分为二,现在还在甦醒阶段,所以知道的不多。」 「我知道师父所爱的那个凌霄……或者说,曾经的我,是执着于追求人类的自由,建立了自由党,希望杀到天人那里,换华夏星独立安康。但是你问现在的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听过地球么?」师姐说。 我忽然想起了在青竹城的飞毯上,小眼镜问我,知不知道《阿拉丁》。 我笑了起来,原来自由党知道很多事。许久沉寂的金色巨树再次亮起一片叶子。 「……她向女巫卖出自己美妙的声音,换取了一双人腿……天亮了,她化作海面上白色的泡沫,逐渐消散在海浪中。」呆瓜读完一个忧伤的故事,翻起另一本。 「……毯子飞起来了……阿拉灯抱着神灯,看着伟大的帝国变得那么渺小……」 「……少年大喊:『芝麻开门!』……」 「……于是这道神奇的门打开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站在门口,被财宝夺目的光彩晃得睁不开眼睛……」 第118章 守土派消失了 我与师姐仿佛在未知的门前等待的少年,只需要默念一句神奇的咒语就可以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我以此生从未用过的慢动作抽出一张单向禁制,缓缓推入臂甲,激活了它,师姐似乎对这个也感兴趣,但她没有问。 我是从照片中的第五个人开始说起的,思来想去,那张照片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人看到,我看见的凌霄或许只是心灵的投影,师姐想起拍照的那天,眼睛弯了一下。 我交代了所有的事,包括自由党,包括我所知天人的一切记忆,包括凌霄的藏书阁,和我对修真界的说辞……包括大符阵时代,包括我与希夷在洞府中看到的盔甲。 我说了很久,连麦子也被隔绝在外,我续了两张隔音禁制和一张单向禁制,以至于她只能在门外张牙舞爪。 说完之后,我们都沉默下来,禁制渐渐失效,麦子冲过来,师姐却抬手拦住了:「请让我们独自呆一会儿,不好意思……」 我坐在地上回头:「唐宜呢?」 「和宗主他们聊天。」 「谢谢。」我抱着膝盖有些不安。 师姐最开始仿佛钉入大地的一根钉子,岿然不动,然后她的不安发酵起来,她走来走去,踱步十来圈,最终停在我眼前。 「你现在很危险。」师姐说。 「嗯,是啊,知道很多事……又是……毁灭世界的大魔王什么的……」 「什么?不是,是你知道太多,实力太弱,你不该只身到沙境,」师姐说话重新变得利落,矮下身子戳了戳我的臂甲,「现在你有什么保护自己的手段?」 「符阵……然后,我比较肉,就是,我比较耐揍的意思。」 师姐被我气笑,拍拍我的肩膀起身:「你得跟着我。」 「诶?」 「或者你得回修真学院,继续保持你较高的曝光度……最大可能保证你的安全。凌霄能背地里做这么多事最后只是死在师父手中,只是因为她够强,是个化神,而你现在……我知道你还算聪明,能够在筑基期的人手底下逃走,但是对我而言就太慢了。」
第324页 我知道我现在的安全是个严重的问题,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没有灵根,符阵学的造诣也全是在低级符阵的书写上,对高阶符阵一窍不通……而且攻击类的高级符阵更是少之又少…… 「可是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有几件事,第一,你不能呆在沙境,意气用事不管用,唐宜的想法琢磨不透,虽然你们是朋友,身体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是我完全不认同她的观点,照我说你也不要再多和她来往……你们互相保持距离为好。」 我长了张嘴,连吐槽都吐不出来,唯唯诺诺地点头,师姐的威严逐渐向师父靠拢,我灵魂深处都颤慄起来了。 「第二,关于天人的事就离你太远了,我知道你现在没别的事儿可做,一门心思要毁掉那个巨大符阵,但是我说不行,现在你做不到,一路横冲直撞只会过早暴露自己。所以你忙你的公司,回学校念书去。」 「第三,自由党我不了解,但是目前来看,我认为他们已经沉寂了那么久,忽然行动起来,又直接把你的身份推出去,我感到不安全,他们很可能在焦虑什么即将发生但是你我不知道的事。不管你之前是多厉害的化神,现在就是没灵根的小丫头,把命保住,不要轻信谁。」 「第四,我现在被通缉,我考虑一下,带着你或许会牵连你和从命,我会试探着接触一部分修真界的人,看看现在修真界对天人的认识如何,在此之前不要对人说今天你和我说的事。」 「你有什么问题没有?」师姐神情淡淡,我恍惚间以为我师父玄术转世重生在我眼前,我立即摇摇头,哪敢有什么问题。 我对她的四条都认可,只是感情上不能接受和唐宜保持距离……但师姐是对的,现在的唐宜对我没有之前那么直率,她有她的顾虑,而我不能轻易放下和天人的仇恨。 「你有没有加密通讯卡,我会及时和你联繫。」最终师姐还是没有选择把我蒙在鼓里,但她仍旧与师父选择同一种处理方式,就是把我塞在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去事情的第一线。 「有。」 师姐发言,我服从凤吟山之主的意志,麦子不必将我扛在肩头强扔上车,我没有和唐宜告别。 车尾捲起扬沙好像愤怒昏黄的喘息,我们到沙境边缘时,看见天空亮起红色的云朵,麦子手搭凉棚举目一望:「是天劫来了。」 我按捺不住:「我想去看。」 「你在沙境身体不好,我给你描述描述。」麦子在我后心拍了一把,确认我没打算在她眼皮底下熘走。 「天劫来的时候,大家都出去,如果自由党不干涉,那么我们会在天劫落地的一瞬间展开包围圈,将里面的神子捉起来拷问消息,然后送去解封。」 「解封?」 「那些鸟人的记忆不太正常,自由党有技术能够解封他们的记忆,这时候这些鸟人会重新选择自己的立场,如果他们还是选择与华夏星为敌,就杀掉……不过有一些记忆是解封失败的,所以,不得不直接杀掉。」 我想起自由党的那只一直在提供消息的鹰妖,他在龙老大的威严下蜷缩着翅膀好像被老师傅骂惯的小伙计。 我记得在商场时那些骄傲俊美的高大的金髮鹰妖,我用拖鞋抽了人家好几下。 红色的云朵降落了。 从沙瀑中穿出的巨型机器怪物们依次咆哮着沖向红光中央。 那是蜘蛛一样的异形机器,炼器师在底舱调整各项参数,盯舱的瞭望手大声报出坐标。 「你爷爷来了!」驾驶舱的修士双手覆盖在青黑色的鳞甲之中,紧紧连着平滑的肌壁,他闭着眼,似乎他的身体已然化成了这庞然大物。 蜘蛛们快速摆动着健壮与狰狞的八只脚快速穿行在沙漠中,他们身后跟着小一些的形状各异的机器,仿佛大小蜘蛛从巢中出来觅食。 蜘蛛两条前腿上的毛刺都是一门门灵能直束炮,经验丰富的瞭望手与驾驶员配合默契,知道在何时发出指令,驾驶员开炮的时机最为正确……而底舱的炼器师不断将周围实时扫描合成的三维图像输送到驾驶员脑域中。 「开火——」 蜘蛛两条前腿在巨大的后坐力下微微颤动,与此同时数千门巨炮齐齐朝向中央的红光……但都默契地各自偏开一定角度,庞大的火力交织成一张巨网,唯独中间的红光被避开,但也紧紧压制着,无法离开。 而天空飘起二十多个修士,提防红光中的神人从空中突围。 而在地底中,暂留村的巨蛇早已顺着红点的指示穿行在红光正下方,四面八方天罗地网包围着—— 红光一动不动,似乎它降落到地已经完成了全部使命。 然而那红色仍然留存,它不闪烁,仿佛漆黑深夜中极其远的一颗象徵凶兆的红色星星。 咆哮着的蜘蛛们都不安起来,炼器师利用蜘蛛机架内的通讯网联络,彼此确认之后,下了同一个指令。 「起网——」 蜘蛛们喷射出看起来细弱但每一根都足够勒死一头牛的强韧「蛛丝」,从八个方向同时刺入红光,天上的修士爬高,身后跟着的其余机器齐刷刷地后退。 然后蜘蛛们各自后退一步,收起丝来,红光被拽起抬升,停在半空中。 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所有的通讯网中都沉寂一片,谁也不敢轻易下指令……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第325页 「请示宗主!」 「宗主在思考。」 说是在思考,在旁人看来,他似乎在睡觉,这个枯朽的戴头巾的老人看起来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脑袋一顿一顿,显然是睡着了…… 然而谁要是真的这样认为就错了,守土派的宗主号称沙境中的秃鹫,谁敢小看他,他就会啄瞎谁的眼珠子。 他随意地搁在膝头的双手不经意间散发出一道金属才有的光泽,他在人群外围,弓双手背后:「 万一是新型武器?」 老宗主仍然沉默。 出外拦截天劫是除了小孩与行动不便的人之外全员参加的事,整个宗派都在沙漠上站着,看起来声势盛大,然而从极高的高空看,他们只是沙漠上一坨微不足道的动物粪便。 他们都在老宗主的沉默中保持沉默,老宗主和颜悦色的表情逐渐收敛,最后他站起来,佝偻着腰,好像随时要给大地磕头似的一步一晃出去:「我去会会它。」 师姐是随后赶到的,在暂留村居住的这段时间,她也是第一次站在地面上看见现场,但是……似乎出了些状况。 「我去吧。」她自荐。 「年轻的金丹要好好发展,万一以后化神?不可冒险。」老宗主一指头就把她戳回去,老宗主的指尖带着微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极其浓缩的可怕的灵能…… 这怕是个元婴! 唐宜的表情十分古怪,她拉了拉老宗主的袖子,老宗主慈爱看她,虽然她刚才什么重要信息都没有告诉他,但他还是和颜悦色:「不必担心。」 师姐忽然瞥向唐宜:「宗主,让唐宜去吧。」 唐宜也看向师姐,然后说:「嗯,我去比较好。」 「你身体孱弱……」 老宗主已然踏步出去了,而唐宜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师姐,师姐眯起眼,拔出了剑,威慑意味很是明显:「我们去为宗主护法。」 唐宜枪在手,但是两人两三步的距离,她刚拔枪,可能就被师姐捅穿了。 于是她点点头:「好。」 一个心思各异的三角形向红光推进,老宗主一马当先,身体没入红光之中。 师姐伸手,提着唐宜的衣领子也进去了。 我师姐和唐宜没有太多交集,师姐不在乎自己救了唐宜,也不知道唐宜救了自己,唐宜和她没有关系,又不坦率,又说出她非常不认可的言论,所以她谨慎起来,丝毫不客气。 四周是薄薄一层红光,什么东西都变成了淡淡的红色……面前是一团灰黑的,线条流畅的飞行器,但是犹如圆球,好像蛋壳,找不到打开的办法。 而老宗主思虑片刻,双手成爪,凝聚着锋利的灵能刺向「蛋壳」。 然而能够切碎巨石比刀切豆腐还轻松的双爪只在蛋壳上留下了淡淡的白痕…… 「之前的飞行器也是这个形态……」老宗主双手背后,指尖滴血,但脸上还是慈爱的佝偻着的老煳涂的表情,「材料加固过。」 唐宜在师姐的威压下终于开口:「我试试。」 师姐松开她。 我师姐将唐宜放在自己第一时间能斩掉的半径中,虽然她不打算杀人,但如果唐宜做什么,她可以直接将人放倒。 而唐宜站在飞行器前,三人高的飞行器下,唐宜犹如一根纤细的幼苗,裊娜地立着,举目望向天空。天空在红色的光中变成深红。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蛋壳仿佛认识她一样,为她打开。 「身份验证通过,序列,000,编号212.」从蛋壳中传出冷漠但流畅的机械声,分不出男女。 师姐握着剑的似乎在颤抖,剑意与剑灵催逼着她斩破所谓的天人以及这一切。 「神已垂听你的声音。你将建造一个充满希望的美丽世界,神与你同在。」 师姐登时想到极其可怕的可能。 神听见了唐宜所说的,然后为她及时派下了这个飞行器。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被神听见……那么—— 「神说,宗教最重要的事是神秘感,除你以外,全员抹杀。」 从蛋壳中飘出最后一句话。 红光愈发亮了起来—— 师姐去捉唐宜的一瞬间,从蛋壳飞行器中迸射出极其强大的……难以言说的波动,仿佛巨浪将她拍散,五脏六腑都挪移位置,神魂仿佛要被撕碎。 剑灵护主出来的一瞬间只是短暂地阻碍这道波纹,于是他被撕碎了。 师姐感到自己正在破碎。 她第一次感受到绝望,此时的道心无论多强,似乎都变得无关紧要。四周的东西变得极慢,极其地慢——万物失去红色之外的色彩,渐渐连红色也消失,失去轮廓,只剩下漫画一般的线稿……然而这些也是暂时的,很快,四周好像没有空间,她似乎在变成一个平面……然后……然后变成一条有思想的线条…… 思想开始涣散,她似乎变成宇宙中没有质量没有长度的一个点。 然后……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那枚飞行器消散在空气中,那红色淡去的一瞬间,只剩下唐宜一个人站在原地。 那些蜘蛛机架,天上飞着的修士,守土派的深谷基地……以及地底的生化巨蛇和一片片鳞片下休息的蛇人们……同时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麦子站在越野车旁继续对我讲述平时「狩猎」天劫是什么场景。那本来淡去的呕吐感在某一瞬间增强到前所未有,我摔在土坑边吐出隔夜饭和大口大口块状的鲜血——
第326页 四周变得极其安静,刚刚我们几步远的沙地的硬壳虫翻土的声音还听得见,现在只剩一片可怖的死寂。 心里忽然明白过什么东西:「出事了!我们回去看看!」 「别找藉口啦,我的任务就是送你回南边去,这可是你师姐的意思。」 「不,不是,麦子……」我着急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不安以从未有过的程度放大,我摸出和师姐约定的通讯卡,无人接听。 「师姐怎么会不接?」 麦子的笑容不减,她就是这样乐观的女人:「你师姐嫌你烦呢。」 「我不烦!求你了麦子!我心里——」 我要哭了,麦子拍拍我的脸,一仰脸:「上车,回去看看哈,要是没什么事,你请我吃饭。」 然后我们兜兜转转,耗尽了越野车中与麦子干坤戒中所有的灵石,只能看见荒芜一片的沙漠……沙瀑下,所有东西都消失了,我再三确认沙境中没有第二道这样的沙瀑之后,麦子笑不出来了。 「他们没了?蒸发了?这得多大太阳!」 这时候还有心情说俏皮话,我佩服她。 然而我意识到她说那句俏皮话只是在发泄,她环顾四周,一切都没有了,那些房屋,那些武器,议事厅,和自由党联络的机器统统化为乌有。 好像守土派与暂留村只是她自己幻想出的东西。 我看见她小麦色的皮肤上迸出狰狞的青筋,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原地转了好几圈,脚步踉跄起来,但还是站稳——用扶着我的方式。 「操!都是你!我要是在—— 你这个祸害精!」她刚站稳,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痛苦无处可解时,仿佛装满水的气球快要爆炸,需要宣洩口。 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怪我,她应该知道,这种异常的可怕情况下,她就是在,恐怕也会一起消失……只是因为和我走开的缘故,避过了灾难,从而见证了灾难,只剩她一个人承受全境的痛苦。 「师姐也不见了……」我说。 我还想说唐宜也不见了,那个天劫也消失了,可现在我能说什么呢,麦子在崩溃的边缘,我也离绝望不远了。 这是什么手段?我第一次见证「抹杀」的现场,比师父那次更为惨烈,那次,他们有一大批鹰妖,还为师父留下了身体。现在,凭空消失了,连屋子和车子都没有了。 在这样清楚认识到天人的可怖的时候,想要去见到他们,和他们对峙的心就愈发强烈。 好像冰川下的怒火,潜藏在心底,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发出来,但手脚冰凉,我在颤抖。 麦子的愤怒和痛苦已经把她撞昏了头,她对我喊:「你一点儿也不难过!你还有人性吗!」 「我应该坐在这里哭吗?给你吃的,我要联络上央城,修真界需要知道这件事。」干坤戒中我拿出我囤积的零食,麦子顿了顿,接过:「不要放在心上。」 「不必道歉。我知道的。」 「对不起。」她有些平静下来,接受了事实。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最熟悉守土派的存在……你要见证它。」 第119章 静默之像 守卫的土地还在,守卫的人却不在了。 方则亦这样说。 委员会高度重视这件事,派来一个包含凡人和修真者的工作组来到沙境,白尾兽的尖锐啸叫响彻云霄,他们降落在我提供的坐标上,一群人下来四面八方地收集数据。 一个胖胖的身影叼着一根减肥用的苦虱草沖我走来,他身后,方则亦陪同来,因为我先联络方则亦,由他汇报给学院,从学院紧急汇报到委员会。 他走过来时,我和麦子好像两团小小的影子,我们都被晒得够呛,胖胖的人撑起遮阳伞,再递给我一颗糖。 「师兄,师姐也消失了。」我压低声音对他说。 因为师姐明面上还是通缉犯,所以我在报告中没有提她,也没提妖狐,现在大家好像都不怎么说妖狐了,因为事情走上了正轨,谁还再去回忆一下那个名不正的名……因此她们仿佛是地底不存在的虫子,过着一种和我们没有交点的生活…… 我师兄从命宽厚的手掌搭在我肩头,因为嚼多苦虱草,他身上散出一股混合的草药味:「你说,是莫名其妙的红光降临之后,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是的……当时我来守土派做客,然后麦子开车送我回去,我们在沙漠边缘看见了惊人的红光……」我试图酝酿着什么话,隐去关于天人和天劫的部分。 然而麦子却说:「什么红光,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是天劫来了。」 「天劫?」师兄回味着这个词,思索片刻。 麦子一股脑地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师兄,方则亦在旁听着,他在观察我的表情。我想竭力表现出惊讶,但是我表演不出来,回去的时候方则亦问我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天人和天劫,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消失了。」 「你知道多少。」 「求求了,别问。」 我之前将天人的事告诉过落日废墟的七位大佬,但是他们说还在商议,我不知道自己能说多少,我大可以将之前的说辞再说一遍,可我现在心乱如麻,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师兄将麦子的话记录下来,守土派的消失引起了轩然大波,我回到学院开始继续上课,经营公司,麦子则是在委员会各个机关之间被询问,她没有说自由党,她说了天人的事,一时间舆论譁然。
第327页 我心说,唐荣泽的遗愿在这时候意外地完成了,民众知道了天人的存在。 然而之后的事我们谁都没有想到。 一开始,在一个匿名学术交流论坛上,有人论证,守土派早已在联邦成立之前就消失了,因为妖族战争没有守土派的记载,之前侠士联盟的门派会谈中从来没有守土派的人出现……到了设置终端需要登记灵能烙印时,也没有一个灵能烙印来自这个叫守土派的门派,而歷史上记载守土派存在了上千年,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现存最久的门派也只有三百年歷史…… 麦子说,不可能,宗主还使用灵能终端呢,只是那里不联网,但宗主能联网,他还给大家看修真直播。 再然后,有医学专刊说,有一种新型精神疾病可以使人幻想出一整个围绕自己运转的世界,当脑部病灶康復时,世界消失,患者往往产生一种和现实割裂的不适感,从而想要找回幻想中的世界。 即便我作证说我去过守土派,舆论也开始认为麦子在幻想了。 压死麦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委员会的研究报告,他们的技术人员仔细分析过「守土派遗址」的样本,如果那里真如麦子所说生活过人,有机器,那么怎么可能一点痕迹也不留……所以他们倾向于认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守土派就已经消失了。 然后新出的华夏星地图上正式将沙境归为无人区,学界说,修正了过去几百年的错误,看来还是实践出真知。 我还被拉去做了检查,确认我的精神状况是否正常。 「那天人呢?这些他们都可以做得到。」 麦子和我并排坐着,我告诉她我曾经公开过天人的事,她寄希望于人们相信天人的存在,进而相信她所说的……而我这个证人没有用处,我非但没有证明她,反而我也被怀疑是精神出了问题。 「老实说……嗯……天人教的确是……势头比较勐,但现在社会了,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你们还是不要搞笑了。」 天人教?麦子有些懵,我起身,在精神研究中心的大型终端上搜索天人教的相关信息。 唐宜曾说,让民众幸福的方式是宗教……如果说这是她的手笔,那么第一,还有一个人可以证明守土派的存在,第二,她在场,那就一定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在学校因为心事重重忙忙碌碌封闭太久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唐宜已经出现在了新闻中。 她曾公开表示,沙境是一片荒芜的原野,空无一人,而她復活在沙境,在沙境修行中,得到了神的启示。 「她撒谎!」我愤怒起来。 旁人替我说:「大小姐从不撒谎,不少人信她呢。」 是的,唐宜从不撒谎……如果我认识的她是正确的,她很可能说的是实话。 她得到了神的启示。 也就是说,宗教是……天人的意思。 此时我很希望我的那位朋友失去信用做个满口胡说八道的姑娘,也不愿意她句句实话,却像刀子一样致命地捅在我心里。 「我要去见她。」 新闻中最新一条是她在青竹城参加一个修真前沿论坛的场景。 去往青竹城的梭车上,我试着联络落日废墟的几位大佬,让他们为我背书……可是,参观期结束,落日废墟再次封闭,谁也联繫不上。 为什么会凭空消失,天人为什么抹杀掉整个守土派,如果是以天劫为圆心,那么半径多少,我和麦子在沙境边缘为什么没有被波及,但是我们也没有见到别的生物…… 沙境中,一个穿着厚厚的绒袍的老妇人梳着旧社会的髮式,头髮抹得油光水滑,明明该慈眉善目的一张脸莫名透着一股尖嘴猴腮的鼠相,她的脚很小,但捣得飞快,每走一步都在沙中杵出一个小坑来。 「老祖宗——」她身后跟着漫长的队伍,有个年轻人加紧脚步飞奔过来,仔细一看,他个子矮小,长着无比锋利的一对板牙,双腿肌肉强劲,两只手却蜷缩在身前,笑起来带着些狰狞的讨好,「老祖宗……我看,咱们还是熘回上央城,这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太上狐祖,我看……」 老祖宗回头啐他一口:「没骨气的东西!答应了人家的事……我们鼠辈也有鼠辈的气节!」 她厚厚的绒袍下伸出一条细长的老鼠尾巴,四下探了探,眼珠子一转:「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咱们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您看,前两天还有蛇可以捉着吃,这两天就是虫子也没了,这不毛之地,太上狐祖肯定不在。」 年轻人点头哈腰,短短的两只手不自在地抽动着,好像要随时给人擂一拳头。 被称为老祖宗的老妇人眼珠子转了又转,脚步停下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队精疲力竭的族人。 他们是从上央城出来,在我的帮助与请求下来到沙境避难的同时寻找妖狐,递上通讯卡和信息卡的那批小妖族……但不知道他们怎么走的,还在沙境兜圈子。 等人到齐,老妇人咳嗽一声:「咱们受人之託来到沙境,咱们在上央城的日子过得多好,不过来就来了,是咱们的仁义……现在找不到太上狐祖,你们说,怎么办?」 「听老祖宗的安排!」先前说话的短手青年说话,他说话时那对巨大的板牙磕磕绊绊,但不知道怎么拍马屁就拍得利索,说老祖宗英明领导云云,说得别人也跟着说听老祖宗的意思。
第328页 「我看,还得继续找!」她说。 短手青年立即大喊:「老祖宗三思啊!咱们找了这么久,说不定那个符阵师就是骗人的!万一太上狐祖早就走了呢!」 一群人也跟着趴在那里喊着老祖宗三思,好像刚才说听老祖宗安排的不是他们一样。 老祖宗也需要这么一个坡熘下去,沉思片刻,摇头晃脑,终于「为难」起来:「可我们……作出承诺……」 「我们守诺了啊!只是我们换个地方找狐祖而已!」 坡和台阶都搭好了,老祖宗整理衣摆准备体面地顺坡而下。 没想到队伍中有个二百五。 那是个魁梧但没什么脑子的傻青年,憨笑着喊:「老祖宗说找,俺就跟着找!俺会闻蚂蚁的味儿!」 说罢好像一座巨山一样轰轰地从老妇人身旁开过,大喊着他来开路……人就跑出去了。 「该死的穿山甲精。」短手青年低声骂了一句,两条腿开始膨胀起来,他一蹦一跳——原来是只野兔妖,迅速追了出去,然而穿山甲早就把路开出老远……他只能沿着二百五开的这条路追出去。 他得好好教育一下这二百五才行……什么叫体贴领导心思,什么叫给领导当下坡的垫脚板…… 然而穿山甲已经飞奔到了沙坡的另一面,他翻过沙沟,看见那个二百五在地上撅着屁股不知道在嗅什么。 他有心过去踢一脚,然而他知道自己两条腿能把人踢死,所以只是用短手拍了拍,脸上没好气:「你这,你这这这……」 穿山甲紧贴地面,舔了舔沙子:「有妖能的残留。」 「嗯?」短手青年很想说管他什么妖能不妖能的,但穿山甲已经开始掘土了。 「狐祖还能在地下埋着还是怎么着?说不定是刚才绕过这里的时候谁在这里拉了屎,还舔,别舔了!」 穿山甲却已经化作半妖,两只前爪不断地在地上刨着。 兔子没办法:「我去喊老祖宗来定夺。」 然而老祖宗只看见在流沙中施展妖能筑墙防止坍塌的穿山甲在深深的窄坑中哼哧哼哧。 「在干什么?」 「老祖宗,能量越来越多了——」他在坑下喊,「请让大傢伙和俺一起挖吧!」 本打算熘之大吉的上央城小妖精们只好开始挖掘…… 虫鼠钻洞的本事就在此时显现出来……仿佛都要挖到地核深处,穿山甲的爪子都磨破了,可他嗅到了有活人的气息……还有妖能的波动。 可人在哪里呢?他跌坐在地上,悲从心来:「老祖宗,俺没用,俺爪子不好,挖不动……」 他一屁股坐到了什么东西上,他弹起来,哇呀哇呀大喊了几声。 被他吸引过来的人看见他坐的地方赫然是个尖尖角。 挖去尖角旁的泥沙……原来一道凸出向外的阀门。 「这可别是……地狱大门啊!」 他们挖得太深,洞也不够宽,全靠妖能支撑。 天空已然看不清了,如果不是身为妖族的强韧,他们绝无可能到达这里……最重要的还有这傻小伙一门心思的努力,他的心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又舔了舔阀门的沙子:「里面!里面!」 「别冒失,我们问问老祖宗。」 可谁也拦不住二百五莽撞,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带着淤血的双手打开阀门……脚下的流沙忽然越过了妖能阻拦的范围,他们登时都朝一个极大的漩涡坍塌而去—— 「你他娘的干了什么!」同伴都惊慌起来,离远些的族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已经被捲入沙浪中。 所幸沙子不够深,每只小妖都呛了几口沙子,呸呸吐出来。 他们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同伴们都齐刷刷地往同一个方向看,保持着惊人的沉默。 在沙漠底下,还有一层沙漠。 有巨大的房子,有从未见过的机器,它们沉默着矗立在大地上,仿佛地底的大城……它们还看到一条见头不见尾的青黑色巨蛇趴伏在大城旁边,仿佛那是它的巢。 然后,小妖们走近。 他们看见这片沙漠中躺着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人,他们似乎都被来自中央的风吹倒了,朝四面八方躺下——半截身子埋在沙中,半截身子还在躲闪,他们都闭着眼,但表情却都不同,有人惊愕,有人茫然,仿佛是风格独特的塑像…… 「还活着……肉是软的,温的,可没唿吸,没心跳……」一只小妖试探着摸了摸其中一个人。 「那怎么能算活着。」另一个小妖声音颤抖。 被搀扶起来的老祖宗逐渐踏入这片活的塑像当中,所有妖都看见了。 在众人躺成的大圆中心,立着一个灰黑色蛋壳。 蛋壳旁,那位守诫闭着眼,面朝蛋壳,被击飞出去,只有一个膝盖支撑在地面……好像随时要跌出去。 但她不会跌出去。 一只化为人形的妖狐披着从未见过的铠甲张开了赤色的三条尾巴……它们也凝在空中,仿佛鲜艷的火被冻结。 狐狸似乎是在千钧一髮的时刻扑了过来。 她半跪在地上,她抓住了守诫。 在所有闭眼的塑像中,唯有这只狐狸睁着眼,她赤红色的双眸流出艷红的血。 血珠留在脸颊,与所有塑像一同静默。 第120章 最后的夜晚
第329页 「现代修真社会学高等发展论坛」这行大字高高悬在光幕之上,人类数百年庆典活动都没有什么进步,此时此刻四面八方放飞了白鸽,不顾白鸽也会给人领口拉屎。 我擦着鸟屎站在大楼外,又被保安拦在外面,即便我拿出我这么出名的一张脸,他还是冷峻如刀:「不行,小姐,没有邀请函不能进。」 有时候人悲伤过度就注意在自己悲伤上,以至于别的东西都没注意,连唐宜復出这种大新闻都没听到。那段时间早上我也不听新闻不做饭,抱着藏书阁的书看书做笔记,陶然老师喊我我就去,除此之外我就低头看书,饿了喊食堂的外送简餐,麦子喊我我就去作证…… 就连和方则亦约会都是他喊章蕴前来和我打方圆牌,他又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没有跟我说这种烦心事,而我死活不肯出门,导致我失去了我十六岁时期对前沿八卦消息的敏锐,变成了符阵师都有的样子,封闭孤僻,好像行走的殭尸。 我之后看旧文章与视频,得知唐宜復出的轨迹是这样的:她本人联络了她某某叔叔,经过检查她就是唐宜本宜绝没有被掉包,她还回了一趟学校办了手续,因为快要毕业了虽然缺了一年课但因为过去贡献点攒得加量不加价,所以直接进入了大四的实习流程。 而她的实习说是社会实践,其实就是各处遛弯。 她太有名了,之前因为是学生,又是唐家大小姐,别的门派都对她没什么心思。但现在唐家的财产都被她移交给我了,她提也没提,人也是修真学院第一个毕业的,名望在外,实力也不错,屡屡创造奇蹟活下来,口碑挺好,她成了各门派抢夺的一块嫩肉,谁都想去把她拉拢到自己的势力来。 但是谁能想到唐宜就在此时变成了一个神棍,一个清醒知道自己说的东西都是狗屁的祭司。 在之前的论坛中,她说,修真者与人类的最终归宿都是神的怀抱,而一切的发展都在神的安排之中。之前她认为人定胜天,在一次次奇蹟之后,她窥见了神的存在,她将其称之为天人。 「天人的力量超过我们想像力的极限。你们问,天人为什么垂听我们的祷告?第一,因为我们的文明是它们的孩子,学界关于我们的起源有诸多解释,为什么我们一开始就是统一的王朝,因为在我们茹毛饮血的时期,神亲自降临到华夏星,教导我们,让我们缔造了现在的文明。神对我们的文明负责任;第二,神无所不知,即便是微小的念头,对神来说都不是秘密,它们会知道你灵魂深处的需要,从而拯救你;第三,神的目的,如果神是我们所能参透的,那神就不足以为神;第四,我们需要为神做什么,在那之前,神为我们做了什么?神不会干涉人间的内政,神希望每个人都能幸福,有人说,妖族战争人类这么辛苦,神为什么不管,其实我要说,妖族也是神的孩子,你的两个孩子打架,难道你可以去毁灭你其中一个孩子么?神需要什么,神只需要我们从内心深处相信它们,渴望依赖他们,把他们当作自己的父亲来看……这就是我想说的,你不需要付出代价,你只需要去相信。」 「当你难过痛苦的时候,就对神祷告吧,它们会听见你的声音。」 青竹城一家饮品店里,光幕上闪出这次论坛上每个嘉宾的声音,而唐宜的话就这么播送出来,我喝着奶茶盯着她的表情,试图解读出她被人用刀子胁迫以至于开始胡说八道的线索,最终没有。 饮品店就在大楼对面,唐宜从第十层楼的出口走出时,马路上站着一大片乌泱泱的大喊着大小姐的人,抬头仰望唐宜,好像一亩地的向日葵都抬头望天。 「大小姐!为我们解惑吧!」 「我不能为你们解惑,因为我和大家一样只是神的孩子,神启示我,命我书写歷史,到时候所有的疑惑都会解开。而你们只需要在自己家中唿求神就好,不必通过我。」 唐宜的头髮散下来,在脑后挽起,换掉了天真幼稚的高马尾,变成了成熟干练的风格,她穿流云制式道袍的样子对我来说很怪,我习惯她短裙或者练功裤与短靴的风格,她忽然变成这样,隔着玻璃我都觉得刺眼。 唐宜不是这种风格。 「她出来了。」我说。 终端中,方则亦的声音响起:「收到……不过,真的要这样么?」 「你还是不是我的贴心小可爱了?别废话,快点。」 我捏扁奶茶杯,压低帽檐,我胁迫方则亦从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唐宜那里套消息得知唐宜的下榻处,修真服务中心住宿处天字号771房间。 在黑市租用单独的画符室,准备了今晚需要用的符阵。 臂甲装好,一次性辅助符阵都画在身上,两个加速符,一个感应符,背后一个紧急启动的单向禁制……总之我做了对我来说周到的准备。 我没有直接预约服务中心的房间,这样会有人知道当天晚上我去过那里。 我联繫了青竹派的接待中心的双胞胎兄弟,当时我替师父去青竹派传话时留了哥哥的密钥,他俩现在还是外门弟子,而我已经修真界的不寻常新秀……但彼此之间已经没什么联络,上次他们两个向我询问修真者从零开始学符阵需要注意什么。 我想,这是他俩在门派中觉得混不出头,决定找个新出路。 当时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符阵入门需要准备的东西和一些参考书,也说了有问题可以问我……
第330页 之后我在开发者论坛上见到了他俩的作品。 青竹城的修真服务中心也是青竹派来负责,所以我联繫到他们,询问了一下关于符阵的学习情况,然后说,我需要帮忙。 「我们因为曾经接待过你,在你入狱的时候被对手攻击,发配继续后勤,门派的人可能忘记我们了,不知道能帮到你什么。」 「有两件事,第一件,现代符阵公司需要人才,一直以来都是我招募的爱好者和凡人管理者,需要对修真界和对符阵都很懂的市场人员,」我顿了顿,「我就不绕弯子了,如果你们有推荐,可以直接联繫我。」 其实我就是想让他俩过来给我打工。 那边顿了顿,语气有些紧张:「我想,应该没有比我俩更适合……但是门派不会放人,我会替你物色。」 「门派的事不要紧,就许门派把人才往自己这里兜,不许别人从它这里挖人了?没关系,有这种先例,如果你们愿意来,转会费我来承担。」 「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公司能带给我们什么?」 「股份?钱财?名利?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想要什么就去拿么,想学符阵就学,想挣钱就挣,我不劝你们,给你们,七天考虑时间,不要紧。」 其实说要拉他们来,我也只是突发奇想,并不是主要想做的事。 「嗯,好,我们考虑一下,那么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想进修真服务中心住宿部,但是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去过。」 「对不起,我们现在还是青竹派的人,不能违反规定……」是一个人的声音。 「好吧,不为难你们。」我挂断了通讯。 如果这两个兄弟真的觉得现在的处境无法出头,接受我递过的橄榄枝就是目前来看最好的出路。而他们如果仔细商量,就会意识到,我在用这件事,换另一件事,如果他们做不到第二件,那么第一件也不用想。 虽然有诚实的愣头青会用能力让我僱佣他却不用为我做这种事,但这两兄弟显然不是这种类型,他们要是真没有心思,当初就不会联繫我了。 果然,我很快接到了通讯。 「对不起,安全起见,请问您去住宿部干什么?」 「见一个朋友。」 「唐宜大小姐?」他们很快从宾客名单中确认了我要找的人,我心说还是没考虑周全,嗯了一声。 「好的,我们相信您不会做出危险的举动。能力有限,您需要照我们说的做。」 我能有什么危险的举动,我又不可能去杀了我的朋友。我只是去找她谈谈。 当我裹上绿色的围裙推着夜宵的餐车行走在空荡的走廊中时,方则亦的通讯拨过来:「你会和她吵架吗?」 「忙着呢,要是吵起来也是我们之间的事,闭麦吧,今晚不要联繫我。」我压低声音,走到唐宜门前,摁响了门铃。 「夜宵服务,今晚的餐点有,酥烙凝露,糖水煎……」 「不用。」是唐宜的声音。 臂甲亮了亮,爆破符的能量直接将这扇门轰出个大洞。 脚踝上的加速符阵亮起,我立即冲进房间,然而她人不知道在哪里。 爆炸的巨响立即触发了警报,房间内被红色的光芒照亮,红光闪烁的一瞬,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从浴室传来的响动,推开门,唐宜呆呆地坐在浴缸中,穿着衣服双手抱膝,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处。 似乎是才看到我,她转过脸,才慢吞吞地扶了扶耳机:「嗯,没事,我修行时枪枝走火,明天再来修,我要休息了。」 看来是服务中心的人询问她的安危。我躲进浴室,回身关门,脱掉劣质布料的围裙搭在洗手池边,从池中的剩水中掬起一捧洗脸。 我不知道怎么开始我的问题,唐宜似乎也不太关心,她只是抱着膝盖看着我,黑色长髮沾湿,紧贴着身体轮廓。那身得体的道袍揉皱贴身,仿佛是一团废纸泡在水中,颜色都变得黯淡。 我们是朋友啊,我怎么可能直接开口问:「喂,你和守土派的失踪什么关系,你干什么红口白牙的就开始说瞎话说守土派不存在,麦子多伤心你知道么!」 抛开所有对错,这可是我朋友啊。就像我师姐被通缉的时候,我怎么可能去质问她,师姐,你干什么和妖狐扯在一起! 因为我知道她们有各自的理由,师姐和希夷在一起呆着,也不会影响她是我师姐的事实。 可唐宜变了,我就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的朋友了。可谁想凭空失去一个朋友呢,我不敢直白地问,也没想到柔和的话语,只好默默站着。 唐宜忽然伸出手,把我拽入浴缸中,我好像被鳄鱼拖入河中的猎物,摔了浑身湿透,还撞到了膝盖。 最后我只能默默无声,也像唐宜一样抱着膝盖坐在水中,水在胸口以下凝滞,散发出好闻的香气,我们面对面坐着,不安酝酿起来。 「我撒了谎,守土派存在,的确在那一瞬间消失了。」只有在此时此刻面对面时,我是苦厄,她是唐宜,她公开坦诚,我们还像是朋友。 「发生了什么?」 「你我现在所说的一切,天人都听得到。你确定要听吗?」 「我确定,我还能当着天人的面拉屎呢,他们难道迴避么?」 唐宜笑了起来:「那个天劫是一个巨大的传送阵的启动器,将所有东西都传送到了只有他们知道的另一个地方。对于天人来说,神魂是最重要的,所以,其中的有一定修为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还活着,包括守诫道友。」
第331页 「那没有修为的就死了么?」 「我不知道。」 「当时发生了什么?不,你的死就很蹊跷,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被发现了,神派了飞行器在半空劫走我,将我放在实验室中,观察我的各项数据。」 「天人是什么样?」 「记不清了。」 「然后呢?」 「我的辨别名是,序列000,编号212.在那里,我看见所有的残次品正在被销毁,许多孩子没有成活可能,而除了我的营养舱,还有一个被留在实验室内,我想,那个是你,你的辨别名是序列000,编号121.」 我忽然想起落日废墟的那些胚胎也有编号。 我和龙老大被称为二代胚胎,我们的编号分别为213和444. 444是我。 而记忆忽然变得清晰,其实编号是,002-213与002-444. 前面那串数字是……序列号? 我的思考只持续了一瞬,我听唐宜继续说下去。 「我在那里见到了天人的一部分东西,我感到畏惧,从而对拯救世界这个理想产生了极大的怀疑。直到我观察很久,意识到,虽然天人抹杀一部分人,但他们并没有打算毁掉华夏星,甚至某种程度上……守护它。」 「之后我逃到暗杀小队派下来的一个飞行器中,劫持了它。之后的事我不太清楚,醒来时我已经在沙境了……沙境的人对天人的认识超过南部,所以我对拯救世界这件事,产生了全新的想法。」 「所以你创建了天人教。」 「我本来只是想法,只对你和守诫说过。然而紧接着,天上来了一个飞行器,它告诉我,它听见了我的祷告——天人知道我的想法,并且决定,全力支持我。」 她清亮的眼忽然凝视着我:「神说,创造一个宗教需要神秘感。然后启动了传送阵,将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送走了。」 原来是这样,沙境面积不规则,而传送阵却是规则的圆,因此我和麦子正好在阵外……这么想,天人也并不是那么厉害嘛。 「我以为天人只会小范围地抹杀一部分人,但是我不知道,对他们来说,那么大的沙境……也只是一小部分人。」她把头埋入臂弯。 「我真正地开始恐惧神,我对所有教徒说的敬畏两个字,都是真心的。」 「为什么要给天人做事?」她为什么要重蹈她父亲的覆辙……我很不能理解她的想法,甚至想要把在沙境时的争论拿起来重说。 「因为天人就在那里,我不做,别人就会去做。区别在于,我想让世界变得美好,别人却不一定这么想。」 「你养过猪吗?它们在圈里吃好喝好,心宽体胖,也没有什么烦恼,有人饲养它们……我和师兄看山上的冷库没有肉时,就会去喊来相熟的老闆,赶几只猪上来。它们从圈里出来,被我们宰掉,其中主人并不需要挑选猪的想法,最后都要杀了吃,最多挑选一点肥胖的而已。」 「我想,能用编号给我们命名的同时,轻易地抹杀掉一个或者一群人的天人看我们……也只是看某个极大的圈里的猪罢了。」 「我不认同你。」唐宜说。 「你只有这句话吗?你没有你的逻辑可以讲了吗?」 我宁愿唐宜起来一本正经地论述服从天人相信天人为华夏星好有什么好处,但她只是简单地说她不认同我。 「没有。」 我湿淋淋地从浴缸里跳出来:「我会反对你的。」 「嗯。」 「我走了,现在让他们抓我还来得及。」 「天亮再走吧。」唐宜拧开了花洒,水淋在我身上,让我全身湿透,我回头看她。 「你说要一起回家,但是我的家就是凤吟山,华夏星。我也老实告诉你,我不是编号000121的苦厄,我们道心不同了。」 「那今晚,最后一次做朋友吧。」唐宜说。 浴缸中的水忽然溢满,唐宜躺在水中,任由水流漫过自己。 从我身上淌下来的水流混着浴缸漫溢出来的水犹如海浪一样涌入下水道,地板洁净,水流一次次地沖刷过,地板上的菱格与水一样流动起来,颜色都模煳,变成柔和的光斑。 我们都在水中流动着,影子模煳。 我关掉花洒:「天上下雨我还要撑伞呢,在这里淋着实在太傻了。」 坐进浴缸中,再次拧出一大片水浪,唐宜略微撑起身子坐起,我们互相岔开视线,谁也没看谁。 「我移植了《大漠198》的玉简,要玩么?」我故作漫不经心。 唐宜笑笑:「你还会这个啊?」 「用复杂一点的符阵串联结构就可以了,很方便的。」 耳畔又是唐宜的笑声,像是她还在修真学院的时候:「你说反对我,这话放在以前,我只会当一个可能会实现的奇蹟来看待。现在,我可能会正视这件事。」 「以前我也不会反对你。」 「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奇蹟,」唐宜的手似乎搭在我手臂上,「如果你赢过我,可不可以带我的一部分回到地球去?」 「我不认识什么地球的,也不知道那是哪儿,带你的一部分是什么?而且不要说得好像我就会赢过你似的,这只是我的态度而已。」 「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一片温暖的世界,需要拯救的……温暖世界。随你的便,带我的衣服啊,一根头髮啊,或者剜掉我的眼睛带去也可以。」
第332页 「血腥!」 「哈哈哈,就是说什么都可以啊!你意会就好啦!」唐宜还是笑。 「不要给自己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啊!」 「反正我们都不会退一步,道心之争反正是你死我活的事。」 「我又不是修真者,我的道心就是大家都活得好好的,让天人吃屎去。」 我们看不见彼此的脸,我很想最后再看看作为我朋友的唐宜是什么面孔。 然而灯忽然灭了。 水声响起,唐宜忽然拥抱了我。 湿淋淋的,好像两条鱼在拥抱。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吧?」 她说。 「明天就不是了。」 我的心肠如铁。 但我还是理解唐宜把自己埋入水里的缘由了。 在水里,眼泪好像流不出来似的。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师姐师兄之外,最信任的人。 终端中忽然传来那对兄弟的声音:「黑暗还会持续一分钟,您快撤。」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忽然觉得,我很需要唐宜再拥抱我几分钟。 但没有,我推开了她,拿走洗手池旁的围裙,臂甲中五花八门的符阵都准备了,唯独没有干燥的符阵可以使用,我边走边脱,赤脚奔袭在黑夜中。 第121章 和我结婚 从床上醒来,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李守诫梦见自己不再有姓,她名为守诫,手持一把剑,翱翔在天穹之中——按理说她并不经常看某点的修仙小说,也不玩游戏,甚至不看仙侠电视剧。 但这也只是个梦而已。 起来洗漱,去这学期辅导员非要开的班会,微信一直发来消息,辅导员拉开窗帘看向外面正咬着烧饼奔来的两个宿舍的女生,好像在看丧尸入城,皱着眉头:「去把门锁上,让他们在外面吃完再进来。」 外面的人哇啦哇啦大喊:「老师!老师!您可可爱了,您最好了!我们都吃完了!」 趁这个时间,李守诫看了一眼手机。 是学妹发来的。 「对不起打扰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真的很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给你……」 嘆了口气。 李守诫长了一张出门会被怀疑是明星的漂亮的面孔,身材颀长,性格虽然有些疏离感,但仔细接触会发现是个会在学妹生理期给热牛奶的温柔女生……又因为经常参加活动,认识了很多人……收到的告白也很多。 有男有女。 女生们已经涌入教室,本打算回復的手顿了顿,将手机倒扣。 一天忙碌结束,她终于想起回微信,然而新消息一条接一条翻上来,将学妹的消息淹没。 是沈希夷的助理髮来的。 「晚上来接你。」 又嘆了口气。 瘫痪的妹妹和痴呆的弟弟,还有一个因为兇狠而狗都不敢惹的疯妈妈。 这就是她的生活。 回去要给全身瘫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妹妹翻身擦身子,去寻找被一群小孩砸石头骗着正在吃草的神智不清的弟弟,然后在菜市场碰到了正在和摊贩吵架的妈妈。 「你妈的臭疯子离老子远些!疯东西!李守诫,把你妈带走!」 妈妈是在很久之前就疯了的,她总是大喊着这世界都是假的,自己早已死了……她坚信自己是个死人,坚信自己还有一个大孩子叫凌霄,被她亲手杀死了。 但是谁都知道妈妈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她,妈妈不知道把谁的孩子当作是自己的。李守诫想,自己是很不够格的长女,妈妈心里只有那个虚幻的叫做凌霄的孩子。 弟弟李从命是算命先生取的名字,他长得正常,但是先生说他是神智不清的孩子,果然,长大后明明家里清苦吃不起多少肉,可他还是不知道吃什么长得那样胖,也从未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只会看见她,啊啊地笑起来,她心疼地摘去他被扔了一身的蒺藜球,跟他说不要再出去和那些坏孩子玩了。 他从裤兜中掏出皱巴巴的亮晶晶的糖纸来,对她啊啊地喊。 可即便这样,他的眼睛也是无神的,好像身体里面没有住着灵魂,和始终瘫痪着的妹妹一样。 妈妈总会和人打架,妹妹没有人照顾,弟弟总是被欺负,靠贷款与奖学金和勤工俭学与课外兼职打工的李守诫还是想,要搬走,到一个比较和善的地方去。 于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孤僻温柔又很优秀的谁的告白也不答应的李守诫,拿走了校门口某辆车上的一瓶水。 那是她和沈希夷认识的开始。 沈希夷这个人,天生是为了爱情而生,她是完美的情人,家境优渥,凭空继承一大笔遗产,每天追逐自己的爱情,无所事事地爱着,和李守诫不是同一类人。 从家里出去,再绕到学校,锁上破旧的自行车,寻觅着沈希夷的那辆红色法拉利。 司机在车上面无表情,后座上,红髮的妩媚女人伸出手,准确地拉起她的手:「六点五十二,你来得正好,一起吃饭吧?」 「吃过了,我看着你吃就好。」 「我想逛街去。」 李守诫很想脱口而出,一个瞎子逛什么街……可是还是忍住了,她不能歧视盲人,她只是对金主有些生来的怨恨,但转瞬消散了,沈希夷比所有人都好,她未婚,一个时期只有一个情人,不做违法的事,她卖去自己为了家人是划算的交易,她不该不满。
第333页 沈希夷的眼是盲的,但是她不肯戴墨镜彰显瞎子的身份,明明是盲的,但这双眼仍然比李从命有神得多……简直有如幻觉。 沈希夷从车中伸出盲杖抖开,精准地拄在地上。 「哦,西单,来得正好,一起去吃烤鱼。」 没有人告诉她这里是西单,但是她仿佛自带雷达,准确地从喜茶长长的排队人中穿过,偶尔盲杖会打到盲道上的小黄车,但她还是能够在短暂的趔趄后优雅地躲开。 「你怎么看得清楚?」李守诫还是忍不住问。 「眼睛瞎,心却不瞎。小守诫,你扶我一下,我看不见楼梯。」 沈希夷的笑容很肆意,仿佛一团燃烧着的火,红髮垂搭在肩头,声音柔软:「我想喝汽水。」 「还是雪碧吗?苹果味?不考虑可乐么?」 「不要。」 她搀扶一个盲人,看起来好像她搀扶着朋友。但是谁知道最后又是那种关系,她跌在沈希夷家柔软的大床上,被漂亮的盲女人搂住了腰:「今天在这里过夜好不好?」 「我得回家。」 「那再躺一小会儿。」沈希夷说。 她同意了,在女人的臂弯中均匀地唿吸,但不敢和女人面对面。 她自认是个寡情的人,但是她的脸莫名其妙让沈希夷格外动情,哪怕看不见,只要唿吸相接,女人就会撑起身子给她一个缠绵温柔的吻。 「我做了个梦。」 沈希夷说。 李守诫侧耳倾听,被人感受到她的动作,耳畔传来笑声:「我梦见我是一只狐狸。」 「然后呢?」 「你是一个剑客。」 梦里竟然有她?李守诫默默无言,她很害怕这样的话,后面跟着往往都是真情实感的告白……她承受不起任何人的感情,自己一家人就够她背负的了。 「我梦见我们站在大漠上,残阳如血,然后核弹在你面前爆炸了。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想到要去挡核弹,反正我去了,我梦见我忽然穿上了一套很古老的铠甲,然后努力地抱住了你。」 「我从生下来到现在,始终没有见过光明……老实说,连黑暗是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做梦却是彩色的,所以记得很清楚……我看清你的脸,你可长得真好看啊……」 盲人的双手轻轻抚过她的眉眼,若有所思:「好像……真的长得一样……」 李守诫说:「你想像我是美人,这样花钱比较不亏一点了。」 「真够无情的。」沈希夷捏她的耳朵,嗅嗅她的气息,好像一只懵懂的小兽一样用嘴巴拱她,惹得她有些痒,心里似乎也有些痒,但很快压住了:「不要闹。」 「想听听梦的结局么?」沈希夷笑,对她的渴望似乎愈发蔓延,啄吻她的肩膀和脸颊,好像小孩子那样喜欢和她肌肤相近。 「结局是什么样?」 「就是……爆炸啦,我终于抓到你了,我想说,我好喜欢你,甚至爱上你了,但是什么话都还没说出来……我们就一起死掉了。」 「殉情?」李守诫毫无情趣地这样想。 「看起来只是我一厢情愿地爱你呢,你都不正眼看我。」 李守诫意会到这个梦或许也是沈希夷的告白,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喜欢的,眼睛垂了垂:「我该回去了。」 「你呢?你做梦么?」 她想起那个自己翱翔在空中的梦,于是简单概括:「我梦见自己在天上飞。」 「敷衍!」沈希夷表示不满。 「那我没有别的梦了。」 「我还做了很多梦,梦见自己的眼睛是好的,许多个梦里,我都是一只狐狸……然后你是人类的正经修真者,每个梦里我都和你在一块儿,只有和你一起的梦是彩色的。」 沈希夷不肯放她下床走人,她掰开沈希夷的手,可那女人明明看不见,却还是把她扑在床上,莫名其妙地咬住了她的喉咙,好像野兽对猎物那样。 李守诫感到十分茫然:「疼……」 沈希夷却没有体贴地松开,反而在顿了很长时间后,突然往后跌去,抱着头—— 世界模煳了。 …… 沈希夷第一千二百一十一次坐在车里等待李守诫。 漫长的重复过后,她对身边的一切都记得清楚,知道这天,六点五十二的时候,李守诫会应邀前来,她会在床上对李守诫说起自己那个持续了很久很久的梦,如果这次她不昏过去,她还会说起自己似乎不断重复着的人生,每个人生,她都是这样重复度过。 她应该改变,她应该在李守诫拿那瓶水的时候拒绝,或者住口,不说那关于自己奇怪的梦的事……但她还是没有忍住,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是个纨绔富二代,四周的所有人在她的梦里都没有影子,唯独李守诫在梦里无比清晰。 梦里,她那样真诚地爱着那个无情的女人。 现实也是如此…… 而数千次的重复,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最后只能一次次地撞南墙,一次次地对李守诫说着根本不会被信的话。 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她在车中沉默片刻:「几点了?」 「七点二十一,发了微信问,没有回。」 她踉踉跄跄,推开车门抖开盲杖,第一次遇到预想之外的事,以至于刚走出来,就被一个人撞了一下。
第334页 「对不起啊!」那人匆匆走了,似乎没看出她是个盲人,摔倒了可能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没关系。」她慢慢地挪着,向司机要来墨镜戴上。 盲杖轻轻点在地上,司机下车搀扶她:「咱们去哪里?」 「她家里,离这里不远……」 这个大学就建立在名为新城实际上就是边缘小村的地方,从校门口出去就是一个大杂货市场,蜗居着不少人。她记得李守诫的家在澡堂对面,兰州拉面后面的窝棚,前面是卖拖鞋袜子的小摊。 「看见她和我说一声。」 司机很快答覆:「和一个穿荷叶边绿裙子的女孩在一起。」 沈希夷:「你还知道荷叶边吶。」 「我吃荷叶饼嘛。哦,女孩在帮她给她的胖弟弟擦口水。」 沈希夷的盲杖在地上不安地点了起来。 司机现场直播:「哦,胖弟弟挪屁股走了。」 「那女的在看你的女孩儿。」 到这里称唿就变了,沈希夷觉出不对劲来。 「那丑女人亲你的李守诫。」 司机已经识时务地问要不要扶她过去,沈希夷却无力起来:「算了,强求不来的。」 「李守诫朝你走来。」 「那女的哭了。」 「我扶着吧。」李守诫的声音,然后司机的手从臂弯中离开,取而代之的是纤细一点的手臂,力道更加温柔一点。 「今天怎么忽然要来?」 「你迟到了。」 「不是说八点前就好么?」 沈希夷噎住了,她忘了每次李守诫都提前很早来,怕她等,久而久之超过六点五十二就相当于迟到。 「那女的谁啊?」她酸里酸气的,因为看不见,不知道人家在不在场。 「是一个学妹,我跟她说我有女朋友了。」李守诫的声音在今天格外温柔,沈希夷被女朋友三个字哄得面色和缓,撒娇起来:「人家等你好——久了。」 「我家里的事比较麻烦。」李守诫的声音有些歉意,沈希夷心说这也太古怪了,急急忙忙伸出双手抚摸李守诫未施粉黛的脸庞,确认这就是李守诫本人。 「我能帮你什么?」 耳畔,李守诫的笑容足够温和:「不用,你回车里等我一下,我一会儿过去。」 这天很不一样,沈希夷直接带着人回了家,李守诫问她饿不饿,煮了意面给她填肚子,之后吃过饭,沈希夷觉得太怪了,连上床这件事都忘了,枕着李守诫的膝头一个劲儿地发愣。 最终她还是决定从那个俗套的梦开场。 「我做了一个梦。」 「我做了一个梦。」 两个人是同时开口的。 李守诫立即沉默,片刻:「你先说。」 「不要!」沈希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应这样大,她几乎要跳起来,可话刚出口就察觉自己的失态,别过头去。 「那我先说。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我梦见我在天上飞着,手里提着一把剑。我梦见我对着一只狐狸拔出剑,刺瞎了她的眼睛。」 沈希夷幽幽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梦见我是一只狐狸。」 「我信,我梦里的狐狸就长你这样。」李守诫说。 沈希夷压住心里的吃惊:「然后呢?」 「没有了,只是觉得很怪……」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眼皮上,沈希夷只好继续讲自己的梦:「我梦见我们站在沙漠上,有一颗原子/弹放在中间,你离它很近,它忽然爆炸了……」 她忽然意识到守诫的手指在颤抖着,声音却是笑着:「然后你就像挡一颗子弹那样救了我吗?」 「没有啊,我们一起死掉了。」 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沉默,李守诫忽然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明明她压根儿看不见,捂住也毫无用处……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想再……被你包养,这么说有点难听。」 沈希夷慌乱起来,急忙去捉对方的手。 「我有点喜欢你了。」 一千二百一十一次循环中,只有一个循环中,李守诫喜欢了她。 沈希夷很害怕忽然的头晕让自己再次陷入下一个循环,可是没有,她就紧张兮兮沉默了很久,直到李守诫起身向她告辞:「不要再来了,希夷。」 「请和我结婚!」沈希夷踉跄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声喊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起得太急,失去方向感,也完全看不清东西,或许也被前所未有的喜悦沖昏了脑袋,她一头撞到了墙上,捂着脑袋哎呦了一声,指着身前的花瓶大声重复:「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我在后面……」李守诫幽幽开口,「而且为什么忽然求婚?」 「因为喜欢你。」 转过身,脸上全无尴尬之色,小孩子似的大声喊叫也消失了,她扑进李守诫怀里蹭了又蹭,柔软的红髮被一只纤细的手梳理着,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和我结婚。」她说。 「我还没毕业……」 「毕业就结婚。」 「我得去工作……」 「哪家公司不招已婚妇女?」 「我家里……」 「大家都是一家人。」 「我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你……太突然了。」 「和我结婚。」沈希夷重复了一遍,惹得对面的李守诫哭笑不得:「你去相个亲不好么?」
第335页 「不领证也好,人家就要和你结婚,我只要你。」 李守诫幽幽嘆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是真实发生的,不是幻想,不是番外,不是平行世界,是剧情。 下面是一点不重要的话: 这本书已经六十多万字了,一转眼写了这么多,写个小作文给大家说说心里话。 我这本选了一个费劲的写法写了一个难驾驭的故事,最终成品见仁见智,等完结后大家的批评我都认。 现在很多人唱衰网文,觉得它会渐渐被短视频和其他娱乐方式取代,虽然每年这样说的人都很多,但是网文也是鲤鱼打挺蹦起来还能发展。不过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能够写的东西越来越少,能够发挥的空间越来越考验人,各种你们知道或者我们才知道的事情让底层作者变得越来越难混。 有些人就开始刷分,抄袭,真的走了出来,摇身一变名利双收;有人熬了很多年努力修成正果,也是善业得成值得钦佩;有人天赋异禀,一本飞升几本成神;更多的人是在平庸的资质与平庸的努力下渐渐放弃,或者默默写着少数人才知道的不精彩的故事。 网文的事业能够繁荣,不光只靠头部作者的惊才绝艷,也有中部作者的中间力量,更重要的是底层作者的不断积累,用许多不精彩的不成熟的创作夯实网文生长的土壤,最后才能欣欣向荣共同发展。 网文繁荣,对我这样的读者来说是好事,但是我和很多人一样,也不看底层作者有各种硬伤的文章,只看头部精品,这是无可厚非的,优胜劣汰是很天然的事,没有必要强行搞平均主义,让写得好的作品蒙尘。 现在的就我所知的生态是这样,头部作者放飞自我,实力尽情书写自己想写的故事,中层作者坚固读者群,稳健发展,底层作者想要出头,就会去模仿(不是抄袭),研究,学习优秀作者的写法,从而不断向上。 我在学习过程中,不断走弯路,又因为有创作的野心,很容易步子太大。就像现在这本,如果换成老式的升级打脸流,读者会比现在更多,我驾驭起来也相对容易,因为有成熟的体系供我借鑑,这样就可以将更多心力放在故事本身上对于一个底层作者来说也相对友好。但最终还是玄之又玄的「我就想用这种写法」的渴望战胜理智,以至于分出更多心力来研究现在的写作方法,在故事性上有所欠缺,甚至到书的结尾,所有线索收拢归一本身就是体力活,何况一个野心勃勃但是摔断腿的大故事,所以我写得很疲倦,是有限的脑力和体力与无限的渴望直接的矛盾,在写到四十万字时我断更一次,因为实在需要休息,现在续更下来,会一口气写到完结,你们看有的章节节奏偏快,差不多就是我这口气快喘不上了(胡说)。 反观隔壁《中老年爱情故事》,前几天试探性更新一章,反响果然比这本好太多。大家都知道,我是暂停那本来写这本,简直不明智,但我写那本是在《非典型关系》之后,写得非常顺手,遣词造句都不必痛苦,我写着写着,意识到和非典型太像,意象的表达都共通,写起来相当舒服。可是,作者实在需要走出舒适区,我还是开了这本,换了风格,否则资质平庸的前提下一味地沉溺于现有的小小成功,最后再怎么写,也只是比非典型差一点的小作品,而我本就是在题材上不太学习前辈的倔作者,那么,一定要在其他优秀之处多学习,所以开了创作之路坎坷的这本。 我朋友说,这本是我表达个人观点最多的一本。其实每本个人观点都挺多,写书不可能抛开自我,但这本由于格外不受待见,又格外费力,就受到我这位后妈格外的关爱,所以一时放飞,写得就像个人演说稿。其中问题很多,见解浅薄,逻辑不通,或者其余问题,等到完结我都肯与大家互相探讨,求同存异。 我认识一些和我一样头铁的百合冷题材作者,其中不少人见识文凭文笔阅歷都几倍高于我,她们也是这样,到目前为止仍然以自己的方式学习并自我发展,得到了一些像你们一样出于各种原因愿意留下看文的读者。 我们经常被称为「宝藏太太」,但是作者们有句话说,「宝藏必扑」,就是说有人对你说「宝藏太太这么好的文怎么没人看」的时候,你一定扑街了,这是一种概括现象,没有褒贬,是许多底层作者的自嘲。但是仍然有许多作者还是肯走出舒适区来写,当一两个人的「宝藏太太」。因为得到认可的成就感足以短暂地压过失败的挫败感,就是在这两种感觉的对抗中,有人留下,有人离开。 我看到很多创新的故事都套着一个被很多冷题材读者不喜欢的套路的文名与文案,心里还是有点难过,这是被更多人看到的方法,而我则是故作清高,没有取那些有趣的文名,而冷题材读者也因为文名错过好文,也因为文名踏入不喜欢的文坑。而一些很火但是不太被看得上的热题材仔细看有时候非常有趣,情节跌宕起伏,妙趣横生。 说了这么多,词不达意,想说的太多,最想说的只好一句话带过,希望大家看文时能够更加包容一些,有人可能撞撞南墙写一两本垃圾就会慢慢写好,有人可能前几章状态不好或者矛盾地写了和后文不一样风格的东西。冷题材读者偶尔瞥一眼热题材,不去开着武则天大招无差别攻击,热题材读者也偶尔吃点冷饭,一个点击一条评论或许能让一个作者鲤鱼打挺原地復甦再写三十万……底层作者写文容错率更高,读者包容性更高,我想网文事业还能在短视频的夹缝中再蹦跶一下。然而这些只是我自己的一点幼稚的想法,是翻列表时,发现以前很多一起写文的朋友都不再写了,她们很多人天资聪颖,比我优秀百倍,我觉得坚持下去一定是粉红或者大神之类……可能只是缺点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地利没有办法,人和还是可以努力争取一下。
第336页 第122章 夜晚的声音 天亮后,我踏入现代符阵公司的大门。 这些员工有很多没有亲眼见过我,所以我一进去有不少人和我打招唿,耽搁了一些时间,创意部主管王舟正在屋顶测试新符阵,搭着跑下来,我看他凡人之躯只怕他不小心摔下去,连忙扶着,他脸上大写着「欢迎视察」四字,往我手中塞了一张纸。 「我们不收贿赂哈。」我开着玩笑,低头打开,是一张符阵结构设计线图,没有高低纵深和灵墨配比,大多作为符阵设计的第一张草稿。 「这可比贿赂有用得多,给我加奖金。」 「这不归我管,我先看看……」 王舟提出的模版理论是我在符阵大会上公开的第一个凡人创制的符阵理论,他也是最早直接赶到上央城和我讨论的人,之后也是第一个加入我们公司,因为想法丰富,被提升为创意部总管。 我因为术业有专攻不太懂公司架构,但我知道王舟还是靠谱的。 我仔细端详着这张纸,忽然觉得王舟龇牙咧嘴的笑容别有深意,就近找了一张桌子弓腰趴下,原先桌子的主人站起来请我坐,我已经听不见了。 灵丝笔和灵墨一字排开,我没有换灵墨的配比也完全没有灵墨的深浅,直接照着结构图所示,画了四十分钟一口气画完了这张符阵的成品。 它闪烁了一次,显示它一级符阵的品相。 我脸上有些垮,王舟却迫不及待起来:「快看看!这才是重头戏!」 「这就是成品?没有设计灵墨变化和……」我刚要说什么,王舟却推着我要我到楼顶上去。 因为我们规模扩大,所以直接搬到了顶楼,楼顶也一併租下,我上次来的时候楼顶还晒着茄子干呢,现在上来,已经一片片焦黑,好像空袭现场。 我吓了一跳:「你们在这儿试验攻击性符阵?」 这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万一符阵威力太大,直接给人家楼炸了,我们怎么赔得起? 「不行,得开新规定,我会录视频说一下,必须再谈一谈给凡人开放专门的符阵试炼场,还能量化数据的事儿了……这试验过程你们受了伤把自己交代了怎么行?」 我自己研究符阵,因为在修真界长大的缘故,所以试炼场对我开放,我完全没有想到其他人也敢直接开始搞攻击符阵……所以没给大家普及这个知识…… 王舟啊了一声:「上央城修真购物中心倒是让进,但是服务中心不允许凡人进去,我们还打算自己建造一个试炼场,但是项目还没批,方老大给压下了。」 「开玩笑,你们自己建一个然后自己轰塌了给自己压进去了……还不如楼顶呢,这事儿我去想办法。你给我这个设计图我不太看得出来类型,这是攻击性符阵么?」 「是哒!」王舟俏皮起来,看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可能给他一点儿愉悦心情。 我摇摇头:「走,搭梭车去服务中心。」 租用一个差一点的试炼场需要一千晶币,虽然现在晶币贬值,凡币升值,但是一千晶币还是让王舟瞪大了眼:「这么贵?那你不早说,我有一堆攻击性符阵要试验呢。」 「是我的问题,我这种草根符阵师什么都不正规,带着你们做事也莽起来了,我们之后去找人谈长期合作,可以拿下很大的折扣。有私人的试炼场的。」 进入试炼场,门口摆放着一些常规低级法宝,四周的墙缝镶嵌四条晶眼带,场内分布三个靶子,另一头是巨大的光幕,上面显示着数字。 「一般试炼场都是这个规格,首先特殊法宝打造坚固的墙体和完好的隔音。四周一圈是晶眼记录,方便你之后将视频带走回去观察细节。靶子是用以灵能量化的,数据会记录在光幕上。」 「哦,我一直……哦,还有这东西,那就太方便了,」王舟立即想到了什么可能,「宣传的时候将试炼场试验视频一放就可以了,这就太专业了,专业!」 「一般修真界新符阵发售都会配上试炼场视频,方便用户迅速熟悉符阵……对不起还是我的错,没给大家普及这个知识。」 我有些想当然,以为员工和我一样是凡人,知道我所知道的大多数,但是我知道的……可能还比一般修真者多,而我的修真者员工要么就是也一腔热血入门,不太懂行规的,要么就是在其他领域很懂,在符阵这个曾经的大冷门领域完全不懂…… 「之后你录个视频吧,符阵学常识什么的。」 「太无趣了,到时候直接公布试炼场视频,给大家打个样,到时候再说明白。」 那张符纸被我填入臂甲,启动模块我还是懂的,按照现在市面上市场份额最多的臂甲启动器来设计,这个设计标准也被称为现代符阵202-001标准。 谁也赢不了现代符阵公司的创意部,我们有一整个网站的创意的优先授权,而其他符阵公司本就是小公司,又没有创意,所以虽然说很奇怪,但我们已经是行业龙头。 得去掉最近一直在打官司的丹阳派和南部什么修真产品都做得很好的章氏集团。 我清理掉多余的思绪,抚摸着臂甲,对准靶子。 从臂甲中飞出三道弯月形光刃,成三角形沖向靶子—— 轰—— 我回头看光幕,显示三道光刃的伤害分别为8812,7291,8312.
第337页 「很高的伤害吧!」王舟眉飞色舞。 「一般啊,你知道我师姐能打多少么?八千万到一亿呢。」我萧索地揭开臂甲,发现这张符阵赫然还在这里。 要知道符阵是消耗品啊! 王舟笑容灿烂:「臂甲里有能源符么?够用的话,再试一次。」 还能重复使用?我惊讶地看着王舟,王舟的笑容鼓励我不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我再次打出三道弯月光刃,输出灵压稳定在9000以下,随即抬手,再次打出——直到能源符灵能耗尽。 光幕上显示我总共打出了一百零五次攻击,总输出灵压为九十万。 我惊愕:「这张符阵能打多少次?」 「因为结构平滑没有起伏,灵能循环磨损率是最少的,再一个因为咱们没有研究出更高效的能源符,还得买高级能源符……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能打多少次……费钱嘛,老闆你有高级能源符,拿来用用。」 合着他十万火急喊我来公司就是让我掏能源符的? 但这个四星的能源符我掏得心甘情愿,这是学姐的作品,送我了,我直接拿来填入臂甲,继续对准靶子—— 最终能源符能源没有耗尽,而这张符阵消失了。 光幕上显示,我共打出了九百八十七次攻击,总输出灵压为……八百万。 「这已经超过很大一部分筑基期修士了!」我呆呆地看着王舟,想起那只是个特殊设计的一级符阵…… 「你改变了世界!」我大喊了好几声,抱着王舟就想给他加工资,但想想这个也不归我管,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行不行不行,这是谁开发的符阵?立即去申请专利!但是不能发行……能源符这个最重要的东西我们必须得开发出来!」 「我那天重新看了一下洪世彦先生的意思和你说的吴念容教授的书,符阵必须要有起伏和沟壑才能是符阵,但是如果残缺着呢?我结合了那天你挑选到符阵大会上讲的所有理论看,最后想,我来删,删繁就简,让符阵只是平滑的线条,在结构上使劲……然后,因为我手速不够总画不出来,但是理论告诉我可行!我就喊你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利,这是大家的!」 「扯淡,就是你的,去写个说明书,申请专利,然后——嗯对,公司收购你的专利,然后开发高效能源符,打包出售。」 后来,符阵学出现了两个大分类,一类是理论符阵,另一类是实验符阵。前者就是王舟这样画不出符阵,通过理论构想创制还没有成品的符阵,他奠定了之后市场份额最广的循环符阵学的理论基础,被称为大师。 后者是我这样的能设计也能自己画出来,在实验中确认新符阵的可行的同时,总结概括自己的理论的人,这一类人中修真者比较多,陶然大师就是典型的实验符阵大师,她也被称为低级符阵之神,就是一二级符阵中,没有人比她更懂,而一二级符阵也是后来在学界被称为普世符阵的主流。 后世的歷史对我的评价说是个商人,发掘出许多大师……苦厄本人压根儿不懂符阵。 当然,那是之后的事情了,我在符阵学的研究的巅峰也就是在符阵大会上了,之后我就当了引路人,把人带入行就撂了挑子,拿来设计图照着画,设计很少了。 我现在所有的工作重点都是我要证明守土派的确存在,让修真界正视这件事。 「最初的匿名文章还是没有查到,我的权限不够。」师兄说。 「如果你不把麦子领回去,她很可能被认为是精神病,关入院里去。」 麦子的精神有点恍惚,她是豪爽的沙境人,到了南边,结果发现实话不被相信,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存在的变成不存在,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就要疯了。 「小凌霄,为什么他们不相信我?连你说的也不信?」 「因为有另一个更值得信任的人说守土派不存在。」 从修真局出来,上央城度过不眠之夜,流光溢彩,车水马龙,我们站在路边看了很大一会儿。 两个「撒谎」的人在看幻影,直等到夜幕深得不能再深。 「早知道不救她了。」麦子笑了笑,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 然后她似乎忽然想开了什么,舒展双臂,举着胳膊晃来晃去,走在路上吊儿郎当,两条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跨过马路,回过头笑:「你打算怎么做?那可是你朋友啊。」 「先和自由党联络吧,那是守土派的盟友。在天人的问题上,他们应该比较专业。」 「你说得对。我一直在想,要是让修真界知道守土派消失了就好了,可是想想,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还能忽然回来吗?与其这样每天被当作疯婆子看,不如做一点有用的事。」 「向天人復仇?」 「先弄清事情吧……復仇这件事太大了。」麦子回过头,双手搭在脑后,往头顶看了看,随即摇头晃脑。 「天人听得见我们说话的。」我说。 「哦是吗?」麦子举目望天,嘿嘿干笑,然后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天人!我操~你~妈!」 「只骂一个不合适吧?」我笑起来。 麦子连连称是,再度大喊:「天人!我日!你!爹!」 「俗了俗了。」我连连摆手,麦子的声音迴荡在夜空中,引来众人侧目。
第338页 「那你骂一个。」 「天人——就是一群!没有爹妈的!臭狗屎!」 臭狗屎—— 狗屎—— 屎—— 声音一次次迴荡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真的在听,不是那种听得见的听,那种听见好比朋友心不在焉地玩游戏的时候听见你的心事。 而我感觉,天人在双手合拢认真地听我骂他们臭狗屎。 他们肯定听见了,我喊完扭头一走,踩上了一坨新鲜的热狗屎。 麦子说:「吉利,象徵你要拳打天人脚踩天人把他们拧成稀巴烂,快多踩几脚。」 「噁心!」 第123章 白塔与华夏文明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次,沈希夷坐在车里。 关于次数的印象,来源于脑海中源源不断的梦境,梦境让她焦躁难安,不停地记录,意识到眼前所有的事都在重复发生,偶有变化……然后,就迅速被抹去。 就比如,李守诫就根本不记得之前所有的循环,她今天在六点五十二准时到达,那个学妹没有在半途阻拦李守诫的脚步,而在这么多次的循环中,只有那么一次巧合的情况中,李守诫对她展露了心迹。 除此之外,这个女大学生始终都保持沉默,来自一种卑微的骄傲。 她在床笫之间忍耐沉默,在和她议论梦境这种深层次的话题时保持沉默,最后听见她的告白也沉默着……沉默对她这样的盲人来说有如凌迟——始终如此。 但是她是生来就追逐爱情以至于爱情就是全部人生目标的女人,这难忍的挫折对她来说都可以四捨五入做爱情的前菜。 但是这次,李守诫好像说了句什么。 「嗯?」她凑近,听见李守诫低声重复:「我想,你的梦……你要不要去看医生?」 她以为她是妄想? 是,是妄想,这次李守诫没有回应她的梦,连那个普通的飞向天际的梦也没做,仔细想想,这一切几乎全是自己的梦,自己梦见了某个世界中,李守诫站在她身后,在一片黑暗中彼此拥抱。 或许是需要看病,她张了张口,吞下了所有的梦。 穷苦的女孩披着衣服下床,声音细碎,沈希夷默然翻滚到床的另一侧趴着。 声音停了停,耳朵吹进一阵湿润的风。 李守诫吻了吻她的耳朵做告别:「别趴着睡。」 「这么会撩干什么不喜欢我?我丑么?」沈希夷闷闷不乐。 「喜欢啊。」 「敷衍。」 对方笑了笑,把尴尬的敷衍揭过。 过了这晚,她决意去看看心理医生,看看自己是否患有什么妄想的疾病,总做细节丰富不断重复的梦是什么病?还梦见自己是狐狸,炽烈地爱着自己笼中的金丝雀。 心理医生的诊室挂着猩红色的窗帘,希夷觉得头昏,面前的女人嘴唇张了张,好像幻觉,吞吐着莫名其妙的破碎的音节——沈希夷觉得莫名其妙,听不懂所有字句的意思……只有梦境的记忆渐渐消失…… 不,不。她只是来诊断,不是来遗忘。 即便是梦,她也不肯忘掉那么珍贵的内容。 等等……她为什么……看得见心理医生,她看见她,看见窗帘是猩红一片…… 她悚然而惊,扶着椅背跌跌撞撞起来……然而忽然地震了,不,不是地震,六楼的地板变成滔滔的波浪,卷得她走不动,窗帘变得扭曲,好像巨大的怪物扑过来—— 想要尖叫,却叫不出声,好像身处噩梦中,心理医生忽然像瓷器一样一片片破碎了——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终于刺破沉默的尖叫。 「啊——」 盲人睁开了眼,血红的视野中短暂地出现了……李守诫?不,不是李守诫,是,是梦中的剑士守诫,剑折损了,眼眸紧闭——她如想像中一样身披红色铠甲,张开三条尾巴,面前的守诫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被吹起的衣衫下,锁骨上烙着她留下隔夜的吻痕,像雪地里被摇落的梅。 但守诫是停滞的,静止不动,被她扯在怀中时也没有失去力量感。 不远处有群耗子兔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但视野只有一瞬。 沈希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是个盲人,突发奇想去大学门口找了一个女大学生来睡,梦见了一个看起来乖乖的似乎从无可能干这种事的女孩拿走那瓶水,然后她爱上这个女孩,反覆做关于女孩的梦——然后她梦见人生无限循环,循环之后,她睁开眼睛,仿佛身在《黑客帝国》,现实都是假象,真实的其实是梦。 还带连续剧的?她暗自思索着,可梦里极其玄乎,大学的地址和女孩的家庭住址她都一清二楚…… 去看看? 新来的助理笑着说:「说不定你梦里的就是你的人生,现在只是梦呢。」 「庄周梦蝶?玄乎,有意思。」 「但梦往往是美好的,现实残酷,有人可能就是救世主尼奥。」助理笑容淡淡的,他的脸和记忆中的司机完全不同……那个该和她一起去大学门口等人的司机呢?沈希夷莫名其妙地想着,但助理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红药丸蓝药丸?不好意思,我都要。」她眯起眼,助理笑了几声,载她去那个叫李守诫的女孩家中去。 李守诫现在不认识她——沈希夷思索,如果世界上真有这个人——
第339页 还真有! 路过大学门口时,她看见李守诫静静地站在门口,一个年轻一点的女孩子一蹦一跳地扑进她怀里。 心里莫名其妙酸起来,沈希夷啐自己一口,觉得自己下贱,吃着陌生人的飞醋。 「搁这儿停,我去认识认识。」 走近,她看清年轻女孩的相貌,嘴里忽然含着一个名字:苦厄。 这女孩叫苦厄……?什么怪名字!爹妈心也太大了! 而且自己为什么忽然给人取名字了?万一人家不叫这个…… 李守诫拍拍女孩的头:「苦厄,回去和从命说我晚一点回去。」 沈希夷惊了,那么梦里这就是李守诫了?她张口喊:「守诫——」 李守诫回头看她,似乎很是诧异,苦厄也转过头,啊啊地喊了几声,目光呆滞,是个智商有问题的女孩子。 沈希夷走过去:「啊,你好,果然是你吗?」 「我们……认识吗?」李守诫疑惑,还是和她握了握手,上下打量她的衣裳,笑容变得客气了一些,不经意地将苦厄转到自己身后,脸上写着警惕变态四个大字。 「这个妹妹我见过。」沈希夷指着苦厄。 李守诫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疑惑,看看苦厄:「你朋友?」 苦厄啊啊几声,似乎很是疑惑,口水流出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裳。 沈希夷皱起眉头……即便她没见过苦厄,但是她张口就能说得出这女孩的名字,她下意识认为苦厄不是个痴呆儿,但眼前…… 她有些迷惑了,李守诫表情淡淡:「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我们梦里见过,我能认识认识你么?」沈希夷开诚布公,听起来却仍然像个变态。李守诫忽然明白了什么,表情变冷:「不管是谁把我介绍给你,我说明白,我不想谈恋爱,不要再搭讪了,告诉你朋友,再多管闲事我就不客气了。」 沈希夷平白无故被凶了一脸:「你怎么知道我想和你谈恋爱?」 该死!怎么脱口而出!她并不是为谈恋爱而来——可是,怎么就,忽然—— 说出这么没情商的话! 李守诫加快脚步,懒得搭理她,那个叫苦厄的女孩子木然回头,沈希夷从女孩子的眼睛中看不出一点神采……仿佛是被抽干了神魂的木偶似的,只会凭藉本能行事。 梦里,这个苦厄好像又是正常人……又是一直瘫痪在床的…… 薛丁格的苦厄。 她苦笑起来,上了车,默默地抱胸坐定:「她真的和我梦境中一模一样,对别人高冷,对自个儿家人温柔……长得一样。」 「要追?」 「我有病啊刚见到一女大学生就追人家?跟她说我梦里我可是在包养她呢,不被原地打死才怪。」 可为什么脱口而出要和她谈恋爱?她这样和尾随变态有什么区别? 幽幽嘆口气,目光转向窗外,忽然顿住了。 李守诫蹲在深巷中把自己塞进玩偶服,一只巨大的熊被李守诫撑起来,摇摇晃晃走出,奇蹟似的从肚皮前面的兜里抓出一大把烧烤传单。 在打工啊……和梦里的李守诫一样。 她梦里的李守诫又去7-11做小时工,又去发传单,地铁上抓人来扫码,兼职给人做代笔,星期天去培训机构做老师,旺季的时候会去景区支摊给人画二十块一张的肖像……又有奖学金和贫困补助,一般大学生这样拼,早就财务自由……但李守诫家里好像无底洞,总也不够。 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来,她探出手:「哇熊熊,给我一张。」 小熊明显迟疑了一下,然而还是维持人设一蹦一跳地走过来,憨态可掬地将传单递给她。 真是认真……就是路边摊而已,扮个熊怎么还拿出迪士尼员工的素养呢?她在看传单,实际上越过传单看小熊,小熊走来走去,蹦蹦跳跳,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累。 「走,下来吃串。」 她大踏步地迈入烧烤店,路过小熊时还故作轻松地打了个招唿:「小熊我们进去啦,都是看你可爱我们才吃这个。」 小熊原地转圈,看起来很是开心。 不知道里面的李守诫是什么表情。 她坐在窗边看小熊在外揽客,天阴了,开始下雨,小熊躲在窄窄的檐下,用两只小短爪捂着耳朵。 现在还要演,沈希夷撑脸看,把烤串都扔给助理。 雨越下越大,但老闆似乎在半个小时前离开了,店里很忙,服务员们都腾不出空管外头那只熊……它也不能湿淋淋地进来,门比较矮,她要脱了玩偶服才能进来,但似乎时间还没到,所以她没有脱,捂着传单怕它被雨淋湿了。 老闆半个小时前就不在了诶,她大可以脱了衣服休息,等点到了,把玩偶服扔进来,微信上喊老闆付钱。 「我吃完了,」她擦擦手,「伞是不是在车上?你一会儿结帐,我去拿。」 她就这么走进雨中了,小熊侧身给她让路,被淋湿得更多了,这只小熊本来就不怎么被保养,劣质的发臭的不干净的皮毛被雨水洗了反而显得干净,脑袋和脖子的接缝做得很不好,雨水顺着那条缝灌入李守诫后背。 拿出伞,自己也被淋了个湿透,雨点大得要命,每一滴都像拍特写专用,撑起伞返回,把伞举高,撑在小熊头顶。 撑伞那么高,只能遮住三分之二的小熊,沈希夷可浑身都湿透了,这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没用的事。
第340页 小熊躲开她的伞,沈希夷却把伞递过去了:「我们开车,不怕雨,你挡挡后脖子,这种材质的毛你别梳,一梳就掉,晒着就行,拿吹风机吹吹,会干净点。你们老闆不讲究还行,他要是个事儿逼,你弄湿玩偶服,小心他扣你工资。」 小熊迟疑片刻,接了伞。 沈希夷捏捏小熊的黑扣子鼻子,侧身钻入车里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李守诫喜欢你的梦,和李守诫不喜欢你的现实,你选择哪个?」助理说。 沈希夷没有看见他是什么时候从烧烤店出来的,他自然而然地坐在驾驶座,浑身干爽,驱车驶入雨水飞溅的街道上,忽然起了大雾。 「我们刚认识,她喜欢不喜欢我怎么还能有这么大的问题。」 「你知道你们认识了很久。」助理说。 沈希夷并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撑着脸思索:「可是喜欢一个梦里的人,是不是太奇怪了?难道一见钟情是这样?可人家漂亮,我怎么保证自己不是见色起意?我在梦里和她纠缠千万年,到了现实,我也只能搭个讪,人家也不认识我。」 「如果现在是现实,你选择这样,你会收穫幸福。」助理说。 车辆渐渐停下,雾气深处走出沈希夷自己,她似乎是雾气凝成,随时要化开,她坐在自家的鞦韆上……然后雾气化成另一个人。 是李守诫,李守诫在鞦韆后,倾身吻她,和除了某一个梦境之外的所有梦境都不同,这里的雾气的李守诫眼神是饱含爱意的……沈希夷几乎要窒息了,她恨不能直接从车上跳下来取代那个雾气的自己。 可她瞬间明白了:「你是在告诉我,这一切才是梦……我是盲人才是真实的……」 助理却没有答话,开车继续前行,撞破了那两个雾气化做的幻影。沈希夷感到自己也被撞了,捂着胸口啊了一声……然而车子徐徐行驶,她还完好着。 雾气再次化作两个人,这时她看见自己拄着盲杖表情温柔,李守诫扶着她,神情冷淡。 「不!这不是真的!」 见过了刚才的事,她怎么可能承认这是真实的。 或许是自欺欺人,可是……她不喜欢这样,她不想被冷淡地看着! 毫不犹豫地撞破了,沈希夷的胸口又是一疼,她透过车窗看「自己」的残骸,化作缕缕的雾气消散了。 「那什么是真的,哪个世界是真的?」 一千多次的循环中,难道都没有一次是真的? 车还没有停,雾气化做了她,她身后有九条尾巴,她看见她收回尾巴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从她身下翻出的守诫望着天,默默思索着什么,最后将手臂放在眼上,看不出表情。 「这是什么,她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停下!停下!」 这是沿途的风景,没有被撕碎,她在愈发变慢的车上试图看清守诫的表情,恨不能唤醒狐妖的自己醒来摇着守诫的肩膀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但车只是变慢,它驶出了雾气,最后的那幕画面永远被留在了雾中,希夷拍打车门:「那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要去看看!」 「看。」 助理说。 车辆停在空旷的平原,平原上矗立着无数个巨型的白色高塔。 他推开门,希夷推开,她骤然发现自己似乎长了尾巴,柔软的狐尾带给她熟悉的感受……不知道哪里吹来轻柔的风,她举目望天,天空似乎有一层薄薄的光膜,白塔中有什么在流动。 「这里是地球,这些高塔是中国人……准确说,是华夏文明。」 「你是觉醒的人,你睁开眼睛,看见世界的真相。」 在漫长的循环中,她知道地球,她作为地球上的中国人生活了很长时间……因此她没有问出华夏文明难道不是华夏星的问题,她静静地看着。 「战争摧毁了我们的世界,战后到处是辐射,现实生活的生存变得非常艰难……于是我们耗尽剩下的所有资产,所有还生存的人投入到巨大的伊甸园项目中,我们将记忆上传云端,将人格备份,实现了众多科幻小说中阐述的可能……我们将知识共享,备份给每一个人,再也不用去学习什么,每个人都知道人类所有的知识。我们的白塔就是巨大的伺服器,每个国家都变成了数据化的国家……」 空中浮现着世界地图变成二进位的数字的图像,希夷抱着胳膊思索。 「因为在自己的数据世界,唯一制约人类想像的就是计算力,所以可以说,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世界为所欲为却不会有任何破坏,只要你想像得出来,就可以做到……长生,做皇帝,做实体世界违法的事……所以,只有外面的人不断将自己数据化,没有数据化的人恢復实体……最终全人类都变成了这样。」 歷史的剪影仿佛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记录下来,最终将一幕幕画面展现在空中,以天为幕,希夷看见这一切。 「经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我们的想像力达到穷尽,想要尝试的东西也逐渐失去新意,有人想要了解新的知识,但是整个世界共享一份知识,哪怕这份知识磅礴无穷,最后也到了尽头。」 「而在数据世界,一切都建立在我们的已知中,所以没有人寻找到新的知识,那些清谈在魏晋时期就已经有过,抽象的艺术早已被先人推到顶峰,人们发现自己创造出最古怪的怪兽也只是已有的动物拼凑起来……谁也不能凭空创造。」
第341页 「有一部分人,决定将自己实体化。」 希夷看见画面上,一些人在数据世界中无人访问的角落寻找到实体化的接口,但是访问时,却发现不知道是谁毁坏了封存身体的这批数据,他们的身体就以特殊技术封存在地底,可以说近在咫尺,但他们的数据无法回到身体当中。 好像充电线还是好的,接口却坏了。 「神魂。」希夷找到了华夏星中适当的词。 「对,神魂,他们的神魂迷失在数据世界中,整个华夏文明陷入了绝望。最后,我们意外发现了,我们不一定要将数据传送到人体内。」 画面中,一只兔子忽然抽搐起来,跌在地上。 「我们牺牲了许多数据,最终,找到了正确的传送方法。」 一只老鼠爬上封存身体的晶台,和数据世界的同伴一起破解了身份认证程序。然后它跳跃在操控板上修復所有的数据。 最后,它活活累死了,它拥有人类的数据,早已不堪重负。 愿意实体化的先驱们甦醒了,他们穿过同伴们,彼此点头,热泪盈眶看着彼此的容貌,互相拥抱,感受真实的皮肤下肌肉的脉络与骨骼,他们惊讶地想起人体并不都是按照黄金比例长的,有人五官协调,有人却会眼歪嘴斜,他们热泪盈眶了很久,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中去。 地球仍然不能生存,只有白塔附近的以假乱真干净得像电脑壁纸一样的草坪。 他们试着联络其他国家,但是他们也都钻入白塔,为了避免战争,白塔与白塔之间没有联繫。 他们翻找实体时代的人类遗蹟,最终找到了战争后伊甸园项目的另一个项目,沖向宇宙寻找可居住的空间。 「然后你们找到了华夏星。」 「没有,我们最后的燃料支撑我们走的路程告诉我们,地球在宇宙中是孤独的。」 「然后我们回家,在光速飞行之后,回到地球,发现白塔已经消失。」 「地球经歷了极大的动盪,板块挪移,南极消失,美洲大陆与亚欧板块撞在一起,澳洲沉没,大陆板块扩张……」 希夷愣了愣,默默看着半空中不断变化的世界地图,默默对照。 「日落港口是……大概深圳的位置……凤吟山在山东……霞落山在……西藏……青竹城在……旧金山……寒境是……俄罗斯,那么沙境……诶,不对,寒境是蒙古,沙境在俄罗斯的位置。」 「大致正确,但也有些不同,有河流被填埋,喜马拉雅山脉沉入地底,霞落山是后来堆积的人造山。」 「我们回家时,看见了世界文明重新开始了。另一条进化轨道中,出现了无数奇珍异兽,而新智人弱小,在灭绝的边缘。」 「我们……教他们文字,制陶,冶铁,为了抵抗异兽的强大能力,我们帮助他们,将所有智人联合起来……其中,似乎只有我们华夏文明在做这件事,最后,他们变成了华夏文明的继承者。」 「我们以为只有我们活着,但后来才知道,白塔升空,在我们不在的日子,地球建造了一颗巨大的人造卫星,延续正统的华夏文明,就在月球背面于月球保持同步轨道。」 「在我们将数据植入老鼠的灵感和技术基础下,人类开始不拘泥于两手两脚的形体,他们逐渐解读基因的秘密,在我无法对你说清楚的情况下,他们主动选择了将自己基因的一部分变化,成为了……你们说的,妖。」 希夷笑笑:「和我说这些干嘛?让我承认你们是华夏星的主文明,尊称一声爸爸?」 「但是你们比我们更加厉害,我们在现在的地球中探测到了一种全新的能源……但是非常不稳定,似乎是从战争后某种新化合物结晶中释放,所以我们想办法将星球罩起来,最终,这种能源也被我们研究出来,你们将其称之为,灵能。」 「技术优势下,我们率先使用了灵能,但是宇宙中没有这种能源,所以我们降落在地上,教出了第一批修真者。之后因为我们发现灵能可以再加工,得到更高效的利用方式,我们将其称之为妖能,但这种能源比较强劲,所以我们第二次降落,改造了一部分人和修真者,他们感受到了妖能……就是你外公那批人。」 希夷倒仰:「有意思。」 「这批改造的序列号是001,而之后,我们意识到,战后的结晶体不多了,灵能再利用也有消失的一天,我们开始了002序列人类改造,地址就在现在的落日废墟。」 「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们能在这个星球上生存下去。」 「那你们自己回来不就得了,干嘛费这劲?」 「容我稍后解释……总之,第二批人并不是都在灵能使用上有禀赋,我们改造了他们的大脑,使其在不同领域中有更加活跃的思维,你们称之为天才。我们的想法是,让这些超越时代的聪明人引导其余人寻找灵能之外的求生之路。」 「但是就在这个项目时,我们之间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认为,我们才是华夏文明正统,为什么要帮助土着做这些费力的事,还是及早回家,和土着签订条约,把他们赶到美国的地方去,我们就在神州大地上好好生活。」 他说话时嘲讽的语气很浓厚,一看就是第二部 分人。 「另一部分认为,我们已经毁坏了地球,没有资格再去破坏家园,现在华夏星过度依赖灵能已经比较脆弱了,再下去就是雪上加霜,和当初踏入美洲大陆杀人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第342页 「前者被称为返乡派,后者被称为守土派。」 「华夏星也有守土派。」 「对,是一脉相承,我们在地上和一部分修真者建立了守土派,希望他们能够拿起武器捍卫家园……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渐渐地忘了这件事,以为守土的含义是保卫疆土……」 「后来分歧越来越严重,但是前车之鑑让我们不敢爆发战争,只能在议会中争论。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妖族坐拥强大的力量,发动了战争,开始奴役人类。返乡派说,土着最后还是会毁掉星球,于是他们拿到了更多选票,守土派从主流沦为了在野党。」 「返乡派开始在地球……不,华夏星,他们在华夏星活动起来。一开始,他们只在暗中拨动关键的地方,比如你看,华夏星建立民主前,有没有什么大思想家说天赋人权,有没有经济的飞速增长?都没有,但自然而然就建立起了联邦,而且一开始就有成熟的议会制,背后就有返乡派的动作。后来,他们开始用天劫抹杀修真者,修真者陨落怎么可能烟消云散,只是被劫持了而已。」 修真者的躯体被植入特殊的被凡人称为陨金的晶片加以改造,神魂被抽离出来,到白塔之中。 现在的白塔,只是一片虚拟的地球,沉溺的幻梦,对天人们来说,是监狱。 「你现在也在其中,但是守土派的强烈反对下,守土派全员身体并没有被改造,而是用另一种方法封存地底。」 「返乡派的动作越来越大,他们开始操纵现在社会的走向,修真界有保守派不想改革,就集体抹杀,根本不考虑其中有些人会思考。粗暴地推动改革,在修真界高层安插唐荣泽这样为自己做事的棋子,前段时间开始借人的手建立宗教……这一切都是为他们降落做准备……而他们给自己的孩子们植入要回家的思想,从胚胎时期在基因中刻入对地球的强烈渴望……以至于失败的残次品众多……」 「而我,一个守土派的,用你们的话说,天人。我人微言轻,但我是返乡派监狱的技术人员,察觉到你的数据非常不稳定……就将你的数据以测试之名提取出来,反覆测试,復盘经过,发现你在封存的前一刻睁开眼,看见了什么,导致你无法相信眼前为你量身营造的这一切。所以我想办法与你对话。」 「在调查你时,我也发现了神奇的地方,你自行沉睡了千年,身体比其他妖族都要长寿,仔细调查,发现有人干涉了你的沉眠与甦醒,也就是说,你其实睡不到现在,是返乡派选中你,将你作为一颗定时炸弹,培养到了现在。修真界在你甦醒的时候各种以你为名的大动作,我想,背地里不少可能有返乡派的声音。」 「那守诫呢?她也在监狱里么?我能见见她么?」希夷坦然承认自己恋爱脑,这么多关于文明与人类的重磅炸弹炸在眼前,她也面不改色,满脑子只写着搞对象三个字。 「不是已经见了么?你看到了,有人的确是清醒的,比如玄术,但是她经过的折磨太多,的确疯了,所以数据稳定,没有人再来干涉她。守诫也活着,但是她没有觉醒,对眼前的一切没有怀疑,所以你说梦,她不会信。你看苦厄和从命,因为他们两个还在华夏星好好地活着,神魂还在自己身体内。但是社会关系又要基本合理,所以设定为傻子或者瘫痪在床最节省计算力……而你看过《黑客帝国》,有一部分天人也将自己数据化放入白塔中,他们在那里监测四周一切在数据上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并及时重启,以免数据崩溃。」 「我要去唤醒她。」 「你会被发现,那时我的权限保不住你的记忆,而社会关系会设定为,你们毫无交集。」 看来这个天人深谙如何戳中希夷的七寸,她啊了一声:「那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在撒谎?」 「我没有必要撒谎,你可以不信。」 「那我怎么办?在这里呆着看这美丽的白塔,四周没有绿树红墙?」希夷加了地球人的记忆,说话都带梗。 「那你的选择就是回到现实了?」 「废话啊谁愿意在监狱呆着?」 「即便现实中,守诫不喜欢你?」 「扯淡吧,数据世界里,一千多个世界她才有一次喜欢我,与其这样我不如去看真的好吧?」 「这很难,因为我还是会将你的数据放回,没有我的干预,你再觉醒就很难。而守诫要在现实生活甦醒,必须也在数据世界中清醒地认识到四周的荒诞,但白塔设置的一切社会关系都很合理,你要在监管者赶到之前,让觉醒的人尽可能地多起来。」 「嗯?」 「我们要劫狱了,但是……只有觉醒的人够多,数据紊乱,白塔才会重启,我们才有机会。」 「懂了,把真相告诉更多人。」 希夷立即懂了,她点点头。 沈希夷……没有做梦。她像平常一样醒来,无所事事地去酒吧猎艷。 她没有觉醒。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很普通的设定,水平有限,看看就好。 第124章 师兄从命 我决定联络自由党,平时我们是两座山上各自盛放的花朵,如今必须因为共同的秘密攒在一起,我以谈生意的名义在明面上打去通讯,在特定的密语之后,我会收到这次见面的地点。 凌霄时代,自由党都生活在地底,连本人这样一位化神都藏得严严实实,可见其平时行事鬼祟。
第343页 这次见面是在一家衰落已久的武道馆,修真学院对外招生之后,武道就不再是想要让自己变强的凡人最好的选择,所以一家家武馆凋敝……还有很多产业也是如此,时代的改变就是这样,虽然对我来说,只是从这里走到那里,但对普通人而言,还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暂时观察少,所以不能多言。 武道馆位于上央城西郊的一座卫星城中的商业街附近,说是商业街,其实是那种灯红酒绿晚上掀开帘子可以做点儿那种生意的地方。 我接到地址之后上楼喊麦子,新闻在楼下大声展示内容: 现代符阵公司官网上线「折形爆破符」,可循环利用,专家这样说。 天人教势头迅勐,多处城镇出现大规模聚集祈祷活动。 丹阳派垄断案败诉,中止大规模收购案。 落日废墟发现活体婴儿,锦华集团第一时间回应。 「之前丹阳派是不是想收购你公司?」麦子晚上也穿着衣服,浑身皱巴巴,我打开衣柜让她换身干净的。 「章氏不答应,谈崩了,我也不打算靠拢丹阳派,起来吧,我们去见小龙或者呆瓜,他们俩肯定是世界上相信守土派存在的人。」 「你经常来这种地方?」麦子躲过两个来搭讪的牛郎,皱着眉头看我,险些就要说出「小小年纪不学好」这七个字,我摇摇头,看牛郎店触景生情,想起我和唐宜想去牛郎店未遂的事,看每个牛郎都如红粉骷髅,因此心如止水。 然而她匀称有力的肌肉和因为穿小一号衣服而绷紧的曲线还是太过沾花惹草,不知道哪家店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想要强行拉客。 麦子在沙境那种豪爽的地方见过太多这样强悍的作风,条件反射就拔出刀来,给那只手吓得僵住了——而大街上她亮出刀子的确是吓到了不少人,我留下一些现金作赔礼,拉着麦子闷头就走。 太显眼了,我沉思着,我俩戴的面具好像我俩是年纪相仿的姐妹,姐姐身材火辣长腿一搭就能把不少男人的心晾起来风干,妹妹文文静静没什么表情一看就是第一次来非常好骗…… 不进个牛郎店说不过去,麦子拔刀让很多人的视线粘在我们身上,直奔武道馆的话…… 心里正在琢磨,一个看起来清清爽爽的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男子就凑过来:「这位姐姐好兇啊!」 我皱起眉头,我觉得他的风格不太对,刚想说什么,他就压低声音:「老大,跟我走。」 我点头,和麦子一起跟着他进了他身后的店铺。 看来龙老大或者呆瓜还挺贴心,知道两位妙龄女子三过牛郎店而不入比较奇怪。 穿过昏暗的灯光和一片靡靡之音,男子无声地带我们拐过弯弯曲曲的走廊,四周没什么人,包间门近在眼前。 我忽然感觉不太对:「麦子!」 然而已经晚了,男子认出麦子是我们之中即时战斗力比较厉害的那一个,动作快得我还没反应过来,麦子已经软软昏在地上。 第一个符阵,单向禁—— 不,被破解了,我急速往后退,来不及管麦子,原路返回。 目标是我?这人是谁?自由党有内贼要直接杀了我?还是说自由党要杀了我? 加速符阵开到最大限度,走廊弯弯曲曲,对谁的速度都不太友好,我加速在墙边反蹬一脚转弯,还没冲出三个弯,男子已经追了过来。 他一抬手,我眼睛一眯,这才看出他抛出一把极细的针,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干坤戒,二十多根密密麻麻的针噼里啪啦地钉在我身后——如果不是我撑起全身跳上墙,它们就扎在了我身上。 「你是谁?」死也要死个明白,而且我不觉得我会死。 男子并没有说话,双手交叉,干坤戒一闪,指缝间都藏了两枚以上的不可见的细针——我探身一闪,硬生生停下了,用后背接了二十二根针。 他的针尾端牵着极细的丝,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如果我直接往前走,很可能会被他第一次抛出的细丝割成碎片。 然而我的身体比较强悍,我试过了这二十二根针,疼得要死,但是我感觉自己不会死,心里忽然有了把握,干坤戒一闪,刀出现在右手,我回身,扯着他攥着的一把线奋力把自己砸在他身上,这把线勒在右肩,好像用细线割开皮蛋,皮肉迸破了,衣服上登时布满血痕。 然而我忘了我不是修真者,和凡人肉搏可以,和修真者肉搏就是找死。 灵能护盾忽然展开,弹开了我和我的刀,我直接撞在了那片细丝上,激活了前段时间见唐宜时背后放着的单向禁制—— 禁制好像一张有弹性的大网,将我重新弹回男子身上——他撤回时,我扑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来,半只脚陷入深坑中,我的脚踏在一个更深更大的脚印中,看来男子退后时全身爆发让地板变得无比酥脆—— 他十指犹如弹琴一般激烈地变幻起来,细丝抖动着,在昏暗的空间中折射出银白色的光——针砸在墙壁中,被轰然扯下,连带着两边的墙壁碎成一块块轰塌下来,这次没有后背的单向禁制,我只好往前扑,举起臂甲。 破甲符——打歪了! 然而还是砸到了他的灵能护盾,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灵能护盾被砸出红色的波动,趁此机会,我一刀切入,男子体术很好,直接扔开所有的针,拧住我的手腕把我带进他怀中,狠狠一钳,我失去了行动力,刀噹啷落地,手腕被扭脱臼了,而他在我腿弯狠狠一顶,我直接半跪在地。
第344页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人的注意,冲过来的几个客人和牛郎都惊呆了。 男子说:「别多管闲事!」 他带着我,极速后退,我只听见那几个凡人喊着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打通讯给守卫队,最后有人说打给修真局…… 然而我已经听不见了,男子不知道跑出多远,最后我只感觉他抓着我纵身一跳,几个连续的起落之后,我忽然像一块被晒在风中的手绢,飘得身不由己,夜色照在脸上,夜风吹得我脑袋疼。 而我仰躺在男子的手中,他提着我,让我仅剩被打断的两条腿挂在地上,剩下的……悬在空中。 我费力地扭过头,身下的车与人都变小了……我在……高楼之上! 「老实点,不然把你扔下去。」 「扔吧。」我说。 男子脸上还是轻浮的笑容,但眼神狠绝,仿佛是和我有什么血海深仇。 「我看你是不会说你是谁了。」我说,默默感受着身上其余画下还没来得及用掉的一次性符阵,但该死的没有感受到,剩下两个加速符在脚踝,但是膝盖好像被打碎了,现在我强悍的身体正在默默修復,可男子始终用鞋跟压着,伤口的恢復与破碎在同时进行,疼痛快让我直接昏过去跌碎了。 「你不是凌霄。」他默默说。 「龙老大派你来的?」我猜不出这人的意图,但看意思,这人只能是自由党的人。 他忽然把我摁下去:「老实点!骗子!」 充血的脑袋让我说不出话,我啊了几声,索性直接昏过去。 然而他不让我昏过去,我被冰水浇醒,人在楼顶,被捆成螃蟹,四肢以最伤害关节的姿势扭曲着,只剩身子和脑袋没有分家。 「你怎么可能是凌霄?」他看着我,又默默吐出一句没用的话,「他们都说你是……凌霄怎么会是凡人……」 「因爱生恨?我说小伙啊,你我也不认识,你说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这么折磨我?」 「你怎么敢顶凌霄的名!」 我也不知道怎么把人家伤害了,他愤怒起来,在我背后奋力踩一脚,五脏六腑都像被擀面杖拧过一遍,我喘不上气,心里一阵发笑。 现在凌霄已经不能说自己是凌霄啦?我是不是我,由我不认识的人说了算啦? 我剧烈咳嗽起来,胸口起伏让我在地上不断颤抖。 「与其让你这样的人毁了自由党……我……我……」他似乎在强烈地挣扎着,悲痛让他脸上流满泪水,手上攥着一把针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直接扎入我体内给我个痛快。 「反派死于话多。」我说,然后我闭上眼。 男子啊了一声,剧烈的强光忽然打在他身上。 从头顶砸下一枚轻量晶石炮—— 被我师兄抢了武器的年轻人还在发愣,我师兄从命已经拿下了嘴里的苦虱草,任由这枚晶石弹把我和男子砸得飞出去。 然后我睁开眼,已经在我师兄的怀里了:「你怎么会来?」 「我现在是修真局特别行动处负责人。」他不无臭屁地笑了笑,举目一望,那个男子已经被制服了,特制的捆仙索已经把他绑死了。 「大半夜去牛郎店?你怎么学成这样,这不是好姑娘该做的事,回学校的医院去,你朋友我们已经救走了。」我师兄皱着眉头恨我不争气,然而他一教育人就透出一股猥琐的中年男人油腻气息,可能是我们太熟,我总看不出他的帅来。 我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师兄给我松绑之后,渐渐恢復的身体才开始自我修復……但速度很慢,我需要营养剂的补充。我没什么精神,加上我讨厌的师兄已经在这儿了,所以我没什么提防地闭上了眼。 我想,师兄会拷问出那个人,然后得知自由党的事,最后知道自由党和我的关系,他会自己作出判断……而错不在我,我不想为此负责,我也很不想去……很不想去做选择。 如果这个人不说,那么等我伤好后师兄会来问我,所以我并没有太多担心。 然而我对我师兄的了解实在太少。 我师兄随时拉黑我又陪着脸讨饶的没出息面孔下藏着一个魔鬼,我师兄始终没什么出息,不怎么修炼,停留在筑基期就安于现状,每天吃每天睡…… 以至于我忘了,他也是不到十岁就觉醒的天才。 我一直不知道修真局特别行动处的负责人到底是什么概念。 概念就是,让他当上负责人的案子中,我师兄搓搓手,露出了对美女的垂涎,一副他恨不能给人亲吻脚趾的出息,进入内室,他捏碎了那个人的睪/丸,面无表情地撒上海盐与黑胡椒,折断了这个人的嵴梁骨,让他自己弯下腰吃掉自己的傢伙。 「味道如何?比起甘甜的处/女来说,我想,你自己的蛋更美味一点。」他笑起来。 「你……」在呕吐与屈辱中的老派修真长老艰难地抬起眼。 「我金丹了。一颗……完美的蛋,来尝尝?」我师兄欺负人也无比猥琐,他龇牙咧嘴,笑得眯缝眼,就像个搞笑艺人。 地窖里藏着女孩未寒的尸骨,阀门紧闭的大门内藏着二十多个被他用各种手段收集来的小女孩,用以献给各路有特殊癖好的其他门派的长老们。 「靠上改革派的战车就安全啦?」师兄摇摇头,「你拉屎了,好臭。」
第345页 实际上是这位长老将死的表现,失禁和挣扎的表情落入师兄眼底,但还是能断断续续地说:「不合……法条……」 「我是特殊行动的狗,等社会安定了我就被宰掉,我暂且还是个对社会有用的好狗,不劳你操心。」 然后他用鞋跟拧断了这位老长老的鼻子,打开窗户,将他扔了出去。 群虫争先恐后地爬了上来。 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安稳睡去。 我不知道我师兄打算严肃处理这个打断我手脚的男子,我也不知道,这个男子仅有的还在上学的妹妹被师兄记录下来。 男子看着视频直播,师兄用肥硕的手指捂住了女孩的口鼻,对着晶眼微笑:「我也打断她的手脚,再来审你。」 「操!」 「就他妈你有妹妹。」师兄笑眯眯。 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大笑起来:「可那个叫苦厄的女孩压根儿不是你师妹,她大概比你大了快一百岁。」 「扯你妈的蛋,我养大的小孩我不知道?」我师兄的刀已经切入了小女孩的手腕。 我师兄心里住着一个天生残忍的恶魔,我一直不太懂他,但他对我很好,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窝囊的暗恋我师姐的平时和善偶尔猥琐的胖子。 我不知道我师兄拉黑我时心里忽然升起的残忍,但是他忍着所有的残忍和我重归于好,然后——他去摧残别人,在残忍与强大的控制欲中腾出一点温情的空间留给我和师姐。 我师父一次次地看他撕碎小鸟的翅膀,兴奋地观察着小鸟垂死挣扎的表情。 但她还是拎着神魂刚分离一点事也不懂的我,交到师兄面前。 「这是你师妹,苦厄,照顾她。」 师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师父拔出了剑指向他的眼睛,在强大的威压下,我师兄天真残忍的脸好像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回——就像沉入河中的石头,渐渐只剩下平静的面容。 但他偶尔还是会歇斯底里,他会翻我的房间确定我没有瞒着他的东西。在师父选择我而不是他去给师姐送流云千里图的那个晚上,我师兄剧烈地呕吐,在痛苦和疯狂中把我拉黑。 然而他又后悔了。 直到我和师姐一次一次的行动中把他排除在外,他终于离开了凤吟山,离开师父的威压,走进了修真局。 在那里,他清楚知道,他被重用只是社会转型时期的特殊需要,他很快就会被抛弃。然而清楚的认知让他神魂深处都产生了激烈的快感,也在自我满足中找回了对我的爱。 我醒来时,他笑眯眯地叼着苦虱草:「还去不去牛郎店?小心我跟方则亦告状。」 「那个人怎么样了?」 「养病吧你,」他拍着我的额头扔过来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帅哥画册和各种各样的零食,「为兄公务繁忙,先走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从21章铺到现在,终于回收了从命,山上的人齐了,考虑到大家不喜欢男生,所以长话短说,戏份不多。 第125章 发布会前 神鸟的金羽毛在半空中折射出锐利的光,我师兄把苦虱草扔到从干坤戒中拿出来的减肥调理身体的劣质灵药中,抬起头咕嘟嘟一饮而尽。他站在金光中好像要用身躯遮蔽太阳,然而只是整理思绪,肩膀微振,浑身上下传出爆豆子般的噼里啪啦的响声,肥肉变得紧緻,整个人愈发夯实,犹如一座山。 审问昨夜那个男人让他在自己的库藏中多出十个新鲜的连根拔起的手指甲,和手指甲一起装在罐子里的还有一张带血的通讯卡,用技术手段破译通讯卡的通向地址。 神鸟飞向一片苍灰色的平原,平原上矗立着两座大城堡,仿佛古时候某位贵族留下的遗蹟。 「自由党……」我师兄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自由党是他没怎么听过的词。昨晚的男人即便是看着自己的妹妹在眼前被打断手脚也没吐出一个字,直到他开始拔对方的指甲,男人终于悽厉地嚎叫起来。 审讯持续一夜,老实说,我师兄没见过这样的硬骨头,但是硬骨头对上一座山,也只有粉身碎骨的可能,最后他只挖出了一张在胸口的皮肉中的通讯卡,和自由党,凌霄这两个关键词。 我师兄觉得凌霄这个名字似曾相识,转念一想,他想起来这是出现在我们山上的某个名字。 于是强烈的兴趣驱使他没向任何人报告,直接开始了下一个阶段的行动。 领导的通讯拨过来,我师兄立即站起来,对着看不见的人点头鞠躬,笑容谄媚,身体每块肥肉都写着猥琐二字。 「是,是,是,我也没什么贪图,就那几个娘们儿,嘿嘿嘿……好,都听您的吩咐。」 挂断通讯,我师兄和颜悦色,举目望着跟随着自己的手下们,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从另一只鸟身上飞来两个人,一个手下拖拽着一个手握新闻用晶眼的瘦削男人走过来,后者抖如筛糠,戴着厚厚的瓶底似的眼镜,攥着晶眼死死不肯松开。 「不知道哪儿来的记者,老大吩咐一下,我们把他扔下去。」 我师兄也是这样打算,他的皮鞋踢在谁身上都足够粉碎内脏,他笑着走近颤抖的记者,忽然发现他的晶眼始终开着……而该死的,这里正好有网。 然后表情变冷:「关了。」 「我……华夏联邦……新闻自由!」看来是个傻了吧唧的记者,抱着口号好像洪水中抱紧无用的草秆。
第346页 「你在侵犯国家机密。关了。」 旁边的人一拥而上,将晶眼夺走,记者抱着头大喊别打他别打他,他只是刚毕业没多久,被老大派来跟着修真局看看有没有什么大新闻,别打他。 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飞了,记者摸摸索索,眯着眼四处寻找。 是个混上来的凡人。 旁边的人抖得比记者还要厉害,出现了这样的工作失误,秋后算帐,我师兄的手段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比如钳断指甲塞入边缘有刺的木片,木片用头髮丝缠上粉笔,逼他们用十指在黑板上书写联邦法律,髮丝还不能断。 但是对凡人,是不能这样的,凡人不归修真局管,而且修真局保护凡人……在现在修真者和凡人需要和谐相处的社会环境,我师兄不会狂到要逆了时代的鳞。 「老大,到了。」 「在这儿看好,不准放他下来。」 我师兄大踏步走入城堡,偌大的大厅黑着灯,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不断迴荡着。 一群人寻觅:「地下室入口!」 「进去。」我师兄一脚踏飞几百斤重的大门,结实的肉让他有如一座战争机器,轰轰地驶向地堡深处。 地堡深处竟然有光,有巨大的一片空地,用华丽的长绒地毯铺满,四周蔓延向无尽的黑暗,地毯中央坐着一个人,手边横着一柄无比粗壮的大锤。 这个人也戴着眼镜。 我师兄吹了声口哨:「小心他拖延时间,四面继续搜。」 我师兄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叫苏翔,是名义上这两栋别墅的主人,是修真学院大三在读学生,曾经是我的跟班和朋友,但我师兄后来发现我不怎么和苏翔一起走了,但他没多问。 黑暗中,众人好像流水一样以三人为小队流向四面八方,他们训练有素,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正中央,唯一的光打在苏翔头顶,他仿佛是在地毯上表演舞台剧。 「他落在你手里,我们就知道这里会暴露了,提前撤走了……不过我要解释,不是自由党要杀苦厄,是他个人行为。」苏翔摘下眼镜,默默放在身边,一个鍊气修士在金丹修士无形的威压中竟然端正坐着,不卑不亢,眼神微抬,似乎在欢迎我师兄走到他身边。 师兄笑着过来了,苏翔说:「脱下你脚上的鞋,因为你所踩的地是圣地。」 我师兄笑眯眯,硬底皮鞋带着从外面带来的泥污直接践踏在了地毯上:「我听不见。你有什么就说,我没什么情分,等我能提着你的衣领,我就把你脖子捏断。」 「好吧,我刚刚说的话来自一本书,叫做《圣经》,但是你可能没有读过。你捏断我的脖子以前,我要说,现在,除了我,没人告诉你苦厄的身份了,他们都走了。」 「你到时候可以慢慢说。」我师兄说。 「我不会离开这儿,我会死在这儿。」苏翔抬起头,露出脖子上的细线。 师兄顿住了:「说吧。」 苏翔在自己的巨锤中放了晶石炸弹,然后连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他死了,晶石炸弹会爆炸。如果他动了锤子,晶石炸弹还会爆炸——他根本没打算挪地儿。 「长话短说。天人存在,凌霄,玄术的大弟子,早就发现了天人,创建了自由党,决心探究天人的真相。然后,凌霄暂时陨落,自由党沉寂。现在,凌霄重生,党内有人不接受,所以去杀人。」 「你是说,苦厄就是凌霄?扯淡,这是什么三流修真小说。」 「凌霄是化神,所以可以实现。」 师兄想了想:「这事儿是自由党内讧?」 「不算,绝大多数人都相信凌霄,但是有些人对凌霄有特殊的情结,一时接受不了而已。」苏翔表情平静,将死之人的平静让我师兄觉得好笑,他可见识过屁滚尿流的人,但是他还是没有动手。 「那天人是怎么回事?外头现在可有个天人教,小丫头片子跟人说天人会保护大家,实现大家的愿望……呵,和你们是一路不是?」 「大小姐……或许发现了一些真相。但我们……也有我们的真相。」苏翔抬起头,忽然意识到黑暗中有什么在闪。 而师兄也已经发现了,身子弹射出去,砸塌了一大片墙——然而那个人消失了。 「是个晶眼。」苏翔说。 「那群人干什么吃的!」 记者已经隐匿了起来,神鸟旁,看守他的两个人已经跌倒在地,眼镜被踩得稀碎。 我师兄很难想像自己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摆了一道,然而回过头时,从地堡传出巨大的轰响—— 飞溅的砂石狠狠砸在我师兄的身躯上,神鸟在疼痛中挥动双翼起身躲让,师兄逆着第二道响起的爆炸沖入了地堡—— 苏翔的话说完了,他高喊着「天人我操你大爷」,举起了自己的锤子。 他的血肉仿佛雨水一样浇灌在我师兄身上,我师兄只能从地堡中捞出四个手下,一手提两个,都伤痕累累。 「这是疯子?」一个手下剧烈咳嗽着,看着昏天黑地的风暴与爆炸响彻云霄,好像末世降临一般,我师兄考虑到手下的身体脆弱,撑开了灵能护盾,近距离观看地堡的坍塌。 「要变天了,」我师兄说,从干坤戒中抽出一根苦虱草嚼,「一旦出现这种……理想主义的疯子。」
第347页 短短三年,华夏星已经变了个模样。 苏翔陨落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时,记忆之树金光大放。 苏翔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天生是个娃娃脸,又因为是修真者的缘故,总是像个少年。 凌霄对这个人其实没有太多记忆,一个流着口水喊他要跟随凌霄进入直系十二人的小娃娃没有受到凌霄过多的注意。 那时凌霄太过忙碌,所有的事情交织起来,化神仍然是凡人之躯,精疲力竭……那是她快要陨落的那几年,仿佛感到死亡临近,一切都有些来不及,所以最后一个因为对抗天人的想法太过强烈,信仰太过坚定而被选拔入十二人的苏翔,她没有太多记忆……只有选拔时的一段对话。 「多大啦?」 「七岁!」 「七岁就来自由党啦?」 「我爸就是自由党,但是他被天劫抹杀掉了,因为他很强。」 「那我也很强,我却没有死,是不是证明你爸并不强呢?」凌霄在挑衅。 「因为他没有朋友,你有朋友帮忙,才没有被天人抹杀掉的。」 「说得对。为什么要……加入十二人?这支小队死亡率很高啊。」 「我要做你的朋友。」 「朋友?」将近百岁的凌霄露出微妙的笑容。 「有了朋友我就强了,我可以报仇了。」 「你自己有没有别的朋友?」 「有,你就是我的朋友,虽然你还没有答应,但是我觉得你是了,你已经变得更强了,因为你有我了。」 凌霄大笑起来,同意一个七岁的孩子加入自己的直系小队。 「一起努力吧。」 师兄传递来的消息是他亲自对我说,修真学院方面并不清楚,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天人的事,牵涉到我,他过来问我和凌霄的关系。 我承认了,师兄说,此时非同小可,以后不能让人知道。 我说,知道的人已经挺多了。 出于往日的情谊,我还是去男生宿舍替小眼镜收拾了东西立下了衣冠冢。 我一如往常强势碾入男生宿舍,方则亦在宿舍门口拦住了我。 「看新闻。」 「修真新日报报导,华夏历203年3月7日西郊巨大爆炸案幕后揭秘。自由党全揭秘,现代符阵公司创始人苦厄被暗杀。」 「……自由党的言论无形之中证明了天人教所说属实,天人的存在让自由党坐立难安。最近风头正盛的大符阵时代创始人苦厄正是其党派创始人之一,目前为止,其党派的图谋还未能确认,但刚出现在公众视野,内讧就造成了两座建筑的炸毁,其风格较为强硬,并拥有较高武力。」 「这都说的什么狗屁,第二次开火的是我师兄……这半天说了点儿什么……」 然而我说没有用,这份报导配上了现场视频,是苏翔陨落之前和师兄的谈话,然而视频中只有师兄的背影,而苏翔正好在说:「大小姐或许发现了一些真相。」 后面呢!后面他的话呢!视频到此为止,视频只透露我的朋友苏翔爆料我就是什么凌霄,然后我是自由党的创始人,我们的宗旨就是要和天人对着干。 方则亦说:「视频已经传出去了,修真局发表声明说这段视频以偏概全不能说明事实,但似乎有人在引导舆论……」 「引导到什么方向,能说点儿什么。」 「现在众说纷纭,还没有准确定论,但是……感觉对你不利。苦厄,他们说的是真的么?」方则亦拍着我的肩膀,我推开他。 「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 唿吸沉下去,他们揭破了我是凌霄的这件事……我抬头望天,天人不是在找我么,之前不应该不知道吧?这会是天人的手笔么? 「正好,现代符阵公司的新品发布会快来了,对媒体开放,全程直播,我不怕他们说。把消息放出去,我要说说我知道的事。」 要闹大是吗?天人们会怎么做呢? 方则亦瞪了我好几眼,最终嘆了口气:「就算你是自由党老大,那么……你也该和他们商量一下。」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他们老大?我不做主,他们有自己的老大,我就是个挂名的,我想做什么做什么,谁也别想胁迫我。」 我没想到除了舆论,根本没什么东西在我新品发布会之前造成阻拦。 新品发布会是迅速赶工出来的现代符阵公司能源符和新符阵理论的系统封装,还有宣布和一家私人大型试炼场达成的战略合作,但来的人很多,都是想来提问我和自由党的事。 毕竟我忽然建立一个什么什么党还是挺敏感的,有人觉得我有什么政治诉求,有阴谋论说我忽然崭露头角就是和这个自由党有关,天人教说自由党都是叛逆背德的儿女,希望及时悔悟,回归天人的怀抱。 「媒体签到名单给我看。」我仔细一看,并没有看到那个修真新日报的名字。 首发新闻居然不跟进报导?不合常理。 「查到了,是一家不正规的八卦小报,登记一些不入流的绯闻野史,之前的名字叫《修真粉红报》,最近两年经营困难,停刊半年,復刊号就是你那期……半个月前被一个叫程兴一的人收购,改了名字。」 「程兴一是谁?」方则亦没有查到这个人的信息。 「程兴一,程兴二……看来他们……找到了出路。」
第348页 青竹派呆不下去,我以为他们只剩下我这一个选择,但我没想到,他们嗅觉敏锐,迅速投入到了我的对手那里。 唐宜怎么会知道自由党?如果她和天人保持联络…… 我曾经告诉唐宜,说,世界上没有苦厄这个人。 我想,如果天人告诉她我的事,她是否会想起那时我对她发神经时,求助似的说出来的这句话呢? 为什么我知道是唐宜呢? 来自于直觉,当自由党这个秘密组织被曝光出来之后,我看见新闻中说,天人降下奇蹟,赐下真正的歷史书。新闻不断涌现出天人教的事,仿佛修真界不是天人教就是自由党似的…… 唐宜,作为神的代言人,她得到了启示。 她公开说出了对她表示怀疑的人的全部秘密,那几位质疑她的大佬被她说出童年的隐痛或者幽暗的秘密,当场痛哭,全场为之震动——然后,天人教变得势头更盛。 她先出手了,让我和自由党变成一个阴谋,之后针对她的一切反对话题都只是邪恶势力的反扑罢了。她这次,直接在光明处,攻向黑暗,如果自由党不是过去几十年始终秘密行动而是公开作为某某社会组织行动的话…… 我想到接下来记者可能的诘问,底气渐渐泄去,我不知道唐宜知道多少,但我能说的少之又少——说出来都像狡辩。 但是中止发布会已经来不及了……我冲动了。 麦子对这件事仿佛有了经验,她喃喃自语起来:「然后自由党的正面行动就会像守土派一样,不存在了。」 失败的公关案例。我坐在休息室摆弄着我要展示的新品。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充满忧虑。 我作为凌霄活着时,从未这样,在公众的视野中,用自己的言语来证明自己。 因为作为苦厄没有自己强大的力量,所以总是利用公众舆论来捍卫自己,如果舆论不在我这边,我就立即输了。 方则亦说:「大小姐来了。」 「别叫她大小姐了,烦死了!」我不由分说地将方则亦凶了一通,走出休息室,我从讲台角落瞥向与会所有观众,因为议题万众瞩目,记者们在后面用晶眼与补光灯堵了一列。 我看见唐宜孤身一人穿着流云道袍,梳着对她来说过分成熟的髮型款款入席,她抬起手,平静地拢了拢头髮,双手搭在膝头,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她在第一排。 好像做好了和我对峙的准备。 道心之争。 我背过身子喘了几口气,撑起强大的自己,笑着走上了台。 第126章 你在撒谎! 我站在台上实在是耗子在装大尾巴狼——一没学歷,二不修真,笑容还得自信,目光掠过全场,开始介绍现代符阵公司新品。 第一件,新型能源符和新型符阵的使用。循环符阵接下来将是现代符阵公司的推出重点。 如果不是我的事更大一点,我宣布的这一点可能就是接下来几天的头条。 我看见观众的视线亮了亮,但完全没有野兽吃到猎物的愉悦感。重头菜在我身上。 在我相继宣布了公司几项新的产品与决定之后,由相熟的记者针对发布会内容提问,我做出回答。 搁平时这也是重点。 但是今天不是。 问题都问完之后,后排的记者举手示意,我知道要来了。 请问最近关于自由党的传闻属实吗? 终端耳机内忽然传出了呆瓜的声音:「我会帮你。」 我不是修真者,现场接通终端通讯必须要打开光幕才可以实现,不能在脑域中直接做到。 是我在上台前拨了呆瓜的通讯,但始终在唿入状态,直到刚才他那边才决定接通。 「我在看直播,我会对问题有一定我的想法。但是自由党的最终决定权在你,你有确定的答案时,就忽视我的声音。」呆瓜说。 第一个问题他没有给出答案,我看了看提问的记者:「哪部分传闻?最近各种传闻一大堆,我也不能都看。」 然后笑了笑,在记者举手站起来补充问题之前说:「如果是说,我是不是自由党党首,那么我回答你,没有这回事,不过我的确会为自由党的部分行为负责。经过调查,在西郊的两起爆炸都没有无辜人员伤亡,我本人会承担两地的经济损失,至于爆炸细节,各位可以关注修真局之后发布的通报。」 自由党是武装势力吗?为什么之前从未听说过自由党的行动?你们有什么诉求? 好傢伙,一连三个问题。 呆瓜说:「不是,没有诉求,没有行动。」 呆瓜在胡说什么,要说起来,洗劫图书馆这件事就够我坐一辈子牢了。 「我们没有你们理解的那种诉求。如果要给我们定个性,那就是天外生物研究协会。」 有人说你们要毁灭天人?那么天人确实存在?现代符阵公司是不是也是自由党的势力? 呆瓜:不是势力。 「现代符阵公司所有可公开资料都登记在联邦了,你们可以自行申请调取。说回天人,对不了解的东西就谈毁灭,老实说,有点狂妄。天人的确存在,这个恐怕不需要我来证明。说起天人,创建了天人教的唐宜大小姐恐怕比我们更清楚一点,是不是大小姐足够了解了天人,才会选择去尊为神呢?还是说,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就决定跪下来服从呢?」
第349页 我思来想去,将矛头对准了唐宜。 唐宜主动出击,现在坐在这里,仿佛袖子里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穿膛而入。与其这样,不如我先把刀亮出来。 反正不能钻到后台熘走啊,殊死一搏得了。 火药味很浓的话立时让晶眼与闪光灯都对准我俩,她在第一排,略微仰脸,我们对峙起来。 款款起身,唐宜似乎要走上台来,最终还是没有,对我颔首一礼,我回礼。 唐宜开口,因为会场设计,不需要什么扩音器和灵能的扩散也能将声音很好地放大传出去。 「我了解,所以我见证。因为我经歷神迹,在众所周知不可能活下来的情况中活到现在,都是天人的恩赐。我曾亲眼看见天人。请问,自由党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天人,所以选择站在敌对立场呢?」 我想说有很多,但是考虑到人妖关系不能说,人妖关系敏感到无论对错我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而落日废墟我完全不能说,即便是现有的研究我也签了保密协议,何况是我自己的内容呢。 所以我说了点儿别的。 「有谁能为你的话做证明呢?我结合一下时事好了。前段时间你说,你復活在沙境,很好,同时出现了守土派全体消失的事件,然后你说守土派不存在,麦子说守土派存在,然后你被相信了,麦子被说是有幻想症……难道因为你是南部成名已久的大小姐,而麦子只是沙境的普通人吗?」 「请保持理智,不要人身攻击。守土派的不存在是学者论述,学术证据支撑我的论点,而我记得你也曾放话支持守土派存在,你的证据呢?」唐宜从头至尾都目光平静好像一个机器人站在这里。 我并没有人身攻击,但是当唐宜故意说「不要人身攻击」的时候,就引导人认为我在内涵她,我在人身攻击。 「华夏联邦作为可引用的学术文献标准之一就是要拥有公开可查的真实署名,匿名论坛的文献作为参考证据?驳回。而我证明守土派存在是我亲眼见到守土派,同时有麦子作见证。」 唐宜亲眼见到天人只有她自己给自己作证。 如果她的亲眼看见值得被相信,那我的亲眼见证为什么不能被相信。 唐宜绕过了:「你的说法充满漏洞。说回沙境,你为什么认为我一定见过守土派却在撒谎?如果我见过,为什么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们三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是你们所说,天人的天劫将守土派消灭,假设如此,我作为神的使者,的确可能倖免于难,但是为什么天人要留下一个守土派的最后一个人,还有一个天人的反对者?同理,如果是你的自由党拥有这种让每一块砖每一颗沙都原地消失的难以理解的能力,麦子投靠了你,那么我为什么会倖免于难?所以两者都不可能。第二种,既然只剩下我们三个,那么,是否有可能是我们三个合谋杀了守土派的人呢?麦子是守土派的人,假设她背叛宗门之后逢场作戏,我审视自身,我们三个谁有这种能力?第三种可能,守土派自己凭空消失了,所有人背着我们自己决定把自己消失掉……你觉得可能吗?综上所述,除去这三种可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守土派不存在。」 我皱着眉头看唐宜,唐宜到底是比我厉害一点:「我反而要怀疑你坚持守土派存在的动机,修真局已经调查过了,没有近期有人生存过的痕迹。我在想,自由党想从中获取什么?」 「不要扣帽子。」我正要说话,唐宜的眼神忽然变了,她站上了台。 上次见面,她坐着我站着,我未能察觉出,我们都长高了一些,身高差距变小,目光平静地交错——背对镜头的地方,唐宜眼神微动,最终侧过身子,让观众和晶眼都看得见我们的表情。 「其实我来这里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我感觉重头戏来了,竭尽所能地做好表情管理,以免自己某个扭曲的微表情被人拿去过分解读。 唐宜继续:「众所周知,我们是朋友。公开指责你,即便道心不同,我也不能,也不想这么做。但是前段时间,我整理父亲遗物时,找到了他的日记,我发现了一些有关你的内容——我申请使用光幕放大扫描件——」 终端接入光幕,唐宜在脑域中专心搜寻她要展示的东西,声音却非常平和:「希望你能给我一些解释。」 光幕上,两张纸出现,唐荣泽的笔记和灵能烙印证明文件在一旁陈列,唐宜做事真是周全……然而刚刚我们两个谈话时,我话里有很多漏洞可以被她抓去,但是她没有,似乎是在引导着我说到这里,然后方便她拿出日记。 华夏历200年6月 日期模煳不清,我心里忽然一跳。 该死,是我在藏书阁的日子。 接下来是日记正文: 与容德一起去青龙城寨,古藏书阁里有人,是唐宜的好友苦厄,失踪了很久,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留意到的时候,她已经要将容德撕碎了,我看见这女孩咬破他的喉咙,似乎在吞咽着什么,好像饿极了,眼睛里冒着恐怖的光。 观众们似乎都看到了这里,倒吸一口气……这是真实发生的,该死,这不是伪造的日记。 我救了容德,但内脏几乎都被碾碎了,我从没见过一个不修真的女孩有这样的力气和狠绝,我感到害怕。她看见我要逃,但是她没什么衣服,出口又是流氓堆,我说,带她到另一个出口去,把我的外衣给了她。
第350页 从下水道出来之后,我们就分散了。 该死的唐荣泽!说什么分散,日记可是你面向你自己的内心啊!为什么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日记继续: 回来之后,我提交她变成修魔者的报告,其实内心十分不安,我不清楚她是怎么到人迹罕至的古藏书阁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会变成这样,但除了修魔,我想不出别的可能。仔细想,她一直为自己不能修真耿耿于怀,一时行差踏错?我不敢多想。 这一天的日记就结束了,我恨不能高唿扯淡,但这种场合谁先急谁没理……何况我吃了几块肉是真的,那个火纹男叫容德吗?我想他已经死了,这是我的罪孽,我不能不认。 华夏历200年11月21日。 最近睡得不好,总是梦见那个叫苦厄的女孩……过去的种种细节让我产生了可怕的念头,我非常在意这个人。我觉得她身上充满秘密。 之前决定提审苦厄的事……唉!!! 这天的日记只有这短短三行,他最后用了三个感嘆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唐宜说:「11月22日,父亲陨落了,日记中最后一篇是你的内容。他要把你提审议会之后,他就陨落了,对外说是因公殉职。我之前不懂,现在想明白了,一个灵能残缺不能修真的人到底有什么可查的,最后给了我答案……你和你的自由党真的像你说的这么干净吗?只是天外生物研究?你们到底在怕什么?我甚至怀疑,我父亲的死,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告诉我,我父亲的死,也有你们的所作所为吗?」 我看见日记的时候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唐宜会这样说。 我想到唐宜会说,我已经开始修魔了所以我会胡说八道,我想到她可能会说,我知道藏书阁的事情,这不是个人能知道的,背后一定有个势力,自由党肯定不简单。 但我完全没有想过,在她完全清楚她父亲的死是天人所为的情况下,她可以睁着眼睛,把脏水泼到我头上。 因为惊愕,我说不出话来,我一直坚定地想,唐宜变了,只是道心不同而已,她的道心走向了另一面,归根结底,她还是想要拯救世界,只是手段与我完全不同……我根本不去想,她撒谎的可能。 我觉得她最多只是狡辩或者用文字技巧或者避重就轻,但是我完全没有想过她会这样直接地颠倒黑白。 呆瓜在耳机中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耳鸣让我仿佛孤身一人,唐宜在我对面,露出了官方的,商业化的,温和的救世主的表情:「如果是和你有关,我也只是想说,没关系,神最终会原谅这一切,只要你愿意投入神的怀抱,及时悔悟,停止伤害他人——」 这不是救世主唐宜。 唐宜在拯救人的时候,表情不是这样的。 她不会露出这样仿佛带着神性的微笑,而只是展露笑容,对着溺水之人伸出手来。 「你看看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想每次在超大规模的公开演讲中都掉眼泪,但是人没出息了悲伤起来,眼泪就好像在保护眼睛,否则就会愤怒地烧起来,「你还是唐宜吗?」 我绝望起来,一时间,身为凌霄的记忆忽然涌入,和现在苦厄的记忆糅合在一起。 「早知道你会这样……当初唐荣泽把你从天人的狗窝中抱出来的时候,我就应该让你自生自灭……我就不应该掩护你们,让你的狗屁神把你捏死在培养皿中……早知道这样,就让你被你的二百五老爸拖累着送死……早知道这样……」 我咬牙切齿,忘记了一切理性的表情管理:「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派我的人去保护你十六年!」 唐宜睁大眼睛惊愕的一瞬间,我举目望天,不去看那久违的真实流露的惊讶。 仿佛越过厚厚的墙壁可以望向浩瀚无边的苍穹。 「你父亲为了你,做了天人的狗……天人不是想要找我吗?找凌霄是吧?我在这儿,我知道你们在听——尽管来吧。」 对天人的恨攀升到顶峰。 他们把我的朋友杀掉,我的恨都不会如此。 观众哗哗站起来,唐宜顿了顿:「很遗憾……苦厄疯了。」 头顶忽然爆炸——顶灯都碎在地面,好像投入湖中的粼粼波光,一切都崩塌,一切都粉碎——头顶忽然展开一对金色的羽翼。 唐宜举目望着,眼神凝重起来。 鹰爪踏裂讲台,双翅收拢,金髮梳在身后。 唐宜曾在宣教中说,这些鹰妖是神的使者,只有神的使者才配飞在空中,他们与妖不同,他们高贵,优雅,强大—— 某种程度上是真的,除去他们之前的袭击,他们的确高贵优雅美丽强大—— 这只鹰妖的翅膀合拢在我身上。 「走吧,凌霄——真理不在于一时之间……你留在这里,会被泼上更多脏水。」 他是我和龙老大与呆瓜一起飞上半空抓来的那只,是和我一起在洞府中的那只,是被龙老大拍着脑袋勒令喊父亲的怂瓜。 「而且你注重对她的旧情,一开始就输了,你得重新认识她……谎言可以无穷无尽地说,但是真理说出去就需要严谨的证明。龙老大说,你得流氓起来。」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被鹰爪捞在空中,飞出了云层。 妖能护盾在我四周,氧气还算够用。
第351页 「造谣的成本是最低的,你把自己放在很被动的环境里了。」呆瓜的声音这才出现。 「我的公司是不是完蛋了?」我不敢对此事再多说,怕想起更难过的事,只好扯开话题。 「不会,背靠章氏集团,章氏的公关团队不错,丹阳派又被案子重创了不能趁虚而入,放心,商人不会和钱过不去,章氏不会扔开现代符阵。」呆瓜的声音就是会给人安定感,我想了很久,才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们去哪里?」 「上央城总部被你师兄一窝端了,不过我们都撤了,现在呢,在最危险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了想:「在修真学院?」 「不在上央城。」 「在沙境?」 「在你熟悉的地方。」 「凤吟山!」 第127章 舆论的双刃剑 我有个很小的问题。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护山大阵还完好,凤吟山的护山大阵和修真学院的保护阵算一个级别,没有人家强度高,但也足够结实。我举目一望,一群黝黑的如山崖上奔跑的岩羊的汉子,实在以貌取人,看谁都不像绝世强者。 带我的小金展翅飞走,眼前这些就更不像是会和自由党三个字扯上关系。 「咱没什么本事,咱是挖地道的。」 「可护山大阵保护直到地下五十米。」 「咱挖了一百米。」 「这么大的动静当局不管么?」 「咱种了花。」 种了花? 我深深思索。 要知道修真界的每块土地都有登记,围绕凤吟山的一大圈土地中,就连臭水沟也是人文景观,在哪里动土都是件绣花针上雕像的细緻活,越出规划图两毫米就得打起官司。 再一望,那片埋过我的人文臭水沟上开满荷花,荷叶田田,他们就把自己一寸一寸地打入地下,建起了大型隔音符阵,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了没人的凤吟山。 众所周知,凤吟山就三个人,运用排除法,没人想到有人会在凤吟山上。 「倒是隔壁山头的邻居总是往这边偷看。不过我们很快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呆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身后,他双脚带泥,顶一顶旧草帽,就像老农民一样朴实一笑,看我表情僵硬,补充说明:「我们烧了他们另一面的农场。」 我艰难地笑了几声:「好狠。」 面对呆瓜,我很想开口道歉,那支离破碎的发布会搞砸了,我冲动莽撞,自以为是。 话还没有说出口,呆瓜就非常抱歉地摘下帽子按在胸口:「对不起,我们没动你们的东西,各自盖了屋子……但是你的树,我们来时就不太好,试着浇水……更不好了……」 我的树?我啊了一声,想扑到后山去,脚步踏出去又收回:「对不起,发布会的事,我该事先和你们商量……你们为什么会想到来凤吟山呢?」 「只有部分门派驻地屏蔽了卫星的追踪信号……」呆瓜想了想,「你的终端关了没有?」 「嗯。」 早在路上我就关了终端,一来不想让人知道我的去向,二来在逃避。 「唐宜很聪明,直接买了报纸……今天之后,舆论都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 天色阴沉,仿佛要下雨,大块铅灰色的云簇拥着朝东边而来——呆瓜的笑从帽檐下漏出来,他用帽子捂着脸笑。 「笑什么?」 「小龙总觉得你和他吵嘴很起劲,很多时候觉得你就是凌霄……但是仔细想想,你的神魂甦醒程度完全不够,甚至一半都没有,但变得越来越慢了,或许是在重新活着,和之前很不一样。」 我不解其意,呆瓜将帽子扣在我头上,叉腰笑了几声:「怎么说呢,变得很懂现代社会的规则…… 但是不够流氓了。」 「什么时候流氓都是褒义词了?」虽然这样说,我还是反思自己,但呆瓜没给我反思的时间,他说快要下雨了,他还有些事要忙,过会儿去我的房间找我,让我自己熘达熘达,这里是我家,我正式接管最高权限。 我一直觉得呆瓜和龙老大都在闹着玩似的,一个能有渠道发射飞弹的神秘的自由党说什么我的意志就决定他们的意志,动不动就被我的不明白的思路拖累——而且还惹到了我师兄,两座大城堡都被端了,小眼镜直接自己爆炸了。 凌霄对于自由党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我可以大剌剌地代表现代符阵公司,因为我的确是现代符阵事业的开启人,在符阵学的事情上有发言权,会听取方则亦的意见,但归根结底,觉得自己扛得起这个公司,失败了,有别人来做这件事,并不会觉得不安。 但是自由党却不能,明明它也是由我自己建立……我对它的了解少之又少,虽然我给它的定调非常正确,天外生物研究,从不同角度,用不同方法收集关于天人的资料——只是态度比较负面,预设立场是打上去而已,但我仍然不知如何肩负它,也不理解他们的信任。 那些黝黑的汉子们看看我,我想问些什么,但刚开口,他们就嬉笑着说忙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原地——他们好像和呆瓜商量好了似的,谁也不肯对我多说什么,似乎在等呆瓜之后的意思。 因为受了挫,我的锐气暂且拿不出来,不然我一定扯着他们的衣服好好问些事。
第352页 我去后山,走了很久才看见我的凤吟果树——我看见他们枯干的身躯,这些娇贵的果树已经不行了,枯枝烂在地里,树根沤出臭气,本该一片鲜红的它们变成血液风干的深褐色,毫无秩序地趴在地上——像一片乱葬岗。 凤吟果是娇嫩的树种,我能理解。 我下山已有三年有余,中途妖狐希夷来糟践过一次,这些树最终没有撑过去。 三年来,我经歷了许多事,自认是经歷过大风大浪的一条巨轮,然而回到树前,巨轮被拆碎成一片小木条,随时都要分崩离析。 有些时候你刚想矫情一下,天上就会浇下一盆凉水。 是倾盆大雨,好像是给我洗了个澡一样,矫情的念头被砸灭,只剩下两眼呆滞,走回我的屋子寻找旧毛巾擦擦自己—— 我忽然想起那张照片。 那张最初的照片上,出现了第五个人。 我不记得放在哪里了,那个照片不是只有一张的,我留了一张留存下来,披着大毯子翻箱倒柜,最后找到那张旧照片——师父还在,师兄脸上露出害羞的笑容,师姐面色冷淡。 而我表情惶恐,是我现在的样子……那个盔甲的凌霄不存在在照片上。 我抚摸着这张照片陷入沉思,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呆瓜推开门,看见我披着毯子坐在地上,啊了一声:「要着凉的,坐起来吧,你现在心理状况好么?给你说点东西。」 「说吧。」我收起照片放在一边,呆瓜瞥一眼,笑了笑:「外头的消息,舆论的确对你不利,唐宜没有过多地针对你,但是有她的暗示在前,媒体都开始怀疑杀害唐荣泽的是不是自由党,但是这个的确没有证据,不过民意对你不太友好。修真局内部有提案要把你的案子重新提上来,有一大批人去了地下藏书阁,一时半会儿打不开,但是那里已经不再是秘密。方则亦保护了麦子,但是因为方则亦支持你,他很可能不能参加下一年的学生会竞选。」 预想之中,我嗯了一声,然后抱着膝盖不说话。 呆瓜越过我拿起照片:「你们山的全家福啊,真好,现在人丁兴旺呢。」 哪门子兴旺,总共四个人,有两个都没了。 呆瓜从终端中调取了一张旧照片。 「玄术有拍照的习惯,她和凌霄也有一张。」 照片中,年轻的师父松松垮垮地披着袍子,脸上带着很少有的浅浅笑意,凌霄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笑得很是开心,几乎要跌在师父身上。 记忆渐渐復甦了一部分。 我摩挲照片,我想起那个夏天,师父忽然说,她想用凤吟果酿酒。 我说:「啊?没听过的酒……师父你会酿酒吗?」 「摘了果子放进缸里不就好了。」师父想当然地冷冷淡淡地说。 然后我笑得前仰后合,师父也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微微笑起来。 来山上拍凤吟果的风景摄影师趁机记录下了这一幕。 全家福啊…… 那时,我们山上只有两个人,现在,我们山上……只剩两个人。 两张照片放在一起,摄影师都是师父喊来,师父从天人那里回来后就没再找摄影师上山,直到那次,师姐下山之前,师父忽然让摄影师来,记录下我们四个人的样子。 我按下照片,转脸看呆瓜:「说正事吧?」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你自己创立的自由党。」 「我的意志不能代表你们的……」我嘆了一口气,「我越来越能理解你们,但是,可能是神魂没有完全復甦的缘故,我不能领导你们,我没有这样的才能。」 「但是让你来领导可是自由党的内部的主要声音啊。」呆瓜说。 「都在胡说!」我捂着脑袋,心里发愁。 「所以你看——」呆瓜笑笑,「你也知道舆论不都是对的,能做到的事就是能做到,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和别人怎么说没什么关系。」 「你在餵什么心灵鸡汤啊!给你砸了!」我丝毫不给面子。 如果舆论不都是对的…… 我默默领会他的意思:「但是我不像凌霄,是一位化神,因为自己强大,所以可以不在乎舆论。」 「不是不在乎,是有更重要的事做……老实说,你就算赢了唐宜,你也没办法让信奉天人教的人忽然不信了,也不能让态度摇摆的人忽然加入我们的阵营一起来探寻天人的事。」 「你再想啊,现在华夏联邦的主要矛盾并不是天人和凡人的矛盾啊,是发展的修真界和相对落后但发展迅速的凡人界利益的不平衡的矛盾……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对的,可他们终究不还是会各自去做对他们来说最紧要的事么?」 「真正来探寻天人的只有我们,真正在意守土派存不存在的,只有守土派自己的人,哪怕我们知道自己做的事很长远很厉害,哪怕我们一直坚持着人民才是最强大的力量这个理念没错……但有些时候,我们做的事就和你画的符阵一样,是很孤独的,被人所不齿的,甚至被误解,被认为是坏人,甚至为此做了坏事……道心如此,持守我们这样道心的,不还是要走下去么?」 「做了坏事不好,你咬人不对,审判你的该是法律,不该是舆论……反正最后歷史只是任强者揉圆搓扁的东西,咱们做事的意义不在当下。」 「舆论说你是什么,那关你什么事呢,强者利用舆论,而不是被舆论裹挟着跑。」呆瓜说完,拿过我手中的照片,指着我师父。
第353页 我师父就是这样的人啊,她看万事如傻逼,可她是元婴巅峰的强者,是老派的修真大佬,谁敢说她什么,就是说,也传不到师父耳朵里,传到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捏紧照片:「我该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我呢,想知道天人是什么样,现在守土派没有了,我只能……加入自由党。我想正式加入你们,知道更多的事……我想变得强大起来,不是有钱的那种,是……哪怕没有灵根,我也想要修真。」 我想起很久以前凌霄还能和我对话时的场景,曾经有这样的理论,如果能为我人造一个灵根,那么理论上,在化神以下是可以实现灵能的流动与储存…… 这一定是高级符阵的内容,我现在的知识水平还在二级符阵,三级符阵也是最近看书才开始研究。我看着呆瓜,希望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些启示。 「这就很好,我们有自己的事可以做。我带你认识一下现在在凤吟山上的同志们。」 自由党是一大很散的团体,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着自由党而工作,能够完全清楚我的身份的只有十二人,有些略知一二的是自由党的核心。 在凤吟山上的这些人除了我见到的黝黑汉子之外,还有一部分情报人员,他们通过一条漫长的隧道出外打探所有消息而不至于在终端上泄露自己的位置。 自由党分为三大部分,龙老大和他手底下的势力,呆瓜和他手底下的势力,还有凌霄的十二人与一部分埋藏在各个势力中潜伏的棋子。 龙老大的势力中武者与修真者较多,出外打架擅长。 呆瓜的势力在商业的经营和情报方面较为擅长,大部分是凡人。 而鹰妖小金就是十二人之一,其余的,来刺杀我被修真局抓了一个,苏翔自己炸了,现在还剩十个人。 我后来才知道有些凡人会抱着这样高远的目标去做一件事——自由党通过私底下寻觅,向他们发放白卡。 你想认识这个世界吗? 他们这样问。 得到答案就再也回不去原来的生活。 有很多人早就知道头顶之上有一些不那么神明的神明——但他们都保持相当程度的缄默。 这种秩序被我打破了,或者说,由于各种情况,天人的事被捅破,自由党浮出水面。 「有时候做事就是不要那么考虑,先笼络这个势力那个势力,这是修真界的做法。」呆瓜说。 「自由党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你听我的意思吗?」呆瓜问。 我沉默一下,点点头:「嗯,我听你的。」 「既然露在了公众视野下,那就彻底露出来。自由党要公开对外招募人才,」呆瓜点了点我的眉心,止住我想开口的意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舆论对我们不利,但公关第一件,明确现状,既然不利,憋着搞神秘就更不好了。」 「怎么招?」 「要做事,心气要高,我们不对标天人教,他们爱信什么信什么,也不对标修真界,我们可没说与修真界为敌。我们一开始,就是要研究天人,并且对抗它们的。」 呆瓜说完,等我发话,我意识到他在教我,我顺着他的思路想着,抬起头,有些不确定:「公开的活动?经费够吗?」 「哈哈哈哈哈大气一点!就是公开活动,随便想。」 「训练营。」我说。 「怎么说?」 我意识到我说到了呆瓜心上,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格外灿烂,眼看就要和龙老大媲美。 「我想了想你的意思,你是说,现阶段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不需要考虑舆论,那么就不需要大众性。再一个因为有些人不太懂天人的情况,我们既然公开,那就公开资料,公开给谁呢,公开给大众就会被敌人抹黑,唐宜是一定要搞掉自由党,自由党的存在就是让天人教的权威降级的…… 但是我们又需要有质量的同伴的同时,还要有关注度,证明我们做事坦荡荡,所以……就是,训练营或者别的什么,严格一点的,筛选人才的东西。但是我很担心,会有人参加吗?」 「老实说,坏名声也是名声,现在大众对自由党的形象不太清楚,但是大家都知道自由党了——所以一定会有人来,至于他们存着什么心思,来干什么的,这不重要。我们就当这是普通的比赛,设置珍贵的奖品,即便是一群地痞流氓,也一定会有很多人参加,大浪淘沙,会有我们需要的人。而只要这个东西办得起来,就说明我们不是见不得光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怎么都不亏。」 第128章 师父与母亲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沈希夷从车窗中探出头,助理在艷阳天里奔跑过来,气喘吁吁,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钟不钟情我不知道,走近了看,的确是美女。」 沈希夷露出得逞又无奈的笑容,推开车门就要往外走,大艷阳天晒得她一出去就感到自己被煎熟,眼睛一黑,钻回车里吹空调。 「啊?不是钟情吗?」 「不是,我觉得有点怪……我这,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你懂吗?就大马路上我看见人家,就爱上了?我自己都觉得渣,见色起意……啧。」沈希夷自我鄙夷一番,不安地拧着衣裳,最终还是撑起伞走出去了。 实在很在意。 昨天她的车抛锚在路上了,正好附近好像有个什么大型展会,有个戴蓝帽子的女志愿者在附近,看起来还是学生,清清冷冷的一张脸,戴了白线手套扛了一大箱矿泉水走在路边。
第354页 沈希夷被人家的颜值戳中了,车也不管,撑着脸看美女劳动,美女擦汗她都觉得赏心悦目——眼看美少女走远了,鬼使神差地大喊一声:「漂亮妹妹,你过来一下!」 哪有人大马路上喊人漂亮妹妹的。 漂亮妹妹大抵是觉得自己不漂亮,没回头,沈希夷又喊了一声:「蓝……蓝精灵小朋友!」 这回漂亮妹妹回头,回眸一眼,搁下了大箱子,有些疑惑地望向这边。 蓝精灵小朋友…… 沈希夷觉得自己真是取外号鬼才。 眉开眼笑地招招手,漂亮妹妹笑了笑,拆了一瓶水过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清冷的美人温温柔柔地笑起来,沈希夷乐了:「你不怕我是坏人?」 「在调戏我?」学生把水递给她,「这里办活动才人多,等七点多就没人了,很荒的一片地儿,前几天有命案,不要一个人坐在车里玩手机,快回家去吧。」 「你叫什么呀?」沈希夷轻声问。 如果不是她自己也长得漂亮,或许就被当猥琐变态处理了。但她这天运气实在很好。 「你呢?」 「免贵姓沈,沈希夷。」她正式从车窗中伸出手。 学生握手:「李守诫。」 「家里信教的?」沈希夷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然而李守诫笑着摇摇头:「我回去了,快回家去吧。」 「多聊会儿嘛。」她推开车门就要出去,然而好死不死,助理的电话打了过来,她掏手机的时候,李守诫已经扛起了箱子走远了。 为此今天助理被她踢去大学门口打听李守诫,助理连吃了六个第二个半价的甜筒才等到李守诫在隔壁便利店上班,人刚进门,助理就回去报告。 沈希夷踌躇片刻还是进了门,正要回头和助理演一场假装进来的戏,扭头,助理已经肚子着凉苦着脸奔着找厕所了。 人不算多,李守诫看见了她,正甩出一把一次性筷子,笑了笑,没有主动说话。 但眼神是聪明的,沈希夷知道自己预谋而来已经暴露了,别想演什么偶遇的戏。 左右环顾,店里另一个店员正在很远的冰柜旁边理货,看起来还有些时候,沈希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大胆,她是有钱的纨绔子弟,但不是有名的纨绔,靠美丽的脸已经得到了李守诫格外的笑容,再说下去怕是要被打出去。 但就是说出去了。 「我一直在想你。」她压低声音。 李守诫笑:「新款面包限时六折……」 「买——」沈希夷扒拉货架上的面包放在面前,「虽然很怪,可我是真心的。」 「土豆沙拉买二赠一……」 「买——」她继续扒拉,「你住哪儿?我可以找你么?」 「巧克力——」 「或者你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沈希夷把柜檯旁的促销商品车倒空在结帐台,薯片巧克力新款酥糖堆积太高,哗啦啦地流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另一个店员探头看,李守诫越出柜檯低头捡东西,希夷低头跟着捡,迫不及待地递出自己的名片。 李守诫接了。 但是沈希夷看出这是很敷衍的,就是给出名片就再也没有下文——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产生这样的感觉。她攥着名片没有松开,李守诫想抽走名片未果,松开手。 「不要闹。」李守诫终于认真地抬脸,告诉她没什么可能。 沈希夷觉得自己太怪了,唐突得有些难堪——可谁能想到见了这第二次见面的学生,心里莫名其妙翻涌出难言的感情。 「不好意思。」她还是将名片递了过去,胡乱地堆起零食。 守诫匆忙地抓一大堆袋子为她装起这一堆促销食品,垂着脸,睫毛长长的,神情淡淡。 抬起头时又狠狠地惊艷了一下沈希夷,她愣了一下,嗫嚅着,又怕自己卑微,只好轻声问:「给点儿机会吧妹妹!」 心里其实明白,如果自己是个男生,早就被打出去了。也没抱希望,说完了,不失体面地妩媚一笑,好像自己是在开玩笑的。 另一个店员去库房了,守诫熟络地一包包扫码计价扔进袋子,眼神并不望向沈希夷:「好啊,你给多少?」 诶?沈希夷全然没有想到,这个神仙似的妹妹明码标价,看得很是清楚。 这么好解决的吗?她在心里思索价格,李守诫却忽然一笑:「我没有时间谈恋爱,你要和我谈恋爱,就得弥补我的经济损失。看清楚了吗?我浑身上下只有这张脸是你看见的,我没空和你玩什么同性恋爱游戏。」 「三百万。」沈希夷开价。 「你去嫖好不好,找一个人整容成我这个样子。」李守诫几乎是在冷笑了。 「一千万。」 「包个女明星?」李守诫终于装好了所有的袋子,长出一口气,叉腰看了看价格,沈希夷却没有看,直直地望着她:「我真觉得我见过你。」 这个妹妹我见过的套路已经过时几百年了,李守诫冷笑送她出门。 可沈希夷知道自己没有撒谎。 这种强烈的感觉在与李守诫的相处中逐渐递增,心里升起浮想联翩。 「她非常明显就是那种easygirl啊!」助理痛心疾首,看沈希夷沉溺在自我攻略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如果用钱就买来爱情,古往今来的土老帽都要给我送锦旗。」
第355页 「怎么可能是爱情啊!不要被美色蒙蔽啊!你照照镜子清醒一点,你去哪里找不到美女帅哥?」 助理的劝告被沈希夷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着了魔似的开车在大学附近逡巡,仿佛夜晚的狮子准备捕捉水边饮水的鹿。 李守诫回家的时候,她的妈妈正在门口坐着。 妈妈久违地安静——李守诫凝视着她,很久没有进门,哪怕家里有呆呆傻傻的弟弟和妹妹等她带饭来吃,但她还是站着凝视她妈妈。 妈妈好像天生就是妈妈,李守诫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作文。 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在下雨天时紧张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背着高烧的我去医院。 别人看来全是抄来的段落就是李守诫的记忆,很长一段时间,她清楚记得妈妈似乎真的做过这件事……直到今年,她看妈妈,无端地觉得,她妈妈不是会做出这样事的人。 好像那些记忆都是假的,她平白无故地认为,她疯了的妈妈压根儿没有抱她去医院,压根儿没有焦急,大雨中母亲的臂膀……都是假的。 第一次这样觉得时,李守诫不安地抱着自己大哭了一场,她想,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最严重的时候,她想,她妈妈压根儿不是她妈妈。 然后她自责地掐自己的胳膊。 生活的苦难磨碎了自己的良知吗?她扪心自问。 她经常看着憨傻的弟弟妹妹,他们很好,除了傻了一点,反应慢一点没什么不好的,大小便自理,也不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就是会有时候莫名其妙钻到墙里,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就那样有本事,可以钻在墙里卡住。 弟弟妹妹没什么不好,他们智力有问题,家里穷苦,只有她一人读书,全家人除了总是疯疯癫癫乱说话的妈妈,谁也不多给她负担,只是多双筷子多个碗,晚上多操心…… 可是她就是会觉得,弟弟妹妹都是假的。 今天她望着妈妈,妈妈坐在门口的小板凳。妈妈在她心里真实存在,可是,她总觉得妈妈从没做过什么对她温情的事,一时间,那个幻想中的妈妈替代了真实的会在大雨天抱她去医院的妈妈,所以她停了下来,妈妈目光平静,好像一个正常人。 弟弟妹妹忽然就哇哇大叫起来:「姐姐姐姐!我们饿了!」 两个人齐声大喊,奔跑着抱住她,抢她手里带回的饭糰,她被摇得头晕,再抬眼时,妈妈已经说着谁也听不懂的疯话进了屋子。 心里沉下去。 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打断她和母亲之间的对视。 在那沉寂的对视中,她感到了某种亟待确认的真实,可是就在那关键的转瞬即逝的某点亮在心头,弟弟妹妹就沖了过来。 同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十多次,李守诫愈发意识到自己的病态。 她在学校谘询了心理老师,老师说,她就是压力太大了,学校又要争保研,外面兼职,家里的情况又是那样——应该做点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兼职越来越多,她把自己的生活塞满,可最后这种不真实感愈发强烈。 她困惑地想,自己或许变成了一个不知感恩没有人性的混蛋。 「苦厄,和姐姐去散步好么?」她抚摸着妹妹的脑袋。 苦厄呆呆地点点头。 她带着妹妹走上大桥,桥下涌动着汹涌的河水,她指着月亮给妹妹看:「今天是十五,月亮是圆的。」 在妹妹抬头的时候,李守诫的手虚按在女孩的后腰。 如果她把她推下去—— 不能……她怎么能…… 这是她的妹妹,再怎么不像一个活人,那也是妹妹。 李守诫被巨大的痛苦击溃,痛苦来源于自身,她怀疑这个世界都是假的,她觉得自己生了病——她怀疑自己正在往反社会的人格中滑跌。 「苦厄,月亮好看么?」 「啊啊。」妹妹憨傻地指着月亮呆呆地笑。 「回家去好么?」 「姐姐,啊啊。」妹妹拉着她的衣裳,示意她一起回去,她摇摇头,拍拍妹妹的肩膀。 于是妹妹回去了,她目送着妹妹走到自家门口的那片暗色的光中。那片光是粘稠的,看久了就出现幻觉,李守诫靠在桥墩上,尽力地往下仰身,抬头望着没什么星光的夜空夷一阵失神。 她跌落在水中。 可落水的一瞬间,家里所有人都浮现心头。 家里的三个人好像逆向的水鬼,拼命拖着她往水面上去——她偏偏会游泳,只好被心里放不下的三个人推向水面。 她踩在河岸,拨开铁丝网笼着的花花草草走到水泥地上,那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树林中曲曲折折有根年久失修的石板小道。 小道旁有条长椅,椅子上坐着个人,正背对她大声讲电话:「别劝!我看在这儿能蹲着!别管,我刚还看见她在桥上呢,我在这儿肯定是偶遇!」 回脸,就看见李守诫浑身湿透,茫然地望着她。 谎言当场戳破,谁也营造不出偶遇的氛围。 「晚上好。」李守诫轻声打招唿。 「你又露出这个脆弱的表情。」沈希夷回答。 两个人都愣了愣。 又? 李守诫拨开湿淋淋的长髮拢在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坐在长椅上,和沈希夷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第356页 「要感冒了呀!」沈希夷说。 「你想睡我,还是想和我谈恋爱,还是说,把我带出去好看一点?」李守诫务实的问题让沈希夷愣了很长时间,直到李守诫捂着嘴巴忍着喷嚏,夜风灌入周身。 「我都想,」沈希夷起身,「跟我走吧,换换衣服。」 「不麻烦了,我家就在附近。」 沈希夷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我送你回去。」 李守诫无形之中上了钩。 来吧,看看她的家庭是什么样。李守诫慢慢起身,扶着栏杆一步步地挪着,沈希夷走在她身后,看见那片低矮的屋子时,她还是愣了愣。 想过李守诫家里应该不富裕,但没想到是这样的。 门口的塑料板凳上坐着一个老女人,看起来疯疯癫癫不正常。 「这是我妈。」李守诫介绍。 「我不是她妈。」 李守诫眼睛垂下:「她…… 算了,你进来吧。」 沈希夷莫名其妙地替李守诫承受了被妈妈不认的痛苦,抬步进屋前,那个疯女人指着她说:「狐狸精。」 「妈——」李守诫恼怒起来,声音高了一些,但并没有扯开嗓子喊,眉头紧皱,心事破闸而出。 「或许我真是狐狸精呢…… 我是勾引你爱上我的狐狸,你是读书人,我们从聊斋到现在,是前世今生的缘分。」沈希夷信口胡诌,并不与疯女人生气,眼神波光潋滟地往李守诫身上荡漾。 「怎么那么多骚话?」李守诫说,进了屋子,横着两张上下床,弟弟妹妹各自睡着两个下铺,看起来是怕从上铺摔下来——有一个上铺干干净净,看得出是李守诫本人的。 李守诫从床底轻轻拖出纸箱翻找干衣服,沈希夷回头瞥那个疯女人。 她总觉得这个女人说得不像瞎话…… 谁也不知道这么诡异的念头从何而生。 「你的眼睛怎么没瞎?」疯女人再次开口。 得,看来的确是个疯子,说着瞎话,沈希夷默默转回,冷不丁地瞥见李守诫光洁的嵴背。 「你没什么警惕呀,当着人家的面儿换衣服?」 「总不能去外面换。」李守诫索性转过身来换,以示自己不在乎,毫无害羞的心情。 沈希夷干巴巴地杵在原地,出于现代礼仪无法冲上前把人抱在怀中——只好愣愣地看了一下,随即礼貌地闭上眼。 李守诫笑:「看见我家什么情况了吗?和我谈恋爱就会多出这么一屋子累赘,你还是死心吧。」 「我还是想吻你。」沈希夷忽然说,她认真起来,妩媚的神情好像美人蛇,缠着人的四肢百骸。 「就因为我们在马路上见过一面?」李守诫还是忍不住发笑。 「因为我见到了你。」沈希夷说。 李守诫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但她并没有细想,只是冷笑而已:「我以前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我后来意识到自己还挺漂亮,就是因为老有你这样的死皮赖脸的人追着不放。我完全清楚,你们都是一个德行,远远看见就觉得我是命中真爱,等到哪天把我抱上床睡一觉,立即就像用过的安全套一样扔掉了。」 她的话刻薄得还有些市侩气,沈希夷凝神想了想:「那你给每个人都看嵴背么?」 重点是这个?李守诫被气笑了:「对,不但看了还都摸过了呢。」 「我有点吃醋,但是我也没立场说你……老实说,我是花心大萝蔔一根,男女通吃,见一个爱一个,可你也看看人家也长得不比你差吧?和谁上床要这样死皮赖脸不顾颜面?你肯定要笑我套路旧,骗你是独特的,可我真是这样想的…… 自从见了你,世界好像变得真实起来了,我很在意你,因为心里装着你,看谁都不生气了,你这么怼我我也不想退后,给个机会吧小朋友。」 李守诫被那句「世界变得真实起来」惹得皱起眉。 沈希夷楚楚可怜:「好吧,人家走了。」 李守诫忽然沉下声:「睡完就没事了是吧?我不想和你多聊,带我走,早上送我回来,之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心里被那句话搞得心烦意乱,不知道牵动了哪条神经。有什么将要发现的微光在昏暗之处闪烁,即将要被抓到手心。 她才踏出家门,疯了的妈妈就勐地咳嗽起来:「不许去!」 「诶?」她回过头,发现她的疯妈妈不停地咳嗽,然后举起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木棍准备砸死沈希夷。 不知道为什么,李守诫那一刻看见月光投在她妈妈身上的剪影,忽然出现了幻觉。 举起的木棍仿佛锋利的剑,佝偻的身躯在那一瞬变得极其挺拔…… 脑海中的微光唿之欲出,李守诫无意识地呢喃着:「师……」 接下来的字还没出口,就被她妈的木棒噼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不要脸!」 她第一回 挨打……但感觉不像第一次,刚刚无意识呢喃出的字已经忘了,沈希夷躲过木棒,牵起她的手:「快跑快跑。」 「诶?」 她莫名其妙地,被刚见过两三面的女人牵着跑出家门。 想要回过头看看她妈妈,于是挣脱了沈希夷的手。 沈希夷再次握紧了她。 可目光转回去时,她的疯妈妈再次平静,进入屋子,咕哝着听不懂的疯话。 她很想再次挣脱,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希夷捏得太紧,几乎弄疼了她。
第357页 「沈小姐。」她回脸严肃地喊对方,发觉沈希夷抬头凝望着天空,莫名其妙地皱着眉头。 嘴唇微微张开,吐出难以理解的词句:「狐狸……蛇…… 我是……瞎子。」 在她还理解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嘴里吐出的莫名其妙的话之前,身子忽然一晃。 沈希夷忽然埋首在她肩窝,紧紧拥抱她。 好像怕她变成沙子从指缝熘走,她喘不上气:「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我差点就忘记你了。」 李守诫一脸莫名其妙:「我回去了。」 「我每天来找你!」虽然是感嘆句,声音却是又酥又软,好似在撒娇。 李守诫魂飞魄散,看她难缠又说了句莫名的戳心的话赌气答应,谁能想到纠缠没完没了:「不准!」 可家的地址已经被人知道了,李守诫恨自己见识浅薄。 沈希夷轻快地吻她,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熟悉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然后踏着肉眼可见欢快的步子离开。 这都是什么事儿…… 李守诫扶着额头眉头紧皱,慢慢回屋,其余人都睡下了。 第129章 审判现场 我有要做的事,唐宜也有。 她的事好像是牵在我的事上的嚼环,我任由唐宜这只敌对意味分明的手,牵引到被宰杀的地方。 所以我只能断开联繫,抛弃手头所有的牌,重新开局。 舆论,公司,友谊。 「再说,大家手里都有势力。天人教还没有几年根基,现在情况对我们不利,我们掀桌子不玩了,换上我们的桌子。唐宜想铲掉自由党,就得上我们的赌桌,考虑我们的规则。现在你有资格这么玩,得有大佬的觉悟。」呆瓜提点我,我似懂非懂,心里概括为不管唐宜玩什么,怎么针对自由党,我们只做我们的事,不被任何人干扰。 我还是偶尔会觉得我是需要躲在唐宜后面的那个苦厄,呆瓜让我「掀桌子」的时候我还反应不过来,后来才能理解他说的是什么。 那段时间,我跟随着呆瓜安排训练营的事项。 呆瓜,龙老大,和其他人一起共同完善了这个计划,作为自由党公开于众的第一步。 在此期间,自由党向我展示它惊人的能量。就我所知,在军部高层和修真局高层都有自由党的核心人员,但修真界因为改革派重组委员会时间太短,还没有打入到权力高层。 中层岗位,底层岗位,都有着自由党的身影。就像是紧贴华夏星的斑驳蛛网,从北到南遍布自由且缄默的面容。 训练营场地安排在沙境,守土派问题搁置争议,一番操作之后,合法拿下了沙境这一大片地方作为活动场地。 训练营的大致流程是这样的,公开招募愿意参加的人,免费报名,筛选资质,收费训练。 箇中原因暂时不表,总之流程暂时定下之后,各方人员就需要到位。 我万万没想到,为活动背书的那位镇场的人是苍云真人。 我本该卖个关子,但是他实在不低调,他一到沙境就晃着拂尘问凌霄去哪儿了,真情实感地来拥抱过去的回忆,然后他看见了我。 我也不想让人失望,但是我的记忆之树一看见这老头好像就萎,以至于我大脑空白,望着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发愣,不太及时地行了个礼。 他失望而去,呆瓜好说歹说才把人留住。 我后来才想起在我还是凌霄的时候,总是和苍云真人打架,凌霄从来是不怕什么真人假人的,她无所畏惧,以至于我现在本来不算好欺负的面孔和神情显得软弱顺服,就像被拔去逆鳞的龙。 「他看起来很伤心。」我说。 「可能因为故人再也回不来了吧!」 我望向呆瓜,他似乎看什么都很清楚,即便我就是如假包换的凌霄,我也和过去他们记忆中的那个朋友不同,过去已经过去了,这也就是我只能在呆瓜面前收敛起嬉皮笑脸和贫嘴,平静地思考事情的原因。 他不习惯穿鞋子,嘴里神神叨叨地说某地是圣地,他赤脚踩着发烫的沙子,用脚趾夹出一只硬壳虫,踢开,双手背后,声音格外温和地换了个话题:「身体不要紧?我刚看见你吐得很难受。」 「有点勉强。」 在沙境,我的身体的确遭不住,呕吐与脱水齐攻,唐宜所说的都是实话,我才来没几天,已经肉眼可见地消瘦。 我对呆瓜说了我与唐宜守土派见面所聊的话,谈了谈我这具身体在沙境就相当于时时刻刻被天敌压制。呆瓜说:「那为什么还要来?」 我笑笑,也岔开话题,说我晚上走,离开凤吟山的时候开启了终端,一大堆事情当中,一份强制调遣令点名要我去修真局接受青龙城寨事件的调查。 我来是因为赌气想来,难道唐宜说我在这里会死,我就真的会死? 硬着头皮来,我已听见死亡的脚步声。这具身体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呆在沙境。 我一直在想,那时唐宜执意要飞回天上给我偷疫苗到底是想做什么呢?如果真的建立宗教,难道一瞬间的念头就足以让她放弃之前坚持的原则么?如果说她长久的想法就是听天人的话,在绝望中建立虚假希望的宗教,那么,她直接任我自生自灭不告诉我,让我死在沙境,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么? 现在赌桌上已经发牌了,我俩坐在桌子两侧,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
第358页 方则亦的消息我一条也没回,我看着那些询问我自由党到底什么情况我是什么情况,有什么他可以帮忙的一大串消息,逐条删除,那时我已在去上央城的梭车上,门口站着四个鍊气期修真者,我旁边坐着两位筑基把我夹在中间。 我是去受审的,日记不是造假,但是一面之词不可信,还要听我的证词。 我杀火纹男这件事,修真局初审过后会提请议会审第二轮,然后再去军部,再绕回委员会,总共审四次——即便是自由党的人脉和我师兄共同给我打听,也改变不了我得被审四次的事实。 如果证实我有罪,我已经坐牢一年的基础上,再根据审判继续坐牢——或者按照修魔者待遇,移交修罗地狱。 为了避嫌,我师兄在两天前被调离上央城处理临时事务,特别办事处的证词由他的副手与那个攻击我的十二人之一来提供,虽然后来这两人没有派上用场,毕竟自由党的证词无法证明我是修魔者,而证人挺多,他们没有排得上号。 修真局的审判厅坐落在一片菸灰色雾气之中。我站在雾外的时候忽然凝视起雾气表面的符阵,接待员敷衍地说:「苦厄道友果然符阵造诣深厚。」 也不知道是挖苦还是赞嘆。 「这道幻形符的符阵师是谁?」 「并不清楚,道友快入席吧,大家都到了。」接待员又急又怕,急我三心二意,怕我临时逃跑,擦一把汗,又冒了出来,恨不得把我推进雾里。 我有点看不懂这个符阵,这该是一天一换的遮掩行踪,迷惑外来者的幻形符,在古修时期常用于各派山门。凡人上山求仙问道,走了半天还在原地,多半就是陷入这种幻形符,回去慨嘆自己没有仙缘。 可面前这道符阵很显然是个嵌套符阵……套了四层,加了一层毒雾,一层通讯。 除了凌霄还有这样优秀的符阵师?我符阵造诣有限,仅凭直觉认为它像凌霄的手笔……但时间太久,所以我十分困惑。 看来接待员在焦急等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想要踹我几脚,笑脸刚收起,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唐宜在另一个接待员身后走来,那身神棍气质的道袍和沉默笃定的眼睛都让我眼神礼貌避让了一下——然后我拖着接待员走入迷雾。 唐宜越过她的接待员走了进来,搭手在我左肩。 被碰到的地方像火一样烫,心好像要从嗓子眼高台跳水。我故作镇定地回头,却只看见我那接待员的后脑勺:「唐宜道友,规定审讯前,证人与被告不得私下接触。」 唐宜是作为证人来的啊!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话?拍肩膀?我才不和她套近乎呢。 问题还盘桓脑海,唐宜率先反应,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迷雾中,我们四个人排成一列,穿过安全小道,我听见唐宜故意压着步子。 唐宜忽然对她的接待员说:「你觉得苦厄会不会到修罗地狱?」 接待员是个无情的引路机器:「我不太清楚,道友。」 唐宜却好像没听见:「我觉得她得去修罗地狱。」 我的表情像地震中的草房子瞬间垮塌。唐宜是说给我听的。 她希望我去修罗地狱,真是美好的祝愿。 我短暂地用眼神记恨了一下这句话,然后加快了步伐。 雾气散尽,犹如巨碑的审判厅出现眼前,我进入等候室。 现在是上午八点,九点半开始审讯。我喝了一口茶水,吃了三块饼干,终端断网之前最后的消息来自方则亦,他说: 为什么总不回我,我能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事实,你的立场是什么?不要一个人对抗大小姐,即便她是我的恩人,为了你的缘故,我也不会留情…… 可怜的方则亦,这样好的一个人。他是唐宜在我心里的影子,无私无畏,足够温柔。 他并不知道,我对抗的仅仅是天人而已。 而唐宜,我并没有想好她在我心里的位置…… 她污衊了我,和我立场不同。 我恨她,但是我没办法讨厌她。 难以言说的心情。 沙境训练营的事交由呆瓜他们去做,临走之前呆瓜说,如果我放不下我对火纹男所做的事,那么就来解决了这件事。 辨明真相,承认罪行,否认我没有做的。坐牢受罚,承担因果。 然后再出来,道心就不再踟蹰不前。 心情平静下来,我翻出书来读,等到审讯开始。 因为等待太久,我闲着没事再次说:「回顾考核内容。」 这次我看见了考核内容的一瞬间,须弥空间中,从凡人期到鍊气期的考核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间的夜空,夜空浮现出两个月亮。 考核通过。 审讯开始。 三位身穿白色制式道袍的主审官入席。 修真局的改革导致现在没有常任领导,就连我师兄也是直接对委员会负责,偶尔看联邦大佬的脸色。所以主审官是考虑到各方面情况,从别处调过来的,具有一定经验的准大佬。 一位凡人代表,曾担任华夏联邦总治安官。 一位鍊气期的联邦交通局高层。 另一位是完全的修真者代表。 三位入席,四面八方的晶眼和直播设备都架设了,修真界似乎吃到了直播的红利,什么活动都要直播一下,显示出完全的民主和透明。
第359页 审讯员正在大声宣告主审官身份:「……炼器师协会会长,修真学院特级教授……傅警世道友。」 老头摘下眼镜,好像有点儿困了,一个劲儿地搓眼窝。 他是小眼镜的导师。 记忆之树忽然亮起几片叶子,我略一浏览,惊讶起来。 傅警世,十二人之一,是呆瓜的……哥哥。 我现在明白了。 从未出现在市场上的干坤戒2.0和3.0,是专门针对我的情况来研制的。 我的灵丝笔,也出自他和呆瓜之手。 他没有用灵能保持容貌年轻,明面上是古怪但厉害的炼器师,背地里……可以说,他接受了凌霄符阵学的衣钵。 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会偏向我的主审官?自由党的意思? 不,我记得之前我们请他来帮忙时,他选择了陶鞅的项目…… 而小眼镜陨落,他又是小眼镜的导师。 难道也是自由党中看不惯我的人? 要知道修真局的一审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之后的审讯。 我坐上被审讯的被告席,审讯官开始宣读案情前提。 我不是在打官司,我是被控告被审讯,所以我格外留了个心,从给观众听的案情前提中捕捉到一个信息:我受审主要是因为一件事,论我是不是修魔者。 是,则咬伤火纹男致死这件事受重罚。 否,则转到议会裁定,毕竟我还是凡人之躯。 陈明案情之后,证人将依次上场作证,每次证人发言或者证据展示后,我将有机会提出反对或者认可。 我无权保持沉默,如果我不能反驳所有的证据证明我无罪,我就必须开口承认自己犯了罪。如果我始终沉默,就会被视为藐视审讯现场,从重处理。 而且因为歷史原因,在审讯一部分人时,因为畏惧被告的强权,被压迫久了的证人都不敢说话,开口也是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甚至颠三倒四的,所以就像今天这样的审讯现场,证人作伪证或者说话不严谨是情有可原不必受罚的,但被告需要一一反驳,找出其中的错误。 这样在最大程度上压制了我翻盘的可能,因为他们如果撒谎,我又没办法找出漏洞,我就会被错判。 这样的规定弊病不小,所以并不经常出现我这样的情况,但涉及到修魔者,程序上一向从重处理。 不过我心里非常平静,现在可没有死刑,最重的刑罚就是修罗地狱,我并不畏惧。 我看向证人席,因为要作证的人不少,那一方桌子后站不下,所以他们都坐了一排小凳子。 唐宜站了起来。 审讯官还没说话,她积极个什么劲。 「请证人唐宜陈词。」 她站在桌前,身形挺拔,一如往常作为学生代表的样子。 被告席的桌子和证人席隔着审讯官所在的巨大盆地遥遥相望,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忽然想,似乎她一直是一个人行动 哪怕创立了个什么教,办事也是亲力亲为的。 不是所有人都会信天人教,不信的人里面并不都是我这样会念旧情的人,有人骂得很难听。 被鹰妖袭击过好几次还要说人家的好话,贱不贱! 被洗脑了!疯了! 舆论是把双刃剑,民意是滔滔洪水,谁也不能轻松自如握在手中,她杀我一千自损八百,最终只是将我们的道心之争传播更广,让更多人知道了天人而已。 何必走到这一步呢,如果不创立这个教,几乎全修真界喊她大小姐,风评好,家世好,长得漂亮,想要朋友不就一唿百应么? 可我实在没有想到什么……除了我之外,她还会一起玩游戏的人选。 她也是这样孤独,好像天际璀璨的孤星。 到底是为什么呢?唐宜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走到和我对立的立场上。 我别过眼,思考唐宜到底吃了什么抽风药。 「华夏历200年,我和苦厄去寒境……」 证词开始了。 「我要证明苦厄的身体与凡人不同,可以举起三百斤的炮筒,而且,防御强度很高,一只,用你们的话说,鹰妖,一只鹰妖的自爆,没有伤害到她。」她说。 我想起我就近扑在她身上的义无反顾,撑着脸,转脸望向主审官。 那位治安官插了一句:「对,档案记载了,是她保护了你,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你身后,而数据表明,当时的爆炸强度足够杀死一个筑基低阶的修真者。」 唐宜退去,我看她仍然在证人席上,心里琢磨明白,她接下来的日记和我不知道的证词才有威胁。 只是刚才这证词算什么?不痛不痒的,而且观众都是感性的,唐宜拿所有的事来举例都好,非要拿我保护她的事来说,这不是找骂么?无论我对错,观众一定会说她唐宜无情无义。 我怎么看不透呢? 「苦厄,你有什么要说的?」交通局那位开了口。 我凝视着在打瞌睡的傅警世。 看不透,到底是什么意思?呆瓜没说要捞我,而且如果从傅警世下手保我,我也会不高兴,呆瓜了解我,干不出这种事。 总不能是巧合吧? 而且唐宜是真的很奇怪。 她诅咒我去修罗地狱,却又在发言时自我爆破,留下了不痛不痒的证词。 天人的意思?还是说欲扬先抑,准备扯我的脸子,让我现在平静,一会儿丢人到家?
第360页 猜不透。 第130章 死得其所 「苦厄,你有什么要说的?」交通局的主审官再次重复。 我简单回顾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流云千里图在我后背展开,它遮住了大半身躯,而我扑在唐宜的身上,鹰妖的自爆只让我休息了一段时间。 我本打算直接回应的,然而记忆之树此刻非常不厚道地提醒了我几件事。 流云千里图虽然是所谓的神器级别,但是它只是一个嵌套多层的五级符阵…… 是我画的。 能够收纳妖族完全是因为这是化神级别的东西…… 它本身的材质并不能抵御爆炸。 也就是说,我一直以为是流云千里图保护了我,实际上还是我自己的体质特殊。 没有直接格杀我的,就杀不死我。 我看向台上的傅警世,没有说出谎言,他知道流云千里图的作者是我,或者说是凌霄,它不能抵御爆炸,我很怕他忽然起来揭破我的谎言。但实话不是现在说的,所以我低头:「暂时没有。」 傅警世戴上眼镜,好像困得不行立马就要在众目睽睽下打个盹睡着,脸上写着「审讯什么的真麻烦啊」的表情,他就用这幅表情盯着我,轻轻敲了敲桌子,翻了两三页档案:「当时记载了有一件叫做流云千里图的神器,据说是凤吟山的不传之宝,这件神器抵御了一大部分的爆炸,所以驳回唐宜所说的这件事证明苦厄体质不同寻常的条件。」 是护着我的?我略一思忖,没说什么,敲着膝头。 唐宜退后,第二位证人上来。 那是一位记者,播放了新品发布会现场我被鹰妖小金带走之前的视频,我对着唐宜大喊,我就不该派人保护她十六年。 「多方调查之后,我们确定苦厄今年的确只有十九岁,按照这个十六年的逻辑,那么她三岁的时候就是自由党领袖了?我想不太可能。所以我认为是夺舍,一个修魔者夺舍了苦厄的身体,以正统门派弟子的身份活动。」 我没说什么,这件事我稍后会交代,但是我看着唐宜的表情,我总在期待她要在审判厅这个茶壶里下什么饺子。 对外直播,天人教的祭司还有什么后手? 她来这儿到底是干什么的? 如果我是唐宜,我创建了一个宗教,现在我的好朋友苦厄建立的自由党是我们天人教眼前最大的拦阻—— 我可以想出好几种办法。 比如我对教徒们说,自由党都是堕落的子民,是一个什么魔鬼的扈从,反抗来自至善至圣的天人们的意志,唿吁大家一起感化这些不懂事的子民回到神的怀抱中。 比如我得到了天人的支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什么都知道的天人没有完全给她砸下自由党的资料让她为所欲为,但是她可以从天人那里得到一些资源,比如华夏星完全没有的东西,用各种东西来证明天人就是最棒的。而她目前为止只戳了几位大佬的童年旧事让几位大佬皈依,完全没有抱紧天人这条大腿,这样人都到了我这里,自由党还是白手起家一穷二白,拿什么和我斗……她现在这样煞有介事地针对自由党,反而让人觉得自由党牛逼。 我都能想到的东西我不信唐宜想不到,但是她的确在公众场合污衊我是她杀父仇人,给我尽情地泼了脏水,我也不能幻想她在为我好,只能期待她在我看不见的维度上有与众不同的手段。 能直接戳了我的肺管子的那种。 所以我把大招都攒起来,就像打牌一样我习惯把最大的牌留到最后,然后一口气炸完。 第三位是霞落山修真处代表。 「当时苦厄就像变了一个人,拔出刀,捅进了唐宜道友的腹部。」 第四位是青龙城寨人。 「我看见她在下区食人旅馆那里打工,她哄骗人进去,然后把人吃掉。」 交通局高层皱眉:「吃人的旅馆?治安官……」 治安官咳嗽一声:「青龙城寨都是凡人,黑帮众多,歷史复杂,情况比较复杂,治理有难度。」 交通局:「所以的确在上央城出了这么明目张胆的吃人的事?」 傅警世打断了两人的争论:「苦厄,你还是没有什么要说吗?」 我起身对四面八方微微欠身行礼:「请继续。」 然后坐回。 还是没有什么有力的证词。 我如果是被夺舍的事实成立,也不能证明夺舍我的人就是修魔者。 我捅了唐宜之前,唐宜用枪对准了我,我可以说这是私人恩怨,不能说我是修魔者。 青龙城寨我最多是个帮凶,而且最要紧的是,治安官说了,青龙城寨事情复杂,如果要深究,又要伤筋动骨,这条证词肯定会被略过去。 都不是我的罪状。我的罪状只有一条,那就是吃了火纹男几口肉,直接导致他死亡。 虽然前几条的铺垫对直播来说很有效果,铺垫出我是个罪大恶极的人,堕落得有理有据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观众的情绪也不会得到释放,他们只会觉得:「就这?」 要知道这些事虽然大,但他们不是当事人,必须是足够惊爆眼球的事情才能够让他们产生情绪上的满足。我做过主播,我了解我的观众,他们不够理性,被部分事实牵着走,但是如果说一点情绪就可以牵着他们走,那就错了,能无缘无故牵动起他们的情绪必须是深刻入骨的。
第361页 某种时候,在灵网上窥探修真者日常的凡人也并不是想知道个对错,他们就是想看情绪的碰撞,网络建造了一个个虚拟的人格,这些人格并不只依靠电能与灵能生存。 更多时候他们需要用情绪饲餵。 接下来又有一些差不多的不痛不痒的证词,我看见唐宜翻出了那本日记。 只有这个是有用的。 唐荣泽生前名声不错,我不能直接说他为天人办事,因为一旦涉及到我的立场,这就是侮辱死者了。 这就意味着我即便是说事实,也要挑着说一部分。 唐宜作为证人第二次上来,她款款起身,我微微坐直。我瞥见傅警世擦了擦眼镜,场内不耐烦的观众与热汗淋淋的审讯官身上都发酵出一股难言的期待,好像一团粘稠的雾在我们之中。 我们都知道唐宜的证词才是最能激动情绪的,因为我们是朋友,她爆料最可信,也最残忍,观众一边骂她一边骂我,双倍的快乐中诞生一审的审讯结果。 唐宜身后好像被扫帚扫净,只剩下她自己的衣摆拽着影子,步伐沉重地走上证人席。 「父亲的日记我已投放到光幕上,如各位所见,日记直接表明了当时苦厄使用撕咬人肉的方法杀人,日记已经经过核查,并无作伪,而这是父亲的私人日记,不存在他自己要对自己撒谎的可能。众所周知,修魔者就是用同类的身躯汲取灵能的残忍方式来修炼,比如吃人肉,喝婴儿血,要童男童女祭拜等,所以我倾向于认为苦厄她……」 我心里升起了异样的感受,我皱着眉头看唐宜,她沉吟一下,看向了我。 什么意思?看表情掏证据?这可不是打牌,看我臭着脸猜我牌都不好,那我要是表情轻松她还能出个王炸来震慑我? 此时此刻我意识到了,唐宜似乎也在隐藏着某些事情。 她完全可以把之前那个证人说我捅她的事情添油加醋借题发挥一下,这样我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魔了。 我做好了坐牢的准备,即便我有理由,但我的确是吃了人家的肉吞进肚子里消化了,所以我不否认,坐多少年牢都可以,我死不了——重要的是道心安稳,而日子还很长,天人在华夏星活动几千年了,就我这几十年等不了? 于是我迎着唐宜的目光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 笑容比歇斯底里体面。 她忽然也笑了一下,低着头:「我的证词到此结束。」 她没有说她认为我怎么样,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空白。 在别的法庭上,这是不允许的,但这是对我的审讯,她可以这样。 「苦厄,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傅警世终于看向我。 管他傅警世打算干什么呢,呆瓜没和我说的计划一律认为不存在。 「我不喜欢博苦情,我就一件件说起,长话短说。」我起身,面向晶眼,长时间的直播我已经不再像当初一样畏惧它了,甚至我感觉我比在场所有人都熟悉直播的规则。 「我来讲一个故事,但是不会很长,抱歉,我交代我的罪行。所以允许我说完。」我举起手,得到三位主审的认可之后,我点点头。 「大家都知道,当今修真界,修为最高的是元婴巅峰,在古修时期,元婴之上的化神、分神、合体似乎只存在在理论之中。但是我要说,」我顿了顿,「在几十年前,修真界是存在一位化神的。她的名字叫凌霄……」 「正是在下。」 现场旁听观众不顾审讯秩序,直接发出了嘘声。 「华夏历99年,我七岁,我师父玄术收养了我,教导我修真。长期以来,我与师父一样,不怎么在世人面前露面。大家不要再嘘了,有关这部分证词,苍云真人可以为我作证。」 搬出苍云真人,全场立即安静下来。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选择四处游歷,和我的朋友一起,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在我元婴巅峰时,我遇到了传闻中的天劫。那是一颗巨大的火流星,只朝着我来,在我离它很远的时候,我的朋友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天劫什么样,死也死个明白。」 「我们三人飞上高空,发现那颗火流星,是一种蛋壳形状的飞行器,里面藏着一只沉睡中正在甦醒的鹰妖——我们的运气实在很好,那只鹰妖正在衰弱的时候,所以我们劫走了这个天劫,因此,也就知道了天人的事。」 「具体的细节和本案无关,总之我和朋友们对此事很在意,我们建立了自由党,一起研究天人的秘密。」我越不说,公众越会好奇,但是我就是不能开口,得让公众自己追问出答案,才觉得是真的。 而我说了,就像是在洗脑一样,他们会牴触。 「之后我突破到了化神,化神的特徵就是,可以主动选择神魂与身体分离。因为某些原因,我的身体陨落了,但是我的神魂还在,一直等待了许久。」 「我师父玄术,年轻时曾经去过天人的地方,回来时,手上抱着一个婴儿。那个孩子活到三岁的时候就因先天原因夭折了,师父把她放在培养皿中,找到了我的神魂,将我的神魂放在这孩子的身体中,就是大家看到的,逐渐长大的十九岁的苦厄。」 「先前我说,我派出人保护唐宜十六年,是因为在我还是凌霄的时候,我也去过天人的地方,在那里,我看见了唐荣泽道友,他那时还年轻,抱着一个婴儿,我很担心婴儿的安危,于是派人保护她。那就是唐宜道友了,没错,唐宜本人就是天人,和我现在这具身躯一样。」
第362页 观众一片譁然,好一会儿才平息。 「因为我的神魂太过强大,所以沉睡了一部分,导致在我十六岁以前,我只有一部分记忆……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去青龙城寨直播,然后,有一个黑帮在错综复杂的下水管道中发现了一座巨大的藏书阁,藏书阁中会有什么,他们并不清楚,但不知道看了什么三流小说,觉得其中一定有宝贝,或者说,有看了可以学会修真的书籍。他们长时间研究,猜想修真者可以打开大门,于是绑架我到下水道,逼我打开大门。」 「然而我并不是修真者,即便曾经是,现在这具身体也没有灵根,没错,没有灵根,即便我吃人肉喝人血,都没有容器可以容纳灵能,所以说我是修魔者的一切指控都是错误的。」 唐宜略抬眼睛,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继续,我不是修真者,那时我的记忆也并没有甦醒,所以我拒绝打开大门。然而这个黑帮觉得我不配合,料想四下无人,于是决定强/奸我,抛尸那里。」 我看见唐宜攥了攥桌角,我想了想,微微一笑:「然后我自我防卫,抑或是愤怒沖昏了头脑,我反杀了,我的身体异于常人,有力气,有防御,这都是因为这是从天人那里得来的,具体原因我也不懂。总之我在愤怒中,打开了藏书阁的大门。」 「诸位一定会觉得我在胡说,既然我不是修真者,为何能打开大门。因为建造这个藏书阁的人是我本人,是那个凌霄,藏书阁并不会为修真者开启,而是放到千年万年亿万年后,做我们文明的墓碑。」 「至于我说,我们的文明,则是我和朋友们有趣的发现,哦,对不起,我跑题了。总之我进入了藏书阁,恢復了相当一部分记忆。但是我也被锁在藏书阁中,长达两个月,滴水未进,直到某天,门外有人,我打开门,看见了唐荣泽和他的朋友。」 「这是须弥空间,我用它的权限打开藏书阁,唐荣泽并没有看到我。然而我却认出他的朋友就是黑帮的老大,我怒从心起,又加上胃中空空,兽性大发,撕咬了他,但当时他没有死亡,他被唐荣泽带走,而我也被他带走。箇中细节,我不说了,唐院长算是好人。」 我每次到关键时刻我就藏着不说,但主审官又说不了我什么,我的确是每句话都在回应对我的指控而已。 「然后我出来后,唐院长被我吃人的表现吓坏了,但是出于我和唐宜的友谊,他放我一马,但是回去之后申请了通缉令,我被通缉时,进入青龙城寨下区,被那个旅馆收留,至于说吃人的事,有,但是我没有吃,这个我没有证据,诸位自行选择信与不信。」 「针对我的指控,我已经回应完毕,我认罪,我伏法,愿意接受惩罚,可我不是修魔者。我的确杀了人,吃了人,各有原因,但罪无可恕。至于我讲的这个事,大家信与不信,自己分辨吧。」 我把所有细节都留给接下来自由党的训练营,想要知道真相的人必定会关注那边。 当自由党说,我们来告诉你们真相——即便对自由党不齿,也想看看自由党到底怎么说。 然后我摘下了须弥空间的戒指放在面前:「藏书阁的钥匙放在这里了,里面的确有我们全文明的典籍,我的符阵学就是在其中学习的。」 放下了他们也不能用,在研究之后最后还是会来找我,这是我的一道保命符。 而且强调了藏书阁的信息,一定戳中不少人,典籍与知识谁不喜欢?落日废墟一片遗蹟都抢手得不得了,何况直接的知识堆呢? 之后,无论任何人询问我什么,我都微笑着保持沉默。 因为我在镜头前讲了个惊世骇俗的事,而且直接认罪伏法,一看就是我自由党预谋已久,所以之后的三次审问没有再现场直播。 他们也意识到舆论如同笼子里的野兽,放出来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疯。 现在的社会舆论乱糟糟的,天人教的拥趸,自由党的支持者,理中客,商人,学生,凡人,修真者,散修,门派,学院,旧势力…… 既然舆论对我不利,那我搅浑一池子的水,让舆论对谁也不利。 在所有人的赌桌上摸了一把,当人以为我要坐在桌子前开局的时候,我又站起来,把自己送进监狱。 让自由党明确的活动变成混沌中的一束光,管它是不是真理,总有一处明晰的东西。 而唐宜正在那段时间系统性地整理出了天人教的教义,让我感觉修真局审判厅中,她似乎没有真的打算把我送进监狱…… 有点儿笨。 最后一审,判决我故意杀人罪和寻衅滋事罪,但是认罪态度诚恳,判处十七年有期徒刑。 但是赌徒心理忽然作祟—— 我们这座山的人总是在关键时刻就冒出点儿赌性来。 而且我牌桌都砸了,还担心砸得不好看么? 委员会的审判中,我站起来把桌子砸了个稀烂。 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连理事长本人也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到了他的审判桌上,踢飞了他的茶杯:「你们这是什么判刑!我可是吃了人啊!」 然后我拎起老头的鬍子,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当然理事长功力深厚,在我动作刚起的时候就已经把我擒住了。 我高唿起来:「妖狐万岁!妖族和人族大团结万岁!」
第363页 没有直播,所以他们开了很长的会。 被捆仙索吊起来的我等待了十七个小时,等到了我的判决。 四审最终结果,判决我……去修罗地狱。 我倒要看看,唐宜想让我去的修罗地狱,有什么妖魔鬼怪。 我松了一口气,理事长目光凝重:「你想去那里?」 「我可是恶魔,去修罗地狱才是对我的认可。」我被倒吊着送入秘密的灵能梭车的时候还在这里信口雌黄。 理事长双手背后,皱起眉头:「你没有符阵,你不怕死吗?」 「死得其所。」 「好一个死得其所……」他沉思片刻,「把她的干坤戒还她。」 转头问我:「你知道修罗地狱是什么地方么?」 「不知道,所以我要去。」 第131章 要有光 凤吟山上张灯结彩,我坐在房间里费力地套上嫁衣。 今天是我和方则亦结婚的日子,虽然我不太记得恋爱经过,但是师兄说师姐不在他就是我半个父亲,他说能嫁就能嫁。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逻辑,迷迷煳煳间我已经被送了出去。 凤吟城的婚俗是新嫁娘要在自己家等着新郎官来接,但是修真界的婚俗又有不同,因为牵扯到两方门派势力,我们凤吟山显然比他这个穷小子更有势力,所以是他来赶赴凤吟山举行婚礼,然后我再去他家见长辈,最后回到凤吟山听修真界长辈训辞。 现在方则亦前脚刚到,一群帮忙的女孩就急着把我送出去,生怕送得不及时,方则亦就扭头悔婚。我心说我也是花容月貌的女孩子,不至于这么遭嫌弃,但是大家都很着急的样子,好像结婚的是她们,但是她们看见方则亦的丑脸就会掩面不看,我心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我的心思考了一半,我已经被送到装饰整齐的会场。 会场模模煳煳,似乎是因为我没参加过什么修真界的婚礼,所以摆设都乱糟糟的,东拼西凑。 方则亦来了。 他穿着熨贴整齐的制服人模人样地在众男子的簇拥下朝我走来,看起来就像是我来迎娶他一样,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我都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思考这种奇怪的事,所以我昂首挺胸,方则亦递过手,我把手送到他手心,他牵着我到修真界前辈面前。 嗯?为我证婚的是师父吗?哦,居然是师父啊,师父居然愿意为我证婚啊,看来师父不像平时表现的那样,她还是比较喜欢我的。 我师父端着托盘,托盘中是一剖两半的凤吟果,挖出一个个圆熘熘的样子,这是本地土产,是第一道要吃的点心。 四周忽然传出凤吟果的啸叫,不愧是我种出的树啊,在我结婚的时候主动为我烘托氛围,我心满意足地吃下果子,师父从师姐手中端来第二道托盘。 啊?师姐居然也在的啊,没想到闭关的师姐愿意为我出关参与婚礼,看来我也是比较受欢迎…… 托盘上摆放着第二道点心,是方则亦家乡的某种用面粉加奶油做出的一种甜食,我们继续吃,方则亦看看我:「我很高兴,没想到你会答应和我结婚。」 嗯没错我也没想到我会答应和你…… 等等……我为什么会结婚? 我为什么突然决定结婚?我什么时候决定的?什么时候安排下来的?我快二十岁了,结婚还有点早,我再怎么喜欢方则亦也不至于这么迫不及待…… 而且我也没那么喜欢他。 我盯着方则亦,试图回想一下答案,师父说:「苦厄,还在等什么,该新人行礼了,我教你的都忘了?」 师父,你教我什么了?结婚时行的礼?我不记得啊! 我好像忽然失忆了一样杵在原地,众宾客皱起眉头打量我,似乎是看我很不懂事,方则亦只好双手拢在身前,对我躬身行礼,似乎是在对我做示范,但是男女的礼节一样么?我还是尴尬地杵着,后背冷汗直冒。 为什么我不记得怎么行礼?师父责备的眼神让我下不来台,方则亦在小幅度地用手指教我,但是太抽象了我看不懂,四面八方的眼神让我如芒在背,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直接躲开。 砰——一声枪响。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师父松了一口气,也没有看我再行礼,扬声道:「礼炮已发,诸位举杯……」 宾客们各自举起手中佳酿,欢唿起来,四面八方忽然噼里啪啦炸开许多短的彩绸与纸带,修真者在半空中各展神通,冰花火蛇雷轰云舞…… 砰——又一声枪响。 天际一枚小小的黑色斑点倏地靠近,原来是个人,借着开枪的后座朝我直飞而来。 诶?飞向我?我四面八方地闪躲,几乎要躲到桌子下,可方则亦拉着我的手,我怎么好意思拽着新郎也躲起来,不成体统。 于是我很成体统地呆呆地看着那个人飞下来。 马尾,练功裤,短靴,上半身穿着修真学院的制服,两手握枪,好像个凶神一般气势昂扬地走来。 是唐宜。 是唐宜啊!我面带微笑,正要说唐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怎么我结婚你才来……然而唐宜就在这宾主尽欢的美妙氛围中面露凶光地走来,用枪口顶开方则亦拉着我的手,自己拽着我的胳膊往外走。 诶?抢婚? 「我在结婚啊!你干什么!」
第364页 「你不能和他结婚!」唐宜说。 「啊?为什么?」我的脑子似乎煳里煳涂,可一转眼我已经被唐宜拽着飞向空中,我使出一个飞行功法……诶,我会修真吗?我居然会修真?我为什么这么惊讶好像我以前不会一样…… 虽然我是被抢走的,但是我似乎格外积极格外配合,似乎都拽着唐宜的胳膊往外飞,仿佛是我闯入她的婚礼现场一般。 唐宜解释:「你不喜欢方则亦!你不可以和他结婚!」 「不是啊我还挺喜欢他的。」我说。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会安排我抢婚?」 「啊?我安排的吗?」 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这么神经病的人吗?我自己结婚居然还安排我朋友和我里应外合破坏婚礼? 唐宜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当然是你安排的啊,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啊!」 什么?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是幕后黑手? 「这是你的梦啊!」唐宜说。 梦…… 诶? 这是我的梦啊!我在梦里吗?怪不得我不会那个结婚的礼节……我看看唐宜,可是我看她挺真实的呀,有血有肉还会生气,开枪的姿态都和平时一模一样…… 哦不,唐宜……唐宜已经换髮型了…… 她好像……已经不穿练功裤了……改当神棍了……还上审判厅和我对峙来着…… 审判厅……审判厅…… 我捶着脑袋,好像晃一晃就能想起什么似的。 「我们不是矛盾尖锐么,为什么我要安排你抢我的婚礼啊?」我在梦里,好像自言自语,唐宜皱着眉头看了我很长时间:「可能是半途抢婚的小说看多了。」 「可是人家半途抢婚然后就和抢婚的人结婚啦,还要大喊一声我爱你我才是真爱什么的,你怎么不喊?」我的注意力涣散,仿佛是在做梦,在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深究。 「这是重点吗?」唐宜忽然拍着我的脑袋,「这是梦!别再往深想了!现在我只是你的意识投射!给我醒来!」 我一个趔趄从什么地方翻身摔下来,地面是湿润的土壤,似乎刚下过雨,头顶是一片朦胧的雾,四周是松树林,松针湿润嫩绿,看起来像是夏天。我赤着脚,漫无目的地走在树林中,看见树林中有一道银带一样的清澈小溪,我趴在溪边洗洗脸,看见自己穿着简朴的白裙子,头髮比我记忆中短了一些,刚过肩头。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我结了婚,梦境中所有人都是某种投射,而唐宜是我的拯救者,提醒我这是梦,她代表我梦中清醒的部分。 而到了这里,只有我一人,我却清醒地意识到这里也不是现实,我手上没有干坤戒,脑海中也没有记忆之树。 我想起我是被倒吊着送入来修真地狱,理事长是我见过的最后一个活人,他把我的干坤戒和终端还给了我。然后梭车密闭,我被倒吊久了,大脑充血,失去意识,似乎睡着了。 这里是哪里呢?修罗地狱?哪个地狱这么山清水秀空气清新? 我试了一下,我在这里也是不能修真的,某种程度靠近现实。 我又走了走,发现雾气是有边界的,好像一口大锅罩在这片树林上。 雾气忽然转淡,仿佛被压薄,变成透明的玻璃。 我看见一群奇形怪状的人朝我走来,身上伤痕累累。 为首的女人头顶牛角,身体坚实有力,眼神坚毅,赤着上半身,腰间箍着三道铁环,裙摆齐膝,开衩到腰,赤着脚,脚踝也各有三道铁环。 她还算好,她身后的人各自有脖子被砍掉一般的顶着鸡冠子的人,尾巴断了的耗子,还有没有动物特徵但腰已经被砍断一般的人,脑袋血淋淋的人…… 难道这就是修罗?我往后退,女人忽然钻入雾气,我来不及躲闪,她身后的人也跟着进来——奇怪的是,伤势忽然都消失了,好像我看见的都是幻觉。 牛角女人露出一个很是苍白的微笑:「来新人了啊,你是哪个岗?」 什么哪个岗?我愣了愣,不安地往后退几步,女人却始终凝视着我,见我不言语,噗嗤笑了一声:「看不出来,居然是个恶徒囚犯。」 她身后的人们跟着注视我。 「你犯了什么罪?」一个秀气的穿着白袍子的男子擦擦手,蹲下身子汲水擦脸,抬起头来,似笑非笑。 「故意杀人,扰乱审判现场,侮辱审判官……你们也是犯人?」 「有的是,有的不是。听着新人,你犯的罪在这儿连个屁也不是,在修罗地狱,你必须忘了自个儿是谁,跟着我们攻下霞落山。」 「诶?霞落山?」我看着面前的人们,有人有妖,那个牛角女人靠在树边眯眼休息,看起来像是这些人的头。 为什么要攻下霞落山? 「你不像个犯人。」牛角女人闭着眼说。 「我是犯人,」我想证明自己是个穷凶极恶,可全身上下没有一件武器,没有武器没有符阵,再反应过来,假装自己兇恶好像也失去了意义,我只好耷拉脑袋,「请不要以貌取人。」 牛角女人轻蔑地笑了笑。 老实说,我刚看见她赤着上身冲过来时吓了一跳,我从未见过女性光膀子这样理直气壮,可是她就是能坦然无惧,气势惊人,会让人觉得我在这里穿着裙子遮蔽上身矫情得要死。她浑身上下肌肉线条十分匀称且明显,透着比麦子还要惊人的力量感,铁环箍不住她的野性,但是她的野性一点儿也不像麦子一样充满吸引力,反而让人恐惧……好像野外捕食的老虎奔跑起来,被狩猎的鹿所看见的那肌肉的感受。
第365页 威慑与恐惧……几乎想要让人臣服的……恐怖的力量感。 「新人,介绍你自己。」河边汲水的秀气的男人说,他没有兽类的特徵,洗完脸还从兜里摸出眼镜戴上,就像个平平无奇的科研人员。 我有些不安,还没有开口,他自我介绍:「在这里不需要姓名,我们各自有代号,我的代号是学者,是自愿来到修罗地狱的华夏联邦研究人员,人族。」 自愿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开始介绍那位牛角的女人。 「在这里,人族的代表是我,但是我们暂且都听从她的号令,她是妖族,是妖族王朝时期自愿进入这里的……妖族皇帝。」 「女皇…… ?」我下意识反应了一下,歷史书上没写妖族那个兇残暴戾尽情奴役人类的最后一任皇帝是女皇啊!歷史书都是假的么? 「不是女皇,」学者纠正,「是皇帝。」 我愣了愣,皇帝站起身,她不是朝我而来,在极高的天空之处,忽然升起千万朵绚丽的红色烟火。 烟火砰然降落,砸向了这片寂静之雾。 大地微微摇动。 我注意到所有人都抬起头凝望这片场景,好像濒临灭绝的恐龙抬头仰望着末世的那颗流星。 恐龙?我为自己忽然想起的某个片段而失神时,学者面前摊开一张薄薄的光幕:「还能撑七十分钟。」 「什么?什么东西?」我在状况之外,皇帝忽然转脸看向我。 「你是人族,跟着学者走。妖族和我去南边修补出生点——」 学者大声说:「不,陛下……这次,来不及,我们必须撤出出生点,直接开始战争。」 「战争?」我皱起眉头,抬头看着那些绚烂的看起来致命的烟火,「敌人是谁?」 「是主程序。你进入修罗地狱,把自己当做一个伪装成程序的病毒,你的神魂被上传到这里,如果你在这里死了,你就会直接死亡,但是死亡前到达出生点,就可以让我们初始化,恢復到最完整的状态。主程序就是修罗地狱的根基,在我们看来是具象化为霞落山,我们必须运用计算力攻破霞落山,解析整个修罗地狱。」 「越狱?」 「对。」学者已经拽着我往雾气之外跑,所有人似乎见怪不怪,有条不紊地进行撤离。 「那这是什么情况?」 「在攻击霞落山六次都失败的情况下,我们暴露了过多数据,以至于整个世界追踪到了出生点……你可真够倒霉的,刚来就碰到这种情况。」 我不明所以地跟着学者往外跑,逃出雾气,外面有奇形怪状的巨大机器等着我们,学者拽着我的胳膊跳入一个舱室,四周黑暗起来,但学者似乎什么都看得到,左拐右拐,而我不由自主地往墙上撞,鼻青脸肿。 学者身边的光幕记录着繁杂庞大的数据,然后光幕摺叠,飞入体内,化作两道白色的翅膀,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拽着我飞速前进。 「我要告诉你,修罗地狱就是一个虚拟的世界,我们要找到这个世界的核心架构,就必须攻破霞落山。」 「虚拟世界?撤出虚拟世界不就好了?你为什么会主动进入这里,而且为什么这里会用做监狱?」 「问题太多了,长话短说,华夏星外有外星人,外星人在华夏星留下的遗蹟是一座高大的白色巨塔,深埋地底,歷代妖族都在发掘解析这个东西。你知道你头顶有外星人,不会去研究他们的东西么?」 「天人?」我愣了愣,脱口而出。 咔—— 学者的动作戛然而止,好像没有惯性,直接停在原地。 他回头看我:「你是囚犯么?按理说只有志愿来送死的科研人员才知道……」 「我是啊,不过我也是……主动来的。」 「主动来的囚犯?你是为什么而来?」 我不能从和唐宜认识开始讲,也不能讲,我是莫名其妙地从唐宜的话中听出点儿言外之意从而决定赌一把来这里。 情况急迫,巨大的机器已经飞速运转,颠簸得好像轮子是方的,内部的防震做得极差,我几乎要昏过去。 只好长话短说:「我是来……看看修罗地狱是什么东西。」 「为了满足好奇心?」 「也算,老实说,我不知道,我赌博一样决定来这里。」 「这个我信,大家来这里都是赌博。给自己取个代号,你的代号叫什么?」 我张了张口,忽然想起皇帝。 「我叫公主。」 学者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有意思。」 「那我叫太子好了。」 学者笑得更厉害了:「皇帝会直接杀了你。」 「哦,那我叫符阵师。」 我终于说出我一开始想好的代号,太子公主什么的完全是想看看学者对皇帝是个什么态度,虽然只得出皇帝可以轻易杀了我这个消息。 如果说现在我是个病毒或者程序,那我那坚不可摧的身体就毫无用武之地。 「符阵师……很好,趁着主程序还没有攻过来,我来介绍一下修罗地狱的战斗方式。所有的知识都没有用,最强的力量是想像力,不过想像力具象化在这个世界,我们称之为,计算力。」 「在这个世界,学歷,才能,智商,身份都没有用,内心世界的丰饶才是你的财富。用尽全力地想像,你的世界越多细节,主程序需要花时间攻破的速度就越慢。当解析你的想像所需的计算力超过主程序的最大算力,你就可以攻破主程序。」
第366页 学者的翅膀忽然闪出一阵夺目的红。 「出生点又被击溃了。」他皱起眉头,随即平静下来,拽着我继续往前走。 「又?」 「这是第三次被击溃,内部程序无法建造出生点,只能等外面的研究人员搭建好,我们再次自主发现出生点坐标…… 在此期间我们不能发起攻击,必须保证有生力量存活最大化。」 「好了,新人,现在你是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来,想像第一课,你是世界的神,你说,要有光。」 第132章 梦潮 想像?我像是被突然叫起来表演个节目的小孩,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学者的翅膀黑了下去,伸手不见五指……我拼命睁着眼睛,徒然地瞪着眼…… 可并不是徒然,我在想要看见的时候,四周忽然亮了。 皇帝就坐在一张红绒的椅子上,这次她披上了一件旧衬衣,只扣了一个扣子,冷漠地昂着头看我,四面八方站着一些人,有人也有妖。 巨大的机器内部,所有人默默无声,表情都是同一的麻木,似乎是非得运用想像力的时候才会生动起来,否则多笑一下都是对想像力的浪费。 这是盛大的欢迎仪式?我还没回过神,学者身后的翅膀忽然无限展开,变成布满整个空间的光幕,数据隐藏在第二层,从数据流中浮现出一面倒计时。 「还有六十分钟。」 「这个倒计时是什么?」我颇不识趣地提问。 「还有六十分钟,地狱外的工作人员会在这个时间内搭建好出生点,否则旧的出生点被解析完成,就没有足够大的漏洞可以建起出生点……我们就会无限量折损。」 「没有出生点……我们都会死么?」 「对,真正死亡,然后项目就会搁浅,直等到下一批愿意进入的人。」学者擦擦眼镜,并没有多为我解说,他不像个游戏npc,而是有自己的行动,我却像个游戏角色,看着英雄们不停地走来走去。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极大的震动,皇帝稍微皱起眉头,轻轻敲着桌子:「梦潮要来了,都别被打到。」 梦潮是什么? 我看见皇帝四周的人都散开了,皇帝自己站起身,用挂满倒钩的铁链捆住自己,散开的人拽着铁链,将皇帝紧紧束缚在椅子上,倒钩深入皮肉,即便这里是虚拟的,但殷红的血仍然顺着倒钩流出来,我惊了一惊:「这是干什么?」 「快躲起来!」学者把我的脑袋摁回去,拽着我藏入一处甬道中,甬道外咔哒两声锁上了,没有一丝缝隙,然后我听到皇帝的隐忍的闷哼声。 「什么情况?」我还在状况之外,我们所在的甬道中有十二个人,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学者解释:「梦潮是地狱世界的某种天灾,我们不知道外星人设置这种东西做什么……陷入梦潮的人都会直接进入沉眠。」 「可能因为他们失眠。」我随口胡说。 学者转过脸,想了想:「或许是这样,但是强制让碰到梦潮的人都睡眠,我想,失眠已经成为了严重的问题……要知道,在这个世界,做梦就近似于真实,可以缔造自己的世界,但他们却失眠了,我想,任谁都不会甘心。」 「或许是睡太久了,谁也不想做梦,然后就会暴动,当局只好强制让人做梦吧,毕竟美妙的东西怎么需要强制去做呢。」我说。 学者若有所思:「符阵师,你的观点很有道理。」 其实不是我的观点,是我刚来,什么东西也不懂,没有预设的立场,所以直接跳开他们的思维去假设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们确认这里是外星人留下的白塔,那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么?」我疑惑着,凌霄的记忆可没有这部分内容,学者并没有答话,贴在甬道出口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嘆了口气:「这应该就是监狱吧,不然外星人为什么离开?他们的想法真是歹毒,最开始进来时,这里是很容易梦想成真的世界,那这样,谁愿意留在真实世界呢,所有人都在做梦,没有人去探寻真实世界,也不去追寻这个虚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怎么会想要去越狱呢?」 然后他说:「然后根据你的想法,有些事是说通了的,那就是,能做的梦都做完了,只剩下被囚禁的现实,但是他们还是留下了主程序,让人即便不做梦也必须留在这里,如果不去攻破主程序,就迟早被梦潮吞噬,然后不断做梦,永无止境。」 他立即在背后的翅膀的光幕上记载下来。 皇帝发出了难以忍受的痛唿声,但只有短短一瞬。 「为什么把皇帝捆在那里?不是有梦潮么?她做了梦,这个大机器不就崩掉了么?」 「因为梦潮必须要让一个人沉睡才会退去,不然会继续寻找还没有沉睡的人。至于为什么是皇帝,因为目前为止,只有她的梦境和想像还没有被完全解析,所以她还可以自己醒来……而我们已经被计算过,相当于已经被破解,即便拿出想像的武器,也只能起到非常有限的作用,所以如果我们被梦潮碰到,如果外面没人把我们喊起来,就会一直在梦中。」 我想起我刚来的那个梦:「我刚来时,没有梦潮,我也做了个梦。」 「那个是你无意识自己选择做梦,大概就是不需要梦潮干涉的状态。」 「那下回可以让我来迎接梦潮。」
第367页 对主程序来说,我所有的想像都是新的,所以我几乎没有被破解,我可以像第一个梦一样,被唐宜晃着脑袋摇醒。 我很在意,皇帝到底做了什么梦,为什么会发出痛苦的声音。 而且我也想知道,梦潮是什么东西。 但学者直接拒绝:「你是新人,还没有应对梦潮的经验,而且你的想像力很珍贵,下次攻击还要你打头阵,不可以提前向主程序泄露你的想像。」 「新的想像会耗费更多计算力……为什么不多招些人进来?这样一口气进来一百多个新人,一口气用庞大的想像力打造个虚拟帝国什么的,不就能击溃主程序了?」 学者苦笑,在皇帝沉闷的痛唿声中,他轻声解释:「知道内幕的人少,外面还需要工作人员,进来也是赌博,谁知道外星人到底是什么情况,而且进来的人都不再出得去,因为不能让民众知道外星人的事,以免引起恐慌。」 我很想说我已经把这个事情捅出去了,舆论已经恐慌完了,开始吵架了。 但我没说。 「所以进来就相当于送死——这也罢了,因为参与项目就要知道内情,进来就要和妖族合作,万一妖族留下的资料都是谎言,底层架构什么都没有,最后出去,还要被说是人族的叛徒……愿意放下仇恨,单纯为了探寻未知的人又可能会有家人朋友等放不下的东西,所以能进来的,不是你们这些基本没有翻案可能但又比较厉害的囚犯,就是我们这种想不开,又宅又单身还没什么家人牵挂的人……新人珍贵啊。」 学者扶了扶眼镜,侧耳倾听,没有听到皇帝的哀嚎,迟疑一下,推开了紧锁的毫无缝隙的门。 皇帝垂着眼帘,每条链子都如同要吞吃她的巨蛇,肌肉被撕碎开来,她虚弱地睁开眼,此时好像我一拳头就可以把她打死,但皇帝就是有皇帝的尊荣,她就是这样抬着眼,也没有人敢有半点不敬畏,从甬道中出来的人们都向她请安,然后各自归回岗位。 「你们平时做什么?」 「休养生息,为陛下的机器增添细节。」 我不太懂,学者似乎有事急着要走,但还是解释:「比如说,你看见一棵光秃秃的树,很容易照着画下来,但如果是枝繁叶茂的树?结着不同的果子?果树上还有一个蚁巢?每片树叶的纹理都不一样?这样,会增加无关的东西,又不耗费过多想像力的同时,增加主程序计算力的负担。但这些细节能够耗费的计算力有限,我们所做的也就是在主程序探知过来计算的时候拖延一些时间。」 然后他说:「陛下交给你来照顾,下次梦潮之前我会通过机器内部的广播通知你,带着陛下藏起来,我们会派出一定数量的人进入梦潮,然后去唤醒。」 「为什么之前不能用这种方法,互相轮换着顶替梦潮呢?」 学者没有再答覆了,答覆的是皇帝,她说:「因为意志力,我们不愿意做梦,因为做梦往往顺着心意,人都是懒惰的,做梦久了,即便被喊起来,也失去一定程度的对抗主程序的意志,所以如果可以,一般都是我来对抗梦潮。」 「那您的意志力很强咯?」我解开皇帝的锁链,双角内敛的黑色光让我有些畏惧,强健的肌肉也渐渐收缩舒展,她站了起来,扶着我的肩膀。 「因为我的梦痛苦,所以比一般人更容易醒来。在梦里我也往往逆着自己的欲望行事,所以才一直没有被破解,至于意志?这里就没一个意志薄弱之辈。」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用最小的想像力对抗主程序有一定技巧,现在是新人培训时间……」 皇帝抬头看了看光幕上的倒计时五十分钟,眉头一皱,机器再次晃动,似乎在赶路。 「我们所在的这层虚拟世界具象的世界是华夏星,但是梦没有边界,你在梦里所做的一切,都离不开在华夏星所得到的经验,这就是想像力有限的原因之一…… 我也会迟早被破解,现在的经验不一定有用,你听听就好。」 「如果之后有时间,我想听一听妖族的歷史,就是,关于发现白塔的事。」 皇帝瞥我,然后笑笑:「可以。」 老实说,虽然我是凌霄,可以和鹰妖小金称兄道弟,也可以和妖狐希夷胡说八道,但是,我还是有着普通的人族情感,对普通的妖族,我可以产生同理心,可对这位臭名昭着的,奴役人类到令人髮指的境界的妖皇,我还是没办法想像—— 尤其她温和但有些冷淡的笑容,这种大姐姐的表情总让我想到我师姐,我心里羞惭地想,师姐的消失我还没有解决办法,也没报仇,就来了这里,还对着敌人联想到我的家人。 「您说吧。」 「在修罗地狱的梦境中逼迫自己醒来是很难的,因为这里的梦境就像是顺你的毛,什么东西都顺着你的心意,所以你很难对梦里的世界产生怀疑。」皇帝和我边走边说,我尽可能地让自己不要落在后面变成小跟班的造型,语气尽可能平缓,尽量不露出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但是如果你的心是矛盾的,那么,体现在你的梦境中也是如此,你想要的这一面,和那一面会互相对抗,这时你的机会就来了,梦境的矛盾会逐渐让你发现其中的逻辑不通处,但是这时必须有人推醒你。」 「为什么是人?不能被车撞……什么的么?」我皱着眉头思想其中的原理。
第368页 「我说了,这里的梦是顺着你的毛,你做梦,就是享受你想要的东西,你自己,作为一个没人阻拦为所欲为的人物出现在梦中,但是如果你想要的另一种东西和现在完全矛盾,但怎么实现呢,你不能又实现自己是壮汉,又实现自己是小猫,所以这一种欲望会投射到另一个人身上,她代表和你不同的立场,但她本身是你,这时候你想要的两种或者多种东西会碰撞在一起。」 我想起唐宜抢婚的梦,当时修真界前辈们都在,但没有人阻拦,就是因为梦里的唐宜也是我自己,所以她可以突破我们山的防护大阵,直接把我带走。而我自己的那部分留在山上结婚啊看着师父师姐都活着的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想法被打败了,剩下不接受现状的事实。 我理解了这个概念:「我要怎么做?」 「你要强化自己的矛盾,就是说,在你不做梦的时候,你要时刻去站在自己的反面,想像自己如果是自己的敌人,会怎么做,并且你发自内心地打倒自己厌恶自己,与此同时你要再回到自己,深刻地爱着自己,确信自己所做的是对的。」 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然后,挂念一个人。」 「诶?」 「如果你梦中映射出的那个代表你对立面的人对你不重要,那么当梦潮足够强大时,很可能是你直接扼杀了对方,而不是对方摇醒你。」 「她的现实立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从灵魂深处相信,她就是你的敌人,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你只有这一个敌人——这样,当你在做梦时,你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对立面投射到对方身上,两方博弈,她就会摇醒你。」 我默默无言,我竟然无形之中掌握了对付梦潮的技巧么? 「这样,你可以延缓梦潮对你的侵袭,在有限的想像力内耗费主程序更多的算力。」 皇帝说完,看我若有所思,稍微顿了顿:「接下来说梦潮不来时,也就是清醒状态时,如何运用想像力,就是编故事,或者画画,就像在你脑海中,构造一个足够庞大的,对主程序来说非常陌生的世界。」 「陛下,你的对立面是谁呢?」我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 皇帝笑了笑:「我的对立面是我自己,映射在人身上,也是我自己。皇帝的敌人只能是皇帝,但这天下,只有一个皇帝。」 「我不太明白。」我笃定地看着皇帝,大概懂了什么,但我一定要问。 皇帝一定看得出来我听懂了她所教导的东西,眼神显然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说:「在我即位时,我意识到国内人与妖的矛盾已经到了一定会战争的地步,我想对人类说清楚白塔的事,号召妖族贵族不再奴役人类,认清数量更庞大的人族或许才是解开白塔之谜的关键的事实。但那时,如果改革,我触及贵族的利益,我就不再是皇帝,那我就无法去解开白塔的秘密。」 我稍微顿了顿。 「在我倾尽国力透支国库和贵族支持来研究白塔时,我意识到,人族的革命已经打到了上央城,再这么坚持下去,我的帝位就不保了。但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白塔的秘密。」 「在最后退到白塔前的战斗中,我说我是皇帝,天子守国门,我来垫后,但是也有一个声音说,皇帝是妖族的希望,皇帝在,王朝就在,我应该退到后方,直接躲起来。」 「在我刚开始研究白塔时,我就用我的对立面打倒自己,我同情人族,不,有一个我不同情,杀光他们;我是用计谋杀害哥哥谋求帝位的女子,我不是什么皇帝,不,我就是皇帝,不是什么女皇,是尊贵的帝王;我拼命研究白塔的秘密,就去想,不,我去享受好了,在梦里我光復王朝,我永远都是皇帝。」 皇帝声音淡淡的:「如果你强大,你就逼自己弱小,如果你温柔,就逼自己兇狠,直到你变成自己的反面,然后从你的反面变回现在,最后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这种剧烈的矛盾导致主程序无法破解你的意图,而你也不清楚,但你还要保持清醒,这就是痛苦,我的每一个梦都是自戕却不得死,温柔却害死人,杀人却害自己,只有这样,无论现实还是梦,你都觉得这一切都充满逻辑不通的地方。」 「这很痛苦,所以我要你思念一个人,这样,在你清醒的时候你还有可以留恋的东西。」 「那你的想像是怎样对抗主程序的呢?」 「情绪。如果你想像一个结构复杂但是冰冷的机器,主程序很快就会破解成功,但如果你想像一个真实存在的疯子,它和你生活在一起,那么,这个疯子反而很不容易被破解成功。」 「比如学者的光翼,从结构上说,它很容易被破解,但是学者为它赋予了情绪,学者说,它要嚮往飞起来,他到现在都坚信他的光翼有着飞行的梦想……不过就在上次,也就是第六次攻击霞落山时,主程序还是破解了这份梦想,但情绪的确会让计算力提升…… 但与此同时,你的想像力也会渐渐枯竭。」 「情绪是一个桶里的东西,十分有限,所以我们都没什么表情,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情绪,都投入到自己的想像中去。」皇帝解释清楚,我听得明白。 我说,要有光,只是光客观存在,它没有情绪。 如果我说,要有光,它温柔地普照大地,春天的嫩芽在阳光下发芽抽枝……
第369页 我就必须付出同等的温柔的心情。 我还没呵护出那一株嫩芽,机器又晃动起来,光幕上的倒计时下,忽然跳出一行字。 疯子,剪刀,枕头,半导体,团灭。 「断后的四个人没了,」皇帝脸上没多少表情,「符阵师,你现在会想像了吗?」 「会一点。」 机器内的广播忽然传出学者的声音:「陛下,主程序发现了我们,但陨石还没来,梦潮先来了。」 第二波梦潮! 皇帝还在虚弱中,学者突然说:「该死!已经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皇帝做出了反应:「符阵师,躲起来,这波梦潮强度很高。链子别栓了,我梦里杀人的时候你记得躲。」 我回头跳入之前学者带我躲闪的甬道,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我看见甬道中一个正在给管道增加铜绿色的小妖族刚刚昏了过去,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还轻轻用尾巴扫了扫身上的灰尘。 面前什么都没有,但仔细定睛,却看得见半透明的水母游动在看不见的深海中,无色无味,也没有实体,静静地浮在我的眼前,伸出了一条触鬚,点在我的眉心。 困意好像一床被子卷裹着我,把我铺在虚幻的床上。 第133章 攻向霞落山 我知道我在做梦。 我梦见我仿佛神明悬浮在天空,看见大地仿佛乳酪被烧热的刀划破,露出切面整齐的伤口。千万年的森林渺小如苔藓,错落生长在伤口两岸。 大地上没有生命,也看不出是因为干旱而皲裂还是因为被什么射线切割过导致了这副样子,就像一个细皮嫩肉的孩子在大太阳下被晒脱两层皮。 我冷淡注视着,后颈窝着一脖子汗,我忽然觉得非常热,扭过头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地上。 我梦中映射出的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我走了几步,热浪已经滚滚而来,好像是要把我融化成水给大地熘缝儿。 谁的梦像我这么煎熬?我一转念,这是我的梦,那我能不能控制什么呢? 那,来下雨吧。 于是下雨了,我想像着清凉的雨丝降落在地上…… 雨丝倒是清凉的,可大地就是灼热的,雨水还在半空中就被蒸发了,干燥的热变成蒸笼中的闷,我不停地擦着汗。 皇帝说,在梦中,我的矛盾会映射在一个人身上,可四面八方只有我自己。 唐宜呢? 我正在想的时候,唐宜就出现了,她默默地站在大地中央,抬头仰望着似乎永不会降落在地的积雨云,神情十分忧伤:「我回家了。」 哦,在我的理解里,这就是唐宜回家的意思吗?我把人家最终的归宿想得这样悽惨,来满足我的噁心的胜负欲么? 我若有所思,走近唐宜:「这是梦啊,你怎么不来喊醒我?」 「你不是希望这样么?为什么会想要醒来?」唐宜反问。 我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唐宜。 可我不能理解「我希望」的意思,我希望大地变成这个德性么? 「你认为我在投靠天人,你其实不太抱希望,你觉得我会赢,然后,我会和天人一起降落在地上,带着我们不可说的图谋,反正无论如何,天人就会把大地变成这个样子,这符合你的想像,这如你所愿。」唐宜说。 我无言以对。我不太认为我会赢过唐宜,即便是我有自由党的支持。 我的确卑劣地想过,要是唐宜回到家,发现她要回的地球早就成破烂了…… 这种躲藏的心态深藏在脑海之中,成为我不愿意审视的幽暗。如今我已经强大起来,很久没有这样的弱者心态,可在梦中,它直观地展现出来,告诉我,我曾经这样想过。 「我不想阻拦你回家,」明知眼前的唐宜只是我的某种想法,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二,「你为天人做事也是你的道心,我不会讨厌你。可是,我只是不高兴你为了这种事开始撒谎,背弃朋友,这真的是正确的事么,正确的事会需要你来撒谎么?可是我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很强大,我虽然说我会反对你,但是还是会觉得,万一你真的成功呢,我不想你用那种奇怪的手段成功,所以我乱想这些,只是安慰自己,我不想地球或者华夏星变成这副样子……和天人没关系,我只是……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呢,我在做梦,可我不知道矛盾在哪里,我又该怎么醒来,你不喊醒我,可能你不是我这场梦的主要矛盾,我去找对抗的力量去。」 面前的唐宜仍然是我的想像,虽然我的想像已经更新叠代,把唐宜的神棍道袍披在她身上,为她安上冷淡的蛊惑人的面孔,可我知道这绝不是唐宜本人。 唐宜本人太奇怪了,她在法庭上和我相视一笑,好像我们的道心其实从一而终不曾更改。 大雨终于落下,可因为气温升高,好像开水泼在地上,温度没有减弱,我热汗淋漓,脱水严重,好像旱天被晒干的蚯蚓。 为什么这么热,该死,我不想让世界变成这样,毁灭世界谁会毁灭成这样啊!我可不是中二病啊!给我下雨! 我蹦哒起来,跌跌撞撞,失重感传来,面前忽然扑来一阵火浪——我被扑得闪了一下,一屁股跌在地上,雨没下起来,我却看见四周都燃起了火。 皇帝跌在地上,她皱着眉头,似乎还没有醒。
第370页 梦潮已经退去,但机器内部不知道为什么着了火,我来不及多想,冒着生命危险拽着皇帝发烫的牛角把她拽起来。 她仿佛溺水之人啊了一声,接着趴在地上大声干呕。 火势兇勐,各个甬道都烧起汹涌的火,只剩下我们这一圈,我还是顶着火焰到皇帝这里的。 在她干呕的时候,我想到了学者他们,我大喊着学者的代号,可总也没听到回应。 该死,不会被烧死了吧? 这儿不是也要想像力么?给我下雨啊! 脑袋忽然一阵胀痛,想像室内下雨要干什么?先有云……可我不知道这个机器的构造在哪里,我不能宽泛地说每一个密闭空间都有云,这无限增加我的想像负担。 好了,我知道了,我们头顶有一大片积雨云,下起了瓢泼大雨,这些雨透过缝隙流到机器的缝隙中去…… 一两滴雨忽然落在我头顶,我抬起头,一片硕大的积雨云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我头顶,然后,噼里啪啦,雨水争先恐后地滴下来,浇灭我们四周的火焰。 忽然,从广播声中传出沙沙的雨声,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用一只手就捏着我的脑袋把我拽到身侧——广播的扬声器都变成了花洒,好像破了闸一样浇出泼天的冰冷的雨水,机器迅速冷却下来。 用广播降雨?皇帝的想像也很无穷啊! 我正要说什么,她面色苍白,似乎有些站不稳,我知趣不说话。 甬道中渐渐走出一些狼狈的人。 「人都活着,这次梦潮的级别至少是……九级,」学者喘着粗气,浑身上下烟燻火燎的,抹了一把脸,「还好有陛下。」 皇帝摇摇头:「主程序破解了我的梦境……是符阵师喊我起来的。」 众人的脸色好像复制粘贴出来的惨白。 学者也是一惊,但情绪没有延迟,立即展开光幕,调出数据,一片好像天气预报的图浮现众人眼前,我们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在这片虚拟世界的北部,亮着一个红色的光点。 围绕着这小小的光点,有六只水母从四面八方缓缓游动而来。 「主程序打算直接剿灭我们。」他说。 之前的火很可能是主程序追踪过来的先遣队趁着我们被梦潮吞灭所释放的,趁此机会也解析了皇帝的机器巨兽,而皇帝支撑了几百年的梦终于被破解完成,我们这群病毒的坐标彻底暴露。 然后主程序直接调遣了所有的梦潮朝我们逼近…… 「主程序的部队,是什么样子?」我无知地提问。 学者凝视着水母追踪过来的图恨不能从中看出解决方案来,我的提问把他拉出深思,他想了想,光幕再次一闪,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难以形容的好像某种病毒的蠕动的巨大虫子,身体好像由无数小虫子构成,无比噁心。 「这些小虫子就是主程序的部队,它们会因地制宜,组合成不同的样子,他们的形态不是我们所要关心的……出生点还没有搭建好,现在还有……三十分钟,我们要躲开梦潮。」学者说。 似乎因为我救了大家的缘故,他给我解释了那个弱智的问题,但我的战功也仅限于此。 皇帝皱着眉头:「汇报各自的被解析度。」 学者发言:「百分之八十。」 「九十五。」 「八十八。」 「九十一。」 皇帝抬手握拳,遏住继续报下去的趋势:「有没有百分之八十以下的?」 然后她自己举起了手。 「被解析度是什么?」我又问了个弱智的问题。 「想像力具象化的武器被解析过,主程序解析的速度就越快,这个想像就越没用,但还剩下的想像力只要肯努力还是会被挖掘出来的,不过已经是在透支状态,被解析度达到百分之百之后,就会直接沉入梦境谁也喊不起来了……」 也就是说被解析度越低越好了? 那我的被解析度是多少?学者的光翼飞过我,报出一个数字:百分之五十。 皇帝忽然皱起眉头:「怎么会这么高!你不是只被梦潮卷过一次吗?」 「我……我不太清楚。」 作为一个新人,我是不是应该被解析度低一点?还是说我的梦境信息量太大?我可不觉得那片荒芜的地方信息量…… 啊,该死!虽然梦境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直接牵涉到了地球这个概念……是很核心的秘密了! 学者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似乎我的数字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现在怎么办?」有人问。 「我们搭建一个密闭空间,将在地狱中生存的经验和知识都打包存放作为墓碑,让下一批来者少走弯路。」一个人类提议。 光幕上,水母密不透风地包围着光点,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都是梦潮,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水母群优雅而美丽,但在此刻却成为了催命符。 搭建墓碑记录经验的方法得到了研究人员们的提议,但皇帝却似乎不太高兴,她和我一样盯着这幅图,忽然说:「有一条突围的路。」 学者似乎知道她在说什么:「不可以!」 「不,我们不搭建什么狗屁墓碑,我们去霞落山。」 「现在所有人的状态都不太好,贸然发起第七次攻击失败之后,主程序会展开第七层防护网,我们这是给后来者添乱!」学者似乎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可以和皇帝正面叫板的人物,他脸红脖子粗,眼镜在鼻樑上一抖一抖。
第371页 每一次攻击失败就会给主程序增加一层防护网?所以现在的分歧是? 他们已经激烈争论起来,但除了学者没人和皇帝叫唤,团队无形之中分为人和妖两部分,但大家脸色都很为难。 最终皇帝的权威战胜了一切:「坐在这里等死,墓碑或许会被解析,我们也不知道后来者能不能遇到,甚至有没有后来者还不一定。去霞落山或许不是好的选择,但等在这里更坏。有人反对吗?没有,好,按我说的做,符阵师,你已经会使用想像力了,过我这儿来,和我一起打头阵。」 机器开动起来,现在的机器已经是被破解的状态,等到主程序的部队来,我们就毫无还手之力。 我想着被解析度的那一串串数字,跟在皇帝身边,她正在教我想像具象化的技巧。 「你先想核心结构,它是干什么的,然后不管合不合理,只要能运转起来,那么立即开始表层的细节,增加计算难度……」皇帝说到一半,我走神的状态让她皱起眉头。 「陛下,我的代号叫符阵师,我本人……的确是一个符阵师。在新符阵学的理论中,有这么一种理论,就是说,阉割一部分符阵的功能,让每个符阵只有一部分发挥作用,然后拼合起来,最后达到比单一的多功能符阵更强的效果……」 我及时补充:「这不是我的理论,这是符阵学的残阵合併理论,提出者是吴念容教授(见112章)……而我刚刚忽然想到,您的机器,所有人都可以为之增加细节,也就是说,我的想法是可行的……」 「直说。」 「嗯,陛下,我们现在残存的还没有被解析的部分……非常有限,那么,把所有人的想像都直接拼在一起……」 「我们想过这个问题,如何实现?每个人的想像都不同。」 「陛下,记得我在这里放的那朵云吗?我们的想像是这朵云中掉出来的雨滴,现在,只需要让雨滴回到云中去,换句话说,把我们的想像上传到一个统一的密闭空间,他们不是要打造墓碑么,可行的。如果共同想像是一个难以被解析的东西,哪怕它不是武器,我们也可以把它直接砸向霞落山,主程序耗费格外的算力计算它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用剩余的想像力攻破它。」 皇帝抬手喊来学者,我继续说道:「符阵学中有基本的符号单位,就是这些基本单位构造出了不同的符阵,那么,如果我们想像我们在搭积木,用相同的……」 「对,这个是我们合作搭建墓碑的基础,你的意思是,所有人上传自己的未被解析的想像到同一个东西中去?谁来做这个介质?」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来…… 我不是还没被破解么?」我说。 「然后你要怎么具象化那一个壳?太大的东西你是无法具象化的,你没办法在华夏星这么大的地方想像出一整个宇宙。」 「云,头顶的云。姿态足够千变万化,包容性也足够强,云中可以有飞鸟,可以有飞机,可以有巨型乐园,但云的构造又很简单,对我来说并不是严重的负荷。」 我已经大概懂了这里想像的规则,就是在有限的范围内想像出更多的东西。 那么就让云飘过,然后下雨,下出无数难以想像的东西,耗费主程序的计算力。 光幕上显示倒计时二十二分钟,我们已经在梦潮的夹缝中艰险穿过,直奔霞落山而去。 「云想像,云计算……很有意思,来,符阵师,我们开始做吧。」 学者拉着我走到一边,穿过漆黑的甬道,机器张开壳,外头刮着狂烈的风,似乎还有冰屑刮过脸颊。 我看见深红色的天好像被血染红,天上没有一丝云,狂风从四面八方咆哮而来,巨大的机器有百层楼那么高,踏着七条长短不一完全不同的支架在荒芜的旷野上飞奔着……在狮子般怒吼的血色暴风雪中竭力奔跑着,两边时不时闪过颤动着的高楼大厦废墟的虚影,像是信号不好一样立即消失。 出生点之外居然是这样的风景。 我看见一轮血红的太阳好像无限逼近这里的星球,大半个天空都是那团血色的圆——它似乎就是某种实体,巨大的质量有着巨大的引力,在机器巨兽之外,飞翔着无数土木巨石被牵引到半空中,河流漂浮在空中,像被人弯折的缎带,好像潮汐被执意拽起,在半空中形成巨大的水墙。 这里的一切都是崩坏的,单单是在这里生存就够恶劣的了,可梦潮还是会吞没人们,让人们在幻梦中睡去,在现实中丧生。 我也看到了梦潮的全面目,那些水母密密麻麻,犹如在巢中的卵不断拥挤着,犹如巨大的车轮朝我们滚来…… 尽管整体是这样沉重碾压过来,每个水母的姿态仍然轻盈漂浮。 我要遮蔽整个天空的云,我要所有人的想像力都凝聚其中。 我要遮蔽这血红的太阳,我要用雨水冲掉这噁心的梦潮。 从最近的地方传出的轰隆巨响让我精神一振,雷声撕裂半个天空,学者在暴风雪中探出手,光翼化作薄薄的保护罩,托着我走到机器的头顶。 机器头顶好像巨大的广场,空旷寂寞,我站在机器头顶,一朵极其微小的铅灰色云朵好像棉花糖一样越卷越大,逐渐化作了巨兽头顶的大帽子。 光翼短暂地阻隔了冰屑,我抹了一把脸,扎起头髮。
第372页 我想像暴风雪捲入我的云中被吞没,我的脑袋剧痛,在想像时,要付出同等水平的觉悟,要相信自己绝对做得到—— 地狱啊地狱,你说你让我做什么梦不好,让我事先梦到华夏星荒芜一片。 不,我毁灭世界不是这样的。 我不要主程序,我不要天人,我要破开人为的禁锢,寻找天外的天,寻找宇宙之外的宇宙! 雨水和暴风雪齐刷刷地摇撼着我的身体,我站不住,但是积雨云已经足够了! 雨水渗透到机器的缝隙之中。 然后我看见雨水倒灌,海水倒流,云好像开了一个大洞,变成漩涡状,无限地吸纳着地面的想像——我解析不出别人的想像,我只知道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云积攒着无数全新的想像力,将会耗费无数主程序的计算力。 主程序会来补天么?云好像被摊开的绸缎,渐渐遍布半个天空,它的想像遮蔽了引力,悬空的河倒灌入这片积雨云中。 皇帝说,我们不要墓碑,我们要打霞落山。 我看见一个巨大的深黑色锥体,犹如质地上乘的黑色水晶,我看见六道薄雾环绕着它,它矗立在天地之间,尖端朝上,刺出微弱的,不能到达天空的黑色闪电。 从薄雾之中密密麻麻涌出了海浪一样多的黑色硬壳小虫,它们分别簇在一起,变成和机器巨兽一样高的庞然大物,皮肤上扭动着噁心的小虫子,张开巨爪朝我抓来。 计算力还不能浪费在这里。皇帝说。 机器巨兽的胸口张开巨大的猩红的嘴巴,森森的红色牙齿扑上前,咬碎了一只黑色巨怪。 我看见一只展开光翼的魁梧的牛咆哮着沖向最外围的第一道雾气,我看见学者脸色苍白,光翼再次叠加到牛身上,这只牛披上了一层闪耀着银白光芒的铠甲,沖入了雾气中。 三只黑色巨怪咆哮一声,涌入雾气之中,牛发出悽厉的嚎叫声,第一道雾气好像玻璃被击碎,碎成了无数黑色小虫,重新聚拢起来。 我看见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旁边,她的牛支离破碎,被啃得只剩森森白骨,光翼早已被破解,此时就像破烂一样摔在牛的旁边。 学者从机器巨兽的嵴背后探出头来,皇帝和他对望了一眼,然后笑了笑。 皇帝说:「丑陋的人类偶尔也会有闪光时刻。」 随即她又说:「我就知道人类才是文明的主流。」 一个极端的和自己战斗的皇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很想说,她把自己逼入极端,人和妖加起来,才是整个文明啊…… 倒灌的河流开始止息,被强行逼出来的未被解析的想像力很快上传完成。 云想像。 我正要下起雨,皇帝说:「还不到时候。」 机器巨兽中忽然飞出无数个风筝,每个风筝上都绑着一个人。 风筝线紧紧地拴在巨兽上,巨兽咆哮一声,拖拽着风筝线撞破了第二道防线,然后它骤然转身,惯性引导下,风筝被甩向前方。风筝上的人们举起五花八门的武器,像风中渺小漂浮着的塑胶袋,跌入了第三道防线的雾气中。 皇帝说:「等到我们都受重伤,无法战斗,攀着线回到机器中,你再动手。」 「我们最成功的时候是到第几道防线?」我打算拿来参考。 「最成功的时候当然是第一次战斗,那时并没有什么防线。」 皇帝没有风筝线,她的牛角发出嗡嗡的低鸣。 似乎有什么和她唿应着,我忽然看见,天际线被抬高了许多……是大块的土地好像被人凭空挖起,几乎在一剎那涌向了黑色水晶一样的霞落山。 第三道雾气明显变淡。 从雾气中,跳出学者的身影,风筝线再次一抖,他好像燕子一样折身跳跃,弹射入第四道防线。 第134章 一雨一世界 从第四道防线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炮火轰鸣声,学者的风筝线剧烈抖动,随之他后撤出第四道防线,身体上浮,犹如战斗机穿梭向云霄——雾气被跟着捲入,像是一颗要往天上拧去的螺丝,在学者身后拧出一道粗壮的云卷,咆哮着直冲学者而去。 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防线……我注视着天空中的云,犹如海洋倒转在天空,时刻准备出击。 在皇帝的掩护下,绝大多数人都冲破了第三道防线。 机器巨兽被黑色虫潮托起,淹没,七条腿都被吞没了,无数小虫好像水流一样贴着机器往上流动…… 皇帝张开双手,身体勐然下沉,垂着头,双角向前,似乎随时要发起攻击。 然而皇帝只是沉稳地坐下,在坐下这个动作的同时,自她所站之地张开金色的鳞片,组成黑色与金色的王座,她稳稳坐下,我忽然不敢正视她。 她开始统治机器巨兽,她发起命令,每道命令都耗费着权威的信与无穷想像和计算力。 「起。」 皇帝下令。 本该是个死物的巨兽似乎忽然活了,我从头顶的大海的倒影中看见它睁开了一双漆黑的眼。我所站的头顶忽然多出无数道关节,机器巨兽扭曲起来,四方的尖角变成优雅的弧线,伤痕累累的背部耸起,仿佛皮下包裹着筋肉与血脉,七只脚被断掉三只,虫潮在巨兽的怒吼下散落在地,被从腹部喷出的火焰燃烧。 但另外四条腿上仍然攀爬着无数的虫潮,被摔落在地经过火还存留的虫子汇聚起来,天空黑压压一片,化作有着锐利的喙的群鸟,展开翅膀遮蔽着一半的云。
第373页 群鸟飞向皇帝,皇帝始终略微低垂着头,双角让她显得沉稳,勉强扣好的衬衫被虫潮扇动的风撕开,猎猎飞扬的衣角被虫潮撕去。群鸟飞到头顶就散落一地,就像洪水来临。 我在虫潮中运用想像来抵挡,但虫潮代表的计算力太多,护盾直接被击碎。 这可是针对皇帝和机器巨兽的计算力啊!而我的想像力大部分都在云中。 来吧,我要—— 咔—— 我身下忽然飞来两道光翼,铲我起来,我趁机击退着跟上来的虫潮,目睹皇帝被虫潮淹没。 「陛下!」我大喊着,一闪身,学者出现在我身后,风筝线被割断了,他跳到了光翼上。 在光翼之下又复制一层,忽然亮在半空中。 「集合!」学者的声音从光翼中亮出,然后伸出无数细丝探向风筝线失常的人。 在巨兽的头顶,皇帝的黑金王座从虫潮中破出,皇帝下令:「装甲。」 在半空中,我看见巨兽载着所有人奔向第四道防线,与此同时,它展露出本来的形状,它是一头牛,双角锐利无比,刺破迷雾……它浑身上下却开始翻起金色的鳞片,鳞片压碎还在巨兽身上的黑色小虫,金光大放。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妖,带着无匹的威严沖入第四道防线,我被紧跟着拖入雾气一线,我极力牵着大家的云海,身后飞过无尽的黑色小虫。 「下雨。」学者说。 「什么?」虽然我在问,但我仍然开始了行动。 「我们的想像力都枯干了……现在用的都是已有的想像,很容易被解析,打不动。」 第四道雾气骤然被撕碎了,黑金王座将皇帝紧紧镶嵌在巨兽背上,从巨兽的身体各处钻出刚集合回来的人们,学者和皇帝的状态都不太好,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拽着风筝线还在努力的人都像是生命垂危,但都兇恶地看向第五道防线。 天际的云海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带着大地一起颤抖着。 第五道防线似乎还不太近,现在巨兽顶碎眼前的零星虫子,皇帝似乎在休息,巨兽放缓脚步,身后展开三十多道巨炮,轰击我们走过的地方,时不时溅起密密麻麻的虫尸…… 但这里的虫尸不是实体,连黏液也没有留下就闪了闪,消失,好像我路上见到的城市。 我看见霞落山的黑色水晶大放异彩,唯独朝向天空的闪电显得极为微弱。 我的想像力不够我去多想这些了,我要开启云空间,放下最后的未知想像力。 风暴忽然止息,好像有一双手,安抚了大地。 云忽然愤怒地咆哮起来,血红色的天被洁白的云遮蔽,天不甘心,歇斯底里地落下血红色的光,被云咆哮着淹没。 开始下雨了。 一开始一滴,两滴,落在我的脸上,却没有蒸发,没有消失。 机器轰然沖入第五道防线,学者大喊所有人撤入机器内部休息。 光翼摺叠,我、学者、皇帝,三个人站在机器头顶,被雾气淹没,雨滴好像落不下来,四周的雾气粘稠得像浆煳,粘在身上就抓不下去,这里没有虫潮,只有白色的雾气。 细看,白色的雾好像一张张网粘合起来,机器好像跳入粘胶中,速度陡然变慢,我们三个被缠裹着,喘不上气。 这时我看见学者的光幕仍然拼命记录着一切我看不懂的数据。 我身上的那两滴雨从脸颊滴落,好像眼泪一样,顺着淌在我的喉咙处,脖子的白雾好像被烫到了,尖叫起来,四下散去。 这就是,未被解析的想像力。 哪怕它没有奇形怪状,哪怕它只是一滴雨。 我不记得是在哪里听到说,一花一世界,在我们这里,一滴雨,就是一个世界。 为了容纳这么多想像力,我将所有瑰丽的想像都变成一滴滴雨。 肉眼看,只能看到透明的水珠沖开迷雾。 但每一滴水,它的倒影都不是外界的反应,它的倒影是它内部的世界。 一滴雨会有怎样的世界?惨白的没有颜色的雾气世界,群花争奇斗艳,童话世界,杀人狂魔世界…… 每一滴雨都带着不同的情绪。 淅淅沥沥,雨滴断断续续落在四周。 这场雨太小了,是那种下起来也不用担心没有带伞,连本书都不必顶,悠哉悠哉晃着脑袋散步的天气,但就是这渺小的雨,让四周的雾气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好像被融化的棉花糖,迅速消失。 第六道防线是一道半透明的玻璃一般的防护罩。 淅淅沥沥,还未完全被破解的雨滴顺着机器流着,眼看要落入大地中。 皇帝不知道下了什么令,巨兽忽然跪坐下来,屈膝抬头,接住了剩下的雨水在双角中汇聚。 「这个防护罩,是个什么意思?」我说。 「你知道灵能防护罩吧?这个差不多,这里最为直接,没有技巧,直接用想像力来和计算力抗衡。」 「这得用多少计算力?」 「唯一的参照是,和灵能防护罩差不多,强度越高的想像,从浅黄色到深红色,攻击处的颜色越深,就代表离攻破它最近。」学者说。 「那,我们为什么停下了?」 第五道防线和第六道防线之间是安详宁静的麦田,巨牛跪坐在麦田中,画面安宁。 身后的雾气不像之前的虫潮那样还要掉头紧追不捨,只是静静地散落在地,雾气变得稀薄,好像被扯碎的棉絮。
第374页 「因为我们要休息,我们不会受到攻击,我们要养精蓄锐,把想像力最大功率地输出在这里。」学者说完,闭上眼,他闭眼前一刻我才看见他双眼遍布猩红的血丝,他躺倒下来,时不时从衣服中抓出几个黑壳虫子捏碎。 我只好去问皇帝:「陛下,第一次攻击时,没有这道防线,那么防线里面是什么呢?」 「是霞落山。」 「那个要怎么攻破呢?」 「我们还没有攻破过第一道防线。」 「那最初呢?」 「最初我们没有经验,靠近了霞落山,就被判定为第一次攻击了。」 之后皇帝就没再说什么。 近距离看霞落山,一股奇异的感觉浮现心头。那巨大的黑色水晶仿佛扎入大地的一颗钉子,扎在这片广袤的麦田之中。黑色水晶上的闪电好像苟延残喘之人的唿叫,短促而激烈。 在靠近那片闪电的地方是足以遮蔽半个天空的云,我顺着巨兽的尾巴踩在麦田中,不理解其中的意象。这里是…… 天人的世界么?天人为什么要设置这么一片岁月静好的地方?主程序在霞落山,涉及到妖族起源……所以这就是妖族率先发现修罗地狱的原因么? 我胡思乱想着,但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一切都有答案,皇帝不想说,她和学者躺在微风中,我在麦田中前进,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防护罩。 好像摸到了一片水,但是是有底的,我好像一手摸到游泳池最底端,然后再拔出手。 我攥着一把雨水再次伸进去。 防护罩泛出淡淡的黄色。 「如果这儿不危险,那我们每次直接攻破到这里,然后在这里休养生息,最后直接攻击这一道防线不是很好么?」 学者笑了笑:「这里只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初始化,面前这道防线会重新变成第一道防线,我们之前无论如何攻不下这道防线,又不愿意再被解析,就会休息五分钟然后撤离。」 我意识到了什么:「你们害怕这条防线。」 「是啊,」学者借光翼下来,摸了摸防护罩,「这次真的时间太急了,不然我们要请你给我们讲外面的事,知道的越多,我们就会有更多想像力,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那我们不能休息了。」我看了看光幕上的时间,过去了三分钟,再过两分钟,他们大概就知道现在该撤离了,谁还想打这里呢? 要知道云还没有用。 「大家的想像力都用尽了吗?」我说。 学者说:「是这样。」 我很不能理解,面前这群人没有绝望的表情,哪怕是「想像力没有了」这样绝望的没有后路的事,也都是平静地接受事实。没有悲壮的气氛,没有感人的音乐,连眼泪也没有。 学者在记录数据,抱着一丝留给后人的希望。 皇帝在自己与自己博弈,时刻和自己过不去,眼神阴鸷。 「一会儿还能撤吗?」我说。 学者说:「想撤还是可以的,但能跑多远就不知道了。」 「那你往边上躲躲吧。」我说。 头顶的云忽然层层叠起,带着所有人为数不多想像力的那片空间好像被我砌起墙来,高耸着,变成一道绚烂的云柱。 不必下雨了。 云柱降落在地时悄无声息,所有的雨滴,所有的世界,都靠近了防护罩。 我听见巨兽的呜咽声,我还看见巨兽中本来在休息的人都探出头来。 云柱缓缓驶向防护罩—— 我看着霞落山,一直在揣测天人的意图,他们为什么要搭建这个世界呢?世界已经那样不好,为什么在靠近霞落山的地方却是风吹麦浪?既然外来者在这里留不住,那么这绝对是天人设置的。 这个世界的意图是什么?是囚禁着人们吗?是让人们无尽地耗费着自己的想像吗? 是绝望地淹没在这里,这真的是监狱吗? 如果是监狱,为什么在梦之外的世界会闪过生活过的高楼的剪影,为什么会有河,再设置逼真的引力? 那时,我并不知道修罗地狱的白塔是天人为自己设置的世界,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想像力是天人的通用货币。 我只是直觉认为……所有的想像都通往一个愿望。 这么多人的愿望,到底通向哪里?天人们的愿望是什么? 云柱和防护罩合拢在一起,好像一片湖拥抱一片海。 防护罩发出剧烈的轰鸣,在它身上闪现出夺目的红。 想像力果然还算够,让主程序的计算力直接烧到这种程度。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如果主程序可以用计算力解析想像,那么,想像也是计算…… 那么,我们的想像本身就是这片地方的计算,换句话说,既然我们是程序或者病毒,我们是谁的计算?我们是谁的想像?」 我知道我的身体不在这里,这里的东西或许是我的神魂还是什么东西,可计算力需要载体,四则运算也得拨个算盘,那我即便是病毒,那我也……是白塔算出来的,我仅指我现在的这个想像力可以被计算的身体。 那我,也是想像本身。 我再次把手伸入防护罩中……我刚才伸手,并没有太多感受,是我无法被解析吗? 我说,来解析我。 云柱已经没入防护罩,不需要我接下来的想像力维持它的运转。我的双手埋入水流一般的防护罩,想像力投射在自己身上。
第375页 我想像我是被解析的东西。 身体忽然开始变得非常轻盈。 我现在是……在牺牲自己么?我不是在毁灭世界么?外面不是有很多事等着我?我为什么会想要这样做? 意识开始模煳起来。 我觉得很辛苦,我很累,往事都浮上心头,记忆好像被捋清楚了,记忆是从和龙老大在落日废墟试图越狱开始的,我记得我们商议,等到发达了就出来把所有孩子救走,管他什么修真界和未来,先救了再说……我记得师父说我是人妖混血,因为作为凌霄,我是可以使用妖能的,仔细想想,我们这批002,就是人和妖的优点结合吧……我记得我拜入师父门下,结识苍云真人,我记得我作为苦厄,莫名其妙地被师父送到山下去找师姐……我记得唐宜见到我,说我眼睛里藏着一个很厉害的奇蹟什么的……我记得唐宜在审判厅中和我对峙……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秘密…… 我好像被埋入水中。 皇帝迎着我的后脑勺冲进防护罩,拽住了我的胳膊:「符阵师!」 我好像被敲了一棒。 「我想出去。」我说。 皇帝皱起眉头,我笑了起来:「我发现,我们本身,不也是想像么?」 皇帝忽然笑笑:「人类果然不错,我们早就知道了,但自己整个人被破解了,不就不能知道真相了么?」 这些人都想知道攻破霞落山到底有什么。 我说:「我来之前……现在修真界的话事人,就是一个,理事长,他问我想来这儿干什么,我说,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想来。现在我知道了,云想像的计算力不够攻破防线,所以我想试试最大的想像能不能攻破。我想,我们从内部攻破霞落山的话,外面就会知道……恕我直言,我进来之前,早就把天人的事,告诉了全华夏星的人,但是有人不信……我想,让他们看看。即便是,不能攻破,反正是要死了,不如试试最大功率。」 皇帝说:「懂了。」 我笑了笑,再次把自己埋入防护罩中。 然后我忽然感觉到皇帝也进入了。 防护罩的红色开始凝练起来。 然后,学者、兔牙、白羽绒、高手、吟游诗人……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进来,我听得到一个个代号的唿喊……数了数……好像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进来了。 黑色水晶顶峰的闪电忽然啪一声撕开苍穹,短促的变成蔓延半个天空的绵长线条,它不再断断续续,始终连接着深不可见的天空。 我好像变成了一条模煳的线条,四周失去颜色…… 恍惚听见了什么人的声音:「太他妈的诡异了…… 地狱……联网了!靠,他妈的连的哪儿啊!」 我又变成了一个没有意识到点……沖向了一片看不见的深渊。 然后—— 我从梦中醒了过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哭,我啊啊了两声,艰难地吐出音节,想说话,但似乎说不出口,我坐在一片黑暗中,床晃了晃,床头亮着灯,我姐姐在考前复习。 「哦……好长的梦……」我摇摇脑袋,「姐姐,好晚了,早点睡嘛!」 我清楚看见我姐姐的笔一下子摔到枕头上,她凝视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姐姐?」 我姐姐忽然极力忍着情绪,皱着眉头沖我嘘了一下,然后轻轻下床。 这是高低床,我在上铺,我慢慢爬下去,随着我姐姐的手势走到外头去。 我妈妈坐在石头上自言自语,我盯着我妈妈看了好一会儿,她也看着我,露出了我很少见到的温和的笑容。 姐姐说:「苦厄,你……嗯……病好了?」 我生病了? 我不太理解我姐姐的话:「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什么梦?」 我一时说不上来,脑子里乱乱的,我这梦也太长了,各种故事情节交错在一起,我用拳头砸自己脑袋帮助记忆,我姐姐急忙握住我的胳膊阻止我自残:「好了好了,没事,好了就好,快睡吧。」 「哥哥的病还没好么?」我说。 姐姐嘆口气。 「他这种病真的很不正常……你能恢復正常我很开心。」姐姐摸摸我的头。 我哥原来是不正常的么?我总觉得这句话有问题,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了,看看天际泛出鱼肚白,原来我姐通宵复习了么? 我拉着我姐姐的手撒娇说我想吃小馄饨,很快就把我的梦忘记了。 第135章 我们这座山 甦醒之后我用了很多天时间接受了我过去十多年的人生都是一个傻子的事实,我姐要想办法把我送入什么智力残缺的小孩的学校被我拒绝,我说我已经很大了可以出去打工,但姐姐最终没有答应,把我搁在家里,安排我照顾妈妈和傻哥哥的重任。 于是我开始观察我姐。 鲜花四周必有牛粪定律,我姐四周全是牛粪。 不光貌美还很优秀的鲜花,四周的牛粪更是不计其数。 我姐的追求者男女老少美丑都有,我走出小巷走出小村走进大学蹲在各个角落时间久了总能观察到各类人间爱情缩影,我姐被迫姓苏名玛丽,走到哪里都得吟诵起缱绻文学。 我提着塑胶袋像个每天下午没事儿搓麻将的阿姨一样一边择菜一边择人,从所有追求者中锁定了最特殊的一位牛粪。
第376页 沈希夷。 沈希夷每次都会在下午六点到七点之间到学校门口,学校门口的车停不下的时候她就隔一条街下来,手里提套煎饼果子一步三摇好像屁股后面有尾巴一样晃得人意乱神迷,然后她必定准确捕捉到我姐在各个角落偶尔闲暇的身影。 然后我姐就好像接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立即联繫这个那个询问有没有什么事情,营造出一副她现在每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忙碌气息,然后把沈希夷晾在一边,连笑容都不给一个……但她也不把人赶走,像放风筝一样拽着沈希夷的尾巴似的,最后我姐会说她要回家做饭了,再跟着小心被我妈打一顿,沈希夷就会依依不捨地告别离开。 沈希夷和别人的不同之处不光是因为这是个社会青年富二代,学校里也有一位也是富二代的男青年对我姐姐抛下了他的玫瑰,表示他这泡牛粪欢迎我姐姐占领高地,我从来不觉得他特殊。 我觉得沈希夷特殊是因为某个阴沉的下午,就在我姐姐还在上课,我出去修补房顶以免屋子漏水,刚爬上房就看见沈希夷身为一个美女却贼眉鼠眼地闯入我家门前的地方。 然后妈妈就站起来提着棒子好像要去揍她,她扭头就走。 我暗自放在心上,尾随其后,然后看见沈希夷等到我姐,胜利会师的时候完全没提她可能打算入室盗窃还是怎么,眉开眼笑地请我姐上车,我姐拒绝,然后她说好吧,于是从车里抽出一把宝剑。 我当即就要提着最趁手的一双鞋垫出去和她拼命,青天白日下的情杀新闻我见得太多,一时间受不了我姐也变成其中女主角李某某,但我还没冲出去,就见沈希夷双手托剑好像要上演荆轲刺秦似的把剑递给我姐。 按理说我姐从小到大好好学习,除了换水扛砖的时候利索潇洒感觉她可以一脚踢死人之外,她就是个瘦瘦弱弱略比林黛玉有分量一些的普通女孩。我也从未听说夜半有什么白鬍子乞丐偷偷摸摸传授她古代武功,她连李小龙功夫电影都兴致缺缺,忽然面对一把宝剑,就好像荆轲刺秦之前高渐离忽然摸出一架现代钢琴为他奏响月光。 谁也没反应过来,我扑出去的姿势覆水难收,索性直接冲上前抱住我姐,近距离打量这把剑和背后的沈希夷,倒吸一口凉气。 真漂亮啊!和我姐不分高下,要是都当明星一定是拉娘绝配。 就是脑子有点儿不清楚。 我姐笑了笑,把我护在身后,对沈希夷说:「这就太贵重了,我不收,我要回家做饭去了,你回吧。」 沈希夷看见我,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透明人,眼神只转了一下,仿佛我是个什么不能表达意见的傻子,她就看着我姐:「今晚我能不能去你家?你吃完饭我们散散步好么?」 我察言观色,看我姐表情冷峻并没有什么闲情逸緻的心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姐居然没有拒绝,我猜她是不好意思,于是我张口棒打鸳鸯,笑眯眯地回:「我们那儿不太平呢,晚上有流氓,还是不要散步了,我姐还要考试复习呢,漂亮姐姐拜拜,我们回家去了。」 沈希夷忽然露出了看鬼一样的神情,她盯着我的表情都有些睚眦欲裂的意思,好像我开口说话就特别不正常,我猜她是知道我之前生病所以还觉得我是傻子,所以我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轻轻挑起眉毛露出半个白眼,被我姐一把拽走,我俩依偎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说:「这谁啊?她干嘛天天缠着你。」 「这……她叫沈希夷,在……追求我。」我姐回答得犹犹豫豫的,每犹豫半秒我就感觉出背后有一件不为人知的事,可我怎么好意思问呢,只好哦了一声:「那你喜欢她么?」 「谈不上。」 「哦,那下次来我帮你赶走她。」我自告奋勇,每天照顾我生活可以自理的妈妈和哥哥真的非常无聊,我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我姐似乎陷入思考,然后摇摇头,淡淡笑笑:「倒不是,跟她呆在一起比较自在,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真实感,但我也……并不喜欢她。」 「就是你希望她在旁边杵着当电风扇但得是静音的咯?」我阅读理解,我姐噗嗤一声:「怎么变这么聪明了?还会比喻了?」 「哼哼。」我觉得我姐就是小瞧我,万一我是沉睡好几年然后一鸣惊人的天才呢。 但是我没想到过了几天之后,沈希夷忽然注意到了我,她再次鬼鬼祟祟走到我家门口,我低头瞥我妈使用的趁手的棍子,思考我挥舞起来能有多大威慑力。那时我仍然在房顶,前几天一直下雨,家里下大雨外面下小雨,我的床铺每天都是湿的,我晾出去的时候就说是我哥哥尿床,大家都对我投来同情的眼神。 沈希夷的眼睛就像小狐狸似的,我也不清楚我怎么看人就这么比喻,但我的比喻往往都很精准,她长了一双漂亮的狐狸眼,但是眼睛还不至于妩媚动人流转不停,就是妩媚中还带着点儿纯真娇憨的气质,我品味了一会儿,发现她在对我招手。 招手?我怎么品出宋江唿唤兄弟们被招安的心情呢? 我坐在屋顶上晃了晃胳膊,低头看我妈不在门口看守,挑着眉毛说:「你来干什么?」 「讨好小姨子。」 「呸,真不要脸。」 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看见她手里拎着的东西,努努嘴,示意她打开她的诚意。
第377页 沈希夷哑然失笑:「你真是苦厄么?」 开玩笑,我不是苦厄,难道她是么? 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然后收回,似乎想调笑我几句,我哪里会被她调笑,接了袋子往里瞥了一眼。 好傢伙,她摸不准我的喜好,里面有漫画书有言情小说玄幻小说和游戏机平板电脑。 「玩物丧志啊,你有什么目的?」我觉得这东西可不是白收的。 「和我聊聊呗。」 「我可没我姐姐那么好看,禽兽!」 沈希夷还是带着笑,一把捏住我后脖子,我敬酒不吃吃罚酒,她眉眼带笑拽着我离开家门,拖上了桥,走进了小树林。 我踉踉跄跄,不知道这人怎么劲儿这么大,我揉着脖子懊恼起来,沈希夷忽然说:「你是李苦厄,还是苦厄?」 「这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想去掉姓氏和我拉关系? 「你之前一直是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呢!」 沈希夷仍然眼波流转三分笑容,轻盈地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点着旁边:「那你现在不是傻子咯?」 我恼怒着继续揉脖子,没想搭理沈希夷。 「你知道……我其实……嗯,怎么说呢,你以前见过我么?」 我把她仔细一打量:「我看你也挺漂亮的,别盯着我姐姐行不行?我姐姐人家好好学习,追她的人能排半条街呢,比网红店打卡的人都多。」 「看来是不认识我了……好吧,这些送你,晚上我想和你姐姐散散步,行么?」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瞥一眼那些东西,一时间有些心痒难耐,我已经无聊太久了,又怎么好意思让姐姐破费呢。 可我要是收下了,再答应沈希夷安排她和我姐姐散步,那我不成介绍潘金莲给西门庆的王婆了?猥琐! 思来想去,我还是把东西推了回去,沈希夷笑笑:「你倒是看了不少书,没事,送你的,我不用你帮忙,追你姐姐凭我本事,就麻烦你不要阻挠就好。」 这个我倒是可以答应,毕竟我姐姐的意志不以我为转移。 那时我姐姐还不知道我背着她和沈希夷私相授受,那天傍晚我蹲在大学宿舍下想办法卖掉了游戏机和平板,赚了一笔,剩下书卖不掉,谁能想到我在大学城卖不掉书呢?于是扭头去书店,平时看我只看不买对我横眉冷对的店员正要打我,我急忙买下一堆我早就相中的书,扬长而去。 我看的书有限,剩下的揣在手里烫手,我打算和姐姐坦白。 但是那天我姐姐不知道怎么,被沈希夷约出去散步了,我远远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冷淡得像是地下党接头一样走过小桥,急忙捧着书能看一页是一页。 如果我之前的人生是个傻子,我之后应该也是傻子,人家读书都读经史子集,我读书,是好故事我就奢侈买下,正巧看到一本小说,正看着看着,两个男主角抱着啃在一起,给我吓了一跳。 那时我也就随手一抓,看简介还以为是什么盪气迴肠的武侠故事,但是谁能想到我越看越上头,我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没留意。 姐姐问我读些什么书,我说,不曾读过什么书,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 后来我知道了这种男主角会抱在一起的文叫做耽美小说,可是书店中这样的书少之又少,沈希夷给我的小说里还有一本两个女主角抱在一起的,我看她就是想给我洗脑,但是还挺好看,女一是一位仙气飘飘的清冷仙尊,女二是魔道的狐狸精,然后正派弟子禁不住诱惑…… 书店中,百合小说就更没有了,我头痛不已,将这本书翻了又翻,意外看见了封底上写着一行小字: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这个晋江文学城……好像是个什么网站。 我没什么上网经验,但莫名其妙无师自通地进了人烟稀少的网吧,现在黑网吧都寥落要倒闭了,我坐下搜索,四下无人,我鬼鬼祟祟,发现了不少耽美和百合小说,什么都好,就是要充钱。 那时我还没有什么支持正版的意识,看这种小说就像是给我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从沈希夷那里讹来的钱我再也没敢动了,于是我去寻找了盗版小说。 但气死我了,盗版小说卡了一半就开始乱码,我心说便宜没好货,决定不再看了。可是那几本未完的书仿佛卡在喉咙里的韭菜,让我时时刻刻挂念,于是我多方冲浪,人们说,等你当了作者,就可以把自己收别人的钱,转来的晋江币就可以看好看的小说。 我回顾沈希夷送我的百合小说,脑内故事滚滚。那时我还不知道踏上文学道路是怎样艰辛,就毅然决然地註册成为作者。 说来也怪,我坐在电脑前,试着开始编造一个骗钱的故事时,脑内忽然就亮了。 那时我也不知道不该抄袭,我想到了沈希夷送我的那本洗脑一样的百合小说,我自动将我姐姐代入那位清冷美丽的正派弟子中,至于沈希夷,我就将她编造成一个狗屁反派。 双手按在键盘上,我过去的傻子人生中,我从未用过键盘,虽然我看过我见过,但打这么长的东西还是头一次……可它好像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变成身体的一部分,从指尖一个个地蹦出来。 我的大脑忽然非常混沌,双眼似乎也变得模煳,我打出什么字,我已经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那天姐姐回来找不到我,四处寻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无意识地敲出了三章的内容发了出去。
第378页 姐姐在网吧找到我时,也在犹豫该不该打我一顿让我及时遏止成为网瘾少女的苗头,但我姐姐最终没有,她看了看我在干什么,然后拍了拍我的肩。 我忽然醒了,啊了一声,跌在桌上,大口喘着粗气。 屏幕上,晋/江/文/学/城/五个大字十分明显,姐姐看见我註册成为了作者,写了一个故事,叫做《我们这座山》。 但我和姐姐似乎都从未一起爬过山。 四周可都是平原诶。 姐姐看了看:「在写小说?」她用滑鼠划了划。 我似乎不记得我写了什么了,我只看着我姐姐划过的内容,惊了惊:「这谁写的啊,这么难看的小说还好意思拿出来骗钱!」 姐姐扭头看我:「嗯?」 我怕我姐骂我不学好学会上网,立即起身,然而久坐和脑子状态太诡异,我直接在网吧摔倒了过去。 姐姐没来得及细看,急忙过来扶我,搀我起来之后匆匆关掉网页:「吃饭吧,下回早点回,别让你哥哥撞着,妈下午喝水了么?」 她细细叮嘱,我抱着她,心里忽然非常想哭。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忍着莫名其妙的悲伤拉我姐的衣角,抽抽嗒嗒地抹眼泪。 我姐说:「上网没什么不好,家里的事别担心,有节制就好。」 「师姐……」我脑子煳涂,张口嘟哝出一个小说里的词。 「写小说太入戏了。」姐姐很是理解我,牵着我冷汗涔涔的手回家去,沈希夷的车灯在不远处一闪一闪。 姐姐让我在原地等,然后走到车旁边,轻声说:「我不去,家里妹妹心情不好。」 我听见沈希夷说:「我心情也……你就会让人家委屈,下次什么时候嘛?」 姐姐摇摇头:「再会。」 然后姐姐走来,扶着我的肩膀,我们转身回家。 我忽然很愧疚:「你要和她睡觉吗?」 「别胡说。」 「你去吧。我没事。」 「苦厄,你现在知道很多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说嘛。」 「我似乎不牴触和她……嗯,睡觉,但是我想不出原因。我想,可能因为我……是很随便的人……」 这就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 「虽然她很讨厌……但是非常奇怪的是……她跟在后面,我们很长时间不说话,也并不会觉得尴尬,反而像是……这样独自沉默呆着很久,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就好像看见你忽然变聪明,我也不会多问,好像我们已经这样相处很久,我找不出任何原因来怀疑你,或者她……」 我姐的感情问题不是我可以染指的,但是我姐在我这里推心置腹,我很感动:「对哥哥和妈妈呢?」 我姐摇头:「别乱想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睡觉。」 晚上我睡不着,我看见我姐姐用手机搜索我写的小说来看。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她细碎谨慎的起身的声音。 我略微爬起身看她的走动,姐姐环顾四周的黑暗,忽然摸摸我的脸,压低了声音:「穿衣服,跟我走,小声一点,别吵醒别人。」 然后我看见她从床底抽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下的,沈希夷送来的一把古拙的宝剑。她轻盈地握着剑,略微皱了皱眉,然后扶着我下了床。 我还没穿好外衣,姐姐抓起我的外套就走,我不敢说话,跟得匆匆忙忙,出去之后姐姐才急忙为我套外衣,外面蝉鸣声断断续续,疏星三两颗,夜风才起,我裹紧外衣,我姐姐握着剑似乎有些不安,她抬头看了看无穷的星空,眼帘低垂。 夜间的计程车等了很久,在司机露出笑容之前,我姐姐拔出剑横在膝头慢慢擦拭。 车速立即飙升,姐姐下车收剑,身姿挺拔,像一个资深剑士。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致敬《修真四万年》。 以及我很想看看盗文的读者看见这章什么感觉。 第136章 我知道 我们下车的地方像惊悚片中精神病院外的幽深树林,风声唿啸好像下一秒一个兇恶的影子就要压过我们二人。我也不敢问我姐到底为什么大半夜出来,攥着她的胳膊,她握着剑,神情坚定,看起来就像要去斩妖除魔。 我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姐已经经歷了很长时间的精神斗争,在她看见我拙劣的小说之后,她忽然想起了许多事,但这些事萦绕在她心头就像无数层梦魇,如果梦里多出一个莱昂纳多她一定觉得自己深陷盗梦空间。 大雨很快就落下来了,雨水打在脸上都像冰雹,我缩着脑袋跟随我姐走出树林,看见了一片灯火和院墙,我这才看见这是高级住宅区,院墙外还竖着高压电网,在我还在四下打量的时候,我姐脱下外套顶在我头上挡雨,只穿着单薄的衬衫,提剑到门口摁响门铃。 雨把我姐吹得摇摇晃晃,她看起来就像寒风中摇曳的君子兰。 她对着门口说:「是我。」 门就为她开了。 我还来不及去想我姐到底是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在这里拥有这么一栋大别野,她就把我拉到臂弯,用胳膊肘挡着沖向我脑门的雨,我缩了缩,没走几步,大雨中忽然冲出一个人。 来人藏在一柄大伞中,臂弯还夹着一把,抬起伞,沈希夷露出笑容,在看见我的一瞬间,笑容就被雨水沖走了。
第379页 我看看姐姐,我姐大半夜带我去沈希夷家干什么。 沈希夷将臂弯的伞撑开递给我,我还在愣神,我姐接过伞,撑在我头顶。 沈希夷表情更臭了。 我看就是她不聪明,她要是只带一把伞出来,那么我姐必定和她合撑一把,多我一个而已。但是现在我姐和我撑一把,沈希夷在那么大一把伞下,愈发显得孤家寡人。 沈希夷没问我姐为什么来,我姐也没说,进入一楼客厅,沈希夷急匆匆地去拿毛巾给我姐,我姐扭过头来呵护我的头髮,我看沈希夷表情扭曲到眼看就要杀我解决问题了,急忙啊一声:「姐,我们为什么大半夜来她家?」 沈希夷似乎也很好奇,对我姐目光灼灼。 我姐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将剑递过去,沈希夷急忙说:「这送你了的,你不要就扔了,送回来我可不要。」 然后表情也缓过来了,大概是知道大半夜来她家毕竟是好事,虽然多我一个,但毕竟值得庆祝,有心情调笑我:「我俩谈恋爱,你个小灯泡跟来做什么?垫床脚的?」 我皱着脸不高兴起来,想回嘴,但我姐已经缓缓开口:「我用不着这个,你拿着。」 沈希夷表情略苦:「那你扔了,我可不收回我送出去的礼物。」 这把剑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按照这些年的污染程度,扔在大雨里可就要腐蚀了。 我姐就转手要扔,沈希夷别过眼,我姐笑笑,将它搁在茶几上,它就像个指北针,以桌面为錶盘。我擦得差不多,递迴毛巾,我姐擦擦头髮。 沈希夷哎了一声:「你来做什么?不和人家睡觉,我可就睡去了。」 她作势上楼,我姐轻声一笑,她又扭头回来:「不成,你不准走,苦厄,你去洗澡睡觉,上三楼去,不许下来,随意,吃的用的随便拿,快去快去。」 我低头看脚尖,我姐说:「我一会儿去找你,先洗澡吧,要感冒了。」 得了我姐的旨意我才往楼上去。 但是谁能忍住偷听的诱惑呢?我上楼就脱下鞋子,寻找了一双棉袜套着,蹑手蹑脚,楼梯的缝隙我是听不到的,于是我在楼上鬼鬼祟祟四处寻找风水宝地。 我姐等我走后,沈希夷说:「找我谈心么?现在的学生哟~」 我姐说:「我妹妹开始写小说了。」 沈希夷笑容起来了:「好啊,我给找关系出版么?不过我看你的傻妹妹能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我姐的笑声很低,我姐笑起来就不像我一样龇着一口白牙嘻嘻嘻地笑,是短促的一声瞭然的回应,就是那种声音好听的电台主播听到有趣事件的低笑。 我听见我姐说:「再说我妹妹傻,我就走了。」 沈希夷说:「她现在估计在洗澡呢,把人光屁股领走吧!」 我姐又笑了一会儿,似乎心情非常好:「其实我来,是想确认某些事情。」 「确认什么?我喜欢你的心意么?我要跪下求婚么?」沈希夷的笑就婉约矫情跟个妖精似的,紧接着就是悉悉嗦嗦的声响,我毫不怀疑她现在可能是从茶几底下摸钻戒。 我姐说:「来确认,你会不会跳摆尾舞。」 咣当一声,我也不知道沈希夷砸在哪儿了,听起来她和一堆保龄球瓶直达谷底。 然后她焕然新生,亢奋起来:「就是跟蛇似的那种……在沙漠里跳的那种……」 「看来是会,那我走了。」我姐说。 「来都来了,来跳嘛!」沈希夷的声音忽然粘腻起来,九曲十八弯的,就像水蛇穿着彩绸宛在水中央。 我姐笑笑:「不要闹。」 「那你把这个带走。」我听见宝剑出鞘的声音。 我姐笑了一会儿:「时代变了。」 沈希夷的话题猝不及防地转了个弯:「我做过一千多个梦,只有一个梦里,你喜欢我了……我做了这么多梦,我还是想要你,见了梦里你喜欢我的样子,就越在期待你现实中喜欢我的那一刻。」 我姐没有说话。 沈希夷的话题又拐,她的思维似乎一直在跳:「我是不信一见钟情的,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姐说。 接下来两个人就陷入了沉默。 我听得云里雾里,一阵好奇,极力地把脑袋伸下去,想看看这俩人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我没想到沈希夷露出非常脆弱的表情,垂着头泫然欲泣,我姐轻轻搭手在她眼上,用一只手挡住了沈希夷的双眼。 她就这样就近沈希夷,似乎要吻她。 我穿着的棉袜在楼梯扶手打滑,我从楼梯上噼里啪啦地摔下来,制造出巨大的噪音。 在我没看见的时候,我姐遮掩尴尬,略略摸摸沈希夷的眉毛,抬步上楼,沈希夷不知道我姐有那么一个瞬间低眉要吻她的,满脸仍然写着伤心和不明所以,紧随其后,俩人把我从楼梯上扶起来,看我没有缺胳膊少腿。 我姐说:「在偷听?」 我把头摇得像置身迪厅,沈希夷扯扯我湿淋淋的衣裳,不由分说地将我填进浴室。 我听见她问我姐:「今晚在这儿睡吧?明早我送你们回去。」 我姐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我又透过极小的门缝偷看,看见沈希夷扯了扯我姐的衣角,攥出些水来,然后轻轻拍了拍,指尖似乎不经意间在我姐腰间划了一瞬间。
第380页 然后她似乎非常不甘心,默默抬手,揽住我姐的腰,把脸埋入背后。 我姐沉默一下,本想回头说什么,可她一扭头就看见我夹缝中的贼眉鼠眼,拨开沈希夷的手指,轻声说:「打扰你了,去睡吧。」 我急忙缩回脑袋,但没想到我姐直接拽开门进来,反锁了门。 第137章 妈妈 我心虚先开口:「我偷看是我不对。」 我姐笑笑,背靠浴室门:「你的小说写得怎样?」 「保证不写了!」我浪子回头悬崖勒马,把自己扳回正道,正经人谁写小说啊! 没想到我姐沉思片刻,凝视着我:「你是怎么想到写这些故事的?」 我是怎么想到的? 「闲的……加上文化水平不高……」 我认错态度良好,耷拉脑袋乞求我姐垂怜,仔细想想我姐一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脑子里滚着我和沈希夷背地里的密谋,正在考虑我是坦白从宽还是坦白挨揍,我姐说:「故事很不错。」 不是吧姐,我的开头前三章就是胡说八道,怎么会有第一人称的文一开始就写我的师姐啊,一个破烂网文模仿什么《红高粱家族》啊,无数读者肯定就要来质疑啊!作者写没写过网文啊,知不知道这样很没有代入感啊!作者脑子遭雷噼了吧!而且写了半天就写到师姐刚下山,就这还能看出故事很不错? 难道我姐其实是个护犊子又护短的女子,我就算写成一团狗屎她也会由衷赞嘆我是文曲星下凡? 不过此情此景谈我的小说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满脸狐疑,担心我姐顾左右而言他,实际上想要来问问她和沈希夷搞对象家里是否支持——家里神智清醒的就我一个。 「后面怎么发展?」万万没想到我姐成为我的第一个读者,我猝不及防地面临催更,急忙绞尽脑汁:「嗯……就后面……」 我姐屏息凝神,仿佛我要七步成诗。 「就是师姐去打妖狐,然后发现妖狐在霞落山埋炸/弹,师姐吃瘪……」第一步我就瘸了腿。 老实说我因为取名很废我就是直接拿我姐的名字来用的啊,我看我姐的表情,很担心她对自己接下来吃瘪的剧情感到不满,脑子一混沌,我急忙将现有剧情悬崖勒马:「然而炸/弹却并不是妖狐放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很多事是什么事?」我姐问,脸上还挂着笑。 我哭丧着脸:「还没想好,姐,我不该用你的名字的。」 「写吧,要日更哦。」我姐说。 我怀疑我听错了:「什么?姐姐,我那破小说还日更,有人看么!」 话刚问出口,我就意识到我姐其实就是我的忠实读者,看她关切的样子我不由得一阵发抖,垂着头:「我招!我都招!」 「哦?」我姐显然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我把沈希夷贿赂我,然后我去卖游戏机的事都一一交代,吃了多少回扣,精确到一毛钱,再把所看小说剧情一一交代,我姐沉思片刻,最终说:「先洗澡吧,回去慢慢写,这些事都不要紧——钱财都是虚的。」 我姐忽然大彻大悟,我却有些懵。 我和姐姐借宿在沈希夷家,沈希夷次日醒来神清气爽主动请缨为我们做早饭,我的视线好像粘在她俩之间的胶水,仔细看,她们好像共同居住过很久,举手投足自有一份默契。 这种默契不是沈希夷撒盐我姐放糖,是一种说不出的行云流水的自然感。 用通俗的话说,好像一对相濡以沫的金婚夫妻忽然分别魂穿她俩。 但是老实说我姐真的极少夜不归宿,每次夜不归宿都有证可查,绝不能是和沈希夷干坏事……而且老实说,前几天还没有这种默契,我真要怀疑晚上给我盖被子和我一起睡的姐姐是不是偷偷去爬了沈希夷的床。 但老实说,真的没有。 而且我真的很不懂她们俩的默契忽然就体现在饭桌上的对话上。 沈希夷说:「苦厄,看过《黑客帝国》么?」 我说:「看过第一部 ,看到男女主亲嘴就没看了。」 我姐:「是很好的电影,你得去看一看。」 沈希夷:「我就喜欢这种设定,我要推广到全世界。」 我姐:「要是我们的世界也是这样的呢?」 沈希夷:「那就胡扯了。」 我姐:「对,的确有些,过好自己的就好了。」 沈希夷叉了一截香肠给我,看看我姐,我姐没抬头似乎就知道沈希夷在看她,莞尔一笑。 看来沈希夷察觉出她讨好我有利于得到我姐的欢心,笑容更加灿烂:「我再给你盛碗粥。」 我姐果然又笑了笑,沈希夷立即兴奋起来,我看她就要把锅端到我面前了,连声说:「谢谢希夷姐姐,我吃饱了我吃饱了。」 「一晚上蜜蜂爬你嘴里了?嘴变甜了。」沈希夷笑笑,我心说你没看见我姐险些亲你,我姐的芳心倾斜过去了,你们是好一对璧人,我这丑八怪反对有什么用。 但是我姐今天的芳心似乎又滑回来了,沈希夷看她的时候她只是露出了客气的商用表情。 但她们神神叨叨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姐:「现在这些小说,总想写一些世界是虚幻的,要追求真实的东西。」 沈希夷:「还有游戏,电影,各种艺术都这样说。」
第381页 我姐:「是啊。」 沈希夷:「正经人谁搞艺术啊?」 我姐:「嗯。」 沈希夷:「你搞艺术吗?」 我姐:「我不,你呢?」 沈希夷:「我也不搞艺术,搞艺术的就——」 俩人对话起来,我听着小说二字,对号入座,心说这俩人莫名其妙对起了人家姜文儿的台词这是? 亏我姐没搭茬说下贱,不然我就要在这对璧人面前面壁。 我姐对的是:「就太厉害了。」 沈希夷:「对,艺术能改变世界。」 我姐:「鲁迅弃医从文就是例子。」 沈希夷:「是,唤醒民智就是这样是吧?」 我听不懂了,她俩在这里你逗我捧的,不知道的以为沈希夷暗箱操作打算把自己和这个不好笑的相声送上春晚大舞台。 她俩一致决定支持我写小说的事业。 沈希夷的支持建立在金钱上,她买来许多书支持我的文笔,但毕竟底子不好,我再怎么看也写得平常稀松三五眼,不能因为我受过什么文学大家的薰陶就变成文豪;她买来舒适的办公套装和电竞椅支撑我长时间的伏案写作,还带我去做马杀鸡,每天身心愉悦,就是我一写脑子就混沌,不知道为什么,各种奇怪剧情七七八八从脑子里倾泻而出,导致我的小说毫无章法,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如果我的读者能够见到我,必定赏我一脸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她还藉此机会经常到我家里来,如果不是我妈时常使一桿长棍耍起来打人要害,她一定会想办法把我家所有东西都搬到她那里去。 而我姐的支持我就看不懂了。 她本是五讲四美的好青年,志愿活动与上课都做得面面俱到,但是谁曾想到那天之后她对外的说法就是她要专心谈恋爱傍大款,又是翘课又是旷考,每天不知道在外面忙碌什么。一个大好青年就要这样被耽误了,领导老师痛心疾首找她谈话,说党员要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啊,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现在怎么就一心恋爱了?恋的是谁啊? 我姐就亮出微博上因为漂亮很有名的女二世祖沈希夷来,领导说李守诫这个孩子不是这种贪财的人啊,是不是家里又有困难?今年的院长奖学金…… 这些事都是他们暗自合计,我姐忽然就从一个乖乖的女生放飞自我,不喜欢她的学生多了去,看见她上了别人的车就说她一定是被包养了。 他们辅导员知道我们家很近,在附近吃饭的之后顺带进来访问的时候我姐正好不在,我正在看读者给我的评论,这种没签约的烂小说当然没什么评论,仅有的几条评论还都是在说我写得莫名其妙,换个人称多好。 辅导员一看我姐不在,客客气气:「请问这是李守诫家吗?」 我不认识他,我说:「你有什么事?」 「我是她辅导员,她最近的情况我想和她聊聊。」 「我姐不在……我做不了主啊,等她回来再说。」我对老师还是比较客气的,从床上下来,路过我蹲在门口的妈妈,我还特意端了一杯水给老师喝,他客气一笑,说最近李守诫学习状态不好,考试月了也不好好复习,考试的那两门就来考了一门,另一门交了一半白卷,另一半可都写对了……家里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我指了指我妈,又指了指不远处沙地上抠蚂蚁窝的我哥,辅导员啊了一声:「这样吧,我刚调来,也不清楚情况,既然这样,我到时候再和她说说,有好几个项目都给她好了,千万别让你姐走歪路啊!」 我姐的歪路那可是直接从秦岭歪到澜沧江了,我没好意思说,目送这位老师离开,正要回头时,我妈忽然拉住了我的裤脚。 我哎了一声,心说我不孝:「我给您倒水!」 「不要逆天而行。」我妈吐出很深奥的一句话。 我心说我倒水为什么就逆天而行,不以为然,以为她今天和哪个老神棍聊起来了以至于说起了疯话,回身倒水,她捧着杯子,神情忽然变得非常落寞。 自我甦醒以来,看见她总是非常畏惧,我很想和她说说心里话,可总也没有机会,后来事情变多,我也没和她好好坐坐,于是我坐在她面前,撑开遮阳伞,打算听她唠叨几句疯话。 她指了指我的手机:「别再写了。」 「您知道我写小说?没事呀,我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也没人看,不会危害社会的。」 我没想到此时此刻我妈的神志居然是清醒的,我更加畏惧。 她忽然摸了摸我的头髮,嘆了口气。 我忽然很想哭,自来了这里,我总是莫名其妙地产生这种悲伤的情绪,我凝视着我妈灰扑扑的双眼,试图从中看出什么激发我情绪的东西,可她已经转过脸,微微张开双臂,拿走我的手机搁在脚边,扶着我的脑袋枕她的膝盖。 「师……」我无意识地呢喃起来,她默默用手指梳理我的头髮,我很不明白。 谁姓师 ?我怎么突然蹦出这个字? 倚在她怀里,我忽然产生出一个强烈的大不敬的念头。 这不是我妈…… 呸呸呸胡思乱想什么! 可即便脑子里这样想,我还是很依恋她。 「不要写了。」她看看我的手机,趁我不注意,一把扔到了大马路上——车辆驶过,把它碾了个粉碎。
第382页 我那时尚未反应过来,那个手机也是希夷买的,虽然是新的,但我并不心疼,什么东西能有我疯了的妈妈忽然给我清醒的温暖的怀抱来得珍贵? 我晚上对我姐说,妈妈今天清醒着,对我说不要写小说了。 我姐没说什么,只让我好好休息。 但是我这人就是喜欢偷听偷看,况且也没什么好遮掩的——门开着呢,我一扭头就看见月光倾泻下的亮如白昼的门口,妈妈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好像一尊雕塑。 我只看得见我姐姐瘦弱的影子,影子跪在我妈妈面前,沉默地磕下三个头。 妈妈还是冷淡的语气:「不要逆天而行。」 我姐说:「我明白。」她的语气格外生硬,以至于连她的影子都像长着一条反骨。 然后沉默了很久。 「守诫啊……」 我姐的影子剧烈地晃动起来,似乎无所适从。 「我的守诫啊……」 她好像在嘆息。 我姐语无伦次起来:「师……您……」 她似乎没听过这样亲昵的称唿。 我的守诫。 「有一个人养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出外打架,母亲给他十万块摆平,二儿子得病吃药,母亲花费五十万治疗,三儿子平安无灾,听话孝顺,母亲只剩一万块给他立家,你说,母亲最爱的是哪个儿子?」 我妈怎么忽然比喻起来? 我姐垂着头:「我想,这位母亲其实还有一个儿子,他年少有为,天纵之才,母亲将所有的都给了他。」 「母亲只有三个儿子,」妈妈说,「一个儿子天纵之才,心怀天下,所以惹出最大的祸事。母亲不能不管,只好倾其所有。另一个儿子是披着羊皮的狼,心肠狠毒,母亲不能不管,只好严加管教。还有一个儿子,又努力又上进,虽然是天才,却从不像第一个儿子那样让他母亲担心。」 我师姐发出微弱的哭声,但是她隐忍下来,我看见她捂上了眼。 「母亲能为他做什么呢?天高任鸟飞,见了他好,还能多说什么吗?可是母亲心里明白,听话的孩子总是没有糖吃,要是他不听话,时常闹出大事来,母亲也只能看管教育,呕心沥血,总不能不管……听话的儿子总是受委屈,被冷落,却不知道,自己才是母亲最大的安慰……」 我师姐呜咽了起来。 「我知道人心都是偏的……」我妈嘆息一声。 我姐的影子剧烈地抖动起来,隐忍的哭声和鼻塞声让我心里很难受。 「罢了……既然你要做,我也……」我妈默默蹲下,抚着我姐的肩膀。 我姐似乎没被她温柔抱过,尴尬而难堪地哭着,不知道怎么扑在她温柔的怀抱里撒娇。 「这世界,像我一样装疯卖傻的人多的是,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我要说,天机不可泄露,我们要做好,被天谴的准备。」她直起身子,几乎是抱一个孩子那样撑起我姐的上半身。 冷静温柔的姐姐忽然变了个人,本该谈正事的,她忽然哽咽得像个在商场买玩具未遂的三岁小孩:「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你要对我好就要遭天谴?我怎么能……我……」 我姐终于趴在长辈肩头放肆地哭了起来:「我一直……一直很……」 「很委屈吧……」 一声很长的嘆息。 「一直很……很爱您。」我姐上气不接下气。 我看见我妈温和地笑笑。 这俩人笑起来真的很像。 作者有话要说:  守诫=听话 听话的孩子总是多受委屈……又没有我们师父这么讲理的家长 所以师姐其实是感情比较别扭…… 顺带解释下三人名字的来源: 守诫,就是希望她听话。好,果然很听话。 从命,希望他也听话,他假装很听话。 苦厄……师父看了看她,想起之前的劣迹斑斑,气得要死,你真是我的苦厄啊!就给她取名苦厄。 第138章 制裁 老实说我听得云里雾里了,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我知道我甦醒之前就是和我哥一个德性的傻子,我妈也不像今天一样清醒,所以我知道我姐照顾我们仨是很辛苦的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过得不容易,所以现在在母亲怀抱里哭,我也跟着抹眼泪。 我姐一直很照顾我,第二天从沈希夷那里回来都帮我和从命带回来金拱门。 我一时好奇:「姐,昨晚你和妈说你要做什么呀?」 我姐笑笑:「做一件中二病少年才做的事。」 「你也年纪不大,趁还没毕业成为社畜,拯救世界还不错。」我自言自语,叼着鸡翅膀发愣,从命嘿嘿傻乐,口水四溢,抱着东西坐在一边吃去了,我姐又一次温柔抚摸我的头:「继续写你的小说。」 「妈不让我写来着。」 「现在让了。」 我姐的威严还是超过了妈,于是我再次开始连载。 连载了很多章,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些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开始写了一堆鸟人出场,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袭击商场,反正袭击就是袭击了,读者评论说,鹰妖肯定是因为自己只有爪子没有脚所以打算偷遍人类的鞋,我看了直乐。 那段时间我妈也开始出外活动了,拄着根棍子,邻居急忙阻拦,说现在出去要饭影响市容市貌,别出去挨揍了,然而我妈只是看傻逼一样看着他们,冷淡而有气节,好像在西伯利亚放羊的苏武一样。
第383页 沈希夷终于可以踏入我家门,看我坐着不务正业就开始催更,据她所说她打算再过两天直接买水军发力,刷分是会让我被举报的,她打算直接用人民币砸霸王票让我的书直接登上首页,还要找关系把我这本假装百合小说的书送上出版的大道。 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在酝酿着拿我这本书干点儿什么,还以为沈希夷为了追我姐无所不用其极,我说你可别闹,曝光出去之后人们一看这是什么狗屁书,气得要人肉我怎么办,你要干不如给我派几个保镖。 沈希夷说你知道为什么你永远都是单身么就是因为你不够优雅总是屎尿屁地说。我张口就要说她胡扯我可是有男朋友的我们差一点结婚就是被人抢婚了……但话在嘴边突然顿住了,我没有反驳,我脑子再不清楚也知道我没谈过男朋友。 但是当时的反应就好像我真的有男朋友似的,至于结婚抢婚倒是一听就是我瞎编出来的,就是看小说太多了玛丽苏煳住了脑子把我变成了傻子。 而且是看百合小说太多了,脑子里模煳的反应总觉得是个女的进来抢婚,我就提着裙子跟人跑。 胡扯! 要是我的真爱是女孩子,我干嘛还要和男生结婚呢,拿刀子逼我我也不干啊,干嘛去耽误人家?可见不符合我的性格都是臆想。 「写到哪儿了?」 「鹰妖袭击商场……我正在写师姐和妖狐一起赶赴现场。」我把写好的给沈希夷看,她皱着眉头,指出其中几处:「不对,鹰妖和妖狐不是一个势力,这个时候妖狐张开了三条尾巴,没有九条。」 「怎么说得好像你在现场啊!」我皱着眉头听从她的意见开始改,沈希夷说:「这是读者直觉啊!改了!」 沈希夷又对我这章进行了详尽的指导,具体到谁穿了什么衣服,谁的表情睚眦欲裂,那个我幻想出来的叫唐宜的好女孩当时根本不是站着而是昏过去的…… 说得不由我不信,而且细节不也不用我费脑子了么?我乐得自在,等她指点完,发了上去,她心满意足。 现在我妈不在,不知道在哪里忙碌,我是不相信要饭的说法的,我妈在疯癫时候都不卑躬屈膝,就是胡说八道神智不清,看见城管都要敲一榔头的,现在清醒了,我都怀疑她是外国间谍,穿得皱巴巴的一点儿也不显眼,神情看似疯癫实则清醒,就是看见沈希夷的时候老装煳涂,一棍子给人敲得直冒火。 沈希夷跺脚:「再这样我可就不干了!我就起来闹了!」 我妈说:「那你试试,你还上了天你还!」 沈希夷低头:「我错了,感激大佬不杀之恩。」 我妈说:「我当然也杀不了你,眼睛好了?」 沈希夷说:「我现在视力堪比飞行员呢。」 又云里雾里,我看不懂了,等我回过神,沈希夷已经带着我和我妈去和姐姐汇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现在都开始视钱财如粪土起来,动不动就要请我吃顿好的。 我妈和沈希夷刚下车,沈希夷毕恭毕敬还要捂着眼睛,好像我妈以前剜过似的,神情服气但眼波还要传情给我姐,我姐不接受这妖媚信号,走过来说着话。 我正在解安全带,忽然面前不知道哪里冲来的大货车——是从前面过来,我压根儿不知道它从哪儿出现,要是从前面路口过来,这一瞬间可是长达六十秒的红灯啊! 总之它突然冲过来,轰—— 我只感觉沈希夷的车好像豆腐块被瓷砖拍碎了,我也像是被捏扁的西红柿被摔在墙上,还剩下的就是一阵耳鸣。 而最重要的是,该死的安全气囊……好像莫名其妙地坏了……或者说,有选择地延迟了,在我已经被摔得满脸血的时候,它徐徐张开,遮住了视线——车头已经被顶烂,朝着天,我看着天空被气囊遮蔽,忽然想起了一些城市。 就是会掉线的,时隐时现的出现信号不稳定的那种。 血已经灌到耳朵里,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嘴巴张了张……我看着天空,忽然觉得手中应该有一把枪,对准它,狠狠砸一下。 意识渐渐模煳了。 不对,应该是两把枪……我后知后觉起来,如果我有两把枪……我忽然傻笑起来。 有一个朋友,她用两把枪飞向了天空。 我好像坐在西瓜车上尖叫着,生怕西瓜摔烂成我现在脑壳这种样子……眼前都是红的……我姐好像沖了过来,我妈说……天谴。 我做了什么坏事?我张了张口,转过脸看她们,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师姐……」我艰难地嗫嚅着,嘴唇翕动,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听到……然后我看向师父,她在这个世界的形象有一些苍老……少了些仙风道骨,多了些……人情味。 车门忽然被强行打开了,好像是路人看见我的情况来帮忙,但是没人敢轻易动我,沈希夷钻到大货车旁边,大声说:「没有人!」 「撑住!」师父……或者说是我妈,她这样说。 能看见她真好啊,能出现在这里……想必,其余的保守派大佬一样,都没有真正死去。 我的眼神变得很涣散,我好像又一次什么都听不到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拽着我让我放弃生活。 好累啊,好累啊…… 睡去吧,睡去吧。 耳边忽然响起我师父振聋发聩的叫喊:「你怕什么天谴!不是与天斗吗!」
第384页 诶…… 我其实……不太想活着,我想起我在修罗地狱时,就想着要逃避掉这一切,牺牲掉就好了,死掉有意义也不算亏负大家……我师兄和我也疏远了,我最好的朋友也……事情这么多这么辛苦,我还有什么好活着的呢?我又比谁珍贵呢?作为凌霄的过去的记忆吗……我怎么配叫做凌霄呢?我只是勉强自己变得很强大而已,苦厄只是一个爱哭的没什么用的人啊! 但是,看见师姐和师父活着…… 我张了张口,想要叫喊。 我要……我要……活着…… 我有很多,挂念的事……如果她们活着,我想去面对这些事…… 不再是很孤独的一个人…… 即便我仍是我自己,即便我是苦厄,我是凌霄……我也是师父的弟子,是师姐和师兄的师妹,是唐宜的朋友,哪怕她不是我的朋友,可我总…… 我说过什么?我说过我要毁掉这个世界,我要回到凤吟山,眼前这个狗屁世界……算什么啊! 醒来啊!给我醒来啊! 忽然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看见了皇帝,看见了学者,大多数修罗地狱的人都呆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苦厄,恭喜接入了暗网。」 「哇,你们来这个世界做投机倒把生意啊,买卖军火?不好吧!」听见暗网我就只能胡咧咧这些。 学者说:「我们毕竟来了很多专业人员,看了你的小说之后陆续觉醒,搭建了一个背着这里的主程序的暗网,我们意识到一旦稍微说出这个世界的真相就会被相应的规则制裁,但因为我们了解不多,所以大都是被打断一条腿啊,被拽入疯人院啊,或者走在路上忽然倒霉被花盆砸脑袋什么的…… 我们猜想你不懂这个,想办法找你,发现你两天没更新,估计已经被规则制裁了。」 「哦,这就是天谴啊!」我倒是没什么惊讶,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你接入暗网必须得是在梦境状态,这时候在修罗地狱的经验就用上了,你别急着醒来,我们这里有两波,人族大多数都被制裁在疯人院了,我们发现疯人院有几位修真界前辈。陛下和一些妖族在监狱中,都是人的形态。」 皇帝沉声道:「在监狱意外发现了不少妖族强者,但是他们似乎都忘了现实。」 「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必须相信这里是假的,却不能说出来,只能用暗示或者默契……在这里想像没有用武之地,还没有想好破局的方法,苦厄,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这时候已经意识到了这里不是梦,或者说,是某种加工过的梦境,我说:「我不清楚,但是我仔细想了想,我大概知道谁知道更多真相,怎么让人接入暗网?等我醒来我想办法把人带进来。」 我师姐和希夷或者我师父,她们仨知道的一定比我多。而她们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意识到了一部分规则,所以之前希夷和我师姐俩人在桌上不说人话,就是在互相商议要用小说表达真实的可能……可惜失败了,我被制裁了。 「我们还在想办法,很遗憾……现在能进入暗网的只有咱们在地狱呆过的人。进入这里和对抗梦潮的方式比较相同,必须清醒意识到这里是梦,话不多说,谨言慎行,我怕在这里说多话,规则直接制裁我们到死。」 难道非得电影? 《黑客帝国》《楚门的世界》这些怎么不被禁掉?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触发规则? 我悠悠转醒,脑袋一阵剧痛,我师姐攥着草稿纸皱着眉头,希夷在旁边低声说:「我参考了一些类似设定的文化作品,我认为是关键词不好,不够和谐。」 「你的意思是?」 「某种片子还能打马赛克呢!」希夷说。 我师姐皱眉:「这个晋/江和谐掉的词已经够多了!」 「不是,这就涉及到马赛克的工作原理了,现在的马赛克不可以復原,但是以前有一种马赛克,就是把一个单位的像素块各自换个位置。」 希夷说罢,指了指手机屏幕:「我看,把这个词,改成大天使! 都长翅膀,你看,很和谐!」 我师姐顿悟,两人都掌握了地球知识,一点就通,她又指了一处:「这里就神神叨叨的看不懂,应当改为太行山。」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生词改造。 我愣愣地看她们俩用和谐词过审,一时间竟然没有提醒她们,我已经醒来了。 第139章 二次制裁 青竹改为太行山,霞落山改为崑崙山,凤吟山改为梁山——这么一一更改后,我师姐暗自忖度,然后摇头:「也不能和这里的地点对应。」 可能觉得我们仨下樑山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我们每人都要倒拔垂杨柳。 仔细想起来,我和师兄师姐加起来,能打翻几千凡人。 当然,没有我,他俩也能。 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翻看字典,寻找什么生僻字优雅的听起来仙风道骨的词彙代替了我们所有的人名地名,改完一看,璇玑玉衡的,通篇替换下来,就是篇现代古代混煮一起的大杂烩。 我微弱唿喊:「师姐……」 希夷扭过头,看见我起来,大吃一惊:「你还好吗?」 这是什么话?我都这样了还能好么?正要扭头说什么,忽然在窗玻璃上瞥见自己的样子……脑袋包裹一层又一层,就像个露馅饺子,我说怎么头痛欲裂……合着已经是碎了。
第385页 我难受得啊了一声,询问我师姐和希夷做些什么,我师姐翻出她们修改后的小说文稿给我看,我一看,面目全非,就是故事一样,但所有词都不同了。 比如出于恶搞的目的,主角突然就叫小花,师姐就叫如花,师兄就叫小强。 如果不是嘴巴干裂我真要喷出一口鲜血,我师姐没说什么,只是说:「我来修改上传之后试试,看我是否遭天谴。」 「之前的那本呢?」 「被网站下架了。不过……你一直没有注意,这本叫做《我们这座山》的书在一些匿名论坛上引起了不小的关注,有人说,这是本神书,就是哪怕稀松平常就是写点儿乱七八糟的故事,也让人莫名其妙地怀疑,你这本书才是真实的世界……」 希夷拉拉我师姐的衣角,似乎在提醒什么,我师姐面不改色:「但我是不认可的,我觉得就是有心之人嫉妒你的文笔好,我看肯定是听到风声,有什么大公司看中你,想要拿你的小说拍电视剧。」 我看我师姐的表情都不太认真,料想这或许就是她规避天谴的办法,也是我实心眼,之前的章节都没有问题,就是在希夷的指导下充实了一下细节就出了事……可见希夷就没有我姐脑子转得快。但是那时候只有我师姐才从师父那里暗示下得到了天谴的消息,希夷还不清楚,怪不得她。 经车一撞,我脑子活泛三分。 我师姐和希夷想要用小说来提醒一些人,现在所在的世界不是真实的。 我觉得师姐和希夷两个人其中之一必定知道这是哪里,能说得更清楚,但迫于无奈没有办法对我说。 但是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网络小说很容易惨遭下架,到时候还会打草惊蛇,用学者的话说,会惊扰这里的「主程序」,他们用关键词和谐的办法也不知有没有用,谁知道该和谐的是不是她们琢磨明白的那么些个词。 能不能多些别的艺术形式让人觉醒呢?就像修罗地狱的老朋友们一看小说莫名其妙就觉醒了,哪怕他们只知道我叫符阵师,只要我提醒出了什么和他们相熟的世界的一角,他们就会感到一阵熟悉感,进而怀疑现在的世界。 说到底,文化就是始终被关在笼子中的勐兽,被关久了力气孱弱,任谁开刀也不挣扎不还手,脆弱得要死,但也不会被杀死……问题就在于某些题材是会被杀死的。 我又想到了诸如《盗梦空间》《黑客帝国》之类大家耳熟能详的影视作品,他们就好好地发展着呢,「主程序」并没有天谴诺兰和沃卓斯基姐妹啊! 奥秘到底在哪里?在病房内无聊,我再一次看完了这两部影片,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希夷姐,你在这儿的家世渊源能不能让你闯荡好莱坞啊,我想见见那……」 「见哪个导演都不好使,实话告诉你,你所知道的这些名导演……都一个个呆愣的跟木头似的,跟个机器人似的,看来艺术创作到了尽头就大脑失常变成痴呆了。」 希夷虽然是在说那些导演编剧,但实际上在挤眉弄眼,似乎在暗示我什么。 这些导演不是觉醒的人吗? 「在我们之前肯定是有一部分人艺术爆发创作出这些优秀影片,仔细想想这些片子可能已经经过千年万年的艺术考验才到咱们眼前的……是吧?」她吊儿郎当地开玩笑,但我意识到她这是在向我传达消息,每个字都得仔细琢磨。 我也跟着开玩笑:「那可不,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好作品歷久弥新嘛不像我的小说写得稀巴烂,下回出门肯定要被人套麻袋。」 心里在反刍希夷的话。 千年万年……跟个机器人似的…… 假设前半句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这些艺术作品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了,那么主创人员们肯定不能活到现在,但是现在我还能看见新闻中说某某导演和某某演员一起熘达什么的……那么,这些导演的状态大概就像我师兄?是模拟出来的? 不,不是,我师兄是跟我一个时代的,但是这些人都是千年万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在胡扯的时候,我师姐推门进来了,提了生煎袋子,先是把我俩一打量,然后说:「苦厄吃,希夷跟我走。」 「诶我也想……哦好的。」希夷生煎都没吃一口,剩下的全给了我,师姐对着小说叮嘱我继续写,但千万别发,别和什么人聊天。 我答应,师姐说:「我和……妈妈去看望几个朋友。」 我用我的豆腐渣脑袋略一思索,点点头。 我师父来,是和一帮保守派大佬一起被抹杀,只是我师父为了叮嘱我做我想做的事,神魂愣是撑了很久才全身消散的……她的朋友想必就是大佬们了,难道都和我师父一样装疯卖傻躲过规则制裁的? 我师父等在外面,她不动的时候就和她在凤吟山上一样,冷漠镇定,还有些傲慢的气息。但是她一开口我就觉得她变了个人,她像是刻薄了半辈子的老人忽然看见自己的孙子一样,慈爱从每个毛孔散发出来,带着微微的笑意接过我师姐。 我在窗口看得我一阵哆嗦,生怕这个师父也是「主程序」模拟出来的高智商生物,我可从来没见过我师父对师姐露出这么和颜悦色甚至还有点温柔的表情…… 我师姐显然也不太适应,就像一个从没有人喜欢的小可怜突然成为了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小公主,我师姐只习惯当一个茕茕孑立的剑客,没打算被我师父温柔对待……但感觉似乎也不错,她下意识低头躲了一下师父的手,立即又凑了上去,但她不习惯撒娇,只是柔和地笑。
第386页 希夷在后面屁颠屁颠跟着,我不知道我昏过去这段时间我师姐有没有给她露出一点赏心悦目的主动的动作,比如一个吻?还是一句告白?承认?但我估计没有,我师姐每次背对她之后,希夷看看她都露出郁郁寡欢的神情…… 我正在八卦之间,希夷已经开了车,我师父对她冷眼相待。 那辆车一熘烟走开,我撑着胳膊靠在窗台,默默沉入小说的世界继续写那个拙劣的故事。 我看了希夷和师姐规定的关键词,写得很慢,加上头痛……时间过得极其慢。 我总是给师父添麻烦,作为凌霄的时候是,现在也是……我回顾着过去的经歷,结合着我从希夷和师姐那里知道的所有消息,慢慢地拼凑与回忆着过去的世界。 在我还没有觉醒的时候,我无意识之间写了我的朋友唐宜,我以为那是个虚构人物,但我觉醒之后再看过去的经歷……梦想就是坐着西瓜车也要飞起来的愿望吧?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我想改掉我来之前唐宜的故事,我想把她写得更加正面一点。 不,不,我的朋友不是这样的,她做事有自己的理由……我擅自改也不好。 可是,可是……我不理解。 我放下小说抱着头思索着,如果我是唐宜,我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虚构的可以胡编,前后逻辑对不上就是作者笔力不够。可是唐宜是存在的,她前面的形象除非都是伪装,否则后来的事就毫无根据……可我怎么能在前期抹黑她? 她是不能抹黑不能洗白的灰色地带,在不久之前她还代表着光明。 拯救世界?用虚假的幻想拯救世界?看看我们所在的这里,我们就没考虑过留在这儿接受虚幻的设定开心地活着……而且,如果她要真的用虚假的幻象来制造宗教,就不该在现实中和我对峙……这是没用的。 将唐宜的故事回忆之后,我实在头痛欲裂,我趴在窗边休息,门忽然开了。 「诶,师……哥哥?」 门口站着的是从命,准确说,是这个世界的从命。 在我们来之前,他作为一个傻子,就是被扔在家里,吃穿师姐回去照顾他,他没有意识,只会傻傻地笑,如果不是他顶着从命的脸,我们都不会多看一眼。从命不在这里,我们都清楚这件事。 但是他忽然来了,医院和我们的小破屋距离相当远,直线距离都五六公里,难道师兄也? 我转过头,但很快确认不是我师兄,他仍然憨笑着,默默地走近了我。 我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我合上电脑夹在肋间,推开窗户往外跳了出去。 咔——模拟从命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斧子直接噼烂了我的病床,即便是傻子,他的身体也是我师兄那个规格,恐怖的力量让我鸡皮疙瘩乍起,差点没从半路掉下去。 医院三楼以上都有防护网,跳不出来,我跳出来时手里拽着窗帘,所以现在吊在半空。 模拟从命的斧子砸在窗帘上,我紧急拧腰,探到空调管道上,用手攥了一下。 然而这个虚拟世界,我的身体强度不够…… 只是勉强缓冲了一下我就跌了下去。 我第一时间护着脑袋,电脑摔了就摔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可能因为我身体轻,在二楼我摔进花丛中,砸翻了一大片修剪整齐的灌木和一片郁金香,就地翻滚,电脑好端端地抱在怀里。模拟从命就站在窗边,冷漠地望下来。 我忽然想到《闪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冷风,我扭过头,傍晚的马路,所有人都停在原地,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有一个人,捡起了地上巨大的园艺剪刀向我跑来。 手机,手机,我紧急地摸手机,然而新买的手机被落在床头了! 我本来是该死的,现在我还活着,制裁继续了。 我试探性地放下电脑,所有人目光不变,一起踏着整齐的步伐向我走来。 是针对我的。 要来抹杀我。 于是我抱起电脑,警惕地看了看,四面八方都被堵住了……就连头顶,也有模拟从命的冷淡的脸。 我被包围了。 我打开电脑,居然还有网。 我不断后退,将所有章节一口气全选,发了上去。 园艺剪刀已经沖了过来,我闪身避过,捡起地上的板砖往他脑袋上一敲,立即打开了直播平台。 这是我的老本行……我在觉醒之后就打算看看这个世界的直播是什么样,早早地註册了。 摄像头对准马路:「各位观众朋友们!关注主播不迷路!主播给大家直播十字路口杀人事件……」 所有人的步伐戛然而止,像是发条用尽,然后扭过头,平静地走到各自的方向。 我抬起头,看看晚霞密布的天空。 第140章 现实世界 我们开始在这个模拟世界搞事情,师父带着师姐和希夷一起去各种场所寻找她的老朋友,我师姐诧异为什么我师父走每家门儿都跟自己家似的熟练,后来她才想起来这个世界重启了很多回,我师父偶尔真疯偶尔假疯,在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中探寻到了世界的真相。 在早几次的重启之前我师父其实搞过事情,你不能指望几位修真大佬忽然被放在这片地方忽然修身养性开始种田……何况来这里之前,他们可是合谋打算在修真界好好打一架。
第387页 但是师父不多说,我师姐也不多问,只知道最后所谓的天谴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抹杀了所有,世界末日,天灾,人祸,轻轻地把所有行动都变成一团云烟。 所以这次的行动不能是张着喇叭大声喊,得是润物细无声地文化觉醒,结合希夷说外面有守土派接应,这次一定妥妥的。 我师父当然不相信一只妖狐的保证,我师姐的态度决定了一切,我师父心说要闹就闹吧,不闹就是偏心眼,怎么和我凌霄一起搞事情还上天入地呢,和她守诫就必须给我安分守己听话呢?某种程度我师父其实是在妥协,她经歷的大风大浪有好几重,大重启也被重启了不少次,并不相信我师姐这个变数加进来就能敢叫日月换新天。 这时候我必须还得解释一声,希夷的几千次重启不是和我师姐的重启一样的,希夷的重启是被某个技术人员提取到小黑盒去的模拟测试,并不是大世界的重启……然而大世界重启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用密语团结了那些还能觉醒的保守派大佬,我师姐自认已经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我师父看了很久,之前就这种阵容然后死得很惨,我师父兜着圈子说人太少,事情太多。 然后我师姐端出小说,希夷端出小说推广和影视宣传计划,还要把小说内容刷在墙上,和改革开放好的标语齐头并进,我师父沉默片刻,忽然意识到不太好:「给苦厄打电话。」 然后当然是无人接听,我在街上站着,打开直播码字,同时给大家介绍我的小说《我们这座山》。 为了宣传,我开始了极其恶劣的宣传,我说它至少是后现代最好的意识流小说,力压鲁迅金庸和萧伯纳,然后我想了想在这个时代我认识的作家,忽然意识到我是个文盲,连胡编乱造都不会,只好结结巴巴地大肆渲染我这前后五百年难得一遇的作品。 当然评论把我喷了个狗血淋头,还把我的尊容挂在了各种社交媒体上让大家一起抨击。 这种又黑又火的道路适合我这种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情急之下我没办法,发出去了就得火,不然再次被屏蔽之后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命可以去写完剩下的,既然现有的内容可以让不少人觉醒,那么就操作这些就得了。 妥妥的。 我看着骂我的人越来越多,心里还在盘算,一边说着自己的烂话,一边在另一个直播平台上註册了一个号…… 号还没註册完,直播间被封了。 我眼皮一跳,抱着电脑就跑,直接跑到了广场上,已经有人开始追我了。 继续註册,然后立即打开直播,继续开始说。 被封,再註册。 被封,再註册。 直到先有的几个正规直播平台都被我註册了个遍,也都被封号结束,我合上电脑捡起快递胶带裹了几圈,捆结实了,留个提手,甩得虎虎生风。 希夷介不介意这个电脑被我砸成稀巴烂?应该是不会。 已经晚上八点了,我脑袋还裹着绷带呢! 四下里,人们再一次向我注目。 「呦吼,看我呢?没见过美女吗!」 该死,体能不太够用,脑子又疼得快再次裂开了。我四下留意着,怕忽然冲出个车直冲广场把我碾碎。不断倒退,倒退…… 人们无声地走来,双眼无光,没什么表情,走路都是差不多的步调。 「美女,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我啊了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人们立即转过去,好像从未看过我一样。 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穿豆豆鞋窄腿裤的精神小伙把头一甩,递给我一张传单,见我迟疑,立即大声说:「美女,我们这儿是新开的,您方便的话跟我来看看设施……先来看看环境,保准满意。」 我有些精神过敏,我怕他是主程序的另外的诡计,但脸上又不好表现太明显,只好极不客气地说:「我不减肥,你看这个点儿还出来觅食的人会是那种要健身的人么?」 「不是啊美女,据学——者研究——」他把学者两个字拖得很长,「吃得越多越容易锻鍊肌肉呢!」 「放屁吧。」我口吐芬芳,脑子忽然转明白了,仔细看他……这是……这是个人族,代号锅盖。 「美女,这可是专家学——者说的,不是我说的。」 「那健身有小哥哥调戏吗?」我故意撇开话题,尽可能不卖修罗地狱的人。 「您看我怎么样?应有尽有。」 我笑起来,把手往他臂弯一扶。 修罗地狱的妖族姑且不论,为了符合他们久远的记忆,据学者说,他们都在监狱中,设定他们就是杀人犯或者什么无期徒刑的罪犯,天天混吃等死——而且都关在一起,因为他们互相牵扯在一起的记忆太深刻了。 人族就不一样了。 学者孤家寡人,他甦醒之前,在这里的身份是一名给人割痔疮的医生,独来独往,但是对病人总是很温柔。 锅盖是跑到大城市游荡的小伙子,对家里说不做出一番成就就不回家——在华夏星他也是这样告别了家人,参与到修罗地狱的研究,始终没有联繫家人。 总之现实的记忆对照着修罗地狱的记忆,身份不同,但情感大致相似。 可是我弄不明白,为什么我四周的设定中没有唐宜……哪怕是虚拟出的从命也有,为什么没有虚拟出的唐宜。是我和唐宜的牵绊不够还是怎么着……
第388页 暂且容不得我多想,在我和锅盖走出这条街之后,身后忽然冒出个疯子。 疯子手里拿着刀!砰——往我身上一戳。 我用电脑挡下了,锅盖在修罗地狱锻鍊的速度不容小觑,一抬手把疯子的头髮薅过来,一肘子砸低下去,然后踩着他的脖子反手掰过疯子的脑袋,我俩看见漆黑幽深的一双眼。 我不清楚规则的制裁到底是什么,我怕连累锅盖,急忙说:「这儿是不是治安不太好啊,快报警吧!」 锅盖说好,摸出手机来,我忽然想,我可以用他的手机打电话…… 但是他刚打开手机,忽然转过脸:「你被通缉了。」 「什么?」 我怎么又被通缉了?我犯了什么事? 「严重寻衅滋事,妨碍社会治安……」 「妨碍社会治安还要通缉我?」 我一阵纳闷,忽然想到了我连续被封的直播。 这年头就允许出格营销,不许我吹牛了?这绝对又是另一种制裁。 锅盖似乎也反应过来什么,然后他沉默一下:「其实我一直喜欢你,和我私奔吧!」 我差点儿就要说你有病吧,但是我忽然意识到,这话或许是说给「主程序」听的,给了他一个带我跑的藉口,而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很有可能在某段时间内是安全的。 因为主程序要杀人,需要符合一定的规则,比如通缉和车祸,或者一个疯子的袭击……当没人在,只有我和模拟出来的东西的时候,就会肆无忌惮,动用一条街的人围我。 这里真实的神魂和模拟出来的神魂交织着生活,但是我想,我师兄设定为傻子,那么,他们或许模拟不出完全的人格健全的人,就只能是疯子,或者看起来正常的……但可能只会用一次的模拟的形象。 也就是说,这里其实没多少真实的人。 我愣愣地答应着,被锅盖拽着,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这个世界的人员构成,锅盖带我到他的出租屋,反锁了门,四下看了看,递给我一盒红色药丸。 「吸一口,爽过神仙。」他说。 我连忙摆手,开玩笑,我可不学坏……但我看锅盖的嘴形无声地说着「学者」两个字,我将信将疑,捏了一颗放在嘴里含着,迟疑一下,锅盖点点头,四下警惕着。 横下一条心,我咽了下去。 不多时,我就醒来了,睁开眼,四周还是一团混沌。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这样说着,挣扎起来,这片空间只有皇帝一人。 「别看了,我们在行动了。」皇帝说。 「什么行动?」 「二次越狱。」 「开玩笑!不怕触发规则么?你看我,我已经……我已经被规则严重制裁了,二次越狱,狱警是谁,越谁的?政府说不定都是模拟出来的呢!」 「符阵师,你需要学习管理。」 「怎么说?」 「我们妖族还好,即便不越大的监牢,也要离开我们现在虚构的那个监牢。人族呢,每个人忽然放在了自己最思念的平和的场景,虽然觉醒了,明知道这是梦……但时间久了,就可能沉溺在其中,忘记现实。」 「什么意思?」 「人族进来的人都有遗憾,不能陪伴父母家人,为了理想与华夏联邦主动进入修罗地狱……现在,有另一种选择,难免不会想,他们已经完成了国家的使命,即便是虚拟的,也想弥补遗憾,和家人呆在一起。」 「可这些是假的。」 「现在大家都这样清醒,时间久了……」皇帝没有说下去。 等到时间久了,即便逃出牢狱,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层层没完没了的幻境到底是什么,还不如留在最舒服的世界。 所以现在立即发动了行动。 「失败了怎么办?」 「有内应。」 「什么意思?」 「符阵师,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也是一座白塔,但是它在天上。我们在地上的白塔年久失修,所以被想像摧折,而我们攻破霞落山之后,连上了到这里的网络,所以意识,或者说神魂,被直接上传到了这里。」 我沉默不言,听她继续。 「这里的白塔时刻更新,每一个世界都像是一个大版本,每次更新都会清空所有人的记忆,却不会将人真正抹杀。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更新到了第七个大版本了,以某个时期的现实世界为蓝本制造的,但我还没弄清楚是哪里的世界……守望者也没说。」 「守望者是谁?」 「听我继续,学者和他们的人族朋友意外在疯人院找到了你们修真界的一些人,然后,有人经歷过两个版本更迭……仍然记得之前的事。」 我脑子里忽然闪过我师父的容颜,点了点头。 「我们展开了合作,得知,之前的版本更迭都是出于大部分人的觉醒,导致主程序,或者管理员决定清空,使用大规模灾难将这个世界毁灭,然后重新开始。但是上一个版本,也就是第六个版本,只持续了半年就直接毁灭,更新到第七个版本了。」 我凝神听着,我猜这又是天人的决定,他们为了推新改革就可以直接抹杀保守派呢。 「根据一些人的暗示,我们得知,在第六个版本,出现了守望者。守望者率先开拓了暗网的入口,我们才可以轻易搭建出这片空间。」
第389页 「守望者是……」 「对他们来说也是模煳的记忆了,守望者在第六个版本才出现,第五个版本并没有人听说过这个人。」 「他做了什么?」 「她创造了一个宗教。」皇帝说。 我往后一跌,脑子里忽然想起了我的朋友,我感到有些东西要抓到了,可它离我那么遥远:「守望者是女孩么?」 皇帝诧异:「你怎么知道?」 「请陛下继续,创造了宗教,什么样的宗教?」 「叫做天人教,她说,在头顶之上还有真正的神明,不是上帝,不是佛祖,不是安拉,不是任何传说中有的神,她说真正的神叫做天人,掌控整个世界。」 我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这么敢说,她不怕触及关键词吗! 皇帝说:「她的言论本该直接触及规则的制裁,但是不知道是因为态度谦卑,还是怎么,总之居然没有被制裁,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她可以施展神迹……」 「神迹?」 「比如从一个地方突然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好像神话中记载着的先知似的,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守望者施展神迹让人相信她,和她一起真诚地相信神的存在,每天向神祈祷,祈求神的帮助…… 这样卑躬屈膝不像是在反抗的行动,让不少人直接觉醒了。」 我一个劲儿地发愣,如果是唐宜的话,唐宜哪儿来的权限施展神迹?是天人给她的么……等等……她本人好像就是天人啊! 「但是守望者只说,自己只是守望者,绝不能对抗神,这是忤逆的存在,神是非常可怕的……人们觉醒决定反抗天人会招致末日的审判……」 「但是人们并不相信她,最后,末日来临,短短半年,直接更新到了第七个版本,据说第六个版本的末日极其可怕,超过以往所有,导致经歷过的哪怕记忆残留着的人也都开始装疯卖傻,假装不知道……守望者也不知所踪。我们现在所有的资料,都是建立在守望者的教义上,我们不明白守望者的用意,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叫唐宜吗?」 「你认识她?」皇帝肃然起身。 我啊了一声,扶着脑袋。 「那,那我们的行动……是什么?」 「因为觉醒只需要很微小的契机,所以我们只需要告诉别人,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皇帝的眼神如刀如剑,「以你的小说为线索,线上宣传造势,线下,直升机开始播洒传单……而且你知道的,在这个虚拟的世界,虽然有着华夏文明之外的文明,但那些,都是虚构的。」 也就是说不管时间到底是哪样,我肯定是见不着好莱坞大亨们。 「已经开始行动了吗?那锅盖什么情况?」 「去接你的,你叫苦厄是吗,守望者说,苦厄会来,她会拥有,和守望者相似的权限。」 我想起在审判厅外,唐宜说,要我去修罗地狱。 因为苦厄是天人?我看看自己,完全看不出我有什么特别的权限。唐宜那时候怎么会知道,我的神魂……是作为002批的胚胎凌霄而活着呢!天人苦厄三岁就死掉了啊! 皇帝说:「你可以试一试,你参与到行动中,会再次让世界版本更新,在更新中世界的防火墙是最薄弱的,可以一举拿下,据说这次会有一部分人和我们配合。」 「我不能。」我说。 「为什么?」 「我做不到,」我摊开手,慢吞吞地捂着脑袋,「我是符阵师凌霄,不是守望者说的……那个苦厄。」 谁会想到,此时此刻不是作为凌霄却是作为苦厄……才能创造唐宜曾经期望过的,所谓的奇蹟? 天才无能为力,却要废柴起来毁灭世界吗? 市里号称疯子集中营的六医院上展开了巨大的旗帜,我师父站在旗帜旁凝视着天边翻滚着的云,一夜忙碌之后,天边的云呈现出诡异的鲜红。 「末日要再来了。」师父说。 学者在院子中扬声大喊:「前辈——我们的人接到苦厄了!可是她说,她不是苦厄,她做不到!」 那时我在屋子中静静地坐着,因为觉醒的人忽然变多,门外开始有模拟的程序砸门,试图来抹杀我锅盖不断地往外打电话,直到四周的信号塔都被怒雷噼坏了。 从窗户往外看,半个小区的人都聚集在楼下,面无表情地提着菜刀与斧子,好像同一个人一样抬头望向窗子里的我。 锅盖拉上窗帘:「我们要逃出去。」 「我不想做苦厄。」 来自凌霄的记忆至今都只有残缺的一部分,我知道我是她,这是不可否认的。 那苦厄是谁呢?迄今为止的将近二十年的人生,抑或是那十六年的岁月中,我却是谁呢?就因为我的朋友觉得我是苦厄我就是了吗! 我不想做废物,不想因为没有灵根就一直自暴自弃萎靡不振。 想起来闹,起来发明新的符阵,起来改变世界,起来创造未来。 只有作为凌霄才做得到。 我不能退回去。 拉开窗帘,密密麻麻的人们抬着头看着我,蠕动着,似乎要挤入这栋楼中。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锅盖从厨房中拿起了菜刀。 我拆下了煤气罐,用力从窗户中扔了出去。 轰—— 我从窗户跳了下去,锅盖啊了一声:「你疯了!」他人已经被我拽下来了。
第390页 可我就是苦厄啊该死的! 苦厄就是凌霄,凌霄就是苦厄! 谁还没有那个废物的时刻啊! 即便不知道我是天才,我的天才朋友不也是毫无理由地期待着我吗!她能做到的事……一定可以做得到啊! 一座山上都是天才,只有一个废物苦厄,我也想和他们一样,我崇拜师姐,每天都在感嘆我师姐怎么这么厉害啊,我想要师父认可我,说苦厄的凤吟果树种得真是世间少有的好啊…… 我当然想在符阵大会上狠狠抽陶鞅的脸,像玄幻小说主角一样霸气地说,我就是符阵的未来!我当然想对我的朋友说,不就是天人吗,姐姐我带你们打他们去! 可是就是有做不到的事啊!就算我完完全全囫囵个就是凌霄,我也会因为对师父的感情不敢对她还手以至于死在她剑下啊!我也会因为意外发现唐宜于是保护唐荣泽结果导致我再也去不了天人那里……我就算已经背靠大集团手提大公司,我也没办法为了麦子证明沙境守土派就是存在啊! 装什么逼啊! 凌霄不也是一个狼狈的人么!活了快一百岁都没什么人认识她啊! 我再不承认……我也是那个一开始只会种树的苦厄啊! 那个三岁孩子的记忆不是还在吗! 就算不能瞬间移动,我还不能出来了吗?和一群模拟意识兜圈圈不就是玩游戏吗! 《大漠198》我不也是可以赢唐宜吗? 我一把抓住了四楼的阳台边缘,锅盖啊了一声,晃晃荡盪,鞋子都掉下去了。 「别乱动。」我说。 四楼的住户面无表情地拿起了晾衣杆走向我,探头下来。 锅盖说:「我懂了!我们是要从三楼那边的走廊到对面楼去。」 「别扯淡了,早就被堵了,看见底下的面包车和旁边的傻逼司机了吗?我把你盪到二楼,然后再下去,我们的目标就是他,抢了钥匙,一路压过去!」 「路上会有不明情况的活人!」 「你看见了吗?我看不见,再说,活人在这里死不了,重启了还能活。走吧,我们——」 一把斧子直接从楼下飞了上来,贴着我的耳朵砸破了四楼的窗户,晾衣杆女人被当头噼中,呆了呆,仰头倒地。 「不行。」我奋力一拽,把自己甩进四楼中,抓起晾衣杆,好像叉子一样,把躺在地上的女人叉起,夹在门上。 锅盖被我扔在了三楼。 外头顿了顿,然后四楼的门传出了激烈的拍门声。 目标是我。 现在已经闹破了,直播不再有用。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如果现在末日已经开始了,那么还要围堵我的用意在哪里?如果没有这些人制裁我,我在行动中的作用除了我已经写完的小说之外还有什么? 「主程序」忌惮我什么?快想想快想想。 该不会真的有一部分权限吧? 这挂也开太大了。 等等,如果我可以开挂,所以「主程序」才要这么执着地封杀我,而不是等到末日直接把我和众人一起淹没。 如果这里也是白塔,假设我有权限,那么想像力…… 是不是…… 我伸出手,想着皇帝的教诲。 相信自己做得到。 我要去……三楼阳台。 眼前忽然一变。 锅盖提着菜刀和人互砍,他刚抬起手,我推开玻璃门,拉起锅盖的胳膊,出现在面包车旁边。 锅盖抬起的手顺势就落下了,给模拟司机一脑袋砍了个稀烂。 捡起钥匙钻进破车里,我和锅盖面面相觑。 「开车啊!」锅盖说,「我不会开。」 「你不会开车你混什么社会!我也……」 我不熟悉车,我不知道从何想像。 斧子已经砸向了车窗。 「靠!我们车是防弹车!」 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随便捣鼓了一气,面包车忽然往后退了起来。 「怎么让它正着开啊什么东西啊!」我胡乱扭着方向盘,最后也没有及时开悟,面包车就撅着屁股一路倒退,在我说它是防弹车的加持下,一路撞破行道树和行人,把他们撵成一摊滩果酱。 「我们得和学者他们汇合。」锅盖说。 「皇帝他们越狱了吗?」 「你想劫狱?」锅盖摩拳擦掌。 「知道地点吗?我会点儿简单的超能力,走吧,我们把人搞出来,再去和学者汇合。」 天际的红云发怒了,犹如海浪一般拍打着天空,天空脆裂两半,极快地降下了淹没轮胎的雨。 雨水极快地灌到了车前玻璃,我想像力浅薄,而且临时有点儿乱,没办法把我们的破车变成鱼。 车抛锚在路上,人们都被冲掉了,看来末日来得无比急切,似乎是有信心直接把我灌在这里。 破车的缝隙源源不断地涌入猩红色的雨水,好像血一样灌入。 锅盖说:「快出去,我会游泳。」 「外面在下前所未有的暴雨,把车前盖拆了!」 「什么?」 「我们需要船。」 座椅已经彻底湿透了,天再一次开了。 版本又要更新了。 然而打开的天忽然传出声音:「各回各处,自由了!守土派必胜!」 什么东西? 我抹了一把脸,从车子中跳出去,跌在拆开的车前盖上,锅盖还在水里跋涉,攥着我的手腕好像一条快要溺死的鸭子一样在水中浮沉。
第391页 谁也不知道鸭子怎么能溺死。 天还在下雨,我不断地抹着脸,想像我们这片小铁片变得更大一点。 锅盖终于爬了上来,我俩不至于上演杰克和露丝的爱情悲剧。 监狱早已被暴动侵占,皇帝站在高处,风雨也没办法把她的身躯撼动一丝一毫。 到底是……这次难道觉醒了就胜利了? 医院楼顶,希夷嗷了一声:「看来守土派这帮天人还讲信用,说让我唤醒别人,他们就能帮忙,看来还真的可以啊!」她旁边停着被噼成破烂的直升机,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伤。 师姐看看她,正要说什么。 师父忽然微微笑起来。 「来之前,你们在哪里?」师父问。 「回师父,在沙境守土派。」 「肉/身还在?」 「还在。」 我师姐还没对师父说清楚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正要解释一二,师父忽然张开胳膊,疯子中年衬衫在她身上狂乱地摆动。雨水浸透了她,她抬头,沉稳地凝望着一片血红的天。 「哪怕你看见现在这片天已经开了,你有可能回去了,这一切努力都做过了……你还是得提着剑,去看看那个什么守土派,到底是什么底细。」师父说。 师姐听从教诲:「是,咱们回去之后。弟子一定查明。」 「不是,我回不去的。」 师父温和地笑笑,将湿淋淋的双手,按在我师姐的肩头。 「剑意就是,在假的世界,你能见我的面,我还活着弥补我的遗憾……但我仍要你……斩破这片虚假的天!你是……比我好的剑士!」 我师姐立即就明白了师父先前的铺垫:「您的肉/身已不在了?」 「总是有遗憾的……我们的肉身炼了陨金,回不去的。如果守土派说话算话,那我们,再也不见!我倒希望他们说话不算,这样末日之后重启,我们还是一家人!」 师父收敛笑意,抚摸师姐的头:「我留了照片,没事的时候看看,可以作念想。」 我师父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对待我师姐,她知道自己将要彻底离开。 「你,凌霄,从命,都是很好的孩子。但我最中意的弟子,还是……」 天关闭了。 我师姐睁开眼,跪坐在沙地上。 希夷一个踉跄,收起尾巴,缓缓松开手里的师姐。她不知道该不该在这里停留,她听见我师父临别所说的一切,她打算留给我师姐悲伤的余地。 师姐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 把悲伤留在了她湿润的肩头。 柔软的尾巴像莲花绽放,希夷错愕片刻,温柔地用尾巴环住了师姐。 我睁开眼,茫然地转动着眼球。 愣了很久,歪着头,想从耳朵里倒出血红的雨水,但发现我动弹不得。 耳畔传来柔和的广播声:「请原地静止十秒后,听从指令缓慢活动身体,以免肌肉无力导致受伤。」 是学者的声音。 「我在……现实世界吗?」 「是的,符阵师,欢迎来到白塔研究中心,我是白塔内部研究主任,我是学者。」 「快去看……看沙境,守土派,守土派存在……」我想要挣扎起来,却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不能动弹。 「现在沙境不方便……这半年,你的自由党的训练营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是久违的……理事长的声音。 第141章 无限向上的真实 世界是永无止息的楼梯。 方则亦拾级而上。 顺带倒了倒鞋子里的沙子。 沙境下午颳起的风是黑的,他熟练地用围巾捂住半张脸,把自己打扮成半个恐怖分子,继续前行,拧了拧腰间的螺丝,把厚重的耳机垂在耳朵上,确保训练营的笨重终端完好地挂在身上。 这是训练营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在场,虽然我在场我其实也认不出来方则亦,就连他别有用心地戴着我送他的围巾我也认不出那是我送的,那是我在百货大楼随便买的,转口说是我亲手编织,方则亦也没戳破,小碎花和粉流苏在沙境中变成灰黑一片。 在训练营的消息放出的第一时间,方则亦就报名加入。 老实说,我与他的关系停留在酒肉朋友四个字上,说出去是男女朋友,实际上我只是把他当唐宜的男版,他在想什么,我都不清楚。 我也没在乎过他在想什么,我一直觉得我是他在修真界上升的一个梯子,一张传统门派的名片,而他只是我孤独时候的陪伴,互相利用,仅此而已。 所以,对于天人,对于自由党,对于我打算赌一把去修罗地狱这件事,我根本没有对方则亦讲,也没有对他讲的想法,不像对师兄,我会想要解释一二。 但我无法阻止他想要知道真相。 自由党宣称自己知道绝大部分真相,在这种情况下,自由党在政府在军方的棋子全体出动,清理了一切阻碍,修真界不知道为什么也大开绿灯,或许是因为时代变化太快,谁也阻拦不了歷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我不知道是因为他曾经离真相的见证者——我,离得这么近却仍然和真相擦肩而过而感到愤怒,还是怎样。 这是训练营的第十天,方则亦还停留在第一阶段。 当然,所有人都在第一阶段。
第392页 在几万人的报名中筛选出数千人进入训练营,前十天中,因为剧烈的沙尘暴和自由党空投的异兽的攻击下,只剩下了三千人在沙境中徒步前行,数字还在不断减少——直播间实时报出退出者的名字,为数不多的晶眼晃荡在沙境中。 我沉默地看着直播,在所有参与者的名单中寻找着熟人,最后找到最熟的人就是方则亦,还有麦子。 作为一个囚犯,我的待遇实在是有点儿好,我喝着上好的茶和足够好吃的点心,坐在柔软的恢復舱中咀嚼食物,在报纸上出现就会上头条的理事长就拖着个三条腿的破凳子坐在我旁边,根据我看的这些东西依次解说之前发生的事。 我这才知道,自由党申请沙境那么一大片地方闹出这么大动静,完全是得到了修真界的许可。 「也就是说,你们早就知道天人的存在?」 「是学术争论,」理事长和我一起边看直播边解释,「联邦建立之初,从妖族手里接管了此物,但是最初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妖族皇帝和其残余势力在这里,所以处于政治需要,分出一些研究人员进行研究,最终知道了将人的神魂直接上传白塔的方式,经过周密的准备,几位先驱进入白塔……经过了和妖族的磨合,接手了妖族关于天人研究的全部遗产。」 「但是你懂得,意识形态的战争远高于所谓的外星人,天人,甚至联邦内部怀疑这是妖族的阴谋……恰好那段时间学界出现了一种言论,就是妖能灵能同源的说法……事情太巧,人类对妖族的恐惧深刻心底,以至于无法理智看待,议会和侠士联盟出现了一边倒的恐惧,认为这就是妖族反扑骗取人类信任的开始……所以,针对学界,展开了一场肃清运动,将所有说妖能灵能同源的学者……都指责为奸细。」 我想起青龙城寨的老者,想起我和唐宜偷偷摸摸研究这件事,默默点点头。 「等到后来,议会换届,一届又一届,也没有将这件事平反……而第一批进入白塔的研究人员陆续去世,他们的报告中无一例外地证明,妖族所说的是对的。」理事长看看我杯中凉了的水,抬起手重新加热递给我,我捧着杯子,听得格外入神。 「天人,外星人,不管叫什么,他们有什么目的,是善是恶,如果公之于众,都只代表一件事……」 「恐惧?」 「对,恐慌,我们完全不了解他们,一旦把信息公之于众,刚结束战争状态还没多久,凡人界经济发展还不稳定,修真界也没多少强者,而且管理散乱,一旦被人知道了,恐怕不等敌人来打,我们自己的社会秩序就会崩溃,然后华夏星自己把自己毁灭。」 我深吸一口气,我仍然在想唐宜,她说过一些……类似的话。 「那时候你应该还小,应该察觉不出世界的变化……凡人发射卫星的频率更高了,准确说,开放了商业卫星的发射权限,这样所有大财团都可以发射自己的卫星。即便是议会,绝大多数人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修真界也开始筹划改革重组的事…… 但是无法言明,只好说是为了社会发展云云,实则是为了整合力量,为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行动作准备。」 「我师父去过天人那里,但是她反对改革。」我说。 理事长嘆了一口气:「她一向不参与修真界的事,但是她居然比我们更早地直接去了天人那里……我想,她可能就是在去过那里之后,被恐惧击败了吧。」 我虽然不认同,但是也没说什么。 「改革看起来突然,实际上早已筹谋许久,直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妖狐甦醒?」 「对,将未知的恐惧,变成已知的力量,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现在制度已经准备好了?天人的消息被我捅得到处都是。」 「不要紧,」理事长温和地笑,「我们正需要另一个契机,将天人的消息传达给民众,因为一开始的隐瞒是为了更好地办事,长久地隐瞒就是民主的欺骗,联邦建立还不算很久,官员都相对清廉,都是有理想的。」 我本打算等他继续说下去,但老头把嘴一抿,什么都不再说了,我意识到是在等我举一反三。 「那我说个观察,不一定对,唐宜的天人教,背后是不是有修真界的支持?」 理事长点头。 我想起在天上的白塔时,守望者唐宜也建立了一个天人教,教义和现在相同,她说我们得崇敬天人保持敬畏,实际上她自己做出来根本没有说服力,最后人们就会向她想的方向,反而不去敬畏什么天人了。 但是我不太明白其中原理,她的号召力也是一唿百应。在白塔中,让人知道世界是假的就可以让人觉醒了,可在华夏星,万一民众真的看她代言,立即就对天人战战兢兢保持敬畏了怎么办呢? 我对理事长说我的想法,理事长说:「唐宜小友的方法,是一举三妙。」 「怎么说?」 「第一妙,真实往往蕴藏于神话之中,但根据你们报告来看,神话,虚拟,电影,小说,只要改了关键词,就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得到传播。神话也是建立在一定的现实中,譬如你所知道的,盘古开天地,盘古也只不过是某种大型的计算机,你说是吧?比如神降,其实就是几个外星人下来,但是用作神话,却可以流传很久,人们也不会直面现实,因而不会引起恐慌。」
第393页 我点点头。 「第二妙,就是愿者上钩。」 「怎么说?」 「苦厄小友是不是从来没想过不去对抗天人的可能?就顺其自然,让天人降落,对我们为所欲为,不管是好是坏,都听凭安排。」 「绝不!」 「是,大多数人也是这样想,但是,在抗争的潮流中,一定会有少部分人并不是这样想,无可厚非,安定的日子,侥倖心理,抑或是其他原因,都导致最后对抗天人的队伍不会是铁板一块。」 我啊了一声:「所以,反正到时候一定会出现一个反对势力,不如就直接让我们的人建立反对势力,让所有这样心态的人都靠拢到这里,方便管理,还能整理自己的队伍。」 我现在明白了在我和唐宜决裂的那个夜晚,唐宜在浴缸里神神叨叨的话。 「因为天人就在那里,我不做,别人就回去做。区别在于,我想让世界变得美好,别人却不一定这么想。」 而且她在说这句话之前,提到了,她见到了天人的一部分东西。 很有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进入了白塔! 我有些喘不上气。 「不光如此,在乱世中,总有些浑水摸鱼之人,打算搅乱局势,最后赌命一博,这些机会主义者在我们的队伍中也很不容易筛选,所以……」 「青竹派就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决定跟随她。」我说了程兴一和程兴二的事。 「是这样的。然后,第三妙,就是瓦解恐惧。」理事长拍拍我的手臂,一道温和的灵能注入,我似乎好些了:「瓦解恐惧这件事我似乎有些理解,不知道对不对。」 「小友但说无妨。」 「对于华夏星绝大多数人来说,一旦公布天人的消息,恐惧无论如何都是在所难免的,」我喝了一口水,握拳在嘴边,极力地回想着和唐宜所有的交情,想起她所有反常的行动,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得出了一个惊人的难以接受的结论,「所以,唐宜让所有人都开始恐惧,就利用自己的公信力,让所有人都预设立场,天人教威严神秘,天人值得敬畏……等到前面两个都实现了,就是人都到她那里去,差不多了,她就开始做一些……不好的事。」 我急忙又端起杯子,可杯底空了,理事长安抚我:「慢慢说。」 「不管是当面诬陷我,还是法庭和我对峙,还有迟迟不出的教义整理,她都是在营造一个形象,就是信奉天人就背弃朋友,性情大变,还有一些别的……」 「而她之前极力地宣传教义,施展神迹,不光是给天人看自己很卖力,也是让民众先相信了她,然后,狠狠质疑她,最后,把她踩在脚下……就相当于,把整个天人教都踩在脚下,这样,之后民众一听见天人,就会想起唐宜。」 我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力气。 「当她用尽全力,也只不过证明信仰天人是个笑话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把天人当作真正的神来敬畏,权威被戏嚯消解,不光现在,等到未来,天人真正来临,有人真正要拉起信奉天人的大旗,也只会面临着绝大多数人的嘲弄——毕竟人们不会具体区分这个的教义和那个的教义,信奉天人的旗帜已经被玷污了。」 理事长缓慢地点点头。 「唐宜这样,将神变成了劣质泥胎,用竖起恐惧的方式毁掉了恐惧——她一开始就打算毁掉未来会有的对天人的崇拜——先从嘲弄她自己开始。」我终于说完了我的推断。 三个作用,过去,现在,将来。 如果我们能够正面对抗天人,唐宜一定是那个救世主。 最大的恐惧就是恐惧本身。 救世主把它抹掉了。 她的道心……从未更改。 「她现在在哪儿?」 「上个月她颁布了《神法典》,系统整理了天人教的教义,民众又开始维护天人教了。」 理事长给了我一本厚厚的书:「这个,教义又多又杂,从人类初期开始讲的,说天人教导我们学了这个那个的……我问了唐宜,唐宜说除了用词之外,基本就是真实歷史了。」 然而理事长并没有对我说唐宜的地址,他或许看得出来,我很想去找她。 但是我想,的确也不能见,我还是囚犯,而且,我们已经撕破脸,忽然冰释前嫌,她所做的就功亏一篑。 直播中忽然传出一声机械提示音。 训练者,方则亦,寻找到第一块石碑拓片。 石碑拓片不得抢夺,转让,不得丢弃,损毁。 训练者可自行选择留在场内寻找其他八块拓片,或返回中心营地休息,等候第二阶段开启。 他举起了一卷文书,像是举起火把,跌在一团异兽的尸体中,累得动不了了。 我清楚地看见文书上的怪异符号。 「古文字……训练营第一阶段是要寻找九块古文字拓片!」我猜不透呆瓜他们的意图,难道是以歷史为主线开启全民科普? 学者的声音忽然从耳机里响起:「什么?古文字?你确认这是文字吗?」 「我确定。」 「我这就禀报陛下。」学者出来了,居然还要称唿妖族皇帝为陛下。 但一起出生入死太久,感情一定很好,我笑了笑,恢復舱内显示我的恢復状态还在百分之八十,等到百分之百时,我就可以离开这个房间去找皇帝她们了。
第394页 但恢復舱上忽然显示高权限的人提前打开了它。 理事长把手按在了恢復舱上,我看了看时间:「还没到锻鍊的时候。」 「不是,我忽然想,你在白塔内部时间久,或许也需要和皇帝告别。」 「告……别?为什么?」 从修罗地狱出来之后,妖族也都陆续甦醒了,毕竟他们的身体也在外面。但是因为我醒来太晚,妖族已经和人族研究员们分开了,我也只见到了学者和锅盖,锅盖还真是个教健身的,勤勤恳恳帮我锻鍊身体。 「合作仅限于人族,和妖族合作,并不顺应民意。而且皇帝残忍奴役人族是事实,冤有头债有主,民族仇恨不能抹去。」 「你们要处死他们?」我跳了起来,双腿虽然酸软但还是支撑我站得笔直。 我和皇帝他们相处并不久,谈不上对妖族的感情。但是一旦想到天人的事是妖族打下基础,然后人族转头就要杀掉他们,我还是不太舒服。 而且,前面理事长铺垫了,说对抗天人就是需要有生力量的集合,妖族的力量多强啊,一个希夷就闹得天翻地覆了,这么一群高等妖族对抗天人,那得是什么程度啊! 可是……非我族类…… 我又能理解。 理事长说:「没有人敢赦免妖族顶级战犯……他们暂时被囚禁着,我特许你现在去看望他们,之后就不可以了。」 我忽然明白了,我是谁呢,我是把自己放在修真界的自由党人质,在有意无意之间,给自由党的训练营铺好了路,而理事长能陪我聊这么久,也是这样的原因……我的面子就是在最后我能把所有研究人员喊回来,是有功劳的,所以允许我去看妖族。 抛开这些,我没有谈条件的权利。 我想了想,也没有反对,理事长代表着人族的意志,我在这里轻易地为皇帝开脱,就是为被压迫而惨死的人族的轻慢与侮辱。 「那其余的妖族呢?就是,没有参与过压迫人类的妖,也没有伤害过别人的……」 我在为希夷说话。 希夷是好狐狸,虽然居心叵测一点,但的确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她一直对我师姐很好,我没有办法不想起她。而且……如果要清算妖族,恐怕要动手的就是我师姐。 我师姐到现在还是被通缉的状态啊! 「你想说谁?」 「妖狐。」 理事长似乎被我蠢到了,没有再陪我聊下去。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我们的谈话,民众是不会区分妖族和妖族的区别,只要是妖族,就是敌人。而且……在那之前,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妖狐,她在媒体与民众的口中已经罪无可恕,人族不可能为了一只无辜的妖,推翻之前所有行动的意义。 哪怕我求的是另一只妖,或许理事长都会笑呵呵说,既然小友喜欢,那就豢养在凤吟山做个守山神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偏偏是妖狐希夷。 不知道师姐她们怎么样了,她们还在沙境吗?她们也甦醒了吗?师父也会醒来吗? 我继续看着直播,看着第二片,第三片拓片被陆陆续续找到…… 腿麻了。 我抚着手指上的干坤戒,最终还是放弃了摸出爆破符把皇帝他们抢出来的愚蠢念头。 去告个别吧。 内部终端中,我联络了学者,请他来接我去见皇帝,毕竟我不能随意走动,需要一个职位比较高的人带我去目的地,还得送回。 皇帝在单独的房间内静静地看着直播:「很遗憾,我看不到大结局了,听说这是你的势力弄出来的?和我聊聊吧。」 学者语气生硬:「今晚十二点之前,陛下您必须消失在世界上。」 我啊了一声,他不是很尊重皇帝的么? 皇帝笑着解释:「联邦派他来暗地里结果了我,知道我活着的人越少越好。」 学者点了点头。 我说:「不能申请一下,等到训练营直播结束后么?」 学者:「不能。」 他站得很直,表情极其冷淡,我看不出什么悲伤,我想他可能是那种理智的人,就是第一时间知道什么决定对自己更好一些……毕竟他刚刚还兴高采烈地说要禀告陛下,现在又要过来亲自杀她。 在这种时刻,我的脑子忽然就不生锈了。 我虽然是人质,但我可以申请拿回终端,联络一下呆瓜,我来询问一下训练营最后的安排,这样皇帝就可以了无遗憾地离开。 我说我申请和同伴聊两句,一会儿再来见陛下,走出门,学者忽然蹲下身,把脸捂上了。 脚步忽然就变得很沉,我走不动了,默默地从干坤戒中摸手绢出来。 「我现在理解,留在虚幻世界的好处。」 「敌人做了朋友,没有仇恨,没有痛苦,一觉醒来,朋友也没有了,只剩敌人。」 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一觉醒来,发现我朋友还是朋友,但他的朋友就是敌人。 「但我们仍然无限追求向上的真实。」学者默默起身,扶着我的肩膀,拧着我向前走去。 「什么是……向上的真实。」 「就像爬楼梯,过程痛苦艰辛,但目的地就在高处。」他接过手绢,擦了擦无意之间掉出来的泪花。 「我和陛下都是这样的人,我们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知道未知的人。」
第395页 「我很理解陛下。她在权力顶峰,必定会用所有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去看看头顶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她是恶魔,只是因为她有权力。她想和你聊,不必畏惧她,她觉得,你也是一样的人——」 我沉默片刻,故意开始扯淡:「哦,原来我也是有权力的人,厉害啊我自己。」 学者嘆息:「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嗯?」 「你来裁决陛下。我无法下手。」 我啊了一声,这时,我们已经到了理事长的门外。 「我申请和我的朋友通讯。」 「哪个朋友?」 「自由党训练营负责人,傅恆言。」就是呆瓜。 警世恆言,这对兄弟的名字都是后来改过的。 理事长还没回復,我说:「因为皇帝想看看训练营要怎么发展,但是我不清楚,所以想问问我的同伴,全程您都可以监听。我之所以答应皇帝,是因为我猜测皇帝认为训练营的某部分内容和她过去的发现有关,我猜测她或许有没有说出口的秘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希望能够得到这部分情报,当然,和皇帝的对话大家也可全程监听,距晚上十二点规定的死期还有四个小时,那时我会使用一种毒符阵裁决她,之后可由所有人检验其是否死亡,请理事长批准。」 「话都让你说了,那就批准了吧,进来吧。」 我刚一进去,理事长就摇头:「你不能直接联络傅恆言,你不就是想知道训练营后续的安排么?你以为修真界会放不明内容的人来这样大规模地直播么?内容事先备案在这儿了,你在这儿看,看完出去,杀皇帝的事,确认皇帝死后,由林主任和专业人员做后续工作。」 也就是学者还是要给皇帝收尸。 「就这样秘密处死?不枭首示众?」我故意开玩笑。 理事长说:「也不是没想过,但解释她们为什么活到现在就很麻烦,牵扯白塔,还是不添麻烦,让他们无声无息地消失吧。」 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我拿到备案玉简插入解析仪。 在查阅之前,理事长忽然说:「苦厄小友,你不要动歪心思。」 「不会的,皇帝有罪,所以受罚。」 理事长放下心来。 但我觉得他听懂了我的话。 妖狐无罪,所以…… 第142章 皇帝之死 「陛下,请允许我为你介绍训练营接下来要做的事。」 整个沙境好像一张极大的开放世界游戏地图,训练营就是其中零零散散的主线故事。 空投的凶兽,路上遇到的补给点,工作人员,都像是游戏内容,这让直播增添了一部分趣味。第一部 分,从方则亦找到第一张拓片时,到最后一个人找到第九张拓片,九张拓片都写着不同的文字,有些未被解读,有些已被解读,当训练者拿回拓片后,将会得到一张汉字书写的线索图,直播观众将在视频和文字说明中得知之前考古的大多数成果。 在华夏星原本是有许多不同的部落,诞生出了不同的文字,但是最后,即便是没有交流过的天南海北的部落,最终都使用了同一种文字,那就是现在的汉字,甚至它基本没怎么演变,就是这样成熟的字形字音和语法,直到如今。 这里,训练营甚至直接参考了唐宜的《神法典》,然而说法不同。 唐宜说,是神教会了懵懂的人类使用这样成熟的文字。 而训练营说,是天人将原本的文明扼杀,用自己的文字取而代之。 「既然没有一个地方叫华夏,也没有一个朝代和这两个字有关,那么为什么我们的文明叫做华夏文明?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天人的文明叫华夏文明。」 在最多九个人得到拓片之后,这九个人会得到奖励,补给和下一个阶段的线索图。 第二个阶段是主线任务,在补给点出现了小孩子扮演的工作人员。 小孩子只有三个,在身上的衣服上分别写着000,001,002。 第二阶段允许组队,鼓励组队,因为全图只有三个孩子,只有寻找到其中一个,将其带到目标地点,才能够开启下一个阶段。 这部分,备案玉简併没有细说。我知道呆瓜的意思,结合我所知道的,我看了看皇帝,皇帝边看直播边听得入神,屏幕上方则亦在夜幕中憔悴地睡下了,拒绝了别人的组队。他太强了,来组队的人络绎不绝,他索性直接搬来一块大石头,刻着拒绝组队四个字,然后抱着胳膊睡着了。 「000,是天人,是我,是唐宜。是天人的孩子。」 「所以你在白塔中会有一部分权限开启想像……」皇帝恍然大悟。 她看起来不像是马上要死,或许也是做好觉悟,强者不畏惧死亡。 「000号孩子设定为体弱多病,不能走路,小演员会拒绝配合,除非训练者背着或者抱着,如果自己走出去,会设定为直接去世。」 「这是对应唐宜。」呆瓜是打算在这里狙唐宜! 我没说话,呆瓜不知道唐宜和部分理事的计划,可这是计划一部分。 「001号孩子会设定为妖族,会化妆成小猫妖,一来是用可爱来防止训练者意外伤人,二来是显明身份。001号孩子会增加难度,直接进入副本,就是另一片地图,在那里要完成隐藏任务,就是帮助村民。在副本中,原本老实的村民会一夜之间变成妖,玉简上说,如果训练者攻击了村民,则会被淘汰。」
第396页 「在这里设置了淘汰啊。」 「嗯。如果通过了副本,则会得到第二阶段的总结和第三阶段的线索。」 「说回002号,002号孩子会非常聪明,会直接提供通关消息,但是002号孩子会躲藏得很隐蔽,而且会拒绝和训练者走,除非得到他的认可。」 「在这里,找孩子本身就是试炼啊。」 「嗯,三个孩子都是一批胚胎的象徵。」 「胚胎……哦,落日城那里有002的胚胎,你们已经知道编号的奥秘了啊。」皇帝又恍然大悟,我想了一下:「落日城已经是落日废墟了。」 她笑笑:「继续。」 「002号孩子对应我。」 皇帝笑容停下了:「嗯?你不是000批的孩子吗?」 「一言难尽,总之002号对应我,找到002号之后,会直接讲述自由党的来歷,算是彩蛋。」 「这一阶段的总结,将会在优胜者中分享,淘汰者退出第一期训练。」 「第一期?训练还会继续?」 「对,因为三个孩子不会妥协,如果找不到,或者无法带到目的地,或者路上孩子逃跑,都会被淘汰。还有一堆淘汰规则,第二阶段是最难的。」 皇帝若有所思:「现在的办法真是多样,若我当初能用这办法,寻找全国豪杰,或许也不会……」 「因为您不认为民众也有智慧,反而是把问题扛在自己肩上,但自己又扛不动,只好剥削与压迫。」 「你说得是。」 皇帝回答完,我才意识到我是指责了一个恶魔□□者剥削压迫,不由得一阵后怕,讪笑几声:「民主就是知道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才让所有人都起来管事。虽然诸多弊病,比如容易被利用的舆论,和浅薄的知识干涉了正确的决策……」 「继续说训练营。」皇帝没有搭理我这番言论,实际上我说完之后看看皇帝,也在想,如果她当时不选择那样压迫人族奴隶,或者说,她不知道白塔的话,人族有喘息的余地,妖族有在当时看来几乎不可匹敌的强大武力,现在世界还是人家的呢。 「这三个孩子对应着三个批次的胚胎,代表着天人的某种干涉与计划,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图,或许别人知道。训练的安排就是让观众和训练者分别领会到天人做过的事,用好理解的方式得知真相,理解真相。」 「001号孩子是妖族,代表人妖同源,你们也要放出来么?」皇帝说。 「是事实,就要放出来……」我嘆气,想起即便是事实,这也非常难接受,仇恨就是仇恨,邻居还有兇杀案呢,何况只是同源罢了。 「我倒是觉得有趣,你说了,第二个阶段,如果伤害了妖族村民就会被淘汰。那么,自由党的立场是,人和妖和睦相处了?」皇帝撑着脸笑,「不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 我说了铠甲的事:「天人自己的形态不拘泥于人或者妖,也就是说,那时,妖也是人的一种。对我们来说,不参与欺压人族的妖,只要愿意,只要能做,只要保守秘密,我们就愿意和他们做同伴,共同合作……当然,陛下说得对,整个人族的舆论都不会对妖族友好,这只是我们自己……」 皇帝敲了敲自己的角:「把你变成妖,你愿意吗?」 我忽然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应。 搁以前,我肯定说,我做人做得好好的当什么妖。 但我长大了,面对皇帝肯定不说这么没情商的话。 斟字酌句:「现在有办法把人变成妖?」 「有血清就可以。在我统治时期,一些靠拢妖族的乡绅,贵族,会主动请求变成妖,就是脱离奴籍……」 也就是说……现在存活的妖中,好大一部分也完全就是人的后裔!而欺压人那部分的很可能也是人! 都不用往上追溯到很久之前…… 人与妖的界限模煳得要命,皇帝笑了一会儿:「你的身体没有灵根,如果你想,你把我的角割下拿去,妖能不必拘于丹田,修炼很快,活得更久。我将藏血清的地方告诉你,那时你再用移植手术拿去我的角,可以尽情运用妖能。」 秘密来了!藏血清的地方!在现代居然还能把人变成妖! 我笑:「我们的对话是被监听的,您告诉我,最后能注射的也不是我。」 「不要紧。」皇帝撑着脸,她一对坚硬的角似乎只能在她头上才威严,我想像它顶在我头上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摇头。 好像小孩子穿大人的衣服,怎么看怎么滑稽。 不过我的确很心动,妖能,修炼…… 不过一旦想到妖族在华夏星的处境,心动就变成了心惊。我不能。 「第三阶段,就是……」等皇帝说完地点,我继续回忆着玉简中的内容,皇帝慢慢地听着,聊到最后,皇帝说:「时间快到了,其实我喊你来聊,有几个问题问你。」 「您说。」 「你认识守望者,她在这里,我听说她在这里也创了一个天人教……老实说,在虚拟世界呆久了,来现实世界我总是觉得虚幻,即便知道自己要死,也会想,或许只是一场梦,在更真实的世界醒来。」 我陷入沉默,我是很真切地意识到现在比较真实的……我的人生总共也就二十年,加上一直被作为凌霄的将近一百年的记忆歷练,我已经很容易判别真实和虚幻了。
第397页 但是皇帝她们不同,她们在虚幻世界中的时间比现实更久。 「我是很想和守望者聊聊的,若是这里也是一个虚幻世界……我就能够理解她创办天人教的意思,让人觉醒罢了……」 我觉得很难和皇帝解释唐宜所做的事,只好听她继续说。 「我想问,如果说,如果,你发现现在的这一切,也是虚幻的,你将要如何去做?」 「我么?这个世界是我熟悉的,我在这里长大,我师姐师兄,我朋友很好,我很满意,可能对我来说,这里就是真实,我不会去找别的真实。」 「那你很危险……这样,一旦你赖以信任的朋友家人出事,你会讨厌这个世界,进而去放弃这个真实。」 皇帝说得不好听,但是理不糙,我点点头。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符阵师,你创了这么大一个党派,做出这样了不起的事,是因为你也想知道未知吗?」 我点点头。 皇帝松了一口气:「求知慾是错误吗?我醒来后,脑子仍然矛盾,但是在这里,我有意抹平自己刻意训练出来的自我反驳,思考我的初心是什么。」 「我不是好皇帝,我让整个妖族王朝覆灭了。我所有行动,都是压榨每一分国力来满足我的好奇心,我最终虽然知道了许多事,疑惑却更多了,这样的求知,是有意义的么?」 我无法解释意义,只好说:「什么事都要求意义,那就很扯淡了。吃饭哪有吃饭的意义,生下来就是要吃饭的嘛,学者都说了,你的问题就是在于你太有权力了,一般人求知若渴不伤害他人,因为没权伤害,也不敢,但你是皇帝,为所欲为,所以……」 完了,我又在对皇帝说教了,急忙闭嘴:「陛下恕罪。」 「好奇是本能?」 「嗯。」我只能乖乖点头。 「那我无憾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没有灵根,要怎么杀我?」 我给她展示了我的现代符阵,展示了几张的用法,说了一些符阵理论。 皇帝恍然大悟:「那你是要用这张带毒的符阵杀我?」 「我没什么经验……嗯,是的。」 「来吧。」她仰躺下来,面容安宁,好像是要睡着。 「您不和您的朋友们最后告别么?」 「朋友?不,皇帝没有朋友,我是皇帝,无上的权柄,我的求知就是妖族的求知,即便族群覆灭,我们也给世界留下了宝贵的东西,是对是错,我不后悔,我的手下我早已告别过了,至于人类,呵,妖族可是人类的进化,渺小的人类怎么配做我的朋友?」 我摸着符阵激活仪一阵犹豫。 皇帝闭着眼,却还是似乎意识到我在迟疑。 「学者他们手上不沾朋友的血,但他们又是联邦的栋樑。杀我是成全你们自己,不是罪孽。」她说。 她还是承认了朝夕相处的人族是她的朋友。 我挑选的毒烟符是直接沁透人体,悄无声息,睡梦之中取人性命的符阵。 皇帝睡着了。 皇帝死去了。 专业人员们双手交叉,默哀了三秒钟。 学者说:「谢谢。」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妖族的各个牢房之中,一夜之间,所有牢房都空了,尸体被拿去参照藏匿的血清作为样本和实验材料投入研究。 我忽然非常想念唐宜。 「修罗地狱也没有了,我要在这里呆多久?」 「直到训练营结束。」 不是第一期结束,是训练营整个结束。 看来我要等很久。 想见她。 孤独又如水蔓延。 我抱着胳膊看直播,看见方则亦接到了第一个孩子,很不幸,他接到了001号,开启了副本。 变成妖族的村民无比狰狞。 对于训练者来说,并没有提示告诉他们,攻击村民会淘汰。 方则亦成为了第一个被淘汰的人。 然后,第一期训练营,全灭。 000号孩子总是孱弱地昏倒在路上莫名其妙地丢了。 001号孩子带去的村庄,所有人都选择了攻击这些妖族村民。 002号孩子压根没人找到。 舆论开始声讨训练营三观有问题,为什么攻击妖族要被淘汰,难道自由党就是勾结妖族的卖国贼? 我一看,首发媒体又是《修真新日报》。 就是被唐宜派去的程兴一兄弟买下的《修真粉红报》,之前拿来揭秘了自由党和我,扣了一堆不明所以的锅。 皇帝刚死,我忽然体会到了学者的心情。 我和唐宜是朋友,立场渐渐一致,目标相同,道心不曾更改。 但是她的手段让她变得恶劣,变得罪孽深重。 如果不这样不遗余力地攻击,她持守的道心就会落空。 但是她又必须输。 只能寄希望于……我足够强大。 干嘛总是这么期待我啊。 我嘆一口气,看自由党的回应。 第二期很快就要开启报名…… 尽管我参与了训练营的内容制定,但再看现在的行动,还是一阵云里雾里。 第143章 师姐回来 第二期开始了。 第一期和第二期隔了三天,媒体骂了三天,三天后一看,训练营热度更高了。 错过第一期的直接报名第二期,听说内容不变,相当于拿着攻略。
第398页 方则亦第二期还报名了,路上老听到这样的话。 「这儿应该是有灵兽点儿的,攻略说这儿有个陷阱……」 「我整理了一下,现在应该去七号补给点……」 没用两天,几乎所有人都到了第二阶段。 在这次,002号孩子被找到了,但是训练者没得到他的信任,小孩儿一熘烟跑了。最好找的小猫妖001倒是好找,可一进副本没多久就得选择杀村民还是不杀。 攻略说了,杀村民直通淘汰,所以这次大家都没杀村民。 然后又全军覆没。 因为村民攻击了训练者,训练者又依照攻略无法还手。 开什么玩笑!媒体炸了,这次不需要唐宜的报纸振臂吶喊了,许多媒体自发地表明,自由党的训练营就是在扯淡。 三天后,训练营第三期直接开始。 报名的人更多了。 全体开始陪着扯淡。 有点儿不服输的劲儿。 来啊,看看有没有通关办法! 我回忆着备案玉简,发现呆瓜根本没写到底要怎么能够通关……如果是我进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这个副本。 我一直在浏览着网上的消息,许多不参与的人和已经参与过但不打算参与的人在出谋划策。 他们说,如果001号副本是死局,那么避开它,集中有生力量保护000号和002号孩子。 然后在网上自发地集结成了队伍,最多的有一个号称不服输百人团,直接百人成团,在第一阶段就组队,第二阶段直接集体保护000号孩子。 他们的策略就是,提前从补给点收集材料,制作摇篮,推车,棉包裹,绳索,尽一切可能地把000号孩子携带在身上,让他不能走失队伍,与此同时,至少有十人的小队保护他,远离战圈。 众人群起效尤,各种乱七八糟的点子都出来了。 百人团,千人团,连万人团都眼看要集结起来了…… 然后被自由党制裁了,公告表明,团队最多不可超过百人。 也就是说,一百人这点儿不够看的,你们组就组吧,但是万人团过分了啊,你们全体集结起来和我们作对是不是?那还训练什么! 即便这样,最大百人团,小到十人团,都各自联络起来,达成合作,第一阶段竞争,第二阶段立即化敌为友,无论谁最后拿到第二阶段的补给,最终目标都只是第三阶段的开启,必须得通关! 有心人注意到了,在这第三次活动中,参与者名单多了几个很响亮的名字。 除了从第一期就崭露头角非常厉害的独行侠方则亦之外,还有修真局的从命,也就是自由党党首苦厄的同门,还有锦华派的默认下一任宗主陆绍然。 4号补给点是个大帐篷,接近水源,但是位置极其偏僻,根据往期经验,这是离002号孩子最近的补给点。 因为网友对出现少而且很难搞的002号孩子毫无办法,所以这里没多少人,大都专心攻坚000号去了。 唯一一次抓到002号,是在沙坑中,002号举目望天。 训练者一个箭步把孩子扛起来,然后002号说,我来告诉你们线索啊,然后把人放进了沙坑中,自己莫名其妙地逃走了。 别的训练者看002号,没有强取,从全身搜刮小孩喜欢的东西,希望002号主动和自己走。 然后发现002号在种树。 「你在这里让它发芽我就跟你走。」 训练者打算使用灵能滋养它,结果一看,凤吟果种子啊!放屁啊!在东部最肥沃的土地都娇嫩得要死,在沙地上发芽,坑谁呢这是! 002号就跑了,因为他是工作人员,虽然扮演得很不错,但他想跑的时候直升机会直接带他走,训练者要是攻击此类后勤工作人员就会直接被淘汰。 所以002号线索少,最难搞,导致4号补给点没什么人。 外面只有我师兄在叼着草剔牙缝,晶眼飘到他面前,他笑了几声:「直播我呢?一边儿玩儿去,等会儿给你个惊喜。」 我师兄魁梧的身躯把帐篷一挡,就没多少人能出来,但是他还是往旁边挪了一下,帘子一打,走出个人来,长了一张硕大的丑脸,大小眼,歪鼻子,长得不太聪明的样子。 晶眼本来要走,立即又飘了回来。 导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是方则亦啊,方则亦一直独来独往,现在他居然在4号营地,和从命呆在一起,看起来两个人达成了合作。 「嘿,我看你是不识抬举——」我师兄抬手就要把这晶眼揍一顿,方则亦连忙说:「别吓唬它。」 我师兄一笑,用鞋后跟砸着脚下的沙子,嘬一声:「再睡会儿,一会儿可得跑个死。」 「您呢。」方则亦说。 「以前睡多了,现在不困,去抓个人。」 他们似乎私底下达成了合作,方则亦一打帘子,进补给点睡觉去了,晶眼始终跟着我师兄,好像他身上长满了秘密。 但是很快,晶眼背后的导播就发现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我师兄摸了摸终端,紧紧螺丝,把终端敲几下,发出邦邦几声。 他大着嗓子说:「陆道友,哎,什么?你刚从落日废墟出来,不应该对002号胸有成竹么,怎么跟着别人混百人团啊?随你,没个线索透露?002号是什么东西?」 4号营地剩下的人齐刷刷竖起耳朵往这边听,但我师兄压根儿不介意,声音不改:「什么?你说落日废墟全是002号这样的孩子,这也没个解读啊,代表谁啊这是。000号代表唐宜,001号是妖族,002号是……哦,懂了懂了。」
第399页 旁边的人恨不能把耳朵拽下来安在我师兄耳机旁,听听唯一未被解释过的002号孩子代表个什么势力,而且和落日废墟有关?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师兄转了个身,叉着自己肥壮的几乎看不见的腰:「哦,你在8号补给点呢?行,你不来是吧?我懂了。」 正在所有人都疑惑之间,我师兄双手撑在后腰,灵能裹挟声音,忽然犹如风暴一样盪开。 「全体都有……陆绍然,在8号补给点,他有获取002信任的办法。重复一遍,8号补给点,陆绍然知道怎么解决002号。」 灵能不至于广播到全沙境,但是这就像烽火传信,范围内的人得知,必定会联络自己的朋友或者同伴。 陆绍然不和他合作,他就不让陆绍然好过。 然后我师兄搓着大腿,等来了陆绍然的消息:「等我!我马上过去!」 陆绍然再怎么说都是正派弟子,没我师兄这么邪门儿,而且同样的伎俩,他要是再说从命4号补给点什么的,别人就不信了。 我师兄,方则亦,陆绍然齐聚首。 陆绍然还是手持长剑,自从被我师姐抢走剑之后,他卧薪尝胆痛定思痛,苦练剑法,拼命修真,也突破到了金丹期,因为基本确定了他是锦华派下任宗主,所以资源也不少,他比之前更加沉稳,气势更加强悍,要是和我师兄打起来,如果我师兄不使用阴招,他就必胜无疑。他穿了一身战斗用的制式练功服,头髮留得更长了,束在脑后,格外仙风道骨,加上另外两个丑人的对比,愈发显得他帅气夺目。 方则亦是筑基期,虽然显得很弱,但整个华夏星其实没多少金丹,他这样年轻豪杰也是强者,不拖后腿,是绝对超过训练营的平均水平的。 我师兄就不必说,虽然大众不知道他,但是看他就像个恶人,而且出身凤吟山,难免会让人猜测和我的关系。 我师兄大剌剌地说出开场白,把民众一直关心的事挑破了:「我师妹的这个什么自由党的训练营,我是没什么兴趣,但是我对师妹隐瞒我的事有兴趣。现在我妹妹坐牢,我越来越觉得她早就知道点儿什么,什么天人啊,胚胎什么的,她人不在,我就来了,就当是她本人给我的交代,到时候等她出狱我再收拾她。来,陆道友,给你介绍一下,方则亦,我师妹的男朋友,丑了点,但人不坏,要别人当妹夫,我不认。」 方则亦行了一礼,他是台阶底层的人,面前的锦华派陆绍然和我师兄都算是老牌门派的出身,他比不了,脸上有点儿自卑。 「方则亦,给你介绍,这是陆绍然,在锦华派的地位相当于我们师姐在我们山的地位,懂吗?牛逼。前几年一直在落日废墟研究,落日废墟知道吧?里面有一部分胚胎,那部分就挂着002,懂我意思了吧?这人就是自带攻略的。」 陆绍然也行了一礼,这才苦笑起来:「人人都说我是守诫道友的手下败将,说我万年老二……可惜守诫道友失踪,否则我一定要与她再战。」 「别说这个,来,当这晶眼,我看自由党的意图也该出来了,告诉我们,002号对应哪个小孩?」 「对应苦厄道友……」 方则亦眉头跳了跳,没说什么。 「苦厄道友先前来落日废墟参观,她走之后,落日废墟那些胚胎都不受控地甦醒了,现在专家们都愁着养孩子呢,这些孩子都很聪明,虽然不算明显,但思维显然更为活跃,而且,灵根觉醒度都直接是百分之百。经过我们调查,发现是苦厄道友去了落日废墟最顶端,落日废墟是地下的金字塔,我们都是封闭着,但她却像是走自己家一样,对各种东西都极为熟悉,没有碰坏一处。」 「然而,事情并不止于此,因为落日废墟之前发生人为的纵火,而且逃出来两个胚胎,但是年代对不上,各种细节我就不和两位道友说了,总之那个人其中之一应该是叫凌霄,直到我出来之后,翻看过去的资料,发现苦厄道友声称自己就是凌霄,结合自由党的党首就是苦厄道友,以及002号孩子要求种凤吟果来看,只能是苦厄道友了,毕竟凤吟果是凤吟山特产……」 我师兄哦了一声:「我之前审过一个自由党人,差不多,管他什么真实不真实,方则亦,你听懂没?就是说,我师妹其实一早就出现了,就是这个002批胚胎里的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死了,然后重生成小丫头苦厄了。人还是那个人,她现在坐牢了,我们谁也不怪罪,来,既然知道对应谁,那我们通关有先天条件。」 陆绍然看向方则亦:「是否有些不妥?代表002号的小演员是个男孩,而且还是孩子,你带苦厄道友的男朋友做什么?」 方则亦的脸涨了一下:「我并不是打算……」 我师兄哎了一下,拍着陆绍然:「那你和苦厄还没关系呢,找你有什么用?用处很大,听我的,一会儿我们到那个点儿附近,002一冒头,你就杀他。」 陆绍然:「啊?」 「一个金丹还弄不了个小孩?把他堵住就好。」 师兄在修真局特别行动处指挥惯了,语气格外强硬:「方则亦,你休息够了,速度比较快,去踩点蹲守,然后跟之前说的清场,闲杂人等一律一边儿去。我负责说服那小孩。」 「请不要乱来。」方则亦在上央城,听过我师兄的恶名,要是我师兄发起狂来,说不准真的把小孩杀了。
第400页 我师兄挥挥手,三人各自行动。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晶眼,仿佛在嘲笑之前所有训练者都是傻逼。 两个金丹,一个筑基,不可能围不住一个小男孩。 但是002不认可的,他可以提供假线索。他被陆绍然拖着走过来时满脸写着不情不愿,感觉下一秒就要逃走。 我师兄吊儿郎当:「你要什么才肯跟我们走?」 「我要凤吟果发芽!我要凤吟果长大!」 自从我们山上的凤吟果枯干之后,市面上的凤吟果都肉眼可见涨价了,已经到了有钱都买不到的地步了,除非再去荒山野岭找不成熟的树种。 然后我师兄从干坤戒中摸出一碟泥土。 泥土上长着凤吟果火红的幼芽。 「老子呢,种了很长时间,养树不容易,我很懂,但是要培育种子,这我会,别看我在这儿作弊,我从小到大我也种树,别瞧不起人了。来,跟我走吧。」 小孩愣住了,他没想到我师兄直接掏出了现成品。 然后他就被我师兄拎着扛在了肩头。 「该怎么开启下一关来着?」我师兄自言自语,然后,一边顺着小孩的背,一边对着晶眼笑了笑:「都看着呢吧?我不在乎什么第三阶段,自由党的老大是谁?站出来!或者安排个地方,我过去,不然,你们的小演员……」 直播间一片譁然。 他挟持了人质! 大地忽然震动了起来。 「地震?」方则亦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他盯着沙子忽然像是河流一样涌向了某处,地面忽然深陷,露出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央,就是沙境最偏僻的,我师兄找到小孩的地方! 陆绍然急忙跳起来,他没想到我师兄会直接挟持小孩子,他不允许这样,起身时,从我师兄手中夺走小孩,然而并未得手,身子一拧,剑刃在四周一划,仿佛萦绕周身的流光。 然而还在半空中时,他忽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看见我师姐从漩涡中弹身而出。 剑意忽然涌上剑尖,他要胜过我师姐,他要赢她,才能是……真正的剑士! 她是他的心魔。 「守诫道友!与我一战!」 剑停在了人的手中。 我师姐握住了他的剑刃,半空中强行停折,犹如燕子翻身,纵身将陆绍然压在身下,这么折翻两圈,两人已经飞离漩涡中央。 漩涡中涌出巨大的赤红色的光,一条巨蛇腾空而起—— 巨大的机器,奇形怪状的机器战车…… 还有身穿道袍的一个个人。 「剑来——」师姐飞离陆绍然,沾血的右手凝结血珠,划破空气,从地底飞出……已经碎成三片的守诫剑,没了剑柄,却依然锐利。 寒光闪了三次,却重叠为一次,血留在剑尖,停在了陆绍然的喉咙前。 这时她回过头,看见了我师兄,我师兄脸上的兇狠都洗掉了,变成那个放臭屁憨笑的胖子,把小孩搁在一边:「师姐。」 师姐愣了好一会儿,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神智清醒的从命了。 然后她笑了笑,招招手,从命屁颠屁颠地跑到她面前。 她看看我师兄如山一样巍峨的身躯,忽然有了身处现实的踏实感……是了,那个虚拟世界怎么敢把从命模拟成这么大的块头呢。 然后她抱了抱我师兄,乍一看,好像挂在他身上一样。 我师兄受宠若惊,脸上堆满笑容,我丝毫不怀疑此时此刻就是宣判我死刑我师兄都会不管不顾。 然后我看见了精彩的一幕。 全国人民都看见了,身后有着火红尾巴的妖狐希夷一步三摇,风情万种地走过来,极不怕死地对我师兄说:「哦,大舅哥呀~好久不见。」 希夷你难道看不出来从命暗恋我师姐吗! 在我师兄发愣的时候,师姐抬起沾血的右手,把希夷推开了,脸上血红的五指印清晰可见。 然后希夷这才反应过来:「靠!靠!我们回现实世界了!这是你师弟不是你亲弟哦……」 我师姐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拍拍我师兄肩膀:「现在是什么情况?」 直播间消息炸了,卡顿到我所使用的联邦官方灵网都不好使了。 理事长紧急联络了我:「守诫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啊,就是我进入白塔,也就是天上的白塔时,我师姐和妖狐希夷,哦,还有我师父,他们都已经在那儿了,我肉身在这里,他们肉身在沙境,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醒来比我晚。」 挖了很长时间地道的上央城小妖族们也陆陆续续从地底钻出来:「老祖宗,看,全是修真者,咱们是不是得跑啊?」 「不是有守诫和守土派的保护我们么?」 「我看玄。」 老祖宗一直没说话,此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拄着拐杖急急忙忙地挤到人群中间,不住地作揖。 「各位修真老爷,各位人族义士,小老儿是黄鼠狼精,偷过粮食,不是好东西,但是呢,我看这件事虽然复杂,但是前情提要,还得我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给各位大侠们说清楚,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请,守土派的众位侠士,还有,守诫大人,给小老儿做个见证。哪里说错了,就宰了我这个老东西拔毛烧了!」
第401页 她陪着笑脸,给所有人作揖,细尾巴不住地晃动着。 师兄说:「你说。」 第144章 质本洁来还洁去 如果你俯瞰沙境训练营4号补给点附近,你将看到,以我师姐和师兄为中轴线,两边无形之中形成了打群架的架势。 师兄身后是陆绍然和方则亦,与其他来的训练者一齐怒目。 我师姐身后是暂留村和守土派的众人,还有一个四处晃着尾巴探头探脑试图到对面阵营打探消息的妖狐希夷。 夹在中间的小妖怪们把脑袋一缩,爪子收起,老祖宗已经冲上前去,他们前后两难,机灵的已经钻去希夷那里,作揖道:「太上狐祖,小的打上央城来寻您来了……」 希夷嗯一声,挥挥手,叉着腰听上央城蛇虫鼠蚁一窝的老祖宗都说些什么。 「……就这样,咱们受人之託,不能不做,来沙境,是餐风饮露,小子们都瘦了好几圈,几个说,来,我们还是回上央城去吧,联邦政策好啊……打妖怪,清妖族,我们这些妖族在联邦的正义打击下,我们在罪恶逃窜中,身体都锻鍊得很好啊……」 老祖宗一把岁数,还在这里拍联邦的马屁,听得希夷一阵发笑,多亏是白狐他们不在,否则希夷能原地扇她们几个耳刮子,丢了妖族的脸。 「……歷经了千难万险,终于是找到了一处莫名其妙的入口,然后我们误打误撞打开,有个穿山甲小子探知灵敏,知道地底下埋着人,我们心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是给苦厄仙师的交代……她帮了我们的忙,我们大恩不言谢……豁出一族人的老命,一起埋下去,未曾想,居然挖通了。各位仙师您猜怎么着?就看见了您眼跟前的这些仙师们,一个个说冻着也没有,说死了也没有,就一动不动,我们吓坏了,就地扎营,好生照顾着,怕一阵风吹,给仙师们的仙体吹坏了……」 我师姐没有打断,虽然这只黄鼠狼精长了条耗子的细尾巴,说话也三句都是马屁,但话是没错的。 她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现实与虚幻,抓着希夷抱着哭了一场,醒来发现守土派的众人都活了,正聚集在一起商议着什么,有几个人的目光投向我师姐,希夷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落泪吗? 她是没什么调侃的意思,但是蛇人们却在沙地上游来游去,闹笑起来。 我师姐的大脑短暂地真空了一会儿就恢復了镇定,四处寻找,找到了神剑的残片三块,其余的几乎都碎了,和蛇人们与守土派的老宗主聚在一起。 盘点人数,参与围剿天劫的人都在这里了,巨蛇完好,守土派的屋子也都在这儿了,就是因为地形不平,街道扭曲了好些。 蛇人的村长,也就是弓正要说什么,忽然看见他没名字的小儿子抓着个惨叫的东西过来了……一看,是只黄鼠狼精! 原来这帮小妖怪只看见一阵红光闪过,吓得都躲藏到不远处暂时栖身的大坑中,然后不多时就看见了所有人都活了,正在商议对策,听得有什么东西急速游过沙地,眼前一花,老祖宗就被叼走了! 一群小妖怪尖叫起来,但是只见黑鳞巨蛇歪过头来,似乎在打量他们。 老祖宗被咬起来,棉袍子都要掉了,仿佛是为了体面似的变回原形。 弓看着不远处颤抖着抱在一起叽叽喳喳踌躇不前似乎要来讨个公道的小妖精们,从儿子手中抢下了那只黄鼠狼,虽然他们是蛇形,但仍然记得自己的来源,自认为人,绝不这样不文明不体面地吃同类。 正要训斥,希夷忽然认出了这小老太太,之前她就拆迁这老太太来找我来着。 「哦,是你啊,你们怎么来这儿了?」希夷接过,可怜族中德高望重的老祖宗被几个人拎着后颈皮抓来抓去,眼泪汪汪。 一见希夷:「太上狐祖,我们可算找到你了!」 希夷:「找我?找我干什么?」 「我们餐风饮露……」 「说重点。」 「就是这位守诫仙师的师妹苦厄仙师……」 一来二去,问清楚事情原委,弓说,原来是朋友,勒令儿子给她道歉,小妖怪们战战兢兢从一群吐着蛇信的人面前经过,看谁都像长了一张血盆大口。 小妖怪们其实老早就想熘走,但是忽然到了地下,也找不到出口,地下有一处地下泉眼,汇聚成河,但是顺着河流的方向却是死路,被迫逗留此地数月之久。 师姐恍然回神,自己几人已经在这里四五个月了?怎么会这么久? 希夷掐指一算,看众人都眉头紧皱,也不知晓外面的消息,都一副忧虑之色,于是她把尾巴晃出来,梳着尾巴吊儿郎当发言:「小守诫,可真亏啊,和你过了六个月蜜月,我却一点儿记忆也没有。」 其实她在胡扯,这六个月的记忆她光当富二代开跑车就够爽的了,我师姐才是惨,虚拟世界都要养家餬口辛劳做工,还要被她缠磨。 「希夷。」师姐摇摇头,拒绝希夷在这个时刻还要胡说八道。 希夷看师姐还是眉头紧皱,胡乱出了个馊主意:「我们这儿这么些人,守土派的物资够我们吃喝,我这些儿郎们不是从上头挖下来的么?那我们从下头挖上去,这儿可不缺什么大能侠士。」 其实她说这些话她说完了才觉得很有可行性,为了这个可行性,师姐对她笑了一下,转头和弓与老宗主商量了起来。
第402页 但是考虑到各种因素,因此愣是挖了十多天,中途还要遵守暂留村的习俗要举办月中庆典,撮合在虚拟世界互生情愫的男男女女结为仙侣。 这时候希夷也想掺一脚,然而弓非常诧异:「二位不已经是仙侣了吗?」 婚不能结二次,第一次可是谎言,此时希夷只能暗中不满:「守诫,你比较有说话权,去商量商量。」 「活该。」师姐没有搭理她。 当然,这些八卦消息是我才能讲清楚的,指望这个小黄鼠狼在我师兄的怒容面前讲希夷的言行举止,她就会被清理掉冲进下水道,所以她大致说完前因后果,中间毫无重复地拍了联邦和自由党还有守土派的三重马屁之后,直播间恢復正常,自由党并没有切断直播,而是录下了这段话,之后作为小窗口补在平台上。 所有训练者的终端中响起一个机械音:训练暂停,请所有训练者就地寻找补给点等候安排。 那么4号点必定人满为患,毕竟一个门派和一个村,虽然有大蛇能够容留一部分,但剩下的人怎么办?吃沙子?一会儿沙暴就要来了啊。 我在看直播中,我师兄并没有挪地方,陆绍然还在盯着我师姐打算继续和她对决,但她现在似乎也有一番奇遇,真打起来不知道谁和谁能赢。 这时我师兄派出方则亦来给师姐这帮人讲一讲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沙境,训练营又是什么情况。 我师姐则开始叙述自己当时是什么情况,天劫来临时,唐宜如何,红光如何,她们在虚拟世界中如何。 正说到我忽然醒来,我师兄的终端中忽然传出一条消息:「请在原地等待工作人员接应。」 002号孩子抬起头,看看众人,选择了我师姐这么一个老牌的看起来会保护他的正道修士躲藏起来,师兄眯了眯眼:「让大家在这儿等着,自由党要派人过来。」 来的是苍云真人。 苍云真人作为自由党训练营的保证者,让自由党到现在都没有沦为邪教组织,他大踏步过来,守土派几个,我师姐和师兄,还有方则亦与陆绍然等人都齐刷刷地行礼。 「你消失的那段时间,我用镜子搜索你们,可惜啊可惜,只看见一团迷雾。闲话少叙,这事可太大了,修真界都要震动,而且这直播传统也不好,全球人民都知道了,来,守土派的各位道友请随我来,嗯,从命,陆绍然,方则亦,守诫,你们也过来。这几位蛇妖……」 蛇人们譁然一片:「说谁是妖呢!你才是妖!你才是妖!」 弓行了一礼:「这位道友,我们是暂留村村民,避世久居,不认得修真界的大人物,我们虽然蛇形,却都自认为人,最不喜人说我们是妖,所以冲撞了道友,莫怪莫怪。」 从命终于忍不住:「都长了蛇样,还说是人?」 他这一问虽然无礼,但的确是不少训练者的心声。在场有的训练者知道自己掺和不到这些事中,去补给点了,剩下的还想见证歷史,于是都在原地站着,看着这些蛇自个儿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我师兄一问,众人纷纷附和。 师姐察言观色,看苍云真人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她是早知道苍云真人站凌霄这边,又得知我就是凌霄之后,脑子一转,边大概猜到了苍云真人的立场。 自由党的立场不就是人和妖都能接纳么? 但是这话也不能让苍云真人说,能压得住从命的只有她,她是从命的师姐。 「如果一个人在工厂上班,不小心被锯断了一条腿,那么,缺了一条腿的这个人,是否是人呢?」师姐说。 从命知道师姐要呛他了,但是他的确不认同妖族,所以用了极其恶劣的胡搅蛮缠的方式:「行啦师姐,你说得对,你是我师姐,我能说什么。」 这样,我师姐无论说什么,都是仗势欺人了。 师姐沉默了一下,接下来的话都没办法说了,希夷打了个哈欠:「人也好,妖也好,难道要在这儿打架?别扯了,这位真人,又见面了。」 这一下就体现出她是古代狐狸的特性了,她可见过很多真人,可现代,就这一个真人。 苍云真人凝视她:「你眼睛好了。」 「天劫一难,又不太好了,时常红肿,有劳真人挂念。」 苍云真人说:「这回你说得对,即便人妖有别,现在也不是打架的时候,我说的这些人随我来,一会儿自由党的龙先生会亲自来安置你们。」 「我不能也跟着您走么?」她软声撒娇,全然忘了自己在苍云真人洞府时的悽惨样子。 苍云真人哪里看不出她的打算,瞥着身边沉默不言的我师姐:「守诫,这些妖族……和暂留村的朋友们都交给你,不要和训练者起冲突。」 肉眼可见希夷的笑容如同涟漪扩散,师姐没有理会,三片剑刃悬在身后,仿佛微型的翅膀扑闪着。 举目一望,她的视角和晶眼同步,我也跟着看见茫茫的沙子上,巨蛇围拢着她的孩子,有人有蛇,都抬起头仰望沙丘上的她,小妖怪们都虔诚地看着她身边的狐狸。 「请村长再清点一次人数,清点之后,暂留村回到蛇甲中,上央城的诸位辛苦了,我守诫在这里,就不会让大家平白无故地被除灭在这里。」 师姐对弓行礼,对方还礼,因为师姐和他们朝夕相处,我师姐在这里指手画脚也都没什么不满的,很是心平气和。
第403页 希夷说:「我呢?我做什么?怎么不给人家安排事情?」 「你,保持沉默。」师姐虚按右手,手心已经结痂了。 然后她走到一个训练者面前,低头行礼:「这位道友,请问我师妹苦厄现在如何了?」 「她……她杀了人,去了修罗地狱。」对面很是惊慌,我师姐这样的人物忽然走到面前,怎么看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哪怕她已经被通缉了好几年。 修罗地狱……我师姐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之前要她把希夷送到修罗地狱的场景。 她回头确认了一下希夷还存活,只是被她暗示着不准靠近而已。 「那我师弟,哦,就是那位从命,他是什么情况?」 「就是……不太清楚,好像就是修真局的什么官儿……」 师姐不会看不出我师兄已经金丹了,我师兄的天分不在她之下,只要肯使劲,结丹只是迟早的事。 思忖片刻,师姐又对这些训练者们询问了一下现在华夏星的现状。 多亏师姐问,我也藉此知道了这些情况。 自由党始终开着直播,这次直播是直接搭建了沙境专线,修真界无法切断,而且华夏星和虚拟世界的情况不同,不会随随便便就封号。自由党选择把所有事都亮出来,舆论再一次譁然。 我师姐的态度非常明确,哪怕她不和希夷搞对象,她也不会贊成理事长这样以非我族类的理由清剿了妖族,而且那些蛇人很显然也不同意,他们人数众多,还有守土派。 我忽然想到唐宜。 谎言全都被揭破,守土派存在,唐宜是和天人有勾结的。 龙老大去接应这些人,他的武力比较强……那么,自由党剩下的呆瓜是不是就该出动了? 我急忙打开终端,最新刷出的消息代表着,自由党的宣传机器已经开动了。 天人教?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而在其中,我终于看见了一直没有出现的麦子,她虽然进入训练营,但似乎是被自由党接走了,完全没有什么表现!而此时需要攻击天人教的时刻,麦子作为守土派的最后一人,发表了她的证词。 是了,麦子参加训练营没什么用,但是她说要参加训练营所以回沙境,就可以直接和自由党接洽上,虽然我师姐她们破土而出不是自由党的安排,但呆瓜很会顺水推舟,就地取材,一篇信息足够丰富,内容足够全面的稿子直接冲上了头条,被各大媒体疯狂转载。 修真新日报的反扑有些无力。 直播?演戏作秀的自由党还有什么招数? 唐宜,你还有什么招数? 做了这么一件闹剧的主角,唐宜做了小丑,做了脏活。 我看着她在不可逆转的舆论大潮中被拍击在地,舆论一点点蚕食她所有的正面形象。是她的目的,她接下来会再次糟践天人教的形象,与此同时把自己踏入污泥。 我知道她是我的朋友,是非常干净的人。 我知道有什么用? 有些时候,看见一个干净的人,就会想,她总有一天,会被狠狠地泼上脏水。 人都是这样想要毁掉美好的东西的,我看见她都会觉得好欺负会去掏刀子呢。 一个……理想主义者。 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我的朋友的道心的含义。 拯救世界的伟大,就是要先在自己身上彰显出完全。 某种神性。 关掉直播,我起身吃饭,土豆蔬菜泥被我压平在碟子中,再挖起来堆成别的形状。 我没什么胃口。 我是……觉醒之后就冷淡寡情的人,不像我师姐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颗温柔体恤的心,她的爱情是被希夷唤醒,来得毫无道理,却本来就存在,所以她和希夷举止默契,渐渐贴合。 哪怕我的朋友不去做这些事,我也没办法和我朋友唐宜缔造一种正常的亲密友谊,死党啊挚友啊……都不能算,我心里没有这种感情,更不要说更加亲密的关系。 我和唐宜没有分享过什么秘密的喜欢的人,唯一的联繫就是一起玩过一款游戏,除此之外就似乎是被强行扭在一起的,她期待我,她觉得我可以,我讨厌她,然后我认可她,然后我更讨厌她,然后我再次认可她。 我和唐宜之所以是朋友,完全因为她性格中的神性,她就是要来拯救我这种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干劲的人啊!我只是被拯救而已,我从没主动为我们的友谊做过什么。 肉汤冷掉了,土豆泥塌方,被我舀取一勺搁在嘴里。 人间的情感千千万,我想我和我的朋友就是其中一种并不典型的关系。 三口吞掉一盘土豆泥,用肉汤颳了刮盘子,掰开面包蘸着擦净盘子吃掉碎渣。 学者知道我在忧愁的事,擦肩而过时对我说:「别看唐宜的消息了。」 「看,为什么不看?她就是死,也是死得其所,知道么?」我吮着手指头漫不经心地回应,「要是她费尽心思,所有人还高唿大小姐您真好!高唿大小姐是信仰,不就白干了么?」 「她手底下的人直接说她是个骗子,围住了她家,要她出来说个公道。」学者很知道怎么掐我的七寸。 我从他盘子里拿走了半截香肠,还带着一股草叶的香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要了一份青草羹的缘故:「手底下的人率先反叛,众叛亲离,这是个合理的道路。」
第404页 「就是在直播出来后一个小时的事。」 我看看时间,已经两个小时了:「然后呢?」 「唐宜在楼顶论道,说天人势必降临,统一全球。执迷不悟的羔羊们要及时忏悔……」 我预感到了什么,否则学者不会不顾体面地在吃饭时和我讨论起这件事,他会捧着资料夹,带着茶点走到我这里,两人先悼念一下皇帝,才会开始话题。 「唐宜死了?」我打断他的叙述。 学者惊愕了,我在他瞳孔的倒影中看见我冷漠的眼神,嘴里还咀嚼着香肠。 「是,她高唿着天人万岁……燃烧神魂,以身殉道,当场死亡。而且天人们似乎没有接收她的身体,身体没有消散,尸骨在暴乱中……找不到了。」 死得其所四个字真的晦气。 「我要去找她的尸骨。」我说。 学者说:「你也和我一样没有选择吗?」 「这是她的选择,我们做朋友,也是她的选择。」 该死的媒体就是不如我们自由党,发生什么事都有直播。 新闻中只有支离破碎的暴乱现场,大同小异,我甚至看不见唐宜的身影。 我们的最后一面就是在修真局的审讯厅中,我们互相望了一眼,我选择了相信她,去了修罗地狱。 「但是我选择,怎么说呢……你知道……什么叫守望者吗?」我的手有些颤抖,我压下这股不安,把手贴在自己胸口:「我就是,看着她实现了自己所选择的事业,走完了一生的道路,觉得她很好。然后——」 我其实不太想哭,我想坚强一点:「没有选择的是唐宜,她自己选择了这样,她最开始,一定想到了怎样收场,你看她最后说的话,跟排练好似的,对吧?她就是做什么事都做得很好。我做她的朋友,是因为我能阻拦她的事业吗?还是因为我比她强,能代替她做决定呢?」 学者看了我一会儿,并没有说话。 「其实我已经经歷了一次她死亡的消息,悲伤好像被用完了,真到现在,反而只有理性上的『哦原来如此』的意料之中,感性上的情绪似乎跟不上,或许也是一直在白塔中的后遗症,我总觉得眼前不像真实,只好给自己找些,让我自己也死得其所的事。」 「什么事?」 「回到地球,带着唐宜的尸骨。」 学者忧愁起来:「如何回到地球?」 我踩了踩脚下的地。 「唐宜的意思是,让我替她收尸。」 她一直知道,脚下就是地球。 拯救世界,就是,死得其所。 我都懂了。 第145章 追逐爱情 与守土派众人一起浮出土面的还有那个蛋壳飞行器,此时它盘伏在巨蛇的怀抱中,看起来就像它的孩子。 「都在这儿了?」师姐问。 弓还没有说话,希夷就抢答起来:「是!」 被苍云真人带走的人们还没有回来,我师姐是这片沙子中修为最高的人。 当然,算上妖,就不得不提希夷。 此刻她在做最坏的打算,她在高处复习排兵布阵,思索如果打起来,她要带着蛇人们从哪里突围——此时她没什么心理负担,无辜就不受罚,无意义的争端她要尽量避免。 但是训练营的人看着她的背影也感觉到压力很大。 谁知道一直被通缉的我师姐最后是个什么想法?是人族这边还是妖族那边?是妖族那边,打起来谁来扛?还是跑吧,打不过打不过…… 这就导致了我师姐即便沉默,那也是和平的丰碑,两边人离得不远,都也不好横眉怒目,打也打不起来,只好互相笑笑,几个还没进蛇甲的蛇人和一群训练者对着傻笑,也成了一片奇景。 这时候龙老大姗姗来迟:「哎呀,那就是传闻中的守诫道友啊,久仰久仰,听说你被通缉啦?来,加入我们自由党吧!」 他说着就从兜里摸出一张白卡,师姐愣了一下:「加入自由党就不被通缉了么?」 其实这会儿我师姐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通缉,毕竟她的罪名是勾结妖族,现在一看,这么多妖族她都在勾结,罪加无数等。 「哎呀,我还是□□呢,不还是要被打?就是多一重身份,日后自由党被打成乱党,你也罪加一等。」龙老大显然长了张嘴就是多余,在直播的情况下还这样口无遮拦,我师姐都一阵发笑:「那加入总得有点好处。」 「你师妹是我们的老大嘛,等她翘辫子之后我们可以决定世袭,让你来当我们的老大。」 从来没有师姐袭师妹的位子的,我师姐就当他在放屁。 但是人欠抽了就有千万种作死的可能,上次我带着希夷冒充我妈妈去见龙老大的场景忽然就浮现在他心头,他看见希夷的美貌,就捡起一根草来当作娇艷的花束一样献到希夷的面前:「哇哦我美丽的老婆你也在这里。」 蛇人老者怒目圆睁:「你怎么能重婚呢!」 希夷百口莫辩,被老者瞪着,被我师姐饶有兴味地看,脸上就漾出一丝红来,沖我师姐嗔一句:「还不是你那师妹干的好事!上次替她遮掩身份来着。」 龙老大显然不是打算调戏希夷,他刚说完就扭头去看别人,目光转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和我师姐相握:「请各位随我来吧,人族和妖族放在一起要出乱子,咱们那边是有个大的碎片空间,咱们在这儿互相交流一下情报,也歇歇脚喝口水。」
第405页 师姐嗯了一声:「我信你。」 龙老大:「这话说的,放心,我们自由党不排斥这种爱好和平的好妖族,长尾巴长角长鳞片都不要紧,截肢装了金属腿难道就是机器人了?」 师姐笑笑,无形之中和龙老大对上了观点,她一开始说一个人截肢,就是想通过这个来说说人与妖的不同的。 可惜我师兄没给机会,我师兄激烈反对和妖族和平共存,而且他的手段极其残忍,被他残害过的妖族想必也不会列印和他和平相处。 众人排了长队和龙老大一起走着,我师姐始终提防着哪里来的暗箭,但希夷悠闲自得,她一点儿也没感觉出危险。 师姐回头,希夷狡黠地眨眨眼,师姐走慢半步和她并排,希夷说:「别忘了自由党是你妹妹的主场,要是在这儿把你折了,怎么交代啊?」 「那也提高警惕。」师姐说。 希夷说:「那你在这里自己小心,我可悠哉悠哉了。」 师姐说:「我看这儿是你的主场,你老公在这里,一定是很安心了。」 「你吃醋了。」希夷不无得意。 「我为什么要吃醋?也不是真的,只不过是玩笑。」我师姐没看希夷,所以没领会到其中的调戏意味,只是正经地疑惑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吃醋,她是发自内心地正劲开玩笑,惹得希夷又一阵笑:「我看你是欲盖弥彰,你就是吃醋了。」 师姐领会到了,希夷很希望她吃醋,于是她说:「是有些。」 但是并没有。狐狸立即就理解她的意思了,哼哼几声。 路程还比较长,沙境别的没有,就是地方大,她抱胸走着,三枚剑刃始终浮现在身后,现在她拔剑就更猝不及防了,经歷了虚拟世界的歷练,她的道心愈发坚定,加上得了我师父的肯定,气场更比往常强势一些:「陆绍然也突破了,今日忽然出剑,剑意十分凝练,不过我感觉不太对,似乎是冲着我来。如果他以我为目标结丹,只怕会很危险,我很担心他。」 「多长时间没见了还担心他?他可是锦华派的继承人,你在这儿咸吃萝蔔淡操心。」希夷反而酸里酸气的。 师姐正色直言:「什么?道友之间惺惺相惜罢了,我比赛总和他对上,在凝霜城时,他也帮了我的忙,为人正派,我担心他行差踏错而已,与门派无关,仅仅是我与他的关系。」 希夷酸气沖天:「你现在可是通缉犯,他那样的正道弟子肯定要一剑斩了你。」 「他现在还没有这个本事,我很了解他。」 「有多了解?」 「灵魂伴侣……」现在没有晶眼,我师姐信口胡说。 希夷恼恨不已:「他见了你的灵魂了?就灵魂伴侣了?」 仔细想想灵魂坦诚相见那可是她希夷!别说灵魂,灵与肉都…… 「你吃醋了。」这是个陈述句。 希夷张口结舌,明白过来:「你,学坏了呀小守诫,你存心逗我的?」 「的确是有些担心。」师姐笑容淡淡,很快掩去,她也很担心我师兄从命。 这句,希夷知道没有逗她了,想要宽慰,但人还酸着呢,只好晃着尾巴往后走几步,紧挨着缓缓挪动的还未完全修復好的巨蛇行走,师姐回过头:「一千多岁的狐狸,怎么闹起别扭了?」 外面的蛇人闹笑起来,希夷又紧走几步到师姐身边,紧紧挨着,感到我师姐很是不安,只拿别的话来吸引注意力:「你学这么坏,可别是人家教的!我可是好狐狸。」 「我却不是好修士。」师姐说。 「哎,你要是坏修士,人家还不喜欢你呢。」 师姐沉默片刻,险些说出「若我是好修士,怎么会喜欢你?」,但终究没说出口,只是笑笑:「变回狐狸去,我看你就说不出好话来。」 她命令下,希夷化作狐狸蜷缩她臂弯,她抱着狐狸摸着柔顺的火红皮毛:「怎么这么听话了?」 「听你的话也是情趣。」 师姐笑,这很符合狐狸的性格。 狐狸喜欢她,狐狸绝不无条件屈从她,可狐狸的狐生中又没有别的事,只是用来追逐爱情,谁也不知道狐狸的自我由什么构成。 「你千年前,都做些什么事?」 「寻找正道修士,勾引人家。」 「还有呢?」 「物色好的正道修士。」 「还有呢?」 「吃喝拉撒。」 师姐气笑:「你现在不也是这个流程么?」 「错啦,流程是这样,物色人,勾引人,在一起,发现对方不是我物色的那个人,我就走了,物色下一个。」 师姐明白过来,原来现在还在第三步呢,下一步就是发现自己的本质不是她喜欢的那种好正道修士了。 然而千年的妖狐很懂她接下来的想法,懒洋洋地伸爪子搭在她臂弯:「来了这儿,流程就不流了,我物色人,勾引了,发现对方就是我物色的那个人,我不走了。」 「那你做些别的事么?」师姐避开这个话题。 「你说的是凡人,在生活琐事和理想之间抽出空去爱人,我可不是,我生来就是为了爱情活着,我的理想就是爱情,在爱你这件事之外抽空去做别的事,做什么事呢?就好像一个女人到了年纪着急把自己嫁出去一样,嫁的是谁呢,也不重要了,对我来说,生活琐事也是这样不重要。」
第406页 「唔。」 「对凡人来说,我这样一定是无法长久的,可你是修真者,我是妖族,因为有轻而易举生活下去的能力,就只有爱情和繁星要去追逐,正好,你追逐天外宇宙,我追逐你,我们道心也很契合,我们才是灵魂伴侣。」 「这么懂的?」师姐说。 怀里的狐狸似乎迷迷煳煳起来,爪子懒洋洋的,尾巴也懒洋洋的:「人家是千年的狐狸,什么都懂。」 「那你追到你的爱情之后要做什么?」 「天人啊,白塔啊,你肯定想知道这些事吧?」希夷的声音愈发昏沉了,听起来无比睏倦。 「如果人族和妖族打起来怎么办?」 这句话的声音极低,只对着希夷毛茸茸的耳朵说,生怕别人听见。 「我怎么办么?这不是我考虑的事。」 师姐揉揉狐狸的耳朵,心思沉沉:「你追不到你的爱情的。」 「我的爱情抱着我呢。」 「放弃吧。」 狐狸已经把尾巴盖过耳朵,拒绝听这句绝情的话。 第146章 深渊之爱 这直播还能继续下去么? 还真能。 呆瓜的脸浮现在广大观众面前,他郑重声明,就算是天人现在往沙境投放核武器,训练营也不会因此而中止。 瞧他说的,已经预设了立场天人要侵略我们了,这话术真有意思。 我想起在训练营的策划阶段,我们曾经对谈过只言片语,我说,训练营的根本目的是让人们清楚意识到许多看起来习以为常的事背后有天人的干预,从而对现在的各方面情报有一定认识。呆瓜却不愧是我们三人当中智商最高的,他说,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从训练营中汲取灵感?去寻找对抗天人的方式? 第三阶段正式开启了,训练营公布了第二阶段的解释说明。 妖族副本的含义是,妖是从人转化而来,如果只是因为对方是妖而去攻击,只会引发无端的仇恨,毕竟在训练营故事设定中,这些妖并没有发动侵略战争。但是人们对妖族置之不理却是不可以,因为妖族对能源的利用率更高,但绝大多数晶石矿藏和灵气充裕的地方都由人类占据,这种矛盾最后势必引发战争。训练营设定的完美结局是,和妖族达成威慑的平衡,互相抓着对方的关键人质以至于都不能动手,补充说明中说,不过,无论是用什么方式,只要达成平衡,而不是覆灭哪一方的话,都可以通关。 000号就是单纯考验团队协作与保护人质的能力,解释是,现在修真者众多,但是华夏星中仍然有相当多的凡人,他们当中有战斗能力的人非常少,需要修真者与凡人配合,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凡人,不因为凡人在灵能面前的弱小而抛弃对方。随说明附赠着000号与天人之子的介绍。 002号孩子则是介绍了自由党的来歷,介绍了自由党的活动,并详尽地解释了,为什么我称为凌霄是合理合法的,不是夺舍也不是修魔。 第三阶段则是文明。 文明是非常大的概念,但是对华夏星的人来说,什么文明不文明,能够吃饱喝足,不会在意那些意识形态的东西,呆瓜说: 我们不是为了捍卫意识形态去战斗,我们不是为了文明这个概念,空喊着口号去做傻事,我们的文明固然辉煌,我们的歷史固然悠久,但是这些东西不能让我们的民众吃饱饭,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我们为什么要捍卫文明? 我们的文明来自天人,天人的文明叫做华夏文明。 如果天人直接降下,将他们的世界融入到我们当中,我们的文明还叫华夏文明,对我们有什么妨碍? 但是我们知道,华夏星现在的经济和文化,都在我们应该有的水平上稳步提升。我们的联邦正在制定各种政策,除去歷史上修真者压迫凡人的痼疾;我们的凡人耕种了一辈子田地,能够在其中得到粮食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全家;我们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去平等地爱一个人,这是我们现在所有的东西。 直到现在,我们仍然不知道天人在我们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们做了一些不可原谅的事,我来告诉大家。 在200年的鹰妖首次和二次袭击中,我们被损毁了两个大商场,直接和间接经济损失达到三千万晶币。 同年,我们修真界有19位金丹以上的修真者一夜之间被天人抹杀。 …… 还有,就在沙境,天劫降临,将守土派全员,暂留村村民等一起埋入地下。 这已经不再是人和妖的矛盾了,暂留村的村民为我们详尽地讲述了妖族的形成歷史,他们的祖先是镇守边疆的侠士,如今换了形态,从未伤天害理,至今仍然觉得和我们是命运共同体,天人炮制了妖族,但是最后一视同仁地将人族和妖族一併淹没。 我们至今仍然在想,如果天人愿意,他们将飞行器直接停在华夏星上空,巨大的引力就会直接让华夏星变成一片废墟,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他们的目的,我们仍然不清楚。 可是我们知道,我们不想自己哪位尊敬的前辈,因为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的原因而忽然死去;我们不希望自己正在和朋友逛商场,忽然从天而降一群鹰妖危害我们的生命;我们也不想看见我们好端端的同胞,忽然之间就消失在了地上。
第407页 我们的文明就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和平的生活方式,我们现在感受到有形无形的一切,有好有坏。 我并不宣战,我们自由党从一开始,就是要研究明白天人的意图,并时刻做好一切准备的一群人。 因此,我们的训练营就是集思广益,在各种有限的情报中,做好无限的准备,哪怕经歷几代人,我们也要知道头顶悬着一柄开刃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落下。 我们自由党一直在暗中隐匿,用自己的方式合法地去做了一些我们认为有效的事,但如今,我们认为我们是不够的,我们希望全社会都做好准备,到了某个时刻,不会惊慌,不会失措,不会觉得自己从未准备过。 我们的社会思想,我们的军事力量,我们的修真水平,都要一起发动起来。 所以第三阶段的内容就是文明。 所有训练者将随机分为两大阵营,一方代表天人,一方代表我们,双方都要竭尽所能地击败对方。具体细则由工作人员为大家颁布,带好自己的终端,接下来为大家发布身份卡。 感谢现代符阵公司对训练营的大力支持,身份卡是特殊符阵,插入终端,激活身份,身份卡在阵营内可交易,可互换,每人至少必须有一张身份卡,身份卡为零超过二十四小时,则被淘汰。最终,在十天之后,各阵营存留有效身份卡最多者,即进入下一阶段。 现在,沙境地图轮廓已发布到所有人的终端中,请在规定范围内活动。 每个终端有三个卡槽,身份卡,能量卡,和功能卡。 每张身份卡会赠送两张能量卡,用以维持其余卡片的运转。 在沙境水源点安放能量卡矿藏,能量卡极为重要,如果能量清空,则身份卡无法维持运转。 在沙境各处随机发放功能卡,插入终端则可查看并激活,所有功能卡外观相同,可以抢夺。 天人阵营,身份卡有,鹰妖卡,可以获取同伴坐标,研究卡,有三次机会查看未经解析的功能卡,队长卡三张,统领卡一张,天人阵营所有人服从统领与队长,队长服从统领。阵营内部,卡片可交易不可抢夺。 人类阵营,身份卡有,修真卡,妖族卡,凡人卡三种。凡人卡可以获取同伴坐标,但是功能卡将被锁定不得使用。修真卡与妖族卡成员之间卡片可交易可抢夺,凡人卡不可交易不可抢夺。不设定管理者。 休息十个小时,回到补给点接收卡片,终端给出开始信号之前,不得擅自行动。第三阶段开始之后,终端联络信号将被屏蔽。 完毕。 接下来就是重头好戏,我非常想知道接下来会是谁来脱颖而出。被苍云真人带走的修真者们不知道哪里去了,只剩下了我师兄回来,表示继续参加训练营。 这个赛程设置的意图在于,当凡人阵营是一盘散沙的时候,人们会採取什么行动。 预设的方法是,每个分散的小队在确认阵营之后,必须每个小队都要有一个凡人,哪怕他不能用功能卡看起来比较废,但必须使用凡人卡,让整个人类阵营联合起来。但是出于现实考虑,也设置了人妖矛盾,就看到底如何取捨。 输赢是次要的,天人阵营手握好牌,就看对面阵营会怎么做,相当于社会观察。 如果失败了,但过程值得可说,会直接进入下一个阶段。当然,后面的阶段我就没有参与策划了,那时我已被召回上央城。 看完了赛程设置详情,我的心就不在这里了,我向理事长申请离开修罗地狱。 「训练营还没有结束。」 「我知道,我要去给唐宜收尸。」 他看了我一眼:「训练营还没有结束。」 「我可以在监管中,要知道,我在外面的价值更大,自由党在我不在的情况下仍然开办训练营,无论是公司还是自由党,没有我都可以良好运转,我只是个象徵物而已。」 看理事长仍然要当个复读机,我就开始一条条分析。 「我在修罗地狱能做的事情有,吃饭,睡觉,康復训练,解说训练营直播,您一来我就骚扰您,当作人质呆在这里,让民众认为我仍然在地狱中。」 「我在外面能做的事情有,为唐宜收殓尸骨,用须弥戒指开启藏书阁,完善你们的研究,对外可以说,我虽然藐视法庭,现在处于假释状态,要通过各种监管下的劳动赎罪,禁止我参与商业活动。当然,您也知道,我的罪真的不至于下修罗地狱。」 这段话的重头戏是,须弥戒指和藏书阁。 虽然我曾经说要用它保留文明的种子,但是现在已经不少人知道了,天人也想必知道了,如果有个万一,这个火种是保留不下来的。 我在藏书阁时间很久,每本书在我还是凌霄的时候就抹去了印记,哪怕这些都是我从各个地方偷来的,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而且因为须弥戒指的制作工艺仍然超过我现在的认知,我决定开启哪里开放哪些书,还是掌握在我的手中。 没有人会看着金山银山心如止水的,我听说修真学院的分院计划,正是需要知识力量的时候,如果理事长真的是为修真教育着想,他一定不会放过藏书阁。 我们没仇,他只是需要牵制自由党的工具,但是如果利益足够,而自由党又有别的东西可以牵制,那我获得假释是很有可能的。
第408页 现在牵制自由党的就是舆论,自由党虽然直接撇开了天人教的影响,但它仍然是一个民间组织,官方一旦给它说这是个胡扯的组织,扣掉合法经营的凭据,自由党就会立马变成什么恐怖/组织…… 但是理事长当然也知道舆论是很难控制很不靠谱的东西。 他把我放在天平权衡了很久,最终认为我比利益更轻。 「如果早几十年碰到你,我想我会愿意与你坐而论道,那时就不需要你来拿什么交换,我就自然知道该不该把你放出去。」 我摸着终端联繫了我过去的校友,日落港口的章蕴。 唐宜就是死在日落港口。 「先别急,接受一下採访。」 我再次被倒吊起来,昏昏沉沉离开之后,一醒来,恢復了一会儿喝了口水,工作人员说,可以出去了。 我推开门,看见一群记者跳了起来,好像饿久了的猴子看见一根香蕉树迎面走来。 我忽然意识到问题是回答不完的,我立即抱着头做出一副应激创伤障碍的样子缩在角落。 有的记者犹豫了一下,但并不是所有记者都会温柔,几个晶眼和摄像头直接戳到了我面前。 我就表演了一副惊慌失措好像在监狱呆久了忘了该怎么正常说话的样子。 我只回答了一个问题,有一个人大声问:「你会回到自由党去么?」 我缩起脑袋,畏畏缩缩:「我还……我还没有,没有改造好,我出来是,是做一点劳动,劳动的。我是,符阵师,能,能做研究……我暂时还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不是在故意结巴,因为我没有表演经验,表演结巴是很容易露馅的,我只是说话非常慢,似乎思维停滞了很长时间,反应迟钝,像生锈二十年的拖拉机。 採访时间就这么混过去了,工作人员再次护着我,问我要去哪里。 章蕴的通讯打了过来:「据可靠消息,唐宜的尸骨分为了数十块,因为神魂的燃烧以至于骨骼形态变化,现在有了第一块的线索,一节指骨,在一个信徒家中,被供奉起来了。」 我吐出一口气:「我要去日落港口,给我一张假证件,我要化个妆打扮一下,送我到银行,我要开一个不记名帐户,我把自己的钱给你,通过你的帐户把钱转给我。」 「你在网络上是禁言的,注意这件事,你的小号也禁言了,不影响你正常浏览信息。」 「谢谢。」我靠在椅背上看工作人员联络着各部门给我弄假身份的事,路程还很长,他们效率很高。 我联繫章蕴是付出了一部分股权代价的,章蕴本人正经严肃没有想这茬,但是他哥哥章麟在算计我手中这点儿现代符阵公司的股份……公司是新市场的新龙头,不少人都想分这块蛋糕。 不过我也知道了做事不能太随意,得给自己留点,作为交换,我拿了章氏集团千分之二的股份。 以剩下的符阵研究成果优先给章氏财团并本人要参与到他们要我参与的一部分符阵研究项目中,章麟出手极其大方,这千分之二就足够我成为富豪了,毕竟他们家族产业,能留给外人的部分不多。 但是章麟不知道,现代符阵公司的灵魂是在论坛啊,那才是点子的精华!我一个人能蹦跶多高? 「名人效应。」章蕴解答了我的疑惑,他告诉我,他哥哥不会吃亏的,章麟看了训练营之后,认定我以后会是个风云人物,提前投资。 「没关系。」我把在路上终于凑齐的行李抵在章蕴手中。 他似乎没怎么给女孩拎过包,身子绷了一下,然后一板一眼地垂头行礼,接过我的包,目光平视:「请问你是先休息,还是直接去信徒家中?」 「那个信徒住哪儿?我们在附近吃个饭,我饿了,你请客,你哥哥宰了我,麻烦你大方一点。」 我低头系好鞋带,在地面雨后的水洼中照着自己的脸,眉毛变得很细,看起来我很哀愁,戴了副莫名其妙的粗框眼镜,脸上画了雀斑,头髮梳成两个麻花辫。 看起来像个偶像剧里的丑小鸭书呆子女主。 唿出一口气,看起来的确不像我,起身伸出手,章蕴面露疑惑:「什么?」 「行李啊,我让你帮我拿一下,没有说让你一直拿着啊。」 他将行李端端正正地交给我,我一看我烂豆腐一样的包裹被他一捏,每个角都平整了,褶皱都整齐不少。 这人可真有意思,我把包往身上一甩:「我知道你为什么没女朋友了,你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女孩,跟她说:『小姐,你有一根头髮和其他的头髮方向不同,我们不能在一起。』女孩就说你是神经病,转头就走。」 章蕴微笑了一下:「我并不喜欢和人谈恋爱,我更喜欢独处。」 「喜欢男生?」 「不是,我只是喜欢独处。」他摊开手掌,试图向我解释独身主义,我存心气他:「那你肯定是喜欢男生。」 他知道我是故意的,略微抬头看看天边的云,从干坤戒中抽出一把伞撑在我头顶,带着我走出没几步,我听见雨水轻微拍击伞面的脆响。 「这么贴心的男士,很不适合谈恋爱。」 「你有男朋友了,不要总是暗示我这种话题。」 章蕴的话说得好像我很不自重,我反应了一会儿,的确是有点儿,立即反省:「我这次出来,方则亦不知道,我没联繫他,他在沙境那边联繫不到,我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做了梦,梦见我和他结婚,然后唐宜冒出来抢婚,我就和唐宜走了。你猜这些事儿我跟方则亦说,他是什么表情?」
第409页 章蕴刚才也并不是指责我,他也是回击我刚才蓄意逗他而已。 日落港口的繁荣让他们率先一步发展出了短途公共梭车,修真者和凡人共用。 我们上了车,晶石板亮出欢迎二字,随后为我们展示了接下来途径的车站,并提示我们选择下车车站。 黄花村。 收起伞,伞面一滴雨水都没有落下,章蕴带我坐下:「我不知道,我想,你还是不要和他说比较好。」 「他难道还能和死人吃醋啊。」 车子一路飞驰在雾蒙蒙的雨中,日落港口工厂林立,弥散着经久不散的雾气,梭车穿过工厂区,又飞驰了许久。 章蕴为人正经,和他闲聊总是费劲。 他终于作出回答:「并不是吃醋的问题,是……你的梦会告诉他,在你心中,唐宜更加重要。」 「他不是一直知道这一点么?」我低着头抠指甲,「而且活人怎么斗得过死人啊。」 「如果你不说,就只是重要而已。如果你说了,就意味着选择。」 我顿住了,抬头看章蕴:「你不是独身么,怎么这么懂啊!」 「这是普通的人际,如果你在现任老闆面前一直怀念过去的老闆,那就意味着,你不喜欢现在的老闆。」 章蕴说得对。 方则亦能接受他没有唐宜重要,但是前提是,他对我也挺重要,两个人是不同的方面。 但如果我告诉他,我在梦里莫名其妙和唐宜跑了,他就会意识到,他对我,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就是放在同一个方面来比较,他变成输家。 「怪不得我看电视剧里,一谈恋爱就和闺蜜反目,原来爱情和友情不能共存是吧?」我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章蕴严肃地腰背挺直看站牌,直到黄花村到达,他起身,我跟在后面。 听见他非常微小的一句:「只有爱情才不能和爱情共存。」 我理解他的意思:「嘿,那我追求你,那爱情和爱情是不是就……哎,哎,你站住啊!你怎么走那么快!」 其实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不是喜欢唐宜,至少,绝不是爱情。 但唐宜的死会把这份喜欢扭曲成对我心里的某种霸占,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中,在所有人当中,我只能去爱唐宜。 扭曲的关系。我是知道的。 章蕴没有听出来我在求助。 死了就是死了,我要做的事是我自己的。 但她死了之后,我的心不可避免地朝着某种病态的占有倾斜而去,它一定是某种深渊一样的异类爱情——和恋/尸/癖有所不同但也部分相似……我对着一个我雕刻出来的泥像一样想像的唐宜散发出我的倾慕。 最可怕的就是,我站在开头看见了结尾,仍然无法阻止我往这个方向滑过去。 这是不好的,救救我,章蕴也好,方则亦也好,救救我。 章蕴虽然走得很快,但仍然折返回来,撑起伞在我头顶:「这里没有什么大的饭店,我不能展示我的慷慨了,最贵的面包只有三块钱,我们吃半年才花费一个晶币。」 「人家方则亦就没你这么婆婆妈妈的,我超级,我超级喜欢我男朋友你知道吗?」我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往前走,章蕴嘆息:「或许,等找完尸骨,你就可以摆脱死者的阴影。」 「那先找着吧,我好饿。」 「不要把自己沉入对另一个人的迷恋中……有时候身处两人之中,却比独身一人更加孤独。」 「我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我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伟大也是有阴影的。」 伟大的阴影罩在我的身上。 那一刻,章蕴成为了我的朋友,我举起啤酒和他干杯,他收到了我的求助,他说,他会尽量想办法联繫到方则亦,让他赶到这里来。 「当你独身一人的时候,你怎么控制自己,不去对某个人产生感情呢?」 「感情无法控制,但是,我在独处中得到的满足大于在别人身上的,我的独身状态就得以保持,这就是主动选择的独身,而不是因为没人稀罕而被动的,那称为单身。」 章蕴有时候也很好笑,我大笑起来。 「你想要摆脱亡者的阴影,但是你其实比较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虽然你的事业开始独立,但是你的感情仍然需要一个依託者,这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内,你没有办法爱你自己,当你有能力爱自己时,又习惯性地在别人身上寻找依託。而方则亦,按照门第之见,各项条件,是他高攀你,你会仰望亡者,不会仰望他,所以感情无法转移到他身上。而且我要说,因为你越来越自信之后,出于各种原因,方则亦的确非常优秀,但他仍然无法和你势均力敌……」 「我慕强?」我捕捉到了一点关键词。 「是这样,你是否有一段时间,感到自己非常弱小?」 我往后靠去,喝了好大一口难喝的啤酒。 是,我十六岁之前我都觉得我是人间最废的废物。 「而唐宜……她本来在你心里的地位就很高,人去世,所有的不快都被抹去,她就变得更高。」 章蕴真是个感情专家,看来旁观者清这个词没错,他单……他独身,所以他对这些看得很清楚,所以选择了独身。 「我该怎么办?总不能把自己变弱,迁就方则亦。」
第410页 「把唐宜变弱。抹掉她在你心中的……神性。」 章蕴真是个妙人,用词精准。 我若有所思:「那我只好和方则亦上床了。」 章蕴险些喷出一口啤酒,我笑得喘不上气,我看章蕴对感情问题也严肃认真地分析,就特别想逗他。 搁以前我怎么敢和这样的天之骄子开这么没品的玩笑。 「流氓!」章蕴压低声音,痛斥我的恶劣行径。 「是那个吗?」我忽然拍他肩膀,表情凝重下来,他缓慢地回头,两人不着痕迹地往店门口看。 一个看起来有六十岁的妇人佝偻着身子,披一条洗得看不出颜色的披肩,喃喃地进店,走向最近的桌子,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信天人吧,信天人传教,来生有好报。天人帮做工,天人帮识字,过不完的好日子……」 第147章 赞美诗 我和章蕴对望了一眼。 老妇人站着的那桌离我们一步之遥,因此我清楚看见那桌的灰衣男人不耐烦地捲起桌上油腻的广告纸堵在眼前。 然而并没有隔绝老妇人的传教,她目光空洞,垂着头喋喋不休:「……这样我们就享受到永恆的福乐……我们的家在六石巷……」 她吐出一个地址,邀请这桌上的人来参加晚上天人教徒的聚集。 我们没主动,老妇人已经木然挪到我俩当中,皱巴巴的双手皴皱过头,抓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手写的几句话: 今生痛苦至暂至轻,劝诸君与神同行。 尘归尘,土归土,文明归文明。 天人的天是我们的天,我们的天是天人的天。 我从理事长那里看过《神法典》,对这三句话代表的教义比较能够领会,章蕴没有说话,找唐宜尸骨的事是由我来负责。 老妇人没有看我们,我捧着酒杯遮了半张脸,怕万一她认出来我是她们大祭司的敌人。 「信天人吧……信天人传教……」 「我信。」我说。 老妇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继续:「来生有好报……」 然后她沉默了下去,用浑浊的似乎在层层眼皮之下的那双很小的眼睛来凝视我,然而那双眼睛仿佛没有焦距,看着的似乎是我的身后,也像是我的身前:「晚上八点……」 「你们的聚会有几个人?」 她似乎不太会回答这个问题,又吐出六石巷的地址来,要我们晚上参与聚会。 「你们的大祭司死了?谁来主持?」 她还是没有回答,表情木然地扭到了下一桌,我和章蕴起来,走到外面,天气阴沉,空气中有一股呛人的气味。 「晚上我来看一下这里的聚会,天人教死了大祭司会怎么运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还没弄懂。下一块尸骸的线索好像也是在附近是吧?」 「嗯,一个拾荒者。」 我们在一个捡破烂的老头那里得到了第二块骸骨的线索,老者捡垃圾的时候捡到了一小节骨头,然后觉得比较可怜,就找个地方埋了。 章蕴不愿意刨坟,我干了这活,用手帕裹住第一块细弱的指节,没有多看,看多了就会生出奇怪的联想。 为什么剩下的都是指骨?有没有个头盖骨能让我怀念一下的?后来我想了很久,毕竟是燃烧神魂,从丹田出发,蔓延全身,双手可能还在握着她的特制的枪,短暂地阻碍了一下以至于双手还没有被烧尽。 埋这节骨头的地方虽然近,但离晚上八点的聚会的六石巷仍然有相当的距离。 我是可以用手臂上捆着的激活仪来搞个什么悬浮符阵和加速符阵的结合,但是出于对特殊情况的考虑,还是按部就班地听着章蕴的介绍坐了辆极其便宜的人力车。 章蕴还在实习期,现在是在家族中工作,晚上不能陪我,我们商定及时联繫之后,分道扬镳。 六石巷……八号…… 我捏着鼻子,越走,汗臭脚臭和莫名的腐烂的气息扑入鼻腔,浓烈得像生化武器,比凤吟山的臭水沟道行高深得多。天已经黑了,路上没有灯,我眯着眼辨认着门牌,没有贸然拿出我的照明灯,那玩意儿还很贵,我担心在这儿遭抢劫。 暗处有人一直在跟着我,我是始终在监视之下的,但是如果我被抢劫,只要不是我会被人当场杀死,暗处的人就不会出手,所以我还是比较小心。 我很快找到了八号,大门两扇对开,木头有些发霉了,从里头冒出非常浓烈的劣质洗涤剂的味道。大门深陷在地中,只有一半在地面之上,要开门要踩进一个烂泥坑中。 我敲了敲门,里头传出一个年轻的女声:「进。」 这难道是参与聚会的另外的人? 我先推开门,然后一个箭步越过水坑踩上石板,以我不算高的身材,仍然撞到了头。 得佝偻下来。 进门之后,院子里横着四条平行的晾衣绳,晾着床单和男男女女的衣服,那股劣质洗涤剂的味道极其强烈,然而屋子里仍然弥散出一股似曾相识但是我无法想起的腥臭味道。 我掀开一层又一层床单,这些布料都洗过头,仿佛曾经有什么不可磨去的污秽沾染在其上,以至于需要这样用力地揉搓,横竖的织成布的线都被扯散了,像是煮老的鸡胸肉的纹路。 掀开最后一层床单,我一脚踏进了一个水坑中,低头一看,是踩进了洗衣盆——无数的泡泡涌在水面上,我抽回脚,用手一搓——洗涤剂太多了!这附近的人家都不富有,甚至都可以说是赤贫,有的人都不洗衣服的,为什么一盆水要放这么多洗涤剂?
第411页 那股腥臭忽然再一次扑在我眼前。 眼前的门半掩着,味道就是从里面传出。 我忽然感到很不安,回想着《神法典》,拉唐宜的虎皮做大旗,低声说:「遵从神的安排,我来了。」 「神的同在是我们今生最大的福乐。」里面那个年轻的女声平静应答。 我推开门,忍住了尖叫。 正对着门摆放着两把椅子,一个年轻的女人闭着眼,用双手柔和地抚摸着膝头的刀——我白天时见到的老妇人歪着脑袋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她之所以歪着脑袋,是因为她的脖子已经断掉了,耳朵紧贴右肩,脸上停着平静的笑容。 腥臭就是从她身上传出,失禁的气味和血杂糅。 我连忙后退,手臂的激活仪和干坤戒中的匕首都做好准备。 年轻的女人说:「你也是神的门徒,应该能够理解我们的决定。」 什么东西?唐宜教你们的就是这种邪/教吗!《神法典》不是这么说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始终闭着眼,温和地指着自己:「我杀了我的母亲。」 暗处那个人为什么不出来?这可是兇杀案!我要回头高喊杀人了,但女子的表情仍然温和,她身上没什么杀人狂的气场,怎么看也只是个凡人……为什么? 我们僵持了一下,我没有感到什么危险。 女子说:「母亲说,她今天完成了一件大使命,有资格到神那里去了。」 我错愕一下。 《神法典》中唯一关于大使命的话是说:将神为我们做的事传播给每一个人就是神赐给我们的大使命,听从我们的话信从神的人要比群星还多,传教越多,我们就越有见神的资格。 不……不是这么理解的啊……怎么会有人传一个,觉得自己可以了,就马不停蹄地结束掉今生啊! 「她完成了几件大使命?」我不去看老妇人的尸身,微微颤抖了起来。 「一件。谢谢你相信神。」 这是……什么意思?老妇人这么传教,就我一个成果?可我不信啊! 「一年前,我们家的人蒙神祝福,听到了大祭司传来的福音,我们的迷茫得到了解答,知道了死亡之后,神会接收我们的灵魂,补偿我们今生的苦。我们巴望着立即见到神,可我们还没有为祂们做到什么事,所以我们一个一个出去传教,谁得到了资格,谁就去见神……很可惜,我的双腿被工厂的机器压断了,我的双眼被晶石切割的粉末刺瞎,我一直没有机会出去为神见证……」 「外面这些床单和衣服都是谁的?」 「妹妹、哥哥,弟弟,我,父亲,刚刚洗了母亲的床单,聚会结束后我会来洗母亲的床单。吓到你了,朋友,我们都会回到神的怀抱中,不要惧怕,要刚强壮胆。来,聚会开始,我们一起诵读法典……」 女子似乎想起来我是参加聚会的,我这时才看到握着刀的手一直在颤抖,此时才放下来,噹啷一声落地。 我已经给这片区域的巡查军士拨去了通讯,扭头掀开一层一层床单往外走,却没有惊慌地跑起来,我走到外面,在黑暗中站定。 从干坤戒中拿出《神法典》,我怀疑是我记错了,难道它上面记录了一些我忘记的东西?不,我读的书不会忘得这么离谱。 巡查者来了。 「叫什么?」 「李晓玲。」把李凌霄反了一下,我递出假的证件。 「外地来的吧?」 「东境来的,刚来港口没多久。」 「这些事儿很多,谢谢你报案。」 之后的事,对「李晓玲」来说已经无权得知,我从章蕴那里得到后续的资料,顺带在巡查军士封锁现场之后,在他们缴获的《神法典》中,看见挖空了十多页,供奉着一节指骨。 它已经变得像是玉一样的质地,只不过是血红色,带着隐隐的灵气,在古修时期,这东西拿来修魔最为合适。我欠章蕴一个人情,用另外的丝质手帕裹好它收好。 我在临时为我安排的符合我这个身份的租房中翻看章蕴给我的资料。 那个年轻的女士叫万彤,在一年前还是能看见东西的,她在晶石加工厂上班,日落港口靠海,海中有两处大晶石矿藏,晶石加工厂的工资还算不错。可是,她之前的日子过得更好。 一切都是从修真界发布改革时开始的。 改革之后,隶属千阳派的修真产品代工厂就引入了现代管理方式,和章氏财团签订了新的合同,在为期一个月的调研之后,管理者认为,现在的修真产品虽然大多数由凡人生产,但安全性并不能保证。 晶石加工厂的粉尘和灵能辐射都会让未经训练的凡人受到严重伤害。 晶石炸/弹的高压灵能炉时刻有灵能逸散溅伤工人的情况。 封装空白玉简的包装盒的屏蔽干扰特殊处理的仪器还用的是妖族王朝时期的,故障率很高,极其容易压伤工人的手。 于是,管理者说,我们来给工人做培训吧,正好响应现在全民修真的要求。 然而项目很快就被否决,成本极高,培训基本是带领凡人进入修真之路,培养一个修真者所需的成本是天文数字,入门需要的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再僱佣三四个同等薪酬的工人了,这纸上谈兵的方案很快成为歷史。
第412页 于是管理者说,我们来改进生产线,来提高安全性,工厂利润本就不高,大多数利益都是在占据专利和投资的财团吃下,门派不愿意让利,工厂主利润微薄,有些人是凡人,禁受不住修真者的压力,拒绝更换生产线。 但是改革的大潮来了,不允许这样对工人不人道,所以联邦发补贴,委员会特地为日落港口拨来了建设修真学院一部分设施的资金,工厂主终于决定更换生产线,保障工人的安全。 万彤是很开心的,她看见了工厂的通知,她的父亲一直在晶石炸/弹厂工作,每天都是伤痕累累,身上坑坑洼洼,都是那对修真者微不足道,对凡人来说非常致命的创口。 她自己在晶石加工厂,粉尘让她经常咳嗽,工厂区本就污染严重,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得尘肺而死了。 母亲在玉简厂工作,因为要随时提防机器失控砸下来,所以腰始终弯在安全线下,身体再也直不起来,四十多岁的脸看起来像六十岁。 但是没想到更换了先进的生产线,需要的工人变少了,工厂裁员二分之一,年纪大的父亲就被裁掉了,因为各门派吸取了凡人的晶片技术,使用玉简的人变少了,虽然生产线没有让工人变少,但工厂却关停了许多,母亲的工厂倒闭了,工厂主跑路了,据说是到上央城打工,好来补上欠下的工资。 万彤自己没有收到多大影响,她年轻,晶石加工厂的订单也越来越多,因为她所在的工厂没有更换生产线,却提高了工人的工资,工人们听见晶石炸/弹厂的裁员,都觉得工厂主是好人,她打算更加努力地工作。 妹妹和弟弟在这里的免费学校上课,忽然消息来了,说修真纳入高考了,弟弟的学习不算好,他决定先去找份工作支持总是年级第一的妹妹考修真学院,等她成了修真者,家里就可以享福了。 那时他们听见风声,说最先一批试点的就是日落港口的学校,全家人都咬紧牙关,打零工,对妹妹说,不用担心,第一年考不上就考第二年,当了修真者就熬出头了。 妹妹非常努力,在许多次模拟考试甚至比市区的一些孩子都要好。 等到修真学院提前招生的人来,他们才意识到,试点的是市里的学校,和工厂区的免费学校没有关系。有人说,来吧,我有门路,可以造一个假学籍,你等考试当天去那个考点混个运气,只要你有本事,修真者就会选拔你。 那个人是谁呢?万彤已经忘了,她记得全家凑出了毕生积蓄,一个晶币,放在了那个人手中,然后把剩下的干粮交给妹妹,叮嘱她不要紧张。 那个人领着妹妹走了,妹妹一个人回来,鞋子也丢了,头髮也乱掉了,大腿和小腿内侧都是血,眼睛发直,怎么问也不说话,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个人只是把妹妹骗去打算卖掉,但是妹妹太聪明,自己偷偷跑掉,又被乱搞,又跑掉回来。 人们说,去讨个公道!他们没有钱去讨,只好说,我们不奢求去做修真者,一家人过日子就好。妹妹坐在家里,每天做噩梦,邻里没什么恶意,但看见她,翻来覆去就是那句话,可惜了啊,是个修真者的好苗子。 然后好苗子跳了河,尸体泡得三倍大。 怎么来得及悲伤呢,弟弟开始学手艺,遇见了那个人,气得要去理论,讨讨公道,就不知道被谁一刀子捅死,扔在了角落。告诉巡查军士,查出兇手,兇手和那个人没关系,只是失业了喝醉酒,把弟弟当成了工厂主的儿子。 万彤每天仍然努力工作,但是她太过悲伤,以至于在晶石压模的最后一步失神,如果不是工友推开,被砸断的就不只是两条腿了。可是她不能失去工作,全家只有她还有工作,她无论如何都要工作,她于是把自己捆在椅子上,换了车间,打磨晶石的切面,她学得很快,可她不小心,被晶轮飞溅出的晶石碎末蚀了眼睛,从此再也睁不开眼,眼球被烧了一半,工厂主赔偿了一笔钱,把她送回了家里。 万彤自己的证言中说,她和父母都没有了工作,不知道接下来的活路是什么,父亲开始酗酒,打骂母亲,她和母亲开始洗衣服赚钱,然后—— 然后她听到了神的消息,神说,我们一直帮助你们,今生所受的苦,必在来生补偿给你们。 大祭司的声音从街道上的广播中传出来,她非常惶惑,询问别人:「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对方也不知道,他们说:「不知道,可是这个人是很厉害的人,她是修真界里很有名望的人,应该说的是对的吧?」 「今生苦楚至暂至轻……父亲传教,母亲信了,母亲说,既然你有资格,你就去见神,好好享福,要是享了福,託梦给我们。」 然后她和母亲好像都做了梦,但谁先做梦,她们不记得了。 万彤回忆起那个梦,她梦见弟弟和妹妹都做了修真者,父亲和母亲都有了体面的工作,她终于也能够上学了,考上了自己很喜欢的东部大学。 「这是……神的启示。」万彤说。 她和母亲开始笃信那创造了华夏文明的众神。 母亲开始出去传教,她不断地洗着衣服,别人的,自己家人的,如果不是母亲提醒,她看不见自己多洗了很多遍自家人的衣服。 「洗了也好,干干净净地去见他们。」母亲说。
第413页 她和母亲一起无声地笑着,然后母亲告诉她,自己得到了去见神的资格,请她帮帮忙。 她们打开家里的破破烂烂的用全部积蓄买下的《神法典》,两个人都抚摸着据说是大祭司的遗骨的那一块东西,确信接下来的事是对的。 她们唱起了唯一一首会唱的天人教的赞美诗: 啊,今生苦楚至暂至轻,唯有永恆福乐不尽。 要起来,完成大使命,获得资格去见神。 啊,今生短暂又有忧虑,唯有来生到神怀里。 要起来,让别人聆听,天上神温柔话语。 在某一个瞬间,我想,唐宜曾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宗教是对的。 窗外飘进了这首赞美诗的音调,我推开窗,俯瞰广场上围坐着五六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一起唱完,脸上写满了喜乐。 第148章 走入黑暗 去过天上白塔的人对宗教有不同的认识。 这个教,那个教,教义不同,有些内容殊途同归,有些内容大相迳庭。 但是不管是哪个,都是自成一体的,逻辑严密的,经过了很久的演化,是一种种哲学,是经得起考究的学问。 与之相比,唐宜的天人教就像个笑话,更像是个邪/教组织的流程。 可是就是有效,短短几年,就有了这样大的基础。 以至于她本人都被打倒了,天人教仍然留着——而且留下来的,不是最初想到的机会主义者,不是对天人抱有侥倖心理的懦夫。 大多数都是这样的……穷人。甚至连穷人都是奢侈,在许多刻薄的人口中,在作家悲悯的笔触下……他们只是蝼蚁。 甚至对他们来说,今生或许也只是某种虚幻的白塔,接下来的死亡就是通往真实的道路。 和我在修罗地狱时自己扑入霞落山把自己当被解析的想像是一个行为。 我掩上资料,开始思索章蕴的能量,准确说,是思考章氏财团的能量。 这是巡查军士的内部资料,章蕴说给就给了,而且,明明资料中提到了据说是唐宜的指骨,但巡查军士完全没有追究这节指骨在哪里,当然,在我这里。 在这份文件当中,能够看出本地工业的大概运营模式。 章氏财团提供资本,提供品牌,本地门派维持运营,提供技术,算是合作,但是本地门派也只能算是章氏的代工厂,而门派又会忙碌修真事业,将工厂再次分开包给凡人,就是工厂主。 也就是说,利润的大头在章氏财团和门派,而门派又要用来培养修真者,修真者反哺门派,实现发展壮大。 我对比了一下因为之前的垄断案败诉的丹阳派的商业模式,丹阳派是自己的门派,自己的资本,自己的工厂,并不交付外人的手,所以比如要碰到我的现代符阵公司,就会选择收购,把我的东西变成他们的东西。 而章氏财团习惯性提供资本,换取利润,所以和我选择了签合同合作,占据一部分股份,看起来是在我的利润上分一杯羹。章氏自己并没有门派,绝大多数支出都在新技术的研发中,自己独立经营的产业只有地产和金融,所以和章氏「合作」的中小企业数不胜数。 这叫什么?资本家? 我模煳地笑了笑,那么,资本的力量影响到了巡查军士的队伍,以至于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干扰执法?而且我向章蕴询问骨骸的下落,他就找到了,家族承担着什么作用呢? 等一下,我把白塔之上的思维直接带过来了,工人流血我就直接骂资本家。 事情要再想得细一点,不能直接喊口号。 我非常在意万彤这件事,在网上搜索了本地新闻,发现这家人的事并不是个例。 日落港口是整个华夏星唯一能和上央城匹敌的繁荣的地方,而上央城的繁荣有政治因素,日落港口就是经济无比发达。日落港口有十二城,以霞落山为界,南部都属于日落港口的范畴,海岸线曲折,贸易发达,矿藏丰富,但因为这里政治影响薄弱,联邦政府强干预较少,这里的贫富差距也是全星球最大的,富人就像章氏财团这样,分分钟几个亿上下,穷人就是工人和因为工业化扩张失去土地的农民们,工资高的工作风险大,医疗费用高。这里消费水平也高,日落港口的工人的工资拿去别的地方是相当可观的,但是在这里就完全不够,一场病就要全家负债…… 而且因为缺乏应有的重视和合理的管理,工厂区和另一头的流民区几乎就是法外之地。在修真界改革之前,工厂区因为大多数人都有工作,生活还算和谐,流民的侵扰是另外的事了,但是改革之后,社会焦虑指数级增长,信息工程繁荣,知道得多了,做得到的却少了,失业的人变得多,要跟上时代潮流要付的代价太大,几万个人中才有一个有可能得到考取修真学院的资格……但是在市区,可能一个班级就有两三个人可以参加修真学院的入学考试。 当了修真者,工资再不济也按晶币算了,无数人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入修真学院,可粥少僧多,诈骗也越来越多,有人说,这个时代榨干了许多努力的穷人的血汗钱,努力变得一文不值。 我去搜索了我所知道的其他贫困地方的情况,凝霜城在我师姐干预之后,因为以前与世隔绝,所以直接按改革之后的管理方式,没有太大变化,人人都有了工作,有了受教育的机会,正面影响大于负面影响,青竹城外的那片村子也出了几个大学生,改革政策对他们来说都是喜讯。
第414页 唯独这里,改革的阳光变成了让大地绝望龟裂的烈日,这些穷人都承受不了。 所有的事都是双刃剑。 联邦不是不知道,联邦给这里的生产线补贴本是好意,可却让这里的情况变得更糟。 修真界正在努力收集各种资源,要打造第二个修真学院,争取做到扩招,减轻高考压力。 唐宜之所以死在这里,是因为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这边传教,这里的土壤肥沃,适合长出虚幻的希望来。 我再次看了所有关于唐宜之死的新闻,终端忽然弹出一条通知。 明天我需要去本地的一个研究所和上央城研究人员连线,确认须弥空间藏书细则,在充分了解之后,他们才会让我打开藏书阁。 第二条通知弹过来,是我设置的方则亦的特别关注,他的帐号登录开发者论坛了。 我监视了一下,开发者论坛并不都是对符阵的研究,也有一些八卦,比如方则亦和我。 一个帖子:看训练营直播了没?从命牛逼,直接抢夺妖族身份卡,把同一个阵营淘汰了不少,然后直接抢了张天人的队长卡,把人族阵营分了小队,我看天人阵营要输。 我这才想起来我错过了直播,继续往下翻,有人召唤方则亦。 方老总,你是什么情况?怎么中途退出? 方则亦的帐号回覆:我加入了自由党,不能再参加训练营了。 底下一片回復,我撑着脸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多说什么——我想说也说不了,我被全网禁言了。 我一直没联繫呆瓜他们,我怕我一联繫,暗处监视我的人就说我要联络自由党干点不好的事,所以我不想连累他们,始终保持沉默,而且我想了想,我联繫他们也只是打听守土派和暂留村还有我师姐他们的下落……暂且忍一忍,等到我师姐有信号之后,特别关注也会响起来。 指向方则亦的通讯始终没有拨出去,但是他的通讯拨了过来。 「章蕴说你被放出来了,在日落港口?」 「嗯,」我收拾一下情绪,「不过还在监管中,不能随意活动,我现在的地址发你,你要来么?」 那边沉默了一下:「你没有想和我说的吗?」 「当面聊吧,你不忙的话再说。」 我挂断通讯。 要说的太多,我得提前准备,章蕴这位感情专家提出的建议我有好好遵守,我打算把我和方则亦的关系也好好经营一下,不能总是方则亦包容我,我不能太自私了。 我试着总结我应该交代的事。 第一,我在寻找唐宜的尸骨,这是很久之前我们的约定,我要为她收尸,不光是因为我们过去的情谊,也是因为她唐家的遗产一直在我这里,我不能不仁不义。无论她做过什么,死后恩怨全消。 第二,我选择进入修罗地狱,是出于某种直觉(在这里我不能提及我是因为唐宜的明示),在修罗地狱内的场景,我可以挑选一部分内容告诉他,因为他很温柔,所以我尽量不提及我贸然冲出去的场景,也不提守望者的内容,就当是忘了,以免牵扯到唐宜的计划的泄密。 第三,我、凌霄、自由党,藏书阁,天人,我的种种秘密,如果他想要问,我就从我下山开始说起,那段经歷毕竟没多少秘密,我可以相信方则亦的人品。 第四,唐宜对方则亦有知遇之恩,如果我详细查看他对唐宜的态度是比较痛苦且不能理解的,或者发现疑点的,那么我可以对他透露全部内容,但如果他坚守道心,已经和唐宜划清界限,那么这部分就没有必要。 第五,对于我的隐瞒,我的解释是…… 我想不出我该怎么解释,我就是不想说而已,对师姐我就轻而易举什么都能说,对方则亦不说明,就是不想说明,但我不想伤好人的心。 于是我准备了另一种方式,胡搅蛮缠,或者转移话题,但是方则亦是很聪明的人,他妥协好欺负是其次,他本人可是上一届学生会主席啊。 我敲着桌子思考了很久。 直到方则亦来到我门外,风尘僕僕,行李还没有放下,我开门之前正在调试手臂上的解析仪,为此脱掉外套仅剩内衣,试图把它再次固定一下,再回馈给公司使用体验,改进下一代解析仪。 所以我开门时,肩头挂着半件衬衣,我看见我的邻居看见我这身装束,立即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我打开门招揽客人。 毕竟方则亦看起来没有钱,人又长得丑,只有做那种生意的女人才会笑容迎接。 我一边费力地穿衬衣一边打招唿:「来这么快啊,吃饭了么?是不是要睡会儿?我刚收到下一份消息,在南边,得坐城际梭车,我帮你下去带点饭来。」 「看着我。」方则亦说。 我抬起头,吊儿郎当,故意带着三分开玩笑的笑容看看这忽然语气强硬的实习期新晋修真者。 「我并没有什么可以许诺,但是你知道我的心意。你走之后我一直在想,是我配不上你,所以我希望帮到你就好,直到我发现我连帮你忙都做不到。」 「怎么忽然说这个。」我露出笑容,侧身打算让他进来,喝杯水再说。 我准备好的话题一句都还没说呢! 「我反思之后,因为我又想要修真界的前途,又想要你的青睐,以至于两件事都做不到。」
第415页 「别闹,修真界的前途怎么会没有?你现在可是修真学院炙手可热的新人,现在好像好多门派都等着和你签约呢!」我看门外或许人多眼杂,把人拽进来,用脚尖踢上门,转头去倒热水。 「我现在做好了选择,我想要你。」 热水从杯子中跳出来,溅到我的衣服上,烫伤了一根手指,我收回手,庆幸自己背对方则亦,随意地扯过抹布擦擦桌子,双手背后:「我很青睐你呀,不要妄自菲薄。」 在他还没有说话的时候,我急忙说:「其实呀,去修罗地狱的事情没和你交代,是我不好,我把这些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其实是……」 方则亦上前一步,似乎又觉得很唐突,然后往后退半步:「去了训练营,见到你师兄,我才知道修真界的天之骄子该是什么样,我之前觉得,虽然我外貌太丑,像个怪物,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很优秀,有些瞧不起那些庸俗的人……」 嗨呀,可怜的方则亦,和谁比不好呢,要和我师兄比,他看起来像个蠢蛋,可实际上是个天才啊!而且他就是正统修真门派出身,他可是玄术的徒弟啊,怎么会是善茬? 我正要说,方则亦垂下头:「我一直存着很不好的想法,我觉得你不是很优秀,但是很有想法,做事很有态度,不知不觉被你吸引,我觉得我可以帮助你,所以一直在宽容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太自负了,因为长得丑我就以为我的才华是超过平均值的。」 方则亦的才华的确超过平均值啊!他怎么了这是!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其实你比我优秀得多,天人的事也好,符阵的事也好,自由党的事也好,无论你是不是你,你都背负了很多我难以想像的东西,我逐渐意识到我有多么可笑,我只是一个……自卑到自负的怪物,我配不上你。」 我解释的心也没有了,我想看看他还要说什么。 「我迷茫了很长时间,当我不做学生会主席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你想要做的事,和我自己的抱负,我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甚至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相处,直到训练营开启,我终于明白,我想靠近你,离你更近一点,哪怕我配不上,卑微渺小……我仍然想为你去做一些事。但不同的事,我不再自以为是地包容你,而是去配合你的抱负,实现你的愿望,这样,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我再也不会因此迷茫了,无论你怎么选择,是告知我许多事,还是什么都不说只让我去做什么,我都愿意。」 「要说的就是这些?」我放下杯子。 方则亦:「就是这些,我来找你了。」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好的人?他坦诚而温柔,除了命运不眷顾他,给他狰狞的外貌之外,没什么东西让他增添瑕疵。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说他喜欢我,为此愿意放弃自己的抱负,来全心全意地和我追逐我的理想,他有所求,他有所要,他所求的就是我的喜欢,和我并肩而行的……资格。 我不知道用这个词对不对。 所有准备好的措辞都不能用了,那层无言的窗户纸被捅破之后,我就只能选择答应,或者拒绝。 但我……无法背负这样一个坦诚的人的爱。 「我拒绝。」 我看见方则亦那丑丑的但纯真的大小眼中有什么东西忽然灭掉了。 「方则亦,希望你清楚一点……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的感情配不上你的。」 我似乎在自言自语,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应该耽误你的。」 「我不在乎……」 「你看不出来吗?我心里只有一个死人。」我的声音忽然变大,像是压低声音的怒吼。 我打开窗户,让外面的赞美诗飘进屋内,桌上的纸页被风吹得胡乱翻动,正是下一节指骨的下落。我手撑桌子,没有颜面去看方则亦:「我没办法去爱一个活人。唐宜活着,我也不能爱她,你懂我的意思吗?」 方则亦沉默了很长时间:「那你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机会主义者,把自己送上了自由党这趟车,企图飞黄腾达,做一番事业。」 「为什么这么执着?」 「我不想看你走进黑暗。」 「你在暗示什么?有话直说。」 「没什么。」之后,他一直沉默,直到风把资料掀得挪去几厘米,我扯回来,盯着线索很长时间。 「本地黑帮?他们公开出售指骨,售价三百晶币。」 「然后被一对双胞胎兄弟买下了。」 我敲着桌子思索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闪过了我认识的那对投靠唐宜的双胞胎兄弟。 做过青竹派外围弟子的程兴一程兴二兄弟! 第149章 议席 「知道这对兄弟手中有多少残片么?」 「不清楚,只知道似乎是在收购,之前的几个渠道也说卖出去了。」 「是叫程兴一程兴二么?」 章蕴还没有回,外面播放广告的光幕下忽然闪过另一条广告:得圣物,共敬拜,天人教欢迎各位教友和慕道友参加天人敬奉大会。时间:9月12日下午5点。地点:穹光大广场,由南口入。 我是不知道天人教有什么圣物可言,除非天人忽然拣选其他人。 那就只能是唐宜的骨骸了,原来这会儿也流行什么舍利子了,我一下子感到有点儿分裂,在白塔之上的记忆和在现实生活的记忆交错起来,连开玩笑也不知道自己开的是华夏星的玩笑还是天人的玩笑了。
第416页 穹光广场介于工厂区和流民区的交界处,但是也离市区不远,唐宜就是在离这里七站的一个大楼上陨落的。 说起来白塔是真的非常可怕,几乎去那里一瞬间,似乎就知道了很多很多知识,古代歷史,现代常识,各地方言,民间俗语,耳熟能详的通俗故事……简直像是那里土生土长,怪不得很多人一开始反应不过来自己所处的世界是虚幻的…… 我在窗户边上斜对着光幕也是修真界帮我安排这个身份的方便,方则亦刚离开去找住的地方,我看看时间,正是明天下午,我摸出现代符阵公司的特制白卡,就是没有镌刻符文的特制的符纸,可以用来数次激活的那种,思索了片刻,摆在一边,打了个草稿。 我手头有的符阵其实不太符合现代的规范,就是我的公司制定的新规范,基本都是一次性的,这种重复符卡,我手头有两张,一张是特制的能量卡,一张是最初的原型卡,一次最多释放三道燕形攻击波。 此外还剩下一些一次性符阵……我看着我所有的符阵,觉得还缺了一点防御的符阵。 我从开发者论坛上下载了目前最新的铁甲符阵图,在基础上改了一下,直到深夜,我才摸出各种灵墨调配,开始画符。 这是比较复杂的符阵,从白塔回来之后我发现我的精神力比之前更加够用了,但是因为无法修真的缘故,在画符时还是需要时刻给自己捏着个能量药剂扎在大腿上,纸面闪烁两次,是个二级符阵,大腿肿得很高,天边微微发白。 我来不及休息,上午需要去讨论须弥空间的开发事项,下午五点赶回,要去穹光大广场参加天人教的什么会。 洗了一把脸,章蕴的通讯来了,他确认那对兄弟就是程兴一程兴二,因为事情很大,他们找了媒体宣传,日落港口之外的媒体也在关注,青竹派宣称这对兄弟在青竹派时只是外围弟子,所有行为和青竹派无关。 我收起卡片问他晚上是否和我一起去,他不算公众人物,公众只知道他哥哥,而他只是去修真学院学习,始终都在幕后,财团内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私生子,脑补了一场家庭伦理剧,但实际上他和章麟就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没有什么爱恨情仇。 「媒体在,我会在暗处,出了事你喊我,我会在广场西侧的图书角。」 稳妥,我稍微收拾出门,专家针对须弥空间问了几个问题,得知了我现在看书的权限只能同时借出三本书,其余的书都会被强大的禁制封锁。 而高级符阵专家们就像陶鞅他们,就一直在落日废墟,在华夏星最北边,根本过不来。 专家不说陶鞅我还想不起来,他一说,我就想起了陶然大师,我说为什么不找我的老师陶然大师呢,她来负责藏书阁禁制的破解之后,由她带领项目组直接攻克这个呢。 专家说,带团队的符阵大师也不是非要在陶然和陶鞅之间选,我听他的意思看起来好像是对我老师有意见,我借去洗手间的工夫去问了一下陶然大师,得知她正好需要培养学生的机会,我的学长学姐们都可以独当一面了,背靠修真学院,不缺实习生。 于是我说就交给陶然大师吧,虽然禁制都是我下的,可我都忘了。我现在的符阵学知识大都是从陶然大师这里学来,说不定我和大师讨论着就忽然想起来几个关键之处应该怎么破解了,而且修真学院正在要建立分院的关键时期……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专家也是个符阵学学者,但是我没听说过,是因为他的地位比较尴尬,说他是大师,他又没什么作品,说他不是,他又很有资歷,一屁股坐在专家的位置上不走,别人议论他有年龄没成果,他急需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难的但是又会足够轰动,让他能够货真价实起来的一件事。 但被我截胡了,他后来气得把我骂了好一通,大意是陶然又不缺作品又不缺名气,这是学术霸权! 然而他的吼叫我没有搭理,我每日的报告整理出来给理事长,他直接回復,说很好,陶然做了修真学院的教授之后,比她在门派内带学生更有成果,她是个好老师,把这份项目交给她是对的,委员会已经批准了我的申请…… 在方案中确认了我在一周之后去和须弥戒指接触,回上央城打开藏书阁。在这段时间修真界和联邦需要和青龙城寨相关人员接洽,负责藏书阁附近的环境……如果不是因为那里鱼龙混杂地形难找,根本用不了一周,有修真者和联邦的双重压制,而且也不拔掉黑/帮的根基,是非常好谈的。 到达穹光广场的时候我差一点以为我来错了地方,原本只是片普通的广场,此时此刻灯火摇曳,人人山人海,还挂起彩旗,我挤在人堆中,连眼镜也快要被挤掉了,勉强挤到人群中间。 这里有记者,但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为新闻事业付出了形象。只有修真新日报的记者占据最好的位置,在广场中央临时搭起来的台子旁边,而台子旁上正是程兴一程兴二兄弟,台子下似乎是空的,走起路来发出砰砰的闷响,后面似乎有道帘子,有工作人员进进出出。 之前天人教不是这么乱闹闹地传教啊,这儿更像个什么乡村大舞台,民间艺人一会儿就要往上蹦,表演绝活…… 而且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有穿着比较整齐的人,也有我在黄花村见过的那些穷苦人,一个个衣衫褴褛,都主动或者被迫地在人群中拥挤,神情各异。
第417页 一辆巨大的卡车从广场外轰轰地开进来,民众变得更加拥挤,我差点儿前胸贴上后背,胸被压到凹回似的,差点把早饭吐出来——卡车有三辆,似乎载着什么,然后停在了广场上。 民众好像正在被刀背颳起的鱼鳞,一片片重新排列站好。 程兴一手中握着话筒,老实说我不知道这兄弟俩谁是谁,总之其中一个握着话筒,另一个从台下接过一个盒子。 「各位!我们天人教郑重声明!我们不是骗子!」 嗯?怎么这么直接?没有前因后果的铺垫吗?没有说明吗?没有教义的解释吗?连赞美诗都没有吗! 「我们知道!大家都是穷苦人!过得都是苦日子!只要好好传教,下辈子就能享福!」 真是朴实且有效的话啊……人群中似乎有忠实的信徒,不知道为什么就呜咽了起来。 为什么啊! 修真新日报的记者撅着屁股围绕演讲台,三百六十度旋转仰望着二人来拍摄。 「前段时间!就是因为修真界的骗子!就是沙境的那些骗子!他们害了我们的大祭司唐宜!他们把她害死了!她们派人把她推下去了!」 你们在说什么颠倒是非的话啊……我看了好多现场视频,不是你们在这里譁变起来的吗…… 我的震惊已经扭在了脸上,即便我不化妆也不会有人认出这就是苦厄。 「各位!虽然大祭司的身体被他们害死了!但是!被神祝福的祭司给我们留下了圣物!」 另一个打开盒子,略微倾斜,让离得较近的人都看到,那是六节指骨,残缺的,玉色的,还有些烧过的痕迹。 是和我手上的两节差不多的,看起来不像作假。 环绕一圈之后,拿话筒的说:「圣物是拥有神的祝福的!我们得到了神的祝福!各位!我们唱起赞美诗来!赞美我们的大祭司!赞美我们在天上的神!」 人群中有一些信徒开始断断续续地唱起来: 啊……今生苦楚至暂至轻…… 更多人不但不知道怎么唱,而且还有些看笑话的意思,闭着嘴,表情冷漠。 从卡车上忽然冒出人来,扔下了几十个包裹,给台子下的工作人员。 就以这一小圈人为代表,一群人臂力惊人,拆开包裹,狠狠地往外面扔了过去。 直接扔到了最外围。 赞美诗忽然变得低了下去,传来一阵阵惊唿:「是面粉!是大米!」 我还看见了封装起来的新鲜蔬菜。 中间的工作人员不断往外扔,民众拥挤不到内圈,只好在外面不断争抢,赞美诗的声音立即停下了。 台上的人忽然用一种极其悲恸的语气说:「各位!一点食物就让你们停止赞美了吗!我们有大祭司留下的圣物,还愁这些今生的食物吗!神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难道我们连赞美也不捨得给祂们吗!」 嗯?我还置身事外,四面八方就有妇女掉下眼泪来,怀抱着扯碎的一把米,头巾兜着的一些面大声唱起赞美诗,所有人各唱各的,声音杂乱。 有人看见东西是从卡车上来的,试图扒车,然而卡车上的人似乎有些力气,把人一推。 拿话筒的二兄弟之一用一副不胜惋惜的语气:「这就是神的信徒吗!你们真的是神的信徒吗?至于抢吗?神稀罕这些东西吗?神藏着不给你们吗!你们连赞美都没有,还要抢神的馈赠?愿神饶恕你们!」 哀哭声更大了,甚至我身边的一个看起来就很强硬很奸诈的男人都低下头,默默学着唱那首赞美诗。 今生苦楚至暂至轻…… 只有我仍然在状况之外,甚至结合白塔之上的经验,怀疑这是某个邪/教仪式的现场。 台上的程兴一和程兴二都激动起来,声嘶力竭地带头唱起了那首赞美诗,唱了一遍,台下的被带动起来,整齐地唱了一遍。 「各位!我们是蒙神祝福的!只要我们相信!只要我们传教,我们还怕什么呢!」 圣物又被高高举起来了。 程兴一喊:「赞美神!」 底下断断续续地跟着:「赞美!」 上面:「赞美!」 下面:「赞美!」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卡车上再次抛下了几十包东西,台子边上的人熟练地拆开,健壮的肌肉挥动着这些东西,又一次洒了出去,好像给一群鸽子餵食。 这次洒下的还是食物,包装好的米面蔬菜水果,它们根本来不及被践踏,就被无数个人的手抢了去,被践踏的反而是不小心摔倒的人。 我及时扔出一个漂浮符阵,把人拽起来,又怕太显眼,猫着腰试图往台子中央钻,然而这些人似乎都是鍊气期,把我拦住了。 「赞美!」上面高喊,扩音器的声音几乎炸裂我的耳朵。 「赞美!」人群的唿声让我头皮发麻。 这时,只剩下高唿着的「赞美」,就在这赞美的音浪中,我看见卡车一辆辆地驶过。 第一辆车,全是食物,新鲜的食物,在超市的封装都显得比较高端的食物。 第二辆车,全是衣服,新鞋子,新衬衫,短裙,裤子。我看见一个孩子竭力地抢了四五双鞋就往外跑,哪怕这四五双鞋全小他很多码。 第三辆车,洒下了钱。 洒下的是硬币,不是晶币,是面值十块的硬币,被敲中脑袋敲中鼻樑的人,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就被人抓了头髮要找掉下来的十块钱。
第418页 「赞美!」 「赞美!」 人群零零散散的高唿声和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然而第四辆车停在那里始终没有动,钱都被捡得差不多之后,人们都知道似乎下一个就是那个卡车里的东西了,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台上的人忽然表情凝重下来:「大家都拿到自己想要的了吗?」 底下高唿:「赞美神!」 「赞美神!今天,我们有了饭吃,有了衣服穿,有一点零花钱,可就是这一点钱!我们还要抢破了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同样都是在华夏星,同样都是神的子民,我们要受这种苦?」 底下的人都沉默了。 「因为我们蠢!」 我惊了一下,扶起一个摔倒的老人之后我就在人群外围了,无法近距离观看底下还有什么东西。 「我们不知道,改革之后,我们也是有选举权的!我们为什么就听了那些蠢货的意见,我们以为自己不能投票,就算有,我们也投了这个那个官老爷,不!我们要投自己!我们要把自己的票,给为我们办实事的人!让我们这儿也能有好学校!我们这儿也住大房子!」 底下还是沉默,这个概念实在太大了。 他们想要工厂区和流民区的选票? 拿修真界做假想敌就是因为……联邦议会的选票!上央城是联邦中央议会,但是四域两境之中除了沙境和寒境部分地区之外都有地方议会……他们想要南部议会的议席! 台上两兄弟呜咽了起来:「谁是最关心我们的人?是我们的大祭司!她是从修真的大家族来到我们中间,把神的福音传给我们,今年到了选举的时候,我们本该把票投给她,让她到那些迷失的人们中间,告诉他们,我们天人教的都是朋友,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们一点资源?可是,修真界怕她,怕她当选,怕她给我们争好处!他们害死了她!」 他们的表演不知道是发自肺腑地说服了自己,还是怎么样……他们已经号啕大哭起来。 下面的人也跟着大哭起来,自责,痛悔…… 「我们能信命吗!」两兄弟高唿。 「不信!」 我可能是在场为数不多的清醒的人,可以看出他们的话前后逻辑生硬,几乎是东拉西扯,甚至胡说八道,但就是情绪饱满,让人说不出什么。 下面一片哀嚎之声。 「我们不信命!我们就要去争一个议席!哪怕有一个!我们的环境也能大大改善!哪怕当了这个议员我们要受到威胁!我们也要去争一个!」 「争一个!争一个!」 「不怕修真界!我们争一个!」上面喊起了口号。 下面跟着喊了起来。 「各位——」程兴一抹去眼泪,展开双臂,「今天,大祭司不在了,但是大家都知道,我和我的兄弟,程兴一和程兴二,一直跟随着大祭司,我们得到了她亲自的指示,绝不会在这时候退缩,绝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超过爱大家的生命。」 「这次的选举,就请各位教内的朋友齐心协力,把我,程兴一,送入南部议会。让我们天人教的荣光遍布整个星球!实现我们大祭司的愿望!我若是被针对死了!还有我的兄弟程兴二,生命不息,革命不止!」 「生命不息,革命不止!」 口号又开始了。 第四辆卡车终于打开,散出漫天的传单,是印着程兴一程兴二兄弟的选举宣传单,背后还粘着面值一百块的纸币。 传单像群鸽一样分散在天空,人们都拥挤了起来。 我拨通通讯,却是联络了程兴一。 「维护一下现场秩序,要发生踩踏事故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台上的程兴一悲痛的要牺牲的表情不变,用话筒说:「各位不要抢,人人都有,我们的工作人员帮忙扶一下老人小孩,千万不要摔倒……」 然后我看见他跳下台子,钻入帘子后面。 耳机中传出他的回覆:「你在现场?我们见个面?不要担心,大家互相有恩,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不太方便见你,我是想问……」我挤入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你用天人教做选举的工具?」 「效果很好,不是吗?这里的人多少没什么文化,讲得有逻辑了他们听不完就走了,不如直接发东西。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没撒谎,这里的确有选举权,可是没有本地的议员,唐宜还活着的时候绝对要竞选一个,人民会支持她,教义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给人们带来好处,带来一点儿希望。」 「你当了议员打算为这里做些什么?」我多问了一句,他不知道我出狱之后的底细,对我也算客气,毕竟唐宜不在了,我这儿自由党可还在呢。 「为这里的人做好事,先得改善卫生条件……这里的人生病太多了,然后弄教育……」 我嗯了一声,听起来也算好事:「我打通讯给你,有个忙请你帮……你们的盒子里,是唐宜的骨骸吗?你们收购了多少?能不能卖给我,我答应了唐宜给她收尸。」 「卖什么呀,这样,给个一百块我们去造些假的撑场面,真的你拿去,入土为安嘛。」 「那好,麻烦你了,我转帐给你。麻烦你们现在把她的遗骨交到西边图书角,我的人在等你们。」 给章蕴发了条消息,他收到之后给我拨通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程兴一兄弟很眼熟。」
第419页 「光幕上不是老看么?」 「不是,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们。」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天人教在唐宜时期几乎都是倒贴的,没有收费项目,只有个破报纸支撑活动经费,她的遗产毕竟可都在我这儿,她一直没要回去,虽然我也一直没动用,但帐户没有别人动过的痕迹。 那么,那一车车的钱,一车车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要知道,程家兄弟在青竹派时……只是搞后勤的外围弟子啊。 而且……收购唐宜的遗骨,办活动……这些钱又是哪儿来的? 还有,在这个大广场举办公共集会的许可证……又是从哪里搞来的? 第150章 战争之前 我没有着急对章蕴问东问西,天色晚了我说万一有人垂涎他的男色要行不轨之事,然后他的独身主义可就被打破了,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一本正经地双手献上装有唐宜的指骨的盒子,乍一看像是要对我鞠躬。 空荡荡的屋子里,我知道暗中监视我的人一直都在,向章蕴确认了他剩下就没什么线索之后,我开着窗户坦坦荡荡地打开盒子,摊开我的两方手帕,把八块指骨放在桌上。 唐宜当时燃烧神魂,性质就有所不同,以至于骨头沾染了灵能,又没有被完全燃烧,所以凝结成了各种奇怪的样子,摸起来会有一团火热的温热的火蕴藏在其中,外表都变成不同的颜色。 颜色比较深近乎焦黄的一节比较短,这些骨头都是零散的,有的只有指甲盖大,有的却像一根手指,有的只有一半,但切面都像融化了一样。 老实说这么研究自己朋友的遗骸是挺变态的,但是答应了的事情也不能不做。 我摸出一些粘性较强的植物胶,用调配灵墨的经验调和出一种透明的遇热就会变硬的胶水,把八块骨头各自放着,看了一会儿,直觉这来自于同一只手,我比划了一下,也分不出左右,我对解剖学并不了解,只能按照直觉拼接这些碎骨头。 最后点燃一道火焰符,固化接口,我面前就出现了一只残缺的右手,正在对我竖中指。 「不雅了不是?」我笑了起来,舒展肩膀,天色又发白,一夜又这样过去。 「你想葬在哪儿?」我回头望了望对我竖中指的我朋友,她静静地不说话,我说你不说我可不葬了带着你回唐家公馆?房子和庄园都抵押出去了来着。 捏着眉心,我开始梳理现在的事。 天人教的两兄弟用唐宜的死作为一个引子,利用信徒和物资好处,要竞选南部议会的议员位置。 这里贫富差距大,社会焦虑比别处都严重,天人教有相当的民众基础,乐观估计,可以做到这一点。 选举需要钱,两兄弟在某处得到了选举资金。 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了看唐宜给我竖起的中指:「帮你肃清天人教?不,民众的确需要一个虚幻的希望,无论背后的投资者什么想法,程兴一程兴二兄弟如果想继续在歷年的选举中获得席位,就或多或少会做些事帮助这里的人,这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在这样的活动中,天人教虽然没有像你的初衷一样将潜在的退缩者提纯,但让恐惧变成了另一种东西,这个目的是达到了的,你是死得其所的。」 风从窗户吹进来,粘连指骨的胶很轻,它被吹得动了动。 「你是说章氏?对,南部议会几乎很多议员的选举资金都是章氏财团提供,在南部,没有和章氏抗衡的经济实体,这样会有一个不好的作用,就是南部的声音基本等同于章氏的声音,章氏用资本控制了政治,所以章蕴才会很轻易地给我拿到巡查军士的查案记录。」 「我不能确认章氏财团的目的是坏的,不过资本家也没什么好的。说起来我自己其实也算资本家,没什么好骂的,重要的是,需要有一个东西来制衡章氏。」我深思熟虑起来,我凝望着我的朋友。 她坐在窗边,双腿耷拉在桌子下,歪着头看我,似乎在给我答案。 「丹阳派,但是之前丹阳派垄断案败诉了……哦对,丹阳派在北边,北边靠近上央城,联邦政府和修真界都会警惕门派势力过分庞大。」 我忽然想明白了:「不愧是你啊唐宜,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问题。修真界可以制衡丹阳派,但是章氏不是门派,是归联邦管的,但是联邦为了发展经济,不会动章氏财团,修真界又师出无名,那么有两个选择,第一就是帮丹阳派,第二就是去门派化……修真世俗化,委员会和联邦……两套班子合为一体,这样就可以有效牵制这种大财团。」 说完了,我看见我的朋友似乎还在笑,风吹过她透明的身体,我又觉得自己天真了:「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没什么政治诉求,身份也比较敏感。有些时候改变世界不是靠最张扬最要牵头做事的那个人来,而是要顺应潮流,略微拨动。」 「是不是有些傲慢?你知道,在这个时代,单个的人总是做不成什么事的,我想做的事太多,但别人也有他们想做的事,这不是古修时期,一人可与天下为敌,而且我觉得这种故事都是人们编出来的,因为和这个那个合作,各种势力的制约太麻烦,又有各种事不如意,索性想出一个办法,就是个人足够强就不用考虑这些了,但如果一个人和别人都拿着差不多的资源,凭什么比别人的集合体还要强?所以那本质就是胡扯,你看你爸爸自己一个人去天人那里不就是扑街么?非得我们几个帮助……」
第420页 我闲聊了一会儿,撑着椅子坐定:「虽然我的野心很大,但是事情要一步一步去做。虽然我看到了很多东西,眼界比一般人要高,但绝无可能傲慢到我的决策就是绝对正确的,但又暂且坐在一个能够代表一帮人的地位上,所以下一步该做什么,还是要慎重。你说呢?」 我看朋友不回答,自行补上剩下的话:「所以我说,接下来去开启藏书阁之后,我要考虑好接下来做事的主次,时代不会围着我转动,但是我不动,时代就会把我压死。」 「最要紧的其实是自己的势力和朋友,我去买早饭,吃完洗漱补一觉,然后我们一起看一下这几天的训练营直播,我师兄对妖族的敌对情绪非常强,但是要团结我师姐的力量,就绕不开妖狐希夷,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这座山就我们三个,少了谁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我捏起那只手放进干坤戒,打了个哈欠,关上窗子,却看见楼下有个穿着风衣的男子正在走上楼。 方则亦。 我看着他走进楼里,抬腿从窗户跳下去,靠着身体特殊和一个一次性漂浮的符阵落下,双手插兜去附近的小吃摊,要了一份牛杂,在终端上起草着昨天的报告——自由的代价就是每天都要打报告,直到委员会确认真正释放我。 一份牛杂还不管饱,我要了一份炖得软糯弹牙的牛蹄筋,配了一份牡蛎面线,小吃摊的大叔正把铁盘子飞抛过来,我收到了师姐上线的特别提醒。 「师姐!」我急忙打去通讯,那头传来我师姐有些惊讶的温和的声音:「你出狱了?」 看来她知道她消失之后我这里的事情了,我说:「之后再说,总之合法,你们不是被苍云真人叫去了么?真人说接下来怎么安排?有没有透露对妖族的意思?」 「对妖族的意思……」师姐似乎在咂摸我这句话,非常谨慎地提问,「你觉得会打起来?」 这…… 「不确定,探了探理事长的口风,有点儿强硬。」 那边只有嘆息一般的唿吸。 「是这样,我想了解你的情况……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不想师姐陷入沉思,万一想着想着涉及道心,我就联繫不到她了。 「真人对我们说明了一下我们消失之后世界上的大事,又单独询问一些人,得知我们消失的细节,最终对白塔产生了兴趣,和守土派老宗主谈了起来,我还在被通缉状态,苍云真人说他没有权限解除,如果我认为我的确无辜,可以去上央城修真局申诉。」 「联繫到希夷了么?」 「你想做什么?」师姐的声音陡然压低,似乎是觉得我要干什么坏事一样。 「现在训练营还在继续,你知道吧?师兄对妖族的态度你看到了么?师姐,你要相信我是和你一伙的,但老实说,要在希夷和师兄之间选,我一定选我师兄,但是你和师兄我是都捨不得——」 师姐忽然打断:「你什么时候确认我和希夷立场一致?」 这……我明明都看见你心神荡漾道心坚定最后感情动摇了……难道离开白塔你就不是你了吗? 我师姐在我这里不但下凡而且形象变得越来越和我差不多了,这不是说我想越级碰瓷我师姐,是想说我是一个会抠脚会生气会犯错还会翻脸不认人的性格有问题的人,而我师姐一位清冷优秀的修真天才是干不出和我一样会踌躇或者翻脸不认人的毛病的……没想到我师姐就能干出来,如果她是我笔下写出来的纸片人,早就已经神格跌落泯然众人——然而我却意识到因为我师姐也会犹豫的人类本质,导致我对师姐的感情又浓厚了不少,有些时候就要和一些人干点儿什么坏事才能融入其中。 「那好,不说这个,现在全球都知道你在沙境,你也是被通缉的状态,你要么就要逃,要么就要洗掉这个通缉犯的身份,我是想说,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我这里能不能帮你什么忙。」 「在修真界混得不错。」师姐语气放得轻快了一些,还会调侃我,我也不是之前那个被师姐夸奖就脸红的苦厄,笑了几声等待下文。 「我的道心是到更强的境界,冲破华夏星,探索更辽阔的宇宙,我现在是金丹,必须一直到化神境界才能像你那样身死神魂却仍然在,所以这是第一步,宇宙之中绕不过对天人的探究,所以如果修真界有需要,我也会去做,也是对我的提升。至于我的通缉犯身份……我还没有想好,背叛人族我没有,勾结妖族是我做的,所以我被通缉,不冤枉,但不合理。按照你所说,理事长口风很硬,我也能猜出一二,我很大可能洗不掉通缉犯的身份,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来完成道心。」 我本打算对师姐说那这样,可以在自由党留下私密的联络方式,毕竟自由党内还有妖族呢,而自由党又有一定情报,方便她……但是考虑到我现在很可能是被监听,只好嘆息一声:「好,不过局势非常复杂,官方都很谨慎没有出台什么政策。我好想你啊,要是能见到你就好了。」 有些话要当面说,我兜里还有信号屏蔽禁制呢。 我吞下了最后一口牛蹄筋,有些冷了,嚼劲更足,结了帐起来,方则亦才从楼里出来,看见我,迎面走来。 我招手又要一份牛杂,他坐定,帽檐压低,遮住他极具个性的脸。 「我休息下来之后四处打探了一下,四处走访,稍微做了一点民意调查,可能样本数量比较少,但是我觉得可能是对你有效的资料。」
第421页 他放下一叠资料,我看了看,上面是调查问卷,下面是调查报告,我在牛杂的香气中翻出来,发现方则亦真是个妙人。 他针对日落港口三大区对天人教的看法和採访都整理了出来,涉及人员职业比较多,还有我知道存在但我一直没见到的站街女孩和瘾君子们的意见都有。 「我是男性,做这些事总是比你方便一点,这种深入基层的走访还是交给我比较好。」 深入基层……他可真会凹词儿,我笑了笑,往后翻了翻。 大致就是,天人教的传播非常有效,很多人即便不信也知道这个,临死之前会抓救命稻草一样给别人传一下,心理安慰似的死去。但是对于天人教宣传的理论,有些人不太以为然,认为天上的事和现实没多少关系的占据三分之一,认为自己活得还能凑合肯定是自己不够努力的又有一部分……对于天人的事并不特别关心。 「你很会做调查?这样,除了日落港口,我还想知道华夏星各地区对妖族的态度,对和妖族开战,各个阶层都是什么态度。」 「嗯?」 「天人的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人类本性就是看不见就当没有,虽然会有一部分人积极推进各种准备,但这种举全国之力的项目绝对会进展缓慢。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和妖族开战的问题,这是迫在眉睫的人人都能看见的威胁,如果资源都浪费在这里……我是不想看见战争的,我也想不出整个星球都是一个国家,经济发展也很正常,社会转型期各种矛盾也在计划之内,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会有战争的风头,但是人毕竟不理智,所以我还是想知道数据,麻烦你帮忙收集整理。」 我没有对方则亦说理事长的说法,理事长的说法就是,要对抗天人就必须先肃清对抗者内部本身……所以和妖族的战争就是为接下来和天人的战争做准备,哪怕天人并没有直说要战争。 如果民意不是极其强烈,那么战争是可以遏止的。 因为没有余钱。 程兴一程兴二拉选票的事提醒了我这件事,哪怕他们背后不是章氏,也是某个有钱的势力,否则他们喊的那些教义那些简单易懂的口号就都是虚的。 不能内战……哪怕彼此有仇,这不是我在给希夷说好话,也不是为我自由党里的妖族同志找藉口。 实在是我的干坤戒里还有一位救世主,要是打起来,她做的牺牲,就都是枉然了。 而且要清算仇恨,这都多少年……妖狐实在无辜。 要是我想毁灭世界,现在就竭力推动内战就好了。 方则亦没有多话,站起来离开,拿走了那份牛杂,我付了钱,看向阴影中监视我的那个人,露出了一丝微笑。 有监视谁说真心话啊。 下贱。 不过我要那份数据的确有用,我也相信方则亦会做好这件事……但拿到数据,谁和他先礼后兵。 不是要战争么?好,那我们就让你看看,什么是战争。 「王舟,我是苦厄,诶呦听出来了呀,没事,我接下来要去上央城,到时候回公司看一看,给我准备一个新符阵试验场,我好歹要视察一下工作,不要声张,别让记者抓到我。」 新符阵试验场,是屏蔽信号的。 如果跟着我监视者决定跟进来,那就,跟进来。 那个人不是符阵学的修真者,所以如果我要对王舟在符阵上说什么,他大概率是看不出来的。 我去了章氏新开的店铺中,购买了挂牌现代符阵公司的现代符阵所需的符纸和灵墨,补充一下我的库存的同时,加入一些我认为必要的新配方。 第151章 自乱阵脚 整个沙境都被训练营的人填满之后,自由党的工作人员休息处显得像一把洒在土上的米粒,临时搭建起来的白色移动屋内,苍云真人提着袍子和龙老大从两个方向走来,远远看见对方,彼此交换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问题很多很难。 守土派的人太多,机器也多,他们的要求是回到原本的沙瀑下重建门派。 暂留村的人也很多,虽然是人和妖混杂在一起,但聊了之后,对妖族歷史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对他们的先祖肃然起劲,人家说自己不是妖,哪怕被说成是妖都要生气,何况是被当作妖来对待……在暂留村的语境中,妖就指的那种伤人的野怪,不能化作人形的那种。 上央城的妖族们倒是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很年轻,最大的也只有六十岁,有点儿诡诈,但是也算做了好人好事…… 有一个一直需要打倒的千年妖狐,和已经被通缉了很久的,非常出名的正道修士,我师姐守诫。 谁也不会退步,谁也不会妥协,事情闹得乱七八糟,龙老大那么一个好为人父的黑老大都在妖狐的目光下谨言慎行不敢造次…… 呆瓜也在考虑这些事要怎么处理。 和修真界的关系非常微妙,修真界在等着自由党的处理,暂且的纵容不代表自由党可以越权行事。 如果自由党是联邦某个下属部门,那么现在大可以踢皮球。 守土派都是正道人士,好说。 那些妖族,无论是不是把自己当妖,是好妖还是坏妖,一律踢到修真界去,不管不顾,闹出矛盾就打,闹不出矛盾就当没看见,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只要不捣乱就自生自灭……
第422页 通缉的就抓…… 这么处理当然对自由党来说最稳妥,闹不出事来。 可是,不能。 人有道心,组织有原则。 自由党自己都有人有妖,拿什么来驱逐暂留村的那些妖?上央城的倒还罢,发回原籍处理——虽然妖也谈不上籍贯。 修真界的事麻烦就在这里,做事不能违背本心,大家都耿直地像好少年,做坏事也是坦坦荡荡,因为违背本意,道心失守,境界不进则退,一落三千丈,谁会承担这个后果? 暂留村的村长倒是非常客气,说:「我们四处打听了,大概知道外界对于我们这些形态不同的人都有些偏见,我们不会让你们难做,我们就回自己的地方,没有别的诉求,像以前一样就好。」 但恢復原本也是一种诉求,媒体怎么说?寒境和四域的人怎么说?这都是诉求。 所有的诉求把自由党夹在中间,呆瓜都快被压成瓜子仁了。 训练营也不好过。 本打算人族阵营和天人阵营对峙,给天人阵营强大的设定安排,给人族阵营各种限制,能够促使人族战术的变化,人和妖的合作不说,至少可以平衡吧?结果冒出了我师兄这样的人。 我师兄对妖族深恶痛绝,人族阵营没有领导的卡,好,他公开说,听他的,不服气的揍服气,难解决的孤立掉,然后直接对内部妖族阵营展开了清缴,没收掉了所有妖族的身份卡,让人族阵营只剩下了修真者和凡人两种身份,然后不合作的凡人身份清出去,将剩余的凡人平均分配到每个修真者队伍中,对天人阵营展开骚扰作战。 训练营当中不是没有金丹,但是像我师兄这样防御点满,攻击还越来越高的金丹的确不多,而且他第一时间实行战术,将所有有生力量都归到自己这里,敌方的斩首行动完全没有成功,反而在每次的行动中失去重要力量。 天人阵营得到有领导权卡片的最开始是自己拿,之后交换到战斗力比较高的人手中,结果针对我师兄的斩首行动失败了两次,失去了几乎一半的领导卡。天人阵营调整了方案,最后人族阵营都不知道该怎么斩对方的首。 按照原本的方案,本该是人族对天人实行斩首行动,可是有我师兄这么个变数,情况直接颠倒,在不断消耗掉天人阵营的有生力量之后,我师兄展开了决战。 然后蛮横地推了过去。 呆瓜愁得髮际线都往后退了不少。 在这片基地中央的大厅中展开着一道道光幕,密密麻麻,几乎三百六十度都有训练营的实况直播,这间屋子的导播团队有八个人,其中四个是凡人,后来加入了自由党,正忙得髮型各自飘扬。 光幕中最大的那一块有我师兄的身影,代表着那是正在播送给观众的实时画面。 呆瓜来迟了。 我师兄踩着一个壮汉的胸膛,从对方的终端中抽出了最后一张身份卡,对着晶眼晃了晃:「人族阵营赢了。」 这和剧本里写的不一样! 光幕前,一个年轻人立即摘下耳机,凳子后拖到呆瓜面前,把耳机递给他,话筒打开。 「恭喜人族阵营获得胜利,请在原地等待工作人员验收卡片。」 他的声音传出来,导播团队立即切换直播画面,加上预先设好的音乐和精彩剪辑画面,将直播切到一边去。 导播团队再次切换线路,话筒对着的就是工作人员,呆瓜摸出纸条,像个记性不好的老年人去买菜一样,眯着眼睛一条一条往下读:「下一阶段取消,卡片验收之后,回收终端,进入结算环节。」 这是和守土派和暂留村商量之后的结果,他们需要尽早重建家园。 「视频总结物料和宣传玉简与图册尽量赶工,所有发布时间提前一周,先发视频和文字,留下训练者的地址方便之后寄送纪念礼品。」 「清理团队准备收拾沙境所有生活垃圾,撤除所有设施。」 「城寨的回收团队可以出发了,清理掉使用痕迹,留下重点人物的终端和卡片留档,其余的都拆回原材料,能自己用的发回各厂,按计划,不要有浪费,我们没钱了……」 他幽幽嘆了一口气。 光幕上显示工作人员已经奔赴现场开始卡片验收和人数清点,安排各类人员,空间碎片中提前存放的食物和训练者们的必需品都已经装机发放……之后就是导播团队放提前准备的告别文字和总结,就像之前的总结一样。 调研团队也已经开始了,毕竟训练营不能白做,网上和现实中的走访与问卷调查等各种收集数据的行动也要开始了,看看通过训练营的研究,有多少人知道了天人,有多少人知道了妖族起源等训练营要表达的东西,再调查一下看法,是否相信等等。 呆瓜长出一口气,看着自己的纸条,还是像个老年人一样微微眯眼,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过人数最多的部分安排下去,他接下来就要联络他哥哥傅警世,打听上央城政府的意思,对那些蛇虫鼠蚁的小妖怪们是什么态度。 还剩下一个千年妖狐和一个通缉犯。 他捏着眉心给傅警世打去通讯,刚结束,导播团队就告诉他,我师兄从命想和他说话。 他虚按双手,四周的光幕正在随着直播的收尾和各类的工作一道道熄灭,导播团队的人一个个都魂不附体,饿了好多天,眼睛冒绿光似的跑出去觅食。
第423页 只剩下一道微微闪着光的光幕照亮这座临时搭起的黑暗大厅,呆瓜重新挂上监听耳机,身子往后仰去。 我师兄刚交回终端,脸上表情非常和善,抬头看晶眼也是笑眯眯的。 「我知道你们自由党想干什么,设置这一关就暗示了你们的主张,你们要人和妖合作对抗天人。」 呆瓜捏着眉心,没有反驳。如果非说自由党有什么倾向,那么,就是我师兄说的这样。 某种程度上我的意志和自由党达成一致,我们都不希望内战。 「有点道理。如果现在还是妖族王朝,的确可以。但是现在,妖族不成气候,所以及早剿灭了省事,你也不想自己在干大事的时候,还有些非我族类的小东西骚扰吧?这叫整理队伍。」我师兄仍然笑着,晃了晃脖子。 我师兄比呆瓜小了很多,所以在呆瓜眼里这个扭脖子的动作就好像一个地痞在挑衅一位武道高手。 呆瓜说:「我们有倾向,但我们不知道对错,训练营过程我们也并没有干涉走向。你的确用自己的行动让观众看到,先杀妖族再对付天人是好事,我也不反对。」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我师兄突然长出一口气,胸口起起落落,显得情绪非常不稳定,然而他脸上仍然维持着镇定的表情,但如果我在这里,我可以发现他比较慌,他慌了就会装逼,真正镇定的时候不会这么喘气,他胖归胖,气息一定是稳定的。 呆瓜:「什么?」 「哪怕我们并不了解天人,也不确定他们就要来侵略我们……我们已经乱成一团,假设他们来打我们,想办法找出各种证据证明他们来打我们。」 因为四周没有别人,或者因为我不在场,我师兄没有假装自己很厉害,呆瓜和他没仇,他也没有心怀恶念,只是轻轻吐出他的观点:「我不是说我对天人抱有幻想。我是说,照这样下去,天人什么都没做,我们自己就把自己搞乱了,分歧出现了,你们团结妖族,而我讨厌妖族,我们之间说不定也要战争。」 最后,师兄看着默不作声的呆瓜说:「苦厄不懂事,你们也跟着不懂。不过你们很谦卑,知道自己做的不一定对。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天人了,事情就不再受我们控制,开始一步步发展。我们自己已经开始乱起来了,你只能寄希望于我们基础教育不错,大部分人有脑子,否则,我们自己就和自己打起来。不光是人和妖,人和人,妖和妖,道心分歧,战争无可避免,那时,你和我,苦厄,还有我师姐,还有修真界各种人,都不可避免地要站一个立场。」 呆瓜说:「你说的是,光是知道天人存在,就足够我们自乱阵脚。」 「等到非得打起来的时候,我希望像你这样有脑子的人可以想到今天我们聊的。」 呆瓜正要说自由党正是为了对抗这种自乱阵脚的趋势才开始建立训练营,试图达成统一的认知,整理一下现在乱七八糟的处境。 然而我师兄搓搓脸:「所以你看到了,我不是种族主义者,但是我觉得,整理乱局的第一步,就是分门别类。和平的统一当然好,但是你看见了,现在局势乱,不少人想要把水搅得更浑一点,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很高,所以,只有强有力的手,强行把人族拧成一条绳,短时间内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恨。」 呆瓜脑子里闪过了许多个火/药桶一般可以人为制造出来的事件,以此发动战争…… 如果真想战争,和平是站不住脚的。 师兄露出笑容:「我很少和人说这么多话,不过你们是我师妹的势力是吧?我师妹总是不听话,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们,做好最坏的打算,别那么天真。你们要是别人,我早就砸你们的摊子了,不会留在这里说。」 呆瓜默然无声。 「还有,我师姐也在你们那儿吧?告诉她,袒护别的妖族还可以,真打起来,千年妖狐必须死,以及,给你们提个建议,如果要和平,妖族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那么妖狐就是不得不死。」 呆瓜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现在人族强势,如果要和平,妖族就要表现诚意。那么希夷这个「作恶多端」的妖狐的死就是「诚意」。 而如果要战争,更不必多说。 事情回溯到凡人不知道天人之前,问题并没有这么复杂。 知道,还是不知道,这是一个问题,在现在,这也不是一个问题。 因为大家都知道了。 师兄最后发言:「我师姐是道心很坚定的人,她能选择现在的立场,就说明了一些答案。不过我还是想和她聊聊,请转告她,如果想和我聊聊,后天,我在凤吟山等她,只要她回来,她就不再被通缉,她仍然是凤吟山之主,她也可以不参与战争,只躲在我们山上,只要她不和我为敌。」 那时我师姐在沙境边缘,小妖怪们临时的聚居地外,她远远望着最北边的模煳的冰河,好像能被那里来的寒风吹到似的,下意识裹紧了披风。这道山翻过去,就能跳入冰冷的海中,师姐低头,海水颜色深黑浑浊,她用鞋尖随意地踢着沙子,妖狐希夷在石头后睡着了,用两条尾巴拽着我师姐的外衣。 呆瓜说:「我会代为转达。」 师兄笑:「我很少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了,这也是对我师妹的态度,也转告她。」 我师兄的意思是,我得站队了。
第424页 第152章 做人的机会 训练营结束? 我看着新闻,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自由党的解释视频中表示,分阵营的对抗则是希望能从这种对抗中寻找到我们对天人的处理办法…… 而我师兄用办法证明了,先和妖族打起来,然后对抗天人的办法是不错的。 师兄是个变数。 我忽然觉得,将天人的事捅破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惜我捅破的时候还比现在更年轻,现在也不算有经验,不能面面俱到,考虑周全。 木已成舟,我能做的事少之又少,我没有权力,没有力量,但我看起来有权力有力量,是个暂时不能动的大人物。 我收集唐宜尸骸的事情是不太好见人的,所以我在日落港口时我就得叫李晓玲,现在我回上央城,就不得不公开行程,恢復做名人的待遇,出门都会有记者蹲守——我刚下梭车,从贵宾通道出去的时候,角落里就钻出来两个记者对着我一顿拍摄。 话筒恨不能塞我嘴里:「请问您出狱之后到现在回上央城的过去一周时间都安排在哪里?」 我是可以迴避过这种採访的,现在我一旦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或者说什么话被有心人曲解,代表了我有什么不好的图谋,我就得立即被押回监狱中。 脸上挤出我之前非常不齿的名人的客气微笑,现在我很懂那些明星的处境,有时候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但是这两个记者就严严实实堵在我面前,特别没有职业素养地堵住了这条路。 也是仗着现在这条路没什么人,我又没有什么保镖。 而在镜头面前,我要是试图推开谁,立即就有文章可做,说我攻击谁,打谁……我可不落入这个圈套。我打算装作受伤昏厥的样子,这样暗处的监视我的那个人就会过来帮我。我脑海中正闪烁着「心脏病发」和「中暑」两个选项,刚抚上心口打算表演一下,记者后面突然冲过来一个人,戴着帽子,帽子开了个洞,露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看起来像某种猫科动物,穿着黑色卫衣,弓着腰,忽然扑到我身上,从兜里抓出一把□□,直接戳向了我的心口。 但那时我正好捂着,他也似乎是第一次刺杀人,体毛旺盛的右手一直发抖,以至于歪得无边无际,划破我的手背戳到了肋下。 在我这里,时间好像忽然变慢了,我感受到□□捅破皮肉扎进来的缓慢瞬间,感觉血似乎无法涌出去,但又随着歪斜的刃壁被搅动了一些,正在缓缓淌出。 时间似乎又恢復了正常,就在那一剎那,猫耳男子夺路而逃,两个记者此起彼伏地叫喊起来,一个镜头对准捂着伤口还攥着兇器的我,一个对准正在夺命奔逃的男子。 我看这个操作怎么这么眼熟…… 记者……刺杀…… 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一晃而过,我忍着疼,拔出□□,皮肉正在快速合拢,但血仍然流出了兇案现场该有的气派。我立即起来,此时趁着另一个记者对准别处,我立即朝着猫耳男子奔跑的地方飞奔而去。 我本该夺掉那两人的晶眼,但是我做过直播,知道他们手持的那种型号是实时上传视频的,拿走也没用,不如去抓回那个男子。 伤口正在蠕动着癒合,但这个过程也痛不欲生,但如果不是癒合,就那个猫耳男子不利索的刺杀,我至少多流半盆血还死不了。 手臂上的激活仪中却不是飞行符阵,这就导致我摸出悬空符的时候,猫耳男子已经逃远了。我不是修真者,紧急摸出的一级符阵的用处也有限,我只好就此落地,跌在路边等车的长椅上,捂着还没有癒合的伤口,从干坤戒中寻找可换的衣服,四下寻觅着卫生间。 然而捂伤口弓着腰的姿势让人误解,路边一个穿校服正在努力背修真古代史的女孩忽然停下:「姐姐你怎么了?哦,我好像有暖身贴。」 高考知识点小册子合拢,放在脚边,看起来是打算明年报考修真学院的高中生,我摆着手示意我不用帮助,女孩却已经热心肠地从书包里拿出暖身贴给我,还给了我两块糖。 「请问最近的洗手间在哪儿?」我苍白着脸询问,女孩正思索着要给我指点,忽然看见了我的脸,啊了一声,往后跌了一下。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名声不太好,真怕她把糖再拿走。 但是人家没有,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最终说:「你长得很像那个苦厄啊,就是符阵师苦厄。」 多亏她说的是符阵师苦厄,不是疯子苦厄或者自由党苦厄还是别的什么,而且她似乎也不信那个苦厄会因为「姨妈痛」蹲在大马路边连厕所也找不着。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长得像一个风云人物很苦恼的。」我说。 女孩看我疼得厉害,打算搀我,我连忙拒绝,她主动带路,走到前面,洗手间在一条街外,还得走几百米。 她似乎忽然觉得和我有缘,捧着古代史知识点册子拉东扯西:「我今年落榜了,我还要再考一次,我就是上央城本地的嘛,分数线比较高,所以差了两分去修真学院。我就是古代史掌握不好,现在新闻上又说我们之前学的古代史好像也有不对的地方,说妖族是从人族诞生起来的,起源在霞落山,也不知道对不对,要是再没有准确的,考试该答什么呀……」 我说:「如果争议特别大,应该是不会围绕这个东西出题的。」
第425页 「真的吗?」 「应该是这样的。」 我已经看见了洗手间,急忙和她告别,她忽然看见我捂着的地方,血已经染透衣服,冒出一大片殷红。 她想说什么,我举起糖:「谢谢。」 高中生站在洗手间门口,鼓起勇气:「老师说,你们是一群搞乱社会的机会主义者,会把华夏星弄得乱七八糟。」 「机会主义者的定语怎么能是搞乱社会……」我只能吐槽一下这个,老实说,我没办法反驳,现在结局就是这样了,的确变得比较乱了,是拜我所赐吗?是我不知道轻重的时候直接就把天人存在的事揭了出来…… 高中生手中的知识点册子再次合拢,露出她有些惶惑的表情:「会打仗吗?会打起来吗?谁要和谁打?」 我的伤口告诉我,很可能是先和妖族打,今天的刺杀莫名其妙,那个妖族都不知道真假,大概率是假的,他戴着以假乱真的耳朵,但是那双手虽然体毛旺盛,我攥着的时候总觉得那些毛不像真的…… 除了希夷和暂留村的那些不懂世事或者实力实在强横的妖族,谁会把妖族特徵露出来?况且妖族特徵不会是在正常人的身体下长出一堆堆毛就算了的,妖族的本体都是比人要更狰狞一些更接近兽类,而且我从来没见希夷晃尾巴的时候给自己双手覆一层红狐狸毛。 而且早不刺杀晚不刺杀,偏偏是在记者堵着我的时候? 这就像是一场作秀,一场引子。 而为什么刺杀我?我大概也有答案,我是先冒出来对抗天人的那个,具有象徵代表意义,正好回到上央城,有名气但是没实力,连保镖队伍也没有,刺杀我不就是最有可行性的么? 「没有人想打仗,没有利益可言。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战争的准备,防止战争的到来。」 我抱着一丝希望……如果是知道天人的存在这件事本身就足够乱的了,足够毁灭世界的了,凌霄一语成谶了,我真的会自绝谢罪的。 我钻入洗手间,脱掉外衣查看伤口,伤口正在激烈地蠕动,仿佛一条条虫子争先恐后地聚拢。我深吸一口气,脱掉衣服,摸出水来打湿,擦擦伤口边缘的血,随意包扎一下,套上干净的衣服。 门外,一个五官平平几乎转头就能忘的瘦中年人紧紧跟在我身后。 暗处的监视者终于过来保护我了,我假装没有看见他,给王舟打去通讯,要他来接我一趟,我要回公司。 路上,我看见新闻已经出来了: 凤吟山修士苦厄被妖族连捅两刀,当场血流不止。 这个标题就很有琢磨的点,我很少被称为凤吟山修士,一旦被这样称唿,意味着,我现在代表修真者。连捅两刀这是胡说的,只是一刀扎歪,然后他手抖,歪了一下,看起来像是两刀。 而且着重强调了血流不止……视频剪辑过,没有拍我起来追踪,只拍到我正在往外走,然后巧妙剪辑到那个猫耳男子出现,把两个记者中间阻拦和骚扰到过程都去掉了。 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这是故意的。 可是,这是谁指使的?哪个势力想要通过这件事来掀起战争? 联邦?委员会? 不,委员会里也有联邦的人,联邦和过去的侠士联盟现在的修真界都联繫紧密,基本的立场是共进退,从利益来看,我也看不出两方有分裂的可能……那么是他们共同的想法?借「妖族」刺杀修真者为□□掀起战争,反正虽然看起来假,但民众恐慌不安的情绪是真的,到时候掀起对妖族的战争? 但老实说,不可能。 在过去二百年内,对妖族残余势力的清剿已经变成了常规化的运动,妖族现在是大散居小聚居的情况,而且非常隐蔽,就连在上央城,政府眼皮底下一群小妖精都有未被发现的密道,更不要说别处,所以将妖族连根拔起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这是大炮打蚊子,没有必要抛开过去对抗妖族的经验,突然大张旗鼓要战争,战争不花钱啊?谁也不是傻子。 那是谁要这么做? 我正在疑虑时,王舟说:「正好你回来了,章氏的人来,要收我手里的股份。」 「股份……我们什么时候上市了!」我忽然意识到我一直忽略我的公司,我这公司两年就上市了? 「哦今年,你出狱之前,没事,你之前不是把你的份额都交给方则亦代管么。章氏想从别人那再买……哦我说得简单一点,章氏想拿我们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 章氏…… 「不卖。」我说。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忽然觉得非常不安,我从干坤戒中摸出一张新的原型卡递给他:「不好意思原路返回,我要再回一趟日落港口,麻烦送我到梭车……不,送我去机场。」 「这张是我最新研发的按照你的理论研究出的重复使用符卡,你在训练场记得注意安全,我也长时间没给公司做什么了。」 王舟没说什么,下一个路口掉头。 我询问我的临时保镖:「前辈需要一张票么?」 「你回去做什么?可以特别申请,坐特别航次。」 「我觉得是章氏在指使人打扮成妖族来刺杀我。」 老者说:「哦?」 「我得去看看他们接下来的计划,然后再返回上央城开藏书阁……」
第426页 「你有什么证据?」 「整个华夏星,只有南部的矛盾大到需要战争来转移,而南部的妖族是最多的,因为霞落山在那儿。我想了我所知道的所有势力,所有势力和妖族战争都吃力不讨好,只有一个势力会从和妖族的对抗中真正得到利益,那就是章氏。你可以说章氏只是个财团,没什么实权,那他们资助南部议会绝大部分议员难道是做慈善?我不信,我知道理由很牵强,但是去掉不可能的势力,只剩下了章氏。」 这是某种大胆的猜测,我没有证据,我只是觉得,章氏似乎意识到了底层的不安分,于是利用了宗教,利用了议会,现在,要利用战争。 所以我要去看一看,验证我的猜想。 「如果是这样,你就更不能去了,他们会来找你。走吧,我联络的人到了,你和他去藏书阁交接工作,之后住在修真学院继续你未完的学业。」 「您的立场是什么?」 我的保镖也不算太老,但就是发出了老怪物才有的嘶哑笑声,不知道是想吓唬谁:「我的立场?我的立场就是活下去,局势好,活下去,局势乱,活下去,你们的战争啊和平啊,都和我没关系。不过你的话记得写成报告交到委员会,别太傲慢,用自己的想法代替绝大多数人。」 我打开藏书阁,和陶然老师见面,然后她再次把我领回修真学院,住我原来的地方,参与到藏书阁禁制的破解项目组中。 我拟好的每日报告列在委员会的会议中央。 理事们针对南部的情况作出各类决议。 「我们拦不住南部的局势,只能把范围压在那一块,绝不能浪费力气斗妖族。」 「我们的民众被南部的民众感染情绪。」 「建议对妖族实行保护性关押。」 「关押要有方法。」 「我们需要线人。」 「我们需要地点。」 「天人的事真的麻烦,修真局的意思?」 「明面上肃清妖族……装装样子……」 理事长敲了敲桌子,所有人沉默了下来,一起看向了那里。 「在修罗地狱,从皇帝所秘密留下的血清取得了一定成果。」 「把人变成妖?」 「如果能,把妖变成人……」他双手按在桌子上,「我的建议是,有用的妖,没有仇恨的妖,变成人,弃暗投明。」 「而有仇恨的妖,就消灭这份仇恨。」 光幕上亮出一条赤色九尾神狐的样子。 「我建议修真局来做,要有方法,从沙境回来的那些小妖精还在路上,可以先从他们入手,转化成人。然后我们外面大张旗鼓地跟着除妖,成本会低。」一个理事发言。 「他们愿意做人吗?」 「不愿意,就是仇人,这是我们的人道主义,我们已经尽力了。」 「沙境那个蛇人村呢?」 「一样,派人过去,给他们做人的机会。」 理事们商议出了结果。 第153章 必须站队 章氏的人来慰问我了。 「您受惊了。」 我真的受惊了。 他们怎么真的来了。 这验证了我的猜测,找人假扮妖族刺杀我,真的是章氏做的。 我的记忆之树不再亮的时候,我只恢復了作为凌霄的不到百分之二十的记忆,以至于我没有什么城府,看见他们猫哭耗子,我就鸡皮疙瘩骤起。 慰问我的人是他们在上央城的代表,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一个劲嘘寒问暖,问问我这位小股东是不是着凉了一直哆嗦。 我说我可能是有点儿感冒吧,那天可着实给我吓坏了,终于把人撵走,我一个人抱着毯子缩着脚陷入短暂的呆滞状态,随即写了份报告交上去了。 我进入修真学院之后,那位保镖就离开了。我在保护大阵的照耀下像温室的花朵一样,作为一个老学姐开始跟着大一上课,当然我好些时候也不去上,多半是在远程联络陶然大师的项目组,或者去图书馆第六十九层看书,或者在试炼塔外的白鹤铜灯旁坐着,摸着王舟寄来的公司新样品研究。 插入解析仪,无穷无尽的信息涌入终端,变成了一个游戏压缩包。 这是我之前交给王舟的那张符卡里的内容。 我的想法是从修罗地狱和训练营中产生的,如果现实是无法接受战争的代价,那么虚幻的但是又有点真实的世界呢?那时我正在修復唐宜的手骨,所以我忽然想到了我们一直没有再玩的《大漠198》。 如果游戏中的世界不是虚构的,而是真实呢? 如果在游戏中,玩家随机是妖族或者人族,需要对抗天人,那么会是什么战术呢?而且,当我看见我师兄的强势时,我定意去掉人族中过于强势的角色,设定修真者基本按照筑基的水平来,需要非常多的奇遇才能缔造出金丹或者元婴,而这类强者也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人呢? 所以我将我的基础构想写在符阵上交给了王舟,因为只是概念雏形,他需要和公司的元老们共同讨论可行性,将它作为商业项目开始研究。 此时我收到了方则亦关于华夏星对妖族态度的第一份问卷调查报告,我看了看,发现或许因为章氏的运作,南部对妖族的敌意明显更高。 我将所有数据都交给了公司,而调查还在继续,是需要花费几年时间去做的,并不是一份问卷就可以,所以公司联合了一家数据公司共同做这件事,打算在三年到五年内开发出一款模拟华夏星现状的游戏。
第427页 而天人阵营缺乏资料,所以并没有直接出现,而是设定为席捲全球的陨石雨,但具体设定还需商榷和大规模的数据收集。 为此,我又註册了一家公司,名为一九八虚拟,不但做研发,而且为之后这款游戏的发行和销售做准备。 当初和我一起移植《大漠198》的人都加入了我的新团队,但是我不能干涉到现代符阵公司的正常运营,所以,现在手头所剩的钱几乎都砸进去了,就连当初师父的黑卡里的钱也几乎被我用光了。 创业有输有赢,现代符阵公司的成功有符阵大会的噱头,也有章氏的支持。 而这次,支持我的是丹阳派,他们似乎因为之前败诉有些恹恹不振,而看见我重开新项目,立即觉得这是一片红海,立即投入支持,我也看出了丹阳派转变思路,不再以门派产业为主。 也就因为这件事,我符阵师的身份几乎被忘得差不多了,我商人的称号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是开发者论坛先喊起来的。 苦厄懂个屁的符阵,她就是个商人! 最初是开玩笑,意思是讽刺那些说我不懂符阵的人,但最后说得越来越多,就变成了我真的不懂符阵。但在符阵师行业中,这句话还是一个梗,在外界,我商人的形象板上钉钉,想像力丰富的人藉此揣测我是否做了对不起符阵师诸多同行的事,风里雨里说什么的都有。 我是不在乎他们说什么的,但是就在公司刚建立没多久,新闻正大肆报导的时候,我师兄来了。 「你联络不到自由党?」 「嗯,出狱后不允许。」我起来给我师兄倒饮料,师兄搓着大腿几声憨笑,小眼一眯,盯着我直乐:「现在懂礼貌了,会给人倒水了,哥心甚慰啊!」 「什么呀,乱七八糟的,找我做什么?入股呀?哼哼,没有一百万晶币我都看不上,现在我可是名人,分分钟几百万上下。」我胡说八道着,师兄忽然把我抓到沙发上摁着。 「诶?」 「为兄我也很忙,分分钟几百个案子上下。长话短说,我和师姐,你选谁?」师兄正对着我,脑门顶着我的,我吓坏了,只有我小时候发烧的时候我师兄才会摆这个姿势,而我已经长大很久了。 是我听错了?他和师姐,我选谁? 他不是喜欢师姐么?哦,师姐喜欢希夷,师兄失恋了。 难道师兄把师姐拉黑了,还要我来站队? 我正在狐疑不决,师兄突然极其严肃地压低声音:「南部已经开始大范围地抓妖族了,人们举报有奖,现在的妖族可能不成气候,但是沙境有个超元婴级别的妖狐,她如果不满,战争就会打起来。师姐选了妖族,而我选人族,你选谁?」 「希夷……不会管别的妖族的。」希夷只想谈恋爱,她觉得被抓就是弱小活该而已,傲慢得要死,这么想她真的很适合当妖族皇帝。 「你觉得打不起来?」师兄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危险。 「我觉得……打不起来。」 「你怎么不懂呢?那只狐狸不管,师姐会管,因为现在清剿的妖族,对她来说,都是无辜的。苦厄,你站谁?」 「我为什么一定要站谁?我自己的立场不行么?」 「你什么立场?」 师兄咄咄逼人起来,我忽然想起来师兄很爱惜地抱我的样子,嘆了一口气:「我的立场就是不站队。」 「你为什么不站队?」 我的身体变得非常僵硬,师兄拍着我的肩膀,似乎非常痛惜:「天人的事是你搞出来的,要么清掉妖族起来作战,要么和妖族合作,有第三种选项么?有,那就是逃避,可你能选这条么?不能,因为事儿是你惹出来的,你不说,没人知道天人,日子还好好过,没这么乱,所以别人都能不站队,你不能,说,你要站谁?」 我几乎喘不过气。 事儿是我惹出来的,是我之前不懂事没想好后果。 我必须站队。 可我师姐和师兄的立场不一样,师兄已经完全扔下了失败的暗恋,做好了和师姐为敌的觉悟。师姐的道心就是不希望无辜者受害,她就是会去做,但她具体怎么做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师兄在这里逼我站他,可我不想战争,我不想和妖族对峙,我也不想和师姐对峙。 我的游戏,在师兄看来都是狗屁,他在训练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他根本看不上这预设的排演。 我的势力对整体的局势来说,并不算重要,我算什么呢?可是,我们山就三个人,现在开始民主投票,三个人势必会有一方出现两票,我的那一票投给谁,就显得至关重要。 按照本心,我一定是投给师姐,因为我不想战争,我开发游戏的初衷就是寻找到人和妖共存的可能,但我没有答案,我用数据做游戏,但哪个结局最好,我并不清楚。 可是一直以来我都和师姐靠拢,总是把师兄排在外面,他一个人在山上留守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我并不清楚,可是一直以来陪伴我的都是师兄啊,我怎么能毫无心理障碍地告诉他我选师姐呢? 就因为我和师姐共处了三四天,我的心就飘向师姐了,怎么想,也是我没有道理。 可我不想闹矛盾,我不想他们有分歧。 什么时候我就成了那个尴尬的第三人了呢?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在师兄面前掉眼泪,装可怜地哭出来,师兄就会知道我选了师姐,却还不会忍心怪我。可这样不是很自私么?最终不还是选了师姐,还伤了师兄的心么?我在拿眼泪要挟他么?
第428页 但我真的很想哭,不过我没有。 「师兄,喝点茶。」我从师兄怀里挤出来,他拧着眉头一阵笑:「现在学会拖延了,也不错。」 「我很天真很幼稚,所以现在做决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你或者师姐,给我宽限一段时间吧,让我想想,有要我帮忙的地方……」 「你能有什么帮到我的地方。」师兄冷笑一声,但没有敲打我的意思,只是他惯用的臭屁装逼的表情,表示他什么都可以做到,不需要我这个小师妹来伸出援手。 「好吧,让我想想。」 「你迟早要选的,给你几天。」师兄说。 我松了一口气,端起手中茶杯。 师兄说:「前天,师姐回了凤吟山。」 我的手一哆嗦,烫热的水直接泼在我的嘴唇上,我抿上嘴巴,用茶杯挡住。 「挺好,等我申请一下,我不在学院呆着上课了,我又没有灵根,到时候我也回山去,我的树还等着我呢。」我装起傻来,师兄在沙发上坐着吃他给我带来的点心,肚皮鼓鼓的,边吃边敲,发出砰砰的声响。 第154章 你喜欢我 如果我师姐清楚知道从命曾经暗恋过她很长一段时间,她和我师兄的争执就会随着她自己的退步不断消融。这不是因为我师姐对自己的追求者就网开一面,具体的原因我也并不清楚,但我只知道这一点。 那时沙境的自由党正在撤出,和修真界的后续接洽还在继续,暂留村热烈邀请我师姐和希夷继续住在他们中间,师姐还没有跟他们走,呆瓜就向她传达了我师兄要在凤吟山和她聊聊的意思。 于是我师姐回去了,不辞辛苦地飞回,看见了许久无人打理的果树和莫名其妙变成荷塘的臭水沟。 我师姐所知非常有限,凤吟山发生的事情多半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不过,如果我们这三个人没有给宗派开枝散叶广收弟子,在我们三人都陨落五十年后,凤吟山就会归公变成景区,隔壁山头就会唱起欢天喜地的歌谣庆祝他们翻身。 按照我们三人现在的发展趋势来看,这样的结果近在眼前,我师姐没有多看,她刚上山没多久,走到我们从前拍合照的地方时,看见了我师兄烧火做饭的炊烟。 师兄在做红烧肉,一做一大锅。 要知道那时呆瓜和我无法直接联繫,所以我并没有如我师兄所愿也到达山上,以至于他准备的饭菜多出一份,和一双单独的筷子尴尬地杵在桌子一角。我师姐联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留给去世的师父的,登时感受到了我师兄的严肃。 就像是把人喊去祠堂议事一样,一听接下来就有不得了的进展。 师姐把筷子一放,身体绷直,对那碗饭点头以示尊重,然后转脸看师兄,师兄正在漫不经心地吃饭,师姐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沉默,等师兄吃完。 师兄先开口:「师姐,我给你透露一下现在的风声。」 他们两个没有多少生活的独处,所以说话开门见山风格冷硬,不像师姐询问我的时候还会摸我的头表示亲密,他们两个实打实地关系微妙。 「嗯。」我师姐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也做好了饭后论道的准备。 「杀鸡儆猴。」 「嗯?」师姐的准备闪了腰。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这一步,现在人和妖的关系重新提上日程,如果不是大范围战争,那么就是清洗,对妖族没有合作的路。当然,有合作的可能,但我说了,最好的可能就是杀鸡儆猴,让妖族派出一个有分量的代表,表达诚意……」 师姐抬起右手,止住他直接而具有冒犯性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妖狐必须死,是吗?」 师姐其实也很清楚。 之前妖狐甦醒就是用妖狐当幌子,这件事可是理事长亲自和她说的。 妖族不成气候,人族担心妖族闹出动静,就一群小妖怪能闹出什么动静?最有威胁性的只有一个妖狐,她存在就是错误,人族不放心,人族需要一个旗幡。 师兄正要说什么,师姐轻声说:「我不同意,没有这样的道理。我看了新闻,我知道所谓联合阵营对付天人的意见,也知道清剿妖族只留人族对抗天人的意见,你们说的我也懂,我也知道什么叫『抓典型』,我也知道,你还不知道妖族最后一任皇帝还活着吧?现在活不活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用这个实打实犯罪的皇帝来做幌子呢?」 师兄忽然歪过头,他没有去过修罗地狱,不知道皇帝的事。 「你们只是怕失去权威,因为你们最开始就把脏水泼到无辜者的头上了,你们不承认自己做错了,所以错误要继续下去。对抗天人?你们有什么立场?你们做过什么?我看现在的情况就是华夏星自己和自己斗,在谎言和虚伪中间矫饰自己的懦弱和恐惧,对不起我说得有些拗口,即便我没有和暂留村的这些妖族共同生活,即便我始终在山上,这件事也不合我的道心。」 她说完,师兄还要说什么,但是她并没有听。 她只是声音放轻,略微抬头看我师兄魁梧的身躯,轻声说:「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指责修真界的傲慢。你们要是堂堂正正打起来,打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口号,我还瞧得起你们,但是现在,说得难听一些……就是当了那什么,还要立那什么,要施捨谁?对妖族施捨你们合作的愿望?」
第429页 师兄把所有的话都吞回去:「你一个人能够代表那些妖族么?现在妖族可是少数人!」 「多数人就一定是对的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不接受,我不认同。而且那个所谓的委员会和联邦加起来是多数人吗?现代修真运用了所谓先进的体制最后连修真是什么忘了是吗?」 师姐急促地吐出一长串话之后,表情凝重,恢復冷淡的状态,她没有对师兄拔剑,她知道师兄是为她好的,否则不会有今天的谈话。 即便都是金丹,等级相差不多,但是我师兄在师姐面前仍然落于下风,他无法反驳我师姐,此时此刻她就是拿出了剑士的剑意和威严在无形之中斩了他一剑,以至于他一动也不能动,清楚地意识到,二次结丹的人的道心,的确是更加纯粹的。 「师父最后告诉我,我想做的就去做,现在,我不想顺从你们,修真界居然不修真,开始修起假来了。」师姐感嘆了一句,伸出手去扶我师兄,他像一座沉稳的山一样坐在那里,没有去碰师姐的手。 师姐也收回,就当师兄对她行了个礼而她需要还礼一样,略颔首低眉,表示收到了,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桌子被掀翻在地,碗筷洒落的声响。 我师姐仍然以为那碗我的饭是留给师父的份,于是悄然抬手施起一道风,稳住了这碗饭,她也回过头,想要宽慰又无从说起,只好略显冷淡地回应:「若人和妖的矛盾不可调和,那时你直接和我断开关系,我的立场不会变。如果你的立场会转变,我也随时欢迎。」 师姐已经走远了。 对我师姐来说,山上的人还比山上的景色重要一些,她并不介意凤吟山直接被拉去做景区,因为这是在师父最终认可她之后的事,她的执念在师父那里得到化解,不需要藉助外物。 但是在我师兄眼里,就是薄情寡义,以至于我师兄的偏执发作,直接冲去我那里逼我站队。 即便是金丹修士,一来一回也花费了一段时间,因为她高空飞行还得躲过航空局,所以飞得坎坎坷坷,回到暂留村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她在半空中时,看见了来沙境的空中拉货王,三只成队,悬着联邦的旗帜。 她跟在鸟后查看这三只鸟的动静,发现他们降落的地方就在暂留村附近,那时巨蛇还在维修,不能胜任整体的地下作业,所以在地面上十分显眼——在平时,暂留村的坐标并不固定,他们并不是所有时候都在暂留村的牌子下休息的。 师姐一眼就看到了在蛇的脑袋上游手好闲的希夷,希夷盯着这三只大鸟,略一翻滚,装作没有看见,藏在蛇的阴影中。 村长弓则是不明所以,带着几个人过来和三只鸟上陆陆续续下来的使者见面,师姐降落,略微低眉,看看这个使者并不是什么熟悉的面孔,可见不是有份量的人物。 使者一下来,先抬脚看看鞋底的沙子,略一皱眉,脸上还是挂着笑容,穿一身厚重的制式道袍,身后的人正抬着旗杆下来,在沙地中立起联邦的旗帜,然后带下来两箱建设机器人,搭起来简易的棚屋。 身后的人忙碌成一团模煳的背景,使者举目一望,这群人中有人有蛇,他的表情就有些不快,只有我师姐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有身份,配得上来迎接他,急忙唿喊:「守诫道友留步。」 师姐毕竟刚从凤吟山回来,情绪不算很好,表情一如既往冷淡:「什么事?」 「联邦和修真界给咱们暂留村带来了好消息。」使者脸上挂着殷切的笑容。 「什么?」 「咱们带来了血清,能够把妖变成人。」 被无视的村长弓和他身后的两人虽然面露不快,但都收敛情绪,看师姐的反应,毕竟这里只有我师姐和希夷是外面来的,长时间相处后他们也知道了我师姐在外面是个大人物,所以遇到这种事,听我师姐的也不算憋屈。 说句不好听的,那时师姐正在气头上,回头看使者趾高气扬的表情,好像在说「全沙境就你守诫道友能和我平起平坐」,表情冷如冰霜,弓他们一看就知道师姐心情不好,她平时并不给大家摆这个脸色,但这个使者对师姐的了解就是清冷孤傲人设,一时没感觉出氛围不对,笑着补充一句:「就是说呀,注射了这个血清,这些妖族就都能变成人,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听得到的蛇人们表情都冷了下去。 什么意思? 他们可都自认是守卫边界的好人,谁说他们是妖他们就要闹,现在好了,不但不是一家人,连人也不是了。 若不是弓在压着,就有脾气暴的出来打他了。 师姐冷笑:「哦,从妖变成人的血清?」 「对。」 「有没有从人变成妖的?」她这话显然在释放怒意。 可巧,使者又没听出来:「不瞒您说,这就是从人变成妖的血清研发而来的,可正经人谁想变成妖啊!好不容易有个做人的机会,还是从妖变成人比较好。」 这下谁也压不住怒火了,听得见的蛇人们一传十十传百,把这话传开了,脾气暴的不顾村长的劝阻,冲过来就要打他,血盆大口一张,蛇信幽幽吐着,使者一张脸刷白,结巴起来:「你们……你们,不识抬举!凡是妖族,都是……都是修真界的敌人!」 「往上数个几千年,咱们说不定是一个祖宗。」还是弓比较有城府,此时还能笑出来,也足够心平气和,把扑过去打人的蛇人抓回来。
第430页 但一转眼城府就餵狗了,表情阴冷下来:「修真界派你来,给我们做人的机会?对不起,我们是人,就是堂堂正正的人,用不着什么血清!滚回去吧!」 「你一个人怎么想,能替得了别人怎么想么?你可别害了你们一个村的!你也问问他们的意思!你骂我,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在这儿等着,谁想变成人,就到这儿来注射血清!」 四周的蛇人们一人一口唾沫一句骂声,把棚屋拆了,扔出几百米去,三只空中拉货王也被巨蛇伸出的脑袋吓了一跳,激烈地扑腾着翅膀往后退,捲起沙尘滚滚,自己呛着自己,羽毛飞得乱七八糟,人们呵斥,使者惊叫,货物嘎吱响,机器人来回穿梭,闹成一团,最后退离蛇人驻地八百米。 蛇人们义愤填膺,弓却直接用巨蛇的广播系统对全体村民广播了这天的事,问有谁要去注射血清就自便,第二天早上就把这群人撵出沙境去。 「谁管他!什么做不做人!还由他们说了算了?」 「呸!现在就打出去!怕修真界做什么!」 师姐表情冷淡,不过只是拦下了蛇人们攻击使者的意图,她觉得山雨欲来,又不想给对面一个故意伤人的把柄。 蛇人们不服,但弓似乎明白师姐的意思,他号召大家都别去搭理那里,省得给他们脸,这样,蛇人们都不动手了,只是横眉冷对,似乎要用眼神杀死那边临时搭建起棚屋的几个人。 晚饭时,弓欲言又止,似乎想询问师姐什么,可事情复杂,谁也说不清,只知道不妙,师姐露出一个担忧的心事重重的表情,弓领会到了,打算晚饭后再问。 可师姐没有吃得下晚饭,用了很少一点就起来,希夷囫囵了两口,急急忙忙跟着出去。 「跟着我做什么?」师姐抱着胳膊不住地往沙境边缘走,即便路程很远,她也只是走,晚上温度低,风吹得格外锐利,像刀子,像箭雨,离营地有了五六百米,她停下,回头,希夷边走边梳尾巴,很是惬意,脸上一点儿烦恼也没有。 「现在不是谈恋爱时间么?」希夷微笑,格外自在地露出了三条尾巴,不紧不慢,已经走到了师姐面前。 师姐没说话,希夷就独自一人撑起话题,眉眼带笑:「一起在夜风中散步,这还不是浪漫的约会么?今儿没什么星星,我特意梳妆了一下,把尾巴梳得不错,这还不是约会的准备吶?而且时间那么紧,你特意少吃一口饭都要和人家独处,嗯?怎么转过头去了?说中了?」 我师姐转过头去,擦了擦脸上的泪:「今天来的人你都看到了?」 「看见了,傲着呢,怎么?你打算号召我也变成人?」希夷脸上是笑着,可眼神颇为忧伤,「你的处境真是这么难?到了这地步?」 「关你什么事。」师姐语气冷硬,独自又走出几十米,希夷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像条尾巴。 师姐忍不住回过脸,再等等希夷,可走近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继续前行,走走停停,有那么七八次之后,希夷仍然不见厌烦,似乎当作某种情趣,营地的灯火离得越来越远,只剩下微渺的朦胧的几道光点,师姐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话题:「你们同族的公狐狸也是你这脾性么?」 「这是什么话,一只狐狸是一只的性格,我是这样的,放你们人族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师姐沉默一下,艰难开口:「那也有正道修士脾性的妖了?」 「我可不喜欢他们,呆得要死。」 「那是有很多了?」师姐问。 希夷忽然露出狡黠的笑,仿佛是猜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在吃醋呀?小守诫?」 师姐沉默一下,发现这的确就是希夷在逗她,没有回应。 希夷自顾自地继续笑了下去,尾巴荡漾得像水草一般,缓慢而粘滞在身后,像是摆动着四周的空气。 「我听见你问有没有变成妖的血清了。」希夷说。 「我那时在生气。」师姐苍白地解释,她那时的确在生气,没有别的意思,可希夷拿出来说,她心里很不安。 「你要是变成妖,不就和修真界一样么?和自己的阵营用同一个形态,有什么意思?修真界不也是这样做么?」希夷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调戏她,只是正经地谈起了人和妖的争执。 「好像……非得用什么,表示自己的决心。」师姐默默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的意思是,似乎非得转变形态,才能告诉世人,她守诫就是要站在妖族这边……否则,她觉得对这边也没什么说服力,她毕竟是,从小接受人和妖对峙的教育,不像暂留村的蛇人,长了一条蛇尾,还可以自信地说自己就是人。 「小守诫?」希夷忽然认真地歪过脸,收起了说不上揶揄还是妩媚的笑意,直勾勾地盯着师姐的眼睛。 「嗯?」 「你这样就很好。」希夷说。 三条尾巴收回,只剩下一条柔软地勾在腰间,她低头,十指摆弄着自己的尾巴,抓得乱糟糟的,才很是犹豫地抬起头,露出了平时媚气的神情,眼神波光潋滟了一阵,察觉师姐一直没说话,才很是小声,却非常确定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你喜欢上我了。」 第155章 祸福相依 她说得格外小声,好像是怕师姐听到似的,可离得那么近,师姐也不能装作风声太大没有听到,剑刃不知道什么时候浮在身后,割裂狂风,倏地展开,割出一道平静的空间,风绕过利刃,师姐和希夷之间落针可闻。
第431页 希夷抬头看着那三道碎刃割出的空间,就像三枚扣子颳起风的帘布。 师姐这才苦笑:「我决心和妖族站在一起,也并不是因为这个。」 她承认了。 千年的狐狸怎么会纠缠着再问「那你就是喜欢我咯」?她定睛看我师姐的侧脸,察觉出师姐方才哭过了,脑子里转了很多圈,最后把自己给转晕了,只好露出得逞的笑容贴在师姐身上,脑袋枕在肩窝宣示主权,晓得师姐现在并不会拒绝。 师姐翻找出过去的话题:「人族能允许现有妖族共同生存的前提是,妖要变成人,无论过去做过什么,只要形体一致就好,在我看来很无聊。」 「我们妖利用能源的效率更高呢。」希夷帮腔。 「倒是谈不上优劣,我只是…… 」师姐本想说「不想你被当作个工具一样枭首示众」,可如果说出口,希夷必定要笑,她不愿意的话,谁能杀得了她呢,除非大批军士和修真者派来,只为了杀她……师姐心里压着很沉的石头,于是「我只是」之后没了下文。 「我是很无情的妖,要我说,只要你我活着就好,我大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带着你漫长修炼,直到可以去你想去的宇宙。可是你说,现在要去宇宙,就是要对抗天人,就是要面对和你自己种族的对抗或合作。我虽然不认可,我觉得因为弱小才需要合作,你却不是那样弱小的人,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会耗费你的心力,说句俗的,拖累你而已。」希夷捏师姐的发梢,在指间缠来缠去。 师姐知道希夷会这样说,她正要辩驳,希夷幽幽嘆息:「可你的道心可不准你眼睁睁地看着战争打起来,看着无辜者受害,放在我们的年代,你这个阶段就是入世,你就是要去参与其中才能境界提升,我有什么办法,嫁你随你。」 希夷就喜欢我师姐这样的正道修士,她还要说,我师姐最珍贵的地方就是即便喜欢她,师姐还是师姐自己,没有变成希夷的小跟班。 可是她没有说,因为师姐把她从身上扯下去了:「一会儿要和弓他们商量接下来怎么办,要先和联邦谈判,我们太被动了。」 希夷笑:「怎么脸红了?」 师姐:「并没有。」 其实她真的没有脸红,只是希夷蓄意逗她,指望自己那句「嫁你随你」能让师姐心湖波澜一下,但师姐毕竟是听过太多套路的人,没觉得有什么真诚的心意,只当她在胡说八道。 「怎么谈判?谁去谈?你去了可就直接被软禁了或者也关到监狱去,我可不去,我去了就大发雷霆,」希夷也半开玩笑半正经地展开话题,垂目思索片刻,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代表谁?暂留村村民?那弓去就可以,一会儿就可以出结果,可现在的问题是暂留村么?那些小黄鼠狼可都在去上央城的车上去了,你打算搭理这些么?暂留村的问题很好解决,可那些散居各地的妖呢,你又打算怎么做?你保护他们么?以什么立场?」 师姐还在想,希夷给出自己的解决办法:「有谁和你的立场一致?自由党,自由党人和妖混居,那些妖说不准也有妖国贵族的后裔,不能算无辜,如果要和妖族打起来,谁更不愿意看到这场面?还是自由党。自由党为什么联合妖族,他们连凡人都联合,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们说是天人,和你的想法差不多不是么?」 「而且,自由党没做什么坏事,不至于妨碍你的道心。而且有层亲戚关系,自由党还对你提出过邀请,你有了同盟和合作,不至于在这里一个人烦心。遇到什么事,自由党派代表即可,那时候你就有了立场,而且有自由党的资源,你做事也可以不像现在这样处处受限……其余的理由,不用我一一细说吧?」 希夷的认真让她的妩媚减去,变成一份凝练的内敛的气质,偏偏那条尾巴又不安分地四处乱摆,暴露出一些狡黠的小心思,师姐记下她的话,未置可否,略抬下巴,希夷还在佯装思考。 师姐摸摸她的尾巴尖,火红的狐尾立即撇到另一边去微弱地晃动着,师姐顿了顿,尾巴又急忙撇过来,主动投在她掌心。 「你想要我吻你么?」师姐询问。 尾巴僵住了,笑容也僵住了,希夷的笑很久才融化出来:「我看你的神情,就是被我思考的性感吸引所以要亲我的,谁知道你不亲就算了,还要问一句。」 「我没有谈过恋爱,不好意思。」师姐很认真地道歉,她非常庄重地颔首表示歉意,以至于希夷忽然回想之前师姐坦然无惧地在自己面前表现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怀疑师姐被调包。 之前不是该做的都做了么只差这颗别扭的心?为什么会忽然变得愚拙起来? 她狐疑地思考着,师姐忽然也被她自己逗笑了,摇摇头:「我没和什么人有亲密关系的经验…… 以至于,一旦确定了这种关系,我就有些紧张。」 然后她放松肩膀,盯着希夷看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我可能会因为很珍重你,用力过度,以至于有些奇怪。」师姐说。 希夷笑容如花绽放,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含笑不语,把胳膊支在师姐肩头,揽着她往回走:「可别把我想成你师父。」 师姐也笑笑,她本不打算承认的,可修真者的心是无法欺哄自己的,她选择一条坦诚的道途,就只能这样走下去。
第432页 暂留村,巨蛇鳞甲张开,盯着远处使者的两个蛇人第一次交班,带来了村里的消息:「村长他们正商量怎么应对,都别冲动。」 六边形大门打开,议事厅中人数不多,稀稀拉拉四五十人左右,但墙面却镶嵌着各类的菱状晶体,折射出不同蛇人的面貌,远程参与会议的蛇人和现场加起来有几百人之众。 「其实变成人的形态,我本身是不牴触的。我们一个村的形态都不一样,有人是半人半蛇,有人是人形,有人可以自由转换,这些是我们出生时就定好的,基因决定了有人会继承蛇的外貌,有人则不必这样,我们彼此之间的差异就足够大,但我们彼此认同。」村长弓率先发言。 「如果是我们出生下来就是人的形态的村民,他们去联邦,也不会有人发现,这样,有的村民被外面认同,另一些,无论我们怎么解释,他们都觉得我们就是妖而已,好妖坏妖都是妖,都是敌人,这些人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同。」 他刚要继续,有长老说:「我们为何一定要别人的认同?我们继续守在这里不和外界接触,难道不可以么?或者独立成国,联邦非要来统一,那我们就战争,他们是霸权,给他们惯的。」 「战争?说得轻巧,我们就一个村,对面可是一个国,我们和守土派顶多占华夏星百分之十五的沙境,人数却只有不到千分之一,凭什么成国?凭什么战争?」另有长老发言。 「他们不是知道天人的事了么,为什么不能和我们合作?一定要局限在狭小的形体认同之内?肤浅,治理国家的就是一群这样的人么?」 他们彼此争论,观点纷争杂乱,吵作一团,唯独没有接受血清的选项。 暂留村歷史悠久,合而为一,人形的祖上有蛇形,蛇形的父母还是人形,形体矛盾是所有矛盾中最微小的一种,因此谁也不理解委员会大张旗鼓地,好似施捨一般给他们变成人形的血清是什么意思,况且,谁知道那血清到底是什么。 我师姐和妖狐并肩而坐,旁听蛇人们争论,最终弓看向师姐,询问她的意见:「守诫道友怎么看?」 「我?我的意见是不接受血清,这和大家是一样的。」 「那守诫道友决定如何?」 「还是听村长安排。」师姐颔首,没有在村长还在的情况下提出和自由党合作的话题,她本来就算外人,还是个通缉犯,也不能擅自说「我和大家同一个立场」,那就太狂妄了。 争论结束后,弓找到师姐,师姐才轻声吐出这个选项。 「就是说,我们不靠拢联邦,就可能打起来?」弓皱起眉头。 「先表明立场吧。」师姐嘆口气。 「我再和长老们聊聊,如果可行,该怎么联繫到自由党,我们还想了解了解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不可轻信,我们没什么人认识自由党,到时候烦请道友帮忙联繫。」弓沉吟片刻,立下这样的决定,师姐嗯一声,弓转身道:「那道友站在什么立场?」 「我自己的立场,我不违背自己的道心。我现在不认同联邦的做法,所以会反对他们,帮助大家。」 虽然看起来说得好像随时会反水,可仔细一想,的确是真诚的,如果她在这里喊口号说和大家同生共死,弓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看得出其中水分。 于是他放心地笑,目送师姐和希夷走回房间,希夷回头补充说:「那些使者,还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地送走吧,不要横生事端。」 弓笑说:「我知道。」 回到房间,师姐思索联络自由党的事,龙老大本是给了她一张白卡的,可她那时被希夷一打岔,后来转手又还给了龙老大,又没有加好友……兜兜转转,她联络了我。 那时我还在师兄的笑容中踌躇,师兄还没走,我接到了师姐的通讯,我急忙一杯橙汁不小心泼在自己身上,跑着上楼说要清洗一下,脱掉上衣关自己在洗手间,接了通讯,得知我师姐想要从我这里牵线和自由党合作。 那我就是选师姐了?我不选师姐师姐都选我了! 我楼下的师兄怎么办?我就把他踹开? 我觉得这样不好,师姐和师兄有分歧,我在中间怎么能加剧这种分歧。 我可是多活了近一百年的人啊!虽然记忆没了绝大部分,但我好歹也要发挥作用啊。 难道要拉师兄入伙?师兄是修真局的人啊!立场不一……等等……师兄为什么会去修真局……因为那时候我坐牢了所以他需要一个社会身份来想办法给我减刑以至于脱罪…… 干坤戒中的唐宜仍然竖着中指,我把上衣泡在水中,换一件衬衫,跑下楼看我似笑非笑的似乎知道我上去干什么的师兄。 「师兄,如果我站你这边,你会保护我么?」我不安地搓着楼梯栏杆。 「会。」师兄昂起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好,师兄,我坚定不移至死不渝地站在你这边。我要告诉你,修真界要对付妖族的行动太傻逼了,我要帮助妖族联合起来变成一个国家,这样两者就有合作的可能,然后继续共同开发什么全球防御系统啦还是火箭啦什么的,我都会竭尽所能。」 师兄表情一僵:「我要对付妖族,你这是想挨揍。」 「你说你要保护我的!」我捂着脑袋尖叫起来,拿起拖鞋就要把他打出去。
第433页 师兄举起双手边投降边抢过拖鞋把我摁在沙发上用垫子压住:「你这是什么坚定不移,你不还是站在师姐那边么?」 「师姐就说她不希望联邦杀妖狐希夷,又说要是联邦和妖族战争,她站在妖族那边。你说,要是打起来,你站在联邦这边。那我,我本来的立场就是不打架嘛,我站你这边,我肯定不帮我师姐干活,她让我扫地我都不理她,但你得给我买零食。」 我胡说八道胡搅蛮缠,但中心思想就是虽然我站在师兄这边但我就要做我自己的事,而且因为我站在师兄这边所以我师兄不能打我还需要哄着我。 我师兄不太能接受我严肃正经思考的样子,对他来说我那个样子太陌生,他就吃这套,他就喜欢我十五岁之前的样子,一旦长大我就超出他的控制以至于他表情生硬无法和我相处。 可我真的是长大了,师兄和我短暂达成协议,师兄说会保护我,但是我要做什么得及时告诉他。 我立即说:「那你再拉黑我我怎么通知你?」 师兄被我捉到小尾巴,脸就黑下去:「怎么这么记仇!」 「那你接下来做什么得也告诉我,小事不能说的话得说大事,我们坚不可摧的同盟可不允许内部分歧呀。」我已经很久没有贫嘴也很久没有撒娇了,一时间还有点儿不自在。 「知道了,烦死了!」师兄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那时候忽然觉得我真是心机深沉。 我告诉师姐我不能联繫呆瓜和龙老大,但是我知道在沙境靠近寒境边缘有一处联络点,她可以去那里想办法联繫到自由党。 其实她可以通过守土派联络自由党,但是据我所知守土派和暂留村在天劫影响下消失在天上的白塔之后,自由党就更换了联络节点,师姐很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 师姐答应了一声,终于想到问候我:「你的打算是什么?」 因为在学院内,监视我的那位前辈并不在,我告诉师姐,我和师兄所说的,师兄又是什么反应,然后对她说明了自己开发的那个游戏。 「嗯,我们不矛盾。从命他做事稳当,你也多尊重他,他的想法并不是没有道理,你我都太理想主义。」 「师兄就是怕师父怕惯了,没有质疑权威的思路而已。」我说,其实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我无法高高在上地判断我师兄的性格从何而来,我只从凌霄和苦厄两世的经验知道师兄不会蓄意害我,虽然他总是很过分。 师姐沉默片刻:「你更了解他,如果可以,我会当面向他道歉。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他偶尔也很过分呢,他才不跟我道歉,不要太客气啦师姐,师兄不会放在心上。」 「他爱钻牛角尖,」师姐笑笑,「你和我聊天没关系么?没有被监视?」 「委员会又不是傻子,我要是完全不和你聊天才可疑呢。」 师姐笑笑,挂断了通讯。 我开始准备一份通讯卡,可以建立我和师姐点对点的通讯,这不算难,我准备两份,主卡在我手中,另外两张一份给师姐一份给师兄,各自列出,预备等师兄来,由他帮忙将师姐那份送到沙境去,方便他们再次沟通,也避开由我发出被拦截的可能。 准备完成已经是深夜,我仰躺在床上踢掉鞋子,取出那只手放在枕头上,整个人往旁边挪去,歪着脸。 唐宜好像一团透明的雾,侧身躺着:「好久没这么躺着啦。」 「我在拯救世界你知道吗?我可是要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啊,没想到我居然在阻止战争。」我颇为感嘆,枕着胳膊一个劲摇头。 「有时候毁灭这件事带来的反而是救赎,救赎带来的或许是毁灭。」 「好有哲理啊。」我说。 「你看南部搞的运动,斩妖族,因为你被妖族刺杀,引起了民族愤怒,人们抓四面八方的妖出来批//斗呢。」唐宜说。 我看了新闻,我知道。 「妖族会不会愤怒呢。」唐宜的声音很轻,就像一场梦。 「妖族愤怒起来,就会联合在一起。」 「联合在一起,就会达成某种平衡,消弭战争。」 我和唐宜彼此帮腔,说完最后的结论: 「好事会变成坏事,坏事会变成好事。」 拯救世界会变成毁灭世界,毁灭世界会变成拯救世界。 唐宜消失了,我看着对我竖中指的骨节,一时有些恍惚。 「晚安。」 第156章 化妖 我没有想到,很快,师兄就发来了第一次的行动。 「南部的纠纷,南部一直在揪斗妖族,因为南边部分村庄是和妖族的聚居地相邻,所以开始互相举报,举报有奖,有人举报自己的孤僻邻居是潜伏的妖族,然后人们把他抓起来,未经审判活活打死了,那个邻居是个老人,体毛过重,据说有两个头,但经过核查,发现只是颈部肿瘤。」 「这件事闹大了之后,对妖族和人族都是损失,南部的巡查军士打算压下这件事,村里的人都被封了口,但是据说村子四周开始闹鬼,都说是那位老人屈死的魂灵,所以修真局介入了。」 通讯中我师兄的话说完,我的报告也写完了,这天我在藏书阁和修真学院两点一线哪里都没去,顺带申请去南部行动的权利,顺利赶到了我师兄身边。 南部的批/斗妖族的活动进展如火如荼,跨过霞落山之后就像是一片新的世界。
第434页 广袤的原野上悬着鲜红的横幅和标语,墙上刷着白漆的口号。 斗妖族,灭异种 一人举报,全家享福 民族仇恨不容忘记,家国大义高过一切。 妖族害人终有时,团结一心渡难关 …… 举目一望,大鲲鹏的翅膀扑腾之下,师兄跳了下去。 新闻中将南部斗妖族的运动称之为民族肃清运动,只要向巡查军士举报妖族,就可以得到被举报妖族的产业,所以人们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我们降落的时候,我看见了一支十多个男人组成的自发巡查队伍,正在一个隐蔽在山丘之间的妖族村庄中□□,明明是白天,却每人都点起火把,我师兄叼着草走过去时,为首的立即高喊:「仙师!这边!这边!」 师兄没有搭理,他身后的一个手下走过去,他自己来回看了一圈。 妖族的村庄和人族没什么不同,建筑风格就是南部普遍的青砖绿瓦。这里一个妖也不剩,妖能探测器传来的妖能曲线波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有修炼基础的妖都在各个山头或者深谷,不会在平原建村子,这种多半是不修炼的躲藏的小妖怪,和上央城那些妖族差不多。」我说。 妖族也有区分,比如说霞落山的蛇虫鼠蚁和靠近修真学院的白狐一族,就是正经修炼的妖族,但是蛰伏在城市中的这些虽然有点本事但几个强壮男人就可以放倒的类型,就会选择这样混杂聚居在一起。他们可能早已忘了自己本家哪里,最大的危害可能就是会挖坏自来水管。 师兄嗯了一声,我连忙嘻嘻笑几下,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跑开,让我师兄在这处理正事,然而我虽然跑开了,耳朵却像是留在这儿,始终听着这里的动静。 「仙师,这儿真的有鬼……您可得帮帮我们吶。」 「都是谁打死了李栓柱?」 李栓柱就是那个长了肿瘤的孤僻老人。 因为巡查军士把这件事压下去,不想让整个肃清妖族运动被妨碍,所以并没有追究兇手。 举着火把的几个人都没说话,师兄笑笑:「看来不是你们,幸好。不然打死人,身上沾了看不见的怨气,就会撞鬼,那不是你们就没事儿了,我去别处看看,你们村就是在北边那个草垛子后面吧?苦厄,我们走。」 那几个人都面色煞白,但都仍然没说话,为首一个才挤出笑容:「仙师大老远的来了,我们带路吧,进我们村,我们可得好好招待。」 我挤到师兄旁边,师兄对我挤眉弄眼,看来我俩都知道了,举着火把的这群人绝大多数都是打死老人的参与者或知情者。我对师兄越亲近,越挤得很黏人,他就越心花怒放。 回村之后装模作样地调查了一番,走访了一下。 「怎么个闹鬼?」 「就是那个房子会着火,又不是灯,又烧不着房子。凑近了看还听见有人哭着说好冤啊…… 就是不见人影……再进去,就会被吊死在屋顶,不过还好我跑得快,刚被吊上去就用镰刀一割,连滚带爬,再也没敢回头。」 「确定没人?」师兄说,「每天都有么?几点进去的?」 问清时间之后,我缠着师兄带我现场抓鬼,晚上八点,我们推开老人的屋子,鬼没来。 「鬼怎么能怕修真者呢!这算什么好鬼。」师兄说。 「就是啊,我们来给他伸冤了。」我帮腔。 「呀,今天忘了给那些人说,被怨气沾染之后只需要取半夜十二点的井水烧了洗澡就可以祛除,唉,明天再跟他们说。」 一个手下正在四处查看,没有发现什么布置。 这件屋子还算干净,但经过把老人打死的事,窗棂之间的血滴已然褪色,门被摔坏一半,我们不打算在这里过夜,于是等了两个小时没有等到鬼之后,我们撤出,回到营地休息。 半夜,我师兄忽然起来,那时我在外面一边看书一边学习符阵相关,看见师兄双手插兜往破屋那边走,我蹑手蹑脚跟在后面,然后师兄回头,对我嘘了一声,我们默默前行,走过破屋,往里探头看一眼,没有见到人。 然后我们一路走到村子里,走在阴影中,蹑手蹑脚,师兄用了灵能护盾掩藏我们的气息。 夜半,还有不少人家亮着灯,井边有人默契地打水,彼此之间没有交谈。 我师兄知道他来查看鬼屋的时候有村民在外面偷听。当然,我也知道。 我们数了数亮着的窗户,默默算了算,意识到几乎整个村都是犯人,唯独那个举报的邻居家没有亮灯。 屋子里有人,狗在睡觉,在它打算开口之前,我就扔出一个隔音禁制,我们贴墙绕过狗,师兄推开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双脚,悬在空中剧烈地来回摆动。 师兄割断绳子,把人放下来,妖能探测器的曲线直接往上拔了一截,脖子上是两道伤口,面容惊恐。 「鬼是妖族,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妖。」 人还是温热的,尸体还是软的,师兄回手关门:「出来吧,小朋友,别让我起来抓你。」 「啊,师兄你不打算抓他吗?」 「开玩笑,人族这么对付妖族,我要是这个小妖怪,我也这么干,这还算有点儿血性,来吧,小朋友,别躲着了,我知道你在。」 那个妖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我们堵住了,但是我不知道他藏在哪里。
第435页 我不知道我师兄的话是真是假,但是从头顶掉下来一只毛茸茸的狐狸。 「诶呦。」我惊唿一声,我觉得有点儿亲切,希夷不也是狐狸么?只不过希夷是红狐,这个是白狐,还带着点儿仙气呢。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们,昂着头,目光在我和师兄之间循环,最后落在师兄面前,一副看透了人生的表情:「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们,抓吧。」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悲壮表情,逗笑了师兄,师兄把妖拷在自己手上,利利索索,犯罪嫌疑人最后的剖白都没有,带回修真局直接审完,联繫南部,官方发个通告,媒体发个稿子,事情结束,我和师兄回去吃饭。 事情本该这样简单的。 这个人族的村子对着那边妖族的村子虎视眈眈,妖族长老们自知不好,提前撤走,去中部上央城附近投奔亲戚去,可白狐少年不甘心,留在这里伺机报復,直到看见人族的人把目光投向自己村子的老人,他就装神弄鬼,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个个地杀掉他们。 然而刚杀掉第一个,就被我们抓到了。 我靠在他旁边,半空中悬浮的禁制外显露出绚烂的星光,鲲鹏背上羽毛平整,固定的禁制符号在我们脚下流淌,白狐少年双臂被缠在身后,一条尾巴不甘心地试着要撬锁,我想起那只有九条尾巴的狐狸,断定这个少年修为不算高,可以欺负,于是眼疾手快,摸出刀子亮在他面前,他吓了一跳,尾巴僵住了,但面上镇定着:「要杀动手。」 最近的看守在离我三四步的距离,完全听得见我们的聊天,师兄站在最前面,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我是和他请假过来打量打量白狐的,时间不能太长。 我一只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手指在他肩膀上写起字来。 他本来是非常不安宁地扭动着身躯,然而意识到我在写字之后就忽然僵住了,我知道有这个过程,所以我写的这句话是: 喂,啊,你能感觉到我在写什么吗? 他狐疑地看我,我意识到他懂了,开始正文: 在沙境,妖族集结起来要打仗,你是那边派来的吗?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说完了,站起来,摇摇头,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扭头便走。 这件事情本身通知到了他,但是我不能在师兄眼皮底下放人,但是我告诉了他,他们会暗中互通消息,渐渐朝圣一般往北边的沙境去。 妖族要联合起来,全体的妖族都要联合起来,有武力威慑才有和平,有战争才有稳定,这真是讽刺。两国维持稳定,必定要以战争提高凝聚力。 师姐已经联络到了自由党,自由党的决定是,要将妖族剩余的势力集结起来,但是自由党不会蹚这趟浑水,毕竟自由党算是修真者,凡人,妖族三方合作的代表,所以他们目前为止都是分开行动,以个人名义达成合作。 这些是师姐告诉我的,师兄把卡片给了她,我和师姐得以点对点通讯,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总之现在来看,我们各自达成微妙的平衡。 「看起来未来变得很好。」我说。 「你们三个维持和平,世界就和平?自恋!」唐宜说。 「还要观望,事情太多了,南部的事最大,北边沙境的动静也有点大,但是落日废墟的勘探据说是结束了,一大堆事情夹杂着,沙境建起了对寒境的封锁线,战争一触即发。」 「但是天人完全没有动静。」唐宜说。 「是,三年来,除了我们的小金,没有别的鹰妖在地上活跃。沙境对天劫的拦截也没有了,就像是……天人放弃了对我们的干预。」我抱着胳膊思考着。 自那之后,过去了三年。 我因为长期在外,打开藏书阁的功勋和完全断开和自由党的来往的表现加起来让我服刑期减短,已经完全恢復了自由。 现在,我在现代符阵公司最顶层吹着风。 我马上就要二十三岁了。 「苦厄,快来,我们诚挚邀请你做第一个内测玩家!」 方则亦的声音从通讯中传出,他专门带了一整个团队来做数据的收集和整理,最后写了一个特别的符阵算法……总之此时我已经不太跟得上我们公司的技术发展,只知道三年之前我叮嘱他们做的那款游戏的雏形已经出来了。 「大符阵时代,我们用超过三千万张符阵联合禁制,哦对,借鑑了你的藏书阁的嵌套结构,作为基础服务符阵组,又用了一套一百张卡牌做加密,四千张做算法,最后藉助灵网,可以搭载在一张特别的符卡上,插入我们公司的时代款2.4版本终端,就可以……」 王舟的声音忽然冒出来,我嗯了一声。 「走了。」我对着唐宜招招手。 她和那只枯骨的手一样消失在我面前,干坤戒一亮一灭。 没有藉助终端。 我师兄最后会痛苦地意识到一件事,就是他必须选择妖族这相对来说弱势的一方,给天平的弱势那一侧增加他足够重的分量,那边金丹不多。 我选择了让妖族壮大和人族制衡,这样,在我有生之年,就可以看见华夏星联合在一起追寻天人的那天。 因此,在人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找到了学者。 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妖。 还没到揭露的时候,战争还没有打起来。众人只知道,所谓「愿意和平的妖族」会有变成人的血清,并不知道,它是从变成妖的血清研制而来。
第436页 也不知道,最先知道有这个东西的,是我,是我从皇帝那里听到了藏匿血清的那个隐蔽的地址。 至于这一切对或错——谁在乎呢。 我要做的事,哪里有什么对错可言。 有些人变成狐,有些人变成蛇,有些人变成牛。 但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愿意的时候,可以变成鹰。 只有从天人那里来的,才是会飞行的妖族。 人和妖的区别只有一支血清,在天人来说,并没有人和妖的区别。 天人们到底要做什么。 第157章 内测 我下楼,广播中的新闻沁入耳朵。 北部妖族集结,宣布自立为国,妖族王朝復辟。 这不是标题,这是新闻全文。 字越少,事儿就越大。 我相信在南部妖族集结之前,联邦与修真界早已发现苗头,但谁也没有有力的举措,抑或是在某种程度上纵容了这件事的发生。 也有可能是暗中推动,让妖族完全集结,方便一网打尽。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现在的妖族虽然不至于统治人族,但足够震慑战争。 但妖族内部是不成气候的,土生土长的妖就只有妖狐希夷和暂留村的几位长老算作金丹及以上强者,其余各地流窜的妖族最多不过筑基。 自由党无法直接参与,但是背地里的资金支持和修真产品支持,也武装起了几支像样的妖族队伍。 自由党再次隐藏在暗处,呆瓜每天这里那里演讲,宣传着现在所知关于天人的大多数情报,修罗地狱和白塔的内容并不涉及,即便如此,每天的新闻都像化学实验爆炸现场,炸出一堆惊悚的听闻。 作为自由党的敌人,天人教在南部的根基越来越深厚,甚至在《神法典》上加入了关爱穷人等内容,程氏兄弟毕竟是正统门派出身,文化水平不算很低,但因为教义的改变,虽然祈祷着天人的名字,但几乎就和我在白塔内见到的那些求神拜佛的类型一样,有用时去拜一拜,无用时就做做日常礼拜。虔信者当然有,几乎成为传教的骨干,可因为教义一改变,加上北边有意控制,所以它就成了「穷人的幻想」,它再怎么给自由党泼脏水都没什么大用处。 这些都是我看新闻了解到的,而我仍然不能直接和呆瓜他们联繫,需要提前申请,带上监管者,有时间和地点的限制,所以我一直没有面对面见过呆瓜和龙老大,只能在通讯中彼此假惺惺地问候几声,呆瓜给我的任务就是好好做我自己的生意,完成学业。 我毕业得格外艰难,是陶然大师和落日废墟的那几位隐居不出的大佬联合为我写证明,证明我在需要运用灵能的课上实在没有硬体条件,但我仍然达成了修真学院对人才的要求云云…… 也就是前段时间招聘会,各门派都来招揽人才,毕业学生各自选择门派立足,我师兄也挂了个牌子,来到学院为凤吟山招人。 但老实说,我们山上的资源不多,晶币都被我和师姐分了,果树重新培育现在还没长出第一批果实,没有自己的晶石矿,典籍倒是有,可没人教,而我师姐虽然低调得没有在妖族出来话事,但仍然是通缉犯的身份。 以至于来谘询的人寥寥,我师兄的态度也不算好,以至于最后办手续签合同到我们凤吟山的只有方则亦和这几年有志于加入现代符阵公司的符阵学与管理学人才,后者基本是想要加入公司,但又想得到我这个老闆的青睐,所以在门派上也增添了身份。 但只有方则亦得到了我师兄的青睐,他是觉得这是上门女婿,我必定不会吃亏,而且长得虽丑,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我师兄仍然十分警惕我们的独处,他并不知道我并不喜欢方则亦,而我已经习惯于独自一人。 「现在人数够了,山门不会解散了,明年后年都来象徵性招几个就行,最少不低于五个。」师兄说。 我师兄打的这主意,可千万别让人听见,不然我们山的口碑都没有了。 我还招了一些成绩并不好,被各门派挑剩下的人,教他们种植凤吟树,管理这份特产,要知道自从我们山上的果树枯了之后,整个修真界的凤吟果价格一路飙升,就连凡人的过气女明星也以用过凤吟果护肤作为曾经辉煌过的象徵。 又一条新闻把我拉出神智飘摇的世界:「中央监狱新址落成,犯案者百分之五十为妖族余孽。」 瞧这话说的,那说明另一半就是人族咯。而且我发现这话前后部分并不一致,为什么监狱搬地方要新闻报导,后面忽然强调有妖族…… 「苦厄——」王舟开始催人了,我扶着墙应了一声,快步下去,三步并作两步,王舟正端着一个头盔一样的东西往我这里跑来。 「什么东西。」我还无措地支棱双手,就看见一群研发人员满怀期待地看王舟把头盔按到我脑袋上,拽起我的胳膊按在椅子中。 「听说你有这种虚拟世界生活的经验,我们就不提醒你了。」 什么东西—— 我还在迷惑之间,头盔面前的光幕忽然亮了,它覆盖整张脸,亮度似乎不太合适,我闭上眼,等到感觉光有些暗淡的时候再睁眼,面前是一片平静的草原,我手里握着一桿牧羊的长鞭。 面前忽然亮了另一道虚拟的光幕,上面写着资料:
第437页 你叫王存生,今年四十五岁,是华夏星北部的农民,以放羊为生,独自一人生活在草原中。 妖族掳走了你赖以为生的羊群,只有一只小羊羔被你紧紧护在身下保护。 咩—— 我还没看完,手心忽然传来一阵濡湿的触感,我低头,一只洁白的小羊正嘴巴翕动着啃我的袖子,我略一挣脱,它咩一声,撒开四蹄奔跑了起来,又跑回我面前。 开什么玩笑,我的游戏就是模拟牧羊?又不是没有这类型游戏,虽然这种游戏的身临其境感的确更强,开发别的游戏也可以稳赚不赔。只不过我去过更加真实的虚拟世界,所以只要留心,就可以看出这个数据模拟出的世界也有一些不足之处,譬如羊虽然做得不错,摸起来也毛茸茸的,但羊蹄踩在草地上……穿模了。 可这只小羊做得可真可爱啊,一会儿跑跳一会儿吃草,一边对着我咩咩叫,就像是真实存在的一只被我餵大的羊羔。 在这时,我看完了剩下的介绍: 靠近北部的妖族聚居村庄时不时会来侵扰你,你知道,他们还会再来。 你的小羊是你自己用奶瓶餵大的,它对你非常亲近,你不愿意把最后的小羊羔交给他们。 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这个世界,所有的选择都可以。 你的任务就是,生存下去,保护你和你的羊。 代入穷人的身份,目的也很真实,就是普通农民的想法,也没有太多资料干扰玩家判断。 正常人看见这么可爱的小羊,再加上资料介绍,即便是游戏,也会产生一种很想要保护小羊生存下去的情感。 我举目一望,辽阔的草原上没有人烟,只有我和我的羊,身后是连绵的群山,我仔细对照一下地图,发现这里的地理位置是按照真实的华夏星搭建的……我大概确定了位置,知道翻过那边那些山,我就差不多到达东部,也就是凤吟城北边。 时间,仍然说的是妖族聚居地,所以应该是这段时间之前。 我轻轻摸摸小羊羔,往南边走去。 然而我以为走到哪里可以触发一下剧情,然而我意识到并没有,我就那么走到了南边的山坳,然后搭车,绕过山,就到达了我想去的地方。 面前忽然暗下去。 我凝望着光幕上浮现出的字迹: 你完成了任务,游戏结束。 我抬起手摸自己的脑袋,却没有摸到头盔,我正在诧异之间,面前忽然亮了起来,头盔的光幕消失了,我还坐在特制的游戏椅中,双手被束缚带捆着,完全没有抬起来,王舟正走过来,敲敲我的头盔:「没想到第一个随机居然是这么个故事,苦厄老闆,再来一次。」 「每次进入的角色是随机的?」 「对,如果不存档,每次进入就是随机的角色和阵营。」 「那再来一次。」 第二次,我醒来,资料显示我是妖族的一个普通村民,今年十九岁,在村子里和我的妹妹相依为命。 我长着尖尖的爪子,头上还有短短的看不出我的物种的角。 外面有人在哭。 「哥哥,哥哥,他们把我们的牛牵走了,呜呜呜,他们还说让我们快滚,不然就举报我们,把我们关进监狱,呜呜呜……」是我的妹妹,她在空空的牛食槽外呜咽着,我走过去,她一把抱住我的腿问我要怎么办。 啊这……资料中最后一条显示,我们南部开始了针对妖族的清剿活动,我的任务是带着妹妹活下去。 「我们搬家吧。」 「我们去哪里?」妹妹呜咽着,哪怕她是虚拟出来的角色,我仍然觉得她楚楚可怜,甚至快要代入「哥哥」的角色,我想了想:「我们去北边。」 此时我们触发了剧情,外面一群村民围住了我们,大喊着这里有妖族!我还在失神之间,巡查军士就把我俩拷了起来。 任务还在继续。 我和妹妹被关在一间狭小的笼子里,他们打算在审判之后开始批/斗大会决定我们的生死。 和我们关在一起的妖族窃窃私语,我听见他们说,北边有了妖族的王国,不如逃狱,投奔他们去。 这…… 我没有动,等到任务失败后,我摘下头盔:「你们用真实案例做角色?」 「是真实案例做了数据,随机出现,剧情模块都是分开的,最后呈现的是逻辑合理的情况下拼接在一起的剧情,所以会有一部分即视感。说起来老闆,你不是应该起来抗争么?为什么就让任务失败了?」 「全是小人物的角色吗?」 「再试一次。」 每次都是随机,但是这次我正好扮演了一位联邦军官,驻守北边,我发现了北边妖族的动静,我的任务就是剿灭我发现的这些妖族。 于是我派兵前往,我亲自前去,却发现那些妖族只是成群结队出来玩耍的蛇人们,他们根本不知道妖族王朝的事情。 但是任务要求我杀了他们。 啊这……我想到现实中的蛇人们,于是任务失败。 我再一次摘下头盔:「有几点建议,第一,加新手引导,否则即便是开放世界也会有一种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感觉;第二,我一直没找到存档点,存档和退出的交互要做好;第三,我们的游戏并不是干一票就走,时代背景放在三年前,万一再出新政策……」
第438页 「前两点我们收到了,第三点,你是没有注意到时间轴。」王舟摸着头盔,然后给我展示了后台显示的故事流,回放到我经歷的视角,然后指了指存档页面。 「设置中有时间轴,时间轴最晚是在华夏历206年,最早可以推到第二皇朝,按阶段,总共有五十个歷史时期可以往前选择,你可以选择在妖族王朝中随机成为一个角色。」 诶。 居然这么靠前?设置得这么古老干什么? 王舟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顶多是近代史加现代史,给人和妖的相处增加选择的可能,但是我们发现那样做不到,因为很难完全模拟出一个世界,毕竟歷史是小人物来改变的,所以我们整个游戏更像是自由角色扮演生存游戏,有一个人物设定和任务目标,任务完成之后会得到奖励,比如一层层解锁未知年份,一层层解锁纪念奖品,还有内部设置容貌等权限,都会随着任务完成度而展开。」 「内测期间,因为只有你一个玩家,所以除你之外的其他人都是模拟的,也就是说非常单纯非常理想化,你的手下一定会听你的,没有背叛。然而我们会渐渐扩大游戏规模,这样,你遇到的角色有可能是虚拟形象,也可能是真实玩家,这样,每个人都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像是一个更加真实更加微缩的训练营,存档休息之间角色由自己设置好的路线让系统开始接管,所有时间所有人都有可能是虚拟,也可能是真实。」 「当然,时间有限,我们只开发出了你需要的近代史的八个歷史时期,其他地方都是灰的,我们打算在版本更新中陆续开放。如果你觉得这个方向可以,那我们就投入宣传开始邀请玩家内测了。」 我点点头:「可以。」 「游玩这个游戏需要这一套幻卡系统,我们将其称之为蓬莱系统,这套系统成本较高,售卖难度较高,我们的宣传机器开动起来,我们需要先向有经济实力的门派推广,然后邀请网红主播游玩,最后加入教育系统,一个班有一套这样……我们没有打算盈利,把它作为公益性项目,但是维护需要经费,我们打算和品牌合作,在以现实为基础的世界中,加入品牌广告宣传,这样,我们就可以持续下去,方则亦已经找了几家贊助商,我们试着在一些城市场景植入了广告,只等你签字然后我们拿去文化局备案,就可以开始运营了。」 我低头签字,交给王舟,体验结束后,得到了一张我的游戏卡,是一种特殊的身份符阵,上面显示我的游戏id是1. 「游戏是可以加好友的,在开局之前可以邀请好友共同进入游戏,这样两人组队,可以选择分到相同阵营或不同阵营,并且可以选择身份相邻或毫无关系。」 我收起卡片,在团队的介绍下看着这款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游戏,王舟作为我两家公司的主管,背着手盯着项目,眼看髮际线就要退到后脑勺去。 我喊了他过来,他翻开笔记本:「还有什么意见?」 「我觉得你更适合做老闆……你是技术骨干,管理精英……」我正在酝酿着什么,王舟忽然止住我:「技术骨干不代表可以做老闆,我也不说煽情的话,我跟着你在改变世界,我喜欢这样。你当个吉祥物就行,没什么用,但是别人招商投资都是看着你来的,这些资源你要拉好了。我知道别的老闆老指指点点,你不指点,但不指点可能比指点一堆没用的事作用更大。这样,你想报答我,就给我涨工资,不要说让我当老闆,万一破产我可赔不起,走了走了。」 这款游戏的品质让我非常放心,没有缺少数据的天人部分,更像是我们华夏星的自我体现。每个人都可能是小人物,也可能是大人物,有宏大叙事,也有人间烟火,根本方向上超出我的预想,我可以想像,有一个优秀的宣传团队之后,这款开创歷史的游戏就会火起来。 我在其中并没有投入过多的心思,所以我萌生退意,打算把它完全交付我的团队。 而我在熟悉自己作为妖族的身体。 在成为妖之后,我感受到了妖能的存在,这种玄之又玄的能量让我无法把控,就在我去年注射血清之后,许久没有动过的记忆金树再次活动起来。 有了和灵能近似的妖能,凌霄修炼的记忆就出现在我脑海中,我在凤吟山上修炼事半功倍,到现在是筑基境界,是非常恐怖的速度,但我完全摸不到金丹的边,但也足够让我在符阵学上更进一步,可以不再只看低级符阵,可以触碰到三级的复杂符阵和四级符阵了。 而此时我领会到了凌霄的「用什么都可以做武器」的意思,就是比如一根树枝,随手一个高级强化符阵,它就可以是电锯都锯不出痕迹的利刃。 而高级符阵夹杂的灵能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弥补灵能材料的缺失,也就意味着,可以隔空画符了。 所以当初那只拖鞋那么厉害,可能就是凌霄的神魂随手拿起来强化了一下,她……或者说我,生前就用着那么乱七八糟的流氓武器出外打人。 王舟拒绝了接手公司之后,我找到了应该不会拒绝我的方则亦,让他办手续把公司直接挂到凤吟山的名下,然后交给他管理。 中央监狱迁址的新闻再一次跳入脑海中,那里的妖族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从南部捉过去的……虽然都不厉害,但是新闻头条放这个,我觉得别有深意。
第439页 这三年来,改革持续深化,委员会渐渐消失,修真者开始进入联邦,联邦的权力跨越了凡人和修真两界。 联邦政府必定掌握着一些我所不知道的消息,但要命的是,因为自由党需要避嫌妖族,所以知道有限,师姐也不会事事都向我汇报,所以…… 等等。 如果我是师姐,或者,我是妖族的话事人,现在有了这个消息,我要做什么? 当然是劫狱了!妖族人丁稀少,这么多妖都被关着,管它是不是强者,毕竟是同类啊!不是整合资源么? 那么,联邦在这儿瓮中捉鳖? 我翻找了所有和监狱迁址的相关新闻,发现新闻对这种国家机密也说得太清楚了,原址哪里,现址哪里,路上是个什么流程,经过哪条路……就差举起旗子说,欢迎来劫狱呀! 我师姐不傻吧? 可除了这个机会,妖族别无选择啊,不能不救,好多人都是逃出来到沙境投奔现在的新妖国的,他们的朋友家人都在狱中,如果不去劫狱,内部就要出问题的。 妖狐希夷虽然是太上狐祖……哪有家人亲呢。 「师兄呀~你忙不忙呀~」我开始给师兄撒娇,试图打听消息。 「修真局全体修真者调到新中央监狱行动,过两天再找你,给你买好吃的。」师兄敷衍地挂断通讯。 我联繫师姐,并没有挑明,而是要她最近做什么都要小心,挂断通讯,我这个双面叛徒深吸一口气,带着很久以前的仓鼠面具,穿好特制的如果展开翅膀袖口会解开的衣服,戴上手套。 我反覆看了几眼新闻,打开三个光幕,对比出了最容易劫狱的三个点。 分别是三条街的十字路口,我标註了顺序之后,再次化妆打扮一番。 暗处有巡查军士提前排查可疑人口,我就最为可疑,实地看了看地形,看了看天气,猜测了一番他们行动的最佳地点,又问了当地居民有没有转移的梭车过的时候要疏散人群的通知。 闹市,十字路口,普通梭车。 这不是太像陷阱了,这就是陷阱。 作者有话要说:  我需要给大家道歉,我是错的,我不应该因为一部分并不关心我的人的误解和恶言放弃一些东西。我不该和她们置气的,我给不了解情况的各位道歉。 如果大家都能只看作品不看下蛋的母鸡就好了,我就少很多烦恼。 之后不会发任何和个人有关的小作文了,欢迎监督。 第158章 一场戏 蒙新闻报导的详细,当天所谓的囚车到达十字路口的每分每秒都纹丝不差,用梭车改造之后外围还贴满特制的金属板,在围观群众看来坚不可摧足够安全,除了一张张毛茸茸的稀奇古怪的从玻璃窗中透出来的面孔显得有些危险。 那时在一个接近傍晚接近黑夜但看时间总觉得有点儿模煳的时间段,天色刚黑下去,灯还没亮,但彼此之间只能通过习惯辨认五官……我在人群中戴着面具,就像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的某个普通的人,衣服都是特制的,我看起来就像个蜘蛛侠赝品,仓鼠侠。 押送囚车的是军方,三步一岗,步伐沉重,旧址到新址之间的连线把上央城割成两片,况且还要出城很久,这里只是个卫星城。 就在这个时候,塔楼上忽然亮了几道光,节奏有序。 头顶忽然绽放了盛大的烟花,然而烟花是黑色的,那片黑在眼前的朦胧天色中竟然出奇地亮——然后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传出了几声枪响—— 紧接着就是打斗的声音。 妖族开始行动了,人群惊慌起来。 短暂的黑暗过后,军士们抬手放出亮光时,正在一道道亮起的路灯被远处的什么不可见的东西击碎了,光明和黑暗胶着,我随着人群四处逃,时不时扶起摔倒的人,回头看梭车,但梭车被一片黑暗笼罩着。 外面金属板似乎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挤压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擦响,还有几声碰撞。仿佛有人用指甲挠玻璃,从长长的囚车队伍中传出这样令人不适的噪音。 我看不见黑暗,在一部分军士的帮助下人群撤离,我悄然返回,在一处隐蔽的楼顶发现了妖族的掩护狙击手,她也发现了我,但似乎位置关键,直接把我压在手下钳着,再次朝梭车开了几枪,提起我就走。 也就在高处,我看见了妖族的行动,在黑暗的掩护和骚动的人群之中,妖族把几列梭车挪走了。 直接挪车?他们打算怎么撤离到沙境?这里可没有天人的巨大传送阵。 我仍然没有开启妖的形态,否则我的双眼可以稍微看见黑暗中的情况,我不想暴露身份,而狙击手显然知道我也并不算敌人。 托她的福,我在一片混乱中被带到了交手现场,然而我立即意识到一件事,军士们没有出全力。 「咱们这是在往哪里撤?」我还不知道这次行动我师姐有没有亲自参与,但军士们显然在保存力量,把妖族和放出来的人往河边牵引。 狙击手还没有回答,我就意识到四周的军士变得更加少了。 可四周变得极其危险。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脚底忽然变得极其软,仿佛深陷海绵蛋糕,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看见了一座山朝着我和狙击手和现在的妖族小队压来。
第440页 是我师兄。 他打歪了。 余波震盪在地面,我被弹出去之后看看四周,假装昏迷躺倒在地。 老实说这片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到,能够说明的情况非常有限,而这天的事情,师兄和师姐都没有对我讲。 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万一出了意外,我就会站出来表明身份,某种程度上胁迫师兄不要对师姐下手,但我不知道师姐有没有来。 我假装昏过去之后,我被我师兄捡了起来,他的人在清扫战场,抓起了一支妖族小队。 过了很久,我听见有人汇报说,完了,被调虎离山了,妖族看起来是劫狱,实际上却是利用了军方和修真局共同的主力都在这里埋伏的情况下,修真局防守虚空,挟持了理事长——妖族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情报,得知委员会在这里有一场和联邦合併的交接会议,挟持了不少高层。 我听完这句话之后,就被师兄送上梭车返回我的公寓了,我在公司最顶层住着。 但是后来的事,其实很难解释。 当天的劫狱是这样的,对妖族来说,明面上劫狱,被联邦知道了,但派出一支奇兵去突袭了修真局。 对联邦来说,得到了劫狱的消息,派出了几乎全部的主力去了押送现场,但实际上却在放水,因为妖族为了保证修真局的突袭成功,在劫狱这方派出了很重要的人物,我师姐。而联邦打算和我师姐谈谈,但是修真局的消息传出来,联邦立即收缩这边的战网,几位强者扣住了我师姐。 现在双方各自扣押分量足够的人质,经过几轮交换,只剩下我师姐和理事长各自在对方手中,其余的妖族被放回沙境,只剩下一部分代表作为使者来和谈。 新闻上说妖族诡计多端力量超乎寻常地强大,超出预想,不能轻举妄动。 而我忽然意识到了,妖族的復辟之所以能顺利,很大程度是联邦背后的促成……也就是说,他们做了和我一样的选择,抛开南部不谈,在北部利用血清让妖族变成人族,有一部分妖族注射了血清成为普通人,但是有些修为的妖族多半是拒绝的,但是政策强硬,几乎是将妖族逼到了沙境。 三年来联邦对沙境的政策几乎都是外严内宽,看起来是大兵压境,劝说守土派勿要和妖族共沉沦,但实际上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强势出击。 而南部对妖族政策的不人道,逼迫安分守己的妖族失去产业离开土地,无论主观因素是否是转移矛盾,但客观上却让妖族復辟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多妖族投奔到沙境,以那么一大片空旷的土地为大本营,建起自己的国度。 也就是说,联邦并不希望战争,也不打算花费力气去围剿,但也赢不过舆论和传统,所以最后培养出了一个足够有分量的有威慑性的敌人。 而我觉得这个劫狱这么古怪,大概率因为它根本不是陷阱,而只是一齣戏。 哪哪都是戏,我应该吸取教训的。 可是之前从理事长的态度来看,联邦的态度是非常强硬的,理事长犯不着和我一个小辈编造谎言,大概率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们兵行险招,直接解决了华夏星的问题。 是天人? 我每天关注着新闻,终于看到了新闻上说双方经过了艰难的磋商和讨论,最终决定交还人质,维护和平,短暂达成合作,开启落日计划。 嘶—— 怎么这么耳熟。 落日计划……不就是之前围剿妖狐希夷的那个所谓的计划么?说得很玄乎,什么卫星打击,地面收拢力量,结果我师姐展开一个高级符阵就把妖拐走了…… 这次,新闻中没说落日计划又换了一张什么面孔。 在我还在疑惑着打算向我师兄或是刚得到释放的师姐那里获取消息之前,我就收到了一份加急快递,由一位筑基强者亲自送上门,看着我签收。 包裹四四方方,大小就像里面装了两个小球,一只手捧着拿不下,两只手捧着又多余,我拆开快递,里面放着一枚玉简,寄件人写着:华夏联邦政府 要知道自从现代符阵开始走上正轨之后,短短五年内,将玉简作为信息的载体的方式已经落后了,这就相当于在白塔的虚拟地球中,2020年还有人摸出软盘给人储存游戏。 所幸时代的淘汰还留着一熘尾气,家里有玉简的解析仪,我插入玉简,光幕缓缓升起。 几道灵气忽然窜入我的终端,从终端中忽然同时产生大量内容涌入脑海。 在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一颗光芒昏暗的星星,它是那样孱弱,好像大病初癒,在能见度极低的雾气之外发光发热——紧接着,第二颗星星亮起了,它变得明亮一些,仿佛是借着前一颗星星的光往前,离雾气内部更进一步…… 第三颗……第四颗…… 无数的星星陆陆续续亮了起来,从头顶到脚下都有无数的星星闪烁着,唿应着。 雾气不知道何时起消失了,只剩下群星璀璨,而我站在当中,抬起头,群星环绕几圈,最终化为黑暗中的光点。 面前只剩下一个蓝色的大圆球悬浮,像被水倒映。 有一个沉稳的声音说:「这是我们的华夏星。」 华夏星旋转起来,然后,围绕着华夏星,我们平时所见到的月亮渐渐浮现出来,平稳地绕着华夏星公转的同时自转着。
第441页 「这是月球。」 然后华夏星和月球之间忽然有什么东西扭曲了,像是篝火时火焰上方缓缓游动的空气。 在那里忽然亮了一处,然后露出一个小圆点,那个小圆点变成半颗星球,像是八爪鱼缠在猎物上,它伸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触角,抓住了月亮,月球因此显得臃肿,像是凭空背负龟壳。 「这里是天人的地方。」 那个沉稳的声音分开,变成两个声音,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人一句地解说。 「最近,天人是华夏星的舆论场中最重要的话题。」 「有各种说法,联邦政府打算去面对它。」 「无论天人是好是坏,存有什么目的,我们都不能忽视它。」 「比起天人来说,内部的矛盾不值一提。」 「就在204年3月,我们收到了来自天人的消息。」 「那是一行汉字,和我们使用的文字相同,印证了自由党的说法。」 「那行字是——」 面前的画面忽然散开,变成一行歪歪扭扭的汉字: 我们要回家(回家两个字被笨拙地划掉)远离家乡,我们要解决(解决两个字被同样划掉)保护你们。 解说的声音再次出现: 「我们不明白他们的意图,这段话是互相矛盾的。」 「我们决定开启落日计划,我们打算探索天人的世界。」 「无论是好是坏,前路都是未知的。」 「我们邀请你,邀请全华夏星的精英,共同面对这份未知。」 下面铺了一个时间和地址,但我无法解读,它是经过加密,直接进入我的终端,届时会带上导航,通向一个秘密的地方,就像修罗地狱那样。 「华夏星生存战略大会,欢迎你的到来。」 是了,是天人的行动,让联邦立即铤而走险,改变了原先的立场。 这就说通了。 可是—— 邀请我?华夏星的精英? 直到大会当天,我们才发现场地是一片小千世界,也就是空间碎片,容纳了许许多多的人。 妖族的通道和人族的通道分开,但彼此相望,我看见师姐和希夷也来了,回头望向我,我身后有不少凡人和修真者,也都彼此诧异着望向妖族那边。 理事长笑着走近师姐,师姐行礼,他还礼,他笑吟吟的,看不出前段时间刚被妖族挟持,他和师姐互相为人质…… 有不少人在这一刻意识到了,人和妖的所谓战争都是假的,是一齣戏。 是为了今天的重要的事。 「守土派和返乡派打起来了?」希夷似乎没好好看她的邀请函,或者压根没有收到,就是跟着师姐过来,是看着今天开会之后联邦议长和理事长共同说明的从天人那里收到的消息之后才惊讶地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她,其中不乏那种「妖狐果然心怀叵测」的眼神。 她在椅子上挪了挪,保持了沉默,师姐转头看她,似乎我师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希夷诶了一声:「我忘了和你说么?哦,也不重要。」 然后她自顾自地拨弄着自己的尾巴。 理事长说:「希夷道友不妨说说,请问,返乡派和守土派……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也有守土派的老宗主,他似乎也有些不明白,默默站起来:「我们守土派和天人绝无牵涉!」 「哦,不是你们的守土派,是天人的……」希夷发现她似乎真的没有说,众目睽睽之下,就连修真界的大佬都客客气气地和她以道友称唿了,她就略微给了几分面子,站了起来。 我身后忽然有人说:「别听她妖言惑众!」 我回头,看见了几个愤愤不平的凡人。 族类的成见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弭的,议长责备他一声,理事长再次请希夷说话。 希夷话到嘴边绕了个圈,转过脸对理事长说:「不如你先说说修罗地狱的情况,这样比较好解释。」 她对理事长没什么尊称,年龄摆在那里,在座无人比她辈分高。 理事长颔首:「既然和修罗地狱有关,那我也不向各位隐瞒,各位都是华夏星各界的人才,今日所说,还请各位认真思考。」 …… 师兄坐在我旁边,他也是青年才俊,已经金丹了,还能不算人才么?他望了望我,发现我也完全没和他详细说过修罗地狱是个什么情况,只能通过我开发的游戏大概推断一番我可能经歷过的事,但真到理事长说出学者和皇帝他们所经歷的一切时,他就只能保持沉默。 「之后,在苦厄道友的捨身取义的行动下,修罗地狱和某一处联网了,似乎是打通了某处的防火墙。」理事长说,我师兄扭头看我一眼,我别过脑袋。 「对,这就和我要说的连上了。」希夷站起,这时没人再说她妖言惑众。 「修罗地狱的形状是一座白塔,而白塔却并不只有那么一座,剩下的就在天人那里了,那也是监狱,是天人的监狱,也是天人们曾经生活的地方。」希夷说完,皱起眉头思索了一番,好像是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就是在那次守土派和暂留村在沙境拦截天劫的时候,天上掉下来个蛋壳飞行器,里面红光一闪,我们都失去了神智。在各位看来,我们都凭空消失了,实则不然,我们的身体都被瞬间转移到了地底封存,神魂却被提到了天人的白塔中,忘记了身份,凭藉他们的设定和安排,以为那是真实世界去生活。」
第442页 「而就在红光波及的时候,我身穿着当初凌霄不知道怎么从天人身上得来的铠甲,得以有余力睁开眼,因此在虚拟世界中,我虽然被设定为盲人,却及时觉醒,被天人的管理员察觉,将我的神魂提取到某处封闭的环境中模拟重复,最后告知我,这个管理员就是天人的守土派成员。」 「守土派,和返乡派,是天人中的两个不同的党派,守土派早年间在地上建立的门派,就是沙境的守土派,不过时间过去太久,天人也不再亲自下来了,所以守土派也不记得自己的使命。」 希夷似乎说到使命两个字的时候隐隐笑了几声,但我坐得比较远,没有看清。 「这两个门派的天人都曾经是华夏星的人,在一次次战争后,他们反思自己给地球,也就是现在的华夏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然后他们的技术发达,把全民的神魂都上传到了白塔中,共享知识,随时构造虚拟世界,在虚拟世界想怎么作都可以,但是他们很快就厌倦了,在虚拟世界中没有新的知识,所以一部分人开始逃出白塔。」 「因为某些原因,他们一部分人失去了自己的身体,最后攻克难关,把自己投入到了老鼠的身体中,这就是妖族的雏形……」 她讲了很久,她自己都觉得惊奇,讲了这么久竟然也不耐烦,之后她将地球文明灭亡之后,华夏文明到太空中去探索,回来发现地球文明又经歷了一轮等等的事情都说完,接着就连上了天人协助现在的华夏星人学习文字,统一部落等歷史。 「而至于返乡派和守土派打起来,我觉得有可能因为守土派协助我们越狱,直接把我们的神魂放回了华夏星,行动太大然后他们自己打起来了……具体我也不清楚,我说完了。」 她的耐性已经用完了,迫不及待地坐下,转头等着师姐夸奖她。 可她忘了把这些说出来,她那时只顾着让师姐觉醒然后和师姐谈恋爱了,以至于我师姐还在将所有的事串起来,陷入思考保持沉默。 全会场都保持同一种寂静,仿佛沉默是一种人传人的病毒。 第159章 低头是明月 他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他连名字都没人记得,身份认证还没来得及做好,守土派和返乡派就开战了。 谁也不会想到,就是互相在媒体上彼此诋毁的双方居然有一天真的会打起来,互相撕破脸皮。 是为了什么呢?好像是因为,守土派作为在野党,未经允许入侵了返乡派管理下的白塔,赶在版本更新的关键时刻,将那些新地球人放走了。 守土派说,难道新地球人就不算人了吗?你们这样做违反人权! 返乡派说,你们这是慷他人之慨!保障了新地球人的人权,旧地球人的人权谁来保障? 本来只是陈词滥调的对骂,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打了起来。 战争本来和他没有关系的,他本来不是一个士兵,但战争打了三年,他也渐渐成年,被徵召入伍,给长官端水递文件。 长官是守土派的代表,年纪轻轻,有一头利落的齐耳短髮,话很少,眼睛就像漂亮的黑曜石。 他很羡慕长官,长官只比他大四岁,已经是信息部的一把手了,工作一丝不苟,胸口的衣兜里会有长官的姐姐叠好放入的手帕,每天都是不同的。 「你觉得守土派是错的么?」长官偶尔会这样问。 他连忙站直:「不!新地球人需要合理的生存空间!我们已经被地球淘汰了,再去地球,无异于发起侵略!」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返乡派一定坚持回去呢?」长官的声音很轻柔,柔软的嘴唇吐出来的话显得楚楚可怜,他挺直腰杆,却遏制不住脸颊发烫心猿意马,咬着舌尖大声说:「无论如何我都支持长官!」 那时战争已经到了末期,长官身边的人都派出去了,长官脱下外衣搭在椅背上,衬衫勾出胸口的弧度让人口齿不清,他脸红心跳,检讨自己对长官产生恋慕的感情,咬着舌尖挺起胸膛。 长官孤身一人,在幽幽的黑暗中,似乎是说给自己,也像是说给他,在她说话时,四周的景象随之变成一幅幅图,支持她的话。 「我们是靠在月球背面的人造星球,因为我们有虚拟生命的经验,所以对实体生命更加珍惜。我们像先祖一样,培育种子,让其生长,发芽,结出作物,耗费资源,变成食物吃下去。我们的排泄物用我们精密的设备回收,提取有用的物质,我们就这样在月球上建立了自给自足的经济,人人都可以吃饱,穿暖,进行文化创造。我们没有生存的苦恼,可以尽情地爱着什么人……可以说,我们几乎是实现了地球上很久之前提出的一个设想,我们实现了共/产/主义。」 他不敢说话,他不知道长官为什么忽然说到古老的,华夏文明还叫中国的时候曾经坚持过的理论。 「按照我们的科技程度,我们大可以直接去别的星球,也可以像在月球一样自由生长,但我们为什么一定留在月球,最靠近地球的地方……而返乡派则一定要返回地球呢?那片土地有的东西,最后不还是也支撑着我们完成现在的这些事么,我们没有贫富差距……所追寻的,到底是什么呢?」 长官眯起眼,四周的景象都消失了。 外头的声音停止了,他的心忽然揪了起来:「他们是不是要打进来了?」
第443页 他和长官,是守土派仅剩最后的人了。 而返乡派……也没什么人了。 只剩下了平民,只剩下了那些未成年的孩子们。 他们要怎么生存下去呢?月球上可没有灵能啊!他忽然这样想。 他其实也想到了父母,他们只是普通的职员,打起来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地躲在地下呢?仔细想想,现在操心,也只是会在长官面前哭鼻子而已,于是他忍住不去想。 长官仿佛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只是沉默着,看向无边的黑暗。 直到外面的聒噪声又近了,长官似乎回过神,她再次开口:「我死后,如果我们的系统还在运行,我的身体会分解为各类无机物,重新利用于社会的运转……但现在,系统好像坏了,我不确定还能不能为我们的社会做点什么。」 「您已经做了很多了。」 「做了什么?战争么?」 「是返乡派的错,是他们非要回地球侵占资源的!我们旧地球人已经把地球糟蹋得一塌煳涂——」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想让长官积极起来,哪怕只是站起来走到外面,用冷漠的眼神看向返乡派那些坏人——虽然在返乡派眼中,守土派也只是吃里扒外的坏人而已。 「现在我反而有些理解返乡派……你看,地球却不需要我们在月球上这样的精密易碎的系统,如果我死在那里,无人收尸,泥土会把我掩埋,我会分解为腐殖质,不知道过多少年,我就化为泥土中的养分,能够为一棵树,一朵花提供营养……」 「我们这里也只是缺少那些微生物而已!」 「我们这里缺少很多,我们需要人为地用科技维护着,才能死后回归社会的怀抱。但是如果在地球,如果我们的文明衰亡了,哪怕没有任何科技,土地也会接纳我们……我理解返乡派用的某个词。」 长官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故乡。」 他觉得长官在强词夺理,现在月球上的科技完全可以让一个人像长官所期望的那样腐烂,为什么牵强在诗意的表达中呢?可是长官的确在哀伤着,她认真地思考着返乡派的合理性。 忽然——门开了。 返乡派的人沖了进来。 他认出来,那个不是总理先生么?他身上沾满了血,他冲进来,似乎要撕掉长官一样,可是他也没有受伤,他只是精疲力尽,脸上写满了疲惫,和长官一样,他瘫坐在长官面前。 「其实我觉得,你们守土派是对的……」总理先生说。 他作为一个年轻士兵,忽然有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想举起武器,就这样把总理先生杀掉,战争就是守土派胜利了,长官就不必迷茫……可是为什么,他们明明为着自己的理念发起了战争,最后却都开始认同对方的想法了呢? 长官说:「我理解你们想要回到故乡的心情。」 总理先生苦笑:「我开始理解你们想要保护家乡的心情。」 于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长官说:「那些新地球人,怎么办呢?」 总理先生喃喃低语:「怎么办呢?」 「他们的民族性格是坚韧不屈的吗?他们是经受过苦难的民族吗?他们是勇于探索的民族吗?」他们彼此问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答案。 他们想到了,他们是用自己的文明杂/交在华夏星自己的文明上的,看起来华夏星的新文明的气质很难用语言概括,有人有妖,彼此有和平也有对立,有封建也有民主,一个大的星球,只有一个民族,似乎很难判定这一个星球的气质。 这个文明没有华夏的歷史,没有先秦诸子,没有诗词歌赋,没有反抗侵略的战争,却被硬生生地塞入了一些看起来像华夏的东西。 他们都苦笑起来。 故乡还在,人却不是故乡人啊。 那些人谁都不像,像当初民族国家还存在时的哪个国家?还是哪个地区?都不像。 「我们要告诉他们,我们已经不存在威胁了么?」 「我们自己的孩子们怎么办?」 有那么一些残次品的孩子,他们并不那么讨人喜欢,他们有着各种先天的缺陷……他们是在培养皿中,还被新地球人带走两个。 有一个已经死了。 剩下的孩子们,为了活下去,只好改造了基因,变成了有翅膀的鹰妖,有些能够唤醒记忆,有些却不能够了,他们先天就是残缺的孩子啊,哪怕文明到了这个地步,也还是会有先天不够完美的孩子们啊! 这些孩子们大都参与了战争……大都没有了,只剩下了那些完美的,没有致命缺陷的孩子们。 那些孩子们还在接受教育,现在躲在地下,等着老师们接受到来自政府的安全的消息才敢露头,可外面各种东西都被摧毁了,露出头来,也很难生存下去。 「他们能回家吗?他们还是孩子,还有一些没有威胁的平民,我们人不多,地球可以容纳他们。」 「新地球人会允许吗?」 在孩子们的问题上,长官和总理先生达成一致。 「在地球上,我们也有一些胚胎,似乎也被唤醒,他们似乎会喜欢孩子们。」 「不要想当然啊!」 守土派和返乡派最后的两位重量级人物像是暮年坐在一起喝茶的老友,说话慢悠悠的,而手下都握着武器,彼此警惕地望着。
第444页 似乎谁也没领会到两位长官的意思,又或者,战争好像剎车失灵的梭车,现在不得不撞在一起,已经不是谁一句话就可以中止的事,战争是有惯性的。 最终,他看着总理先生和长官低语了什么,于是他看见长官露出了温和的笑。 「真是不厚道啊。」 「是我们的错,不是孩子们啊。」 最后,他就看着长官往现在的地球发送了一条图片消息。 图片是一张小纸条,是她和总理先生共同写的。 很矛盾的一张纸条: 我们要回家,远离家乡,我们要解决,保护你们。 两党的主张都在这里了,而划掉了有敌意的,剩下了表示和平的话。 「他们会来吗?」 「把最后的飞行器派下去,他们会拆开研究的。」 「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办法啊。」 「他们来,会对我们的孩子好一点吗?」 「现在我们的资源还够撑个十多年。我们也要相信自己的文明,是在任何逆境也能生存下去的文明啊。」 长官忽然看向他,他下意识地站直。 「现在通讯系统坏了,你回家去吧,告诉你见到的每个人,战争结束了。」 「您打算去哪里呢?」他下意识地问着。 长官熄灭了最后的灯。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武器轻微的响动让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切割到肉里了。 他跌在地上,灯再亮时,他看见长官和总理先生彼此打架,传统的佩刀捅进了对方的腹部和咽喉。他看见那几个返乡派的士兵都被打死了,只剩下他这个守土派的新兵呆呆地站着。 灯是长官开的,她是一个人,解决了那么四个,还保护了他。 她捂着腹部,躺在了地上:「但是道心不同,还是打到最后了。」 「长官……」他非常想哭。 她看向他,露出了非常难得一见的微笑:「回家去。」 她的短髮浸在血中,他敬了一个礼,加快步伐跑了出去。 虚拟出来的夜空还在断断续续地运行,但故障存在,天空好像晶格化的艺术画。 他走在深深浅浅的光中,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唿唤他。 「朋友,战争结束了吗?」一个中学女教师不知道从哪个防战壁垒中钻出来,手指夹在教材板中间,摺叠的教材板上亮的是非常古老的课文。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低头是明月,举头思故乡啊。 他站直敬礼:「结束了。」 「谁赢了?」 「都死了。」他说。 第160章 师姐和我 「各位,落日计划的全貌是……我们发掘到了一批天人的飞行器,经过拆解之后,我们结合之前在鹰妖体内发现的陨金,意识到一件事,陨金有助于增强我们身体的抗压能力,所以,我们研究出了一套以陨金作为主要材料的防护服,加上之前陶鞅道友提出的全球防卫符阵,我们现在,有能力……探访天人的星球。」 「但我们都知道,天人的技术水平超过我们,所以我们的要求就是,打探天人的意图,或者,尽可能多地收集天人的情报,以备之后的应对。」 「各位知道,我们曾经有过一次落日计划,但这次,完全不同。落日代表的,并不是被我们称为神的天人,落日不是诸神的黄昏,落日是我们,我们的文明就像落日一样,几乎走到尽头,能否迎来黎明,就需要各位在黑暗中……不断摸索。」 「今天的第一项议题是,针对现有的落日计划,提出自己的看法。各位手边都有一张信息卡,如果有提议,可以将信息写入卡片,插入座椅旁的终端,上传到光幕上。之后如果需要发言,则可以一次激活。」 「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大家可以自行走动,互相讨论,畅所欲言。」 「值得一提的是,会场中有人族和妖族,我们固然不和,但在更高的威胁面前,希望各位克制。」 自由讨论的时间开始,人与妖的大幕拉开,通道消失,人可以扑到妖族面前提着衣领子扇几个耳光——这固然不体面,但够解气,我丝毫不怀疑会有人去这样做。 但提醒在先,大家都保证了基本的克制,各自在本族之间互相走动,仿佛通道没有开启。 师兄和我坐着不动,似乎等我说话,我终于嘆了一口气,把之前对师姐说的,就在守土派的房间内对师姐说关于我是凌霄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这固然不是秘密,但师兄仍然需要知道足够多的细节。 我将迄今为止的所有事都捋了一遍,末了,师兄说:「好傢伙,这回才说实话,没什么瞒着我的了吧?」 「没了没了真没了,再有我就天打五雷轰。」我急忙告饶,师兄捏着眉心,似乎在和他自己作斗争,摆摆手,告诉我,他要安静片刻,别来打扰。 我急忙起身,等在旁边的几个修真者走过来,要详询一些修罗地狱和白塔的细节,但是白塔的事也牵扯到唐宜,对「守望者」的细节我一句都不想说,敷衍几句,提着裙子就往妖族那边跑。 我明知自己动作显眼,突破隔阂好像在众目睽睽下叛国投敌,但似乎就在这目光中,我获得解脱,笑容得到释放,转而更加肆意地笑几声,心怀三分不厚道,故意放慢脚步款款而行,朝着我师姐直走过去。
第445页 希夷正逗着师姐看她能不能知道更多细节,而师姐只分出一点计算力去思考,回头抱胸含笑等我过去,希夷也看见我,露出笑容:「小姨子来了。」 师姐瞥她一眼,她笑容不减,在师姐前面和我拥抱:「今天穿得很花哨嘛。」 「我以为是晚会之类……」我辩解着,实际上我今天应该利利索索地穿一身轻便的衣服,但我不知道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穿着拖地的长裙来了,乍一看我明媚照人,实际上我只能明媚照人,连翘个脚都格外不方便,就只好露出名媛一样的假笑。 我和妖族的拥抱刺眼得让不少人视线转移。 师姐接过我,低声说:「在今天之前,你知道天人的派系之争么?」 师姐觉得我也应该是消息灵通的代表。 「啊我不知道来着,是希夷姐今天说我才知道。」 「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吗?」希夷存心逗我。 「你一定要占我师姐便宜吗?那叫你祖奶奶你高兴吗?」 希夷不说话了,我师姐陷入沉思,又看看希夷,又看看我,最终苦笑着摇摇头:「希夷什么都不说。」 希夷微弱抗辩:「我忘了嘛。」 「她就记得谈恋爱,脑子里装满了粉红色泡泡。」我控诉,不过也不影响,如果不是天人给我们的消息,我们就是知道他们内部斗争也没什么用。 如果不是师姐拦住了我,希夷就会过来抓我的头髮。师姐把我护在臂弯,扶着我的后背,挪了一处:「你对这个提案,也就是落日计划是怎么想?」 「我是支持想办法去天人那里看看,打探一下情报的,但让谁去,这就是一个问题了,而且,什么时候去,去了究竟有什么任务,我觉得这些才比较重要。」我说。 师姐的手动了动,我看见她的眼神明亮起来,她是想要去探寻太空中的未知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现在有这个机会,很难不动心。 「而且绝不能去得多,否则就像是战争,招人误会,去得少,一个人没有照应,三五人最好。还要做好隐蔽,做好飞行器发射失败的准备。」我打量着师姐的表情,缓缓地说着。 其实落日计划的名字都提出来了,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会有什么大的修改。只有细则需要商榷,而不少修真者都想要去太空看看,师姐的心思已经跨过了落日计划的策划,到了落地阶段。 「我看今天的会议,如果最后真的决定要去,一定会在人族和妖族之间平衡名额,这样双方都不会干扰行动。」我给师姐吃了一记定心药。 师姐沉吟片刻:「太空中没有灵能,那就意味着凡人拥有同等的机会。」 竞争者变多了! 「先看看别人怎么说,如果反对落日计划的比较多,讨论这些也没意思。」 师姐被我牵到了人族的阵营。 说来,她本来就是人啊,只不过是去了妖族的阵营,即便如此,她忽然跨过界限,也像是搅拌了一杯泥沙分离的水,搅得浑浊一团。 理事长走了过来,在众人之前走到师姐面前,笑吟吟地,两人再次见礼,我跟着行了个礼。 「守诫道友的想法是?」 「一定要去看,亲眼看天人到底是什么,打探足够的情报。」师姐说。 理事长点点头:「其实我听了一圈下来,有不少人都想要去天人那边,还有人主动报名自荐,其实,不瞒你说,我也想去,我想辞去这个理事长的职位,亲眼看看我们一直没能去的太空中是个什么样子。」 然后他转过头:「苦厄道友的想法呢?」 「和师姐一样。」 「你刚刚不是说名额什么的?详细说说。」 「三五人最好,三人最少,五人最多,分散开,隐蔽着陆,保持联络,这样,就算是一个被抓住了,还有其他人从不同方面传来的消息。」 「还有呢?」 「三人则需至少一人为妖族,五人则需两人为妖族,这样,两族合作,华夏星内部没有阻碍。」 「你说的是。」 「有了陨金制造的防护服,但需要及时送回华夏星的资料,所以我认为重中之重是通讯,至于到天人那里派谁,我不敢妄断,但是针对我们想要知道的情报,还需要拉个清单,让情报人员着重搜寻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理事长微笑起来:「清单就有些想当然,对天人的了解有限,情报人员能知道什么,就发回什么就好,不要给前线的人员添麻烦。」 我点头应是,理事长说他再去别人那里讨论讨论。 但是听话音,我大概知道,落日计划已经板上钉钉了,只差细节。 「人与妖之所以要合作,并不只是为了和平的考虑,最重要的是,虽然发到前线的情报人员才是关键,但后台的所有工作人员却是行动的根基和支撑,需要人族和妖族的共同努力。」 「飞行器的研发是人族正在做的事,还有通讯设备,防护物品,后勤保障,场地需求,实时监控……」我罗列了一些事项,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师姐忽然对着我身后行了个礼,我扭头,看见了陆绍然。 他拍我干什么,不是应该拍拍师姐?哦,他一过来,希夷的眼神就过来了,看来他是希夷心中的假想敌,怪不得不敢拍我师姐。 我也行了个礼,他一一回礼,笑着说:「先说声抱歉,我在旁边偷偷听了一会儿,我们锦华集团会联合落日废墟的技术人员做研发的技术工作。」
第446页 他身后,我又看见了我师姐行了个礼,她还有些诧异:「阿豪?」 「凝霜城愿意做后勤工作,无偿,只要给吃饭就好。我们现在参与到联邦的建设中,得到了很多机会,虽然苦一点累一点,但我们要赎罪嘛。」 「你们向我报告什么,理事长可在那边呢,信息卡都填了么?」 「就是你可爱的朋友阿豪我听见你在担心,过来问候你。」阿豪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一头乱七八糟鸟窝一样的头髮。 师姐给我正式介绍了阿豪和陆绍然,陆绍然刚刚拍我可不见客气,现在客气起来了:「先前我参加了自由党举办的训练营,收穫颇多。」 我干笑几声:「还是应该感谢锦华派赏光参加了我们的活动。」 「自由党领先众人不知多少年,早早地收集天人的消息却不大肆声张,直到近几年得到足够稳定可靠的情报才告诉众人,实在是有责任的社会组织的典范。」 实际上自由党的行动是可褒可贬的,陆绍然夸了,不代表别人不会说自由党偷偷摸摸研究现在才说,这不是耽误事儿么…… 我看了看四周,凡人大多是各大城的城主,寒境没多少城,凝霜城才派来阿豪,凤吟城城主就没来,但师兄是作为凤吟山代表来的,师姐是作为妖族代表来的…… 我总不会是代表自由党来的吧? 我讨要了一份参会名单,在中间找到了傅警世和傅恆言两兄弟,但是没看见龙老大。 呆瓜傅恆言代表谁来的?他代表自由党,那我代表谁?以什么立场来的?现代符阵公司? 我意会到了,在这里的人并不是因为个人才干突出的所谓才俊,而是在各个立场上不同的代表,不光是代表着自己发言,也代表着自己的势力。 啊这……我们公司挪钱出来研发游戏就够没钱的了,我能擅作主张吗?我同意了,股东们同意吗? 我四下里查看,终于找到了呆瓜,他正捧着杯子听他哥哥在和理事长说起炼器师协会会提供的援助,自己眯着眼笑,看不出有什么目的。 我刚走过去,他就离开讨论,走到我跟前:「你怎么想?」 「自由党怎么想?」我撇去这个问题,直接进入主题。 「我们的目的就是去揪出天人,当然是支持了。而且,你在这里,我就不瞒你了,现在的这一批领导,就是议长和理事长,他们都做好了这次行动失败集体辞职的准备。我看出政局的动盪,现在凡人和修真者联合,他们辞职,华夏联邦联合政府的议会会开始重选,你没看见章氏这边投钱那边投钱,就是在谋政治议席。」 我觉得还有下文,没有说话。 「自由党如果在这次行动中足够强大,也能够藉此走上政坛。」 我恍然大悟:「新势力取代旧势力。」 「差不多,门派的旧势力还会存在,但是财团和新兴政党都要起来,改革还在继续呢。这是自由党的机会。」 我没有去问呆瓜为什么要去追求政治目的,要知道一个组织到了一定地步,经济上已经没什么可追求的了,追求政治不是正常的么,而且凌霄,小龙,呆瓜三人的理想现在正在实现,正在要去天人那边追求,而自由党众人,那些跟随者却需要实打实的好处,而且为了之后能继续深入对天人的研究,自由党也需要政治地位。 政治地位和组织理想都是相辅相成的,我一点儿也不意外。 「自由党打算提供什么?」 虽然我还算是自由党人,但许多东西我并不清楚。不过因为身份的缘故,我问什么,呆瓜也不再隐瞒我:「很多,不过我们能提供的,不少势力也能提供,所以需要让步,抢一些东西……你的藏书阁就是给得太早了,不介意我对藏书阁宣示一下主权吧?说说又没关系,反正我收不回来。」 我笑:「当然,随你怎么做都好,龙老大没有来么?」 「他不喜欢这个场合,不过他也全权交给我处理,青龙城寨的黑帮不会在这段时间闹事。」 我也看见了章麟,和他打了个招唿,乍一看我更像名媛了。 「章氏的想法是什么?」 「我们的全球防卫符阵系统已经移交到联邦政府,到时候可以直接使用,协助通讯,还有资金的支持……哦,我忘了说,我们支持去对天人的世界进行探索,而且我非常想要得到他们的技术,在月亮上生存……或许对华夏星来说会是一场颠覆性的革命。」 天人的世界就像一片黄金之地,华夏星的各个势力都做好调整,打算及时去分一杯羹,预备好在新世界的舞台上唱一台戏。 我还没问妖族的想法。 希夷懒懒散散:「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妖族打算在这件事上起什么作用?这可是妖族提升地位的好机会。」 「我可懒得管。」 我摇摇头,师姐却很有主张:「妖族比如暂留村的巨蛇的半生化技术就是联邦所不具备的,再者,除了沙境,想必没有更好的发射场了,守土派站在我们这边,他们和天人的守土派是有渊源的,这也算是优势,妖族一定会抓住机会。」 如果不是我明确看出我师姐的灵能足够纯粹,我会怀疑她也偷偷摸摸注射了血清变成妖。 比真正的妖都为妖着想。
第447页 但我不知道希夷有没有看出我的不对劲来。 自由讨论很快就结束,进入午餐时间,吃过午餐后会开始投入第一张信息卡,然后会开始展示,展示结束后稍作休息。 在展示中,我就看着有志于在这件事上参与进去的各个势力踊跃表示将要为此作出什么贡献,尤其自由党和章氏集团等新兴势力。 我并没有代表现代符阵公司发言,毕竟我有一个大游戏项目,贪多嚼不烂,容易把自己玩垮了,所以我始终沉默在阴影中。 但是休息时间,我就看着议长大踏步地朝我走来,我肃然站直。 「苦厄道友不打算做点什么?」 「我表示了支持。」 「资料显示,苦厄道友的身体就是天人,在白塔中某种程度上拥有一定特权……」 我瞥了他一眼,他回头看看正在别处聊着的理事长,颔首笑道:「我们打算派五个人,作为第一批探索者,前往月球。下一个议题是……派谁去比较好。」 哦,我知道了,要我去。 如果我说「我没有灵根呀我不会修真」,他就会说,太空是凡人的天下。就算是修真者到了太空,也只能依靠特殊封装的晶石和符阵来使用灵能。 如果我说「我势力弱小不能服众」,他就会立即把现代符阵公司、凤吟山、自由党和修真学院一口气全都扣到我头上,再给我歌颂几句光辉事迹。 但是想去的是我师姐,我并不是很想去天上。 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唐宜的尸骨还在这片地方沉眠,虽然经常被我打扰……但始终都是在地球上的。如果到了太空,我就要扔下她一个在地球?不,我不能,可带上她,我万一回不来—— 这一切念头转瞬即逝,我微笑着回答他:「我的观点是,应当适当考虑妖族的参与度,仔细看看妖族阵营的可用之人,我推举我师姐守诫,她虽然阵营不同,但从未违背道心,她的道心就是要去外太空探索,而且身体也是人族,这样,对联邦来说或许更有好处。」 其实我说得有点模煳,比如说我师姐身体是人族和对联邦有好处之间压根没有因果关系,我师姐是人族她不也跑到妖族去了么。 议长笑笑:「苦厄道友觉得,还有谁比较可用呢?」 「想为落日计划奉献的道友很多,在场也都是一些英雄人物,我实在是很难取捨。」我露出配合裙子的名媛假笑送走议长,迎来了理事长。 理事长也带着一副要说服我的样子来了。 其实我的确很合适,一来我的身体恢復力较强,就是在修真者中我的防御都算比较高的;二来苦厄这具身体本就来自天人,现在返回,或许能比别人走得更远,得到消息更多;三来,虽然明面上我是自由党人,但所有人都知道我根本不掌握实权,就像个代表,重用我,最多扶持的是现代符阵公司,公司现在弱小,很容易掌握,不像章氏财团需要压着发展。而旧门派势力在我这里几乎不算存在,凤吟山式微是全修真界都知道的事实;第四,我是在自身没有灵能的情况下创制了现代符阵,在太空的无灵能环境或许更能发挥长处。 但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已经变成妖了呢? 我照样敷衍完了理事长。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第二项议题开始讨论。 我看见不少人站起来自荐,理事长并不表态,只笑吟吟地将所有报名者的名字打在光幕上,很快,就像电影片尾主创名单一样拉了很长一条。 在这些名单中,妖族并没有参与进来,只有师姐报了名,而因为师姐报名,希夷也跟着报了,以至于在妖族阵营中,弓立即放弃了,老宗主则根本没有报,他们打算坐镇在华夏星。 随着报名的人变多,最后有意愿的人都报上去了,发言的声音就变稀少。 两位主持会议的大佬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烫得我浑身不自在。 师兄看见了:「他们要你去?」 「他们觉得我比较合适。」 然后师兄起来取消了自己的报名,我是不清楚他的心理活动,但总觉得他似乎也在期望我站起来报名。可这不符合师兄的性格,要是我很优秀他不就没照顾我的作用了么? 可会议结束后我才知道,师兄知道了我的秘密之后就坦然了,他听说我要去,决定驻守凤吟山,他并不讨厌留在凤吟山,他早就在师父的目光中作出取捨,但是他讨厌被蒙在鼓里,他把自己的身躯夯实拔高,变成一座山留在山上,当个看起来废柴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心里还觉得他是一家人。 当然,他已经不能回去当废柴了,他自嘲是修真局的狗,在一个个残忍的别人接受不了的案子中释放自己压抑的性格,最后才能够笑眯眯地对我展露他少见的宽容。 就在师兄取消自己报名的时候,我意识到了,我似乎就得站起来了。 于是我站了起来,还没说话,理事长就哎了一声:「苦厄道友是吧,好的。」生怕我后悔似的。 也不知道我是被赶上架的鸭子还是被放在火上烤的驴,总之我无路可退。 接下来,就针对这众多报名的人,理事长环顾全场,轻声说:「感谢各位的踊跃报名,大家都热爱华夏星,但是容我在这里多说一句,此去危险,家中有亲眷割捨不下的,还是及时在手边的信息卡上撤回。」
第448页 良久,光幕上的名字少了一部分。 「一个门派最好只有一个人,一家人中也最好只有一个,各位内部商量一下。」 又少了几个,数量不多,因为一个门派来五六个的情况并不多,除非各自在不同的另外势力担任一把手。 「大家把机会留给年轻人,虽然我们这些老骨头豁出一条命,修了一辈子真,谁都想看看外面的风景,但人要服老,身体条件,修为境界,计算力和脑力都不够用了,还是留给状态更好的青年来做。我们在后面做支撑就好。」 理事长说,他的名字并不在光幕上。 过了许久,光幕上的名字一个个地消失了,每个名字都如雷贯耳,消失得极为不舍。会场中传出一声声遗憾的嘆息。 还剩下二十多个名字。 「总共五个名额,人族三人,妖族二人,妖族报名人数较少,就从妖族先来,自我介绍,并阐述优势和劣势。」 师姐刚站起来,妖族的几个名字就都熄灭了,希夷抱着胳膊看他们,他们虽然年轻,但也知道自己不算成气候,和师姐和希夷比起来,的确不是什么不得不去的人。 但师姐看了看众人,最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她的名字也消失在了光幕上。 希夷惊了惊:「什么意思?你怎么不去了?你不是做梦都想去外面么?这不是你的道心么?」 「我们走后,那些零散的才来的妖族恐怕会出乱子……你我只能去一个。」 「你不去我也不去。」希夷就要拨信息卡取消自己的名字,被师姐攥住了。 我是看不清她们之间眼神的交流,但希夷此时此刻似乎看不出我师姐的託付,她才懒得给我师姐完成道心呢,师姐不去,她就不去,一阵骚动之后,希夷的名字也消失了,妖族阵营居然是一片空白! 理事长脸色不太好看,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希夷忽然举手:「我们妖族就不报名了,我派两个人可以么?」 面容立即缓了过来:「自然可以。」 「好,代表我们妖族去的第一个是守诫,她到现在还是人族,又是正经门派,能力也很强,又很年轻,也不拖家带口,没什么问题吧?」 理事长颔首:「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师姐正在错愕间,希夷撑起脸笑了,没有看她,搓搓脸,自言自语地嘀咕:「妖族需要我坐阵啊……真烦……我是懒得去了,我等下一批。」 她的目光在懒懒散散好像醉汉走路一样漫不经心地飘,忽然飘到我身上。 「代表妖族去的第二个,就是苦厄。」 她看出来了! 我背后冷汗忽然沁出,师兄略微歪头,我俩坐得近,以至于我不能迴避他的眼神。 「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故意压低声音自言自语,但实际上却有不少人听见了。 没有听见的人张口骂道:「扯淡!苦厄道友怎么成你们妖族的了!」 「是妖,就是我们妖族,她之前是人,之后怎么变成妖的,我就不知道了,苦厄,服从安排啊,我是妖族的太上狐祖,你不要抗旨不遵。」 我双腿有些发软,缓缓起身,略微尴尬地颔首:「我是最近才……因为没有灵根,所以打了歪主意,注射了血清。」 「所以你现在是妖?」理事长惊愕起来,他不是看不出来,但谁会没事儿盯着一个人族后辈看看她是不是变成妖了啊! 「是吧……」 希夷倒是用她那副满不在乎的懒洋洋的语调笑着:「我也是今天开会才发现的,不管怎么说,她代表了我们妖族,不就不占你们人族的名额了?有别的意见没有?不要在背后咕哝。还是说,你们瞧不起妖族?还想打仗?」 在场的所有人一对一,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当初三个元婴围堵她都没让她交代了,这是因为妖能的利用率比灵能高太多,以至于同等级的修为中,妖族站在食物链顶端。 危险的气息忽然弥散开来,她释放了妖能,似乎在震慑什么人,全场鸦雀无声。 一向看起来很好说话只会恋爱的希夷其实非常厉害,很多人都在她懒散妩媚偶尔不着调的表现中忘记这一点。 这可是千年的妖狐。 理事长的声音打破沉寂:「那么,妖族的名额就定下来了,守诫道友和苦厄道友,各位有什么意见没有?」 没有。 「那么,对人族阵营的三个名额,我们开始讨论……」 在不安中,我的手臂上开始陆陆续续地长羽毛,我缩着手打算藏起来,我还不太能完美地控制妖化,尤其现在我有点儿紧张。 等到人族的名额定下来,再次休息,开始之后关于探索的细则的讨论。 人族的人选是,陆绍然,章蕴,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似乎也很优秀,好像是去年修真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也是用枪的……是从凡人家庭上来的优秀代表,如果方则亦没有跟我混,现在说不定就有他一个名额。 我看出人族的分配,传统门派一个,新兴势力一个,代表凡人也代表新修真的年轻人一个。 唿……我起身,师兄捏着我的手:「我们山去了两个人,彼此照应。」 「师兄,你知道我注射血清不生气么?」 他拍着我的手背,我的不安渐渐消失,羽毛渐渐合拢回去。
第449页 「想要修真,无可厚非嘛。现在人和妖都合作了,我也不能太过顽固。」 可师兄始终没有去和师姐和希夷说话,看来他无疾而终的暗恋是他心里的隐痛,我也不刺激他,和他拥抱一下,转而去找师姐。 师姐正在和希夷吵架。 一个说,这是闹什么,你的道心不好好去做,考虑妖族做什么!管得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另一个说,我怎么能不考虑!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妖族追随了你,你总要负责! 「我负责了呀,我这不是不去么,你又完成道心,还有你师妹陪着你,两全其美!」 「你怎么还敢说我师妹!她变成妖族是不是有你捣鬼!」 「我可没有,我要是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不把你变成妖族?你怎么这样不了解我?」希夷无辜,又恢復那副野兽的可怜又危险的样子。 师姐余怒未消,可希夷的决定的确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她略一思忖,表情和缓:「我这一去,若是回不来……」 「我就把你师妹揍一顿。」希夷接茬,似乎不想听我师姐提前给自己插上小旗,也不喜欢悲伤的告别,既然是道心,那就去做,她可不是师姐的妨碍,也不像个怨妇一样缠累着哭哭啼啼。 而我在旁边被无辜波及,料想希夷或许也是知道我和师姐是同门,万一出了问题,谁都可能害我师姐,我却不会,而彼此照应,存活率更高,她知道我师姐在妖族在人族的处境都并不算太好。 「谢谢。」师姐并没有多说些肉麻的话。 希夷眉眼弯弯:「那你走之前多奖励我一些。」 我脸都红了,师姐似乎没听明白,从兜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希夷:「这是我们凤吟山的通行令,就像是钥匙一样,我交给你保管。」 希夷打算继续逗她:「那你卧房在哪儿?床铺舒服么?」 师姐想了想:「并不算舒服,师父教导睡得板正一些,所以床铺比较硬……」 「那我给你暖着咯?」 够了!旁听的我已经熟成螃蟹,我师姐的大脑好像关上了被调戏的阀门始终表情严肃好像交代后事,也或者是我思维太活跃想到了些不该想的东西,急忙走近,咳嗽几声:「打扰了!」 「哟,电灯泡你来啦,去了天人那里,你们可要互相照应哟。」 太过分了!我憋着一口气,拉着我师姐就走,师姐似乎忽然明白了刚才希夷说了什么,眼波流转,最终回头看了一眼希夷。 希夷晃晃尾巴以示告别。 师姐这才温声问我:「怎么这么着急?」 「带你认识认识其他的探索的人嘛!这可是开大会!有些人或许今天见了,之后再也见不着了!」 我师姐可是正派修士啊!自从和希夷牵扯在一起风评一直下降,还是要赶紧回来和旧友们见面融洽关系,以免到了天上有人放冷箭。 当然,这是我瞎说的,我就是想提前和师姐商量商量,在接下来的议题中我们都需要什么,最好有个单独联繫的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第161章 终章 现在已经说不清,师姐和我到底谁才是师父的小骄傲,如果我们年纪再小十岁或许会为此争风吃醋彼此争论,但现在师父已逝,给我俩留下共同的遗愿就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在遗愿下,我决定催眠自己是甘心乐意地去,对媒体,对四周所有人,包括师姐和师兄在内都露出名媛的微笑。 落日计划商量结束之后,等在空间碎片外的媒体嗷嗷待哺,新闻把我们五个人推上神坛,人还没出发,飞行器还没造完,就好像我们已经凯旋一样。 我的游戏出现得有点儿尴尬,因为人和妖族的处境似乎不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赶在我着急之前,我们的社会已经发挥了它的作用,所以我再次和研发团队开了几次会,临走时才最终定下方案,不带有任何意识形态,直接作为事实的缩影的开放世界,改善了奖惩机制,打算等我一走就开启宣传流程,如果我牺牲在太空中,这款游戏立即就会把情怀牌打出来,如果我胜利归来,那就更好了,我签订协议安排好身后事,终于将唐宜的尸骨做成彩蛋埋在游戏的某座山里,立起现实世界中我无法立起的碑。 它藏在开放世界的霞落山洞府,洞府叫凌霄的私藏,怎么看都是我的私货,但它不能轻易打开,路过它就得献花,而且不能管我上面写了什么,上面的文字只有我和王舟知道,它会有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就是真实的经过,唐宜的生平,如何地故意创立天人教然后殉道的事,第二个版本是一片空白,等我如果回来有机会去增删的那一刻。 那里基本上还原了我的洞府的情况,有一个角落放着唐宜,我不知道该写是挚友还是什么,最终什么都没写,任由她在那里竖起中指。 而真正的尸骨仍然被我带在身上,到达太空中时,失去灵能的环境,干坤戒中所有物品都要备案,在戒指上套一层无形的灵能护盾,以备到时候还可以拿出来。 我登记最后这件物品的时候,工作人员显然把我当作什么变态一样看了一眼。 「合照了,请各位仙师依次站好,三,二,一,大家一起笑。」 我们五个人站在镜头前神态各异,我在脸上刻下名媛的表情,师姐在我旁边一如既往表情冰冷,陆绍然气宇轩昂,章蕴一本正经,那个新来的女生有些胆怯但为了掩盖它,她把头抬得很高。
第450页 照片当时就交给了我们,师姐瞥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和我一样想起了我们曾经的全家福。 工作人员的声音大喇叭似的当背景:「各位仙师!后天!后天就在这里集合!最后一次记者採访!然后进入培训,开始升空!各位仙师……」 我师姐这段时间和希夷的相处乏善可陈,一如既往,好像不必经过什么生离死别一样,希夷似乎虽然为妖腻歪,但这种大场面还是显得冷静果决,谁都不准煽情,煽情的一律被她嘲笑。 以至于我师姐过去邀请她拍照的时候她露出了一副看人很幼稚的表情:「这是什么仪式?留念?以后就见不着了?我可不去。」 「不必自己想得这么不吉利。」师姐好言好语,希夷眼珠转了又转,活像在酝酿什么阴谋的反派,可最后也没酝酿出个什么,抬起下巴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吻我师姐,最后只吻到了下巴。 师姐还要说什么,希夷撑着脸笑了好一会儿:「我这些时候可看了你们这里的一些光怪陆离的片子,若是男女主角分别了,男主角钱包里揣着女人的照片,完了,他势必回不来。看了好些,不是男人回不来,就是女人等不到,我不喜欢这些东西,那些片子拍出来的,未必不是真的。」 看来希夷有些时候封/建/迷/信,体现出她古代狐的特徵,也或者是因为些别的原因,无论如何不肯留下什么照片给师姐做个念想,最后推三阻四,简直不像她。 师姐最终没有难为她。 我们最后充满仪式感地拍了一张合照,我和过来帮忙的师兄还有师姐三人站成一排,面对镜头,尽可能地露出真挚的笑容。 可能希夷不来拍照也是因为我师兄可能不同意,她怕我师姐为难所以提前以蹩脚的藉口遁走了。 留念的照片和上一张放在一起,最后的记忆金树恰当地浮现出从前我还是凌霄的时候和师父的合影。 「留在山上吧,挂起来,这可是门派歷史。」我说,师兄观赏照片胜过观赏我本人,最后收起,叮嘱了一句:「记得回家呀。」 「这可不是由我决定的。」我说。 「说点好听的。」他敲着我的脑袋逼着我说出我一定回来吃饭的话,好像我只是出去买包糖一样轻巧,而师姐只是凝望着师兄,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个寂静的拥抱。 师兄说:「你也要常回家啊。」 我师兄就像是许多冒险故事里留在家里的老母亲一样,只不过性别不同,母亲的儿子们离开之后,她在家中等待,哪怕她其实一剑可以戳死一串山贼,她也是留在家中,偶尔显露出自己的强势。而在我们这座山的冒险故事中,离家的是不听话的姐妹,只有一个夹在中间偶尔比较懂事的人被迫留在家里,没有办法啊,总要有人留在家里的,师兄做了这个角色,在扮演一个守望我们回来的人的过程,他似乎很少动怒,似乎成长了,似乎也没有,只是不再轻易拉黑我,也没有得到什么,只是支持着外出的游子,让她们能够归家。 这份道理是我在数月之后登上飞行器内舱之时忽然想到的,想法被时间拉长,等到我从光幕中俯瞰整个华夏星,确信我已经远离了家乡之后,我的想法忽然停在了某一点。 我师兄其实最爱我们山的吧? 等我们走后,他一定会让风吟山势力壮大的……我胡思乱想着。 最后一层符阵防护系统的加速符阵亮起,飞行器第四次加速—— 「苦厄汇报,一切正常,请求进入月球轨道,完毕。」我接入通讯,戴上头盔。 灵能助推器正常,但灵能几乎耗尽了,我正在填充高能晶石,眼神一转,忽然瞥见月球的外面套着一层保护壳,里面的灵能就像是被污染的彩虹一样细弱地逸散在真空世界中。我打了个报告之后转移航向,挪到了灵能逸散源附近。 各项指数都正常,现在逸散出来的灵能强度也就相当于华夏星的部分风水宝地那样。 也就是说天人内部也在使用灵能?是了,他们自己还有伏羲系统将华夏星的灵能保护起来了,看来也是在自己这里实现过了。 到目前为止,除了灵能消耗比预想快,已经填入了三次灵石之外,任何构件都没有发生异常……而非常奇怪的是,从我们五个飞行器所发出的各类探测波确认了天人面的大致地形,但仍然没有发现任何防御,或者是,我们没有发现? 我再次报告现状,申请进入漏洞查看,别处没有入口,这里是进入大气层的最近入口。 过了足有四分钟,从华夏星才传来了小心行事的命令,我调整状态,一口气钻入漏洞。 氧气在逸散!灵能在逸散!大气层变得稀薄!但似乎从别处传来什么东西正在源源不断地补充,好像女娲补天一样……但无济于事,漏洞仍然存在,飞行器进入之后,灵能几乎沖刷着飞行器往外推,甚至某种程度地腐蚀着飞行器本身。 我最后打了一次报告,说我要硬降落。打开紧急脱离开关,飞行器好像被揉皱在风筒里的废旧报纸,立即飞了出去,而我脖子上挂着干坤戒,双臂一展,变成金色的羽翼,逆着灵能飞下去。 而四周都是灵能,所以可以直接吐纳,比起不算成品的飞行器来说,我在这片从大地飞出的风中更加如鱼得水。 但这样下去,这层保护壳迟早会解体,月球的微弱引力会让天人们的生活直接受到极大的干扰,要知道大家骨骼结构差不多啊……离地面太远,我还看不清楚,难道说这其实只是出风口吗?我怎么看不懂呢?难道天人的科技就是这样?可天空的这片裂口很不规则啊,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第451页 我逆风飞出去,离得远些,靠近天空内壁,发现它像是一大团彩色的水晶。 什么人会把天空设置成不规则的彩色晶块? 我在内壁倒立行走几步,翅膀再展,避开风卷,往地面飞去。 在半空中,我和师姐的通讯卡亮了起来,我倒飞几百米出去,接到了师姐的留言。 她降落在一片晶罩外,收到了华夏星地面的消息,我失去联络,要留意我。 我报平安,汇报了漏洞的坐标和我自己的一些经验。 翅膀再展,我降落在一片巨大的人工海中,水是清澈的,但带着一股浓烈的呛鼻的气味,翅膀被打湿了,我换回人形游到岸边,再次联络师姐,说我已经着陆,并汇报坐标,由她代为传达到华夏星地面指挥中心。 情报1,这里有一片水,但这片水臭了,但看起来很清澈。 我开始行走,远离人工海有一大片树林,但树木都枯干了,我看不出能有什么枯木逢春的可能性。 远离树林,我忽然顿住了,简直无法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 情报2,这里似乎被巨人一屁股坐塌了,只有各种晶块的废墟,就像被人踩碎的彩色玻璃,完全看不出这里的建筑风格,也找不到活人,但是在地上看见了比较甜的食物残渣,确定天人是实体生命,没有再把自己上传到什么地方去。 我行走在这片废墟中,时不时汇报一些蹦出来的念头。 …… 情报39,发现了一块板子,图片已上传,似乎坏了,根据残存画面可以看出,类似可交互光幕,上面残存的字为: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继续往前走,在我下来的那片风漩涡忽然被切断了一半似的,我举头一望。 在得到坐标一个小时后,我师姐降落了。 但是她没有翅膀,可她有剑,她终于像是那位剑士前辈一样短暂地斩开了风暴,像个战神一样降落。直追着我刚发送的那条消息伴随的坐标而来。 我在原地等待,十分钟后,师姐下来,四处嗅了嗅:「空气品质还算可以,我以为下面已经真空了,看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他们几个呢?」 「还在另一头,正在往这边赶来。」 我所有的报告都是直接共享给师姐,而师姐这次下来却不像我一样没有准备,她仍然能够联络到华夏星,可惜就是有一点延迟,延迟程度大概在一分钟左右。 有了师姐,我们分头找寻天人的踪迹。 我们粗略地判断很可能是真的发生了战争,但再大的战争也不至于一个人也不剩下吧?出于安全考虑,我们约定过一段时间就会合一次。 我在这片晶块废墟上行走,身后忽然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比师姐沉重,也不像陆绍然和章蕴那样意气风发,而且他俩还没到。 危机感忽然袭上心头,翅膀打开,我回头就要攻击,却发现那个位置站着一个枯瘦的年轻人。 他先是疑惑,随即垂下眼:「你怎么没有去上传?」 我没有着急说话,鹰妖本就是天人这里来的,他很可能是将我当做了自己人。 「你呢?」我把问题推回去。 「我要完成长官的指令,我要走遍月球,告诉所有人,战争结束了。」 他似乎很累,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形容有些枯藁,胡茬冒出,声音也软得像一团三不沾。 战争……这里的确是发生战争了?这是个士兵? 我指了指天上,不知道它叫什么,只好说:「那里破了。」 士兵点点头:「故障无法修復,许多技术人员都在战争中去世了。」 上传……我绞尽脑汁地去想着什么,然而却到了师姐和我回合的时间,她正朝我走来。 士兵忽然站直,歪着头非常疑惑。 我觉得他没有恶意,我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能打倒我和师姐联手的本事,索性大胆摊了牌:「我从地球来,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地球……」他皱起眉头,「新地球人?」 我略一猜测:「对。」 师姐已经走过来,士兵没有作出任何攻击或者防卫的举动,他只是站直,在我们两个之间打量片刻:「发生了战争,人都死了,还剩我和一些学校的师生。」 「他们在哪里?」师姐问。 「在白塔,因为天开了,这里很快就不适合实体生命了,现存的孩子们还不懂怎么修补生命循环系统,所以上传到白塔去了。」 他得知我俩的身份也一点儿也不意外,我还在想为什么歷史又重演了,他们又把生命上传到白塔,这样身体不就完蛋了么,没有这个什么生命循环系统,不就只能存活在白塔中?而且到时候白塔失去能源,虚拟生命也会随之消失的啊! 但师姐就想得比较远,她显出那张纸条,就是直接引发了华夏星开启落日计划的那张前后矛盾的纸条。 「请问这个是什么情况?」 士兵看见它,眼神活泛了一些,似乎想要流泪,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长官临死前为什么要写这个。」 「长官?你们长官是谁?」 「是很好的人。」 我和师姐对望一眼,打算放弃这个问题,他忽然补充:「总理先生也写了,总理先生写的被长官划掉了,然后他们打架,同归于尽。」
第452页 「你的长官是守土派么?」我说。 士兵点点头:「如果你们没什么事,我就继续走了。」 「你就是去告诉所有人,战争结束了?那所有人都知道了呢?之后你做什么?」 他犹豫了很长时间,摇摇头:「我已经通知了所有人,活下来的,都进入白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拒绝再次和我们聊天,他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立正了,没有离开,也没有和我们聊天,似乎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之后,大脑就失去控制力。 我和师姐都没有再纠缠他,然后师姐开始整理报告,收到消息要我们原地待命等待他们开会。 如果不是头顶的艺术化晶格和缺了个洞的天,我们几乎不会觉得我们在天人的世界,这里就像一团被轰炸过的艺术园区,只是艺术支离破碎,而我们原地坐着补给,等待来自华夏星的指令。 陆绍然他们被留在天外待命了。 「天人没有威胁了。如果那个士兵说的是真的,我们就可以直接返航。」我说,虽然我俩的飞行器已经支离破碎了,但是我们都可以短暂地飞到外面,由陆绍然他们拖拽空的返回舱来接应我们。 「按照士兵的说法,还剩下一些孩子们,他们的身体死亡后,神识也会在某个瞬间,随着白塔的消失而消亡。」师姐说。 我师姐的慈悲总是超过我的,我想着完成任务回家了事,但是她又开始考虑那些可能无辜的人。 所以唐宜把我师姐作为偶像我是非常理解的。 「我们无法带回这些孩子们,因为不知道数量,技术有限,就算知道,一个个带回也不可能。何况华夏星方面会允许么?」我给师姐泼冷水,师姐沉吟片刻。 「记得希夷说过的,第一批从白塔中返回的天人是怎么做的么?他们将自己的神识下载到老鼠的体内……」 「那些有人的神识的老鼠很快都死了,最后只是从这件事得到灵感,在基因链中发掘出能够成为妖的部分。」我依旧泼冷水,但我知道了师姐的意思。 如果华夏星方面同意,那么既然我们的修罗地狱联网后可以将神识上传到白塔,那么修罗地狱能否将神识从白塔中下载出来呢,这样,哪怕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身体载体,某种程度上这些孩子就仍然活着。 我们的讨论也跟着报告出去,华夏星方面的讨论仍然在继续,但第一项已经出来了,我和师姐立即返航,并想办法带回那个士兵。 但这位士兵宁死不屈,他说他是守土派的战士,他的身体会给地球造成损害,他不能毁掉长官的信仰等等……我和师姐也无法把人打昏了扛去,这样我俩飞上去都是拖累。 于是师姐说:「我们会想办法救你们那些孩子们。」 士兵眼神转了转:「我们这些旧地球人会侵占你们新地球人的生态资源。」 「新地球旧地球不都是地球么,那些孩子们是常规的孩子么?大概多大啊?」我最后闲聊似的问了一句。 士兵思索着,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个高度:「这么大的孩子,和他们的老师。」 他是希望我们救这些孩子的,但我俩说了不算。 从月球返航,媒体的採访还没开始,我们就听到了全民的投票,关于那些孩子们,救还是不救。 士兵的形容让很多人都选择了救,还不到人腰高的孩子懂什么。 天人教的作用在这时体现出来,因为没人恐惧天人了,那些孩子就成了孩子,而不是邪恶的敌人的孩子,虽然有人反对,说上传下载下来的孩子还是正常人么,出来都放在什么载体身上?难道要找尸体么?这有违伦理! 但官方给出解决办法,因为投票救的人更多,则选择了从修罗地狱尝试再次进入白塔,技术人员尝试将孩子们下载下来,不管怎么样先放在能源稳定的华夏星上。 而实体化的途径则分为两种,出于伦理化的考虑,拒绝下载到尸体身上,也拒绝作为替代品领养,将落日废墟一部分未能被唤醒的死去的胚胎作为第一批载体,和落日废墟带回来的那些天才儿童放在一起养育,第二批则由妖族的生化技术和人族曾经炮制过的机器鱼的研究组共同研发出一种人造躯体,这一提案则引起了激烈反对,认为这样的人不算人,但希夷说那就算妖好了,直接将这一部分认养。 途经想好了,但是在下载神识时出现了问题,学者他们再次进入修罗地狱,而因为联过网,现在的修罗地狱没有层层屏障,可问题在于,他们发现,要再次联网,必须有一串身份认证,才能到达白塔。 这就是我再一次出现在修罗地狱的原因。 他们猜测当初能够联网就是因为我携带着天人的基因钥匙或是别的什么,总之他们猜对了。 再次醒来,我随身带着记忆卡片,没有管理员,我很快回想起自己是谁。 我在那个虚拟的世界走来走去,虚拟的人都卡在墙中,缺少维护,各种穿模,这让我对我的游戏产生了别样的自信。 我在一片草地上找到了第一批孩子,他们都大约四五岁的样子,坐在无人维护以至于显得很假的草地上,老师正支起一块小黑板为他们上课: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老师,我们没有故乡了。」一个小女孩接茬,她低着头抠着短短的脚趾头,有些闷闷不乐。
第453页 忽然有一个孩子看见了我,然后,他们一个一个地回过头。 那位年轻的老师有些吃惊,站直了身体,把孩子们护在身后。 「各位……要回地球吗?」我说。 老师脸上写着复杂的神情,看不出她是在吃惊还是在难过,抑或是在警惕。 「我的意思是……要回家吗?」 我想起了唐宜曾经恢復天人的记忆时喊着的第一件事,她要回家,她要回到地球去。 我看着那些孩子缓慢而犹豫地点头,试探性地对我伸出手。 唿……我长出一口气,好像此时此刻,才彻底完成了唐宜的遗愿。 世界翻天覆地变化,各种思潮各种技术各种行为一夜之间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我们的华夏星仿佛一块柔软的铁,被塞入熔炉中任意锤打,揉出各种形状,化成铁水流淌,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我们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们是新地球人,是华夏星人,但也不知道我们之后会不会再有更新的地球人,思潮,行为,党派,利益,生存,许多关键词可以作为我的冒险故事的主题。我之后就回山种树去了,我师姐回去整理妖族,为少数人的权益起来发言,我师兄偶尔出去办案子,偶尔在山上和我一起吃饭。 世界的变化很快,直到现在我仍然茫然,茫然的并不是各种人类的出现,抑或是新旧势力的交替,茫然的事情太多,因为我所观察的世界并不能以我为代言人。我所说的,是从我的角度出发,是尽可能不傲慢的体现,我说不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大到自由党参政,人类形体演变,小到我师兄迄今都不肯接受希夷,我都无法评判。 在修真界的名人录上,我终于不是废柴,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在我老年时也一定会被称为大佬,但我比刚下山时更加迷惘。我所见的世界很小时,我只想去完成师父安排的任务,有机会不被说是废柴,但我所见的世界很大时,我就难以判断。 如你们所见,我始终在做着一些事,很辛苦很劳累,有些时候也显得优柔寡断,有些时候令人着急,恨铁不成钢,恨我不像小说中的主角一样坚定地追着一个目标就可以赢过反派,胜过仇敌,最后成王成神,成王之后呢?我现在困惑着这件事。 我已经功成名就,我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世界,以我为名义党首的自由党开始参与议长竞选,我的公司逐渐成为经济总量前十的大公司,教科书上印着我的名字,我们这座山也变得繁荣起来,多了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参观我们过去的照片,青龙城寨有一部分人因为我脱离贫困,过上了体面的生活—— 但之后呢?一位功成名就的人在故事的结局应当如何?我始终没有答案。 世界仍然按照某种难以言说的规则运行,甚至某些时候也不知道这个规则是否会被从天而来的某张纸条拨动三分,我并不想陷入虚无主义,能做的事只有认真地种树,踏实地画符,偶尔和我师兄师姐相聚,偶尔再次分开,偶尔参与新议会的邀请,偶尔参与别人的大会。我甚至不再感到孤独,回顾我的一生,只有几件事值得自豪,我安葬了我的朋友,我一生没有结婚去糟蹋谁,我拯救了一些人,没有一语成谶地毁灭世界。 我很想回到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下午,我师父命令我们站在那里合影,各自不安分地抓耳挠腮,各存心思,悲伤还没来得及追赶我们,荣誉和意义也没有套给我们光环,我们只是做着各自的事。 师姐虽然清冷正派,心里却像个孩子一样想要师父认可;我师兄放屁吃饭睡觉,只为了偷偷看一眼师姐的容颜;我种树听话,沉迷在小说的世界里,看着那些普通人一夜之间成为大佬的故事一个劲儿单纯地幻想,只是期盼却从未想过真有一天,我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通讯中传来我师姐的声音:「今晚七点有一场非人型智慧生物权益大会,我想邀请你作为嘉宾……」 「好的。」我换了根笔在手边的记事本上记下这一条。 师兄敲了敲窗户,我支开窗,他递给我一碗红烧肉:「下午三点新弟子上山迎接仪式你应付一下,我查个案子。」 我接过红烧肉和米饭放在一边,看看时间:「好的。」 囫囵吞枣吃完,我整理仪容,走上了重新修葺的登山大道,打开大阵的山门。 年轻的新弟子们刚签了合同,这是第一次正式拜入山门进行仪式,我需要进行传统的训诫与教诲,带他们参观,之后他们按照合同各自行事。 扑面而来的年轻。 我在门口站了很久。 他们保持缄默,抬头望着我。 「欢迎各位来到凤吟山,我是苦厄。」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