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疑案二》 第八十九章 马所长突然来电 神秘人呼之欲出 “队长,这个门淑芳很可能就是门向阳的母亲。”韩玲玲道。 冯局长接过欧阳平手中的大哥大:“请你转告一下马所长,请他明天早晨到刑侦队来一趟,来的时候,把西康路168号的户籍资料带过来。” “请问您是……” 冯局长已经把大哥大递给了欧阳平。 “刚才跟你讲话的是冯局长。”欧阳平道。 对方愕然:“哦……” 欧阳平挂断了电话。 “门淑芳不可能是神秘人物。”左向东说得非常肯定。 严建华道:“神秘人物一定是曾经在我们视线中出现过的人物。” “老严和左向东说得对,可是,神秘人物会是谁呢?他不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这只狡猾的狐狸。厉害啊!一切都算计得好好的。”陈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能用门淑芳身份证的人,极有可能是辜家人。” “他为什么不用别人的身份证呢?这样不是容易暴露吗?”左向东道。 “他没有想到我们查得这么细。” “真所谓‘百密一疏’啊!” “门向阳‘丢卒保车’,这个‘车’绝不会是一般的人物。门向阳交给我们的四件随葬品已非俗物,他手中的东西一定不在少数,其文物价值一定超出我们的想象。” “对,这个人和门向阳的关系一定不寻常。” “门向阳除了要保住这个人,更重要的是保住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这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爽快地把四件文物交给我们呢?” 大家一边谈案子,一边喝酒。 推杯换盏,大家喝了不少酒,欧阳平为了不扫大家的兴,破例喝了好几杯酒。 结束的时候,欧阳平有些醉了。 欧阳平回到家以后——这是他接手公主墓凶杀案一来第一次回家——时间是二十三点零五分——是冯局长派自己的司机和刘大羽、严建华送他回来的。 欧阳平的爱人萧红已经睡下了。 萧红被门铃声惊醒,冲出卧室,打开房门。 刘大羽和严建华把欧阳平扶到床上躺下。 萧红将二人送到楼梯口。 萧红回到卧室,欧阳平已经睡着了。 妻子萧红倒了一杯茶,用凉白开对了一下,扶起欧阳平,把一杯茶慢慢灌了下去。后又端来一盆水,把欧阳平的脚洗了;接下来给欧阳平洗了一把脸。最后帮欧阳平盖好被子。 萧红坐在床上,凝望着欧阳平的脸。没有一句怨言,她了解自己的丈夫,欧阳平从来不沾烟酒,今天喝了这么多,不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就是案件的侦破工作有了进展。 萧红刚安顿好欧阳平,刚准备熄灯上床,欧阳平的手机就响了。 欧阳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将起来——他对电话的声音有一种特别的敏感——这完全是一种职业习惯。 萧红跑出房间,拿起刘大羽扔在沙发上的皮包。 她打开皮包,掏出大哥大,递给欧阳平。 “喂,我是欧阳平。请问您是?老马?西康路派出所?你是马所长——我听出来了。辛苦您了——这么晚了还惊动您。你们查出来了。马所长,您请稍等一下——我拿笔记下来。” 萧红把包里面的笔记本和笔递给了欧阳平,同时把被子和枕头掖在了欧阳平的背后,欧阳平靠在了上面。 “妈妈,爸爸回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飘进房间。 “小洁,爸爸在接电话。”萧红示意小女孩静下来。 小洁坐在了欧阳平的身边,一只手搂着爸爸的腰。 欧阳平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 “马所长,您请讲。请说慢一点。说吧!我准备好了。” 欧阳平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下面的内容: 户主,辜永泉,一九四三年出生,荆南大学教授。 长子,辜向荣,一九六零年出生,南京晨光机械厂,技术员。 次子,辜向华,一九六二年出生,南京市物资局劳资科。 三子,辜向阳,一九六四年出生,市外贸公司,一九六五年改姓门,叫门向阳。 “马所长,还有吗?” “没有了。” “马所长,辜永泉的爱人是不是叫门淑芳。” “不错,是叫门淑芳啊!” “马所长,户籍档案里面没有她的名字吗?” “门淑芳已经去世,户口注销的时间是一九九二年五月三日。她的出生时间是一九四九年,生前是荆南市大中医院的医生。” 原来如此。 欧阳平在“去世”下面划了两道横线。 “马所长,辜永泉在荆南大学工作,您知不知道他是教什么的?” “不知道,这样吧!我明天亲自去了解一下,然后向你们汇报,你看怎么样?” “不用了——您不用了解了,我们明天就派人到荆南大学去一趟。” “你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 “马所长,谢谢您,天这么晚,耽误您休息了。不是客气,好的,如果需要,我们会和您联系。再见——我挂了——好的——再见。” 萧红接过大哥大,小洁一下子扑到欧阳平的怀里。 “小洁,爸爸累了,让爸爸休息。” “不嘛!我要让爸爸给我讲故事——爸爸,你最近是不是在办一个大案子啊!我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 “我女儿说对了,确实是一个大案子——很大很大的案子。” “案子怎么样了?”萧红道。 “差不多了,离水落石出已经不远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今天晚上,局长准备了一桌菜,还有五粮液,心里面高兴,禁不住他们几个人劝,就多喝了几杯。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本来我不准备回来的——我怕吵了你们,冯局长硬让我回来。我知道他的意思——他这个人心很细。” “爸爸,那你给我们讲讲案子,怎么样?就讲一小会儿。” “说来话长,等爸爸闲下来再讲,好不好?”这时候,讲这种故事,对一个小女孩来讲是很不适宜的。妻子萧红做姑娘的时候,胆子很小,欧阳平从来不在她面前说案子的事情。 “小洁,等爸爸有时间再给你讲,好吗?”萧红将女儿揽在自己的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忘了,你就提醒我——好不好。” “小洁,睡觉去吧!时侯不早了,你明天早上还要上学。” “那我去睡了,爸爸,妈妈,晚安。” “晚安。” 萧红安顿欧阳平睡下,不一会,欧阳平就睡着了。 萧红望着丈夫一脸倦容,心里面很不是滋味,我们也能体会到萧红此时此刻的心情,欧阳平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着家了。 萧红关掉台灯,轻手轻脚地上了床,若即若离地依偎在丈夫的身旁。 窗帘上印着清晰混合着朦胧的夜色。 夜,是如此地寂静。听着丈夫均匀的呼吸声,看着丈夫微黑恬静的脸庞和挂在嘴角上淡淡浅浅的笑靥,萧红安然进入梦乡。 夜,是如此地美丽。 第九十章 欧阳平寻踪觅影 张处长知之甚少 第二天早晨,欧阳平醒来的时间是七点十五分,他平时起床的时间一般在六点左右,从来没有这么迟过。萧红看欧阳平睡得很香,就没有叫他。 七点钟,萧红带着小洁出门去了,她轻轻带上房门。临走之前,萧红将欧阳平的大哥大放在枕头旁边,这样,既能保证欧阳平多睡一会,又能保证不耽误工作。如果有重要而紧急的事情,刑侦队的同志肯定会打欧阳平的大哥大。 客厅的桌子上放着早点:一个保温瓶,欧阳平打开保温瓶的盖子,下面有一个保温层,里面有两个烧卖——热乎乎的,拿起保温层,下面是豆浆;桌子上还有一个碟子,上面放着四根油条,油条下面是几个糖醋蒜头。 保温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字:“注意身体,不要惦记家里。萧红。” 欧阳平拿着纸条,眼睛有些湿润。 欧阳平一边吃早饭,一边向冯局长汇报马所长提供的信息。冯局长指示:立即安排人到荆南大学去了解辜永泉的情况。 冯局长让欧阳平在家等候,汽车一会就到——今天上午的工作,冯局长昨天晚上就交代给刘大羽了。 辜永泉走进了我们的视线。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滴——滴——滴”,楼下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时间是七点四十分。 欧阳平走到阳台,是刑侦队的汽车,陈杰正在按喇叭。不一会,刘大羽从车门里面走了出来,抬头向上看。 欧阳平朝刘大羽摆了摆手,然后穿衣下楼。 八点十分,汽车停在了荆南大学的门口,学校的电动门横在汽车的前面。 一个门卫从传达室里面走了出来,他站在电动门里,伸长了脖子问:“你们是……” 陈杰道:“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 “你们找谁?” 刘大羽从车上跳下来:“我们找辜永泉辜教授。” “找辜教授?” “对。” 门卫师傅走进值班室按了一下电钮,电动门开来。 陈杰将汽车开了进去。 “你们到人事处去问一问。”门卫好像不认识辜教授,这也不奇怪,荆南大学是荆南市最大一个学校。 “请问师傅,人事处怎么走?” “人事处在八角楼,前面有一个喷水池,你们从喷水池向东,两百米以后,你们就能看到八角楼了。人事处在三楼。” 汽车在八角楼前面的广场上停了下来。 三个人上了三楼,右边一个门就是人事处。 “笃——笃——笃”刘大羽敲了三下门。 “你们找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同志放下报纸,抬起头来,手里面端着一杯茶。 “请问同志,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你们是……” 陈杰从口袋里面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了这位女同志。 女同志站起身:“你们请进。张处长,有人找您。”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从另外一个房间里面走了出来:“请坐,坐下来谈。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三个人在一张皮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们想了解一下辜永泉辜教授的情况。” 张处长站起身:“我们到里面谈,好吗?” 大家跟在张处长的后面走进了里间。 待同志们坐定之后,马处长将门关上了。 “你们想了解什么?” “辜教授在哪一个系?” “在历史系。” “历史系?” “辜教授负责历史系考古专业。” “考古专业?”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对视片刻。三个人的脑神经好像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记忆的大门有开启的迹象。 欧阳平的眼神尤其特别,他的眼睛里面放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他好像想起了一个人,但没有说出来。 “张处长,辜教授现在在学校吗?” “辜教授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在学校。” “不在学校?” “对,他经常外出。” “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是这样的,省考古队对二龙山南唐古墓群进行抢救性挖掘,他被借出去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明白了,辜教授就是古教授。 前面笔者已有交代,古教授是滕队长介绍给欧阳平和同志们的,滕队长的发音有问题,大家将辜教授听成了古教授。在同志们的印象中,古姓的认同度大于辜姓——辜姓比较少见。 当辜教授和古教授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的脑海里画上等于号时候,很多信息一下子汇集到了一起来了。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还比较混乱,一时还无法一一展示显现。 “辜教授应该在二龙山考古现场,你们可以到那里去找他。” 同志们是要找辜教授,但不是现在:“辜教授住在什么地方?” “请等一下。”张处长打开门,将脑袋伸出门外,“陈秘书,你查一下辜教授的家庭住址。” 不一会,陈秘书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她将文件夹放在张处长的办公桌上,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西康路168号。”张处长道,同时将文件夹递给了欧阳平。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住在西康路168号的是辜教授的儿子,据我们所知,辜教授已经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 “这——这我们就不知道了。西康路168号是学校分给他的房子,他住到其它地方,如果他不说,我们是无法知道的。你们何不问一问辜教授的儿子,或者问问辜教授本人?” 同志们是要问一问辜教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没有足够多的香油钱,是不能见这尊真佛的。不过,倒是可以问一问门向阳。 “张处长,你们有他的电话号码吗?” “有,你们请等一下,我让陈秘书查一下。”张处长推开门:“陈秘书,你再过来一下。” “处长,什么事?” “你查一下辜教授的电话号码。”张处长低声道。查到以后写在纸上给我。 “我知道了。” 一分钟之后,陈秘书拉开门,站在门口,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张处长。然后带上了门。 张处长将纸条递给了欧阳平。 欧阳平看了一下,递给了刘大羽,刘大羽看完以后递给了陈杰。 这个号码和门向阳通话记录上的号码不是同一个号码。这是怎么回事情呢?难道辜教授有两个号码? 如果辜教授就是神秘人物的话——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那么,辜教授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了:他在正常情况下用一个号码,在特殊情况下用另外一个号码。这只狡猾异常的老狐狸。 现在想一想,真的很玄,如果门向阳也用两个号码的话,那么,公主墓凶杀案的侦破工作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了。 门向阳和辜教授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智商。 俗话说得好: 常在水边走,没有不湿脚。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九十一章 彭教授一无所知 长发后暗藏玄机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张处长,辜教授的左耳朵上是不是有一个小肉瘤?” “左耳朵上有一个小肉瘤?这——我们没有在意,其实,辜教授和我们几乎没有什么接触,他在外面跑的时候多,在学校呆的时间比较少。大学里面和一般的学校不一样,有课就来,课不多——而且课都比较集中,所以到学校来的次数比较少——一个星期来两三次。这几年,他的外事活动越来越多。来得就更少了。” “您能不能找一个和辜教授接触比较多的同志来一下呢?” “行,我打一个电话。” 张处长拨电话。 “喂,是历史系吗?我是张恒远。” “是张处长啊!请问您找谁?” “你们高主任在吗?” “在,高主任——高主任,您的电话,是人事处张处长打来的。” “喂,是张主任吗?我是老高。您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不敢当——高主任,我跟你说一件事情。” “说吧!什么事情?” “平时和辜永泉辜教授接触比较多——关系又比较好的人是谁?” “和辜教授接触比较多——张处长,这——辜教授——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现在不方便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张处长看了看欧阳平和刘大羽道,“我说什么,你照着办就行了。” “我知道了——和辜教授走得比较近,关系比较好的人——是彭雪松彭教授,他们经常在一起搞研究,办公室又靠在一起。” “行,你让彭教授过来一下。对,现在就过来,越快越好——我们在办公室等他。” 十分钟左右,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他就是彭教授,五十几岁的样子。 张处长互相介绍了一下,彭教授坐了下来。 彭教授端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表情很严肃。 “彭教授,你和辜教授在一个办公室,比较熟悉,公安局的同志想了解一下辜教授的情况。”张处长道。 “可以——可以,你们请问。” “我们的问题很简单,辜教授的左耳上是不是有一个肉瘤?” “左耳——肉瘤?”彭教授一脸茫然。 “对。” “我还真没有在意,我们虽然在一个办公室,也经常在一起研究学术上的问题,但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人有五官,人们在一起相处,首先接触的就是五官,这不应该算是什么细节吧?欧阳平和刘大羽有些不解。 刘大羽斜着身子和欧阳平低语了一句,其实就说了两个字:“照片”。 “彭教授,你有辜教授的照片吗?”欧阳平和刘大羽就是要看一看辜教授是不是古教授。这两个人行事一向严谨。确定犯罪嫌疑人的过程,决不能有一点马虎——虽然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心里面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有啊!去年春天,我和辜教授到北京开了一个星期的会,我们在一起照了几张相。” “你能拿给我们看看吗?我们想借用一下。” “你们等一下,我去去就来——照片就压在办公桌台板下面。” 五分钟以后,彭教授拿来了三张照片。 三张照片的背景分别是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八达岭长城,天坛。 照片有三个人,还有一个年纪稍轻的女同志。 站在中间的人就是辜教授。 三个人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谜底终于揭开了。 “怪不得看到赵小鹏的画像之后,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没有想到竟然是古教授。”欧阳平恍然大悟,“想不到——想不到啊!” “无论怎么搜索和筛选,在当时的情况下,古教授都不可能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之中。”刘大羽像是在安慰欧阳平,又像是在做经验总结。 看到照片,同志们总算明白了:彭教授之所以对辜教授左耳朵上的肉瘤没有一点印象,是因为辜教授有一头艺术家的长发,笔者在开头也曾介绍过,古教授戴着一顶礼帽,头发很长,颇有艺术家的气质,是属于那种能跟得上潮流的时尚人士。 难怪伏龙寺的悟能和尚只能在辜教授躺在床上的时候看到他耳朵上的肉瘤呢? 欧阳平想得更深一点:“辜教授一直是这种发型吗?”欧阳平想到了陈老板的话,陈老板始终没有提到辜教授的长发——照理说,辜教授的长发是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陈老板应该能想到。没有想到,答案只有一个,同志们没有问到这个问题。 “我和他在一起很多年,他一直是这样,只有在太长的时候才会去修一下,对了,夏天,他会多修一点。” “彭教授,辜教授擅长绘画吗?” “不错,辜教授的山水画造诣很高,他对古代仕女图和壁画有特别的研究。” 这个信息终于和清云住持和智仁和尚提供的情况对上号了。 “我们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彭教授。”办案子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个问题往往会引出另外一个或者若干个问题。 “可以,您请问。” “辜教授对历史的研究一定很有建树吧。” “不错,他最初研究明清历史,这几年专门研究南唐史。” 屋子不扫不洁净,东西不拾不清爽,一团乱麻终于理出了头绪,辜教授之所以关注公主墓,其背景很不寻常。辜教授瞄上二龙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但辜教授最突出的成就不在绘画和历史的研究方面。”彭教授特别强调。 话越说越透,茶越泡越香。 “在什么方面?”欧阳平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在文物鉴定上,他对不同时期的文物器型有独到的研究。” 门向阳显然没有说实话,真正对文物进行鉴定把关的人,应该是辜教授,而不是猫头鹰。 欧阳平留下了三张照片。 在回刑侦队的路上,欧阳平和刘大羽同是想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细节。 “大羽,你还记得辜福才遇害的那天早晨吗?” “怎么不记得,那天早上,古教授来送照片——当时我们刚准备出发——时间是七点五十左右。” “他在你的办公室坐了一会。” “黑板写着当天上午的行动计划。” “我想起来了。”陈杰道,“第一条就是找辜福才了解情况。” “没有想到,向古教授透露消息的竟然是我们自己。”欧阳平自言自语道。 “他离开我们以后,就打电话给门向阳,而门向阳就在伏龙寺,他在时间上已经占了先机。我们赶到辜福才家,即使马不停蹄,至少需要六七十分钟,而门向阳从伏龙寺到辜福才家,只需要十分总左右的时间。”陈杰道。 “其实送照片的事情,完全可以让别人做。”刘大羽道。 “他谋划得很周密啊!” “果然是一个不简单的角色。”欧阳平道。 第九十二章 欧阳平茅塞顿开 刘大羽恍然大悟 汽车在宽阔的林荫道上疾驰,上班的高峰期已经过去,路上的汽车少了许多。 欧阳平拿出门向阳的通话记录:“大羽,老陈,你们看——” 欧阳平先将通话记录放在陈杰的眼前,同时用手指着一行数字。然后递给了刘大羽。 “五月八号十三点四十五分。”欧阳平读出了声音。 “你们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陈杰道。 刘大羽点点头。 “门向阳正是接到了这个电话,才住进了伏龙寺,这个时间应该是在我们赶到案发现场之前,当时,赵所长他们正在案发现场维持秩序。滕队长发现盗洞中的尸体——或者说赵所长的报案,引起了辜教授的警觉。在我们赶到案发现场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应急预案。” “对,辜教授看到赵所长报案,便立即打电话给门向阳,指使门向阳住进伏龙寺,等他的电话——随时听候他的调遣,必要时,对汪麻子采取行动。”刘大羽的眉头开始舒展。 “伏龙寺距离小汪村很近,走鬼岭,不容易暴露形迹——那里树高林深,只有辜福才一户人家。”陈杰道,“辜教授对二龙山的地形非常熟悉。选择伏龙寺也是经过认真考虑的。” “他让门向阳作为策应,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随着公主墓挖掘工作的展开,埋葬在坟墓里面的凶杀案即将浮出水面,事件的发展方向和结果。辜教授无法预知,但他不能坐视公主墓凶杀案大白于天下,汪麻子是唯一知道公主墓凶杀案前后经过的人。当我们的同志把目光投向小汪村的时候,辜教授不得不指使门向阳提前下手了;辜福才和汪二虎的母亲是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公主墓的案子一旦显山露水,辜教授担心辜福才和汪大娘就会联想到门向阳——甚至还会联想到他自己,我们的同志顺藤摸瓜——找到这两个人的时候,辜教授不得不孤注一掷。”陈杰道。 “老陈分析的很有道理,汪老爹在汪麻子家后面的树林里面看到的四人之中,就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这个人应该就是辜教授,如果这一点能够确认的话,那么,辜教授并不是完全是隐身于幕后的。在盗墓案和凶杀案中,应该有他的身影。而门向阳的交代中,却只字未提。大羽,我们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仅凭门向阳和汪麻子两人的力量,能结果了猫头鹰和鬼子师徒三人的性命吗?” “在杀害汪麻子和辜福才的过程中,他完全躲在暗处——他的特殊身份决定了他必须躲在幕后。” “大羽,这只老狐狸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找到了小汪村,这么快就找到了汪麻子的踪迹。”欧阳平道。 “是啊!公主墓的地理位置也很特别。” “二位队长,现在想来,我们每次进二龙山——特别是到小汪村去,都要从辜教授的眼皮底下经过,他在公主墓的考古现场就可洞察我们的动向和意图。” “不仅如此,我们到小汪村去,他几乎每次都要把我们送到丁字路口。”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两支,将一支烟放在陈杰的嘴上,点着了。 大家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五月九号上午我带人到小汪村,下午两点多钟才离开小汪村,辜教授慌了——我们一去一回,都和滕队长和辜教授照过面,现在想来,辜教授看我们的眼神就有些特别。”陈杰猛吸一口烟。 “队长,你把门向阳的通话记录给我。” 欧阳平把纸条递给了刘大羽 “队长,老陈,你们看——”刘大羽指着一个时间,“辜福才出事的那天晚上,我们又去了小汪村,路过公主墓的时候——时间也在七点多钟,滕队长和辜教授他们正在吃晚饭,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滕队长的大哥大响了,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 “滕队长有大哥大,辜教授也应该有大哥大。” “是啊!我们当时没有往这方面想。对了,当时,辜教授还问我们到哪里去。”刘大羽回忆道。 “对啊!虽然我没有告诉他我们到哪里去,但我们的行踪透露了所有的信息。”欧阳平回忆道。 “不错,辜教授还把我们送到丁字路口,看着我们上了去小汪村的路。当时,滕队长正在接电话。” “这时候,汪麻子和辜福才都死了,我们到小汪村去,很可能是去找汪二虎的母亲的,门向阳之所以对汪大娘动手,并不是他发现了什么,而是接到了辜教授的电话。你们看这个时间——” 五月十日十九时二十五分。 “对,这个时间正是我们路过公主墓的时间。” “欧阳,我还有一点疑问。” “老陈,你讲。” “辜教授既然知道公主墓的墓室里面隐藏着一起凶杀案,他为什么还要同意这个计划,并且参加挖掘工作呢?他是这方面的权威,他的意见应该是有分量的。” “这——这要问一问滕队长,依我看,决定权在滕队长手上。制定这种考古计划,一定是上面的事情,辜教授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大羽,你说呢?” “对,辜教授可能会参加这个计划的讨论,但他没有决定权。他就是想反对,也拿不出任何理由啊!” “参加挖掘工作,正中他的下怀,他可以乘机做一些手脚。” “老陈说得有道理,他参加挖掘工作,应该是有目的的。” “他也许会以为这是一起无头无绪的案子。我们很难查出名堂。” “遗憾的是,考古队还没有挖开墓室,滕队长就在无意之中发现了盗洞口和猫头鹰的尸体。” “大羽,老陈,在抓捕辜教授之前,我们还要和滕队长谈一谈。” “对,辜教授打了这么多电话,滕队长不可能不知道。至少他要离开挖掘现场——到树林里面去打电话。” “最起码,滕队长应该知道辜教授身上有大哥大。” 灯越拨越亮,路越走越宽广。 第九十三章 曹师傅又添一笔 陈老板即将登场 回到刑侦队,汽车还没有停稳,同志们就从楼上跑了下来,冯局长不慌不忙地走在后面,嘴里面含着一支香烟。 “队长,怎么样?”柳文彬打开车门。 周颖紧随其后:“找到门向阳的父亲了吗?” “辜教授是教什么的?”左向东干脆走到陈杰的车窗前。 大家七嘴八舌。 欧阳平第一个跳下汽车:“辜教授就是古教授。”欧阳平仍然停留在自己的潜意识里面。 大家都没有听懂欧阳平的话,一脸疑惑地望着刘大羽和陈杰。 “门向阳的父亲——辜永泉辜教授就是省考古队的古教授。”刘大羽解释道,“大家都听明白了吧!” 大家惊诧不已。 “原来如此,没有想到——很富有戏剧性啊!”冯局长喜形于色,“结果出人意料啊!辜教授——古教授。公主墓凶杀案的主凶一开始就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冯局长,您看我们下一步……” 冯局长猛吸了两口烟:“欧阳啊!你们可以对辜教授实施抓捕,但在抓捕之前,还应该找门向阳谈一次,伏龙寺的清云住持和他的弟子不是见过这个辜教授吗?让他们确认一下。把文章做足了,要抓就要抓一个准。”生姜还是老的辣,冯局长考虑问题总是很严谨。 欧阳平和刘大羽正有此意。 正说着,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 欧阳平从包里面掏出手机,大家都静了下来。 “喂,我是欧阳平,是赵所长啊!你好,你那边有情况——什么情况?”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冯局长掐灭了烟头。 “赵所长,什么情况,你慢慢讲,我听着呢?” “曹——曹师傅认出了省考古队的古教授。” “曹师傅?”也许是信息来得太快,太突然,欧阳平的脑神经出现了暂时的短路。 “就是篾匠曹师傅。” “我想起来了——曹师傅——他认出了古教授。”欧阳平欣喜异常,说话的腔调都变了。“这样吧!我们马上就过去。见面以后详谈。曹师傅在什么地方?就在你们派出所,很好,让他等一等,我们的同志一会就过去。再见——一会见。” 欧阳平挂断电话:“老陈,你带严建华、柳文彬和韩玲玲先过去。我们再去会一会门向阳,如果他肯彻底坦白的话,也省了我们许多周折。我们双管齐下。争取今天抓捕辜教授——冯局长,您看怎么样?”“我没有意见,如果时机成熟的话,今天就把辜教授抓起来。”冯局长道。 “冯局长,那我们现在就过去。”陈杰打开车门,爬上汽车,“欧阳,我们在西山镇派出所等你们。” “见过曹师傅以后,你们迅速赶到考古现场,先找滕教授了解情况,但要密切关注辜教授的动向,如果苗头不对,先控制起来再说——防止他狗急跳墙。你们在那里等我们——我们不会耽搁很长时间。冯局长,您看怎么样?” “就这么办。让赵所长派几个人过去——那里的地形比较复杂,和辜教授保持一定距离。没有特殊情况,等欧阳他们赶到以后再说。” 陈杰等人上了汽车,汽车驶出刑侦队的大门。 冯局长和欧阳平等人目送着两辆汽车消失在拐弯处。 欧阳平有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 刘大羽则有一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感觉。 大家都有一种鱼塘水干见底的感觉。 同志们的努力没有落空,神秘人物,该揭下你神秘的面纱了。 欧阳平会见门向阳的事情先放一放,让我们跟着陈杰他们到西山镇去看看。 半个小时以后,汽车驶进了西山镇派出所的大门。赵所长从办公室里面迎了出来,后面跟着曹师傅。 赵所长把曹师傅和大家带进了会议室,大家围桌而坐。 “曹师傅,您说吧!” 周颖从口袋里面掏出了笔和笔记本。 “我认出来了,就是他。”曹师傅显得很激动——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说话的时候,喉结上的青筋直暴。 “曹师傅,您慢慢说。”严建华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曹师傅,按着打火机把烟点着了。 “我一开始看到他就有点面熟。特别是他的头发,还有他说话的口音。” 曹师傅指的就是辜教授,在考古队里,辜教授是唯一戴帽子的人,在那种年代,长头发的男人少之又少。 “曹师傅,您以前见过他吗?” “这位同志,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曹师傅望着陈杰。 陈杰有些木然——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我跟你们说过,两年前,有一个人跑到我家里去,是冬天,他嘴上说是问路、要水喝,进屋子以后,他看到长条桌上有一个瓦罐。他就打起来了瓦罐的主意,你们想起来了吗?” 陈杰终于想起来了:“曹师傅,我们想起来了。”“他拿起瓦罐看了看,最后,他丢下一千块钱,抱走了瓦罐。” 原来,辜教授早就对二龙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早就闻出了南唐古墓里面随葬品的味道,以考古学教授专家所特有的嗅觉和敏感。看来,同志们对公主墓凶杀案有关背景的分析还要进行修正。事情不像门向阳说的那么简单,也不像同志们分析的那么简单。 “曹师傅,您肯定是他吗?” “这两天,我在山上膘了不短的时间,昨天傍晚的时候,他擦汗,我看到了他耳朵上的肉瘤。我不会记错的,就是他。他用一千块钱,抱走了我家的瓦罐。” 没想到,同志苦苦寻找的答案竟然是曹师傅提供的。生活太神奇了,“疏而不漏”这个词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送走了曹师傅以后,柳文彬想起了一件事情:“朝天宫文物市场的陈老板应该认得这个辜教授,和鬼子一起买走他玉佛的人很可能就是辜教授,我们为什么不他请过来见识见识辜教授呢?” 陈杰和严建华完全赞同柳文彬的提议。 为慎重起见,陈杰立即打电话给欧阳平,他们的想法得到了冯局长、欧阳平和刘大羽的赞同。 三个人没有去二龙山考古现场,而是去了朝天宫文物市场。 为辜教授的闪亮登场,同志们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和铺垫。这毕竟是一场重头戏,马虎不得。 在离开西山镇派出所之前,陈杰安排赵所长带人赶到考古现场,严建华一同前往。 第九十四章 欧阳平再审木偶 门向阳执迷不悟 我们再来看看欧阳平这边的情况: 抓捕辜教授之前,再审门向阳,这个安排是必须的。如果门向阳愿意配合的话,那么,同志们便可以少走弯路。审讯辜教授的时候也可以减少许多周折。这对门向阳来讲,这也是一个机会,尽管门向阳的罪行已经是板上钉钉,无法改变的事实,但至少可以唤醒他忏悔和救赎的心,所以,这个机会必须给他。 这次审讯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审讯,不管门向阳配合与否,都不会影响侦破的结果。所以,主动权始终在同志们的手上。所以说,这是一次轻松而从容的审讯。 九点二十五分,门向阳被带进了审讯室。 门向阳一脸憔悴,面如土灰。手上戴着手铐,脚上锁着脚镣。他摇摇晃晃,一步一步地挪进了审讯室。两个看守所的同志跟在后面。 桌子前面有一张椅子,刘大羽示意门向阳在椅子上坐下。 门向阳慢吞吞地坐了下来。 负责审讯的是刘大羽,周颖负责记录。冯局长、欧阳平和其他同志分坐两旁。 门向阳低首压眉,眼球通过上眼睑,迅速扫了一下面前这六个人——他大概想从同志们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门向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和你谈话了。”刘大羽的意思是,“你只有这次机会了,希望你仔细斟酌啊!” 门向阳低头不语,刘大羽的开场白显然没有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门向阳,你能告诉我们神秘人物是谁吗?” “神秘人物?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什么神秘人物。如果有的话,那也是我。你们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呢?” 不拿出一点东西来,想撬开门向阳的嘴巴,是不可能了:“门向阳,我们让你看一样东西。左向东,拿给他看看。” 左向东将一张纸条递给了门向阳。 门向阳接过纸条,斜着眼睛扫了一下。左眉跳了两下,右手抖了三下。但他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门向阳强作镇静。 “你虽然砸坏了大哥大,但我们还是查到了你的号码。我们在电讯部门的帮助下,查到了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从五月八号下午到你被捕之前,你和这个号码一共通了十三次电话,还有一个号码是辜大春的报丧电话,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门向阳选择了沉默。后来干脆低下了头。 “这个号码,是用你母亲门淑芳的身份证登记的。电话号码的背面就是你母亲的身份证号码,你翻过来看看对不对。” 门向阳并没有按照刘大羽的意思去做,他干脆抬起头来:“是我母亲的身份证号码,那又怎么样呢?不错,我是和这个号码通了几次电话,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个号码是谁的?” “是我哥哥的?” “你哥哥的?”门向阳的回答完全出乎欧阳平和刘大羽的意料。 “对。” “叫什么名字。” “叫辜向荣。” “为什么要用你母亲的身份证登记呢?” “当时,我有一个朋友在电讯部门工作,他负责销售一批大哥大,价格优惠,我要了两部,当时我哥哥在外地出差,我就用母亲的身份证帮他登记。这有什么不妥吗?” “从五月八日到五月十日,你和这个号码通了十三次电话,第一个电话通话的时间在五月八日下午十三点四十五分,这正我们刑侦队到达案发现场之前,另外还有两个通话时间,是在汪麻子、辜福才遇害之前。” “那又怎么样?不错,是有这几个电话,你们有谁能拿出证据证明这几个电话的内容和你们所说的案子有关系呢?” 门向阳果然厉害,刘大羽还真拿不出他所说的证据来。所有的依据仅仅是情理上的分析和逻辑上的判断。 “我们手上有三张照片,中间这个人,你总该认识吧!” 左向东将三张照片递给了门向阳。 门向阳的眼球突然定格在眼睛的正中央,左眉毛上方一根青筋突然绽出,拿照片的手也不听使唤了——照片在他的手上颤抖了几下。 “中间这个人是谁?” “是我父亲。这个案子和他有关系吗?你们怎么会有我父亲的照片?” “他叫辜永泉,是荆南大学历史系考古学专业的教授,现在正在二龙山南唐古墓的考古现场,公主墓的考古挖掘工作也有他。我说得对不对?” 门向阳的眼神突然失去了先前的光芒。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因为鼻子上已经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篾匠曹师傅和伏龙寺的悟能和尚已经认出了辜教授。” 门向阳无语——应该是哑口无言。 “辜教授去年十一月上旬曾经在伏龙寺住过一段时间?” “住在伏龙寺的是我,而不是我父亲。” “收起你那套套易容的鬼话吧!左向东,你过去看看——” 左向东走到门向阳的左侧。 “看什么?”门向阳不解其意。 “看你的左耳朵上有没有一个小肉瘤啊!” “小肉瘤?”门向阳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好几度。 “对,悟能和尚在神秘人物的左耳朵里看到了一个小肉瘤。你父亲——辜教授的左耳朵上正好有一个小肉瘤。你易容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到在耳朵上弄一个小肉瘤呢?”刘大羽讥讽道。 门向阳面如锅灰。 “两年前,一个人用一千块钱买走了曹师傅一个瓦罐。此人的左耳朵上也有一个小肉瘤,曹师傅在考古现场认出了辜教授。辜教授就是买走他瓦罐的人。” 门咸阳开始咬下嘴唇——他嘴唇乌紫,没有一点血色。 “根据我们的分析,朝天宫文物市场的陈老板应该认识辜教授,我们的同志已经接他去了,估计现在已经到二龙山考古现场了。” 门向阳脸抬头的心气都没有了。 “门向阳,我们一开始就说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跟你谈话。你现在还不想跟我们说吗?” 无语。 门向阳的方寸已经大乱,此时,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 就这样僵持了十几分钟,门向阳一句话都没有说。 冯局长朝欧阳平点点头。 欧阳平把手一挥,看守所得的两个同志走进审讯室,带走了门向阳。 冯局长、欧阳平和刘大羽见过很多罪犯,但像门向阳这样的角色,还是第一次遇到。 门向阳好像是在坚守某一个防线,他之所以只字不谈他的父亲,无非是怕刑侦队从他的交代中寻觅到什么。这也就是说,门向阳手中还有重要的牌,他把出牌的主动权交给了自己的父亲。 公主墓凶杀案很不简单啊! 第九十五章 欧阳平旁敲侧击 辜教授强作镇静 这是一次失败的审讯。 欧阳平拨通了陈杰的电话,陈杰他们已经离开朝天宫文物市场,陈老板就在他们的车上——他们的汽车已经行至新街口。 “上车,说不定在路上能碰到老陈他们。” 果不其然,两辆汽车在荆南市博物院附近碰上了。 欧阳平招呼陈杰和左向东停车,让陈老板到他们的车上来。 汽车继续前进。 “陈老板,你还能认得买走你玉佛的人吗?我指的是和鬼子一起去的人。” “只要见面,我就能认得他,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这点本事,只要见过一面,任他走到哪儿,啥时候,我都能认得他,这是去年夏天的事情,这家伙头发比别人长,脸比一般人宽大,说话文绉绉的。” 半个小时后,两辆汽车停在了竹林里。 “欧阳,要不要派人到伏龙寺去请……?” “老陈,不用了,我们先找滕队长谈谈,如果陈老板能确认辜教授就是和鬼子买走他玉佛的人的话——滕队长又能能提供一些重要情况的话,我们立即对辜教授实施抓捕。然后再到伏龙寺去。我们就把审讯地点放在伏龙寺。大羽,你们看怎么样?” “这样最好。开始于伏龙寺,结束于伏龙寺。妙。” 2号墓的挖掘工作已经结束,滕队长他们在开挖3号墓——三号墓在2号墓的东南方向。 滕队长正在指挥二十几个民工开挖土丘上面的封土,辜教授则坐在土坑的边沿上抽香烟,屁股旁边放着一包香烟,香烟盒已经瘪了,上面压着一个很讲究的打火机。辜教授的脚下有五六个烟头。 辜教授先看到了刑侦队的同志,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扶正了羊皮礼帽——羊皮礼帽原来是歪戴着的,他匆忙迎了上来。 “欧阳队长,你们的案子破得怎么样了?”辜教授微笑着,法令纹向两边移动,嘴角纹如刀刻一样。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难道他不知道门向阳被抓吗?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在这里继续他的考古工作。真能沉得住气啊! “快了——就要水落石出了。”欧阳平看了看陈老板,然后迎了上去。 刘大羽站在陈老板的旁边,低语道:“陈老板,你跟我们一起过去,看仔细了。” “我知道。” “如果是他,你就解开衣服的扣子。好吗?” 陈老板点点头。 “欧阳队长,凶手抓到了吗?”辜教授的问题越来越直接了。 “抓到了,不过,还没有找到主谋。” “主谋?” “对,主谋——主谋是一个隐藏很深的人物,不过,我们已经抓到他的狐狸尾巴了。” “这就好——这就好。”辜教授的法令纹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嘴角纹也浅了许多。 滕队长看到了欧阳平一行,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欧阳队长,我听说你们抓到了凶手。” “不错,我们是抓到了一个凶手。” “这个凶手是谁?” “是公主墓守墓人的后代。” “守墓人的后代。” “对,公主墓的守墓人姓辜。” “我听说你们抓到的凶手姓门。” “凶手跟他母亲姓。”欧阳平一边回答滕教授的问题,一边斜着眼睛看古教授,辜教授的脸色灰中带黄。他站在一旁,只顾抽烟,并不说话。 陈老板开始解扣子,他把所有的扣子都解开了。他和刘大羽站在欧阳平的身后。 “没有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抓到凶手了。”滕教授脱下手套,揣在口袋里面。 “凶手是抓到了一个,但这个案子远没有结束啊!” “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吗?” “滕队长,我们就是来找您的。” “找我?” “对,滕队长,请借一步说话。” “行,我们到东面的树林里去——坐下说。辜教授,我过去一下;这里,你照应着。” 辜教授点了点头——点的非常勉强。 辜教授目送同志们走进了松树林。 考古现场,围观的人依然很多。围观的人群像一堵墙一样挡住了辜教授的视线。 欧阳平朝赵所长使了一个眼色,赵所长和三个派出所的同志留在了人群里面。 “陈老板,看清楚了吗?” “就是他——就是他和鬼子买走了那尊玉佛——烧成灰,我都能认出他来。” 欧阳平和左向东低语了几句之后,左向东和陈老板离开了考古现场。欧阳平让左向东送陈老板回朝天宫。 大家席地而坐。 “滕队长,您知道门向阳是谁的儿子吗?” “不知道。” “门向阳是辜教授的儿子。” 滕队长像吃饭被噎住了一样,半响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地朝人群看了看——厚厚的人墙挡住了他的视线。 “辜教授没有跟你提过他的家庭吗?” “没有,他从来没有跟我谈过家庭。” “对二龙山南唐古墓进行抢救性挖掘,辜教授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吗?” “他没法提出反对意见。” “为什么?” “这个计划,我们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去年年初就报上去了,方案批下来以后,我们就开始组织人力,辜教授是借用到我们考古队来的。我们和荆南大学历史系有长期的合作关系。” “原来如此。” “辜教授是我们点名要的——因为,他在考古界的名气比较大。不过,他刚开始说有事脱不开身,后来,不知是怎么回事,又来报到了。” “他心里有鬼。”韩玲玲道。 “滕队长,五月十号,辜教授到我们刑侦队来送照片,是您安排的吗?” “他去了?” “对。” “我安排的是队里面的小石。这种事情,我怎么会指派他呢?” “这就对了,送照片是假,刺探情况才是真。” “辜教授住在什么地方,您知道吗?” “这我知道,虽然我不敢肯定,他好像住在紫金山庄。” “紫金山庄?”欧阳平十分惊讶,紫金山庄是一个别墅区,那里是清一色的明国建筑。 “不敢肯定,此话怎么讲?” “我们博物院的易教授住在紫金山庄,市文物局刚组建,他在文物局主持工作,南唐陵寝的考古计划就是和他和我提出来的。我经常去看他,在紫金山庄朝霞胡附近,我看到过辜教授——一共有两次,他好像在散步。他身边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因为这个原因,我没有跟他大打招呼。” “您见到他两次,具体的时间是……” “一次是去年冬天,一次是今天春天。我问过易老,易老和辜教授是认识的,可易老说,住在紫金山庄里面的人彼此都不怎么来往。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辜教授刚搬去不久。 第九十六章 滕队长记忆犹新 辜教授终于就擒 “公主墓的案子是不是和辜教授有关系?”滕队长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不错。我们在汪麻子——就是公主墓墓室里面发现的第一个遇害者——我们在他家的猪圈底下挖出了四十六件随葬品。” 滕队长眉头紧缩,陷入沉思。 “滕队长,五月八号,你发现盗洞的时候,辜教授的反应怎么样?” “我想起来了,他当时的反应很特别,他说盗洞可能是打猎的人挖陷阱的时候留下来的。他分明是想阻止我们挖开盗洞。” “辜教授的身上是不是有一部大哥大?” “不错。他的包里确实有一部大哥大。” “五月八日下午,他的儿子门向阳住进了伏龙寺,门向阳的手上也有一部大哥大。当天下午一点四十五分,门向阳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我们怀疑这个神秘电话就是辜教授打给他的。” “欧阳队长,我想起来了,赵所长报过案以后,辜教授到树林里面去小便,我后来也去了,他并没有小便,而是在打电话。他看到我以后迅速收起来了大哥大。” 公主墓凶杀案正一步步接近真相。 “还有一天晚上,就是五月十号的晚上,你们路过这里,我们正在吃饭,你们走的时候,我正在接电话,是辜教授送你们到路口的,你们走后,他就钻到树林里面打电话去了。” “滕队长,您看看这个电话号码。”欧阳平将笔记本打开,递到滕教授的面前。 “这不是辜教授的号码吗?” “辜教授和门向阳联系的时候,用的是另外一个号码。” “大羽,我们动手吧!” 大家从草地上一跃而起,从三个方向围了上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由于记者的到来,考古现场出现了短暂的骚动和混乱。 赵所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欧阳队长,辜教授到树林里面去了。” “他会不会发现了我们的意图?”周颖道。 “不像,我看他是去方便的。” 欧阳平把手一挥:“走,大家动作快一点。” 欧阳平、刘大羽和赵所长跑到树林里的时候,三个警察正在灌木丛里面仔细搜索。 “人呢?”赵所长大声道。 “人一眨眼就不见了。”其中一个警察道。 “我不是让你们盯着吗?”赵所长面有怒色。 “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欧阳平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辜教授一定是发现了同志们的意图。他会跑到哪里去呢? “老严,你赶快到小木桥去,那是他唯一能离开二龙山的地方,大家迅速散开,在附近仔细搜寻。” 果然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不但嗅觉灵敏,身手尤其矫健,一眨眼的功夫,就钻进了丛林之中。 欧阳平万万没有想到,辜教授竟然在同志们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除了严建华以外,其他人分成三个组,朝东、南、北三个方向散开去。 五分钟以后,南北两个组的同志们回来了,紧接着,严建华也回来了,他们都没有找到辜教授的踪影。 正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焦急万分,不知所措的时候,柳文彬和韩玲玲回来了。他们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队长,我们在前面的树林里碰到一个老乡,他看到一个戴帽子的人朝小汪村方向去了。 “小汪村?他到小汪村去干什么?” “难道是到伏龙寺去忏悔吗?” “不好,他很可能是去天井……” “去天井?” “到天井去干什么呢?” “走,大家跑步前进。” 八个人,加上赵所长他们,一共是十二个人。一路小跑,上了去小汪村的路。 在考古现场围观的人迅速散去,很多人跟在刑侦队的后面;滕队长和考古队的人站在坑口上,望着欧阳平他们消失在树林之中。 人们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比考古现场更精彩的节目在等待着他们。 考古现场经历了一阵喧闹之后,很快归于平静。 八分钟以后大家进了崖口。 “大羽,你和老陈,还有柳文彬,你们从大路直接进入小汪村,从汪麻子家后面上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天井。” 两路人马在那条陡峭的山路前分手。 我们只能跟着欧阳平这一路了。 欧阳平和严建华,李文化,还有赵所长,爬上了石崖,韩玲玲和周颖被远远地甩在后面,三个派出所的同志陪着她们。 天井距离汪麻子家后面的树林只有十几米的样子。欧阳平的判断没有错。辜教授就在这里。 等欧阳平等人走出树林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辜教授站在天井边上,他的背后有一棵盘曲嶙峋的百年老松,松树西边五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就是天井,松树的枝干向西倾斜,绝大部分树冠在天井上方;刘大羽站在距离松树五米左右的地方。双方正僵持着。 “你——你们不——不要过来,再——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往——往下跳——跳了。”辜教授做出就要迈步的样子——一只脚的脚尖已经伸到了山崖边。 “辜教授,请你冷静一点,千万不要……我们队长来了。你一定要冷静,事情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 “欧阳,”刘大羽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走到欧阳平的跟前,“我们迟到一步。他想跳崖。怎么办?” 欧阳平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这显然不是欧阳平所要的结果。 “欧阳队长,对——对不住了,我——我先——先到了一步。”辜教授语意很不连贯——他喘得也很厉害。 “辜教授,这不是我们希望的结果。” “对——对我来讲,什么结果都一样。”辜教授的口气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 同志们的行动惊动了小汪村的人,他们——包括跟在刑侦队后面从考古现场跑过来的人,像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一样,越集越多。这些人的出现,对于化解眼前的僵局是极为不利的,知识分子爱的是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辜教授是不会放弃轻生念头的。 欧阳平吩咐赵所长将群众转移到树林的北边,那里有很多石头,是辜教授视力不及的地方。 群众也很自觉,无须赵所长驱赶,大家主动退到树林北边,同时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辜教授,你应该为你的家人——特别是你的儿子考虑啊!” “我的儿子已经被你们抓起来了。都是我害了他——我糊涂啊!这是报应——报应啊!”辜教授伸劲侧身,看了看天井,一只手有脱离松树的意思。 情况十分紧急。 如果辜教授跳下去的话,那么,我们的故事就该结束了。 第九十七章 辜教授有惊无险 小和尚阿弥陀佛 “辜教授,你就准备这样一死了之吗?” “欧阳队长,你们不要再劝我了,横竖是一个死。”一阵山风吹过去,吹掉了辜教授的黄色礼帽,他看着山风把帽子吹进了天井。一头长发遮挡住了辜教授大半个脸。 “辜教授,你至少——至少你应该给你的儿子门向阳一个交代啊!” “此话怎么讲?” “既然公主墓的案子是你们一起做下的,你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罪名吧!” 也许是欧阳平的话说到了辜教授的心里,他变换了一下姿势——同时站到了老松树的里侧,那只伸出去的脚也收了回来。 欧阳平乘胜追击:“辜教授,实话跟你说吧!你的儿子门向阳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供出你来啊!”欧阳平说这句话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他同时还犯了一个大忌讳——他这样做,对后面的审讯极为不利。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当务之急是让古教授放弃轻生的念头、束手就擒。辜教授之所以选择跳崖,目的非常明确,他是想带走很多东西。大量的随葬品怎么办?辜教授所操控的文物走私集团怎么摧毁呢?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辜教授,你应该听说过,‘常在水边走,没有不湿脚的。’古语说的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辜教授瘫坐在松树下的石块上,但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着了。慢吞吞地抽了起来。在抽烟的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正前方——欧阳平他们就在他的正前方。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欧阳平示意陈杰和刘大羽从南北两侧摸上去。 天井边上有半人多高的灌木和杂草,中间夹杂着一些松树,有几棵松树横七竖八地斜在天井的上方,陈杰和刘大羽借助于松树、灌木和杂草的掩护。一步一步地接近了辜教授。 欧阳平等人屏住呼吸。等陈杰和刘大羽逼近辜教授的时候,从正面扑过去。 欧阳平继续和辜教授周旋,以分散辜教授的注意力:“辜教授,你是一个读书人,也应该是一个明白人,任何人,只要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要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逃避肯定不是最好的办法。”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辜教授好像是在反省自己。他又从烟盒里面掏出一支烟——其实,第一支香烟并没有抽完,他点着了烟,猛吸了几口,他对陈杰和刘大羽的步步逼近全然不知。 “辜教授,你现在醒悟,为时不晚啊!” “晚了——迟了——完了。” “至少,你还能有尊严对面对法律的裁决。如果就这样结束自己生命的话,那也太小家子气了。” “我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有想到……” 辜教授没有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在陈杰和刘大羽距离辜教授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欧阳平大手一挥,带着其他几个同志冲了上去。 辜教授对突然出现的情况,反应非常迟钝,他没有做任何反抗。 刘大羽和陈杰从两侧扑了上去,将辜教授死死地按在石头上。 严建华将一副亮铮铮的手铐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刘大羽掀起辜教授左耳旁边的头发,耳朵上果然有一个肉瘤。这也许也叫“验明正身”吧! 陈杰和刘大羽扣住了辜教授左右手,迅速离开了天井。人站在天井的边沿上,两条腿就不是自己的了,向西迈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天井。 赵所长说,即使是那些常年在深山里面采药草的山里人也不敢沾天井的边。 汪麻子的老婆和姐姐找到了欧阳平,要求将汪麻子爷爷的尸骸请回安葬。欧阳平和冯局长通了一个电话——刑侦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这种事情必须请示冯局长。 冯局长原则上同意了汪家人的请求,但要对汪麻子和他爷爷的尸骸进行dm鉴定,这也是对死者和汪家人负责——这里要交代一下,两个人尸骸在刑侦队法医处的冷库里面。 大家押着辜教授出小汪村,穿过公主墓下面的松树林,向北而去。 滕队长和考古队的同志们站在路边目送辜教授低头而过。他们的表情异常凝重。辜教授经过滕队长身边的时候,滕队长将目光移至别处。 滕队长的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欧阳平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把皮包交给了欧阳平。 这个皮包是辜教授的。欧阳平打开皮包,里面有一个大哥大,这种型号的大哥大在当时是比较大的那一种。一般人会把他别在裤腰上,作为身份和地位的标志。 欧阳平用这部大哥大拨打了自己的大哥大。自己的大哥大的屏幕上所显示的号码正是张处长提供的号码。 十点半钟,同志们押着辜教授进了伏龙寺。清云住持在紫霄殿里和众弟子诵经。 赵所长走进紫霄殿,和智仁和尚说明了来意。 智仁和尚走到清云住持的身边,在他耳边嘀咕了一会,清云住持提前结束了佛事,带着智仁和悟能走出大殿。 欧阳平迎上前去。 “阿弥陀佛。” 清云住持走到辜教授的面前,躬身道:“阿弥陀佛。” 辜教授则低下了头。 “阿弥陀佛”是一句禅意颇深的佛家用语,他涵盖了很多内容。 “请随我来。” 大家跟在清云住持的后面,走进了后禅院。 悟能和尚打开中间禅房的门。 大家刚坐下,左向东风风火火地走进了禅房,后面还有一个人,他就是冯局长。 随着辜教授的被捕,伏龙寺僧人的确认工作似乎没有什么必要了,但作为本案的一个必要环节,是不可忽缺的。其实,欧阳平已经从清云住持师徒三人打量辜教授的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刘大羽将悟能和尚请出禅房:“悟能师傅,你看清楚了吗?” 悟能和尚的回答只有四个字:“正是此人。”最后又加了四个字,“阿弥陀佛。” 第九十八章 古教授立地成佛 倒豆子一粒不留 辜教授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的外套敞着,外套的左侧往下坠——一边高一边低,欧阳平估计口袋里面有重物。 “辜教授,这个口袋里面是什么?”欧阳平走到辜教授身边道。 辜教授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部大哥大,递给了欧阳平。 “号码是多少?” “13803401393” 大家清楚地记得,这个号码就是辜教授和门向阳频繁联系的号码。 这部大哥大和包里面的大哥大比较起来,既小巧,又精致,在当时是最新机型。欧阳平从皮包里面拿出自己的大哥大,按了十一个号码:13803401393。 几秒钟以后,辜教授的大哥大突然震动起来,欧阳平又拨一下辜教授另外一个大哥大,不一会,包里面的大哥大发出悦耳的铃声。 原来大哥大上也有玄机,铃声,别人能听见,震动,只有自己知道。 冯局长拿着两部大哥大,看了看辜教授,辜教授低下了头。 从这个简单的开头看,辜教授的态度还是比较积极的。这也是欧阳平和刘大羽所希望的。 “辜教授,我们希望你如实交代自己的问题。”辜教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几缕长发挡住了他的视线——长发之中夹杂着几根白发。 “你是一个明白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隐瞒已经毫无意义了。” 辜教授从外套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烟盒,遗憾的是,里面一根香烟都没有了。 辜教授抬头看了看刘大羽面前的香烟盒,“能给我一只烟吗?” 刘大羽站起身,从烟盒里面拿出一支香烟,递给了辜教授。辜教授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香烟,想到口袋里面去摸出打火机,但因为双手被铐上了,够不着。刘大羽帮他点着了香烟。 辜教授烟不离口,猛吸好几下。他的食指和中指呈黄褐色,喷烟的时候,露出了黑色的牙齿。 禅房里面异常安静,空气中飘散着寺庙里面特有的气味。 “我——我坦白。”烟抽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辜教授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交代——我全交代。” “很好。” “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辜教授望了望欧阳平,又望了望刘大羽和冯局长。 “从头开始说——从你们盯上公主墓开始。” 下面就是辜教授的交代,这应该是公主墓凶杀案的正版。 一九九二年的春天,研究南唐历史的辜教授在一些资料里面发现了南唐帝室陵寝位置的另一种说法,经过反复研究和仔细斟酌,他确定南唐帝室成员的陵寝在二龙山,当时,历史资料和民间公认的说法是,南唐古陵在王军山,辜教授从王军山南唐帝室陵寝的规模和形式发现,它过于奢华和招摇,从历代帝室的墓葬特点看,王军山南唐帝室陵寝应该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这和曹操死后出现七十二疑冢、朱元璋死的时候十三个城门出棺一样,也是为了以假乱真,隐藏真身。当然,最主要的依据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听祖母说过公主墓的事情。辜教授的心里面一直有一个谜,那就是辜姓家族的消失。 辜教授对两个遗址进行了近半年的考察和研究,最后在二龙山发现了南唐帝室陵寝的影子,他在二龙山有三个重大发现: 第一,他在篾匠曹师傅家看到了一个破旧的瓦罐,以他多年的经验,这个瓦罐就是南唐时期的陶器,无论从造型,还是从图案上看,都具有南唐陶器的特点。他用一千块钱买走了曹师傅的瓦罐。 第二,他听到了桃花坞的传闻,更重要的是,他从汪麻子的手上买走了两件文物——这两件文物是汪麻子在桃花坞挖到的宝贝。关于桃花坞的传闻,就是汪麻子向他提供的,汪二虎挖到玉佛和金豆子的事情也是汪麻子透露给他的。 第三,他从汪麻子口中得知,辜福才就是公主墓守陵人的后代,辜福才的祖先从辜家堡迁徙到鬼塘附近,一定另有原因。当时大家谁也不知道哪一座是公主墓。 有一次,汪麻子在竹林里面碰到了回山的辜福才,两个人路过公主墓的时候,到公主墓旁边的树林里面解手,闲聊之中提到了公主墓,辜福才随口冒了一句话,就是因为这句话,辜教授就开始动起了歪脑筋。 到底是一句什么话呢?其实,辜福才只说了半句话。他说,公主墓是有记号的。到底是什么记号,他没有说。 当时,中国正在搞改革,有些人下海发了大财,门向阳想离开外贸公司,辜教授经过深思熟虑,同意儿子创办一家私营公司,法人代表是门向阳,实际控制人是辜教授,他凭借丰富的鉴定文物的经验,伙同鬼子师徒俩,干起了倒卖走私文物的勾当。文物的来源有两种渠道,一是盗墓,二是到民间和文物市场寻觅。 辜教授是文物鉴定方面的专家,一些文物收藏家,隔三差四地请辜教授替他们把关。 在这些文物收藏家当中,不乏倒卖文物的走私分子,一来二往,辜教授和他们有了密切的联系。 关键是,辜教授在鉴定文物和与文物收藏家接触的过程中,发现倒卖文物是一个既轻省稳妥,又能一夜暴富的捷径。 从曹师傅和汪麻子手中拿走的文物让他尝到了甜头——单是曹师傅的瓦罐,辜教授就赚了不少钱。他从陈老板手上买走的玉佛也买了一个大价钱——辜教授始终没有说出到底买了多少钱,但从汪二虎、陈老板所说的成交价格和辜教授的口气、眼神、表情就可知道,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当时,社会上把一万块钱以上的人称为万元户,辜教授举手之间就赚了一大笔钱,而他当时的薪水就只有几百块钱。于是,他决定在倒卖走私文物上大干一场。 他让儿子门向阳抛头露面。自己躲在暗处。每次出手文物的时候,辜教授都拟好文物的价格。由门向阳出面。 至于猫头鹰,他只是一个文物收藏家——辜教授从他的手上进了几件真品。猫头鹰在文物鉴定上懂一些皮毛,他是后来参加进来的。很显然,门向阳之所以把猫头鹰抛出来,其目的就是掩护遮蔽辜教授。在他们的公司,肯定要有一个内行才行。 有一次,鬼子和猫头鹰在喝酒的时候,无意中透露出了他们的盗墓计划——就是盗挖公主墓的计划。猫头鹰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甩都甩不开。 辜教授和门向阳怕他把事情捅出去,就把他也捎上了。辜教授和猫头鹰接触的时间不长,对他不知根底,在盗墓的过程中,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有汪麻子和鬼子师徒俩,猫头鹰就显得有点多余,虽然已经同意猫头鹰参加盗墓行动,但辜教授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猫头鹰,其实,猫头鹰悲剧性的命运,一开始就已经定下来了。 第九十九章 辜教授计划缜密 藏杀机磨刀霍霍 有了初步的打算之后,辜教授便开始行动了,他的计划是分三个方面进行的。(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 他一方面派儿子门向阳到鬼塘的辜福才家去认亲戚,这个亲戚是比较容易认的,门向阳和辜大春从小在一起上学,本身就有亲戚关系,上门认亲是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事情。他辜教授是不方便出面的,一来,他和辜福才一家从不来往,二来,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所计划的是一个天大的阴谋,辜教授想的东西比其他人多得多,深得多,也远得多。 一来二往,门向阳和辜家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辜福才非但没有多想,反而渐渐喜欢上这个慷慨大方,尊敬老人的侄子。在老俩口的眼睛里,门向阳和自己的三个儿子一样亲。一次喝酒的时候,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二龙山公主墓,辜福才在酒精的作用下说出了公主墓的记号——皂荚树和皂荚树下的石头。辜教授从事考古工作几十年,见识过不同时期,不同区域,不同形式的墓葬,他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辜福才保守了大半辈子的秘密,经不住门向阳几瓶酒的诱惑,全部说出来了。 另一方面,辜教授吩咐汪麻子在暗中监视汪二虎的行踪,他先派鬼子师徒两人在小汪村转了好几天,汪二虎成年累月在外面走村串户,见过世面,他和一般的山里人不一样,很不好对付。鬼子师徒俩和汪二虎接触过几次,但汪二虎始终不为所动,辜教授估计汪二虎有可能另寻买家。所以让汪麻子多留意汪二虎的动向。 一天上午,汪二虎出村去了——手里面拎着一个包——他走的是汪麻子家后面的树林。汪麻子尾随其后,一直跟到西山镇汽车站——他这是要到城里去。 汪麻子立即打电话给门向阳,门向阳打电话给辜教授和鬼子。 辜教授和鬼子提前赶到朝天宫文物市场,一个小时以后,汪二虎果然出现在文物市场,他在文物市场里面转了几个来回,最后走进了陈老板的古董店。鬼子躲在暗处,等待时机。 汪二虎前脚走,鬼子后脚就跨进了古董店,辜教授也跟了进去。门向阳所说的猫头鹰其实就是辜教授。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辜教授和鬼子买走了那尊玉佛,陈老板毕竟不是专家,他如何知道玉佛的真正价值,转手之间就赚了一大笔钱,这样的买卖。谁都愿意做。 辜教授之所以要买下这尊玉佛,一是因为这尊玉佛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他要从玉佛的造型,图案和刀法进一步确认南唐帝室的陵寝就在二龙山的事实。结果怎么样呢?这尊玉佛,周身都透着五代尤其是南唐历史文化的气息——辜教授已经认定,南唐帝室陵寝就在二龙山。 第三个个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方面,辜教授于一九九三年十月底住进了伏龙寺。在住进伏龙寺前后,他就对伏龙寺和伏龙寺周围的环境进行了实地考察。 他让鬼子师徒俩住在辜家堡一个偏僻的山坳里,那里距离公主墓只有两三里路程,一路上都没有人家,白天呆在屋子里面,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房东是一个老太太,身边有一个不谙世事的、未成年的小女孩。 那么,猫头鹰和门向阳住在哪里呢? 辜教授的交代终于揭开了谜底,猫头鹰和门向阳就住在伏龙寺后院的禅房里面,他们昼伏夜出,僧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谁也没有在意他们,悟能和尚送饭的时候,辜教授会主动站在门口迎接,门向阳和猫头鹰就躲在门后。庙里面是按钟点吃饭的,吃饭的时候,都要敲几下铜钟。 每天夜里更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就从鬼岭下去,穿过汪麻子家后面的树林,到达公主墓。汪麻子从柳家湾出发,路过辜家堡,叫上鬼子师徒俩,走一条林中小路,到达公主墓。 那么,辜教授和猫头鹰是怎么经过鬼岭的呢?门向阳年轻,自然不在话下,辜教授经常参加考古工作,身板结实,动作敏捷,可以自由上下鬼岭,不需要借助绳索,至于猫头鹰,他上了年纪,需要门向阳的帮助,每次经过鬼岭的时候,门向阳都要带一根绳子,他固定好绳子,先把猫头鹰放下去,然后将绳子藏在附近的灌木丛里面。早晨回伏龙寺的时候,门向阳先上鬼岭,放下绳子,把猫头鹰拉上去。 那么,猫头鹰为什么要跟辜教授和门向阳住在一起呢?他对辜教授父子两心存戒心,辜教授刚开始是想安排猫头鹰和鬼子师徒俩住在一起的,但猫头鹰没有同意。他怕辜教授父子俩玩花样,所以一直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他们身上。 汪二爹看到的人就是辜教授,现在想一想,就不奇怪了。辜教授上鬼岭是不需要借助于绳子的。 在动手前几天,辜教授和门向阳安排鬼子师徒俩到公主墓进行了实地考察,主要的任务是选择盗洞口,还包括出土的地点——盗洞的位置在公主墓的西南方向,河面距离这里比较近,方便出土;如果有人路过公主墓东面的树林的话,根本就看不到他们,更何况那里有灌木丛和夹杂的掩护,所以,把盗洞放在这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鬼子师徒俩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将树林里的厨房简单修葺一下,供他们夜里面躲雨御寒——当时天气不怎么好,正是秋雨连绵的季节。曹师傅在公主墓看到鬼子师徒俩的时候,鬼子师徒俩正在公主墓周围转悠——目的是确定盗洞的位置。 在行动前一天的下午,五个人在汪麻子家的树林里开了一个碰头会。汪老爹看到的是四个人,其实,门向阳当时也在,汪老爹看到汪麻子他们的时候,门向阳正在汪麻子家的茅坑里面出恭。幸亏汪老爹没有跟在辜教授的后面一探究竟,否则一定会撞上门向阳。 第一百章 辜教授果然老道 凶杀案非同寻常 辜教授住在伏龙寺期间,每天早晨和傍晚都要到伏龙寺后面的树林里去散步,傍晚散步之前,照例要到紫霄殿去烧几柱香,磕几个头,下午,会抽出一点时间挥毫泼墨。俨然一个到佛门中寻找清静和灵感的绘画大师。 清云住持为了方便辜教授到树林里去散步,特地吩咐徒弟悟能给辜教授一把钥匙,这样一来,辜教授他们进出伏龙寺就方便多了。 杀害猫头鹰和鬼子师徒的过程是本案的重点,辜教授的交代和门向阳的交代出入很大。 时间的结点在最后一天夜里——既十一月十一日凌晨两点左右。 杀人计划是辜教授和汪麻子事先谋划好的。 汪麻子三代以盗墓为生,深谙盗墓杀人的诡计,汪家有祖传的蒙汗药,这种药无色无味,可以放在水中,酒中和食物中,还可以放在湿巾上——这是刘大羽和欧阳平第一次听说。 一般同伙对水、酒和食物比较警觉——只要是干这一行的,没有不谨小慎微的,但对湿巾却毫无戒备,把特制的蒙汗药放在湿巾上,是汪家独门绝活。 对此,门向阳并不知情,杀人计划,是辜教授和汪麻子两个人密谋的——但这只是辜教授的说法。门向阳的交代中,只提到汪麻子在酒中下了蒙汗药。 关于喝酒的情节,辜教授和门向阳交代的大同小异,这里不再赘述。 酒下肚之后,汪麻子从包里面拿出一条湿毛巾下去了——这是汪麻子的撒手锏,酒喝进嘴里,也能吐出来,黑暗中,又是在狭小的盗洞里面,很多细节是看不见的,为防万一,汪麻子还有最后一个绝招,他在离开汪家桃家之前,将药粉倒进水中,把毛巾弄湿了,拧一个半干,装进塑料袋里,放进包中。 汪麻子将毛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满头大汗的鬼子没等汪麻子发话,拽下汪麻子脖子上的毛巾就擦汗,鬼子擦过,叶大林接着擦。 老谋深算的辜教授密切注视着事态的发展。一切都在他的意料和掌控之中。 汪麻子、门向阳和鬼子的手上都提着一盏马灯。 盗洞打开之后,鬼子师徒俩并不急于爬进墓室,——在盗洞挖开之前,六个人在上面召开了简短的碰头会,哪些人进墓室,哪些人在上面照应,这里面是有讲究的。 当时的安排是这样的:叶大林、汪麻子和门向阳进墓室,辜教授、猫头鹰和鬼子在上面。刘大羽在重庆的时候,接触过不少盗墓案,他比较认同辜教授的说法,在门向阳的交代中,少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辜教授,门向阳比较年轻,缺乏生活经验和常识,现在想一想,他的故事不合情理,更不符合逻辑。 认真思量一下,这个安排是有考究的: 虽然六个人都在一条船上,但同床并非同梦,同舟并非共济,鬼子和叶大林是师徒俩,辜教授和门向阳是父子俩。 汪麻子在六人之中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就盗墓经验而言,鬼子师徒肯定是望尘莫及,在辜教授的盗墓计划中,公主墓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辜教授要想完成他的计划,就必须仰仗汪麻子,所以,辜教授、门向阳和汪麻子走得比较近。 人员的构成,预示着两股力量的抗衡和较量。 鬼子把自己放在上面,也是有考虑的——掌握了盗洞口,就等于掌握了主动权——由此看来,鬼子是存着十二分小心的。 所以,辜教授的交代,较之门向阳的交代,更可信一些,把门向阳和汪麻子放在下面,就可以掐断辜教授独吞财宝,杀人灭口的念头,而辜教授为了打消鬼子师徒俩的顾虑,主动提出让门向阳到墓室里面去。 鬼子呢?他徒弟的手里面捏着门向阳的小命,量辜教授不敢乱来。 双方都没有把猫头鹰放在眼里,鬼子师徒防范的对象是辜教授父子,而辜教授所防范和想除掉的人就是鬼子师徒俩。 现在想一想,门向阳的交代有很多破绽。 根据辜教授的交代, 我们能想象得出,下面所要发生的将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你死我活的较量。 进入墓室以后,汪麻子第一件事是去看内室里面的棺椁——棺椁完好无损,汪麻子第二件事情才是看墓室里面有没有其它盗洞。 棺椁完好无损——所谓完好无损是指没有人动过,墓室里面又没有其它盗洞,汪麻子已经能确定公主墓没有被盗墓贼光顾过。 汪麻子之所以在墓室里面转悠,是想和叶大林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旦叶大林药性上来,困兽犹斗,那是很危险的,更何况叶大林人高马大,万一搏斗起来,汪麻子和门向阳都不是他的对手。叶大林只需要一分钟左右,就能掐死汪麻子和门向阳。而药性发作之后,叶大林能控制自己意识和身体的时间在一分钟左右。 糟糕的是,叶大林进入墓室以后,才发现除了汪麻子手上有一把小洋镐之外,其它工具都没有带下来。 汪麻子怎么可能没有想到呢?他这是故意的,当确定他们三人进墓室的时候,辜教授和汪麻子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一开始,工具是不能带进墓室的,这是为什么呢?叶大林喝了汪麻子的药酒,用了汪麻子的毛巾,药性随时都可能起作用,一旦叶大林发现自己身处险境的话,必然做垂死挣扎,如果有工具在手上,这对汪麻子和门向阳来说凶多吉少。 此时,阴谋的关键是把鬼子弄到墓室里面去。那么,怎样才能让鬼子到墓室里面去呢? 说到这里,辜教授停住了。他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香烟盒。 刘大羽抠出一支香烟递给辜教授,点着了。 辜教授抽了几口烟,咳了几声,又舔了几下嘴唇:“能不能给我喝一点水?” 周颖倒了一碗水放在辜教授的椅子上。辜教授端起又放下。 刘大羽打了一梭子烟,几个人,你一口,他一口地抽了起来——先前,同志们的注意力过于集中,竟然忘掉了香烟。 这时候,智仁和尚走了进来,和赵所长低语了几句。 “很好,谢谢住持。”赵所长道。 智仁和尚是为同志们的中午饭来的,清云住持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同志们的中午饭。入乡随俗,进庙吃素,这顿饭对同志们来讲,意义非同寻常:庙里面的僧人,每天吃着粗茶淡饭,暮鼓晨钟敲得当当响,凡尘中的人,尽享人间美食,却把做人的本分交给了贪欲。 “辜教授,接着往下说吧!时间也不早了。”刘大羽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十分。再过一会,伏龙寺的钟声就要敲响。 第一百零一章 盗洞口杀机四伏 墓室中惊心动魄 审讯继续进行。 “辜教授,说吧!” “他们三个人进入墓室的时候,鬼子和猫头鹰趴在洞口上——他们在听墓室里面的动静。鬼子虽然人在洞外,但心却在墓室里。”鬼子虽然老谋深算,但对即将到来的杀身之祸却浑然不知——财宝的吸引力和诱惑力是很大的。 “你当时在什么位置?” “我——我蹲在鬼子的身后。” “你是在等待时机吗?” “是的。” “什么时机?” “等鬼子师徒俩——特别是叶大林的药性上来。” 刘大羽和冯局长、欧阳平对视了一下:玄机原来在这里。门向阳的交代显然省略了最重要的东西。他当时在墓室里面,根本就不知道上面的情况。 “等他们俩药性上来——什么意思?” “向阳和汪麻子都在墓室里面,如果不等叶大林的药性上来再动手的话,他们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我和汪麻子商量好了,麻子他们在进墓室的时候,只带了一把小洋镐。” “墓室里面不是有石头和砖块吗?” “药性上来以后,叶大林就拿不动那些石头和砖块了。”辜教授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烟,“药性上来以后,他们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不省人事了。” “药性上来需要多长时间?” “十分钟不到,麻子是这么说的。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墓室里面果然传来叶大林声嘶力竭的惨叫声。”门向阳倒是提到了这一点。 “叶大林的药性发作了?” “是的。” “往下说。” “鬼子听到了叶大林的声音,他的药性也上来了。他想爬起来,但已经爬不起来了,即使能爬起来,也已经迟了。” “为什么?” “我已经抓住了他的两只脚——没等他反应过来,我把他掀到盗洞里面去了。” “他一点都没有防备你和猫头鹰吗?” “麻子和我儿子向阳都在墓室里面,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会来这一手。” “这是你和汪麻子事先商量好的吗?” “是麻子的主意。” “汪麻子和门向阳都在墓室里面,你们这样做不是很危险吗?” “药性上来以后,叶大林很快就会身不由己。这样做是有点冒险,但要想解决鬼子师徒俩,必须冒这个险。” “猫头鹰当时有什么反应?”“他楞住了——吓傻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辜教授又停住了,眼睛里面露出了一种可怕的光——这种光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猫头鹰一定感受到了这种可怕的眼光——这种眼光是经铜臭和贪欲熏蒸浸泡过的眼光。 越是到关键的时候,辜教授的思路越是不畅通。 “讲。” “猫头鹰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已经动手了?” “我拎起猫头鹰的双脚,往洞里面掀,他用两只手撑在洞口上……”辜教授完全变成了算盘珠,你不拨他,他就不动。审讯推进得十分艰难。 “讲!” “他苦苦哀求。” “你没有放过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 “别停啊!” “我用脚踩,也没有把他……” “他没有喝药酒吗?” “没有,他这个人非常谨慎。酒,他是喝了,但又吐掉了。” 一群心怀叵测的魔鬼。 刘大羽和欧阳平已经知道猫头鹰是怎么命丧黄泉的了。 “你是不是用铁锹了?” “是的。” “铁锹铲在什么部位?” “后脑上。” 辜教授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果然够狠,顷刻之间就完成了从教授到魔鬼的蜕变——角色转型的能力很强啊! “你到墓室里面去了吗?” “下去了。” “叶大林怎么会在棺椁里面。” 辜教授如是说: 叶大林干盗墓这行时间不长,一进墓室,他就把什么都忘了,他从汪麻子手中接过洋镐,目标直指棺椁,三下五除二,只用了几分钟,就把棺椁的盖子打开了,棺椁从表面上看完好无损,其实已经腐朽不堪。 他将棺椁的盖子斜在棺椁上,然后爬了进去,正在叶大林为棺椁里面的殉葬品欣喜若狂的时候,药性上来了,叶大林满嘴酒气,又用了汪麻子的毛巾,中了两次毒,所以药性来势凶猛,等他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除了说几句狠话之外,连爬出棺椁的力气都没有了。 辜教授进入墓室的时候,叶大林正在棺椁里面做最后的挣扎,一分钟以后就不动了。 “后来呢?叶大林只是药性发作,他不可能永远都保持那种姿势的。” “我……”辜教授大概是想到了当时的情形。那一定是使他胆战心惊的一幕。 “辜教授,不要吞吞吐吐。” “我用毛巾捂——捂住了他——他的的嘴和鼻子。他挣扎了一会就不动了。” “那么,鬼子被你掀进盗洞以后的情况呢?” “我爬进墓室的时候,汪麻子和鬼子正抱在一起,鬼子压在麻子的身上,双手掐住他的脖子。” “鬼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可能把酒吐掉了——他可能中毒比较浅。” “往下说。” “我搬起一块砖头,砸在鬼子的后脑勺上。鬼子应声倒下。” “鬼子当场毙命了吗?” “没有,身体还在动。麻子骑到他的身上,两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不一会,他就不动了。” “鬼子躺在什么位置?” “在盗洞口附近——大概有半步的距离——就是你们在墓室里面看到的位置。” “我们在鬼子尸骸所在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圆形玉器,这是怎么回事呢?”门向阳的交代中没有提到这个细节。从辜教授和门向阳的交代中,鬼子好像没有时间接触棺椁里面的随葬品。 “我们在清点随葬品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件圆形玉器——圆形的,比较大的玉器就这一个——所以我的印象比较深,鬼子尸骸旁边的玉器是我们离开墓室的时候丢掉的——当时,汪麻子太紧张,脚没有踩稳,从盗洞里面滑了下来,提兜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等我们发现的时候,盗洞已经被填好了。” 所谓“清点”就是分赃。 “你们是用什么东西装随葬品的?” “装土的帆布兜——就是在四个角上系上绳子的帆布兜。”用不着辜教授解释了,同志们已经见过了帆布兜。 “那么,叶大林裤子口袋——香烟盒里面的玉佩该怎么解释呢?” “玉佩可能是他偷偷藏在烟盒里面的。这是盗墓贼惯用的伎俩。” “你进墓室的时候,门向阳在干什么呢?” “向阳手里面拿着那把小洋镐,举在头顶上,站在距离棺椁前面一米左右的地方。” “为什么要把棺椁的盖子盖起来?” “汪麻子相信迷信。”这里的说法和门向阳是一致的。 “你们把一个龌龊的男人放在棺椁里面,这不是对死者的不敬和亵渎吗?” “墓室里面毕竟不是久留之地,特别是里面的空气污浊不堪。讲究不了那么许多了。汪麻子磕了两个头以后,就被我们拉出了墓室。” 第一百零二章 欧阳平步步深入 辜教授回头是岸 对冯局长和同志们来讲,下面的内容应该是重点。 “辜教授,你刚才讲清点随葬品,随葬品一共是多少件?” 辜教授的眼神开始飘忽起来,脸上露出迟钝犹豫之色。 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一沓子照片,递给欧阳平。 “辜教授,你看看这些照片。” 周颖站起身,将照片拿给了辜教授。 辜教授接过照片,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他应该能认出照片上的随葬品。 “这是……” “这是我们从汪麻子家猪圈下面挖出来的随葬品的照片。”欧阳平并没有说出随葬品的数量。为了圆满完成冯局长交给的任务,欧阳平和刘大羽做足了功课,照片就是其中之一。 辜教授仍在看照片,照片在他的手上周而复始,有些照片已经看两三遍了。他也许不是在看照片,而是在思考对策,左右两个下颌骨蠕动得很厉害。 “讲,一共是多少件随葬品?” “一共——一共是——是一百——一百五十一件。” “汪麻子分了多少件?” “五十一件,他出力最多,所以多拿了一件。” “从去年十一月份到目前为止,你们一共出手了几件文物?” “一共十二件。” “十二件?” “每人四件。” 四十六件加四件,是五十件,再加上汪麻子送给汪家桃的玉佩,一共是五十一件。辜教授交代的数字应该是正确的。 “为什么只出手十二件文物呢?” “这种文物一次出手不能太多,多了会出问题。物以稀为贵。” “买家是一些什么人?” “内地买家。” “内地买家?没有境外买家吗?”这里和门向阳的交代有很大出入。 “过去,我们是和境外买家联系,但风险很大,后来我们就转向内地买家。” “是不是由内地买家倒卖给境外买家?” “是的,内地买家只作为中间人,虽然我们赚得少一点,但比较稳妥。这几年已经不是改革开放的初期了。国家打击的力度加强了。生人的生意,我们不做。这也是做我们这行的规矩。” “买家是哪里人?” “广州。” “难道你不怕他们翻船吗?” “我们有一套严密的防范措施。” “什么防范措施?”“他们每次来,都会在报纸上登一个征婚广告。” “在什么报纸上?” “在《石城晚报》上。” “报纸上的征婚广告很多,你们是根据什么确认的呢? “征婚年龄。” 冯局长香烟抽得很厉害,辜教授的文物走私集团果然不简单。这几年,沉寂了很多年的盗墓贼又开始活动了,这与文物走私活动日益猖獗的大背景不无关系。荆南市是六朝古都,历史文化的积淀深厚,所以,公主墓盗墓案和凶杀案的成功侦破意义非常重大。 “征婚年龄有什么讲究?” “年龄里面有一个七。” “如果其它征婚人的年龄里面也有一个七呢?” “还有月份,二月就是27,三月就是37。” “六到十二个月呢?” “六月到十二月除于二。”不是聪明的脑袋绝对想不出这样的招来。 “就单是年龄吗?” “还有广告词。” “什么广告词?” “贤惠淑德,善良稳重。” “你手上有这样的报纸吗?” “有,在包里面。” 欧阳平让周颖将包递给了辜教授。辜教授打开拉链,从夹层里面抽出一张报纸,打开来,站起身,正放在欧阳平面前的桌子上,摊平了以后,用手指着报纸中缝第三则征婚广告。 大家都围了上去。 报纸是《石城晚报》,征婚广告在第四版中缝,有关内容果然如辜教授所言。 辜教授回到椅子上,大家各就各位。 “联系电话好像是本市的号码?” “这是关键,这个号码是宾馆附近的公用电话。” “每次都用这个号码吗?” “不,号码不固定,他们每次来,住的地方都不固定。”犯罪分子果然狡猾诡异。 “这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石城晚报》上的征婚广告,你们彼此都无法找到对方。” “是这样。” “年龄27岁,你们在今年二月份接触过一次吗?”欧阳平看着报纸上的征婚启事道。 “是的。” “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每次都是向阳和他们联系,用的也是公用电话。” “接头和交易地点呢?” “接头和交易地点放在郊区。买家看过货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各奔东西。” “买家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只认人,不管名姓。” “他们每次来交易的是同一个人吗?” “是的——头是固定的。” “价格怎么定?” “价格由我定,对方也会出价,但上下浮动不会太大,文物玩的是历史和文化,盈利空间非常大,只要双方都能接受,就可以成交了。我定的价格,对方一般都会接受。” “就因为你是文物鉴定方面的专家吗?” “对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场面上的事情由向阳打理,但他们知道我们有懂行的人。” “货的真假呢?” “对方来交易的时候,按照惯例会带一个人来验货。” “你们之间一般是多长时间接触一次呢?” “不固定,有时候一个月一次,有时候几个月一次。没有规律。” “他们到荆南市来,只和你们接触吗?” “是的。” “你们的接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指的是现在的买家?” “两年前。” “两年前?”欧阳平对这个时间比较敏感。 “两年前,我们在二龙山收购了不少文物。” “是不是在桃花坞塌方之后?” “是的。” “你们在二龙山收购的文物有什么特点?” “都是五代——南唐时期的文物。从那以后,他们就和向阳建立了长期的联系。” “长期的联系?” “我们出手的文物都是随葬品——市场能赚大钱的就是这些东西,他们也有懂行的人。” “他们是不是对南唐文物情有独钟呢?” “是的。” “南唐文物的特征是不是非常明显呢?” “是的,这个时期处于五代末期,社会动荡的比较厉害,反映在文物的器型和品相上,就是图案简洁,刀法粗糙,而且大都着上了一层浓厚的宗教色彩。” “如果对方再和你们接触的话,我们希望你和门向阳配合我们,打掉这个文物走私集团。” “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第一百零三章 辜教授幕后指挥 门向阳台上表演 “辜教授,你谈谈如何指使门向阳杀害汪麻子和辜福才的。” “再给我一支香烟,好吗?” 每到关键的时候,辜教授都要抽香烟,抽烟已经成为他交代问题的唯一条件,由此可见,人的欲望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会像温度计上的水银迅速探底的。人生如梦,无论是苦还是乐,根子全在欲望上。 刘大羽示意周颖将烟盒和打火机递给辜教授。 辜教授接过烟盒,用颤抖的手从烟盒里面抽出一支烟,按着了打火机,贪婪地吸了几口。 欧阳平指了指辜教授屁股旁边的木碗,示意周颖倒点水。木碗里面本身就有水,热水倒进去,水温正好。辜教授端起碗,扬起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辜教授抬起双手,用衣袖擦了擦嘴:“五月八号,滕队长到灌木丛里面去小便,无意之中发现石头下面的土和其它地方的土不一样;旁边的灌木也有一些断胳膊少腿的。他搬开一块石头,觉得不对劲,就把大家喊了过去。我当时就有点慌了。” “惊慌是必然的,墓室里面还有两具尸体,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天不藏奸啊!” 辜教授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滕队长没有发现盗洞,情况可能会……” “辜教授,你怎么不讲了,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你前面的表现一直不错啊!” “滕队长发现盗洞,把你们引来了,加快了打开墓室的速度。” “你是不是想找机会把墓室里面的尸体转移到别的地方?” “是的,我原来计划在五月八号的夜里到墓室里面去。” “在考古队的同志熟睡之后吗?” “是的。他们干了几天的活,每天晚上一躺下就睡着了。” “你一个人如何打开墓室的门呢?” “不是还有向阳和汪麻子吗——汪麻子的手上有工具。” 辜教授让门向阳住进伏龙寺,除了对付汪麻子和辜福才以外,原来还有另外的打算啊! “有汪麻子在,一夜的时间,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天下午就打开了墓室。” 难怪辜教授说好不参加这次考古行动,后来又来了。 “你是什么时候打电话给门向阳的呢?” “具体时间不知道了,赵所长给你们打过电话之后,我就到树林里面去了。” “你当天晚上为什么不指使门向阳对汪麻子下手?” “我想等一等再说,三个人的尸体已经高度腐败,猫头鹰和鬼子师徒俩都不是本地人,如果你们找不到小汪村和小汪村的汪麻子,就无法揭开案子的真相。所以,我当时并不着急。向阳住在伏龙寺,我们的手上都有大哥大,一旦发现情况不对,我们在时间上有绝对的主动权——向阳对小汪村的地形非常熟悉,肯定能在你们前面……。”辜教授的交代是符合情理和逻辑的。 “你是什么时候打电话给门向阳,指使他杀害汪麻子的?” “五月九号下午。” “为什么?” “其实,五月八号下午,我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说说看。” “五月八号傍晚,你们在守墓人留下的废墟上转悠,还找小汪村的老顾头了解情况。” 同志们的一举一动全在辜教授的眼睛里面。 “五月九号上午,你们的同志到小汪村去了,回来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多钟——你们在小汪村呆了这么长的时间。汪麻子就住在小汪村,我不能再等了,我就打电话给向阳了。当天晚上,你们前后有两拨人去了小汪村,我就知道向阳已经得手了。” “门向阳没有向你汇报情况吗?” “我这里接电话不方便,一般都是我打电话给他。” “门向阳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吗?” “打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打我的电话。” “你回忆一下,门向阳给你打过几个电话?” “几次,我记不清楚了,一次是五月十号上午,大概在九点多钟,还有一次是五月十号的晚上,什么时间,记不得了。” “通话内容是什么?” “第一个电话,他告诉我辜福才已经……”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去找辜福才了解情况的呢?” “五月十号的早晨,送照片的时候,我在你们的办公室看到了黑板上的内容。我就打电话给向阳,让他……” “第二个电话呢?” “第二个电话,向阳告诉我你们已经到汪二虎家去了。” “是你指使门向阳对汪二虎的母亲下手的吗?” “是的。” “把详细情况说说。” “五月十号晚上,我们正在吃饭,你们来了,汪麻子和辜福才已死,在小汪村,只有汪二虎的母亲和辜福才有瓜葛。你们到小汪村去,肯定是去找她的。我把你们送到路口,看着你们朝小汪村方向去了。我就打电话给向阳赶快动手,没有想到还是让你们捷足先登了。” “单凭这一点,你就指使门向阳杀害汪大娘,理由还不够充分啊!” “当天下午,向阳来电话——对了,他一共打了三次电话,他说汪二虎的母亲看他的眼神不对劲,而且总是回避他,本来说好在辜家帮忙,可吃过中饭就回小汪村去了。她好像知道一些事情。你们的同志正在小汪村,我担心汪二虎的母亲可能会去找你们,或者你们会找到她。” 门向阳和辜教授交代的情况,在这里总算有了一次重合。 “当——当——当”寺庙里的钟声响了。时间是十一点半。 清云禅师在智仁和尚的搀扶下走进禅房:“同志们,请用饭。” 大家跟在清云住持的后面走出禅房,欧阳平留下严建华和左向东看押辜教授。 吃饭的地方在紫霄殿的西一个院子里面。 僧人们已经正襟危坐在一排长桌旁——有十几个僧人。两个僧人正在盛饭装菜,不一会,每一个僧人的面前都摆好了两个木碗,一个木碗里面是饭,一个木碗里面是菜,菜是青菜豆腐,悟能和尚手里拎着一个钵子,在每一个人的面前放了一个咸鸭蛋。 清云住持领着冯局长他们在另一张长条桌旁坐了下来。他朝僧人们挥了一下手,僧人们双手合十,低头闭眼,片刻之后,传来了筷子和木碗接触的声音。 僧人们吃得津津有味。 同志们吃得也是津津有味。 清云住持吃得很慢——腮帮子一会儿鼓出来,一会儿瘪下去。他的牙齿已经掉得差不多了,所以,食物的咀嚼完全靠牙床的磨合。看他的神情,对这样的饭食非常满意。 这顿饭是欧阳平和他的战友们吃得最差的一顿饭,但却是很有味道的一顿饭——也是终身难忘的一顿饭。 第一百零四章 车库里藏有秘密 地砖下惊现宝贝 吃过中饭以后,审讯继续进行。 “辜教授,剩下的随葬品在什么地方?” “在我现在住的地方。” “你住在……” “住在紫金山庄。”辜教授自己说出来最好。 “你原来不是住在西康路吗?” “一年前,前房主移民到加拿大,我就把房子买下来了。” “你知不知道门向阳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但我会让他交出来。” 这时候,冯局长的大哥大响了。电话是刑侦队法医处的郭老打来的:2号墓室里面的尸骸的dm鉴定已经出来了,结论是,死者和汪家人有血缘关系。 冯局长派赵小鹏和柳文彬先行一步,赶到小汪村,通知汪家松的家人到市公安局刑侦队法医处领回老人的尸骸。留一部汽车在小竹林里等候。 赵小鹏和柳文彬走后两分钟,欧阳平一行告别清云住持,离开了伏龙寺。清云住持和智仁、悟能和尚将同志们送到山门口。 三辆车在孝陵卫拐向北,直扑紫金山庄。 紫金山庄坐落在朝霞湖畔,这是一个偏僻而封闭的别墅区,汽车在两扇宽大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从传达室里面跑出一个人来:“请问,你们是……”门卫看了看车牌号道。 欧阳平坐在第一辆车上,他跳下车,走到铁门跟前,从口袋里面掏出证件。 门卫看了看证件,又弯腰看了看车子里面,赶忙拉开大铁门。他大概是看到了辜教授。 两分钟以后,汽车在一个院门前停了下来,门牌号码是紫金山庄37号。 辜教授按了一下门铃,不一会,小木门开了,门缝里面露出了一张女人的脸,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穿着十分时髦。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滕队长提到了女人。大家全明白了。 “永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公安同志,你们为什么要把他铐起来,他可是有身份的人啊!” 欧阳平并没有理会女人的聒噪:“辜教授,你前面请。” 院子里面是一个两层楼的别墅,青砖墙,红瓦顶。 辜教授没有进别墅,而是朝一个大铁门走去:“小雯,把车库的门打开。把车钥匙也拿来。” 女人走进别墅,不一会拿来一串钥匙,她打开门锁,左向东拉开铁门。 铁门里面有一辆轿车——桑德拉2000。 这是一个车库。 “小雯,你把汽车开出来。” 女人将汽车开出车库。 辜教授走进车库,用脚在地上点了一下:“东西在砖头下面。” 这时候,大家才看清楚了,车库的地上铺了一层青砖。 墙角处有一个木盒子,里面有一些工具。刘大羽从木盒子里面翻了一会,翻到了一把起子。 刘大羽用起子撬开青砖,下面是一层土,土的厚度有三公分左右——土比较松软。 欧阳平、刘大羽两双手同时开挖,土下面有一块石板,掀开石板,下面有一个木箱。打开木箱的盖子,下面有是一层棉花胎,欧阳平掀起棉花胎,下面是一个个牛皮纸包,两个人同时打开两个纸包。 欧阳平的纸包里面是一面铜镜——铜镜的直径在二十公分左右,铜镜锈蚀得比较厉害,下面有一个支架,支架的一条腿已经坏掉了;刘大羽的纸包里面是一个陶碗——陶碗完好无损。 纸包共有四十六个。 打开纸包,随葬品也是四十六件。 离开紫金山庄以后,大家又去了西康路168号,同志们在别墅的阁楼上搜出了三十九件随葬品。门向阳交代,有三样文物,门向阳送给了三个情人,当天下午,刑侦队的同志根据门向阳提供的信息找到了当事人,收回了三件珍宝——三样东西分别是指环、玉坠和手镯,全是玉器。 1281 第一百零五章 大买家诡计多端 欧阳平运筹帷幄 五月二十九日,刑侦队终于等来了《石城晚报》上的征婚启事。 辜教授被捕之后,刑侦队的报架上多了一份《石城晚报》。 二十九日早晨,周颖在公安局对面的书报亭买了一份《石城晚报》,她停下自行车,认真仔细地翻看着。 欧阳平把这个光荣的人物交给了周颖。所以,周颖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一份《石城晚报》。 周颖眼前一亮,经过半个月的等待,大鳄鱼终于出现了。 在第四版的中缝,第七个征婚启事,内容如下: 男,五十九,本科,离异独居,一儿两女,已成家立业,觅贤惠淑德,善良稳重的女性为偶。 联系电话:025——861558。 “刘副队——刘副队。” 刘大羽刚准备进大门,他一个猛刹车,一只脚落在地上,回过头朝路对面看了看。 周颖推着车子穿过斑马线:“刘副队,征婚启事。”周颖将报纸举过头顶。 刘大羽将自行车停在路边,朝周颖跑过去。 刘大羽从周颖接过报纸。 “刘副队,在这里——”周颖指着报纸道。 “刘副队,你们在看什么啊!”左向东从车上跳下来,走到二人跟前。 “我们又有事情做了。”周颖将报纸递给左向东。 “走,到队里面再说。” “聂师傅,欧阳队长来了吗?” 传达室的窗户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来:“是大羽啊!欧阳队长还没有来。” 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大哥大,拨通了欧阳平的电话。 “你正在路上,鳄鱼出现了。对,我已经看到报纸了,行,我们在办公室等你。” 七点四十五分,欧阳平走进了刑侦队的大门,不一会,其他同志都到了。 “冯局长知道了吗?” “糟糕,我们只顾高兴,忘了告诉冯局长。” 欧阳平脱掉外套,仍在沙发上,拨通了冯局长的大哥大。 “冯局长,我是欧阳平,《石城晚报》,征婚启事。”欧阳平大概是太兴奋,竟然忘了语序和句子的完整。 冯局长已经听懂了欧阳平的话:“我一会就到。你们先把辜教授和门向阳‘请’过去。” 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左向东,立即赶到看守所。 辜教授看到报纸以后,大声道:“就是他们,没错。”欧阳平示意看守所的同志打开了二人的手铐脚镣:“走,我们到办公室详谈。” 大家把父子二人带进队长办公室的时候,冯局长已经到了。 欧阳平示意辜教授父子二人坐在沙发上。 欧阳平和冯局长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话,然后道:“辜教授,这次行动对你们父子二人来讲,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俗话说得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虽然你们罪无可恕,但我们会在其它方面加以考虑,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们明白。”欧阳平的话在辜教授身上产生了作用。 “门向阳,你呢?这次行动成败的关键在你身上。” “我一定协助你们搞定这件事。但我有一个请求。” 欧阳平看了看冯局长。冯局长点了点头。 “有什么请求,你说吧!只要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 “是我害了我父亲,是我经不住金钱的诱惑,把我父亲拖下了水,他教授当的好好的,既衣食无忧,又受人尊敬,这个案子的主谋实际上是我啊!盗墓和杀人计划是我和汪麻子两个人商量好的。我不是要为我父亲开脱,我是想借这个机会向我父亲忏悔,我不但毁了自己,还毁了父亲一生的心血。导致他不能善终……” 辜教授忍不住失声痛哭,他捂着自己的脸,眼泪指缝里面流了出来。 门向阳扑通一声,跪在父亲的面亲:“今天,我要不说出来,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向阳啊!都怪我这个做父亲的啊!老话说得话,子不教,父之过。我糊涂啊!折腾了一辈子,结果是一场空,还搭了两条命——一场梦啊!” 韩玲玲和周颖将门向阳从地上拉起来,扶到沙发上坐下。 “门向阳,你有什么具体的要求,请提出来。” “我没有什么奢望,我只希望我的老婆和女儿不要因为我的犯罪失去生活的依托。” 欧阳平明白门向阳的意思:“这——你们尽管放心,我们所要收缴的只会是一些不义之财。我们会认真慎重考虑的。” “谢谢你们。” “辜教授,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做?” “先要选好几件文物。” “你看选几件合适?” “三件足矣。” “还有呢?” “抓捕他们,难度很大。” “为什么?” “他们会不断变换交易地点。” “你们一开始是通过公用电话联系的,变化交易地点,怎么联系?” “他们会安排一个人在接头地点等我们。他们这样做,是怕……他们也知道‘常在水边走,难免不湿脚’的道理。所以,他们非常小心。” “还有一点,他们一般会选择在比较空旷。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交易。”门向阳补充道。 “接头的人数呢?” “对了,这也是一个问题,最多不能超过三个人,一旦我们超过三个人,他们就会取消交易——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情并不像大家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一百零六章 欧阳平投下诱饵 大鳄鱼终于进网 辜教授挑选了三件文物。 欧阳平派刘大羽、陈杰穿便装和门向阳走一趟,他们穿过两条街,在一家烟酒店的柜台前停了下来——这家店铺的柜台上放着一部公用电话。 一分钟以后,电话接上了。 下面就是通话内容: “喂,请问您是哪一位?”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听出来了,兄台近日可好?” “我非常好。” “请问兄台有何见教?” “今天中午,我想请兄弟喝酒。” “在什么地方?” “阳山。”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这次兄弟想喝什么酒?” “五粮液,泗洪大曲也不错,我最喜欢喝二锅头。” “一定随你的愿。” “不见不散。” “再见。” “啪。”门向阳挂断了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刘大羽和陈杰知道这段对话实际上是接头暗号和行业术语。 刘大羽和陈杰还知道,“五粮液”、“泗洪大曲”、“二锅头”各取一个“五”、“泗”和“二”字,“五”和“泗”代表五万和四万,“二”代表二十万。是指三件文物的报价。 至于其它内容,刘大羽和陈杰就不得而知了。 经门向阳说明,刘大羽和陈杰恍然大悟: “今天中午”是接头时间。 “阳山”就是阳山碑材——双方曾经在这里交易过一次,这是坐落在西山镇境内的一处名胜古迹,是朱棣为他父母朱元璋和马娘娘开凿的巨大无比的墓碑。 “一切随你的愿”是基本认可门向阳的报价——或者说他们会按照这个数目准备资金。 同志们算是开眼界了。这真是鸭子不撒尿——各有各道道啊! 十一点二十分,门向阳和刘大羽、陈杰准时出发。 九点半钟左右,欧阳平一行赶往西山镇,和赵所长他们回合。 门向阳提出了两个建议: 同志们要避开阳山南边和西边的山路,从北边或者东边绕道进入阳山。根据对方每次接头交易的通常做法,对方会在接头之前对周围的环境进行监视,防止一些可疑的人在附近转悠。 还要准备一些人在西山镇派出所待命,对方很可能会改变交易地点。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既然对方把第一次见面的地点放在阳山,那么,下一个地点也不会太远——范围应该在西山镇境内。西山镇派出所地处西山镇的中心——不管对方把交易地点换在哪里,同志们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目的地。 十点钟左右,欧阳平等人在赵所长的带领下,抄小路,直扑阳山。严建华等人在派出所待命。 赵所长对阳山的地理环境非常熟悉,他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从北麓上了阳山。 欧阳平采纳了赵所长的建议,将六个人分成俩个组,分别埋伏在碑座和碑身、碑冠附近的密林深处。阳山碑材由三个部分组成,碑座在山腰上,碑身和碑冠在一起,位置在山顶上,碑身和碑冠距离碑座有一百多米的样子,碑材的附近树高林密,灌木丛生。这里居高临下,能看到上山的小路。 阳山碑材地处偏僻,当时的旅游业还比较落后,所以,这里平时是见不到游客身影的,买家选择这里,也是有考虑的。阳山原来有多处采石场,但由于保护历史文物的需要,所以,在很多年前就废弃了。 十一点四十八分,南边的山路上出现三个人,走到山腰处,大家看清楚了,这三个人就是刘大羽、陈杰和门向阳。 第一百零七章 大鳄鱼临时变卦 欧阳平精心部署 陈杰的手里面拎着一个旅行包,三件文物就在包中。 三个人走到碑座东侧,四处张望了一会,然后走进碑座后面的灌木丛。 门向阳找了一块石头,示意刘大羽和陈杰坐下。 十一点五十五分,从山路上又出现了一个身影。此人两手空空。 “这个人很可能是来通知我们的——他们要变换交易地点。” 此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 他走到碑座前的山道上,左顾右盼了一会,学了几声鸟叫。 门向阳走出灌木丛。 “兄台怎么一人独游啊!” “一人独游,清静啊!” “这里是碑座,上面是碑身和碑冠。” “这里没有什么可看的。” “附近有可看的地方吗?” “伏龙寺的香火很旺啊!兄弟何不到那里去看一看呢?” “谢谢兄台。” “不客气,再见。”此人说完之后,就下山去了。 门向阳回到灌木丛中。 “他们是不是发现了我们的人。” “如果发现了你们,他们就会取消交易。也不会再派人来和我们接头。” 三个人立即下山。 在下山之前,刘大羽给欧阳平打了一个电话,又给严建华打了一个电话。 对方把下一个接头地点放在伏龙寺,这对刑刑侦队来讲,是非常有利的。严建华他们可以在对方到达伏龙寺之前布下天罗地网。但欧阳平和刘大羽觉得大有问题,伏龙寺特殊的地理环境,决定了交易双方在完成交易之后不能迅速撤离现场——因为进出二龙山必须要经过小木桥。这无形之中加大了刑侦队提前布局和及时跟踪的难度。如果对方在小木桥附近的竹林或者树林里面安排瞭望哨的话,那么,刑侦队的行踪和意图就会完全暴露。 对方把接头地点放在伏龙寺,很可能是虚晃一枪。 欧阳平和刘大羽经过商量,决定对计划进行一次大胆的调整:门向阳、刘大羽和陈杰如约前往伏龙寺,让严建华等人着便装,分散进入伏龙寺,欧阳平和赵所长等人继续在原地待命。 十二点十分,刘大羽他们的汽车停在了小竹林里面,奇怪的是,竹林里面并没有其它汽车。门向阳说,对方每次交易的时候,都会把汽车停在隐蔽之处,这样可以在拿到东西以后绝尘而去。小竹林应该是最佳停车地点。 十二点半钟左右,三个人走进了伏龙寺。 紫霄殿里面有十几个香客在众菩萨面前烧香祷告,磕头作揖。 三个人在紫霄殿里面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接头的人,倒是看见了化装成老百姓的严建华。 三个人来到弥勒佛的塑像前跪拜进香。 门向阳磕完头,刚准备站起来,发现蒲垫上面有一个小纸团。 门向阳回头寻找的时候,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门向阳打开纸条,上写两个字:“阳山。” 欧阳平之所以留在阳山,是防备对方再换地方,怎么都没有想到对方会杀一个回马枪。说不定对方一直蛰伏在碑材附近——幸亏欧阳平他们没有挪地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报信的人则是事先安排好的。好狡猾的狐狸啊! 第一百零八章 辜鹏程祖债孙还 刑侦队喜获嘉奖 一点二十分,门向阳一行三人上山来了。 三个人在碑座东面站定,回望山下,了无人影,正在纳闷之余,突然从碑座南面的草丛中钻了出一个人来,不一会,又钻出两个人来。 门向阳这才知道,对方原来是躲在碑座下面——石洞之中的,碑座三面已经和山体分开,只有西面和山体相连,碑座下面已经凿空,共有六个洞穴。每个洞穴高和宽约一米左右。 其中一人肩膀上背着一个挎包。 门向阳认出了其中一个人:“就是他们,怎么办?”门向阳低声道,他有些紧张。 “以前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刘大羽也小声道,“有我们在,你不要怕。” 门向阳走出树林:“兄台,来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多跑路了。”其中一个人迎了上来,此人摘下帽子,在头上摸了几下——原来是一个光头。身高在一米七零左右。他的右手放在裤子口袋里。眼睛在西面和东面的树林里扫了一眼,然后在门向阳的脸上转了几个圈。 “你们也太谨慎了,害得我们饿着肚子折腾了大半天。” “东西带来了吗?” 欧阳平他们开始向碑座靠拢——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一把手枪。 门向阳朝树林里打了一个响指,刘大羽和陈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把包打开。”门向阳朝陈杰点点头。 陈杰将旅行包放在草地上,将拉链打开,拿出三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三件文物。 三件文物分别是:镂空龙凤紫金手炉,一对玉手镯,一件陶器——上面有一个盖子。最值钱的就是这件陶器,辜教授说,他见过很多陶器,但这件陶器是第一次见识。 三个人当中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他拿起三样文物上下左右,看了两分钟左右,他在陶器上面画的时间最多,从他的眼神和表情上能看出,他一时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陶器。 此人站起身,拍拍手,同时朝光头点了一下头。 “就按你们出的价格。钱在这里,请过目。” 另外一个人将挎包放在地上,打开来,里面是成沓的人民币。 “不用了。价格是不是高了一点?” “没事。这又不是最后一次买卖,下面的生意还得接着做啊!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 “你们手上到底还有多少货,都放出来吧!不要老是藏着掖着。我们打交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价钱吗!还是老规矩。” 怎么可能没事呢?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买卖。 提议很好,但已经没有机会和时间实施了。 正当光头准备拿东西走人的时候,八个人从东边的树林里冲了出来。 光头的动作似乎更快,他大概是听到了树林里的沙沙声和闪动的人影。拎起包就朝山上跑。 话分两头,欧阳平举起手枪,对准光头的小腿就是一枪,光头应声倒下,顺着上山的石阶滚了几个跟头。严建华和左向东冲上前去,将光头死死地按在草丛之中。光头刚想把手伸到裤子口袋里面去,被左向东抓住了。左向东摸了摸光头的口袋,里面竟然有一支手枪——好悬啊! 在欧阳平开枪的同时,刘大羽、陈杰一个箭步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另外两个人按倒在地。两个人试图挣扎,但为时已晚,两支手枪已经顶在了他们的脑门上。 这两个人被铐起来以后,刘大羽在他们的身上也搜出了手枪。 门向阳也被吓懵了,他和光头打了几年的交道,不知道对方的身上带着手枪。 欧阳平立即打电话,向冯局长报告胜利的消息。 赵所长也在打电话。 不一会,山下来了两辆警车。 当天下午,欧阳平和同志们对光头进行了审讯。 审讯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和门向阳打了几年交道的人竟然也姓辜,叫辜鹏程,年龄三十七岁。 真是造化弄人啊!辜鹏程的籍贯竟然就是荆南市,不仅如此,辜鹏程的祖籍地就是二龙山的辜家堡。生活中,很多东西可以隐藏起来,不露痕迹,但有些东西总是藏不住的。黄沙吹尽始见金,落叶飘完空留枝。 据辜鹏程交代,他的太爷爷在若干年前,从荆南市移居广州,后又迁往香港。之所以离开此地,太爷爷的说法是为了躲避战乱。 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他们的突然消失,和七十年前那起盗墓凶杀大案有关。 那么,辜老太爷还健在吗?遗憾的是,他已经作古了。上帝既不公平又很公平,辜老太爷死了,就得由他的后代替他还这笔债。 遗憾的是,辜老太爷带走了七十年前那起盗墓凶杀案的真相,很多疑问已经无法找到答案。这也应了一句老话,生活总是有缺憾的。 时过境迁,但天理昭昭。 随着辜鹏程的落网,辜氏家族黄金帝国的美梦彻底破灭,除了辜鹏程以外,还有十三个集团成员被抓捕归案。辜鹏程所经营的文物倒卖走私的网络也随之土崩瓦解。 后来的事: 一个月后,辜教授和门向阳被判处死刑,紫金山庄39号被收归国有。辜鹏程和他的同伙也被判处五到二十年的有期徒刑。 一九九四年七月,省厅下发了给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嘉奖令。刑侦队荣获集体二等功,欧阳平和刘大羽荣获个人二等功,所有参战队员荣获个人三等功。 他们的事迹转载于全国各大报端,引起了考古家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他们查获的一百多件随葬品反映了五代——特别是南唐历史文化的社会面貌,填补了这一特定历史阶段考古工作在实物上的不足,更值得一提的是由滕队长撰写的关于南唐公主陵寝上下两个墓室的墓葬形式,堪称考古史上绝无仅有的现象。二龙山南唐帝室陵寝一度成文中外考古界关注的焦点,一九九四年下半年,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旅游经济已经成为社会不可忽视的经济增长点,大家敏感地意识到南唐帝室陵寝遗址和文物的考古价值和经济价值。 辜大娘离开了鬼塘,她被辜大春接到城里去了,辜家的瓦屋篱笆院成了守林人的住地。 二龙山南唐古墓群成了重要的旅游景点——这是一年以后的事情。 二龙山人占了旅游经济的光,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小汪村特殊的地形地貌被人们称之为世外桃源,从此,二龙山又多了一个修身养性的清静之所。 一九九四的下半年,地方政府出资对伏龙寺进行了修缮和扩建,很快,伏龙寺的香火越来越旺…… 第一章 电话骤响 第一章 电话骤响 一九九四年七月六号的晚上,欧阳平十点钟才回到家,简单的洗涮之后,正准备上床睡觉,他的大哥大突然响了。 欧阳平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子钟,时间是十点二十五分。 欧阳平从枕头旁边拿起大哥大,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来到厨房,带上厨房的门——他怕吵醒妻子,他连灯都没有开。 打电话给欧阳平的是严建华。 “是欧阳吗?” “我是欧阳平,请问您是……?” “我是严建华啊!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严建华的语速很快,声调也变了——严建华从来没有这样过。 “老严,您有事吗?”欧阳平从严建华的语速和声调之中听出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 “欧阳,有情况。” “什么情况,您慢慢说。” “有人报案。” “什么人报案?” “是一个出租车司机。” “报的什么案?” “他是为一个女孩子报案的。” “女孩子人在何处?” “正在医院抢救,女孩子因为失血过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没有说吗?” “没有,出租车司机是在公路上遇见了她的,遇见她的时候,她衣衫不整,浑身是血,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完就昏过去了。” “出租车司机是在什么地方遇见她的?” “在紫金山北麓——航空烈士陵园附近。” “女孩子在哪家医院?” “在古楼医院。” “好,我现在就过去。” “队长,要不要通知其他同志?” “老严,这样吧!您通知大羽,告诉他,我在医院等他。暂时不要惊动其他人。等我们了解情况以后再说。您让大羽开车直接到医院去,用不着来接我,我骑自行车过去。” 欧阳平家住在北京西路,距离古楼医院有四站路。 虽然是初夏,但已经有了仲夏的燥热,走出楼梯口,欧阳平制服里面的衬衫就已经湿透了。 存车处的门紧闭着,欧阳平敲了一下门——就敲了一下,屋子里面就有声音了:“来了,欧阳队长,你等一下。” 不一会,大铁门开了。 “大爷,辛苦您了。经常搅得您睡不好觉。” “快别这么说,再辛苦也没有你们辛苦啊!” 听了大爷的话,欧阳平的心里面甜甜的。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有多少人在忙碌啊! 十一点钟左右,欧阳平赶到了古楼医院,喧嚣了一天的医院,这时候异常的寂静。 急诊大楼的门前停着一辆救护车,几个医生护士和家属,从救护车上搬下一个呻吟不止、十分痛苦的病人。在寂静得夜空里,医生护士、家属和病人的声音异常清晰。 担架旁边有一个医生摸样的人一边指手画脚,一边在向病人的家属了解情况,现场略显混乱:“你们轻一点、慢一点;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慢慢说,别着急。” 欧阳平走到这位医生跟前:“打搅一下,请问大夫,先前由出租车司机送来的受伤女孩子在什么地方?” “你是……”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 “您是欧阳队长吧!”对方认出了欧阳平。这几年,欧阳平经常在媒体上出现,所以,在荆南市,认识他的人比较多。 “请问您贵姓?”对方的白大褂上别着一个牌子,但因为天黑,什么都看不见。” “免贵姓仇。今天我值班。” “仇大夫,女孩子现在情况如何?” “欧阳队长,您请跟我来。”仇大夫刚走进大门,又转回头,对着几位护士道,“你们把病人推到手术室。李医生,你继续了解情况。欧阳队长,我们走。” “仇主任,病人推进几号抢救室?”一个护士道。 “5室。你们让李副主任准备手术,我接待一下刑侦队的同志,如果有问题就叫我。李医生,你把病人的情况告诉李副主任。” 欧阳平在仇主任的引导下,走进急诊大楼。 走廊上的椅子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一个个无精打采,或仰脸——把后脑勺靠在椅背上,或低头——把脑袋托在两只手上。 仇主任在抢救3室的门口停了下来。 “嘟——嘟——嘟”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是刘大羽打来的。 “喂,是大羽吗?” “欧阳,你到了吗?” “我到了,你到哪里啦?” “我已经到急诊大楼的门口了。” “你到抢救3室来。” 仇主任轻轻地推开抢救室的门。 抢救室里面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正在监视仪器上的屏幕。医生看到仇主任和欧阳平以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样?”仇主任走上前去。 “主任,她还没有醒。各项指标……”屏幕上的曲线和数据说明了一切。曲线或上或下,振幅比较大。 “欧阳队长,您请——” 两个人走到病床前。 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她的脑袋歪向左侧,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在灯光的照射下,像一张白纸,她嘴唇乌紫,右脸颊——靠近颧骨的地方有一道两公分长的血痕,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病床内侧的椅子上挂着一件乳白色的风衣,上面有斑斑血迹,除了血迹以外,衣服上面粘连着不少草屑和树叶的碎片。 欧阳平拎起衣服,在风衣左侧的斜插口袋里面有一片树叶——树叶一半在口袋里面,一半在口袋外面。欧阳平拿起树叶看了看,欧阳平不知道是什么树的树叶。但欧阳平将这片树叶夹在了笔记本里。 空气里面散发着血腥味和酒精的味道。 仇主任掀开被子的一角,将食指和中指搭在女孩子的手腕上,眼睛看着输血管和输液管——管子里面的液体滴得很慢。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刘大羽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欧阳,怎么样?”刘大羽把声音压得很低。 仇主任看看刘大羽和欧阳平:“脉搏比较微弱,血压也不够平稳。” “仇主任,她大概什么时候能苏醒过来?” “病人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什么时候苏醒,能不能苏醒,现在还不好说。”医生说话从来都是直截了当的——有时候还会带点夸张。 2063 第二章 司机回电 “仇主任,请您把女孩子到医院来的情形跟我们说一下。” “走——我们到办公室去谈。” 主任办公室就在抢救室的对面,三个人走进办公室。 仇主任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份病历:“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把她送来的,因为失血过多,女孩子送来的时候,气息非常微弱。伤口在脖颈右侧——锁骨上方两公分处,伤口有三公分长,零点二公分深——一共缝了十一针,伤口为利器所伤。她之所以一直昏迷,除了流血过多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请讲。” “女孩子受到了突然的惊吓;精神上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那么女孩子脸上的伤呢?” “女孩子脸上的血痕,可能是被树枝划破的。这样的伤痕,后脖颈上还有两处。” “欧阳,这些伤痕应该是搏斗和挣扎的时候留下来的。” “仇主任,女孩子的身份确定了吗?” “我们翻遍了女孩子所有的口袋,都没有找到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她的身上,除了一包纸巾和一串钥匙,别无它物。”仇主任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两样东西。 刘大羽接过纸巾和钥匙。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大一点——应该是大门的钥匙,一把比较小——应该是箱子的钥匙。 “仇主任,出租车司机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仇主任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欧阳平。 名片上写着:南方出租车公司,孟广伟。bb机号是126——5272819。 欧阳平和刘大羽意识到,这无疑是一起凶杀案,遗憾的是,伤者正处在昏迷之中。如果坐等伤者醒来,一定会丧失掉很多重要的,有价值的线索。 两个人商量后决定:先找出租车司机了解情况。临离开医院之前,欧阳平给出租车司机的寻呼机留言:“市公安局刑侦队欧阳平找您了解情况,请速回电。”欧阳平请寻呼小姐每半分钟呼一遍,连呼五分钟。之后,欧阳平又打电话给韩玲玲和周颖,让他们到医院来,一旦伤者苏醒,立即打电话。 两分钟以后,司机回电,说好三十分钟以后在航空烈士陵园大门口见面。 天上没有一颗星星,也没有风,空气显得很沉闷,看情形有随时下雨的意思。 路上已经没有几辆汽车了,整个城市沉睡在安详而恬静的梦中。欧阳平和刘大羽驱车前往航空烈士陵园。 汽车经古楼广场、中央门、新庄、林业大学,直奔航空烈士陵园而去。十二点十分。汽车停在了航空烈士陵园的台阶下。 航空烈士陵园的大门口有一盏灯,飞蛾和各种虫子在灯泡周围上下翻飞、左右振翅,使本来就十分昏暗的灯光更加昏暗。 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两张模糊不清、但神情凝重的脸。 不一会,一辆出租车从东向西急速驶来,在两个人面前戛然而止。 司机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下来。 欧阳平迎了上去。 “孟师傅,辛苦你了。” “对不起,我送一个客人到东山镇,你们呼我的时候,我正在东山镇,让二位久等了。您就是欧阳队长吧!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两个人一边谈,一边朝东走去。 这一条路上,除了航空烈士陵园的大门前有一盏昏暗的灯以外,其它地方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 刘大羽从汽车里面拿出一把手电筒,快步跟了上去。 “我见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她半躺在路中央,不停地挥手。吓死我了,如果不是我开得慢,再加上我眼疾手快,那就要出事了。不过话说回来,她要是不躺在路中央,我很可能看不见她。幸好这条路不怎么好走。”孟师傅一边说,一边捋起汗衫的下摆擦拭额头上的汗。 “女孩子当时在什么位置?” “在前面,就快到了——就在那儿——路边有一棵大树。” 一分钟以后,在烈士陵园以东大约五百米的地方,孟广伟停了下来。 欧阳平环顾四周,路南面果然有一颗又高又大的枫杨树,天虽然比较黑,但挂在树枝上像流苏一样的条状果实依稀可见 “就在这里——她当时就趴在这里——”孟师傅走到路中央。 刘大羽的手电筒紧紧跟上。 “你们看,地上还有血迹。”孟广伟用脚尖朝地上指了指。 欧阳平和刘大羽蹲来下去,地上果然有几滴血迹。 “她当时说了些什么没有?” “她只说了一句‘快——救。就这两个字。’说完以后就不省人事了。” 欧阳平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路的南边是苍苍茫茫的紫金山,北边是池塘和稀疏的灌木林。这显然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 “欧阳队长,这边有一条路。” “这是一条上山的路。”欧阳平抬起头看了看紫金山。 “欧阳,你看——”刘大羽蹲在路口,用手电筒在草丛里面照着。 “血迹!” 刘大羽的食指上有一点黑乎乎的东西,他将食指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欧阳,是血。你看——草上。”刘大羽指着一株巴根草。 “孟师傅,你看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我当时只想着救人,没有看手表,按我到医院的时间算,大概在九点多钟的样子。” “九点多钟?一个女孩子,这时候在紫金山上干什么呢?” “欧阳队长,这里有一个小石桥。”孟师傅道。 小石桥的位置距离大路有两百多米的样子。 欧阳平和刘大羽上了石桥。桥下水声潺潺。桥大概有四米长,两米左右宽,两旁有半人高的栏杆。 刘大羽的手电筒在一块石头上捕捉到了几滴血——欧阳平用食指点了一下,血竟然还没有完全凝固——血有点粘手。 “欧阳,这上面也有血迹——”刘大羽手电筒的光落在了石桥的栏杆上。 栏杆上有一个三指手印。 “这里也有——好几个。”孟师傅道。 刘大羽用手电筒扫了一下石板栏杆,果然有四个血印。 “女孩子的伤势一定很严重,这是她用手扶栏杆的时候留在上面的。” 遗憾的是,过了小石桥以后,竟然出现了三条上山的路。更糟糕的是,这三条路上的杂草特别多。 血的踪迹在这里失去了方向。 这时候,显然是不能再往前走了。这么大一个山林,到哪里去寻找案发现场呢?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女孩子的苏醒。 第三章 伤者初醒 就在三个人返回到公路的时候,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 电话是韩玲玲打来的,受伤的女孩子已经苏醒了。但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出一些不完整的句子。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说话就行,先捕捉一些重要的信息再说。 “韩玲玲,你别着急,慢慢说。” “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快救人’。” “快救人?”欧阳平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救谁?” “她的男朋友。” “在什么地方?” “队长,你等一下,她刚苏醒,神智还不是很清醒,交流非常困难——她说话很吃力。” “你问她,他男朋友在什么地方?” “在一个竹林里。” “竹林?” “欧阳,问问她,山上有三条路,应该走哪一条路?”刘大羽提示欧阳平,“现在,必须知道她男朋友的准确位置。 “韩玲玲,你问一下,过了小石桥以后,有三条路,走那一条路?” “你们等一下,周颖,你问一下,上山的路有三条,走哪一条?” 等待,电话里面传来韩玲玲急促的呼吸声。还伴随着咳嗽的声音。 欧阳平看看手表,他心急如焚。刘大羽则看着欧阳平的脸。 “队长,女孩子说了,是中间一条路——在石桥的正南面。”这个方位是比较清楚的。 “还有什么情况?” “队长,暂时就这么多。医生说她现在不能讲太多的话,她一说话就咳嗽,一咳嗽就会振裂伤口。” “行,我们现在就上山去,你们接着慢慢问,越详细越好,重要的情况,随时告诉我们。” “队长,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情吗?” “她提到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 “碉堡。” 这个信息非常重要。 “韩玲玲,你不要挂电话。” “队长,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让周颖通知其他同志,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案发现场来,把刑侦工具带过来。” “知道了,要不要告诉冯局长。” “天太晚,暂时不要惊动冯局长,我明天再向他汇报。” “行。” “走,我们上山!” 欧阳平和刘大羽大步流星,朝山上跑去。大概是事发突然,欧阳平竟然忘了孟师傅:他猛然转身:“孟师傅,谢谢您——您回去吧!再见。如果需要,我们再和您联系。”欧阳平伸出了手。 孟师傅并没有身手:“回去不急,我跟你们一起上山吧!” “您已经辛苦了大半夜,该回去休息了。” “我没事,说不定还能搭把手。”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 “天下雨了。” “没事,下点雨,凉爽。” “那好吧!” 三个人穿过一片树林,山路曲折向上。七八分钟以后,一大片高而茂密的竹林出现在眼前——路口有一个顶漏檐塌,东倒西歪的小亭子。 小亭子东边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小路穿过竹林,由北向南,南边是更加茂密的树林。 竹林的面积非常大。三个人在竹林里面左顾右盼,上冲下突,都没有找到女孩子所说的碉堡。 第四章 确有暗堡 “女孩子所说的碉堡会在哪里呢?难不成还有另外一个竹林?”欧阳平焦急万分,“女孩子竟然没有提到这个亭子。” “对啊!如果是这片竹林,他首先想到的应该是这个小亭子。” 雨比先前又大了一些。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制服已经湿了。 “碉堡很可能在树林里面,欧阳,我们沿着竹林的外围找一圈。”刘大羽道——竹林的四面都是茂密的树林。 三个人沿着竹林的边沿,按顺时针方向仔细搜寻。 竹林实际上是被周围的树林揽在怀里的。刘大羽的手电筒就像缝麻袋的针一样,在竹林和树林两边飞针走线——根据女孩子提供的情况,碉堡距离竹林不会太远。 没有现成的路,灌木杂草和荆棘挡在前面,三个人猫着腰,低着头,左右腾挪,前进的速度非常缓慢——刘大羽的裤子被荆棘拉了一个大窟窿。 草中难见其形的小动物逃之夭夭,树上和竹林中的不知其名的小鸟,仓皇离巢。孟师傅大气不敢出,紧紧地跟在刘大羽的身后。 “欧阳队长,前边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走到竹林东边的时候,孟师傅指着东边道。 孟师傅所说的黑乎乎的东西在一片杂树林里面——抑或是一片灌木丛里面。 刘大羽用手电筒照了照,原来是一片灌木丛——灌木丛中有几棵松树, 又往前走了几步。 刘大羽终于看清楚了:“碉堡——是一个碉堡。” 欧阳平和孟师傅都看清楚了:灌木丛里面果然有一个黑乎乎的建筑物,还有一个令人生畏的洞穴。 所谓碉堡,就是国民党在解放战争时期留下来的防御工事。碉堡坐落在一个土丘上。 欧阳平和刘大羽并没有往碉堡跟前去,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现场,碉堡是肯定要进的,但不能从正面进去。而现场的勘查工作,必须等其他同志赶到以后才能进行。 刘大羽捋起衣袖,看了看手表。 “大羽,我们先到洞口去看看。”欧阳平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看时间。 “行。我们先做一点前期工作。” 两个人围着灌木丛的外围转了一圈。 灌木丛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个孔洞——这应该是射击孔——按照欧阳平的经验,这种碉堡应该有三个孔洞。其中一个孔洞前面的灌木有点稀疏。这个孔洞的方向正对着竹林,另一个孔洞在东北方向,孔洞前面的灌木和杂草异常茂密。“人可能在这个孔洞里面。”——准确一点说,是从此洞进去的。” “欧阳,我们从侧面进去。” 两个人从侧面斜插进去,欧阳平在前,刘大羽居后,手里拿着手电筒。孟师傅则站在洞口正前方的竹林里。 “嗖。”一个黑色的东西,从欧阳平的脚面上溜走了,欧阳平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 “扑哧。”一颗稍微高一点的灌木上面飞出几只小鸟。 刘大羽抬头看了看,灌木的枝丫上有一个鸟巢。 刚才还窸窸窣窣的草丛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走到射击孔跟前,欧阳平拨开灌木和杂草,露出一个完整的长方形的空洞来,洞口长约六十公分,高约四十公分。欧他们闻到了一股浓烈的以腐臭为主的怪异气味——这种气味,欧阳平和刘大羽从来没闻过。 “欧阳,你看——” 手电筒所指之处,是一大片青苔——洞口四周全是青苔。 “奇怪啊!” “大羽,有什么问题?” “你看——”刘大羽用手电筒指着青苔道。 欧阳平明白了刘大羽的意思,青苔上面完好无损,如果凶手将女孩子的男朋友藏在碉堡里面——或者女孩子是从碉堡里面爬出来的话,青苔应该有磨损的痕迹。 刘大羽将手电筒伸进孔洞之中,在黑咕隆咚的碉堡里面扫了几个来回,什么都没有看见,碉堡下面更黑。到底有多深,无法确定。 “欧阳,手电筒你拿着,我下去看看。” “不行,你骨架子比较大,我进去比较合适。”欧阳平不容刘大羽分说,他将头和上半身伸进洞中,同时将右手伸向刘大羽。 刘大羽没有办法,只得将手电筒放在了欧阳平的手中。 欧阳平将手电筒伸进洞中。在洞中绕了一圈。他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倒是听到了一阵急促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正要仔细看时,手腕上突然被一个凉飕飕的东西蹭了一下——准确一点是“捋”了一下。欧阳平猛然缩回了右手。手电筒在前面,昏暗的光线里,他无法辨别从他手腕上一跃而过的是什么东西。 “欧阳,什么东西?” 欧阳平没有回答,碉堡的一角发出比较大的动静,欧阳平用手电筒照了过去,这次,他终于看清楚了。 “大羽,是两条蛇——两条灰颜色的蛇,互相缠绕着——肚子下面是红的。” “让我来看看。对付蛇,我比你有经验。”欧阳平将洞口让给了刘大羽。 “欧阳,我看见了。”刘大羽道,不过,刘大羽看到的只是一只蛇,而且只是一只蛇的尾巴,两只蛇从另一个洞口溜走了。 “好悬啊!刚在从我手腕上爬过去的,可能就是这两条蛇。” “它们可能处在发情期,它们对你算是客气的了,一般情况下,谁要是招惹了处于发情期的蛇,那是非常危险的。可能是手电筒的光帮了你的忙。” “这种蛇,不知道有没有毒?” “他们咬到你了吗?” “那倒没有。” “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蛇,十有八九是有毒的。灰色的蛇,毒性最大。你有没有听说:泥鳅毒,早上咬到晚上哭。意思是说,早上被它咬到,家人人晚上就要哭了。这种蛇的颜色和土的颜色是一样的。” “大羽,你不怕蛇吗?” “我从小在山区长大,十一二岁的时候,经常在假期里面跟着外公抓蛇做药。欧阳,你在外面,我进去看看。” 欧阳平没有反对。 碉堡里面并不深,和洞口的落差在二十公分左右。 “大羽,看见了吗?”欧阳平指的是女孩子的男朋友。 “没有看见,不过,下面应该有东西。” “何以见得?” “你看——”大羽已经爬到碉堡里面去了。 欧阳平把脑袋伸进了洞口。 碉堡里面有一层树叶,有些树叶在动,树叶下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刘大羽蹲在洞口右侧。手电筒的光束在树叶上不停扫射。从声音上判断,东西的运动方向和刘大羽渐行渐远。 树叶下面会有什么呢? 第五章 出人意料 “果然有东西?” “会是什么东西呢?” “大羽,你等一下。”欧阳平从旁边的灌木上掰了一根树枝。 刘大羽接过树枝,伸进洞口,在树叶上方拍打了几下。 “欧阳,你看——” “什么东西?” “蛇——一条蛇——一条大蛇。” “在什么地方?” “在另一个洞口——它窜到洞外面去了。” “大羽,你快出来。” “我手上有手电筒,它不会靠近我。” “树叶还在动,大羽,你看——还有一条蛇。”欧阳平这次是看见了,一条蛇窜出树叶,直奔洞口而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这条蛇足有手腕粗。 “这也是两条发情的蛇。” “大羽,你出来。” “等一下,我再拍打几下,防止底下还有东西。”蛇这种东西,一般人对他都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树叶不再动了。刘大羽用树枝挑开树叶——树叶的厚度在十公分左右。碉堡左侧的树叶有条隆起的地方,看样子有二三十公分的样子。 碉堡的直径在四米左右。 一分钟以后,刘大羽大声叫道:“欧阳,这里有一具尸体。” “一具尸体。果然在这里。看看有没有气?” “这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什么意思?” “你看——这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具骸骨,这具骸骨在这儿至少有一年的时间了。” 灯光下,欧阳平看见了一个骷髅:“这真是搂草找蛇,意外得兔啊!” “欧阳,可不是吗?用我们四川人的话说是:‘钓鱼的没想到钓了一只王八’。” 刘大羽斜着身子猛然缩回了手。 “大羽,你怎么啦?” “下面还有东西。好家伙。” “什么东西?” “蜈蚣——一条十几公分长的蜈蚣。” “大羽,你小心点。” “还不是一条,好几条。” “你先出来。” “没事。只有它们怕我的份。” 眼前的案子还没有一点点眉目,凭空又冒出另外一个时过境迁的疑案,生活跟他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出了一个更大的难题。 但对于见到案子就两手发痒的欧阳平和刘大羽来讲,无疑是更有挑战性,欧阳平的成就感就是从这些具有挑战性的疑难凶案中获得的。 “大羽,你再看看其它地方。” “没有了,其它地方,我都翻过了。” “欧阳队长,难不成竹林里面还有另外一个碉堡?”孟师傅听到了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对话。他蹲在灌木丛的外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洞口,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所有的信息都是靠耳朵听来的。他的身上已经湿透了,黄色汗衫紧紧地贴在身上。 “大羽,你先出来,等天亮以后再进行详细的勘查。当务之急是找到女孩子所说的碉堡。” 山下,有几个亮点在向山上移动。 “欧阳队长,有人上山来了。”孟师傅望着山下道。 几分钟以后,四个人影走进了竹林,是严建华、李文化、陈杰、赵小鹏和柳文彬。柳文彬的手里拎着一个刑侦箱。 “欧阳,找到女孩的男朋友了吗?” “没有,我们兵分两路,到南边和西边去看看。” 欧阳平和刘大羽各带一路,一路向南,一路向北。 “大羽,等一下。” “欧阳平,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们打电话给韩玲玲,请仇主任检查一下女孩子的身体,看看有没有性侵犯的痕迹。我危险把这个重要的细节忘了。” “对,这个细节很重要,如果有,请他提取精液,并且做一个dma鉴定。” 欧阳平拨通了韩玲玲的电话。仇主任正在病房。 “队长,仇主任就在我跟前,你直接跟他说。” “喂,您是仇主任吗?” “对,欧阳队长,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讲。” “仇主任,你们检查过女孩子的身体吗?” “没有。” “请您给她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尤其是下身,如果她遭遇了性侵犯,就请提取精液,做一个dma鉴定。”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安排。” 刘大羽和同志们不得不佩服欧阳平,他考虑问题事无巨细,几乎没有疏漏,他这种性格,也许就是为吃刑侦这碗饭而生的。 两路人马,六把手电筒,分散开去。 五六分钟的样子,竹林西边传来呼喊声。 “队长,你们快过来。”是赵小鹏的声音——寂静的夜空里,声音非常清晰。 欧阳平、严建华、柳文彬,还有孟师傅慌不择路,他们径直穿过竹林,朝西走去。两把手电筒同时对着一个灌木丛,刘大羽的手电筒正在灌木丛周围画圆圈。 “队长,你看——” 眼前果然是一个碉堡,碉堡的一大半隐藏在灌木丛里面,一小半露在灌木丛的外面。一个黑色的掩体,看不到洞口,洞口肯定在灌木丛里面,刘大羽就是在寻找洞口。 “欧阳,洞口在这里。” 大家围了过去。 “把应急灯拿出来。”欧阳平道。 柳文彬打开刑侦箱,拿出三盏应急灯,打开所有的开关,竹林里面顿时亮如白昼。 刘大羽蹲在距离洞口三米左右的地方。手电筒的光柱直指洞口——洞口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后面若隐若现。 洞口前面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树枝断胳膊少腿,一些杂草歪在一边,或者贴在地上。 现在可以确定,这里就是案发现场,这就是女孩子所说的碉堡,碉堡周围,西面和北面有密不透风的杂树林,东面和南面有密似高墙的竹林。女孩子和她的男朋友到这么一个地方的来谈情说爱,选的不是地方啊! 严建华、李文化和左向东,一个拿起一盏应急灯,将应急灯的光对着洞口和洞口前几平方米的地方。 “大羽,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俩从侧面到碉堡里面去,其他同志对洞口前面这一块地方进行仔细的勘查。” “行。” “老陈,外面,你负责。走。” 欧阳平和刘大羽拿起一盏应急灯,从侧面向洞口走去。 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两个案发现场,够同志们忙一阵子了。 第六章 堡中一尸 刘大羽还没有进洞,就发现了异样:洞口上的青苔有被磨损过的痕迹,青苔上面还有不少树叶和草的残片——这和女孩子外套上树叶和草的残片差不多。洞口外侧还有几点血迹。 刘大羽对洞口血迹进行了采样,血迹一共有五处,全部为条状——应该是伤者进出碉堡所致——或者是凶手挪动尸体的时候留下来的。根据手上掌握的情况,五条血迹可能不是一个人的,所以,刘大羽对五个点都进行了采样。 “左向东,呢去弄一根竹子来。”欧阳平道。 左向东从刑侦箱里面拿出一把工具刀,砍了一根竹子,削去旁枝,去掉上半截。递给了欧阳平。 此时,刘大羽已经将应急灯伸进了洞口。 “大羽,看清楚了吗?” “看见了,欧阳,里面果然有一个人。”此人的脸和上半身露在外面——露在外面的还有一只脚的脚尖,下半身埋在树叶下面。这一点和他们先前见到的第一个尸骸有相似之处,“欧阳,你看——” 欧阳平也看到了,此人头朝里,脸向上,脚朝外——脚距离洞口在五十公分左右。 刘大羽刚准备钻到碉堡里面去,被欧阳平一把拽住了。 刘大羽明白欧阳平的意思,他接过左向东手中的竹竿,在树叶上面拍打了几下,又听了一会,树叶下面没有任何反应,也许是应急灯的强光吓跑了那些碉堡里面的居民。 刘大羽带上手套,低头弯腰爬进了碉堡。欧阳平蹲在洞口。 刘大羽举起应急灯照了照遇害者的脸,遇害者的年龄有二十几岁。 刘大羽用食指在小伙子的鼻子前面停留了一会,呼吸已经没有了,他又掀起小伙子的眼皮,将灯光对准了小伙子的眼睛,瞳孔早就放大。 “怎么样?” “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左右。” “大羽,先把尸体弄出来。” 刘大羽拨开死者身上所有的树叶,抓住死者的双脚,拽至洞口。 洞口外,陈杰和严建华已经勘查完毕,除了树枝上有一些血迹之外,只发现了十几个脚印,脚印有两种,皆为皮鞋脚印,一大一小,大的是四十二码,小的三十七码。大脚印比较深,小脚印比较浅;大脚印有两个方向,即向内和向外;小脚印只有向外一个方向;还有两个不同点:大脚印一直延伸到洞口,小脚印只出现在距离洞口一米左右的地方;第二个不同点是,大脚印的跨度比较大,小脚印的跨度则很小。 “欧阳,我们勘查完了,尸体可以出来了。” “行,你们做好记录,回去以后再进行分析。” 陈杰和严建华蹲在洞口,一人抓住死者的一只脚,将死者拉出碉堡。刘大羽按住死者的两只手。 陈杰和严建华能感觉到,死者的双脚已经僵硬。 几个人合力,将死者抬到一个比较空旷平坦的地方,刘大羽和严建华开始对死者进行勘验,柳文彬蹲在一旁做记录。 死者的脸上有条状血迹,血迹的源头在头部,致命源在枕骨上方,这里有大量淤血,血已经凝固,头发和血混合在一起,后脑勺、一直到脖子上全是血。 刘大羽用镊子拨开头发,头发下面血肉模糊——应该是重物所致。 “大家分散开来,看看附近有没有凶器。” 欧阳平和其他人在碉堡周围和附近仔细搜寻。 刘大羽、陈杰和严建华继续进行尸检。 死者身高一米七六,上身穿一件鹅黄色带红色横条纹短袖衬衫,下身穿一条新牛仔裤,脚上穿一双乔丹牌运动鞋。这些是基本情况,现场勘查的全部意义在凶手留下的遗留物上,关于死者的情况和案发的过程,相信随着女孩子的苏醒,一定会有比较详细的回忆,眼下最重要的是凶手在现场留下的犯罪痕迹和物件——凶手留下犯罪物件的概率几乎为零。从案发现场的情形看,凶手作案的过程和离开犯罪现场的时候,是相当从容的。女孩子一定是在凶手离开现场之后,逃离现场、寻求救助的。 洞口前面的脚印应该和凶手有着密切的关系。但仅有脚印是远远不够的。 刘大羽再次钻进碉堡里面,陈杰和严建华也跟了进去,两个人对碉堡里面的树叶仔细过筛。 十分钟以后,陈杰在尸体附近的树叶下面发现了一枚纽扣。 “大羽,你看——” “纽扣!太好了,这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东西。” “你仔细看一看,是一枚铜纽扣——是一枚铁路制服上的铜纽扣。” “这种铁路制服是六七十年代的产物,现在早就没有人穿了。” “你看——这枚铜纽扣比较旧,这说明衣服穿得次数不多。” “会不会是别人落在这里的呢?” “不管他,先带回去再说。” 三个人继续寻找。 洞口外面的同志突然不见了,应急灯也被拿走了。只能听到人的声音,但看不到人影——人好像就在碉堡附近。刘大羽和陈杰估计,可能是欧阳平他们发现了重要的情况。两个人加快了寻找物证的进程。 “老陈,那是什么?”严建华道。 “在哪里?” “你把灯先后放一放,就在你右脚外侧。” 陈杰将应急灯对准了自己右脚的外侧。 “香烟盒!里面还有几支香烟——已经被踩扁了,有的已经断了。”刘大羽拿起香烟盒,放在灯前,“老陈,你看——” “红塔山。” “这种香烟正是现在时下最畅销的香烟,挺沉的,里面好像还有其它东西。” “快撕开看看。” “是一个打火机。” 陈杰把灯靠了上去。 打火机是金黄色的,很精致,但没有牌子,其中一面有两个小孔洞,在打火机的正上方,两个小孔洞距离一公分左右。 “大羽,这两个小孔洞是用来固定标牌的。” “不错。” 五分钟以后,刘大羽和陈杰。严建华钻出了碉堡,他们在碉堡里面只找到了两样东西,实际上是三样东西:铜纽扣,一个红塔山牌烟盒——里面还有几支香烟,一个打火机。 第七章 搏斗痕迹 三个人爬出碉堡,这才发现,欧阳平和其他人正聚集在碉堡北边的竹林里面仔细寻觅着什么。 刘大羽拎着应急灯走了过去。陈杰和严建华跟在后面。 “欧阳,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大羽,你那边怎么样?”欧阳平对刘大羽的勘查工作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你看——”刘大羽示意严建华将三样东西递给了欧阳平。 欧阳平一一看过:“这三样东西很重要——非常重要,说不定我们的侦破工作全指望它们了。”欧阳平显得有些激动。如果在现场找不到任何遗留物,这个晚上就白忙乎了。 “欧阳,你们发现了什么?” “我们在这里发现了四张报纸——报纸是依次铺开的。” 报纸在赵小鹏的手上。 刘大羽接过报纸,凑到应急灯下:报纸上赫然写着四个醒目的草体子《石城日报》:“是昨天的报纸,欧阳,照这么讲,这一对青年男女是在这里亲热的时候遭遇不测的。” “你再看看地上——”欧阳平的手电筒直指一块石头。 刘大羽和陈杰蹲下身子,石头的一角有一些血迹。 “我明白了,女孩子的男朋友就是死于这块石头——石头是从死者的后面砸下去的。” “不错。” “石头和报纸在一起吗?” “不,石头是李文化在附近的草丛里面找到的。”欧阳平向北走了十几步,用应急灯照了照西边一个草丛。草丛在碉堡的西北方向,距离碉堡大约五六米的地方。 “这块石头应该是凶手藏在这里的。” “报纸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呢?” “在这里——”柳文彬走到碉堡北边。 “柳文彬所指之处正好有一个一米见方的空地,东面是竹林,南边是碉堡和灌木丛,西北面是树林和灌木林,这里应该是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好地方,但如果有人心存邪念,图谋不轨的话,这对正在亲热,旁若无人的恋人来讲,则是非常危险的。 “现场拍照过了吗?” “拍照过了。包括藏匿石头的地方都拍照过了。”柳文彬道。 “大羽,一张报纸的角上有血迹。” “左向东从一个塑料袋中拿出一张报纸递给了刘大羽。” 报纸的一角上有一块蚕豆大的血点。 “我们还在报纸上发现了几根毛。” “几根毛,这几根毛非常重要。欧阳,你们现在做什么?” “我们正在对铺报纸的地方和周围进行勘察。这里应该是第一现场。” 三盏应急灯全部对准了眼前这块空地。 草丛里面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两分钟以后,李文化在空地西北角灌木的枝丫上发现了几缕头发——实际上是几缕女人的长发。 严建华用镊子将几缕长发从树枝上取了下来:“你们看——这是什么?”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了过去。 “是血。”血的位置在头发的下面五公分处的树枝上。 “这里有一个发卡。”李文化在树干下面的草丛里面看到了一个发卡。 “这个发卡应该是女孩子头上的。”刘大羽想到了女孩子散乱的头发。 大家都凑了上去:发卡的颜色为紫罗兰,材料是塑料的,形状为蝴蝶。 联系受伤女孩子伤口的部位,这几缕头发和发卡应该是女孩子的,头发和血迹极有可能是她在搏斗和挣扎的时候留在树枝上的。 大家都明白了:女孩子很可能遭到了凶手的性侵犯。 欧阳平提起应急灯在树枝和空地之间的草地上来回扫了几遍,大家都看见了:地上的草呈倒伏状,这应该是身体在草地上游走移动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细心的李文化在距离头发和发卡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由浅入深的坑——这个坑藏在杂草下面,这个坑显然是女孩子在挣扎的时候,用脚后跟蹭出来的。 从已经掌握的信息和现场提取物来分析,同志们对案发过程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凶手躲藏在灌木和草丛里面,乘其不备,用石头砸死了女孩子的男朋友,然后对女孩子进行性侵犯,但遭到了女孩子的反抗,双方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纠缠——女孩子脸上和后脖颈上的伤痕可能就是这时候留下来的,女孩子终因体力不支,再加上凶手利器在握——女孩子脖子上的伤口可能就是利器所致。 凶手得手之后,将男孩子的尸体藏进碉堡,用树叶掩盖好,然后又将女孩子藏进碉堡——女孩子很可能出现了短暂的昏厥,也用树叶掩盖好——女孩子身上树叶碎屑,很可能就是这样留下来的,纽扣和烟盒很可能是凶手在这时候从衣服的口袋里面掉落在碉堡里面的,凶手离开竹林之前,将杀人凶器——石头藏进草丛之中,最后逃之夭夭。从案发的时间、地点、作案的手法和藏匿犯罪证据等方面来看,凶手绝不是一个泛泛之辈。 至于女孩子是怎么从凶手手上逃脱——或者说死里逃生的,这要等女孩子完全苏醒之后才能知晓。 欧阳平和刘大羽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第一个尸骸,在他们俩的潜意识里面,这两个案子好像具有某种内在的联系。特别是藏匿尸体的方式何其相似。 “大羽,这起案子和发生在第一个碉堡里面的凶杀案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 “欧阳,我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是,第一个碉堡里面的尸骸,怎么会一直埋在树叶下面呢?蛇和其它动物能让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树叶下面吗?” “碉堡上面有树木,树叶从碉堡顶部的侧窗和三个射击孔落进碉堡。不就盖住了吗!” “我想起了,碉堡顶部确实有一个天窗,上面有一个顶,有三个侧窗。” 两个人感觉到了两个案子的分量,如果这两个案子为同一人所为,那么,这个凶手一定是一个不简单的角色——他一定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孟师傅站在一旁,他看着眼前这些一丝不苟,不知疲倦的铮铮铁汉,心里面很不平静。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既平凡又不平凡的人,也了解了他们的工作和生活。这将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不眠之夜。他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二十五分。再有一个多小时,天就亮了。 第八章 蛛丝马迹 两点三十五分,刑侦队结束了2号碉堡里面和外围的勘查。(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 在对1号碉堡进行勘察之前,欧阳平拨通了韩玲玲的大哥大。 韩玲玲和周颖被仇主任安排在值班室休息。 女孩子还没有苏醒,但仇主任说,女孩子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多了,估计在未来的几个小时里面,女孩子就会醒过来。一有情况,他们会及时通报。 1号碉堡的勘查工作简单多了,勘查的范围仅局限于碉堡里面——时过境迁,碉堡外面已经没有任何勘察的意义了。 欧阳平让李文化、左向东和赵文彬进洞,自己和刘大羽在洞口外面照应。 在三个人进碉堡之前,刘大羽用竹竿在碉堡里面拍打了几下,这里应该是蛇的老巢,它们随时都会回来。 欧阳平还不放心,他趴在洞口静静地听了一会,碉堡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文化第一个钻进碉堡,,欧阳平吩咐李文化带了一把匕首,以防万一。 李文化将匕首别在裤腰带上。 三个人带了两盏应急灯。光线从碉堡的两个射击孔和天窗上三个侧窗直射出来。寂静的山林不再寂静:林中小鸟四处乱飞。羽毛未丰的雏鸟,在巢中鸣叫不止。 死者的骸骨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估计是蛇和其它动物在玩过家家的过程中把他们当成积木随处丢弃所致。 三个人将横七竖八的骨头进行还原,经过测量,死者的身高在一米六零至一米六二之间,,骨盆下口和耻骨下角,呈六十九度至七十度,盆骨较为宽大,性别为女性。死者牙床完整,牙龈饱满,牙齿完好整齐;头骨平滑,骨质细密,年龄初定为二十岁至二十二岁之间。 左向东在距离死者双脚六七十公分的地方——另一个洞口外面的草丛里面,发现了一只女式皮鞋。皮鞋为红色,但已经褪色了,鞋头高高翘起,表皮部分脱落,皮鞋上的金属鞋扣已经锈蚀不堪,鞋后跟高一点三公分——为平底皮鞋。赵小鹏量了一下,是三十七码。 皮鞋应该是两只。另一只在哪里呢? 左向东在距离第一只鞋子二十公分左右的草丛里面,找到了另一只皮鞋。这只鞋子已经成了众爬虫理想的家园,左向东拎起鞋子的时候,从鞋子里面爬出了好几只知名和不知名的小虫子——最闪亮的当属一条四五公分长的蜈蚣,它钻进树叶之中,逃之夭夭。 两只鞋子所在的洞口,完全被灌木和杂草所遮挡,人在碉堡外面是看不见这个洞口的。 三个人对碉堡里面的杂物和树叶进行了认真的清理。在尸骨附近的土中找到了两样东西: 一个圆形铁搭扣,直径为一公分上下,这是什么东西上的物件呢?现在还不好说,如果韩玲玲和周颖在现场,说不定能知道一二。 三颗黄颜色纽扣,直径是零点五公分,上面有两个孔这种纽扣是衬衫上的纽扣。遇害者死亡的时间应该在夏天,这一点和发生2号碉堡内外的案子在时间和季节上恰好吻合。 在三个人把死者的骸骨送出碉堡的时候,左向东的脚下踩到了一个硬物:“老李,把灯拿过来。” “向东,你怎么啦?” “我的脚下好像有东西?” 李文化将灯对准了左向东的左脚。左向东的脚下是一片比较松软的草和树叶的碎屑,脚陷得比较深。 左向东提起脚。 李文化用双手刨开草和树叶的碎屑。 “下面果然有东西。” “李文化,快看看是什么东西?”刘大羽道。 洞口外面的人都围了上去。 李文化从草和树叶的碎屑之中兜起一个近似于正方形的东西。 “队长,是一个皮夹子。” 欧阳平接过皮夹,果然是一个皮夹——黑色羊皮女式皮夹,皮夹已经完全变形,颜色也褪去了大半。上面有金利来的标志。欧阳平打开皮夹,皮夹里面的夹层已经粘在一起,皮夹上面的拉链和四个角上的金属镶边已经完全锈蚀。打开皮夹的时候,连接部分脆如风干的煎饼——一下子断了大半, 欧阳平从皮夹里面抠出几张汽车票——车票重叠在一起——实际上是粘连在一起,已经无法分清到底是几张。皮夹里面还有一张发票和一张照片。遗憾的是,已经无法辨认汽车票和发票上面的内容。只有一张汽车票上能看到“壹元”字样,发票上面只能看到一个字:“票”。更糟糕的是照片,照片粘贴在皮夹子上,本来就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五官——其它地方全为流白,欧阳平试图将照片揭下来,结果刚揭了一个角,照片上的影像部分就粘在了皮夹上面。 不过,无情的岁月,还是有一点疏漏的,它在照片上留下了一个字:“青”。根据欧阳平的经验,“青”应该是照相馆的名称。 “还是保持原状吧!”欧阳平道。 “队长,这张照片很可能是死者的。”左向东道。 “柳文彬,根据这张照片,能画出死者的模拟画像吗?” 柳文彬从刘大羽的手中接过皮夹,看了看:“应该能,五官基本完整,如果是死者照片的话,就更没有问题了。两样东西互相补充,更能掌握死者的五官特点。队长,您放心吧!这个问题交给我处理。今天就完成任务。我回去就动手。” “不行!柳文彬,回去先睡一觉,把精神养足了,再画不迟。大家回去的任务就是睡觉。” “柳文彬,如果这两样东西不是同一个人呢?” “那也不要紧,只要我们能画出两个人面部的大致特点就可以了。” “如果照片不是死者的话,那一定是和死者关系密切的人。我们可以通过照片上这个人确定死者的身份。”李文化道。 “对,我倒希望照片和死者不是同一个人。”刘大羽道。 三点五十分,同志们结束了现场的勘查工作。离开了竹林,山林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在航空烈士陵园的台阶前,欧阳平和孟师傅握手道别。 “孟师傅,谢谢你,陪我们熬了大半夜。” “没事。”孟师傅确无倦意。 一辆车向东,三辆车向西,不一会,就消失在黎明的熹微和蒙蒙细雨之中。 雨还在下着,不大也不小——不紧不慢地下着。 第九章 重要线索 柳文彬回到刑侦队,并没有去睡觉,而是偷偷去了法医处,法医处的同志在冷库的旁边安排了一间屋子,柳文彬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面。 九点钟左右,柳文彬走出房间,手上拿着两张画像。 不用问,死者和照片不是同一个人。一为“张三”——张三乃死者头颅的模拟画像;一为“李四”——李四是照片中人,张三面容清秀俏丽,性别为女,年龄在二十岁左右,这和陈杰和严建华的验尸报告是一致的,死者最突出的特点是脖子比一般女孩子长——因为死者的胫骨比一般的女孩子长,柳文彬特意在模拟画像上添加了一个修长的脖子。画像上的尺寸和真人大小的比例是1比1;李四脸型宽大,眉弓突出,鼻梁高挺,性别为男。年龄二十五岁左右。 柳文彬回到队长办公室的时候,欧阳平趴在电话旁边睡着了——打着均匀的呼吸声。刘大羽躺在里间的床上——嘴张着,肚子上搭着一条毛巾被,其它同志都在会议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接下来的工作是对案发现场周边的环境进行调查走访,欧阳平想等女孩子苏醒之后再进行,至于冯局长那儿,欧阳平打算在女孩子苏醒之后再汇报——手上至少要有一些东西。 柳文彬在办公室的窗户前面站了一会,然后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点着了。 欧阳平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大概是柳文彬按打火机的声音惊醒了欧阳平。 “柳文彬,你怎么还不去睡觉?”欧阳平站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拉开窗户。 “队长,你看——”柳文彬将两幅画像递给了欧阳平。 “你已经画出来了?”欧阳平看着柳文彬黑色的眼袋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快去睡一会!” “欧阳,是谁啊?” “是柳文彬。他已经将画像赶出来了。” “太好了。让我看看——”刘大羽走出里间,从欧阳平手中接过画像,“文彬,死者和照片是两个人吗?”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 “文彬,你进来,就在这里睡吧!我已经睡过了。” “我现在不困,等困了再睡。” “不行!你现在就去睡觉,两个小时以后我喊你。大羽,我们到技术科去看看,顺便谈谈案子。”欧阳平拉着柳文彬往里间走。 “队长,你别拉我啊!我睡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欧阳平将柳文彬按倒在床上,放好枕头,盖好毛巾被。”“队长,一个小时以后喊我行不行?” “睡吧!你小子就不要讨价还价了。”欧阳平临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将电话空挂起来。然后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并将门反锁起来。两个人走下楼梯,向技术科走去。三个小时前,他们把现场提取物送到了技术科,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dma一时半会出不来,血型应该差不多了。在女孩子苏醒之前,同志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仔细端详两幅画像,刚走出刑侦队的大门,和冯局长迎面相撞。 “冯局长,您怎么来了?” “我已经听门卫说了,你们昨天忙了大半夜。”什么都瞒不过冯局长。 “我们准备等掌握了一些情况以后再向您汇报,没有想到还是让您知道了。” “女孩子醒了吗?” “冯局长,这您也知道了!” 冯局长吸了两口烟。 “我们正在等韩玲玲的电话。” “我吩咐食堂中午再加两个菜,过一会,我也跟你们去占个光。”冯局长微笑着。 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干活,同志们心里面总憋着一股使不完的劲。 “你们这是到哪里去?” “我们到技术科,看看血型和dma结果有没有出来。” “走,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三个人上了林荫道。 “大羽,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是两张画像——是柳文彬刚画出来的。冯局,我们在寻找案发现场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另外一具尸骸——在1号碉堡里面,” “你们详细说说。” “我们在1号碉堡里面没有找到女孩子的男朋友,却意外地发现了这具尸骸,这张模拟画像就是根据尸骸的头颅画出来的。是一个女孩子;我们还在1号碉堡里面发现了一个皮夹,皮夹里面有一张照片,照片上只有五官,其它地方全为流白,包括头发。这幅画像就是根据照片画出来的。”刘大羽道。 “根据我们分析,这个皮夹很可能是遇害者的,如果这个结论能够成立的话,那么,这张照片上的人很可能是她的男朋友,至少是关系比较密切的人。”欧阳平道。 “这两个案子之间有联系吗?”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从案子的性质、藏匿尸体的地点和藏匿尸体的手法来看,确实有某种内在的联系。当然,我们会分清主次,我们会把重点放在7——06凶杀案上面,适当地抽出一些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个案子上,如果两个案子有联系的话,相关的材料和信息还可以互相补充,互相印证。” 说话之间,三个人走进了技术科。 技术科的小王正在看显微镜,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其他几位同志正在实验桌前忙碌着:有的在看电脑屏幕,有的在做记录。 “小王,怎么样了?” “还有最后一个样本,结果马上就出来了。你们先看这几张报告单。李萍,你把报告单拿过来。” 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子,走进里间,从桌上拿起几张报告单走了过来。 欧阳平接过报告单: “大羽,果然是三个人的血迹。” 刘大羽接过报告单: 第一张报告单上写着:“第一组1号、3号为a型;4号、5号为ab型,2号为o型。这里要说明一下,这一组五个血样是2号碉堡洞口青苔上的五个血样。 第二张报告单上写着:“第二组1号为ab型,2号为空白。这里也要说明一下,第二组一号为头发下面树枝上的血迹,2号为报纸上的血迹。 “李萍,你在第二组2号后面写上‘o’型。” 李萍从刘大羽的手上接过第二张报告单,将结论写在了上面。 第三张报告单上写着:“第三组1号为a型,2号为ab型,3号为o型,这里同样要说明一下,1号是女孩子男朋友的血型,2号和3号是在男孩子衣服上的血迹。 “太好了。”欧阳平异常兴奋。从三张报告单上可以得出一个肯定结论和一个初步的结论,肯定的结论是:凶手的血型不是ab型就是o型。初步的结论是:凶手极有可能是o型。 欧阳平拨通了韩玲玲的大哥大。 韩玲玲告诉欧阳平,女孩子的血型是ab型。 结论终于出来了:凶手的血型是o型。 这显然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小王告诉欧阳平,有关样本的dma鉴定要到下午才能出来。 第十章 女孩苏醒 结论还不止这些,韩玲玲还谈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仇主任在女孩子的下身外发现了精液,在女孩子的内裤上发现了精斑。细心的仇主任还在女孩子左胸上发现了一条抓痕。 经过对精液的化验和鉴定,精液是两个人的,这两个人的精液所反映的血型分别是“a”型和“o”型。 这个信息进一步印证了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判断:女孩子和死者发生性关系在前,凶手对女孩子实施性侵犯在后。 7——06凶杀案似乎已经有了一点眉目。 就在欧阳平挂断电话五分钟以后,韩玲玲的电话又来了,这个电话使欧阳平和刘大羽亢奋不已:女孩子终于醒了。 欧阳平和刘大羽没有惊动其他人,他们告别冯局长,驱车前往鼓楼医院。 在仇主任办公室,仇主任向两人叙述了女孩子的病情。女孩子目前已无大碍,谈话可以进行,有他们在一旁守着,可保万无一失。有情况可随时喊他。 仇主任将欧阳平和刘大羽引进抢救室,然后退了出去。刑侦队的同志要了解案情,旁人在场,对双方来说都不方便。 韩玲玲和周颖正呆在病床前,她们为即将进行的谈话做了必要的铺垫——至少是情绪和心理上的铺垫。 监控仪器上的数据都很正常,三条曲线在合理的区间上下运动。女孩子半躺在病床上,床头被高高摇起。周颖正在为女孩子梳头发。女孩子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但眼神之中还留有余悸。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进抢救室的时候,女孩子一脸惊恐地望着这两个陌生的人。 “桑小兰,你不要害怕,这两位是我们刑侦队的领导,他们昨天晚上已经来过了,你当时还没有苏醒。” 桑小兰想变换一种姿势,她原来是侧身向里的,他想转身朝外,这也是对客人的礼貌和尊重。周颖托住她的腰,扶住她的头完成了动作的转换。 病床前有两张椅子,欧阳平和刘大羽坐下。 韩玲玲坐在病床上:“队长,她叫桑小兰,是林业大学三年级学生。” 桑小兰的眼睛里面噙着泪。 欧阳平欲言又止,面对一脸憔悴和痛苦,满眼余悸和茫然的桑小兰,欧阳平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面对这个刚刚经历过浩劫和梦魇的女孩,欧阳平的心中除了怒火中烧之外,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脆弱的心灵是需要百倍呵护的,如果不是为了案子,欧阳平是不会去触碰那根心弦的。 “队长,男朋友的情况,她已经知道了。” 欧阳平和刘大羽互相对视了一下:欧阳平是多虑了。 桑小兰用手指抹了抹眼泪:“你们问吧!我无碍的。” “你把昨天晚上的情况跟我们谈一谈,好吗?” “可以。” “你一定认真回忆,”所谓“认真回忆”就是以实相告,“特别是一些重要的细节,你提供的情况,对我们来讲至关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欧阳平话中有话,“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桑小兰眼睛里面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和不安。 “我明白。” “那你就说吧!你的身体刚有点好转,如果感觉不舒服的话,你就说一声。好吗?” “我明白。你们能把他的情况告诉我吗?虽然这位韩同志已经跟我说过了,但还是不太清楚。” 既然桑小兰自己提出来,那就把死者的情况告诉她吧!她有这个权利。 “你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他叫萧鹏。” “你们是同学吗?” “他现在读大四。” “我们在碉堡里面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 桑小兰低头落泪。 “他的枕骨上方遭到了石头的重击,颅骨已经……”欧阳平每到关键的时候,都要停下来,他要考虑到桑小兰的情绪,不然,下面的谈话就无法进行。 桑小兰抬起头,用泪眼看着欧阳平。 刘大羽看了一眼就将脸转向别处,他看不下去了:桑小兰双眼布满了血丝,眼袋也有些红肿。 “我们在萧鹏的身上发现了你和凶手的血迹。” 桑小兰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欧阳平的脸:“凶手的血迹?” “你认识凶手吗?” “应该不认识。” “应该不认识?你看清楚他的脸了吗?” “他的脸上蒙着一块布。” “你能不能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回忆一下?”欧阳平觉得谈话的进度太慢,而且还有点不得要领。虽然这个要求有些苛刻,但又必须这样做。 “行。” 下面是桑小兰的回忆:当然,桑小兰的回忆是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启发下进行的。 这将是一次非常艰难的谈话。 七月六号的晚上,桑小兰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竹林,萧鹏正在碉堡附近等她,桑小兰是从林业大学的后门出来的。“你没有走大路吗?” “没有,我们每次约会都走这条路。” “你和萧鹏是恋爱关系吗?” 桑小兰点点头。 “你们为什么要单独走呢?” “我们怕别人知道,林业大学的后门外有一个很大的树林,每天傍晚都会有一些人在那里看书和散步。学校在这方面管得很严,我父母也不赞成我在这时候谈恋爱。” “在学校里面,没有人知道你们谈恋爱吗?” “应该没有。” “你在去竹林的路上,没有碰到人吗?我指的是男性。” “没有。我只碰到几个下山的老人。” “从你们学校的后门到竹林之间,一路上有没有人家什么的?” “途中要经过一个天主教堂、有几户人家——这几户人家就在教堂的东边,还有三个树林,除了学校后面的树林以外,在教堂北面有一个树林,第三个树林在航空烈士陵园的南面。” “你到竹林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天已经黑透了。具体的时间,我没有在意。” “天黑了,你一个人走在山路上,不害怕吗?” “是有点害怕,但——但没有往这——这方面想。”热恋之中的青年男女胆子可能会大一些。谈对象肯定是要选择一些隐蔽的地方,但有些隐蔽的地方时去不得的。草丛里面有蛇,山上有野兽,还可能有其它东西。 第十一章 林中惊魂 桑小兰走进竹林的时候,冷不防被人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这是萧鹏的老把戏,桑小兰并没有感到害怕,相反,他对这种浪漫的开头非常满意,这样一来,陶醉是必然的了。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开头。正在两个人亲热温存、忘我忘形的时候,萧鹏突然两手松开,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捂住了桑小兰的嘴巴。黑暗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压在了她的身上…… 桑小兰的回忆中省略了不少重要的细节。 欧阳平决定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这次谈话。 “等一下,你们当时呆在什么地方?” “我们呆在碉堡附近。” “碉堡的北边是不是有块空地?” 桑小兰犹豫片刻:“不错,碉堡北边是有一块空地,我们就呆在那儿。”桑小兰还是不愿提及报纸的事情,不愿提及报纸的事情,就是不愿提及她和萧鹏发生性关系的事情。 这个细节是无法回避的。 “我们在那里发现了四张报纸——是铺在地上的。” 桑小兰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色:“不错,萧鹏是带了几张报纸。” “什么报纸?” “天黑,我没有看,不过,萧鹏一般都买《石城日报》。”这个答案是符合实际的,“他把报纸铺在草地上,我们俩就呆在报纸上面。” “我们在报纸上发现了几根比较短的毛发。”欧阳平只说了半句话。这半句话有点启发或者叫心理暗示的意味,“dma鉴定很快就会出来了。” 桑小兰的眼睛闪了几下,低下了头。 “桑小姐,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这里没有别人。” “是啊!为了早一天抓到凶手,有些细节对我们来讲是非常重要的。这个案子的关键就看你能不能向我们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幸亏欧阳平让仇主任对桑小兰的身体做了比较详细的检查,否则,谈话很难向前推进,更谈不上有实质性的内容。 桑小兰用右手攥住左手四个手指,她在挣扎——思想在斗争着。 欧阳平继续启发:“我们在竹林的东边发现了一个碉堡,在碉堡里面——树叶下面,我们发现了一具女性的尸骸。死亡时间在一年左右。” 桑小兰猛然抬起头:“也是被树叶埋着的吗?”欧阳平的话八成是引起了桑小兰的某些联想,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一动也不动。 “对!尸骸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树叶。根据我们的分析,昨天夜里发生的这起案子可能不是一个孤立的案子。为了你自己,为了萧鹏,为了另一个不幸的女人,你一定要配合我们的工作。” 桑小兰用右手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同时咬了咬下颌骨:“我——不再隐瞒什么了。我们——亲热了一段时间后,我们——我们俩——就——发生了……。”桑小兰终于说出来了,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 “沙——沙——沙”人在病房里面能听到韩玲玲笔走龙蛇的声音。 谈话到了非常关键的时候。 “你接着说。” “正在我们……”这毕竟是一个难于启齿的话题。 “我突然感觉到萧鹏的身体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下巴突然重重地砸在我的额头上——接着,他的身体歪向一边,我定睛一看,一个黑影子向我扑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黑影子就压到了我的身上,他用右手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按住了我的右腿……” “你反抗了吗?” “我想喊,但喊不出声——就是喊出来也无济于事,当时山上已经没有人了——方圆两里地都没有人家,我被吓傻了,大脑里面一片空白,但很快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情了。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用手抓,用脚蹬,结果把他掀翻在地。”困兽犹斗。草地上的坑可能就是在这时候蹭出来的。 “我刚想从地上爬起来,他又扑了上来。 “凶手受伤了吗?” “我不知道。” 你仔细回忆一下,我们在碉堡洞口的青苔上——还有萧鹏的衣服上发现了凶手的血迹。 “那可能是我的手指抓到了他的身上,手上?脸上?”桑小兰本能地伸开两只手,“脸上的可能性不大,凶手的脸上蒙着一块布。” 四个人同时注意到了桑小兰的手指——他的指甲很长。 “队长,你看——”周颖指着桑小兰右手的中指道。 三个人都看见了,桑小兰右手中指的指甲缝里面有黑色的东西。其它指甲都很干净。 刘大羽站起身,拿起桑小兰右手中指,看了看,指甲缝里面的东西是褐色,而不是黑色。 幸亏桑小兰刚刚苏醒——还没有下床,否则,她只要一进洗手间,指甲里面的东西就将不复存在——大难之后,她还没有来得及关心自己的仪容和个人卫生。 “周颖,你去把仇主任请过来。” 周颖走出抢救室。不一会,仇主任走了进来,周颖跟在后面。 “仇主任,请您把这里面的东西化验一下,桑小姐和凶手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搏斗。我们在案发现场和死者的身上发现了凶手的血迹。” 仇主任走出抢救室,不一会,一个医生跟在仇主任的后面走了进来——医生的手上端着一个长方形的塑料盒。 医生用镊子将指缝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放在一个长方形的玻璃片上,又将玻璃放在长方形的盒子里面,然后走了出去。 “欧阳队长,结果一会就出来,你们接着谈。”仇主任掩上了抢救室的门。 谈话继续进行。 “萧鹏倒在地上以后,就没有再动弹了吗?” “一直没有动弹。我当时估计他被砸晕过去了。凶手当时就想那个,但他又不放心萧鹏,还用手在萧鹏的鼻子上试了试。我没有费什么劲就把他推到地上去了,刚想爬起来,结果又被他压在身底下了。我想往灌木丛里面钻,结果被他拖出来几次。” 桑小兰的头发可能就在这时候刮到树枝上去的,树枝上的血迹也应该是这时候碰到上面去的。 “他怕我叫出声,刚开始一直用手捂住我的嘴巴,后来他往我的嘴里面塞了一条毛巾。” “等他腾出手来以后,他的力气就大了。我的力气渐渐不行了,但我一直没有放弃挣扎——他始终没有得手。” “他说话了吗?” “他没有说话,从头至尾,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一个劲地喘粗气。” 第十二章 深度挖掘 “你看不见他的脸,那么,你看清楚他的发型了吗?” “在我的印象中,凶手的头发比较长。” 这也是一个重要的特征。 “凶手的头发比较长?你是根据什么判断的呢?” “他骑在我身上的时候,头发碰到了我的脸,他趴到我身上的时候,头发碰到了我的头顶。” 这是一个重要的细节。 “很好。”欧阳平望了望刘大羽,“这就是细节,你回忆的越详细,我们获取的信息就越多,越具体。” 大概是受到了欧阳平的启发,桑小兰若有所思道:“凶手好像是一个左撇子。” “根据是什么?” “他在脱裤子的时候——我想起来了,他穿着一条短裤衩——是一条灰色或者黑色的裤衩。” “他在脱裤子的时候怎么样?”话在哪儿断了就要在哪儿接上。 “他在脱裤子的时候,用的是左手——他拿刀的时候,用的也是左手。”桑小兰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在这种情势之下,她竟然能记得这么多的细节。 桑小兰记得的细节还不只这些:“他往我嘴里面塞毛巾的时候,用的也是左手。” “凶手把萧鹏拖进碉堡之前,抽了一支烟,他掏烟和抽烟,用的也是左手。——对了,香烟盒打火机装在裤衩左边的口袋。” “那么,凶手按打火机的时候,你看到他的脸了吗?”欧阳平是最善于捕捉细节的。虽然凶手脸上蒙着一块布,但露出来的地方还是能反映出一些特征的。 “他当时背对着我,就是不背对这我,也无法看清他的脸,那块布,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拿下来过——不过……” “不过什么?” “我倒是看清了他的头发,从后面和侧面看,他像一个女人。” 这更是一个重要的信息。 同志们隐约感到,凶手绝非泛泛之辈。 桑小兰的回忆有意无意地回避了一个重要的环节,这个环节可能是她不堪回首的,后来的情形怎么样呢?桑小兰是怎样死里逃生的呢?这显然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环节。 “桑小姐,你刚才提到凶手将萧鹏的尸体拖进碉堡里面,你当时是不是被凶手绑起来了?” “没——没有。” “那你……” 四个人同时望着桑小兰的眼睛。 “我装死了。”桑小姐语出惊人。 欧阳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竟然会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装死?” “对,我装死了——如果我不装死,我就不会躺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了。” “你能不能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回忆一下?” “行,但你们要容我慢慢说,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堵得慌——憋得慌……我的嘴有点干——我想喝水。” 桑小兰的嘴唇上翘起了几块皮,皮下裂开了一些小口子。 周颖倒了半杯水,用另一个杯子互相对倒,十几个来回,用嘴试了试左手杯中之水,然后将右手水杯递给了桑小兰。 桑小兰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又接过周颖左手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周颖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桑小兰用手臂拭去嘴角上的水:“凶手不想再跟我纠缠了,他凶相毕露——他从腰上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我眼前晃了好几下,见我还在拼死反抗,就将匕首按在我的脖子上,”桑小兰慢慢地扭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因为她的脖子受了伤,所以,扭动起来非常困难。 “凶手将匕首按在我的脖子上,因为用力过猛——刀刃非常锋利,血流了出来——我感觉到——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流到我的脖子上,白衬衫顿时就被血染黑了——黏在身上,血可能流到了凶手的右手上——他的右手正掐在我的咽喉上。” “凶手突然松开了右手和匕首。我知道他当时并不想杀我,因为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凶手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发泄兽欲,但我清醒地意识到,他一旦达到目的,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我。” 沉默——痛苦的沉默。 等待——等待是必须的——也是唯一的选择,欧阳平不想打断对方的思路。 “我这时候想到的是保住自己的生命,我不能死——萧鹏不能白死了——我自己也不能这么窝囊的死。我当时已经没有其它的选择了。” 桑小兰拿起柜子上的水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我——我放弃——放弃了挣扎……” “我当时想,凶手看见我快不行了,肯定会解下蒙在脸上的布……” 桑小兰的思路清晰,但不怎么流畅。 “可是这个家伙非常机警和狡猾,直到离开碉堡都没有揭下蒙在脸上的那块布。” “他——他发泄完了以后,用手指在我鼻子前面放了一会,又拨了几下我的脑袋——我的脑袋就像拨浪鼓一样,左右摇了好几下。他还是不放心,又抓住我的手,然后突然松开,我只好满足他的要求,将手自然下垂——重重地砸在地上。” 桑小兰不但勇敢,还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孩子。 “这时候,我要是有反应的话,其结果可想而知。” “凶手以为我真的死了。” 桑小兰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因为最困难的,最难于启齿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欧阳平耐心地等待着。 “他抽了一根香烟之后。” “等一下,”欧阳平不得不打断桑小兰的话,“他抽烟的时候,你没有看清他的脸吗?” “我本来以为他会解下蒙在脸上的布,可没有想到他只撩起一角,抽了几口,就把烟扔掉了。”凶手此时抽烟,十有八九是想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所以,抽烟可能只是出于习惯,或者是一种象征。 “凶手把萧鹏抱到碉堡跟前,”这就是凶手的脚印比较深的原因吧! “凶手把萧鹏的头对准洞口,然后钻进碉堡,抱住萧鹏的头,将他拖进了碉堡。” 欧阳平回忆了一下桑小兰所在的位置,桑小兰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凶手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凶手又把我拖进碉堡,碉堡里面有很多树叶,凶手将树叶盖在我们的身上——他把我们俩埋在碉堡两侧——人在洞口视力不及的地方。” “结束以后,凶手用手电筒在碉堡里面扫了一圈,然后钻出了碉堡——出碉堡以后,他又把洞口前面的灌木和杂草理了理——将洞口挡了起来。”怪不得欧阳平和刘大羽只能看到洞口一角呢! 第十三章 死里逃生 抢救室的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仇主任走了进来。 “欧阳队长,结果已经出来了。” “您快说。” “样本为人体表皮组织,血型为o型。” “仇主任,伤口的深度如何?”刘大羽道。 “最深的地方达两毫米。” 欧阳平和刘大羽都知道,凶手伤的不轻。 仇主任将化验报告单递给了欧阳平,退出了抢救室。 谈话继续。 “桑小姐,凶手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我说的是衣服的颜色和式样。” “凶手在用树叶埋我的时候,我是想看一看他的摸样和衣服,但我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为什么?” “他手里拿着一把手电筒,人在手电筒的后面,什么都看不见,手电筒的光直刺我的眼睛。手电筒的后面是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我只能看到黑暗中闪着一双可怕的——像狼一样的眼睛。” “此人身高有多少?” “不知道。” “你仔细回忆一下,凶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脸在你脸的什么位置?这你应该能感觉到。”这个信息对侦破此案意义重大。 “在我脸的上方,我想起来了,凶手的身高和萧鹏差不多高。” “根据是什么?” “他的下巴好几次碰到我的额头上。萧鹏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下巴就在这个位置。凶手的头发在我的头顶上甩来甩去。”桑小兰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协助公安同志,早一天抓到凶手。 “你脸上和胸口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情呢?”凡是能挖掘出来的信息都要试一试。 “我脸上的伤是挣扎的时候被树枝划破的,胸口上的伤是凶手用手抓的,他想拽下我的纹身,在我挣扎反抗的时候抓的。对了,凶手的指甲比较长。”桑小兰下意识地——用双臂护住了自己的胸脯,“我想起来了,凶手拿走了我的文胸。” 韩玲玲朝欧阳平点点头,意思是:仇主任在检查桑小兰的身体的时候,她和周颖确实没有见到桑小兰的胸罩。 话不说不透,鼓不敲不响,桑小兰在无意之中说出来的信息太重要了:凶手不但是一个杀人魔鬼,还是一个变态的恋物狂。 “桑小姐,你真勇敢,一般的女孩子遇到这种情况,往往会六神无主,任其摆布。”韩玲玲道。 周颖接着道:“是啊!你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和胆量?” “我从小在山区长大,稍大后到镇上去读书,小镇离我家有八九里的山路,我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天黑透了才回到家。我的胆子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大——我们那里的女孩子胆子都很大——不大不行啊!不过……”桑小兰的胆子要是不大,就不会把约会的地点放在这片密林之中了。 “不过什么?” “昨天夜里,我确实被吓着了。” “面对如此凶残的歹徒和如此危险的处境,你能急中生智,死里逃生,你非常了不起啊!” “凶手是吓着我了,但我并没有特别害怕,就是凶手把我拖进碉堡往我身上盖树叶的时候,我被吓着了——而且吓得不轻。” 桑小兰所谓的“吓着了”原来另有所指。 四个人望着桑小兰的脸,耐心地等待着。 “凶手把我拖进碉堡,往我身上盖树叶的时候,我身体下面有东西在游动——我估计是蛇——还不是一条小蛇——因为它的劲很大,它在我的脊背下面快速移动——我整个后背都是凉冰冰的,我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直挺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幸好那条蛇没有盘到我的身上来——它只在我的手腕上捋了一下——很快就游走了——我估计是手电筒的光起作用了,否则,结果不堪设想。” 韩玲玲和周颖表情严肃而凝重,它们显然是被桑小兰的话吓到了。说者轻松,历者不易啊!即使在文字之间,我们也能感受到当时那种惊心动魄的氛围。 求生的欲望和本能帮助了桑小兰。一个勇敢的女孩子。 “萧鹏的衣服上怎么会有你的血迹的呢?” “凶手钻出碉堡以后,我就从树叶下面坐了起来,爬到洞口……” “等一下,凶手往什么方向去了。”刘大羽突然道,他想确定一下凶手的方位。 “桑小姐,你看到凶手往哪边去了?”欧阳平也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凶手先是往北,后又往南。” 这里面应该有问题。 “先往北,后往南?”欧阳平有些不解。 桑小兰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将杯子里面的水全喝完了:“我差点被他吓死。我看他往北走了,等了约摸两三分钟的样子——我想等他走远了再爬出去。” “可我刚伸出脑袋,突然听到了脚步声。” “他又回来了?” “我赶紧退了回去——我吓了一身冷汗。他并没有在碉堡前面停下来,而是往南去了,不一会就消失在密林之中。” 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呢?先向北,又向南。欧阳平让韩玲玲在这一行字的下面划了一道横线。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桑小兰,你接着往下说。” “我并没有马上离开碉堡,我摸索着——我摸到了萧鹏的头……” ……桑小兰深陷在极度的痛苦和悲哀之中。 “我扒开萧鹏脸上的树叶,用耳朵听了听他的呼吸,无法确定他是否还有呼吸——其实他已经没有呼吸了——只不过是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罢了——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我的心脏跳动的很厉害。就像一场恶梦……” “我又摸了摸他的胸口,好像还有一点热气——这也是我的愿望。我使劲地摇啊摇啊!想喊,但不敢喊——我怕凶手还没有走远,可萧鹏没有一点反应。” “血迹可能就是在这时候蹭到萧鹏衣服上去的。” 桑小兰感觉到呼吸困难,四肢无力,头晕目眩,脖子上的血还在不停地流着,她意识到,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拨开洞口外面的灌木和杂草,挣扎着爬出洞口。 竹林里面异常的寂静,她揉了揉眼睛,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走去——下山的路,她是比较熟悉的,她和萧鹏每次幽会之后,都要走这条路,晚上七点钟左右,学校就会关闭后大门,所以,他们必须下山,沿大路回去,走学校的前门。 空气非常沉闷,竹林里面一点风都没有。下山的路十分狭窄和陡峭,路过小亭子的时候,她重重地摔了一跤。 一路上,她跌倒了好几次,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生与死就在一念之间,从竹林到公路,十分钟的路程,她只走了几分钟,她清醒地意识到,只有到公路上,她才有可能获救,所以,她竭尽全力,这时候,她已经神思恍惚。汗水顺着脸颊发往下滴,她感到头重脚轻,两只脚像灌满了铅。 走到小石桥的时候,她已经支持不住了,她扶着桥栏杆,艰难地走到桥中间,靠在桥栏杆上歇了一会。 突然,从烈士陵园方向开过来一辆汽车,她加快速度朝大路跑去,人是到了大树下,但汽车已经开过去了,她干脆躺在了路中间。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东边闪出一束灯光,是一辆汽车,汽车的速度并不快,这条路高低不平,又比较狭窄,路北边是池塘。 这辆汽车就是孟师傅的出租车,桑小兰只说了两个字就倒在了师傅的怀里。后面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这里不再赘述。 第十四章 集思广益 刘大羽的膝盖上放着一个笔记本,他不时在上面写着什么。当刘大羽合上笔记本装进口袋的时候,谈话结束了。 四个人告别桑小兰和仇主任,离开了医院。 在汽车上,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掏出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递给了欧阳平。 欧阳平认真地看了起来,韩玲玲和周颖将头凑了上去。 让我们来看看刘大羽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内容: 7——06案:a “身高,一米七六左右,年龄,不详。” 我们一看就知道,“a”就是凶手。桑小兰始终没有提到凶手的年龄。 “血型,o型血。体貌特征,长发;指甲,比较长;生活习性,抽烟,左撇子。” “辅助信息,1,红塔山牌香烟,2,打火机,3,《石城日报》,4,铁路制服——六七十年代老式制服。”刘大羽之所以把铁路制服放在辅助信息里面,是因为暂时还不能确定铁路制服和凶手之间有直接的关系。” 根据冯局长的指示,刑侦队下午要开一个案情分析会,刘大羽的这份材料就是为下午的分析会准备的。这个工作正是欧阳平想做又没有来得及做的。 别看刘大羽长得五大三粗,他做起事情来心思细密,从这个小小的细节中,我们也能看出刘大羽和欧阳平的配合是何等的默契。 在吃中饭之前,欧阳平让陈杰将现场勘查记录和桑小兰的谈话记录进行了复印,并且发到每个人的手上。 吃过中饭以后,大家聚集在会议室里,对7——06凶杀案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和深入的分析。 在分析会之前,欧阳平接到了仇主任的电话,同志们离开医院之后,桑小兰想起了一件事情:凶手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香味,虽然很香,但让人感到很不舒服。案子似乎越来越复杂:一个男人,身上有香味,这意味着什么呢? 讨论和分析围绕五个方面展开: 1,凶手和竹林之间的关系——换言之,凶手所处的范围。 刘大羽认为,根据作案的手法和时间,凶手极有可能是竹林附近的人,理由有如下几点: “首先,凶手充分利用了现场的环境,碉堡是历史遗迹,周围全是灌木和杂草,一般人是不会到里面去的——里面黑暗潮湿,还会有一些脏东西,欧阳平和刘大羽已经领教过了,蛇和蜈蚣可是要人命的啊!这次,如果不是桑小兰提到碉堡,碉堡里面的秘密恐怕一时半会还不会为我们所知。这说明凶手对竹林的环境非常熟悉,只有在这一带生活的人才具备这个条件。” “其次,萧鹏和桑小兰的遇害绝不是偶然的,凶手肯定掌握了他们活动的规律,他埋伏在碉堡附近的灌木和杂草丛中,如果凶手不是竹林附近的人,他是不可能掌握萧鹏和桑兰的活动规律的,凶手盯上萧鹏和桑小兰可能不是一天两天了。” “再者,凶手离开案发现场的时间在九点左右,他用不着走太远的路,所以他根本就不用考虑时间迟早的问题。” “如果再把1号碉堡里面发生的案子放在一起来考虑的话,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了。” “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就出现了,如果凶手就住在竹林的附近的话,那么,我们的勘查工作一定被他发现了。这对刑侦工作来讲是十分不利的。” “是啊!灯光透露了所有的信息。说不定我们的行动已经打草惊蛇了。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和特殊,我们不能不那样做。”欧阳平不无遗憾道,“我同意大羽的分析,凶手极有可能就住在案发现场附近。下一步,我们的任务就是到案发现场附近去调查走访。” “队长,如果能确认照片是何许人,说不定会对我们的侦破工作有所帮助。”柳文彬想起了那两张画像。 “对,在调查走访的过程中,我们要寻找这个人的踪迹。” “队长,林业大学包不包括在案发现场附近的范畴里面呢?”左向东出语不凡,他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左向东的话不是没来由的。 “向东,说说你的看法。”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左向东。 “我是把两个案子放在一起的考虑的,一个女孩子,把另一个男人的照片放在自己的皮夹子里面,这好像是知识女性常干的事情。” “很好,我们的调查范围要扩大到林业大学。”刘大羽赞同左向东的想法。” “了解一下这一两年来,林业大学有没有女性失踪的报案。”周颖道。 “学校里面,人员的流动性非常大,拿到毕业证以后,有些人就不在学校了,即使有人失踪,已经不在学校控制的范围之内了。”左向东越来越善于动脑筋了。 同志们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学生无论是在校还是离开,学校都有档案资料,柳文彬的两张画像应该能派上用场。”周颖道。在左向东的启发下,周颖的思路也被打开了。 “还有,凶手——我指的是7——06凶杀案的凶手,他的装扮,以及他作案的方式,说明这个家伙的智商很高。” “向东,你是不是想说,凶手可能是一个文化层次比较高的人。”严建华听出了左向东的言外之意。 “是这样。我觉得,林业大学应该是调查重点之一。凶手为什么始终蒙着脸呢?还有,他为什么从头至尾都不开口说话呢?” “不开口说话,会不会是怕受害者听出他的口音,左向东,你是不是想说,萧鹏和桑小兰有可能认识凶手?”严建华道。 左向东点点头。 “那我们找桑小兰谈一谈,看看在她的周围,有没有喜欢或者暗恋她的人。”刘大羽道。 “我看很有必要。”欧阳平点头表示赞同,“凶手对萧鹏和桑小兰的活动规律了如指掌,这里面不简单啊!我们的调查走访就从林业大学开始。” 大家在第一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凶手的住地很可能在案发现场附近,林业大学也包括在这个范围之内。 第十五章 磨刀砍柴 俗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 对同志们来讲,讨论和分析案情就是磨刀。 2,凶手的年龄——虽然同志们掌握了不少资料,但由于无法确定凶手的年龄,所以,其它信息失去了支撑和依托。这应该是大家讨论和分析的重点。 在谈到第二个问题的时候,会议室里面出现了一段时间的冷场,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欧阳平和刘大羽。 问题是欧阳平提出来的,照理,他应该有所考虑。但他迟迟没有发表意见。 刘大羽眉头紧锁,他只顾一个劲地抽香烟。 “刘副队,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大家想听听你的意见。”韩玲玲道。 刘大羽抬起头来,猛吸了几口烟,看了看大家,道:“我们在报纸上发现了几根比较短的毛发,在正常情况下,这几根毛发应该是两个男人在和桑小兰进行性接触的时候留下来的阴毛。尽管桑小兰的头部在灌木丛里面,但下身还在报纸上。” 左向东恍然大悟:“刘副队,我明白了,如果这几根阴毛当中有凶手的阴毛的话,我们就能根据阴毛的质地和色泽确定他大概的年龄。是不是这样?” “不错,但这远远不够,恐怕我们还要和桑小兰接触一次。”刘大羽望着欧阳平道。 欧阳平心领神会:“不错,我们是要找桑小兰谈一谈,有些细节还要再落实一下——要进行深度挖掘。”欧阳平已经明白了刘大羽的弦外之音。 “还有什么细节?”周颖不解。 “这对桑小兰来讲,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刘大羽道,“但我们必须找她谈一谈。” “这不是问题,桑小兰一定会配合我们的。”韩玲玲也明白了刘大羽的意思。 “谈什么?什么细节?”赵小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谈什么?谈凶手和桑小兰性接触的时间和次数。这样我们就能知道凶手的年龄——也只能是大概年龄——至少,我们能确定凶手的年龄层次。” “对,我们还能知道凶手的健康状况。”欧阳平补充道。 “队长,那我现在就到医院去。”韩玲玲道。 “行,你辛苦一趟,有结果,立即打电话回来。” 韩玲玲走出了会议室。 分析会继续进行。 3,凶手的头发,能不能作为凶手的体貌特征?凶手有没有可能戴假发呢?这个问题是李文化提出来的。 刘大羽同意李文化的想法:“凶手不能确保自己能否得手,他怕受害者认出他的体貌特征;凶手也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其他人看见,为了掩人耳目,戴假发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左向东提出了异议:“凶手不是蒙住脸了吗?他还有必要戴假发吗?” 会议室里面顿时鸦雀无声。 一分钟以后,严建华打破了沉默:“戴假发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面目,既然凶手已经确认萧鹏和桑小兰都死了,他为什么不取下假发呢?夜已经很深,当时的天气闷热异常,他还有必要戴假发吗?戴假发是为了演戏,既然戏已经结束了,那就该卸妆了。” “可不是吗!凶手蒙在脸上的布也没有揭下来啊!这说明什么问题呢?”左向东道。 “这只能说明凶手是一个狡猾异常的家伙,戏什么时候结束,他有自己的标准,对他来讲,不离开犯罪现场,戏就没有结束。”陈杰道。 “我们可以做一个假设,如果凶手头发真的很长,他会以长发示人吗?”李文化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会把自己最显著的特征呈现在别人面前吗?” “凶手有一种强调的意味:记住了,我的外貌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凶手为什么要强调呢?无非是想掩盖自己的真面目。所以,我赞同李文化的意见。”严建华道。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关于长发的问题,同志们无法形成一致性的意见。 4,凶手在和桑小兰纠缠的时候受伤了,那么,伤在何处呢? 关于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一致的结论:凶手受伤的部位极有可能在两只手上。根据青苔上和萧鹏、桑小兰衣服上的血迹以及桑小兰指甲缝里面的表皮组织来判断,凶手受伤的程度比较重。在调查走访的时候,要密切关注手和手臂上有伤的人。 5,凶手是男性无疑,他为什么要在身上洒香水呢? 关于凶手身上的香味,大家众说纷纭: “凶手的头发比较长,指甲也比较长,离开犯罪现场的时候,还带走了桑小兰的文胸,这说明凶手有一种女性化的倾向,至少是一个性变态,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的身上有香味就不足为奇了,我们在寻找凶手的时候,可能要特别注意具有这种女性化倾向的人。”发言的是赵小鹏。 “女性化的倾向,只有在私底下——或者是特定的时候——比如说实施犯罪的时候,才可能表现出来,在平时——在日常的生活中,具有这种倾向的人是不会以真面目示人的。所以,要想在调查走访中寻找这种特征的人,恐怕比较难。”韩玲玲持不同的观点。 “也有这样一种可能,凶手以女性面目示人——我指的是在实施犯罪的时候,可能是为了麻痹周围的人和侵害对象,萧鹏和桑小兰在竹林里面约会,凶手肯定要竹林里面等待,谁也不会对一个女人产生怀疑。相反,如果是一个男人在密林里面转悠,情形就不一样了。”柳文彬道。 “根据桑小兰的回忆,凶手穿的是短裤衩,根据现场勘查记录,凶手的上身穿得很可能是铁路制服,这好像不是女人的装扮。”严建华对所有的材料已经娴熟于心了。 “凶手具有女性化倾向,心理变态,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但凶手为什么要留长发和抹香水,目前,我们还不好下结论,我相信,随着侦破工作的向前推进,我们一定会揭开谜底。”陈杰道。陈杰平时说话不多,但只要一说话,都是比较有分量的。 分析会结束的时候,韩玲玲来电话了,凶手和桑小兰一共进行了四次性接触,时间长达半个小时之久。 结论已经出来了:凶手应该是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身体健壮的男人。这个时期的男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到了成熟期,表现在性上面,是持续时间长,性欲强。 左向东又有问题了:“性接触的时间这么长,凶手应该能感受到桑小兰身上的体温。” “凶手当时的情绪和心理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忽略很多东西。”刘大羽道。 第十六章 校园觅踪 七月八号上午八点,三辆汽车驶离刑侦队,调查走访工作正式开始。 三辆汽车在林业大学门口分手,第一辆停在林业大学的门口,后面两辆汽车朝航空烈士陵园方向驶去。 欧阳平和周颖、柳文彬从第一辆汽车上跳了下来。 柳文彬走进传达室,和门卫师傅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之后,三个人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三个人直奔政教处,林荫道上人不多,偶尔会有两三个学生摸样的人背着包、拖着行李箱,朝大门口走去。学校快放假了。 政教处在一个殿顶飞檐,青砖红柱,雕梁画栋的古式建筑的第二层,在楼梯口的正面,有一扇门,门右边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政教处”三个隶体字。 欧阳平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看,房间里面有六张办公桌,但只有两个人。 “请问,你们找谁?”一个年轻的女同志迎了上来——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高跟鞋在地板上踏出清脆的声音。 “同志,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这里谁负责。” “马处长负责。” “那位是马处长?” “马处长正在楼上开行政会,你们等一下,我上去叫他。小宋,你招呼公安同志们先坐下。” “咚——咚——咚——”女同志上楼去了。 小宋站起身,将同志们让了进去。 不一会,门外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后面跟着那位女同志。 欧阳平迎了上去:“马处长,打搅您了。” “不打搅,不打搅,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欧阳,我叫欧阳平。” “这是我们刑侦队的欧阳队长。”周颖欠身道。 “欧阳队长,请坐,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欧阳平看了看柳文彬。 柳文彬从包里面拿出两幅画像递给了欧阳平。 欧阳平展开画像道:“我们想查阅一下贵校这两年来的学籍档案,看看有没有画像上这两个人。” “学籍档案都保存在各个系的教务科,这样吧?我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把学籍档案拿到这里来。欧阳队长,你们要哪几年的学籍档案?” 欧阳平犹豫片刻道:“九二年到九三年——先看看这两年的。” 马处长进了另一个办公室,几分钟以后,马处长回来了。小宋的水已经倒好了——他将三杯水放在三个人面前的桌子上,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马处长,情况是这样的,”欧阳平认为学校有权利知道“7——06”凶杀案的情况,因为这个案子里面的两个受害者都和林业大学有关系。“七月六号晚上,在航空烈士陵园东边的竹林里面发生了一起凶杀案,遇害者就是学校大四的学生萧鹏和大三的学生桑小兰。” 马处长和另外两个人面面相觑。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小宋,你查一查,看看这两个人是哪个系的。然后通知他们所在的系主任,让他们赶快通知遇害者的家属到学校来。” 小宋走到一个橱窗跟前:“请问——是哪两个人?” 周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两个人的名字,递给了小宋。 “马处长,遇害的只有萧鹏一个人,桑小兰已经死里逃生。” “萧鹏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我们暂时保管着。” “桑小兰呢?” “正在古楼医院治疗,她受伤的情况比较严重——但已经转危为安。” “这两张画像就是两个人的画像吗?” “不是,萧鹏的尸体是在一个碉堡里面发现的,我们寻找霄鹏的时候,在另一个碉堡里面发现了另外一个女性的尸骸,我们还在尸骸附近发现了一个皮夹,皮夹里面有一张男人的照片,这两张画像就是……” “我明白了,你们估计这两张画像上的人可能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是不是这样?” “马处长,您说的对。” 大约一刻钟的样子,九个系的领导都捧着一摞子学籍档案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办公室。 九个系的领导和欧阳平一一握手,之后,大家对着两幅画像端详了一会。 八张面孔的表情都很木然,只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的表情比较特别。 “毛主任,会不会是你们系的人?”马处长走到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跟前。 “这个女的——好——好像是我们系的学生。” 欧阳平走到毛主任的面前,“毛主任,是那一届的学生?” “我只是有一点印象,具体情况要看学籍档案。” “毛主任,你们是哪个系?” “欧阳队长,他们是英语系。”马处长道,“诸位,请静一下,桑小兰是哪一个系的?” “桑小兰也是英语系的——九一级的学生。”小宋举手道,“萧鹏是新闻系的——九零级的学生。”小宋将两份资料递给了马处长。 九位系主任的表情都很木然,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 “别急,先听公安同志怎么说。” 大家在小声嘀咕。 “毛主任,这个男的呢?您有印象吗?” “这个男的,我没有什么印象。我们看看学籍档案。”毛主任打开最上面一个档案夹——在他的面前,有一摞档案夹。 “小宋,你过来帮毛主任的忙。” 小宋拿起第二本档案夹,认真地翻了起来。学籍档案表的右上角上有一张两寸照片。 柳文彬和周颖也走过去帮忙。小宋用透明胶带将两张画像粘在通知栏上。 二十分钟以后,十六本档案夹都看完了,奇怪的是,没有找到毛主任所提到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情呢?这张脸,我确实在那里见过啊!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 毛主任又将其它档案夹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还是没有结果。 “毛主任,这些学籍档案上的照片都是刚入学时候的照片。您见到的学生和照片,差距大了去了。”小宋道。 “对对对,学生在大学里面的变化是很大的,一年土,两年洋,三年完全变摸样。” 欧阳平有些失望。几分钟之前,他还暗自庆幸这么快就有了眉目。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好事多磨 “毛主任,你把八九级和九零级的班主任请过来,他们和学生的接触比较多,也许他们能看出来。”戴眼镜的女同志道。到底是做政教工作的,外行一时是想不到这些的。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毛主任道。 “小宋,你到英语系跑一趟,把八九级和九零级的班主任都请过来。”马处长道。 “要放假了,有的班主任可能不在学校了。”小宋道。 “你直接去找唐助教,让他逐一通知,务必全部找到。再重要的事情都要停下来——告诉他们,这是一项政治任务。”“政治任务”,这在当时——乃至现在——都是一句最有分量的话,意思是必须完成。 小宋前脚刚跨出办公室的门,又被毛主任叫住了:“小宋,你等一下,让唐助理也过来一下,他负责学生的思想政治和学籍管理工作,平时和学生接触的比较多。” 二十分钟左右,来了十几个人。 办公室里面一下子聚集了很多人。 “毛主任,让各位老师到隔壁的会议室坐下来慢慢看,慢慢谈。”马处长道。 “行,唐韬,你把大家带过去。” 唐助教大手一挥:“大家跟我来。” 马处长、毛主任和欧阳平他们也跟了过去。毛主任的手上拿着两张画像。 十几个人依次坐下。 “大家看一看这两张画像,互相传一下,看看有没有印象。唐韬,你平时经常跟学生打交道。你先看。”毛主任将两张画像递给了唐助教。 唐助教接过画像,仔细地端详起来:“主任,这个女的,我有一点点印象,这个男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唐,你仔细想一想,既然我们两人都有一点印象,这个女孩子很可能就是我们系的。” “主任,我一下子还想不起来。” 难道是同志们来错了地方,要么就是柳文彬画得不像。 毛主任眉头紧锁,“大家仔细看看,我觉得挺面熟的,你们这些班主任平时和学生接触的比较多——对自己班上的学生应该很熟悉。” 两张画像在大家的手上传递着。 其中一个女教师看画像的时间比较长,她左看右看,近看远看,眯着眼睛,表情非常严肃,欧阳平注意到了她。 “毛主任,这个男的好像是我们班的章子恒。翟老师,你教我们班上的外国文学,你看看——” 女教师站起身将画像递给了坐在后排的一位男教师,此人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翟老师的脸。 “不错,是三班的章子恒。他的鼻子坚挺高大,轮廓分明——和一般学生不一样。” “章子恒?他不是我们系学生会的副主席吗?”唐助教接过翟老师手中的画像,重新审视起来,“是他,毛主任,您看——” 毛主任接过画像看了看:“嗯,我有点印象。翟老师,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画像上的这个女孩子好像也是学生会的积极分子。” “汪老师,这个女孩子好像是你们班上的邓君丽。”翟老师道。 “邓君丽?”欧阳平喜出望外,“照这么讲,这两个人都是汪老师班上的学生。” “我看八九不离十。”翟老师非常肯定地说。 “对,因为她的名字和邓丽君一模一样,就是后面两个字的位置不对,很多人都叫他邓丽君。” “不错,是有这么一个人。” “画像上的女孩子就是她。” “是她。” 其他人七嘴八舌。 “把画像给我看看。”邓君丽的画像还没有传到汪老师的手上。 翟老师将画像递给了汪老师。 “不错——不错,正是邓君丽。毛主任,学籍档案呢?拿给我看看。” 唐助教在一摞学籍档案夹中寻找。 “唐助教,是这本——”翟老师指着一本档案夹道,档案夹上贴着一张标签,上写八九级﹙3﹚班。 唐助教拿起档案夹递给了汪老师。 汪老师一口气翻了二十几张,突然停住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王老师的脸,会议室里面显得非常安静。 “不错,就是她——邓君丽。她是我们班上的文艺委员,也是我们系学生会文艺部的部长。系里面的文艺演出,她经常担任主持。” “对对对!是她,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毛主任道。 “这一张画像就是章子恒。” “毛主任,邓君丽和章子恒谈过对象。”一个女教师大声道。 “吉老师,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汪老师道。 “是我们班的高小雅无意中说出来的,她和邓君丽是同乡,好像是湖南张家界天门山人。汪老师,你看看档案上面是不是这么写的?” “不错,邓君丽确实是张家界天门山的人。” 于是,六个人被请进了马处长的办公室,他们分别是马处长,毛主任,唐助教,翟老师。汪老师和吉老师。其他人都回去了。 “奇怪啊!邓君丽怎么会在碉堡里面呢?”汪老师脸色苍白,“难道她遇害了。”汪老师一会看看照片,一会看看画像。 毛主任道:“欧阳队长,这个女孩子死亡的时间是……”毛主任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一年左右——这是我们警方的结论。” “这难道是一种巧合吗?” “汪老师,什么巧合?” “邓君丽在我记忆中消失的时间也是一年左右,也是在这个时候——去年,她离开学校以后……怪不得我们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们班大部分学生都给我来过信,有的还来看过我。” “其它同学没有提到过邓君丽吗?” “提到过,但不清不楚。有的学生说邓君丽可能出国了——到迪拜去了。” “出国了?” “说她跟一个外国留学生走了。这个外国留学生在荆南大学读书,是一个阿联酋人。” “不错,我也听说过这件事情。”坐在后排的一位女教师道。 “吉老师,你是听谁说的?”毛主任道。 “是高小雅说的。” “高小雅是谁?” “是我们班的学生。” 案情正一步步接近事实。 第十八章 山重水复 “这里面有些蹊跷。”毛主任道。 “二位老师,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说,邓君丽在和章子恒谈恋爱的同时,也和这个外国留学生保持着一定的关系?”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邓君丽鬼得很,在学校里面,谁也没有看见她和男生接触过,虽然追她的男孩有很多,但她总是拒人以千里之外,孤傲得很。”汪老师道,“不过,她长得确实非常漂亮,男孩子见到他,没有不动心的。”汪老师回忆道。 “高小雅是这么说的。她说章子恒家在苏北,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面只有两间草房,一间锅屋,而邓君丽的父母在天门山市有一个花卉公司,在当地小有名望,她父母坚决反对这门亲事,特地跑到学校来和章子恒见了一面,后来的事情,高小雅就不知道了,邓君丽的父母怕给女儿造成不好的影响,没有声张,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就在毕业前一段时间。”吉老师道。 “邓君丽是正常毕业的吗?” “是正常毕业的,临走前几天,还到我家去了一趟。” “她有没有提到毕业以后的去向呢?” “她只字未提,只在我家坐了一小会,就走了。她到我家去的时候,特地买了一个大号的芭比娃娃。我女儿高兴得不得了。” “她离开学校的时候,有没有人送她呢?”欧阳平是想确定邓君丽是在离开学校前,还是在离开学校后失踪的。 “不知道,我没有送她——也没法送,毕业生离开学校的时间很不统一,有的人一拿到毕业证就走了,有的人因为这样和那样的原因,会在学校逗留一两天。有的人想留校,有的人想留在本市工作,单位落实了以后,他们才会离开学校。” “吉老师,高小雅现在何处?” “高小雅留在了本市,在一家报社工作。” “您有她的电话号码吗?” “有,但在家里,要不我回去拿一下。” “麻烦您跑一趟。” “没事,我家就住在教师楼,我去去就来。”年轻的吉老师像一阵轻风一样飘出了办公室。 谈话继续。 “汪老师,章子恒毕业以后去了哪里?”欧阳平道。 “章子恒回苏北老家去了,他在水莲县信访办公室工作。” “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他因为情况不怎么好,有些颓唐,和我们没有什么联系。” “他结婚了吗?” “不知道。但我有办法联系到他。” “什么办法?” “我有一个学生在水莲县委当副县长,我有他的办公室的电话,通过他,不就能找到章子恒了吗?”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试试看。” “电话号码在我的办公室里,你们稍等片刻。”汪老师也离开了办公室。 七月八日号是一个好日子,欧阳平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两起凶杀案都和林业大学有关系。想不并案都不可能了。七月七号下午的案情分析会没有白开啊! 十分钟以后,吉老师走进了办公室,手里面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电话记录本。 吉老师喘了几口气,欧阳平注意到,原先的高跟鞋换成了平底皮鞋。 “我已经联系上了高小雅,她马上就赶过来。” 大家对高小雅的到来非常期待。 吉老师的话刚落地,汪老师也进来了:“我怕你们着急,拿着号码就来了。”汪老师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张名片。 “汪老师,坐到这里来打。”马处长把藤椅让了出来,办公桌上有一部电话。 汪老师拨号,接听。 其他人静观,等待。 “喂,是何县长吗?我是谁?我是汪霞啊!” “现在不能直呼你的名字了,身份不一样了吗!” “我有事找你啊!” “章子恒是不是在你们县的信访办?” “还在,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你知道吗?” “等一下,我记下来。” 周颖把笔递了过去。同时把笔记本放在她的面前。 “你说吧!恩,好,我记下来了。谢谢,再见。” 汪老师拨通了水莲县信访办的电话号码。 “喂,请问,您是水莲县信访办公室吗?” “我是哪里?我是荆南市林业大学,我姓汪,我叫汪霞,汪洋大海的‘汪’,朝霞的‘霞’,打搅您了,我想问一下,”看情形,接电话的不是章子恒,“请问章子恒在办公室吗?不在?他出差了吗?没有——没有来上班,没有什么事情,他没有来。”章子恒状况确实不好。 汪老师看了看欧阳平。 “请他设法通知章子恒。” “喂,请问您贵姓?姓柴,柴同志,我们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您能不能帮我联系到他。我是他的老师。太谢谢您了,好,我就在电话旁边等他——大概要多长时间?他住在乡下,来回要两个多钟头。这——” “汪老师,让他去找何副县长,派车去接,我们马上派车过去。”欧阳平坐到了电话旁边。 “喂,柴同志,你去找何副县长,请他派车把章子恒接到县委,我们这边派车过去。对,何副县长是我的学生。太谢谢您了,拜托了。好,接到以后,打一个电话给我,号码,我的号码是025——8667231。再见。” 欧阳平从包里面拿出大哥大,拨通了冯局长的电话:“喂,冯局长吗?我是欧阳平,1号碉堡里面的女性尸骸,已经有眉目的,照片上的男孩子我们也找到了,他可能知道一些情况,他曾经和死者谈过对象,对。他在水莲县信访办工作,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您派一辆汽车——最好不用警车,太好了,您让小王把汽车开到林业大学来,我们请当事人的班主任去一趟,派谁去,我准备让大羽和周颖一块去。行,再见。” 欧阳平的电话刚挂断,马处长的电话响了。 马处长拿起电话:“喂,我是马明,请问您是——您是何峰,找汪老师。她就在跟前。” 马处长把话筒递给了汪老师。 “喂,是何县长吗?你好,柴主任找你了,找章子恒什么事情?”汪老师捂住话筒,“欧阳队长,我该怎么说呢?” “就说您找他有点事情,详细情况,等我们赶到以后再说。” 事情虽然费了一些周折,但结果却大喜过望。 第十九章 小雅落泪 欧阳平打电话给刘大羽,让他迅速赶到林业大学,欧阳平是一个心思细密的人,单派周颖和汪老师前往水莲县是不够的,章子恒在这起案子里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皮夹极有可能就是邓君丽的,那么。邓君丽的皮夹为什么会出现在碉堡里面呢?是邓君丽无意中丢失的,还是有意藏在树叶下面的呢?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对章子恒不可等闲视之,谨慎总不是一件坏事,有刘大羽在,欧阳平就放心多了。 十五分钟以后,刘大羽走进了办公室,一阵寒暄之后,刘大羽坐了下来。 刘大羽刚想和欧阳平说事,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 吉老师迎了上去。 “吉老师,您好。” “小雅,快进来。” “吉老师,接到您的电话,我就来了,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小雅,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欧阳队长。他们想了解一下你的同乡邓君丽的情况。” “了解邓君丽的情况——她怎么啦?吉老师,您有她的消息了吗?” 消息是有了,但不是好消息。 吉老师把高小雅让到沙发上坐下。 欧阳平从包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皮夹子:“高小姐,你见过这个皮夹子吗?” 高小雅接过破旧不堪的皮夹子,正反两面看了看,又打开来看了看:“这不是邓君丽的皮夹子吗?” 欧阳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小雅,你怎么这么肯定?” “上面有一个‘金利来’的标志,是我们俩逛商场的时候买的——在金陵购物中心买的,她怂恿我买一个,我家的条件不比她家,我不想买,她让营业员拿了俩个,说不用我掏钱,我没有办法,一咬牙拿了一个,为了这个皮夹,我两个多月都没有出过校门。” 高小雅的出现,使案情的某些部分有了实质性的解读。 “这个皮夹子的拉链是铜的,上面有一个指环般大小的环。” 欧阳平接过皮夹,打开来,皮夹的拉链果然是铜的,拉链是拉开的,在拉链里面——夹层中间,果然有一个指环大小的铜圈——但已经锈了。” 高小雅的回忆弥补了同志们勘查中的疏漏。 “还应该有一张照片——照片是放在这里的——照片的外面放着一张纸。” “是什么人的照片?” “是章子恒的照片。”高小雅的话证实了同志们诸多判断。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高小雅,你说得不错,皮夹里面确实有一张照片,你看,这幅画像就是根据那张照片画出来的。”周颖将章子恒的画像递给了高小雅。 “不错,他就是章子恒。” 细心的欧阳平还要证实一些问题:“高小雅,邓君丽的身高是多少?” “她比我高一点五公分。” “你的身高是多少?” “一米六零。” 勘查记录显示,邓君丽的身高在一米六零——一米六二之间。 “你再看看这几样东西。”欧阳平从包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打开塑料袋,里面有三样东西:一双褪了色的红色平底皮鞋,一个圆型铁圈,三颗黄颜色纽扣。 高小雅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双皮鞋是邓君丽的,这三颗纽扣是她衬衫上的纽扣,至于这个铁圈,是邓君丽文胸上的搭扣,应该是两个。” “我们只找到了一个。现在,我们可以下结论了……”欧阳平没有把结论说出来,除了高小雅,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结论的内容。 “什么结论?她是不是出事了?” “是的,邓君丽遇害了。” 高小雅陷入了沉思,眼眶里面噙着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在放假之前。”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发现她的尸体的?” “在学校东边那片竹林——在竹林西边的碉堡里面。” 高小雅的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这太突然了,她的父母要是知道这个消息……” “一年多了,他的父母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她父母还不知道怎么打发光阴呢?” “她父母找过你吗?” “我只要回天门山,就去看望他们,君丽的母亲患了严重的精神抑郁症。对了,他们还去了一趟水莲县,找过章子恒。” “章子恒怎么说?” “章子恒什么都不知道,只说君丽跟他分手之前谈了一个外国朋友。” “你最后一次见到邓君丽,是在什么时候?” “去年——六月底,七月初。” “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她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闷头毛驴的性格让人受不了。他从来不跟我说谈恋爱的事情,六月中旬,她的父母到学校来找她,他们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面谈了很长时间,还发生了争执。我去找她的时候,看到她的母亲蹲在地上哭泣。” “父母希望她离开章子恒,并且告诉她,他们已经到章子恒家去过了,章子恒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 “当天晚上,她父母还把章子恒约到树林里面谈了一会话。至于谈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邓君丽没有跟你一起回张家界吗?” “没有,她说她还有一点事情处理一下,过几天再回家。他还把我送到了火车站,看着我进了检票口。” “她当时的情绪怎么样?” “看不出来,她这个人有什么心事全闷在心里面。” “她和荆南大学新闻系留学生谈恋爱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是听同学们说的。” “谁说的?” “说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我记不清了。我当时一点都不相信,邓君丽虽然性格闷得很,但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头。要不然,她父母怎么会大老远地跑到学校来呢?” “她和章子恒谈恋爱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就我一个人知道。我跟吉老师说了。” “这就奇怪了,她和章子恒谈恋爱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她和外国留学生谈恋爱的事情怎么会一下子满城风雨呢?这和邓君丽的性格很不相符啊!” “是啊!连章子恒都知道了。” “章子恒是在邓君丽失踪前知道的,还是在失踪后知道的呢?” “这要问章子恒。你们应该去找章子恒。我离开学校的时候,章子恒好像还在学校,他应该知道一些情况——他在水莲县信访办。” “我们正准备到水莲县去。我们的汽车一会就到。” 第二十章 由此及彼 说到曹操,曹操到。驾驶员小王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北京现代。 欧阳平、左向东和毛主任将刘大羽一行送上了汽车,挥手之间,汽车向大门口驶去。高小雅搭便车回报社,分手前,她答应欧阳平:回去以后好好想一想——仔细梳理一下有关信息,有情况及时和欧阳队长联系;欧阳队长如果需要,她随叫随到。 先前一拨人散去后十分钟,又来了三个人,一个是新闻系的阎主任,一个是新闻系九零级﹙1﹚班的班主任邵老师,还有一个人是英语系九一级﹙6﹚班的班主任杨老师。这里要说明一下:萧鹏是新闻系九零级﹙1﹚班的学生,桑小兰是英语系九一级﹙6﹚班的学生。 坐在办公室里面的还有马处长和毛主任。 刚来的三个人大概已经知道了案情,他们的神情都很凝重。 “欧阳队长,可以开始了。”马处长道。 “哪位是桑小兰的班主任?” “我——我是她的班主任。”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 “杨老师,桑小兰和萧鹏谈恋爱的事情,您知道吗?” “不知道——我估计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学校在这方面管得比较紧,桑小兰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她在学校里面品行端正,我接到马处长电话的时候,感到非常意外,我真不敢相信,桑小兰竟然谈恋爱了——这么长时间,她居然守口如瓶,没有想到……” “桑小兰和其他男孩子有接触吗?” “没有,班上和年级里面很多男孩子都喜欢她,但她始终和男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在欧阳平的印象中,桑小兰身材苗条,曲线优美,长得确实非常出众。 “桑小兰舞跳得很好——她的腿特别长,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被市体操队的教练相中,一直练到初中毕业,初中又学了舞蹈。关键是她的气质,如果把他放在一群女孩子当中,你第一眼就能认出她来。她从小在山里长大,所以,她的胆子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大得多。遇到事情特别有主见。” 桑小兰之所以能大难不死,可能就是这个性格救了她。 “班上有没有男生对桑小兰有想法——或者说特别关注?” “不知道,我虽然是班主任,但在大学里面,你们是知道的,我们和学生一个星期见一次面——平时,如果有事的话,我们就到班上处理一下,没有事情,我们是不到班上去的,学生的思想动向,我们知道的比较少。学生们都是大孩子了,用不着像初中高中那样整天盯着——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我们还要备课。” 欧阳平意识到,要想在林业大学寻觅到凶手的踪迹是非常困难的。如果两个案子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那么,同志们寻找线索的工作将难上加难。 “你们可以找桑小兰谈一谈,如果有男孩子对她有想法,或者特别关注的话,她应该是有感觉的。我也可以找其他同学问一问,他们或许能提供一些情况。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想他们会说的。” 杨老师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杨老师,你现在就找几个班干部到这里来一下。”阎主任道。 “行,我现在就到宿舍去,有的人正在打点行装。”杨老师走出办公室。 话题很自然地过度到了萧鹏身上。 “您就是邵老师吧?” “我姓邵——邵长风。” “萧鹏和桑小兰谈恋爱的事情,您知道吗?” “一点风声都没有。不过,萧鹏大二的时候谈过一个对象,也是我们新闻系的学生。” “叫什么名字?” “叫梅冬。” “请您把梅冬的情况说一下——只要是和她有关的情况,都可以谈。” “梅冬原来和一个叫左大右的学生谈恋爱——入学不久就谈了,后来不知怎么的,梅冬和萧鹏走得比较近。” 欧阳平看了一眼柳文彬,示意他在这里做一个记号。 “梅冬和左大佑是几年级的学生?” “都是同一届学生。梅冬和左大右在九零级﹙5﹚班;萧鹏在﹙6﹚班——两个班门对门。” “邵老师,请你把这三个人的背景资料介绍一下。” “可以,萧鹏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父母亲都是中国科技大学的教授,家庭条件非常好,前两天刚从荆南市电视台实习回来,听说,他毕业以后就可能会分在这家电视台。” “梅冬的父亲是一个镇的镇长,母亲是乡镇教师,家庭条件还可以。” “左大佑的父亲是一个县的公安局局长,母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去世,十二岁的时候,他父亲续弦,左大佑和这个后妈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他很少回家,倒是他父亲经常到学校来看他。” “梅冬和左大佑是平静分手的吗?” “我们没有发现左大佑有过激的举动。” “左大佑的精神状态有没有什么变化?”“有。” “什么变化?” “左大佑更加孤僻了,因为家庭的缘故,他本来就比较孤僻,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完全把自己包裹起来了。” “左大佑的身高是多少?” “一米七六上下。” 左大佑的身高和桑小兰描述的凶手的身高差不多。 “身体怎么样?” 身体非常壮实。 “梅冬后来为什么不跟萧鹏谈了?” “这要问梅冬和萧鹏了。”现在只能问梅冬了。 “左大佑和梅冬还在学校吗?” “在,我们明后天发毕业证。” “你能让他们过来一下吗?” “可以,我现在就回系里去。” 欧阳平的指导思想是,以林业大学为原点,向外围扩展,谁也不能肯定凶手就在林业大学,但调查走访从林业大学开始,这个思路无疑是正确的。 在多年的刑侦工作中,欧阳平得出了一个经验:很多事物,在最初的阶段,它所呈现出来的,往往是表象——也可能是假象,所以,不到最后,是不能轻易下结论的。但在侦察过程中所涉及到的信息一定要及时采集。 第二十一章 事无巨细 十分钟后,杨老师领着五个学生摸样的人走进了办公室。经杨老师介绍,这五个人分别是班长刁进平,团支部书记张海琼,学习委员臧超,桑小兰的上铺许蕾蕾,另外一个人是计算机系九二级学生曹清岚,她是桑小兰的同乡。 “欧阳队长,你问吧!”杨老师坐在欧阳平的旁边。 现在不能肯定凶手就在林业大学,但也不能排除凶手在林业大学,如果凶手就在林业大学的话,那么,他很可能是桑小兰周围的人,如果7——06凶杀案是一起孤立的案子的话,还不好说,倘若把邓君丽的案子放在一起来思量的话,欧阳平不能不往这方面想。所以,调查摸排工作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欧阳平沉思片刻,把马处长、毛主任和杨老师请出了办公室。 四个人走进了会议室。 “我们在这里谈——一个一个谈。” “行,我去喊。” 班长刁进平被请进了会议室。 刁进平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俊朗中透出一定清秀之气。此人年龄比一般学生要大一点。据杨老师讲,刁进平一连考了三次大学,第一次和第二次也考上了,但学校比较次,所以又考了一次。 “刁进平,班上和年级里面,有没有男生喜欢或者暗恋桑小兰?” “要说喜欢,男同学都喜欢她,至于暗恋,所有东西都放在心里面,谁知道呢?”刁进平两手抱在胸前。 “同学们平时有没有这方面的议论呢?” “没有,桑小兰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她独来独往,很少和男同学说话。” “欧阳队长,是这样。”杨老师道。 “班级和年级活动呢?” “她几乎不参加。” “那么,有谁知道她和萧鹏谈恋爱呢?” “没有人知道,我们都是今天才知道的。” “班上和年级里面有没有这样一种人——此人的兴趣爱好有女性化的倾向?” “女性化倾向?” “比如说,喜欢抹一点香水,喜欢女孩子用的东西。” “没有,我们班的男生都是正儿八经的爷们,没有你说的这种不男不女的人。” “年级里面的男生呢?” “年级里面的男生?没有听说过。” 和刁进平的谈话平淡无奇。 第二个被请进来的是桑小兰的上铺许蕾蕾。 许蕾蕾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 班主任杨老师吃惊不小:“竟然有这等事情?” 班长刁进平曾经暗恋过桑小兰。 幸亏欧阳平采用了个别谈话的方法,如果是一锅烧的话,许蕾蕾是绝不会说的。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傍晚,吃过晚饭以后,许蕾蕾走进教学楼,教室的门半掩着,她刚准备推门进去,突然看到教室里面有一个人,此人在桑小兰的座位上闪了一下,然后迅速走开了,此人正是班长刁进平,许蕾蕾犹豫了片刻,反身离开了教学楼——她在操场上坐了一会。 等吃过饭的同学们陆续走进教学楼的时候,许蕾蕾也回到了教室。 不一会,铃响了,晚自习开始了。 许蕾蕾的座位在桑小兰的后面,桑小兰还没有来。 桑下兰的抽屉里面有一本两本书,是桑小兰下午在图书馆刚借的。 两分钟以后,桑小兰从后门走进了教室。 许蕾蕾注意到,刁进平的眼睛从后门一直漂移到桑小兰的座位上。 桑小兰从抽屉里面拿出两本书,她似乎在第二本书里面发现了异样,打开来,里面有一沓信纸——是折叠起来的——好像有三四张。 再看看刁进平,他已经低下了头。 桑小兰展开信纸,然后迅速合了起来,接着握成团,站起身,大概是想扔进废纸篓,但她愣了一下,又坐了下去,最后把纸团放进了书包。” 这一系列动作,被刁进平尽收眼底。 许蕾蕾注意到,刁进平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如坐针毡,晚自习没有结束酒回宿舍去了。 “桑小兰跟你说过这件事情吗?” “没有。” “刁进平平时用香水吗?” “没有。” “抽烟吗?” “我看他抽过——只看到一次。” “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他抽烟的?” “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面,他在树林里面背英语。” 除了香水味和长发之外,刁进平和凶手的情况比较接近。至少,刁进平具备作案的情绪背景,刁进平考大学考了三年,这说明他是一个性格非常要强的人,面对桑小兰冷漠而孤傲的态度,他的内心深处不会没有反应。 和曹青岚和张海琼的谈话波澜不惊。 最后一个被请进会议室的是臧超。 臧超提到了一个细节——一个重要的细节:有一次,他在刁进平的相册里面看见了一张照片,这个信息令欧阳平和柳文彬兴奋不已。 这张照片是刁进平在读初一的时候照的,刁进平留的竟然是长发。 这样一来,刁进平和凶手之间的距离更近了。留长发,就说明刁进平过去有女性化的倾向,既然倾向于女性的打扮,那么,喜欢香水和文胸就顺理成章了。 臧超问过刁进平,为什么把自己打扮成女孩子。刁进平的回答是:他家三代单传,到他这一代,上面有三个姐姐,父母也曾生过一个男孩子,可到两岁就夭折了,他生下来以后,父母整天提心吊胆,后来听算命的说,如果当女孩子养,兴许会一生平安。父母就给刁进平蓄了发。 “后来为什么有恢复到男儿的打扮了呢?” 刁进平说,过去小,不知道,到初中以后,因为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神,就和父母闹,父母没有办法,就把他的长发给剪了。 刁进平的说法倒也合情合理,但女孩子的影子应该还在他的心灵深处。 臧超还提到一个细节:有几个男生在一起议论过桑小兰,肥水不流外人田,班上的男孩子为什么没有人敢不试一试呢。议论的结果是,大家对自己都很不自信。 议论的时候,班长刁进平就在跟前。但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第二十二章 再接再厉 许蕾蕾离开会议室之后,欧阳平和杨老师探讨了刁进平的左式还是右式的问题。 遗憾的是,杨老师一无所知。 “杨老师他们平时和学生接触的比较少。”毛主任解释道。 欧阳平是能够接受这个事实的。大学里面,一般情况下,都是学生自己管理自己。 没有办法,刁进平第二次被请进会议室。在请刁进平之前,欧阳平让杨老师到办公室倒一杯水来。 不一会,杨老师和刁进平走进会议室,杨老师将两杯水放在欧阳平和柳文彬面前,他以为欧阳平和柳文彬口渴了。 欧阳平从包里面拿出一枚铜纽扣,递给了刁进平:“刁进平,你见过这种纽扣吗?” 刁进平犹豫了一会,然后伸出右手,接过纽扣,看了看:“没有见过这种纽扣。”刁进平将纽扣放在桌子上——用的还是右手。 欧阳平让刁进平看纽扣,有两个目的:一时看他的反应,二是看他是不是左撇子。 是不是左撇子,必须在吃饭和写字的时候,才能看出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不适合进行这样的测试。 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了两个字:“臧超。” “刁进平,你请喝水。” “谢谢。” 欧阳平的茶杯已经送到刁进平的面前。 刁进平用右手接过茶杯,喝了两口,放在桌子上——他的左手始终放在椅子的扶手上。 难道刁进平不是左撇子,要么就是他刻意回避了这个事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不能小视此人。 “七月六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我到市龙蟠中路去了。” “去做什么了?” “为工作的事情去找一个亲戚,他答应帮我联系一家单位。” “什么亲戚?在什么单位工作?叫什么名字?” “是我姨夫的一个朋友,在市经贸委工作,叫宁一波。不过,七月六号晚上,我没有等到他。” “怎么讲?” “我在他家楼下等到九点半钟,他还没有回来。我就回学校了。” “他家里面没有人吗?” “他爱人带着孩子出去旅游了。” “你没有打他的手机吗?” “没有。” “这也就是说,除了你自己以外,没有人能证明你七月六号晚上的行踪。是不是这样?” “是的。”欧阳平看着刁进平下楼以后,把臧超请进了会议室。 “臧超,刁进平是不是左撇子?” “不是。他吃饭写东西用的是右手。我们住在一个宿舍,如果是左撇子,我们应该知道啊!难道他以前是个左撇子,他为什么要改左为右呢?他有一个老乡兼同学在计算机系——他们读高三的时候在一个班,你们把他找来问问看。” “叫什么名字?” “任文军。” 没等欧阳平开口,马处长走出了会议室。 “你回忆一下,七月六号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刁进平在学校吗?” “七月六号晚上,他没有上晚自习。回到宿舍的时候是十点多钟。” 两分钟以后,马处长回来了,他和欧阳平嘀咕了几句,回到了座位上。 “他有没有说到哪里去吗?” “说了,他去找他姨夫的朋友,看看工作的事情有没有落实好,这些天,他正在为工作的事情焦虑不安。” “他当时穿什么衣服——特别是下身?” “下身穿一件西装裤头。” “他当时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很不好——忧郁的很。他没有见到他姨夫的朋友。对了,他走的时候,带了两条香烟和两瓶酒,回到宿舍的时候,手上还拎着两条香烟和两瓶酒。我们估计他姨夫的朋友故意回避他——对方只是经贸委的办事员,人又不怎么活络。他已经去了两次了——都没有见着。” 在欧阳平和臧超的谈话快结束的时候,邵老师走进会议室。她走到欧阳平跟前小声道:“他们已经来了。” 欧阳平看了看时间,十点四十五分。 “行,您先让梅冬进来。请您也过来。” 不一会,邵老师领着梅冬走了进来。 “梅冬,你以前和左大佑谈过恋爱吗?” “嗯啦。”听梅冬的口音,应该是苏北人。他虽然是小地方的人,但皮肤白皙,水色很好,颇有些风韵和清秀之气。 正说着,小宋在会议室的门口伸了一下头,马处长迎上前去,两个交头接耳地说了一两句,估计是任文军来了。 “后来为什么与左大佑分手,改和萧鹏好上了?” “左大佑性格很古怪。” “怎么古怪?” “他这个人在很多小事情上斤斤计较,又常常喜怒无常。我父母也极力反对,说他是属猪的,和我属相不合。我刚开始和他谈完全是出于同情,他年幼丧母,自从他父母续弦之后,他就更加孤单了,虽然他的家庭背景不错,但将来会有一些理不清的乱麻,思前想后,我就离开了他。至于萧鹏,我对他确实有爱慕之心,一次,我在学校后面的树林北边的河边洗手,不小心滑入水中,他和几个同学正在附近背书,听到我的叫喊声就跑了过来,他跳入水中,把我从水中抱了上来。” “后来,我确实找过他几次。但他没有什么反应。我和萧鹏根本就没有谈恋爱,要说谈恋爱,也是我单恋。左大佑不明就里,找我兴师问罪,这件事情就是他宣扬出去的。” “左大佑在你面前发泄过对萧鹏的不满吗?” “嗯啦。他对萧鹏恨之入骨。” “他说了些什么?” “他这人说话一向没有遮拦。” “他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 “他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他在其他人面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三年不晚?”左大佑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变成了“三年不晚”,这里面是不是有所指呢,“说这句话是在什么时候?” 梅冬在思考。 “是不是三年前?” “嗯啦。是大一快结束的时候。 7——06凶杀案可不可以作为“三年不晚”的一种解读呢? “本来,我是想和左大佑重归于好——看他经常喝酒抽烟,着实让人心疼,但看他心胸如此狭窄,又说出这么不着调的,可怕的话来,再加上我们父母坚决反对,我就跟他一刀两断了。” “他知道萧鹏和桑小兰谈恋爱的事情吗?” “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我觉得他这个人很可怕。” 欧阳平竟然从梅冬的口中听到“可怕”二字。 到目前为止,在欧阳平的记忆之中,知道萧鹏和桑小兰谈恋爱的一共有三个人,他们分别是高小雅,吉老师和左大佑。 高小雅和吉老师是在无意中知道的,左大佑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他一直在暗中跟踪萧鹏和桑小兰吗? 2073 第二十三章 另辟蹊径 “他这个人胆子很大——大得我有点害怕。”梅冬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胆子很大?何以见得?” “我和他分手之前,他约我到半山亭去见面——半山亭就在教堂东边的竹林里面。我没有答应他——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分手的时候,他扔给我一句话:不等到我,他就不会回学校。” 总算有人提到那片竹林,提到半山亭了。 “结果怎么样?” “那天晚上,我没有去,我除了害怕那片竹林,我更害怕他这个人。他竟然在半山亭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有人看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宿舍。他一连两天没有上课。过去,如果不是跟他在一起,那片竹林,我连一分钟都呆不下去。现在,即使他在跟前,我一秒钟都不敢呆了。” 左大佑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 梅冬离开会议室之后,任文军被请了进来。 外面下雨了,任文军手上拿着一把伞,伞上面还滴着水。 “任文军,你在读大学之前和刁进平是同学吗?” “是的,不过,我们只同学了一年——他是插班生——复读生。” “你们以前不认识吗?” “不认识,他比我们大两三岁。” “他平时习惯用哪一只手?” “跟我们一样,也是右手,吃饭、写作业,都是右手。” “他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他这个人性格比较怪。” “怎么个怪法?” “说不好,他不怎么合群,总是独来独往——如天马行空。” 任文军的回答和梅冬提供的情况是吻合的。 任文军走后,左大佑被请进了会议室。 时间是十一点十五分。欧阳平看看窗外,雨停了,但天空乌云密布,大概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雨。 欧阳平不得不对左大佑多看几眼: 此人身高约一米七五左右,上身穿一件长袖衬衫——衬衫的袖子扣得好好的,下身穿一条西转裤头,和上身相比显得很不协调。脚上穿一双乔丹牌运动鞋——一只鞋子的鞋带拖到了地上,脚上没有穿袜子。 身材不算魁梧,倒也精干,发际线比较低,头发和眉毛之间的距离最多一点五公分,但五官却十分俊朗。最突出的特点有两个:第一个特点是眉毛很宽很浓,像用排笔刷过的一样。第二个特点是右眼眶下方两公分处有两颗绿豆大的黑痣,鼻头上也有一颗黑痣。 这两个特点,再加上发际线很低,欧阳平就能理解梅冬所谓“可怕”的内涵了。 欧阳平暗自思忖:凶手为什么要蒙脸呢?难道脸上有比较明显的标记吗? 左大佑看了看欧阳平,又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然后慢条斯理地坐了下去。他的左手放在裤子口袋里面——一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样子。 “左大佑,你认识萧鹏吗?” “萧鹏?他是我们系的学生,又和我同一个年级,怎么不认识?” “你对这个人的印象怎么样?” “印象怎么样?不怎么样。” “说说看。” “他占着自己长得帅,脸皮白,在学校里面到处招蜂引蝶。” “到处招蜂引蝶?除了桑小兰,还有谁?” “这——”左大佑的舌头打结了。 “邵老师,情况——您跟他说了吗?” “我跟他说了。” “你们是不是认为我杀害了萧鹏?我虽然恨他,但他的死,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啊!” “我们只是在了解情况,希望你能以实相告。” 左大佑用右手将拖在地上的鞋带塞进了鞋舌里面。 “你刚才说萧鹏到处招蜂引蝶,还有谁?” “梅冬。我和梅冬谈得好好的,他中途插了一杆子子。” “左大佑,你是怎么知道萧鹏和桑小兰谈恋爱的呢?” “我是在无意之中发现的。” “说说看。” “有一回——天已经快黑了,我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面复习,我先看见萧鹏朝教堂方向去了,七八分钟以后,英语系的桑小兰走出学校的后门,也朝那个方向去了——一个女孩子,在这种时候往树林里面跑,树林里面肯定有人等她。我和梅冬谈恋爱,都是我先到竹林里面去等她。” “你就这么肯定?” “我又到前大门附近守候,果然,九点半钟左右,他们俩一前一后,进了传达室的门。” 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传达室”三个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证实自己的判断,我要让梅冬看清萧鹏的真面目。” “你认识桑小兰吗?” “认识,学校里面的男生都认识她,她是我们学校的第一花。她的舞跳得很好。” “欧阳队长,他说的没错。”毛主任道。“梅冬和你分手之后,你是不是在同学们面前说过一些过头的话?” “我是说过一些过激的话。” “什么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欧阳平终于把这句话引出来了,但不是原话。 “是‘十年不晚’,还是‘三年不晚’?” “是三年不晚。”左大佑的声音比较低,同时低下了头。 “你是不是想在毕业之前寻机报复萧鹏,或者通过桑小兰报复萧鹏?”欧阳平的话是有所指的。 “我只是——只是一时气话。” “教堂东边的竹林,你是不是很熟悉呢?” “我和梅冬谈恋爱的时候经常到那里去,那里有一个亭子——叫半山亭,我们经常在那里约会。” “竹林里面还有一两个碉堡。” “碉堡?我们没有在意。” 经常在竹林里面约会,却说没有在意碉堡。 “七月六号的晚上,八点至十点之间,你在哪里?” “我——我——” “请讲。” “我——我,吃过晚饭以后,我到天文台去散步,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学校。”左大佑望了望毛主任和邵老师。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学校——你在天文台呆了一夜?” “对。” “为什么?” “我心里难受,我——我上去的时候带了一瓶酒——我——我喝醉了——在天文台前面的亭子里面睡了一夜。” 欧阳平和毛主任、杨老师面面相觑。 “你们看我的身上,就知道了——”左大佑用右手指自己的脸和脖子,最又捋起自己的裤脚,“这全是蚊子叮的。” 凶手隐藏在草丛和树林里面,身上也应该有被蚊虫叮咬的痕迹。要么就是凶手在身上摸了什么东西?对,风油精。桑小兰闻到的味道会不会是风油精的味道呢?风油精的味道和香水的味道是比较接近的。 左大佑的脸,脖子,大腿上确实有不少红点点。 奇怪的很,一直到谈话结束,左大佑的左手都没有离开过裤子口袋。 欧阳平已经想好了:请邵老师出面,找同学了解左大佑七月六日晚上的活动情况,关键是找和左大佑同一个宿舍的同学了解情况——尤其是了解左大佑左手有没有受伤。 第二十四章 穷追不舍 欧阳平准备离开林业大学的时候,冯局长来电话了,他已经和林业大学的卯校长通过电话,刑侦队住在林业大学再合适不过了。 刚接完冯局长的电话,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走进会议室。 “卯校长,您怎么来了?”马处长迎上前去。 “我来安排欧阳队长他们的住处。” “冯局长刚打电话通知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欧阳平握住了老校长的手。 “走,我领你们去看看。一切都是现成的,进去就可以住。吃饭就在食堂。暑假期间,教师食堂正常开伙。很方便的,学校的浴室也正常开放。” 下得楼来,一条林荫道笔直向东,五六分钟以后,卯校长指着左边一个花园道:“过了这个花园就到了。从这里向前走两百多米,就是学校的后门。” 欧阳平已经看见了,南边——在花园的尽头,有一个飞檐黑瓦的古式建筑;东边不远处——有一个圆形木门,木门右侧有一个小屋子。 穿过花园,才看见古建筑上面写着三个魏体字:“清雅苑” 楼有三层,第一层是校史陈列室,第二层是教师阅览室,第三层才是教师宿舍。 走上楼梯,右边几个房间的门都开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在开另一扇门,他的手上拿着一大串钥匙,每一把钥匙上都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门牌号。 “刘主任,一共能腾出几个房间?”卯校长走到中年男子的跟前。 “这几位教师昨天刚走,刚好有五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面有两张床。您看够不够。” “够了——够了。我们有九个人。”欧阳平道。 “食堂在北边,下楼以后一直走,几分钟就到了。”刘主任道。 “刘主任,再为同志们准备一些蚊香,虽然有蚊帐,但蚊子比较多。还有,开水,要准备充足。” “我现在就去派人送水过来。”刘主任将五把钥匙交给欧阳平以后,就下楼去了。卯校长也一块下楼去了。 欧阳平将卯校长和刘主任送到楼梯口。 推开房间的窗户,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林海。 东边——有一个尖顶塔状建筑物道,那应该是一座教堂;南边山顶上有一个圆形的建筑物,那应该是天文台。 走出房间,手扶栏杆,一个高大的建筑物矗立在几棵银杏树的上方,这个建筑物应该是学校的最高建筑,建筑物的上方有一个小庑殿顶的阁楼,阁楼上有五个菱形窗户,窗户的玻璃是彩色的。 不一会,两个校工摸样的人拎着八个热水瓶走上楼来。 欧阳平和柳文彬迎了下去,准备去接校工手上的水瓶。 两个校工礼貌地笑了笑,径直走上楼来了。 “请问同志,那是什么地方?”欧阳平指着那座建筑物问道。 “那是鼓楼——是英语系的办公楼。”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校工道。 就凭这几座建筑物,便可知道这所学校的历史有多久了。 不知道同志们的调查走访工作怎么样了? 时间是十一点一刻。 十一点半,陈杰和严建华两路人马都回来了。 在吃饭的过程中,陈杰和严建华汇报了他们调查走访到情况: 陈杰一路负责竹林以东的区域;严建华这一路负责竹林以西的区域。具体情况如下: 竹林向东两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个生活区,生活区的范围并不大,三幢简易楼房坐落在一个缓坡上,每幢楼只有两层,没有阳台,也不成套,中间有一个走廊,走廊两边就是住户,大部分人家都是一间房子,灶台放在走廊上,如果有人家做饭,行人 必须侧身才能通过。 这里住着三十几户人家。 在生活区南边几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面有二十几间厂房,这是一个营养品厂,主要是以蜂蜜为原料,加工一些营养品。 所以,住在生活区的人,大部分是林场和营养品厂的职工。 陈杰他们在去生活区的路上碰到了一个护林老人,老人年近古稀,肩膀上挎着一把猎枪,身后背着一个背篓。老人姓李,大家都叫他老李头, 老李头除了守护山林以外,兼带打猎采草药。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山路上走几趟,防止有人偷伐树木和游客玩火,还要防止山下的居民到山上来偷竹笋。 竹林是他每天都要去的地方,走累了会在半山亭里面坐一会,困了就躺在里面睡一会。 七月六号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学生摸样的人上了半山亭,此人看到老李头躺在亭子里面,便就走开了。等老李头站起身来的时候,此人已经钻到竹林里面去了。 据老人回忆,小伙子的身高和左向东差不多高,小伙子只是在他眼前闪了一下,所以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人长的比较清瘦。 在欧阳平的印象中,萧鹏就比较清瘦。 老人的家住在生活区。这应该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信息,遗憾的是,老人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更糟糕的是老李头的眼睛不怎么好使,竟然连对方穿什么衣服都没有看清楚。 根据桑小兰的回忆,萧鹏是在她之前到竹林的,会不会是萧鹏一边在等桑小兰,一边看看竹林里面有没有人呢? 这个人也可能就是凶手,他在作案之前肯定要侦察地形,看看有没有不相干的人在现场附近。 半山亭和碉堡之间的距离大概是五十米的样子,站在亭子里面看不见碉堡,但站在碉堡跟前,却能看到半山亭的圆顶。 虽然老李头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但他肯定,对方是个男的。 在竹林东南边的山腰上——距离竹林一千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营房,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雷达站的驻地,站在半山亭上,能看到雷达连站三四个或高或低的天线和大小不一的信号接收器。 在竹林西南角——距离竹林一里多路的地方,有一个教堂。 教堂的西边,有五户人家,青砖黑瓦,掩映在密林之中,这五户人家住在一个山坳里面,山坳口右边有一个水塘。 五户人家都是清一色的老人,孩子们在单位分了房子,都搬到城里面去了。这五户人家都属于秣陵街道。 所以,严建华这一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第二十五章 再见小兰 欧阳平拿出笔记本,翻开,笔记本上写着下面的内容: 会同邵老师找学生谈话, 到市经贸委找宁一波。 到医院找桑小兰。 这是欧阳平在吃饭之前写的。 欧阳平将下午的工作进行了一下分工: 陈杰和柳文彬、赵小鹏留下,继续在林业大学了解情况。 严建华和左向东去找宁一波。 欧阳平、李文化和韩玲玲到医院去。 一点二十五分,两辆汽车驶出林业大学,上了龙蟠路。 几滴很大的雨点砸在车窗玻璃上,紧接着,光线暗了下来,路上的行人开始奔跑,行道树开始摇晃,不一会,雨倾盆而下。 两辆汽车在鸡鸣寺分手,一辆朝市府大院驶去,一辆朝古楼广场驶去。 我们先来说说欧阳平这边的情况: 病房里面除了一位护士以外,有四个人,他们分别是毛主任、唐助教、杨老师和刁进平。 床头柜上放着几袋水果和营养品,还有一个大花篮。 见欧阳平一行走进病房,四个人起身告辞。出于礼貌,欧阳平将毛主任一行送出病房。 一个护士也走出去了。 桑小兰的病情已经稳定,精神状态恢复得不错,脸上也有了一点血色,嘴唇开始红润,脖子不再僵硬。 桑小兰坐在病床上,后背靠在枕头上。 欧阳平和李文化坐在椅子上,韩玲玲坐在病床上。 桑小兰知道欧阳平的来意:“欧阳队长,你们问吧!” “班级和年级里面,有没有男同学对你特别关注,或者有意识地和你接近?” “特别关注我的人,好像没有。” “有没有人给你写过情书什么的?” “有。” “谁?” “不知道。” “你没有看情书的内容和后面的落款吗?” “我一看到是情书,就处理掉了。” “你一共收到了几分情书呢?” “几份,我记不得了,有几份吧!”这就足以证明桑小兰的魅力。同时也能说明,确实有不少双眼睛在暗中关注着这个惊为天人的女孩——这中间会不会有凶手的眼睛呢? “最起码,你应该给对方一个明确的态度吧!” “这种事情不能拖泥带水,男生们喜欢幻想,我这样做就是要断了他们的念想——也表明了我的态度。如果我知道他们是谁,不但他们尴尬,我自己都觉得别扭。” “请你回忆一下,有没有人把情书放在你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里面?” “有——是有这么回事情,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想不想知道写情书的人是谁呢?” “是谁?” “刁进平。” “班长——刁进平?”桑小兰圆睁双眼。 “怪不得我总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呢?以前我们相处得一直很好,后来,他和我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又不是完全回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我开始和萧鹏谈恋爱的时候——在一年前。” “据我们所知,刁进平在读初中之前,曾经留过长发。” “留过长发?”桑小兰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眉宇之间掠过一丝惊恐。 “在读初中之前,他是女孩子打扮。” “难道他戴了假发?他的身高、身材和凶手确实差不多。” “你回忆一下,在你和凶手纠缠搏斗的时候,他的动作和刁进平之间有没有相似之处呢?” “我当时非常紧张,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大脑里面一片空白。再说我平时和刁进平没有什么接触。” “除了刁进平,还有男同学接近你,或者对你表示过好感呢?” 桑小兰沉思片刻:“班级和年级的活动,我一般都不参加,学校如果有文艺演出,系里面会让我代表英语系表演一个舞蹈——因为,我的舞蹈每次都能拿到一等奖。我就是在彩排的时候和萧鹏好上的。”桑小兰不但外表出众,而且才艺过人,难怪有不少男生喜欢她。 “在你所接触的男生中,有没有用香水的人呢?” “没有。” “你仔细回忆一下,凶手身上的味道像不像风油精的味道呢?” “有点像,但又不完全像,闻到以后,头有点晕。总之,奇奇怪怪的。” “以前,你有没有闻到过这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想不起来了。” “在你所接触的男生中有没有左撇子呢?” “左撇子倒是有。” “谁?” “我们班的魏强,不过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六几,身材也不对。魏强是一个文弱书生,平时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里面。整天在研究什么清代历史和女贞文,他眼睛近视,什么时候都戴着一副眼镜。” “请毛主任在年级和全系学生中排查左撇子,特别是身上有抓伤的人。”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上面的话。 欧阳平他们回到清雅苑的时候,严建华和左向东已经回来了。 严建华和左向东找到了宁一波。宁一波证明了下列事实: 刁进平的姨夫跟他谈过刁进平留在省城工作的事情。他也托人在市物资学校找了一个教务员的工作。没有想到半路上杀出了一个程咬金——市物资局的一个领导也介绍了一个亲戚的小孩到物资学校工作,宁一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办事员。一个是人微言轻的老百姓,一个是一言九鼎的领导,天平倾斜,也在情理之中。 七月六号的晚上,刁进平是不是来找过他,宁一波不敢肯定,但第二天早上,住在对门的同事说,昨天晚上,有一个小伙子来找过他,身高在一米七六左右,一直在楼下徘徊,从七点多钟等到九点多钟。小伙子临走的时候,想把一包东西托邻居转交给宁一波,邻居没有答应——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根据宁一波提供的情况看,七月六号的晚上,刁进平确实去找宁一波了。刁进平的嫌疑可以排除。 三点钟左右,陈杰和柳文彬他们回来了。 下午,邵老师召集了十几个学生。说来也巧,七月六号的晚上,一位男同学和女朋友在天文台约会,他们从七点钟一直待到十点钟左右。刚开始,他们在树林里面,八点多钟,他们进了小亭子。他们没有见到左大佑。左大佑显然没有说实话。 和左大佑同宿舍的汪洋等人进一步证实,左大佑确实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大家起来洗脸刷牙的时候,他才回来,回来以后倒头便睡——身上还有一点酒气——样子很颓废。 七月六号的晚上,左大佑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欧阳平立即决定: 再会左大佑。 派陈杰和韩玲玲找毛主任想办法——寻找脸和手上有抓伤的学生。 下午三点钟左右,左大佑被请进了欧阳平的宿舍。 第二十六章 山重水复 乔丹牌运动鞋换成了一双塑料拖鞋,左大佑右手拿着一把伞,左手还插在裤子口袋里面。 左大佑将雨伞靠在门边上——地板上立刻出现了一摊水。 柳文彬跟在左大佑的后面走进房间。 窗户前面放着一张椅子;两张床之间放着一张桌子,欧阳平他们坐在床上,韩玲玲坐在桌子前面。 左大佑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同时将右腿翘在左腿上,脚趾头从拖鞋前面漏了出来,大概是在雨水里面泡得太久,脚趾头全白了。 “左大佑,七月六号的晚上,你究竟在哪里?” “在——在天文台啊!我不是说过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据我们所知,七月六号的晚上,你根本就没有去过天文台。” “我确实在天文台啊!” “左大佑啊!你没有跟我们说实话啊!七月六号的晚上,你去了教堂东边的竹林,是也不是?” “不是,七月六号的晚上,我没有去竹林,萧鹏的死,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那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左大佑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这正是无巧不成书啊!七月六号的晚上,你们班有一个同学和女朋友约会,地点就在天文台,他们很晚才离开那个凉亭,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左大佑一时无语。眼神开始漂移。 “左大佑,你怎么不说话了?把你的左手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所有眼睛都聚焦到左大佑的左手上。 房间里面只能听到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闷雷。 “除了我们这些穿制服的人,这么热的天气,一般人都穿短袖衬衫,你为什么穿长袖衬衫?是不是你的左手上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呢?” “拿出来!”左向东将一个铮亮的手铐从包里面拿了出来,仍在桌子上。 左大羽将手从裤子口袋里面慢慢地抽了出来:“看吧!你们看吧!”左大佑突然显得有些激动。 大家目瞪口呆。 左大佑的左手上有六个手指头——在小拇指的外侧凭空长出一个畸形的手指来。 “把衣袖——”左向东刚想说:“把袖子捋起来。” 左大佑没有等左向东说完主动把袖子捋了起来,“我就这么一点不能示人的缺陷,你们都不放过。”左大佑的脸上和眼睛里面掠过几许无奈、自卑和自哀的神情。欧阳平看清楚了:左大佑的左手腕到肘关节处,有一条二十几公分长的伤疤——肉色、白色和黑色的皮错杂、纠缠、扭曲在一起——整个手臂只剩一点点好肉——挺吓人的。韩玲玲只看了一眼,就把头扭开了。 梅冬离开左大佑,恐怕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这是我小时候烫伤的——被稀饭烫的。我最怕过夏天,从读初中开始,我每年的夏天都穿长袖衬衫,除非在家里,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事没事,都会把这只手藏在裤子口袋里面。眼不见,心不烦,别人看了不舒服,我自己更难受。我是一个命运多舛的人,从小就不顺,所以,我的自卑感比较强。” 这回轮到欧阳平和左向东无语了。 “这个回答,你们满意了吧!” “七月……” “你们不要再问了,我跟你们说了吧!但我有一个要求——是请求——你们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要求?” “你们不能跟班主任和学校讲。” “可以,只要不影响我们办案子,我们可以答应你。” “七月六号的晚上,我——” 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一会,两个教师摸样的人,拎着行李背着包,从门口走了过去,下楼去了,每个人的手上拿着一把雨伞。 “前天晚上,我在七里街派出所呆了一夜。” “在七里街派出所呆了一夜——为什么?” “能不能不要再问了?你们到派出所去一趟,只要能证实我和萧鹏的案子没有关系,不就结了。” “我们答应你不和班主任和学校说。但你为什么会在七里街派出所呆一夜,我们必须了解清楚。” “好吧!我说。前天晚上,我心里面难受,就到龙蟠中路的荆南小镇——就是一个小饭店,我喝了几瓶啤酒。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女孩子,问我想不想玩玩,我看她长得很漂亮,就稀里糊涂地跟她走了——你们不知道,梅冬她——她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一下子失去——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请你说主要的。” “大概是在十点钟左右,几个警察冲了进来,把我们带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几对男女。我如梦方醒,一看,原来在一家洗头房。” “后来呢?” “后来,一个警察问我在哪一个单位工作?我不能讲,如果让同学们知道了,我就身败名裂了,如果让班主任和学校知道了,我连毕业证都拿不到,所以,我始终没有讲。” “后来,他问我父母的姓名,我没有办法——只要不让学校知道,我父亲那里——我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就把父亲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告诉他了,没想到,那个姓高的警察认识我父亲——他曾经在我父亲的手下干过。他让我在派出所呆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把我放了——连款都没有罚,就把我放了。” 询问结束以后,欧阳平让左向东和韩玲玲到七里街派出所了解情况。 两人找到了那位姓高的警察,对方证实,左大佑七月六号的晚上,确实在他们那儿蹲了一夜。姓高的警察本来准备打电话给左大佑的父亲,但经不住左大佑苦苦哀求,就没有打。 左向东和韩玲玲还找到了那位小姐,此人证实,她和左大佑在一起的时间是从九点半到十点半之间。 最后,他们去了一趟荆南小镇,店老板和伙计都证实,确实有一个穿长袖衬衫的小伙子在他们的店里面喝闷酒,九点多钟,一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孩子把他带走了。 左大佑的嫌疑被排除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不知道柳暗花明在何处? 第二十七章 峰回路转 四点半钟左右,陈杰和严建华回来了——他们两手空空,没有带来任何线索。 为了协助刑侦队破案,毛主任安排所有班主任开了一次班会,除了十几位同学提前离开学校之外,所有人都来了,从大一到大四,班主任没有发现一个男生脸上或者手上有伤,几个提前离开的同学,经同宿舍的学生回忆,也没有受伤的。 难道是刑侦队的侦查方向错了吗? 五点钟左右,刘大羽他们回来了。 卯校长考虑问题非常周到,他将二楼一间教室阅览室安排给刑侦做谈话和开会的地方。 吃过晚饭之后,章子恒被带进了教师阅览室。 章子恒身高一米八八左右,上身穿一件白蓝相间竖条纹长袖衬衫——袖子是捋起来的,下身穿一条黄军裤,裤脚上有一些毛边,裤带右边的裤鼻子是用针线缝起来的——裤鼻子和 裤子连接处有几个明显的针脚,脚上穿一双黑色皮鞋,鞋面上有几道皱褶,右鞋底中间有一道不甚明显的裂痕,穿的是一双灰色棉袜。他脸色微黄,头发干枯,也有些凌乱,偏瘦。 欧阳平将那张照片递给了章子恒。 章子恒接过照片,只用眼睛扫了一下,便道:“不错,这确实是我的照片。” “那么,这个皮夹子,你也认识啰。”欧阳平将皮夹子递给了章子恒。 “这个皮夹子是邓君丽的。” “你和邓君丽谈了多长时间的恋爱?” “从大二开始谈的。” “邓君丽在和你谈恋爱的同时,或者之前,有没有和其他人……” “没有,她在感情问题上很传统。她在感情上也很专一。” “在感情问题上很专一,那——和外国留学生谈恋爱史怎么回事呢?” “现在想一想,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不相信这是事实。” “你是听谁说的呢?” “说的人很多。这可能和她的父母有关联。她父母为我们俩的事情,特地从天门山跑到学校来。” “她父母见过你?” “见过两次。” “哪两次?” “一次是在我们毕业前一个月左右,他们把我约到学校后面的树林里面谈了一个晚上。” “谈了什么?” “她母亲跪在我的面前,哀求我放过邓君丽。他父亲说,如果真爱一个人,那就要让她一生幸福,如果不能,那就应该选择放弃。” “你是什么态度?” “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决定和君丽分手。我是很爱她,她也非常爱我,但我拿什么去爱她的呢?我家在苏北农村,家境贫寒,父母都是种地的农民。毕业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找好了门路,我还得回到苏北去。那是我一生当中最无奈,最迷茫的时候。自己都看不清未来……我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邓君丽是什么态度?” “她父母没有做通君丽的思想工作,才来找我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他父母特地去了一趟水莲县,关键是我家里太穷了。怨不得她父母,这全是命啊!” “从你和她分手到离开学校,这期间有多少天?” “一个多月的样子。” “在这么短的时间,邓君丽就和别人好上了,这是不是太快了?” “我也很纳闷,但转而一想,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当时正处在毕业前夕,大家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想方设法,人心浮动,见过她父母以后,我回了一趟老家。” “为什么要回老家?” “一是避开邓君丽一段时间,二是回去落实工作的事情,我家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地区税务局,我母亲托他在水莲县找了一个工作,我现在的工作,就是在那个时候定下来的。” “既然你的工作已经有了着落,那你就没有必要和邓君丽分开了。”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信访办是一个清水衙门,没有什么发展前途,一般人都不拿正眼瞧,邓君丽的父母能不知道吗?再说,邓君丽的父母到我家去过以后,我娘就给我张罗对象了,对象就是那位远房亲戚的外甥女。我们只见了一面,就把婚事定下来了——对方是一个小学教师。” “回到学校之后,你就听到了邓君丽和外国留学生谈恋爱的事情了。是不是这样?” “不错,一到学校,我就听说了这件事情。” “之后,你们没有再见过面吗?” “最后一段时间没有课,又事没事,我就呆在宿舍。班级有什么事情,我都没有去。不过,她托人给我带过两次纸条。” “什么内容?” “找我谈谈。” “你去了吗?” “没有。谈什么了,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她家里条件好,跟谁谈都比我强。我既然决定放弃这段感情,那就要干净利索。” “请你把纸条上的内容回忆一下。”欧阳平和刘大羽低语了几句之后,道。“我们好好谈一谈,老地方。” “老地方?是什么地方?” “就是教堂东边的那片竹林——竹林里面有一个小亭子。” “谁传的纸条?” “是我的好朋友成亮。他和我住在一个宿舍。” “此人现在何处?” “他是张家港人,听说在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工作搞管理工作。” 邓君丽为什么要到竹林里面去呢?是不是在等待章子恒?章子恒没有去,那么,谁会去呢?会不会是凶手在无意之中发现了邓君丽写给章子恒的纸条,然后…… “你有成亮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同学们的境况大都比我好,毕业以后,我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包括成亮。班主任汪老师应该知道他的情况。” 欧阳平把李文化和左向东叫道跟前,跟他们说了几句之后,两个人离开了阅览室。 窗户外面漆黑一片,雨还在下着。 “纸条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一定是成亮说出去的。成亮在我班上年龄最小,平时大大咧咧,做事情很少经过大脑。又是在毕业前夕,大家都比较放肆,顾忌也就没有那么多了。” 第二十八章 乱麻找头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的?” “拿到毕业证的第三天,我就离开了学校——连同学们最后的聚餐都没有参加,我是早晨四点多钟走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为什么走这么早?” “我不想让同学们看见我离开学校,我更不想让邓君丽看到我——一只受伤的狮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他该去的地方,慢慢舔噬自己的伤口上的血。”章子恒的眼睛里面充满了自卑和哀伤——这种自卑和哀伤沉淀很久了。 “你能确定邓君丽是在你之后离开学校的吗?” “能确定,系里面发毕业证的当天晚上,学校在大礼堂放了一场电影。成亮回来说,他看见邓君丽了,邓君丽看了成亮好几眼,好像是在寻找我。散电影的时候,邓君丽在礼堂的门口等成亮,她问成亮什么时候走————其实是问我什么时候走——我和成亮在一个宿舍,一同到食堂吃饭,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章子恒的回忆使很多生活现象得以还原——或者叫复制。 “听了成亮的话以后,我才决定悄然离开的。” “为什么?” “我已经答应了邓君丽的父母,不再‘纠缠’她——她父母是这么说的,邓君丽一直想找机会和我谈谈——我当时以为她无非是想做一些解释——我担心自己把持不住,所以,越早离开越好。” “你一直都没有给她机会吗?” “没有,如果我没有订婚,或许我会和她谈一次,感情的事情不能拖泥带水。不过,在我离开学校的前一天的晚上,我差一点动摇了。” “她去找过你吗?” “那天晚上,九点钟左右,我准备到教室去拿东西——抽屉里面还有一些书和学习用品,走到窗户跟前,我看到邓君丽坐在教室里面——教室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她在做什么?” “好像在写什么东西。我一直等到十点钟,她还是没有回宿舍的意思,后来,她趴在了桌子上——当时的情形,什么人看了都会动恻隐之心。我动摇了——但时间很短——我知道她在等什么——整幢教学楼就剩下她一个人。” “后来呢?” “我想等她离开以后再进去。又等了半个多小时。保卫处的人来了——他们要关大铁门,邓君丽这才离开了教室,最后消失在林荫道上。” “她估计我一定会到教室拿东西,所以才在教室里面等我——其它同学的东西都拿的差不多了。”“第二天早上,我就离开了学校,抽屉里面的东西就留在了学校。” “你和邓君丽谈了两三年的恋爱,大家都不知道,你们平时幽会是怎么联系的呢?” “写纸条。” “写纸条?” “谁想见面了,就在对方的书里面塞一张纸条。我离开学校之前,她让成亮传了两次纸条——那段时间,我已经不到教室去了。” “你和邓君丽约会,都在半山亭吗?” “半山亭在路口,在那里谈恋爱不方便,我们一般都在竹林东边那片树林里面——但我们没有做苟且之事,我们只是怕别人看见罢了。” “那里是不是有一座碉堡?” “不错。是有一座碉堡。我们约会的地点就在碉堡的附近。” “邓君丽的尸骸就是在碉堡里面发现的。” 章子恒黯然神伤:“都是我害了她。如果我当时再自私一点——再坚持一下,就不会出现这种结果了。” “邓君丽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过——有人曾经追求过她?” “没有。即使有,她也不会对我说。” “为什么?” “她这个人特别善良,她怕伤了我的自尊心。在她的面前,我一直很自卑。” “她早就知道你的家庭情况?” “知道——我的生活状况,她能看出来,她经常给我饭菜票,我带她到水莲县去过。她是真心爱我的,可我却辜负了她。我能够想象得出,她当时是多么痛苦。她的父母也很后悔,早知道是这样一个结局,还不如成全了我们俩。总比到国外——音信全无要好啊!现在想一想,那些传言应该有问题——那些传言好像是专为邓君丽的失踪做铺垫的。”邓君丽喜欢章子恒是有道理的,虽然章子恒穿着一般,看起来一脸的颓唐和书呆子气,但眉宇之间那股俊朗之气赫然可见。 “你指的是她和外国留学生谈恋爱的事情吗?” “是的。去年春天,邓君丽的父母到水莲县去找过我之后,我经常想这个问题。” “章子恒,你是怎么想的,跟我们谈谈。”欧阳平发现章子恒谈吐不俗,所思匪浅。 “我和邓君丽分手的时间,也就是一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就开始了另一段恋情,以邓君丽的性格而言,这绝对不可能,因为她在感情的问题上是非常慎重的——我们从相识到确立恋爱关系,经历了半年之久。更何况是和一个外国留学生谈恋爱,她要去了解对方,还要得到父母的认可。她即使决定和那位阿联酋的白马王子远走高飞,也应该和父母说一声啊!据我所知——我和她谈了三年的恋爱,她除了个人问题上违背父母的意志以外,其他的方面从来都是顺着父母的——她的性格非常的温顺,在父母面前一向都很乖巧。再说,即使她当时没有和父母说,事后一定会和他们联系。虽然她的性格有柔中带刚的一面,但她绝不会如此绝情。”章子恒的思考是有一定深度的。 “还有,我可以肯定,如果邓君丽真和外国留学生谈恋爱的话,她是绝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俩谈了三年的恋爱,除了她的同乡高小雅和我的好朋友成亮知道以外,没有人知道——高小雅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不好说,但成亮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在邓君丽的父母到学校来了以后。” “我估计,君丽的遇害可能和这个传闻有关系——这很可能是一个虚假的传闻——是一个烟幕弹。传播这个消息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此人很可能早就盯上了邓君丽。” “大羽,7——06凶杀案的情况,你跟章子恒说了吗?” “说了。” “如果再联系这个案子……凶手应该在林业大学。”章子恒说得很肯定,“邓君丽长得很漂亮,桑小兰长得也很漂亮,我想,这两起事件应该是有联系的。 “还有吗?” “自从邓君丽的父母到水莲县找过我以后,我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情,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邓君丽突然从我们眼前消失了,其中必有蹊跷。这位刘同志跟我说了桑小兰的事情以后,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认识桑小兰?” “桑小兰是英语系学生,她表演的舞蹈经常作为学校文艺演出的压台节目。在咱们学校,没有人不认识她。” “在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邓君丽和外国留学生谈恋爱的传言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接着说。”欧阳平和刘大羽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没云不下雨。”章子恒眉头紧锁。 第二十九章 步步深入 楼梯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一会,李文化和左向东推门而入,接着,汪老师也走了进来。 汪老师已经和成亮联系上了。 欧阳平接过汪老师手中的电话号码薄,拨通了成亮的电话。 “喂,我是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欧阳平,请问,您是成亮——成先生吗?” “欧阳队长,您好,汪老师刚和我通过电话,有什么要问的,您就问吧!” “章子恒和邓君丽谈恋爱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毕业前一个月左右,邓君丽的父母到学校来了一趟,一天晚上,他们到我们宿舍来叫走了章子恒,我就猜到是怎么回事情了——晚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看见邓君丽和她父母在一起。他们当天晚上就去找章子恒——这不是秃子头上虱子——明摆的吗!” “你为邓君丽和章子恒传递过纸条吗?” “不错,传递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章子恒告诉你们的——你们找到他了吗?” “不错,是章子恒说的——他就在学校。” “这家伙,自从毕业以后,就人影子不见帽顶子了。躲在哪儿发财呢?先说正题,我一共为邓君丽传递过两次纸条。”成亮说话虽然如天马行空,但总算收放有度。 “你为他们传纸条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我没有跟任何人讲,邓君丽特别叮嘱我不要跟任何人说。”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 “好像没有了。” “邓君丽和荆南大学英语留学生谈恋爱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 “听谁说的?” “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谁说的,不知道。” “传言发生的时间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在邓君丽的父母到学校之后,当时,章子恒不在学校——他回老家水莲县去了。” “当时,你相信这个传言吗?” “我相信——所以,邓君丽让我传纸条的时候,我不是很愿意——我觉得她有点惺惺作态——猫哭老鼠假慈悲。”章子恒说得没错,成亮的性格比较直率。 “你接着说。” “大三的时候,我们系和荆南大学外语系搞了一个联谊会,荆南大学外语系有十几个外国留学生,所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像邓君丽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肯定会引起那些男性留学生的关注,邓君丽又是学生会的文艺委员,和那些留学生的接触比较多。对了,那些外国留学生的中文歌曲,还是邓君丽教的呢——章子恒也知道这件事情,你们问问他——你们可以问一问我们系的领导,他们或许会知道一些情况。” 回忆使很多往事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清晰。 “他们每次排练都在大礼堂,大礼堂紧靠着英语系的办公楼。” “每次搞活动,都要准备文艺节目,准备文艺节目就要排练,邓君丽肯定要参加和组织排练,排练期间,邓君丽就会和那些外国留学生在一起。” “系里面,谁负责这件事情?” “你们问毛主任,他应该知道。年级里面肯定有人负责这件事情。” “最后一次联谊会是在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联谊会是在毕业前一个月。” “你回忆一下,最后一次联谊会是在邓君丽父母到学校来之前,还是在来之后。” “我想不起来了,你们可以问问系领导——也可以问问章子恒,他当时是学生会副主席,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不过现在想一想,确实有点蹊跷。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显然,成亮已经知道邓君丽遇害的事情了。 “最后一次联谊会在邓君丽父母来之后。”章子恒用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一段话,然后递给欧阳平。 欧阳平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好,今天就谈到这里,如果有问题,我们再找你。成先生,再见。” “再见,如果需要,我就到学校去一趟,顺便见见班主任和章子恒。请章子恒接电话。” 章子恒接过大哥大。 “喂,成亮,你好,久违了。” “你老兄八成是在什么地方发大财,把我们这些兄弟都忘到脑后去了。” “惭愧,只是混一口饭吃吃,无颜见昔日同窗啊!我在县信访办工作。” “都一样,我们也是在混饭吃啊!你老兄太不仗义了,走的时候,也不跟我说一声,四年的感情说抛弃就抛弃了。” “我当时进退失据,只能落荒而逃,这你是知道的。” “你有几本书在我这儿,还有一个通讯录——是我帮你收拾抽屉的。” “谢谢,书你留作纪念吧!通讯录吗,我问汪老师要。有时间到我们那个穷乡僻壤来转转。” “一定。我挂了,不能耽误公安同志办案子。” “再见。”章子恒把大哥大递给了欧阳平。欧阳平的手上还拿着那张纸条,十几个字,工整而潇洒,清秀且飘逸,一看就知道是练过字的。 “章子恒,你的钢笔字写得很漂亮吗!” “章子恒的钢笔字和毛笔字写得也很好。”汪老师道,“每次学校评比黑板报的时候,我们班都是第一名。” “练过那些帖子?” “柳公权。我就喜欢他的帖子。” “‘最后一次联谊会在邓君丽父母来之后。’章子恒,你就这么肯定?”欧阳平一边看着字条,一边道。 “这件事情,我记的比较清楚,邓君丽的父母找我之后的第三天,我回水莲县去了,第二天下午,荆南大学英语系学生会的代表就来了,是我负责接待的,我们还在一起谈了一下活动的计划。这我印象很深。当时,邓君丽也在场,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一起——但我们没有说话。” “不错,章子恒说的没错,他们——荆南大学英语系的学生来的时候,我们学校的毕业考试已经结束了,邓君丽父母来的时候,毕业考试刚刚结束。”汪老师道,“是传达室的老王带他们来找我的,我当时正在组织论文答辩,他们没有提邓君丽和章子恒谈恋爱的事情,只说到荆南市来玩玩,顺便看看女儿,捎点东西。” 第三十章 寻踪觅影 七月八号的夜里,欧阳平、刘大羽和陈杰聊了很长时间,他们探讨了以下问题: 如果邓君丽和外国留学生谈恋爱的传闻属实的话,那么,在参加联谊会节目彩排的学生中,一定有人知道内情。信息应该是从这里扩散出去的。 参加联谊会节目排练的还有谁呢?这应该是一条比较重要的线索。 还有,徐蕾蕾是邓君丽的上铺,她对邓君丽的作息时间应该是了解的,从邓君丽的作息时间应该能看出传言是否属实。 基于以上考虑,欧阳平和大家商量后决定:找徐蕾蕾和有关同学了解情况——所谓有关的同学是和邓君丽一起准备节目的人。 邓君丽的尸骸为什么会出现在碉堡里面?她一定是在碉堡附近等什么人,结果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人,却等来了凶手。她等的人一定是章子恒,而章子恒已经回水莲县去了。如果这个推断能够成立的话,那么,邓君丽一定不知道章子恒回水莲县的事情。 基于以上的考虑,欧阳平他们准备找成亮和有关同学谈一谈——有关同学是和邓君丽同宿舍或者同班最后见到邓君丽的同学。 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了许多。三个人走下楼去,时间是九点一刻。 穿过花园,东边——不远处闪着亮光,位置在大院门的旁边。 三个人走了过去。亮光是从小屋里面射出来的。 渐渐地能听到电视机里面传来的声音。 刘大羽走到窗户跟前,往里望,一张写字台上放着一个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一个人躺在床上,正在看电视。屋内比较昏暗。 欧阳平示意进去看看。 陈杰敲了三下门。 不一会,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七十岁左右的人:“你们是……”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 “哦,我晓得了,请进——快请进,地方小,将就着坐吧!” 老人示意三个人坐在床上。 床前有一张椅子,椅子上挂着一件白汗衫,老人将白汗衫穿在身上。理了理汗衫,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写字台上放着一个茶杯,茶杯里面是一杯浓茶,老人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同时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小了,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京剧《四郎探母》。 “老师傅,您贵姓啊?” “免贵姓曹。” “您身子骨这么硬朗,今年……” “虚长六十九。” “您在这里看大门有多长时间了?” “有九年了,退休之后,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 “您抽烟吗?” 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三根,除了欧阳平,一个一根。陈杰掏出打火机,一一点着。 老人眯着眼睛,猛吸了几口,然后。喝了一口茶。 “曹师傅,您是哪里人,这么大岁数了还为人民服务啊!” “我就住在乌龙潭。” “乌龙潭?在什么地方?” “就在东边那个山坳里面,坳口前面有一个大水塘。” “欧阳,就是教堂西边那五户人家住的地方。”陈杰本来准备明天上午到秣陵街道去了解五户人家的情况,既然曹师傅就住在那儿,何不问一问曹师傅呢? “曹师傅,你以前在什么单位工作?” “我在荆南晨光机械厂工作。” “您老伴呢?” “她在我们厂的医务室工作。” “孩子们都成家了吧!” “三个女儿,都嫁人了。”老人的回答和陈杰他们调查到了的情况是吻合的。 “乌龙潭好像住着五户人家。” “你们去过乌龙潭了吗?” “去过了,不过,我去的时候,有的人家是铁将军把门——没人在家。” “巧了,你们问我啊!”老人很健谈,也很直爽。 “太好了,您把其他几户人家的情况跟我们说说,好吗?” “我家住在山坳口,和我家山墙靠山墙的是老张家,老夫妻俩都是铁路职工……” 刘大羽望了望欧阳平和陈杰:“铁路职工?” 那枚铜纽扣总算有一点影子了。 “是啊!老两口十几年前就退休了,他们有两个女儿。老两口经常不在家,两个女儿家轮流过。女儿很孝顺的。” “他们既然是铁路职工,怎么会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呢?” “乌龙潭的房子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城里面整天吵吵嚷嚷,哪有山里面清静啊!老王也在铁路上工作,几年前单位分了一套房子,老两口让给小女儿住了。” 一下子出现了三个铁路职工。 “王师傅的老伴在哪个单位工作?” “王嫂子就在东边的养蜂场上班,已经退下来很多年了。” “他们有几个孩子?” “四个女儿。” “曹师傅,怎么你们几家生的都是女儿啊!” “是啊,不但我们三家都是女儿,其他两家也没有生男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情呢?” “谁知道呢,兴许是水土的问题。除了这点古怪以外,其他方面没发现什么问题,乌龙潭的人寿命都很长。” 经曹师傅介绍,另外两家分别姓江和李,一个在酱醋厂工作——在厂里当一个小头头,一个在天文台工作——是一个电工。老江家抱养了一个儿子,老李家有两个女儿。 欧阳平把关注的重点放在了张王两家。 “老人家,这个后门是怎么管理的?” “早晨五点半钟开,晚上七点半关。” “晚上的时间不能延迟吗?” “这是学校的规定。” “曹师傅,七月六号的晚上,你看到英语系的桑小兰了吗?” “那个系的我不知道,但桑小兰我知道——她的腿特别长,舞跳得特别好,七月六号,吃过晚饭以后,桑小兰到树林里去了。” “你看到萧鹏了吗?” “萧什么,不认识。” “您看到了哪些人?您认识的。” “学生们到树林里面去散步的时候,我一般都坐在屋子里面喝酒,桑小兰这孩子懂礼貌,每次经过这里,都要喊我一声大爷。七月六号的晚上,天要黑没黑的时候,她把头伸进窗户,喊了我一声,要不然,我怎么会记得呢?” “那么,英语系有一个叫邓君丽的女孩子,您有没有印象呢?” “怎么不认识,每次学校里面演节目,不都是她主持的吗?”老人的记性真好。 “您回忆一下,一年前,也是在这时候,吃晚饭以后,您有没有看见邓君丽从这个圆门走出去?” 第三十一章 屋外黑影 “想不起来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日子太久。” 时隔一年,想不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到树林里面去了。” “为什么?” “不是快放假了吗!学生都忙着收拾东西回家,如果是毕业生的话,都忙着托人找关系寻门路。谁还有闲工夫到树林里面转悠啊!” “曹师傅,您能领我们到树林里面去转转吗?” “怎么不行,走。”曹师傅从窗户旁边的钉子上取下一串钥匙,走出小屋。 曹师傅打开门锁,待大家走出院门之后,他又从门外将门锁了起来,门鼻之处有一个拳头的的圆洞,手正好可以伸进去。曹师傅对他这份工作,可以说是忠于职守,一丝不苟。 圆门外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多为参天挺拔的苍松和古柏——很多树都是几人才能合抱过来的。 一条石板路,弯弯曲曲,向东延伸,路边和林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块块长条石。 北边,距离山路几十米的地方有一条十几米宽的河流,从走向上看,这条河和竹林北边——小石桥下的——那条河应该同为一脉。 向东行一千多米之后,出现了两条路,一条路继续向东,一条路伸向东南,这条路比较窄,也很曲折。 “曹师傅,这条路通什么地方?” “这条路通天文台,也通乌龙潭。” “从学校后门到乌龙潭有多远?” “两三里路吧。这是走大路的距离,走小路稍微远一点——有四里路的样子。” “从乌龙潭到教堂东边的竹林呢?” “一里多路。” “就一条路吗?” “也有两条路。” “也有两条路?” “对,一条从教堂前面过去,一条从教堂后面过去。也是一条大路,一条小路。 “老陈,凶手离开案发现场的时候,是朝什么方向走的?”欧阳平突然问。 “有这个细节吗——我怎么记不得了?” “有,桑小兰特别强调了这个细节。好像是向南。对了,凶手先向北,后又向南。”刘大羽回答道。 “向南?”陈杰惊异道。 “对。”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应该就是凶手消失的方向……” “不错,凶手住在山上,至少说明他不住在山下。” “对啊!乌龙潭就在竹林的东南方向。” 欧阳平他们没有再往前走,石板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下面就是土路了,下了很长时间的雨,山路非常湿滑。 四个人原路返回。 曹师傅锁好大门,欧阳平和刘大羽随曹师傅进了小屋子,陈杰回清雅苑,欧阳平让他是去拿那枚铜纽扣。 曹师傅将那串钥匙挂在窗户旁边的钉子上面。 欧阳平和刘大羽还想就纽扣和铁路制服的事情请教曹师傅。 “曹师傅,张王两家过去都在铁路上工作,他们的制服是什么样子的?” “深蓝色,做工很考究,也很结实,能穿很多年呢?过去条件差,一般单位都没有工作服,铁路系统是一个大单位,福利好啊!连鞋子都发。” “纽扣是什么样子的呢?” “纽扣是铜的。上面有一个铁路标志。” “张王两家的铁路制服还在吗——我的意思是说,现在他们还穿吗?” “前几年看他们穿过,现在条件好了,谁还会穿那个?” “谁?”门外传来陈杰尖利的声音,接下来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刘大羽冲出小屋,和陈杰撞了一个满怀。 陈杰急匆匆地冲进小屋:“欧阳,大羽,刚才有一个黑影站在窗户外面。” “人呢?” “黑影看到我以后,钻到花园里面去了。” “走,我们出去看看,黑影往哪边跑了。” “这边——花园。”陈杰指着花园的东北角道,花园的东北角距离小屋的窗户只有两步之遥。 三个人从三个方向——南,东北,北,扑向花园,当三个人在花园的中间的小亭子前面回合的时候,结果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老陈,此人身高多少?” “我没有看清楚,他当时低着头,猫着腰。” “是不是你的叫喊声惊动了他?” “他跑了以后,我才喊的,他要是不动,我说不定还看不见他呢?” 三个人回到小屋。刘大羽打开手电筒在窗户下面照了照,地上是用石板铺起来的,黑影没有留下脚印。 “会是什么人呢?这时候站在窗户外面。”曹师傅迎了上来。 “欧阳,我们被跟踪了。”刘大羽道。 “欧阳,此人对学校里面的环境好像很熟悉。” “是啊!我们选择在这里落脚,算是选对了地方。此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我们刚才谈什么了?” “我们正在谈铁路制服和铜纽扣。” “老陈,东西拿来了吗?” 陈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了,里面是一枚铜纽扣。 “曹师傅,请您看看这枚纽扣。” 陈杰将纽扣递给曹师傅。 曹师傅接过纽扣,站起来,走到灯光下,眯着眼睛。 “不错,就是这种纽扣,老张和老王家的铁路制服上就是这种纽扣。你们怎么会有这种纽扣?” “这是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的。很可能是凶手遗留在犯罪现场的。” 欧阳平已经想好了下一步行动计划:七月九号上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乌龙潭去。 “曹师傅,住在林场生活区的人家中,有没有铁路上的职工呢?” “没有。那里住的都是林场和营养品厂的工人。” “看护山林的老李头,您认识吗?” “认识,这一带的山林都是他看护的,有时候,他还会到我们乌龙潭来坐一会,喝点茶,唠唠嗑。” “住在这一带的人,他都认识吗?” “认识,几乎天天见面。” 刘大羽明白欧阳平的意思,如果老李头在半山亭见到的人就住在这一带的话,即使是背影,他也应该能认出来。如果是林业大学的人,他认识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 黑影的出现,进一步证明了同志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再联系那个没来由的传言,凶手可能就在校园里面。 1747 第三十二章 藤上有瓜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钟左右,欧阳平、刘大羽/陈杰和韩玲玲直扑乌龙潭。 乌龙潭果然名副其实,在乌龙潭的山坳口的西侧,有一个不规则,一眼望不到头的水塘——水塘周围是嶙峋的怪石和旁逸斜出的杂树灌木,路口有一棵大榕树,树干上钉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八个醒目的大字:“潭水深凉,禁止游泳。” 大榕树下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练太极拳——一招一式很见功底。 三个人等老人收势之后,走上前去。 刘大羽道:“请问老人家,张师傅家住在哪儿?” “你们是?” “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 “你们……” “我们是为竹林里面那起案子来的。” “我姓张,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听说,您是铁路上的退休职工。” “不错,我们夫妻俩都是铁路职工。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您和老伴当年穿的铁路制服还在吗?” “在啊。” “您能不能拿给我们看看呢?” 老人犹豫了一下:“行——可以,你们请跟我来。” 张师傅家就在曹师傅家的南边,有一个院子,院子里面有三间正房,两间侧房,还有一个厨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在厨房里面做饭,烟囱里面冒着炊烟,厨房旁边堆着几捆枯树枝。 “老太婆,你把箱子里面几件铁路制服拿出来。” “做什么用,你这时候怎么会想起那劳什子。” “公安同志要看, 别磨蹭,你拿出来就是了。” 老太婆走进侧房。 不一会就听到打开木箱的声音。 “老头子,一共三件,都拿吗?”屋子里面传来了老人的声音。 张师傅看了看欧阳平,欧阳平点了一下头。 “都拿来。” 不一会,老太婆抱着三件衣服走出了侧房。 院子里面有一个石桌,老人将衣服放在石桌上。 下面两件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只有上面一件衣服有点不整,打开来后皱巴巴的——上面还有两个补丁。 巧了,就是这件衣服上出现了古怪:第四颗纽扣没有了。 藤子上果然有一个瓜,但这个瓜是不是同志们要寻找的瓜呢? 陈杰从口袋里面掏出纸包,打开来,拿出纽扣,纽扣的成色和衣服上纽扣的成色差不多。其它两件衣服上,一个纽扣都不缺。 在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韩玲玲对着这件少了一颗纽扣的铁路制服交头接耳,心生疑窦的时候,张师傅大概是看出了一点眉目:“公安同志,有什么问题吗,你们不妨直说。” “这件衣服,这几天,其他人穿过吗?” “没有,家里面就我们老两口,孩子们有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他们从来不碰箱子里面的东西。” “您最近穿过这件衣服吗?” “穿过,那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这颗纽扣是什么时候丢的呢?” “是我上次采药草的时候弄丢了。” “您能确定是在采药草的时候弄丢的吗?” “不会有错,这种衣服,现在连乡下人都不怎么稀罕了,除了我有时候穿穿,谁会穿这种衣服呢。” “您看看这枚纽扣。” 老人接过纽扣:“你们怎么会有这种纽扣?” “这枚纽扣是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的。” “案发现场?就是那片竹林吗?” “不错——是我们在碉堡里面发现的。” 老人望了望自己的老伴,他大概是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竹林里面,我有半年多没有去过了;碉堡,我从来没有进去过。”老人误解了欧阳平的意思。 “请你们再仔细回忆一下,七月六号晚上,您家有没有客人来过,有没有人穿过这件衣服?”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孩子们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平时,家里面就我们老两口。” “老人家,这件衣服能借给我们用一下吗?” “可以。你们拿走吧!全拿走都行啊!” 欧阳平他们只拿走了那件少了一颗纽扣的铁路制服。 经张师傅指引,欧阳平他们在山坳的最里面找到了王家——王家坐落在一个凸起的山坡上,四周被很多高大的树包围着。 王家是一个三合院。院子西边有一条小路伸向后边的树林,院子东边也有一条路。站在王家的院门口,能看到东边不远处的教堂的屋顶。 只有王师傅一个人在家,老伴到林场女儿家去了。 王师傅明白了欧阳平一行的来意之后,把欧阳他们领进了右侧房——右侧房有两间屋子。 里间铺着一张床——床很老旧,三边有围栏,上面有顶,床上铺着一张席子,席子上有一个竹子枕头。床前有一个柜子,柜子上挂着一把老式铜锁——锁是开着的——锁孔里面没有钥匙,王师傅拿掉锁,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叠得非常整齐的铁路制服——还比较新。 刘大羽抖开衣服,纽扣一个不少,正面五个大号纽扣,上下四个口袋各有一个小号纽扣,连同袖子上的纽扣都在。 王师傅是一个明白人,他已经知道同志们找铁路制服所为何事:“如果需要,你们就带回去。这件衣服,我已经多少年没有穿了,放在家里,迟早也是要送人的。” “就这一件吗?” “就这一件,其他衣服,我让老太婆送给农村的亲戚了,这一件本来也是要送人的,可老太婆舍不得,说这件比较新,就留下来了” “王师傅,您家的房子不少嘛?”汪家比曹师傅家多了两间侧房。连同厨房,一共八间房子。 “是啊!我们有四个女儿,别看房子这么多,如果孩子们都回来,还不够住呢!”看王师傅的年龄,应该有好几代人了。 王师傅将欧阳平一行送到院门口。 “王师傅,这条路通到什么地方?”欧阳平指着东边的山路。 “这条路通林场。” “这条路呢?” “这条路通到天文台,回林业大学也可以从这边走,就是要绕一点路。” 欧阳平选择了西边这条路。路的方向,先是朝西南,到一个三岔路口,然后再向西北,林业大学的后门就在西北方向。 1665 第三十三章 毕业趋向 吃过早饭之后,欧阳平和刘大羽到英语系办公楼拜访毛主任。 路过大礼堂的时候,欧阳平和刘大羽放缓了速度,大礼堂的南北两扇大门已经上锁。 欧阳平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朝里面看,舞台上方有一条横幅,上面写着“一九九零级毕业典礼”。 英语系办公楼在大礼堂的西边,沿着一个砖砌的台阶向上,人走到楼跟前,才知道这幢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为什么是全校的最高点了,因为它坐落在一个山丘上。 毛主任的办公室在三楼。 三楼走廊和一楼二楼走廊的设计不一样,一楼二楼中间是一条笔直的走廊,而三楼则是一个回形走廊,办公室在中间。东西南北各有五扇菱形窗户——用房地产开发商的话说,这是景观楼。 昨天,欧阳平在清雅苑上看到的窗户就是东边五扇窗户。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到窗户跟前,清雅苑和清雅苑北边的花园尽收眼底,站在这里,能清晰地看到学校的后门和曹师傅的小屋。 “欧阳队长,你们是不是找毛主任?”一个人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此人上身穿一件长袖衬衫,衣袖一直卷到肘部,下身穿一条长裤,脚上穿一双黑色皮鞋。欧阳平和刘大羽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不错,毛主任在吗?” “在,你们请——请随我来。” 毛主任的办公室在南面。 “毛主任,欧阳队长找您。”主任办公室的 敞着,里面传来电风扇“呼哧呼哧”的响声。 “请进,唐助教,你忙去吧!” 欧阳平和刘大羽终于想起唐助教了。 毛主任从另一个办公室搬来了一个电风扇,加上原有的一台,一共两台,虽然刚下过雨,但还是有点闷热——不少知了躲在梧桐树的枝叶之间引吭高歌——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或者干脆进行几重唱和大合唱。 “欧阳队长,请说吧!什么事情?” “听说你们系和荆南大学英语系有一个联谊会。” “不错。” “系里面谁负责联谊会的事情?” “负责联谊会的是副主任刘英。所谓负责,也就是场面上的事情,具体的事务一般还是由学生会负责。你们想问她什么事情?” “当时,系里面有传言说邓君丽和荆南大学留学生谈恋爱,我们想问问刘主任,有没有看出一些眉目,或许能得到一点有价值的信息。”“行。”毛主任走出办公室,“唐涛,你过来一下。” 不一会,唐涛疾步走来。 “你去把就刘副主任请来。她在学校会议室开学期总结会。” 十分钟以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走进办公室。 少不得一番客气,然后坐定。 “欧阳队长,确实有这种说法,我也听说过。”刘副主任道。 “刘主任,您见过邓君丽和哪一位留学生有亲密的举动呢?” “邓君丽这孩子言行举止大方得体,我没有见过她和哪位留学生举止过当。她是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孩子。至于传闻从何而来,我也不知道。” “邓君丽的父母有没有到学校来找过女儿?” “我没有见过她父母。” “我也没有见过她父母。”毛主任道。 “照理,他们应该到学校来一趟,如果他们到学校来,就应该来找我们。”刘副主任道,“我们一点印象都没有,毛主任,是不是这样?” “这确实有点奇怪。”毛主任道。 “怎么奇怪?” “一个人突然不见了,做父母的竟然没有反应,这不是很奇怪吗?” “据我们所知,邓君丽的父母到水莲县去找过章子恒。” “找过章子恒?”毛主任惊诧不已。 “他们能去找章子恒,就应该来找学校啊!” “有没有到学校来,问一问邓君丽的父母,不就知道了吗!既然你们已经确认尸骸就是邓君丽,那就应该通知邓君丽的父母到学校来。” “刘主任说的对,迟早要请他们过来,早点过来,还可以了解一些情况,说不定对你们办案还有帮助呢?” 欧阳平和刘大羽也有此意。 欧阳平还想到了一件事情:“二位主任,邓君丽的毕业趋向如何?” “一般是在毕业之前就有着落了——但只能分到某一个地区或者某一个系统,至于分到什么单位,由他们再进行分配,但也有一些学生想有更好的前途,所以会提前活动,自找出路。” “那么,邓君丽是属于哪一类呢?” “这要查一查底根。你们等一下,我把小唐叫过来。” 一分钟以后,唐助教抱着一摞资料走了进来。 三分钟以后,刘副主任终于找了了一份表格,表格上面有邓君丽的名字。名字后面地写着:“荆南市教育局。” “荆南市教育局?” “我想起来了,当时,荆南市教育局需要一批英语教师。经过双方协商,他们要去了一部分。” “这说明邓君丽已经拿走了介绍信。是不是这样?“欧阳平道。 “应该是这样。” “既然邓君丽工作单位已定,又拿走了介绍信,那么,她和外国留学生谈恋爱的事情纯属子虚乌有,和外国留学生远走高飞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 所谓邓君丽和外国留学生谈恋爱的传言是为老师同学和她的父母准备的。凶手的目的是想让邓君丽消失于无形。 第三十四章 继续寻觅 在欧阳平和刘大羽和两位主任谈案子的同时,陈杰和韩玲玲、周颖在教师宿舍区找到了计算机系的教务员许云讲师,许云毕业以后留在了学校,她和邓君丽是同班同学,又同住一个宿舍,而且头靠头。这个情况是班主任杨老师提供的。 据许云回忆,邓君丽在毕业前一段时间,作息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一日三餐一直在学校的食堂吃,晚上除了在教室里面坐坐以外,几乎没有出过校门,现在想一想,传言一定有问题,如果传言属实的话,那么,邓君丽应该经常外出,热恋中的女孩子是不会按原来的作息时间表安排生活的。毕业前夕,无所事事,邓君丽有的是时间。常识告诉我们,在这个时候匆忙考虑个人问题,唯一要做的事情是赶快和对方确立恋爱关系——无非是寻找生活的依托。 总之,许云没有从邓君丽的身上看到任何恋爱的痕迹,恰恰相反,徐蕾蕾所看到是神不守舍,失魂落魄。 许云还提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她因为留校——再加上她当时正在谈恋爱,所以走得比较迟,宿舍里面只剩下邓君丽和她。 七月八号的晚上,她和邓君丽早早地吃了晚饭——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邓君丽不时看手表,一副很急的样子。 吃过饭以后,许云就到对象家去了——对象就在本市,她留校的事情就是老公公张罗的——许云和对象的关系就是在最后半学期确定下来的。 可夜里面回到宿舍的时候,邓君丽已经不在宿舍了——邓君丽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离开过宿舍——夜里面——十一点钟左右,她能到哪里去呢?关键是她的铺盖和行李都不在了,连水瓶、脸盆等生活用品都没有了。许云还问了隔壁宿舍的同学,结果是没有人看到邓君丽搬行李,也没有见到邓君丽本人。 邓君丽走的太过匆忙,连一张纸条都没有留下,这很不符合邓君丽的性格。邓君丽是一个做事有板有眼,思虑周全的女孩子。 当时,许云虽然有些诧异,但想一想系里面的传言,许云也就释怀了,说不定是男朋友把邓君丽接走了。 现在想一想,邓君丽应该就是在七月八号晚上失踪的。 邓君丽遇害的时间更加具体了。 那么。是谁拿走了邓君丽的铺盖和行李的呢?这个人肯定就是凶手,拿走行李和制造邓君丽的传言的工作同样重要,可以说天衣无缝,该想到的都想到了,凶手是一个心机很深,狡猾之极的家伙。 欧阳平和刘大羽听了陈杰的汇报之后,更坚定了最初的判断,无论是传言,还是暗中拿走了邓君丽的铺盖和生活用品,抑或是曹师傅窗户外面的黑影,无不耐人寻味,如果把这些信息综合起来考虑,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同志们的侦查方向是正确的。思路也是清晰的,唯一没有答案的是那枚铜纽扣,凶手的铁路制服是从哪里来的,刑侦队的乌龙潭之行不知道和这起案子有没有关系。 藤已在眼前,顺着这根藤子往前摸吧! 联想到邓君丽毕业以后的去向,欧阳平和刘大羽叫上陈杰,又来到了许云老师的家。 经许云回忆,邓君丽提到了毕业后的去向,她已经从系里面得到消息,她被分在荆南市教育系统。 那么,介绍信是什么时候发的呢?许云说她记不得了——他已经留校,所以就没有特别关注介绍信的事情,邓君丽没有提介绍信的事情。 回到清雅苑,欧阳平拨通了成亮的电话。 “喂,是成先生吗?我是欧阳平。” “欧阳队长,您好,我刚想打电话给您,你的电话就来了。”成亮好像有话要说。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对,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请讲。” “我想起来了,章子恒是七月六号早晨离开学校的,七月七号的晚上,八点钟左右,有人看见邓君丽在我们宿舍附近的林荫道上徘徊了十几分钟,后来干脆到教室去了,一直坐到十点钟左右,才回宿舍。” “邓君丽知不知道章子恒已经离开了学校?” “肯定不知道,如果知道,她就不会出现在我们宿舍的附近,更不会一个人呆坐在教室里面了。现在,我才明白,她之所以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面,是在等章子恒,因为章子恒的东西还在抽屉里面。” 第三十五章 香掩异味 欧阳平和毛主任商量,决定把邓君丽的父母请到学校来,这个决定得到了卯校长的支持,他派了一辆车去接邓君丽的父母,毛主任派刘副主任和唐助理前往张家界天门山。 七月九号下午,因为雨下得比较大,更主要的原因是7——06凶杀案的侦破工作在邓君丽父母这里暂时搁浅,所以,大家整个下午都呆在清雅苑。 欧阳平、刘大羽和陈杰呆在房间里面谈案子;韩玲玲和周颖在洗手间洗衣服;其他四个人在二楼阅览室打八十分;章子恒则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望着天花板发愣。 章子恒在来学校之前,已经向单位请了几天假。 章子恒的房间在欧阳平和刘大羽房间的隔壁,三个人的谈话声不时传到章子恒的耳朵里。 “欧阳,昨天晚上在曹师傅窗外的黑影会是谁呢?”说话的是陈杰。 “肯定是凶手。” “欧阳,那他一定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大羽,你的意思是?” “我们当时谈的就是铁路制服和纽扣的事情。” “大羽,凶手怎么会有铁路制服的呢?” “老陈,如果他的上辈就是铁路职工呢?现在,那种老式的铁路制服已经见不到了。” “对啊!凶手很可能就是本地人,只有像荆南市这样的大城市才有铁路,才会有铁路制服。” “大羽,老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凶手就是附近人。” “非常有可能,凶手对这片山林的环境和地形非常熟悉。”刘大羽道。 “那么,凶手和乌龙潭之间……”陈杰的眼睛里面画着一个打问号。 “二位,我们应该迅速调查张师傅家的社会关系,看看张家有没有亲属在林业大学工作。” “曹师傅应该知道。” “对,我们现在就去找曹师傅。”刘大羽跳下床。 “曹师傅不一定在。” “这样吧!我去看看,如果在,我就把他请到这里来。”陈杰道。 接下来,章子恒听到了走廊和楼梯上的脚步声 屋子里面的谈话仍在继续。 “大羽,凶手的身上怎么会有香味的呢?” “是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啊!” “生活中确实有这种女性化倾向的人。” “可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和正常人是一样的——女性化的倾向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章子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隔着蚊帐敲了三下板墙:“咚——咚——咚” “谁?” “是我。” “是章子恒吗?” “是,欧阳队长,我可以过来吗?” “你有话要说吗?” “对。” 章子恒刚下床,欧阳平便推门而入——欧阳平像一阵风一样刮进了章子恒的房间,后面跟着刘大羽。 “你们刚才说,凶手身上有香味?” “对,桑小兰从凶手身上闻到了一种奇怪的香味。” “男人身上如果有香味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章子恒语出惊人。 “你快说,什么可能?” “这个男人一定有——有狐臭。” 欧阳平和刘大羽用一种非常惊异的眼神看着章子恒。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表象蒙住了大家的眼睛,阻塞了大家的思路。 章子恒的话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第三十六章 狐狸尾巴 章子恒有这样的生活经验:“我在读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一个男同学,他有狐臭的毛病,春天的时候,他就在口袋里面放几朵栀子花,天热的时候,他就往腋下摸风油精,他跟别人说是防蚊虫叮咬,实际上是去除腋下的异味,班主任为他的座位问题伤透了脑筋——因为没有人愿意跟他坐。后来干脆让他一个人做。” 陈杰回来了,曹师傅不在小屋——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知道,只有等晚上再找他了。 欧阳平和刘大羽肯定了章子恒的判断,桑小兰说凶手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香味,人闻过以后,有点头晕,让桑小兰感到窒息和头晕的应该是和香气混杂在一起的腋臭味。 欧阳平和刘大羽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也许就是7——06凶杀案的玄机所在吧。 欧阳平立即拨通了毛主任的电话,请毛主任协助调查:在英语系——在男生中,寻找有狐臭的学生。这种事情查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韩玲玲和周颖已经洗好衣服,回到房间。 五个人赶到毛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毛主任将欧阳平和刘大羽引进办公室,陈杰和韩玲玲、周颖则在回形走廊上观赏窗外的美景。 五分钟以后,办公室里面聚集了十几个人,他们是各班的班主任。 遗憾的是,有狐臭的人倒是有三个,但都是女生。 这个结果令欧阳平和刘大羽大失所望。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 大家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邓君丽的父母和曹师傅的身上了。 欧阳平和毛主任道别的时候,陈杰走到刘大羽跟前小声道:“欧阳,曹师傅回来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陈杰走到中间一扇菱形窗户跟前,指着曹师傅的小屋道。 曹师傅的小屋门开着。 刘大羽看了看时间,五点四十五分。 欧阳平并没有马上去找曹师傅——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之后,欧阳平他们谨慎都多了。 天黑之后,欧阳平和刘大羽走进了曹师傅的小屋——曹师傅刚从食堂打饭回来。桌子上放着一瓶酒,还有一个小酒杯,旁边还有一小摊生花生米。 “稀客,快请坐。”曹师傅放下筷子,用手背摸了一下嘴唇。 “曹师傅,乌龙潭张师傅家的两个女婿在什么地方工作?” “大女婿在市卫生局工作,二女婿在港务局。”“他们的孩子呢?” “大女儿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在一家百货公司工作,老二在部队,女儿是一个小学教师。” “二女儿呢?” “老二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古楼区机关开小车,女儿在市图书馆。” 张家的子女中没有人在林业大学工作。 曹师傅还特别强调:张师傅老两口隔三差四到女儿家去住些日子,所以,晚辈们除了逢年过节才会回来聚一聚。今年五一,孩子们回来过一次,之后,就把老两口带走了,刚回来一个月左右。 曹师傅提供的情况应该是可信的。 结果是失望而归。 第三十七章 线索中断 难道凶手和乌龙潭没有任何关系? 关于铜纽扣的线索就此中断。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出小屋的时候,陈杰和李文化从花园里面钻了出来。大家都明白了吧!欧阳平安排这两人藏在花园里面,是为了等待黑影的出现。遗憾的是,黑影并没有出现。也许黑影已经发现了同志们的意图,也许黑影正藏在某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窥视着刑侦队的行动。 四个人无精打采地回到清雅苑,所有的线头,大家都理过了,现在就剩下唯一一根线头,那就是邓君丽的父母,欧阳平和刘大羽有足够的思想和心理上的准备,邓君丽的父母能不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欧阳平和刘大羽不敢多想。如果他们有疑问或者疑点的话,他们还会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面吗?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转眼之间不见了,做父母的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欧阳平和大家的心情就跟这阴暗的天气一样,阴晦而郁闷,焦虑且沉重。 章子恒躺在床上看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 四个人走进章子恒房间的时候,章子恒从床上坐了起来。 自从章子恒来到母校以后,更多的时候是躺在床上发愣,要么是看电视,要么就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样子。今天早晨,章子恒到竹林里面转了一圈,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了。 欧阳平把桌子挪到两张床的中间,吩咐李文化去拿扑克牌。 按照往常的惯例,欧阳平会把大家聚在一起开一个案情分析会。 今天,欧阳平想换一种方式,让大家放松一下,有时候,神经绷得太紧,反而不利于思考问题。这几天,大家马不停蹄地调查走访,也该歇歇脚了。 李文化拿来了两副扑克牌,左向东,柳文彬和赵小鹏也来了。 章子恒关掉了电视机。 彼此推让了一会,四个人围桌而坐,他们分别是欧阳平、陈杰,左向东和章子恒,其他人坐在旁边看二手牌。 牌打得非常沉闷。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大家的心思都不在打牌上。 韩玲玲和周颖也来了,她们为大家泡好了茶,点了两盘蚊香。 李文化还搬来了两台电风扇,房间里面,除了扑克牌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就是电风扇高速运转的声音。 欧阳平感觉到了房间里面的令人窒息的气氛,他把电视机打开,调到中央电视台二套,里面正在播放《还珠格格》。 扑克牌只打了两个多小时,大家的心思都不在打牌上。最心不在焉的就数欧阳平了,他好几次忘记出牌,其实,他一直在想案子的事情——什么都写在他的脸上。 《还珠格格》已经播完了。陈杰趁机将扑克牌收了起来。 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快十点了。 大家就此散开。 其他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欧阳平和刘大羽走下楼梯,来到花园中间的一座亭子里面。 “欧阳,是不是我们的刑侦方向有问题呢?”刘大羽点着了一只香烟,道。 “凶手就在林业大学,这一点现在已经毋庸置疑,做了这么多的调查走访工作,凶手还没有浮出水面,应该是我们的刑侦思路有问题。” “欧阳,刚才打牌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第三十八章 一语惊人 “我在想:章子恒为了7——06凶杀案从水莲县赶到学校来协助我们破案,虽然请了假,但总不能遥遥无期吧!邓君丽的父母眼看就要到学校来了,我们拿什么去告慰这两位伤心欲绝的父母呢?” “是啊!看到章子恒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二位不睡觉,跑到这里来了。”陈杰走进亭子。 “老陈,你还没有睡啊!”欧阳平道。 “睡不着,想找你们聊聊,看你们俩都不在房间,就寻到这里来了。” “老陈,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欧阳,英语系没有左撇子,其它系会不会有呢?凶手就在学校里面,这一点,我坚信不疑。是不是我们漏掉了什么?” 刘大羽又点着一支香烟,吸了两口,既像是品烟,又像是品味陈杰说的话,“‘学校里面’,学校里面有学生,也有老师,还有校工……” 欧阳平的眼睛里面放射出惊异的光来:“我们一直把眼睛盯在那些学生的身上。” “欧阳,我们应该扩大侦察的范围。”刘大羽猛吸几口香烟,烟头上微弱的光映衬着他凝重的脸。 “不错,我们再查一查老师里面有没有左撇子——先从英语系着手。” “欧阳队长,英语系的教师中有左撇子。” “你是谁?” “我是章子恒啊!” 黑暗中,一个黑影从树丛中闪了出来。 “快来。”欧阳平将章子恒迎进亭子。 “快说,是谁?” “欧阳队长,我刚才听到你们的谈话了,凶手是不是一个左撇子?” “不错。”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桑小兰提供的情况。” “我们系有左撇子。” “谁?” “唐助教。” “唐助教?” “对!唐涛。” 欧阳平和刘大羽的脑海里面立即浮现出唐助教——唐涛的影子:此人年龄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高一米七六左右。就年龄和身形来讲,和凶手差不多。 “唐助教是谁?”黑暗中又走过来一个人,他是左向东——左向东并不知道唐助教是谁。 “唐助教是左撇子吗?”对于这一点,欧阳平没有一点印象,关键是欧阳平和同志们始终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他用左手写字,我们和他接触不多,有一回,我们联谊会表演节目需要一些背景和道具,需要一千块钱,我拿着拟好的单子找他签字,他就是用左手签的——他当时正在主任办公室开会,签的很匆忙。要不这样吧,你们把毛主任,或者我们班主任汪老师请过来,他们一准知道。”章子恒是一个说话十分严谨的人。 “汪老师怎么会知道?” “她曾经是唐涛的班主任。” “唐助教是留校生吗?” “对。他是学校的培养对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可能就是毛主任的接班人。” “章子恒,唐涛有没有狐臭?” “狐臭?不知道,我跟他接触不多,有没有狐臭,只有和他在一起工作和生活的人才能知道,这种气味只有在天热或者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才能闻到。” “走,我们回房间去给毛主任打电话。”陈杰道。 “天这么晚了,毛主任和汪老师可能已经睡下了。”刘大羽道。 “这件事情太重要,我们顾不了那么多了。走!”欧阳平大手一挥,大家一起上了清雅苑。 第三十九章 长袖衬衫 章子恒说的没错,在电话中,毛主任证实了章子恒的判断,唐涛果然是一个左撇子。 但唐涛不是一个单纯的左撇子,他有时候用右手,有时候用左手,属于左右开弓型,至于唐涛为什么要这样做,毛主任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要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必须在唐涛束手就擒之后。 唐涛今天二十六岁,荆南市人,是英语系八八级的学生,九二年毕业,毕业以后留在林业大学英语系工作,先当教务员,后调到主任办公室,他有一个亲戚在荆南市委某部门担任要职——唐涛留校的事情就是此人出面和卯校长谈的——这些情况是卯校长跟毛主任说的。 唐涛目前还没有结婚,家里面早就为他准备好了结婚的房子。 对象倒是谈了不少,但谈不了多长时间,就分道扬镳了,谈得快,分手更快,从外表上看,唐涛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谈对象上手很快,遗憾的是一眨眼的功夫,女孩子就扬长而去。现在想一想,问题可能出在接触之中,估计和他的生理缺陷有关。 年龄,身高,左式,三个方面的特征都与凶手相合,两起凶杀案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只有工作和生活固定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人才可能做下这两起案子,唐涛完全符合这个条件。 至于狐臭,毛主任不知道,毛主任和唐涛虽然是上下级,但平时的接触不多,有什么事情喊一声,吩咐一下就行了,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狐臭这种毛病,只有和唐涛长时间在一起的人才可能知道。 毛主任不知道,但有人知道。 毛主任告诉欧阳平:唐涛和汪老师、马老师等人在一个办公室办公,汪老师的办公桌和唐涛的办公桌一前一后,如果唐涛有这个毛病,汪老师和马老师应该知道。 毛主任一点都不相信唐涛就是7——06凶杀案的凶手。因为唐涛平时以校为家,工作认真,为人低调,不事张扬,待人谦和,性格沉稳。几乎挑不出一点毛病。虽然他是靠亲戚的关系留校的,但他确实是一个比较优秀的人才。 人有两面性,这就是所谓的两个“我”。两个“我”之间有差别,属于正常,但如果发展到人鬼之别,那问题就大了。 至于唐涛住在什么地方,毛主任只知道他住在凤鸣寺,家庭背景等方面的情况,毛主任并不清楚,不过,这不是什么难事,稍加了解,便可知晓。 如果弄清楚狐臭、受伤和纽扣的真相,便可确定唐涛的凶手身份。 唐涛的身上有没有受伤,毛主任没有在意。但欧阳平和刘大羽已经有了一点印象,此时此刻,关于唐涛的所有信息迅速在两个人的脑海中汇集,身材高大,蓬松长发,上身穿的是一件长袖衬衫,虽然衣袖是卷起来的,但只卷到了肘部以下三四公分左右的地方。眼下已经是炎炎夏日,正是穿短袖衣服的时候,即使下了一点雨,气温也不至于低到非要穿长袖衬衫的地步。 毛主任当即决定,让汪老师等人马上赶到清雅苑。 第四十章 当机立断 十分钟以后,毛主任领着三位班主任来到清雅苑,走进二楼教室阅览室。 汪老师和另外两位班主任异口同声地说,唐助教确实有狐臭,一到天热的时候,她们就能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一会有,一会没有,每到这个时候,唐助教就会把吊扇打开,或者开到最大档,目的是冲淡和稀释办公室里面的异味;实在不行,他就到走廊上转转。 “唐助教住在什么地方?”欧阳平看着汪老师。 “我只知道他住在凤鸣寺,具体的地址,查一查唐涛的档案资料就知道了。”汪老师没有完全听懂欧阳平的话。 “他有没有亲戚住在乌龙潭?” “不知道。” 另外两位老师同时摇摇头。 “你们可以去问问许云,唐涛曾经和她谈过对象。”汪老师道。 生活有厘清所有乱麻的能力。所有的密码和玄机都隐藏在生活之中,只要你多向前走几步,所有东西都会呈现在你的面前。 “汪老师,你跟刑侦队的同志走一趟,许云一定知道不少情况。 “毛主任,许云不在宿舍,今天傍晚,我见她回市里去了。”一个女教师道。 “她家里面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来打。”毛主任从口袋里面掏出大哥大。 “毛主任,我们都没有她家的电话号码?” “欧阳队长,您看怎么办?” “时间也不早了,明天早上,我们再去找她。” “唐涛是什么血型?”刘大羽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 “血型?”毛主任一脸木然地望着刘大羽和欧阳平。 “毛主任,您忘了,五一节前,我们进过一次体检。”汪老师道。 “不错,体检表在唐涛那里——在档案柜里。”小马老师道。 “可是,唐涛到张家界天门山去接邓君丽的父母去了。”汪老师道。 “毛主任,唐涛应该有两份体检表。” “马老师,怎么会有两份体检表?”毛主任道。 “学生在报到的时候,档案里面就有一分体格检查表。” “这份体格检查表在什么地方?” “也是唐涛保管的。” “哪怎么办?”汪老师望了望欧阳平,又望了望毛主任。 “走,欧阳队长,你们跟我走。” 欧阳平明白毛主任的意思:正好可以趁唐涛不在学校,撬开档案柜——这也许是天意吧! 毛主任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给保卫处的人,让他们带着钥匙和起子、老虎钳赶到英语系办公楼。 同志们赶到英语系办公楼的时候,保卫处的人已经打开了一楼的大铁门。 楼梯口的灯也打开了。 大家跟在毛主任和保卫处同志后面上了三楼。 唐涛的办公室坐西朝东。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欧阳平终于明白了;唐涛很可能就在站在门前这几扇菱形窗户里面窥视某些目标的,就像狮子和老虎潜伏在草丛里面监视着猎物一样。 站在这里,既能看到清雅苑的二楼和三楼,也能看到学校的后门和曹师傅的值班室,还能看到学生的宿舍楼,甚至还可能看到其它地方。 第四十一章 重大发现 汪老师掏出一串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摁亮了所有的灯。 办公室大概有六七十平方米,除了档案柜以外,一共有四张办公桌。档案柜靠西墙一字排开,四张办公桌倚南墙摆放。 保卫处的小刘用起子和老虎钳撬开了第一个档案柜——一共有三个档案柜,体检表到底放在什么地方,只有唐助教知道,所以要一个一个打开来看。 汪老师在第一个档案柜上、中、下三层仔细地翻了一遍——还不能太随意,这些档案都是分类放置的,弄乱了,整理起来很麻烦。所以,速度比较慢。 汪老师找了几分钟,但没有大家要找的体检表。 小刘又撬开第二个档案柜,也没有。 小刘最后撬开第三个档案柜。毛主任和汪老师翻了两遍,还是没有找到体检表。大家都很失望。欧阳平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这是怎么回事呢? 刘大羽先环视四周,又到拐角处转了转。 “毛主任,档案柜上面有几摞资料。”马老师指着档案柜上方道。 “小刘,你上去看看。” 刘大羽推开小刘,搬来一张椅子,放在档案柜前面,然后站在椅子上,档案柜上面一共有五摞捆扎好的资料,刘大羽将档案资料一捆一捆地递给陈杰,陈杰将它们放在办公桌上。 汪老师和马老师解开塑料带,一摞一摞仔细寻找,结果还是没有找到体检表。 “学生入学时的体检表很可能被唐涛处理掉了——这么多年,学生都毕业了,体检表已经没有保存的必要了。”马老师道。 “那么,教师体检表应该还在吧!”汪老师道,“我想起来了,教师体检表肯定在。我记得体检结束之后,唐涛曾经把体检表发给我们看过,几天以后又收起来了,说是要为大家建立一个健康档案。” “唐涛会把体检表放在什么地方呢?”毛主任焦急万分。 “哪一个是唐助教的办公桌?”欧阳平望着几张办公桌道。 “就是这一张办公桌。”汪老师指着档案柜前面的桌子道。 大家七手八脚,把桌子上的资料搬到地板上。 桌子上面有一个玻璃台板,台板下面压着几张唐涛的照片,还有三幅毛笔字,其中一幅最大,最醒目,上面写着“宁静致远”四个草书大字。 桌子中间有一个大抽屉,左边有四个小抽屉,右边有一个小抽屉和一个门。 “毛主任,教师体检表有多少份?”欧阳平道。 “教师的体检表总共八十几份吧!” 刘大羽将五个小抽屉一一打开,在刘大羽打到左边第一个小抽屉的时候,欧阳平眼前一亮,让欧阳平眼前一亮的东西并不是教师体检表,而是两个小瓶子,其中一个是风油精,这欧阳平认得,另一个瓶子,欧阳平不知道:“这是什么?” 汪老师接过小瓶子,看了看小瓶子:“欧阳队长,这是香水。” 马老师接过香水瓶:“我总算明白了。” 能在唐涛的抽屉里面发现风油精和香水,这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这两样东西对同志们来讲,太重要了。 欧阳平将两个小瓶子全部打开,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又在刘大羽的鼻子前面放了一会。 “欧阳队长,我们平时闻到的就是这种味道。”汪老师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怪的,原来他将风油精和香水混合起来用——风油精的味道掩盖住了香水的味道。”刘大羽道。 “不错,他怕我们闻到香水的味道——因为只有女同志才用香水。”马老师道,“奇怪的是我们竟然一无所知。” 最后就剩下中间大抽屉和右边的门。 大抽屉和门都是锁起来的。 “小刘,把大抽屉和小门全部撬开。” 小刘三下五除二,撬开了大抽屉和小门。 欧阳平和陈杰在大抽屉里面找,刘大羽在小门里面找,刘大羽的手上拿着一把手电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墙上挂着一个电子钟,时间是十点半钟。 “体检表,找到了——教师体格检查表。”刘大羽突然大声道,“欧阳,老陈,你们看——” 欧阳平和陈杰蹲下身体。 大家一起围了上去。 刘大羽迅速翻动,翻到一大半的时候,刘大羽停住了。 “唐涛,就是这份体检表。”马老师眼疾手快,她指着一份体检表道。 刘大羽的手有点抖,不是紧张,而是激动。这是刑侦队介入7——06凶杀案以来所接触到的最有说服力,最直接,最有价值的证据。时间证明,很多信息都存在于生活细节之中。只要深入生活,就一定会有所发现。 今天的收获很大啊! 刘大羽翻到第二页。 “血型为‘o’型。。”陈杰念道,他的声音有点发颤。 毛主任疑惑不解地望着欧阳平他们:“欧阳队长,‘o’型血,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毛主任,犯罪分子留在犯罪现场和萧鹏、桑小兰衣服上的血样的血型也是‘o’型。对我们来讲,这是个物证太重要了。” “我明白了,唐涛果然是……”毛主任表情异常严肃,“我阅人无数,没想到看走了眼。” “欧阳队长,难道唐涛真是杀害萧鹏的凶手?”汪老师道。 “毛主任,汪老师,你们说的不错,种种迹象表明,唐涛就是7——06案的元凶。邓君丽的死,他恐怕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汪老师和马老师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眼睛里面充满了惊恐的神色——大概是她们想到自己曾经和唐涛在一个办公室里面共处了一年多的时间,所有觉得后怕。 “欧阳,你看——”正当大家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刘大羽指着办公桌的下面道。 欧阳平和陈杰蹲下身体朝桌下看去。 手电筒所指之处,有一双黑色的皮鞋。 陈杰将皮鞋拨了出来。 刘大羽拎起一只,在欧阳平面前晃了晃。 “欧阳队长,这双鞋子又是怎么回事情?”毛主任从刘大羽的语音语调中听出了一点名堂。 “这双鞋子是四十二码,我们在案发现场提取到的鞋印也是四十二码。”欧阳平道。 第四十二章 另有发现 “大羽,老陈,你们看——”欧阳平将鞋子的底部朝上。 刘大羽和陈杰看清楚了:皮鞋的凹槽里面粘着不少黄土,黄土里面还夹杂着一些草和树叶的碎屑。 鞋底显然是被处理过了,鞋子一圈的土已经被刮去了,但凹槽里面还残留着不少。 皮鞋是系带子的,其中一只鞋子的鞋带头部还有一点泥巴。 “这说明唐涛到山上去过,只有山上才有这种泥土,草和树叶。校园里面全是水泥路,或者石头和砖头路。毛主任,您把皮鞋脱下来看看,就明白了。” 毛主任坐在椅子上脱掉右脚上的皮鞋,底朝上:“果然是这样。”毛主任鞋底的凹槽里面什么都没有。 毛主任吩咐小刘将唐涛的桌子收拾一下,回复原状。 小刘在收拾大抽屉的时候,突然掉下来一张照片。 刘大羽从地上拾起照片,他惊呆了。 欧阳平和陈杰凑了上去。 刘大羽将照片放在桌子上。 “这不是桑小兰的照片吗?”欧阳平道,“唐涛盯上桑小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说明他一直在等待机会。” 照片是从一个笔记本里面滑落下来的。小刘继续翻动笔记本,结果又发现了两张照面:“毛主任,你们看——这里还有。” 欧阳平将照片放在桌子上。 毛主任和另外两位老师也围了过来。 “这一张是邓君丽,这……”汪老师道。 照片上的女孩子果然眉清目秀,楚楚动人,不同凡响。 “毛主任,汪老师,你们看这一张照片——”马老师指着第三张照片道。 “许云。”毛主任大惊失色,“难道唐涛也想对许云……邓君丽死了,桑小兰险遭不测。” “许云和唐涛谈过恋爱。”马老师道。 毛主任又让小刘对大抽屉里面的东西进行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其它女孩子的照片。 小刘和陈杰将抽屉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然后一样一样往抽屉里面拾。结果在一本书里面发现了问题,这本书的封面和封底是用挂历纸包起来的,打开书皮,大家这才看到,书皮里面有十几张女孩子的照片。 刘大羽数了数,一共十一张照片。照片上面的女孩子个个都是美人胚子。 汪老师倒吸了一口冷气:“唐涛盯上的女孩子,不仅仅是邓君丽和桑小兰。” “太可怕了,简直是一个变态狂。”“没想到生活中竟然有这种人。” 这些照片充分证明唐涛对漂亮女孩子有强烈的占有欲。 唐涛的案子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这里面涉及到犯罪心理学,欧阳平准备在适当的时候进行一些研究,作为一个比较典型的案件,此案还是具有样本意义的。 “二位老师,唐涛平时喜欢抽什么牌子的香烟?” “抽什么香烟?这——我们倒没有怎么在意,马老师,你有没有印象?” 马老师摇摇头。 毛主任也摇摇头。 “那么,他用什么样的打火机,你们总该有印象了吧!” “这我知道,唐涛的打火机很精致,很上档次。” “汪老师说的对。唐涛的打火机和别人的不一样。”毛主任道。 “打火机是什么颜色?” “金黄色。”刑侦队在2号碉堡里面发现的打火机就是金黄色的。 “不错,是金黄色。前几天,我曾经用他的打火机点过几次蚊香。” “这几天没有见他用。”马老师道。 “不错,这两天,他用的好像是一个普通的打火机。” 欧阳平和陈杰低语了一会,陈杰下楼去了。 十分钟以后,陈杰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 “不错,就是这个打火机。”汪老师接过打火机,比较熟练地按着了,“马老师,你再看看。” “没错,就是这个打火机,上面的标牌掉了,留下了两个芝麻大的洞眼。” “欧阳队长,你们怎么会有这个打火机?” “毛主任,这个打火机是我们在案发现场——凶手藏匿萧鹏尸体的碉堡里面发现的。我们同时发现了一包红塔山牌香烟,打火机就放在香烟盒里面。” 毛主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货色,教训深刻啊!” “是啊!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情,我们还不知道邓君丽已经死了。”汪老师不无感叹道,“如果不抓住这条恶狼,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遭殃呢!” “平时,我们看他言谈举止中规中矩,没想到……人面兽心,幸亏出了这件事情,否则……”马老师面有悸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晚上,欧阳平和他的战友们有一种势如破竹的感觉。事实证明,刑侦队前期的调查工作是非常必要的,也是非常有意义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步骤都必不可少。欧阳平他们告别毛主任等人,回到清雅苑的时候,周颖忘形地朝欧阳平跑过来。 “队长,你们快来看看这一件铁路制服。” “你们发现问题了?” “不错,队长,你看——”韩玲玲将一件铁路制服递给欧阳平。 这是一件比较新的铁路制服——应该是从王师傅家拿来的哪一件。 “看什么?”欧阳平对韩玲玲冷不丁提出来的问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刘大羽和陈杰也是一脸茫然。 “你们看这里——”周颖指着铁路制服的第五个纽扣。 欧阳平从纽扣的正面看到纽扣的反面,他终于明白了:第五个铜纽扣是刚缝上去的。乍看还真看不出来,如果将第五个纽扣和上面四个纽扣进行比对的话,就不难发现其中的玄机了。 刘大羽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看着韩玲玲和周颖:“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刘副队,是韩姐发现的,吃过晚饭以后,她一直在摆弄这两件衣服。” “小韩,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欧阳平没有想到,7——06凶杀案中一个最关键的问题竟然是被韩玲玲破解的。如果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和对此案深入细致的思索,是很难发现其中破绽的。 第四十三章 谜底揭开 “队长,这件比较旧的铁路制服是张师傅家的,对不对?“ “对啊。” “这件衣服的第四个纽扣掉了,张师傅说是在树林里面采药草的时候弄丢的。对不对?” “不错啊。” “张师傅的话是可信的,人在树林灌木里面钻来钻去,树枝刮掉哪一个纽扣都是可能的。” 别看韩玲玲平时只会按领导的指示行事,她也是一个爱动脑筋的人。当然,这得益于她的生活经验,更得益于她心思细密的性格。 三个人对韩玲玲的分析很感兴趣。其他几个人也进来了。 “凶手身上的纽扣肯定是在搬动被害者的时候掉下来的,他要用树叶掩盖遇害者的身体,所以有弯腰下蹲的动作,我估计这枚纽扣就是凶手在弯腰或者下蹲的时候掉下来的,在这种情况下,要掉也只能从第五颗纽扣开始掉。” “韩姐,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柳文彬道。 “队长,你们再看看这件衣服的大小。” 欧阳平接过衣服,拎起衣领,他已经明白了周颖的意思。 刘大羽将衣服放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了一下,下摆只到他的档部上方两三公分处;刘大羽又将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紧绷绷的,勉强能穿上。唐涛的身体比刘大羽单薄。 “周颖,把你的想法说给我们大家听听。” “我哪有什么想法啊!这是韩姐想到的。韩姐,你快说呀!” “小韩,说来听听。” “唐涛身高一米七六左右,这件衣服只适合一米七零上下的人穿,由于衣服比较小,所以,凶手弯腰和下蹲的时候,掉纽扣是必然的。” “很有逻辑性。”欧阳平对韩玲玲大加赞赏。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穿这么小的衣服呢?”左向东最善于提问题。 “这件衣服的颜色,比较有利于在树林中隐蔽,其它颜色的衣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要逼近被害者,所以必须要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刘大羽道。 有些生活经验往往能解释一些看似复杂,不可思议的生活现象。对于一个刑侦人员来讲,在侦破案件的过程中,除了依靠一些技术手段和理论分析以外,还要借助于丰富的生活积累和生活经验。 “分析的很透彻,我同意小韩的分析。唐涛和乌龙潭有脱不了的关系。”欧阳平做了一个深呼吸。 “照这么讲,昨天晚上,站在曹师傅窗户外面的黑影就是唐涛,他偷听到了你们和曹师傅的谈话,然后赶到乌龙潭,将这颗纽扣缝在了这件铁路制服上面——他知道我们会到乌龙潭去调查了解,所以事先做了布局。”陈杰道。 “极有可能。”刘大羽道。 “那么,唐涛和王师傅家是什么关系呢?”周颖似有所悟。 “明天上午,见到许云之后,就能知道了。” “老陈,用不着等明天了,我们去问一问曹师傅不就知道了吗?” “对啊!队长,我们现在就去吧!” “行,走。” 时间是十一点半了,欧阳平和同志们顾不得那么多了,平时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地寻找线索,现在,线索就在面前,还能耐得住性子吗!什么人在这种时候,恐怕都很难沉得住气。 曹师傅在睡梦之中被惊醒,他打开小屋的门,揉揉惺忪的眼睛,终于看清楚了欧阳平的脸。 “曹师傅,不好意思啊!把您吵醒了。”欧阳平不无歉意。 “看你说的,觉什么时候都可以睡,案子一刻都不能耽搁啊。快请进。” “曹师傅,不进去了,我们就请教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吧!” “唐涛——唐助教,您认识吗?” “怎么不认识,他不是英语系的干部吗!” “他和乌龙潭的王师傅家是什么关系?” “嗨,我明白了,上一次,你们要是问我乌龙潭的王家有没有亲戚在林业大学工作,我早就告诉你们了,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 不是刑侦队要绕弯子,有些事情,不到一定的时候,思维的触角是无法面面俱到的——人的思维往往会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曹师傅,您快说。” “老王就是唐涛他外公。”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回事。” “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情绪十分激动。不激动才怪呢! 这就是谜底。事实已经非常清楚了,所有的线索和证据直指唐涛——唐助教。 谁又能想到呢? “曹师傅,唐涛经常到乌龙潭去吗?” “中午,他有时候会到乌龙潭去睡午觉,乌龙潭安静的很,除了鸟叫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有时候下班太迟,他就到外公家去。关键是近啊!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欧阳平想起了那间厢房,特别是那张大木床,还有床上的席子和枕头。那显然就是唐涛临时休息的地方。 不过,唐涛到乌龙潭去,恐怕不只是为了睡觉。 “曹师傅,唐涛在学校没有宿舍吗?” “有,两个人一间,就在你们现在住的清雅苑。” “唐涛到乌龙潭一定另有原因。”陈杰道。 “唐涛的父母住在林场,他们也经常到乌龙潭去。” 这是欧阳平没有想到的:“唐涛的父母在林场工作?” “是啊!唐涛他爹是个教书先生,在林场小学教书。他娘在营养品厂工作。” 如果同志们在林场和乌龙潭做更深入的调查,相信一定能找到突破口。任何一个案子,切入的角度和路径应该有很多。真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欧阳,王家只留下一件铁路制服——其它衣服都送人了,那么,这枚纽扣是从哪里来的呢?”陈杰想得更深一步——陈杰是一个走一步看几步的人。 “王家很可能还有铁路制服,这枚纽扣肯定是从其它制服上弄下来的。”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刘大羽道。 “走,我们再到乌龙潭去一趟,曹师傅,请你开一下门。” 谁也不愿意回清雅苑,此时此刻,谁又能睡着呢! 第四十四章 再赴龙潭 主要人物就要出场了。 主要人物的出场,是要做充分铺垫的。 欧阳平办案向来有一鼓作气,趁热打铁的习惯。所谓蛇打七寸,剑须封侯,证据越充分越好,有证据在,欧阳平的心里面就底了。不管什么案子,要办就要办成铁案。 欧阳平有理由相信,这次的乌龙潭之行,应该会有所收获,意义也将非同寻常。 曹师傅从窗户旁边的钉子上取下一串钥匙,打开圆门,将众人送出门外,看着同志们消失在黑暗之中。 十个人直奔乌龙潭而去。 山林异常寂静,除了昆虫和小鸟的叫声之外,万籁俱寂。 此时的紫金山黑咕隆咚,一片漆黑;此时的乌龙潭更是深不可测,令人毛骨悚然。 十分钟之后,大家赶到了乌龙潭。乌龙潭的水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不时传来几声蛙鸣。 奇怪的是,乌龙潭竟然没有狗叫声,同志们来过两次,也没有见到一条狗。 见不到一点灯光,所有人家都进入了梦乡。 十一点五十五分,同志们已经站在了王家的院门口。 刘大羽用手电筒照了照东边和西边的小路,灯光下,小路若隐若现地延伸到树林中去了——一条路向东,一条路向西南;手电筒的光惊动了树上的鸟,有的鸟在树林间惊魂不定了飞来飞去;有的鸟在空中盘旋。 陈杰敲响了院门。 “咚——咚——咚”声音很小,但却很响——夜太静了。 一分钟以后,灯亮了。不一会,大家听到了开门声——是堂屋的门声:“咯吱” 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谁啊!深更半夜的。” “王大爷,请您开一下院门。” “你们是谁啊?” “是我们……” “你们——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王大爷,我们是公安局刑侦队的。” “公安局的,你们——你们不是来过一次了吗?” “老头子,是谁在敲门啊!”说话的应该是王师傅的老伴。 王师傅没有理会老伴。 门开了,王师傅打着赤膊,手上摇着一把蒲扇——蒲扇在身上不停地拍打着。 老人从厨房里面搬来了几条长板凳,放在厨房前面一棵枣树下,自己则坐在一张小竹椅子上,手中的蒲扇在腿上摇来摇去——蚊子太多。 “王师傅,这间屋子平时是谁睡在里面啊?”欧阳平指着东边两间厢房道。 “外孙子有时候来睡午觉,偶尔也来睡一两个晚上。” “老人家,您的外孙子是谁?” “外孙子叫唐涛,是一个大学教师,就在前面的学校工作——林业大学。”老人不无骄傲地说。 “请您回忆一下,七月六号的晚上,他有没有来睡过觉?” “七月六号?你们等一下,我去喊老太婆。” “老太婆,你出来一下。”大爷走到窗户跟前低声道。 不一会,从堂屋里面走出一个老太婆来——她一边往屋外走,一边扣扣子,手上也拿着一把扇子:“什么事情啊!这么晚了。”大娘有点不高兴。 “老头子,什么事情啊?” “老太婆,阿涛是什么时候来的?” “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就是陈杰发现黑影的那天晚上。 “大娘,唐涛是几点钟来的?” “几点来的?不知道,天已经很晚了。” 天已经很晚了,应该是在老人睡下之后。这个时间和陈杰见到黑影的时间是吻合的。 “二位老人家,七月六号晚上,唐涛有没有来过?” “七月六号晚上?”大娘拨弄手指,在掐算,“七月六号晚上,阿涛在这里睡了一夜。” 事实已经非常清楚。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已经初现端倪。 “老人家,您家里面还有铁路制服吗?” “没有了,就一件,你们不是拿走了吗!”王师傅道。 “老头子,家里面还有一件——稍微旧一点。” “老太婆,我不是让你送给乡下的亲戚了吗?” “这么好的衣服,我可舍不得 ,又怕你讲,就收起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穿。” “你放在什么地方了?我怎么只看见一件。” “全放在阿涛的屋子里了,就在柜子里面——我放在最底下了。” “大娘,您能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吗?” 老人走进东厢房,拽开了电灯,接着就听到开柜门的声音。不一会,大娘走了出来,手里面拿着一件衣服。 “大娘,就这一件吗?” “就这一件了。” 刘大羽接过衣服,陈杰打开了手电筒。不用讲,灯光所指之处就是胸前五个纽扣所在的位置。 大家都围了上去。 “队长,果然如此——”韩玲玲欣喜若狂,欣喜中还有些得意,因为这条线索是她悟出来的。 欧阳平和刘大羽同时看到了,衣服上少了一颗纽扣——是中间一颗。 灯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第三个纽扣是用剪刀剪下来的,线头十分整齐。 好你个唐涛,竟然玩这种瞒天过海的把戏。如果不是同志们进行深入而缜密的分析梳理,还真被他蒙住了。 “公安同志,阿涛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 “王大爷,现在还不好说。我们也就是了解一下情况。” “阿涛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可是一个好孩子啊!”看见的时候是一个好孩子,没有看见的时候呢?唐涛不但蒙蔽了领导和同事,还蒙蔽了自己的亲人,他蒙蔽了所有的人。 “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孩子,平时文静得像一个大姑娘,他怎么会……”大娘自言自语道。 有一句古话说得好:闷头驴子偷麸子,说的就是唐涛这种人。所谓“道貌岸然”说的也是这种人。 “老人家,我们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 “公安同志,你们可要调查清楚了。” “放心吧!老人家,王大爷,我们想到屋子里面去看看。” “你们看吧!屋子除了一张床,就是一个柜子,没有什么东西。” 刘大羽、陈杰和严建华冲进东厢房,欧阳平和其他人留在了院中,其目的是稳住老两口,好让刘大羽他们能从容搜查。 第四十五章 喜忧参半 当唐涛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被进一步确认之后,欧阳平和刘大羽就意识到,凶手的作案工具——假发一定藏在某一个地方。 凶手戴假发的目的,现在来看,已经非常明显,凶手怕对方认出自己来——这和蒙脸的目的是一样的,双方在接触的过程中,无法保证不和对方正面对视,即使是非常短暂的对视,凶手在心理上都是不能接受的——因为对方是他所熟悉的人。人前是人,人后是鬼,树要皮,人要脸。鬼连阳光都怕见,更何况是熟人的面孔呢! 那么,假发和文胸会放在什么地方呢?放在自己家里的可能性不大——凤鸣寺距离作案现场太远,放在学校的办公室的可能性也很小——办公室里面还有其他同事,也不方便。 恋物癖病患者,有把玩所恋之物的嗜好,把玩需要一个私密的个人空间,乌龙潭完全符合唐涛的要求——这里只有老眼昏花的外公外婆,所谓“老不问少事。”进出院门也比较方便。 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判断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欧阳,你过来一下,请两位老人家也过来。” 大家冲进厢房,欧阳平和两位老人走在后面。 大木床前放着一个藤条箱,箱子上有一把锁。箱子是陈杰从床底下拖出来的——箱子放在最里面,距离床边有八十公分左右,必须爬进去才能拖出来。 陈杰站在箱子旁边拍打身上的灰尘。 箱子长八十公分左右,宽五十公分上下,厚不到四十公分。锁是一把普通的铁锁。 “王大爷,这个箱子是不是唐涛的?” “是他的。” “是阿涛的吗?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大娘弯腰看了看。 “老太婆,我以前也不知道,这个箱子放在床底下已经有一年多了,年前,我放老鼠夹的时候,才看见的。” “里面是什么东西,您知道吗?” “不知道,箱子一直锁着,我们老两口一般不进他的房间,更不会动他的东西。” 欧阳平提了一下箱子——比较轻;又左右晃了几下,箱子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面应该是衣物之类绵软的东西。 “王大爷,我们可以打开来看看吗?” 打开是必然的。 “看吧!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东西,他也不会放在这里。老太婆,你去拿一把老虎钳来。 不一会,大娘拿来了一把老虎钳。 刘大羽接过老虎钳,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将锁拧开了。 陈杰打开箱盖。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王师傅夫妻俩。 箱子里面全是女人的文胸,五颜六色,款式多样。文胸上面散发出阵阵香味。 大家算是开了眼界。 陈杰数了一下,一共有十六条文胸。 刘大羽逐条过目,两分钟以后,刘大羽突然道:“就是这一条。”这条文胸上面少了一个金属扣。 “我看看。”欧阳平接过文胸。 “欧阳,如果我们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文胸应该是邓君丽的。” 欧阳平仔细看了看文胸上的金属扣:“不错,我们在碉堡里面发现的金属扣和这个金属扣一模一样。” “老头子,阿涛的箱子里面怎么会有这些劳什子呢?” 大爷没有理会老伴,只顾一个劲地抽烟:他预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怪不得我觉着——这孩子不对劲呢?”大娘自言自语道。 欧阳平最善于扑捉信息:“大娘,您说说看,唐涛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 “老太婆,不要唧唧歪歪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知道什么,你就跟公安同志说吧!” “七月六号的夜里,我来看阿涛,他不在屋子里,我估摸他上茅房去了,就回堂屋睡觉了,躺了一会,我有点不放心,又过来看看,他还是不在屋子里。” “大娘,当时是什么时间?” “九点钟左右。” 这个时间和7——06凶杀案的案发时间前后相接完全吻合。 “后来呢?” “别急,你们听我慢慢讲,上茅房,关灯作甚呢?也用不着关门啊!我以为他回学校有事去了。就回屋睡觉了。躺下没一会,院门响了一下。我就从床上爬起来。拽亮了电灯,走出堂屋,看看东厢房,没有一点动静。我就拿了一把锁,想把东厢房的门锁起来。锁门前,我又到屋子里面看看,前面不是听到院门响了一下吗!” 大娘停住了,大家耐心地等待着。 “结果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拽亮电灯,阿涛躺在床上。” “他身上穿什么衣服?” “上身没有穿衣服,下面穿一条大裤衩。” “他当时有什么反应?” “他问我怎么还不睡觉。” “唐涛怎么说——他到哪里去了?” “他说天太热,到树林里面转了转。”大娘提供的情况太重要了:唐涛作案之后,回到了乌龙潭。 王大爷望着箱子里面的文胸发愣,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队长,这里面一定有桑小兰的文胸。”韩玲玲道。 “带回去,明天拿到医院让桑小兰辨认。” 对于王师傅夫妻俩来讲,箱子里面的东西确实不算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对于刑侦队来讲,却是非常重要的物证。 遗憾的是,欧阳平并没有在箱子里面找到另一个重要的物证——假发。严建华和左向东在房间里面找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新的发现。左向东爬到床底下,还把床上的席子全部掀开,最后用手电筒在大木床的顶板上照了照,也没有。 细心的刘大羽还将枕头撕开,也没有找到假发。 十二点半钟,欧阳平他们离开了王家,走出院门之前,欧阳平特别关照两位老人:“事情还没有定论,暂时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以免节外生枝。” 老两口连连称是。 这里有一个细节要交代一下,欧阳平在和毛主任分手之前,曾经问过毛主任“唐涛有没有大哥大和bb机。”毛主任的回答是:“没有。”所以,欧阳平一点都不担心老两口会把消息告诉给外孙子唐涛。 第四十六章 小兰回忆 回到清雅苑,欧阳平从藤箱里面拿出一个天蓝色的文胸和在邓君丽的尸骸旁边发现的那枚金属扣进行比对,果然,两个金属扣的颜色和形状一摸一样。现在已经能确定,这就是邓君丽的文胸。唐涛确实有收藏文胸的偏好。 七月十一号上午八点十五分,欧阳平和刘大羽。韩玲玲驱车来到古楼医院。 桑小兰的身体正在恢复之中,精神状态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韩玲玲将十几个文胸从包里面拿出来——一条一条拿给她,她一眼就认出自己的文胸。 “欧阳队长,这就是我的文胸。”这是一条粉红色的,带花边的,还有些镂空的文胸,“欧阳队长,这条文胸怎么会在你们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文胸,这是怎么回事情呢?” “这些文胸是我们在唐涛的箱子里面找到的——一共十六条。” 桑小兰二目圆睁:“唐——唐什么?欧阳队长,请你再说一遍。”桑小兰大概没有听清楚,也或许是不敢相信既成事实。 “唐涛,唐宋元明清的‘唐’,波涛的‘涛’,你听清楚了吗?” “就是我们英语系的唐助教吗?” “不错,正是唐涛——唐助教。” 面露惧怯之色:“他——” “对,唐涛就是杀害萧鹏的杀手……也是杀害邓君丽的凶手。” “这——这怎么可能呢!”桑小兰一脸疑惑,“他平时对我挺不错的,挺客气的,虽然我们接触不多,但我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好。” “这些文胸是我们在乌龙潭——唐涛他外公家搜出来的。” 桑小兰半晌说不出话来。 “乌龙潭,你知道吗?” “知道,我和萧鹏每次到竹林里面去幽会的时候,都要经过乌龙潭,那里住着几户人家。乌龙潭的东边有一个教堂。” “案发当晚,凶手离开碉堡的时候,是不是向南走的?” “不错,是向南走的。之前是向北走的,后来又折回头。” “乌龙潭就在案发现场的西南方向。” “我明白了。” “我们还在萧鹏的尸体旁边发现了一枚铁路制服上的铜纽扣。” “铜纽扣?” “对,唐涛的外公曾经是铁路职工。我们在王家找到了两件铁路制服,其中一件衣服的第五个纽扣,就是唐涛丢在碉堡里面的纽扣。” 桑小兰一脸愕然。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按在肚子上。她大概是想起了案发时的情景。 “那么,凶手身上的香味呢?” “唐涛的身上有狐臭,他在身上抹了风油精和香水。我们在他的办公桌的抽屉里面发现了一瓶风油精和一瓶香水。他随身携带的包里面也有这两样东西。” “怪不得他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呢!” “我们还在他的抽屉里面发现了你、邓君丽、许云和其他女孩子的照片。他盯上你和邓君丽已经很久了。” “那他戴假发——该不会是怕我认出他来吧。” “不错。蒙脸也是出于这种考虑。魔鬼也是要脸的。” “假发呢?” “我们还没有找到,我们一定会找到到的。” “我想起来了……”桑小兰陷入了沉思。 “你想起来什么?” “有——有一次,我到三楼去找毛主任有事,当时,毛主任不在,他——唐涛当时在办公室。他——他说毛主任马上就回来,让我在他的办公室坐一会,当时办公室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韩玲玲打开了笔记本,拿出了钢笔。 “我就在走廊上站了一小会,他走出办公室,主动和我搭讪,先问我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后又问我想不想留校,像他那样——他告诉我,他就是留校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这学期开学后不久。” “你当时怎么说?” “我说留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得有人才行。” “他怎么说?” “正说着,来了一个老师喊毛主任到学校去开会,我就离开了。这件事情,我没有往心里去,现在想一想,他好像是在暗示我:他可以帮助我。” “这也就是说,他想接近你,或者跟你谈恋爱。” “我当时没有在意。” “后来呢?他后来有没有跟你提过留校的事情?” “没有。不过,我在路上碰见他一次,他让我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他,但我没有去找他。” 沉默片刻,桑小兰道:“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有一回,学校组织大家看电影,我去迟了,摸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唐涛就坐在我的旁边。” “这是他刻意安排的。” “是这样的。票应该是按班级发放的,我当时正在为学校的艺术节彩排节目,我们系参加彩排节目的同学的票是唐涛单独发的。不过,我当时没有闻到那种味道。” “当是是什么季节?” “去年冬天。” “气味是随汗液一起排出来的。气温越高,这种气味就越明显。” “原来是这样,你们刚才提到邓君丽,这又是怎么会事情?” “因为你在养病,我们没有跟你提邓君丽的事情,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在寻找碉堡的时候,在竹林东边的碉堡里面发现了一具女孩子的尸骸,她就是邓君丽。她的尸体也是被掩盖在树叶下面的。” 桑小兰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衣冠禽兽的魔鬼。怪不得他一句话都不说呢?还蒙着脸。” “最重要的证据是唐涛的左手肘部上方有一条三公长的抓痕。” 桑小兰惊愕不已。 “还有一点,你恐怕想不到。” “欧阳队长,您快说。” “你指甲里面的软组织,经过化验,血型是o型,我们已经找到了唐涛的体检表,他的血型也是o型。” 离开医院的时候,欧阳平接到了冯局长的电话,dma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 三个人回了一趟刑侦队技术处,拿到了一份dma鉴定报告书,这份鉴定报告书是根据桑小兰指甲里面的软组织和桑小兰身上的精液做出来的。 第四十七章 束手就擒 七月十二日下午,四点二十五分,邓君丽的父母被接到了林业大学。 当邓君丽的父母走进阅览室的时候,卯校长和马处长迎了上去,紧紧地握住了两个人的手,同时把他们扶到沙发上坐下。 毛主任则握住了刘副主任的手。 当唐涛伸出右手和毛主任握手的时候,早就站在他身边的严建华将一副铮亮的手铐戴在了唐涛的手腕上。 唐涛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这是干什么?毛主任,这——这是怎么回事?” 毛主任正在和邓君丽的父母握手、说话,他没有理会唐涛。 唐涛试图甩开严建华的手,陈杰和左向东冲过去,将唐涛按倒在地——因为唐涛试图挣脱陈杰和左向东的双手 。 唐涛的脸贴着地板:“你们有没有搞错啊!” 陈杰将唐涛的左手来了一个拧麻花,严建华趁势将手铐的另一头靠在了唐涛的手腕上。 刘副主任闪到一边,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毛主任将刘主任拉到椅子上坐下。 邓君丽的父母被当时的场面弄糊涂了,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严建华和左向东将唐涛按倒在地的时候,一个黑色手提包随唐涛同时落到地板上。包是重重地落在地板上的——包里面应该有不少内容。 欧阳平捡起手提包,拉开拉链,包里面有一股纱布和药品的味道。欧阳平将包里面的一股脑地全部倒在桌子上。 大家都看清楚了,桌子上除了毛巾、牙刷、牙膏、一包红塔山牌香烟和一个普通打火机之外,另有五样东西:它们分别是几块纱布,半包棉球,一瓶云南白药,一小瓶酒精,一盒螺旋霉素——这是用来消炎的。很显然,唐涛是自己处理伤口的。 唐涛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的头发东倒西歪,额头和鼻子上渗出了芝麻大的汗珠。唐涛的脸像被漂白过了一样——他的脸本来就很白,现在更白了,这恐怕是他始料不及的。 大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腋臭味。 刘大羽走到唐涛面前,捋起他右手的衣袖,右手臂上没有伤疤。 唐涛本能地将左手向后缩了一下,身体向右让了一下。 刘大羽又捋起左手臂上的衣袖,大家终于看见了——实际上是惊呆了:唐涛的肘部上方缠绕着几圈纱布——纱布上有三匝胶布——纱布的宽度有五公分左右。 一股浓烈的狐臭味扑鼻而来。刘大羽感到一阵恶心。 左向东冲过去,他撕掉胶布,解开纱布,在唐涛手臂外侧——靠近肘部两公分处有一条三公分左右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疤,疤周围还有点红肿——从伤口结疤的程度来看,受伤的程度应该比较重。 “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我是一个守法的公民。”唐涛显得理直气壮。 欧阳平现在没有时间和唐涛说废话,他朝严建华和左向东挥了一下手。 严建华和左向东押着唐涛走出了房间——实际上,唐涛是被严建华和左向东架出房间的——他还想呆在阅览室里面和欧阳平理论。 唐涛从三位学校领导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头仰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第四十八章 情何以堪 欧阳平走到刘副主任的跟前,和她低语了一会。 刘副主任并没有跟邓君丽的父母直接说邓君丽遇害的事情,她只说学校领导请他们到学校来一趟。当她见到邓君丽的母亲的时候,她就把事先想好的话咽回去了——邓君丽的母亲一脸憔悴,神思恍惚,精神状况非常糟糕。 邓君丽的父亲头脑比较清醒,他一见到刘副主任和唐涛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了。这位坚强的汉子在来学校的路上,已经和自己的老伴进行了无数次的沟通和交流。 这样一来,把邓君丽遇害的真相告诉邓君丽父母的任务就落到了卯校长和欧阳平的肩膀上。 韩玲玲和周颖端来了三杯凉白开。 李文化从楼上搬来的两台电风扇,放在二老的面前。 刘大羽将香烟递给了邓君丽的父亲,同时按着了打火机。 香烟在老人的嘴唇上颤动着,他连吸了三口,才把香烟点着,刚吸了一口,就被呛到了,一阵猛咳,脸憋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绽出几条。欧阳平将茶杯端到他的跟前,他连喝了三口,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男人是要比女人坚强许多,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痛苦比女人少。 阅览室里面的空气显得非常压抑,有点令人窒息。 欧阳平和卯校长交换了一下意见,最后决定由卯校长跟邓君丽的父母谈。 邓君丽的父亲看出了卯校长脸上的为难情绪:“我看到两位同志的时候,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就直接说吧!我们能扛得住,孩子她娘心里面已经有数了。” 卯校长吸了两口烟:“我们的心情非常沉重,很对不起你们,我们没有看护好你们的孩子。”眼泪在卯校长的眼圈打转转,“孩子是在为我们学校丢掉的,我们有很大的责任……” 邓君丽的母亲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但她没有抽泣,也许,她的眼泪早就因为无尽的思念而流干了,同志们只能看到她扭曲的嘴唇和颤抖的身体。 刘主任走过去,将这位母亲揽在自己的怀里,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两行热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从刘副主任的面颊上滚落而下。 阅览室里面的空气非常沉闷。 欧阳平的眼睛里面噙着泪,按照邓君丽的年龄推算,她的母亲应该在五十岁左右,可是,这位母亲看上去,却已经过早地苍老了,单看看她满头黑白相间的头发,就足以令人心碎。 刘大羽则低垂着头;韩玲玲以手拭泪。“孩子她娘,快别这样,你不是说,哪怕就是死了,只要能见到孩子的尸首也行啊!现在……” 听了这一番话,同志们的感情更加难于自持。 周颖走出房间,眼泪滚落到她的腮帮上。不一会,又走了进来,手里面拿着一个湿毛巾。 刘副主任接过周颖手中的毛巾,塞在邓君丽母亲的手里。 母亲干脆用毛巾捂住了整个脸,但她还是没有哭出声来——她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章子恒再也坐不住了,他走到邓君丽父亲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双手摁在老人的膝盖上。 第四十九章 再次确认 章子恒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伯父,伯母,都怪我,是我把君丽弄丢了——是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君丽。” 老人已经认出了章子恒:“孩子,快起来,都怪我们眼皮子太浅啊!如果不是我们横加阻挠,棒打鸳鸯,也不会……”老人将章子恒扶到沙发上坐下。 章子恒的眼睛里面满含泪水。他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但邓君丽毕竟是他相恋三年的心上人,此时,章子恒的内心是非常复杂的,邓君丽是死于她对爱情的坚持,实际上是死于章子恒的退宿。如果自己能够坚守对爱情的诺言,他和邓君丽的命运,或许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经过几分钟的调整之后,邓君丽的母亲总算平静下来了。她终于能面对所有人的眼睛了。 “卯校长,不碍事的,您说吧!” “这位是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欧阳队长,具体情况,请他跟你们说吧!”卯校长道。 “事情是这样的,七月六号的深夜,我们接到了一个女孩子的报案,她在学校东边竹林里面遭遇不测,她让我们去救他的男朋友,他只提到竹林和碉堡就混过去了,我们在竹林东边找到了一个碉堡,我们在这个碉堡里面发现了你们的女儿——邓君丽的尸骸。遇害的时间是在一年前。” 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一双红色皮鞋和金利来皮夹:“这是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遗物。”刘大羽站起身,将两样东西递给了邓君丽的父亲。 邓君丽的母亲松开毛巾,将那双红色的皮鞋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这——这双皮鞋是——是我跟她一块买的,我女儿现在在哪里?” 欧阳平的眼圈有点模糊,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已经变成了一摊白骨,而她的母亲却说“我女儿现在在哪里?”岂不叫人心酸。 “过一会,刑侦队的同志会领你们去看。”卯校长道,“至于如何善后,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看什么呢?但在这种情况下,卯校长只能这样回答。 “我们没有什么要求,只想把她弄会天门山去安葬。”母亲道。母亲并不糊涂,她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凶手是谁?”邓君丽的父亲道。 “凶手就是到天门山去接你们的——刚刚被我们抓起来的这个人。”欧阳平道。 “是他——唐助教。” “对,就是他。” “我说怎么这么面熟的呢!” “你们以前见过他?”“去年暑假,我们到学校来过,当时学校里面没有其它人,就是这个姓唐的接待我们的。” 原来如此。 “他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还把我们安排在学校附近的宾馆住了一个晚上。” 玄机原来在这里。唐涛利用遇害者特殊的身份和学校放假这个特殊的时间段,采用了瞒天过海的手法。而毛主任高度评价唐涛的工作态度,说他工作认真,以校为家,可能就包括这个。 毛主任和刘副主任面面相觑。 “他当时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他说君丽和一个外国留学上好上了,可能已经出国了。我们当时恨得牙痒痒,骂了女儿多少回。”父亲道。 “回去以后,她娘大病了一场。可我们还是不甘心,几个月以后,她娘的病好了,我们就去了一趟水莲县,找到了章子恒,还见到了小章的爱人。章子恒和唐助教说得一模一样,我们也就死了这份心,就当没有生养这个女儿。没想到……” 第五十章 困兽犹斗 吃过晚饭以后,在教师阅览室,审讯唐涛的工作开始了。 困兽犹斗,一只被宰的鸡,在最后时刻是要跳几下的。犯罪嫌疑人,在最后的时刻,总会抱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是本性使然,二是他们总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智商。 昏暗的灯光下,唐涛面无血色地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坐在她前面的三个人,偶尔也会用眼睛的余光扫一下坐在两边的人。 一张长条桌横在唐涛前面三四米处。欧阳平坐在桌子中间,刘大羽坐在欧阳平的右边,韩玲玲坐在欧阳平的左边。 唐涛身高在一米七六左右,头发蓬松,乌黑发亮,皮肤白皙——白的有点过分,可以这么说,唐涛是一个相当英俊帅气的小伙子,一般的女孩子在看他第一眼的时候,都会打一个比较高的分数。上帝赋予唐涛这么好的躯壳,应该是上帝的恩赐,但一个好的躯壳,如果没有好的内核做支撑,那只能让人扼腕叹息了。 “唐涛,是你自己交代,还是和我们慢慢挤牙膏?” “交代——交代什么?” 唐涛的话锋不俗啊!一看就不是一个善类。不过,此时此刻,在欧阳平和同志们的眼中,唐涛充其量只能是一个演技拙劣的跳梁小丑而已。 “交代什么?交代奸杀邓君丽的过程,交代你杀害萧鹏的过程,交代你奸污桑小兰的过程。” “你——你们——你们不能这样污人清白,我唐涛接受党的教育多年,做得端,行得正。” “清白,还做得端,行得正?”欧阳平嗤之以鼻,“把东西拿给他看——看看他所谓的清白和端正到底是一些什么货色!”欧阳平朝李文化使了一个眼色。 李文化从沙发后面拎出一个藤箱,往唐涛面前一扔。 唐涛放下了二郎腿;头向后仰了一下,身子靠在椅背上,接着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弯下了腰。他的眼神迅速从藤箱上跳开。 “唐涛,你认识这只箱子吗?” 唐涛没有回答欧阳平的问题。 “你自己打开看看。” 唐涛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他还需要看吗?这些东西,更深人静的时候,他已经看了无数遍了,除了看,可能还有更恶心的举动呢? 打蛇要打七寸,唐涛的七寸太多,藤箱就是唐涛的七寸之一。当我们抓到蛇的七寸的时候,并不代表蛇就会放弃挣扎和反抗。 欧阳平站起身,走到箱子跟前,打开箱盖:“唐涛,我们只听说收藏古董文物,没有听说收藏女人文胸的,这——这些文胸——你怎么解释?” 唐涛就像一摊浸了水的棉花胎,很难弹起来。 “说话!”欧阳平提高了嗓门。 唐涛抬起头来:“不错,这个藤箱是我的,这些胸罩——我是有恋物癖,这也有罪吗?”唐涛以守为攻。 “恋物癖,这些文胸是从哪里来的?” “这——这些文胸——是我从女生宿舍拿的。”拿就是“偷”,唐涛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时候,只要能撇清自己和凶杀案之间的关系,再脏的污水都可以往身上泼。 第五十一章 矢口否认 幸亏欧阳平和同志们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否则,是很难撬开唐涛的嘴巴的。 欧阳平走到桌子跟前,从包里面拿出两条文胸,一条是粉红色的,一条是天蓝色的。 “唐涛,你认识这两条文胸吗?” 唐涛抬头扫了一眼,未置可否——这个问题比较唐突,恐怕不太好回答。 “这条文胸上面少了一个金属扣,你再看看这个金属扣。”欧阳平的手上拎着一条天蓝色的文胸。 刘大羽及时从包里面拿出了一枚金属扣,放在欧阳平的手心里。 唐涛看了看文胸,又看了看欧阳平手中的金属扣:“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唐涛可能知道这个文胸是谁的,但他未必知道金属扣是怎么回事情。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这枚金属扣是我们在邓君丽尸骸旁边发现的,你明白了吗?”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相同的东西多了去了。你们能保证只有这种胸罩上有这种金属扣吗?”唐涛说话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严建华将藤箱搬到桌子上面,仔细检查每一个文胸的金属扣,竟然在另一条文胸上看到了相同的金属扣。唐涛不是一个吃素的主啊!他经常欣赏和把玩这些文胸,对文胸上的金属扣了如指掌。好厉害的家伙。同志们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微小的细节。 “这条文胸,你的印象应该很深吧!”欧阳平将一条粉红色文胸拎到唐涛的眼前——停留了一会。 唐涛只扫了一眼:“我听不懂你的话,你能不能直截了当,用不着绕弯子。”唐涛强作镇静。 “这是桑小兰的文胸,我们已经让桑小兰确认过了。” 唐涛的嘴角撇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怎么不说话了,桑小兰的文胸怎么会跑到你的藤箱里面去?” 棉花胎双唇紧闭。 “说话!” 唐涛抬起头望着欧阳平:“除了样式和颜色,桑小兰的文胸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呢?” 唐涛很不好对付啊! 欧阳平看了看手中的文胸:文胸刚买不久,所以很新,想有什么特别的标志,恐怕很难,唐涛的思维相当的敏捷,脑子转得非常快。 欧阳平和刘大羽怎么都没有想到——谁能想到了呢,铁一样的事实,竟然没能使唐涛低下罪恶的头。 唐涛悠然自得地扫了一眼所有的人。而所有队员则望着神情凝重的欧阳平和刘大羽。 “唐涛,七月六号的晚上,你睡在什么地方?” 唐涛用大拇指托着自己的下巴,胳膊肘放在大腿上,下面翘着二郎腿。 “你不想说,那就让我替你说,七月六号的夜里,你睡在乌龙潭外公家。在你藏好萧鹏和桑小兰的‘尸体’之后,你先朝北,最后又朝南边去了,南边除了教堂,就是教堂西边的乌龙潭。你没有想到的是桑小兰并没有死,她不但看到你消失的方向,还闻到了你身上奇怪的香味。”欧阳平没有给唐涛喘息的时间,他朝包指了一下,包就放在刘大羽前面的桌子上。 第五十二章 证据确凿 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两个小瓶子,放在桌子上。 “你身上奇怪的香味,就是这两种液体和狐臭掺合在一起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唐涛本能地夹紧了自己的右手臂,欧阳平注意到,唐涛的右腋下方的衬衫上已经湿了。这里很可能就是腋臭的病根所在。 “香水的味道掩盖了狐臭的味道,而风油精的味道又掩盖了香水的味道,真是煞费苦心啊!” 唐涛耷拉着脑袋,蓬松的头发遮挡住了大半个脸。也许是欧阳平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这也许就是他的死穴;他的自卑感来源于此,他的优越感也消失于此。 “唐涛,把头抬起来!”欧阳平故意提高了嗓门。 唐涛本能地抬起头来,右眼——浮肿的眼袋跳动得很厉害。 “遗憾的是,能掩盖的只能是一部分,而不是全部,狐臭始终存在,而风油精和香水的气味极易挥发,持续时间不会很久,所以,狐臭最终将成为主导气味,这就是桑小兰感到窒息和恶心的原因。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人在水边走,很难不湿脚,挖煤的难保脸上不见黑。” 现在,唐涛的左眼眼袋也跟着一块跳动。刘大羽从包里面拿东西的时候,唐涛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刘大羽的双手和桌子上的皮包。他已经看见了两个小瓶子。 “我这里有两瓶东西,唐助教要不要看一看?” 唐涛干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连睁眼的心气都没有了。头发从指缝中露出来,十分零乱。 唐涛一言不发。 不说话并不是一件坏事。这至少能反映出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态度。 “桑小兰不但闻到了你身上的怪异气味,在纠缠中,她还发现你是一个左撇子,桑小兰说的对不对。” “唐涛,你怎么不吭声了,前面,你说得不是很好吗?”欧阳平的言语之中带有调侃的意味,欧阳平的嘴角上挂着轻蔑的微笑。 周颖在房间里面增加了三盘蚊香,增加蚊香,并不仅仅是为了驱散蚊子,主要是为了驱散房间里面的异味。现在,正是唐涛分泌腋臭最旺盛的时候。 唐涛右腋下——靠近咯吱窝的衬衫已经湿透了。 “毛主任也证实你是一个左撇子。” 唐涛就像一个木偶。 “唐涛,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难道你想永远沉默下去吗?” 唐涛有了一点反应,他松开双手,当并没有抬起头来。 “桑小兰和毛主任说的是不是事实?” “是。”唐涛终于说话了,但声音很小。 “声音大一点!” “是。但还有一个事实是,我左手右手都能用。我不是一个单纯的左撇子,桑小兰的话并不能证明什么。”唐涛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个屁来。 毛主任确实提到过这一点。想打到这条毒蛇的七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们还在碉堡里面发现了一样东西——这件东西对侦破此案至关重要。” 唐涛坐正了身体,两个眼睛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的脸上跳跃。 “我们在碉堡里面发现了一颗铜纽扣。是铁路制服上的铜纽扣,七月八日的晚上,我们去见看门的曹师傅,提到了铁路制服和铜纽扣的事情,你在屋子外面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是不是这样?” 唐涛又哑巴了。 第五十三章 铁证如山 “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次跟踪,让你露出了狐狸的尾巴。你要不跟踪我们,我们还不会把林业大学作为排查的重点。” 唐涛暂无反应。 “于是,你连夜赶到乌龙潭,将铁路制服上的纽扣补上,遗憾的是,这颗纽扣上的线是新线,另外四个纽扣上的线是旧线,有的地方已经磨得差不多了。而另一件铁路制服上正好少了一颗纽扣,是用剪子剪下来的,线头整齐得很。” “这是你第二次露出破绽。找到铁路制服,我们还能找不到你吗?” 唐涛的右脚抖了几下,屋子里面有这么多双眼睛,任何一个细节都跳不出大家的视线。 “大羽,你把那两件铁路制服拿给唐助教看看。唐助教一定是在等证据。” 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两件铁路制服,欧阳平接过衣服,扔到了唐涛的脚前——铜纽扣落在地板上,发出比较清脆的声音。 唐涛会去看吗?不会。 他果然没有看。但由于条件发射,铜纽扣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触动了他的听觉神经——他本能地耸了一下双肩。 “唐涛,你抽烟吗?”这应该是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 “不抽,不……”唐涛微微抬起脑袋,眉头翘起,眼珠上翻,眼珠直逼上眼睑。唐涛对欧阳队长的话题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欧阳平手上拿着一包香烟,他从烟盒里面抽出一支香烟,用手捏了捏,又捋了几下,这是一根扁平扭曲的香烟。 唐涛应该看清楚了——用眼睛的余光,欧阳平左手拿的是一包红塔山牌香烟。 唐涛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着欧阳平的右手,欧阳平的右手拿着一个打火机。 “来,抽吧!”欧阳平将香烟塞到唐涛的手指间,因为唐涛已经下意识地伸出了左手——食指和中指靠近指甲的地方全黄了。 欧阳平按着了打火机。火光照亮了唐涛惨白的脸,唐涛眯着眼睛,脸转向左侧。 唐涛应该看清楚了,欧阳平的手中是一个金黄色的打火机。 “唐涛,你认识这包香烟吗?” 唐涛没有回答欧阳平的问题,但他却非常听话地看了看香烟盒。 “这包香烟,你也许不认识,因为上面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但这个打火机,你肯定认识。” 欧阳平抓住唐涛的左手,将弯曲的手指一一理直,然后把打火机放在唐涛的手心上:“唐涛,你仔细看看——” 唐涛很听话地看了看手中的打火机——手指仍然伸着,没有接纳的意思。 “唐涛,你还要我们费口舌吗?” 唐涛还是没有反应。他表情木然,但眼珠却在眼眶左冲右突,上下跳跃。 阅览室里面弥散着一股浓烈的狐臭味。周颖将电风扇调到最高档。蚊香的味道已经挡不住唐涛身上的气味了。 唐涛是在默认事实吗?欧阳平想。那就胜胜追击吧! “假发在什么地方?”欧阳平拿起打火机。 所有人都望着眼神飘忽的唐涛。他用左手摸了一下眼睛,理了一下头发——可能是在擦汗。 欧阳平走到桌前,手高高举起——手中拿着打火机。 在大家的注目之中,欧阳平将打火机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唐涛,假发藏在什么地方!” 棉花胎变成了弹簧。 唐涛像松开的弹簧一样,突然挺直了腰。表情呆滞地望着欧阳平和刘大羽,但没有开口的意思。 欧阳平走到唐涛跟前,眼睛直视着唐涛扭曲变形的脸,眼睛里面充满了愤怒的火焰:“唐助教,假发在什么地方?”欧阳平大声道——欧阳平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 “什么假发?我不知道。”唐涛双手抱在胸前,同时翘起了二郎腿。 这对欧阳平和同志们的耐心是一个考验。 1100 第五十四章 一剑封喉 欧阳平不得不回到打火机的话题上:“这个打火机是你的吗?” 出人意料的是,唐涛从欧阳平的手上接过打火机,认真地看了一会:“我是有这样一个打火机,但这个打火机不是我的。”唐涛显得很镇定。 “那么,你的打火机呢?” “你们把我的手铐打开,或者,你们自己掏——在右边这个口袋。” 欧阳平颇感意外,这是怎么回事情呢? 欧阳平将手伸进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打火机——一个金黄色的打火机,果然和欧阳平手中的打火机一模一样——让欧阳平赶到震惊的是,这个打火机的标牌也掉了。 唐涛感情是在和欧阳队长开玩笑。先前消极防御,现在主动出击。刁滑之极啊! 原来唐涛早有准备,难怪他能镇定自若。欧阳平不得不对唐涛刮目相看,果然非同凡响。 “这几天,有人看到你用一个普通的打火机。这怎么解释?” “前几天,我把打火机丢在家里了,就在学校旁边的小店里面买了一个普通打火机。这有什么问题吗?” 第二个打火机一定是唐涛刚买的,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刑侦队进驻学校,引起了唐涛的警觉。他显然是有准备的。打火机是本案唯一直接的物证——唐陶是这样认为的。 但有些方面。他是无法准备的;直接的证据还有许多。 “我们在案发现场和萧鹏、桑小兰的衣服上提取到了三种血型,一是a型,这是萧鹏的血型,一个是ab型,这是桑小兰的血型,另一个是0型,这就是凶手的血型;我们还在桑小兰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凶手的软组织,经过化验,血型也是o型。你现在明白了吗?” “你们想说明什么问题?”唐涛本能地摸了一下左手的衣袖。 “我们在你的办公桌里面找到了你的体检表,你的血型也是o型。” “不错,我的血型确实是‘o’型,有这种血型的人很多,你们单凭一些表面现象就认定我是凶手,这未免太主观了吧!” “我们还在你的抽屉里面发现了邓君丽。桑小兰的照片,而这两个有遭遇了同样的厄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是负责学生工作的,我的抽屉里面还有很多人的照片。不相信,我可以拿给你们看。”唐涛伶牙俐齿,不是一个凡夫俗子啊! “唐涛啊唐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我也见过一些,但像你这种刁顽不灵的角色,我还是第一次见识。”“你们警察办案,讲的不就是证据吗?所谓‘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讲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欧阳平走到刘大羽的跟前,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一个档案袋,然后递给欧阳平。 欧阳平从档案袋里面拿出一张纸——这是一份dma的鉴定报告。 “唐涛,你得意的太早了。唐助教,先看看这个。” “这——这是什么?” “你不是要实事吗?这就是事实——这是一份dma鉴定报告。” “我不懂。” “这份报告是根据凶手留在犯罪现场的血样和留在桑小兰身上的精液做出来的。凶手的血样和精液是不是你的,只要提取你身上的血样,或者毛发、皮屑和唾液,就可以得出结论。” “这……”唐涛语塞,他‘这‘不下去了。 “唐涛,你还有什么话说?” 唐涛的额头上渗出了很多汗珠,除了鼻子以外,眼睛、嘴和下巴完全偏离了中轴线。 唐涛放下了二郎腿,身体离开了椅背,上身和大腿成四十五度角,双肘支撑在膝盖上,双手捂住了整个脸。 “唐涛,跟我们走一趟吧!” “到哪里去?”唐涛慢慢地抬起头来。 “去做dma鉴定啊!不然你怎么会心服口服呢?有了dma鉴定结果,我们就没有必要在这里费口舌了。” 唐涛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他又一次低下了头。 “走吧!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们就用最直接的事实和证据说话吧!”欧阳平和刘大羽同时站起身。 “李文化,左向东,把他押走,大羽,你打电话给技术处,让他们做好准备。告诉他们,我们半个小时以后赶到。” 刘大羽拨电话。 严建华和左向东朝唐涛走去。 唐涛猛然抬起头,摆了摆左手:“不——不必了。” “你想好了?” “想好了。” “你愿意招了?” “我招。” “你早就该这样了。” 唐涛终于低下了罪恶的头颅。 第五十五章 供认不讳 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商量后决定,眼下第一要务是找到唐涛作案的工具——假发。 “唐涛,你先告诉我们,假发藏在什么地方?” “假发——藏在竹林里面——小亭子上面。” “半山亭?”谁能想到呢! “对,假发藏在亭子的天花板上面。” “天花板上面?” “有一块天花板坏了,抽出木板,上面有一个洞。” 于是,欧阳平一行押着唐涛下得楼来。 林荫道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往常,这时候,学校里面应该没有什么人了,但由于发生了7——06凶杀案,学生们放慢了回家的脚步。 快走到圆门的时候,从后面冲过来一个人,一把抓住唐涛的衣领,连扇了唐涛四个嘴巴,最后在唐涛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液。他就是章子恒,如果不是严建华和左向东将章子恒拉开,章子恒很可能会将唐涛撕成碎片。 圆门内外一下子聚集了很多人。 一些人跟在刑侦队的后面,他们中有学生,也有老师,还有工友。曹师傅也在人群之中。一些人围着曹师傅,听他说着什么。 在教堂东边一两百米处,有两条路,一条路向东,这条路通到林场的宿舍区和营养品厂,一条向北,这条路通向竹林。 唐涛朝北指了指。 竹林就在这条路的东北方向,碉堡在竹林的西边,正好在这条路的北边。 有一条路一直通到碉堡,也通到半山亭。半山亭虽然在碉堡的东北方向,但路是从碉堡的北边弯过去的。 五分钟以后,唐涛在亭子跟前停住了脚步。 “假发藏在什么地方?”欧阳平走到唐涛跟前。 唐涛上了石砌台阶,走到亭子里面,仰起头,双手朝一个角落指了过去。 在天花板的南边,有一块木板已经开裂了,如果不是唐涛指点,还真看不出来——因为亭子的天花板上有很多开裂的地方。 没等欧阳平开口,左向东一个箭步,窜到一根栏杆上,一只手抱着柱子,一只手正好可以触碰到那块木板。 左向东拽掉木板——木板果然可以拿下来。 左向东在洞里面摸了一会,不一会就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李文化接过塑料袋。 李文化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假发。假发比较长,约摸五十公分的样子,头发上面还有一点香水的味道,因为有塑料袋包裹着,所以,香水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挥发掉。 塑料袋里面还有一截丝袜,长度有四十公分左右,好像是连裤袜大腿上面、贴近腹部的部分。这就是唐涛在作案时所用的那块遮羞布。 用丝袜蒙面,至少有两个好处,一是透气,二是在作案的过程中不会掉落。难怪唐涛在整个作案的过程中都没有把蒙脸的布解下来,甚至在抽烟的时候,都没有解下来。对了,用丝袜蒙脸还有第三个好处,丝袜的伸缩性比较大,只要掀起来,就可以抽烟了。 谜底终于揭开了,这就是桑小兰为什么看到凶手先向北后向南的玄机之所在。 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以目示意,他们意识到:唐涛很可能还有其它的罪行。 唐涛把作案工具藏在亭子上面,目的是备不时之需。 第五十六章 垂涎已久 唐涛对桑小兰垂涎已久,自从桑小兰一九九零年夏天走进林业大学的大门的那一天开始,唐涛就盯上了桑小兰。 桑小兰在学校里面是一个焦点和中心人物,男同学只要谈到异性的话题,首当其冲的就是英语系的桑小兰。 桑小兰身材高挑匀称,特别是两条修长而丰满的大腿,和一般的女孩子有着明显的不同。她的皮肤不算白皙,却很健康,她出生在山里,那里的水土赋予她健康红润的肤色,全身散发出青春烂漫的气息,洋溢着美丽灵秀的韵味。 唐涛当时是八八级学生,当时,他只是眼馋,只要一见到桑小兰,就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思想意识还没有超出常态,占有桑小兰的想法是后来才有的。当然,再此之前,是有一些铺垫的。 产生性冲动的时间是在这学期开学后不久,学校为庆祝建校一百周年举办了一个大型的文艺汇演,参加演出的有各系文娱骨干,还有荆南市文工团和各大院校的代表队。英语系出了三个节目,其中一个节目就是桑小兰的舞蹈《孔雀在云中漫步》。 毛主任派唐涛负责演出队的后勤服务工作,几天的排练,彩排和最后的演出,唐涛任劳任怨,全程跟踪,时刻不离桑小兰左右,桑小兰在换装的过程中,唐涛都没有回避,桑小兰曼妙的身材和性感的线条,使唐涛心驰神往,难于自持,这时候,唐涛就有了非分之想。 在此过程中,唐涛无意中发现了桑小兰和萧鹏之间的关系,一次,大概是在五一节前的一个傍晚,唐涛到乌龙潭有事,他走出乌龙潭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此人就是萧鹏,唐涛闪到树林里面。看着萧鹏走进了竹林。 这时候到竹林里面去,十有八九是去约会的。 等萧鹏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之中以后,唐涛从树林里面钻了出来,继续往前走,在学校的后门后,他看见了桑小兰——桑小兰正在和曹师傅打招呼。 桑小兰很快消失在树林之中,当时,夜幕刚刚降临,天要黑未黑。 唐涛估计桑小兰是到竹林里面和萧鹏幽会的。 回到宿舍以后,唐涛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判断,唐涛在学校的前门一直守候到九点半钟,终于等到了桑小兰和萧鹏,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传达室的小门,前后时间只有两三分钟。 按理说,此时的唐涛应该死心了,恰恰相反,他的心理严重失衡了。 这里面有一个细节要交代一下,在校庆一百周年文艺演出的那天晚上,唐涛负责在后台看管演员的衣服,桑小兰上台之后,唐涛将一张折叠好的纸条塞进了桑小兰的外套。 桑小兰的演出结束之后,唐涛将外套递给了桑小兰,然后匆忙离开了大礼堂。 遗憾的是,桑小兰的外套的口袋很浅,而桑小兰并没有马上把外套穿在身上,她刚表演完节目,一身的汗,还要卸妆,所以就将外套搭在手腕上。 其结果可想而知,唐涛的情书掉在了地上。 一个女同学看到了地上的纸条,拾起来,打开看了看,原来是一个留言条,这个留言条既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谁也不会想到情书是写给桑小兰的,当时的人很多,场面比较混乱。关键是谁也没有看见纸条是从桑小兰的口袋里面掉下来的。 1134 第五十七章 秘密跟踪 “唐涛,为什么不写抬头,也不写明自己的身份呢?” “我怕她不同意,以后见面尴尬,我只是想试探她一下,我害怕再受伤。我的心理很脆弱,我的内心也很虚弱。” “你不亮明身份,怎么知道桑小兰会不会准时赴约呢?” “桑小兰性格温和善良,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来就不会拒绝别人。再说,只有我为她保管衣服,她看到纸条,就会知道是谁写的了。我的字,她应该认得。” “纸条上是什么内容?” “请她看电影,告诉她时间和地点,不见不散。” “这是在你知道她和萧鹏谈恋爱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 有这么一条狗,他瞄上了一根骨头,却被另一只狗叼走了,此时的唐涛就像这只狗,更何况,被另一只狗叼走的是一块大肥肉呢?唐涛心心念念,就想夺回这块大肥肉。 五一后的一天傍晚,唐涛站在办公室前面的菱形窗户里面,密切注视着圆门附近的每一个人。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很多个黄昏了,此时三楼办公室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六点二十分左右,萧鹏出现在后门口,此时的萧鹏正在荆南市电视台实习,他突然跑回学校,肯定是和桑小兰约会的。 果不其然,六点三十分左右,桑小兰的身影也消失在院门之外的树林里面。 唐涛的心里面跟猫爪似的难受。 他冲下楼去,跟了上去。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唐涛跟在桑小兰的后面,始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这次去,主要目的是想看看萧鹏和桑小兰究竟在竹林里面干什么。 按常理推断,唐涛在确认桑小兰和萧鹏确立的恋爱的关系之后,唯一的选择是退出,连退出都谈不上,因为它是单相思,可是,唐涛和一般人不一样,他有强烈的对异性的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的形成,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方面是心理层面的,他认为,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一个方面是生理原因,唐涛因为生理上的缺陷,从记事以来,所有异性都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毫不夸张地说,他连女人身上气味都没有消受的福分。 因为他有狐臭,进入大学以后,特别是留校工作以后,对象是谈了不少,但接触没有多久,就离他而去,虽然她们都不肯说出原因,但唐涛知道是怎么回事情。 有一回,刘主任给唐涛介绍了一个对象,女孩子在一家大型百货商场担任部门经理,可见面的时候,她和唐涛坐了不到五分钟就以有要事在身,借故离开了。 一方面是自尊心收到挫伤,一方面是性得不到释放。唐涛的心理发上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使唐涛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欧阳平在这方面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唐涛作为一个极其特殊的人格类型,其犯罪行为有着非常复杂的生理、心理和社会背景。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想得到。这个理论适合于一般人的心理。而对于唐涛这样的变态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桑小兰走到碉堡附近的时候,一个和唐涛同样高大的黑影从竹林里面冲出来,将桑小兰抱在了怀里,此人就是萧鹏。 唐涛妒火中烧,他蹲在草丛里面,两眼直冒金星,额头和两手直冒冷汗。 萧鹏和桑小兰窃窃低语着,相拥着朝碉堡东边走去。 唐涛趴在灌木和草丛里面,匍匐着爬到碉堡的南边,他所在的位置距离萧鹏和桑晓兰只有三四米远。 碉堡的东边有一个一米见方的空地,地上放着一沓报纸,萧鹏将报纸一一铺开。 两个人坐到报纸上,先是拥抱,然后热吻。 1165 第五十八章 人格分裂 唐涛只能听到两个人的急促的呼吸声;只能看到两个缠绕在一起的黑影。 唐涛趴在灌木和草丛里面,一动都不敢动,他一动,灌木和草就会动。此时的萧鹏十分警觉,他的眼睛不时地扫视着四周。 几分钟以后,桑小兰躺到报纸上去了,紧接着,萧鹏的身体也倒了下去。 黑暗中,看不清萧鹏和桑小兰在干什么,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几根灌木、竹子和杂草晃动的声音。 接着就听见急促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黑暗中,两个黑影扭曲在一起,最后变成了一团黑影。 半个小时以后,萧鹏坐了起来,不一会,桑小兰也坐了起来。两个人又抱在一起热吻了几分钟,之后,两个人整理好衣服,相拥着朝半山亭走去。 唐涛摸到碉堡的东边,那里除了几张报纸以外,就是几团窝在一起的卫生纸。 这一夜,唐涛彻夜未眠。占有桑小兰的念头就是在这时候产生的。 唐涛对性向往已久,萧鹏和桑小兰的性示范,诱发了唐涛储存已久的激情和渴望。失恋的痛苦和婚姻上的挫败感,导致唐涛的心理严重失衡。性是要有排解渠道的,唐涛排解性的路径和一般人不一样——事实证明,唐涛很难有正常的排解性的路径。 唐涛自从考进大学以后,前前后后谈了很多对象,可只要一亲密接触,女孩子就会逃之夭夭。 他对女性身上的气味有一种特别的渴望和神往,为解饥渴,他偶尔会趁上课的时间溜到学生宿舍楼去偷女孩子凉在走廊上的文胸。 他把偷来的文胸放在藤箱里面,把藤箱藏在乌龙潭的外公家,他每次到乌龙潭去,其实,他不是去睡觉,而是欣赏和把玩那些偷来的文胸。至于唐涛是怎么欣赏和把玩文胸的,唐涛没有说。大致情形,应该不难想象。 只恋物,是远远不够的,久恋成病,有病就要医治,而医治这种毛病的唯一办法就是化虚为实。 哪一个女孩子会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唐涛这样的人呢?除非那些学历比较低的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可唐涛已经是走上神坛的角色,他会降低婚姻的门槛吗?答案是肯定的。 唐涛处在一种十分尴尬,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对自己的婚姻已经丧失了最起码的自信。他性情大变,人格分裂。至于唐涛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步入歧途的,现在还不好说,因为欧阳平还没有跟唐涛提邓君丽的案子。 第二天早晨,唐涛提前五分钟走进阶梯教室——这里要交代一下,唐涛教授政治经济学——在阶梯教室上大课,授课对象是整个年级。 正式铃响的时候,桑小兰走了进来,唐涛目送桑小兰走到座位上,他特别留意了桑小兰的步态和表情。 眼看学期就要结束,唐涛认为机会来了——所有的课都结束了,有的学生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七月六号的晚上,七点二十五分,唐涛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他看到萧鹏的身影穿过圆门,朝树林走去。 五分钟以后,一个穿灰色外套的女孩子出现在唐涛的视线之中,这个人就是桑小兰——唐涛对桑小兰的灰色外套非常熟悉。 唐涛跟了上去。 第五十九章 幽灵在后 唐涛出校门以后,抄小路,直奔乌龙潭,和外公外婆照了一个面之后,就钻进了东厢房,脱掉衬衫,穿上铁路制服,从床垫底下摸出一把匕首,别在腰间。 离开房间的时候,在桌上放了一本书,灯开着。他想锁上门,但又怕外公和外婆疑惑,所以就没有上锁。 萧鹏和桑小兰约会的地点,还在老地方。 唐涛从半山亭的天花板上掏出假发和丝袜,打扮好以后,他摸到碉堡的北边,这个位置能比较清楚地看到目标。 唐涛离开半山亭的时候,从亭子的台阶上拿了一块石头。 这也许是萧鹏和桑小兰在竹林里的最后一次约会。 萧鹏毕业在即,所以,两个人在一起缠绵的时间比较长。 唐涛趴在灌木和草丛里面等待时机,他要等萧鹏忘乎所以,体力不支的时候动手。 萧鹏和桑小兰行鱼水之欢,快到忘乎所以的时候,唐涛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突然从一棵树上飞出一只小鸟。 萧鹏听到了小鸟的鸣叫声,他仰起上身,抬起头,像雕塑一样愣了几秒钟。 桑小兰还沉浸在原来的激情里,她没有感觉到环境的变化。她抬起头,但并不是坐起来,而是紧紧地抱住萧鹏的脖子,萧鹏顺势躺了下去。 唐涛见时机到了,他一跃而起,闪到萧鹏的身后,举起石头,对准萧鹏的后脑勺,用力地砸了下去。 萧鹏突然倒了下去,随即从桑小兰的身上滚到旁边的草地上。 桑小兰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醒,她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唐涛的身体已经压了上去,同时用右手捂住了桑小兰的嘴巴。桑小兰的反应迟了一步,她刚想喊,但为时已晚。 唐涛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他右手捂着桑小兰的嘴巴,左手放在萧鹏的鼻子跟前停留了一会。在他确认萧鹏已经停止呼吸之后,用左手脱掉了自己的铁路制服,最后扒掉了自己的裤衩。 桑小兰拼死挣扎,不断扭动自己的身体,两只脚不停地蹬踢蹭踹,两只手不住地乱抓,桑小兰的指甲特别长,纠缠中抓破了唐涛的左手臂。 两个人从报纸上游动到灌木和草丛里面。这是唐涛没有想到的,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特别是桑小兰的胆量和勇气。 搏斗中,唐涛拽下了桑小兰的文胸。 桑小兰的反抗一直没有停止,这个在山里长大的女孩子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她的身体扭动的很厉害,唐涛一时难于得手。 万般无赖的情况下,气急败坏的唐涛从地上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匕首,抵住了桑小兰的脖子。 唐涛原来只想发泄过兽欲之后拍屁股走人,可是由于桑小兰誓死不从,不断扭动自己的身体,结果脖子触碰到了刀口,流出了很多血,一时间,血染红了桑小兰的脖子和胸部。也沾到了唐涛的手上。不一会,桑小兰就不动了——其实是桑小兰放弃了反抗,在贞洁和生命产生难于两全的时候,桑小兰选择了生命,为了萧鹏,也为她自己。 唐涛在这里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桑小兰双手自然松开,脖子歪向一边。 因为天热,唐涛并没有注意到桑小兰的体温,其实,桑小兰的体温并没有什么变化。 唐涛对桑小兰垂涎太久,可以讲是魂牵梦绕,难于自拔,所以,他蹂躏了桑小兰很长时间——奸污次数达三次之多,就像一头贪吃的猪,不吃到盆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 当然,这头贪吃的猪,同时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欧阳平就是根据这个细节知道了凶手的大概年龄。 唐涛发泄完兽欲之后,给桑小兰穿好了衣服,但带走了那条文胸。 他用手指试了试桑小兰的呼吸——他前后试了两次,一次是在完事之后,一次是在盖树叶的时候。其实,此时的桑小兰正屏住呼吸。 第六十章 重要物证 唐涛将萧鹏的尸体抱到碉堡的洞口前——头朝洞口,然后爬到洞里面,将洞里面的树叶集中在一起,然后将萧鹏的拖了进去,接着又把桑小兰拖进了碉堡,唐涛将树叶盖在在萧鹏和桑小兰的身上,见万无一失之后,他爬出了碉堡,先将那块石头藏到了碉堡北边几米远的灌木草丛里面,然后将作案工具放回老地方,最后原路返回,他在洞口停留片刻,这才朝乌龙潭走去。 大概是他开院门的声音惊动了外公外婆,堂屋里面的灯突然亮了。 唐涛迅速闪进东厢房,往床上一躺,脸朝里,他连灯都没有开。 堂屋的门响了,唐涛这才意识到身上还有一件铁路制服,他以最快的速度脱掉铁路制服,往床底下一塞。 外婆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二目紧闭了。 外婆拽亮了电灯,唐涛假装被惊醒。外婆问他到哪里去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他说肚子不好,上茅房去了。 外婆没有再往下问,关掉了电灯,掩上房门,睡觉去了,而此时的唐涛已经大汗淋漓,外婆眼睛不好使,否则,她一定能看出破绽来。其实唐涛用不着这么紧张,外婆人老眼花,应付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真所谓做贼心虚。 唐涛一直没有睡着,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以后,他从床上爬起来,看看外公外婆的房间,灯早熄了。 他打开电灯,从从床底下拿出铁路制服,叠整齐了,放回柜子。他没有发现铁路制服掉了一个纽扣。 当他想抽烟,用手去掏香烟的时候,这才发现香烟和打火机丢了。他想到案发现场去找,但手上没有手电筒,关键是他害怕回到案发现场,犯罪分子也有害怕的时候,特别是在作案之后。这就是他彻夜未眠的原因,他想等天亮之后再到案发现场去找。 遗憾的是,上帝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天亮的时候——四点钟左右,欧阳平和他的战友们已经结束了对了案发现场的勘查——香烟盒打火机已经落到了刑侦队的手中。 “唐涛,你把匕首藏在什么地方了?”这是本案最后一个物证——一个最重要的物证。 “我把匕首扔进了烟霞湖。” “烟霞湖?烟霞湖在什么地方?” “在乌龙潭的东边,教堂的后面。” “你回乌龙潭的时候,走的是教堂后面那条路吗?” “不错,教堂的后门和烟霞湖之间有一条小路。” 刑侦队的同志们应该见过这条路。“匕首在什么地方——具体的位置,你还能记得吗?” “就在教堂后门的附近,那里有一个码头,就在码头东边的槐树下面。” 五点多钟,刑侦队压着唐涛前往烟霞湖。 唐涛走在前面,同志们跟在后面,一行人走进乌龙潭,唐涛不太愿意走这一条路,他想沿教堂的西围墙到烟霞湖去。 遗憾的是,走哪条路已经由不得他了。 四户人家的门口都有一两个人,他们目送着唐涛从他们身边经过,唐涛低着头,目不斜视。王家的院门紧闭,见不到一个人影,估计他们已经得到信息了。 大家沿着王家院门前一条向东的小路,走进一个茂密的丛林。两三分钟以后,眼前果然出现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湖泊。 唐涛在一棵大槐树下停住了脚步,大槐树的西边有一个用木头搭起来的码头,大槐树的北边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铁门。 匕首的位置在码头东边两三米远的地方。 陈杰脱掉身上的衣服,从码头下到水中,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这里顺便交代一下,陈杰在刑侦队,水性是最好的。他在水下憋气最长可达五分钟。 几分钟以后,陈杰的脑袋浮出水面,从他的表情上就可看出,他还得继续寻找。 陈杰喘了几口气,最后做了一个深呼吸,又钻到水里面去了。 当陈杰第二次上来的时候,手里面拿着一把匕首,刀刃上有少量的锈迹。 刘大羽接过匕首,大家围了上去。 匕首长约二十五公分,最宽处有两公分,刀刃长约二十公分。刘大羽用大拇指试了试刀刃,锋利异常。 同志们押着唐涛离开烟霞湖的时候,教堂的钟声敲了六下,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六点整。 1411 第六十一章 百密一疏 七月八号的上午,当唐涛走进马处长办公室——看到欧阳平等人的时候,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当时,他并没有把公安同志的突然出现和案子联系在一起,他的恐惧只是出于本能。 当刑侦队的同志们拿出两张画像的时候,唐涛的心里面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刑侦队的同志们会找上门来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他当时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邓君丽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一年,刑侦队的手上虽然有画像,但很难找到直接的线索。 当欧阳平说出桑小兰的名字的时候,唐涛五魂六魄丢掉了三魂四魄。但由于他戴了假发,蒙住了脸,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唯一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遗失在作案现场的香烟和打火机。为防万一,他跑遍了荆南市,终于在夫子庙的永安商场看到了同样品牌的打火机,回到家以后,他用工具将打火机上面的标牌下掉了。所以,唐涛是有准备的。 七月八号的下午,他站在办公室前面的窗户里面窥视着清雅苑里面的动静,晚上,他躲在清雅苑附近的花园里面,密切地注视着刑侦队的一举一动。天黑以后,他看着欧阳平等人下得楼来,走进了曹师傅的小屋。 这次的跟踪是有收获的,欧阳平正在和曹师傅谈论铁路制服和铜纽扣的事情。但这次跟踪,使他露出了马脚——刑侦队的同志们更加确信:凶手就在林业大学。 当刑侦队的同志们回到清雅苑以后,唐涛开始行动了。 他赶到了乌龙潭。 “等一下,唐涛,你是怎么出校门的呢?走前门的吗?” “走后门。” “走后门?是曹师傅为你开门的吗?” “不是,我们偷配了后门的钥匙。” “偷配了后门的钥匙?” “曹师傅把钥匙挂在窗户旁边的钉子上,他晚上睡觉一般不关窗户。” 欧阳平终于想起来了,曹师傅的钥匙确实挂在窗户旁边的钉子上。笔者在前面特别交代了这个细节,而且提到了好几次,这也算是一个玄机吧! 唐涛到乌龙潭的时候,时间已经九点半左右了。外婆和外公并没有感到奇怪。 唐涛从柜子里面拿出铁路制服,第五个纽扣果然没有了。他从柜子底下翻出另一件铁路制服——和第一件相比,这一件稍微旧一些。唐涛在选择作案时穿的衣服的时候,曾经在柜子里面翻找过,所以,在他的记忆中,柜子的底部还有一件铁路制服。 他用剪子剪下一颗纽扣,因此留下了破绽,这真是百密一疏啊! 唐涛的外婆忘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七月八号的晚上,唐涛曾经问她要过针和线,说要缝裤子上的纽扣。 第二天早上,欧阳平一行走出后门,唐涛远远地尾随其后,看着刑侦队的人进了乌龙潭——进了外公外婆家。唐涛的手里捏了一把汗。幸亏自己布局在前,暗自庆幸的同时,也有了一点隐忧,刑侦队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了乌龙潭,找到了外公外婆家。唐涛预感到大事不妙。 所以,唐涛是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到张家界的。没有想到这么快,一回来就落入了法网。 第六十二章 螳螂捕蝉 接下来,唐涛交代了杀害邓君丽的全过程。 唐涛承认,邓君丽和荆南大学英语系的外国留学生谈恋爱的信息是他一手炮制的,炮制信息的时间是在邓君丽的父母到学校来之后。 一天下午,他在一楼的走廊上听到邓君丽和父母之间的谈话,邓君丽的父母问章子恒的宿舍在什么地方,但邓君丽看到唐涛的时候,便将父母拽走了。 邓君丽的父母找章子恒干什么呢?直觉告诉唐涛,邓君丽很可能和章子恒谈恋爱,章子恒是系学会副主席,邓君丽是系学生会文艺部部长,他们经常在一起搞活动,他们之间谈恋爱,是非常可能的事情。 唐涛和邓君丽是同班同学,刑侦队在调查过程中,竟然没有收集到这条重要的信息,汪老师竟然也没有想起来。唐涛一年前是学生,一年后是学校的工作人员,角色地位的转换,形成了一个记忆的真空,所有人都把眼睛盯在学生的身上。唐涛已经不再是学生,所以,很难想到他。 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唐涛就坐在邓君丽的后面——中间只隔一排。 唐涛暗恋邓君丽已经很久了,他曾经给邓君丽写过一封求爱信——信中没有落款——虽然没有落款,但邓君丽应该能认出他的笔迹,遗憾的是邓君丽没有任何反应。这对唐涛的打击很大,唐涛的性格是属于那种愈挫愈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类型。 一九九二年的春天——这是毕业前最后一个学期,这时候,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毕业后的去向想办法。有一天,吃过晚饭以后,唐涛尾随邓君丽来到图书馆学生阅览室,唐涛的座位就在邓君丽的对面。两个人免不了有一些交流,而交流的重点就是毕业后的去向。 当时,邓君丽忧心忡忡,她想留在荆南市,但又找不到人,所以很苦恼。 唐涛将自己毕业后的去向透露给邓君丽,邓君丽羡慕不已。 唐涛还向邓君丽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荆南市教育局和学校领导达成了一个初步的意向,准备在林业大学英语系招一些英语教师。 这次交流的结果是唐涛答应邓君丽帮她弄一个名额。 这就是邓君丽分在荆南市的背景资料。 邓君丽虽然没有提感情的问题,但她说过不少感性的话——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却让唐涛产生了诸多的遐想和幻觉。 当他得知邓君丽和章子恒谈恋爱之后,心理严重失衡,而当邓君丽的父母到学校来了以后,唐涛觉得机会来了,他和章子恒相比,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除了生理上有点缺陷以外,都处于绝对的优势。 那么,唐涛是怎么发现邓君丽和章子恒之间的关系的呢?最早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是唐涛。 一天下午,唐涛到教室去,进门的时候,他看到邓君丽往章子恒的抽屉里面塞了一样东西。当时教室里面只有邓君丽一个人。 不一会,同学们陆续走进教室,章子恒也来了,邓君丽抬起头,朝章子恒看了一眼,虽然时间很短,但唐涛捕捉到了这个微小的细节。 章子恒坐到座位上以后,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本书,打开书,里面果然有一张纸条。 章子恒打开纸条,迅速地扫了一遍,然后将纸条塞进了裤子口袋。 这显然是一张约会的纸条。 第六十三章 伸出魔爪 唐涛早早地吃了晚饭,然后去了圆门外的树林,六点钟左右,章子恒走出圆门,朝东走去。几分钟以后,邓君丽也朝东边去了。 唐涛尾随其后。 邓君丽止步于竹林东边的碉堡,章子恒果然在那里等她。 邓君丽和章子恒在竹林里面除了拥抱,接吻,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但这足于使唐涛五内俱焚。 邓君丽的父母到学校来过以后,连着两个晚上,唐涛看见邓君丽一人坐在教室里面发呆。 一天晚上,他看到邓君丽坐在教室里面,九点多钟,章子恒也来了,他看到教室里面的邓君丽,便在教室附近的长廊上坐了好一会,章子恒为什么不进教室呢? 十点钟左右,保卫处的人来锁大铁门,邓君丽离开了教室。两分钟以后,章子恒也离开了。 联想到当天下午,章子恒到汪老师的办公室去请假,说回家有点事情,唐涛终于明白,邓君丽一定是在教室里面等候章子恒;而章子恒站在教室外面,很可能是想见邓君丽最后一面,也或许是在回避桑邓君丽。 第二天早上,唐涛到教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章子恒抽屉里面的东西还在,这时候,他才明白,章子恒是想到教室里面拿东西,他站在外面,是想等邓君丽离开以后再进去。 七月七号的晚上,唐涛看见邓君丽在章子恒的宿舍附近的林荫道上徘徊,之后,又去了教室,一直坐到九点多钟。邓君丽并不知道章子恒请假回水莲县去了,自从邓君丽的父母到学校来过以后,章子恒一直没有和邓君丽见面——他连教室和食堂也不去了。 七月八号的中午,唐涛将一张纸条放进了邓君丽的抽屉——夹在一本书里面——故意露出了一点点。 “纸条?什么内容?” “约邓君丽见面。” “你约邓君丽见面?”欧阳平有些不解。 “我——我模仿章子恒的笔迹约邓君丽见一面。” “模仿章子恒的笔迹?这还有这个本事?”没有想到唐涛还有这么一手。这大概就是本案最大的玄机了。 “我练过毛笔字和硬笔书法。” 欧阳平的脑海里面立刻浮现出唐涛办公桌台板下面那几幅书法作品。 “纸条上面是什么内容?” “老时间,老地点。就六个字。” 两点钟左右,邓君丽走进了教室,她发现了纸条。她将纸条塞进口袋,离开了教室。 五点多钟,唐涛早早都来到了见面的地点,埋伏在灌木草丛之中,静等邓君丽的到来。 唐涛对邓君丽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他知道自己配不上邓君丽,首先,生理缺陷这一关就过不去。 他曾经给邓君丽写过求爱信,但邓君丽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使唐涛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这时候,他对邓君丽是又爱又恨。 自从唐涛帮助邓君丽解决了毕业以后的去向问题,邓君丽除了说一些感激的话以外,始终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使唐涛恼羞成怒,毕业分配,这是何等重要的事情,自己的一腔热情,换来的却是一盆凉水。 唐涛心有不甘。更让他不能释怀的是,邓君丽竟然不顾父母的反对,仍然对章子恒抱有幻想。 唐涛已经确认,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和邓君丽做夫妻了。畸形的人格和变态的心理,这时候的唐涛,所有的只是强烈的占有欲。 夜幕降临的时候,邓君丽出现在竹林里面。 “子恒,子恒,你在哪儿啊?”邓君丽走到碉堡跟前,四处张望。 唐涛一步一步地摸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了邓君丽的腰。 邓君丽先将头靠在唐涛的肩膀上,陶醉了好一会。 “子恒,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谈一谈,你为什么不理我?” “章子恒”抱得更紧了,浑身的血直往上涌,一是性的冲动,二是出于嫉妒,邓君丽在呼唤章子恒的名字。 第六十四章 凶相毕露 “子恒,你怎么不说话。” “章子恒”还是不说话。 邓君丽往草地上一趟,她闭着眼睛,口中低语道:“我们结合吧!我们知道你是一个正人君子,既然两心相悦,不可分离,结合是迟早的事情。”邓君丽一点都没有意识到把她抱在怀里的人有什么异样。 唐涛求之不得,他就势把邓君丽压在身底下,听了邓君丽的话,唐涛占有邓君丽的愿望更加强烈。 邓君丽感受到了“章子恒”的呼吸,她将嘴唇迎了上来。唐涛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他将嘴唇贴了上去。 “子恒,我爱你,不要丢下我。我父母那儿,我会慢慢做工作的,你对我要有信心。” 邓君丽的话严重地刺激了唐涛的神经。邓君丽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女性气息,使唐涛对性有了进一步的渴望。他松开邓君丽的腰带,准备脱邓君丽的裤子。 邓君丽终于发现了异常,不是发现了异常,二是闻出了异常,唐涛在来之前,往身上抹了一点风油精和香水,这个味道,章子恒的身上是没有的,香味之中还有一点令人恶心的味道,这种味道,章子恒的身上更没有。更让邓君丽感到诧异的是,压在他身上的这个男人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这和章子恒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你是谁?”黑暗中,邓君丽看到了一个蒙脸人。 邓君丽预感不妙,她试图推开唐涛。 唐涛会松手吗?答案是肯定的。 唐涛本来只准备发泄一下兽欲,尤其是当他听了邓君丽的爱情表白以后,这种愿望更加强烈。他将邓君丽死死地压在身底下,右手按住邓君丽的脖子,左手扒自己的裤子。 “唐——唐涛,你给我松开。” 唐涛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邓君丽居然这么快就认出了他。 唐涛这时候会放手吗?答案也是肯定的:“你不要乱动,如果不听话,我就杀掉你。”唐涛干脆拿掉了蒙在脸上的丝袜。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唐涛的话起作用了,求生的本能使邓君丽全身松软下来:“唐涛,我一向把你当做我的大哥哥,我很敬重你。”邓君丽仍然抱着一丝幻想,“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千万不要这样。” 这时候的唐涛在干什么呢? 他已经脱掉了邓君丽和自己的裤子。 邓君丽的下身已经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在她的下身顶来顶去。这个视贞操为生命的女孩子,重新打起精神,做最后的挣扎。挣扎是徒劳的,一把匕首已经按在了邓君丽的脖子上:“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我这把匕首可是很快的哦。” “唐——唐涛,我给你,但你千万不要杀我,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你想要,我就给你,就算我报答你对我的帮助,你已经留校,凭你的才能,将来一定会前途无量,大有作为。”邓君丽退而求其次,他想让唐涛良知发现。 唐涛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邓君丽也松开双手,听任唐涛的摆布。 唐涛尽兴过之后,坐在邓君丽的身上抽了一根烟,抽烟是假,思考是真。他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要不要杀人灭口呢?他在邓君丽的心目中已经成了魔鬼。 “我可以起来了吗?”邓君丽心存余悸。 “等一下。”唐涛只抽了一半烟,就将烟扔掉了,他又趴到邓君丽的身上。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身上的气味,还有香烟的味道,在我们班上,只有你身上才有这两种味道。” 第六十五章 疏而不漏 唐涛折磨邓君丽时间长达一个小时左右。 如果邓君丽不揭穿唐涛的真面目,唐涛或许会放过她,魔鬼既然已经原形毕露,那他就会把魔鬼的角色扮演到底。 当唐涛发泄完最后一次兽欲之后,双手紧紧地掐住了邓君丽的脖子。时间长达五分钟之久。 黑暗中,他看着邓君丽脑袋左右摇晃了几下,双眼渐渐闭上,双手慢慢松开,两腿伸直,身体发软。 他连哀求的时间都没有给邓君丽。 为了确认邓君丽已经气绝身亡,他坐在草地上抽了一支烟。 唐涛没有给邓君丽穿衣服,他将邓君丽的尸体拖进了碉堡,同时拽走了邓君丽身上的文胸;他又将邓君丽的衣服扔进了碉堡,最后又到作案的地点,蹲下身子找了一遍,他要把现场清理干净。 结果,他在草丛里面摸到了一只红色的皮鞋,后来又找到了一只,他将鞋子扔进了碉堡外面的灌木和草丛里面,然后扬长而去。 在欧阳平和同志们的记忆中,勘查现场的时候,两只鞋子,一只在碉堡里面,一只在洞口外面。那么,这只鞋子是怎么跑到碉堡里面去的呢?这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走出竹林的时候,唐涛又折回头——他觉得有些不妥:衣服和鞋子应该换一个地方藏起来才对。 他钻进碉堡,将树叶盖在邓君丽的身上,拿走了衣服,他还想拿走鞋子,但找了一会没有找到——扔的时候太匆忙,没有记住具体的方位,还想再找,已经没有时间了。 竹林里面出现了几束手电筒的光,猎人们到山上来收获战利品了——他们在山上下了套子,挖了陷阱。 唐涛不得不离开案发现场。 邓君丽的皮夹子一定是在唐涛往碉堡里面扔衣服的时候掉在碉堡里面的。金属扣也一定是在拽文胸的时候掉在树叶里面的。 “邓君丽的衣服,你藏在什么地方去了?” “也在烟霞湖。” “也在烟霞湖,你先前为什么不一块交代?” “脑子乱得很,当时没有想起来。” “那条天蓝色的文胸是不是邓君丽的?” “是的。” 于是,欧阳平派陈杰。严建华和左向东押着唐涛,又去了一趟烟霞湖。 一个小时之后,陈杰一行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三样东西:一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衫,一条米色咔叽布长裤,一条内裤,内裤是全棉的,已经开始腐烂,的确良衬衫和咔叽布长裤是化纤产品,还没有腐烂。 三样东西压在一块大石头下——石头在水下三四十公分处。 唐涛杀害邓君丽之后,没有回乌龙潭,而是去了学校,他去了邓君丽的宿舍。 “邓君丽的宿舍没有上锁吗?” “上锁了。” “你怎么会有邓君丽宿舍钥匙?” “邓君丽的裤子口袋里面有一串钥匙。” 当时,大部分同学都离开学校了,宿舍里面只剩下邓君丽和许云,许云到男朋友家去了。 邓君丽的宿舍一个人都没有,旁边的宿舍也没有人。唐涛将邓君丽的行李铺盖,包括生活用品全部弄走了。 “邓君丽的东西,你藏在什么地方了?” “我放在垃圾箱了。” “为什么要放在垃圾箱呢?” “这样最好。” “最好?为什么?”欧阳平不解其意。 “这样——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怎么讲?” “当时,很多人不想把这些东西带回家,嫌它们累赘,大部分人都把东西送给低年级的同学,或者扔到垃圾箱,再就是放在宿舍里面。那些拖垃圾的人很快就把东西捡走,临毕业的时候,还有人专门到宿舍去捡便宜货。没有一个人把这些东西往家背的。” 欧阳平不得不佩服唐涛的智商。该想到的地方,他都想到了。行事不留一点痕迹。 “唐涛,你杀害邓君丽的时候,戴假发了吗?” “没有。” “什么时候用假发的?” “这——” “说,全说出来你吧!你把假发和蒙脸的东西藏在半山亭的天花板上。绝不会是为了做一起案子。你的箱子里面有十几条文胸,恐怕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是在邓君丽的案子发生以后。” “为什么要戴假发?” “怕别人认出我来。邓君丽不是认出我来了吗?要不然,我不会……” “你还做了哪些案子?从实交代。” “这——” “随着此案的真相大白,凡是发生在竹林里面的案子都会浮出水面。你不要抱任何幻想。既然做了,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除了这两件,还——还有一件。” “快说!” “她是新闻系的陶秋红。” “陶秋红?哪一极的学生?” “九一级。” “现在还在学校吗?” “不知道,可能已经回去了。” “说,把前后经过说一下。” “有一天黄昏,我在竹林转悠,看到一个女孩子在半山亭附近徘徊。当时,天还没有完全黑。我一直等到天黑,女孩子看了看手表,就准备离开竹林……”唐涛除了锁定目标之外,还有打野食的习惯。 “不要停下来。” “我就跟了上去,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它拖进了灌木丛中……” “她反抗了吗?” “没有,陶秋红被吓晕过去了……” “讲。” “完事以后,我就离开了现场。我没有杀她……” “为什么?” “因为她没有认出我来——她也不可能认出我来。” “为什么?” “我戴着假发,蒙着脸。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后来虽然醒过来了,但一直低头哭泣,她根本就不敢抬起头来。” “你认识她?” “她是一个活跃分子。我们接触过。” “十几条文胸,有她的吗?” “有。” 欧阳平派韩玲玲和周颖到新闻系去请陶秋红,遗憾的是陶秋红已经回老家去了。 第二天早晨,欧阳平派李文化和韩玲玲,周颖赶到陶秋红的老家常熟,陶秋红证实了唐涛的说法。 至此,7——06凶杀案的侦破工作圆满结束。 等待唐涛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是魔鬼,那就让他到地狱里面呆着吧! 第一章 箱从天降 一九九三年七月三十一日,十八时二十五分,值班员李文化接到一个报案电话,内容如下: 在荆南西站——站前公园广场的石凳旁边,有人丢下两个行李箱,主人不知去向。 马路对面“顺风烟酒店”的陈老板,在十七时四十分左右发现了这两个行李箱,这两个行李箱是什么时候放在广场上的,陈老板不得而知。 二十分钟以后,陈老板喊来了“如归饭店”的厨师大李,两个人站在烟酒店的柜台前注视了几分钟,这期间,曾经有一个中年男人绕着皮箱转了一圈,又在石凳上坐了一会,然后走掉了。 当时,广场上有很多人,大部分是等火车的旅客,还有一些搬运工,他们踩着三轮车,从广场中间来往穿梭,另有几个出租车司机站在车子旁边招揽生意。 每一个路过石凳旁边的人都会对箱子扫一眼,但很快就走开了。 陈老板和大李走到箱子跟前,准备把这两个箱子拎到烟酒店保管,以待失主前来认领。 陈老板正准备拎箱子的时候,发现一个比较大的箱子的底部渗出水来,水的颜色有点像血水,大李还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两个箱子一新一旧,大的像是刚买的,它长六七十公分,宽四五十公分,高四十公分左右,小的长五六十公分,宽三四十公分,高三十公分左右。 一时间,箱子旁边围了很多人,人们议论纷纷,颇多猜测,有人提出,箱子里面肯定有名堂,应该赶快报案,陈老板这才想起打电话。 三十五分钟以后,欧阳平带人赶到现场,西站派出所的两个警察已经提前赶到这里,他们已经在箱子周围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公园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附近做生意的人,有在公园广场上散步的人,有南来北往等火车的人,还有下班路过这里的人。 西站是一个火车站,客流量比较大,火车站附近——在公园广场的南面,还有两个汽车站,一个是长途汽车站,一个是公交城北分站,所以,西站是一个相当热闹繁华,人的流动性非常大的地方。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但广场上的路灯已经提前亮了。 两个行李箱靠在一起,位置在石凳的西头,水泥地上已经集了不少水——水的颜色呈暗红色,并且正在向四面发散开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腐臭味,人们探脑、伸颈、掩鼻、交头接耳。 同志们们从警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人群自动让开一条空挡来。赵小鹏的脖子上挂着一架照相机,他的任务是对案发现场进行拍照。 两个箱子上面都上了锁。 刘大羽和严建华的任务是提取指纹,从刘大羽和严建华的表情和动作来看,他们没有提取到指纹:刘大羽眉头紧锁,严建华则朝欧阳平摊开双手。 欧阳平将两个箱子放倒——正面朝上——箱子原来是立起来的。 陈杰打开刑侦箱,从里面拿出一把老虎钳,拧开了箱子上的锁。 韩玲玲将一副手套和一个口罩递给了陈杰。 陈杰戴上口罩和手套。 广场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到箱子上,长途汽车站停着几辆客车,有些人干脆爬到车顶上。还有一些人站在三轮车上,三轮车主嗷嗷直叫,因为站在车上的人太多,把轮胎都压瘪了。 两辆公交车上空无一人。司机不停地按喇叭——招呼乘客上车,但没有人理会,司机只得将空车开走了,如果不是在班,恐怕连司机都会到广场上来。 陈老板和大李站在欧阳平的旁边,欧阳平和韩玲玲正在向他们了解情况。韩玲玲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陈杰拉开拉链,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 严建华掀起箱盖,箱盖下面是塑料薄膜。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了过来。 塑料袋是用红色塑料绳系起来的,陈杰将袋口拎了起来,绳子系的是死扣——一共打了三个结,陈杰用刀割断绳扣,袋口自然松开,塑料薄膜也是三层。 腐臭的气味更大了。 陈杰将塑料薄膜完全打开,同志们全部目瞪口呆,塑料袋里面竟然是被分解了的人的尸体,第一个进入大家视线的是一只手,从手指到肘部。 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大概是站在近处的人看到了这只手,消息由内向外扩张发散,最后,骚动变成了喧哗,不一会,喧哗声中有夹杂着一些议论和嘘唏之声。 人越集越多,有的人干脆把自行车停在马路上,一辆公交车和两辆货车鸣着喇叭,行人和自行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没有人理会喇叭声,一时间,乱象纷呈,交通完全堵塞。 陈杰感到一阵恶心。 刘大羽从周颖的手中接过一副手套,将箱子掀翻在地,塑料袋连同尸块一起落在水泥地面上。 陈杰揭开塑料袋,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三个尸块:它们分别是:身体的上半身——从脖子到大腿丫,身体连着两个臂膀——肘部向上的部分,没有头——上半身的长度正好和箱子的长度差不多;两个手臂——肘部以下。 “欧阳,你看——” 欧阳平和严建华、李文化顺着刘大羽手指的地方看去。 死者的左乳下方有一块三四公分见方的地方血肉模糊,刘大羽用棉球擦去血迹,血迹下面并没有刀口,而是被挖去了一块肉,这显然不是致命源。 “你们看这里——”陈杰将死者的上身翻了个背朝天。 死者右肩胛骨的中间也有一个两公分见方的伤口,也是被挖去了一块肉。 凶手为什么要在这两个地方挖去一块肉呢?欧阳平眉头紧锁,他暂时还没有时间想这些问题。 死者为女性。 塑料薄膜的侧面被骨头的棱角戳了一个洞,血水就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陈杰又打开第二个箱子,箱子里面有四截尸块,两截大腿和两截小腿。三层塑料薄膜将尸块包得严严实实,所以,这个箱子没有血水渗出。 凶手丧心病狂,残忍之极,令人发指。 第二章 直播现场 这是一起杀人碎尸案,还要加上两个字,“无头”。 大箱子是黑色的,箱子正面有一个月牙形的商标,商标的上方有两个字:“月亮”;小箱子是棕色的,箱子正面是一个菱形商标,但没有字。 箱子和塑料薄膜里面除了尸块,什么东西都没有。凶手没有给同志们留下任何物件。 凶手既然敢于将皮箱放在大众广庭之下,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要想从皮箱和尸块上寻找线索,其可能性应该是非常小的。 欧阳平和韩玲玲在陈老板和大李的带领下走访了附近商铺的老板,目的是想找到目击者,遗憾的是,没有一点线索。当时,公园广场上人太多,大家都在忙自己的生意,根本就没有在意。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个特点。凡是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旅客,就是生意人,大家行色匆匆,一般情况下,这里的人不会对周围发生的事情特别留意。 一辆卫星转播车朝公园广场缓缓驶来,因为广场和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太多,卫星转播车只得停在广场不远处。 从卫星转播车上跳下两个人来。 欧阳平一眼就认出了都市频道的电视转播车。他灵机一动,既然电视台的记者来了,何不借助于媒体寻找目击证人——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路径,凶手将皮箱丢弃在公园的广场上,大众广庭之下,极可能有人见过凶手和凶手丢弃皮箱的过程,最起码应该有人在第一时间见过这两个皮箱。根据陈老板发现皮箱的时间来判断,这两个皮箱在广场上呆的时间不会太长,如果时间太长的话,很可能会被一些贪财的人拎走——这个判断符合人们正常的思维。 “请让一下,请让一下。”一个警察大声道。 人群让开一条路,两个记者走了进来,一个女的,手上拿着话筒,耳朵上戴着一对像耳机一样的东西;另一个是男的,肩膀上扛着一架摄像机。 欧阳平迎了上去:“你们好。”欧阳平握住了女记者的手。 “欧阳队长,打搅你们了。”女记者认识欧阳平。 “你是……” “我是都市频道外景记者路晓。” “路记者,你们来的正好,这个案子非常特殊,犯罪分子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们在附近走访了一些人,但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目击证人。” “欧阳队长,我明白您的意思,请您把大概情况跟电视观众说一下。” 摄像师将镜头对准了路晓。 “各位观众,我们所在的位置是荆南西站——站前公园广场,今天下午,有人在这里发现了两个被人丢弃的皮箱,其中一个皮箱里面渗出血水,接到报案以后,警方迅速赶到现场,下面请我市公安局刑侦队——负责此案的欧阳队长谈一谈具体的情况。” 摄像师将镜头对准了欧阳平。路晓将话筒伸到欧阳平的嘴边,“这是现场直播,您说吧!说最重要的。” “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报案以后,就赶了过来,有人在西站前的广场上发现了两个皮箱,皮箱内藏有一具被分解的女尸——我再强调一下,是一具女尸……” 欧阳平走到刘大羽和陈杰的面前,小声道:“死者的年龄现在可以确定吗?” 刘大羽竖了三根手指头。 “死者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皮箱里面只有身体的主干和四肢,没有头。这是一起无头分尸案,我们正在进行现场勘查,并寻找目击证人。如果有知情者,或者见过这两个皮箱的人。请及时和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联系。有三十多岁左右女性失踪的家庭,也请和我们联系。” 附近商店的电视机传来了欧阳平的声音,一些商店的老板将电视机调到了最大音量。 摄像师将镜头对准了两个皮箱和塑料袋。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两个皮箱的形状和商标。 西站正门上方的电视屏幕上也正在播放这档子节目。一些人将目光转移到了大屏幕上。镜头在欧阳平和皮箱、塑料袋之间不停转换,尸块的镜头被马赛克挡住了。 路晓走到欧阳平跟前:“欧阳队长,您看这样行不行。” “很好,再把我们的电话号码打在字幕上。” “行。您报一下,我让他们马上就打到屏幕下方。我们准备在结束这档节目前再播一次,明天早上还有复播。” “8852225。”欧阳平道。 路晓从口袋里面掏出一部大哥大。拨通了以后,将欧阳平的号码重复了两遍。 几十秒钟以后,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游走字幕,字幕上面,除了介绍案情之外,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欧阳队长,您还有什么要求?” “谢谢,有你们的支持与帮助,我们就更有信心了。” “欧阳队长,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希望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路晓将一张名片递给了欧阳平。 “这也是我们的希望。” 广场周围的交通已经完全陷入瘫痪。一个交警拿着扩音喇叭对着混乱的人群和车流喊了一会,但无济于事。 最后,交警放弃了努力,他站在人墙外面,无可奈何地望着人墙内外。 欧阳平早已注意到了现场周围的交通状况,在他敦促下,现场勘查工作只用了半个小时左右。 随着两辆警车和一辆电视转播车的离去,人们一哄而散,喧闹的广场渐渐恢复正常。 这时候,夜幕已经徐徐降临,居民小区的窗户里面,灯次第亮了。所有商店的灯都亮了。 欧阳平留下了李文化和严建华,同时请陈老板和大李协助,再走访一下所有商店的店员,重点是那些长期在西站附近踩三轮车的工人和出租车司机。说不定凶手和凶手丢弃皮箱的过程会进入他们的视野。凶手手提两个皮箱——两个皮箱加在一起的重量,应该在一百斤左右,为了避人耳目,凶手肯定要借助于交通工具。而交通工具极可能是出租车。所以,出租车司机应该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第三章 步履艰难 小猫拉屎喜欢用土盖起来。 一般的犯罪分子在行凶之后,通常的做法是藏尸灭迹。 此案的凶手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这种类型的案子,同志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当然,凶手也有所藏匿,他将受害者最能体现外貌特征的部分从身体上剥离出去,说不定连体现受害者生理特征的部分也做了一些手脚。俗话说得好,有恃才能无恐。所以,确定死者身份的工作将异常困难。由此看来,想通过确定死者的身份来寻找凶手的踪迹更是难上加难。 尽管如此,欧阳平还是要尽最大的努力,从尸块上寻找有价值的线索。所以,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尸检。 离开西站公园广场以后,欧阳平安排左向东和赵小鹏到各大商场去调查皮箱的情况。虽然,通过皮箱寻找线索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但欧阳平还是要试一试。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少。 到目前为止,欧阳平已经打出了三张牌,一张牌是电视台,都市频道的收视率是很高的,通过媒体寻找目击证人应该是一条非常有效的路径,电视的覆盖面广,这样可以省去刑侦队很多周折和麻烦。第二张牌是李文化和严建华,电视可以解决面的问题,而李文化和严建华能解决点的问题。第三张牌是左向东和赵小鹏。不管能不能捕到鱼,先把网撒下去再说。在撒网之前,谁也不能确定什么地方有鱼。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那就是尸检。欧阳平把重点放在了寻找目击证人和尸检上。 欧阳平一行到刑侦队法医处不久,冯局长也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凶手也太嚣张了。这显然是对我们刑侦队员的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冯局长神色凝重地走进法医处。 欧阳平和同志们听出了这句话的分量。 “冯局长,您这么快就知道了。” “可不是吗?我回到家,刚端起碗,电视上正好播报这条新闻,我丢下饭碗就来了。” 郭常平郭老也在,另外还有法医处的王主任。是冯局长打电话让他们赶到法医处的。被冯局长请来的还有化验科的两位同志。冯局长在关键的时候,总会适时出现在欧阳平的面前。 大家七手八脚,把两个箱子抬进冷冻室,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柳文彬留在了法医处,欧阳平还安排韩玲玲和周颖留下来值班。这时候,接听电话的工作,显得非常重要。 郭老和王主任将七个尸块放在一个长两米,宽一米,深五十公分的敞开式的冷柜里面。 陈杰用尺子量了一下,死者的身长是一百四十八公分,如果加上脑袋,其身高是一米七零左右。 遇害者体态丰满,身材匀称,皮肤细腻白皙,最突出的特点是遇害者的脖子和腿都特别长。 遇害者的手指甲也特别长,一看就是经过修饰的。 奇怪的是死者右脚的小拇指被截去了——是从根部截去的。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呢?凶手为什么要将这个脚趾头截去呢? 凶手给欧阳平和同志们出的难题还真不少。 这也许就是凶手敢于把受害者的尸体藏在箱子里面,扔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原因之一。 第四章 玄机颇多 死者胸部和背部伤口的形状皆呈菱形或者叫不规则的长方形。这两个菱形的创口是用尖刀挖的,因为边框的刀口非常整齐。凶手为什么要将这块肉挖去呢?欧阳平在回来的路上一直琢磨这个问题。 针对以上三个问题,郭老给出了如下分析:死者右脚的小拇指很可能和一般人不一样,也就是说长的比较特别,死者的亲人或者认识的人能根据这个脚趾头确认死者的身份,所以,凶手把它截去了;至于胸部和背部的菱形伤口,这两个地方极有可能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胎记,或者手术后留下的疤痕,这也是人身上最重要的标记。当然,背部的伤口一定是一个胎记,至于胸部的伤口,是胎记,还是手术后留下的疤痕,这要等打开胸腔以后才能确定。 王主任和郭老的意见是一致的。 凶手不可能消灭所有的东西。 “那就把胸腔打开看看吧!”冯局长比欧阳平还性急。 于是,郭老在王主任的配合下,用手术刀打开了死者的胸腔。郭老和王主任终于有了重大的发现:死者生前曾经做过心脏搭桥手术。 欧阳平的脸上多少有了一点笑容。 “这——这太重要了。”刘大羽喜不自胜。 “这充分说明死者的经济条件非同一般,在这个年代,有条件做这种手术的人少之又少。”欧阳平补充道。 “这也许就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郭老和王主任根据死者皮肤细腻的程度和胸部的硬度,以及骨盆的形状、臀部的肌肉弹性等方面的情况综合判断,死者的年龄在二十八到三十岁之间。 “郭老,您看看这里——”;刘大羽指着死者的左手腕道。 大家都围了过去。 郭老用镊子夹了一个酒精棉球,在死者的左手腕上来回擦拭了几下,大家都看清楚了——之前也能看见,但不是很清楚。死者的手腕上有一个比皮肤更白的圆圈,宽度在一公分左右,手腕内侧有一个直径为一点五公分的圆。 “冯局,欧阳,这里应该手表留下的痕迹。” 细心的郭老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地方,死者的左手无名指的根部有一个凹槽,凹槽宽一公分左右。 “郭老,这里应该是一枚戒指吧!” “大羽说的对,这进一步证实了我们的判断,种种迹象都说明,死者在经济上比较好。” 死者生前从事什么职业,暂时无法确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死者从事的一定是非体力劳动。郭老提出了如下根据:首先,死者的手掌没有老茧,手面和手指的皮肤细腻光滑,所有指甲都很长,指甲完好无损,是修饰过的;其次,死者的脖颈的皮肤和身上的皮肤一样白皙,这说明死者很少在太阳下活动,再者,死者小腿上、脚上的皮肤和身上的皮肤同样细腻白皙,特别是死者的脚趾甲的缝隙里面看不到一点污垢,这说明死者平时很注意保养自己。 以上信息至少能说明死者生前曾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第五章 深度挖掘 郭老还从死者的下身提取了分泌物,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分泌物中有男人的精液,这说明死者在遇害之前曾经和男人有过性接触。这个发现的最大意义在于: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十二小时以内,因为男人的精液在女性下身存活的时间通常情况下在十二小时以内,这也就是说,死者遇害的时间再七月三十日下半夜。 死者的血型是a型。 欧阳平一直在思考凶手的杀人动机。以上材料多少透露出一点信息,至于结论性的东西,现在还拿不出来。毋庸置疑,这些材料对同志们寻找线索肯定是有帮助的。 “那么,郭老,以您的经验,死者的脚趾头上会有什么东西呢?”欧阳平道。 “是啊!我也有点疑惑。”冯局长道。 郭老眉头紧锁:“有这样几种可能,这根脚趾头可能受过伤,上面有伤疤;或者有一个非常明显的胎记,也可能是形状比较特别。总之,特征非常明显。” “欧阳,我们要不要把受害人的体貌特征做一个归纳,请电视台在节目里面播放一下,这样,针对性会大一些。”刘大羽道。 “我也正有此意,郭老,王主任,你们看,要考虑哪几个方面?”欧阳平道。 “身高,脖颈和腿都比较长;还有年龄。” 欧阳平掏出笔记本和笔,将郭老的话记在上面。 “皮肤,指甲,手表和戒指,还要特别强调死者的经济条件比较优越。”王主任道。 “对,最重要的是胸前的疤痕和后背上的胎记,还有这个脚趾头。要特别强调死者生前曾经做过心脏搭桥的手术。” “这份资料对我们的刑侦工作一定会有所帮助。”刘大羽道。 “还要上报省厅,出一个协查通报。”冯局长想得更深。 “太好了,冯局长,有了这张大网,我们的把握就更大了。”欧阳平道。 “至于协查的范围,只要把江苏外围的几个省份包括在里面就可以了。” “重点是铁路沿线各地区,凶手把皮箱放在站前公园广场,他的行踪一定和这条铁路线有关系。”陈杰道。 “对,死者遇害的时间应该在十二小时之内,准确地说,应该在昨天夜里,所以凶手距离第二现场不会很远,他跳不出三省地阶。”郭老道,“从陈老板发现皮箱的时间来看,凶手是有预谋,有计划的,他在时间的安排上非常紧凑。” “从凶手处理尸首的方式来看,凶手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他为什么要把皮箱放在西站广场呢?这一招好像很愚蠢。会不会是凶手故布疑阵,引我们上当,让我们难知虚实真假。”刘大羽说出了欧阳平心中的想法。欧阳平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也不能排除本地作案的可能性。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协查通报还是必不可少的。我们把范围扩大一点,把问题考虑得细致周到一点,总不是一件坏事。” “我们回去就写一份上报材料。” “这样吧!上报省厅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吧!你们马上就和电视台联系。”冯局长道。 “行,我们回去就办。”欧阳平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九点一刻:“正好能赶上都市频道的晚间播报。” 第六章 晚间播报 分手之后,欧阳平和刘大羽没有回刑侦队,他们俩去了电视台,马路上没有什么车辆,车速比平时快了许多,路边的商店里面依然灯火通明,都市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高温阻挡不住年轻人追求浪漫的脚步,一队队情侣亲密无间地走在人行道上。 在汽车上,欧阳拨通了路晓的电话号码。路晓答应在电视台的大门口接他们俩。 刘大羽开车,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半个小时以后,汽车在电视台的电动门前戛然而止。 门卫伸头朝外看了看,电动门徐徐打开,路晓从里面走了出来。 欧阳平和刘大羽跳下汽车,和路晓一一握手。 三个人走进一幢二十几层高的大楼,上了电梯。 “欧阳队长,你们来得正好,晚间播报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我刚才已经和导播、主播讲过了,将部分内容挪到明天早间播出,腾出五分钟左右的时间给你们。” “太好了,谢谢你们。” “谢什么?能为你们做一点事情,是我们的荣幸啊!希望能让我们进行跟踪报道——在不影响你们工作的前提下。”路晓不愧是一个新闻工作者,这方面的嗅觉非常灵敏。在新闻里面加进新的元素,对提高收视率很有帮助。 电梯门开了,三个人直奔播放厅。导播刘小红正站在播放厅的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欧阳平将笔记本打开,折好,交给了刘导播。刘导播推开播放厅的门走了进去。 路晓将欧阳平和刘大羽带进一间办公室坐了下来,房间里面有一个超大的电视屏幕墙,上面有三排,一共十二个电视。 电视里面正在播放当天的新闻。 “到了。”路晓道。 “各位观众,现在插播一条重要新闻,今天晚上,我们都市频道零距离节目曾经播报过一条新闻,今天下午,发生在我市西站公园广场上的杀人分尸无头案,已经有了新的进展,经过警方的努力,已经初步确认死者具有以下特点:年龄在三十岁左右,身高在一米七零上下,脖子和腿都比较长,皮肤细腻白皙,遇害前,死者左手腕和无名指曾带一块手表和一枚戒指,死者的胸部有一块疤痕,死者生前曾做过一次心脏搭桥手术,死者背部右肩胛骨上有一个比较大的胎记,死者左脚小拇指和一般人不一样,比较特别。警方希望知情者看到这条新闻以后,请及时和警方联系。联系电话:8852225。” 刘导播走了进来:“欧阳队长,您看这样行不行。主任对这件事情很重视,特别关照主播在这档子节目结束的时候,再播放一次。” “太好了。很抱歉,打乱了你的计划。” “不必客气,有什么吩咐,你们尽管吩咐,我们和电视观众对这一类新闻都很感兴趣。” “那我们以后就建立一个长期的合作关系。”欧阳平微笑道。 “求之不得,一言未定。”刘导播紧紧地握着了欧阳平的手。 第七章 喜忧参半 欧阳平和刘大羽离开电视台以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回了刑侦队,他们俩准备在刑侦队凑乎一个晚上。心里面有事啊! 左向东和赵小鹏已经回来了,他们俩正坐在欧阳平的办公室里面等欧阳平回来。 他们俩去了五家商场,犯罪分子所用的两个皮箱,各大商场都有,由此看来,想通过皮箱找到凶手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现在,正值暑假,出门旅行的人很多,还有一些刚考上大学的学生,正是皮箱销售的旺季,商场平均每天都要出售上百个皮箱。这两个牌子的箱子,买的人最多。犯罪分子在选择藏尸工具的时候,是动了不少脑筋的。 左向东和赵小鹏汇报完工作以后就回去了。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进值班室,韩玲玲正坐在电话机旁边看书,书架上放着几排刑侦方面的书籍。值班室的中间隔着几张橱柜,里面铺着一张床。周颖斜躺在床上看书,看到欧阳平个刘大羽以后,周颖从里间走了出来。 “怎么样?”其实,这句话问得有些多疑,如果有情况的话,韩玲玲和周颖早就到办公室来了。她们的心情和欧阳平一样着急。 “队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和‘7。31’案相关的电话。”韩玲玲道。 “耐心等待,不要急躁。” “队长,你们回家休息去吧!一有情况,我们就打电话给你们。” “我和大羽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我们在办公室,有情况喊我们。” “不知道老严和李文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周颖道。 “我们留下来就是为了等他们俩,希望他们能带点消息回来。” 欧阳平和刘大羽是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的,“7。31”凶杀案看似简单,实则不然。所以,不会这么快就有线索。都市频道仅限于本市,如果受害人不是本地人——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那么,知情者如何能知道呢? 所以,找寻目击证人的工作就显得至关重要。 楼下传来了汽车的声音,此时是十一点钟左右。 不一会,李文化和严建华上楼来了,他们带回来两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两个人提供了如下的情况: 一个人是鞋匠刘师傅,刘家三代人都在西站东街修鞋,他是这样说的:今天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有一辆面包车在石凳附近停了一会,停了多长时间,不知道,汽车走了以后,石凳旁边多了两个皮箱。这两个皮箱是不是从面包车上卸下来的,不敢说,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汽车来之前,石凳旁边没有皮箱。刘师傅坐在鞋匠店的门口,一边修鞋子,一边不时地抬起头来看马路上和广场上的西洋景,这是他几十年的不断重复的动作。石凳距离他的鞋匠店只有十一二米的距离,所以,公园广场上的树和石凳早已定格在他的视野之中,眼前会发生很多事情,人物也会不断变化,唯一不变的是背景。 欧阳平和刘大羽也曾拜访过刘师傅的鞋匠店,当时,刘师傅回家吃晚饭去了,在店里是他的徒弟,刚接替刘师傅不久。他自然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 那么,刘师傅对这两面包车熟不熟悉呢? 刘师傅的回答是:不熟悉,在公园广场上,确实有几辆面包车和货车,刘师傅都认识。至于这辆车的牌照,刘师傅没有在意。如果不是发生这个案子,刘师傅可能还想不起这些来呢。 至于面包车的颜色,经过刘师傅认真回忆,终于想起来了:银灰色。刘师傅还提供了一个比较重要的细节:这辆面包车的后窗玻璃上有六个字:“此车低价出售。”白纸黑字,字是用毛笔写的。 第八章 灰堆蛇影 根据鞋匠刘师傅提供的情况,这两个皮箱极有可能是从这辆银灰色的面包车上卸下来的,公园广场的对面,就是西站进出口——出了火车站的进出口,东边就是十几家商铺,汽车横在石凳前面,正好可以挡住人们的视线。果真如此的话,凶手和被害者很可能是本地人,凶手把皮箱放在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其目的就是要将警察的注意力吸引到铁路线上——凶手的指向性非常明确。 上哪儿去找这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呢?也许有人会说,那辆面包新车的后窗玻璃上不是有“此车低价出售”六个字吗?遗憾的是,李文化和严建华在西站附近的马路上看了三辆这样的面包车,上面都有“此车低价出售”六个字。这种面包车大部分是旧的。 另一个提供情况的人是三轮车夫魏国华,七月三十一号下午五点钟左右,他和同伙小陈送一批客人到长途汽车站,当时,七八个旅客正坐在石凳和行李箱上休息,这些人带的东西太多,箱子,手提包、网兜和铺盖一共有十几个——还有几口袋粮食——好像是到什么地方打工去的,从这里到长途汽车北站的直线距离并不长,但中间隔着一个铁栅栏,要绕一个大圈子。这里要强调一下,皮箱所在的石凳距离车站进出口最近。 经过不断的讨价还价之后,魏国华和小陈将行李搬到两辆三轮车上,这时候,石凳附近根本就没有这两个皮箱。 可当魏国华和小陈回到原地的时候,却发现石凳旁边突然冒出两个皮箱来,当时,石凳附近没有一个人。他们也没有特别在意,忙自己的生意去了。做了一笔生意以后,发现皮箱仍在原处。小陈还走到皮箱跟前看了看。石凳的西边有一个厕所,两个人估计皮箱的主人正在上厕所,也就没有当一回事,便又到出站口去招揽生意去了,再回到皮箱跟前的时候,皮箱跟前已经围了很多人,陈老板正在打电话报警。 魏国华提供的情况从侧面印证了鞋匠刘师傅的说法,再结合陈老板发现皮箱的时间,进一步说明凶手抛尸的时间就在五点多钟。 魏国华还提到了一个情况,一些出租车和面包车经常停在石凳前面的空旷地带招揽生意。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呢?凶手看到一辆面包车停在石凳前面,正好可以遮挡很多人的视线,凶手便利用这个条件,丢下皮箱,然后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么,面包车的司机会不会看见犯罪嫌疑人丢皮箱的过程呢?魏国华的回答是:不会。同为司机一般都是在车站的进出口招揽生意的,坐在车上是招揽不到生意的。李文化和严建华考虑问题比较全面,他们把该想到的问题都想到了。 两个箱子——一百斤左右,凶手一个人能弄得动吗? 魏国华带着李文化和严建华站在车站出口看了一会,果然有不少人手拎肩挑,拿两个箱子的人不在少数。 凶手不一定非要借助于交通工具。这也就是说,鞋匠刘师傅看到的面包车不一定是凶手的交通工具。因此,也不能排除凶手是坐火车来到此地的。 虽然刘师傅和魏国华提供了一些比较重要的情况,但距离线索还有很大的差距。 第九章 失去方向 根据刘师傅和魏国华提供的情况,刑侦队很难开展下一个阶段的工作,因为,这些信息都是一些没有来龙,更没有去脉的,支离破碎的片段。欧阳平一下子失去了前行的方向,这种情况,以前还不曾出现过。 到第二天早晨,韩玲玲和周颖始终没有接到和“7。31”无头分尸案有关的电话。 欧阳平和同志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八月一日上午,欧阳平坐在办公室里面,一直对着那两个皮箱发愣。欧阳平经历过很多案件,从来没有感到像“7。31”案这样难于下手。 犯罪嫌疑人的范围难于确定,被害人的身份难于确定,犯罪的第一现场在哪里呢?第二现场所处的环境,不能为刑侦工作提供任何有效的信息。整个案子就像漂浮在半空中。 陈杰推门走进队长办公室。 “老陈,你来得正好。” “欧阳,有什么事情吗?” “箱子上的锁呢?” “锁在小箱子里面。” 刘大羽和李文化也走了进来。 欧阳平打开皮箱的拉链——小号皮箱。 大号皮箱没有拉链,只有三个锁扣。 “在这里——”陈杰拉开箱盖背面上的一个拉链,从里面拿出两把锁。 两把锁大小样式一模一样,长宽都是一点五公分,“永固牌”,新的,好像是刚买的。 “欧阳,你怎么会想起着这两把锁的呢?”刘大羽从欧阳平的手上接过两把锁,仔细看了看。 “你们三个人看看锁扣——” 三个人对着两个皮箱的锁扣仔细端详了一会。然后望着欧阳平,他们都不明白欧阳平的意思。 “老陈,你撬开这两把锁之前,有没有注意到这两个锁扣?” “锁扣,你是不是想说,这两个锁扣是不是我拧变形的?我是用两把老虎钳硬拽开的,我根本就没有拧。” “不错。”刘大羽道。 “我在开锁之前,这两个锁扣就变形了。” “不错,我当时也在跟前。老陈开锁之前就是这个样子。” “这说明,在老陈开锁之前,锁已经被拧过一回了。” “这很好解释啊,箱子的主人把钥匙弄丢了,他只有把锁砸开,或者拧开,这样一来,锁扣不就变形了吗。”陈杰道。 “这两个箱子的锁扣都变形了,这个小箱子好像是刚买的。” “对啊!总不会两把钥匙都弄丢了吧!更何况这个小箱子是新的,以前好像没有用过。”李文化终于明白欧阳平的意思了。 “欧阳,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大羽,你快说。”很多时候,刘大羽和欧阳平的想法会不谋而合。 “凶手将死者的尸首用塑料薄膜裹好,装进箱子里面,然后锁好箱子,后来意识到,塑料薄膜裹的太少,又拧开锁,再加上几层塑料薄膜。大家都看见了,凶手一共裹了三层塑料布。” “凶手的手上不是有钥匙吗?”李文化道。 “凶手没有想到再打开这两把锁,可能已经把钥匙处理掉了。” “即使是这样,塑料薄膜还是被戳破了。” 这次的讨论没有结果。这也许是一次毫无意义的讨论。 第十章 峰回路转 整个上午,欧阳平和同志们都无所事事,心情颇不宁静。 中午,大家在食堂吃饭。 这顿饭吃得没有什么滋味。吃到一半的时候,欧阳平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电话是值班员柳文彬打来的,电话的内容和“7。31”凶杀案有关——“7。31”案终于有线索了。欧阳平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显得很激动。大家都停下筷子,打量着和揣摩欧阳平表情。食堂里面的人很多,他们根本就听不见欧阳平说话的声音。 打电话的人是一个退休教师,姓管,家住宝塔桥方家营小区,他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情况:七月三十一号下午四点多钟,他上楼的时候,看到车老三拎着两个皮箱下楼——车老三住在五楼,管老师退到一边,让车老三先走。 管老师当时并没有在意,走上几个台阶,看到台阶上有几滴水,颜色有点不对头,他就回头多看了几眼,就把两个皮箱的形状和颜色记在脑子里面了。 今天早晨,管老师跟几个老伙计去爬紫金山,一个叫闻主任的退休干部提到了昨天晚上的电视新闻,案子里面提到的两个箱子的颜色和车老三拎的两个箱子的颜色一模一样。管老师就选择了报案。 大家都围了过来。 “柳文彬,打电话的人的姓名和家庭住址留下来了吗?” “留下来了,他叫管大军,家住方家营正方小区7幢206号。” “他家有没有电话?” “没有,他是用公用电话打的。” “很好,大羽,小韩,我们三个人走一趟。” 三个人三下五除二,把饭菜扒到肚子里面去了。周颖舀了三碗汤。 欧阳平和刘大羽、韩玲玲端起碗喝了几口汤之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食堂。 半个小时以后,汽车驶进了宝塔桥派出所。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警察迎了上来,他就是宝塔桥派出所所长汪得民。 “欧阳队长,请进,你们先歇一会,我接到你的电话,就派人去请管老师了,一会就到。”汪所长将欧阳平和刘大羽领进了所长办公室。 十分钟以后,一男一女两个人走进了所长办公室。女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男的年龄有六十几岁,此人应该就是管老师。 汪所长站起身:“这位就是管老师,这位是方家营居委会的夏主任。” 欧阳平和两个人一一握手。 “汪所长,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谈吧!”夏主任道。 “管师傅,您介不介意夏主任在这里呢?” “不介意,我信得过她。” “很好,夏主任,你就不要回避了,我们说不定还要请教你一些问题。” 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烟,从里面扣出三支,递给管老师一支:“管师傅,您抽烟。”又扔给汪所长一支。 管师傅右手颤抖着接过香烟。刘大羽按着了打火机。 欧阳平从皮包里面拿出两张照片,递给管师傅:“管师傅,您看看,是不是这两个皮箱?” 管老师接过照片,仔细了看了看照片:“ 不错,就是这两个皮箱,形状和颜色一模一样。” 第十一章 锁定疑犯 韩玲玲从包里面掏出了笔记本和钢笔。 “车老三从事什么职业?”欧阳平问道。 “无业,去年春天买了一辆面包车——是一辆二手车。平时拉拉人,送送货。” “很奇怪……”管老师吸了两口香烟道。 “怎么奇怪?” “今天,车老三竟然没有出去做生意,往常,他风雨无阻——一家人的生活全指望他那辆车了。” “管老师,这个情况非常重要。您接着说。” “从早晨,到我上这里来,车老三的面包车一直停在楼下。” “管老师,昨天晚上,您没有看到都市频道的新闻节目吗?” “没有,我昨天晚上在文化宫和票友们吊嗓子。” “吊嗓子?” “就是唱京剧。”夏主任道。 “今天早晨,我们几个老伙计到紫金山登山的时候,闻主任提到了昨天的案子,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车老三。我本来以为车老三要出去旅游,可昨天晚上,我下楼的时候,又看到了他。我就纳闷了,他家的日子过得很拮据,老婆又没有工作,他家怎么会有这种皮箱呢?我们的条件比他家强多了,我们还没有想到旅游的事情呢?” “车老三曾经做过牢,前年放回来的。”夏主任道。 “判了几年,犯的什么罪?” “五年,打架斗殴,把对方打残废了。”汪所长道。 “车老三叫什么名字?” “叫车永辉。” “年龄?” “三十九岁。” “他和老婆关系怎么样?” “关系怎么样?不好说,反正从来没有看见他们夫妻俩吵过架,他就住在我家楼下。” “昨天下午,车永辉的老婆在不在家?” “在,我想起来了,昨天下午四点多钟,我上楼的时候,在三楼拐弯处碰到车老三拎着两个箱子下楼,在四楼和五楼的转弯处,我看到车老三的老婆秀兰站在门口,门半掩着,她看到我以后,赶紧把头缩了进去,很快关上了房门。” “车永辉和您说话了吗?” “说了,他一向嘴很甜的,他喊了我一声。不过,他当时的神情有点紧张,我想跟他说点什么,他很着急的样子,喊我的的时候,脚一直没有停下来。往常,他不是这个样子的,不管在哪儿见到我,都要停下来跟我寒暄几句才离开。在我的印象中,他这个人虽然文化不高,但对人很有礼貌,也很懂道理。” “管老师说的没错。车老三在小区里面人缘很好,不管哪家有事要用车,说一声,他都会答应。” “他平时都和一些什么人接触?” “他接触的人很多,三教九流,人头很杂。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 “管老师,您尽管说。” “我这个人平时不喜欢在人家背后说三道四,可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 “你请说。” “他这个人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职业,可人长得仪表堂堂,很招女人喜欢。” “不错,小区里面的人,对他这方面的议论比较多。“夏主任道。 “是啊!如果没有其他女人补贴,车老三的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那么,和他接触最多,最频繁的女人是谁?” “这——说不好,我们也是听说,他从来不把女人往家带。”管老师道,“但他经常不着家。” 车永辉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可以确定了。 第十二章 有请老三 送走了管老师和夏主任以后,欧阳平和刘大羽当即决定:立即抓捕车永辉。 汪所长带着两名干警随同前往。 六个人出派出所以后,直奔方家营小区。 方家营是一个老小区。一共有九幢居民楼,周围被棚户区所包围。小区是一个敞开式的小区,可谓四通八达。 楼房共三排,第七幢在第三排的第一幢,北邻方家营大街,东靠棚户区,棚户区有一个巷子直通七号楼和八号楼之间的空挡。 汪所长选择了这条巷子。 走出巷子,一眼就看见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停在七号楼的拐角处。这辆车应该就是车老三的——面包车的后窗上写着“此车低价出售”六个字。鞋匠刘师傅见到的也许就是这辆车。 刘大羽抬起头,看见了管老师,他正站在六楼的窗户上,朝楼下指了指,又朝五楼指了指。第一个动作的意思是:“车子就是车老三的。”第二个动作的意思是:“车老三就在家中。” 时间是两点钟左右,因为天太热,人们都呆在家里吹电风扇,小区里面基本上看不到人影。 大家跟在汪所长的后面,来到五楼。 同志们的脚步很轻,汪所长刚想敲门,门突然开了,一个八九岁摸样的小男孩出现在门口,他光着上身,只穿着一件裤头,脚上穿着一双拖鞋,脖子上套着一个游泳圈。 “小朋友,这是车永辉的家吗?” “是啊!你们找我爸爸吗?” “发明,是谁啊!” “是警察叔叔。” 从里屋走出一个三十几岁的妇女,上身穿着一件红色背心,下身穿一件蓝色裤衩,光着脚。手里面握着一把扇子 汪所长的前脚已经跨进了门槛:“朱秀兰,你男人在家吗?” 朱秀兰脸色刷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老——老三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死哪儿喝酒去了。”朱秀兰一边说,一边将儿子揽在怀中。 “我们看到车永辉的面包车停在下面。”王所长道。 五个人走进客厅,这是一个不大的客厅,面积只有六平方米左右,一张大桌子和一个碗橱占去了大部分空间。 “你们——你们找老三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人回答朱秀兰的问题,欧阳平和刘大羽推开两扇虚掩着的房门,在主卧室的房门后,贴着墙——笔直地站着一个人,他就是车老三,他上身打着赤膊,下身穿一条三角裤头,也光着脚,左臂上有一个龙形纹身,身材果然魁梧高大。 面对站在他面前的刘大羽和闪过来的王所长,车永辉呆如木鸡。 刘大羽很顺利地将手铐戴在车永辉的手腕上。 “你叫车永辉吗?” 车永辉下意识地点点头。小孩子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腰,头埋在母亲的怀里。朱秀兰则瘫坐在椅子上。 隔壁邻居家的门响了一下,未及打开,又关上了,楼下传来嘈杂声,但人们并没有到楼上来。 “车老三,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警察同志,人不是他杀的。你们弄错了。”朱秀兰好像缓过神来了。 “你们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汪所长道。 “不知道,其实,我们知道,我们不知道。”朱秀兰已经语无伦次,慌不择言。 第十三章 出乎意料 车永辉被带到楼下的时候,一辆警车正停在楼前——这是欧阳平和汪所长事先安排好的。 楼前聚集了很多人。 “老三犯了什么事?警察要抓他。” “谁知道呢?” “警察该不会抓错人吧!” “不会,警察是不会随便抓人的。” “是啊!老三曾经——保不住又——” “不错,汪所长也来了。” “另外两个人好像不是派出所的人。” “他们好像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人,个头矮一点的是个队长,昨天晚上都市频道的新闻节目里面,我见过他。” “不错,就是他。” “照这么说,车老三和昨天晚上电视里面的案子有瓜葛。” “那就更邪乎了,过去只是打打架。” “谁知道呢?” “老三一定是做下了什么案子,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顺溜地跟警察走呢?”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猜测着。唯一知道情况的人恐怕只有管老师了。人群之中。没有管老师的影子。 两点五十分,欧阳平他们押着车永辉回到了刑侦队。 审讯在审讯一室开始。参加审讯的有三个人,欧阳平、刘大羽和韩玲玲。欧阳平坐在中间,刘大羽和韩玲玲一左一右。车永辉坐在一张椅子上。 屋内的光线比较暗,窗帘全部拉上了。 桌子前面放着两个皮箱。桌子上放着两把锁。 “报上你的姓名。” “我——我叫车永辉。” “年龄?” “三十九岁。” “职业?” “无业,有一辆面包车,平时送送人,拉拉货。” “这两个箱子,你还认得吗?” “认——认得。” “很好,你把作案的前后经过如实招来。” “我——我是认得这两个箱子,但——但这两个箱子不是我的。” 刘大羽和韩玲玲同时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车永辉的脸。车永辉的回答让三个人感到很诧异。 “你把话说清楚了。” “你们弄错了,我没有杀人。” “弄错了?你刚才已经说了,你认得这两个箱子,死者的尸块就藏在这两个箱子里面,你却说没有杀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两个皮箱是我捡的。”“捡”应该叫“顺手牵羊”。 欧阳平和刘大羽、韩玲玲面面相觑:车永辉的回答,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 欧阳平的心里面一下子凉了半截,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大脑里面一下子出现了空白,下面的问题都不知道怎么问了。 “我也用不着遮掩了,我——我不瞒你们了,我实话实说,全怪我贪财,没有想到——” “接着说。” “没有想到惹了一身的晦气。谁叫咱穷呢?说出来丢人。”车永辉自言自语道。 “你是在什么地方瞄上这两个皮箱的呢?”如果车永辉所说不虚的话,那么,同志们的刑侦思路就要进行调整了。 “在荆南商厦前面的广场上。” “你看到丢箱子的人了吗?” “没有,我当时正在商厦前面的广场上招揽生意,看到台阶旁边的花坛里面放着两个皮箱,我就坐在车子里面看了十几分钟。” “没有人关注这两个皮箱吗?” “有,有两个人坐在台阶上,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后来就走开了,他们和我的心思一样,但他们有贼心没有贼胆。” 第十四章 偷鸡不成 “我就把面包车靠了上去,汽车正好挡住了广场上所有人的眼睛,我拉开门,将两个皮箱拎到车上,然后把车开回了家。” “没有人看见你吗?” “广场上的人走得都很匆忙,女人打着遮阳伞,那一段路有一百多米,没有一棵树,男人们低着头,或者用包遮着自己的脸。他们不会注意到我的。” “什么时间?” “三点钟左右——大概吧!不怕你们笑话,我没有手表——手表前几天被我赌钱赌输掉了。” “接着讲。” “我以为皮箱里面会有一些值钱的东西,两个皮箱看样子就值不少钱,谁知道——” “你把箱子拎回家,没有人看见吗?”欧阳平想证实车永辉到底有没有撒谎编故事。事情也许没有那么复杂,但也不会如此简单,作为一个刑侦工作者,要善于去伪存真,避虚就实。 “没有人看见,我把车子停在楼下,上楼去喊我老婆秀兰,让她下来帮我。” “你老婆也参与这件事情了。” “我让她走在我的前面,先上楼,如果遇到人,她就去搭讪,引来他们的注意力,还好,因为天太热,家家房门紧闭,我们上楼的时候没有碰见一个人。就是我儿子发明在家,费了一点周折。” “什么周折?” “什么事情,他都要掺和,再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就给了他五块钱,让他下楼找小朋友游泳去了。” “你老婆没有问你箱子是从哪里来的吗?” “问了。” “她是什么态度?” “娘们,她能有什么态度,穷疯了,人一穷,就没有那么多的考虑和讲究了。” “接着说。” “儿子下楼以后,我就用老虎钳将两个箱子上的锁拧开了。掀开箱盖,里面是塑料布,大皮箱里面还有一点味道,我把塑料袋一头拎起来,箱子底下有一点水,红红的,有一点臭味,秀兰吓得瘫坐在床上。” “这时候,你们已经预感到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吗?” “到了这一步,再傻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了。但我还是不甘心,我看到一个地方的塑料袋已经破了,就扒开看了看,差点把我吓死,里面有一只手。秀兰冲过来,把箱子盖上了。她这个人胆子很小,而且迷信。想发财,结果弄了两箱死尸回来,倒霉到家了。” “原来的锁还在吗?” “秀兰扔到垃圾箱里去了,她说那是不祥之物。” “垃圾箱在什么地方?” “就在我家楼下。” “这两把新锁是不是你刚买的呢?” “是我刚买的。” “在什么地方买的?” “在方家营老蒋家的五金店买的。” “多少钱?” “老蒋只收了我三块钱。” “这两把锁的钥匙在什么地方?”欧阳平指的是新锁。 “和那两把旧锁一同扔到垃圾箱了。” 欧阳平和刘大羽耳语了几句。刘大羽走出审讯室,一分钟以后,刘大羽走了进来。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审讯继续。 欧阳平的心情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轻松了。如果车永辉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插曲的话,那么,刑侦队又要继续寻觅新的线索了。 “两个箱子是你一个人拎下楼的吗?” “是的,秀兰再也不敢碰那两个箱子了,她让我赶快把箱子送走。我就把箱子拎下楼去了。”车永辉只字未提管老师。 “你下楼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我只碰到了楼下的管老师。” “管老师住在什么地方?” “就住在我家楼上。” “小韩,把管老师的姓名地址记下来,必要的话,我们找他核实一下。车永辉,你把管老师家的地址说一下。” “方家营小区七幢206室。” “管老师叫什么名字?” “管大军。” 欧阳平这样做,并非画蛇添足,车永辉的情况是管老师提供的,所以,要把管老师从这个案子里面撇开,更可况车永辉的嫌疑已经基本排除。 第十五章 节外生枝 “你为什么要把皮箱丢在西站前面的公园广场上呢——你当时是怎么考虑的?” “站前广场人多,下火车的人一般会在广场上放下行李歇歇脚,这里的人,来去匆匆。丢东西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除此以外,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我怕惹火烧身,财没有发着,千万别惹上命案,这种事情说不清楚,如果沾上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我想把你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铁路沿线的其他城市,这样一来,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没有想到,还是被你们——” “我把面包车停在广场上,那里正好有一个石凳,我就把皮箱放在石凳旁边了。我连车都没有下,就把汽车开走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呢?” “你们去问一下大赵,他也看到这两个皮箱了。” “大赵是干什么的?他怎么会看到这两个皮箱?” “大赵和我在荆南商厦附近做生意,他也有一辆面包车,是他先看到这两个皮箱的,后来,他来了一笔生意,就走了。你们问问他,就明白了。我车老三因为打架做过几年牢,但我的心肠没有这么狠。杀人的事情,我做不来。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但绝不是一个万恶滔天的恶人。” “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大赵呢?” “大赵住在方家营27号,他老婆在街上卖水果,如果不在家,就在荆南商厦前面的广场上,这两个地方,肯定能找到他。” “大羽,你打一个电话给汪所长,请他帮我们找大赵,找到以后,请他把大赵带到刑侦队来。” 刘大羽掏出大哥大,走出审讯室。一分钟以后走了进来。 刘大羽刚坐下一会,左向东和李文化走了进来。李文化从包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打开塑料袋,从里面倒出两把锁和两把钥匙。 两把钥匙果然是新的,欧阳平拿起桌上两把锁,钥匙孔正好能伸进锁眼里面去。 “队长,我们找到了五金店的老板蒋士恒,他证实,七月三十一日下午四点钟左右,车永辉确实在他那儿拿了两把锁,一共三块钱。” 欧阳平从李文化的手中接过两把锁,这两把锁已经被拧坏了——这是两把旧锁,上面的商标分别是“英雄”和“将军”。 车永辉没有撒谎。 四十分钟以后,汪所长领着一个小个子男人走进审讯室。 “汪所长,你来了。” “欧阳队长,这就是大赵。”大赵的年龄有四十几岁,瘦瘦的。 “请坐。”韩玲玲搬了两张椅子,让两个人坐了下来。 “赵师傅,你见过这两个皮箱吗?” 屋子里面的光线比较暗,大赵走到皮箱跟前;韩玲玲拉开了一个窗帘,屋子里面顿时亮堂多了。 “不错,我见过着两个皮箱。” “在什么地方?” “在——在荆南商厦前面的花坛里面。”大赵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车永辉,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了,“老三,怪不得,七月三十一号——半天没有见到你,敢情是你把皮箱弄回家去了。” 车永辉面露愧色。 “是我先看见这两个皮箱的,我告诉了老三,没有想到——” 车永辉在我们的故事里面,只是一个旁逸斜出的分支。欧阳平和他的战友得重新审视“7。31”无头分尸案了。摆在大家面前将是更加艰巨的工作。 第十六章 难得悠闲 八月二号是一个星期天,欧阳平和冯局长、郭老约好到玄武湖去钓鱼,同行的有刘大羽和陈杰,陈杰除了爱好武术以外,第二个爱好就是垂钓,这此活动是冯局长安排的,欧阳平明白冯局长的良苦用心:有时候,放松是必要的;郭老有着多年的刑侦经验,对犯罪心理学很有研究,看问题比较深透和全面。 六点半钟左右,两辆汽车驶进玄武湖。路上,有很多晨练的人。 汽车缓缓驶入环洲,眼前,碧波拍岸。细柳依依,微风吹拂。以同志们现在的心情,和眼前之景,似乎有点不搭调,亏冯局长能想的出来。 老天爷脸色阴沉,天空乌云密布,随时有下雨的可能。 欧阳平还是小时候来过玄武湖,湖还是那个湖,但景已经大不相同了,心中不免会生出一些感慨来。一个人一旦选择了刑侦这个职业,这就意味着他的生活会有一些东西被剥离出去。 陈杰很久没有摸鱼竿了。 郭老倒是经常到这里来垂钓,吸引他的不是湖里面的鱼,而是这里的景。 郭老钓鱼的家伙还真不少,单鱼竿就有三副,八米、十米、十二米。他把八米和十米的鱼竿给了欧阳平和刘大羽。这两副鱼竿比较轻。 冯局长自己带了一副鱼竿,他平时忙于工作,但对钓鱼并不是一个门外汉。 陈杰一下车就寻找地形。郭老一看就知道陈杰是一个钓家。 “冯局长,我们俩在这里碰碰运气,怎么样?” “行,我们就在这里试试看。” 陈杰将半袋小麦麸子和菜籽饼倒在塑料桶中,又加了几把米,他将桶拎到湖边,在桶里面加了一些水,搅拌了一会,搓了两个拳头大的团子。 “冯局长,您看好了,我抛了。” “我看着呢,你抛吧!对着前面那几株荷叶,这样好记。” 陈杰站在岸边一块石头上,将鱼食抛到了几片荷叶的前面。 “郭老,我帮您抛两个,怎么样?” “不用了,我自己来。” 郭老的目标是很明确的——他径直走到一棵大柳树下。 “郭老,您经常来钓鱼吗?” “是啊!我每次来都在这里,我在这个窝子里面钓了不少鱼了。” 郭老熟练地做着垂钓前的准备,他还带了一个收放自如的小杌凳。 郭老在两边为欧阳平和刘大羽抛了两个鱼窝。欧阳平就坐在郭老的旁边,这里是一个突出的湖岸。“郭老,我买了几袋蚯蚓。给你们两袋。”陈杰大声道。 “不用了,我用面团,欧阳,你们俩用什么做诱饵?陈杰,你要不要面团啊?” “不要。” “我在里面和了一点芝麻。” “用面要经常换,我不习惯。” “郭老,我们也用面团吧!。”欧阳平哪是来钓鱼的啊!他和刘大羽的脑子里面装的全是案子。 郭老从背包里面摸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面有一团面,郭老拽了两团面递给欧阳平和刘大羽。 两个人照着郭老的样子,搓了一个黄豆大小的面团,上在鱼钩上。然后将鱼钩放到窝子里面。 “欧阳,你注意了,窝子里面已经有鱼星了,窝子里面有鱼。” 欧阳平的鱼钩刚放到窝子里面,鱼浮子就开始动了。欧阳平用力一拎,鱼竿显得很沉。 “稳住了,别着急,大羽,拿抄子。”郭老道。 刘大羽从郭老手中接过一个长柄网兜,可是迟了,鱼刚露出水面,在水面上画了一个圆圈,就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欧阳平颇为失望。 “你拎早了,鱼还没有把钩吞到嘴里面。来了。”郭老慢慢地拎起鱼竿,一条筷子长的鲫鱼浮出了水面。 郭老慢慢收鱼竿,鱼乖乖地游到岸边,郭老接过刘大羽手中的抄子,将鱼捞了上来。” “郭老,您开张了。”陈杰话还没有说完,鱼竿弯成了一张弓。 “这条鱼不小,劲蛮大的。”冯局长扔下鱼竿,拿起网兜,做好了捞鱼的准备。大家都跑了过去。 果然是一条大鱼,五分钟以后,大家才看见鱼的脊背。 “看样子有七八斤重,是一条鲤鱼。”郭老道。 陈杰并不着急,他一会儿拎鱼竿,一会儿松鱼竿,当鱼拼命挣扎的时候,陈杰就松鱼竿,当鱼休息喘气的时候,陈杰就拎鱼竿。几个来回以后,鱼终于精疲力尽,无力地漂在水面上。 冯局长伸出抄子,将鱼稳稳地捞了上来。 “陈杰,你行啊!看样子还是一个钓鱼的高手。” “碰巧了,碰巧了。” “钓鱼就要这样,一要有耐心,二要沉住气,三要稳住了。这就跟我们办案子一样,急躁不得啊!”郭老说话语带双关。 第十七章 好事多磨 “郭老,眼下这个案子,您怎么看?”欧阳平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郭老望了望冯局长。 “郭老,把你的想法跟大家说说。” “郭老,您就说吧!”陈杰迫不及待。 “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七月三十一号的下半夜,这个结论,你们有没有异议呢。” “我没有异议。”陈杰道。 “确定无疑。”刘大羽道。 欧阳平点点头。 “如果凶手是本地人,他为什么要等到下午才抛尸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对啊!”欧阳平似有所悟,“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其实,凶手只需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将箱子放在这个城市任何一个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皮箱被发现的时间应该是在早晨,而不应该是在下午;尸块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异味。” “郭老,您的意思是说,凶手很可能不是本地人。” “你们想一想,车永辉将皮箱丢在西站公园广场上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呢?” “最主要的目的是他想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铁路沿线——他怕我们找到他——他不想惹麻烦。对,他的行为时有指向性的。” “你们想一想,凶手把皮箱放在荆南商厦前面的花坛里面,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这——”欧阳平一时语塞。 陈杰和刘大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荆南商厦在地理位置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呢?”郭老接着问。 “荆南商厦的南面是长途汽车客运总站。”陈杰道。 “不错。” “荆南商厦的东边是荆南火车站。”冯局长道。 “郭老,我有些明白了,凶手不是坐长途汽车,就是坐火车来的。他绝不会把皮箱丢在汽车站或者火车站。当然,他也不会走得太远——对凶手来讲,箱子越早出手越好,所以,他选择了荆南商厦前面的广场。” “这就是车永辉丢箱举动给我们的启示。”陈杰道。 “依我看,凶手坐汽车的可能性最大。”郭老道,“火车站距离荆南商厦比较远。对了,凶手虽然不是本市人,但对长途汽车站周围的环境却非常熟悉。” “那我们就把长途汽车站作为调查走访的重点,大赵和车永辉发现皮箱的时间是在三点多钟。根据这个时间,凶手乘坐的长途汽车应该在半个小时以内,他从出站到荆南商厦,最多需要十分钟的时间。” “那我们就到长途汽车站查一查两点半到三点之间到站的班车。看看这些班车在始发地发车的时间。然后再找有关驾驶员和检票员了解情况。或许能找到一点线索。”陈杰道。 “为保险起见,汽车最好设定在两点到三点之间。”刘大羽道,“凶手在汽车站可能会耽搁一点时间。”刘大羽考虑问题比较细。对于一个刑侦工作者来说,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同意大羽的想法。”欧阳平道。 “还要到荆南商厦附近调查走访,看看有没有人接触过凶手或者见过这两个皮箱。”冯局长道。 “大家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这将是一个非常艰苦的工作。”郭老道。 “没事,我们有足够的耐心。” “省厅已经把协查通报发出去了,范围是江苏和江苏周边五个省份。” 第十八章 广场觅踪 十点钟左右,大家草草结束了垂钓活动,下雨了。对欧阳平来讲,这场雨下得非常及时。 下午,欧阳平等人兵分两路:一路由刘大羽负责来到长途汽车站,一路由欧阳平负责来到荆南商厦。 话分两头,先来说说欧阳平这一路的情况: 欧阳平一行先找到了一个书报亭,书报亭的位置在在广场南边人行道上,这里地处一个钉子路口。这个书报亭是一个正方形书报亭,东南西北都有一个很大的窗户,人站在报亭里面,既能看到路上的行人,也能看到广场的情况。 书报亭的老板姓高,年龄在五十岁左右。 遗憾的是,高大峰是一问三不知,他的理由很简单,他除了买报纸杂志,还买饮料和茶叶蛋等熟食。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就在欧阳平和高大峰接触的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就做了五六笔生意。 “欧阳队长!” “队长,好像有人喊你。”韩玲玲道。 “欧阳队长。”和欧阳平打招呼的原来是车永辉,他和大赵站在一个木头椅子旁边,木头椅子在一棵大梧桐树下。距离书报亭有三四米的距离。车永辉和大赵的手上拿着几张报纸。 欧阳平一行走了过去。 车永辉和大赵迎了过来:“欧阳队长,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有事找你们。” “什么事情?” “来。坐下来说。”车永辉把欧阳平他们引到长木椅上坐下。 “那边有一个老太太,这里的人都叫她陈老太,她经常在这里买茴香豆和白皮香烟。七月三十一号下午,她就坐在这里买茴香豆。你们去问问她,她也许看见了什么。我们想去问她,可她平时从不拿只能赶眼瞧我们。”车永辉的手臂上有纹身,这在当时可是不上面好东西。 “老三,我们带同志们过去。”大赵道。 陈老太正坐在台阶上,面前放着一个做工讲究的竹篮和纸箱。竹篮前面站着两个人,手里面拿着皮夹在付账。 欧阳平一行跟在车永辉和大赵的后面走了过去。 “陈师傅,忙着呢!” “老三,是你啊!” “陈师傅,这几个公安同志想和你说会话。” “公安同志和我说话,有什么好说的?” “大娘,七月三十一号下午三点多种,有人在花坛里面丢了两个皮箱,您看见了吗?” “不错,是有这么回事情?怎么了。这里几乎每天都有人丢东西,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大妈,这两个皮箱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欧阳平道。 “你说说看。”陈老太望了望欧阳平。 “皮箱里面是人的尸体。” “尸体?那就不是小事情了。” “七月三十一号的下午,你当时呆在上面地方?” “我就坐在椅子上,就在那棵梧桐树下。”陈老太所说的椅子距离抛尸地点只有七八米远的样子。 “您有没有看见箱子的主人呢?” “没有,我只看到了两个皮箱,但一转眼的功夫,皮箱就不见了。我当时还想,这是什么人,这么粗心,把箱子丢了。我就特别留意了这那两个箱子。” “当时,广场还有什么人,您认识的,经常在这里的人。” “包嫂子,她在这里做清洁工。” “她一直没有离开过广场吗?” “不错,广场上有脏,她就要扫——一天要扫几百回。你们看,她在那儿——” 顺着陈老太手指的方向,欧阳平看到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同志,头上顶着一条毛巾,左手提着簸箕,右手拿着一把扫帚,正在忙碌着。 “我把她叫过来,你们问问她。” 陈老太站起身:“包嫂子,你过来一下。” “陈大妈,有事啊?” “这几个公安同志找你说点事情。” 包嫂子走了过来。 欧阳平将包嫂子领到椅子上坐下。 “什么事情?你们问吧!” “这两个皮箱,你见过吗?” “见过,这是前天——七月三十一号的事情。” 第十九章 初步印象 “你们让我想一想——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有一个人一手拎着一个箱子,一手拖着一个箱子,箱子的形式和你们手上这两个箱子大差不离。” 陈杰的手上拎着一个大号箱子,没有拉杆和轮子,左向东的手上拎着一个小号箱子,有拉杆和轮子。有实物,当事人回忆起来,可能会更容易一些。这是刘大羽的注意。 到目前为止,包大嫂是第一个看到犯罪嫌疑人的人。这个情况太重要了。 “大嫂,这个人长的什么样?身高,胖瘦,穿什么衣服?” “他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没有在意,他走过去的以后,我觉得他有些特别。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怎么特别?” “你们看看对面的汽车站,再看看商场的大门口。” “车站上的人大多拖着箱子,拎着包,进商场的人没有一个手上有箱子的。”周颖自言自语道。 “这就对了。他拎的箱子,看上去很重,更奇怪的是,他把箱子放在花坛上,在花坛上坐了一会,等我再看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大嫂,你记住他的相貌了吗?” “有一点印象。” 韩玲玲从包里面拿出笔记本和钢笔来。 “此人的身高和这位同志差不多。”包大嫂用手指着左向东道。 韩玲玲在笔记本上写道:身高一米七六左右。 “不胖不瘦,身材高大,但肩膀比较窄——肩膀有点塌。上身穿一件黄色t恤衫,这里有三条白杠。看上去很洋气。”包大嫂指着自己的胸脯,“下身穿一件牛仔裤,t恤衫是掖在裤子里面的。当时,他满头大汗,脸被太阳晒得像搽了胭脂一样。” “年龄有多大?” “年龄在二十几岁的样子。” “二十几岁?”死者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犯罪嫌疑人的年龄二十几岁,欧阳平的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此人脸上有没有特别的记号?” “没有细看,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箱子跟前倒是有一个人。” “是什么人?” “是乞丐李拐子。这个李拐子可能盯上了这两个箱子,箱子的主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箱子的,他可能知道。” “乞丐,他经常在这里乞讨吗?”常识告诉欧阳平,乞丐的眼睛是比较紧的,他要看人,看人的脸色,看人的服装。 “这个乞丐今天来了吗?” “他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两天,有时候在对面的汽车站。再就是到火车站。” “今天来了吗?” “没有,他这个人行踪不定。” “他住在什么地方?” “住在哪儿?不知道。” “这个叫李拐子的人有什么特征?” “一条腿不好使,住着一根拐杖,要饭的时候,就坐在一个木板上面,木板下面有四个轴承。商场执勤的保安有时候会赶他。” “李拐子就一个人吗?” “不错,独来独往。他是真要饭的,这两天,我没有看到他,两个皮箱说不定被他弄走了。” 车永辉将脸转至别处。包大嫂的话刺激了他的神经。 欧阳平当即安排左向东、韩玲玲到汽车站和火车站寻找李拐子。 第二十章 车站觅影 欧阳平刚准备到汽车站和刘大羽回合,包里面的大哥大响了。 电话是刘大羽打来的:他们在长途汽车站有了重要的发现。 欧阳平和陈杰大步流星,穿过马路,走进了长途汽车站的站长室。 站长办公室里面除了刘大羽等人,还有两个生面孔。 经刘大羽介绍,这两个人一个是今天的值班站长余涛,另一个是车站治安科的杨副科长。 事情是这样的:在值班站长的帮助下,刘大羽他们查到了如下信息:七月三十一号下午两点至三点之间,到达荆南长途汽车客运总站的汽车一共有六班,他们分别是来自淮阴、连云港、镇江、合肥、无锡和上海。其中,两点半到三点之间到达的有合肥、镇江和上海三班车。 值班站长找到或者联系上了这六班车的驾驶员。其中,上海班车的驾驶员马江平说,他们的车上有一个旅客带了一大一小两个皮箱,上车的时候,马江平想帮此人把箱子放进车子下面的存放行李的地方,此人谢绝了他的帮助,自己将箱子放了进去。看上去,很吃力的样子。其他旅客大多是一个箱子一个包,此人带了两个箱子,所以印象比较深。看他的衣着和身材,拎着两个很重的皮箱,显得有点不相称。此人是最早上车的三个人之一,他特地把箱子放在了最里面——一般人都会把箱子放在外面——这样可以在下车的时候最先拿到行李。到站以后,此人是最早下车的,他站在旁边看别人拿行李,别人拿完了以后,他才拿。 余站长说,这班车从上海出发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五分,到达荆南的时间是两点四十左右。 这些话是马江平在电话里面说的,他现在正在去上海的途中。 余站长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马江平会在晚上八点左右回到荆南市。 开车的时候,不方便打电话,刘大羽只能掌握这么一点信息,就是这么一点信息,也是弥足珍贵的了。 大家只得耐着性子等到晚上了。 大家只得暂时告别余站长和杨副科长,先回刑侦队。 临分手的时候,杨副科长让欧阳平在刑侦队等着,马江平一回来,他就安排人送马江平到刑侦队去。 “谢谢你们——你们想得很周到。” “不用谢,你们很辛苦,协助你们破案,也是我们的责任。” 余站长和杨副科长一直把大家送到汽车上。 汽车刚启动,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是值班员柳文彬打来的,一位季姓小姐提供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情况:七月三十一号,她乘坐上海开往荆南的客车,有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坐在她的旁边,下车的时候,这个人从车肚子里面拖出两个皮箱,一个黑色的,一个棕色的,样子和电视上的箱子差不多。当时放箱子的地方有一点水,季小姐的箱子上还沾了一点点,细心的季小姐还问到了一点异味。 对欧阳平和同志们来讲,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 于是,欧阳平决定和刘大羽、周颖根据季小姐留下的地址登门拜访,其他人回刑侦队休息。 第二十一章 重要线索 季小姐留下的地址是荆南市鼓楼区丹凤街鱼市路196号五楼508室。 二十分钟以后,汽车停在鱼市路196号的大楼下。 508室的门大敞着,门上写着四个字:“鸿飞科技” 走进大门,才知道这是一家电脑维修中心,几个人正在摆弄电脑。 一位小姐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你们好,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请问,哪位是季小姐?” “请等一下,季姐,有人找你。” “来了。”随着应答声,从里间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同志。 “你们是——” “我们是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的。” “请随我来。小曹,倒几杯茶来。” 季小姐将三个人领进了另一扇门,上面写着助理办公室。 三个人刚坐下,小曹就端着茶走了进来,放下茶杯以后,掩上办公室的门,离开了。 “请问您怎么称呼?”季小姐望着欧阳平道。 “这位是欧阳队长。”周颖道。 “欧阳队长,昨天早上,看到都市频道的早间新闻以后,我就想到了这个人,但又不敢肯定,毕竟相同相似的事情很多。我怕弄错了——所以,犹豫了一段时间,后来,我觉得还是给你们打一个电话比较妥当。万一是一条重要线索呢!” “谢谢你,季小姐。你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我们已经在长途汽车站查到了相关的线索,和你提供的情况不谋而合。” “太好了。这说明我的判断没有错。” “季小姐,你乘坐的班车是几点的?” “请等一下。”季小姐走到门口,大声道,“小曹,把七月三十一号出差的汽车票拿过来。” “好的,马上就来。季姐,你等一下。” 一分钟以后,小曹走了进来,将两张车票递给了季小姐:“季姐,两张车票,我都拿来了,你要的是哪一张?” “是这张。”季小姐将车票递给了欧阳平。 车票上的时间是九点四十五分:“太好了,季小姐,你提供的情况和这班车的驾驶员提供的情况完全吻合。” “是吗!” “不错,不过,驾驶员今天晚上才能回到荆南。我们就来找你了。” “这个人的年龄有二十几岁,皮肤很白,头发蓬松,卷得很厉害,人长得很俊朗。”包大嫂说此人脸上红得像抹过胭脂一样,皮肤白嫩的人在太阳的暴晒下,可不就像抹过胭脂一样吗? “身高多少?” “此人身高有一米七五的样子。” “穿什么衣服?” “上身穿一件黄颜色的t恤,下身穿一条牛仔,看上去很帅,很潇洒。” “你们坐在一起。” “是的。” “他说话了吗?” “奇怪就奇怪在这儿。” “怎么奇怪?” “他从上车到下车,没有说过一句话,不是闭目养神,就是望着车窗外的景物发愣。我经常出差,不管碰到谁,只要是男性,没有不聊几句的。”季小姐长得很漂亮,男人和她坐在一起,不说话,几乎不可能。所以,季小姐的感觉是没有错的。 “从他的衣着和做派来看,很像上海人,我经常到上海出差,接触过很多上海本地人,虽然无法准确描述,但上海人和别的城市的人不一样。” “他像在睡觉,但好像又睡不着,不断变换坐姿,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当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看了电视新闻以后,觉得有些蹊跷,这才给你们打了电话,希望能对你们侦破此案有所帮助。” “季小姐,请你详细描述一下此人的相貌,我们让小赵同志画一张模拟画像,你看怎么样?” “行啊!我尽量回忆。” 第二十二章 模拟画像 赵小鹏从皮包里面拿出画板、铅笔和皮擦,夹上一张绘图纸。 季小姐描述,赵小鹏绘画。 赵小鹏提问,季小姐回答。 赵小鹏:“季小姐,对方的脸型,你还记得吗?” 季小姐:“记得,是长脸,上面宽,下面比较窄。” 赵小鹏:“下巴是尖的,方的,还是圆的?” 季小姐:“下巴比较尖。” “颧骨是否突出?” “不突出,和额头差不多宽。” “发际线到眉毛之间的距离是多少?”赵小鹏怕季小姐没有听懂他的话,用大拇指和食指在额头上比划了一下。 “看不到发际线,卷曲的留海一直拖到眉毛上,左边的头发挡住了半个眼睛。” “你看一下,是不是这样?” “不错,就是这样。他的头发既蓬松,又卷曲——好像是自来卷。”这是季小姐第二次提到此人蓬松卷曲的头发,这应该是此人相貌上的一大特点。 “你看看,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季小姐仔细地打量着画像。 “眉毛呢?” “眉毛很浓。” “是平行,上翘?还是弯曲的?” “上翘,越往上就越浓。” 赵小鹏从包里面拿出一张纸,打开来,放在办公桌上:“季小姐,你看看,此人是哪一种眼睛?” 纸上是不同类型的眼睛。 “有点像这个。他的眼睛细而长。” “是这样吗?”赵小鹏很快画出了一对眼睛。” “就是——就是,不过,两个眼睛之间的距离还要再靠近一点,上眼眶有点棱。” “是三角眼吗?” “是三角眼,但不是特别明显。” 赵小鹏用皮擦擦了几下,用笔进行了局部的修改:“是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季小姐望着赵小鹏英俊的脸,眼神之中充满了敬意。 “眉弓是否突出?” “眉弓比较平。” “鼻梁高不高?” “鼻梁很高,我坐在他的旁边,看他的鼻梁高出眼眶将近一厘米。 “鼻子有什么特点?” “鼻子高,但不大,看上去比较精致和标准,看不见鼻孔。” “是不是鹰钩鼻子?” “钩得不厉害,稍微有一点,鼻头是圆的。对,就是这个样子,就是他——就是他。你画的太像了。” 嘴还没有画出来,季小姐就已经确认了。这说明画像和真人之间的相似度是很高的。 “季小姐,你再把此人的嘴和下巴回忆一下。”。 “嘴巴和一般人差不多,对了,几乎看不见嘴唇——嘴唇很薄——和女孩子的嘴唇差不多;下巴吗?有一点朝贡。有一块凸起的肉。嘴唇上面有一些不太明显的胡子。绒绒的。” “脸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 “没有,他的脸上很干净。比一般的女孩子都干净。”所谓干净,无非是指皮肤比较白,脸上没有伤疤、黑痣和青春痘之类的东西。 回到刑侦队以后,欧阳平立即向冯局长汇报了工作,冯局长指示,和驾驶员马江平接触以后,立即派人赶往上海,寻求上海警方的帮助,通过户籍平台查找嫌疑人,同时请上海警方协助查找受害者的踪迹。 第二十三章 锦上添花 吃晚饭的时候,左向东和韩玲玲回来了。大家立刻围了上去,冯局长也在。 周颖为两个人打来了饭菜。柳文彬舀了两碗汤。 “韩姐,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周颖道。 “我们跑了很多路,不过,值啊!” “队长,我们找到李拐子了。”左向东喝了几口汤,抹了一下嘴道,他显得很兴奋,他们除了找到了李拐子,恐怕还有更大的收获。 “左向东,你快说,你们在什么地方找到李拐子的?”赵小鹏道。 “荆南商厦。我们从火车站回来的时候,路过荆南商厦,我们想碰碰运气,就在广场上转了一圈,结果发现了李拐子,白天,保安会赶他们,七月三十一号的下午,他确实看到一个人把两个皮箱放在花坛上,这个人掏出香烟,点着了。吸了一口就扔掉了,李拐子将他扔在花坛里面的香烟捡了起来,此人在花坛边上坐了一会,然后朝商场里面走去,李拐子跟了上去,此人从上衣的口袋里面摸出一张五块钱的纸币放在李拐子的饭盒里。” “花坛和李拐子乞讨的地方只有一两米远。”韩玲玲补充道。 “他没有看见李拐子吗?” “那里有几棵冬青树,正好挡住了此人的视线,李拐子注意到了他,他没有看到李拐子。” “穿什么衣服?”欧阳平问。 “上面是黄颜色的短袖衫,下身穿牛仔裤。” “队长,这和马江平和季小姐反映的情况是一致的。”柳文彬道。 “李拐子特别留意了此人的鞋子。”韩玲玲道。 “这显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李拐子坐在滑板车上,重心比较低,比较容易看到膝盖下面的东西。 “此人的鞋子很特别吗?” “队长,你们看——”韩玲玲从拎包里面拿出一个十分讲究的鞋盒,鞋盒上面写着“富贵鸟”三个字。打开鞋盒,里面是一双咖啡色的牛皮凉鞋。这是一双系带子的凉鞋,除了鞋头,鞋跟和系鞋带的地方,其它地方成网状。 “此人穿的就是这种款式的皮凉鞋吗?” “对,我们觉得这个信息非常重要,就带着李拐子到荆南商厦和新街口几个大商场仔细寻觅,结果在中央商场皮鞋专柜的精品屋找到了这双鞋,李拐子一眼就认出了这双鞋子。”左向东道。 “很好,你们俩越来越会动脑筋了。” “欧阳,有了这条信息,寻找犯罪嫌疑人的范围就小多了。”冯局长也很高兴。 “这种鞋子一定很贵。” “可不是吗!一千两百多块。” “你们身上拿来这么多钱?” “我们两名身份,说明来意,柜台负责人让我们写了一张条子——先借用一下。” “果然是精品。” “这双鞋子至少给我们两个方面的意义。” “大羽,你说说看,有哪两方面的意义?” “这显然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同时也暴露了凶手的身份,现在,能穿的起这种鞋子的人是很少的。” “遇害者也是一个有钱人。” “对,说不定是一个富婆。” 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七点二十分。大家知道欧阳平在想什么,他期待驾驶员马江平尽快到来。 第二十四章 再次确认 晚上二十点十五分,驾驶员马江平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杨副科长。 谈话在欧阳平的办公室进行,冯局长也在。 欧阳平拿出赵小鹏的杰作,放在马江平的面前。 “就是他——就是他,神了,你们怎么会有他这方面的信息,连画像都出来了。”马江平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来的是不是有点多余啊!” “不多余,我们一直在等你呢,你们看冯局长也在这里。”刘大羽道。 欧阳平接着刘大羽的花茶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我们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一位姓季的小姐向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情况,和你提供的情况基本吻合。她七月三十一号从上海到荆南,做的也是你这班车,她和此人坐在一起。”欧阳平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情。这我倒没有在意。” “马师傅,你想帮他放行李,他拒绝了,是吗?” “不错。” “他开口说话了吗?” “他只是摇了摇手,一声都没吭。” “他是最早检票上车的吗?” “最早上车的一共有三个人,一个人没有行李,直接上了汽车,他和另外一位女同志有箱子,他把箱子推到了最里面,我当时就觉得有点怪,其他人都会把行李放在口头,我当时想,他的皮箱里面可能有一些值钱的东西,他等所有人都上车之后,才上车。他显然是怕别人碰他的皮箱,汽车到站以后,他第一个冲下汽车,汽车还没有停下,他就站在了车门口。他站在下面,看着别人拿完了行李之后,才去拿自己的行李,我还要补充一点,从上海到荆南,路途很近,所以带行李的人不多,他用不着把自己的皮箱推到里面去。” 马师傅提供的情况似乎还停留在原来的层面上。 “马师傅,请您再仔细回忆一下,最好能提供一些细节上的东西。” “细节?你们让我想一想。” 刘大羽扔给马师傅和杨副科长一支香烟,掏出打火机把烟点着了。 马师傅“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烟:“不知道这算不算细节?” “马师傅,你快说。” “是这样的,这个家伙在车下看护他的皮箱的时候,曾经抽过两次香烟,一次是在上车之前,一次是在下车的时候,有两个细节,我记得比较清楚,第一,他抽的香烟是中华牌的——是硬壳的中华;第二,他两次抽烟都没有抽完。” “这是两个非常重要的细节,他两次都没有把烟抽完,会不会是因为时间不足于让他把烟抽完。” “不是,时间够他抽两只烟,他两次抽烟,都是只抽了几口,然后就扔掉了。总之,是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马师傅提到的这两个细节,乞丐李拐子也提到过。 抽中华牌香烟,这说明此人的经济条件不错,联系他的穿着,说明他的消费水平比较高,抽烟,是他的习惯,抽几口就扔掉,这说明他心里面有事,他的魂魄被锁在了那两个皮箱里面。 这年头能抽得起中华香烟的人毕竟是少数。 犯罪嫌疑人的雏形已经出来了。 第二十五章 赶往上海 于是,冯局长当即和上海市公安局取得联系,对方非常重视,立即调派刑侦大队的副队长安然和侦查员武再续配合荆南警方侦破此案。 欧阳平立即派刘大羽、左向东、赵小鹏和韩玲玲前往上海。 一路无话。 十一点半左右,汽车到达上海市公安局的招待所,安然和武再续已经恭候多时。 上海是一个大城市,仅凭赵小鹏的画像,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犯罪嫌疑人,难度可想而知。同志们是有这个思想准备的。欧阳平在送他们俩上车的时候,也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下面的工作将更加艰难。 令刘大羽他们赶到奇怪的是,上海警方在最近两天没有接到关于女性失踪的报案;江苏省公安厅的协查通报,上海警方收到了,他们已经通过辖区内所有的派出所进行排查,但没有一点线索;他们还通过电视台播报了受害人的有关情况,结果也没有任何反应。 双方讨论分析之后,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上海人口众多,人的流动性很大,很多人在上海打拼,但家并不在上海,再者,上海人忙于谋生存,生活节奏比较快,在钢精水泥的丛林里面。人的生活相对比较封闭。所以,在一个比较短的时间内,信息很难一下子传导到末梢神经。 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第一现场就在上海,犯罪嫌疑人总不会上天入地吧!受害人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更何况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女人呢? 双方就下一步的行动讨论了一个初步的方案: 先通过户籍平台查找犯罪嫌疑人,年龄锁定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男性,户籍,上海本地人。如没有结果,再借助于媒体,寻找受害者和犯罪嫌疑人。 几个人顾不上休息,立即前往户籍管理处,进入户籍管理平台,输入有关条件,电脑里面跳出一个吓人的数据:4850260。这也就是说,符合条件的一共有这么多份户籍资料,一张张翻看,这不是大海捞针吗?大海捞针,也得捞。安然提出,让辖区内所有的派出所的领导都来参与这项工作,明天早上就召集所有派出所的领导到刑侦大队来开会,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复印若干份,分发下去,按图索骥。刘大羽觉得这个点子很好。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安然开车到招待所将刘大羽一行四人接到了上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会议室,会议室里面坐了黑压压一片人,他们都是各派出所的所长,或者指导员。 会议开始之前,安然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分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上。安然把刘大羽四人一一做了介绍。 接下来,刘大羽将“7——31”凶杀案的基本情况做了比较详细的说明;安然也讲了几句话。 在场所有人很快达成了一个共识,“7——31”无头分尸案第二现场在荆南市,第一现场在上海市,所以,侦破此案是两市警方的共同任务。大家要互相配合,协同作战,争取早日拿下这个案子。 会议的时间只用了半个小时,散会之后,安然和武再续将与会者领进了一个能容纳一百多人的微机房,每一台电脑负责一个辖区。 刘大羽和安然坐在一边耐心地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十点左右,所有人都把自己负责的辖区内进行了一次认真细致的梳理,遗憾的是,没有找到一张和画像上相貌特征相吻合的脸——奇迹没有出现。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身份证制度是从一九九二年开始实行的,一年多的时间里面,人的相貌不可能有大的改变,唯一可能改变的是人的发型。难道犯罪嫌疑人不是上海本地人?或者是排查的范围有问题?案件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大家的分析、判断和想象。 安然和刘大羽合计过之后,立即驱车前往东方电视台。 汽车行驶途中,刘大羽的大哥大响了,是欧阳平打来的。不用问就知道是询问案情的。其实,欧阳平的心情和大家一样,着急啊!欧阳平接触过很多案子,着急的毛病,始终没有改掉,恐怕永远都改不了了。 第二十六章 按图索骥 安然和刘大羽见到了东方电视台的成副台长,此人是安然高中和大学时的同志,他知道了安然和刘大羽的来意之后,立即叫来了新闻处的吴主任和蔡编导。 五个人在成副台长的办公室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二十分钟以后,双方经过十几分钟的磨合之后,样稿就出来了,安然和刘大羽看过之后,非常满意。 样稿一共有两个,一个是江苏省公安厅转发给上海警方的协查通报,这大家已经知道了,这里不再赘述;另一个是关于犯罪嫌疑人年龄、体貌、衣着和生活习惯的描述。 刘大羽对第二份样稿非常满意。 十一点半,东方电视台午间新闻准时开始,节目的第一个内容就是播报了两个和”7——31“无头分尸案有关的资料。 我们重点提一下第二份资料。内容如下” “各位观众,根据警方掌握的情况,‘7——31’无头分尸案的犯罪嫌疑人具有以下特点:男性;身高在一米七六左右;年龄在二十五岁上下;”屏幕上同时出现了一张画像。 “这是警方根据目击者的回忆描摹出来的犯罪嫌疑人的画像,此人头发卷曲,而且很长,留海已经挡住了额头和部分眼睛,长形脸,上宽下窄;鼻梁很高,在正面看不见他的鼻孔,嘴唇很薄,下巴凸起;此人皮肤白皙,显得很干净;上身穿一件黄色的t恤衫,胸前有三条白横杠,下身穿一件牛仔裤,t恤衫掖在裤子里面;脚上穿一双棕色富贵鸟牌高档皮凉鞋。”屏幕上又出现了一只皮凉鞋的特写镜头。媒体有媒体的优势,画像和实物更容易唤起人们的记忆。科学技术使刑侦工作如虎添翼。 “犯罪嫌疑人抽的是硬壳中华牌香烟。希望知情者直接通过110与警方联系,能提供线索,协助警方侦破此案的当事人,警方将给予两万元人民币的奖励。”最后一句话是安然和刘大羽商量过之后,又报请两地领导批准之后加上去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只是安然和刘大羽一个方面的考虑,更重要的考虑是,重赏一定能引起广大市民的高度重视,使影响迅速扩大,让更多的人都来关注这个案子,说不定,知情者就在他们当中。 成副台长最后强调,这个内容在晚间播报之前每一个小时播报一次,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晚间播报。东方电视台新闻节目晚间播报的时间是二十三点三十分。 回到公安局的时候,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几十位派出所的所长,指导员,都在公安局食堂吃工作餐。安然和刘大羽离开之后,武再续又带着大家对三十至三十五岁的男性进行了一次排查,这个意见是左向东提出来的,外形上的年龄和人的实际年龄在一般情况下是一致的,但也有个体的差异。季小姐和马江平提供的是犯罪嫌疑人直观上的年龄,这是其一;其二,犯罪嫌疑人的年龄至少应该和受害人的年龄差不多。左向东越来越会思考问题了。遗憾的是,结果是一无所获。 “刘队,我们能不能多复印几张犯罪嫌疑人的画像,让这些派出所的所长带回去,张贴在他们辖区内居委会和小区的广告栏上,这样面不是更广了吗?”左向东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 刘大羽同意左向东的想法,跟安然一说,安然立即派武再续去办。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耐心等待。 第二十七章 艰难等待 等待,对于刑侦队员来讲,简直是一种煎熬。 整个下午,刘大羽他们都呆在招待所的房间里面无所事事,安然和武再续怕同志们无聊寂寞,一直陪刘大羽和左向东打八十分,安然本来准备带大家出去逛逛,刑侦队员整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逛街对他们来讲是一种奢侈的享受。遗憾的是老天爷不给面子,吃午饭的时候突然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而且下得很有耐性。 雨一直下到夜幕降临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八十分打到吃晚饭的时候,就打不下去了,你想啊!以同志们现在心情,能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坚持半天,就已经是奇迹了。看着刘大羽他们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安副队长提议出去吃晚饭,由他做东,顺便到南京路上转转,平时忙得马不停蹄,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放松一下。 车堵得很厉害,两辆汽车像蜗牛一样爬行,短短的一里路竟然走了十分钟,到底是大都市,人多车多。堵车似乎已经成了大都市的一个最重要的标志。无论挖多少条路,架多少座立交桥,堵车可能是大都市永恒的主题。 坐在车上,路两边的霓虹灯不断变换着颜色和图案,一队队情侣雨中伞下,卿卿我我,勾肩搭背,五颜六色的花伞飘然前行,雨幕之中,远处的景模糊不清,朦朦胧胧,近处的景依稀可见。 蜗牛爬了几分钟以后,干脆停住了。 “安队长,从‘同仁咖啡屋’里面出来的人怎么都是男的?而且都市成双成对的。感觉有点不对箍。”左向东道,他一向有过滤复杂现象,提炼核心信息的能力。“不对箍”是荆南话,意思是不对头,不正常。 “在哪?”韩玲玲和赵小鹏同时问。 “在那儿——前面,看见了吗?”左向东朝右边不远处指了指。 “看见了,奇怪?”韩玲玲道。 “有什么奇怪的?”赵小鹏没有看出名堂。 “你们看——都是两个人打一个伞。另一个人的手上明明有伞。” “‘同仁咖啡屋’就是‘同人咖啡屋’。”安队长道。 “安队长,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一个是仁义道德的‘仁’,一个是男人的‘人’。” “安队长,这有什么区别吗?”提出疑问的是韩玲玲。 “我明白了,这是男同的乐园。” “左向东,什么叫男同的乐园?”刘大羽问。 “‘男同’就是男性同性恋。” “小左说对了,这条街上,这样的同性恋场所有两个,另一个是‘女同’呆的地方。” “上海真是一个开放的城市。我在重庆的时候,听都没有听说过。”刘大羽道。 “不行,上海是比较开放,但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这些人是不公开的,毕竟这是一种非主流的东西,他们一般都在晚上活动,今天下雨,所以人比较多。随着社会的进步,人的观念的更新,只要不影响到被人,人们是会接受的。存在即为合理吗?社会会越来越开放,人会越来越包容。你们荆南市没有这种场所吗?” “听说有,但没有亲见。” “虽然这种同性恋倾向有悖常理常情,但这不是他们的过错,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最终会以一种正常的眼光和心态看待它,西方很多国家在这方面做得都很好,在有些国家,同性恋是受法律保护的。” “安队长对这种现象蛮有研究的吗?” “没有研究,平时大家在一起会探讨这个问题,对了,去年,我们接触了一个案子,是一对同性恋病患者,并不是所有的同性恋者都是病患者,这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发展到了病态的程度。” “安队长,你说说看。”左向东道。 “有这么一个人,他的‘对象’和另一个男人从中学到大学,都在一起,所以走得比较近,他知道了以后,以为他和这个同学有染,两个人在感情上出了问题,一天夜里,他在对象的茶杯里面放了超量的安眠药,他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将一杯水喝了下去,然后将半瓶安眠药倒进自己的口中,因为被发现的早,他没有死成,但他的‘对象’却死了。” “确实病得不轻。” “你们知道他被抢救过来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安队长,你快说啊!”赵小鹏道。 “他说,你们把我孤零零地撂在这个世界上,和他阴阳相隔,你们太残忍了。你们能看我一辈子吗?我迟早还是要和他相见的。” “后来呢?” “他说得对,我们确实不能看他一辈子,后来,他被判死刑,但在判刑之前,看守所的同志可遭罪了。二十四小时,轮流值守,生怕他想不开。”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我们接触了一些心理学和生理学的专家,知道了一些关于同性恋的知识。” 汽车足足停了五分钟。 “刘队长,这样吧!前面有一家服装店是我朋友开的,我把车停在他的店铺前面,吃饭的地方走十几分钟就到了。” “行。” 安然将汽车拐进了人行道。一抬头,大家就看见一个服装店,招牌是“蒙娜丽莎”,店铺前面正好有一个车位,安然将汽车开了过去。 “安然,今天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一个人撑着伞走到车门跟前。 “小波,这几位是荆南的同行,我带他们到‘独一味’去吃饭。” “走,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做东。” “不用了,我们顺便谈一些案子上的事情。” “我晓得了,行,改日,我再请你喝酒。” 大家下了汽车。“蒙娜丽莎”服装店就在“同仁咖啡屋”的旁边。 一队队“男同”走进,或者走出“同仁咖啡屋”。“同仁咖啡屋”里面光线昏暗。 这些“男同”从同志们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味道。有一个“男同”还瞟了左向东一眼。 一对身着西服的“男同”从大家身边撒肩而过,伞挡着了他们的脸,两个人头靠在一起,相互依偎。一个搂着另一个的腰,另一个抓着这一个的手,四条腿走的是曲线。其亲密程度不亚于热恋中的青年男女。 这是同志们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具有同性倾向的男人。 第二十八章 醉眼朦胧 酒一直喝到十点半钟。除了韩玲玲,五个人喝得醉眼朦胧。 先上来五瓶啤酒,安然说每人一瓶,天热,每人喝一瓶啤酒,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那就喝吧! 韩玲玲喝的是饮料,要是在平时,她会严格把关,同志们还都听她的,酒这种东西,除了容易误事以外,喝多了还会伤及身体。今天情况不一样,安然和武再续古道热肠,盛情难却,由于韩玲玲的沉默,三个男人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一眨眼的功夫,一瓶啤酒就倒到肚子里面去了。 酒瓶刚放下,安然又让服务员小姐上来五瓶酒。安然是想让同志们多喝一点。他是东北辽宁人,豪爽,又是一个直性子,还有点执拗。 “安队长,不是讲好一人一瓶吗?怎么又上来一瓶?”刘大羽发现安然在使诈。 “一瓶酒算什么,只能先润润肚肠子,你瞧瞧其它桌子。” 刘大羽扫了一下四周,几乎每一个桌子上面,或者桌子下面都摆满了空酒瓶,几乎每个男人都喝得七荤八素。 “来,喝。再续,开。” 武再续将五瓶酒全部打开,每人面前放一瓶。 “刘队长,你们就喝吧,不要辜负了安队长的好意。再说,现在又不办案子。”韩玲玲说了一句鼓励的话。男人们在一般情况下,都是比较馋酒的。 “不行,万一有情况呢?” “刘队长,咱们这些爷们什么时候含糊过,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我们喝的是啤酒,又不是白酒。再说,暂时不会有情况,不会这么快的。稍安勿躁。” 没等安然说完,武再续已经将所有人的酒杯都斟满了。 安然同时端起了酒杯:“来,兄弟,喝,缘分啊!要不是这个案子,咱们怎么会凑在一块呢?放下包袱,解放思想,船到桥头自然直。感情深,一口吞。来,干!”安然不但豪爽,还有股子乐观的精神。 接下来,是碰杯之声。你敬我,我敬你,一眨眼的功夫,两三杯酒又掀到肚子里面去了。 第一道关没有把住,下面的关就很难说了。果不其然,同样的戏法,安然一共来了五次,每次都是“就喝这一瓶了。”而刘大羽等人却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 在酒精的作用下,每个人的大脑都不是自己的了。左一瓶,右一瓶,和安然在一起,你没法不喝酒。 几个人轮流上厕所,啤酒这玩意有一个好处,上面喝进去,下面排出去,几趟厕所一跑,都跟没事人似地,水分是排出体外了,但酒精还在继续左右着同志们的大脑。每个人喝的满脸通红,舌头也有点不利索了,走路也有点发飘。 “刘队,你看——” “小韩,看什么?” “最里面那张桌子,就是靠近空调的那张桌子。” 大羽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两个男的,衣着很时尚,发型很前卫,两个人的衣服一样,都是西装革履,两个人的头发也一样,棕色的头发中间夹杂着一些黄色的流苏,留海几乎挡住了半个脸。 韩玲玲让刘大羽看的不是这个:“刘队,你看见什么了?” “不就是两个帅哥吗?” “韩姐,你们在看什么?”左向东听见了他们俩的对话,也凑了上去。 “你们看下面——看他们的手——” 左向东循着刘大羽的视线看过去:“不对头,他们的手在对方的下边,好像在摸什么东西。” 赵小鹏也看见了:“奇怪,两个男人,有什么好摸的呢?这不是有——”有后面应该是“病”,赵小鹏没有说出来。 “他们是‘男同’——是同性恋。这算是比较好的。”安然道,“我曾经看到过比这个邪乎的。” “安队长,你说说看。”左向东一向好奇。 “接吻。两个男人接吻,你见过吗?” “没有。” “我还见过两个女人接吻的镜头,在公园里面。”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现象。”韩玲玲眉头紧锁,在正常人的眼睛里面,这种现象简直不可思议。 “从生物学和生理学的角度来讲,人类在发展的过程中,性会发生一些变异,这和植物变种有相似之处。但这种变异只发生在极少数人的身上。你们今天看到的是比较温和的一种。” “安队长,照你这么说,还有更厉害的了?” “变性人,这你们总该知道吧!” “这我们知道。前几天荆南市都市频道还报道过一个变性人,要和变性医院打官司,因为他的变性面已达到预期的目的。” “变性也是一种同性恋倾向。他们感兴趣的不再是异性,而是同性,为了达到真正意义上的结合,他们选择了变性。” “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种变异的呢?”左向东道。 “这和当事人所处的环境有关,还有性格、心理上的因素,和性激素的分泌有直接的关系,总之,产生的原因非常复杂,你们如果感兴趣,我明天带几本这方面的书给你们看看。我只知道一点皮毛。”“安队长,你太谦虚了,你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在刘大羽的心目中,安然是一个学识渊博,与时俱进的刑侦工作者。作为一个刑侦人员,只有不断学习,充实自己,才不至于落伍。社会在进步,人的心理也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犯罪的形式和犯罪的动机也会呈现一种多元化的倾向。这是刘大羽上海之行的最大收获。 两个帅哥亲热了一段时间以后,然后相互搂抱着走出了“独一味”。两个喝醉了酒的男人互相依偎着,拥抱着从人们眼前走过,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同性恋者利用了人们的习惯心理和常态思维,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玩弄情感游戏。而人们去浑然不知。 走出“独一味”的时候,雨还在下着,而且越下越大。 安然和武再续将四个人送回招待所。 刘大羽虽然喝多了,但脑子还比较清楚,分手前,他没有忘记叮嘱安然:“安队长,有情况,请及时通知我们。” 好家伙,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但只踏实了一半。 第二十九章 峰回路转 一点钟左右,刘大羽的大哥大响了。 电话是安然打来的,一块石头扔进深井里面,终于听到了响声。110接到了一个重要的报警电话。 “安队长,你快说,什么情况?” “报案人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只让我们去找一个叫吴立波的人,此人可能知道受害者的一些情况。” “他为什么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呢?” “他对自己提供的情况没有十分的把握,他只是觉得自己认识的一个人和受害者的情形有诸多相似之处。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此人了,向周围的人打听,他们也不知所踪。” “这个女人是干什么的?” “这个女人开了两家美容院和一个咖啡屋。” 此人的职业和“7——31”无头分尸案的受害者身份有相似之处。 “两家美容院在什么地方?” “对方不愿意说。” “这个女人家在北京吗?” “和丈夫离婚已有两年,吴立波就是他原来的丈夫。” “她现在的丈夫呢?” “现在单身。” “多大年龄?” “三十岁左右。身高和相貌和协查通报上的情况差不多。” “报案人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一万块钱奖金怎么兑现呢?” “报案人说必要时,他会和我们联系,他只想帮助我们早一天抓到凶手,至于奖金,他不想拿这种钱。” “报案人的生活条件比较优越,他和受害人很可能是同一个圈子里面的人。报案人如此的谨慎小心,他提供的情况,应该是比较靠谱的。” “我觉得他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 “吴立波是何许人也?” “他浙江温州人,在北京经营一家房地产公司,地址是北京崇文区正阳路东街118号正阳公司。” “什么时候走?” “我现在就安排车票的事情,刘队长,您看去几个人?” “听你的,你安排。” “我看这样吧!你们安排两个人,我们去一个。就我去吧!一共三个人。” “太好了,我和小韩两人去。” “行,明天早上,让武再续送我们去火车站,你们接着睡,养足了精神。” 刘大羽没有想到“7-31”无头分尸案的动静会有这么大。从荆南到上海,又从上海到北京。 刘大羽没有叫醒其他人,他决定天亮以后再打电话给欧阳平。刑侦工作者的睡眠严重不足,一旦吵醒了,想再入睡就难了,经历一个比较漫长的期待,现在终于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人是很容易亢奋的。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有人在刘大羽的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刘大羽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打开门,安然和武再续站在门口。 “现在就走吗?” “对,现在就走。” “几点的火车?” “不坐火车了,我们改乘飞机,飞机来得快。” “坐飞机?太贵了。” “今天早上,我请示了局领导,茅局长当即就决定坐飞机。" “现在就走吗?” “对,八点一刻的航班。” “机票买好了吗?” “机票定好了。” “这么快。” “我们在机场有一个派出所。你们俩简单地收拾一下,带几件洗换的衣服就行了。早饭到机场再说。” “对,我们必须赶在上班高峰期赶到虹桥机场。”武再续道,“要是遇到堵车就麻烦了。 尽管三个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左向东听见了:“刘队,是不是有线索了。”左向东一边跑,一边系裤带。 “对,你和赵小鹏在这里耐心等待,我和韩玲玲到北京去一趟。” “现在就要走吗?” “对,时间很紧,待回儿让小武把情况告诉你们。” “队长,有情况?”韩玲玲从房间里面跑了过来。” “小韩,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赶到机场。” “没有什么收拾的,箱子一拎就可以出发。” “那就不要耽搁了。” 赵小鹏也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他揉着惺忪的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朦朦胧胧地跟在左向东的后面把刘大雨和韩玲玲送进了电梯。 六点多钟,路上的车辆比较少,所以比较畅通。 在汽车上,刘大羽拨通了欧阳平的电话。 第三十章 初现端倪 九点四十五分,飞机缓缓降落在北京东郊机场。 三个人走出机场大楼,安然举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请问,三位到什么地方去?” “正阳路东街118号正阳公司。” “好叻,三位坐好了。” “同志,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不堵车的话,四五十分钟的样子。” 五十分钟以后,汽车停在一幢高楼前面的广场上。 这是一个摩天大厦,一眼看上去,不知道它有多少层,就是数的话,恐怕也会数花了眼睛。 三个人看了看,大楼的正面挂着四个立体大字:“正阳集团”,往下看,一楼门头上方有一个蓝底白字的贴牌子,上面写着“正阳路东街118号”。 一个保安摸样的人走来过来:“请问先生和女士,我有什么可以为您三位效劳的吗?” 安然迎上前去:“周立波周先生在吗?” “周总经理正在九楼开着会呢,请问您三位找周总经理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是上海市公安局的,找周总了解一点情况。” “请您三位稍等一下,我和鲍助理通一个电话。请您三位稍等片刻。”保安操着一口的北京话,北京人就是客气,“您三位”,这位仁兄说了四遍。不过,听得人还是很舒服的。 保安从腰上摘下对讲机:“喂,是鲍助理吗?楼下有三位来自上海市公安局的同志,想见周总经理。” “你把他们送上来,请他们在总经理办公室坐一会,会议就要结束了,周总一会就过去。” “您三位请随我来。” 三个人跟在保安的后面走进一楼大厅,大厅正面——对着大门的地方,放着一块巨大的毛石,上面雕刻着四个草书大字:“正阳集团”。 单看这块硕大无比的玉石,就可看出正阳集团的生意有多大。 电梯行至九楼,门开了,向左拐,二十几米处,有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旁边挂着一个牌子,上写“总经理办公室”。 保安推开门:“您三位请进,您三位先在这里休息片刻,吴总经理一会就到。” 等三个人走进办公室以后,保安从一个柜子里面拿出三瓶矿泉水,拧开了递到三个人的手上。然后退出办公室,轻轻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面的布置非常讲究,老板桌后面是一排书橱,书橱里面摆放着很多书,有了这些书的陪衬,办公室的主人多少给人一种儒雅不俗的感觉。 在书橱的中间有一个一平方左右的空档,空档里面摆放着一个玉雕作品,是一个展翅欲飞的雄鹰。 老板桌前面摆放着一组牛皮沙发。 五分钟左右的样子,门开了,一个中等身材,面容清瘦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抱歉,我来迟了,让诸位久等了。敝人就是吴立波。” 出于礼貌,三个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吴立波和三个人一一握手。 “请坐。” “吴总,您也请坐。” 吴立波刚准备在皮转椅上坐下来,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妥,又走到沙发跟前,坐在了三个人的对面。 “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一个档案袋,从档案袋里面抽出一份资料,递给吴立波:“吴总,请您看看这份协查通报上的内容。这里还有几张现场拍的照片。” 吴立波神情凝重地接过资料和照片,他大概是预感到了什么。 两分钟以后,吴立波抬起头来,眉头紧锁,一脸忧郁地望着三个人:“看资料上的内容,这个人很像我的前妻。” “您的前妻?” “对,我的前妻。” 这趟北京来得值,报案人提供的信息含金量很高啊! “吴总,您的前妻叫什么名字?” “翁美琴。” 韩玲玲从包里面拿出了笔和笔记本。 “多大年龄?” “三十一岁。” “身高多少?” “一米七一。” “她的脖子——”刘大羽故意没有把话说全。 “美琴的脖子比一般女人长。腿也很长。” “那么,她的皮肤呢?” “美琴的皮肤很白,在人群里面,你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她的后背肩胛骨上是不是有一个胎记?” “对,有一个蝴蝶形的胎记,而且比较大。位置和照片上一样,也在这个位置。”吴总指了指自己的肩胛骨。 “她的胸口是不是有一块刀疤?” “对,她在四年前曾经做过一次心脏手术——是心脏搭桥手术。” “那么,她右脚小脚趾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右脚小脚趾只有三分之一。” “只有三分之一?” “对,小时候被牛踩到小脚趾,前半截渐渐坏死,最后被截去了。” 玄机原来在这里。 凶手太狡猾了,脚趾头只剩下三分之一,具有这种特征的人几乎是唯一的,人们根据这个非常显著的特征很容易找到死者,凶手干脆将剩下的脚趾头全部截去,就像消除死者身上的胎记和疤痕一样。这除了说明凶手残忍之极,还说明凶手考虑问题非常缜密和细致。 “翁梅琴的经济条件如何?” “离婚的时候,她只跟我要了一百万。之后就去深圳,后来去了上海。”“万元户”这个名词在人们舌头尖上翻跟头的时候,一百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孩子呢?” “我们没有孩子。” “不好意思,我的问题有点唐突了。”刘大羽一脸歉意。 “没关系。” “是谁的问题?” “都没有问题,我请专家看过。也请专家给她看过,当然是瞒着她的。” “瞒着她?为什么?” “怕伤了她的自尊心。” “为什么离婚?” “这——”吴总似有顾虑。 “吴总,您提供的情况,对我们来讲非常重要。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美琴,是一个好女人,如果有缺陷的话,就是不能、或者说不愿意生孩子。离婚的时候,她完全可以拿走财产的一半,可她只要一百万。我准备把北京的另一处房产给她,她没有要,丢下钥匙就走了。之后,她就离开了这座城市。” “不能?不愿意?吴总,您能说得明白一点吗?” 第三十一章 转战成都 “她性冷淡,每次在一起,她就跟木头人一样。当然,这和我在夫妻生活方面缺乏主动性和积极性有关,我比她大将近二十岁,夫妻生活是双方面的事情,我经常在外面跑,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我看她对这方面没有什么兴趣和激情,也就没有多勉强,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次数越来越少,离婚前,我们有一年没有亲热过了。主要原因在我身上。我在异性面前,反应迟钝而木讷。年轻的时候,总是把自己封闭起来,到三十岁还没有谈恋爱,随着年龄的增长,谈对象就越来越困难,人们总以为我这个人在精神上和生理上有什么问题,直到四十四岁岁,经人介绍,认识了翁美琴,她大学刚毕业,学的是美术专业。遗憾的是,我没有好好珍惜啊!”吴总的言语之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 “离婚是谁提出来的呢?” “是她提出来的。” “能说说原因吗?” “她说没有给我生养孩子,不能拖我一辈子,这么大的家业总得要有人继承吧!” “你们经常联系吗?” “离婚之后,我们只联系过两次,还是我打的电话。后来就再也联系不上了,我估计她换了手机。” “您和她的父母有联系吗?” “结婚以后,我把她父母接到北京,后来,她自作主张把父母送回老家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离婚前半年。” “照这么说,在离婚半年前,翁美琴已经有了离婚的打算?” “也可以这么讲。” “她老家在什么地方?” “在成都郊外一个叫谢家集的地方。她的父亲是一个小学教师——是民办教师,母亲种田。” “吴总,根据您提供的这些情况,我们已经能初步认定,‘7——31’无头分尸案的受害者极有可能是您的前妻翁美琴。” 吴总的神情更加的凝重,之前,脸上已经有了黯然神伤的情绪:“你们有没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请只管吩咐。”以吴总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可看出吴总绝不是敷衍。 “吴总,谢谢您。” “你们把话说反了,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我和美琴在一起生活了七年,她虽然衣食无忧,应有尽有,但我始终没能让她快乐起来,本来就有深深的遗憾,现在,她突遭不测,我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我不能再让她在外面漂泊了。”吴总指的是翁美琴的魂魄,“离婚之后,我就非常后悔,如果我坚持不离婚,她就不会只身一人跳入茫茫的人海,她连孩子都没有,一定非常孤独。是我把她弄丢了。”吴总的眼眶有些湿润,“她的父母就她这么一个独生女,从小到大,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她的身上,老两口要是知道美琴遭遇不测,怎么受得了。” “吴总,我们有一个不成之情。” “您请说。” “我们想请您陪我们到成都去一趟。”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美琴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女人,她和父母一定有联系。她的父母一定知道一点情况。我和你们走一趟,两年前,我到成都去有事,去看过两位老人,也该去看看了。”吴总说了不少感性的话,三个人有这样一种感觉,吴总和其他成功人士不一样,他的身上始终保持着一种叫做朴实和真诚的东西。 “太好了。” “我们先吃饭,下午的飞机,怎么样?” “行,我先打电话订机票。”安然从包里面拿出大哥大。 “这——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我安排人处理这件事情,你们可不要反客为主哟。”吴总一边说,一边走到老板桌前,拿起电话,拨号:“喂,鲍助理。” “吴总,您有什么吩咐?” “鲍助理,你安排一个人到机场去定四张去成都的机票,要头等舱,你再派一个人到全聚德定一桌饭,再买四只烤鸭,我要带到成都去。我们半个小时以后到。” “明白,现在就去办。” “等一下,你再通知成都的王经理,下午到机场接我们。” “明白,立即去办。” 一个电话,吴总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帖帖。 第三十二章 如话家常 在前往全聚德的路上,刘大羽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欧阳平的,刘大羽汇报了工作的进展情况,欧阳平听了以后非常高兴。他说冯局长在两分钟以前刚给他打过电话,冯局长也很关心案子的进展情况。找到“7——31”无头分尸案的受害人,离找到犯罪嫌疑人的日子已经不会太远了,凶手隐藏的可能非常深,但终有一天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要是人,他就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后果——逃不掉的。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左向东的。这样,左向东和赵小鹏在上海就能坐得住了。 飞机起飞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一刻。 一路无话。 在飞机场的出口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吴总,欢迎您来成都视察工作。怎么还有——”破折号后面的内容应该是“警察”。 “王经理,你误会了,我这次来是看望美琴的父母。” 王经理没有多问,将大家带出出口。 在机场大厅的门前的广场上停着一辆加长林肯。 王经理打开后车门,将吴总和刘大羽他们请进了汽车。王经理亲自驾驶汽车。 汽车到达谢家集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半钟了。 翁美琴的家在一个叫做怀子村的地方。 汽车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颠簸了十几分钟之后,在一个学校的操场上停了下来。学校时敞开式的。一群孩子围了上来,在车窗外面往里面看。王经理开的是一辆加长林肯,这么大的轿车,小孩子们恐怕还没有见过。 王经理从驾驶室里面跳下汽车:“吴总,上次我们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条石子路,学校也是破旧不堪的,没有想到这里变化这么大。” “刘队长,美琴的家就住在学校的后面。”吴立波指着学校后面一片树林道。 “叔叔,翁老师家已经不在学校后面了。”一个男孩子大声道。 “不在学校后面了?那在哪儿呢?” “在那——”男孩子指着山上道。 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幢两层小楼,在整个村子里面非常显眼。 “叔叔,我领你们去。” 几个小孩连蹦带跳地窜到前面去了。 “好啊!”吴总抚摸着小男孩的头,“小鬼,你们学校好像刚修过吗?” “是翁老师出钱修的。” “翁老师还在学校教书吗?” “翁老师还教我们语文。”“他还教我们画画。”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道。 绕了几个弯子,上了几十级石阶之后,小男孩在一家院门口停住了:“翁老师,你家来人了。” “来了。”随着一阵咳嗽声,院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六十几岁的老者出现在眼前,”是谁啊?”老人打量着这一群人。 “伯父,是我。” “你是——是立波啊!快进屋——快进屋,孩子她娘,立波来了。” “立波啊!”从厨房里面走出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婆,“老头子,你快带大家到堂屋里面坐,茶一会就到。” “要好茶,美琴上回带回来的铁观音。” “知道了。”伯母到厨房里面去了。 堂屋非常宽敞,“伯父,这房子比过去大多了。”吴总道。 “是啊!这是美琴去年春天为我们老两口盖的。这几位同志是——”老人大概注意到了刘大羽、安然和韩玲玲身上穿的衣服。 吴总看了看安然和刘大羽,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看有征求意见的意思。 “吴总,您直接亮明我们的身份,下面由我们来应付。”刘大羽低声道。 “刘队长,翁老师有心脏病,还有严重的哮喘病,他恐怕经不起——” 听了吴立波的话以后,刘大羽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他有了应对的办法:“吴总,你就说自己是路过此地,顺道来看看二老的,至于我们,您就说是陪您来处理业务上的事情的。然后,您再向老人打听翁美琴的近况,最近有没有和家里联系。越详细越好。谈话可以随意一点。我们只管听。” “行,就这么办。”吴立波将椅子往翁老师跟前挪了挪,“伯父,我这次是到成都来办点事情,顺道来看看你们二老,这几位是跟我一道来的。” “你工作忙,还总惦记着我们。” “您老的身体怎么样?” “心脏病已经好多了,美琴给我买了进口药,我随身带着,不对劲了就吃药,自从有了这药以后,发病的次数也少了。就是这哮喘病——咳——咳——咳咳。”老人背过脸去,转回来的时候,脸憋得乌紫,眼睛里面含着泪水。 “我看这样吧!等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接您到北京去,好好治一治——除了根最好。” 翁美琴的母亲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在每一个人的面前放了一杯茶:“立波啊!老头子经常念叨你,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虽然和美琴分手了,可比亲儿子还亲,都怪咱美琴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我们老两口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好好的日子,她不过,这么大的人了,还让我们老两口跟着操心劳神。” “伯母,美琴有没有再找人啊?”吴总正好接过伯母的话茬。 “谁知道呢?她只让我们不要操心,说她过得很好。你想啊!一个人过日子,孤孤单单的,能好到哪儿去呢?” “美琴这一段时间来信了吗?” “上个月中旬,美琴来了一封信,说要接我到上海去看病,她已经联系好了一个看哮喘病的专家,让我哪里都不要去,我跟学校的郝主任说好了,让他多照应一点,我就等啊等,没有等到人,倒等来了一张汇款单,美琴给我们寄回来了两千块钱。” “没有信吗?” “没有。“ “汇款单上有没有留言?” “没有。我就纳闷了,美琴做事情从来都是有头有尾的,看病的事情怎么会只字未提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上午。” 院子门口聚集了十几个小朋友,还有一些大人夹杂在小孩子中间,大娘请他们进院子坐坐,他们就是不肯。 第三十三章 情真意重 吴总看了看刘大羽。 “汇款单——”刘大羽低声道。 吴总心领神会:“伯父,美琴寄的汇款拿回来了吗?” “没有,今天中午村子里面有人家过寿,我们去喝寿酒,就耽搁了。” “汇款单能给我看看吗?” “在。” “您拿给我看看——我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她的音信了,我想找到她,然后好好照顾她,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了。” 伯母满眼含泪,伯父则用激烈的咳嗽声表达了内心的情感。 伯母在伯父的后背上抚摸了好几个来回,伯父的咳嗽声总算停住了:“孩子她娘,你去把汇款单拿来,在我的枕头底下。 不一会,伯母拿来了汇款单。 吴立波看汇款单,其实是安然和刘大羽在看汇款单,汇款地址是上海市闸北区。汇款人的姓名一栏写的是翁美琴。 吴立波将汇款单凑到眼睛跟前,实际上是凑到安然的眼前,邮戳上面是闸北邮局,汇款时间是七月三十一号。 这不是很奇怪吗?翁美琴死于七月三十日夜,汇款的时间却是七月三十一日。 吴立波从刘大羽和安然的眼神里面看出了这张汇款单的重要性。 “伯父,你就不要到邮局去拿钱了,我回去的时候,顺便拿一下。”吴立波从皮包里面拿出一沓人民币,放在八仙桌上,“伯父,这是一万块钱,八千块钱,是我孝敬你们二老的。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你们苦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刘大羽看见了吴立波眼眶里面的泪水。 “不用,你上次丢下来的钱,我们还没有用完呢?再说,我现在已经落实了政策,已经转成了公办教师。钱够我们老两口用了。美琴经常寄钱回来。用不着给这么多钱。” 一滴眼泪从吴立波的眼框里面滚了出来,吴立波接着喝茶的机会,用衣袖抹去了泪水。 “问他有没有美琴的信——过去的。” “伯父,美琴的信呢?不知道我方便不方便看。” “孩子她娘,把箱子里面的信都拿来——你把木匣子拿来吧!” 不一会,大娘捧着一个木匣子走出东屋。 翁老师接过木匣子,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串钥匙,摸出其中一把最小的,将木匣子上的锁打开,掀开盖子,里面全是信:“立波啊!美琴的信都在这里,从到成都上高中开始,一封也不少。”老人开锁掀盖子的时候,手是颤抖的。 “伯父,您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些信就交给我保管吧!” “行啊!是该有一个人来保管了,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老人的话听起来有点感伤,“立波啊!你就给我留一封信吧!” “伯父,您要留那一封信?” “就留最底下的一封吧!”老人将信全部从木匣子里面拿了出来,然后抽走了最底下的一封,“这是她到成都读高中,第一次给我写的信。” “老头子隔三差四就会把这封信拿出来看看。”大娘道。 翁老师将这封信重新放回木匣子,然后上了锁,交给了大娘。 此景此情,令人心碎。魔鬼啊!连你自己都要诅咒你自己。 吴立波将信全部装进了皮包:”伯父,伯母,你们二老一定多保重,我看这样吧!美琴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来了,抽不开身,等我忙过了这阵子,把您接到北京去住院治疗,伯母,您也一块去照顾伯父。” “不用了,你忙你的,再干一学期,我就准备休息了,干不动了,歇下来,我的病会好许多。” “我同意您的想法,但病还是要看的。二老就听我的,我安排好了就来接你们,一切听我的。上次我来看你们,你们问我有没有再娶,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我还是一个人。” “立波啊!我又该讲你了,你已经是一个五十岁的人了,到现在还没有——”翁老师指的是孩子,“我们老两口除了牵挂美琴,就是牵挂你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美琴这孩子,天性善良,但性格拗的很,从小到大,只要她认准的事情,她是一条黑道走到底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翁老师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闲话似乎扯远了。 刘大羽接给吴立波点烟的机会,小声道:“问一问,翁美琴最后一次回来是在什么时候?” “伯父,美琴今年回来过吗?” “春节回来,住了七八天。对了,她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朋友。” 这可是新情况,说不定能通过此人找到翁美琴的踪迹。 “朋友?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是一个女的。” “女的?”吴总有些泄气,安然则有些失望。 “这个女的多大年龄?”刘大羽实在憋不住了,他看吴立波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 刘大羽的提问并没有引起翁老师的警觉:“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孩子她娘,我说的差不离吧!”“不错,是二十五六岁,摸样很标致,就是有点——”大娘打住了。 第三十四章 疑点重重 吴立波接过话茬,他知道刘大羽的目的:“伯母,‘有点什么’?您说说看,您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身上有点妖气。” “妖气?”大娘所谓的妖气可能就是妖艳。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人不妖,男人不要。女人妖艳一点,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啊!说话也有点怪怪的。”翁老师道。 “翁老师,怎么个怪法?” “说话的声音,说不上来,又像男的,又像女人,有时候粗,有时候细。” “她是干什么的?” “听美琴讲她父亲是一个高干,这个女孩子在给家里面打电话的时候,粗声粗气的,和平时说话不一样,冲的很。” 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两个字:“相貌?” 吴立波早看到了:“伯父,伯母,此人叫什么名字,什么长相,我说不定能通过她找到美琴。” “我听美琴叫她婷婷,姓什么,美琴没有讲,我们也没好问;长相嘛?头发很长,像卷毛狗一样,脸比较长,下巴尖尖的,五官看不清楚。皮肤很白。” “怎么会看不清楚呢?” “头发挡住了半个脸,要不然我们怎么会说她有妖气呢?吃饭的时候,她和美琴都是在楼上吃的。” 老两口执意要留吴立波吃晚饭,翁老师派人到谢家集叫了几个菜,谈话结束的时候,叫菜的人已经回来了。 盛情难却,大家跟着吴立波在翁老师家蹭了一顿饭。 离开翁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翁老是执意要把大家送到学校的广场上。看着汽车消失在夜幕之中。 吴立波表情忧郁,车子里面的空气异常沉闷。 安然和刘大羽明白吴立波的意思,他想在二位老人遭遇不幸的时候,给予精神上的支撑,这种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吴立波不敢肯定此举会起到多大的作用,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吴立波更多的还是想案子上的事情,他从包里面掏出了几封信和汇款单,借着车内昏暗的光线,慢慢地看着。 “刘队长,你们看——” “看什么?” “汇款单和信上的笔迹,虽然,我们离婚两三年,但美琴的笔迹我还是能记得的,汇款单上的笔迹好像不是美琴的。” “刘大羽接过一张信纸和汇款单看了看,又递给安然,安然看过以后,又递给了韩玲玲。”“安队长,小韩,你们怎么看?” “笔迹明显不一样。”安然非常肯定地说。 “信纸上的笔迹小巧隽秀,一看就知道从小练过钢笔字,汇款单上的笔迹大而无形。” 吴立波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 “翁美琴死于七月三十日夜,汇款的时间却是七月三十一日,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呢?” “翁美琴说好准备接翁老师到上海去看病,凶手应该是知道的,他以翁美琴的名义汇款给翁老师,是怕翁老师牵挂翁美琴,或者跑到上海来看望女儿。至少可以赢得一些时间。” “刘队长,我同意你的分析。”安然道。 “翁美琴以前也汇过款,只要看一看以前的汇款单,比对一下,就知道翁美琴有没有请别人汇款的习惯了。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当事人是不会请别人代劳的。” “现在上哪去找过去的汇款单呢?”吴立波道。 “地方邮局啊!”韩玲玲道。 “对,汇款单,邮局要留作存根。” “就怕时间太长,邮局把这些存根处理掉了。” “问一问翁老师就好了。” “我们不能再回去了,再回去,就会引起二老的怀疑。” “我们可以到邮局去问一问。” “不知道谢家集有没有邮局?” “到谢家集问一下。明天早上再去。” “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得在谢家集住一夜。” “这里是一个集镇,名气比较大,应该有住宿的地方。”王经理道。 “就这么定了。” 半个小时以后,汽车到了谢家集的集口,路边有一个商店,门外有一盏灯。 刘大羽跳下车,走了过去,这是一个烟酒店。柜台里面没有人。 “有人吗?” “来了。” 不一会,从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请问大姐,此地有邮局吗?” “邮局早下班了。” “请问大姐,邮局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丁字路口,一转弯就是。” “谢谢,此地有旅社吗?” “邮局旁边就有一家。” 汽车向前开了半里地,果然看到一家旅社,门口挂着一个长方形的灯箱,灯箱上有四个字:“阳光旅社”。 五个人在谢家集凑乎了一个晚上。 第三十五章 笔迹不同 第二天早上,大家起得很早,但邮局的门上始终上着锁。 八点二十五分,邮局准时开门了,这是一个小邮局,规模很小,不大的柜台里面坐着一个工作人员,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柜台和大门只之间有一步的距离。墙角处放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五个人走到柜台跟前。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在看报纸,手里面抱着一杯茶。 “同志你好。”刘大羽道。 男人抬起头来:“你好——你们好。”男人用眼睛扫了一下三个穿公安制服的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显得很恭敬,还有点紧张。 “同志,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陶。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陶同志,我们有一件事情想麻烦您。” “您请讲。” “您请看看这个——”刘大羽将汇款单递给了过去。 陶同志接过汇款单,在上面扫了一眼:“这不是翁老师的女儿美琴寄来的吗?我昨天上午刚送到翁老师的手上。翁老师为什么不亲自来呢?他是不是病了。”看样子,陶同志对翁老师很熟悉,他一脸疑惑地望着刘大羽。同时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沓一百元的人民币,认真地数了三遍,拿在手上,然后将汇款单递给了刘大羽。“请您在上面签一个字。” “陶同志,这种汇款单,你们留作存根吗?” “是的,我们要保留一段时间,然后处理掉。” “请您看看,翁美琴以前的汇款单,你们还有存根吗?” “你们是——”对方已经意识到这几个人到邮局来并不单单是拿两千块钱的。 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拿出自己的证件。 男人接过证件看了看,然后道:“不好意思,我多虑了,请诸位等一下,应该有存根,翁美琴每两个月都会寄一次钱回来。”陶同志走进里屋,“小马,你过来一下。” “陶所长,什么事情啊?”屋子里面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帮助找一下今年的汇款存根,把翁美琴的找出来,从春节往后。” “知道了。所长,你稍微等一下。” 几分钟以后,陶所长和一个女孩子走了出来,陶所长的手里面拿着三张汇款单:“今年的都在这儿,你们看吧。” 安然接过汇款单,一张一张地摆放在柜台上面。 大家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三份汇款单的笔迹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是美琴的笔迹。我认得。三张汇款单上都是她的笔迹。”吴立波一张一张仔细过目。 “警察同志,是不是翁老师的女儿美琴出什么事了?”陶所长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 “我们怀疑是这样,但翁老师还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不怎么好。请你务必守口如瓶。”刘大羽压低了声音,“我们会在水落石出之后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告诉他。” “这我懂,小马,这里只有我们两人知道。见到谁都不要提这件事情。公安同志,你们就请放心吧!翁老师在咱们谢家集的口碑非常好。他就这一个女儿。”陶所长脸色显得很沉重。 第三十六章 又现僵局 第二天早晨,三个人和吴立波在成都机场分手,吴立波飞回北京,刘大羽等人飞回上海。三个人回上海的飞机票是吴立波安排的。 分手的时候,双方互留了电话号码。吴立波特别关照,有情况请随时和他联系。他答应刘大羽三件事情:一,尽快将翁老师接到北京治病。二,等案子水落石出以后,在适当的时候跟二老挑明。三,将美琴的尸骸运回谢家集安葬。 吴立波是一个性情中人,同志们和他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印象却非常深刻。 吴立波是一个非常细心的男人,在谢家集阳光旅社过夜的时候,他和刘大羽住在一个房间,让刘大羽没有想到的是,他一直将翁美琴的照片放在皮夹里面,更让刘大羽没有想到的是,她将翁美琴的照片交给了刘大羽。刘大羽正在为没有向翁老师要一张翁美琴的照片而懊恼。有一张受害人的照片,这对侦破“7——31”无头分尸案太重要了,吴立波和刘大羽想到一起来了。 言归正传。 回到上海,等待刘大羽他们的却是线索的中断,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竟然没有一点关于犯罪嫌疑人的踪影。神秘的报案人也没有再露面,吴立波是找到了,但翁美琴在什么地方开美容院呢?整个闸北区,正规的美容院就有很多家,更何况那些小打小闹的美容店呢?翁美琴经营的是什么样的美容店呢?同志们没有具体的信息。总不能一家一家去查吧! 安然和刘大羽合计过之后,决定到三个地方走一趟。 他们先去了东方电视台,在成副台长的亲自安排下,在晚间新闻里面插播翁美琴的照片信息。有了这张照片,翁美琴和他的美容店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他们去的第二个地方是闸北邮局,翁美琴经常到邮局去汇款,拿着汇款单和照片,应该有人能认出她来。安然找到了邮局的廖局长,廖局长很重视,马上召集所有前台的工作人员到会议室开会,男男女女,一共来了二十几个人,大家看看照片和汇款单,结果都是摇头。 廖局长解释道:闸北邮局的业务量非常大,前台的业务员不固定,经常换人,因为接触的顾客特别多,所以,业务员在一般情况下,不会特别留意某一位顾客。 廖局长说的是事实,刘大羽、安然和左向东都看见了,邮局的营业大厅里面人头攒动,前台业务员个个忙得连头都不抬一下。 两个人最后去了工商局,先去了闸北区工商分局,遗憾的是在所有登记在册的法人代表中都没有翁美琴这个名字,后来,他们又去了上海市工商管理总局,上海市,大大小小的美容店有将近一千家,奇怪的是,竟然也没有翁美琴的名字。难道翁美琴只是名义上的老板?老板另有其人。 现在,只有等电视台那边了。电视台那边要等到晚间节目以后。 经过了半天的奔波之后,大家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招待所。韩玲玲为大家洗衣服,赵小鹏在画画——他只要一有空就画画,左向东呢?躺在床上,一边抽香烟,一边在仔细阅读吴立波和翁老师提供的情况——翁老师提供的情况是韩玲玲根据大家的回忆整理出来的。 下午三点钟左右,刘大羽接到了欧阳平的电话:根据冯局长的指示,欧阳平当天下午赶往上海,和刘大羽等人会合。案子的侦破工作已经到了节骨眼上。这就和股市一样,突破颈线位是要有量能的配合的。这是一个最困难的阶段。也是一个最重要的阶段。 第三十七章 有话要说 下午六点十五分,安然和刘羽终于见到了欧阳平。 欧阳平和安然紧紧握手,使劲地摇晃了好几下。客气话是少不了的,这里就不再赘叙。 欧阳平到上海就意味着荆南市公安局已经将侦破“7——31”无头分尸案的主战场从荆南市完全转移到了上海市。 安然将接风的地点放在了“独一味”。照例是敬酒,碰杯,欧阳平除外,这大家都知道,他平时滴酒不沾,不过,为了不让安然和武再续扫兴,他还是喝了一瓶啤酒。安然颇有些意外,欧阳队长竟然不会喝酒,也不会抽烟。他接触过很多同行,既不抽烟,也不喝酒的,欧阳平是唯一的一个。 七点钟,大厅里面的三十四寸彩色电视里面开始播放新闻节目。 “欧阳队长,开始了。”安然指着大屏幕道。 七个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大屏幕。 前面播送了十几条国内外和本埠重要新闻,七点二十六分的时候,主持人插播了一条警方提供的新闻。 “各位观众,现在插播一条警方提供的重要新闻,‘7——31’无头分尸案的受害人现已查明,此人名叫翁美琴,性别,女;年龄,三十一岁。”屏幕上接着出现一张照片,这就是吴立波提供的那张照片,“受害人的身份还有待进一步了解,警方目前只知道翁美琴在本市经营美容店。望知情者看到这一条新闻以后,请速与110联系。” “来,喝酒,为我们能早一天侦破此案,干一杯。欧阳队长,你随意,咱们五个人干一杯。” “安队长,我有一个想法,说完了以后再喝,怎么样?”左向东道。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左向东的脸上,他今天话很少,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大家都把酒杯放了下来,毕竟有比喝酒更重要的事情。 “向东,你快说。” “犯罪嫌疑人会不会是一个女的?”左向东语出惊人。 每个人都怔住了。左向东的问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女的?”韩玲玲不以为然,“这——这怎么可能呢?” 安然和武再续彼此对视了一下,他们好像也不怎么认同左向东的说法。 “小韩,让向东把话说完。向东,你是怎么想的,跟大家说说。”欧阳平平静地望着左向东的脸。 “向东,我很想听听你的分析。”刘大羽道。 左向东是一个很善于思考的小伙子,他最大的特点是善于从纷繁复杂的生活现象中捕捉到有价值的信息。 “我们在户籍平台上没有寻觅到犯罪嫌疑人的踪迹,很可能是我们事先设定的范围有问题。” “犯罪嫌疑人是男性,这应该没有错,难道是马江平和季小姐看错了。”赵小鹏道。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看错的,特殊的情况有没有呢?安队长曾经提到过男同和变性的事情,我们几个也看到了。有男同,也有女同。” “左向东,你的意思是说,翁美琴有同性恋倾向。” “对。” “根据是什么?”韩玲玲道。韩玲玲的特点是严谨,但她的语气和刚开始不一样了。 “整个下午,我都在想这个问题,不怎么成熟,也比较混乱,大家帮我梳理一下。” “小左,你快说。”安然对左向东的想法很感兴趣。 “在荆南商场前面打扫卫生的那位大嫂和季小姐都提到了同一个情况,犯罪嫌疑人的脸很白,很干净,大嫂还特别提到犯罪嫌疑人的脸像搽过胭脂一样,什么人才会有这种特点呢?答案是肯定的。” 没有人再有异议,这说明大家认同了左向东的分析。 “小左分析的有道理。”刘大羽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小左,接着说。”安然道。 “吴立波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他提到了一个细节,翁美琴有性冷淡的倾向,她和吴立波在一起的时候,像一个木头人。她能生孩子,却不愿意生孩子,吴立波这么优秀,她却选择了离婚,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 “不要停下来,小左,你快说。”武再续有点迫不及待了。 “她的性取向有问题,她对异性不感兴趣,只要是健康的人,健康包括性,性是要释放的。对异性不感兴趣,那就是对同性感兴趣,安队长的话启发了我。” “说得很有道理,欧阳队长,这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安然对左向东大加赞赏。 “还有吗?” “翁美琴的父母说她带回去的朋友身上有点妖气,吃饭不和翁老师他们在一起,说话不男不女,韩姐,汪老师是不是这么说的?” “不错。” “你们不觉得翁美琴和这个叫婷婷的女人关系有点暧昧吗?” “岂止是有一点暧昧,我看是很暧昧,两个人同吃同住。”武再续道。 “左向东,照你这样分析,这个叫婷婷的女孩子很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啰。” “我是这么想的,但还不敢肯定。人的装扮是可以变化的,这种不男不女的人像不像变性人呢?” “是男变女,还是女变男呢?” “这是由翁美琴的性取向决定的,她对男性不敢兴趣,就一定对同性感兴趣,所以,我的结论是——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犯罪嫌疑人原来是一个男的,后来变性成了女的。” “我完全同意向东的分析。” “队长,我还想补充两句。” “向东,你说。” “翁美琴从他丈夫吴立波手上拿走了一百万,她算是富婆了吧!” “不错。”韩玲玲道。 “她又在上海开了两家美容院,这年头,开美容院是很赚钱的。” 大家都在听左向东说话。没有人插嘴,或者提问题。 “还有一点,翁美琴学的是绘画专业,他有条件接触时尚和新潮的东西,同性恋虽然古已有之,但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是社会进步和多元化的产物,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还有吗?” “女人在生活中可以用头发挡住半个脸,因为这是时尚,但如果办身份证的话,就要以完整的面目示人了。” 第三十八章 线索又现 大家似乎都明白左向东的意思了。 “这样吧——” 安然的话只说了一半,他的大哥大突然响了。 “喂,我是安然,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110指挥中心,刘强,原来是你老兄啊!” “安然,刚才有人报案。” “什么人?” “我调出上次录音资料比对了一下,就是上一个报案人。” “他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吗?” “对。他只提供了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翁美琴在崇文区霞飞路有一家美容店,美容店的名字叫‘晓梦美容院’。” “‘晓梦’是哪两个字?” “‘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晓梦’,你听清楚了吗?” “这句话是你说的,还是报案人说的?” “报案人说的。” “太好了,谢谢你。有情况及时联系。” “好叻。再见。” “再见,兄弟。” 安然关掉大哥大:“报案人的文化水平不低啊!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恐怕只会说‘拂晓’的‘晓’,‘做梦’的‘梦’。” “报案人为什么总是藏头露尾呢?”韩玲玲道。 “这个人物很重要,他一定知道很多东西,但他有顾虑,他怕拔出萝卜带出泥。”安然道。 “安队长,你们把剩下的酒喝掉,然后去霞飞路。怎么样?” “这——本来是为你接风的——”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下次我做东,让大家喝一个痛快,我也来一次灵魂深处的革命,舍命陪君子。” “一言未定。”安然举起酒杯,和大家碰了一下杯子,然后将半杯酒一饮而尽,“走。” “等一下,安队长,你刚才好像有话要说,你只说了一个开头。” “欧阳队长真是一个细心的人,我把这个茬忘了,我们应该立即派人到警务平台上查找二十四岁至二十七岁之间的女性,必要时可将年龄的范围逐步扩大。” “行,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晓梦’美容院,一路到户籍管理处去。” “行,就这么办。” 于是,欧阳平将几个人做了一个分工:安队长、韩玲玲,再加上自己,前往霞飞路,其他人到户籍管理处去。 我们先来说说欧阳平这一路的情况: 三个人在汽车上合计了一下,决定把排查重点放在翁美琴的去向和社会关系上,重点放在那个叫做“婷婷”的女人身上。翁美琴回家过春节,能把这个女人带回家,说明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一定有人知道这个特别的女人。 霞飞路是崇文区最繁华的闹市,这里汇集了各大银行和娱乐休闲的场所。酒吧,咖啡屋,宾馆饭店,健身馆,电影院,最多的是美容院。 安然将汽车停在霞飞路附近的停车场,三个人从西向东,一路搜寻过去。 各种各样的霓虹灯不断闪烁,脖子抬酸了,速度还不能快,得留意迎面而来的人流。 “在那——”韩玲玲大声道,“队长,在那——‘晓梦美容’。 安然和欧阳平都看见了。“晓梦美容”四个隶书字赫然在目,灯光从“晓”开始闪烁,依次往下,然后周而复始,一分钟左右闪一次。 看到三个警察摸样的人走进店堂,站在门口的两位衣着华丽的小姐显得有些不安。 欧阳平站在门口朝店堂里面扫了几眼。 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女同志小步跑了过来,高跟鞋走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非常清晰的声音。 “请问,警察同志,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这里是‘晓梦’美容院吗?” “对,这里是‘晓梦’美容院。” “请问,你是——”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 “你贵姓?” “免贵姓黎,‘黎明’的‘黎’。” “黎女士,我们想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行,请随我来。刘颖,你临时代我一下。” 黎女士将三个人领进了一个小型会议室。 “很抱歉,我们这里空间比较紧张。” 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四周放着十几张椅子,椅背靠在墙上,人要想坐在椅子上,得先将椅子挪一下。 椅子响了几下之后,四个人坐了下来。 “你们老板呢?” “老板回去了。” “老板叫什么名字?” “老板叫乔薇薇。” “乔薇薇?”欧阳平望了望安然,“这是怎么回事情呢?” “有什么不对吗?” “黎小姐,你看看,你认识这个人吗?”安然从包里面拿出一张照片。 “这是我们以前的老板。她将‘晓梦’美容院转让给了现在的老板。她是不是出事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上个月的月底。” “翁美琴为什么要转让美容院呢?” “我们也很奇怪,生意做得好好的,大概是钱赚得差不多了呗。” “她不是有两个美容院吗?” “另一个美容院在南京路,也转让给别人了。” “请你打电话让乔老板来一下。” “行,我现在就打电话。”对方拨通了乔薇薇的电话,“喂,我是小云,乔姐,这里来了几个警察,想了解翁老板的情况。他们想请您过来一下。” “好的,我半个小时以后赶到。” “再见。乔姐一会就到。” “小云小姐,你以前在翁美琴的手下做吗?” “是的,这里的原班人马全部都是翁老板手下的员工。转让的时候,连这几间门面房,加所有的员工和设备器械全部转让给了乔姐。” “翁美琴有没有再婚?” “不知道,照您这么说,翁老板以前结过一次婚?” “是这样。” “她虽然是我们的老板,但我们对她的婚姻状况一点都不知道,她从来不跟我们谈她的家庭和孩子。” 翁美琴确实有许多奇怪的地方。 “那么,她平时都接触一些什么样的人呢?跟谁的关系比较近呢?” “她很少到美容院来,即使来,也是一个人来。” 翁美琴确实有不少令人费解的地方。 “她总该有一些女性朋友吧?” “应该有,但我们不知道。” “翁美琴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 “你们对她的私生活一无所知吗?” “她到店里面来,只谈工作上的事情。我们只需要把每天的营业款打到她在中信银行的指定账户上就行了。” ”发工资呢?” “发工资,她有一个专门的账户,会计将账单给他看一下就行了。” “她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店里面其他员工有没有知道她的情况呢?” “不可能。” “为什么?” “在这个店里面,她和我接触的最多。” 翁美琴就像生活在真空里面一样。凶手恐怕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也许凶手就是这个真空的制造者。翁美琴遇害的时间耐人寻味!刚找到翁美琴的踪迹,又有可能消失于无形。 第三十九章 金钱晃眼 一个三十多岁的,浓妆艳抹的女人走进了会议室,手里面拎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包。 “乔姐,您来了。公安同志,这位就是我们的乔经理。” “你们好。”乔小姐和三个人一一握手,她的指甲很长,上面涂了一层金黄色的指甲油。手指上戴着一枚钻石戒指。她和欧阳平和安然握手的时候,很随意,跟蜻蜓点水似的,和韩玲玲握手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前面,我们曾经交代过,韩玲玲虽然年届三十,但依然显得年轻漂亮,把她放在一大群女人中间,你一下子就能找到她,除了身高的原因之外,关键是她的气质。 韩玲玲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小黎,忙你的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黎小姐带上会议室的门,走了。 乔薇薇在韩玲玲的旁边坐了下来:“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美容店是翁美琴转让个给您的吗?” “不错。” “你们很熟吗?” “不熟。” “那你们是怎么联系的呢?” “她在报纸上登了一个广告,我根据广告上的电话号码和她联系的。广告上的联系人就是翁美琴。” “后来呢?” “后来她带我来看了看,然后就成交了。” “晓梦美容院的法人代表是翁美琴吗?” “不是。” 怪不得大家在工商局查不到呢? “是谁?” “是一个叫李炫烨的人,但我们的转让协议是和翁美琴签的。” “为什么不和这个叫李炫烨的人签呢?” “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叫李炫烨的人,翁美琴虽然不是法人代表,但她是这几间房子的产权人,产权证上是她的名字。” “转让价格是多少?”欧阳平想知道翁美琴的家底到底有多大。 “一百八十万。” “另一家美容院的转让价格是多少?” “另一家在南京路上,规模比这里大,翁美琴开出的价格是两百五十万,我当时手上没有这么多的资金,所以就拿下了这个美容店。” “两家美容店是同时出手的吗?” “是,广告里面提的就是两家美容店。” 这就是说,翁美琴用一百万左右的资金在短短的两三年的时间里面赚了三百多万——这只是看得见的钱。 “这两个美容院,翁美琴开了多长时间?” “注册时间是一九九二年。” 这个时间就是翁美琴和吴立波离婚的时间。 “照这么说,这两处门面房是在一九九二年买的了?” “我听说,她当时是通过某一个领导的关系,这两处楼盘是市城市开发总公司开发的,这个公司是市委的一个下属。所以房子拿得很便宜。” 翁老师曾经提到过婷婷的父亲,说她的父亲好像在什么地方担任重要的职位。 “警察同志,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说?” “请说。” “刚才在电视新闻里面,我看到了翁美琴的照片,这张照片是你们提供的吗?” 这说明乔薇薇已经知道了翁美琴遇害的事情。 “不错。” “这人不是翁美琴。”乔薇薇说的很肯定。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对乔薇薇的问题感到非常的意外。 “乔小姐,你的根据是什么?” “我见到的翁美琴不是这个样子,她虽然戴着一个很大的墨镜,头发挡住了半个脸,但脸型我还是能看出来的,照片上的翁美琴长得端庄秀丽,而我见到的翁美琴长得非常妖艳,这么说吧!她的装扮比我还入时。” 欧阳平相信乔薇薇的判断:“这张照片是翁美琴的前任丈夫提供给我们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如果有问题,就是你见到的翁美琴根本就是她本人。” “不是她本人?她为什么要说假话呢?” “我问你,你见到的翁美琴身高多少?” “她身材高挑,有一米七五的样子,比我高大半个头。” “那就更不对了。” “更不对?” “对,在我们的验尸报告上,翁美琴的身高是一米七零左右。” “欧阳队长,根据乔小姐的描述,这个女人很像那个叫婷婷的女孩子。”安然道,“不过很遗憾,我们竟然没有问翁老师婷婷的身高,这是我们的疏忽啊!” “安队长,不必自责,有时候疏忽是难免的,如果把什么东西都想到了,那我们就成了神了。这样吧!我们请吴立波出面,派成都的王经理把翁老师夫妇接到北京治病,借机打听一下婷婷的身高。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位老人很快就会有所察觉。” “行,我回去就和吴立波联系。” “乔小姐,此人说话的声音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欧阳平想到了翁老师和他老伴说过的话。 第四十章 蛛丝马迹 “她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从嗓子里面憋出来的,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样。但的皮肤非常白,比一般女人要白很多。” “队长,这一点和婷婷很相似。”韩玲玲道,“和季小姐提供的犯罪嫌疑人的情况也有不少相近的地方。” 欧阳平也有同感。 “翁美琴有没有提到今后的发展方向。” “她只字未提转让以外的事情。看得出,她是一个相当谨慎的女人。她说话很少,我 问什么,她答什么,而且都是简单的几个字。” 该问的都问过了。 三个人起身告辞。安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乔薇薇将三个人送出大门,握手的时候,和韩玲玲握手的时间最长。 汽车行至锦江宾馆的时候,安然的大哥大响了。 “喂,我是安然,有话请讲。” “安队长,我是乔薇薇啊!” 韩玲玲将耳朵凑了上去。 “乔小姐,请问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是啊!你们走后,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您请说。” “我们在谈转让细节的时候,翁美琴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到走廊上去接听的,她在电话里面讲的话,我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您在听吗?” “我在听。” “下午就回北京,飞机票已经订好了。就是这么说的。” “这句话是翁美琴说的,还是电话里面的人说的?” “是翁美琴说的。” “乔小姐,你提供的这个情况非常重要。谢谢你。” “不用谢,我突然想到了这个细节,觉得对你们有用。” 一路上,三个人对乔薇薇提供的情况进行了认真的讨论: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她戴眼镜,披长发,就是怕乔薇薇记住她的长相。”韩玲玲道。 “晓梦美容院刚转让没有几天,翁美琴就出事了,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这两笔转让费上,这可能只是翁美琴所有财产的一部分。”安然的想法和韩玲玲是一致的。 “是啊!这里面确实有不少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翁美琴之所以和吴立波离婚,很可能是感情另有所属。”欧阳平道。 “欧阳队长,您的意思是不是说,犯罪嫌疑人可能是北京人,她一直生活在翁美琴的身边。” “是这个意思,翁美琴和这个人的关系,可能在她和吴立波结婚之后就有了。” “如果犯罪嫌疑人就是婷婷的话,那么,出面和乔薇薇商谈转让事宜的人一定是犯罪嫌疑人。”韩玲玲的思路似乎越来越清晰,“婷婷的父亲很可能是北京的高官,翁美琴两处门面房可能是他出面找人的。” “她将翁美琴封闭在一个几乎和外界完全隔绝的真空里面,为翁美琴的失踪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和铺垫,她把自己包装成阴阳人,让人们在生活中难觅其踪。足见其狡猾和老道。” “如果那个神秘的报案人能站出来就好了。”韩玲玲道。 “报案人之所以藏头露尾,极有可能和犯罪嫌疑人的特殊背景有着密切的关系。”欧阳平若有所思。 安然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是怕暴露目标,惹火烧身。” 第四十一章 尾巴终现 三个人奔上海市公安局而去。 “欧阳队长,我们回刑侦队还是?” “安队长,我们直接到户籍管理处,不知道大羽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嘟——嘟——嘟” “队长,你的大哥大响了。” 欧阳平从包里面掏出大哥大:“喂,我是欧阳平。” “欧阳,我是大羽,告诉你你们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快讲!” “我们在警务平台上发现了犯罪嫌疑人的身影,此人除了头发以外,脸型五官和赵小鹏模拟画像上的人别无二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我们总算揪住这个家伙的狐狸尾巴了。” “太好了,我们一会就到。” “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有一些情况,但不甚明了。见面再谈。” 二十分钟以后,汽车停在了户籍管理处的大楼前。左向东和武再续站在喷水池边等候。 户籍管理处就在一楼。 欧阳平和安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大家正围在三台电脑跟前,电脑前面坐着赵小鹏。同志们让出一块空间,刘大羽将欧阳平和安然安排在椅子上坐下。 三台电脑的显示屏上有三个人:中间一台电脑上是一个男青年,电脑桌上放着一幅画像,画像和电脑显示屏上面是同一个人,大家还记得吧!他就是赵小鹏根据马江平和季小姐的回忆画出来的那幅犯罪嫌疑人的画像。左边一台电脑的显示屏上是一个标准的身份证的证件照,是一个女青年,这幅照片和犯罪嫌疑人的差别就是短发变成了长发,所谓短发是相对而言的;所谓长发只到脖颈处;右边这台电脑的显示屏上是赵小鹏根据翁老师夫妇描述的情况画出来的,头发是赵小鹏加上去的——披肩长发。 欧阳平和安然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 “小鹏,你把情况跟两位队长详细地说一下。”刘大羽道。 下面是赵小鹏的谈话内容: 几个人来到户籍管理处以后,刘大羽和大家商量,决定先从二十四岁到二十七岁之间进行搜索,户籍范围设定在上海市,根据是翁老师夫妇和季小姐提供的情况。 在此之前,赵小鹏做了一些准备工作:他将那张犯罪嫌疑人的画像上的头发做了特别的处理,将男式发型换成了披肩长发。 四十分钟以后,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显示屏上,姓名,李炫烨。性别,女。出生,1969年11月17日,民族,汉,家庭住址,上海市崇文区多伦路58号一单元306室。以上是身份证上的信息。 武再续又打开户籍资料:姓名,李炫烨,性别,女,备注栏内,原为男性;职业,自由职业者。籍贯,北京。 所有资料显示,李炫烨符合犯罪嫌疑人的所有特征。至于她和婷婷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现在还是一个谜。 左向东的分析果然没错。李炫烨是一个变性人,在实行身份证制度之前,他是一个男性公民,之后,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窈窕淑女。 身份证和户籍资料上的照片,和赵小鹏的画像还是有一些差别的:身份证上的照片,李炫烨的头发并不长,大家根据赵小鹏事先画好的两幅画,进行了认真仔细的比对,最后的结论是,此人就是犯罪嫌疑人。 “小鹏,这一步棋,你走得非常漂亮,这也是非常关键的一步棋。”欧阳平拍了拍赵小鹏的肩膀,“你再做一件事情。” “队长,你快讲。” “晓梦美容院现在的老板乔薇薇和翁美琴接触过,根据她的描述,她所见到的翁美琴很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也可能就是那位神秘的人物婷婷。此人在和乔薇薇见面的时候戴了一副墨镜,头发挡住了半个脸。” “队长,我明白了,你想让我在犯罪嫌疑人的眼睛上画一副墨镜,是也不是?” “正是,安队长,你打电话给乔薇薇,请她过来一趟。” 安然开始拨号。 赵小鹏重新复制了一副犯罪嫌疑人的画像,然后在他的眼睛上加了一副墨镜。 “小鹏,你再用头发挡住半边脸。” “左边还是右边?” “乔薇薇没有提到,干脆画两幅。” 赵小鹏仅用一刻钟就画了两幅,一副露出了左半边脸,一副露出了右半边脸。 四十分钟左右,乔薇薇跟在安然的后面走进了微机房。 同志们让到一边,安然请乔薇薇仔细辨认几幅画像。乔薇薇站在画像前面扫了一遍,很快就确认了其中一张画像:“这张非常像,就是她——就是这个人。” 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李炫烨被锁定。 第四十二章 出乎意料 一辆警车驶出上海市公安局的大门,车上坐着欧阳平、安然、刘大羽和左向东。武再续驾车。出发之前,安然给多伦路派出所的王所长打了一个电话,通知他在多伦路南边的路口接应,安然和武再续对那一带不是太熟悉。 汽车直奔上海市崇文区多伦路。时间是十点一刻。 四十分钟以后,汽车行至多伦路的南路口。 路灯下站着两个人,王所长和另外一个警察。 王所长走到车门跟前:“安队长,有什么任务,请吩咐。” “58号一单元306室在什么地方?” “在前面第五个院子。” “有多远?” “一里多路。” “上车。”安然拉开车门。 汽车行至一路多路的样子,速度慢了下来。 “到了,就是这个院子。” 大家跳下车。 院子有一个大铁门,大铁门的左侧有一个传达室。院门右侧的墙上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多伦路58号。这显然是一个高档社区。 门卫已经睡下了。 王所长在门上敲了三下:“嘟——嘟——嘟” “来了,刚睡下,也不早一点回来——一点都不体谅人。” 不一会,灯亮了。接着就是开门的声音,铁门里面出现了一个身影:“谁啊!以后可得记着早点回来。”随着说话的声音,大铁门左侧的小铁门“嘎查”一声开了。 “邵师傅,辛苦您了。” “哟,是王所长啊!” “邵师傅,一单元306在什么地方?” “请随我来。” 大家跟在邵师傅的后面。 穿过一个花园,邵师傅在一栋楼前站住了:“就在上面,左手这一家。”邵师傅朝楼上指了指,“就是装防盗窗这一家。” 大部分人家都熄灯睡觉了,306室是少数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光。 楼梯口亮着微弱的灯光。安然第一个冲了上去,其他三个人紧随其后,邵师傅站在楼下。 安然手持电筒,楼梯口的墙上写着楼层号:1——2——3。 最后,手电筒的光落在了306的门头上,这是一个很讲究的防盗门,门上面有一个猫儿眼。门边还有一个门铃的按钮。 安然按了一下门铃:“叮咚。” 屋子里面没有反应。 安然又按了一下。“谁啊!”屋子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尖细。 大家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抓捕犯罪嫌疑人的行动就要开始了。 “居委会查户口的。”安然道。 “来了,等一下。” 接着就是拖鞋走在地板上的声音。 门开了,但没有全开,里面还有一个防盗链。只能看见一个人脸部的轮廓,因为客厅里面的灯没有打开。 “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查户口的。” 欧阳平已经看清楚了,这个女人身材比较高大,也是披肩长发,就是无法确认年龄。 “队长,应该就是她。”左向东低声道。 “你能不能把门打开。” 女人很不情愿地将防盗链打开。 安然和欧阳平冲进屋内,将对方按倒在地。左向东非常及时地将手铐戴在了她的手上。 安然和欧阳平将女人从地板上个拽了起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是打劫吗?” 武再续打开了客厅里面的电灯。 望着站在面前的女人,大家都傻眼了。 第四十三章 金蝉脱壳 站在同志们面前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士,她的太阳穴上有一个蚕豆大的胎记,一头蓬松如云的卷发,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穿一身真丝睡衣——睡衣的腰带没有来得及系。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深更半夜的——我要投诉你们。” 欧阳平摆了一下手,左向东掏出钥匙将手铐打开了。 “您不是李炫烨女士吗?”欧阳平只有装傻充愣的份了。 “李炫烨?原来你们把我当成了她。” “这里不是李炫烨的住处吗?” “警察同志,你们搞错了,李小姐已经将房子卖给我了。你们也不搞清楚,就随便乱抓人。” 同志们都惊呆了,李炫烨这招金蝉脱壳的把戏玩得也太娴熟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这个月的一号——我是这个月的一号搬进来的。” 一切都在犯罪嫌疑人的计划之中,翁美琴七月三十一号深夜遇害,八月一号李炫烨就把房子出手了。这手法也太老道了。 “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文。”文女士余怒未消,脸上还有些愠色,所以语气有点冲。 “文女士,对不起,是我们的调查工作太粗糙,没有搞清楚就——让您受惊了。”欧阳平满脸赔笑。其他人都退后一步。 文女士的情绪平静了许多,“这位同志的劲也忒大了。”文女士一边揉手腕,一边埋怨道。 “文女士,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吗?” “里面请。”文女士将大家引进了书房。 欧阳平扫视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大套房,面积至少有一百多平方米,客厅有三十几个平方,书房的面积和客厅差不多大,里面是一套红木家具。客厅和书房里面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大包小包,既像是就要搬走,又像是刚搬进来的。 文女士将大家让到红木椅子上坐下——红木椅子上放着几个箱子,文女士将箱子搬到了地板上。 欧阳平想从文女士的口中了解一些情况,李炫烨无疑是失踪了。她在选择离开的时候,一定将所有痕迹都处理过了。这次的失踪非同小可。欧阳平知道者意味着什么。 “文女士,深夜打搅,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你多原谅。” 文女士的脸色温和了许多:“没关系,既然你们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就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谢谢你,李炫烨涉嫌谋杀了一个叫翁美琴的女人,我们在电视上报道过这条新闻。你看过这条新闻吗?” “对不起,我最近忙着搬家,没有时间看电视。不过,不管你们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太好了。”欧阳平和安然、武再续、左向东低语了几句,武再续和左向东走出房间,下楼去了。武再续是回刑侦大队拿刑侦箱,欧阳平想对文女士的家进行一次认真仔细的勘查,客厅和书房里面堆放着一些东西,说明文女士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屋子。如果这里就是作案现场的话,那么,也许会留下一些痕迹;左向东是回去拿李炫烨和翁美琴的画像和照片。欧阳平想让文女士确认一下。 “文女士,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谈转让事宜的呢?” “是在七月二十三号吧!我是从温州过来的,和丈夫刚离婚,我看到她在报纸上的广告之后,就和她联系了,我当时住在宾馆,所以急于买一套房子安定下来。没有想到,我们谈的很顺利,看得出,她也急于将房子出手,房间里面的家具都是她的,她只要了两万块钱。” 李炫烨好大方啊!不过,比起从翁美琴口袋里面弄到的钱,这些家具就不值一提了。 “李炫烨有没有说——房子卖了以后去哪里住呢?” “她只谈转让的事情。多一句话都不讲。” “你来看过房子吗?” “看过,看过以后,我们就签了一份协议。” “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腾出房子?” “她让我等她的通知。” “她是什么时候通知你的呢?” “七月三十一号的晚上,她打电话给我,让我第二天搬进来。” “那么,转让费是转账还是付现金呢?” “现金,我的钱本来是在账上的,我本来想将钱转到她的账户上,可她说急等钱用,要不让,她不会这么着急转让房子。我想也是,就将钱从银行里面提了出来。” “转让费是多少?” “六十五万。八月一号早晨,我将六十五万交给了她。她就将钥匙给了我。离开的时候,只提了一个箱子,肩膀上背着一个包。” 李炫烨是非常狡猾的,如果将钱转到账户上,就会暴露她的行踪和去向。 “房产证上的名字是谁?” “是——你们等一下。”文女士走出书房,进了一间卧室。 两分钟以后,文女士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笔迹本——应该是一个电话号码簿,她打开号码薄:“你们看,就是这个人。” 电话号码簿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翁美琴。 李炫烨玩的是空手夺大刀和套白狼的把戏,这笔买卖,她是赚大了。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贪婪和残忍的人。联系李炫烨的人生轨迹,身体的革命和性的重新塑造没能是她走向完美,反而使她人格扭曲,行为乖张。无论是个性还是思想上,李炫烨的犯罪行为是有基础的。 “你见过这个叫翁美琴的人吗?” “我来看房子,临离开的时候,遇见一个女人进门,三十岁左右,长得很漂亮,皮肤非常白。可能就是她。” “对了,李小姐跟姓翁的说我是她的朋友。路过这里,顺道来看看。我当时就有点纳闷,买房子的事情,李小姐好像瞒着姓翁的。” “还有,进门的时候,我听见翁美琴喊了一嗓子,她是这么喊的:‘婷婷,我又买了两对玉手镯。你一对,我一对。’姓翁的看到我以后,就打住了。看她当时的情形,对李炫烨好像很亲热的样子——嗲嗲的。” 原来李炫烨就是婷婷,谜底终于揭开。欧阳平终于用两个等于号将犯罪嫌疑人和李炫烨、婷婷联系在了一起。 第四十四章 第一现场 欧阳平想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文女士,请你认真回忆一下,八月一号的早晨,李炫烨在和你办房子交接的时候,穿什么样的衣服?” “你们让我想一想,我和她接触过两次,她的衣服档次都很高,八月一号早晨,她上身穿一件黄底白杠的t恤衫,下身穿一条牛仔裤。” 终于对上号了,犯罪嫌疑人穿得也是这身行头。 “鞋子呢?” “是一双半高跟皮鞋,皮鞋的颜色是黄色——是一双皮凉鞋。” 既然是女人的扮相,肯定不能穿男式皮鞋。 “欧阳队长,现在可以确定,李炫烨就是季小姐和马江平提到的犯罪嫌疑人。所谓披肩长发应该是假发。我现在不得不佩服左向东的分析。这个小伙子太厉害了。” “文小姐,你还没有来得及整理房间吧?” “太累,我想歇几天,然后慢慢整理,反正暂时没有事情做。” “我们想对这里进行一次勘查,您不反对吧!” “没有问题,这些箱子和包裹是我带来的,我看了一下,李小姐丢下了一些东西,可能会对你们有用。既然涉及到一起凶杀案,我也有责任帮助你们——你们请随意。” 四十分钟以后,左向东和武再续回来了。武再续的手上拎着一个刑侦箱,左向东的肩膀上背着一个黑色的皮包 左向东从包里面拿出三幅画像和一张照片。 欧阳平将照片递给文女士:“文女士,请您看看这张照片。” 文女士接过照片,只扫了一眼,便道:“就是她,就是你们刚才提到的姓翁的小姐。” “文女士,您再看看这几张画像。” 文女士看了看三张照片:“这就是李炫烨李小姐。”文女士指着两张画像道。 但文女士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这一张好像也是她。脸型一模一样,就是头发——怎么又变成了男的?”文女士指着赵小鹏画的第一张画像道,“我有点晕,这是怎么回事情呢?” 文女士是唯一接触过李炫烨和翁美琴的人,欧阳觉得有必要向她透露一点情况,或许能从她那里获取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根据我们的调查,李炫烨是一个变性人,她原来是一个男的,她和翁美琴有同性恋倾向。” “怪不得我看李小姐有点问题。” “说说看,有什么问题?” “她的手指和牙齿有点黄,但两次见面,我都没有看见她抽烟,她说话的声音有时候比较粗,有时候比较细。很别扭。走路的时候,脚步很重。现在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 “还有,李小姐的身材是很好,但牛仔裤穿在她身上有点不伦不类。” “怎么讲?” “女人的臀部比男人厚实宽大,如果穿上牛仔裤,这种特征会更加明显,但李小姐的屁股不像女人的屁股那样丰满,原来她曾经是一个男的,这就不奇怪了。”文女士提供的情况算是一个细节,李炫烨变性人的身份现在已经可以确定。 和文女士的谈话到此为止,欧阳平看了看书房里面的电子钟,时间是十二点零五分,不能再耽搁了,现场的勘查工作必须马上开始。 这套房子一共有三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一个客厅,两个阳台——两个阳台都和客厅相连。 欧阳平决定先从主卧室开始勘查。 第一步先对所有和手接触的物件进行指纹的提取,遗憾的是,所有物件上都没有指纹的痕迹,犯罪嫌疑人显然已经处理过了。 大家又用手电筒对木板墙和家具进行地毯式的排查,也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如果翁美琴在306号遇害的话,一定会留下痕迹。 “队长,你看——”左向东指着床头柜道。 床头柜的下面玻璃拉门里面有一个烟灰缸,刘大羽推开拉门,将手电筒的光对准了烟灰缸,烟灰缸里面除了几个烟头以外,还有一个中华牌的烟盒。 刘大羽用镊子夹出烟盒,又用另一个镊子拨开封口,烟盒是空的。 左向东将高倍显微镜递给刘大羽,烟盒上也没有留下指纹。犯罪嫌疑人具有反侦察经验。 打开所有的抽屉,里面连一张纸片都没有。再打开衣橱,里面一件衣服都没有。 李炫烨离开的时候,只提了一个箱子,难道,她在之前已经将东西处理了,从七月三十一号到八月一号,时间这么短,又很仓促,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消灭所有的痕迹,可能性不大,如果在七月三十一号之前处理,一定会引起翁美琴的警觉。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呢? 欧阳平派左向东把门卫邵师傅喊来。不用喊,邵师傅就在楼下,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十几个人。 邵师傅被请上了楼。 “邵师傅,这间房子的主人,您认识吗?” “认识,她们是两年前搬进来的,人很客气,两个女人就像亲姐妹似的。”邵师傅的话进一步证实了李翁二人的同性恋关系。 “邵师傅,平时有没有什么人来找她们呢?” “没有,这两个人独来独往,除了跟我打打招呼,跟其他人都不罗嗦。奇怪的是,她们从不把男人往家带。” “七月三十一号,或者这之前,李小姐有没有将什么东西搬走?” “没有,我从来没有看见他搬什么东西走。我在这里看了十几年的大门,大铁门从来都是关着的,人进出,开小门,有汽车进出才开大门。八月一号早晨,她提着一个皮箱从传达室穿过,我问她是不是出去旅游,她只冲我笑了笑。然后就离开了。” “她是怎么走的,有没有坐汽车?” “出门以后,她要了了一辆出租车。” “请您仔细回忆一下,出租车是什么颜色?” “我想不起来了,当时没有在意。” “时间您还能记得吗?” “六点半钟左右,上班的人还没有走。” “她通知我六点过来,邵师傅提供的这个时间是正确的。”文女士补充道。 欧阳平掏出笔记本记下了这个时间,同时在后面打了一个括弧,括弧里面写着六点十分至六点五十之间。欧阳平写这个干什么呢?后面,我们就会知道。 第四十五章 百密一疏 “奇怪啊!那些生活用品跑到哪儿去了呢?特别是衣服,两个女人的衣服,不会少的哪儿去。”安然道,“我们竟然找不到凶手生活过的痕迹。” “警察同志,我插一句嘴。” “文女士,您请说。” “八月一号早晨,我打开房门,走进客厅的时候,闻到一点烟味,还有一点汽油和塑料的混合气味。” 大家终于明白了,李炫烨在处理完翁美琴的尸体之后,将能烧掉的东西都付之一炬了。怪不得连一张纸片都找不到呢? “队长,你看这里——”左向东指着写字台下面——他是用手电筒指的。 手电筒所指之处,有一些片状灰烬,应该是纸燃烧之后留下的残片。 欧阳平站起身,走进卫生间,大家跟了过去。 “向东,拿一双皮手套给我。” 欧阳平右手带上带上皮手套,捋起衣袖,掀开抽水马桶的盖子,将手伸进了排水孔。 等欧阳平将手拿出排水孔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皮手套上粘着一些黑色的粉末和碎片,李炫烨将灰烬排进了下水道。幸亏文女士是一个人,又刚搬进来没几天,如厕的次数比较少,排水量也不大,所以,一些残留在管道周围的灰烬还没有被冲走。 安然又有了重大的发现:“欧阳队长,你们看墙上——”安然先指了指右边的墙,又指了指左边的墙。 左边的墙上非常干净,好像是刚擦洗过的,而右边的墙上却有一些污迹。李炫烨为什么要厚此薄彼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左边的墙上有血迹,凶手在杀害翁美琴的时候,无意之中将血溅到了左边的墙上。 “你们看这里——”武再续又有了重大的发现。此时,他正趴在地上,低着头,朝墙上看。 武再续所指之处,有一条一厘米长的横向瓷砖缝隙。 “什么情况?武再续,你看见了什么?” 大家什么都没有看见——因为大家都站着。 “安队,你趴在地上看。” 安然捋起裤脚,趴在地上:“不错,这里的墙缝里面有情况——是黑色的,有一厘米左右。” 上面的瓷砖比下面的瓷砖突出一点,这条缝隙只有趴在地上才能看见,凶手在擦洗血迹的时候,忽略了这一点。它的位置在接近地面的地方,下面的瓷砖从缝隙到地面,高度只有十公分左右。这里原先放着一个正方形的塑料桶,武再续挪开塑料桶,发现了这个细小的痕迹。这就是所谓的百密一疏啊!再狡猾的凶手,总有疏忽的地方。 安然从刑侦箱里面拿出一个镊子和一块玻璃,他趴在地上,将玻璃抵在瓷砖上,用镊子轻轻刮拭,一些褐色和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落在玻璃片上。 武再续从刑侦箱里面拿出一个塑料盒,安然将玻璃片连同玻璃片上的粉末放进塑料盒,盖上盒盖,装进了左向东的皮包。 走出306室以后,欧阳平拨通了陈杰的电话,吩咐他将翁美琴的血型化验出来。当时在对翁美琴的尸块进行尸检的时候,忽略了这个,好在翁美琴的尸首放在法医处的冷库里面。 一点四十五分,大家回到了刑侦大队的法医处,技术科的两位同志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是安然通知他们来的,这个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十分钟以后,结果出来了,粉末除了瓷砖缝隙的填充物之外,就是血液的凝结物,血型为ab型。 不一会,欧阳平的手机响了,是陈杰打来的,翁美琴的血型为ab型。 崇文区多伦路58号一单元306室就是案发第一现场——翁美琴酒是在这里遇害的,凶手就是李炫烨。 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似乎已经非常清晰,但大家的心里一直高兴不起来。凶手每走一步,都进行了断后处理。而且凶手有很强的超前意识。所以要找到他,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欧阳平意识到,节奏必须加快。 欧阳平和大家顾不上休息,他和安然、刘大羽商量过后决定:立即和北京是公安局取得联系,通过户籍平台查找李炫烨的下落。第二天早上派刘大羽和安然飞往北京;同时借助于警务平台和上海市所有出租车公司联系,寻找八月一号早晨六点十分至六点五十分之间在多伦路营运的出租车司机。目的是确定李炫烨的去向。 两点半钟,欧阳平他们才回到招待所。安然和武再续也留在了招待所。 三点钟左右,安然的大哥大响了,是刑侦队值班员转来的电话,打电话的是北京市公安局户政处的蒋副处长,他们已经查到了李炫烨的户籍资料,奇怪的是李炫烨的户籍资料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一九六八年出生,职业一栏是自由职业者,文化程度是中专。家庭住址是北京市前门大街大栅栏胡同138号。一九九二年迁往上海市。李炫烨是一个飞絮和浮萍式的人物,来无影去无踪。蒋副处长带来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李炫烨的父母是什么人,有没有兄弟姐妹,这些情况对侦破此案,抓到凶手至关重要。三点二十几分左右,东方出租车公司保卫处的周同志打电话,八月一号早晨六点三十五分左右,他们公司的秦小荣秦小姐拉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乘客,乘客的手上提着一个皮箱,目的地是上海虹桥机场。 两个电话进一步证实了欧阳平和同志们的判断,李炫烨的踪迹在北京。 睡觉之前,安然通过电话预定了两张第二天早晨去北京的机票。 这下可以睡觉了吧!不行,安然刚躺下没有三分钟,他的大哥大有响了,打电话的是文女士。她的手机掉到床里面去了,他挪开木床找手机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本书。 “什么书?” “名字叫《子夜幽灵》,作者叫岗村弘治,好像是一个日本作家。” 欧阳平和安然没有惊动其他人,他们俩驱车赶到文女士家,取回了《子夜幽灵》。 第四十六章 深层原因 回到招待所,欧阳平和安然仍没有睡意,两个人开始研究起《子夜幽灵》来。 这是一本很畅销的小说,版次是第三版,一九八三年七月第七次印刷。翻开书的封面,第一页上写着“购于一九八三年九月二十一日”,落款是“李炫烨”。这说明李炫烨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阅读这本书了;从书页卷起和磨损的程度来看,李炫烨对这本书已经达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 十五岁正是一个男孩子发育的时候。李炫烨的性取向可能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发生变异的。 欧阳平翻到译者序,这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书呢?译者序里面做了比较详细的说明: 笔者将一部分内容摘录如下: 岗村弘治的嫌疑推理小说一直畅销不衰,经历了这么多年,岗村弘治的故事被人们津津乐道,他的魅力究竟何在呢? 作者写作的角度与众不同,他在塑造人物,构思情节的时候,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人性的深度挖掘上,既注意到了情节的跌宕起伏,又考虑到了人性的复杂多变;既注意到了故事性,又考虑到了犯罪的深层原因。在《子夜幽灵》中,凶手田中美子在很小的时候,就生活在一个充斥着同性恋气息的家庭,他是一个被领养的男孩,养母有同性恋倾向,一辈子没有结婚,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人,他叫福田惠子。其实,这个女人和他的养母是一对恋人,直到有一天,田中美子无意中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幕——他的养母正在床上和福田惠子做爱,从此,他在性方面出现混乱、迷茫和扭曲。那一年,他刚满十岁,正是一个对性懵懵懂懂,又充满好奇的年龄。 在这种环境里面生活了几年。 很快,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变化越来越明显,别人有的,他没有,别人没有的,他有,该大的地方不大,不该大的地方变大。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男孩子。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使他的性情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到十八岁的时候,他从亲生父亲那里继承了一笔可观的遗产,于是,他便义无反顾地做了变性手术,之后,她就开始出没于一些特定的场所,步入同性恋的深渊。即使这样,她的特殊的性的释放方式,没有给她带来一点的快感,相反,却使她万分痛苦。于是,他开始诅咒自己的出生,她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所以,他开始诅咒生养她的人,她的生母和养母。特别是她的养母。养母毁了她的一生,所以,她从骨子里面就对女性充满的仇恨,带着这种仇恨,她开始了疯狂的报复,她的报复方式就是杀人。 看到这里,欧阳平和安然已经明白了一切,李炫烨走的就是田中美子的路。很显然,李炫烨的生活经历和《子夜幽灵》这部书对李炫烨的心路历程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欧阳平做梦都没有想到,在他的刑侦生涯中,竟然能接触到这样一种非常特别的案例。 安然也有同感。和欧阳平他们联手侦破“7。31”无头分尸案,使安然对刑侦工作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用安然的话来讲,这也算是一个飞跃吧! 第四十七章 立波回忆 欧阳平一方面寄希望于刘大羽和安然的北京之行,另一方面又希望神秘的报案人能及时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这种可能不是没有的,报案人有顾虑,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出发点一定是希望公安同志能早日破案,所以在必要的,特定的时候,报案人应该会冒一点风险。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左右,在招待所的楼下,欧阳平和刘大羽、安然握手告别,在场的还有左向东和韩玲玲,武再续开车送他们两个人到飞机场。 汽车启动之前,欧阳平关照刘安两人,要把突破口放在李炫烨的社会关系上,想方设法找到李炫烨不同时期的履历表,同学,同事,朋友,亲戚,包括邻居。李炫烨不可能完全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真空里面。更何况她的家庭背景非同一般,无论是翁老师,还是乔薇薇,都提到了这一点。李炫烨的堕落与犯罪,很可能和她的家庭背景,生活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 欧阳平在看过《子夜幽灵》之后,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其实,欧阳平也只是提出了一个新的刑侦思路。大家都意识到,虽然同志们的手上掌握了李炫烨的户籍资料,包括她在北京的住址,但要想找到李炫烨,并非易事,户籍资料,李炫烨是无法改变的,但她有足够多的方式逃避警方的追踪,将自己的户籍资料进行真空包装,就是一种方式——而且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式。欧阳平想得似乎更深更全面,仅凭李炫烨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将户籍资料进行真空包装的,一个人要想把自己的社会关系从自己的履历表中剥离出去,这是不可能的,联系李炫烨若隐若现的家庭背景,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对于我们来讲,好戏还在后面,而对于欧阳平和他的战友们来讲,所要面对将是更加复杂艰巨的工作。 刘大羽在登机之前,给吴立波打了一个电话。吴立波答应到机场去接他们,他同时告诉刘大羽,他已经安排人将翁美琴的父母接到北京,就是当天下午的飞机。病床和专家已经安排好,这次,连同翁老师的心脏病一起治疗,他还决定将二位老人留在北京,如果,他们执意回去,他就安排专人或者请二位老人的亲戚照顾他们。 这次去北京,刘大羽带了两张李炫烨画像的复印件和一张身份证的复印件,正好可以让翁老师夫妻俩辨认一下,虽然婷婷的身份已经确定,但这个确认的过程还是要有的,它的意义并不在于确认本身,刘大羽还想从老人的记忆里面挖掘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婷婷在翁美琴的老家住了一些日子,应该会留下一下痕迹。家里面来一个人,做长辈的总要问一问对方的家庭情况,父母怎么样啊!兄弟姐妹几个啊?做什么工作啊!这种询问完全是出于一种习惯和礼节,李炫烨的真空包装不可能面面俱到,天衣无缝,总会有疏漏之处吧!至少她会跟翁美琴讲,翁美琴也可能跟父母提过这件事情。翁美琴将一个朋友带回家过年,按常理,应该会和父母说点什么。以翁老师和翁美琴的性格,不可能三缄其口。 九点二十五分,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在机场出口处,有一个人使劲地挥动着手臂,他就是吴立波,他看到刘大羽高大的身形以后,快步跑了过来。 两个人和吴立波一一握手,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 两分钟以后,汽车驶上高速公路。吴立波亲自驾车。他要和刘大羽、安然谈案子的事情,这里面涉及到一些个人隐私,旁人在场,有诸多不便。 但吴立波得知翁美琴的死因之后,神色凝重,沉思良久。 刘大羽和安然冷眼旁观,他们估计吴立波在回忆着什么。 “过去,我只知道她性冷淡,做梦都没有想到是这么回事情。其实,我以前就应该有所察觉。这真是当局者迷啊——平时忙工作忙昏了头!” 刘大羽看了看安然,两人都没有说话。 “我们每次在一起的时间都很短,她几乎没有任何要求,每次在一起,她都像完成任务一样,总是催我快一点,她总说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这种事情能一蹴而就吗?总要铺垫过度一下吧!女人来的尤其慢,才刚刚开始,她就要结束。所以,搞得我很难受。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他所需要的是另一种性方式。你们在听吗?” “我们在听,我们不想打断你的思路。吴总,你接着讲。” “有一次,她参观了一次画展,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副油画,是一副女人的全裸半卧图,回来以后就挂在自己的卧室里面,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一般女人是不会把这种东西放在家里的,她们怕丈夫学坏。”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那是艺术。她需要这种艺术的滋润。她是学绘画的,我当时没有多想。照理,她还应该在卧室里面挂一副男人的全裸画像。她如果挂,我是不会介意的。因为她是学绘画的。” “结婚后不久,她就和我分床了。我们只在一起同床共枕了几天——大概有一个星期吧!我没有一点都蜜月的感觉。她也觉得不妥,就安慰我说她身子有点不舒服,等好了以后再说。结果就一直分床到离婚。” 吴立波沉默片刻道:“现在想一想,美琴当时一定非常痛苦。”吴立波不但不埋怨翁美琴离经叛道,误入歧途,反而设身处地地为她考虑问题,“我自以为无所不能,在美琴的问题上,我却感到无能为力。她所需要的,我真没有办法给她。这就是她执意离开我的原因。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是怎么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呢?”吴立波说得很沉重。 翁美琴已经不在人世,答案已经被她带走了,也许李炫烨知道一些。但李炫烨在哪里呢? 第四十八章 人去屋空 十点五十五分,汽车停在了北京公安局大门前的广场上。 传达室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此人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胖墩墩的,身着一身警服。 “牛达明。” “安然。”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使劲地摇了好几下,然后紧紧地抱在一起。 “刘队长,这是我在警官学院的同学牛达明,达明,这是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刘大羽。” “你好,太好了,有你,我们就不怕在北京抓瞎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正阳集团的吴总。” “幸会,吴总,您好。” “牛警官,您好。三位,我有事回公司一下,晚上我们在北京饭店等你们。” “这合适吗?” “牛警官,他们是我的朋友,到北京来,我要尽地主之谊。牛警官,初次见面,请您务必赏光。” 刘大羽和安然明白吴立波的意思,也就没有挽留。 “晚上见。”吴立波钻进了汽车。 三个人目送吴立波的汽车上了主干道。 “走。我们先到前门大街大栅栏胡同138号。” “达明,你已经安排好了?” “你老兄交代的事情,我牛达明能含糊吗?毕业以后,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办过案子呢?现在有了这么一次难得的机会,我还不得好好表现一下啊!” “你老兄还和以前一样,谁见到你都觉得爽。” “今天晚上,吴总喧宾夺主,明天晚上,我请客,全聚德。”牛达明爽朗的性格表露无遗。 一个小时以后,汽车在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 牛达明第一个跳下车:“车子只能开到这里,前面是胡同,如果遇到拉黄毛车了,车子就无法通行了。 向前走了五百多米,有一条胡同向右拐,胡同不宽,仅够一辆车进入,路口停着一辆黄毛车。 “牛大哥。” “猛子,你早就来了。” “可不是吗?你也没有跟我说时间,我只得在这等啰。” 迎面过来一辆黄毛车。 “海军,来,帮我一个忙。” 海军掉转车头。 “上,你说的地点在最里面,得两里路。” 牛达明招呼刘大羽和安然上车。 猛子和海军大步向前,脚底生风。 牛达明不仅仅是说话爽快,做事情也很爽快,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拐了三个弯子,刘大羽看到一棵歪脖子树上挂着一个指路牌,上面写着大栅栏胡同的字样。 前行三百多米,黄毛车在一扇院门前停下来了,院门右边镶嵌着一个门牌,上面写着大栅栏胡同138号。 院门没有上锁,但关着。 “嘟——嘟——嘟”牛达明轻轻地敲了三下院门。 里面没有一点反应。 “咚——咚——咚,”牛达明又敲了三下,声音比第一次大了许多。 里面还是没有反应。 猛子放下黄毛车,走上前去准备敲门的时候,隔壁一家院门开了,一个老太太探出脑袋。 “大妈,这家是不是姓李啊?” “是姓李。” “有人在家吗?” “有人在家,敲门的声音再大一些,声音小了,王紧张听不见,他耳朵背得很。” “李炫烨不在家吗?” “李炫烨,我只知道他叫李晓亭。” 所谓婷婷原来是亭台轩榭的“亭”,由“亭”变化而为婷婷,这比变性容易多了。玄机原来在这里。 “李晓亭在家吗?” “不在家,好几年都见不着他了。” “她家一直住在这儿吗?”刘大羽的意思是,以李炫烨的家庭背景,不应该住在这里。 “他是一九八三年搬到这里来的,原先这一家姓宋,一家都搬到英国去了。” “就李晓亭一个人住吗?”刘大羽觉得进不进院子,已经不那么重要的了,李炫烨的狡猾可见一斑,她弄一个聋子来看家护院,可谓老谋深算啊!说不定王紧张还是一个哑巴,既聋又哑,就像锅里面的石头一样,油盐难进啊! “这么多年,我们就看到他一个人。我们平时很少见到他。” “她从不跟人来往吗?” “他从不跟街坊邻居说话。” “没有人到她家来做客吗?” “有啊!他在家的时候,经常把一些女人往家带,而且都是在晚上。到底做什么。我老太婆不好随便乱说。”从老人的言语之中,刘大羽能听得出来,李炫烨在老人的印象之中,一直是一个男的。” “大妈,李晓亭的父母在什么地方工作,有没有兄弟姐妹呢?” “不知道。” “有没有人知道呢?” “街坊邻居经常在一起议论这件事情,她就像《西游记》里面的孙悟空。” “这么讲?” “孙悟空不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吗?孙悟空说没有就没有了。十一年前,他搬进来的时候,也很突然,两辆汽车停在院门口,卸下一些家具行李就开走了。” “什么样的汽车?” “吉普车。” 吉普车,而且是两辆,这种吉普车不是部队的,就是公安的,这和李炫烨的家庭背景有什么关系呢? 猛子使劲敲了三下门。 不一会,院子里面传来开门声,接着就是拐杖落在地上的声音。 门终于开了。 “老大爷,我们找您有点事情?” “依依呀呀咿呀依依。”老人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耳朵,他说话的声音很大。 “你们别跟他说话,他是一个聋子。”果然不出刘大羽所料。 谈话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一定要到院子里面去看看。 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烟,抠出一支,递给老人,老人没有客气,接过香烟,放在嘴上。安然掏出打火机,帮他就点着了。 “他好酒,见到酒就没命了。”大妈知道了同志们的来意。 “猛子,你去拿两瓶酒来,顺便带一条红塔山牌香烟。” “好叻!”猛子朝胡同口跑去。 这边,刘大羽仍在和老人依依呀呀。听懂听不懂,都一样。老人堵在院门口,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 五分钟左右,猛子一路小跑,手上拿着两瓶二锅头,腋下夹着一条香烟。 安然将酒放到老人的手上,老人照单全收,最后把安然递给他的六包烟塞进了外套的口袋。 大妈的话果然有效,王紧张推开院门,将同志们让进了院门。老人虽然又聋又哑,但还是识大体的,站在他面前的毕竟是三个公安人员。 这是一座标准的北京四合院。 第四十九章 蛛丝马迹 老人将三个人带进了西厢房,老人就住在这里面,猛子和大妈等人站在院子里面,大概有十几个人,都是街坊邻居。人们伸头探脑,对刘大羽一行的到来充满了好奇。也许是对138号大院和它的主人充满了好奇。 进院子的时候,刘大羽扫了一下其它屋子,除了西厢房,其它屋子都是铁将军把门。 西厢房分内外两间,里间是老人睡觉的地方,外间是生火做饭的地方,墙角放着一个煤基炉子,炉子左边堆放着一些煤基,炉子右边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油盐酱醋和几筒挂面,还有一口锅和一个钢筋锅。炉子上放着一个水壶,水壶里面冒着热气。 正对门口的地方放着一个老旧的八仙桌,一条腿下垫着一块青砖,老人将三个人安排在三张椅子上坐下。 坐下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无法和老人沟通。 刘大羽对其它几间上了锁的屋子非常感兴趣。必须到屋子里面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要想到屋子里面去,必须得到老人的同意,如何才能向老人传达这个信息呢?有两瓶酒和六包香烟垫底,估计老人不会拒绝同志们的要求。 刘大羽坐在椅子上犹豫片刻,然后走出房间,径直走到大妈的跟前:“大妈,有没有人能和王大爷说上话?” “有啊!胡同口烟酒店的哑巴大礼能和王紧张说上话。王紧张隔三差四到大礼那儿买烟酒,时不时地坐上一阵子。得空还会杀几盘棋。” “行,大妈,请您走一趟——把他请过来。” 大妈拨开人群,走出院门,院门口站着不少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两分钟以后,大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神不时在人们脸上跳跃,眼睛像闪光灯一样不停闪烁。 刘大羽正站在院门口。 “公安同志,他就是大礼。” “大妈,他能听懂你说话吗?” “能,我们打了几十年的交道,是老街坊,一般话他都能听懂,他耳朵很好使。” “行,请您跟他说,李晓亭牵涉到一起杀人案——我们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迹,我们想到屋子里面看看,寻找一线线索。” 大妈将刘大羽的话对哑巴大礼重复了一遍。 哑巴大礼头点得像蒜瓣子。他走进房间,对着正在抽烟的王紧张“依依呀呀”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但他的手势,大家看懂了。 王紧张犹豫片刻,转身走进里间,拿出一串钥匙,走出房间,大礼和刘大羽他们跟在后面。 王紧张打开了正房的门锁。刘大羽注意到:门锁上落满了灰尘,还有一点蛛丝在上面,锁眼处还有点锈蚀,李炫烨果然没有回来过——至少锁没有人动过。 屋子里面有一点霉变的味道。家具上面盖着一些旧床单。没有盖布的地方落满了灰尘。 王紧张又打开了东西两个房间,房间里面的光线非常暗淡,王紧张摁了一下开关,灯亮了。东西两间屋子里面的墙上,挂着几十副女人的画像,全部是带画框的,全裸的画像有七幅。这一点和翁美琴有相同之处,刘大羽走到画像的跟前,仔细欣赏七幅裸画。 安然和牛达明依次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所有的抽屉都没有上锁,抽屉里面摆放的全是绘画方面的书籍。一共有几十本。两个人逐一翻看,两个人在写字台里面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常识告诉我们,一般人的写字台里面肯定会有一些反映当事人生平简历之类的资料。 两个人又打开橱门,衣橱里面混杂着一些男人和女人的衣服,安然挨个摸了摸衣服的口袋,什么东西都没有。衣服的摆放方式,反映了主人公性别不时转换的特点。 房间里面还有两个画板和一个非常特别的包,这种包一看就知道是摆放绘画工具的。共同的爱好,可能就是翁美琴和李炫烨殊途同归的媒介。 “你们二位过来看看。”刘大羽朝安然和牛达明招招手。 “有情况?”安然道。 “你们看——”刘大羽指着一幅画——这是一幅女人背面的铅笔素描,细腰宽臀,尽显女人曲线和性感。 作品的右下方写着三个字:“李小亭”。原来是这个“小”,旁边还有一竖行字:“作于一九八四年秋。” “这不是李炫烨的作品吗?” 刘大羽将画框拿了下来。这时候,从画框后面落下一张纸状物,落在地上以后,大家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张照片。 安然从地上拾起照片,这是一张合影,照片上一共有七个人,站成两排,第一排正中位置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男人上身穿一件丝绸衬衫,下身穿一件军裤,脚上穿一双黑色的宽头皮鞋,口中叼着一个烟嘴,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女人的年龄不到四十岁,一头卷发,上身穿一件花格外套,下身穿一条米色长裙,脚上穿一双白色的护士鞋。 两个人的旁边站着两个女孩子,一个十八九多岁,一个十六七岁,后排站着三个男孩子,从左向右,年龄依次是十五六岁,十四五岁,四岁左右。从相貌上面看,四岁左右的男孩和其他四个孩子的脸型及肤色都不一样。按常理看,四岁的孩子是应该坐在大人的膝盖上的,最起码应该站在大人的身边。 刘大羽将照片翻过来,上面用钢笔写着“一九七二年春拍摄于荆南”。 “刘队,按照年龄来算,这个小男孩很可能就是李炫烨。” 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李炫烨的画像和身份证复印件和照片上的小男孩比对了一下:“年龄悬殊太大,一点都看不出来。” “照片是被粘贴过的。”牛达明道。 刘大羽走出大门,大家看清楚了,牛达明说得没有错,照片上有十几道撕痕,是被粘在一起的。 “環球照相。”安然道。 “如果能找到照片上这两个主人公就好了。” 牛达明和安然你一言我一语: “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军人,从他的做派和衣着上能看出来。” “这个女人应该是一个医生,或者护士。” “你们再看看照片的背景。”牛达明道。 “背景是一座庭院,有回廊,回廊上爬满了紫藤。”刘大羽将照片拿到眼前,照片的历史太久,背景有点模糊了。 “这会不会是照相馆里面拍照时的布景?” “应该是实景。” “照相馆里面怎么会有实景呢?” “一般人都是到照相馆去照相,有些人就不一定了,他们可能请照相馆的师傅到家里面来拍照,就和请裁缝到家里面来量衣服一样。”刘大羽道。 “有道理,照这么说,这个男人一定担任什么重要的职务。”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李炫烨的父母后来调到了北京。” “从荆南市调到北京,职位一定很高了。” “李炫烨为什么要把这张照片放在画框的后面呢?” “这可能是她以前放的,因为时间太久,她在处理痕迹的时候,一时没有想起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得好啊!” “刘队说得有道理,有了这张照片。我们就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李炫烨。” 王紧张还打开了东厢房的门,东厢房是一间会客室和一间绘画室,三个人在这两间屋子里面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第五十章 重大发现 看门人和李炫烨是什么关系呢?把这么一个四合院交给一个老人看管,一定是关系非常密切的人。心事细密的刘大羽想到了这个问题——欧阳平在送别时说的话,还记忆犹新。 在哑巴大礼和邻居大妈的帮助下,刘大羽他们有了重大的收获。 大礼有文化,会写字。大礼将他理解的内容用笔写在纸上,概括如下: 王紧张是李家的远房亲戚,李炫烨喊他舅公,让同志们没有想到的是,王紧张竟然也是荆南人 ,这就说明李炫烨和她的家人很可能是根生土长的荆南人,或者在荆南市生活了很长时间。 王紧张是五年前来到这里的,老人一辈子没有结婚。至于王紧张是荆南市什么地方的人,健谈的大妈提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四年前,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来找王紧张,说是老人的侄女儿,从荆南到北京来出差,顺道来看看老人。说的一口荆南话,大妈因为有一个妹妹在荆南市,所以就和这个女孩子多说了几句话,谈话当中提到一个叫栖霞镇的地方。所以,大妈估计,王紧张就是栖霞镇的人。 刘大羽他们总算掀开了冰山一角。同志们有理由相信,揭开这一角,就有可能看到全部。这次北京之行收获是比较大的。 收获不仅于此,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几村,不是“又一村”,而是“又几村”,有些事情,只要把工作做到位了,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就是所谓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离开大栅栏胡同,告别猛子和海军,大家坐上汽车的时候,刘大羽接到了吴立波的电话。 和刘大羽分手之后,吴立波想起了一件事情: 翁美琴和吴立波结婚后不久,一天晚上,他回到家,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女孩子和翁美琴从卧室里面走出来,当时,两个人的头发有点凌乱,神色也有点慌张。吴立波是自己开的门。 “吴总,这个女孩子身高多少?” “很高,有一米七六左右。” “现在想一想,这个女孩子很可能就是凶手李炫烨。” “你和她谈过话吗?” “没有,她每次来只冲我笑笑,从不开口说话,而且时间都很短——我是说,我回到家后不久,她就会起身告辞。我当时根本就没有在意,一般的女孩子都会有女性朋友,美琴当时除了在家画画,就是去看画展,一个人可能比较寂寞,有人陪她,应该是一件好事情。谁会往其它方面想呢?” “翁美琴没有提到她吗?比如说,在什么地方读书,或者干什么工作,家庭情况怎么样,等等。” “美琴从来没有提到这些,她只告诉我,这个人是她的朋友。现在想来,真有点不可思议,她还在我家过个夜,和美琴睡在一个房间。” “我们在李炫烨北京的家里看到几十幅和女人有关的画像。其中一幅就是她自己的作品。” “她也会画画?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她和美琴在卧室里面说话,我隐隐约约地听到她从嘴里冒出‘荆南——学院’,中间是什么,我没有听见,我想应该是荆南市美术学院,因为美琴就毕业于这所学校。” 照这么讲,李炫烨不仅在荆南市生活过一段时间,还在荆南市上过大学。这个情况太重要了。同志们说不定还要杀回荆南市。 通话结束以后,刘大羽拨通了欧阳平的电话,把在北京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欧阳平。欧阳平当即给陈杰打电话,让他迅速赶到荆南艺术学院美术系了解翁美琴和李炫烨的情况,同时对李炫烨的父母展开调查——调查的范围暂时放在荆南市委和荆南军区,了解和调查的依据是刘大羽在大栅栏胡同138号发现的那张照片。 回到北京市公安局,刘大羽就将照片通过传真发给欧阳平和陈杰一人一份。 下午四点钟左右,吴立波来电话,翁老师已经被安排在北京协和医院呼吸科住院治疗。双方约好在医院门口见面。为什么要在医院门口见面呢?刘大羽估计吴立波有话要说。 四十五分钟左右,刘大羽、安然和牛达明在医院的门口见到了吴立波。 吴立波告诉刘大羽,翁老师带来了一些翁美琴的东西,其中有两本日记,一直锁在一个箱子里面,翁老师从来没有打开过。自从翁美琴和吴立波结婚之后,这两本日记本就放在家里了。翁老师这次到北京来,是想见到女儿,并把日记本交给她。这个东西理应由她保管。当然,翁老师也许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这么多天,女儿音信全无,做父母的是最敏感的。心灵感应还是会有的。上次吴立波带着刘大羽他们到谢家集,事后老人应该能悟出一些东西来。现在吴立波又把他接到北京来治病,人在这种情况下,会产生一些活思想的。 要不要将李炫烨的画像和照片拿给老两口辨认呢? 经过商量,大家都做出了肯定的选择,吴立波也同意这样做。即使老人察觉到了什么,也总比突如其来的好。 吴立波推门而入,三个人跟在后面。 “这两位不是——”翁老师已经认出刘大羽和安然。刘大羽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老人的手,老人的手有些颤抖,他眉头紧锁,一脸忧郁。吴立波的判断应该没有错。老人的神情和上一次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 大妈拿起水瓶要到盥洗间去冲水,被吴立波派来的一位女孩子夺下来之后,她还是固执地跟在这位小姐的后面走出病房,老人好像在回避着什么。 老人掩上病房的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房间里面还有一个护士,正在一个夹子上写着什么。 翁老师从柜子上拿过一个手提包,打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很精致的铜匣子——铜匣子有二十公左右分长,十五公分左右宽,五六公分高。铜匣子上有一把小铜锁。 “立波啊!这个盒子就交给你保管吧!”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裤子口袋里面摸出一串钥匙,取下一把铜钥匙,“这是钥匙。”老人在说话的时候,眼睛在刘大羽和安然的脸上停留了一会。他的意思好像是:“你们拿去吧!这个东西或许对你们有用。” 刘大羽和安然都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话在嗓子眼里面不上不下,很难受。 “今年春节,美琴把那个叫婷婷的女孩子带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 现在,我们已经能够确定,翁老师已经心知肚明。 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李炫烨的画像和照片,递给翁老师:“翁老师,请您看看,婷婷是不是这个人?” 翁老师从上衣的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眼镜盒,打开眼镜盒,从里面拿出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然后接过画像和照片。 “就是这个女孩子,不错,就是她。” 翁老师的确认似乎是多余的,但却是必须的,它的意义已经超出了确认的本身。 第五十一章 字里行间 吴立波安顿好了一切之后,和刘大羽、安然、牛达明离开了医院。 在车上,吴立波将钥匙和铜匣子交给了刘大羽。 刘大羽打开铜匣子,笔记本是用丝绢包裹起来的。打开丝绢,里面是两本日记本。日记本的壳子包了皮,可见主人对她们是十分爱惜的。翻开日记本,打开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内容的最后一页,两本日记的时间跨度从一九八一年九月一日到一九八九年四月十五日。 “最后一篇日记是一九八九年四月十五日。”安然读出了声音。 “我们是一九八九年五一劳动节结的婚,结婚之前,美琴回了一趟谢家集。我们乘坐的就是五月十六日的飞机。笔记本就是这时候带回去的。”吴立波道。 刘大羽翻到最后一篇日记,时间是一九八九年四月十五日夜,内容如下: 经过反复再三的考虑,我还是决定嫁给姓吴的,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子早几年就结婚了,每次回家,爸爸和妈妈都会旁敲侧击地提到这件事情,亲戚们也会打听这件事情。我现在都不敢正视他们的眼神,爸爸在谢家集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为了他,我也该结这个婚,走一步是一步吧!把命运交给仁慈的主,先让爸爸妈妈的心定下来。等他们的心思一了,我也就没有任何负担了。姓吴的并不让我十分厌恶,人也比较通情达理,关键是性格比较温和。也许这只是表面的东西,他看中的不也是我的外表吗,人都为表面的东西而活着的,既然他铁了心要娶我,那就怨不得我了。谁知道我这只受伤的小鸟还要遭遇什么样的摧残呢?什么都不去想了,结婚就是了。我最亲爱的朋友,我要将你雪藏了。 在这篇日记里面,透露出了这样几个方面的信息:一,翁美琴压根儿就不想结婚,结婚只是为了完成父母的心愿。二,她对这次的婚姻并不报什么期望,对幸福也没有明确的认识。三,她曾经受到过伤害,她对婚姻的态度好像和这次伤害有着直接的关系。她的性取向也可能和这次伤害有一点关系。四,“怨不得我”或许是指受伤害的事情,也可能是指性取向。五,“最亲爱的朋友”应该是指日记本,“雪藏”可能就是将笔记本带回故乡锁进铜匣子,交给父亲保管。难道,她不怕父亲看吗?她对自己的父亲太了解了,事实上,翁老师从来就没有动过她的日记本。 “曾经受到伤害,是指什么呢?”牛达明自言自语道。 刘大羽望了望吴立波,又望了望牛达明和安然。 从反光镜里面,刘大羽和安然看到了一张忧郁的、凝重的、还有点扭曲的脸。吴立波两只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眼睛注视着前方,并不是看看两边的倒车镜,路上的车子比较多。 刘大羽翻开第一本日记,从前向后,一张一张仔细搜索,关于“受伤害”的事情,翁美琴一定会写在日记本上。 刘大羽一边翻,一边浏览,车子里面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十几分钟以后,牛达明道:“刘队,好像是这篇日记。” 十月四日夜,天气,大雨 回到学校,我就钻进了被窝,眼泪打湿了枕头。班主任检查晚自习,听同学说我在宿舍躺着,好像是病了,就跑来看我,问我哪儿不舒服,我说可能着了一点凉,躺一会就好了。我跟班主任说什么呢?这种事情能说吗?爸爸妈妈要是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伤心欲绝,翁家有女,从小到大,凝聚了父母多少心血,几回回披星戴月,送我迎我,历历在目。都怪我没有听爸爸的话,他让我明天早上再走,我执意要今天晚上走,他和妈妈今天晚上要到队长家去喝喜酒,没法送我。半路上又下起了雨。从小到大,我都听爸爸的,就这一次没有听,结果——魔鬼,我诅咒你,我更诅咒我自己。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变得如此丑陋和肮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日记里面没有说,但字里行间,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去学校的路上——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失去了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她从地狱里面走了一回。 这是不是翁美琴厌恶男人、害怕结婚,最终改变性取向的直接原因呢?至少可以这么说,这个夜晚改变了很多东西——改变了翁美琴的命运。 “刘队,她是不是遭到了别人的强暴?”吴立波并不想知道答案,“在我们新婚第一夜,她像一只惊弓之鸟,惴惴不安,浑身像筛糠一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用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脸,我当时以为她害羞,现在才知道她害怕想起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情。当时,我就知道她已经不是处女了。” 沉默片刻,吴立波接着道:“我什么都没有说,既然我已经选择了她,就应该包括她的一切。我不想在家庭生活中投下任何阴影,那样,她和我都会很痛苦。难道我的选择错了吗?在我看来,她除了这方面的问题,完全可以用完美无缺来形容。” “现在想一想,她对男人有一种恐惧感,我能够想象,在那天夜里,她一定经历了一次人间炼狱。” 翁美琴的日记里面,有很多东西说得都很含糊,要想找到直接的答案是不可能的事情。刘大羽翻了很长时间,才在第二个日记本上找了一段话,这段话涉及到了她的性取向。 时间是一九八八年七月十七日,天气阴晦。 我整天都生活在浑浑噩噩之中,这些日子尤其混沌,大脑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其实,我不想这样,我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静下来的时候,我也经常想这个问题,我也希望像其他女人一样,按照上帝的旨意过正常人的生活。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上帝在我的身体里面装进了一些邪恶的东西,我有羞耻心,但只在我清醒的时候,遗憾的是清醒的时间非常短暂,我的精神和肉体是分开的,从来没有调和过,有一个声音经常在我的脑子里面大声呼喊,你不要这样!可在我的身体里面又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呼喊,你不这样不行。我想摆脱她,可我大部分时候又非常依赖她。我唯一对不起的是我的爸爸妈妈。这是我感到内疚和不安的唯一原因。 这篇日记里面的“她”应该就是李炫烨,所谓“邪恶的东西”应该就是性取向。 刘大羽想找到翁美琴和李炫烨初恋的内容,奇怪的是,翻遍了两本日记,都没有找到相关的内容,离开北京饭店,回到宾馆以后,刘大羽,安然和牛达明接着翻——翻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 细心的刘大羽在第一本日记的前半部分发现了几张纸茬,这几张纸茬好像是纸撕掉以后留下来的。很可能是翁美琴将日记带回谢家集的时候觉得不妥,故意撕掉的。毋庸置疑,这几张纸一定有不少不可示人的东西——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写在纸上的。 第五十二章 冰山已现 刘大羽和安然并没有坐等荆南方面的消息。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左右,安然把刘大羽叫醒。 “刘队,你醒一醒。” “安队长,有情况吗?”刘大羽睁开惺忪的眼睛,这几天,为了案子,没有好好睡一觉,困的很啊。 “我在琢磨一件事情。” “说来听听。”刘大羽从床上坐起来。 “我们先在北京查找李炫烨的父母,怎么样?” “太好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想这个问题。” 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照片,两个人对着照片琢磨了好一会,最后设定了以下几个方面的条件:一,范围局限在部队。二,姓李。三,年龄在六十至六十五岁之间。曾经在荆南市工作过。 看看时间,是四点一刻。两个人叫醒了睡在隔壁房间的牛达明,三个人坐车来到北京市公安局户政处。一路上只有稀稀拉拉几辆汽车,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晨曦之中,已经能看见正阳门的城楼。 十几分钟以后,汽车开进了北京市公安局的大门。 汽车停在户政处大楼前的花坛旁,牛达明叫开了值班室的门,值班员姓臧,叫臧小明,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臧小明一边揉眼睛,一边将三个人领进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的中间有一个椭圆形的办公桌,桌上放着二十几台电脑。 臧小明接通电源,打开其中一台电脑。点击鼠标,电脑屏幕上显示出:北京是户籍管理中心。 “牛主任,你们要查什么资料?”臧小明一连打了两个哈欠。早晨四点多钟,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候。 “小臧,你稍等一下,刘队长,你把条件拟一个草稿。” 臧小明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支笔,又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面拿出一沓北京户籍管理中心的信笺,递给刘大羽。 刘大羽将四个条件写在信笺上,然后递给了臧小明。 不用问就知道,臧小明是电脑方面的专家。 臧小明将四个条件输入电脑,几秒钟之后,电脑屏幕上立即显示出一组数据来,满足条件的人一共有二十九个。这个范围小了很多。三个人显得很激动,现代化为刑侦工作插上了翅膀。 “太好了,小臧,谢谢你。” “牛主任,谢什么。你不要客气。如果再补充条件,范围还可以再缩小。” 刘大羽沉思片刻,道:“再加一个条件。” “再加什么条件?” “七口人。”臧小明敲击键盘,电脑下方出现一个方框,方框内有这样一行字:“资料库无法满足您的条件。” “你再输入六口人。” 几秒钟之后,方框内显示:“满足您的条件的为1” “快打开。” “李兴隆。”安然和牛达明同时脱口而出。 刘大羽心里面砰砰直跳,寻觅了这么多天,总算有结果了。 屏幕上立即出现一张照片——一张军人免冠照片,身上穿着军装。 刘大羽早就把照片拿在手上。 臧小明从刘大羽的手上接过照片,放在电脑屏幕上进行比对。 “就是他——就是他。”牛达明非常激动。 出生年月,一九三一年九月二十七日,离休,原为北京军区总装备部政委,家庭住址是北京军区四号大院19号楼。个人简历中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九六四年至一九七二年,担任荆南军区政治部主任。 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掏出大哥大,快速按了十几个号码:“喂,是欧阳吗?”刘大羽的声音有些变调,“我是大羽啊!欧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快讲!”电话里面的欧阳平比刘大羽还激动。 “我们已经找到了李炫烨的父亲。” “是谁?” “是北京军区总装备部的政委,叫李兴隆,他曾经在荆南军区担任政治部主任。” “太好了。大羽,你现在在什么地方,电话里面怎么有嘈杂的声音?” “我和安然在北京市公安局户政处。还有安然的老同学牛达明同志。” “查到李玄烨的信息了吗?” “我们正在往下看。待会儿,我再打电话给你。” “好的,我等着。” “小臧,再看看家庭成员。”牛达明道。 李兴隆的后面是妻子章淑颖,出生年月,一九三四年十二月一日。离休,原为北京军区医院主任医师,个人简历中写着:一九六四年至一九七二年,荆南军区总院医师。 “小臧,在看看两个人的籍贯。”刘大羽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一下,我看一下,找到了,李兴隆的籍贯是山东临沂:章淑颖吗?在这里,章淑颖的籍贯是荆南市。” 刘大羽从包里面掏出笔记本,将两个人的籍贯写在了上面。 “你们看下面——在这里——”安然指着一张表格道,“李小亭。”“户口迁出?这是怎么回事情呢?” “户口迁出的时间是一九八三年三月十二日。”牛达明读出了声。 “一九八三年三月十二日迁出”上面加盖了一个长方形的迁出章。 刘大羽打开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内容是李炫烨的邻居大妈提供的情况,李炫烨搬到前门大街大栅栏胡同138号的时间就是一九八三年。 在刑侦工作中,有很多细节是会以不同形式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环境里面重叠,交叉的。这些细节单独存在的时候,只是一种符号而已,没有任何意义,而当它们重叠和交叉的时候,就会显示出一些重要的信息。 “李家人为什么要将李玄烨的户口迁出来呢?李炫烨不像是迁出,倒像是被消户。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呢? 走出户政处的大楼,天已经大亮。 这时候,刘大羽的大哥大响了,是陈杰打来的,他已经在荆南军区了解到了李炫烨父母的情况,和刘大羽他们了解的到的情况一模一样,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陈杰才结束调查,看看时间已晚,才拖到今天早上打电话。至于李炫烨在荆南市艺术学院的情况,陈杰正准备去了解——陈杰打电话的时候,正在去荆南市艺术学院的路上。 刘大羽再次拨通欧阳平的电话。 “欧阳,我们查到了李炫烨的资料,他的户口是一九八三年三月十二日迁出北京军区四号院19号楼,还有一个情况,李炫烨的父亲李兴隆的籍贯是山东临沂,母亲章淑颖的籍贯就是荆南市,根据我的判断,章淑颖和王紧张一样,也是荆南市栖霞镇人。” “很好,我立即安排其他人到栖霞镇去。” 第五十三章 旁敲侧击 欧阳平在电话里面叮嘱刘大羽,调查的重点要放在李炫烨的行踪上,时间很紧,速度要加快,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觅李炫烨的下落,李炫烨是不会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的,她的手上已经有了相当可观的人民币,如果他选择出逃,那麻烦就大了。现在,有不少人到俄罗斯去跑生意,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搞了快二十年,出国的人越来越多。欧阳平担心的就是这个。欧阳平告诉刘大羽,他已经通过省公安厅给北京,上海,荆南三市的公安机关发了传真,如果发现李炫烨,或者李小亭办出国签证,立即扣留并及时告知。 刘大羽感觉欧阳平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吃过早饭之后,三个人马不停蹄,直奔北京军区四号院。 进入四号院,先要经过一个值班室。值班室里面走出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的警卫员,年龄有二十几岁的样子;值班室的对面还有一个岗亭,岗亭里面笔直地站着一个军人,肩膀上斜挎着一个枪套,枪套里面插着一把手枪。 “你们找谁?”警卫员道。 牛达明拉起车刹,跳下汽车,从口袋里面掏出自己的证件:“我们找19号楼的李政委。” “对不起,请把汽车停在右边。到里面来登记一下。” 警卫员将三个人引进值班室,从墙上拿下一个来访登记薄,登记薄上有一根绳子,绳子上系着一只圆珠笔。牛达明接过登记薄,打开来,里面是一沓表格,抬头是来访人员登记表。牛达明将三个人的名字写在表格上,表格上面还有所要访问的对象,访问的事由以及进出时间。到底是军区首长的住地,管理相当严密。 “同志,你贵姓?”刘大羽上前搭讪。 “免贵姓邱。” “邱同志,我们想跟您打听一点事情。”刘大羽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包烟,抠出一只,递给邱同志。 岗亭里面的战士像雕塑一样,纹丝不动,但他的眼睛去注视着值班室里面的一切。 “谢谢,我不抽烟。来,请坐下说话。” “邱同志,你在这里干了多长时间了?” “有八九年了。” “李政委家的情况,你知道吗?” “您想问什么?” “李政委家的小儿子李炫烨,您认识吗?” “李政委家的小儿子——多大年龄?” “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名字对不上号,李政委家有两个儿子,最小的也有三十几岁了——他出国好几年了。” 李炫烨迁出19号楼的时间是一九八三年,邱同志在这里工作才八九年,他自然不知道李政委还有一个更小的儿子,照这么说,李炫烨自从迁出19号楼可能就没有回来过。难道是脱离父子关系了吗? “你和李政委家熟悉吗?” “你们要想了解李政委家的情况,可以去找马主任。” “马主任?” “对,马主任和李政委是老战友,又是老邻居,还是老乡。他就住在李政委家的旁边,18号楼。你们向前走几百米,再向北走几步,就能看见了。” 刘大羽望了望安然和牛达明:“走,我们先去找马主任,邱同志,谢谢你。” “没啥好谢的。你们去找马主任,一问一个准,这两家人就像一家人似的。” 出值班室,沿着林荫道向东走五百多米,再向北走一百米左右,果然看到了18号楼。 门很宽大,有三米多宽,右边有一个小门,门上面有一个门铃。 牛达明摁了一下门铃。 不一会,门开了。 开门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腰上系一个围裙,衣袖是卷起来的:“请问,你们找谁?” “请问马主任在家吗?” “马主任在李政委家下棋。” 两家关系果然不一般。 “我们找他有点事情,您能不能请他回来一下。” “你们到院子里面等一下。”中年妇女朝19号楼走去。 两分钟以后,一个六十多岁老军人腆着将军肚走进小门。 “是你们找我?” “马主任,我们找您请教一点事情。” “你们是?” 牛达明上前一步:“我是市公安局的牛达明,这两位是上海市和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同志。马主任,这是我的证件。”牛达明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证件,递给了马主任。 马主任扫了一眼牛达明的证件:“请到客厅坐。” 这是一个独立的庭院,院子里面有一幢两层小楼,院子里面长满了花草树木,院子中间有假山和水池。大门左侧有一个车库,车库里面停着一辆黑色的红旗牌轿车。 走进一楼,向右,是一个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客厅,客厅周围是一排真皮沙发。每一个沙发前面都放着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果盘和烟灰缸。 “请抽烟。”马主任从茶几上拿起一包中华牌香烟,抽出几支,递给刘大羽他们。然后自己点着了一支。他翘起大腿,身体靠在沙发的后背上。 “什么事情,说吧!” “马主任,您和李隔壁李政委家很熟吗?” “熟啊!我们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面长大,光屁股就在一起,又一起投身革命,现在又住在一起,还是儿女亲家,能不熟吗?” “李政委是不是有一个小儿子叫李炫烨?” 马主任放下二郎腿,坐直了身体:“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马主任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顺藤摸瓜,摸到了这里。” “这真是阴魂不散啊!” “他过去的名字是不是叫李小亭。” “不错,他过去的名字是叫李小亭,小亭是不是出事了?” “他和一起杀人分尸案有牵连。” “这小子果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马主任话中有话。 “马主任,我们怕直接去找李政委有些唐突,所以,先来找您了解情况。”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请马主任把您所知道的情况跟我们谈谈,好吗?” “行啊!不过,你们再找李政委谈的时候,不要提我的名字。这里面涉及到李家一些隐私。” “您请放心。我们是有纪律的。” 第五十四章 背景资料 “小亭不是李兴隆和章淑颖的孩子。”马主任又换了一支香烟。 中年妇女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在每个人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杯茶,然后退了出去。 “何嫂,请你等一下。” 何嫂站在客厅的门口。 “你去跟李政委说一下,我家来客人了,下午再跟他下棋。” 何嫂关上客厅的门,走了。 马主任大概是怕李政委找上门来。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一九七一年的冬天,李兴隆到荆南市儿童福利院去视察工作,当时,有一个军管会,被红卫兵和造反派控制着,什么工作都干不起来,李兴隆赋闲在家,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没事做,手就发痒。他在福利院看到了一个小男孩,他就是李小亭,他当时只有三岁,没有名字,刚进福利院只有十几天,他当时病得很厉害。肝和肺都不怎么好,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福利院的院长拿来一份资料,资料很简单,只写了小亭父亲的情况。” “什么情况。” “小亭的父亲性曾,叫曾心武,是一个心理医生,和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有一个通病,愤世嫉俗,又长期和精神病人呆在一起,那年头,躲都来不及,可他倒好,往枪口上撞,结果撞到造反派的枪口上去,知识分子看似坚强,实则脆弱,只一个回合,他就败下阵来。” “什么叫败下阵来?” “造反派把他押到五台山开了一个批判会,会场上,他就疯了。” “疯了?” “对,他所在的医院就是精神病医院,就在五台山附近,一眨眼的功夫,医生变成了病人,医院把他单独关进一间病房。” “为什么要单独关他呢?” “他本来就喜欢胡说八道,疯了以后更是肆无忌惮,还拒绝治疗。所以病越来越严重。医生把药塞到他的嘴里,他硬是把药吐出来,说自己没有病。” “李炫烨的母亲呢?” “听院长讲,她的母亲是市京剧院的演员,小亭两岁多的时候,因为性格不合,两个人离婚了。小孩子就跟了曾心武。” “曾心武疯了以后,不是还有他母亲吗?” “他母亲坚决不要这个孩子。” “这是为什么?” “他担心曾心武的精神疾病遗传给了小亭。单位派人到市京剧院去找,结果发现小亭的母亲已经不在京剧院了,单位领导讲‘去向不明’。没有办法,单位就把小亭送进了市社会福利院。” 李小亭的人生轨迹和心路历程可能和他的出生,家庭环境和遗传有着密切的关系。 “后来呢?” “后来,李兴隆就将他送到军区医院治疗,章淑颖就在军区医院,而且就在他们病区。病好之后,小亭没有地方去,李兴隆和章淑颖商量了一下,就把小亭接到了自己的家里,名字就是这时候起的。他们还和福利院的领导到民政部门办了领养手续。坏就坏在这份领养手续上。” “小亭到李家以后倒也乖巧,和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相处也不错——李兴隆原来就有四个孩子。这种局面只持续了半年多,很快,小亭的性情突变,变得非常暴躁,不可理喻,经常和哥哥姐姐们闹矛盾,李兴隆夫妇深不得,浅不得。只能让四个儿女让着点,这孩子性格非常怪异,一段时间,一句话都不说,李兴隆和章淑颖带他去看医生,医生当时没有说什么,事后,医生找章淑颖单独谈话,了解了小亭平时的行为习惯,最后,医生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说小亭有人格分裂倾向。” “人格分裂?”刘大羽第一次接触这个名词。 “马主任,您能不能跟我们详细谈谈?” “我不懂这个,详细的情况吗?李兴隆和章淑颖知道一点,这样吧!我跟你们走一趟,让韦副院长跟你们谈谈,当年,小亭十五岁以后,就是他给小亭看的病,后来,事情的发展,不幸被韦副院长言中了。为小亭迁出19号楼的事情,李兴隆和章淑颖请教过他。” “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这些情况对你们来讲,可能会有帮助。何嫂。” “来了。”何嫂应声走了进来。 “你给小蔡打一个电话,我们要用车。” “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马主任,我们的车子停在四号院的大门口。” “行,何嫂,忙你的去吧!走,我们到车上接着谈。”马主任将烟头摁进烟灰缸,然后站起身。军人就是军人,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 三个人簇拥着马主任,直奔四号院门而去。 汽车直奔北京军区总院而去。 谈话继续进行: “马主任,您刚才讲,‘后来,事情的发展,不幸被韦副院长言中了’是怎么回事情?” “小亭做事情从来不考虑父母的感受,李家人从来没有把他当外人,特别是李兴隆和章淑颖,对他是呵护有加,可小亭一点都不领情。还做出了不少出格的事情。““什么出格的事情?” “十五岁的时候,他初中毕业,李兴隆把他弄到北京来上学,本来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懂事许多。可没想到,就在那一年的暑假,他瞒着李兴隆和章淑颖做了一个手术。” “什么手术?” “变性手术。” “他瞒着父母,手术的钱从哪里来呢?” “他把父母给的生活费攒起来,一九七二年六月份,李兴隆和章淑颖调到北京工作,把小亭留在荆南市,交给他外公外婆和舅舅照顾,父母寄过去的钱,刚开始是外公外婆保管的,后来,两位老人年纪大了,小亭又到城里上学,所以,李兴隆就把钱直接寄给小亭了。” “小亭的外公外婆是不是住在栖霞镇?”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啊!” “我们已经到大栅栏胡同138号去过了,我们还见到了王紧张。李小亭喊他舅公。马主任,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刘大羽道。 “你说,变性手术,可不是一般的小手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没有家长签字,医院怎么会做这样的手术呢?” “他找的是一家私人诊所,在天坛附近一个偏僻的胡同里面,店堂的前面有医生坐诊,看一般的病,店堂的后面也有人坐诊,专为特殊的病人服务,坐诊的是一个泰国人。当时,国内的医院还没有人能做这方面的手术。这小子骗李兴隆和章淑颖,说到天津的朋友家去,半个月以后才回来。过去,他洗澡,换衣服的时候,从来不背着两个哥哥,回来以后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章淑颖观察了一段时间,这才发现了问题。” “他在做变性手术之前,生理上一定有一些明显的变化?” “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长期生活在南方,父母如何晓得,虽然每年寒暑假都回来,但时间太短,小亭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包裹的很严实,这是什么意思?” “说起这个,又要谈到人格分裂这个话题。我说不好,听李兴隆和章淑颖说,小亭很少和家里面的人讲话,有事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他始终和家里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章淑颖还提到过小亭的那个——” 刘大羽和安然,牛达明知道“那个”是什么:“‘那个’怎么样?” “到十三四岁都没有发育。而且身上的皮肤越来越光滑,脸皮越来越白,有点像女孩子。” 这就是李炫烨变性的原因吗? “李政委夫妇调到北京工作,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荆南市呢?” “本来是要带他一起到北京来的,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章淑颖在医院工作,夜班比较多,有时候,一接到电话就要到医院去,生物钟不正常,睡眠不好,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没想到有一天早晨,一家人都昏睡不起,警卫员发现以后,赶忙请来医生,经过检查,在每个人的胃里面发现了超量的安眠药。” “小亭的胃里面也有吗?” “也有。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李兴隆和章淑颖估计是小亭干的,可他怎么都不肯承认,因为他自己的胃里面也有安眠药。当时,他才四岁,虽然没有查出结果,但李兴隆和章淑颖决定把小亭留在荆南,请章淑颖的父母兄弟照应,为了四个孩子,他必须这么做,即使这样,李兴隆和章淑颖在生活费上,从来没有少给过。这一对夫妻,我太了解了,他们宁愿委屈自己的孩子,也不愿意让小亭受半点罪。” 刘大羽已经看见一条很不寻常的人生轨迹。 “后来,李兴隆决定把小亭的户口迁出19号楼,让他自立门户,当然促使李兴隆下决心的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小亭经常把女孩子带回家,刚开始,夫妻都没有太在意,直到有一天,章淑颖在小亭的屋子里面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李兴隆的决心就是从这个时候下的。” 刘大羽和安然心知肚明,所谓“不堪入目的一幕”是什么意思。 “李兴隆找房管所的人,在前门大街大栅栏胡同租了一个四合院,把她的户口迁了过去。李炫烨的名字就是这时候换的。他户口本上的性别也是这时候换的。尽管这样,李兴隆和章淑颖还是隔三差四地去看她。这小子还是蛮有个性的,离开四号院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五十五章 病理分析 回去以后,要把李炫烨的资料进行一次认真细致的归纳整理。刘大羽心想,欧阳对这方面的资料一定非常感兴趣。 五十分钟以后,汽车停在军区医院前面的广场上。 两分钟以后,四个人走出电梯,进入十九楼,马主任敲响了第一间副院长的办公室。 “请进。” 马主任推门而入。 “马主任,稀客——稀客,快请坐。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韦院长从靠背椅上站了起来。 “老韦啊!我给你带来了三位客人。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韦院长,老韦,这位是咱们市公安局的牛同志,牛达明同志,这两位,你介绍一下。” 介绍握手之后,双方坐下。 “老韦,他们是为一个案子来的。” “开门见山,说吧!”看出来,韦院长也是军人出生。 “韦院长,我们是为李兴隆李政委的儿子李小亭来的,他涉嫌杀害了一个女人。” “杀害了一个女人?你把大概情况说一下。” “她将一个同性恋女友杀害并分尸,将尸体放在两个皮箱里面,坐汽车,从上海到荆南市,把箱子放在车站附近的荆南商厦广场前面的花坛里面,死者的头到现在还没有着落。这是一起无头分尸案。” “杀人手段确实非常残忍。你们来的正好,李小亭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具有分裂人格的人,我这里有一份李小亭的病历资料,你们提供的情况很重要,这份病历所缺少的就是这个部分,这样就完整了。我们现在可以下结论了,李小亭是人格分裂症的最典型的那一种。”韦副院长站起身,走到书橱跟前,打开书橱的门,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文件夹,拿出一沓资料,递给刘大羽,“你们先看看这个。” 文件夹里面还像还有一本书。 韦副院长到底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老本行。 材料比较厚,有十几张纸。刘大羽现在没有心情看这份资料——这份资料一时半会也看不完,刘大羽只想知道和案子有关的内容:“韦院长,您能不能跟我们提纲挈领地谈谈李小亭的情况,从病理学的角度。”要把重点放在李炫烨的行踪上,在这里不能耽搁太久,一定要早一点见到李兴隆和章淑颖,弄清李炫烨的去向。刘大羽想起了欧阳平的话。 “韦院长,这是不是一本关于人格分裂方面的书?”安然指着文件夹道。 “这本书和人格分裂有关,但它不是一本专业书籍,而是一本小说。”韦院长一边回答安然的问题,一边打开文件夹。 《子夜幽灵》,刘大羽和安然同时看见了书名,这是一本比较新的书,他们在李炫烨的住处发现的《子夜幽灵》则非常旧。 “韦院长,您怎么会有这本书?” “怎么,你们也见过这本书?” “我们在李小亭的家中找到了一本。” “李政委跟我说过,有一天,李小亭在卧室里面看这本书,李政委拿过来翻了十几张,发现了书里面的问题,书中的主人公和李小亭的人生轨迹有着惊人的相似,李小亭和主人公的心路历程如出一辙。李政委一气之下,将那本书烧了。我特地到书店买来这本书,进行了仔细的研究。” “这本书和李小亭的人格分裂有没有关系呢?” “有关系,有直接的关系,李小亭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田中美子。” “韦院长,请您跟我们谈一谈。我们需要您在这方面的意见。” “可以,我就谈谈人格分裂症的主要特点和形成原因,至于更深一些东西,我把这份资料复印一份,你们带回去看,你们看怎么样?” “太好了,韦院长,谢谢您。我们正有此意。”刘大羽正在心里琢磨这件事情,没想到韦院长自己提出来了。有了这份资料自己就用不着归纳整理了,刑侦工作需要的就是这种原始资料。 韦副院长从一个柜子里面拿出四瓶矿泉水,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 “在临床上,人格分裂有这样几个方面的特点,在心理和情感上始终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包括他的家人;喜欢猜疑,特别敏感,跟据李政委和他爱人提供的情况来看,李小亭尤其敏感,他甚至能听到非常细微的声音。李兴隆和章淑颖在卧室里面谈论李小亭的话,他竟然能听见;还有一个特点是这种人善于建造自己的避风港,甚至把自己包裹起来,外人是很难进入这个避风港的。对于别人的爱,显得很麻木,因为猜疑,所以常认为别人不怀好意;生活中没有责任感,性格严重扭曲;还有比较强的侵略性和攻击性,最极端的还会杀人。在李小亭的身上,这些特点都有体现。” “李政委带李小亭来看过病吗?” “没有,李小亭非常敏感,带他来看病肯定不行,夫妻俩倒是来咨询过几次,我亲自到李政委家去做过两次客,通过观察,李小亭的行为举止确实符合人格分裂症的各种特点。让我们头疼的是,李小亭对所有关心他的人都怀有戒备心理,所以,即使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也无计可施。” “韦院长,形成原因是什么?” “大致说来,一共有四个方面的原因:一是不被关照关爱,二是过多刺激,三是特定的环境,四是极度的自卑。这四个方面的原因从出生的时候就开始了。新生儿是非常敏感的,李小亭从小就得不到母亲的疼爱,三岁的时候又被母亲抛弃,在福利院生活了一段时间,福利院的环境对孩子的健康成长是非常不利的。三岁,他就离开了父母的怀抱,而这个时期正是儿童最需要照顾关怀的时期。李小亭出生和成长的环境就是这种分裂人格形成的最主要的原因。” “李政委夫妇对他不是很好吗?” “他认为那是可伶他。自卑和猜疑冲淡了所有的情感。《子夜幽灵》中的田中美子对周围人的帮助一直持怀疑态度,她认为所有的帮助都是冲那拿笔可观的遗产来的。” “那么,变性和人格分裂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这——我们还没有这方面的病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变性和非常规的性的释放方式更加重了人格的分裂。至于变性,可能和李小亭身体发育以及雌雄激素的分泌有关,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如果当事人愿意配合,我们就能找到理论上的依据。你们抓到她以后,能不能同志我一声,我想和她谈一谈。” “行,到时候,我们一定通知您,我们也想知道这方面的情况,有您参与,我们求之不得。”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五十六章 寻踪觅影 告别韦副院长之后,刘大羽他们直奔北京军区四号院19号楼,马主任没有和刘大羽他们同行,他留在了韦院长的办公室。 一路无话。 开院门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年龄在二十岁左右:“你们找谁?” “我们找李政委和他爱人,他们在家吗?”牛达明道。 “在家,姑爹,姑妈,有人找。” “英子,是谁啊?”是一个女同志的声音。 “是公安局的同志。” “公安局的同志?请他们进来吧!”这是一个男同志的声音。 年轻姑娘将小门完全打开:“请进来吧!” 葡萄架下面,有几张藤椅,两张藤椅上坐着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他们就是李兴隆和章淑颖。老人的前面放着一张用树藤编成的圆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茶杯,杯子里面放了很多茶叶,桌子下面放着一热水瓶。桌子上面还有一个玻璃果盘,里面放着几串葡萄。抬头向上看,葡萄架上挂了不少要成熟但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葡萄。现在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 李政委的嘴上含着一个烟嘴。 女孩子将刘大羽他们领到了两位老人的跟前:“姑爹,姑妈,他们来了。” 李政委和章淑颖站起身:“三位请坐,英子,泡三杯茶来,就用老马上午带来的铁观音。再洗几串葡萄来,请抽烟。”李政委从圆桌上拿起一包中华牌香烟,抽出三支,一一递到三个人的手上。 三个人在藤椅上坐了下来。 “你们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刘大羽望了望年轻的姑娘。 “没事,她是我的侄女儿,不是外人,有什么问题,请直说。”李政委显得比较衰老,头顶上的头发全掉了,只有两边还剩下少量的头发。 “李炫烨最近有没有回来过?” “她——她怎么了?” “她和一起凶杀案有牵连。” 李政委和章淑颖互相对视了一下,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和忧郁。 “炫烨姐杀人了?”年轻姑娘大大的眼睛里面画着一个大问号,“警察同志,炫烨姐自从搬到前门大街,就没有回来过。” 刘大羽望着李政委和章淑颖的脸,两个人还没有缓过神来。 “果然不出韦院长所料,没有想到,她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我们只知道她去了上海,其他情况,我们一概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确定是她杀了人?”章淑颖似乎还不相信。 刘大羽从皮包老马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李政委:“李政委,请您看看这张照片。” “照片?” “我们是根据这张照片找到这里来的。“ “你们怎么会有这张照片?”章淑颖从李政委手中接过照片看了看。年轻姑娘也凑了上来。 “我们去了前门大街大栅栏胡同138号,我们在李玄烨房间里面看到几十幅女人的画像,我们在其中一幅画像的后面发现了这张照片。” “淑颖啊!没想到我们满腔的热忱,换来的却是一盆冰水啊!你看——她把照片撕成什么样?我们做错了什么呢?”李政委的表情非常痛苦和忧伤。 “老李,你不要这样,这是她咎由自取。” “公安同志,玄烨姐真的杀人了吗?”年轻姑娘一脸疑惑。 “李炫烨在几年之前,和本市一个叫翁美琴的女人同性相恋——” “请等一下,翁美琴,老李,没有想到还真有这回事。”章淑颖话中有话。 “首长,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不是几年前,而是在七八年前,小亭读大二的时候,是第二学期,淑颖她弟弟打电话过来,说学校想见一见小亭的家长,淑颖就过去了。” “什么事情?” “老师说小亭和一个女孩子关系暧昧,当时,老师说得还比较好听。我想,两个女孩子关系好一点,好像很正常,就打电话给兴隆,兴隆觉得有问题,所谓关系暧昧,指的就是同性恋。”章淑颖道。 “不错,我一听,这还得了,我也去了荆南,和老师见了面,老师怕小亭想不开,所以没有往深里说,因为自从出了这件事情以后,那个叫翁美琴的女孩子退学了。学校怕小亭出事才把家长请到学校的。” “是荆南市艺术学院吗?” “不错,我赶到学校以后,校长办公室的一位主任接待的我,系主任和班主任也在,系主任拿出了翁美琴的检查。” “检查里面写的什么?” “检查里面只承认两个人关系很好,至于其它方面,只字未提。” “那么,学校的根据是什么呢?” “是几个同学写的材料,材料里面说她们两人经常睡在一张床上,弄得同宿舍的同学不得不退避三舍。” “李小亭和翁美琴相差好几岁,又不在同一个年级,他们怎么会搞在一起的呢?” “他们怎么搞在一起,无人知道,小亭也不愿意说,她压根儿就不承认这件事情。他们俩,一个是大二,一个是大四,因为是同一个系,宿舍靠在一起,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 “这件事情——请等一下,我接一个电话。”刘大羽的大哥大响了。 刘大羽走出葡萄架:“喂,是陈队长吗?查到了。” “大羽,李炫烨和翁美琴曾经就读于荆南市艺术学院,两个人因为同性恋,在学校造成很坏影响,后来退学了。” “陈队长,我们现在就在李政委的家里。” “太好了,行,我们过一会再打电话。你们先谈。” “行。”刘大羽走到葡萄架下,“是陈队长的电话。”刘大羽的话是对安然说的。 “李政委,后来学校是怎么处理的呢?” “小亭一气之下,也退学了,我们把他带回了北京。其实,学校也不想怎么样,如果不是他们俩的行为在学校造成的很坏的影响,学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种事情,学校以前没有经历过,一时还拿不出什么办法。” “你们一定要赶快抓到她,免得她继续害人。” “我们来找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请你们想一想,她会躲到什么的地方呢?” “老李,她从小在荆南长大,她会不会在荆南。” “栖霞镇。”李政委脱口而出,“这样吧!我跟你们走一趟。” “你的身体?” “没事,在走之前,我们要去见一见小亭的舅公,他可能知道小亭的去向。” “他可能知道小亭的下落,但他会说吗?他们俩的感情很深啊!”章淑颖道。 “没事的,别人,他可能不会说,见到我,他不会有半点隐瞒。” “老李经常带烟酒去看他,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把他请到家里来和几盅。”章淑颖解释道。 “姑爹,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和三爹能说上话——他能听懂我的话。”年轻姑娘道。 “对,让英子和你们一起去,他小时候跟三爷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第五十七章 去向已明 和王紧张的谈话是十分艰难的,一是由于语言不通,二是因为王紧张护犊情深,据邻居葛大妈反映——这次刘大羽没有忘记问大妈的姓,李炫烨对老人很好,经常买一些点心给他吃,老人对李炫烨烨也很好,他一辈子没有结婚,无儿无女,临老的时候,却能有一个孩子在身边陪他。难免会产生一些感情。虽然李玄烨长时间不在家,但老人能有一个安稳的家,过一种衣食无忧的生活,非常知足。 从老人的躲闪飘忽的眼神和坐立不安的动作来看,他好像知道李炫烨的行踪。 任凭英子怎么启发诱导,老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头摇得像货郎鼓,这就是他的回答,他连李兴隆的老交情也不顾了。李政委自以为能攻下的堡垒,却出人意料地坚不可摧。气得李政委坐在一旁一个劲地抽烟。,望着王紧张,浑身发抖。 谈话陷入僵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刘大羽心急如焚。面对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人,你能怎么样? 怎么办呢?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邮递员的出现使事情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机。 院门外传来了自行车的铃铛声:“叮当——叮当——叮叮当。” 不一会,院门外有人喊道:“葛大妈,你出来一下,有你的汇款单。”一位大嫂喊道,“八成又是你女儿寄钱回来了。” 葛大妈朝院门外走去。 望着老人的背影,刘大羽蓦地从板凳上站起来,也走出了院门。他紧走几步,跟上了葛大妈。 “葛大妈,你等一下。”刘大羽喊道。 “公安同志,你叫我?”房大妈停住了脚步。 “对,葛大妈,我向您打听点事情。” “你说吧!啥事?只要是我知道的。” “李炫烨长期不在家,王紧张的生活费从哪来呢?” “葛大妈。你快一点。我还有好几家没有跑呢?”一个身穿橄榄绿的年轻的邮递员推着自行车站在房大妈家的院门口,焦急万分。车后座上挂着一个邮包。手里面拿着一张汇款单。 “就来——就来,小彭,你等一下。” “走,葛大妈,我们一边走一边谈。” “公安同志,你刚才说到哪儿啦?” “李小亭长期不在家,王紧张的生活费怎么办,他有收入吗?” “王紧张从农村来,没有收入,小亭经常寄钱回来。” “多长时间汇一次?” “说不准,两个月,三个月,有时候半年多。” 葛大妈对李炫烨寄钱回来的情况非常熟悉。 “葛大妈,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王紧张耳朵不怎么好,邮递员每次送汇款单来,都得我去叫门——得叫好几次。” “李小亭最近寄钱回来过吗?” “有啊!就前几天,好像是八月四号吧!” “汇了多少钱?” “汇了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 李炫烨出手真大方,钱来的太容易了。 “吗、五千块钱?这么多?” “不错,是五千块钱,我老婆子虽然记性不好,但眼前的事情还是能记得的,小彭,你前几天是不是送了一张五千块钱的汇款单给王紧张?” 葛大妈和刘大羽已经走到了邮递员的跟前。 “是啊!怎么啦?”小彭望着刘大羽不解地问。 “是从什么地方汇来的?” “这——想不起来了,我每天要送几十分汇款单,我一般只看收款人地址和姓名,从什么地方汇过来,不会特别在意。 “五千块钱,老人拿回来了吗?” “当天下午就拿回来了。” “汇款单在在吗?” “在,我们一般情况下,要保存半年。” “小彭同志,你在哪个邮局?” “在前门大街邮局。” 刘大羽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五分:“你们邮局中午有人值班吗?” “有人。” 刘大羽迅速折回李炫烨家的院子,站在王紧张的门口,朝里面招了一下手,安然,刘达明,和李政委走出屋子。 “刘队长,什么情况?” “走,我们到前门大街邮局去一下,李炫烨前几天刚汇了五千块钱回来。” “从什么地方汇来的呢?” “我们去邮局就是要弄清楚这件事情。” “怪不得王紧张守口如瓶呢?敢情是钱堵住了他的嘴。这真应了那句老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安然道。 四个人上了汽车。 十分钟左右,汽车停在了邮局的门口。 李政委没等刘大羽开车门,第一个跳下汽车,他现在的心情比刘大羽他们还要急切。 邮局里面有三个工作人员,他们围坐在一起吃午饭。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同志丢下饭盒和筷子,迎了上来:“几位有事吗?” “我是北京市公安局的,这是我的证件。” “请问,你们有什么吩咐?” “请查一下大栅栏胡同138号王紧张的汇款单。” “好,请几位稍等片刻。” “茅局长,我知道王紧张的汇款单再哪儿。”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站起来道。 “小云,快找出来。越快越好。”茅局长从四个人的神情中感觉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不一会,小云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沓汇款单。 “这里面有好几张王紧张的汇款单,都拿出来吗?”小云道。 “对,都拿出来。”李政委道。 小云从一沓汇款单里面找出三张王紧张的汇款单。 三张汇款单上都没有汇款人的地址,只有邮局的邮戳,前两张汇款单上面的邮戳是崇文邮局,第三张汇款单上面的邮戳是止马营邮局。汇款时间是八月二号。 一下子汇五千块钱,明摆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李炫烨都不会回北京了。原来,她早有谋划。 李炫烨耍了一点小聪明,特意跑到止马营邮局去汇款,结果露出了行踪。李炫烨就在荆南。 让刘大羽和安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八月一号早晨,李炫烨明明坐出租车到虹桥机场,他是到北京,还是到荆南呢?到荆南,应该坐汽车和火车,坐飞机,好像没有什么必要。难道她是虚晃一枪,故意释放的烟幕弹吗? 第五十八章 杀回荆南 钻进汽车之后,刘大羽立即将情况报告欧阳平。 “大羽,你们辛苦了,我先向冯局长汇报,然后就安排人赶到栖霞镇,我今天下午回荆南。告诉李政委,我派人到机场去接他。” “欧阳,我呢?” “你,我考虑一下,这个案子发生在荆南,很可能在荆南结案,这样吧!你也回荆南吧!分手的时候,一定要感谢上海和北京的同志。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还要走很多路。” “我一定转达你的意思,是得好好感谢安然和牛达明他们。” “行,你照顾好李政委,我派人在机场等你们。荆南见。” ”荆南见。” “刘队长,请不要挂电话。”安然从刘大羽手中接过大哥大。 刘大羽在交接电话之前,抢了一句话:“欧阳平,安队长有话要跟你说。” “喂,是欧阳队长吗?” “我是欧阳平,安队长,你好啊!感谢你们的大力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与帮助,这个案子可能要拖很久。” “欧阳队长,您太客气了,我们算是开眼界了,这次和你们一起办案,收获很大啊!”安然给欧阳平打电话,要说的肯定不是这个。 “安队长,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欧阳队长,既然我们上了你们的车子,不到目的地就不准备下车了。我和武再续也想到荆南去,不把案子搞清楚了,我们不好向上级复命啊!”安然直言不讳。案子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时候退出,心里面肯定不舒服。 “行,你和大羽。李政委一起过来,这边,我马上通知武再续,我们到荆南见,我还差你一顿饭呢?”欧阳平虽然有些古板,但也不失幽默风趣。 “我们现在就去机场。欧阳队长,再见。” “荆南见。” “7。31无头分尸案,转战上海和北京,最后的主战场还是在荆南。 牛达明驾车,一言不发,分手在即,多少有点不舍。 刘大羽安慰道:“达明,欧阳刚才在电话里面提到你,让我感谢你这几天来的帮助。” “刘队长,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虽然在一起时间不长,客气话显得有些多余。” 安然知道牛达明心里想什么:“达明,我们还会再见面,抓到李炫烨以后,很可能还会押到北京来受审,刘队长,你说是不是?” “完全有这种可能。” “不知道我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一起办案子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们。” 李政委紧闭双眼,一定是在回顾过去。 三个人把声音压得很低。 五十分钟以后,汽车到达机场。 李政委从包里面拿出一沓人民币:“小姐,到荆南的航班,最早的是几点?” “一点三十五分。” “三张。” “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干部模样的人走到李政委的跟前,行了一个军礼。这个军礼把三个人吓了一跳。 “首长,您好。” 李政委打量着对方。 “首长,您不认识我了,我是铁锤啊!” “铁锤啊!你怎么在这儿?” “首长,他是我们的韩总经理。”售票小姐道。 “你小子干得不错啊!” “干得再好,还不都是您调教出来的啊!首长,你们这是?” “我们有要事到荆南去。” “下午两点一刻有一班飞机,首长,你们有几个人?” “三个人。”安然道。 “小陈,安排三张,头等舱。账记在我的头上。” “韩铁锤啊!不是有一点三十五分的航班吗?” “有是有,只有普通舱了。” “就这班。三张。”李政委将钱递给了售票小姐。 刘大羽按着了李政委的手:“李政委,我们有办案经费。” “这个钱,我一定得出,养不教父之过。”李政委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自责。 “李政委,您的心情,我们能理解,但我们也有纪律的。您收养了一个得不到父母关爱的孩子,已经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李炫烨走到这一步,那是咎由自取。您不必自责。 要是比固执,谁也比不过刘大羽,最后,三张飞机票的钱是刘大羽出的。 韩总将三个人送到飞机的舷梯口,因为韩总的关系,牛达明也在舷梯口和安然、刘大羽挥手告别。 飞机上三个人,飞机下两个人,互相挥手致意。飞机就要起飞,韩总拉着牛达明离开了飞机跑道。 刘大羽心里面有些遗憾,因为时间太紧,没有能和吴立波道别。 登机之前,刘大羽拨通了吴立波的电话。 吴立波听说已经找到了凶手的下落,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然后道:“结案之后,请务必打电话告诉我,我好到荆南去接美琴。” “一定,我在荆南等您,再见,我们要登机了。”刘大羽将“你”换成了“您”,刘大羽觉得,吴立波够这个“您”。 刘大羽迅速挂断了电话,吴立波的言语之中充满了感伤的情绪。 “ “ 第五十九章 踪影全无 刘大羽和安然搀扶着李政委走出飞机场的出口,一辆黑色的桑德拉2000停在广场一角,欧阳平大步流星地跑了过来,后面跟着冯局长。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李政委——是李炫烨的父亲,他主动提出配合我们抓捕李玄烨,这位是上海公安局刑侦队的安队长。这位是我们的冯局长,这位是欧阳队长。” “李政委,您好啊!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切都在不言中。此时此刻,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我一看到你手下的兵,就知道他们有一个很不简单的指挥员啊!”李政委连战士带将军一块表扬了。到底是大领导,很会表扬人。 “谢谢你,安队长,这个案子多亏你们上海警方和北京警方的帮助和支持,要不然,他们地走很多弯路啊。”冯局长摇着安然的手道。 “欧阳,这边的情况怎么样?”刘大羽走到欧阳平的跟前。 “走,上汽车再说。” 欧阳平亲自驾车,刘大羽坐在欧阳平的旁边,冯局长,李政委和安然坐在后排座上。 “陈杰已经带人赶到栖霞镇,也已经找到了王紧张老人住的房子。” “有没有发现李炫烨的踪迹?” “没有,王紧张家的屋檐已经下塌,门锁早已锈蚀不堪,墙头上长满了杂草。老陈从后窗爬了进去,屋子里面全是灰尘和蜘蛛网,没有发现有人光顾的痕迹。李炫烨是不会住在这种地方的。” “王紧张在此地有亲戚吗?” “有亲戚,我爱人章淑颖的娘家就在栖霞镇,就住在栖霞寺前面那条街上。”李政委道。 “老陈他们找到了王紧张的亲戚,但没有人见到过李小亭。” “奇怪,李炫烨明明在荆南,他会躲在什么地方呢?” “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李政委道。 “也在栖霞镇吗?” “不在栖霞镇,距离栖霞镇有七八里地,在山里——在栖霞山的后山,小亭的姑太住在那里。和王紧张家有三四里地,一个在山的东边,一个在山的北边,那里非常偏僻,没有几户人家。房子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姑太去世以后,孩子们都搬到栖霞镇来了,那里的房子就成了守林人的住处,小亭在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五十分钟以后,汽车到了栖霞镇。 “前面就是栖霞镇,车子直接往前开,不要进栖霞镇。” 汽车沿着栖霞镇东边一条狭窄的山路往前走。 山路两边,长着茂密的枫树,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头。 山路渐行渐高。路越来越难走。 “向左拐过去,下车以后,我们还要走四五十分钟的路程。”李政委道,“这里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 十分钟以后,汽车在一个大水塘前面停了下来。 水塘的北边有几条上山的路。 “走这边,前面有一棵枫杨树,这是一条山谷。” 行不到半里路,路右边果然有一棵参天挺拔的凤阳树。 十五分钟以后,大家来到了一条岔路口。 “从这条路向东走几分钟就是小亭舅公王紧张的瓦屋。姑太家走北边这条路。” 大家沿着一条小溪,走了约摸走了十几分钟,一片梨树林出现在眼前。景色是不错,就是太偏僻。一路上,大家看到几处断墙残垣。 “这些人家陆陆续续都搬走了。”李政委指着路边的废墟道。 “这里倒是一处藏身的好地方。” “到了,就在前面。” 刘大羽紧走几步,果然看到一个院墙,是土垒的院墙。 按房子的规模和布局看,这里曾经是一户殷实的人家,小黑瓦,青砖墙,一共有五间,房子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但收拾的倒也干净。 院门是敞开的。院子里面有几棵枣树和柿子树,树上拴着几根绳子,一根绳子上晾着一床被褥,好像刚洗过。 “里面有人。”欧阳平低声道。 “安然,我们俩到屋子后面去。”刘大羽和安然沿着围墙绕到院子后面去了。 欧阳平蹑手蹑脚地走进正屋的门,里面光线很暗。 “有人吗?” 无人应答。 “欧阳平定了定神,终于看清楚了,屋子里面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几张小板凳。桌子上有一盏煤油灯。这里没有通电,这可能就是后人搬离此地的主要原因吧! 刘大羽走进屋子。 “屋子后面是一个水塘。”刘大羽走到欧阳平跟前低声道,“安队长在后面。” 桌子上还有一包烟,欧阳平拿起烟盒看了看,是一包硬壳中华香烟:“有情况,李炫烨很可能就在这里。”欧阳平想起了马江平的话,犯罪嫌疑人抽的就是这种牌子的香烟。 “你们过来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冯局长道。 光线还是比较暗,欧阳平和刘大羽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里面是几只野鸡和野兔。” “还有几只刺猬。” “那是什么?” “不知道。” “这些东西好像是猎物。” “你们是什么人?”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几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你们怎么跑到屋子里面来了。” “你是什么人?”欧阳平走到中年男人的跟前。 对方后退几步,他看到了欧阳平身上的公安制服:“我——我是打猎的。” “打猎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这包香烟是你的吗?” “老赵,你在和谁说话啊?”这时,又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年龄有三十多岁。 “老王,是——是几个公安。” “公安——公安到咱这里来干什么?” “这包香烟是你的吗?” “这包香烟是我的。请问有什么问题吗?”老王走进屋子,拿起香烟,抽出两支,扔给姓赵的一只。掏出打火机,把两支烟点着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李玄烨根本就没有来过。 他会在什么地方呢? 欧阳平拨通了陈杰的电话,陈杰正在栖霞镇调查,但一无所获,李小亭在栖霞镇所有的亲戚,陈杰他们都访问过了,没有人见到过李小亭。 想抓到李炫烨,并非易事。 第六十章 子夜幽灵 晚上,冯局长在鸡鸣酒家宴请了李政委、安然和武再续。刑侦队的全体队员都参加了,这是闲话,不再赘述。 欧阳平和刘大羽将李政委和安然、武再续送到玄武宾馆之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刑侦队,两个人想对整个案子进行一次认真的梳理。目的是找到一点头绪。 两个人有一个共识:从李炫烨和翁美琴相恋,到杀害翁美琴,再到销声匿迹,李炫烨都没有按常规出牌,汇款单是从荆南市发出去的,李炫烨应该在荆南市,她的落脚点也应该在栖霞镇,可栖霞镇没有她的影子,难道她在荆南市还有其它落脚点吗?朋友?同学? 在酒席上,欧阳平和刘大羽问过李政委,李政委的答案非常明确,李小亭从小就有比较严重的自闭症,很不善于交际,她变性之后,特别是她和翁美琴的事情败露之后,周围的人避之唯恐不及。每年假期,她回到北京,基本上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 李炫烨不按常规出牌,这固然和她的个性,人格分裂有关系,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呢?欧阳平和刘大羽同时想到了一个东西,那就是日本作家岗村弘治写的那本《子夜幽灵》。刚接触这本书的时候,两个人把重点放在了李炫烨和田中美子的心路历程的探讨上,至于田中美子的作案手法和李炫烨的作案手法,有没有相似之处呢?李炫烨至少买过两本《子夜幽灵》,一本留在上海的家中,就是欧阳平和刘大羽手中的这本,另一本是被李政委发现并烧毁的那本。李炫烨为什么对这本书如此痴迷呢?这其中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 于是,欧阳平将书分成两部分,两个人在灯下认真阅读起来。自从走上刑侦岗位一来,欧阳平和刘大羽还没有看过一本和刑侦学无关的小说。就是因为这本书和”7。31无头分尸案有关联,才引起了欧阳平和刘大羽的注意。 九点半钟左右,陈杰和左向东也来了,值班员周颖看队长办公室里面有人说话,也上楼来了。 刘大羽干脆将两部分分成了五个部分,三百多页,一个人六十多页。周颖回值班室去看了。 几分钟以后,办公室里面烟雾缭绕,三个老烟枪一直接一支地抽。欧阳平只顾抱着一杯茶,一边喝,一边看书。 在《子夜幽灵》的卷首语中,有这样一段叙述:“田中美子前后作案七起,共杀害六个女人,全部是她的同性恋女友。” 杀害六个女人,竟然能一直逍遥法外,不是警方无能,就是凶手太狡猾。那么,田中美子是如何逃避警方的追踪的呢?五分钟以后,周颖上楼来了。 “队长你们看看这几张。”周颖从337页翻到341页。 大家一起围了过来。先将这几张的内容概括如下:田中美子每次作案之后,并不像一般的罪犯那样迅速脱离警方的视线,相反,她会蛰伏在最有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地方,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当这些地方出现警察的身影之后,她才可能选择逃之夭夭。如果警方不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她就高枕而卧,继续逍遥自在;在她认为必要的时候,她还会采取声东击西的手法迷惑警方,所以,她始终出于主动的位置。” “队长,李炫烨很可能还在北京,而且就在大栅栏胡同138号的附近。”刘大羽道。 “大羽,说说看你的根据。”欧阳平道。 “她把上海的房子卖了,所以,他用不着藏在崇文区多伦路——她的住宅的附近监视我们的行动,不过,她玩了一点花样,她表面是回北京,实际上是到了荆南市,这里面,李炫烨一共用了两种手法,一个是金蝉脱壳,一个是声东击西。” “那他应该在荆南才对啊!” “关键是我们怎样才能知道李炫烨在荆南呢?我们必须到北京去,我们只有在北京,才能找到李炫烨的去向,如果我们不出现在大栅栏胡同138号,她就用不着担心什么。事实已经证明,我们在北京在找到了李政委,还意外地发现了李炫烨犯罪的背景资料。” “照这么说,李炫烨已经发现了我们?” “应该是这样。” “那她现在还在北京吗?” “现在不好说,至少在我们到大栅栏胡同138号之前,她就藏在138 号的附近。” “大羽的分析很有道理。”欧阳平道。 “我也刘队长的分析,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就是没有刘队长想的这么深。我同时在想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向东,说出来。” “李炫烨现在在干什么呢?” 欧阳平和刘大羽也在想这个问题。 奇怪的是,两次提供线索的人,没有再打电话。案子已经到了节骨眼上。提供线索的人真能沉住气。 第六十一章 恍然大悟 刘大羽的思维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跳跃性比较大,常常会左冲右突、上串下跳,他善于反思,当他对自己的分析不满意的时候,他会继续寻找新的答案,并及时调整,进行修正。 在回家的路上,他仔细回顾今天晚上自己和同志们说过的话,他觉得自己的分析有一些牵强附会的地方,李炫烨先到荆南,后回北京,在时间上太过仓促,也有违常理,除非李炫烨对警方的行动了如指掌——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其一。其二,李炫烨先到荆南,后回北京,有这个必要吗?到荆南是为了躲开警方的视线,为什么突然杀回北京呢?其三,李炫烨无论到哪里,其最终目的不是和警方斗智斗勇,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刘大羽想到了左向东说得话,“李炫烨现在在干什么?”左向东可能还有更深的考虑,但他没有说出来。李炫烨到荆南似乎是板上钉定的事情,根据就是王紧张收到的那张五千块钱的汇款单。寄钱这么多钱,分明是做好了远走高飞的打算。 刘大羽蹑手蹑脚地打开家门,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卫生间,开始刷牙,洗脸。洗脚。她怕吵醒老婆,老婆是半个月前调过来的,所有手续,包括到荆南以后的工作,都是冯局长亲自过问的。 他的声音还是惊醒了老婆。 “你回来了,干嘛跟做贼似的?”老婆推开卫生间的门。 “我怕吵醒你。你看,都十一点了。” “在外面跑了好几天,只擦擦洗洗就完事了,你真是不讲究,你洗把澡,我去拿衣服。”老婆转身走出卫生间。 “你回来。不用了。” “洗一把澡睡觉也舒服。” “不用了,我困——很困。” 乔林心疼地望着丈夫的脸,刘大羽的脸上一脸倦容,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 “你吃了吗?我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怎么样?你对现在的单位还满意吗?” “很好——很满意,冯局长人真好,马行长今天找我谈话了。” “具体干什么工作,定了吗?” “她让我先在在信贷部干一段时间。” “这可是一个重要的部门,你千万不要辜负了冯局长的希望。让人家说咱们闲话。” “你就放心吧!过一段时间,等安定下来,把晓彬转到荆南来读书。对了,我们今天下午给爸爸汇了一千块钱。前几天,晓彬打电话来,说爸爸咳得很厉害。”“谢谢你。”刘大羽深情地望着爱人。 “看你,几天不见,就生分了。话都不会说了。” 刘大羽突然想起了什么:“乔林,把沙发上的皮包拿给我。” 乔林将皮包递给刘大羽。 刘大羽打开拉链,从夹层里面拿出两张汇款单。 “这是什么?” “这是两张汇款的存根,这两张汇款单都和‘7。31’凶杀案有关。” “你满脑袋瓜子全是案子,回到家还想它。” “我太大意了,问题原来出在这里!”刘大羽突然大叫起来,右手使劲拍了一下膝盖,这一拍,把一盆洗脚水拍翻了,同时把乔林下了一跳。原来,他洗好脚,把脚放在盆边上晾。不锈钢脚盆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才停下来。恐怕连邻居都被惊醒了。 乔林朝后退了几步,拖鞋上还是碰了不少水:“看把你激动的,一惊一乍的。”乔林拿来拖把拖地。 “乔林,你看看这两张汇款单。” “看什么?” “看上面的笔迹。” “别激动,你把话说清楚了。” “这两张汇款单是不是一个写的?” “这还用看吗?这一张汇款单上的字比较秀气,这一张上面的字歪歪倒倒。肯定不是一个人写的。” “这就对了。”刘大羽从包里面掏出手机,迅速拨号——他拨号的手指有点抖。 “欧阳,你睡了吗?” “没有,刚躺下。有事吗?” “翁老师收到的汇款单和王紧张收到的汇款单不是同一个写的。这也就是说,两张汇款单,至少有一张不是出自李炫烨之手。” “那么,哪一张是李炫烨写的呢?” “翁老师收到的汇款单很可能是李炫烨写的,字迹和《子夜幽灵》第一页上面的字比较相像。” “你的意思是说,从荆南寄出去的汇款单不是李炫烨写的。” “对,我们认定李炫烨藏身荆南,根据就是这张汇款单。现在,我不这么看了。” “这样一来,李炫烨在北京的可能性又在增加。” “是这样。” “又是一招声东击西的把戏。” “这一招危险把我们糊弄住了。” “太好了,明天早上,我们把两张汇款单给李政委看看,关于李玄炫烨的笔迹,他应该最有发言权。” “明天早上,我直接去见李政委。” “好,顺便把他们几位接过来,至于下一步怎么办,等我们见面以后再说。” 乔林坐在一旁,平静地望着一脸兴奋的刘大羽。只要一谈到案子,眼睛就会放出光亮来,这就是他的丈夫。 “乔林,把晓彬的信拿给我看看。” 乔林走进房间,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封信,走到刘大羽的跟前,递给刘大羽。 刘大羽拆信的手比刚才给欧阳平打电话的时候抖得更厉害。 刘大羽的表情由刚才的兴奋转而变得忧郁和凝重。 “唉,自从我调到荆南来以后,一次都没有回去过,老想着打电话,可一忙起来,就忘到脑后窝去了。” “自古以来,忠孝不能两全,我看这样吧!让爸爸和晓彬一块过来吧。” “房子小了点。” “挤一挤不就行了,让晓彬和爸爸睡一个床,我抽空去买一张大床来。” “行,等这个案子结了,我去接爸爸和儿子。” “你忙你的,我去,别跟我争,你一定要好好干,人家费了这么大的劲把我们调过来。” “我知道。” “早点休息吧!” 两个人熄灯上床,刘大羽往乔林跟前凑了凑,想和老婆亲热一下。 “大羽,休息吧!等这个案子了结以后再说吧!” “谢谢老婆大人。” “傻样。” 夜已深,窗帘外,路灯仍在坚守岗位。 第六十二章 幽灵终现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钟,刘大羽驱车赶到玄武宾馆。 李政委早就起来,安然和武再续也起床了,他们正坐在李政委的房间里面陪他说话。 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两张汇款单给李政委辨认。 “这一张汇款单是小亭写的。”李政委一眼就认出了李炫烨的笔迹。 “这张汇款单一定是李炫烨请人写的。”安然道。 “如果他没有到过荆南,钱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呢?”武再续道。 “七月三十一号,她将翁美琴的尸体用皮箱运到荆南,给王紧张汇钱的事情可能就是在这时候iuhoujiu想好了。至于汇钱的时间,她可以打电话通知帮她汇钱的人。”刘大羽道。 “走,我们不能再耽搁了。”李政委穿上外套,朝外走去。 一路无话。 四个人走进队长办公室,冯局长也在。 从欧阳平和冯局长的眼神和表情来看,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已经出来了。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欧阳,什么好消息?” “北京警方提供了一条重要的信息,李炫烨委托北京一家中介公司办理到日本的鉴证和护照。” “她是以什么名字申请鉴证和护照的?” “李政委,幸亏您提醒,我弄混了,李炫烨鉴证申请表上的名字是曾用名‘李小亭’。” “这个孽障,她总算露脸了。”李政委道,“你们什么时候走,我和你们一起回去。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她偏要闯进来。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你们将这个人妖绳之以法。”李政委说的咬牙切齿。 “李政委,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况李炫烨是您领养的孩子,你们夫妇俩已经仁至义尽,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冯局长,我不是自责,我是有感于人性的堕落——她竟然会堕落到这种地步。变性,同性恋,这我都认了,谁让她是我的孩子呢!既然我李兴隆种下了这个种子,我就得收这个果。可没想到,她竟然会干出谋财害命的事情,而且手段如此残忍。”李政委越说越激动。 “刘队长,你真厉害,李炫烨果然在北京。”左向东叉开了话题,而且故意提高了嗓门。时间宝贵,主题还是应该放在案子上。 “欧阳,什么时候动身?”刘大羽迫不及待,直奔中心。 “我们打算现在就走,冯局长,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现在就走,不过,你们也不要太性急,按照惯例,北京的同志会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到北京以后,你们迅速和北京警方取得联系。” “我现在就给牛达明打电话,请他和中介公司联系,密切注意李炫烨的动向。李炫烨现在一定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肯定会到中介公司去催鉴证和护照的事情。”安然道。 “用不着等了,我看这样吧!到北京以后,就让中介公司通知小亭去拿鉴证护照,就说鉴证护照办下来了。”李政委抓捕李玄烨的心情比同志们还急切。 “我看李政委的意见可以考虑。欧阳啊!具体怎么操作,你们和北京警方联系上以后再相机行事,要多听听他们的意见。” “我明白。” “我马上向省厅和公安部报告,立即通知所有机场,一旦发现持有李小亭鉴证的人,立即实施抓捕。”冯局长想得更多。 欧阳平最后决定由自己和刘大羽到北京去,李政委和安然、武再续一同前往。 左向东和陈杰开车送五个人到飞机场。 上车之前,少不了握手话别,这里就省略了。 在车上,安然拨通了牛达明的电话:“喂,是达明吗?我是安然。” “安然,你好,情况你们知道了吗?” “是不是李炫烨找中介公司办鉴证的事情。” “对啊!” “你也知道了吗?” “嘿,这个信息就是我发到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只不过是以北京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名义发的。” “ 没想到我们很快又要跑到一个战壕里面去了。” “可不是吗?刘队长也来吗?” “对,还有欧阳队长。我让他跟你说话。” “行。” 安然将大哥大给了欧阳平。 “我是欧阳平,牛达明同志,你好啊!” “欧阳队长,你好,把把这边的情况向您汇报一下。”牛达明说话非常客气。 “达明同志,能不能把‘汇报’,‘您’这类词去掉啊!这么说话挺别扭的。” “行,你的性格很对我的脾气,我把这边的情况跟你说一下。” “好的,我听着呢。” “我已经和顺达中介公司的负责人商量好了,让他们通知李小亭下午两点左右到中介公司来拿东西。” “会不会太唐突,结果让李小亭心生疑窦。” “她昨天打了两次电话,催问鉴证的事情。” “中介公司是怎么说的,估计什么时候能办下来?” “这个问题,我没有问。这样吧!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一下。一会再打电话给你。” “欧阳队长,为什么要问鉴证什么时候能办下来呢?”武再续不解地问。 “如果我们安排的时间和中介公司跟李小亭说的时间出入太大的话,肯定会引起李小亭的怀疑,这个人的智商很高,嗅觉也相当灵敏。” “欧阳说的对,鉴证和护照,办理起来非常麻烦,我大儿子出国的时候,鉴证和护照就等了一个月左右。” 两分钟以后,欧阳平手中的大哥大响了:“喂,达明,你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还是你想的细啊!我危险把事情办砸了。”牛达明的言语之中充满了对欧阳平的敬佩。 “中介公司是怎么跟李小亭说的?” “他们说可能还要等两三天。” “那就把拿鉴证和护照的时间放在明天下午。” “行,这样比较稳妥,放在今天下午,肯定不行。这个家伙很狡猾,如果再让她跑掉,找起来就难了。” “达明,李小亭除了打电话催问,有没有亲自到中介公司去过?” “去过。还不止一趟。” “你安排人到中介公司去,要穿便服,就扮成中介公司的工作人员。如果发现她,立即抓捕。” “我已经安排了,一共安排了五个人,着便装。” 冯局长判断的果然没错,北京方面已经采取了必要的措施。 “达明,谢谢你,你们辛苦了。” “一会,我到机场去接你们。” “再见。” “再见。” 第六十三章 情况有变 闲话少叙,第二天下午两点二十五分,在顺达中介公司的二楼一间办公室里面,工作人员曹军拨通了李小亭的大哥大。 欧阳平和刘大羽就坐在曹军的旁边。李政委坐在沙发上。 “喂。” 电话里面没有反应。并且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再拨。” 曹军拨号。 “嘟——嘟——” “通了。”曹军望着欧阳平的眼睛,“喂,是李小姐吗?” “对,我是李小亭。”寻觅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听到李炫烨的声音了,电话里面的声音非常轻柔纤细,而且语速很慢。显得很不自然,像是从嗓子眼里面憋出来的。 “我是顺达中介公司。” “是曹先生吗?” “是的,我是曹军。” “曹先生,是不是鉴证护照批下来了。” “对,批下来了,李小姐,您抽时间来一下,我们把交接手续办一下。” “谢谢你,我和几个朋友在一起,暂时走不开。”电话里面确实有嘈杂的声音,“这样吧!我五点钟左右过去,请问,你们几点下班?” “五点半。” “好的。我五点左右到。”李小亭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再见。” “曹先生再见。” 安然和牛达明等人坐在顺达公司旁边的咖啡屋里面,一边喝咖啡,一边注视着进出顺达公司的人。咖啡店临街是一排落地窗,坐在咖啡店里面,外面的情况一览无遗。 三点半钟左右,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喂,我是欧阳平,请问你是——” “不要问我是谁。你们赶快到北京火车站去,李炫烨出现在那里。你们要特别注意穿黑色风衣,栗棕色长发的女人。啪。” “出现在北京火车站?” 李炫烨在电话里面说和朋友在一起,五点钟左右到顺达公司去拿鉴证和护照。难道她察觉到了什么?这只狡猾的狐狸,真如李政委所说的那样成了人中妖精。 欧阳平和刘大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愣了几十秒钟。他们还没有从原来的心理惯性和思维定势中转过弯来。 李政委从里间冲了出来:”我明白了,她想到俄罗斯去,然后去其它国家。” “俄罗斯?”欧阳平不明白李政委的意思。 “我最小的女儿就在俄罗斯做服装生意,进出俄罗斯非常容易。” “北京有到俄罗斯的火车吗?” “北京有一条直通俄罗斯的铁路。刚建好没有多久。” “欧阳,这个匿名电话是可信的。李炫烨太狡猾了。”刘大羽道。 这是神秘人物第三次向欧阳平他们提供线索,情况万分紧急,李炫烨在这个时候还要玩一次声东击西的把戏。 种种迹象表明,打匿名电话的人在跟踪李炫烨。既然他知道李炫烨的行踪,为什么不直接和警方配合,一举将李炫烨抓获呢? “走,我们到车上谈,大羽,你打电话给牛达明,请他留两个人在这里继续守候。其他人随我们到北京火车站去。”欧阳平一行一路小跑,像风一样刮出顺达公司的大门,刘大羽一边跑,一边给牛达明打电话。 为了不让李炫烨发现,三辆汽车停在距离顺达公司一里路的地方,要穿过两个路口。 为慎重起见,牛达明带一个人留在了顺达公司,其他的人随欧阳平他们到火车站。 三辆汽车直奔北京火车站。 牛达明送走了欧阳平一行之后,又打电话给北京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请求增援,对方当即决定派出六位同志,马上赶到火车站,听从欧阳平的调遣。牛达明还干了一件非常漂亮的事情,他让曹军将李小亭的照片复印几十份,并派人火速赶到北京火车站交给欧阳平。因为欧阳平他们只从照片上看过李炫烨,更何况李炫烨擅长易容之术,所以,有一张照片作为参照,可能会有所帮助。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牛达明又打电话给欧阳平,把情况和欧阳平通报了一下。欧阳平和刘大羽正在为人手问题和如何识别李炫烨而焦虑,没想到,牛达明把这些问题都想到了。 “达明,谢谢你,谢谢北京的同志。” “客气了,欧阳队长,你能不能把‘谢谢’之类的词去掉啊!”牛达明反唇相讥,他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遵命,以后不再说‘谢谢’这个词了。我会随时和你保持联系。” “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在车上,欧阳平部署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在检票口抓捕李炫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李炫烨常用易容之术,关键是时间上不容许,火车停留的时间是有限的。所以,最稳妥的办法是派人到火车上去,火车从北京开到中俄边境,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有这么长时间,足够了。就是人手少了点。幸亏牛达明想得周到,又增加了几个人手。欧阳平还打电话到火车站值班室,理解列车开往俄罗斯的时间,得到的回复是十六点四十五分整。如果同志们在顺达公司守株待兔的话,那么,“兔子”肯定是等不到了,因为这只“兔子”已经上了开往俄罗斯的列车。 在火车站值班室的就是值班站长苏海明,经过沟通,苏站长答应列车停靠在站台上以后,公安同志就可以提前上车,同时安排每节车厢的乘务员在车厢的门口进行二次检票——目的是认人,苏站长还答应将火车发车的时间延后两分钟,因为二次检票会耽搁一些时间。一部分警察在第一检票口进行把关。有两道关口,量那李炫烨插翅难飞。 看着欧阳平指挥若定的神情,安然和武再续从心眼里面佩服。 三辆汽车开到距离北京火车站三四里路的时候,两辆警车响着警笛,亮着警灯,从欧阳平他们的车子旁边呼啸而过,然后在前面二十米出戛然而止。 “欧阳队长,这是牛主任让我给你您的罪犯照片的复印件。”第一辆汽车里面跳下来一个小伙子,手里面拿着一个塑料袋。小伙子满头大汗。 “谢谢你们,谢谢牛主任。” “牛主任让我听从您的指挥。他怕你们人手不够。又请求市公安局刑侦队增援,六位同志就在车上。” “太好了。快上车。” 五辆汽车朝火车站疾驰而去。 第六十四章 天罗地网 四点二十五分,三辆汽车开进了站前广场,在汽车到达目的地之前,欧阳平做了两件事,一是把将所有人集中到稍大一点的车上——三辆普通的面包车不会引起罪犯的注意;二是所有人都脱去了制服上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裤子的,这么多的警察突然出现在火车站,肯定会打草惊蛇。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里面,罪犯想离开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更何况同志们还没有锁定目标呢? 苏站长正站在广场上焦急地等待着,欧阳平一行十几人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都没有在意。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对讲机。胸前别着一个标牌,上面写着“值班站长”。 “请问您是苏站长吗?” “我就是,你们是——”苏站长一下子缓过神来。 “我是欧阳平,我们怕惊动罪犯,所以没有开警车过来。” “大家请随我来。” 苏站长领着大家从侧门进入火车站——这是一条内部专用通道。 “苏站长,什么时候开始检票?” “正常情况下提前二十分钟检票。我现在就通知他们。”苏站长打开对讲机,“喂,是老任吗?我是苏子明啊,请做好检票前的准备。” “我们明白。” “欧阳,我到候车区去看看,你看怎么样?”刘大羽道。 “行,这样最好,你发现目标以后,及时和我们联系。苏站长,在几号候车室?” “二楼,向右拐,7号候车室。从这里过去。”苏站长推开一扇门。 门外人声鼎沸,刘大羽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苏站长,火车停在几号站台?” “一号站台。” “北京刑侦队的六位同志,谁是负责人?” “任副队长负责。”一个刑侦队员道。 “欧阳队长,我叫任凯。” “任副队长,请你们到站台去,协助列车员进行二次检票;其他人到检票口。”所谓“二次检票”就是目测 “走。”任副队长带着五个队员朝站台走去。 欧阳平,安然,武再续,李政委和牛达明的属下,跟着苏站长直奔检票口。 在距离检票口四五米的地方有一个更衣室。更衣室外面站着一个女同志。 “小薛,拿七套合身的制服来。” 两分钟以后,七个人换好了服装。走进检票口。 苏站长临时将两个检票口变成了三个检票口。七个人分散在三个检票口。李政委站在中间的检票口。 欧阳平已经看到了刘大羽,他正站在候车室里面东张西望。乘客站成三队,个个引颈探脑,等待检票。整个候车室人满为患。 李政委戴着大盖帽,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人群中仔细搜索。李小亭和李政委在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李政委应该能够认出来,李炫烨可能会在发型和服装上玩一些花样,但五官,脸型和身高,李政委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检票的铃声响了,广播里面传来播音员的声音:“各位乘客请注意,开往俄罗斯的623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请大家带好自己的行李包裹,不要拥挤,有序进站。” 乘客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俄罗斯人,他们身材高大,这给辨认罪犯的工作增加了一定的难度。 十八分钟以后,检票结束了。候车室里面顿时安静多了。 李政委和大家都没有发现李炫烨的身影。这是怎么回事情呢?难道李炫烨上天入地了。 正在欧阳平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的大哥大又响了:“李炫烨不在车站里面,就在火车上。你们记住了,她穿着黑色的风衣,栗棕色长发。”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到目前为止,李炫烨没有走出火车站的大门。” 打匿名电话的人一直在跟踪监视李炫烨,这一点已经确定无疑。从此人提供的情况看,他对李炫烨擅长易容之术一无所知。 检票员关上了检票口的围栏。 刘大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欧阳队长,怎么办?”安然看了看手表道。火车启动的时间还有两分钟。 “我们估计李炫烨已经在火车上了,但也不能排除她躲在车站的某一个地方。” “她很可能发现了我们。”安然道。 “这样吧!你们上车,车站里面的任务交给我们,我把保卫科的人都叫过来,对她有可能藏身的地方进行仔细搜查。” “行,走,我们上火车。” 苏站长打开对讲机,欧阳平和其他人跟随着最后几十位乘客朝站台走去。 四点四十六分三十秒,火车拉响了汽笛。 任副队长和一位身穿铁路制服的同志站在七号车厢的门口小声嘀咕着什么。看两个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也没有发现李炫烨的踪迹。 “欧阳队长,这位是列车长小詹。”任副队长道。 “欧阳队长,上车以后,我们再仔细搜查。”詹车长道。“行,我们先上车。” “这个孽障只要在这趟列车上,我们就不相信找不到她。”李政委道。 欧阳平等人上了火车。火车很快驶离站台。 这趟列车一共有十三节车厢,第七节就是餐车。 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欧阳平交代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同志们,列车上的人比较多,这给我们的搜查工作增加了一定的难度,在检查的时候,一定要文明礼貌,语气要委婉,我们分两路一节一节地查过去,在列车上,我们不怕罪犯逃跑,这是有利的一面。” “我已经吩咐乘务人员将车窗关上了,你们搜查,我们的人站在每节车厢的连接处。密切注视车厢里面的动向,罪犯看到苗头不对,可能会有所行动。”詹车长道。 “很好,詹车长,请你现在就去安排。” 詹车长走出餐车。 “你们回忆一下,有没有发现可疑的——对不起,我接一个电话。”欧阳平的大哥大又响了。 欧阳平估计是刘大羽,或者打匿名电话的人打来的。 “喂,我是欧阳平。” 电话里面有噪音。 “欧阳。” “是大羽吗?” “是我,欧阳,我在女厕所里面发现了一个塑料袋。” 第六十五章 无所遁形 “塑料袋?里面有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欧阳平的口型。 “里面是一件黑色风衣和一个假发,假发的颜色是栗棕色的。我们早该想到这一点了。” “这也就是说,李炫烨在进入检票口之前进行了易容乔装。” “对,她肯定在火车上,她没有想到我们会在火车上恭候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更何况她李炫烨还算不上什么智者。欧阳,你们上车了吗?” “我们已经上车,我们正在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欧阳,你们要特别注意一米七六左右的男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男人。我估计她会反串角色。” “有道理,我们在过筛的时候忽略了这一点。” “李炫烨是学美术的,她除了在性别和年龄上做文章之外,还会在脸上下一些功夫。” “我明白,一会再联系。”欧阳平挂断了电话。 “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一有情况,我就打电话给你。” 大家都望着欧阳平的脸。 “你们回忆一下,有没有发现一些可疑的人?” “没有发现。”任副队长道。 其他人都摇了摇头。 “这是一个实力派演员啊!竟然能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不露一点破绽。”安然道。 “李政委呢?”欧阳平发现李政委不见了。 “李政委可能是到车厢里面寻觅去了。他穿着铁路制服,不会引起李炫烨的注意——李炫烨做梦都 不会想到李政委在这趟列车上。”武再续道。 “我们马上就行动,请大家注意几点,一,李炫烨的身高在一米七六左右。二,以年龄大一些的男性为主。三,发现五官不甚明朗的,比如说胡子,帽檐下垂的,要特别注意。四,要让对方开口说话。特别留意说话声音不正常的人。五,以查票为名。锁定目标以后,立即打电话联系。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 “好,任队长和安队长带几个人,负责一号至六号车厢,我和武再续带人负责八号至十三号车厢。现在就开始。” 两路人马向餐车两头走去。 欧阳平一路搜索到十号车厢,还是一无所获。欧阳平的大哥大也没有响,这说明任队长那边也没有发现李炫烨的踪迹。欧阳平也没有看到李政委的身影。 车厢内出现了比较长时间的骚动。 “今天怎么怪怪的,往常好像没有这么查过票。” “是啊!我看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 “气氛也不对啊!” “乘务员也多了不少。平常一个车厢只有一个工作人员。” “过去只查过道上的乘客,今天连座位上的都查。” 人们议论纷纷。 这么大的动静,估计李炫烨已经察觉了。 欧阳平一行进入十一号车厢的时候,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 “喂,” “是欧阳队长吗?”是李政委的声音。 “我是欧阳平,李政委,您是不是发现了李炫烨?” “你们到十二号车厢来,这里有一个人非常可疑,很像小亭。” “走,十二号车厢有情况。” 几个人像一阵旋风似的刮过十一号车厢。 十一号车厢里面的乘客目送着他们从身边走过,有的人还站起来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还有两个胆子大的跟在同志们的后面。 李政委站在十一号车厢和十二号车厢的连接处,旁边站着一个女乘务员。 “欧阳队长,第六排二十六号座——就是靠车窗的那个人,你们过去看看,我看她很像小亭,除了络腮胡子以外,眼睛鼻子和皮肤特别像她。我站在这里观察了很久,自从上车以后,他从不和人说话。就像一个哑巴。” “乘务员同志,你跟我们过去,先查她的火车票。” 几个人跟在乘务员后面走了过去。 二十六号座位上斜躺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满下巴的络腮胡子,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瓜皮帽里面的头发并不长,上身穿一件灰颜色的风衣。他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看他的身量和放在长方桌下面的腿,身高应该在一米七六左右。 车窗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欧阳平示意乘务员先将车窗关好。 大概是乘务员关窗户的声音惊动了“瓜皮帽”,他突然睁开眼睛,望着站在过道上的几个乘务员。他的眼睛迅速地在所有人脸上和身上扫了一遍。但他的身体还保持着原来的状态。 “请这位先生把车票拿出来。” “‘瓜皮帽’从一个黑色手提包里面掏出一张车票,不紧不慢地递给了乘务员。” ‘瓜皮帽’的络腮胡子很重,这和他过于白皙的皮肤搭配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 乘务员将车票还给了对方:“请拿出你的证件。”欧阳平已经看出了一点眉目,他想再听听这位仁兄的声音。 “证件?我没有听说坐火车查证件的。”对方的声音有点别扭,和曹军电话里面的声音差不多。 “对不起,我们刚接到通知,说这趟列车上有两个毒贩子。我们例行检查。” ‘瓜皮帽’从风衣的口袋里面掏出一个棕色皮夹,抽出一张身份证,然后从容地递给欧阳平。 欧阳平一看傻眼了,身份证上的名字是阿卡木汗。原来是一个新疆人。不过欧阳平注意到了“阿卡木汗”的手,特别是他纤细、白皙、光滑的手指。 “李小亭,你不要再表演了。”李政委大喝一声。 “阿卡木汗”猛然抬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李政委的脸,她大概认出了站在面前的这个人。 李政委将大盖帽从头上摘了下来:“孽障,你还认识我吗?” 李政委很像《西游记》里面的托塔李天王,而李炫烨则像现出原形的玉兔精。 “阿卡木汗”蓦地站起来,用手去抓车窗,遗憾的是,车窗已经被关上了。 欧阳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去,将李炫烨按在座位上,同时捏住了阿卡木汗的络腮胡子,络腮胡子粘得不是很牢,整个儿被欧阳平揭下来了。 此人正是同志们苦苦寻觅的李炫烨。 李炫烨瘫坐在座位上,旁边的乘客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大家撤离了座位,腾出地方。 武再续将一个亮铮铮的手铐戴在了李炫烨的手腕上。 李炫烨面如死灰。 第六十六章 管中窥豹 抓捕李炫烨后,欧阳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给刘大羽、冯局长打电话。 第二天凌晨四点一刻,欧阳平一行十三人押着李炫烨在丹东下了火车,又于凌晨五点二十五分上了从俄罗斯开往北京的火车。晚上五点一刻回到北京。 李炫烨被关押在北京公安局刑侦大队的看守所。 在回北京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路上,欧阳平和吴立波通了电话。 吴立波告诉欧阳平,老俩口已经预感到翁美琴出事了。欧阳平对此并不感到突然,上一次见到翁老师的时候,欧阳平就感觉到了。两位老人在思想感情上能平稳过渡,欧阳平感到非常欣慰。这都是吴立波的功劳。欧阳平从事刑侦工作二十几年,接触过一个又一个案子,目睹了一个又一个生离死别的场面,这是他最难于接受的事情。再苦再累再难,他都不怕,他唯一不能面对的是那些在案子中失去亲人的人们的眼泪和痛苦的表情。 晚上七点一刻,吴立波带着翁老师夫妇俩来到了北京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在任副队长和欧阳平,刘大羽的陪同下,吴立波和翁老师夫妇走进看守所,隔着门洞,三个人看清楚了李炫烨的脸。 李炫烨正坐在一张床上,她二目呆滞,一脸忧郁。 “是她——就是她——她就是那个叫婷婷的女孩子——翁老师有些哽咽。 “就是这张脸。她就是杀害美琴的凶手吗?”翁美琴的母亲道,“这个该天杀的。害得我和老头子多少天都睡不着觉。” “她就是杀害翁美琴的凶手,她叫李炫烨,她过去的名字叫李小亭。她过去是一个男的,后来变性,成了女的。” “她到谢家集来的第二天晚上,我的右眼皮就开始跳了,跟老头子说,老头子就是不相信。”大娘道。 “怪不得我看着不怎么顺眼呢。美琴怎么会跟她纠缠在一起的呢?”翁老师道。 欧阳平一时无法回答翁老师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老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吴总,你认识这个人吗?”刘大羽适时地岔开了话题。 “她就是翁美琴经常带回家的女朋友。”吴立波则显得非常愤怒,“如果我早知道,我怎么都不会让美琴和这种人在一起。我也不会和美琴离婚。现在,我的肚肠子都悔绿了。” 当天晚上八点,对李炫烨的审讯开始了,地点在北京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三号审讯室。参加审讯的人有欧阳平,刘大羽,安然。武再续,牛达明和任副队长。刘大羽负责询问,武再续负责记录。李政委回去了,他不想面对养子李炫烨。分手的时候,他没有和李炫烨说一句话。说什么呢?一切都变得如此苍白,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李炫烨把一杯糖开水变成了一杯凉白开,李兴隆夫妇没有一点对不起李炫烨的地方,倒是李炫烨欠了两位老人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伤心欲绝的是李兴隆夫妇,该忏悔的应该是李炫烨。 七点五十五分,李炫烨被带进了审讯室。 自从李炫烨被戴上手铐之后,一直保持沉默。 她走进审讯室,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坐在审讯室里面的人,然后慢吞吞地走到椅子跟前,慢条斯理地坐了下去。 在我们的故事里面,李炫烨换了好几次装,身份也换了不少次,现在就没有过去那么自由了。所以,李炫烨的形象不得不被定格在落网时的样子:一顶瓜皮帽,一件灰色风衣,一条米色长裤,一双黑色的牛皮鞋。一双黑色丝袜。有点像小丑。正常人她不做,偏偏要和魔鬼同行,那就只有去地狱的份了。 李炫烨随身携带了一个黑色拎包,一个黑色皮箱。在抓捕李炫烨的时候,欧阳平问她的行李在哪里。李炫烨默不作声,最后,还是旁边一个乘客指着行李架上的一个黑色皮箱道:“那就是她的皮箱。” 武再续站到座位上,从行李架上拎下皮箱。 接到欧阳平的电话以后,任队长和安然他们迅速赶到了十一号车厢。 武再续将皮箱打开——打开皮箱费了一点周折,皮箱有密码锁,刘大羽问李炫烨要密码,李炫烨低头不语,詹车长拿来了一把起子和老虎钳,武再续将锁撬开了:欧阳平打开皮箱,上面是一些女性衣服和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面是一些化妆品,还有一个很精致的木盒子、皮箱的最下面有一件毛皮大衣,掀起毛皮大衣,下面就是箱底,毛皮大衣里面好像有东西,欧阳平打开毛皮大衣,解开扣子,大家都惊呆了:里面整整齐齐地放了一层美金,刘大羽和安然清点了一下,一共是一百一十万。折合成人民币将近九百万,国内人民币和美元兑换的比例是1比8。3。这些钱绝大部分应该是翁美琴的,这在万元户即为有钱人的时代,诱惑还是很大的。李炫烨的胆子还是很大的,她竟然拎着这么多的钱,只身前往俄罗斯,苏联解体之后,是比较混乱的。 清点完美金之后,大家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木盒上。让大家感到吃惊的是,在这个木盒子里面,有一些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李炫烨,这是什么?”欧阳平明知故问。李炫烨对欧阳平的问题无动于衷。 “这是女同性恋专用产品。”安然道。 “同性恋专用产品?” “对,这些产品一般来自国外。国内只有一些大城市有,一般不摆在柜台和货架上出售。交易比较隐蔽。” 在这些东西里面,有两个东西给大家留下很深的印象:这两个东西是软塑料做成的鸟状物,一个是电动的,一个是手动的,无论是手动的,还是电动的,其原理无非是对实践的一种模拟,鸟状物的仿真度很高,鸟状物的工作状态也相当逼真。大家算是开了眼界。无意之中知道了一点另一个特殊世界里面的事情,只是一点点,略见一斑吧! 大概是看出了名堂,人群中有些女孩子将视线移至别处。 当安然打开木盒子和大家一起欣赏那些特殊的性产品的时候,李炫烨低下了头,风衣的领子遮挡住了她大半个脸。 箱子里面还有一本书,不说大家都能猜得出来,它就是岗村弘治那部《子夜幽灵》,算起来,这至少是李炫烨买过的第三本《子夜幽灵》。可见这本书对李炫烨的影响是比较大的。 第六十七章 砸开锈锁 “说出你的姓名。”刘大羽道。 李炫烨低头不语。 审讯室里面鸦雀无声。 “抬起头来。” 李炫烨抬起头来,但眼睛不看任何人。 “你叫什么名字?” 李炫烨双唇紧闭,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这种情况,欧阳平还是第一次遇到,在这种情况下,能保持如此从容和淡定的神情,可见李炫烨的心理素质是很不错的。 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印象中,《子夜幽灵》中的主人公田中美子最后被警方抓获的时候,也是三缄其口,一字千金。欧阳平和刘大羽在李炫烨的身上看到了田中美子的影子。 刘大羽从安然的手中接过一支香烟,掏出打火机把烟点着了,然后走到李炫烨的跟前,眼睛直视着对方。 “你难道不想跟我们说些什么吗?事情既然做了,那就要有勇气担当。” 李炫烨用眼睛的余光扫了刘大羽一眼,换了一种姿势——将左右两条大腿上下位置换了一下。还是保持沉默。李炫烨就像一把锈蚀已久的铁锁,一时难于开启。 欧阳平和安然低语了一会,安然走出审讯室。 不一会,翁老师夫妻俩走了进来,武再续将两位老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认识这两个人吗?”刘大羽道。 其实,李炫烨早就看到两位老人了,她的眼神从两位老人走进审讯室那一刻起,就没有离开过两位老人的脸。 “姑娘,今天春节,你跟美琴到谢家集来住了几天,我们老两口没有怠慢过你。你——你为什么——”大娘说不下去了。她的眼睛里面噙满了泪水。 李炫烨并没有回避两位老人的眼神,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表情异常平静,就像一片落在烂泥里面的枯树叶。联系同志们掌握的背景资料,李炫烨的情商几乎为零——她完全是一个冷血动物。难怪李政委夫妇那温暖的怀抱得不到一点回馈。 参加审讯的同志面面相觑:审讯如何向前推进呢? 翁老师从椅子上站起身,突然朝李炫烨冲过去,虽然他的脚步颤颤巍巍,但动作却非常迅速,他紧紧地抓住李炫烨的风衣的领口,使劲地摇着:“你这个人妖,还我女儿——还我的美琴。”翁老师声音沙哑,浑身发抖,“你让我们老两口下面的日子怎么过啊!” 老人的言语之中夹杂着啜泣和哀嚎的成分,欧阳平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李炫烨冷冷地望着翁老师的脸,但就是不开口。 “你说话呀!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这个孬种。” 这一幕,大家都没有想到,欧阳平和刘大羽冲上前去,将翁老师拉开,并将两位老人送出审讯室。两位老人再也经不起任何刺激了。 回到审讯室,欧阳平拨通了李政委的电话:“喂,是李政委吗?我是欧阳平,我们想请您和夫人过来一下。” “你们不用喊他们了!” “你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李炫烨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使大家始料不及,看样子,李政委夫妇是李炫烨的死穴。 锈锁终于砸开。 第六十八章 误入歧途 李炫烨无颜面对自己的养父母,所以,当欧阳平打电话给李政委的时候,李炫烨不得不缴械投枪。这个电话打得很有讲究,打电话并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所以,这个电话必须当着李炫烨的面打。其实,欧阳平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开往俄罗斯的列车上,当李政委大喝一声,突然出现在李炫烨面前的时候,李炫烨的眼神之中,除了恐慌以外,还包含胆怯和畏惧。在回来的路上,李炫烨从来都没有正视过李政委。欧阳平及时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这就是欧阳平精明的地方。 “很好,那我们就开始吧!”刘大羽道。 “问吧!”李炫烨声音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纤细之中夹杂着粗犷的声音,粗犷之中有略带一点纤细的女声。她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能有这样一种基本的态度,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报上你的姓名。” “李炫烨。” “你还有一个名字。” “李小亭。” “年龄?” “二十六岁。” “职业?” “自由职业者。” “文化程度?” “大学本科。” “据我们所知,你大学没有读完。” “我能不能不谈这个问题啊。”李炫烨有点急了,纤细的声音完全没有了,现在的声音才是她最真实的声音。 “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 “大——大学,我只读到二年级。” “为什么不完成学业。” “我退学了。” “我是问你中途退学的原因?” 李炫烨开始沉默,这一段历史恐怕是她的软肋。 “我们已经去过你的学校了。”刘大羽话只说了一半。 “我——我和翁美琴的事情被学校知道了。” “你和翁美琴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炫烨再次沉默。 “希望你如实相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这里都是我们的同志,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我——我和翁美琴同——同性相恋。”李炫烨终于鼓足勇气,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翁美琴比你高几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一次,学校组织我们去看画展,我们就认识了。”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艺术学院美术系的女生有很多,你怎么会单单看上翁美琴呢?更何况她比你大三四岁呢?”刘大羽的意思是,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你们俩才会走到一起。 “因为一幅画。” “一幅画?” “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我们俩都对一幅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时,我们在这幅画的面前停留了很长时间。” 刘大羽想起了李炫烨在前门大街大栅栏胡同138号看到的女人裸体画:“是一幅什么样的画?” “是一幅油画。” “什么内容?”刘大羽穷追不舍。 李炫烨坐正了身体,仔细地打量起刘大羽来,她可能意识到,警方已经掌握了很多情况,否则不会问的这么详细:“是一幅人体画。”李炫烨就是不愿意把那个词说出来。 “是不是以女人的身体为素材的油画。” 李炫烨点点头。 “你们是不是看穿了彼此的内心世界。” “李炫烨又点了点头。 “只凭一幅画,就走到一起,这也太牵强附会了,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 “我们俩的宿舍靠得比较近,每次在林荫道上和走廊上相遇的时候,彼此都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说不出来,但全写在眼睛里面。当我们在那幅画的前面驻足,久久不愿离去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 “你既然已经成为女儿身,为什么不找一个男性伴侣呢?”刘大羽是想了解一下同性恋的问题。 “我们在一起之后,才发现我们苦苦寻觅的就是对方,她和我一样,对男性的厌恶与生俱来。她嫌男的脏,我也嫌男的脏。我们就走到一起来了。” 欧阳平想起来翁美琴的日记和李炫烨变性的原因。 “你们就是因为同性相恋才被迫退学的吗?” “是的,有一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被同学发现了,结果弄得满城风雨,学校领导找翁美琴谈话,翁美琴受不了,就离开学校了,后来,我也离开学校了。” “学校是不是把你的养父母请到了荆南?” “是的,如果他们不到学校,翁美琴可能不会选择退学,翁美琴怕见到他们,最后选择了离开。她离开以后,我也呆不下去了。” “李政委夫妇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收养了你,含辛茹苦把你抚养成人,对于这个问题,你是这么想的呢?”刘大羽想了解一下李炫烨的真实想法,为人格分裂症找到一些比较有说服力的注解。 “他们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吗?他们以为自己是,我却不以为然,如果他们不收养我,说不定,我不会落到今天般田地。他们表面上爱我,内心里却在可伶我,讨厌我。在他们的眼里,我和一碗稀饭里面的一颗老鼠屎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和你非亲非故,把你抚养这么大,你总该有一点感恩之心吧!” “他们在背地里说的话,我全听到了,他们从来就没有真心爱过我。” “他们把你抚养成人,这总是事实吧!” “他们早就把我当成了负担和累赘,要不然,他们怎么会把我一个人留在荆南呢?”所谓“恩将仇报”,说的可能就是李炫烨这种人吧!民间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形象:“良心被狗吃了”。寥寥数语把李炫烨阴暗潮湿的内心和严重扭曲的灵魂暴露无余。她就像一条蛇,永远都对周围的一切抱着仇恨的态度。 李政委所言不虚,李炫烨的耳朵果然非常敏感,这太可怕了。还包括他否定一切的思维方式。 “你靠别人的付出活着,却要对别人的付出恶言相加,你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已经完全颠倒。” “付出?你们看到的只是表面的东西,我在四岁和二十岁的时候,被李家遗弃过两次。被扫地出门的感觉,你们有过吗?” 李炫烨根本就没有人生观和世界观,她连简单的是非观都没有,她的思想完全处于混乱的状态,她所有的思维都围绕着一个核心,那就是她自己。 李炫烨一言一行完全符合人格分裂症的特征。 第六十九章 当头棒喝 “我要抽烟。”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意外,这句话从一个罪犯的嘴里面说出来,同志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好像是你欠她的。 虽然李炫烨说话的口气和方式不对,但这点小小的要求还是可以满足的。 刘大羽示意安然递一支香烟给李炫烨。 “我——我不抽这种香烟。”李炫烨摇摇头,她的谱子还真不小。 刘大羽知道李炫烨要抽什么香烟,因为她的手提包里面有两包硬壳中华牌香烟。刘大羽要借此机会杀杀李炫烨的嚣张气焰:“对不起,这里只有红塔山香烟。你抽不抽?” “我的包里面有两包香烟,你们拿给我就行了,里面还有一个打火机。”李炫烨以为是在自己的家里,而所有人都是她的奴仆。 “很抱歉,你的包,包括皮箱,所有的东西已经被我们收缴封存了。” “香烟也被收缴封存了吗?” “对。” “为什么?”李炫烨想得到一个答案。 想要答案,那就好办。 “李炫烨,你的香烟是从哪里来的?” “这还用问吗?当然我花钱买的了?” “你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 “你怎么不往下说了?花钱买的,说的倒轻巧。你什么工作都不做,一个铜板都不挣,你说自己是自由职业者,其实,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李炫烨没有想到刘大羽会给她上政治课,她一脸木然,两眼呆滞地望着刘大羽。 “你一生下来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从小靠李兴隆夫妇抚养才衣食无忧,离开李政委家以后,你又又依附在翁美琴的身上做寄生虫,你有什么资格享用这些东西?你以为别人都欠你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抽的这包烟,是我们用自己的劳动所得换来的。上面没有一点不干净的味道。在这个世界上,每一样东西都是劳动的结晶。吃了别人的葡萄却说葡萄酸,喝了别人的奶水,却嫌奶水腥。你的思想和心理怎么会扭曲到这种程度?” 李炫烨低下了头。她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遭到了彻底的颠覆。 “这个烟,你还抽不抽?” “请给我一支。”李炫烨竟然用了一个“请字”,这说明刘大雨的政治课还是有效果的。 安然站起身,走到李炫烨的跟前,从烟盒里面抽出一支递给了李炫烨,同时从口袋里面掏出打火机。 李炫烨将香烟放在嘴唇上,颤抖着将烟往前凑,她以为安然会给她点烟。 安然是把打火机打着了,但很快又熄灭了,他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看李炫烨的脸,然后将打火机扔到李炫烨的风衣上。 李炫烨愣了一会,才去拿打火机。 李炫烨的思维方式该改一改了。不该能行吗? 李炫烨的眼神突然变得黯然无光。她的坐姿也没有刚开始那么自在和随意了。 “翁美琴的头颅在什么地方?”经过一些必要的铺垫之后,刘大羽觉得应该到中心话题了。翁老师夫妇已经失去最亲的人,案子了结之后,同志们最起码要还给老人一个完整的尸骸。这句话说起来,让人感到心酸和悲哀。 第七十章 头在何方 李炫烨突然像触了电似地坐正了身体。刘大羽的问题一定触碰到了李炫烨某一根敏感的神经。她的眼睛随之变大了,惊恐地望着刘大羽和其他人;两只手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 “李炫烨,我再问你一次,翁美琴的头在什么地方?” “能不能给我一点水喝?”从“请”到“能不能”,李炫烨的进步还是比较明显的。人要喝水,不是口干,就是紧张,李炫烨应该属于后者。 刘大羽朝任副队长点点头,任副队长站起身,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茶杯,拎起水壶倒了一杯水,走到李炫烨的跟前,放在椅子的扶手上。 李炫烨伸手去端茶杯,手指刚碰到茶杯,又缩了回去,茶杯很烫。 “李炫烨,说吧!” 李炫烨猛吸了两口烟:“头——我——我扔到——扔到一个化粪池里去了。”李炫烨是不是太冒险了,她的思维一向是很严谨的。 “化粪池在什么地方?” “在宏坤小区。” “具体的位置?” “在最后一栋——在中间——是中间一个化粪池。” “具体是多少栋?” “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是夜里面扔的,没有在意是多少栋,晚上也看不见。” “是七月三十一号的夜里面吗?” “是——是的。” “宏坤小区在多伦路什么方位?” “宏坤小区不在多伦路。在——在黄埔路。” “你难道就不怕环卫工人定期清理化粪池吗?” “那是一个老小区,一直无人管理,这个小区,水电费欠了一年多,供电公司和自来水公司已经贴出了布告,如果再不交水电费,就要断电断水了。” “这里是你事先选好的地方吗?” “是的。” “小区没有门卫吗?” “没有,什么人都可以进,这个小区有三个大门。小区里面连路灯都没有,一到晚上,一片漆黑。” “你记清楚了吗?确实是宏坤小区最后一栋,中间化粪池吗?” “对,是最后一栋,是东边最后一栋,宏坤小区一共有两排楼房。” 欧阳平和刘大羽、安然低语了一会,安然从包里拿出大哥大,走出审讯室。拨通了上海市公安局刑侦处的值班电话:“喂,我是安然。” “是安队长啊!”“巧了,是萧队长啊!” “安队长,案子进展如何?” “我们已经抓到凶手李炫烨了。” “你要我们做什么?” “萧队长,你现在就带几个人赶到一个地方——你拿笔记一下。” “你等一下。”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你说吧!” “宏坤小区东边最后一栋楼——在黄埔路,中间的化粪池,‘7。31’无头分尸案的受害人翁美琴的头就在化粪池里面。” “我记下来了,我现在就带人过去,一会儿和你联系。” “我等着——我们正在审讯凶手李炫烨。” 安然回到审讯室,在欧阳平身旁坐下:“萧队长马上就带人过去。” “李炫烨,你把杀害翁美琴的过程交代一下,越详细越好。” 第七十一章 迷途知返 下面是李炫烨杀害翁美琴的过程,包括杀害翁美琴的原因: 七月三十一号的晚上,十点钟左右,翁美琴回到家中,李炫烨躺在床上等她回来。这一段时间,翁美琴每天回来的时间都很晚。她和李炫烨的感情出现了问题。 今年春天,有一天晚上,翁美琴喝得酩酊大醉,李炫烨听到开门声,打开门一看,翁美琴正在开门,钥匙插在锁眼里面,旁边有一个男人搂着翁美琴的腰,翁美琴的一只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这个男人身高有一米八零左右,长得英俊潇洒,仪表堂堂。 李炫烨妒火中烧。但她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等姓高的走后,李炫烨把翁美琴扶到卧室,脱掉了她身上的衣服,想和她温存一下,以求得内心的平衡,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以她的方式,是无法和一个男人抗衡的,因为性质完全不一样,她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但她的占有欲,即不同于男人的占有欲,也不同于女人的占有欲,男人想占有的是女人,她已经不再是男人;女人想占有的是男人,翁美琴根本就不是男人。 就这么一点欲望,不曾想却被翁美琴拒绝了。翁美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李炫烨亲热了。她虽然喝醉了酒,但头脑还是比较清醒的。 翁美琴从床上爬起来,抱起衣服,跑进了书房。 一个帅哥送翁美琴回来,这意味着什么呢?翁美琴显然已经移情别恋了。 李炫烨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的躯体内还残留着男性的尊严。她已经忍了很久了,她发现翁美琴经常迟迟不归,有时候干脆睡在美容院里面。对亲热也不那么积极了,态度很冷淡,偶尔在一起,也显得十分的勉强。翁美琴的情绪悄悄发生了变化,李炫烨渐渐意识到,翁美琴已经对她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厌倦的情绪。她也曾试图跟翁美琴进行沟通,但翁美琴每次都说:“没事的,我最近身体不舒服,你不要疑神疑鬼。” 李炫烨做了两件事: 一是下班的时候,到美容院去接翁美琴。 没有多久,她就发现,翁美琴情绪的变化和她所接触的环境与人有很大的关系。 到美容院来的女人,不是事业有成的女强人,就是依人小鸟,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和幸福的家庭,翁美琴在和这些人接触的时候,这些女人会不厌其烦地唠叨她们的幸福和赞美她们的男人,更要命的是,他们常常把自己的孩子挂在嘴边。 久而久之,这些内容对翁美琴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翁美琴和自己不一样,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思想的成熟,她会想自己的现在和未来,理性的回归使翁美琴对家庭和婚姻产生了幻想和渴望。 更有甚者,有很多女人主动提出为翁美琴介绍对象。 一天下午,李炫烨坐在翁美琴的办公室里面,一位有钱而时髦的女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提出为翁美琴介绍一个海归人士,这位海归人士就是那位风流倜傥的高个子男人。 这个女人并不知道翁美琴和李炫烨之间的关系,所以,说起话来,口没遮拦。她甚至告诫翁美琴,一定要趁现在年轻漂亮,赶快找一个合适的男人嫁了,给自己找一个好的归宿。像翁美琴这么漂亮而有钱的女人,竟然还没有嫁人,这简直不可思议。 恐怕就是“归宿”这两个字在翁美琴这潭死水里面掀起了微澜。 李炫烨做的第二件事情是跟踪翁美琴,她发现翁美琴和那个风流倜傥的男人接触频繁,翁美琴好几次回家,都是这个男人送她回来的,汽车就停在多伦路的南出口。翁美琴怕李炫烨发现,每次只让他送到多伦路的南出口。 李炫烨还在暗地里对那个男人展开调查,得到了以下信息:此人姓高,叫高华,在一家外资企业做高管,同时持有这家外资企业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曾经留学英国剑桥大学,是管理学博士。年龄四十一岁,未婚。是四川重庆人,正好和翁美琴是同乡。 李炫烨已经预感到了末日的来临。这时候,她还没有产生杀害翁美琴的念头,她只想紧紧地拽住翁美琴,不让她离开自己。 直到有一天晚上,翁美琴和李炫烨说出了心里话。 “婷婷,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不是好好的吗?” “你觉得我们这样正常吗?” “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快乐吗?” “这是一条死胡同,我不想再走下去了。最近,我经常做恶梦。” “那我怎么办呢?” “你也该醒醒了,总这样,我们俩迟早会崩溃的。趁我们现在还年轻——” “谁会要我呢?你看我能生出孩子来吗?那种生活会属于我吗?男人要是知道我的底细,他们一定会把我撕成碎片。‘你竟然能说得出口——趁现在还年轻——我的年轻在那些臭男人面前有实际意义吗?我恐怕连新婚之夜都过不去。’” “我们俩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你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家庭,成为自由之身,你的身上没有沉重的十字架。我和你不一样,我有父母,他们含辛茹苦,把我养育成人,为了他们,我也不能再执迷不悟了。我一想到他们,心里就非常难受。我常常半夜惊醒,浑身直冒冷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过一种正常的生活。我要把父母接到上海来。没有我的日子,他们一定非常寂寞和孤独。” 李炫烨使出了最后一招,她跪在翁美琴的面前。 翁美琴主意已定:“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姐姐吧!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我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翁美琴认为钱能够解决她们之间的问题。“两家美容院,我们一人一家,你要是想做,就接着做,反正你是法人代表,用不着办什么手续,你要是不想做,就把两家美容院都转让出去,我是不想再做下去了。转让的钱,我们一人一半,这套房子也给你。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我只想离开你。” 就是这句话,使李炫烨跌入了万丈深渊。 翁美琴把一切都想好了。李炫烨彻底绝望了,这时候,她动起了杀心。 她开始了周密的计划。 她先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广告,将两家美容院转让出去,这则广告,翁美琴是知道的,她还在报纸上登了一条房屋转让的信息,她又买了一部新手机,房屋转让信息中的的电话号码就是新手机的号码,这翁美琴就不知道了。李炫烨为自己金蝉脱壳做好了一切准备。她要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掉——她要做一件连她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情,既然翁美琴不再属于她,那她也不会属于别人。而翁美琴则幻想着自己的未来。 从此以后,翁美琴和李炫烨分床睡觉,李炫烨睡在卧室,翁美琴睡在书房。有时候,翁美琴干脆睡在美容院。李炫烨表面上接受了这样一种现实,湖面上风平浪静,殊不知水下面却是暗流涌动。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地向翁美琴逼近。而翁美琴却浑然不知。翁美琴和李炫烨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她竟然没有发现对方有人格分裂的倾向。 第七十二章 夜半惊魂 言归正传,我们还接着七月三十一号晚上的话题: 翁美琴走进卧室,身上有一股酒味。她手里面提着一个塑料袋。 李炫烨躺在床上抽香烟,翁美琴没有注意到床头柜上面的烟灰缸里面已经堆积了很多烟头。更没有注意到李炫烨的眼神,如果她留意李炫烨的眼神,她或许会预感到什么。此时的李炫烨正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翁美琴。 翁美琴走到李炫烨的跟前,将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你吃过了吗?” “李炫烨没有回答。” “我去煲一点汤,我买了点心,你先垫一下。汤一会就好。”翁美琴虽然心意已决,但对李炫烨的照顾还像以前一样体贴入微。 “不用了,天不早了,你洗把澡就睡觉吧!” “一会就好,要不了多长时间,桂圆和红枣是现成的。”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 “行,你先睡吧!”翁美琴关掉了电灯,带上卧室的门。 李炫烨能睡得着觉吗? 翁美琴到阳台拿了两件干净衣服,走进卫生间。在走进卫生间之前,她把客厅里面的灯也关掉了。李炫烨平时睡觉最怕灯光。 “咔嚓!”这是关卫生间门的声音。 李炫烨从床上爬起来,从枕头下面拿起一根细细的钢丝,光着脚,她轻轻地打开卧室的门,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走到卫生间的门口。 卫生间里面传来放水的声音,翁美琴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人,她只要回来,都要在浴缸里面泡十几分钟。 李炫烨拧了一下门把手,没有拧动,翁美琴将门反锁了。自从翁美琴和她分床睡觉以后,在洗澡的时候,都会将卫生间的门反锁起来。翁美琴显然是怕李炫烨跑进卫生间和她重温旧梦,好不容易摆脱了李炫烨的纠缠,如果再让她找到感觉,想分开就更难了。 李炫烨想在翁美琴躺在浴缸里面,闭目养神的时候动手。 李炫烨不得不另作打算。 现在只有等翁美琴进入梦乡的时候动手了。翁美琴睡觉的时候,会把书房的门反锁起来。 李炫烨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犹豫片刻,然后走到电视机柜跟前,打开电视机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起子。 她闪进书房,关上门,打开电灯,将锁上面的两个螺丝拧了下来。这两个螺丝是用来固定一个上下移动的按钮的,这个按钮是用固定门锁的,关上门以后,将这个按钮向下移动一下,人在外面就打不开门锁了。李炫烨反复试了几次,结果如前。 翁美琴放水的声音太大,她根本就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李炫烨关掉电灯,带上书房的门,回到自己的卧室,她的腰上缠着一根细钢丝。这跟细钢丝是她从自行车车刹上抽出来的,前几天,楼上一个小伙子在楼下修车子,换了一根新车刹,将旧车刹遗弃在地上,李炫烨将这根旧车刹的线拿回了家。 李炫烨点了一支烟,重新躺倒床上,她现在需要的是耐心。 放水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卫生间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翁美琴在脱衣服,接着就悄无声息了。这时候,翁美琴已经躺在浴缸里面。 李炫烨抽完第三支烟的时候,卫生间里面传来了花洒的声音,翁美琴已经从浴缸里面上来了,不一会,有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翁美琴在穿衣服。 接着,门开了,翁美琴关上卫生间里面的灯。 李炫烨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跟前,将门打开一道小缝。她要看看翁美琴如何解决门锁的问题。 奇怪的是,这一次,翁美琴只将门带上,没有反锁。难道是翁美琴今天晚上酒喝多了,忘了将门反锁,翁美琴走进卧室的时候,也或许是她还想上一次卫生间。 李炫烨走到书房的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书房里面传来铺被子的声音,接着就是拖鞋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李炫烨迅速闪进卧室,因为脚步声是由远而近的。 翁美琴走出书房,朝卧室走过来。 李炫烨赶忙将门轻轻带上,然后躺倒床上,盖上被子,脸朝里,装作睡着了。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卧室。 翁美琴打开门,按了一下开关,灯亮了,翁美琴走到床前,将李炫烨的被子掖好。翁美琴站在床前愣了一会,关上灯,带上门,回到了书房。 李炫烨第二次从床上爬起来。 这一次,翁美琴还是忘记了将门反锁起来。 不一会,灯熄了。 李炫烨站在门外静静地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她无法断定翁美琴有没有睡着,翁美琴睡着了从来不打呼噜。 李炫烨看了看客厅里面的夜光钟,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七分。 李炫烨轻轻地推开门,然后又掩上门,她蹲在地板上愣了一会,她是想确认一下翁美琴有没有睡着,翁美琴虽然不打呼噜,但会有比较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她听到了这种声音。 她就这么蹲着,朝沙发跟前缓慢移动,窗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翁美琴的身体的轮廓。照着她模糊的脸,长发用一条头巾盘在头顶上。 李炫烨慢慢从地板上站起来,眼睛在翁美琴的脸上停留了近几分钟。 她从腰上解下细钢丝,弯下腰,将细钢丝的一头从翁美琴的脖子底下穿了过去,在翁美琴的脖子和枕头之间,正好有一个空隙。 李炫烨双手交叉着抓住细钢丝的两头,然后突然勒紧细钢丝——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翁美琴像突然触电了似地伸手,蹬腿,扭动身体。双手在空中抓了几把,最后抓住了李炫烨的右手。因为幅度太大,翁美琴从沙发上滚落到地板上,被褥同时滑落到地板上。 李炫烨用膝盖死死地压住翁美琴腹部,将翁美琴的身体顶在地板革沙发形成的直角里面,手上的钢丝越勒越紧。 四五分钟以后,翁美琴就没有任何反应了。 李炫烨仍然没有松手,又过了几分钟,她用手指试了试翁美琴的鼻息,翁美琴已经停止了呼吸。 李炫烨打开电灯,坐在沙发上,望着昔日的情人,木然的如同一尊雕塑。 第七十三章 地狱恶魔 李炫烨将翁美琴的尸体拖到卫生间,然后走进卧室,从床底下拿出一把刀和一把斧头,还有一把钢片锯。刀和斧头都磨过了。这三样东西放在床底下已经有半个月了。 “我用锯子将翁美琴——”李炫烨的交代比先前主动多了。 “等一下。”这时,安然的大哥大响了。刘大羽不得不打断李炫烨的话。 安然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按了一下接听键:“是萧队长打来的。”安然望着刘大羽和欧阳平道。 “是萧队长吗?” “我是萧强,安队长,我们已经找到了——正在清洗。” “找到了。太好了。你们辛苦了。” 李炫烨目不转睛地望着安然的脸。 “小陈,你说什么,骷髅?”电话里面传来萧队长和另一个刑侦队员的对话声,“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化粪池里面还有一个人头吗?” “萧队长,有什么问题?” “安然,我们找到的是一个骷髅。小陈,盖子暂时不要盖,可能还得接着找。” “骷髅?”安然望着李炫烨。 “对,是一个骷髅,上面皮肉和头发都没有,这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吗?”萧队长的意思大概是:这个骷髅可能和李炫烨所说的头颅不是一回事情。 “萧队长,我们过一会再详谈。你们先休息一会。” “行,我等你的电话,小陈,让大家休息一下。” 刘大羽和欧阳平已经听明白了电话里面的内容。李炫烨果然不是一个凡夫俗子啊! “李炫烨,上海的同志在化粪池里面找到的是一个骷髅,这是怎么回事情?” 李炫烨并没有马上回答刘大羽的问题,她眯着眼睛,将最后一截香烟抽完了。 所有眼睛都望着李炫烨的脸。每一个人都神情凝重,怒形于色。坐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魔鬼。 “没错,他们找到的就是翁美琴的头。”李炫烨说得不紧不慢。 这显然不是全部答案。 大家都在等待。 “我把翁美琴的头放在高压锅里面——” 刘大羽和欧阳平互相对视片刻。太让人意外了,李炫烨简直就是一个恶魔,让大家更感到意外的是,李炫烨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表情异常平静,嘴皮子翻动的就像嗑瓜子一样。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去掉皮肉和头发,即使被警方发现,也不知道是翁美琴。”难怪李炫烨把翁美琴的头颅藏在宏坤小区的化粪池里面。原来她是有考虑的。 “你是不是觉得,即使有人发现了这个骷髅,也会认为是很久以前发生的案子呢?” “我是这样想的。”李炫烨回答的倒也爽快。 “翁美琴的头发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用汽油烧掉了。” 难怪文女士闻到一股非常特别的味道。 “据我们所知,翁美琴的胸前有一块刀疤,她曾经做过一次心脏搭桥手术;她的后背肩胛骨上有一个胎记。” “不错,我用刀把翁美琴胸前的疤和后背上的胎记挖掉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两个地方太明显了,翁美琴的父母和前夫吴立波对这两个标记都很熟悉。”李炫烨的想法和同志们的的分析如出一辙。 “她有一个脚趾,是最小的脚趾头——在哪一只脚,我记不得了。这个脚趾头很短,只有半公分左右的样子,听翁美琴说是小时候被牛踩的。我用斧头把剩下的部分剁掉了。人算不如天算,最后还是——”李炫烨没有一点忏悔之意。 “你把分尸和抛尸的过程交代一下。” “我用钢锯把翁美琴的尸体进行肢解,用塑料袋将尸块包起来装在两个箱子里面。” “箱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和翁美琴一人一个箱子,这两个箱子一直跟着我们,从大学,到离开北京。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你们是怎么确认——我就是杀害翁美琴的凶手的呢?” “我们在你的家里发现了三样东西。” “三样东西?” “对,卫生间墙上的血迹。” “卫生间的墙上?我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墙上怎么会有血迹呢?” “有一个地方,你没有注意,在离地面几公分高的地方——瓷砖的缝隙里面。” “还有两样东西呢?” “第二样东西是纸灰。第三样东西是一本书。” “一本书?什么书?” “岗村弘治的小说《子夜幽灵》。” “《子夜幽灵》?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呢?” “文女士的手机掉到床下面去了,她在找手机的时候,无意之中发现了这本书,她就打电话给我们。” 李炫烨撅起下嘴唇对着鼻子吹了一口气:“这本书,我找了很长时间,我以为是被翁美琴藏起来,或者扔掉了,没想到——”“翁美琴知道你有这本书吗?” “过去,这本书,我一直藏在沙发下面的空挡里,有一次,我回家的时候,看到她在擦洗皮沙发上的灰尘和污垢。她有没有发现,我不敢肯定,但后来我把这本书转移到一幅画像的后面去了。”李炫烨确实有在画像后面藏东西的习惯。 “无非是一本书,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这本书里面的一些内容和我们俩的情形非常相似,主人公最后的结局很惨,我怕翁美琴联想到自己。”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恐怕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吧!” “什么原因?” “这本书中的主人公田中美子和你的性格,生活道路,有诸多相似的地方,她是一个杀人恶魔,你怕翁美琴在你的身上找到田中美子的影子。如果是这样的话,翁美琴一定会选择离开你。”刘大羽直视着李炫烨的眼睛。 “你们看过这本书了?” “我们从田中美子的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刘大羽语带双关。 灯光下,李炫烨的眼神失去了所有的光泽,脸色蜡黄。先前,李炫烨的头是昂着的,腰是笔直的,现在,她的头低垂着,后背完成了一张弓,整个身体倾斜着,完全失去的重心。她的精神世界已经完全垮塌。 “你把第二天早晨的情况交代一下。”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我离开了家,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门卫邵师傅看到了我。他是不是跟你们说什么了?”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的记忆里,邵师傅提到过这个细节。 “在离开家之前,我给文女士打了一个电话,通知她准备好钱,第二天早晨办交接。” “为什么要用现金交易呢?” “我不能把银行的账号告诉任何人。现金交易,清爽。不会留下尾巴。”李炫烨年仅二十六岁,心机却比成年人还老道,思想比科学家还严谨。 第七十四章 鬼蜮伎俩 李炫烨将两个皮箱丢弃在荆南商厦广场台阶旁的花坛以后,当天下午就乘汽车返回了上海,因为,她和文女士约好八月一号的早晨办房屋交接手续。 本来说好在家等文女士上门,回到多伦路以后,她将存折和值钱的东西收拾一下,又将所有能证明她身份的痕迹全部销毁,最后把卫生间再次检查一遍,把所有落在地板上的灰烬清扫干净,天黑之前,她迅速离开多伦路。 她住进了一家宾馆,多伦路,她是不敢再住了,白天还能壮着胆子呆一会,晚上这一关,她无论如何都过不去。虽然她的胆子很大,但让她独处一个曾经发生过凶杀案的房子里,而且她就是这起凶杀案的主角,人在戏中,身不由己,事后想想,没有人不后怕的。李炫烨也不例外。 七月三十一号这一夜,李炫烨在宾馆里面惶惶不可终夜,晚上九点钟左右,她又给文女士打了一个电话,声称自己八月一号外出办一件重要的事情,请文女士凌晨六点钟左右赶到多伦路。她想早一点离开杀人现场,脱离警方的视线。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钟左右,李炫烨从宾馆回到家中,这时候,上班的人还没有起来,晨练的人刚起床。她没有进房间,更没有进书房和卫生间。她只站在客厅里面耐心地等待着文女士的敲门声。 五点五十分左右,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不一会,门铃响了。 李炫烨打开防盗门,文女士站在门外,右手提一个皮箱。 李炫烨将文女士让进客厅。 文女士将皮箱放在地板上,打开皮箱。 李炫烨清点了一下,盖上箱子,然后将一个塑料袋放在箱子上,从里面掏出一份房产证和房屋转让委托书,还有一串钥匙。文女士认真检查了一下房产证和委托书,最后试了试门钥匙。交易完成。 整个交接过程只用了两分钟左右。 李炫烨拎着两个皮箱离开了多伦路,走出院门,正好遇到一辆路过此地的出租车。然后直奔机场而去,这一幕正好被门卫邵师傅看见了。 到了飞机场以后,李炫烨并没有买机票,更没有上飞机,而是坐上了机场开往上海火车站的大巴,在这个大巴上,全是提箱背包的旅客,谁也不会在意到她,这就是李玄烨精明的地方,坐出租车久不一样了,出租车司机很容易记住她。到了火车站,她先打了一个电话给北京的顺达中介公司,询问鉴证和护照的事情,得到的回答是”还要等几天。”李炫烨在计划杀害翁美琴之前一个半月,回了一趟北京,目的就是为自己寻找一条退路。李炫烨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主。 紧接着,李炫烨又到火车站附近的邮局,以翁美琴的名义给翁老师汇了两千块钱。 “李炫烨,你给翁老师汇钱,目的何在?” “翁美琴准备接翁老师到上海来治病,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我怕时间一长,老两口得不到翁美琴的音信,有可能会跑到上海来找她。在我离开之前,我不希望他们察觉到什么。” 当天上午,李炫烨乘坐九点一刻的火车前往荆南市。她之所以要这样做,就是怕门卫邵师傅和出租车驾驶员暴露她的行踪。所以,来了个声东击西,金蝉脱壳。李炫烨虽然有计划,但经常改变计划。这就是她狡猾的地方。 下了火车以后,李炫烨住进了附近一家旅馆,下午,她到新街口工商银行的门口,将文女士给她的现金,以1比8。5的汇率兑换成美元。 “你到栖霞镇去了吗?” “我本来是准备去的,舅公的房子在深山老林里面,我想在拿到鉴证和护照之前在那里躲一段时间。但到荆南以后,我该注意了。” “为什么?” “我估计你们很可能会找到大栅栏胡同去,舅公和我的养母就是栖霞镇人,我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与其躲藏到栖霞镇去,不如回北京去。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照这么讲,五千块钱是你亲自汇给王紧张的了?” “不是我亲自汇的。” “哪是谁汇的呢?” “是一个同学——高中同学,我们在中华中学读书的时候,关系不错。” “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这时候,李炫烨已经完成了性别的转换。 “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工作?” “她叫刘曼婷,在荆南市文化宫工作,她的丈夫在上海工作,她想请我帮忙——把她调到上海去。” “请你?你有这个能耐吗?” “我的养父有几个部下在上海工作,我可以找他们。” “翁美琴在上海买门面房开美容院,是不是你找的人?” “是的。” “李政委知道了吗?” “不能让他知道。” “为什么?” “他要是知道,就办不成了,他是一个榆木疙瘩。”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荆南的呢?” “第二天早晨,我就离开荆南了。七点二十五的飞机。” “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 “你给王紧张汇钱的时间是八月二号,而你八月二号的早晨七点就离开荆南了。莫非是你事先就交代好了?” “到北京以后,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我就打电话给刘曼婷,请她帮我汇五千块钱给舅公。”李炫烨太敏感了,还有一种可能,不是有一个神秘人物在暗中向警方提供李炫烨的线索吗! “钱是你事先给刘曼婷的吗?” “不是的,是我临时向她借的。她求之不得。” “此话怎讲?” “她不是要请我帮忙吗?哦,对了,我还欠她五千块钱,你们要帮我还给她。” “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请刘曼婷汇钱给王紧张的呢?” “我估计你们会找到大栅栏胡同,想把你们引到荆南去,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当然,你们迟早会到大栅栏胡同来。我原以为,我有足够的时间从容离开,没有想到——” “你看到我们去打栅栏了吗?” “不错,投递员前脚把汇款单送到舅公的手上,后脚,你们就到了。” 刘大羽和欧阳平,安然面面相觑:李炫烨竟然看到刘大羽他们去了大栅栏138号。太可怕了,李炫烨用的招数果然是从田中美子那儿学的。 第七十五章 天网恢恢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们要想知道我全部的信息,找到我的行踪,就必须到大栅栏胡同138号去,我和养父母一刀两断的日子就是从那里开始的。(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只要你们不到那里去,你们就无法找到我。你们做梦也不可能想到我会躲藏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 “你就躲藏在138号附近吗?” “对。” “什么地方?” “117号。那里是一个胡同口,进入大栅栏胡同,必须打那儿经过。” “胡同口是不是有一棵老槐树,老槐树的树干上面盯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就写着大栅栏胡同。”刘大羽终于回忆起来了。 “不错,就在那儿。117号是一家旅店,一共有三层楼,我就住在第三层,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胡同口,凡是进入胡同口的人,全在我的视野之中。你们的汽车就停在胡同口。” “你跟踪我们了吗?” “我跟踪你们了,你们去了军区大院和军区总院,还去了前门大街邮局,然后看着你们去了飞机场。” “照这么讲,你也看到我们去了顺达公司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选择了去俄罗斯这条路线呢?” “凭的是感觉,我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我不能冒这个险。犹豫再三,我最后决定先落脚俄罗斯,然后设法去其它国家。这条铁路刚开通后不久,知道它的人不多。结果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使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什么原因?” “时间已经不容许我再等鉴证和护照了。我当时想,如果中介公司主动打电话告诉我鉴证和护照办下来了,这里面就一定有问题,果然,中介公司的曹先生个给我打电话了,他说话的语气和平时不一样,而且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破绽。” “什么破绽?” “中介公司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当事人的。遗憾的是,我如果早些行动,就不会——” 李炫烨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眼神和语气都失去了支撑。显得苍白无力。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走俄罗斯这条线的呢?” “我们现在可以告诉你,有一个神秘人物前后一共给我们打了三个匿名电话,第一个电话让我们去找翁美琴的丈夫吴立波,并且告诉了我们吴立波在北京的地址。第二个电话告诉我们翁美琴的美容店的具体位置,第三个电话告诉我们你出现在火车站,他说得很详细,他甚至提到了你穿的灰色风衣和栗棕色的长发。” “你们现在知道他是谁了吗?” “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现在脑子里面很乱,一时还想不起来。” “你仔细回忆一下,除了你的养父母,有没有其他人熟悉你的情况。” “我自从和他们一刀两断以后,很少和其他人接触。不相干的人,我平时都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不想让他们靠近我。”这个也符合人格分裂的特点。把自己包裹起来,或者在自己的心里修建一个一人独享的城堡,这是人格分裂者一辈子都在干的事情。 第七十六章 可怜父母 李炫烨被临时关押在看守所。按照惯例,李炫烨要押解到上海受审。 第二天上午——在李炫烨即将被押解到上海之前,李政委夫妇在欧阳平,刘大羽和任副队长的陪同下,探望了李炫烨,他们带了一些洗换衣服和生活用品。 隔着铁栅栏,李兴隆和章淑颖没有说一句话,说什么呢? 李炫烨面无表情地,木然地望着养父母,双唇紧闭。两个眼球毫无生气地蹲在下眼眶的上方。整个眼睛像是画在脸上的。她还是那副形象,和被捕时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在看守所里面,不比在家里,想怎么捯饬就怎么捯饬。连性别都可以自由选择。在这里,既没有捯饬的环境和心情,也没有捯饬的条件。对李炫烨来讲,捯饬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李兴隆抽了两支烟,李炫烨的面前有一包中华牌香烟,那是李政委抽第一支烟的时候,放到李炫烨面前的。烟盒上面还有一个打火机。李炫烨的眼睛看着香烟盒打火机,但并没有去碰它们。 墙上的电子钟滴滴答答地响着,探视室里面安静极了。 章淑颖平静地看着李炫烨,就想看着一个陌生的人。 李炫烨的舌头已经锈死在嘴里,在跨进地狱大门之前,她大概不准备再说话了。 探视结束以后,李炫烨拎着李政委夫妇带来的东西,低着头走出了探视室。两行眼泪从李炫烨的眼眶里面流了出来。这两行眼泪意味着什么呢?恐怕只有李炫烨自己知道。 考虑到翁老师身体等方面的因素,欧阳平决定派人将翁美琴的尸块运到上海。 吴立波亲自前往荆南,和陈杰,赵小鹏一起将翁美琴的尸块运到上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法医处。 翁美琴的尸身终于和头颅结合了。这还不够,翁老师夫妇是要看一看女儿的遗容的。 上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法医处的同志们将翁美琴的四肢和主干进行了缝合与连接,他们还对翁美琴的头颅进行了特别的处理,现在有一个词很时髦,叫“人性化”,对了,就是对翁美琴的头颅尽心了人性化的处理。一副假发,一个面具,赵小鹏根据吴立波提供的照片,对面具进行了处理。穿上衣服,带上假发,还真像那么回事情。 吴立波觉得很像翁美琴,既然吴立波认可了,那么,翁美琴的父母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遗体告别仪式是在北京第二殡仪馆举行的,说举行,无非是对死者的尊重,其实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只有陈杰,赵小鹏,吴立波和翁老师夫妇。还有吴总公司里面的两男两女四个员工。 翁老师夫妇看到女儿遗体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吴立波手下的四个员工忙了很长时间,才让两位老人平静下来。 吴立波本来准备在北京买一个墓地安葬翁美琴,但翁老师夫妇不同意,他们拿定主意要把翁美琴的骨灰带回谢家集——葬在翁家的墓地,因为翁老师早就想好,病好之后就回到成都去,他们要守着自己的女儿,免得她一个人太孤单,太寂寞。 吴立波完全理解老人的心情。在翁老师出院的那一天,吴立波安排两辆车,亲自送两位老人和自己的前妻回谢家集,他将翁美琴的骨灰埋葬在翁家的祖坟里。还在坟墓前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爱妻翁美琴之墓”,左下方写着“丈夫吴立波立”的字样。 第一章 祠堂闹鬼 毛家祠堂经常闹鬼,这是小镇上尽人皆知的事情。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鬼故事已经成为小镇文化的一部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在北门镇,毛家祠堂是人们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题,太阳一落山,毛家祠堂附近和东西两条巷子就看不到人影了。随着夜幕的降临,毛家祠堂的高墙在小镇东南边抹上了一层灰暗阴沉的一笔。人们对高墙里面既充满了好奇,又充满了恐惧。人们认识毛家祠堂完全依赖那些传说和故事,所以,人们对高墙里面的世界,知之甚少。除了那些奇形怪状,青面獠牙的鬼之外,人们并不知道这些鬼后面深藏不露的东西。 岁月如梭,斗转星移,如今的毛家祠堂已经面目全非,廊檐残破,门窗倾斜,杂树横生,荒草遍地,台阶围栏塌陷,断砖乱石横卧,唯有四周的高墙和朱漆大门巍然屹立,从毛家祠堂的高墙和朱漆大门上,依稀能看出毛氏家族昔日的荣耀和辉煌。 毛家祠堂在古城墙的外面,毛家大院在古城墙的里面,毛家大院已经不复存在,它经历了两次大火,现在就只剩下废墟,当然,院子还在,里面住了十几户人家,奇怪的是,毛家祠堂除了破败老旧以外,竟然安然无恙。听小镇上上了年纪的人说:毛柄坤原来是想把祠堂建在城墙里面的,可风水先生说,城有“围”之意,拳脚得不到伸展,索性把祠堂建在古城墙外,和毛家大院隔墙相望,也好有一个照应。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可进可出,方能运脉相通。现在想一想风水先生的话,还真有那么点道理,如果把祠堂建在毛家大院的旁边,小镇人现在恐怕再也看不到祠堂的身影了。更没有那些鬼故事了。至于毛柄坤在城墙外建造祠堂是不是出于以上考虑,我们无法断定,或许还有其它方面的想法,也未可知。 毛家祠堂也曾遭遇过一次火灾,但火刚起来,老天爷突然下了一场大雨,救火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大雨把火苗浇灭了。上了年纪的人说,毛家祠堂风水好,有避火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谁也说不清楚。 毛家祠堂的鬼故事,林林总总,内容丰富。 每到雨夜,都会有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在祠堂后面的树林里面飘荡,高裁缝的儿子高二虎不信邪,和几个胆大的同学夜里面躲到祠堂后面的树林里面守候,他们终于等到了穿黑衣服的女人,但跟着跟着,就不见了,他们特地安排两个人守在瓶形门的附近,就是没有等到这个神秘的女人——这个瓶形门是祠堂和树林唯一的通道,难道这个女鬼不是毛家祠堂的人,他们明明看到她从瓶形门飘进后面的树林。高二虎等人在树林里面等了好几个晚上,穿黑衣服的女人是看到了两次,但就是不知道她来自何处,最后又去往哪里。难道她山天入地了? 街坊邻居说得最多的是:子夜之时,天井上面的楼阁子里时常会传来女人的抽泣声。子夜时分,高二虎等人找来梯子,翻过高高的院墙,把天井上下,所有房间都找了个遍,始终没有看到一个鬼影子。 街坊邻居说得最恐怖的是:院子里面的水井里面藏着三个女人的魂魄——所以,水井上面盖着几块大石板,这块大石板到底盖了多少年,街坊邻居,没有人能说清楚,连看了一辈子祠堂的李得贵都说不清楚。不要说那些鬼故事了,一提到祠堂院子里面那口不见天日的深井,小镇人都会倒吸几口寒气。高二虎等人想掀开盖在水井上的石头,看一个究竟,但最终还是没有付诸行动,他老子高裁缝特别提醒,反复告诫高二虎和几个年轻人,怎么折腾都行,就是不能掀开那堆石头。理由很简单,毛家祠堂的阴气和邪气绝大部分都是从那口水井里面冒出来的,谁要是碰到了那些阴气和邪气,结果就不好说了。高二虎虽然胆大,但对他爹的话还是深信不疑的,不信也不行啊!在毛家祠堂呆了一辈子的李得贵吊死了。这是发生在小镇人眼皮子底下的事情。 街坊邻居说得最诡异的是:凡是住在毛家祠堂里面的女人怀孕之后,不是胎死腹中,就是生怪胎。这可不是捕风捉影,胡编乱造,住在高裁缝家旁边的马老太家曾经在毛家祠堂住了十几年,她的儿媳妇怀了两次孕,第一胎生了一个患先天性软骨病的男孩,这个男孩现在已经十二岁,整天坐在一个木头做成的轮椅上,除了吃饭不要人喂以外,其它事情都要人伺候。头大的出奇,身体又瘦又小,体重只有二十几斤。儿子媳妇不甘心,还想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所以怀了第二胎,结果生出一个死胎。这才相信那些稀奇古怪的说法,搬出了毛家祠堂,住进了高裁缝家的院子里,第二年,马老太的儿媳妇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街坊邻居对毛家祠堂不干净的说法更加信以为真了。还有一个最有说服力的根据,那就是毛氏家族逐渐走向衰败,最后成了绝户,找遍整个北门镇都找不出一个姓毛的人家来。 关于毛家祠堂闹鬼的故事,版本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岁月的流逝,这些故事层层叠加,越来越神秘,越来越诡异。 大家别以为这些鬼故事的始作俑者之一是李得贵,恰恰相反,李得贵根本就不相信这些故事,要不然他怎么会照看毛家祠堂呢?而且照看了几十年。 当然,李得贵的胆子特别大,别人不敢住在毛家祠堂里面住,他敢住。听高裁缝讲,他家有时候会来一些乡下亲戚,家里面太挤,高裁缝就让他们和李得贵睡几晚上,一天晚上,高裁缝的表弟吴侉子来了,酒足饭饱之后,高裁缝就让表吴侉子到毛家祠堂去找李得贵借宿一个晚上。屋子里面亮着灯,但李得贵不在屋子里面,吴侉子一个人不敢睡,就准备退出天井,离开祠堂,结果被一个东西绊了一跤,吓了一大跳,他从地上爬起来,划了一根火柴一看,差一点魂飞魄散,地上原来躺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是李得贵,他喝得烂醉,已经不醒人事,他躺的地方距离他住的屋子只有几步远。你们说李得贵的胆子大不大? 李得贵做梦也没有想到,从来就不相信什么鬼神的他,死后竟然会成为毛家祠堂的鬼故事里面的一个人物——而且是一个重要的人物。你想啊!过去那些鬼故事都没有什么原型,即使有原型,也早已无踪可循,李得贵的死可是发生小镇人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人们对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常常会信以为真,但毛家祠堂到底有没有鬼,谁也不敢肯定,因为谁都没有见过鬼是什么样子,但随着李得贵的死,人们似乎找到了最有力的证据。好家伙,毛家祠堂肯定有鬼,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管毛家祠堂真有鬼还是假有鬼,毛家祠堂的鬼故事,也只能吓唬吓唬一下那些胆小的女人和小孩子,或者为人们在茶余饭后增添一点消遣的谈资而已,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闹出了人命,这就不能视同儿戏了。 这是怎么回事情呢?别着急,听我慢慢道来。 毛家祠堂始建于大明朝洪武年间,有史可考的毛家第一代先人,叫毛柄坤,曾经是朱元璋手下的一员大将,此人在鄱阳湖大战中表现神勇,又在危急关头为朱元璋挡了一剑,救了朱元璋一命,自己却高烧不退,昏睡三日,差点一命呜呼。所以,朱元璋称帝之后,封毛柄坤为十三门提督。这份差事非同小可,皇上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京城的安危全部交给这位毛大人了,这是多大的信任啊!当然,毛柄坤得到朱元璋赏识和重用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毛柄坤也是安微凤阳人。此人先随朱元璋一起出家,后投奔农民起义军的领袖郭子仪,一直和朱元璋形影不离。情同手足。 当然,这些不是这篇小说的主要内容,它只是一点背景资料。 毛府坐落在明故宫附近,这里是朱元璋亲自选的址,这在大明王朝众多官员中是不多见的。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毛柄坤从此惴惴不安起来,可以说是惶惶不可终日,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不久,朱元璋又将北门封赏给了毛柄坤。北门可不是荆南十三门之一,它是江北一个小镇。毛柄坤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不久,他就派人悄悄在北门镇建造了另外一个规模不大的府邸,虽然不及京城里的府邸气派奢华,却能让毛柄坤心里面的石头落了地。第二年,他就向皇上请辞,说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能再为皇上分忧。朱元璋哪里知道毛柄坤心里面的想法,就同意了,还赏了他很多金银珠宝。你想啊!别人做了官,不到死是不会退下来的,而且还想往上爬。毛柄坤如此淡泊权势,这种人还不该重赏吗? 毛柄坤从小读过几年书,算是地方上的小秀才,后因家庭变故辍学务农,十五岁时,老天爷连续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大雨,庄稼被淹,颗粒无收,村子里面的男女老少都出去逃荒,为了寻找出路,毛柄坤和朱元璋一起出家当了和尚。朱毛二人绝非池中之物,不久,两人结伴同行,投奔义军。毛柄坤有勇有谋,城府很深。他深知宦海沉浮,人生无常,能混到十三门提督的份上,受到皇上的赏识宠爱,该急流勇退,见好就收了。在请辞之前,毛柄坤经常称病不朝,为自己请辞做足了功课。 无官一身轻,之后,毛柄坤就到北门镇蛰居起来。很快,他的预见得到了证实,几年的时间,一些跟随皇上打江山的功臣纷纷获罪。 毛柄坤移居北门镇的真实目的,除了避祸,最主要的目的是转移财产。到朱棣登上帝位以后,朱元璋的旧臣都遭不测,独有毛柄坤一人得以善终。 毛柄坤离开朱元璋的时候,年仅五十一岁,他的聪明保护了自己和家人,一大笔谁也不知道的财产滋润了一代又一代的子孙。 让后人不明白的是,毛柄坤在和古城墙一墙之隔的地方,修建了一个规模不大不小的祠堂,祠堂这种建筑物,作为宗族的标志,一般建造于家族最早生活的地方,毛柄坤的祖籍在安徽凤阳,据了解毛柄坤的人说,安徽凤阳毛家镇也有一个毛氏祠堂。毛姓在安徽凤阳是一个比较大的姓,不知道毛柄坤和凤阳的毛氏祠堂是不是出自同门?这个问题在我们的故事里面并不重要,但坐落在北门镇,和毛家大院一墙之隔的毛家祠堂,却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要环境。 一九九四年九月一号的凌晨,桂国亚老师死了,是吊死的。无独有偶,一九七二年年底,负责照看祠堂的李得贵在自己住的屋子里面上吊死了,这我们在前面已经提过了。毛家祠堂一直不干不净,人们只要一谈到毛家祠堂,特别是李得贵住的那间房子,无不毛骨悚然,脸色大变。自从李得贵死后,他住的房子一直空着。一九九四年夏天,北门小学进行校舍改造——东门小学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房屋亟待修葺和改造,它和毛家祠堂仅有一街之隔。有人跟桂老师开玩笑,既然桂老师是无神论者,何不住到毛家祠堂去。桂老师一时找不到地方,就住进了毛家祠堂,就是李得贵曾经住过的那间房子。关于桂老师的死因,小镇人有一些猜测,但这些猜测都离不开鬼神。其结果是,桂老师的死使小镇人惶恐不安。鬼成了小镇人挥之不去的魔咒。 桂老师的同事林南却不敢苟同,他有许多疑问,所以,他选择了报案。 第二章 赶赴现场 一九九四年九月一号。 接到报案以后,欧阳平和刘大羽、左向东、韩玲玲驱车赶到北门镇。 上午九点四二十五分,汽车在城门前面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四个人跳下车,一个五十几岁的身穿警服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上拿着警帽。 “您就是欧阳队长吧?” “我叫欧阳平,请问您是——” “我叫陈国庆,魏所长让我在这里等你们——他有点事处理一下——一会就过来。” “我叫欧阳平,老陈同志,辛苦你们了。”欧阳平握住陈国庆的手,使劲摇了几下。 “报案人林老师正在学校上课,下课就过来。”陈警官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 “陈警官,我们一边走一边谈,请您把情况说一下。” “情况是这样的:今天早晨八点钟左右,北门小学的林楠老师跑到我们派出所来报案——是我接待的。他说桂老师上吊死了,桂老师住在毛家祠堂,是两个多月前刚搬过来的。北门小学校舍年代太久,有些已经成了危房,急需修缮,房管所就利用暑假期间进行一次大修,住在学校宿舍里面的老师要搬出来过渡一段时间,毛家祠堂空着不少间房子,因为经常闹鬼,小镇上没有人敢住,桂老师胆子大,不相信什么鬼神,就住了进去,以前,毛家祠堂有一个看祠堂的,叫李得贵,他在祠堂里面住了几十年,一九七二年夏天,李得贵死了,也是上吊死的,当时,毛家祠堂里面住了两户胆子比较大的人家,李得贵死后,他们住不下去了,就搬出了毛家祠堂。” “是什么时候发现桂老师死的呢?” “这方面的情况要问林老师,他匆匆忙忙来报案,我们没有来得及细问,给你们打过电话以后,我们就赶过来了。” “你们安排人在现场了吗?” “有,我们有四个同志在保护现场,就等你们来了。” “您把到这里来以后的情况说一下,好吗?” “行,林老师是一个有心人,他请高裁缝和几个人在现场看着,自己跑到派出所报案。” “屋子里面有没有人进去过?” “我们来了以后,没有让任何人接近案发现场。我们安排两个人在积善堂的大门口看着,两个人在祠堂的大门口把守。至于在我们来之前,有没有其他人进去过。要问林老师。” “很好,你们处理的非常妥当。” “我们赶到的时候,桂老师吊在房梁上,林老师没有将桂老师放下来,他摸过桂老师的手和脚,已经没有热气了,而且已经僵硬了,估计死了一段时间;我们也没有将桂老师放下来,为了保护现场,我们连屋子都没有进,当时,毛家祠堂里里外外聚集了很多人——街坊邻居都来了。” “林老师有没有碰屋子里面的东西呢?” “他说他进去了一会,不过,很快就退出来了。他当时想把桂老师的尸体放下来,又怕破坏了现场。就没有动。” “街坊邻居都有什么说法呢?” “过去,毛家祠堂经常闹鬼,不是跳井就是上吊,桂老师住进祠堂之前,街坊邻居曾经劝过他,附近有几个小孩在桂老师的班上读书,桂老师经常到他们家里去家访,也曾经听说过毛家祠堂关于鬼的故事,他们说,毛家祠堂阴气重,邪气旺,有吊死的,有跳井死的,这些鬼大部分是屈死鬼,所以,他们变成鬼以后,会向活人索命,总之,说法很多。但桂老师不信邪,还是住了进去,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小镇上的人信这些东西。桂老师的死更证明了他们的判断,所以,他们更相信鬼神之事了。” “您怎么看?” “纯属捕风捉影,无稽之谈。” 城门口聚集着很多人,男女老少,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到警察走了过来,人们停止了交流。城门的南边——就是刘大羽停车的地方——是一个比篮球场少许小一点点的广场,里面有一个半米高的土台子,虽然边角已经坍塌,但依稀可辨。广场上停着一些马车和驴车,城墙边几棵树上拴着几匹马和几头毛驴。 “陈警官,那个土台子是做什么用的呢?”左向东指着土台子问道。 “在明清时期,这里是杀人示众的地方,土台子是杀人的地方,城门上面的横木是挂人头的地方。你们看,横木上面还有几个铁钩子。”陈国庆朝城门上方指了指。 横木上面有几个铁钩子,铁钩子上面有一个铁环,有两个铁环上面已经没有铁钩子了。铁环铁钩早已锈蚀不堪:固定铁环的横木也已经枯朽,上面有好几个不规则的孔洞。岁月已经将木头浸泡成褐色。 “这里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在整个荆南市,保存的这么好的古镇已经不多了。”欧阳平道。 “欧阳队长对我们北门镇蛮熟悉的吗?” “我是东门镇人,小时候经常跟奶奶到北门镇来走亲戚——我的外婆家就住在这里。” “这里经常有人来拍电视——现在是影视拍摄基地。”陈警官道,“所以,一切还是老样子。听说上面还要进行投资呢。” 竹林中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一大片茂密的竹林,有一座石桥,有两米宽,七八米长,栏杆的扶手上雕刻着一些动物的图案。桥下是一条小河,河水是从城墙边流过来的。河水还比较清澈;河岸是用石头砌成的。小河两岸长着一些年代久远的枫杨树。盘曲嶙峋的树根一直延伸到河底。 站在石桥上,已经能看到毛家祠堂的朱红色大门和灰色的围墙,围墙有一丈多高,墙头上摇曳着一些杂草,朱红色大门一扇开着,一扇关着,朱漆大门至少有两米宽,大门外站着很多人。门口站着两个警察。有人朝祠堂里面看,有人朝竹林方向看。 看到警察过来,人们让开一条路,退到大门两侧。 第三章 走进祠堂 “欧阳队长!” 欧阳平回过头,一个身穿警服的人大步流星,从竹林里走了过来,他就是北门镇派出所的魏可能魏所长,欧阳平在东门镇公安分局当刑侦科科长的时候,和他打过交道。他的年龄比欧阳平大五岁。 “魏所长,您好啊!好久不见了,没有想到能在北门镇见到您。”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你亲自过来啊!自从你调到市公安局以后,我们就没有见过面。”魏所长右手紧握欧阳平的手,左手拍着欧阳平的肩膀,“东门小鬼巷的案子,我们已经听说了。真有你的。在咱们荆南市,你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魏所长,走,我们到现场看看。”欧阳平把话题岔开了。 “欧阳队长,中午饭我已经安排好了,工作上面的事情,你尽管吩咐,我们派出所一定全力以赴。我看这样吧!你们干脆住在北门镇吧!这样会方便许多。镇公所真好空着几间房子。” “这次来,少不了要麻烦你们了。有您从旁协助,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至于住不住在镇上,等我们勘查过现场以后再说。” 魏所长和其他同志一一握手。 门槛是一块两米多的长条石,有四十公分高,二十公分宽,但已经裂成两段——连接处已经有点错位了。 走进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个耳房,耳房的门上了锁,门已经完全变形了,门缝,门和门框之间全被蜘蛛网拉扯着,蜘蛛网上有一个大蜘蛛忙得不亦乐乎;黑暗笼罩着整个屋子。墙上的石灰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砖缝清晰可见,接近地面的地方,有许多老鼠洞。走在地砖上,要小心谨慎,因为地砖早已经四分五裂,高低不平,有的地方凹陷得很厉害。 “欧阳队长,你们小心一点,别崴了脚。”魏所长在前面引路。 院子里面没有一个人,所有看热闹的人都被请到大门外面去了。 走出门厅,迎面是一个比较大的水池,水池的边沿已经塌陷和残缺,从仅存的石头来看,这个水池原来应该是一个椭圆形的水池,池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假山和砖石,假山砖石之间长着一些杂草,杂草里面躺着一些枯黄的银杏树叶。 水池的北边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圆门,圆门的顶部已经少了一大块,留下一个缺口,两根木头成交叉状顶住了圆门上方岌岌可危的青砖,青砖是用糯米汁和石灰的粘合剂粘在一起的。 圆门两边有五六棵芭蕉树。还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 “魏所长,案发现场就在这个圆门里面吗?” “欧阳队长,圆门里面是祭祀的地方,过去,里面供奉着毛家祖宗牌位,请走这边——案发现场在东边这个门里面。” 魏所长所说的门的位置在水池的东边,那是一个普通的门,就是比一般人家的门高大一些。 原来应该是两扇门的,现在只剩下一扇门,下面的门石已经残缺不全,门轴的上方是用几根铁丝固定在一块木桩上,木桩钉在砖缝里面。门板上有几个洞。 “这样的建筑格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进门之后,看到的全是门。东门有一个吴家祠堂,进门之后,就是大礼堂,两边各有一个相对独立的院落。”欧阳平大惑不解。 “是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祠堂,就有这么多的门,好像祠堂里面藏着什么奇珍异宝似的。”左向东道。 “这我们倒没有注意,不过,毛家祠堂的门确实很多,到里面,你们就知道了。毛家祠堂也有礼堂,就在这个圆门里面。要不要进去看看,我看这个上面很危险。” “勘查过现场以后再到各处走走。” “行。” 穿过一片竹林,十几米处有一堆乱石断砖,有半人多高。上面稀稀疏疏地长了一些灌木和杂草。有些砖石上还有一些土。 “这是什么地方?” “欧阳队长,这堆砖石的下面有一口深井。” “深井?上面为什么要堆上这么多的石头呢?” “听小镇上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这口水井里面跳下去好几个女人,很不吉利,后来就被盖上了。什么时候盖上的,谁也不知道。你们看——这就是井沿。” 魏所长所指之处果然有一个若影若现的弧形井沿。从砖石堆的大小和井沿的弧度来看,这口井是一口很大的井。毛家祠堂的鬼故事,相当一部分可能就和这口井有关。 距离水井十几米远——东西两边,靠墙的地方各有一排房子,每一排有六间,但屋檐已经坍塌,廊柱已经倾斜,柱子上有刀砍斧凿的痕迹,砍凿过的地方还能看到一些字的笔画;屋顶上的瓦所剩无几,露出房梁和椽子,这些房子少窗无门,显然已经被废弃多年,杂草已经长到屋子里面去了。 正面是一个比较气派高大的建筑物,门头上方一米左右的地方挂着一块匾,上面有两个浑圆遒劲的大字:“积堂”。 “欧阳队长,这就是‘积善堂’。” “怎么少了一个‘善’字?”韩玲玲道。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中间这个‘善’字被红卫兵用斧头砍掉了。” “为什么?”左向东有些不解。 “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非常混乱,很多事情很难按常理来推断。你们看——那边的廊柱上原来都是字,也被砍掉了。” 陈警官说的是事实。 陈警官说的没错,毛家祠堂的门确实多,“积善堂”的带窗门一共有十六扇,这些门虽然东倒西歪,色退形翘,但门窗上面的木雕和镂空图案却十分考究。 在这个高大建筑物的西边有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曲折幽深的巷子。 “魏所长,这条巷子通什么地方?” “巷子的尽头是一个门,门外是树林。等勘查完现场之后,我陪你们到后面看看,树林很大——院墙后面是一座山。” “魏所长,这个祠堂的产权属于谁?” “属于房管所。毛家已经没有后人了。” “有没有在毛家做事的人?比如说像李得贵这样的人?或者他们的后代。” “有啊!有一个姓茅的。” “姓毛?” “不是毛主席的毛,是茅草的‘茅’,叫茅长宽,听说他家祖上在毛家祠堂做事。” “茅长宽在什么地方工作?” “在澡堂,是个跑堂的。今年七十岁左右。” “只有这家姓茅的吗?” “过去,小镇上有不少人在毛家做过事,做一些深入的调查,应该能查出来。” “魏所长,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不修葺呢?” “以前也修过,但没有人来住,后来就没有人问了。” “为什么没有人来住,现在房子这么紧张。” “这里经常闹鬼,阴气重,不干净,以前住过人,住进来以后,不是身体出问题,就是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魏所长,都出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刘大羽问。 “丢东西,嘴莫名其妙地歪了,还疯了两个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文化大革命。” “这两个疯子现在何处?” “一个死了,一个住进了青龙山精神病院。” “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姓应,应该的‘应’,叫应最红。” “是一个女人吗?” “对,是一个女人,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 “她家还有什么人?” “她男人是捏糖人的,姓唐,叫唐拐子,一只脚不怎么好使,就在鱼市口摆摊子,只要不下雨,什么时候都能找到他。” 照魏所长这么说,毛家祠堂确实非同寻常。 “结了婚的女人只要住进毛家祠堂,是生不出孩子来的。”陈警官补充道,“街坊邻居都这么说。” “总要有一些事实依据吧!” “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马老太的儿媳妇,住在毛家祠堂的时候,怀孕两次,第一次生了一个瘫痪的儿子 ,第二次生一个死胎,搬出祠堂以后,第二年就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不错,确有其事,马老太家就住在城门口,在高家裁缝铺的旁边,马老太十二岁的孙子整天坐在一个木头做的车子上,朝大街上张望。马老太家是开茶水炉的。”魏所长道。 门外站着两个警察。 进门之后,是一个门厅,门厅两边是厢房,向里面走十几步,便看到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楼梯口——楼梯比较狭窄,顺着楼梯口往上看,上面黑漆漆,阴森森的,这是一个结构和布局比较复杂的两层建筑。门厅北边是一个长方形的天井,天井下方是一个长方形的砖砌的池子,池子里面没有水,倒有相当多的树叶和野草,大概是堆积太久的缘故,人站在天井边上,能闻到一股干草树叶腐败霉烂的气味;天井四周是房间,天井上方能看见天空,当然天空被一部分树枝树叶遮挡住了,根据这座建筑物的高度来判断,这些树的历史已经非常久远了。本来,这里的光线就比较暗淡,加上树枝树叶的遮挡,所以就显得十分阴暗。 第四章 勘查现场 在两位警察的引导下,大家来到一间屋子的门口,这件房子在天井的东边,门墙距离天井三米左右,靠近天井一边,是一排雕刻讲究的门带窗木墙,窗户上糊这一层窗户纸,窗户纸已经发黄变黑,有些地方已经裂开了。其它房间的窗户上的纸已经看不到了。 陈警官推开门。 “咯——咯——咯吱——吱——”门发出陈旧而古老的声音。 迎面扑来一股酒味——异常浓烈;酒味之中还夹杂着一些陈腐酸臭的气味——那些不爱干净、邋遢男人的房间就是这种味道。 陈警官打开电灯。开关就在房门右侧。 屋子分里外两间,里面有一张床和一张旧课桌,是睡觉的地方,外面有一张方桌和椅子,虽然破旧,但却是红木的。 桂老师仍然挂在里屋的房梁上。他四肢自然下垂,头勾着,地上躺着一张椅子,也是红木的,椅背上掉了一根横木。 左向东将刑侦箱放在屋子外面的一张椅子上,大桌上有一个热水瓶,热水瓶里面还有一点水,但已经不热了;桌子上还有一个白酒瓶和五个啤酒瓶,酒瓶里面一滴酒都没有了;桌上还有几个碗,其中一个碗里面还有碗底一点水。还有两张皱了巴唧的荷叶和一张牛皮纸:荷叶的一面油光闪亮,里面有十几个烟头;牛皮纸是完全展开的,上面有一些花生皮。 欧阳平一行四人走进房间,魏所长等人站在门外。 欧阳平他们在进屋之前,对地面进行了仔细的勘查和拍照,地面原来是地砖,但现在粘了厚厚一层泥土,泥土上面粘了一些草和树叶的碎末。屋子的主人很不爱干净,屋子里面显得非常凌乱。 勘查从寻找现场遗留物开始。 里屋除了一张床和一张课桌以外,还有一个藤条箱藤条箱放在床底下。藤条箱上有一把锁,但没有锁上,只是挂在上面。拿掉锁。打开箱盖,里面是一些洗换衣服,箱子底下有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掀开大衣,刘大羽在大衣贴身口袋里面摸出了一沓人民币,打开来数了一下,一共是一千一百元整。把大衣拿起来,从大衣里面掉出几样东西——实际上是两样东西,一样东西是银圆,一共有五枚,上面有袁世凯的头像,另一样东西是一枚直径为四公分,外圆内方的铜钱,上面有“贞观”二字。刘大羽用手将毛呢大衣摸了一个遍,最后在大衣的下摆里面摸到了一个硬物,而且好像还很重。 “欧阳,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剪开看看——向东,拿一把剪刀过来。”刘大羽从左向东手上接过一把长柄剪刀,剪开大衣的下摆。 “黄金!”韩玲玲惊叫道。 “是一个金饼。” 刘大羽说的对,确实是一个金饼。直径为两公分,厚度为零点五公分。 桂老师的死会不会和这几样东西有关系呢?箱子里面藏着这么几样东西,桂老师的自杀好像就没有一点必要了。如果是他杀,那么,凶手是不是冲这些东西来的呢?冲这些东西来,为什么没有碰这个箱子呢?屋子里面别无他物,找到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枕头上有一股老油味,没有枕巾,像抹了一层黑色的油彩,很久没有洗了,被褥蜷缩在床的一角——位置在左下方靠墙的地方,枕头放在床的北边。床单被理得平平的,上面有相当多的周折,垫的时间已经很久了,靠床边的地方还有几点油斑和洞——洞应该是烟头的杰作。 欧阳平和刘大羽在床单上没有发现任何东西,连一根毛发都没有,又把被褥拖过来正反两面仔细检查。 “欧阳平,你看——”刘大羽用手电筒照着一个地方,虽然屋子里面的灯开了,但十五瓦的灯泡,光线暗得可伶。 “大羽,你看到了什么?” 刘大羽用一个镊子在被褥上夹了一个东西,在手电筒的光柱前面晃了几下。 “这是一根头发。” 韩玲玲也看见了:“怎么这么长?” 欧阳平用尺子量了一下,这根头发又三十五公分长。 “魏所长,您进来一下。” 魏所长走进里屋:“你们发现了什么?” “魏所长,桂老师的头发又多长?” “桂老师没有什么头发,他谢顶,而且很厉害,只有耳朵上面有一点稀疏的头发。” “魏所长,您看——”刘大羽将镊子放到魏所长的眼前。 “这么长的头发,肯定不是桂老师的。这——这好像是女人的头发。” “向东,把放大镜拿给我。” 左向东将一个放大镜递给刘大羽。 欧阳平知道刘大羽要干什么,他将手电筒的光对准了刘大羽手中的镊子,刘大羽将放大镜对准镊子上头发的两头。 “欧阳,头发的长度远不止这点,这是一根断发。” “桂老师平时和女人来往吗?” “这要问林老师他们了,他们也该来了。” 勘查继续进行。 地面上,包括床下,没有发现其它遗留物。 桂老师上吊的地点就在床前一步的地方,椅子所在的地方就是桂老师平时坐的地方。 欧阳平和左向东托住桂老师的下半身,刘大羽站在床上,用刀将房梁上的绳子割断了。 三个人将桂老师的尸体平放在床上。 验尸工作开始了。在验尸之前已经发现了三个疑点:一,女人的头发;二,床单为什么要理的平平整整呢?一个准备结束自己生命的人还会这么细致吗?为什么不叠被褥呢?三,箱子里面的几样东西,特别是金饼和铜钱。欧阳平他们不久前刚接手过一起盗墓奇案,对文物知识多少知道了一些,单是这枚唐太宗时期的铜钱恐怕酒不是一件普通的玩意。 随着验尸工作的向前推进,第四个疑点出现了:桂老师的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九成新的皮鞋,鞋帮上有水滴干了以后留下的污点,鞋底上粘着一层土,土里面夹杂着一些草和树叶的碎片。床底下有一双塑料拖鞋。如果桂老师是自己遇到了过不去的坎,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脚上穿的应该是拖鞋,怎么会穿皮鞋呢?而且鞋带系得好好的。 桂老师上身穿一件米色休闲西服,里面是一件绛色衬衣,下身穿一条灰色长裤。西服贴身口袋里面有一包阿诗玛牌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桂老师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至三点之间,按常理推断,桂老师这时候应该在屋里睡觉。如果不睡觉,他会干什么呢? 四个人没有在桂老师身上找到任何伤痕,脖子上既没有掐痕,也没有勒痕,桂老师的嘴张着,舌头的一半在外面,这显然是吊上去之后的自然反应。 课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还有一个备课笔记和一本历史参考书,备课笔记和参考书是合上的,旁边放着一支钢笔,笔套是拧上的;靠墙的地方立着一排书,欧阳平和刘大羽仔细翻阅了一下,都是一些绘画和文学历史方面的书籍。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墙上挂着几幅画,是经过装帧过的,装帧的很是考究。窗台上放着两个笔筒,笔筒里面是大小形状不同的毛笔。笔筒旁边有几盒颜料,还有一摞调色盘。 桌子上还有一个台灯,台灯旁边有几卷宣纸,打开来,是几幅山水画,应该是出自桂老师之手。 欧阳平打开备课本,翻到最后一次备课的地方,这一页的抬头只写了两行字:第一行是,明中期资本主义萌芽;第二行,教学目。应该是“教学目的”,“的”没有写,“目”字被描过了,笔画比较深,线条比较粗。 大家又在外屋进行了仔细的勘查,荷叶上面的油是猪头肉和盐水鸭留下的。桂老师昨天晚上,或者夜里喝酒了,根据是屋子里面的酒气和大桌上的酒瓶和荷叶。 门后墙上靠近电灯开关的地方挂着一副碳素鱼竿,一个鱼篓,一个土黄色的帆布包,里面有一个用来养鱼的蓝颜色网兜,还有一个塑料盒子,里面是鱼线和鱼钩。鱼线已经缠绕在一起。 第五章 确有疑点 “林老师,你们怎么才来啊!”这是陈警官的声音。 “一下课,我们就赶来了,没敢耽搁。市公安局的人来了?” “来了,正在勘查现场。”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出房间。 “欧阳队长,这位就是报案人,是北门小学的老师。” 欧阳平握了一下对方的手:“你好,你就是林林楠林老师吗?” “你好,我叫林楠,这位是我的同事季老师。” 欧阳平握住了季老师的手:“我叫欧阳平。” “季比桥。”季老师的语言很节俭。 “请问二位老师,你们报案的依据是什么?” “桂国亚老师死得很蹊跷。” “林老师,有什么疑点吗?” “在这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他为什么要吊死自杀,我找不出一条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你们对他很了解吗?” “我们在一个办公室,在一个宿舍住了五六年。经常在一起喝酒、钓鱼。他这个人性格开朗,一天到晚笑嘻嘻的,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忧愁。要说他有什么缺陷的话,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再就是不修边幅,不爱干净。” “他有家人吗?”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老婆跟他分开了,有一个女儿,跟他老婆在一起生活。他的身世令人同情。他父亲在他出生后不久病逝了,他母亲在文革中被打成走资派,患了严重的精神抑郁症,自杀身亡。” “自杀身亡?怎么死的?” “吊死的。” “吊死的?” “这和桂老师的死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 “在你们的印象中,桂老师有没有精神忧郁症呢?” 林楠和季比桥同时摇了几下头。 “就这些吗?” 林楠听出了欧阳平的弦外之音,单凭这些主观的臆断是不能立案的:“文革中,看祠堂的李得贵也是这么死的,这间屋子以前是李得贵住的屋子,李得贵死了以后,屋子一直空着,在一个屋子里面吊死了两个人,这恐怕不是什么偶然的现象。他们俩连挂绳子的房梁都是同一根。”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进里屋,仰头看了看房梁,实际上是支撑楼板的一根横木,由北向南数是第四根,由南向北数是第六根。 刘大羽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站在上面,左向东将手电筒递给了他。刘大羽打开手电筒,对着挂绳子的地方照了照,楼板和横梁之间正好有一个能穿绳子的缝隙,再照照其它地方,楼板和横梁之间也有缝隙。刘大羽用手电筒仔细扫了几遍,挂绳子的地方至少有五六处,李得贵和桂老师为什么偏偏选择这根横梁上吊自尽呢。 刘大羽从塑料袋里面拿出那根绳子,绳子一头——就是挂在横木上的地方——成扁平状。绳子两头各有一个圈——都被刘大羽割断了,一个圈是系在横梁上的,一个圈是套在死者脖子上的。 “这种上吊的方式很特别。” “是啊!”欧阳平和其他人都注意到了。 一般人上吊,都是将绳子挂在房梁上,然后将绳子打一个结,把脖子往绳子上一挂,蹬倒椅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可以去见上帝了。 “这种绳圈套在脖子上,死的会很快,绳子越勒越紧,只要将椅子等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欧阳平拿着绳子看了看。刘大羽将绳圈从桂老师脖子上解下来的时候,绳子已经陷到肉里面去了,很难解开,刘大羽这才用刀将绳圈割断了。 刘大羽跳下椅子,将椅子放在课桌上,欧阳平和左向东用手扶着椅子。 刘大羽一脚踩在床上,上了课桌,然后上了椅子,用手电筒对准了栓绳子的缝隙,这是一个结巴,正好可以穿一根绳子,横木高三十公分,宽二十公分;刘大羽用手推了推横梁上面的楼板,楼板纹丝不动。 刘大羽又将课桌上的东西拾到床上,将课桌搬到其它横梁下,放上椅子,爬上去,将所有缝隙都用绳子穿了一遍,都能穿过去。 “队长,会不会是这样?这根横梁正好在桌子上面,桂老师图省事,就选择了这根横梁,反正是去见阎王,在哪儿都一样。”左向东道。 “那么,李得贵呢?他上吊的时候,这里也有一张桌子吗?” “外面那张桌子很可能就是李的贵用过的。”刘大羽道,“我们要找熟悉李得贵的人了解情况,看看李得贵死的时候,这里是不是有一张桌子。” “对,小韩,这个内容你做一个备忘。”欧阳平道。 韩玲玲将刘大羽的话记在了勘查记录本上。 欧阳平看了看上面,又看了看下面。桂老师上吊之前落脚的地方,正是课桌所在的地方,说得再明白一点,桂老师坐的地方,就在桂老师挂绳子的垂直位置。课桌就在床边。 “公安同志,你们验过尸了吗?”季老师道。 “验过尸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没有,桂老师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不过,我们在箱子里面发现了五枚银元,一枚贞观铜钱和一块金饼。” “我们能看看吗?”季老师道。 “韩玲玲从包里面拿出三样东西,放在课桌上。” “桂老师怎么会有这几样东西,我们在一起共事多年,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有瞒着我们的事情。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这些东西肯定和桂老师的死有关系。这说明我们没有报错案。” “林老师,您接着说——接着先前的话题。” “昨天晚上,我们在这里喝的酒,桂老师的心情一直很好,一共三个人,我们一共喝了一瓶白酒五瓶啤酒——他的兴致特别高,喝了不少酒,他平时两种酒从不掺在一块喝,昨天晚上,他既喝了白酒,还喝了一瓶啤酒。对了,我们约好这个星期六去钓鱼。” “你的意思是说桂老师可能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是这样,可以这么说。” “是他请你们喝酒的吗?” “是。” “是谁第一个发现桂老师上吊自杀的呢?” “情况是这样的,今天早晨,上课时间到了,我们班的学生来找我——我是这个班的班主任,他们说桂老师没有来上课,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桂老师这个人从来不迟到的,我就派两个胆大的学生来喊桂老师,结果把两个学生吓到了,他们看到房梁上吊着一个人,赶忙跑回学校喊我们。” 第六章 疑点颇多 “两个学生进屋了吗?” “没有,他们推开门就看见了。” “推开门?门没有插上吗?” “对,门没有插上。如果门插上,两个学生是看不见的。” 刘大羽走进房间,插上门,然后又打开门,走出房间。 门插上,人站在门外确实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虽然有一条缝隙,但角度不对。 “桂老师晚上睡觉有不插门的习惯吗?” “不知道。” 欧阳平朝里屋看了一眼,桂老师上吊的地点正好能看见,此时,他正站在门口。 “我和两个学生赶到这里,看到桂老师挂在房梁上,我摸了摸脚,没有一点热气,人早就断气了,从两个学生发现桂老师到我们俩赶到这里,至少要四十分钟的时间,我们就喊来了高裁缝和马老太等街坊邻居,请他们先保护现场,我跑到镇派出所报了案。” “本来,我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经林楠一分析,我也觉得这里面确实蹊跷,之前,没有一点迹象,平时,桂老师和我们俩是无话不说。” “昨天晚上,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呢?” “十点钟左右吧!他把我们送到大门外,看着我们上了石桥,才关上大门。” “你们离开这里的时候,被褥是叠起来的吗?” “他这个人从来不叠被子。也从不整理房间。东西用到哪儿就留在哪儿,所以,他经常找东西。条理性特别差,这大概也是老婆和他离婚的原因之一。” “那么床单呢?他也从来不理吗?”欧阳平指着床单道。 “奇怪啊!这和他的性格很不相符,桂老师从来不理床单,也从来不洗,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我爱人帮他洗。” “你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他脚上穿的就是这双皮鞋吗?”欧阳平指着桂老师脚上的鞋子。 “是的。”林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桂老师是什么时间死亡的呢?” “根据我们的判断,桂老师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至四点之间。” “照这么说,桂老师一直没有上床,要么就是睡了一段时间又起来了。”季老师道。 “这很正常。”林楠道。 “怎么讲?” “桂老师有早起的习惯。” “这也太早了吧!”韩玲玲道。 “他经常这个时间起来,小个便,看一会书,或者备备课,然后再睡一个回笼觉。”“确实是这样。”季老师进一步证明,不过又提出了新的疑问,“中途起来,他应该穿拖鞋啊!除非他不准备再上床了。” “他是不是心里面有事?” “这可能和他的身世与经历有关。” 魏所长派两个警官将桂国亚的尸体搬上警车,送到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法医处。 陈警官派人拿来了一把锁,将桂老师的房间锁了起来。 魏所长看看手表,时间是十一点一刻:“欧阳队长,走,先吃饭,吃过饭以后再说。” 几个人一边朝门外走,一边谈案情。 “除了你们,桂老师平时和什么人接触呢?最近一段时间,他接触的都有哪些人?” “平时,他只和我们俩在一起,最近?林楠,桂老师和高墨缘接触的比较多。”季老师望着林楠道。 “是这么回事情——”林楠道,“高墨缘为桂老师介绍了一个对象。” “高墨缘是什么人?” “高墨缘是通达古董行的老板,你们看——就在那——”林老师指着广场南边一个店铺道。此时,他们已经走出毛家祠堂前面的竹林。 顺着林老师手指的方向,欧阳平看见了,店铺的门头上挂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通达古董”四个遒劲有力的颜体字。通达古董行的位置在城门的南边,在竹林的东边,和毛家祠堂隔竹相望。它的旁边就是刘大羽停车的广场。 “桂老师经常到高老板的古董行串门,他对字画有比较深的造诣。这我们是知道的。”林楠道。 “桂老师教历史和画画。”季老师道。 “他原来在山东大学教历史的留校生,文革快结束的时候,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当时,他二十八岁,结婚才一年多。判了五年,平方之后回到原籍——他就是此地人,一直没有工作,不久,老婆就和他离了婚。后来到北门小学当了绘画老师。”这也许就是林老师所说的桂老师的经历吧! 看样子,桂老师的背景还是比较复杂的。 “山东大学历史系?他对考古和文物有研究吗?” “从没有听他说过,”林楠望了望季老师,“季老师,真人不露相啊!” “是啊!说不定他过去就是研究这个的。”季老师望着课桌上几样东西道。 “两位老师,桂老师的对象谈得怎么样?” 难道桂老师的死和这件事情有有关联吗? “对象长得很漂亮,在镇文化馆担任图书管理员,叫谭春槐,是本地人。谈得怎么样?桂老师只字未提,我们也不方便问,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一遇到这种事情智商就会变得很低。同事们为他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都没有成功。所以,他在这方面有比较严重的心理障碍,比较敏感,如果他不讲,别人是不方便问的。” “这个叫谭春槐的女人是不是长头发。” “不错,是披肩长发。” 披肩长发,桂老师被褥上面的那根长发会不会就是谭春槐的呢? “欧阳队长,吃过饭以后,我就去安排住的地方。”魏所长已经从欧阳平和同志们的表情上看出了欧阳的决定。 “魏所长,辛苦您了。今天晚上,我们就不回去了。” “队长,我们干脆住到那间屋子里去。” “向东,这不行。” “为什么?” “如果桂老师死于他杀的话,那么,桂老师住的屋子里面一定有问题。如果我们住进去,就会打草惊蛇。现在,凶手躲在暗处,而我们在明处。这个家伙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队长,那我们设法将这间屋子监视起来。”左向东道。 “走,先吃饭,吃过饭以后再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我们有半天的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情。” 第七章 外围环境 中午饭是在派出所的食堂吃的,这没有什么可说的。 魏所长将同志们的住处安排在镇公所。镇公所在北门镇的中心鱼市口,实际上是一个十字路口。这里距离城门有一公里的路程。镇公所坐北朝南,是一个古老的院落,可以这么说,北门镇的历史有多久,镇公所的历史就有多久。 镇公所的南边是一个澡堂,有一个既雅致又好记的名字:望归堂,意思大概是男人只要到了这里,就会流连忘归。 镇公所的东边是一个戏院,楼上下,能容纳两百多人,让小镇人引以为荣的是:梅兰芳和程砚秋两位大师曾经在这个戏院演出过。由此可见,北门镇在整个荆南市还是小有名气的。 镇公所的斜对面是一个比篮球场大一点的广场,广场上蹲着一些做生意的人,卖老鼠药的,卖狗皮膏药的,卖炒米糖五香豆的,还坐着一些打牌,下棋,侃大山的,上了年纪的人。 广场的两边有一个烧饼铺和一个面条铺,还有一个茶水炉——在北门镇,一共有三个茶水炉。这和小镇人的生活习惯有关系,小镇男人爱喝茶,小镇女人每天都要泡脚,这都离不开一个“水”字。茶水炉就在家门口,一眨眼的功夫,水就冲回来了。小镇上的女人水色好,大概和这个有点关系。所以,不管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小镇人还是离不开茶水炉。 吃过中饭以后,魏所长领着欧阳平一行三人到镇公所去看了看他们的住处——左向东要过一会才能回来。 从派出所到城门口,正好路过鱼市口。 欧阳平四人的住处安排在镇公所的楼上,一个人一个房间,铺盖是现成的。站在屋子前面的走廊上,整个鱼市口尽收眼底,举目远眺,密林竹海,放佛就在眼前,整个北门镇安卧在群山环抱之中。 向东望,城门口,城墙,毛家祠堂的积善堂的屋顶,毛家祠堂后面的山林,都能看得见。 魏所长想的非常周到,每个房间里面都放了两个热水瓶,热水瓶里面是刚打来的热水。新毛巾,还有一块肥皂,牙刷,牙膏,刷牙缸,全准备好的了。 同志们下楼的时候,在楼梯上碰到一个腿有残疾的中年男人,他的手里面端着一个脸盆,脸盆里面有一条毛巾。 “彭五,你待会到街上去拿一罐上好的茶叶来。” “行,我把房间里面的桌椅板凳擦干净了以后就去拿。” “这几位就是市公安局的同志,冲开水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魏所长,我知道了。” 欧阳平望着彭五的背影道:“他的腿好像不怎么灵便。” “没事的,他就是有点跛脚,镇上为了照顾他,安排他在这里看门,顺带搞搞卫生,人很勤快,也很老实。” “镇公所现在做什么用?” “这里是文化馆。有三个工作人员,平时有一些爱好京剧的人在这里吊吊嗓子,拉拉二胡。晚上一个人都没有,就只有彭五一个人。” 几个人走出大门,门内右侧有一个小厢房,大概就是彭五工作和住的地方。 在烧饼铺的台阶上摆着一个挑子,挑子上竖着一个麦秸把子,把子上面插着一些糖人,无非是孙悟空,猪八戒,唐僧,沙和尚,关云长等小说和历史人物,挑子前面站着几个小孩子,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捏糖人。 “魏所长,这人就是应最红的丈夫唐拐子吗?” “不错,是他。” 欧阳平暂时还没有找唐拐子谈话的想法。 在出城门之前,魏所长领着欧阳平他们到毛家大院转了转,毛家大院的门和院墙已经不见踪影,旧址上住着十几户人家,各家各户的墙上还能看到一些大小长短不一的砖石——砖石上残留着一些不完整的图案,估计都是毛家大院废墟上的材料。 走出一条仄仄的巷子,欧阳平和刘大羽不约而同地看到了一个人,他就是马老太的十二岁的孙子,他正坐在茶水炉的门槛里面向外张望。头果然大得厉害,脸色苍白,眼睛特别大,眼球很小,眼白很大。他坐在一个木头做的土轮椅上,身子和头的比例很不协调。轮椅旁边站着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正在给顾客冲开水,屋子里面热气腾腾。 茶水炉的东边是高记裁缝铺,玻璃橱窗里面挂着一些做好的衣服,店铺里面传来缝纫机转动的声音。 第八章 蛛丝马迹 欧阳平一行在魏所长和陈警官的陪同下第二次走进祠堂,他们去了三个地方:一是大礼堂,二是积善堂的二楼,三是祠堂后面的树林。 左向东开车回市局之前,欧阳平特别关照他把赵小鹏带过来,他想让赵小鹏绘制一张毛家祠堂的房屋布局图。欧阳平想到了吴公祠,那些千奇百怪的鬼故事和这座数百年古宅有关系,发生在毛家祠堂的凶杀案一定和这里非常特殊的环境有关联。吴公祠的大礼堂下面有一个隐秘的地下室,上面还有一个隐秘的楼阁。毛家祠堂比吴公祠要复杂得多。 圆门是到大礼堂的唯一通道,几个人穿过圆门。圆门内到处是树叶和杂草,路上的杂草是从砖缝里面长出来的。大礼堂的前面矗立着六根柱子,柱子原来应该是圆的,现在只能从上面部分看出来,,因为柱子的下半部已经被砍削得面目全非,被砍削的地方还残留着黄色字体和红色油漆的影子。 大礼堂的门和积善堂的门一样多,不过所有的门都不在了。 “魏所长,这里的门呢?”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有的门被街坊邻居弄回去了,有的门被镇上的人弄去盖防空洞了。” 对于挖防空洞的事情,欧阳平是知道的,他的老家在东门镇,他家的院子里面就曾经有一个防空洞。 礼堂里面很大,但很空,既没有桌椅,也没有香案,墙角有一些香炉的残片,墙上镶嵌着几个佛龛,佛龛上满是灰尘和蜘蛛网。佛龛下面堆着几摊稻草和散落在地上的,不成片的破棉絮,还有几双破鞋子。 “这里曾经是乞丐们落脚的地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都不来了。” “该不会是被那些鬼神吓跑了吧!”韩玲玲道。 “什么时候突然不来的呢?” “这——我们倒没有在意。” 欧阳平看了看礼堂内外的地基,差不多高,这一点和吴公祠不一样,吴公祠建筑在一个高台之上,所以,下面有密室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这个礼堂的上面有没有隐秘暗藏的楼阁呢? 大家退出礼堂,抬头朝屋顶上看了看,礼堂上面不可能有楼阁,因为屋顶为人字形,屋子里面也没有天花板。可以讲是一览无余。 离开大礼堂以后,大家走进了积善堂。 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两把手电筒,一把递给了欧阳平。 五个人选择东边这个楼梯上楼。欧阳平和刘大羽走在前面。 楼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楼板上全是灰尘,栏杆上布满了蜘蛛网。 两把手电筒对每一块楼板都进行了仔细的检查。欧阳平和刘大羽的目的是想寻找凶手的踪迹。桂老师如果是死于他杀的话,那么,积善堂十有八九就是第一现场,再联系李得贵的死,这里一定有凶手留下的痕迹。 那么,凶手到底是家鬼,还是外神呢?现在还不好说,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凶手对毛家祠堂的环境一定非常熟悉,案发之前,他一定藏在某一个角落里,而这个角落极有可能在积善堂,而且极有可能在桂老师的住处附近。 楼板上有一些脚印,有的重叠在一起,重叠在一起的脚印比较模糊,老鼠的脚印也有不少。刘大羽用手在楼板上抹了一下,楼板上立刻一条清晰的线条,楼板上的灰尘很厚,只要有人在上面走过,就一定会在上面留下脚印。那么,这些脚印的时间有多长呢?欧阳平和刘大羽先对楼梯上的脚印进行了认真的比对,楼梯上的鞋印比较多,老鼠的脚印比较少,鞋印和老鼠的脚印很少重叠,只有一个鞋印覆盖了一组老鼠的脚印,从鞋印的清晰程度看,欧阳平和刘大羽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鞋印存在的时间不长。很可能就是昨天夜里留下的。 上了二楼以后,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判断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栏杆边有一组鞋印,上面竟然连一个老鼠的脚印都没有。这组鞋印非常的清晰,韩玲玲拿出一把皮尺递给欧阳平,欧阳平量了一下,尺寸显示,这是一双四十二码鞋子留下的,至于是什么鞋子,看不出来,鞋印上没有任何图案。 巧得很,在这一组鞋印的旁边有一些老鞋印,上面留下了老鼠的足迹。 大家很兴奋,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发现。积善堂的二楼有人活动的迹象,时间很可能和案发时间相吻合。 第九章 两米蛇蜕 楼上面有八个房间,和楼下一一对应。 所有房间的门都开着,大家上楼的时候,听到了群鼠四散的声音,地板上,墙缝里面——三面墙式木板墙,天花板上,动静还不小呢!毛家成了绝户,打洞家族倒是鼠丁兴旺。 手电筒的光在一个房间的墙角照到了几只大老鼠,拼了命地往一个洞里面钻,个个大的吓人,欧阳平一行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老鼠,再大一圈,就跟黄鼠狼差不多了。 桂老师真了不起,别说闹鬼了,就单是这些老鼠整出来的动静,是个人都受不了。 东边的栏杆附近有不少树叶,天井上面有一棵古老而高大的枫杨树。树叶飘落的季节,一部分树叶落到天井里面去了,另一部分树叶在空气的作用下飘落到二楼的楼板上。 所有房间里面都是空荡荡的,除了一些老旧残破的家什以外,别无他物。地板上面,老鼠屎随处可见。房间里面所有灯泡都没有了,电线也没有了,只剩下灯头和开关,包括开关线。 每一个房间里面的地板上,都有人的鞋印和老鼠的脚印,两印互相重叠,所有房间都有天花板,所有的天花板都残缺不全,有的地方还能看到亮光,房间里面有一些雨水干后的痕迹,有些楼板已经开始腐烂。 大家在其中一个房间停留了比较长的时间,这个房间的位置就在桂老师房间的上面。 几个人认真检查了每一块楼板,为什么要检查,欧阳平并没有明确的目的,他只是觉得这个房间紧挨着桂老师的住房,如果凶手想加害桂老师——包括李得贵,监视点应该就在附近,这里是最理想的监视点,楼板之间有一点点缝隙,但人在上面是看不到下面的,楼板也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刘大羽用锤子敲了敲其中一块楼板——就是挂绳子的横梁上面的楼板,也没有松动的迹象。 大家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听到天花板上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时间。肯定不是老鼠发出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很难确定。大家站在屋子里面的时候,声音还在继续,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队长,你们看——”韩玲玲一手按着双唇,一手指着墙角,大声道。 大家不约而同地望着韩玲玲手指的方向,天花板上挂着两条蛇蜕,蛇蜕很长,一条将近两米长,一条有两米多长——是身子和尾巴部分,搭在一个破床架上。从蛇蜕的直径来看,这两条蛇至少有茶杯粗。从这一段蛇蜕的形状来看,这两条蛇的长度可想而知。刚才楼板上的窸窸窣窣声极有可能是他们捣鼓出来的。 “两条蛇在一起蜕皮,我还是第一次见识。”陈警官道。 “这两条蛇应该是一公一母。”刘大羽道。 “照这么讲,毛家祠堂不会只有这两条蛇。” “桂老师要是知道积善堂有这么大的蛇,肯定不敢住在这里。”陈警官道, “是啊!怪不得这里没有人敢住,这里确实不适合住人了。林密生野兽,宅深出怪物。”魏所长道。 “可不是吗?几百年修炼成的怪物,我看都快成精了。”陈警官拿起一根比较短的木头——墙角处有一小堆长短不一的木头,他用木头扫了一下蛇蜕,蛇蜕立刻分成几段。 欧阳平他们下楼的时候,原来准备走另一个楼梯,但另一个楼梯少了五块楼板,所以,大家不得不原路返回。 第十章 密林深处 所谓原路返回,是指从东边的楼梯下楼,并不是沿回形走廊返回。两个楼梯口之间有六米左右的距离,在这一段走廊上,欧阳平他们发现了十几个清晰的鞋印,这十几个鞋印和第一粗鞋印不一样,这组鞋印所反映的鞋码是三十七码,鞋印的深度和清晰度不及第一组鞋印,鞋型也比较瘦小,这显然是一个女人的鞋印,欧阳平想起了高裁缝的儿子高二虎,他曾经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在祠堂后面的树林里面跟踪过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结果跟丢了,这组鞋印和这个神秘女人之间有没有联系呢?看样子,鬼故事里面所提到的现象并非安全捕风捉影,无稽之谈。 刘大羽用照相机拍下了所有清晰的鞋印,欧阳平做了认真的记录。 走出积善堂,欧阳平的眼光落在了水井上面的那堆砖石上。 “队长,我们要不要把这口井打开。”韩玲玲问道。 “要打开,等我们看过后院以后再说。水井和桂老师的死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打破鬼神对毛家祠堂的魔咒,也是一项重要的任务,我们要想侦破此案,必须先拨开笼罩在毛家祠堂周围的重重迷雾。把人们的思维引导到正确的,理性的轨道上来,当人们能够比较客观地,严肃地,冷静地看待这个案件的时候,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就可能从记忆里面复活。高裁缝不是说这口水井阴气很重吗?那就打开来让小镇人看看井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欧阳,我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刘大羽道,“解开9。1疑案的迷局就从这口水井开始。” 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们双管齐下,掏井一定会引起小镇人的注意,这样,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刘大羽道。 “魏所长,请您找几个掏井的工人来。” “现在还能找到掏井的人吗?”刘大羽道。 “有啊!在我们北门镇,每一个院子里面都有水井,虽然早就用上了自来水,但镇上的人还习惯用井水。我现在就去安排。” “所长,你陪他们转转,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陈警官道。 “行,再找几个壮劳力来,清理这堆砖石要把子力气。记住了,动静大一点。欧阳队长,我说的对不对?” “魏所长,您说得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欧阳队长,你们先到后院转转,我去去就来。”陈警官大步流星朝竹林走去。 “队长,左向东和赵小鹏来了。”韩玲玲道。 左向东和赵小鹏已经走出了竹林。 “左向东,你们这么快啊!” “队长,吃过饭,我们就动身了。” 赵小鹏的右肩上背着一个比较大的黑包,包里面是绘画的工具:“队长,现在就开始吗?” “小赵,不急,有的是时间,跟我们到后院看过以后再画不迟。” 一行人向右,七拐八绕,眼前出现一个瓶形门。 瓶形门掩映在几棵古老而高大的银杏树下——门内两棵,门外三棵。门内外的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银杏树叶,树叶已经腐烂。墙根的杂草已经蔓延到石板路上,只留下中间一条窄窄的缝隙能够走人,这说明,这条通向后院的路仍然履行者它的使命。 后院最初应该是一个花园,杂草灌木之中,亭台轩榭的影子还在,一条曲曲折折的水上栈道伸向密林之中,栈道下面有少量的水了——估计是雨水积蓄而成,这里原来应该是一个湖,湖水早就耗干了,湖中长满了茅草和灌木。茅草非常深,灌木特别密。 沿着栈道向前行至幽深之处,眼前出现一个凉亭的基座,这里,灌木树藤密布,残砖断瓦忽隐忽现,条石朽木横卧斜躺;一棵高大的乌桕树罩住了整个基座。这棵乌桕树至少有几十年了,它本来是不应该长在这里的。 能想象得出,这里曾经湖水如镜,亭台轩榭倒映在湖水之中,是一个非常清幽的地方。 凉亭的基座是用石头砌成的,有四五米高,所以,显得十分突兀,在远处看,像一座小山丘。石缝之间长满了杂草,灌木,荆棘和藤蔓。过去,凉亭是主人休息,纳凉观赏风景的地方,现在,这里成了杂草和灌木随心所欲的乐园。 湖的面积有十几亩大,湖的北面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高二虎可能就是在哪儿跟丢了穿黑衣服的女鬼的。栈道通向那片树林,但欧阳平他们过不去,因为凉亭废墟上的灌木,荆棘和树藤挡住了去路。关键是凉亭和栈道之间有几块石板已经没有了,所以,同志们连凉亭的废墟上都没法去。 几个人只得原路返回,从湖边小路绕道向北。后院的面积很大,位置在礼堂和积善堂的后面。三面也有高大的围墙。围墙边是长廊,但早已破败不堪,无法行走。 刘大羽用树棍拨开杂草,里面现出条石的身影,湖边是用石头砌成的。这很可能是一个人工湖,从上面倒湖底,至少有三米深。沿着小湖东岸向北,走了约摸四五分钟,同志们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香樟树,冬青树,松树,柏树,还有不少枫树,基本上都是景观树。一分钟之后,大家走出树林,眼前出现一个一丈多高的围墙,围墙外是山林。 在西墙边,欧阳平他们没有看到北门镇的城墙。 “魏所长,我们怎么看不到城墙啊!”韩玲玲道。 “这些年,城墙已经被附近的人拆的差不多了,街坊邻居,特别是毛家大院里面的住户,他们的墙基基本上都是城墙砖砌的。” 同志们走进瓶形门的时候,遇到了气喘吁吁的陈警官。 “欧阳队长,人已经来了。” “这么快啊!我还担心他们有顾虑呢” “他们本来就对毛家祠堂,特别是这口水井充满的了好奇,顾虑肯定是有的,但一听说你们要过问这件事情,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陈警官说的是事实,小镇上所有的人都对这口井充满了好奇。 第十一章 出人意料 陈警官请来了六个人,三个掏井工,三个打杂的。三个掏井工是一家人,父子三人,姓王,父亲叫王有忠,两个儿子,老大叫金锁,老二叫银锁。王家世代以打井掏井为生。 “王师傅,你们好,辛苦你们了。” “没啥辛苦的,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 “欧阳队长,王家好几代人都和水井打交道。”陈警官道。 王家两兄弟在做掏井之前的准备,另外三个人已经开始搬石头和砖头了。 “是啊!毛家这口井就是我们王家打的,这口井在咱们北门镇是最大,最讲究的一口井。" 欧阳平一边和老王说话,一边搬石头。刘大羽,左向东,赵小鹏和韩玲玲已经干起来了,在他们的影响下,几个工人干的更欢了,魏所长和陈警官也捋起了衣袖,王家两兄弟也冲了上去。 院子里面聚集了不少人,而且越集越多,年轻力壮的人都加入到了搬砖石的行列。围观的人站在竹林跟前。这堆砖石看上去没有多大,真要动起手来,还真要费不少的力气。 大家把砖石搬到井沿的外面,不一会,井沿露出来了,王师傅说的没错,毛家这口水井确实很讲究,欧阳平目测了一下,井沿的直径至少有五米。边上镶嵌着青石,井沿里面铺着五十公分见方的青砖,青砖上面还有一些图案——除了美观以外,还起防滑的作用,大部分青砖已经开裂分家,井沿的东边有一个排水的暗槽,暗槽上面盖着石板。 王师傅用洋镐撬开石板,下面有一个砖砌的下水道。 砖石堆上有不少灌木,王师傅拿起斧头一阵猛砍,其他人挥舞铁锹,灌木纷纷倒下。 半个小时左右,已经能看到井身了,井身周围全是石头,大家先清理水井周围的石头。 左向东搬起一块石头,石头下面三个白色的蛋——比鸡蛋要小一些,比鸽子蛋大一点:“这是什么蛋?” 大家都围了上去。 “这是蛇蛋。”刘大羽道。 “照这么讲,这堆砖石里面也有蛇。毛家祠堂怎么到处都有蛇啊!”韩玲玲退后一步道。 “蛇可能钻到水井里面去了。”刘大羽看了看井口一角——这里有一条三四公分宽的缝隙。 于是,大家对井下面充满了期待。 水井周围的砖石清理完之后,大家开始清理井口上面的石头。 井口上压着一块石板,石板上面压着一些石头。搬掉石头以后,露出青石板,青石板虽然很大,但比较薄——大概有五六公分厚。 刘大羽一个人就将青石板掀了起来。 大家已经闻到了水井里面飘散出来的,阴森潮湿的气味。 很快,大家看见了水井里面的东西。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水井里面没有水,只有土和一些砖头——在距离井口两米多处。 井口的直径有八十公分左右;井壁内外已经发黑,上面长满了青苔,青苔下面有一层土,估计是往井里面填土的时候落在上面的。 王师傅同铁锹将井壁上的青苔铲去,露出了青黑色的石头,井壁上有十几道绳子和岁月留下的沟槽。 这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水井里面竟然没有水,高裁缝说井里面有阴气,现在看来,他是说错了。 水井不能用,那就盖上,为什么要填上土呢?这些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为什么要把土放在水井里面呢? “有忠兄弟,你们要小心一点,这口井至少盖了上百年,阴气肯定很重。”说话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衣服上有一些棉絮,他站在人群里面。 “不碍事的,井里面全是土。” “全是土?” “怎么会有土呢?” “欧阳队长,此人就是高裁缝。”魏所长指着高裁缝道。 欧阳平走到王师傅的跟前:“王师傅,您怎么看?” 王师傅从魏所长的手中接过一支香烟,掏出火柴,把烟点着了,吧嗒吧嗒地吸了几口:“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过去,有些人家的水井不干净——就是有人跳井,淹死了。讲究的人家就把井口封上,另寻别处重打一口井;不十分讲究的人家就请我们把水井掏一下。然后再用,过去没有自来水,小镇人离了水井,可没法过日子。用土把水井填起来,我没有见识过。要么是井底下有名堂,要么就是这土来路不正。” “王师傅,什么叫来路不正?”左向东问。 王师傅思索片刻:“这口水井又大又深——至少有八九米深,要把这口井填满,得不少土,这么多的土放在院子里面,得堆很高,做这件事情的人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些土。” 左向东还是不明白王师傅的话:“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些土?” 其他人也不怎么明白。 魏所长道:“土怎么会来路不正呢?” “你们等一下,我叫一个人过来,茅二爹,你过来一下。”王师傅朝人群里面喊道。 从人群里面走出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者。 “欧阳队长,他就是茅长宽,几代人在毛家祠堂做事。” “高师傅,你也过来一下。”陈警官喊道。 “兄弟,叫我啥事啊!”茅长宽走了过来,高裁缝走在后面。 “你们过来看看——”陈警官道。 王师傅将茅长宽带到井边。 “怎么会是土呢?”茅师傅似乎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诧异。 “这里面肯定有名堂。”高裁缝脸色苍白。 “茅二爹,你曾经跟我们说过毛家祠堂的事情?”王师傅道。 “茅家祠堂的事情有很多,你指的是哪一件呢?” “就是茅家祠堂藏有宝贝的事情。” 难道李得贵和桂老师的死和这些宝贝有关,欧阳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刘大羽从烟盒里面掏出两支烟,递给茅二爹和高裁缝,魏所长掏出打火机将他们手上的香烟点着了。 “这些都是没有根据的事情,平时随便说说也就罢了,在公安同志面前,我可不敢信口雌黄。” “街坊邻居都听说过这件事情,茅二爹,你在毛家祠堂呆了几十年,知根知底,跟公安同志们说说吧!”高裁缝道。 “茅二爹,没事的,您随便说说,我们随便听听。” “这些事情都是上辈人传下来的,是真是假,说不准。” 第十二章 似有背景 “茅二爹,你就说吧!这井里面的土不就是证明吗?我一看到土,就想到了你说过的那些事情——这些土和你说的那些事情有牵扯。” “这倒也是,毛家一直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说毛家有一个密室,不在毛家大院,就在毛家祠堂,老祖宗毛十三在这个密室里面藏了很多值钱的东西,单是金银就不老少。” 茅二爹终于提到毛柄坤了——“毛十三”就是我们在前面提到的十三门提督毛柄坤;他还提到了黄金,桂老师藤箱里面的金饼和这个传说有没有关系呢? “毛十三位高权重,聚敛了大量的钱财以后,上书朱洪武,说自己体弱多病,请求辞职,他在建造毛家大院和毛家祠堂之前,让几个工人造了一个密室,密室建好以后,几个工人就神秘失踪了。所以,谁也不知道密室在什么地方。” “茅二爹,听说毛家大院遭遇两次大火,现在住进了十几户人家,这十几户人家在毛家大院盖房子的时候——挖地基的时候,特地多挖了两三尺,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密室。如果真有密室的话,我估计应该在毛家祠堂。”高裁缝道。 “是啊!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镇上派人在毛家大院挖了好几个防空洞,只要有空地都挖了,还是没有发现密室,依我看,李得贵和桂老师的死和这件事情有关系。这两个人死在祠堂,那么,密室肯定在祠堂。”王师傅道。 “听上辈人说——这也是他们听上上辈人说的,毛家的后代,一直在寻找密室。” “对,井里面的土,一定是找密室的时候挖出来的。这么多的土,放在一个废弃的水井里,最保险。” “老高说得对,把土藏在水井里面,亏这个人能想得出来。我在毛家祠堂呆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想到这个。” “那么,这口水井是在填土前还是在填土后被废弃的呢?”欧阳平问道。 “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密室是不是已经被找到了?” “可能没有找到。”毛二爹道。 “为什么?” “你们想啊!李得贵在毛家祠堂呆了一辈子,他都不知道这口井是什么时候盖上的——他一记事,这堆砖石就在这儿了。李得贵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死的,桂老师刚死,如果密室早被发现,就不会有这档子事情了。” “一定是李得贵和桂老师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 “照老高这么说,一定有人知道密室在哪里了。” “对,肯定是杀害李得贵和桂老师的凶手。” 王师傅前后左右看了看:“取土的地点估计在附近。” “十有八九在积善堂,上辈人也是这么说的。” “那么,毛家的后人有没有找到宝贝呢?” “不知道。” “茅二爹,毛家还有后人吗?”刘大羽道。 “听上辈人说,太平天国的时候,这里曾经做过县衙的馆驿,日本人来的时候,这里是维持会,后来还做过保安团的驻地。毛家早就没有后人了。如果有后人的话,自己家的房子,能随便让别人住吗?” “我听说,在清朝光绪年间,毛家的后人为了躲避官府的缉拿,都逃到南洋去了。”高裁缝道。 “既然毛家的人已经不在了,李得贵还呆在毛家祠堂干什么呢?” “李得贵从小就生活在毛家,一辈子没有娶老婆,他能到哪里去呢?”茅二爹望着王师傅道。 “欧阳队长,这井还要不要掏?”魏所长道。 “掏!” “对,掏。看看底下有没有东西。”刘大羽道。 “王师傅,大概要多长时间?”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一点四十五分。 “天黑前,我们保证把井里面的土全部弄上来,金锁,银锁,把铁葫芦架起来,金锁,你先下去。银锁和爹在上面。” 一分钟以后,兄弟俩在井口上支起了一个三角架,在三脚架上装上了铁葫芦——王师傅所说的铁葫芦就是滑轮。 金锁手拿一把短柄铁锹,跳进井中,井下面面积太小,只能容纳一个人。 银锁将一个铁桶拴在滑轮的铁链子上,然后把铁桶慢慢放到井中,铁桶本来是用来装水和淤泥的,现在只能凑乎着用了。 欧阳平安排赵小鹏到祠堂各处走一走,韩玲玲陪同。其他人留在掏井现场帮忙。 土被一桶一桶地运上来,王师傅和银锁将土倒在井沿的外面,土是熟土——所谓熟土就是盖房子用过的土,土里面有一些碎砖块,从这些砖块的棱角来看,它们和积善堂墙基下的砖块是同一种型号。 左向东还在土里面拨出了一枚铜钱,铜钱的大小和一枚五分硬币差不多大。刮掉上面的铜锈,无法看清上面的文字和图案——因为锈得太厉害了。 水井下面的面积越来越大,金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沉闷和粗犷。 半个小时以后,王师傅让银锁替换金锁。 银锁下井的时候,手里面拎着一盏马灯,越往下,光线越暗。 每上来一桶土,欧阳平都要进行认真的检查,除了左向东发现了那枚铜钱以外,还发现了一些陶瓷的残片。 随着时间的推移,铁链越放越长,井沿旁边的土越堆越高,面积越来越大。 五点钟左右,铁桶里面的土变成了淤泥,王家两兄弟替换越来越频繁,看到淤泥,就说明就要快到井底了,越是到井底空气就越来越稀薄,关键是气味越来越难闻,兄弟两上来以后,直喊头晕,经验丰富的王师傅,将兄弟俩替换的时间越隔越短,到最后,每隔十几分钟就换一次。 欧阳平突然想起了口罩:“韩玲玲,拿两个口罩。” 韩玲玲从刑侦箱里面拿出两个口罩。 五点一刻,井下传来银锁的惊叫声。 王师傅爬到井口上,听了一会。 “王师傅,井下在说什么?” “银锁挖到了人的骨头。” “人的骨头。” 在场的人都听见了。竹林前面围观的人从王师傅等人的表情中看到了什么。 难闻的气味应该和这些东西有关系。 “王师傅,您把我放下去。”欧阳平道。 “不用了,我让银锁下去。” 没等欧阳平反应过来,银锁已经戴上口罩,他将双脚伸进井中,双手抓住铁链,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第十三章 触目惊心 几个人将桶里面的骨头一一摆放在地砖上,奇怪的是,小腿骨多出一根、三根手指骨。 掏井工作暂时还不能结束,多出来的一根小腿骨和指骨说明水井下面并不是一个人。更何况,井底的淤泥还没有全部弄上来呢。 按照欧阳平的要求,金锁和银锁将井底下所有的东西全部掏了上来。困扰小镇人多年的鬼故事的背后,原来是一起被埋藏在井底很多年的凶杀案。 水井里面出来高裁缝琐事的阴气,邪气以外,还要加上一个“杀气”,整个毛家祠堂所笼罩着的就是这股阴森森的杀气。 让欧阳平和同志们没有想到的是,掏井工作一直延续到七点一刻,陈警官喊来了彭五,让他从桂老师的房间里面拉一根电线到掏井现场来,当时,彭五也站在人群里面看热闹。 彭五的家就住在祠堂东边的巷子里面,说来也巧,据茅二爹说,彭五的太爷太奶曾经在毛家祠堂帮过佣,后来离开了毛家祠堂。 几分钟以后,彭五就从家里拿来了一捆电线和一个工具包,这里要说明一下,彭五懂一点电学知识,街坊邻居家里出一点电方面的问题,都会找他,有人家办喜事和丧事,在屋外搭棚子拉电灯,都会请他帮忙。他为人勤快热情,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不管在谁家帮忙,他烟不抽,酒不喝,电灯拉好了就走人。所以,他在小镇上人缘很好。 别看彭五腿脚不怎么好使,但做起事情来却非常的麻利,他在井口两边的砖石队长竖起了两根一丈多长的竹竿,竹竿中部再用三根木棍撑着,一个竹竿上面挂一个灯头,每个灯头上装了一个一百瓦的灯泡,把掏井现场照得如同白昼。 小镇人吃晚饭的时间早就过去了,但围观的人都没有走,而且越来越多,毛家祠堂的水井里面挖出了人的尸骨,还不是一个人,这个消息很快在小镇上不胫而走,放学的孩子们都来了,下班的人也来了。毛家祠堂从来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 魏所长打电话,安排两个属下送了几斤猪头肉和一篮子馒头,拎来了两壶水。心思细密的魏所长还让属下带来了一瓶白酒,王师傅和两个儿子把一瓶酒匀着喝了,井下面“三气”重,喝点酒冲一冲会好一些。所谓“三气”就是寒气,阴气和邪气。高裁缝没有说错,井里面至少有两条人命,阴气和邪气能不重吗? 大家在井边凑乎着吃了一顿饭。彭五没有留下来,魏所长特地关照他留下来吃点东西,他笑了笑,走到人群里面去了。 这顿饭算是吃得最快的一顿饭。金锁和银锁一边嚼着猪头肉和馒头,一边戴上口罩,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井去了。 今天晚上,王家父子三人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一桶一桶的淤泥和骨头被运了上来。 欧阳平本来以为,见到淤泥就快见底了,没有想到,井底下的淤泥很深,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味。如果不戴口罩,井下面是不能呆人的。根据王师傅的经验判断,这口水井有很长时间没有掏了,这个时期也许就是毛家走向衰败的时期,讲究的人家是不会让淤泥积这么多的,淤泥越多,水质越差。 让同志们和所有围观的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水井下面的遇害者一共有四人,三男一女,女人的年龄在四十至四十五岁之间,三个男人的年龄分别是六十岁左右,二十五岁左右,八岁左右。死亡时间太大,具体时间已经无法确定,因为骨头在淤泥里面浸泡的时间太久,氧化和钙化得十分严重。年龄是根据头骨,牙齿和身高等综合因素考虑的,也只能说是大概年龄。 这是不是毛家后继没人,香火无继的原因呢?这四个人的死和密室的传闻有没有关系呢?如果有,那么,密室肯定早就被人发现了。假使这一点能够成立的话,那么,李得贵和桂老师的死似乎和密室毫无关系。这么多的疑问已经完全超出了同志们的想象力。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李得贵和桂老师的死一定有问题,欧阳平和刘大羽坚信这一点,所以,他们决定要把李得贵和桂老师,特别是桂老师的死查一个水落石出。 第十四章 重大发现 七点一刻,金锁和银锁先后从水井里面爬上来了,水井已经被掏了个底朝天,用金锁的话说,最后一桶淤泥是用铁锹刮出来的。银锁说:“连洞里面的淤泥都掏走出来了。” “井里面有洞?” “对,井壁上有不少洞。” “蛇很可能钻到洞里面去了。”韩玲玲还没有忘记那三枚蛇蛋。 刘大羽想的不是这个:“这些洞很深吗?” “有的浅,有的深,在距离井口两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洞,我用锹把拭了一下,深度正好和锹把差不多长。”金锁道。 “你咋不早说啊!”王师傅埋怨金锁道。 “刚开始洞口很小,只有半块砖头大。” “你用锹柄敲了吗?” “我捅了几下,没有发现问题。” “你们过来看看。这上面可能能看见。”银锁从韩玲玲手中接过手电筒,走到井口,对着下面照了起来。 大家趴到井口上朝下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豁。 ”洞口有多大?”欧阳平道。 “我扒开来后,和板凳面之差不多大。” 王师傅听出了刘大羽的言外之意:“魏所长,我下去一下。” “爹,还是我下。”金锁坐在井口上,准备将脚伸进水井中。” 王师傅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金锁,你下来,我来。” 金锁在犹豫。 “你愣什么,跟你兄弟拽铁链啊!” 金锁站起身和银锁紧紧地抓住了铁链。 王师傅将铁链系在自己的腰上,然后坐到井口:“放吧!” “你们兄弟两慢一点!”欧阳平道。 铁链慢慢下到井中。 两把手电筒适时跟踪王师傅。王师傅的手上拎着一盏马灯。 七八分钟以后,王师傅抖动了几下铁链,兄弟俩用力拽铁链,铁葫芦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 两分钟以后,王师傅上来了。 “王师傅,怎么样?” “洞里面都是青砖,现在还不好说,明天——明天,我们带撬棍过来,洞里面有没有名堂,撬出几块青砖就知道了。” 这里有生出一个悬念来。大家对王师傅二次下井充满了期待。 虽然有两盏100瓦的电灯,但和白天还是有差别的,对于淤泥里面的其他遗留物,一时很难清理出来,根据欧阳平的意见,先把条状物和块状物从淤泥里面分离出来——因为在淤泥里面呆得太久,这些东西的表面有比较厚的氧化层,一时还看不出来。 这些东西必须当晚清理出来,如果等到第二天早上,就要安排人住在毛家祠堂,还要派人值守。虽然这些东西和桂老师的死没有一点关系,但既然已经挖上来了,那就要弄清楚,作为9。1凶案的背景资料,还是有它存在的价值的。 条状物和块状物有三四铁桶,有些东西已经被剔除出去了——比如说比较明显的砖头和石头,对了,还有一个铜盆,盆口直径为四十五公分,盆底直径为三十公分,由于锈得非常厉害,左向东用一根竹片刮了几下,盆底就露出一个小洞来。铜盆的造型非常特别,盆底有三只脚——现在已经剩下两只脚。 到哪里去弄水呢? 还是女人心细,韩玲玲想到了后院湖底的雨水:“队长,我们把这些东西弄到后院去清洗一下。” “对啊!我正在想水的问题,后院就有水。”欧阳平拍了一下脑门。 于是,王师傅吩咐两个儿子和另外三个工人将东西装进铁桶,抬到后院,自己提着马灯在前面引路。茅二爹跟在王师傅的后面。 在欧阳平的印象中,湖底的水没有多少。 韩玲玲记得大概位置,她拿着一把手电筒沿着湖的东岸向北走,在二十几米处,湖岸已经坍塌,形成一个缓坡,大家从缓坡下到湖底,拨开草丛和灌木,向西行进,不一会,左向东看到了一湾水,水的面积有一间屋子那么大;刘大羽用一根竹竿试了一下深浅,好家伙,有一米多深;位置在凉亭的东边,距离湖边十几米的样子。 经过清洗,同志们发现了如下有价值的物件: 金锁一个,上面有“长命百岁”四个字,金锁上的金链子已经断了,金锁上只坠了一小截,因为太细,其它部分很难找到了,这应该是小男孩佩戴在身上用来护身的东西。 玉环一个,外圆直径为三公分,内圆直径为一公分。这应该是男人佩戴在腰上的装饰品。 铜钱一枚,上面有“咸丰”字样,外圆直径为三点五公分,中间方孔的边长为0,8公分,这枚铜钱比一般的铜钱厚,虽然锈的很厉害,但上面的字还在。 一把刀,不是普通的菜刀,刀型为长方形,长三十八公分,宽十六公分。刀背很厚,刀把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根铁钉状的东西。茅二爹说这是一把杀猪用的砍刀,肉上面有骨头,就用这种刀。在他的印象中,毛家祠堂的厨房里面也有这种刀。 钉鞋一只。鞋子的大小,相当于现在的三十七码。鞋型比较瘦小,鞋帮发黑,萎缩得很厉害,手摸上去,硬邦邦的,拎在手上特别重。高裁缝知道这种鞋子,这种鞋子,鞋帮鞋底都是牛皮做的,鞋底上有不少圆头铁钉,他家里面也有一双,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这种鞋子结实,在结冰的路上走,不会滑到,所以,这种鞋子是在冬天下雨或者下雪之后结冰的时候穿的。这种鞋子,很多年前就没有人穿了。 一根朽烂的圆木,两头和中间各有一个铁箍,这是什么玩意呢?王师傅知道:“这是水井上面的轱辘的一部分,它是用来摇水桶上的绳子的。 “队长,你们看——”韩玲玲大声道,她的手上拿着一个圆形的东西,“很重。” 欧阳平接过韩玲玲手上的东西,又在水里面搓了几下,然后在一块石头上来回磨了几下,再拿到马灯下看了看,好家伙,一道亮光:“这是一块金饼。” “欧阳,好像和我们在桂老师的箱子里面发现的金饼一个样。” “韩玲玲,把包里面的金饼拿出来看看。” 韩玲玲从皮包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从里面拿出金饼,递给了欧阳平。 欧阳平声调突变:“一模一样,大羽,你们看——” 刘大羽也很兴奋:“欧阳,这充分说明,桂老师是死于他杀。” “对,他很可能是死于这块金饼。”欧阳平若有所思。 第十五章 暗度陈仓 很显然,桂老师箱子里面的金饼非毛家祠堂莫属。那么,这块金饼是从毛家祠堂里面地方来的呢?会不会和毛家祠堂的密室传闻有关系呢?答案好像是肯定的,桂老师怎么会有金饼呢?是他在无意之中发现了毛家祠堂的密室,还是发现了凶手的秘密,难道他已经进了密室,结果被凶手发现了。 那枚贞观铜钱很可能也是密室里面的东西。 生活中经常有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很多毫不相干的生活事件会在某种特定的情景下走到一起来,当这些生活事件孤立存在的时候,没有任何意义,而当他们凑到一起来的时候,就会揭示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欧阳平在这方面的体会最深。所以,他在办案的过程中,常常会笔走偏锋,旁敲侧击。 同志们竟然在井里面发现了和桂老师箱子里面一模一样的金饼,这使欧阳平有了新的想法:凶手之所以要杀害桂老师,一定是桂老师发现了毛家祠堂里面重大的秘密,李得贵的死,很可能也是同一个原因。凶手试图独享密室里面的东西。所以,他才不惜一切代价、铤而走险。毛家祠堂里面所发生的那些千奇百怪的鬼故事很可能就是凶手制造出来的。 “大羽,今天晚上,留人下来——我们现在就要把毛家祠堂监视起来。” “我同意你的意见,如果凶手知道密室在什么地方,那他绝不会高枕而卧,无所作为。随着我们的介入,他肯定会有所动作。” 欧阳平和刘大羽经过一番商量,决定安排两个监视点。 商量好了之后,刘大羽立即打电话给陈杰,吩咐他把其他同志都带过来,要求有两点:一,将汽车停在距离北门镇一里外的点将台,然后步行到毛家大院,二,着便装。围观的人群还没有散去的意思,陈杰等人正好可能借此机会进入毛家祠堂,这样,欧阳平一行才能撤出掏井现场。 金锁和银锁带着其他工人到前面收拾家伙去了。 欧阳平走到王师傅跟前:“王师傅,在水井里面掏到的这些东西,特别是金饼。不要跟任何人说。” “队长同志放心吧!我们知道你们的规矩。”王师傅是一个明白人。 欧阳平朝韩玲玲伸了三个手指头。 韩玲玲从皮包里面拿出三百块钱递到王师傅的手上。 王师傅退后一步:“这是做啥呢?” “王师傅,这是工钱,谢谢你们,你们辛苦了。” “队长同志瞧不起人了吧!这个钱,我们说什么都不能要。人生在世,哪能什么事情都冲钱去呢?” “王师傅,你们忙了大半天,连晚饭都没有吃好。这钱,您一定得收下。” “不行!队长同志不能再说了,再说我就急了。” “这——” “欧阳队长,我看就算了吧!王师傅在咱们北门镇是一个知事理,明大义的人,有些人家条件差,他掏井就白干,连饭都不吃。” 欧阳平和王师傅父子三人接触的时间很短,但印象却非常深刻。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像王师傅这样的小老百姓,一辈子都本本分分,脚踏实地地生活着。 茅二爹承诺将四具尸骸安葬了,魏所长答应协助茅二爹处理这件事情。 王师傅回到井边,和其他工人一起收拾东西;韩玲玲按照欧阳平的吩咐将三百块钱色塞给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工人,他也没有收这笔钱。小镇人仍然保留着纯朴的民风。 欧阳平他们到水井两边的厢房和积善堂转了转,转有三个目的,一,寻找密室的踪迹。二,拖延时间,陈杰他们还没有到,他们暂时不能离开毛家祠堂,三,寻找最佳监视点——积善堂最可疑,所以,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房间要少许好一点的。 水井西最北边一间房子,这间房子有两个窗户,一个窗户对着通向圆门的巷子,一个窗户能看到积善堂的十二扇门和台阶,还能看到水井。屋顶一角已经塌陷,但两扇窗户跟前五六平方米的地方没有问题。 大家在积善堂的天井旁停留了很长时间,赵小鹏用竹竿拨开天井里面的草和树叶,欧阳平用手电筒照了照,草和树叶下面是土,土的颜色和水井里面的土差不多。左向东跳到天井里面,用脚脚踢了几下,土非常松软。赵小鹏用竹竿使劲挖了一下,竹竿深入土中至少有三十公分,没有任何障碍。 大家对天井非常感兴趣。 “大羽,明天早上,我们——。”欧阳平欲言又止。 “这里确实很可疑。” 大家看了看桂老师的房间,又看看天井。两者之间只有数步之隔。 欧阳平让赵小鹏将草和树叶回复原样。 大家走出积善堂, 五分钟左右的样子,欧阳平看到陈杰,严建华出现在人群之中。 魏所长喊来了彭五,彭五走进积善堂,不一会,两盏电灯全部熄灭,院子里面顿时一片漆黑。陈杰一行四人趁机进入监视点。一切都不露痕迹。陈杰和成相波埋伏在积善堂的监视点;严建华和柳文彬随陈警官进入后院——后院的监视点放在树林里——那里是黑衣女鬼经常出没的地方。经欧阳平同意,陈警官也留在了毛家祠堂——他对祠堂里面的环境比较熟悉。 人群逐渐散去,很快,院子里面安静下来。 左向东和赵小鹏打开手电筒。 彭五跟在魏所长的后面走出祠堂的大门。 右耳房里面亮着灯光,这是怎么回事情呢?耳房的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嘴里面含着一支香烟。 “魏所长。” “胡老蔫,你怎么在这啊?” “镇上派我们来照应祠堂,这里的房子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不久就要进行大修——前几天,施工队已经来看过了。” “进行大修?是不是有人买下了?” “北门镇已经成了影视拍摄基地,批文已经下来了。” “胡老蔫,一个人住在这里,你不怕吗?” “一个人那成啊!一共两个人。” “还有谁啊?” “还有唐拐子啊!” “他人呢?” “唐拐子到澡堂泡澡去了。房间刚收拾好,一身的灰。” 同志们走上石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沉闷而古老的关门声,接着就是上门杆的声音。 在魏所长的招呼下,王师傅父子,三位工人和刑侦队的同志跟随茅二爹到望归堂洗澡去了。 第十六章 节外生枝 茅师傅把大家领进望归堂,跟一个跑堂的年轻人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忙着给同志们安排座位,拿毛巾和肥皂,接着泡茶。 茅师傅已经是七十二岁的人了,半年前,茅师傅就离开了望归堂——用他的话说是“干不动了。”,不过,他在家闲着没事,隔三差四地到望归堂来帮帮忙,倒也悠闲自在,在帮忙的同时泡一把澡,好几个跑堂的都是他带出来的,自然把老爷子伺候的舒舒服服。 本来,欧阳平是想借洗澡的机会跟茅二爹好好聊聊,所以,他和刘大羽在池子里面泡了几分钟就上来了,再想找茅二爹,茅二爹已经不见了,跑堂的年轻人说茅二爹被人叫回家去了,说茅二爹的老伴病了,让茅二爹赶快回家。 欧阳平也没有多想,另外安排时间登门拜访吧!于是向跑堂的打听了茅二爹家的地址。 后街油坊巷728号。 欧阳平将地址写到笔记本上之后,和刘大羽、左向东、赵小鹏和魏所长到池子里面接着泡澡。在池子里面,欧阳平和大家讨论了一下9。1凶杀案。王师傅答应,明天一早就赶到毛家祠堂;其他三个工人也表示所叫随到。 离开望归堂的时候,时间是十点半钟。 广场上有一辆马车,马车旁边有几匹马,它们不时打几下响鼻,还能听到它们嚼草料的声音呢;墙角处有一个帆布蓬,里面亮着一盏马灯,帆布篷里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整理毛票,帆布蓬外面蹲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光光的脑袋后面拖着一根独辫子,独辫子上扎着一根红头绳,他蹲在地上,在一块城砖上拍洋画——这是小朋友们常玩的东西。估计这一家人是远道而来的菜贩子。帆布篷外面堆着几麻袋萝卜。 茶炉子的门还开着,茶炉旁边坐着一个五十几岁的男人。屋子里面没有电灯,昏暗的路灯照在略有点弯曲的石板路上,也照进了茶水炉。 镇公所的大门已经关上,魏所长敲了几下大门。 “来了——来了。请——请等一下。” 等待。 “彭五,你磨蹭个啥,快点!”魏所长大声道。 “来了——来。” 一分钟左右,门开了:“魏——魏所长,你——你们回来了。”彭五用手背在额头上抹了几下——他额头上有几根稀疏的头发耷拉在眼睛上,他穿着裤衩和拖鞋,站在门里面。 “彭五,你已经睡下了。?” “没——没有,我听着门呢?同志们还没有回来,我怎么能睡下呢!所长,你今天晚上也睡在这儿吗?” “我把同志们送上去,说点事情就回去。彭五,不是说好到澡堂去泡澡的吗?你怎么不去啊!” “用不着,我身上没有脏,也没有淌汗,我昨天刚洗过。” “魏所长,忙了一天了,你就不要送我们上去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呢。有什么问题,明天早上再说吧。” “行,那我就不进去了,明儿,我一早就过来。” 魏所长走出大门,彭五说了声“魏所长,再见。”之后,便将大门关上,并插上了门闩。 韩玲玲没有到澡堂去洗澡,她先回了镇公所。她将在案发现场和掏井现场提取到的物件整理了一下,单是一枚铜钱和两块金饼,价值就不菲,可不能大意啰。 整理好东西以后,她为大家泡了一杯茶,干了一天了,该补充一点水分了。她回到房间的时候,桌上放着一听子龙井茶——每个房间的桌子上都有一听,。一定是彭五放在这儿的,魏所长想得很周到。 这杯茶泡得非常及时,不一会,欧阳平一行上楼来了,进门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倒水喝,看到桌子上面泡好的浓茶,端起来,一口气喝了一个精光,对了,韩玲玲还在鱼市口买了几包点心,晚饭吃得匆忙而马虎。大家的肚子叫的正欢呢! 大家都累了,所以,早早地睡了。 小镇就是小镇,夜里面安静的很,院子里面除了墙角偶尔会有几声虫鸣声外,可以用万籁俱寂来形容。 大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咚——咚——咚——”院子里面传了一阵既急促又猛烈的敲门声。 欧阳平从床上一跃而起,拽亮电灯,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打开门,伸头朝楼下看,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彭五房间的灯光。 “彭五。快开门!” “来了——来了。” “你磨蹭啥?快一点。” “咯吱——。”是开门的声音。 “魏所长,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找欧阳队长。” “门敲得这么急,出什么事情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 接着,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魏所长上楼来了,他没有理会彭五的问题。 刘大羽和其他同志们都起来了。 “会出什么事情呢?”韩玲玲一边扣衣服,一边走出房间。 “魏所长,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所长出现在楼梯口。他敞着怀,手上拿着帽子,一喘吁吁,他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来了。 “茅——茅二爹死了!谁能想到呢?一转眼的功夫。” “茅师傅死了?” “是啊!” “怎么死的?” “被人勒死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知道,他离开我们也就个把小时吧!” “在什么地方?”欧阳平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茅二爹的死肯定和下午发生的事情有关。欧阳平正准备找茅二爹详谈,没有想到凶手的动作这么快。 “在他家住的巷子里面,是一个过巷子的人发现的。这个人被吓着了,惨叫声把巷子里面的人惊醒了,一看,是茅二爹,这才带着当事人到派出所来报案。我已经派人赶过去了。” “报案人呢?” “在案发现场。” “走,左向东,把东西带上。” 左向东冲进房间,一手拎起刑侦箱,一手拿着手电筒。 “赵小鹏,你留在这里。”欧阳平道。 “是。” 几个人跟在魏所长的后面冲下楼。 彭五站在大门口,望着欧阳平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大街上。 第十七章 杀人灭口 凶手迫不及待地杀害茅二爹,说明茅二爹肯定知道凶手的底细,茅二爹不太可能知道杀害桂老师的凶手是谁,如果他知道的话——那怕是有一点点疑惑,他都会说的,因为事出偶然,茅二爹是在一种比较特殊的情境之下被推倒前台来的,同志们和他的接触过于仓促,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全部集中在掏井这一件事情上,欧阳平还没有来得及和茅二爹做深入而广泛的交谈。凶手惧怕的可能就是这个,所以,他不能给刑侦队这个机会。 很显然,凶手就藏在茅二爹记忆的某一个角落,欧阳平和刘大羽有三个共识: 首先,过去在毛家做事的人,绝不会只是茅二爹一个人,茅二爹家几代人在毛家帮佣,对这方面的情况肯定知道,李得贵肯定认识此人,这也是他被杀的原因,桂老师肯定也认识此人——至少是见过此人。 其次,只有在毛家呆过的人,才可能知道毛家祠堂的底细,才有可能接触到毛家祠堂的秘密,也才机会和条件寻觅所谓的密室。 再者,凶手肯定就藏在围观的人群里面,他看到茅二爹和刑侦队的同志们在一起。预感到事情不妙,所以提前下手了。 后街在北门镇的背面,北门镇一共有两条街,一条是前街,就是镇公所所在的这条东西大街,一条是后街,实际上,北门镇有两个十字路口,一个是鱼市口,一个是吴营关,整个北门镇的街道呈一个井字型,所以,到后街油坊巷728号,有两条路径:一条是从鱼市口向北,到吴营关,再向西,走七八分钟,就到了油坊巷;另一条是从镇公所向西,走十分钟左右,向北穿过马府巷,然后向东走两三分钟。 魏所长选择了第一条路,十几分钟以后,大家来到油坊巷的巷口,路灯下——巷口附近站着很多人,看到身穿警服的人过来,人们主动让出一条路来,一个警察站在巷口维持秩序,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欧阳队长,这位就是报案人。叫柴友朋,是柴家洼人。” “走,柴师傅,我们一边走,一边谈。大羽,你们先过去勘查现场。” 魏所长走在前面,刘大羽和左向东。韩玲玲紧随其后,欧阳平和柴友朋走在最后。 巷子比较窄,欧阳平和柴友朋只能错开,一前一后。 “柴师傅,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 “大概——我说不好,也就一个小时前吧!我是柴家洼人,每次进城买东西,来回都走这条巷子。” “请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我进巷子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估计他已经走出了巷子,我就继续往前走,走到中间的时候——就——就在前面。” 刘大羽他们已经开始勘查现场,现场的两边各有一个门,一个门在巷子的东边——这扇门距离茅二爹的尸体只有一步之遥,另一个门在巷子西边,距离现场有两米左右。 茅二爹的身旁有两个竹子编的箩筐,一个箩筐上横着一根扁担,箩筐里面有一包猪头肉和,包猪头肉的荷叶已经散开。 北巷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魏所长走了过来:“这是茅二爹的家人,他们听到消息以后就来了,我让两个人把他们拦在巷口。” “茅二爹家住在这么位置?” “就在巷口,出巷口,向右拐,第一家就是。” “这里有几户人家?” “巷子里面有三户人家,东边这一家是一个鳏夫,聋子,叫陈风起,今年七十一岁。西边这个门里面住着两户人家,一个姓李,一个姓房。” 巷子东边的门虚掩着。 欧阳平推开门,走进大门,里面是一个很小的院子,黑暗中,能看到一间低矮的房屋,屋子里面没有灯光。 “陈风起在不在家?” “我进去看看——他平时很少关门。他就一个人,家徒四壁。”魏所长推开房门,同时打开手电筒。 欧阳平也跟了进去。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无神地望着欧阳平和魏所长——他大概是看见的灯光才坐起来的。 “什么人?你们到别人家去偷吧,我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老人把他们当成了小偷。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大。耳朵果然不好使,巷子里面这么大的动静,他都没有一点反应,照样睡他的觉。 茅二爹的尸体就斜躺在地上。凶手显然是利用了陈风起一人独居,两耳失听的条件,事先隐藏在陈风起家的院子里面,等茅二爹从门口走过去的时候,从门里面冲了出来。 “这里是茅二爹回家的必经之路吗?” “后河沿也可以走,但要绕远,他从望归堂往家走,肯定要走这条巷子。” “柴师傅,你接着说。” “我——我说到哪儿啦?”柴友朋可能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悸之中走出来。 “你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 “我走到这里,突然被绊了一下,连担子带人摔在地上,刚想从地上爬起来,手碰到了一个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东西,再同手一摸,是一个人的脑袋。我刚开始以为是谁晕倒了,就想把他扶起来,结果摸到了他脖子上的绳子。我就喊人了。” 刘大羽的手电筒照在茅二爹的脖子上,一根尼龙绳深深地扣进了肉里,绳子在脖子后面打了一个死结,绳子在脖子上饶了三圈。 “柴师傅,你看到人影的时候,这个人影当时是什么样子?欧阳平怕对方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他是蹲着,弯腰,还是站着的呢?” “他只是闪了一下,到底是蹲着的,还是站着的,时间太短,我没有看清楚。” “欧阳,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左右,死者的胸口还有一点余温,手脚才开始僵硬。”刘大羽解开尼龙绳,,茅二爹的脖子上只有一道深深的、黑色人的勒痕,没有其它痕迹。茅二爹显然是被人从后面用绳子勒住了脖子,从被勒到倒地,整个过程也就是两三分钟的样子。 柴友朋看到的人影,极有可能就是凶手,柴友朋出现的太突然,凶手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到茅二爹断气之后再离开,所以,他将绳子绕了三圈,最后打了一个死结,即使柴友朋发现了遇害者,在当时的情形之下,处于极度惊恐之中的他是不可能施救的。 “你回忆一下,茅二爹身体有没有动弹呢?” “没有,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按照茅二爹死亡的时间推断,他遇害的时间应该是在同志们第二次到池子里面泡澡的时间。 欧阳平清楚地记得,他们走进一号厅的时候,特地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子钟,时间是九点半。茅二爹是在同志们下到池子里面以后离开望归堂的,时间估计在九点五十左右,他从望归堂走到油坊巷大概需要十五六分钟,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刘大羽的判断是正确的,茅二爹遇害的时间应该是在十点二十左右。 同志们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遗留物,连脚印都没有,巷子里面是石板路。 第十八章 男孩是谁 四十分钟以后,魏所长喊来了茅家的人,让他们领回茅二爹的尸体。 欧阳平当即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找茅二爹的家人了解情况,看看能不能从他们的记忆里面挖掘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另一路赶到望归堂去找跑堂的年轻人,看看给茅二爹捎口信的小男孩是什么人。 魏所长看看手表:“澡堂已经关门了,我估计人都下班了。” “队长,看来只有等到明天早上了。”左向东不无遗憾道。 “那就要等到明天下午两点钟以后了。“ “为什么?” “澡堂每天下午开门营业——上午不开门。”魏所长道,“我看要趁热打铁——宜早不宜迟啊!” “魏所长,您认识跑堂的年轻人吗?他住在什么地方?”欧阳平明白魏所长的意思,同志们和茅二爹的谈话迟了一步,结果被凶手打了一个时间差——案情十分紧急啊。 “我在北门镇派出所干了很多年,除了小孩子,没有我不认识的。跑堂的年轻人叫杨小楼,刚来没多久,家住在什么地方?我们去问问茶水炉的王山旗就知道了——走,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欧阳平当即决定:刘大羽和韩玲玲到茅家去了解情况,自己和左向东去找王山旗,请魏所长带路。 我们先来说说欧阳平这一路的情况: 欧阳平和左向东、魏所长向南。出巷口,再向东。人群已经逐渐散去,大部分人都跑到茅二爹家看热闹去了。 望归堂的大门已经体将军把门,门头上前的灯闪着昏暗微弱的光。 王家的茶水炉已经也关门了,但灯还亮着。 魏所长走上台阶,敲了几下门。 “请等一下,就来。”屋子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从里面伸了出来。 “老王,你刚睡下啊!”王山旗的肩膀上披着一件衣服,下身只穿了一件大腰裤头,脚下踩着一双布鞋。 “是啊!刚准备熄灯,又要打水啊!今天中午,彭五不是打了好几瓶了吗?” “老王,我们不是来打水的,这两位是市公安局的同志,他们是为桂老师的案子来的。” “这——我已经听说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想跟你打听一点事情。” “啥事?” “望归堂的杨小楼家住在什么地方?” “杨小楼是柴家洼人。是内人娘家侄子,他到望归堂做事,就是我介绍的。” “太好了,王师傅,您能跟我们到柴家洼走一趟吗?”欧阳平道。 “行啊!你们等一下,我穿一下衣服。” 王师傅进去一会就出来了,下身穿了一条裤子,上身加了一件外套,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站在门里面,她是王山旗的老婆。 王山旗出大门,下台阶之后,女人将门轻轻地关上了。 从鱼市口向北,走到吴营关,向西,至油坊巷,穿过油坊巷,眼前出现一条斜贯小镇的说宽不宽、说窄不窄的河流——河流的走向是由西南而东北。正对着巷口的地方是一个码头,十几级石砌的台阶一直延伸到河底。码头的西边有一座古老的石拱桥,桥面高高隆起,这座桥只能走人,不能行车,因为桥面上全是石阶——石阶故意砌得很高,目的就是不让车子行走。所以,这座桥保存的比较好。 柴家洼在桥的北边,魏所长说,大概有四五里地。道路在一个密林茂密的山谷中向西北方向延伸。 半个小时以后,眼前出现一个村庄,先是一两声狗叫声,接着是一片狗叫声。只能听到狗叫声,看不到狗的身影。王山旗在一个院门前停了下来。院子里面有一只狗,对着门缝狂吠不已。 “二黑,别叫了。谁啊?” 狗很听话,哼哼唧唧地走开了。 “小楼,是我——姑父啊!赶快开门。” “来了——姑父,天这么晚了,什么事情?这么?” “咣”地一声,门开了。院门里面站着一个年轻人。 “小楼啊!魏所长他们找你有事。” “魏所长找我有事?”杨小楼一脸疑惑,他愣了一会道:“请进,到堂屋坐。” 西屋和厨房的灯都亮了,杨家人对魏所长一行的到来颇感不安,一个老太太站在厨房的门口目送着同志们走进堂屋。 “魏所长,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 “茅二爹死了,你知道吗?”魏所长道。 “茅师傅死了,怪不得我路过油坊巷的时候,听到女人的哭声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这太突然了。” “他在油坊巷的巷子里面被人用绳子勒死了。” “我明白了,问题肯定出在那个小男孩的身上。” “我们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你认识这个小男孩吗?” “不认识。” “以前也没有见过吗?” “没有。” “茅二爹认识吗?” “当时,我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在意。” “你把当时的情况回忆一下,小男孩是怎么跟茅二爹说的呢?他认识茅二爹吗?” “小男孩站在大厅外面朝里面瞅了一会,然后走到茅师傅跟前。小男孩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见。茅师傅听了他的话以后,脸色突然大变,他留下毛巾就往外跑——他当时正在发热毛巾,我追上去问他有什么事,他说老伴病了,让他赶快回家。” “当时,澡堂里面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小男孩?” “不知道,大家可能都没有在意。” “小男孩有多大年龄?” “大概有六七岁的样子。” “什么摸样呢?” “什么摸样?我没有在意,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当时,我正在给顾客倒开水。” “如果你再看到这个小男孩,还能认识吗?” “保不准——说不好——这我不敢肯定。” “凶手太狡猾了。他特地找了一个生面孔捎口信给茅二爹。”左向东道。 “玄机就在这里,在小镇上找一个生面孔的小孩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欧阳平想通过小男孩找到凶手的希望基本上落空了。凶手不但凶残,还有丰富的反侦察经验。 第十九章 线索中断 那么,当时在澡堂里面洗澡的人,有没有认识小男孩的呢?杨小楼到望归堂来工作的时间不长,澡客们可是小镇上的人。欧阳平仍不甘心。 经过魏所长和杨小楼的回忆,他们一共想到了十几个人,魏所长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下来,打算第二天早上进行调查走访。找到小男孩,已经成为9。1凶杀案的关键。 同志们回到镇公所的时候,时间是一点一刻。 魏所长不打算回家去了,他的女儿正在上高三,每天晚上睡得很迟,睡眠一直不好,为了让母女俩睡一个安稳的觉,魏所长离开家的时候,特别关照老婆不要给他留门了。 魏所长敲了几下门,不一会,门就开了。 “魏所长,你们回来了。” “彭五,吵你睡觉了。” “瞧您说的,我就是干这个的。我平时不做什么事,不缺觉。”彭五关上大门,插上门闩。 “彭师傅,刘队长他们回来了吗?”欧阳平问。 “回来有一会了。” 等魏所长和同志们上楼之后,彭五走进值班室,同时关上了电灯。 四个房间的灯都亮着,刘大羽,韩玲玲和赵小鹏还没有休息,一时半会睡不着,关键是欧阳平和左向东还没有回来。 “欧阳,怎么样——找到小男孩了吗?” “跑堂的年轻人叫杨小楼,他不认识捎口信的小男孩。” “澡堂里面难道没有人认识小男孩吗?” “魏所长和杨小楼提供了十几个人的名单,希望他们当中有人认识小男孩。” “小男孩只要是北门镇的人,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赵小鹏道。 “刘队长,你们有没有问出一点头绪?”左向东道。 刘大羽的回答让欧阳平和左向东非常失望。 茅二爹是在二十岁的时候离开毛家祠堂的,一九四三年,镇上来了一个团的国民党部队,他们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毛家祠堂,为了补充兵员,他们在大街上见到年轻力壮的男孩就抓,茅二爹的父母当天晚上就带着儿子逃出了毛家祠堂——其他人家也离开了毛家祠堂。 茅大娘是后来嫁到茅家的,所以,她不知道哪些人家住在毛家祠堂,茅二爹也没有提过。 茅二爹的父母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凶手的指向性非常明确,这就说明茅二爹极有可能是唯一知道凶手的人。 “那么,街坊邻居有没有人知道呢?比如说高师傅,马老太,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街坊。”刘大羽道。 “我们肯定要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走访,虽然希望不大,但还是要试一试。” 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过,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点痕迹。 在同志们不经意间,凶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断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事实已经非常清楚,同志们的侦破工作已经触碰到了9。1凶杀案的核心。凶手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迫不及待地进入角色,但凶手的行动在客观上启发了大家,他为同志们提供了一条路径。这恐怕是凶手没有想到的。 第二十章 幽灵再现 九月二号,同志们至少要做四件事情:一,到水井下面去一探究竟;二,看看天井下面有没有传说中的密室;三,寻找九月一号晚上在望归堂的澡客——确定小男孩的身份;四,走访老街坊,摸排在毛家祠堂帮佣者的情况。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的记忆里,陈警官曾经提到过两个人,一个人是马老太,另一个人是应最红,这两家人都在毛家祠堂住过。 现在又要增加两项工作了。凌晨两点半钟左右,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看看号码,是陈杰打来的。十五分钟之前,有一个穿黑衣服的长发女人像幽灵一样飘出积善堂——朝后院走去,陈杰打电话给严建华,让他和柳文彬、陈警官密切监视,他和成相波从后面跟上去。 这样最好,一前一后,黑衣女鬼纵有通天的本领,量她插翅难飞。 陈杰所说的情形跟传说如出一辙,毛家祠堂确实有鬼,但到底是“鬼”,还是人,相信很快就会见分晓。 “千万别跟丢了。”魏所长道,他和欧阳平睡在一个房间。 “老陈,你们跟紧一点,千万不要跟丢了。”欧阳平道。 “已经跟丢了。” “跟丢了?” “是的,我们走出后院门的时候,她突然不见了,仿佛上天入地了一般——太奇怪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严建华他们见没见到这个女鬼?” “也没有。” “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院门内——银杏树上。我们已经等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见到女鬼的身影。可能是我们跟的太紧,被她发现了。”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啊!” “欧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不定,她正在暗中监视我们呢。方便的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如果没有新的情况,明天早晨,见面以后再说。” “行,你们要注意安全。” 刘大羽也过来了:“欧阳,是不是老陈他们发现了情况。” “是的,他们看到了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到后院去了,但他们跟丢了。” “难道黑衣女鬼发现了我们的人?” “完全有这种可能——这个家伙非常狡猾。” “她到后院去干什么呢?” “难道密室在后院?” “明天,我们应该对后院再进行一次仔细的勘查。” 所以,九月二号的第五件事情就是到祠堂的后院仔细寻觅,不过,这个任务十分艰巨,后院很大,一个小小的密室,能在水面地方呢?至少,在大家的记忆里,还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老陈有没有说,黑衣女鬼是在什么地方出现的?” “积善堂。” “积善堂?” “对。” “今天——应该是昨天下午,积善堂的每一个房间,我们都转过了,黑衣女人究竟会在什么地方落脚生根的呢?”魏所长道。 “积善堂里面一定有名堂。” “明天,我们再对积善堂进行一次认真的检查。” “检查的重点应该放在楼下。” “杀害茅二爹的人和这个黑衣女人是什么关系呢?”刘大羽眉头紧蹙。 “难道他们是是同伙?”左向东推门而入。 “会不会是同一个人?”韩玲玲跟在左向东的后面——走进房间。 “同一个人?黑衣女人是从积善堂出来的,如果她就是杀害茅二爹的凶手,他直接从后院的围墙翻进后院——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她为什么要从积善堂走呢?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刘大羽似乎有自己的想法,“除非——” “大羽,说下去——除非什么?”欧阳平道。 “除非积善堂里面有暗道。” “暗道?”左向东圆睁双眼。 “通到围墙外面的暗道。” “大羽,你这个想法很大胆,我看有这种可能,大户人家,一般都有暗道,东门的吴公祠的礼堂下面就有一条通向后河的暗道,是用来应付特殊情况的。” 陈杰的一个电话,增加了两个更有悬念的工作。九月二号注定是最忙碌的一天。 这一夜,欧阳平他们睡得很不踏实——心里面有事啊——案子变得越来越复杂。 第二十一章 小镇早晨 五点钟左右,欧阳平和魏所长就起来了,欧阳平心里面牵挂着陈杰他们。他推开门来到走廊上,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鱼肚白。 欧阳平拨通了陈杰的电话,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陈杰和严建华他们没有再见到黑衣女人的身影——事情并不像同志们想得那么简单,诡异案件的背后必有诡异狡猾的凶手。欧阳平一行突然出现在北门镇——出现在毛家祠堂,凶手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消灭掐断所有的线索,把自己隐藏的更深。 欧阳平让陈杰等人马上回旅馆休息,陈杰说不困,要求新的任务。双方约好在镇公所旁边的烧饼油条店回合。 五点半钟左右,陈警官带着陈杰一行走进了烧饼油条店,欧阳平他们五分钟之前就进了烧饼油条店。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烧饼,油条,豆浆。 正吃着,一辆警车缓缓地停在镇公所前面的台阶下。 “八成是李文化。” 韩玲玲没有说错,李文化从车上跳了下来,从另一个车门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她就是周颖。 “文化,我们在这里。”欧阳平走出店铺。 “我还以为你们没有起床呢?这么早啊!” “这么快就过来了,任务完成了吗?” 李文化和周颖正在执行一项任务。 “完成了,昨天晚上,我们一回到局里,就听说你们到北门镇来了。” “小李,快来吃早点。” “这不是魏所长吗?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您了。”李文化紧走几步,双手紧紧握住了魏所长的手。 “魏所长,你们认识啊!”左向东道。 “我们曾经在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 “别只顾说话,一边吃一边聊,豆浆油条要趁热吃才香。”陈警官道。 魏所长将李文化拉倒凳子上坐下。 “队长,你们今天起这么早——我们来的是不是正是时候。” “是啊!让你们赶上趟了。”刘大羽道。 “周颖,你算是说对了,今天够我们忙一阵子了。”韩玲玲道。 “王师傅,我们在这里。”陈警官大声道,王师傅父子三人已经上了台阶,正准备进门——镇公所的大门开着。 欧阳平走出店铺,将王师傅父子三人引进店铺:“老板,再来三碗豆浆,烧饼油条再来一点。” “队长同志,我们已经吃过早饭了。” “吃过了也不打紧,再吃一点,今天这活要的是力气,把肚子吃饱了才好干活啊!” 魏所长已经招呼店老板端来了三碗豆浆,一盘子烧饼油条。 “王师傅,另外三位师傅呢?” “黎师傅他们住在城门口附近,我估计他们直接去了毛家祠堂。” “这样吧!老陈,走的的时候,带一些烧饼油条。二憨子,拿一个塑料袋来。”二憨子就是烧饼油条店的老板。 彭五起得也很早,他拎着四个水壶到王山旗的茶水炉打开水,回来的时候,他走进店铺,将四瓶水放在桌子上:“所长,这四瓶水,你们带到毛家祠堂去。”彭五想得很周到,干这种体力活,没有水可不行。 “彭五,幸亏你提醒。我都没有想到这个。来,坐下来吃早饭。” 彭五退出店铺:“我待会儿回家吃——家里人正等着我的早点呢。”彭五一边说,一边朝镇公所的大门走去。 广场上已经开始上人,都是一些近郊的菜农,他们都在抢占有利的地形,一个又一个菜农挑着担子,从店铺门前经过,菜筐底下还滴着水,肩膀上的扁担成弓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小镇人一天的生活,从这时候开始了。 第二十二章 疑云迷雾 欧阳平对今天的工作,进行了分工,他和刘大羽、周颖跟着王师傅,韩玲玲和严建华、柳文彬去找马老太、唐拐子和高裁缝等街坊邻居了解情况,请陈警官协助;左向东和成相波、周颖去走访澡客,请魏所长协助,赵小鹏和陈杰、李文化到积善堂和后院勘查。 六点零五分,欧阳平和刘大羽两拨人走进了毛家祠堂的大门,大门敞着。 穿过竹林,就看见几个人站在井边安装滑轮的支架——昨天晚上,王师傅将工具放在了王老蔫的屋子里面,黎师傅他们已经来了,另外还有两个人,他们就是刚派来看祠堂的王老蔫和唐拐子。 借王师傅父子安装滑轮的机会,欧阳平向唐拐子了解了在毛家祠堂居住的房客的情况。据唐拐子回忆:他们是一九六一年住进毛家祠堂的,他的老婆应最红是在他们住进毛家祠堂以后第二年嫁给他的,应最红确实患有精神疾病,但据他所知,应最红在做姑娘的时候就有这种毛病——源于一次惊吓,她老婆胆子非常小,又特别迷信鬼神,她在毛家祠堂里发了几次病,这和毛家祠堂的环境确实有关系,但和毛家祠堂的鬼故事没有直接的关系。不久,他们搬出了毛家大院——就死在李得贵吊死的那一年秋天——李得贵吊死的时间是夏天。 茅二爹祖上两代人都在毛家祠堂做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唐拐子一家住进毛家祠堂的时候,茅二爹早就不在毛家祠堂住了。听唐拐子的母亲说,茅家搬出祠堂的时间是在解放前。所以,他不知道当年和茅二爹一起住在毛家祠堂的房客是些什么人家。 那么,有没有人知道呢? 唐拐子说,可以去问问高裁缝,高家祖祖辈辈都住在城门口,也做了几辈子的裁缝,他或许知道一些情况;还有一个人兴许会知道一点事情,只可惜他耳朵一点都听不见了,他就是陈风起。大家还记得吧!陈风起就是住在油坊巷里面的家徒四壁的聋子。 那么,陈风起和毛家是什么关系呢? 唐拐子说,他的外婆曾经提到过聋子陈风起,说他是毛家远房亲戚,祖上有人在毛家当私塾先生,陈家和毛家走得比较近,陈风起对毛家的情况比较熟悉。 太巧了,茅二爹就死在陈风起家的院门口。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陈风起的名字。 “当时,你家住在哪一个房间?” “我家住在李得贵的楼上,马老太家住在李得贵家的对面。” “除了李得贵以外,就你们两家吗?” “对,就我们两家,对了,毛家祠堂除了不干净以外,就是蛇特别多,而且都是有毒的蛇。” 这是我们的故事第三次提到蛇。 “毒蛇?” “对,我们搬出毛家祠堂,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唐师傅,在你们北门镇有养蛇的人家吗?”刘大羽问道。 “大羽,你的意思是?” “欧阳,家蛇一般都没有毒,也不会伤害主人,毛家祠堂有这么多的毒蛇,这很不正常。昨天下午,我们在积善堂楼上看到的蛇蜕,从花纹和颜色来看,应该是蝮蛇,这种蛇的毒性非常大。唐师傅,毛家祠堂附近有没有养蛇的人家?” “没有——没有听说过。” “在毛家祠堂,有人中过蛇毒吗?” “有。” “谁?” “马老太家的瘫子。幸亏郎中看得及时,要不然——” “难道这些蛇是人故意放的?”欧阳平道。 “我也听说过蛇的事情。”王师傅道。 “有一年夏天,我在屋子里面洗澡,洗过澡后,我就上床睡觉了,刚睡一会,就被一种声音惊醒了,睁开眼睛一看,一条长蛇,尾巴绕在天花板的横梁上,头伸到澡盆里面喝水。差点把我吓死。” 第二十三章 洞后暗道 下井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王师傅不容两个儿子多说什么,决定先下井一探究竟,他要在洞的对面打出一个洞来,将两块一点五米左右长的木板的两头放进洞中,这样,人才有落脚的地方。 谁也没有想到,王师傅在井壁的南边打洞的时候,井壁上的砖头竟然有点松动——四块青砖之间的空隙比其它青砖之间大,缝隙里面塞满了土——或者叫泥。 欧阳平和刘大羽趴在井口朝下看,第一块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 “这里有一个洞——里面好像是空的。”王师傅大声道,“金锁,把马灯给我。” 欧阳平将手电筒拴在一根绳子上,然后将绳子放到井下。 “轰!”的一声,一块青砖落到井底。 刘大羽和三个帮忙的工人都围了过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竹林里面站了许多人。但人们显得很有秩序。没有人乱跑,也没有人大声喧哗。当欧阳平他们聚拢到井边的时候,人群里面出现了一些小规模的骚动。 “王师傅,怎么样?” “欧阳队长,这里——这里有一个暗道。” “暗道?人能进去吗?” “能,洞里面有几张蛇皮。” 这是我们第四次提到蛇蜕。这就说明,暗道里面肯定有蛇。 “王师傅,你把蛇皮挑上来给我们看看——您暂时不要进洞,小心毒蛇。”刘大羽道。 银锁将一根竹竿伸到井中。 不一会,竹竿伸出井口,竹竿的头上绕着几圈蛇蜕——从蛇蜕的直径看,这条蛇至少有小碗口粗,和同志们昨天下午在积善堂看到的蛇蜕一样,也是蝮蛇——但比它们粗了许多。 “王师傅,您上来休息一会,蛇一定在暗道里面。这种蛇的毒性非常大。”刘大羽道。 “那咋办?” “您先上来,我们想办法?” 金锁和银锁拽动滑轮上的铁链,将王师傅拽上了井口。 “大羽,怎么办?”欧阳平一点经验都没有。 “我自有办法。”刘大羽很自信,“王师傅,镇上有药铺吗?”刘大羽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大家还记得《密林暗堡》吗?正是因为有刘大羽的参与,欧阳平才没有被碉堡里面的毒蛇伤着。 “有啊!药铺在派出所旁边。” “药铺在什么位置?” “从镇公所向西走,一袋旱烟的功夫,你是不是要买雄黄?” “王师傅,您说的对。”“我明白了,蛇最怕这个。银锁,你跑一趟,快去快回。” 刘大羽从皮夹里面掏出一张百元人民币:“多买一点——半斤吧!说不定后面还要用。毛家祠堂的毒蛇太多了。 银锁大步流星,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之中。有几个人想拦住银锁一问究竟,银锁头也不回地冲出人群。 水井下面果然有名堂,人们都看见了,井下面没有什么鬼神,倒有一些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暂时还不知道,既然有暗道,就一定有密室,有密室,就一定有东西。毛家祠堂果然不同凡响,随着桂老师的死,毛家祠堂的秘密即将大白于天下。 第二十四章 确有密室 银锁去回至少要半个小时,刘大羽在王师傅等人的帮助下,下到井中,他用手电筒照了照洞口,暗道的宽度有六十公分左右,高度有一米上下,上边是条石,下边和两边是青砖,距离洞口半米左右的地方,还残留着几段蛇蜕,洞口放着一把洋镐。 王师傅只撬掉了一块青砖——青砖为正方形,边长为三十公分左右,和桂老师房间地面上的青砖是一种规格。 刘大羽用洋镐撬掉了另外三块青砖,伴随着三声巨响,三块青砖落到井底。洞口的宽度和暗道的宽度一样,洞口的高度比暗道的高度少三四十公分。暗道很深,手电筒的光照不到尽头。暗道里面非常潮湿,刘大羽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寒气之中还夹杂着一种非常特别的气味——刘大羽从来没有闻过这种味道——是一种腥味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它让人感到呕心,刘大羽的胃口可不浅,能让他赶到呕心的味道,一定不是什么好味道。 半个小时左右,银锁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他的手里面拿着一包东西。 “刘同志,你上来吧!让金锁下去。”王师傅趴在井口上。 欧阳平也趴在井口上,手里面拿着纸包。 “王师傅,我先到暗道里面看看,需要的话,再让金锁下来。”刘大羽从小在山里长大,对付蛇是有经验的。这种危险的事情,绝不能让群众干。 “欧阳,你用纸包一点雄黄给我。” 欧阳平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打开纸包,倒了一点雄黄,然后包起来,用绳子系好,放到井中。 刘大羽解下绳子,打开纸包,在左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液,将雄黄粉倒在手上,用右手将雄黄和了一下,然后将摸在自己的脸上,手上和身上。然后将纸包包好,塞进口袋里面。 刘大羽钻进暗道。 刘大羽双膝着地,用双膝移动身体,行至五六米处,一块黑色的石板横在眼前,难道暗道就是所谓密室吗?如果是密室的尽头,为什么要在这里横一块石板呢? 刘大羽用洋镐头敲了敲石板,声音有点空。根据经验,石板应该是一道门,既然是一道门,就应该能打开来。 刘大羽静下心来,仔细看了看石板四周,石板的四周全卡在青砖里面。两边的青砖和暗道的宽度一样,上下和暗道的高度不一样——各有两块青砖超出暗道顶部和底部三公分左右。 刘大羽用洋镐撬开石板外面上下左右的青砖——共十块,他终于看到了石板的全貌,石板的宽度为六十几公分,高度一米多一点,上下四块青砖是用来卡主石板的,和上面两块青砖一起落下的,还有几块朽烂的木条。这些木条显然是用来固定青砖的。 刘大羽后退两小步,用洋镐的镐头从石板的上面轻轻一撬,石板由里向外倒在地上。 欧阳平已经下到井中,他蹲在跳板上。因为刘大羽的身体挡住了欧阳平的视线,他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只能看到一点灯光。 “大羽,怎么样?” “里面确实有密室。” “你小心一点——小心毒蛇。” “你放心吧!我身上有雄黄,蛇不敢靠近我。” 欧阳平听说过蛇怕雄黄,但是什么道理,欧阳平不知道。 第二十五章 另有入口 在暗道的右侧有一个碗口粗的洞——应该是一个蛇洞,刘大羽用洋镐把试了一下深浅——很深,方向朝西南,刘大羽估计这个洞通向密室。 刘大羽继续往前走,暗道在前方两三米处有一个弯道——弯道的方向朝西南,和蛇洞的方向是一致的。 欧阳平蹲在刘大羽的后面,他一把拽住了刘大羽的衣服:“大羽,这里距离地面大概有多少距离?” “大概在两米左右吧。” “密室大概在什么方位?” “估计就在西南方向三四米处。” “我们干脆从上面挖。既省力,又能施展的开。你看怎么样?” “这样最好——人猫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面确实难受。” “关键是安全,这里面的气味太难闻。” 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退出暗道,王师傅父子三人将他们拽上了井口。 王师傅不明就里:“金锁,银锁,你们俩下去。” “王师傅,不用下去了。” “咋了?” “我们打算从上面挖。密室的位置大概在——”欧阳平扫了一眼水井的西南方向,在水井七八米处有一块成圆形的地基——上面长满了杂草,还有少量的灌木。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了过去。 王师傅拿着一把铁锹跟在后面。 刘大羽用铁锹拨开杂草,草丛里面有一个石臼——石臼上一个圆形的凹槽,应该是柱石。这里显然是建筑物留下来的废墟。 废墟距离竹林只有四五米,人们一下子全聚拢到废墟跟前。 “王师傅,这里过去是什么建筑?” “不知道。” “听老辈人说,这里以前有一个亭子。”唐拐子道。 “不错,这里最早有一个很大的凉亭。”说话的是高裁缝,他的声音很高。 草丛里面果然有几级台阶。 经过目测,密室的位置大概就在凉亭的废墟的附近。 按照欧阳平的指点,黎师傅和另外两位师傅用锹铲去了废墟上的杂草和灌木,欧阳平和刘大羽注意到,在废墟的周围,有两圈成辐射状的扇形石。这些扇形石,有的完好无损,有的已经断裂。 刘大羽,黎师傅用洋镐和钢钎将扇形石一一撬起来,扇形石的厚度在五公分左右,一个人就能掀起来,扇形石的下面都是土,只有两块扇形石的下面是三块长方形的条石,位置在废墟和井口的连线上。黎师傅用钢钎在条石上敲了几下,声音空的很。 刘大羽用洋镐撬起了中间一块条石,下面果然有一个黑乎乎的暗道。 “会不会是排水沟?”黎师傅道。 “不会,哪有这么大,这么深的排水沟呢?”王师傅道。 欧阳平拿来手电筒,趴在地上,将手电筒伸进暗道里面,暗道的高度有一米左右,宽度和井壁上的暗道的宽度一样。暗道底部有一些淤泥。 欧阳平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站在暗道口附近的人都闻到了。这该不会是高裁缝所说的阴气和邪气吧! 第三十六章 终见密室 “欧阳,你起来,让我下去,看样子,我们用不着挖地三尺了。”刘大羽将欧阳平拽了上来。 刘大羽接过手电筒和洋镐跳了下去。 “刘同志,让金锁跟您一起下去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他身材矮小,比较灵活。”我们前面忘记介绍了,王师傅的两个儿子的身材都不高,大概在一米六五的样子。 “行,那就跟在我后面,把钢钎带上——说不定能用上,金锁,你接着,在身上抹一点雄黄。”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掏出纸包递给金锁。 两人一前一后,不一会就消失在洞口。 欧阳平将马灯用一根竹竿吊在洞口。 暗道的方向朝东,挪不到两米远,眼前是一个台阶,一共有六级。台阶下面躺着一块石板——石板有十公分厚,但已经断成两块——这块石板应该是密室的门。 越过石板,里面突然开阔起来,人已经能站起来。 “果然有密室啊!”金锁向前紧走两步,和刘大羽并排站在密室的门口。 金锁还想往前走,被刘大羽拽住了。因为刘大羽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丝丝窸窸窣窣。”这应该是蛇游动时发出的声音——不只一条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味。 “这是什么?”金锁惊叫一声,同时朝后退了一步。 刘大羽用手电筒朝金锁手指的方向照了照,原来金锁的头顶上挂着一条蛇蜕。密室的顶部是横木。 刘大羽用手电筒上下左右扫了一遍。 “刘同志,你看——” 刘大羽看见了,有好几条蛇同时朝一个方向游动,都是拳头粗的黑灰相间的蛇。其中一条蛇的身上还粘着蛇蜕——蛇蜕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刘同志,你看那——” 金锁所指的方向有一道亮光,刘大羽想起来了,亮光所在的地方就是井壁南边的暗道。几条蛇游走的方向就是这条暗道。 蛇大概闻到了刘大羽和金锁身上的味道。所以选择了逃跑,这样最好,省得同志们费事。只要它们不影响同志们办案子,刘大羽是不会伤害它们的。 “欧阳,你下来吧!”刘大羽大声道,“把马灯带下来。” 欧阳平手提马灯,钻进暗道。 在马灯的照耀下,三个人都惊呆了:地上躺着两具尸骸,一具尸骸仰躺,一具尸骸侧卧,两具尸骸成交叉状,侧卧者在上,仰躺者在下。东墙和南墙根有几个散了架的木箱子,这些木箱子一定是用来装金银珠宝的。 大家看清了密室的全貌:密室的高度和刘大羽的身高差不多,它呈正方形,边长在三米左右。 地上有一层浅浅的淤泥。 三个人将两副骸骨搬出密室,经过验尸,这两个人的死亡时间和水井里面三个人的死亡时间基本一致。很显然,在毛家祠堂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一场空前的浩劫。 水井里面的土和砖头肯定不是密室里面土,根据密室两个进出口的设计判断,密室和水井应该是在同一时间建造的。那么,水井里面的土来自何方呢? 第二十七章 鬼非内鬼 正当围观群众议论纷纷,大声喧哗,情绪亢奋的时候,赵小鹏火急火燎地从积善堂里面跑了出来。 欧阳平和刘大羽正在想问题,赵小鹏走到他们跟前,他们都没有看见。 “队长,这两具尸骸是从——” “小鹏,你看——下面有一个密室,我们在密室里面发现了两具尸骸。” “毛家祠堂果然不同凡响啊!” 欧阳平这才缓过神来:“小鹏,你们是不是发现了情况?” “我就是来喊你们的,我们在一个房间里面发现了一个暗道。” “在哪一个房间?” “在桂老师住处的北边。” “走。” 于是,大家移师积善堂。围观的群众跟在大家的后面,但只能止步于积善堂的大门之外。王老蔫和唐拐子自动担负起维持秩序的工作,他们俩站在台阶上,将十扇门全部关上,只开了两扇门。 陈杰和李文化蹲在一个黑洞跟前,看到欧阳平一行走进房间,他们从地上站起身来。 黑洞旁边的墙角里有一堆散了架的家具,其中一个床架还能看出原来的样子,不少木头上留下了老鼠的牙印,地上有不少老鼠屎。 “欧阳,这些东西原来是堆在洞口上面的。” 洞口旁边还有四块青砖和一块很厚的木板。还有一小堆土。 “这个房间,我们一共进来两次,第一次没有留意这堆东西,第二次,我们想试试看,没有想到这堆东西原来是掩人二目的。青砖在上面,木板在下面,青砖和木板之间是一层土。如果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难道洞里面也有密室吗?”王师傅道。 “这毛家的老祖宗弄这么多的密室做什么呢?”黎师傅道。 “藏值钱的东西呗?东西太多,晃人的眼睛,藏起来最保险。”王师傅道。 这个房间和桂老师的房间,中间仅有一墙之隔。桂老师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 “欧阳,我和金锁下去看看。” “王师傅,您等一下,我先看看再说。”欧阳平打开手电筒朝洞里面照了照。昨天下午,大家在楼上看到了蛇蜕,说不定,这个洞就是蛇的老巢。 洞的两边是青砖,宽度很窄——大概在五十公分左右,高度和先前发现的暗道的高度也不一样,人在洞里面行走,只能蹲着。刘大羽的身材高大,他下到洞中,必须把头低着,还要把脑袋缩一部分到脖子里面才能向前移动。 “队长同志们,我们下去了。” “王师傅,让金锁和银锁下去吧!” “行,就听你的。” “两位兄弟,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欧阳平从包里面拿出纸包,打开来,刘大羽将茶杯里面的水倒在左手心上,用右手撮了一点雄黄,将雄黄和水和了和,然后抹在银锁的脸上,手上和身上。 “大羽,你也给我抹一点,我的身材小巧,我跟这两位兄弟一起下去。”李文化道。 欧阳平点头同意。 于是,金锁在前,银锁居后,李文化在中间,依次进入黑洞。 一分钟过去了,李文化没有反馈一点信息。 “李文化,里面情况怎么样?”刘大羽趴在洞口大声道。 暗道里面传来李文化的声音:“洞很深啊!” “暗道朝什么方向?” “好像是南北走向。” 欧阳平下到洞中,黑暗中,前方有一个光团,应该是马灯发出的光,马灯所在的地方,距离洞口有七八米远。 刘大羽和陈杰蹲在洞口。 “大羽,好像一个暗道。” “老陈,昨天夜里,你们看到的穿黑衣的女人很可能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还是不明白,她是怎么离开后院的呢?整个晚上,我们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她要想离开毛家祠堂,必须走这个暗道。” “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暗道极有可能通到毛家祠堂外面某一个地方。”刘大羽道,“按暗道的方向判断,出口应该在后山。” 光团越来越小,到后来一点都看不见了。 欧阳平爬出洞口,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刘大羽看看手表,时针指向十点。 十分钟以后,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号码显示,是李文化的电话。 “喂,是文化吗?” “队长,暗道很长,我们准备继续往前走,你们耐性等待。” “行,看看出口在什么地方。有情况及时联系。注意安全。” 十五分钟以后,欧阳平的电话又响了。 “队长,你们赶快过来,出口在后山,就在祠堂围墙外面,这里是一座停放棺材的古墓。” “王师傅,后山怎么走?” “走,我领你们去。” 于是大家走出积善堂,穿过人群。 人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犹豫片刻之后,一部分人跟在几个人后面走出祠堂的大门。 祠堂的东边有一个很窄的巷子。 巷子的中部有两个院门。 “这里有人家吗!” “这里住着好几户人家,彭五家就在北边这个院子里面。” 走出巷口,眼前便是树林。 银锁站在巷口等大家。 大家跟在银锁的后面,一分钟以后,看到了一片坟地。 李文化迎了上来:“就是这座坟墓。” 墓门开着,其实墓门就是墓碑,墓碑上写着先考毛固章,先妣毛张氏之墓。 李文化领着欧阳平和刘大羽进入墓室,墓室里面摆放着两口棺材,棺材早已面目全非,大部分地方已经坍塌在地。 在墓室的南边有一个洞穴。 “这就是出口。”李文化将一块石板掀起来,堵住了洞口,“我们在里面一推,这块石板就倒在地上了。” 墓室周围是用石板砌起来的,如果李文化不演示,很难知道出口在什么地方。 谜底终于揭开了,高二虎和陈杰等人看到的黑衣女人并不是毛家祠堂自产自销的女鬼,而是外来的杀死李得贵和桂老师的凶手。 第二十八章 又现一室 大家重新返回积善堂。 积善堂里面的暗道,最初的作用显然是用来逃生的,凶手利用这条暗道出入毛家祠堂,说明他对毛家祠堂是非常熟悉的。桂老师的房间紧挨着暗道的出口,这对凶手出入毛家祠堂非常不利,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凶手在进出这个房间的时候,无意中被桂老师看见了,还有李得贵。当然,这两个人的离奇死亡可能不仅仅是因为看到了凶手、发现了凶手的秘密,可能还包括毛家祠堂的秘密。否则,桂老师箱子里面的贞观铜钱与金饼和水井里面的金饼该作何解释呢? 在回积善堂的路上,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李文化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 他们讨论的还有另外一个话题:“女鬼”似乎确实存在,陈杰和成相波都看见了,那么,这个“女鬼”是不是凶手呢?答案好像也是肯定的,因为同志们在桂老师的床上发现了一根女人的长头发。至少,这个“女鬼”和桂老师曾经接触过,或者在桂老师的房间里面出现过。欧阳平和刘大羽犯嘀咕的是,一个女人深更半夜出没于空无一人,阴森恐怖的毛家大院,并且先后杀害两个男人,如果茅二爹的死也算在她的头上的话,那么,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呢?欧阳平和刘大羽一时还不敢下结论。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奇怪而诡异的谜语,其玄机究竟在哪里呢? 李文化提到了一个细节,他和王家两兄弟在暗道的墙壁上看到了好几个洞穴,其中一个洞穴的旁边挂着两根蛇蜕。凶手进入暗道,难道一直没有碰到过蛇吗?欧阳平他们只在毛家祠堂呆了一个下午和一个上午,两次遭遇毒蛇,三次看到蛇蜕,一次看到蛇蛋。难道毛家祠堂的蛇和凶手拜了把兄弟?她经常出没的后院,环境和地形更加复杂,蛇一定很多,难道她不怕吗?还是她有对付毒蛇的办法? 刘大羽还想到了一个问题,毛家祠堂的毒蛇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这些毒蛇在毛家祠堂的鬼故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虽然同志们发现了不少疑点和问题,但整个案子显得扑朔迷离。茅二爹的死更使9。1凶杀案蒙上了一层诡异神秘的面纱,9。1凶杀案本来就迷雾重重,现在又加了一层面纱,欧阳平和同志们多少有点迷茫。 不管怎么样,先把计划之中的工作完成,欧阳平他们还有一项任务,就是看看天井下面有没有名堂,水井里面的土到底来自何处,这始终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大家先将天井里面的杂草和树叶情理干净。 五把铁锹同时挥舞,天井里面全是土,而且显得比较松软,挖到两尺左右的时候,金锁的铁锹触碰到了一个硬东西,挖开四周的土,才看清了它的样子,原来是一个假山,加上已经发黑,估计是在土中呆在时间太久了。 “假山应该在上面才对头。”刘大羽马上就发现了问题。 假山的体积比较大,但凭一个人的力气能移动它,搬是搬不动的,只能慢慢移动。 紧接着,大家又挖出了三块假山石,其中一块假山石很大,必须两个人才能移动。 接着,黎师傅又在下面挖到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好像是锹把,木棍已经朽烂,并且断成了几截。 银锁用锹在木棍的两头挖了几下,结果在锹的一头挖出一个铁锹头,铁锹头成长方形。铁锹头显得非常臃肿,因为泥土和铁锈掺和在了一起。拨开铁锹头,旁边有一个腐烂的藤条框。赵小鹏用锹拨了一下,藤条框立即散了架。 “下面好像是青砖。”黎师傅大声道——他挖的最快,所以挖的最深。 大家一看,下面果然是青砖。几把铁锹一起上,很快,露出了好几块排列整齐的青砖。 在两米多深的天井下面铺地砖,这就不是一件小事情了,这说明天井下面——或者天井的周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建筑。 大家一鼓作气,将天井里面的土全部挖了上来,天井的边沿上,土已经堆成了山,不少土把桂老师家的门都堵上了。 “你们看——”李文化大叫一声。 十几只眼睛同时落在一个地方——天井的北边有一个洞穴,洞的大小相当于四块青砖。天井的四周全是用青砖砌起来的。 洞穴里面有不少土。 黎师傅和银锁将洞穴里面的土全部掏了出来。 欧阳平用马灯在洞里面照了一下,奇怪,洞穴的上下左右没有一块青砖。 刘大羽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洞很深,这条暗道应该是后挖的,王师傅用锹在洞壁上铲了一点土。 锹上的土和水井里面的土是一样的。 “欧阳,这条暗道可能是寻找密室时挖的。” “对,水井里面的土是从这里运出去的。” 暗道的方向直指积善堂的北屋,这里要说明一下,北屋在积善堂是最大的屋子,在北屋的前面有一个门厅,这里应该是接待客人,商量事情的地方。 王师傅说,这间北屋是正屋,应该是一家之长住的地方。挖暗道的人估计密室在北屋的下面,这才从天井下面挖一条暗道,试图找到密室。 李文化和金锁钻进暗道,两分钟以后,暗道里面传来了李文化的声音:“欧阳,你们下来,这里面果然有一个密室。” 欧阳平和刘大羽拿着手电筒钻进洞中。 暗道的长度大概有七八米的距离,这和北屋与天井之间的距离基本相符。 暗道的出口在密室的顶部,密室的顶部距离北屋的地面大概有三米左右。 密室是用石头砌成的,顶部一排经过加工的横木,在密室的东边有一个八级台阶,台阶的上部有一块木板。金锁用铁锹敲了几下,腐朽的木屑纷纷落下。 遗憾的是密室里面空空如也。 第二十九章 另有玄机 到目前为止,刑侦队已经在毛家祠堂发现了两个密室。这两个密室和9。1凶杀案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这两个密室被发现的时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九月一号深夜,出现在毛家祠堂的黑衣女鬼绝不是冲这两个密室来的。她从暗道进入积善堂,又从积善堂进入后院,应该是有目的的,难道毛家祠堂还有一个密室不成。 欧阳平他们到后院——特别是池塘北边的树林进行了一次地毯式的勘查,树林里面除了树,还是树,连一块石头都找不到。除了一些灌木之外,绝大部分的树的树龄都很长,而且数与树之间的距离很近,庞大的根系互相纠缠在一起,几乎没有暗道存在的空间。 树和院墙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院墙外面七八米远的地方才有树,一般的人,要想从院墙翻入后院,是不可能的。 黑衣女鬼到树林去干什么呢?她又是如果消失的呢? 大家在积善堂后面的树林里驻足良久,欧阳平和刘大羽对两棵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两棵树分别是一颗枫杨树和一棵银杏树,银杏树比较矮,枫杨树很高。两棵树之间紧挨着,枝丫之间互相交错纠结在一起,关键是这两颗树的树冠在积善堂的上方,因为无人打理,很多枝干紧贴在屋顶和屋脊之上。 刘大羽在两棵树周围转了一圈,他想在树干上寻觅人的脚印,脚印是不可能有的,他是想看看树干上有没有鞋底留下的泥土——或者是人攀爬的痕迹。 遗憾的是刘大羽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陈杰也在两棵树周围转了一圈,他是想找个地方爬到树上去看看。在银杏树的枝干上有一个横生出来的分叉。陈杰纵身一跳,右手抓住了分叉,右手迅速跟了上去,他屈腿收腹,像上单杠一样上了分叉。 “欧阳,树杈上有一块泥巴,这里也有一块。”陈杰果然在树上发现了重要的情况。 “现在,我们可能肯定,黑衣女鬼就是从这里爬到积善堂的屋顶,然后爬到二楼,最后从暗道逃之夭夭。” 陈杰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两块泥巴包裹起来,然后扔给了人高马大的刘大羽。 刘大羽将外套放在地上,打开包裹,其他人都围了上去。 两块泥巴上面粘着不少草屑和树叶的碎片。泥巴棱角分明。很显然,这两块泥巴停留在树杈上的时间不长——时间太长,会被雨水冲掉,很可能是黑衣女鬼昨天夜里留在树杈上的。这个判断如果能成立的话,那么,黑衣女鬼一定是发现了陈杰和成相波。 常识告诉大家,那些善于攀爬,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都是男人,一个女人攀爬的技能如此娴熟,这使同志们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 为了进一步证实大家的判断,陈杰像猴子一样,从银杏树上了枫杨树,然后上了屋顶,很快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之中。 十分钟以后,陈杰走出瓶形门,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怪不得我们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她。”陈杰一边擦汗一边道。 “老陈,你能不能从原路返回呢?” “没有问题。” 谜底终于揭开,高二虎和他的朋友明明听到积善堂的二楼上有女人哭声,却怎么都寻觅不到她的踪影;高二虎明明看到黑衣女鬼出现在树林里面,就在瓶形门附近守候,结果踪影全无。玄机就在暗道和这两棵树上。不明真相的人只能把这些奇怪的现象往鬼神身上想。 第三十章 又有发现 “欧阳,大羽,你们看——”陈杰举起右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捏物状。 “看什么?”欧阳平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其他人也没有看见。 陈杰将手伸到欧阳平的眼前。 欧阳平和刘大羽终于看清楚了,陈杰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捏着几缕长发。 “老陈,这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这是我在树枝上发现的。” “树枝上?在什么位置?” “就在屋顶进入天井的地方,那里有几根树枝比较低,应该是黑衣女鬼攀爬的时候留在上面的。” 一共有四根头发,其中一根很长,这根头发和同志们在桂老师的被褥上提取到的头发的长度差不多。不仅如此,发质和头发的粗细也差不多。黑衣女鬼很可能在桂老师的房间里面出现过。 “这个女人的年龄不会很大。”陈杰道。 “为什么?”赵小鹏眼睛睁得大大的。 “因为,这几根头发很黑,而且很有光泽,不像是染过的。” “难道这是一个年轻的女鬼?” 后院树林是黑衣女鬼经常出没的地方,在同志们介入9。1凶杀案以后的当天晚上,黑衣女鬼再次出现在祠堂的后院,按时间推算,在陈杰和成相波看到黑衣女鬼之前一段时间里,刚和欧阳平他们有一点点接触的茅二爹遇害于油坊巷。杀害茅二爹的凶手会不会就是这个黑衣女鬼呢? 大家的疑惑很多,相信随着刑侦工作的深入,这些疑问都会迎刃而解。 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打开来,将四根头发夹在里面。他眉头紧锁,一言未发。 “大羽,你在琢磨什么?”欧阳平是最了解刘大羽的了,只要他不说话,就表示他正在认真而深入地思考什么问题。 “走,我们先回镇公所,然后再决定下面做什么。” 大家走出后院,来到积善堂的前面,人们还没有散去。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在毛家祠堂和北门镇所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令人震惊。人们似乎已经看清了鬼故事背后所隐藏的东西。 欧阳平和王师傅交代了几句之后,离开了毛家祠堂。 镇公所的门开着。 “队长,我们下一步的任务是——”赵小鹏道。 “去找聋子陈风起碰碰运气。” 走进房间以后,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一个档案袋,从里面拿出一个扁平的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根长发。欧阳平和同志们都明白刘大羽的意思,所以,大家静静地观望着,等待着。 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掏出笔记本,打开来,放在床上。 “欧阳,你看——” 纸包里面的头发和笔记本上面的头发果然一模一样。 刘大羽走到赵小鹏的跟前。 “刘队,您看什么?” “我在看你的头发。” 赵小鹏的头发比一般的男孩子长,艺术家吗?总得那么一点艺术气质吧! “大羽,你是不是想说,这几根头发和一般人的头发不一样?”陈杰已经明白了刘大羽的意思。 “不错,你们仔细看看,常人的头发比较细;”刘大羽用手指捻了捻赵小鹏的头发,“也比较柔软。你们再看看这几根长发。” 欧阳平看了看赵小鹏的头发,又看了看纸包和笔记本上面的头发:“大羽,难道这几根头发是假发?” 英雄所见略同啊!欧阳平一语道破了刘大羽心中的答案。 “既黑又粗,这么有光泽,人工的痕迹比较明显,即使是电影明星也很难做到这一点。所谓‘黑衣女鬼’,很可能是一个男的,一般的女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更没有如此敏捷的伸手,积善堂后面的树,如果没有娴熟的攀爬能力,普通人是爬不上去的。” “大羽分析得很对,从积善堂的屋顶爬到二楼,还是有一定难度的,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到天井里面去。”陈杰道,他的话是最有说服力的。 “凶手为什么要装扮成女鬼呢?”赵小鹏问道。 “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面目。”刘大羽道。 “还可能是吓人,在毛家祠堂制造紧张空气,不是有不少人家先后搬出毛家祠堂吗?”欧阳平想的似乎更多。 “从李得贵的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左右,凶手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他的年龄应该不年轻了。” “欧阳,我现在就回刑侦队,请技术处的同志们将这几根头发鉴定一下,现在只能停留在猜测和分析阶段,鉴定以后,才能下结论。” “行。就这么办。” “刘队,让我去吧!”赵小鹏自告奋勇,这个年轻人平时话不多,但做事情踏踏实实。 “这样也好,大羽,我们马上到油坊巷去。” 到油坊巷就是去找陈风起。 镇公所的台阶下停着一辆汽车,赵小鹏跳上汽车,向南开去;欧阳平一行向北走去。 第三十一章 深巷觅踪 “欧阳队长。” 欧阳平回头看了看,是魏所长。他刚从望归堂走出来,身后跟着成相波和周颖。 “魏所长,怎么样?” “谁也没有在意这个小男孩。”魏所长显得很失望,“杨小楼一大早就来了,他和我手下的两个同志,还有王山旗,找了十几个洗澡客。我们还问了在门口卖洗澡票的刘师傅,他也没有在意这个小男孩。茅二爹离开澡堂的时候,刘师傅倒是知道,他们还说了几句话。刘师傅问茅二爹怎么刚来就走啊!,茅师傅说老伴病了,派人来喊他。” “魏所长,您辛苦了。” “辛苦倒不辛苦,就是到处抓瞎,心里面没着没落的。” “不要紧,您是知道的,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啊?” “我们去找陈风起,唐拐子说他可能知道一点情况。” “你们在毛家祠堂找到密室了吗?” “找到了。” “找到了?在什么地方?” “我们一共找到了两个密室。” “两个密室,看来小镇上的传言并非捕风捉影啊!两个密室?在什么地方?” “一个在水井的西南边——在小竹林的北边,我们发现了两个入口,一个在井壁上,一个在凉亭的旁边——听高裁缝说,水井西南边原来有一个凉亭。我们在密室里面发现了两具尸骸,死亡时间和水井下面的尸骸是一致的。” “另一个密室呢?” “另一个密室在积善堂正房的下面,天井下面有一个暗道,水井里面的土,就是从暗道里面挖出来的。” “我们还在桂老师家的北边发现了一个暗道。” “还有一个暗道?” “对,这个暗道一直通到后山的毛家墓地。出口就在一个墓室里面。” 说话间,大家已经来到了油坊巷的巷口。 沿街的店铺里面,买东西的和卖东西的,望着同志们,议论着什么,昨天晚上,茅二爹在巷子里面遇害,小镇人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人们眼神之中平添了一些忧郁和恐惧,当然,更多的是好奇。 巷口对面有一个点心店,欧阳平走进店铺,买了一斤桃酥和一斤柿子饼。店老板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和魏所长互相打招呼,从魏所长的称呼中,欧阳平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叫陈小妹。 巷子很窄,巷子两边是高墙,抬头向上看,有一种压抑感。昨天晚上,因为天黑没有看清楚,在巷子的中部——即陈风起家院门对面,还有一个斜向西北的更窄的巷子。 陈风起家的院门关着,但没有插门闩。 院子里面寂静无声。这里一年到头都晒不到太阳,所以显得阴暗潮湿。墙根长了很多青苔,还有一些污水和垃圾。 房间的门半掩着。 魏所长推门而入。 陈风起仰躺在里屋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两只手放在被子外面。 魏所长碰了碰陈风起的手臂,陈风起睡得似乎很沉,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魏所长使劲拍了几下,陈风起还是没有动静。 欧阳平预感不妙,他用手指在陈风起的鼻子上试了试,然后望了望大家。 大家从欧阳平的表情中看到了结果,陈风起死了。 刘大羽掀开被子,揭开陈风起肮脏不堪的衣服,在他的胸口放了一会,道:“尚有余温,死亡的时间应该在半个小时以内。” 这也太巧了吧!同志们要去找茅二爹,茅二爹突然死了,同志们来找陈风起,结果陈风起也死了。欧阳平腹背同时感到一股寒气。 刘大羽和陈杰立即对陈风起的尸体进行尸检,尸检记录如下: 手指弯曲——弯曲得很厉害。 眼睛充血,眼角有不少分泌物。 嘴唇紧闭,左侧门牙紧紧咬在下嘴唇上——嘴唇上有一道血痕。 额头上有三条青筋,条条绽出。 脖子粗大,应该是憋气所致。 一只脚上穿着袜子——袜子的一半在脚上,一半在脚下,床上还有一只袜子。两只袜子前露生姜,后露土豆——前后有洞。 左脚踝关节出有一条笔直的血痕,血迹刚刚凝固,右脚的大脚趾的指甲很长,而且非常锋利。左脚上面的血痕应该是右脚的指甲留下的。 “死者临死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的挣扎。袜子估计是在挣扎的时候掉在床上的,至于左脚上的血痕,是在挣扎的时候,右脚指甲划破的。”刘大羽道。 结论:死于他杀;死亡原因:窒息死亡。 几个人对房间,特别是床上床下进行了认真仔细的勘查,但一无所获。 案情重大,一下死了两个人——仅两天的时间。 “唐拐子刚跟我们提到陈风起,陈风起就遭遇不测。”刘大羽道。 “凶手肯定混在围观的人群里面。我们向唐拐子了解情况的时候,旁边有很多人。”欧阳平回忆道,“我当时忽略了这一点,没有想到隔墙有耳。”欧阳平有点自责,“对了,我们现在就去找高裁缝,不知道韩玲玲他们有没有和高裁缝接触过了。唐拐子一共提到了两个人,一个人是陈风起,一个人是高裁缝。”欧阳平率先走出房间。 “说不定已经迟了。从唐拐子向我们提供情况到现在,至少有三个多小时了,凶手有足够的时间杀人灭口。”左向东道。 “陈风起一个人住在巷子里面,凶手比较容易下手,高裁缝在裁缝铺工作,恐怕就没有那么便利了。”刘大羽道,“茅二爹在毛家祠堂住过,陈风起和毛家有关系,这两个人对毛家祠堂知根知底。”刘大羽的意思是,高裁缝知道凶手的可能性不大。 凶手每一步都走在刑侦队的前面,同志们的工作显得非常被动。 “下面的调查走访工作,我们一定要谨慎小心。” “欧阳,凶手留给我们的线索可能已经不多了。”陈杰说出了欧阳平最担心的问题,“凶手很可能已经将所有蛛丝马迹都处理掉了。” 第三十二章 长发女人 几个人走出院门。 “欧阳队长,这里怎么办?” “魏所长,请您派人来处理一下。我们先到巷口去了解情况,看看有没有人看见凶手进入巷子。” “行,我来安排。待会儿,我们在镇公所回合。” 几个人大步流星,出了巷口。 巷口站着不少人,小镇人已经从空气中闻出了味道。 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欧阳平直奔陈小妹的点心店。 “大嫂,请你回忆一下,刚才有没有人走进这个巷子。” “有一个人。” “你认识吗?” “不认识。” “男人还是女人?” “是一个女人。” “女人?大概有多大年龄?” “四十来岁。大概吧!我没有太在意,她也就是在我眼前闪了一下。当时,她和几个挑担子的农民走在一起,到巷口的时候,她闪进了巷子。” “她进去以后,有没有再出来?” “没有。这条巷子通后街,经常有人从这里抄近路。公安同志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风起死了。” “聋子死了?是怎么死的?” “是被人用被子捂死的。” “今天早上,我还看见他拎了几根油条走进了巷子。这才一眨眼的功夫。” 原先站在巷口的人都围了过来。 “你们跟我来。”陈小妹走出店铺,来到旁边的金银首饰加工铺。 “冷歪子,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走进巷子。”冷歪子是一个歪头。 冷歪子和陈小妹的店铺正对着巷口。 此时,冷歪子正站在自家店铺的门口:“刚才有一个女人进了巷子。” “冷师傅,大概有多长时间?” “有半个小时左右。” “不错,是这个时间。”陈小妹道。 “你认识此人吗?” “看脸有点面熟,但想不起来是谁。对了,他的头发很长,也很黑。” 欧阳平觉得冷师傅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请你仔细回忆一下,既然有点面熟,你应该能想起她是谁?” “脸有点熟,但这么长的头发,小镇上,长这么长头发的人,我没有见过,小妹,你见过吗?” “没有见过。” “就是因为她的头发有点扎眼,我才多看了一眼。”冷歪子嘴里面叼着香烟,眯着眼睛。 “走,我们到后街去看看。”欧阳平看着巷口道。 “后街没有什么好看的。”陈小妹道。 “为什么?” 正说着,一辆警车由西向东,停在巷口,从车上跳下两个人,一个人打开后车门,从里面拽出一副担架,夹在腋下,走进巷口,他们是魏所长派来的人。一部分人跟在他们后面到巷子里面去了。 “大姐,后街没有人家吗?” “后巷口前面是一户人家的院墙,向右,向左,各有一个出口,一直通到后河沿。有人进出巷口,是不会有人看见的。” “茅家正在办丧事,说不定有人看见。”冷歪子道。 “对啊!走,我领你们去看看。歪子,你帮我照应一下铺子,我去去就来。” 大家跟在陈小妹的后面,走进巷子,一部分群众跟在后面。 魏所长站在陈风起家的院门口。 “欧阳队长,你们怎么又折回来了。” “魏所长,我们到后巷口去了解情况。” “我跟你们一起去。” 大家来到后巷口,陈小妹说的没错,巷口有一堵高墙横在前面,出巷口,向右拐,茅二爹家的院子里面传来喇叭唢呐的声音,院门口倚着、蹲着、站着一些看热闹的人。茅家的院门口,距离巷口有二十米左右。 同志们行至茅家院门口。有几个人跟魏所长打招呼。 “大家请静一下——静一下。” 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魏所长,你要问什么事情啊?”其中一人道。 “欧阳队长,您问吧!” “在半个小时前,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头发女人从这里经过。”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木然。 没有一个人接话茬,没有人答话就意味着没有人看见。 “你们到西出口去问问李老太。”一个人走到魏所长的跟前。 “李老太住在什么地方?” “西出口有一个公共厕所,李老太在那里看厕所,你们去问问她。” “再问问那些上厕所的人。”另一个人道。 “半个小时前,上厕所的人早就走了。”一个女人道。 “上厕所的都是附近的人,李老太认识。走,我领你们去。”一个人自告奋勇。 西出口距离巷口有七八米远,这里果然有一个公共厕所,中间有一个小房间,门口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沓手纸。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坐在小房间里面。 “李大妈,我们找您有点事情。”魏所长认识李老太。 “什么事啊魏所长?” “半个小时前,您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头发女人从这里经过?” “不错,是有一个姑娘,头发很长。” “您认识她吗?” “没有见过。” “多大年龄?” “四十岁上下,摸样挺俊的。路走得很急。”李老太见到的这个女人和陈小妹和冷师傅见到的女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她在厕所跟前愣了一会,然后转身走了。” “她是不是想上厕所?” “不错。” 长发女人估计是内急,想上厕所,之所以愣了一会,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她既不能进女厕所,又不能进男厕所,因为他是一个男的,所以,他不能进女厕所,又因为他戴着女人的长发,所以,他不能进男厕所。 当然,他想尽快离开此地,所以他选择了忍耐。 “这个女人朝什么方向去了?” “朝东去了。” “朝东?” “不错啊!” 此人应该就是杀害陈风起的凶手,正常情况下,他应该走东出口,绕道西出口,就是想避开茅家院门口的人。 离开李老太的时候,李老太又扔给同志们一句话:“看脸有点面熟,但就是猜想不起来是哪一个。” 这句话和和冷师傅的说法不谋而合,也进一步证实了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判断。 第三十三章 非比寻常 “走,我们去找高师傅。”欧阳平没有忘记高师傅。 大家穿过吴家营和鱼市口。 “队长,长发女人会不会就是黑衣女鬼?”左向东走到欧阳平的跟前,小声道。 “如果是黑衣女鬼,那她就是凶手。”陈杰道。 “冷师傅和李老太的话耐人寻味啊!” “左向东,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这说明,冷师傅和李老太肯定认识凶手,但由于凶手带着假发。冷师傅看到的是一个女人,而凶手是一个男人,所以,无论冷师傅和李老太怎么想,都不会把他记忆中的人和长发女人画上等于号。” “向东分析的很有道理。”欧阳平频频点头,“魏所长,您去跟冷师傅和李老太打一个招呼,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们,请他们仔细回忆一下。您和他们单独谈。等一下,如果他们想起了什么,不要找我们,我们去找他们。” 刑侦队的一举一动似乎全在凶手的视野之中。 “我明白。”魏所长折回头。 鱼市口的广场上已经变得比较冷清了,买菜的小贩子无精打采地坐在自己的摊子前面发愣,市面上只有几个人在买菜,现在正是各家各户忙中饭的时间,菜市场最繁忙,最热闹的时间早过去了。 广场的驴车旁,有两头毛驴正在亲热,不远处站着几个看西洋景的人。 远远的就能听见高家裁缝铺缝纫机发出的声音。 高裁缝正在给一个中年妇女量衣服。 “高师傅,您忙着啦!” “你们来了,韩同志他们刚走。马家茶炉,他们也去过了。”高师傅停下手里的活,“来,坐下说话。”高师傅提高了嗓门,因为缝纫机的声音太大。 “高师傅,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如果有什么要问的,我们再来找您。” 高师傅将同志们送出裁缝铺。 高家裁缝铺在路的西边,距离城门口只有十几步远,之间只隔着一家照相馆,照相馆的橱窗里面放着几张艺术照。裁缝铺的北边就是马家茶水炉。 大家回到镇公所,韩玲玲、严建华和柳文彬果然已经回来了,魏所长也回来了。 韩玲玲他们一无所获,毛家祠堂到底住过哪些人家,马老太和高裁缝没有提供更多的信息。他们的上一辈肯定知道,但上一辈人已经作古了。 看来,高裁缝暂无生命之忧。 岁月掩盖了很多东西。下午一点钟左右,赵小鹏回来了,跟赵小鹏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冯局长,他在技术处碰到了赵小鹏,所以,临时决定到北门镇来看望同志们。刑侦队刚刚介入9。1凶杀案,就死了一个人,这可不是一个小案子,现在,又有一人遇害,这就更不能等闲视之了。 赵小鹏带回来了头发的鉴定结果:五根头发全为人工头发。刘大羽的分析和判断非常正确,这个鉴定结果对下面的工作至关重要,凶手应该为男性,其特点是身手敏捷,具有很强的攀爬能力;反应迅速,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善于伪装,似乎还懂一点易容之术;考虑问题非常细致;极度凶残,只要是危及到他的生命安全的人,他都要痛下杀手。 第三十四章 理清思路 欧阳平将案情向冯局长做了详细的汇报。 之后,由刘大羽主持,召开了一个案情分析会。现在,同志们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每一步都要谨慎小心。所以,要把案情和思路整理一下。这就像下棋一样,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同志们已经有两步棋失着了,失着就会陷入被动。9。1凶杀案和其它案件不一样,其它案件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努力,才能寻找到蛛丝马迹,凶手始终处于被动的地位,本案的凶手就不一样了,他化被动为主动,每一步都走在刑侦队的前面。在这种情况下,调整思路,寻找新的突破口,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参加案情分析会的,除了刑侦队的全体成员外,还有魏所长和陈警官。 魏所长吩咐彭五到茶炉打几瓶开水来。彭五左右手各拎着两个热水瓶,他上楼的时候一瘸一拐,显得很吃起。欧阳平冲下楼梯,从彭五的手中接过热水瓶。 彭五犹豫片刻,将手松开。然后下楼去了。 “欧阳,你先说。” “行,我先说,遗漏的地方,大家补充。凶手为男性,这一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茅二爹和陈风起先后遇害,说明凶手就藏在围观的人群里面。” “他肯定站在我们的附近,当时,围观的人很多,嘈杂和喧哗之声不绝于耳,他要想听到我们的谈话,必须选择一个比较近的位置。” “老陈说得对。我们很可能和凶手照过面了。” “遗憾的是,我们当时并没有在意。”韩玲玲道。 “欧阳,今天早上,我们找唐拐子了解情况的时候,周围好像没有什么人。”刘大羽道,“当时除了我们,就是王师傅父子三人和三个工人,另外还有王老蔫和唐拐子。” “当时,可能有一些人跟在我们后面进了毛家祠堂,我们这群人从大街上经过,肯定会有人跟在我们的后面,我们当时没有特别在意。” “九月一号深夜,黑衣女鬼出现在后院,黑衣女鬼很可能就是凶手,在这时候,他到后院去干什么呢?”陈杰若有所思。 “老陈,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后院会不会有凶手牵挂的东西,桂老师的离奇死亡,应该和这些东西有关。有一点是肯定的,桂老师的死和我们发现的两个密室毫无关系,桂老师箱子里面的贞观铜钱和金饼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陈杰望着冯局长,铜钱和金饼在冯局长的手上。 “毛家祠堂很可能还有一个密室,这个密室,很可能就在后院。”左向东道。“对,凶手深夜潜入后院,很可能就是冲着密室里面的东西去的。”陈杰肯定地说。 “欧阳,我们不如来个以静制动。”冯局长道,他坐在欧阳平的旁边,“安排两个人埋伏在后院。凶手之所以连杀三人——加上李得贵是四个人,除了杀人灭口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物件,单从这枚铜钱和这块金饼就可略见一斑。” “冯局长,我就是这个意思。凶手肯定还会出现,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就一定能等到他。” “还要找桂老师周围的人了解情况。”刘大羽道,调查走访的工作应该是我们下一个阶段的工作重点。 “对,只要是和桂老师有关系的人都逐一调查走访。”冯局长道。 “我们还要请教有关专家,了解一下这两样东西的情况。”刘大羽指的是铜钱和金饼,“还有——据我所知,蝮蛇的产地应该不在南方,当然要请教有关专家,如果我的判断正确的话,那么,我们就要想一想,这些毒蛇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是谁弄来的呢?” “刘队说得对,毛家祠堂里面的蛇太多了。这很不正常。”严建华道。 “魏所长,你负责这件事,暗中调查一下,看看小镇上有没有懂蛇的。”冯局长道,“这些毒蛇在毛家祠堂待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要把重点放在过于。”刘局长的意思是,在北门镇的历史上,有没有人和蛇打过交道。 第三十五章 寻找瓜藤 九月二号晚上,守候“黑衣女鬼”的任务由欧阳平和李文化负责;调查走访工作由刘大羽和韩玲玲、周颖完成,魏所长负责寻觅养蛇人的踪迹。其他人在镇公所睡觉。 三点钟左右,冯局长和大家告别,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将冯局长送到城门口,驾驶员开着汽车先行一步,在城门口等候,四个人肩并肩地走在石板路上。 “冯局,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在城门口,欧阳平握着冯局长的手。 “你们的调查走访要隐秘一些。不要着急,只要功夫到家,就一定能找到凶手。我对你们有足够的信心。经常和大家沟通交流,多听听同志们的意见。要充分利用集体的智慧。”冯局长一脚踏上汽车,“对了,如果能找到李得贵的亲戚,或者熟悉他的人,在他们身上动一些脑筋,李得贵不可能是一个孤家寡人吧!”冯局长想的更细更深,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是这个道理。这对欧阳平和刘大羽很有启发。 送走了冯局长以后,大家分头行动。 刘大羽和韩玲玲,周颖将桂老师的前女友潭春红请进了房间,前面,我们已经交代过了,文化馆就在镇公所的楼下。 潭出红长得很漂亮,她的头发果然很长,发梢一直拖到臀部,高挑而修长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上身穿黑白相间的方格外套,下身穿一条棕色牛仔裤,脚上穿一双红色高跟鞋,衣服穿得很合身,看样子应该是在裁缝铺做的。 周颖倒了一杯茶,放在潭春红面前的椅子上。 潭春红冲周颖说了一声谢谢之后,谈话正是开始。刘大羽询问,周颖记录。欧阳平一时还不想睡觉,所以坐在旁边。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和桂老师谈了多长时间的恋爱?” “大该有半年时间左右吧!” “后来怎么不谈了?” “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修边幅,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这个人一点条理都没有。” “这不应该是桂老师致命的缺点,你可以帮助他改吗?” “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问题是他这个人很固执,他前妻之所以跟他离婚,除了他这个人说话口没遮拦之外,这是主要原因。他自己说过,他这辈子也不准备改了。你们应该听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因为经常信口开河,犯了政治错误,走了弯路。” “我经常帮她整理房间,可是我前脚走,后脚就乱了。我家就住在镇上,父母就我一个女儿,家里面地方大,我动员他搬到我家去住——实不相瞒,他这些年不容易,我真想和他组成家庭。可他固执的很,死活不愿意搬出毛家祠堂。” “你有这个想法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上个月中旬吧!”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不愿意搬出毛家祠堂?” “没有。” “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一些事情,跟毛家祠堂有关的事情。” “没有,不过,我倒是跟他说过,我说毛家祠堂不干净,镇上的人都这么说——现在看,我算是说对了。他要是听我的话,早早搬出毛家祠堂,就不会有今天了。” “他怎么说?” “他说那些都是骗人的鬼话。他说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啊神的,要说有,那也是人。” “他这话是在什么时候说的呢?” “也在上个月的中旬左右。” 欧阳平和刘大羽互相对视了一下,桂老师似乎话中有话。 “潭小姐,请你回忆一下,桂老师有没有反常的地方?” “反常的地方,好像没有,不知道这算不算反常的地方?” “你请说。” “这一个多月,他经常到后院去。” “到后院去?” “对,他在祠堂住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过去,他从来都没有提过后院,近一段时间,他经常到后院去。又一次,我去帮他洗被褥,他约我到后院去转转,我胆子小,他走了以后,我就离开了毛家祠堂。除了洗东西,我们都在外面约会。” “我们在桂老师的箱子里面发现了这几样东西,你看一下——”韩玲玲将铜钱和金饼递到潭春红的手上。 “他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这几样东西放在箱子上面地方?” “在大衣里面。” “奇怪啊!” “怎么奇怪?” “我和他分手前一天,特地帮他把箱子里面的衣服放到太阳底下晒来着,大衣就放在椅子上,当时,我并没有看到这些东西。” 这就说明,这些东西放在箱子里面的时间是在桂老师和谭小姐分手之后,很可能就在遇害之前,这个判断如果能成立的话,那么,桂老师的死肯定和这几样东西有关。 同志们在潭春红这根藤子上看到了瓜的影子。 第三十六章 泥巴树叶 “欧阳,你还记得桂老师脚上穿的鞋子吗?” “你是说鞋子上的泥巴吗?” 欧阳平和刘大羽同时想到了同一个细节,桂老师的皮鞋底下粘着一层泥巴,泥巴里面混杂着一些树叶和杂草的碎屑。 “泥巴里面有不少树叶杂草的残片。” “你们说的没错,分手前一段时间,桂老师的鞋子很脏,我曾经帮他剔除过好几次。”潭春红进一步证实了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判断,潭春红言下之意是:在那一段时间,桂老师经常到祠堂的后院去,那么,他到后院去干什么呢?他一定是在后院发现了什么,或者在后院寻找什么。 “从桂老师遇害的时间来看,他在遇害前,曾经到后院去过。” “这也就是说,在桂老师遇害前的那个夜晚,或者遇害前的某一个特定的时段,在毛家祠堂的后院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欧阳平安排人守候在祠堂的后院是非常正确,也是必须出的一步棋。 潭春红下楼之后又折回头。 欧阳平和刘大羽意识到,潭春红一定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潭小姐,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是的,分手的时候,我约桂老师见了一面——就在这里,时间是吃过晚饭以后,讲好是六点钟,他来的比较迟,大概是六点半钟左右,他来的比较匆忙,满头大汗,他的头上有一片树叶,好像是在树丛里面呆过。是贴在脑门上的——在这个位置——”潭春红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上方。” “这个细节非常重要。”在刘大羽的印象中,桂老师的头上没有什么头发。 “他的t恤衫的后背上还粘着几根草。” “请你回忆一下,树叶和草的形状是什么样子的?”刘大羽道。 “特别是树叶的形状。”欧阳平补充一句。 欧阳平和刘大羽是想借助于树叶和草棒的形状确定桂老师到底是在后院什么地方粘上这片树叶和这几根草棒的。 “你们等一下,我到办公室去拿画画工具,我把树叶和草画出来。” 事情就这么巧。 “潭小姐会画画?” “是的,我在文化馆,除了管理图书以外,有时候还给小朋友上绘画课,不过,只是皮毛而已。” 潭春红下楼去了。两分钟以后,她折了回来,手上拿着一张纸,一支毛笔和一盒颜料。 韩玲玲往脸盆里面倒了一点清水。 潭春红将纸铺在桌子上。打开颜料盒,拿出两只颜料,一个黄色,一个棕色。他将两种颜料挤一点摁在脸盆边上,将毛笔在水里面浸了一下,用毛笔将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在纸上画了一片树叶。 赵小鹏推门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潭春红画好的树叶。道:“队长,这应该是榆树叶。” “小鹏,你怎么这么肯定?” “刘队,我最早学画就是从具体的物件开始的,花鸟虫鱼,树叶也是必修课,榆树的叶子就是这种锯齿状。” 刘大羽发现了问题:“潭小姐,这次见面是在上个月的中旬吗?” “是啊!” “夏季,树叶怎么会枯黄呢?”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桂老师头上的树叶就是这种样子。” “队长,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呢?”左向东不知到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 ”向东,你说。” “如果不是去年残留在树枝上的败叶,就是枯死不久的树叶。” “潭小姐,草是什么样的形状?” “是这样的——”潭春红用笔在纸上由上而下拖出一竖,然后在上面点了两个结。 这种草的特点非常明显。当然,这种草,在毛家祠堂的后院可能随处可见,但榆树叶就不一定了。 “队长,我们现在应该到毛家祠堂的后院去。”赵小鹏道。 “向东,你看呢?” “密室就在毛家祠堂的后院,我们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我们的任务是抓到9。1凶杀案的凶手,而不是密室和密室里面的东西。” “左向东说得对,如果密室里面的东西还在,凶手就很难稳坐钓鱼船。他迟早还会在后院出现。所以,密室,我们暂时还是不触碰的好。” 第三十七章 贞观铜钱 四点一刻,刘大羽、韩玲玲和周颖走出镇公所的大门,彭五坐在传达室里面,手里面抱着一个紫砂茶壶。嘴上叼着一支香烟。他正在看电视,电视里面传来电视连续剧《聊斋》的主题歌:“你也说聊斋,我也说——” 欧阳平留在了镇公所,他正在楼上和陈警官谋划怎么进入毛家祠堂后院的事情。魏所长已经出去了。 三人路过鱼市口广场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四点多钟,正是菜市场繁忙而热闹的时候,买菜的已经把菜摊子摆到大路上来了,路边停着一些马车、毛驴车,所以就显得有些拥堵。 刘大羽他们是去找通达古董店的高墨缘高老板,林、季两位老师说,桂老师生前和高老板过从甚密。 路过高家裁缝店的时候,高老板正在裁剪布料。店铺里,缝纫机忙得正欢,一个小女孩坐在门口锁纽扣眼;马老太正在忙碌着,茶炉前排着一条六七个人的队伍,热气在人们的头顶上缭绕。照相馆里面空无一人,显得很冷清,一个人正在上门板,估计要关门打烊了。 城墙上空,树梢之上,有几个摇摇欲坠的的风筝,城楼上奔跑着十几个小朋友。 通达古董店的门全敞着,一共有六扇门,店铺里面站着一个年轻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看报纸,店铺里面没有一个顾客。 刘大羽走到柜台跟前,伙计都不知道。 “请问,高老板在吗?” 伙计抬起头来:“在——在,在后院,我去叫。”伙计大概是认出了刘大羽,也或许是看见了同志们身上的制服。 不一会,从一个门帘子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一身西服,在北门镇这个相对保守与封闭的环境里面。他的穿着显得有些突兀,在刘大羽的印象中,北门镇很少有人穿这身行头。他不胖不瘦,皮肤保养的很好,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手上夹着一个烟嘴。 “是你们啊!请坐——请坐。”高老板走出柜台,柜台外面有几张红木椅子,红木椅子中间有一个茶几,“阿勇,泡一壶好茶来。”高老板已经知道了同志们的来意。 高老板从柜台上拿起一个鸡毛掸,在几张红木椅子上掸了几下:“请坐。” “高老板认识我们吗?" “怎么不认识?你们不是为桂老师的事情来的吗?在我们北门镇,没有比这更大的事情了。” “高老板,这是我们刑侦队的刘队长。” “刘队长,你们请坐。” “高老板,对于桂老师的死,您怎么看?” “没想到。太突然。我也有点纳闷,敢问公安同志,桂老师到底是自杀还是——?” “现在还不好说,我们正在调查。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等水落石出以后,才能下结论。”刘大羽有所保留,这是非常必要的。 “是啊——是啊!”高老板自知有些唐突。 “掌柜,茶来了。”阿勇手上捧着一壶茶走了过来——壶是紫砂壶。 “放在茶几上,我来倒,你忙你的去吧。” 茶几上有一个茶盘,茶盘里面有六个茶杯,是青花瓷的,高老板将茶倒在茶杯里面,涮了涮,将水倒在紫砂盘子里面,然后将茶杯倒满,一一放到三个人的面前。 “抽烟吗?”高老板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玉溪牌香烟。 “不抽。”刘大羽看了看两位女士道。 高老板将抠出来的香烟重新推进烟盒里面去了。同时将烟嘴里面的烟摁灭了。 “高老板,您和桂老师很熟吗?” “不熟很熟,认识而已。”高老板有意回避。 “我们听说他经常到你这里来。” “他是到我这里来转过。”高老板的回答有比较消极。 “我们还听说你们在一起谈得很投机。” “我们是聊过。我们是做生意的,只要有客人来,我们都要陪客人聊聊。一般人都喜欢问这问那,毕竟不是到菜场买萝卜青菜。”高老板还有点饶舌。 “你们聊了些什么?” “聊画,桂老师对绘画很有研究。” 阿勇抬起头朝这边看了看。 “除此以外呢?” “除此以外?没有‘以外’。” “比如说,古董文物。” “这个,他从来不谈。”高老板的眼睛在店铺里面扫了一圈。 阿勇掀起门帘到后面去了。 刘大羽站起身,走到柜台前。 高老板跟了上去。 在阿勇刚在看报纸的柜台前,刘大羽停住了脚步。 这节柜台里面摆满了不同时期的钱币,以铜钱居多,还有一些银元。 “刘队长对古董文物很感兴趣吗?” 刘大羽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一枚比银元上。 这枚铜钱上面有“乾隆通宝”四个字。这枚铜钱比其它铜钱妖大,也很厚。 “高老板,这枚乾隆铜钱在市面上的价钱是多少呢?”“我们的要价是八千,不过,顾客还到五千以上,我们就可以出手了。” “是真品还是仿品。” “真品,我们这里没有仿品,卖赝品就是砸自己的牌子。” “你们如果保证不收赝品呢?” “我们高家三代都是干这个的,一般不会看走眼,当然为了防止看走眼,我们另有办法。”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我们只收,东西出手以后一段时间以后,才付钱。” “就这一枚吗?” “对,就这一枚,这种东西之所以值钱,就是因为少之又少。” “如果是一枚贞观铜钱呢?” “什么铜钱?您再说一遍。”高老板的耳朵突然出故障了,前面一直好好的。 “高老板,您看一下——”韩玲玲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贞观”两个字,“贞观铜钱,您听明白了吗? “市面上有这种铜钱吗?” “如果有呢?” “如果有,那一定是绝品,贞观铜钱,这历史远了去了。文物这种东西,年代越久远,就越值钱。” “请您看看这枚铜钱。”刘大羽示意韩玲玲从包里面拿出那枚贞观铜钱。 高老板接过铜钱,正反两面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好几遍,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他的表情经历了一个非常丰富而复杂的过程。 “高老板,怎么样?” “我说不好,你们怎么会有这枚铜钱?” “这是我们在桂老师的箱子里面发现的。” “怪不得,他每次来都要在这个柜台前面站一会呢,原来他的手上藏着一个宝贝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他出事前几天。阿勇,你出来一下。” 阿勇掀起门帘走了进。 “阿勇,你想一想,桂老师是什么时候对这些铜钱感兴趣的?” “就在前几天。” “桂老师有没有跟你讲过他过去是学什么专业的呢?” “只字没提,我以为他是学画画的,他在北门小学不就是叫孩子们画画吗?” “除了教画画,他还兼教历史。他过去学的是历史,很可能是考古专业。” “难道桂老师的死,和这件文物有关系?”高老板像是在自言自语。在高老板的口中,一枚铜钱变成了文物。 第三十八章 关键人物 桂老师确实有许多反常的地方。 “凶手为什么要杀害桂老师呢?如果是谋财害命,那他为什么不拿走箱子里面的东西呢?桂老师的房间里面被翻过吗?”高墨缘道。 同志们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这个问题。 “没有。” “箱子放在什么地方?” “在眼皮底下,连锁都没有上。” “没有上锁,这不是很奇怪吗?” “也许凶手是想制造桂老师自杀的假象,这枚‘贞观铜钱’似乎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的。” “自古以来,杀人无非两种情形,一是为情,再就是为财,杀人却不拿走东西,这是为啥?”高墨缘分析得似乎很有道理。他竟然能站在同志们的角度考虑问题,实属难得。 刘大羽心知肚明,要么就是凶手不知道箱子里面藏有宝贝,要么就是留下芝麻,保住西瓜,但刘大羽不能说出来,凶手到底是谁,这还是一个谜,所以,还是要留一点心眼,保不准,高老板是在探听虚实。冯局长临别时的话还在耳旁回响,在北门镇,不管找谁谈话,唯一的目的就是了解情况,寻找线索。不能把同志们的想法和刑侦思路透露给任何人。茅二爹和陈风起的死,教训是非常深刻的。 “是啊!我们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高老板,你们通达古董店在此北门镇有多少年的历史了?” “这您算是问着了,我们通达古董店从太爷爷那时起——光绪年间,就在北门镇做生意了。” “照你这么说,你们高家和毛家很熟了。” “毛家在多少年前就败落了——败落的连香火都断了,这是我爷爷说的,这,凡是小镇上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知道,我们通达古董店原先的店铺在鱼市口,就是现在的镇公所,包括旁边的商铺——就是镇公所西边的烟酒店和杂货铺,都是我们高家的,镇公所原来是我们高家的私宅。解放以后公私合营,房产就交给了政府,古董生意也不做了,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我们才重操旧业。至于毛家历史上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掌柜,高老爷子兴许知道。”阿勇突然插话道,他的耳朵还是很好使的,他一直在偷听这边的谈话——从他的眼神能看出来,他对这边的谈话比较感兴趣。 “高老板,高老爷子是——”刘大羽及时捕捉到了这句话。 “是——我的爷爷。” “我们能找高老爷子谈谈吗?” “他耳聋眼花,已经卧床多年了。”阿勇低下头继续看报。他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冒失了,也或许是从高掌柜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什么——他翻报纸的速度一下子变得很快。 “高老爷子今年多大年纪了?” 阿勇抬起头,望着屋顶上的天花板,斜着眼睛,侧着耳朵。 “已经到耄耋之年了。”高老板有拽文的意思,他说话的声音比较低。 周颖手中的笔停住了,“耄耋”二字把她难住了。韩玲玲望着高老板的脸发愣。 但这两个字没有难住刘大羽,他想,茅二爹七十岁出点小头,高老爷子年长茅二爹这么大,他一定知道毛家和毛家祠堂的一些事情,至少是知道毛二爹的一些事情。 “‘耄耋之年’,那应该是高寿了。老人家的身体怎么样?” “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有几年没有出院门了。”高老板的意思是老爷子不方便见客。 “高老板,我们想去看望拜访一下老爷子,你看——” “他的脑子已经不怎么清楚了,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了。” “不要紧的,我们也就是看望一下。” “好吧!我领你们去。” 刘大羽有一种感觉,高老爷子应该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从高老板的态度和表情来看,他不太愿意同志们去打搅高老爷子。 “掌柜,您不是说好五点钟左右,朝天宫的叶老板来看货吗?”阿勇走到高老板的跟前,他的表情怪怪的。 “公安同志,走。”高老板没有理会阿勇,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出店铺,向南走,步行不到百八十步,右手有一条深不见尾巷子。 行不到两分钟,眼前出现一个院门。门是红色的,刚刷过油漆。 高老板敲了三下门。 “来了,哪一个啊!”一个女人操着一口纯正的荆南话。 “是我,墨缘。” “是老四啊!”随着应答的声音,院门开了。女人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老四,这时候回来做什么事啊?” “这几位公安同志想看看老爷子,老爷子还躺在床上吗?” “刚才要起来走走,我正给他穿袜子。” 在女人的引导下,大家走进一间正屋,向右拐,是一间厢房,灯开着,但屋子里面的房间仍然很暗淡。一个老人侧躺在床上,一只脚伸在被褥的外面,脚上有一只袜子,刚穿了一半。 房间里面的家具古色古香,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有历史的人家。 “爷爷,您今天好些了吗?”高老板轻声细语道——他大概是想证明老爷子耳朵不好使。 “啊!你说什么,声音大一点,我听不见。” 高老板望了望刘大羽,意思大概是,怎么样?我没有说假话吧! 女人搬了了两条长板凳,放在距离木床两米左右的地方,房间里面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老人家,您高寿了!”刘大羽将板凳朝床前挪了挪,大声道。 老人先抬起右手,然后竖起食指,做弯曲状,接着又伸出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老人九十三岁了。这说明老爷子还是能听清楚刘大羽的话的。 关键是老爷子的头脑很清醒。他的反应速度说明了一切。完全可以进行正常的交流。 高墨缘坐在一旁,多少有些尴尬。 “九十三岁。这在北门镇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了。” “托老天爷的福啊!”老爷子声如洪钟,中气十足,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使刘大羽喜出望外。 第三十九章 玩蛇之人 高老板坐在一旁,只顾抽烟。 “老人家,我说话,您能听见吗?”刘大羽又将板凳往老人的跟前挪了挪,说话的时候,他将嘴靠在老人的耳朵上。只要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都有一股很重的老人味,一般的人都会和老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除了老人的子女——还得是孝顺的那一类,刘大羽这样做,无形之中,拉近了他和老人之间的距离,俗话说得好,老小老小,老人就跟小孩子一样,他们虽然和小孩子一样有点糊涂,但还是知道好歹的。 “能听见——能听见,只要声音大一点,我就能听见,你不要靠我这么近,我身上有味道。”老人的头脑很清楚,“你是哪个啊?” “我们是荆南市公安局的。” “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住在毛家祠堂的桂老师死了——是吊死的。您听说了吗?” “我卧病在床已经很久了,外面的事情,他们不跟我说,我就不知道,二十年前,毛家祠堂的看门人李得贵也是吊死的。”一个九十三岁的老人竟然能想起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情。刘大羽对这次高家之行充满了信心。 “昨天晚上,茅二爹也死了。” 难道他们是被人害死的吗?”老人已经明白了刘大羽的意思。 “今天上午,聋子陈风起也死了。”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老人已经知道了同志们的来意。 “当年,和茅二爹一起住在毛家祠堂的都有一些什么人。” “毛家祠堂经常闹鬼,住在里面的人不多,日本人来的时候,毛家祠堂住过维持会那一帮汉奸王八羔子,日本人投降以后,住过保安团,在茅老二之前,陈先生在毛家祠堂住过。” “高老爷子,陈先生是谁啊?” “陈先生就是你们刚才说的陈风起。他家和毛家有很深的渊源,祖宗三代都是教书先生,陈风起在毛家祠堂办了一个私塾。我就知道这些。毛家祠堂不干净。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人家是不会住进去的。” “毛家祠堂除了鬼多以外,就是蛇多,而且都是毒蛇,昨天和今天,我们在毛家祠堂碰到几次蛇了——是剧毒蝮蛇。” “毛家祠堂是几百年的老宅,后面又是高山密林,又长时间不住人,虫蛇自然就多了。”高老板道,他的目的好像是想岔开话题。他说话的声音很高,好像是故意说给高老爷子听的。 “据我们所知,南方一般不产这种毒蛇。” “蛇——毒蛇——”老爷子自言自语道,“你们让我慢慢想一想。” 刘大羽不再说话,房间里面的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高老板换了一支香烟。咳嗽并没有阻止他抽烟。 “听我的父亲说过一件事情,我姑且说说,你们姑且听听。” “老爷子,您说吧!我们听着呢?” “我父亲有一个江湖朋友,是东北辽宁人,姓海,叫海兆奎,是个玩蛇的行家。” 刘大羽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高老爷子这儿寻觅到玩蛇人的行踪。 “他除了摆场子耍蛇,卖一点膏药之外,还给人看病——是一些疑难杂症。当时,毛家有一房女人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孩子怀了好几个,可就是保不住,我父亲就推荐海兆奎看一看,结果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儿子,毛家人为了感谢海赵奎,就让海兆奎住进了毛家祠堂东边的小院子。” “毛家东边的小院子?在什么地方?” “毛家祠堂的东边不是有一个巷子吗!” “这我们知道。” “巷子里面不是有两个院门吗!” “对啊!” “海兆奎就住在南边那个院子里面。” “这个海兆奎是不是养了很多毒蛇?” “不错,他有几篓子毒蛇。” 这应该就是毛家祠堂里面蝮蛇横行的来由。 天色将晚,刘大羽和韩玲玲、周颖不得不起身告辞。 意犹未尽的刘大羽走到厢房门口的时候,突然折回头,走到高老爷子的床前:“老人家,请您再想一想,除了住在毛家祠堂的人家以外,还有哪些人在毛家帮过佣?” “在毛家祠堂做下人,有啊!” “谁?” “彭满堂。他家祖祖辈辈都在毛家做事。” “彭满堂?” “就是彭五他太爷。彭五不是在镇公所看门吗?”高老板道。 刘大羽想起来了,有人提到过这个彭五,九月一号的晚上,就是他为王师傅他们拉电灯的。 “老俩口都在毛家祠堂做下人。”老爷子补充道。 “刘队,我想起来了,彭五家就住在毛家祠堂东边的巷子里面。”韩玲玲道。 “巷子里面的房子,过去也是毛家的——是下人们住的地方,过去,毛家祠堂的东边有一个小门和巷子相通,就在积善堂的东边,后来堵起来了。北边那个院子就是彭五家。” 刘大羽曾经从那条巷子走过,当时并没有在意院墙上有门的影子。 彭五虽然在同志们面前晃了不短的时间,但进入刘大羽视线,是在这次谈话之后。当然,彭五和同志们想象之中的凶手的影子还有很大的差距。 第四十章 飞来纸团 “老人家,这个海兆奎后来的情况如何?是在此地安家了,还是离开了?” “没有后来了,我爹说到这儿就没有再往下说了。他要是想说,自然会说,他要是不想说,小孩子是不能刨根问底的。八成是回老家去了,在北门镇,没有一个姓海的。”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海兆奎的毒蛇在毛家祠堂安家了,人们不敢住进或者久住毛家祠堂,和这些毒蛇不无关系,这些蝮蛇是海兆奎故意放的,还是别有用心的人放的?现在已经无从知晓。 让刘大羽不明白的是,高老板为什么不支持同志们去看望高老爷子呢? 刑侦队在毛家祠堂的两次行动,高老板站在什么位置呢?这要找魏所长、陈警官和街坊邻居了解一下,他们人头熟,应该有印象。刘大羽让周颖在谈话记录上做了一个备忘。总之,高老板率先进入了刘大羽的视线。至于跛子彭五,在刘大羽的印象中,九月一号的晚上,他确实在掏井现场,并且为现场拉了两盏灯,第二天上午,彭五好像没有到现场去,早晨,同志们在烧饼油条店吃早饭的时候,他为同志们打了几瓶开水,并让魏所长带上,刘大羽和欧阳平他们回到镇公所的时候,也看见了彭五。所以,刘大羽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走路一瘸一拐的彭五和身手敏捷的黑衣女鬼联系在一起。不过,倒是可以通过彭家健在老人的口中了解毛家祠堂的一些情况。 “那么,老爷子,你们高家和毛家是不是走的很近呢?” “是走得很近,从我父亲那一辈向上算,有三代之久。听我父亲说,我们高家和毛家还沾亲带故。” 走的很近,自然是比较熟悉,如果是有心人的话,自然就会想方设法地窥视毛家祠堂的秘密。再联系毛家祠堂水井下面的三具尸骸和密室里面的两具尸骸,一个既有点清晰又有点模糊的脉络呈现在刘大羽的脑海里。 从已经发现的两个密室来看,毛家的祖先为了保住毛家的财富可谓煞费苦心。狡兔三窟,蛇有多穴,从桂老师的离奇死亡和黑衣女鬼的诡异快闪来看,毛家祠堂的密室可能不止两个。 “老人家,彭家还有健在的老人吗?” “有啊!彭五他爷爷还健在。” “有多大年龄了?” 老爷子掐了掐手指:“八十七。对今年八十七岁。” “身体怎么样?” “两年前,身体不错,现在就不知道了,老四,你见过彭大头吗?” “见过,前些日子,我还看见彭五带彭老爹洗澡呢?” 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大家起身告辞。高老板也离开了高家大院。 “刘队长走好。” 刘大羽他们在通达古董店的门前分手。 刘大羽准备去找高裁缝和马老太了解情况,此时的天已经上黑影子了,路灯已经提前亮了。 他们刚走到城门口,韩玲玲头上突然被一个东西砸了一下,刘大羽和周颖同时看到了。韩玲玲后退一步,砸在她头上的东西是一个纸团,纸团落在地上。 刘大羽抬头向上,城楼上一个大人的身影都没有,还是先前看到的那几个小孩子在城楼上收风筝,城墙里面传来大人呵斥的声音。 周颖从地上拾起纸团,递给刘大羽。 刘大羽慢慢打开纸团,纸团捏得很紧,有鸽子蛋那么大。 纸是两张香烟纸——之所以多加一张纸,应该是为了增加纸团的重量,字写在白的那一面。 刘大羽本能地朝通达古董店瞥老人一眼,然后走进城门。 刘大羽走到路灯下,城门口正好有一盏路灯——就在照相馆的前面。 字的内容如下:“高今天中午在祠堂后院出现过。桂老师死前,他曾经在毛家墓地附近出现过。”“高”应该就是高墨缘。扔纸团的人一定是看到同志们找高老板了解情况,特地在城楼上等候他们三人,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刘大羽取消了拜访高裁缝和马老太的打算。他想把这个重要的信息告诉欧阳平和其他同志。 第四十一章 似有转机 三个人大步流星,回到镇公所。 彭五正在吃饭,他左手拿着一个馒头,馒头里面夹着一些东西,好像是猪头肉,因为彭五的嘴上全是油,还有点红色的辣椒酱。彭五的额头上全是汗。 “你们回来了。”彭五站在值班室的门口。 “魏所长回来了吗?” “早回来了。” “蹬、蹬、蹬——” 三个人上了楼梯。 所有人都聚集在欧阳平的房间里面。 “大羽,怎么到现在?” “你看——”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掏出那张纸条,递给了欧阳平。 所有人都围了让过去。 “‘高’就是通达古董店的高老板吧!”严建华道。 “对。” “这张纸条是怎么到你们手上的?”陈杰道。 “我们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这个纸团正好砸在我的额头上。纸团是从城楼上扔下来的。” “扔纸条的人选择我们的必经之地,显然是经过慎重选择的,他可能一直在寻找机会把信息传达给我们。”刘大羽道。 “高老板会不会是黑衣女鬼呢?”左向东道。 “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陈警官道。 “李老太说,她看到的长发女人长得很俊,高墨缘不胖不瘦,皮肤比较白。如果他戴上女人的假发,还真像一个女人。”左向东的想象力非常丰富。 “魏所长,你的话提醒了我们,高墨缘很可能就是长发女人。”欧阳平显得很兴奋,虽然这张纸条来的似乎有点快,但同志们有理由亢奋一下。随着茅二爹和陈风起相继遇害,欧阳平和同志们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如果要用一两条人命作为侦破案件的先决条件,那么,欧阳平宁愿不破这个案子,总之,同志们的内心是非常复杂和矛盾的。冯局长最懂得大家的心,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来了。 “队长,高墨缘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身材不算高大,他进出通向毛家祠堂的暗道应该不成问题。” “杀人动机,也能成立。”左向东道。 “向东,把后面的话全说出来。” “桂老师很可能向高墨缘讨教贞观铜钱的市面价,当然,桂老师不大可能把贞观铜钱说出来,他想借助其他铜钱的价格来确定贞观铜钱的价格。高墨缘从桂老师的话中或者一举一动中闻出了味道,于是在暗中跟踪桂老师,先发现密室的人极有可能是桂老师,他在毛家祠堂住了不短的时间,完全有条件,有机会发现密室。高墨缘发现了桂老师的秘密之后,顿起杀心。”大家都知道,左向东是最善于想象的。 不过他的想象很快就被陈杰的疑问否定了:“可是,‘黑衣女鬼’的故事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谈话突然中断。 “韩姐,今天下午,高老板的态度也很可疑。”周颖道打破了沉默。 “说说看,怎么可疑?”欧阳平望着韩玲玲和周颖。 韩玲玲和周颖则望着刘大羽。 “魏所长,您有没有打听到和茅二爹在毛家祠堂的邻居?”刘大羽并没有直接回答欧阳平的问题,但他在思考欧阳平的问题。 “没有,不过,我倒是打听到一个跑江湖的情况。” “魏所长,您快说。”柳文彬道。 “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有一个跑江湖的,他在北门镇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狗皮膏药,还给人看病,看一些疑难杂症,每次卖蛇药之前,他都要先耍一阵子蛇,那些蛇可都是毒蛇,他的旁边有一个老鼠笼子,里面装着一些白鼠,他抓起一条蛇,用手指捏住它的七寸,从笼子里面拿住一只白鼠,放在蛇的牙齿上戳了一下,一眨眼的功夫,白鼠就一命呜呼了。” “此人叫什么名字,后来住在什么地方?”刘大羽问。 “这就不知道了。” “让我们来告诉你吧!此人叫海兆奎。” “刘队长,你是怎么知道的?”魏所长颇感诧异。 “这个海兆奎后来住进了毛家祠堂。” “这个情况是谁提供的?” “我们去拜访了高老板的爷爷。” “是高老爷子。”陈警官道。 “正是他。” “你们怎么想起来找他的呢?是高老板领你们去的吗?” “不是,我们在通达古董店和高老板谈话的时候,他一个叫阿勇的伙计插了一句嘴,说老爷子可能知道毛家祠堂的情况。” “高老板显得很不高兴——脸色比较难看。”周颖道。 “高墨缘的疑点正在上升。”李文化道。李文化在一般情况下是不怎么表达意见的,“这个人非常可疑。我们要在这个人身上做做文章。” “要不要把高墨缘抓起来?”陈警官道。 “时机还没有成熟,毕竟,我们的手上还没有直接的,最有力的证据证明高墨缘就是杀害桂老师的凶手。” “我同意欧阳的意见。”刘大羽道。 “现在抓他,为是尚早。”严建华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对高墨缘实施跟踪,密切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就是凶手的话,那么,他肯定会有所动作。大家想一想,他放着贞观铜钱和金饼不要,这意味着什么?” “也许这两样东西只是九牛一毛,凶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背后的东西一定非同寻常。”赵小鹏道。 “我们一方面派人在祠堂的后院守候,一方面派人在暗中盯梢。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动静。”刘大羽道。 “欧阳,跟踪的任务交给我吧!”严建华请命。 “我也算一个,两个人也好有一个照应。”左向东从来都是冲锋陷阵的角色。 “不行,老严昨天辛苦了一夜。” “没事,我和柳文彬轮流值守,眯瞪过好几回了。” 欧阳平看看刘大羽和陈杰。两个人点了点头,严建华毕竟是一个老刑警,经验丰富,有他盯梢,可保万无一失。左向东有一股机灵劲,会随机应变,这两个人搭档,应该是最佳组合。 第四十二章 三管齐下 “行,就你们俩,吃过饭以后,立即行动。” “我们和高墨缘分手的时候,他进了通达古董店。”刘大羽道。 “高墨缘就住在古董店的后院,旁边有一扇大门。”魏所长道,“如果,没有其它事情,他每天晚上都要到望归堂泡澡。一般情况下,是八点钟左右进澡堂,十点钟左右离开。”魏所长在北门镇呆了很多年,知道的事情自然多一些。 “不要让他发现你们。” “队长,我们会小心的。”左向东道。 “走,吃饭。”魏所长站起身。 吃饭的地点在派出所。 “队长,高老爷子还提到——” “周颖,注意脚底下——走稳了。”刘大羽打断了周颖的话。在下楼的时候,周颖想到了彭五,其实她说话的声音压的很低,她就在欧阳平的旁边。 彭五正在看电视,他坐在一张藤椅上,面对着窗户。 同志们从值班室窗前经过的时候,彭五的眼睛在每个人的身上扫了一下。 几分钟以后,大家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老张,开饭。” “好叻。” “大家走进饭厅。” 一眨眼的功夫,饭菜都上来了。大家动作麻利,狼吞虎咽,今天晚上不是有任务吗! “周颖,你刚才想说什么?”欧阳平在周颖旁边坐下。 “刘队,你说吧!” 刘大羽坐在他们的对面:“事情是这样的,高老爷子还提到了彭五的爷爷和奶奶。老俩口在毛家祠堂帮过佣。彭家好几代人都在毛家做过事情。” “我想起来了,在我们的谈话记录里面,有这个信息。不过说的是彭五的太爷爷和太奶奶。” 大家都明白欧阳平的意思,欧阳平和刘大羽的想法是一致的,他之所以没有对这个信息产生浓厚的兴趣,其原因和刘大羽的想法是一样的。 “关键是彭五的爷爷还健在,他今年八十七岁。” “这倒是一个重要的信息,尽快安排时间到彭五家去一趟。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了解毛家历史的人。” “队长,今天晚上,你看怎么样?”严建华道。 “当然可以。只是连轴转,你们——” “没事,没有头绪的时候,多休息一会,心里面有事,哪还能睡得着,再说,我们什么时候在十点之前上床睡觉的呢?” “行。” “队长,我和赵小鹏去。”柳文彬主动请缨。 “不用了,我和老陈把欧阳和文化送进毛家祠堂,然后到彭家去。”刘大羽道。 “这样最好。” “要不要把彭五叫上?”韩玲玲道。 “用不着,我陪你们去。”魏所长道。 半个小时不到,大家走出派出所的大门。 欧阳平看了看表,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 两路人马在镇公所门前分手。严建华和左向东拐向南,欧阳平、刘大羽、李文化、陈杰和魏所长拐向北,陈杰和其他同志回镇公所。 分手前,欧阳平特别叮嘱韩玲玲:“跟大家说一声,讨论案子的时候声音小一点,警觉一点。”欧阳平的意思是留意彭五,既然彭五两次跳进同志们的视线里,那就加点小心。案情复杂,提高警惕总不是一件坏事。 警觉一点,这对同志们来讲非常重要。 一分钟以后,陈杰和陈警官下楼来了。 彭五走出房间 :“老陈,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是啊!案子没破,能坐得住吗?” “行,我给你们留门。” 陈杰和陈警官走出镇公所,追上了欧阳平一行。 陈杰解开制服的扣子,他的腰上缠绕着一根绳子,绳头上有一个锚状铁钩,翻越高墙,没有这个玩意不行。 陈杰之所以将绳子缠绕在腰上,是为了掩人耳目,当然也包括彭五,彭五的值班室就在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逃不过他的眼睛,如果他想看的话。 第四十三章 林中有人 出吴营关口,向东,行不到半里地,再向北,来到河边,河边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方向朝东。 路右边有一条小巷子,李文化闪进巷子,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支烟,点着了,吸了两口,抽烟是假,看看有没有人跟踪才是真,茅二爹和陈风起的死,给同志们的教训已经相当深刻了。案情太过复杂,所以要格外小心谨慎。每到一个路口,他都要看看后面有没有人。 李文化在巷子里面站了两分钟左右,探出脑袋朝西边看了看,然后快步跟上了大家。 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大家来到一个山脚下,眼前出现两条路,一条路沿着河边继续向东,一条路向南,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大家应该知道大概的方位,翻过这座山,穿过前面的树林,就是毛家祠堂后院的围墙。 十几分钟以后,陈警官在一片树林里面停了下来,出树林就是毛家祠堂的围墙。 陈杰沿着围墙向西,他在寻找比较容易下钩的地方。毛家祠堂的围墙太高,围墙边又没有树。难怪凶手选择暗道而不选择围墙呢?围墙虽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雨,但仍然异常坚固,其中的原因,欧阳平最清楚,这种用糯米汁和石灰砌起来的砖墙,如果没有人为的破坏,风雨是很难将它们风化的。凶手自然也不会为进出的方便在围墙上挖一个洞,他可不希望别人分享围墙里面的东西,所以,进出围墙的人越少越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毛家祠堂是一个不清不楚的地方,没有非常特别的原因,一般人是不会触碰它的。这大概就是毛家祠堂高墙经久不倒的原因吧。 “有人。”李文化突然道,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同时拽住了欧阳平的衣服。 欧阳平也看见了,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应该是年轻人,女孩子穿着竖条纹外套,什么颜色?没有看清楚。他们的腿脚非常麻利,两个人拉着手,朝东跑去,大家还记得吧!东边有一个巷子,就在毛家祠堂东边。高老爷子提到过这条巷子,九月二号的上午,欧阳平他们到毛家墓地来,曾经走过这条巷子。 “估计是谈恋爱的。”李文化道。 “看摸样,有点像赵家的幽兰姑娘。”魏所长道。 因为这个小插曲,欧阳平他们不得不将翻越围墙的地点放在西边, 不一会,大家看到了几个土丘。 “这不是毛家的墓地吗?”李文化这时候才弄清楚方位。 西边和北门镇的城墙之间有二十几米的距离,城墙边和城墙上长着很多杂树和灌木,城墙早已坍塌。翻墙地点就定在毛家院墙的西北角,陈杰解开绳子,左手拿着绳头,右手拿着铁钩,前后甩了几下,最后一下,铁钩嗖地一声,飞上一丈多高的墙头,“咔嚓”一声,铁钩挂在了墙头上,陈杰又使劲拽了拽绳子,然后将绳头在左手腕上缠了几道。将一口唾液淬在手心上,大家见过飞檐走壁吗?陈杰现在表演的就是“走壁”,他双手拽住绳子,两只脚在墙上如履平地,一眨眼的功夫,陈杰就骑在了墙头上。 陈杰向下招了一下手,欧阳平学着陈杰的样子,费了老鼻子劲,才上了墙,李文化就更狼狈了。 下墙就容易多了。不一会,欧阳平和李文化相继消失在墙头之上。 第四十四章 祠堂夜半 陈杰纵身跳下高墙,四个人向东——他们这是要到彭五家去了解情况。 绳有三股,我们先来说说欧阳平和李文化这边的情况,刘大羽和严建华另外两路,等我们腾出空来再一一道来。 欧阳平和李文化沿着围墙边的走廊向南,行走了一百多米,来到一堆假山后面,这个地方是严建华和赵小鹏提供的,九月一号的夜里,严建华和成相波就埋伏在这个地方。在这里,既能看到树林里面的情况,也能看到湖中凉亭留下来的废墟,视野比较开阔,假山的南边有一个偌大的草丛,应该也是一个废墟,在赵小鹏绘制的毛家祠堂建筑物的布局图上,这里标注为水榭——原来应该是水榭,废墟的前面有一个几米见方的露台,露台早已经塌陷。上面还残留着几根雕刻精美的圆型石柱。水榭掩映在一人多高的杂草灌木丛中。 两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酒味,刘大羽将一部分雄黄倒进酒里,然后撒在了欧阳平和李文化的身上,毛家祠堂的毒蛇很多,撒上这种东西,可保万无一失。 赵小鹏绘制的图,欧阳平和刘大羽看了很多次,也分析了很多次。 “黑衣女鬼”为什么要到树林里面来呢?又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呢?九月一号的深夜,“黑衣女鬼”借助于积善堂后面的枫杨树和银杏树爬进了积善堂的天井;那么,“她”在树林里面是如何在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于无形的呢? 欧阳平坐在假山石上,仔细地“欣赏”着后院的夜景,阴森恐怕,自不必说。因为光线太暗,看到的只是一些模糊的影子。唯一比较清晰的是静静地安卧在湖中间的凉亭的废墟,它的轮廓线像一个凸起的小山丘,要不是周围有许多一人多高的杂草,可能会更清晰一些,在欧阳平的记忆里,凉亭南边的栈道和凉亭之间有一个断面,所以,要想从南边的栈道上到凉亭上去,必须下到湖底,而湖底除了杂草和灌木以外,就是淤泥;凉亭的北边也有一条栈道,和凉亭是连着的。在欧阳平的印象中应该是这样。 “欧阳,你还记得桂老师额头上的那片树叶吗?” “记得,我正在想这个问题。”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低。 “榆树叶跑到桂老师的脑门上,这说明这棵榆树比较矮小,要么就是倒在地上的,因为树叶已经枯了。” “是啊!只要我们找到这棵榆树,就能知道密室的大概方位了。” “我们要不要现在就找一找呢?” “不行,我们不能动,凶手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很容易就会发现我们。这样吧!明天早晨天亮以后,在陈杰和大羽来接我们之前,我们可以找一找。” “行,我估计,榆树在湖中间的这片废墟上的可能性比较大。” “为什么?” “树林里面都是一些大树,年代很久了,都是毛家的祖先种的,榆树是野生的,你看——废墟上的灌木都不高,这些灌木应该都是野生的。” “有道理,明天早上,我们过去看看。” “欧阳,废墟上都有些什么?” “除了杂草和灌木,就是砖瓦石头。” “密室会不会在凉亭的下面呢?”只有在这种情况下,看着眼前这个像山丘一样的东西,李文化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如果密室就在废墟下的话,那么,‘黑衣女鬼’突然消失就好解释了。” “‘她’很可能钻到密室里面去了。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 “说来听听。” “‘她’为什么不把密室里面的东西——密室里面肯定有东西——要不然,‘她’不会在更深人静的时候到这里来。” “是啊!我和大羽,还有老陈讨论过这个问题——” “欧阳,你看——”十二点钟左右,李文化拍了拍欧阳平的后背。 “看什么?” “在那儿——”李文化用右手指着废墟道,他把嘴凑到欧阳平的耳朵旁边,声音压得很低。 欧阳平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情况了。 废墟上果然有情况:在废墟北边,有一棵树摇晃的比较厉害。 “有情况。走,我们摸过去看看。”欧阳平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枪。 今天晚上,没有一点风。树身晃动,就说明有名堂。 两个人猫着腰,一前一后,李文化的右手拿着枪,左手拿着手电筒。 他们沿着湖边的草丛——湖边上杂草更深,中间还有一些灌木。两人动作迅速,但却非常谨慎,他们怕碰到灌木,惊动了目标。所以尽量选择草少和没有灌木的地方走。 那棵树晃动得更厉害了,在距离废墟还有二十几米远的时候,他们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应该是人在草丛中发出的响声。 两个人上了废墟北边的栈道,像闪电一样出现在废墟的跟前。 “什么人?”欧阳平大喊一声。 李文化同时打开了手电筒。闪电筒的光束对准了摇晃的树,两把手枪同时对准了目标。 “嗖——嗖——嗖——” 草丛里面并没有人,有的是几条大蛇,有的还缠绕在一起,一条蛇从一根树枝上掉了下去,树枝“咔嚓”一声,落在草丛里面。它们迅速而利索地消失在草丛之中。回到自己的洞穴里面去了。 虚惊一场,原来是蛇,单从它们捣鼓出来的动静就可知道他们的大小了。 洞穴就在废墟下面。 那棵树摇晃了一会之后,就安静下来了。 李文化走到跟前,他突然道:“欧阳,你看——” 欧阳平冲了上去:“原来是一棵榆树。” “这里还有几根断枝。”李文化从草丛里面拿起一根榆树枝。 欧阳平接过榆树枝,原来是一根枯枝,上面还缀着一些枯黄的叶子。 这一夜,欧阳平没有等到“黑衣女鬼”,但却有重大的收获。李文化估计的没错,废墟下面一定有蹊跷。 第四十五章 不出所料 栈道和废墟连接的地方有一个三四米长的斜坡。 欧阳平下了栈道,沿着废墟的底部向前走,李文化拿着手电筒跟在后面。 废墟的底部是淤泥,淤泥上有一些石块。 欧阳平在几块石头上发现了鞋型淤泥——只是一小部分——淤泥已经干了。 杂草和灌木丛里面躺着一些大小不等,奇形怪状的石头。石缝里除了杂草就是灌木和藤蔓根茎。 两个人围着废墟转了一圈,他们掀了很多块石头,但没有发现一个能钻人的洞口。 欧阳平决定天亮以后再说,至于要不要等“黑衣女鬼”在这里现身以后再说,欧阳平已经想好了。九月一号的夜里面,“黑衣女鬼”显然是发现有人跟踪,所以选择了离开,九月二号的上午,刑侦队在积善堂发现了通向毛家墓地的暗道,凶手显然也知道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黑衣女鬼”——凶杀是不会再冒险了。既然如此,蹲点守候,已无必要。干脆让毛家祠堂后院里面隐藏的秘密大白于天下。至于凶手,相信经过同志们的不懈努力,迟早会揪住他的狐狸尾巴。 当然,欧阳平和李文化并没有离开后院,他们一直守候到第二天凌晨。 五点左右,欧阳平拨通了刘大羽的电话,让他同志们吃过早饭以后,到祠堂的后院来,请魏所长出面,把王师傅父子三人也请来。他们要把废墟挖开,看看废墟下面究竟有什么。刘大羽也有这种想法,凶手出现在后院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凶手现在唯一想做、能做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现在,凶手是不会以身涉险的。更重要的是,刘大羽和严建华他们已经有了重大的线索。至于是什么线索,笔者在稍后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各位看客。 五点半钟左右,天已经完全亮了。 欧阳平和李文化来到废墟旁,他们想在同志们到来之前找到密室的入口,能不挖,尽量不挖。 在废墟的南边,李文化发现了异样。 在废墟半人高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藤蔓,藤蔓之中有一些荆棘,李文化用手摸了一下,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欧阳平拿起李文化的手,食指上拉了一道血口。 在这片藤蔓之中,还有两棵榆树,几根折断的树枝挂在藤蔓上。 欧阳平左右扫了一眼,右边有一棵乌桕树。 欧阳平掰断了一截树枝,伸到藤蔓的底下,用力向上挑。因为藤蔓太密,面积太大,藤蔓没有挑起来,树枝却折断了。 两个人在废墟周围转了一圈,找到了一棵比较粗的乌桕树,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掰断了一根鸡蛋粗的树枝。 李文化用树枝把藤蔓挑了起来。藤蔓下面是一些石头,石头不大。 李文化用乌桕树枝将藤蔓撑了起来。 欧阳平将双石头一一搬开,因为这些石头像是刚被人动过,其它石头之间都有杂草,这里的石头中间没有杂草。 搬了十几块石头以后,李文化大叫道:“下面有一块整石。” 欧阳平也看见了,这块石板和其它的石头不一样,它像是经过加工的。 第四十六章 发现石门 最重要的是,这块石板很完整,上面还残留着几道水锈留下的痕迹——石板呈黑色——这显然是在水中浸泡太久所致。这块石板摆放的也很端正,它直上直下,其它石头则非常杂乱。 欧阳平和李文化将石板前面所有的石头全部清理干净——石板前面堆放着很多石头,估计是什么人故意堆放在这里的。 欧阳平终于看到了石板的全貌,这是一块正方形的石板,欧阳平用大拇指和中指量了一下,边长在六十公分左右。上下左右各有一块和它一样大小的石板,但只能看到一角。这应该是一道石墙,凉亭就在石墙的上面,从石板上残留的水渍来看,这堵石墙最早是在水下面的,毛家的祖先做梦都没有想到,湖水总有干涸的那一天,他们以为把密藏在水下面,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了。 “欧阳,有一点,我不明白。” “你说。” “如果凉亭下面确实有密室的话,密室应该是在水下面的,那么,东西能经得住水的长期浸泡吗?”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欧阳队长。你们已经动手了。”魏所长出现在栈道上,其他人跟在后面,有的人手上还拿着油条烧饼,一边走,一边吃。 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六点四十。队伍里面除了王师傅父子三人,还有王老蔫和唐拐子。王师傅父子三人的肩膀上扛着铁锹,撬棍和洋镐之类的工具。魏所长的手里面拿着一把斧头,陈警官的右手上拎着一个热水瓶。左手拿着一个搪瓷茶杯。 “欧阳,你们是不是发现了密室的入口?” 刘大羽走到欧阳平和李文化的跟前。 “队长,先吃饭。”韩玲玲将烧饼裹油条递到了欧阳平和李文化的手上。陈警官倒了半杯水,放在一块石头上。茶杯里面冒着热气。 欧阳平和李文化将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几下,用手指捏着烧饼油条,大口地吃了起来,还真有点饿呢? 大家看到,欧阳平和李文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 刘大羽已经看到了那块石板:“魏所长,把斧头给我。” 魏所长并没有把斧头递给刘大羽,他一个箭步窜到废墟的腰部,举起斧头,一阵猛砍,不一会,藤蔓和榆树摊在了石头上面,金锁和银锁俩兄弟用铁锹将藤蔓连同榆树拖到湖底,废墟下面有一湾水。 这时候再看石板,就更像一个石门了。因为这块石板周围的缝隙里面没有一点填充物,这显然是一块曾经被人挪动过的石门。李文化一边吃烧饼油条,一边蹲下身子,他好像又发现了什么,先前,天还没有大亮,现在终于看清楚了,在石板的下面有一些白色的碎片。 李文化捏起几片,看了看:“蛇蜕。” “队长,这堆石头里面也有一条蛇蜕。”左向东道。 “这里也有蛇蜕,你们看——”周颖指着水里面的藤蔓道,一根树藤上面果然缠绕着一截蛇蜕。 第四十七章 蛇盘洞口 “王师傅,请您把这块石板撬开。” 王师傅拿起撬棍,伸进石板右侧的缝隙里面。石板缓慢移动。 石板的缝隙越来越大,缝隙里面黑咕隆咚的。 王师傅突然后退两步,因为石板后面盘着一条蛇,它高昂着头,嘴里面吐着长长的小舌头。脑袋忽前忽后,做随时攻击状。 韩玲玲和周颖同时惊叫了一声:“蛇——一条大蛇!” 大家都看见了,一条土灰色的蛇盘踞在洞口。 “洞里面肯定有东西》”王师傅道。 “王师傅,何以见得?” “蛇最会守财,有蛇的洞里面一定有宝贝,老辈人都这么说。” “大家往后退,我来。”刘大羽从包里拿出一个酒瓶,拧开盖子,朝石板后面撒了一点酒。大家应该都知道,刘大羽在酒里面放了雄黄。 雄黄起作用了,这条比成人手臂还要粗的蟒蛇“嗖”地一声游到洞里面去了,不一会,它消失在黑暗之中。 王师傅将石板完全打开,石板后面果然有一个洞。 严建华用手电筒在洞里面扫了一圈,这是一个暗道,上下左右砌的全是石板。手电筒的光束照到了洞的尽头,在距离第一块石板一米左右的地方还有一块石板——这扇石门的后面应该就是密室。 金锁蹲下身子,刚想往里钻,被欧阳平一把拉住了:“我来——我的身上有雄黄。” 金锁退后一步,欧阳平蹲下身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钻进了洞中,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手电筒。 欧阳平用手电筒在石板的四周照了一会,用手推了推石板,石板纹丝不动。他又用手电筒的屁股敲了敲石板,声音闷得很,估计很厚。 “欧阳,怎么样?”刘大羽蹲在洞口,但他一点都看不到洞里面的情况,洞口只能容纳一个人。 “这块石板很厚,应该有机关,既然有人能打开,我们也一定能打开它。” “你看看上下左右,看看有没有松动的地方。” “我正在看。” 在石板左侧的石壁上,有一个小碗口大的洞,刚才那条蛇应该是从这里钻进了密室。这个洞的位置在石板的左下方。欧阳平将手伸进洞中,石板竟然能晃动。 欧阳平慢慢移动石板,终于看到石门的边沿了,设计石门的人太聪明了,石门左侧这块石板其实就是一个石销。如果不是这个蛇洞,如果不是有人曾经进过这道石门,如果不是这块石板能挪动的话,谁也无法知道机关在什么地方。挪开石门左侧这块石板,腾出一定的空间,才能打开这道石门。 刘大羽将欧阳平挪出来的石板搬出洞口。 欧阳平用两只手抓住石门的左侧,向外用力,石门很听话,成扇形移动,竟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石门的轴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这扇石门和一般人家的门一样是有门轴的。 随着石门的移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凉气之中还掺杂着潮气和腥气,密室里面怎么会有腥气呢? 刘大羽也闻到了这股浓烈的腥气:“欧阳,你小心一点,密室里面肯定有蛇。” 第四十八章 有人来访 遗憾的是手电筒没有电了。 “再拿一把手电筒过来。”刘大羽大声道。 严建华从包里面拿出一把手电筒,走到刘大羽面前。 站在洞口附近的人的注意力暂时发生了一点漂移,栈道上走过来几个人。 “老魏,是马镇长。”陈警官道。 魏所长上了栈道,迎了上去:“马镇长,你怎么来了?” “欧阳队长呢?” “欧阳队长在洞里面。” “找到密室了吗?” “这里面好像有一个密室。”魏所长说的不是很肯定。 马镇长和另外几个人走下栈道。 刘大羽站起身。 “大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啊?”欧阳平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马镇长来了,还有另外几个人。”刘大羽蹲下身子道。 “段导,您请。”马镇长回过头,对后面一个人说。 被称作段导的人戴着一顶咖啡色的华侨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他们已经来到洞口。因为空间太小,其他人都让到了旁边。 “我来介绍一下,”马镇长和刘大羽握了 一下手,“这位是潇湘电影制片厂的段导演。” “你们好。” “马镇长,这位是刑侦队的刘队长。” 段导一行和刘大羽一一握手。 欧阳平已经从洞里面退了出来。 马镇长介绍:段导的摄制组昨天下午一到北门镇就听说了毛家祠堂的事情,他们正准备在北门镇拍摄一部电视连续剧。他们对毛家祠堂的暗道和密室非常感兴趣,听说刑侦队的同志们正在毛家祠堂,所以就赶过来了。 “欧阳队长,我们冒昧打搅,是不是影响了你们的工作?” “不打搅——不打搅,不知道我们能为你们做些什么?”欧阳平估计段导一大早跑到毛家祠堂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我们这部电视连续剧是一部悬疑推理题材的题材的作品,环境就定在北门镇,我们听说了毛家祠堂的事情以后,想把这个特定的环境加进去,毛家祠堂的建筑布局很有特点,特别是这里的暗道和密室,过去,我们也拍过此类作品,但很多地方都不具体——我指的是暗道密室等一些隐秘之处,只要一涉及到这些地方,一般都采取模糊和虚化的处理方式,没有实景,就用黑暗和旁敲侧击的方法对付搪塞一下,观众无法身临其境,所以,总给人一种不清不楚,似是而非的感觉。有时候,难免有故弄玄虚,虎头蛇尾之嫌。问题是我们很难有实际的体验。毛家祠堂有这么多的实景,如果把这些元素加到我们的作品中去,内容会变得真实而厚重,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请保持密室原来的样子,至于密室入口的设计,我们想请欧阳队长在适当的时候给我们讲一讲。” “行。这没有问题,我们也不想破坏密室原来的样子,只有在已经确定了具体的方位,但又找不到入口的情况下,密室才有可能被皮坏。” “太好了,你们请继续,我们在旁边看看,该不会打搅你们吧!” “请便,等腾出空来,我们再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树林里面聚集了不少人。这下热闹了,小镇上先来了一些破案子的人,现在又来了这么多的拍电视的人,不热闹都难啊! 第四十九章 精美图案 马镇长和段导演一行人退至栈道上。洞口附近容不下这么多人。 在欧阳平和段导演谈话的时候,李文化已经钻进了洞中,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手电筒,制服口袋里揣着一个酒瓶,里面有半瓶酒,这是专门用来对付毒蛇的。 先前——夜里,欧阳平和李文化看到的那几条大蛇,一定在密室里面。 李文化打开手电筒,仔细地,慢慢地扫了一圈,好家伙,李文化最先看到的东西是两个下细上粗的东西,一个在高处——在一个高台上,高台是用石头砌起来的,一个在地上,在地上的被高台挡住了,只露出一小部分来——一条轮廓线。细的地方有四十公分左右,粗的地方有六十公分左右,在高台上的东西闪着光,好像是非常精美的图案,这会是什么东西呢?在密室里面放了这么多年,竟然光亮如新。 “里面有一样东西闪闪发光。”李文化大声道。 欧阳平就蹲在李文化的后面:“什么东西?” “欧阳,你看——”李文化将手电筒对准了目标,同时将脑袋往旁边歪了歪。 欧阳平透过李文化肩膀上的空挡朝里看,李文化说的没错,果然闪闪发光,再定睛看时,好像还有非常精美的花纹。 密室不大,只有五平方米左右。 “文化,看看密室里面有没有蛇。” 李文化有用手电筒在密室里面仔细照了一遍,道:“没有,但墙壁上有不少洞,估计是蛇洞,这么大的动静,蛇早就逃走了。走,我们进去看看。” 欧阳平一把拽住了李文化的衣服:“慢,你再仔细看一看。” 李文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定睛一看,他发现了新的情况:原先的花纹,或者叫图案,好像在动。 “文化,你看清楚了吗?”其实,欧阳平已经看见了,他在李文化的后面,眼睛又有点模糊,他不敢确定,想让李文化证实一下。” “是蛇,他们盘在这件东西上,你看——” 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是一个蛇头,它显得很突兀,高高在上。 蹲在洞口外面的刘大羽听到了欧阳平和李文化的对话:“李文化,你把酒瓶的盖子拧开,靠墙壁放。人暂时不要进去,等一等再说。” 李文化从口袋里面掏出酒瓶,用牙齿咬开盖子,放在墙壁跟前,并且使劲按了一下,密室的地上有一层比较厚的淤泥,还比较稀。 密室里面顿时充满了酒精的味道,中间还夹杂着雄黄的味道。很快,密室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是蛇游动时发出的声音;突然,有一样东西从密室的顶部重重地落在淤泥上,同时溅起一些泥浆,有些泥浆溅到了李文化的脸上和身上。 落下来的是一条更大的蛇,一眨眼的功夫,这条蛇就钻进了旁边的洞中。 李文化用手电筒照了照密室的顶部,密室的顶部是有六根很粗的横梁,蛇就缠绕在横梁上。它大概闻到了雄黄的味道,所以慌不择路。 如果不是刘大羽准备了一瓶酒,同志们想进密室是不可能的。 第五十章 两口水缸 精美的图案开始变型,分解,断裂,移动,收缩,速度很快,最后只剩下一个长条,瞬间,一副精美的图案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单调的,还有点模糊不清的阴影。 李文化用手电筒的光为蛇兄弟们指引着前进的方向,不一会,几条大蛇按照李文化的期待钻进了洞中。到底是几条蛇,看不清楚,因为它们缠绕在一起。如风卷残云一般,一副精妙绝伦的图画,顷刻之间,消失在洞中。 黑色的阴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欧阳平和李文化爬进密室,密室有一人多高。 “水缸!”李文化指着地下的水缸惊叫道。 欧阳平终于看清楚了,黑色的阴影原来是水缸,水缸高约九十公分左右。缸口直径在五十公分上下。 李文化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东西放在水缸里面,就用不着怕水了。设计密室和藏东西的人太聪明了。谁都不会想到水下面藏有密室。可见毛氏祖先在藏这些东西的时候,挖空了心思,绞尽了脑汁。高台上能放下两个水缸,这也就是说,地上的这口水缸,原来也是放在高台上的。水缸上还有几道比较明显的吃水线。 “大羽,你进来。” 刘大羽爬进密室。他低着头,因为他的个子比较高,密室的高度无法满足他身高的要求,所以只得委屈一下了。 李文化用手电筒照了照地上这口水缸,遗憾的很,水缸里面除了几块不成片的破布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三个人把希望寄托在高台上这口水缸的身上。两口水缸一般大。 一时还无法知道水缸里面有些什么宝贝,因为水缸的口距离密室的顶部只有二十公分上下,必须把水缸搬下来才行。 三个人将水缸搬到下面,水缸口上系着一块牛皮纸,是用麻绳系的,刘大羽从裤腰上解下一串钥匙,上面有一把电工刀,刘大羽用刀割断了麻绳,牛皮纸一共有三层。揭开略有点潮湿的牛皮纸,三个人同时看到,水缸里面摞着几个木匣子。 李文化和欧阳平将木匣子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搬到高台上,一共有五个木盒子。 刘大羽打开最后一个木匣子,三个人都瞠目结舌;欧阳平还做了一个深呼吸;李大羽有点忘乎所以,头碰到了上面的横梁:木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呢?大家不妨猜一猜,这个木盒子是放在最下面的——而且是最重的一个。李文化搬在手上,沉甸甸的。 对了,是金饼,和桂老师箱子里面的金饼一模一样。李文化数了一下,一共是四十九块。为了这些宝贝,凶手杀害了四个人,同志们已经知道的是四个人,在毛家祠堂的水井和第一个被发现的密室里面的五具尸体,也应该和这些宝贝有关系。挖密室,藏东西的人出于贪念,结果埋下了祸根;凶手出于对财富的占有欲,结果演绎了一个又一个人间悲剧。 其它四个木匣子里面是一些玉器,珍珠玛瑙翡翠之类的东西。 三个人没有在木匣子里面找到铜钱的影子。古铜钱在现代人的眼中,是个宝贝,在古人的眼中,也许只是平常之物。可不可以这么说呢?桂老师藤箱里面的贞观铜钱和密室里面的东西毫无关系。 同志们的努力总算有了结果。 王师傅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两个水缸,藏有宝贝的水缸,几条蛇紧紧地缠绕在水缸的周围,真可谓忠于职守啊!难道蛇也爱财吗? 第五十一章 重回祠堂 同志们走出毛家祠堂大门的时候,十几个工人摸样的人或提着包,或背着包袱,或挑着担子,走进毛家祠堂。工程队进驻毛家祠堂,意味着修缮毛家祠堂的工作即将开始。 欧阳平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随着工程队的进驻,凶手出现在毛家祠堂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同志们所走的每一步棋——至少是前面走的每一步棋,都在凶手的视线之内,草已动,蛇已惊,想让蛇自己从洞里面爬出来,可能性微乎其微——应该是一种奢望。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大家都看见了,毛家祠堂没有什么鬼神,有的只是“人”和蛇。蛇是看见了不少条——条条都是毒蛇,从老蛇到小蛇,一代又一代,这“人”在哪里呢?当然,这些毒蛇也许见证了发生在毛家祠堂里面一起又一起谋杀案,这些谋杀案都和密室和密室里面的东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毛家祠堂一共有三个密室,凶手从很早就开始寻觅这些密室和密室里面的东西了——水井底下和密室里面的尸骸说明了一切,那么,这些凶手是否和蛇一样,也会传宗接代呢?发生在毛家祠堂里面的谋杀案似乎是一种历史的延续,或者叫连贯性。欧阳平就是这么想的,至于这种“延续”和“连贯性”究竟意味着这么?欧阳平暂时还没有答案。正确的答案恐怕要等到9。1凶杀案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才能见分晓。 走出竹林的时候,欧阳平看到一辆卡车停在路旁,几个工人正在往下卸木料。 “看样子,要对毛家祠堂进行大修了。”陈杰道。 “早该大修了,这么好的古建筑,不派上用场,太可惜了。”赵小鹏道。 欧阳平突然转身。 “欧阳,你这是?” “走,回毛家祠堂。” “回毛家祠堂?做什么?” “到积善堂,我们有一个疙瘩还没有解开呢?” “疙瘩?”刘大羽还是不解。 “凶手是怎么把桂老师吊到横梁上去的呢?”欧阳平一边说,一边走,“毛家祠堂就要进行大修,他们一旦动工,所有的痕迹都会消失殆尽。这两天,一直没有闲暇考虑这个问题。” 刘大羽非常佩服欧阳平,他脑子里面容纳的东西太多了,他和欧阳平相处已经有五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大羽不断有新的发现。欧阳平虽然貌不惊人,但,他的内在却相当丰富,这么说吧!他是大海,你无法知道它有多深。 欧阳平到积善堂去干什么呢?大家还是不大明白。 走进积善堂,欧阳平上了二楼。 这时候,刘大羽才明白欧阳平要干什么:“欧阳,你是不是想检查一下那块楼板?” “是的。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会想绳套的事情,两个绳圈,一个套在桂老师的脖子上,一个系在横梁上。凶手是怎么完成这个过程的呢?” “欧阳队长,不是勘查过了吗?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啊。”魏所长道。 “是啊!但我总觉得玄机应该就在横梁上面的这块楼板上。” 欧阳平说这句话的时候,前脚已经跨进了房间,大家还记得吧!就是桂老师家楼上那间屋子。 “大羽,把电工刀给我。” “我来吧!”刘大羽从钥匙链上把电工刀拿了下来。他将刀剑插进楼板的缝隙里面,没有费劲就把楼板撬了起来。 “楼板没有被撬过的痕迹。”说话的是陈警官,他的意思是,这里不应该有什么问题。 楼板被撬起来了,上面有两根铁钉,这两根铁钉的距离有五十公分左右,这两根铁钉的距离就是两根横梁之间的距离,这两根铁钉是用来固定楼板和横梁的,这两根铁钉上面有一点铁锈。 “大羽,把旁边这一块也撬起来。”欧阳平指着旁边一块楼板道。 刘大羽和严建华将另一块楼板也撬了起来——费了不小的劲。 欧阳平和刘大羽发现了破绽:这块楼板上面也有两根铁钉,但锈蚀的非常厉害,铁钉的尖头部分已经断在了横梁上面,那么第一块楼板呢?第一块楼板上面的铁钉,尖头部分还在。 “问题就出在这两根铁钉上。”欧阳平将楼板翻过来,上面有两个黑点,位置就在两根铁钉的顶部。根据经验,这种铁钉是要砸到楼板里面的。 刘大羽用刀尖将两个黑点挖了出来钉头在距离楼板表面两毫米出,原来是两团黑泥,显然是后抹上去的,再看看第二块楼板,虽然也有黑点,但挖出来的不是黑泥,而是比较硬的东西。 “大羽,把铁钉弄出来。”陈杰也发现了问题。 遗憾的是没有工具。 “你们等一下。”左向东跑到楼下去。 不一会,左向东拿来了一块石头,刘大羽拿起石头将一根铁钉砸了出来。 左向东拿起铁钉:“大家看——” 大家都看见了,这根铁钉的顶部发亮,这显然是重力敲击所致。 “凶手用的是铁铳子,是用锤子砸下去的。” “我明白了。”刘大羽恍然大悟。“刘队长,你说给我们听听。”韩玲玲道。 “凶手先把楼板拿起来——注意,凶手事先把楼板撬好了,他把绳圈从这里放下去。” “对啊!桂老师就坐在下面,位置正好,李得贵也是这么中着的。”左向东道。 “向东,别打岔。”周颖道。 “凶手把绳圈套进桂老师的脖子,然后向上拽,达到一定高度以后再把绳子系在横梁上,然后放好楼板,原来的铁钉大概断了——这么多年,早就锈得不成样子了。凶手又找了两根铁钉,钉好楼板以后,凶手在钉子顶部抹上黑泥。” “杀人的方式有很多,凶手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呢?毛家祠堂又没有其他人,应该是比较容易得手的。”大家一听就知道,这是左向东提出的问题。 “这种杀人方式,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魏所长道。 岂止是魏所长,同志们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杀人的方法。 第 第五十二章 杀人绝招 “陈警官,请您去把高裁缝请来,他应该知道李得贵的桌子放在什么地方。” “我刚才看见高裁缝在后院看西洋景。”魏所长道。 “可能回裁缝店去了,我去一下。”陈警官道,“你们稍等片刻。” 陈警官“蹬——蹬——蹬”地下楼去了,欧阳平一行则走下楼梯,来到了桂老师的房间。房间的门口堆了很多土,大家还记得吧!这些土是从天井里面挖上来的,随着工程队的进驻和电视剧摄制组的介入,这些土一时半会填不起来了。段导演恐怕要借毛家祠堂的暗道、密室拍一些惊险的镜头和情节。我们有理由相信,有这些实景,段导的电视剧一定有看头。 欧阳平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 几分钟以后,高裁缝跟在陈警官的后面走进了积善堂,后面还有一个人,她就是烧茶水炉的马老太。 欧阳平将高裁缝和马老太搀进了房间——因为路不好走。 “高师傅,请您回忆一下,李得贵死的时候,桌子摆在什么地方?” 高裁缝走到床前:“李得贵的桌子就放在这里,他那张桌子比这张桌子高一点,稍微宽一点。老嫂子,我说的对不对啊?” “你说得对,就放在这里。” “后事就是我们这些街坊邻居给张罗的。大家出了一点钱。李得贵没有一个亲人。” “桌子前面是不是有一把椅子,或者板凳呢?” “就是这张椅子,一只腿上还绑了铁丝呢,你们看——”高裁缝将椅子扶起来。 大家都看见了,椅子的右前腿上果然绑着几十圈铁丝。 “这张床也是李得贵的,要不怎么会说桂老师胆子大呢?死人的东西,一般人都忌讳,可他倒好,百无禁忌。” “高师傅,马大娘,我再问二老一个问题。”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不用这么生分,你们又是为了谁啊!要不是你们来,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李得贵和桂老师是被人害死的。”高裁缝说了一句很感性的话,“你们这次来,把街坊邻居那些不着调的东西都情理干净了。” “李得贵死的时候,是谁把他从绳子上放下来呢?” “就是我啊!” “就是您?” “不错,还有茅二爹,只可惜,他死了。” “不错,是他们俩。”马老太进一步证实。 “请您回忆一下,当时,绳子是怎么打结的?” “打了两个圈,一个套在李得贵的脖子上,一个栓在横梁上。”高裁缝抬头看了看横梁。 也是两个圈,和桂老师用的绳圈完全一样。欧阳平的判断没有错。 “这种绳套越挣越紧,我记的很清楚,套在李得贵脖子上的绳圈,扣在肉里,我是用刀割断绳子的,解都解不开。 两位老人证实了欧阳平的判断。桌前正是李得贵和桂老师活动的中心点。凶手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啊!不是高智商的脑袋,绝对想不出这种杀人的招数来。所谓杀人于无形,这恐怕是其中之一吧! 第五十三章 重要线索 十点钟左右,同志们回到镇公所。 镇公所的院子里面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唱京剧。彭五走过去跟他们嘀咕了几句,几个老人收拾锣鼓二胡等家伙,离开了镇公所。 一走进房间,欧阳平的第一句话就是:“大羽,建华,快说,什么重要线索?”整个早上,欧阳平都没有找到机会问刘大羽和严建华这个问题。 “昨天晚上,我们在彭五家打听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刘大羽道。 “队长,你猜猜,我们昨天晚看到了什么?”左向东道。 “看到了什么?” “高墨缘昨天晚上并没有到望归堂泡澡,他去了城南巷。” “城南巷在什么地方?” “就是毛家祠堂旁边那条巷子。” “通达古董店的伙计还向我们提供了一条重要的信息。” 高墨缘到城南巷去做什么?通达古董店的伙计提供了一条什么样的信息,请容许笔者一一叙述。 “老严,你先说。” “通达古董店的伙计阿勇说,桂老师曾经向高墨缘打听过铜钱的事情,桂老师还特别问到了乾隆铜钱的价钱。可高墨缘却矢口否认这件事情。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阿勇有没有提到贞观铜钱?” “没有。” “是你们找阿勇,还是你们找他的呢?” “吃晚饭的时候,大羽曾经提到过这个人,左向东提出把他约出来谈一谈,正好高墨缘离开了古董店。我让向东跟踪高墨缘,我找阿勇了解情况。” “老严,接着说啊!干嘛说一半留一半呢?”陈杰道。 “阿勇是一个聪明人,更是一个明事理的人,毛家祠堂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对他的震动是很大的,他答应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老严,你就直奔主题吧!” “在桂老师出事前一段时间,高墨缘经常到毛家祠堂去。有一天,城里面来了一个姓修的客户,高墨缘不在店铺里面,吃中饭的时候,阿勇看到高墨缘走进了毛家祠堂。阿勇当时很纳闷:桂老师不在毛家祠堂,老板这时候到祠堂干什么去呢——桂老师中午在学校吃饭,一般情况下,中午是不回祠堂的。修老板等的急,让阿勇领他到祠堂去找高墨缘。他们在积善堂没有找到高墨缘,刚准备离开,结果看见高墨缘从祠堂的后院走了过来。” “高墨缘肯定有问题。”左向东道。 “昨天晚上,这张纸条上也提到了这件事情。”韩玲玲道,她的手上拿着一张香烟纸。 “这张纸条会不会是阿勇写的呢?”周颖道。 “我问过了,不是他写的,他的话是可信的——他没有必要撒谎。” 阿勇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 “大羽,该你们了。” 刘大羽正在抽烟,房间里面烟雾弥漫。韩玲玲打开窗户。窗外传来驴喊马叫声,混合着菜贩们的吆喝声,还有小孩子的打闹声。 刘大羽他们掌握了什么重要的情况呢?各位看客,请容许笔者在下一集细细道来。 第五十四章 欲言又止 下面就是刘大羽的叙述: 九月三号的晚上,刘大羽、陈杰、魏所长和欧阳平、李文化分手之后,走进了祠堂巷。 夜晚的祠堂巷分外寂静和黑暗,如果再联想到后山密林深处的那些坟墓的话,你会觉得这也许就是通向地狱的一条路。 巷子很窄,巷子两边全是高墙,西边的院墙比东边的院墙高出一倍——一眼看不到墙头。在手电筒的光束里,也很模糊,让人感到很压抑。走在巷子里面,你会担心,这堵墙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 先前见到的一对男女应该是从这条巷子溜走的。 陈杰的手上拿着一把手电筒,三个人走到北院门跟前站住了,这扇院门里面就是彭五的家。南边这扇门是赵家。 陈杰将手电筒的光对准了西院墙,高老爷子提到的那扇门在什么地方呢?如果是后堵起来的应该会留下痕迹。 手电筒的光在墙上扫了好一会。 “在——在这里——门在这里——”魏所长率先看到了。 顺着魏所长手指的地方,刘大羽和陈杰也看到了。其实根本就看不到门,魏所长的根据是院墙上方一块两米左右长的条石——条石超出院墙一两公分,上面有一些凸起的花纹,这显然是门上方的承重条石。如果没有这块条石,很难发现下面是一个门,因为堵门用的青砖和院墙所用的青砖别无二致,连青砖的成色和缝隙都一样。 这扇门的位置在两个院门的中间——在两个院门的斜对面,条石的长度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下面没有台阶,巷子本身就比较窄,有台阶就会占据比较大的空间。 魏所长敲了两次门,门才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门里面。门只开了一半。 “老三,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啊?” “原来是魏所长啊!我们在看电视,没有听见。这么晚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吗?”老三将两扇门全部打开。 “这两位是市公安局的同志,这位是刘队长,他们想找你爹问点事情。” “快请进——快请进。” 彭三领着三个人七拐八绕,因为天太黑,看不清彭家大院里面的情况,但刘大羽感觉到彭家地方比较大,房子比较多,房子也比较高大,这里过去应该是毛家的房产,所以不会差到哪里。 “这个院子住了几户人家?” “就我们一家。” “那是一个大家庭啊!” “我们弟兄五个。” “人丁兴旺啊!” “还有四个妹妹,都出嫁了。” “隔壁院子里面住了几户人家。” “原来住五六户人家,现在就剩下姓赵一家了。” “为什么?” “毛家祠堂不是经常闹鬼吗?赵家也要搬走了。” 毛家祠堂的阴气很盛啊! “你们不怕吗?” “我们在这里住了几辈子,一直没有出过事情。” “搬走的这几家出过事情吗?” “身体都不好。怀孕女人容易掉孩子。” 彭三在一个比较高大的房子前面站住了。他推开门,堂屋里面坐着不少人,桌子上放着一台彩色电视机,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水浒传》,正播到武松调查武大郎死因那一段。 彭三走进堂屋,跟一个谢了顶的老人嘀咕了几句之后,老人从椅子上站起身:“都回自己屋里去吧!老三,快请公安同志进来坐。”老人精神矍铄,声如洪钟。 “老三,给同志们泡点茶。”老人大概是想支走儿子。 刘大羽和老人在大桌两边相对而坐。 刘大羽闻到了一股比较浓的酒味。老人红光满面。 刚开始,少不了一些寒暄,这里不做赘述。让我们直奔主题。 “老人家,毛家祠堂发生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这么大的动静,能不知道吗?”老人思维敏捷,“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老人倒也爽快。 刘大羽求之不得。 “你们彭家过去在毛家做过事情吗?” “我父母在毛家祠堂做过,上面几代人都做过。” “我们在毛家祠堂发现了三个密室,我们还在毛家祠堂的水井和密室里面发现了五具尸骸,我们介入这个案子以后,茅二爹和陈风起在两天时间里面相继出世。您住在这里,和毛家祠堂只有一墙之隔,祖上又在毛家帮过佣,一定比较熟悉毛家祠堂的情况,您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这——我彭大头在北门镇活了大半辈子,张家长,李家短,从来不掺和。” “李得贵的死也很蹊跷,您回忆一下,看看毛家祠堂的蹊跷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这——总得有一个由头吧!风有起处,树从根长。” “彭老爹的意思是,我们有没有怀疑的对象。”魏所长解释道。 刘大羽也听出了老人的弦外之音,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脑子却相当清楚,言语之中透着小镇人的谨慎和狡猾。 “这——我们在这里说,就在这里了。”老人似有顾虑,有顾虑就说明他知道一些事情。 “老人家,您觉得高墨缘这个人怎么样?” 老人沉思片刻,道:“人怎么样?我说不好,但我可以说点事情——我就事论事。”老人眉头紧锁,”我随便说说,同志们姑且听听。”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彭老三端着三个茶杯走了进来。他将茶杯放在三个人的面前。 彭老爹把茶壶递给彭老三:“老三,给我添点水。”这次比较明显,老人是要支走彭老三,细心的刘大羽注意到,彭老爹在喝茶的时候,茶壶倾斜的角度接近于水平,他喝水的动作是吸,而不是喝,最重要的是,他手中的茶壶比较大,不会这么快就喝完的。 老人也太谨慎了,连自己的儿子都防着。 彭老三接过茶壶,犹豫了一会,他可能从茶壶的重量上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彭老三走出堂屋,带上房门。 第五十五章 另有背景 彭老爷会说些什么呢?三个人非常期待,看老人如此谨小慎微的样子,他要说的内容一定和9。1凶杀案有关,而且一定非常重要。 彭三推门进屋,将茶壶放在彭老爹的手上,没做片刻停留就出去了。 彭老爹抱着茶壶喝了几口,然后走到门跟前,彭三在离开的时候,没有把门完全关上。 彭老爹朝门外看了看,然后把门推上了。 三个人耐心地等待着。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老人压低了声音,同时将头朝刘大羽的跟前凑了凑。 二十年前,该不会和李得贵的死有关吧?刘大羽和陈杰互相对视了一下。 老人家说话慢吞吞的,急人啊!刘大羽和陈杰不时端起茶杯,以缓解急切的心情。 “是在李得贵临死之前,也就几天的时间。” “那天中午,李得贵来找我,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李得贵有腰疼病,每次腰疼,他都来找我。” “他是我爹的干儿子,有事没事就到我找了来喝酒。”老人说话一直游离在主题之外,也许这就是老人的特点吧! 刘大羽还不好打断老人的话。 “李得贵突然问我一句话。” “什么话?” “他问我高一斎为人怎么样?” “高一斎是谁?” “高一斎就是高墨缘他老子。” 从高一斎到高墨缘,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历史的连贯性呢?彭老爹有把同志们从现实带到过去的意思,而这个“过去”,恰恰是同志们想知道的。 “老人家,您接着说。高一斎还活着吗?” “死了,死了十几年了。” 等待,喝茶。 “李得贵话只说了一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 “他始终没有说吗?” “他憋不住,第二天来弄腰的时候还是说了,他说有一天夜里,在下半夜,他起来撒尿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窗前闪了一下。仔细一看,是高一斎,高一斎是一个驼背。” “此人见人面带三分笑,话很少。” “是往北闪,还是往南闪?” “往北闪。李得贵看着他进了北边那间屋子。” “是北边那间屋子?” “李得贵一夜没有睡觉。一直盯着那扇门,虽然李得贵胆子很大,但不知道高一斎进去做什么,所以一直猫在屋子里面,可始终没有见高一斎出来。”刘大羽和陈杰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高一斎从暗道离开了毛家祠堂。 “李得贵守了一夜,屋子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天亮以后,李得贵推开房门,走进屋子,高一斎不在屋子里面。他就到通达古董店门口瞅了一眼,你们猜怎么着?高一斎正坐在店铺里面喝茶呢?” 难道李得贵的死和高一斎有关?你们桂老师的死该作何解释呢? “还有一件事情,高家的古董店就是靠毛家发财的。” “此话这么讲?” “听我爹说,毛家的后人都不怎么争气,他们经常把家里面的东西拿到高家的古董店去买。” 高一斎对毛家的情况还是非常了解的。 “老人家,还有吗?” “没有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我随便说说,既然你们来了,我不说,别在肚子里面也难受。” 彭老爹提供的情况应该是非常重要的。 第五十六章 又添一笔 高一斎和李得贵的死有关联,而桂老师的死则似乎和高墨缘有关联,彭老爹虽然没有提到高墨缘,但言语之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应该有这一层意思。 高墨缘的疑点迅速上升。到目前为止,所有信息几乎全部指向通达古董店的老板高墨缘。林楠曾经提到过这个人,说他和桂老师过从甚密,高墨缘自己也没有否认这一点。 “是时候了,我们现在就应该把高墨缘抓起来了。”柳文彬早已经按耐不住了。 “是啊!不能再拖了。”赵小鹏道。 “等一下,左向东,你把情况跟队长说一下。”陈杰道。 对了,左向东好像还有话要说,他昨天晚上不是跟踪高墨缘了吗?笔者可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队长,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远远地跟在高墨缘的后面,我看着高墨缘进了祠堂巷。他没有在巷子里面多停留,只在院门附近点了一支香烟,然后钻进了毛家祠堂后面的树林。我刚准备跟上去,结果院门响了几声,从院门里面走出一个女人,从身材和衣着看,人应该比较年轻。” “是不是穿格子外套?”魏所长道。 “魏所长,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们昨天晚上在树林里面看到了一对男女。”陈杰道。 “欧阳队长,没错,他们应该就是我们看到的那对男女。”魏所长说得非常肯定,“这个女的是赵家的独生女幽兰。人长得很招人的眼。” “高墨缘还没有结婚吗?” “高墨缘早结婚了,已经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男孩有十五六岁,女孩子有十三四岁。” “赵幽兰结婚了吗?” “还没有,她是一个老姑娘,已经三十出头了。” “左向东,你接着说。”欧阳平思路一直在跟着左向东走。 “两个人一见面就紧紧地抱在一起。哼哼唧唧的,亲热得很。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刚准备那个,突然手拉着手跑出了树林。” “你当时在什么位置?” “我躲在巷口东边的草丛里面。” “他们看到了我们,所以离开了树林。”魏所长道。 “应该是这样。向东,后来呢?” “两个人钻进了巷子,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两个人突然变成了一个人,原来那个女人就住在巷子里面。我没敢跟上去,只在巷口静静地看着。”同志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办案子竟然整出一点风流韵事来。高墨缘的形象似乎越来越清晰,在同志们的印象中,他和凶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一个有妇之夫竟然和一个未婚女人搞在一起,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欧阳平当即决定:立即抓捕高墨缘。 同志们刚走出镇公所的大门,正好遇见了北门小学的林楠老师。大家应该还记得这个人吧! 林楠老师这时候来,肯定有事。 大家重回房间。 第五十七章 矛头所向 抓捕高墨缘的工作不得不往后放一放。 欧阳平有有一种蓄势待发的感觉。林楠老师又添了一把力。 在林楠老师和大家相遇的时候,彭五正从茶炉走过来,手里面拎着四个热水瓶,一瘸一拐,很是吃力。 魏所长迎了上去:“彭五啊!你不能少拎两个水瓶吗?茶水炉就在跟前,多跑几趟,用不着这么吃力。” “魏所长,没事的,我拎得动。眼看就要到中午了,同志们说回来就回来。” “来,给我吧!我们带上去。”魏所长和陈警官接过热水瓶。 彭五连说了三个“谢谢”。 来到楼上,大家坐定。 “欧阳队长,这个星期天我和季老师约好出去钓鱼,因为这个由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这件事情也许和你们办的案子有点关系。” 没有人插话。 “在桂老师出事前——一个星期左右吧,一大早,我们三个人到柴家洼去钓鱼,塘主是季老师家的亲戚,上午,我们就钓了不少,下午不好意思再钓了,所以吃过中饭以后,我们就回来了,说好到毛家祠堂煮鱼,熬鱼汤,路过鱼市口的时候,还买了一瓶酒和一斤猪头肉。” “回到毛家祠堂的时候,门从里面插上了。” “桂老师离开的时候,有没有锁门呢?” “奇怪就奇怪在这儿,桂老师走的时候是锁了门的。” “那么,锁呢?” “锁挂在门鼻子上。这把锁,只有桂老师一个人有钥匙。别人怎么会打开呢?” 这确实是一个疑点。 “桂老师用固定鱼篓的铁签拨开里面的门杠。我们走进第二道门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人闪了一下。” “看清楚了吗?此人是谁?” “是高墨缘,从他的身高和外套能看出来,就是他。早晨,我们路过通达古董店的时候,还和高墨缘打了招呼。桂老师赶紧跑回积善堂,屋子里面没有被翻过的痕迹,东西也没有少,再说,桂老师也没有什么东西。高墨缘该不会是去找贞观铜钱和金饼的吧?” “他可能是去找密室的。”左向东道。 “找密室,就是你们在水井旁边和积善堂里面发现的密室吗?” “不是,我们在毛家祠堂的后院发现了一个密室,里面藏着不少宝贝,其中有一盒子金饼。”欧阳平一边说,一边打开装有金饼的木匣子。 “怪不得会死这么多人呢?”林老师一脸惊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上午。” “你们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高墨缘?” “是的。” “他为什么不走积善堂里面的暗道,还要选择走大门呢?”左向东大惑不解。 “我们每次钓鱼都要到天黑才回来,惟独那一天例外。” “也许走大门更方便些。” “他怎么会有大门钥匙的呢?” “他和桂老师来往比较密切,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大羽,你带几个人到通达古董店去一趟,魏所长,您也一同去。” 刘大羽点了陈杰、严建华和左向东三个人。 四个人大步流星,朝楼下走去。 第五十八章 正式亮相 四个人口袋里面装着手枪,陈杰的口袋里面除了手枪,还有一副手铐。魏所长走在前面,如果高墨缘就是凶手的话,那么,他可不是一般的小角色。 快要走出城门口的时候,魏所长拽住了刘大羽的衣服。 “魏所长,怎么了?” “刘队长,你看——”魏所长朝通达古董店指了指。 高墨缘正坐在店铺门外的走廊上,他翘着二郎腿,手里面拿着一份报纸。 大家都停住了脚步。 “怎么办?” “魏所长,这样吧!你先过去,把他引到店铺里面去。我们随后赶到。” “我明白了。”魏所长走出城门口,他不紧不慢地,同时还有几分悠闲地朝通达古董店走去。 “魏所长,吃中饭的时候就要到了,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啊?”高墨缘已经看见了魏所长,他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我找你啊!” “找我——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魏所长径直走进店铺,高墨缘随之跟了进去。 刘大羽等三个人大步流星,冲进了通达古董店,高墨缘弯腰,刚准备坐下,看到刘大羽突然出现在店铺的门口,他正在给魏所长倒茶,茶水溢出了茶杯,他却浑然不知。 “高老板,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刘大羽走到高墨缘的跟前。 刘大羽说话的时候,陈杰和左向东已经站在了高墨缘的身后。 “魏所长,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情啊?” 回答高墨缘的是陈杰手中的手铐。陈杰迅速而老练地将手铐铐在了高墨缘的右手腕上。 “我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我又没有犯法,你们凭什么要抓我啊?” 没有人回答高墨缘的问题。 高墨缘向右侧后退了半步,结果碰到了茶几,茶几上的茶壶和茶杯滑落到地砖上。“咣当”一声,茶壶盖滚向别处,茶壶分成几部分。茶水洒了一地。 阿勇站在柜台里面,震住了,像一尊雕塑一样。 门口同时出现了几个脑袋,在往里面张望。 当左向东去抓高墨缘左手的时候,高墨缘主动伸出了左手:“让我的手放在前面吧!放在后面难受。阿勇,你照应好店铺,我去去就回来。”在这种情况下,高墨缘还没有放下他老板的架子。后面的话显然是对刘大羽他们说的。他以为刑侦是请他喝酒呢。 “咔嚓”一声,陈杰将手铐的另一头铐在了高墨缘扼左手腕上。 高墨缘走出古董店的时候,店铺外面的台阶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人们在小声议论着什么,眼神之中除了疑惑就是惊异。 “真没有想到会是他。” “是啊!北门镇发生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弄得人心惶惶的。” “可不是吗!毛家祠堂的谜就要揭开了。” “高家是怎么发起来的,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和赵家的闺女不清不楚。” “是啊!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一只好鸟了。” 高墨缘的正式亮相,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第五十九章 油盐不进 刘大羽等人押着高墨缘回到镇公所的时候,时间是十点四十五分,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欧阳平干脆把审讯地点放在派出所,这里有关押犯罪嫌疑人的地方。 一行人押着高墨缘走进了派出所。 这一行人,引起了沿街住户和路人的特别关注。有些人放下手中的事情,跟在队伍的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一直跟到派出所的大门口。看着派出所的门卫将大铁门关上,才不得不悻悻然离开,但他们并没有马上散去,而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聚在一起,无非是打听消息和做一些猜测。 审讯在魏所长的办公室进行。 高墨缘坐下的时候,甩了一下他的小分头,他的头发油光闪亮,好像上了不少摩丝或者啫喱水之类的东西。他坐下的时候,照样翘着二郎腿,同时斜着身体,侧着脑袋,并不拿正眼看欧阳平。 欧阳平就坐在高墨缘对面的办公桌前,侧面坐着周颖,周颖的手中拿着一只钢笔,桌子上放着一个笔记本。 桌子两边还坐着刘大羽,陈杰和韩玲玲。 彼此对视了几分钟之后,审讯正式开始。 “高墨缘,说吧!” 高墨缘抬起头来:“说什么?” “说什么?”这是犯罪嫌疑人最习惯说的一句话,欧阳平和同志们见的多了,“说说桂老师是怎么死的?” “桂老师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是怎么死的,除了老天爷,恐怕就只有你们知道了。” 欧阳平和刘大羽对视了一下:这场审讯的难度不小啊!高墨缘一开始就摆出一副极不配合的姿态。 欧阳平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他已经拟好审讯思路,他是有准备的。 高墨缘抬起头看欧阳平翻动笔记本,其他人的视线也集中在欧阳平的笔记本上。 “昨天晚上,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昨天晚上,我到澡堂泡澡去了。”高墨缘眼珠子转了几下,用右手的小拇指理了一下自己的小分头。 只要高墨缘回避事实,那就好办了。 “不对,你没有说说实话啊!” “怎么不对?” “你昨天晚上到祠堂巷去了。” 高墨缘扫视了一下屋子所有人,但并没有开口。 “你还要我替你说吗?” “不错,我是去了祠堂巷。” “去做什么了?” “我——桂老师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请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到祠堂巷做什么去了?” “我——我和一个女人见面了。” “谁?” “我能不能不说出来,这件事情和你们的案子没有一点瓜葛。” “谁?请你告诉我们。” 沉默。 “话怎么能说一半呢?到底是谁?” “我索性跟你们说了吧!是赵幽兰。” 魏所长的判断没有错。 “你是有妇之夫,她是未婚青年,你们怎么会搞在一起呢?”欧阳平的意思是:赵幽兰看中你高墨缘什么了。 “感情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呢?” 高墨缘油盐不进,欧阳平只得另找突破口:“桂老师明明向你打听过铜钱的事情,我们的同志昨天向你了解情况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否认呢?” “这——” “这什么?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吧!” “我可以抽一支烟吗?” 欧阳平似乎找到了高墨缘的命门。 第六十章 似有隐情 刘大羽拿起香烟走到高墨缘的跟前。 “我口袋里面有香烟,麻烦你帮我掏一下。” 高墨缘斜着身子,刘大羽从高墨缘裤子口袋——右边的口袋里面掏出一包荆南牌香烟——这种香烟在当地是最高档的,高墨缘做古董文物生意,抽这种香烟,完全符合他的身份。 高墨缘接过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支烟,接着又从里面掏出一个打火机——是一个很精致的打火机。点着了香烟。 “高墨缘,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怕惹火烧身,所以——桂老师,他——他是跟我打听过乾隆——乾隆铜钱的事情。”高墨缘说话吞吞吐吐。 “他有没有跟你提过贞观铜钱的事情?” “没有。但我猜到了,他手上一定有比乾隆铜钱更扎手的东西。” “从桂老师的话里面,你闻出了桂老师身上的味道——应该是文物的味道,你就在暗中跟踪桂老师,结果发现了毛家祠堂的秘密,于是你起了杀心。” “公安同志,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是猜到了桂老师的心事,我估计他手上有东西,就主动接近他。至于暗中跟踪他,这是没有的事,起杀心就更不可能了。”高墨缘头摇得像拨浪鼓。 “有人看见你曾经摸到毛家祠堂的后院,你到后院去干什么呢?” “这是没有的事。你们千万不要听一些人乱嚼舌头根,我做的事情,我承认,不是我做的事情,千万不要硬栽到我的头上来。” “你好好想一想,九月二号的中午,你在什么地方?” “九月二号的中午?我在店铺里面啊!” “有人看见你到毛家祠堂的后院去了。” “这——” “高墨缘,你怎么不说了!” “不错,我是去了。” “去干什么了?” 高墨缘从椅子上拿起打火机:“我去找打火机——你们看,就是这个打火机。” “打火机是什么时候丢在后院的?” “打火机不是丢在后院,而是丢在了积善堂。” “找到了吗?” “找到了。” “在什么地方?是在桂老师的房间吗?”欧阳平看了看刘大羽,难道他们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又遗漏吗! “在天井里面。” “什么时候丢在天井里面的?” “就是桂老师出事前一天的晚上。我怕你们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这个打火机,如果你们找到这个打火机,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估计你们暂时不会注意到天井,所以就——” “你怎么会出现在后院呢?” “那天傍晚,我看桂老师走进了祠堂的大门,他进去后不久,我也进去了,可他不在房间,我——” “你怎么停住了?” “我在他的房间里面寻觅了一会。” “你动箱子了吗?” “动了,但没有看到贞观铜钱,这位刘同志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赶到很纳闷。箱子里面有一些衣服,我一件一件地检查了,最底下有一件大衣,所有口袋我都掏过了。” “后来呢?” “我把衣服放好以后,就到后院去找他。快走到树林的时候,看到他从树林里面钻出来。” “他在干什么?” “不知道。” “后来呢?” “我在桂老师的房间里面坐了一会,对了,他的桌上放着几瓶酒,说晚上和林老师和季老师喝酒。我就走了,临走的时候,桂老师递给我一支香烟,我在天井口把烟点着了,回到店铺才发现打火机不见了,一摸口袋,口袋有一个洞,就是这条裤子。你们翻开来看看——在左边,” 刘大羽将高墨缘的裤子口袋翻了出来,果然有一个洞。 “在桂老师出事之前,有人看见你出现在毛家的墓地。” “我和赵幽兰见面,就在树林里面,但毛家墓地,我们没有去过,赵幽兰胆子小,连树林都不大愿意去,我怎么会把她带到墓地去呢?再说,有在墓地约会的吗?” “是你一个人,赵幽兰不在跟前,你再好好想一想。” “我确实没有去过墓地。” 欧阳平朝韩玲玲挥了一下手。 韩玲玲从包里面拿出一张纸条, “高墨缘,我们手上有一张纸条,你要不要看看?” 高墨缘盯着韩玲玲手上的纸条。 “小韩,给他看看。” 高墨缘接过纸条,眼睛在纸条上扫了几个来回:“这张纸条是怎么来的?” “纸条上面说的是不是事实?” “前一句是事实。后一句与事实不符。你们看看,纸条上说‘墓地附近’,树林不就在墓地附近吗?”高墨缘在玩文字游戏。 “有一天,有人看见你进了毛家祠堂,当时桂老师出去钓鱼。你进去以后,顶上门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有这件事情,我估计桂老师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所以就趁他不在祠堂的空挡——” “哪来的钥匙?” “我偷配的。这些事情,我都承认,但桂老师的死和我确实没有一点关系。” “在桂老师出事前后,你频繁出现在毛家祠堂,如果你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那么,就很难撇清你的嫌疑。种种迹象和所有矛头全部指向你高墨缘,这绝不是偶然的巧合。” “这张纸条很可疑?” “怎么讲?” 高墨缘又看了一遍手中的纸条:“写纸条的人是想把你们的注意力引到我的身上。你们想一想,杀害桂老师、茅二爹和陈风起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你们去问一问阿勇,看看在茅二爹出事的那天晚上和陈风起死的那天上午,我在做什么,答案就有了。再说,如果我是杀害桂老师的凶手,那我一定知道毛家祠堂的暗道,那我还有必要冒着危险从大门进人毛家祠堂吗?我更没有必要在大白天到祠堂里面去了。” 高墨缘的话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 欧阳平站起身,走到高墨缘的跟前,接过纸条,看了看,然后递给了刘大羽。刘大羽也看了看。 陈警官推开门:“欧阳队长,饭好了。” “走,吃饭。” 审讯告一段落。这次审讯很不顺利。 第六十一章 奇思妙想 这顿饭吃得比较沉闷和憋气,对于抓捕高墨缘这件事,欧阳平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i,但也有个八九不离十。没有想到高墨缘不愿意接受“主人公”这个角色,他最后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欧阳平和刘大羽还发现了纸条上的问题。 欧阳平和刘大羽坐在一条板凳上,面前放着那张纸条,纸条上面压着一只筷子。 纸条上的字是用圆珠笔写的,字没有任何特点,横平竖直,很显然,写纸条的人有隐藏笔迹的主观动机。 审讯还要不要继续进行呢?没有想到,大家准备了这么多的“情况”,却没有一个“情况”能让高墨缘立地成佛。 欧阳平手中的牌出的差不多了。 纸条在大家的手上传递着:字写得很工整,很规矩,全是方块字。 “欧阳,吃过饭以后,我们到通达古董店去找阿勇,先把高墨缘在两个时间段里面的活动情况搞清楚。”刘大羽道。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件事情。”欧阳平的言语之中多少有些沮丧和失望。 “左向东,你发什么愣啊!筷子上的肉块要掉下来了。”韩玲玲道。 “队长,我有一个想法。”左向东眉头紧锁,他一边看纸条,一边道。一块肉夹在筷子上,还没有来得及送进嘴里。他的心思全在这张纸条上了。这也是左向东的一大特点:他在想问题的时候,可以说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旁若无人。 “左向东,你快说。” “陈小妹、冷师傅和李老太不是说,那个长发女人有点面熟吗?” 大家都围了过来。 “不错。冷师傅和李老太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能不能让赵小鹏画一副肖像画,让这三个人辨认一下。” 欧阳平已经明白左向东的意思了:“你是说,让赵小鹏为高墨缘画一副肖像画。” “对啊!这个主意好,再给高墨缘戴上一副假发,太妙了。”柳文彬道。 “很好,还是向东的脑子来得快,我看可以试一下。通过这两条路径,我们就可以确认高墨缘到底是不是犯罪嫌疑人了。如果是他,量他再也无力狡辩了。” “行,赵小鹏,吃过饭以后,你就开始工作,老陈,你下午继续审讯,谈什么都行,小鹏,大概要多长时间?” “要不了多长时间,十几分钟就可以了。” “有没有什么困难?” “没有困难,队长,你就放心吧!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就画好了。” “太好了。”欧阳平很少说这三个字。案子走进了一条死胡同,现在又有了新的转机。“太好了”既包括赵小鹏,也涵盖左向东。你瞧,他看赵小鹏和左向东的眼神,喜欢啊!能不喜欢吗! “欧阳队长,要不要把三个人请到派出所来?” “要的,等我们回来以后再说,最好一个一个请,尽量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行,我先陪你们去找阿勇。” “吃过饭就走。” 大家三下五除二,把饭菜扒到肚子里面去了。用手抹了一下油光光的嘴,迅速离开了饭堂。 第六十二章 重新审视 欧阳平和刘大羽、韩玲玲,还有魏所长直奔通达古董店。 阿勇回忆,在茅二爹出事的那天晚上,高墨缘一直在店铺里面喝酒,那天晚上,来了一个生意上的伙伴,姓陈,叫陈荣,是朝天宫古玩市场的老板,他是来付款收货的,高墨缘除了经营一个古董店,还兼做收购文物的买卖,如果有扎眼的东西,他会转手给这个姓陈的。那天下午,高墨缘在毛家祠堂看西洋景,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还是阿勇跑到祠堂叫回了高墨缘。 高墨缘留陈老板在家吃了饭,还留了他一宿。高墨缘还让阿勇到鱼市口买了一斤猪头肉,半斤盐水鸭,半斤猪大肠,还在“悦来酒家”叫了几道菜,阿勇一直在旁边伺候着,酒一直喝到十一点钟。这里有一个细节,酒喝的差不多的时候,高墨缘要带陈老板到望归堂去泡澡,陈老板说时间不早了,高墨缘看了看手表,时间正好是十一点钟——望归堂十一点钟就关门打烊了,所以没有去。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是阿勇把他们扶到后院去睡觉的。所以,整个晚上,高墨缘都离开过通达古董店。 这就说明高墨缘有不在杀人现场的证据。 那么,陈风起出事的时间段里面,高墨缘在什么地方呢? 阿勇非常肯定地说,高墨缘那里都没有去,因为有一个顾客看上了一个青花瓷瓶,来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半钟左右,这个人和高墨缘谈了很长时间——主要是讨价还加,最后以三千六百块钱拿走了东西,离开店铺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左右。阿勇之所以能记得这个时间,是因为这个顾客走了以后,张妈就来喊他们吃饭了,他们平时的午饭时间就在十一点半左右。 高墨缘确实没有作案的时间,这也就是说,茅二爹和陈风起的死,和高墨缘没有任何关系。高墨缘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撒谎。 刘大羽又让阿勇仔细回忆了一下桂老师出事那天夜里高墨缘的活动情况,阿勇说,在桂老师出事的前一天的傍晚,他看见高墨缘走进祠堂,回来的时候天黑了,吃过晚饭以后,高墨缘像往常一样到望归堂泡澡去了,回来的时间是十点钟左右。接着,高墨缘就睡觉去了,至于下半夜,阿勇在睡觉,所以,他无法提供高墨缘在不在家的情况。 虽然,同志们暂时还无法排除高墨缘的嫌疑,但不得不重新审视9。1凶杀案。 难道凶手另有其人?在回镇公所的路上,刘大羽和陈杰对提供线索的人一一过筛,阿勇,彭老爹,林楠老师,还有一个人就是写纸条的人。阿勇应该是实话实说,他提供的情况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彭老爹并没有提到高墨缘的名字,他所提供的请况应该是和9。1凶手案有关联的背景资料,此人年事已高,和凶手的年龄条件有很大的差距;林楠是报案人,所以,他绝不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最后就剩下这个写匿名信的人了。 刘大羽和陈杰反复地掂量了高墨缘所说的话,难道凶手就是这个写匿名信的人? 第六十三章 原地踏步 欧阳平是一个行事稳重,考虑问题非常周全的人。抓捕高墨缘以后,他并没有给冯局长打电话,以他多年的刑侦经验,不到水落石出的时候,结论是不能随便下的。 三个人回到派出所的时候,正好遇到李老太下楼,陈警官将老人送出了大门外。 “老陈,怎么样?”魏所长道。 “三个人都看过画像了,都说不像。阿勇怎么说?” 魏所长摊开两只手,一脸的失望。 四个人上的楼来。 办公室里面烟雾缭绕,欧阳平站在窗前伫立沉思。 看着刘大羽他们走进办公室,欧阳平并没有询问结果,也许也已经知道了结果。 办公桌上放着一张一比一的画像。 “欧阳,李老太他们是怎么说的?” “脸没有这么胖,也没有这么大。”回答刘大羽的是赵小鹏。 “脸比较长,下巴有点尖。”周颖道。 “三个人都是这么说的吗?” 欧阳平重新坐到椅子上:“冷师傅和李老太的意见是一致的。” “你们有没有提到高墨缘?” “提到了,他们也知道了,高墨缘被抓,小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们说不可能是高墨缘。” “为什么?” “高墨缘是圆脸。身体比那个女人大一圈。” “我们怎么处置高墨缘呢?” “大羽,老陈,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先把高墨缘放了,如果需要,我们可以随时传唤他。” “行,但要提醒他近期不要外出,我们随时都会找他。” 整个下午,大家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每个人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吃晚饭的时候,韩玲玲走到刘大羽的跟前,她本来是想走到欧阳平跟前的,她大概是想先和刘大羽沟通一下再和队长说。 “小韩,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先跟你说说。” “韩姐,说什么,让我也听听。”左向东凑了过来。 “九月一号的晚上,我们离开毛家祠堂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镇上派去照应祠堂的王老蔫,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啦?” “应该是两个人。” “另一个人是唐拐子。” “唐拐子当时干什么去了?” “王老蔫说他洗澡去了。”“你想一想,我们当时在毛家祠堂,街坊邻居都来了,现场围了很多人,在这种情况下,唐拐子却跑去洗澡,这好像不合常理啊!” “你的意思是说他可能和茅二爹的死有关系。” “在时间上也有这种可能。” “韩姐,陈风起的情况就是他提供的,他向我们提供线索,然后又去掐断线索,这也不合常理啊!”左向东道。 “你们在嘀咕什么?”欧阳平道。 “没——没说什么。”韩玲玲认可了左向东的分析,收回了自己的想法。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正确与否,这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大家能积极主动地寻找新的线索,只要大家有这种精神,再复杂的案子都能拿下来。 “ 第六十四章 拐子可疑 韩玲玲收回了自己的想法,但刘大羽却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因为,他也想起了一件事情,大家回忆一下,九月一号的晚上,同志们离开毛家祠堂以后到什么地方去了? 望归堂,对了。 在刘大羽的记忆里面,他们在望归堂洗澡的时候,没有见到过唐拐子,虽然有可能不在一个厅,但泡澡的池子只有一个。刘大羽在池子里面也没有见到唐拐子。九月一号,刘大羽在洗澡以前已经和唐拐子见过一面了,大家还记得吧!唐拐子的摊子就放在鱼市口。再者,唐拐子是泡澡——泡澡的时间会比较长一些。 回到镇公所,刘大羽把韩玲玲和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欧阳平。 欧阳平当即决定和刘大羽到望归堂走一趟。 如果唐拐子九月一号的晚上在望归堂泡澡,跑堂的一定有印象。 欧阳平和刘大羽、魏所长走下楼梯,陈杰和左向东跟了上去。 “魏所长,你们出去啊!”彭五正坐在值班室里面看报纸,他扭头朝门外看了看。 “我们出去走走。”魏所长扔给彭五一句话,和同志们走出大门。 王家的茶水炉前站着几个打水的人,茶水炉旁边的卤菜店前,排了一条长队,空气中飘散着猪头肉的味道;广场上热闹非凡,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五个人走进望归堂,来到一号厅。 魏所长掀起门帘,正好看到杨小楼在锅炉房拧热毛巾。 “小楼,忙着呢?” “魏所长,凶手是高墨缘吗?” “我们来找你有点事情。” “请进,到你们坐下来说。” “不了,就在这里说,耽误你一点时间。” “你们等一下。三福,你过来,热毛巾,你先支应着,我有点事情。” “唉!来了。”一个小伙子从一号厅里面走了出来。拿走了热气腾腾的毛巾。毛巾在他的手上不停地倒腾,因为毛巾太烫。 “请到这里来。”杨小楼将大家引进锅炉房。在走廊上说话肯定不方便。 “杨小楼,你回忆一下,九月一号的晚上,唐拐子有没有来洗澡?” “没有。” “你这么肯定。” “他每次来都到我们一号厅来,其它厅,他是不会去的。现在,气温比较高,洗澡的人不多,就是人多,我也能记得。魏所长,九月一号的晚上,你和同志们不是在这里洗澡的吗?你看见唐拐子了吗?”样小楼的记性果然不错。 唐拐子有点可疑,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五个人穿过菜场,直奔毛家祠堂。 走出望归堂,魏所长环视四周,奇怪的是唐拐子没有在鱼市口摆摊子,在魏所长的印象中,唐拐子一般要到天黑的时候才收摊。 只有王老蔫一个人在门房里面。 “王老蔫,唐拐子呢?”魏所长道。 “说好的,他白天出摊,晚上来睡觉,吃过晚饭以后,他才会来。不过也说不定,工程队进来了,我一个人也能行。” “你想一下,九月一号的晚上,唐拐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什么时候?他回来的很迟。” “什么时候?” “十一点钟左右,我都睡了一觉。” 根据茅二爹出事的时间来判断,唐拐子有诸多疑点。唐拐子曾经在毛家祠堂住过。 有疑点,就要弄清楚。结果如何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章 寻踪觅影 刘大羽之所以对唐拐子给予了更多的关注,还有两个重要的原因: 第一,他虽然是一个拐子,但只是有一点点跛脚,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他跛得没有彭五那么厉害,在这方面,他比较接近犯罪嫌疑人的身体条件。 第二,他的的身形要比高墨缘要小一号,由于整天坐在屋檐下捏他的小人,风不吹脸,羽不打头,所以,皮肤比较白。 吃晚饭的时候,刘大羽和欧阳平、陈杰合计了一下,决定直接找唐拐子了解情况。 离开派出所以后,三个人直接去了毛家祠堂,随行的还有魏所长和陈警官。 王老蔫说的没错,唐拐子没有回毛家祠堂。毛家祠堂已经不再冷清,积善堂传来了工人们大呼小叫声。 五个人直奔唐拐子的家,地址在吴营关北边的河沿上,遗憾的是,唐拐子的家是特将军把门,魏所长敲开了邻居家的院门。开院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 “张嫂子,唐拐子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们到毛家祠堂去看看。” “我们去过了,他不在毛家祠堂。”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今天看见他了吗?” “他下午就回来了,出去的时候,空着两只手。” “是几点回来的呢?” “不知道,我没有看时间。太阳已经偏西了。” “他家都有一些什么人?” “两个孩子,在他岳母家,你们到他岳母家去看看。” “他岳母家住在什么地方?” “在柴家洼。你们找应家就行了,姓应的就他们一家。” 五个人沿着河沿向西,行不到几百米,后面有一个人快步跟了上来,走到跟前才知道,来人正是张嫂子。 “张嫂子,你还有话要说。” “唐拐子不在柴家洼,就在孟寡妇家。” “孟寡妇家?”魏所长道,“那我们先到孟寡妇家去碰碰运气。” “我看你们蛮急的,才告诉你们的,魏所长,你们千万不要提我的名字啊!” 张寡妇家住在香水桥,香水桥在北门镇的西边,沿着河沿向西,大概要走十几分钟。 张寡妇家就在木桥旁,走过一片杨树林,有一个院落。 陈警官上前敲门:“笃——笃——笃” 院子里面黑灯瞎火。 院子里面没有声音。 陈警官又敲了三下。 不一会,听到了开门声。接着就听到一个女人纤细的声音:“谁啊?” “我,是派出所的老陈啊!” “派出所的老陈,有什么事情吗?”女人很谨慎。 “你把门开开啊!” “哦,你等一下,我穿一件衣服,就来。” 张寡妇磨蹭了好一会,才把门打开。 张寡妇扫了一下门外:“陈公安,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同志们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味,张寡妇不想让大家进院门。 “你总得让我们进去吧!” 张寡妇慢吞吞地打开院门,把同志们让进了堂屋。 欧阳平闻到了一股酒烟混合的气味,唐拐子很可能就在张寡妇的家。大桌上放着一盏罩子灯,桌子上面收拾的干干净净,但桌子下面有一个酒瓶,倒在地上。 第六十六章 女鬼毒蛇 张寡妇将大家引进堂屋以后,将门关上了。九月刚开头,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暑热,关的哪门子门噻。 “大嫂,茅厕在什么地方?”刘大羽进院门的看到院子西南角上有一间比较低矮的屋子。 “我家没有茅厕。” “附近有厕所吗?” “有,出树林,向东,你能看到一根电线杆。旁边有一个公共厕所。” 刘大走出门外,主动带上房门。 张寡妇手足无措地坐在桌子旁边。当欧阳平示意陈杰看酒瓶的时候,张寡妇用脚尖将酒瓶茶长条几西面踢了踢。 “张嫂子,唐拐子在你家吗?” “唐拐子?他怎么会在我这儿?魏所长,这种话,你可以说,可我张翠竹受用不起啊!” “什么人?”门外传来刘大羽的声音。 “是你啊!出来吧!” 欧阳平推门而出,其他人紧随其后。 张翠竹则坐在板凳上呆如木鸡。 唐拐子身上穿着裤衩,赤裸着上身。 张寡妇撒了谎,唐拐子就蹲在茅厕里面,张寡妇之所以关门,就是想掩护唐拐子逃走。 “张翠竹,把衣服拿给他。”刘大羽道。 张翠竹走进东厢房,拿着衣裤走了出来。 “大羽,你把他带到厨房去。” 刘大羽明白欧阳平的意思,两个人分开询问,这是非常必要的。 刘大羽和魏所长将唐拐子带进厨房;欧阳平和陈杰、陈警官留在了正屋。 陈杰关上房门。 “张翠竹,你和唐拐子之间的事情,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这——” “说吧!你不说,唐拐子会说。与其他说,不如你自己说。” “我们来往,已经有二十几年了。” “二十几年了?”在欧阳平的印象中,应最红发病的时间应该在这个时间段里,“是在他老婆发病前,还是发病后?” “发——发病前。” “应最红发病,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这——” “说吧!应最红是怎么疯的?” “是——是——是被——被吓疯的。”张翠花耳目圆睁,一脸惊恐。 “怎么吓疯的?” “我有罪——我有罪啊!”张翠竹突然跪倒在地,这使欧阳平非常意外。张翠竹所谓的“有罪”,难道和9。1凶杀案有关吗?三个人同时来了精神。 陈杰将张翠竹扶到板凳上:“你慢慢说。” 张翠竹用衣袖擦了几下眼睛,然后抬起头来:“唐拐子和他老婆感情一直不好,最红胆子小,拐子就让我装扮成女鬼,在她夜里面起来解小便的时候——” “难道你就是毛家祠堂传说中的女鬼吗?” “不是,毛家祠堂有女鬼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原来应最红是被你吓疯的。” “也不完全是。” “此话怎讲?” “我是吓着了他,她开始精神恍惚,但真正把她吓疯的是唐拐子。” “快说。” “有一天早晨,应最红一觉醒来,穿着裤衩跑出房间,后来又跑出了毛家祠堂。” “这是何故?” “唐拐子在她的头低下盘了一条蛇。” “蛇?”蛇再次出现在我们的故事里面,“唐拐子难道不怕蛇吗?” “他说只有蛇怕他,他一点都不怕蛇。” 难道唐拐子也是一个玩蛇人吗? “为什么?” “他没有讲。” 第六十七章 冰火两重 “你们这是犯罪啊!这跟谋杀有什么两样?”欧阳平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我有罪,我就知道迟早会出事的。” “你们为什么要吓疯应最红呢?” “应最红不是住进精神病院了吗?” “你们的目的难道仅仅是为了长期在一起厮混吗?” “是的。” “你们经常在一起吗?” “是的。”张翠竹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们莫不是把拐子当成了杀害桂老师的凶手啦?这你们就弄错了。” “那么,你回忆一下,八月三十一号的夜里,你和唐拐子在一起吗?” “这些日子,我们天天夜里在一起,除了九月一号的夜里,那天,他七点多钟就来了,十点半钟离开的,镇上安排他和王老蔫去照应毛家祠堂。”张翠竹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欧阳平心知肚明,所谓“这些日子,我们天天在一起。”是指这对男女正处在发情期。四十几岁的女人,在性上面如狼似虎啊!性的闸门一旦打开,水不泄完,是很难罢休的。 “你能确定八月三十一日,唐拐子整夜都和你呆在一起吗?” “是的。我们一直睡在一个被窝筒里。第二天早上,他才走,走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 欧阳平没有从张翠竹的口中了解到和9。1凶杀案有关的信息。难道唐拐子和张翠竹的故事只是一个以外的插曲吗?” 确实是一个意外的插曲,因为,唐拐子所交代的情况和张翠竹提供的情况完全吻合。 这条线索也断了,不过,欧阳平一行回到镇公所的时候,案情又有了新的转机。 欧阳平走进房间的时候,韩玲玲和周颖迎了上来:“队长,左向东想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韩玲玲说话的声音很低。 严建华和其他人正坐在床上抽香烟。 欧阳平扫视了一下房间:“左向东呢?” “上厕所去了。” “什么重要线索,快说。”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九月二日上午十点多钟,我们从毛家祠堂回镇公所的时候,在进大门的时候,有人问你——是赵小鹏问的,他问我们下面的任务是什么?你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我说下面的任务是去找陈风起。” “当时,彭五就在值班室里面。” “我们在毛家祠堂的时候——唐拐子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彭五不在毛家祠堂。” “应该是这样。” “九月一号的晚上,茅二爹之所以没有向我们提供更多的情况,是因为彭五就在跟前。” “是这样。”欧阳平陷入深深的思索。当时,茅二爹没有和彭五说过一句话,而他们应该是老熟人了。更重要的是刑侦队住在镇公所,事情竟然会这么巧,彭五在镇公所看大门。欧阳平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欧阳平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分析,否定的理由是非常充分的,任何人,无论他有多丰富的想象力。都无法把跛子彭五和身轻如燕,健步如飞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这是一个很难解开的疙瘩——这应该是一个死结。 第六十八章 解开死结 不管是活结还是死结,只要是结,就一定要解开,也必须解开,而且一定能解开,这就是欧阳平的性格,在这个方面,大家都收到了欧阳平潜移默化的影响,当然,左向东最为突出。解开9。1凶杀案死结的人就是左向东。9。1凶杀案由此发生了重大转折。 楼梯口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显得非常急促。 左向东冲进房间,像雕塑一样站在门口,他右手按着胸口上,脸色苍白,半晌不说一句话。 大家都注意到了左向东的表情,在同志们的印象中,左向东从来没有这种表情。 “左向东,你这是怎么了?”韩玲玲走了过去。 周颖也走了过去:“向东,你是不是被吓着了?” 韩玲玲准备将左向东扶到床边坐下。 “韩姐,我没事,队长,我有重要情况——”左向东低声道。 “重要情况?” “队长,你来看——”左向东走到欧阳平的跟前,声音更低。 “看什么?” “你跟我来。” 欧阳平跟在左向东后面,朝门外走去。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轻一点,别出声。”左向东说完之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向右拐。走廊成回字形,站在门前的走廊上,只能看到值班室的门和木板墙,也能看到一扇窗户,但那只是一个门洞,白天开,晚上关,值班室的南面有一排窗户,窗户上糊着窗纸,一排圆柱挡住了大家的视线;站在南边的走廊上,情形就不一样了,站在南边的走廊上,如果屋子里面亮着灯的话,那么,就能看到人在屋子里面的活动情况——只是影子。 左向东在直角出站住了,他示意大家蹲下身子。 “队长,你看——”左向东指着值班室道。 “看什么?” “等一下,他现在坐着,等他站起来以后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窗纸上映着彭五的身影,从身影来看,彭五是坐着的。屋子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向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暂时不说,你们耐心等一会。” 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十点三十五分。 欧阳平在魏所长的耳旁低语片刻,魏所长蹑手蹑脚,走进几个房间,把所有的灯都关掉了。 突然,窗纸上的身影开始发生变化,原来是坐着的,现在变成了站立行走的姿势。“队长,你看——”左向东的声音都变了——他显得很激动,但又不得不控制自己的音量。 彭五在房间里面走动的姿势不像是脚跛的样子,在脚跛的情况下,人的上肢摆动摇晃的幅度是很大的,而彭五映在窗纸上的身影却和常人无异。 “太奇怪了,难道彭五的跛脚是装出来的?”魏所长低声道。 大家退回房间,严建华和柳文彬留在了走廊上。 灯没有开。 每个人都显得很安静。大家还没有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 彭五是一个健全的人,这是大家做梦都没想到的。 第六十九章 依计行事 “左向东,说说看,你是怎么发现的呢?”陈杰拍了拍左向东的肩膀。 “是啊!向东,你跟我们说说。”韩玲玲道。 黑暗中,一双双眼睛炯炯有神。 “我上完厕所回来,上了走廊以后,突然看到值班室的窗户上有一个人影——是一个移动的人影,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也就是多看了几眼,上楼梯的时候,值班室的门响了一下,我看见彭五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瘸一拐,显出很吃力的样子,往院子里面倒洗脸水,手上拿着一个脸盆,他身体摆动的幅度非常大——甚至有点夸张,前后两个人影好像不是一个人,我当时以为值班室里面还有一个人。但我又不敢肯定,总之,当时的感觉怪怪的。忍不住想一探究竟。上次,大家提到了这个彭五,我一直在心里面琢磨这件事情。” “别停下来啊!”周颖道。 左向东喝了几口水继续道:“等彭五进屋关门之后——他在关门之前,还朝楼上——我们住的地方看了一会——样子也是怪怪的;我摸到窗户跟前,透过窗户缝,我看到值班室里面只有彭五一个人,他正坐在藤椅上看电视,电视的声音调得比较小,他大概是怕吵了我们,或者随时关注外面的情况。” “不一会,彭五站起来调台,他映在窗户纸上面的身形和正常人一模一样。我这才恍然大悟,发现了他的破绽。” “我想起来了。”魏所长也恍然大悟道,“我到望归堂洗澡,经常碰到彭五,他的两条腿一般粗细,我倒是见过腿脚有残疾的人,至少有一条腿是畸形的。比如唐拐子,彭五的腿和正常人差不多。” 在左向东的启发下,很多生活细节开始还原和复制。 “怪不得他走路一瘸一拐,看上去并不吃力呢?”陈警官道,“从小到大,他一直这么装蒜,还真要一点耐力和恒心啊!” “是啊!我在北门镇呆了几十年,竟然没有看出来,连想都没有想过。”魏所长喟然长叹。 “他家里的人肯定知道。”赵小彭道。 “那他家里人肯定有问题。”李文化道。 陈杰想到了彭五的爷爷:“写纸条的人很可能就是彭五,彭老爹也很可疑,他避而不谈高墨缘,却扯到了高墨缘的父亲,那段故事很可能是他编撰出来的,我看他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高墨缘的身上去,其目的和彭五是一样的。” “故事可能有,但故事里面的人可能就是彭家某一个人。”左向东道。 “再联系毛家祠堂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彭家有脱不了的干系。从彭老爹到彭五,我看这不是偶然现象。”刘大羽道。 “怪不得凶手接二连三地杀人灭口呢?”陈警官道。 “彭五结婚了吗?”欧阳平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彭五生活在北门镇,天天以跛子示人,应该会影响到个人问题。为了得到毛家祠堂的不义之财,放弃婚姻和家庭,这值吗? “没有结婚,镇上人倒是给他介绍过,可他就是不愿意考虑。现在想一想,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队长,下面,我们该怎么办?”韩玲玲道。 “要不要把他抓起来呢?”周颖接着道。 “这件事不能急,我们既然已经发现了他的狐狸尾巴,那就再等待一段时间,等完全确认之后,再抓不迟,量他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对,我们还需要一些更有力的证据。密室,我们已经找到了,在这种情况下,凶手很可能采用以静制动的手法。”刘大羽完全同意欧阳平的想法。 “大羽,老陈,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你快说。”刘大羽道。 “让赵小鹏画一幅肖像,加上长发,再让冷师傅、陈小妹和李老太辨认一下。” “这个主意好。同志们,魔鬼就要原形毕露了。”陈杰显得很兴奋,但他没有忘记吧声音控制洞最小音量。 “还有,我们再派人暗中跟踪彭五,在大众广庭之下,他以跛子示人,在没有人的情况下,他可能会原形毕露。” “队长,这个任务交给我吧?”左向东道。 “行,左向东算一个,老陈,你和向东执行这个任务,对彭五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你们两人监控的时间不能太长,大家轮流来,凌晨三点钟左右换人。” “队长,我和老严三点钟换向东他们。”李文化道。 “队长,明天上午的任务交给我和周颖。”韩玲玲道。 “行,就这么决定了。韩玲玲,周颖,你们明天早上照常外出,在镇公所附近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其他人明天都出去,把空间留出来。请大家切记:远远地跟着,千万不要被他发现。如果他把头缩进乌龟壳,那我们就要费很大的周折。” “这一点很重要,也是关键。”陈杰补充道,“尽量保持一定的距离。” 大家都明白,同志们不在镇公所的时候,彭五才会有所作为。 “赵小鹏,肖像画的事情,你只能根据自己的回忆了。我们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队长,您就放心吧!我心里面已经有腹稿了。我先根据印象画一个草稿,彭五这个人,我已经比较熟悉了,再说,他的脸部特征比较突出。明天早上,彭五送开水上来的时候,我再仔细观察一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再进行一次修改,我保证在明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把画像拿出来。” 这里,我们有必要补充一下彭五的外貌描写,一个被我们忽略的小人物突然变成了故事的主人公,既然他已经走到我们面前——登台亮相,那我们就浪费一点时间和笔墨吧:彭五,身高在一米六三左右,如果从跛脚的角度算,应该在一米六一左右,人长得比较精干,偏瘦;长脸,下巴有点尖,还有点胡须和络腮胡子——不是很重;头发比较长,也比较黑,皮肤比一般的男人白。 第七十章 修改腹稿 到第二天早晨,监视彭五的四个人都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彭五始终没有走出值班室,夜里面,在李文化和严建华替换陈杰与左向东的时候,屋子里面传出一阵撒尿的声音;灯开了一分钟之后又熄灭了。彭五撒尿的姿势和正常人一样,动作麻利的很啊!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左右,大家照常起床,刷牙洗脸,不一会,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彭五上楼来了。 赵小鹏迎上前去,接过彭五手上的热水瓶。彭五一手拎着两个热水瓶。一瘸一拐地走上楼来。 彭五将热水瓶拎进房间,放在桌上,拎起四个空水瓶,走出房间。彭五每天早晨的任务是帮同志们打热水。一般情况下要跑两趟。 赵小鹏追出门外:“彭师傅,我跟你一块去打水。” “用不着,你们有你们的工作。我拎的动。” “我闲着也是闲着,我们都是健全人,让你打开水,真有点过意不去啊!” “瞧你说的,你们整天在外面东奔西跑,我打几瓶水,这算什么啊!”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出大门,每个人手上拿着两个热水瓶。 赵小彭放慢了步伐,他要迁就彭五的速度。他一瘸一拐,还真像那么回事情,彭五不愧是一个出色的演员啊! 赵小鹏只对彭五的脸感兴趣。近距离的接触,赵小鹏无非是想对已经拟好的肖像进行修改和完善。 广场上人头攒动,买菜的,买菜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茶水炉站着五六个人。 “彭五,你用不着排队——来。我先给你冲。”王山旗大声道。自从刑侦队住进镇公所以后,王山旗对彭五格外开恩,彭五随到随冲,用不着排队,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彭五正准备把水瓶放到灶台上,被赵小鹏拉住了:“彭师傅,我们在后面排队,就这么几个人,我们可不能搞特殊化啊!” 天已经大亮。 几个人向左向东投以赞许的目光。 两个人拎着水瓶站在队伍的后面。 两个人面对着面,赵小鹏一面和彭五说些闲话,一面在心里修改自己的腹稿。 水冲好之后,赵小鹏拎起四个水瓶,离开了茶水炉,彭五感激涕零地跟在后面。 赵小鹏拎着水瓶上楼去了,彭五则走进了值班室。 回到楼上,赵小鹏从包里面拿出画像,认真端详了一会,然后拿起绘画铅笔对眼睛、鼻子和下巴进行了修改,在和彭五的接触中,赵小鹏发现了一个细节,彭五的胡须和络腮胡子刚处理过,彭五在男扮女装的时候,胡须和络腮胡子肯定要进行一些处理,所以,画像上不能有这些东西。至于彭五是怎么处理胡须和络腮胡子的,彭五会告诉我们的。 洗漱完毕,大家下楼,走出大门。 值班室的门开着,那扇门洞也打开了。 陈杰走在最后,他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门洞,门洞里面有一双眼睛,目送着同志们走出大门。 第七十一章 前等后跟 在镇公所住了几天,欧阳平已经掌握了彭五的一些规律,每天早上七点钟左右,彭五会在镇公所对面的烧饼油条店买早点,还会到高家裁缝店北边的包子店拎一笼小笼包,然后送回家。彭家的小日子过的蛮滋润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一笼包子是专门孝敬彭老爹的。 走出大门之后,欧阳平一行朝派出所走去;韩玲玲和周颖则闪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菜场里面的人越来越多,菜场里面有一个公共场所,韩玲玲走了进去,站在厕所的窗户里面,能看到镇公所的大门口,昨天晚上临睡觉之前,两个人就做了一个预案。 周颖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周颖朝城门方向走去,她这是要做什么去呢?早晨起床的时候,韩玲玲和周颖合计过,从竹林到祠堂巷口这一段距离,无遮无挡,一览无余,又不能跟得太紧,按正常速度,等她们俩走到巷口的时候,彭五早已经进了院门,所以,必须有一个人提前隐蔽在北巷口附近,如果彭五的跛脚是装出来的话,那么,他在进入巷子以后,极有可能得意忘形。 出城门之后,周颖大步流星,不一会,他来到了巷口,巷子长约五六百米,距离北巷口两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棵树,人站在树的北边,正好能看到巷子里面的情况。 六点五十七分,彭五出现在镇公所的大门口,他带上大门,走到烧饼油条店,买了一塑料袋烧饼油条,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城门口走去。在刘记包子店里面呆了一分钟左右,出来的时候,左手上多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快餐盒,快餐盒里面装的应该是包子。 韩玲玲远远地跟在后面。 彭五出城门,穿过竹林,越过石桥,走进祠堂巷。这个家伙果然很精,他在进巷子之前,朝后面看了几眼,幸亏韩玲玲躲在竹林里面没有出来。 两个人判断的没错,韩玲玲走到巷口的时候,彭五已经不见了,彭五的速度还是蛮快的。 韩玲玲没有贸然进巷,两分钟左右的样子,周颖从北巷口跑了过来。 “左向东说的没错,彭五果然是一个正常人。”这是周颖见到韩玲玲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 没有想到彭五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 “韩姐,这个家伙走到距离院门几十米的地方突然改变了走路的姿势,他大步流星,健步如飞。和平时相比判若两人。” “他就是9。1凶杀案的凶手。如果不是左向东发现了他的破绽,我们很难找到这只狡猾的狐狸。” “韩姐,下面,我们怎么办?”“我打电话给队长,走,到竹林里面去打。” 两个人来到竹林。 韩玲玲从口袋里面掏出大哥大,拨通了欧阳平的手机:“喂,队长,我是小韩。” “对,有情况。左向东说得没错,彭五跛脚是装出来的。” “下一步这么办?” “我知道了,继续监视,队长,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正在吃早饭,没事,我们肚子不饿。等腾出时间来再说。知道了,随时保持联系。” 韩玲玲预感到,欧阳平队长已经做好了抓捕彭五的准备,就等冷师傅、陈小妹和李老太一句话了。 两个人继续守候在竹林里。 第七十二章 确认凶手 让我们回到主线上来吧! 韩玲玲打电话给欧阳平的时候,同志们正坐在派出所的饭厅里面,早点已经上桌,油条、糍粑、包子、五香鸡蛋,还有一盘糖醋蒜头和一盘萝卜干,师傅正在盛绿豆稀饭,我们没有看到魏所长和陈警官的身影,他们去请冷师傅、陈小妹和李老太去了。 饭吃到一多半的时候,魏所长领着李老太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欧阳平和刘大羽立马丢下筷子,跑出饭厅,赵小鹏和左向东也跟了出去,赵小鹏的肩膀上背着一个专用包。 魏所长将李老太带进二楼所长办公室,欧阳平等四人紧随其后。 大概是事发突然,李老太还没有缓过神来,魏所长到她家的时候,老人还没有起床呢。 赵小鹏从包里面拿出画像,放在桌子上,将茶杯和茶杯盖压在画的四个角上——画原来是卷起来的。 魏所长将老人扶到桌子跟前:“大娘,那天上午,你看到的女人是不是她?”魏所长指着画像道。 老人从外套里面的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眼镜盒,打开眼镜盒,拿出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弯下腰。 魏所长打开了所有的灯,天刚亮,办公室里面的光线还比较昏暗。 大家屏住呼吸,一是等待老人的确认,二是担心失望的结果。欧阳平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 老人先俯下身体看了一会,又拿起画像,走到日光灯下看了看。 “公安同志,你们是不是查到凶手了?”老人用一种间接的方式给出了答案。 欧阳平欣喜若狂,为了这个答案,欧阳平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虽然答案不十分明确:“大娘,是不是这个女人?”前面只是一个初步的确认,确认还将继续。 “是她——就是她。”老人非常肯定,“挺熟的一张脸。”老人还是有点疑惑,不疑惑才怪呢?一张熟悉的脸,被一头既不熟悉,又不伦不类的长发弄模糊了。无论老人怎么想,她都不可能把这幅画像和跛子彭五联系在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点拨和启发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大娘,这张脸是不是很像彭五啊?”欧阳平道。 大娘又仔细打量了一会画像,然后道:“不错,在北门镇,除了彭五,再也找不到第二张这样的脸了。”老人说得很肯定,但表情却有些否定的意思,“不过,这头发,彭五是个爷们,他还有一点络腮胡子。我有点糊涂了。” 欧阳平刚准备说什么,陈警官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后面跟着冷师傅:“欧阳队长,陈小妹昨天回娘家去了,我只请来了冷师傅。” “二炮兄弟,你来看看,这张脸是不是彭五的脸啊?”李老太将冷师傅拽到桌子跟前,“二炮”是冷师傅的小名。 冷师傅走到桌子跟前,只扫了一眼,便道:“我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面熟呢?就是彭五——就是他。敢情他是男扮女装啊!真想不到。难道他就是凶手吗?,不过,他的腿——我有点不明白了。” 尽管李老太和冷二炮还有不少疑惑,但同志们的心里面已经非常清楚了,彭五就是9。1凶杀案的真凶。 之后,魏所长和欧阳平将老老太和冷师傅领进饭厅吃早饭。 欧阳平向二位透露了一些情况,李老太和冷师傅两眼愕然,一脸惊异。 第七十三章 擒拿好戏 送走了老太和冷师傅之后,大家在饭厅里面商量抓捕彭五的方案。 抓捕彭五的地方,有两个地方可供选择,一是祠堂巷,而是值班室。 经过讨论,大家有了一致的意见:抓捕彭五的地点就放在祠堂巷,只要堵住巷子的两头,就可以瓮中之鳖。这也许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的。当然,这也和同志们想早一点抓捕彭五的急切心情有关。 欧阳平特别强调:这个案子可能比大家已经知道的还要复杂。彭五和彭老爹把刑侦队的注意力往高墨缘身上牵引,这应该不是一个偶然的巧合。要想知道更多的情况,只有先撬开彭五的嘴巴。所以,在抓捕的时候,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欧阳平的意思是防止彭五走极端。 同志们在鱼市口兵分两路,一路由欧阳平带队,直扑祠堂巷的南巷口,一路由刘大羽带队,绕道后山,堵住祠堂巷的北巷口。 欧阳平等人赶到竹林的时候,韩玲玲和周颖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同志们马不停蹄直扑南巷口,巷子有一个弯道,从南巷口望不到北巷口。巷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七点二十五分。 欧阳平拨通了刘大羽的电话:“大羽,你们到什么地方了?” “我们已经上山了,再有一两分钟就到北巷口了。” “越快越好,彭五随时都有出来的可能,务必在他出院门之前赶到北巷口。” “知道了。”刘大羽说话气喘吁吁,“你们到什么地方了?” “我们已经到南巷口了,为防止万一,我让老陈先到巷子里面去,如果能在彭五出院门的时候,将他擒住,这是最好的结果。” “欧阳,我现在就进去。”陈杰道。 欧阳平点了一下头。 陈杰三步并作两步。刚走没有几步,突然退了回来。 “队长,院门响了。”韩玲玲道。 陈杰退回来是对的,万一彭五发现陈杰,突然关上院门,那就麻烦了;彭五也可能往北巷口跑,而这时候,刘大羽他们还没有到达北巷口。 随着几声”咯吱“的开门声,一个人走出院门,此人就是彭五,他朝巷子两头看了看,然后哼着京剧,一瘸一拐地朝南巷口走来。 这时候,电话里面传来刘大羽的声音:“欧阳,我们已经到了。” “大羽,你们立即进巷子,彭五已经出院门,正朝我们走过来。” “明白。” “队长,我们要不要冲进去?”左向东有点沉不住气了。 “不着急,大羽他们已经进巷子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彭五,只要一走出巷口,我们就一起上。” 大家屏住呼吸,隐蔽在巷口两侧。 狡猾的彭五出巷口的时候,朝两边扫了一眼,他的脑袋最先出了巷口。 欧阳平一个箭步扑了上去。 彭五的反应非常快,他退后几块,刚准备转身,刘大羽已经冲了过来。欧阳平和陈杰将彭五摁倒在地。 彭五束手就擒。 刘大羽和左向东将彭五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他面如土灰。但狡猾的彭五还没有忘记用他的右脚在地上颠了几下,故意装作站不稳,身体失去重心的样子。 第七十四章 小镇早晨 同志们押着彭五走出竹林的时候,马路上和城门口站着很多人,人们的表情都很诧异,彭五就是杀害桂老师的凶手吗?他们的眼神之中有很多疑惑或者叫不确定的成分。 彭五低着头,弓着腰,人中两旁淌着两行浑浊的鼻涕,估计是被吓出来的。他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的,不时抬起双臂,用衣袖抹一下鼻子,但始终抹不干净,总会留一点在鼻孔里面。同志们不得不放慢步伐,因为彭五还没有卸去伪装,或者说他还沉浸在原来的角色里面。他身体倾斜的幅度似乎更大了,步子似乎更慢了。他似乎想要证明什么,也许他是在思考如何应付下面的审讯。 左向东走在彭五的旁边,他看了看欧阳平的表情,欧阳平眉头紧锁,他大概是在想怎么审讯彭五吧!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啊!无论是从案子的背景来看,还是从案子的性质来看,对彭五的审讯不会一帆风顺。 所有店铺的台阶上都站满了人,马老太手里面拿着水舀子,但却忘记了往水瓶里面灌水,灶台上摆满了热水瓶;本来排的好好的队伍,一下子全乱了;高裁缝站在台阶下面擦拭眼镜,店里面的缝纫机都停下来了。几个年轻的姑娘站在高裁缝旁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彭五的脑袋更低了,腰弓得更厉害了,人们几乎看不到他的脸。 走到广场的时候,出现了一次小高潮,菜贩们把菜摊子往路两边挪了几步,让出一条路来。买菜的和卖菜的都直起了腰。卖菜的丢下了手中的秤,买菜的放下了自己的包和篮子。有一辆自行车停在路口,一个人推着它走开了。 “那不是在镇公所看大门的彭五吗?” “可不是吗?” “难道他和这几天发生的案子有关?” “谁知道呢?” “真没有想到。” “他可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啊?” “是啊!小镇上不少人家的电灯坏了,都是他帮忙修好的。从来不吃人家拿人家的。” “他的腿不怎么好使,怎么会是他呢?” “难道茅二爹和陈风起的死都和他有关?” “真实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是啊!人心隔肚皮。” “该不会是警察弄错了吧!” “我看不会。” “怎么不会,前面,他们不是抓了高墨缘,后来又把人放了。” “警察抓人肯定有抓人的道理。他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人群中有几个小孩子,他们一会儿跑到彭五跟前看看,一会儿打闹着跑开了。 沿街店铺楼上的窗户大部分都打开了,每个窗户里面都伸出几个脑袋来。 小镇可能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同志们路过王山旗的茶水炉的时候,王山旗拽住了陈警官:“陈公安,这——这是怎么回事情啊!” 很多人都围了过来。 “大家很快就会知道了。”陈警官扔给大家一句话,挤出了人群。 第七十五章 咄咄逼人 让欧阳平和刘大羽感到意外的是,一向比较健谈的彭五,自从束手就擒之后,就变成庙里面的菩萨——不说一句话。 审讯的地点设在镇公所欧阳平和刘大羽的房间。 欧阳平和刘大羽两人审问,周颖记录,魏所长和韩玲玲坐在周颖的旁边。其他人跟着陈警官到望归堂泡澡去了。这是欧阳平的意思。大家辛苦了好几天,该放松放松了。 彭五耷拉着脑袋,本来就比较白的脸变得更白了,他斜着身子,左腿伸直,右腿弯曲。他穿着一件深棕色夹克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衬衫,下身穿一件蓝色的带竖条纹的裤子,脚上穿一双黑色皮鞋,里面是一双黑色丝袜,右鞋跟已经磨成了三角形,整个鞋子已经走形。彭五应该算是一个既出色又尽业的演员,演什么就要像什么,还要有持之以恒的精神。 欧阳平和刘大羽、魏所长低语了几句之后,审讯开始。 “彭五,你抬起头来。” 彭五很听话地抬起头来,他眯着眼睛,右眼角上粘着一块分泌物;他的眼睑有点红肿。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刑侦队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事发突然,一时急火攻心,上火了。 “报上你的姓名。” “姓彭名辉,光辉的‘辉’”彭五在我们的故事里面终于有了比较正式的名字,主角吗?应该有一个像样的名字。 “年龄?” “四十三岁。” “出生以后一直在北门镇吗?”欧阳平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彭五装了四十年的跛子,这到底有多大的可能性呢? “先跟着父亲在宁波生活,父亲去世以后,我就回到了北门镇。” 欧阳平看了一眼魏所长。魏所长点了点头,意思大概是,彭五说得没有错。 “回到北门镇,是在哪一年?” “十八年前。” 欧阳平心中的疑虑总算有了一点答案。 “魏所长,这个时间对不对?”刘大羽小声道。 “记不得了,不过,找人问一下,应该不难。我现在就去找高墨缘了解情况。” 魏所长和欧阳平低语了几句,下楼去了。 刘大羽之所以要问这个问题,主要是考虑到李得贵遇害的时间,一个是在二十年前遇害,一个是十八年前回到北门镇。这里面应该有问题。 “家里面都有一些什么人?”在欧阳平的潜意识里面,这潭水里面并不只有彭五一条鱼,一条鱼是不可能把水弄得这么浑的,时间也不会这么久。 彭辉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眯着眼睛道:“你们把我抓来,所为何事啊?”彭五拒绝回答与案件无关的问题,他的意思好像是:欧阳平提出的问题和案子好像没有任何关系。 彭五话锋陡转,这使三个人感到很突然。虽然大家都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但没有想到彭五会来这一手。 “我们抓你,自然有抓你的道理。” “你们抓高老板也有道理吗?”彭五的眼睛里面放射咄咄逼人的光,嘴角上挂着一点很不自信的微笑。“无凭无据就把人抓来,有你们这么办案子的吗?”很显然,彭五对高墨缘一直都很关注。 彭五自作聪明,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他之所以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凭借的恐怕就是这一点。殊不知,他的狐狸尾巴早就露出来了。 欧阳平成竹在胸,自然不会按照彭五的思路来:“你先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至于我们为什么要抓你,你心知肚明,我们会谈到这个问题,但不是现在。” “彭五,回答问题。不要把话题岔开。”刘大羽声色俱厉。 刘大羽掏出一包香烟,弹出一支,用打火机将香烟点着了。 “我有五个兄弟。” “都住在祠堂巷吗?” “是的,还有三个妹妹,都嫁人了。” “你的父母呢?” “母亲还在,父亲早年就去世了。” “什么时候去世的?” “小妹出世前几个月。” “小妹今年多大?” “十——十八岁。” “还有吗?” “没有了,就这些。” “你没有结婚吗?” “没有。” “为什么?” “我有残疾,谁愿意嫁给一个跛子呢?”彭五还在演戏。 “还有吗?” “没有了。”彭五没有提到自己的爷爷。 “彭五,你不是还有一个爷爷吗?”刘大羽道。 彭五愣了一会,道:“这位同志说得没错,是有一个爷爷。”彭五没有想到刑侦队的同志们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你们在一起生活吗?”刘大羽问。在刘大羽的印象中,应该是这样。 “是的。” “你们弟兄五个也没有分家?” “没有。” 这应该算是五好家庭,祖孙三代,不对,至少应该是四代人了,竟然还能在一个灶台上吃饭,实属难得,更何况,领导这个大家庭的是一个垂暮老人。彭老爹这个家长当得好啊! 那么,彭家这么多的人口,彭老爹是靠什么把大家团结在一起的呢? 欧阳平和刘大羽颇感蹊跷。 “你家住的房子的产权是谁的?” “是我们家的。” “原来不是毛家的吗?” “毛家后来败落,连祠堂都没有人打理了。” “于是,毛家的房子就成了你们彭家的财产。” “我们彭家一直住在祠堂巷,过去,那里是佣人们住的地方。毛家的后人不在了,我们彭家就帮着照应。” “祠堂巷和毛家祠堂只有一墙之隔,听说也经常闹鬼,别人家都搬走了,你们彭家为什么一直住在那儿呢?” “我们不信这个。” 彭家不但霸占了毛家的房子,还可能和发生在毛家祠堂的历史陈案有关,所以,欧阳平的出发点并不仅仅是解开9。1凶杀案的谜团。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想挖的更深一点。这恐怕是这个故事更大的看点吧!各位看客一定要耐着性子往下看。 毛家祠堂的水井下面和密室里面有五具骸骨,欧阳平也想给他们一个交代。 第七十六章 旁敲侧击 刘大羽用笔在谈话记录上划了一道波浪线,在旁边写了一句话,然后把记录本推到欧阳平的面前。 欧阳平低头看到: 波浪线上面的内容是:“先和父亲在宁波生活。” 旁边的一句话是:“父亲在宁波做什么?” 欧阳平心领神会:“彭五,你父亲在宁波做什么?” “做点小生意。” “什么生意?” “做——做药——药材生意。”彭五的回答稍微慢了些,舌头也没有前面那么利索了。 “你是在宁波出生的吗?” “是的。” “在二十几年的时间里面,你一直没有回过北门镇吗?” “是的。” 二十几年都没有回过故乡,这种概率究竟有多大呢?如果是真的,那么,这里面应该另有隐情吧!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你没有想过要回来吗?” “想过,但父亲一直忙于生意。” “你父亲也没有回来过吗?” “没有。” 刘大羽朝韩玲玲看了一眼,然后走出房间,韩玲玲跟了出去。 两个人来到走廊上。 “韩玲玲,你追上魏所长,请他顺便打听一下彭五的父亲在宁波经营什么生意;他究竟有多长时间没有回来。”刘大羽是想从彭五父亲身上找到历史的影子。 韩玲玲转身下楼。刘大羽回到房间里面。 彭五低着头,但他的眼珠一直没有歇着,如果我们坐在彭五的左侧,就能清楚地看到;彭五的左眼看着刘大羽和韩玲玲走出房间,又看着刘大羽走进房间。 魏所长和韩玲玲出去以后没有马上回来,这反而使彭五心里面没了底。 这正是欧阳平和刘大羽所希望的。刘大羽和欧阳平共事时间虽然不长,但两人脾性相合,且心思细密,经验丰富,所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配合的如此自然和默契。 “彭五,听说你们彭家有好几代人都在毛家祠堂做事,是不是这样?” “这是前几辈人的事了。我是听我爹说过。我爹还说过,在咱们北门镇,祖上在毛家做事的人家不在少数。”彭五只字不提自己的爷爷,却把已经作古的父亲抬出来做挡箭牌。 “有哪些人家,你所知道的有哪些人家?” “肯定有,但到底有哪些人家,我不知道。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有没有茅二爹家?” “不知道。” “有没有陈风起家?” “不知道。” 彭五在回答这两个问题的时候,速度非常快,就像事先备好了台词一样。 “你们彭家最后一代在毛家做事的是什么人?这你总该知道了吧?” “我不知道。我爹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情。” “我们听说你的太爷爷和太奶奶曾经在毛家帮过佣,你难道没有听说吗?” “没有听说过。”彭五显然不愿意谈及彭家的历史。 欧阳平和刘大羽并不想得到答案,他们是想看看彭五的态度。 所以,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彭五应该知道答案,但他却刻意回避。他为什么要回避呢?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第七十七章 审讯中断 刘大羽的大哥大突然响了,显示屏上面显示的号码是魏所长的电话号码。 刘大羽走出房间,来到走廊的拐角。 “喂,是魏所长吗?”刘大羽用手挡着嘴,同时压低了声音。 “刘队长,你们快过来。” “魏所长,有什么情况?” “我和小韩在高老爷子这里。高墨缘说高老爷子对彭家的情况比较熟悉。你和欧阳队长一起过来。” “这边——彭五这么办?” “我已经打电话给陈警官,他马上就带几个人过去。” 楼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陈警官上楼来了,身后跟着三个警察。 “魏所长,陈警官他们已经到了。我们现在就过去。”说罢,刘大羽关掉了大哥大。 刘大羽走进房间,和欧阳平、韩玲玲低语片刻,三个走出房间,临行前,欧阳平和陈警官交代了几句,三个人这才“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十五分钟左右,三个赶到了高老爷子的家。高墨缘正在巷口等候。 高老爷子坐在床上,身后放了两个枕头。 “魏所长,你们接着谈。” “欧阳队长,我们刚到一会。正在等你们。我怕问得不深不透,高老爷子年纪大了,我们也不能经常打扰,所以就把你们叫来了。” “老爷子今天精神很好,不必客气,你们就开始吧!”高墨缘坐在一旁。 “高老板,上次,我们——” 高墨缘没等欧阳平把话说完:“欧阳队长,抓住凶手,把案子查一个水落石出,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个人受点委屈,这不算什么,再说,谁能保证一抓一个准呢?” “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欧阳平多少有点感动。 “公安同志,想问什么就问吧!你们算是找对人了,我对彭家的情况比较清楚。” “彭五是在北门镇出生的吗?”欧阳平把椅子往老人的跟前靠了靠。 韩玲玲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不是。彭五到北门镇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大小伙子了。人是不错,就是有点残疾。” “具体是哪一年回来的呢?” “一九六九年,不是一九八九年,就是一九六八年。” 这个时间和彭五提供的时间相差好几年,李得贵死了二十年,按彭五所说的时间算,他是在李得贵出事以后回到北门镇的。高老爷子提供的信息太重要了。“老人家,您为什么说的这么肯定?” “文化大革命开始没有几年,我们高的生意就是在这时候彻底关门歇业的,彭五就是在这时候回到北门镇的。几年后,李得贵吊死了。” “老人家,您能肯定彭五是在李得贵死后回到北门镇的吗?” “嗨,李得贵的丧事,彭家人出了份子,电线就是彭五拉的。他一瘸一拐,忙前忙后。” 好一只狡猾的狐狸,不但回避历史,还想把自己的事情也撇的一干二净。 “彭五的父亲在宁波经营什么生意?” “和我们高家一样,做的是古董生意。” 彭五撒谎了。 “在二十几年的时间里面,彭五一直没有回过北门镇吗?” “没有,在咱们北门镇,有两个跛子,一个是唐拐子,另一个就是彭五。” “彭五的父亲也没有回来过吗?” “出去以后,就没有回来过,回来的时候,已经作古了。” “什么时候出去的呢?” “结婚后不久就走了。” “这就奇怪了,彭五一共弟兄五个,他父亲不回来,那么,这些兄妹是怎么来的呢?” “这——”老人犹豫了。 “爷爷,你就痛痛快快地说吧!” “你们到彭家去过吗?” “去过。”刘大羽道。 “彭家的八个瓜都是彭大头这根藤上的。” 在坐的人无不震惊,包括高墨缘。关于彭家大院里面的事情,欧阳平和刘大羽总感到有些不对劲,事情原来比他们所预感的还要复杂,两人隐隐约约地看到了9。1凶杀案背后的东西。 “爷爷,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啊!” “这种事情能随便乱说吗?在咱们北门镇,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彭五是不是有络腮胡子?” “不错。” “彭大头就有,络腮胡子,兄弟五个都有络腮胡子。彭五的皮肤是不是很白啊?” “不错。” “这就对了,高大头的皮肤也很白。” 对于这一点,刘大羽还是有印象的。 第七十八章 灰堆蛇影 “彭五的父亲离开北门镇,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联呢?” “八九不离十,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彭家住在祠堂巷里面,那里地处偏僻,又是单门独户,如果彭家院子里面不炸爆米花,别人是听不到响声的。我们高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和彭家靠得比较近。那赛金花可是柴家洼有名的美人啊!” 刘大羽应该见过赛金花,但由于是在晚上,光线比较暗淡,所以,没有在意。 “彭大头在娶这个儿媳妇的时候,花了不少钱,动静不小啊!街坊邻居,哪家看了不眼馋啊!” “彭老爷子过去是做什么的呢?” “抬重。” “什么叫抬重?” “就是抬棺材的。他是杠头。”魏所长道。 “什么叫杠头?” “他是抬重的头。北门镇不管谁家有这种事情,都得请他。他一辈子不务正业,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干这个营生了。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啊!” “敢情彭老爹不是一只好鸟啊!”魏所长道。 “他只动动嘴皮子,从不碰杠子。” “彭家家境如何?” “高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曾经红火过一阵。” “怎么红火法呢?” “彭家在附近买了不少地,把地租给农民种,镇上还有两个店铺。” “他们原来只是在毛家祠堂做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呢?” “我爹说,彭家在外面做生意发了大财。” “做什么生意?” “做什么生意,不晓得。” “是在外地做生意吗?” “是的,他出去了一年多,回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我爹曾经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彭老太爷是要饭的胚子,财主的命。” “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 “彭家运气好啊!” “此话怎么讲?” “彭家住的院子,原来是毛家的,毛家败落以后,房子就成了姓彭的了。因为经常闹鬼,其他人家都搬走了,偌大一个院子,只住着彭家一户人家。” “上次,您提到彭老太爷和彭老太太在毛家祠堂做过事。” “对啊!” “做什么?” “彭老太爷是个厨子,彭老太太是个丫鬟。” 毛家祠堂水井底下和密室里面的六个人的死亡时间在一百年左右。彭老爷子在世的时间和案件的背景是吻合的。那么,彭家为什么会在红火了一阵之后,突然归于沉寂呢?彭五几个兄弟至今在一口锅里面吃饭,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究竟是什么呢? 欧阳平和刘大羽同时想到了一样东西,它就是同志们在毛家祠堂的水井里面发现的一把菜刀,茅二爹说这是一把杀猪用的砍刀,肉上面有骨头,就用这种刀。在茅二爹的印象中,毛家祠堂的厨房里面也有这种刀。 一条蛇在几个灰堆里面缓慢爬行,露出来的部分,如果不仔细看,是很难知道它是蛇的身体,欧阳平和刘大羽在高老爷子提供的材料里面看到了一条正在缓慢游动的蛇。 第七十九章 符咒在此 欧阳平一行走出巷口的时候,高墨缘追了上来,同志们走后,老人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上次来的时候,高老爷子曾经提到过玩蛇人海兆奎,此人过去就住在彭家的院子里,和彭家门靠门。听父亲说,两家的关系非同一般。 回到镇公所,审讯继续。 陈杰他们已经回来了,欧阳平安排陈杰和严建华、左向东对值班室进行一次认真仔细的搜查。 彭五耷拉着脑袋,像雕塑一样坐在椅子上。只有他那双不时揉捏的手,才能说明他是一个活物。 “彭五,你回北门镇的时间明明是一九六九年之前,你为什么要说是一九七六年呢?” “我记不得了,哪一年回来,这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李得贵的死亡时间是一九七四年。李得贵死的时候,你不仅在北门镇,你还忙前忙后地拉电线。” “李得贵的死和我有关系吗?” “有,不但李得贵的死和你有关系,桂老师的死也和你有关系。” “天方夜谭。”彭五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简直是笑话。” “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百密一疏,你听说过吗?” “我听不懂你的话。”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总能听懂吧!” “天网再大,它也罩不了我,你们去打听打听,看看我彭五是什么人。” “茅二爹和陈风起的死也和你有关系。” “你们可以怀疑任何人,但必须拿出证据来。” 欧阳平从包里面拿出一张画像:“魏所长,拿给他看看。” 彭五抬起头,眯着眼睛,在画像上扫了一眼:“这是谁?”彭五装傻充愣。 “你连自己都认不得了。” “你们也太会编故事了,这不是一个女人吗?我有这么漂亮吗?”在这种情况下,彭五竟然还有调侃的心情。 “在陈风起出事之前,有两个人看见一个长发女人走进油坊巷,在陈风起出事之后,有一个人看见这个女人走出北巷口。他们都觉得这个女人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们就画了这张画像让他们辨认,结果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们只是认出画像,画像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张画像就是根据你的尊容画出来的。” “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我是想做女人,但只能等到下辈子——转世投胎了以后才成啊!”彭五有点得意忘形,但他还没有忘记他是一个跛子,所以,他的坐姿还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可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演员啊! 欧阳平和刘大羽相视一笑:“我们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啊!你不但有男扮女装的本事,还有装瘸弄跛的绝技啊!” “我听不懂你的话。”微笑立刻从彭五的嘴角上隐去了,他显然是听懂了。 “今天早上,你拎着油条烧饼,走进祠堂巷的时候,我们的同志们就跟你的后面,现在,你听明白了吗?” 彭五的眼睛突然大了许多,他双唇紧闭,两只手抱在一起。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他的手心里面应该有汗。因为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至于你为什么要装成跛子,我们还没有完全弄明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们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想到你的头上来——你就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彭五用手指在头上挠了几下,然后借机用衣袖在额头上抹了一下。 “勘查现场的时候,我们在桂老师的被褥上发现了一根长头发,后来,我们还在积善堂后面的树上发现了几根同样的头发,经过我们的技术分析,这几根假发系假发。这时候,我们才明白,毛家祠堂所谓‘长发女鬼’究竟是怎么回事情了。” “长发女鬼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制造恐怖气氛,吓走毛家祠堂里面的住户,二是伪装自己,杀人越货。 “九月一号的深夜,我们的同志在毛家祠堂里面发现了这个长发女鬼,这个人应该就是杀害桂老师的凶手,但这个狡猾的家伙在转瞬之间突然不见了。后来,我们发现了积善后面的两棵树,长发女鬼就是借助于这两棵树上了积善堂的天井,然后从暗道逃走了。如果没有矫健敏捷的身手,是做不到这些的。这时候,我们还是没有想到你。” “直到昨天夜里,我们的同志们无意中看到了你留在窗户纸上的影子,你装瘸弄跛是给别人看的。而当你独处的时候,你忘了。我说了这么多,你总该听明白了吧!” 彭五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一言不发,但眼珠却转个不停。 “在毛家祠堂掏井的时候,茅二爹和我们在一起,他在无意之中提到了你们彭家,你也在现场。因为当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水井里面,所以,我们没有和茅二爹深谈,结果在当天晚上,我们跟着茅二爹到望归堂洗澡的时候,你担心我们会继续向茅二爹了解情况,于是,你就对他下手了。” “陈风起出事的那天上午,我们从毛家祠堂回到这里,在进门的时候,我们谈到了陈风起,你当时就坐在值班室里面,你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然后就去了油坊巷。你怕别人认出你来,你就男扮女装,闪进巷子,用被子捂死了他。” “你倒是说话啊!前面,你不是说得很好吗?怎么突然噤若寒蝉了。” 彭五真的噤若寒蝉。他先前是紧闭双唇,现在他开始用上牙咬下嘴唇了,当他把牙齿挪开的时候,嘴唇上有一个很深的牙印。 “你看到我们去找高墨缘,其实我们只是去了解情况,你便在城门上面等我们,在我们的同志从城门下面走过的时候,你扔下了一个小纸团,你的目的很明确,你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和精力转移到高墨缘的身上。”欧阳平没有提彭五的爷爷,他想分两步走,先拿下彭五以后,再考虑其它。 第八十章 又添证据 彭五还没有完成角色的转换,大家还得多一点耐心,欧阳平和刘大羽有足够的耐心。 李文化推开门站在门口,赵小鹏站在他的后面。 欧阳平抬起头看了看李文化和赵小鹏。 李文化朝欧阳平和刘大羽挤了一下眼睛。 欧阳平和刘大羽起身走出房间,掩上房门,来到楼梯口。 “队长,老李有重要情况。”赵小鹏道。 “快说。”刘大羽道。 “我们俩刚才到隔壁的烟酒店去买香烟,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 “有一个小孩到烟酒店去买酒。” “多大年龄?” “七八岁。” “谁家的孩子?” “不是本镇人。” “不是本镇人?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离开烟酒店之后,我看着他走进了菜场,广场上有几个简易的小棚子。” “这个小孩是买菜人的小孩。”欧阳平明白李文化的意思了,“你了解过情况了吗?” “如果这个小孩就是给茅二爹捎口信的小孩的话,他一定能认出彭五来。” “走。” 四个人走出镇公所,菜场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时间是十点半钟。 广场上一共有三个临时搭建的简易小棚子。三个大人正坐在棚子外面清点零钱。两个小男孩在一块石板上掼洋画。 四个人走了过去。最近处的小棚子前面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同志,忙着了。” “公安同志。你们找我有事啊?” “对,这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我的——就是那个大一点的,一个是憨子家的。” 大一点的就是李文化和赵小鹏看到的那个小孩。 “我们想找这两个小孩问点事情。” “问他们?”对方有些不解。 “对。” “大国,你们过来一下。” “爹,啥事啊?” “快过来,问你话呢。” 两个小孩收拾好洋画,走了过来。 欧阳平蹲下身子:“小朋友,前几天晚上,有没有人让你们到澡堂去找一个老头。” “有啊!不就是茅爷爷吗。”说话的是大国。 “太好了,你想一想,他让你找毛爷爷做什么?”“让我喊他回家,说他老伴病了。他还给了一把糖果呢。” “这个人,你还认识吗?” “见到就能认识。” “男的,还是女的?” “是一个女的。” “你跟我们到镇公所走一趟。” “爹——”大国望着父亲。 “去吧!没事的。” 欧阳平他们领着大国回到房间。 彭五抬起头看着几个人走进了房间,当他的眼光落在大国脸上的时候,突然怔住了。 欧阳平将大国抱到自己的大腿上。 刘大羽指着桌子上面的画像:“小朋友,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女人?” 大国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彭五:“就是她。” “大国,你再看看他。”刘大羽指着彭五道。 大国将食指伸进嘴里,未知是否。 正在此时,陈杰。严建华走进房间。 陈杰将一个假发和一个海绵垫子放在桌子上。彭五把假发藏在藤椅的坐垫里面,坐垫里面放着两层海绵,海绵外面缝着一块布。 彭五的眼神立刻暗淡起来,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刘大羽从桌子上拿起假发,看了看,走到彭五的跟前。 大家应该都明白刘大羽的意思了。 “彭五,抬起头来。” 彭五很听话地抬起脑袋,他的眼神由暗淡变得呆滞。 “彭五,把假发戴上。” 彭五在犹豫。 “戴上!”欧阳平大喝一声,同时举起右手在桌子上用力地拍了一下。 大国被吓着了,他从欧阳平的膝盖上滑落下来。 欧阳平一把抱起大国:“好孩子,叔叔不好,叔叔吓着你了。” “彭五,戴上!” 以彭五的性格,他会自己戴上假发吗?难啊! 刘大羽将假发戴在了彭五的头上,同时将脸颊两旁的长发理了理。 “叔叔,就是他。”大国大声道。 第八十一章 用心良苦 彭五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摊在了椅子上。 韩玲玲送走了大国,审讯继续进行。 大国的出现,使审讯工作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彭五在铁的事实面前,不得不低下了罪恶的头颅。 “我——我有罪,我罪有应得。” “你准备交代了?” “我交代——我坦白——我全说。” “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们问,你回答。” “我——我自己交代。” “为什么?” “我受不了了,我想快一点交代自己的罪行,我不想拖泥带水。” 也许交代罪行的过程是一种心灵的煎熬和精神的折磨。彭五想缩短这种煎熬和折磨的时间。这大概和死刑犯在临死之前要求速死差不多吧! “那么,好吧!你交代吧!希望你能竹筒倒豆子——一个不落。” “我知道——我明白。你们希望我从哪里交代呢?” “先说说你是怎么杀害桂老师的过程。” 下面就是彭五的交代,当然,这中间少不了欧阳平的启发和点拨。 “八月三十一号的黄昏,桂老师回到祠堂,直接进了后院,他连积善堂都没有进。不久,高墨缘来了,他走进积善堂,在桂老师的房间里面坐了一会。后来,他也去了后院。” “等一下,你当时在什么地方?”欧阳平是不会把话语权完全交给彭五的,在必要的时候,他要适时调整彭五的思路。 “我——我当时在积善堂的楼上,站在积善堂的二楼能看到前院里面的情况,高墨缘走进积善堂以后,我也进了房间——就是桂老师楼上那间屋子。” “你在楼上怎么能看见高墨缘在屋子里面的活动情况呢?” “房间里面有一块楼板能移动。” 欧阳平和刘大羽互相对视了一下。欧阳平分析的非常正确。 “就在桂老师吊死的那根横梁上吗?” “是的。” “你是不是想好了要在九月一号的晚上对桂老师下手?” “是的。高墨缘走后不久,林老师和季老师来喝酒。他们一直喝到十点钟左右,桂老师送走了二位老师,回到房间,心不在焉地备了一会课,我刚准备下手,他突然站起身,走出房间,去了后院。” “桂老师到后院去干什么呢?” “他发现了后院的密室。” “桂老师什么时候发现的?”“就在前几天。” “他怎么会知道祠堂的秘密的呢?” “就在前几天,我从密室里面出来的时候——走上栈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影,我就躲到了栈桥下面,等桂老师离开以后,才离开后院。” “桂老师在干什么?” “他在树林里面打太极拳,我没有想到桂老师那么早到后院去,当时天还没有亮。过去,他都是早晨和黄昏到后院去打太极拳和散步。” “他看见你了吗?” “应该是看见了。我在栈桥下面只躲了几分钟,桂老师就走了,后来,连着几天,他都在附近转悠。他是找密室的入口。”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密室的呢?”要问的东西太多了,欧阳平只能先问主要的。现在只能围绕一条主线往前走。可以这么说,欧阳平对雨9。1凶杀案背后的事情更感兴趣。 “是在我回北门镇以后的第二年。” “既然你发现了密室里面的东西,为什么不把东西弄走呢?” “放在这里保险,谁也不会想到毛家祠堂的后院藏有密室。你们应该知道,我们彭家人口众多,人多眼杂,放在家里回招致杀身之祸。这种事情,即使是亲娘老子和兄弟手足,也是要防着的。” “你是不是隔三差四地到密室里面拿东西?” “不经常,每次要隔很长时间,虽然后院没有人去,但积善堂里面不是住着桂老师吗?他这个人闲着没有事的时候,会到后院去溜达。我都是夜里面去的,那天,我进洞以后,有两条蛇盘在水缸上。” “对了,你是怎么解决蛇的问题的呢?” “我喝了酒,酒里掺了雄黄。大概是雄黄放少了,两条蛇久久不愿离去,我又不能靠近它,所以只能等他们钻进洞中,结果等了两个多小时,爬出密室的时候,天就要快亮了。这倒没有什么,关键是我在匆忙之中,弄丢了一块金饼,我一共拿了六块金饼,回到家一看,竟然少了一块。” 桂老师藤箱里面的金饼就是彭五丢在密室附近的金饼——谜底终于揭晓。 “第二天早上,桂老师走了以后,我到可能丢东西的地方去找,结果没有找到。傍晚,我藏在积善堂后面的枫杨树上,看到桂老师在他发现我的地方转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第三天早晨,我看着桂老师锁上祠堂的大门,到学校去了。我就钻进了桂老师的房间,仔细寻找,结果在一块地砖下面的土里面发现了金饼——地砖的位置在床底下。”“在地转下面?我们在勘察现场的时候,是在藤箱里面发现金饼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是我放在箱子里面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有这块金饼,你们就不会怀疑桂老师的死因了。” “警方凭什么会认定桂老师自寻短见呢?” “桂老师在婚姻上很不顺利,他离过一次婚,又刚被谭春红甩了。”谭春红在镇公所公所,彭五队桂老师和谭春红谈恋爱的事情自然很熟悉了。 “那枚贞观铜钱又是怎么回事情呢?” “贞观铜钱原来就在大衣里面,这应该是桂老师收藏的文物。桂老师过去是学历史的,他和高墨缘过从甚密,我就把贞观铜钱和金饼放在一起了。” “你是不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往通达古董店引呢?” “是的。” “这张纸条是你写的吗?”欧阳平从包里面拿出一张纸条,放到桌子上。 同志们在分系案情的时候,还真没有想到这个。用心良苦啊! 第八十二章 更深人静 “我跟在桂老师的后面,桂老师的目标非常明确,他走进树林,上了栈桥,直奔密室的入口,他用手电筒在榆树和藤蔓附近照了一会,接着掀开藤蔓和榆树枝,搬出石头,移开入口的石板,他突然向后退了好几步,我估计他被盘在洞口的蛇吓到了。我每次进洞口的时候,都会遇到蛇——而且都是大蛇。桂老师没有把石板和石头放回原处,只将藤蔓覆盖在洞口上,然后离开了后院。他的胆子确实很大,但看到这么大的蛇,恐怕还是第一次。” “你怎么停下了?” “回到房间,他往床上一躺,并没有要睡觉的意思——因为他没有脱鞋子,只将被褥拉过来,搭在肚子上面。后来,他又爬起来。下床的时候,被褥掉到了地下,他抱起被褥扔到床上。他从外间拿来一个酒瓶,里面还有半瓶白酒,他就坐在椅子上,一会儿喝一口,一会儿喝一口。一边喝,他还一边备课。”彭五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 “我移开楼板,将绳圈慢慢放了下去。桂老师在写字,头正好低着。” 更深人静,以桂老师当时的神志,再加上刚被蛇惊吓过,又喝了一点酒,所以,他是很难发现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是在下半夜吗?什么时间?” “是在下半夜,两三点的样子,大概吧!” 同志们的尸检结论是完全正确的。 “接着说。”这时候的彭五是熟毛驴的,要用鞭子抽,他才会往前走。 “绳圈很容易就套住了桂老师的脖子——”彭五干这个应该是老手了,但欧阳平暂时还不想提李得贵的事情。这时候,彭五的思路很不畅通,如果节外生枝,谈话的内容会游离在主线之外。 “彭五,不要停下来。” “是,我猛拽绳子,桂老师拼命挣扎,两手紧紧抓住绳圈,但绳圈越勒越紧,不一会,他的左手就松开了,他是想用左手去抓椅背,但椅子已经倒在地上,不一会,他的右手也松开了,再过一会,他的身子也不动了,我将绳子拴在横梁上。” “你人在上面,怎么能知道绳子的高度呢?”刘大羽道。 “我先系了一个活扣。然后跑下楼,看了看桂老师悬挂的高度,将椅子调换了一下位置,爬到床底下,掀开地砖,拨开上面的土,拿出一个小罐子——桂老师把金饼放在罐子里面。我打开箱子——箱子没有锁,将金饼放在了大衣里面——大衣在最底下,和贞观铜钱放在了一起。” 其他人原来是在门外的,欧阳平把同志们叫进房间。听凶手交代犯罪过程,这恐怕也算是形象生动的刑侦课吧! 人数的增加,这么多双眼睛聚焦到他的脸上,这使彭五的情绪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波动,他停住了。 欧阳平的鞭子还得抽一下:“彭五,你能不能爽快一点啊!” “是,我把酒瓶放回原处,回到楼上,将绳子的高度调整了一下,系了一个死扣,然后盖上楼板,把两个事先准备好的旧铁钉将楼板固定在横梁上。” “锤子和铳子是不是事先准备好的?” “你们怎么知道我事先准备好了铳子?” “只有铳子才能将铁钉钉到楼板下面去,你还在钉头上面的凹坑里面抹了一点黑泥,是不是这样?” “你们连这个都看出来了。真没想到。”彭五没有想的事情还多着呢! “我们在被褥上面发现了一根长发,这根长发是怎么跑到被褥上面去的呢?” “可能是我弯腰搬椅子的时候,要么是我们爬到床底下的时候,头发碰到了被褥,被褥当时就拖在床边上,我估计是这时候粘到被褥上面去的。 “彭五,你是不是在桂老师的备课本上做了手脚?” “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备课本上写着‘教学目’三个字,‘目’被描过了,比划比较深,线条比较粗。” “不错,这个字是我描的,因为这个字只写了一半,我的绳圈就套住了他的脖子,我离开房间之前将这个字描了一下,没有想到越描越糟,反而弄巧成拙,露出了马脚。” 第八十三章 得贵之死 “彭五,李得贵也是你害死的吗?” 彭五点了一下头。 “李得贵也是这么死的吗?” “死法差不太多,但情形却有所不同。”彭五情绪放松了许多,所以,说话也自如了许多。 “差不太多?差在哪里?有所不同?有什么不同。” “李得贵年纪大,身子弱,用不着那么费劲。我——”到关键的时候,彭五还是有点发憷的——那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快说!” “我——我——先先——先用被子把他——把他捂——捂死——死了,”彭五可能是被那段记忆吓着了,也可能是被欧阳平吓着了。刚刚有点顺溜的舌头突然不那么利索了。 欧阳平冷冷地看着彭五的脸。 “等——等他断——断气——断气之后,我用绳子把——把他的尸——尸体——体吊在了横梁上面。” “说具体一点,什么时间,整个作案过程。”欧阳平是一个唯美主义者,不管侦办什么样的案子,他都要问一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彭五想轻描淡写,偷工减料,欧阳平是不会答应的。 “时间是——是二——二十年前,是一九七四年,一天夜——夜里——也是下半夜。我本来是想用刀尖拨开门闩的,可李得贵虽——虽然胆大,但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在门闩上插一根铁钉。子夜——子夜时分,李得贵会起来撒尿。我就躲——躲在北边的房间里面等——等待机会,没有想到一直等到三更时分,屋子里面的灯亮了,不一会,李得贵打开门,走出房间,厕所在前院水井的东边,那是一个简易的茅厕,我趁——趁机摸进了房间,躲——躲在床——床底下。”彭五看着刘大羽,舔了舔舌头,“我——我口——口干干,想——想喝水。”刘大羽正在喝茶。 韩玲玲用茶杯倒了一杯凉白开,递给彭五,彭五接过茶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彭五用衣袖抹了一下嘴唇:“李得贵插——插上门闩和销子,走进房间,上床以后就——就睡着了,他每天晚上都要喝酒,每天喝二三两。所以,他睡得很沉。我——我用——用被子——蒙——蒙住了他的头,他挣扎了一会就——就没——没有——动静了。”彭五脸色苍白,额头上面滴下了几粒汗珠。他大概是想到了那个寂静而恐怖的夜晚。对人类来说,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重复的。 每一双眼睛都直视着彭五的脸。 “我——我从楼板上放下绳子,将绳圈套——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把他的——尸——尸体挂在横梁上。” “你为什么把两个人吊在同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下面就是放——放椅子的地方,他们要么不坐,只要坐,就一定会坐在那里,因为桌子就放在那里。本来,我是想用——吊——吊死桂老师的方法杀害李得贵,可是李得贵坐不住,他坐在椅子上的时间很短,他一般都坐在床上,不像桂老师一坐就坐很长时间。”彭五的交代还是比较可信,合乎情理的。 “我把楼板钉好之后,就离开了现场。 “你是怎么离开毛家祠堂的?”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彭五的答案非常明确:他是从暗道离开毛家祠堂的。” “你为什么要杀害李得贵呢?”欧阳平没有就暗道问题继续纠缠,现在还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 “ 第八十四章 杀人灭口 左向东和刘大羽嘀咕了一会,刘大羽将嘴凑到欧阳平的耳朵跟前道:“密室里面有两个水缸,一个水缸是空的。你看我们要不要到彭五走一趟。” 欧阳平明白了刘大羽和左向东的意思:“我竟然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随着彭五的被捕,彭家人一定会有反应,这样吧!让陈杰带几个人到彭家去一趟,要把重点放在彭老爹,彭五的母亲和彭五住的地方,我们这样做,也不显得唐突,随着彭五的被捕,我们对彭家大院进行正常的搜查,名正言顺。” “行,我去安排。”刘大羽站起身,朝陈杰使了一个眼色,陈杰跟在他后面走出房间,左向东和严建华也跟了出去。 刘大羽和陈杰交代了几句之后,陈杰带着严建华和左向东下楼去了。 刘大羽回到房间。 彭五正在抽烟,他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这种享受,对彭五来说,已经不多了。 李文化看这刘大羽一个人走进房间,迎了上去,朝门外看了看,道:“大羽,老陈他们干什么去了?” “到祠堂巷去了。” “我也去。”李文化没等刘大羽发话,就冲出了房间。 “彭五,烟也抽了,接着交代吧!你为什么要杀害李得贵?” “李得贵发——发现了我——我的秘——秘密,并——并且跟踪我。” “快说,越详细越好。” “有一天夜里,我从密室里面出来,爬上那棵枫杨树和银杏树,进了积善堂。” “为什么要从那里进入积善堂呢?” “李得贵睡觉之前会把积善堂的门杆上,那是三条很长的门杆,每一根门杠闩四扇门,杠子两头还有插销,用刀尖是拨不开的。” 毛家祖坟——暗道——积善堂——银杏树——枫杨树——后院密室,彭五就是沿着这条线路出入毛家祠堂的。至于九月一日的晚上,因为同志们勘查现场,离开积善堂的时候,没有将积善堂的门关上,所以,“长发女鬼”才会走积善堂的大门进入后院。 “彭五,继续。” “李得贵房间的北边也有一间房子,这你们已经知道了,那间屋子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在杂物的下面有一个暗道口。那天夜里正好有月亮,我路过李得贵房间窗户的时候,估计被他看见了,我当时并不知道,在我搬动杂物,揭开地砖的时候,猛抬头,突然看到窗户上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我一看,正是李得贵,他闪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插上门闩和插销。” 彭五的爷爷提到过这个细节,所不同的是主人公是高墨缘的父亲,彭五的爷爷怎么会知道这个细节的呢?这正是太巧了,欧阳平和刘大羽看到了两只狐狸的尾巴。彭老爹做梦都不会想到,露出破绽的人竟然是他的孙子彭五——准确地说应该是儿子彭五。 “我呆在房间里面一动不敢动,后来,我估计他已经睡下了,就从暗道离开了毛家祠堂。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他到酱菜店来买小菜,其实,他是去看我在不在酱菜店。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神和表情和往常大不一样。第二天夜里,我再进暗道的时候,发现暗道的出口和原来不一样了。李得贵一定发现了暗道的出口。” 第八十五章 非同凡响 “自从李得贵发现我和暗道以后,他就不出祠堂的门了,他大概是闻出了什么味道。平时,他有事没事的时候,都回到街上转转,和街坊邻居说说话,到店铺里面坐一坐,或者到望归堂去泡澡,睡上几个小时,现在,他整天窝在祠堂里面做什么呢,我想把密室里面的东西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但一直没有机会。” “这时候,我才——” “你想除掉他?” “是的,我估计他十有八九在祠堂里面到处转悠,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迟早会发现后院的密室。但我要试探一下。” “试探一下?”彭五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啊! “第四天深夜——两点多钟,我从暗道爬进了积善堂,然后从二楼爬上了天井口,我在屋顶上趴了一会,突然,门响了,李得贵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抬头朝天井口看了看,然后朝大门走去。” “你是不是故意让李得贵看见你?” “是的。我故意把瓦踩的嘎吱响。” “我爬上银杏树,进入后院,我在树林里面等了约摸一支香烟的功夫,一个黑影朝树林闪来,看身形和走路的样子就知道是李得贵。他已经知道我到后院的目的了。我还能再等吗?” “李得贵本来就不相信毛家祠堂闹鬼的事情,发现我和暗道以后,他就更不相信了。不但不相信,他可能还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在毛家祠堂呆了多少年,他的父母也在祠堂干了多少年,毛家祠堂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他是知道的。李得贵不是一个糊涂人。” “九月一号的夜里,你到后院去干什么呢?” “你们的出现,打乱了我的如意算盘,我没有想到你们在勘察完现场以后,会在水井上面做文章。水井下面竟然会有尸首,旁边竟然会有密室,这——我怎么都不可能想到。照这么查下去,你们迟早会查出桂老师的死因和后院的秘密,所以,我想把密室里面的东西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欧阳平没有就水井和第一个密室里面的尸骸往下挖,他想在彭五交代了所有的罪行之后再说。他和刘大羽有一个共识:更值得期待的东西应该在后面。彭五仅仅是浮在水面上的鱼,水下面应该还有鱼。 “那天夜里,你怎么突然消失了。” “我在后院外面的假山后面蹲了一会,结果看见了两个人影。不瞒你们说,我当时就被吓了一身冷汗。” “你以为是谁?” “肯定是你们。我就上了枫杨树,上了天井,迅速离开了积善堂,第二天,你们发现了暗道的入口和出口,我就知道,密室里面的东西必须放弃了。后来,你们果然派人守候在后院的树林里面。” “你一直在跟踪我们吗?” “用不着跟踪。”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天晚上,你们出去了多少人,回来了几个人,我看得一清二楚。你们有两个人没有回来,我说的对不对?” 彭五果然非同凡响啊! 第八十六章 林中相遇 “彭五,你为什么要杀害茅二爹,难不成茅二爹知道你的底细?” “茅二爹只是知道一些情况,也就是有些疑惑罢了。如果林老师不报案,如果你们不介入此案,他是不会想到我彭五的。” “这是为什么?” “桂老师出事以后,街坊邻居都认为桂老师是想不开——大家都知道潭春红和他分手了,这对他的打击应该是很大的,或者是鬼魂和阴邪之气缠身所致。茅二爹更是深信不疑,因为,他这个人最相信迷信,他比任何都相信毛家祠堂有鬼,他在毛家祠堂住过,很多离奇古怪的故事,都是他说出来的。”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人世间很多鬼神之事,不都是茅二爹这样的老人杜撰、加工、炒作出来的吗? “如果他觉得桂老师的死有问题,那他就会怀疑李得贵的死也有问题,如果他认定李得贵的死有问题,他就会想到我彭五。” “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李得贵出事的那天夜里,我走出毛家墓地的时候,撞上了两个人,当时我忘了自己是一个跛子,走路的姿势和正常人一样。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撞上他们。” “哪两个人?” “茅二爹和他的小儿子。” “什么时间?” “三点多钟的样子。” “他们到山上去做什么?” “去收猎物。” “收猎物?” “对,他们头天傍晚在山上下了一些套子和夹子,下半夜就去收。” “收猎物为什么要这么早?” “他们怕被别人拿走猎物,在我们北门镇,有不少人家专以打猎为生。他们是来收猎物的,正好收到毛家墓地附近。毛家墓地树木杂草丛生,经常会有野兔出没其间。” “我本来想避开他们的,但我和他们父子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五六步远,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关键是茅二爹发话了。” “说下去。” “他说了一句‘什么人?’”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就一瘸一拐地迎了过去,他认出我来了。他问我这时候到山上去干什么?” “你是怎么说的?” “我能说什么呢?我骗他们说我是去收猎物的,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没有上山打过猎,我们彭家祖祖辈辈都没有干过这个,茅二爹回到家,仔细琢磨以后,肯定会觉得蹊跷。最重要的是他可能发现了我走路的姿势前后不一样。” “没有等回到家,茅二爹当时就有点怀疑了。” “何以见得?” “他望着我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面,父子俩站在那儿看了很久。但我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折回头,躲藏在毛家墓地附近的草丛里面看了一会。” “你看到什么了?” “茅家父子在墓地里面转悠了很长时间,一会儿摸摸墓碑,一会儿披开草丛。” “你担心茅二爹会想到了李得贵的死,也可能会想到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是的,九月一号的下午,他不是跟你们提到我们彭家了吗?” “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是的,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很低,自从他跟你们站在一起之后,我就一直在你们的附近。因为我在跟前,所以,茅二爹不便多说什么,他是在暗示你们。我担心他会在洗澡的时候和你们说些什么,更害怕你们在洗澡的时候向茅二爹了解情况。所以,我——” 第八十七章 门后隐身 “彭五,不要停下来,接着往下说。” “是,那天晚上,我看着你们跟着茅二爹走出了毛家祠堂,我估计茅二爹一时半会不会和你们说,要说也要等到你们从池子里面上来以后。”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呢?” “茅二爹每天下午都要到望归堂去泡澡,那天下午,我看到他走进了望归堂。”彭五站在镇公所门前的台阶上,就能看到望归堂的大门。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 “茅二爹在一天当中是不会泡两次澡的。他在望归堂干了很多年,他说男人泡澡养身子,但泡多了就会伤元气和精气。” “回到镇公所以后,我先在隔壁的小店买了一袋糖果,走进值班室,从海绵垫里面拿出假发,戴在头上,然后走出大门。” “广场上正好有一个小孩在小棚子的外面掼洋画,小棚子里面没有人,小孩他爹正在卤菜店排队买猪头肉,我就从口袋里面抓了一把糖果塞到他的口袋里,让他到望归堂去找茅二爹,就说他老伴病了,让他赶快回家。” “小孩子认识茅二爹吗?” “不认识,不过,姓茅的,在望归堂只有一个。一号厅,小孩子很容易就会找到茅二爹。” “你怎么会去找菜贩的小孩呢?” “他们是外地人,刚来没有两天,没有人能认出来。”彭五是一个相当精明的人啊! “接着说。” “不一会,小孩子从澡堂里面出来了,紧接着茅二爹也出来了,他急匆匆地朝吴营关方向去了。我从鱼市口向西,穿过派出所前面一条巷子,赶在茅二爹之前,钻进了油坊巷。” “你不担心有人看见你吗?” “当时天已经黑了,但路灯还没有亮。” “后来呢?” “陈风起家的院门是从来不关的,我——我就——躲——躲在院门的后面。”彭五的舌头又开始打结了。 “彭五,你做案子的时候,手脚麻利,说案子的时候,怎么这么不利索呢?” “不——不一会,巷子里面传来了茅二爹的脚步声,等他从——从院门前走过去以——以后,我从院门里面走出来,跟——跟了上去,用——用——用绳子套——套——套住了他的脖——脖子,他猛然回头,好像认出了我。” “为什么?” “茅二爹经常和我爷爷在一起喝酒,他对我很熟悉,我们又靠得这么近。” “茅二爹说什么没有?” “他只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 “什么字?” “就挤出一个‘你’。” 茅二爹可能认出了彭五的脸型,或者是眼睛,要么是络腮胡子。匆忙之中,彭五是没有时间抹精华增白霜的,又是在晚上,是没有必要抹那玩意的。 彭五添了几下嘴唇,他的嘴唇上起了几块皮,说话的时候,他不时添几下嘴唇。刘大羽示意韩玲玲倒了一杯水,彭五接过茶杯,只几口就把一杯水灌倒嘴里面去了。 彭五看了看刘大羽和柳文彬,他实际上是在看他们手上的香烟。 刘大羽没等彭五开口,就将一支烟递给了他,同时给他点着了。 彭五猛吸了几口,烟从嘴里、鼻子里面冒了出来。 “我本来想等——等他断——断气之后再离开的,但南巷口突——突然走进来一个挑担子的人,我就将绳子在茅二爹的脖子上绕了一圈,然后系了一个死——死结。” “你是怕茅二爹缓过气来。是不是?” “是的,我——我离开的时候,茅二爹还在动弹呢?” 第八十八章 一身冷汗 “彭五,你为什么要杀害聋子陈风起?” “第二天上午,你们走进镇公所大门的时候,当时,你们正在谈案子的事情,我听到了‘陈风起’三个字,顿时吓了一身冷汗。我并不知道你们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但我估计你们很快就会到油坊巷去找陈风起了解情况,他虽然耳朵不好使,但他有文化,会写字——而且写得一手好字。我本以为你们不可能找到陈风起,在北门镇,也不会有人知道陈风起的底细——我是说和毛家祠堂之间的关系。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进入了你们的视线。不知道是谁向你们提供的线索?” 彭五是想试探欧阳平的口风吗?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欧阳平和刘大羽互相对视了一下:彭五所关心的东西,很可能就是欧阳平和刘大羽想知道的。难道唐拐子还知道其它事情吗?彭五说在北门镇不会有人知道陈风起的情况,到目前为止,知道陈风起的人一共有两个人,除了唐拐子之外,就是高墨缘的爷爷,此时的欧阳平已经有了新的想法:有必要再找唐拐子和高老爷子做更深入的调查了解,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发现。他将自己的想法写在了笔记本上:“再找唐高。”“唐”就是唐拐子;“高”就是高墨缘的爷爷。 “是谁提供的情况,这已经不重要了。为什么一听到‘陈风起’三个字,你就吓了一身冷汗呢?” “从陈风起开始,陈家三代人都在毛家祠堂当私塾先生。” “既然陈家三代人都在毛家祠堂当私塾先生,那么,小镇人上的上了年纪的人应该都知道啊!” “陈家和毛家是远房亲戚,一直住在毛家祠堂里面,陈风起当私塾先生的时候,毛家已经没有人了,他在毛家祠堂设了一个私塾,小镇上有几户人家的孩子在陈风起手底下读书。”彭五扯得似乎太远了。 “彭五,这些情况和你杀害陈风起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 “怎么没有联系呢?几个学生在祠堂后院玩的时候,在水底下发现了一块环形玉。当时,祠堂后院的湖里面还有不少水。小亭子已经倒了。这几个孩子经常在湖里面洗澡,有一回,一个小孩在石缝里面掏螃蟹的时候,发现了一块圆形的东西,上面有一层淤泥,用水洗干净一看,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拿给陈风起看,原来是一块环形玉。”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陈风起跟我说的。” “什么时候说的?” “就在我回到北门镇不久。有一天,李得贵的电灯不亮了,请我去帮忙。正好陈风起也在那儿,晚上,李得贵非要留我喝酒,他还特地从街上称了不少猪头肉和猪大肠。闲谈之中,陈风起提到了毛家祠堂闹鬼的故事,还谈到了密室的事情。最后提到了那块玉。从你们在毛家祠堂发现密室的情况来看,陈风起说的全是事实。” 欧阳平和刘大羽已经听出了一点名堂。 “糟糕的是,有一天,我在后院转悠的时候,被陈风起看到了。”彭五再次提到了密室。 “是在什么时间?” “就在陈风起跟我说过之后。” “当时,陈风起也住在祠堂里面吗?” “不在,他是去看李得贵的。” “你就在这个时候发现后院密室的吗?” “不是,发现密室是后来的事情。大概在三四个月以后吧!” 这时候,欧阳平完全可以循着密室这条线往前走,但他没有这么做。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杀害陈风起的吗?” “就在我杀害李得贵的前一天中午,就是李得贵发现我以后,我到祠堂去给李得贵检查线路——其实,我是去探李得贵的口气的,前几天,他到酱菜店来买豆腐卤的时候,跟我说他屋子里面的电灯一闪一闪的,我估计是线路老化,接触不良,答应帮他修一下,可一直没有去。” “我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陈风起也在,他们好像在说着什么事情,声音很低,看到我以后,他们就突然停住了。当时,我没有往心里去,你们突然提到陈风起,我就坐不住了,我担心李得贵在临死之前跟陈风起说了些什么。” 彭五作案的背景似乎越来越清晰。 “你们知道陈风起的耳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聋的吗?” 大家面面相觑。 “讲!” “就是在李得贵出事以后不久。” 魏所长点点头,肯定了彭五的说法。因为这时候,魏所长已经在北门镇工作,并且当所长了。生活中的很多事情,人们在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特别在意,只有在一种特定的情形之下,才可能在记忆的帮助下慢慢呈现出来。 “照你这么说,陈风起是故意装聋作哑的?” “是不是装聋作哑,我不敢肯定,但从那以后,他就不怎么和别人说话了,别人问他什么,他都会‘依依呀呀’地虚以应付。是不是和李得贵的死有关,我不敢肯定,因为当时正是文化大革命最乱的时候,凡是过去给国民党和日本鬼子做过事的人,都遭殃了。陈风起整天躲在油坊巷里面,惶惶不可终日。” “这和陈风起有何关系呢?” “关系大了去了,陈风起为人胆小如鼠,走在路上怕踩死蚂蚁,走在树下怕树叶掉下来砸到脑袋,日本人来的时候,他在维持会做过事情,当时,维持会就在毛家祠堂。” 彭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刑侦队还是第一次听说。 “陈风起在维持会干过?干什么?” “抄抄写写啊!他不是教书先生,写得一手好字吗!安民告示什么的,都是他写的。满大街都能看到他写的布告。但他从来不露面,他不干不行,因为他怕日本人,他又怕街坊邻居戳他的脊梁骨,所以整天像缩头乌龟一样呆在毛家祠堂里面。” 从彭五交代的情况来看,他杀害陈风起的动机,似乎是能够成立的。 第八十九章 男扮女装 “彭五,你把杀害陈风起的过程详细交代一下吧!” “那天,你们上楼之后,我便换上衣服,戴上假发,摸出大门。” “且慢,你最起码要捯饬一下自己的脸吧!又不是在晚上。” “我往脸上,特别是有胡茬的地方抹了一层精华增白霜,最后,还换上一双女式皮鞋。” “衣服和化妆用的东西,你藏在什么地方了?”这些东西应该是本案最重要的证据之一。现在不能再忽略了。要想把案子办成铁案,就必须掌握充分而有力的证据。 “我扔到油坊巷北巷口的厕所里面去了——在厕所后面的化粪池里面。” “鞋子呢?” “也一块扔进了化粪池。” “难道你不怕掏粪的人发现吗?” “我用剪刀把衣服剪成了碎片。至于鞋子,再细心的人,都不可能注意到鞋子。” 彭五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道具在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之后,让它们销声匿迹了,是所有凶手最先考虑的问题。 “为什么要留下假发?” “我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假发,就被你们发现了。藏在海绵垫里面,我没有想到这快就被你们找到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把作案用的道具处理掉呢?” “放在值班室里面,很不安全,你们就在跟前,值班室又很小,能藏东西的地方几乎没有,我担心你们——”彭五虽然很自信,但随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如果不是左向东在无意之中发现了彭五的破绽,想抓到他,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啊! “接着往下说。” “我混在几个挑担子的农民中间,闪进了油坊巷,陈小妹和冷二炮的店铺就在巷口的对面,我走到巷口的时候,这两个人正坐在店铺里面。冷二炮还朝我看了几眼。” “陈风起家的院门虚掩着,我慢慢推开房间的门,陈风起躺在床上,脸朝里,身上盖着被子。” “陈风起没有一点反应吗?” “没有,他的耳朵恐怕是真的聋了。” “我走出房间,想把院门关上,门闩没有了。旁边有一块大石头,我用石头顶住了大门,回到屋子里,插上门闩——我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欧阳平清楚地记得,茅二爹出事的那天晚上,同志们走进陈风起的房间的时候,陈风起确实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脱下衣服蒙住了他的脸,陈风起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到地上,我就势把被子一股脑儿地盖在他的头上,并且将整个身体压在上面。他使劲地蹬腿,还‘依依呀呀’地哼了一会,一只袜子蹬掉了,另一只袜子蹬掉了一半,等他断气之后,我理了理床单,把他抱到床上,摆正了身子,放好了腿,盖好了被子,然后离开了油坊巷,茅家正在办丧事,院子门口围着很多人,我就从西出口溜掉了,李老太正坐在厕所旁边的小房间里面。” “你是什么时候回到镇公所的呢?” “我刚走进值班室,打开电视,你们就下楼来了。” 第九十章 巧舌如簧 审讯工作将向纵深推进,同志们在破案过程中所遇到的毒蛇,并不是毛家祠堂所有的毒蛇,唐拐子曾经提到过一条把尾巴挂在房梁上,探身到澡盆里面喝水的蛇,以积善堂房间的高度来估算,那条蛇的长度至少在七米左右,而同志们所遇到的蛇,最长的不过三四米的样子。 当然,欧阳平绝不是要找到那条七米左右的长蛇,他是要找到隐藏在彭五后面的那个人。 “彭五,谈谈你爷爷吧!” “我爷爷?” “对。” “他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他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我们还不能肯定,但他和毛家祠堂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有关联。” “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我爷爷今年八十几岁,毛家祠堂水井和密室里面的人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这不是你们说的吗?”刘大羽在现场勘查的时候,是说过这样的话,彭五还真是一个有心人啊! “你的太爷爷和太奶奶曾经在毛家祠堂做过事情,据我们所知,你的太爷爷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以后摇身一变,成了大财主,又买商铺,又置地。而毛家的人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消失的。” “这我怎么能知道呢?这是上几辈人的事情。” “你说你父亲在宁波做药材生意,可经过我们的调查了解,你父亲做的是古董生意。” “他早些年做的就是药材生意,后来才做古董生意,时间不长,也就是一年左右的时间。”彭五的脑袋转的非常快。 “你父亲做生意的资金是从哪里来的?古董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刚开始做的是小本生意,古董生意是跟别人合伙做的。” “你父亲跟你母亲婚后不久,就离开了北门镇,这是为何?” “我怎么能知道,我父亲离开北门镇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 “你父亲早就去世了,可你们兄弟五人还没有分家,这是为什么?” “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现在想一想也不算迟啊!你不觉得有违常理吗?” “想不出来。” “彭五,我再问你,你父亲自从离开北门镇以后,是不是一直没有回来过?” “不错。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你们几个兄弟是从哪里来的呢?”欧阳平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 “这很简单啊!” “很简单?” “我父亲虽然没有回来,可我母亲隔三差四地到宁波去看我的父亲。要不,怎么会有我呢?我母亲经常到宁波去,我父亲回不回来,就不重要了,再说,我父亲在外面做生意,完全是为了这个家,他又不肯花钱雇人,你们也知道,我父亲做的是药材和古董生意,店铺里面是不能离开人的。”彭五巧舌如簧,他把欧阳平有可能提的问题全回答了。他很可能早就想好了说辞。在前面的交代中,彭五一直在回避9。1凶杀案的背景。 第九十一章 电话骤响 想从彭五的口中了解到更多的情况,已经成了一种奢望。欧阳平和刘大羽合计了一下,决定分头去找高老爷子和唐拐子做更深入的调查。唐拐子正关押在派出所里面,他和张寡妇设计吓疯应最红的事情,应该有一个了结,任何人,不管他是何方神圣,都要对自己做过的任何事情承担责任,欧阳平已经把这件事情交给魏所长去处理,要么请应最红的娘家人向法院提起诉讼。要么由公安机关提起公诉。总之,要治唐拐子和张寡妇应得之罪。这件事情属于本案的枝节,这里不再赘述。 彭五由陈警官和柳文彬暂时关押到派出所去,几个人刚准备下楼,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 电话是陈杰打来的。陈杰在电话里面显得非常激动。 “欧阳,你——你们赶快过来。” “老陈,什么情况?” “我们在彭家有重大的发现。” “什么重大发现?” “我们在彭五母亲的卧室里面发现了相当数量的金银首饰。你们赶快过来。” 电话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哭声,还夹杂着一些一些其它声音。 此时,彭五已经走出房间,他抬起头望着欧阳平的脸,脚步突然慢了下来。他可能已经知道陈杰一行到什么地方去了。陈警官和柳文彬跟在他的后面。 “陈警官,把彭五带走。”欧阳平现在可没有时间理会彭五了——也许主人公该换了。 陈警官和柳文彬一左一右押着彭五走下楼去。彭五耷拉着脑袋,一脸行将就木的神情。 欧阳平将大哥大放在耳朵上:“老陈,彭老爷子和彭五的母亲怎么说?” “我们刚找到地下室,还没有来得及审问。” “好,我们现在就过去。你们先把老家伙和彭五的母亲控制起来。” ”已经控制起来了,其它人也控制起来了。” “欧阳队长,吃饭的时间到了。”魏所长道。 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五分:“先把彭家的事情了了再吃饭不迟,大羽,你看呢?” “走!”刘大羽三步并作两步走。冲下楼去。 大家像一阵风一样刮出了镇公所的大门。 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判断是正确的,凶手不可能把东西全部放在毛家祠堂的密室里面。更何况毛家祠堂的密室不止一个。9。1凶杀案只是一起系列杀人案的延续,这起杀人案所牵涉到的可能不是彭五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可能涉及到几代人。五六个人大步流星地走在石板路上,引来了无数双眼睛。随着彭五的被捕,整个北门镇就像炸开了锅,人们时不时地聚集在一起,毛家祠堂发生的凶杀案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和主题。 人们看到刑侦队的同志们从店铺前面走过,便停止了他们的猜测和想象,还有一些人干脆跟在同志们的后面,但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有几个小孩子紧紧地跟在同志们的身后,打过就是其中之一。 “ “ 第九十二章 重大发现 彭家的院门口堵了很多人,院门里面也有人。但赵家的院门却紧闭。 人们看到欧阳平一行人的到来,很自觉地让开一条路来。左向东正站在院子门口等侯大家。 彭家的院子原来应该是一个四合院,但后来又加盖了不少房子,所以显得非常拥挤,这么说吧,院子里面只有在中午时分,才能晒到太阳。这种阴暗多于阳光的地方,往往就是滋生邪恶的温床。欧阳平感到一股阴邪之气迎面扑来,这也许是心理作用吧! 左向东领着欧阳平一行走进一间厢房,厢房分内外两间,外间坐着两个人。 李文化走到欧阳平的跟前,低声道:“这个女人就是彭五的母亲。” 刘大羽则没有什么印象,那天晚上,因为光线太暗,除了彭老爹,他什么都没有看清楚。不过,现在看来,高老爷子说的果然没有错,彭五的母亲年轻的时候一定不同凡响,这么大年龄的女人竟然还能看到她年轻时的影子。 彭老爹坐在椅子上,双肘放在膝盖上,手上夹着一支烟。原来红润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彭五的母亲坐在一条长板凳上,手上拿着一块手帕,捂着鼻子,不停地抽泣,身体不时抽搐一下。嗓子眼里偶尔会挤出一两个不连贯的音符来。她穿着一件浅红色的外套,露出来的脸皮显得很白净,头上看不到一根白发,这使欧阳平和刘大羽感到有些意外: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竟然会保养的这么好。还真不多见。 外间靠门的地方,有一张被拆散了的红木床,床架床板挡住整个大门,只留出一个一尺左右的通道。 李文化领着欧阳平和刘大羽走进里间。 “床就放在这里。”李文化指着一个正方形的地下室道。 陈杰蹲在方坑里面,严建华站在方坑的上面,脚下堆着一些青砖,青砖之间还有一些土;墙上靠着一块五六公分厚的正方形的木板,边长约八十公分左右。木板发黑,上面还有一点水汽和霉斑,估计有些年头了。这种判断很快得到了证实,欧阳平蹲下身子看了看木板的连接部分,你们猜怎么着,连接木板的原来是“汇”形铁钉——把要把三点水去掉。铁钉锈蚀得很厉害。 “队长,这块木板是盖在洞口上面的。”左向东道,“这个地下室相当隐秘,一共放了两层青砖,两层土,我们撬开第一层青砖以后,要不是陈队长坚持挖下去,我们就放弃了。” “关键是这个地下室已经很久没有开启过了,上面的青砖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下面的土也很结实。看上去,不像有密室。”严建华道。 “欧阳,一共是五个匣子。”陈杰直起腰,站起身。 这时候,欧阳平和刘大羽才看清楚密室的大小来,密室呈正方形,边长约六十公分左右,深度大概在一米上下。 陈杰打开手电筒对着方坑扫了一圈,方坑的底部和四边砌着青砖。 “匣子的款式与成色和密室水缸里面的木匣子大差不离,应该是同一时期的东西。”刘大羽道。这种老旧的匣子,只有在古装的电视剧里面才能看到,颜色虽然灰暗,但做工十分考究和精致。 陈杰将五个盒子,一个一个搬上来,第一个匣子里面装的是金银器,第二个匣子里面装的是玉器,第三个匣子里面装的是珍珠,第四个匣子里面装的是翡翠和玛瑙之类的首饰。第五个匣子里面是空的。 毛家祠堂的历史疑案已经比较清晰了。彭家的香火是比较旺盛,但彭家的贼性也被后代光扬光大了。真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钱的魔力确实太大了。 第九十三章 拨云去雾 彭老爹和赛金花分别被带到了派出所分开关押。欧阳平暂时不准备审讯他们,他和刘大羽、陈杰商量好了,先找唐拐子和高老爷子了解情况,对了,还有彭五,至少应该先看看他怎么说。然后再对高老爹和赛金花分别进行审讯。东西藏在赛金花的屋子里面,似乎和彭老爹没有什么关系;彭大头和彭五的案子似乎没有什么关联,但他和儿媳妇赛金花有着非常深的渊源。 欧阳平先提审了唐拐子。但唐拐子没有提供更多的情况,他之所以提到陈风起,完全是一种巧合,他只是听他的奶奶说过,陈家好几代人都在毛家祠堂做过私塾先生,又是毛家的远房亲戚。他可能会知道过去的一些事情和人,而这些事情和人,可能和茅二爹的死有关系。没有想到他随口一句话,却枉送了茅二爹的性命。 彭五的回答很干脆:“母亲房间里面的地下室是我挖的,东西也是我放的,我娘并不知情。” “密室在你母亲的房间,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娘经常回柴家洼,外公死的时候,我娘在柴家洼住了很长时间,姥姥身体不好,我娘守在姥姥的身边,大概有半个多月。坑就在在那个时候挖的。她经常回柴家洼,所以,我进出娘的房间很方便。”彭五把下面的问题一并回答了。他说得好像很合乎逻辑。 “什么时间?” “二十年前。” 这个时间和李得贵遇害的时间是差不多的。” “你为什么把东西藏在母亲的房间里面?” “放在我娘的房间最保险,谁也不会怀疑到我娘的房间。我们彭家人口多,谁也猜不透谁的心思,可人算不如天算,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你们会去搜查我娘的房间。” “在你们彭家,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 “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你们想啊!我连亲娘都瞒着,还会告诉谁呢?” 审讯完彭五之后,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左向东、韩玲玲、魏所长去找高老爷子,走到通达古董店的时候,高墨缘正好从店铺里面走出来。 “魏所长,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啊!” “我们想再和高老爷子谈谈。” “走,我陪你们走一趟。” 以下是欧阳平和高老爷子的对话。这次登门拜访,同志们可没有空手,欧阳平让韩玲玲买了几样比较酥软的点心。 “老爷子,我们在彭五的母亲赛金花的床底下找到了一个密室,密室里面有五个木匣子,木匣子里面装着不少金银玉器。” “凶手抓到了吗?”老人对案件的进展情况一无所知——这在北门镇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抓到了,凶手是彭五。” “彭五?幺蛾子果然出在彭家。你们在赛金花的床底下找到密室,彭五这么说?” “他说,事情是他做的,赛金花毫不知情。” “照彭五的说法就没有彭大头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这样?” “彭五就是这个意思,他说彭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高老爷子沉思片刻,道:“我看没有这么简单。”老人话中有话。 “我们来打搅您就是想了解到彭家更多的事情。您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觉得彭家这潭水里面,不只有彭五这一条鱼。” “公安同志,我给你们指一个人,你们去找他。”高老爷子是在犹豫一段时间后才说出这句话的。 “谁?” “赵安平。” “赵安平是——是谁?” 魏所长道:“赵安平是找幽兰她爹。” 欧阳平和大家都明白了,赵家就住在彭家的南面,一个在北院,一个在南院。 “我和赵安平是棋友,经常在一起下棋,彭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就是他抖落出来的。他只跟我一个人说过,他这个人口风紧得很啊!他每次说话总喜欢掐头去尾。” “老人家,赛金花经常到宁波去和彭五的父亲相聚吗?” “是不是到宁波去,我不知道,但她确实经常出门,一出去就是还几天,一年总要有次把次吧!” 几分钟以后,欧阳平一行走进了祠堂巷。 开门的是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奶奶。脖子上挂着一副老花镜,他仔细打量了站在门口的几个人,老人的眼睛不怎么好使。 “赵大娘,大爷在家吗?”魏所长道。 “你是?” “我是派出所的赵所长啊!” “是赵所长啊!年岁大了眼睛看不真切了,你们这是?” “大爷在家吗?” “不在家。” “请问,他到上面地方去了?” “这时候,他能去哪儿啊!八成是在宝来茶馆喝茶听书。” 宝来茶馆在吴营关口。 魏所长在茶馆里面找到了赵安平。 魏所长和他低语了几句,两个人走出茶馆,来到镇公所。 赵安平非常警觉,刚走进欧阳平和刘大羽的房间,他就憋不住了:“魏所长,公安同志找我所为何事啊?” “赵大爷,您先坐下来,小韩,给大爷泡一杯茶。” “不用,我刚在宝来茶馆喝了两壶茶。有什么话,请直说。” “很好,赵大爷,您住在祠堂巷的南院,和住在北院的彭家只有一墙之隔,对彭家的情况一定比较熟悉。” “不知道你们要问什么事情?” “彭五的父亲自从结婚之后,就去了宁波。” “不错,是有这么回事情,我在祠堂巷住了大半辈子,彭家不管什么人说话,说一句,我就能听出来是谁说的。”这是有可能的。 “彭正法的声音已经消失五十年了。” “最早的声音,您能听出来,人老了以后,您如何能听出来呢?”欧阳平考虑问题向来缜密。 “年龄再大,也能听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彭正发是一个结巴子。” 欧阳平和刘大羽互相对视了一下。找赵安平算是找对了。 “彭正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一个结巴子,如何能娶到柴家洼的美人赛金花呢?” “这恐怕只有彭大头和赛金花两个人知道。”赵安平终于提到这两个人了。 第九十四章 东窗有事 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听出了赵安平的弦外之音。 “既然彭正发一去不回,那么,彭家五男三女是怎么来的呢?” “这——”赵安平突然语塞,低头不语。 “赵大爷,现在不比过去了,彭五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彭大头和赛金花也已经被拘押在派出所,您不要有任何顾虑。把您所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 “我有没有真凭实据,不好随便乱讲的。” “我们在办案子的时候,也没有真凭实据,我们要的是疑点,我们就是根据这些疑点找到凶手的。” 赵安平从口袋掏出一包香烟,先前,他一直没有抽烟。刘大羽按着了打火机,香烟在赵安平的嘴唇上抖了几下。 “赵大爷,您应该知道了吧!我们在赛金花的房间里面发现了一个地下密室,里面有五个木匣子。我们还在毛家祠堂的水井和密室里面发现了几句尸骸,根据我们的分析,发生在毛家祠堂一系列凶杀案和彭家有密切的关系。毛家作为一个大家庭,怎么会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呢?” “这样吧!我只说事情,我看到的,我说,这些事情到底和毛家祠堂也没有关系,你们自己分析。”高老爷子说的没错,赵安平的口风确实很紧。 “太好了。” “赛金花一年要出去一次,我说的是时间比较长,不是一两天的那种,大概在半个月左右。我老伴刚开始说她是到宁波去,但我觉得不像。” “为什么?” “有这么出远门吗?出远门只拎一个小包,最起码要带一点洗换衣服吧!早些年,彭家乡下有田地,镇里有店铺,出远门能这么寒酸吗?最起码要带一点行李啊!又一次,是一个早上,老婆子出院门的时候,正好碰到赛金花,老婆子问她到哪里去?她说到宁波去。” “街坊邻居怎么看这件事情呢?” “也以为她到宁波去了。有一回,老太婆到东门泰山庙去烧香还愿,正是赛金花到宁波的日子,她在泰山庙后面耳房的走廊上看见了赛金花。她感到很奇怪,赛金花从来不到庙里去的。老太婆就跟了上去。”赵安平连抽了几口烟。 “可跟着跟着,就跟丢了,她回来跟我一说,我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赵安平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 “赛金花的三个女儿,平时基本上不回来,除了过年,更奇怪的是,三个闺女从来不在家过夜。” 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找彭家三姐妹了解情况。” “赵大爷,彭家三个女儿家庭住址,您知道吗?” “你们找一个人就行了。” “找谁?” “二女儿。她是一个话筒子,肚子里面没有二两油。但这件事情关系到彭家的名声和她们的身世。要想让她开口,恐怕要费一点劲。” “二女儿住在什么地方?” “在东门镇,你们直接到东门酱醋厂找她。” “她叫什么名字?” “彭灿,阳光灿烂的‘灿’。” 欧阳平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单位和名字。 第九十五章 阿弥陀佛 赵安平的意思非常明确,他已经看出了彭大头和赛金花之间的不正当关系,但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情,要通过赛金花的二女儿彭灿进一步确认。 赵安平在离开镇公所之前,还提到了一个人,她就是泰山庙的老尼姑静平师太。 欧阳平当即安排刘大羽和韩玲玲到东门去找彭灿,派陈杰和魏所长到泰山庙去找静平师太。 四个人出镇公所,由鱼市口向东,前面有一个公交车站,公交车直通东门镇。 汽车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车站就在泰山庙下。 四个人上了泰山庙的台阶,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拾级而上,刘大羽临时决定先拜访静平师太,然后再去找彭灿。因为找静平师太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确认赛金花是不是在庵里面小住过,是不是一年一次,小住的时间是多久? 走进庙门的时候,一位老太婆走出庙门,魏所长认得此人,他就是照安平的老伴。 魏所长望着老人下山的背影,道:“我看赵大妈的话是可信的。” 进入前殿,一个尼姑正在给佛台上的灯添油。 魏所长走上前去:“师傅,请问静平师太在庵里面吗?” “你们——” “我们找静平师太了解一些情况。” “师太正在佛堂诵经,请随我来。” 在观音大殿的东侧有一个耳房,耳房的尽头有一扇圆门,小尼姑领着四个人进了这扇门。 走进圆门,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敲木鱼和诵经的声音。 佛堂的门虚掩着。 “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师太诵经的时候是不能打扰的。”小尼姑站在佛堂的门口,恭敬肃立。 “慧慈,你有什么事情吗?”佛堂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师傅,有几个公安同志找您说话。” 木鱼紧敲了几下,突然停下来了:“慧慈,请他们进来吧!” 四个人跟在小尼姑的后面走进佛堂。 师太坐在一个香案跟前,香案上有一个香炉,香炉里面插着三炷香。香案上方有一块匾,匾上面有八个大字:“静则心平,平则身正。” 师太站起身,微微躬身,示意四人在椅子上坐下。 “师太,我们想问您一点事情。”魏所长道。 “请讲。贫尼一定知无不言。“ “北门镇彭大头家的儿媳妇赛金花是不是经常到庙里面来住一段时间呢?” “是。” “每次来住多长时间?” “半个月左右。” “每年都要来一次吗?” “是。这些年不来了。” “什么时候不来的?” “有些年头了,有三十年左右了。” “三十年了,您竟然还能记得她。” “贫尼是说她不来住了,来,她还是来的,香油的钱没有少出过。” “赛金花每次来小住,一般是在什么时候?” “每年的冬末春初。” “赛金花有没有跟您说过什么?” “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每天早晚到观世音的面前烧一炷香,磕几个头。” “我冒昧地问一句。” “请讲。” “师太有没有看出一点什么东西来。” “请明示。” “赛金花的男人在他们成婚之后,就离开北门镇到浙江宁波做生意去了。之后一直没有回来过。但赛金花育有五男三女。” “镇上的人都以为她到宁破和男人团聚去了。”刘大羽补充道。 “阿弥陀佛。”这是静平师太说的最后一句话。 “ “ 第九十六章 狐狸尾巴 一句“阿弥陀佛”就把同志们打发走了。 大家在东门酱醋厂没有找到彭灿,同事说她请了一天的假。 刘大羽和陈杰估计,彭灿突然请假,很可能和彭家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北门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彭灿不可能不知道。 按照彭灿同事的指点,四个人在曹营关找到了彭灿的家。 彭灿正在家中。屋子里面有一个女人应答的声音,但迟迟不见开门。 魏所长再次敲门。 “谁啊!”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 “公安局的?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想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我生病在床,一个人在家,恐怕有些不方便。” “我们是四个人,只坐一会,不会耽搁很久的。” “好,你们等一下,我就来。” 不一会,门开了。一个女人穿着一双粉色拖鞋,上身披着一件外套。头发有些散乱,。 彭灿关上房门,插上门闩。然后将同志们带进房间。同时关上窗户。 彭灿脸色苍白,嘴唇乌紫,他站在床边,手足无措。 韩玲玲将彭灿扶到床边坐下:“大嫂,你身体不好,到床上躺着一样可以说话的。” “这怎么能行,我已经好多了,不碍事的。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 “你们彭家出事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 “知道,怎么不回去呢?”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你不担心自己的母亲吗?” “她这是自作自受。”彭灿自知失言,连忙缀上一句,“谁叫她平时不约束老五呢?” “你们姐妹三人平时基本上不回北门镇,这是为什么?” “彭家从上到下,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重。他们从小就不待见我们姐妹三人。”这好像不是三姐妹不回北门镇的真正原因。 “你生下来以后,见过你爹吗?” “没——没有。” “这也就是说你爹自从离开北门镇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彭灿已经知道刘大羽这句话的潜台词了。她低下头,用手揉捏自己的长辫子。 刘大羽等了好一会,正想说什么,彭灿突然抬起头:“我爹虽然没有回来过,但我娘经常到宁破去和他团聚。” “经过我们的调查,你娘并没有去宁破。而是去了——”刘大羽故意留了一半在肚子里面。 “去了哪里?” “你娘——赛金花,她去了泰山庙。” “泰山庙?你们怎么会知道?” “你娘每次去都要住半个月左右。” 彭灿一时无语。 “我们刚从泰山庙来。你明白了吗?” “家门不幸啊!”彭灿的泪珠像断了线一样,一个一个地往下掉。 彭灿擦干了眼角上的泪:“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得答应我不说出去。” “我们答应你,请相信我们。我们只管案子。” “我娘和老东西不干净。” 赵安平的判断得到了证实。 “彭家无兄弟为什么不分家?” “老畜生手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 “他手上有老祖宗传下的东西。你们不是在我娘的房间里面挖到东西了吗?”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这是我娘说的,在太爷太奶那一辈,家里面兴旺过。” “这些东西是彭大头藏在你娘房间里面的吗?” “是的。” “可彭五说密室里面的东西是他藏的。” “这——不对。” “怎么不对?” “彭五是六九年回北门镇的,可我大姐说,我娘房间里面的密室在很早以前就有了。” 彭大头的狐狸尾巴终于全部露出来了。 第九十七章 因果轮回 彭灿在无意之中提到了大姐,大姐应该知道彭家更多的事情,按常识判断,姐妹之间是比较容易沟通的,更何况是三个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封建家庭里同病相怜的姐妹呢?。 “彭灿,你大姐是怎么知道的呢?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你们不是把彭五抓起来吗?是不是他没有彻底交代自己的罪行啊?” “不是,彭五已经交代了所有的罪行。” “那你们还想问什么呢?” “我们怀疑彭大头和发生在毛家祠堂的历史疑案有关联。彭五在交代问题的时候,好像在刻意回避着什么。我们想把这个案子弄得一清二楚,所以就来找你了。我们在毛家祠堂遇到了好几条毒蛇,这些蛇在毛家祠堂已经有很多年了,彭五六九年才回到北门镇,这些毒蛇和彭五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奶奶在世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一个人,是一个跑江湖的。” “是不是一个碗蛇的人?”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姓海,叫海兆奎。你奶奶怎么会提到他呢?” “大嫂她娘得了一种古怪的命,奶奶说如果姓海的还活着的话,就好了,因为姓海的会治各种疑难杂症。但奶奶还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姓海的突然不见了。” 没想到竟然从彭灿的口中了解到海兆奎的情况,海兆奎的“突然不见”似有疑点。 “我们还是回到你大姐的话题上来吧!” 彭灿沉思片刻道:“大姐小时候跟我娘在一个床上睡觉,在她五岁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她一觉醒来,见娘不在身边,马桶就在房间里面,娘会到哪里去呢?她在床上等了一会,娘还没有回来。她有点害怕,她就从床上爬起来,屋里屋外找了好一会,就是不见娘的影子。她就上床睡觉了,用被子蒙住头。突然,床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又传来码砖头的声音音,还有人喘气和说话的声音。不一会,一个人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彭灿不说了。 “是你娘吗?” “不是我娘。” “是谁?” “是老畜生。” “你娘呢?” “不一会,我娘也从床底下爬出来了。大姐大气不敢出。” “后来呢?” “娘给大姐掖了掖被子,大姐闭着眼睛,装作睡着了。娘熄了灯,掩上门。” “我娘和老畜生都离开了房间。大姐就跟了出去。看着他们进了老畜生的屋子——老畜生的房子和我娘的房间靠在一起。” 彭灿讲话断断续续。毕竟是一些撕自己脸皮子的事情。 “大姐那时还小,并不知道那种事情,她想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可惜个子太矮,连窗台都够不着。不一会,厢房里面的灯熄了。” “大姐一直站在窗户底下,他就是从这时候发现娘和老畜生之间的腌臜事的。我都说不出口,他们在屋子里面哼哼唧唧。你们都知道,看着自己的娘在另一个男人的床上,那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滋味啊!又不见爹的面,连爹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后来,我们才知道我们是谁的种了,娘每次做过月子以后,就会出一次远门,她和老畜生异口同声,说是到宁波去看爹。可是,又不带多少行李,连我们要送娘,他们都不让。刚开始,大姐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后来就看出了端倪,有一年,就是二姐出生后的第二年春天,娘又要出远门,大姐就远远地跟着,到宁波,应该走南巷口,可娘走的是北巷口,翻过后山,出吴营关,过河,走山路,最后进了泰山庙。我一直跟到寺庙里面,一眨眼的功夫,我娘就不见了。” “大姐和大哥说过这件事情,可大哥叫大哥不要乱说。我看他也知道老畜生和娘之间的事情。” 彭灿的话匣子完全打开。 “你们知道彭五为什么不把老婆接回来吗?” “彭五结婚了吗?” “彭五回到北门镇之前,就结婚了——结婚的时候,他二十岁。” “在宁波吗?” “在宁波结的婚,但后来搬到荆南来了。” “住在什么地方?” “住在老城南箍桶巷。“ “有孩子吗?” “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这是一个新情况。 “老畜生不是一个好东西,只要是漂亮女人,他都不会放过,他手上又有很多哄孩子的塘,孩子是经不住那些糖的诱惑的。”彭灿的比喻很形象。 “彭灿,彭家五兄弟为什么不分家呢?”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请说。” “你们知不知道三嫂一直住在娘家啊!” 刘大羽已经明白彭灿的意思了,彭大头恐怕不仅仅是老公公爬灰那么简单:”既然如此,几个兄弟为什么不离开那个鬼地方呢?” “他们惦记老畜生手上那些糖啊!几个哥哥结婚的时候,老畜生单是首饰就给了几样。” “你们出嫁的时候,彭大头有没有给首饰呢?” 彭灿站起身,打开衣橱,从一面拿出一个首饰盒,打开盒盖,从里面拿出一个黄颜色玉佩。 “我出嫁的时候,我娘只给了这个玉佩——其实真正给东西的人是老畜生,和几个嫂子的首饰相比,就寒酸多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们。”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怕银子露了白,怕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们给你几个嫂子很多首饰,难道就不怕别人怀疑吗?” “他们是私下给几个嫂子的。嫂子们不明就里,拿出来炫耀,我们才知道的,只有三嫂心知肚明。肯定是彭家的老祖宗做了什么缺德冒蓝烟的事情。让后代子孙蒙受这样的奇耻大辱。现在好了,你们把他抓起来了,最好让他吃几年牢饭,就老死在牢房里面得了。”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彭大头太失败了。 第九十八章 意外插曲 四点钟左右,刘大羽一行急匆匆地回到了镇公所,一辆警车和一辆轿车停在镇公所的大门口。轿车是冯局长的车子,驾驶员正在和三个荷枪实弹的同志站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小军,是不是冯局来了?” “刘队,冯局长在楼上。” “你们是来接我们的吗?” “不是,冯局是来看大家的,马科长他们是来运赃物的。” 刘大羽、陈杰和马科长他们一一握手。 走进大门的时候,正遇见欧阳平等几人下楼,他们的手里面抱着木匣子。 “大羽,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还顺利吗?” “非常顺利,静平师太和彭灿提供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情况。我们的分析和判断没错,在这起案子里面,彭大头也有脱不了的干系。在这起案子的背景里面,一定有他的影子,至少也有包庇纵容罪和窝藏赃物罪。” “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的心里就有底了。” “我们可以审讯彭大头和赛金花了。” “大羽,老陈,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欧阳,你快说。” “我们先审讯赛金花,最后再对付彭大头。一个一个来。冯局长也要听一听。”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大羽道。 “行,大家集中力量,一一击破。”陈杰道。 “冯局来了,正在楼上坐着。” “我们已经知道了。” 警车从北门镇运走了两批赃物,第一批是在毛家祠堂后院的密室里面发现的赃物,这些东西必须运回市局入库保管。 警车附近一下子聚了很多人,这时候,正是菜场最热闹的时候。澡堂里面走出一些人来,有披着衣服的,有穿着木屐的,杨小楼也在其中;王山旗的茶水炉前也站着十几个人。 四个木匣子上贴着封条。欧阳平将五个木匣子一一递给了马科长。 马科长将木匣子放进汽车里面。然后大手一挥,其他两个警察跳上警车。 马科长和欧阳平握了一下手,然后钻进驾驶室。 汽车启动了,鸣着喇叭。 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警车缓缓驶过人群,驶过鱼市口。 上的楼来,冯局长站在楼梯口和刘大羽一行四人一一握手:“大家辛苦了。” “冯局,您是什么时候到的?”韩玲玲道。 “我刚到一会儿。” 这时从欧阳平和刘大羽的房间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刘大羽定睛一看,原来是段导演。 段导演对9。1凶杀案非常感兴趣,他想把这个案子拍成电视连续剧,想通过冯局长说服欧阳平,冯局长今天到北门镇来,多半是为这件事情来的,欧阳平已经答应在案子结束之后,将有关资料的复印件交给段导演。按照冯局长的交代,必要的时候请刑警队提供一些帮助。有毛家祠堂这样一个具体的环境,再加上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段导的电视连续剧是很值得期待的。 冯局长和欧阳平还答应段导演参加对赛金花和彭大头 第九十九章 灵魂解剖 吃过晚饭之后,审讯赛金花的工作开始了。地点设是在派出所会议室。 会议室中间有一个长约四米,宽约两米的桌子,欧阳平和刘大羽坐在桌子的东头,周颖坐在欧阳平的右侧面。其他同志坐在南北两侧的墙边的长条椅上。 六点一刻,赛金花被带进了会议室。 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对面,摆放着一张椅子。 魏所长示意赛金花坐在椅子上。 赛金花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愣了一会,大概是会议室里面的人太多了,她显得很不自在。在西方,女人到教堂向神父忏悔的时候,是不希望有别人在旁边的;在中国,女人在菩萨面前磕头祈愿的时候,她们只会在心里面默念自己的愿望。赛金花既不是忏悔,也不是祈愿,她是要交代一段见不得人的腌臜肮脏的丑行。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可见她的心理压力是很大的。 在灯光的照耀下,赛金花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她从走进会议室到坐在椅子上,一连理了三次头发,她的头发虽然是盘在脑后的,但不时会有几缕头发挂下来,她头发乌黑,皮肤细腻,体态匀称,这说明她保养得很好;如果把镜头推进近的话,我们还能发现她眼圈发黑,眼袋很重,皮肤还有点浮肿,这大概是突遭变故所致;赛金花上身穿黑色丝绸罩褂,上面镶这一些金线,下身是一条绛紫色的丝绸筒裤,脚上是一双布鞋。 赛金花的耳坠上有两个眼,陈杰一行叩开彭家院门的时候,赛金花的耳坠上挂着两个耳坠子,可一眨眼的功夫就你见了,在严建华的印象中,赛金花的手腕上还有两个玉镯,现在也不见了。 段导演手里面拿着笔和笔记本,他是想记点什么。冯局长就坐在他的旁边,两个人小声议论着什么。 “报上你的姓名。” “赛金花。” 赛金花说话慢声细语,从她的眉宇之间,多多少少还能看到年轻时候的妩媚和妖艳。 “年龄?” “六十四岁。” 表面上看,赛金花只有五十几岁的样子。 “什么时候嫁到彭家?” “十五岁。” “嫁给谁?” “彭家只有一个儿子。” “你男人叫什么名字?” “彭正发。” “你们有几个孩子?” “五男三女。”赛金花第一次抬起头来,望着坐在她面前的三个人。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你丈夫是什么时候离开北门镇到宁波去做生意的?” “结婚几年以后。” “不对。” “怎么不对?” “经过我们的调查,彭正发结婚以后就离开了北门镇。” “我们彭家是单门独院,外人如何知道我们彭家的事情。他们八成是记错了。” “他们可能会记错,但你的儿子彭五和女儿彭灿是绝不会记错的,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证实彭正发婚后就离开了北门镇。” 第一个回合,赛金花败下阵来。 “赛金花,你丈夫离开北门镇以后,有没有回来过呢?你想好了再说。” “没有。”赛金花犹豫片刻,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来。 “那么,你有没有到宁波去看彭正发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生奇怪啊!”赛金花右眼皮跳了几下。 “怎么奇怪?” “我有八个孩子,我不到宁波去,哪来的孩子?我每年都要到宁波去一趟。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赛金花的回答完全再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的意料之中。 “据我们所知,你确实每年都要离开彭家一段时间,但你并没有去宁波。” “哪我回去哪里?” “东门泰山庙。” 赛金花猛然坐直了身体,双手握在了一起,脸颊上泛起了一点红晕,眼睛扫了一眼坐在两边的人——很迅速。 第一百章 步步为营 赛金花仍然心存侥幸:“这是谁说的?” “谁说的并不重要,关键是——这是不是事实?” “我是到泰山庙去烧过香,但不是每年都去的。” “你不是去烧香,而是去小住,一住就是半个月左右。” “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彭家可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人家啊!”赛金花已经明白欧阳平要说什么了。正所谓不打自招。 “实不相瞒,我们今天下午刚见过静平师太。赛金花,你认识字吗?这是我们和静平师太的谈话记录,你要不要看一看。” 赛金花不再说话。 “你不仅每年都到泰山庙去小住,而且都是在每年的春天——是在你坐完月子之后。你瞒天过海,到宁波去,只是一个幌子。不过,你们确实蒙骗了很多人,但你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北门镇总会有人看出彭家的破绽来的。” 几缕头发挂在眼前,赛金花不再理会这些头发,她低着头,两手抓着衣角,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的眼睛已经没有勇气做自由运动了。 “赛金花,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们不是问案子的吗?我到宁波去,还是到泰山面去,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你只须回答,我们刚才说的是不是事实。” 沉默。有些事情可以做,但说出来,比较难。 “你说啊!” “是。” “半八个小孩是谁的?” 直接说出来,没有超强的心理素质和脸皮,难上加难。 “你们不是知道了吗?”赛金花已经是怎么回事情了。 “我们想听你亲口说出来。”欧阳平完全可以用一种比较间接的方式回避掉这一段令赛金花难堪的事情,但大家不要忘了,他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他长这么大,也曾听说过一些乱伦的事情,但像彭家这样有悖人伦道德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还是沉默。除了沉默以外,赛金花在她的表演里面还加了几滴眼泪。人常说奇耻大辱,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眼泪还是有作用的,欧阳平退了一步:“是不是彭大头?” 赛金花点了两下头,看不清她的脸,头发挡住了整个脸。她的脑袋炖在脖子上,从侧面能看到她的脊椎。 欧阳平一进一退,是有考虑的,欧阳平并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他的目的是要摧毁赛金花的精神防线,逼她交代和案子赃物有关的情况。只要赛金花肯承认前面的事实,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是谁把那五个木匣子藏在你床底下的?” “是阿五。”这个答案是在犹豫了一段时间后说出来的。 “不对。” “我没有说谎,阿五不是被你们抓起来了吗?你们可以去问问他?”关于这个问题,彭五在被铺之前,可能已经和有关当事人商量过了,要么就是一种本能上的默契。彭五把所有罪名全部揽到自己的身上,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据我们所知,彭五是一九六九年回北门镇的,我们说的对不对?” “对——是六九年。” “可你床底下的密室在很久以前就有了。” “确实是阿五回来以后才有的。” 赛金花为什么要极力撇清彭大头和密室赃物之间的牵连呢? 欧阳平不得不用事实说话了:“我们已经见过你的女儿。她已经跟我们谈到了你床底下密室的事情。你还要我们把后面的话全说出来吗?” 再次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一些。 “ “ 第一百零一章 突然消失 “赛金花,你的大女儿五岁的时候,一天夜里,她从睡梦中醒来,发现你不在床上,就到屋子内外找了一会,没有找到你,后来又躺倒床上去了。不一会,彭大头和你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欧阳平故意放慢了语速。 “我交代,你们不要再刨根问底了,我把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 “你早就应该这样了,说吧!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隐瞒。” “唉!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这全是报应啊!我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坐立不安,没有想到还是跳脱不了老天爷的惩罚。老畜生把我和这个家给毁了。”赛金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说吧!你床底下的密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嫁到彭家之后。” 赛金花十五岁嫁到彭家,到现在已经有近五十年。 “密室里面的东西也是这个时候放进去的吗?” “是。” “赃物是从上面地方来的?” “这——我——我不知道。” “你和彭大头同床共枕将近五十年,他会不跟你讲?” “我确实不知道。” “你没有问吗?” “问过。” “他怎么讲?” “他让我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问急了,他就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老祖宗传下来的?我们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在你屋子里面发现的木匣子和毛家祠堂的密室发现的木匣子是同一个时期的首饰盒,这些东西是毛家老祖宗藏在密室里面的。怎么会是彭家老祖宗传下来的呢?年头也不对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些东西原来是藏在老畜生房间里面的。” “在什么地方?” “在后墙的夹缝里面。” “在什么位置?” “在老畜生床后那堵墙里。” 陈杰和严建华站起身,看了看欧阳平和刘大羽,他们想到彭家去。 欧阳平用右手做了一个下按的动作,意思是让他们稍等片刻。 审讯继续。 “照这么说,彭五并没有把赃物藏到你的床底下了?” “是。” 完全有这种可能,彭五怎么会把自己的劳动成果和彭大头的赃物放在一起呢? “那么,彭五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了?” “不知道。” “海兆奎,你知道吗?” “知道。不过我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是听婆婆说的。” “你婆婆是怎么说的?” “海兆奎和我们彭家门靠门,两家关系很好,他过去是一个跑江湖的,会治疑难杂症。” “海兆奎有家室吗?” “有。” “家里面有哪些人?” “有老婆,还有一个儿子,他结婚很迟,五十岁才结婚。不过老婆死的比较早。” “海兆奎后来到哪里去了?” “突然不见了。” “突然不见了?” “是我婆婆说的。” “你婆婆有没有提到蛇?” “提到过。” “她是怎么说的?” “有一回,一条蛇从篓子里面跑出去了,他就抓了一把雄黄抹在左邻右舍的身上。” “为什么?” “他养的都是毒蛇,怕伤到人。海兆奎在屋子里面找了半天,才在房梁上找到。” “彭大头提到过海兆奎吗?” “他从来不提。” 第一百零二章 墨缘来访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派出所的门卫老陈出现在门口,他朝魏所长招了一下手。 魏所长走出会议室,不一会就回来了,他走到欧阳平的跟前,低语了几句,欧阳平和刘大羽站起身,走出会议室。 三个人来到值班室,值班室里面除了老陈,还有一个人,他就是高墨缘。 “高老板,你是不是有重要的情况跟我们说?”欧阳平走上前去,握住了高墨缘的手。 “是啊!老爷子让我来的。今天中午,我去看望爷爷,跟他提到了彭大头和赛金花被抓的事情,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就让我来找你们,这件事情兴许会对你们的案子有帮助。” “高老板,请坐下说。” 欧阳平示意高老板坐到椅子上,自己和刘大羽坐在老陈的床上。 “老爷子不肯跟我说,他要亲自跟你们说。” “行,你等一下,我去一下就来。”欧阳平说罢,冲出值班室,来到楼上,将冯局长和段导演喊出了会议室,耳语了几句之后,三个人走下楼梯。 一行人跟在魏所长的后面直奔城门而去。 高老爷子提供的情况一定非常重要,所以,赛金花得暂时往旁边放一放。 一刻钟以后,欧阳平一行坐在了高老爷子的床前。 老爷子听说冯局长亲自登门看望,很是感动,他抓住冯局长的手,攥了好一会。 “爷爷,你说吧!别愣着了,同志们很忙的。”高墨缘对高老爷子的故事也很期待。 “你们上次来曾经提到过一个人。” “我们提到过一个人?” “不就是海兆奎吗?” 老爷子的记性真好。 海兆奎始终是欧阳平和刘大羽心中的一个结。也许,海兆奎就是破解毛家祠堂历史疑案的关键。 “老人家,您说。” “公安同志,毛家祠堂的案子,有没有彭大头什么事情啊!” “有,老人家,您的判断没有错,赛金花已经交代了,彭家八个孩子,都是彭大头的种。他还和毛家祠堂以前发生的事情也有关联。老人家,把您知道的事情全告诉我们。” “海兆奎是在一九三一年底突然不见的。” “老人家,你的记性真好。” “前两次,你们来的时候,我想说,但没有说,今天中午,墨缘跟我说,你们把彭大头抓起来了。” “不错,我们把彭大头和赛金花抓起来了。” “一九三一年是农历辛未年,也就是民国二十年。” “爷爷,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怎么记不得?这是你爹本命年,你爹生下来不久,就发生了九一八事件。你爹过百岁的时候,海兆奎来喝过酒,彭大头也来了,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他们都属羊,你爹也属羊,彭大头比海兆奎小三轮。一个是一九零七年出生的,一个是一八七一年出生的。彭大头管海兆奎叫干爹。他当时还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他们门靠门住着。关系好得很。” 历史正在重现。 第一百零三章 逐渐清晰 “海赵奎五十岁上下才结婚,五年后才得了一个儿子,他老婆就是在生产的时候大出血死的。” 赛金花也提到过这件事情。 “海兆奎到我家来喝过酒以后不多久,就突然不见了,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说不见就不见了,有人说回老家去了,现在想一想,海兆奎死的有点蹊跷。” “他老婆是什么地方的人呢?” “就是本地人。叫翠花,她娘以前在毛家祠堂做过下人。” “海兆奎消失的时候,翠花家里面都有一些什么人?” “她娘,两个兄弟,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翠花她娘问过我,也问过彭大头。” “彭大头怎么说?” “他说海兆奎是一个跑江湖的,不是回老家,就是到其它地方去了。说他跑惯了,在一个地方呆不久的。” “之后,翠花的娘家人就没有再提这件事情了。” “不过,也难怪,翠花死了以后,海兆奎就很少和翠花娘家的人走动了,翠花嫁给海赵奎的时候,她娘家人卯足了劲要棒打鸳鸯,不给他们成婚。” “为什么?” “一是看海兆奎干的不是正经营生,二是嫌海兆奎年纪太大,一个二十不到,一个五十岁,年纪是大了些。” 高老爷子十分健谈,他今天的精神状态非常好。连咳都没有咳一声。 “你们想啊!海赵奎独身一人的时候,他是会走南闯北到处跑,有了孩子之后,他还会跑吗?离开就的话,也应该说一声啊!做了几十年的街坊,怎么能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呢?这在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啊!” “他就是要离开的话,也应该在大白天吧!又不是去做贼,干嘛要偷偷摸摸的呢?他走的时候,总得带着那几篓蛇吧!” “他海兆奎已经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人,还有到处跑的心气吗?” “上次,我听你们说过,你们在毛家祠堂碰到了不少蛇,而且都是毒蛇。” “不错。” 大家一直在洗耳恭听,他们怕打乱了老人的思路。冯局长眯着眼睛,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欧阳平和刘大羽,高老爷子这么可着劲地为刑侦队提供线索,这说明欧阳平好刘大羽的工作做得细致,做得到位。 “还有一点蹊跷之处。” “爷爷,你快说。” “海兆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卖狗皮膏药了。” “那他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做,不是到望归堂去泡澡,就是到茶馆去喝茶听书,在就是到馆子里面要酒要菜,慢慢做着吃喝。穿戴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您是说,海兆奎突然变得有钱了,是不是这样?” “不是突然,是不知不觉的。” “听我爹讲,彭大头他爹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钱的。” 按照海兆奎的年龄推算,他的出现和发生在一百年前毛家祠堂的凶杀案是吻合的。而彭大头的父亲在世的时间,也和这个相吻合。” 高老爷子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面:“他娶翠花的时候,用的是八台大轿,风光的很啊!” 第一百零四章 稳坐中军 高老爷子所反映的情况,虽然非常重要,但也只能作为背景资料,要想弄清楚毛家祠堂历史疑案的来龙去脉,还得费点心事,动点脑筋。欧阳平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些背景资料,拨云去雾,还原真相。 吃过晚饭之后,审讯赛金花的工作继续进行。 “赛金花,彭正发在宁波做什么生意?” “首饰。” “资金和货源从从哪里来的?” “这——”赛金花欲言又止。欧阳平的问题一定是触碰到了赛金花某一根敏感的神经。 “我们对你和彭大头之间的那些事情不感兴趣,我们也不想让你难堪,但条件是你必须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赛金花低声道,又有几缕头发挡住了她的脸,她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说吧!彭正发做生意的资金和古董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应该是老畜生给他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们结婚的第二天早上,正发就走了。” 赵安平的话又一次被证实。 “头天晚上,正发喝了很多酒,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堂屋里面,第二天早上,天不亮,他就走了,老畜生追上他,交给他一个箱子。当天夜里,老畜生在自己的厢房里面忙了好一阵。” 这大概就是彭大头转移赃物最主要的原因吧! “详细情况,我不知道,老畜生心里面的事情,从来不会告诉任何人。” “彭家还有谁知道密室和赃物的事情?” “除了老畜生和阿五之外,还有大丫头——是听你们说的,其他人都知道,哦,还有一个人,她可能知道。” 欧阳平并没有追问彭正发为什么在结婚第二天就离开了北门镇,这使赛金花多少有些感动,所以,说话的时候也爽快了许多。 “谁?” “老三屋里的英子,有一天夜里,因为我病了,英子不放心,来看我,这时候,老畜生就在床下面,我刚想大声说话提醒他,可没想到他从床底下爬出来了。” “英子精明的很,她什么都没有说,就走开了,但我估计她一定是看出了一点眉目。”所谓“眉目”应该是指密室和密室里面的东西。深更半夜,一个人呆在床底下,他会干什么呢? “英子平时少言寡语,口风很紧,她没有跟老三说,但从那时候起,她就回娘家住了,当然,她回娘家住,主要是是担心老畜生想糊涂心思。”赛金花随口一句话进一步证实了彭灿的说法。 “家里面藏着这些东西,能安生吗?” “孩子是知道家里面有东西,但不知道藏在哪儿,老大和老四也寻觅过,老畜生防着他们呢?” “如何防呢?” “我先前不是说了吗?他把东西藏在我的床底下,还有,老畜生隔些时候,给他们一块糖——就是给他们一点首饰,老畜生说,这是让孩子们沾点荤腥,解解他们的馋;再就是整天不出门。他过去是抬重的。老大长到十五六岁以后,就没有见过他再做过这种事情。他整天没有事情做,白天睡觉,晚上时不时地在院子里面转悠。老畜生过去是吃死人饭的,连鬼都怕他,有他在家里,谁还敢造次啊!” 现在想一想茅二爹话,他极有可能是给同志们指一条路。因为彭五在现场,所以,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也没有往深里说。茅二爹所知道的事情,可能远远超出了彭五的想象。 第一百零五章 三缄其口 七点零五分,一直躲在舞台后面,若隐若现的彭大头终于登台亮相了。由于事发突然和仓促,他没有来得及饰以粉墨。但这丝毫不能动摇彭满堂的主人公地位。 彭大头被带进了会议室的时候扬着头,一副从容不迫、旁若无人的样子。 一切都逃不出欧阳平和刘大羽的眼睛,彭大头强作镇静罢了。 彭大头虽然头大,但身材却很矮小,大概在一米六零以下,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彭五的身高还是能对得起彭家列祖列宗的。 彭大头的络腮胡子大概有几天没有打理了,看上去比较重。原本光洁油亮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色,太阳穴和脸颊两边有几个黄豆大小的,浅浅的老人斑;八字眉,老鼠眼,两个眼珠子深陷在三角形的眼窝里面,眼睛虽然不大,但透着狡黠、阴险、凶残的目光;眼睑下方也有一个三角形的眼袋——眼袋就像风干了的海带,皱巴巴,皮挂挂;颧骨下方缀着两块多余的肉;他的鼻孔一大一小,显得很不对称,鼻子上有几个黑点,因为皮肤比较白,黑点越发的明显;他上身穿一件乳白色丝绸外套,下身穿一件非常夸张的黑色灯笼裤。脚上穿一双灰色布鞋。 彭大头双手粗大,特别是大拇指,短而厚实,两只手扣在一起的,他从进门到坐下,手一直都没有分开过。 “报上你的姓名。”欧阳平看了看刘大羽和冯局长,清了清嗓子道。 “彭满堂,镇上的人都叫我彭大头。” “年龄?” “八十七。” “以前从事什么职业?” “抬重。年轻力壮的时候干这个,后来就不干了。”赛金花说的没有错。 “对于赛金花房间里面的密室和密室里面的东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们说呢?” “你们没有问老五吗?他没有交代吗?没有想到我们彭家会有这种不肖的子孙,惭愧啊!”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赛金花房间里面的密室和密室里面的赃物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呢?” “老五做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问你,彭五是什么时候回北门镇的?” “有二十几年了吧!” “可是,据我们所知,赛金花房间里面的密室在彭五回来之前就有了。” “这,我就不晓得了。” “赛金花已经交代了所有的问题。”欧阳平故意把“所有”二字说的很重。 “她交代什么了?”三角眼眨了几下,右颧骨下方的赘肉抽搐了几下。 “赛金花说密室是你挖的,赛金花嫁到彭家以后,密室就在那儿了。” “她以为是我挖的。密室也许早就有了。我们住的房子原来是毛家的。你们也知道,毛家的密室很多。” “密室里面的东西原来是藏在你房间的墙缝里的。赛金花嫁到彭家以后,你就把东西转移到赛金花的房间里面去了。” “这是没有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为什么要把东西藏在儿媳妇的房间里面呢?”“儿媳妇”,亏他说的出来。 “儿媳妇?”欧阳平嘴角上挂着鄙夷和轻蔑的微笑,他本来并不准备谈及那些龌龊肮脏的丑事,彭满堂自己硬要把这个话头挑出来,那就顺便说一下吧!“彭满堂,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实话告诉你吧!赛金花已经交代了你和她之间那些龌龊肮脏的丑事。我们本来不想撕破你这张老脸。没有想到你这么不识相。” 彭满堂哑口无言,三角眼突然变得黯然无光。 “赛金花的大女儿五岁的时候,她曾经看到你和赛金花从床底下爬出来。赛金花的三媳妇也曾在无意之中看到你躲在赛金花的床底下。我问你,彭正发为什么会在结婚后的第二天离开北门镇?” 彭满堂不再说话,三角眼眨的更厉害了,眼袋不时跳几下。右眼袋和旁边那块赘肉同时抽搐。 “彭五离开北门镇以后,有没有回来过呢?” “说啊!彭满堂,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赛金花八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呢?” “你是不是想说赛金花经常到宁波去和你儿子彭正发团聚。让我来告诉你吧!赛金花每年春天是要外出一段时间——一般是半个月左右,但她并没有去宁波。” “住在南院的赵安平很久没有听到你口吃结巴儿子的声音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赛金花到底去了哪里呢?” 彭满堂仍然无语。 “让我们来告诉你,她去了泰山庙。”欧阳平站起身走到彭满堂的旁边,一双眼睛直视着彭满堂的脸,“我们已经见过泰山庙的静平师太了。” 彭满堂低头不语。 “赛金花的三女儿彭灿证实了这一点——其实彭灿烂也是你的女儿。你知不知道三个女儿和三媳妇翠花为什么很少回来呢?你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以瞒天过海,彭灿曾经跟踪赛金花到泰山面,看着她走进了泰山庙的后禅院。而你们却对她们说你到宁波去了。” “彭满堂,你抬起头来。” 彭满堂很听话地抬起头来,但同时用他那双粗大的手捂住了整个脸。 “我问你,赛金花到泰山庙小住,是不是你安排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不是想掩人耳目,遮盖你们的丑行?” “你们要遮盖的东西,除了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以外,更重要的是谋财害命的罪行。”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杀了谁。”他突然抬起头来,有几滴汗珠从脑门上滚落下来。他自知有些失态,所以很快恢复了常态。离开椅背的身体重新靠了上去,还有一个重要的细节,那双始终扣在一起的手第一次分开了,小腿抖了几下。 欧阳平和刘大羽会心一笑。 三缄其口的彭满堂憋了半天,终于开口了。 第一百零六章 深度挖掘 “彭满堂,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 “我和儿媳妇确实有不清不白之事,但我彭满堂可没有杀人啊!” “八个孩子都是你的吗?” 彭满堂点头表示认可。 “既然彭五是你的种,你儿子彭正发怎么会接纳,并留在身边抚养近二十年呢?” “这——” “说!” “说来话长,一九五零年,也就是解放后的第二年,正发做生意血本无归,他铤而走险,借了一大笔高利贷,结果越陷越深,最后无力还债,被债主起诉,锒铛入狱。我知道了以后,就带着金花到宁波去看正发。” 在前面的调查走访中,竟然没有人提到这个。 看来赛金花也曾去过宁波。 “彭满堂,你接着说。” “当时,金花正怀着老五。” “你到宁波去为什么要捎带上赛金花呢?” “正发离开北门镇以后,一直不曾回来过,金花也没有到宁波去过,时间长了,我怕街坊邻居,特别是几个孩子生疑心。小时候好糊弄,长大以后,他们追问得紧啊!” “你说话不要拖泥带水,你说实话,你到宁波去是出于什么目的?” “帮助正发摆脱牢狱之灾,让正发接受金花。” “你是想让彭正发帮你们做一点表面文章。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 “结果怎么样?” “正发答应了。” 没想到金钱的作用会有这么大。 “他是怎么答应的呢?”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他只答应让金花在宁波生下老五,并将孩子留在身边,但没有答应回北门镇。” “彭正发到宁波以后,一直没有结婚吗?” “没有。” “密室里面的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据我们所知,你父母曾经在毛家祠堂做过下人,彭家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如果有的话,你父母还会在毛家祠堂做下人吗?” “我爹离开毛家祠堂以后,曾经在外面做过生意。当时,我们彭家在乡下有地,在城里有店铺。”彭满堂的话里面露出了一点破绽。 “你父亲为什么要离开毛家祠堂?”欧阳平想到了毛家人突然蒸发消失之事。“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父母是什么时候离开毛家祠堂的呢?” “不知道,父母没有跟我提起过。” 彭满堂分明是在撒谎,做父母的不跟孩子谈自己的革命史,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呢? “看样子,你是不想说实话了。” “我们知道的就是这些。” “我们在毛家祠堂后院密室里面发现的木匣子,和我们在赛金花房间里面发现的木匣子一模一样,木匣子里面除了金银以外,绝大部分是首饰。这些东西年代久远,有相当一部分是明朝和明朝以前的东西。这——你作何解释。” “这——我就不知道了。” 结就在这儿。欧阳平想解开这个结,彭满堂却把绳子拉得紧紧的。 第一百零七章 生姜老辣 找到“结”就好办了。 楼大羽和欧阳平低语了几句,审讯继续进行。 “彭满堂,有一个人,你应该知道。” “谁?” “海兆奎,你认识吗?” “谁?你——你再说一遍,” “海兆奎。” “海兆奎?” “怎么。你不认识吗?” “认——认识——认识,不就是那个——那个跑江湖,卖狗皮膏药的吗?”彭满堂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他的脸色由灰而暗,语音语调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据我们所知,这个人和你住在一个院子里面。” “不错,我们是住在一个院子。” “不仅住在一个院子里面,你们还是邻居——是走得很近的邻居。” “是——是——是邻居。”彭满堂的情绪已经失衡。 “不仅如此,这个海兆奎还是你彭满堂的干爹。” “干爹?” “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记得。” “他比你大三轮,你们同属羊。” 彭满堂不再做声,他已经感觉到了欧阳平话中的份量。人们在有些事情上,一般是能够存心自持的,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彭满堂现在就遭遇到了一个过不去的坎。有一个成语叫“在劫难逃”,还有一个成语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彭满堂已经有了这种预感。 “可是,在六十几年前——也就是一九三一年,海兆奎突然不见了,还有他五六岁大的儿子。” “海兆奎是一个跑江湖的,他在一个地方住不了多久。”这种话,彭满堂在六十几年前也说过,他恐怕早就忘了——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编的故事里面。老故事,老台词,用起来方便,随口就来。 “一个六十岁左右的人,又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他还会再去跑江湖吗?” “谁知道呢?” “他老婆就是本地人,这就说明他打算在此地生根,不想再东奔西跑了。” 彭满堂木然地望着欧阳平的脸,双唇紧闭。 “经过我们的调查走访,海兆奎离开北门镇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连他老婆的娘家人也不知道。这不是很奇怪吗?他和通达古董店的高家关系很好,走的时候,竟然连一个招呼不打就走了。” “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谁还能说得清呢?” 这才是彭满堂真实的想法,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你是他的干儿子,他跟你说了吗?” “他是跟我说过,他要离开北门镇。” “没有说原因吗?” “他说北门镇是他的伤心地。” “伤心地?怎么讲?” “他老婆生儿子的时候,难产,死了,他五十岁得子,可是却失去了老婆。”彭满堂果然是一只老狐狸,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就找到了颇具说服力的台词,彭老爷子也提过这件事情。 欧阳平和刘大羽的手上没有直接证据,所以,想让彭满堂说出真相,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第一百零八章 向东失踪 欧阳平走到冯局长的跟前,小声嘀咕了一会,然后朝魏所长摆摆手。 魏所长和陈警官、陈杰将彭满堂带出了会议室。 彭满堂被带出会议室的时候,扫了一眼所有的人,最后在冯局长的脸上停留了一会。欧阳平知道他眼睛里面的东西。 会议室里面的人并没有马上离开座位,大家心有不甘,彭满堂肯定有问题,但大家没有直接的、说服力的证据,看着彭满堂离开会议室的表情和背影,欧阳平的心里感到很压抑,时间才八点多,这么早就结束审讯,这在欧阳平的刑侦生涯中是不多见的,本来以为很快就能结案,没有想到审讯工作半途而废。所有的牌都打出来了。最糟糕的是欧阳平和刘大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当然,冯局长的话多少冲淡了一些欧阳平心里面的挫败感。“9。1凶杀案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你们先放松一下,用不着这么着急上火。”这就是冯局长说的话。 魏所长和陈警官、陈杰重新回到会议室。 魏所长提议到望归堂泡把澡,案子的事情明天再说。 “很好,大家也该休息一下了。我们走。” 一行人走出派出所。 虽然是去泡澡,但欧阳平的脚步非常沉重。 两分钟以后,大家走进了望归堂,魏所长在买洗澡票的时候,陈杰和李文化发现少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左向东。 李文化回忆:“在审讯彭满堂的时候,左向东是出去了一下,出去以后就没有再回来。先前,他一直在看9。1凶杀案的有关资料。该不会是他在资料里面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左向东会到哪儿去呢?他以前从来没有单独行动过,除非欧阳平安排他单独去执行什么任务。 九点半钟左右,大家躺在一号厅里面,品尝着杨小楼提前泡好的浓茶。 杨小楼的热毛巾一条接一条地扔过来,拎着水壶不时给大家添水,所有澡客都跟着享受同样的待遇。 澡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议论着什么,他们所议论的十有八九是9。1凶杀案。 “左向东会到哪儿去呢?”欧阳平望着刘大羽道。 “不知道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二位队长,你们不要担心,向东又不是小孩子。说不定,他马上就来了。”李文化坐到冯局长的身旁,手上拿着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 杨小楼拎着水壶走出一号厅,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这个人就是左向东。 “向东,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队——队长,我——我有重要情况向你们汇报。”左向东气喘吁吁。 “什么重要情况?你快说。” 冯局长把左向东拉到身边坐下:“向东,来,喘一会气,先喝一点茶。” 杨小楼端过来一杯茶。 左向东的额头上全是汗。 杨小楼又递过来一条热毛巾。 大家都围了过来。其他澡客探头侧目。 其他厅的澡客也来了好几个,很显然,他们是冲同志们来的。 段导演更是迫不及待:“小伙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同志们所演绎的故事,比他导演的故事精彩多了。 第一百零九章 另有玄机 左向东将一杯茶喝的只剩下茶叶。杨小楼拎着水壶,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喝完第一杯茶之后左向东将敞开的衣服脱了下来。 “向东,你快说。” “队长,你们想一想,以前,海赵奎是不是和彭家门靠门?” “是啊!” “那么。彭家是不是在北院?” “对啊!这还用问吗?” “照这么说,海兆奎也住在北院了。” “不错啊!” “可是,你们看——”左向东从皮包里面拿出一份谈话记录,“你们看——” 这是一份刑侦队和高老爷子谈话记录,上面有一行字的下面划了三道波浪线。 欧阳平接过谈话记录:“南院?海兆奎住在南院。这是怎么回事情呢?” “是啊!我也有点糊涂了。”魏所长道。 “队长,高老爷子所说的南院是指后来的事情,或者是现在的事情。其实过去,根本就没有什么南院和北院。” “原来是这样,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呢?”陈警官道,“这也难怪,时间太久了。” “根据是什么?” “队长,我刚才去找高老爷子了。我还去祠堂巷进行了实地勘查。” “左向东,你小子,心里面想到什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过去,你可不是这样的。”赵小鹏埋怨道。 “我只是觉得有问题,但又不敢确定。彭满堂非常狡猾,时过境迁,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很难套住这只老狐狸的。” “赵小鹏,别打岔,让向东说。”柳文彬道。 “向东,高老爷子怎么说?” “那里原来是一个大院子,后来被隔成了南北两个院子。南院门也是后砌的。” “什么时候隔的,谁隔的?” “具体时间,高老爷子不能确定,但他肯定是在海兆奎失踪前后,是彭大头隔的。” “彭大头把海赵奎住的房子隔到南院去了。” “彭家和海兆奎家不是门靠门吗?”严建华大惑不解。 “高老爷子所谓的门靠门,是指他们两家靠在一起,山墙靠着山墙罢了。在他们的房子中间,曾经有过一个厨房,回来被坼掉了。” “对了,彭大头的房子坐东朝西,海兆奎的房子也应该是这样的。” “刘队长,没错。我到祠堂巷看过了,正如你所说。” “海兆奎的房子,现在的主人是赵安平。” “老严,你说的对,海兆奎的房子,现在的主人是赵安平——是赵安平的那儿赵幽兰住。” “向东,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赵小鹏道,“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彭满堂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里面——” 欧阳平没等左向东把话说完,便挪开身体,打开箱盖,拿出衣服:“冯局长,您再躺一会,我们到祠堂巷去一下。” “我躺得差不多了,走,我们一起去。” 大家迅速穿好衣服,冲出一号厅。 有几个穿好衣服的澡客跟在他们后面。一号厅顿时静了许多。 时间是九点四十五分。 第一百一十章 惊恐万状 陈警官敲开了赵家的院门。 开门的是赵安平的女儿赵幽兰,她的手上拿着一把手电筒。 “是你,左同志,你怎么又来了?”赵幽兰认出了左向东。 “这位是我们的欧阳队长,这位是我们的冯局长,我们想到你住的屋子里面看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现在住的房子在六十几年前,是一个叫海兆奎的人住的,他和他五六岁的儿子就是在这里人间蒸发的。” “左同志,你是说,姓海的死在了这里,是这样的吗?” “现在,我们还不能下结论。” “幽兰,你在和谁说话啊?” “爹,是公安局的人,是魏所长他们,还有刚才来过的小伙子左同志。” “你们有什么事情吗?”赵安平走了过来,嘴上叼着一支香烟。 “爹,他们说我住的屋子原来是一个叫海兆奎的人住过的。” “他们说的没错,我听你爷爷说过,是有这么一个人。” “爹,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啊!” “我怕吓着你,你爷爷让我们小心蛇,因为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姓海的玩蛇人,是一个跑江湖的,他养了很多毒蛇。” “赵大爷,您有没有见到过蛇呢?” “没有,从来没有见到过蛇。” “大爷,我们想到您女儿的房间里面看看。” “请跟我来。”赵安平从女儿的手中接过手电筒,在前面引路。” 南院比北院小多了,里面有五六间房子。 “这就是我女儿住的屋子。”赵安平在一个屋子前面站住了。 这间屋子和彭满堂的屋子格局一样,中间是堂屋,南北各有一个厢房。 欧阳平没有马上进屋,屋子北边有一道院墙,高度在两米左右,是用青砖砌起来的。 堂屋和厢房的地上铺着青砖,青砖上非常干净,上面一点土都没有。 “左向东,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欧阳平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真有你的。” “队长,我们应该把青砖撬起来。” “我们先要跟主人商量一下,我们需要他们的支持。” “你们想说什么,不妨直说。”赵安平走进屋子。 “赵大爷,南院和北院,原来是一个院子。” “这我知道,我爹说过。” “这道墙是彭满堂砌的。” “这——我爹倒没有说。” “那么,你知道彭满堂为什么要砌这道墙吗?” “不知道。” “六十多年前,海兆奎和他五六岁大的儿子突然不见了,这道墙就是在海兆奎失踪前后砌的。” “你们究竟想说什么?” “我们怀疑,海兆奎很可能就在——”欧阳平看了看赵幽兰,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但赵幽兰还是听出来了:“爹,怪不得我夜里面睡觉的时候经常做恶梦呢?警察同志,你们快挖啊!”赵幽兰惊恐万状,她站在门外,一直没有进门。 “等一下,我找人来把屋子里面的东西搬出来。” “爹,不要搬了,我以后也不会再用这些东西了。” 用不用,那是赵家的事情,为了腾出一定的空间,同志们必须将大件家具全部搬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出所料 赵安平和他的老伴找来了铁锹和洋镐。 同志们将西厢房的地砖全部撬了起来,下面泥土坚硬,越往下挖,泥土越是坚硬,必须借助于洋镐才能将土挖起来。挖到膝盖处,仍未见异样,挖到下面,还挖到了一些砖头和石块。 大家又转移到东厢房,赵幽兰的床就安放在东厢房。 撬开所有的青砖以后,刘大羽和严建华发现了问题,发现问题的地方就在赵幽兰安床之处,刘大羽用铁锹在泥土上拭了几下,发现这里的土比较松软。按照一般人家的生活习惯,这里应该是放床的地方,不管是谁住进来,都会把床放在这里。正是由于这里一直是安床之处,所以,未曾承载过重物和屋主人的双脚。 挖到膝盖处,赵小鹏突然大叫一声:“你们快来看——” “小鹏,看什么?”欧阳平走了过去。 “什么情况?”刘大羽也跑了过去。 赵小鹏指着铁锹下,道:“在这里——”他所指的地方在墙角处。 铁锹下有一块青砖。不是断砖,而是一块整砖。 “接着挖,把这块青砖挖上来。”冯局长道。 挖出来的不只是一块青砖,而是一排青砖。 “冯局,下面应该是一个密室。”陈杰道。 “和彭赛金花床下的密室别无二致,密室的四周也是用青砖砌成的。”刘大羽拿起一块青砖看了看。 “密室里面怎么会有泥土的呢?”魏所长道。 “有土就对了。”左向东一阵猛挖。 “向东,什么意思?” “密室是用来放东西的,上面应该有一个盖子——赛金花房间里面的密室不是有一块木板盖在上面吗?密室里面全是土,不是密室被废弃,就是——” 大家都明白了左向东的意思。 几把铁锹同时挥舞。 “等一下!”冯局长突然抓住了李文化的铁锹把,“下面有东西。” 冯局长听到了一种声音,是铁锹与硬物触碰时发出的声音,这个硬物既不像青砖,也不像石头,其硬度要比砖石差一些。 左向东也听到了,他蹲下身体,用双手扒开李文化铁锹下面的泥土。 “冯局长,队长,你们看——”左向东大喊一声,他扬起头,二目圆睁,异常激动滴望着冯局长和欧阳平,“有情况!” 魏所长将马灯放在泥土上,冯局长、欧阳平和刘大羽蹲下身去;其他人围了上去。在灯光的照耀下,一个圆形的灰色的球状物呈现在大家面前。 “好像是一个头盖骨。”左向东脱口而出。 欧阳平和刘大羽将土轻轻拨开,一个头盖骨呈现在大家面前。 “队长,好像是小孩子的头盖骨。”左向东说出了大家心里的答案。 欧阳平和刘大羽继续拨土,并且扩大了范围,不一会,一具小孩子的尸骸呈现在同志们面前。 “老严,你跑一趟,把刑侦箱拎过来。” “队长,我也去。”柳文彬道。 “行,快去快回。” 同志们将尸骸小心取出,在这具尸骸的下面还有一具尸骸,这是一句成人的尸骸。 赵安平脸色苍白,吓出了一身冷汗,赵幽兰在看到第一具尸骸的之后就躲到她爹的房间里面大哭不止,赵大娘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一个女孩子,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床底下竟然藏着两具尸骸。别说是一个弱女子,就是一个七尺男儿,谁能接受得了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感谢上苍 二十分钟以后,严建华大步流星地冲进房间,柳文彬跟在后面,手里面拎着一个刑侦箱。 这时候,坑里面大部分的土已经被挖了上来了,所谓坑,原来是一个密室,密室的四周砌着一层青砖。这是一个正方形的密室,长度为八十公分左右,深为六十公分左右。小孩子的尸骸是伸展开来的,脸冲下;大人的尸骸蜷曲在坑中,脸朝西,头朝东。 经过尸检,很快得出结论: 两具尸骸的死亡时间均为六十年左右,这和海兆奎父子失踪的时间完全吻合。第一具尸体的身长为72公分,年龄在六岁左右,为男性;第二具尸骸的身长为168公分,年龄在六十岁左右。 毋庸置疑,两具尸骸就是六十年前突然离奇失踪的海兆奎父子俩。 经过仔细勘察,同志们在坑中找到了如下物件: 一把匕首,早已经锈蚀不堪,位置在海兆奎的左手旁边——在密室的西墙边。 一个牛皮宽腰带——宽约六公分,皮带已经扭曲萎缩变形,上面的铜头虽然锈蚀不堪,但依然完好无损。腰带的位置在海兆奎的腰部。 一把银锁和两个银铃,前者在孩子的脖颈处,后者在脚腕处。银锁表面氧化得很厉害,银铃表面有一层泥土和粉末的混合物。欧阳平想去除一个银铃上的混合物,结果将银铃掰成了两部分。 两枚银元,抹去银元上面的银锈,看不清上面的图案,银元的边沿被磨损得很厉害。 “立即提审彭满堂。”冯局长道。 赵小鹏对现场进行了认真的拍照。 魏所长打电话叫来了属下,将两具尸骸运出了赵家。 一行人逐一走出东厢房,刘大羽走在最后,他离开方坑的时候,方坑里面传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刘大羽停住脚步,猛然回头。 刚才的声音又重复了一次——像土坯从墙上掉下来的声音。 “大羽,你怎么不走了?”欧阳平折回房中。 刘大羽没有做声,他走到坑边。 这时候,又有一块土从方坑的西墙上掉了下来,刚才的声音就是这么发出来的。 这也许是天意吧!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用在此处,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冯局长和同志们重新返回东厢房。 “冯局,青砖上面好像有东西?” “大羽,有什么东西?“ 刘大羽跳进方坑。 大家都围了过去。 “欧阳,青砖上面有几个字。” “在哪里?” “在这里——”刘大羽指着一块青砖道。这块青砖的位置就在匕首的上方。 刘大羽一屁股坐在泥土上,他用手将青砖上的残土抹去,上面果然有三个字。 “欧阳,你下来看——” 欧阳平跳下方坑,他终于看清楚了:“老天有眼——感谢上苍。”欧阳平的眼睛里面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欧阳,青砖上写着什么?” “冯局,青砖上写着三个字。” “欧阳,是哪三个字?” 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激动。 第一百一十三章 铁证如山 “一个字是‘大’,第二个字是‘头’,第三个字好——好像是——” “是什么?”刘大羽问。 “乍看像一个‘山’字。”欧阳平双膝跪在坑中,歪着脖子,手上提着马灯,仔细地辨认着,左向东和李文化也把脑袋伸了过去,因为三个字是斜在青砖上的。 联系匕首和海兆奎左手所在的位置,这三个字应该是海兆奎用匕首刻在青砖上的,估计是在临死之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写下的。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虽然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实际的意义,但在当时,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件事情了。 “‘大头’就是彭大头,太好了,看彭满堂还有什么话说。”严建华喜不自胜。 “当时的情况一定非常紧急,‘大头’这两个字比‘满堂’简单多了。”魏所长也很兴奋,“没想到海兆奎在临死之前为我们留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证据。” “‘山’?‘山’代表什么呢?”李文化望着刘大羽和冯局长自言自语道。 “像‘山’,但不是‘山’。”欧阳平紧锁眉头——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字。 “中间这一竖,应该是一个点,你们看——写得很重,但下面是一条浅浅的直线。”左向东道。 “向东说的没错,这是一个比较长的‘点’,这一点刻得很深。从下面这条划痕来看,这应该不是最后一笔,”刘大羽道。 “赶快把这块青砖撬下来。”冯局长道,他蹲在方坑上面的土堆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支香烟,烟灰有一寸多长,他竟然忘记吸烟了,他的手突然抖动了一下,烟头被甩在了土堆上——烟头烫到了他的手指头。 李文化和左向东七手八脚,将青砖撬了下来,然后平放在坑边上。 “冯局,这应该是一个‘凶’字。海兆奎没有将这个字写完。他想把这个字写完整,但已经没有力气了,最后一笔的后半部分是匕首自然下垂的时候留下的。” “左向东说的没错。是一个‘凶’字。”欧阳平道,“你们看,这一笔一直拖到青砖的边沿,而且越往下,划痕就越浅。 站在现在的角度看,就比较清楚了。左向东和欧阳平说的没错,第三个字就是一个“凶”字。 “难道海兆奎是一个左撇子吗?” “大羽,何以见得?” “老陈,你看,海兆奎侧身朝西,右手被压在身体的下面,只有左手自然伸展,匕首就在左手的附近。你们看——手和匕首就在这块青砖的下方。” “从海兆奎躺在方坑里面的姿势和体味来看,这三个字应该是他用左手刻在青砖上的。”欧阳平道。 “你们有必要再找高老爷子验证一下。”冯局长道。 离开赵家以后,欧阳平和刘大羽、左向东走进了高家。 高老爷子非常肯定地说,海兆奎就是一个左撇子,他还进一步证实,海兆奎还是一个读过书的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面如土灰 回到派出所,欧阳平立即提审了彭满堂。 彭满堂被带进会议室的时候,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就像一个被摆了几天的茄子,耷拉着脑袋;他第一次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可是昂着头的。 彭满堂从欧阳平和同志们的表情与眼神之中看出了异样,同志们的表情是轻松而愉快的,而同志们的眼神则是凝重且冷峻的。 在欧阳平和刘大羽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两样东西,一个绿颜色的塑料袋,一块青砖——是一块边长为六十公分的正方形青砖。 彭满堂当然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意味着什么了。但彭满堂自从坐到椅子上之后,两只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这两样东西——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魏所长走进会议室,和欧阳平、冯局长说了几句话,意思是审讯结束以后到食堂去吃水饺,两位师傅正在食堂忙着。 彭满堂一脸忧郁、疑惑和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扣在一起。 “彭满堂,我们再问你一次,海兆奎到底上哪儿去了?” “我——我先前不是说了吗?他是一个跑——跑江湖的,他到哪里去,谁知道呢?” “其实,海兆奎根本就没有离开北门镇。”欧阳平吐字清晰,声音洪亮,他故意把语速放得很慢。 “我听不懂你的话。”彭满堂强作镇静,但眼珠在三角形的边框里面迅速地转了好几圈,先前那块很不安分的赘肉同时跳了几下,“海兆奎离开北门镇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六十岁的人了,他们怎么会——” “我问你,六十几年前,海兆奎和你家是不是邻居?” “是啊!” “过去,祠堂巷东边是不是只有一个院子——一个大院子?分开只是后来的事情。” 彭满堂突然停住了。 “是不是一个院子?” 彭满堂嘴唇动了一下,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大点声!” “是——是一个院子。” “后来为什么隔成了两个院子?” “这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谁还能记得?”彭满堂想用历史作挡箭牌。他以为岁月会掩盖很多东西。 “那堵墙不是你砌的吗?” “谁说的?” “高墨缘的爷爷——高老爷子,你该不会说不认识吧?” 彭满堂又停住了。 “说话!” “是我砌的,怎么啦?” “你为什么要把海兆奎住的屋子隔到南院去呢?你早不隔,晚不隔,偏偏在海兆奎失踪之后隔呢?” 彭满堂的额头和鼻翼两侧顿时冒出了许多芝麻大的汗珠。 “彭满堂,让我来帮你回答吧!因为海兆奎的屋子里面埋着两具尸体——” 彭满堂猛然抬起头,两只三角眼直勾勾地望着欧阳平,就像是初次见面。然后又看看坐在欧阳平旁边的刘大羽和冯局长。 “这两具尸体就是海兆奎和他五六岁大的儿子。” 芝麻大的汗珠变成了绿豆的汗珠,从彭满堂的额头和鼻沟上滚落下来。他没有去擦,而是低下了头,只有几根稀疏的白发的头顶在灯光的照耀下油光发亮。 刘大羽从塑料袋里面拿出两样东西,一把银锁,两个银铃,其中一个银铃只有一半,另一半还在塑料袋里面。 欧阳平接过刘大羽手中的银锁和银铃,站起身,慢慢踱到彭满堂的面前:“彭满堂,抬起头来,这两样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彭满堂抬起头来,很机械地扫了一眼。这时候的彭满堂,他的大脑里面应该是一片空白,因为他的脸就像一张盖在死人脸上的纸,消失了所有血色,黄的有些吓人,如果他再把眼睛闭起来,那就是一具寿终正寝的僵尸。 “这是一把银锁,这是两个银铃,应该是海兆奎儿子身上的东西,你和海兆奎是邻居,又是海兆奎的干儿子,你对这两样东西应该很熟悉吧!” 彭满堂的眼珠不再转动,三角形的眼眶越来越像两个三角形。其实在现实生活中,眼眶成三角形,这只是一个大致的,象征性的说法。现在,彭满堂的三角眼不再是一个象征性的说法了。 “说话,彭满堂,这两样东西是不是海兆奎的儿子的?” “是——是海兆奎儿子的,是小宝的。”彭满堂的眼珠子迅速转了几下,“真没有想到,干爹和小宝竟然死在了自己的家里;不错,这两样东西的确是小宝的。这把银锁还是我给他买的呢。” 狡猾的彭满堂,欧阳平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了。他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海兆奎在北门镇没有跟任何人结仇啊!”彭满堂仍然抱有幻想,这大概是出于本能吧!什么叫“垂死挣扎”?彭满堂做了很恰当的注解。 “彭满堂,你看看这是什么?”欧阳平回到座位上,从塑料袋里面拿出一把锈蚀不堪的匕首,递给陈杰。 陈杰接过匕首,走到彭满堂的跟前:“彭满堂,你看仔细啰!” 彭满堂的头向后让了一下——这大概也是一种本能,他的脊背靠在了椅背上:“这不是一把刀吗?” “对,是一把刀,这就是杀害海兆奎的凶器,凶手将它扔在了坑里面,但凶手做梦都没有想到海兆奎并没有马上断气——” 彭满堂侧着脸,他似乎对欧阳平后面的话非常感兴趣。 “海兆奎在临死之前留下了凶手杀人的证据。” “什么证据?”彭满堂突然圆睁双眼,他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海兆奎用这把匕首在青砖上写下几个字——他在临死之前为我们留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铁证。” “是什么字?” “老陈,把这块青砖搬给他看看。” 陈杰抱起桌子上的青砖,走到彭满堂的跟前,将有字的一面对着他的脸,魏所长将马灯拎了过去。 彭满堂看到了,而且看得非常清楚。 彭满堂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他满头是汗,脸色灰暗,和行将就木的死人无异。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剩勇追穷 彭满堂陷入沉默。他表情木然,眼神呆滞。 现在还不是沉默的时候,现在还不是手工的时候,彭满堂的戏份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呢。 破竹之势已成,欧阳平不会停下手中的刀:“彭满堂,你还有什么话说!”欧阳平声色俱厉。 “我——我没——没有想到事情过了这——这么久,结——结果还是被——被你们——”现在,彭满堂的情绪里面的主基调应该是恐惧,当然,可能还夹杂着一点忏悔。 “你承认杀害海兆奎父子的犯罪事实了?”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老天爷眼睛啊!我认罪,我伏法,我认命。”彭满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个八十七岁高龄的老人,思维如此清晰敏捷,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说不定能颐养天年,如今却落个不能善终的结局,怎不令人嘘唏呢! 一个人把自己的小命栓在一把刀上,而不是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其结果可想而知。 “你为什么要杀害海兆奎父子俩呢?”欧阳平和同志们苦苦寻觅的就是这个。 “说来话长啊!一切都是报应——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所谓”报应”应该是有丰富内涵的。彭满堂没有把那句老话说出来,但我们能猜出一些大意来。 “说吧!” “我爹在临死的时候,把我一个人叫到床前,他告诉我:在他房间——就是我现在住的屋子的墙缝里面藏着几箱子东西。” “几箱子?” “七个木匣子。” “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首饰,还有一些黄金。” “有金饼吗?” “我说的就是金饼。” “你爹有没有说这些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他没有说,但我猜出来了。” “根据是什么?” “过去,我爹娘在毛家祠堂做过事,毛家祠堂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 “听谁说的?是你父母吗?” “我爹从来不提毛家祠堂的事情。我娘私下里会提到毛家祠堂的人和事。这只是一个原因,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爹临死的时候,让我千万多防着海兆奎——他说海兆奎不是一个善茬。” “为什么?” “我爹没有说。他还让我看好那些东西,不要往外跑,抬重的活也不要做了。必要的话,把东西换一个地方。” “照这么说,毛家一百年前发生的命案是你爹和海兆奎合谋做下的?” “现在看,应该是这样。其实,海兆奎也在防着我。” “他也防着你?” “对,他后来就不到鱼市口摆摊子了,我问过娘,娘什么都不知道,只说海兆奎以前养了不少蛇,后来,突然就不见了,我娘还在毛家祠堂遇见过这种蛇。太太也见过蛇。” “你娘有没有提到毛家人呢?” “提到过。” “你父母在毛家祠堂做的好好的,后来怎么不做了?” “主子都不在了,还这么做呢?” “怎么讲?” “我娘说,光绪二十年,好像是在夏天,毛家人五口人在一夜之间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螳螂黄雀 “一夜之间不见了?” “对,我娘说,第二天早上,她走进积善堂的时候,一个人影都没有,推开太太的房间,太太不在,屋子里面东西还和原来一样,仔细找一找,发现首饰和一些衣服不见了。” “有没有什么说法?” “有说法。毛家有一个大姑爷,叫李和,在李鸿章手下,任都司之职,奉李鸿章之命,负责和英国人商谈购买炮舰的事情,结果上了英国人的当,英国人在炮弹里面装了沙子,最后导致甲午海战的失败,老佛爷大怒,将李和满门抄斩,毛家人大概是怕受到株连,这才连夜逃走,不知去向。” “这是谁说的?” “我爹说的。你们在毛家祠堂的水井和密室里面发现的几具尸骸可能就是毛家的后人。” 历史疑云逐渐消散。 “彭满堂,你说说看,海兆奎怎么防着你了?” “他认我做了干儿子,每次泡澡都要叫上我,平时很少出门,也从不出远门,有事没事,都猫在屋子里面。这不是防着我吗?刚开始,他是防着我,后来他就动起了歪脑筋。” “他想加害于你,是这样的吗?” “他开始惦记我爹留下来的那些东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从他的眼神里面看到了杀气。别人磨刀霍霍,我能充耳不闻吗?要不然,我怎么会杀他呢?我本来只想和他相安无事,可他——人心不足啊!他本来是一个跑江湖的,我不能坐以待毙。”彭满堂所谓的“人心不足”恐怕也包括他自己。 “有一回,就是高墨缘她爹过百天,我和海兆奎都去了。”高老爷子的话在这里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 “当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酒,高老太爷硬要挽留我们,我们俩就在高家歇下了,我们俩睡的是一个房间,还是一张床。” “可第二天早上,我回到家,我娘把我拉进房间,她告诉我一件事情,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事情?” “二更天的时候,我娘起来解手,看到一个人影钻进了我的屋子,她刚开始以为是我,但看我进屋之后一直没有点灯,她就拿着灯到我的屋子里面一看究竟,结果,房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她在屋子里面找了一会,离开的时候,把门锁起来了。” “这个人是海兆奎吗?” “刚开始,我不相信是他,因为第二天早上,海兆奎是和我一起离开高家的。夜里面,我也没觉着他离开过。不过,后来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了。”“往下说。” “我娘说,看身影,很像海兆奎。他这个人酒量特别大,喝酒的时候,他使劲劝我的酒,他一定是乘我不省人事的时候溜回了家。那天夜里,我睡得很沉。海兆奎是一个老江湖,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就准备先下手了。” 海兆奎本以为自己是一只螳螂,不曾想,黄雀在后,自己变成了一只蝉,同时变成了黄雀口中的美餐。 第一百一十七章 提前下手 接下来,彭满堂交代了杀害海兆奎父子的全过程: 时间是一九三一年底,彭满堂的母亲过六十大寿,彭满堂办了十二桌酒席,酒一直喝到夜里面十点钟左右的样子,席间,海兆奎想把彭满堂灌醉,除了自己劝酒以外,他还丛勇其他人劝彭满堂的酒,却没有想到彭满堂利用到其它桌上敬酒和推杯换盏的机会,将海兆奎和其他人敬给他的酒吐在了袖筒里面,而这一切,行走江湖多年的海兆奎却浑然不知,彭满堂还故意装成喝醉酒的样子,说话语焉不详,眼睛迷迷糊糊,半睁半闭,走路东倒西歪。而海兆奎自恃酒量大,也喝了不少酒,当然,他也想借酒壮胆——杀人毕竟不是切瓜砍柴啊! 酒席散了之后,彭满堂将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一一送出院门;海兆奎在茅房里面撒了一泡尿,做着动手前的准备工作,他先从彭满堂母亲的房间里面抱回儿子小宝——九点钟左右,小宝犯困,彭老太太就把小宝安顿在自己的床上睡觉。之后,海兆奎就躲在屋子里面坐等彭满堂熄灯睡觉。而这一切都没有逃出彭满堂的眼睛。自从发生了上次那件事情以后,彭满堂就开始在暗中监视海兆奎的一举一动。海兆奎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彭满堂是一个专在死人身上找食吃的主,此人心机深不可测,行为非常诡异,是一个很不好对付的角色。彭满堂早两天就知道了:海兆奎已经打点好行囊,只等得手后鞋底抹油——溜之大吉。彭满堂甚至知道海兆奎准备好了熏香,所以,他也准备好了两柱熏香。更重要的是,他还发现了海兆奎床下的密室。谋财与害命同等重要。害命原来是为了自保,如果能捎带发一笔财,那不是赚大了。 彭满堂不但没有熄灯,反而将灯芯拨得更亮,灯光透过窗户纸,照在屋前的地上和树上。 彭满堂并没有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他躲在了海兆奎家的屋后,手上拿着两根熏香,熏香已经点着了。屋后有两个一人多高的窗洞,窗洞上贴着窗纸,彭满堂拿来了一个箩筐,反扣在东窗下——海兆奎猫在东厢房里面,透过窗户纸,他能看到屋外的灯光。彭满堂站到箩筐上,他用手指蘸口水,戳通了窗户纸。他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海兆奎的一举一动,还能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两个包裹和一个藤条箱。 大概是酒劲上来了,海兆奎打起了盹,先是脑袋点了几下,后来就耷拉下去了。 彭满堂将熏香伸进了窗洞。 很快,屋子里面就充满了熏香的味道。 海兆奎的脑袋靠在窗格子上打起了呼噜。 十分钟以后,彭满堂用匕首拨开了海家的门闩,他掀开门帘,走到海兆奎的背后,举起匕首,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匕首插进了海兆奎的后背,海兆奎哼了一声,轰然倒地。 此时,小包睡得正香。 第一百一十八章 残忍之极 椅子同时倒在地上,砸到了地上的尿盆,“咣当”一声,非常刺耳。 海兆奎蜷曲着身体,挣扎、游动了几下就不动了,鲜血染红了地砖。 此时,小宝被椅子倒地的声音惊醒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揉揉眼睛,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惊恐地望着彭满堂,彭满堂未做片刻犹豫,他扑上去,将小宝按倒在床上,同时捂住了他的嘴,接着又用被子活活捂死了五岁的小宝。 在确认海兆奎已经死亡之后,彭满堂将床慢慢挪开,撬开地砖,挖开一层厚厚的土,下面是一块木板,掀开木板,下面是一个方坑,但方坑里面空空如也,海兆奎已经将密室里面的东西装进了藤条箱,还有一部分裹到了被褥和衣服里面。 彭满堂将海兆奎拖进方坑,海兆奎的身体虽然是蜷曲着的,但由于方坑的宽度不够,所以,彭满堂将海兆奎的双腿硬生生地摁进了方坑。海兆奎很可能就是在这时候被彭满堂弄醒的——这时候,他还有最后一口气。 彭满堂将匕首随手扔进了方坑,无巧不成书,匕首正好扔到了海兆奎的左手旁。 彭满堂又将小宝扔进了方坑,原来的土不足于填满方坑,彭满堂到屋后挖了几桶土,“大头凶”三个字可能就是海兆奎在这时候刻在青砖上的。为了他自己,更为了他五岁的儿子。虽然他不报一丝一毫的希望,但心有不甘的海兆奎还是在临死之前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情。 彭满堂填好土,铺上地砖,将床移回原处。 他将藤条箱打开,里面有三个木匣子,外面包着衣服。木匣子是上了锁的,彭满堂撬开锁,里面装满了珠宝,解开包裹,有一些块状的东西重重地砸在地砖上,拿起来一看是金饼,数一数,一共有二十三块。 彭满堂将被褥衣服浇上煤油,拎进海家的厨房,关上厨房的门,往锅里面倒了一盆水,用剪刀将被褥和衣物剪开,扔进灶膛,烧得一干二净。他还把房间里面能带走的生活用品全部付之一炬,他的目的非常明确——制造海兆奎离开北门镇的假象。 彭满堂的母亲就曾产生过些许的疑问,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杀死了海兆奎父子俩。 彭满堂还从灶膛里面弄了几簸箕灰,将地砖上的血迹进行了认真的处理。 彭满堂最后将那块盖在密室上面的木板藏在了床底下。 第二天,他跟母亲说,海兆奎走了。母亲虽然有些诧异,但也没有深究,当时,世道混乱,人们也没有时间来想这些问题。几天后,他借母亲到泰山面进香的机会,将那块木板劈成了柴禾。 “彭满堂,你为什么要将院子一分为二呢?” “我夜里面经常做恶梦,我就在中间砌了一道墙。当然,主要目的是将其他几户人家隔开。”话,彭满堂只说了一半,彭满堂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那些宝贝。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逐渐明朗 毛家祠堂的历史疑案已经浅现端倪——当然,由于历史的局限性,有相当一部分内容已经无法厘清了,经过欧阳平和他的战友们的不懈努力,结果是拔出萝卜带出泥,9。1凶杀案牵扯出了海兆奎父子被杀的真相,这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但欧阳平和刘大羽还是高兴不起来:发生在毛家祠堂的历史疑案是怎么和9。1凶手案衔接起来的呢?彭五的的出现太过突兀,他突然回到北门镇,是认祖归宗,还是另有所图呢,他为什么要以跛脚的形象示人呢,他是如何继承彭家杀人越货的遗风的呢?再者,既然赛金花房间里面的密室是彭满堂藏匿赃物的地方,那么,彭五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呢?既然彭五知道彭满堂的秘密,那么。彭满堂知不知道彭五的秘密呢?这些都是欧阳平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 “彭满堂,彭五是一个健康的人,他回到北门镇以后,为什么要假装成瘸子呢?” “这都是我做的孽啊!”彭满堂的脸上掠过些许悲哀,“我彭大头罪孽深重啊!” 从表面上看,彭五和彭满堂是祖孙关系,而事实上确实父子关系,但彭满堂所谓的“罪孽深重”不仅仅是指这个。 欧阳平对彭满堂的忏悔不感兴趣:“请回答我的问题。”欧阳平之所以用了一个“请”字,是因为他看到彭满堂的眼泪和鼻涕结合在了一起。 “文革大革命开始后不久,镇上要个家各户挖防空洞,我们就在积善堂的前面挖了一个防空洞——就在水井的西边,在那一排厢房的前面,在防控洞上面放木料的时候,要在两边砌一道石墙,防空洞的洞口也要一些石头,我就到后院去搬,凉亭的废墟上有不少石头。” 彭满堂的情绪放松了许多,所以,说话也流畅多了。 “在搬石头的过程中,我遇到了好几条蛇,这种蛇和海兆奎以前养的蛇一模一样,这时候,我才明白,这些蛇一定是海兆奎故意放到毛家祠堂的,所以,我断定毛家人的突然失踪,肯定和这些蛇有关系。后来,我无意中发现了废墟下面的密室。” “发现密室的还有谁?” “就我一个人。” “搬石头是假,寻找毛家祠堂的密室才是真,我说得对不对?” “对。我在毛家祠堂寻觅了很多年。” “天井通向积善堂正屋的暗道是不是你挖的?” “对,是我挖的。” “土放在了哪里?” “放在水井里面了。” “你把土放在水井里面,难道就不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吗?” “不会有人怀疑的。” “为什么?” “那口井已经荒废多年了。” “密室里面有东西吗?” “你问的是哪一个密室?” “积善堂正屋里面的密室。” “没有东西,什么东西都没有。” “你挖暗道的时候,李得贵住在什么地方?” “住在门房,就是唐拐子和王老蔫住的地方。李得贵是后来才住到积善堂的。” 第一百二十章 来龙去脉 “这和彭五突然回北门镇有什么关系呢?你既然发现了废墟下面的密室,为什么要告诉彭五呢?” “我虽然发现了密室。但我没有机会下手。” “为什么呢?” “祠堂里面住着好几户人家,特别是李得贵,他有事没事,都会到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李得贵一辈子没有结婚,彭家人在世的时候,对他很好,所以,他把祠堂当成了自己的家,最要命的是,他一直在等毛家人回来。他要看好祠堂里面的一草一木。镇上有不少人家人口多,房子小,所以,有人家想到毛家祠堂来凑乎一段时间。” “难道你不怕彭五心生邪念吗?” “我都这把年纪了,等我蹬腿之后,所有东西都是要留给彭五他们的。” “彭满堂,你到密室里面去了吗?” “我爬进去了。” “密室里面有没有蛇呢?” “有,不但有,而且有好几条,都是大蛇,都快成精了。” “你是怎么解决蛇的问题的呢?” “我和海兆奎是邻居,他跟我说过雄黄的事情,在酒里面放一点雄黄,也可以往身上抹一点雄黄,不管什么蛇,都怕这个玩意。过去,海兆奎在鱼市口卖狗皮膏药,每次都要耍一会蛇,耍蛇之前,他都要喝一点雄黄酒。” “那么,彭五突然回北门镇,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我让他装神弄鬼,赶走那些住户;让那些想搬进毛家祠堂的人家断了念头。” “就是男扮女装吗?” “是的。当然,还有其它故事,毛家祠堂历史上就有很多故事。在几十年的时间里面,没有人敢碰积善堂前面那口水井。” “据我们所知,在彭五回到北门镇之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毛家祠堂一直有女鬼的说法。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那都是我干的。我一直在寻找密室和密室里面的东西。如果我不装神弄鬼,就没有办法到毛家祠堂去,虽然祠堂里面住了不少人家,但一到晚上,他们都会紧闭房门,呆在屋子里面。后来,我年龄大了,出入毛家祠堂就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了。一九六九年,我儿子吐血死了,原因是他经营的店铺被公私合营,彭五失去了生活的来源,我就到宁波把彭五接了回来。当时世道很乱,彭五没有事情做,就跟我回来了。” “彭五假装残疾,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吗?” “对。”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掩人耳目呗。在北门镇,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谁能想到彭五是一个正常的人呢?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现在想来,揭开这个秘密确实是侦破9。1凶杀案的关键。9。1凶杀案发生根本性逆转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那么,他又是如何瞒过那些兄弟姐妹的呢?” “阿五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 “兄弟姐妹都不知道吗?” “都不知道。” 彭五果然是一个实力派演员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令人嘘唏 “彭五杀害李得贵和桂老师,你知道吗?” “知道。杀害李得贵我知道,杀害桂老师,我不知道,但我能猜得出来。” “我们的同志找你了解情况的时候,你把高墨缘的父亲抬出来,是不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牵引到高墨缘的身上去呢?” “是的,但你们的同志走后,我就后悔了。” “为什么?” “我担心这回引火烧身。好在墨缘他爹已经过世,我心里才安稳了一些。没想到你们这块就找到了阿五。我本来以为你们无论无何都不会怀疑到阿五身上去的。你们把阿五抓起来以后,我就预感到大事不妙了。我更没有想到你们会找到金华屋里面的密室,原来你们已经发现了我们之间的事情。” “彭五杀害李得贵,你参与了吗?” “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德贵出事的当天夜里,阿五到毛家祠堂去了,三更天才回到屋里。” “你经常跟踪他吗?” “我不是有意要跟踪他,这些年来,我夜里面睡不着觉,就会起来在院子里面走走。” “彭五是怎么进入祠堂的呢?” “毛家的墓地。” “这条暗道是谁发现的呢?” “是我发现的——是我在寻找密室的时候发现的。” “根据彭五的交代,他隔一段时间就会从密室里面拿回一些东西,他会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呢?” “老不管少事。他也不会跟我讲——这孩子和他爹一样,是一个闷头毛驴。” “你不是经常在院子里面转悠吗?” “我是经常在院子里面转悠,但没有发现。你们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就让我劝劝他。钱财是身外之物,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也该想开了。” 接下来,欧阳平提审了彭五,时间是十一点零五分。彭满堂也在场。 彭五被带进会议室的时候,颇为诧异,爷孙两代——准确一点说是父子两代,同室受审,这在欧阳平的刑侦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 没等欧阳平和彭满堂开口,彭五双膝着地,痛哭流涕。 接着是爷孙两人相看泪眼,无语凝咽。其情其景,令人唏嘘不已。 接着是爷孙两人相看泪眼,无语凝咽。其情其景,令人唏嘘不已。 彭满堂算是说对了,彭五终于想开了,他交代了藏匿财宝的的地方,彭五不但是一个出色的演员,还是一个高明的导演,他藏东西的地方,谁都没有想到,而且也不可能想得到。当同志们押着彭五再次走进彭五房间、挪开橱柜、撬开墙砖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毛家老祖宗在房子上是舍得花银子的,不但毛家大院和毛家祠堂的建筑物讲究,佣人们住的地方也不含糊。 彭五指着橱柜后面的墙柱道:“东西就在橱柜后面。” 大家将橱柜挪开,橱柜后面除了砖墙,就是墙柱,墙柱夹在砖墙里面,只露出一部分,根本就看不出墙柱的全貌。 “彭五,东西在什么位置?” “在柱子里面。” “柱子里面?”冯局长有点不相信。 彭五拨开一块墙砖,这时候,大家才看到,砖墙里面原来是一根很粗的柱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落下帷幕 墙柱所处的位置在西厢房的南墙角。 彭五蹲在床前,掀起床单,床底下有一个木箱子,他从箱子里面摸出一把凿子,递给了刘大羽。 刘大羽接过凿子,将墙柱两侧的青砖一一撬开。 因为房间里面的光线太暗,很难看出墙柱上有什么异样——如果不是彭五告诉大家,谁也看不出来。欧阳平和陈杰蹲在地上看了、摸了好一会,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刘大羽用凿子在柱子上敲了几下,声音很空,柱子里面果然有名堂。 陈杰打开了手电筒,彭满堂拎来了一盏马灯。 在灯光下,墙柱两侧果然有两条六十公分长的缝隙,这两条缝隙不是看出来的,而是摸出来的。 彭五从刘大羽手中接过凿子,插进右侧的缝隙。 “咯吱”一声,一块弧形木板从墙柱上滑落下来。弧形木板的厚度将近两公分。 柱子里面原来是空的,一看就知道是用凿子凿出来的——亏彭五能想的出来。高度在六十公分左右。最宽的地方有三十公分左右。两个木匣子整齐地摞在墙柱里面。木匣子的样式和颜色和与同志们在这之前见到的木匣子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个时期的东西。 欧阳平和刘大羽一一打开木匣子,里面全是珍珠、玛瑙、翡翠等首饰。这些首饰有些年头了——空气中散发一股陈腐老旧的味道。同志们接触过很多此类案件,也领教过不少藏匿财物的方法,但像彭五这种藏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段导演更是莫名惊诧、瞠目结舌、兴奋不已。一部以悬疑推理为题材的电视剧的雏形正在酝酿之中。 刘大羽用凿子敲了敲所有墙柱,其它墙柱都发出沉闷、厚重和实在的声音。 至此,9。1凶杀案终于落下帷幕。 第二天上午,欧阳平一行离开了北门镇,临行前,大家去和高老爷子辞行。 那些首饰,经专家鉴定,绝大部分是明和明以前的东西。金饼则是朱元璋做了皇帝以后让工匠冶炼封赏给诸王和有功大臣的。 一个月后,荆南市人民法院在北门镇举行了公判大会。当天,北门镇来了很多人。北门镇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这一天,彭满堂和彭五被判处死刑。至于唐拐子和他的姘头,已做另案处理,这里不再赘述。 桂老师、陈风起和所有遇害者都安葬在祠堂后面的山上,位置在毛家墓地的旁边。海兆奎和他的儿子躺在一个坟墓里面。坟墓一共是四座,刑侦队在毛家祠堂水井和水井旁边的密室里面发现的几具尸骸埋在一个坟堆里面。墓前没有墓碑。因为谁也无法确定他们的身份,这也算是本案留下了一点遗憾。海兆奎倒是沾了儿子小宝的光,小宝毕竟是无辜的,所以,按照魏所长的吩咐,工人们在墓碑上刻下了海兆奎和海小宝的名字。 这年的年底,毛家祠堂已经修缮一新,段导演的电视剧赶在年尾抢拍了几集,这部电视剧的名字,段导演暂定为《祠堂夜半》 第一章 报警电话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五日凌晨,柳文彬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电话记录如下: 报案时间:五点五十一分二十七秒。 案发地址:本市下关区挹江花苑十八栋504室。 报案人姓名:吴晓雨。 案情:母亲刘曼丽惨死家中,十八万块钱也不见了。 欧阳平接到刘文彬的电话以后,立即驱车赶往挹江花苑,在车上,他和刘大羽陈杰通了电话。让他们迅速赶到案发现场。 路灯下,小雨裹着雪花,雨渐大,雪渐密。欧阳平打开雨刮器。出家门的时候,雨和雪还没有下呢!不时会有几片梧桐树叶打在车窗玻璃上。 挹江花苑的位置在挹江门外的小桃园,过去,这里是一片桃园,现在已经开发成住宅区。 小区的电动门敞开着,值班室里面没有人。不远处传来了嘈杂之声。天刚朦朦亮,路上不时有人影晃动——有的人举着伞。 十八栋二单元的楼梯口,聚集着很多人。十八栋和十八栋附近的楼上楼下,所有人家的电灯都亮了。 楼上传来女孩子的啜泣声。 欧阳平将汽车停在不远处,人群让开一条路。 楼梯上全是人。504的门口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警察来了,请大家让一让。”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大声道。 “欧阳队长,您来了。” “请问您是?” “我是居委会主任,我叫金巧兰。” 房门开着,一个女孩子跪在地上,头对着房门,她浑身颤抖;在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后背靠在楼梯的扶手上,他悲痛欲绝,哽咽着。门内躺着一个女人,身上穿着睡衣,脸和身体朝下,一只手放在门槛上,另一只手上全是血。身旁有一只棉拖鞋。 “晓丽,快起来,警察同志来了。” “金主任,人怎么样了?” “人已经——流了很多血,这里被捅了两刀。”金主任指着自己的腹部道。 “请问房间里面有没有人——现场保护起来了吗?” “屋里面没有人,我们听到声音,就来了,我们来了以后,就把失魂落魄的父女俩拉到外面来了。屋子里面除了他们父女俩,其他人没有进去过。” “太好了,我先了解一下情况。还有几位同志正在往这里赶。” “金主任,让警察同志到我家来。”说话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她推开了505室的门。 “陈老师,谢谢您。” 金主任和几个人,七手八脚,将父女从地上扶起来,走进505室。 “不行!我们身上有血迹。”吴科长摆摆手。 “吴启,都什么时候了,哪来这么多的讲究,快进来吧!警察要了解情况。”陈老师道。 吴启这才和女儿抽泣着走进505室。 谈话在陈老师家的客厅进行。 “吴科长,你把情况说一下,尽量详细一点。” “凌晨五点钟,我下楼拿牛奶。” “下楼拿牛奶?牛奶不是送上门的吗?” “我们定的是高岗牛奶,这种牛奶要自己去拿。” “高岗牛奶质量有保障,小区里面有不少人家喝这种牛奶。”金主任解释道。 “走的时候没有关门吗?” “没有,都怪我,我每次下去拿牛奶,都没有关门,我想让他们多睡一会,又怕费事,一来一去,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谁想到会出这种事情?” “拿牛奶的地方在什么地方?” “在工商银行门口的报刊亭。” “前后总共用了多长时间?” “五分钟左右。” “当时,家里面还有什么人?”欧阳平看了看吴晓丽。 “我女儿在家,不过,她正在睡觉,我到家的时候,她还在床上躺着。我爱人起来忙早饭,煤气灶上正在热包子。晓丽,你快跟警察同志说。” 吴晓丽拭去眼角上的泪:“我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全怪我,我要是起来看看就好了。” “傻孩子,幸亏你没有起来,否则——” “就是怪我吗?” “你每天晚上看书看到十一点多钟,你当时一定还没有完全清醒,这能怪你吗?” 吴晓丽用眼泪代替了语言。 “你进屋的时候,你爱人是不是已经——” “没有,她躺在门口,他望了我一眼,手指着门外,她想跟我说什么,但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她是爬到门口来的,她倒地的地方在沙发跟前,地上有几条血迹。” 血迹应该是死者爬行的时候留下来的。 “钱放在什么地方?” “对不起,我脑子很乱,竟然把这件事情忘了。钱放在电视机柜的抽屉里面。” “电视机柜在什么地方?” “在我们房间。一共有十八万块钱。” “这是什么钱,怎么会放在家里?” “这笔钱是我昨天下午刚从银行提出来的,我父母身体不好,我和曼丽商量,准备把他们从老家接过来,所以想换一套比较大一点的房子。” “钱是在哪家银行提的?” “就在前面的工商行。” “你提钱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熟人?” “熟人?我没有在意,我这个人近视。”吴科长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看人的时候,确实很吃力,并且不时摘下眼镜擦几下。 “有没有人跟你打招呼呢?” “没有。” “钱是用什么东西装的呢?” “用我的手提包。用报纸包起来的。” “提钱是在什么时候呢?” “提完钱的时候是四点半钟,银行已经放下防盗门,外面的人不让进了。我是请了一个小时的假,特地办这件事情的。” “那么,单位里面有没有人知道你到银行去呢?” “我只说有点事情,提钱的事情没有跟任何人说。” “没有跟任何人说?你是说,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提钱的事情,包括你的亲戚朋友。” “不是,我两个弟弟知道,买房子的事情,我跟他们商量过,还有舅老爷和小姨子。” 第二章 现场勘查 楼梯口出现了一阵骚动和嘈杂之声。 “大家赶快让开——快让开。”不知道是谁喊了两声,“请靠边站。” 505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刘大羽和陈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柳文彬,紧接着,左向东的脸也出现在门口。 左向东的手里拎着一个刑侦箱。这里顺便提一下,就在侦破9。1凶杀案后不久,左向东被欧阳平和冯局长派到北京参加公安部举办的“刑侦与犯罪心理”研讨班,全省只有两个名额,欧阳平和冯局长争取到了一个名额,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左向东的材料过硬,省厅也有培养人才方面的考虑。研讨班为期两个月,十二月四号,他刚从北京回来。 欧阳平和吴启父女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欧阳平收起笔记本,装进包中,站起身:“吴科长,就谈到这里,稍后,我们再谈,大羽,老陈,走,我们先去勘察现场。” 当地派出所也来了几个人,领头的是科长刘明。 欧阳平和刘科长交代了几句之后,刘明等人将楼梯上的群众请到楼下去了,并且在楼下拉起了警戒线。 此时,天已经大亮。人越集越多。要不是下雪的话,人会更多。雨已经停了,但雪越来越大。伞上,地上全是雪。 欧阳平将勘察工作进行了大致的分工:柳文彬负责拍照;欧阳平和刘大羽负责尸检;左向东负责勘查主卧室,寻找凶手可能留下的指纹和其他遗留物。在勘察之前,欧阳平做一个简单的分析:凶手作案的目标非常明确,因为吴科长下楼拿牛奶,一去一回,留给凶手作案的时间只有五分钟左右,如果除去吴科长下楼梯和上楼梯所用的时间,恐怕只有四分钟左右,楼梯口没有灯光照明,吴科长下楼和上楼的速度相对会比较慢一些。凶手进屋之后,应该没有翻找的痕迹,而是直接进了主卧室,所以,凶手的运动轨迹应该是穿过客厅,进入主卧室,拿到钱以后,原路返回。勘查的重点应该在客厅和主卧室。 在同志们勘查现场的同时,我们有必要对案发现场的环境做一点介绍,欧阳平进入客厅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了解和熟悉案发现场的环境: 504室的门朝西,客厅成正方形,面积在十三平方左右,客厅的东边是主卧室,据吴科长回忆,他回到家的时候,主卧室的门是开着的,主卧室面积将近十五平方,客厅的南边是一个十平方左右的小房间,是死者女儿吴晓雨住的地方,这个房间的门包着一层皮革,如果关起来的话,隔音效果比较好,案发当时,这扇门应该是关着的,这种判断得到了吴科长的确认。客厅的北边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卫生间在西,厨房在东。卫生间的门也包着一层皮革,现在,卫生间的门是打开的;厨房是一个下为铝合金、上为玻璃的推拉门。 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勘查工作分两步进行; 第一步,先进行尸检,尸检记录如下: 死者腹部连中两刀,一刀浅一点,位置在左侧最后一根肋骨和倒数第二根肋骨之间,这应该是第一刀,第二刀在左侧最后一根肋骨的下方,这一刀捅得很深,导致受害者死亡的应该是这一刀,大部分血都是从第二个创口里面流出来的。刀口宽度在一点五公分左右,长度在十五至十八公分上下。 死者的下嘴唇上有一道和牙齿平行的血痕,血痕有零点五公分宽。嘴唇下方还有一点血迹,血痕和血迹很可能是挣扎所致,血痕的上方正好有一颗门牙与之相对应,门牙的宽度和血痕的长度也是吻合的。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凶手被刘曼丽发现之后,第一个反应应该是用手捂住刘曼丽的嘴巴,由于用力过猛,又由于刘曼丽拼命挣扎,所以弄破了嘴唇,死者的额头上有一条凸起的青筋,这应该是挣扎、呼吸困难的时候暴起来的。 死者的身后是一条四米多长的血痕,血痕起于主卧室的电视机柜前面一百公分处。颜色由浓到淡,学由多到少这条拖痕应该是死者和凶手纠缠所致。这从死者右手弯曲僵硬的食指和中指就能得到印证,刘大羽还在死者食指的指甲上面找到了佐证——指甲的头部已经裂开,有三道比较明显的裂缝,这应该是用力抓物所致。 两个人在客厅里面提取到了三个人的鞋印,经过甄别,这三个人的脚印,分别是吴科长夫妇和女儿吴晓丽的,奇怪的是,欧阳平和刘大羽竟然没有提取到凶手的鞋印,欧阳平和刘大羽以为,凶手的鞋印很可能被拖痕吞噬了。 据吴启回忆,他进家门之前,门是虚掩着的,只露出一条缝,和平时完全一样。 电视机柜的抽屉是打开的,吴启说,抽屉是他打开的,妻子刘曼丽断气之后,吴科长冲进卧室,打开抽屉,发现十八万块钱已经不见了。抽屉原来是关起来的。左向东对抽屉的把手进行了提取指纹的处理。至于有几个指纹,指纹是谁的,要等技术处理、比对分析以后才能确定。吴启说,钱是他放在抽屉里面的,晚上爱人回到家以后,他曾经拉开抽屉,打开报纸,让爱人看过,抽屉只有他一个人接触过,至少在十二月五日这一天,刘曼丽没有碰过抽屉——因为刘曼丽是一个中学教师,工作的地点离家比较远,她早出晚归,一天都不在家。 左向东在主卧室没有寻觅到其它遗留物。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吴科长说,刘曼丽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她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拖一次地。 主卧室的门左侧,有一把椅子倒在地上,这大概就是吴晓雨提到了那把椅子,声音不是移动时发出的,应该是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左向东还对主卧室和第一道门进行了提取指纹的处理。 欧阳平是有思想准备的,如果凶手具有反侦察意识的话,留下指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三章 寻找疑点 现场勘查结束之后,欧阳平和刘大羽再次走进陈老师的家。至于刘曼丽老师的遗体,已经交由左向东和柳文彬运到刑侦大队法医处妥善保管,按照惯例,死者的遗体必须要案子侦破之后交给死者的家属安葬。 吴科长和吴晓羽坐在陈老师家客厅的沙发上,一直没有挪地方。吴科长的眼窝深陷,眼眶里面噙着泪;头发散乱——他的脑门和头顶上面有头发,只有两侧和脑后有一些稀疏的头发,由于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打理,所以才东倒西歪;吴晓雨眼睛眼泡红肿,眼白上布满了血丝。上身裹着一件大号红色羽绒服——是陈老师的爱人给她披上的,陈老师的爱人连人带衣服将吴晓雨揽在自己的怀中。 谈话还得继续,这次谈话的人数增加了不少,陈老师家的客厅里面挤满了人,本单元十一户人家,来了十户,金主任说,另一户姓曲,叫曲波,到外地出差,还没有回来。此人前一段时间刚和老婆离婚,有一个八岁大的儿子,儿子判给了老婆,老婆带着儿子搬出去了。 谈话的重点是,在五点三十五到五十之间,有没有人在楼梯上遇到什么可疑的人,有没有人听到什么声音,一般人家在凌晨这个时间段里面是起来小便,然后睡一个回笼觉,不会特别留意时间。所以,欧阳平和刘大羽将时间相对放宽了一些。 陈老师住在吴家的对门,他回忆,他是五点半钟左右起床的,退休之前,他也是在这个时间起床的,退休之后,一下子闲下来,没有什么事情做,睡眠质量反而不如以前,现在,他五点钟左右就醒了,在床上磨蹭半个小时才起床,起床以后,他就到厕所去蹲坑——这是他每天早晨的习惯,他在厕所里面也听到椅子发出的声音,至于是从那一家传出来的,他不知道,这种声音也很正常,一般人是不会在意的。每天早晨,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在这时候起床,拾掇拾掇,然后到公园去锻炼身体。 “陈老师,你们锻炼身体一般是在什么时间出门?” “六点钟出头。” 陈老师在厕所里面还听到脚步声,根据他的判断,应该是吴科长下楼的声音。不一会,他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吴科长上楼的声音,不一会就听到吴科长的惨叫声,接着就是吴晓羽喊救命的声音。陈老师冲出家门看到刘老师的时候:“刘老师已经——”陈老师说不下去了。在这段时间里面,陈老师没有听到其它脚步声。 凶手如果不想让别人听到他的脚步声,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遗憾的是,在欧阳平所说的时间段里面,十户人家,没有一户人家出过门。 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么一段话:凶手不但知道吴启家的情况,还熟悉十一户人家的情况。什么样的人才具备这样的条件呢?亲朋?邻人?欧阳平在“亲朋”和“邻人”的后面分别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么,有没有人家和吴科长一样,也下楼去拿牛奶呢?” “没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非常肯定地说,“我们这个单元,只有吴科长和老曲家定高岗牛奶。我们的牛奶都是送上门的。” “请问你是几楼几室?” “我是三楼604室,姓曹,我叫曹志文。” “姓曲的住在几楼?” “就在我家楼上,605室。”陈老师道,“和曹师傅家门对门。” “那么,他家的牛奶是怎么处理的呢?” “曲主任前两天出差去了,临走的时候,他让我把牛奶家拿来喝,他定的是三瓶,现在,他老婆和儿子都走了,他打算下个月不定了。” “曹师傅,今天的牛奶,您拿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我们用不着这么早——我爱人每天早上到菜场买菜的时候顺便带一下,我在家,什么时候吃早饭都行。刘老师和晓雨每天早晨走得早,所以才拿的早。” “曹师傅病退在家。”金主任补充道。 “老曹说得没错。曼丽和晓雨,一个教书,一个读书,很辛苦,就指望早上这点营养了。”吴科长哽咽道,眼泪夺眶而出。 “那么,旁边两个单元有没有人家定高岗牛奶的呢?”欧阳平望了望吴科长和金主任。 金主任站起身:“欧阳队长,这样吧!我去问一下。” “行,顺便问一下有没有人看到嫌疑人在我刚才讲的时间段里面进入或者走出本单元。” “我们去去就来。”金主任叫上刘明刘科长走出客厅。 两三分钟以后,金主任和刘明科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六十岁左右的老头,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经介绍,老头姓边,叫边祖帆,女人姓高,叫高敏。 这两个人在五点四十五分左右都去拿牛奶了,不仅如此,她们在路上还看见了脚步匆匆的吴科长,当时,边祖帆走在前面,高敏走在后面,而吴科长正在往回走。 “你们打招呼了吗?” “没有。吴科长眼睛近视。当时天还没有亮。”“你们看到吴科长是在什么地方?” “在烟酒专卖店附近。”边祖帆道。 “不错。”高敏附和道。 “你们下楼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进出二单元呢?” “没有看见。” “老边,你经过我们单元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陈老师道。 “没有。” “从下楼到烟酒专卖店,大概要走多长时间呢?” “顶多两分钟。”高敏望着边祖帆道。 “差不多。”边祖帆道。 按照时间和距离之间的关系来判断,边祖帆和高敏走出楼梯口的时候,应该正是凶手离开案发现场的时间。这里面有一种可能,凶手听到脚步声,或者看到人影以后,躲在暗处,等边祖帆,或者高敏离开以后,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第四章 心细如丝 当然,从目前所掌握的情况——特别是边祖帆和高敏提供的情况来看,也不能排除其它可能性,凶手对吴科长家和二单元的作息时间了如指掌,说明他极有可能是生活在吴科长家周围的人,所谓“周围”自然包括空间距离。既指间接距离,又指直接距离。欧阳平在笔记本写上“亲友?”和“邻人?”大概就包括这层意思。短短的四分钟,凶手就完成了作案的全过程,并且迅速消失于无形。其中有不少值得思考的问题。 离开陈老师家的时候,吴科长问欧阳平可不可以收拾房间。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吴科长和女儿总归要回到自己的家中。 “等我们的同志清理过现场之后,你们就可以收拾了。你爱人的遗体,我们会妥善保管的。你们尽管放心。金主任,您费心了。” 金主任知道欧阳平的意思:“欧阳队长请放心,我马上喊几个人帮忙。”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进504室,左向东站在楼梯口朝楼下看。 “向东,法医处的车子还没有来吗?” “正在路上,估计快到了。” 正说着,一辆依维柯鸣着响笛缓慢地停在二单元的楼梯口,车子上面写着“公安”两个字。从车上跳下两个人,他们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带着白手套。第一个人的腋下夹着一个超长的塑料袋,后面一个人从车上拖出一副担架。两个人在柳文彬的引导下走进了楼梯口。 左向东一行四人上得楼来,有一个女人跟在四个人的后面,哭哭啼啼的。 “姐夫,我姐姐呢?” 吴科长朝客厅里面指了指。 女人冲进房门,被吴科长拉住了:“曼萍,别进去,别影响公安同志工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啊!” “小姨——”吴晓雨扑到女人的怀中。 大家七手八脚,将死者的遗体放进塑料袋,拉上拉链,再抬上担架,然后抬出了504室。 “队长,我们先走了。”柳文彬拎起刑侦箱,正准备往外走。 “柳文彬,等一下!”左向**然道,他看欧阳平正蹲在地上对着几米长的拖痕发愣。刘大羽蹲在他的对面。两个人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大理石上面大部分血迹已经凝固,这是指拖痕上的血迹,至于死者遗体下面的血迹,颜色还没有完全发黑,在灯光的照耀下,还比较鲜艳,也比较浓稠。 “队长,你是不是想——”左向东蹲在欧阳平的旁边,看着欧阳平的脸。“向东,你说说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欧阳平和刘大羽对左向东的想法比较重视。 “你是不是想提取大理石上的血样?” “向东,你说得没错,死者和凶手肯定有一段时间的搏斗,至少是纠缠。” “死者右手食指的指甲也有异样。”刘大羽道。 “我明白了,如果凶手的身上有抓伤的话,很可能会流血,血滴在地上,又被拖痕和死者身上的血迹抹去或者掩盖了。” 柳文彬已经打开了刑侦箱。 欧阳平用粉笔在拖痕的边沿上标注了五个采血点——采血点呈等距离——相对而言。 刘大羽从刑侦箱里面拿出五个玻璃试管,逐一递给左向东。 左向东手拿棉棒,将采血点附近的血样挑进试管内,然后递给欧阳平。 欧阳平用木塞封住试管口,然后放入一个人塑料袋中。 最后,欧阳平还在主卧室和客厅的墙上仔细寻觅了一会——欧阳平心有不甘,现场勘查,有价值的发现几乎没有,凶手反侦察的意识很强啊!所以,欧阳平想做最后的努力, 当欧阳平走到主卧室门外右侧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刘大羽同时蹲了下去。他们俩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一个比较长的、倾斜的划痕,划痕的位置在椅子上方的墙上,距离地面有四十公分的样子。 这个划痕应该是椅子倒下的时候,先碰到墙,然后倒在地上的时候留下的,这大概就是吴晓雨没有惊醒、陈老师没有特别在意的原因,椅子先倒在墙上,然后顺着墙面倒在地上,椅子的重力在墙上被分解了许多。 刘大羽从刑侦箱里面拿出一卷皮尺,量了一下划痕的长度,是二十六公分,划痕的起点比较深——呈凹陷状,起点向下,一直到终点,越往下,划痕越浅。 椅子还躺在原来的地方,划痕消失之处,下方正是椅背的一角。 刘大羽扶起椅子,椅背左侧的角上果然有一点白色的东西,应该是墙上的涂料。 欧阳平刚准备向吴科长了解情况的时候,又来了三个人,他们分别是吴科长的两个弟弟和舅老爷。 从这几个人和吴科长的对话中,欧阳平知道,是吴晓雨打电话给他们的。 欧阳平不得不挪地方了,他和刘明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谈话地点改在挹江门派出所。 吴科长跟两个兄弟,舅老爷和小姨子交代了几句以后,在女儿吴晓雨的搀扶下,跟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后面走下楼去。 挹江门派出所就在工商银行的对面。 到派出所的路,正好和吴科长拿牛奶的路线重合。欧阳平和刘大羽正好借此机会计算一下路程和时速。吴科长所提供的时间只是一个大概的时间。 从吴科长家出门,到烟酒专卖店,所用时间是两分三十七秒——欧阳平和刘大雨用的是比较快的速度,早晨,时间紧,再加上吴科长离开家的时候没有关门,所以,他的速度应该比较快,除去夜深道黑路不好走的因素之外,应该是三分钟左右;从烟酒专卖店到报刊亭,用了两分三十秒。 报刊亭就设在工商银行的大门右边,工商行门前的台阶上站着不少人,正在等待银行开门。银行的卷帘门已经打开,但里面的防盗栏还没有开启;报刊亭前面,有人在买报纸,有人在拿牛奶,报刊亭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背有些驼,买报纸和拿牛奶的人在议论着什么,好像是刚刚发生在挹江花苑的案子。人们看到欧阳平一行人走过,立马中断了交谈。 第五章 摸排梳理 银行的台阶下面,有两个身穿银行制服的人在扫雪,还有一个人往台阶铺费纸箱和麻袋。 欧阳平一行越过斑马线,快走到路对面的时候,一个人顶着一帽子的雪花迎了过来:“欧阳队长,你亲自过来了。” “哟,是贡所长啊!” 两个人手拉着手,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十几个民警正在大路上扫雪。 “贡所长,等雪停了再扫不迟啊。” “不行啊!上面来了紧急通知,隔一段时间就要清扫一次,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将有持续性的雨雪天气。”欧阳平这才注意到,道路两边,有些单位已经开始清扫积雪。 贡所长和刘明将一行人领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面开着空调。 欧阳平将吴科长和吴晓雨请到挹江门派出所来,就是想调查了解和吴家关系比较密切的亲友的情况。 吴科长有两个弟弟,大弟弟吴蒙,年龄四十二岁,在一家外资企业担任中层干部,爱人叫苏琳,在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收入中等偏上,夫妻两人没有孩子,是典型的丁克族,所以,经济上比较宽裕,夫妻俩手脚也比较大,父母家在山东农村,看病的钱,基本上都是吴蒙和苏琳掏的,这次吴科长从银行提的十八万块钱中,有两万块钱就是他们出的,说好了是给,而不是借,大哥大嫂把年老体弱的父母接到荆南来住,这里面,也应该有他们一份心意。看房子,最后签合同,都是吴蒙牵的头,因为,吴科长看中的这家房子,就是吴蒙的战友开发的楼盘。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吴蒙和苏琳都不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吴启就是这么认为的。 吴科长的小弟弟,叫吴迪,年龄四十岁,在一家驾校当办公室副主任,吴迪之所以能谋上这个差事,靠的就是吴科长的关系,这里顺便交代一下,吴启在荆南市玄武区教育局中教科担任科长,有一定的人脉关系。吴迪感谢哥哥都来不及,怎么会对嫂子下此毒手呢?吴迪原来在一家锅炉厂工作,去年,企业倒闭,吴迪失去了工作,嫂子刘曼丽不止一次劝吴启想想办法,吴启原来也是一个教师出身,虽然有一定的关系,但他在一般情况下是不求人办事的,眼瞅着弟弟生活与精神都失去了依托,在加上刘曼丽在旁边不停地唠叨,最后才出面办成了这件事情。 吴科长的小舅子虽然一身毛病,但他和姐姐刘曼丽之间感情非常深,因为母亲死得早,刘曼丽在家又是老大,为了早一天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刘曼丽放弃了最初的理想,选择了师范学校,她连高中都没有读,初中毕业,就报考了晓庄师范,十八岁就走上了教师岗位,承担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 “吴科长,您的小舅子在什么地方工作?”欧阳平绝不会受到吴科长情感好恶的影响,该问的问题,他是不会回避的。他和刘大羽已经清楚滴意识到:这个案子的难度不亚于其它的案子。 “在港务局保卫处工作。” “具体干什么?” “负责港务局的治安,有事就到单位去转转,没事的时候就社会上瞎混。” “您刚才说他有一身毛病,什么毛病?” “曼丽对这个弟弟是伤透了脑筋。”吴科长似乎不大愿意往深里说。 “你能说具体一点吗?” “他有两大嗜好,一是好赌,二是好色。” 好赌的人是没有定性的,更何况好色呢?刘大羽在“好赌。好色”下面划了两道横线。欧阳平和刘大羽在多年的刑侦生涯中,接触过相当多的赌徒和色魔,具有着两种嗜好的人,性格缺乏稳定性,心理严重变形扭曲,很少按常理行事。他们的本性一般情况下是很难改变的,他们生活的原点一直定格在“赌”和“色”这两个字上,但他们的外圆却会随着欲望的膨胀和心理的变化无限度地向外扩展。这也就是说,在某种特殊的情绪背景下,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他叫什么名字?” “你们不要浪费时间,他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吴科长,我们办案子,既不能感情用事,也不依赖已有的经验,我们靠的是事实和证据。” 吴科长明白了欧阳平的言外之意:“他叫刘大欢。”这个名字和刘大欢的秉性还是蛮班配的。 “你买房子的事情,刘大欢知道吗?” “那么,你昨天下午到工商行提钱的事情,他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他好几天都没有来看他姐姐了。” “有没有电话联系?” “和我没有电话联系,至于和曼丽有没有电话联系,我就不知道了。” “爸,我想起一件事情。”吴晓羽抬起头来。用红肿的眼睛看着欧阳平。 “什么事情?” “这一段时间,我舅舅没有到咱们家来,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前几天,我舅舅跟我妈妈在厨房里面嘀咕了半天,我当时在房间里面写作业,他们嘀咕什么,我没有在意,不过舅舅临走的时候,妈妈从电视机柜的抽屉里面拿了几百块钱,塞到舅舅的手上,舅舅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他连招呼都没有跟我打,过去,他每次走的时候,都要到我发房间里面绕一下。他最近几天没有来,可能和这件事情有关。” “你们是不是经常给刘小欢钱?” “是的,小欢在家里是老巴子,从小就很娇惯,他是竖着独辫子长大的,大家都宠着他,他手脚特别大,所以,曼丽经常给他钱。” “平时,你们钱都是放在电视机柜的抽屉里面的吗?” “生活费都是放在那里的,其它钱放在另外的地方,十八万块钱之所以放在电视机柜的抽屉里,是因为今天上午就准备用。” “在你们的亲朋好友中,哪些人知道这个?” “我舅舅知道,因为,我妈妈经常从抽屉里面拿钱给他。” 第六章 话到嘴边 吴科长的小姨子叫刘曼红,今年三十二岁,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平时出入最多的地方是股市和舞厅,爱人叫钱翼飞,在一家保险公司当部门副经理,收入是比较高的,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刘曼红辞去了单位的工作,在家里做起了全职太太,几年前,她将自己的私房钱投进了股市。 欧阳平和刘大羽觉得这个信息非常重要。 会议室里面一个报架,上面放了一排报纸,刘大羽随手拿起一个报夹子,这是一份荆南都市报,看看时间,巧的很,正是当天的报纸,更巧的是,头版的下面有一则醒目的标题:“指数破位下行,股民割肉离场”。刘大羽又翻到财经板块,上面刊登了不少股评家的文章,还有券商和研究机构对股指走势的预测,如《底在何方》,《不宜盲目抄底》,《还有深坑在下面》,《抢反弹等于刀口舔血》,《也许机会就在前面》。刘大羽从来没有接触过股票,但他很快就从诸多悲观的论调中得出一个结论:股市正在经历一场严冬。 欧阳平和刘大羽虽然只是按常规办事,但吴科长提供的关于刘曼红的信息不能不引起他们高度的警觉。 总之,欧阳平决定对刘小欢和刘曼红夫妇进行调查。调查的重点主要放在两个人在案发时间段里面的运动轨迹上。 之后,欧阳平和刘大羽在贡所长和金主任的陪同下分别拜访了挹江花苑十八栋三户人家,除了陈老师和曹师傅家,另一家姓詹,住在104室,男人叫詹有为,年龄四十七岁。夫妻俩在挹江花苑01幢租了一间门面房,经营小百货。老婆叫周云,年龄四十三岁。欧阳平和刘大羽之所以选择詹有为,有两个原因:第一,詹有为只有一只胳膊,小时候,他和门口的伙伴在铁道上玩,一列货运火车突然出现在不远处,他因为跑得慢,被火车压着了,万幸的是,他失去了一只胳膊,捡回了一条命;第二,詹有为的小店就在小区的入口处,由于他从不进假货,服务态度又好,所以,挹江花苑大部分住户都到这里来买东西,这样一来,詹有为接触的人就多,他老婆有事没事,喜欢和大家搭讪,对各家各户,特别是十八栋二单元十几户人家的情况比较熟悉。 四个人走进詹有为烟酒店的时候,夫妻俩正忙着呢。 “詹有为,公安同志们想跟你们谈谈。”金主任道。 詹有为放下手里面的活,走出柜台:“请坐,地方太小,你们将就着坐吧!” 柜台外面有三张折叠椅,周云从柜台里面拿出两张折叠椅。 “周云,拿一包香烟过来,拿金品荆南。” “詹老板,不用啦!我们都不抽烟。”刘大羽将周云扔过来的香烟扔了回去。 “贡所长抽烟。拿过来。”詹有为比较固执。 “我早晨不抽烟,你就不要折腾了,我们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詹有为慢慢坐下,左边的衣袖晃了几下。 “十八栋二单元,除了吴科长和你们家,有十户人家,我们想知道他们的工作情况,经济情况,特别是他们的为人和社会关系。” “你们怀疑可能是住在二单元里面的人做下的案子?” “吴科长离开家,前后也就是五六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凶手竟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凶手好像对吴科长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詹有为望了望自己的老婆:“我们在这里说的事情,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知道了,又不是家长里短,这种事情能随便乱说吗?” “刘老师平时对我们很关照,我女儿有时候请教她一些语文学习上问题,她从来没有搪塞过,她还隔三差四送我女儿几本书,要不是这个原因,打死我,我都不会说,刘老师可是一个大好人啊!好人应该有好报,没想到遭遇到这样的飞来横祸。”詹有为望了望柜台,柜台外面一个顾客都没有。 “詹老板,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住在刘老师家楼下的文家,户主叫文上乘,夫妻都是老师,为人很厚道,很随和,一点都不清高,可就是养了一个不争气的——。”詹有为突然停住了,因为来了一个顾客。 詹有为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红梅牌香烟,倒过来抖了几下,几支烟从烟盒里面钻出来,詹有为用嘴吊了一支,正准备把右手伸进口袋,刘大羽已经按着了打火机。 “你们也来一支,就是烟孬一点。”詹有为拿起烟盒,伸到刘大羽的跟前。 刘大羽从烟盒里面抽出两支,扔给贡所长一支。 詹有为看着两个人把香烟点着了,表情似乎放松自然了许多 。 “文老师的儿子叫文强,今年二十九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粘上了毒品。” “毒品?” “对。” 前面一个顾客刚走,又来了一个顾客,人还没有露面,是周云通知詹有为的。 “文强,是不是又来买香烟啊!”周云故意提高了嗓门。 欧阳平和刘大羽循着周云的声音朝外看去,不一会,一个身材高大,但骨瘦如柴的年轻人走进了店铺,说到曹操曹操到,这真是应了中国人的那句老话。 文强好像已经看见了坐在柜台侧面的几个人。他愣了一下,然后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往玻璃柜台上一扔:“拿两包。” 周云从货架上抽出一条金品荆南,抠出两包烟。 “詹老板,小店的生意怎么样?”谈话突然冷下来,显然是不妥的,欧阳平注意到了詹有为的表情,他显得很不自然。他想说,但不能说,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进行转换。 “还可以,全靠街坊邻居帮衬,日子还能过得去。”欧阳平的问题化解了詹有为的尴尬。 文强将两包烟拿在手上,将周云找的钱塞进了外套里面的口袋,转身离去了。 第七章 矛头所向 文强刚离开,又有两个顾客走了进来。小卖店确实不是谈话的地方,詹有为的思路本来就不十分畅通,在这样的环境里面,谈话质量肯定要受到影响。 贡所长道:“欧阳队长,还是到我们派出所去谈吧!” “不用了,就到居委会去谈吧?”金主任道。 “居委会在什么地方?” “在花苑里面,十二栋的前面。” “我这里人来人往,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一惊一乍的,说不好。”詹有为道。 一行人走出小卖店,进入挹江花苑的大门,在欧阳平的印象中,挹江花苑的大门一直是敞开着的,再看看门房,里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守着一台电视。老人对进出大门的人看都不看一眼。 据金主任介绍,挹江花苑有前后两个大门,每个大门都有一个人负责,工资是由居委会出的——只是象征性地给一点,看门的人主要是看中了这里的房子——家里面人口多,房子小。看大门也只是附带的,因为工资比较少,所以,居委会不好提什么要求,之所以安排人,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夜里面从来不关大门,眼前这扇大门依然完好,南大门只剩下一扇门,另一扇铁门早就锈蚀不堪,被拾破烂的拆散了架。 居委会在十二栋和十三栋楼之间,是一个两层楼的建筑,一楼是退休工人活动室,里面有一些人在下棋,打扑克牌;办公室在楼上。办公室旁边还有一间空房子,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 金主任将几个人领进这间空房子,然后从办公室搬来了几张椅子。她怕有人来打搅,居委会主任,官不大,事不少,遇上了就没完没了。金主任将办公室上了锁。 “詹有为,你接着说吧?”金主任将门关上,“这里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是这样的,文强过去是一个好孩子,要多乖有多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变就变了,先是逃学,后来跟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合在一起。毒品可能就是从这时候染上的,文老师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向亲戚借了一屁股债,单戒毒所就去了三次,每次回来的时候,文强都是好好的,可是要不了多久——顶多半个月左右,毒瘾又犯了。文老师夫妻俩后来就不问了——也没法问了,文老师本来身体就不好,儿子变成这样,做父母的心里面能舒坦和肃静吗?不到一年时间,文老师的头发全白了,后来,他们干脆搬出去住了。” “他们不再过问文强的了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还是舍不得,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每个月给儿子几百块钱生活费,还不直接给。” “怎么给?” “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文老师把钱放在我们小店里,由我们转交给文强。” “文强现在还吸毒吗?” “不知道。但肯定好不了。” “他没有工作吗?” “没有,谁要他呢?整天像一个鬼似的。” “怎么讲?” “一到晚上就往外跑,有时候,深更半夜还往外跑。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是人影子不见冒顶子。” “昨天和昨天夜里,他在家吗?” “白天在不在家,我不知道,昨天夜里肯定在家,昨天夜里,我们关门打烊的时候,他来买酒。还拿了两袋五香茶干和一袋花生米。” “什么时间?” “十一点左右。他当时的神情和平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很紧张的样子,没等我找他钱转身就走。往常,他会和我们说上几句话,哪怕是打一个招呼。可昨天晚上,他连招呼都没有打。好像有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离开居委会以后,欧阳平他们又去了十八栋,他们将吴科长请进了陈老师家的客厅。 “吴科长,你认真回忆一下,昨天下午,你到银行取钱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文强?” “我的眼睛深度近视,如果别人不站在我的面前,我是看不清楚的。” “你从银行回家,路上有没有遇到文强。” “没有在意,不过,文强在不在银行?你们可以前去问一个人。” “问谁?” “报刊亭的小陶。他的报刊亭就在银行的门口。” 欧阳平和刘大羽分别和陈老师、曹师傅谈了一会。他们同时想到了文强。在本单元,只有文强有可能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来。陈老师还提到了一些细节,他和文老师在一个学校工作,又在同一个办公室,有一回,他看到文老师的脖子上有点红肿,还有一点血痕,就冒昧一问,他们在一起工作多年,平时,不管谁,心里面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对方。 这一问把文老师的眼泪问出来了,后来,文老师终于说出了实情:早晨出门的时候,儿子问他要钱,他手上只有几百块钱,是半个月的生活费,这个钱,他无论如何是不能动的,可文强不依不挠,死搅蛮缠,文老师数落了儿子几句,结果,文强突然像发疯似地掐住了文老师的脖子,文老师脖子上的血痕就是这么来的。没有办法,文老师还是把钱给了文强,最后从陈老师手上借了一点钱。 欧阳平想得更细,按詹有为提供的情况看,文强肯定在家,如果在家,楼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理应出现在围观的人群中,更何况他住在吴科长楼下呢:“陈老师,今天早晨,您有没有看到文强?” “当时比较乱,我没有在意。你们可以问曹师傅,他下去喊人,在楼下呆了一会。” “曹师傅,今天早晨,楼上楼下站了很多人,您有没有看见文强?” “没有,肯定没有,他人高马大,一打眼就能看出来。” 发生如此命案,文强竟然能安然不动,心理素质超强啊! 走出陈老师家以后,欧阳平一行去了小陶的报刊亭。 在小陶那里,欧阳平和刘大羽得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昨天下午,文强到工商行去过,时间就在吴科长拿钱的时候。 文强正式进入欧阳平和刘大羽的视线,无论是从作案的时间,还是从作案的背景、动机和条件,欧阳平和刘大羽都觉得,不应该忽略此人的存在。 第八章 大欢出场 进入欧阳平和刘大羽视线的,一共有三个人,他们分别是吴科长的小舅子刘大欢、小姨子刘曼红和文强。欧阳平和刘大羽准备先从文强开始。 于是,金主任按响了18东405的门铃:“叮咚。” 屋里面没有一点反应。 金主任又按了两下:“叮咚——叮咚——” 房间里面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倒是隔壁406的门开了,一个五十几岁的女同志探出头来,她的手里面抱着一个一岁不到的女孩子:“金主任,你们是不是找——”女人的声音很低,用手指了指405室。 “是啊!马阿姨,隔壁——文强——他在家吗?” “在家——应该在家,夜里面——我给外孙女把尿的时候,我听到动静了——动静还不小呢。” “什么时候?” “四五点钟的时候——大概吧!” 贡所长又按了一下门铃——这次门铃按的时间比较长,至少有三十秒。 可屋子里面还是没有一点人回应。 “人明明在家,为什么不开门呢?”贡所长自言自语道。 “要不要请一个锁匠来把门打开?” “金主任,暂时不要,这样吧!大妈,我们到您家说几句话,可以吗?”欧阳平的意思是:现在只是调查了解的阶段,文强连犯罪嫌疑人都算不上,知识后请锁匠来开门显然是不妥的。 大妈把门完全打开。 等大家走进客厅以后,大妈把门关上了,同时对着猫儿眼朝外面看了看。 “大羽。你打电话给老陈和李文化,让他们立即赶过来,就在大妈家守候,文强迟早是要出来的。大妈,我们安排两个人在您家等文强,可以吗?” “行啊!我家门上正好有一个猫儿眼。” “给您添麻烦了。” “要我说,可能是文强毒瘾犯了,要么就是吃安眠药了。再就是喝醉了酒。要不然,他不会睡得这么死。” 欧阳平想到了詹有为说的话。 “前些日子,文强喝醉了酒,在家里躺了一天一夜,连床都快起不来了,他就打电话喊来了朋友。说起来,这孩子也真可怜,平时饥一顿,饱一顿,睡不着觉就吃安眠药。” “欧阳,我看这样吧!让老陈和文化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到中午,如果屋子里面还没有动静,就请贡所长喊人来开锁。但理由必须是怕他出事。” “行,就这么办。”“进屋之后,第一件事情是看看有没有钱的踪迹。然后在检查衣服上有没有血迹,最后看看文强的身上有没有伤。” “我现在就打电话。”刘大羽拨通了陈杰的电话。 三十五分钟以后,李文化和陈杰推门而入。 李文化留在了马阿姨的家,欧阳平他们继续按计划行事。 找刘小欢和刘曼红很容易,此时,他们正在505室收拾房间。 十点钟左右,刘小欢和刘曼红被请到了派出所的会议室,谈话是分开进行的。 第一个走进会议室的是刘大欢。 “刘大欢,你姐夫从银行提钱的事情,你知道吗?” “不知道,前些日子,姐姐和姐夫倒是跟我说过买房子的事情。” “你姐姐和姐夫平时放钱的地方,你知道吗?” “不知道。”刘大欢说的很肯定,“他们放钱的地方,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钱几天,你姐姐从电视剧柜的抽屉里面拿钱给你的时候,你不是在跟前吗?” “这我知道,我是看见姐姐从抽屉里面拿了几百块钱,但我并不知道他们平时就把钱放在那里。” “刘大欢,今天早晨五点半到六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 “你们怀疑我杀了我姐姐?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怎么会杀害我姐姐呢?” “我们只是在例行公事,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结论是不能随便下的。” “那就好,那就好。” “说吧!今天早晨,你在什么地方?” “我——我在蟠龙花园朋友家。” “蟠龙花园多少栋多少号?” “9栋102号。” “你在蟠龙花园9栋102号做什么?” “打麻将。” 所谓“打麻将”就是赌博。 “9栋102的户主叫什么名字?” “叫麻志强。” “你是怎么知道你姐姐刘曼丽出事的呢?” “是晓雨打电话给我的。” “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在家。” “你家住在——” “在三岔河公交公司宿舍楼。”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蟠龙花园,有是什么时候回到家的?” “离开蟠龙花园的时间大概是六点多钟左右,我是估计的,我当时没有看时间,回到家,我倒头就睡,没有在意时间。”刘大欢似乎在回避凶手作案的时间。 “你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面都有一些什么人?” “我女儿在家,对了,当时她正准备背书包上学,我给了十块钱,让她自己买早点吃。” “你爱人呢?” “她上班去了,他在公交公司当驾驶员。今天上早班。” 刘大欢穿着一件毛呢大衣,衣袖很长,袖口三公分处有一道明显的折痕,刘大羽朝欧阳平使了一个眼色,其实欧阳平也看见了,毛呢大衣的袖子平时应该是卷起来的,他们俩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刘大欢手臂至始至终都放得很低——运动和伸展的幅度很小,如果是零下几度的寒冷天气,毛呢大衣的袖子放下来,倒也合乎情理,眼下,虽然已经到了冬季,但气温还比较平和,更何况会议室里面还开着空调。刘大换为什么要把衣袖放下来呢? “刘大欢,你不热吗?”欧阳平一边说,一边脱去制服外套,他想对刘大欢进行心理暗示。 “我——我不热。”刘大欢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他并没有脱大衣的意思——手一动不动地放在膝盖上。 刘大羽走出会议室,拨通了韩玲玲的电话,刘大羽安排韩玲玲和严建华迅速赶到蟠龙花园9栋102号了解情况。 第九章 疑点出现 刘大羽回到会议室,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金品荆南牌香烟,抽出两支,递给刘大欢一支,刘大羽是站着递烟的,他是想让刘大欢抬起手来接烟,刘大欢犹豫片刻,举起了左手,但显得很不自然。 欧阳平和刘大羽从这个细节中看出了问题:按常理推断,刘大羽应该用右手接烟,因为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第一关节处被香烟熏黄了,连同指甲都是黄的——刘大欢显然不是一个左撇子。 还有一个细节,刘大欢的裤子口袋里面有一个长方形的硬物,联系刘大欢身上的烟味和满口黑牙,这东西应该是一包硬壳香烟,刘大欢的右手几次触碰过这包香烟,但刘大欢还是忍住了。 在刘大羽用打火机给刘大欢点烟的时候,刘大欢的右手始终没有动,不但没有动,他还将右手往大腿内侧的缝隙里面移动——那里正是外套右下摆所在的地方。 欧阳平和刘大羽互相对视了一下。 刘大欢已经从欧阳平和刘大羽的眼睛里面感觉到了什么,他一连吸了几口烟,然后将视线移至窗外,窗外,一定是大雪纷飞。窗框上镶嵌着一条银色的边。 “刘大欢,你的右手是不是有毛病啊?” 刘大欢迅速转头,将视线从窗外挪到了欧阳平的脸上,右手抖了一下,左手上的烟灰落到了地上:“我的右手?好好的呀!”刘大欢还抬起右手,前后甩了几下,“你们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么,你的右手是不是受了伤?” “受伤?没有啊!伤从何来?” “没有受伤,你为什么把衣服的袖子放的这么低啊?” “这——这是习惯——习惯而已。” “习惯?把衣袖卷起来,这才是你的习惯。” “这——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的衣袖上有明显的折痕——如果不是经常折起来,是不会有这种折痕的,这个折痕在反面,你把衣袖折起来,折痕会更加明显。” “这——” “折起来看看,来,我来帮你。”刘大羽右手抓住刘大欢的右手,用左手将刘大欢的衣袖卷了起来,准确一点说是掀了起来。 刘大欢脸色苍白,手上的香烟滑落到地上。 欧阳平和刘大羽同时看到,在刘大欢右手的关节处有一道很深的血痕——位置在食指的根部。血痕的形状是上深下浅,上宽下窄。 大概是欧阳平太过激动,他冲上前去,抓住刘大欢的右手,血痕的长约一点五公分。最深处在0。2公分左右,血已经凝固,从血的颜色和凝固程度看,其存在的时间不会太长。从血痕的深浅度和走向上看,应该是在挣脱的时候留下来的——应该是女人的指甲所致——只有女人的指甲才会划出这样的血痕。 在欧阳平的心里面,他只是把刘大欢手上的血痕和12。5凶杀案之间画了一道连线,而不是等于号,这是出于何种考虑呢?如果刘大欢手上的血痕是刘曼丽在和他纠缠的时候留下的,那么,这应该是指甲的杰作,刘曼丽右手食指的指甲确实能证明这一点,但还少一样东西——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血迹,在刘曼丽的指甲缝里应该有血迹才对,可是,刘曼丽的指甲缝里面却很干净。 “刘大欢,你说说看,这道血痕是怎么来的?” “这——” “刘大欢,说吧!痛快一点。” “这——这是我——” “不要吞吞吐吐,快说。” “这——这是我昨天晚上,在山西路狮子桥一家大排挡喝酒,跟几个活闹鬼发生了一点矛盾,最后动了手,这是被其中一个抓的。” “昨天晚上什么时间?” “八点钟左右。” “在哪家大排档?” “大排档没有名字,那里有二十几家大排档。” “大排档的老板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是一个男的。” 谈话到了挤牙膏的阶段,刘大欢的眼珠在眼眶里面转动的频率越来越高。 “多大年龄?” “大概有三十岁吧!光线比较暗,看得不清楚。” “在第几家——从西向东数,或者从东向西数。” “没法数。” “为什么?” “我刚去的时候,有十几家,后来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家。乱得很。” “警察介入了吗?” “不知道,不过,旁边有人说,附近有警察巡逻,我们就各自散了。” 欧阳平想了解一些真实的情况,而刘大欢提供的却是一些模糊的信息。 这时候,刘大羽的大哥大响了。 谈话暂时中断。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出会议室。 电话是韩玲玲打来的,他们已经找到了麻志强。据麻志强回忆,刘大欢是五点钟左右离开蟠龙花园的,当时,他身上的钱全输光了——大概在两千块钱左右。另外还向麻志强借了一千块钱的高利贷,也输光了,刘大欢和麻志强死皮赖脸地纠缠了半天,麻志强没有再借钱,这才离开了蟠龙花园。 “你们再了解一下,刘大欢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到麻志强家去的?” 不一会,电话里面传来韩玲玲的声音:“九点半钟左右。” 欧阳平冯吩咐严韩玲玲和严建华,一人赶到山西路狮子桥,然后赶到挹江花园,和陈杰与李文化回合,一人到三岔河公交公司宿舍区刘大欢家去,然后再到刘大欢女儿的学校去。 大家都明白欧阳平的意思了吧!他是想让韩玲玲和严建华计算一下从蟠龙花园到山西路狮子桥,蟠龙花园到挹江花苑和三河桥公交公司宿舍所用的时间和确认刘大欢到家的时间。以此来推断刘大欢和12。9凶杀案之间的关系。 回到会议室,欧阳平又提了两个问题: “刘大欢,你昨天晚上离开山西路狮子桥大排档的时间是多少?” “当时走得很匆忙,没有在意时间。大概是九点钟左右吧?” “交通工具是什么?” “打的。” 第十章 似有情况 刘曼红被请进会议室的时候,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手在眼眶上摸了好几回,但看不到一滴眼泪。她眉头紧锁,除了悲戚的神情以外,还有忧郁的成分,所以,在刘曼红的脸上,忧郁多于悲戚。 刘曼红皮肤白皙,她的周身散发着新潮和时髦的气息,这只需要看她的头发和指甲,就可以领略一二了:她的头发染成了栗棕色,,这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是很少见的;指甲上涂了金黄色的指甲油,欧阳平和刘大羽接触的人很多,涂指甲油的女人是少之又少,虽然有人涂,但还没有形成一种风尚;刘曼红上身穿着一件超短坎肩,里面是一件鹅黄色毛衣和白底绣花衬衫,下身穿一件棕色牛仔裤,脚上穿一双红色高跟皮鞋,三十几岁的女人,看上去,既有已婚少妇的风韵,又有未婚女子的曼妙。身材丰满而匀称,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一种妖艳且妩媚的味道。 刘曼红的手臂上挎着一个小号手提包,周身飘荡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刘曼红对这次谈话很不以为然:“请问,你们把我叫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吗?”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刘曼红说话的时候,除了不时甩甩她的脑袋以外,就是欣赏她的手指,因为她有一头披肩长发和一双白皙而细腻的美手。 “刘小姐,你姐夫到银行提钱的事情,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 “对啊!前两天,我姐姐跟我说过,他们准备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刘曼红有点答非所问。 “你姐夫昨天下午到银行提了十八万块钱,这——你知道吗?” “这我不知道,我有两天没有和我姐通电话了。” “今天早晨,是谁打电话给你的呢?” “是晓雨打电话给我的。” “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我当时——我当时在家啊!” “接电话的时间是——” “你们等一下。”刘曼红从手提包里面拿出一个大哥大——这部大哥大比较小巧,是档次比较高的那一种,刘曼红揭开翻盖,摁了几下按钮,大哥大的显示屏上立刻显示出一组数字来,“时间是六点零八分。”刘曼丽将大哥大递给了刘大羽。 “刘小姐,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我家住在嘉盛小区——在凤凰西街。” “嘉盛小区多少栋多少号?” “11栋——303号。” “据你所知,还有什么人知道,或者可能知道你姐姐家有十八万块钱——或者买房子的事情?” “这——这我怎么能知道呢?连我都不知道——我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你丈夫知道吗?” “他前几天到上海出席一个会议,人还没有回来呢。” “你家里都有一些什么人?”欧阳平想进一步证实刘曼红所说的情况是否属实。关于刘曼红的活动时间,只有刘曼红的家人能提供一些佐证。 “这——你们问的这些问题——和案子有关系吗?” “凡是和吴科长家有关系的人,我们都会逐一了解,这是例行公事。难道刘小姐不希望我们早一点找到杀害你姐姐的凶手吗?” “我恨不得你们马上就抓到凶手,并将他碎尸万段。” “这就对了。” “我家里面——有我爱人钱翼飞,女儿钱蓉,还有我婆婆。我婆婆的名字也要说吗?” “不必了。” 此时,刘大羽的大哥大响了。 刘大羽从桌上拿起大哥大,走出会议室,关上会议室的门,走到楼梯口:“我是刘大羽,是老陈吗?” “大羽,你们过来一下。” “老陈,什么情况?” “文强终于开门了,他刚想出门,被我们堵在了家中。”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我们无意中在文强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沓人民币——整整一万块钱,上面有一根皮筋,据吴科长说,他昨天下午到工商银行提钱,钱就是用这种皮筋捆扎起来的。” “你们有没有搜查房间?” “没有,我们想等你们来了以后再说。” “好,还是谨慎一点好,我和欧阳一会就到。” 刘大羽挂断电话以后,立即给左向东打电话,让他和柳文彬马上赶到凤凰西街嘉盛小区11栋303号了解刘曼红的今天早上的活动情况。事发突然,案发现场又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要想侦破此案,必须在第一时间内——在调查走访上面做足文章。 刘大羽走进会议室。 欧阳平和刘曼红的谈话已经结束,刘曼红站起身,正准备走出会议室。 刘大羽和欧阳平低语了几句,两个人像一阵旋风一样,刮出会议室,直奔挹江花苑而去,身后跟着贡所长和金主任。 刘曼红好像从欧阳平和刘大羽的神情中看出了一点什么,也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刚走到工商行的大门口,欧阳平、刘大雨和韩玲玲相遇。 “队长。老严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小韩,怎么样?” 韩玲玲从包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队长,你看——” 笔记本上有一组数据: 第一组数据,刘大欢十二月四日晚上到麻志强家的时间是九点半钟左右。 第二组数据,从麻志强家到山西路狮子桥,所有时间是二十五分钟。 第三组数据,刘大欢离开麻志强家的时间是不到五点,这个时间,麻志强记的比较清楚,因为刘大欢走后,麻志强和几个赌徒加了一次餐,在进餐的时候,麻志强特地看了一下时间,吃过饭以后,几个人又打了四圈麻将。 第四组数据,从麻志强家到挹江花苑所用时间是四十五分二十八秒,凌晨,汽车比较少,除去红绿灯和堵车因素,实际时间应该在四十分钟左右。 欧阳平和刘大羽对最后一组数据比较感兴趣:这组数据和刘曼丽遇害的时间完全吻合。这该不会是一种巧合吧!现在,就看严建华会带回来什么样的信息。 第十一章 阴差阳错 欧阳平一行走进405室的时候,文强正坐躺在主卧室的床上,他嘴上叼着一支香烟,床头柜上有两包荆南牌金品香烟和两个打火机,其中一盒香烟已经空了,另一盒也已经打开,烟灰缸里面全是烟头;床头柜上还有两个包装袋,一个包装袋里面有几块五香茶干,另外一个包装袋里面只剩下一些花生皮。包装袋旁边有一个空酒瓶,床头柜旁边的地上还有三个空酒瓶。 屋子里面脏乱不堪,除了床头柜和床头柜上的东西,所有东西都不在应该呆的地方,椅子倒在地上,衣架斜靠在墙角,电视机上面挂着几件脏衣服,地上放着几只鞋子。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精的味道,呆的时间稍微长一点,还能闻到臭鞋子和臭袜子的味道。 墙上挂着一个相片框,里面有一些照片,中间有一张六寸大的照片,这是一张全家福,背景是天安门广场,中间是一个英俊的少年,两旁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五十岁左右的人,这肯定是文老师一家三口。 陈杰和李文化站在床前,手上也拿着香烟。 文强一个接一个地吐着烟圈,抽烟的时候就眯着眼睛,不抽烟的时候就旁若无人地望着楼板。 “队长,他一句话都不说。” “文强,今天早晨五点半至六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欧阳平道。 “文强只顾抽烟,一言不发。” “文强,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坐起来。”贡所长走到文强的跟前道。 文强没有回答贡所长的问题,但他坐了起来。 这时候,欧阳平和刘大羽看到,文强额头右侧有一个肿块,肿块上面还有几道血痕,左手的手腕上有几个点状疤痕——好像是用什么东西烫的——烫的时间不是很长。 门口站着十几个人,他们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文强突然从床上站起来,冲到客厅:“吵什么吵?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无不无聊啊!” 金主任退出405室,同时将门关上。 一阵短暂的骚动之后,门外安静了下来。 “你们究竟想说什么?快说吧!”文强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显得很不耐烦。 “文强,今天早晨五点半至六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欧阳平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文强的对面,其他人坐在沙发上——沙发套上面油渍斑斑,很久没有洗了。 “我在家啊!” “楼上刘曼丽老师出事了,你知道吗?” “我下楼买烟的时候,听说了。” “楼上这么大的动静,你当时没有听到吗?” “我睡着了。” “我们的同志敲了好几次门,你也没有听见吗?” “我睡得很沉——我喝醉了。”文强说的没错,他的嘴里面还有酒气。 “今天早上,你不是到詹老板的小店买香烟了吗?” “早上,我是买烟去了,不过,回来以后,我又睡着了。” “这一万块钱是怎么会回事情呢?” “我昨天下午在工商银行提的。”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呢?” 文强站起身,走进卧室,掀起被褥,从床头柜里面拿出一本存折。 欧阳平接过存折——这是一本工商银行的存折,翻开来,存折上的名字是文黎明:“文黎明是你父亲吗?” “是。” 欧阳平再翻开一页,在存取款记录里面,赫然写着“1994。12。4,提取10000元。” “你们是不是怀疑我杀害了刘老师?我确实有很多毛病,但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笔钱是怎么来的?” “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一万块钱是我爸爸前天给我的,贡所长,你来得正好。” “此话怎么讲?” “这一万块钱就交给你吧!” 所有人都糊涂了。 “为什么?” “我父母嘴上说不再问我了,但他们又不忍心看着我自生自灭,他们既对我绝望,又割舍不下,前天晚上,我爸爸来看我——是我妈妈让他来的,他丢下一封信和这本存折就走了。” “信上怎么说?” 文强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贡所长。 贡所长从信封里面掏出一张信纸,内容如下: “文强我儿,爸爸妈妈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没法再照顾你了,我准备和你妈妈到外面去散散心,我们还有一万块钱存款,你妈妈让我把钱留给你,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担心我们,照顾好自己。你妈给你定了一瓶牛奶,记得按时喝。你从生下来以后就没有断过牛奶。爸爸,1994年12月4日。” 贡所长将信纸递给了欧阳平。欧阳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受到一个父亲破碎而痛苦的心。 “贡所长,我打算戒毒。” “你已经戒了几次毒了。” “过去都是父母逼我去戒毒,这次是我自己要戒毒。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在我的记忆中,过去,爸爸妈妈收入低,只给我一个人定牛奶。过去,我是他们的骄傲,现在,我成了——自从我吸毒以后,他们就不和亲戚来往了。因为我,他们提前退了休。” “好,如果你有这个决心,就让我来帮助你。” “我已经想了一天两夜,毒瘾犯的时候,我就喝酒抽烟,实在不行就用头撞墙,用烟头烫自己的手,我已经苦熬挣扎了一天多。贡所长,麻烦你们,看看我父母有没有走,如果没有走,就劝他们不要出去了,就把这一万块钱交给他们。我爸爸心脏不好,我担心——”一行热泪从文强的眼眶里面流了出来。 “那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呢?” “早上,我被尿憋醒了,听到吴科长家有椅子倒地的声音,后来听到一阵脚步声。” “是上楼还是下楼?” “是下楼,速度比较快。” “当时声音比较低,你们看,我家厕所就靠着楼梯口。” 欧阳平站起身,走到厕所跟前,打开厕所的门,厕所里面有一扇摇头窗,摇头窗的外面就是楼梯口。摇头窗半开着——这大概就是文强能听到脚步声的原因吧。 “椅子倒地的声音和脚步声之间隔了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也就是几分钟的样子吧!” “吴科长家呼救的声音,你没有听见了吗?”吴家人呼救的声音,距离文强上床的时间,也就是几分钟的样子,文强这么快就睡着了吗? “我上床以后就睡着了,我睡觉喜欢用被子蒙着头。” 按时间判断,文强所听到的脚步声,应该就是凶手的脚步声。 第十二章 确定目标 十一点三十五分,欧阳平一行回到了刑侦队,欧阳平和刘大羽回到刑侦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法医处进行第二次尸检,这次尸检是根据刘大欢提供的情况临时决定的,这次尸检唯一目的就是检查刘曼丽的指甲,结论是:刘曼丽右手的食指的指甲缝里面干净异常,没有血迹残留。 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并且打了两个大大的问号:“血痕——指甲?刘大欢——刘曼丽?”这应该是12。5凶杀案的盲点,如果刘大欢手上的血痕是刘曼丽食指指甲留下的,那么,刘曼丽的指甲缝里面怎么会没有血迹残留呢?欧阳平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 欧阳平一行刚走进食堂,严建华和左向东、柳文彬随后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食堂。 “队长。”左向东制服外套敞着,手上拿着帽子,他满头大汗,额前,一些头发粘在脑门上。 “欧阳。我到挹江门派出所的时候,那么刚走一会。”严建华将制服搭在手臂上。 “队长,你们谈,我和周颖去打饭。” 韩玲玲和周颖站在1号窗口前的队伍后面,1——5号窗口前已经占满了人。 欧阳平和大家在一张靠近1号窗口的桌子旁边坐定。 “老严,您先说。” “欧阳,刘大欢今天早上回到家的时间是六点二十左右,他女儿背起书包,正准备出门。” “这个时间能确定吗?” “这个时间是可以确定的,刘大欢的女儿在江家园小学读书,上学路上要转一趟车,她每天早晨都是在这个时间出门的。刘大欢的爱人在公交公司开汽车,今天是早班,在这种情况下,孩子一般都是在上学的路上买早点吃。我们问过邻居,他们都说刘大欢经常不着家。他嗜赌成性,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老婆跟他离过两次婚,都没有离成——主要是因为舍不得小孩子。” “从蟠龙花园到三汊河公交公司宿舍需要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足矣。我只用了三十五分钟——我是按中等速度行驶的;刘大欢乘坐的一定是出租车,速度可能会稍许快一点。” “队长,刘大欢离开蟠龙花园的时间不到五点。”韩玲玲道。 “这也就是说,刘大欢从蟠龙花园回到家用了八十分钟。”严建华咬了一下嘴唇道严建华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会咬嘴唇。 “老严,你从刘大欢的家到挹江花苑用了多少时间?” “用了二十五分钟。” “队长,从蟠龙花园到挹江花苑,是四十五分钟左右。”韩玲玲记忆犹新。 欧阳平从包里面掏出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不错,是四十五分二十八秒。” “小韩,你到山西路狮子桥的时间有没有剔除掉?”刘大羽道。 “剔除掉了。” “两个时间加在一起是七十分钟左右,再算上作案所用的时间,在时间上,凶手肯定要有一个提前量,吴科长留给凶手的时间,只有四分钟左右,凶手一定是提前到达挹江花苑,然后躲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极有可能是六楼,队长,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站在五楼和六楼中间的台阶上,就能看到吴科长家的门,凶手等吴科长走出家门,然后——所以,刘大欢作案的嫌疑比较大。”刘大羽紧皱的眉头稍有舒展。 “大羽,刘大欢的手上有一道血痕,根据血痕的深度判断,如果是刘大欢作案的话,那么,现场应该有他留下来的血迹。”欧阳平道,“左向东,血样化验出来了吗?” “队长,我们对五组血样进行了化验,全都是刘曼丽的血型——a型血。”左向东道。 “不管怎么说,刘大欢有作案的时间,作案的动机,也有作案的条件,我们应该把他列为重点对象,至少应该是犯罪嫌疑人。” “我同意韩玲玲的意见。”刘大羽道,“三十五分钟的路程,他用了八十分钟,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队长,吃过饭以后,我们再去会一会这个刘大欢。” “老严,在找刘大欢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件事情。” 刘大羽知道欧阳平想说什么:“对,今天晚上,我们要到山西路狮子桥去一趟。” “大羽,到山西路去做什么?”李文化道。 “刘大欢的手上有一道血痕,他说是在山西路狮子桥大排档吃饭的时候,和别人打架的时候留下的。” “从血液的凝固程度和伤口结痂的颜色来判断,时间没有刘大欢说的那么长。”刘大羽道,”刘大欢肯定撒了谎。” “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到山西路去一趟。会有答案的。”欧阳平信心满满。 “左向东,你把刘曼红的情况跟大家说一下。” “队长,刘曼红昨天夜里不在家。” “不在家?”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左向东耳目圆睁。 “刘曼红说她在家。他接到吴晓雨电话的时间是六点零八分。” “她婆婆说,刘曼红是今天早晨回家的。”“具体的时间是——” “六点钟三十左右,她婆婆讲,刘曼红进家门的时候,门响了一下,老人走进刘曼红的房间,刘曼红果然在屋子里面,就在这之前几分钟,老人刚到屋子里面喊孙女儿起床。几分钟以后,刘曼红就离开了家。” “她有没有跟婆婆说吴家出事了。” “说了。不过,老人说的一句话,我印象很深。” “什么话?” “她说刘曼红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跟鬼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情呢?” “明明不在家,却说自己在家,她为什么要撒谎呢?”周颖道。 “是啊!她六点零八分接到吴晓雨的电话,按理说,接到电话以后,她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应该是挹江花苑,她为什么还要回家一趟呢?” “小韩说的对,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陈杰道。 刘曼红的行踪颇为诡异。 “从挹江花苑到凤凰西街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呢?” “队长,我看时间不早了,就直接回刑侦队了,这样吧!吃过饭以后,我开车走一趟。” “吃过饭以后,我,大羽,向东,还有小韩,我们一起走一趟,然后再找刘曼红。” “大家吃饭吧!”韩玲玲和周颖已经把饭打来了。两个人把盘子一一放在每个人的面前,并且放好了筷子。 “今天的汤不错——青菜肉圆汤。”说话的是冯局长,他手里端着一个长方形的不锈钢盘子,盘子里面放着几碗肉圆汤。 “冯局。”周颖赶忙接过盘子。 韩玲玲将汤碗端到大家的面前。 第十三章 旁逸斜出 警车从刑侦队开到挹江花苑,刘大羽用时三十八分钟。凶手离开案发现场的时间是五点四十五左右。刘曼红回到家的时间是六点半钟左右,这两个时间,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好像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这难道是一种巧合吗! 下午一点钟左右,刘曼红又被请进了挹江门派出所的会议室。贡所长也参加了问话。 “警察同志,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呢?问来问去,就是那么几句话。烦不烦啊!”刘曼红显得很不耐烦,“你们三番五次地找我谈话,别人还以为我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呢?你们不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寻找凶手上,却在我们姐弟两人的身上瞎折腾。” “刘曼红,请你稍安勿躁,还有几个问题,我们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刘曼红从小挎包里面拿出一盒香烟和一个打火机,点着了一支烟,不紧不慢地抽了起来,她一边抽烟,一边欣赏自己的指甲和头发。 “刘曼红,今天早晨,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在自己家里呀!” “不对,刘曼红,你没有跟我们说实话啊!” “我确实在家,如果你们还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问我婆婆——看她怎么说。” “实不相瞒,我们已经问过你婆婆啦。” “我婆婆是不是看见我了?” “不错,你婆婆确实看见你了,你婆婆看见你的时间是在六点半钟左右。” “这不就结了,还有什么可问的呢?你们无不无聊啊!” “在你回家之前,你婆婆到你的房间去喊孩子起床,你当时根本就不在房间里面,夜里面,你婆婆曾经看过孩子。你进门的时候,动静虽然很小,但还是被你婆婆注意到了。” 刘曼红第一次陷入沉默,她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欧阳平和刘大羽对视了一下。 “你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 香烟在刘曼红的手指间燃烧着——烟灰已经很长了——她好像已经忘记了手上的香烟。刘曼红突然变得非常安静,既不甩头,也没有欣赏她的指甲和头发,眼神也不像先前那样不可一世了。 “刘曼红,你是不是在做股票?” 刘曼红抬起头来:“不错,我是在炒股票。这和我姐姐的案子有关系吗?” “你是什么时候进入股市的呢?” “有——有三年多了。” “投入资金是多少?”“这——这好像属于个人隐私吧!” “刘曼红,我们是在例行公事——这是我们的工作,说还是不说,这是你的权利,但我们可以通过证券公司查到我们所需要的资料。” “我刚开始投入五万块钱,后来又投入十二万块钱。” “投资收益如何?” “刚进去的时候,赚了一两万块钱,后来全都赔进去了。” “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套住了?” “最近股市一路下跌,亏了很多。” “全部被套了吗?” “实在受不了啦,前几天,就割了一部分——直到现在,一想起这件事情,我就心惊肉跳。夜里面睡觉,经常一惊一乍的。” “现在账户金额是多少?” 沉默。 “刘曼红,你怎么不说了。” “我说了,你们千万不要跟我老公说啊!” “这是为什么?” “后来的十二万块钱,是我们这几年的全部积蓄。我一直瞒着他,我本来是想赚几万块钱,就金盆洗手,没有想到越陷越深,最后难以脱身。本来,我们的生活条件很好——因为我老公收入比较高,可自从我炒股以后,手头越来越紧。幸亏我老公是一个比较节俭的人,他对生活的要求比较低——一什么都听我的,要不然,他早就知道了。” “于是,你就打起了你姐姐的注意,是不是这样?” “不是,我姐姐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姐姐很早就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她对我和大欢很好,过去,家里面条件很差,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姐姐都让我和大欢吃。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那么,你说说看,今天早晨,你到哪里去了?” “我——” “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我昨天晚上喝酒——喝多了,就在朋友家里面睡了。” “朋友叫什么名字?” “这——我能不能不说啊!” “必须说。” “那你们得答应不跟我老公和我婆婆说。” “如果你说的情况确实跟“12。5”凶杀案没有关系,我们可以答应你。” “昨天夜里,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刘曼红双颊泛起了一阵红晕。 “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工作?” “他是我过去的同学,在一家证券公司当经理。”“他叫什么名字,在哪家证券公司?” “他叫甄振华,在湖南路华泰证券公司。其实,我也是为了这个家,甄振华答应帮我把亏空补上——他已经给了我两万块钱。这几天,我老公到上海去开会,我就——” 欧阳平和刘大羽没有想到,在侦破“12。5”凶杀案的过程中会接触到一些人的隐私。刘曼红出轨的事情,欧阳平没有资格进行评判,他也没有这个时间,但他知道,任何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都要对生活采取认真严肃的态度,谁欺骗生活,最终将被生活所唾弃。 欧阳平立即派韩玲玲和左向东到湖南路华泰证券所,他们找到了甄振华,刘曼红所提供的情况是真实的,这几天,他们经常在一起,昨天晚上,两个人喝了不少酒,甄振华就没有让刘曼红回家——刘曼红也想留下来和他多呆一会儿。今天凌晨,刘曼红不放心孩子,就离开了宾馆,半路上,她接到了吴晓雨的电话。她犹豫了一会,觉得还是要在孩子起床之前回家一趟,免得婆婆怀疑。 第十四章 眼神漂移 刑侦队在文强和刘曼红身上碰了两次壁,这使欧阳平和刘大羽变得更加谨慎,“12。5”凶杀案并不简单,这起案子从表面上看,其复杂程度,不能和过去接触到的案子相提并论,但仔细想一想,并不是那么回事情,第一,案发现场没有留下犯罪分子任何蛛丝马迹。第二,吴科长父女所提供的有价值的线索几乎为零。第三,凶手具有非常丰富的作案经验和反侦察经验,从整个作案过程来看,凶手作案手法娴熟,动作迅速,目标明确,在作案之前,对作案的时间进行过认真的计算,此案唯一有参考价值的是:凶手对吴科长家和整个单元十几户人家的作息时间非常熟悉,据此推断,凶手极有可能是生活在吴科长周围的人。 “12。5”凶杀案似乎无迹可寻,这是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共识。这也是“12。5”凶杀案不同于其它案件的地方。 现在,嫌疑比较大的文强暂时被排除了,本来以为刘曼红和此案的关联度比较大,结果是毫不相干,接下来,就看刘大欢了。 晚上六点半钟左右,欧阳平、刘大羽和韩玲玲早早地来到了山西路狮子桥,已经有一个摊主推着车子来排摊设点了。 三个人走上前去。 “大嫂,这么早就出摊了。”摊主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妇女。 “你们稍等一下,一会就好,你们吃点什么?” 正说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骑着自行车,停在了三轮车跟前。他把自行车推到一边,和女同志一起把三轮车上面的桌椅板凳卸下来,一一摆放好。 “来,你们先坐,想吃点啥?老婆,赶快把煤气灶架起来。” 三个人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又有几个摊主推着三轮车来了。 “老板,你贵姓?”刘大羽递给对方一支香烟。 “免贵姓王。”对方从口袋里面掏出打火机,将刘大羽和自己的烟点着了,“你们是不是有事?”对方还是有一点眼力劲的。 “王老板,你昨天晚上也在这里做生意的吗?” “我们天天都在这里,我们只能在这里摆摊子,在其它地方摆摊,会罚款。” “昨天晚上,八点半钟到九点钟之间,这里是不是有人打架?” “有啊!这里天天都有人闹事。” “天天都有人闹事?” “可不是咋的,到这里来的都是一些年轻人,喝多了酒,打架是家常便饭。” 刘大欢提供的情况有问题,这里天天都有人打架,如何能证明刘大欢也在这里打架了。 “昨天晚上,这里发生了两起斗殴。” “所为何事?” “一起是几个男人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另一起先是抬杠,后来打起来了。” “这里经常打架,你们还在这里做生意?” “这里生意好做,二十几个摊子,谁碰到谁倒霉,不过,就是打起来,也不用怕。” “为什么?” “你们看——旁边有一个治安岗亭,有几个保安在附近巡逻,保安一来,他们就跑走了。所以,他们不会弄出多大的动静,事件也不会长。” “昨天晚上,是哪两个摊子发生了打架事件?” “说不好。我们都在忙自己的生意,一般不会特别在意,除非人头打出了狗脑子。” 刘大欢自以为很聪明,他以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两起打架事件能作为他受伤的佐证,殊不知,欧阳平和刘大羽是两个心思细密的人,他们在王老板的帮助下,逐一走访了二十七个摊主,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两起打架事件弄得一清二楚。一起打架事件发生在金老板的摊位上,四个男的为一个漂亮女人大打出手,一个男的带着这个女人喊人去了,另外三个男的跑掉了;另一起事件发生在马老板的摊子上:两个男人在一起喝酒,喝着喝着就吵了起来,后来就打了起来,一个人的眼睛被打成了熊猫眼,另一个人的额头上被对方用啤酒瓶砸出了一个血口。 结论是:这两起打架事件和刘大欢毫无关系,刘大欢手上的血痕另有蹊跷。 晚上八点钟左右,刘大欢被请到了刑侦队。 谈话的地方就设在欧阳平的办公室,目前只能叫谈话,不能叫审讯。 冯局长也来了,他都对此案过非常关注。 参加谈话的人有欧阳平,刘大羽,陈杰和左向东,刘大羽负责问话,韩玲玲负责记录。 “刘大欢,有几个问题,我们想再和你核实一下。” “什么问题?”刘大欢一脸倦容,先前,同志们虽然和刘大欢接触过一次,但没有特别留意,现在的情形就不一样了,灯光下,刘大欢歪着脑袋,斜着身子,弯着腰,弓着背,眼睛里面布满的血丝,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地打一个哈欠,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赌徒。 “你离开蟠龙花园麻志强家以后,直接回家了吗?” “对啊!” “不对!” “有什么问题吗?” “从蟠龙花园到你家,最多需要四十分钟,可你却用了八十分钟左右。” “我在白云亭附近一家烧饼油条店喝了一碗豆浆,吃了几根油条。” “喝一碗豆浆,吃几根油条用了四十分钟?” “后来,我还上了一会厕所。”刘大欢回答问题不假思索,就像演员一样背好了台词。 刘大羽打开笔记本:“你回到家以后,给了女儿几块钱,让她在上学路上买早点吃,是这样吗?” “对啊!” “你在烧饼油条点吃早点的时候,为什么不顺便带一点?” “我女儿不喜欢吃烧饼油条,她喜欢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都是一个小孩,惯坏了。” “我们已经到山西路狮子桥大排档调查了解过了,昨天晚上,确实发生了两起打架斗殴事件。” “怎么样?我刘大欢没有说假话吧!” “不怎么样!两起打架事件,和你没有一点关系。我们还可以告诉你,大排档一共有二十七个摊主,每一个摊主,我们都问过了。你所说的情况,纯属子虚乌有。” 刘大欢准备好的台词好像已经说完了,他的眼睛开始在手和鞋头上游荡。 “刘大欢,抬起头来。” 刘大欢抬起头来,但眼神开始漂移,先前,他的眼睛一直和刘大羽保持对视的状态。 第十五章 穷追不舍 “刘大欢,请你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刘大欢从外套右边的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玉溪牌香烟,抽出一支,又从外套左边的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很讲究的打火机,刘大欢点了两次,才把烟点着了。 “刘大欢,对于你手上的血痕,你有什么说辞?” 刘大欢没有回答刘大羽的问题,他突然把卷起来的衣袖又放了下去——就是受伤的那只右手的衣袖。 这个细节引起来了左向东的密切关注,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自从欧阳平担任刑侦队队长以后,左向东在很多方面都刻意模仿欧阳平,在口袋里面放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这就是跟欧阳平学的。可以这么说,欧阳平已经成了左向东心中的偶像。左向东拧开笔套,在笔记本上写了两行字,然后推给了刘大羽。 刘大羽看了看笔记本上的内容:“刘大欢,把你右手的袖子卷起来。” “卷起来?你们不是看过了吗?”虽然刘大欢一脸的不愿意,但他还是把袖子卷起来了,他在卷衣袖之前把衣袖拽了拽,然后才卷起来。卷起来的衣袖挡住了里面的衬衫和毛衣。 欧阳平刘大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刘大欢的跟前。 刘大羽拿起刘大欢的右手腕,上次,欧阳平和刘大欢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血痕上,没有特别在意刘大欢的衣袖。 外套的袖子上很干净,没有一点血斑,刘大欢接到柳晓雨电话的时间和刘曼红接到电话的时间,前后相差顶多一分钟,应该是在六点零八分左右,根据是:吴晓雨给他们俩打电话间隔的时间不会很长,这时候,刘大欢应该立即赶到挹江花苑吴科长的家,可他却回了一趟家,他为什么要回家呢?很可能是换衣服,为什么呢?答案是刘大欢的衣服上有血迹,左向东写在笔记本上的内容是:“衣袖——血迹;六点零八分左右,刘大欢接到吴晓雨的电话;六点二十左右,刘大欢回到家。刘大欢很可能是回家换衣服。” 左向东的部分判断很快得到了证实,欧阳平和刘大羽在刘大欢衬衫袖子的边沿上发现了两点血斑。 “血迹!”刘大羽突然道。 刘大欢怔住了,他木然地望着刘大羽的脸。 左向东站起身走上前去,抓着刘大欢的手腕,掀起外套里面的毛衣:“队长,你们看——” 在欧阳平的潜移默化下,左向东的心思越来越细密。 欧阳平和刘大羽同时看见了,毛衣的边沿呈凝固状——毛衣是黑色的。欧阳平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凝固的部分有点发硬,面积大概有一元硬币大小。 刘大欢脸色灰暗,眼神闪烁。 ”刘大欢,你特地赶回家,是不是为了换衣服。” “没——没有,我没有换衣服。” “请你认真考虑一下,必要的话,我们会派人去问麻志强,他会告诉我们你昨天晚上到底穿什么样的外套。我们还可以现在就派人到你家去。” “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穿这件外套。” 谈话不得不告一段落。 但在结束谈话之前,欧阳平让柳文彬拿来了一件衬衫和一件毛线衣——柳文彬和刘大欢身高差不多,大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欧阳平要把刘大欢的衬衫和毛衣拿去化验。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只要是进入欧阳平思考范畴的事情,欧阳平都不会轻易忽略。 欧阳平立即派韩玲玲和严建华第二次去找麻志强,同时派陈杰和周颖到刘大欢家去。 九点十分,严建华和韩玲玲回来了:据马志强回忆,刘大欢到他家和离开他家的时候,外套是搭在手臂上的,打麻将的时候,他的外套是挂在椅子背上了,所以,他和老婆都没有在意。麻志强还打电话询问了另外两个牌友,他们也没有在意刘大欢穿什么外套。这大概就是刘大欢神闲气定的原因。 “天这么冷,刘大欢只穿了一件毛线衣,他难道不怕冷吗?” “麻志强家开着空调。” 九点二十五分,陈杰和周颖回到了刑侦队,他们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刘大欢的爱人在家,她有两天没有见到刘大欢了,所以,刘大欢十二月四日穿什么衣服,她不知道。刘大欢的老婆还另外一件外套拿给陈杰和周颖看,上面没有一点血迹。 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几句话:“六点二十左右回到家,给小孩几块钱买早点。” 左向东凑到欧阳平和陈杰跟前:“陈队,你们有没有问刘大欢的女儿呢?” “刘大欢的女儿不在家,说实话,我们也没有想到她。” “明天早上到他女儿的学校去一趟。”冯局长道。 第十六章 出人意料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钟,严建华和韩玲玲赶到了江家园小学——他们俩去的时候穿的是便衣,这是欧阳平和刘大羽的意思——孩子的自尊心是应该受到保护的。 他们俩先见了刘大欢的女儿刘晶的班主任何老师,由何老师将刘晶带到了教师休息室。谈话的时候,何老师也坐在旁边,刘晶看到两位警察——严建华已经和刘晶见过一次面——小家伙有点害怕,她直往何老师的怀里躲。严建华就请何老师坐在旁边。有班主任在跟前,谈话会比较顺畅一些。 “公安同志,刘晶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她每学期都是三好生,还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和中队长。”何老师非常配合,夸奖对一个小学生来讲是一剂灵丹妙药,更何况是来自班主任老师的夸奖呢? “很好,刘晶,你不要紧张,阿姨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韩玲玲微笑着,她说得很慢很轻, “阿姨,你问吧!” “刘晶,你爸爸前天——四号在不在家?” “在家啊。” 刘大欢的老婆说刘大欢不在家。 “你爸爸整天都在家吗?” “我爸爸六点多钟下班,吃过晚饭以后就出去了。” “你爸爸下班回到家的时候,你妈妈在家吗?” “不在家。我妈妈到外婆家去了——我外婆病了。” 刘大欢的老婆没有撒谎。 “你回忆一下,你爸爸前天穿什么颜色的外套,包括昨天早上。” “我爸爸前天穿了一件羽绒服。前两天,我爸爸就穿了,我妈妈还说我爸爸来着——” “你妈妈说什么?” “说我爸爸是冻死鬼投胎。” 韩玲玲在“羽绒服”三个字上面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左向东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刘大欢五号早晨穿的是一件毛呢外套。 “是什么颜色的羽绒服?” “是黑颜色的羽绒服。我爸爸昨天早晨回来的时候,没有穿羽绒服。”小孩子讲话往往知无不言。他们说话的内容一般会超出预想的范围,有时候还带有一点随意性——欧阳平对这种随意性非常感兴趣,欧阳平曾经写过这方面的论文,很多线索就存在于这种随意性之中。 “那你爸爸昨天早晨回到家的时候穿什么外套了?” “我爸爸昨天早上没有穿外套,他只穿着一件毛线衣。我爸爸进家门的时候,我正准备出门。” 刘大欢的嫌疑直线上升。 严建华和韩玲玲回到刑侦队的时候,刘大欢已经坐在队长办公室里面,严建华结束和刘晶谈话之后,立即打电话给欧阳平,而欧阳平在严建华打电话之前二十分钟已经派陈杰和左向东驱车到挹江花苑去请刘大欢了。 欧阳平和刘大羽为什么这么快就把刘大欢请到刑侦队呢?因为刘大欢的衬衫和毛线衣上面的血样已经化验出来了,血样之中,除了有刘大欢的血型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血型。 那么,另外一种血型是谁的呢?刚开始,欧阳平和刘大羽认为肯定是刘曼丽的,结果怎么样呢?结果完全出人意料,另外一种血型和刘曼丽居然无涉。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答案只有刘大欢知道。 “刘大欢,你前天穿什么外套了?” “前天穿什么外套?就是这件外套啊!” “不对。” “怎么不对?” “昨天,你穿的是一件羽绒服——是一件黑色的羽绒服。” “黑色的羽绒服?等一下,你们让我想一想,四号夜里面,我打了一夜的麻将,接着就到挹江花苑,昨天夜里陪了我姐夫一夜,脑子里面糊里糊涂的。”刘大欢有一个特点,当他的思维出现短暂真空或短路的时候,他会用抽烟来过渡。 “我想起来了,前天白天,温度有点低,我穿的是羽绒服,晚上出去和朋友打麻将,我换了这件衣服。” “还是不对。” “怎么又不对了?” “你四号晚上出去的时候,穿的仍然是那件羽绒服。” “谁说的?” “老严,你说吧!” “刘大欢,我们刚从江家园小学回来,我们见过你的女儿刘晶了。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你总该明白了吧!” “我们听说你女儿刘晶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刘大羽道。他这句话是有潜台词的。 刘大欢一口气抽了三口烟,过量的烟聚集在嗓子里面一时不能全部排出来,憋得他一连干咳了好几声。 “不但如此,你五号早晨回到家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穿外套,你回到家的时候,穿的是里面这件毛线衣。”刘大羽再添猛料。 刘大欢又换了一支烟,点烟的时候,三样东西同时颤抖:嘴、手、烟。 “说吧!羽绒服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的衣服上怎么会有另外一个人的血呢?” “从蟠龙花园到三岔河公交公司的宿舍,坐出租车,最多只需要四十分钟。可你却用了八十分钟,另外四十分钟,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刘大欢不再抽香烟,香烟已经成了道具,他低着头,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双肘放在膝盖上。香烟在指缝里面燃烧着,眼看就要燃烧到手指。 这时候,门开了,冯局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似乎从刘大欢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 欧阳平往沙发一边挪了一下屁股,冯局长坐了上去。 “冯局,刘大欢已经沉默了很久,他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难道是一个案中案?” “我看是,误打误撞,刘大欢撞到我们的枪口上来了。这真应了那句老话,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刘大欢,刘曼丽是不是你杀害的?”刘大羽用的是以虚求实的招数。 刘大欢猛然抬起头:“没有,我是不会杀害我姐姐的,我杀我自己的亲姐姐,天理不容!” “那你衣服上的血是什么地方来的?你的羽绒服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我杀人了。” 第十七章 节外之枝 大家面面相觑。刘大欢手上的血痕果然有文章。没想到“搂草搂到了一只兔子”。准确地说,这不是什么“案中案”,而是由“12。5”凶杀案牵扯出了一个案子引出的一个案子。 “刘大欢,你杀了谁?” “我——我杀了董——董——董梅。”刘大欢的额头上全是汗,他眼神呆滞,面如土灰。裤裆也湿了——他小便失禁了。 “欧阳,1你们没有接到报案?”冯局长望着欧阳平道。 “我们没有接到报案。” “刘大欢,董梅现在何处?” “公——公交公司宿舍。” “门牌号码?” “九排十七号。” “从昨天早晨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怎么没有人报案?”刘大羽像是在问刘大欢,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欧阳平走到刘大羽的跟前低声道:“我们先到案发现场去。” “我们走。” “等一下,刘大欢,你是怎么杀害董梅的?”欧阳平站起身走到刘大欢的跟前。 “匕——匕首。” “你把凶器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有羽绒服?”刘大羽补充道。 “在——在三——三岔河——三岔河的桥底下。” 刘大雨朝陈杰招了一下手,陈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副手铐,将刘大欢的双手锁上了。 “刘大欢,跟我们走一趟吧!” 大家跟在冯局长后面走出办公室,严建华和左向东押着刘大欢跟在后面。 三辆警车驶出刑侦队的院门,冯局长和欧阳平、刘大羽严建华在第一辆车上。 汽车鸣着警笛,穿过新街口,出汉中门,越过草场门大桥和三岔河大桥。 公交公司宿舍在白云亭水果批发市场的对面,这是一个老小区,小区里面有五栋三层高的筒子楼和十几排平方。三辆警车驶进小区的时候,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白云亭水果批发市场忙着做生意的人都跑了过来。小区里面的道路非常狭窄,欧阳平决定把警车停在小区的门口,大家下车朝小区里面走去,陈杰和左向东押着刘大欢走在前面,严建华拎着刑侦箱走在旁边。 欧阳平一行在第九排平方十七号门前停了下来。小区里面一下冒出很多人来。 十七号的门锁着——是门上锁,不是外挂锁。 “刘大欢,就是这一家吗?” “是——就是这一家。”刘大欢在裤子口袋里面摸了一会,拿出手,手上空空如也:“钥匙——好——好像在我羽绒服的口袋里面。” 十八号门口站着一个老太太:“你们这是找谁?” “老人家,十七号的人呢?” “我昨天晚上见过董梅,今天早上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她——董梅是不是出事了。” “她家其他人呢?” “她就一个人,去年和男人离的婚。孩子跟男人搬出去了。” 陈杰飞起一脚,将门踹开了。 “刘大欢,人在什么地方?”欧阳平走到刘大欢的跟前。 “在——在大——大衣——大衣橱里面。” “老严,拉警戒线;赵小鹏,你负责拍照,冯局,我们进去。” 第十八章 心急火燎 董梅家是一间十五平方米左右的平房,中间有一道隔墙,将前后一分为二,外面是客厅,里面是卧室;平房的外面有一个小披子,应该是厨房。 大衣橱在卧室里面,位置在东墙,南面是一个电视机柜,电视机柜上面有一台十六寸的彩色电视机,床在电视机的南边,紧靠隔墙。西墙边停放着一辆半旧的凤凰牌自行车。旁边是一台双筒洗衣机。 “刘大欢,大衣橱上的钥匙呢?” “钥——钥匙在——在电——电视剧下面——在里面。” 刘大羽在电视机下面摸了一会,没有摸到,他干脆把电视机掀了起来,在靠墙的地方,果然有一把钥匙。 刘大羽用钥匙打开大衣橱,门竟然自动开了,从里面滚出一句女尸。她就是董梅。 董梅的身上穿着一套粉红色内衣,裤子没有穿到位,裤腰在肚脐下方五公分处,死者光着脚,腹部全是血迹,血迹已经发黑凝固;死者的头发蓬松,遮住了整个脸。 欧阳平戴上手套,用手拨开死者的长发,陈杰将尸体脸朝上,死者的脖子上有两处明显的掐痕,掐痕处呈紫黑色。刘大羽掀起死者的内衣,肚脐左右两侧各有两个刀口。刀口长一点八公分。 李文化在枕头上提取到了十几根长发,这十几根长发估计是死者在挣扎的时候留在枕头上的,奇怪的是没有枕巾。床上、被子上、枕头上没有血,更奇怪的是没有床单,被子下面只有一床军用毛毯。 “刘大欢,在董梅遇害前,你们有过性接触吗?” “有——有过。” 周颖在死者的下身提取了一定量的粘液。 “刘大欢,现场,你处理过了吗?” 刘大欢点点头,然后用手指了指大衣橱:”东西在大衣橱里面。” 刘大羽将大衣橱的另一扇门完全打开。 大衣橱里面果然有一卷东西,拖出来,慢慢打开,原来是一床毛毯,另外还有一条枕巾和一件毛线衣,毛毯、枕巾和毛线衣上面沾满了血迹。 “刘大欢,你先把作案过程交代一下——只交代杀人的过程。”欧阳平道,“小韩,你记录。” “我先想掐死她,没有想到她劲很大,我就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在她的肚子上捅了两刀。血流得太多,我就用枕巾堵住刀口,枕巾不够,又用这件毛衣。” “当时的时间,你还记得吗?” “六点钟不到。具体是什么时间,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把董梅的尸体藏在大衣橱里面呢?” “天已经亮了,我想等晚上再处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一时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尸体。更糟糕的是,我的大哥大响了。” “是吴晓雨打来的吗?” “是,她说我姐姐出事了。我就把董梅的尸体藏进了大衣橱,又把毛毯、枕巾和毛衣卷起来塞进了大衣橱。锁上大衣橱,我就离开了。” 刘大欢提供的时间是比较可信的,吴晓雨打电话的时间在六点零八分左右,刘大欢处理完董梅的尸体和现场,收藏好羽绒服和凶器,然后再回到家,时间应该在六点二十左右。三岔河大桥就在公交公司宿舍区的南边——只有一步之遥,刘大欢的家就在第五栋筒子楼。 这次的现场勘查和尸检不同于以前任何一次,过去的现场勘查和尸检是为了寻找线索,现在,凶手就在跟前,真相已经大白,所以,现场勘查和尸检,完全出于手续上的需要,审结任何一起凶杀案,都是要讲究证据的。有刘大欢的供词,再加上现场勘查和尸检记录,了结这桩凶杀案,已经足够了。,欧阳平要迅速了结此案,继续寻觅“12。5”凶杀案的凶手。此时的欧阳平,心情比任何时候都沉重和不安,到目前为止,欧阳平的手上还没有一点点“12。5”凶杀案的线索。他明白冯局长的意思,冯局长从来不会提任何要求,做什么指示,但他感觉到欧阳平有压力的时候,他就会抽一点时间和大家在一起,目的是让大家放松心情。欧阳平的责任感是非常强的,冯局长越是这样,欧阳平的心里就越是着急上火。 赵小鹏对现场进行了多角度,全方位的拍照。 接下来,同志们又押着刘大欢来到三岔河大桥的桥墩旁。 这时候,围观的人更多了,桥上,河边,黑压压的一片。 刘大欢在桥下徘徊片刻,然后指着西边第二个桥墩道:“就在这里——在下面——在石头下面。” 左向东早已经脱掉了鞋袜,捋起裤脚——到膝盖处,柳文彬也学着左向东的样子,做好了下水的准备。 两个人用脚摸索着下到水中,水比较深,已经淹到了左向东的膝盖,裤子的一部分已经浸湿了。柳文彬的个头比左向东矮半个头,水已经到他的膝盖上方。 左向东脱掉制服,卷起衣袖,照着刘大欢所指的方位,摸了下去。 一分钟以后,浑水泛起,不一会,左向东拎起一件黑色羽绒服,羽绒服沉得很。 陈杰和刘大羽接过羽绒服,两人将羽绒服拎到水泥斜坡上,刘大羽摊开羽绒服,羽绒服胸前的拉链处有几块地方和其它地方不一样。欧阳平用手捻了捻,食指上有一点黑褐色的糊状物,用鼻子闻闻。刘大羽在所有口袋里面掏了掏,最后在内测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把铜钥匙。 “刘大欢,这是不是董梅家的门钥匙。”刘大羽走到刘大欢的跟前。 “是——是的。” “匕首在什么地方?” “我当时很紧张,没有在意具体的位置。我先扔匕首,后藏衣服的。” “你说一个大概的范围。” “在第二排桥墩附近,我当时扔的比较远。” 冯局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到河中:“欧阳平,水比较深,打电话,让打捞队派几个人过来。” 第十九章 证据确凿 半个小时以后,一辆标有“荆南市港监处”字样的面包车停在三岔河大桥的北桥头,从车上跳下六个身穿潜水服的人,手上提溜着银灰色金属头罩。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大堤上的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这场雪下得不是时候,站不久的——来得快,走得也快。 欧阳平和冯局长沿着一条石砌台阶上了河堤,迎上前去。 热烈握手,简单交流之后,六个潜水员互相比划了一会,然后走下石阶,慢慢走进河中,六个银灰色金属头罩慢慢消失在水面上。 人群停止了议论和喧哗。无数双眼睛全部聚焦到桥下。 谁也没有注意到,河面上突然出现几十条木船,船头和船舷上站着一些人。 三岔河是荆南市第二条大河,它东连秦淮河,西接扬子江,三岔河大桥所在的位置,河面相对窄一些,宽大约五百米左右,它地处秦淮河入江口,河道前两年刚疏浚过,所以,河水根深。第一排桥墩西侧竖着一根标尺,这根标尺是用来记录水位的。现在正值枯水期,水位在最低刻度线以下一两公分处。 十分钟以后,一个银灰色的头罩浮出水面,紧接着,其他五个潜水员也相继浮出水面。 围观法人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安静的时间很短,很快又被嘈杂和喧哗之声所取代。六个潜水员聚拢到一起,进行了一阵短暂的交流。然后再次潜入水中。 欧阳平走到刘大欢跟前:“刘大欢,你仔细回忆一下,是你刚才所指的地方吗?” 刘大欢蹲在斜坡上:“当时,我很紧张,从口袋里面掏出匕首就扔出去了。连想都没有想,也没有选择什么方向。” “你是站在什么地方扔的呢?”冯局长也走了过来。 “在——就在这里——就是我现在站的地方。” 突然,一个潜水员浮出水面,手上举着的是一把匕首。不一会,另外五个潜水员相继浮出水面。 刘大羽走到水边,接过匕首,匕首连刃带柄长二十三公分,刀刃长十七公分。 赵小鹏举起照相机进行拍照。 刘大羽走到刘大欢跟前:“刘大欢,是不是这把匕首?” 刘大欢点点头。 至此,刘大欢杀害董梅的物证全部到位。 接下来,大家关心的必然是刘大换杀害董梅的动机和背景。 回到刑侦队之后,欧阳平安排严建华和韩玲玲立即对刘大欢进行了审讯。自己带着其他同志赶往挹江花苑,继续找吴科长和吴晓雨了解线索。“12。5”凶杀案还得继续查下去。 寻找线索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我们先把刘大欢的案子弄清楚之后,再回到“12。5”凶杀案上来。 董梅原来是公交公司售票员,人长得很漂亮,高中毕业以后分到公交公司,丈夫原来是一个退伍军人,复原后分到公交公司当驾驶员,因为工作上的频繁接触,两个人擦出了火花,后来结婚成家。不久,董梅在朋友的影响下,瞒着丈夫将三万块钱投入股市,刚进入股市的时候,股市比较红火,董梅确实赚了一两万块钱,这对每个月只有几百块钱收入的董梅来讲是非常有诱惑力的,这时候,她对自己的工作已经厌倦了,在这之前,她就因为性格的问题,经常和乘客发生口角,所以,就经常被领导批评,工资也没有少扣过,导致董梅的人生轨迹发上错位的最直接原因是董梅在股市碰到了在高中的时候追求过自己的同学汪家辉,汪家辉开两家饭店,同时在证券公司有一个大户室的席位。不久,董梅和汪家辉产生了婚外情。 心理失衡的董梅本来就有辞掉工作的想法,自从见到汪家辉在一起之后,她将想法变成了现实,不久,她和汪家辉的关系被丈夫发现了,但性情温和,为人宽厚的丈夫原谅她了,当时他们已经有了一个两岁大的男孩。半个月以后,汪家辉另有新欢,董梅惨遭遗弃,照理,董梅应该好好过日子了吧!遗憾的是,很快,整天无所事事的董梅在赌桌上碰到了刘大欢,刘大欢的缺点是嗜赌成性,但他有一个讨女人欢心的优点,只要他赢钱或者手头宽裕的时候,经常会给女人买一些东西,就这样,董梅又和刘大欢搞到了一起。 纸是包不住火的,董梅的丈夫还是发现了老婆和刘大欢之间的事情,这次,丈夫没有原谅董梅,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写了一份离婚协议书,让董梅签字。董梅知道丈夫的性格,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他想好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一个月前,董梅和丈夫协议离婚,丈夫还算不错,只要把小孩子给他,他就把公交公司的房子留给董梅,自己搬去和父母一起住,还丢下了四万块钱。 丈夫十二月三号才将四万块钱从银行提出来交给了董梅,刘大欢十二月五号的凌晨到董梅的家,就是冲这四万块钱去的,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债,自从董梅和丈夫离婚之后,刘大欢就打起了四万块钱的主意,他曾经向董梅借过,他甚至还编故事骗董梅把四万块前拿去投资,但董梅没有同意。 十二月五日凌晨,五点四十左右,刘大欢回到了家,但他没有进家门,在门口犹豫片刻之后,他径直来到了董梅的家,十二月四日傍晚,刘大欢在白云亭水果批发市场碰到了董梅,当时,董梅正在卖水果,刘大欢估计董梅要回去看父母。以刘大欢对董梅的了解,董梅看望父母,是要在娘家住一宿的。晚上,他离开宿舍区的时候,还特地到董梅住的地方转了一圈,遗憾的是,他没有机会下手,因为隔壁邻居家有人打麻将,门口还有人把风。 他用钥匙打开董梅家的门,可没有想到董梅就在屋里,他刚走进里屋的时候,屋子里面的电灯突然亮了。董梅听到了开门声,她知道是刘大欢,为了方便,她给刘大欢一把们钥匙,只要刘大欢想了,随时都可以来。 刘大欢被董梅吓出了一身冷汗。 董梅以为刘大欢是来行鱼水之欢的,她掀起被子,将刘大欢揽入怀中。然后将灯关了。 刘大欢本来的目的是想找那四万块钱的,钱还在家里,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因为董梅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置四万块钱,她又想存入银行,又想投入股市去扳本——她已经在股市里面亏了不少钱。 刘大欢的思想出现了严重的脑栓塞,何为犯罪?无非是一个错误的想法,再加上一个至死不悟的念头。想法是向导,念头是推手。直到犯罪结果的发生。这就叫不撞南墙不回头,或者叫不见棺材不掉泪。心理本来就已经严重扭曲的刘大欢,根本就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不仅如此,为了实现自己的初衷,刘大欢动起了杀心。这是由罪犯的心理惯性所决定的。 刘大欢将四万块钱藏在烤火炉的炉膛里面,刘大欢的老婆是一个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人,天不到十分冷的时候,她是不会生炉子的。 欧阳平将四万块钱交给了董梅的丈夫。 第二十章 异样别离 吴科长和吴晓雨仍然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无论欧阳平如何启发,父女俩始终没有提供新的线索,“12。5”凶杀案陷入困境,欧阳平颇感郁闷,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是刑侦方向和思路有问题,还是吴科长和父女俩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抑或是同志们调查走访工作的深度和广度不够。 十二月六号下午和七号一天,欧阳平、刘大羽和陈杰除了在局里面两次会议之外,就是坐在队长办公室里面研究案情,欧阳平还将所有谈话记录复印若干份,分发给大家仔细阅读和揣摩。 七号下了一天的雨,早晨天刚亮就开始下了,开门雨,不下到关门,一般是不会停下来的。十二月七号的雨,一直下到晚上八点钟左右。同志们的心情和这天气是一样的阴阴压郁。 九点钟,回了一趟家,他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回家了。 欧阳平把汽车停在楼下,走出汽车,四楼的阳台上的铝合金窗户响了一下,欧阳平抬起头,妻子和女儿的脸同时出现在窗口。 此时,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 欧阳平一边朝妻子和女儿挥了挥手,一边从包里面掏出大哥大。 显示屏上是一个生疏的号码。 原来是陈老师打来的电话,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自己不能保证有没有用,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拨通了欧阳平的电话。大致内容是这样的:住在吴科长楼上的张文章在一家毛纺厂当修理工,上的是三班倒,张文章性格非常古怪,此人少言寡语,也不跟任何人家来往。他平时不管见到什么人,从不跟别人打招呼,因为张文章上下班都要从陈老师家门前走过,在陈老师的印象中,张文章十二月五号早晨应该是早班,如果是早班的话,他下楼的时间应该是在五点四十左右,陈老师在打电话给欧阳平之前,特地问了几个邻居,大家都证实,在早晨围观的人群里面,大家没有见到张文章的身影。 欧阳平犹豫了一下,朝楼梯口走去,结果被妻子叫住了。 “欧阳,你用不着上楼了,我们看到你,就足够了。” 欧阳平的鼻子有点酸,女儿的书包背带断了,妻子用针线缝了十几针,他当时就想好,有时间给女儿买新书包。今天回来的路上,他本来准备买一个书包,可是因为脑子里面一直在想案子的事情,结果把这件事情忘了。 欧阳平跑上楼,家门早被打开,妻子和女儿站在门口。 “爸爸。” “唉。” “欧阳,你不是有事吗?干嘛还上楼呢?” “最起码要和夫人、女儿照个面啊!哪有过家门而不入的呢?” “我们在阳台上不是见过了吗?” “我没有看清楚你们的脸。” 这回轮到妻子鼻子发酸了,但她仍然强作镇静:“见外了不是——你今天怎么啦——怪怪的!” 欧阳平张开双臂,想拥抱一下妻子。 妻子推开他的手:“别肉麻了,忙你的去吧!” “你不让我拥抱,抱一下女儿总可以吧!”欧阳平蹲下身体,将女儿揽进怀中。 “爸爸,你不要担心我们,我和妈妈都很好。”女儿也推开了欧阳平。 妻子和女儿将欧阳平送到楼下,看着他的汽车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十一章 似有转机 欧阳平驱车直奔挹江门派出所,同时打电话给刘大羽和陈杰,让他们俩立即赶到那儿,陈老师和欧阳平约好在派出所见面。 十点钟左右,欧阳平走进了所长办公室,贡所长和陈老师正在里面等候。 在刘大羽和陈杰赶到以前,欧阳平向陈老师和贡所长了解了张文章的基本情况:张文章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爱人比他小四岁,在一家商店工作,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张文章的母亲姓徐,是一个教师——几年前就去世了,徐老师为人善良,待人热心,退休之后经常照应一些孩子,十八栋和附近人家,不管哪家的孩子,下午放学之后——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徐老师都会把这些孩子领到自己的家中帮忙照应。这大概就是陈老师和邻居没有想到张文章的原因吧! 那么,张文章现在在家吗? 陈老师今天晚上下楼散步的时候,正好碰到张文章上楼,六点钟左右,正是张文章下班的时间。 现在必须弄清楚三个问题:第一,十二月五号早晨,案发前后,张文章在什么地方?第二,张文章的为人;第三,张文章和吴科长家的关系。 三个人在贡所长的陪同下,又来到了吴科长家。 吴科长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十二月四号晚上,张文章曾经到吴科长家来过,他的女儿小娟在刘曼丽老师的班上读书,在作业上遇到什么问题,小娟跑到刘老师家来问这问那,而刘老师又热情耐心、乐于施教,十二月四号的晚上,张文章是在小娟进门几分钟以后走进吴家的,他是专门来酬谢刘老师的,他拎来了两箱水果,双方推让僵持了几分钟,张文章见刘老师执意不收,这才拎着两箱水果离开了吴家,吴科长就是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回到家的,他将装有十几万块钱的皮包放进了电视机的柜子里面,当时,吴晓雨正坐在客厅里面看电视,刘老师就把张小娟让进了主卧室。而张文章和刘曼丽为两箱水果争执不下的地方,就在主卧室。 三个人从吴科长提供的材料里面,总结出三个方面的信息:第一,张文章知道吴家放钱的地方;第二,张文章十二月四号晚上出现在吴家,不带有偶然性,更不能看成一种孤立的现象;第三,张文章有足够的时间和有利的条件掌控作案的时间,欧阳平特地走出吴家的防盗门,站在五楼和六楼中间的拐弯处,就能看到吴家的防盗门。凶手在吴科长离开家门之前,最佳——也是唯一的观察点应该在这里。 四个人马不停蹄,驱车前往红星毛纺厂——这是一家社办企业,欧阳平向贡所长借了一辆自行车——因为张文章是骑自行车上班的。 贡所长坐在汽车里面引路,欧阳平骑着自行车跟在汽车后面。从挹江花苑到红星毛纺厂有三条路,贡所长选择了一条最近的路,张文章走的也应该是这条路。 欧阳平用了一小时零五分。 四个人找到了当班的岳副厂长,张文章在二车间机修组。 岳副厂长领着四个人走进了二车间主任办公室,今天的值班主任姓蔡,欧阳平说明来意之后,蔡主任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拿来了考勤记录。 第二十二章 疑点上升 考勤记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五日,早班,7点——15点,张文章的名字赫然出现在考勤记录上;张文章的后面用圆珠笔画着一个五角星。 欧阳平还就一些细节问题请教了蔡主任:张文章上早班一般是在什么时候进厂?张文章在厂里面表现如何?工资收入怎么样?家庭经济状况如何?吴科长、陈老师和众邻居虽然和张文章住在一个单元里面,但由于张文章平时与人少有接触,所以对张文章家的情况知之甚少。 蔡主任的回答是: 张文章是机修工,按照规定,上早班要提前五分钟进行工作交接交接的时候,要对所有机器进行检查。 张文章除了性格有些古怪之外,他工作认真,任劳任怨,技术过硬,年年被评为劳动模范。 张文章的工资收入在机修工当中是最高的,级别是六级。 至于家庭经济状况,蔡主任不太清楚,他喊来了张文章的徒弟陈军和马友朋,因为是师徒关系,陈军和马有朋出于对师傅的尊重,经常到挹江花苑去看望师傅和师娘,所以对张文章家的经济情况比较了解,张文章三个孩子都在读书,张文章的老岳母体弱多病,一年要住一两次医院,自从老岳父去世之后,老太每个月从老伴的单位拿一百多块钱的生活补贴,所以,张文章家的生活比较拮据,两个徒弟还提到了两个细节,张文章从来不在食堂吃饭,即使是上二班,他也不会到食堂去加餐,大部分时候,都是带两个馒头,几根萝卜干,或者蒜头子;他从来不买衣服,一旧一新两套工作服,厂里面穿一套,回家穿一套。 从感情上来讲,欧阳平不想把张文章和“12。5”凶杀案联系在一起,但感情不能代替理性的分析,欧阳平有一个明显的感觉,在侦办“12。5”凶杀案的过程中,他们对有关当事人,特别是他们的生活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这在以往的经历中是不曾有过的。 张文章作案的疑点逐步上升,刘大羽一边记录,一边在笔记本上列了一个时间表: 5点45分; 6点55分: 1小时。 相信大家都明白这三个时间所要表达的意思了。三个时间的后面都要加“左右”两个字,从5点45分到6点55分,时间是七十分钟,张文章骑车子上班用去一个小时左右,只剩下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如果张文章是杀害刘曼丽的凶手的话,他离开吴家之后,他肯定会把钱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这也需要一点时间。这样算来,时间就差不多了。刘大羽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张文章不是凶手的话,那么,他在下楼的时候,应该有和凶手撒肩而过的可能,从时间的推算上,应该是这样,刘曼丽遇害的时间和张文章下楼的时间完全有重合的可能。刘大羽的想法也得到了欧阳平和陈杰的认同。 第二十三章 线索再现 十二月八号早晨八点钟,贡所长将张文章请进了挹江门派出所。 所长办公室里面坐着欧阳平、刘大羽、陈杰和韩玲玲。 张文章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工作服,工作服里面穿着一件毛线衣,毛线衣的袖口掉线了,张文章不时用手将毛线头往袖子里面塞。从表面看,张文章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他两只手紧握在一起,手指头上还残留着一些没有洗干净的油渍,指甲缝里面有不少黑垢。 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三支烟,扔给陈杰一支,又递给张文章一支。 张文章摆摆手,示意不会抽烟。看他的牙齿和手指,不像是经常抽烟的人。 张文章低眉顺眼地望着欧阳平,他在等待欧阳平发话。 “张文章,十二月五号早晨,你上什么班?” “早班。” “你是几点下楼的呢?” “五点五十左右,只要上早班,我都是在这时候出门的?”张文章说话不紧不慢。如果不是心中坦然,就是强作镇静。 “你下楼的时候,吴科长家的门是掩着的,还是关着的?” “是虚掩着的,我下楼的时候,还把门轻轻推了一点。” “为什么要推一点呢?” “我扛着自行车,怕碰到吴科长家的防盗门,他家的门有点碍事。” 扛自行车下楼,脚步应该很重,自行车也会碰到楼梯的扶手,陈老师竟然没有听到声响。 “那么,你路过吴科长家门口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 “平时呢?平时也是这样吗?” “平时不是这样。平时,客厅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这时候,刘老师会在厨房里面忙早饭。” “你下楼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上楼,或者下楼呢?” “你们让我想一想。” 韩玲玲倒了一杯水,递给张文章。 张文章接过茶杯,欠了一下身体。他的表情很平静,神态不急不躁。 “我走出楼梯口的时候,看到一个人。” “什么人——你认识他吗?” “是送报纸的。” “送报纸的?” “对!是送报纸的,他的咯吱窝夹着一沓报纸,我们这个单元有好几户人家订报纸。” “送报纸的姓什么?” “我不知道。”“贡所长,您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张文章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 “这很简单,你们明天早晨在门卫就能等到他,我们小区里面的报纸,估计都是此人送的。我家没有订报纸,跟此人没有接触。你们也可以问问吴科长和陈老师,他们两家都订了报纸——他们可能认识此人。” 张文章不但认真回答了欧阳平的问题,还主动给欧阳平出主意。 “张师傅,你看到此人的时候,他往什么方向去了?” “他好像往十七栋去了,大概是吧!我当时没有在意。” “那么,你在路上碰到吴科长了吗?” “对了,你这一问,我倒想起来了。我推着自行车走出小区,穿过马路的时候,看到吴科长正从工商银行方向走了过来,他走得很急,手上拎着一个塑料篮子,里面放着牛奶。我本来是想跟他打招呼的,他和刘老师虽然都是文化人,但从来不门缝里面瞧人。因为距离隔得比较远,所以就推着骑上车子走了。” 第二十四章 顺藤摸瓜 用不着等到九号凌晨了,送走张文章以后,大家又去拜访了吴科长和陈老师,同志们从吴科长和陈老师的口中了解到了送报人的情况:此人姓宋,名叫宋宏,年龄三十七岁,过去在一家街道企业工作,企业前几年倒闭,他就开始干起了送报纸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每个月能有三百多块钱的收入,挹江花苑和附近几个小区的《荆南晨报》都是他一个人送的。 到吴科长和陈老师家的时候,欧阳平和刘大羽还特别留意了一下吴科长和陈老师家大门外侧的报箱,报箱是用塑料加工而成的,正面写着“荆南晨报”的字样;在陈老师家的报箱旁边,还有一个放牛奶的箱子,箱子是用金属加工而成的,里面可以放三瓶牛奶,箱子上面有一把锁,陈老师说:送奶的人和订牛奶的人各有一把钥匙,箱门上写着“长江牛奶”的字样。 八号上午八点半钟,欧阳平一行在贡所长和金主任的带领下,找到了宋宏的家,宋宏的家在热河北路三条巷116号。 非常巧,在金主任向邻居打听宋宏的时候——因为宋宏家是体将军把门,宋宏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这不是贡所长吗?你们找谁啊?” “宋宏,这几位公安同志找你问点事情?” “找我问事情——什么事情啊?”宋宏撑起车腿,自行车后面已经没有报纸,上面缠绕着一根蓝色尼龙绳。 宋宏从身上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宋宏家只有一间房子,房子上面搭了一个楼阁子,楼阁下面靠着一把木梯子。门口有一张桌子和几条长板凳,宋宏将同志们安排在凳子上坐下。 警察的出现引来了不少双眼睛,宋宏将房门关上了。 “小宋,你坐下来。”贡所长将手足无措的宋宏拽到身旁坐下。宋宏身高在一米六七八的样子,上身穿一件绛颜色夹克外套。下身穿一条竖条灯芯绒裤子,脚上穿一双浅口布鞋,袜子是黑色的。 刘大羽朝欧阳平挤了一下眼睛,然后把视线落在了宋宏的左脚面上。 陈杰也注意到了,宋宏的左脚面和右脚面相比,有一块比较突出的地方——看上去比较明显。 “小宋,十二月五号早晨,你有没有到挹江花苑十八栋二单元送报纸?” “送——送了。挹江花苑的《荆南晨报》都是我送的。” “到十八栋送报纸的时间,你还能记得吗?” “什么时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天快亮了。” “十八栋二单元有几户人家钉《荆南晨报》?” “现在只有两家。刘老师和陈老师家。” “你把报纸放进刘老师家报箱的时候,她家的门开了吗?” “开了——门掩着——露出一条七八公分宽的缝。” 宋宏的话和张文章的提供的情况是能够互相印证的,张文章路过吴科长家门前的时候,曾经将门轻推了一下。 “那么,屋子里面有没有动静呢?你有没有发现屋子里面有什么异样呢?” 刘曼丽老师此时应该就躺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报箱就在防盗门的旁边,宋宏站在门口,应该是能够看到刘老师的,吴科长回到家的时候,刘曼丽还有一口气,宋宏送报纸的时候,刘曼丽不可能毫无声息。 第二十五章 棘手难题 欧阳平从包里面拿出一个档案袋,倒出一沓照片,摊开来,然后挑出其中一张,编号为“1”,是刘曼丽遇害之后的现场照片。照片下面有一组数据:死者头部距离门槛39。5公分处,右手指距离门槛1。5公分处。 陈杰明白欧阳平看照片的意图:“欧阳,我去去就来。” 欧阳平和刘大羽会意地笑了。 “欧阳队长,我跟陈队长走一趟。”贡所长道。 “行。快去快回。” 陈杰这是要到哪里去呢?到吴科长家去,去做一次现场模拟实验:人站在报箱下面,在防盗门虚掩七八公分的条件下,能不能看到门内的情况呢? 这边的谈话继续进行。 “你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吗?” “没有,确实没有听到声音,要说声音倒是有,但不是从刘老师家传出来的。” “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呢——是什么声音?” “是抽水马桶的声音,到底是从哪一家传出来的,不好说。” 在此前后,506的陈老师和405的文强都上过厕所。 “我早晨送报纸,时间很紧,有些人家必须在七点钟之前看到报纸,我没有时间在意其它事情。” “那么,你有没有看到二单元其他人下楼呢?” 如果宋宏心里有鬼的话,他就会否认看见任何人。 “我看见一个人。” “什么人?” “我不认识,他下楼的时候肩膀上扛着一辆自行车。” “你当时往什么方向去了?” “我到十七栋去了。你们是不是怀疑我杀害了刘老师?” “在案件没有侦破之前,我们会找很多人了解情况。” “这我知道,我宋宏虽然家境贫寒,但绝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再说了,我上有老,下有小,他们全指望我过活——”宋宏显得有些激动,眼圈有点红。 门被推开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出现在门口。 “娘,您回来了,武珍,医生怎么说?” “医生没有肯定,过两天,检查报告才能出来。”中年妇女道。 “医生是怎么说的?” “到底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要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阿宏,这几位是?”老人大概是从欧阳平一行的衣着上感觉到了什么。 “娘,他们是市公安局的人。” “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情?” “娘,公安同志只是问一些事情。武珍,你扶娘到里面躺下来。” 这时候,欧阳平才注意到,在这个十几平方米的空间里,铺着三张床,每张床都很小,床上面的被褥没有叠,被褥上面打了不少补丁。 宋家显然已经不太适合谈话。欧阳平将宋宏带回了派出所。欧阳平可不愿意轻易放弃宋宏这条线索,虽然他连线索都谈不上,随着张文章和送宏的出现,寻找线索的空间越来越小,凶手作案时间只有四五分钟,张文章和宋宏至少占去一两分钟,最后只剩下三分钟左右的空间。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寻找到凶手的身影,难啊!这回,欧阳平和他的战友们算是遇到了最棘手的难题。 第二十六章 重要发现 在驱车前往挹江门派出所的路上,欧阳平接到了左向东的电话,他有一个重大的发现。 欧阳平让陈杰停车,自己走下汽车。 左向东确实有一个重要的发现:左向东仔细阅读了“12。5”凶杀案所有的谈话记录,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死者刘曼丽右手的食指指甲。左向东特地去了一趟法医处的冷藏室,他在刘曼丽右手食指的指甲上发现了两个疑点。第一,指甲前端有三道裂缝,这应该是用力抓物所致,三道裂缝显然是用力过度的结果,根据当时的情形,刘曼丽在气息奄奄之时唯一会做、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让凶手迅速脱身,从主卧室和客厅里面的血痕来判断,刘曼丽当时是躺在地上的,基于这样的判断,刘曼丽只能抓住凶手膝部以下的部位,时值冬天,凶手穿的衣服比较多,所以,刘曼丽极有可能抓住凶手的脚脖子——其它地方是抓不住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的脚脖子上就会留下血痕,基于尸检报告,这个假象似乎是不能成立的,因为刘曼丽的指甲里面没有血迹;这就涉及到了另外一个细节,在手电筒的强光之下,刘曼丽右手的所有指甲呈现出不同的光泽度,食指的指甲在灯光上面,就像一张薄纸,亦如白玉无瑕,而其它指甲则显得暗淡,在指甲的里面有一层浮诟,奇怪的是食指的指甲里面非常干净,不过,细心的左向东还在食指的指甲里面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出血点,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左向东的判断非常大胆,凶手在离开现场之前,用刀尖将刘曼丽指甲缝里面的血迹刮去了,完成这个动作,只需要数十秒的时间,由于凶手用力过猛,才导致指甲裂开。 正是由于时间太过仓促,凶手并没能将刘曼丽指甲缝里面的血迹处理干净,左向东在指甲的根部发现了一道浅浅的线条,这条线凭肉眼是看不见的,只有在灯光下和显微镜中才能显现出来。 左向东将提取到的血样进行了化验,化验结果使左向东欣喜若狂,刘曼丽的血型为“a”型,血样的血型为“ab”型。 现在,欣喜若狂的人不是左向东一个人了,又增加了三个人。 宋宏凸起的脚面和左向东的分析不谋而合。现在,欧阳平已经将注意力和聚焦到了宋宏的脚面上了。 十几分钟以后,大家就坐在了所长办公室里面。 现在,谈话就显得比较简单了。 “宋宏,你这只脚的脚面是不是受伤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到了宋宏的右脚面上。 宋宏本能地缩回了右脚。他竟然一时无语。 “宋宏,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的右脚啊!你的右脚是不是受伤了?” “我的脚是受了一点伤。” 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判断果然没有错。 “是怎么受的伤?” “是在菜场买菜的时候,一个菜贩子在挪菜筐的时候,不小心,筐底划到了我的脚面。” “菜筐怎么会划伤脚面呢?”在欧阳平看来,宋宏先前无语,十有八九是在编故事,要不然,他的回答不会这么流畅。 “菜筐下面绑着铁丝。” 第二十七章 两寸血痕 “宋宏,我们能不能看看你脚上的伤口?” 宋宏慢慢吞吞地脱掉布鞋和棉袜,宋宏的脚上果然缠着一块布,是粗布,而不是纱布。 “宋宏,解开来让我们看看。” 宋宏解开布带,在脚面便内侧的中部,有一道长约两公分长的伤口,伤口部分结疤——一部分有点发炎,从结疤的程度看,伤口比较深,伤口的走向和人体正面是平行的,伤口成柳叶状,从脚内侧向外侧,由粗到细。 吴科长家的505室在楼梯口的东边,凶手和刘曼丽的纠缠结束于门内——凶手是不会把作案现场延伸到门外的,此时,凶手一定面朝吴科长家的客厅,他的左脚在北,右脚在南,一息尚存的刘曼丽抓到凶手的右脚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的。 “宋宏,这个伤口是什么时间的事情?” “是这个月的三号——对,是三号早晨。” 从伤疤的颜色来看,和“12。5”凶杀案发生的时间基本一致,因为伤口周围还有一点红肿,细心一点还能闻到一点异味,伤疤还比较鲜艳。 “伤口这么深,你为什么不到医院去处理一下呢?” “用不着,到医院又得花钱,不值当。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到医院去过。” “你是什么血型?” “不知道。” 欧阳平和贡所长低语了几句,贡所长走出办公室,下楼去了。 “你还能认识那个买菜的人吗?” “她好像是郊区的菜农,我买过她几次菜。” “你的脚被划破,她知道吗?” “知道,她说不收我的菜钱,还加了一大抱青菜。我没有要,走的的时候,我把钱扔给她了。” “为什么?” “也就是划破了一点皮肉,我看她的条件比较差,六十几岁的老太婆,还到城里来买菜,条件能好到哪里去呢?不容易啊!” “你现在还能认识她吗?” “认识,她每次买菜都在菜场的后门口。现在是九点多钟,如果她今天来的话,应该还在。我陪你们走一趟。”宋宏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子钟。 几分钟以后,贡所长走进办公室,身后跟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 “欧阳队长,这位是二附院的汤主任。”二附院就在派出所附近。 “给您添麻烦了。”欧阳平站起身,和汤主任握了一下手。汤主任的手上提着一个药箱。宋宏正在穿袜子。 “宋宏,你等一下,让汤主任给你包扎一下。” 大家明白欧阳平的意思了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欧阳平是能分清凶手和犯罪嫌疑人和普通民众之间的区别的,在凶手的身份没有确定之前,欧阳平是会妥善处理自己的感情的。让汤主任来给宋宏做一次认真的处理,就是出于这种朴素的考虑。 当然,欧阳平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考虑,在任何时候,欧阳平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他和刘大羽、陈杰在看宋宏伤口的时候,发现包扎带上有一层比较厚的血渍——那是血的凝结物,通过这个凝结物就能化验出宋宏的血型。 当然,欧阳平绝不会仅凭化验结果下结论。 送走汤主任之后,欧阳平一行随宋宏到水关桥菜场去了一趟,遗憾的是,旁边的菜贩说,高老太今天没有来。 第二十八章 止步不前 回到公安局,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韩玲玲直接去了刑侦队技术科,经过化验,宋宏包扎伤口的布带上的凝结物所显示的血型为“ab”型。这难道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吗?联系宋宏提供的情况,欧阳平很难高兴起来。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天,第二天早晨八点钟,贡所长给欧阳平打来电话,宋宏所说的卖菜老人出现在菜场。七点多钟,贡所长就派刘明科长在菜场后门守候,快到八点钟的时候,一位卖菜的中年妇女告诉刘明,马老太来了。 欧阳平和刘大羽、韩玲玲驱车赶往挹江门派出所,贡所长和马老太正在所长办公室等候。 老人满脸皱纹,两鬓斑白。棉衣外面没有外套,倒有好几个补丁,脚上穿的是胶鞋,胶鞋上粘着一些泥巴;两手非常粗糙,手指头上有不少裂口,指甲缝里面全是黑诟,手背上的青筋条条绽出。 “欧阳队长,这位就是马大娘,我已经派刘科长去喊宋宏去了。” “老人家,几天前——也就是十二月三号,您的菜筐是不是把一个人的脚划破了?” “可不是吗?划得不轻啊!当时就流了不少血。” “在什么部位,您还能记得吗?” “在——在右脚——在这里——”老人指着自己的右脚脖子道,“小伙子可是一个厚道人啊!他不但没有讹我,连我给他的菜都没有要——好人啊!” 宋宏所说不虚。 办公室的门开了,刘科长和宋宏走了进来。 “大娘,你看看,您说的是不是这个小伙子?” “不错,就是他,我认得他,他经常买我的菜。年轻人,你脚上的伤好些了吗?”老人站起身,抓住宋宏的手。 “大娘,已经好多了,不碍事的。您老这么大年纪了,早该在家享福了,还出来买菜。”宋宏将大娘扶到沙发上坐下。 “闲着也是闲着,孩子们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多少能为他们分担一些啊!” “老人家,您的菜以后就卖给我们派出所吧!我们派出所的食堂每天都需要一些蔬菜。” “这——这怎么好。” “就这么定了。您买菜,我们买菜。您就不要在菜场一笔一笔地买了。回去的时候,我们派车送您。” 欧阳平有感于贡所长的做法,他认为贡所长的所作所为非常得当,这样做,既帮助了老人,又维护了老人的尊严。刑侦工作,整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就是为了让那些善良的人们能够安身立命、各安其所。有人虽然身份卑贱,甚至穷愁潦倒,却仍然坚守为人的操守和本分;有人衣食无忧,甚至养尊处优,但却迷失本性,伤天害理。 欧阳平既希望“12。5”凶杀案终结于宋宏,又不希望宋宏不是杀害刘曼丽的凶手,现在,欧阳平的第二个愿望变成了现实,而他的第一个愿望却落空了。到哪里去寻找凶手呢?“12。5”凶杀案止步于十二月九日。 第二十九章 柳暗花明 天气预报没有错,十二月五号那场雪只是一次预演,老天爷酝酿了几天之后,终于于九日上午飘下大雪,欧阳平一行离开派出所的时候,身上已经披了一层雪花。雪花漫天飞舞,视线所及之处,所有的物体都很模糊不清。在欧阳平的心中,“12。5”凶杀案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工商银行的门口,不断有人进出,报刊亭前,偶尔会有一两个人买报纸,或者拿牛奶;报亭的老板显得比较清清闲。 十二月九日一天,同志们无所事事,大家都有点不习惯。所以,个个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九号的晚上,左向东请假回了一趟家——他住在公安局的宿舍里面,有些日子没有回家了,他父亲心脏病复发,住进了医院,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十号早晨出院。左向东便向欧阳平请了假,但他没有跟任何人提父亲生病住院的事情。 十二月十日早晨,左向东并没有到医院去接父亲,而是匆匆忙忙地回到了刑侦队。 左向东走进队长办公室的时候,欧阳平正在和大家讨论案情。 “队长,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吃惊不小。 “向东,快过来。” “队长,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先说,你们帮着分析分析。” “快说。”陈杰道。 “昨天晚上,我回到家,我母亲热了一瓶牛奶给我喝,我们家的牛奶是‘长江牛奶’,这种牛奶是送上门的。” “向东,你到底想说什么?”周颖一脸疑惑。 “欧阳,陈老师家也订了这种牛奶。”刘大羽回忆道。 “不错,我就是想起了这件事,才——,我父母说,我们家的牛奶一般是在早晨六点钟左右送上门。” “对啊!挹江花苑十八栋二单元不止陈老师一家订这种牛奶。”李文化道。 “订这种牛奶,送奶的人都是上门收钱。” “左向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吴科长家订的是高岗牛奶。”韩玲玲道。 “是啊!凶手作案必须具备两个条件。” “向东,说说看。” “第一,他看到吴科长十二月四号下午到银行提了十几万块钱,根据吴科长提钱的时间,这笔钱只有在第二天才能排上用场,这也就是说,这笔钱肯定要在吴科长家过夜。” “另一个条件呢?” “第二,凶手一定知道:在通常情况下,吴科长家会把钱放在电视机柜里面。”“吴科长家订的是高岗牛奶,和送奶的人没有任何接触,送奶的人如何能知道吴科长家放钱的地方呢?” “走——”欧阳平站起身,把大手一挥。 “队长,到哪里去?”柳文彬问。 “到挹江花苑去。左向东的想法很好,这也许就是我们疏忽和遗漏的地方。” “直接到挹江花苑去吗?”刘大羽似乎另有想法。 “这样吧!我们直接去找贡所长,大羽,你打电话给贡所长,让他把吴科长和陈老师请到派出所去。” 第三十章 接近真相 汽车行驶非常缓慢,这场雪下得太大,关键是时间太长,眼下还在下着,算起来,已经下一天多了。道路两侧的安全岛上和沿途商店门前的空地上堆满了积雪;主干道上,随处可见人民解放军的官兵,他们手执铁锹和扫帚,挥汗如雨;行驶一段路程,还能看到一辆军用卡车,上面装载着工业用盐,上面有人用铁锹往路面上撒盐。 梧桐树上摽满了雪花,多少年没有看到这样的雪景了,但欧阳平和他的战友们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来欣赏这样的景致。他们希望车子走得快一点。 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八点半钟,欧阳平一行才赶到挹江门派出所。 贡所长和吴科长、陈老师已经恭候多时。 吴科长还没有从丧妻之痛中缓过神来,他面容憔悴,一脸倦怠。 “陈老师,请您仔细回忆一下,十二月五号早晨,你家的牛奶是什么时候送上楼的?”欧阳平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我是七点钟左右拿牛奶给老伴和孙子喝的,五号早上,郭驼子是什么时候送牛奶上楼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郭驼子一般是在六点半钟以前把牛奶放在牛奶箱里面。” “郭驼子是什么人?” “郭驼子就是在工商银行门口摆报刊亭的老板。”贡所长道。 欧阳平眼前一亮:“原来如此。” “队长,郭驼子已经具备了凶手的第一个条件。” 欧阳平明白左向东的意思,郭驼子的报刊亭在工商银行的门口。现在看来,十二月五号早上,郭驼子什么时候送奶上楼,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郭驼子知道吴科长下楼拿牛奶的时间,吴科长天天拿牛奶,所以,只有郭驼子能准确掌握吴科长下楼时间。 “郭驼子有作案的嫌疑。”韩玲玲道。 “这不太可能。”赵小鹏道。 “为什么?” “吴科长不是到郭驼子的报刊亭拿牛奶吗?” “这倒使我想起一件事情。” “吴科长,你快说。”左向东道。 “十二月五号,我到小郭报刊亭来拿牛奶的时候,他不在。” “他不在——谁在?” “他老婆在。” “郭驼子有作案的时间。” “陈队长,这并不奇怪。” “陈老师,你说说看。” “郭驼子既做高岗牛奶的生意,也做长江牛奶的生意,附近几个小区的长江牛奶都是他送的,一百多家,他至少要用一两个小时。” “还有,他如何知道吴科长家的钱放在什么地方的呢?” “吴科长,你家以前不是订过长江牛奶吗?” 陈老师的提醒太重要了。 “不错,以前我们家确实订过长江牛奶。” “吴科长,你家是什么时候换成高岗牛奶的呢?” “今年刚入夏。我爱人怕送上门的牛奶不新鲜,所以换成了高岗牛奶。我想起来了,郭驼子每个月都要到我家来收一次钱。” “吴科长,这个情况非常重要。郭驼子知不知道你家放钱的地方呢?你们给他钱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在卧室里面?” “不进卧室,他也能看见。” “此话怎么讲?” “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就能看到电视机柜。” 欧阳平和同志们恍然大悟。由此看来,郭驼子已经具备了作案的第二个条件。 第三十一章 如履薄冰 贡所长从户籍档案室调出了郭驼子的资料: 郭驼子,原名郭礼节,年龄三十一岁;出生地,江苏省荆南市;籍贯,江苏省荆南市;身高,一米七一;血型,空白;文化程度,初中;服务处所,空白;职业,个体。 刘明科长还补充了一个重要的内容:郭礼节十六岁的时候,因为参加一次打架斗殴事件,导致两人重伤,连抢救带治疗,花去一万多元,这在万元户成为有钱人的代名词的时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郭礼节是这次斗殴事件的主谋和直接参与者,所以要承担大部分责任。郭礼节的父母拿出所有积蓄,并卖掉了百年祖屋,积极赔偿,两名受害者及其家属高抬贵手,再加上他尚未成年,所以被判劳动教养两年。考虑到这些情况可能会影响到郭礼节今后的工作与生活,派出所就没有将劳动教养这段经历写在户籍档案上——用现在一句时髦的话说,这应该算是一种人性化的处理方式。 如果是在晴天的话,站在所长办公室的窗户里面,就能看见郭礼节的报刊亭。欧阳平推开窗户,大雪仍在飘飞,报刊亭隐隐约约地伫立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看不到郭礼节的面孔,只能看到晃动在报刊亭前面的人的剪影。 “如果能确定郭礼节的血型,我们就能确定他是不是凶手。”刘大羽自言自语道。 “队长,郭礼节如果是凶手的话,那他身上一定有伤口,而且伤口一定在踝关节附近。”左向东道,他思维的触角越来越深,越来越广,而且能通过事物的表象直指事物的内核。这次的北京之行,使左向东的思维力有了质的飞跃。 “这是一个难题啊!”欧阳平做了一个深呼吸。欧阳平的脸上,既有找到新目标的喜悦,又有没证无据的苦恼。 “要不要把他抓起来?”赵小鹏道。 “证据呢?”陈杰表情严肃。 “郭礼节有没有处得比较好的朋友,我们也可以在郭礼节老婆的身上下点功夫。”左向东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欧阳队长,我把门卫宁德君喊过来问问。”刘科长道。 “门卫宁德君?”欧阳平不知刘科长何意。 “哦,欧阳队长,是这样的,这个宁德君和郭驼子是棋友,两个人关系很好,他们经常在一起下棋、到澡堂泡澡,宁德君天天都到郭驼子的报刊亭拿报纸和杂志消遣。” 欧阳平已经明白刘科长的意思了。同时,他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队长,问问宁德君,郭礼节有多少天没有和他洗澡了,他们平时一般是几天泡一次澡。或者干脆让宁德君约郭礼节今天晚上去泡澡。”左向东道。 “刘科长。澡堂在什么地方?” “澡堂就在那儿——你来看——”刘科长走到窗户跟前,“就在工商银行旁边的巷子里面。” “宁德君和郭驼子都住在这个巷子里面。” “行。刘科长,请你把宁德君请到这里来。” 刘科长下楼去了。 现在抓郭礼节,为时尚早,因为同志们的手上还没有任何证据。欧阳平把希望放在了郭礼节的身上,所以,他要格外谨慎、如履薄冰。 第三十二章 找蛇七寸 两分钟以后,刘科长领着一个人走进办公室,此人就是派出所的门卫宁德君。 宁德君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秃顶,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这个人有一个最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他的嘴角上始终挂着微笑。 “宁师傅,听说你和郭礼节关系不错。”欧阳平负责提问。 “郭礼节象棋下得不错,我们经常在一起切磋。” “这几天,你们在一起下过象棋吗?” “这几天,我们每天都要杀两盘。” “十二月五号,你们在一起下过象棋吗?” “这个月的五号?五号,郭歪子九点多钟就离开了报刊亭,是他老婆看报刊亭的。” “郭礼节干什么去了?” “他说有点事情,什么事情,到哪里去,他没有说,他老婆也没有提。” “那么,郭礼节是不是经常有事,让他老婆照应报刊亭呢?” “没有,没有过,他老婆在菜场有一个摊位。” “他老婆卖什么?” “卖水产品——主要是卖活鱼。” 卖鱼不同于买菜,买菜可以随时收摊,卖鱼要不断换水,以保证鱼的鲜活,有好卖相。 “那么,你和他在一起下棋的时候,是否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有——有两个地方不对劲。” “宁师傅,你快说。”左向东迫不及待。 “往常,郭歪子跟我下棋的时候,习惯把吃掉的棋子放在左手心上上下倒腾,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特别是在他处于上风的时候,这两天下棋的时候,他左手握着拳,并且掌心向下,吃掉的棋子放在棋盘旁边。” “欧阳,郭礼节的左手肯定受伤了。”刘大羽道。 “宁师傅,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鞋子不对劲。” “鞋子不对劲?”左向东二目圆睁。 “不错,前些日子,他穿的是皮鞋,这几天,他换了一双东北棉鞋。” “东北棉鞋?东北棉鞋是什么样子的?”左向东年龄不大,对东北棉鞋恐怕比较生疏。这种鞋子在文化大革命前后,可是人们冬天御寒的宝贝。 “这种棉鞋鞋帮比较高,鞋口应该在脚踝上方;也比较宽大。”欧阳平道,“我过去也穿过这种鞋子。” “照这么说,郭礼节的脚上也有伤。”左向东非常肯定,“伤口肯定在脚踝处。”“宁师傅,郭礼节是什么时候穿东北棉鞋的呢?” “六号早晨,我到他的报刊亭拿报纸的时候,脚上就穿上这种鞋子了。” “现在已经进入冬季,郭礼节穿东北棉鞋也属正常。你们看,已经下了两场雪。”韩玲玲道。 “话是不错,虽然下了两场雪,但气温并不低,第一场雪很快就化掉了。更何况,郭驼子过去从来没有穿过这种鞋子,他这个人虽然条件不怎么样,但在穿着上却很讲究,穿东北棉鞋,这和郭驼子的作风不对。” 这两个疑点足于证明郭礼节有重大嫌疑。 第三十三章 七寸在此 “宁师傅,你和郭礼节隔几天洗一把澡?” “只要有时间,每天一次,有事的话,两天一次。” 郭礼节还是很会享受的。 “我们先泡澡、后下棋,临走的时候,再下去泡一次。” 刘科长算是找对人了。 “哦,对了,郭礼节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和我到归云堂泡澡去了。” “你约他了吗?” “约了——我昨天下午就约了他一次。” “他怎么说?” “他说身体也有点不舒服。” “昨天,你们是在什么地方下棋的呢?” “在派出所的传达室。不过。昨天,他只跟我下了一盘就不下了。” “他是不是有心事?” “好像是有心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以前,为了一步棋,他会争得面红耳赤。” “以前泡澡,是他约你,还是你约他?” “一般是我约他。” “你们一般是在什么时候到澡堂去泡澡?” “下午三四点钟。” “你今天下午再约他一次,看他怎么说。” “行,我试试看。” “你现在就去和他搭讪,顺便看看报纸,你留意一下郭礼节的左手,看看有没有什么古怪。” “我明白。”宁德君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宁师傅,请等一下。队长,如果郭礼节不去泡澡呢?”左向东显然已有更进一步的想法。 “左向东,你想说什么?” “宁师傅,郭礼节平时到那家医院看病?”左向东想到二附院,二附院就在附近。“12。5”凶杀案的谈话记录,他看了很多次。以前,笔者曾不止一次提到:左向东具有在众多纷繁复杂的资料中提取有效信息的能力,他的记忆力还特别强。 “在二附院看病,我们都在二附院看病。” “你知道郭礼节的血型吗?” “不知道,不过,他偷偷跑到二附院验了一次血,这件事情是我侄女儿小蓉跟我说的。” “郭礼节为什么要偷偷去验血呢?” “郭驼子怀疑儿子不是他的,所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些天,郭礼节到现在都没有去拿化验单。” “这是为什么?” “他心里面很矛盾,他怀疑儿子不是他的,但他更害怕儿子不是他的。” “这是你侄女儿小蓉说的吗?” “不错,她今天早上跟我说的。” 欧阳平终于释怀,宁德君提供的情况显然是本案的关键。生活就是生活,任何人都跳脱不了生活的魔咒,有些事情,看似巧合,甚至有些怪诞,但因果报应,命数轮回,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就已经设置安排妥当了。 “宁师傅,你现在就找郭礼节,依计行事,完事之后,你直接到二附院去,我们在那儿等你,大羽、贡所长,我们三个人去,其他人在这里等候。” 十分钟以后,宁德君和欧阳平、刘大羽、韩玲玲在二附院化验室门前大厅会合。 宁德君带来了两个信息:第一,郭礼节约宁德君杀两盘,只字未提泡澡的事情;第二,郭驼子左手掌心有一块五香茶干大小的纱布。 宁德君找来了侄女儿小蓉,欧阳平和小蓉低语片刻之后,小蓉走进化验室。 不一会,小蓉走出化验室,身后跟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医生,他的手里面拿着一张化验单。 化验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汉字和两个英文字母,中间还有一个冒号:“血型:ab” 第三十四章 再添一笔 郭礼节的血型和刘曼丽指缝里面血样的血型是相同的,种种迹象,连同同志们所掌握的证据直接指向犯罪嫌疑人郭礼节。是拘捕郭礼节的时候了。 但做事一向谨慎小心的欧阳平没有用“拘捕”这个词:“大羽、老陈,我们现在可以去请郭礼节了。” 刘大羽和陈杰点点头。 “把郭礼节的老婆也请过来。”欧阳平补充道。 “欧阳,我和严建华去请郭礼节。”陈杰道。 “我跟你们一起去。”贡所长道。 韩玲玲走到周颖的跟前:“周颖,我们俩到菜场去请郭礼节的老婆,贡所长,这时候,郭礼节的老婆在不在菜场呢?” “肯定在。离下市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刘科长看了一下化验室玻璃窗上方的电子钟,“我跟你们走一趟。我认识郭驼子的老婆。” “大家等一下。”欧阳平望着左向东道,他觉得左向东有话要说。要是在往常,左向东会自告奋勇,第一个请求任务,此时,他却一反常态地站在角落里——在笔记本上查找着什么。 “左向东,你在笔记本上找什么?” “队长,等一下。”左向东继续翻笔记本,“翻到了,在这——在这——” “你在找什么?”韩玲玲凑上前去。 “队长,我总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刚才太过兴奋,一时竟然忘记了,大家想一想,郭礼节的鞋子上会不会有血迹?”左向东的笔记本上写着“鞋子——血迹”的字样。下面重重地划了三道横线。 “鞋底上不回有,现场勘查的时候,吴科长家的门外和楼梯上面有鞋印。 “根据受伤的程度,应该有血迹。”严建华道,“要是有的话,可能会在鞋帮上。” “他会不会把鞋子扔掉呢?” “一般不会,但他肯定会把血迹处理掉。”柳文彬道。 “这倒不用担心,无论怎么处理,都会有残留。”刘大羽道。 “郭驼子不会把鞋子扔掉。”说话的是宁德君。 “为什么?” “他前几天穿的是一双新皮鞋,他怎么会舍得扔掉呢?” “什么颜色的皮鞋?” “黑颜色。” “队长,我有一个想法。” 欧阳平已经知道左向东的想法了,但他要让左向东自己说出来:“快说。” “我们应该立即派人到郭礼节家去,如果能找到那双黑色的皮鞋,我们就多了一个证据。” “对啊!我们的手上有了它,就不怕郭礼节百般抵赖,矢口否认了。”陈杰道。 “说不定,在郭礼节的鞋子上还会有刘曼丽的血迹。”左向东的思维总有一点超前的意识。 “左向东的想法很好,我举双手赞成。”刘大羽道,他越来越欣赏这个年轻人了。 “这样吧!老陈,你和老严、贡所长去请郭礼节;韩玲玲、周颖、文化和刘科长到菜场去请姓郭的老婆,我和大羽、左向东到郭礼节家去,请宁师傅陪我们走一趟。其他人到派出所等我们。宁师傅,郭礼节家中有人吗?” “有,他老岳母跟他们过。” 第三十五章 手足无措 三路人马在二附院门前广场上分道扬镳。 陈杰、严建华、贡所长、柳文彬、赵小鹏向东,往派出所和工商银行方向去了; 韩玲玲、周颖、李文化、刘科长向西,朝水关桥菜场方向去了; 欧阳平、刘大羽、左向东、宁德君向南,朝郭礼节家去了,二附院的南边有一条斜巷直指东南方向,郭礼节的家在归云堂南边一公里处的一条巷子里面。 先前,笔者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案子上面,所以,没有顾及到人物活动的环境,雪花纷纷扬扬地飞舞着,气温似乎下降了不少,积雪越来越多。走在路上,已经有人评价今年的天气了:“多少年没有见到这么大的雪了。”“可不是吗?下了快两天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啊!”“看样子,这场雪还要下一段时间。” 抬头看看马路两边的梧桐树,用“玉树银华”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商店门前,不时有几个年轻人打雪仗,还有一些人在滚雪球,堆雪人。 树有分叉,话分三头,我们先来看看陈杰这一路的情况: 郭礼节坐在报刊亭里面,显得很悠闲,报纸在早晨就卖完了,牛奶箱已经搬进了报刊亭,这时候,到报刊亭来的,都是买杂志的和零食的,郭礼节的报刊亭附带经营了一些青年人和小孩子喜欢吃的食品。 “小郭,忙啦!”贡所长站在报刊亭的窗口。 “是贡所长啊!不忙,您怎么有时间关顾我的报刊亭啊!”郭礼节眼睛扫了一下贡所长的身后。他看到了身穿制服的陈杰和严建华等人。他的左手很快缩到台板下面去了,台板是放报纸和零食的地方,报刊亭三面挂着不少种杂志。 “不忙的话,就请你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吧!” “到派出所去一趟,贡所长,有什么事情吗?” “到派出所,你就知道了。” “我这里一时走不开,有什么话,您就在这里说吧!” 陈杰和严建华已经站到了报刊亭的门口。两个人已经看到了郭礼节脚上的东北棉鞋。左脚的鞋带系的比较紧,右脚的鞋带系的比较松——现在已经能够确定,郭礼节的脚上有伤,郭礼节的脚脖子显得很粗大。 “这几位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同志,他们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你们是为刘老师的案子吗?你们查得怎么样了?”郭礼节强作镇静。这不是骑马找马吗?答案在自己的手上,却还要问人家。 “郭礼节,把摊子收拾一下,跟我们走一趟吧!”陈杰不紧不慢道。 “行,贡所长,我这就收摊子,请等一下。”郭礼节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灰。在上玻璃窗外面的挡板的时候,他竟然将挡板放错了两次,挡板上面标着“1、2、3、4、5、6、7、8”;在锁门的时候,他挂了两次锁,才将锁挂在门鼻子上。 郭礼节的手抖得很厉害。上挡板和锁门的时候,左手一直闲着。右手则显得十分忙乱。 第三十六章 有请二静 我们再来说说韩玲玲这边的情况: 三分钟以后,韩玲玲一行四人赶到了水关桥农贸市场。 几个警察的出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市场里面人很多。 刘科长向一个市场管理员打听郭驼子老婆的摊位在什么地方。 “在水产品交易区,第三家。” “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姓辛,辛苦的‘辛’。叫辛二静。” 人们习惯于在下雪前,或者下雪的时候储存一些蔬菜,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虽然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会有连续降雪的可能,但天气突然转晴,让人们放松了警惕,随之而来的第二场雪,下的这么大,时间又这么长,人们自然会多储存一些蔬菜,这样一来,菜场里面可就热闹了。由于菜价飙升,所以,水厂品就比较受欢迎,鱼类的价格相对要稳定一些。 郭礼节的老婆姓辛,叫辛二静,她的摊子前面围了很多人,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帮忙。 “你是辛二静吗?”刘科长站在人群外面大声道。 人们看到几个公安站在身后,犹豫片刻之后,便自动让出一块地方。 辛二静好像没有听见,旁边的男人朝刘科长指了指。 新二静走上前来:“你们是要找我吗?” “对,你就是辛二静吗?” “是,你——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请你跟我们到派出所走一趟。” “什么事啊?” “到地方就知道了。” 鱼摊前面一下子围了很多人,大雪无法阻挡人们的好奇心,有打伞的,有穿雨衣的,水关桥农贸市场是一个露天市场,卖水厂品的,每户有一间门面房,但鱼摊子是摆在门前的。 “公安同志,我这里正忙着呢?” “我们在执行公务,希望你配合。” “我把这一阵忙过了,就跟你们走,你们看怎么样?我刚进的鱼,必须在收市前卖完,放到下午就不新鲜了。” 地上有三个长方形的铁盆,分别养着鲫鱼,鳊鱼,鲫鱼分一大一小两盆。鱼在盆中跳跃,水溅到了刘科长的裤子上。 “你们看怎么样?”刘科长望着韩玲玲和李文化道。 “给他几分钟时间,我们等一会。”李文化道。 “辛二静,我们给你十分钟,你看怎么样?” 辛二静望了望越来越多的人群:“这样吧!我请一个人来帮忙。老六,你先帮我照应一下。我跟他们走一趟。一会就回来。”辛二静算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她跟两个人交代几句之后,解下身上的皮围裙,走出鱼摊。围观的人太多,她留在鱼摊上,反而影响自己的生意。 围观的人目送辛二静和韩玲玲一行走出水厂品交易区。鱼摊上的生意又恢复了正常。 “公安同志们,到底是什么事情啊!”辛二静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 “到派出所,我们再谈。” 辛二静的身高在一米七三左右,比郭礼节高出不少,她人长得很白净,身材高挑而匀称。宁德君关于郭礼节怀疑儿子不是自己的说辞,看来并非捕风捉影。 第三十七章 重要证据 我们再来看看欧阳平这边的情况: 郭礼节家的门虚掩着,这是一个单门独院,一进院门,便看到一口水井,井边有几个人在淘米洗菜。 宁德君指着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道:“那就是郭礼节的岳母。” 刘大羽走上前去:“老人家,您是郭礼节的岳母吗?” “这不是小宁吗?他们这是——” “他们是公安局的同志,想找您问点事情。”其实,问点事情是假,寻找证据才是真,但顺便了解一点情况,还是很有必要的。 “走,到屋里说话。”老人显然不希望其他邻居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警察找上门来,恐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吧!这是一般人的想法。 这正是欧阳平所希望的。 这是一个老式庭院,过道两边有四扇门,老人推开左手第一扇门:“这是我女婿女儿住的地方。” 门外放着一个煤炉,炉子上正在烧水,水已经响了。 屋子里面有一些老式家具,虽然比较破旧,但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 屋子分内外两间,里面是卧室,外面是客厅。 “老人家,您的身子骨很硬朗吗?” “不行了,老了。” “您跟女儿、女婿住在一起。习惯吗?” “他们俩都很忙,我帮他们弄弄饭,照应照应孩子。” “他大婶,水开了。”外面有一个男人喊道。 “来了。你们坐一会,我冲一下水,顺便泡几杯茶。” 欧阳平没有客气,同志们正需要这样一个空挡,老人坐在跟前,到房间里面去寻找鞋子,显然是不妥的。 老人从桌上拎起两个热水瓶,走出房间。 左向东钻进了里屋。 只几十秒的工夫,左向东就走出里屋,右手拎着一双黑色皮鞋。 “就是这双鞋子。”宁德君道。 刘大羽将皮包打开,左向东将鞋子塞了进去。 拉链刚拉上,老人拎着一个热水瓶走了进来。他把热水瓶放在桌上,又走了出去。 “向东,鞋子放在什么地方?” “放在最里面。” 老人再进来的时候,手里面端着一个茶盘,里面有四杯茶。 “老人家,您别忙了,请坐下来说话。” 老人从桌子下面挪出一张长方形的凳子。坐在门旁。 “老人家,您平时上街买菜吗?” “不用我买菜,二静从菜场回来的时候带菜。” 这也就是说老人一般情况下都在家。 “老人家,这个月的五号,早上,您女婿郭礼节有没有回来过呢?” “今天是几号啊?”老人对时间的认识似乎比较模糊。 “今天是十号。” “隔的天数太多,记不得了。” 大家有些失望。欧阳平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出于如下的考虑:“如果郭礼节是杀害刘曼丽的凶手的话,那么,他离开案发现场之后,肯定要回家一趟,因为他的手上有十几万块钱。 大家起身告辞。 走到拐弯处的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宁二炮,等一下。” “老张头,有什么事情吗?” “我多一句嘴,公安同志是不是为挹江花苑的案子来的?” “对啊!老大爷,您是不是有什么情况要跟我们说?” “你们刚才和老太太的谈话,我全听见了。这个月五号的早晨,郭礼节回来过。” 这个情况似乎很重要。 “张大爷,他是什么时间回来的?” “六点左右。” “六点左右?”这个时间和案发的时间是吻合的。 “对,我出门买早点的时候,正好碰到郭礼节进院门。 “他手上有没有拿东西?” “这——我倒没有在意。他当时骑着一辆自行车,他平时送牛奶,骑的就是这辆自行车。” 第三十八章 谈话记录 送走老张头之后,刘大羽从包里面拿出皮鞋。 这是一双一脚蹬的带松紧口的皮鞋,牌子是万里牌,圆头,鞋跟高两公分左右。宁德君说的没错,这是一双新鞋子,鞋底上的沟槽依然清晰如新,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模具边角上的多余部分。 鞋子里面没有鞋垫。 “队长,你看这里——”左向东指着右鞋内帮道。 左向东所指之处,有一块长条状褐色印记——在脚踝的下方,褐色印记一直延伸到鞋底中部。褐色印记之外的其他地方,是浅棕色,这是牛皮经过处理后的颜色,鞋子买来的时候,内测就是这种颜色。 回到派出所,欧阳平派左向东立即赶到公安局技术科,对鞋子上的血迹残留进行化验。 汽车启动前,欧阳平特别叮嘱,结果一出来,立即打电话告知。 欧阳平一行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三十五分。 辛二静已经回菜场了,陈杰将一份谈话记录递给欧阳平。 欧阳平和刘大羽正准备看谈话记录,贡所长上楼来了,他是来喊打家吃饭的。 欧阳平和刘大羽,一边吃饭,一边看谈话记录: “十二月五号早晨五点五十前后,谁在报刊亭照应生意?” “是我。” “郭礼节在干什么?” “他送牛奶去了。” “他几点开始送牛奶的?” “大概五点半钟左右。” “你怎么记的这么清楚?” “送牛奶的车子一般是在这个时候到,礼节五点二十分起床,洗洗弄弄,五点半钟之前赶到报刊亭。” “以前也是他送吗?也是在这个时间吗?” “都是他送,不过,以前都是在六点钟以后开始送。” “为什么?” “六点钟之前要把报纸分好。报纸运来的时候,是一版一版分开的,我们要把他们合在一起。” “你经常到报刊亭帮忙吗?” “很少,我在菜场卖鱼,没有时间。” “是他让你过来帮忙的吗?” “是。”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有一户人家要在五点半钟之前赶到二附院排队拿专家号,跟他商量能不能在五点半钟之前,把牛奶送上门。”这个理由似乎很充分。 “是哪一家?” “他没有讲,我也没有问。”“他是什么时候回到报刊亭的呢?” “六点十分不到。” 这个时间和老张头看到郭礼节的时间,一前一后。 “郭礼节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说是弄鱼鳞的时候,被鱼鳍划破了。我们家经常吃鱼,有时候,剩下的,我们就自己吃。”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他手上的伤口的?” “就是五号那天,五号?五号不是刘老师出事的日子吗?难不成是——” “除了手上的伤以外,他还有什么地方有伤。” “这——” “请你如实相告,不要有丝毫的隐瞒,否则——” “他的右脚上也有伤。” “在什么部位?” “在这里——”备注:在脚关节处,脚内踝上方。 “对于脚上的伤,郭礼节怎么说?” “他说是在送牛奶的时候,被楼梯口一个破筐上的铁丝划破的。” 郭礼节编故事的本事不小啊! 第三十九章 初次较量 “那么,他有没有到医院去看呢?” “看了。” “哪家医院?” “他没有说,我们看病都在二附院,因为二附院最近。” “你有没有发现郭礼节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没有,我们白天各忙各的,就是晚上在一起,我白天很辛苦,早晨起得又很早,晚上,头一靠在枕头上就睡着了。” “如果有什么疑点,你一定要如实反映,千万不要隐瞒。” “不会的,我懂法,我是一个奉公守法的人。” 这时候。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电话是左向东打来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血型为“ab”型。杀害刘曼丽的凶手就是郭礼节 欧阳平让左向东吃过饭以后,迅速赶到挹江门派出所,带上化验结果和鞋子。 吃过饭以后,欧阳平开始审讯郭礼节,地点在会议室。 郭礼节仍然穿着那双东北棉鞋,右脚的鞋带系得比较松,裤子比较长,裤脚比较大,盖住了大半个鞋帮。郭礼节的坐姿也很特别,用一个词便可准确表述:“正襟危坐”。两个膝盖紧挨在一起,两只脚也贴在一起,一副老实巴交、低眉顺眼的样子。要说还有些词不达意的话,那就是两只手抄在袖筒里面,郭礼节的上身穿一件咖啡色竖条灯芯绒外套。藏一只手,太扎人的眼,干脆把两只手都藏起来。他的头上戴着一顶老少皆宜的浅灰色毛线编织的帽子。看上去像一个小丑。 “郭礼节,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把你请到这里来吗?” “不知道。”郭礼节吃力地抬起头。因为他的后背驼的比较厉害,抬头的动作,完全依靠脖子和脑袋的协助,脖子下面的部分一点不配合,用现在一个最时髦的词说,就是“脖子下面的部分一点不给力。”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需要一个过程的,郭礼节和所有犯罪分子一样,他们自恃聪明,心存侥幸,这也是人的本能所致。 “我问你,十二月五号早晨六点钟之前,你在什么地方?” “六点钟之前——六点钟之前,我在送牛奶啊!你们该不会是怀疑我和挹江花苑的案子有关系吧?”郭礼节所采用的是以攻为守的策略,这是欧阳平和同志们始料未及的。郭礼节试图在心理上筑起一道防线。 “六点左右,你在什么地方?” “六点左右——”郭礼节习惯于在重复对方的问题之后,才开始回答问题,“六点左右,具体时间,我不知道,我做事情,不可能一边做事,一边看手表。”郭礼节还有诡辩的才能,“六点左右,我不是送奶,就是在报刊亭卖报纸发牛奶。” “你回家了吗?”欧阳平语音语调都很平和,证据在手,郭礼节尽管表演好了;鳖在瓮中,还怕它跑了不成。 “早晨是一天当中最忙的时候,我哪有时间回家啊!” “有人看到你回家了,时间就在六点左右。” “不对。” “怎么不对?” “我家附近也有十几户人家订牛奶,我是去送牛奶的。在我家附近看到我,这有什么奇怪的呢?”郭礼节不但口齿伶俐,脑袋转的也很快。 “你听清楚了,不是在你家附近,而是在你家的院门口,有人亲眼看见你走进院门。” “这就更不值得大惊小怪了,我路过家门,顺便带一点早点回家,孩子要上学,老岳母年事已高,我老婆又抽不开身,我每天早晨都是这么做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幸亏同志们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否则,谈话很难进行下去。 “郭礼节,把你的手拿出来,这里开着空调,用不着把手抄在袖筒里面。” 郭礼节将手从袖筒里面拿了出来。 “伸开你的左手。” 郭礼节犹豫片刻,伸开左手。手心上贴着一块纱布,纱布上有一个“井”字型的胶布。胶布和手掌连接的部分比较短,手握起来的时候,是不大容易看到里面的纱布的。 “你手上的伤是不是在弄鱼的时候被鱼鳍划破的?”与其让郭礼节说,不如替他说。 “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已经和你老婆见过面了。” 郭礼节的脸色突变。 “我们也去了你家。” 郭礼节的脸色大变。 “你的脚上是不是也有伤啊?” 郭礼节下意识地缩回了右脚:“没有。” “这种东北棉鞋,现在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穿啊!” “这种鞋子暖和,这两天雪下得很大。” “右脚的鞋带为什么系的这么送呢?” “太忙,我没有在意,它自己松掉的。”郭礼节弯腰系鞋带。 “左向东,把他的鞋子脱下来。” 左向东站起身,走到郭礼节的跟前:“是你自己脱,还是我们帮你脱?” 郭礼节眨了几下眼睛,眨眼睛的时候,两颗眼珠在眼眶里面做快速运动:“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我脚上有点伤。”郭礼节重新解开鞋带,并且慢慢松开鞋带,将右脚翘到左大腿上,慢慢将鞋子脱了下来。 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只臃肿的脚,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棉袜。 “把袜子脱下来。” 郭礼节将袜子脱了下来。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到郭礼节的跟前:郭礼节的脚上缠着一圈纱布,从脚背缠到脚底,位置在脚踝处。 “郭礼节,你千万不要说是被楼梯口破筐上的铁丝划伤的,我们是干这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划伤的,我们一看便知。” “我老婆说的没错,确实是铁丝划伤的。” “解开来。” 郭礼节撕去胶布,解开纱布,一条长约三公分长的伤口呈现在大家面前。位置就在脚踝上方一公分处,这里正是裤脚和鞋口之间的空挡,刘曼丽只能抓到这个地方。伤口成柳叶状,伤口已经结疤,但疤周围还有点红肿。可以肯定,伤口不可能是铁丝划破的。 第四十章 铁证如山 “郭礼节,把你手上的纱布解开来!” 郭礼节撕掉胶布,将手上的纱布掀了起来,伤口在中指根部——距离根部大约一点五公分处,常识告诉我们,如果是鱼鳍划伤的,伤口应该成条状,郭礼节的手心少了一块黄豆大小的肉,伤口的走向由大拇指的根部直指小拇指的根部,前深后浅,长度不到一公分。我们可以假想一下案发时的情形,一个是凶手左手的手心,一个是被害人右手的食指,体位关系是吻合的;尤其是伤口的走向,更能证明郭礼节手上的伤口是刘曼丽在挣扎纠缠的时候留下来的。 “郭礼节,从伤口的形状来判断,你左手上的伤口是被指甲抓破的。脚上伤口也是指甲抓破的。” “我没有杀害刘老师。”郭礼节自知失言,“刘老师的死和我毫不相干。” “我们并没有提挹江花苑的案子,你急于撇清自己和这个案子的关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吗?” “你们去打听打听,我郭礼节可是一个本分规矩的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问你,你是什么血型?”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在意这个问题。” “据我们所知,你前一段时间曾经到二附院化验过血型,结果出来了吗?” 郭礼节颇感意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公安局的同志知道这么多事情。 “笑话,我为什么要到二附院去验血呢?” 欧阳平并不想知道郭礼节为什么要验血。他只关心和案子相关的问题我很忙:“让我们来告诉你吧!你的血型是‘ab’型。” “‘ab''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们到二附院去过,看过你的血型化验单。” “是‘ab’型,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郭礼节底气似乎很足,“这就能证明我就是杀害刘老师的凶手了吗?”郭礼节的眼睛充满了不屑一顾的神情。 “郭礼节,我们让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看看,这是什么?”欧阳平朝左向东扬了一下头。 左向东从皮包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从塑料袋里面拿出一双黑色皮鞋,然后将皮鞋扔到了郭礼节的脚跟前。 郭礼节先是一惊,反应在动作上是猛然低下头,反应在脸上是眉头突然紧锁,眼睛连眨几下——在一般情况下,他的眼睛是不眨的。 “郭礼节,你没有想到吧!” 郭礼节没有时间回答欧阳平的问题,他在思考——他在准备台词,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台词不那么好编了。 “郭礼节,你该不会否认这双皮鞋是你的吧!” “不错——我不否认,这是我的皮鞋,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在这只鞋子里面提取到了血样,虽然你已经处理过了,但血已经渗透到皮革里面去了,经过化验,血样正是你脚上的血,血型是“ab”型。” “你们还是没有告诉我,这和挹江花苑的案子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这就是你杀害刘曼丽的证据。” “荒唐之极,单凭这个,你们就想定我的罪,我不服——死也不服。”郭礼节突然站起身,右手在桌子上用力拍了一下。 “坐下!” 郭礼节慢慢坐下。 事实胜于雄辩,在案件侦办的过程中,证据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可忽缺的。 “我们在刘曼丽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面提取到了少量的血样,经过化验,也是‘ab’型。” 这就是蛇的七寸。 郭礼节终于闭上了嘴巴。咄咄逼人的眼神已经没有了。 “郭礼节,你怎么不说话了?” 郭礼节不但不说话,他还低下了头。 “十二月五号下午,吴科长到工商银行提钱,你当时就在报刊亭里面。整个过程,你都看到了。” “郭礼节,抬起头来。”刘大羽厉声道。 郭礼节抬起头来,此时,他的眼睛里面已经变得空洞无物,如果还有什么东西的话,那只能是绝望。 “吴科长家曾经订过长江牛奶,你到他家收过钱,知道吴科长家钱放在什么地方——坐在吴科长家的客厅里面就能看到。吴科长是五号下午五点之前提的钱,你断定吴科长肯定会把钱放在家里。是也不是?” 郭礼节一边穿鞋子,一边木然地望着欧阳平的脸。穿鞋子的时候,他忘记将伤口重新包好,把脚伸进鞋子里面,又拿了出来,伤口还没有好利索,触碰到鞋帮,可能有点疼。他将脚包好,然后慢慢放进鞋子里面。 “你天天送牛奶到挹江花苑十八栋二单元,知道吴科长家的作息时间,也知道吴科长有不关门的习惯。我说的对不对。” 汗顺着脸颊往下流,郭礼节干脆取下帽子,在脸上胡乱地擦了几下,然后拉开外套上的拉链。 到目前为止,欧阳平和同志们还有一件事情没有搞明白:郭礼节是如何处理刘曼丽指甲缝里面的血渍的呢?现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终于明白了:郭礼节的裤带上挂着一根尼龙绳,尼龙绳的另一头在裤子口袋里面,根据经验,郭礼节的裤子口袋里面肯定有一串钥匙。 欧阳平走到郭礼节跟前:“郭礼节,你的裤子口袋里面是不是有一串钥匙?” “是——是有一串钥匙。”郭礼节不知道欧阳平是什么意思。 “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郭礼节将手伸进裤子口袋,拿出来的时候,手上果然有一串钥匙,在这串钥匙里面,有一把小刀。 “把刀拿下来。” 这时候的郭礼节显得非常听话,他将刀从钥匙圈上拿下来,递给了欧阳平。 这是一把多功能刀,既可以削苹果,也可能开啤酒瓶,还可能剪指甲。欧阳平走到刘大羽和陈杰的跟前,打开刀,在指甲缝里面试了一下,尖利的刀刃正好能伸进去。郭礼节具有超强的心理素质,杀人之后,他竟然能从容地消灭所有犯罪痕迹。 第四十一章 天花板上 郭礼节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弯得更厉害了,头埋得更低了;帽子也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一只耳朵在帽子里面,另一只耳朵在帽子外面,人要是不进行一些修饰,其实是丑陋的——这大概就是人的本相吧! “郭礼节,抬起头来。” 郭礼节抬起头来,面无表情,两眼呆滞地望着欧阳平和刘大羽。 “你把钱藏到什么地方了?” 郭礼节默不作声,但眼珠却在急速转动。 “郭礼节,你不要心存侥幸,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那点小聪明就不要再我们面前卖弄了。” 郭礼节仍然无语。 欧阳平看了看手表:“郭礼节,我们给你两分钟时间考虑,如果你还不想说,我们就不陪你玩了。”欧阳平一边说,一边朝贡所长和刘科长跟前走去,“贡所长,刘科长,过一会,麻烦二位跟我们走一趟。”“走一趟”,到哪里去呢?欧阳平没有说。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到郭礼节家走一趟。 “用不着两分钟时间,我说——我交代——我坦白。” “快说,钱藏在什么地方?” “藏在我家楼阁子上。” 在欧阳平的记忆中,郭礼节家是老式的房子,屋顶上有一层天花板:“楼阁子?是不是天花板上面?” “是——是天花板上面。” “这样吧!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告诉你们具体位置。”郭礼节不想跟欧阳平他们走一趟,说白了,他是不想在街坊邻居跟前丢人现眼,很显然,欧阳平和贡所长、刘科长说的话,郭礼节完全听懂了。当然了,怕丢人现眼只是原因之一,关键是郭礼节把钱藏在了家里,只要同志们上门搜查,就一定能找到这笔钱。 “这样也行,你说吧!在什么位置?在里屋还是客厅?” “在我岳母房间——在天花板上。”郭礼节十二月五号早晨回家,除了换鞋子、处理伤口,就是把钱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如果同志去搜查的话,可能会一无所获,谁能想到郭礼节把钱藏在岳母的房间里面呢? “在床上面,东墙——向西数——第二块天花板——是松动的那一块——朝上一推就开了。” “钱有没有动过?” “没有,我还没有来得及看。” “是什么时候藏在天花板上的?” “是五号早上,我乘老岳母给孩子穿衣服的时候,溜进了她的房间。” “大羽,老陈,贡所长,我们走一趟。” 四个人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公安同志,能不能给我一点水喝啊?”郭礼节用一种祈求的口气。 “小韩,给他倒一杯水,李文化,给他点一支香烟。”郭礼节虽然已经从犯罪嫌疑人升格为杀人凶手,满足他一些合理的要求,应该是一种人性化的处理方式,毕竟,郭礼节已经采取了配合的态度,审讯才刚刚开始,下面还需要郭礼节的配合。 “ 第四十二章 现场取证 欧阳平一行四人下得楼来,直奔目的地。 十分钟以后,大家走进了巷子。 巷子里面和院门内外站着不少人,街坊邻居大概已经知道郭礼节被请到派出所的消息。 人们停止议论,自动让开一条路。 走进院门就能看到郭家的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人群散开之后,欧阳平一行这才看到坐在门口悲痛欲绝的老太太,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念念有词,就像唱大戏一样,戏码的内容无非是“女儿命苦,自己则更加命苦”之类的台词。一个女人正蹲在地上好言相劝,此人正是郭礼节的老婆辛二静。 “辛二静,有一件事情,请你配合一下。”贡所长低声道。 辛儿静站起身,用手背拭去眼角上的泪水:“贡所长,您请说。” “请把你母亲房间的门打开。”欧阳平和刘大羽已经站在了房间的门口,门上挂着一把老式铜锁。 “请等一下。”辛二静没有问为什么,也许她已经猜出了大概。 辛二静走进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串钥匙。她走到门跟前,将门锁打开,同时推开房门,打开电灯——屋子里面的光线太暗。 刘大羽第一个冲了进去,陈杰和欧阳平、贡所长紧随其后。街坊邻居远远地站着;老太太已经停止哭泣,呆呆地坐在原来的地方——像一尊雕塑。 “贡所长,挹江花苑的案子是不是歪子做的?” “正是他——他已经交代了。我们是来搜查赃物的。” “他有没有说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在你母亲房间的天花板上。” 刘大羽一边脱鞋子,一边抬头看天花板。 “公安同志,不用脱鞋子了。”辛二静走上前去,将被褥连同下面的垫被全部掀了起来。 刘大羽站到床上,他虽然人高马大,但手还是够不到天花板。 辛二静将柜子上的东西拾到床上。 陈杰和欧阳平走上前去,将柜子搬到床上——其实柜子并不重——一个人就能搬得动。 刘大羽站到柜子上,举起右手,高度绰绰有余。 第二块天花板很长,由于历史太久,这块天花板已经裂成了好几块——但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其它天花板上也有不少裂痕。 刘大羽从北墙根逐一用手往上顶,顶到第二块的时候,感觉果然不一样,好像有些松动,刘大羽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木板就被顶上去了。这块天花板的宽度约十五公分左右,长度约六十公分左右。 刘大羽将右手伸进洞口,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摸了摸,最后在靠墙的地方摸到了一个盒子——好像是铁盒子,他将盒子移到洞口——果然是一个铁盒子。铁盒子的厚度在十公分左右,正好可以通过洞口。铁盒子的长度在七十公分左右,宽度在五十公分左右。 刘大羽跳下柜子,将铁盒子放在床上。 打开铁盒的盖子,里面有一包东西,东西是用报纸包起来的。打开报纸,里面是一沓沓百元大钞,清点一下,正好是十八万块钱。 郭礼节之所以用铁盒子放钱,大概是怕老鼠把这些钱当成美味佳肴吧! 。 第四十三章 竹筒倒豆 回到派出所以后,欧阳平立即对郭礼节进行了审讯。 这是一次非常顺利的审讯,郭礼节详细交代了“12。5”凶杀案的全过程。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五日,下午,四点二十分左右,吴科长骑着自行车来到工商银行挹江门分行,他将自行车停在银行前面的安全岛上,从自行车龙头上拿下一个黑色的手提包。 刚开始,郭礼节并没有特别在意。 吴科长走进银行大门的时候,从大厅里面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是值班经理汪成树,他曾经是吴科长的学生,吴科长以前在学校当老师,后来调到区教育局工作。 汪经理和吴科长的对话引起了郭礼节的注意:为提到这笔钱,吴科长昨天中午特地到银行来了一趟,凡是提取大额现金,必须提前一天预约——这也是银行的规定,吴科长就是来和汪经理打招呼的。如果贸然到银行来提十几万块钱,那是提不到的。 汪经理告诉吴科长,钱已经准备好了,汪经理还特别提醒吴科长,一下提这么多钱,一定要注意安全。郭礼节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他听的清清楚楚。吴科长还提到买房子的事情,甚至还提到了房子的地点,总房款本来是十八万八,因为开发商和吴科长的弟弟关系不错,所以优惠了八千块钱。 吴科长说,他家就在挹江花苑,走几分钟就到了,所以,安全应该不是问题。 郭礼节坐在报刊亭里面,他看到吴科长将十八万块钱装进皮包,当时,银行里面的人并不多。吴科长做梦都不会想到,在银行的大门外,在那个小小的报刊亭里面,有一双眼睛盯上了他包里面的钱。 不过,郭礼节不能确定吴科长会不会把钱放在家里,于是,吴科长离开银行之后,郭礼节立即收摊,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到巷子里面买了几个馒头和一斤猪头肉,走进了挹江花苑北门传达室,门卫师傅姓高,爱好下棋,经常到报刊亭来和郭礼节切磋棋艺。看到郭礼节拿着馒头和猪头肉走进门,高师傅喜不自胜,两个人一边吃一边下起了象棋。 郭礼节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原因很简单,坐在高师傅的传达室里面,一眼就能看见十八栋二单元的楼梯口。郭礼节究竟要干什么呢?他要确定吴科长整个晚上都不曾出过门,这样,他就能确定钱就在吴科长的家里,俗话说得好,不见兔子不撒鹰——他必须确定标的物之后,才能下手。 郭礼节一直待到晚上九点钟左右才离开高师傅的传达室,九点钟以后,吴科长不可能再出门办事了。回到家以后,郭礼节跟老婆辛二静商量,五号早晨到报刊亭替他一会,理由,我们已经知道了,这里不再重复。辛二静没做任何考虑就答应了。因为她的鱼摊雇了一个伙计,抽出一点时间帮男人料理一下报刊亭和牛奶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第二天早上,郭礼节五点十五分就把辛二静叫醒了。 五点二十分左右,两个人赶到了报刊亭,送牛奶的车子已经来了。 郭礼节将一箱牛奶搬上自行车后座,辛二静帮郭礼节扎好固定好之后,郭礼节骑上车子,朝归云堂去了,归云堂的东南边,郭礼节家的东边,有两扇大铁门,那就是挹江花苑的南大门,前面,我们已经交代过,这两扇门现在只剩下一扇铁门,铁门右侧有一片杂树林,郭礼节将自行车停在杂树从中,由于小区无人管理,所以杂树丛里成了一些缺少公德心的居民天然的垃圾场,除了扔垃圾,一般人是不会到树林里面去的。 郭礼节走进十八栋二单元楼梯口的时候,时间是五点三十五分,对于作案的时间,郭礼节确实做过精确的计算,吴科长一般在五点四十左右下楼,他不能等吴科长走出楼梯口以后再上楼,吴科长一去一回,最多只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所以,郭礼节必须在吴科长出门之前上楼,躲藏在某一个地方。 那么,过礼节究竟躲在什么地方的呢?他就藏在六楼。难道他不怕被人发现吗?郭礼节每天都要送牛奶上楼,他对二单元所有人家的生活习惯和作息时间都了如指掌。 不一会,吴科长家卫生间的灯亮了,一分钟以后,卫生间传来了抽水马桶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 吴科长换好皮鞋,掩上房门,然后“蹬——蹬——蹬”地下楼去了。吴科长家的防盗门并不听话,吴科长掩上房门之后,房门又按照自己的惯性向外移动了十公分左右。欧阳平和同志们在勘察现场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不过,张文章倒是提到过这个细节。 客厅里面亮着灯,灯光透过门缝斜射在楼梯的台阶上。二单元的楼梯是没有灯的。 郭礼节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块布蒙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他迅速闪到五楼,站在门口听了听屋子里面的动静,然后像幽灵一样飘进了客厅。郭礼节暗中窃喜,屋子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刘老师很可能还没有起床, 进屋之后,郭礼节用衣袖将门带上。带上门,是担心有人从门前经过;以衣袖代手,是担心在门把手上留下折纹。 郭礼节弓着腰,蹑手蹑脚地走进主卧室,他心花怒放,床上没有人,刘老师不在厨房就在卫生间。他穿过客厅的时候看到,厨房的门关着,卫生间的门也关着,关键是卫生间里面的灯亮着。 郭礼节用衣袖拉开电视机柜的抽屉。电视机柜一个有上下两个抽屉,东西不在第一个抽屉,郭礼节有拉开第二个抽屉,里面有一个长方形的包裹,东西是用报纸包起来的。皮包在电视机旁边。郭礼节用手指摁了恩,包裹里面的东西比较硬——里面应该就是郭礼节想要的东西。。 第四十四章 惊心动魄 郭礼节拿起纸包,塞进羽绒服。郭礼节的羽绒服是夹克式的,郭礼节在作案之前,进行了认真的准备;这种衣服穿在身上比较臃肿,所以在羽绒服里面藏一点东西,一般情况下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郭礼节不敢肯定下楼或者离开小区的时候会不会碰到人。 郭礼节拉好羽绒服的拉链,正准备走出卧室。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吴启,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牛奶呢?”刘曼丽走进房间。 此时,郭礼节正在转身。 “你——是谁?”刘曼丽的声音并不高,她大概是被吓着了,谁遇到这种突发事件都会被吓着,更何况是一个女人呢?如果她大喝一声,说不定能警醒睡在小房间里面的女儿,也可能引起邻居的警觉。 “快——”一句完整的话没有说出来,刘曼丽的嘴巴已经被郭礼节捂住了,郭礼节的动作非常迅速,“快”这个音,刘曼丽没有完全发出来。刘曼丽大概是想喊“快来人啊!” 刘曼丽“依依呀呀”地哼了几声,同时试图用脚触碰梳妆台旁边的板凳,梳妆台就在电视机的旁边,她大概是想踢翻板凳,以引起女儿的注意,或者是引起邻人的注意。 郭礼节用左手紧紧地捂住刘曼丽的嘴巴,右手腕扼着刘曼丽的脖子,因为刘曼丽试图挣脱郭礼节的控制,刘曼丽一旦挣脱,后果可想而知。他想将刘曼丽按在床上,然后将刘曼丽击昏。可是刘曼丽的右手死死地抓住床架。更糟糕的是,刘曼丽在挣扎的过程中,左手抓掉了郭礼节蒙在脸上的布。 刘曼丽二目圆睁,她已经看清楚了郭礼节的嘴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向前流淌,郭礼节从腰间拔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他本来并不想杀人,携带匕首,也只是防止万一。 郭礼节凶相毕露,他先朝刘曼丽的腹部猛捅了一刀,但刘曼丽出于本能,并没有松手妥协的意思。 郭礼节又捅了第二刀。第二刀也没能使刘曼丽停止纠缠,她积攒了所有的力气。 血顺着刘曼丽的衣服躺倒地上,郭礼节不想再纠缠下去——他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吴科长眼看就要回来,郭礼节拖着刘曼丽的身体朝客厅走去,他走在前面,刘曼丽在后面,她的身体已经发软,双脚不再听使唤,但双手依然有力——也是最后一点力气。 郭礼节将刘曼丽拖出卧室的时候,刘曼丽踢翻了放在门右侧的木椅子,遗憾的是木椅子先倒到墙上,最后才倒在地上,有一点声音,但并不大。 拖到客厅中央的时候,刘曼丽的双手突然松开,生命体征已经接近于衰竭状态。 郭礼节下意识地松开左手,但没有想到刘曼丽突然伸开五指,想抓住郭礼节的左手,手没有抓住,结果鬼使神差地抓破了郭礼节的手心;刘曼丽想喊,但没有喊出来,此时,她已经气息奄奄,整个身体在往下坠。 郭礼节将门打开,正准备抬腿走人的时候,刘曼丽突然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右手抓住了郭礼节的右脚脖子。 郭礼节用力一甩,脚踝上的伤口就在这时候留下来的——郭礼节感到一阵钻心的痛。刘曼丽的指甲像钩子一样,在郭礼节的脚踝上拉了一条血痕。无巧不成书,郭礼节右脚上的袜底坏了,早晨起来,匆匆忙忙。他把袜底穿到了脚背上。他感觉到一种热乎乎的东西往脚底下流。 刘曼丽瘫倒在地上。 郭礼节顾不上看脚上的伤口,他展开刘曼丽弯曲的手指,大吃一惊——刘曼丽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面粘了一点皮肉,还有一点血。 郭礼节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那把多功能刀,拽出刀刃,蹲下身体,用刀尖在刘曼丽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面刮了几个来回——他不想给警察留下任何证据。也许是时间太紧,郭礼节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 刘曼丽躺在距离门槛几十公分的地方,掩上房门,此时,楼上传来了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这应该是六楼的张文章家发出来的声音,郭礼节吓了一身冷汗,五号早晨,张文章比平时早了几分钟。关门之前,郭礼节还特意看了看两只鞋底。他担心鞋印留在楼梯的台阶上。 郭礼节走到十八栋西边拐角的时候,吴科长拎着牛奶出现在挹江花苑的北门口,这也就是说,郭礼节差一点和吴科长迎面相撞。 郭礼节闪进杂树林,推出自行车,出南大门。 几分钟以后,郭礼节推着自行车走进了自家的院门,此时,邻居老张头正好出院门,他们还打了招呼。 此时,老岳母正在郭礼节和辛二静的房间里面哄外孙子穿衣服。郭礼节闪进老岳母的房间,郭礼节住的房子是郭家的祖屋,郭礼节早就知道岳母房间的天花板上有一块能移动的木板,他曾经在上面藏过私房钱。 床跟前正好有一个柜子,很多事情会有重叠的时候。 藏好东西以后,将柜子放回原处,一切恢复原样。 他走进南屋,结果和岳母迎头相撞,岳母颇感诧异,问他这么这时候回来了,他说拿点东西,岳母便到厨房忙早饭去了。 郭礼节走进里屋,找一块纱布,在伤口上抹了一点云南白药,用纱布将伤口裹了起来,贴上胶布,再从床肚底下翻出东北棉鞋。辛二静常年和鱼打交道,又经常帮顾客破鱼,手很容易受伤,辛二静就备了一点药和纱布胶布之类的东西。 郭礼节换了一件衣服,换衣服又两个目的,一,他怕有人看到他,特别是看到他穿的衣服;二,他的羽绒服是黑色的,他不知道衣服上会不会有血,为稳妥起见,他要换一件衣服。 觉得万无一失之后,郭礼节骑着自行车回到了报刊亭,看到郭礼节,辛二静就到菜场去了。如果辛二静看一看丈夫的牛奶箱,就会发现问题,郭礼节忙了半天,竟然连一瓶奶都没有送出去。 当天下午,郭礼节回了一趟家,老岳母在邻居家打麻将,郭礼节找来一个铁盒子,这个铁盒子是辛二静卖鱼的时候装钱的,这个铁盒子已经变形了,开启的时候,比较费劲,辛二静又换了一个。郭礼节将十八万八块钱装进铁盒子,放回原处,郭礼节家的房子是老屋,老鼠特别多。郭礼节怕老鼠啃了那些钱。 第四十五章 难逃法网 郭礼节在刑侦队到达现场之前,完成了挹江花苑的送奶工作,他到十八栋的时候,楼下聚集了很多人,除了陈老师家,其他几户订牛奶的人家都在楼下,当时的时间是六点多钟,上班和上学的时间还没有到,所以,大部分人都在家,他没有将牛奶送到楼上、放进牛奶箱,而是在楼下就完成了牛奶的交接手续,他说怕破坏现场,所以就不上楼了,这和居委会的金主任的想法不谋而合——金主任当时在现场维持秩序。往常,郭礼节先送归云堂和三里巷附近几个居民区的牛奶——郭礼节家就住在三里巷,最后才送挹江花苑。郭礼节之所以将送牛奶的程序进行这么大的调整,无非是想避开刑侦队的人,大家想一想,在刑侦队的同志们勘查现场的时候,郭礼节突然出现在欧阳平等人的视线之中,无疑会使公安同志产生一些可怕的联想。郭礼节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同志们就是因为没有将与之相关的信息纳入思考的范围。最后,要不是左向东从一大堆纷繁复杂、杂乱无章的信息里面注意到了牛奶箱这个重要的细节,同志们现在可能还在苦苦的寻觅之中呢。 郭礼节之所以要将皮鞋换成东北棉鞋,有两个原因:一,皮鞋上有血迹,穿着有血的鞋子,心里面有些障碍——郭礼节不想再回忆那一段恐怕的场面,尽管这个场面是他自导自演的;二,脚经过包扎以后,原来的皮鞋显得很挤,关键是脚踝处比较臃肿,东北棉鞋比较大,还有比较高的鞋帮——正好在脚踝上方。五号下午,宁师傅来喊他到归云堂去泡澡,往常,只要宁师傅喊他泡澡,他都会很爽快地应允,这是他最担心的,因为,他和宁师傅几乎每天都要到归云堂去杀几盘,然后泡一会澡。结果被他搪塞过去了。他倒不是怕宁师傅心里面犯嘀咕,他最担心的是宁师傅和刑侦队的人接上火。因为欧阳平和他的战友们在派出所几进几处,而宁师傅就坐在传达室里面。所以,每当欧阳平等人走进挹江门派出所的时候,郭礼节都会密切关注,五号上午,欧阳平和贡所长一行走进派出所大门的时候,郭礼节非常紧张,因为,宁师傅正站在大门口和贡所长打招呼。当他看到欧阳平他们直接走进大门以后,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郭礼节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最后,同志们从宁师傅的口中了解到了重要的情况。 随着文强、张文章和刘大欢逐一被刑侦队传唤,郭礼节的心里面越来越踏实,越平静。时间越长,刑侦队怀疑到他的可能性越来越小,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信息都会消失殆尽。郭礼节之所以稳坐钓鱼船,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他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这是怎么回事情呢?郭礼节作案的时候,他的老婆辛二静不是在报刊亭吗? 事情是这样的:吴科长每天早晨到报刊亭拿牛奶,从来都是来去匆匆,他从来不和郭礼节说话,再加上他眼睛高度近视,又是在黎明前比较黑暗的时候,当时,有好几个人在数报纸,辛二静也在数报纸,吴老师就更不会在意谁在报刊亭照应生意了——订牛奶的人都是老主顾,所以,拿牛奶的时候很随意。欧阳平等人找吴科长了解情况的时候,吴科长只提到拿牛奶的事情。即使是神仙,也不大可能想到发牛奶的郭礼节就是杀害刘曼丽的凶手啊! 第一章 离奇失踪 一九九五年四月六日,下午,三点一刻,有七个人走进了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队长办公室,其中五个人是母女,另外一位是大女婿,还有一位是雁门镇派出所的所长周志鹏,他们是前来报案的,母亲叫谢曼婷,年龄五十一岁,大女儿叫荣冰,年龄二十三岁,小女儿叫荣清,年龄二十一岁,三女儿叫荣玉,年龄十九岁,四女儿叫荣洁,年龄十五岁,大女婿叫苏利顺,他们是台湾人。 欧阳平和刘大羽、左向东、韩玲玲接待了他们。 具体案情如下: 谢曼婷的丈夫荣仁智已经失踪三天了——如果从四月四号开始算的话。他们一家三人从台湾高雄回祖籍地荆南市雁门镇扫墓祭祖,一家七人在广州分的手,谢曼婷和女儿女婿在广州逗留几日,谢曼婷的姨婆和姑奶奶在广州,她们顺道去拜访一下——去年回大陆的时候也是这样安排的;荣仁智先回雁门镇处理一下祖产的事情,双方约好四月四日——清明节前一天到雁门镇回合,第二天上山扫墓。可是,谢曼婷带着孩子们到雁门镇的亲戚——荣仁智的堂叔荣长辉家以后,竟然没有见到荣仁智,不仅如此,荣长辉说,荣任智根本就没有到他家来过。十几天前,荣长辉收到过一封荣仁智从香港转过来的信,信上说,他们一家今年清明节回雁门镇扫墓,荣长辉收到信后,还请人将荣仁智家的祖坟打理了一下,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只等荣仁智一家来了。 明明说好四月四号到雁门镇回合,荣仁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荣仁智会不会到其它亲戚家落脚呢?荣仁智有一个舅公还健在,舅公住在距离雁门镇八公里的老山深处——地名叫阎王鼻子,其实是一个山坳,村子后面有一个悬崖,形状像一张魔鬼的脸——人们都说它像阎王爷的脸,悬崖中间有一块凸起的、酷似鼻子的岩石,所以叫“阎王鼻子”。如果荣仁智到舅公家落脚的话,舅公一定会派人通知雁门镇的亲戚,再说,荣仁智到阎王鼻子去,必须经过雁门镇,经过雁门镇,不在堂叔荣长辉家落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关键是不合情理。自从两岸关系略有好转以来,荣仁智已经回来了三次——除了这一次,他每次都是在荣长辉家落脚的。 看谢曼婷和孩子们心急如焚,坐立不安,荣长辉便带着他们去了一趟阎王鼻子,结果怎么样呢?大家已经知道答案了,荣仁智不曾到舅公家去过。 谢曼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丈夫荣仁智经商多年,一向的行事风格是说一不二,计划性和时间观念很强。既然他说四月四日在雁门镇堂叔家回合,就一定会如期而至,更可况荣仁智此次大陆之行的主要目的除了投资就是祭祖——祭祖是放在计划之首的,要不然,他怎么会兴师动众,带上妻子和女儿女婿呢?从某种程度来讲,荣仁智对这次回乡祭祖非常重视,以前,他也回来过三次,除了去年,前面两次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四月五日是清明节,按照荣仁智的性格,除了天塌地陷,他是不会改变预定计划的。谢曼婷不敢多想。 谢曼婷在堂叔的帮助下,想到了两个人,他们是荣仁智儿时的伙伴和同学——一九四九年,荣仁智随父母去台湾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前三次,荣仁智回雁门镇的时候,曾经去看望过他们。这两个人分别是说书艺人柳夏天和江口区人大副主任海长海,一九九四年春天,荣仁智回来祭祖的时候,海长海曾经答应在投资上助荣仁智一臂之力——当时,海长海还在副主任的位子上。 谢曼婷和荣长辉找到了已经离任的海长海,海长海的回答使谢曼婷的心里面凉了半截,荣仁智没有来找过海长海;最后,两个人在柳夏天那儿打听到了一点点有价值的信息,他和荣仁智见过一面,还在刘记茶馆喝了一会茶,说了一会话,荣仁智就走了。时间是四月三号下午三点多钟——当时,柳夏天正在文化馆说书。至于荣仁智后来去了哪里?柳夏天不知道,因为荣仁智没有说,那么,他们在一起都谈了些什么呢?柳夏天说,他们只谈了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现在的生活情形,二是上坟的事情。临分手的时候,荣仁智还塞给柳夏天一千块钱。 那么,分手的时候,荣仁智是往什么方向去的呢?柳夏天没法知道荣仁智朝什么方向去。因为,柳夏天是一个瞎子——三十年前,柳家遭遇一场大火,一个儿子被活活烧死,老婆急疯了,他急瞎了眼睛。 荣仁智来过雁门镇,却没有去过舅公家,也没有在堂叔荣长辉家落脚。这不是很奇怪吗? 在掌握了一些基本情况的基础上,欧阳平和刘大羽又问出了一些情况:荣仁智之所以提前几天到雁门镇,是想找有关部门了解一下祖产的事情。雁门镇南大街22号荣家大院就是荣仁智家的祖产,前后共三进,两个院子,总面积在两千平方米左右,建筑面积有九百平方米左右。一九四九年初,父母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去了台湾,荣家的祖产被人民政府登记在册,后来成了镇政府的办公地,再后来就纳入房管所的管辖范围,因为荣家的房子保存的比较好,后来成了旅社,名字就叫雁门旅社,性质是大集体。 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政府制定了一个政策,凡是因为种种历史原因丢失祖产的,包括在文革中充公的祖产,都可以向地方政府申请返还,如果建筑物已经改造过,可以折算成人民币进行相应的补偿。荣家大院先是镇政府的办公地,后来是旅社,所以,到目前为止,大部分的建筑物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第二章 寻找路径 在欧阳平的提示下——这种提示是非常重要的,对于这个案子——既然有人报案,那它就是一个案子——欧阳平的心里面一点底都没有——其实,欧阳平压根儿就不希望这是一个案子——或许,荣仁智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他也许是因为高兴,在什么人的家里喝醉了酒——但这只能是欧阳平的愿望罢了。不过,按常情常理判断,荣仁智的凭空消失确实非常离奇古怪,让人匪夷所思,所以,欧阳平想从谢女士和孩子们的口中挖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来。谢女士提到了两件事情:第一,荣仁智非常看好雁门镇的旅游资源,这里山清水秀,远离现代和繁华的都市,始终保持着一种自然宁静、纯朴原始的灵气和韵味;这里历史悠久,明清建筑比比皆是,古色古香,让人流连忘返,其建筑特色具有标本意义。一九九四年春天,荣仁智回到台湾以后,就有了这种打算;这次来,他打算和有关部门接触一下,如果能达成一种意向,他就准备请几个专家到雁门镇来考察一番,先弄出一个可行性报告来,然后再搞一个规划;第二,荣仁智这次回大陆,带了两万美金,到广州的时候,他将一万美金兑换成了人民币,一半交给谢曼婷,一半带在身上——另一万美金也在他的身上,这也就是说,荣仁智到雁门镇的时候,身上有一万美金和四万块钱人民币。荣仁智的失踪会不会和这些钱有关系呢? 欧阳平和谢曼婷等人谈话快结束的时候,冯局长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队长办公室,他已经接到了市台办邱主任的电话,荣仁智到大陆来,接触最多的就是台办,谢曼婷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给市台办的邱主任打了一个电话——到派出所和公安局刑侦队报案就是邱主任的意思。邱主任还向市委书记戴成汇报了情况。戴书记对这件事情非常注视,荣仁智的失踪,不仅仅是一个刑事案件,它甚至关系到对台关系——已经上升到了政治的高度,当时,大陆正在深化改革,对招商引资有一系列优惠政策和保障性措施,在招商引资的大背景下,台商是一只不可忽视的重要的力量;当时,投资环境还不太好——正在改善中,不少台商仍然处于观望之中,在这种背景之下,发生了这种案子,影响是很大的。 冯局长前脚进门,邱主任的后脚就跨进来了,他带来了戴书记的指示:一,警方要投人一定的人力,争取早一点破案。二,征求谢曼婷女士的意见,如果她们想留下来住一段时间,就由台办安排住宿和生活。案子将如何演绎,谁也无法预料,什么时候能破案,谁也不知道,如果地方政府提出让家属留下来,无疑会使地方政府和警方陷入被动地位而毫无退路。这一点,戴书记心知肚明,他既希望公安局能迅速破案,又不想让刑侦队背负沉重的十字架。遗憾的是,谢女士决定和二女儿、三女儿留下来——当然,谢女士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其他人回台湾打理生意,荣氏家族在台湾有一家上市公司,两家超市。邱主任将谢曼婷母女三人安排在市公安局对面的东都酒店,公安局的同志随时要向谢曼婷及其子女了解荣仁智的情况,住在公安局附近,接触起来会方便许多。戴书记之所以重视此案,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这个荣仁智可是有来头的,他的父亲荣熙堂曾经是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手下的一个得力干将——如果是小角色的话,老将怎么会带他到台湾去呢?在台湾的影响很大,国台办也曾经特别致函荆南市台办,希望地方政府在荣仁智回乡祭祖和考察投资的时候提供一定的帮助。当然也包括收回祖产。关于收回祖产的政策,荣仁智就是从上面听到的。 欧阳平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首先,在时间上面,他和他的战友们就不能像过去那样从容不迫了。其次,荣仁智来自台湾,如空中飞絮和水上浮萍,他与雁门镇的联系微乎其微——这也就是说,此案的背景是一张白纸,而案件的侦破又离不开当事人所处的环境——环境就是背景——人是活动在一个特定的环境里面的。荣仁智特定的环境在哪里呢?所以,要想从雁门镇找到相关的案子的蛛丝马迹,绝非易事。再者,谢曼婷一行决定留下来,无非是想坐等结果。欧阳平有如芒刺在背之感。 送走了邱主任和谢女士一家人之后,欧阳平立即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开了一个案情分析会。冯局长也在。会议的中心议题是:荣仁智可能会接触哪些人,如果能找到这些人,也许能知道荣仁智在雁门镇的行踪。 大家根据已经掌握的材料,经过深入的分析和热烈的讨论,列出了四条刑侦路径: 一,房管所——江口区和雁门镇房管所,在雁门镇,绝大部分房子都是公家的,都归房管所管辖。荣仁智这次回来一半是为了祖产,荣仁智肯定会去房管所商谈收回祖产事宜。 二,江口区和雁门镇有关领导,荣仁智这次的雁门镇之行是为了投资,荣仁智也会和他们进行接触。 三,荣长辉等亲戚,包括荣仁智的舅公,他们应该是非常重要的线索来源,荣仁智消失在他们中间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荣仁智最有可能接触的就是这些人。 四,海长海和柳夏天等人,特别是柳夏天,荣仁智曾经和他见过一次面,到目前为止,大家所知道的——荣仁智在雁门镇所接触的唯一的一个人。欧阳平有理由相信,柳夏天的记忆里一定隐藏着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荣仁智有时间去看瞎子柳夏天,为什么不去看望堂叔和其他亲戚呢?这里面一定隐藏着某种重要且诡异的信息。 第三章 进驻雁门 当天下午四点半钟左右,欧阳平一行驱车前往雁门镇,随行的还有周志鹏所长和谢曼婷女士母女三人——荣家这次的大陆之行,本来是七个人,现在只剩下六个人,所以,在任何情况下,谢曼婷都将和她的女儿形影不离了,谢曼婷去年随荣仁智来过雁门镇,她知道荣仁智在雁门镇的所有亲戚。随行是她自己的意思,其实,荣仁智在雁门镇有哪些亲戚,堂叔荣长辉应该是最清楚的——所以,谢女士去不去雁门镇,必要性就不是那么大了,欧阳平和周志鹏在表达了这层意思之后——欧阳平不希望她们跟在身边,这样会影响同志们办案,但谢曼婷还是坚持一同前往——她也知道会给公安同志侦办案件带来不便,所以,她决定在雁门镇找一个地方住下来,和刑侦队的同志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果刑侦队的同志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找她们了解情况——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恐怕也只有他们能向刑侦队提供一些直接有效的信息了。欧阳平和刘大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谢曼婷似乎对荣长辉不是特别信任——要不然,她们为什么不住到堂叔荣长辉的家里面去呢?据周所长讲,荣长辉家的房子比较多;去年,荣仁智夫妻两到雁门镇来就是住在荣长辉家里的。谢曼婷的做法和周所长的话提醒了欧阳平,在介入此案的时候,对荣长辉应该给予足够多的关注。 雁门镇在荆南市的北部山区,这里是延绵起伏、苍苍茫茫的群山,雁门镇之所以叫雁门镇,是因为它北依老山山脉中段的雁门山,此山有东西两个部分,山虽然很高,但山脊却很平缓,更难得的是东西两个山脊高度差不多,长度也相差无几,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只南归的大雁展开双翅,更像是护卫小镇的两扇大门,雁门山和雁门镇就是这么得名的。雁门镇就安卧在雁门山和老山山脉之间的空挡里面。这里树林茂密,古木参天,冬暖夏凉,气候宜人。小镇上有两个象征性的古建筑,一个是长芦寺,长芦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魏晋时期,寺中香火旺盛,由于地处偏远的山区,既躲过了战火的破坏,又躲过了文革的浩劫。所以,长芦寺是荆南市唯一一座保存完好的庙宇。另一个建筑物是地处雁门山南麓的一座古建筑,这座建筑雄伟气派,曾经是清乾隆皇帝的行宫。它掩映在一片参天古柏之中。周所长说,这座古建筑现在已经成了博物馆,名字叫荆南市第二博物馆。 各位看客不要以为这段环境描写无足轻重,特别的案件,一定是和特别的环境联系在一起的。多年的办案经验使欧阳平认识到,在侦办案件的过程中,如果忽略环境因素,很难获取重要的线索,鱼鹰只有潜入水下才能有所斩获,猎人只有进入深山才能寻觅到猎物。 汽车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迂回前进,雁门镇距离市区有四公里左右的路程。 五点一刻,同志们已经能看到第二博物馆的金黄色的屋脊了。 “周所长,那就是乾隆曾经住过的行宫吗?”欧阳平没有来过雁门镇。 “对,那就是第二博物馆。” “快到雁门镇了吧?” “快了,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前门有一个山坳,那就是雁门吗?”左向东很好奇。 “对,那就是雁门。” “雁门山,这个名字取得好。” “是啊!在这方面,老祖宗是不乏想象力的。” “这是什么声音?” “哦,这是泉水流动的声音。” “动静不小嘛!” “水从山上流下来,这里是金川河的源头,前面有一座石桥。” 声音越来越大。前面果然有一座石桥——一座非常古老的石桥,桥大约四米宽,桥面是用大石块铺起来的,没有栏杆——只在桥边上堆了一些石块,以策安全,左向东将脑袋伸出车窗外。 声音是从桥下十几米深的河谷里面传出来的,泉水汹涌,从嶙峋的怪石之间左冲右突,然后奔腾而下,水的落差竟然有七八米,怪不得有这么大的声音,水花溅起的飞沫,大家已经从湿润的空气中感觉到了飞沫的存在。 这是一座三拱石桥,其实只有中拱下面才有水,周所长说,只有在夏天,山洪爆发的时候,水才可能从旁边两个石拱下面通过。 “周所长,这条河谷通到什么地方?” “通到雁门镇,源头在‘阎王鼻子’。” 我们的故事第二次提到“阎王鼻子”。 汽车缓慢驶过石桥,一分钟以后,汽车驶进一个谷口,谷口两边是斜立着的岩石,这里的岩石很特别,有的像宝塔,一层一层的向上叠加,塔倾斜的比较厉害;有的像一摞书,书摞的不齐,有的书探头探脑,有的书深藏不漏,看上去好像失去了重心,可他们却岿然屹立。 坐在车子里面的人不敢抬头往上看,两边斜立的岩石似乎有突然倒下来的感觉。东侧岩石和道路之间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河谷,泉水流动的声音和刚才桥下发出的流水声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岩石上,横七竖八的古木互相勾肩搭背,形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林荫。 “队长,你看那儿——”左向东指着一块突出的岩石道。 因为树木的遮挡,欧阳平和刘大羽寻找了好一会才看见三个笔触浑厚、遒劲有力的大字:“雁门镇” “这三个字是很有来头的。”周所长不无骄傲地说。 “什么来头?” “这三个字是乾隆的手笔。乾隆很喜欢雁门镇,在这里住了十几天。临走的时候,一时兴起,写了这三个字,地方官吏便派工匠将这三个字刻在了岩石上。” 雁门镇果然是一个福地洞天。 进入谷口,展现在眼前的是参差不齐的黛色的屋脊和白色的马头墙。左手是一个偌大的湖泊——先前,大家看到的泉水就来自这里,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再衬以白墙黑瓦飞檐的倒影,更增添了小镇的神秘感;湖边的跳板上蹲着几个女人,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在担水,扁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棒槌在手上飞舞。夕阳描绘出一个有一个女人的倩影,路上,还有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 难怪荣仁智要开发雁门镇的旅游资源。 第四章 小镇印象 周所长将欧阳平一行五人安排在雁门旅社,汤主任将同志们安排在第一进的楼上,这里紧靠南大街——雁门镇的街道呈“井”形,东西向的街道有两条,一条是南大街,一条是北大街,南北向的街道也有两条,一条在东边,叫上街,一条在西边,叫下街。雁门旅社坐南朝北,临街一面的房子有两层,楼上有一个伸出去的阳台,其实是一个走廊,小镇上如果有什么活动的话,站在走廊上便可一览无余。 雁门旅社的房间比较宽裕——说宽裕其实并不准确,欧阳平看着服务员小姐将五个标着房间号的木牌子挂在木墙上,木墙上有三排铁钉,每一个铁钉下面都有一个号码,应该是房号,最下面一排的号码从101到118,第二排从201到218,第三排从301到318,欧阳平扫了一下所有的铁钉,上面只有七个木牌子,其中五个木牌子就是刚刚挂上去的:114,115,116,117,118,这也就是说,雁门旅社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客人,如果把欧阳平一行五人一起算上的话,也只有七个人。这不是很奇怪吗?这么好的地理位置——雁门旅社地处南大街22号,这里距离雁门镇最热闹的上街只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所谓“上街”是雁门镇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这里有戏院,电影院,棋社,澡堂,书场,商场,早点店;雁门旅社的建筑在整个雁门镇是最好的——当然要除掉博物馆和长芦寺。 同志们走进雁门旅社只看到五个人,一个是汤主任,三个是服务员小姐,另一个是伙夫。 “周所长,这里的条件不错,怎么客人这么少啊?” 汤主任道:“这里正在进行大修。” 汤主任所言不虚,旅社正在对第三进房子进行修葺。人站在第一进的弄堂上就能看见脚手架,还有一些工人模样的人进进出出,搬东西,或者抬东西。 汤主任说,房子年代太久了,存在一些安全隐患,不修怕会出事,先修第三进,再修第二进,最后修第三进。汤主任就是雁门旅社的负责人。此人年龄在五十五岁左右,是根生土长的雁门镇人;人很热情,他亲自动手,为同志们打开房门、整理床铺,雁门旅社不但提供住宿还提供三餐。 “汤主任,这里就是荣仁智的祖产吗?”左向东问。 “不错,这里就是荣家的祖产。” “荣家在雁门镇是一个大家族吗?” “不错,是一个大家族,荣家祖上有三代人在朝廷做官,繁衍了很多后代。雁门镇之所以有现在,和荣家的兴旺有关系。” 左向东环顾四周,雕梁画栋,显示着曾经拥有的富有与奢侈。建筑物的外面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但内部结构显然有了很大的变化,既然是客栈,自然要把大房间改成小房间。 “荣仁智是一九四九年离开雁门镇的,他离开雁门镇的时候住在哪里?”左向东一边整理床铺,一边望着汤主任和周所长。任何一个人,不管他离家多久,多远,对自己曾经住过的房子有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所以,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重温旧梦。旧梦只有在曾经生活过的环境里面才能重温。 “他和他父母住在最后一进,就是正在修葺的那一进。” “周所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汤主任道。 “去年春天,荣仁智回来的时候,区领导和镇政府的一二把手陪同他到这里来过,我当时也在场。他只要回来,都会到这里来看看。” “汤主任,今年清明节前后,荣仁智有没有来过呢?”欧阳平从左向东的话里面听出了一点东西。 “没有。今年,他来了吗?” “来了,但突然不见了。欧阳平队长他们就是为这件事情到雁门镇来的。” “你们是怎么知道他来了呢?” “他和老婆孩子约好四月四号在雁门镇荣长辉家见面。” “他们怎么不一块来呢?” “他们在广州落的脚,他太太和孩子在广州逗留了几天,他一个人来了雁门镇。” “荣仁智在雁门镇的亲戚很多,他们都没有见到他吗?” “没有。” “他会不会到其它地方去了?” “他肯定到雁门镇来了,有人见过他。” “谁?” “瞎子柳夏天。” “柳夏天眼睛看不见,他怎么知道见到的人就是荣仁智呢?” “他们在一起喝过茶,说过话,分手的时候,荣仁智还塞了一千块钱给柳夏天。” “照这么讲,荣仁智在咱们雁门镇失踪了。” “应该是这样。” 在吃晚饭的时候,欧阳平从伙夫赵师傅的口中知道了另外一种说法:雁门旅社之所以进行规模比较大的修葺,主要原因是雁门旅社经常闹鬼,赵师傅说这话的时候,汤主任不在跟前。正当左向东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时候,汤主任走了进来,赵师傅的谈话戛然而止,他若无其事地到一边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欧阳平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时候和赵师傅唠一唠。周所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如果雁门旅社经常闹鬼的话,周所长应该知道啊!可他竟然只字未提。 谢曼婷母女选择了另一家客栈,客栈的名字叫顺风客栈,顺风客栈和雁门旅社隔着一天街,紧靠公主湖,大家先前看到的湖就是公主湖。这个名字是有来头的,相传,在历史上的某一个朝代,一位公主喜欢上了一个穷愁潦倒的读书人,两人一见钟情,这段感情遭到了皇上和母后的强烈反对,公主决定和书生私奔,两人来到雁门镇,后被皇上知道了行踪,一路追寻到此处,苦苦相逼,公主痛不欲生,便投湖自尽,书生削发为僧,在长芦寺出家当了和尚。公主湖就是这么来的。皇上幡然悔悟,他将公主安葬在南山,南山就是长芦寺所在的山——南山的位置就在荣仁智家的百年祖屋南大街22号的南边,南山和荣家大院之间之隔着一条几米宽的河谷,皇上还吩咐地方官员大修长卢寺,后来,该书生成了一个得道的高僧。 第五章 路遇小胡 吃过晚饭以后,欧阳平一行五人在周所长的陪同下,沿南大街向西。欧阳平想会一会瞎子柳夏天。荣仁智为什么单单见了柳夏天呢?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应该是荣长辉的家,先把住的地方定下来,然后再安排其它事情,这才合乎情理啊! 柳夏天的家在南大街24号——在雁门旅社西边的一个深巷里面。此巷叫柳家巷,过去,巷子两边的房子都是柳家的,这也就是说,柳家和荣家是邻居——荣家大院和柳家大院只有一墙之隔,要不然,荣仁智怎么会和柳夏天有如此非同寻常的关系呢?周所长说,柳夏天只是柳家的远房亲戚——是一个旁支,他住在巷子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院落里面——这里原来是佣人们住的地方——在巷子的东边,他家的院子紧贴着雁门旅社内院的西围墙。三十年前,柳夏天家遭遇了一场大火,房子是被救下来了,但柳夏天年仅八岁的儿子被烧死了。 周所长走在旁边,他不断提醒欧阳平他们看着脚底下。这里要交代一下,雁门镇是不能走车子的,因为路上的台阶比较多,走一段路,就会有几个台阶。偶尔能看到一两个骑自行车的人,他们扛着自行车吃力行进在台阶路上,周所长说,自行车只有在出了公主湖以后才能骑。同志们的车子就停在公主湖旁边物资公司的大院内。 那么,在过去的岁月里,雁门镇的交通问题是如何解决的呢?周所长说,有钱人家进出雁门镇都是坐轿子。这是雁门镇和其它地方不同的地方。 大家听出来了吧!雁门镇所有的建筑都是依山势而建的。雁门镇的街道大致呈“井”字形,几乎所有的街道都不是直线。雁门镇的街道或高或低,进入谷口的时候,大家就感觉到了,错落参差的屋脊和层次分明的树林就说明了一切, 走在南大街时高时低的石板路上,欧阳平就雁门旅社闹鬼的事情请教了周所长。周所长说,他听说过这件事情,但那都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小镇上的人闲来无事,无事生非,整出一点事请来磨磨牙,爽爽口,消磨消磨时间罢了。雁门镇的历史太久,环境也比较特殊一些,老百姓想象出一些鬼怪神狐的故事,就不足为怪了。周所长显然是一个无神论者。 “周所长,您是本地人吗?” “是,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后来到城里读书,毕业以后就被分到这里来了。” “雁门旅社的赵师傅说,雁门旅社生意清淡的原因是经常闹鬼,你刚才也听见了。” “小镇上的人是这么说的,但未必有根据。” “都有哪些说法。”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说来听听。” “欧阳队长,你们是来办案子的,说这些,恐怕会对你们办案有影响。” 欧阳平可不这么看,北门镇毛家祠堂的案子,就是和鬼神联系在一起的。 “周所长,那个女的不是雁门旅社的服务员小胡吗?”左向东指着卤菜店门前一队人道——卤菜店的生意很好,门前排了七八个人。 “不错,是她。” “欧阳,我们过去找她聊聊。”刘大羽朝卤菜店走去。 大家都跟了过去。 “小胡,买猪头肉啊!”周所长道。 “周所长,是你们啊!我爹每天晚上要喝一点酒,我顺道带一点猪头肉。” “小芹,六两二,就算六两,你就给一块三毛钱吧!”买猪头肉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腰上系一条油乎乎的围巾。他将猪头肉倒在砧板上,切好后,放在荷叶里面,包好之后,递给了胡小芹。 空气中弥散着猪头肉的香味。 欧阳平抬头看了看店铺的上方,门头上钉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刻着五个字:“滕记猪头肉”;门旁边还有一个幌子,上面写着八个字:“货真价实,回味三日。” “周所长,你们是不是找我有事啊?”胡小芹是很机灵的。 “不错,我们想跟你说点事情。” “行,你们这是到哪里去?”胡小芹眼睛在街两头扫了一眼。 “我们到柳家巷去。走——我们到巷子里面谈。” 前面就是柳家巷的巷口,一行人在巷口停住了。没有路灯,只有街道两边店铺里面射出来的微弱的灯光。 “小胡,荣仁智,你知道吗?” “知道,在咱们雁门镇,没有人不知道他。去年春天,他出钱把镇上的小学校翻修了一下。” “前几天——就是清明节前后,荣仁智有没有到雁门旅社来过?” “清明节,我回家上坟去了。” “其他人呢?” “都回去上坟了。” “包括汤主任吗?” “他放了我们一天半的假,他有没有去上坟,我就不知道了。” “一天半的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四号中午,吃过中午饭以后,汤主任就让我们走了。” “谁留下了。” “我们都回家上坟去了。这里正在进行整修,有没有什么生意,就都放了。” “不是有两个客人吗?” “他们也是从外地赶来上坟的,四号下午就到坟亲家去了。” “汤主任是本地人吗?” “是。” “他住在什么地方?” “就住在雁门旅社。” “住在雁门旅社?” “是啊!内院西边有一个院子,院子里面有三间厢房,汤主任就住在院子里面。” “他一直住在雁门旅社里面吗?” “是啊!自从荣家大院被改造成旅社以后,汤主任就住进去了。” “汤主任家有几口人?” “有七口人,不过现在家里面只有四口人,三个孩子在城里面读书。” “现在有哪四口人?” “汤主任夫妻俩,一个小女儿,还有小孩的奶奶。” 关于雁门旅社经常闹鬼的故事,小胡说她刚去一年多,所知甚少,不过,欧阳平从胡小芹的表情上能看出来,她不太愿意谈这个问题。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又是在路上,让一个女孩子谈鬼的故事,这不是勉为其难吗?但有一点,欧阳平和同志们是可以确定的,雁门旅社应该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这种事情还是找赵师傅谈比较妥帖,柳夏天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第六章 深巷寻觅 分手之后,胡小芹继续向西,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胡小芹家在雁门镇西边的胡家寨——我们后面还会提到这个胡家寨——荣仁智家的祖坟就在胡家寨;同志们则走入深巷。巷子比一般的巷子要宽一些,但巷子两边的墙却很高。巷子也不是一条直线,人站在巷口朝里面看,一眼看不到底。 柳家巷和所有的古城小巷都不同,一,巷子里面好几扇门,这说明巷子里面住了好几户人家,一般的巷子几乎不住人家,巷子最原始的主要功能是用来走人的——有巷子的地方大都有前街和后街。二,柳家巷是一个封闭的巷子,进出口在南边,北边是堵起来的。北门镇的毛家巷也是这样,北巷口最早是堵起来的。想一想是有道理的,前面已经交代过了,柳家巷东西两边的房子都是柳家的,不管是什么人家,都不会在自己家的地盘上为别人留一个通道,否则,既不利于保护隐私,也不安全。 柳夏天家在巷子的尽头——左拐几十米处,周所长在两扇门前停住了脚步——两扇门是向内开的。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是柳夏天的女儿,她的右手上端着一个碗,左手拿着一双筷子,嘴里面正在咀嚼着什么。 “大莲,是谁啊?”屋子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派出所的周所长,还有几个公安同志。” 门内就是一个弄堂,光线暗的很,弄堂两边没有房间——弄堂只是一个过道,靠墙的地方堆放着一些杂物。弄堂前面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走出一个房间,嘴上叼着一支香烟:“是周所长啊!稀客——稀客,周所长,有什么事情吗?” “马周,柳老先生在家吗?” “在,请进——请进,爹,周所长找您有事。” “大莲,请周所长他们进来吧!”屋子里面传来一个苍老而清脆洪亮的声音。 马周和大莲将客人领进北边一个房间。 房间里面,灯光昏暗,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坐在一个老旧的木椅子上,面前是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桌子上面的墙上挂着一把二胡,胡琴的把手上缠绕着一些布带子,旁边还有一个扁形牛皮鼓和一个木头支架,鼓上面的红色已经褪去,牛皮上黑乎乎的,这些都是老人吃饭的家伙,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老人的眼睛对着虚空,耳朵对着门口,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支烟,烟是用纸和烟丝卷起来的,桌子上面有一个布袋子和一盒火柴,布袋子里面装着烟丝。 “爹,你要什么就招呼我们一声。”夫妻俩将同志们安顿好,便走出房间,掩上房门。 “老人家,您请抽烟。”陈杰递过去一支香烟。 “你们请自便,我抽这个。”老人吸了一口烟。 陈杰和刘大羽将香烟点着了。 “周所长,有什么事情,你们就问吧!” “柳先生,这几位是市公安局的同志,他们是为荣仁智的事情来的。” “莫不是仁智遭遇不测了?” “他和太太女儿约好四号在雁门镇见面,可到现在都没有露面。他太太已经报案了。” “今天是四月六号,蹊跷啊——仁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他会到哪里去呢?你们问过仁智的堂叔荣长辉了吗?” “荣长辉没有见到荣仁智。” “还有仁智的舅公呢?” “荣仁智也没有到舅公家去。” “仁智每次回来,这两家是肯定要去的。” “我们所知道的,到目前为止,荣仁智只见过您一个人。” 左向东朝陈杰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走出房间,欧阳平知道,左向东想熟悉一下环境,柳家和雁门旅社只有一墙之隔,雁门旅社应该是该案的中心点,几乎所有的材料都和雁门旅社紧密相连。 屋里面的谈话继续进行。 “大莲,我不叫你们——你们不要进来。”柳夏天听到了左向东的开门声——老人的耳朵还是挺好使的,老人也非常谨慎。 门被带上了,门外传来了陈杰和左向东的脚步声;老人接着抽烟。 “柳先生,荣仁智四月四号是什么什么找您的呢?” “下午三点多钟。” 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四个字:“四号三点“。欧阳平想确认荣仁智到雁门镇的时间,当然,他还要和谢曼婷谈谈,了解一下荣仁智离开广州的路线图和所用的时间。接下来,欧阳平又写下了一行字:“雁门镇有很多人都认识荣仁智。”大家还记得吧!这是胡小芹说的。 “你们都谈了一些什么?” “他问了我一些生活上的事情。还谈到了上坟的事情,这件事情,就好似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到雁门镇来就是为了祭祖。” “他有没有提到其它事情,比如说收回祖产和投资。” “仁智没有跟我说这些事情。仁智是一个大善人,他走的时候,硬塞给我一千块钱。他小时候就很善良,经常瞒着家人接济我家。这么多年,他没有丝毫的改变,像他这样的人——唉,怎么生活里面的事情,总和戏文和书里面不一样啊!” “他是在什么地方找到您的吗?” “我当时正在说书,卖瓜子的张婆婆到书场里面叫我,说有人找,我就让徒弟肖华顶一会。” “他见您的时候,还有谁知道?”既然雁门镇有很多人认识荣仁智,那么,应该有人见过他。 “张婆婆眼睛不好使,我徒弟肖华应该知道。对了,出茶馆以后,我们就分手了,那里是一个十字路口,他往哪条路走,我看不见,茶馆里面的人应该是看见的。 “荣长辉家在什么地方?” “在北大街。” “就在顺风客栈的附近。”周所长补充道。 “到阎王鼻子,走那条路?” “走北大街,在荣长辉家西边有一条路向北的山路。” 第七章 雁门魔咒 “您的徒弟肖华住在什么地方?” “他住在澡堂里面。” “住在澡堂里面?他不是雁门镇的人吗?” “对,他下午跟着我说书,晚上在澡堂帮忙打杂,他是一个苦命的孩子,爹妈早亡,眼下还有一个奶奶,家在阎王鼻子,和荣仁智的舅公住在一个村子里面。 接下来,欧阳平和柳夏天谈到了雁门旅社,谈到雁门旅社,自然就会谈到鬼神之事。 不过,奇怪的是,柳夏天并没有在自己家里谈雁门旅社的鬼神之事,他将欧阳平一行带出了柳家巷,柳夏天到底是出于何意呢? 欧阳平一行跟在柳夏天的后面,别看柳夏天是一个瞎子,手不用摸墙,脚不用试步,走起路来,和常人无异。 出巷口之后,柳夏天转身向西,几分钟后,再转身向南,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周所长说,这就是下街。 柳夏天要把欧阳平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向南走了两三百米,眼前有一座桥,这座桥也很特别,这座桥上面有顶——有三个像亭子一样的顶,应该是一座带亭桥,周所长说,从他记事起,这座桥就在这里了,这座桥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公主桥”。到目前为止,至少有两个地方和公主扯上关系了。看样子关于公主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啊! 桥并不长,只有十米左右的样子,桥也不宽,只有三米左右的样子。下面不是河,而是溪流,河谷也不深,这应该就是雁门旅社南边那条小河。 桥南有两条路,一条向东南延伸,一条向西南延伸。 周所长明白了,柳夏天是要把大家带往长芦寺山道上的凉亭。太阳落山之后,不会再有香客往山上跑了,庙里面的僧人也不会下山溜达,所以,这条路上不会再有人走动了。 沿着高低不平的石板路,行不到一分钟,柳夏天果然在路东边一座凉亭前面停下来了。 周所长和韩玲玲将柳夏天扶上凉亭坐下。 站在凉亭之上,能看到小镇星星点点的灯光。 “荣家大院蹊跷事太多,周所长,你在雁门镇长大,应该知道啊!” “柳先生,您指的是什么?是那些鬼神之事吗?” “从我记事以来,荣家大院一共失了七次火,大火就有四次。” “这件事情倒是真的。这和鬼神之事有什么关系吗?” “你想一想,为什么其他人家不失火,就单单荣家大院失火呢?为什么前面两进不失火,就单单第三进失火呢?” “我到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来,这件事情确实很奇怪。” 欧阳平和同志们听出了一点东西。 “三十年前,荣家大院失了一把火,那火一直烧到柳家,我那八岁的儿子就是——”柳夏天突然停住了。 “我老婆就是因为这件事生了一场大病,我在家里可不敢再提这件事情。”这大概就是柳夏天把同志们带出来的原因吧! “周所长,你知道雁门旅社的汤主任现在住的房子是怎么回事情呢?” “不知道。” “那里的房子原来是没有的,是荣老爷后来盖的,第三进经常失火,他们不敢再住了。” “原来如此。” 第八章 无名天火 听了柳夏天的话以后,周所长陷入了沉思。荣家大院经常发生火灾,周所长是知道的,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也曾别人谈论过这件事情——而且不止一次听说过,但他从来没有把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放在心上——他一直认为那是小镇人用来消遣,打发时光的无稽之谈。现在,经柳夏天这么一说,再联系荣仁智的离奇失踪,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件事情。 “周所长,你在雁门镇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听说过一些说法吗?” “听说过——而且没少听说过。” “柳先生,请您跟我们说说看,好吗?” “行啊!那我就说说,你们就姑且听听,不过,这件事情和荣仁智的凭空消失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啊!”柳夏天的意思是;你们可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您说吧!我们很想听听。” 陈杰递给柳夏天一支烟,并且帮他点着了,柳夏天出门的时候没有带烟袋子。 “有一年,那是我八九岁的时候——是在一九四几年吧!荣家大院遭遇了一场大火,时间是在夜里——是在子夜,奇怪的很,荣家每次失火都是先从西边那几间屋子烧起来的,夜里面,所有人都睡着了,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呢?荣老爷子——就是仁智他爷爷,他把家里人全部召集在一起,一一问过,失火的时候,荣家没有一个人起床。荣家在雁门镇行善积德,造福乡里,口碑非常好,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家结怨有仇,再说,火又是从二楼烧起来的。这不是很奇怪吗?荣老爷子就从城里请来一个姓郑的侦探——一个有名的侦探,郑侦探在雁门镇呆了四五天,结果是一无所获,临走的时候,留下了赏钱——” “为什么要留下赏钱呢?” “姓郑的侦探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查不出结果,分文不取。” “这是不是说,这是一个非常诡异的事件呢?” “你们说得没有错。他就是这个意思。他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 “闻所未闻,诡异非常,非人力所能及。” “每次失火都是从楼上烧起来的吗?” “不错,几年以后,荣家又失了一把火,小镇上,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说法。” “都有哪些说法?” “有人说荣家大院的风水有问题?” “不错,我也听说过。”周所长证实了柳夏天的说法。 “据说,荣家原来不是雁门镇人,荣家大院原来的人家姓车,做官做的很高,但家里经常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除了火灾频繁以外,就是不断死人,后来车家请来了一个风水先生,风水先生在院子内外转了一圈,说车家为凶宅,不可久居,应速离去,后来,荣家成了车家大院的主人,车家大院变成了荣家大院。” “荣家难道不知道车家大院是凶宅吗?” “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要住进去呢?” “荣老老爷子不信邪啊!他说他命硬,火性旺,百毒不侵;关键是他看上了车家的房子和雁门镇的环境。最早几年倒确实平安无事,没有想到后来就不断出事。 第九章 奇谈怪论 “后来,荣老爷子也请来了一个风水先生。” “这个风水先生怎么说呢?” “他登上第一进,第二进,第三进的二楼,又跑到长芦寺山门前朝荣家大院看了看——在长芦寺的山门前能看到整个雁门镇,最后用一个罗盘在荣家大院的院子里面和后河沿上侧了一会。” 柳夏天猛吸两口烟。短暂的光亮之中,大家能看到他银白的头发和苍老的脸庞。 “这个算命先生饭都没有吃,拿起幌子就准备走,荣老爷子派家人把他截住了。” 陈杰又递给柳夏天一支烟,他手上的烟已经快烧到手了。 “风水先生是怎么说的?” “他先不肯说,荣老爷子有言在先,无论吉凶,敬请以实相告。绝无二话,荣家还加了一倍酬金。风水先生这才肯说实话。” “他怎么说?”左向东有点等不及了。 “风水先生说:‘此地不宜居住,重则断烟火,轻则后世子孙流落他乡。’” “‘断烟火’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人命之忧,风水先生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断烟火’就是有灭门之灾。” “后来呢?” “后来,你们不是知道了吗?后来,荣仁智一家不是到台湾去了吗?这不就是风水先生所谓的‘流落他乡吗?” “这不过是历史的一种巧合罢了。”韩玲玲不敢认同风水先生的故弄玄虚。 “话可以这么说,但雁门镇的人没有一个不相信的,荣仁智丢弃祖产,飘落到台湾不就最好的证明吗?” “那么。风水先生有没有说具体的原因呢?” “风水先生没有说,这也许就叫天机不可泄露吧!在一般情况下,风水先生是不会明说的。但我们能从其它说法中找到答案。” “还有什么说法?” “这些说法不知道和荣家有没有关系?” “您说说看。” “胡家堡有一户人家,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这户人家除了经常遭遇天火之外,房屋经常莫名其妙地倒塌,胡家的厢房有八九间,可就是三间正屋经常出事,住在正屋里面的人还经常生病。一次,胡家正屋的西厢房突然倒塌,有人给胡家出主意,让他家请风水先生来看看。” “胡家就请来了一个风水先生,这个人就是曾经给荣家大院看过风水的先生。” 欧阳平和同志们对柳夏天的故事非常感兴趣,他们接触过很多案子,其中不乏和鬼神沾边的案子,但像雁门镇这样离奇诡异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 “柳先生,您接着往下说。” “风水先生没有直接说,他只说了一件故事。” “什么故事?” “有一个姓王的人家,和胡家遇到的事情大差不离,这户人家也是经常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女人生孩子不能顺产,住在屋子里面的人会生一些怪病,一年,天降大雨,一下就是好几天,王家的房子几天后就倒掉了。后来,王家准备在原来的地基上重盖三间房子,可在挖地基的时候,挖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什么秘密?” “地基下面有一个坟墓。” “坟墓?” “对,坟墓。你们想一想,人住在这样的地方,不出事才怪呢!” 欧阳平和同志们都有点毛骨悚然。 第十章 古怪在后 “胡家人从风水先生的话里面听出了东西,于是决定把正屋全部推倒,重新翻盖,胡家人故意把地基挖的很深——” “结果怎么样?” “工人在地基下面一米左右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墓室。” “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胡家堡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情——雁门镇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棺木里面有两具尸体,是一个合葬墓。后来,胡家另选地方重新盖了几间房子,过去那些离奇古怪的事情再也没有安生过。不过,胡家人因为这件事情发了财。” “发什么财?” “胡家老屋的下面是一座古墓,古墓里面有很多随葬品,这座古墓安好无损,从来没有被人盗过。胡家后来盖的房子比以前气派多了。你们如果要是到胡家堡的话,一进胡家堡,你们就能看见胡家的房子。” “柳先生,还有其它说法吗?” “有啊!不但有,而且更邪乎。” “请您接着说。” “一九四九年,就在仁智随父母离开雁门镇以后不久,镇政府搬到了荣家大院,荣家大院的看门人黄守贵——这个人原来就在荣家大院守门,一天夜里,他吊死了。” “上吊死了。” “你们知道黄守贵是在什么地方吊死的吗?” “在什么地方?” “在荣家大院过去经常失火的地方。” “黄守贵的家人还在吗?” “在,你们要想知道这件事情,可以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胡在秋。”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他在早几年就赋闲在家了,他就是当时的镇长。你们下午到书场来,就能找到他,他每天下午都来听书。” “此人现在有多大年纪?” “七十几岁了。还有一件事情更加古怪。” “您请说。” “十几年前——就是一九七九年,雁门旅社失了一把火,房管所派人将第三进西边的房子进行了一次翻修,在挖地基的时候,有两个工人被旁边的倒下来砖墙活活砸死。” “古怪在什么地方呢?” “砸死两个工人的那道墙和我家东边的那道山墙是靠在一起的,你们要是白天到我家去的话还能看见,现在,我家的东山墙上有一块桌面大的砖墙就是一九七九年砌起来的。” “我们还是不明白,到底古怪在什么地方呢?” “我说不明白,你们到我家,或者雁门旅社看看就知道了,荣家的西山墙和我家的东山墙都有木头牌山,牌山的木头都很粗,牌山一是用来支撑房梁的,而是用来固定砖墙的。”柳夏天说的都是一些建筑上的名词,欧阳平和同志们听的不怎么明白。 “砖墙有牌山的固定,怎么会突然倒下去呢?” “您是不是想说,这是鬼在作祟。是这样的吗?” “镇上的人都这么说。砸死一个人就已经很古怪了,同时砸死了两个人,不是鬼作祟,难道是人干的?这两个工人在咱们雁门镇是有名的工匠,雁门镇的房子,大部分都是他们和上面几辈人盖起来的。怎么一接触到荣家大院的房子就出事了呢?” 第十一章 骇人听闻 “那么,您所说的风水先生还在吗?” “已经死了二十几年了,不过,他有一个儿子,也吃这碗饭,文化大革命闲了几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又重操旧业,此人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他老子到处给人看风水,颇通风水阴阳之术,在这一带名气很大。” “此人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此人姓皇甫,名字叫子秀,住在大和村。” “大和村在什么地方?” “在雁门镇的北边,到阎王鼻子,必须经过大和村。距离雁门镇有三四里地。” 皇甫子秀应该知道荣家大院的情况。欧阳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他的名字,他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到大和村走一趟。刘大羽按着了打火机,给欧阳平照明。 在柳夏天的启发之下,周所长也想起了一件事情:“柳先生,雁门旅社第三进最西边那一间屋子——就是楼下那一间,曾经吊死过一对夫妻,这件事情,您应该记得吧!” “记得——记得,这件事情动静可不小啊!时间我还记得,应该是一九七三年的夏天。” “什么事情?” “一九七三年的夏天,老天爷下了二十几天的雨,胡家堡发生山体滑坡,大量的泥石流往村子里面拥,区里面派人到胡家堡视察,决定将胡家堡的人转移到雁门镇来,正好雁门旅社空着不少房子,因为房子不够,就把平时堆放杂物的西屋腾了出来。” “就是吊死过一对夫妻的那间屋子吗?” “对,就是那间屋子,和我家的东厢房只隔着两道墙。” “就是那间房子的上面经常失火吗?”左向东道。 “正是,那间房子多少年都没有住过人,里面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胡家堡的人住进雁门旅社几天后,胡家堡的胡天明和他老婆菊花吊死在横梁上。他们刚结婚没有几天,镇上为了照顾他们,特地分了一件房子给他们。没想到出事了。周所长,这件事情,不是你负责处理的吗?” “是啊!我和两个人调查了一段时间,一点结果都没有。” “夫妻俩双双吊死,总得有一些原因吧!即使是猜测,也应该有一些说法吧!” “有人说,胡天明的老婆在结婚之前,就和一个男人有染,胡天明和菊花是换亲。” “换亲?什么叫换亲?”左向东对这个一无所知。 “胡天明的妹妹嫁给了菊花的哥哥,条件是菊花要嫁给胡天明。有人说那间屋子不干净,胡天明和菊花明软,火性地,没有抗住屋子里面的阴气和邪气,也有人说胡天明不是一个男人,说他在上山采石头的时候,被一块大石头压在身上,所以不能行夫妻之事,胡天明的父母想让菊花接种——就是继续和原来那个男人保持关系,直到菊花怀上孩子为止,胡天明受不了,就和菊花双双寻了短见。” “这些情况是谁提供的?” “其它情况是雁门镇和胡家堡的人说的,关于‘接种’的事情是胡天明的父亲说的。当时,我们没有找到更合理的解释,就把这个案子结了,现在想一想,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楼上经常失火,楼下从来不住人,人住进去没有几天,就莫名其妙地吊死了。” “ “ “ 第十二章 尘满西屋 欧阳平第一个找柳夏天算是找对了,找柳夏天的意义并不完全在于找柳夏天本身,在柳夏天的启发下,尘封在周所长记忆里面的往事被翻了出来,如果说荣家大院的无名天火带有点人力难测的诡异色彩的话,那么。胡天明和菊花的双双吊死,是不是有点耐人寻味呢?如果把荣家大院的鬼神之事作为荣仁智失踪案的背景,显然有点牵强附会,现在,突然出现了胡天明和菊花的离奇死亡,再联系两个工匠的死,欧阳平和同志们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同志们和柳夏天一直聊到十点钟左右,欧阳平他们将柳夏天送回了家,然后回到了雁门旅社。给同志们留门的是汤主任。 “周所长,回来了。” 沉重的大门发出一种苍老的声音,汤主任将门推开,然后将门关上,抱起又粗又长的门杆。 “汤主任,门杆先别上,我今天晚上不在这里住。” 汤主任将门杆放回原处。 “汤主任,辛苦你了。”欧阳平道。 “不辛苦,我每天晚上都在十一点钟左右睡觉。” 周所长将同志们送上楼之后,离开了雁门旅社。周所长家住在北大街,今天出来,他没有跟家里人打招呼,怕老婆和孩子担心,所以,今天晚上要回家一趟,从明天开始,他将和同志们在一起,直到结案。 汤主任将欧阳平送上楼之后,正准备下楼,被欧阳平叫住了:“汤主任,您等一下。” “欧阳队长,您还有什么吩咐?” “第三进是先从什么时候开始大修的?” “就这几天,工人刚进来没几天,脚手架刚搭起来。材料刚备齐。” “第三进楼上下都翻修吗?” “只翻修楼上西边几间,因为渗漏的比较厉害,一些横梁、椽子和天花板腐烂的比较严重。” “楼下最西边那一间,我们能去看看吗?” “最西边那一间?里面堆放着很多杂物。” 又变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 “为什么要堆放杂物呢?” “里面曾经吊死过两个人。” “你能领我们去看看吗?” “行啊!我去拿钥匙和灯。” “屋子里面没有灯吗?” “没有人住,灯早坏了。” 左向东走进房间,拿了一把手电筒,刘大羽的手上也有一把手电筒。 走进后院,一眼就能看见院子西边有一个不大的院落,这个院落里面应该就是汤主任的家。 “你们在前面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楼下有三个房间亮着灯光,欧阳平一行在窗户外面往里面看了看,房间里面打着地铺,地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工人,屋子里面鼾声如雷。 “他们怎么不关灯睡觉?”韩玲玲道。 “可能是怕鬼吧!”左向东回答。 汤主任手上拎着一盏马灯,走了过来。 汤主任沿着一楼的长廊向西——在最西边扇门前停了下来。他将马灯递给陈杰,从口袋里面摸出一把铜钥匙,打开铜锁。用力地推开房门,灯光下,灰尘纷飞。门头上还挂着一些蜘蛛网。 房间有多大,无法知道,因为里面堆满了杂物,根本无法插足,汤主任移动一块破门板,他想挪出一条路来,结果是,门板重重地落在一个床架上,门板上的灰尘因震动很快弥散在空气之中。 除了眼睛看到,鼻子感觉到的灰尘以外,还有一些叽叽歪歪的声音,应该是老鼠的弹奏的交响曲。 欧阳平和同志们退出了房门。 第十三章 理清思路 四月六号,同志们忙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事情是知道了不少,但关于荣仁智失踪的案子,却没有一点头绪。回到房间,大家聚在欧阳平的房间里面议了一下案子,最后从一团乱麻之中理出了两条线: 一条线是继续寻找荣仁智的行踪,荣仁智出现在雁门镇,除了柳夏天以外,一定有人见到过他——根据是雁门镇有很多人都认识荣仁智,柳夏天的徒弟肖华和茶馆的伙计以及书场和茶馆附近的人,一定有人知道荣仁智的去向——在这样一个繁华的闹市区,台湾商人荣仁智的出现,不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荣仁智的身上有一万块钱美金和四万块钱人民币,他不可能把这些钱装在口袋里面,而应该装在一个箱子里面。左向东提到了一个细节,应该找谢曼婷女士了解一下,看看荣仁智到雁门镇来的时候,手上有没有拎东西。有些事情,不仔细揣摩,是无法深入到细节部分的。 另一条线是雁门旅社,只要是和雁门旅社第三进楼下西屋扯上关系的人,都死的莫名其妙,两个工匠,胡天明和菊花,他们的死不是偶然独立的现象,荣仁智这次回雁门镇,无论是祭祖,还是收回祖产,包括投资,都和雁门旅社有这千丝万缕的关系,在欧阳平看来,雁门旅社就像一个魔咒,无论是谁,只要他和雁门旅社扯上关系,就会生出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来。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奥妙和玄机呢? 最后,欧阳平决定,四月七号,大家就围绕着两条线开展工作,刘大羽和韩玲玲负责找肖华和其他人了解情况,寻找线索;欧阳平、陈杰和左向东继续到西屋去看看,这件事情要请周所长帮忙,找几个工人来,把西屋里面的东西搬出来来。 回房间睡觉之前,刘大羽特别强调,所有计划和行动,包括讨论案情,除了周所长之外,只限于他们五个人,北门镇毛家祠堂的案子,使同志们变得谨慎多了。雁门镇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地方,同志们在明处,凶手在暗处。欧阳平还提醒大家,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留心周围的人——防止被监视和跟踪。欧阳平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同时望了望窗外。大家都明白欧阳平的意思,雁门旅社更加复杂,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直到欧阳平睡觉之前,他都没有接到谢曼婷女士的电话,这也就是说,荣仁智连头带尾已经失踪了三天,荣仁智凶多吉少,欧阳平在心里面这么想。 欧阳平没有把话说得十分明白,他的话是有所指的,他觉得汤主任这个人很奇怪,今天晚上,当欧阳平提出要到西屋去看看的时候,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另外,汤主任在开门和移动门板的时候,劲用的似乎大了些,他好像不大愿意同志们到西屋里面去看看。这大概就是欧阳平退出西屋的主要原因吧!总之,他觉得汤主任这个人比较可疑。第一,荣仁智到底有没有到雁门旅社来,不能听汤主任的一面之词,荣仁智和柳夏天见面的时间是四月四号下三点左右,胡小芹等人是四月四号午饭后离开雁门旅社的,当时,应该只有汤主任一个人在雁门旅社;第二,只有汤主任一家住在旅社里面,奇怪的是他住的地方就在西屋的北边,中间只隔着一个花坛和几个假山。第三,不干净的房子,并非只有西屋一间,楼上经常起火,为什么把杂物堆放在西屋里面呢?欧阳平后来否定了第三点,因为,一九七三年的夏天,西屋曾经腾出来给新婚不久的胡天明和菊花住,汤主任是雁门旅社的负责人,如果西屋有问题,或者说汤主任有问题的话,他怎么会把西屋腾出来呢?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想明白的。总之,欧阳平觉得雁门旅社有问题——或者说汤主任有问题,但症结到底在什么地方,欧阳平暂时还没有明确的答案。 第十四章 捷足先登 第二天早晨,左向东天不亮就起床了,他先轻轻叩开了刘大羽的房门。 刘大羽打开房门,把左向东让进了房间:“向东,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刘队长,柳夏天提到过一个人,他就是雁门镇原来的镇长胡在秋,我们应该找这个人谈谈,他或许能提供一些情况——关于雁门旅社的情况。” 刘大羽觉得左向东的想法非常重要,于是两个人敲响了欧阳平的房门。 欧阳平在睡梦中被惊醒,昨天晚上,他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在想荣仁智失踪的事情,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雁门镇的夜太安静了,欧阳平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香。 敲门声引来了陈杰和韩玲玲。 欧阳平也想到了胡在秋这个人。本来,他想把胡在秋往后面放一放,听了刘大羽和左向东的想法以后,他当即决定,由陈杰去找胡在秋,重点了解两个工匠离奇死亡的事情,顺便问一下胡天明和菊花吊死的背景。 七点钟左右,伙房的赵师傅将早饭送到楼上来了,油煎馒头、油炸糍粑,还有大米稀饭和糖醋蒜头、萝卜干、豆腐卤。和赵师傅一同来送早饭的还有汤主任——汤主任把早饭安排的很周到。 大家在欧阳平的房间吃完了早饭。 欧阳平刚丢下碗筷,周所长“蹬——蹬——蹬”地上楼来了。 “周所长,您吃过早饭了吗?”汤主任笑容可掬。 “我吃过了。” 汤主任和赵师傅收拾好碗筷之后,下楼去了。 欧阳平叫住了汤主任:“汤主任,请您留步。” “欧阳队长,您有何吩咐?” “我们还想到西屋里面去看看。” “西屋里面东西太多,根本就插不进脚,等我派人整理一下,你们再进去看——您看怎么样?” 周所长走到楼梯口:“汤主任,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工人吗,请他们帮忙把西屋里面的东西搬出来一些。” 汤主任犹豫片刻,道:“行啊!我现在就去安排。” “欧阳队长,到屋子里面去,我有话跟你们说。”周所长低声道。 欧阳平和周所长回到房中。 “周所长,您请说吧!” “昨天晚上,我离开这里以后,去了澡堂——” “去了澡堂?” “对,我找到了柳先生的徒弟肖华。” “周所长,我们正准备去找肖华,没想到您捷足先登了。太谢谢您了。” “我去找肖华,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很方便。”周所长真是一个有心人,“我看你么有点着急上火。事情发生我管辖的雁门镇,我也很着急啊!如果荣仁智是在雁门镇出事的话,那我们就要格外小心了。其实,昨天晚上,我说要回家一趟,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您是要防着汤这个姓汤的吗?” “凶手的脸上又没有写上字。我们还是谨慎一点为好——这个案子很古怪啊!不仅雁门旅社古怪,汤主任也有点古怪。” 周所长说出了大家共同的想法。 第十五章 重要细节 “周所长,您快说,肖华都说了些什么?” “肖华提到了一个细节。” “是什么细节?” “荣仁智到雁门镇的时候穿的衣服,带的东西。” “对啊!我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韩玲玲自言自语道。 这也是欧阳平正在思考的问题。他正准备找谢曼婷女士了解情况。荣仁智失踪之前是什么样子,瞎子柳夏天无法描述,谢曼婷应该是知道的。 “肖华怎么说?” “他说,荣仁智到书场来找柳师傅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咖啡色风衣。头上戴着一顶礼帽,是皮质的,黑色。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皮箱,皮箱不大,长约五十公分。宽约四十公分。看样子,好像刚到雁门镇。” “根据是什么呢?” “他见到荣仁智的时候,荣仁智的旁边停着一辆黄毛车,荣仁智正在付车费。他的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的皮鞋,上面全是灰。” 岂止是一个细节啊!到目前为止,肖华至少提供了两个重要的细节。 “周所长,雁门镇有黄毛车吗?” “雁门镇没有那玩意,在距离雁门镇四五里路的五塘街有一个车站,车站旁边有一个黄毛车聚集的地方。有些到雁门镇来游玩的人会坐这样的车子。这种黄毛车拉到上街就不能再往前面走了。” “那么,肖华有没有看到荣仁智和柳夏天分手之后朝什么方向去了?” “没有看见,柳师傅走了以后,他接替柳师傅继续说书。不过,肖华说,茶馆里面的老板和伙计有可能知道,还有附近店铺里面人。” “这样吧!老陈,你和周所长去找胡在秋了解情况——就是关于两个工人和胡天明夫妇离奇死亡的事情。其他计划不变。大羽,你看怎么样?” “就这么办。” 于是,刘大羽、韩玲玲、陈杰和周所长走出了雁门旅社的大门,欧阳平和左向东朝后院走去。 我们先跟着欧阳平和左向东到西屋去看看。 工人们已经聚集在西屋的外面,汤主任正在开锁。 后院的面积比较大,相当于前院面积的一倍。院子里面除了一些苍松古柏以外,还有一些假山和花坛,假山和花坛之间是一条条青砖铺就的路。青砖大都四分五裂,而且高低不平。因为有人打理,所以看上去比较整洁。欧阳平可没有时间欣赏这里的景致,现在,他只对西屋感兴趣。 楼下有一条长廊,廊外是金丝楠木圆柱,每隔三四步就有一个柱子。 西屋就在长廊的西头,门朝东,其它房间的门都是朝北的。所以,西屋要比其他房间大许多。 屋子里面的光线非常暗,因为所有的窗户都是关起来的的。 一个工人走进房门,他想打开距离门口最近的一扇北窗,脚刚跨进门槛,突然后退几步。 “汪头,怎么啦?”敢情这个姓汪的是这帮兄弟的头。 “蛇。” “蛇?” “是一条大蛇。我的娘啊!我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蛇。” “在哪儿呢?” “钻到里面去了。” 第十六章 一丈蛇蜕 “这间屋子很久没有住人了,不生脏东西太怪呢?” “可不是吗?这些房子有些年头了。你们看这些树,至少有一两百年了。”说话的是赵师傅。 一个工人从屋子里面抽出一根木棍,在那块斜躺着的门板上用力敲了十几下,他是想把蛇和那些脏东西吓跑。 大家七手八脚,把房门附近的东西搬到台阶下面的空地上。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破床架,变形的柜子,烂木头,断横梁,旧椽子,朽牌山,应有尽有。 “汪师傅,先把窗户打开,里面进不去,先把够得着的窗户打开。”欧阳平走到汪师傅跟前道。 汪师傅的年龄在五十岁左右。 “小五子,你进去——先把窗户打开。”汪师傅道。 一个年轻人走进房间,用手推了推东边第一扇窗户,没有推动。他把脑袋凑到窗框上看了一会,又用手摸了摸,道:“汪头,窗子用铁钉封死了。” 欧阳平看了看汤主任。 “不错,窗户是用钉子封死了。”汤主任慢条斯理道,“我们接手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汤主任说的好像不是事实,一九七三年,这里曾经住过胡天明夫妇。幸亏欧阳平掌握了一些情况,否则,很容易被汤主任糊弄过去了。 “小五子,拿一把羊角锤来。”汪工头道。 小五子一溜小跑,不一会就回来了,他的手里面拿着一把羊角锤。 左向东看了看欧阳平,欧阳平心领神会:为什么要把窗户全部封死呢?还在门上上一把锁,屋子里面无非是一些破东烂西。 小五子将东边的窗户一一撬开,屋子里面一下子亮堂多了。杂物上面,墙角处,楼板上,蛛网密布,到处都是灰尘。 欧阳平和左向东走进房间,靠近东窗几十公分的地方,有一条几米长的通道,没有蛛网,灰尘也比较少,这说明,有人时不时在这里走动。 大家还记得那块门板吗?那块门板原来的位置就在这条通道的入口处,前面是门板,门板后面堆放着一些比较容易搬动的杂物。门板的作用好像是用来阻止别人进入房间的。 那么房间里面有什么不能示人的东西呢? 欧阳平跟左向东小声嘀咕了几句之后,左向东大步流星朝前院走去,几分钟以后,左向东回来了,他的手里面拿着一条红塔山牌香烟。 左向东将香烟递给了汪工头。 “这——这是做什么呢?”汪师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汪师傅,你把香烟发给兄弟们抽,汤主任,澡堂什么时候开啊?” “十一点半就开了。” “行,汪师傅,待会儿,我请师傅们到澡堂洗澡。” 汪师傅将香烟放在一个花坛上,脱开外套,冲进了房间,其他师傅干得更欢了——其实,他们刚开始就不曾懈怠过。当然,香烟多少还是有一点刺激作用的。 师傅们干得欢,老鼠们则四处逃窜。墙边和地板上有不少洞,最大的洞在南墙和西墙的交汇处,有碗口那么大。 “那条蛇肯定是从这个洞里面逃走了。”汪师傅蹲在洞口道。 西墙边有一条闪闪发光的东西。弯弯曲曲,有一丈多长。 小五子用木棍拨了一下,闪闪发光的东西顿时断成几截。 “是蛇蜕的皮。”赵师傅道。 “地板下面肯定有蛇藏身的地方。”汪师傅自言自语道。 地板下面会有什么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第十七章 颇多异常 欧阳平在西屋里面看到的一丈蛇蜕,比北门镇毛家祠堂发现的蛇蜕要长、要粗许多;有了在北门镇毛家祠堂的经历和经验,欧阳平已经知道,在西屋的地板下面,肯定有一个隐秘之处,这个隐秘之处的空间应该比较大,至少应该比毛家祠堂后院凉亭下面的密室要大,很可能是一个不寻常的所在。 但欧阳平不知道这各隐秘之处和荣仁智的失踪案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单就发生在雁门旅社两起离奇事件,也有厘清的必要。 一个小时以后,西屋里面的杂物搬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破布、废纸、棉絮和破席子的残片之外,地板上还有两样东西,一是蛇蜕,二是老鼠屎。 欧阳平和左向东特别留意到西屋西南角,这里堆放的是两个大衣橱,大衣橱是躺着放的,在大衣橱的上面放着十几根腐朽的木头。木头和大衣橱上面有灰尘,却没有蛛网。在工人搬动杂物的时候,欧阳平和左向东都注意到,几乎所有的东西上面都有蜘蛛网——因为这些东西已经有很多人没有动过了。 按照欧阳平的要求,汪师傅和几个工人将西南角四平方左右的地板全部撬了起来,其实用不着撬,用手一提,地板就被拿起来了。 地板下面是土,土比较板结,欧阳平将旁边的地板也撬了起来,旁边的地板要用洋镐撬,才能撬起来,再看看地板下面的土,虽然比较板结,但和大衣橱下面的土不一样,一个是自然板结,一个是人为板结。此外,还有一个明显的不同,一个上面有很多老鼠屎,一个上面没有老鼠屎。这意味着什么呢?这说明有人进过西屋,而且时间不长。 土下面肯定有名堂。 先前,大家在地板上所看到的洞穴,笔直向下,欧阳平用手摸了摸洞口,然后走到门口,手上除了有一些蛇蜕的残片之外,还有一些粘液,欧阳平闻了闻,有比较浓的腥味。 “向东,你过来闻闻看。” 左向东闻了闻,道:“这和毛家祠堂后院凉亭下面的密室里面的气味差不多。” “蛇的藏身之处肯定就在下面。”小五子跑过来道。 “公安同志,还要不要挖啊?”汪工头面露怯色。刚才,他被蛇吓得不轻。 “汪师傅,你们不要担心,我派人去买一点雄黄来。” “欧阳队长,你也懂这个啊!”赵师傅道。 “我们在北门镇曾经遇到过这个问题,我们有一个同志是四川人,他生活在山区,经常和蛇打交道,有一点经验。” “汤主任,我去跑一趟。” “行啊!老赵,你跑一趟。” “公安同志,用不着买雄黄,把武三郎请来不就行了吗?”小五子道,“他对付蛇最有办法了。” “武三郎是什么人?” “武三郎是一个郎中,他家还有一个药铺。” “对啊!汤主任,我到武家去一趟。” “行,你去一趟。” 赵师傅快步走出后院。 第十八章 并非巧合 一时半会还碰不到蛇,几个工人挥舞铁锹,将地板下面的土挖到上面来。 表面一层土比较板结,下面的土则比较松软,欧阳平用锹在先前撬起来的地板下面挖了几锹,上面一层土比较松软,下面的土则成块状,这说明这些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动过了。 地板下面肯定有一个密室。 越往下,土越松软。 “汪头,这些土好像刚被人挖过。”连小五子都看出名堂来了。 汪师傅没有理会小五子,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锹头上。当他挖到三十公分左右的时候,铁锹的声音不对了,是铁锹和砖头或者石块接触时发出的声音。 汪师傅用铁锹将土撮了上来,铁锹下面不是青砖就是石头,随着面积的扩大,大家已经看的比较清楚了,是一块石头,石头在墙基下面,这不足为怪,可在夯土层,就不能不让人产生一些联想了。 其他几个师傅同时挥舞铁锹,不一会,石头变成了石板,几分钟以后,大家所看见的已经不再是一块石板,而是三块石板,至于到底有多少块石板,石板有多长,要等土全部挖上来以后才能知道。 汪师傅和几个工人的注意力突然从土坑转移到门口,因为门口站着三个人,欧阳平定睛一看,原来是谢曼婷和她的两个女儿。 欧阳平迎上前去:“谢女士,你们来的正好,我正准备抽空去找你们。” 谢曼婷和两个女儿捂着鼻子走进西屋,屋子里面的气味太难闻了。 “欧阳队长,我这几天坐立不安,夜里面睡觉是不是做恶梦,你们是不是找到头绪了?” “头绪,暂时还没有,我问你,荣仁智和你们分手的时候,穿什么衣服,携带什么东西?” “他——上面穿一件咖啡色外套,下身穿一条深蓝色带竖条纹的裤子,脚上穿一双棕色皮鞋,头上戴一顶黑色的礼帽。手上拎着一个密码箱,箱子是黑颜色的。” 谢曼婷和肖华的描述完全一致。 “荣仁智平时有没有跟你们提到过荣家大院,特别是这里经常失火的事情呢?” “说过,不但仁智说过,孩子他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提这件事情。他还提到老爷子请风水先生的事情。” 有些事情并非捕风捉影,而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这间屋子下面有一个密室。”谢曼婷环视四周后,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仁智说的,去年,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还带我到这里来看过。” 荣仁智的死,好像和雁门旅社有点关系。 “密室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荣仁智分父亲是一九四九年离开大陆的,匆忙之中,极有可能丢下一些东西。更何况在当时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无法确定会在台湾呆这么长的时间。 “这——他们父子俩谁也没有说,不过,从老爷子的言语之中,他非常牵挂这里。有一句话,他时常挂在嘴边——” “什么话?” “‘有朝一日,一定要收回老宅,这样,才有脸去见祖宗。’临死的时候,他跟仁智讲,一定要老宅要回来,就是花钱买,也要让老宅回到荣家的名下。” 欧阳平觉得老人话中有话,他在乎的除了荣家的老宅,恐怕还有其他东西,这些东西会不会和密室有关系呢?荣仁智这次回来,主要目的就是要回祖产,有人不干了,于是就—— 欧阳平已经意识到,荣老爷子所牵挂的那些东西可能已经变成别人的囊中之物了。 第十九章 下有密室 “队长,你来看——”左向东大声道。 欧阳平走到土坑前,谢曼婷和两个女儿站欧阳平在旁边,两个女儿紧紧拉着母亲的手。 石板已经全部露出来了,一共是四块,每一块石板长一百公分左右,宽三十公分左右。四块石板放在一起,一点缝隙都没有。 小五子已经用锹撬起了西边第一块石板,石板的厚度大概在八九公分的样子。 一股凉气从石板下面冒出来。 石板下面黑咕隆咚的,汪师傅撬起了所有的石板,下面是一个台阶,每一个台阶的高度有二十公分左右高,台阶是用青砖砌起来的。上面几层台阶的青砖裂成数块。 “欧阳队长,我回去拿一盏马灯来。”汤主任显得很主动。 “汤主任,不用了,我让小高拉一盏灯过来,小高,你去拉线,拿一个一百之光的灯泡来。” “好勒!”一个胖乎乎的小伙子扔下手中的铁锹。 小高冲出房门,结果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这个人就是伙夫赵师傅,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者,老者满头白发,身穿一套本装衣服,脚上穿一双布鞋。 “公安同志,武郎中来了。”赵师傅指着老者道。 欧阳平迎上前去:“老人家,辛苦您了。” “不必客气。”老人走到土坑边,“大憨,你看到的蛇什么样?”“大憨”就是汪工头。 “什么样子?颜色和花纹跟菜瓜差不多。” 武郎中看了看墙角上的洞口:“你们不用担心,这是一条无毒的家蛇,它不会伤害人,你们可能都见不到它了。” “为什么?”左向东问。 “它有很多洞穴,稍微听到一点动静,它就走掉了。我让赵师傅带了一点雄黄,有这个东西在身上,不管多厉害的蛇都不敢靠近。” 赵师傅将一个纸包递给了欧阳平。 小高拉着一根电线走进房间,然后将一个灯泡拧到灯头上,屋子里面顿时亮如白昼。灯头上面有一个铁丝做成的罩子,有这种灯罩,电灯就可以随便移动。 从台阶的走向看,密室的位置大概在西屋的东边。 两个工人的离奇死亡,很可能和这个密室有关系,他们在挖地基的时候,无意之发现了这个秘密;胡天明和菊花的死,也可能和它有关系,他们住进西屋以后,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 欧阳平将纸包装进口袋,从小高手中接过灯罩。 “队长,让我来。”左向东一只脚已经站在第一层台阶上。 “洞口不大,我下去看看,有情况,你再下去。” 欧阳平弓着腰,蹲在台阶上,一步一步地往下挪动。 在灯光的指引下,台阶在三四米处向南拐去,通道两边是用青砖砌起来的,顶部是条石,和洞口的条石差不多。台阶逐级向下,顶部也是逐渐向下的,这和欧阳平在毛家祠堂看到的密室不一样。这个密室比较讲究,也比较复杂。 第二十章 神机妙关 左向东跟在欧阳平的后面——和欧阳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欧阳平浑然不知。 距离欧阳平三米左右的地方,有一道门,欧阳平挪动双脚,慢慢移到门跟前,他用手在门上敲了几下,是石门。用手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又在石门四周仔细摸了一遍,也没有下手的地方——石门和四周严丝合缝。 “队长,看看两边墙上也没有机关。”左向东挪到欧阳平跟前。 “左向东,你怎么也下来了?” “我担心你遇到蛇,那是一条大蟒蛇,要不然,汪工头不会下得脸色苍白。” “奇怪的是我没有看到一个与之相匹配的洞穴。” “洞口和我们现在的位置不在同一个方位——我们现在的位置好像在洞口的东边。” 欧阳平在左右两面墙砖上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墙上除了有一些从墙缝里面渗出来的,黑白相间的液体之外,别无他物。 但欧阳平相信,开启石门的机关肯定在左右两面墙上。 “队长,你看这块青砖——”左向东用手指着右侧一块青砖道——这块青砖在正中位置——距离石门大概有六十公分的样子,青砖的周围没有渗出来的液体。青砖为正方形,边长约五十公分左右 欧阳平把灯靠了上去,这块青砖果然和其他青砖不一样。这块青砖的下方有一条比较明显的缝隙。欧阳平从腰上取下一串钥匙,里面有一把电工刀,这是欧阳平随身携带之物。 欧阳平从钥匙环上拿下电工刀,打开来——刀口长约十公分左右。 欧阳平用刀尖将青砖四周的粘合物全部划去,结果发现,这些粘合物原来是泥土;欧阳平又在其它青砖四周划了几下,这才发现,其它青砖周围的粘合物全是糯米汁和石灰的混合物,欧阳平费了老鼻子劲,才划下来一点点。前面所提到的黑白相间的液体就是这种混合物在水的作用下所形成的。 “这块砖头后面肯定有东西。”左向东道。 欧阳平用手推了推砖头,砖头竟然向内移动。 欧阳平用电工刀将青砖慢慢往外撬,左向东用双手在下面托着。 青砖重重地落在左向东的手上,砖头里面是一个洞,洞中有一个圆形的球状物。 左向东想把右手伸进洞中,被欧阳平挡住了:“等一下,小心一点。武老先生虽然说那是一条无毒的蛇,如果被它咬一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欧阳平举起电灯在洞口照了照。 洞穴四壁也是青砖砌成的,没有什么异常。 左向东这才将手伸进洞中,抓住圆形球状物,先按照顺时针方向拧了拧,圆形球状物纹丝不动,再按照逆时针方向用力,圆形球状物竟然很听话地转动起来,随着圆形球状物的转动,石门也在向右移动。 这是欧阳平和左向东所见到的最巧妙的机关了,和南门镇吴公祠——瞻园——福音堂——佛龛后面的机关相比较,要高明许多。欧阳平要感谢过去所经历的那些案子,如果没有吴公祠的经历,想打开眼前这道石门,恐怕不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石门的上下有一个深两公分左右的槽子,石门卡在槽子里面。如果找不到机关,石门是无法打开的。 两个人进入石门,空间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当然,气味也变得更加难闻了。 密室有一人高,不过,左向东站在里面要低一点头、弯一点腰;密室呈正方形,边长为三米左右,就像一个小房间。里面放着九个坛坛罐罐和三个木箱,还有一把缺胳膊少腿的木椅子和茶几躺在地上。左向东逐一检查了坛坛罐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欧阳平掀开两个木箱的盖子——另一个木箱原来就是开着的,木箱里面空空如也。这些木箱和坛坛罐罐应该是用来装东西的。坛罐和木箱都放在墙边,密室的中间没有放任何东西。 从椅子和茶几身上,欧阳平已经知道,这个密室除了藏匿财物之外,同时用来藏身。 左向东蹲在地上。 “左向东,你在看什么?” “队长,你看——这里有一条拖痕。” 密室的中间确实有一条不甚明显的拖痕,从密室的东南角——距离墙角五六十公分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密室的石门。 地上怎么会有拖痕的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密室的地上有一层浅浅的泥土。因为泥土的厚度不一样,所以,拖痕的宽度也不一样,最宽的地方有两公分,最窄的地方有一点五公分,所有拖痕都成圆弧形。 “这一定是拖东西的时候留下来的。”左向东道。 “会是什么东西呢?”欧阳平扫视了一下密室里面的所有东西。 不会是坛子和罐子,坛子和罐子留在地上的线条比较粗,左向东拿起一个坛子在地上拖了一下,坛子留在地上的痕迹,最宽的地方有三公分宽;更不会是木箱,木箱不可能一角着地。即使是一角着地的物件才可能留下这样圆弧形的痕迹。 欧阳平和左向东一时还无法破解拖痕里面所隐藏的玄机,但他们俩把这条拖痕刻在脑子里面了。 欧阳平和左向东将四面墙壁和地上敲了一个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既然密室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西屋为什么还要堆放这么多的杂物,并且封窗锁门呢?为什么还要关上石门,并且把洞口隐蔽得那么好呢?那条大蛇的藏身之处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左向东还想再勘查一段时间,结果被欧阳平推出了石门,因为密室里面有一股令人窒息和作呕的气味——这种气味无法描述,这么说吧!这是一种让人无法接受的气味。 欧阳平和左向东的心里面有很多疑问。 两个人带着诸多的遗憾走出了洞口。密室是找到了,但一无所获。 望着一脸茫然,两眼失望的谢曼婷和她的两个女儿,欧阳平的心里面很不好受。今天是四月七号,荣仁智已经失踪了四天。 第二十一章 钟声悠扬 眼看时间尚早,刘大羽和陈杰一时还不会回来,欧阳平决定和左向东到大和村去会一会皇甫子秀。 两个人在旅社门口和武老先生分手,武老先生向西,他的药店在南大街168号,分手前,武老先生请欧阳平有时间到他的药铺去坐坐;欧阳平、左向东随同谢曼婷母女向东进入上街,前行不到数十米转身向北。 欧阳平和左向东去大和村,顺道把谢曼婷母女送到顺风客栈。 不过,听了欧阳平一番话之后,谢曼婷女士突然改变了主意,欧阳平说,在客栈闲着也是闲着,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度悲伤于事无补,不如到一些亲戚家走走,说不定会发现一些情况。空中飞絮有来处,水上浮萍生有时,如果荣仁智是在亲戚之中失踪的,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欧阳队长,听您一席话,我方才缓过神来。前几天只顾着向亲戚们打听荣仁智的下落,竟然忘了拜访叙旧。” “这就对了,你不要问容仁智的事情,只管叙旧,只要是亲戚,都走动走动。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了。我们现在就到长辉叔家去。” 荣长辉家就在顺风客栈附近,欧阳平和左向东到大和村去,正好路过荣长辉家。 一行人继续向前,半里地的功夫,就到了北大街。 沿北大街向西,顺风客栈西边第三个门楣就是荣长辉的家,单看六级台阶和高大的门檐,就可知道荣长辉家道殷实。 欧阳平、左向东和谢曼婷母女在荣长辉家的大门口分手。 我们先跟着欧阳平和左向东到大和村去看看,荣长辉家,欧阳平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他不但要到荣长辉家去,还要到荣仁智其他亲戚家去走走。 荣长辉家的西边有一条宽大的街巷,这条街巷有五六百米长,走出街巷,眼前是一片树林,树林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树林之中有一所学校,三排低矮的青砖黑瓦屋,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穿过树林,一直延伸到学校的后面,学校的后面是一大片竹林。 到大和村的路是一条山路,山路蜿蜒向北。两个人走出竹林的时候,后面传来了下课的钟声,钟声既清脆又悠扬,传得很远。 荣仁智曾经捐助的可能就是这所学校。 迎面走来一个人,身后背着一顶斗笠,肩上挑着一个担子。年龄有五十多岁。 此人让到路边,想让欧阳平和左向东先过。 “老乡,到大和村是走这条路吗?” “对,是这条道。” “还有多远?” “三里地吧!你们到大和村找谁?” “您就是大和村的人吗?” “是。” “我们找风水先生皇甫子秀。” “他整天不着家,你们现在去找他,八成会扑空。” “什么时候去才能找到他?” “晚上,他一准在家。” 欧阳平和左向东原路返回,路过学校的时候,一个女教师正在打上课铃,铁锤敲在铜钟上,声音就是这么传向远方的。 孩子们一齐涌进教室,刚才还喧闹的树林顿时安静下来。 第二十二章 大羽来电 刚走出树林,欧阳平的大哥大突然响了,是刘大羽打来的。刘大羽和韩玲玲在高记茶馆寻觅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大羽,你和韩玲玲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们马上到前进酱菜店去。” “行,我和向东现在就过去。” 几分钟以后,欧阳平和左向东走进了前进酱菜店——这个名字好像是文革的产物。前进酱菜店就在雁门旅社的正对面。 刘大羽迎出店铺:“欧阳,西屋有没有问题?” “西屋下面有一个密室。” “密室?” “遗憾的是密室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件事情等闲下来的时候再详谈,你快说什么重要线索?” “高记茶馆的高老板帮我们找到一个人,这个人每天下午三点钟左右都会到他的茶馆来喝茶。” “此人知道荣仁智的去向?” “不错。至少是提供了荣仁智失踪的方位。” “失踪的方位?”欧阳平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只知道方位是远远不够的。 “队长,这是谈话记录,你看看。”韩玲玲将谈话记录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欧阳平。 欧阳平接过谈话记录仔细看了起来: “您认识荣仁智吗?” 程师傅:“认识,雁门镇,很多人认识他,他去年到雁门镇来的时候,曾经在我的汤包店吃过两回小笼包。” “欧阳,这个程师傅是东风汤包店的掌柜,你看,东风汤包店就在澡堂旁边。”刘大羽指着街东头道。 街口有一个店铺,店铺上方用红漆写着“东风汤包店”五个大字。汤包店的南边是澡堂,北边是茶馆。 “荣仁智和柳夏天在茶馆喝茶的时候,您坐在什么地方?” “我就坐在门口那张桌子上。” “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我当时没有特别在意。不过,荣仁智好像塞给柳先生一样东西,他们彼此推搡了一会。” “两人分手之后,荣仁智往什么方向去了?” “他进了南大街。” “进了哪家店铺?” “没有在意。我看着他走进了南大街,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欧阳平已经明白刘大羽和韩玲玲到酱菜店来的目的了。因为前进酱菜店就在雁门旅社的对面,坐在柜台里面,雁门旅社大门外的情况可尽收眼底。 酱菜店的东边是棉花店,棉花店的前面是店铺,后面是加工棉花胎的作坊,掌柜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姓李,叫李高墙;酱菜店的西边是剪纸店,坐在柜台里面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姓甄,叫甄杨柳。 四个人没有在三家了解到更多的情况。原因很简单,有人上门买棉花胎,李高墙就会到前面来应酬生意,没有生意,他就在后面弹棉花;甄杨柳剪子彩纸不离手,只顾低头剪她的东西,一般不会留意大街上的事情,至于酱菜店,上生意的时候一般在早晨和傍晚。看店的是一个小伙子,叫黄东生,有事没有事的时候,手上都拿着一本书,四月四号的下午,黄东生的父亲多喝了几杯酒,便让儿子在店铺里面照应一会,黄东生正在复读,准备今天再参加一次高考。 四个人从街东走到街西,进了所有的店铺,但一点有效的信息都没有得到。 荣仁智消失于南大街。 第二十三章 雾锁南街 任何物体的远动都会围绕一个原点、或者中心点进行,圆周远动始终围绕一个点,这个点就是圆心,曲线远动,在正常的情况下,都摆脱不了黄金分割线的牵引,这就像大海的波涛,他可以有冲天的巨浪,也可以有万丈低谷,但无论向上还是向下,最终都会回到水平线附近。 荣仁智这次回雁门镇,除了祭祖,最主要的目的是收回祖产并且用于投资,细细想来,无论是祭祖,还是收回祖产和投资,其原点应该是雁门旅社,从刑侦队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荣仁智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南大街。那么,在南大街,或者说南大街所在这个方位,除了雁门旅社以外,还会有什么地方对荣仁智更具有牵引力呢?欧阳平和刘大羽已经把注意力聚焦到这个问题上来。欧阳平还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出了雁门镇的地形图,将所有和荣仁智有关系的地方都标注在上面。现在,欧阳平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到南大街上来了,包括南大街以西的地方。 事情并不像刚开始那么糟糕了,至少,欧阳平已经能确定荣仁智失踪的方位——这也算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欧阳平在地形图下面写了三件要做的事情: 第一,摸清四月四号下午谁在雁门旅社值班,这个问题,雁门旅社附近的店铺里面的人应该是知道的。欧阳平一直觉得汤主任这个人比较可疑。 第二,查清楚荣仁智在南大街和南大街以西的亲戚,包括他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第三,弄清楚建筑工人进驻雁门旅社的时间,倘若工人是在四月四号下午三点钟之前进驻雁门旅社,那么。他们或许会知道一些情况——如果荣仁智确实进了雁门旅社的话。 欧阳平一行三人回到雁门旅社,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五分,欧阳平的前脚刚跨进雁门旅社的门槛,陈杰和周所长赶回来了。 “欧阳队长,你们刚回来啊!”陈杰和周所长疾步从街西而来,两个人满头大汗。 “是啊!怎么样?见到胡在秋了吗?” “见到了,我们是在胡家堡找到他的,耽误了不少时间。胡在秋今天一大早跑到胡家堡去给亲家母祝寿。” “周所长,你们问出了什么没有?” “欧阳队长,我们找一个地方说话,怎么样?”周所长走到欧阳平跟前低声道,他的眼睛朝大门里面瞥了一眼,汤主任正站在院子里面和赵师傅说话,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斜视着大门口。 “走,我们找一个地方坐下来谈。”欧阳平意识到,周所长和陈杰可能掌握了比较重要的情况。 “我们到高记茶馆的楼上去谈。”周所长道。 一行人朝上街走去。 汤主任从里面追了出来:“周所长,欧阳队长,中饭已经好了。” “汤主任,让赵师傅稍微等一下,我们一会就过来。” 汤主任目送着这一行人走进了高记茶馆。 第二十四章 还原历史 六个人来到高记茶馆的楼上。此时正是吃中饭的时间,茶馆里面一个顾客都没有。雁门镇的男人有喝下午茶的习惯,下午两点钟以后就开始上人了。喝过茶以后,再到街口的书场听听书,或者到隔壁的澡堂去泡泡澡,小镇上的男人还是很会享受生活的。 六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桌子就在楼梯口。 “周所长,我让伙计送几杯茶上去。”高掌柜站在楼下道。 “老高,不用了,眼瞅着就要吃饭了。忙你的去吧!” 高掌柜识趣地走开了。 坐在茶楼上,街口的景致尽收眼底,但现在不是欣赏景致的时候。 “欧阳,胡在秋在无意之中说出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在我看来是一个重要的细节。”陈杰将周所长扔给他的一支香烟点燃了。 “什么细节?” “欧阳,一九七三年夏天——那场大雨——胡家堡的泥石流,镇政府把胡家堡的村民安排在雁门旅社。你还记得吗?” 欧阳平和刘大羽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怎么不记得。陈队长,你快说。”左向东道。 “胡家堡的村民被安置在雁门旅社的时候,汤主任正在北京旅游——” “在北京旅游?”欧阳平的眼睛突然变得很大,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细节。 “是镇上安排的——就是胡在秋安排的,所以他记得比较清楚。” “这也就是说,胡天明和菊花住进西屋,是镇政府安排的?” “对,当时,人比较多,房间不够用,胡镇长就安排人把西屋腾出来让胡天明和菊花住,这两个人刚结婚,所以就让他们住在了西屋。” “那么,胡天明和菊花出事的时候,汤主任在不在雁门旅社呢?” “这个——他记不得了,时间太久,他让我们找赵师傅了解一下,赵师傅一直在雁门旅社当伙夫。” “队长,吃中饭的时候,我们找机会和赵师傅接触一下。”韩玲玲道。 “吃中饭的时候,这恐怕不妥。”陈杰道。 “周所长,赵师傅住在什么地方?”欧阳平道。 “住在物资供应站旁边,物资供应站就是你们停车的地方。” “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和向东到赵师傅家去一趟。”欧阳平不得不谨慎行事——如果让蛇知道有人在洞口等着它,它是不会出来的,它还可能会从其它洞穴逃之夭夭。 “老陈,关于那两个被砸死的工人,胡镇长怎么说?” “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跟周所长的说法是一致的。不过我们离开胡家堡的时候,他追出来说,这件事情也可以找赵师傅问问。还可以去问汤主任。” “汤主任?” “我们没有跟胡在秋说自己的想法——我们对汤主任的想法。” “那么,胡镇长有没有说雁门旅社的房子归谁管?” “说了,归房管所管辖。” “是区房管所吗?” “是雁门镇房管所,我们雁门镇很早就有房管所。” 第二十五章 值得期待 大家都能猜出来,四月七号的晚上,欧阳平至少会做两件事情:一,到赵师傅家去了解情况。二,到大和村去找皇甫子秀。这两件事情都和一个中心点有关系,这个中心点就是雁门旅社。也许有人会提出疑问,欧阳平是不是有点偏离主题了。笔者只能这样说,如果你是欧阳平,你会怎么做呢?所以,只要大家继续往下看,就会知道答案了。 吃中饭的时候,刘大羽则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欧阳,我们要不要安排两个人对这个人实施跟踪和监视。”刘大羽望着汤主任小声道,汤主任正在灶台上盛汤,雁门旅社的伙房烧饭和吃饭的地方是在一个房间——中间只隔着一个玻璃窗,灶间和饭厅之间的距离只有七八米的样子。前面忘记交代了,伙房的位置在汤主任家小院子的北边。欧阳平估计汤主任一家也是在伙房吃饭的,奇怪的是,欧阳平和同志们始终没有看到汤主任的家人。在欧阳平的印象中,那两扇院门始终是关着的——是汤主任家的院门。 “大羽,你这个想法很好,此人确实是一个谜,我们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他监视。我们是要采取一些非正常的手段,但千万不能让他有任何察觉。” “欧阳,你准备安排哪两个人呢?” “让严建华和李文化过来——我们应该增加人手了,你看怎么样?” “很好。就这么办。我过一会就打电话给严建华。” 下午两点钟左右,欧阳平、刘大羽在雁门镇派出所等到了严建华和李文化,周所长将两个人安排在一间会议室,几张桌子铺成两张床。在这种情况下,把他们两人安排在雁门旅社显然是不妥的,欧阳平一行五人在明处,凶手在暗处,所以要安排两个人在暗处。这样才能在被动与主动之间占得更多的先机。 雁门镇派出所在南大街289号,具体位置在南大街和下街交汇处,这里也是一个街口;南边就是公主桥,派出所在十字路口的西南角,西边是南大街的延伸部分,街道的尽头是一座山,翻过这座山,再走两三里地就是胡家堡。周所长说的不错,雁门镇果然有一个房管所,欧阳平总算看见了,房管所就在派出所的北边——在街口的西北角:一个高大的门楼和不大不小的院落,几排古色古香的房子,院子里面还有几棵高大的枫杨树,如盖的树冠伸出院墙外,院门的右侧挂着一个长方形的牌子,白漆底上写着六个黑漆字:“雁门镇房管所”字是用美术体写的。 刘大羽和严建华、李文化交代了案情;欧阳平关照两个人三件事情:第一,只要汤主任离开雁门旅社就进行跟踪,切记不要被对方发现;第二,欧阳平一行五人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密切监视在后面跟踪的人。 随着严建华和李文化的到来,我们的故事就更值得期待了。 第二十六章 一路无话 吃过晚饭以后,同志们回到房间。 不一会,赵师傅走出后院,他走到值班室门口,和胡小芹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出大门。 今天晚上,小胡留下来值班,以前,只有在生意好的时候,才安排人值班——一般是安排赵师傅值班,赵师傅有两个儿子,都成了家,家里面住的地方紧巴了一些,所以,他也乐于留在旅社值班。欧阳平他们来了,打打开水,整理床铺,搞搞卫生,是得留一个人值班。 两分钟以后,欧阳平一行五人走出大门。严建华和李文化来了,所以,雁门旅社用不着留人了。如果汤主任心里有鬼的话,留一个人在雁门旅社,他反而会畏首畏尾。欧阳平就怕蛇躲在洞穴里面不出来。 四个人在东街口分手,刘大羽和陈杰朝南,欧阳平、左向东和韩玲玲朝北。 书场里面传来架子鼓和二胡的声音,严建华和李文化坐在书场里面听书——这是周所长安排的。坐在书场里面,正好能看到雁门旅社的大门。书场的位置就在高记茶馆的北边,在高记茶馆和书场之间,有一个茶水炉。 周所长走出书场,跟上了欧阳平。他对大和村的地形和人头比较熟悉。 刘大羽和陈杰是到赵师傅家去;欧阳平、左向东和韩玲玲是到大和村去拜访皇甫子秀。左向东和韩玲玲的口袋里面各揣着一把手电筒,他们要走一段崎岖不平的山路。 我们跟着那边好呢?两边都值得期待,树有分叉,窝在两枝,性急吃不得热豆腐,我们还是先跟着欧阳平他们到大和村去看看吧! 路过小学校的时候,小学校全无人声,一片寂静。只有一间房子里面亮着灯光。 “周所长,荣仁智所捐助的就是这所学校吗?”看到学校,欧阳平很自然地想到了储存在心里面的问题。 “不错,就是这所学校——这就是雁门镇小学。” “这所学校有些历史了。” “不错,我爷爷说过,从它记事起,这所学校就在这里了。对了,荣仁智就在这个学校读过书。”荣仁智捐资助学是有思想背景的。 穿过学校后面的竹林,迎面走来一个人,推着自行车。 此人将自行车停在路边,目送着欧阳平他们走过去。 走不多远,此人突然道:“这不是周所长吗?” “不错,我是周东辉,你是?” “我是唐国庆啊!” “哟,是唐所长啊!你这是从哪儿来啊?” “我从阎王鼻子来,我三外甥结婚,明天是正日子,今天晚上,他们喊我去商量明天的事情。” 唐国庆喝了不少酒,欧阳平站在比较远的地方都能闻到一股酒味。 “行,唐所长,你走好,明儿见。” “周所长,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啊?” “我们到胡家堡有点事情。” “好,我就不耽误你们了,明儿见。” 唐国庆很快消失在竹林之中。 “周所长,这个唐国庆是干什么的?” “他就是雁门镇房管所的所长。” 一路无话。 第二十七章 阴宅凶宅 皇甫子秀的家在大和村的最深处,前后左右都没有邻居,这里树林与竹林相间,十分幽静。这里是一个远离村庄的山坳,和村庄之间隔着一条很深的河谷,河水湍急汹涌,一座木桥连接两岸。桥下横七竖八地斜立着一些树干,河水从树干和石缝之间奔流而下。周所长说,这条河谷源于北部的阎王鼻子,南连雁门镇的公主湖,公主湖之所以常年不干,就是因为有充足的水源。 皇甫家是一个深宅大院,院子里面的房子和一般人家的不一样,围墙上有一些看不懂的图案,正屋的屋脊上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这些东西又以圆形居多。 周所长说,这些圆形的物体都是太极图,皇甫子秀的爷爷是一个道士,最早在一个道观里面修行,后来道观毁于战火,他就来到大和村安身立命,开始给人看风水。 皇甫家的院门上也有两个太极图。 开门的是一个六十几岁的老者,穿一身浅灰色的衣服,腰上系一根布袋。看上去有那么一点仙风道骨,此人就是皇甫子秀。 “皇甫先生,吃过饭了?” “是周所长啊!贵客——贵客,天这么晚——您怎么跑到大和村来了?这——这几位是——” “这三位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同志,这位是欧阳队长。欧阳队长,这位就是皇甫先生。” “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为荣仁智的案子来的吧!” “皇甫先生,你已经听说这件事情了?”欧阳平道。 “昨天下午就听说了,刚才吃饭的时候,我还在跟老太婆和孩子们谈论这件事情呢?”皇甫子秀所谓的“谈论”应该不是一般的议论。 “老头子,黑灯瞎火的,站在门口做什么?快把周所长和公安同志请到屋子里面来坐啊!”一个女人大声道,同时有几个人走出正屋,朝院子两边的房间走去。他们都是皇甫子秀所说的孩子们,见到有客人来,就让道一边去了。 皇甫子秀将四个人领进正屋。双方刚坐定,女人已经将四杯茶端进了正屋。 当堂有一张长条几,长条几前面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两边有两把太师椅,正屋的墙上悬挂着一副画像,像是一个仙人,欧阳平不懂这个,所以不知道是谁。画像前面的长条几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面插着三炷香,好像是刚插上去的;画像的右边的墙上挂着一个罗盘,这大概就是皇甫子秀吃饭的家伙。东厢房的门口挂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旁边有一顶无舌的帽子,这大概就是皇甫子秀的行头。 “周所长,请抽烟。”皇甫子秀从烟盒里面弹出三支香烟,递给周所长和左向东。见欧阳平摆手之后,就将一支烟放在了烟盒上面。 “皇甫先生,我们听说您的父亲曾经给荣仁智家看过风水,有这回事情吗?” “不错,我和老爷子确实到荣家去过,当时,我只有十几岁。” “听说荣家大院第三进西边的房子经常莫名其妙地失火。” “不错,失火的地方是楼上。” “这里面——有什么说法没有?” “有,我爹经常提到这件事情。” “他怎么说?” “这些说法不一定对头,也不科学,不过老百姓相信这个。我们也是混一口饭吃而已——我们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您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只为案子而来,案子以外的事情,我们不问是非。关于风水之说,也不能说全无道理。更何况有些东西也是有科学道理的。”在公安人员面前谈风水,没有顾虑是不可能的。要想让皇甫子秀敞开心扉,必须打消他的顾虑,“皇甫先生,您父亲是怎么说的呢?请您跟我们说说。” “我爹刚开始不愿意说,可荣老爷子逼得紧,又动了真的。我爹才——” “他怎么说?” “他说荣家大院不宜居住。” “不宜居住?这里有什么说法?” “我爹劝荣老爷子另寻它处。” “为什么?”: “荣家大院第三进西边的房子,不是阴宅,就是凶宅。但我爹没有直接说这个——他只跟我一个人说过这句话。他只说如果住下去的话,重则后继无人,轻则流落异乡。” “何谓‘阴宅’,何谓‘凶宅’?” “‘阴宅’就是——我可以说,但你们千万不要当真啊?” “您放心吧!我们会去伪存真,仔细甄别的。” “皇甫先生,您就痛痛快快地说吧!”周所长道。 “好,那我就说了。所谓‘阴宅’就是屋基地下面有坟墓,或者曾经埋过坟墓。” 四个人同时睁大了眼睛,闻所未闻,什么人家会把房子盖在墓地上面呢? “皇甫先生,这怎么可能呢?” “我爷爷说过,雁门镇过去没有几户人家,到处都是山,整个雁门镇的地形高低不一。你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吗?” 欧阳平注意到了这一点。皇甫子秀说得没有错。不但整个雁门镇地形高低不一,就连荣家大院第三进房子的地势都比其他人家的地势高。 “用我们的行话来说,雁门镇这个地方是一个风水宝地,是死人的风水宝地,不是活人的风水宝地。” 欧阳平想到了公主湖、公主桥和公主坟。 “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 “雁门镇曾经埋葬过一个公主。雁门镇有一个公主湖,还有一个公主桥,都和这个传说有关联。” “公主坟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毕竟是传说啊!” “那么,何谓‘凶宅’呢?” “这很简单,荣家后院的房子曾经死过人,死的还不是一个。”皇甫子秀说得没有错,在欧阳平的印象之中,那里就死了四个人,所以,欧阳平还是比较相信皇甫子秀的话的。 “荣家大院原来的主人姓车。如果住的顺当,会把房子卖给别人吗?” 第二十八章 再现疑点 十点三十五分,欧阳平一行四人回到了雁门旅社,刘大羽和陈杰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回来了。 欧阳平始终没有接到严建华的电话,这说明严建华和李文化没有发现可疑目标。难道是凶手发现了严建华和李文化?抑或是凶手采取了藏匿形迹以静制动的策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凶手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了。而欧阳平和同志们担心的就是这个。 刘大羽和陈杰没有马上和欧阳平谈案子,因为汤主任和胡小芹送热水来了。 汤主任和胡小芹各拎了两个热水瓶,放下以后就下楼去了。周所长站在栏杆边看着汤主任走进了后院,胡小芹进了值班室,不一会,值班室的灯熄了。 “刘队长,赵师傅都说了些什么?”左向东坐到刘大羽身边道,欧阳平和韩玲玲坐在椅子上,其他人都坐在欧阳平的床上。 陈杰从包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将笔记本翻开,递给了欧阳平。 左向东凑到欧阳平的身边,两个认真地看了起来。 “胡天明和菊花死的时候,汤主任在不在雁门旅社?” “在,他已经从北京回来了。” “能肯定吗?” “没有错,这——我记得非常清楚。” “那么,是回雁门镇的第几天呢?” “到底是哪一天?我记不得了。但我可以肯定,胡天明和菊花是在汤主任回来以后吊死的。” “根据是什么?” “胡天明和菊花的丧事就是在雁门旅社办的,因为吃饭的人比较多,汤主任还让我请两个人来帮忙。两个人帮了一天忙,辛苦费是每个人十块钱,钱是由我转交的。所以,我记得比较清楚。” “那么,汤主任回来以后,有没有问是谁把胡天明夫妻俩安排在西屋住的呢?” “汤主任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后院转了一圈,然后问我是谁把西屋腾出来给人住的。他当时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是怎么说的?” “汤主任说,这件事情,最起码应该跟他商量一下,我说是胡镇长的临时决定的,汤主任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汤主任还说,雁门旅社本来生意就不好做,现在又吊死了两个人,这以后的生意还这么做?” “胡天明和菊花的丧事办完之后,西屋是怎么处理的呢?” “汤主任派人把堆在外面的东西重新搬进西屋,之后,西屋就再也没有住过人了。” “我们在雁门旅社住了将近两天,怎么没有看见汤主任的家人呢?” “汤主任在南大街还有一个住处,老婆和孩子们都这在那里。” “是房管所的房子吗?” “是房管所的房子。前些年,他们也住在这里,后来,汤主任的老婆经常生病,就怪这里的煞气太重,就搬出去了。” “南大街——门牌号码是多少?” “就在房管所的西边,门牌是南大街293号。” 欧阳平抬起头来望着周所长:“周所长,汤主任在南大街293号还有一个住处,您知道吗?” “不知道,这个人比较低调,平时不怎么抛头露面,我和他的接触不多。293号在我们派出所斜对面的巷子里面。” “队长,我看此人十分可疑。他在雁门旅社呆了这么多年,这里的生意又不好,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他呢?老婆孩子搬出去住,他一个人住在后院,难道不害怕吗?”左向东有诸多疑问。 第二十九章 后院藏身 谢曼婷一直没有打电话给欧阳平,这说明他们的走亲访友没有任何收获——有收获才怪呢?欧阳平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她们身上,刘大羽知道欧阳平的目的,他无非是想让谢曼婷母女三人转移一下注意力罢了。 欧阳平刚合上笔记本,他的大哥大突然响了,是冯局长的电话,冯局长对荣仁智的失踪案非常关注,因为市委主要领导对这件事情非常关注。欧阳平将工作的进展情况向冯局长做了详细的汇报。冯局长指示,必要的时候,可以对汤主任进行二十四小时监视。还可以在雁门镇张贴寻人启事,如果有谁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公安部门可以给予一定的奖励。这样可以化点为面,变被动为主动。 真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冯局长的指示对欧阳平的启发很大。 放下电话以后,欧阳平做了两件事情:一,立即派韩玲玲到顺风旅社去,看看谢曼婷的身上有没有荣仁智的照片;二,派陈杰和左向东潜入后院,对汤主任进行监视——监视时间一直到第二天凌晨。 “如果能有一张荣仁智近照就好了——最好是全身照。”左向东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 欧阳平听出了左向东的潜台词:“希望如此,如果没有近照——全身照的话,也不要紧,大羽,我们把赵小鹏叫过来不就行了。” 大家都知道,有赵小鹏在,左向东所担心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这样吧!欧阳,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赵小鹏。” “现在就打。” 刘大羽拨号接听。 话筒里面传来赵小鹏的声音:“是刘队长吗?是不是有任务啊?”刑侦人员的神经都是非常敏感的。 “你明天早晨赶到雁门镇来。把吃饭的家伙带过来。” “是。” “队长,我还去不去顺风客栈?” “去,不管是什么照片,都拿过来。” “我跟小韩跑一趟吧!”刘大羽站起身,和韩玲玲一起走下楼梯。刘大羽轻轻举起门杆,然后将门杆靠在墙上,再轻轻打开一扇门。 两个人一先以后,钻出大门。 刘大羽将门轻轻关上。 陈杰和左向东带上望远镜和手电筒,他们本来想把监视点设在第二进二楼中间一间房子里面——就是弄堂上面那间房子,那里是最佳观测点,站在这个房间的窗户里面,既能看到后院里面的情况,又能看到前院的情况,更重要的是正好能看到汤主任家院子里面的门和窗户。但欧阳平和刘大羽没有同意陈杰和左向东的意见,如果选择那间房子作为观测点,就要跟胡小芹要房间的钥匙,欧阳平不想惊动任何人,这种事情做得越隐秘越好。所以,陈杰和左向东只能选择汤主任家的院墙外面作为观测点,在汤主任家的院墙和西屋之间,有一个花坛和几棵冬青树,花坛里面有几个胡乱堆砌的假山,假山上面罩着两个冬青树的树冠,人站在假山上面,正好能看见汤主任家的院门和房门,还不容易被对方发现。 整个雁门旅社里面异常寂静,寂静的有些可怕,如果再联想那些离奇的故事,“可怕”就要升格为“恐怖”了。 并不是所有的声音都没有,相反,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昆虫不时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清明过后,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昆虫们也该出来活动了,要说雁门旅社还有一点生气的话,恐怕只能归功于这些昆虫了。 后院更加安静,安静的有些阴森。 第三十章 画影图形 十五分钟以后,刘大羽和韩玲玲回来了。他们没有带回来荣仁智近期的全身照,只带来了一个入境签证,签证上有一张两寸免冠照片——这张照片是前几年照的,据谢曼婷说,这张照片和现在的荣仁智差不多。 有了这张照片,再加上谢曼婷母女的描述,欧阳平相信赵小鹏一定能绘制出一张荣仁智的全身画像来。 第二天早晨天刚朦朦亮,雁门旅社的大门就响了,住在楼上的人都能听见,欧阳平估计是赵小鹏,憋不住了,一大早就来了。 欧阳平打开房门,陈杰、左向东和赵小鹏站在门口。赵小鹏的肩膀上背着一个长方形的挎包。 陈杰和左向东在后院呆了一夜,一点情况都没有,夜里面,汤主任家的院子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一会,汤主任也过来了,他大概听到了赵小鹏的敲门声。 吃过早饭以后,欧阳平和韩玲玲将赵小鹏送到了顺风客栈。三个人走进顺风客栈,正准备上楼,突然听到有人喊他们,回头一看,原来是谢曼婷,她和两个女儿正坐在餐厅里面吃饭。旁边还坐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人西装革履,脖子上系着领带,另外两个人穿皮夹克,一个是黑色夹克,一个是棕色夹克。 谢曼婷迎上前来,将欧阳平他们领上二楼,两个女儿留在了餐厅。 “谢女士,刚才和你们坐在一起的三个人是——”欧阳平有一种职业的敏感,只要是从事刑侦工作的人,恐怕都有这个毛病——姑且算是一个毛病吧! “他们是台湾人——不过,现在在香港发财,昨天下午刚到。一个人是老板,另外两个人是马仔。他们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所以就主动和我们搭讪。” “他们是来旅游的吗?” “好像是来做生意的。” “做什么生意?” “他们没有讲,我也不方便问。他们就住在我们房间的旁边。今天早晨下楼吃饭,我们就很自然地坐在了一起。” 谢曼婷将欧阳平一行领进她的房间。 欧阳平和赵小鹏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之后,赵小鹏放下挎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画板,绘图纸和颜料画笔。 欧阳平向谢曼婷借了一个脸盆,从卫生间里面端来了半盆水。 赵小鹏将绘图纸夹在绘图板上。 韩玲玲将荣仁智的入境签证夹在画板的左上角——绘图板的上方有几个专门用来固定绘图纸的夹子。 几分钟以后,脸部全部画好,谢曼婷一边看画,一边描述荣仁智的衣服和帽子,包括鞋子。赵小鹏重点询问了帽子和衣服的样式颜色。 欧阳平和韩玲玲做帮手,一会儿拿颜料,一会儿换水。 半个小时以后,一副全身画像出来了。 “谢女士,您看怎么样?” “欧阳队长,太像了——就是这个样子。” “身高是多少?” “一米七四点五。” 寻人启事里面是要提到当事人身高的。 “您再看看,还要不要再修改一下?” “不用了,和仁智本人一模一样。” “小赵,你再辛苦一趟,速去速回。” “是。” “韩玲玲,你和小赵走一趟。寻人启事的内容,你在车上写。” “是。”这次说“是”的是韩玲玲。 “干嘛这么正经啊!”欧阳平道。 韩玲玲噗嗤一声笑了。 “等一下,小韩,你在启事的后面加上‘能提供有效线索的,奖励五千元人民币。” “欧阳队长,奖励一万,这个钱我们出。” “不用,五千块钱已经足够了。小赵,你们马上就走。“ 赵小彭将画板收好,装进挎包。一溜烟地走了,韩玲玲紧跟其后,他们必须立即赶到市局刑侦队技术科,这种带色彩的复印,在雁门镇是无法完成的。 第三十一章 旁枝末节 吃过早饭以后,欧阳平一行四人在周所长的陪同下,用一天的时间走访了荣仁智家所有的亲戚,虽然没有什么结果,他们但却得到了些许和荣家大院和荣仁智有关的信息,算是荣仁智失踪案的旁枝末节吧!这些旁枝末节对侦破荣仁智的失踪案会不会有帮助,现在还不好说。欧阳平的想法很简单,该做的事情一件都不能落下。 五个人在两户人家呆的时间比较长,一个是荣仁智的姑母家;一个是荣仁智的堂叔荣长辉家。 荣仁智的姑母家住在胡家堡,我们在前面已经交代过了,荣仁智家的祖坟就在胡家堡。当然,荣仁智的姑母并不是坟亲家,荣家的祖坟在胡家堡的北山,这座山和燕山北部的阎王鼻子同属于一个山脉。是阎王鼻子的西延部分,荣家的墓地距离胡家堡还有两三里地。坟亲家也姓胡,住在山里,荣家的坟墓平时都是由胡家人照应的,这几年的清明节,荣仁智都要回雁门镇来上坟,所以,在每年的清明节之前,荣长辉都要请胡家人先把墓园打理修整一下。这些都是一些闲话,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吧!荣仁智的姑母今年七十八岁,夫家姓胡,名叫胡海德,这个胡海德过去是一个教书先生,教书的地方就是雁门镇小学。胡海德的爷爷曾经当过胡家堡的堡主,也是胡氏家族的族长,门户高大,家道殷实,要不然,荣家人也不会把荣仁智的姑母嫁到胡家堡去啊! 老人家提到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和荣家过去的历史有关,荣家大院第三进楼下西屋有一个密室,先前,除了父母,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一九三九年夏天,镇上来了不少日本兵,母亲跟父亲商量,想把女儿藏进密室。父亲愣是没有同意,并于当天夜里把女儿送到了胡家堡的胡德海家——荣胡两家是远房亲戚。父亲为什么不同意把女儿藏到密室里面去呢?原因很简单,因为荣家的全部家当都藏在密室里面,如果把女儿藏进密室,每天派人送食物,很容易被其他人发现。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父亲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的。日本鬼子在荣家大院住了半个多月,她就在胡家堡躲了半个多月。那么,老人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呢?她是从荣仁智的口中知道的,一九四九年,荣仁智随大哥夫妻俩离开大陆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三个人当时走得非常匆忙,没有来得及和家里人说上一句话就走了,家里人都以为他们出事了,母亲因为长时间得不到他们三个人的消息,思念成疾,不久就病逝了。 那么,荣仁智是怎么知道西屋下面的密室的呢?是大哥在临终之时说的。 荣仁智没有跟谢曼婷和女儿说过这件事情,他也没有跟堂叔荣长辉说过,他只跟姑母一个人说过。 老人的话证实了同志们的判断,荣仁智和他的父亲没有来得及通知家人,也没有来得及带走密室里面的东西。所以,这几年,荣仁智只要一回来,都会提收回祖产这档子事情,一九九四年,大陆的政策有所松动,有不少台胞落实了政策,荣仁智在给堂叔荣长辉的信中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个问题,所以,可以肯定地说,荣仁智此次回雁门镇的主要目的就是向政府要回荣家大院。 第二件事情是荣仁智收回荣家大院以后的想法,他想对第三进房子进行改造,将第三进房子向北挪二十几米,后院本来就比前院大很多,腾出来的地方正好够做一个院子。 荣仁智为什么要这样做的? 其实,这是胡海德的意思。 胡海德是这么意思? 胡海德早就对荣家大院发生的那些蹊跷古怪的事情耿耿于怀,他虽然是一个有见识的读书人,但对风水之说深信不疑。无巧不成书,胡海德曾经参加过地方志的编撰和整理,在地方志上面找到了荣家大院经常失火,经常死人的原因。 经常死人——老人指的是两个工匠和胡天明夫妇离奇死亡的事情吗? 不是,荣家大院的房子原来是车家的,因为在同一天夜里一下子死了两个人——也是那间西屋,后来车家人搬出雁门镇,将房子交给一个远房亲戚照看,荣家就是从这个人手上买下来的。 地方志上面都说了些什么呢? 地方志上说,在雁门镇的历史上,曾经有一位公主葬于燕山东麓,并在陵寝旁边修建了一座寺院,这座寺院就是现在的长芦寺。胡海德还特地请教过皇甫秋林——皇甫秋林就是皇甫子秀的父亲。 皇甫秋林是怎么说的呢? 皇甫秋林没有把话说的很明白,他只说,公主墓有可能在长卢寺东边的雁门镇。胡海德估计公主墓的位置很可能就在荣家大院第三进西屋的地基下面。皇甫秋林曾经到荣家大院来看过风水,说过一些意味深长的话,胡海德的判断就是根据这些意味深长的话的出来的。 皇甫秋林没有说具体的位置,有没有说公主安葬在雁门镇的根据呢? 皇甫秋林说,雁门镇在燕山东边的缓坡上,处于燕山的中心位置,正对着雁门谷口,东北方向还有一个湖,这里的风水得天独厚。 联系皇甫子秀所谓的“阴宅”之说,胡海德的分析与判断应该是有道理的。 第三件事情:胡海德曾经和房管所唐所长谈过荣家大院的事情。唐所长既是胡海德的学生,又是胡海德的同事,此人师范学校毕业之后,被分到雁门镇小学当老师,后来在胡在秋的提携下到房管所当了所长。胡海德和他的关系一直不错。 唐所长是怎么说的呢? 唐所长说,在雁门镇,没有这样的先例;他答应胡海德到上面去问一问。 唐主任有没有回话呢? 唐主任说,上面没有明确的说法。 第三十二章 字里行间 本来,欧阳平一行五人在荣长辉家也没有什么收获,当同志们走出荣长辉家院门的时候,左向**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他将谈话记录拿到欧阳平的面前,他一共翻了两页纸,第一张纸上有一行字,这是谢曼婷在报案的时候说的一句话:“荣长辉在清明节前十几天曾经收到过一封荣仁智从香港转来的信件。”另一张纸也有一句与之相关的话:“荣仁智在给荣长辉的书信中不止一次提过荣家祖产的事情。”这句话是荣仁指的姑母说的。 欧阳平已经明白了左向东的意思:“左向东,刚才在荣长辉家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 “我刚刚想起来。也就是在脑子里面闪了一下,要不是有荣仁智姑母的谈话记录,我恐怕还想不起来呢?刚才——在记录的时候,我多翻了几下,在脑袋里面有一点印象。我们应该重视并审视这个信息。”只要条件容许,左向东就会有一些惊人思考和想法——这些思考和想法往往来源于灵感。 “我们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走啊!”刘大羽道。 “走!” 五个人反身走进了荣长辉的家。 “周所长,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荣长辉从正屋里面迎了出来,他的手上抱着一个紫砂茶壶。我们在小说开始之初就提到过这个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此人的年龄将近八十岁,看气色就知道他平时保养的很好。 “老人家,荣仁智在清明节前是不是来过一封信啊?”欧阳平走到老人的跟前,老人的耳朵有点不好使。 “不错。半个多月前,仁智是给我来过一封信。” “老人家,请你把信拿给我们看看。” “公安同志,你们先坐一下,我进屋去拿。”荣长辉走进正屋。 正屋的门口有一套藤制桌椅,桌子上面,大家刚才喝的茶还在呢。 一分钟以后,荣长辉右手端着茶壶,左手拿着一个信封,从屋子里面蹒跚而出。 “给,就是这封信。”荣长辉将信封递到欧阳平的手上——他的手有点抖——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啦。 大家都围了上去。 欧阳平将信封正反面看了一遍,两面各有一个邮戳,正面的邮戳上有“香港”字样,反面的邮戳上有“雁门”字样。欧阳平从信封里面掏出两张信纸,信纸上是竖向红线,信的内容是竖行,大部分字是繁写体,开头和结尾用语与大陆不一样。开头两行是这样的:“叔父大人,台鉴。”结尾是这样写的:“余言面叙,靡日不思,再拜。欧阳平从字里行间总结出如下两个方面的内容: 一,清明节前,小侄将如期而至。 二,这次回乡祭祖,主要为收回祖产之事,以不负严君生前之所望,告慰祖宗在天之魂灵。 这两个方面的内容里面究竟能透露出哪些重要的信息呢? 经过分析讨论,大家得出如下结论: 荣仁智的离奇失踪和收回祖产的事情有关。更确切地说,荣仁智的消失和荣家大院有关。 第三十三章 眼见为实 从荣长辉家出来的时候,街上有不少人围在顺风客栈前面,走到跟前才知道,人们是在看寻人启事。寻人启事是韩玲玲和赵小鹏贴上去的,他们在每条街上贴了七八张,每家店铺都送了一张,谁也不能保证会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但做肯定要比不做好。一个大活人,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人间蒸发了。欧阳平坚信,除了肖华和汤包店的掌柜,肯定还有人在什么地方见过荣仁智。 左向东的话启发了欧阳平和刘大羽,他们俩同时想到了荣仁智的姑父胡海德,两个人和周所长说了几句之后,周所长大步流星地朝下街走去,他这是去做什么呢? 欧阳平是让周所长到胡家堡跑一趟,把胡海德请到派出所来。 欧阳平请胡海德有什么事情呢? 欧阳平想亲眼看看地方志上面究竟写了一些什么内容,俗话说的好,眼见为实吗!胡海德所看到的地方志如今在什么地方呢?” 欧阳平一行在派出所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周所长推着自行车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胡海德。 欧阳平走出所长办公室,迎了上去。 “欧阳队长,地方志存放在博物馆。”周所长气喘吁吁道。 博物馆就是荆南市第二博物馆,大家还记得吧!就是欧阳平他们进入雁门镇之前,在谷口所看到了那幢古色古香‘气势雄伟的建筑物。 “走,我跟你们到博物馆走一趟,我有一个学生在博物馆工作——他叫章家禄。” 一行人走出派出所,沿着南大街,直奔上街而去。 沿途不时能看到人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寻人启事前,或议论,或比划,神情异常严肃。 路过物资供应站的时候,大家看到物资供应站的院子里面停着两辆警车,其中一辆是赵小鹏开来的。 出谷口,再向东拐,走过一个林荫道,再穿过一片树林,很快就来到一个建筑物面前。 从传达室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来:“同志,你们找谁?” “请问,章家禄——章主任在吗?” “在。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打电话叫他。请问——您贵姓?” “谢谢你,我姓胡——你就说胡老师找他有事。” 不一会,从大门里面跑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胡老师,是您啊!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家禄,这几位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同志,他们想看看雁门镇的地方志。” “行,你们请随我来。” 大家跟在章家禄的后面,七拐八绕,走进一个殿顶式小楼,上得楼来,章家禄走进一个房间——房间的门口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面写着六个字:“地方志陈列室”门口放着一个曲尺形的工作台,工作台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同志。 “章主任,有事吗?”女同志站起身来。 “小曹,你把雁门镇的地方志拿出来。这几位公安同志想看一下。” 小曹走进最后一排书架。 “章主任,雁门镇的地方志一共有三本,都要吗?”小曹从书架的缝隙里面探出头来。 “都拿来。” 三本地方志已经十分陈旧,封面包着一层牛皮纸,上面贴着一张标签,标签上写着六个字:“雁门镇地方志”。书页黄中带黑,看上去显得非常破旧。 胡海德从小曹的手中接过三本地方志,一本一本地、小心翼翼地翻起来。纸张非常薄,有的地方已经坏了。 翻到第二本的时候,胡海德停住了:“欧阳队长,就在这里——你看——。” 欧阳平看到了,胡海德手指之处,正是胡海德所描述的那一段话。 看来,公主湖、公主桥和公主墓并不是什么传说,而是有案可稽的历史事实。 欧阳平翻到第二张的时候,发现了问题,内容连接不上了,再一看页码,竟然少了一页。 “胡老师,怎么少了一页?” “我看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后面应该有比较详细的介绍。” 左向东接过地方志,将缺页的地方慢慢地、轻轻地扒开,在二三七页和二三九之间,有一长条页码残留。这一页显然被人撕掉了。 此人为什么要撕掉这一页纸呢?此人又会是谁呢? 刘大羽将整本书从头至尾翻了一遍,其它地方完好无损,惟独少了二三八页。 在欧阳平看来,这一页被撕掉的内容很可能涉及到公主墓的具体位置,如果想象再大胆一点的话,公主墓的位置极有可能就在雁门旅社的西屋下面。 如果这个判断能够成立的话,那么,皇甫子秀所谓的阴宅之说也不能说是无稽之谈、故弄玄虚。 “胡老师,这是老地方志,你们整理和编撰的地方志在什么地方呢?你们在写到这里的时候,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呢?” “要说在编写地方志的过程中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没有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劝仁智在收回荣家大院之后,把第三进向北挪移挪。”胡海德不无遗憾道,至于我们编写的地方志,送上去以后就石沉大海了。” “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胡老师他们编撰的地方志,文革后期就上报给了市文化厅,大概是由于文革结束以后,百废待兴,事情太多,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审核。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章主任,我想问一下,这三本地方志是从什么地方转到你们博物馆来的呢?” “这——我不太清楚。” “这个我知道,这三本地方志,最早是放在雁门镇档案室里面的。文革的时候,差一点被烧掉。是胡镇长保存起来的。”胡海德道。 “还有谁接触过这三本书?”这个问题难度太大——很难回答。 “前些年乱哄哄的,谁知道呢?”胡海德说的是实话。 第三十四章 柳暗花明 至四月八号夜幕降临之时,荣仁智仍然没有音信、踪影全无。常识告诉欧阳平和同志们,荣仁智生还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那么,荣仁智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四月八号的晚上,吃过晚饭以后,在周所长的提议下,男同志到澡堂泡澡,韩玲玲留在了雁门旅社。到澡堂泡澡的还有严建华和李文化两个人,奇怪的是,在严建华和李文化的视线里面,始终没有出现汤主任的身影,这两天,汤主任几乎没有走出过雁门旅社的大门——至少欧阳平没有看到汤主任出过门。欧阳平等人在雁门镇和胡家堡调查走访的时候,也没有可疑的人在暗中尾随跟踪。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呢?严建华和李文化有点沉不住气了。 这个澡,大家泡得都很郁闷,欧阳平则更加郁闷,整个晚上,他一直低头不语,眉头紧锁,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在同志们的脑海中,很少看到欧阳平这个样子。所以,大家也都一言不发,大家的心里面都有点气不顺,心不安。刑侦队进驻雁门镇,连头带尾,已经有三天了。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 郁闷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 四月九号凌晨四点半钟左右,有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来,他轻轻地敲响了欧阳平的房门。 欧阳平打开房门一看,此人原来是厨师赵师傅。 赵师傅进门之前朝楼梯口和楼下看了一会,才快速闪进房间,同时将门关上。 赵师傅肯定有话要说,他的神情说明了一切,时间也不对啊!哪有这么早就起床的呢?四月八号的夜里,汤主任安排赵师傅值班。 “赵师傅,您快坐下来说。” “队长同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丢一句话给你就得立马走。打从你们在西屋发现了密室以后,我就想跟你们说了,我都憋了两三天了。” “赵师傅,您先捡最重要的说,详细的情况我们另找时间,另找地方。您看怎么样?” “队长同志,你们盯着这个姓汤的就对了。” 敢情,欧阳平和同志们的判断没有错。所以,听了赵师傅的话以后,欧阳平并不感到突然。 “赵师傅,您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 “不行,姓汤的没定性,他神出鬼没——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从地里钻出来。他要是突然出现在院子里面,我就下不了楼了。”说完之后,赵师傅推门而出,他站在栏杆边朝第二进的门厅瞅了一眼,又退回房间,扔下一句话,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楼去,并迅速钻进了值班室。“八点钟以后,我到菜市口去买菜,你们在那里等我。”这就是赵师傅扔给欧阳平的话。赵师傅能理解欧阳平和同志们的心情。 赵师傅说的没有错,汤主任确实没有定性,赵师傅钻进值班室一分钟后,汤主任的身影出现在第二进的门厅里。他一边走一边扣衣服,嘴上叼着一支香烟。 第三十五章 船舱见面 吃过早饭以后,赵师傅拎着一个菜篮子走出了厨房,几分钟以后,欧阳平朝刘大羽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走出厨房,汤主任还在饭桌上慢悠悠地品尝大米稀饭和豆腐卤。桌子上放着一包香烟,上面压着一个很精致的打火机。 欧阳平和刘大羽走出大门,转身向东,再向北,菜市口在上街与北大街的交汇处。在十字路口的东北角上有一个用毛竹建起来的菜场,人多的时候,买菜的人会把摊子摆到街上来。今天早上的人就很多,十字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赵师傅的腰上系着一条灰色的围巾,衣袖上有两个花颜色的护袖,他在十字街口随意看了一会,问了问价钱,和几个老熟人寒暄了几句,然后走进菜场。在菜场里面,他停住脚,点了一支香烟,看到欧阳平和刘大羽走进菜场之后,便拎起菜篮子,朝北走去。 菜场北边有一个敞开的大门,门外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 欧阳平和刘大羽跟了上去。 穿过树林,前面是一个湖,这就是公主湖。大家可以想象公主湖究竟有多大了。 湖边有一条带蓬的木船,赵师傅上了木船,钻进船舱。 赵师傅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欧阳平和刘大羽在树林停留片刻,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这才上了船,钻进了船舱。船板上有一些水和鱼鳞,还有一堆渔网——渔网是湿漉漉的。这条船是打渔人的船。船上只有赵师傅一个人。 船舱两边各有一排高起的木板, “赵师傅,您说吧!” “我出来的时间不能长,免得姓汤的生疑。” “行,赵师傅,你捡最重要的说。” “昨天晚上,你们走了以后,我和老太婆嘀咕了一会,我没有跟她提姓汤的名字,我只问她胡天明两口子是什么时候死的。还是老太婆的记性好,她说胡天明和菊花是在汤主任回来后的第三天上吊死的,本来,汤主任还要到上海呆两天,她的岳母生病住院,他老婆打电话给他,他就提前回来了,回来之后的第三天早上,胡天明两口子出事了,他请我老伴到医院伺候他岳母,所以,我老伴记得比较清楚。” 胡天明夫妻两人的死,应该和汤主任的回来有关系。 “还有一件事情,要不是你们找到西屋里面的密室,我还真想不起来。有一天晚上——就在汤主任回来前几天的晚上,我明明看见胡天明走进西屋,就想和他杀几盘棋——当时,我在旅社值班,我叫了几声门,屋子里面没有人应,推门,门栓插着,我就纳闷了,往常叫一声,门就开了。不一会,菊花从娘家回来了。她也叫了几声门,可屋子里面还是没有回音。菊花让我从厨房拿来一把刀,菊花将门栓拨开,你们猜怎么着,屋子里面就是没有胡天明的影子。” “这件事情汤主任知道吗?” “姓汤的当时也在场。我估计胡天明在密室里面。还有一件事情,时间就在胡家堡的村民住进雁门旅社前不久。一天夜里,因为天太热,我睡不着觉,就从前院走到后院,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西屋里面有灯光。我就奇怪了,西屋从来不住人,里面堆放杂物,该不会是闹鬼了吧!你们应该听说过,荣家大院以前经常出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在雁门镇,凡是上了年纪的人都相信这些。我就回屋睡觉,可越想越不对劲,就爬起来到后院找一个藏身的地方躲起来。” 赵师傅一边说,一边朝岸上瞥一眼。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西屋里面的灯光在移动,不一会,灯熄灭了,接着,西屋的门开了,一个黑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最后,这个黑影进了汤主任家的院子。和汤主任出来的还有一个人,当时,天太黑,一点都看不清是谁?” “此人往什么地方去了?” “此人进了走廊,后来就看不见了。我当时估计是汤主任和一个女房客在西屋里面搞男女关系,也就没有多想。现在想一想,事情不简单。” “搞男女关系,难道汤主任的生活作风有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他只要看上年轻漂亮的姑娘,脚底下就像绑了两个磨盘。” “还有一件事情。四月五号下午,我上完坟回到旅社的时候——进厨房准备晚饭的时候,突然从厨房里面窜出两只黄鼠狼,我就跟在它们的后面,想看看它们的窝在什么地方,结果,这两只黄鼠狼钻进了西屋,我抬头一看,门上的铜锁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锁的方向不对。” “赵师傅,请您说的再明白一点。” “锁眼朝上,平时都是锁眼朝下,铜锁上面的灰尘也没有了。我怀疑西屋里面有人,因为锁是从屋子里面锁的,和在外面锁,锁的方向自然就不一样了,你们也知道,西屋的门缝比较宽,手正好能伸到外面来。你们听明白了吧!两只黄鼠狼就是从门缝钻进西屋的。单凭这个,我还不能断定屋子里面有人,我在门槛里面——就在门缝里面看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包香烟——里面还有十几只烟,姓汤的平时就抽这种香烟。” “什么牌子的?” “牡丹牌香烟——他只抽这种烟。” 这种烟在当时是属于高档烟。 “汤主任一天抽多少香烟?” “一天最少一包。” 汤主任的消费水平还是很高的,在欧阳平的印象中,汤主任的大哥大在当时,款式是最新的。 这应该是一个细节,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印象中,汤主任抽烟,但他们没有在意汤主任抽什么牌子的香烟。 “我在院子寻觅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汤主任的影子。吃饭的时候,我看到汤主任的后背上有一些灰尘,还有几根蜘蛛网。” 第三十六章 重要情况 四月五号下午,汤主任很可能进了西屋,他到西屋去做什么呢? 欧阳平、刘大羽和赵师傅分手以后,一直在思考上面的问题。 欧阳平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们很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 “打草惊蛇?” “四月六号的晚上,我们想到西屋里面去看看,结果没有进去成,汤主任很可能在我们进入梦乡的时候到密室里面去过了。要不然,密室里面怎么会空空如也呢?” “是啊!如果密室里面没有东西,为什么要锁门呢?四月六号的晚上,他显然是不想让我们到西屋里面去。所以故意弄得灰尘飞扬。” “他这是做贼心虚,其实,四月六号的晚上,我们就是进西屋的话,也不可能发现密室,因为,西屋里面的杂物太多。就是没有杂物的话,我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现地砖下面有名堂。” “也许,他没有掩盖好洞口,或者,屋子里面有不可示人的东西。” “密室里面一定有名堂,我指的是在我们发现密室之前。” “那么,荣仁智失踪案和这件事情是什么关系呢?” “欧阳,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你快说!” “四月四号下午,荣仁智和柳夏天分手之后,会不会直接去了雁门旅社。” “完全有这种可能,他这次回雁门镇主要的目的就是收回祖产,他一回来的就到雁门旅社落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唉,大羽,你是不是想说,荣仁智很可能是在雁门旅社失踪的呢?” “嘟——嘟——嘟——” 刘大羽从包里面掏出手机,发现响的不是自己的大哥大:“欧阳,是你的电话。” 欧阳平打开大哥大,是周所长打来的。 周所长让欧阳平赶快到派出所去一趟,他有重要情况要跟欧阳平讲。 两个人大步流星,脚底生风,直奔派出所。 两个人冲进所长办公室。 “你们看——”周所长指着办公桌,办公桌上有一张展开来的皱巴巴的纸条——是香烟纸的一半。 在香烟纸的反面,写着一行字:“四号下午,荣仁智进了雁门旅社。” 很显然,寻人启事起作用了。不过,纸条上面没有署名,写纸条的人不是冲着赏金来的。 这一行字的分量太重了。怪不得在雁门镇,很少有人见过荣仁智呢?从街口到雁门旅社,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除了和柳夏天在高记茶馆喝茶的时间之外,荣仁智在雁门镇出现的时间最多只有一两分钟。 “周所长,这张纸条是这么来的?” “我回来交代一些事情,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一个纸团。你们看,后面的窗户留了一道缝,正好能伸进一只手。” 刘大羽走到窗户跟前,打开窗户朝外面看了看。 “外面是一条巷子。” “写纸条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欧阳平道。 “此人不方便和我们接触,他知道周所长和我们在一起。” 第三十七章 奇怪想法 因为这张纸条,欧阳平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两个点上,一个点是汤主任,一个点是西屋密室。当然,第二个点并不只限于西屋密室,还包括密室以外的空间。这也就是说,欧阳平将思维的触角延伸到了密室的下面,如果公主墓就在西屋下面的话,那么,墓室极有可能在密室下面,或者附近。当然,欧阳平还有一个根据,那就是汪工头进西屋的时候发现的那条蟒蛇和同志们在西屋里面发现的洞穴。 按照常理推断,同志们应该能在密室里面找到蟒蛇的踪迹,至少是发现蟒蛇的洞穴,可是密室里面没有一个洞穴。蟒蛇的藏身之处在哪儿呢?欧阳平和刘大羽的心中有一个十分大胆的答案:在密室的下面和附近很可能还有一个比较大的空间。 回到雁门旅社之后,欧阳平决定对他和刘大羽的判断进行进一步确认。 那么。欧阳平究竟要干什么呢? 欧阳平请周所长设法弄一台水泵来。 周所长推着自行车,和左向东走出大门,二十分钟以后,两个人回来了,自行车的后座上绑着一台水泵,龙头上挂着大小两卷皮管,这两样东西是周所长从物资供应站借来的。 欧阳平和其他人正在西屋里面等周所长和左向东。 汪师傅已经在西屋的北墙上打了一个洞,洞口的位置就在蛇洞的上方。 大家已经知道欧阳平要干什么了吧! 对了,欧阳平要往蛇洞里面灌水,他要看看这条蟒蛇的藏身之处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大的空间。 西屋北墙外就是一条河谷,河谷里泉水叮咚,那里有取之不尽的水源。 电工小高拿来了一个插线板,接通电源,汪师傅将一个水管放在屋内,另外一个水管放到墙洞外。 左向东被派到西屋的北墙外,他将水管的另一头放进河谷。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小高打开水泵的开关。一眨眼的功夫,源源不断的河水流进了蛇洞里面。 左向东站在河岸上,河岸上有十几棵年代久远的枫杨树和冬青树,庞大的根系凸露在河岸的石缝之中,河谷很深,河岸的高度至少有七八米,因为树冠的遮挡,河谷下面显得有些阴暗。河岸上的石头有一些水平折痕,这些折痕显然是河水长期作用所致。在西边十几米处,河水分道东行,生出两个河谷来,一条河谷比较宽大,朝向东南,一条河谷比较狭窄,朝向东,这条河谷就是雁门旅社南边这条河谷。 左向东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他认为雁门旅社南边这条河谷应该是后来才有的。左向东还注意到,河谷北岸暴露出来的石头大小、长短基本一致——这些石头和其他地方的石头明显不同,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这好像是人工所为,而不是自然形成的。 左向**然朝洞口走去,有一个想法突然从他的脑海里面闪现出来:“队长——队长!” 马达的声音太大,西屋里面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左向东朝东跑去,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雁门旅社。 左向东是不是又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了?他这是要去干什么呢?下一章会有答案。 第三十八章 可疑拖痕 左向东到房间拿了一盏应急灯。然后直奔西屋。 “左向东,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队长,我在外面喊了好几声,你们都没有听见。” “你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跟我来。”左向东看了看汤主任,然后下了密室的台阶,汤主任也站在西屋里面,他正在若无其事地跟周所长和汪工头谈论着什么。看上去,显得非常从容和震惊。 “大羽,你们在上面,我跟向东下去看看。”欧阳平也走下密室的台阶。他猫着腰跟在左向东的后面——左向东手上的应急灯已经打开。 两个一前一后钻进了密室。 “左向东,你想说什么?” “队长,你看看这条拖痕像什么?”左向东将灯光对准了地面,一条拖痕呈现在欧阳平的眼前。大家还记得吧!我们在前面提到过这条拖痕,这条拖痕从密室的入口,一直延伸到密室的东南角——消失在距离东南角一米左右的地方。 “像什么呢?”欧阳平自言自语道,他从左向东的手上接过应急灯,将拖痕从头到尾,看了两个来回,“向东,你是不是想说,这条拖痕是人身上的某一个部位留下来的?” “不错,很可能是人的脚跟留下来的。如果有两条平行的拖痕,就更能确定了。但如果把两只脚绑在一起呢——一只脚在上面,一只脚在下面。队长,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完全有这种可能。”欧阳平在拖痕消失的地方停住了。欧阳平在密室的东南角上——在一平方米左右的地方看到了一些粉状土,这些土和其它地方的土比较起来,显得有些松软——其它地方的土相对板结一点。四月七号的上午,欧阳平在密室里面没有想那么多,人的思维有时候是会受到限制的。 “队长,我们先把这层地砖撬起来再说。” “走,我们先上去——找几个工人帮忙,他们干这种事情有经验。” “汤主任现在怎么办?” “目前不要碰他,你和老陈先盯着。上去以后,你到前院去打电话,把严建华和李文化叫过来。” “让他们俩到墙洞外面去,说不定水会从其它地方流走了。”“其它地方”,左向东是有所指的——这个未知的地方究竟有多大的容量呢? “行!” 两个人慢慢钻出密室的洞口。 水泵已经工作了将近半个小时,但洞穴仍然没有灌满的迹象。 左向东到屋外去打电话。 欧阳平将大家叫在一起,除了刑侦队员以外,还有周所长、汤主任和汪工头。欧阳平的想法还没有说完,汪工头主动提出由他带两个人到密室里面去——他们干这种事情比较在行,撬棍、洋镐和铁锹等工具是现成的。 汤主任是雁门旅社的负责人,撬挖密室的事情还是要跟他商量的,再说,到目前为止,汤主任也只是一个怀疑对象而已。 第三十九章 水色异常 汪师傅带着小五子和电工小高跟在周所长后面进入密室,欧阳平走在后面。进入密室的还有周所长和赵小鹏,刘大羽、陈杰、左向东和韩玲玲留在了上面。汤主任忙里忙外,做一些辅助性的事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也许是在故作镇静;要么就是心中有底。他甚至还表现出和别人一样的好奇心。 欧阳平刚准备钻进密室,他的大哥大响了。 欧阳平蹲在台阶上,很困难地掏出大哥大:“喂,我是欧阳平。老严啊!你讲?” “欧阳,水从石缝里面流出来了。”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欧阳平关掉大哥大,“汪师傅,你们先把东南角的地砖撬起来。我上去一下,马上就过来。”汪师傅就蹲在欧阳平的前面——他的前脚已经跨进了密室。 我们不得不收起对密室的好奇心跟着欧阳平到荣家大院的后面去看看。 “欧阳,什么情况?”刘大羽抓住欧阳平的手,将他拽出洞口。 欧阳平伸了伸腰:“严建华和李文化那边有情况,我们的判断应该没有错。走,大羽,小韩,你们俩跟我到后面去看看。”欧阳平这句话是说给陈杰和左向东听的:要密切关注汤主任的一举一动,要寸步不离。 三个人出西屋,直奔大门而去。 李文化站在河岸距离急流一米左右的地方,他一手扶着石头,一手抓着一棵从石缝里面钻出来的灌木;严建华蹲在河岸上,正在和李文化交流、比划着什么。 石缝里面流出不少水,一共有三处。位置在距离水面一米左右的地方,水流出石缝,进入河谷,很快就随河水流走了,人站在河岸上,无法看清楚水的颜色。更何况树冠的遮挡,下面的光线非常暗淡。 但李文化能看见水的颜色:“欧阳,水的颜色很特别。” “什么颜色?” “黑色,水里面有不少灰状物。”李文化右手成半握状,掌心向上,他的手掌心里面有一点水。 “大羽,我下去看看。”欧阳平借助于石缝里面的灌木,一步一步地朝下走去。 欧阳平终于看清楚了,水确实呈黑色,水中有一些褐色的灰状物,同时还有一些颗粒状的东西,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一股腐烂的味道。 欧阳平已经明白了,自然的土层和石缝里面是不可能有这种颜色的地下水的,更不可能有这种灰状物和颗粒状的东西,只有坟墓里面才会有。 “大羽,让西屋里面的人扔一个水桶,或者脸盆下来。叫他们关掉水泵——用不着在灌水了。” 刘大羽给陈杰打了一个电话。几秒钟以后,水泵停了;半分钟以后,从两米高的窗户上扔下一个小木盆。这时候,欧阳平才注意到,在西屋的南墙上有上下两排窗户,下面一排窗户距离地面有两米高。 欧阳平用木桶接了小半桶水。 四个人回到了雁门旅社。 第四十章 洞下有人 欧阳平请赵师傅拿来了一个搪瓷脸盆。 刘大羽将木桶里面的水倒进脸盆里。 陈杰用食指捞了一点灰状物,再用大拇指捻了捻,灰状物立刻成糊状。 欧阳平用手指捞了几粒颗粒状的东西,用手捻了几下,结果怎么样呢?结果是:颗粒状的东西分离成更小的颗粒,但不成糊状。 “这是什么?”韩玲玲问。 “这些东西是灰和木炭屑。”赵师傅道。 “赵师傅说的没错,确实是灰和木炭屑。”刘大羽道。 “刘队长,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韩玲玲道。 “这说明在西屋的地基下面有墓室。皇甫子秀说得没有错。” “那么,灰和木炭屑能起什么作用呢?” “是用来吸收空气中的水分——是最原始的干燥剂。” “这怎么可能呢?屋子的主人为什么要把房子盖在墓室上面呢?”说话的是汤主任。 “下面到底有没有墓室,我们很快就知道了。”欧阳平望着汤主任不紧不慢道,他非常佩服汤主任,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怪不得这里经常出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原来真是阴宅啊!”汤主任装作非常吃惊的样子。敢情他也知道“阴宅”之说。 “根据水泵工作的时间老看,下面可能不是一个小墓室。欧阳,密室的顶部距离地面大概有多少公分?”刘大羽道。 “大概有一米多一点吧!你的意思是——?” “欧——欧队长,下——下面——果——果然有一个大洞。”小五子突然从西屋里面跑出来,“周所长喊你们快过去。” “果然有洞——洞有多深?” “很深,锹把够不到底。洞里面有一股凉气,直往上窜。” 欧阳平已经明白刘大羽的意思了:“大羽,老陈,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欧阳,你快说!” “我们干脆把密室的顶掀掉。要不然——手脚放不开。” “还要和是文物局联系,如果下面是墓室的话,必须请他们过来。” “大羽想得很周到,这样吧!大羽。你把这里的情况向冯局长汇报,文物局的事情,请他出面联系。” “行,我现在就打电话。” “小五子,你把周所长和汪工头他们叫上来。” 小五子冲进西屋。 两分钟以后,汪工头和小高从密室里面爬了出来,却不见周所长赵小鹏的身影。 “怎么回事?周所长和赵小鹏怎么不上来啊!”欧阳平道。 “欧阳队长!你快下来。”密室里面传来了周所长沉闷而空洞的声音。 “什么情况?”欧阳平迅速钻进洞口。 “欧阳队长,洞下面有人。”周所长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凝重的光芒,看不清他的脸。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手电筒——他的手有点抖——实际上是手电筒的光在抖。赵小鹏则蹲在一个深坑边。他的手里面也拿着一把手电筒,灯光在洞中,只能看到赵小鹏模糊不清的脸的剪影。 第四十一章 稍安勿躁 “队长,下面确实有一具尸体。(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赵小鹏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地方实在太小,只能容下一个人。 洞口的大小比一般的脸盆稍微大一些。欧阳平闻到了一股非常特殊的气味,和他刚才闻到的灰状物和木炭颗粒的气味小同大异。同时还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欧阳平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周身的肌肉迅速收缩,胸腔里面的血液似在凝固。可想而知,一个被封闭了几百年的墓室,里面的气味会是什么样子,能想象出来,又很难想象出来。 “队长,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确实是一具尸体。看不太清楚,下面好像有一层雾气。” 欧阳平所说的尸体,斜躺在一个长方形的高台之上,高台距离洞口的高度大概有四五米的样子。尸体的身上穿着衣服,至于衣服是什么颜色,一时难于辨别。直觉告诉欧阳平,这句尸骸肯定不是墓室的主人——如果下面确实是一个墓室的话。 欧阳平从赵小鹏手中接过手电筒,在高台周围扫了几圈,光柱所到之处,黑暗之中会闪现出一抹又一抹奇怪的亮光。 赵小鹏也看见了亮光:“队长,应该是水。” 赵小鹏说的没错,亮光是手电筒的光柱折射在水面上所致。水泵工作了一个小时左右,水竟然连高台都没有漫过。可见这个墓室的空间应该很大,因为墓室里面的雾气比较重,手电筒的光柱无法深入到墓室的每一个角落。所以无法知道墓室的大小和深浅。 欧阳平用手电筒在洞口周围转了一圈,洞口所在的位置好像是墓室的顶部,顶部是由长方形的青砖砌成的,手电筒的光柱又移到洞口周围,洞口旁边躺着三块大小一致的青石板——青石板长将近一米,宽五六十公分,厚七八公分。青石板旁边还有一堆土。 “欧阳队长,这三块石板就压在洞口上。是摞在一起的。”周所长用手电筒指着青石板道。 “你们掀开石板之后,洞口是什么样子?” “就是这个样子。这些土就在石板上面,土上面是地砖,” “土的厚度是多少?” “土的厚度有七八十公分。汪师傅他们正准备放弃的时候,小赵同志心有不甘,他猛挖几锹,没想到声音发生了变化。差一点错过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周所长算是说对了,这个墓室的位置就在长芦寺的正东方向,不仅如此,它和长芦寺之间只隔着一条河谷,地方志上也有相关的记载,结果被莫名其妙隐去了最重要的部分,这不是秘密是什么呢?秘密只要客观存在,藏是藏不住的。历史都藏不住,人能藏得住吗! “队长,要不这样,我先下去看看。” “不急——稍安勿躁,下面情况不明,如果真是传说中和地方志上所说的公主墓的话,里面可能会有一些防盗的东西和机关。等文物局的专家来以后再说,我们毕竟是外行。” 第四十二章 彭老亲临 刘大羽已经和冯局长通过电话,他听了刘大羽的汇报之后,当即决定亲自到市文物局跑一趟。他让刘大羽告诉欧阳平,立即把汤主任监视起来,必要的时候就先把他抓起来;先做好前期准备,静等市文物局的专家。墓室里面的事情交由文物专家处理。他会和专家们一同前往雁门镇。 汪工头大手一挥,所有的工人拿起工具开始工作。按照欧阳平的吩咐,务必要在市文物局的专家赶到之前将密室的顶全部掀掉。汪工头打下包票,保证完成任务。 二十几个工人挥掉身上的外套,撬的撬,抬的抬,挖的挖,从密室的入口开始,撕开一个口子,先撬起地砖,再清理夯土,最后掀起密室顶部的条石。 四十分钟以后,密室完全呈现在大家面前。 在强烈的灯光之下,墓室的洞口直往上冒雾气,淡淡的,薄薄的,不一会,西屋里面便充满一种一般人在正常的情况下,在自然的条件下都不可能接触到的气味。 九点二十五分,欧阳平拨通了冯局长的电话,冯局长和市文物局专家的车子已经行驶到谷口前的那座石桥了。欧阳平和刘大羽走出雁门旅社,直奔物资供应站而去。 两个人到达物资供应站的时候,看见三辆汽车开进了谷口。 欧阳平和刘大羽迎了上去,因为他们看到了老熟人,这个老熟人就是市博物馆的彭教授。他正从汽车上走下来,汽车在物资供应站的门口停住了。 “彭教授,您好啊!”欧阳平紧紧地握住了彭教授的手。 “欧阳队长,没有想到我们能在这里见面。” 冯局长从最后一辆汽车上走了下来:“欧阳啊!彭老现在担任市文物局的顾问。” 彭教授带来了六个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拎着一样东西,不是箱子,就是手提包。无论是箱子,还是手提包,上面都有荆南市文物局的的字样。 在路上,欧阳平将密室的情况做了比较详细的回答。 彭教授一边听一边点头。他的神情非常凝重,脚步越来越快。这说明彭教授对这次的雁门镇之行充满的期待,另外几个同志不时向欧阳平提一些问题,比如,你们是怎么发现墓室的呢?墓室是不是已经被人光顾过了呢?墓室里面的人是不是你们正在寻找的台湾商人荣仁智呢?等等,不一而足,彭教授则一言不发,他也许是在考虑发掘的方案。 七八分钟以后,一行人走进了雁门旅社,小镇人的耳朵灵光的很,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欧阳平一行进入旅社大门的时候,门口站着很多人,两位派出所的同志在维持秩序,估计是周所长安排的。随着彭教授等专家的出现,人越集越多。 欧阳平将冯局长和彭教授一行领进了西屋。其他人则站在西屋外面的院子里。 彭教授和他的同行看看洞口,环视四周。 彭教授让所有人退后几步,自己和另外一位专家慢慢走到洞口跟前,俯下身体,彭教授用手摸了摸青砖的厚度,又用手指拨了拨砖缝里面的粘合物。 大家屏住呼吸。 两个人站起身,走到冯局长和欧阳平跟前。 “彭教授,是不是墓室?”冯局长道。 “是一个墓室,根据墓室顶部的材料来看,应该是南唐时期的。老包,你说呢?” “这是我们的初步判断,相信,下面会有很多东西能印证彭老的判断。等我们进入密室,打开棺椁以后,就可以得出一个正确无误的结论。” “欧阳队长,这个洞口,在你们掀开石板之前就是这个样子吗?” “是的。” 彭教授望了望包教授,脸上露出一种失望和遗憾的表情:“已经有人进过密室。” 欧阳平知道彭教授的意思。 第四十三章 另辟蹊径 彭教授和几位专家合计了一下,决定在洞口上方安装一个三脚支架和滑轮,汪工头一口应承下来,滑轮,他们施工队就有,支架就更不在话下了。 十分钟以后,汪工头和小五在就在洞口上方安装好了支架,滑轮安装在支架的顶部。 在安装支架和滑轮之前,按照彭教授的要求,工人们先把洞口附近的石板和土全部清干净了。除了几个工人和刑侦队的同志之外,不相干的人都退到屋子外面去了。这完全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墓室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其顶部的承载力已经非常有限。 在下洞之前,彭教授还有一个想法,墓室里面有一些不明雾气,还有不少水,即使下到墓室里面,也无法开作业,所以,彭教授在听了严建华和李文化的介绍之后,带着几个专家和工人来到河岸边。随行的还有欧阳平和冯局长。 至于汤主任,欧阳平已经交由周所长去掌控,以欧阳平对周所长的了解,他是不会让同志们失望的。 水还在流淌,流速很慢。 “冯局长,墓室距离河岸的不会很长,我们先从这里下手,把石头撬开,您看怎么样?” “你们是专家,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您说了算。” “这样处理,既可以快速清除墓室里面的积水,有可以达到通风换气的目的。”包教授道。 “对,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从这里进入墓室。欧阳队长,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呢?”彭教授望着欧阳平。 “是大家想出来的。” “冯局长,这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这个主意太妙了,一下子解决了很多问题。” 汪工头带着两个工人,下到河谷,河水在几块石头之间的缝隙里滚滚向东。三个人的脚就搭在这些石头上面,没有这些石头支撑,再大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汪工头手握钢钎,另外两个工人抡起大锤,你一下,我一下地干了起来。 “等一下。”欧阳平大声道。 “队长同志们。您还有什么吩咐啊!”汪工头抬起头来。 “手套。”欧阳平俯下身子,向下挪了几步,将一副纱手套递给了汪工头,匆忙之中,工人们忘记带手套了,三个人站的不是地方,脚下不稳,铁锤说不定会打偏。砸在手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就是欧阳平的特点,不管他做什么事情,总会想到一些微小的细节。 汪工头戴上手套,锤子便开始工作了。 由于河水的长期侵蚀——第一层石头已经被岁月吞噬的差不多了,所以,石头很快被撬开了。 河岸边的石头在河水与岁月的作用下,早已经面目全非了,而里面的石头则露出了真容。 水流动的速度似乎快了不少,量也大了许多。 汪工长将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掀到河谷里面以后,伸头朝里面看了看。 “汪师傅,怎么样?”欧阳平道。 “里面好像有一堵墙。” 所谓“墙”,实际上是说,里面的石头非常的平整,有人工的痕迹。 “汪师傅,你们上来歇一会,我们下去。” “队长同志,这才干多长时间啊!累不着我们的。”话音未落,铁锤又响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终见天日 欧阳平下到河谷,果不其然,洞里面确实有一块平整的石头,这很可能就是密室的墙,根据目测——如果这就是密室的墙的话,那么,这个墓室的规模一定很大。 在欧阳平的比划下,三个工人将洞口周围的石头全部撬了出来。几分钟以后,欧阳平所看到的已经是几块平整的石头了——确实是一道坚固异常的石墙。石头之间的缝隙依稀可见,水就是从这些石缝里面流出来的。 “冯局长,我下去看看。”彭教授道,话音未落,他已经将右脚落在了一块凸出的石头上面,看身手,根本就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彭老,河岸这么陡,您能行吗?有欧阳在下面,您只管放心。” “行,我就是干这个的,上天入地,都已经习惯了。” 在欧阳平的接应和保护下,彭教授也下到了河谷。 彭教授弯腰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道:“这应该就是密室的墙,不过——这很可能是墓室的外墙。” “彭教授,您的意思是——墓室里面还有一道墙?” “不错,墓室里面还有一道砖墙。这就是南唐皇家陵寝的特点之一,欧阳队长,你还记得东山镇二龙山的公主墓吗?” “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不过——” “欧阳队长,不过什么?” “这个墓室外墙的石头比二龙山公主墓墓室外墙的石头要大许多。” “你说对了,所以,这个墓室的规格是比较高的。” “这么大的石块,要想撬出来,恐怕很难?”欧阳平道。 那么,这些石块到底有多大呢? 让我来告诉大家:石块长度在一米左右,宽度有七八是公分,至于厚度,只有撬出来才能知晓。 正说着,汪工头又撬开了一块石头,他突然大声道:“你们看,这块石头是开裂的。”汪工头指的是里面那块石头。这块石头裂成两部分,最小的部分为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相当于写字台的一个角,最长的边不会超过三十公分。 “汪师傅,你们想办法把这块石头撬出来,只要里面的水能出来,外面的空气能进去,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我们可以从墓室的顶部下去。 三个工人干起活来,一点都不含糊,他们马不停蹄,一鼓作气,用钢钎将缝隙慢慢凿宽,不一会,石块开始松动,突然,水流汹涌而出——一下子大了许多,小五子用手将石块拽了出来,石块是拽出来了,但流出来的水,将他浇了一个透湿。他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结果是一个踉跄,要不是欧阳平眼疾手快,用手拽住了他,他就掉到河水里面去了。 五个人依次上了河岸。 四五分钟之后,水流慢慢变小了,不一会,越来越小了。 这时候,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是刘大羽打的,他告诉欧阳平,他已经看到墓室里面的亮光了,很显然,墓室里面的亮光就是这块是三角形的石头所在的地方。 第四十五章 确认无疑 这里要补充交代一下,自从撬开那块三角形的石块以后,欧阳平和彭教授从流出来的黑水中看到了块状的木炭。(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欧阳平和刘大羽先前的判断是正确无误的。 还有一点也要说明一下,刘大羽除了看到密室里面的亮光,他还看到了尸体身上衣服的颜色。 欧阳平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他虽然希望早一点找到荣仁智,但他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找到荣仁智,尽管他知道荣仁智凶多吉少。 难道墓室里面的尸体就是荣仁智吗? 你说对了,现在已经能确认墓室里面的尸体就是荣仁智,因为尸体的上身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外套。当墓室里面的雾气逐渐消散之后,尸体的轮廓线和衣服的颜色也慢慢清晰起来了。 欧阳平非常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他不愿意将这个消息告诉谢曼婷女士和她的女儿,但有不得不将这个不幸的消息通知荣仁智的亲人。 于是,在征得冯局长的同意之后,欧阳平决定派周所长和韩玲玲到顺风客栈去请谢曼婷母女。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欧阳平和冯局长对刘大羽的判断进行了再次确认。他们俩蹲在洞口对密室下面的情况进行了目测:死者的上身确实穿着咖啡色的外套,下身穿着一条深色裤子,至于是什么颜色的裤子,还不能确认,尸体斜躺在高台之上,成侧卧状,看不见死者的脸,因为死者的脸是朝下的。上半身——包括大腿在高台上,小腿斜挂在高台边,两只脚是并在一起的,脚踝处绑着绳子。这进一步印证了左向东的分析与判断——那条拖痕就是荣仁智的脚后跟留下来的。凶手将荣仁智的尸体拖进密室,又从密室的人口拖到墓室的入口,拖痕就是这样留下来的。 高台就在洞口的下方,高台长约一丈,宽约两米,成东西向。 “欧阳,尸体应该是从这里扔下去的。”冯局长道。 “冯局,您说的没错。” “应该是荣仁智。” “没想到我们在这里找到了他,写纸条的人说的没错。” 两个人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泥土。 “欧阳平,派人到顺风客栈去吧!”冯局长神情非常凝重。 欧阳平把周所长和韩玲玲叫到屋外,交代了几句,两个人走出了后院。 欧阳平回到屋子里面的时候,彭教授已经下到洞中,他带着手套和口罩,腰上系着一根大拇指粗的绳子。小高和小屋子慢慢放绳子,随着滑轮的转动,绳子在向下延伸。 汪工头蹲在洞口指挥小高和小五子:“快到底了,再放一点——再放一点,彭教授,您的脚站稳了吗?站稳了——行,小五子,别动了。” 彭教授的落脚点就在高台上。 紧接着包教授也下去了。 十分钟以后,从洞口伸出了两只脚——两只脚是用麻绳系在一起的,一只脚在上面,一只脚在下面。脚上只有袜子,没有鞋子,袜子是黑色的丝袜。 第四十六章 绳梯皮箱 灯光下,已经能看清楚死者裤子上的颜色了,正是谢曼婷女士所说的蓝色带竖条纹的裤子,——裤子里面还有一条白色的棉毛裤,棉毛裤的裤脚束在袜筒里面。 刘大羽和陈杰抓住死者的双脚,将他拽出了洞口,平放在屋外走廊的地砖上,汤主任和赵师傅拿来了两张席子,一个垫在死者的身子底下,一张盖在死者的身上,尸体已经僵硬,大概是因为墓室里面的温度比较低,所以,尸体一点都没有腐烂的迹象,只不过严重脱水罢了。 汤主任神情自然从容,和一般的看客无异。 大家见过荣仁智的照片,此人就是同志们苦苦寻找的台湾商人荣仁智。 不一会,彭包二位教授又在高台的北侧找到了一顶礼帽和一双皮鞋,礼帽的颜色为黑色,皮鞋的颜色为棕色。 “汤主任,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欧阳平站起身,眼睛直视着汤主任的脸,汤主任正在给荣仁智盖席子——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说——说什么?” “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铐上。” 陈杰早就做好了准备,欧阳平和汤主任对话的开始就是信号。 咔嚓——咔嚓,两声,陈杰已经把手铐铐在了汤主任的手腕上。 “你们——你们凭什么抓我?” “老陈,你和派出所的同志辛苦一下,先把汤主任押到派出所去,一定要看管好。” “我又没有犯法,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你们这是犯罪,你们这是侵犯人权。” “汤主任,稍安勿躁,等我们忙完这里的事情,再和你慢慢探讨人权问题。押走。” 陈杰和三位派出所的同志押着汤主任去了。 接下来,有两件事情要说,一,欧阳平和刘大羽、左向东搜查汤主任的家。二,彭教授他们要对墓室进行清理考古工作正式开始。两件事情是同时进行的,我们先看看欧阳平这边的情况: 三个人在汤主任的卧室里面找到了两样东西: 一样东西是绳梯,绳梯长六米,宽四十五公分,这个宽度小于墓室洞口的宽度,这应该是汤主任出入墓室的工具。绳梯上还粘着一些黑色的泥土,绳子和拴在绳子上的横木已经非常老旧,这说明汤主任出入墓室的时间有些年头了,再联系两个工人和胡天明夫妇的离奇死亡,汤主任的罪行,已经不限于荣仁智一个人了。 绳梯是在卧室的天花板上找到的。 另一样东西是一个黑色皮箱,这个皮箱和谢曼婷、肖华描述的荣仁智的皮箱差不多。此时,谢曼婷母女已经赶到了雁门旅社,欧阳平已经听到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了,至亲之人,突然阴阳两隔,情何以堪啊!这里不想多说。 欧阳平派左向东把谢曼婷女士请进汤主任家的小院子,谢女士用伤心欲绝的哭泣代替了回答,这个箱子就是荣仁智的箱子, 箱子上面有一把锁。刘大羽慢慢撬开铁锁,之所以慢慢撬开铁锁,是因为箱子里面好像有东西。 打开箱盖,箱子里面覆盖着一块旧棉絮,揭开棉絮,大家都惊呆了,棉絮下面竟然是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刘大羽数了一下,一共是九件。这里面有金钗,耳环,玉佩,手镯,还有两件黄灿灿的头饰。 第四十七章 别有洞天 皮箱也是在天花板上找到的,左向东用一根晾衣服的竹竿在每一块天花板上捅了一遍,最后在正屋门口的天花板上发现了一块松动的天花板,这是欧阳平没有想到的,一般人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非常隐蔽的地方——至少是藏在厢房里面,汤主任反其道而行之,如果不是欧阳平经历过一些事情,极有可能一无所获。汤主任做梦都没有想到刑侦队的同志们这么快就发现了雁门旅社的秘密,否则,他一定会把自己和东西藏得更深一些。 当刘大羽将皮箱里面的东西呈现在几位专家的面前的时候,每个人都惊叹不已,九件东西都是稀世珍品,因为它们都是南唐和南唐前期的皇家饰品,具有非常高的文物价值和考古价值。 彭、包二位教授也上来了,他们上来,不仅仅是欣赏九件珍宝的,他们是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的。欧阳平和同志们先前所看到的密室里面的高台,其实是一个被完全封闭起来的棺椁。西屋下面不是一个普通的墓室。就形式和规模而言,他和包教授都没有见过。 “这些东西肯定是墓室的随葬品。”彭教授道。 “彭老,棺椁里面还有随葬品吗?”一位年轻一点的专家问。 “我们马上全部下去,欧阳队长,你派两个人跟我们下去,再派两个工人,带上撬棍和铁锹,棺椁的盖子非常重,没有撬棍肯定不行。” “棺椁里面还会有东西吗?”赵小鹏道。 “彭教授,您是说棺椁还没有完全腐烂吗?” “只是部分腐烂,棺椁进行了防潮处理,这种技术就是在今天,也是非常先进的。” “底下简直就是一个地宫,和一般的墓室完全不同。”包教授不无夸张地地说。 “还愣着干什么呀!走,下去看看。”彭教授道。 冯局长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十点一刻。 七位专家都下到墓室里面去了,欧阳平和左向东也下去了,还下去了两个工人,一个是汪工头,一个是小五子。其他人在上面接应。彭教授的意思是,随品应该集中在棺椁里面,只要打开棺椁就行了,所以,用不着下去太多的人。必要的话再增加人手。 至于整个地宫,安排一个人绘制出一个立体的三维图就可以了——彭、包二位教授都觉得这个地宫非常特别,对于研究南唐时期的殡葬制度很有参考价值, “果然是一个地宫。”欧阳平见过二龙山的公主陵寝,和眼前这座陵寝相比,差别大了去了,整个地宫的朝向是背西面东,整个地宫由两个部分组成,棺椁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长方形的拱顶墓室——洞口就在拱顶的正中位置,北、东、南三个方向,分别有一个拱顶门,每一个拱顶门都有一人高,走出拱顶门,是三个圆形的墓室,顶部为穹窿型。三个圆形墓室之间有拱顶门相连。墓室里面全部为青砖所砌。在地宫的东面有一块很大的石头,应该是地宫的入口。所以,这块石头应该是一个门。 脚踩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欧阳平蹲下身体看了看,脚下面是一层木炭和青灰——青灰在会的作用下已经成糊状,左向东用鞋头蹭了一下,脚下出现一个小坑,又在上面使劲蹭了一下,坑更深了,坑下面是青砖,木炭的厚度在三四公分的样子。 两个工人在彭教授的指导下,正在用撬棍撬棺椁的盖子。借着这个机会,欧阳平和左向东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在地宫内外转了一遍。 公主墓并非传说,地方志上面所记载的内容是一段真实的历史事件。公主湖和公主桥也不是小镇人杜撰出来的,而是一段真实的历史的佐证。 第四十八章 惊叹遗憾 棺椁被包裹在一个长方形的封土层中间,彭教授说,棺椁外面的封土除了一般的粘土以外,最主要的材料是石灰,还有一些头发,三样东西混合在一起,既结实,密封性好,而且能吸释空气中的水分,棺椁之所以能保存到今天,完全得益于这种防潮技术。 “照这么说,石灰在很久以前就有了?”左向东问。 “石灰在我们中国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最早是土法人工烧制出来的。” 封土层的厚度有六十公分左右。棺椁被严丝合缝地镶嵌在里面,封土层的周围有一层五六公分高的土堆,应该是从棺椁上方挖下来的。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彭教授的答案是非常肯定的:棺椁已经被人动过了,但棺椁里面应该还有东西,有什么根据吗?根据是棺椁的盖子依然四平八稳地盖在棺椁上面,如果棺椁里面的东西没有了,拿走东西的人就没有必要将棺郭的盖子放回原处,也没有必要把墓室的出口封好。根据地宫的形式和规格以及墓主人特殊的身份地位来判断,棺椁里面的随葬品应该不在少数,盗墓贼——我们姑且把他称之为盗墓贼——他不可能一次出手这么多的文物,把东西放在这样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宫里面,不是更加保险吗? 汪工头和小五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棺椁的盖子移开了,棺椁上面的盖子太大太厚太沉,由于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之中,所以,摸上去湿漉漉的, 彭教授分析的不错,盗墓贼不但把第一个棺椁的盖子放回原处,他还把第二层棺椁的盖子放回了原处,令大家惊讶不已的是移开第二个棺椁的盖子之后,里面竟然还有一个棺椁。越往里,棺椁的完好程度就越高。更出乎专家们意料的是,在每层棺椁之间的缝隙里面都有一些填充物,大家猜猜看,这些填充物会是什么东西呢?木炭,对了,填充物就是木炭,经过这么多道的防湿处理,棺椁里面的尸体便可处于一种完全真空的状态。 “从理论上讲,里面应该有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包教授不无遗憾道,他的意思应该是,既然封土层已经没有了,既然棺椁已经被打开过,那么,棺椁里面的尸体是什么样子,就不容乐观了。 最后一个棺椁的盖子被撬起来了。 彭教授的判断非常正确,包教授的担忧不无道理。 在第三个棺椁的盖子被掀起来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惊呆了,棺椁里面摆放着很多随葬品,在这些随葬品中有两件东西要提一下,因为这不是本故事的主干部分,所以,其它随葬品不再赘述。 一样东西是一尊金佛,位置在棺椁的最西边,金佛旁边有一个骷髅,金佛高约六十公分左右,是一尊金刚佛,为什么会在一个女人的棺椁里面放一尊男性金佛呢?彭教授说,这很值得研究。 另一样东西是银质仙鹤,仙鹤的高度也在六十公分左右,仙鹤做展翅飞翔状。这就更值得研究了。 在第三个棺椁的盖子被掀起来的一刹那,包教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因为墓主人的尸体已经被分化的只剩下一副骸骨了,当然,遗憾的不仅仅是包教授一个人,所有专家都非常惋惜。盗墓贼毁掉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对考古工作者来讲,应该是这样。 第四十九章 拭目以待 墓室的主人没有被侵扰,所有的骨骸都呆在该呆的地方,随葬品是放在棺椁边上的。 彭教授和包教授,对尸骸进行了认真的拍照、勘查、测量和记录,这是属于考古方面的内容,笔者不再赘述。 三个棺椁全是由整块的金丝楠木凿出来的,这更让七个专家惊叹不已。最后一个棺椁里面,既没有水,也没有淤泥,这是专家们没有见过的。棺椁在地宫里面存放了一千多年,竟然保存的这么完好,应该是一个奇迹。 在长方形墓室的西南角上有一个直径为二十公分的洞穴,这个洞穴和同志们最早在西屋西南角上所看到的那个洞穴,大小一致,方位也差不多,所以,可肯定地说,墓室就是那条蟒蛇的藏身之处,在棺椁所在的封土层的东西两头——即墓主人脑袋和脚所在的方位,有三个同样大小的洞穴——西头一个,东头两个角上各有一个,蟒蛇很可能就藏在三个洞穴里面,洞穴里面还能看到一些水,这些水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应该是蟒蛇运动所致。所以,彭教授他们在作业的时候,尽量远离这三个可怕的洞穴。 欧阳平和左向东到地宫里面有两个目的: 一是了解墓室里面随葬品的情况——这对下一个阶段的工作至关重要,荣仁智遇害的原因和背景,都和墓室有关系,这是欧阳平和刘大羽共同的想法。这种想法并不是在发现了密室以后才有的,他们在听了两个工人和胡天明夫妇离奇死亡之后,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事实已经证明,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二是寻找凶手作案时留下的遗留物。遗憾的是,两个人没有找到任何遗留物,这里面有两个基本判断,第一,荣仁智的尸体很可能是从墓室上方的洞口扔下去的,凶手没有到墓室里面去,所以,墓室里面不可能有凶手的遗留物;第二,墓室里面曾经容纳了一定量的水,经过水的洗礼,即使有什么遗留物,也被水裹挟而去了。 不过,笔者可以提前告诉大家,凶手在作案的时候,确实留下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对侦破荣仁智失踪案至关重要,至于是什么遗留物,笔者在这里先买一个关子,随着侦破工作的向前推进,这个遗留物会呈现在大家面前。 还有一件事情,笔者也要特别强调一下,欧阳平和左向东到密室里面去,是非常必要的,这么说吧,如果欧阳平不到墓室里面去,只满足于找到荣仁智的尸体,或者说只满足于抓捕汤主任的话,那么,他们将会犯一个非常严重的,连他们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错误。荣仁智的尸体已经找到了,犯罪嫌疑人已经浮出水面,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的想法都会是,迅速结案。如果欧阳平这样做的话,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到目前为止,荣仁智失踪案只拉开了一个小小的序幕,虽然大家都不否认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案子,但笔者要告诉大家的是,这个案子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笔者可不是在故弄玄虚哦。 让我们拭目以待。 第五十章 玉佩烟灰 在欧阳平和左向东到墓室里面去的同时,刘大羽和其他几个人对荣仁智进行了尸检。这是一个必不可少的、重要的环节。 荣仁智的身上一共有三处伤痕:一处在头部——枕骨部位,为撞击、摩擦、撕裂伤,撞击和摩擦部位在枕骨上方——后脑偏上的地方,头发部分折断,头发根部有擦痕,没有淤血,也不红肿,撕裂的地方在枕骨偏上部位上——头皮被完全撕开,已经能看到头骨了,分离的部分在枕骨的中部——和脑袋连在一起,头皮的长度在两公分左右,宽度为三公分左右;第二处在颈部,颈部有两道很深的勒痕,这里不但呈紫黑色,还有大量的淤血,淤血已经凝固在勒痕里面。死者的口腔和鼻腔里面有一些褐色的血块,第三处在右脚的脚踝外侧。 经过分析,致命源应该在颈部,这也就是说,荣仁智是被绳子勒死的,当然,凶手在用绳子控制住荣仁智颈部的时候,还用东西捂住了他的口鼻,口腔和鼻腔里面的血块应该和这个有关系;右脚脚踝外侧的伤,可能是在运尸、藏尸的过程中和其它东西摩擦所致;至于头上的伤,估计是凶手将尸体扔下墓室,头朝下所致。脚上和头上的伤属于二次伤害,这时候,荣仁智已经命归黄泉,所以才没有淤血,人死亡之后,血液会慢慢冷却和凝固。 陈杰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一样东西——在荣仁智外套右侧的口袋里面有一枚乳白色的环形玉佩,外圆直径为三公分,内圆直径为一点五公分,后经彭、包二位教授的鉴定,这枚玉佩为和田玉。是什么时期的文物,两位教授暂无定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枚玉佩的历史相当久远。彭教授说,这种玉佩一般是挂在裤腰上的,无论男女,都可以佩戴,玉佩上拴着一根红色的带子,带子一头有折断的痕迹——断处有一些毛头,而且两根带子长短不一。 这枚玉佩应该是荣仁智随身佩戴之物,出人意料的是,谢曼婷女士和两个女儿从来没有见过这枚玉佩,荣仁智从来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他嫌这些东西碍事。 那么,这枚玉坠应该是汤主任的啦? 这枚玉佩怎么会跑到荣仁智的口袋里面去的呢?这里面一定有故事,或者说有玄机。 刘大羽还在荣仁智的左耳中提取到了一些灰状物,这些灰状物附着在耳眼周围的耳轮上,耳朵上方的头发里面也有一些。经过刘大羽和陈杰的仔细辨认,这些东西原来是香烟的灰烬。香烟的灰烬怎么会跑到荣仁智的耳朵和头发里面去呢? 刘大羽再次检查了荣仁智的食指和中指,还检查了他的牙齿,结论是,荣仁智没有抽烟的嗜好。这一点也得到了谢曼婷母女的确认:荣仁智平时只喝点酒,从不抽烟,因为有谢女士从旁严格把关,即使是生意上和社交场合等方面的应酬,荣仁智都不抽烟。 第五十一章 异常爽快 吃过中饭以后,欧阳平决定对汤主任进行审讯,参加审讯的有七个人,他们分别是欧阳平、刘大羽、陈杰、左向东和韩玲玲,还有冯局长和周所长。 汤主任被押进所长办公室的时候,嘴上叼着一支香烟——只剩下一截烟蒂,他坐到椅子上以后,又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牡丹牌香烟,看了看——大概是看看烟盒里面还有多少支香烟,他弹出两支香烟,然后又推进去一支——在把这支香烟推进去的时候,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烟盒。汤主任掏香烟的动作和别人不一样:他一下子掏出两支,大概是决定先抽那一支。这种选择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他又从烟盒里面倒出一个很精致的打火机,把香烟点着了。 审讯由刘大羽主持,韩玲玲记录。 欧阳平和冯局长、周所长坐在一起。三个人在低语着什么。 当冯局长和欧阳平抬起头来,把目光投向汤主任的时候,审讯开始了。 “汤主任,抬起你的头来。”汤主任坐直了身体,朝冯局长和欧阳平、周所长扫了一眼。 “报上你的名字。” “汤镇南。” “年龄。” “五十九岁。” “荣仁智是你杀害的吗?” “我杀害荣仁智,你——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刘大羽将视线转向陈杰和左向东。 陈杰和左向东走出所长办公室,半分钟以后走了进来,陈杰的手里面捧着一个黑色皮箱,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紧接着,左向东则将手里面的绳梯往汤镇南跟前一扔。 汤镇南本能地朝旁边闪了一下身体。这大概是他始料不及的。他脸色大变,右手抖了几下,香烟掉到了地上。 “汤镇南,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要证据吗?我们就不跟你兜圈子了,这就是证据。” 汤镇南弯腰,从地上拾起香烟,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猛吸了好几口。对他来讲,也许吸烟比说话更加重要。 “这就是荣仁智在失踪之前随身携带的皮箱,柳夏天的徒弟肖华在四月四号下午两点多钟见过这个皮箱;荣仁智的妻子谢曼婷和女儿也证实;荣仁智到雁门镇来的时候,手上拎的就是这个皮箱。” 汤镇南低头不语。 “四月五号的下午,四五点钟,有人看见你进了西屋。” 汤镇南又从烟盒里面掏出一支香烟——他掏香烟的时候,将烟盒的口对着他的眼睛。烟在烟盒里面,闭着眼睛也能拿香烟掏出来。欧阳平总觉得汤镇南掏烟的动作有点怪怪的。 “你在西屋里面堆了那么多的杂物,是不是怕别人发现西屋下面的秘密?” 汤镇南仍然默不作声,眼睛直直地望着刘大羽的脸。偶尔还会在冯局长和欧阳平的脸上停留片刻。 从某种意义上讲,不回答未必是一件坏事。 “我们收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说,四月四号下午三点钟左右,荣仁智进了雁门旅社的大门。是也不是?” 汤镇南鼻翼两侧出现了颗粒芝麻大小的汗珠,眼珠毫无生气地定格在眼眶的下方,一动也不动。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西屋下面的秘密的?” 刘大羽已经提了好几个问题,可汤镇南连一个字都没有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烟从他的嘴里面吸进去,又从他的鼻子里面冒出来,烟是什么味,他可能已经感觉不到了,这时候,烟成了一种道具。 “汤镇南,你再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左向东从包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就是那枚环形玉佩。左向东走到汤镇南的跟前,将玉佩在他的眼前展示了足足一分钟。 汤镇南的眼珠子开始转动了。但嘴唇仍然没有启动的意思。 “你千万不要说这枚玉佩和你毫不相干,我想,应该有人在你的身上见过这枚玉佩。” “什么都瞒不过你们,我交代——我坦白,我彻底坦白。” 大概是因为有这么多的铁证摆在汤镇南的面前,所以,他一下子变得异常爽快——爽快的有点出人意料。 第五十二章 走入梦魇 汤镇南交代了杀害荣仁智的过程和动机。 我们先来叙述一下汤镇东杀害荣仁智的过程。 四月四号下午两点半钟左右,汤镇南准备到澡堂去泡澡,他一出旅社大门就看见了荣仁智,荣仁智正和瞎子柳夏天往高记茶馆里面走,汤镇南担心的就是这个,去年清明节,荣仁智回雁门镇祭祖的时候,他和汤镇南提到了收回祖产的事情,当时,汤镇南不以为然,他以为荣仁智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荣家离开大陆这么多年,荣家的房子早就归国家了,那能说收回就收回呢? 汤镇南立即打消了泡澡的念头,他回到雁门旅社,目的是等荣仁智上门,这里要特别强调一下,此时,汤镇南并没有杀害荣仁智的念头。那么,也许有人要问,汤镇南怎么知道荣仁智会到雁门旅社来呢?这个问题问得好啊,自从两岸关系开始缓和——荣仁智回雁门镇祭祖以来,荣仁智每次回雁门镇的第一件事情是到雁门旅社转转看看。 三点钟左右,荣仁智和柳夏天从茶馆里面走出来,荣仁智要把柳瞎子送回书场,被柳夏天推开了。 和柳夏天分手之后,荣仁智径直走进了雁门旅社,荣仁智的心情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这里曾经是他生活过的地方,魂牵梦绕,一脚踏上故乡的土地,都会感到格外的亲切,更何况是自己和祖辈们生活过的荣家大院呢? 荣仁智走进大门的时候,汤镇南就坐在值班室里面,其实,他一直在关注着荣仁智的一举一动,当荣仁智朝南大街走来的时候,汤镇南退进了大门。 荣仁智见到汤主任,非常激动,在汤主任的陪同下,荣仁智从前院转到后院,他还特地到西屋跟前看了看,在闲谈中,汤镇南的脸色由白而灰,由灰而紫,这是为什么呢?荣仁智向汤主任透露了四个方面的信息,荣仁智的死就和这些信息有关。 这四个方面的信息分别是:第一,他收回祖产的愿望得到了一位省委领导的支持,这位领导答应和有关部分打一个招呼,只要不违反相关政策,尽快落实。第二,必要的时候,他会花钱买下雁门旅社。第三,荣仁智这次回来,要在雁门镇住一段时间,直到收回祖产为止。第四,他要落脚的地点放在雁门旅社,他甚至要求汤镇南把他安排在第二进弄堂上面的205房间。人站在205房间里面能够总揽雁门旅社。 这时候,汤镇南动了杀机,墓室里面还有很多随葬品没有来得及转移。荣仁智一旦收回祖产,或者说荣仁智一旦住进雁门旅社,煮熟的鸭子就飞了。打了半辈子的算盘,其最后的结果肯定为零。 陪同荣仁智在前后两院转过之后,汤镇南拿着钥匙领着荣仁智走进了205房。他到值班室那钥匙的时候,往裤子口袋里面塞了一根绳子。 荣仁智的梦魇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按照汤镇南的说法应该是这样。 第五十三章 命归黄泉 汤镇南到值班室拿钥匙的时候,把大门关上了,这时候,雁门旅社里面只有汤镇南和荣仁智两个人,前面,我们已经交代过了,几个服务员,包括赵师傅,都被汤镇南放回去了,当然,这并不是汤镇南刻意安排的,每年清明节都是这样安排的,另外两个房客吃过中饭以后也到坟亲家去了。 汤镇南打开房门,将荣仁智领进房间,荣仁智将皮箱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推开南窗,就在他左顾右盼,欣赏美景,追忆往事的时候,汤镇南从后面逼了上去,他以最快的速度从口袋里面掏出绳子,套在荣仁智的脖子上,然后用双手猛拉绳子。 挣扎之中,荣仁智跌倒在地,并且在地板上游动了一段时间,在倒地的一瞬间,荣仁智喊了一声,声音非常尖利——在这样的深宅大院,声音是藏不住的,雁门旅社两边都有人家。汤镇南便用枕头死死地压在荣仁智的脸上,他用膝盖顶住枕头——此时,汤镇南已经将荣仁智的身体控制在床边和墙角处,他同时使出全身发热力气,将绳子勒得更紧了。 几分钟以后,荣仁智不动了。 “等一下,既然荣仁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把两条腿系起来呢?”欧阳平打断了汤镇南的话,他觉得汤镇南的交代和实际情况有比较大的出入。 汤镇南一时语塞。 “对啊!根据你的叙述,腿上的绳子应该是在荣仁智死后才系上去的。”刘大羽道。 “荣仁智的尸体是当天夜里面搬到墓室里面去的?我担心他突然醒过来,就把他的手和脚绑了起来。” 刘大羽不大明白汤镇南的话。 “汤镇南,你怎么答非所问啊!希望你能直接回答我们的问题。” “荣仁智断气之后,我就去了西屋,我要为晚上的事情做一些准备,你们是知道的,把荣仁智的尸体藏到墓室里面去,要费一些事情。我离开205号房间的时候,担心荣仁智会苏醒过来,就把他的手脚绑起来了。” “你难道不是在确认荣仁智已经死亡之后才离开205号房间的吗?” “是啊!” “这时候,你把荣仁智的手脚捆起来,不是戴着草帽打伞——多此一举吗?”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做事情会把结果考虑在内——不管什么事情,我要么不做,做就一定要万无一失。不仅如此,我还把两床被褥压在荣仁智的脸上,然后才放心离开,离开的时候,我还把门锁起来了。” 汤镇南想自圆其说,但欧阳平和刘大羽却在心里面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既然雁门旅社没有其他人,你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晚上呢?” “雁门旅社是没有人,但隔壁有好几扇窗户对着后院,那些窗户里面保不准会有人。” 欧阳平和刘大羽没有怎么特别留意高墙上的窗户,也许是那些高大的树木挡住了同志们的视线,按照常识判断,高墙上有窗户应在清理之中。 由此可见,汤镇南确实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第五十四章 心细如丝 欧阳平和刘大羽也是两个行事谨慎,心思如丝的人,两人低语片刻之后,便派陈杰和韩玲玲对荣仁智的尸体进行了第二次检查——荣仁智的尸体停放在雁门旅社第三进楼下的走廊上——这也是谢曼婷女士的意思,打算在雁门旅社给荣仁智办丧事,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在这里举行葬礼,从某种意义上讲,雁门旅社也是荣仁智的家。 陈杰和韩玲玲检查的结果是,一,在荣仁智的头发和外套靠近胸部的地方,有少量的棉纤维,这应该是棉花胎留下的。陈杰和韩玲玲还去了205号房间,床单下面的棉花胎是用纱布包起来的,棉纤维是从纱布缝里面钻出来的——这和荣仁智头上和衣服上少量的棉纤维是吻合的。二,在荣仁智的手腕上确实有一点轻微的勒痕——和脚腕上的勒痕差不多,绳子是在荣仁智死后系上去的,没有挣扎的痕迹,再加上汤镇南系得比较松,所以,汤镇南的说法还是可以成立的;陈杰和韩玲玲还在荣仁智的衣袖上看到了几根麻纤维——这和荣仁智裤脚上的麻纤维是一致的。 四月四号晚上,汤镇南一直等到十点钟左右才将大门关上,这时候,不会再有人来住宿了。他关掉了值班室里面的电灯。 汤镇南摸黑走进205房间,将已经僵硬的荣仁智的尸体扛进了西屋,然后将荣仁智的尸体拖进了密室,在将荣仁智的尸体扔进墓室之前,他先下到墓室,从棺椁里面拿了几件随葬品——汤镇南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到墓室里面去的。 “汤镇南,你为什么不把所有随葬品都拿上来呢?” “一次不能拿的太多,东西放在墓室里面比放在任何地方都保险。” “你从墓室里面拿了多少件随葬品?” “是这一次,还是以前?” 从汤镇南的话中,我们已经听出来了,墓室就是汤镇南家的库房,他已经下去很多次了。 “这一次,你拿了几件?” “三件。” “以前呢?除了这一次,你以前一共拿了多少件?” “除了这一次,以前,我一共拿了十一件。” “皮箱里面只有九件,还有四件呢?” “另外四件已经处理过了。” “处理过了,什么叫处理过了?” “我买给别人了。” “买给谁了?” “不认识。” “你是怎么卖给别人的?四件文物都买给同一个人吗?” “不是同一个人,这种东西不能买给同一个人。” “为什么?” “一个人的手上有这么多东西——这种东西又不是一般的物件,会惹来很多麻烦。为了万无一失,每一样东西,我只买给一个人,彼此不问来路,也不问姓名,谈好了就成交。然后拍屁股走人。” “那你是怎么找到买家的呢?” “我在文物市场转,那些摆地摊的,不乏识货的人。” “文物市场?是朝天宫文物市场吗?” “不是,我从来不在本地出手这些东西。” 看样子,汤镇南不但懂文物,还深谙此道呢? “你到过那些地方?” “北京。” 欧阳平想起来了,一九七三年夏天,汤镇南去过北京。 “东西就是在北京出手的吗?” “对,是在北京出手的,和现在相比,是买便宜了,但在当时,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 “四件东西买了多少钱?” “我在北京只卖了两件。” “为什么只卖两件?” “我没有想到会卖那么多的钱。我就知道,这东西时间越长越值钱,我说的是年代越久远越值钱,摆的时间越长越值钱。” “两件东西卖了多少钱?” “一万七。如果要是放到现在,至少再加一个零。” “另外两件呢?” “前几年在广州出手了。” “卖了多少钱?” “十八万。”汤镇南所谓的“再加一个零”是有根据的。 “钱呢?” “被我挥霍了。” “如何挥霍的?” “我这个人——” “说,不要吞吞吐吐。” “我这个人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汤镇南没有明说,所谓“不安分”恐怕就是赵师傅所说的男女之事吧! 第五十五章 来龙去脉 那么,汤镇南是如何知道西屋里面的秘密的呢?刘大羽认为这很重要。他和欧阳平想到了雁门镇地方志页码缺失的事情。 汤镇南的回答是:解放以后的第二年,雁门镇镇政府搬进荣家了大院,第一进,第二进成了镇政府办公的地方,第三进成了工作人员的宿舍,一般的工作人员被安排在楼下,汤镇南当时是人事科的一个小职员,在所有职员当中,他的年龄比较小,资历又非常浅,所以就被安排在了西屋,别人都知道荣家大院过去那档子离奇古怪的事情,住在什么地方,哪有他汤镇南挑选的份呢,别人挑过之后,就剩下了一间房子,那就是西屋,有的人宁愿两个人住一间屋子,也不愿住西屋,前面说过,西屋因为在走廊的最西头,所以比其他房间要大许多。 从此以后,汤镇南就住进了的西屋,这里顺便交代一下,当时,西屋里面就堆放着一些杂物。 这个情况,胡镇长肯定是知道的,但如果刑侦队不问,胡镇长是不会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抖落出来的。所谓“有马必有迹,有蛛必有丝”,只要在一个适当的时候,有遇上一个合适的机缘,一定会全部显现出来。 闲言少叙,我们还是回到主线上来。 土地革命的时候,汤镇南参与其中,并且担任工作组的组长,人们把从地主好资本家手中没收来的浮财交由汤镇南登记造册,汤镇南乘乱,贪没了一些金银珠宝——当时刚解放,各方面都处在一种无序的状态。 汤镇南想把这些东西藏起来,就在床底下挖了一个坑,结果发现了密室上面的暗道。 汤镇南的故事能有多大的可信度呢?从汤镇南的交代来看,似乎入情在理。 那么,汤镇南又是如何发现密室下面的墓室的呢? 汤镇南是这么说的:一九六九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不久,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破四旧,立四新”的运动,这场运动的对象就是那些所谓的“牛鬼蛇神”,雁门镇所有的神汉巫婆,相命先生和风水大师都被抓了起来,风水先生老皇甫就是其中之一,他被红卫兵抓起来了——老皇甫就是皇甫子秀的父亲——在雁门镇,人们称呼老的叫“老皇甫”称呼儿子叫“小皇甫”。他老皇甫交代材料中,提到了荣家大院历史上的一些事情,特别是荣老爷子请他看风水的事情。老皇甫还提到了“阴宅”和“凶宅”之事。 汤镇南是胡家堡人,阴宅之说,在胡家堡是有现成脚本、鲜活典型的,汤镇南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件事情,老皇甫的交代材料启发了汤镇南,他是一个爱动脑经的人,以荣家大院的历史,如果西屋下面有“阴宅”的话,那一定是非常古老久远的事情。于是,他就在屋子里面一块一块地挖。除了密室下面,其它地方都被他挖过了。最后挖到了密室里面。 第五十六章 步步深入 根据汤镇南的年龄和家庭成员的构成情况来判断,这时候,汤镇南应该结婚生子了。 “汤镇南,你当时结婚了吗?” “结婚了。” “你所做的事情,你老婆知道吗?” “她不知道——我怎么能让她知道呢?她是一个教师,眼睛里面容不得这些事情。” “你们没有住在一起吗?” “我们在镇上还有一处房子。” “就是现在住的派出所对面巷子里面的房子吗?” “不是,原来住的地方在北大街——在现在的菜场附近。” “你们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呢?” “她不愿意住在镇公所里面——她嫌那里不干净——这,镇上的人都知道。” “既然你们已经有了房子,为什么还要占着镇公所的房子呢?” “不是我占着,是没有人愿意住,我就是搬出去,西屋也还是空着。再说了,这时候,我能搬出去吗?” 要问的东西太多,刘大羽决定回到主题上来。 “汤镇南,你是如何把荣仁智藏到墓室里面去的呢?” “我先从棺椁里面拿了几件随葬品,最后把荣仁智扔了下去了。” “是头朝下,还是脚朝下?” “是头朝下。” 下面是棺椁的盖子,荣仁智头上的伤是身体落到上面留下来的。 “我问你,你是怎么固定绳梯的呢?” “洞口上不是有三块长条吗?我把绳梯固定在三块长条石上。” “我们见到荣仁智的时候,只见到他的脚腕上绑着麻绳,没有见到手腕上有绳子。你怎么解释呢?” “是这样的,我下去的时候,绳梯有一截绳子因为长时间不用,断了一股,我就把荣仁智手上的绳子解下来加固到绳梯上面去了。你们看——就是这一截绳子。”汤镇南用脚尖拨了一下堆在他前面的绳梯。 陈杰走过去,拎起绳梯,汤镇南说的没有错,绳梯偏下部位有一截绳子上连接着一根小拇指粗的麻绳。 “你有没有见过那条蟒蛇呢?” “见——见过。” “在什么地方?” “在床底下——在墓室里面。” “先在床底下看见的,还是先在墓室里面看见的?” “先在墓室里面。” 汤镇南的胆子很大啊!换成别人,包括他刘大羽,面对这样大虫,也会心有余悸的。根据经验,这条大虫肯定是墓室的守护神,它恐怕不会任由异类随便出入墓室。除非汤镇南有对付大虫的办法。 “你难道就不怕吗?这条蟒蛇是能吞下一头小牛犊的。” “我有对付它的方法。” “什么方法?” “在酒里面放一些雄黄,再把酒洒在身上。它就不敢靠近我了。再厉害的蛇,只要遇到这种东西,骨头就酥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向别人讨教的。” “谁?” “本镇药铺的掌柜。” 这也应该算是一个细节吧! “你怎么害死两个工人和胡天明夫妻俩的呢?” “这——你们也知道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五十七章 行踪诡秘 当年,因为西屋上面的房子经常遭遇天火,每次修葺都比较匆忙,在加上动荡年代,年久失修,所以,滴漏的比较厉害,很多木料都已经腐烂、生虫,所以,镇公所决定将西屋上下彻底翻修一下。 一天夜里,汤镇南在后院转悠的时候,无意之中,发现两个工人的行为十分诡秘,汤镇南就一直跟到茅厕,他躲在茅厕外面,听到了两个工人的谈话,他们提到了西屋地砖下面的暗道,其中一个工人在挖地的时候,发现了异常,迅疾将洞口回复原样。当时,现场还有好几个工人,这两个人商量好,第二天傍晚,利用其他工人到澡堂洗澡的时候,到暗道里面去一探究竟。 最要命的是,汤镇南前几天刚下过墓室,他上来以后,没有把洞口回复原样,如果这两个工人进入密室——虽然密室的石门关好了,但两个工人一旦发现石门,怎肯善罢甘休呢?这样一来,墓室里面的秘密就彻底暴露了。汤镇南用了几年的时间,才找到墓室,他怎么能让别人染指呢?汤镇南是不会、也不甘心让煮熟的鸭子废飞掉的。 第二天,吃过晚饭以后,晚霞将尽。其他工人都到澡堂洗澡去了,院子里面也空无一人,这两个工人鬼鬼祟祟地摸进了西屋。 在这之前,汤镇南发现西山墙——其实是柳夏天家的东山墙,西屋的西山墙已经全部推倒了。在柳夏天家的东山墙上,有一个老鼠洞,周围的墙砖有些松动,而此处正好在密室出入口的正上方。 汤镇南眼瞅着两个工人钻进了西屋,然后走出镇公所,向西,进入柳家巷。如果您比较留意笔者前面的交代的话,就一定能知道笔者要说什么了。您说对了,汤镇南钻进了柳夏天家的院子,柳夏天家的院门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关的,家中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一个女儿因为无人照顾,被接到乡下外婆家去了。柳夏天的老婆自从儿子被烧死之后,不但精神上出了问题,连耳朵和眼睛都不怎么好使了。 柳家的东山墙上靠着一个竹梯,汤镇南将梯子放在合适的地方,然后爬上梯子,通过老鼠洞,正好能看到两个工人在干什么,此时,两个工人已经挖开了密室的入口。汤镇南便将老鼠洞上面近两米高的山墙推了下去。 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两个工人被埋在的砖头堆里面。 一堵墙倒下去,既砸死了两个工人,又掩盖住了密室的洞口。 屋子里面的女人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见,自从儿子出事以后,她一直呆在屋子里面,门窗紧闭,大门不出。 汤镇南将梯子搬到屋后,然后离开了柳家小院。 汤镇南还有点不放心,他迅速回到镇公所,闪进西屋,将砖头扒开,其中一人已经死亡,另一个人奄奄一息,汤镇南拿起一块砖头在此人的太阳穴上用力地砸了下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汤镇南大声喊叫。 人们看到他的时候,他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扒砖头。 第五十八章 天堂地狱 胡天明夫妇的离奇死亡,也和汤镇南有关系。 一九七三年夏天,汤镇南从北京回到了雁门镇,但他走进雁门旅社大门的时候,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雁门旅社里面一下子增加了很多人——这是以前所没有过的。他问在值班室的服务员:“旅社里面怎么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人?”服务员的回答使汤镇南心惊肉跳,接下来,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后院,大家都知道他到后院去的目的,他是想看看西屋有没有住人。当他看到西屋的门半掩着,屋前空地上堆满了杂物的时候,顿时魂飞魄散。 他推开门,走进西屋,胡天明坐在床上,胡天明的老婆菊花坐在椅子上纳鞋底,看到汤镇南走进房间,夫妻两同时站起身,愣了一会才开口说话。他们的样子怪怪的,前面已经交代过了,汤镇南原来也是胡家堡人,他们之间是非常熟悉的。 汤镇南走进西屋的动机是想看看屋子里面的情况,特别是密室的出口。密室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这里要特别交代一下,汤镇南之所以紧张胡天明,那是因为胡天明曾经是一个盗墓贼,此人祖宗三代以此为生,他的特点是鼻子好使,眼睛狠毒。所谓“鼻子好使”,是说胡天明能闻到棺材里面的味道;所谓“眼睛狠毒”。是说地下有没有像样的坟墓,他一看便知。 这也是一个重要的细节,诸多细节使欧阳平和刘大羽更加坚信:在调查走访的过程中,只要在广度与深度上多花时间,做足文章,就一定能寻觅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汤镇南暂时还无法确定密室的出口有没有被发现,因为胡天明将床铺在了出口的上方。 第二天晚上,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这件事情就是赵师傅提到的那件事情:就在汤镇南回到雁门镇的第二天的晚上,赵师傅跟汤镇南说,吃过晚饭以后,他看见胡天明走进西屋,就想和他杀几盘棋,叫了几声门,可是屋子里面没有人回应,推门,门栓插着,他就纳闷了,往常叫一声,门就开了。再说了,睡觉的时候还没有到。这时候插哪门子门闩唦。不一会,菊花从娘家回来了。她也叫了几声门,可屋子里面还是没有回音。菊花便让赵师傅从厨房拿来一把尖头菜刀,菊花将门栓拨开,推开房门,可奇怪的是,屋子里面根本就没有胡天明的影子。胡天明难道有隐身之术吗? 这时候,汤镇南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有人动了他的奶酪,这可不是一般的奶酪啊!这时候,汤镇南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得赶快除掉胡天明。 回到家以后,汤镇南坐立不安,他站在院墙里面,密切注视西屋里面的灯光。九点钟左右,屋子里面,人影晃动,不一会,灯灭了。 汤镇南出院门,走到西屋的窗户下面,夫妻俩的对话证实了汤镇南的判断。 第六十章 子夜幽灵 “胡天明和菊花都说了些什么?” “菊花说:‘这回咱们发财——发大财了。’胡天明说:‘闭上你的臭嘴,小心隔墙有耳。’两个人就说了这两句话,然后就默不作声了。” 接着就是床摇动的声音,这是夫妻俩在做爱,胡天明和菊花刚结婚不久。新婚燕尔,亲热一番,椰树正常。 胡天明闻到了棺椁的味道,实际上,他离坟墓已经不远了,胡天明以为已经看到了天堂的大门,实际上,他的前脚已经跨进了地狱的门槛。在很多时候,人的愿望和结果不是朝同一方向远动的。 九点钟左右,很多人家的电灯都亮着,有的人家还有人打扑克牌。人们无所事事,正常的生活规律完全被打乱。白天觉睡多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就会向后推延。汤镇南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着。幽灵躲在黑暗中——眼睛里面闪着凶光。 十点钟左右,屋子里面又传出了夫妻俩的对话声。 “菊花,我口渴,你倒点水给我喝。” 菊花爬下床,几十秒钟以后,菊花道:“水瓶里面没有水了,我到伙房里面去看看。” “行,伙房没有的话,你就到值班室去要一点——值班室肯定有。把衣服穿好了。” 汤镇南正在考虑如何下手,同时结果两个人的性命,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如果有一人发出呼救声,后果将不堪设想。更深人静之时,一点点声音就会传得很远。 汤镇南以最快的速度,从自己家里拎了一瓶开水,在出门之前,他将八颗安眠药用茶杯碾碎了,全部倒进了热水瓶,他将热水瓶放进了伙房。然后返回了自家小院。 不一会,菊花拎着水瓶走出西屋。 不一会,伙房的电灯亮了,接着是倒水的声音。汤镇南窃喜,将水从一个水瓶倒进另一个水瓶里面,解决了安眠药溶化和分解的问题。 汤镇南躲在窗户下面听到了胡天明大口喝水的声音,不一会,屋子里面就传来了胡天明如雷的鼾声。 十二点钟以后——所有人家的电灯都熄灭了,汤镇南开始动手了,他裤子左右两边口袋里面各装着一根绳子。外套里面还有一把手电筒。 子夜时分,汤镇南像幽灵一样,闪到胡天明家的门口。 汤镇南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水果刀,慢慢拨开门闩,胡天明的鼾声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关键是夫妻俩这时候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进屋之后,汤镇南先插上门闩,然后蹲在地上静静地呆了一会。屋子里面漆黑一片,虽然他知道床所在的位置,但他要确定胡天明和菊花的具体位置。汤镇南之所以没有马上下手,是因为他还不能确定菊花有没有喝水,喝了多少。 一分钟以后,能看到床的轮廓线了,汤镇南站起身,弓着腰,摸到床边,胡天明和菊花睡在一头——头朝东,胡天明睡在外面,菊花睡在里面。 菊花的呼吸比较均匀,胡天明的鼾声虽然很大,但是间歇性的。 第六十一章 机关算尽 汤镇南拎起桌上的水瓶,他想看看——胡天明夫妻俩到底喝了多少水,根据水量,他还能确定菊花有没有喝水,喝了多少水。他用外套一边挡住瓶口,打开水瓶盖子,再打开手电筒,朝水瓶里面看了看——水瓶里面还有很多水。 菊花很可能没有喝水,即使喝了,喝的也不多。汤镇南的判断得到了进一步的证明,菊花突然翻了一个身,这说明她睡得很浅。 床尾有一床被子,因为天热,这床被子没有派上用场。 汤镇南抱起被子,走到床头,将被子压在菊花的脸上,汤镇南的判断没有错,菊花果然没有喝水,或者只喝了一点点水,菊花蹬腿、扭动身体,挣扎了两三年分钟以后,身体就发软了。 确定菊花已经死亡以后,汤镇南又用被子捂住了胡天明的头,同时将整个身体压了上去。胡天明只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汤镇南先将胡天明吊在横梁上,又将菊花吊在横梁上,汤镇南在西屋住了很多年,他对屋子里面的每一个地方都很熟悉,在距离北窗一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根横梁和楼板之间有一点缝隙,汤镇南把胡天明和菊花吊在了这根横梁上——两具尸体的挂绳之处相隔只有五六十公分。他还在两个人的脚下放了一条长板凳,并且把长板凳放倒在地。在把两个人吊上去之间,将两个人的衣服穿戴整齐。自杀现场设计的天衣无缝。 汤镇南还将水瓶和茶杯拿到伙房用水清洗干净,然后放回原处。 “那么,你是怎么离开作案现场的呢?” “我是从窗户离开西屋的。” 汤镇南什么都想到了。 “太狡猾了,我们当时没有注意窗户。”周所长低声道,“当时是夏天,一般人家的窗户都是开着的,胡天明和菊花刚结婚不久,所以,窗户全关着,窗户里面拉着布帘子。” “你们当时检查窗户了吗?” “检查了,所有的窗户都从里面插上了。不过,你们到西屋看看就知道了,这种老式窗户,人在外面,只要把窗户纸戳破,把手伸进去,就能把窗户插上。” “汤镇南,你难道就不怕别人怀疑吗?胡天明和菊花有什么自寻短见的理由呢?” “胡家堡的人都知道,胡天明因为缺德事做的太多,打小的时候,那玩意就不中用了,他爹从小就给他弄了一个童养媳,十六岁就圆房了,五年都没有小孩,那童养媳比胡天明大六岁,实在熬不住就离开了胡家。娶菊花是后来的事情。” “既然胡家堡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那菊花为什么还要嫁给胡天明呢?” “胡天明家道殷实,天明他爹帮菊花家还了一笔债。菊花就嫁到胡家堡来了。” 过去,很多事情都浮在水面上,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了事情本来面目。 “胡家堡的人都相信这件事情。”周所长道。“当时,如果我们对下点功夫,说不定能弄一个水落石出。” 第六十二章 颇多意外 汤镇南彻底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行为,这使欧阳平和同志们颇感意外。 在审讯汤镇南的过程中,左向东始终静静地坐在一边,偶尔还会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他的安静也有点出人意料。这个爱动脑经的小伙子在想些、写些什么呢? 其实,刘大羽和欧阳平也在想一些事情。汤镇南的交代中存在一些疑问,最大的疑问就是汤镇南的交代太过爽快,欧阳平和刘大羽有这样一种感觉:汤镇南不像是在交代问题,而是在讲故事,他的故事不像是临时编撰的,而应该是有脚本的。 “汤镇南,四月五号下午四点钟左右,你到西屋里面做什么去了?” “四月五号下午——四点中左右?” “对。” “我——我——我发现玉——玉佩不见了,我估计丢在西屋里面里了。我是去找玉佩的。”汤镇南一连说了三个我。 “这枚玉佩是什么来路?” “是——是我家的祖传之物。” “你一直戴在身上吗?” “是——我一直随身戴着。” “荣仁智皮箱里面有多少钱?” “有两万多块钱。” “就两万多块钱吗?” “是啊,就两万多块钱。” 刘大羽和欧阳平互相对视了一下,按照谢曼婷提供的情况看,荣仁智的箱子里面应该有四万多块钱人民币和一万块钱美金才对。 “有没有美元呢?” “美元?”汤镇南在思考。 “对?” “没有美元,除了人民币以外,没有其它钱。” 这不是很奇怪吗?另外两万块钱和一万美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钱在什么地方?” “在——钱在大衣橱里面——在毛呢大衣的口袋里面。” “皮箱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还有一些衣服、洗涮等生活用品,还有一个收音机和剃须刀。” “这些东西在什么地方?” “衣服,我用汽油烧掉了,其它——其它东西,我扔到洞穴里面去了。” “洞穴在什么地方?” “在——就是棺椁下面的洞穴。” “荣仁智身上有大哥大吗?” “有。” “大哥大呢?” “也——也在洞穴里面。” “棺椁下面一共有三个洞穴,是哪一个洞穴呢?” “是——你们让我想一想,是南边那个洞。不对,好像是北边那个洞。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当时,很紧张,很匆忙。反正不在南边,就在北边。” 欧阳平派陈杰和左向东、严建华、周所长立即到雁门旅社走一趟。 二十分钟以后,周所长和左向东回来了,左向东从包里面拿出两沓人民币放在欧阳平和冯局长面前;陈杰和严建华留在了雁门旅社,他们俩的任务是配合彭教授,将棺椁下面两个洞穴挖开,务必找到汤镇南所提到的那些东西。 “汤镇南,就两万块钱吗?” “另外还有几百块钱,在我的皮夹子里面。”汤镇南斜了一下身体,示意刘大羽,皮夹子就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面。 赵小鹏走过去,将皮夹子掏了出来,打开来,里面有七张百元钞,另外还有一些零钱,七张百元钞新旧不一。 第六十三章 另择入口 陈杰和严建华赶到雁门旅社的时候,彭教授他们已经将后河沿上的大石块撬开了,原来的出入口,因为人员进出的太过频繁,有好几块青砖已经掉下来了,另外几个地方已经开裂,为安全起见,彭教授和包教授商量后决定在南边打开了一个通道。彭教授之所以另择通道,还有几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墓室里面的味道太大,空气的湿度也很大,再加上那条未曾谋面的蟒蛇——它的存在始终威胁着大家的安全。 陈杰和严建华绕到后河沿,进入墓室之中,入口有一米多高,弯腰就可以进去了,墓室里面的空气清新了许多。 墓室里面的随葬品已经清理完毕,号最后标到了“71”——这也就是说,棺椁中一共有七十一件随葬品。 几个专家正在对墓主人的尸骸进行测量、检查、分析和研究。 陈杰和彭、包二位教授说明来意之后,彭教授走到汪工头跟前。汪工头是一个爽快人,他派小五子喊来了三个人。 第一步是把棺椁周围的封土层挖掉。封土层非常结实,里面除了毛发和石灰,还有一种粘性很大的物质,彭、包二位教授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什么东西。 在汪工头的带领下,铁锹、洋镐、撬棍一起上,陈杰和严建华也脱掉了外衣挥汗如雨。 半个小时以后,冯局长和欧阳平他们都来了。此时,封土层已经撬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二十公分左右的高度。 彭、包二位教授试图将棺椁一个一个抬出来,遗憾的是,三个棺椁镶嵌在一起,棺木因含有大量的水分,膨胀得比较厉害,所以,想把它们一一分开,要费老鼻子劲。 汪工头拿起撬棍准备撬,被彭教和包教授授拦住了,他们不想破坏棺椁的完整性,在他们的考古经历中,从来没有见过历经千年保存如此完好的棺椁。 经过研究,大家一致最后决定将棺椁作为一个整体,向南平移。 于是,大家一鼓作气,将棺椁南边的封土层全部挖掉了。 在大家撬挖封土层的过程中,三个洞穴里面的水一会向上,一会儿先下。这说明,蟒蛇就在棺椁的下面——蛇离大家比较近。 刘大羽让严建华上街买了一瓶酒和一包雄黄,把酒洒在所有人的衣服上。谨慎一点不是坏事,这条蟒蛇在墓室里面呆了很多年,现在,突然闯进这么多的不速之客,万一它发起飙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两个洞穴都不是一条直线,小五子在撬挖封土层之前曾经用一根竹竿试过深浅,竹竿伸到洞中,只有七十公分就不往下去了,这说明洞穴已经改变了方向。 在移棺之前,包教授将一个金属探测仪伸进洞穴之中,金属探测仪没有一点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情呢?难道收音机、剃须刀和手机会自己走吗? “蛇在洞穴里面游动,说不定会把东西带走。”汪工头道。 这样一来,棺椁必须移开了。 第六十四章 惊心动魄 半个小时以后,棺椁被移开了。棺椁太重,要不是汪工头和他的手下帮忙,以欧阳平他们和彭教授等人的力量,是很难做到的。 棺椁下面是一层地砖,撬开地砖,下面是石灰和木炭。三个洞穴清晰地展现在大家面前——西边两个,东边一个。 突然,洞穴里面的水像温度计上的水银,上下幅度越来越大,水也变得越来越浑浊。而东边那个洞穴的水下降的非常快。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西边两个洞穴和东边一个洞穴之间的距离有一丈多一点。 彭教授和欧阳平商量了一下,决定尽量不惊动洞穴的主人,即使收音机、剃须刀和大哥大会游走的话,也不会游走多长的距离,东西很可能就呆在洞穴的拐弯处。所以,只需要挖开一小段就可以了。 汪工头和两个工人挖开洞口,两个洞口的走向是直上直下的。挖到六十公分左右的时候,小五子用一根竹竿捅了捅——洞穴拐向东,成水平方向。 水越来越浑,几秒钟以后,水突然往上涌起,其高度超过了洞口原来的高度,汪工头和两个工人迅速闪到一边,其他人同时退到南北两侧。 在强烈的灯光下——小高将电灯从洞口拉进了墓室,一根竹竿竖在墓室的上方。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灰黑相间,狰狞恐怖的脑袋窜出了洞口。大家一定见过鳄鱼的头部,对了,这条蟒蛇的头部和鳄鱼的头部有的一拼。 有一个人惊叫了一声,大家应该能猜出来是谁,不错,她就是韩玲玲。 这是大家始料不及的,汪工头和其他几个工人在退后几步的同时举起来手中的家伙。 “大家不要动,往后退,不要慌,我们身上有东西,在一般情况下,它是不会靠近我们的。 蟒蛇的头部钻出洞口的时候,已经非常吓人了,欧阳平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直打寒战,当蛇身游出洞口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汪工头先前所看的只是蟒蛇的颈部,蛇最细的部分,除了尾巴,就是颈部。现在呈现在大家眼前的蟒蛇最粗的地方,直径至少有二十公分左右。欧阳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的蛇,即使小时候在动物园也没有见过这么粗的蛇。 从刘大羽和彭教授的眼神之中,也能看出来,他们都没有见过这么粗的蛇,简直是蛇精了。 这条蟒蛇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墓室西南角上一个洞穴,大家还记得吧!就是通向西屋的那个洞穴。这个洞穴和棺椁西南角上的洞穴之间的距离有三米左右,为了叙述方便,我们把墓室西南角上的洞穴称之为一号洞穴,把棺椁西南角上的这个洞穴称之为二号洞穴。舌头钻进一号洞穴的时候,尾巴还在二号洞穴里面,大家都知道,蛇是靠身体的扭曲向前运动的,想想看,就知道这条蟒蛇有多长了,笔者是不敢想。几十秒钟之后,蟒蛇的尾巴钻出了二号洞穴。又过了几十秒钟,蟒蛇消失在一号洞穴。 第六十五章 另有其人 “队长,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这个案子非同寻常,很不简单啊!” “小左,说说你的想法。”冯局长越来越欣赏这个年轻人了,他爱动脑经,看问题的角度和别人不一样,不时会从脑子里面蹦出一些奇思妙想来——天生就是一个干刑警的料子。 “单凭汤镇南一个人,拿不下这个案子。” “向东,快说,你是怎么想的呢?” “刘队长,你和队长是不是也有一些疑问啊?”左向东反问道。左向东除了爱动脑经之外,他还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他会把别人的思维牵引到他的思路上来,明明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他却有办法让别人感觉到是大家的共同的想法——当他提出自己的想法之后,便会把自己淹没在集体智慧的汪洋大海之中。他的思想有锋芒,但他的个性却始终处于钝化状态。思想犀利,但个性却不张扬,个性鲜明,但行事却不特立。刘大羽和欧阳平非常喜欢他这种性格。这种性格能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和主动性,而这种积极性和主动性正是刑侦工作的关键。 “向东,快说。” “如果把若干年前发生的两个案子——就是两个工人和胡天明夫妇的案子——放在一起来考虑的话,就更能说明这一点了,我感觉,在汤镇南的背后,应该还有一个人——至少还有一个人。” “谈谈你的根据。”欧阳平对左向东的想法很感兴趣——大家对左向东的想法都很感兴趣。 “队长,你在墓室里面有什么感觉?” “心里面疙疙瘩瘩的——浑身的毛孔都处在一种紧张状态——单凭那种奇怪的味道就让人受不了。” “你的胆子是大的那一类还是小的那一类呢?” “左向东,你这个问题问了等于没有问,谁不知道咱们队长胆识过人啊!” “小赵,你别打岔。让左向东讲。”韩玲玲道。 “应该算大的那一类吧——我们干刑警的,没有一点胆量,还这么开展工作啊。”欧阳平沉思片刻道,“但和大羽相比,我的胆子还要差一截。”欧阳平是有所指的,在对待蛇的问题上,他不及刘大羽从容镇静。 “如果让你一个人到墓室里面去,而且是在更深人静的时候,你会怎么样?” “说心里话,我的胆子还没有大到这种程度,单是那条蛇,我在心理上就接受不了——我从小就对蛇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汤镇南也是一个正常人,他难道就不害怕吗?” “我同意小左的分析。”冯局长道。“我在墓室里面也有点不自在。” “还有呢?接着往下说。”欧阳平知道,当左向东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的时候,在这个想法的下面一定有比较多的支撑。 “打开棺椁的盖子,仅凭汤镇南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棺椁的盖子只有一个,他一个人问题不大,只需将棺椁的盖子撬开并移开就行了,但要把第二个棺椁的盖子和第三个棺椁的盖子打开——是打开,而不是移开——事实上,只有第一个棺椁的盖子能移开——想把下面两个棺椁的盖子打开,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也不可能,要想第二个盖子和第三个盖子打开,必须把第一个棺椁的盖子和第二个盖子挪开,腾出一定的空间才行。三个棺椁是一层一层镶嵌在一起的——下面两个棺椁的盖子没有平移的空间。” “我明白了,汤镇南至少要把一个棺椁的盖子放到地上来,根据第一个和第二个棺椁盖子的大小和重量来判断,仅凭汤镇南一人之力,是无法做到的——放到地上,比较容易做到,再放回原处,就不可能了。” 大家看看,左向东的脑子有多细。他不但具有很强的逻辑思维力,还有超强的空间想象力。 欧阳平一行走进墓室以后,当场进行了测试,果然不出左向东所料,要想把最后一个棺椁的盖子打开,至少要将一个棺椁的盖子放到地上来。每一个棺椁的厚度在二十五公分左右,三个棺椁的盖子是层层叠加在一起的,所以,只能把下面两个棺椁的盖子撬起来,因为,一点平移的空间都没有。 “还有,汤镇南一开始的态度很不好,他一口咬定自己和荣仁智的失踪没有一点关系。是不是这样呢?” “不错。”周所长道,“刚开始,他的态度很不配合。” “确实如此。”冯局长道,“我当时也觉得他转变的有点突然。我干了几十年的刑警,接触过很多罪犯,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那么,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态度的呢?”左向东望着欧阳平和刘大羽的脸道。 “我想起来了——是玉佩——大羽,是你提到玉佩的时候。”欧阳平恍然大悟。 “我当时是这样说的,小韩,把审讯记录拿给我看看。”刘大羽也想起来了。 韩玲玲从包里面掏出谈话记录。 刘大羽接过谈话记录,翻到其中一页:“你们看——” “汤镇南,你再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你千万不要说这枚玉佩和你毫不相干,我想,应该有人在你的身上见过这枚玉佩。” “什么都瞒不过你们,我交代——我坦白,我彻底坦白。” “毋庸置疑,汤镇南的态度突然转变和玉佩有关系。”韩玲玲道。 “这枚玉佩肯定是荣仁智在遇害的时候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如果不是汤镇南的,就是另外一个凶手的。”左向东道。 “汤镇南为什么要隐瞒事实呢?”赵小鹏道。 “棺椁里面的随葬品很可能不止八十四件。还有一种可能,汤镇南和凶手的关系很不一般——这种可能性还很大。”左向东道,“他玩的是‘丢卒保车’的把戏。保住‘车’就保住了那些随葬品。” “还有,关于皮箱里面钱的问题,汤镇南的交代也很不彻底。”欧阳平也是有所考虑的。 “对,如果他说出事实,但他又拿出这么多钱。”刘大羽和欧阳平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欧阳,吃过中饭以后,二审汤镇南。”冯局长道。 于是,大家对下午的审讯充满期待。 第六十六章 事发突然 刚才补叙了一点内容,让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吧! 棺椁下面的洞穴被全部挖开了,里面并没有汤镇南所说的东西。那么,这些东西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下午一点钟,对汤镇南的第二次审讯开始了。 汤镇南出场的时候,仍然没有忘记带上他的道具——牡丹牌香烟,他的手上夹着一支香烟。如果现在不抽的话,以后就抽不到了。所以,坐到椅子上一分钟不到,他又换了一支香烟。 汤镇南的表情比较的放松,该交代的问题都交代了,心里面所有的石头都卸下来了——至少,汤镇南是这么想的。 审讯仍然由刘大羽担纲,韩玲玲记录。 “汤镇南,荣仁智的收音机、剃须刀和大哥大到底在什么地方?”刘大羽的声音比先前提高了一些,他的眼睛直视着汤镇南的脸。 汤镇南抬起头来,望了望刘大羽,又望了望欧阳平和冯局长。 “汤镇南,说话。” “我不是说过了吗?都扔到棺椁下面的洞穴里面去了。” “你没有说实话。” “我说的全是实话。” “我们已经将棺椁下面的洞穴全部挖开了,洞穴里面一样东西都没有。” 汤镇南犹豫片刻道:“可能滑到其它洞穴里面去了。” “三个洞穴,我们全部挖开了,它们是连在一起的,根本就没有其它洞穴。” 汤镇南选择了沉默。香烟在手上燃烧着,他忘记了抽烟。 “荣仁智的皮箱里面明明有四万块钱人民币和一万块钱美金,可你只交代了两万块钱人民币,其它钱到什么地方去了?” 汤镇南又换了一支烟,原来那只香烟只抽了一大半。 “我们已经测试过了,仅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将三个棺椁的盖子全部打开、并放回原处的。棺椁里面的随葬品还有一部分去向不明,这充分说明,杀害荣仁智的凶手,除了你以外,另有其人。” 汤镇南耷拉着脑袋,猛吸了几口烟,又从烟盒里面抽出一支,在点火之前,他将原来的烟蒂一口气吸到了极限处,然后才将第三支烟点着。烟点着之后,他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踩住烟蒂,用力地捻了几下。 “汤镇南,我们希望你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你是一个有妻室,有孩子的人,你应该为他们想一想。” “不好。”欧阳平大喊一声,其他人同时站了起来,包括冯局长。 几滴血滴在汤镇南的膝盖上——此时,汤镇南低着头。 左向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汤镇南的头扶正了。 血顺着汤镇南的左嘴角流了出来。汤镇南微闭双眼,香烟还在他的嘴里,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仍然夹着香烟。嘴唇,准确一点说,是牙齿咬着香烟。 刘大羽拉开汤镇南的右手,拽出香烟。他的左手已经自然下垂。 汤镇南脸色苍白,嘴唇乌紫。 这是大家没有想到的,汤镇南服毒了,毒就在香烟里面。 第六十七章 突然中断 正在大家瞠目结舌之时,汤镇南突然仰起头,张开口,伸出舌头,舌尖已经被咬断,断掉的部分挂在舌头上。他大口喘气,呼吸显得很很困难,很急促;他的五官已经严重扭曲变形,看上去十分痛苦。 欧阳平颇觉奇怪,既然已经服毒,为什么还要咬断舌头呢?血或许是舌断所致。有些电影和电视剧中凡是涉及到中毒情节的时候,都是用口途鲜血来解读的,但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全是这样——即使吐血,也是后一个阶段的事情。 刘大羽从汤镇南的口袋里面掏出烟盒,将大半截香烟放进烟盒:香烟里面一定有毒物的残留。汤镇南所服用的是那种剧毒呢?这还是要弄清楚的。 刘大羽刚把香烟放进烟盒,汤镇南突然从椅子上栽倒在地,他全身抽搐,表情非常痛苦。 常识告诉欧阳平和刘大羽,抢救已经来不及、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汤镇南服用的一定是剧毒。在被捕之前,他就做好了思想上的准备——把剧毒藏在香烟里面,谁能想到呢?。 左向东回忆起了一个细节:“上午审讯汤镇南的时候,汤镇南曾经从烟盒里面掏出两支烟,其中一支应该就是这支毒烟——这只香烟一定是放在一个固定的角落里面。 汤镇南服毒自杀,是想带走所有的秘密。欧阳平和刘大羽神情凝重,冯局长则表情严肃。事情是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对手可不是一个平常普通的角色啊!这个对手不仅仅是汤镇南,还包括隐藏在汤镇南背后的那个人。 荣仁智失踪案的线索将会随着汤镇南的服毒自杀而突然中断。 两三分钟左右,汤镇南已经不动了,他的身体蜷曲在一起。 刘大羽用手试了试汤镇南的呼吸,又用手摸了摸汤镇南的脉搏,他望着冯局长和欧阳平遗憾地摇了摇头。汤镇南已经死亡。 亢奋的情绪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大家都明白,汤镇南只是一个小角色,荣仁智失踪案和发在雁门旅社西屋另外两个案子的主凶另有其人。由此可见,案子比同志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接下来的侦破工作将更加艰难。本来,欧阳平已经做好了离开雁门镇的准备,现在,刑侦队不得不在雁门镇再呆一段时间了。 欧阳平派严建华和李文化将汤镇南的尸体运到刑侦队法医处进行解剖和化验,刘大羽将汤镇南的烟盒放进塑料袋中,交给了李文化。 冯局长同时离开了雁门镇,局里面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临行前,冯局长安慰大家一番:能这么快就找到荣仁智和汤镇南,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汤镇南突然服毒死亡,这只能说明案情很复杂,主凶很狡猾;冯局长还指示欧阳平,要认真研究一下汤镇南交代的材料。既然玉佩是汤镇南态度的转折点,那就在玉佩上面想想办法。冯局长相信欧阳平和他的战友们一定能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第六十八章 另找线索 晚上,周所长带大家到澡堂泡澡,七点钟左右,严建华和李文化回到了雁门镇,两人从赵师傅的口中得知欧阳平等人的去向,便来到澡堂,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钻进浴室,跳入池中。 吃过晚饭以后,到澡堂里面来洗澡的都是镇上的闲人,主要有两种人,一种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下去泡泡,上来睡睡,再下去泡泡,差不多了,穿衣服走人;另一种人是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泡泡澡,修修脚,捶捶背,从高记茶馆叫一杯好茶和一袋花生米或者五香豆慢慢品味。 严建华和李文化带来了化验结果:汤镇南死于氰化钾,汤镇南的咬断舌头,有两种可能,一是在咬烟蒂的时候,因为高度紧张,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第二种可能是汤镇南故意咬破舌头,以加快氰化钾的渗透速度,缩短毒性发作的时间。综合起来考虑,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汤镇南自杀的方式,多少能让人感觉到主凶的狡猾、奸诈和残忍。 在洗澡的过程中,左向东一言不发,他在想问题,平常情况下,他的话最多。 送走冯局长和严建华、李文化以后,大家静下心来,认真仔细地研究了审讯汤镇南的记录。单从汤镇南交代的材料来看,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之后,欧阳平和刘大羽、左向东、韩玲玲拿着从荣仁智身上发现的环形玉佩,走访了所有店铺的掌柜和伙计,遗憾的是,没有人知道这枚玉佩是谁的?或者说,没有人看到谁佩戴过这枚玉佩。 线索没有,但结论却有一个:从来没有人看到汤镇南佩戴过这枚玉佩,汤镇南平时穿着比较朴素,他不像有的男人喜欢佩戴东西,他唯一的嗜好是抽烟,所以,他身上唯一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一个非常讲究的打火机。 欧阳平他们还去找了汤镇南的家人,主要是他的老婆和岳母。他们,特别是他的老婆最有发言权:这块玉佩不是汤镇南的,他从来不带这些玩意。 那么,和汤镇南关系比较亲密的人有没有呢? 汤镇南的老婆说,汤镇南性格很内向,他不善于和人交往,他不善于沟通和交流,即使是夫妻之间,除了简单的,干巴巴的对话以外,他从来不说话题以外的事情,所以,他心里面有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汤镇南的老婆还提到了丈夫的绰号“葫芦”,就是“闷葫芦”的意思,这个绰号比较形象地概括了汤镇南的性格。 当然,汤镇南之所以被称之为“葫芦”,是有原因的,在他五岁的时候,他爹丢下他和母亲,和另外一个镇上女人结婚了。他爹是倒插门女婿,是入赘到汤家来的,大家听明白了吧!汤镇南跟他母亲姓。 “那么,他父亲姓什么呢?” “姓唐。” 原来如此。 “汤镇南五岁就没了爹,他的性格和这件事情有这直接的关系。” 第六十九章 苦思冥想 “左向东,你在想什么?”欧阳平挪到左向东的跟前。 左向东将毛巾搭在池边,头枕在上面,他双手抱在胸前,微闭双眼,眉头紧蹙,一副苦思冥想状。 “队长,我在想玉佩的事情。” 其实,欧阳平和刘大羽也在想玉佩的事情:“玉佩这种东西,系在腰上的话,玉佩肯定会装在裤子口袋里面,如果挂玉佩的人不拿出来显摆,一般人是看不到的。” “欧阳,你们在谈玉佩的事情吗?”刘大羽也凑了过来。 “是啊!既然玉佩不是汤镇南的,那就一定是另外一个人的。” “一定有人见过这枚玉佩——”左向东自言自语道。 欧阳平和刘大羽望着左向东,等待下文。 “汤镇南态度的突然变化,就是因为刘队长说了这句话。” 三个人正谈着话,浴池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老者,等到他下池子的时候,欧阳平看清楚了他的脸。他就是荣仁智的姑父胡老先生。 “胡老师,您慢一点——慢一点。”欧阳平从水里面汆出来,上前一大步,扶住了老人家——老人步步小心地朝水池走来,地上有一些肥皂沫,所以比较湿滑。 “是你们啊!”胡老先生辨认了一会,终于看清楚欧阳平的脸了。 欧阳平将老人家扶到池边坐下:“胡老师,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啊!” “您待会儿怎么回胡家堡啊?” “今天晚上就不回胡家堡了,我是到女儿家来看老亲母的,亲家母身体不舒服。队长同志,我听说汤主任服毒自杀了——这是真的吗?” “不错。他把毒药藏在香烟里面。” “他什么都没有交代吗?” “交代了。他交代,荣仁智的死,包括以前雁门旅社发生的两起案子都是他干的。” “既然已经交代了,他为什么还要服毒自杀呢?” “我们怀疑他没有说实话,凶手可能不只他一个人。当我们再追问的时候,他服毒自杀了。胡老师,汤镇南过去也是胡家堡人,您跟他熟不熟?” “怎么不熟,我家的后院紧靠着他家的前院。两家用的是一口井里面的水。” “那么,有没有人和汤镇南关系很好,过从甚密呢?” “他这个人不和别人罗嗦,天马行空,独来独往。” “他的腰上是不是有一块玉佩?” “玉佩,没有见他戴过,是什么样的玉佩?” “是环形玉佩,白色的——这样吧!我派人去拿。” “队长,我去拿。”说时迟,那时快,欧阳平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左向东说什么,左向东已经冲出了浴池,浴池的门“咣当”一声,把其他洗澡客吓了一跳。 左向东返回澡堂的时候,欧阳平等人和胡老先生已经坐在一号厅里面了,肖华正在递毛巾,端茶倒水,非常热情。 胡老先生接过玉佩,仔细地看了一遍。 “怎么样?” “我见过这个玉佩。” 第七十章 踏破铁鞋 “谁佩戴过?” “你们让我好好想一想。” 大家屏声静气,所有眼睛全部聚焦在胡老先生的那张苍老的脸上。 但胡老先生的回答却让同志们非常失望:“我确实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块玉佩,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什么人就更想不起来了。老了,记性越来越差了。” 胡老先生大家的脸上看到了失望的情绪,沉思片刻以后,道:这样吧!我今天晚上就回胡家堡,我曾经跟老太婆提过这件事情,她也有一个环形玉佩,大小,颜色,样子,和这块玉佩差不多。在雁门镇,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两块玉佩呢?我们当时还嘀咕过这个问题。” “天这么晚了,上路又不好走。”周所长道。 “没有关系,这条路,我走了大半辈子,闭着眼睛都能走。” “这样吧!我们派两个同志们送您回胡家堡。” “欧阳,我去。”李文化举手道。 “欧阳队长,我和小李同志送胡老师回去。”周所长一边说,一边穿衣服。 “行。你们俩辛苦一下。” “你们先随我到桂英家走一趟,得跟她说一声,要不然,她和亲家母会不放心。”桂英就是胡老先生的女儿 三个人迅速穿好衣服,临走的时候,欧阳平交代李文化回雁门旅社拿一把手电筒。 三个人扬长而去。 “队长,把跑堂的肖华叫过来,这块玉佩的主人应该是一个有身份的人,是男人都会到这里来泡澡,说不定——”左向东突然道,之所以用“突然”这个词,是因为,这个念头是突然闪现在左向东的脑海里面的。 “肖师傅,你过来一下。”陈杰走到肖华跟前低声道。 肖华手上拿着一沓热毛巾,走了过来,一人扔了一条毛巾:“你们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我们想打听一点事情。” “打听什么事情?” “你见过这块玉佩吗?”欧阳平将玉佩递到肖华的手上。 肖华将玉佩的正反两面都看了一遍,我师傅可能见过。 “你师傅在什么地方?” “在二号厅,你们等一下,我去叫他。” 不一会,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者佝偻着腰走了进来。 肖华将玉佩拿到老人的手上:“师傅,您见过这块玉佩吗?” 老人将手掌凑到眼睛跟前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欧阳平和刘大羽:“你们怎么会有这块玉佩?” 欧阳平从老人的眼神和话语之中读出了一点信息——是一种有效的信息:“老人家,您见过这块玉佩吗?” “见过。” “谁戴过这块玉佩?” “唐中楷。” “唐中楷是谁?” “唐中楷就是房管所的唐所长。” 大家还记得吧!有一天晚上,欧阳平他们到大和村去找皇甫子秀,曾经在学校后面的竹林里面遇到过这个人,他当时推着一辆自行车,周所长还跟他打了招呼。 “老人家,您就这么肯定?” “不错,我见他戴过这块玉佩——是挂在腰上的。我记得很清楚,这上面有一个裂痕,你们看,就在这——”老人指着玉佩道。 玉佩上果然有一个裂痕——长度在0。5公分左右。 “有一回,唐所长来泡澡,他在换裤子,抽皮带的时候,不小心,把玉佩掉在了地上——玉佩的绳子是拴在皮带上的,拿起来一看,上面多了一条裂纹。他就把玉佩交给我保管,以前,他都是放在裤子口袋里面的。”老人回忆道。 第七十一章 还原反应 唐中楷的出现,既在欧阳平意料之外,又在欧阳平的意料之中,这个角色,在欧阳平的脑海中,至少备份了两次,一次是直接备份,一次是间接备份。直接备份就是欧阳平等人和唐中楷的林中邂逅;间接备份在欧阳平的脑子里面进行了一些整理、加工、组合和粘贴。荣仁智这次回雁门镇,主要的目的是收回祖产,所以,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应该是雁门旅社,他第一个要见的人应该是唐所长,无论是沟通、交流和诉求,还是办理有关手续,都要和唐所长打交道。房管所这个信息早已储存了欧阳平的记忆之中了,只不过是欧阳平思维的触角没有做过多的停留罢了,也可以说欧阳平的思维还没有扫描到这里罢了。 环形玉佩的主人就是唐中楷——唐所长,这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事情了。那么,他和汤镇南又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老人家,唐所长和汤雁门旅社的汤镇南是什么关系?” “这——你们不知道吗?” “不知道。” “唐镇南和唐中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完全超出了欧阳平和同志们的想象力,也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力。 老人家所提供的信息和汤镇南的老婆所提供的情况是吻合的。汤镇南跟母亲姓,他父亲姓唐,唐中楷跟父亲姓。 “老人家,唐所长住在什么地方?”刘大羽这时候才掏出一支香烟给老人,并且帮他点着了。 老人吸了两口烟道:“唐所长家住在顺风客栈。” “住在顺风客栈?他没有自己的家吗?” 很多东西都在往一块凑。过去,曾经是毫不相干的信息,现在都集中到一起来了。这和化学学科中的还原反应差不吧! “顺风客栈的后面还有一个院子,后面住人,前面是客栈,旁边还有一条巷子。唐家人进出走巷子。顺风客栈的前面和后面,原来是一个大院子,唐中楷住进去以后,就把院子从中间隔开了。” “房子是私房还是房管所的房子?” “是房管所的房子,唐所长住的地方是雁门镇最好的房子,汤镇南老婆和孩子住的地方也是唐所长安排的——在南大街,派出所对面。如果不是唐所长,汤镇南怎么可能住两个地方呢?在咱们雁门镇,三代人同居一室的人家多了去了。” “那么,顺风客栈和唐家有没有关系呢?” “顺风客栈的负责人是唐所长的老婆。” “顺风客栈是什么性质的单位?” “和雁门旅社一样,性质也是大集体。” 中国有句老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唐所长对这句话吃的很透彻,领会的很到位啊! 欧阳平一行回到雁门旅社不久,周所长和李文化就回来了,和他们俩一起走进房间内的,还有胡老先生,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欧阳平。李文化也觉得非常重要,所以把胡老先生带回了雁门镇。 第 第七十二章 峰回路转 韩玲玲将胡老先生扶到椅子上坐下。(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 欧阳平倒了一杯茶,递给老人家。因为走得比较急,老人的额头上全是汗。 李文化和周所长将外套搭在手腕上。 胡老先生带来了两条非常重要的信息: 一,他的老伴想起来了,唐中楷曾经戴过一枚白色的环形玉佩,那是胡老师在雁门镇小学教书的时候,有一回,因为下了几天雨,教室漏的很厉害,学生无法上课,唐中楷自告奋勇,要爬上屋顶去拾楼,当时,学校有六个老师,四个男教教师,两个女教师,唐中楷在男教师中是最年轻的。胡老师拿来一条旧裤子让唐中楷换上,以免把衣服弄脏了。在唐中楷脱裤子的时候,胡老师看到——他的皮带上挂着一个环形玉佩。这枚玉佩和老伴的玉佩非常相似,胡老师回到家以后,就跟老伴说了这件事情。胡老师是忘了,但他的老伴却还记着——女性对她们关注的事情,往往记的比较清楚。 这里顺便要交代一下唐中楷的履历:唐中楷从师范学校毕业以后,被分到雁门镇小学教书,他学的是中文,写的一笔好字,又非常乖巧,不久,被镇上借用从事人秘工作——也就是写写画画,准备发言稿,跑跑腿之类的琐碎事情。此人脑子非常灵活,待人接物八面玲珑,比较有心计。文化大革命前一年,他被安排到镇房管所当了所长,当时,有两个职位供他选择,一个是副镇长,一个是房管所所长,他选择了后者。由于历史的原因,解放以后,雁门镇有不少人家的房子都成了无住房,这些房子自然而然地成了国家的,房管所管理这些房子,油水可是很大啊!文革期间,有些人家经不起惊吓,也把房子交给了公家,这样一来,唐中楷手中的权利就更大了,衣食住行,“住”虽然排在第三位,但在当时的背景下,却是比“衣食”还要重要的头等大事。 二,镇上抽调胡老师参加地方志的修订整理工作,同时被抽调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雁门镇小学的语文教师唐中楷。后来,地方志就存放在镇公所的资料室——而资料室就在人秘科的旁边。在回家的路上,胡老师和李文化、周所长谈到了眼下的案子,在谈到雁门镇南的传说、地方志和墓室的时候,胡老师想到了唐中楷,唐中楷在镇公所工作,他最有可能接触地方志。 胡老师提供的信息确实非常重要,唐中楷参加过地方志的修订和整理,又和荣仁智的失踪案有关系,那么,同志们在第二博物馆所看到的缺页的地方志,极有可能和唐中楷有关系,他所撕掉的那一页很可能和西屋下面的墓室有关。 由于唐中楷的出现,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注解。雁门旅社所发生的诸多离奇古怪的事情,也有了合乎情理的诠释。 要不是荣仁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唐中楷的玉佩藏在口袋里面,这个案子也只能止步于汤镇南的交代。这也应了那句老话: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们也能够想象的到荣仁智遇害时无助、无奈和绝望。更能想象的到惊心动魄的程度。 第七十三章 从长计议 “笃——笃——笃。” “队长,有人敲门。”韩玲玲道。 左向东冲上前去,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个人,神情显得很紧张。这个人就是柳夏天的徒弟肖华。 “肖华,你怎么来了?”周所长站起身,迎上前去。 “周所长,唐——唐所长——”肖华呼吸急促,气喘吁吁。 “别着急,来,坐下来慢慢说。”欧阳平将肖华拽到椅子上坐下。 大家将肖华围在中间。 “唐所长——到澡堂——泡澡。” 欧阳平正想抓捕唐所长的事情——他正准备和刘大羽、陈杰商量这件事情。 “就他一个人吗?” “是不是她一个人来的,不好说。” “此话怎么讲?” “和他一起进来的,一共有四个人,他们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欧阳平和大家就更不明白了:“什么叫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这是我师傅说的,他们昨天晚上也来过,也是他们四个人,来的时候,一前一后——中间顶多相隔一分钟,走的时候,也是一前一后,他们一句话都不说。看穿戴肯定不是本地人。” “人下没下浴池?” “人在浴池里面,师傅让我来告诉你们。” “队长,要不要把唐所长抓起来?”韩玲玲道。 欧阳平和刘大羽对视片刻。 “最好不要惊动唐所长。”左向东道。 “向东,说说你的想法。” “我们除了有一块玉佩,手上还有其它证据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志们的手上确实没有其它的证据。 “如果——如果唐中楷说:天底下,相同的玉佩多了去了。我们该怎么办?” “欧阳,这个唐中楷不是一个小角色啊!他可能要比汤镇南难对付。”李文化道。 “我同意向东的意见,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好先放一放。”陈杰道。 “如果他拿出一枚同样的玉佩来,我们怎么办?”左向东的问题越来越尖锐。 “向东,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你是不是想暗中监视唐中楷?” “欧阳,还有肖华提到的另外三个外地人。”刘大羽道。 “这件事情要从长计议,我们要有点耐心,决不能让唐中楷有丝毫察觉。我怀疑汤镇南之所以不动声色,可能就是唐中楷发现了住在派出所的老严和李哥。房管所就在派出所的对面。” “那么,唐中楷和汤镇南是怎么联系的呢?”赵小鹏道。 “汤镇南不是有大哥大吗?” “对啊!我们怎么没有看见汤镇南的大哥大啊?” “奇怪啊!审讯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见到汤镇南的大哥大。”韩玲玲道。 “汤镇南连氰化钾都想到了,他一定肯定不会把大哥大留给我们——我们当时就——”赵小鹏看了一眼欧阳平,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这也是一个细节——而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如果能找到汤镇南的大哥大,到电讯部门查询一下从四月四号至被捕前的通话记录,应该会有重要的发现。遗憾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想象雷达一样搜索到所有的信息。所以,对任何人都不要求全责备。 左向东的话提醒了欧阳平和刘大羽。 欧阳平和刘大羽决定,派两路人马,一路人马是刘大羽和严建华,负责跟踪唐中楷,一路人马是陈杰和左向东,负责跟踪另外三个外地人,剩下的人随欧阳平去找汤镇南的妻子,她应该知道汤镇南大哥大的号码。 第七十四章 道高一丈 让欧阳平没有想到的是,汤镇南的老婆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那么,她知道汤镇南有大哥大吗?回答是“知道”,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汤镇南很少回家,自从老婆发现汤镇南在外面拈花惹草之后,她就和汤镇南分居了,几个月之后,她干脆带着孩子搬出了雁门旅社,至于,房子是不是唐中楷帮的忙,她不知道,汤镇南也没有说过;在这个女人的记忆之中,汤镇南和唐中楷从不来往。二,她和孩子们向汤镇南要过大哥大的号码,汤镇南说,他一般情况下都在旅社,如果有事找他的话就打旅社的电话。还有一点腰特别强调一下,汤镇南有大哥大的事情,他老婆是听别人说的,当时,大哥大是一种奢侈品,不管是谁,只要腰里面挂着一个大哥大,往往会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汤镇南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在很早以前,他就采取了非常严密的防范措施,当然,这种严密的防范措施,可能不是汤镇南一个人的想法,由此可见,唐中楷是一只非常狡猾的狐狸——这是一个走一步看几步的人,他把能想到的,别人想不到的地方都想到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从汤镇南家出来以后,欧阳平想到了荆南市电讯局,当时,有资格经营和办理大哥大入网手续的单位只有电讯局。电讯局在办理大哥大入网手续的时候,需要出示当事人的身份证。 欧阳平随周所长来到派出所,周所长喊来了户籍警小刘,在小刘的帮助下,欧阳平记下了汤镇南及其家人的身份证号码——汤镇南在办理入网手续的时候,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证,就是家人的身份证。离开派出所以后,欧阳平派李文化和赵小鹏连夜赶回市局赵冯局长,在和李文化、赵小鹏分手之前,欧阳平给冯局长打了一个电话,冯局长当即表示,马上就和是电讯局的有关领导联系,争取早一点查到唐镇南的电话号码和近几天来的通话记录。 欧阳平将李文化和赵小鹏送到了雁门镇物资供应站,看着他们上了汽车。汽车启动之前,欧阳平叮嘱李文化,回到市局以后,立即通知柳文彬和周颖马上赶到雁门镇来。 欧阳平派柳文彬和周颖到雁门镇来干什么呢? 在左向东的启发下,欧阳平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唐中楷一定在暗中监视刑侦队的一举一动,如果唐中楷蛰伏不动,静观其变,同志们想抓住他的狐狸尾巴,几乎不可能,所以,欧阳平想撤出雁门镇,而且要大张旗鼓地离开雁门镇,既然汤镇南已经被捕,关于汤镇南服毒身亡的事情,欧阳平他们只告诉了胡老先生一个人,所以,刑侦队就没有必要再赖在雁门镇了,只有这样,唐中楷才会放松警惕,从蛇洞里面钻出来。欧阳平让柳文彬和周颖马上赶到雁门镇来,是为了让刑侦队的其他同志全身而退。欧阳平已经和周所长商量好了,请他派几个同志配合柳文彬和周颖的工作。 刚送走李文化和赵小鹏,欧阳平的电话响了。电话是陈杰打来了,电话里面,陈杰说,他和左向东有了重大的发现。 第七十五章 金沙彩石 陈杰和左向东究竟有什么重要的发现呢? 十点一刻,有三个人走出澡堂,朝北走去,不一会,一个人站在澡堂的门口, 摆了摆手,这个人就是是肖华,唐中楷和三个外地人在浴池里面泡澡的时候,陈杰和肖华约好,一旦这三个外地人走出澡堂,就请他在澡堂的门口快闪、并且摆几下手。 陈杰和左向东跟了上去,刘大羽和严建华仍然留在雁门旅社的值班室里面。 三个人在上街的北街口转而向西,五六分钟之后,他们在顺风客栈的门口停下来了,他们十分警觉,其中一人借抽烟的机会,朝街口方向扫了一眼。然后走进了顺风客栈。 陈杰让左向东隐藏在顺风客栈对面的巷子里面,自己迅速闪进了顺风客栈。 柜台里面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他好像看出陈杰不是顺风客栈的客人:“这位先生,您找谁啊?” “我——我找从台湾来的谢女士,我是她的亲戚。” “这么晚了,谢女士她们可能已经睡下了,如果不是特别急的事情,就请您明天早上来吧!” “我有点事情要跟谢女士说。” “她们住在二楼209房间。” “谢谢。”陈杰上得楼来,走廊里面空无一人,陈杰并没有耽误什么,竟然把目标跟丢了。 陈杰灵机一动,走到109房间的门口,敲了三下门。 门开了,谢女士出现在门口:“陈同志,你——” 陈杰没有等谢女士请他进门,就推门而入,因为走廊的另一头突然闪出一个人来。陈杰以最快的速度带上了房门。 脚步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听脚步声,好像是几个人的脚步声。 不一会,隔壁,或者对面的门响了。 谢女士对陈杰的怪异举动颇觉诧异:“陈同志,您这是——” “谢女士,您隔壁,或者对门是不是住着三个人?” “不错,对面住一个人,隔壁住两个人,他们是一块的。” “他们从哪里来?” “香港。” “他们是来旅游,还是做生意?” “我看他们不是来旅游的。” “为什么?” “他们基本上不出去转,这么美的地方,不出去转转,很奇怪。” “他们是香港人,你们是台湾人,两地相隔很近,能在雁门镇相遇,住的房间又靠在一起,你们有没有谈过什么?”“用餐的时候,他们会和我们搭讪。” “聊些什么?” “妈咪,谁来了。”一个女孩子穿着睡衣从浴室里面走了出来,接着又出来一个,也穿着睡衣。 “是公安陈同志。安妮,昨天,黄老板跟你聊了很长时间,都聊了些什么?” “他对我脖子上的玉佩很感兴趣。” “他说了些什么?” “他竟然知道我这块玉佩是金沙彩石——他好像很懂玉石。”南妮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梨形玉佩,色彩非常丰富,以黄紫橙为主基调。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光艳而古朴。 “这枚玉佩确实是金沙彩,是他爸爸在缅甸买的。价格确实不菲。” 听了陈杰的汇报以后,欧阳平产生了新的想法。 第七十六章 深巷之中 欧阳平的新想法是把周颖安排在顺风客栈谢曼婷母女的房间,他当即打电话给周颖和柳文彬,让她和柳文彬着便装进入雁门镇,在此之前,欧阳平打电话给谢曼婷女士,请她赶到物资供应站去接周颖,然后把周颖领进顺风客栈——如果服务员问,就说是荣仁智家的亲戚,当时,居民身份证制度刚建立不久,宾馆旅社对身份证的管理还没有进入常态——还没有达到规范化的程度,更何况雁门镇是一个世外桃源。所以,欧阳平将周颖安排在谢女士的房间,是一种比较明智的选择。至于柳文彬,周所长提出让他住进派出所,站在派出所的二楼,能比较清晰的看到房管所大门内外的情况,如果再有一副望远镜就更好了,这一点,欧阳平早就想到了,他在给柳文彬打电话的时候,特别强调了这一点——其它东西都可以不带,望眼镜千万不能落下。 此时已经是十点三十五分。 欧阳平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旅社的时候,陈杰和左向东也回来了,就差两个人了,他们是刘大羽和严建华,不知道他们俩有没有重要的发现。欧阳平的心里面不知怎么的,突然一阵酸楚,同志们跟他在一起工作,没早没晚——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残忍。他们都是一些有人爱,有人疼的人。血肉之躯,并非铁打的金刚。 十点五十分左右,周颖打电话给欧阳平,说自己已经进入顺风客栈209房间,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请队长务必放宽心。 欧阳平刚挂断电话,门就被推开了,刘大羽和严建华走进房间。两个人两眼通红,一脸疲惫。 下面是刘大羽汇报的情况: 在三个外地人离开澡堂两三分钟之后,唐中楷走出了澡堂,他朝雁门旅社瞅了一眼,雁门旅社也许是他最关心的地方。他没有回家,而是钻进了茶水炉北边一条小巷子。 唐中楷进巷子之前,慢悠悠地点了一支香烟,刘大羽和严建华知道,他这是在观察有没有人跟踪。 巷子比较深,也非常暗,巷口北边两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根电线杆,电线杆上面有一盏不甚明亮的灯,刘大羽和严建华不敢贸然进入小巷,唐中楷在暗处,站在巷子里面,能清楚滴看到大街上过往的行人,如果他们进入巷口,唐中楷就会发现。所以,刘大羽和严建华只能藏在巷口的两边,巷口两边有各有一道半米宽的砖墙,正好够藏一个人。 正在两人准备伸头往巷子里面看的时候,巷子里面传来了低沉的脚步声,刘大羽和严建华已经没有地方去了,他们将脑袋靠在墙上,将身体往墙里面缩了缩。 巷口慢慢伸出半个脑袋,朝南北两边看了看——时间只有几十秒钟,然后缩了回去。刘大羽只看到一个半圆形的阴影——是灯光投射在砖墙留在地上的阴影,所以,刘大羽没有、也无法看清楚这个半圆形的阴影的主人。 第七十七章 香气四溢 十一点十五分,雁门旅社的大门响了,胡二静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值班室,打开大门,定睛一看,原来是韩玲玲和赵小鹏。 欧阳平房间的灯没有关,其它房间里面的灯也没有关,大家和欧阳平一样,心里面装着事情,都睡不着觉。欧阳平把刘大羽和严建华等回来以后,又在等韩玲玲和赵小鹏。以他对方局长的了解,今天晚上,冯局长如果不把事情弄一个水落石出,是不会睡觉的,冯局长的性格和欧阳平非常接近,想当初,冯局长就是觉得欧阳平对自己的心思,才把欧阳平从东门镇调到市局刑侦队的。冯局长独具慧眼,欧阳平主持了刑侦队工作以来,果然没有让冯局长失望,一连打了几个漂亮仗。多次受到省厅和公安部的嘉奖——如今的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在全国公安系统已经是一面旗帜。再说,查出结果以后,韩玲玲和赵小鹏一定会连夜赶回雁门镇,他们知道欧阳平一定在等他们。 “小韩,你们回来了。”欧阳平冲出房间,站在楼梯口。 “队长。” 所有房间的门都开了。大家跟在韩玲玲和赵小鹏的后面走进了欧阳平的房间。 李文化刚把门关上,又被推开了,赵师傅走进房间,手上拎着一个菜篮子,菜篮子里面有一个大钵子,钵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水饺,菜篮子里面还有两摞婉和一把筷子。另外还有一个小坛子。 “赵师傅,你怎么还没有回家啊!”欧阳平颇感意外。 “周所长关照,同志们太辛苦,他让我包点饺子给大家打打牙祭——咱们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 “赵师傅,没有想到我们竟然能在临走之前吃到您包的水饺。”欧阳平想为明天的离开做一些铺垫。 “你们明天就要走了?” “案子已经水落石出,我们也该走了。” 赵师傅把水饺一碗碗地盛好,又一碗碗地端到每个人的手上,韩玲玲和李文化争先恐后,帮忙端碗发筷子,房间里面洋溢着一种热烈的气氛。 大家还真有点饿了。一时间,只能听见吃饺子的声音,听不见说话的声音。 “慢一点,这里还有辣椒酱。”赵师傅将一个大碟子放在床前的桌子上,抱起一个小坛子,辣椒酱从坛子里面流出来,通红通红的,空气中弥漫着麻油的香味。 “香——真香。”左向东将一个水饺放在碟子里面滚了一下,然后放进嘴里。 “我最喜欢吃韭菜肉馅的饺子了。再蘸一点辣椒酱,美不可言啊!”左向东道。“你们先吃,多吃一点,厨房还有,明天早上吃油煎水饺。”赵师傅眯着眼睛,走出了房间。 水饺确实非常好吃,但韩玲玲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她从包里面拿出一张五公分左右长的话费清单,递给了欧阳平。 大家都围了过去。韩玲玲和赵小鹏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欧阳平和同志们都知道,韩玲玲和赵小鹏一定带来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第七十八章 灰堆蛇影 话费清单上面一共有七个通话记录,时间起于一九九五年四月四日十二时二十八分三十七秒,止于一九九五年四月十日七时一十二分五十七秒。 欧阳平和刘大羽的眼睛在每一个通话记录上都停留了一段时间,欧阳平还用笔在三个通话记录下面划了横线。因为,这三个通话记录和欧阳平记忆之中的某些事情有着某种内在的,必然的联系。 这五个通话记录分别是: 1,接听电话:一九九五年四月四日十二时二十八分三十七秒——二十九分十八秒。 2,拨出电话:一九九五年四月四日十五时九分零二秒——十分二十五秒。 3,接听电话:一九九五年四月八日十四时三分零三秒——四分二十六秒。 附带说明一下,以上凡是涉及到数的部分全为阿拉伯数字;这三个通话记录的另一方是同一个电话号码。 “小韩,这个电话号码是谁的?” “队长,你看反面。” 欧阳平将通话记录翻过来:“138916516774——唐国庆——唐国庆是谁?” “队长,你忘了,唐国庆就是唐所长。” “唐国庆就是唐中楷。”赵小鹏道,“我们已经查到了唐国庆的户籍资料,曾用名是唐中楷。” “好狡猾的家伙。”左向东情不自禁道。 “他竟然有两个名字?” “唐中楷是原来的名字,后来改成了唐国庆。” “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说法?” “不知道,恐怕只有姓唐的自己知道。” “雁门镇可能有这种习俗,雁门旅社的小胡也有两个名字,一个叫胡小芹,一个叫胡二静,可能有大名和小名之分。”韩玲玲道。 唐所长给自己弄两个名字,可能另有考虑。 “队长,你在这三个通话记录下面划横线,是——什么意思?” “第一个通话时间是荣仁智在来雁门镇——在路上的时间,这里面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荣仁智在来雁门镇的路上可能和唐国庆通过电话,他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收回祖产,既然荣仁智的手上已经有了某位领导写的东西,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和唐所长联系。唐中楷打电话给汤镇南,就是告诉他荣仁智到达雁门镇的时间,让他缠住荣仁智,雁门旅社是解决荣仁智最理想的地方。” “那么,第二个通话记录呢?”“第二个通话的时间,应该是荣仁智和柳夏天分手的时间,很可能是汤镇南打电话告诉唐国庆:荣仁智已经进了雁门旅社。” “第三个通话记录呢?” “第三个通话的时间,是严建华和李文化走进派出所的时间。”刘大羽道,当时,在派出所等候严建华和李文化的就是刘大羽。“欧阳平,我说的对不对?” “不错,唐中楷看到了两个陌生的警察,他打电话通知汤镇南小心提防。汤镇南之所以蛰伏在雁门旅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玄机就在这里。” 第七十九章 热泪盈眶 “队长,现在能不能把唐所长抓起来。”赵小鹏道。 “时机还不成熟。”陈杰道。 “对,原来的计划不变,明天早上,我们到派出所向周所长辞行。” “什么时间?” “等周所长的电话,明天,我们要演一出戏给唐所长看,所以,我们向周所长辞行的时间应该放在唐所长上班以后。观众不到场,我们演给谁看呢?” “队长,既然案子已经水落石出,荣仁智的后事也应该考虑了。”左向东道,“荣仁智在案子中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 “对啊!欧阳,既然演戏,那就演到位了。”刘大羽听出了左向东的弦外之音。 “荣仁智的丧事能操办起来,那影响就大了。这更能迷惑唐所长。”李文化道。 于是,欧阳平立即打电话给谢曼婷女士,和她谈了自己的想法,谢女士立即应承下来了——这正是谢曼婷所希望的,入土为安,她和两个女儿都希望荣仁智早一点到天国去报到。 欧阳平又打电话给周所长,请他派人协助谢曼婷到所有亲戚家去报丧。还要请几个吹鼓手。 当天夜里,谢曼婷和两个女儿住进了雁门旅社,在赵师傅的指导下,胡小芹和刑侦队的同志给荣仁智搭了一个灵堂——灵堂就设在后院。周所长派人从派出所拖来了两块大帆布,在院子中间拉了一个十平米见方的灵堂。 灵堂搭好之后,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半钟了。谢曼婷将两个女儿安顿好了之后,留在了灵堂,留在灵堂里面的还有荣氏家族的几个年轻的后生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妪,他们一边陪谢女士,一边缝制孝帽孝披。 出殡的时间定在四月十四号的早晨,按照中国人的习俗,人逝世以后,遗体只能在家摆三天,荣仁智属于特殊情况,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出殡的时间放在十四号,荣仁智所有的亲朋好友就有足够的时间赶到雁门镇参加葬礼。根据谢女士的意见和荣仁智生前的遗愿,荣仁智的遗体将安葬在胡家堡荣家的墓地。。 周所长派一个手下送来了寿衣,赵师傅给荣仁智擦洗身体,穿上寿衣,寿鞋,戴好寿帽,最后点上长明灯。 赵师傅也留在了雁门旅社。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雁门旅社渐渐嘈杂喧哗起来。男女老幼,不一会,后院就聚集了很多人,雁门旅社恐怕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人。柳夏天也来了,周所长将他安排在灵堂里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柳夏天像一尊雕塑一样,眼角里面有一些浑浊的东西,看上去让人心酸。 六点半钟左右,吹鼓手们都来了,不一会,哀乐响起来了。 这里顺便交代一件事情,十一号晚上临睡觉之前,欧阳平将两万块钱交给了谢女士,谢女士将四万块钱交给周所长,请周所长和赵师傅帮忙打理丧葬所有事宜,周所长一分钱都没有收。 谢女士很是不解:这么多人帮忙,总得发一点辛苦费吧!还要买一些丧葬用品,还要吃饭。 周所长告诉谢女士:这些年,荣仁智在雁门镇做了很多善事,镇上的老少爷们都记着呢?所以,只要是来帮忙的人,一分钱都不要,至于正常的花销,他已经和镇上的王镇长说过了,这笔钱全部由镇上出,王镇长还特别强调,谢女士只管提要求,镇上一定满足她们的要求。 谢女士试图说服周所长,周所长道:“这不是钱的事情。我们雁门镇欠你们的太多了——”周所长有点哽咽,他说不下去了。 周所长的话让谢女士热泪盈眶。 更让谢女士母女热泪盈眶的是,七点半钟左右,八个人抬着一个上好的、油光发亮的棺材进入后院,谢女士正准备从包里面掏钱,其中一个抬棺材的老者说:“不要钱,马东财马老板叫我们送来的。” “这个马东财是干什么的?”欧阳平也被感动了。 “马东财现在经营木材,过去他曾经开过粮店和棺材铺。”赵师傅道。 “马老板棺材铺多少年前就不做了,这是他给老父亲留下来的。” 第八十章 精彩演出 让谢曼婷母女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八点钟左右,镇长带着刘市长、高区长和市台办的主任来了。他们带来了花圈。 胡老先生正在写挽联,灵堂里面已经摆了不少花圈,灵堂周围的绳子上挂了一排帐子,花圈和帐子上面写着“千古”、“安息”、“永垂不朽”、“德垂千古”、名留万世“等挽联。 几位领导和谢曼婷母女一一握手致意。 刘市长还向谢曼婷母女宣布了两件事情: 一,市委已经责成有关部门将雁门旅社归还给荣仁智的家属,在归还之前,要将所有房子进行一次彻底的整修,整修可按荣仁智的家属的要求进行,费用由市委拨款。 二,荣仁智身在台湾,心系家乡,造福桑梓,多有善举,市委和市台办商量后决定将雁门镇小学更名为“仁智小学”,并在“仁智小学”塑一尊雕像以示纪念。费用由镇政府出。 当然,几位领导还慰问了刑侦队的同志,这属于枝节问题,笔者不再啰嗦。 八点二十五分,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是周所长打来的。“观众”已经就位,演出可以开始了。 欧阳平一行告别谢曼婷母女和众人,走出雁门旅社的大门。直奔派出所而去,左向东和严建华的手上各拎着一个刑侦箱。 一行人走进派出所,一分钟以后,周所长和几个派出所的同志,将欧阳平一行送出大门,大家一一握手,依依惜别,互道郑重。 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有路人,还有商铺里面的掌柜与伙计,房管所院内有一座掩映在高树下的两层古楼,所有窗户先后被打开了,窗户里面镶嵌着一张张脸,观众不少啊!但愿唐所长不要缺席。欧阳平有理由相信,唐所长是不会错过这场精彩好戏的。 欧阳平的判断没有错,刘大羽的大哥大响了。 刘大羽一边接电话,一边朝欧阳平挤了一下眼睛,欧阳平心领神会,电话肯定是柳文彬打的——柳文彬已经看到唐所长了。 周所长陪同欧阳平一行,一路向东。 “大羽,柳文彬怎么说?” “他看到唐所长了,他站在窗户里面,嘴里面叼着一支香烟——这个家伙很狡猾,他站在距离窗户比较远的的地方,而且只露出半个身子。” 这里顺便交代一下,昨天夜里,刘大羽和严建华把唐所长跟丢了。麻花巷——这是赵师傅告诉刘大羽的——有半里路长,之所以叫“麻花巷”,是因为它像一根麻花一样弯曲得很厉害。巷子东头有两扇门,门上都有锁,按常理推断,唐所长不可能进这两扇门。但赵师傅却说,最东边那扇门里面住着一个女人,叫尹品梅,别人都叫她“一品梅”。这个女人在雁门镇的名气很大,因为她长得非常漂亮,不但长得高,水色特别好,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男人见了没有不动心的。“一品梅”和不少男人有瓜葛,他有一个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男人——他对一品梅“在外面的事情从不过问。唐所长八成是去找“一品梅”的。 第八十一章 近在咫尺 两辆汽车离开了雁门镇,但欧阳平和同志们并没有离开雁门镇,六个人在谷口外的树林里面下了车,去了一个地方,大家应该能猜到,他们进了第二博物院,冯局长已经和有关领导打过招呼,欧阳平一行打算在第二博物院呆几天。这里与雁门镇之间近在咫尺, 在博物院门口迎接欧阳平一行的是保卫科的阎科长,博物院里面有前后两个值班室,每一个值班室里面有四张床,每天夜里,博物院都有四个人巡视,一班两个人,分上半夜和下半夜两个班,博物院和其它的单位不一样,对值班有着严格的要求和规定。这里收藏者一定数量的国宝级的文物,来不得半点的疏忽大意。 欧阳平一行六人被安排在了南院值班室——博物院分南院和北院。南院值班室在东大门的北侧。六个大老爷们,四张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韩玲玲和赵小鹏开车回了刑侦队。欧阳平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让唐所长确信刑侦队已经离开了雁门镇,站在雁门山的山顶上,能清楚地看到进出雁门镇的汽车。现在,欧阳平还不能确定躲在汤镇南身后的只有唐所长一个人。 阎科长刚把六个人安顿好,欧阳平的大哥大就响了,是柳文彬打来的:就在欧阳平一行离开派出所十分钟后,唐所长离开了房管所。沿下街向北,在下街的北街口转而向东,那里正是唐所长家和顺风客栈所在的方位。柳文彬和派出所另外一个民警小苏远远地跟在后面。 唐所长没有进巷子——他家就在巷子里面,而是进了顺风客栈,他在柜台外面站了一会,好像在和一个时髦女人说话,因为相隔比较远,小苏看不清楚这个女人的脸。 一分钟以后,唐所长走出顺风客栈,又原路返回房管所。 欧阳平打电话给周颖,周颖说,从昨天夜里到现在,那三个香港人除了到楼下餐厅吃早饭以外,没有离开过房间。 那么,有没有人走进他们的房间呢? 周颖说没有,只有一个女服务员进去收拾了一下房间,很快就出来了。 “这是什么时间的事情?” “就刚才。” “所有房间都收拾了吗?” “都收拾了。” “就她一个人吗?” “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其他几个都是小姑娘。” 这个服务员长得什么样? 周颖的回答是“很时髦”。 “时髦在什么地方?” “头发是烫过的。” “多大年龄?” “四十岁左右。” “身高是多少?” “一米六五上下。” 接下来,欧阳平又和柳文彬、周所长通了电话,得到了和周颖相同的回答。周所长还特别强调:“唐所长的老婆萧凤仙就很时髦风骚,年龄也在四十岁左右。身高和周颖描述的基本相同。 萧凤仙是顺风客栈的负责人,唐所长到顺风客栈,肯定是去找萧凤仙。 那么,唐所长为什么不打电话呢?这个问题是李文化提出来的。 这说明唐所长做事非常谨慎。毕竟,从房管所到顺风客栈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打电话,怕隔墙有耳。这是陈杰的分析。 左向东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他在想问题。 第八十二章 众蛇出洞 整个下午,同志们都无所事事。 吃过晚饭之后,天渐渐黑了下来。荆南的春天,昼长夜短,七点钟左右,夜幕才徐徐降临。因为百无聊赖,所以,在同志们的心里面,白天就显得特别漫长。 七点多一点,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是周颖打来的电话:“队长,三个香港人离开了顺风客栈,其中一人的手上拎着一个皮箱子。” “周颖,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北大街,我正在跟踪他们。” “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 “郝同志,前面是什么地方?”声音中断。 “队长,他们往房管所和派出所方向去了。” “周颖,你和谁在一起?” “派出所的郝同志,是周所长特意安排的,周所长让他隐蔽在顺风客栈的附近,以备不时之需。” “我们现在就过去,随时保持联系——及时告诉我们目标的去向。” “是。” 蛇终于出洞了。 六个人直奔雁门镇而去。 出洞的不仅仅是三条蛇。 走到谷口的时候,欧阳平的电话又响了,是柳文彬打来的。 “是文彬吗?” “队长,我是柳文彬,我有重要情况汇报。” “快讲。” “唐所长天黑以后去了麻花巷。” “唐所长去了麻花巷?” “欧阳平,他昨天晚上也去了麻花巷,赵师傅的判断没有错——他果然和‘一品梅’有瓜葛。”刘大羽道。 “柳文彬,唐所长是不是去了‘一品梅’的家?” “不错。奇怪的是,唐所长钻进院子几分钟以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拎着包的、矮小的男人,这个人走出院门以后,用锁把院门锁上了。之后,此人钻进了澡堂。” “唐所长还在‘一品梅’的家里吗?” “没有,几分钟之前,他离开了麻花巷。” “院门不是锁起来了吗?” “人在门里面能打开外面的锁。” “唐所长往什么方向去了?” “沿南大街向西——他到什么地方,现在还无法确定。” “你身边有几个人?” “加上我一共有三个人,周所长,还有小苏同志。” “请周所长接电话。” “喂,是周所长吗?我是欧阳平。”“我是老周。” “周所长,刚才周颖打来电话,住在顺风客栈的三个香港人也往房管所方向去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们跟上去,注意,别让他发现你们。” “放心吧!我们会特别小心的。我已经安排人守候在下街的南街口了。等一下,小柳还有话说。” “队长,我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唐所长的手上拎着一个包。” 一个拎箱子,一个拎包。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呢? “行,你们继续跟踪,并及时保持联系。我们很快就会赶到。” 六个人进入谷口。 “这里面肯定有名堂。”刘大羽自言自语道。 “大羽,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品梅’的事情,老婆和别的男人鬼混,丈夫提供方便,还奉送安保。这里面一定有玄机。” 第八十三章 锁定目标 “向东,你在想什么?” “队长,三个香港人很可能是冲雁门镇的文物来的——。”左向东本来是想说:是冲公主墓的随葬品来的。但他没有这么说。 “照你这么讲,今天晚上,他们是去交易的。”李文化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严建华道。 “东西很可能藏在麻花巷‘一品梅’家。那里距离雁门旅社最近。”左向东道。 说话间,大家已经来到了物资供应站。 此时,欧阳平的电话响了。 “喂,是周颖吗?” “我是周颖,三个人上了长芦寺。” “上了长芦寺?” “队长,唐——唐所长也朝公主桥方向去了。” “你看见柳文彬和周所长他们了吗?” “还没有。唐所长是从南大街过来的——他刚拐过去。” “你在什么位置?” “我们在派出所的大门里面。队长,我看到柳文彬和周所长他们了。” “行,你们会合以后,继续跟踪,派一个人守候在公主桥附近。我们已经到了物资供应站,几分钟之后,即可赶到。注意,不要跟得太紧——防止被他们发现。” “我明白。我这里有四个人,我安排两个人守候在公主桥附近。” “很好。” 六个人大步流星,穿过上街南街口,进入南大街,几分钟以后,六个人上了公主桥。 刚下桥,从桥底下钻上来一个人:“是欧阳队长吗?” “我是欧阳平,你是?” “我是小郝,周颖让我们在桥下守候——桥下还有一个人。” “周所长他们往哪边去了?” “往那边去了——”小郝指着长芦寺后面的树林,“小亭子南边有一条路,你们从那儿上去。” 欧阳平一行沿着小亭子南边一条羊肠小路钻进了树林,树林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周颖和柳文彬他们在什么地方呢? 六个人没有贸然前行,他们匍匐在一片灌木丛中,静静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在树林的西边,黑暗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又一个宝塔的尖顶——那里有一个塔林——是历代高僧长眠之地。 风在树梢上捉着迷藏,草丛里面不时传来几声虫鸣。长芦寺在同志们的眼睛里面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阴影。 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从密林深处钻出一个人来,虽然距离比较近,但看不出他的摸样。此人蹲在草丛里面朝欧阳平他们所在的方位看了好一会。 “队长,是周所长。”左向东看到了周所长的脑袋——他的脑袋上没有什么头发。 “我过去看看。”陈杰低着头、猫着腰,摸了过去。 不一会,陈杰和周所长飘到了欧阳平的跟前。 “目标在什么地方?” “他们在塔林里面。” “几个人?” “先进去三个人,后进去一个人,一共四个人。” “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距离太远,我们怕打草惊蛇,想等你们来了以后再说。” “欧阳,先把他们抓起来再说。”陈杰道。 刘大羽和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望着欧阳平。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走。”欧阳平大手一挥。 七个人迅速散开,成合围之势,冲进了树林。树上传来了几声鸟鸣。 第八十四章 匪夷所思 钻出树林,从塔林方向传来说话的声音——到底说什么不知道,因为声音太小。看不见人,塔林中有几十座高低不一,或大或小的舍利塔,舍利塔挡住了同志们的视线。 除了听到人声以外,还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光亮,看不到光源,光亮是通过几座塔身和几棵树折射出来的。 大家循着光源向纵深围拢过去。 欧阳平和左向东从西边摸过去,他们终于看见人了。 “奇怪啊!”左向东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情呢?” “怎么奇怪?” “队长,你看——”左向东朝光亮所在的地方指了指。 直觉告诉欧阳平,左向东所谓的“奇怪”是有道理的,在塔林中间一尊比较大的舍利塔的基座上坐着六个人。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是四个人走进塔林,怎么会多出两个人来呢? 陈杰和刘大羽慢慢逼了上去——他们贴着塔身,向南移动。 “梅花5。” “黑子,出牌啊!” “着什么急,你催命啊!” 刘大羽、陈杰、欧阳平和左向**然闪出——如从天而降。 “不许动,我们是警察。”陈杰将手枪在灯光下晃了一下。 六个人同时怔住了,其中一人从塔基上站了起来。 严建华和李文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按倒在地。 “不要动,把双手抱在后脑勺上。”欧阳平大喝一声。 六个人呆如木鸡地望着同志们模糊不清的脸。 在第一层塔身上面放着一盏马灯——光亮就是从这盏马灯里面发出来的。塔基上铺着一张报纸,报纸上散落着几十张扑克牌,还有一些钞票。 左向东打开手电筒,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了一会。 左向东所谓的“奇怪”被进一步证实了,这个六个人都是生面孔,既没有三个香港人的面孔,更没有唐所长的面孔。 周所长认识这六个人:“好啊!你们真是本性难移,死不悔改啊!竟然跑到这里来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周所长非常诧异,“我明明看着他走进塔林。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周所长口中的“他”显然是指唐所长。 “太狡猾了,竟然跟我们玩金蝉脱壳的把戏。” “周所长,您能确定刚才跟踪的就是他吗?” “肯定是他——烧成灰,我都能认出他来。” “肯定是在进入树林以后——他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然后——” “袁家宝,谁让你们到这里来赌钱的?” “周所长,是我们自己来的,你们抓得紧,我们没有地方去,就到这里来了。” “你们在这里耍了多久了?” 没有人回答周所长的问题。 “快说,在这里耍多少天了?” “今年——这些日子,我们都在这里耍。” “还有谁知道你们在这里耍?” “就我们六个人。不相干——不对路子的,我们不敢招惹。” 唐所长果然非同凡响。欧阳平和他的战友们算是遇到对手了。 第八十五章 撒网捕鱼 “周所长,您赶快给小郝打电话,看看他们有没有从桥上走。”周颖道。 “没用的,公主桥并不是雁门镇和长芦寺唯一通道,在长芦寺东边,也有一条进入小镇的路。” “他们显然知道我们在跟踪。”刘大羽道。 左向东用手电筒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八点一刻:“队长,他们很可能已经完成了交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三个人很可能已经离开了雁门镇。” 左向东的话提醒了欧阳平:“周所长,从这里离开雁门镇,除了谷口一条路,还有没有其它路呢?“ “有,还有一条山路——在阎王鼻子,翻过山以后就是一条通往市区的道路。” “这条路大概要走多长时间?” “半个时辰吧!” “离开雁门镇就这两条路吗?” “就这两条路。谷口这条路能走汽车,阎王鼻子这条路只能走人。” “现在追已经来不及了。这样吧!周所长和我们跑一趟,看看能不能赶在他们下山之前截住他们。” “队长,他们也有可能走谷口这条路——他们不会走多远的,如果他们走这条路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追上并截住他们。”左向东道,“他们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迅速离开荆南市,所以,汽车站、火车站和飞机场也应该安排人。” 心有灵犀一点通,欧阳平马上想到了谢女士母女。他们认识这三个香港人,如果把他们安排在汽车站。火车站和机场守候,就可万无一失。 接下来,欧阳平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谢女士: “喂,我是欧阳平,您是谢女士吗?” “三个香港人在不在房间?” “门一直没有开?可以让您的女儿去敲门,看看他们在不在房间里面?” “我等着,别着急。” 电话里面传来了敲门声。一共敲了三次,每次三下。 “没有人应答。谢女士,这三个人的面孔,你们母女三人都认得吗?” “认得,太好了,你们马上赶到物资供应站来,我派人等你们。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们说。”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冯局长: “冯局长,我是欧阳平,请您立即派三路人马赶到汽车站、火车站和飞机场。我们的同志一会就到。” “再见。”时间不容许欧阳平说的太多。 “欧阳队长,这六个人怎么办?”“先带回派出所,如果有必要的话,等我们腾出时间来再找他们谈。” “欧阳,要不要再派几个人把唐所长家和顺风客栈监视起来?” “我差点把这件重要的事情忘了。这样吧!大羽,你和严建华到顺风客栈去,柳文彬、赵小鹏到麻花巷去。大羽说的有道理,既然他们已经有所察觉,那我们也就用不着藏着掖着了。不过,暂时不要惊动他们。其他人跟我走。” 大家在北大街的南街口分道扬镳,小郝和小苏押着六个赌徒进了派出所;刘大羽、严建华向北;欧阳平一行大步流星,同志们的汽车停在博物院里面。 在上街南街口,欧阳平一行和谢女士母女三人相遇。 第八十六章 事无巨细 五六分钟以后,大家赶到了第二博物院,博物院里面停着三辆车子,其中两辆是刑侦队的,一辆是博物院保卫科的。 阎科长今天当值,欧阳平和他简单交代乐儿几句之后,阎科长将车钥匙交给了欧阳平。 一分钟之后,三辆汽车驶出博物院,向东疾驰而去。 第一辆汽车里面坐着四个人,他们是欧阳平、周所长、陈杰和左向东。开车的是欧阳平,这辆车到阎王鼻子的北麓去堵截三个香港人;第二辆汽车里面坐着李文化、韩玲玲,柳文彬和谢女士的两个女儿,由李文化开车,这辆汽车将直接去中央门长途汽车站和荆南市火车站;第三辆汽车里面坐着赵小鹏,周颖和谢女士,开车的是赵小鹏,他们的目的地是东郊飞机场。 二十分钟以后,三辆汽车在一个三叉路口分道扬镳。欧阳平的车子向北,李文化的车子向南,赵小鹏的车子继续向东。 树有分叉,取其主干,我们先来看看欧阳平这一路的情况。 在汽车行驶过程中,欧阳平和左向东有一段对话:这段对话对后面的侦破工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自从坐上汽车以后,左向东一直眉头紧锁、低头不语,欧阳平对这个小伙子太了解了,只要他不吱声,那就是在思考问题。 “向东,你是不是在想什么问题啊?” “队长,什么都逃不出你的眼睛。” “快说——说给我们听听。” “从今天晚上行动的全过程来看,唐所长对我们的计划是知道的——至少是有防范的。” “我同意你的分析,他很可能一直躲在暗处——监视我们的行动。” “如果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那他会把自己藏的很深,相反,如果他发现我们已经盯上了他——他就会狗急跳墙。汤镇南服毒自杀的目的是想带走更重要的秘密。” “你是不是想说,唐所长的手上可能有相当数量的随葬品?”陈杰道。 “是这样,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些随葬品处理掉,只有把这些东西处理掉——把三个香港人打发走,他才能变被动为主动,只要我们没有证据,他就可以高枕无忧。还有,唐所长和这三个香港人的接触的时间很可能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有可能是一个文物走私团伙。” “照你这么讲,我们撤出雁门镇的计划,唐所长也知道了?” “这很难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今天晚上,他们的行动是加了保险的。不管后面有没有人跟踪,他都会这么做——这正是唐所长狡猾的地方。” “向东,你是不是想说,既然唐所长已经登台亮相,我们就用不着藏着掖着了?”欧阳平读出了左向东的潜台词。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应该把‘一品梅’和他丈夫抓起来,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左向东说了这么多,这句话才是中心。等他把大家的思想激活之后,才亮出他手中的底牌。 “周所长,你现在就派人到麻花巷去把‘一品梅’和他的男人抓起来。”欧阳平道。 周所长掏出大哥大,拨号,通话。 今天,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八十七章 桥头守候 第八十七章 桥头守候 左向东的判断被进一步证实了,几分钟以后,刘大羽打来电话,他和严建华到顺风客栈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认三个香港人到底有没有回顺风客栈。 值班的男服务员小王说,三个香港人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为了证明自己所说非虚,他还打开两个房间的门,三个人果然不在房间里面,皮箱也不在了——手提包和随身携带的生活用品还在——三个人住进顺风旅社的时候,有一个皮箱和一个手提包——难道他们连手提包和生活用品都不要了。刘大羽打开手提包,里面是一些洗换衣服,还有两条领带。 欧阳平对顺风客栈的格局是了解的,进出客栈都要经过值班的柜台——绝大部分旅社都是这么设计的,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方便管理,三个人如果带上所有的行李离开,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离开的旅客才会带走所有的东西。难道三个人也玩了一出金蝉脱壳的把戏? 欧阳平据此推断,三个人走阎王鼻子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二十分钟以后,汽车按照周所长的指点在一个弯道上放缓速度。 公路南边有一片树林,欧阳平将汽车开进了树林,灭掉了车灯。 几个人跳下车,跟在周所长的后面,沿着树林里面一条小路向南走去。 “周所长,他们肯定会从这里经过吗?”陈杰压低了声音。 “如果他们走阎王鼻子的话,肯定会从这里经过。”周所长低声道。 “为什么?” “除了这条路,没有其它路,到前面,你们就知道了。” “队长,前面有一座桥。”左向东道。 “前面有一条河,如果他们走这条道的话,肯定要走这座桥。这条和有十几里路长,只有这一座桥。”周所长道,同时加快了步伐。 前面果然有一座桥,桥是用木头建造的。桥下是一个深谷,深谷之中是一条河流,人站在桥上,看不见河水,河面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汽,或者叫轻雾。木桥有三米左右宽,两边有栏杆。” “你们看——”左向**然退后一步。 “什么情况?” 用不着左向东回答了,欧阳平已经看见了:桥面上少了几根木头,面积有学生上课用的书桌那么大。” “欧阳队长,我们就埋伏在树林里面静静地等待。我估计他们就要到了。” 在路的西边有一片灌木,周所长走了过去,三个人跟在后面。灌木丛里面有一些石块,坐在石块上,能清楚地看到桥身,特别是桥头。 “周所长,这叫什么桥?好像有些年头了。”陈杰道。 “叫黑桥,从我记事的时候,它就在这儿了。由于年久失修,桥上的木头已经开始朽了。” “河对面阴森森的河对面有一大片松树林,叫黑松林,除了白天,夜里面是没有走这条路的。” “这是为什么?” “黑松林里面有狼。” 万籁俱寂,除了一些昆虫鸣叫之外,树林里面安静异常,在这里,你能听到一些非常细微的声音。 第八十八章 插翅难飞 四个人刚刚安静下来,欧阳平的大哥大突然振动起来——欧阳平将电话调到了振动状态。 电话是刘大羽打来的,他告诉欧阳平,唐所长已经进了巷子回了家。 欧阳平看了看大哥大屏幕上的时间,21点19分。 “唐所长的手上有没有拿东西?” “没有,唐所长空着手。这个家伙行色匆匆,外套搭在手腕上。好像是刚做过激烈的运动。” 欧阳平陷入了沉思。 “欧阳,你在听吗?” “我在听。” “欧阳,我们要不要把他抓起来?” 欧阳平犹豫片刻,道:“这样吧!你们暂时别惊动他,我已经派人去抓捕‘一品梅’和她的男人去了。等我们审讯过这两个人以后——再做定夺,你看你怎么样?” “行,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再监视一段时间,你们就可以撤了。”欧阳平挂断了电话,此时此地,打电话是不合时宜的。 四个人在灌木丛里面守候了近十几分钟,仍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连鬼影子都没有看见。黑松林里面偶尔会传来几声凄厉的叫声,是鸟的叫声,还是狼的叫声,隔得太远,无法确定。 按照周所长估算的时间,从长芦寺步行到阎王鼻子,要用半个小时左右,从阎王鼻子到黑桥,要有四十几分钟,加在一起是七十几分钟。同志们是八点十几分离开塔林的,三个香港人离开树林的时间在八点十分左右——顶多比同志们早两三分钟,现在的时间是九点半钟左右。八十几分钟,三个香港人应该到黑桥了。 “他们毕竟不是本地人,又没有走过山路,速度可能会慢很多。”陈杰道。 “我已经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了,山里人走这条路,顶多半个时辰——一个小时。” 左向东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周所长,从雁门镇走谷口那条路,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呢?” “那得多用半个小时。” 周所长的回答是有道理的,同志们驱车进入雁门镇的时候,用了将近半个小时。左向东之所以提这个问题,是想确定一下三个香港人走哪一条路的可能会大一些。谷口这条路相对来讲,要平坦许多。 结论是肯定的:三个香港人走阎王鼻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同志们不可能在这里守候到天明。 欧阳平最后决定,再守候半个小时,如果再见不到三个香港人的踪影的话,就撤回雁门镇。欧阳平的手上已经有了三张牌,第一张牌是唐所长与荣仁智失踪遇害案的有关证据,比如说唐所长曾经参加过地方志的修订,还有汤镇南的电话记录,周颖和柳文彬跟踪到的情况,最初跟踪的目标肯定是唐所长和三个香港人,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第二张牌是“一品梅”夫妻俩,欧阳平有理由相信,“一品梅”和他的丈夫应该知道一些事情;第三张牌是欧阳平撒出去的三张网。只要守住汽车站、火车站和飞机场,三个香港人插翅难飞。 第八十九章 老谋深算 大家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小时,仍然没有等到他们要等的人。 “难道他们在我们赶到之前已经下山了?”陈杰很纳闷。 “会不会是他们看到了我们的汽车,一直蛰伏在黑松林里面呢?”周所长道,“这条路非常偏僻,平时很少走汽车,晚上就更少了。汽车路过的时候,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 “欧阳,我去把汽车开走,你们再耐心守候半个小时,实在不行,咱们再撤。” “行,老陈,你去把汽车挪一下——停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陈杰迅速钻出灌木丛,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一会,三个人听到了汽车启动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光柱出现在树林里面——黑暗之中,突然闪出两束光来,确实有点晃人的眼睛。 不一会,光柱向东移动,一两分钟以后,光柱消失在黑暗之中。 三个人密切地注视着桥头——也只能看到桥头——远处的一切,所有的景物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十几分钟以后,桥上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大家立即亢奋、紧张起来,三个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脚步声很轻,也很慢。桥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上去,桥就像快倒了一样。 不一会,一个黑影出现在桥中间。黑影贴着东栏杆,一步一步,谨小慎微地向北移动。 “队长,就一个人。”左向东低声道,“奇怪啊!” “欧阳队长,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这个人很可能是来探路的,另外两个人极有可能藏在河对岸的树林里面。”左向东道。 此人的手上空空如也,走起路来,重心不是很稳,还有些摇晃。快走到桥头的时候,黑影干脆坐在了桥上。 “队长,我过去看看——” 左向东正准备站起身,被欧阳平一把拽住了。 左向东重又蹲回原处。 “向东,稍安勿躁——我们等一会再说。” 大家的心里很着急,可是黑影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他好像在身上摸什么,或者是在掏什么。 他在掏香烟,因为他按着了打火机。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对着桥栏杆。打火机的光只闪了一下就熄灭了。 香烟吸了三分之一的时候,黑影从桥面上爬起来,继续向北移动,下桥之后,黑影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但走路的姿态还是有点摇摇晃晃。 “难道是一个过路的。”欧阳平道。 欧阳平的意思是,如果是同志们守候的目标的话,应该迅速通过才对,为什么要在桥上耽搁这么长的时间呢? “走,我们上去看看。” 三个人闪出灌木丛。 “什么人?” 说这句话的不是欧阳平他们,而是黑影——此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说话的时候,声音发颤。 “是不是乔木匠啊?”周所长好像认出了黑影——大概是从声音上认出来的。 “我的吗呀!吓死我了,这不是雁门镇的周大所长吗?” 果然是一个过路的人——原来是虚惊一场。此人的年龄在五十岁左右,个头在一米五零左右,背还有点驼。 “欧阳队长,这是刘家洼的乔木匠,乔老二,你这是从哪里来啊!” “阎王鼻子的韩铁头请我去打几件家具,他家老三要结婚了。晚上留我喝了一点酒,硬灌啊!镇让人受不了。这不,喝多了。” “瞧你,喝了这么多的酒,能走路吗?” “没事,走掼了山路,就是黑桥有点邪乎。” “喝多了就在韩家睡吧!钥匙摔倒了咱们办呢?” “没事,我家就在前面,我这个人不喜欢在外面睡觉——我认床啊!哎,周所长,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乔师傅,你在路上有没有见过三个人,他们操外地口音。”欧阳平走上前去。 “我见到了四个人。” “四人?” “我今天喝了不少酒,从阎王鼻子下来的时候,酒劲上来了,我就在一块石头上睡了一会,他们说话的声音惊醒了我。” “什么口音?” “没有在意,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 “这四个人从南向北,还是从北向南?” “他们从山上往山下走。”乔木匠的意思是:从阎王鼻子往黑桥走。 “乔师傅,您离开韩家是什么时间?” “快八点四十了。” “您睡觉的地点距离阎王鼻子有多远?” “我睡觉的地点就在阎王鼻子的下面——翻过山就是。” “从韩家走到你睡觉的地方,需要多长时间呢?” “这——要不了多长时间,也就是四五分钟吧!” 欧阳平是在计算时间,按照乔师傅提供的时间来计算的话,三个香港人在同志们赶到之前,已经离开了黑桥。 “乔师傅,这条路上有没有岔道?” “有好几条岔道。” “在什么地方?” “就在阎王鼻子下面——就在我睡觉的地方。” “是不是过了阎王鼻子,就只剩下一条下山的道了?” “不错。” 欧阳平打开大哥大,调出刘大羽刚才通话的时间:“21点19分”。 “三”加“一”,多出来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唐所长,他在21点19分之前回到家,乔木匠从韩家走到睡觉的地方,大概用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唐所长和三个香港人分手的时间大概在八点四十五分左右,回到家的时间是九点十九分,用了半个小时多一点,八点十分左右,唐所长将同志们骗入塔林,然后和三个香港人去了阎王鼻子,所用的时间也是半个小时多一点。 那么。唐所长怎么会出现在阎王鼻子呢? 经过分析以后,答案就出来了:三个香港人对这条山路不熟悉,唐所长必须要把他们送到没有岔路的地方,才能放心回去。而岔路就在阎王鼻子下面。这是其中之一,唐所长的另一个考虑是,由他带路,速度会快很多。 唐所长果然老谋深算。 第九十章 夜走黑桥 为了证实乔木匠的说法,或者说为了获得直观的认识和准确的判断,欧阳平决定从阎王鼻子这条山路回雁门镇。 动身之前,欧阳平打电话给陈杰,让他开车回雁门镇。 听了欧阳平和陈杰通话的内容之后,乔师傅主动要求和同志们到阎王鼻子走一趟。这正是欧阳平和周所长所希望的,至少,欧阳平想知道乔师傅睡觉的地点。路上,还可以向乔木匠请教一些问题。欧阳平还想计算一下走完这条路所用的时间。欧阳平在上桥之前,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九点四十五分。 左向东和周所长想扶乔师傅上黑桥,结果被乔师傅甩开了,因为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看他走路的速度和步态,酒确实醒了。 桥上面有好几个地方的木头都没有了,所以,过桥的时候,不得不小心谨慎。 越过黑桥,眼前有一条上山的路,山路也越来越陡,树林也越来越茂密。黑松林,果然名不虚传,大家眼睛里面所看到的全是参天古松。很多缠绕在松树身上的藤蔓,足有手腕粗;头顶上方,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从树上挂下来的树藤。 上山的路果然只有一条。 十点十六分,乔师傅拐进一片树林,在一块石头旁边停住了脚步:“我就睡在这块石头上。” “那四个人在什么地方?” 乔师傅走到距离石头十几米的地方——位置在石头的东边。 “他们当时就站在这里。” 乔师傅所指之处,实际是是一个路口,在这个路口,经过仔细寻找和乔师傅的指点,欧阳平发现了四条路,它们依次是:第一条路朝东,第二条路朝北,第三条路朝西北,第四条路朝西,通往黑桥的路是第三条,而不是直接朝北的第二条路。因为树和灌木比较多,四条路并不是很清晰。玄机就在这里,唐所长把三个香港人送上了通往黑桥的山路,然后返回了雁门镇。路口所在的位置是一个缓坡,缓坡的上方和下面都是一个比较陡的斜披,在路西边的树林里面躺着好几块石头,独有一块石头比较长,也比较平整,乔师傅就躺在这块石头上面。 “乔师傅,这四个人的手上有没有拿什么东西?” “树挡着,我当时有点迷糊,没有看清楚。” “他们说什么没有?” “说了,但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向上走了两分钟左右,眼前呈现出一个非常突兀的山崖,这儿就是所谓的“阎王鼻子”,人确实了不起,竟然有这么大胆和丰富的想象力,黑暗之中,都能看见阎王爷那副尊荣。 一条石阶从阎王爷的左鼻沟穿过,通过这条石阶的时候,四个人用了三分钟左右的时间。 乔师傅将会回到韩铁头家,夜已经很深了,乔师傅年过半百,欧阳平不放心,让乔师傅跟同志们到雁门镇住一晚上,乔师傅答应了,但他不准备跟同志们到雁门镇去,而是回到韩铁头家去。 第九十一章 空间思维 周所长叩开了韩铁头家的院门,把乔师傅交给了韩铁头。 三个人穿过村子,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朝大和村走去。 欧阳平之所以问乔师傅“四个人手上有没有拿什么东西?”,是有所考虑的,唐所长和三个香港人完成交易之后,不可能把钱送回家,因为时间不容许,当时的时间才八点多钟,拎着钱在大街上行走,肯定不妥,他也不可能拎着钱送三个香港人,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这笔钱肯定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他们同为魔鬼,但魔鬼之间也会互存戒心、彼此防范的。所以,唐所长极有可能把钱藏在某一个地方。根据时间计算,唐所长藏钱的地方,可能就在塔林附近。这是欧阳平和左向东共同的想法。 三个穿过大和村以后,并没有直接回雁门镇,而是沿着雁门镇西边的一条山路朝南走,这条路一直通到长芦寺后面的塔林和树林。 在距离树林西边几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两个山坳,每一个山坳里面都住着几户人家,这两个山坳就在山路的西边,一个山坳在南边,一个山坳在北边,两个山坳相距不到半里地。南山坳叫袁家坳,北山坳叫黄家坳。 周所长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他就是今天晚上在塔林里面聚赌的袁家宝,他就是袁家坳的人,此人是雁门镇小有名气的赌徒,周所长和这个人打了多少年的交道。 “周所长,从这两个村子到雁门镇,是不是必须走公主桥呢?”左向东问。 “对啊!在树林和塔林的南边有一条路。” “向东,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欧阳平听出来了,左向东的话里面是有潜台词的。 “唐所长肯定知道袁家宝他们经常在塔林里面聚赌,所以,他故意把我们引到树林和塔林去,然后来一个金蝉脱壳。他的钱很可能藏在这两个山坳里面,不是袁家坳,就是黄家坳。” “你是说,唐所长有可能和这两个山坳里面的某一个人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对,交易的时候,此人很可能就藏在树林或者塔林附近,唐所长完成交易之后,就将东西交给了此人。然后和三个香港人去了阎王鼻子。”左向道。 前面,我们曾经提到过,左向东有超乎寻常的空间思维能力。 “欧阳队长,照你们这么分析,唐所长的同伙除了汤镇南,另有其人。” “完全有这种可能。” “向东,你这个假设非常大胆,如果你的假设能够成立的话,那么,袁家宝可能知道唐所长和此人的关系。”“队长,我就是这个意思。” 三个人穿过了一片檀树林,在周所长的指点下,欧阳平和左向东知道了袁家坳和黄家坳的位置,只能知道位置,因为这两个山坳被两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根本就看不见任何建筑物。 走进一片树林,塔林就在树林中间。走出树林,下面就是凉亭,凉亭的下面是公主桥。 第九十二章 火眼金睛 三个人直接去了派出所,刘大羽和严建华已经在所长办公室等候多时。 欧阳平立即提审了“一品梅”。 “一品梅”果然不是一个俗物。欧阳平和刘大羽阅人无数,这么漂亮标志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俗”并不只体现在五官和体态上,关键是她的脸白净异常,日本舞姬大家见过吗?“一品梅”的水色和日本舞姬无异,日本舞姬的脸上施的是脂粉,“一品梅”的脸上未施任何脂粉,这就不是一般的水色了。 “你们把我们夫妻两弄到派出所来,究竟为什么啊?”“一品梅”不但人长得漂亮,说话也有几分动人,“我们可是本分规矩的人家。” “尹品梅,昨天晚上,还有今天晚上,谁到你家去了?” “谁到我家去了?这位同志,我听不懂你的话。” “这两天晚上,先进去一个男人,不一会,你男人走出院门,并且将院门锁上。” “你们可不能这样污人清白啊!我可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我男人也是一个七尺男儿,我们怎么会做出这种龌龊腌臜的事情来呢?” 把一个和武大郎差不多高的人说七尺男儿,多少有点搞笑。 “我们的人在麻花巷守候多时了。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实面前,你还不从实招来。” “这——”“一品梅”的舌头没有先前那么利索了。 “这个人是谁?你千万不要随便弄一个人来糊弄我们,如果我们不知道他是谁,怎么会在暗中监视他,并把你们夫妻俩请到这里来呢?” “一品梅”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手帕,在额头上拭了几下。 “说吧!这个人是谁?” “是——是唐——唐国庆。”这三个字从“一品梅”的嘴里面蹦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算你识相,我问你,唐国庆和汤镇南之间的事情,你知道吗?” “唐国庆的事情,我从不过问。” “今天晚上,唐国庆离开麻花巷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包,包里面是什么?” “一品梅”漫不经心地拉了拉衣袖,整了整衣领——整了整就是往上提了提,领口有点往外翘,“一品梅”往里面按了按。” 左向东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一品梅”的手。 “他手上拎着包吗?我没有在意。” “唐国庆进麻花巷的时候,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离开你家的时候,手上拎着包,一定是从你家拿了什么东西。我可以肯定,今天晚上,唐国庆到麻花巷并不是和你鬼混,而是去拿东西。” “拿什么东西?” “你这是明知故问。” 左向东走到欧阳平跟前,和他低语了几句。 欧阳平点点头。 左向东站起身,走到“一品梅”跟前:“尹品梅,把左手的衣袖捋上去。” “一品梅”纹丝未动。 左向东抓住“一品梅”的左手腕,捋起衣袖。 第九十三章 玉镯项链 大家都看见了,“一品梅”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玉镯,左向东又捋起“一品梅”的右手腕,又一个玉镯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一品梅”,请你自己把衣服的领口解开。” “你想干什么?” “快解开。”欧阳平大声道。 “一品梅”又看了看周所长。 “磨蹭什么?快解啊!”周所长道。 “一品梅”慢吞吞地解开领口上的第一个扣子。 左向东从“一品梅”的脖子里面拉出一根黄金项链,项链是由一段段宽约零点五公分的、镂空的金片组成,在项链的末端有一个鸡蛋大小的玉坠,玉坠的造型为半镂空的观音。 “把东西拿下来。” “一品梅”极不情愿地解开项链,捋下玉镯,交给了左向东。 左向东看了看项链和玉镯,然后交给了欧阳平和刘大羽。 玉镯以绿色为主,辅以白蓝,三色互相渗透杂糅,玉镯有大拇指粗,上面雕刻着凤形图案,看上去就知道是非同寻常之物,项链就更特别了。欧阳平和刘大羽在首饰文物一窍不通。 刘大羽把严建华叫到跟前,和他低语了几句。 严建华走出办公室。刘大羽让严建华到雁门旅社去请彭包二位教授——彭教授的考古工作还没有结束。 审讯继续进行、 “‘一品梅’,这两样东西是不是唐国庆送给你的呢?” “是。” “今天晚上,唐国庆的包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就全说出来吧!唐国庆有罪,你们夫妻俩也脱不了干系,如果你主动坦白,我们或许会——” “我明白——我明白,唐国庆的包里面装的也是这些劳什子。” “这些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这——我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 “这些东西一直放在你家里吗?” “是——东西藏在我家的地窖里面——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具体是哪一天?” “是——是四月四号——就是清明前一天。” “四月四号——说具体时间?” “夜里。” “夜里?再具体一点?” “子夜时分。” “你丈夫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 “地窖里面还有文物吗?” “唐国庆全拿走了。” “唐国庆每次到你家,你男人为什么要把院门锁起来呢?” “这——” “快说!” “门锁上就说明家里面没有人。” “你们是怕外人打搅吗?” “是。” “你男人得了唐国庆什么好处?” “他在物资供应站当主任,是唐国庆找区长和镇长说的话。” “他就这么甘愿戴绿帽子?” “我男人是一个没用的窝囊货,给他一点酒喝,他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你有没有问文物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他让我不要多问。” “一品梅”这张牌使案件的侦破工作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十分钟左右,严建华领着彭包二位教授走进了办公室。 第九十四章 南唐遗物 彭包二位教授带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他们在墓室的墓门石上发现了墓志铭,由于年代久远,墓志铭上的文字只留下十几个相对完整的字,其中两个字比较完整,这两个字比其它子大一些,凿的也比较深,这两个字就是“永嘉”,墓室的形制和南唐时期的形制是一致的,据史料记载,南唐中主李璟有三个女儿,最小的女儿就叫永嘉公主。地方志上面所缺失的内容很可能就是这个内容。 经过彭教授的初步鉴定,“一品梅”的玉镯和项链玉坠是南唐时期的文物无疑。 欧阳平想到了袁家坳和黄家坳。 “尹品梅,唐国庆除了和你有关系外,和别的女人有没有瓜葛?” “有。” “谁?” “不知道——我也难得问这个——我也不敢问这个。” “为什么?” “他这个人脾气很不好。我们有不适什么黄花大闺女,我们在一起不过是逢场作戏。再说,他对我们夫妻俩也不错。他能搞多少女人,那是他的本事。” “一品梅”被押走之后,欧阳平没有提审尹品梅的男人,而是提审了袁家宝。袁家宝不但证实了“一品梅”的说法,还有比较详细的补充,唐所长和黄家坳的寡妇何腊梅有暧昧关系。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黄二猛说的。 “黄二猛是什么人?” “是黄家坳人。我们经常在一起耍。”“耍”就是赌钱。 “今天晚上有他吗?” “有。” 欧阳平派周所长把黄二猛带进了所长办公室。 “黄二猛,你是怎么知道唐国庆和何腊梅关系暧昧的呢?” “我家就住在腊梅家的旁边,如何不知道?” “很好,你把唐国庆和何腊梅的事情说说。” “我说了,你们能放我们回家吗?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耍了。” “只要你好好说,我们可以考虑。”周所长道。 “好,那我说。是这样的:腊梅在雁门镇小学读书的时候,唐国庆就盯上了她,经常把腊梅叫到宿舍去,腊梅她娘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以后,六年级没有读到底,她娘就不让腊梅上学了。腊梅一生下来就和黄冬生定了娃娃亲。十八岁,就和黄冬生办了事。只可惜黄冬生得了伤寒病,不到二十八岁就死了,黄冬生死后,唐国庆就开始汪往黄家坳跑——这时候,唐国庆已经到镇上去工作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喜欢赌钱,回家没有一个准点,一天夜里,我看见一个男人从腊梅家走出来,当时天很黑,看不清他的脸,后来我就特别留意,结果发现是唐国庆。这个人很有女人缘,他和“一品梅也有关系。” “黄冬生死后,何腊梅一直没有改嫁吗?” “有唐国庆养着,罩着,腊梅还会嫁人吗?自从腊梅跟唐国庆勾搭上以后,原来的营生就不做了。” “她原来是做什么的?” “她家开了一个豆腐坊。她的外号叫‘豆腐西施’。” “这个何腊梅为人怎么样?” 第九十五章 生姜老辣 “她不跟任何人罗嗦,所以,我说不好。不过,腊梅对唐国庆倒是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其他男人,从来不拿正眼瞧一下。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是男人都会心旷神怡。”黄二猛添了几下嘴唇,他微闭双眼,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他的潜台词是:他也对何腊梅动过心思。 “她有小孩子吗?” “有两个女儿。” “是谁的?” “不知道,这两个女儿——黄冬生死之前就有了。不过,唐国庆对这两个女孩很好。昨天晚上,唐国庆还去过黄家坳呢——他每次到黄家坳,都会拎很多东西。”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们在塔林耍,离开塔林——钻出树林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唐国庆,他给我一支烟,临走的时候,还把剩下的大半包红塔山塞给了我。” “是在什么时间?” 欧阳平在思考一个问题,昨天晚上,唐国庆去了麻花巷去和尹品梅鬼混,这个家伙难道有连续作战、金枪不倒的能力? “很晚了,我们收手的时候,大概在十一点钟左右吧。” 这也就是说,唐国庆去会过尹品梅之后,又去会了何腊梅。 这个细节非常重要,这应该就是唐国庆玩金蝉脱壳的背景资料——左向东的分析是正确的。有这样一种可能:唐国庆已经发现刑侦队盯上了自己和三个香港人,他把同志们引到塔林里面,一是为了将手上的东西尽快脱手,二是为三个香港人的脱身创造条件、赢得时间。唐国庆确实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物。 “他知道你们在塔林里面赌钱吗?” “知道——我没有瞒他。他在那条路上已经碰到我三次了。昨天晚上,我们聊了一会,分手的时候,他还劝我干点正事。叫我有什么困难找他——他八成是怕我把他和腊梅的事情说出去。” “他能帮你什么忙呢?” “他这个人在雁门镇,本事可不小,他不是房管所的所长吗?我要是在街上开店做生意,他能帮我搞到门面房。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让我多照顾腊梅。” 左向东和刘大羽在一旁嘀咕着什么。 欧阳平走过去:“你们在谈说么?” “向东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三个香港人不走汽车站、火车站和飞机场,我们怎么办?” 欧阳平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是啊!这种可能性很大。匆忙之中,我疏忽了这个问题。” 欧阳平立即打电话给冯局长。 让欧阳平和同志们没有想到的是,冯局长已经想到了,他已经安排在飞机场的同志偕同谢女士飞往广州,飞机起飞的时间是明天早晨五点一刻,冯局长还和机场方面取得联系,只要发现机票为连号的三个香港男性公民,认真检查他们的行李,如果发现文物,就将他们扣留下来。 欧阳平和同志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到底是老刑警,欧阳平觉得自己要学习的东西有太多了。 第九十六章 四个烟头 大家应该知道欧阳平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吧! 凡是大牌名角,轻易是不会登台亮相的——压轴吗,欧阳平知道其中的道理,所以,不把前面的戏做足了,欧阳平是不会惊动唐国庆的。 锅盖总是要揭开的,但要等水开了才能揭开,欧阳平的手中还有一把火没有塞进灶膛里面呢? 这把火就是何腊梅。 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五分,没事睡觉,有案自然是办案子了——这时候,欧阳平他们能睡觉吗! 欧阳平一行六人取道公主桥,穿过树林和塔林,直奔黄家坳。 黄家坳一共有十一户人家,何腊梅家和黄二猛家偏居一隅。进坳口的时候是一条道,走一段路,出现两个岔道,一个岔道往南,一个岔道往北,何腊梅和黄二猛家就在南边这个岔道上。何腊梅家在最里面,前后左右都是树林,这是一个非常偏僻隐秘的地方。 何腊梅家虽然早就没了男人,但门头并不比一般人家的门头矮小。到底是有人撑着、罩着。 人还没有走到院门跟前,狗就开始叫唤了——一声接一声,中间没有间隔。 周所长连着敲了两次门。 不一会,院门开了。很显然,院门不是周所长敲开的,而是狗叫开的。 黑暗中,院门里面站着一个身穿浅色内衣的女人,身上还有一点香味,一条黑狗站在主人的前面,龇牙咧嘴,它挡在院门口,一步不让,穷凶极恶。 同志们不得不退后几步。 “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何腊梅,赶快把狗赶走啊!” “大黑,旁边呆着去。” 大黑“哼哼唧唧”地钻到柴堆里面去了。 “何腊梅,楞着干什么,让同志们到屋子里面坐啊!” “周所长,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啊?”何腊梅站在院子里面,脚上像灌满了铅。 何腊梅对同志们的突然到来,明显不欢迎。 周所长将门完全推开。 何腊梅勉强跟进堂屋:“有什么事情,你们快说吧!” 欧阳平觉得何腊梅也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八仙桌上有一盏罩子灯。屋子里面收拾的很干净,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有条不紊。 大家在椅子和凳子上坐下。 何腊梅捷足先登,坐在了右手的椅子上,她将桌子上的一个东西拾到了长条几上。欧阳平和左向东同时注意到了这个东西,但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因为何腊梅的动作很快。 欧阳平坐在左边的椅子上,他拨亮了灯光,屋子里面顿时亮堂了许多,先前,屋子里面的光线异常昏暗。 借着灯光,左向东看清楚了,刚才,何腊梅拾到长条几上的东西是一个烟灰缸。里面有几个烟头,因为离得比较远,到底是几个烟头,看不清楚。不过欧阳平看清楚了,是四个烟头。 左向东和欧阳平互相对视乐儿一下。 欧阳平的心里有数了。相信诸位看客也有数了。 在这个世界上,再聪明的人,都无法蒙住生活的眼睛。 第九十七章 重要转折 “何腊梅,我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一个男人到你家来了?还有,今天晚上是不是也有男人到你家来了,你能告诉我们,他们是谁?你想好了再回答。”欧阳平不敢肯定几个人到何腊梅家来,所以没有说出具体的数字。 “何腊梅,这几位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同志,他们是为荣仁智的案子来的。天已经不早了,同志们这时候来,可不是来跟你磨牙的。”周所长道。 “这——” “娘,我要小便。”何腊梅正欲开口,东厢房里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周所长,你们等一下。”何腊梅走进厢房,“这么大的孩子子,自己不能尿啊!” “我害怕吗!娘,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不一会,屋子里面传来了尿撒进尿桶里面的声音。 “咳——咳。”周所长咳了两声。 “娘,是不是唐伯伯又来了?”“唐伯伯”应该就是唐国庆——孩子的一句话就泄露了天机,这应该是天意吧!人的小聪明,在生活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啊! “睡觉,大人的事情别管。” 何腊梅走出房间,举起手理了理头发,然后坐到了椅子上。 “说吧!” “周所长,我们能到厨房里面去说话吗?”看样子,何腊梅不想再隐瞒了。 欧阳平和周所长的话是很有分量的,它涉及到了很多事实,面对这样的事实,一个女人的心理防线是应付不来的。 四月十二日的晚上,注定是荣仁智失踪遇害案的转折点。 何腊梅交代了所有的事实——仅限于她所知道的。笔者只将和案子相关的部分叙述如下: 昨天夜里,到他家来的男人是唐国庆。 “什么时间?” “十点钟左右的样子。” “他为什么来的这么晚?” “孩子们都大了,这种事情总得避一避孩子吧!不过,他来,并不只是为了那个。” “还为什么?” “我也不瞒你们了,他在我家藏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首饰——好像是——” “说。” “好像是从什么人的棺材里面挖出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东西拿来的时候,上面有一些黑泥。” “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没有给你几样首饰吗?” “给了,可我没有戴。” “为什么?” “我看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这种东西戴在身上,渗得慌——我这个人胆小。” “他给你的东西还在吗?” “在。” “拿给我们看看。” 何腊梅走出厨房,打开猪圈的门,猫着腰钻了进去。敢情何腊梅把文物藏在了猪圈里面。 这两样东西分别是一对脚镯和一枚金叉。两样东西全为黄金饰品,上面都有凤凰图形。 “昨天晚上,唐国庆是不是把东西拿走了?” “没有,他把那些东西拿出来,说这两天要用。” “他把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 “我让他把东西藏在猪圈的石板下面,屋子里面,我可不答应,把这些东西放在家里面,我夜里面睡不着觉。” 第九十八章 囤中秘密 今天晚上八点多钟,唐国庆带来了三个外地人,唐国庆让何腊梅把两个孩子领到厨房呆一会。几分钟以后,四个人离开了何腊梅家。 “我们现在可以告诉你,那三个人是香港人,他们做的是文物生意——他们是冲着那些随葬品来的。”欧阳平道。 “我明白了,唐国庆把东西买给了这三个人——怎么,这也犯法吗?” 跟一个普通的山里女人探讨这个问题,有一定的难度。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在探讨。我问你,他们进门的时候,手上有没有拿东西?” “唐国庆的手上拎着一个包,另外三个人,有一个人的手上拎着一个皮箱。” “那么,走的时候,他们的手上有没有拿东西?” “包和皮箱,他们都带走了。” “唐国庆离开的时候,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东西没有,他倒是塞给我一沓钱。” “多少钱?” “两千八。我当时就很纳闷,过去,他是经常塞钱给我,可最多也就一两百块钱。” “钱呢?” “你们等一下。”何腊梅走进堂屋。 何腊梅走进厨房的时候,手里面拿着一个布包,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沓钱,“全在这。” “四个人在堂屋里面的时候,你在不在场?” “唐国庆让我在外面望风。” “唐国庆把东西放在你家,他一点都不防着你吗?” “他从来不防我,这么说吧!他把东西放在我这,比放在他家里还保险。” “此话怎么讲?” “他老婆可是一个难缠的主。他们有十几年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这就是唐国庆把东西藏在尹品梅和何腊梅家的原因吗? “何腊梅,我们能不能到你家的堂屋看看?” “行啊!你们动静小一点,别惊吓了两个孩子就是。” 六个人走进堂屋,堂屋里面一览无遗,没法藏东西。 “何腊梅,你把厨房里面的煤油灯拿来。” 欧阳平端着罩子灯,和刘大羽、周所长走进东厢房;陈杰端着煤油灯。和严建华、左向东走进西厢房。 欧阳平在床底下,木箱、柜子、衣橱里面搜了一个遍。 两分钟以后,左向东突然跑进东厢房拉着欧阳平就走。 左向东冲进西厢房,欧阳平、刘大羽个周所长跟在后面,何腊梅也跟了进去。 “欧阳,你上去看看——”陈杰指着一个粮囤道,粮囤下面有一条长板凳。粮囤有一人高。 欧阳平和刘大羽同时站了上去。 两个人都惊呆了:粮囤里面装的全是玉米,玉米中间有一个坑,坑里面有一沓沓百元大钞。 好一个狡猾的唐国庆,他将钱藏在了玉米里面——在三四十公分的深处。 “欧阳,是向东发现的。”陈杰道。 经过清点,一共是五十沓人民币——每一沓是一万元整,其中一沓只剩下七十二张。 “没想到这些劳什子这么值钱。”何腊梅惊讶不已,“没想到他把钱藏在粮囤里面。”何腊梅连说了两个“没想到”。 第九十九章 主角上场 离开何腊梅家以后,欧阳平一行马不停蹄,直扑北大街顺风客栈。 唐国庆该登台亮相了。铺垫已经非常充分,老是把主角凉在一边,是不合适的,这是第一种考虑,欧阳平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考虑:唐国庆很可能知道三个香港人的去向,所以,抓捕唐国庆可能更有利于找到三个香港人的行踪。尽快找到三个人的下落并追回所有文物,这是当务之急。 顺风客栈的西边有一个巷子,巷子里面只有一扇院门,这扇院门里面就是唐国庆的家。 六个人在院门口商量了一会,最后决定让陈杰和严建华翻墙进院,先隐蔽在唐国庆卧室的外面——唐国庆的卧室在正屋的东厢房——正屋朝南,唐家只有正屋是朝南的。 陈杰和严建华进去之后,再由周所长敲门。 陈杰和严建华不费吹灰之力,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墙头,唐国庆家的院墙虽然很高,但在陈杰和严建华的脚下如履平地。 一分钟以后,周所长开始叫门:“嘟——嘟——嘟——”深巷里面,敲门声传得很远,声音很清脆。 院子里面没有反应。 周所长又敲了三下。 终于有反应了:“谁啊!”院子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女人的嗓门比较大。 “曹芝兰,是我。” “你是谁啊?”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派出所的老周啊!” “是周所长啊!”女人的声音更大了。 门开了,一个女人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天太黑,看不见她的年龄,当她看到站在周所长旁边的另外三个人的时候,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周所长,这时候到我家来,有什么事情吗?” “唐所长在家吗?” “国庆吗?他不在家。”曹芝兰分明是在撒谎。 “他九点多钟的时候不是回家了吗!” “哦,是这样的,九点多钟的时候,他是回来了一趟,刚躺下不一会,就被人叫走了。” “谁把他叫走了?” “我没有起床,没见着人。” “曹芝兰,你真会编故事了。”周所长语含讥讽。 “我——我说的的是实话。” “欧阳,幸亏我们早有提防,要不然——” 曹芝兰的身后传来了陈杰的声音。 曹芝兰猛然回头,突然愣住了:陈杰和严建华押着唐国庆出现在曹芝兰的身后。 “这——”芝兰语塞。她退到一边,唐国庆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手上戴着一副手铐,身后站着陈杰和严建华,严建华的手上握着一把枪。 唐国庆的身上穿着内衣:“警察同志,我能不能穿一件衣服?” 欧阳平点点头。唐国庆在这时候还能想到穿衣服,可见,尊严在任何时候——在任何人的眼睛里面都是一件不能没有的东西。 一分钟以后,曹芝兰拿来了一套衣服,给唐国庆穿上,裤子穿在了身上,外套披在了身上。 “芝兰,我走了。”唐国庆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这一辈子恐怕还没有说过内涵这么丰富的话吧! “曹芝兰,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黑暗之中,看不见唐国庆和曹芝兰的眼神,但能想象得出,那里面一定充满了绝望。 第一百章 审讯芝兰 回到派出所,欧阳平和同志们顾不上休息,立即对唐国庆进行了审讯。 遗憾的是,唐所长非常不配合。这个家伙软硬都不吃,他连口都不愿意开,又怎么可能说出三个香港人的行踪和去向呢?审讯僵持了近二十分钟,唐国庆始终是金口不开。 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半钟,同志们在精神上一直很亢奋,但眼睛有点发涩,身体也进入了疲劳期。 欧阳平和周所长低语了几句之后,周所长安排小郝和小苏,对唐国庆的周身进行了细致而彻底的检查。小苏从唐所长外套的口袋里面搜出一包红塔山牌香烟和一个打火机,小郝在唐国庆的腰上搜出一串钥匙,上面有一把微型藏刀,小郝打开刀刃,好家伙,刀刃锋利无比,长度有十公分左右。 周所长安排四个人看守唐国庆,欧阳平特别强调,务必保证唐国庆安然无恙。 小郝给唐国庆加了一副脚镣。 十二点三十五分,欧阳平和同志们带着遗憾离开了派出所。 为确保万无一失,周所长留在了派出所。 第二天早上八天点,审讯工作在周所长的办公室进行,欧阳平把唐国庆撂在了一边,他先提审了曹芝兰。之所以先审讯曹芝兰,有两个目的:一,确定曹芝兰在这个案子里面的角色地位。二,弄清楚唐国庆家有没有赃物。唐国庆把东西藏在尹品梅和何腊梅的家里,不把东西藏在自己家里,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曹芝兰,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请到这你来吗?” “知道。” “你知道些什么?” “详细情况,我不知道,但我估计国庆和荣仁智的死有关。昨天夜里,你们把他抓了,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 “估计?”曹芝兰的意思好像是;她和荣仁智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根据什么估计的呢?” “一言难尽。” “慢慢说。” “我经常跟踪唐国庆——这,你们应该听说了——他们弟兄俩是一路货,跟他们的老子一样——见了漂亮女人就睡不着觉。”“弟兄俩”应该是指唐国庆和汤镇南。 看样子,曹芝兰知道唐国庆和尹品梅、何腊梅的事情。 “奇怪的是,他经常到雁门旅社去。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和什么女人在雁门旅社鬼混,可跟了几回都没有结果。等到你们在公主墓里面找到荣仁智的尸体和随葬品以后,我就知道唐国庆到雁门旅社去干什么了。”曹芝兰的话另有背景。“唐国庆有没有把随葬品藏在家里呢?” “藏了。国庆没有跟我说是随葬品。”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是从胡家堡收来的——胡家堡有几个盗墓贼——祖祖辈辈都干这个——他说这些东西很值钱。” “藏了多少件随葬品?” “有十几件。” “藏在什么地方?” “藏在水井里面——在井壁上。” “队长,她家的水井上面有一个轱辘。”陈杰道。 第一百零一章 实属难得 “现在,水井里面还有东西吗?” “还有——昨天晚上,他只拿了三个小的——其他都是大的。” “为什么只拿了三个小的?” “他说,这东西晃人的眼睛,一次出手不能太多。” “唐国庆以前出手过吗?” “做过几次。” “也是这三个香港人吗?” “以前是一个人。” “就是那个香港老板吗?” “不是,香港老板这次到雁门镇来是第一次,以前来的是一个年轻的马仔——就是那个年轻稍微大一点的。” “这次就出手三件东西吗?” 曹芝兰好像并不知道唐国庆把一部分东西藏在了尹品梅和和腊梅家。 “是三件,昨天晚上我看着他下井拿的。” “昨天,唐国庆到顺风客栈,是不是和你说话。” “是。” “说什么?” “他让我通知粱老板:晚上到长芦寺后面的塔林见面。”“见面”就是交易。 “你是怎么通知粱老板的。” “我在整理房间的时候,扔了一张纸条给粱老板。” “为什么不在客栈里面交易呢?” “他这个人做事很谨慎,客栈里面人不叫杂。” “昨天晚上,唐国庆回到家以后有没有跟你说三样东西买了多少钱?” “他说,买了三万块钱。” 唐国庆没有跟老婆说实话——他把五十万说成了三万。 “钱呢?” “他说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为什么?” “他说你们可能已经盯上他了,钱放在身上不方便。” “唐国庆有没有说梁老板他们是怎么离开雁门镇和荆南市的?” “这种事情,他是不会跟我说的,我也套过他的话。我说,如果公安局的人抓到梁老板他们,就麻烦了——粱老板他们人生地不熟。” “唐国庆怎么说?” “他说我是‘头发长见识短’。他昨天晚上七点多钟出门,九点多钟才会来,我估计他已经把粱老板他们送走了。按时间算,他们应该走阎王鼻子。我看他的鞋子上面有黄泥巴,走大路是不会有黄泥巴的。”这应该是一个细节。 之后,欧阳平一行押着曹芝兰去了唐国庆的家,陈杰将轱辘上的绳子拴在腰上,下到井中,在井壁上撬开一块石头,从里面拿上来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里面一共有十三样东西,这里介绍三样东西,第一个是玉如意,第一个金冠,上面缀着一根金链,金链到另一头有一根像簪子一样东西,这样东西的质地也是黄金,后经彭、包二位教授的鉴定,金冠和金簪是用来固定头发的。第三个是绛色首饰盒,彭、包二位教授说,在所有随葬品中,这个漆器考古价值最高,它是汉代的东西,它一共上了十六层漆,每上一次漆,需要两个月,这也就是说,做成这件工艺品,需要将近三年的时间。这件漆盒历经一千多年,色泽依然鲜艳,实属难得,其技艺的精湛程度,现代人望尘莫及。 第一百零二章 终于开口 欧阳平没有把曹芝兰带回派出所,但在恢复她人生自由之前,欧阳平要求曹芝兰近期不要离开雁门镇,要随传随到,如果想到什么,及时到派出所报告,以争取宽大处理。 至于曹芝兰有没有犯罪,要等审讯完唐国庆之后,才能下结论。 回到派出所以后,欧阳平立即提审了唐国庆。 当周所长把装有十几件随葬品的木盒子放在唐国庆的面前的时候,唐国庆突然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摊坐在椅子上。 皮球里面的气是泄了不少,但并没有全部泄光,唐国庆还抱着一些侥幸心理——让我们接往下看。 审讯由刘大羽主持,严建华记录。 “唐国庆,你还不想开口吗?” 沉默片刻之后,唐国庆终于开口了:“我愿意交代自己的罪——问题。”唐国庆本来是想说“罪行”的,不知何故,他把“罪行”换成了“问题”。这意味这什么呢? “你先告诉我们,粱老板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当务之急是迅速弄清楚粱老板等人的去向。 “他们应该是往深圳方向去了——这是我估计的。” “他们没有跟你提到过这件事情吗?” “他们是不会把自己的行踪告诉我的。” “他们是怎么离开荆南市的?”行走路线也非常重要。 “他们没有说,但他们以前离开荆南的时候,是坐出租车离开的。” “你以前跟他们接触过几次?” “连这次一共接触过四次。” “这些文物,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出手?” “肯定在境外出手。” “为什么?” “大陆卖不出好价钱——这种东西只有在香港,价钱才能上去。” 欧阳平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的尽头,掏出大哥大,拨通了冯局长的电话。汇报了雁门镇的情况。最后,冯局长告诉欧阳平,他已经和深圳警方取得了联系,深圳警方已经派人赶往四个口岸——深圳通往香港的口岸有四个,粱老板他们最可能走的口岸是罗湖口岸,所以,冯局长把刑侦队的同志和谢曼婷女士安排在罗湖口岸。 欧阳平回到办公室。 “是我把他们送到阎王鼻子的。” “为什么走阎王鼻子这条路?” “这条路最安全。” “以前,他们没有走过这条路吗?” “没有,以前,东西少——最多不超过三件。” 欧阳平注意到了唐国庆的黑色皮鞋,曹芝兰说的没错,唐国庆的鞋子上果然粘着不少黄泥巴。 “你是故意把我们引进塔林的吗?” “不是,我并不知道你们跟踪我,但我担心你们会跟踪我。” “为什么?” “我的感觉不对,因为你们已经盯上了粱老板他们。” “你是怎么发现的?” “是粱老板他们自己发现的,前天晚上,他发现你们的人一直跟踪到顺风客栈。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交易。” 这倒是同志们没有想到的。 “你知道有人在塔林里面赌钱吗?” “离开房管所之前,我看到两个人朝那边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 避重就轻 “唐国庆,这次交易,一共有多少件文物?” “一共有二十一件。” “这些文物,为什么不一起拿出来呢?” “二十一件文物都是一些金器和玉器,价格比较容易把握,这几件文物,以前没有做过,要等探过路子以后,才能拿出来。一次拿的太多,价格上面不好掌控。” “探路子?什么意思?” “我要弄清楚同类文物的市场价,还要物色合适的对象。” “你的意思是想寻找比梁老板更有实力的买家吗?” “是的。我不会把所有的东西卖给同一个人。这次和粱老板的接触是最后一次——他这次开价超出了我的心理价位,所以,我才拿出二十一件。” “二十一件文物,成交价是多少?” “五十万。” “钱在什么地方?” 刘大羽朝左向东使了一个眼色。左向东走出办公室。 “藏在黄家坳何腊梅家的粮囤里面。” “你能如实交代问题,这很好,希望你能彻底交代自己的问题。” 左向东走进办公室,他的手上拎着一个布袋子。 左向东将布袋子放在唐国庆面前的桌子上,他将布袋子打开,布袋里面就是同志们在何腊梅家的粮囤里面搜到的五十万元人民币——何腊梅将两千八百元人民币交给了刑侦队。 唐国庆的表情非常平静。 “唐国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了?” “你们只有找到尹品梅和何腊梅之后,才会找到我。”唐国庆果然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左向东从布袋里面拿出四件文物,大家还记得吧!这四件文物就是唐国庆送给尹品梅和何腊梅的首饰。 唐国庆非常平静地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四件首饰。 “你老婆曹芝兰知道你和尹品梅和何腊梅之间的事情吗?”曹芝兰在审讯的过程,始终没有提到这两个女人。 “她不知道——但她怀疑我在外面有女人。” “雁门镇没有人知道吗?” “没有人知道我和尹品梅之间的关系,知道的只有他男人,至于我和何腊梅,只有黄二猛知道,但他不会说。” “为什么?” “他好赌,曾经找我借过两次钱,。” “多少钱?” “一千多块。”黄二猛只字未提这件事情,所谓“借”,其实是讹。到目前为止,曹芝兰交代的情况是可信的。 “这些文物的来历,曹芝兰知道不知道?” “我跟她说是从盗墓贼手上收来的。她和何腊梅一样,嫌这些东西,没有办法,我才把东西藏在水井里面。” “很好,前面,你交代的不错,希望你继续保持下去。” “绝不隐瞒。” “你和汤镇南是如何杀害荣仁智的,你又是如何杀害汤镇南的?” “我没有杀害荣仁智,他们俩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做文物生意,从不杀人。” 唐国庆的回答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大家明白了吧!他采用的是避重就轻的手法。 第一百零四章 心存侥幸 唐国庆果然狡猾,他估计刑侦队的手上没有他参与杀害荣仁智的直接证据。汤镇南已死,这叫死无对证。 唐国庆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家伙,这一点,欧阳平是有思想准备的,但欧阳平没有想到唐国庆的态度会在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欧阳平和同志们还得耐着性子和唐国庆周旋一番。 “唐国庆,你以为汤镇南死了,我们就没有你参与杀害荣仁智的证据了吗?” “我——我做过的事情,我承认,至于杀人这种事情,我没法承担下来。您刚才说,我不仅杀了荣仁智,还杀了汤镇南,这——我就更不敢承担了——因为我承担不起啊!” 唐国庆的脑子转得很快,口齿也比先前利索多了。 刘大羽从皮包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在审讯之前,刘大羽将前面所有的审讯和谈话记录做了一次归纳和整理。 唐国庆一边看着刘大羽的笔记本,一边道:“再说,唐国庆是在你们手上死掉的,你们怎么能说是我害死的呢?”唐国庆果然厉害,他好像不知道汤镇南的死因。 “唐国庆,我们能找到你,不带有任何的偶然性,这一点,你最清楚,如果没有线索和证据,我们能这么快发现你吗?” “我也就是从汤镇南的手上收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至于荣仁智是怎么死的,恐怕只有汤镇南一个人知道,他难道没有交代吗?”唐国庆的表情放松了许多。欧阳平和刘大羽多少有点低估了这个人。 “你的大哥大的号码是多少?”刘大羽已经胸有成竹,唐国庆无非是想做最后的挣扎。 “这和案子有关系吗?”唐国庆用右手腕挡住了裤子的口袋,口袋里面有一个像砖头一样的东西。 刘大羽不急不忙地从包里面掏出大哥大,打开盖子,拨号。 几秒钟以后,唐国庆的砖头响了,唐国庆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大哥大是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响起来的。 “你——你们怎么会——会有我的号码?” “这很简单,我们在电讯部门查到了汤镇南的电话号码。” 唐国庆的脸上突然笼上了一层土灰色。 “唐国庆,你怎么不往下问了?” 唐国庆的右眼皮跳了几下,刚才还翻动自如的嘴唇突然蠕动起来,右下颌骨上的肌肉颤动了几下。 “唐国庆,我问你,从四月四号到四月十号,你和汤镇南通过几次电话?” 唐国庆仍然沉默不语。 “你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你看看——这是什么?” 唐国庆很听话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已经有点呆滞了。 “这是我们从电讯部门调出来的缴费清单,这上面清楚地写着你和汤镇南通话的时间。这些通话时间,正好和荣仁智失踪、遇害的时间相吻合。” “你也不想一想,没有证据,我们会找你吗?我们本来就对汤镇南交代的内容有疑问,如果他不服毒自杀,我们可能已经结案了,可就是因为他的自杀,才使我们对这个案子有了更多的想法和考虑。” “唐国庆,要不要我把你和汤镇南通话的时间读给你听啊!” 唐国庆表情木然,未置可否。 第一百零五章 打蛇七寸 刘大羽有理由相信,他已经打到毒蛇的七寸了,这条毒蛇已经放弃了挣扎。 “唐国庆,尹品梅家地窖里面的文物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唐国庆的眼神漂移,他从刘大羽的话里面听出了潜台词,他心知肚明:刑侦队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 “是不是四月五号?”刘大羽的语速很慢,在说到“五号”的时候,他同时竖起了五个手指头,“四月五号正是荣仁智失踪的第二天。” 沉默也是一种表达方式,唐国庆对刘大羽的话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的眼神也表明了这一点。 “我们很想知道,你的腰上一直戴着一块玉佩,这块玉佩还在吗?” “我——我弄——弄丢了。” “你说的没错,你是弄丢了,你把他丢在了雁门旅社西屋下面的墓室里面。” 唐国庆看了看刘大羽,又看了看了欧阳平,欧阳平正在包里面掏东西。 “荣仁智在挣扎的过程中拽断了你系在腰上的玉佩的绳子,他将玉佩揣进了外套的口袋里面。” “是不是这块玉佩啊?”欧阳平用手指捏着玉佩上的绳子,走到唐国庆的跟前,玉佩在唐国庆的眼前晃动着。 唐国庆低下了一直高昂的头。 “唐国庆,这些证据够不够啊?” “既然你还想要证据,那我们再接着往下说。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是不是参加过雁门镇地方志的修订与整理工作?” 唐国庆突然圆睁双眼。 “在此之前,你在镇政府工作,而地方志就放在镇政府的资料室里面,镇政府就设在荣家大院,荣家大院成为旅社是后来的事情。我们在第二博物院找到了那本地方志,遗憾的是,地方志上少了一页,现在,我们可以肯定,这一页上记载这公主墓的有关资料。” “你就是从这张纸上闻到了棺椁和随葬品的味道,于是,你把这一页撕掉了。” “是也不是?” “人算不如天算,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有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蛛丝马迹。” “你愿意交代了问题了吗?” “我交代,从什么地方开始说呢?” “就从地方志开始说。” “行,我调到镇政府以后不久,镇上安排我和胡老师整理地方志。在正式工作前,镇长把资料室的钥匙给了我。我最先看到了地方志。” “你为什么要先看呢?” “在雁门镇,公主墓的传说家喻户晓,不单单是传说,还有公主湖和公主桥,以前胡家堡有一户人家经常出怪事,回来,这户人家翻盖房子,在地基下面发现了一个古墓,他们在古墓里面挖出了不少是东西;荣家大院的西屋也经常出事,荣家人还请风水先生看过。我曾经问过皇甫子秀,他提到了阴宅的事情。我就开始注意荣家大院了。” “地方志上怎么说?” 这一直是我们所关注的事情。 “地方志上提到了公主墓的具体位置。” “地方志上是怎么写的?” “公主葬于钟山东麓,长芦寺旁。” “钟山东麓?” “对,我听上皇甫老先生说过,雁门镇原来就是钟山的所在地。” “地方志上面有没有提到公主的名字?” “永嘉公主。” 果然被彭、包二位教授言中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一拍即合 唐国庆将地方志上面的内容和荣家大院历史上发生的一系列诡异事件以及皇甫父子的风水之说,最后确定公主墓就在西屋的下面,当然,促使唐国庆将想法付诸于行动的是汤镇南的一个发现:一年春天,汤镇南将床连同床上的东西搬到院子里面去尘晒太阳,结果在自己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丈蛇蜕和一个碗口大的洞穴。在此之前,一个乡下的亲戚来托汤镇南办事,带了两只老母鸡,汤镇南将鸡扣在木盆底下,下班以后回到宿舍,奇怪的是,除了见到几根鸡毛以外,老母鸡竟然不见了。唐国庆还特地请教过皇甫子秀,皇甫子秀说,这种巨蟒,不属于家蛇,而应该是来自地基下面的某一个地方——这种蛇活动的范围不大,轻易不会换地方,在唐国庆和汤镇南看来,“地基下面的某一个地方”就是墓室。 他们先在地基下面发现了荣家的密室,这个发现证实了皇甫子秀的说法,地基下面确实有一个隐秘的所在。可是,密室和“阴宅”之说没有什么关系,皇甫子秀所谓的“阴宅”是指地基下面有墓室。再加上密室里面没有巨蟒活动过的痕迹,也没有一个与之相当的洞穴,所以,两个人决定继续寻觅,很快,他们在密室东南角不到一米深的地方发现了墓室的顶。他们先挖到了石板,后挖到了青砖。撬开青砖,下面就是墓室,而且是一个不曾被盗墓贼关顾过的墓室。 唐国庆和汤镇南过去是不来往的,虽然不来往,但彼此没有任何感情上芥蒂,上辈人的恩怨没有在两个人的心里面留下任何阴影。两个人调到镇政府工作以后,接触逐渐多,毕竟具有血缘关系,两个人走的越来越近,想找到墓室,弄到墓室里面的宝贝,单靠他唐国庆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让唐国庆一个人钻进阴森恐怕的墓室是不可能的,他要找一个伴。胆怯是人的天性,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汤镇南,两个想走夜路,又怕走夜路的人,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唐国庆承认,最早对公主墓有想法的人是他,汤镇南是中途上车的,汤镇南对唐国庆想法非常感兴趣,两个人一拍即合。唐国庆之所以找汤镇南,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们毕竟是亲兄弟。 镇政府搬出荣家大院以后不久,唐国庆就让汤镇南到雁门旅社担任负责人,同时安排汤镇南住进了雁门旅社的院中院,“院中院”就是雁门旅社后院西边的那座小院落。而这时候,唐国庆已经是房管所的所长。唐国庆安排汤镇南到雁门旅社,经营旅社只是一个幌子,雁门旅社因为历史上的一些传说,一般人是不会到雁门旅社来住宿的。后来,又发生了两起诡异事件,人们就更不敢住进雁门旅社了。这为唐国庆和汤镇南出入墓室和独占墓室里面的随葬品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两个人还将西屋变成了杂物间。 第一百零七章 工匠之死 接下来,唐国庆交代了他与汤镇南合谋杀害两个建筑工人的过程。前面,汤镇南已经有了一个版本,在这个版本中,汤镇南把唐国庆的戏份全部加在了自己的身上,难为汤镇南了,要把两个人的戏集中到一个的身上,还是需要一点编辑才能的。 唐国庆调到房管所不久,雁门旅社要进行一次大修,这是在唐国庆调到房管所当所长之前就计划好的,所以,唐国庆无力回天。无巧不成书,这时候,唐国庆和汤镇南刚刚找到墓室的入口,他们正在为如何进入墓室而大伤脑筋,墓室里面肯定是巨蟒的老巢,这是其一;第二,墓室里面的气味非常特别,他们俩不敢贸然下去,他们将几截竹竿联接成一根一丈多长的竹竿,在墓室里面上下左右,探索了很多遍,他们担心墓室里面有致命的暗器;更让他们担心的是洞口,墓室的顶部成拱形,万一洞口塌陷,墓室就成了他们俩的葬身之地。所以,一直在犹豫不决,就是在这时候,西屋楼上下的大修开始了。 唐国庆嘱咐汤镇南密切关注两个工匠的一举一动。 两个精明的建筑工人在挖地基的时候,发现了密室的入口。 前面几天的任务是坼,第四天开始清理残转断瓦,第五天开始挖地基——因为大部分木柱都腐烂了,大部分地砖也开裂残破。所以,要将所有木柱和地砖全部换掉。 第五天晚上六点钟左右,工匠们到澡堂去洗澡,惟独少了两个人。 汤镇南就跑到后院,发现两个工匠正在西屋里面挖土。这显然不是学雷锋做好事。直觉告诉汤镇南,这两个工匠肯定发现了密室的入口,如果他们进入密室,就会发现墓室的秘密,唐国庆和汤镇南离开密室的时候没有将洞口盖好。 汤镇南立即打电话给唐国庆。 唐国庆当机立断,既然两个工匠发现了西屋的秘密,那就不会再留活口。 唐国庆直接去了柳夏天家的院子,汤镇南则回到了雁门旅社,两个人商量好,由唐国庆将西山墙上面的砖头推下去将两个人砸死,汤镇南听到动静以后,立即带人赶到现场救人。 唐国庆进入柳家以后,他径直走到屋后——汤镇南告诉他,柳家的屋后有一把梯子。 唐国庆将梯子搬到柳家的东院墙——柳家的东院墙紧靠着西屋的西山墙,在四五米高的地方正好有一个孔洞,透过孔洞,唐国庆看到,两个人已经撬开了密室入口上方的石板。 唐国庆没有片刻的犹豫,他将孔洞上方的砖墙全部推了下去,两个工人连喊都没有来得及喊,就被倒下去的砖墙压在下面,一分钟的时间里面,两个人没有一点反应。 唐国庆将梯子搬回原处,迅速离开了柳家。在他打开柳家院门的时候,柳夏天家正屋的房门也响了。可能是柳夏天的老婆感觉到了什么,想出来看看。 唐国庆倒吸了一口凉气,掩上院门,迅速离开了巷子。 第一百零八章 进入墓室 唐国亲走出巷口的时候,已经有人往雁门旅社里面跑,唐国庆也跟在这些人的后面进了旅社,唐国庆不放心密室的入口,他担心人们在扒出两个工匠的时候看到密室的入口;他还担心两个工匠突然活过来。 这时候,洗澡的工匠还没有回来,来的都是附近店铺里面的人——这些人是来看热闹的——他们站在不远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西山墙上的砖头随时都会掉下来。 汤镇南提出先救人,便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唐国庆也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边扒砖头,一边把密室的入口掩盖起来。这一步对唐汤两人来讲至关重要。 两个工匠已经死亡。警察来的时候,两个工匠的尸体已经被摆放在西屋东边的走廊上。谁也没有想到两个工匠的死和一个阴谋有关。 这还不够。当天夜里,唐国庆和汤镇南摸进西屋,将密室的入口下移了三四十公分,他们在盖板上面加了一层厚土。这是一个不能缺少的环节,因为大修还得继续下去,工匠们还会挖地基。 一个半月以后,大修结束,但西屋仍然没有改变堆放杂物的用途。 建筑工人撤出雁门旅社的当天夜里,唐国庆和汤镇南钻进西屋,挖开密室的入口。进去的时候,他们带了一个绳梯——这是汤镇南事先准备好的。他们在进入密室之前,往身上洒了不少雄黄酒,那条蟒蛇是他们最大的障碍,当然,正是因为这条蟒蛇,唐国庆才确信:墓室里面的随葬品肯定会出乎他们的意料。 两个人将绳梯的一头固定在三块石板上,除了三块石板,为防止墓顶塌陷,他们还加了一根一点五米长的碗口粗的木料,万一洞口的砖块往下掉,这根木料还能吃点劲。 两个人一先一后,下到墓室里面,每个人的手上都拎着一盏马灯。唐国庆的口袋里面还拽着一把手电筒。 先下去的是唐国庆,他的脚踩到墓室地面的时候,脚下软软的,而且还有移动感,他赶紧缩回右脚,用手电筒往下照了照,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刚才——右脚踩到的原来就是那条蟒蛇的身体。 蟒蛇就盘曲在棺椁上面,它昂着脑袋,身体同时在缓慢游动。 在这种情况下,唐国庆会放弃吗? 答案是:“不会”。 唐国庆站在绳梯上,和蟒蛇僵持了几分钟。大概是闻到了唐国庆身上的气味,蟒蛇缓慢钻进了棺椁下面的洞穴。 棺椁的五面都是封土,这是两个人没有想到的。他们只带了撬棍——人在墓室入口是看不清楚的。 汤镇南拿来了铁锹,在汤镇南上去那铁锹的时候,唐国庆站在绳梯上,他除了怕棺椁里面的魂灵以外,还怕那条面目狰狞的蟒蛇。 两个人挖开棺椁上面的封土,一连撬开了三个棺郭的盖字。 “等一下,三个棺椁的盖子是怎么摆放的?”大家还记得吗?关于棺椁的摆放,左向东和同志们曾经有过一个分析和实验。 第一百零九章 欣喜若狂 “我们把第一个棺椁的盖子斜放在棺椁的一个角落上,其它两个盖子是放在地上的。” “为什么要这么放呢?” “第一个盖子太重太沉,仅凭我们俩的力气是搬不动的,放下来容易,再搬上去就不可能了。” 唐国庆的回答和左向东的分析大致相同。 当撬开第三个棺郭的盖子的时候,两个人惊呆了。历经一千多年,三层棺椁竟然完好无损,这说明盗墓贼没有光顾过——公主墓没有被人惊扰过,可以这么说,这座庭院的最早的主人功不可没。谁能想到在这座建筑的下面会有一座规格很高的陵寝呢?即使知道,又该如何下手呢? 最初,两个人只拿了几件随葬品。 “拿了几件?” “拿了四件。” “为什么只拿四件随葬品呢?” “这么多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呢?思来想去,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最安全。放在哪里,我们都不放心。” “你们俩就这么相信对方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不是你们这些人信奉的真理吗!” “我们是亲兄弟,更何况我们还喝了血酒,盟了毒誓。再说,我们俩不管是谁,一个人是不敢到墓室里面去的。这么多的东西,已经够我们俩用几辈子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汤镇南除了想得到墓室里面的宝贝,他还想把荣家的祖产占为己有,如果没有我,他是无法实现这个愿望的。而且,荣家大院只有在我们的控制下,公主墓的秘密才能成为永远的秘密。” “一九七三年,汤镇南到北京去,除了旅游,还有什么目的?” “我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出手,更不知道行情,汤镇南到北京是为了探探路子。” “结果怎么样?” “结果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 “怎么讲?” “本来我们以为能卖几千块钱就不错了,你们是知道的,那时候,我们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二三十块钱。没有想到两样东西就卖了一万多块钱。” “具体是多少?” “一万七。” “不是四件吗?怎么只买了两件?” “唐镇南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发现前面两样东西卖贱了,两样东西的价钱远不止一万七千块钱。” “另两样东西是怎么处理的?” “前几年,我和汤镇南到广州去了一趟,两样东西卖了十八万块钱。” 汤镇南只说自己一人去了广州。 “香港的粱老板就是这次广州之行认识的吗?” “是。” “后来呢?” “后来,粱老板就派人到雁门镇来了。但我们都是小打小闹,不敢出手太多。” “为什么?” “他们是专干这个的,精的很。如果他知道我们手上有这么多的东西,会在价钱上跟我们较劲。要不是你们到雁门镇来,我不会一下子出这么多的货。” “这次出多少货?” “一共十五件。” “都有一些什么东西?” “有一个铜镜,还有一尊银佛,其它都是小号的金银玉器——都是女人用的首饰。” 第一百一十章 布下迷局 胡天明是死于贪财,而他老婆则是死于贪吃。 关于胡天明夫妻俩的死,汤镇南充分展示了他的编辑才能。他的故事说得太流畅,太顺溜,而唐国庆在交代这档子事情的时候,艰涩困难得很啦。现在想一想,汤镇南的故事确实有不少疑点:比如,在发现了墓室以后,胡天明和老婆还有心情做爱吗?狗在找到骨头以后,它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啃骨头。还有,单凭汤镇南一人之力,是很难将胡天明夫妻俩吊到横梁上去的。 那么,真实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呢?让我们继续往下看。 一九七三年的夏天,因连续大雨,山洪爆发,胡家堡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泥石流,镇政府就将大部分靠近山边的几十户人家安排进了雁门旅社。 胡天明一家也在其中,因为胡天明夫妻俩刚结婚没有几天,镇政府为了照顾他们,就把夫妻俩安排在西屋——胡天明也有这个意思,他还参加了杂物的搬运工作。当时,汤镇南正在北京旅游,唐国庆知道以后,惊恐万状,坐立不安,胡天明以盗墓为生,此人上三辈都是干这个的。 前面,我们的故事里面曾经提到过:在很多年以前,胡家堡有一户人家翻盖房子的时候,在地基下面挖到了不少宝贝,这户人家就是胡天明家——说准确一点,是胡天明的太爷爷。胡家以盗墓为营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胡天明深得祖宗的真传,平时游手好闲,但家里面的日子过的是芝麻开花。他有一双和常人不一样的眼睛和 鼻子。他住进西屋后不久就发现了荣家大院的秘密。 唐国庆终于等来了汤镇南,在汤镇南回雁门镇的第二天的夜里,汤镇南拿着象棋找胡天明下棋,他敲了几次门,屋子里面没有一点反应,屋子里面亮着灯,汤镇南和唐国庆明明看见胡天明走进西屋,带上房门——胡天明的老婆回娘家去去了——此时,唐国庆正呆在汤镇南家和他商量对策,屋子里面怎么会没有人呢?汤镇南预感不妙,他喊来赵师傅,拿来菜刀,拨开房间的门。屋子里面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汤镇南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了。但他没有掀开床单去看床底下——密室的入口就在床底下,因为赵师傅就在跟前。 第二天早上,胡天明一大早就出去了,一个时辰以后,胡天明背着一个口袋匆匆忙忙地进了西屋,从蛇皮带上的褶皱看上去,口袋里面应该是绳子。胡天明准备动手了——一旦让胡天明发现棺椁里面的随葬品,他就会一扫而光,留给唐国庆和汤镇南的时间只有一个晚上。 唐国庆和汤镇南商量过以后决定:晚上把胡天明请到汤镇南家下棋,并准备好了酒菜,下过棋以后喝酒吃饭,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更何况胡天明天性好酒——其实,干盗墓这一行的都好酒,每次进入墓室之前都是要喝酒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半夜惊魂 下午四点多钟,汤镇南将胡天明请进了自己的家,胡天明即使动手,也要等到更深人静的时候,院子住着一个村子里面的人,大家免不了要串串门子,大家住的地方门靠门,墙靠墙,不等大家熄灯睡觉,胡天明是不会到墓室里面去的。眼下无所事事,下几盘棋,消磨时间,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两个人杀了几盘棋,眼见着天黑了,汤镇南故意输了一两盘棋给胡天明,把胡天明的胃口吊起来了。胡天明的棋艺在胡家堡小有名气,而汤镇南的棋艺在雁门镇可以说是打遍雁门无敌手,胡天明正想和汤镇南一比高下,两个人一拍即合。 院子里面传来爹娘唤孩子吃饭的时候,唐国庆走进了屋子,他往桌子上摆了好几样卤菜,转瞬之间,猪头肉、盐水鸭、牛肉的香味四处飘散,还有一包花生米,唐国庆还从怀里面拿出一瓶泸州老窖。 胡天明正准备离开,被汤镇南一句话就留下来了,勾住他魂魄的是酒和那些馋人的卤菜。 唐国庆在酒里面放了一定剂量的安眠药。 刚开吃,胡天明的老婆突然走了进来,她刚从娘家回来——是来喊胡天明回家的,这完全出乎唐国庆和汤镇南的意料。两个人索性把这个女人也强留了下来——而且必须留下来——这是关键的一步棋。 老婆受胡天明的影响,平时也跟着胡天明喝一两杯酒。经不住唐国庆和汤镇南两个人的好言挽留,这个女人也坐下来,唐国庆和汤镇南没费吹灰之力就把几杯酒灌倒她的肚子里面去了,就是那种几钱的小杯子,加起来也有二三两酒,酒精和安眠药混合在一起,只要喝进肚子里面,就没有能逃脱掉的。至于胡天明,根本就不需要劝酒,一斤酒,他至少喝了一大半。 一切都在两个人的计划之中。不多一会夫妻俩就趴在了桌子上。 九点钟左右,所有人家的灯都关了,唐国庆和汤镇南将胡天明夫妻俩背进了西屋。 两个人在黑暗之中,将胡天明夫妻俩一个一个地吊在了横梁上,并且伪造了现场。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两个人从窗户离开了西屋。 “那么,夫妻两人没有一点来由,也没有一点征候,突然双双上吊死了,你们就不怕别人怀疑吗?” “有来由,也有征候。” “说说看。” “夫妻俩虽然刚结婚不久,但两个人住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有小孩,村子里面时不时有一些闲话。” “什么闲话?” “说胡天明缺德事做的太多,老天爷把他的‘鸟’变成了烧火棍。就是说他的‘鸟’没有用。两个人住进雁门旅社以后,隔三差四地吵架——而且都是在夜里面。话说到火头上,老婆会骂胡天明没有‘鸟’用。在我们这里,男人最忌讳这个。” “既然胡天明不行,他老婆为什么还要跟他呢?”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胡家的条件比一般人家要好许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危险临近 一九九四年清明,荣仁智回雁门镇祭祖,因为他向雁门镇小学捐资助学,镇长出面代表镇政府请荣仁智吃了一顿饭,唐国庆也在座陪酒,席间,荣仁智和唐国庆提到了祖产的事情,唐国庆满口答应荣仁智,只要不违反上面的有关政策,他愿意玉成此事。但唐国庆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以为荣仁智是随便说说的——房子被政府收回几十年,哪能说要回就要回呢! 谁知道今天清明前一天——四月四号的下午,荣仁智突然出现在唐国庆的办公室,这使唐国庆十分吃惊,措手不及。让唐国庆更没有想到的是,荣仁智不仅仅是嘴上说说而已,他还拿出了某一位领导的批示——唐镇南曾经提到过这件事情,估计是唐国庆跟汤镇南说的。 这也就是说,荣仁智先去了房管所,然后才去了雁门旅社。荣仁智这次回雁门旅社的主要目的是收回祖产,到房管所和雁门旅社去,对他来讲应该是当务之急。 汤镇南没有说实话。 欧阳平和同志们当初的分析是对的,荣仁智失踪于南大街,果不其然。当初,大家思维的触角竟然没有往前再延伸那么一点点。 唐国庆二话没说,他将荣家大院的蓝图拿给了荣仁智,所谓“蓝图”就是荣家大院所有建筑物,包括两个院子的平面图,让国庆感到遗憾的是,荣仁智并没有提及太太谢曼婷母女同来祭祖的事情,他只知道荣仁智一到雁门镇就到房管所来了,所以,唐国庆想让荣仁智像空气一样蒸发掉。因为荣家的亲戚没有人知道荣仁智来过雁门镇,荣仁智既没有提和柳夏天见面的事情,更没有提到给堂叔写信的事情。这些都是天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唐国庆在这里露出了诸多破绽。同志们侦破此案不就是从这些破绽中寻觅到线索的吗? 不过,唐国庆也算是一个比较聪明人,他把“蓝图”交给荣仁智的目的,就是告诉荣仁智:从现在开始,雁门旅社就是你荣仁智的了,既然是你的了,那么还有必要住到堂叔家里面去吗?荣仁智还真是这么想的。他离开房管所以后,就去了雁门旅社,他要让汤主任安排几个房间,他们一家四月四号的晚上就住进雁门旅社。 荣仁智走后,唐国庆立即打电话给汤镇南,让他在雁门旅社的门口接应荣仁智,唐国庆的目的很明确:他怕荣仁智在去雁门旅社的路上突然变卦,或者其他人打岔,结果让荣仁智改变行走路线。 十分钟以后,汤镇南给唐国庆打来电话:荣仁智已经进了雁门旅社。人就在第二进的楼上。 唐国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雁门旅社,时间不等人,荣仁智在雁门旅社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他安顿好以后,就是到堂叔家去。一旦他和堂叔见面之后,想下手就没有机会了。荣仁智虽然有了自己的家,但他肯定要去拜访堂叔,祭祖的事情还得亲戚们帮忙。 第一百一十三章 命归黄泉 关于荣仁智皮箱里面的一万美金,这里要交代一下,荣仁智之所以带一万块钱美金,是想好了要送给唐国庆的。这几年,荣仁智经常往返于台湾和大陆,他又是中国人,所以对大陆的人情世故和官场上的那一套潜规则还是非常熟悉的。 荣仁智见到唐国庆的第一件事就拿出了某位领导在他的申请书上写的批示给唐国庆看,紧接着,他又从皮箱里面拿出一万块钱美金塞进了唐国庆的抽屉。荣仁智的手上虽然拿着某位领导的批示,但最后的决定权还在唐国庆的手上。这种历史上遗留下来的问题,说有政策就有政策,说没有政策还真没有什么政策。所以得由当事人说了算。俗话说得好:“阎王好斗,小鬼难缠。”为了能顺利收回祖产,破费一点也是非常必要的。 唐国庆希望荣仁智快一点到雁门旅社去,所以没在收与不收钱上过多纠缠。他没有说太多推辞的话就把钱收下了。 汤镇南在雁门旅社的门口接到了荣仁智,他将荣仁智领到他想住的房间,汤镇南和唐国庆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荣仁智向汤镇南要了四个房间的钥匙,他们以为,荣仁智之所以要四个房间,无非是为了安排从乡下到雁门镇来和他团聚的亲戚。实际上,荣仁智是为夫人和孩子们准备的,既然他已经收回了荣家大院,那他为什么不和老婆孩子们一起分享一下自己故地重回、旧梦再温的喜悦呢? 荣仁智在四个房间里面重温旧梦的时候,汤镇南下楼去——从家里面拎来了一瓶开水,他在热水瓶里面放了一定剂量的安眠药。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自从发现墓室和棺椁里面的随葬品以后,汤镇南的睡眠出了问题,最严重的时候彻夜难眠,所以,他经常要服用一定剂量的安眠药,才能安静地睡上一会觉。老天爷是很公平的,他让人们在得到了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让人们失去一点什么东西。 荣仁智喝了一杯水,汤镇南的水送得很及时,荣仁智风尘仆仆地来到雁门镇,确实口渴了。他准备喝完水之后,就到堂叔家去。在这种情况下,他荣仁智还能走得了吗? 荣仁智将一杯水和喝进肚子里面以后,眼睛发花,身子发飘,突然犯起困来,接着就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觉。即使他意识到有问题,也已经来不及了。 荣仁智中招以后,汤镇南立即给唐国庆拨打电话。 几分钟以后,唐国庆赶到了雁门旅社。两个人用一根绳子勒死了荣仁智,荣仁智只挣扎了一两分钟就命归黄泉了。汤镇南还是不放心,又用绳子将荣仁智的手脚绑了一个结实。他们已经为荣仁智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去处,那就是雁门旅社西屋下面的墓室。一切都好像是天意。荣仁智做梦都没有想到,他这次到雁门镇来,一脚蹅进了鬼门关。 他们准备天黑以后再动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喜过望 四月四号晚上——十一点钟左右,大街上寂静无声,见不到一个行人,唐国庆像幽灵一样飘进了雁门旅社,这时候,不会再有人叫门了。 唐国庆将荣仁智的尸体背进了西屋。 两个人在将荣仁智的尸体扔到墓室里之前,下了一趟墓室,他们打开棺椁的盖子,拿了一些随葬品,唐国庆在下去的时候,绳梯上的绳子突然断了一股,汤镇南解下荣仁智手腕上的绳子,扔给了唐国庆,这就是荣仁智的脚上有绳子、而手上没有绳子的原因,在这个问题上,唐国庆和汤镇南的说法基本上是一致的。 他们将棺椁的盖子一一盖好,然后从绳梯上爬上来。汤镇南先上,唐国庆后上,下去的时候,是唐国庆先下,汤镇南后下,前面已经交代过,汤镇南的胆量相对小一点。 汤镇南收起绳梯,然后将荣仁智的尸体扔了下去。 “是头朝下吗?” “是。” 左向东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一行字,递给刘大羽。上面写的内容是:“有没有抽烟?” 欧阳平也看见了,他不得不佩服左向东超强的记忆力,同志们在给荣仁智验尸的时候,发现荣仁智的一个耳朵里面有一点粉末状的东西。 “唐国庆,你们当时抽烟了吗?”刘大羽接着问。 “抽了——我抽烟了。” “汤镇南也抽了吗?” “汤镇南没有抽,匆忙之中,他把香烟落在家里面了,他抽烟只认一种牌子。” “是牡丹牌香烟吗?” “你们连这个也知道啊!难怪你们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唐国庆一脸惊异,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很显然,荣仁智耳朵里面的粉末状的东西是香烟灰——是唐国庆在弹烟灰的时候掉进去的。虽然案件已经真相大白,但有些细节还是要弄清楚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案子,在任何时候都是有借鉴意义的。 两个人掩盖好墓室和密室的入口,最后锁上了西屋的门。 “拿上来的随葬品,全是由你保管的吗?” “每个人都拿了一些。” 刘大羽和欧阳平互相对视了一下,案子审到这个份上,竟然还会有新的发现。 “汤镇南的手上有多少件随葬品?” “和我一样多。” 照这么说,汤镇南在交代问题的时候留了后手。 “东西为什么要分开放呢?” “这是规矩,分开放,心里面踏实。亲兄弟,明算账。他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他。金钱晃眼啊!” “东西是由谁出手的呢?” “过去,是我们两人一起做的。” “汤镇南的东西会放在家里,还是雁门旅社?” “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老婆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跟我说不知道,但我估计嫂子是知道的。” “根据是什么?” “我发现你们盯上他以后,和他见了一面。” “具体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具体时间,我想不起来了,有一天晚上,我从大和村回来,在学校后面的路上碰见了你们,我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好像是第二天吧,我看到有两个穿工服的人住进了派出所,天黑以后,这两个人隐蔽在雁门旅社附近。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 “你跟踪我们的人了?” “是的。” “接着往下说。” “我跟他讲,如果他暴露了,就——”唐国庆的眼睛里面闪着寒光。 “说啊!就怎么样?” “就自我了断,刚开始,他不愿意。” “后来同意了吗?” “对,后来他就爽快地答应了,要不然他怎么会把我给他的香烟放在烟盒里面呢?”唐国庆终于提到了那根把汤镇南送进天堂的香烟。 “为什么?” “我跟他讲,即使不为我考虑,也应该为老婆孩子着想啊!一个人完了不要紧,千万不要把家给毁了。我估计嫂子知道这件事情,汤镇南有几个孩子,都在读书,他跟我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曾经说过送老二到美国留学的事情。” 没有想到,水下面还有鱼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毒药来源 从唐国庆的交代中,我们已经知道了,那支在过滤嘴里面藏有剧毒氰化钾的香烟是唐国庆为汤镇南精心准备的。 “唐国庆,氰化钾,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呢?”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氰化钾是我花钱买的。” 氰化钾是国家明令禁止买卖的东西——市场上是买不到的。 “你是在谁手上买的?” “我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那么,你们是怎么进行交易的呢?” “此人戴着一副墨镜,还戴着一顶帽子,他在地上放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一行什么字?”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弄不到的。你想买什么,找我试试看。” “是在什么地方?” “在三山街——附近有一个石鼓巷——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菜场。” 欧阳平知道这个地方,这里曾经是毒品和枪支的地下交易场所。没想到在这里还能买到剧毒氰化钾。 “你能描述一下此人的相貌特征吗?他是什么口音呢?” “这个——我没法描述,他的穿戴就是不让人认识他,关键是他不讲话,只用笔在纸上写字。” “此人是一个哑巴吗?” “不知道——我不敢确定。” “如果再见到他,你还能认出他来吗?” “很难认出来。” “为什么?” “此人会乔装打扮。” “乔装打扮?” “对,他当时并没有把东西给我,他非常谨慎,叫我第二天再去,再去的地方已经不是三山巷石鼓巷了。” “是什么地方?” “是新街口附近的沈举人巷,这次,来的是一个女人,也没有讲话,她把我带到新百商场对面的明瓦廊,交易完成之后,她就消失在人群里面了。” “是原来那个人吗?” “又像又不像。看身高和胖瘦,和第一天见到的人大差不离,可看她的脸色、头发和身段,又像一个女人。” “买氰化钾,你花了多少钱?” “花了一万块钱,不还价。他也是在刀口舔血,捞一把是一把。狠一次是一次。” “你能确定他卖给你的就是氰化钾吗?” “我不敢确定——当时也没法确定——我也怕他骗我——我也是孤注一掷啊!”“不敢确定的东西,你就不怕失手吗?” “我在把香烟交给汤镇南之前,试了一下。” 唐国庆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小人物啊! “说说看,你是怎么试的呢?” “腊梅家的母狗有几只四个月大的小狗崽,我在一个肉包子里面放了一点,给其中一只稍大一点的狗崽吃了,结果一眨眼的功夫,这只小狗崽就耷拉着脑袋不行了。” “氰化钾是你早就准备好的吗?” “不是,是我刚买的。” “是什么时间买的呢?” “四月六号。” “四月六号?” “我看你们住进了雁门旅社,我就坐不住了——为防止万一,我到三山街走了一趟。”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走湖东 审讯结束之后,欧阳平一行去了汤镇南的家。时间是晚上七点钟左右,天已经上黑影子了。 大家刚走进巷子,迎面碰到一个女人,她的头上扎着一个头巾,右手臂上挎着一个包裹,这个女人行色匆匆,从欧阳平身边一闪而过——过去的时候,他低着头,埋着脸。 汤镇南的家住在巷子的最里面,这是一个死胡同。 “就是这一家。”周所长在一扇院门前停住了脚步。 周所长正准备敲门,突然发现门上有一把铜锁。 “这时候,家里面怎么会没有人呢?”欧阳平有些失望,“没想到吃了一个闭门羹。 “我来问问旁边的邻居。”汤镇南家院门斜对面也有一扇门,不是院门,是一般的房门。 周所长走过去,正准备叫门,一扇门突然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来,手上拿着一双筷子,嘴里面嚼着东西。屋子里面亮着昏暗的灯光,几个人正坐在桌子周围吃饭。 “是周所长啊!你们找谁啊?” “我们找汤镇南的老婆——呼延老师,可是她家院门上锁了。” “呼延老师?他刚走不久。” “刚走?有多长时间了?” “一两分钟吧——刚刚走——我刚扒几口饭。” “欧阳平队长,难道就是我们在巷口碰到的那个女人吗?请问嫂子,她是什么打扮?” “什么打扮?扎一个头巾,穿什么衣服,天黑,我没有在意。” “手上是不是有一个包裹?” “不错啊,是有一个包裹。” “这时候,她会到哪里去呢?” “八成是回娘家去了,她平时没有什么地方去。” “她娘家在什么地方?” “她娘家住在湖东村。” “跟我走!”周所长大手一挥,大家跟了上去。 “周所长,湖东村在什么地方。”欧阳平问。 同志们大步流星,出了巷口。周所长往雁门旅社方向走去:“湖东村在公主湖的东岸,进谷口以后朝北走——两三里路的样子。” 几分钟以后,一行人到达上街南街口,汤镇南的老婆果然在前方不远处。她的脚步迈得很大,也很快,并不时驻足回望。 “汤镇南的老婆这时候回娘家,这里面可能有名堂。”刘大羽道,“如果能赶在她之前赶到湖东村就好了。” “周所长,到湖东村有几条路?”“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从谷口到湖东村有两条路,一条路沿湖边走,一条路在山腰上。从这里到谷口,只有这一条路。” “行,我们先跟到谷口再说。” 十几分钟以后,呼延老师从谷口拐向北,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面。 一分钟以后,大家来到了谷口。 “欧阳队长,我和一个同志走山路,你们跟在呼延老师的后面。” “队长,我去。”左向东道。 “行,你们到了以后,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隐秘起来。然后见机行事。” 左向东跟在周所长的后面上了另外一条路。 第一百一十七章 如从天降 呼延老师走一会,又停一会,这个女人非常机警,她甚至还闪进树林里面呆一会,很显然,她是在留意后面有没有人跟踪。 十几分钟以后,呼延老师穿过一片竹林,然后上了一个高坡。 等欧阳平和刘大羽上了高坡以后,呼延老师不见了。这里到处都是树,想跟踪一个人,确实比较困难。好在呼延老师的运动轨迹是清晰的。只要找到呼延老师的家,就找到了她的踪迹。 转过一个小山丘,眼前出现几个草垛,穿过草垛,便能看到几间低矮的房子,其中一间里面亮着灯光。 两个人走了过去。 这是一间牛棚,一位老人正在给牛家料。他的手上提着一盏马灯。 “老人家,跟您打听一点事情。”欧阳平走进牛棚。 老人打量了欧阳平和刘大羽一会,他大概看到了两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啥事?” “呼延老师家住在什么地方?” 老人拎着马灯,走出牛棚:”你们跟我来。” 老人走到屋后:“你们看,从南边开始数,第三家,有院墙的那一家就是。” 突然,从老人所指的方向传来了犬吠声,先是一只狗叫,不一会变成了好几只狗。伴随着犬吠声,还有一些嘈杂声,本来只能看到一两盏微弱的灯光,紧接着,变成了好几盏灯。 “出啥事了,走,我跟你们走一趟。” 老人走在前面,欧阳平和刘大羽跟在后面。 当老人带着两个人走到呼延家院门前的时候,院门前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呼延家的院门开着。周所长正站在院门口。 “让开,别堵在门口了。”老人拨开众人。 人们看到老人身后站着两个警察,自动退到院门两边去了。 周所长将欧阳平和刘大羽领进了院门。 堂屋里面坐着四个人,他们是左向东、呼延老师,还有一对老夫妻——这对老夫妻应该是汤镇南的岳父岳母。老太太正在给老头子抚摸胸口,老头子闭着眼睛,脸色蜡黄,在灯光的照耀下,黄的着实有些吓人;呼延老师则将整个脸埋在胸前。 一张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包裹,包裹已经打开,里面放着一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刘大羽数了一下,一共是十三件。其中有一面铜镜,直径在三十公分左右。铜镜的背面是精美无比的凤凰图案。 左向东在欧阳平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四个人将呼延老师带出了呼延家。回到派出所以后,欧阳平立即对呼延老师进行了审讯。她交代,汤镇南在被抓之前曾经跟她说过,如果唐国庆被抓,就把东西藏到湖东村去。 这是出于什么考虑呢?因为只有唐国庆知道他汤镇南手上有东西,而且很可能知道这些东西交给了老婆。 那么,左向东在呼延家跟欧阳平说了一些什么呢? 左向东和周所长躲在呼延家的院墙外面,呼延老师进远门之后,父女两人有一段对话:老头子劝说女儿把东西交给政府,汤镇南已经走错了路,女儿不能再糊涂了。钱财是身外之物,富贵乃过眼烟云,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左向东和周所长就是在这时候从院墙上从天而降的。看到身穿制服的警察,呼延老师瘫坐在地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后来之事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左右,冯局长给欧阳平打来电话:刑侦队的同志和谢曼婷女士在深圳的罗湖口岸等到了粱老板一行三人。 唐国庆说的没错,同志们所缴获的文物的数量和他交代的数量是一致的,成交价也是五十万块钱人民币。粱老板的交代和唐国庆交代的情况没有什么出入,粱老板还提到了一个重要的情节,汤镇南曾经绕开唐国庆,亲自和粱老板接触过,这就说明,汤镇南的手上也有一些文物。所以,即使唐国庆不说,同志们也能通过其它途径找到呼延老师手上那十三件文物。 随着粱老板一行的落网,荣仁智失踪遇害案终于告于段落了。 四月十五号下午,欧阳平一行押着唐国庆夫妻俩离开了雁门镇。 周所长和谢曼婷母女一直把同志们送到物资供应站,看着三辆汽车开出了谷口。 荣仁智已经入土为安。 欧阳平在离开雁门镇之前,拜托周所长一件事情,等南唐公主陵的旅游项目建成之后,把柳夏天安排进南唐公主陵做做管理工作,倒不指望一个瞎子做什么事情,目的是让他一份稳定的收入,毕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用不着再说书了。 大家一定会问,南唐公主陵?这是怎么回事情呢?在故事即将结束的时候,笔者肯定会交代清楚:谢曼婷母女已经正式接受了荣家的祖产。谢曼婷按照荣仁智生前的心愿,仍然保留雁门旅社客栈的生意,当然,她将“雁门旅社”的名字换成了“仁智客栈”。 谢曼婷的女婿是一个地产开发商——原来是一个建筑工程师。他在后院砌了一道墙将荣家大院一分为二,第一进和第二进为客栈,第三进为南唐公主陵,地上部分为展览室,地下部分为陵寝的地宫。地宫一共有两个入口,一个入口在西屋,进入地宫的洞口保持原样,地宫上面的密室恢复到同志们发现密室前的样子,只是加高了一百多公分,密室的入口也宽大了许多。至少应该让参观者走进密室吧!另一个入口在地宫的南边,这——大家是知道的。他在第三进的后面砌了一道围墙,这道墙将河谷圈在了里面。还在河谷上建造了一个木桥,南边开了一个院门。 不到半年的时间,雁门镇成著名的旅游景点,公主湖里面出现了很多竹筏、木船和游艇,还有了一个水上垂钓悠闲中心。旅游收入已经成为雁门镇重要的经济增长点,地方政府尝到了甜头,开始投入大量的资金对雁门镇的老屋进行修葺改造,一些商人也看到了雁门旅游的商机,纷纷投资开发。荣仁智生前的愿望很快变成了现实。柳夏天在周所长的安排排下进了南唐公主陵,每天只负责开门关门的工作。对了,谢曼婷女士还把柳夏天的老婆送到青龙山精神病院治了三个月,回到雁门镇的时候,老人已经是一个正常的人。她平时为柳夏天洗衣做饭,两两口互相照顾,女儿女婿经常回来陪陪老人,晚年生活倒也安稳。 第一章 电话黄昏骤响 一九九五年六月十一日下午五点左右,刑侦队值班室的电话骤然响起,这是一个报警电话,报案人称:他和另外两个同伴在紫金山东陵附近的懿文湖钓鱼的时候,在湖底发现了一具尸体。 值班员柳文彬立即打电话个欧阳平,欧阳平立即带刘大羽、陈杰、左向东和韩玲玲驱车前往东陵。 汽车由明孝陵往东,沿着一条曲幽小径前行,几分钟左右,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便到了一处较大的开阔地。开阔地上分布着许多石柱础以及隐约可见的断砖残瓦,显示这里曾经有过一座较大规模的建筑。这就是东陵了。 东陵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长子朱标的陵寝。朱标是马皇后所生,可惜英年早逝,朱元璋有二十六个儿子,他最喜欢的就是朱标,朱元璋没有什么文化,登上帝位之后,就让宋濂等大儒教导太子朱标,他在临朝听政和批阅奏折的时候,时常让朱标在一旁见习,他将其他成年的儿子封到各地为王,只将朱标留在身边。遗憾的是,朱标因出巡而染重病,回宫后即告不治,死时年仅38岁,儿子死在了老子前面,朱元璋伤心之极。将朱标安葬在明孝陵的东边,让他和自己的陵寝相伴,并在东陵的南边开挖了一个湖,湖的名字就是用朱标的谥号“懿文”命名的。这足于看出朱元璋对长子朱标的的宠爱,这还不够,朱标死后,朱元璋还立朱标的儿子朱允炆为皇太孙,后来,朱允炆做了明第二代皇帝,他就是后来的建文帝。 不久,燕王朱棣在北京发动“靖难”之变,并很快攻入南京,登上皇位,建文帝死因不明,一说死于大火,一说遁入民间。朱棣对朱标的后人赶尽杀绝,永乐四年,东陵发生一场大火。东陵毁于一旦,这和朱允炆的失踪成了历史之谜。 今天,东陵所有的建筑物已经不复存在,但下面的地宫还在,以东陵废墟遗址的面积和规模来看,地宫的规模恐怕不亚于朱元璋的明孝陵。 这些内容可能和眼下的案子没有什么关系,既然我们的故事触碰到了这个地方,笔者就顺便提一下。 湖边聚集了很多人,绝大部分都是游客,除了三个垂钓者之外,还有两个中山陵园管理处的两位同志。 人群让开一条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迎了上来,他就是报案人,名字叫蔡东明,另外两个垂钓者,一个叫刘大山,一个叫章有为,两个人的年龄都在六十岁左右。两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一顶太阳帽。报案人蔡东明的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三个人的脸色黑黝黝的,一看就知道是老钓鱼的。 欧阳平和和五个人一一握手,另外两个人是中山陵园派出所的同志,一个叫冯培,年龄四十岁左右,一个叫李智,年龄三十几岁的样子。 距离湖边两米左右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尸体上身穿黑色本装对襟衣服——纽扣是布做的——衣服上横七竖八地缠着一些水草,下身穿一条黄颜色的裤子;一只脚上有鞋子,一只脚上没有穿鞋子,鞋子是高帮解放鞋,没有穿鞋子的脚上穿着一只灰色的丝袜,丝袜里面的内容不甚丰富——脚上的软组织已经腐烂。死者的头发很长——性别要尸检之后才能确定,脸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一个椭圆形——但不规则的脸部的轮廓,尸体和湖边之间两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些淤泥和水草。 第二章 鲤鱼泄露天机 那么,三个钓鱼的人是怎么发现这具尸体的呢?这要归功于一条大鲤鱼。 三个人的叙述如下: 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了,三个人互相招呼着收拾家伙,蔡东明和刘大山相继收杆,可章有为仍然无动于衷,原因是他的鱼窝里面一个劲地冒鱼泡,是那种比芝麻大一点,比绿豆小许多的小泡泡。蔡东明和刘大山走到章有为的跟前,根据经验,只有鲤鱼才吐这种小泡泡。按照泡泡的密集程度和出现范围,应该是一条大鲤鱼。 章有为所在的位置在懿文湖的西岸,这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所谓偏僻,就是距离东陵主干道比较远,又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里杂草灌木丛生,岸边高低不平。 菜东明和刘大山不再催促,他们一边抽香烟,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鱼浮子。 没有一点风,湖面平静异常,但鱼浮子和鱼线却荡漾得比较厉害,这说明水下面有大鱼在活动。 突然,白色的鱼浮子点了几下,然后慢慢向下移动。 章有为用力拎了一下鱼竿,鱼线顿了一下,然后迅速下沉,接着向前移动,水面上突然出现一些涟漪和漩涡。不出所料,果然是一条大鱼——一般的鱼是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的。 转瞬之间,鱼竿的头部没入水中。鱼线的长度是六米。 章有为的手上感到很沉。他用力将鱼竿挑起。 三个人都惊呆了,随着鱼线的快速上升,水面突然翻腾起来,看不见鱼的身体,只能看到鱼鳍和尾巴,鱼鳍的长度在八十公分左右,除了鱼鳍之外,还能看到鱼鳍两边几片橙黄色的鱼鳞,这是一条大鲤鱼。 几片鱼鳞仅仅闪了一下就不见了,鲤鱼再次潜入水中,但很快又浮到水面上来了。 章有为想再拎鱼竿,拎不动了,鱼在水中左冲右突,但鱼线和鱼竿纹丝不动。很显然,鱼线被水下面的东西缠住了。 蔡东明脱掉鞋袜、裤子和外套,跳入水中,顺着鱼线所在的位置钻进水里。不到一分钟,蔡东明的脑袋又窜出水面,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因为水下面有一具尸体,当菜东明的手摸到尸体头部的时候,顿时魂飞魄散。鱼线就是被这具尸体缠住的。 有人也许会问,有点看不明白了,尸体怎么会缠住鱼线呢?情况是这样的:尸体斜趴在一块石头上,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空间,大鲤鱼就是从这个三角形的空间里面钻过去的。 也许,冥冥之中,这条大鲤鱼就是来揭示一个天大的秘密的——这也许是天意吧!很快,大鲤鱼在水面上留下了一个大漩涡,然后消失在湖水的深处。 鱼没有钓到,三个钓上来一具尸体。 尸体的身上绑着两块条石——是用麻绳绑的。在将尸体弄上来之前,蔡东明和刘大山用刀割断了麻绳。这时候,湖边已经来了很多人,章有为和刘大山负责保护现场,蔡东明则跑到陵园管理处报警。 第三章 现场尸检记录 刘大羽打开刑侦箱,五个人开始尸检。 死者的身长一米六八公分,奇怪的是:死者的左手关节呈反方向弯曲——角度成一百七十度——正常人是做不到的,右手关节成正方向弯曲,上下两臂紧紧地粘连在一起——而关节却完好无损——常人则更难做到,难道是死者在遇害之前曾经遭受到程度强烈的重力吗?非也,因为死者的关节与手臂上的骨头完好无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呢?欧阳平立即打电话给郭老郭常平。本来是想请教一二,可郭老在听了欧阳平的描述之后,决定亲自赶到东陵。欧阳平和同志们求之不得。他们一边验尸,一边耐心等待郭老的到来。郭老从事刑侦工作和法医学研究几十年,见多识广,欧阳平相信郭老肯定会给出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是:死者的骨架十分小巧孱弱,这么说吧!小巧孱弱得跟还没有发育似的。其长度和正常人一样,“没有发育似的”是指骨骼的粗细程度。 尸体腐败的比较严重,但生理上的特征还是能看出来的,死者为男性,年龄在四十三岁之四十五岁之间。 死者遇害的时间应该在四至五个月之间,按照这个时间向前推算,应该是一九九五年春节前后。 尸体已经腐败。但衣服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请注意,是样子,其实仔细观察,衣服也开始腐烂了。 上衣有两个口袋,但口袋里面别无他物,死者的腰上没有裤带,裤子为大腰裤,所以,裤子上没有口袋,裤子的腰部有一条宽约六公分的地方的颜色比其它地方略深一点,解开裤子,死者的腰部也有一条与之相对应的深色皮肤——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但皮肤上的色差还是能看出来的。这应该是长期系腰带所致。凶手在将死者扔进懿文湖之前,将腰带解下来了,凶手为什么要解下腰带呢?答案是:腰带很可能比较特别——或者说有人能根据腰带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死者的头发比较长,最长的地方可达肩胛骨的下方,头发中夹杂着一些白发,起初,欧阳平他们怀疑是不是把死者的年龄弄错了,死十几岁的人有这么多的白头发,确实有点特别。 刘大羽想用镊子拨开头发,因为大家没有在死者的身上找到致命源,最后只剩下头部了。刘大羽同镊子镊住头发,还没有拨,头发竟然整块离开了头颅,空气中很快弥散着一股奇怪的气味,在死者顶骨的位置出现一个直径为五公分左右的窟窿。毋庸置疑,这里就是致命源,死者在遇害之前,头上曾经遭到过突然的重击。欧阳平和大家商量后决定:以发现尸体的地方为圆点,划出一个半径为而十米的圆,请打捞队的同志对这个圆进行水下勘查——最近,在冯局长的建议下,市局在刑侦队专设了一个部门,它就是打捞队——这次正好能派上用场,欧阳平希望能在水下找到和死者相关的物件。 第四章 郭老一语惊人 四十分钟以后,一辆汽车驶进东陵。从车上走下来两个人,一个人是郭老郭常平,另一个人是冯局长。 围观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 郭老先看了一下陈杰递过来的尸检记录,然后戴上手套,对尸体进行了仔细的复查,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用大拇指和食指触摸了死者的手腕和手臂上的骨头,最后将死者的手臂进行了多角度的弯曲——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死者的手臂竟然能全方位多角度地转动。 没有人提问题,大家的注意力全聚焦在郭老的脸上和手指之间。 尸检结束之后,郭老摘下手套,递给韩玲玲,然后接过冯局长扔给他的香烟,陈杰用打火机把所有的香烟都点着了。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围观的群众大概都看出来了,这个刚来的、两鬓斑白的老同志一定是一个权威,虽然他们听不到同志们在说些什么,但人们仍然充满期待——好奇心使然啊! 一口气抽了几口烟以后,郭老终于开口说话了:“死者生前练过一种功夫。”郭老将眼镜拿下来用衣角擦了几下。 “郭老,什么功夫?”陈杰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 “这种功夫叫缩骨功。” “缩骨功?”欧阳平已经从郭老的话里面听出了名堂——先前的一些疑问多少有了一些答案。 “缩骨功,我听说过,这是一种旁门左道——练这种功夫的人无非是想做一些鸡鸣狗盗之事。” “对!盗贼,特别是盗墓贼会练这种功夫。” “郭老,什么是缩骨功?”左向东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如果练成这种功夫,就可随心所欲地收缩筋肉,将骨骼收拢重叠,则身体各部或全身均可收放自如。常人的骨骼做不到的,他们能做到。这种功夫必须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练。” “照这么说,此人很可能是盗墓贼了!”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李智同志,此地除了东陵之外,还有哪些陵墓?”欧阳平望着李智和冯培道。 “明孝陵就在西边几十米处,这你们是知道的,在明孝陵的前面有一座孙权墓,钟山北麓还有几座明代功臣墓。” “有哪几座陵墓?” “有徐达墓、常遇春墓、李文忠墓、吴良墓、吴桢墓。另在常遇春墓附近还有仇成墓。经地面调查,还有2座无名失考墓,一在现板仓某部队院内,一在现紫金山北区苗圃附近,也属锺山之阴。” “那么,你们有没有发现盗墓贼的身影呢?” “我们重点保护的是中山陵和明孝陵。中山陵的墓室是用钢筋混凝土建造的,用不着担心被盗,唯一有可能被盗的是明孝陵,不过明孝陵的宝顶附近驻扎着军队,还拉了铁丝网。封土层太厚,一般的盗墓贼没法下手。” “那么,这个东陵呢?” “东陵地面上的建筑早已就不在了,你们看——全是废墟,只留下了一个宝顶,往上面走一段路就能看见了。” 第五章 有人发现盗洞 “有被盗的痕迹吗?” “以前有没有盗墓的痕迹,不好说,至于现在,不得而知,东陵这一带不在我们的监控范围。如果有盗墓贼活动的话,应该有盗洞。这样吧!我们带你们上去看看。不过上面灌木和杂草很多。” “行。等这摊子事情了结之后,我们就到上面看看。” “公安同志,东陵上面有盗洞。”人群中有人喊道。 “你过来一下。” 从最近处走过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达常超,她叫吴明黎,我们是荆南大学的学生。”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们刚从上面下来,我们在宝顶东边的树林立面呆了一个下午,我们在灌木丛里面发现一个洞。” “是新土还是老土?” “时间不会太长,因为洞口有一些树木的败叶残枝。” “洞口完全暴露在外面的吗?” “不是,洞口是我们在无意之中发现的。” “对,洞口在一片灌木丛里面,我们无意中发现的,洞口虽然不明显,但土是松的,明显有人挖过。”吴明黎补充道。 “这样吧!大羽,你和老陈在这里面等打捞队的同志——估计他们也快到了。我们上去看看。小伙子,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 “郭老,我们也上去看看。”冯局长道。 一行人走出人群,大步流星,朝宝顶走去。时间已经快六点了——太阳已经站在了山头上。 两个发现洞口的年轻人走在前面,欧阳平一行紧随其后,陵园管理处派出所的两位同志也在队伍里面。 所谓宝顶,就是地宫所在的地方,穿过一片废墟,走了大约七八分钟的样子。大家来到一个偌大的土丘跟前,土丘在半山腰上,上面长满了松树,香樟树和檀树,树与树之间横七竖八地连缀着很多藤蔓。这里灌木丛生,杂草茂密。 宝顶的上面和两边也有不少土丘,如果不是废墟指示,很难确定宝顶所在的位置,因为,宝顶的高度并不十分明显,加上树林的覆盖和遮掩,更何况宝顶和废墟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就更难确定了。 小伙子在土丘的东边找到了一块桌面大小的空地,里面铺着几张报纸,应该是两个年轻人谈情说爱的地方——他们的胆子还是蛮大的,竟然敢在这样一个偏僻阴森的地方幽会。 吴明黎停下脚步,达常超拨开灌木和草丛,向西走了三四米。 “找到了——就在这儿——”达常超掀起一丛灌木和藤蔓,灌木和藤蔓下面果然有一个浅坑——浅坑的直径在六七十公分左右。坑中有一些草,欧阳平很轻松地把草拔了起来,下面的土确实很松软。 左向东挥动军工铲,将坑里面的土挖到上面来。 土下面好像有东西,因为左向东在挖土的时候,整个土层下移了几公分。 大部分土挖上来以后——其实土只有七八公分厚——最后一点是左向东用手捧上来的,一层树枝露了出来。揭开这层树枝之后,下面是几根树棍,树棍下面黑咕隆咚的——果然有一个洞。 第六章 林中闪现一人 洞中有一些杂草和藤蔓,所以不知道洞有多深。(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 左向东用军工铲铲断一根灌木上的树枝。 欧阳平接过树枝,伸进洞中,奇怪的是,树枝正好够到了洞的底部——难道是盗洞被堵起来了,树枝的长度在一百五十公分左右。洞的方向直上直下,欧阳平想起了二龙山公主陵的盗洞,眼前这个洞比二龙山公主陵的盗洞要大许多。而且上下一般大。 左向东用手电筒朝洞里面照了照,冯局长和郭老蹲在洞口看了看。洞底下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欧阳平用树枝拨了拨,突然听到“啪”的一声,这个黑乎乎的东西卡在了树枝上。 欧阳平把树枝慢慢拿出洞口。 大家都看清楚了,黑乎乎的东西原来是一个铁夹子。 “欧阳队长,这个洞是猎人挖的陷阱,专门用来捕捉野生动物的。”李智道,“这一带经常有狩猎人出没。” “对,在灵谷寺东北角上有一个村子,村子里面住着不少猎户。”冯培道。 “村子里面有盗墓贼吗?” “不知道,干这个买卖三的人,谁会告诉别人呢?不过,这一带曾经出现过盗墓贼。但这是过去的事情。我是听别人说的。” “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附近还有其他村子吗?” “就这一个村子,这个村子的名字叫陵东村。” “你们这是做什么?”说话的声音是从宝顶上方的树林里面传过来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声音是那样的苍老和沙哑。太阳早已经落山,树林里面已经上黑影子了。 左向东用手电筒朝树林里面扫了几下,突然从前方五六米远的地方闪出一个人来,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腰上系着一根布带子,左肩上背着一杆猎枪。身后背着一个竹篓子。 走到跟前才知道,此人的年龄在七十岁左右,黝黑的脸,短发根根竖起,中间夹杂着些许白发。 “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大爷,有人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洞,我们估计是一个盗洞,所以上来看看。” “这不是盗洞,这是我挖的陷阱,每天,我都要来看看。” “请问老人家贵姓?” “客气了,免贵姓薛,别人都叫我薛老黑。我是一个猎户,是陵东村人。” “薛大爷,您对这一带一定非常熟悉吧!” “可不是吗?靠山吃山啊!我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祖祖辈辈都靠打猎维持生计,这山上的一草一木,我都很清楚。” “这个土丘有多大?” “有七八亩地的样子吧!” “有没有被盗挖过呢?” “以前没有人碰过,我是说从我记事起,没有人碰过这个地方,这些年不怎么安生。” “此话怎么讲?” “上面有一个洞,有点像盗洞。我在这座山上挖了三个这样的陷阱,多少年前就挖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突然多出来一个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晓得,我也是在无意之中发现的,前些日子,我打了一只野兔,捡兔子的时候。” 第七章 宝顶确有盗洞 “盗洞在什么位置?” “你们跟我来?” 老人走到宝顶的北边停住了脚步。他将肩膀上的猎枪和后背上的竹篓放在地上,然后钻进一片低矮的灌木。左向东拿着手电筒紧随其后,其他人走在后面。 老人拨开一丛杂草,下面果然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坑——坑的直径不大,虽然长满了杂草,但只要披开杂草,就能看到被挖过的痕迹,土坑周围有一个略微拱起的土圈,应该是从盗洞里面挖出来的土堆积而成的,因为有杂草和灌木的覆盖,不拨开杂草和灌木是看不出来的。 坑里面的土比较松软,杂草很容易就拔起来了,老人蹲下身子,用手刨了刨坑里面的土,土很快就被刨起来了:“土很鲜,这个盗洞挖的时间不会很长。”老人自言自语道。 “薛大爷,大概有多长时间?” “顶多半年时间吧!”这个时间和懿文湖里面发现的遇害者的死亡时间是接近的。 “薛大爷,这一带除了您,还有其他人到这里来打猎吗?” “就我一个人,每个人都有一块地方,谁也不碰谁的地界。” “你刚才说每天都要来转一圈吗?” “是啊!除了逢年过节,平时每天都要跑一趟,刮风下雨也不例外。无非是图一个新鲜,东西新鲜就能买一个好价钱。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经常有人从这里上山,我怕他们拿走猎物。” 像东陵这样的大墓,几天的时间是不够的。 “大爷,您最长时间是隔了多少天?“ “最长的时间?最长的时间是过年,这时候气候寒冷,动物都在冬眠,正好借这个机会歇一歇。”老人虽然健谈,但说话有时候会游离在主题之外。 “过年要歇多少天?” “年前年后,最少也要歇二十几天。” 这个时间应该够盗墓贼耍的了。 “大爷,你们村有干盗墓这个行当的吗?” “没有,我们村大部分都是猎户,要么就是采药草的。要说挖坟掘墓的,孝陵卫有。” “姓甚名谁?” “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你们可以到孝感镇去打听打听。” “我知道这个地方。”郭老道,“孝感镇在孝陵卫的北边,距离这里最近。” “郭老,大概有多远?” “两三里地的样子。我到那里去过两次,那是一个非常偏僻幽静的小镇,镇上住着上百户人家,据说是守陵人的后代。”夜幕就要降临,欧阳平和薛老黑商量好,明天早晨开挖盗洞,至少应该确认一下东陵是不是被盗墓贼光顾过。欧阳平请薛老黑在村子里面找几个年轻一点的后生,带上家伙,明天早上八点钟左右在此汇合。薛老黑是一个非常爽快的人,他满口答应了,他甚至提出不要工钱,因为欧阳平跟他提到了工钱的事情。 欧阳平一行和薛老黑在宝顶东边一条三叉路口分手,同志们向南,薛老黑向东。 经过短暂的嘈杂之后,宝顶又归于沉寂。 第八章 水下另有玄机 刚和薛老黑分手,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是刘大羽打来的,刘大羽这时候打电话来,肯定有情况,很可能是打捞队的同志在水下面发现了重要的东西。 大家停下了脚步。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到欧阳平的大哥大上和脸上。 “欧阳,你和冯局还在上面吗?” “大羽,是不是有情况?” “宋队长他们在水下面又捞上来一具尸体。还有一个宽腰带。你们赶快过来。” 大家加快了步伐。山风在树林间游来荡去,欧阳平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小鸟在空中盘旋,在做睡觉前最后一次飞翔。不时能看见一两个缺胳膊少腿的石兽躲藏在灌木和草丛里面,仿佛在期待什么。 左向东拿着手电筒在前面为大家引路,路上有很多残瓦断砖,很不好走。 围观的人群还没有散去,陈杰的手上拿着一盏应急灯,在第一具尸体旁边躺着一具尸体。在这具尸体的旁边,还有一个黑乎乎的条状物——它就是刘大羽所说的宽腰带,腰带上还绕着几根水草。 “小宋,这具尸体是在什么地方摸到的?”冯局长走到一个身穿潜水服的中年人的跟前,地上放着一个潜水帽。小宋正在脱潜水服。 “就在第一具尸体的附近。身上也绑着两块石头。” “腰带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呢?” “腰带就在第一具尸体下面的石头旁边。” “根据尸体腐烂的程度看,两个人的死亡时间是一致的,绑石头的铁丝也是同一种型号——两个人是同时遇害的。”刘大羽道,“小韩,尸检记录。” 欧阳平接过尸检记录,上面写着:“02号,年龄五十岁左右,身高一米六九,体态较胖,短发,脖子上有勒痕,腰椎上方八公分处有一条长九公分的圆弧形切口——最深处为一公分;腰上系着一根布袋子,一共绕了两圈。”“02号”就是第二具尸体。” “腰带宽度为六公分,连接部分是一个铝质的腰带头。和01号尸体腰部的腰带痕迹是吻合的。” 细心的刘大羽根据老宋和三个钓鱼人的回忆,将两具尸体在水中的位置标在了尸检记录上:01号头朝西,脸朝下,身体成东西向;02号头朝西南,脸朝上,脚朝东北。01号的尸体距离岸边有五六米远,02号距离01号有一米多一点。水深2。4米。 宋队长还将打捞直径扩大到三十米,打捞队六位同志都来了。水下面的搜索非常仔细,除了发现一具尸体和一条腰带之外,没有打捞到其它东西。在欧阳平看来,收获已经不小了。 “小宋,你们是怎么发现腰带的呢?” “冯局,一块石头压在上面,露出了五六公分。我们本来以为是一块石头,用手摸了摸,软软的。” “同志们辛苦了。欧阳平收队吧!”冯局长所谓的“辛苦”,主要是智打捞队的同志。打捞队刚成立不久,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第九章 小鹏夜以继日 在回刑侦队的路上,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坐在一部车上,他们研究了一下当天晚上和第二天上午的工作。 六月十二号上午,有两件事情: 第一,由欧阳平带一路人马到东陵对盗洞进行挖掘;第二,由刘大羽带一路人到孝陵卫孝感镇寻找盗墓人的踪迹。 当天晚上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赵小鹏要绘制出“6。11”凶杀案中两个遇害者的模拟画像,然后复印若干份——左向东和李文化、周颖协助,欧阳平需要这两张模拟画像,他要让薛老黑辨认一下,看看老人认不认识、或者有没有见过这两个遇害者。薛老黑经常在紫金山狩猎,如果两个受害者经常在这一带活动的话,一定在薛老黑的视线里面出现过;刘大羽则更需要这两张模拟画像,明天的孝感镇之行,少不了这两张模拟画像。所以,赵小鹏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完成任务。 郭老提出,他也想参加“6。11”凶杀案的侦破工作,他已经正式退休,闲着也是闲着,干了一辈子刑侦工作,突然歇下来,心里面空落落的。多少年的心理惯性,手发痒啊!他正在整理一部和刑侦学有关的、新形势下犯罪心理方面的书籍,需要新形势下的刑侦实践的支撑,欧阳平求之不得,但必须得到冯局长的首肯——毕竟郭老上了年纪。冯局长理解郭老的心情,所以,同意了郭老的要求——但要求欧阳平好好照顾他。郭老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和与时俱进的刑侦理念,“6。11”凶杀案十分特殊,如果郭老参加进来,对案子的侦破工作,肯定会有所帮助。 赵小鹏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连续作战,于二十三点五十分,完成了欧阳平交给他的任务,左向东和李文化将两张模拟画像拿到技术处复印了若干张。三个人睡觉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子夜时分。这里要说明一下,为了使刑侦工作能跟得上飞速发展的新形势,局领导经过研究,为刑侦队配备了五台电脑,赵小鹏在绘制模拟画像的时候,已经用上了专业姓很强电脑软件,这种软件把人的头型,脸型,包括五官分成若干类,操作的时候,只需根据当事人的各项特征进行选择组合即可,这种建立在生理学和骨骼学基础上的专业软件较之传统的绘制方法,更简单,更科学,更接近当事人的生理特征。自从有了电脑以后,赵小鹏认真琢磨,仔细研究,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要领,现在,赵小鹏除了正常的刑侦工作以外,还负责教授十几个学员,省厅将各市刑侦队美术人才的培训工作交给了荆南市刑侦队,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赵小鹏的肩膀上。 无论是成立打捞队,还是对刑侦队进行技术上的支持,都说明冯局长是一个有远见的领导。 对欧阳平来说,刑侦队有了这两样东西,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第十章 老人所说非虚 第二天早晨七点四十五分,三辆汽车在中山门外三百多米处的的三叉路口分道扬镳,两辆汽车驶向东陵,这两辆汽车上坐着欧阳平、郭老、陈杰、左向东、严建华、柳文彬和周颖;一辆汽车驶向孝陵卫,这辆车上坐着刘大羽、李文化、韩玲玲和赵小鹏。 各位看客希望跟踪哪一路人马呢?如果笔者没有猜错的话,大家一定是想跟踪欧阳平这一路。你们和笔者的想法是一致的。 七点五十五分,两辆汽车停在了神道前面的懿文湖旁。中山陵园派出所的冯培和李智已经恭候多时,冯培告诉欧阳平:薛老黑等人正在山上等候同志们的到来。 欧阳平一行到达宝顶的时候,薛老黑正带着五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清理盗洞周围的灌木、杂草和藤蔓——如果不清理的,同志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盗洞里面的土更没有地方放了。根据盗洞的深度来看,土应该是比较多的。 陈杰从皮包里面拿出一条红塔山牌香烟,打开来,拿了六包递给薛老黑。薛老黑推让了一会,最后不得不手下香烟,并把将香烟扔给了五个同伴。钱不要也就罢了,但香烟是不能不要的。几个人把香烟揣进口袋,继续他们手里面的工作。现在可没有时间抽烟。 郭老和欧阳平在冯培的引导下,到宝顶周围转了一圈,还到宝顶上面看了看,宝顶的面积和朱元璋的宝顶差不多大,但高度比朱元璋的宝顶矮了许多,由于树林灌木和藤蔓的覆盖,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样子了,自从朱元璋死后,特别是朱棣取建文帝朱允炆而代之之后,朱标的陵寝没有摆脱和主人一样的命运。朱标虽有帝号,但毕竟没有坐过一天龙床,因为朱棣的缘故,朱标和他的东陵自然淡出了世人的视线。唯一能表明历史上曾经有过一个叫朱标的人的,就只有这座破败不堪的废墟遗址了。 按照盗洞口所在的位置,盗洞的另一头应该是棺椁所在的地方——否则,盗墓贼为什么要在这里下手呢?但根据宝顶——即封土层的直径来判断和分析,不管盗洞成什么样的角度,都不可能到达棺椁所在的位置。 十分钟以后,大家已经能看到盗洞,包括盗洞的走向了。 盗洞里面的土比较松,看不到一块石头。薛老黑讲,紫金山实际上是一个石头山,陵寝的宝顶是用土堆砌而成的。洞身和洞口的直径几乎相同,仅能容纳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的体型必须是单薄的。靠近洞壁上的土,用不着挖就自动掉下来了,盗洞成四十五度斜角朝下方延伸,盗洞下方还有一些脚蹬,每一个脚蹬距离五六十公分,脚蹬的深度有三四公分的样子。这些脚蹬是上下的支撑点。这就足于说明同志们挖掘的确实是一个盗洞。薛老黑的判断也是正确的,在这样一个荒山野林,在薛老看来:洞有两种,如果不是猎人挖所的陷阱的话,就只能是盗墓留下来的盗洞。 第十一章 猴子主动请战 因为盗洞的直径太小,薛老黑安排一个体型最小的中年男人钻进盗洞中,此人姓孙,有一个外号,同伴都叫他“猴子”。刑侦队带来的军工铲也派上了用场,在仅能容下一个人的盗洞里面,只能用这种短柄小型的军工铲了。土被一筐一筐地拎上来。 挖到一米多深的时候,军工铲突然触碰到了一块石头。孙猴子陶干净了石头上面所有的土,并在石头四边各掏了一个缝隙——石头基本上成四边形,四个角死死地卡在洞壁上。 薛老黑将一根麻绳放了下去,猴子用麻绳兜住石头,几个人一起用力,将石头拽了上来。 孙猴子在栓绳子的时候,发现石头下面有很大的空间。 石头拽出洞口以后,大家都赶到很诧异,石头以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陈杰用一根树枝试了试深浅,仍然打不到底。欧阳平便在洞口附近寻觅了一会,他想找一块能栓得住绳子的石头,或者砖头。 李智跑下山去,一分钟以后,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块清水砖——虽然有些残破,但能用。清水砖是从废墟上找来的。在废墟上,随处可见这种清水砖。 薛老黑将麻绳拴在清水砖的中间,系的很结实——麻绳在清水砖上绕了三道。然后将清水砖扔进洞中,绳子的另一头缠绕在薛老黑的左手腕上。 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在薛老黑的手腕上,这根绳子的长度将近三丈。大家眼瞅着薛老黑手腕上的绳子一圈一圈地放到最后,但清水砖还没有见底,薛老黑趴在洞口,将手臂伸进洞口,但还是到底。 大家有了诸多的猜测: “这么长的绳子还没有见底,这盗洞也太深了。”孙猴子道。 “墓里面的东西肯定被盗光了,这么深的盗洞,得挖多长时间啊!” “薛三爹,既然下面的东西被盗光了,为什么还要将盗洞口堵起来呢?” “是啊!这些盗墓贼一定是老手。” “你怎么知道是老手呢?” “你们看这洞口堵得多巧妙。” 欧阳平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盗墓贼之所以将洞口堵上,大概是怕暴露自己的行踪,被他们盯上的陵寝可能不是这一座。要么就是盗洞里面有名堂。 “能不能再弄一截绳子来呢?”郭老知道欧阳平在想什么? “我去找一截绳子,你们稍等片刻。”冯培扔下一句话,下山去了。 “大概要多长时间?” “几分钟吧!”说话的是李智,冯培已经走远了。 欧阳平站起身,紧了紧裤带,他让薛老黑将绳子收上来,想将绳子栓在他的腰上。 薛老黑将绳子收上来的时候,陈杰一把夺过绳子,然后系在自己的腰上。 欧阳平没有同意,因为陈杰的身材比较厚实,这种事情只有他欧阳平来完成才比较合适。 两个人争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猴子发话了:“你们俩都不要争了。我下去看看吧!”孙猴子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从陈杰的腰上解下绳子,牢牢地系在自己的腰上。 第十二章 盗洞有底无墓 欧阳平把绳子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左向东从刑侦箱里面拿出一把手电筒,递给孙猴子。 六七分钟的样子,冯培回来了,他从从明孝陵找来了一捆中指粗的绳子。 薛老黑将两根绳子连接在一起——用的是死扣。然后将绳子的另一头拴在洞口附近的一棵比较粗的灌木上。 孙猴子一步一步地下到洞中,薛老黑一截一截地放绳子。 其他人站在洞口附近往盗洞里面看。 两根绳子加在一起,至少有六丈长,按照盗洞的角度和宝顶的直径来估算,绳子放完之后,孙猴子所在的位置应该越过了墓室的中心。 绳子还剩下两米左右的时候,顿住了——不再向下移动——而且还有所松动。 欧阳平趴在洞口朝里面看,只能看到一点点微弱的光——这种光是从洞底折射出来的,盗洞并不是一条直线。弧度还是比较大的。 一分钟以后,绳子抖动了几下,洞中传来嗡嗡的声音,听不清楚,按照事先的约定,薛老黑开始收绳子。 五分钟以后,欧阳平看到了孙猴子的脑袋。 一分钟以后,几个人将孙猴子拽出了洞口。 孙猴子的话使大家瞠目结舌: “我已经到底了。” “到墓室了吗?” “没有。” “没有?” “对,哪有什么墓室啊!洞底的土非常板结,下面除了土,什么东西都没有。” 欧阳平望了望郭老:“难道是盗墓贼判断错了?” “真正的玄宫可能不在这里。”郭老道。 “这难道是一座假墓?”左向东道。 “对,这个宝顶很可能是用来迷惑人的。” “朱元璋最喜欢长子朱标,他肯定不希望有人知道朱标陵寝的准确位置。”冯培道。 “有道理,民间有一种传说,朱元璋驾崩的时候,南京十三个城门出棺,目的就是让后人无法知道他死后究竟安葬在什么地方。” “郭老,明孝陵后面的宝顶上不是写着朱元璋之墓吗?” “那几个字是后人牵强附会——写上去的。” “在明孝陵南边有一个地方叫孝陵卫,原来驻扎军队,据说是为看护明孝陵而设立的,如果朱元璋没有安葬在这里的话,为什么还要设立孝陵卫呢?” “也许是为了迷惑世人的眼睛。封建帝王视死如生,对死后的事情非常重视,他们在世的时候享尽了荣华富贵,死了以后,还要极尽奢华。要带走很多的随葬品,甚至还有让妃子殉葬。这就是封建帝王的陵寝和皇宫同样讲究的原因。但他们有怕后人挖坟掘墓,所以,就将他们的长眠之地弄得虚实难辨。无独有偶,曹操死后,就有七十二冢之说。” “郭老,您知道的事情蛮多的吗?” “还有一个非常大的疑点。” “郭老,什么疑点?” “在通往汤山的路上,有一个地方叫坟头,距离坟头不远处有一座山叫阳山。” “这我知道,您说的是阳山碑材。” “对了,阳山碑材,也叫‘孝陵碑材’。有碑座、碑身和碑冠三个部分组成,它是朱棣为他老子凿的石碑。有资料显示,这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最高的石碑,其碑座高17米,宽29。5米,厚12米,重量16250吨;碑冠高10米, 宽22米,厚10。3米,重量6118吨;碑身高51米,宽14。2米,厚4。5米,重量8799吨。将三部分按碑式垒起,总高度78米,总重31167吨。你们想一想,这么大的石碑,在当时的情况下,如何将他们运到明孝陵呢?就是现在,也很难做到。我的意思是说,朱元璋的陵墓到底在不在明孝陵,很难说,基于这种认识,宝顶里面没有玄宫,就不奇怪了。” 郭老的介绍很有意思,但“6。11”凶杀案却在这里迷失了方向。 第十三章 有马必有其迹 欧阳平想起了一件事情,刚才因为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盗洞上,所以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欧阳平从包里拿出一张模拟画像,递给薛老黑看,其它人也凑了过来。 两张模拟画像在六个人的手上传递,其中一张最后又回到了薛老黑的手上,他似乎是对这张模拟画像比较感兴趣,这张模拟画像就是01号。 欧阳平从老人的眼神和表情上看出了一点东西:“薛大爷,你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我想起来了。”记忆里面的东西,在重新复制的时候,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大家屏住呼吸,生怕复制过程出故障。 “我见过这个人。这个人的头发很长,一打眼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一个女人呢。一共三个人。” “三个人?另外两个人中有没有此人?”左向东指着02号模拟画像道。 “我说不好,另外两个人戴着一顶帽子。” “此人穿什么衣服?”欧阳平指着01号模拟画像道。 “好像是本装衣服。” 衣服和01号身上的衣服一致的。 “什么颜色?” “想不起来了。” “什么时间?” “去年年底,快过年的时候。” 时间上和01号遇害的时间是接近的。 “您是在什么地方遇见这个人的呢?” “在下面。” “走,您领我们过去看看。” 一行人离开宝顶。 在距离宝顶二十几米的地方,有一个长方形的废墟,废墟上有几个柱础和条石躲藏在草丛里面。 冯培说,这里是享殿所在的位置,朱棣登上帝位之后不久,东陵曾经遭遇一次大火,地面上所有的建筑都被烧毁。这里就成了一片废墟。 薛老黑走到享殿西边:“就在那儿。”薛老黑指着一条水沟道。 在享殿西边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水沟。水沟由北向南,北端正对着一个山坳,山坳的位置在宝顶的西边。 “水沟里面一点水都没有。”陈杰道。 “这是一个排水沟,享殿东边也有一个排水沟。”李智道。 “明孝陵也有这种排水系统。”郭老道。 “对,明孝陵的建筑布局和东陵基本一致。” 排水沟的宽度在三米左右,深度在一点五米左右,也许还要深一些,因为排水沟东西两岸已经坍塌,排水沟里面长满了杂草。 排水沟靠近享殿地基的地方有若干个土丘,土丘上面的草比其它地方要高一些。排水沟里面怎么会有土丘的呢?排水沟是用清水砖砌成的。 “他们到排水沟来做什么呢?” “他们看到我以后,装作撒尿的样子。”薛老黑回忆道。 “队长,玄宫会不会在享殿的下面呢?”左向东的想法非常大胆,“要不然这些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欧阳平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东陵确为朱标的长眠之地,既然玄宫不在宝顶下面,就会在其它地方。无孔不入的盗墓贼不可能不对东陵产生兴趣。 韩玲玲的发现证实了左向东和欧阳平的判断:他在草丛里面意外发现了一只鞋子,大家还记得01号脚上的鞋子吗?对了,这只鞋子和01号脚上的鞋子一模一样。 左向东的记忆力超强:“队长,这只长筒解放鞋和01号脚上的鞋子是一对。” 第十四章 水沟惊现一洞 欧阳平和郭老、左向东沿着排水沟,由北向南,走了一趟,又到东边的排水沟看了看,东边的排水沟和西边排水沟的南端基本上看不到土,排水沟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风雨的侵蚀,已经难觅全踪,只能看到一点排水沟的影子,排水沟里面砖石多、泥土少。享殿西边的排水沟里面竟然会有大量的泥土,这很不正常。 欧阳平和郭老、陈杰商量过以后决定,从陵园管理处请几个工人来,把享殿西边——排水沟里面的土全部清理上来。 薛老黑说用不着喊人,有他们几个人就行了。薛老黑的话还没有说完,另外五个人已经动手了,身上憋着的一股劲还没有使出来呢? 欧阳平考虑到工作量比较大,还是让陈杰和冯培到陵园管理处交涉一下——关键是工具不够,所以,请陵园管理处的人帮忙是必须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东陵在陵园管理处的管理范围,要动这里的一草一木,必须得到管理的同意。 基于以上考虑,欧阳平让薛老黑等人先行休息,稍等片刻。 欧阳平他们再次下了排水沟,在清理泥土之前,有必要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或许能寻觅到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在排水沟的东边几米处,是享殿的地基,目测一下,大概有两米多高。在排水沟的西边两三米的地方,有一道墙——最高的地方也只有三四十公分,这应该就是东陵的围墙,墙早已经坍塌,围墙的外面是茂密的树林,郭老站在墙垣上面朝西看了看,树林下面应该是一个隆起的土丘。欧阳平和郭老围着土丘转了一圈。土丘的大小和大家先前见到的所谓的宝顶差不多大。这个土丘距离明孝陵只有三四十米,站在土丘西边,隐隐约约地能看到明孝陵的围墙。土丘的南边就是懿文湖,距离在三四百米的样子。 排水沟的东边是享殿的地基,西边是土丘,土丘如果换一种说法,那就是宝顶,将玄功放在建筑物的下面,还是有先例的。三个人出现在排水沟,到底是要做什么呢?欧阳平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当然,这些想法是受到朱洪武十三个城门出棺和曹操七十二疑冢的启发。 十五分钟以后,陈杰和冯培回来了,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六个人,其中一个人是陵园管理处的刘主任,另外五个人是陵园管理处的工人,他们带来了铁锹、筐和扁担,还有一个小推车。 在清到一大半的时候,孙猴子突然惊叫道:“你们快过来看啊!” 大家都围了上去:一个深洞呈现在大家的面前。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深洞的位置在排水沟西岸,这里原来堆着一米左右的土,洞口在土下五六十公分处。洞口并不是突然呈现出来的,算猴子挖开土以后,一块三角形清水砖随之落下,孙猴子用锹撬开旁边的清水砖,一个深洞就暴露出来了。 薛老黑所见到的三个人,应该就是盗墓贼。 第十五章 洞下确有墓室 洞口直径为五十公分左右——和第一个盗洞口的大小差不多,一共有两层清水砖,清水砖里面的洞壁全是土,洞的角度成三十度左右向下。 郭老蹲在洞口,用手电筒朝洞里面照了照。 “郭老,怎么样?” “很深。”郭老闻到了一股腐臭的气味,“欧阳,洞里面有异味。” 欧阳平已经闻到了郭老所说的异味。站在洞口附近的人都闻到了。 “不应该有这种味道啊!”陈杰道。 “是啊!我们都进过二龙山和雁门镇公主墓,不是这种味道。”严建华道。 孙猴子自告奋勇,让薛老黑将绳子系在自己的腰上,欧阳平决定和孙猴子一起下去。下去之前,两个人戴上了口罩和手套。欧阳平手上拿了一把手电筒,孙猴子手上拎着一盏应急灯。 欧阳平将孙猴子的腰上绳子解下来,系在自己的腰上,他要先下,洞下面情况不明,这种涉险的事情,必须由刑侦队的人来做。 太阳已经爬上了树梢,东陵沐浴在霞光之中。 住在附近晨练的人已经开始上山,他们三五成群,今天晨练的内容可得换一换了。这不,他们聚集到东陵来了。加上纷至沓来的游客,东陵在转瞬之间就热闹起来了。 冯培和李智在现场周围拉起了警戒线。 欧阳平在下洞之前,给彭教授打了一个电话,以欧阳平经验和判断力,东陵是有丰富内涵的,从考古学的角度来看,彭教授一定非常感兴趣。 盗洞下壁上同样有一些脚蹬,欧阳平脚朝下,整个身体慢慢向下移动,薛老黑和陈杰的手上拽着绳子。 越往下,郭老所说的腐臭的气味越来越浓。手电筒照在脚下,脚下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到底有多深,欧阳平不知道,但根据宝顶的高度和大小来判断——如果是宝顶的话,玄宫一定在一个比较深的地方。 薛老黑和陈杰时候手上的绳子已经放到了二分之一。按照排水沟的高度来判断,玄宫的高度至少应该在排水沟的上方,第一个宝顶符合这个要求,谁也不会想到在排水沟的西面会有名堂,这大概就是设计者聪明的地方吧!洞口的直径稍微大一些,越往下,空间越小。在整个刑侦队,恐怕只有他和李文化的身体才符合这个盗洞的要求。欧阳平没有把韩玲玲和周颖考虑在内。 突然,欧阳平的左脚踩到了一个东西,位置和脚蹬的位置感不一样了。欧阳平将手电筒放在肚子前面朝下面照了照——肚子前面的空间稍微大一些,欧阳平看见了,他左脚刚才踩到的是一块砖头,砖头所在的位置是一个更大的空间,欧阳平有一种预感:这个更大的空间很可能就是玄宫。 此时,薛老黑和陈杰手上的绳子还身下三分之一。 欧阳平将右脚也放了下去,然后慢慢收缩上身——也就是下蹲。 很快,上身终于有一种突然解放的感觉。欧阳平已经进了墓室。他用手电筒上下左右扫了一圈,果然是一个墓室。 第十六章 墓室别有洞天 欧阳平解下腰上的绳子,抖了几下,薛老黑把绳子拽上洞口,刚要将绳子系在孙猴子的身上,被陈杰拦住了,陈杰将绳子拴在了柳文彬的腰上,欧阳平一个人在下面,他不放心,墓室里面的情况比较复杂,柳文彬的身子骨稍微单薄一点。 在柳文彬下洞之前,陈杰将照相机挂在了柳文彬的脖子上。毋庸置疑,侦破工作需要照片,彭教授更需要这些照片,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彭教授是无法钻到墓室里面去的。洞下面到底是什么人的陵寝,陵寝是什么样子的,想看到的人一定很多。 柳文彬左手拎着应急灯,右手抓着绳子,下到洞中。 几分钟以后,柳文彬的身影消失在洞中,只留下越来越微弱的灯光。 由于柳文彬的身材比欧阳平粗壮一些,所以,他在盗洞里面下移的速度要慢一些,盗墓贼太吝惜自己的力气了。欧阳平在过去的案子里面见识过一些盗洞,无一不是小的可伶,相信大家在电视上也见过不少高规格墓室的挖掘现场,那些盗洞的大小,大家应该有一个直观的印象。我们很难想象盗墓贼是如何在一个异常狭小的空间里挖出一条这么长的盗洞来的。 灯光缓慢向下移动,欧阳平用手电筒接应柳文彬,他以为是孙猴子。 墓室里面的温度比较低,欧阳平刚出过一身臭汗,现在就更感到冷了。也许是墓室太深的缘故,欧阳平在二龙山和雁门镇公主墓里面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很快,柳文彬下到洞中。 墓室的地面非常干燥,空间也很大,手电筒的关柱所照的地方只能是黑暗——就像黑暗的夜空。墓室给欧阳平的第一印象是:这简直就是一个地下宫殿。在灯光的最近处,矗立着好几个石柱,石柱的直径和北京长陵享殿里面的金丝楠木柱的直径差不多。石柱的高度在五米左右,墓墙是用清水砖砌成的,但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块两米见方的石雕,石雕的内容为战争场面和帝王乘辇出巡的画面。相信,彭教授一定能从这些画面之中读出一些重要的信息来。 柳文彬进行了多角度的拍摄。 两个人来到墓室的南边,欧阳平根据盗洞口所在的位置判断出,墓室坐北朝南。南边有一块黑色,或者叫黛色的巨石——石头的颜色和阳山碑材的颜色是一致的,巨石的高度有三米左右米,宽有两米上下——是一块整石,这应该是墓门。 墓室的地面是用条石铺起来的,地上没有一点淤泥,欧阳平有理由相信,此墓室肯定也有一个设计非常巧妙和科学的排水系统,但肯定不是前面提到的排水沟。 站在墓门跟前向北看,只看到墓室的一部分——不过是视角比先前开阔一些罢了。视力所及的空间分为三个部分,中间是两排石柱,石柱一共是十根,每根石柱上都雕刻着龙形图案,石柱下面有一个柱础,柱础超出地面的高度有五公分左右的样子。石柱上方,有镂空的石雕连接。南北向石柱之间有八个塔形石雕,高度有两米左右高,上方有一个莲花状的灯座,应该是点长眠灯用的。在两排石柱的中间,由南向北,依次是石阶栏杆、高台、龙床,屏风,石阶和栏杆两侧有两只仙鹤,所有这些物件全是汉白玉雕刻出来的,就像北京故宫太和大殿里面的金銮宝座。 第十七章 墓室又现一尸 欧阳平和柳文彬绕过东边最后一根石柱,来到石头屏风的后面,这里另有一番天地,在屏风正北方五六米处有两个石门,石门里面应该就是墓主人的长眠之所。每一扇石门高三米左右,宽两米上下。两扇石门都开着,东边的石门完全打开,西边的石门只开了三分之一,正好能进出一个人。这应该是一个夫妻合葬墓。石门上雕刻着龙形和凤型图案,东为龙,西为凤。 两个人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腐尸的味道。 两个人缓步走进完全打开的石门,在手电筒和应急灯的照射下,一个长方形的棺椁呈现在两人眼前。棺椁高约一点五米左右,欧阳平将手电筒的光移到棺椁的底部,棺椁放置在一个高约二十公分的石基之上——石基上面雕刻着一些腾云驾雾的龙,棺椁长约两米上下,棺椁西边的地上斜躺着一个棺椁的盖子,棺椁里面除了一副骸骨之外,别无他物。骸骨杂乱无章地散落在棺椁里面。根据墓室的规格来判断,棺椁里面的随葬品一定不在少数,遗憾的是,随葬品被洗劫一空。在这个案子里面已经死了三个人,可见墓室里面的随葬品数量和价值一定相当诱人的。 欧阳平用手电筒在墓室里面扫了一圈。 柳文彬突然退后一步,他发现,在棺椁盖子下面,有一条腿伸了出来。 欧阳平的心里面也随之咯噔了一下。 欧阳平定了定神,然后和柳文彬同时将棺椁的盖子掀起来,掀是掀起来了,但木头的表面已经腐朽,紫红色漆皮掉落在地上。和漆皮一起落地的还有一些粉状物。 终于看清楚了尸体的全貌:尸体的上身穿一件羊皮背心,背心里面是一件蓝颜色毛线衣,下身穿一条黑色皮裤,皮裤里面是一条灰色棉毛裤。脚上穿一双黑色棉袜和牛筋底的棕色皮鞋。郭老和欧阳平先前闻到的异味就来源于这具腐尸。 尸体已经腐败,其腐败的程度和01号和02号的腐败程度差不多。尸检工作必须到墓室上面进行,原因有三:第一,欧阳平的手上没有工具;第二,盗洞里面的光线比较暗。第三,墓室里面的环境太恶劣。 欧阳平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发现一具尸体,送一个尸袋、一张塑料薄膜和绳子。” 欧阳平和柳文彬回到墓室的出口,欧阳平将系在绳子上,然后抖了抖绳子。 几分钟以后,绳子放下来了。 两个人返回墓室,用塑料薄膜将尸体裹好,系好绳子——将手脚固定好,系成条状——这样,出盗洞会利索一些,然后装进尸袋。 两个人将尸体抬到洞口,系上绳子。 处理完尸体以后,欧阳平和柳文彬又返回墓室,他们对墓室,尤其是陈尸地点进行了认真的检查,包括墓室墙壁上面六个洞——墙洞的形状为心形,这六个洞应该是放置灯盏的地方,墓室的顶部成拱形。 第十八章 脸上暗藏玄机 两个人在墓室里面没有寻觅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们便来到了第二个墓室。 第二个墓室里面也有一个棺椁,大小和第一个墓室里面的棺椁一模一样,安放在相对称的位置。棺椁的盖子斜放在棺椁的边沿上,棺椁里面空空如也,连尸骸都没有。朱标死的时候年仅三十八岁——如果这就是朱标墓室的话,相信,他的夫人应该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阳寿,“靖难之变”以后,朱允炆不知所踪,东陵突遭大火,朱标的夫人死后应该没有机会入东陵为安的。 墓室里面值钱的东西被盗墓贼洗劫一空。 柳文彬对墓室里面不同的空间进行了多角度的拍摄。 十几分钟以后,柳文彬和欧阳平相继爬出盗洞。 彭教授已经赶到了现场,和他同来的还有包教授。当他们听完柳文彬的叙述以后,感到非常震惊。彭教授甚至说,这个发现很可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欧阳平也有同感,到目前为止,无论是在考古现场,还是在历史资料里面,都没有像这座墓室这样规模宏大,保存完整。当然,到底是不是朱标的陵寝,现在还不好说。 陈杰和左向东对03号的尸检已经结束。 下面是尸检记录: 03号,年龄:58——62岁;性别:男;身高:一点六三公分;死亡时间:五个月左右,致命源:左肩胛骨下方两至四公分处有两个刀口,刀口宽度为2。5公分,两个刀口的距离有一点五公分,成垂直分布。凶器为匕首,匕首穿过羊皮背心和毛线衣直指死者的心脏,羊皮和毛线衣上——在刀口附近的地方,呈褐色——成条状——显然是由血迹侵染而成。 死者的脸型已经无法辨认,因为死者脸部的软组织已经严重收缩、并且腐烂。 03号的身上有两个非常明显的特征: 第一,死者左眼深陷,眼皮没有合上,眼眶里面有一个球状物,这个球状物和右眼球有着明显的区别,郭老的结论是,03号的左眼球是假的。这也就是说,03号是一个独眼龙。为正式自己的判断,郭老将这颗眼球取了出来,果不其然,原来是一颗狗眼球。 第二,死者两颗门牙中的右侧门牙断了一半,残留下来的部分和其它牙齿的下半部分的颜色有明显的区别,前者为黑色,而后者为黄色,从断截面能看出,这颗牙齿断的时间很短,因为断截面异常锋利,如果断的时间的比较长的话,分明的棱角会在咀嚼食物的过程中逐渐钝化。至于这颗断牙的根部为什么呈黑色,郭老凭借多年的刑侦经验,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这颗断牙的外面,原来很可能包着一颗金牙。凶手在离开墓室之前,用工具把金牙撬或者敲下来了。郭老曾经给一个七十岁左右的女人验尸,她的牙上一共有两颗金牙,是包在门牙外面的,取下金牙之后,里面的牙齿呈黑色,和03号牙齿上的颜色是一致的。 第十九章 黄沙终将吹尽 从懿文湖中捞上来的01号、02 号尸体,和在墓室里面发现的03号尸体,应该是同一伙人,同样,他们也是死于同伙之手,在见到墓室里面的所葬品以后,三个人遭遇了不测。随着墓室和03号尸体的发现,“6。11”已经可以定性为盗墓案和凶杀案。案件的性质定下来了,那么,案件的侦破方向也就定下来了。杀人的过程是在墓室里面和墓室外面同时进行的,03号被留在了墓室,01号和02号被沉入湖底。参与这起凶案的至少在三人以上。从三个被害者致命源和捆绑01号、02号的铁丝来看,这起凶杀案是有预谋的,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还有一点,也是不能忽略的:这伙盗墓贼来头一定不小,而且经验相当丰富,他们竟然能在东陵遗址的附近找到这个墓室,这就更不简单了。在这个不起眼的土丘的前后左右,找不到一点陵寝的影子,他们是根据什么确定墓室的位置的呢?所以,可以肯定,这伙盗墓贼中间,一定有人非常熟悉东陵附近的地形地貌,此人还可能知道一些东陵的历史。 薛老黑说,要想找到盗墓贼的踪迹,可以到孝感镇去试试。这个孝感镇是孝陵卫的一部分,地处孝陵卫的北边,是一个相对孤立的小镇,它距离东陵最近。自从马娘娘和朱元璋先后驾崩葬于明孝陵之后,这里就被取名为孝陵卫,朝廷派兵驻扎在此,日夜守护明孝陵,这些人应该是最早的守陵人。他们应该知道东陵的一些情况。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随着大明王朝的覆灭,守陵人的任务也随之终结,那么,他们和他们的后代会做些什么呢?薛老黑所说的盗墓贼会不会是那些守陵人的后代呢? 欧阳平和郭老寄希望于刘大羽他们,有些事情,孤立起来看,看不出一点端倪,但如果把他们综合在一起来考虑,就一定能整合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来。 欧阳平先将03号和01号、02号进行了整合,他立即打电话给刘大羽,将03号的情况告诉了他,欧阳平有理由相信,01号的长发和身体上的特异功能,再加上03号生理上的两大特点,刘大羽他们一定能在孝感镇寻觅到他们的踪迹。 刘大羽一行的调查走访正在进行之中,听了刘大羽的汇报之后,欧阳平多少有点失望,因为刘大羽他们已经私下走访了十几个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只说孝感镇确实出过盗墓贼,但他们不知道是谁?也没有怀疑对象。这里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住在孝感镇的几十户人家都是单门独户,这么说吧!孝感镇,找不到住在一起的两户人家,这倒不是因为孝感镇的地形比较复杂,谁也不知道有什么历史原因。总之,有些诡异。 不过,刘大羽准备继续调查,诡异的案子,自然有诡异的原因,案件的线索不可能自己送上门来,柴禾不烧的一定的火候,锅里面的水是不会开的。 吹进黄沙终见金,欧阳平坚信。 第二十章 庙前路遇老者 六月十二号晚上八点钟左右,刘大羽一行回到了刑侦队。欧阳平和陈杰在刑侦队等候刘大羽他们,冯局长和郭老也在。刘大羽一行到灵谷寺去了一趟。四个人在孝感镇一无所获,无论是01号、02号,还是后来增加的03号,欧阳平他们走访了孝感镇所有人家,包括五保老人赵学才和住在敬老院的陈正法,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三个人。四个人乘着夜色离开孝感镇的时候,在前往孝陵卫的山路上,碰见了一个老者,此人当时坐在一个破庙门口的台阶上休息,他手里面拿着一瓶白酒,石阶上放着一包猪头肉,台阶下面放着一副挑子,挑子上面竖着一个用麦秸扎起来的把子,还有一个能放能收的马扎。这时候,能不急不慢地坐在冷清阴森的庙门口悠闲自在地喝酒,说明老人住的地方离此地不会很远,而且很可能就住在孝感镇,在孝陵卫的北边,就只有孝感镇一个去处——刘大羽在孝感镇已经打听过了,孝感镇附近没有其它村寨。 刘大羽便和老人攀谈了起来,老人姓边,叫边二疤,因为他的右脸颊上长着两个铜钱大小的胎记。今年七十八岁,一辈子没有结婚,以捏泥人为生,住在孝感镇西边一个山坳里面,两件茅草屋,一圈竹篱笆,这就是他的家。他每天早出晚归,过去,身体好的时候,他走的地方比较远,这些年,年龄大了,身子骨也不怎么听使唤了,所以,就只能在孝陵卫和孝陵卫周边转转。偶尔也会到明孝陵和灵谷寺去捏泥人。 老人也许见过三个死者,刘大羽抱着一线希望,和老人聊了起来。 遗憾的是老人对三个人一点都不熟悉,不过,当刘大羽提到盗墓贼的时候,老人向刘大羽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老人是随口说的,但对刘大羽来讲,却是一条不能忽略的信息。 老人告诉刘大羽,在孝感镇的东边住着一户人家——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现在,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这户人家姓朱。 那么,这户人家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朱家遭遇了一场天火,老婆和孩子都烧死了。男人当时到外面去跑生意,才幸免一难。 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呢? 叫朱恒。 他是一个盗墓贼吗? “听上辈人说,朱家祖上曾经是明孝陵的守陵人,后来干过挖坟掘墓的勾当。朱恒干没干过,不知道。 此人现在何处? 家里面遭遇天火之后,朱恒出家做了和尚。 在什么地方做和尚? 在灵谷寺。法号是什么? 法号叫智弘。 多大年龄? 已到耄耋之年。 什么时候出家的呢? 不到三十岁。 家境如何? 家道殷实,房子在孝感镇是最好的。 此人出家之前是做什么的? 挑高箩。 这也就是说,朱恒没有正儿八经的营生。 告别老人之后,刘大羽一行去了灵谷寺。 第二十一章 禅师知无不言 刘大羽一行四人赶到灵谷寺的时候,灵谷寺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刘大羽敲了两次门,才敲来了一个年轻的僧人。 刘大羽说明来意之后,这个年轻的僧人将他们领进了方丈禅院。 刘大羽一行在方丈禅院的台阶下面等候了一两分钟,然后被领进了大门,走进一间禅房。 禅房里面的光线非常暗淡。禅房里面坐着一个老和尚。他示意大家坐下说话。 找智弘禅师,必须得到方丈或者住持的同意。无巧不成书,原来住持就是智弘禅师。 “贫僧就是智弘,施主,你们有什么事情,就请问吧!” 年轻的僧人躬身退出禅房,并掩上禅房的门。 “敢问住持,您原来是孝感镇人吗?” 智弘禅师异常平静地望着刘大羽的脸:“施主是如何晓得的?” “我们从孝感镇来,我们在孝感镇听说了一些事情,特地赶来见您的。” “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我们在东陵的懿文湖和墓室里面发现了三具尸体,死亡时间在五个月左右,根据现场勘查,这三个人应该是死于同伙之手。”刘大羽本来是想说“死于盗墓贼之手,”这三个人很可能就是盗墓贼。”因为,智弘禅师——朱恒的家庭有盗墓的背景。所以,刘大羽绕了一个小弯子。 “你们用不着回避什么,实不相瞒,我的祖父和父亲从事的就是这个营生,也许是报应吧!五十几年前,我家遭遇了一场天火,佛祖眷顾我,让我逃过一劫,后来,我就到这里来削发为僧了。”智弘禅师一点都不避讳,这完全出乎刘大羽的意料——那毕竟是一段不光彩的历史。 “我们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问问您:在孝感镇,还有没有其它人家以此为业呢?” “除了我们朱家,冯老四以前干过这个,还有他爹。” “冯老四现在的年龄有多大?” “和我差不多吧——比我小两岁。” “他们从事什么职业?” “无业。” “那么,他们的后代都在干什么呢?” “冯老四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是一个瘫子;老二在中山陵陵园管理处工作;三个女儿早出嫁了。” “老二叫什么名字?” “叫冯培。” 刘大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他不就是陵园管理处派出所的冯培吗!这也太巧了吧! 韩玲玲打开谈话记录,同志们和李老四接触过,他在谈话中只字未提盗墓的事情,他甚至否认孝感镇有人从事盗墓的行当。奇怪的是,孝感镇的人都否认这一点。捏泥人的边大爷应该知道一些情况,他为什么不说呢? 智弘住持还告诉刘大羽,他们朱家和李老四是安微凤阳人。 临分手的时候,智弘禅师特别强调:在孝感镇,没有人知道朱李两家是干什么的。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这大概就是边大爷让同志们来找朱恒的原因吧! 第二十二章 寻觅蛛丝马迹 薛老黑所言不虚,孝感镇果然有人从事盗墓勾当。冯培进入了同志们的视线,此人在在陵园管理处派出所工作,他有机会,也有足够的时间接触东陵遗址。这完全符合欧阳平先前的基本分析:盗墓贼一定熟悉整个紫金山,尤其是东陵遗址的地形地貌。冯培就符合这个条件。 那么,现在要不要惊动冯培呢? 几个人的想法是一致的:先对冯培展开外围的调查,看看冯培的社会背景,生活背景,经济条件,兴趣爱好等方面有没有可疑之处。 六月十三号上午八点钟,三辆汽车驶离刑侦队。 三辆车在中山门外的三岔路口分手,一辆汽车驶向中山陵,车上坐着欧阳平、郭老、陈杰和左向东。两辆汽车驶向孝陵卫,第一辆车上坐着刘大羽、李文化和韩玲玲,他们的任务是到孝感镇去调查冯培的情况,第二辆车上坐着严建华、赵小鹏和周颖,他们的任务是到孝陵卫去寻找01号、02号和03号的踪迹。从两个盗洞的所用的时间来判断,至少需要二十天左右,如果盗墓贼不是本地人的话,他们一定住在东陵附近,他们昼伏夜出,时值冬天,气候寒冷,他们肯定要找一个地方落脚。在东陵附近,除了孝感镇,就是孝陵卫,对了,还有陵东村,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话,严建华一行还要到陵东村去一去。 先来说说欧阳平这一路的情况: 接待欧阳平他们的是陵园管理处人事科的章科长,章科长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同志。 章科长亲自从档案柜拿来了冯培的材料,并将欧阳平和郭老他们领进了一个会议室。 下面是冯培的基本情况: 冯培,姓名:1954年7月;籍贯:安徽凤阳;家庭住址:荆南市孝陵卫孝感镇前卫街101号;婚姻状况:已婚:文化程度:中专;工作单位:荆南市中山陵陵园管理处派出所。 以上是基本情况。 章科长打电话把派出所的所长门建国请来了。 下面是欧阳平和门所长的谈话记录: “门所长,冯培平时表现这么样?” “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门所长的年龄在五十岁左右,“工作一般化,既不突出,也没有出过问题。” “此人的经济条件怎么样?” “大家的收入都差不多,至于家里面的情况,我没有听他说过,别人也没有提过。”门所长沉思片刻,“冯培平时话不多。” “他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很抱歉,我们派出所有几十号人,我平时和冯培接触不是太多。” “他有没有比较要好的朋友呢?” “要好的朋友?倒有好几个,经常在一起的——是小萧。” “此人表现这么样?”在欧阳平看来,既然是要好的朋友,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小萧毕业于警校,党员,所里面正准备提拔他。” “门所长,你打电话,把小萧叫过来。”章科长道,“不要提案子的事情,就说是工作上的事情。” 门所长开始拨电话。 第二十三章 时间基本吻合 十几分钟以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警察走进会议室,他看到会议室里面坐着这么多身穿公安制服的人,愣了一下,然后走进会议室。 “小萧,你坐下来。” 小萧应声挨着门所长坐下,他打量了一下欧阳平等人。 “欧阳队长,你们问吧!”门所长道。 “小萧,我们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你们想问什么情况?” “你和冯培的关系怎么样?” “我们关系不错。” “他们俩住在一个休息室。”门所长补充道。 “冯培平时的花销怎么样?”欧阳平怕小萧不理解他的话,换了一种说法,“手头是不是很宽?” “平时花销?他喜欢抽烟,很少喝酒。平时花钱,并不是大手大脚的。” “冯培抽什么牌子的香烟?” “不一定,但他抽的烟都很便宜。比如阿诗玛,一品梅。他的烟瘾比较大,一天最少要两包香烟。如果按总量算的话,他在香烟上的花销比一般人要高。” “冯培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我没有发现他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兴趣爱好可能有,但轻易是不会示人的。那也许就是最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东西。 “他平时都结交一些什么人?” “我,还有所里面几个人。” “他除了所里面的人,他和社会上的人有没有什么接触?” “有,不但有,好像还不少。” “为什么说‘好像’?” “在所里面,他的大哥大比其他人响的次数多。大部分电话都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接。他已经结过婚了,电话肯定不是他老婆打的。” 这个情况应该引起欧阳平的注意。 “有一回,我们在浴室洗澡,我们先上来了,他还在池子里面,我就帮他解了电话,可对方突然关机了。冯培知道以后,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我能看出来,他好像有点生气。” “你是不是有这样一种感觉,他这个人有点让人捉摸不透呢?” “是这样。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 欧阳平终于从小萧的口中挖出了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今年春节前后,他有没有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我没有注意,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哦,我想起来了,今年春节,他留下来值班。”“值班?值了多长时间?” “十几天。” “十几天?”这个时间和盗墓贼盗墓所用的时间是吻合的。欧阳平对这个信息非常感兴趣:“你们不是轮流值班的吗?” “值班的还有其它人吗?”郭老也很感兴趣。 “是这样的,我们所里面有几个人是外地人,他们好几年都没有回家过年了,冯培就替我们值了好几天。他家就住在附近——就在孝感镇。” “是这样。”门所长进一步证实了小萧的说法。 “就他一个人值班吗?” “一般情况下是两个人,春节期间,有时候一个人。”门所长解释道。 “值班做什么?” “白天到陵区转转,夜里面睡觉。” “陵区的范围包括东陵吗?” “不包括,但值班的人要到明孝陵的围墙外面转一圈,有时候会穿过东陵西边的树林——明孝陵和东陵的距离很近。早些年,没有多少人知道东陵。人们重提东陵,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 “ 第二十四章 长发男子现身 刘大羽一行在孝感镇也有重大发现。 我们在前面提到过一个人,这个人叫赵学才,是一个五保老人,大家还记得吧!此人就住在前往冯培家的一条山路上,两间低矮的瓦房,一圈高低不一的篱笆。赵家和冯培家只隔着一条河,走出赵学才家的篱笆院,穿过一小片杂树林,过一座木桥——木桥距离赵家只有十几米的样子。过木桥之后,行不到三四百米,就是冯培家高大幽深的院落——在一个小山坳里面,镇上的人都叫冯家坳。前面,笔者交代过了,在孝感镇,所有人家都是单门独户。当然,这可能和孝感镇的地形地貌有关。 冯培人进出冯家坳,都要经过赵学才家院门前的树林。 刘大羽没有去冯培家,而是钻进了赵学才家的瓦屋。 赵学才家就在我们上次提到的破庙的北边。站在赵学才家的院子里面,能隐约看到破庙的屋脊和参天古柏。破庙叫什么名字,刘大羽没有在意,昨天晚上在庙门口遇到捏泥人的边师傅的时候,天已经大黑,所以,没有在意。 赵学才提到了两件事情: 有一回——也就是春节前,傍晚时分,赵学才到庙里面烧香,这时候,刘大羽才知道破庙的名字叫“孝慈寺”,赵学才跪在菩萨跟前磕头的时候,无意之中看到两个人钻到庙堂后面去了。其中一个人就是赵学才,另外一个人头发比较长,像一个女人。庙堂后面有一个树林,两个人钻到树林里面去了。如果单是这件事情的话,赵学才是不会往心里去的。第二天早上,赵学才到北山采药草的时候,听到树林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好几个人的声音,赵学才当时也没有在意,后来,他在河边洗手准备回家的时候——就是赵学才家北边的那条河,赵学才看见一行五人在木桥西边——距离木桥一百多米的地方分手,冯培过桥回家,另外四个人向南,其中一人就是赵学才在孝慈寺里面见到的——和赵学才在一起的长发之人,此人临分手的时候,还和冯培说了一句话:“老地方,晚上见。”就是这句话让赵学才记住了这个人,原来是一个男人。当然,如果不是刘大羽提到了冯培,赵学才也不可能想起这件事情来。 6。11案发生的时间就在春节前后。赵学才在庙里面见到长发之人,薛老黑在东陵见到过长发之人。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来考量,绝非偶然。 第二件事情和6。11案的联系就更紧密了。春节后的某一天——也就是元宵节的前一天。 这一天的深夜,赵学才起来上茅房,他看到一个人上了木桥,此人就是冯培。 赵学才凭什么认定此人就是冯培呢? 因为冯培推着一辆自行车,天太黑,看不清此人是谁,但赵学才却熟悉那辆凤凰牌自行车——链条搭在连套挡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再说,桥北边只有冯家单门独户,此时回家,还能是谁呢。冯老头子年事已高,赵学才从来没有见他骑过自行车;冯老大瘫痪在床,赵家活蹦乱跳的成年男人就只有冯培一个人。经赵学才仔细回忆,冯培的自行车上绑着一个包裹。 元宵节前一天,这很可能是01号、02号和03号遇害的时间。 第二十五章 冯培嫌疑上升 无独有偶,严建华一行也有重大的发现,严建华他们把调查的重点放在旅馆,整个孝陵卫有十三个旅馆,笔者指的是正规的旅馆。严建华一行在十三个旅馆没有任何收获,倒是孝陵卫派出所老王的一句话使调查有了转机。在孝陵卫还有一些私人开的旅馆。 严建华走访十几家私人旅社,终于在一家旅社有了重大的发现。这家旅社的位置在紫金山中学后面的一条巷子里面,门牌号是孝陵卫紫金后街187号,这是一个三层楼的建筑,每一层四个房间,一共有十二个房间,外面有一道院墙,院门左右两侧写着两个不算醒目的字:“住宿”,“停车”。字是用红漆写的。 院子里面有一个比较大的停车场。 旅社的老板姓金,外号叫金大牙,真是名如其人,此人的牙齿大而且呲,上面一排牙就像推土机,说话的时候,咬字很不清晰。 他看了看三张模拟画像,这里要补充说明一下,赵小鹏已经为03号画好了模拟画像。 金老板喊来了服务员小陈。 小陈一眼就认出了01号:“我见过这个人,就是他,没错。”小陈说的非常肯定。 这真实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柜台旁边有一个休息室,里面摆放着一些沙发,金大牙将同志们领进了休息室。双方坐定。 “陈小姐,请你回忆一下,此人住进你们旅社,大概的时间是?” 小陈喊来了一个叫王娟的女孩子:“王娟,这个人是不是在今年春节之前住进来的?” “是啊!是春节之前,当时,我们以为春节会多放几天,没有想到,他们在这里一呆就是二十几天。” “不错,大过年的,我们这里一般情况下是没有生意的。”金大牙道。 “‘他们’?一共有几个人?” “三个人,一共开了三个房间。我们的房间是双人间。” 这说明三个人出手阔绰。 严建华将另外两张模拟画像递给王娟看。 王娟和小陈仔细端详了一两分钟。 “这个人好像是三个人中的一个。”王娟指的是02号,“这个人,没有印象。”“这个人”是03号。 “此人是一个独眼龙,其中一只眼睛是假的。门牙上可能还包着金牙。” 王娟摇了摇头。 “三个人中,没有包金牙的,也没有独眼龙。”小陈非常肯定地说,“三个人的眼睛都很活跃。”小陈所谓的“活跃”可能是“不安分的意思。 “你们再看看这三个人身上穿的衣服。”严建华让赵小鹏拿出了十几张照片,照片上衣服的颜色虽然有一些变化,但基本的颜色还在。” 小陈和王娟一张一张地仔细端详,最后的结论是:“就是这个人,衣服的颜色,我们还记得,这两个人,好像不是另外两个人。小陈和王娟的意见是一致的。 “他们说话的口音呢?” “他们基本上不说话,即使说话,也是很简单的几个字。我觉得他们有点古怪。老板,我们跟你说过这件事情。”小陈道。 “不错,他们是跟我提过这件事情,但我没有往心里去,他们是客人,只要付房钱,其它事情,我们不想多问。” “有什么古怪?” “他们过年没有回家,也没有想回家的意思,他们经常夜不归宿,而且是三个人同时夜不归宿。白天呢?他们也不怎么出去,整天呆在房间里面。”王娟道。 “他们刚住进来的时候倒是白天出去。”小陈做了必要的补充。 这里要特别强调一下,紫金后街就在孝感镇的南边一公里处。 第二十六章 暗中跟踪监视 六月十三号的晚上,欧阳平接到了彭教授的电话,他告诉欧阳平,市博物院已经决定对东陵进行考古可行性论证,申请报告已经上报给省文物局,有关专家对刑侦队拍摄的照片非常感兴趣。相信,考古方案一旦实施,必将成为全国考古界和新闻媒体关注的焦点。 东陵所涉及的历史疑案太多,时间也太久,相信,随着考古工作的深入,一定会有一些惊人的发现。彭教授已经决定先做一些准备工作。一旦申请批下来,挖掘工作立即展开。这似乎和侦破6。11案没有什么关系,笔者也只是顺便提一下,有些事情很难说,看似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说不定会有出人意料的结果。彭教授的考古工作毕竟是6。11案派生出来的一个枝节,顺便提一下,也不能算游离在主题之外吧! 欧阳平决定暂不惊动冯培,先派人在暗中跟踪监视他,如果他和6。11案有关联的话,那么,他手上的文物一定不在少数,在半年左右的时间里面,冯培不可能处理掉所有的文物,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可能就是将手中的文物出手。这不是到菜场卖菜,需要的是时间,这个任务交给了四个人,他们是左向东、严建华李文化和柳文彬。四人分两路,一路是左向东和柳文彬,他们住进了赵学才家;一路是严建华和李文化,他们由门所长安排在紫金宾馆的三楼,紫金宾馆地处明孝陵治安办公室的南边,站在紫金宾馆的三楼,明孝陵治安办公室尽收眼底,中山陵园派出所在明孝陵和灵谷寺各设了一个治安分驻所。 欧阳平、郭老、刘大羽和陈杰希望以冯培为突破口,从他的身上撕开一个口子。 刘大羽还建议派人以调查走访为名到冯培家去看看,六月十二号,刘大羽一行也曾到过冯家坳,接待大家的是冯培的父亲,此人没有把同志们领进院门,谈话的地点就在院门口。从院门外面往里看,那是一个高大幽深的院子,至于家道是否殷实,是否有特别之处,应该和冯家来一个零距离的接触。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冯培的父亲为什么不开门纳客呢?这个坐落在偏僻山坳里面的单门独院里面究竟有什么不可示人的呢? 这里面有两个细节要提一下:第一,赵学才和冯家算是紧邻吧!但赵学才从来都没有到冯家去过,冯家和镇上的人几乎没有什么来往;第二,萧小光等人和冯培关系很好,他从来没有到冯培家去过,因为冯培从来邀请过他们。冯培就住在中山陵附近,从情理上来说,冯培应该请朋友们到家里面坐坐,更何况萧小光等人都是外地人呢。这个问题是萧小光随口提出来的,他倒不是有什么疑惑,但欧阳平和郭老还是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冯培在朋友和同事们面前有所藏掖,他好像把工作与生活分得很清,而且是两个互不关联的部分。 所以,欧阳平和刘大羽就想通过跟踪监视和与冯家零距离的接触来洞悉冯培的生活的全部,看看他工作之余究竟接触一些什么人。 六月十三号晚上,八点钟左右,左向东和柳文彬住进了赵学才家。赵学才家的北墙有两个直径为二十公分左右的窗洞,西边的窗洞正好对着通往冯家院门的小路。站在门口,也能看到院门外的情况,只要冯培进出冯家坳,必然会走这条路。 在左向东和柳文彬走进赵学才家篱笆院的同时,欧阳平、刘大羽和韩玲玲走进了冯家坳。 第二十七章 冯培不在家中 冯家的院落,密林环抱。一条小径蜿蜒而至冯家的院门。 三个人距离冯家院门还有二十几米的时候,突然从院门里面窜出一只全身漆黑的狗来——像一个幽灵,之前,它没有做任何铺垫,冲出来的时候,它一声不吭,冲到刘大羽跟前的时候,它才突然狂吠起来,它龇牙咧嘴,眼睛里面闪着凶光,三个人没有一点心理准备,韩玲玲迅速闪到欧阳平的身后,她被吓着了;刘大羽比较有经验,他猛然蹲下身子,黑色的幽灵突然止步于刘大羽身前两米处。 刘大羽又猛然站起身,同时迈步向前。幽灵且吠且退,但嗓门越来越激越、高亢。 这时,从院子里面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来。 刘大羽认识这位老者,六月十二号,他们曾经找此人了解过情况,他就是冯培的父亲,此人的身体比较单薄,背有点驼,走路的时候,身体有点倾斜,他的左脚有点跛。 大概是想在主人面前表现一下,幽灵突然扑了上来,刘大羽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这条狗太过凶恶,还是要小心一点。 “大黑,别叫了。”老人轻声道。 大黑非常听话,它摇了几下脑袋和尾巴,哼哼唧唧地绕到老人身后去了。 “你们找谁啊?” “冯大爷,我们找您啊!” “找我?哦,我认出来了,原来是刘同志啊!” “冯大爷,您的记性真好啊!” “刘同志,几位快请进——快请进。” 大黑第一个钻进了院门。 三个人跟在老人后面,走进了院门。 老人关上院门。 这是一个四合院,在荆南市,这样的四合院并不多见。冯家的院墙不高,和一般人家的院墙差不多高。 老人将欧阳平他们领进正屋,屋子里面有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她正在收拾桌子,桌子上还留下一个酒瓶和一个酒杯,酒瓶旁边有两个盘子,一个胖子里面放着猪头肉,另一个盘子里面是花生米。 “阿华,都拾走吧!沏一壶茶来——用好茶——铁观音。” 阿华将桌子上面的东西全部拾走了。 老人和欧阳平坐在桌子两边,桌子是八仙桌——做工非常考究,看成色,应该是一个老古董。冯家的正屋上有天花板,下有地板,堂屋和东西厢房之间也是用木板隔起来的,欧阳平走访过很多人家,到过很多地方,在堂屋里面铺地板的人家,欧阳平不曾见识过。八仙桌紧贴着一张长条几,长条几的东边放着一个佛龛,佛龛里面有一个木雕的观音坐像,像前有一个香炉,香炉里面点着一炷香。屋子里面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家老二也是警察。”老人很健谈。 “他在什么地方工作?”欧阳平明知故问,他不想让冯培知道刑侦队是冲他来的。 “中山陵派出所。”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冯培。” “队长,就是帮我们维持秩序,协助我们勘查现场的小冯。” “原来如此。这正是布什一家人不仅一家门啊!他人呢?我们还没有向冯培道谢呢。“欧阳平是想证实冯培在不在家。 “他还没有回来。” 第二十八章 老人回避历史 同志们既然到冯家来了,自然要问一些事情,问什么呢?在到冯培家之前,欧阳平和刘大羽商量好了,冯家的情况是朱恒提供的,那么,关于朱家,尤其是朱恒的情况,冯培的父亲会说些什么呢? “老人家,朱恒是不是你们孝感镇的人呢?” “朱恒?你们说的是不是灵谷寺的智弘住持啊?” “不错,就是智弘住持。他是什么时候到灵谷寺出家的呢?” “有四五十年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朱恒为什么要出家呢?” “家里面遭遇了一场无名大火,家里面的人都烧死了,他在外面做生意,才躲过了一劫。他在床上睡了半个多月,不吃不喝,后来就出家了。” “朱恒在出家前是干什么的呢?” “走村串户挑高箩。” “朱恒的父亲是干什么的?” “也是挑高箩的——冯家祖上就是干这个的。”老人的说法和朱恒有很大的出入。 “我们听说朱恒的祖上干的是挖坟掘墓的勾当。” 老人犹豫片刻:“我没有听说过——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听说过,你们为什么不到灵谷寺去问问智弘住持呢?”老人的话多少有点试探的意思。老人回避朱家祖上以盗墓为业的事实,实际上是想回避自己曾经挖坟掘墓的历史。他为什么要回避这一段历史呢?恐怕不仅仅是碍于面子吧! 冯家的房子有九间之多,这么大的家业,一定是经过了几代人的积累。冯家既没有人经商,也没有人投资实业,其积累的过程耐人寻味啊!冯家所处的环境简直就是一个世外桃源。在荆南市,拥有这样一个院落和环境的人家并不多见。 阿华端进堂屋的一套茶具也很特别,这是一套紫砂茶壶,连壶带杯,外面全部是梅花造型。看颜色也有一些年头了。老人自己有一把紫砂壶,他不用杯子,抱着茶壶直接喝。 从阿华的年龄来判断,她应该是冯培的老婆,他端茶进屋的时候,后面恨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 老人让阿华将小男孩带走:“斌斌,找你大伯讲故事去。” 阿华搀着斌斌走出堂屋。 九点钟左右,欧阳平一行起身告辞,老人将同志们送出门外,把同志们送出门外的还有那条狗——大黑。 身后传来老人关门的声音——声音异常沉闷而古老。 走过木桥以后,欧阳平立即打电话给门所长,询问冯培今天晚上有没有值班任务。门所长告诉欧阳平,冯培今天晚上没有值班任务。 冯培会到哪里去呢? 欧阳平又打电话给左向东,叮嘱他和柳文彬耐心等候,冯培今天晚上肯定会回家。如果冯家没有哪条狗,左向东和柳文彬还可以潜入冯家大院,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同志们暂时还没有对付那条狗的办法。 欧阳平就怕冯培蛰伏不动,只要他动起来,同志们一定能揪住他的狐狸尾巴。 第二十九章 向东夜访泥头 左向东和柳文彬一直守候在西屋的北窗洞里面,六月十三号,天气不错,月亮朗照,月光下,木桥,小路,树林依稀可见。如果不是树林遮掩,连冯家的院门都能看得见。 左向东和柳文彬一直在琢磨对付大黑的办法,两个人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主意,倒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赵学才提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捏泥人的边师傅,他有事没有事的时候,会到冯家坳去和冯大跛杀几盘棋。冯大跛就是冯培的父亲,冯家有两个跛子,另一个跛子是冯培的大哥冯基。因为年龄和辈分的关系,镇上的人管冯基叫冯二跛。其实,如果从跛脚的程度来看,冯基应该叫冯大跛。冯基生下来不久就瘫了,从此以后,整天躺在床上挨日子。用“跛”来描述冯基,显然是不准确的。 欧阳平一行在冯家没有看见冯二跛,想必是不方便见人吧? 作为近邻,赵学才从来没有见过冯二跛到底“跛”到什么程度。赵学才说,在整个孝感镇,没有人见到过冯基。冯大跛本来指望冯老大作为冯家的基石,能够支撑门面。没有想到事与愿违。 从镇上人给冯家父子俩取的这两个外号来看,冯家在孝感镇的人缘不算好,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原因呢? 这也就是说,在孝感镇,和冯家走得比较近的人,就是边师傅。边师傅每次到冯家坳去的时候,大黑是不会叫的,相反,它有时候还会跑出院门来迎接边师傅,偶尔还会跑到边师傅家是串门。 那么,边师傅经常到冯家去,他有没有见过冯基呢? 左向东留下柳文彬继续守候目标的出现,他和赵学才走出篱笆院,朝南走去。他们这是要到哪儿去呢? 到边师傅家去。 边师傅家就在寺庙后面的一个树林里面,边师傅的出现,在我们的故事里面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是不是带有一点偶然性呢?让我们接着往下看。 边师傅家的房子是紧靠着寺庙院墙,倚墙而建的两间瓦房,没有院子,寺庙的东边有一条路——进出孝感镇都要经过这条路,边师傅的家距离这条路有五六十米的样子,寺庙的院墙,大部分已经坍塌——只剩下大半人高的样子,墙垣上长满了杂草和灌木。 屋子里面黑灯瞎火。 “泥头——泥头——老泥头。” “什么人?” “泥头,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哦,是学才大哥吧!天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身子骨又不舒服了?” 据赵学才讲,老泥头和他一样,一辈子没有娶老婆,老泥头的身子骨比较硬朗,人也古道热肠,两人住的地方又近,赵学才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边师傅帮忙照应。所以两人的关系很好。 “身子骨没有事,你把门打开,找你有点事情。” 不一会,屋子亮起了灯,接着门开了。 左向东低头弯腰,跟在老泥头的后面走进房间,屋檐太低。 边师傅会说些什么呢? 第三十章 老人言简意赅 一个没有女人的家会是什么样子呢?这应该不难想象。 屋子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张破桌子、一个灶台、一个衣柜、一个木箱和一副做泥人的桃子——桃子是用木料加工而成的,屋里里面别无它屋。 寒暄的话,笔者就全免了,还是让我们直奔主题吧。 左向东从边师傅口中了解到了三个方面的信息: 其一,冯家的大黑狗原来是边师傅从孝陵卫抱来养的——它是一只纯种的狼狗,半年以后,冯家的狗被人毒死了,冯大跛就跟边师傅商量,能不能把大黑送给冯家,边师傅欣然应允。狗是一条好狗,但跟着他饥一顿饱一顿,边师傅的心里面落忍——这是几年前的事情。大黑虽然到了冯家,但仍然把他当做自己的主人,有时候,他还会回到边师傅家的小屋,和这个无依无靠的老人呆上一段时间。狗是最通人性的,它也是最有灵性的动物。 其二,老泥头确实经常到冯家去下棋,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冯基。他在冯家下棋的时候,偶尔能听见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他在给小孩子讲故事,声音是从西厢房传出来的,住在同一个镇上,两家靠的又很近,说边师傅从来没有见过冯基,这有点不可思议,在边师傅的记忆之中,他只见过冯基一次,那还是在冯基十五六岁的时候,当时,冯基坐在床上,他骨瘦如柴,身体蜷曲在一起,整个身体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冯基已经结婚,老婆就是阿华。有一个宝贝女儿,如今在城里面读书,冯基比冯培大七八岁,应该是五十岁左右的人了。这也是边师傅颇感疑惑的事情。以他对冯培的了解,冯培结婚娶媳妇,这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冯培竟然能生出孩子来,这就有点蹊跷了。更何况阿华年轻的时候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她怎么会嫁给冯培呢? 我们本来以为阿华是冯培的老婆。 冯培的老婆另有其人,她的名字叫何翠兰,在一家商场当营业员,两个人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儿子,欧阳平一行在冯家见到的男孩,可能就是这个男孩子。冯家的地方很大,但何翠兰很少住在冯家坳,她的娘家住在迈皋桥,何翠兰的工作单位就在迈皋桥,老夫妻俩就一个女儿,所以何翠兰大部分时间住在娘家,儿子偶尔到冯家坳住几天;冯培有时候也会到丈母娘家住几天。 其三,冯家曾经养过好几条狗,前面,我们曾经提到过这个问题,在边师傅将大黑送给冯家之前,冯家曾经养过一条大黄狗,一天晚上,边师傅在冯家下棋,阿华突然跑进堂屋,说他们家的大黄狗被人毒死了。边师傅当时也看见了,大黄狗嘴唇乌紫,口吐白沫,所以,边师傅认为,冯家前面养的狗应该都是被人毒死的。让边师傅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是谁毒死这些狗的呢?他们为什么要毒死冯家的狗呢? 当然,边师傅有自己的思考:冯家养狗的主要目的看家护院,这比较好理解,冯大跛从事挖坟掘墓的营生,所以,狗被毒死,很可能和这个有关系。 第三十一章 三人潜入冯家 左向东和边师傅谈话快结束的时候,他口袋里面的大哥大响了,电话是柳文彬打来的:冯培的身影出现在木桥上。 左向东已经有了新的想法,他想和柳文彬夜探冯家大院,事不宜迟,夜探冯宅的时间必须放在冯家人熄灯之前,左向东的主要目的是想看看冯家人,特别是冯培在做什么,或者说些什么?狗的问题交给边师傅解决,至于如何对付大黑,边师傅说:“这好办,我和你们一起去,大黑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就不会叫唤了——每次我到冯家去,大黑都会到院门外面来接我,它的鼻子可灵了。” “那么,大黑闻到我们身上的气味不会叫吗?” “只要跟我在一起,它就不会叫,我和大黑呆在一起,你们可以放心办自己的事。” 三个人来到了赵学才家的篱笆门前。赵学才钻进自己家的篱笆院,柳文彬和边师傅、左向东钻出树林,上了木桥。 “文彬,冯培有没有骑自行车?” “骑车子了。自行车的龙头上还挂着一个包。” 边师傅将左向东和柳文彬领到冯家大院的后面。 冯家大院的后面是茂密的山林,这里古木参天,秀竹密布,山崖如切。 冯家大院的后面有一扇小门,边师傅说,小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一般的情况下,这扇门是不开的。冯家的院墙和一般人家的院墙差不多高——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是左向东和柳文彬,翻越院墙没有什么问题,边师傅就有点困难了——他毕竟上了年纪,左向东和柳文彬可以先上墙,将边师傅拉上去,问题是:一旦左向东和柳文彬爬上院墙,就会惊动大黑。 正在犹疑不决的时候,小门里面突然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边师傅听出来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是大黑发出来的,它闻到了边师傅身上的气味。边师傅说的果然没错,大黑并没有叫唤,只是呼吸急促了些。 “大黑眼睛闻到了我身上的味道,我先上去——你们先把我送上去。” 左向东和柳文彬明白了边师傅的意思,两个人蹲在地上,边师傅两只脚踩在左向东和柳文彬的肩膀上;等边师傅站稳了之后,两个人慢慢站起身,边师傅的两只手已经够着了墙头,他已经能看到大黑了——大黑的两只脚搭在墙上,先前是“呼哧呼哧”,现在是“哼哼唧唧”。左向东腾出肩膀,一个纵身,上了院墙,冯家的东西厢房里面还亮着灯。 边师傅低语道:“冯家老二就住在东厢房。”左向东将边师傅拉上墙头,柳文彬也上了墙头,两个人抓住边师傅的手,将他轻轻放到院子里面。大黑在边师傅的大腿周围转圈子,亲热的不行。 左向东和柳文彬轻轻跳下院墙。边师傅正在抚摸大黑的脑袋,大黑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它趴在地上,低声哼唱着。 山林里面昆虫们的交响曲掩盖了大黑的轻声低吟。 第三十二章 二跛并非跛子 边师傅拉着左向东和柳文彬的手在大黑的脑袋上来回抚摸了几下,大黑从地上站起来,在左向东和柳文彬身上闻了闻,又在两人的腿周围转了两圈,然后向二人摇尾示好。狗一向忠实于自己的主人,而且从来不改初衷,但此时的大黑,大脑里面出现了一些混乱,在这种情况下,让大黑分辨是非,无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边师傅和大黑留在原地,左向东和柳文彬摸到西厢房的后面,小门的位置在院子的西北角,这里距离西厢房有二十几米的样子。 奇怪的是,冯家大院里面竟然没有一棵树。这样做的目的大概是防止隐奸藏邪吧! 西厢房的后面没有窗户,只有两个直径为二十公分左右的墙洞,这样做的目的可能是为了保护隐私吧! 先前,左向东在院墙上所看到的西厢房的灯光,是从西厢房的北墙洞里面射出来的。看样子,冯基还没有睡觉。 左向东和柳文彬低语了一会,之后,柳文彬留在了西厢房的后面;左向东则沿正屋的后墙向东。 我们先来看看柳文彬看到了什么。 墙洞将近两米高,柳文彬沿着墙边摸到西厢房的正面,正面有六扇窗户,北屋有四扇窗户,南屋有两扇窗户,门开在南屋两扇窗户的北边。 窗户上贴着窗户纸,窗户纸上映着一个人的身影,身影呈侧面,是坐着的。 柳文彬用小拇指蘸唾液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洞。 透过小洞,左向东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床上,手上捧着一本书,床前有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柜子上有一个台灯,台灯旁边有一个茶杯,茶杯没有盖子,里面冒着热气。台灯的光照在书上。主人公的脸显得非常阴暗,所以看不清他的五官。此人靠在床框上。 这个男人难道就是冯基吗?从他的坐姿来看,不像是一个终年瘫痪在床的人啊!因为,他的坐姿自然而放松,与常人无异。 冯基的下身搭着一床被子,床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人,此人在一分钟的时间里面翻了两次身。 “睡吧!时间不早了。”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她应该就是冯基的老婆阿华吧? “你先睡,我再看一会。” “明天早上又要——睡吧!”女人的话没有说完整——明天早上又要干什么呢?一个瘫子能做什么呢? 冯基合上书,放在柜子上,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柳文彬以为他要关灯睡觉,没有想到的是,冯基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走到门帘跟前,门帘跟前有一个尿桶,接着就是撒尿的声音。 这个人肯定不是冯基,冯基是一个瘫子,动作能有这么麻利吗? 冯基还没有尿完,一个女人从床上爬起来,她下身穿着一个红色带碎白花的裤衩,上身穿一个红布兜。 冯基爬上床,接着就听到女人埋怨的声音:“跟你说过多少回,还是不好好尿,弄的尿桶上全是尿。”接着就是卫生纸在桶沿上来回擦拭的声音,最后是撒尿的声音。 女人上床之后,灯熄了,接着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床摇动时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柳文彬百思不得其解,我们也有些疑惑了。 第三十三章 床下提包木箱 那么,左向东看到了一些什么呢? 东厢房的走廊上停着一辆自行车——应该就是冯培平时骑的那辆凤凰牌自行车。自行车停放的位置在北窗外,北屋亮着灯,门在南屋,要想通过窗户纸看到屋子里面的情况,必须隔着自行车,或者把自行车挪开。 窗户纸上看不到晃动的人影,屋子里面也没有人说话的声音,房门紧闭。 在院落的东北角上有一个低矮的小瓦屋——小瓦屋紧贴着院墙,估计是一个茅厕,欧阳平迅速闪到东厢房的南山墙,密切注视着茅厕里面的动静。 茅厕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不一会,一阵光亮从茅厕的窗户里面射出来,但很快就消失了,左向东根据自己的经验来判断,这突然闪现的亮光,很可能是点烟所致。茅厕里面有人,后来,几声低沉的咳嗽声证实了左向东的判断。 几分钟以后,茅厕的门响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虽然有月光,但由于距离比较远,再加上茅厕的上方十几米处,有一棵树巨大的树冠罩在茅厕上面,遮挡住了一部分月光,所以,左向东还不能确定此人就是冯培。 此人的上身穿着一件白颜色的衬衫——看上去,坠感很强,下身穿一条白颜色的灯笼裤。他朝四周看了看,然后点了一支烟。 院子里面寂静无声。 此人又看了看院子后面的山林,然后缓步走进东厢房的门,左向东听到了屋子里面插门闩的声音。 到目前为止,左向东还是没有看清楚此人的脸。但看身形,有点像冯培。 左向东迅速闪到自行车跟前,他将身子趴在自行车的坐垫上,窗户是关着的。 此时,一个黑影从正屋的后面飘到了左向东的跟前,他就是柳文彬。很显然,柳文彬也看见了此人。自行车放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地方,这给两个人的观察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左向东拍拍柳文彬的肩膀,朝窗户指了指,然后用双手搬起自行车,挪出一个比较大的空间来。 柳文彬无法炮制,在窗户纸戳了一个小洞。 屋子里面只有一个人,此人就是冯培。左向东和柳文彬和这个人打了将近一天的交道,对此人已经有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冯培突然蹲下身体,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手提包来,然后放在床上,好像从包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他的背对着窗户,他到底在拿什么,或者在干什么,左向东和柳文彬无从知晓。 不一会,冯培从写字台下面拖出一张圆形杌凳,放在屁股底下,又将台灯往桌角挪了挪。 冯培究竟在做什么呢?左向东和柳文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十分钟以后,冯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非常精致的木箱子,从裤兜里面拿出一串钥匙,将木箱子上的锁打开,然后将手提包塞进了木箱,接着将木箱锁起来了,最后,将木箱推到床底下去了。 木箱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呢? 第三十四章 记忆片段复制 冯培又蹲在地上,将上半身伸进床肚底下,将木箱往里面推了推,最后放下床单。 他坐在床上,点了一支烟,猛吸几口,然后躺到床上。 左向东将柳文彬的肩膀朝下按了按——两个人迅速下蹲。 两个人刚把头缩到窗台下面,屋子里面的灯就灭了。好悬啦!窗外有月光,当屋子里面的光线和屋外的光线发生变化的时候,窗外的人影会映在窗户纸上。 左向东将自行车轻轻放回原处,然后和柳文彬退至小门。 边师傅蹲在墙角,大黑静静地趴在地上,边师傅的手按在大黑的头上——这只凶猛异常的狗在边师傅面前变得温顺的很。 三个人告别大黑,迅速离开了冯家大院。 这次夜探冯宅,应该是有收获的。 第一,冯培回到家的时间已经很晚,他不马上睡觉,他究竟在捣鼓些什么呢?手提包里面,或者说木箱里面会有什么呢? 第二,冯二跛并不“跛”,难道柳文彬所看到的人不是冯基,如果不是冯基,他怎么会和冯基的老婆阿华睡在一张床上呢?柳文彬没有见过阿华,无法确定他所看到的女人就是阿华。但柳文彬有一个最基本的判断:冯培的老婆十有八九不在家,这个年龄段得女人,在冯家大院只有阿华一个。边师傅说,冯基住在西厢房,那么,在西厢房里面的女人不是阿华,又会是谁呢?冯家大院一定有问题。这是左向东和柳文彬的共识。 三个人回到了赵学才的家,当赵学才听了三个人的对话之后,突然打断了柳文彬的话头:“我说一件事情,你们看看有没有蹊跷。”赵学才和冯家是近邻,多少应该知道冯家的一些事情。 “大爷,您快说。” “这个冯基一生下来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赵学才指的是孝感镇人所认为的样子。并不是柳文彬所看到的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呢?” “好好的,不缺胳膊不少腿,活蹦乱跳。”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瘫痪的呢?” “十五六岁,顶多十六七岁的样子吧!泥头,你说是不是?” “不错,十六七岁之前,经常看到他在眼前晃动。” “可不是吗?一到夏天,就能看到他和镇上的男孩子、女孩子们在我家后面这条河里面洗澡。” “他有没有读书?” “读书了,就读到小学毕业吧!后来,身体出了问题,镇上的人突然就见不着他了。”“边师傅,您说,冯基瘫痪以后,您只见过他一次,您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您再回忆一下。” “身子缩成一团,显得身量很小。全身就像没有骨头一样。” 左向东想到了一个人,他就是“6。11”案的第一个被发现的受害者“01号”。 “我想起来了,冯基可能练过缩骨功。”边师傅和左向东想到一起来了。 练过缩骨功的人,要想装成一个瘫痪在床的畸形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边师傅的话是有根据的,他想起了三十几年前的一件事情。 第三十五章 老人回忆往事 边师傅回忆道:“有一年,那是冯二跛十三四岁时候的事情,孝陵卫来了一个把戏团,把戏团有一只聪明伶俐、本事了得的猴子,这只猴子是把戏团的命根子,每次表演节目,都是这只猴子最后压台。冯基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喜欢上了这只猴子,有一天,轮到这只猴子表演节目的时候,猴子突然不见了,有人看见冯基打开铁笼把猴子抱走了。把戏团立马派人追——一直追到破庙跟前,终于把冯基和猴子都逮着了。猴子接着表演节目,冯基被关进了铁笼子。可等散场之后,冯基已经不在铁笼子里面了。锁好好的。” 冯家祖上几代人都是盗墓贼,从小训练冯基缩骨功,也在情理之中。 “把戏团的人说,放一个再小一点的孩子,都没法从铁笼子里面逃出去,这小子一定是练过缩骨功。我当时就在广场上做生意,我也见过那个铁笼子,空挡确实很小,你想啊!如果人能轻易逃脱,把戏团的人能把冯基锁在笼子里面吗?那猴子的身量比冯培小多了。” 那么,柳文彬刚才看到的人是不是冯基呢?还有,冯家为什么要让冯基瘫痪在床、与世隔绝呢? 赵学才提到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在无意之间想到的。这件事情使左向东和柳文彬对“6。11”案有了新的认识。 因为这件事情,赵学才对冯基瘫痪的时间有了比较明确的说法,那一年,冯基十七岁,冯基就是在那年的夏天消失在在众人视线里面的,那年的夏天,冯家的大女儿出嫁,冯家将镇上的人请到冯家坳喝酒,喝酒的人见到的冯基和以前已经判若两人。他坐在床上,缩成一团。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人们不相信,但人们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见为实吗?冯基确实瘫了。 “冯基突然瘫了,冯家人有没有什么说法呢?” “冯家说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早晨就起不来了。” 赵学才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另外一件事,就在冯基瘫痪前不久,进香河淹死了一个女孩子,是高品章家的三丫头芙蓉,进香河就是赵学才家后面这条河,这条河不算很宽,但比较深。芙蓉是高家三个女孩中最漂亮的一个,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出落的如花似玉。高家人在给芙蓉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孩子的下身不对劲,就到孝陵卫派出所去报案,派出所派来了两个警察,经过验尸,认定芙蓉在溺水之前曾经被人糟蹋过。后来又来了好几个警察,在镇上调查了好长时间。 边师傅也想起这件事情来了:“不错,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警察当找我就不下三次。” 后来,这个案子就一直悬着,这么多年,大多数人都忘到脑后窝去了。 “高家现在还有什么人?” “高品章已经过世了,老太婆还在,还有两个儿子。” 第三十七章 阿蓉出事地点 下面是欧阳平和老人的谈话记录: “老人家,您的三女儿是哪一年出事的呢?” 老人理了理头发,她的头发大部分都白了:“阿蓉出事的时候,才十五岁。” “是哪一年?” “是——是六二年,夏天。” “你们为什么要报案?” “阿蓉好像不是淹死的?” “根据是什么?” “汪同志,你不是负责阿蓉的案子吗?你说吧!”老人不愿意再提伤心之事。他木然且冷冷地看着汪达明的脸,好像对案子不了了之颇有怨气。 “是这样的,遇害人的后背右肩胛骨所在的位置有一道划痕,下身红肿,会阴部有一些液体,液体的粘稠度比较高,我们提取了一些,经过医院的化验,液体是男人的精液。处女膜已破。”汪达明压低了声音,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离开过老人的脸。他的眼睛里面多少有一点内疚。 “老人家,您的女儿在出事之前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什么?比如说,有没有什么人特别注意她。”欧阳平的问题比较别扭,也难怪,这种问题是不方便从正面提问的。 “怪就怪阿蓉心里面有什么事情,从来就不跟我们做父母的说。” “那么,在出事之前,阿蓉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呢?” “有些日子不说话,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 “她当时在读书吗?” “不错,是在读书——读初中二年级,不过,出事的时候,学校已经放假了。” “老汪,当时,你们有没有到学校去调查走访?” “去了,学校的老师说她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平时在学校里面从不和男生来往。”汪明达略带回忆道,“我们还找了几个和高芙蓉玩得比较好的同学,她们也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不过,班主任郝老师倒是提到了高芙蓉的内向性格。她不大愿意和别人交流,这和大妈的说法是一致的。 “老人家,阿蓉出事当天——出事的时候,在什么地方?” “她跟同学要了十几个蚕宝宝,出事之前,她到北山去摘桑叶。” “北山在什么地方?” “北山就是冯家坳东边那座山。”老人站起身,打开后门,“在那——” 欧阳平她们朝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北山就在赵学才老人篱笆院的北边,中间只隔着一条河而已。 “老人家,你们是怎么发现孩子的——”欧阳平没有说出“尸体”两个字。 “眼瞅着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可还见到阿蓉的影子,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这孩子从来没有在天黑之前回家的。我们就出去找,镇上的人听到了动静,也帮着找——”老人说不下去了。 “阿蓉出事的地点在什么地方?” 老人站起身:“我领你们去。” 大家跟在老人的后面走出后门,穿过一片桃树林。 经老人和汪达明指点,阿蓉溺水的地点在赵学才篱笆院东边的两百米处——在何的北岸。人们就是在这里发现阿蓉尸体的。 河边比较陡,斜横得石头上长着一些青苔,水边有几块相对平整一点的石头。人们发现阿蓉尸体的时候,同时在河岸上看到了一个小背篓,里面有一些桑叶,地上也有一些桑叶。 汪明达描述:现场给人的直觉是,阿荣采完桑叶之后,将背篓放在河岸边,然后到河边去洗手,不慎滑入水中。 第三十八章 欧阳穷追不舍 欧阳平一行还到北山转了一圈,在半山腰上,确实有几棵桑树,最粗的有钵子粗,最细的也有碗口粗。站在这里,冯家的院子依稀可见。 在桑树的北面有一片竹林,桑树的南面有一大片灌木,竹林和灌木长得非常茂密。 透过灌木林,只能看到三户人家,第一家是赵学才家,第二家是边师傅的家——只能看到边师傅家的烟囱,第三家是高品章家。 之后,欧阳平一行去了冯家。这次到冯家的主要目的是拜访一下冯二跛。冯二跛毕竟也是人,忽略他是很不应该的。 迎接欧阳平一行的还是那条忠于职守的看门狗大黑。当冯老爷子打开院门的时候,大黑站在门槛里面,对着门外的人一个劲地狂吠。 欧阳平已经和郭老商量好了对策,冯老爷子可能会百般阻挠同志们和冯基接触。 冯老爷子照常把大家请进了堂屋,照常是阿华将茶盘端进了堂屋,冯老爷子的眼神在汪达明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汪达明的到来,冯老爷子似乎有些不安。 欧阳平注意到了冯老爷子的表情。 “老人家,我们今天来,是想请教您一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们就问吧!” “一九六二年,你们镇高品章家的三女儿芙蓉溺水身亡,这件事情,您还记得吗?” “怎么记不得,高品章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早早过世了。” “是在什么季节,您还能记得吗?” “好像是夏天,快立秋了。” “那么,您的大儿子冯基是在什么时候瘫的呢?” “你们容我想一想,对了,刚开春吧!不错,是刚开春。” 冯老爷子所说的两个时间的间距和赵学才、边师傅所回忆的两个时间,如果按照赵学才和边师傅的说法,冯基突然发病是在芙蓉出事之后;而按冯老爷子的说法,冯基在芙蓉遇害之前就瘫痪在床了。 欧阳平望了望汪明道,汪明达表情木然,他的大脑里面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因为,派出所当时根本就没有把冯基纳入刑侦对象之列。 “你儿子冯基成家了吗?” 冯老爷子的脸上立刻笼上了一层灰色,舌头也不怎么利索了:“我儿子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吗?”老太爷的神经是相当敏感的。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成——成家了,刚才端茶进来的就是大媳妇。” “他们有孩子吗?”欧阳平打破沙窝问到底。这恰恰就是冯家的软肋。一个成天瘫痪在床的 病人是不大可能生儿育女的。 “有——有孩子——有一个女儿。我儿子和芙蓉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你儿子瘫痪在床的时间有一点蹊跷。” “我听不懂你的话,请明示。”冯老爷子已经知道欧阳平的来意了。 “我们怀疑芙蓉的死和你儿子冯基有牵连。” “我儿子瘫痪在床,连门都出不了,怎么可能害人呢?” “我们可不可以去看看您的儿子冯基?” “有何不可?请随我来。”冯老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哪里知道刑侦队的同志已经看出了冯基的破绽。由此可见,左向东和柳文彬夜探冯家大院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既然窗户纸已经被捅破了,欧阳平就用不着绕弯子了,今天要想见到冯基,必须把话挑明。欧阳平今天到冯家来,除了想见见庐山的真面目,还想到冯培的屋子里面去一探究竟,走进冯家大院的时候,欧阳平注意到,东厢房的门上有一把锁。 第三十九章 庐山真面难定 冯老爷子走在前面,欧阳平等人跟在后面。 西厢房的门虚掩着。 大黑趴在西厢房门前的走廊上。 柳文彬走在欧阳平的旁边,他低声道:“队长,我昨天夜里所见到的女人就是刚才上茶的女人。” 欧阳平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大黑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悻悻然让到一边去了;阿华从里面迎来出来。 “阿华,公安局的同志们要看看老大。” 边老爷子走到阿华的跟前,大声道——声音比先前大了不少——这句话好像是说给屋子里面的人听的。 阿华将门完全推开,将同志们让进了屋子。 边老爷子掀起门帘。 里屋的床上坐着一个男人,下身盖着一床被褥,此人佝偻着身体,右手掌压在屁股底下,左手成反方向弯曲——支撑在床上,弯曲的角度成八十度,手臂很细,也很柔软,关节处却比较突出。此人的脸有些畸形,像是用泥巴随意捏的,显得不怎么规则,鼻子和嘴巴都不在中轴线上,两只眼睛也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颧骨非常突出,两腮异常凹陷,两只凸出的眼睛静静地、冷冷地望着眼前这几个陌生的人, 欧阳平和左向东望了望柳文彬,意思是,此人是不是你昨天夜里见到的冯基呢? 柳文彬一脸疑惑,他眉头紧皱,他很难把昨天夜里面见到的冯基和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昨天夜里,柳文彬没有看清楚冯基的脸,所以,他无法确定。 “这就是我的大儿子阿基。” 屋子里面收拾的一尘不染,床上也很干净,除了两个枕头以外,就只有一床被子,床单皱巴巴的,有些日子没洗了,但并不脏。 郭老退后几步,欧阳平也随之退后几步,循着郭老的视线看过去,欧阳平终于看见了,床下有一双比较大的鞋子,床单放的比较低,只能看到鞋子后半部分——是一双布鞋。 屋子里面没有特别的气味,按照常识判断,屋子里面应该有一种特别的气味,一个人长期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不方便,大小便的排泄更是一个难题,所以,床上有一些异味,应该是正常的。 “他能说话吗?”欧阳平明知故问。 “说话和正常人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冯基。” 柳文彬碰了碰欧阳平的手,同时朝床里面看了看。 “枕头旁边是什么书?”欧阳平看见了放在枕头里面的一本书,这本书的厚度和柳文彬昨天夜里所看到的那本书是一样的。 “《三国演义》。” “你能下床走动吗?”左向东望着尿桶道,他想起了柳文彬说的话——尿桶就放在门帘右侧,上面有一个盖子,但盖得不怎么严。 “他能下床,那我就烧高香了。”边老爷子道。就是这句话,冯老爷子露出了破绽。在欧阳平看来,柳文彬昨天夜里看到的人就是冯基。 冯基是一个很好的演员,他成功地扮演了一个瘫子,凭着他扎实的基本功。 第四十章 再探冯家大院 欧阳平想到冯培的屋子里面去看看,但现在不是时候,目前,还不能惊动冯培。 欧阳平和郭老、刘大羽已经想好了对策。离开冯家大院、走过木桥之后,欧阳平给门所长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设法缠住冯培,能缠一夜最好,实在不行,缠三四个小时也行——三四个小时是指下班以后的时间。欧阳平这是要干什么呢?很简单,他想再探冯家大院,一是要看看冯基的真面目,二是要到冯培的屋子里面去一探究竟。也许有人要问,冯培的屋子不是上锁了吗?欧阳平他们如何才能进得去呢?进去容易,如何才能不被冯家人、尤其是冯培察觉呢?笔者在这里先卖一个关子。到时候,笔者自然会告诉大家。 门所长一下子就明白了欧阳平的意思,他答应下班以后就把冯培留下来,至于找什么借口把冯培留下来,门所长没有说,各位看客暂时不要着急,事后,笔者也会适时告诉大家。 有了门所长的承诺和配合,欧阳平他们对六月十四号晚上的行动充满了期待,欧阳平唯一担心的是冯培的老婆突然回到冯家坳——他们的儿子在冯家坳——这种可能是不能排除的。 当然,晚上的行动离不开边师傅的配合,只要边师傅出马,大黑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郭老从事刑侦工作已有多年,他很难把他今天所见到的冯基和柳文彬所描述的冯基联系在一起,他和同志们所见到的冯基确实是一个瘫子,冯基的身形,特别是两手双臂呈现给大家的是一种畸形的状态——而且不是一般的畸形,和郭老想象中的缩骨功之间有着比较明显的区别,所以,他同意欧阳平再探冯家大院的想法。他不但同意欧阳平的想法,他还要求亲自参加这次行动。 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郭老年事已高,如何才能翻阅院墙进入冯家大院呢? 边师傅说:这好办。等冯家静下来之后,他先进冯家大院,然后将院门打开,放同志们进去。离开的时候,由左向东关上院门,然后翻墙离开。只要大黑不出声,就不会有事;大黑跟左向东已经比较熟悉了——狗这种动物,只要它认可了你,那它就不会反目。 晚上八点钟左右,欧阳平一行在赵学才家聚集,正准备出发,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是门所长打来的,他告诉欧阳平,冯培今天晚上替另外一个人值班,这个人就是冯培的好朋友萧小光,门所长让萧小光装病,门所长就让冯培辛苦一夜,这里面有一个细节,冯培刚开始面露难色,犹豫片刻之后,才勉强答应下来。 至于冯培会不会半夜突然杀回冯家坳。门所长打了包票,他今天晚上也不回家了,他要留下来完成一个总结报告,有他在,冯培是不会擅离岗位的。门所长真有办法,他稍微动了一点脑筋就把欧阳平和同志们担心的问题解决了。 第四十一章 终见庐山真面 八点半钟左右,一行人来到冯家的后门,时间不能太早,也不能太迟:太早的话,冯家人在院子里面的活动还没有结束;太迟的话,冯基可能会熄灯睡觉。 小门里面传来狗急促的呼吸声,接着门响了,是狗用爪子接触门发出的声音。估计是大黑嗅到了边师傅的气息——可能还包括左向东和柳文彬身上的味道。 边师傅走到门前,蹲下身子。 小门上有一条缝隙,缝隙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手指。 边师傅将手伸进门缝。他感觉到有一个软软的,凉凉的东西在触碰他的手指。听声音,好像不只一条狗,大黑的声音比较粗犷,而另一个声音则比较尖细。 难道冯家又添了一只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这有点不可思议。最不可思议的是。欧阳平一行上午在冯家大院没有见到过这只狗。 这是否意味欧阳平的计划将要泡汤呢? 边师傅说没事,两只狗已经成了好朋友,至少另一只狗没有叫。 边师傅示意左向东也蹲下身体,边师傅抽出右手,将左向东的左手伸进门缝,两只狗立刻和左向东的手指头亲热起来。边师傅的目的是让两只狗和左向东之间建立起一种信任关系。这种信任对欧阳平他们来讲至关重要。这关系到同志们能不能顺利进入冯家大院并且实施他们的计划。 现在,已经用不着边师傅翻墙进院为大家开门了。因为,两只狗已经接受了左向东。 左向东纵身一跃,骑上墙头,欧阳平一行沿围墙绕到前门。 一分钟不到,院门开了。两只狗已经跟左向东混熟了,他们在左向东的身边摇头摆尾。 欧阳平、郭老和柳文彬迅速闪进院门,边师傅关上院门。刘大羽和左向东留在门外以防万一。 冯基的房间还亮着,正屋的东厢房里面也亮着灯。冯培的房间黑灯瞎火。所有屋子的门都关着。冯培的老婆没有回来。欧阳平的担忧已经不存在,这时候还没有回来,也就不会回来了。 边师傅和两条狗留在了院门口。谁也不能保证两条狗在欧阳平他们的行动中发出一些不谐和的声音来。 三个人沿墙根闪到冯基的窗下, 柳文彬找到了那个小洞,先朝洞里面看了看。 今天晚上,屋子里面的灯光和昨天晚上不一样,大家还记得吧!昨天夜里,亮的是台灯,今天晚上,亮的是一盏日光灯, 屋子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声音不大,而且断断续续的,好像是电视剧《聊斋》的主题音乐,电视机放在门帘旁边的半截厨上。电视机的图像一闪一闪的,一个男人正站在半截厨前调电视机的电线。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上身穿着一件红布兜,下面穿一件粉红色睡裤,后背靠在窗框上。 柳文彬让到一边。 欧阳平将右眼凑了上去。 一分钟以后,欧阳平也让到一边。 郭老凑了上去。 六目相视,黑暗之中,无法描述他们的眼神和表情。但我们已经能得出结论:屋子里面的男人就是冯基。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郭老不敢相信:冯基是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男人。 第四十二章 三人虚惊一场 三个人沿正屋的后墙,摸到东屋的门前。 正屋里面的灯已经熄了。 郭老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根八公分左右长的金属片,将较小的一头插进锁眼,门上是一把正方形的永固牌铁锁。郭老将金属片在锁眼里面转动了几下,只几秒钟的功夫,铁锁就开了。欧阳平拿开锁,郭老突然拽住了他的左手臂:“欧阳平,有情况。” 欧阳平朝南山墙指了指,三个人迅速闪了过去。 从正屋传来一阵咳嗽声,在这静谧的山坳里面,咳嗽声听起来非常清晰。在咳嗽声之前,是鞋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这个声音,欧阳平没有听见。 不一会,正屋的门响了,接着,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走路的姿势一颠一颠的,这个人就是冯老爷子。 西屋的灯还亮着。 冯老爷子走到西屋的窗前,侧耳听了一会,然后走到正屋的后面,不一会,他又从茅厕方向朝东屋走来。 三个人的心脏提到嗓子眼上来了,如果冯老爷子走到门跟前就麻烦了——门锁在欧阳平的手上。 万幸,冯老爷子没有走到门前,他只在走廊前面站了一分钟左右就朝院门口走去。院门东侧院墙边有两间小披子,恐怕是存放杂物的地方。 欧阳平很为边师傅担心,黑暗之中,无法确认边师傅所在的位置。 冯老爷子是一个相当细心谨慎的人。 “大黑,你死哪去了?”冯老爷子突然道,声音不是很大。 突然,从小披子方向闪出两个影子,径直冲到冯老爷子跟前,在他的大腿周围绕了几圈。这两个影子就是大黑和另外一只狗。 冯老爷子俯下身子,在两条狗的头上摸了一会,然后走进了正屋,接着就是插门闩的声音。 几分钟以后,三个人返回原处。 郭老从事刑侦工作已有四十几年,他在荆南市,乃至全省,是公认的开锁专家,年轻的时候,他勤学好问,很快就成了多面手,凡是刑侦工作者涉及到的、用得着的技能,他大部分都能拿起来,郭老在三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能解决所有锁的破解问题,这里面包括哪些难度比较大的密码箱,郭老能在五分钟之内打开任何一个密码箱。所以,像永固牌这样的普通门锁,根本就不在话下。 柳文彬留在走廊上,密切注意院子里面的情况;欧阳平和郭老进入房间。 欧阳平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微型手电筒,走到床跟前,蹲下身体,掀起床单,打开手电筒。床底下果然有一个木箱,但木箱在最里面,欧阳平钻进去,将木箱拖了出来。 郭老站起身,拉上窗帘;欧阳平将木箱搬到门帘靠近墙角的地方——这里在窗户的北侧。 木箱八个角上分别镶嵌着一个镂空的铜片,镂空的图案为回字形。木箱为荸荠色,长八十公分左右,宽五十公分左右,高四十公分左右。 木箱上有一把老式铜锁,郭老从口袋里面摸出一把稍大的金属片,将锁打开。 第四十三章 意外情况发生 欧阳平打开木箱子,木箱里面有一个手提包,这应该就是左向东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手提包。 手提包的口开着。 遗憾的是,木箱和手提包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奇怪啊。既然木箱和包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它的主人为什么还要上锁呢?难道冯培已经有所察觉,把东西转移到别处去了?他会把东西转移到哪儿去呢?今天早晨,左向东和柳文彬看到冯培离开冯家坳的时候,自行车的龙头和后座上并没有包之类的东西呀。 木箱和包里面没有东西,但郭老已经从木箱和包里面闻出了古董的味道,说的准确一点是闻出了棺椁的味道。 冯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啊! 欧阳平和郭老在房间内外寻觅了一个多钟头,但毫无结果。床下、所有的橱柜,包括地砖——所有地砖的砖缝里面都是陈土——包括床肚底下,没有松动的痕迹。两个人在寻觅的时候,尽可能让东西保持原样。免得让冯培看出什么变化来。 如果冯培有所察觉的话,就一定做了万全的考虑。 最后还剩下天花板,在大木床南边——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半截厨,半截厨的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个边长在五十公分左右的方格子,这应该是天花板的入口。 欧阳平爬上半截厨,用手向上一推,正方形的格子竟然是活动的,果然是一个入口。踮起脚尖,加上欧阳平的高度,正好可以把头伸进天花板,他打开手电筒,天花板上面是一个三角形的立体空间,手电筒的强光深入到了每一个角落,天花板上面一览无余,除了空气,别无他物。 “笃——笃——笃。” 门突然被敲了三下——门外好像有情况。 欧阳平迅速盖好天花板的盖子,下了半截厨,用衣袖在半截厨上擦了一下。然后和郭老走到门跟前。 “小柳,什么情况?”郭老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郭老,西屋闪出一个身影来。怎么办?” “是男人还是女人?” “看不清楚,好像是冯基。” “他往什么方向去了?” “往我们这边来了。” “小柳,你先找地方躲一下。” 事发突然,这时候再锁门,已经来不及了。 柳文彬很快闪到南山墙去了,欧阳平和郭老站在门内,门与门框之间有一条两公分左右宽的缝隙,人站在门内,正好能看到院子里面的情况。一个黑影确实朝东屋走来。黑影的下身穿着一个乳白色的大筒裤,上身穿一件白颜色的背心,刚才,三个人看到的男人,上身穿的就是一件背心,此人就是冯基无疑。他不但能在屋子里面走动,还能到院子里面来走动。 两个人终于看清楚了,此人就是冯基。从身影看,冯基的身材确实有点畸形,走路的样子有点发飘。 冯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欧阳平将门轻轻推上;郭老则走到窗户跟前,掀起窗帘一角。 此时,冯基距离东屋只有四米左右。 第四十四章 并非虚惊一场 欧阳平一时想不出如何应对即将出现的情况,情势太过紧迫,欧阳平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郭老侦办过很多案子,但像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笔者在前面已有交代,六月十三号的晚上,一轮明月挂在空中,今天晚上,笔者只顾叙述事件,没有顾得上环境的描写,事实是,今晚的月亮比昨天晚上还要皎洁,幸亏冯家大院的周围有大树环抱,高大的树冠多少挡住了一些月光,要不然,连柳文彬都来不及隐身。冯基的西屋和冯培住的东屋之间相隔的距离最多二十米,如果欧阳平和郭老从屋里面走出来,门一开一关肯定会引起冯基的注意。笔者在前面同时交代过,冯家大院一棵树都没有,所以,站在院子里的任何地方都可以一览无余,当然要排除高大的树冠投下的阴影部分,柳文彬就是借助于树荫的掩护才脱身的。 冯基左手提着裤子,右手托着屁股,是那种大便已到门口,说掉下来就要掉下来的样子。他身体略微倾斜,臀部往下坠,上身往前倾,脚步越来越快,提裤子的手上攥着几张草纸。 郭老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冯基原来是到茅房出恭。 欧阳平透过门缝看着冯基本折向东北方向,那正是茅房所在的地方。 欧阳平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倒不是害怕直面冯基,他是一时手足无措,如果同志们的行动暴露了,那么,整个计划,包括刑侦的思路都会被打乱。如果到这一步,那刑侦队就被动了,因为到目前为止,同志们还没有掌握到任何和冯培相关的证据。 不一会,茅厕里面传来拉屎放屁的声音。 欧阳平刚想和郭老说什么,柳文彬突然闪到门外。 “队长,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欧阳平沉思片刻,道:“郭老,我们先出去,您看怎么样?” “行,我们先出去,找一个地方隐蔽起来,等冯基进屋之后再离开冯家。” 欧阳平轻轻地打开门。 郭老闪出门以后,欧阳平将门锁上了,两个人跟在柳文彬的后面摸到南山墙,这里距离南院墙的小披子有十几步的样子,在小披子和东屋之间堆着一堆柴禾,柴堆离院墙有两米左右的样子,离东屋的南山墙有一米左右的样子,三个人就躲在柴堆和山墙之间的空隙里。人躲在这里,只能看到正屋、西屋和东屋走廊上的柱子,但看不到东屋的门。 三个人在南山墙等了约摸十分钟左右,茅厕的门响了一下。他们所在的位置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 不一会,冯基的身影出现在三个人的视线之中,让三个人没有想到的是,冯基并没有往西屋走,而是上了东屋的走廊,他这是要干什么呢?是和他老子一样进行安全检查吗? 很快,三个人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欧阳平和郭老相互对视了一下:好悬啊!如果,欧阳平和郭老不撤出东屋的话,那么,今天晚上这出戏就不知道如何收场了。欧阳平不敢想。 第四十五章 冯基两手空空 这时候,冯基到弟弟冯培的房间去做什么呢? 接着就是轻轻关门的声音。 月光倾泻在院子里面,但东屋却仍然笼罩在黑暗和阴影之中。 奇怪的是,冯基进屋之后,并没有把灯打开,不开灯,他到屋子里面做什么呢?黑暗之中,他又能做什么呢?难道冯基对冯培屋子里面的东西了如指掌吗? 欧阳平本来是想看看冯基到底在屋子里面干什么,现在,连窗户都无法接近,冯基在暗处,窗外有一点影子,屋子里面的人都能看见。 冯家诡异的事情一个接一个。诡异的人,诡异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郭老,你们俩别动,我到门跟前看看。”三个人隐身的地方距离东屋的门只有三四米的样子。 “行,你小心一点。”郭老将嘴贴在欧阳平的耳朵上道。 欧阳平闪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墙上。他蹲在地上。 屋子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欧阳平屏住呼吸,耐着性子听了五六分钟,屋子里面无声无息,难道冯基是幽灵吗? 一个人在自己的家里,不开灯,这意味着什么呢?尽管冯基是在弟弟的屋子里面,他有什么理由不开灯呢?不开灯,唯一的可能是怕被人发现,如果他不是防欧阳平他们的话,就是防自己家的人——综合各方面情况来看,冯基发现同志们的可能是很小的,现在的冯家大院,只有两个值得一防的人,他们分别是冯老爷子和阿华。阿华是冯基的老婆,冯基堤防她的可能性也不大,由此看来,冯基要防备的人就只有冯老爷子。那么。冯基为什么要防自己的父亲呢? 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屋子里面传来一种沉闷的声音——终于听到声音了——就一声,像是木板移动时发出的声音,接着就听见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而近——像是朝门口走来,欧阳平迅速撤退。最后一根廊柱上靠着一把铁锹,欧阳平匆忙之中碰到了它,在铁锹把子落地之前,欧阳平一把抓住了它,然后连柄带锹拎了起来。 郭老和柳文彬替欧阳平捏了一把汗。 不一会,门响了,接着是轻轻的锁门的声音。 一分钟以后,冯基的身影出现在三个人的视线之中,他走路的样子比先前从容了许多,走路的姿势也比先前端正了不少。他的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一分钟以后,他走进了西屋,接着就是插门的声音。 三个人来到冯基的窗台下,静静地听了一会,屋子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阿华均匀的呼吸声。 五分钟以后,三个人来到院门口,边师傅从小披子里面闪了出来,身边跟着两条狗。 欧阳平、郭老和边师傅出院门,两条狗也想走出院门,被边师傅挡在了门内,柳文彬关上院门,插上门闩,然后走到柴堆跟前,他纵身一跃,双手勾住了墙头,两只脚同是向上缩,一个猴子翻身,人骑到墙头上去了,欧阳平在院墙外面接应,将柳文彬轻轻放到地上。 四个人离开了冯家坳,刘大羽和左向东一直躲在距离冯家院门几十米远的竹林里面。 此时,赵学才家的灯还亮着。 第四十七章 历史逐渐还原 六月十四号的晚上,欧阳平一行夜探冯宅,喜忧参半,喜的是,他们终于看清了冯基的庐山真面目,冯基之所以在三十几年前变身为瘫子,肯定和高芙蓉溺水身亡有关系。在孝感镇人的眼里,冯基是一个瘫子,但冯基本过的仍然是正常人的生活,冯家是单门独户,深宅大院,又地处僻静的山坳,想瞒天过海,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如果不是同志们顺藤摸瓜,孝感镇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知道这个秘密。欧阳平甚至有这样一种奢望:当孝感镇人知道这个秘密之后,说不定会把冯基瘫痪在床和三十几年前高芙蓉溺水身亡的事情勾连到一起,在此基础上,说不定还会有人想起一些事情来。欧阳平忧的是,同志们没有找到和冯培有关的证据。 六个人回到赵学才的家,当赵学才听说冯基和常人无异的时候,沉思良久。 欧阳平注意到了赵学才的神情,他朝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大家不要打断赵学才的思路,于是,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赵学才的脸。 边师傅惊讶不已:“我活了大半辈子,也见过不少世面,冯家竟然会出这种幺蛾子。这回算是开了眼了。” “我和冯家住的这么近,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如果不是亲见,我真不敢相信。”赵学才对同志们的说法还是有点疑惑。 “大爷,冯基瘫痪的时间和高芙蓉溺水身亡的时间哪一个在前面。” “芙蓉出事在前。”赵学才说得很肯定。 “时间隔了这么久,您竟然还能记得。”郭老想进一步确认。 “什么事情都会忘,这两件事情啥时候都忘不了。”赵学才眉头紧蹙,望着边师傅,若有所思,“泥头,我说一件事情,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啥事?” “高家办丧事在前,冯家办喜事在后,我手上钱一时不凑手,一下子要出两个份子。” “我想起来了,队长同志,我想起来了。芙蓉出事以后,我们俩都去出了份子,赵兄弟出了五块钱,是镇上给他的生活补助。几天以后,冯家办喜事,他问我借了五块钱。赵兄弟说得没错。芙蓉出事在前,冯基瘫痪在后。” “既然如此,派出所接手案子的同志怎么会把冯基漏掉呢?” “芙蓉她娘没有跟你们讲吗?” “讲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芙蓉他娘发现问题后,没有跟任何人,憋在心里面好几天,芙蓉的后事料理完之后,她才跟芙蓉他爹讲。” “不错,警察验尸的时候,是把坟墓挖开的。” 同志们在向派出所的同志和芙蓉母亲了解情况的时候,当事人竟然忽略了这个非常重要的细节。有这样一种可能,派出所的同志介入此案的时候,冯培已经瘫痪了,冯家看警察进了孝感镇,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阴损的馊点子来。 “还有一个事情,你们可能不知道。” “边师傅,您快说。”欧阳平道。 “怀疑对象的名单是卞镇长写给警察的,卞镇长是冯基的舅舅。冯基的母亲就姓卞。” 有些事情,如果不仔细梳理,很容易被忽略。 第四十七章 桂花想起一事 欧阳平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十点一刻,他当即决定到卞镇长家走一趟。 五个人跟在边师傅的后面朝东走去,卞镇长家住在芙蓉家的东边,隔着一个山头和一片树林。 卞镇长今年七十出头,几年前生了一场病,身体一直不好,平时呆在家里,很少出门。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早已嫁人,三女儿一直和老两口生活在一起,卞家为三女儿招了一个女婿。 穿过高家屋后的桃树林,绕过一个山头,眼前有一片树林。 “走过这片树林,就是卞镇长的家——就一户人家。”边师傅道。 卞家的院子里面还亮着灯光,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伴随着洗麻将的声音。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身旁跟着一只灰颜色的狗,这只狗很温顺,它对于同志们的到来,没有提过一点意见。 边师傅将同志们送进树林,就独自离开了。 “你们找谁?” 麻将声是从东屋传出来的,同志们叫开门以后,院子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请问,卞镇长在家吗?” “你们找我爹,他已经睡下了。你们是——”女人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五个人。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 “我晓得了,你们是为东陵的案子来的。” “雪松,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睡觉了。”从西屋走出四个人男人来。 “行,你们慢走。” “桂花,他们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市公安局的同志,找咱爹问点事情。” “你把爹叫起来,我马上去泡茶。”被叫做雪松的人将三个赌友送出院门,然后走进正屋。此人应该是卞镇长的倒插门女婿。 “请抽烟。”雪松手上拿着一包烟,从里面抽出几支。 同志们没有接雪松的香烟,因为卞镇长从西厢房里面走出来,他咳的比较厉害。这时候抽香烟显然是不合适的。 桂花将卞镇长扶到椅子上坐下,雪松将同志们安顿在板凳和椅子上。 不一会,从屋子里面走出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她一边扣衣服,一边和雪松走出堂屋,院子的东边有两间厨房。 一看就知道卞镇长有比较严重的气管炎和哮喘病,他咳嗽不止,桂花用手在他的胸前轻轻抚摸。 不一会,雪松端着茶杯走进堂屋。他把茶杯放好之后,就退出了堂屋,就像一个懂事乖巧的小媳妇。卞镇长喝下几口水以后,咳嗽止住了。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请说吧!” “三十几年前,高芙蓉溺水身亡,派出所的同志到你们孝感镇来了解情况的时候,调查对象的名单是您提供的吗?”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你们让我想一想,咳——咳——” 等待。 “咳——咳——,不——不错,名单是我给的。” “名单中有没有冯基呢?” “没有。” “为什么?” “芙蓉的案子和他挨不上。” “怎么讲?” “他是个人瘫子,如何做下这种案子?” “据我们所知,芙蓉出事在前,冯基瘫痪在后。” “咳——时间太久,我当时没有想太多。” “冯基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瘫痪在床呢?” “说瘫就瘫了,你们没有见过冯基吗?”卞镇长想用事实说话。 “爹,我想起一件事情,爹,我也跟你说过。” “桂花,你别打岔。” 卞镇长不想让桂花开口。 “大嫂,您跟我们说说。” 桂花望了望卞镇长,卞镇长正在低头喝水。卞镇长没有在反对,在这种情况下,反对是不合适的。 第四十八章 幽灵闪现北山 桂花欲言又止,她在看父亲的脸色。 “桂花,你说吧!这件事情,我也觉得蹊跷,到底有什么蹊跷,说出来,让公安同志考量斟酌。不过,在这里说,就在这里了,千万不要让冯得海知道是我们说的。”冯得海就是冯老爷子,“我们是亲戚,知道了以后不好相处。” 说完了之后,卞镇长站起身,轻轻将堂屋的门关严实,然后插上门闩。 左向东从口袋里面拿出笔记本,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一九六三年夏天,时间是六月二十八号。”桂花竟然能说出具体的时间,“那是我们放暑假的第二天。”人在一个特定的情景之下才能记得一些细节。 “我和芙蓉都在紫金山中学读书,她上初二,我上初一,我们两家靠得比较近,但很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奇怪的是,就在那一段时间,芙蓉每天上学和放学的时候都约我一块走。” 桂花话中有话。 “芙蓉有没有说为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说,我估计是男人缠住了她。从我们孝感镇到孝陵卫,这一路全是树林,路上还有一座庙。有一回——就是芙蓉刚开始约我的时候,在上学的路上——在破庙的门口,我看到大表哥站在庙门口,好像在等什么人,他看到我以后,就钻到庙里面去了。” ”从芙蓉的神情来看,大表哥一定是在等芙蓉。” “大嫂,你刚才说六月二十八号,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下午——是吃晚茶的时候,芙蓉到我家喊我——要我和她到北山去摘桑叶,我爹让我到姑父家去送一坛酒。” “酒是我们自己家酿的。”卞镇长道。 在卞家的八仙桌上,也放着一个坛子,坛口上有一个用布包裹着的盖子。屋子里面也有一些酒味。 “我走进姑父家院门的时候,看到大表哥往北山去了,他走的很快,好像有什么急事。掐指算一下,这时候,芙蓉已经到北山了。” “他看到你了吗?” “他没有看见我,他去的地方,就是芙蓉摘桑叶的地方。” “我当时没有在意,姑母把我留下来吃粘糕。我就在姑父家逗留了一会。离开姑父家的时候,天有些上黑影子了,我看到大表哥走进院门,他脸上全是汗,衣服只扣了一个——而且扣错位了。 “姑母让大表哥送我到木桥,奇怪的是,他好像没有听见。我每次离开冯家坳的时候,都是大表哥把我送到小木桥。我站在院子门口等了好一会,也没有见大表哥出来,我就自己走了。” “更奇怪的是,几天后,大表哥病了,病得还不轻。” “冯基生病的时候,派出所的人是不是到孝感镇了。” “这时候,镇上已经有人说,高家人已经到孝陵卫派出所去报案了。对了,派出所的人还派人挖开了芙蓉的坟墓。冯基本就是在这之前瘫痪在床的。” “卞镇长,你们知不知道冯基练过缩骨功呢?或者这么说,冯基有没有在你们面前表演过特异功能呢?” “缩骨功,什么缩骨功?” “练过这种缩骨功的人,别人手脚够不着的地方,他们都能够得着,他们能将身体随意收缩、弯折。” “我不曾见冯基练过这种功。” “那么。你们知不知道冯家祖上是干盗墓的呢?” 卞镇长和桂花瞠目结舌。 第四十九章 二老提及一人 调查工作似乎偏离了6。11案,但欧阳平和郭老并不这么认为,特别是郭老,他认为,既然冯基能将瘫子和正常人的角色演绎、转换的如此完美——完美的让人难于置信,那么,他的锁骨功就不是一般的水准了,冯得海从小就让冯基连缩骨功,一定和盗墓的勾当有关,退一步说,即使冯基和“6。11”案扯不上关系,但冯基的身上一定有故事。在这一点上,欧阳平、刘大羽和郭老的想法是一致的。 年轻人的思想则更加开放和激进,左向东觉得冯基和6。11案有直接的关系,诡异之人必有诡异之事。左向东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冯基到弟弟冯培的房间里面,灯不开,无声无息地猫了二十几分钟,他在做什么呢?他怎么会有冯培房间的钥匙呢?冯培知不知道冯基有他房间的钥匙呢? 离开卞镇长家的时候,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分。五个人在寺庙西边的三叉路口分手,欧阳平他们的汽车停在孝陵卫,他们要回刑侦队去,左向东和柳文彬则要回到赵学才家去。这是五个人研究之后的决定,监视冯培的工作还得继续下去。至于冯基,欧阳平暂时还不想惊动他,但欧阳平他们瞄上一个人,这个人是赵学才和边师傅在无意之中提到的,她就是冯得海的老伴冯卞氏,同志们以公开的方式到冯家去了两次,但都没有见到过这个冯卞氏,如果不是两位老人的提醒,同志们还以为冯得海的老伴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是怎么回事情呢?赵学才说,冯卞氏平时从不在镇上抛头露面,也不到其他人家走动,即使是桂花家,她也很少去。但有一件事情她是一定要做的,那就是到灵谷寺去烧香拜佛。她每次去都是一个人,时间是每个月的十五号,早上八点钟左右,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准的很。边师傅说,冯卞氏平时都呆在屋子里面,很少看到她在院子里面走动。他到冯家坳和冯得海切磋棋艺的时候,很难见到冯卞氏。 所以,欧阳平决定找冯卞氏谈谈。她应该知道一些情况,冯家老祖宗以盗墓为业,在这样一个阴气十足的家庭里,冯卞氏对神灵和菩萨的虔诚,确实有点另类,甚至有点滑稽和嘲讽的意思。 欧阳平决定六月十五号的早晨和郭老、刘大羽,在寺庙西边的三岔路口等冯卞氏。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钟左右,欧阳平和郭老、刘大羽就驱车赶到了孝感镇,他们为什么要来这么早呢?欧阳平想找卞镇长了解一下冯卞氏的情况,卞镇长的话颇耐人寻味:她姐姐在家做姑娘时候,是一个非常活泼开朗的人,自从嫁给冯得海以后,性情渐渐发生了变化,做姑娘的时候,她从不信佛,他和老伴也想过这个问题,姐姐这是怎么了。至于她是在什么时候开始信佛的呢?卞镇长夫妻俩的回答是:好像是在冯基结婚前后。三个人马上想到了芙蓉出事的时间:冯卞氏信佛的时间和芙蓉出事的时间是吻合的。 七点半钟之前,四个人走进了寺庙,另一个人是边师傅,只有他认识冯卞氏。 第五十章 老人淡定从容 七点五十左右,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电话是左向东打来的,他告诉欧阳平:冯卞氏已经从冯家坳走了出来,她右手臂上挎着一个黑色的布包,她脸色白中带黄,头发花白,头发盘在后脑勺上,上身穿一件浅灰色本装衬衫,下身穿一条黑颜色筒裤,脚上穿一双黑色的布鞋。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利索和清爽。 八点钟左右,冯卞氏从寺庙的门口闪了过去。 “过去了,这个人就是冯基他娘。”边师傅嘴角朝庙门外歪了歪。 三个人走出殿堂和庙门,跟了上去。 冯卞氏走到三岔路口,用手理了理散落在额前的几根头发,然后折向北去。 “大娘,请您等一下。”欧阳平走到老人的身后,小声道。 老人停住脚步,转身向后,眼睛在三个人身上打量了片刻。 “你们找我吗?” “大娘,您是冯基的母亲吧!” “你们——你们有什么事情?”老人轻声慢语,语速很慢。 “大娘,请借一步说话。” 这时候,路上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 “你们——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老人似乎很警觉,但表情淡定而从容。 “我们想和您谈点事情。” “我到灵谷寺去烧香,能不能等我烧香还过愿以后再谈。”老人并不惊讶,她好像已经知道同志们的来意。他好像已经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她说话的口气里面透露出不容商量的意味,其潜台词似乎是:对她来讲,眼下,没有什么事情比她烧香拜佛更重要的事情了。 老人的眼神里面有一种奇怪的光,欧阳平不知道老人对佛祖如此虔诚,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 这种情况,欧阳平以前没有遇到过,能和警察讨价还价,可见冯卞氏是一个颇有主见的女人。 “行,我们用汽车送您到灵谷寺去。” “不用,我走掼了,路不长,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 三个人跟在老人的后面。 “你们先到灵谷寺去,在那儿等着我就是了。”老人的意思是:她不希望警察和她走在一起——或者说她不希望别人看到警察和她在一起。 欧阳平看了看郭老和刘大羽,郭老点了一下头,意思是:我们可以按照老人的意愿办。 “行,大娘,您路上小心一点,我们在灵谷寺等您。” “我们在灵谷寺大门前面的照壁前等您。”郭老补充道。老人向北,老人走的是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冯培上下班也走这条路。 欧阳平一行向南。在孝感镇的西边有一条公路,那条路可以走汽车。 十几分钟以后,汽车停在了灵谷寺前面的池塘边,这里有一个停车场。 三个人掏出证件,通过了检票口。来到灵谷寺的大门口,灵谷寺在这里有两个概念,一时指和尚理佛的禅院灵谷寺,而是指整个灵谷寺风景区,它包裹无梁殿。灵谷塔和灵谷禅院。 寺院大门南边有一个很大的照壁,照壁上写着六个大字:南无阿弥陀佛。 寺院大门内传来低沉、舒缓、悠扬的诵经之声,空气中弥漫着寺庙里面特有的气味。 第五十一章 老人投石问路 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冯卞氏走进了寺院的大门,她看到了欧阳平他们。但她并没有和他们说话,而是径直走进了灵谷禅院。 十几分钟以后,一个老和尚走出院门,他就是灵谷寺的住持智弘禅师。 “请——请随我来。”智弘禅师走到刘大羽跟前,躬身低语道。刘大羽曾经和智弘禅师打过一次交道。 智弘禅师领着同志们走进院门,穿过寺院东边的回字形走廊和大殿西边的圆门,沿着鹅卵石路,走进一个幽静的、不大的院落,院子里面种着几株银杏树和芭蕉树。蜿蜒曲折的路旁有几堆假山。 向里走二十几米,眼前是一个禅房。 “这里非常清静,不会有人来搅扰。贫僧告退,你们谈。” 智弘禅师在离开的时候,将禅房的门掩上了。 禅房里面有一排佛龛——一共四个,佛龛上面的墙洞里点着蜡烛——四根蜡烛。 每一个佛龛里面有一个面目狰狞的菩萨,他们或站立,或前倾,或半蹲;佛龛的下面都放着一个圆形的、黄颜色的蒲垫。 在南边第二个佛龛下面的蒲垫上跪着一个老妇人,她双手合十,低着头,弓着腰。因为屋内外的光线反差太大,三个人没有认出此人来。等到眼睛稍微能适应屋内光线的时候,三个终于看清楚了,此人就是冯卞氏。 老人从蒲垫上站起身,起身的时候有点吃力,刘大羽拉着她的右臂,将他扶了起来。 禅房的正面有一张香案,香案上有一尊观音坐像,观音像前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面燃着三炷香,香案两侧各有一排木凳。 冯卞氏在西边的木凳上坐了下来,她的脸对着观音像——满眼虔诚的光;三个人坐在了冯卞氏的对面。 谈话该如何进行呢? 在禅房里面谈和案子有关的话题,欧阳平经历的次数并不多。有观音在此压阵,也许谈话会顺利一些。 “有什么话,你们就问吧!”老人侧着身子,腰板挺得直直的,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不时打理自己的头发。 “东陵发生的案子,您听说了吗?”欧阳平问。 “没有听说。” “这件事情,孝感镇的人都知道。”欧阳平很不以为然。 “我除了每个月十五号到灵谷寺烧香拜佛,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事情从不过问,也不想过问。”老人的话中有那么一点消极厌世的情绪,“你们找我,和你们刚才说的这个案子有关系吗?”老人的话显然有投石问路的意思,也有那么一点消极抵触的情绪。 欧阳平原来以为冯卞氏会配合他们的工作,结果是大喘气。 指望冯卞氏主动说出冯家大院的隐秘,此时,应该是一种奢望,现在,欧阳平不知道冯卞氏是怎么想的,护犊之情是人的天性。在任何时候,人们都能分得清家里家外。棺材不在面前,人们是不会掉泪的。所以,要想从老人的口中掏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来,不出几张压得住台面的牌来,恐怕是不行的。 侥幸心理,人皆有之。 第五十二章 欧阳循序渐进 “大娘,您的大儿子冯基是什么时候瘫痪的呢?” 老人猛然抬头,迟疑片刻,她眼光闪烁:“这——这有些年头了。”冯卞氏大概没有想到欧阳平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她的眼睛里面明显地写着两个字:“惊异”,或者叫“意外”。 “请问是哪一年呢?” 冯卞氏做思考状,但思考的时间有点长。 “到底是哪一年,老人家还记得吗?” “是——是六——六一年吧!” 正确的时间应该是一九六二年,冯卞氏把冯基瘫痪的时间提前了一年,显然是想避开芙蓉的案子。 “据我们所知,您的大儿子冯基生病的时间应该是在一九六二年——儿您把时间提前了一年。” “六二年?”老人第一次很认真地看着欧阳平的脸,先前,除了瞻仰观音菩萨的时候,她的上眼皮都是耷拉着的,眼睛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地下。 “对,是六二年,是六二年的夏天。” “我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已经记不真切了。”事实是:年龄越大,有些事情记得就越清楚。 “一九六二年的夏天,在孝感镇,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在进香河里溺水身亡——就在五保老人赵学才家的篱笆院附近。您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吧!” 禅房里面的光线比较暗,再加上冯卞氏背对着蜡烛的光,她的脸笼罩在阴影之中。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从她的语音语调里听出她心理上的变化。 “这——我——我记得,不就是高家的三女儿——小芙蓉吗!” “芙蓉溺水身亡在前,冯基瘫痪在后,这里面是不是有点蹊跷呢?” 冯卞氏一时语塞。 “大娘,您怎么不说话了?” “阿基打小身体就弱不禁风,你们也到我家去过,也见过阿基,他这种病不是一下子就得的——他从小就有点病根。”冯卞氏的意思是:冯基瘫痪在床,这总不是假的吧! 是出一张大牌的时候了:“在孝感镇人的眼里,冯基是一个瘫子,但在冯家大院,冯基却是一个行动自如的正常人。” 冯卞氏的左手突然从膝盖上移开,一时不知道放在哪里了,犹豫片刻之后压在了左腿下面,那只手抖动的很厉害:“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不是见过我家阿基了吗?” “不错,我们是见过冯基,但我们在白天见到的冯基和晚上见到的冯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晚上见到的,你们到我家的时候,阿基根本就没有走出西屋,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十几年了。” “实不相瞒,我们在前天呵呵昨天夜里,两次潜入冯家。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冯卞氏默不作声。 “我问您,你们冯家,除了你男人冯得海,有几个成年男人?” “我有两个儿子,当然有两个男人啰。” “如果您的二儿子冯培不在家,家里面是不是只有一个能走动的男人呢?” “是啊!” “冯基瘫痪在床,你们冯家晚上还有男人走动吗?” “没有啊!” “可是,昨天夜里,我们在冯家大院见到了一个行走自如的冯基。” 第五十三章 老人精神崩溃 冯卞氏一脸疑惑:“我怎么没有听见大黑叫唤的呢?你们就不要哄我老太婆了。”冯卞氏的脑子一点都不糊涂。但她想破脑袋都无法知道其中的奥秘。 欧阳平是不可能说出边师傅的:“我们是干这个的,如何对付一条狗,我,我们自有办法。” 刘大羽补充道:“应该是两条狗,除了大黑意外,冯家又多了一条狗,我说得对不对?” “八成是你们看错了,你们看到的是阿培。”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昨天晚上,冯培在单位值夜班,根本就没有回家。我们所看到的男人从西屋出来,上了茅房,最后又回到了西屋。” 冯卞氏无言以对。 “我们在孝感镇有几天了,如果不知根底,我们是不会找您的。” 老人原本挺直的腰渐渐成弯曲状,后背靠在了椅背上。右手也不再理会那些散落在额前的头发了。笼罩在阴影之中的脸变得更加暗淡。连脸的朝向也发生了变化——先前她的脸是朝着观音菩萨的。 “大娘,您是一个信佛的人,您每个月都要到灵谷寺来烧香拜佛,可见您是一个一心向善、宅心仁厚的人。宅心仁厚的人,心里面是容不得邪恶的。经过我们的调查,有人说冯基曾经在芙蓉出事之前纠缠过芙蓉,还有人在芙蓉出事的北山见到过冯基。芙蓉就是在北山采桑叶的时候出事的。” 欧阳平的话还没有说完,冯卞氏突然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整个身子斜躺着,灯光下,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左太阳穴上方的青筋明显绽出——先前,欧阳平根本就没有眼看见这条青筋,她的下颌骨激烈地蠕动着。 禅房的门开了,智弘禅师走进禅房,他走到冯卞氏跟前,蹲下身子,看了看。 “智弘禅师,她怎么了?” “她晕厥过去了。” “怎么办?” “没事,我给他扎俩针。” “您怎么知道?” “她在我这里已经晕厥过很多次了——这是一个活的很苦的女人啊!” “智弘禅师,她是不是跟您说过什么?” “她什么都不说,但我能看出,她到本寺来烧香拜佛,不是祈求菩萨保佑家人,就是为家人赎罪。”以智弘禅师对冯家的了解程度,他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智弘禅师走进卧室,走出来的时候,手里面拿着一个竹筒,他从竹筒里面倒出两根银针。 老禅师将一根银针扎在了冯卞氏的百会穴上,第二根银针扎在冯卞氏的人中上。 一分钟以后,冯卞氏慢慢苏醒过来,但眼神已经大不如前了。 “智弘禅师,她现在还能说话吗?” “没事,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就在外面,可随时叫我。” “住持,您别走了,我现在好多了。有您在跟前,我心里踏实。”老人的言下之意是:我不但要向警察交代问题,我还要想菩萨忏悔。 欧阳平和刘大羽将冯卞氏扶到椅子上坐下。 地上有一点水,冯卞氏的裆部有点潮湿。 第五十四章 凶案略见一斑 “什么都瞒不过菩萨的眼睛,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没有想到事情过去了三十几年,该来的还是来了——菩萨还是不愿意放过阿基。还是经书中说的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冯卞氏自言自语道,“什么都逃不出菩萨的眼睛啊!” “大娘,请您把情况如实相告。” “警察同志,阿基是怎么做下这个案子的,他没有跟我说。”冯卞氏第一次称呼欧阳平为“警察同志”。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芙蓉出事的那天下午,太阳已经落山了,阿基说想吃芝麻粘糕,让我做,可是,我做好了粘糕以后,就到西屋去喊他,他不在西屋,也不在院子里面,天上黑影子的时候,他匆匆忙忙、慌里慌张地跑回来了,我看他满头大汗,晚饭只吃了几口,第二天早上洗衣服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衬衣上拉了一个口子,还掉了两颗纽扣。”冯卞氏提供的情况和桂花反映的情况互相印证。 冯卞氏的表情平静了许多。 “吃完晚饭以后,镇上传来了动静,北山上出现了灯光,镇上的人在找芙蓉。第二天早上,人们从进香河里面捞到了芙蓉的尸体。我就知道芙蓉的死可能和阿基有关。” “请您仔细想一想,在芙蓉出事之前,冯基和芙蓉有没有接触过?”一个女人能在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做出正确、理智的选择,实属不易,所以,欧阳平对老人平添了一些敬意。 “接触过,在芙蓉出事之前——大概有一个月的样子,芙蓉到咱家来玩,芙蓉突然从堂屋里面跑出来——当时,阿基和芙蓉在堂屋里面玩,芙蓉冲出院门回家去了。当时好像还哭来着。从那以后,芙蓉就不到我家来了。” “您能告诉我们,您儿子冯基瘫痪是在芙蓉出事后什么时间?” “高家人报案以后,镇上的人都传开了。得海带着阿基出了一趟远门,第二天,两个人回来了,当天下了一天的雨,阿基回来的时候,全身淋得像一个落汤鸡,后来就瘫了。” “您的意思是说,冯得海原先是想带冯基本出去躲一阵子,又怕别人起疑心,就回来了。” “是。现在想一想,是这样。” “您不知道其中内幕吗?” “刚开始不知道,阿基确实病得不轻,后来,我才知道有问题。” “冯基从小练过缩骨功,你难道不知道吗?” “得海是让阿基练过功,我死活没有同意。” “为什么?”“得海祖上是挖坟掘墓的主,我不想让阿基走这条歪路。再说,练功,娃儿太遭罪。没有想到他们父子俩瞒着我每天夜里到后山去练。我在嫁给得海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干这个的,还是怪自己眼皮子浅,看上了冯家底子比较厚实,结果——” “到后山去练?就是你家院子后面吗?” “是,后山有一个僻静之处。他们经常在那里练功。我知道他们在那儿,但从来没有上去过。” “为什么?” “路太陡,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法上去。” “那么,冯基一定干过挖坟掘墓的行当了。” “这,他们爷俩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你们要找得海和阿基谈谈。” “冯培知不知道这些情况呢?” “他不知道,你们没看儿媳妇不住在家里吗?” 第五十五章 冯培行为诡异 “大娘,如果您知道一些事情,千万不要有任何隐瞒,这样也能为家人减轻罪行,也算是为冯家积点德,如若不然,会翻了一船的人。” 老人眼神呆滞,面容憔悴。 “您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着想啊!”“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指的是冯基的女儿和冯培的儿子。 “他们父子俩平时做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到底做什么,我确实不知道。” “那么,冯基有没有出离开过冯家坳呢?” “出去过,刚开始,我不知道,有一回慧慧夜里面发高烧,慧慧就是我孙女儿,她晚上跟我睡觉。我就去喊阿华和阿培,让他们俩抱慧慧到孝陵卫卫生院去看看,我走进阿基房间的时候,阿基不在屋子里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十几年了,当时慧慧才三岁左右。” “今天春节前后,冯基有没有出去过。” “出去过。” 欧阳平和郭老、刘大羽互相对视了一会,这个情况太重要了。 "具体时间,您还记得吗?” “是年前三四天的样子。” 这个时间和6。11案的时间是吻合的。 “也是在夜里面出去的吗?” “是。” “那么,冯家有没有什么隐秘之处,我指的是藏东西的地方呢?” “得海做事一向鬼祟,我和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摸不着他的号头。阿基也给他带坏了。” “昨天晚上,我们看到冯基钻进了冯培的东屋,他不开灯,在屋子里面呆了二十几分钟,您以前有没有发现这种情况呢?” “没有,他半夜三更跑到阿培的东屋做什么呢?” “您整天——” “嘟——嘟——嘟——” 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 欧阳平走出禅房。 电话是李文化打来的,电话的内容是:八点十分左右,冯培离开了值班室,他没有回孝感镇,而是朝中山门方向去了。严建华和李文化向门所长借了两辆自行车,已经跟上去了。 这里有一个细节要交代一下:严建华和李文化本以为冯培要回冯家坳,没有想到他在孝感镇的北边转而向西,孝感镇的北边有一条三叉路口,向南走一里地左右就是孝感镇,向西有一条山路通向中山门。严建华和李文化有些不解,从明孝陵到中山门有一条大路,冯培为什么不走大路偏要选择既远又崎岖不平的山路呢? 还有个细节要特别强调一下——当然这个细节是经欧阳平启发之后才有的。 欧阳平问:“冯培有没有在什么地方停留过,或者说他有没有从你们俩的视线中消失过呢?” 李文化的回答是:“在三岔路口,冯培将自行车停在路口,到树林里面呆了一会,他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的时间有五六分钟的样子。” 等冯培从树林里面走出来骑上自行车转而向西以后,严建华继续跟踪,李文化钻进东边的树林里面转了一圈,结果在一棵树林发现了一泡大便,大便旁边有几张报纸。应该是冯培的杰作。 那么,冯培有没有带包呢? 没有,他只穿了一身平时穿的衣服——是一件咖啡色休闲西服,下身穿一条棕色的长裤。 欧阳平回到禅房。他和郭老、刘大羽低语了几句。 他们谈话的内容是:有请冯得海和冯基——是请他们的时候了。 第五十六章 父子双双就擒 汽车向孝感镇呼啸而去。 十几分钟以后,汽车停在了紫金山中学大门前的台阶下,这里有一个和篮球场差不多大的广场。 三个人跳下汽车,直奔孝感镇而去,一条高低不平、蜿蜒曲折的山路在密林之中若隐若现。 刘大羽一边走,一边打开皮包,从皮包里面拿出一副手铐,揣进裤子口袋。 路上有一些行人,他们从这三个行色匆匆的、身穿制服的警察身上感觉到了什么,一些人远远地跟在三个人的后面——他们认定将有一出好戏看。 十分钟左右,三个人走进了赵学才家的篱笆院。 左向东正在给赵学才洗被单和衣服,他的衣袖捋到了肘部;柳文彬正在给老人收拾屋子;赵学才老人则在院子里面编竹篮子,他平时编一些竹篮、竹篓和竹筐拿到孝陵卫去卖钱。 “左向东,走。” 柳文彬从屋子里面冲出来:“队长,到哪去?” “走,跟我们到冯家坳去抓人。” “是该把冯基抓起来了。”柳文彬道。 “队长,抓谁?” “父子俩一起抓。” “太好了。” 五个人走出院门,穿过树林,上了木桥,朝冯家坳而去。 欧阳平到冯家坳来过三次,白天来,还是第一次,冯家坳林深崖高,特别是冯家大院的后面,那里山崖峭立,高树参天,那里应该是一个隐秘之处——冯卞氏说过,冯得海和冯基经常在那里练功。 当刘大羽敲响冯家院门的时候,院子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犬吠声——是两只狗的声音,一个声音粗犷,一个声音沙哑。 一分钟以后,院门慢慢打开了。 开门的正是冯得海。 当欧阳平一行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两只狗停止了聒噪,低吟着凑上来。它们已经认出同志们来了。 “你——你们这——这是——”冯得海面如土灰。 “冯得海,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走一趟?到——到哪里去啊?”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有——有什么事情吗?”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有——有什么话——在——在这里说不行吗?” “有些问题,已经不适合在这里面谈了。” 冯得海眼睛里面突然充血,眼白上有很多血丝,眼眶也有些潮湿,额头上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两只手抖得很厉害:“行——行啊!你——你们等一下,阿——阿华,你来关个门,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冯得海用的是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但欧阳平能听出来,他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 堂屋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爹——来了。” 冯得海右脚跨出门槛:“走吧!” 冯得海太过积极主动,他分明是想让同志们早一点离开冯家大院。 “等一下,稍安勿躁,我们还想请你的儿子跟我们走一趟。” “我儿子——阿培?他——他不在家。”冯得海的脑袋转得很快啊!其实他知道欧阳平说的是谁。 “不是冯培,是你的大儿子——冯基。” “我儿子阿基?他——他——他连床都下——下不来,如何跟——跟你们走啊?” 冯得海的右脚迅速退回门槛,他堵在门口,俨然一尊门神。 刘大羽朝左向东和柳文彬使了一个眼色后,将冯得海拨到一边,冲进院门。 左向东和柳文彬紧随其后。 阿华已经走出西屋,他看到刘大羽等人冲进西屋,又折回头,跟了进去。 左向东掀起门帘,三个人推门而入:冯基像一尊雕塑一样靠在床框上,唯一能表明他是一个活物的,是凸出在眼眶外面的、不停转动的眼珠子。其坐姿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他大概已经听到,或者看到了院子里面的动静。窗户半开半闭,人站在屋子里面,能看到院门口的情况。 “冯基,请下床吧!” 冯基在床上演了几十年的戏,该谢幕了。 雕塑毫无反应,眼珠仍在=转动着。 “冯基,你在床上呆了三十几年,该下床走动走动了了。”柳大羽略带调侃道。 这时候,刘大羽才看清楚了冯基的脸,在他的右太阳穴上有一个蚕豆大的棕色胎记。 “冯基,是你自己起来,还是我们请你起来呢?” 阿华冲进里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抓阿基?他是一个废人,你们抓他作什么?” “他是不是废人,你心里最清楚。” 左向东将盖在冯基身上的被子掀到一边。 “冯基,像——夜里面——到茅房——方便一样,下床跟我们走吧!”刘大羽字正腔圆道。 阿华退到半截厨跟前,不再说什么了,她已经从刘大羽的话中听到了什么。 雕塑的鬓角上流出一些汗珠,原本白净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棕色的胎突然凸起。 冯基一言不发,他坐正了身体,但还没有下床的意思。 刘大羽从口袋里面拿出手铐:“冯基,是你自己走,还是我们烤着你走。”刘大羽试了试手铐。 冯基看了阿华一眼,眼神之中充满了无奈和绝望:“把——把衣服拿给我。” 阿华从大衣橱里面拿出一件灰色本装丝绸上衣和一条深蓝色长裤,冯基的身上穿着一套睡衣。 冯基转换角色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开玩笑,这两个角色,冯基演了三十几年,早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他接过阿华手上的衣服,先蹬腿,后伸胳膊,转瞬之间,就站在了刘大羽的面前,其动作的麻利程度邻人咂舌。 “走吧!” 冯基踱着方步走出西屋。阿华留在了里屋,她倒在床上,脸埋在被褥里面,身体抖动的很厉害。她的反应多少向同志们透露了一点信息:冯基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的故事极有可能和6。11凶杀案有关系。 经验告诉刘大羽:无论什么人,他的喜与悲,都是有情绪背景的。 第五十七章 众人颇多猜测 冯得海和冯基被带离冯家坳的时候,一路上聚集了很多人,人们的表情可以用“莫名惊诧”来概括。 树林里,小河边,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木桥上聚集的人最多,人们交头接耳,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走在前面的人是谁啊?” “奇怪,咋这么面生呢?” “也有点面熟。” “你们没有瞧见他太阳穴上的胎记吗?” “不错,是有一个胎记,难道是‘冯二跛子’阿基吗?” “他在床上躺了三十几年,怎么会——这绝对不可能。” “我倒有点糊涂了。” “我看是他。” “就是他,没错。” “他在床上躺了三十几年,怎么会——” “谁知道呢?” “真没想到,冯家的幺蛾子不少啊!” “‘冯二跛子’原来并不跛啊!” “我们都见过冯家老大,他确实瘫痪在床,今天怎么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是啊!这么多年,你们有谁见过冯老大走出冯家坳的呢?” “照这么说,冯老大的病是装出来的?” “这还用说,你们瞧,他像是一个有病的人吗。” “他为什么要装病呢?” “一装就是三十几年。” “三十几年,这得要多大的忍耐啊!” “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这种病也能装吗?再说,如果装一时半会,倒不是难事,装三十几年,说出来谁信呢?” “在孝感镇,没有人看出其中的古怪,我们这些人都是肉眼凡胎啊——竟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奇怪,警察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几个警察是为东陵的案子来的,难不成冯家父子和东陵的案子有瓜葛。” “谁知道呢?过去,我总觉得冯家不是一个清爽人家。”所谓“不清爽”很可能是指挖坟掘墓的事情。 赵学才坐在篱笆里面继续编他的竹篮子,小镇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只有他知道答案。他这份从容镇静实属难得,孝感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赵学才竟然能安坐院中。 知道冯家秘密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边师傅,边师傅今天没有出摊,他挤在人群里,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也有三十几年没有见过冯基了,虽然他经常到冯家去下棋。 “泥头,你走南闯北,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你又和冯家走得最近,你总该知道一点事情吧!”一个老者走到边师傅跟前。 “我不知道。等着瞧吧!很快就能知道了。”边师傅的口风还是很紧的,“真所谓‘无风不起浪,叶落知秋意。”边师傅意味深长道。 欧阳平打电话给孝陵卫派出所的汪达明,请他带几个人多来接应,将冯得海父子押送到市公安局刑侦队。欧阳平想抽出两个人来完成另外一项任务:到冯培的房间看看,冯培的屋子里面肯定有名堂,如果能找到一些物证,下面的审讯工作会比较顺利一些;当然,欧阳平更担心冯家人会隐匿证据。 人群一直跟到寺庙的西边的三岔路口才止步。 欧阳平远远地看见,从孝陵卫方向走来五个人,走在前面的就是汪达明——五个人几乎是一路跑过来的。 第五十八章 三人再探东屋 欧阳平和汪达明、左向东交代几句之后,与郭老和刘大羽返回孝感镇,人群又有了新的兴奋点,他们跟在欧阳平一行后面。 在通往冯家坳的路上,三三两两地聚着一些人,他们还没有从好奇和亢奋的情绪里面缓过神来。这些人的眼睛里面写着好奇和疑惑,当然,更多的是唏嘘和感叹。 人们看见欧阳平一行走进冯家坳,便尾随至冯家的院门口。别看孝感镇人住的比较分散,但人们聚集的速度却惊人的快。 两只狗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个劲地狂吠,大黑原本粗狂的的嗓子都有点哑了,气力越来越小。听上去,它的声音异常凄厉和哀伤。因为人太多,两只狗只躲在院子里面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 三个人走进冯家大院的时候,两条狗仍然不知疲倦地叫着,但只呆在院门东边第一间小披子里面,连门都不敢出。 阿华从西屋走了出来,她头发散乱,眼角上写着泪痕。 “大嫂,我们想到冯培的屋子里面去看看,你有钥匙吗?” “没有。” “昨天夜里,冯基到东屋,你知道吗?” “不知道,昨天夜里我睡着了,他到叔叔的屋里做什么呢?” “大嫂,关于冯基,你究竟知道多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刻意隐瞒,你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我只知道他装病的事情,其他事情,我确实不知道。昨天夜里面,他是离开西屋一会,说是到茅房出恭,什么时候回屋的,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睡着了。”阿华一边说一边走进小披子——就是最东边那个小披子,这里应该是厨房。 不一会,她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面拿着一把斧头:“警察同志,我不知道钥匙在哪里,你们把锁砸开吧!” 刘大羽接过斧头,走到东屋的门口,举起斧头,“咣当”一声,斧落锁开。 三个人在屋子里面勘查了半个多小时,什么都没有发现,墙是实心墙,地砖没有松动的痕迹——刘大羽连橱柜下面的地砖都检查过了,橱柜里面除了衣服还是衣服。 刘大羽最后爬上半截厨,移开天花板的盖子,爬了上去,欧阳平将手电筒递给了他。 天花板和人字形的屋顶构成一个三角形的空间,最高的地方在一百七十公分左右,所以,刘大羽得低头弯腰才成。 天花板的中间有一个牌山,牌山的形状,想必大家都知道,这里不再啰嗦,笔者要说的是:牌山的木料很粗,最细的地方至少有二十五公分。这说明冯家人最初在盖房子的时候是舍得花钱的。 牌山里面会不会有玄机呢?刘大羽用电工刀的刀柄逐个敲了敲,声音都很实在;再用手电筒在木料上上下左右仔细照了一个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冯基到东屋来做什么呢? 现在只有去问冯基了。当然,欧阳平同时寄希望于严建华和李文化,但愿他们会有所斩获。 第五十九章 冯培提前登台 三个人离开冯家坳,行走到寺庙跟前的时候,欧阳平的大哥大响了,是李文化打来的:他和严建华想立即抓捕冯培,所以特地请示欧阳平。 “行,那就抓吧!”欧阳平对严建华和李文化非常了解,这两个人做事一向稳健持重。他们认准的事情,那一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欧阳平没有想到严建华和李文化这么快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那我们就动手了。” “抓!” “队长,你们在什么地方?” “我们在回刑侦队的路上。你们先把冯培关押起来。等我们回去再说。” “知道了。一会见。” 四十分钟以后,汽车驶进刑侦队大门。 李文化和左向东正站在楼上向下张望。 大家都在队长办公室里面等候欧阳平他们。 下面是李文化的汇报: 严建华和李文化尾随冯培到朝天宫附近一条巷子,这个巷子比一般的巷子宽,巷子里面有一个古董店,古董店的名字叫“一品斋”。冯培到古董店来,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是一个明代建筑,上下共两层。严建华和李文化没有跟进,他们怕打草惊蛇。 犹豫片刻之后,严建华灵机一动,他让李文化呆在“一品斋”斜对面的棋牌室继续监视,自己骑车朝东。 严建华这是要干什么去呢?他要去朝天宫派出所去——朝天宫派出所就在附近,严建华有一个战友在派出所工作,此人叫吴浩,在派出所担任指导员。大家应该明白严建华的意思了吧!他想请吴浩到“一品斋”看看,严建华和李文化是不能进去的,冯培认识他们俩。 吴指导员也是一个细心的人,他马上叫来一个年轻的警察,此人名叫王东,王东去年刚分到朝天宫派出所,这一带的商贩都不认识他,让他到“一品斋”比较合适,吴浩就不行了,在他的辖区内,大部分人都认识他,朝天宫附近的生意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王东换了一身便装。 三个人走进棋牌室,与李文化回合。 “李文化,怎么样?冯培还在里面吗?” “在。” 严建华和王东交代了几句之后,王东走进了“一品斋”。 店堂里只有一个三十几岁的伙计在柜台外面招呼客人,并没有严建华所说的四十几岁穿咖啡色西服的人。店堂里面有一个“一”字型的柜台,中间有一个空挡,空挡上方有一个盖板,柜台前面分成三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每一个空间都是由一些各种造型的、古色古香的货架隔成的,货架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古董。 伙计跟在王东后面,他不停地聒噪,不时向王东推荐古董。 王东并不答话,只是随处走走,眼睛的余光却在柜台里面寻觅。 柜台里面有一个屏风,屏风的后面传来茶杯盖和茶杯口碰擦的声音。屏风里面还亮着一盏灯——是一盏台灯,奇怪,屋外阳光灿烂。屋内的光线也比较明亮,这时候开灯做什么呢? 王东在距离屏风最近的货架跟前停住了脚步,货架上放着几个青花瓷和陶罐。 屏风的连接处有一条窄窄的缝隙,透过缝隙,王东看见了屏风里面的人——准确一点说,是看见了人身上的衣服,此人上身穿着一件咖啡色的衣服。 王东还听到东西轻拿轻放的声音,还有人在低声说话;声音太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第六十章 冯培束手就擒 屏风里面的人注意到了柜台外面的动静,不一会,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探头探脑地从屏风里面走了出来,此人是一个光头,很胖,下巴下面有两个明显的圆弧;身材不高,大概在一米五五左右;此人身上穿着一套乳白色丝绸衣裤,嘴里面叼着一个象牙烟嘴,鼻梁上有两个深痕,应该是经常戴眼镜而留下来的。看到此人以后,王东已经能够确定,穿咖啡色西服的人就是他要寻找的目标。 “先生,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古董。”光头路带一点谦恭,脸上挂着挤出来的微笑。 “我随便看看。” “请问先生,您是送人,还是自己收藏?” 王东身着一身深蓝色西服,棕色和黑色相间的方格衬衫,配上一条深红色领带,再加上一副高大健壮的体型,颇有那么一点大款的味道。普通老百姓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转悠的。 “我随便看看。” “本店的古董货真价实。不同时期的玩意都有,最早的有商周时期的青铜器和陶器。不知道先生喜欢那个时期的文物?” “我先看看,看到合适的再请教您,好吗?” “嘟——嘟——嘟——”王东口袋里面的大哥大响了,这是严建华和王东商量好的。 王东闪到一边,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接电话。 “目标在不在里面?”电话是严建华打来的。 “我在‘一品斋’。”王东道。 “目标在干什么?”严建华问。 “你们先谈。我一会就来。” “他们是不是在交易?” “我已经知道了,马上就来。”王东回答。 这一段简单的对话,也是严建华和王东商量好的,如果冯培在“一品斋”,王东就回答“我在‘一品斋’。”如果能确定冯培在进行交易,就说“马上就来。”意思是“你们可以过来了。” 李文化就是在这时候打电话请示欧阳平的。 严建华大手一挥,三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一品斋”。 “吴指导员——吴——吴公安,你怎么有时间光临我这个小店啊?”光头大声道,从表面上看,他是和吴浩打招呼,实际上是通知屏风里面的冯培。他在说‘吴公安’的时候,故意把‘公安’两个字说得很高。先说“吴指导员”完全是出于习惯。“吴指导员”不足于表明警察的身份。光头的目的很明显,他是通知冯培把东西收起来。 严建华推开光头,冲进柜台,李文化和吴浩紧随其后。 王东在三个人冲进店门的时候,已经先行冲进了柜台。这个小伙子反应敏捷,身手不俗。听了严建华的汇报以后,欧阳平对这个叫王东的小伙子非常感兴趣,刑侦队太需要这样的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三个人冲到屏风里面的时候,王东已经将冯培按在了地上,冯培的脑袋贴在地上,整个身体侧躺在地上,他尝试着挣扎了几次——两只脚在地砖上留下了几道划痕,但都无济于事,王东从警校毕业,曾经在学校擒拿格斗的比赛中获得特等奖。冯培在王东的手中,有如小鸡之于老鹰。现在,大家知道欧阳平对王东感兴趣的原因了吧! 冯培则连色苍白、嘴唇乌紫、一言不发。 严建华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副手铐,将冯培的两只手铐在了一起。左向东和柳文彬将冯培从地上拖起来。这时候,只能用“拖”,因为冯培全身的骨头都软了。 冯培咬着嘴唇,鼻头上渗出了一些细密的小汗珠,左鼻孔渗出几根鼻毛来,鼻毛上粘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分泌物。 在屏风的后面有一个小圆桌,圆桌上放着一盏台灯,还有几张皱巴巴的报纸,报纸是展开的,报纸里面有一样东西——是一个扳指,桌上还有一样东西,是两截弧形金片——原来应该是一个整体,到底是什么玩意,四个人不得而知,两截金片,最宽的地方有一点五公分,厚度约零点五毫米。桌上还有一副眼镜和一个放大镜。除上面所说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个紫砂茶杯,桌上有一些茶水,地上有一个茶壶盖。一把红木椅子躺在地上。 “走!”严建华道。 冯培非常听话地走出屏风和柜台,他头发散乱,表情木然,鼻子上的汗珠已经汇集到了鼻沟,很快就会留下来了。 光头则呆如木鸡,那位三十几岁的伙计站在柜台边,眼睛里面充满了惊恐之色。 “你就是这‘一品斋’的老板吗?” “是——我是。” “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如果你配合,我们就不用给你戴这个玩意了。”严建华望着戴在冯培手腕上的手铐道。 “我——我配合——我一定配合。” 欧阳平没有想到,严建华和李文化带回了两个人。除了两个人以外,还有两样古董,其实是两个随葬品,当然,这不是两件简单的随葬品。 欧阳平当即打电话给彭教授,四十分钟以后,彭教授和一个姓闵的老教授赶到了刑侦队,此人是刚从北京来的专家——此人是专门研究明清历史的考古专家。 经过彭教授和闵教授的鉴定,两样东西全为明代宫廷物件,两截金片是一个黄金头箍。闵教授用手指抹去头箍上的一层土垢,在头箍最宽的地方,有一个龙形图案,因为年代太久,图案比较模糊。两位教授说,这个头箍是皇家饰物,明太子朱标生前就喜欢带这种头箍,朱标从小体弱多病,朱元璋就派人打造了一个头箍,黄金可保安康富贵,朱元璋赐给朱标头箍,大概就是出于这种考虑。当然,这个头箍和朱标有没有关系,这还很难说。 彭教授还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信息:省考古队在东陵的外围挖了一些探方,他们在东陵东侧发现了一个盗洞,具体位置在东陵东排水沟东边的树林里面,巧的是,这个盗洞的位置竟然和3号尸体所在的墓室基本对称。盗洞下面的地宫和3号尸体所在的墓室完全相同,所不同的是,墓室为单穴。墓室中的随葬品被洗劫一空。盗洞里面没有发现尸体,所以,无法确定盗挖的时间。闵教授就是来参加并指导明东陵的考古工作的。 第六十一章 长才非常配合 欧阳平和郭老、刘大羽、陈杰商量过以后,决定先审讯“一品斋”的老板。 下午一点钟左右,审讯“一品斋”老板的工作开始。地点在一号审讯室。 负责审讯的是刘大羽,周颖记录。参加审讯的还有三个人,他们分别是郭老、欧阳平和陈杰。 “说出你的姓名,年龄。” “卜长才,今年五十二岁。” “职业?” “经营古董。” “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请到这里来吗?” “知——知——知道——我知道。” “很好,看来——你是一个明白人。我问你,冯培找你干什么去了?”刘大羽望着放在桌上的报纸,报纸已经摊开,报纸里面放着玉扳指和黄金头箍。 “他想出手这两样东西。” “这是你们第几次接触?”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是第一次,我说的是实话。” “看你们很熟的样子,怎么可能只接触一次呢?” “做这种生意,一般情况下不会和同一个人做两笔生意。” “这是为什么?” “不知根不知底,谈妥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走人。” “你们早就认识吗?” “我们也就是这几天才认识的。” “这几天才认识的?” “确实是才认识。前几天,他到‘一品斋’来转悠。” “转悠?” “对,转悠,他一句话都不说。其实,他是想摸我的底。”卜长才说的是行话。 “摸底?什么意思?” “他想看看我有没有能力接货,上不上路子。是不识货。做这种生意,轻易是不出手的,看准了才出手。” “卜长才,你做这行有多少年了?” “我们卜家在此地做了四代,抗日战争和文化大革命中断了两次,后来又重操旧业。” “这两样东西,你知道多少?” 卜长才明白刘大羽的意思:“这两样东西是明清时期的宫中之物,我跟他说是清晚期物件,实际上是明代皇室用品。” “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想压他的价,干我们这行的,也就是赚一点差价。” “你刚才说‘他’,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干我们这行的,不问来处,也不问去处,这是规矩。卖东西的人尤其谨慎。更何况他的东西来路不正呢。” “来路不正?怎么说?” “这两样东西是随葬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很可能是是干那个的。” “干那个的?你直接说出来得了,用不着绕弯子。” “是——是——是,他可能是一个盗墓贼。我过去和盗墓贼打过很多次交道,能闻出他们身上的味道。” “什么味道?” “棺椁的味道。” “根据是什么?” “我也就是凭感觉,一言难尽,总之,他身上有一股阴气。” “你说这两样东西是清代的文物,对方怎么说?” “他没有反驳我——这也是干我们这行的规矩——大家心里面都有数,一般是不会捅破窗户纸的。但他在价格上咬的很紧,一点不松口。。” 看样子,冯培是一个老手。 第六十二章 细节成为关键 “卜长才。这两样东西,冯培的开价是多少?” “扳——扳指六万。” “六万?”刘大羽多少有点意外,怪不得盗墓贼会铤而走险,自相残杀呢? “那么,这个黄金头箍呢?” “头箍的价格,他开的很高,他也是一个识货的主。” “开价多少?” “他开价十六万。我还到十三万,他只肯让一万。” “冯培怎么是怎么说的呢?” “他知道行情,也识货,他说,这种东西多少年都遇不到一个,他说自己想做成这笔生意,要不然不会开这么低的价。”刘大羽是想知道冯培到底继承了冯得海多少衣钵,现在看到,冯培不但完全继承了冯得海的衣钵,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我们就是在这个玩意上卡了壳,要不然—— “要不然?往下说!” “要不然,他早就拿钱走人了。”卜长才是后悔没有当机立断,早一点成交。 “你认识这个玩意?”刘大羽指了指黄金头箍。 “我——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收过一个。这种东西很难见到。” “冯培是什么时候决定做这笔生意的呢?” “他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 “怎么讲?” “我店铺里面的货,他都看过了,前几天,我卖出去一个青花瓷,买家是一个古董收藏家。姓冯的都看见了。我知道他手上有东西。所以就做成了这笔生意,价格上,我还让了一点。姓冯不是要看吗?那我就做一笔给他看看。” “青花瓷是什么价成交的?” “五万。他找我算是找对了。“ “此话又怎么讲?” “我有固定的顾客群,再说,我接手的东西,最早要追溯到商周时期。我知道干这个违反国家文物保护法,但圈内都是这么做的,这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卜长才在为自己的犯罪行为找借口。 “接着说。” “前天下午,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有两样东西出手,并约好第二天晚上看货,可昨天晚上,他没有来,我以为他反悔——改主意了。没想到今天——” “这两样东西,冯培是怎么带来的呢?” “用报纸裹着,放在西服里面的口袋里面。” 郭老将报纸理顺铺平,欧阳平和陈杰同时看见了,这是三张《荆南》日报,时间是六月十二日。这种报纸是党报,发行对象是单位,一般老百姓是不会买这种报纸的。 欧阳平当即打电话给门所长,果然不出欧阳平所料,中山陵园派出所所有办公室订的报纸就是《荆南》日报。 这三张报纸显然是从单位拿的。 刘大羽想到了李文化提到的一个细节,冯培今天早上离开明孝陵的时候,没有带包,只穿了一件咖啡色西服和棕色长裤,玄机可能就在——冯培在孝感镇北边三岔路口停留了几分钟。 如果这个分析能够成立的话,那么,东西很可能就藏在树林里面的某一个地方。 第六十三章 磨刀不误砍柴 接下来的工作并不是审讯,郭老建议开一个案情分析会,如何审讯冯家父子,应该好好斟酌一番,欧阳平和刘大羽也有这种想法,案子是要好好归纳、梳理和整合一下。两点半钟,案情分析会准时开始,开会地点在会议室。冯局长也出席了这个案情分析会,省厅对发生在东陵的“6。11”案非常重视,省厅的领导也曾打电话来询问案件的进展情况。“6。11”案还惊动了北京方面,前面提到的闵教授,他到荆南市来,也和这个案子有关,当然,闵教授来,主要是出于文物考古方面的考虑。 会议由刘大羽主持。周颖负责记录。 六月的荆南,已经有了夏天的燥热,会议室里面两台吊扇都开了。 韩玲玲和周颖忙着给大家泡茶。 这次案情分析会主要围绕下面几个问题: 第一,冯家父子三人在“6。11”凶杀案中的角色地位。特别是冯基和冯培之间的关系,主要症结在冯基夜探冯培的房间这件事情上,冯基深更半夜钻进冯培的房间,究竟所为何事?在欧阳平看来,也许弄清楚了这件事情,“6。11”案就会浮出水面了。 第二,冯基装病,除了和芙蓉之死有关之外,还有没有其他隐情呢?种种迹象表明,冯基身上的疑点颇多。练了这么多年的缩骨功,绝不会是为了装病。 第三,仅凭冯家父子三人之力,是做不成“6。11”案的,1号,2号受害者应该不是本地人,那么他们会是哪里人呢,同志们在调查走访的时候,为什么始终没有寻觅到3号受害者的身影呢?3号受害者就是那位独眼龙。 第四,“6。11”案死了三个人,随葬品一定不在少数,这些东西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呢? 第五,2号墓室和1号墓室的盗洞是不是同一伙人所为呢?2号墓室就是彭教授的考古队在东陵东边发现的墓室,1号墓室就是刑侦队发现3号尸体的墓室。这两个盗洞接连被发现,应该不是偶然现象。 第六,冯家父子三人的审讯顺序应该如何考虑呢。 讨论先从第六个问题开始,最先发言的是左向东:“冯培应该是6。11案的核心人物,在整个案件中,几乎所有的线索都和他有关联:他和1号和2号接触过,冯基夜探冯培的房间,从明孝陵到中山门,明明有一条大路,他不走,非要选择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冯培应该是一个比较难对付的角色,所以,我觉得应该先从冯得海和冯基入手,最好是从冯基入手,以芙蓉溺水身亡为突破口。总之,在和冯培交锋之前,要有足够的铺垫。” “我同意左向东的意见,第一个审讯冯基,冯得海应该放后一些,无论是冯基,还是冯培,他们步入歧途,都是冯得海做的孽,现在让他来喝自己酿造的苦酒,我看是不会顺利的,如果他如实交代,那就意味着他将要失去两个儿子,这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冯得海一定知道情况,他还可能是‘6。11’案的主凶。在这一点上,我和向东的意见有点相左。”陈杰道。 “今天,我和李文化跟踪冯培的时候,他在孝感镇北边的三岔路口附近的树林里面消失了几分钟,我怀疑,他今天和卜长才交易的文物很可能就藏在树林里面的某一个地方。”严建华道,“再说,冯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东西放在单位。 “对,我建议对三岔路口东边的树林进行一次仔细的勘查。”李文化话不多,但一般会说在点子上。 “我同意严建华和李文化的想法,三岔路口距离冯家坳很近。如果我们到树林里面搜查,搜查的路线尽量往冯家坳靠。”陈杰道。 “这个想法很好。”欧阳平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以前,我们提到过,欧阳平有一个习惯,凡是比较重要的内容,他都会适时地写在笔记本上,“分析会结束以后,我们就到孝感镇去。” “1号,2号,包括3号,他们不是本地人,这一点现在就可以确定,盗墓这种行当,一般带有浓厚的家族特点,第一,这是一个不光彩的营生,第二,这是一个容易发横财的买卖,所以,一般不会让外人参加,三个死者很可能和冯家有亲戚关系,大家想一想,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冯家原来不是孝感镇人,朱恒——智弘禅师曾经说过,他们朱家和冯家都是外地人。”刘大羽道。 “周颖,查一查智弘禅师的谈话记录,看看,冯家祖籍何处?” “队长,不用查了,冯家是安微凤阳人。”左向东道。 “左向东说的没错,冯家祖籍在安微凤阳。”韩玲玲道,“智弘谈话的内容我看过。” “行,这样吧!在警务平台上查一查冯得海的户籍资料,看看他们的祖籍在安微什么地方——我们需要一个比较详细的地址。”欧阳平又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冯局长和郭老坐在一起,他们不时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 “郭老,您还有什么想法?”刘大羽望着郭老和冯局长道。 “大家说的都很好。眼下,我们要做三件事情,第一,审讯冯基——审讯可以放在晚上。第二,寻找三个遇害者的下落,寻找他们的下落难度很大,盗墓贼的行踪不定。第三,立即对孝感镇北边三岔路口附近的树林进行勘察,重点放在冯家坳的后山。当务之急是后两件事情。” “冯局,您还有什么指示?” “我要说的话,郭老已经说了。欧阳,侦破此案的关键是尽可能追回所有文物。所以,你们要把困难考虑的多一些。” “冯局,我们明白。”其实,欧阳平和同志们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第六十四章 前往安微凤阳 三点半钟左右,案情分析会结束。 欧阳平走出会议室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韩玲玲和周颖到户籍管理科警务平台查阅冯得海家的户籍资料。 十分钟以后,韩玲玲和周颖回到了队长办公室。 户籍资料显示,冯得海的祖籍在安微凤阳。至于是在安微凤阳的什么地方,不得而知。所有人的户籍资料上都是这么显示的,籍贯只限于省市县。上面只有当事人现在的家庭住址,籍贯没有详细的地址。 欧阳平想到了三个人,这三个人分别是智弘禅师、冯卞氏和卞镇长,他们应该知道冯家祖籍的详细地址。于是,欧阳平立即决定,由刘大羽和左向东、韩玲玲去找智弘禅师、冯卞氏和冯镇长;由他自己带剩下的人到冯家后山进行勘察。至于对冯家父子的审讯,晚上再说。 三辆汽车在中山门外分手,一辆汽车去了灵谷寺,两辆汽车去了孝陵卫孝感镇。 遗憾的是,智弘禅师知道冯家的祖上是安微省凤阳人,自己的祖上虽然也是安微凤阳人,但上辈人并不愿意提到他们的出生地,所以一谈到出生地的时候,总是不愿意往深里说。那毕竟牵连到朱家过去一段不光彩的历史。自从他们朱家迁徙到孝陵卫以后,就再也没有和故乡的人来往。不过,智弘禅师还是从记忆里面挖出了一点东西,他的父亲曾经提到过一条河——是凤阳县一条比较有名的河,这条河的名字叫子母河。他们朱家就住在这条河的下游附近,冯家虽然不和他们朱家在一个地方,但应该就在这条河的附近。 离开灵谷寺以后,刘大羽他们去了孝感镇冯家坳,冯卞氏正在家中。 只半日不见,老人憔悴了许多。 谈话在堂屋里面进行。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谈话的时候,大娘支走了大儿媳阿华。 “大娘,我们听说冯家祖籍安微凤阳,但不知道在凤阳什么地方?” “是一个叫冯家村的地方。” “是不是靠着一条大河?” “对,叫子母河。” “冯家村的附近是不是有一个叫朱家集的地方?” “是,朱家集在子母和的东边,冯家村在河的西边。说是冯家村,其实,村上的人并不全姓冯,冯只是一个大姓,至少有百十户。冯家的祖先最初从事丧葬行当,后来,有一部分人分离出来干起了挖坟掘墓的勾当,很快,这一部分人逐渐发起来。其他人慢慢参加进来,有的自立门户,家族特点也越来越明显。 离开灵谷禅院以后,刘大羽打电话给欧阳平,汇报了智弘禅师提供的情况。刘大羽想立即前往安微凤阳冯家村。欧阳平完全赞同。 于是,刘大羽一行三人直奔安微凤阳。和欧阳平的通话结束以后,刘大羽马上拨通了安微省凤阳县公安局的电话。对方答应尽全力协助荆南警方的工作。 刘大羽打电话给欧阳平的时候,欧阳平和郭老他们正在树林里面进行勘察。 第六十五章 夜幕降临之时 欧阳平这边的事情先放一放,我们先随刘大羽他们到安微凤阳冯家村去看看。 汽车过长江大桥,沿浦珠公路,往安微凤阳而去。 一路无事。 晚上七点半钟左右,夜幕降临之时,汽车停在了凤阳县公安局的大门口,从传达室里面跑出来一个身穿制服的人来,天太黑,看不清他的脸,无法确定此人的年龄。 刘大羽第一个跳下车,和此人握手致意。 “辛苦——辛苦。打扰了。请问怎么称呼?”刘大羽道。 “敝人姓卢,叫卢俊杰,你们就叫我小卢吧!” 刘大羽走到跟前才看清楚,对方的年龄在四十五岁上下。身材很高大,和左向东差不多。 “他是我们公安局的卢局长。”站在一旁的门卫道。 “您好,卢局长,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就叫我小卢吧!” “卢局长,您好,这是我们的刘队长。”韩玲玲一边握手一边道。 “刘队长,请进,同志们先吃饭,然后洗一把澡,好好睡一觉。” “卢局长,我们想今天晚上就到冯家村去。” “莫急,我派去的人估计也快回来了。” “太好了,卢局长想得太周到了。” 一看就知道卢局长是一个做事认真、雷厉风行的人。 门卫将大铁门打开,左向东将汽车开进了院子。 三个人跟在卢局长的后面走进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这是凤阳县公安局的食堂,一个六十多岁的炊事员正在忙着上菜。 “刘队长,跟您通完电话以后,我就派两个同志到冯家村去了。也该回来了。” 在刘大羽和卢局长谈话之间,菜已经上好了。桌上还有一瓶五粮春和几个陶瓷酒杯。 老厨师将筷子放在一个碟子上。 卢局长拿起酒瓶,准备开酒瓶。 刘大羽一把抓住了酒瓶:“卢局长,酒就免了吧!” “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子,稍微喝一点,解解乏。”卢局长已经拧开了酒瓶的盖子,“吃过饭以后,到澡堂里面洗一把澡,小陈他们回来以后,会到澡堂去找我们。” 刘大羽和左向东只喝了两杯酒,卢局长也没有再勉强,下面还有工作。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院子里面传来自行车的链条和链罩撞击发出的,嘎达嘎达的声音。不一会,有两个人风风火火地走进了食堂。他们敞着怀,手上提溜着一顶帽子。两个人头上的热气直冒。 “赵师傅,弄两杯水来。小陈,这么样?” “冯家村确实有两个人大半年没有回家了。” 这个信息对刘大羽来讲太重要了。 “你们好——辛苦了。”刘大羽握住两个人的手,使劲地摇了摇。 “这位是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刘队长。刘队长,这位就是小陈,这位是小曹。” 小陈和小曹的年龄都在三十五岁左右。小陈身高在一米七零左右,比较胖,小曹年龄在一米七五左右,稍微瘦一点。 第六十六章 身份似可确定 卢局长拿起酒瓶,准备倒酒,被小陈拦住了:“局长,我们除了渴,就是饿。” “行,那就一边吃饭一边说。陈师傅,先弄两碗汤来。” 陈师傅端来了两碗青菜鸡蛋汤。 小陈和小曹接过筷子,端起碗,一口气将汤全部倒到肚子里面去了。 陈师傅又端来了两大碗饭。 小陈扒了几口饭以后,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 刘大羽、左向东和韩玲玲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小陈的脸和他手中的笔记本。 “刘队长,冯家村有两个人符合你们给出的条件,这两个人自从去年年底离开家以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 “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卢局长道。 “两个人都姓冯,一个叫冯开来,一个叫冯济才。是叔侄俩——是堂叔侄。” 家族特点在这里显现出来。 “多大年龄?”刘大羽道。 “冯济才今年五十一岁,冯开来四十二岁。” 在刘大羽的记忆里,1号的年龄在四十三至四十五岁之间,冯开来四十二岁,年龄基本吻合;2号的年龄在五十岁左右,冯济才五十一岁,正好吻合。 “这两个人的身高是多少?” “冯济才的身高和我差不多。” “刘队长,小陈的身高一米七零。” 2号的身高一米六九,冯济才的年龄与身高和2号也能对上号。 “冯开来的身高呢?” “冯开来的身高比冯济才稍微矮一点,大概在一米六八,或者一米六九的样子。” 1号的身高就是一米六八。 难道1号就是冯开来,2号就是冯济才。 “大半年时间不回家,两家人为什么不报案?” “冯家村的人,有不少人家过去都以盗墓为业,文化大革命被革掉了不少人。” “革掉了不少人?此话怎么讲?” “那几年,抓革命,促生产,凡是不误正业的人都干起了种田的营生。” “请接着说。” “我们说到哪儿了?” “两家人为什么不报案?” “冯济才叔侄俩回后来又重操旧业,他们每次出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多。听他们的家人讲,这两个人不管到哪里去都是形影不离。” “家里人有没有说他们出去做什么?” “没有说,但心里面应该有数。” “他们有没有说两个人这次出门到什么地方去?” “没有,两个人每次出门都不说这个。” “他们和家里面没有书信往来吗?” “他们走南闯北,行踪不定。” “以前有没有春节不回家的情况?” “这——我们倒没有想起来问。” “明天,我们领你们去。”小曹道,“我们只问了一些基本情况。” “冯家村离县城有多远?”左向东问。 “骑自行车得一个多钟头。主要是路不太好走,冯家村离大路有七八里的路程。只能骑自行车,汽车进不去。” 左向东的意思很明确,他现在就想到冯家村去。 第六十七章 凌晨七点出发 刘大羽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九点二十五分:“这样吧!我们明天早上再去吧!”刘大羽主要是考虑到小陈和小曹已经跑了一个来回,毕竟不是铁打的金刚啊!到冯家村,至少要一个多小时,村民们早就睡觉了。这时候去,肯定不合适。 “行,明天早上,我跟你们一起到冯家村去。吃过饭以后,我们去泡一把澡。然后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早晨早一点动身。” 吃过晚饭以后,卢局长带大家到澡堂去泡澡,澡堂就在公安局的斜对面。因为天气的缘故,澡堂的生意随着气温的升高而逐渐清淡,要是在往常,九点多钟,澡堂就关门打烊了,卢局长特别跟澡堂的负责人打了招呼,澡堂只有男宾部,没有女宾部,所以,韩玲玲就无福消受了。 睡觉之前,刘大雨和欧阳平通了电话,把已经掌握到的情况跟欧阳平说了。欧阳平非常高兴。 六月十六号早晨五点钟左右,刘大羽就醒了,这时候,天已经大亮。卢局长将三个人安排在凤阳县最好的宾馆——凤阳宾馆,这里距离公安局只有五百米远。刘大羽在宾馆的院子里面转了一会,不一会,左向东和韩玲玲也下楼来了。 三个人在宾馆外面的街道上溜达了一会,这是一个被群山包围着的古城。 七点钟,两辆汽车驶出公安局的的大门,第一辆汽车里面坐着刘大羽、韩玲玲和卢局长,第二辆汽车上坐着左向东、小陈和小曹。 冯家村地处凤阳县西部山区,说村庄,不准确,冯家村其实是一个集镇。卢局长说,冯家村和河对面的朱家集,自古以来就是凤阳县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这里的水上交通非常发达。当然,这两个地方之所以出名的另一个原因是:历史上,这里的盗墓贼比较多,有人说,盗墓业是冯家村和朱家集发展的第一块基石。卢局长觉得,这种说法还是比较可信的。 汽车停在了一个叫做蒋家庙的地方,先前走的是一条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下面的路是崎岖不平的山路。 半个小时左右,刘大羽看到了一个古老的集市,小瓦屋顶青砖墙,参差错落地掩映在树林之中。 “刘队长,前面有一个渡口,过渡口就是冯家村。” “卢局长,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朱家集。” 朱家集就是智弘禅师的祖籍地。 穿过朱家集又窄又长、七拐八绕的街道,便看见一排高大、葱郁、茂密的杨树林。 沿着一条拾级而上的石板路向上走,不一会,一条大河呈现在大家面前,河面有五六百米宽,河岸边停泊着几十条木船,一条石阶路缓缓而下,路的尽头是一个渡口,岸边用树棍搭了一个码头,码头上停着一条带蓬的船,岸上有一块巨石,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依靠在巨石上,嘴里面叼着一杆烟枪。 穿上已经有三个人。 同志们的身后跟着两个农人打扮的人。一个人挑着担子,一个人肩膀上扛着一个大口袋。 河对岸也有一排杨树林。 杨树林的西边就是冯家村。 第六十八章 无巧不成其书 当大家快走到摆渡人跟前的时候,摆渡人迎了上来。 “陈同志,这么早啊!” “冯二爹,又要辛苦您了。” “没啥辛苦的,咱干这个干了几十年,手里面拿着船篙,心里面才踏实啊!” “刘队长,冯二爹是冯开来的爷爷。冯二爹,这是我们县公安局的卢局长,这位同志是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刘队长。”小陈道。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连局长都来了。”冯二爹有些吃惊,“开来他们当真出事了。” 刘大羽上前一步,抓住了老人的手:“老人家,你好。”这句“你好”,既有问候之意,又有想叨扰之意。 “请上船——慢一点,走稳了。” 冯二爹将同志们一一扶上船,船板上有些潮湿。 “站稳了,我开船了。” 冯二爹先用船篙在巨石上一磕,船便慢慢地离开了码头,接着又将船篙扔进水里,好家伙!一丈多长的船篙只露出一米多一点的长度。 河水蛮深的。 老人将船篙斜放在船舷上,摇起双橹,船行的速度逐渐加快,也变得越来越平稳。船尾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漩涡。 “老人家,您今年高寿了?”刘大羽坐在船头。 “差一年就八十了。” “八十岁,还在这摆渡,您的身子骨还这么硬朗——这真是不多见啊!” “我本来想撑到七十岁就歇手了,可没想到这身体不答应啊!”老人说罢,便发出爽朗的笑声。不过,老人的脸色很快就阴沉下来。他大概是想到了孙子冯开来的事情。 “老人家,您孙子冯开来有多久没有回冯家村了?” “开来是去年天乍冷的时候走的——是我亲自送他走的。儿大不由娘——开来这孩子从小心就野得很。” 刘大羽朝韩玲玲使了一个眼色。 韩玲玲从皮包里面拿出一圈纸,展开来,是两张画像,韩玲玲将其中一张画像递给了刘大羽。 刘大羽弓着腰,挪到老人跟前:“老人家,请您看看这一张画像。” 刘大羽将画像展开,就是2号的模拟画像。 老人一边摇橹,一边侧着脸看了看画像。 老人没有片刻的犹豫:“这不是我孙子开来吗?” 船上的人大概已经听出了一点名堂,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到了刘大羽和冯二爹的身上。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虽然,刘大羽的脑袋里面已经有了一点铺垫,但听了冯二爹的话以后,他还是有点兴奋和激动:“老人家,您怎么这么肯定?” “开来从小就留头发,老三前面生了四个丫头,到第五个才是一个带把子的,怕养不活,就当女娃子养。” 刘大羽还想进一步证实:“老人家,您孙子身子骨是不是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啊?”刘大羽本来是想说“有没有练过缩骨功。” “一言难尽啊!”老人面露难色,他望了望船上的人,“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比天高,看着别人发了财,就坐不住了。”冯二爹没有往下说,所谓“坐不住”,应该是重操旧业。 冯二爹没法往下说,因为船靠岸了。 老人没有提缩骨功的事情,但刘大羽的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 第六十九章 小姑走进堂屋 “老三,你过来——替我一会,我们有点事情。” 船上的人走散之后,冯二爹叫来了在码头旁边的捕鱼人,此人在码头旁边架了一张渔网,身边还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后生。他手上拿着一个一丈多长的抄子在渔网里面抄鱼,渔网里面跳着十几条大小不等的鱼。 “行啊!忙你的去吧!” “走,请随我来。” 冯二爹在前,同志们在后,穿过杨树林,眼前果然是一个很大的村寨。 刘大羽接过韩玲玲手中的第二张模拟画像:“老人家,您再看看这张画像。” 老人接过画像,端详了一会:“这是我侄子冯济才。难不成他们真出事了?这两张画像是怎么回事情?” “老人家,这是我们根据死者的尸体画出来的。” “我就知道他们迟早会出事,劝了他们几百回,就是不听人劝,公安同志,这——到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遇害了。” “死了!”老人的脸上笼上了阴晦之色。 “老人家,我们还有一张画像,请您看看,此人是不是此地人?您在这里摆渡,认识的人一定很多。” 韩玲玲从包里面拿出一圈纸。 刘大羽接过来,展开。 老人端详了好一会:“这个人,我没有见过。他不是此地人。”老人说得非常肯定,“我在这里划了几十年的船,这双眼睛是记得人的。” 到冯开来家的时候,同志们身后已经跟了几十个人。 到底是靠盗墓起家的,冯开来家的院子是一个颇有点历史的老宅。单院门口两株枫杨树就有些年头了。 院门开着,门口站着两个女人——旁边站着不少人。一个女人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另一个女人的年龄在五十岁左右。 “刘队长,左边这个女人是冯开来的婆姨,右边这个女人是冯济才的婆姨。” 两个女人面露哀色,眼睛红肿。 冯二爹将同志们引进院门,领进堂屋。双方坐定,两个女人呆呆地站在堂屋的门口。 “二珍,愣在那做甚,上茶啊!”冯二爹道。 “哦!”二珍应了一声,和冯济才的老婆走出堂屋。 不一会,两个女人端着茶盘,拎着水瓶走进堂屋。 两个女人眼睛里面含着泪,他们已经从冯二爹的眼神和表情中明白了一切。 刘大羽的心中已经有了结论,现在,似乎问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难道3号和1号、2号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刘大羽唯一考虑的问题是寻找3号的下落。不管怎么样,既然来了,就要试一试。 “大——二位,请坐下说话。”两个女人虽然年龄相仿,但辈分不一样,所以不太好称呼。 二珍和冯济才的老婆侧着身子坐在了一条长板凳上。 “我们想问一下,冯济才和冯开来叔侄俩以前有没有在外面过年的情况?” “有过。”二珍道。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在二珍的身旁坐下。 “这是开来他妹子。” 第七十章 案情另生枝节 “在他们结交的朋友当中,有没有一个独眼龙呢?你们看看这张画像。” 韩玲玲将画像递给了二珍。 三个女人仔细看了一遍。同时摇了摇头。 “济才和开来叔侄俩长年在外面东游西荡,他在外面结交了哪些人,我们是没法知道的。”冯二爹道。 姑嫂两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看其情形是:一个想说,一个不让说。 “有什么话当着公安同志的面说,不要在那儿嘀咕。”冯二爹道。 “嫂子,说吧!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二珍,说吧!大点声。” 二珍只顾抹眼泪。 “嫂子,你不说,那我就说了?” 二珍低头不语,未知可否。 “我哥在外面有女人。” 刘大羽觉得这个信息非常重要:“这个女人姓甚名谁,是什么地方的人?” “这个女人姓叶,叫叶其花,是天堂寨人,我哥有时候会到天堂寨落脚。” 二珍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这个畜生,你们早就知道了,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大嫂,这个叶其花是做什么的?” “开着一个小卖部,男人早几年死了。”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我说的。”说话的是冯济才的老婆,“去年中秋节,济才酒喝多了,随口说出了开来的事情。这个叶其花不到三十岁,长得一张漂亮脸蛋,水性杨花,济才说她手上牵着好几条线。” 屋里面没有外人,冯二爹回答了刘大羽在路上提出的问题: “在外面拈花惹草,难怪开来收不了手呢?这天底下,最大的窟窿就是女人啊!”老人似乎是有感而发,“在庄稼地里面刨食吃,勉强能养活自己的婆姨,开来只要在外面转悠,他就无法收手,像他这样的后生,天生就是干这个的。”老人话中有话。 “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不瞒你们说,开来三岁就开始练缩骨功。” “为什么要练缩骨功呢?”刘大羽想听一听最权威的说法。 “这都是祖宗——是我做的孽啊!我就跟你们说实话吧,我们冯家祖上是靠盗墓起家的。练缩骨功就是为了盗墓。盗墓最难的一关是挖洞,耗时费力,盗洞挖的越小越好,练缩骨功就是为了挖洞轻省,进洞容易。” “练这种功夫太辛苦,简直有一点残酷,为什么不找一个外人呢?” “盗墓这种营生,决不能让外人掺和,这是规矩。恶从邪念生,只有家族和血缘才能把邪念埋进坟墓。把邪念埋进坟墓,盗墓人才能进入天堂。棺椁里面的东西太晃人的眼睛了。”冯二爹既是在评价冯开来,也是在进行盗墓生涯的总结。 离开冯家的时候,两个女人提出要到荆南市去看看自己的男人,如果是的话,也该给他们收尸。刘大羽也有这种想法,他请卢局长派人送两个女人到荆南,自己和左向东、韩玲玲赶到天堂寨去。 第七十一章 三人奔赴天堂 汽车在崇山峻岭之间行驶了两个小时左右,到达天堂寨。 经人一路指点,三个人找到了叶其花的小卖部。 小卖部就是叶其花的家,两间正屋,两间厨房,屋顶的坡度比较平缓,屋顶上长着很多杂草,杂草之间铺着一层树叶,屋顶上方几米处是几株高大的枫杨树;屋檐低矮,几根椽子漏了出来。小黑瓦,土基墙,厨房的一半烧锅煮饭,一半是小卖部。没有院墙,门前有一个大水塘。东边有几棵老槐树,其中一棵槐树已经干枯。 小卖部里面没有人,门口有一个柜台,柜台上放着几个糖果罐子,柜台里面有一个货架。货架旁边有一个空挡,这个空挡通着后面的厨房。门外的墙上靠着一摞门板。 “请问有人吗?” 屋子里面没有回应。 “请问有人吗?”韩玲玲提高了嗓门。 堂屋的门半掩着。 韩玲玲走进厨房,里面没有人。但锅里面冒着热气,澡堂里面烧着火。 左向东走到堂屋门口:“有人在家吗?” 屋子里面发出一点声响,不一会,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来了——来了。” 门被完全打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出现在门口,衣服的下摆敞着,冯开来的妹妹所言不虚,叶其花果然非常漂亮,脸色白里透红,但不见半点粉饰;衣着颜色鲜艳,但不显得妩媚,粉红色的衬衫裹在身上,笔者所谓的漂亮,除了面若桃花之外,还指身材匀称,匀称得有些夸张,臀部比一般女人都要宽大厚实。 叶其花一边扣衣服,一边扭动着屁股走进小卖部:“你们想买什么?” “大嫂,你就是叶其花吧!” “对啊!你们——”叶其花注意到了三个人身上的制服,而且还听出了韩玲玲的口音。 “我们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咳——咳——咳——咳咳——” 屋子里面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声音由高到低,由平缓到急促,最后戛然而止,是那种不咳不行,咳出来又怕被别人听见的情形。 叶其花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你们是——?” “我们从荆南来。” “荆南市?” “对!” “请——请到屋里坐。” 叶其花把大家领进了小卖部,她从柜台里面拿出一条长板凳,坐在小卖部里面,是看不见堂屋的门的。 刘大羽朝左向东使了一个眼色,左向东坐在了小卖部前面的一块石板上,坐在这里,正好能看见堂屋的门。 左向东刚坐下,便从堂屋里面闪出一个男人来。此人猫着腰沿着墙根向西,做开溜状。 “大哥,请留步。”左向东道。 叶其花从柜台里面走出来,脸颊上泛着一片红晕:“兆才,你过来。公安同志,这是我家表哥。到我家来借点东西。” 被称作兆才的男人迟疑片刻,然后踱着方步走了过来。 三个人是冲叶其花来的,但既然在叶其花家撞上了这个叫兆才的男人,留下来问一些话,应该是比较妥当的考虑。 第七十二章 童言果然无忌 韩玲玲从包里面拿出1号模拟画像。 “请你看看这张画像,认不认识?” 叶其花接过画像,放在柜台上,非常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样?你见没见过此人?” “没——我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呢?”刘大羽又望了望兆才。兆才和叶其花站在柜台边。 “我也没有见过此人。” 一群小朋友背着书包从一个涵洞里面走了出来,涵洞的上面是铁路,对了,这里要交代一下,在距离小卖部几百米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火车站。一群小朋友在一个三岔路口分手,其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沿着池塘边,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走来,她梳理着一对羊角辫子,肩膀上背着一个书包。 池塘里面长满了荷叶。 “娘,我早饿了,啥时候吃饭啊?” “你先到堂屋玩一会,一会就吃饭。” “娘,你在看什么呀?” “小孩子,别查高问低的,你先到堂屋去,娘一会就来。”叶其花想把女儿支走。 小女孩朝画像上扫了一眼,突然道:“娘,这不是——” “英子,别乱说话,一点规矩都不懂。一边呆着去。”叶其花一把拽住小荷的衣袖,往堂屋牵。 英子伸了一下舌头,然后望了望三个身穿制服的人。 “小朋友,你认识画像上这个人吗?”刘大羽站起身堵住了小荷和叶其花。 英子望着母亲的脸,舔着嘴唇,欲言又止。 “大嫂,我们是为一个案子来的,画像上这个人已经遇害了。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是从凤阳县冯家村找到这里来的。”在刘大羽来看,叶其花否认认识冯开来,恐怕是想否认他和冯开来的暧昧关系。 “公安同志,我先把孩子安顿好,小荷,来,娘装饭,你先吃。”叶其花望了望刘大羽。 刘大羽点头表示同意,只要是合理的要求,都是可以考虑的。 叶其花走进厨房,不一会,她右手端着一碗饭,上面加了一些菜,左手拿着一双筷子,走进堂屋。然后走出堂屋。 “公安同志,画像上的人,我认识。” “说。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冯开来,是凤阳县冯家村的人。他是孩子的干爹。” 是真干爹还是假干爹,刘大羽不感兴趣:“冯开来去年年底离开家,是什么时间到你这儿来的呢?”“是——是——” “快说!” “你们容我想一想。” “是——娘,你忘了,干爹是我过十岁生日的时候来的。”小荷走出堂屋道,她的手里面拿着一双筷子。 “还是小孩子记性好,是一月二十一号前一天来的,二十一号是我女儿小荷十岁生日。” “冯开来是什么时候离开此地的呢?” “眼瞅着快过年了,到底是哪一天?我已经记不得了。” 这个信息和同志们已经掌握的情况是吻合的。 “这个人,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韩玲玲拿出另外两张画像。 第七十三章 3号浮出水面 叶其花接过画像,看过以后,递给兆才看。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这人是冯济才,这人是叶紫檀。” “这是冯济才,这个人是我二大爷。” 终于寻觅到3号的行踪了。由此可见,冯开来之所以到天堂寨来,一是为了和叶其花厮混,二是冲叶其花的二大爷叶紫檀来的。 “此人多大年龄?” “今年六十岁。” “身材有多高。” “和我差不多。” 叶其花的身高在一米六二左右。 “叶紫檀是干什么的?” “盗墓。” “叶紫檀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一个眼睛坏了,装了一只狗眼。” 三个人算是长了见识。 “装了一只狗眼,能看见吗?”韩玲玲大惑不解。 “不管用,装一只狗眼,是怕眼窝塌陷,也好看一些,如果不仔细看,一打眼,还真看不出来。” “他这个人喜欢在外面拈花惹草,怕女人小瞧了他。” “叶紫檀有多久没有回来了?” “他们三个人是一道走的,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你们看,我二大爷家就住在后山,穿过北边那片竹林就是。” 刘大羽想到了3号身上那件羊皮背心:“叶紫檀是不是有一件羊皮背心?” “不错,二大爷走的时候,身上就穿着一件羊皮背心。白颜色的羊皮背心。” 左向东想到了郭老说过的话:3号生前可能有一颗金牙:“大嫂,叶紫檀是不是包了一颗金牙?” “不错啊!二大爷确实有一颗金牙——就是这颗牙——”兆才指着自己的右侧门牙道。” 郭老的分析非常正确。 按照道理,叶紫檀应该和冯济才、冯开来住在同一家旅社才对,为什么同志们在孝陵卫始终没有寻觅到叶紫檀的踪迹呢? “你刚才说叶紫檀好色,他都接触过哪些女人?” “开来在我面前提过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你们荆南市人。” 这个信息太重要了。 “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他只说了小名,没有提大名,对了,他们在我这里喝酒的时候——就是快要走的时候,二大爷说:到荆南以后,他就住在这个女人家。” “什么小名?” “双子。” “双子?什么‘双’?” “就是成双成对的‘双’。” “这个叫双子的女人住在什么地方?” “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岭东村。是‘陵’、‘林’,还是‘岭’。我不知道。” 叶其花不知道不要紧,刘大羽、左向东和韩玲玲已经知道了。叶其花所说的‘岭东村’就是陵东村,这里距离案发现场东陵很近。 当刘大羽打电话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欧阳平的时候,欧阳平非常高兴。 叶其花随刘大羽一行赶到荆南市,叶紫檀干了大半辈子挖坟掘墓的勾当,只图一时的逍遥快活,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曾经有过一个老婆,叶紫檀常年不在家,老婆守不住,跟别的男人跑了。所以,叶紫赯无儿无女,家徒四壁,只有叶其花为他收尸。 第七十四章 驱车前往陵东 六月十六号下午三点钟左右,刘大羽一行四人回到了荆南。欧阳平安排严建华和李文化领叶其花到法医处去辨认叶紫檀的尸首。 叶其花一眼就认出了叶紫檀的尸体。少不得要流一点眼泪。 冯济才和冯开来的老婆已经提前赶到了荆南市,冯济才和冯开来的身份已经确认无误。 欧阳平将三个女人安排在公安局招待所,等案件审结之后,便将她们连同亲人的尸首送回去。当然,同志们办案的进程不得不提速了。 欧阳平把希望寄托在刘大羽一行的身上,有人也许会问,这是为何呢?说出来,诸位就明白了,六月十五日下午,欧阳平等人在冯家坳的后山一直搜寻到太阳落山,结果是一无所获。欧阳平兵分两路,一路有陈杰、严建华和李文化,从冯家大院的后门上山,一路有欧阳平、郭老、柳文彬、赵小鹏。周颖,从冯家坳北边的三岔路口向东。从三岔路口到冯得海和冯基练功的地方,行走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但要是腿脚利索,或者熟悉地形和路况,攀爬能力强的话,大概只需要三四分钟。 冯得海和冯基练功的地方,有一个小竹林,竹林中间有一个三四平米的空地,竹林周围则是林立的怪石,地形十分复杂,要想从这里下后山,得有些攀爬的本事,落差最小的地方也有十几米高,这里山崖陡峭,石缝之中有一些灌木和藤蔓。要下山,必须借助于这些灌木和藤蔓才能下山。林中没有现成的路,这里显然人迹罕至。 欧阳平和柳文彬、赵小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这里攀援而上,两路人马在小竹林里面回合,郭老和周颖留在了山下。 六个人在竹林周围的岩石中间仔细寻觅,搜索了所有的石缝,洞穴,凡是能挪动的石头都试过了,但一无所获。欧阳平心知肚明,如果有人把东西藏在这里,那一定是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一个人藏东西,十个人找不到,这是指家里,冯家坳的后山,偌大的地方,又林深石多,加之灌木丛生牵连,藤蔓蒙络摇坠。 闲话少叙,安顿好三个女人之后,欧阳平、郭老、刘大羽和韩玲玲驱车前往陵东村。 陵东村在灵谷寺的东北角,路程有两里地。这是一个比较小的村子,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姓很杂。住的也比较分散,但和孝感镇不一样,大概是因为地处深山的缘故,村民两三户住在一起。大概是地形的缘故,这两三户人家又不紧贴在在一起,这可能就是叶紫檀选择在陵东村落脚的原因吧。 汽车只能停在灵谷寺检票口前面的广场上,从这里到陵东村要步行。 崎岖不平的山路,四个人走了二十几分钟。陵东村非常偏僻。 很巧,四个人在陵东村的社场的牛棚外面遇到了一个人,他就是曾经帮助过刑侦队的孙猴子。更巧的是,孙猴子的家和双子的家住在一起。他说,在今年春节前后,双子家确实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说是双子的舅公,没有在意此人的眼睛,但知道他身上穿着一件羊皮背心。此人从不在村子里面露脸,也不跟任何人说话。 在孙猴子的指引下,欧阳平一行找到了双子的家。 院子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趴在石桌上写作业。 双子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皮肤和身材都很好。她听了同志们的来意之后,准确地说,当他看到欧阳平一行出现在院门口的时候,就明白是怎回事情了,她将同志们领进了厨房,她不想让孩子们听到同志们的谈话。 第七十五章 双子指认冯培 欧阳平从双子的表情和举止判断,双子肯定知道一些情况。 厨房里面的光线比较暗淡,灶膛里面烧着火,双子坐在灶膛里面,同志们坐在小板凳上。 “大嫂,你叫什么名字?”双子的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 “我叫翟迎双。” “叶紫赯,你认识吗?” “认识。” “请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韩玲玲从包里面拿出3号的模拟画像和三张现场照片,直接递给了翟迎双。 “是他——是他——就是他。” “你知道他出事吗?” “先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 “前几天,孙猴子回来说,东陵出了大案子,警察在墓室里面发现了一个尸体,是个独眼龙,我就有点疑二惑三——右眼跳了好几天。” “根据是什么?” “他说独眼龙的身上穿着一件羊皮背心,村里面人不知道他是一个独眼龙,我跟他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知道他有一只眼睛不好使。” “他是什么时候到陵东村来的呢?” “是过年前,八九天的样子吧!到底是哪一天,我想不起来了。” “你知道他是盗墓贼吗?” “我知道,刚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我猜出来了。他就没再瞒我,但他不许我对外人说。” “你是根据什么猜出来的?” “他先后送了我三件首饰,都是女人戴的首饰,年代很久了,他这个人白天呆在家里,晚上出去。这不是盗墓贼是什么呢?他每次出去,都要往怀里揣一瓶酒。我问他,干嘛每天都要带一瓶酒出去,他说,有酒在身,百邪不侵。”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昼伏夜出的呢?” “从——从大年三十——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劝他大过年的,不要往外跑,结果被他抢白了一顿。” “持续了多少天?” “有十几天吧!每天晚上天黑以后,他就动身了,天快亮的时候就回来了。” “他有没有说干什么去了?” “他没有说,也不让问,问了,他就急。” “他突然从你的视线里面消失,你就没有想到什么吗?” “他这个吃的是鬼食,人也变成了鬼。” “怎么讲?” “他这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所以,我也没有多想。” “他住在你家期间,有没有跟什么人来往过?” “有。” “几个人?” “三个人。” “这三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 “三个人长得什么样?” “一个人头发很长,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一个女人,听他说话的声音才知道是一个年轻的后生,” 这个人应该就是冯开来。 “另外两个人呢?” “他们在屋里,我在外面,看不见。” “是在你的家里吗?” “不是,” “在什么地方?” “在后山——就在栗树林后面,”翟迎双朝门外指了指。 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在翟迎双家的西边有一个栗树林。 双子一眼认出 “树林栗有一间护林队的人住的木屋,已经多少年不用了——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平时很少有人到那里去。吃过晚饭以后,他突然不见了,我就到栗树林里面去找,他有事没事的时候,喜欢到栗树林去转转——我就怕他到栗树林里面去转。” “这是为什么呢?” “我——我怕被村里的人看见。我也是一个要脸面的人,我有两个孩子——”翟迎双面露愧色。 “大嫂,请接着说。” 一个“请”子用的非常好,翟迎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自然了许多:“结果看到他们四个人走进了小木屋。对了,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的衣服比较讲究,脸白白静静的,头发乌黑发亮。” 欧阳平和另外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冯培的脸就很白净。同志们倒没有在意冯培的头发,但在记忆之中,他的头发应该是比较黑的。 “大嫂,你刚才说,此人的衣服很讲究?是什么样的衣服?” “西服。” “西服?什么颜色?”欧阳平很兴奋。 “绛色,要么就是紫色——我说不好。” 所谓“绛色”,“紫色”就是咖啡色。 大家还记得吧!冯培在和卜长才接触的时候,穿的就是一件咖啡色的悠闲西服。 “大嫂,这是什么时间的事情?” “是过年前一天的傍晚。吃过饭以后,我在厨房里面洗完,一眨眼的功夫,他既就不见了。” “如果这个人现在站在你的面前,你还能认得吗?” “能认得,他的脸太白净了。一看就知道是城里人。” 陵东村之行,收获是非常大的,同志们终于把叶紫檀和冯培联系在了一起——案子已经初见端倪。 同志们将翟迎双带到了刑侦队。 四个人顾不得吃饭——此时已经是六点多钟了——食堂开饭的时间已经到了。 四个人将翟迎双带进了拘押室,冯培关押在三号拘押室。 一个持枪警察走了过来:“欧阳队长,有事吗?” “小刘,三号拘押室的冯培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除了呆坐就是躺着,长时间地保持着一种姿势。看上去——神情有点恍惚。对了,他已经向我们要过好几次香烟了。” “小刘,请你把门洞大开,我们在外面看看。” 大铁门的上方有一个七八公分见方的门洞,平时是关上的。 小刘将门洞向右平移了九十度,开门洞的声音惊动了躺在床上的冯培,他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朝门洞看了看。 “大嫂,你过来看看。” 翟迎双将一只眼睛对准了坐在床上,一脸疑惑的冯培。 翟迎双低声道:“公安同志,是他——就是他——就是这件衣服——一点没错。”翟迎双一眼就认出了冯培。我们不得不表扬一下冯培,他的敬业精神还是蛮令人敬佩的,角色意识太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随意改变自己的风格。 同志们也看清楚了,冯培除了脸白净以外,头发确实乌黑发亮。 第七十七章 冯基正式登台 有一件事情,要在这里交代一下,翟迎双主动将叶紫檀送给她的三样东西交给了欧阳平,这完全出乎欧阳平和同志们的意料。(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这三样东西分别是,一枚戒指,一只金镯子,一只金钗。三样东西虽然经过一些擦拭,但仍然能看见些微的氧化层。翟迎双说,这三样东西,她从来没有戴过,她嫌渗得慌,怕不吉利。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三样东西就更不能放在家里了。大概是叶紫檀的死让她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当天晚上,八点钟,冯基被带进了第一审讯室。 冯基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在一起——除了抽烟的时候,他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勾着头,弯着腰,整个身子似乎小了好几圈。他面无血色,惨白惨白的。如果让他扮演阎罗殿里面的小鬼,是不需要做任何化妆的。 冯基的手上夹着一支烟,从走进审讯室到现在,短短的两三分钟里面,他已经点了第三支烟。 刘大羽负责审讯,周颖记录,刘大羽的右边坐着郭老和冯局长,左边坐着欧阳平和陈杰。昏暗的灯光勾勒出同志们凝重沉思的脸庞,也描绘出冯基惊恐不安的神情。在这张脸上,最突出的地方就是一双凸出在眼眶外面的眼球,周颖在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的。 刘大羽和欧阳平、郭老低语了几句之后,审讯开始了。 “报上你的姓名。” “冯——冯基。” “年龄?” “五——五十。”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抓你吗?” “知——知道。” 事实面前。冯基本没得选择。 “很好,那你就老实交代吧!” “我——我交代——我交代。”冯基又换了一支烟。在他的椅子上放着一包红塔山牌香烟,香烟上面有一个打火机。 冯基猛吸了几口烟,烟从嘴巴和鼻孔里面冒了出来。 大家耐性等待着,冯基也许是一个慢性子。 “三——三十三年——前,我——”冯基的思路严重堵塞。从他的语气和表情来看,他大概愿意面对那一段历史,但又畏惧那一段历史。他的人生轨迹就是从那一段历史中改变方向的。 “冯基,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三十三年前,我——我杀害了芙蓉。” 冯基的思路流畅多了,刘大羽的清淤工作做得很成功。 “你装病,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吗?” “是。” “你把作案经过交代一下。” “那一天下午,大概是四五点钟的时候,我看见芙蓉在山上摘桑叶。就鬼使神差地摸了过去。” “你是不是早就盯上芙蓉了?” “是。” “芙蓉曾经到你家去过,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我失去了控制,我从后面抱住她,结果被她挣脱了。” “你为什么要杀害她?” “我本来不想捂死她,可她不从,拼命挣扎——” “怎么不说了?” “我用力太猛,时间太长,没有想到把他捂死了。我本来以为她会缓过来,因为她的身子还有热气。” “后来呢?” 第七十八章 冯基凶残之极 冯基的思路在这里出现了一点堵塞。 “冯基,你是想不起来了,还是怕回忆那一段往事?” “我当时就像着了魔。”冯基不想正面回答问题。 “接着往下说,有些事情是无法回避的。” 周颖拿着笔,静静地等待着。 “后来,她醒了。” “他有没有认出你来呢?” “她——她刚开始没有认出我来。” “天黑了吗?” “天还没有黑。” “天没有黑,芙蓉怎么会认不出你来呢?” “我——我在脸上蒙——蒙了一块布。” “在挣扎之中,他扯下了你蒙在脸上的布?是不是这样?” 冯基无语。 “是这样的吗?” “我以为她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我根本就没有在意,没有想到她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扯下我脸上的布。” “你当时在做什么?” “我——” “说!” “我——” “你是不是对她的身体进行了那个?” 冯基无言以对。 “据我们所知,芙蓉的母亲在给女儿擦洗身体的时候,发现女儿的下身有异常。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 “是也不是?” 冯基点点头。 “芙蓉认出了你,于是,你就想杀人灭口了,是不是这样?” “是,她——她认出了我,还抓破了我的胳膊,拽坏了我的衣服。” 冯基的母亲提到过这个细节。 “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她捂死了。” 这一段谈话艰涩得很。冯基完全处于一种被动的地位。 “接着说。” “完事以后,我把她衣服穿好,这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我就把她抱到河边,那里最近,水也最深,我本来想在她的身上压几块石头,没有想到,赵光棍突然出现在竹林里面。” 在刘大羽和欧阳平的记忆之中,赵学才家的东边有一片竹林。 “我把芙蓉的尸体扔到河里面,就离开了。” 赵学才没有提到这件是,也许是年老眼花,没有看见冯基。而冯基则是做贼心虚,所以才逃之夭夭。 “芙蓉装桑叶的背篓呢?” “我把篓子放在了河边,在篓子旁边和河岸边的草丛里面撒了一些桑叶,还脱下芙蓉一只鞋子放在旁边。” “你想制造一种假象:芙蓉是失足落水的。是不是这样?” “是。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直到高家把芙蓉埋了,我的心才安定下来。” “为什么要装病?” “镇上的人说高家人到孝陵卫派出所去报案了。芙蓉出事的地点离我家最近,我怕警察找到我的头上。我当时紧张的不行,别说警察找我了解情况,只要听到警察的脚步声,我就浑身发抖。” “装病是谁的主意?” “是——” “不要吞吞吐吐,快说!” “是——是我——我爹。后来警察挖开了芙蓉的坟墓。还进行了验尸。但这时候,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镇上的人都知道我瘫了。” 第七十九章 冯基虚以应对 孝陵卫派出所介入此案的时候,高芙蓉出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再加上孝感镇的人住的比较分散,人们对冯基瘫痪在床的时间也比较模糊,更由于调查对象的名单是卞镇长提供了的——卞镇长在协助派出所的同志调查案件的时候,多少带有那么一点感情色彩,所以,冯基没有出现在警察的视线之中。 “冯基,我问你,一个健康正常的人,突然变成一个瘫子,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的身体有一种特异的功能。” 所谓“特异功能”应该是“缩骨功”。冯基试图回避冯家挖坟掘墓的的历史。 “什么功能?” “我的身体能突然变小,关节能随意弯曲。”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冯基将右手的肘关节先做了一个正方向的弯曲——手臂上下两个部分成了一根油条,手腕和胳膊靠在了一起,然后又做了一个反方向的弯曲——竟然能成一百五十度。 “如果你们把手铐打开,我还能把两个手臂在背后并在一起。” “我们从懿文湖捞上来的受害人1号也有这种功能,据我们所知,只有从小练过一种功夫的人才会有这种特异的功能。” 冯基脸色聚变,一时语塞。 “我们已经和你的母亲谈过了。当然,我们也会和你父亲好好谈一谈,我想他是会说实话的。” 审讯室里面鸦雀无声。 “冯基,你还不想说实话吗?” 冯基从烟盒里面抠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了,一口气吸了好几口。其实,他只需用烟头将香烟点着,先前,他都是这么点烟的。这应该是一个细节,更何况他丢掉的烟头还有一大截呢。 “我从小练过缩骨功。”“缩骨功”三个字终于从冯基的嘴巴里面蹦出来了。 “‘缩骨功’,为什么要练这种功呢?” “这——” “说!”刘大羽的眼睛直视着冯基的眼睛。 “我们冯家过去是——” “说出来,是什么?” “干挖坟掘墓的营生。” “你做过这种营生吗?” “早些年做过,后来就不做了。” “为什么?” “文化大革命,人都很穷,就是挖到东西,也卖不出好价钱。文化大革命以后就洗手不干了。” “东陵的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做了。” “我问你,前几天的夜里,你到冯培的屋里做什么去了?” “前几天的夜里?阿培的屋里?” “你该不会有健忘症吧?” “我经常到阿培的屋里去。” “去做什么?” “这——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 “说不出口——这属于隐私。” “我们是在办案子,你不要找借口搪塞我们。‘隐私’只要和案子有关系,也在我们的调查范围。” “冯基,如果没有大量的证据,我们是不会把你们父子俩请到这里来的,希望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冯基沉默着,他在思考。 第八十章 完全出人意料 “冯基,说吧!芙蓉的案子是我们在不经意间带出来的,‘6。11’案才是我们侦破的重点。拔出萝卜带出泥,我们在侦破‘6,11’案的过程中遇到了你,这不会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吧!”刘大羽眼睛里面放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冯基仰起头,望了望周颖,舔了舔嘴唇,咽喉蠕动了几下。 郭老和刘大羽低语了几句。 “冯基,你到冯培的房间里面是不是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是——不是找东西。”这次,冯基的反应似乎快了一些,“绝对不是找东西。如果找东西的话,可以在白天吗!反正阿培白天上班不在家,干嘛要在黑灯瞎火的时候找东西呢?”冯基的话也多了一些,说话的语气也有了一些变化。 “不是在找东西,那是在做什么,你不声不响地在屋子里面呆了二十几分钟,这作何解释呢?” “我——我——” “说!” “我婆姨闹腾我——折磨我——我——” “折磨——闹腾?什么意思?说清楚了。” “她总也不知道满足,我们已经在一起几次了,她哪个方面的要求特别强。只要开了头,不折腾到十一二点钟就刹不住。这——你们总该听明白了吧!” 冯基的回答完出乎大家的意料。 “我受不了,就到茅房蹲了一会,怕她还没有睡着,就在阿培的房间里面呆了一会,你们刚才也说了,我在屋子里面不声不响,如果是找东西的话,能没有一点动静吗?”刘大羽的问题反而变成了冯基的佐证。 刘大羽想到了柳文彬说的话,柳文彬第一次夜探冯家大院的时候,确实看到冯基和阿华在做爱。从做爱的时间上来判断,冯基的话并非没来由。 “即使你所说的是事实,那也没有必要到冯培的房间里面呆二十几分钟啊!” “我想躺一会,刚那个过,我的身体有点虚,我很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就到阿培的屋里呆一会。要不然,我不会专门配一把钥匙。” “你为什么不在冯培的屋里面谁呢?” “我睡觉认床,换地方睡不着,再说,阿培的房间里面阴气重,我们冯家单门独户,所有房子阴气都很重,一个人睡会魇住。”冯基本所说的“阴气重”,除了地理环境的原因外,恐怕还包括冯家人锁从事的营生吧! “你弟弟冯培知道吗?” “他不知道,我每次离开屋子的时候,都会把床和被子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他屋子里面的东西,我是不会碰一下的。他要是知道的话,那还了得。” “此话怎讲?” “阿培有洁癖,他的床是不让任何人碰的。” 刘大羽和欧阳平面面相觑,他们暂时还无法确定冯基是不是在编故事。如果是在编故事的话,那么,冯基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如果这个判断能够成立的话,那么,冯培的房间里面一定有玄机。 第八十一章 大跛如期亮相 “冯基,我问你,今年春节之前的某一天夜里,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春节之前?我没有出去啊!” 这是冯基和“6。11”案有关系的唯一一条信息。大家还记得吧!这是冯卞氏提供的信息。 “这是我们和你母亲的谈话记录,你要不要看看。小周,翻给他看看。” 周颖往前翻了几页,站起身,走到冯基跟前。 冯基低下了头,他并没有去接谈话记录,也没有看。 “春节之前的某一天夜里,你确实出去了,,你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 冯基抬起头来:“我在阿培的屋里。”这个答案显然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为了这个答案,冯基花了过多的时间,他的眼睛里面闪烁着一种叫做“狡黠”的光,“我娘不知道我经常到阿培的屋里去——她以为我不在家。” 冯卞氏确实不知道。 “你在冯培的屋子里面呆了多长时间?” “一个多钟头。阿培在单位值班。”冯基说的也是事实,冯培一连值了几天的班。 冯基说话滴水不漏。他似乎和“6。11”案没有任何关系。 九点十分,刘大羽结束了对冯基的审讯,接下来,审讯的是冯得海。 严建华和左向东将冯得海带进审讯室的时候,李文化随后走进了审讯室,他和刘大羽、欧阳平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之后,随严建华和左向东走出了审讯室。 李文化和刘大羽、欧阳平说了两件事情:第一,冯得海自从被关进拘押室,没怎么吃饭;第二,据看守讲,冯得海整日唉声叹气,以泪洗面。 冯得海大概是在向上帝做忏悔吧。如果是忏悔的话,这个忏悔是不是太迟了? 向上帝忏悔,并不等于会向法律低头认罪。 身体比较单薄,背有点驼,走路的时候,身体有点倾斜,左脚有点跛,这就是冯得海。一个靠挖坟掘墓置下偌大家业,最后又将它彻底摧毁的盗墓贼。种下的是邪恶的种子,收获的是毁灭的果实。 冯得海的身体虽然很单薄,但他的手却出奇地大,这是一双、或者曾经是一双在坟墓里面刨食吃的手。 冯得海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灯光下,他的眼睛像闪光灯一样不停地眨啊眨。同志们和冯得海接触过,他以前不是这样。 “冯得海,你看看这两样东西——”刘大羽让冯得海看的是冯培和卜长才交易的两个文物——玉扳指和金头箍。刘大羽不想在芙蓉的案子上过多的纠缠。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冯基、冯得海和“6。11”案的关系。如果他和“6。11”案有关系的话,那么,他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 所有人的眼睛都对准了冯得海的脸。 冯得海一脸疑惑,到目前为止,他可能还不知道同志们是冲“6。11”案来的,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的二儿子冯培已经被捕。当然,如果他和“6。11”案有关的话,就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这就是刘大羽拿出这两样东西的主要目的。 第八十二章 破绽终于出现 冯得海的眼睛不再闪动,而是眯成了一条小缝。 两样东西就在在桌子上,报纸是铺开的——东西放在报纸上面。桌子距离冯得海不到两米。 刘大羽站起身,双手拎起报纸的两头,走到冯得海的面前:“你仔细看看这两样东西——” 冯得海很听话地看了看一分多钟,然后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刘大羽的脸。从表情上看,好像是没有理解刘大羽的意思。 “冯得海,你不想跟我们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冯得海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刘大羽望着扳指和头箍道,“你不是和这些东西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吗?” “我——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冯得海,你该不会否认你们冯家是靠挖坟掘墓起家的历史事实吧!” 两盏灯又开始闪起来。冯得海试图坐正身体,但不管他怎么坐,身子总是倾斜的,不仅如此,他的头也不在中心位置。 “谁说的?” “朱恒,就是灵谷寺的智弘禅师,你总该认识吧!” 冯得海没了来语。 “你从小就让冯基练缩骨功不就是想让他继续干你的老本行吗?” 闪光灯对着刘大羽闪了一会,又跳到了冯局长、郭老和欧阳平的脸上。 “我们已经和你的老婆谈过了,我们也审讯过你的儿子冯基,”刘大羽回到座位上,但眼镜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冯得海的脸。灯光下,这张脸蜡黄蜡黄的,已经被完全扭曲。 冯得海在心理上比冯基成熟多了。他惜字如金,轻易不开口说话。 刘大羽从周颖的手中接过审讯记录,随意地翻看着。 闪光灯又回到了刘大羽的脸上,当然也少不了刘大羽手中的审讯记录。审讯室里只有刘大羽翻动记录的声音。 “冯得海,我问你,六月十三号的夜里,你儿子冯基在冯培的屋子里面呆了一段时间,他怎么会跑到冯培的屋子里面去的呢?” “我——我不知道,我早早就睡下了。” “你每天夜里不是有巡夜的习惯吗?冯基经常在深更半夜到冯培的屋子里面去,你难道不知道吗?” 冯得海猛然抬起头,眼镜直勾勾地望着刘大羽的脸,愣了好一会才从嘴里面挤出一句话来。“阿基跑到阿培的东屋去做什么呢?” “今年春节前的一天夜里,你儿子冯基到什么地方去了?”刘大羽并不完全相信冯基的话。 沉默。 “说。” “阿基到后山去了。” “到后山?” “就是我家后面的山。” “他到后山去做什么呢?” “他在家闷得慌,到竹林里面去透透气。白天怕碰到人,只有更深人静的时候出去走走。” “他在后山呆了多长时间?” “天亮之前才回来。” 破绽,刘大羽终于找到冯基的破绽了:冯基说在冯培的屋里呆了两个多钟头;冯得海说冯基在后山呆到拂晓。这两个人至少有一个撒了谎,抑或两个人都撒了谎。 1号、2号和3号的死亡时间就在春节前后。 第八十三章 审讯步步深入 “你儿子——冯基说他在冯培的屋里呆了两个多小时,你却说他在后山呆了一夜,我们到底——应该相信谁呢?” 冯得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角抖动了好几下,喉结和右下颌骨也蠕动了好几下,闪光灯闪得越发的快。 “冯得海,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竟然还在跟我们耍花腔。你老婆烧香拜佛这么多年,对你难道没有一点影响吗?” “我确实看见阿基出后门,上了后山。” 这也许是一句实话,冯基离开冯家坳走木桥的可能可能性不大,因为赵学才住在木桥旁边。 “你只看他上了后山,怎么能确定他一直呆在竹林里面呢?” “后山是悬崖峭壁,他能到哪儿去呢?他要想下山,只能原路返回。”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已经对后山进行了认真仔细的勘查,悬崖峭壁不假,但对攀爬能力比较强的人来讲,不在话下。冯基从小就练过功,以他的身手,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冯得海的脸色白一阵灰一阵。 “冯得海,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两样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 冯得海仰起头,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他也许想知道,但没有说出来。 刘大羽朝周颖点了一下头。 周颖从从包里面拿出一卷纸,展开来,拿出其中的两张——是冯济才和冯开来的模拟画像。 刘大羽站起身,接过画像,走到冯得海的面前:“冯得海,你仔细看看这两张画像——”刘大羽将两张画像一一展开给冯得海看。 冯得海刚才还圆睁的双眼又变成了闪光灯。变换的节点是在他的视线接触到冯开来的画像的时候——冯开来的特征太明显了。 这时候,刘大羽的心里多少有点懊悔,这次的凤阳执行,匆忙之中,竟然没有问清楚冯得海和冯济才的辈分以及过从来往情况——这真是百密一疏啊!。 冯得海像小学生完成作业一样,将两张画像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 “这两个人是谁啊!”冯得海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 冯得海是很会演戏的。 “你应该认识这两个人。” “我不认识这两个人——确实不认识。” “这两个人和你一样,都姓冯。” “姓冯?” “对,这个年龄大一点,他的名字叫冯济才,这个年龄小一些,他的名字叫冯开来,他们是叔侄俩——是堂叔侄。” 刘大羽直视着冯得海的眼睛。 冯得海将视线移至别处,他的鼻尖上开始冒油,灯光下,亮闪闪的。 “这两个人是安微凤阳县冯家村人——实不相瞒,我们的同志刚从凤阳县回来。” 冯得海用两只手托着自己的头,肘部支撑在膝盖上,他的头顶上没有几根毛,在灯光的照射下,有点晃人的眼睛。 “这两个人曾经在孝感镇出现过。” “他们就住在孝陵卫一家旅馆里面。” “他们今年春节没有回凤阳。” “他们是在今年春节前后遇害的。” 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冯得海突然抽泣起来。 第八十四章 大跛竹筒倒豆 冯局长和郭老相互对视了一下。 “大羽,趁热打铁。”欧阳平低声道,欧阳平的意思是,是抛出冯培的时候了。 周颖站起身,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面纸,打开来抽出几张,走到冯得海的面前,塞到了他的手里。 冯得海抬起头,看了看周颖,他的眼眶里面噙满了泪水,鼻孔里面也有一点浑浊的东西,出来又未出来的样子。 冯得海将面纸展开来捂在脸上,连眼泪带鼻涕一块处理了。 “冯得海,你是一个聪明人,我刚才说了这么多的话,你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吧!” 鼻孔里面的分泌物被面纸带出了一些,周颖干脆将剩下的面纸全给了冯得海。 冯得海将鼻涕处理完毕的时候,面纸只剩下几张。 陈杰将废纸篓放到了冯得海的跟前。 周颖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冯得海,冯得海端起茶杯,用嘴唇试了试,有点烫,又放在椅子上。 “当初,要是听老太婆的话,就不会——”冯得海虽然只说了一半,但同志们已经听出了全部。 “闹腾了大半辈子,绕了这么大一个大圈子,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弄丢了很多东西。”冯得海在一眨眼的功夫,由一个凡夫俗子变成了一个哲学家,他的话中充满了哲学的意味。但同志们不知道他所谓的“丢了很多东西”,除了冯基以外,包不包括冯培呢。 “冯得海,你想不想知道这两样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 “你——你们是不是把阿培抓起来了?”冯得海的眼睛里面充满的绝望,闪光灯已经不再闪动,说话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刘大羽和欧阳平对视片刻,两个人的脸上带着一点微笑。冯得海终于愿意提冯培的名字了。他所谓的“弄丢了很多东西”原来包括冯培。冯得海亏大了。 “不错,昨天上午,我们已经把冯培抓起来了。他是在朝天宫一家古董店被捕的——这两样东西就是我们当场收缴的赃物。” 冯得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萎缩了许多,整个身子瘫在椅子上。 “你到底人不认识这两个人?” “认识,济才是我堂兄,开来是我侄子。” “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到孝陵卫来的?” “今年春节前,究竟是哪一天,我不知道。” “你和他们接触过吗?” “没有。” “没有?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有一天,就是春节前几天的样子,我在孝陵卫公园和几个老哥哥下象棋的时候,他们向我们问路。” “问什么路?” “问孝感镇怎么走。他们问孝感镇,我就注意了,抬头一看,原来是济才和开来叔侄俩。我就预感到不妙。” “为什么?” “他们就是干这个的,我当时以为是来找我的。” “你经常回老家吗?” “几年前,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回去奔丧,和他们见过一面。” 第八十五章 二贼孝感现身 “冯济才和冯开来叔侄俩没有认出你来吗?” “当时,在旁边看下棋的人很多,我发现是他们以后,压根儿就没有抬头。” “他们一共有几个人?” “总共有三个人。” 在刘大羽的记忆中,住在孝陵卫紫金后街187号旅社的就是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到现在就没有弄清楚身份呢——刘大羽和欧阳平并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他?” 刘大羽让周颖拿出了叶紫檀的画像,递给冯得海看。 冯得海接过画像:“不是这个人——肯定不是这个人。” “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他是一个生面孔。” “他有多大年龄?” “看不出来,这个人戴着一顶军用棉帽,脸是圆的,而且比一般人的脸大。他的眼睛上戴着一副带色的眼镜。” 此人很可能就是住在孝陵卫紫金后街187号旅社三个人中的一个,另外两个是冯济才和冯开来。赵学才在树林里面一共见到五个人,有四个人的的身份是明确的,他们分别是冯培,叶紫檀,冯济才和冯开来,另一个人可能就是此人。到目前为止,只有这个人身份不明。恐怕只有冯培知道了。 “冯济才和冯开来后来没有找你吗?” “没有,他们要找我——那就好了。” “这是为什么呢?” “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我就不干了,家伙什都扔到东山的矿坑里面去了,现在,那些东西说不定还在矿坑里面呢?” “东山?东山在什么地方?” “就在我们孝感镇的东边,明清时期,那里曾经是一个银矿。” “矿坑的位置——你还记得吗?” “记得,是最深的那个矿坑,最少也有七八米深,矿坑旁边有一块大石头。” “我本来想,扔了那些东西就断了孽根,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济才和开来找到孝感镇来了。” 欧阳平从口袋里面掏出笔记本和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接着说,为什么说他们要是来找你就好了?” “他们找我,我会想办法把他们支走,他们不找我,我就开始担心了。” “你担心什么?” “阿冯当天晚上就出去了,连晚饭都没有吃,济才叔侄俩突然出现在孝陵卫,肯定是冲着我们冯家来的,不找我,就会找阿培。那天夜里,阿培回来的很晚,他还喝了很多酒。我怀疑是阿培把他们招来的。你们也知道,阿培在明孝陵工作,紫金山这一带历来是帝王和达官贵人羽化登仙之地。” “冯培认识他们吗?” “我舅舅去世的时候,阿培和我到凤阳去了一趟。” “冯培以前盗过墓吗?” “盗没盗过墓,我不知道,但这几年,他经常在夜里面外出,我很不放心,阿基已经走了这条路,我把肚肠子都悔青了。想当初,我要是听老太婆的话,好生培养教育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第八十六章 冯培行为诡异 “冯阿海,你是根据什么认为冯济才叔侄俩会来找冯培的呢?” 冯得海眼眶深陷,叹了一口气,道:“我就不瞒你们了,还是孩子他娘说的对,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因就有果,因果轮回啊!你——你们能不能给我一支烟?我烟瘾上来了。”冯得海的视线落在桌子上。 只要能积极主动地交代问题,有些要求还是可以满足的,刘大羽将放在桌子上的一包阿诗玛牌香烟递给了冯得海。 冯得海颤抖着抠出一支香烟,刘大羽按着了打火机。冯得海眯着眼睛,“吧嗒——吧嗒”地吸了两口,很享受的样子,烟从鼻孔里面飘逸而出。人在不同的情境之中,对享受的理解和感受是不同的。 “自从济才叔侄俩出现以后,阿培的魂魄已经不在家中了。我过去是干这个的,能看见他眼睛里面的东西,也能闻出他身上的味道。”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一定还有更直接的原因。刘大羽没有打断冯得海的话,大家耐心地等待着。 冯局长和郭老面前的烟灰缸里面已经有一堆烟头。 “你们已经知道了。阿培的东屋整天到晚是锁着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锁门的呢?” “自从我发现他做事鬼鬼祟祟以后,他就开始锁门了。他只要不在家,就会把门锁上,他还在窗户上贴了好几层纸,还用铁钉把窗户封死了。一回来就躲在屋子里面,不知道在做什么?” 同志们倒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冯培的行为举止确实有点诡异。 “有——有一——一天夜里——+” 冯得海终于说事实了,但他的叙述有点艰涩,声音很低,话也不连贯。 “水快凉了,喝吧!”刘大羽适时提醒。 冯得海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刘大羽,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冯得海用衣袖抹了一下嘴唇。 大概是一杯水下肚,冯得海的叙述流畅了许多:“有——一天夜里,阿培在单位值班,我就摸——摸进了他的房间。” “你有他房间的钥匙吗?” “有,钥匙是我偷配的。” 冯得海原来是一个能工巧匠——多面手啊! 冯培的屋子里面一定有名堂,冯基深更半夜到冯培的屋子里面去,恐怕也不是为了躲避老婆的性纠缠。 冯得海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茶杯,可茶杯里面一点水都没有。周颖站起身,拎起水瓶,走到冯得海跟前,将茶杯倒满了。 “我在屋子里面找了半天,最后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木箱,我们冯家从来没有这样的木箱,箱子是上了锁的,我晃了晃箱子,里面有东西。听声音,应该是一些金银和玉器之类的东西。” 欧阳平和郭老见过这个木箱。 “你后来看到木箱里面的东西了吗?” “我没有动木箱,第二天配了一把钥匙,可等我夜里面摸进东屋打开木箱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第八十七章 东屋必有蹊跷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在——你们容我想一想,我想起来了,是去年春天的事情,也是在这个时候。” “虽然我没有见到木箱里面东西,但我闻出了木箱里面的味道,就是那些东西的味道。”冯得海所谓的“那些东西”应该就是“随葬品”,所谓的“味道”应该是棺椁和尸首的味道。 冯得海的话是可信的。 “还有一次——” 郭老碰了碰刘大羽,刘大羽正在和欧阳平嘀咕着什么,他没有听见冯得海说话,因为冯得海说话的声音非常低。 “冯得海,你接着说。” “有一次,阿培回来的比较迟,是晚上,老太婆把饭菜热好后,去喊阿培,可阿培不在屋里,她说明明看见阿培走进东屋,怎么一眨眼就不在屋里了呢?我走进东屋,听到天花板上有动静,再看看天花板的出口,出口的盖板是盖上的,但盖的不严,留下了一道缝。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阿培把东西藏在了天花板上。”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年春节以后,在小年前后吧。” 这个时间和“6。11”案案发时间是基本吻合的。 “那么,冯基到冯培的屋里,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呢?” “十有八九是。这都是我做的孽啊!我自己早就金盆洗手,没有想到我的儿子走了这条路,报应啊!”冯得海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低,他的眼框里面满含老泪。 “你跟冯培谈过吗?” “我问过他。” “他怎么说?” “他说没有的事情,我还能说什么呢?人一旦走上了这条路——这是一条不归路啊!如果只干挖坟掘墓的勾当,顶多惹一点晦气,折一点阳寿,如果杀人害命,那就是万劫不复啊!” “让我心惊肉跳的是,大年二十八号的夜里,我到舅老爷家——就是到卞镇长家去喝酒,是我那最小的侄子订婚的日子,亲家公贪杯,晚上留了下来,酒喝到九点钟左右,我就离开了卞镇长家,在走到木桥的时候,看到树林里面有几个人在说话,听声音,有阿培,看身形,有一个长着长头发的人,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当时,有几个人?” “好几个人,有树挡着,看不清楚。“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冯培和东陵的案子有关系的呢?” “你们拿着济才和开来的画像在镇上走东家到西家的时候,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你们到冯夹坳来了好几次,我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冯基有没有参与其中呢?” “这要问阿基和阿培。” “你刚才不是说冯基已经走上了这条路,这——” “在文化大革命之前,阿基是跟我做了几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不久,我就把那些劳什子扔了,没有工具,阿基就是想做,也做不起来了。至于后来,我就不得而知了。年龄不饶人,我再也经不起这些糟心事了。” 第八十八章 洞中玄机何在 “冯得海,你有没有到天花板上去看过?” “看过,第二天,我就上去看过,可是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上面有没有一个隐秘的,藏东西的地方?” “我仔细看过了,没有。” “你家的房子是什么时候盖的?” “我太爷爷在世的时候盖的——有些年头了。” 这也就是说,冯家在孝感镇生根已经有六代。 “祖上都是以盗墓为业吗?” 冯得海点了一下头,他的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 冯培在天花板上做什么呢?冯基在屋子里面呆了二十几分钟,如果他不是为了躲避老婆的性纠缠的话,那就是在屋子里面寻找东西,他极有可能在天花板上。天花板上面究竟有什么玄机呢?要么就是冯培将天花板上面的东西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也或许是冯培已经将所有的随葬品处理完了。 审讯冯得海的工作到十点四十五分结束。 大家合计之后决定,十七号上午要做两件事情:一,到冯得海所说的矿坑里面看看那些盗墓工具在不在,这样做的目的是想检验一下冯得海交代的情况到底有多大的可信度,这是欧阳平和冯局长的意思;二,再探冯培的东屋,这是刘大羽郭老和陈杰的想法。等这两件事情做完之后,再审讯冯培。 第二天早晨七点五十分,两辆汽车驶出刑侦队,第一辆汽车上坐着欧阳平、冯局长、郭老。第二辆汽车上坐着刘大羽、陈杰、左向东和冯得海。 按照冯得海的要求,同志们带了一捆绳子,长度大概有二十几米。 汽车照例停在紫金山中学的门前广场上,大家徒步走进了孝感镇。 一行人穿过朱恒家前面的树林,冯得海所说的矿坑就在朱恒家废墟的东边,矿坑的位置距离废墟有两里路。 转过两个山头,爬上一个斜坡,这里怪石林立,灌木杂草丛生,处处坑洼不平。举目四望,不见一户人家。 冯得海在一块巨石跟前停住了脚步。 同志们扫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冯得海所说的矿坑。 冯得海走到一片灌木丛前,拨开灌木藤蔓,下面果然有黑咕隆咚的深洞,洞口的直径在一米左右,周围长满了杂草,杂草中还有几株说不上名字的杂树,部分树根盘曲嶙峋,暴露在石缝之间。 刘大羽拾起一块石头扔进洞中,半天听不到回声,果然是一个深洞。 左向东打开手电筒朝洞中照去,深不见底。 冯得海将绳子的一头系在洞口上一棵树干上,用力拉了几下。 陈杰将绳子的尾部系在腰上,然后抓住绳子的头部,慢慢下到洞中。 手电筒的光继续照着洞中。 在下到两米左右的地方,陈杰突然改变方向。 “老陈,什么情况?” “你们把我拉上去以后再说。”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陈杰拉出洞口。 “陈杰,到底怎么回事?”冯局长道。 “局长,你们看——” “给我——”陈杰从左向东的手上接过手电筒,然后趴在洞口上,拨开杂草,将手电筒的光对准了洞壁,“你们看——看见了吗?” 第八十九章 洞中确有东西 “看见了——”左向东第一个看见了。 “左向东,你看见什么了。”冯局长也凑了上去。 “冯局长,郭老,绳子——这里有一根绳子——你们快看——” 陈杰拨开杂草和几根藤蔓,用手指着一个食指粗的绳子:“你们看见了吗?” 大家都看见了,果然是一根绳子。 左向东所说的绳子,一头系在洞壁下面的树根上,另一头伸进洞中。 “你们让一下,我来看看。”冯得海道。 大家站起身,让到一旁,冯得海趴在洞口上。 冯得海一边拽绳子,一边自言自语道:“我本来以为扔了东西就断了孽根,没有想到啊!老天爷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冯得海!这一定是——”冯得海将后半句话咽到肚子里面去了,“一定是”的后面一定是冯基或者冯培。从他的眼神、表情和说话的语音语调来看,不像是在演戏。冯得海想结束冯家经营了几辈子的盗墓生涯,不曾想老祖宗在多少年前做下的孽一时难于除根。金盆洗手,手上的脏,想洗掉很容易,心里面、血液里面的脏是很难洗掉的。 绳子很沉,绳子下面一定有东西。 “绳子下面很可能是盗墓工具。”刘大羽道。 冯得海拽的很吃力,他两只手都用上了,陈杰从旁搭手,一分钟以后,大家看到绳子另一头上绑着的东西了。陈杰将东西拖出洞口。 欧阳平看了看绳子,其长度有十一二米。 “这就是我二十几年前扔掉的那些劳什子。” 冯得海所说的劳什子一共有六样东西——共九件:两把洛阳铲,一把短柄宽口洋镐,一个帆布袋,一把短柄圆口军工锹,一把长方形的平口锹,一盏马灯,一把铁钎,一把铁锤。这是同志们迄今为止所见到的最齐全的盗墓工具。真不愧是盗墓世家啊! 洛阳铲、样镐、马灯、铁锹、铁钎和铁锤有些锈蚀,但并不很严重。 “这些东西有人用过。”冯得海拿起一把洛阳铲看了看,“如果没有人动过的话,早就绣得不成样子了。木柄也早朽掉、烂掉了。” “用绳子拴着,放在矿坑里面,以备不时之需。”陈杰道,“这些家伙还是蛮聪明的。” “队长,要不要到洞底下去看看?”左向东道。 欧阳平看了看郭老。 郭老道:“既然来了,下去看看吧!” 冯局长也点了一下头。 陈杰抓着绳头。“等一下。”冯得海道。 “冯得海,怎么了?” “矿坑下面有脏东西。”冯得海从旁边的灌木上扯下了两根树藤,将陈杰的裤脚扎好。 陈杰将手电筒装进口袋。 矿坑有十米左右深,向北,向南各有一条十几米长的巷道,巷道的底部和两壁靠近底部的地方全是一些碎石块,一些低洼的地方有积水,巷道的顶部的石缝里面往下滴水。 陈杰只在矿坑的底部发现了一只黑油油的帆布手套,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第九十章 欧阳心有不甘 接下来,欧阳平一行去了冯家坳。 冯得海的三个女儿都回来了,好像还有冯培的老婆,但看不到一个小孩子——冯家人大概是想把家庭所遭遇到的突然变故对下一代的影响降低到最小的限度,冯家的人气似乎旺了许多。同志们走进院门的时候,几个女人都钻进了堂屋,之后就没有再出来;冯卞氏一直呆在屋子里面,不曾和同志们照面,同志们也没有去惊动这位老人家。作为一个女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所面临的是一个很大的坎,如果不是这么多年烧香拜佛——在菩萨的身上汲取了一定的力量,她恐怕无法过这个坎的。 东屋的门半掩着。大家走进东屋,来到里间。刘大羽推了推窗户,窗户纹丝不动,仔细看看,窗户果然从里面封死了;窗户纸贴了好几层。 欧阳平和左向东先后上了天花板。 冯家的老宅是很讲究的,天花板是用两公分左右的木板钉起来的,木板的下面,每隔一米左右的地方,就有一根二十几公分左右粗的横木。 天花板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次,欧阳平特别关注屋顶,这几天,欧阳平一直在记忆里面搜索——搜索了很长的时间,但一直没有头绪,他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冯基夜探东屋,欧阳平就把天花板捆绑在脑袋里作为思考的唯一对象,当冯得海再次提到天花板的时候,欧阳平不得不再次关注、审视、思考这个特定的环境。所以,在有了这么多的铺垫之后,当欧阳平爬上天花板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该把注意力聚焦到什么东西上了——也算是一种下意识吧! 屋顶也很讲究,椽子上面是木板,上次,欧阳平没有注意到屋顶。在欧阳平的记忆中,一般人家的椽子上面铺的是芦席或者芦柴,条件稍微好一些的人家铺木条,欧阳平在东门镇的老宅应该算是比较讲究的,但铺的也只是比较薄的木板,像冯家这么讲究的,还不曾见过。 欧阳平认真仔细地检查了每一个椽子中间的空档。他用中指敲每一块木板,左向东的手电筒在前面指引。刘大羽站在半截厨上,脑袋伸进出口,其他人站在门外,冯局长和郭老对冯家的房子、院子和环境非常感兴趣。 欧阳平的手指敲在木板上,实际上是敲在刘大羽的心上,他着急啊!其实,最着急的是欧阳平。 二十分钟以后,欧阳平和左向东来到出口,既然什么都没有发现,那就下来吧!但欧阳平心有不甘,他蹲在出口,犹疑不决,这肯定是同志们最后一次检查天花板了。 左向东站在欧阳平的旁边,因为个子太高,他弯着腰,脑袋碰到了屋顶上的椽子,屋顶上有一个正方形的亮光,亮光是屋子里面的灯光通过天花板的出口投射到屋顶上的——因为屋子里面的光线太暗,陈杰将灯打开了。这也就是说,正方形的亮光在出口的上方。 第九十一章 东屋确有玄机 左向东用手电筒的尾部在正方形的光斑上敲了敲,这个地方,欧阳平没有敲。它在出口的上方,谁也不可能想到这里会有名堂。 欧阳平蹭地从天花板上站起身:“左向东,你再敲几下。”欧阳平一边搓揉自己的脑袋,一边道,因为太兴奋,他站起来的时候,头碰到了屋顶上的椽子。 “队长,你没事吧!” “我没事。” 左向东又敲了三下。声音很空——很虚,木板还有一点颤动的迹象——按照常理推断,木板被上面的瓦压着,应该纹丝不动才对。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欧阳平又敲了几下。 左向东也发现了异常。他将手电筒的光靠近了正方形的光斑。 “大羽,把你的电工刀递给我。” 刘大羽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钥匙链,又从钥匙链上取下电工刀,递给了欧阳平。 欧阳平发现一块木板上有刀尖接触过的痕迹——痕迹成三角形。他将刀尖贴着一根椽子插上去,然后向右用力。 “哧——哧——”木板竟然向右移动。 冯局长等人听到了屋子里面的动静以后,迅速冲进了房间。 “冯局长,郭老,上面有情况。”刘大羽道,“我们终于找到了。” 冯得海一脸木然地望着天花板。 “什么情况?” “屋顶上有玄机。” 冯局长和郭老走到半截厨跟前,仰头向上,两人都看见了。 移动的木板横穿四根椽子,木板的两头隐蔽在第一根和第四根椽子的上面,椽子的宽度在五公分左右,木板的两头藏在椽子的部分分别是一公分左右的样子,剩下的空间显然是用来移动木板的。这种设计无疑是在盖房子的时候就预设好了的。同志们算是长了见识。而冯得海则像雕塑一样立在窗前,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好像不知道屋顶上面有名堂。冯培不但继承了冯得海的衣钵,还将老祖宗的优势发扬光大。 一分钟以后,木板被欧阳平拿下来了。木板的长度有七十公分左右,宽度有八公分左右,厚度在一公分上下。木板上方果然有一个隐秘之处。 左向东用手电筒朝木板里面照了照,欧阳平终于看清楚了,这个隐秘之处的高度仅为一个拳头,在屋瓦的下面原来有两层瓦托,第一层瓦托是席子。所谓“瓦托”就是铺在椽子和小瓦之间,用来托住小瓦的条状物。 隐秘之处到底有多大,欧阳平暂时还无法知道,因为里面有一些扁平的小木匣子。 欧阳平从上面掏出一个有一个木匣子——一一共有五个木匣子,木匣子的高度就是一个拳头的高度——空间被充分利用了,长度为十五公分左右,宽度为十公分左右。 打开木匣子,里面全是金银玉器。木匣子里面散发出一种浓烈的、只有在墓室里面才能闻到的气味。 欧阳平和刘大羽、陈杰对木匣子里面的东西进行了登记编号,一共是78件。 谜底终于揭开。 第九十二章 准备非常充分 下午一点半钟,审讯冯培的工作开始了。(荷花文学网 http://.hehua.org) 负责审讯的人是刘大羽,记录是韩玲玲,参加审讯的人还有欧阳平。其他人在会议室看电视屏幕——会议室就在第一审讯室的旁边。今天开春,冯局长组织召开了一个局党委办公会,会上,冯局长提出了一个“关于刑侦队技术装备提档升级的方案”,这个方案得到所有与会者的支持与赞同,在审讯室安装摄像头和在会议室安装超大电视屏幕,就是“技术装备提档升级”的一部分,这套系统今天上午刚刚调试完毕。这不,下午就派上用场了。冯局长也在会议室。会议室里面多了一个新面孔,不过,对读者来讲,这可不是新面孔,他就是朝天宫派出所的王东。欧阳平一直记挂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和冯局长谈了自己的想法,冯局长二话没说,同意了欧阳平的要求,这不,王东今天上午就到刑侦队来来报到了。 冯培在“6。11”凶杀案中的角色地位已经毋庸置疑,这次审讯的重点是“6。11”案的来龙去脉,到目前为止,那位戴军用棉帽和墨镜,脸比较大的人还没有弄清楚,欧阳平和同志们心知肚明,单凭冯培一人之力是无法置冯济才、冯开来和叶紫檀三人于死地的,所以,同志们还得花一点时间,费不少心思;第二,冯基和“6。11”案究竟有没有关系呢?这是必须要弄清楚的;至于冯得海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也还要通过对冯培的交代做进一步的判断。至少,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 只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冯培就消受了许多,原本白净的脸色,灰黄相间;眼神也不及刚开始有神了;头发有点长,后脑勺上的头发翘了几撮;咖啡色的西服皱巴巴的,胸前还有几点污渍,纽扣是扣起来的;白衬衫的领口上油乎乎、黑乌乌的。 冯培是重刑犯,他和三个人的死有关联,所以,他的待遇比他的哥哥冯基要高很多,冯培的身上除了一副手铐以外,还有一副脚镣,脚镣和手铐是连在一起的。 严建华和陈杰将冯培押进审讯室的时候,冯培迈着沉重的脚步,拖着叮当作响的脚镣,步履艰难地走进审讯室,说“走”是不准确的,说“挪”比较恰当。 冯培刚关进拘押室的时候,不吃不喝,从昨天晚上开始,大概是他想开了,也或许是肚子饿的实在难受,所以,一日三餐也能够正常享用了。 刘大羽和欧阳平的头上——墙壁上有两个摄像头——两个摄像头正对着冯培所在的位置,冯培的眼神在这两个摄像头上停留了好一会,他可能还不知道这两个东西为何物。 桌子上放着三样东西: 一,一枚扳指,一个头箍。 二,三张模拟画像——画像是展开的,画像上面压着一个八十公分长的尺子——尺子是有机玻璃的。 三,五个木箱——木箱是关着的。 在另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台机器——是一台实物投影仪,韩玲玲就坐在这张桌子旁边,冯培的眼睛在投影仪上也驻足很久。北墙上挂着一快白色的幕布。 桌子前面的地上放着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就是同志们从矿洞里面找到的盗墓工具。这些工具里面还包括一捆绳子。 同志们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当然这也包括证据的收集。 第九十三章 4号浮出水面 冯培一进审讯室就看见了桌上和地上的东西。尤其是地上的盗墓工具和桌子上的木匣子,这两样东西太醒目了。 冯培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就像泥菩萨掉进水里——瘫了,后背靠在椅背上,如果没有椅背的话,他很可能会倒下去,双手抱在胸前——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两只手也只能放在这个位置,脑袋耷拉着,看不见他的脸。主要是头发挡住了脸。 “抬起头来。”审讯正式开始。 冯培慢慢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无神地望着刘大羽和欧阳平的脸。他的眼泡有些浮肿,眼袋轮廓分明。 “报上你的名字。” “冯培。”声音很低。 “大点声。” “冯培。” “年龄?” “四十三岁。” 这些问题似乎都是多余的。其实不然,第一,这是审讯必不可少的程序。第二,这里有心理学上的考虑,首先要让对方清醒地认识到,走进这个地方,他的角色地位已经变了,其次,在心理上对犯罪嫌疑人施予高压态势。 “工作单位?” “中山陵园派出所。” 冯培还算比较配合。 “这三个人,你认识吗?”刘大羽将三副模拟画像逐一拿起来,对着冯培。 韩玲玲站起身,在调试投影仪,必要的时候是要将画像放大到幕布上的。 “认——认识。” 有这么多的铁证放在面前,冯培还是比较识时务的。 韩玲玲结束调试,暂时用不着投影仪了。 “这三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两个年龄大的,一个叫冯济才,一个叫叶紫檀,年龄小一点的叫冯开来。” “我问你,冯济才和冯开来叔侄俩在出事之前是不是住在孝陵卫紫金后街187号旅馆?” “是。” “是你让他们住在那里的吗?” “是。” “为什么?” “那里离孝感镇比较近,联系起来方便。” “你们是这么凑在一起的?” “我去了一趟安微天堂寨。” 刘大羽和欧阳平的心情放松了许多,他没有想到冯培的交代会如此爽快。韩玲玲的笔在飞快地写着。 冯培极有可能是“6。11”的主凶。 “住在紫金后街187号旅社的一共是三个人,除了冯济才和冯开来,另一个人是谁?” “我只知道他叫黑子,姓什么,叫什么,我不知道。” 我们暂且把这个叫黑子的人定为4号。 “你们是这么认识的?” “我做了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三件文物。” “什么文物?” “一个铜镜,一串朝珠,还有一方金印。”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干这个的?” “你们是问买卖文物,还是盗墓?” “盗墓。” “文化大革命以后。” “是什么原因促使你走这条路的?” “主要有两个原因。” “说。” 冯培提出要喝水,审讯暂时中断。 韩玲玲给冯培倒了一杯水;刘大羽还递给冯培一支香烟。冯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又黄又黑,一看就是一个烟鬼。 第九十四章 大羽穷追不舍 冯培撅起嘴,对着茶杯口吹了一会,他的嘴唇已经开裂起皮,有些地方已经渗出了血。 大家耐心地等待着。 冯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喝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干脆将剩下的水一股脑地倒到嘴里面去了。 韩玲玲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冯培将香烟点着了,猛吸了几口。借着烟头上的光,刘大羽和欧阳平看到了冯培眼睛里面的光,这光里面曾经满含杀气,现在却充满绝望和哀伤和沮丧。 “说吧!” “我刚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是什么原因促使你走上挖坟掘墓这条路的呢?” “又一次,我在中山陵一家旅游用品商店无意之中看到一个人从老板手中买了一把剑,花了一万六千块钱,老板说,这把剑是他刚从一个盗墓贼的手中花大价钱买来的。我当时就动心了。一把不起眼的剑竟然能值一万多块钱;第二个原因是:我爹扔盗墓工具的时候,被我看见了。”冯培的骨子和血液里面就有盗墓的细胞。 冯培自己提到了盗墓工具。 “你跟踪冯得海了。” “是,我爹不想让我干这个,我就在暗中跟踪他。”霍元甲曾经偷学他爹的霍家拳,冯培则在暗中进行盗墓实习。 “照这么说,你和他们在一起干这个已经不止一次了?” “以前我只和叶紫檀在一起做过。” “你是怎么认识叶紫檀的呢?” “通过冯济才叔侄俩?” “在什么地方?” “在安微凤阳。” “为什么不和冯济才叔侄俩一起做呢?” “他们是叔侄俩,我担心——” 大家知道冯培担心什么了吧!冯培怕冯济才叔侄俩合伙算计他。 “再说,以前挖的墓规模都不大,用不着太多的人,人多有时候会出事。冯济才叔侄俩点子多,非常狡猾,叶紫檀为人直爽,心里面藏不住事情。比较好相处。” “这次为什么要把冯济才叔侄俩拉进来呢?” “这次的墓太大,更重要的是墓室的位置难于确定,所以——” 冯培间接地提到了东陵。 “墓太大?是什么墓?” “东陵。” 冯培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 “就是朱标太子的陵寝吗?” “是不是朱标太子的陵寝,我们不敢肯定,但墓室的位置在东陵,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参加盗墓的一共是几个人?” “一共五个人。” 这个数字和同志们所掌握的材料是吻合的。 “宝顶上面的盗洞也是你们挖的吗?” “是。” “你们不是很有经验吗?怎么会挖了一个没有底的洞呢?”刘大羽所谓“没有底的洞”是指挖了一座假墓。 “我们估计墓室太深,洛阳铲挖上来的土一共有四个夯土层,我们估计下面一定有墓。” “排水沟东边的盗洞也是你们挖的吗?” “是的。那是一个单墓穴。我们就是根据这个墓穴确定了西墓室的位置的。” 这伙盗墓贼还是很有经验的,比起冯得海,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第九十五章 继续深度挖掘 “黑子现在何处?” “不知道。事情完了以后,他就走了。” 在“6。11”案中,黑子也是一个重要的角色——欧阳平有一种预感,他很可能是最大的一条鱼。 “关于黑子,你知道多少?” “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人长得跟粗壮,但做事情仔细的很。” “你们是怎么联系的呢?没有电话联系吗?” “他从来不打电话。” “那你们是怎么联系的呢?” “他每次来,就坐在明孝陵前面的巨龙跟前的草坪上,” “明孝陵的前面?什么龙?” “就是用植物修前加工成的龙。我们值班室就在明孝陵的门口,坐在值班室里面,或者走出值班室,就能看见草坪。不过,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不会和我联系。他会让冯济才出面。 “黑子是什么地方的人?” “这个人说话南腔北调,摸不清他的号头,他从来不谈自己的事情。” “南腔北调?” “他会很多方言。” 这说明黑子是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老江湖。 “以什么口音为主呢?” “没有在意。” “有没有什么口头禅呢?” “好像没有,他这个人平时说话不太多。” “此人多大年龄?” “多大年龄?你们让我想想,他这个从来不提自己的年龄,看样子,大概在五十岁左右。”冯培又向刘大羽要了一支香烟,刘大羽帮他点着了。 几口烟下肚,冯培的思维清楚、流畅了许多:“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四十八岁。” “这么一下子这么确定?” “去年年底——就是春季之前,我们在朝天宫‘客常来’浴室洗澡,他穿了一条红颜色的裤衩。” 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常识,有些人在本命年穿红裤头。一个人从出生哪一年算起,每十二年为一个本命年。和五十岁最接近的本命年是四十八岁,冯培应该是这么算出来的。 “他这个人有什么特点?” “他会武功,擒拿格斗摔跤,本事了得。要不然,也没法对付冯济才叔侄俩和叶紫檀啊!冯开来和叶紫檀也会一些拳脚功夫。”冯培话中有话,难道三个人的死和他没有关系吗? “你再想想,黑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生活习惯?” “生活习惯?”“比如说在吃上面,还有喝酒等方面,他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刘大羽是想从一些生活细节上弄清楚黑子是什么地方的人。 “他这个人爱吃辣,对,麻辣,他吃菜没有辣不行。对了,他喜欢吃火锅,只要到饭店,他第一个点的就是火锅。” 刘大羽原来是四川重庆人,他原来也喜欢吃辣,在中国,喜欢吃辣的人有四川人——四川又以重庆人最能吃辣,还有贵州、湖南和江西部分地区——靠近湖南的区域。这个范围太大。 冯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您刚才提到口头禅,黑子有时候会冷不伶仃地冒出一两句我们听不懂的话,经过他的比划,我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 刘大羽觉得这个信息很重要:“你快说。” 第九十六章 狐狸终现尾巴 冯培也是一个老烟枪,一支香烟很快就抽到尽头了。 刘大羽又抽出两支香烟递给了冯培,冯培将一支香烟夹在耳朵上,将另一支香烟点着了。“吧嗒——吧嗒”地吸了三四口。 接下来,冯培又端起茶杯喝了好几口。 韩玲玲手中的笔正处于待命的状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冯培的脸。 “春节之前——就在我们见面以后,黑子让我在孝陵卫物色一个旅社,我选择了紫金后街187号,本来是准备安排四个人的,后来黑子说叶紫檀在陵东村落脚——就是叶紫檀的姘头翟迎双家,他在说叶紫檀老婆的时候,没有说老婆。” “他说什么了?” “他是这么说的:‘独眼龙住在陵东村——老妞儿家。’后来,他还不止一次用这个词拿叶紫檀开涮,只要一提到翟迎双,就会说‘老妞儿’。” “老妞儿?”欧阳平一脸疑惑。 “欧阳,成都人管‘老婆’叫‘老妞儿’。黑子很可能是四川成都人。冯培,翟迎双认识黑子吗?” “不知道。” “你们不是到陵东村去过吗?” “我们是去过陵东村,但我们没有到翟迎双家去。” “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知道,但这是黑子的意思,我前面不是说了吗?他这个人行事一向谨小慎微。以我看,他是怕翟迎双认得他。” “冯培,你再仔细回忆一下,看看黑子还有没有说过其它方言?” “我刚才提到黑子穿红裤头的事情,他在说‘裤头’的时候,好像是说‘腰裤’,还是‘要裤’,是这个音,但是什么字,我不知道。” “欧阳,黑子肯定是四川成都人。 “你能确定吗?” “我能确定。在成都方言中,‘遥裤’就是‘裤头’。” “什么‘摇’?” “遥远的‘遥’。” “对了,他还说过一个方言。”冯培从刘大羽和欧阳平的眼神中受到鼓舞。 “快说。” “有一次,我们从市区返回,黑子说打的,可他不说‘打的’”。 “他是不是说‘打猪儿’?” “是——就是‘打猪儿’,我当是没有听懂,叶紫檀说:‘打猪儿’就是叫出租车。” 从这里,我们不得不感叹,知识和生活经验的积累,对一个刑侦工作者来讲是多么的重要啊! 狐狸再狡猾,身上的味道是遮盖不住的,它也不能保证不掉下一根毛来。只要有气味,只要有毛,它就将无所遁形。 大家一定知道刘大羽和欧阳平接下来会做什么了。不错,你算猜对了,欧阳平叫来了赵小鹏,他要让赵小鹏根据冯培的描述画出黑子的画像。接下来,刘大羽和欧阳平要做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了。 冯局长和郭老的脸上挂着微笑,他们为同志们的不断成长感到由衷的高兴;王东表情严肃地坐在椅子上,他大概是在思考:想当一名合格的刑警,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第九十七章 继续深度挖掘 事有轻重缓急,刑侦工作更是如此。刘大羽不得不暂时中断对冯培的审讯。 赵小鹏仅用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就画好了黑子的画像,冯培的表情越来越恭敬,赵小鹏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勾勒出了黑子脸部和五官的轮廓线。冯培看的是一愣一愣的。 “就是他。”这就是冯培对画像的评价,“分毫不差,就是这个样子。” 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田”字形的脸,此人额头宽大,下颌骨也很宽大,鼻梁比较洼,酒糟鼻子,人中比较短,几乎没有下巴,也没有胡子。 接下来,刘大羽又问了一些问题: “此人有没有说他是干什么的,或者以前曾经做过什么?” “这个——他只字不提,但我能猜出来。” “说说看。” “他是做古董生意的,同时做盗墓的营生。” “根据是什么?” “他对文物很在行,他在我的手上拿过三样东西,前面我已经交代过了。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跟他打交道要实事求是,东西是不是从墓室里面挖出来的,他能闻出来。” “小韩,你把有关内容找出来——就是那三样东西。” 韩玲玲往前翻了几页,然后拿给刘大羽和欧阳平看,审讯记录上写着:“一个铜镜,一串朝珠,一方金印。” “他是不是知道这三样东西的年代?” “是的,他看到那枚金印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是明代的东西。” “三样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挖到的?” “白马村。” “白马村在什么地方?” “在紫金山的北麓。” “紫金山北麓也有陵寝吗?” “明代不少功臣的陵墓都在那里。” “你们挖的是什么人的墓?” “不知道。” “不是挖到一枚金印了吗?” “是有一枚金印,可金印上的字,我们不认识。黑子肯定认识。他就是在看了金印以后才决定买下了三样东西的。” “根据你的判断,黑子是什么文化程度?” “文化很高。” “何以见得?” “说话啊!特别是有关历史和文物上的事情,他知道的最多,说起来头头是道。” “你刚才不是说他说话不是很多吗?”“在谈到自己的时候,他话是不多,但一谈到历史,特别是文物,他的话就多了。他对明代的历史很有研究,对文物更有研究,他还提到了一些鉴别文物的方法。” “你举一个例子说说看。” “他说,玉器是真是假,放在水里面就知道了。” 欧阳平对这个都比较感兴趣:“根据什么?” “冒泡就是真的,冒泡越多,时间越长,年代越久远。” 刘大羽和欧阳平、左向东算是长了见识。 “盗挖东陵,是谁的主意?” “是黑子的主意。” “你也早有此意,你们俩是一拍即合,是不是这样?” 冯培低头不语。 “说话。” 冯培仍然不说话,审讯的内容已经到了最敏感、最重要的部分。 第九十八章 大羽心思缜密 “冯培,前面——你的态度一直不错,希望你保持下去。你是一个聪明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主动积极地交代问题,对你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是——我明白。” “盗挖东陵——你是不是早有的打算?” “我想过这件事情,但没有打算。我在明孝陵工作,每天都要从东陵西边的树林里面经过,我也曾不止一次地在树林里面徘徊。但如果不和黑子搅合在一起的话,我是不会付诸行动的。”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在和黑子接触之后才决定盗挖东陵的。” “是的,朱标陵寝的具体位置无法确定,你们也知道,那里有好几个土丘——土丘就是所谓的宝顶,砖石瓦砾马山遍野,到处都有,到底哪一个才是朱标的陵寝,我无法确定。黑子对历代帝王的陵寝有很深的研究,如果不是他,我们根本就找不到墓室,到目前为止,我们都不能确定排水沟东西两边的墓室是不是朱标太子的陵寝。黑子也不能确定。即使是经验丰富的黑子,也看走了眼,我们在第一个宝顶上挖了三四天,结果是一个假的。” “三个土丘是你们事先看好的吗?” “是的。” “你们没有找到能证明墓主人身份的东西吗?” “奇怪就奇怪在这儿,在我们进去之前,墓室完好无损,照理应该有能证明墓主人身份的东西,但我们确实没有找到。” “扳指和头箍是从哪一个墓室里面挖出来的呢?” “是排水沟东边的墓室。” “两个墓室里面一共挖出多少件随葬品?” “一共是一百七十四件。” “东墓室和西墓室个挖出多少?” “东墓室是七十九件,西墓室是九十五件。我分了八十五件,黑子拿了八十九件。” “具体是怎么分赃的?”刘大羽想知道盗墓贼在得手之后是怎么分配赃物的。 “我们先把东西按种类大小进行分类,然后一人一半,这次盗墓是黑子领头的,计划也是他制定的,所以,他多拿了四件——四件大的——也是所有东西中最值钱的。” “是四件什么宝贝?” “一个玉如意,一顶金冠,一把宝剑,一个镂空玉枕。” “你难道不怕黑子把你黑了?” “我就是担心他对我下手,才主动提出把四件最值钱的东西给他的。这四件东西,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其他的东西都是小鼻子小眼睛。扳指和玉如意相比确实是小鼻子,金箍和金冠相比确实是小眼睛。 “我问你——这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 “我一定认真回答。” “在这起案子当中,你哥哥冯基有没有参与其中呢?”在刘大羽的心里,冯基一直是一个大问号。 “没有。” “他知道你在盗墓吗?” “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要偷配钥匙,深更半夜跑到你的房间里面去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第九十九章 魔鬼先谋后动 “冯培,你要对你所说的话负责。”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凡是我知道的,我全说了。再说我哥哥在三十几年前奸污并杀害了芙蓉,你们把他抓起来不就是为这件事情你吗?”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我在家里面生活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我的眼睛。” “你把盗墓和杀害冯济才叔侄和叶紫檀的经过说说吧!希望你能如实交代。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一定能找到黑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刘大羽之所以没有让冯培先交代案子的经过,无非是想从冯培的口中挖掘出有关黑子和冯基的信息。黑子的信息是有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冯基参与本案的痕迹。 “我明白。” “很好。说吧!从头开始说,时间也要交代清楚。” “去年十二月底,黑子找到我——他大概从那三件宝贝身上尝到了甜头,他说:想在东陵试试。问我想不想干。我当时有些犹豫。” “为什么?” “我跟他只打过一次交道,不知根不知底。我就到陵东村去找老叶,我和老叶处了五六年,一直没有出事。” “叶紫檀一直住在陵东村吗?” “他隔一段时间就会到陵东村住一阵子,十一月中旬,我们俩在白马村挖了一座古墓。” “翟迎双见到你了吗?” “没有,我没有到她家,她家附近的树林里面有一个守林人的旧屋,我和老叶在那里见面。” “叶紫檀怎么知道你找他呢?” “他听到鹁鸪鸟的叫声就知道我找他。” “为什么要回避翟迎双?” “干这种事情,越少知道的人越好。” “你们几个人是不是在那间木屋里面见过面?”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啊?” “只要是我们想知道的,我们就能知道。实不相瞒,我们就是从翟迎双的口中知道了你和冯济才叔侄俩和叶紫檀的关系的。要不然,我们这么会派人跟踪你呢?” “你找叶紫檀的目的是什么?” “叶紫檀是一个老江湖,他知道能不能和黑子合伙。” “他怎么说。” “他当时正闲着没事,想再做一次就收手。为了防止黑子下黑手,前面我说过,黑子会武功。所以,我们就商量,把冯济才叔侄俩请过来,他们俩也会武功,我们有四个人,黑子不会胡来。最重要的原因是黑子就一个人,如果是两个人,我们就不会和他合作了。去年年底,我和叶紫檀去了一趟天堂寨。” “有人看见你和一个人钻进孝慈寺后面的树林里面,这个人是谁?” “就是黑子。” “你们是不是在赵学才家西边的树林里面碰过头?” “不错。” “什么时间?” “就是春节前几天——大概是春节前五六天吧!具体是哪一天,我记不得了。当天晚上,我们就动手了。” “在树林里面一共是几个人?” “五个人。我,黑子,在就是冯济才叔侄和叶紫檀。” 在这个问题上,冯培没有撒谎。 第一百章 向东心事细密 左向东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一行字,然后递给了欧阳平。 纸条上的内容如下:“东西两座墓室的盗挖时间间隔多久?” 欧阳平从字里行间看出了左向东的想法。这个年轻人嗅觉太灵敏了。欧阳平将纸条递给了刘大羽。 刘大羽看过纸条之后,朝欧阳平和左向东点了点头。 “冯培,东西两座墓室,你先挖哪一座?” “东边的墓室。” “你刚才讲从东墓室挖了七十九件随葬品,对不对?” “对啊!是挖了七十九件东西。” “东西挖出来以后没有分吗?” “本来是要分的,如果不挖西墓室,把这些东西都分了,也就不会今天这样的结果了。”冯培的言语之中充满了懊悔。 “你把话说明白一点。” “这些东西太勾人的魂,在取出这些东西以后,黑子有了想法。” “至少应该把想分了,才能挖第二个墓室吧!”刘大羽和欧阳平觉得冯培的交代不合常理。 “在挖东墓室的时候,黑子就提出在和东墓室相对称的地方很可能还有一个墓室,为了把下一步的盗墓计划定下来,我们还在排水沟的西边附近转悠了好几回,我们夜里面挖墓,白天有的是时间,其实,黑子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排水沟西边的土丘不够明显。”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在挖东墓室的时候就决定接着挖西墓室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在取出东墓室里面的东西之后,叶紫檀和冯济才曾经提出过先把东西分了,再挖西墓室。可黑子说,既然是兄弟,就不要疑神疑鬼,如果实在信不过他黑子,那就把东西分了。然后大家一拍两散,以后也不要做兄弟了。” 黑子果然很有心计,当然,这里面也不能排除冯培。 “老叶和冯济才就没有再坚持,黑子为了稳住我们,一个人给了一万块钱。就是因为这一万块钱,老叶和冯济才叔侄俩放松了警惕。他们都同意等挖开西墓室以后再分东西。” “他事先准备好钱?” “我看是。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不过,黑子平时就手脚大,不小气,这也是他们三个人愿意跟我们干的主要原因。他这一套还是很能唬人的。” “七十九件东西放在了什么地方?” 左向东又递给欧阳平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扳指,头箍”。 刘大羽看见了纸条上的字。 冯培有点犹豫。 “你们把七十九件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了?” “放在——” “你怎么不说了?” “放在冯家坳后面的山崖上。” 同志们对冯家坳后山的勘查,做的并不是无用功。冯培为什么会在三岔路口附近消失几分钟,答案很可能就在这里。 “就是你家后山那片竹林附近吗?” “是的。” “在什么地方?” “那里有一个天井,在一堆石头的下面。” “扳指和头箍也是放在天井里面的吗?” “是的。” 同志们心里面的疑团终于解开。 第一百零一章 成都查无此人 “冯培,天井里面现在还有东西吗?” “还有三样东西?” “为什么要把东西放在那里呢?” “藏东西的人一般不会把东西藏在同一个地方。”这也许是一种经验之谈。 审讯室的门开了,李文化朝欧阳平招了一下手,李文化的身后站着陈杰。 欧阳平走出审讯室,带上审讯室的门。 冯培扭头瞥了李文化一眼。 三个来到会议室,冯局长和大家都在会议室里面观看审讯,大家都围了上来。 “老陈,李文化,怎么样?” 这里要交代一下,赵小鹏画好黑子的画像之后,欧阳平就派李文化和陈杰到技术科给成都市公安局发了一个传真,希望成都警方帮助寻找黑子的下落。 一个半小时以后,成都警方发来传真,结论是“查无此人”。不仅如此,成都市公安局一个叫雷鸣主任还来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中比较详细地介绍了这次排查的情况。成都警方做了三个方面的工作:一,他们在警务平台上进行了仔细的寻觅,同时符合年龄和长相两个条件的人没有;二,他们对成都市所有的经营者进行了摸排,并将黑子的画像的复印件拿到古董市场上让经营者进行辨认,他们不但没有见过画像的人,也没有听说有黑子这么个人;三,他们将黑子画像的复印件拿到辖区所有的派出所,结果也是一无所获和居委会。他们还准备通过媒体,对提供有效线索的人进行奖励。当然,这需要一点时间,一旦有情况,他们会立即和荆南警方联系。 “难道是冯培没有说实话?”郭老道。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冯局长道。 “如果找不到黑子,我们只能定冯培盗墓的罪,而不能定他杀人的罪——因为我们手上没有直接的证据,冯培是最不希望我们找到黑子的,只有黑子才能证实冯培的话是真是假。只有抓到黑子,我们才能知道冯基到底也没有参与这个案子。” “欧阳,我看这个冯培很不简单。”冯局长道,“你们要好好研究一下,看看这么才能打破目前僵局!” “是啊!他的交代也太主动了。我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严建华道。 “你们也没有注意到,冯培所交代的,大部分是我们已经掌握的东西。” “是这样。” 欧阳平回到审讯室,刘大羽和左向东一看到李文化和陈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他们俩眉头紧锁。左向东的眉宇之间有一个明显的“川”字,只有在苦思冥想的时候,左向东的眉宇之间才会出现这个字。 而冯培的表情似乎轻松了许多。他的眼睛看着别处,按照常理判断,他应该特别关注欧阳平的表情。 刘大羽低声道:“欧阳,下面,我们怎么办?”一向自信的刘大羽一下子没了主意。他和欧阳平一样,都对成都警方充满期待。看到欧阳平的表情,刘大羽的心里一下子就凉了大半截。 “审讯先停下来,我们到孝感镇走一趟。” 第一百零二章 向**发异想 欧阳平走出审讯室,冲进会议室:“老陈、严建华和李文化跟我们到孝感镇走一趟。” 严建华和陈杰解下冯培的脚镣,将他押下楼去。楼下停着三辆车。 “队长,你等一下。”说话的是左向东。 欧阳平愣住了,他看到左向东眼睛里面闪着光。 大家都有点诧异。 “左向东,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刘大羽道。 “左向东,你快说。”欧阳平有点激动,所以,声音有些发颤。 “黑子和冯济才叔侄俩住在孝陵卫紫金后街187号旅社,服务员对他应该有印象,我们为什么不把黑子的画像拿去让他们辨认一下呢。还有陵东村的翟迎双,他不是见过冯培吗?她也应该见过黑子,至少应该说出一个大概。冯培极有可能把他知道的成都方言嫁接在了黑子的身上。这就说明他接触过成都人。在他所接触的人中有没有成都人,或者是熟悉成都方言的人呢?” “好小子,你刚才眉头紧皱,敢情是在想这件事情啊!”欧阳平喜不自胜。他觉得左向东说得非常道理。 “欧阳,左向东的想法非常好,现在就派人过去。”冯局长道。 “冯局长,您和郭老在这里静等佳音。其他同志下楼。赵小鹏,你把画像带上。” “队长,带不带绘画工具?” “带上。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三辆车驶出公安局的大门,朝中山门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有好几个红绿灯,同志们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 四十分钟以后,汽车停在了紫金山中学门前广场上。 两路人马分道扬镳,刘大羽、陈杰、严建华、李文化、柳文彬、周颖和王东去了孝感镇;欧阳平、左向东、韩玲玲和赵小鹏去了紫金后街187号。 这两路人马都值得我们期待,请允许笔者一一慢慢叙述。 我们先来说说欧阳平这一路的情况: 187号旅社的老板金牙和两个服务员看到黑子的画像以后,头摇得像拨浪鼓,三个人对“黑子”的印象最深,画像上的人和他们印象中的黑子相差太远。归纳起来,有三个方面的原因:一,此人身材很魁梧,这一点,冯培没有提到;二,此人是一个长脸,这和冯培的说法完全相反;三,此人的鼻梁非常高,当时,两个服务员还拿他和日本的电影明星高仓健相比,而冯培却说他是一个洼鼻梁。 结论是:冯培胡编乱造了一个人。 左向东的异想终于使案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也许是同志们遇到了最后一道难题,或者叫瓶颈,有一个成语叫“异想天开”大概说的就有这层意思吧! 两个服务员还提供了两个非常重要的信息:第一,此人头发很短,每一根都是竖起来的;第二,此人的右耳下面有一个蚕豆大的肉瘤。 赵小鹏根据三个人的描述画出了此人的画像。画像得到了三个人的一致认可。 第一百零三章 迎双说出天机 冯培说黑子是“田”字脸,而按照金牙等人的说法是“申”字脸,既然是“申”字脸,也就没有“下颌骨很宽”之说了。 关于黑子的口音,金牙和两位服务员没能说出所以然来,这是刑侦第二次向金牙等人了解黑子说话的口音。黑子将能隐藏起来的东西都隐藏起来了。 离开紫金后街187号以后,欧阳平一行驱车去了灵谷寺。 步行十几分钟以后,四个人进了陵东村。 翟迎双正在家中劈柴。 翟迎双对黑子没有什么印象,因为冯培的长相比较白净,穿戴比较讲究,所以,她多看了冯培几眼,但翟迎双非常肯定地说:“五个人中没有一个方脸。” 谈话似乎可能结束了,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又使同志们亢奋起来: “大嫂,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我是成都人。” 欧阳平做了一个深呼吸;左向东则将小板凳挪到了翟迎双的身边。 “我是十八岁的时候嫁到陵东村来的,我男人叫孙广福,年龄比我大二十岁,孩子出生后第三年,他就得伤寒死了。” “你老家在成都,怎么会嫁到陵东村来呢?” “我堂姐先嫁到孝陵卫,她看我家里实在太穷,就撮合我跟了孙广福,孙广福虽说没有什么大能耐,但为人老实憨厚,见了一面,我就嫁给了他。” “孙广福是干什么的?” “他是一个木匠,会雕工,什么地方有老式房子,他就去忙一阵子。” “在你们成都话里面,‘老婆’和‘裤头’怎么说?‘裤头’就穿在里面的‘裤衩’。”欧阳平看翟迎双有点疑惑,就补充了一句。 “‘老婆’在我们那里叫‘老妞儿’,‘裤衩’叫‘遥裤’。” “你和叶紫檀谈论过这些事情吗?” “我们在一起,没有事情的时候,就会掰乎这些事情。” “叶紫檀知道这些方言吗?” “知道。他有时候就喊我‘老妞儿’,说‘裤衩’的时候,也是‘遥裤’。” “打出租车怎么说?” “打猪儿。” “为什么叫打猪儿?” “出租车不就像猪吗?两头小,当中大,要不怎么能坐下人呢?” 欧阳平和同志们终于明白了:冯培从叶紫檀的闲谈中知道了几句方言,他把这几句方言用在了黑子的身上,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大嫂,叶紫檀跟你无话不说吗?” “是啊!外面的事情,想到啥说啥。” “他跟你提过其他几个人吗?就是你在小木屋里面看到的那几个人。” “说过,那几个人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叫来子的?他只说男女之事,从不说道上的事情。” 翟迎双所说的“来子”就是冯开来。 “不错,他叫冯开来。” “他说,‘来子’在凤阳老家有一个老婆,在天堂寨也有一个老婆。老鬼在说到这个女人的时候,眼睛色迷迷的。” “为什么?” “他说这个女人太漂亮,男人见到他,没有不心里发痒的。” “他还说到谁?” “还有一个叫黑子的。” 此人就是冯培所说的黑子。 “叶紫檀说了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继续顺藤摸瓜 叶紫檀的口中说出“黑子”二字,看来冯培在这个问题上面有撒谎,不过,光有这个名字是远远不够的。 “他说黑子在此地有两个女人。” 欧阳平立刻意识到,这个信息太重要了。 “这两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一个叫阿春,另一个叫什么,死鬼不知道,另一个是黑子刚勾上的。是一个宾馆的服务员,很年轻,也就在二十岁左右吧。” “阿春多大年龄?” “死鬼只说这个叫阿春女人的很风骚,没有说年龄。他说黑子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砸了不少钱。” “她是干什么的?” “是开美容店的。她的美容店就是黑子撑起来的。” “在什么地方?” “在尧化门。” 尧化门距离孝陵卫有十几里路,难怪黑子会住在孝陵卫紫金后街187号。尧化门是一个小地方,美容院也不会有多少家。想找到这个叫阿春的女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思路和方向正确,就不怕摸不到西瓜。 汽车沿着紫霞大道向西,穿过紫金山天文台下面的龙脖子路,朝尧化门方向驶去。 尧化门是一个小镇,地处城乡结合部,这里有一个火车站,是专门用来转运货物的,先有尧化门火车站,之后才有尧化门小镇。人口也就是两万多人,附近有好几家化工企业。 半个小时以后,汽车驶进了尧化门,在进入尧化门之前,同志们就闻到了一种化工区特有的气味。 欧阳平直接把汽车开进了尧化门派出所。 汽车刚停下,就有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从一个办公室里面走了出来。 “欧阳队长,没有想到能在尧化门见到你,稀客——稀客——快请进。” “您是?”欧阳平握着对方的手,但一时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我是老孟啊!你忘了,在去年市局表彰大会上。” “我想起来了,是孟所长啊!您在市局表彰大会上做过先进事迹报告。” 孟所长的年龄将近六十岁,人很瘦,但说话的声音非常洪亮,人也显得很精神。 孟所长将欧阳平一行领进所长办公室。端茶递烟,慢得不亦乐乎。 欧阳平说明了来意之后,孟所长立即派人将户籍管理科的吴科长叫进了办公室。 在吴科长的帮助下,同志们在一份暂住人口管理资料上看到了一个名字:“翁在春,年龄三十一岁,籍贯,江苏扬州。职业一栏为空白,暂住地是尧化中街铁路职工大院11栋237号。”这份暂住人口管理资料的登记时间是一九九二年7七月。 在孟所长和吴科长的陪同下,欧阳平他们找到了尧化中街铁路职工大院11栋237号,可是,翁在春家铁将军把门,旁边住着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 欧阳平从老人的口中得知:阿春在美容院,美容院的名字叫阿春美容院,位置就在荆南市炼油厂的大门口。 第一百零五章 阿春终于松口 欧阳平一行走进阿春美容院的时候,店堂里面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 “请问你们找谁?”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姐迎上前来,她穿着一套浅蓝色的工作服,胸前挂着一个号牌。阿春美容院还真像那么回事情。 “请问——” 孟所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你们找那个啊?”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漂亮时髦的女人,一听口音就知道是扬州人,果如叶紫檀所言,此人的脸就像画过一样,她脖子很长,身上露出来的地方异常白皙,她露的地方比一般人多,上身穿一件粉红色镂空无袖衫,衬衫里面的花形文胸依稀可见——用当下一种比较时髦的话说,叫“性感”,下身穿一条超短裙,超短裙将臀部的线条一览无余地勾勒出来——这也可以用现在一句时髦的话说,叫“刺激”,脚上穿一双天蓝色的超高跟鞋,最惹人注目的是她的手指甲和脚趾甲,上面涂着金黄色的指甲油,她的手指甲长的吓人。 “我们找翁在春。” 翁在春打量着欧阳平一行:“我就是翁在春。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能找一个地方说话吗?” 翁在春迟疑片刻:“请跟我到里头来。” 其他人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所谓“里头”是店堂后面一个单独的、七八个平方左右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床和一套组合沙发。 翁在春将大家安排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床上。 “翁小姐,这个人,你认识吗?”欧阳平从赵小鹏的手上接过画像。 “这是谁啊?”翁在春并没有去接欧阳平手中的画像,她只粗略地扫了一眼。 翁在春的回答出人意料。 “翁小姐,你再仔细看看。” 翁在春勉强接过画像,认真地看了一会。所谓“认真”也就是时间稍微长一些。 “不认识。”翁在春的表情没有什么边变化。眼睛平静地望着欧阳平和孟所长的脸。 “那么,‘黑子’,你认识吗?” “‘黑子’?我不认识。” “翁小姐,这几位是荆南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同志,这位是我们省赫赫有名的欧阳队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他拿不下来的案子,他们是为一起重大的盗墓杀人案来找你的。在回答问题之前,你可要想清楚了。”孟所长道。 翁在春的眼神有那么一点变化。 欧阳平趁热打铁:“我们来找你,就是给你一个机会,其实,我们还可以通过其它的途径找到这个人。你现在不配合我们的工作,一旦我们找到他,那你就被动了,知情不报,你知道这中间的厉害关系。” 翁在春从床上拿过一个橘红色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将手心上和脖子擦了擦。 擦手心和脖子的过程,其实是思想斗争的过程。她的手有些颤抖。 “我们希望你采取 合作的态度。” “我说——我说。” “这就对了。” 第一百零六章 黑子来自何方 “我刚才没有说实话,请你们原谅,我就是有点害怕,黑子在外面做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们也只是露水夫妻,他想到我了,就来住一阵子,耍够了,抬腿就走。”翁在春说话的声音有点发颤。 “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了,我们是不会为难你的。我们希望在这里结束谈话——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希望是最后一次。”欧阳平的语气非常平和,但句读之间还是有那么一点份量的。 “黑子刚走没有多久?” “请说具体时间?” “上个月月底——是五月二十八号吧。” “黑子的全名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他——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关于他的情况,我知道的很少,他从来不让我打听。到现在,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黑子果然是一个老江湖。 “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还帮助你开了美容店,你竟然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我确实不知道,我们也就是逢场作戏,他这个人在外面头绪很多,跟哪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间都不会很长,我又不打算和他过一辈子,他是谁,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他有多大年龄?” “四十岁左右。” 冯培说黑子四十八岁,还编了一个本命年穿红裤头的故事。 “他身高多少?” “一米七四。” “是不是画像上这个人?” “就是他,如果再添上一个东西就更像了。” “添一个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 “他的下巴上有一个猴子。有黄豆粒大——是一个白猴子。在这个地方——”翁在春指了指自己的下巴,猴子在下巴正中的棱角处。 这个特征非常重要。冯培把下巴上的“猴子”变成了耳垂上的“肉瘤”,亏他能想的出来。 “黑子是干什么的?” “做古董生意。” 这一点倒是和冯培的说法一致。 “他有专门的门店吗?” “有。” “他在外面跑。门店谁照应呢?” “有人照应。” “你不知道他也从事盗墓的营生吗?” “他从来没有讲过。” “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他在你这里面呆了多长时间?” “十二月底,和我在一起呆了几天,后来就走了,过了小年以后,他又来呆了两天。” “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不知道,他从来不提这件事情。不过,我倒是知道他从哪里来。” “快说。” “一次,我让服务员给他洗衣服,洗衣服之前,我检查了一下口袋,发现了一张火车票。” “他从哪里来?” “西安。” “这一次,他又去了哪里?” “他没有说。” “他是什么地方的口音?你知道他是什么地方的人吗?” “不是陕西就是山西。” “你怎么这么肯定?” “他说过‘在我们山西’,到底是山西还是‘陕西’。” 西安就在“陕西”,黑子极有可能是西安人。 第一百零七章 金杯银龟铜佛 欧阳平一行回到刑侦队的时候,刘大羽他们正在食堂吃晚饭。此时已经是六点半钟左右。 两路人马在食堂会合。 双方互通了情况。双方都有很大的收获,所以,这顿饭吃起来非常香,大家的饭量也变大了。 刘大羽这一路的情况怎么样呢?让我慢慢道来: 和欧阳平分手之后,刘大羽一行押着冯培来到孝感镇,进了冯家坳。 冯培藏东西的地方,任何人都不会想到: 从冯家大院的后面上山,上到一半的时候,山道东边两米左右的地方有几块岩石,要想走到这几块岩石的跟前,必须借助于头顶上的树藤攀援过去,岩石之间长满了藤蔓和荆棘,还有杂草。在第二块岩石和第三块岩石之间,有很多藤蔓,藏东西的地方就在这些藤蔓的下面。藤蔓缠绕在几棵灌木上,灌木被压得趴在地上,冯培掀起藤蔓,下面有一些长满青苔的石头。 “天井就在石头的下面。”冯培道。 陈杰和严建华钻进藤蔓——藤蔓距离地面有五六十公分的样子。刘大羽想把藤蔓往上掀一点,但掀不动,因为藤蔓和灌木纠缠在一起,那些灌木是从岩石的缝隙里面长出来的。 陈杰和严建华将石块搬到旁边,石头上面有很多青苔。 一共有十几块石头,当最后一块石头被搬开的时候,一个长条形的深洞呈现在大家面前:洞的长度在六七十公分左右,最宽的地方有二十公分的样子。 陈杰用手电筒往洞里面照了照,洞口不大,但下面的空间却很大。 “冯培,东西在什么地方?” 陈杰又照了一会,仍然没有看见冯培所说的东西。 “东西就在下面,我来。” 陈杰和严建华退了出来,冯培钻进藤蔓之中。他将右手伸进洞中,然后又拿了出来,因为他的手腕上戴着手铐。 严建华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钥匙,将手铐打开了。 冯培再次将右手伸进了洞中,他双膝着地,上半身趴在地上,将整个手臂伸进洞中。 冯培眯着眼睛,他好像在摸什么东西。 几十秒钟的样子,冯培的右手拿出了洞口,他的手上有一个三十公分左右长的竹签,竹签中间拴着一根麻绳。很显然,冯培把竹签卡在了洞壁上的石缝之中,即使有人在无意中发现了石头下面的洞口,也不可能发现洞里面的东西。 绳子被拽上来了,绳子有三米多长,绳子的另一头系着一个长条形的塑料袋。 “下面有多深?” “很深,我曾经用一根几丈长的绳子试过,够不到底。底下很可能是一个岩洞,你们试一试,手放在洞口上,能感到一股寒气。” 李文化伸出右手试了试,迅速缩了回来,果然有一股强大的气流。 陈杰解开绳子,打开塑料薄膜,里面是几张报纸,再展开报纸,里面果然有三样东西:一个黄灿灿的三脚金杯,杯口的直径在三公分左右,整个杯子的高度在八十公分左右——应该是一个酒杯;一个银龟,长度和成年人的中指差不多长;一尊铜坐佛,高度和成年人的手掌差不多。 “冯培,这个地方,还有谁知道?” “没有任何人知道,如果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三样东西就不会在这里了。”冯培说的应该是事实。 第一百零八章 黑子也会缩骨 吃过晚饭以后,欧阳平决定继续审讯冯培,对于下面的审讯,欧阳平和同志们胸有成竹。审讯继续由刘大羽担纲,欧阳平同时派严建华和李文化、赵小鹏和西安方面取得联系,在确认黑子的身份和行踪之后,再派人前往抓捕。 七点半钟,冯培被带进了审讯室。 冯培走进审讯室的时候,脚上仍然带着那副脚镣,他的眼睛在欧阳平和刘大羽的脸上停留了一会——显然是在察言观色。 刘大羽和欧阳平的表情非常放松。冯培的眼睛里面掠过一丝不安。他慢吞吞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 “冯培,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千万不要跟我们耍什么心眼子。不管什么案子,我们都能弄一个水落石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我明白。” “冯培,你要对你说过的所有的话负责。” “该说的,我全说了,绝没有半点隐瞒。” “我们很快就会找到黑子的下落——只要他在中国,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我们希望你交代的情况能和黑子交代的情况相一致。否则——”刘大羽没有提刑侦已经掌握了黑子行踪的事情,他应该有自己的考虑,也可能是欧阳平和郭老的意思。这句话里面多少有一点暗示的意思。 冯培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他大概是感受到了刘大羽这句话的份量:“这我——我可以打包票。”冯培的眼珠子迅速转了几圈。 “你把杀害叶紫檀等人的过程交代一下。” “是,大年初七的夜里,我们把西墓室挖通了。” 大年初七,应该是叶紫檀和冯济才叔侄俩遭遇毒手的日子。 “夜里什么时间——说具体一点?” “我们没有看时间——应该是下半夜。” “谁在洞里面,谁在上面?” “下面只能呆一个人,我们是轮流下去的,人屈在下面,时间不能太长。” “黑子也下去挖了吗?” “是啊!” 冯培的回答出现了问题,欧阳平最有发言权,他到墓室里面去过,盗洞的直径仅够欧阳平的身体勉强通过,以黑子的身材,到下面去都不可能,更何况挖土呢? “你不是说黑子身材魁梧吗?” “他从小练过缩骨功——他的身体伸缩自如。再说了,他不下去是不行的——特别是盗洞快挖通的时候。” “这是为何?” “他不下去,其他人能放心吗?忙了多少天,就指望那一刻了。” “挖通了以后呢?下到墓室里面的是哪些人?” “是老叶和黑子。” 刘大羽望了望欧阳平,按照常理,冯济才叔侄俩应该安排一个人在下面,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在挖通墓室的时候。所有的活思想都是在这个时候——特别是打开棺椁,看到随葬品的时候产生的。 “你们是怎么得手的呢?” “黑子在酒里面放了药。” “药?” “对,是蒙汗药。” 案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第一百零九章 黑子酒中捣鬼 说到关键的地方,冯培的舌头有点不利索了,长句变成了断句,语速也慢了许多。 “黑子是怎么把药放进酒里去的呢?是他事先准备好的吗?” “酒是叶紫檀和冯济才两人一起买的。” “为什么要一起买呢?” “互相放着呗。” “难道是叶紫檀和冯济才将蒙汗药放进酒里面的吗?” “叶紫檀干盗墓已经有几十年,用他的话说,从来没有失过手,他有一个座右铭。” “什么座右铭?” “宁可不要棺材里面的东西,也不能丢了命。他自己带酒,就是为了防止黑子和别人捣鬼。” “他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对黑子和其他人下毒手?” “他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叶只想挖到东西,然后分东西走人,他无非是为了保护自己。他和冯济才叔侄俩一样,在快要挖通墓室的时候,从不吃其他人带来的东西。” “为什么一定要喝酒呢?” “墓室里面的阴气邪气太重,喝点酒避避阴气和邪气。再说,夜里面非常冷,歇下来的时候,必须喝点酒。喝酒也是为了向其他人示好,虽然大家都有防人之心,但表面上还像兄弟一样。” “那么,黑子是如何将蒙汗药放进叶紫檀和冯济才的酒瓶里面的呢?” “在进入墓室的时候,下去的人肯定要喝酒,黑子是一个老江湖,他把药放在嘴里,在喝酒的时候,把药连同喝进嘴里的酒吐进酒瓶里面。” 这种投药方式,刘大羽和欧阳平还是第一次听说,郭老也不曾听说过。 “其他人看不见吗?” “夜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再说,谁会想到黑子把药藏在嘴里面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留了一个心眼,我在把酒瓶递给黑子的时候,记住了酒的位置,他喝过以后,又把酒瓶还给了我——他当时在洞底下,是我把酒递给他的,我接过酒瓶看了看,酒瓶里面的酒一点都没有少,还在原来的位置,虽然我无法看见他把药吐进酒瓶,但他的举动提醒了我,我就假装喝了几口,其实,我一口都没有喝。” “你刚才说‘什么都看不见’,怎么会看到酒的位置呢?” “盗洞里面不是有马灯吗?当时,我并不知道黑子在酒上面捣鬼,看到冯开来倒在洞口,我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就和冯济才去推他,冯开来像睡死了一样,不一会,冯济才也倒下去了。” “冯开来为什么会先倒呢?” “他平时就好酒,他喝的比较多。” “这时候,叶紫檀在什么地方?” “他已经下到墓室里面去了。” “冯开来从喝完酒到倒下,大概有多长时间?” “也就是一两分钟的样子。” “冯济才叔侄俩倒下去之前没有说什么吗?” “想说什么,但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第一百一十章 盗墓门道不少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黑子连你都想除掉呢?” “那是一个保存完好,没有遭到挖掘的墓室,从墓室的双重结构来看,墓室设计建造得十分讲究。陵寝藏得这么巧妙,里面一定有不少东西。” “双重结构?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层是墙砖,第二层是石头,你们不是进去过吗?石头实际上是两层,但是这两层石墙,我们就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欧阳平到墓室里面去过,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接着说。” “说到哪儿了?” “黑子为什么连你也要除掉呢?” 审讯是的门开了,李文化走了进来,坐在欧阳平的身边。 刘大羽递给李文化一支香烟。 “文化,联系上了吗?”欧阳平低声道。 “队长,联系上了。西安方面非常重视,他们接到传真以后,马局长亲自出面,马上抽调精兵强将迅速开展工作,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李文化的手上拿着一个大哥大。 自从李文化走进审讯是以后,冯培的坐姿发生了变化,他原来是翘着二郎腿的,现在终于放下来了——先前一直保持着一种坐姿。他的眼神也有变化,原来是看着刘大羽和欧阳平的,现在看着欧阳平和李文化,眉头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 “大羽,继续。” “冯培,接着刚才的问题往下说。” “这么讲究的墓室,里面一定有不少随葬品,老叶和冯济才就是这么说的。更何况我那儿还有几十件东西,黑子不动心才怪呢?我当时心里面就砰砰直跳,干我们这行的,东西没有挖上来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看到东西了,看人的眼神都不对了,就像中了邪,着了魔一样,由不得你自己。” “黑子在墓室里面呆了多长时间?” “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样子。” “叶紫檀是在什么时候没有声息的呢?” “十几分钟的样子。” “他不是也喝酒了吗?” “他是喝酒了,但我没有亲眼看到他喝酒,他是在洞底下喝的,可能他没有喝,要么是喝的比较少,具体情况只有黑子知道,只有他们俩在墓室里面。” “上来的只有黑子一个人,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呢?” “他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没有问。这时候,还需要说吗?” 冯培的意思是,冯培和黑子,彼此心照不宣。“老叶报过数字之后,就没有声音了。” “报数字?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干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无论墓室里面有几个人,大家都要对着洞口报一遍数字——就是随葬品的数量。” “为什么要这样?” “报数字就是对大家有一个约束,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人以少报多,再吃回头食。” “再吃回头食?你解释一下。” “东西取出来以后,我们会把洞口堵上,但不可能把盗洞全堵上,有人就有可能在墓室里面藏一些东西,等大家散伙之后,再挖开洞口,把东西拿出来。” 挖坟掘墓的门道还真不少。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冯培台词熟练 冯培把自己撇得很干净。对于手握一张底牌兼制胜之牌的刘大羽和欧阳平来讲,他们知道冯培的话要打多少折扣。冯培编的故事还少吗? “冯培,照你这么讲,你只参与了盗墓,叶紫檀和冯济才叔侄的死,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了。” “跟我肯定有关系,黑子已经想好要除掉冯济才和冯开来,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但我一定要强调,我只想拿东西走人,并不想杀人,我是被动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我不配合,自己的小命就会不保,黑子会放过我吗?肯定不会,再说,仅凭黑子一人之力,是无法把冯济才叔侄俩的尸体藏到懿文湖底的。”冯培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语言流畅,思路清晰,就像演员在开机之前背台词一样,“其实,我就是帮他把冯济才叔侄俩的尸体扛到懿文湖。” “当然,冯济才叔侄俩被麻翻以后,我确实产生了一些想法,这一点,我不否认。过去都是小打小闹,现在,挖了两座古墓,看到这么多东西,是个人,都会动心。”冯培做起了人性的分析和灵魂的解剖,“一百多件东西放在你面前,五个人分和两个人分,那感觉是不一样的。”当然,在冯培的交代当中,也有对人性的深刻反省和对灵魂的无情批判。 不管冯培说的是真是假,我们有幸看到了冯培更复杂的人性;当然,随着“6。11”案的真相大白,我们也许会看到冯培更加复杂的人性。 “在把冯济才叔侄藏到湖底之前,你们还做了什么?” “这——我能不能不说啊?” “必须说!” “他们——他们俩是被掐死的。” “有你的份吗?” “有,我们俩一人一个。黑子爬出洞口以后,他们俩中的一个,突然翻了一个身,黑子用铁锹在他身上砍了一下。” “是谁突然翻了一个身?” “当时,我吓着了,想不起来是谁了。其实,我曾经劝黑子放过冯济才叔侄俩。” 冯培竟然还有怜悯之心。 “他们叔侄俩,是我拉进来的,再说,我们又是亲戚。我连老叶都不想伤害,怎么会对他们俩下毒手呢?” “黑子怎么说?” “他说,老叶已经死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如果放了冯济才叔侄俩,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你们就对冯济才叔侄俩下手了。” “黑子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还说‘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甚至还说‘如果他不下手,冯济才叔侄俩迟早会下手。’他看到盗墓贼互相残杀的场面,他说‘古往今来,凡是做大事情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心狠手辣,凶残之极。妇人之仁,难成气候。’。” “既然黑子想的这么透彻,他难道就不怕你怕盗洞口堵上,把他闷死在墓室里面呢?”刘大羽从冯培的的话里面受到启发,“以他的精明,怎么会走出这样一步险棋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毒誓血酒笑话 冯培好像忘记了台词,他眨着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刘大羽和欧阳平的脸。 “再说,你的手上还有几十件宝贝。”刘大羽话中有话,这句话的潜台词是:“黑子是不大可能到墓室里面去的。只有控制了洞口,才能掌控一切,黑子是不会把自己摆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上的。”同志们接触盗墓案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经验,有时候会成为制胜的关键。 冯培有翘起了二郎腿,大概是强作镇静吧!他嘴唇紧闭,脸色铁青。 “更何况,洞口上面,有三个姓冯的,洞底下是两个外姓人,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冯培的交代之中,有较为明显的破绽和漏洞。刘大羽和欧阳平明显地感觉到,冯培的交代隐去了很多重要的事实。如果没有证据,冯培是不会如实交代的。 “冯培,你怎么不说话了?” “谁知道黑子是怎么想的呢?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盗洞挖开以后,每个人都想到墓室里面去。这时候,每个都会丧失理智。人在三十理智的时候,是最愚蠢的。” “可是,你却没有下去,冯济才叔侄俩被麻翻以后,盗洞口只有你一个人,对盗墓贼来讲,守住盗洞口,比拿到棺椁里面的东西更重要。” “我们俩在一起喝过血酒,我们还盟过毒誓。” 对盗墓贼来讲,血酒和毒誓能起作用吗? “我问你,黑子和另外三个人喝过血酒吗?” 冯培哑口无言。 “说话呀!” “喝过。” “你们在动手之前喝过血酒,盟过毒誓,对不对?” “对。” “毒誓?血酒?笑话,连我们都不相信这些江湖上骗人的鬼话,黑子能相信吗?冯培,你没有很我们说实话啊!不说实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我不敢有半点隐瞒,盗墓杀人的事情,我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你说黑子是方脸,可据我们所知,黑子是长脸,他的鼻梁也不洼。”刘大羽将手中的牌露出了一个角。 冯培的鼻翼上开始冒汗。 “黑子好像也不是什么成都人,在你所认识的人中,成都人倒是有一个。他就是叶紫檀的姘头翟迎双。” “黑子是不是成都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常说的话。”冯培的脑子转得确实很快。 以冯培的性格,他是一个一条黑道走到底的人。“我问你,你藏东西的天井,黑子知道吗?” “知道,是我们俩一起把第一批东西藏起来的。” “分赃之后,你还把东西藏在天井里面,你难道就不怕黑子吗?” “黑子拿到东西就走了,是我亲自送的他。” “送他到什么地方。” “广州。” “是火车吗?” “他叫了一个出租车。” 根据阿春交代的情况看,黑子也留了一手。 “黑子走后,我就把东西藏到天花板上去了,只留了几件,其实,我也防着他呢?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再惦记我的东西。他知道我会把东西转移到其它地方去。再说,他有那么多的东西,够他忙一阵子了。这些东西想出手,可得要一段时间。我估计他是到广州寻找买家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欧阳车站送行 九点二十五分,刘大羽结束了对冯培的审讯。 李文化的大哥大一直没有响,西安方面恐怕要到第二天上午才会有消息。 欧阳平吩咐大家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可能还有任务。 欧阳平有两天没有回家了,他推着自行车刚进小区的大门,包里面的大哥大响了。 电话是李文化打来的。 西安方面来消息了,欧阳平没有想到西安警方动作这么快。 欧阳平退出小区的大门。 门卫将头伸出传达室窗外:“欧阳队长,你们怎么门还没进就走啊!” “张师傅,我回刑侦队有事。” 张师傅走出门外,望着欧阳平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十几分钟以后,欧阳平赶到了刑侦队,李文化正坐在队长办公室里面等候。 欧阳平刚坐下,刘大羽和陈杰风风火火地冲进办公室。 李文化的手上拿着一张纸,那是一份传真。 欧阳平接过传真,刘大羽和陈杰凑了上来: 赵本水,绰号,黑子,大黑;年龄,四十四岁;职业,经营古董店;门店地址,西安市东市街397号,家庭住址,西安市城南区探花镇秀才巷21号。 传真下方还有一张身份证的复印件。 欧阳平从包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就是黑子的画像——复印件——第二张画像。 欧阳平将画像展开,抹平。 身份证上面的赵本水和画像上的黑子为同一个人。 “欧阳,赵本水就在西安。” “太好了。” “西安方面已经把赵本水监控起来。” 欧阳平看了看时间:九点五十分。 “欧阳,我和老陈跑一趟——现在就走。” “等一下,我打一个电话问一下。”欧阳平将笔记本翻到后面,后面几张全是电话号码。 欧阳平拨通了荆南火车站值班室的电话号码: “请问,您是荆南火车站吗?” “我是荆南火车站,荆南火车站随时为您服务。” “请问,今天晚上还有到西安的火车吗?” “二十二点四十五分有一班,但车票已经售完。”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队,我们要到西安去执行任务。” “行,你们过来,我们有人在检票口等你们。”“谢谢。” “请问你们有几位同志?” “三位。” “请问您贵姓?” “我姓欧阳,我叫欧阳平。” “您就是欧阳队长啊!太好了。欧阳队长,你们过来吧!” 欧阳平放下大哥大:“辛苦三位,你们跑一趟。” 刘大羽和陈杰互相对视了一下,意思大概是:果然有任务。 “走,我开车送你们。” 三十分钟以后,汽车停在了站前广场上。 开往西安方向的236次特快已经开始检票。 四个人站在队伍的后面。 一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朝他们走来,此人的胸前别着一个号牌,上面写着“值班站长”四个字。 “您就是欧阳队长吧!” “我就是欧阳平,您好,请问您贵姓。” “我姓管,请随我来。” 四个人跟在管站长的后面从另外一个检票口进入车站。 火车停在三号站台上。 所有车厢的门口都站着一个列车员。 “小陈,你过来一下。” 小陈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同志。 “小陈,这几位是市公安局的同志,你们多照应一点,安排床铺让他们睡一觉。欧阳队长,这位是列车长小陈。” 四个人和陈车长一一握手。 旅客蜂拥而至。 陈车长将三个人送进车厢。 欧阳平站在站台上,直到火车启动才离开。 第一百一十四章 黑子最后疯狂 第二天凌晨五点一刻,刘大羽一行三人走出西安火车站的站台,远远看见一个硬纸牌,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迎接荆南市公安局的同志。” 三个人走出检票口,冲了上去,一边寒暄,一边握手。素不相识,但亲切异常。 西安警方一共来了五个人,负责人是西安公安局的副局长扈长松,另外四个人是西安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同志,其中一位是副队长姚翔。这足于看出西安警方对此次行动是非常重视的。 刘大羽紧紧握住扈局长的手:“扈局长,谢谢你们。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找到了赵本水的行踪。” 刘大羽能想象得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找到赵本水,西安警方一定做了大量的工作。 “客气了吧!天下的警察是一家,走,先解决肚子问题。” “辛苦你们了。” “彼此彼此。”扈局长是一个爽快人,话不多,但句句掷地有声,他是那种典型的陕西汉子,黑黝黝的脸和五大三粗的身形,朴素的没有一点领导的样子。 走出火车站,广场一角停着两辆汽车,一辆白色的北京现代,一辆桑德拉2000。 三个人和扈局长、姚副队长坐在一辆汽车上。扈局长驾车。 “刘队长,赵本水昨天晚上住进一下宾馆,我们的同志们正守候在宾馆附近。” “扈局长,我们先去抓捕赵本水,吃饭不急。” “行,姚翔,打电话给小胡他们,让他们做好准备,我们二十分钟以后赶到。” 姚翔从口袋里面掏出大哥大:“小胡,我是姚翔。我们已经接到荆南的同志,正在去宏坤宾馆的路上。” “我们明白了。” “我们二十分钟以后赶到。你们务必密切注视308号房间。” “放心吧!跑不了他。这一夜够他受的。早瘫了。” “此话这么讲?” “和赵本水在一起的不是一个女人,是两个女人。” “你现在就把服务员叫到你们的房间,枪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让服务员打开房间的门,荆南的同志一到就动手。” “明白。” 刘大羽从姚翔的话里面听出了一点名堂:“姚队长,赵本水身上有家伙吗?” “我们从他的朋友口中得知,他平时身上有一把手枪。这个人会武功。” “赵本水经常在外面跑,他的古董店有人打理吗?” “他舅老爷照应,古董店只是一个幌子,利润有限,大头是做文物生意,此人在咱们西安名气很大,凡是到西安老买古董的收藏家,都要找赵本水,一般人是见不到他的。” 这应该是一条大鱼。 “赵本水非常好色,我们就是通过一个叫方白雪的女人才找到他的,这个姓方的是一个拉皮条的,他专门为赵本水这样的客户物色漂亮女人,然后从中收取佣金。”扈局长道。 每个人,即使他是金刚不坏之身,都有死穴,好色,这就是赵本水的死穴。好家伙,弄了两个女人,这是不是最后的疯狂呢! “姚翔,把车子停在宏坤宾馆对面,刘队长,就是前面这个宾馆。”扈局长指着一个高大的建筑物道。 这是一个五星级的宾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黑子裸体就擒 宾馆的台阶上冲下来一个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 “小李,准备好了吗?” “扈局,准备好了,306、310、307、309四个房间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就等你们来了。” “前面带路。” 大家跟在小李的后面冲进大厅。 “小李,走楼梯。”姚翔道, 大厅里面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这一行人的身上;站在电梯口的十几个人冲了过来,从电梯里面走出来的人也来到服务台,他们在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行人沿着红色地毯铺就的阶梯拾级而上。 三楼的楼梯口站着两个人。 “扈局长。” “刘队长,您还有什么意见?” “你们安排的很好,行动吧!” “小胡,动手!” “走。”小胡和另外一位同志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枪。 “等一下,小胡,子弹上膛了吗?” “没有。” “很好,一定要生擒,动作要快。” 姚翔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从309号房间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服务员,她的手上拿着一张卡。 从其它房间冲出几个人来,手里面拿着手枪。 服务员蹑手蹑脚靠近308号房间,其他人站在服务员的后面和门两侧。 服务员右手抓住门把手,左手拿着门卡。 “嘟”,在门做出反应的同时,门被推开了。 姚翔和小胡率先冲进房间,刘大羽和陈杰紧随其后。 床上果然躺着三个人,其中两个人摞在一起。赵本水果然有金枪不倒之身,竟然还有连续作战的作风和精神。另外一个女人背对着赵本水,大腿和手臂放在被子外面,下面露出了半个臀部。床两边各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面放着一些衣服之类的东西。 赵本水正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着,他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姚翔冲到跟前,将手伸到了枕头下面。 与此同时,小胡将枪口对准了正在喘粗气的赵本水的太阳穴。 赵本水一个野猪转身,身体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陈杰和刘大羽扑了上去。 困兽犹斗,赵本水的劲很大,他驮着刘大羽和陈杰连做了两个附合撑。 挣扎是徒劳的,陈杰已经紧紧控制住了赵本水的右手。赵本水已经明白了一切,他的第二个反应是把左手伸进了枕头下面。遗憾的是,他已经迟了。 姚翔从枕头下面抽出手的时候,手里面拿着一把56式手枪。子弹已经上膛。 好险啊! 旁边的女人同时被惊醒,她从床上爬起来,将被子紧紧地裹在自己的身上;躺在赵本水身子下面的女人本来是闭着眼睛的,她大概已经早就过了那个劲,处于半醒半睡的状态。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情形是何等的不堪,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呢。 两个女人裹起被子跳下床,冲进卫生间,其中一个女人又折回头,她忘记拿衣服了。在她拿衣服的时候,一个小挎包掉在地板上,包口敞开着,从里面掉出一沓人民币。 欲望使人失去很多东西。 两个女人没有考虑到赵本水的感受,他们竟然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赵本水也是需要一块遮羞布的。 赵本水赤裸着身体坐在地板上,匆忙之中,把枕头抱在裆部。在赵本水抱枕头的刹那间,同志们看到,赵本水的小兄弟依然精神抖擞。 “你叫什么名字?”姚翔道。 “赵——赵本水。” “这三位是荆南市公安局的同志。你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吧!” 赵本水抬起头看了看刘大羽和陈杰。 “把衣服穿起来。” 赵本水哆哆嗦嗦地拿起衣服。两只袜子只找到了一只,赵本水四周看了看,没有找着,便穿上了鞋子。 小胡将一个铮亮的手铐戴在了赵本水的手腕上。 两个女人同时被带离了宏坤宾馆,两个女人怎么处理,那是西安警方的事情,这里不再赘述。 扈局长本来准备中午招待一下刘大羽他们,但刘大羽他们坚持要走,扈局长只得招待了一顿羊肉泡馍。一大碗羊肉泡馍下肚, 三个人直呼好吃、 丢下饭碗,扈局长一行把刘大羽他们送到了火车站。 在候车室里面,刘大羽给欧阳平打了一个电话,我们能想象的到欧阳平和同志们找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喜悦心情。 扈局长一行看着火车徐徐驶离站台之后才离开。 匆忙的见面,匆忙的离别。 第一百一十六章 欧阳站台等候 下午三点一刻,火车鸣着汽笛,徐徐驶进荆南火车站3号站台。 欧阳平和郭老、左向东、严建华正在站台上翘首以待。 欧阳平没有想到刘大羽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火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所有车门里面都走出一个列车员,笔直地站在车门口;紧接着,刘大羽出现在三号车厢的门口,他左右两边扫了一眼。当时,站台上有不少人。 几个人一眼就看到了刘大羽。 几个人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左向东和严建华一阵猛跑,左向东跑在前面。 照例是握手,欧阳平除了握手以外,还和刘大羽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不一会,李文化出现在门口,后面又下来一个人,此人就是黑子——赵本水——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走在赵本水后面的是陈杰。 抓捕赵本水的时候,时间非常仓促和紧张,所以,没有来得及在这位仁兄的身上多花笔墨。现在,正好是一个机会,又有这么多的观众,我们就费一点口舌,赵本水毕竟是“6。11”案的主要人物——很可能是一号人物,可不能委屈了他。 赵本水的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戴着脚镣,脚镣和手铐之间连着一根铁链子。赵本水双手抬得高高的,只有这样,脚镣才不至于拖在地上,发出“咣里咣当”的声响来,下火车的时候,铁链子碰在台阶上,响了几声。 赵本水身着一套深蓝色西服,西服档次很高,但已经不再挺括,衬衫的扣子扣错了一个扣眼,领口一边高一边低,脖子上面没有有领带;西服没有扣扣子,皮带斜在一边,裤缝也随之斜在一边。不必说手铐和脚镣,单是这身穿戴就把人的尊严一扫而光了。 尊严这种东西是非常脆弱和不稳定的。 走下火车的时候,欧阳平看见,赵本水一只脚上穿着袜子,一只脚上没有穿袜子。一只裤脚在镣铐里面,一只裤脚在镣铐外面。 赵本水低着头。 下车的旅客不时向赵本水投下一瞥,如果不是越来越汹涌的人流,人们会多给我们的男主角以更多。更持久的关注。 欧阳平上前一步,用手指弹了弹赵本水的下巴。既然是男主角,就应该亮亮相,让大家一睹风采。 赵本水下意识地抬起头。 如果不是眼神、气色差了一些,应该说赵本水还是一个蛮帅气、蛮有型的男人。败笔就是下巴上面这颗灰白色的猴子上。看上去就像一粒鸟粪。 赵本水眼睛红肿,眼白上布满了血丝。这也难怪,赵本水工作了一夜,又突然遭遇人生唯一一次角色的转换,思想上、精神上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啊! 值班站长领着欧阳平一行通过另一条出口离开了火车站,在走出火车站大厅的时候,几乎所有行色匆匆的旅客都放慢了脚步。 赵本水则低着头、弓着腰。这和他那身高档的西服很不相称。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主角正式登场 四点半钟左右,审讯赵本水的工作开始。 冯局长和郭老也参加了这次审讯。 审讯继续由刘大羽负责,韩玲玲记录,审讯室里面还有欧阳平、陈杰和左向东。其他人在隔壁会议室看电视屏幕。 对于赵本水,我们到目前为止,是只见其人,未闻其声。赵本水只在抓捕的时候所过一句“赵——赵本水。” “报上你的姓名。” “我叫赵本水。” “赵本水,你还有其他名字吗?” “平时,别人都叫我‘大黑’,‘黑子’。” “年龄?” “虚度四十四岁。” 这在平时,应该是一句客气话,但在此时此刻,恰恰是赵本水内心最真实得反应。 “从事什么职业?” “经营古董,还有玉器和金银首饰。” “恐怕还有文物吧!” “是的。” “经营古董首饰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生意应该是文物。” “是的。” “门店的地址?” “西安市东市街397号。” “家庭住址?” “西安市城南区探花镇秀才巷21号。” 赵本水有问必答,语音语调也比较平缓,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我知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说不知道,你们能信吗?” “说说看。” “肯定和紫金山的东陵有关。” 赵本水的态度颇让大家意外。 “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要如实交代所有的问题?” “是的。” 这是大家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以往,同志们在和每一个犯罪嫌疑人谈话的时候,都要费不少周折。 “你是怎么想的呢?”刘大羽对赵本水现在的心态很感兴趣,这应该属于犯罪心理学的范畴,虽然是一个特例,但有探讨的价值。刘大羽是这样想的,当然,这也是郭老和欧阳平的共识。 “当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彻底完蛋了。” 刘大羽对赵本水的回答不满意,他也知道赵本水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出来。 赵本水从刘大羽和其他人的眼神里面读出了同志们的想法:“我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破绽出在哪儿,这也许就是我的命数吧!”赵本水说的也是事实,同志们找到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周折。现在看来,左向东在不经意间所迸发出来的——当然是在同志们不经意间迸发出来的思想火花,在这个案子当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我这个人相信命,这些日子,我经常在夜里面做恶梦,右眼已经跳了好几天,前两天,我到黑马寺烧香还愿,抽了一支签。”赵本水在说“抽了一只签的时候”,两只手抖了一下。 “签上怎么说?” “天有难测风云,人又旦夕祸福。” “你不知道自己的破绽出在哪儿,那么,你知不知道你的同伙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呢?” “这我知道,如果你们抓不到他们,就不可能找到我。” 郭老碰了碰欧阳平和冯局长。 “大羽,他刚才说‘他们’。”欧阳平低声道。 “你刚才说‘他们’,‘他们’是谁?” “不就是冯家两兄弟吗?” 冯基本终于浮出了水面。 所有人面面相觑。怪不得冯培不希望刑侦队找到赵本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冯基也为鬼魅 同志们不得不对冯卞氏肃然起敬,她对所知道的事情,没有丝毫的隐瞒,她曾经看到冯基在春节期间出去过,联系冯基、冯得海和冯培含糊其辞、遮遮掩掩的交代,再加上冯基夜探弟弟冯培的东屋,这些都说明,冯基和“6。11”案有脱不了的干系。刘大羽和欧阳平有一事不明:既然冯基也参加了盗墓和杀人案,赃物应该有他的份,他为什么吃了碗里的,看着钵子里面呢?他为什么要惦记冯培的东西呢? 欧阳平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刘大羽,这张纸条是左向东刚写的,上面的内容是:“赵本水会不会缩骨功?案发时,冯基在什么位置?”左向东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但还要让赵本水进一步证实一下。 冯局长和郭老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两个人频频点头,他们的脸上挂着微笑,微笑之中所包含的东西有很多,有称赞,有欣慰,还有赏识。 “赵本水,到目前为止,你的表现很好,像一个陕西爷们,至少是现在像一个爷们,希望你继续保持下去。把案子所有的问题说清楚。”刘大羽适时地对赵本水进行了鼓励,但为了慎重起见,刘大羽又加了一点保险,“我们已经和冯家兄弟俩接触过了,如果你能把自己的问题说清楚了了,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是一个聪明人,希望你不要在关键的时候犯糊涂。” 除了精神上的鼓励以外,刘大羽还点了一支烟递给了赵本水。 赵本水接过香烟一口气抽了四五口。 “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水喝?”赵本水舔着嘴唇道。 韩玲玲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一杯水放在墙角的柜子上,她站起身,将茶杯端给了赵本水。 赵本水接过茶杯,用舌头试了试,然后一口气喝了下去。 韩玲玲又将茶杯倒满了,赵本水又是点头,又是哈腰,非常感激地望着韩玲玲,然后将茶杯放在椅子旁边的地上。 “赵本水,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开始了。” “赵本水,叶紫檀死于何人之手?” “冯基,”赵本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赵本水的回答一下子解决了两个问题。一团乱麻逐渐被理顺了。 “到墓室里面是几个人?” “独眼龙老叶,冯基,还有‘开子’,‘开子’就是冯开来。” “是冯基和冯开来杀害了叶紫檀,对不对?” “是的。” 赵本水的回答比较接近事实:冯基会缩骨功,冯开来也会缩骨功。 “为什么安排他们俩下去?” “盗洞挖的很小,他们俩会缩骨功。” “照你这么说,叶紫檀也会缩骨功了?” “是的。” “你会缩骨功吗?” “你们看我这骨架和身板,不是每个人都能练缩骨功的,得骨架子单薄才行。我从小娇生惯养,哪能吃得了那种苦啊!再说,我生性怕鬼。我喜欢文物的味道,不喜欢棺椁和死人的味道。” 现在想来,冯培在这里留下了一个破绽。根据左向东在纸条上写的内容来看,说明他当时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冯培没说实话 “大羽,跟他谈谈酒的问题。”郭老将头凑到刘大羽跟前,低声道。 “赵本水,是你在酒中下药的吗?” “酒中下药?下什么药?” “蒙汗药。” “谁说的?” “冯培。” “我倒想听听,这个兔崽子是怎么说的。” “他说,你在冯济才和叶紫赯的酒里面下了蒙汗药——在喝酒的时候——你把蒙汗药藏在嘴里面。” “这个兔崽子,简直胡说八道。” “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呢?” “你们也不想一想,我们这几个人是乌合之众——临时凑在一起的,大家为了一个目标才走到一起,自然是互相防备,又不是家族盗墓——即使是家族盗墓,也保不准会有人心生歹念。大家小心都小心不过来,谁会去喝别人的酒呢?” “照你这么说,你们并不是用药酒把叶紫檀和冯济才叔侄俩麻翻了。你们根本就没有喝酒?是这样的吗?” “酒是肯定要喝的,但酒都是各人自己带的,连吃的东西都是自己带的。特别是在就要挖到墓室的时候,可以说是人人自危。如果不是想发大财,谁愿意在刀口舔血呢?你们也许感受不到,一旦墓室挖开,看到棺椁里面的宝贝的时候,每个人的眼睛里面都冒着绿光。小羊羔,这时候都会变成虎狼。” 同志们感受不到,但能想象的到。 冯培果然不是一个善类。 “赵本水,你们是不是挖了东西两座陵墓?” “是。”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两座陵寝的呢?” “刚开始,我也不敢确定,我们先在懿文湖北边的土丘上挖了几天——那个土丘比较大,很像一个宝顶,可是,一直挖到土丘的中心点都没有挖到墓室。不甘心,又挖了两三米,最后不得不放弃。” “你们确定那是一座假墓?” “是的,独眼龙和冯济才盗过很多大墓,从来没有挖这么深还见不到墓室的。挖到十米左右的时候,他们俩就不想在挖了,是我硬着头皮让他们挖的。” “你们怎么知道在排水沟两侧会有墓室的呢?” “这——”赵本水第一次停顿。 “你怎么停住了?接着说啊!” “我过去从事考古工作。” 难怪赵本水这么在行。 “我曾经接触过一个明代陵寝,规格也比较高,形式和东陵几乎一样。正好排水沟东西两侧有两个土丘,虽然不十分明显,咋看不明显,但要是从不同角度,全方位看,很像一个宝顶,我们就在排水沟西边掏了几个洞,结果发现下面有名堂。” “掏了几个洞?难道不是盗洞吗?” “不是,是用洛阳铲掏的,确定下面有墓室和大致方位以后,才开始挖盗洞。” “第一个墓室挖了多少随葬品?” “八十五件,应该是八十六件,其中一件是一个玉如意,被棺椁盖子压碎了。” 冯培在随葬品的数量上也没有说实话。 第一百二十章 子夜惊心动魄 这说明冯培没有把赃物全部说出来。这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这句话说得就是冯培这类人。 “完成第一个墓室的盗墓工作以后,为什么不马上分赃呢?” “八十五件,六个人分,太少。”赵本水的胃口蛮大的。 “凭什么断定东排水沟的西面也有墓室呢?” “不完全肯定,也就是试试看,不过,这种丧葬形式,一般是呈对称图形。在挖第一个墓室的同时,我和冯济才对第二个墓室进行了探挖。没有想到几十铲子下去,就碰到了石头,夯土层次分明,这也能说明下面有墓室。” 赵本水的交代比较符合当时的情形。之所以没有马上分赃,是因为还要挖第一个墓室。 “夯土层能看出来吗?” “对,每一层都很清楚,夯得非常结实,不像我们挖的第一个盗洞,夯土层不很明显。” “那么,八十五件东西是放在什么地方的呢?” “放在冯家坳后山的一个天井里面。” “哪些人知道?” “就我和冯培。” “冯基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 “冯培和冯基是弟兄俩,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刚开始,参加盗墓的只有五个人,冯基是后参加进来的。冯培把他哥哥拉进来,是有想法的。” “什么想法?” “他担心我会对他不利,所以把冯基拉进来,以防不测,当然也是为了防备冯济才叔侄俩。” “这对你不是构成严重的威胁了吗?” “我刚开始确实有顾虑,但如果不这样,就很难对付冯济才叔侄俩。与其对付两股力量不如集中力量对付一股力量。” “你这样做,不是前面防狼,后面揖虎吗?” “干我们这行的,其实就是在刀口上舔血,我也是有防备的。只有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我才会让冯培捎上冯基。” 这里面的名堂还真不少。 “说说看,你是怎么防备冯家兄弟俩的呢?” “在正式动手前,我们在朝天宫吃了一段饭——这顿饭是特意安排的,在荆南,我有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我把他们介绍给了冯培。冯培有家有单位,如果我遭遇不测,我的朋友很快就会找到冯培。” 赵本水果然老道。 “我让他们兄弟俩对付独眼龙和冯济才叔侄俩。” “等一下,这些生意上的朋友知道你盗墓之事吗?” “不知道,我们只是生意上的朋友,与盗墓无涉,我主要的目的是对冯培兄弟俩进行心理暗示,千万不要打我黑子的主意。” “照这么讲,杀黑叶紫檀和冯济才叔侄俩,是你和冯培兄弟两事先就谋划好的了?” “是的。” 制定杀人计划——实施杀人行动的是三个人,可是冯培却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倒赵本水一个人的身上。按照赵本水的说法,找到赵本水的路径有很多,只要供出赵本水所提到的生意上的朋友就行了,可冯培不但不提供这些信息,反而编造谎言,用一些错误的信息来误导刑侦队。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济才魄散魂归 接下来,赵本水交代了杀害叶紫檀和冯济才叔侄俩——主要是冯济才叔侄俩的全过程。 冯开来和冯基在墓室里面掐死了叶紫檀。死亡正一步步逼近冯开来: 墓室里面的情况,赵本水没有亲见,所以叙述的比较笼统。在必要的时候,刑侦队会让冯基说清楚。 在冯开来和冯基掐死叶紫檀的同时,赵本水和冯培已经结束了冯济才的小命。 冯济才遇害的过程,赵本水交代的比较详细和具体: 当叶紫檀、冯开来和冯基异常口同声地报告随葬品的数量时候,冯培和赵本水开始了他们的杀人行动。 冯培在这里倒是说了实话。 “等一下,随葬品的数量是多少?” “一百零八件,件件完好无损。” 冯培提供的数量和赵本水提供的数量出入比较大。 当时,冯济才、赵本水和冯培趴在洞口,侧耳倾听着墓室里面的声音。 冯培的手上拿着一块石头——此时,冯培的注意力不在墓室里面,而在他的手上,当冯济才将脑袋伸进洞口的时候——此时,冯济才只对随葬品的数量感兴趣,也就是这时候——短短的十几秒钟里面,一向考谋深算的冯济才放松了警惕。冯培将手上的石头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砸在冯济才的后脑勺上。 虽说冯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但由于体位不对,不能充分用力,石头落在冯济才脑袋上的力量没有冯培想象的大。 冯济才也只是愣了几秒钟,便有了非常迅速的反应。他一个鳄鱼打滚,闪到一边,想从地上爬起来。冯培一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倒是赵本水反应非常迅疾,他一个恶虎扑食,将自己宽大的身体压在冯济才的身上,两只手同时掐住了冯济才的脖子。冯济才用大拇指扣住了赵本水的虎口,双方僵持着。 刘大羽在翻看笔记本,其中一页是02号的尸检记录,刘大羽在一行字下面画了一条横线,然后拿给欧阳平和冯局长、郭老看,这行字的内容是:“脖子上有勒痕。”所谓“勒痕”应该就是掐痕。 突然,冯济才用脚蹲到了赵本水的裆部,就在赵本水做出应急反应的时候,冯济才一个鲤鱼打挺,将赵本水压在了身底下,当时洞口周围有不少土,高低不平,冯济才利用身下的斜坡,将自己的位置和赵本水换了一下。 冯济才用尽全身的力气,掐住了赵本水的脖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冯培举起了铁锹,照着冯济才的后背砸了下去。冯培本来是准砸头的,由于冯济才身体晃动,所以砸在了后背上。 冯济才的身体晃了一下,赵本水趁势将冯济才掀翻在地,双手掐住冯济才的脖子,直到冯济才无声无息才松开手。 刘大羽又在笔记本上划了一道横线,横线上方的内容是:“腰椎上方有一条八公分左右的切口。” 赵本水的交代和尸检记录完全一致。 解决了冯济才以后,冯培和赵本水蹲在洞口,静静地等待着冯开来,在这种情形之下,冯开来能逃过此劫吗?答案是非常肯定的。 等待冯开来的将会是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开来命丧黄泉 盗洞的的坡度太大,冯开来先上,冯基后上。 冯开来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会知道他的叔叔已经命丧黄泉。 等待冯开来的就只有死亡。 无论冯开来先上还是后上,他都难逃一劫,所不同的是死的方式和地方会有所不同:如果他先上,他就会遭到铁锹、洋镐,或者石头的重击;如果他后上,那他就会葬身墓室,上面的人把洞口一封,他会被活活闷死在墓室里面。 冯开来的脑袋刚刚露出洞口,一把洋镐由上而下,砸了下去。这把洋镐是冯培砸下去的。 遗憾的是,一是因为天太黑,二是因为冯开来出洞口的时候特别谨慎,他大概预感到了什么,连喊了三声叔叔,在往上爬的时候,他只听见冯培和赵本水的声音,没有听到叔叔冯济才的声音。他之所以放心大胆地到墓室里面去,不就是因为叔叔在上面吗!在冯培手中的洋镐向下砸去的时候,冯开来往旁边闪了一下,洋镐砸在了洞壁上。就在冯开来露出半个身体眼看就要爬出洞口的时候,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冯开来的头上。这块石头是赵本水砸下去的。 “这块石头砸在什么位置?” “在这个位置。”赵本水指了指自己的有顶。 刘大羽又翻到1号冯开来的尸检记录:“顶骨位置有一个直径为五公分左右的窟窿。” 冯开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场毙命。 奉陪用手在冯开来的鼻子上试了试呼吸,结果粘了一手的血,赵本水将冯开来的尸体拖出洞口,然后用马灯照了照冯开来的脸,他的脸上、头发上全是血。 两个人将冯基从墓室里面拉了上来。 三个人将几块大一些的石头掀进盗洞,目的是为了卡主洞壁,然后用土封住洞口。 接下来,冯培和赵本水将冯济才和冯开来的尸体扛到懿文湖——他们选择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绑上铁丝,缀上石头,藏到了湖底。 “铁丝是你们事先准备好的吗?” “是冯培兄弟俩事先准备好的。” “冯开来的腰上是不是有一个宽腰带?” “是有一个宽腰带。” “为什么要和尸体分开来藏呢?” “冯基看那条宽腰带做工很讲究,想留着自己用,冯培说,把他带在身边,冯开来的鬼魂会一辈子跟着他。冯基就把宽腰带藏到石头下面去了。” “当时是冬天,人下到水里不冷吗?” “为防万一,顾不了那么多了。” “为什么不把冯济才叔侄俩的尸体扔进墓室里面去呢,何必舍近求远,大费周折,弄到懿文湖去呢?” “当时也这么想过,但冯培说,盗洞口很容易被人发现,拿到东西以后,我们不可能把现场收拾的很干净,特别是那些土。” “叶紫檀不是在墓室里面吗?一个人和三个人有什么区别呢?” “我想起来了,冯基说‘冯济才叔侄俩身上有明显的伤,一看就知道是死于谋杀,而叶紫檀身上没有上,即使洞口被发现,找到叶紫檀的尸体,别人也会以为叶紫檀是盗墓贼。” 欧阳平和刘大羽心中最后一个疑团被解开。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切重归沉寂 “赵本水,这两个陵寝的主人的身份,你们弄清楚了吗?” “没有,我们也很纳闷,墓室里面没有一样东西能证明墓主人的身份。冯基和叶紫檀在墓室里面寻觅了很久,没有结果。” 一百九十三件随葬品,冯培兄弟俩分了一百二十九件,赵本水分了六十四件,冯氏两兄弟多拿了一件。 冯培所谓让赵本水多拿几件,纯属骗人的鬼话。 “照你这么说,你并没有多拿几件了!” “多出来一件,不好分,我当时只想拿东西走人,所以就给他们了——当时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我只想赶快离开他们,干我们这一行的,从来都是二一添做五,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这是规矩,都是在刀口舔血,把小命别在裤腰带上,凭什么多拿呢?” “六十四件东西,还剩下多少件?” “还有五十七件,另外七件卖了,这些钱我全部交给政府。我愿意伏法,就是希望政府能把古董店留给老婆和孩子。” “一共卖了多少钱?” “我没有计算过,七件东西分四次出手的,所有钱都打在一个折子里。” “五十八件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藏在我家院子后面养鱼池下面——在中间那个池子——一共有五个池子——我家养了很多品种的金鱼。” “在水中吗?” “是的,在水底下,是用塑料布裹起来的,一个有六包,在一块铁板下面。” 赵本水藏东西的方式也很巧妙。 “藏东西的地方还有谁知道?” “没有人知道。” “存折在什么地方?” “在卧室的保险柜里面,密码是我的生日的后六位数。” “说具体数字?” “953713。是工商银行的存折,在最下面一层,一共存了四次,总金额大概在——二十几万。” 审讯结束以后,刘大羽立即打电话给扈副局长,通报了审讯结果。扈局长表示,立即带人前往赵本水的家,找到赃物以后,马上派人送到荆南市来。 东西是东陵的,自然应该回到东陵,彭教授的考古队需要这些东西,东陵如果作为历史遗迹的考古成果,这些随葬品自然是重要的佐证。至于此东陵是不是彼东陵——即明太子朱标的东陵,相信专家们会弄一个水落石出。 接下来,就是对冯培两兄弟的审讯。 对这两个人的审讯,简单多了,在铁的事实面前,冯培和冯基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当即在供词上签名画押。 至于冯基为什么要夜探东屋,原因是,冯基想赶快把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出手,然后远走高飞,找一个地方安家,他不想再过这种藏头露尾,不见天日的生活了。而冯培担心冯基这样做,会使他们的努力全功尽弃,所以,他决定先将东西藏起来,交由他来处理这些东西的去向。等前攒够了再让冯基远走高飞。 那么,另一部分随葬品,冯培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了呢? 藏在冯家的茅厕里面的砖头下面。冯基每天都要上几次茅厕,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弟弟会把东西藏他的脚底下。 欧阳平一行立即赶往冯家坳。 同志们从第六层砖块下面找到了一个两个坛子,坛子里面一共装了49件随葬品,这些随葬品都是上好的文物。 冯氏兄弟的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冯得海被释放了,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从此,在冯家大院里面又多了一个虔诚向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