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城》 第1页 《楚城》作者:七月楚城【完结】 文案: 讲述一群与深圳同龄的年轻人,童年在家乡求学过程中的艰辛与快乐,以及友谊所带来的甜密伴随他们逐渐长大,成年后又因为各自的际遇在深圳工作及创业的故事。是一篇包括荆州、深圳、广州、福州、兰州、青春、奋斗、退学、互助、义工、创业、欺骗、竞争、单恋、后母、单亲、重逢、研究生、b肝、死亡、家暴、职场、故乡元素的小说。文章描述了七十年代末出生的年青人的求学、求职及感情纠葛,以及在当时年代下农村因学致贫、因病致贫、工作中b肝歧视等社会现象,描写了同学之间相互帮助、患难友情,同时赞美了主人翁不向困难低头、积极奋斗的积极生活态度。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捷,卫国,许燕冰,林逸 ┃ 配角:林永生,杨小龙,王莺,陈敏 ┃ 其它:同学,b肝,创业 一句话简介:同学二十年,互帮互助写半生 立意:互帮互助的同学情谊及社会中的b肝歧视对平凡人的影响 水乡早春 一九九一年,三月末,荆州。 春季,在广袤无垠的长江流域是一个多雨的季节,淅淅沥沥的雨水久久不愿离去,就连空气中也弥散着一股湿漉漉的味道。在富饶的江汉平原上,虽然空气中仍流动着多余的水汽,但由于气候慢慢地变暖,田间地头到处都开始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来:冰封了一个冬季的泥土在春雨的召唤下渐渐地酥软,河水也响了起来,偶尔在水面上也能看到水禽的影子,河畔的柳条儿、路旁野草丛中也都透露出一股青春的气息来……这不,连绵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将人都扰得疲乏了,它好像也明白了这些似的,所以也渐渐地放慢了节奏:今天还算是一个好天气,天空中飘着淡墨色层层叠叠的云朵,被东风吹得飞快地流动着——它们大概也正在急行军呢,向西向西,给那里的土地送去春的信息,让那里的草地早些绿起来!经过了一个寒冷冬天地蛰伏,草、树、人、都似乎憋着一口长气,准备在这春天到来的时候大显身手呢! 这是长江边上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名字叫做楚城村。从围绕着村庄一周巨龙似的土夯城墙的遗址我们可以看出在古代这里应该是一个王国的城邑。千载一晃而过,古城早被时间的洪流冲到了歷史的深渊里,已经坍塌了的城墙似乎仍想向人们展示着她以前的繁华和显赫——她现在已经被当地居民称之为「堤」了——似乎仍想用她的力量来庇护这个村庄,庇护她以前曾同样保护过的子民的后代!在她的身上,由于文物保护工作做的不到位,散布着一些大的、小的、新的、旧的坟茔:现在已然成为了一片坟地了!春节前后人们上坟祭祀又或者是顽童们放野火之后留下来烧过的草地痕迹:在那些黑黄交错的斑驳不匀的色块中也明显钻出了许多绿色的新芽——她们正向这片古老的土地宣告着春天的到来。 对于准备春耕的农民来说,今天正是个与天气抢夺时间的时候,所以一大早他们就已经在家里呆不住了,尽管天上仍不时飘下的丝丝细雨,随时都有可能加大,还是一个个都牵着牛,扛着犁耙来到自己的庄稼地里忙活了起来:他们的裤管都卷得老高,左手扶着犁,右手拖着鞭子,口中不时地大声对牛吆喝着,一步一步在肥腴的泥地里艰难地前进着。在这个时候,耕田的人几乎都和牛一样了,从田里飞溅出来的泥巴点子和水珠,不时飞到他们套在身上的红线衣上,有的甚至飞到他们的脸上,飞进了他们的头髮里…… 在靠近南堤的地方,大片的土地正在被犁掉,一块已经犁好的水田中,水上泛着泡沫,飘浮着各种草梗,个别地方仍有绿色的苜蓿叶子在水面探出头来——这是庄稼汉子陈柱平一个上午劳动的成果——这块昨天还是绿油油的紫云英草地,今天被翻耕了,草叶都被翻到土壤里面,被做为今年水稻田里的肥料。在已经犁好地的东边还有一块尚未来得及翻耕,绿油油的一片如同一张地毯,紫色的小花点缀在整个绿色甸子上。紫云英是一种用来肥田的植物,冬天里的别的草本植物都停止生长了,只有它仍顽强地生长着,春风一到它便迅速地抽出了淡紫色的小花,仿佛它也都在农民们催促着:赶紧犁田吧,等我老了就不太适合做肥料了! 水田的西头,有一条不那么宽的小河,连绵的雨水使河水满涨。河边一棵歪向水面的柳树上拴着一头水牛,正费劲地咀嚼着给它预备好的干稻草,它身上仍不时地向下滴落着水珠,大大的鼻孔里喘着粗气,刚经过一个上午的辛苦劳作之后,它似乎都没有一点力气来抖掉身上的那些泥水。庄稼人陈柱平这时也正坐在田埂上吃着午饭——这是他的儿女从家里给他带来。人勤地不懒,春季里农民起得早,基本上是早饭和午饭一起解决了——陈柱平是一个很典型的庄稼人:身材不算高大,但很结实,面目黝黑,近四十岁的他因为常年在地里劳作,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细纹,额头上几条深深的刀刻似的皱纹仿佛诉说着支撑这个家庭的辛酸与不易。他看了看浑浊的水面,又抬头看了看东边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心想明天一定还会下雨,今天下午得赶快把育秧的苗田平整出来啊。 水田的东头,一条不足半米宽的沟渠旁边,一个女孩正在小心翼翼地盯着沟渠里的水面,一个小男孩猫着身子在水里摸索着——他叫陈捷,今年十一岁,在镇里的楚城中学读初中一年级。只见他米黄色厚毛衣的两只袖子被他捋到了上胳膊上,裤子也和他的爸爸一样,高高地卷过了膝盖,圆圆的大眼睛紧盯着水面,手却不闲着,搅得本来就浑浊不堪的水面哗啦哗啦地响。
第2页 「快快快!小弟!那边!一条鱼游到那边去了!」这时岸上的女孩忽然兴奋地嚷了起来——她叫陈敏,今年已经有十四岁了,正在市里的卫生学校念中专医护专业。她的头髮剪成了适兴的样式:耳后绑着两个马尾,额头留着整齐的刘海,身上只穿了一件黄色和绿色毛线混织的毛衣,棕褐色的裤子,裤角塞在一双黑色的雨鞋里,一只手里握着一束大概刚从地里采上来的紫色小花,一只手正焦急地指着沟渠里浑浊的水面。 「哪里?哪里……」正站在水中聚精会神摸索着的小男孩听见了叫唤声,兴奋着向前面勐跑几步——好像忘记了他还站在水中似的——水面被他突然的跑动激盪开来,溅了他一身,然而他却丝毫不在意,将脸凑到毛衣上擦了几下,仍究用手使劲地搅动着水面。 「你看!又在衣服上揩!」他们的爸爸这时也吃完了饭,吸着纸菸从田埂上面走了过来,看见儿子的动作不满意地说,「哪能这么快就有鱼了呢,在你们来之前一小会儿我刚刚捞过的。」陈柱平看到陈捷已经赶着水快走到了渠的尽头——那是沟渠流进小河的出口——就从出口处拧出一个网兜上来,里面果然有一条银白色的鱼在跳跃!我们这时可以想像得到这条小沟渠平时是与小河相通的,沟渠里的水哗哗地流到河里,河里的鱼儿却逆着水流游到了沟渠里,现在被陈捷在水中一搅动,再回头游到河里去的时候,却不知已经多了一个网兜在等着它——这是在雨季里,长江边上的水乡人们惯用的捕鱼方法,简单又实用。 「鲫鱼哦!鲫鱼!爸爸,你不是说没得鱼的吗?」陈捷站在水里,仰着圆圆的脸蛋对他父亲天真地嚷道,因激动而潮红的脸上掩饰不住喜悦。 这个时候陈敏已经从渠的另一头用双手端着一个小桶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她的那束花正在原来放桶的地方躺着呢。陈柱平从网兜里将那条鲫鱼捏着鳃帮子提了出来,扔进桶里,立刻响起了哗啦哗啦声音,桶里的鱼在新的同伴加入后引起了骚动,它们都沿着桶壁飞快地游来游去。 「小弟,快上来,小心把脚划出血了!」陈柱平这时也很高兴的对他的小儿子说。「小弟」是当地一带人们对自己小儿子的爱称。 「五,六……爸爸,今天你已经捉到了六条鱼了呢!」陈敏盯着桶里的鱼高兴地说,「小弟,你快过来看啊!」 「敏子,这样,你和小弟先把鱼带回去,把那边的碗筷也一起拿回去。」说着,陈柱平在河边的树上掰下一根手臂粗的枯树枝来,「你们俩就用这根棍子抬着桶回去,好吗?」敏子是陈敏的小名,她的父亲用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他的女儿,眉心的皱纹这时也舒展开来,看得不那么明显了。 「哎,好的!爸爸,你还要耕田么?」陈敏的声音很清脆,尚且带着一点未泯灭的童音。从她娇小的身形上你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一个念中专的学生,而且自从她三年前开始在楚城中学上初二的时候,就能够在学校住宿了,所有洗衣之类的家务全部都能自己做得挺好。平时她一般一个星期里就只有像今天(星期天)这样的日子才能回家一次,相比较别人家的孩子,她更有一股年少懂事的小大人的模样。陈捷这个时候已经从水渠里爬了上来,跪在田埂上,正将手伸到桶里去摸鱼,鱼儿在水中既灵活又滑熘,他的小手是怎么抓也抓不到的,反而把桶里的水搅得哗哗响个不停。 「我把那边一块小田耕了,就可以回去了,你们先回去。记得到家了去问一下三舅,问他要用牛的话,就要他尽快来牵哦,我马上就可以耕完了。小弟!你还不快起来,又跪在地上了,把身上的衣服弄脏了,明天上学你还能穿么?」陈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在陈捷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快起来,跟姐姐把鱼扛回家去!」 「好呢,爸爸,今天晚上我要做鱼吃,好不好?这条鱼是我捉到的,我就要吃这条鱼呢。」陈捷天真地答道,圆圆的大脑袋上,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充满了乞求。 「好的——你就只知道吃。」他的爸爸嗔道。 于是田野里又重新响起了赶牛的吆喝声,陈柱平牵牛去犁最后一小块地。陈敏和陈捷用枯树干晃悠悠地抬着那个装着鱼的小桶,陈敏走在后面,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圆形的蓝子,里面装着碗筷和采来的紫云英;陈捷的头上则倒扣着一个大瓷碗,另一只手里用筷子有节奏地敲打着,嘴里也不闲着,像唱歌一样地念着一首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稚嫩的童音在宁静的村庄上空随风飘荡。 农家小院 傍晚,细雨濛濛中的陈家。 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长江流域格农家小院:三间土坯砖房一字排开,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卧室,最西首是一排面朝东的稍矮一点的一排小屋——小屋通常包括有一间厨房、一间杂物房和一间用来饲养猪的猪舍。90年代,在普遍都已经砖墙化了的村落里,陈家还是维持着有一定年代的土坯砖房。 现在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在三月,天空中又下着雨,所以天黑得还是特别早,庄稼人也都早早地吃完饭,焐到被子里面去看电视了。现在六七点钟,大多数的屋子里亮起了电灯,淡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射出来,在濛濛的雨夜里让人倍感温馨。
第3页 陈家的厨房和西边的卧室里的灯也还亮着。 「就是姐姐,害得我晚上连鱼都没有吃上。」从厨房里传出来的陈捷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些委屈。 「小弟,你姐姐的意思是将鱼养着,放到过年的时候吃大鱼呢。」这是陈敏陈捷的母亲,她三十多岁,脸上时刻挂着淡淡的微笑,一边洗着锅里的碗,一边回答正在一旁发牢骚的陈捷。她这话是来说给陈捷听的,小队里的人都知道,陈敏从小到大,一听见说要杀鱼就会哭,她说鱼也是有生命的,要让它们好好的活着。家里每次要吃鱼的时候都只能偷偷地背着她来杀鱼,或者说鱼在买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她才不会因此而流眼泪,才肯稍微吃一点鱼肉。 「可是她连我捉的那条鱼都一起放走啦,我好不容易才捉到的呢,妈妈,她把它们全都倒到门前的鱼塘里了。」陈捷还是不高兴,他坐在灶膛前的,灶膛里的余火照得他的脸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他的怀里抱着一只大黄猫,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 「小弟哟——快来哟,动画片开始了……」陈敏拖长了的悦耳声音从卧室里传了过来。 陈捷一动也不动,平日里对他最有吸引力的动画片今天也不起作用了,可见他对陈敏的所作所为真的很生气。「她把鱼都放走了,我的叮噹今天晚上都没有吃饭。」叮噹是这只猫的名字,陈捷跟它的感情特别好,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他给它拌饭,还会偷偷地把自己碗里的鱼肉拨出来给它吃。由于电视里正在播放日本的动画片《机器猫》,所以陈捷就给他的猫取了这个和机器猫一样的名字。 「叮噹它可一点都不饿。」陈妈妈看他还是在嘀咕,就煞有其事地对着陈捷说,「今天我在家,还看到它捉到了一只大老鼠呢!——小弟,你姐姐一周才回来这一次,她每次回来你都要和她吵嘴。你看你天天都在家,天天都有鱼吃的,你姐姐回来就只有这一天,她在学校里可能连热菜都吃不到,你就不能对姐姐好一点儿么,不要和他吵嘴?」 陈捷听说叮噹捉了一只老鼠,高兴得连妈妈后面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妈话一停,他就立刻问道:「真有么,它捉到多大一个老鼠?」 陈妈妈见他不再提鱼的事情,便换了语气:「当然是真的,那只老鼠,嗯,应该有你的铅笔那么大,」为了假装让陈捷相信,她还补充说道:「我可是亲眼看见它把老鼠吃得干干净净的。」 陈捷一听他的叮噹捉到了这么大一只老鼠,顿时喜形于色,把猫在怀里一阵乱摇,直到它乱叫「喵」,又从他的怀里逃了出去,陈捷一勾身又把它抱了回来——这次他高兴得把脸都凑到猫的头上。 陈妈妈一看他高兴得这个样子,也笑了起来:「哎,小弟,你们的新学校怎么样,大不大啊,你今年和谁坐在一起?」 「我们学校现在有了新院墙,可大了,教室里还安了吊扇呢,妈。」现在他的声音里一点儿不高兴的迹像都没有了,「我现在也不和王维维坐了,和二队的林逸坐在一起。」隔了一小会他又说:「妈,我们班上的杨菊和李义明今年都没有去读书了。」小小年纪的他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同学不去学校读书,像他的父母这样守着几亩田地,供着两个小孩读书,一年的花销下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所以房子也没有办法去换砖墙,一些庄稼人看到孩子念书成绩又不好,将来也是个庄稼人的料,干脆就不再让他们继续上学,以此来减轻一点家里的开销。 「小弟,快来哦,动画片真的开始了……」陈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妈,我去看电视去啦。」陈捷从凳子上跳起来跑了出去。他怀里的叮噹「喵」的一声跳到地上,弓着身子伸了一个懒腰,就回到屋角草垛里它的窝里去了。 卧室里只有陈敏一个人,正用被子盖着腿靠在西边墙的一张小床上,在房的正中央有一张大床,大床前靠东的墙边放着一张木桌,桌子上放着一台黑白电视机。他们爸爸现在正在后院里沖洗着一些今天用过的犁具。 陈捷一看电视屏幕,正放着广告,就知道机器猫的动画片已经放完了。就气嘟嘟地一屁股坐到大床上,不想理他的姐姐。陈敏这时却笑嘻嘻地说:「真可惜,小弟,你来迟了,机器猫原来这么怕老鼠哦,可惜小弟你没有看到。」 陈捷撇了撇嘴说:「我不理你!」马上又骄傲地说:「怕老鼠的机器猫有什么好看的,我的叮噹猫今天还捉了一只大老鼠呢!」 陈敏估计是因为放走了鱼,惹恼了她的弟弟不高兴,这个时候本想安慰一下小弟,所以叫他来看电视,听到这里她也很吃惊地问道:「是真的么,小弟,老鼠在哪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妈妈跟我说的,她还说她亲眼看到叮噹把那老鼠吃光了呢,那只老鼠有这么大呢。」陈捷一边说一边用手比画给他姐姐看,大概也是想气气陈敏,他这一比画足足有一尺多。 陈敏脸上立刻露出了一种不相信的神色:「傻瓜,妈妈是骗你的,哪来的这么大的老鼠?要有真的有,应该是老鼠吃了你的叮噹才是。」 陈捷急红了脸分辩道:「是真的,妈妈没有骗人,那只老鼠就是有铅笔那么长!」一听说老鼠要吃了他的叮噹,他都快急得哭了。这个时候,他妈妈正端着一盆热水从外面走了进来,陈捷就对他姐姐说:「不信你问妈妈啊!」
第4页 「是的,是的,小弟说的是真的。」妈妈微笑着替陈捷解围,用背着他的手对陈敏摆了一下,暗示她不要再追问个不休:「小弟,快来洗澡,早点上床睡觉,明天还要上早学呢。」 陈敏不顾她妈妈的劝阻,仍指着陈捷笑着说:「小弟,你的大脑袋可真笨啊,妈妈在逗你你都不晓得,你的叮噹一天到晚都是用绳子拴在厨房里,它怎么可能跑得掉去捉老鼠呢?」 陈捷这时正脱下了毛衣,听她这样说,就看着妈妈委屈地叫了声:「妈!」一会儿又对陈敏说:「我不理你了,你才总会骗人,不和你玩儿了。」 「傻瓜蛋……」,陈敏这时往被子里一缩,躲过她妈妈为了阻止她继续争吵下去而随手扔过来的毛衣,不再理会陈捷,对她妈妈说:「你们就知道护着他!妈,明天早上早点叫醒我哦,记得我要带两瓶子鲊胡椒到学校里去的。」她所说的鲊胡椒是一种干菜,做法是将米磨成面后,加水和剁碎的辣椒混合制备而成,要吃的时候,就加油烩炒一下,从做法和原料上面我们可以知道这是一种最没有什么营养的菜餚,只能算是一款下饭的咸菜。陈敏从念初中开始,她基本上都是靠这种没有营养的食品和着从食堂打的饭度过她的每一餐。虽然父母每周都会塞给她几元钱让他在灶台上买热菜,往往在周末的时候,懂事的她又会原封不动的给带回来,给这个贫困的家庭主动减轻了很多负担。这也许就是已经十四岁的她个子还偏矮,身材也还没有发育的一个原因吧。 「好的。」陈妈妈听了说,「明天起来就会给你炒好,再把腊肠也炒一些放在里面。」陈妈妈自从知道陈敏的固执,只好想其它的办法来为她可怜的女儿增加一些营养了。 「妈妈,明天早上我要吃鱼。」陈捷一边弓着背在磨磨蹭蹭地洗脚,一边嗫嚅着说,他没有注意到陈妈妈这里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好好,幸好你姐姐没有把我下午捉到的鱼也倒掉了,明天早上就做,好不好?」这时他爸爸从外屋走了进来,他脱了毛衣穿着一件绿色的半旧长袖秋衣,领口被扯着有点大了,俯身在床下的柜子里找着东西,听到陈捷这句话接口说。 「噢。」陈捷答道。 夜色已经很浓,村庄里的灯火也渐渐熄灭了大半,开年来的第一天忙碌就这样的结束了,一切也都变得安安静静的,细细的雨丝轻轻地落到屋顶的青瓦上,又淅淅沥沥地落到屋前的石板上,村庄也逐渐地进入了梦乡…… 卫校晨课 星期一清晨六点钟左右,天空还是乌蒙蒙的,没有全亮,铅灰色的乌云笼盖着整个大地。下了一晚上的细雨仍然无声的下着,一阵微风吹过,雨丝于是便倾斜着从半空落了下来,如同一根根透明的丝线,迎着晨曦泛着维维的白光。 陈家的厨房里一早就亮了灯,陈妈妈正在为早饭准备了,她把两个玻璃罐头瓶子用热水烫了,再用身上搭着的毛巾擦去里面外面附着的水珠,将已经炒好了的鲊胡椒各装了半瓶子,把另一个碗里盛好的煎腊肠都用筷子夹了进去,把盖子拧紧。然后,她就抱着瓶子来到卧室里,把瓶子放在窗子下靠墙放着的一张小桌子上。床上,姐弟俩一人一个床头,正睡得香。陈爸爸早已经起床,正在后院收拾东西——后面传来了他的咳嗽和吐痰的声音,这是多年吸菸的标识了——今天早他要把陈敏赶早送到学校里去,卫生学校在市里面,离家有十多里的路,陈敏要赶到学校上七点钟的早自习,骑自行车还来得及。 妈妈慢慢地走到床前,轻轻地把陈敏摇醒,陈敏眯缝着惺忪的睡眼叫了一声:「妈妈。」又一看墙上的挂钟,一下子从床上翻了起来:「妈妈,不是说,五点多就叫我起来的吗?现在你看都快七点了呢!」她特意地压低了声音,避免把陈捷叫醒,但仍然听出来明显很惊慌。 「别急啊,」陈妈妈在一旁安慰道:「你爸半个钟就可以送你到学校的。」看她急成这个样子,陈妈妈又忙着给她去兑洗脸水。 「怎么能这样啊?说好的五点钟,今天上课可要迟到了。」陈敏一边急急忙忙地套上衣服,在准备好的脸盆里面去洗脸,一边说。 「敏子,你别急,每次我送你到学校,教室里面都没有几个人。」陈爸爸这个时候把车子推到了堂屋中间,看车胎没有气,找出打气筒来充气。 「——妈妈,我的书包呢?」陈敏赌气似的不愿回应她的爸爸的问题,神色慌张,眼睛里已经委屈得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滴了。 「敏子,快去吃饭,饭都已经盛好了。」陈妈妈把书包拿了过来。 「我不吃了!」陈敏一把夺过书包,转身就从门口沖了出,一大滴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陈妈妈见状连忙大喊:「敏子,快回来,把菜带上,把菜带上……」转头又对正在打气的陈爸爸说:「你怎么还在打气啊?还不快去送?」 「完了,这车子的胎一定是破了,怎么打了半天都打不起来?」陈爸爸像是对陈妈妈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有先到老三那里借车了。」老三是陈敏的三舅,就住在离他们家不远的后面一排居民点上。 「那你就快去,把伞和雨衣都带上——看样子这雨还会越下越大的,这个菜也要跟她带上。」她把那两瓶菜分别塞到陈柱平的上衣下面的大口袋里。「别忘记给敏子买两个包子当早餐。」
第5页 「知道了。」陈爸爸也一头扎进了细雨中。 陈妈妈仍不放心地赶到大门口,向远处东堤上望了望,但她没有看到陈敏的影子,不免轻嘆了口气,便折身回来去叫陈捷起床。 陈爸爸将自行车一直扛到东堤外的柏油马路上,向前方看去的时候,远处人很少,只有一个小小的紫色的身影,那是陈敏穿的外套的颜色。他便骑上车子,向前飞快地踏了过去,车轮上带起的泥水四散分开,空阔的马路上的风很大,雨也比早晨大了不少,一阵疾风吹过来,雨模煳了一前一后两个人影…… 「敏子——」陈爸爸一看比较近了便喊着陈敏的小名想让她停下来,但陈敏就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一个劲地向前连走带跑。最终她还是被她爸爸给撵上了,陈爸爸跳下车子,把手里的伞递给她,又用袖子在后座上擦了一下,说:「快上来吧,怎么喊也喊不停呢?」 陈敏的头髮已经被打湿了,额头的刘海上还挂着几颗水珠,眼眶红红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但这个时候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对她爸爸「扑哧」一笑,便顺从地爬到自行车的后座上,钻到她爸爸的雨衣底下去了。 陈爸爸在七点还差一刻的时候终于将陈敏送到了学校,陈敏接过他爸爸给她的那瓶子菜,调皮地一笑:「爸爸,我上课去了,你回去吧。」 陈爸爸点了点头,看着女儿跑到楼梯口,也不免舒展眉头笑了笑,忽然他又想起来,陈敏早饭还没有吃呢。就马上调转车头,骑到校门口的小店里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又把雨衣脱了和车子一起暂放在早餐店旁边,揣着热包子向教学楼走去。 他走到学校内的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正南边的老师宿舍楼里出来,凭直觉他知道那是陈敏他们班的班主任廖老师,于是他便在路口停了下来,等老师过来打个招唿。他们俩早就相识了,除了因为陈敏的学习成绩好而引人注目以外,陈爸爸还有几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和他单独讨论过一些问题。 「廖老师,您早啊!您这是去上课啊?」陈柱平一见他走近了,便主动打招唿道。 「噢——您好!我远远看是有点像,您这是送陈敏来的吧!」廖老师主动和他握了握手,廖老师很年轻,估计也就二十五左右,浓密的黑头髮梳成郭富城的中分式样,人很热情。 「是啊,您看她早饭都没有吃,就吵着要来,我刚才到外面买了几个包子想给她送去呢。」陈柱平指了指怀里的包子。 「嗯,陈爸爸,我正好有个事情要和你讲,我们边走边谈吧?」廖老师胳膊下夹着书,手里拧着一把雨伞,看陈柱平同意了,就继续说:「陈敏这个同学呢,很要强,学习成绩也很好,是个好苗子啊。现在学校里面有个政策,要推荐一名优秀的学生到省卫校去,将来有机会还可以转去念大学,不知道你们的想法呢?」 「这个问题,」陈柱平停顿了一会儿说:「还是需要您来指点呢,我们一个农民,什么也不懂呢。」 「这个我也曾问过她的,她说她不想离家里远,现在离家里近可以照顾点家里。我看应该是家庭经济的原因影响了她吧,是一个大学生好苗子,不念大学是可惜了。」廖老师和陈柱平已经走到了教学楼的楼梯口,他稍微有点遗憾地嘆了口气:「这也是我们几个任课老师的意见。」 陈柱平说:「廖老师,陈敏的成绩都是与您的教育分不开的,我们家的情况是很紧,但一定满足她的愿望。我们一定支持她,不感辜负您的期望。您看廖老师,又耽误您去上课了,您看要不我就不上去了,您帮我把这个包子带上去给陈敏行不?我的车子还停在学校门口呢。」 「可以,可以,其实我们做老师的,也少不了像您这样明事理的家长支持啊!」廖老师从陈爸爸的手中接过包子,又把伞从右手换到左手,跟他握手告别。 「那太谢谢廖老师!」陈爸爸双手握着廖老师的手,弓着腰不停地跟廖老师说谢谢。 廖老师与他告别后就走进了楼梯间,这是一栋三层楼的教学楼,陈敏她们班在三楼,陈柱平站在橾场上抬头往教室门口看了看,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已经七点整了!他急忙加快脚步向校园门口走去。 三楼的最西首是护理班的教室,廖老师走进去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他很满意学生们都及时赶到了,作为他们的班主任,他非常清楚自己身上的担子的重量,全班近六十名学生,能考上他们学校的,都是优中选优的学生,学校让年轻的他做班主任,足见对他的信赖与器重,他可不能掉以轻心呢。他轻轻地将伞放在进门口的墙边,又把书放到讲台上,就从两排桌子之间的过道里向教室后排走去。他的鼻樑上的玳瑁眼镜后面透射出来严厉的光,那些开小差的同学一看到老师进了教室,也都大声朗读起课本来。 廖老师走到陈敏的课桌旁边,这是第二组的第四排,她正专心地念着英语。廖老师把手里的包子放到她的课桌上,陈敏怔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微黄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疑问望着她的老师,廖老师心里一酸,俯来身去对她说:「你的爸爸还在外面。」 陈敏的眼睛中立刻蒙上了一层雾水,她低着头跑到教室处的走廊上,偌大的操场上空荡荡的。她又向东跑过去,想看一下大门口的人群,然而大门处也没有她爸爸的身影,她终于没有办法忍受了,两串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滑落了下来。
第6页 隔壁班的教室里,一个老师正在给同学们布置任务:「今天我们要学习第三章《溶液》,请同学们先预习……」 菁菁校园 刚刚在春节假期里扩大建设并修缮完毕的楚城中学就在楚城村西堤外一公里外的样子,校园门口有一条约五米宽的水渠,斜对着校门上面一座木桥通向水渠的对岸。学校的铁栅栏门是新装上的,还没有来得及涂上油漆,已经有一些新锈的痕迹;陈捷所说的围墙也是在原来老校围墙的基础上又加长加高了一些。从校门口向东望去,里面有两排相互平行的楼房,前面一排是一栋三层楼房,以前是学生的教室,春节期间被改成了食堂和宿舍;后一排也是一栋三层刚刚修建的新的楼房,白墙黄瓦。两栋楼之间是一个大的操场,操场的跑道是用简陋的煤渣铺成的,靠校门这边左边是自行车棚:很多远的孩子上学都是要骑自行车来的;右边是一块运动场,有篮球场和桌球桌等等。 由于教学楼是刚刚完工就开学了,所以整个校园还遗留了很多建筑垃圾没有清理,遍地也都是施工过程中翻出来的新鲜的黄土、泥沙和砖头,甚至连很多坑凹的地方都还没有填平,雨后大大小小的水坑。篮球场和停车棚之间的道路两边是两个相互平行的花坛,现在里面还没有种任何植物,在花坛的尽头的十字路口还有一个圆形的大花坛,可能是用准备栽种大树的。整个学校里,除了原来老教室前面有几棵尚未发芽的树木以外,就是地面艰难生存的小草还能多少给人一点绿色的希望。 新建的教室里,墙面和屋顶都刷成了雪白色,离地面一米多的地方被涂成了暗绿色。一楼最靠西就是初一(1)实验班的教室,现在正是上午将要放学的时候了,教室里面高高低低地坐着五十多个学生,正听着班主任郑老师在讲台上讲话:「……今天是星期六,下午没有安排上课,离家远的同学可以先回去,离家近的同学们就暂时不要回去了,我们下午的时候,一起来栽树,美化一下我们的校园……」同学们大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稚气未脱,对课堂以外的任何事情都非常感兴趣,这时候听说下午要栽树,教室里一下子就像炸了锅似的沸腾了起来,前后左右的同学就开始议论纷纷,郑老师不由皱了皱收眉头,用黑板擦敲了敲讲台:「大家安静一下,那个王维维,你别坐到课桌上!先听我把话说完,下午哪些同学不回去,可以自由组队,三个人一组,先到班长卫国处报名,卫国在中午把名单报到我这里来。下午男同学负责抬树挖坑,女同学负责浇水,带锹的同学一定要注意安全,清楚了吗?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放学了,我们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在教室里先集合。」 话音刚落,教室里一下子又恢復了闹哄哄的战争状态!陈捷的座位在第二组第一排,靠近讲台,他的同桌是一个很瘦小秀气的小女孩——她叫林逸,尖俏的下巴,头髮在耳后梳着两羊角辫,直垂到她的腰间。此刻她正与她左手边的另一个女同学讨论着——她叫许燕冰,许燕冰大眼睛,圆脸,一笑就会有两个梨涡,她梳着一个马尾。陈捷正准备跟林逸说话,一看没有人理他,便又扭头转过身去对坐在他后面的一个男同学说:「林永生,我们下午一组成么?」 那个叫林永生的男生也是楚城村的,与林逸同在二小队,家是隔壁挨着,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个时候,林逸也扭过头来:「喂,陈捷,林永生,下午我们是一个小组吧?」她一面说一面灿烂地笑着,露出整齐而又白净的牙齿。 「好呀!」林永生高兴地回答道,他对于林逸的要求从来都是不拒绝的,全班都知道他是林逸的跟班,他接着说:「可是陈捷,你不是说下午到我家去看蚕的么。」 陈捷听了,摇头说:「现在不行呢,我原来以为今天下午是跟往常一样放假的,现在却要栽树,不过明天我可以去你哪里去看蚕哦。」 这个时候那个叫王维维的同学从教室后面扑到陈捷说:「陈捷,不要和她们女生一组!她们可没有力气,还是我们三人帮一组吧!」他所说的三人帮指他自己、陈捷和郭景涛。王维维是个个子不高,胖墩墩的胖子。他们三个都是楚城村一队,几个小伙伴家又离得不远,天天在一起玩耍,在村里像掏鸟窝、抽水捞鱼等等事情没有少干,所以大人们一提起来都戏称他们是「三人帮」。郭景涛还是林逸的表哥,他比其他几位小朋友都要大一些,因为他在读五年级的时候留了一级,去年才与陈捷一同考到了楚城中学实验班,这个实验班是楚城中学专门为了提高本校的升学率而设置的,所有的学生都是在入学考试中成绩拔尖才能进,而且选择了全校最好的老师来教。 「哎,王维维,你怎么说我们女生没有力气?」林逸听了王维维的话,很不满地问道。 「哎哟哟,宝哥哥,那个花篮能帮我拿一下么?」王维维听见林逸问,因为大家都叫林逸为林姑娘,所以他就尽情展现他那搞笑的天赋,装成林黛玉的样子假装娇滴滴的说,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转而他又得意洋洋地想一下子跳到他身后的课桌上,但由于力气没有掌握好,跳得不够高,只搭上了桌子边,一下子又从桌子上翻了下来,他向前一下子冲到了陈捷的怀里才站稳,身后的桌子发出了「轰」的震天价地一响,把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都吓了一大跳。
第7页 林逸和许燕冰本来就被他逗得笑个不停,这下就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林逸指着王维维说:「活该啊你,看你还说不说我们女生没有力气。」 郭景涛这时走了过来:「维维你可真丢人啊,你瞧我的。」他只轻轻一跳便稳稳坐到了桌子上,他的个头比王维维足足高了一个头,这个对他来说更轻松一些。接着他对林逸说:「表妹,你们掺和这种力气活干嘛,在旁边当啦啦队好啦。」他倒是很会替女生着想,但是明眼人一听就都知道他这是在说反话揶揄林逸她们女生。 林逸摆了摆手说:「表哥,你就是喜欢欺负我们女生嘛。」 郭景涛双手抱在胸前撇了撇嘴说:「说你们没有力气那是照顾你们晓得不?还欺负呢,好男不跟女斗,才懒得欺负你们呢!上次在我家里你向我妈告状的事我都没有找你算帐呢,哼哼!」他几句话把林逸说得扭过身去不理睬他,而去和许燕冰说话。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斗嘴了,郭景涛你搞不搞笑,一会儿说不欺负,一会儿说要算帐?」这时一个身材和郭景涛差不多的男生走了过来,他长得黑一些,一条红领巾一丝不苟地系在脖子上,臂上的白校服上还别着一个三条槓的臂章——他叫卫国,是楚南村的人,他是学校的小队长又是实验班的班长。 郭景涛看到他说话了,一时也想不出说什么话来怼他。 这时一直在一旁看着的陈捷忙和解地说:「大家不要吵了好不好,我看啊,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其实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郭景涛正不知道怎么接口呢,这时听陈捷说,当即从桌子上跳下来,推了一把陈捷:「一家人,什么一家人?」 陈捷一见郭景涛的气势不妙,心里就怯了,嘴里嗫嚅着说:「书上说的啊,我们中国人都是一家人。」似乎在他的眼里,书上说的当然都是正确的。 郭景涛哈哈一声怪笑,转身对王维维说:「你听到没得,他说他和她是一家人哦。」他边说边用手指着陈捷和林逸。 陈捷顿时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涨红了脸:「就是的啊,你不信你去问老师……」 「谁听你们瞎说!」林逸也霍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大眼睛瞪着郭景涛说,眼泪在她的眼里打着转,终于没能忍住,她一转身便伏到桌子上哭开了。许燕冰在一旁也对陈捷、郭景涛怒目而视,一面又去安慰林逸。 林永生看到林逸哭了,马上站起来推了郭景涛一下:「你瞎说些什么,赶快道歉!不然对你不客气!」他与林逸是邻居,从小林逸受到人欺负,他都是第一个站出来,虽然他的个头没有郭景涛高,站在他面前,气势也不弱。 卫国看到这样子,忙分开他们两人,警告着对郭景涛说:「郭景涛你要干什么,我下午去告诉郑老师,罚你们!」他所说的你们,当然是指郭景涛和王维维两个人。 「你就晓得告状,可是你现在官已升到这么高了,再告也没有用啊,郑老师是我的姑姑,她是不会罚我的,懂么,班长大人?」王维维的声音中有一种嘲弄的意味,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个班长也没有什么畏惧,说完了还跟着来了一幅鬼脸,逗得一旁的郭景涛哈哈大笑。好在郭景涛看林逸是他表妹,这下把她急哭了,回去要是被告状了,肯定又没有好果子吃。他俩看三人统一战线被破坏,对陈捷临场叛变很生气,就笑着一前一后的喊着「陈捷和林逸是一家人」蹦蹦跳跳地出了教室门。 林逸还伏在桌子上嘤嘤地哭着,许燕冰在一旁说:「林逸你不要哭啦,他们已经走了,下午我们找郑老师去告他们。」 卫国愤怒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到他的位子上收拾他的东西去了。 林永生在一旁看着呆呆的陈捷,小心翼翼地问:「陈捷,你下午怎么办?」陈捷站在桌子旁,一张圆圆的脸胀得通红,他好像没有听见林永生的话似的,隔了半晌才说:「我跟你们一组……」 「谁要你跟!」林逸腾的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了,用手指着陈捷说:「全都怪你!」说完就转身背上书包把陈捷一推就跑了教室,一面还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泪水。 许燕冰这时也早就收拾完了书包,理也不理他们也跑了出去,门外传来了她的声音:「林逸,你等等我啊。」 陈捷额头上都见汗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卫国这个时候走来说:「吃饭去吧,不然下午该迟到了。我要锁门了,下午我和你们一组啊,不怕他们两个。」 「可是林逸呢?」林永生在他们走出教室门的时候问,「谁来和她一组?」 「不用担心的,我想许燕冰会跟她一组的,等下我会跟郑老师来安排。」卫国加答问题的时候一幅思虑周详老大哥的样子。 三个人的气氛顿时和谐了起来,也沖淡了刚才的不愉快。作为班长和学校干部的卫国,有一种同龄孩子没有的成熟和亲和力,现在他和陈捷和林永生在一起有说有笑。 卫国在学校住校,锁了门就回宿舍拿碗打饭去了,便和他们俩分了手。 在去食堂的路上,陈捷思虑重重地说:「永生,你隔林逸家近,你帮我向她道个歉,说我的本意不是那样的。」 林永生长得像一个女生似的,皮肤很白晳,他听陈捷说完,点了一点头说:「好的,我替你跟她解释。」
第8页 青梅竹马 下午的天气比上午要好了一点,天空中的乌云散去了不少,偶尔太阳也能从云层中露出脸来,给云朵的边缘镶上一圈白亮的金环。 初三年级的学生忙着准备升学考试,其他两个年级九个班的学生为了参加难得的学校活动,除了家很远一定要坐公交车回去的同学外,其他基本上都留了下来。整个楚城中学本来不大的校园里却比平时要热闹了很多,近三百多个学生,十几个老师组成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地劳动着,到处都响着铁锹与铁锹的撞击声,还有学生之间相互追逐的打闹声。 按照卫国的建议,陈捷、林永生和他编在了一个组,他们班主要任务是栽种靠围墙边上的一排竹子;新教学楼前面的一排是准备栽种广玉兰和马尾松,正对着大门的路两边两条长形的花坛里是初二年级学生的工作,那里准备栽松树和月季;一些老师除了负责关照各路同学以外,还要在十字路口中间花坛里,栽种一棵十几米高的雪松,树已经用车运到附近,正在准备用吊车吊到花坛里,这个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工作,老师们就责无旁贷了。林逸和许燕冰等女同学们负责给各个地方新栽的树苗浇水,清理各处的土屑垃圾。我们的小胖子王维维和郭景涛两个人因为上午的表现,光荣地被郑老师派去清洁学校厕所了! 陈捷正在老师预先划好的小圈子里挖树坑,本来是之前已经挖得差不多了,由于开学又过了这么多天,里面又堆积了一些土块和垃圾,可幸的是挖起来并不费劲。陈捷的外套敞开着,小脸由于劳动而通红,不时地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头髮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缕一缕地粘在额头上。卫国在一旁也拿着一把锹帮忙,林永生则到校门口那边领竹子苗去了。 「你们怎么还没有挖完啊?」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陈捷一听脸比刚才更红了,这是林逸的声音,他当作没听见只顾低着头继续挖树坑。卫国转头回答道:「怎么,你不再生我们的气啦。」 林逸把手里提的一桶水放在地上,说:「我生你们的气干嘛,其实都是我表哥的恶作剧罢了,我不再理他了。哎,陈捷,对不起啊,你还在生气啊,怎么也不理我?」她望着埋头挖土的陈捷,歉意满满地说。 陈捷红着脸,知道不能再装哑巴了,立起身来尴尬地朝林逸笑了一笑:「你不怪我们就好,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其实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一个个笑得偷懒连坑也不挖了?」林永生拖着一株竹子过来,看了一下坑里,假装吃惊地问道:「陈捷,你是想把树活埋了吧,挖个这么深的坑?」一句话把四个人又都逗笑了起来。 于是卫国和林永生把刚拖回来的那棵竹子立在坑里放稳,陈捷把坑周围的土又重新填回去,还用脚在树根周围的土上踩了踩。 「林逸,你提一桶水干嘛,还嫌这几天雨下得不够多啊?是不是准备把它灌死啊?」林永生看林逸准备给刚种下的竹子浇水,就打趣她说道。 「才不是呢,老师说这水里面放了药水,能让它更快地长出新根新芽。」林逸一边把桶里的水小心地浇在树根上,一边回答道。 就这样他们四个人合作这个下午一共栽了一株竹子和三株广玉兰,看到树苗在墙边欢快地摇曳着枝干,他们都开心地笑了。其实在那个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笑,因为只有在劳动里,人人才是平等的,才没有隔阂,笑声才是最自由的。 林逸同学在她当天的日记里这样记着: ……就这样今天上午不愉快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四个人在欢笑声中度过了一个下午。因为我是女生,所以栽下去的唯一的竹子就成了我的幸运树,我一定会好好地保护我的那棵幸运树。虽然表面上我们各自有了自己的树,但实际上任何一棵都是我们四个人共同的劳动成果,陈捷因为栽树,手上都磨起了泡,还说不疼,哈哈,这个傻小子。 许燕冰在放学的时候来找我,说她好心去给表哥和王维维栽的树浇水,(他们本来是去打扫厕所的,后来两个人搞完了,在厕所门口栽了一根歪脖子樟树),结果一下午他们都还在取笑她,说陈捷是不是和她也是一家子啦,我听了很气愤,这个一定要跟姑妈讲。不过今天还是很高兴的,大家在劳动中体验到了快乐,加深了友谊…… 星期天的中午时分,林永生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又不时地跑到门口向东边大路上张望——因为陈捷昨天放学的时候答应了他,今天要来他家看蚕。隔壁的林逸几乎天天都要跑到他家里来看他养的蚕,今天早晨的时候,她还过来帮着他给蚕换了一遍桑叶。他的蚕最早的已经孵化五天了,虽然还没有来得及脱一次皮,但这些和蚂蚁一样大小的东西胃口也不小,加之现在桑树也刚刚长出叶子,新鲜的嫩叶更换没有多久,就会被咬成一个一个的小洞。这不中午吃饭的时间已过,又该换第二次桑叶了——他母亲总是说他太仔细了,如果对作业也有这么用心就好了。 「永生,陈捷还没有来?」门外响起了林逸说话的声音,她在门口把雨靴上的泥在门口的台阶上刮掉了,才走了进来。 「没有啊,跟他说好了要来的,不晓得为什么现在都还没有来。」林永生沮丧地说。 「嗨!你们说啥呢,我这不是到了吗?」林永生话音未落,陈捷就出现在了门口。
第9页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林逸高兴地说:「我们刚才正在说你呢?——你怎么这么巧,我刚刚出门怎么没有看到你?」林逸仍穿着她平时穿的那个鲜艷的黄色夹袄,头髮梳得整整齐齐,两根辫子垂在耳后,上面还扎着黄色的蝴蝶结。 「我看你出门,悄悄地跟在你后面,正想吓你一下,结果没来得及!」陈捷狡黠地笑着,躲过林逸玩笑似的一拳头,又对着林永生歉意地说:「永生,真是对不起啊,我姐姐刚回来,今天她非要我陪她下象棋,结果最后一盘棋明明是个「推磨」,她又不承认,这不一直下到她承认才赶来,真是对不起!」 林永生这时早放下正在清理的桑叶,忙招唿两位好朋友:「快来看,你们快来看。」他把他们带到东边房的一个靠窗的桌子上,上面放着一个圆型的盒子,便是永生给蚕做的家了。 盒子中间堆放的一些淡绿色的桑叶,上面爬满了一些蚂蚁大小的、黑黝黝的小不点儿,有的蚕正专心地吃着叶子,有的却伏在叶子上一动也不动。 陈捷指着一条蚕问:「永生,你看,这只蚕怎么在摇头晃脑的呢?」 他的一句话说的另外两个同学都笑了起来,林永生说:「也许是要蜕皮了吧,往往到了要蜕皮的时候蚕就是这个样子,——不停地摇晃脑袋。」 他们研究了一会儿蚕,陈捷和林逸又帮着把新鲜的叶子擦干水渍后换上——这也是林永生教他们的,不然新蚕吃了带雨的桑叶,就会因为消化不良而死去。然后他们又一同到北堤上去採桑叶,北堤上面是一片茂密的林地,这一段时间天空中都是时阴时雨,所幸的是今天没有下雨。 一路上林永生都向陈、林两人讲解他的蚕和他养蚕的方法,引得他们两个人不时地向林永生提出些各种各样的问题,林永生遇到回答不上的时候就对他们说:「等会儿回去了,我给你们几条蚕吧,你们自己养一养就都知道了。」他们两才停止了无休无止的提问,高高兴兴的在北堤上摘叶子、找木耳玩了半天。 等回到林永生的家里,天已经快黑了,林永生的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他们俩便又留着吃了晚饭,才小心翼翼地捧着蚕盒子回家了——蚕盒子是林逸用挂历纸折的。 陈捷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人也正在吃饭,郭景涛正在他家里看电视。见他回来,就问:「陈捷,你哪里去了,我一个下午可都没看到你人呢,咦,你端的这是什么啊?」 小孩子间的别扭很容易就被遗忘了,或许他们俩都早不记得昨天上午在教室里的事,这便是童年,也是每一个成年人羡慕的地方。所以陈捷看见郭景涛问,也毫不掩饰地骄傲地说:「是蚕子,你有见过吗?你看它,正在吃桑叶呢!」 这时陈敏听见也端着碗凑过头来看,她母亲在后面说:「小弟,你快过来吃饭啊。」 「我已经在林永生家里吃过饭了。」陈捷连头也不回地答道,生怕蚕会被郭景涛陈敏抢走一样,用双手紧紧地护着盒子。 「涛涛……快来吃饭哟——」郭景涛母新嘹亮地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他们两家离得不远,中间隔了两户人家而已,所以经常来回走动。 「噢,来了——」郭景涛的声音并不比他母亲的要小,「唉,陈捷,你明天能不能给我送两条蚕子?」他跑到门口又折过身来问陈捷。 「可以的,但你不能再欺负人……」 郭景涛听他说「可以」,连后面的话听也没有听,就跑了出去。 两小无猜 初一下学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陈捷所在的实验班上忽然传来了一种说法,说在初一期末考试后,要对全校五个初一班级进行调整,突出实验班的作用,要将达不到实验班标准的最后十名学生调整到普通班去,普通班的成绩好的将同时调整到实验班来。 听到消息的同学立刻就各怀心思来了,王维维和郭景涛常年作为班上的落后份子,两人本来升初中的时候就是在原来学校復读一年才考上的实验班,现在大家在一条起跑线上,因为实力缘故,成绩一直是在班上拖尾,两个人同时认为学校这个政策出台就是针对他们俩的,所以也就不再报什么希望。陈捷原来在小学的成绩本来是中等,因为她姐姐陈敏在楚城中学的异常优秀表现,所以为她这个弟弟加了不少分。同时在楚城老师到小学举行的面试测验中,他又阴错阳差地做对了一道老师正在课堂讲解的竞赛题,顿时让录取老师对他刮目相看,以为又能招到陈敏一样的好苗子,所以当场就被录取了实验班。到了实验班以后,班上的学生都是优中选优,他的成绩一下子跟王维维郭景涛相差不多,上学期期末考试,全班六十六名学生,成绩在班上五十四名,听到这个消息,心思细腻的他愈发紧张。另外与他们同一个小学录取过来的林逸成绩在班上拔尖,林永生也是中游,两人都没有调班的后顾之忧。卫国与许燕冰也是分别是各自小学的优等生,现在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团支部书记,成绩自然都是名列前茅,也无调班之谀。所以情况最为兇险的就是陈捷了,如果一旦考试不理想就有滑落到普通班去的可能。 这不,一下课,陈捷就默默地坐在座位上面摆弄着手里的笔,也不想出教室玩耍,思考着自己几个月之后的命运。同桌林逸瞧着,捅了捅他的胳臂说:「怎么啦,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
第10页 陈捷回道:「我这次危险了,本来原来就是老师看我姐姐在这个学校表现好,才招我进来的,现在可能要被打到其他班上去了。」 陈捷性格温和,不像她表哥那样处处和女生做对,所以林逸也不愿看到陈捷真地离开实验班,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她鼓励他说:「现在离期末考试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加加油突击一下,依你现在的成绩,再提高一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我现在数学、歷史、地理还过得去,就是政治、英语和语文难过啊。」陈捷盘算着,嗫嚅着说。 这时林永生从后面探过头来说:「陈捷,我的英语也不行啊,不如林逸你来帮帮我们怎么样提高英语的成绩?」 「从每次改试卷的情况来看,陈捷的单词错误情况扣分很多,这个要加强记忆,不如你们就跟我现在一样,每天抽时间写三百个单词,做不做得到?」林逸说。现在他们班英语李老师经常出一些试卷,写完之后,就和同桌交换来改,每次改的时候,陈捷都特别难为情,因为在一个女生面前错题,真是太尴尬了。曾经有几次腆着脸求林逸高抬贵手,把错误的选择题改一下,以提高一下最后的卷面分。被林逸严正拒绝后,陈捷再也不敢提了,因为他发现从那以后,林逸的改题尺度反而比之前更加严格了,有时候他写a的时候带长了一点像是一个d 也被判错了,导致有几次考试明显是能及格的,最后在林逸的批改下只有可怜的五十几分。作为报復,陈捷也对林逸的卷子加严,想找出一些扣分的地方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什么把柄,每次看到九十几对五十几的分数,陈捷都生气得想几天不理她,但一看到林逸维维笑鼓励的脸庞,生气又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以啊,」林永生马上附合道,「陈捷,不如我们一起努力吧,每天写三百个单词,交给林老师检查,可要保证期末考试不要掉队啊。」林永生对林逸的提议向来就是不反对的,可以看出,他对于自己的这个邻居是非常亲近,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他的个子比林逸还小一点。 「嗯,做到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也希望你们两个平时多多监督我哦。除了英语,作文和政治我的成绩也只在及格线啊,看到这些要背诵的东西我的头都疼啊。」陈捷一说到成绩,平时总是微笑的脸也没有了笑意。 「嗯,那两门都是要加强背诵和记忆的,平时多记多背就可以了,相信你能够做到的。」林逸接话道:「我这里有一些作文书哦,可以借你多看看,平时多写写日记,锻鍊一下自己的写作能力,稍微提高一些就可以不用掉队啦。」 陈捷瞧着两位小伙伴,他们都是真诚的望着他,让他顿时非常感动,他说:「好的,我坚决不掉队,不调到慢班去。」三个人都笑了。 以后的日子里,陈捷的英语作业又增加了一项,就是写三百个单词,每天写作业都写到瞌睡连天的时候,半夜都要哭着爬起来写这些单词,因为曾经有几次,他的作业没有完成或写得不够好的时候,林逸在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的嘆了口气,陈捷自己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知道自己又没有达到满意,只有在课间或事后偷偷地补上,于是林逸的脸上又恢復了笑意。 这一天上午,政治课,政治老师安排同桌的两个同学相互检查背诵的完成情况,强调没有背诵完的不能去吃午饭,下课后还要到老师处再背。林逸轻轻松地背诵完成了,陈捷前一天晚上做作业又做得很晚,所以没有好好记,其实在他自己来看,就是自己好好记了,第二天也会如数奉还给周公。有些词他根本就理解不了,比如有一次老师在提问题的时候,点了陈捷的名字,陈捷回答的时候老师总是觉得不对劲,就让他多说了几遍,听了几次后,才发现,陈捷把本来读成「发展中-国家」的,念成了「发展-中国家」,老师说「中国家」是什么意思?陈捷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理解错了,他还一直认为政治都是讲的是中国的事情呢,哪里知道是「发展中-国家」,指的是全世界欠发达国家,在班上闹了一个大大的笑话。现在在林逸的监督下背诵政治,本来夏天早晨就很热,加上又紧张,陈捷脸上马上就得冒汗了。一个问题支支吾吾了很多遍都不能过关,看着林逸脸上渐渐严肃起来的脸,陈捷知道自己这次免不了又要到政治老师那里去报导了。 正在陈捷结结巴巴背诵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陈捷觉得铃声仿佛是颗炸弹一样在自己头上炸了一样,脸上的汗涔涔而落。政治老师正在讲台上背着手踱着步,听到下课铃声,教室里同学都知道时间已到,逐渐安静了下来。政治老师说:「哪些同学还没有背诵完的,同桌举下手,」老师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人数,教室里稀稀疏疏地举起十来个手:「好——背诵完的同学可以去吃饭了,没有背诵完的同学留下来到我这里来背。」 老师说话的过程中陈捷都低着头,不敢抬头。待到老师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嘈轰轰起来,背完的同学收拾东西去吃饭。陈捷也不敢动,将座位向前挪了一下,好让林逸走出去,没想到林逸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用嘴型对陈捷示意:「我没有举手,你可以去吃饭啦。」说完眨了下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与许燕冰手牵手走出了教室。陈捷惴惴不安地偷看了一眼政治老师,老师的目光正看着教室后排的其他同学,并没有看他,他暗暗地长嘆一口气,正好林永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忙不跌地站起来跟他走出了教室门,生怕老师从后面叫住了他。
第11页 陈捷和林永生跟在下课学生的后面,他远远地瞧跟林逸和许燕冰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还不时的回过头来往后看一下,说到高兴的地方,两个人笑个不停。陈捷心想,是不是在谈我的这次背书作弊的事情啊,想到这里,不由得脑门上又冒出汗来。 「陈捷,你这么怕热啊,瞧你的脸红得?」林永生在旁边诧异地看着他。 「今天……是有点热……」陈捷尴尬地抺了抺头上的汗水。 「哦,上次给的蚕子你餵得怎么样啊?我家的昨天都结了好多茧子呢。」林永生逢人就会说他的宝贝蚕。 「别提了,正要跟你说呢。我昨天早上把蚕放到我家后的一棵桑树上面去餵的,让他们自由自在的找吃了,结果中午去看,就一条都找不到了,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陈捷岔开让他难堪的话题,抬眼望去,林逸与许燕冰的背景已经湮没在了放学的学生中间。 吃过午饭,陈捷回到教室里继续写他的每天三百个单词的作业,老师已经将郭景涛等一众不合格背诵的学生请到办公室里继续教育去了。林逸和一些同学正趴在课桌上面午睡,陈捷坐到座位上,看到书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幅画,一个小男孩大汗淋漓在看书,旁边备註:怕你饿坏才做弊的,下次可没有机会了!陈捷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了,他在后面写上,谢谢你的好意,我一定要努力做给你看!然后偷偷地塞到林逸的桌屉中,谁知林逸没有睡着,扭过头来,看到一眼纸条,狡黠地笑了一下,用嘴无声地说了一个字:傻。就扭过头去继续休息。陈捷则继续完成他的功课。 初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后一个星期,学生返校拿成绩单。结果卫国、许燕冰和林逸依然在班上排名前列,原来就没有抱什么希望的王维维、郭景涛顺利地拿到了班级「副班长」的位置,下学期就要到普通班上报导去了;陈捷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成绩得到显着的提高,来到班上三十几名的位子,与林永生伯仲之间。看到这个消息,原本忐忑不安的陈捷心里乐开了花,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又喜形与色的对林逸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现在终于安全着陆了。」 「恭喜你哦。」林逸也笑容满面,今天她拿了三张奖状。 「呵呵,陈捷,我都看你紧张一个学期了,这下开心了吧。」林永生从后面抱住陈捷的头一阵亲热。 郭景涛过来一拍陈捷的肩:「小子不错,怎么样也要请请客,安抚下我们受伤的心灵吧。」 陈捷知道他和王维维两个下半年就要去普通班了,正想表示歉意,安慰一下他们,被王维维推辞道:「喂,陈捷,我们是真心祝贺你的,至于我们俩,我们将来准备跟我们爸搞事的,学习好不好也无所谓,所以嘛,你这次考得好,我们都很高兴。」王维维的爸爸在市里宾馆里上班,郭景涛家里是做苗木种植的,家里人看他们也不是个读书的材料,经常在他们面前说:书要是不好好念,就赶快跟老子回来帮忙干活。所以他们自己对学习也渐渐也失去了动力。 许燕冰在一旁附和:「是啊,陈捷,你看林逸这么帮你,现在你该怎么表示表示啊。」 陈捷红着脸,讷讷得不知道怎么办。 「不如我们一起去吃果丹皮吧。」林永生在一旁提议。 「同意——」王维维在一旁欢唿。 于是陈捷在大家的簇拥下到了学校门的小店里,用饭票换了足够多的果丹皮供大家分享。 许燕冰和卫国的家离学校有点远,领了成绩单他们要骑自行车回家,剩下的林逸等五人是一个村的,小伙伴结伴一同步行回家,串串笑声在田野里飘荡开去。 扶危济困 初二年级在经过班级人员调整后,还是保留了五个班级,一个实验班,二个快班,二个慢班,学校对快班与实验班适行住校,二个慢班还是走读,无论是学校还是家庭层面,对于慢班的孩子还说,只是要求他们完成国家要求的义务阶段教育就足够了。 楚城中学在初二才安排住校,一是由于初一的个别学生年龄还太小,无法照顾好自己;二是因为初一的课程还没有那么急,对于这些可能还有家庭劳动任务在身的孩子们来说,家长也不希望他们住校。到了初二,他们普遍个头都开始长高,同时为了应对即将到来了毕业班的压力,适实的让他们离开照顾自己十多年的爸爸妈妈,独自一个人去过集体生活,提高集体生活的能力,对于这些学生是有好处的,与时同时,陈捷、林逸他们也都对集体宿舍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住校生的课程比初一的时候要安排得紧得多,特别是实验班,目的很明确,就是学校专向重点培养,用来增加学校的升学率和知名度的,所以要求是严上加严。这点从课程表上就可以表现出来:早上5:30起床开始新的一天,15分钟洗漱,5:45-6:30到教室早自习;6:30-6:45是早操时间,6:45-7:15是早餐,7:15-7:45是早读,8:00到12:00是上午的四节大课时间;下午从1:00开始到5:00也是四节大课,晚上6:00开始上晚自习,一直到9:00结束,10:00宿舍关灯睡觉,一天满满当当的学习生活才宣告结束。 对于陈捷来说,集体生活当然是新鲜和可乐的,严格来讲他还是属于一个顽童,与他姐姐一样,相对于同龄人,他的个子也没有长高的迹像,一脸稚气,虽然对于男女同学之间懵懵懂懂,但也能明白喜欢和什么样的人呆在一起,又在什么时候应该保持距离。
第12页 集体宿舍是一排两层的楼房,一楼男生,二楼女生,每个房间里靠两边墙壁共摆放着七个高低铺,由于条件所限,一个床上挤着睡了两个同学,所以一个房间里一共是二十八个同学。可以想得到,这样的新鲜和可乐劲没有多久,就被安排得密密麻麻的课程给沖淡了,留给他们最多的快乐时光就是晚上九点钟下自习到宿舍关灯,还会有一段躺在床上聊天的时间,不过这个时间也不会有多长,因为查房的老师随时都会出现在窗口,将不遵守就寝规矩的同学请到门口感受一下夜晚的清凉后,宿舍里这才会渐渐地平静下来。 真正让陈捷不适应的,倒不是宿舍里的集体生活,也不是学习成绩。在初一的时候,经过后半学期的努力,在林逸的帮助下,成绩也保持了稳中有升。现在调班后,座位也经过调整,不再与林逸、林永生是前后同桌,但好在原来的一些习惯如写单词也还被他坚持了下来,所以开学考成绩也还没有掉队。 真正让他不适应的,是他经济上出了状况,本来他来住校后,父母也按之前陈敏在学校里的花费,从家里带米来在食堂里换了饭票,每周末会在家里准备一些如炸藕园子、炒香肠等的罐头菜,另外每个星期给三元钱零花。确保在带的菜在吃完了后,在灶台上花钱买几个菜吃几顿,周六没有晚自习,到周六放学的时候又可以回家带菜了。 然而自从住校后,前一两个月都还正常,越往后去陈捷越感觉这样的计划被打乱了。首先,每个星期三元钱是有定数的,但有时候陈捷也会偶尔去购买一些学习用品,就必须从这个三元钱里面出。特别当陈捷知道校门口来了一个摆旧书摊的时候,他就经常性去旧书摊上花钱买一些旧书来看,都是一些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童话大王还有一些小人书等等,这些在平时农村都是很难看得到的,对陈捷来说,就像是发现了宝藏,基本上每个星期他都会在摊上买一二本。一来二去,三元钱用来吃饭就不够了,陈捷从小知道家里的条件不好,别人家都住上砖房了,就他家还是土坯房,所以他也从来不向自己的父母多要钱,三元钱已经比原来姐姐在学校的时候多了好几倍,姐姐陈敏原来在楚城中学读书的时候,一个星期有时候是一分钱都不花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陈敏一直都是陈捷视作的榜样,所以他认为三元钱已经是家里所能承担的极限了,他不能再多向家里要钱。 所以陈捷的所有开支,都从这个一周三元钱里面来了,包括平时里的学习用具、旧书费、试卷费、团员费等。刚住校的时候,感觉还没有这么多的开销,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陈捷觉得带来的菜也越来越不能坚持过三天,有时候本来预计三天的菜,但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吃饭,就会相互分享一下,往往二天就把两罐头菜吃完了,再用余下的钱吃一两天,这样余下的日子里就得断炊,从渐渐地饿一顿,到后来的二三天都吃不上一顿饭。这样的情况频繁出现,陈捷已经渐渐地习惯了,每当断炊吃饭的当口,他就会藉口去校卖旧书报的地方打发时间。他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情况被同学们发现,取笑他家里的贫穷。 这不,上个月的期中考试,正好安排在周四、五、六三天,碰巧又到了陈捷完全断粮的三天,周一的时候因为在下晚自习后,他和同铺的同学在宿舍里面下跳棋(这个同学把跳棋带到了宿舍里玩)——被值日的班主任老师郑老师发现了,就给没收了去。严厉的郑老师肯定是不会归还的,如果找了,还有可能会让自己的父母来学校,这是陈捷更不愿意看到了。为了弥补这个同铺同学的损失,他赔偿了同学跳棋价格的一半——三元钱,结果就是他做好挨三天饿的准备。前两天的考试他还能坚持下来,到了第三天的早上,他已经饿得精神愰惚了,坚持着考完上午的政治,他有气无力的趴在座位上睡觉,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平时他都是蹭这个机会到门口的旧书摊上找书看的,今天他是彻底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所以哪儿也不想去,只有一个信念还在支持着他:坚持完下午的考试,他就可以回家了,回家就可以好好地饱餐一顿了。 正在迷迷煳煳似睡非睡之间的时候,教室里响起了脚步声,在他旁边停了下来,他感觉到一只手将一个塑胶袋放在他的课桌抽屉里,他睁开惺松的眼睛一看,是一个塑料纸装着的奶油面包,泪水立刻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看见一个背影从教室门口走了出去,他看到那是卫国。他非常感动,卫国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注意到了他,给予了他帮助,而且不问缘由,避免了他面对同学时候的尴尬。 寂静的教室里,陈捷和着感激的热泪,囫囵吞下了那个满怀卫国深情厚谊的面包,他胆怯得像一只受惊的老鼠,生怕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冬至前后,天亮得很迟,5:30起床铃响起的时候,宿舍里面还是一片寂静,陈捷被起床铃惊醒,他知道,今天又是周六,他又饿了有二天没吃饭了。或许是因为冬天到了,消耗的能量本来就比较多吧,所以他感觉比往常更饿了。铃声响起的时候,宿舍里的同学都没有动,一般这种寂静的状况要持续到上课前十分钟,大家才会像集体被电击了一样从床上爬起,匆匆忙忙地穿衣穿鞋,打水洗脸。 陈捷醒了,他不喜欢和大多数同学一样,赖床赖到最后关头再去冲刺洗漱。往往灯一亮,他就起床了,他喜欢从容不迫地做事情。今天他有点犹豫,被窝里面实在是太舒服了,外面的凌晨的低温对于饿了两天的他来说,还是很残酷的,他做一会儿思想斗争,看到卫国穿好衣服拿着脸盆出去了。就缓缓地起床来,穿好衣服,穿鞋子的时候,地上掉着一条裤子,他知道这是上铺一个姓周的同学,他拾起裤子,扔到上铺的床上。一下子,他怔住了,他发现有一张绿色的两元钱,皱巴巴地躺在地上,陈捷感到血一下子涌到了他的头顶,两元钱,足足够他吃两天的伙食!他已经饿了二天,早上他本来是已经做好了继续饿下去的准备,现在有两元钱躺在面前,飢饿促使他做出了一个打败了理智的举动:在门外卫国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立刻把两元钱踩到了脚下,然后,蹭繫鞋带的工夫仿若无事地将钱捏在手中,端着脸盆去水龙头处接水洗脸。
第13页 楼外,半个月亮挂在半空中,陈捷心中又紧张又是兴奋,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贫民家的小子,正在做一件耻辱的事情。水龙头放出来的水接近零度,沾在手上都是冰冷刺骨,初二年级的孩子们很多连毛巾都拎不干,或者怕冷,直接用毛巾中间部位打湿拳头大一点地方,在脸上抺一下就算是洗了脸。所以很多学生这个阶段急易染上冻疮并发炎,这个完全是恶劣条件下保暖不够、卫生条件差造成的。 陈捷洗刷完毕,回到宿舍的时候,同学们才开始陆陆续续地起床。此时的陈捷,已经顾不上其他,他想像着早餐可以吃到热腾腾的包子,让他早已失去知觉了的胃慢慢地兴奋了起来。 早自习一般是诵读英语、语文或政治中度过,老师人穿行在座位之间,提醒着在打瞌睡和聊天的同学注意课堂纪律。陈捷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在读书上面,他在位子上如坐针毡,一方面因为想像食物所带来的胃的觉醒,一方面因为捡钱行为给他带来的惴惴不安;在教室里,看到有同学在交头接耳,他甚至都怀疑是在议论他偷钱的行为,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受惊的鸵鸟,顾不了那么多,只想将头埋在沙子里,逃避这一切。 总算是熬过了60分钟的早自习和早操时间,陈捷默默地跟在打早饭的人后面,用捡来的钱买了两个肉包子,稍微缓解了一下他飢饿二天的肠胃。慢慢的,他觉得自己又逐渐恢復了正常,和其他同学一样了。如同一只掉落到冷水里的小狗,开始蜷缩在屋角,舔舐干了自己的皮毛之后,终于能伸个懒腰走到阳光下面来了。 一个上午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陈捷以为,或许那个同学没有在意自己的钱掉了,或许他会认为自己掉在了其它的什么地方,正当陈捷在暗自庆幸的时候,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中午他吃了饭回宿舍,宿舍里就正在讨论丢钱的事情,陈捷的心一下子直提到嗓子眼。他明显感觉到,同学们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而且,他走宿舍的时候,有几个同学明显的迴避了他,本来说话的声音是很大的,他一去,一下子都停止住了讨论。他装着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样子,将碗放在了床下,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陈捷,你站一下,我丢钱了,你有没有看到?」问他的正是他的上铺周同学。 陈捷的头轰的一下子顿觉得天旋地转,他回过来,看到四五个同学都在看着他,一个个脸上看不出善意,很明显都认为是他有嫌疑。 「我——我怎么知道——」安静的宿舍里,陈捷的声音小的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你都有几天没有在食堂吃饭了,怎么一下子有钱去吃饭的?」旁边一个胖胖的同学质问到。 「我——」陈捷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他呆立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说是早上在地上捡的,估计他们也都是不会相信的。 「你们在干什么?陈捷是我借钱给他的。」这时卫国从里面的一个上铺上面跳下来说:「陈捷,你怎么不说啊?我看你们吵吵闹闹半天了,周世军你自己好好找过了吗?」卫国的年龄比他们都要大二岁,个头也比一般同学要高出一个头,站在初二学一中有一种特别的威严,所以他才在一进初中的时候就被老师任命为班长。 一看大家都不出声了,卫国接着说:「这样,周世军你们再仔细找一下,包括被子里,衣服里,棉垫下。大家也都帮忙在床上床下都找一下吧,谢谢大家了。陈捷,你还楞着干什么啊,赶快找一下啊。」卫国看大家都没有动静,首先对陈捷说。 于是大家都慢慢地散开去各自铺位处帮忙寻找。陈捷也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卫国勾下腰在陈捷的床铺下面找寻着,实然他拿出一个脸盆举起来说:「周世军,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大家回过头一看,一张二元的绿色钞票被打湿了,贴在一个搪瓷脸盆的底上,皱皱巴巴的两个少数民族姑娘的笑脸,看到的同学都笑了,其中一个同学说:「周世军,你是怎么把钱粘到盆子上的啊,搞得我们大家一惊一乍的。」 这时周世军也红了脸:「都怪我,对不起啦,陈捷,冤枉你了。」 陈捷这个时候也呆呆地站在当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抬着看了看卫国满含笑意的脸,更觉得羞愧难当。 放学后,卫国叫住了陈捷,说要跟他一起回家。陈捷还不会骑自行车,每次都是步行回家或者蹭同村伙伴的自行车,卫国的家要穿过陈捷的楚城村,他都是骑车往返。卫国推着车子,与陈捷一左一右地走在马路上,卫国比陈捷高了许多,稍显不协调。 「对不起,班长,谢谢你替我隐瞒,我会还你的钱的。」陈捷首先开口说道。 「你还,我看你每个星期几乎都会有半星期没有在食堂吃饭,你是怎么一个情况啊,是家里困难吗?」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陈捷矛盾重重地回应着。 「跟我说说看吧!」卫国推车停了下来,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陈捷。 于是陈捷嗫嚅着跟卫国讲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情况,本来卫国还怀疑他拿钱出去打了游戏机,事情很简单,家里给的钱有限,带的菜比预算消耗快很多,还有部分钱拿去购买旧书了,同时又不想多找家里要钱,所以他就只能饿肚子挨时间了。
第14页 卫国听了陈捷的话,想了一会说:「等下我跟你去你家里吧。」 陈捷连忙说:「你去我家干嘛啊,你千万不能告诉我爸妈啊。」 「你放心,我有我的办法,不告诉你爸妈。」卫国信誓旦旦地说,陈捷却在一旁将信将疑。 回家路上,卫国又说:「陈捷,你可以不用还我钱了,郑老师正要我在班里建一个图书角呢,让大家把自己的书捐出来放在图书角里,相互借阅,你不是买了很多书吗?可以放在图书角,捐得多的,可以由班费给一些补助。你看可行?」 陈捷看着卫国,感动得声音都有点打颤了:「班长,谢谢你替我考虑这么周到,我以后再也不乱花钱买书啦。」 「喜欢看书没有错,我也喜欢看书,有了图书角,我们就有好书互相分享了。」卫国说起来头头是道。 晚上卫国在陈捷家里吃饭,特地要了陈捷带到学校的藕圆子、鲊胡椒炒香肠等干菜,陈捷的妈妈看到来了同学,也高兴得给他多烧了一些,卫国吃的时候大叫好吃,陈妈妈说这么喜欢吃,以后,让陈捷带菜的时候多带一些,给卫国也带一点。卫国听了,朝陈捷笑着眨了眨眼睛,陈捷顿时明白了卫国的计划,这下打心眼里地感激班长为他保守了秘密。 「哦,班长,我的好班长!」 笑解龃龉 在卫国看来,陈捷是一个特别的同学,性格温和却又不服输,从进学校起就被数学老师龚老师表扬在入学考试的题目只有他一个是完全做对的,就给了他很深的印像,后来在他的观察下,这个陈捷除了数学成绩经常第一第二名,其它文科成绩却糟糕得不行,另外他还发现陈捷居然能坚持二三天都不吃饭,第一次他看到他饿了几天后一个人趴在课桌上,他赶紧去买了一个面包给他,第二次他回宿舍正好看见陈捷面对地上的钱在犹豫——陈捷以为他没有看到。自从掉钱风波发生后,卫国凭藉他的机智化解了陈捷尴尬的处境,又用班级办图书角的机会,让陈捷少了图书方面的开销,卫国和陈捷反而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从家里带的菜也在一同吃,有的时候卫国还会陪着陈捷省钱:两个人在食堂只打一份菜,一起吃饭。陈捷反而觉得跟班长在一起吃饭,让他在同学面前更有了自信和勇气。 卫国的威信来自于他与生俱来的身体条件,比如他身高有一米七,在班上是第一高,他上学比同班同学都要晚上两年,所以也比同学要显得成熟得多;另外一部分来自于他的成绩,他的总成绩与另一个同学许燕冰常居同年级前两名。不管老师还是同学,对成绩好的学生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赞美,这些优势让他处理起班级事情来更显得游刃有余,在任何事情上都信心十足。比如他只略施小计就让宿舍里的同学相信了是因为周世军的马虎,把钱粘到了盆子上;又夸赞陈捷家的菜好吃,让陈捷可以顺利带更多的菜到学校等等。 然而,我们的大能人卫国,也有碰到了让他没有信心的事情,就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他忽然喜欢上了班上的团支书许燕冰,这个发现让他手足无措。 那是夏天的下午,暑期在学校补英语课,二楼的教室里只能看到窗外的水杉树的树尖,知了的声音是此起彼伏,教室里也是热气腾腾,不过大家都在努力地坚持着,等着下课铃声响起出去活动凉快一下。卫国个高,为了不档住别的同学的视线,向来坐在靠窗的位置,许燕冰坐在第三排靠过道。卫国和往常一样认认真真地听着课,眼睛跟随着老师的身影移动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一下子走了神,反正当时,他的目光就从老师的黑板上转移到坐在第三排的许燕冰身上,那天许燕冰的马尾高高地扎在脑后,穿着淡黄色的无袖连衣裙,然而因为裁剪得不合理,连衣裙显得有点肥大。她端坐着,两只胳臂平放在桌子上认真地做着笔记。卫国的游荡的视线不经意间,正好从她腋下的连衣裙的袖口处,落到了她的胸脯上,许燕冰刚刚开始发育的胸部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的眼前:如小丘般的□□坟起,粉红的乳晕鼓胀得如同一块蛋糕。卫国惊呆了,奇异的电流推使血液涌向他的头顶:如同见到了他生平从未见过的景色,以至于英语老师叫他回答问题,他都没有听到,在全班同学们的轰笑声中,他才如梦初醒。那是他第一次在班级上如此失态,慌乱中,他捕捉到了许燕冰回头看他的神情,她迅速地端坐了,收起胳膊轻轻地放在腿上,双手相互绞扣着:她明显知道他发呆的原因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虽然他并不是故意的,爷爷从小就教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他卫国身为班长,是全班乃至全校同学学习的楷模,是老师们的骄傲,现在却做了让他觉得是丢人的事情。同时他也担心这件事被其它的同学或老师知道,那他会不会因此断送学业?那将如何对得起他的家人,他敬爱的爷爷呢。 人生就是如此奇妙,有时你不经意的一个动作或举动,会成为另一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印迹。好在事情过去了三天,事情并未像他想像的那样发展,同学们之间也与往常一样嬉笑玩乐,也没有人提他在课堂上发呆的事情,老师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再找他,或许他们都认为这是他卫国的一个小走神吧。只有许燕冰从此之后,不见再穿那身淡黄色的连衣裙,这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她显然是知道了他在课堂上的窘态的原因,她会不会认为他是存心的?说实话,从上初中以来,他一直陶醉在个人取得的成绩里,他的成绩是优秀的,老师们也都很器重他,爷爷更是把他当然家族里唯一能光宗耀祖考上大学的希望。虽然他比同龄人更年长更成熟,这完全是因为他的爷爷,爷爷说男孩子不要早入学,早入学的孩子自立性不好,将来不易成材,所以硬生生的让他晚两年才上学,不过晚上学现在有了好处,就是老师往往把他当成班上得力的助手,对他也是青眼有加。
第15页 虽然他自己早早就开始发育长个子,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男女之间的事情,偶尔在宿舍里听到同学们谈论女生或者是讨论看录像的内容,他也是义正严辞的加以制止,并豪不留情地上报给老师,所以黑黑脸的他早就在同学群里面有了一个绰号:卫黑子。 然而,这次经歷犹如在他平静的内心里丢进去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的涟漪,让他再也平静不下来,以前他也不是没有留意过许燕冰,相反,因为许燕冰是班里的团支书,成绩也跟他互为前几名,班主任经常有事情都会把他们叫到一起,所以他们俩也没有少合作。在他看来,这个个头不大有点微胖、圆圆脸的女生,虽说是农村的女孩,但有着特别的气质,平时总喜欢拿着一本书在手上,无论做什么事总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有着团支书的大将风度,她喜欢语文和写作,经常在学校的板报上面发表诗歌和文章,而他自己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把她当成是一个班上的竞争对手来对待。而现在他发现,经过这件事,许燕冰已经深深地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无论他躺在床上,还是坐在课堂里,无论是在食堂还是在操场上,眼前总是会出现许燕冰的影子,难以抹去。 他知道不能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的学习会受到影响。而一连好几天,许燕冰都好像特意的在迴避着他,去老师那里汇报工作都与他错开来去,这也让他没有机会跟她解释和道歉。 在一个晚自习后,他知道是轮到许燕冰锁门,远远的他瞧见许燕冰和邻桌的林逸交谈着题目,在全班同学都渐渐散去之后,他搬着书来到在班上最后一排的座位坐着,大胆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渐渐地时钟快走到十点,同学们一个个都下自习陆续地离开了教室,整个教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铃声——熄灯铃响了。卫国看到林逸对许燕冰耳语了几句就跑了出去,听脚步声,林逸是去了厕所。现在就只剩他和许燕冰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教室里面了,卫国紧张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站起来,鼓起勇气走到讲台上,看着许燕冰带着歉意地说:「对不起,许燕冰,那次我不是故意的。」 许燕冰低着头收拾着东西,没有出声。 卫国继续解释道:「我真的是不小心啊,——要不然你说要怎么办?」他看到一滴大大的眼泪落到许燕冰面前的课桌上,更加慌乱得手足无措起来:「啊——你怎么啦,对不起,对不起——」 「呯——」许燕冰将手里的课本重重地摔在课桌上,说:「你不要再说啦!」就在此时,教室里的灯一下子全灭了,想来是楼下的值班老师拉下了电闸。 「扑哧——」许燕冰感到这灯灭得倒也是碰巧,反而破涕为笑,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一个大班长,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 听到许燕冰这么说,卫国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忙陪笑着回应:「你才是个小孩子呢。」转念一想,好像又不太合适,正又要道歉,这时林逸从外面跑了进来:「刚才吓死我了,怎么一下子就熄灯了呢。咦?你是……班长,你还在啊,你们在干嘛?」透过门外照进来的月光,林逸也查觉出气氛有些不寻常。 「干嘛干嘛,就等你锁门呢,林妹妹。」许燕冰叫着林逸的绰号。 他们收拾好东西,去锁门,谁知钥匙插进去,锁身与锁扣却分开成了两截,另一半掉在了地上,许燕冰又回教室去点蜡烛来找,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锁身与锁扣凑到一起锁好了门,楼下传来了一个老师的叫声:「楼上干什么呢,还没有下自习吗?」 林逸答着:「老师,我们锁坏了,正在锁门呢。」老师听到了才跟他们说快点,他也要锁教学楼的大门了。 时间慢慢地划过八月的天空,暑期补课的日子一结束,初中三年级的生活就开始啦。 中秋节前的一个中午,教室里没有什么人,林逸正在策划迎接中秋节的黑板报,许燕冰在她旁边的位子上说: 「一一,你看我这里有一份投稿呢。也不知道是谁放在我的桌子上面的。」说着她扬着一个信封。 「我们来一起看看吧。」林逸听说有人投稿,高兴地说道。她正在为这期板报伤脑筋,这个板报一个月一期,都是她这个语文科代表做的统筹安排。 信封是一个作业纸折成的,拆开后,里面也是一张信纸,上面誊写着一首诗,题目是《写在中秋》: 你那边,我这边 月光是一样的明朗 映着我们敞开的心扉 只有感情还在悄悄地流淌 月亮下的城市和村庄 轻风还是一样的舒畅 那就是恋人的手啊 在慢慢地轻抚过我们的脸庞 我这边,你那边 笛声依然是那么清扬 牵扯着我的思绪 飘到那遥远的地方 想着邮差、鸿雁、月下老人 手中的信依然是扑鼻的芳香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 都在倾诉一样的衷肠 林逸本来还是在朗读着诗歌的,越读越觉得不好意思,后来索信只与许燕冰默默地看着,等到看完,她瞧着许燕冰说:「燕儿,这个不是来投稿的吧,我瞧是写给你的呢。」 许燕冰看到一半的时候,就渐渐地明白这个没有署名的诗是谁放在她的课本中的,待到想从林逸手中拿回,已经说成是稿件,又不好拿回。现在听林逸这样说,忙红着脸辩解说:「别瞎说,我看就是一个投稿的。写得前言不达后语,就不要发表了。」
第16页 林逸笑嘻嘻地说:「不是写给你的,你为什么脸这么红。不打自招了吧?能不能发表,我要拿去问下郑老师。」 「一一,你去拿给郑老师,我就说是在你的桌子上发现的。」许燕冰急了。 林逸一下子怔住了,转身就拉着许燕冰边打边骂:「好啊,你个许肥肥,还恶人先告状了呢。我看你敢!」许燕冰其实一点也不肥,只不过脸圆圆的显得有点胖,所以在女生当中得了一个「许肥肥」的诨名。 「不敢了不敢了。」许燕冰边躲闪边求饶。 「燕儿,你看这个是谁的笔迹啊?」林逸仔细辨认着上面的笔迹,笔迹明显是精心处理过的,一下子倒也分辩不出来是谁的。 「嗯,看不出来。不过,写这么难为情的歪诗,还想发表呢,不怕老师请家长来吗?」许燕冰若有所思地说。 「估计是——」林逸又歪着头对着她做着鬼脸坏坏着笑,意味深长的说。 「一一,你又在不怀好意了。看我怎么修理你!」许燕冰作出呵痒的样子,跑过去呵林逸的痒,林逸举着信跑开了。 跑到门口,实然出现一个身影,林逸差点撞到他的身上。 「班长!」当林逸看清楚是卫国时候,手中的信已经被抢了过去。 「嗯,你们在干什么?这是什么?」卫国看着手里的信反问道。 「这个是别人投的稿件,我们出黑板报用的。」林逸说着要从卫国手里抢回那张信纸。 「啧啧啧,这个写得……这个我要交给班主任。」卫国举着手里的信纸,说着就走了,黑黑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完了,许肥肥,这下我们跳黄河也洗不清了吧。」林逸在一旁苦恼着脸说道。 「哼,你瞧我的。」许燕冰说着就跑了出去,朝卫国走的方向走去。 林逸远远地看见许燕冰追上了卫国,找卫国理论,但卫国还是不给,只见许燕冰背着手踱着步口中念念有词,卫国扬了扬手里的信纸,给了许燕冰,自己走了。 许燕冰兴高采烈回来的时候林逸还没有搞明白,她是用什么手段把信纸从班长大人手里拿回来的,她追着问许燕冰,许燕冰只是说:「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我只背了一首诗:你那边,我这边,月亮是一样的明朗……然后他就给我啦。说反正你都背得到了,这个留着也没有用,就给你好了。」两个女孩笑得前俯后仰。 小诗在两个人的商量之下,终于没敢在黑板上发表。从许燕冰说笑之间,林逸能感觉到她与卫国两人的微妙关系。而许燕冰,也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这封信就是卫国的杰作。 与其说卫国他是正常地离去,不如说他是仓皇逃走,因为在许燕冰的追问下,他竟然慌乱得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他的目光无法与她的目光对视,在她面前,他只觉得心跳加速,都快要蹦出来啦。所以听到许燕冰一本正经地背诵他写的诗的时候,赶紧就找了一个由头熘之大吉。 经过这几件事,卫国虽然和以前一样惦记着许燕冰,但心情终于慢慢地恢復了平静,反而在学习上比之前更有动力了,因为他明显地感到,他与许燕冰有了一种特别的联繫,这个是他以前没有感觉到的,而且他也能时常在许燕冰那里得到回应,因为她比之前更爱笑了,是这是因为他卫国的原因吗?但他们只能将这片情愫深深地藏于心底,等待将来萌发的一天。 夜半释疑 初三课程新增了《化学》,对于陈捷来说,这是让他最感兴趣的一门学科,刚开学的那堂课,化学问老师带着一个烧杯进了教室,当老师将切下的一小块钠丢进装着水的烧杯里,钠瞬间变成的火球在水面上飞快的滚动,烧杯里的水也在一剎那变成了红色(当然后来他知道那是水中事先加了酚酞指示剂),所有的这些现象都让他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他很想将这些原理都搞得清楚,所以在以后的化学课上,他都如痴如醉地听着老师在课堂上的讲课。 陈捷的初中二年级成绩有了明显的好转,二年级新开了《物理》,这门课给他增加了不少分数,加上平时的努力,虽然语文成绩还是经常在及格线徘徊,英语与政治成绩没有落下以外,其它理科的成绩都是在优等生行列,每次考试总分排名后也不再让他像初一的时候回家的时候抬不起头来了。 不过陈捷的个子还是不高,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他的座位也一直都在班上的第一排,没有变过,林逸现在调了位置,重新坐到了陈捷的后排。自从林逸又坐到他后面后,总有什么事让她感到不对劲,比如有一天,上课的时候,陈捷的盯着黑板看的注意力被门外电线上的两只鸟打架给吸引过去了,正当他看得入神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向他的耳朵边轻轻地吹气,把他的注意力从窗户外又给拉了回来,还好老师并没有留意到他开小差。课间间隙他回过头去问林逸:「你上课时干嘛吹我的头髮?」 林逸却一本正经地答道:「什么?吹你的头髮?我没有啊?」 陈捷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是吗,我怎么感觉脖子里凉凉地有风呢?真的不是你?」 「无聊,不知所云!」林逸一脸无辜让他不得不相信。 陈捷懊恼地转过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背后却又传来了吃吃的笑声。自那以后,陈捷的耳旁脑后,就会时不时地感觉得有人在吹气,偷偷扭头去看的时候,又只能看到林逸端正坐着在认真听课,甚至看到他经常回头,还对他皱皱眉头示意他好好听课,仿佛这一切都只是陈捷的幻觉。
第17页 这一学期期中考试过后的一节化学课,问老师抱着一沓试捲走过了教室。问老师很瘦,三十多岁,她的女儿问青瑶跟陈捷在一个班上。平时很严肃的脸上有着往常看不到的笑容,问老师让各小组长派发了试卷。陈捷发现自己的化学试卷上赫然写着100分,能拿到满分他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这也许是他上学以来的第一个满分试卷吧。 果然问老师在讲台上说:「这次期中考试,全班都考得不错,我们是整个年级考得最好的,虽然有些復读生要多上一年的课,但我们班有的同学还是考得很好,比如陈捷同学,这次就考了全班甚至是全校的第一名,是全校唯一的满分!大家可以想想看,为什么同样在一个班学习,有的同学能打满分,有的人却只能刚刚及格?」问老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一次的测试,也是地区集中举行的一届竞赛考试,我们将选派同学一个月后参加省里举行的化学竞赛考试,所以这次在90分以上的同学都要做好准备。」 本来听到老师说自己这次获得了全校唯一的第一名,陈捷心里就很高兴了,现在自己又将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的化学竞赛,更觉得自己非常自豪,在他记忆里,他的学习就一直在他姐姐陈敏之下,以至于小学升中学的面试,都有传言说是老师看到他姐姐在楚城中学的好成绩才给他这么一个免试入学的机会。初一的时候,成绩在班上下半区,父母虽然不说什么,但从姐姐似玩笑似取笑的言谈中,他也暗暗地给自己下了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现在他化学成绩也能在全校第一了,虽然离她姐姐辉煌的成绩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这无疑是一个好的开始,让他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肯定。 问老师又接着公布了其他同学的成绩,陈捷了解到,班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卫国等其他一共五位同学化学成绩在95分以上,林逸和许燕冰成绩也都在90分以上,这些同学会再进行一次摸底考试,以确定参加竞赛考试的人选。 课后,陈捷的耳畔又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他回头一看,发现林逸端坐着,一脸诚肯地对他说:「陈捷,以后你可要无私点,要帮助我补习化学了。」 一句话说得陈捷脸红到了脖子根,他隐藏着自己内心的高兴,扭扭捏捏地说:「偶尔碰巧碰考好的,你也能当真啊。」 「我怎么没有发现你原来在化学上面这么有天赋呢?」林逸好像没有听到陈捷的话。 「陈捷,我妈妈要你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这个时候,一个女生走到陈捷旁边说,她叫问青瑶,跟问老师一样,很瘦,尖下巴,眼晴在瘦瘦的脸上显得特别大,脸上一股骄傲的表情。她直接说「我妈妈」而不是「问老师」表明了她在班上的特殊的地位,而且她也丝毫不掩饰这一点。 陈捷听说老师叫他,正不知道怎么摆脱在林逸面前这尴尬的状态,忙忙地回答道:「好的,我这就去。」说完就一熘烟地跑出了教室。 从老师那里回来的时候,陈捷手上多了一本绿封皮的书,那是问老师给他的竞赛参考书,特地关照他,叮嘱他花时间多做做上面的题目,为到来的竞赛考试做准备。陈捷受宠若惊,虽然他化学这一次考了满分,但现在问老师特别的关照让他还不习惯,同时也感到一点点的压力:从小到大,他都不算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更多的时候,家里和老师都是把他姐姐陈敏和班上的林逸做为表扬的模范,现在突然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优秀分子,让他一下子还转不过弯来呢,但无论如何,他的学习生活即将要进入一个崭新的状态了。 为了应付竞赛,问老师还特地为他向班上其他老师请了长假,以方便他将大部份的时间都投入到化学竞赛的复习中去。 这一天晚自习,陈捷在问老师的办公室里复习,办公室的老师都下班了,只有他一个人,问老师为了避免上晚自习干扰他的学习,特地安排他到教师的办公室里来复习。这对于陈捷来说,是一大优待。但他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心里既感觉不到紧张,又感觉不到高兴,反而做题目都老是走神。坐了一会,感到很无聊,就起身去上厕所。 路过三(1)班教室门口,他决定偷偷看一下自己的同学们,于是他就站在教室门的斜对口,看到老师在教室里踱来踱去,同学们都在验算题目,已经是初三了,中考越来越近,学生基本上都是在题海之中度过每一天。他看到他的位子空着,后面林逸正低着头做题目,皱着眉头,仿佛碰到了解决不了问题。他看到林逸慢慢地抬起头来,向前面座位呆呆地望了一小会儿,又调皮地向前面吹了口气,自己抿嘴笑了,目光却向门外转了过来,她发现陈捷就站在门口偷看的时候,大眼睛眨了眨,又沖他笑了一笑。 陈捷看到林逸发现了自己,得意得在外面拌了个鬼脸,那意思是说:哈哈,你们在里面老老实实的,看我在外面多自在。 林逸稍稍一板脸,用手里的笔帽敲敲桌子:你还不赶快回去,等下老师要抓你了。 陈捷摇摇头又拍拍胸口,嘴巴里无声地说着:不会的,我可不怕。 林逸往四周看了看,同学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人,老师踱着方步正到教室后面去了,她突然对陈捷脸一板,端坐起身,慢慢地把右手举过头顶。 陈捷一看大事不好,赶快沿楼梯下楼去了,下楼前还向林逸炫了炫拳头。那意思是:你想要举报我啊,小心我的拳头。
第18页 从厕所回来,陈捷便不再去看班里的同学,他径直回到了老师的办公室,去做题目,唿吸了操场上的冷空气,他觉得清醒和冷静了许多,再也不感觉气闷了。 九点钟下晚自习的时候,陈捷还在办公室里演算着,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完全的投入到题目的海洋之中去了,他时而皱眉,时而开心得露出圆圆的脸上两颗标识性大门牙,他已经不像前几年那样苦恼地应付着学习了。所以当问青瑶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他依然沉浸在做题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 问青瑶敲了敲办公桌:「哎,我妈妈让我来叫你,到我家去一趟。」她家就在教学校北面的一幢楼房里,学校虽然条件不好,但还是给工作了多年的老师分了一套房子。 陈捷被突然地打断吓了一愣,回过神来:「噢,问老师让我去你家干啥?」连续几次考试陈捷都发挥得不错,有些时候问老师都把他的试卷拿去做标准答案了,陈捷感觉得到问老师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但让他去老师家,以前还没有过。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去不去?」问青瑶低着头说道。她一向在班上是大大咧咧的,现在是一反常态在陈捷面前反倒是扭扭捏捏的,红着脸都不敢看陈捷。 「我去啊,我把这个题解完就去。」陈捷说着又低下头去解题。 「我妈说让我跟你一起回去。」问青瑶看着大门口,脸比刚才更红了。 「噢,那,那我们这就走吧。」陈捷听她这样说,估计问老师肯定有重要事情跟他讲,马上站起来就走。 走出办公室的门,陈捷才发现了不妥之处,与一个女生一起向老师家属楼走去,虽然是老师的女儿,但在这个敏感的年龄段,足以在校园里引起不小的话题。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问青瑶的后面,并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 正当是下晚自习的时候,同学们都三三两两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走在前面的问青瑶发现陈捷落她那么远,她回过头问:「你干嘛这么慢?」 这回轮到陈捷扭扭捏捏了:「要不你自己先走吧。」 「咦,你这个人,干嘛呢,是我妈叫你去的。」人越多的地方,问青瑶又恢復了她那大大咧咧的习惯。 一句话引起了更多学生的注意,陈捷马上小跑着撵上问青瑶,一起往教师楼走去。 到了问老师家,老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找他,只是因为下了晚自习,看他一天的学习很辛苦,特地煮了了荷包蛋,让他和问青瑶一起加加餐,补充一点营养。他受宠若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毫无准备,半推半就地吃完了两个荷包蛋,听着老师问他一些他家里的事情。当老师知道他原来就是陈敏的弟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是惊诧:「你姐姐在学校可以常年第一名哟,你父母可真是了不起,培养了你们姐弟俩成绩都这么好。问青瑶你看看,可要好好跟陈捷学习。」 问青瑶在一旁撅着嘴说:「还不是你偏心啊,你就从来不给我开小灶。」 问老师一旁笑道:「你看你看,我倒是想跟你开小灶来着,可你要能赶得上啊。」 问青瑶说道:「要是我也坐第一排,肯定也能考得好呢。」说着她看看陈捷,「你看他,周围的同学都是林逸,成绩都是好的,我现在周围都是一些成绩差的。」 问老师一旁纠正她说:「你看卫国的成绩差吗,自己不努力,就不要找理由啦。我不是在班上说了吧,以后有什么题目不会的,都可以先问陈捷同学,你自己也要虚心一些,一个女孩子家,做题目粗心大意惯了。」 陈捷捧着吃完荷包蛋的碗,听着她们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在问老师看出来了他的尴尬,对他说:「陈捷,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做得很晚,下个星期就要竞赛考试了哦。」 从问老师家里出来,陈捷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他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重视是什么感觉。蹦蹦跳跳地到了三楼办公室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宿舍的时候,发现初三(1)教室里还亮着灯,走过去一看,林逸还在那里算着题目。他想到今天晚上林逸假装举报他的情形,觉得应该要报復一下她。想想,就悄悄地躲在楼梯口,捡起旁边地上的一段粉笔,向教室里扔过去,正好扔在桌子上,发出呯的一声响。 陈捷听到教室里一声「啊」的轻唿,知道林逸肯定是听到了,正在自鸣得意,教室里传来了林逸的声音:「是不是陈捷?是不是陈捷?」 陈捷听到露了馅,只好讪讪笑着从墙后面转出身来。 林逸听到陈捷走了过来,并没有抬头理他。 陈捷也很诧异:「怎么还没有走呢?」 林逸专心算题,没有理他。 陈捷心里打鼓,但还是搭讪着:「是刚才被鬼吓着了?」 …… 陈捷这才知道林逸是故意不理他,再看看她正在演算一道化学题,这道题陈捷在竞赛书上经常见到,就说:「白色粉末是硫酸钡……」 林逸抬起头来,盯着陈捷,陈捷看到林逸满眼责备的表情,着实的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啦?」 「哼,你不是跟问……」林逸本来想问,你不是跟问青瑶去她了吗?但她还是停顿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这样质问的语气不合适。
第19页 「问?问什么?」陈捷一头雾水。 「刚才同学们都说你跟问青瑶谈朋友去了。」林逸的表情又是担心又好像是无所谓。 陈捷这才明白,为什么同学对他窃窃私语,为什么林逸一个人在教室里等他,原来他是想当着他的面把事情问清楚啊。 「什么啊,问老师找我,要我去她家去。」陈捷急忙解释道。 「问老师这么晚找你干嘛啊?」 「老师说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考试了,我也不知道她要我去干嘛 ,不过到她家加了个餐。」陈捷一股脑儿把话全说了出来,以证明自己并没有说假话。 「嗯,说不定老师也是想让你和问青瑶谈朋友呢。」林逸听了陈捷的话,笑着说。 陈捷在一旁咬牙切齿,但对她的取笑又无可奈何。 林逸看着陈捷局蹙的样子,脸上一扫刚才的愁容,也捂着嘴狡黠地笑。 陈捷知道,让他心里恢復平静的,正是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只有这天真的笑脸相伴,他才能这么久地安心的学习,取得这些进步。 窗外,初冬的大半个月亮挂在天空中,照得寂静的操场如同白昼一般的明亮。 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复习,陈捷没有辜负问老师的期望,在全省的化学竞赛中,他取得了省级一等奖,一时间风光无限,更成了楚城中学众学生的学习楷模! 三年誓约 一九九三年春节后,伴着无休无止的梅雨季,跨入最后一个学期的初三(1)班上,传出了一个重大新闻:学习委员许燕冰要退学了! 首先发现端倪的,是班长卫国,一个周末过后,卫国就发现许燕冰没有按期返校上课,一直到第四天,还是没有来,班主任郑老师就把卫国叫到教室外走廊上对他说:「卫国,你知道许燕冰为什么没有来上课吗?」 卫国摇摇头,四天没有看到许燕冰那熟悉的身影,他都心神不宁听不进去课,正想去问郑老师是怎么回事呢。 「你也不知道啊,这样吧,你去向她的同村的学生打听一下,她是为什么没有来。」在郑老师的心里,他是大概知道原因的,在目前的这个环境下,学校里有农村孩子半途不来学校基本上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家里的父母不让再上学了。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要上缴各种提留款、公粮水费等品目繁多的政府款项,学校的学费一年要四五百的确是一笔大的开支,对于农村女生来说,当地一般认为是上不上学将来都是要嫁人的,上学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能读完小学,最多读完初中都被留在家里帮忙干家务活了。 卫国向来是老师的好帮手,这样的事情老师知道他自然有办法打听到,他知道,三(3)班有个男同学跟许燕冰都在荆州城西桃花村。所以他也没有任何为难的意思:「好的,老师,我问到了,就跟你讲。」 中午的时候,卫国就去找了那个同学,原来退学的事情就是那个同学传出来的,但他家离许燕冰家里有一段的距离,因为事发突然所以也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卫国就跟老师自告奋勇说他自己想趁下午体育课的时间去许燕冰家里去了解一下情况,郑老师也就同意了。 这样下午上完了两节课后,他就骑上他的自行车朝许燕冰家里赶去,荆州城西,他去过几趟荆州城,对周围的路还是很熟悉的,刚刚跟那个男同学家藉口说老师要去许燕冰家家访,问到了去许燕冰家的具体路线。 刚下过雨的煤渣地面很湿,村道上不时有一洼一洼的水,并不好骑,卫国小心翼翼地骑着自行车,尽量稍稍远离路边的沟渠,沟渠有一米多宽,看样子也有近两米深,里面的水不大但流水很急,哗哗地流着。离许燕冰的家里越近,卫国的心里就越紧张,他在担心什么呢?担心见到许燕冰还是担心她退学,他也拿不准。这对他来说很少有的,他一向成熟稳重,而且从外表看,他也与陈捷完全不一样,他可以说一个半大的小伙子,事实也是如此,在家里,他不但从小学的时候就可以帮家里干家务活,甚至还可以牵牛犁地。 卫国一边骑着车,一边想着马上到许燕冰家将要遇到的情况,他会见到许燕冰吗?会见到她的爸爸妈妈吗?在他的前面,不远处,一个农村汉子也骑着个自行车,后座上放了不少东西,远远地看像是两袋化肥,正卖力地蹬着。一阵急风吹过来,骑车的男人车轮一滑,龙头一偏,连车带人一头栽到了路边的沟渠中。卫国一看,连踩几下车,加紧骑到那人落水的地方。看到那个男人正站在水中,一筹莫展,不知道怎么上来,卫国赶紧下车,对他说:「叔叔,我来帮你吧。」 男人见卫国来帮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头上已经摔出了血。先把自行车举着让卫国拉了上去,卫国停好车,再把男人拉了上来。男人已经浑身湿透,四月的天气虽说已经入春,但还是有些凉意的。男人一抺自己头上的血迹,骂了一句:「他妈的,这个烂路……」转头对卫国说:「谢谢你啊,小伙子,你不是我们这里人啊,马上要下雨了,来干什么的啊?」 卫国说:「不要紧,叔叔,我是楚南村的,到这里来找一个叫许燕冰的同学,叔叔你知道他们家在哪里吗?」 「许燕冰啊,你找她干嘛?」男人好奇地看着卫国。 「我们老师叫我过来看看,为什么她没有去上课。」卫国看他有点戒备,亮出自己的身份,「我是他们班上的班长。」
第20页 「噢,班长啊,那你跟我走吧。我知道。」男人说。 卫国一听,很高兴:「好的,谢谢叔叔,你就是他们村里的?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去上学了吗?又没有请假?」 男人犹豫一会,嘆口气说:「她啊,上不了学了。」 卫国觉得挺奇怪的,但男人没有继续说,他也没有继续问,跟他一前一后推着车在泥泞的小道上走着。 走完一段小路,男人把车头一摆,进了路边的一个单独三间砖房的院子,左右都没有其它房子,男人回过头去卫国说:「愣着干什么,快进来的,这个就是许燕冰的家!」说完又对房子里面喊:「燕子,你有同学来找你了。」 直到房里传来许燕冰的回答声,卫国这才明白,这个男人原来就是许燕冰的爸爸。 许燕冰从屋里出来,依然是往常一样,头髮在脑后系成一个马尾,她穿着学校的校服,突然看见卫国脸上表情又是惊喜又是慌乱,双手绞着说:「班长,进来坐……」又注意到他爸爸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上又有伤,更是惊诧:「爸爸,你这是怎么啦?」 「在路上摔了一跤,亏得你们班长把我从水沟里拉上来。」爸爸对许燕冰说,「我先去换下衣服,你让你们班长进来坐会儿吧。」 卫国扶着车把呆呆地站在屋前,对许燕冰说:「老师要我来问你为什么没有去学校呢。」 「我……我去不了学校了,要不你先进来坐坐吧。」许燕冰把他往家里让,看得出来,她虽然脸上带的笑容,但红红的眼睛暴露了她的真实处境。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许燕冰,又死哪里去了,这床单又脏了,还不快来收拾。」 许燕冰慌忙着答应,歉意地对卫国说:「我妈妈……你……先等回……」说着就往屋里去了。 卫国在院里停好车子,准备进屋,在门口差点跟屋里面出来的一个女人撞个满怀。 「咦,你是?」女人打量着卫国问。 「我是……老师让我来看她为什么没有去学校。」卫国看这个女人打扮年轻妖艷,分辩不出该怎么称唿她。 「家里忙都忙不过来,许燕冰去不了学校了。」女人一脸地防备,盯着卫国说。 「妈,这是我们班长。」许燕冰这时从后面撵出来说。 「阿姨……」卫国这才明白,这个年轻的女人竟然是许燕冰的妈,她可明显比他的妈妈要显年轻。 许妈妈抬抬头,打断卫国的话,对许燕冰说:「你快去把老婆子床上收拾干净,这样下去屋里住不得人了。」 卫国不明就里,站在当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许爸爸出来了,对许妈妈说:「老师让同学来问燕子呢,要不让燕子回一趟学校跟老师说一下?。」 「说说说什么说!」许妈妈生硬地说:「不去就是不去了嘛,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么大个男人,连个车也骑不好,真没用!」 许爸爸焉着头,不再说什么,许妈妈趾高气扬地挥挥手,嘆口气就往外走,嘴里咕嘟着什么。 许妈妈走了后,许爸爸把许燕冰叫来说::燕冰,家里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招待你的同学啦,这样你跟班长回一趟学校,把情况跟老师说一下,你呢,也拿到初中毕业证了……现在你奶奶这个样子,的确是需要人照顾呢……你去吧,家里有我呢……」他那因刚才摔跤受伤的手上,夹着一根烟,紫色的嘴唇维维地哆嗦着。 卫国推着车,与许燕冰并排走着,中间隔着自行车。 许燕冰低着头:「那个是我后妈来着……」 哦,原来是他后妈,卫国心想。 「我妈妈前些年吵架,喝农药走了……」许燕冰的声音很低很低。 …… 「现在奶奶病了,脑溢血,没人照顾……奶奶对我最好了……我从小是我奶奶带大的……」许燕冰啜泣着说。 卫国心里五味陈杂,生活的难处他并没有见过多少,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许燕冰。 …… 走过了泥泞的土路,来到渣石路的时候,可以骑车了,卫国要许燕冰坐到后座上,他要尽早地赶回学校,看看老师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这个局面。 许燕冰一只手轻轻地拉着卫国的衣襟,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膀,使劲地踩着单车,路两旁高大的水杉飞快地向后倒退着,风在耳旁唿啸着滑过,吹起了卫国敞开上衣校服的衣角,想到自己无法继续的学业和未知的将来,她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离学校还有一里地的时候,许燕冰叫卫国停了下来,说:「班长,你自己先回学校吧,我自己走回去。」 「为什么?」卫国很奇怪。 「我现在要退学了,两个人一起回学校,不好,不能影响你。」许燕冰说到这,又红了眼眶。 卫国盯着许燕冰的脸:「你还记得我给你写的诗吗?」 许燕冰一怔:「诗?你是写给我的……」许燕冰想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卫国通过一首小诗跟她表白。 「是啊,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许燕冰,你明白吗?」 许燕冰心头一紧,但又转念说:「不,我以后就要永远在农村了,你还要上大学,去大城市里,你不能喜欢我的。」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你等我,等我考上大学,我就能带你去大城市,好不好?你愿不愿意等我?」卫国炽热的眼睛看着许燕冰的眼,急切地等着回答。
第21页 许燕冰心里流淌着一丝甜蜜,这段时间,她受的苦只有她一人知道,她没有在同学们面前透露过一个字,虽然她早知道自己的学业会在毕业后自动的终止,但没有想到因为奶奶的突然病倒而提前到来,现在,一份炽热的感情,俘虏了她倍受折磨的心灵,为她昏暗的未来带来了一丝希望。眼泪渐渐瀰漫上她的眼睛,她看着眼前模煳的卫国的脸,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害怕,她感激这个全心全意想着她的卫国,又害怕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表白,慌乱中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谢谢你,燕儿!」卫国轻轻地唤着她的小名,又兴奋地握起她的右手,那只手冰凉而又无助。 「谢谢你,班长!」泪水终于溢满了许燕冰的眼睛,一串串地滚落了下来。 西边落日的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云彩呈现出壮丽恢宏的气象,淅淅沥沥下了一个多月的的小雨终于将要画上句号了。 当卫国和许燕冰到校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晚自习也刚刚开始,他们俩顾不上吃晚饭,就去找班主任郑老师报告情况,现在无论是卫国还是许燕冰,结果是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将来会怎么样,至少这个略显稚嫩的大小伙子给她的承诺,让她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憧憬和新的希望。 晚上,卫国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今天的遭遇让他知道了人生的折磨与苦难对于他们来说才刚刚开始,不用多久,离开学校后,他们都将进入到生活的熔炉里,在那里百鍊成钢。想到许燕冰的带泪的眼,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努力,一定要坚强,才能带给自己爱的人以希望,自己也一定要考上大学,实现给许燕冰许下的承诺。思来想去,他躲进被子里,拧开手电筒,在他的日记本里写下了一首小诗: 飘远了 那朵洁白的云 红艷艷的裙摆 可是晚霞为你镀上的光辉 你守望 我凝望 那片湛蓝蓝的穹天 我是爱风的 风却将你送走了 我是爱雨的 雨却不肯为你留下来 我尽力地将你挽留啊 但你却越来越远去了 心如一片浅浅的小舟 已经溢满了淡淡的忧愁 人在世上 为何有那么多的忧伤 忧伤在人们的心中 又为何有那么沉的分量 水流云散 农郊夏日的傍晚,气温渐渐地降了下来,天空中颜色由灰蓝过渡到地平面的暗蓝色,西南天边一片裁剪得整整齐齐的晚霞被夕阳染成一片桔黄,一弯很淡的月牙儿浮在东南的半空中。楚城中学学校门口的小河无声地静静流淌着,晚风轻轻柔柔地吹着河岸上的杨柳,知了还在树梢拼命地嘶鸣,近处草丛中的虫子,远处稻田里的青蛙的叫声也都渐渐地大了起来,仿佛在争先恐后地参加一场夏日的音乐会。 初三(1)班的教室里,正在进行着升学考试前最后一天的晚自习,现在是课间时间,有的同学在忙着复习,有的同学在写着毕业册,还有的同学在讨论毕业志愿的填写。 初三(1)实验班存在的必要,就是为了满足楚城中学的升学率,从设立起的第一天,从全市各个农村小学选取的学生,老师师资的配备,授课计划的安排等等都是围绕这个目标来进行。现在终于到了检验这个成果的时候,全校的老师都在期待这个有建校第一个实验班会产出什么样的优秀成果。这也是陈捷他们有史以来的最重要的一次检验,所以全校从老师到学生都是异常的重视。 陈捷的目标很明确,因为他早获得了省里的化学竞赛一等奖,做为学校的榜样,学校的领导为了保证学校的升学率,早就和他的父母达成了一致意见,就是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江陵中学,而且对于竞赛获奖的学生还有降分优先录取的待遇,上高中念大学就成了他的唯一的选择,所以当志愿表下发下来之前,他就与卫国和林逸约定好了一同报考高中。 陈捷正在座位上做着试卷,林永生从教室后面走了过来,说:「陈捷,你的志愿交了吗?」 「交了。」陈捷头也没有抬,依然在计算着一道题目。 林永生又转头问林逸:「林逸,你的志愿交了吗?」 林逸正一个同学的毕业册上画着图画,抬头说:「交了啊。你报的是什么?」 「我……我还没有填好呢,你的给我看下行不?」林永生嬉皮赖脸地对着林逸笑。 林永生的成绩从初一到初三有所下滑,现在在班上中游偏下,他自己知道凭自己的成绩要考一个高中或者一个好的中专很困难,所以也没有报什么特别高的希望。但与此同时林逸的成绩考上江陵中学不会有什么问题。也不知林永生从哪里听到林逸家里人让她考中专,所以他就想方设法地打听林逸填报的是哪个中专,希望能跟她考到同一个中专去。在他看来,能与林逸继续在一所学校里读书,继续做她的跟班,那也是令他感到非常得意的事情。可是自从志原表发下来,林永生已经找各种由头想看林逸的志愿,林逸每次都以考高中来回復他,他也没能看到林逸所填的真实申请单。 林逸撇撇嘴:「早交到郑老师那里去了,还看什么看?」 陈捷在一旁说:「永生,你填江陵中学吧,我们一起考过去,再做三年的同学怎么样?」
第22页 林永生吐吐舌头:「可以啊,你考试的时候关照一下我就成。」他没有看到林逸的申请表,悻悻地走向教室后面自己的座位。 看着林永生走掉,陈捷对林逸说:「这个林永生在搞什么鬼,到现在都还在犹豫啊。」 林逸说:「依赖症发作期。我说陈捷,你报志愿也没有问问问青瑶啊。」 「问她干嘛,跟她有关系吗?」陈捷满脸疑问地看着林逸。 「你是问老师选定的她的那个……那个呀!」林逸低头小声说。 陈捷知道林逸又在取笑他到问老师家去吃饭的事,「哼!」的一声扭过头去便不在理她。 林逸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轻轻地说:「这次我骗了你,我按家里的要求去填报了中专。你可不要怪我,希望你将来能考上理想大学。」 自习课中,陈捷感到自己的耳鬓有轻风吹来,回头看时,林逸递给他一张卡片,取回看时,原来是一张自制的书籤,白底上画着一根红梅枝条,朵朵红梅在枝头含苞欲放,下方用黑色笔写着一句诗:梅花尚能傲苦寒,我何不能笑风霜!署名from:林。 紧张而又充实的三天考试过后,下午是学校组织的毕业典礼,对于绝大部分学生来说,初中是他们学习生涯的最后一站,毕业后也就回农村参加劳动了,其中的一部分有门路的,可能会外出或被安排去工厂做学徒;只有一小部分人,会在高中或中专继续学业。但无论怎么来说,这都可能是他们从懵懂孩童到青春少年的人生中的第一次重要分离。 学校中间的操场上,各班级的学生已经按班级次序就座,主席台也用红色的幔布装饰,正对着操场的教学楼的二楼拉起了条幅,上面写着:九三届毕业生毕业典礼,高音喇叭中放着流行的歌曲,整个校园瀰漫着轻松的节日气氛。 会议依次是校长及各年级老师的发言,学生代表发言。初三(1)班的班长卫国作为代表之一,他的发言稿如下: 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好!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我们三年的初中生活已经接近尾声。三年前,我成为楚城中学的一名初中生,母校为我展示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乔木森森,绿草茵茵,为师者雅,为学者勤! 这里有亦师亦友的老师,带领我们在知识的殿堂里翱翔,教导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指引我们人生的方向;这里有青春洋溢的同学,我们惺惺相惜,一起在教室中奋笔疾书,一起在操场上挥汗如雨,一起因成功而欢唿雀跃,一起因分离而黯然泣下。 三年的时光,三年的成长。感谢各位老师像父母一样对我们无微不至地关怀,请允许我代表一九九三届的所有毕业生,再次对老师们说一句——谢谢!遇到你们是我们最大的幸运,无论我们以后走到天涯海角,老师们的叮咛与嘱託,我们将铭记于内心,校园也是我们内心最温暖的港湾! 同学们,我们即将从母校毕业,以后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有着同样的一个印记,那就是楚城人!或许我们之中有的同学会留在农村,有的同学会步入城市工作,有的同学会继续读高中念大学,请不要忘记我们在一起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不要忘记我们不朽的友谊! 最后,我想以我们在座一个同学的一首诗来结束我的发言: 离开了教室,放下了笔 我来到这块未垦殖的土地 那望不边的野草啊,那么的深,那么的密 举起锄头,埋下我充满幻想的过去 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我必须有克服困难的勇气 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 但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收穫果实的甜蜜 再也看不到迎风招展的国旗 那东方野草托起的红日 却和心中的旗帜一同升起 再也看不到同学们灿烂的笑脸 那脑海里的回忆 却是那样亲切而又绚丽 牵着牛,掮着犁 我来到这里 向着蓝天,长啸一声 让苦闷和声波一同远去 学校的门虽然向我关闭 但流水正长,花儿正红 生命的脚步还未停息 月亮冲破了乌云,鱼儿跳出了月面 闪电刮破了黎明 新的条件下有新的背叛 新的环境下有新的崛起 望着东方薄薄的晨曦 我把锄头挥进土里 朋友,你能否听到 这平凡的声音?我相信—— 你一定能听到,因为—— 沟通我们的是 向电波一样的 友谊 老师和同学们为卫国的发言热烈地鼓掌,也都在相互窃窃私语,这是谁写的诗。卫国他微笑看着台下人群中的许燕冰,眼泪正从她无瑕的脸庞上滑过——经过郑老师的沟通,她的父母最后同意她把中考考完后再结束学业——她明白,把她的这首诗在毕业典礼上念出来,这是卫国对她的支持,对她的鼓励,对她的承诺! 毕业典礼终于结束,学生们也都回各自宿舍收拾行李回家,空阔的校园里,只有广播里还在反覆唱着那支催人泪下的老歌: 我要走了弯弯的小河 你在流泪层层浪波 我要走了涓涓的小河 你在追我个个漩涡 啊……家乡的小河你听我说
第23页 我去寻找种子让你的身旁 开遍幸福的花朵 啊,家乡的小河你听我说 我去寻找知识让你的身边 结满丰收的硕果 家乡的小河你别难过 我会回来 我会回来 你等着我 等着我 等着我 小河 (上篇完) 公交偶遇 二零零四年三月的深圳,完全没有了冬季的阴霾。 公交车缓缓地行驶着,看着窗外绿油油的树一排排地后退,陈捷的脑子不禁一阵眩晕。初中毕业后的十年中,他家境贫寒情况却一直没有改观,这期间,沿海的工厂多了起来,楚城村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来改善家庭的经济情况,而他却在别人都羡慕的高中、大学、研究生的学习生涯中煎熬。从他走出落后的故乡荆州到外地城市求学也有七、八年了,西北兰州、华南广州分别都是各个区域最大的城市。在这期间,因为贫穷他没能和其它的同学一样到全国各地去留下自己旅游的足迹,但对比在老家农田里拼命挣命的那些乡亲,他也算是一个在大城市里扎下根的人了。深圳葱绿的树木、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与荆州老家、兰州和广州都有本质的区别:老家一年四季分明,夏天漫长且炎热,冬天阴冷而潮湿;兰州狭长形城市,南北两山对峙,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那灰黄粗犷的山头,犹如西北的汉子;而广州作为南下务工人员的集散地,相比深圳更为拥挤且杂乱。虽然他在读研期间也来深圳看过姐姐陈敏,也许正是因为姐姐的存在,所以他对深圳这个城市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而这一次来到深圳有四、五天了,每天两点一线地奔走在出租房与人才市场之间,宽阔的马路、满眼绿荫荫的行道树、干净的公交车、脚步匆促的路人都有刺激着他那个平静了半年的血液,让他脑子里充满活力和力量! 本来,陈捷自认为他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在学校里,他是一个长跑爱好者,一次性十公里是常事,偶尔跑二十公里也不在话下,足球也踢得不错,和同学们在一起,他乐意作一个忠实的听众,偶尔也能冒出「金句」活跃气氛。但最近一年中,接二连三的生活变故,让二、三年未见的卫国都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是以前那个走到哪里都挂着笑容的青年了。卫国这样说,有他的道理,从初中他们在一个班开始,陈捷都是性格温和,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是有礼貌面带微笑的听着,从来也没见跟谁红过脸,他的人缘都是最好的那一个。然而这次陈捷到深圳来,笑容中明显带了一丝的苦涩,对陈捷来说,在广州上学的三年里,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家不再是以前那个他可以随时停靠的港湾,家里到了需要他这个一米七五的男子汉接过他父亲陈柱平的班的时候。这三年,在全家的坚持和自己不放弃下,他终于完成了研究生的学业,但他的父亲陈柱平却没能等到他真正参加工作、有能力担负起一个家庭的时候。陈柱平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庄稼人的小酒爱喝点,庄稼人的小烟比一般人要抽得多,最终因为他的最爱带给他的病痛早早撒手人寰。陈捷作为家族里唯一的男丁,上学那阵子虽然是别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然而书越读越多,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就开始在村前村后传播,开始还只说他只顾自己念书,不顾自己飘摇的家庭和久病的父亲,后来更有甚者,比如林逸的父亲,开始作为预言家在村里散布:不要看陈捷读这么书,将来一样不能怎么样,最后还是只能回到农村捋牛尾巴。 的确,他们楚城村一些家庭因为没有让小孩上高中上大学,这些孩子早早地就帮衬家里过光景,节约了费用还为家里挣了钱,没多久就盖起了楼房。在这十来年里,陈家的两个小孩都在读书,家里依然是土墙黑瓦,甚至后面的墙已经要用几根粗树杆撑着才不至于倒掉。陈家因为陈柱平的病和两个孩子的学业,已经沦落为村里营生最差的人家之一。陈捷作为家乡唯一个名牌大学生,现在又是硕士研究生毕业,他知道自己一步都不能迈错,否则不是他自己,可能他们一家都永远难以在村里抬起头来。 十来年过去了,故乡那个深宅内陆的城市经济还没有什么起色,在操办完父亲的身后事,陈捷把家里一亩三分地的薄田交给母亲打理,在他姐姐陈敏和卫国他们的要求下,怀揣着家里仅有三百元南下深圳。 来到深圳后,因为陈敏已经在深圳成家,一家三口租住在关外龙华的一间小房子里,去人才市场不太方便,他就暂时来到卫国在下沙的房子里——卫国大学毕业三年,今年27岁,在深圳也打拼了三年,目前还是一个人独居,问他个人方面的事情他只说等机会全部告诉他。陈捷也就不多话,两个人就和以前在学校里一样,平时挤在一张床上,白天各忙各的事情。去完人才市场回到住的地方,难得平静下来后,陈捷心中就会默默地盘算着自己的未来,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在老家,这个年纪不少人已经抱上了孩子,想到自己的父母因为供自己完成学业,还一直蜗居在四处漏风的房子里,陈捷心里就一阵阵地发酸,对自己说,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给那些势利眼瞧瞧,一定要对得起养育了自己二十几载的父母,不能让父母的心血白费,也不能让母亲依然在众人的口水中低着头生活下去!
第24页 公交车到了一个站停了下来,陈捷向窗外看了看,快到华强北了,离人才市场还得有几站路。车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看样子都像是要找工作的人,拎着文件袋、夹的深圳都市报,看着里面招聘信息。陈捷不由得有了些许的得意,因为按照他的习惯,是今天一大早就浏览了人才市场信息,他已经勾出了几家比较满意的企业,今天按图索骥去的,靠着他名牌大学毕业经歷,优秀的成绩和俊朗的外表,意气风发的他不愁找不到一个工作,现在的他只想找一个他自己感兴趣的工作,能够对他将来的创业计划有帮助的工作。 因为在中山大学读了三年的研究生,从内心里,陈捷知道自己还真只能找一个跟自己专业相关的化工方面的工作,在深圳这块着名的公司不多,而且他没有想过要和卫国一样,完全放弃自己的专业——他还没有这样的计划。他并是不是瞧不上他的髮小兼同学,只是想到这么多年的专业放弃了,再去做别的方向,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有人说在深圳,只有两个季节:夏季和大约在夏季,现在是难得的几天春光明媚的日子,满眼绿色,草坪中零落着各色的花卉,空气中瀰漫着树叶与花的芳香,让陈捷的心情很好。虽然昨天去一个台湾厂面试没有被录取,但陈捷一点也不觉得对自己的心情有什么影响,因为自从走进那家公司的楼道里,看到墙上还张贴着中华民国某某年的红色标语,让陈捷感觉又是新鲜又是好气,新鲜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进一个台湾企业,感受到的是一股与学校不同的工厂的气息,好气的是在以公元纪年已经这么久了,居然还有台湾遗老遗少们抱着过去的老皇历。昨天一同面试研发人员的一个男的说,要是早知道是台湾厂,我就不来了,结果几个人一合计,工资都要得一万多,面试的老总问陈捷为什么要这么高的工资,他一下子也回答不上来,最后只说深圳好像什么东西都很贵啊。 公交车又到了一站,一下子又涌上来的很多的人,本来站在前门附近的陈捷又向后门处挤了挤,思前想后却难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倏然他又是一阵地精神恍惚,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和汽车行驶过的声音,有一个人从陈捷的身后匆忙地挤过,把他挤得都站不稳了,陈捷不由得侧过身子看了一下,是一个穿着还算可以的瘦小个子年轻人,眼神正好与陈捷一对,马上就扭过头去,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复杂,他挤到下车门处停了下来。 陈捷继续着自己的白日梦,说到白日梦,他不由自主地笑了,想到他前不久在qq空间里面写的一篇日记,这样写着:人们都爱将小孩子的眼睛看成清澈澄清的眸子,与此同时,小孩子的想像则被称为了梦想;再大一些的时候,梦想也变成了理想,变成了真正为之奋斗的目标;而当年纪更大一些的时候,理想也会变成空想,明显地带有贬意了,人在成长,哪怕想固守自己的一个想法都是那样困难,更不用说以实际行动去身体力行一件事情。如今的社会,是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空想变成现实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已经没有人去真正分清楚梦想、理想与空想之间的差别。陈捷想了想,现在自己的这个状态也就是空想吧? 公交车又慢慢地靠站了,陈捷忽然发现自己上衣口袋里的钱包不见了,这个发现让他急出了一身冷汗:自己遭小偷了!勐然想到刚才自己不由自主的精神恍惚,仿佛就是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气味,而此时,那个人在哪里? 凭着一点点直觉,陈捷一个剑步挤到下车口,刚才从自己身后挤过去的那个瘦小男正忙不迭地要下车,陈捷跳下车,一巴掌拍在瘦小男的肩上:「唉,你把我的钱包还给我!」说这话的同时,他自己也不能断定钱包就是被他扒走了,但里面的许多证件,让初到深圳的他非常着急,所以不得已才採取了这样唐突的方式。 瘦小男回头看了他一眼,非常愕然,扭头就跑,陈捷早有防备,所以看他一跑,心里反而乐了,凭他在学校常跑十千米的矫健体魄,自认为放他五十米也能撵上,东西就在他的身上没错。眼瞅着瘦小男在劫难逃,他向后边的灌木丛中里扔了个东西,边跑边说:「不要追啦,东西给你!」陈捷看见黑黑的分明是自己的钱包,还是找自己的东西要紧,赶紧跑过去将东西捡起来,眼睛的余光发现,瘦小男已经不见踪影。 小偷慌忙中扔下的正是陈捷的钱包,他看了看,哼!还好,没有少什么东西。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快,没有造成损失。否则的话,身份证丢了,可别想在深圳短时间找到工作了。钱包附近还躺着一个nokia 8250的手机,看来是那个小偷慌乱中同时扔掉,想急于脱身的调虎离山之计。 「唉,这个手机是不是刚才那个小偷给你的?」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捷一看,一个穿休闲装的女孩脸红通通焦急地看着他,「我刚才在公交车上被这个小偷偷了手机。」女孩又说道。 经过刚才陈捷和小偷这么一闹,路边围上来了很多路人,陈捷紧张了起来:他们不会认为我就是小偷吧?他赶紧自我澄清:「是吗?刚才那个小偷,也偷了我的钱包,我下来追他,他倒聪明,东西丢下就跑了。」 正在这时,手里的8250响了起来,陈捷接通了。 「小莺呀,起床了没有呀?」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第25页 「小莺?」陈捷重复念到。 「是我,是我。」那女孩拼命地指自己,于是陈捷就把电话给了她。 「喂,妈妈?」女孩从人群中挤出去接听电话:「……刚才的人我也不认识……哎呀,手机差点被小偷偷走了嘛……」那女孩一个劲地对着电话解释。 看这个样子,手机的确是这个女孩的,陈捷看着她走到一个树旁打电话,想到自己还要去赶人才大市场开门进场,就拨开人群向人才大市场那边走去,好在离人才市场也只有两站路了,二三十分钟应该可以赶到,他决定步行过去算了。 职场初探 王莺真的很尴尬,遇到小偷、央求司机在红灯路口下车、与陌生男生在一起被路人围观、又被老妈寻根刨底,刚才帮要回手机的那个男生又转眼不见了踪影,看来今天真是运气不佳。王莺是江西人,家就在江西靠湖南的一个小县城里,在老家幼师毕业后就在县城一个幼儿园里当老师,因为她不喜欢老妈整天在身边唠叨个没完没了,隔三岔五地就要找媒人要跟她介绍对象,说什么女孩子二十一岁就是大姑娘了,怎么连个朋友都不找,也不着急。唠叨多了,她干脆辞掉家里的工作,来到深圳投奔自己的一个死党安萍萍。 想想自己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单独离开过家里超过三天,准确地说是没有离开老爸老妈他们超过三天。本来自己在家里做幼儿老师也是很合她的性格,都怪老妈,才不得不到深圳来。谁知不来倒好,来了后老妈的电话一天要响个十多遍,最后她不甚其烦只得把老妈的电话设置成静音,一天定时回个三四个电话回去汇报情况,以证明自己没有走丢、没有被拐骗走、没有生命危险,否则的话,她真的有可能会直接杀到深圳来把她绑回去!那样正如她对安萍萍所讲的:她的无忧无虑好日子可又要到头啰。 安萍萍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现在听她讲是在一家会所里面做前台侍应,王莺不清楚前台侍应是什么工作,看她平时上班都是晚出早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而且都是带着酒气,心想不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安萍萍也让她跟她去公司上班,但看到安萍萍昼夜颠倒的生活方式,她没答应,酒精这个东西她从小长这么大还没有接触过,也没有想过要去接触。有时候她想劝安萍萍不要做这个对身体不好的工作了,但安萍萍说,这个工作正好适合她,她没有什么学歷,也吃不得苦,这个工作收入高,干两年就回老家去了。王莺想想,看来安萍萍已经适应了,或许是她自己才从小地方来大深圳,所以看不惯这一切吧。 于是她上午去附近的人才市场,下午就在家里上上网,有单位通知来面试,看看是不是自己想做的工作,如果不满意索性就不去面试了,所以才来几天,她还没有出去面试过,反正也不着急,好久没有跟自己放过这么长的假了,趁此机会正好享受一番独处的乐趣。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安萍萍已经带她逛了东门、深南大道、新落成的市民中心、世界之窗、地下铁,最后又到蛇口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海和与深圳隔海相望的香港,呵呵,干净的城市,到处充满眼睛里的绿色,宽阔的马路和像地毯一样的五色花朵,中学时候从电影里看到的地王大厦,一切都让她感到新鲜和兴奋。 安萍萍看她没有想过和她一起做侍应的工作,就建议她能在住的附近找一份工作先做,两姐妹离得近一点,也方便相互照顾。正如安萍萍所说,凭藉她自己亮丽的外形,一米五八的身高,但只要工资要求不高,找一个工作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就慢慢地找呗,所以她也就轻松地享受这难道的时光。 但她的轻松心情却在今天早上被一个公交车的小插曲改变了,与妈妈打完电话,再回过头来找帮她找到手机的男孩子,却早不见了踪影,只记得他穿着白色的t恤,戴一个半框金色眼镜,一看就知道是刚毕业从外地过来找工作的。等到王莺到人才市场,人多得走动都很困难,哪里还找得到人呢?她草草地到一些公司台面投了几份简歷,就郁闷地返回到出租屋里。 王莺径直回到自己的卧室,将自己摔到床上,怔怔地看着房顶,脑里如同雪白的墙壁一样也是一片空白。这个房间处在背街的一面,平时还算安静,虽然小区不小,但由于上班的人多,平时也没有什么人在下面嬉闹。房子是安萍萍和她的同事们一起合租的一套三室二厅,由于王莺刚来,所以姐妹俩就和以前小时候一样暂时还挤在一个床上。房间内也布置得很简单,安萍萍一早起床跟她说要和同事去东门买化妆品,所以这个时候房间里没一个人在家。 她中午胡乱炒了一个西红柿炒蛋做午饭,接着想在床上睡午觉,但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一本《知音》杂志看看,却又看不进去。正当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这个时候响了,王莺一看,是一个陌生座机打来的。 「餵——您好?」 「这里是深圳彩妆日用品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请问是王莺王小姐吗?」 「哦——是的。」王莺知道这家公司好像在宝安,离这里比较远,因为是做化妆品的,她比较感兴趣,就在今天上午她曾经投了这个公司的一个文职岗位。 「王小姐,现在通知你在明天上午九点到十点到我们公司来面试,请你携带好自己的相关证件。」
第26页 「好的,谢谢!」 「不用,再见!」 放下电话,王莺马上上网百度了一下这个公司,这是一家港资化妆品企业,在深圳有二十几年的建厂时间了,员工有近百人,从公司的外部图片来看王莺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从来都说外资企业对于个人的经验积累是非常好,她自己也对在深圳的首个工作有着十分的憧憬。初做了解,她自信地认为,以她自己的条件应该还是蛮符合的,所以决定明天一早去现场看看再说。 从深圳关内到宝安地铁正在修建中,现在去宝安,只有沿深南大道到南头关口,过了关口就到了宝安地界,深南大道在关口接107国道继续向北延伸,一直接着东莞、广州,都是深圳建市以来最为繁忙的交通要道,每天来来往往有十几路公交车,所以乘坐也是非常方便。王莺想着坐火车从老家过来的时候,看到这边密密麻麻的房子,相比老家的沃野良田,鸡鸣狗叫的那份静谧,感觉就像是回到了热闹的校园一样,全身的运动细胞又重新活跃了起来。这两年时间在幼儿园陪着小朋友,朝九晚五的生活虽然过得很悠闲,但心里却有种声音在对她说:现在不出去,以后就再也出不去了!正如《肖生克的救赎》中说的:有一种鸟儿是关不注的,因为它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而今窗外的花团锦簇,车水马龙,让她有一种有了重获新生的感觉。 一早,王莺在安萍萍的建议下,好好地打扮了一下才出门。因为应聘的职位是港外合资公司技术部文员,所以外形一定是给人一种靓丽干练的感觉。三月末四月初的深圳,气温也有近二十度,她选择了一身套裙打扮自己,齐肩头髮仔仔细细梳平顺,将两耳的碎发挽在耳后用一个发卡卡起,白衬衫,米白色齐膝短裙,加上中跟皮鞋,连安萍萍都说她是完全看不出来是以前在乡下整天穿着运动娃娃衫的孩子王了,摇身一变成都市小白领!王莺对她说:我以后就这样定妆了,今天要是顺利拿下彩妆,你可要给我拍照纪念! 在西乡下了公交车,沿新安五路往珠江口方向走一公里多,就到了今天要去的目的地。白色的厂房掩映在两旁的榕树之中,从榕树的树龄来看,这个厂子至少也有十来年没有重新修整过,在深圳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这点也是比较少见。因为人口的迅速膨胀,基本上大街小巷都在忙着改变自己的面貌来适应经济发展所带来的人流与物流,这个十来年没有变化的街区,还保留着这么好的绿化,到底会不会自己到深圳来的下一站呢? 正边走边想着,突然听到有个声音在后面叫:「小莺?」王莺的第一个反应是叫的别人,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因为才到深圳还没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可能有人会在大街上认出自己来,但也禁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人,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见她回头,举手向他挥了挥手——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呢? 「你是?」王莺很奇怪,但一下子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小莺?」青年人用手比画了一个打手机的样子问她。 王莺一下子回忆起来,这个不是昨天早上在公交车上遇到了那个年轻人吗?当时还笑他穿得像酒店里的服务生。赶紧回答道:「呵呵,原来是你!酒店服务生!——噢,不,昨天还没有谢谢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到这里来面试,刚才正在这个小店里买饮料呢,这不,正好看到你走过来,跟你打招唿你还没有看见,我还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认错人了呢!」小伙子说着递给她一瓶水。 「哦,不用不用!谢谢谢谢!」王莺本来想拒绝的,结果小伙子硬是塞到她的手里。 「没关系啦,我看到你过来,所以买了两瓶呢。请漂亮妹妹喝水,也是我的荣幸啊。」小伙子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陈捷,这不昨天投了资料,这家公司通知我过来面试,你呢?不会也是过来面试的吧?」 「对啊,我也是到这个彩妆来面试的。」王莺喝了一口水,早上出门急,还真的忘记带水,一路走来,嗓子是有些冒烟。 「看来……我叫王莺,你是面试哪个部门?」王莺本来想说:看来我们俩还真是有缘,想想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就改口问他。 「我今天来应聘技术部研发工程师的,看来我们俩可能成为同事哦。」两个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已经到了公司门口。 「您好,我们找人力资源部曾小姐,我们是过来面试的。」陈捷跟玻璃窗后面的保安打招唿。 「好的。」里面的人示意他们先等一会。 「真是巧合,对了,昨天你的东西没有少什么吧?」陈捷问。 「没有少,就是那个手机被小偷偷了,被你追回来了。我也是刚到深圳没多久,住在我朋友那里。」 「深圳的人太复杂了,以前听说过,但没有想到连我都会中招。算那个小偷还会调虎离山之计,不然我一定把那个小偷当场捉住,以前我在学校可是专门跑长跑的。」陈捷话语中不由流露出对自己的自信。 王莺斜瞥了一眼这个自称是「虎」的陈捷,昨天没有能留下什么映像,现在来看,这个比自己高个十几公分的小伙一身精神劲儿,大约二十四五岁,头髮剪成三七分的模样,不像他这个年纪阶段的人喜欢把头髮染成各种颜色的长髮,半框金色眼镜,没有稜角的脸稍显有点圆,嘴角微扬,下巴微翘,刮过的上唇略露点鬍鬚的青色,长袖白衬衫,像学生一样斜挎着一个帆布包,如果不是说话有点大咧咧,整个看起来还是蛮易于接近的。王莺心中想:这个比老妈在老家给她找的那些对象要顺眼多了,还有点像自己将来的真命天子。想到这里,禁不住自己先偷笑了起来。
第27页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过来一个人力资源部的人,问了他俩的姓名,把他们两个人都叫了进去。 昨天的事对于陈捷来讲也是如做过山车一样,本来到深圳也有近两个星期,也没有碰到他满意的公司。昨天去了一趟人才市场,本来公交车就有点迟,加之发生「公交车事件」也耽误了一点时间,投简歷也仅仅只投了两家公司,哪里知道居然两家公司都通知面试了。昨天下午,他就近先去了在蛇口的一家做硅橡胶的工厂,这家厂招的是工艺工程师,在生产经理带领下他参观了一下整个车间,给他的唯一印像就是布局太紧凑了,这个也是在所难免,在关内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保想留一个化工厂也是不容易的事,估计在不久以后就会被强制外迁,考虑到刚到深圳,关内与关外的生活费用差异性问题,陈捷还是先决定到彩妆看看。所以在跟生产经理讲仔细考虑一下之后,今天一早就赶来这个彩妆面试。 陈捷坐的公交车只能到宝安广场,转车的公交车又迟迟不来,他又不准备坐街头的摩托车,索性一路展开他长跑优势,撩开长腿就向目的地跑去,好在路线图是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还提前了几分钟就看到了偌大的彩妆公司的广告牌。经过一路小跑,他顿觉嗓子口是火烧火燎的。在路边发现一个士多店,就先进去买瓶水喝,想起刚才跑步路过的一个女孩,一身白色的衣裙其实挺像林逸的,回头再看看,那个女孩一路走来,路过士多店的门,陈捷这才看清楚,这个不正是昨天在公交车上碰到的叫「小莺」的女孩吗?于是赶紧多买了一瓶水追上去打招唿。 陈捷面试的过程很顺利,面试他的彩妆技术部经理,就是他本科兰州大学的校友,也为他这个十年后的师弟加了不少的分,看得出来校友也被他这个当代的寒门学子打动了,所以简单了解了相关的信息后,就通知他可以在两三天内办好手续后就来上班,试用期两个月。看到这个公司跟自己的目标企业一致,也与自己理想相吻合,陈捷对工资方面就没有提太多的要求。多年的求学,家里本来就捉襟见肘,去年父亲多年疾病后过世,给家里更是雪上加霜,所以陈捷第一要求就是能在厂里吃住,平时抽时间多多充电,掌握社会上生存的能力,不再麻烦同学和家人,工资待遇反而不是最主要考虑的方面了。从另一个方面讲,能住在厂里也是对自己工作的另一个负责任,因为可以更多的学习,以便更快的进步。来深圳之前,他就给自己订下一个目标,就是要在三年内一定要成就自己的事业,要像卫国一样,他大学毕业后就来了深圳,短短三年多点时间不但在公司里做到了管理层,而且还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公司拥有了自己的股份,成为众多同学羡慕的对象。 因为面试前跟王莺约好了面试完了一同回去,王莺的面试还没有出来,她有考笔试和上机试,陈捷就在公司的大厅里等她。想想刚才领他们进来的人力资源部胖胖的小姐看他和王莺有说有笑,还以为他们是情侣,陈捷就觉得好笑。不过陈捷对自己的外形还是比较满意,这一部分得益于他喜欢运动,一部分也得益于他重点大学高才生的气质,所以不管他出现在哪里,都会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陈捷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打量着这个马上就要来上班的地方,前台接待大厅很大气,装修还是很高档的,左右两边各有两个会客厅,来谈工作的人都在压低着声音聊着,大厅的正对面是一个前台,前台的墙上贴了三个标志,刚才胖胖的接待跟他介绍过这是分别代表他们香港公司和另外两家合资的日本企业和法国企业。看来彩庄公司还是比较重视品牌和国际合作的公司,想到这里,陈捷就认为自己没有选择去蛇口的硅橡胶厂而来到这里是多么的明智,因为他想,在一个与国际接轨的企业里,他的才华才能更好的得到发挥啊。 现在已经确认自己将被这个彩妆聘用,陈捷心里也如同孙少平被大牙湾煤矿录用了一样,暂时感到轻松和满足,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两天里,要办好体检、搬家及一些锁碎的事情,就要真正的开始自己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就要开始用自己能力来养活自己、养活一个贫困的家的时候,陈捷心里感到很自豪,同时他也提醒自己,他必须要利用好这个平台,牢记自己的愿望,牢记自己对林逸的承诺,努力早日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接近中午的时候,王莺面试完了出来,脸上并没有的喜悦,对着陈捷淡淡地说:「我们走吧。」陈捷同她往外走,这时那个胖胖的接待叫住他们,她走了过来,看了陈捷一眼,脸突然一阵绯红,又转向王莺说:「我们经理说要你们在公司里吃饭了再走。」陈捷想,看看他们食堂也好啊,正准备答应,王莺却在一旁说:「不用了,我还有事情,谢谢!」又转向陈捷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不如你跟她去食堂吃饭吧。」陈捷忙答道:「那就算了吧,正好我也不饿,我们就一起走吧。」 出了厂门,陈捷才知道,王莺并没有当场被确定录用,因为她只做过幼教,没有做文员的经验,所以还要等通知。难怪她郁郁寡欢的样子。陈捷开导她说:「我相信你肯定没有问题的,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个饭,为我们将来一起共事庆祝一下?」 「还一起共事呢,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王莺的表情还是很落寞。
第28页 「没事吧,并没有说你不能被录用,只有等消息啊,说不定饭还没有吃完,就通知你上班了。像你这样的漂亮美眉他们不请又去请谁呢?」陈捷用广东流行的叫法安慰王莺。 「真的不用啦,我还是先回去了。」王莺本来是满怀信心来的,现在看来面试真的有些问题难住了她,让她对自己的信心产生了怀疑。 「那也行,这样吧,我送你回去吧,反正也基本上是顺路的。」陈捷还是担心公交车上的安全。 「真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大帅哥你做自己的事去吧。」王莺看陈捷这么关心她,勉强地笑了笑。 「也行吧,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再联繫哦。」正好公交车来,陈捷看她不开心的样子,不准备再跟她一起走,让她自己调整吧。 「嗯,再见!恭喜你,昨天的事改日一定请你吃饭啊。」王莺还一直不忘记昨天帮她找回手机的事。 汽车终于开远。陈捷看看手机的时间,已经正午过了,计划在路边找一个面馆先填饱肚子再回去吧,另外还要跟卫国和姐姐说一下情况,明天或后天,他就要搬到公司里来住,深圳的生活从此就要翻开新的一页啦! 青青子衿 五月的羊城,花开缤纷,天气也渐渐地热了起来。 今天是周末,林逸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熬了一个星期的班,清晨还在床上流连被窝的时候,被一阵糟糕的手机铃声不识时机地闹醒,zero的声音在电信的另一端奋力地鼓动她的耳膜。电话里他得意洋洋:「小一,我来看你,半小时后到天河……」从初中开始,她的那些女同学开始按她的名字谐音叫她「一一」,而男同学们大都叫她林一,或是小一。 不是愚人节?林逸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睁着惺忪的眼,迷煳了半天,然后恶狠狠地冲着手机吼道:」小样,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你丫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啪」地摁掉手机,林逸蒙着被子准备继续晋见周公。手机又响,zero奸笑连连:「清梦?是春梦吧。快快到天河这边接驾来吧!」 zero是林逸、陈捷小学到初中的同窗同学,本名林永生。 林永生家四个姐姐,就他一个独苗儿子,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和她家还是远房表亲,按农村辈份来排,是比她小二个月的弟弟。初一那会,同学中林永生个子最小,林逸常仗着个头比他高,常在他面前摆弄大姐大的风头,整得他怎么一个惨字了得。记得她把他所有的课本、作业本的名字「林永生」全部改成「0永生」,并且器张地警告他,要是他敢改回去,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他傻傻地笑,还带着条鼻涕虫:「课堂作业本改回来行不?」 林逸这个时候沾沾自喜:「叫我一声姐吧,叫声姐就帮你把课堂作业本上的名字改过来……」 林永生便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它人后,做贼似地叫了林逸一声姐。 后来这事被陈捷知道了,常常取笑他没有骨气,怎能屈从淫威,甘心叫姐?他目光狡黠,笑曰:男子汉大丈夫能升能屈。 再后来开英语课程了,英文老师刚教会他们「zero」到「ten」。这小子突然举手,老师点名,他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说出心里话:「老师,各位……各位同学……我……我以后的名字就叫zero,请大家以后都叫我的英文名字……」 众人闹笑,唯有英文老师频频点头:「好,好啊,学以致用,大家要像林永生同学学习啊……」 于是,楚城中学93届新生掀起一股崇洋媚外,取英文名字的新高潮。 后来初中毕业,林逸因为父母的选择去市机电学校读中专,因他的分数未达高中录取线,央求父亲动用了所有的亲戚资源走后门也进了机电学校。在那三年里,这小子突然像淋了尿素似的,一路疯长。转眼就高过了林逸一个头,陈捷虽然与他俩不在一个学校,但由于学校离得不远,几个人开始的时候还是经常约在一起上学下学。zero凭藉「近水楼台」仍是喜欢屁颠屁颠地找她。以至于后来,在那个敏感的年纪里,关于他们俩的流言比他的个子长得还快,不得已划了楚河汉界,林逸要挟他没有重要事情不得与她说话。 在中专毕业留言册上,zero的一段话仍是记忆犹新。他写道,单「蠢」可爱,出口成「脏」的小一姐姐,小弟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奈何你不给我机会…… 林逸穿着单薄的裙装,汲着双拖鞋,从箩岗到天河不远,她不修边幅的站在天河前面的新一佳门前,这里的站台有众多诸如102路公交车停靠,zero电话里已讲到这里接头。最近广州修地铁,街道到处是开膛剖肚,不时淌着黄黄的泥水,一股压抑发霉的气息和着工业机器的废气充斥在空气中。 从去年九月到现在,陈捷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时间已过半年,林逸并不知道怎么度过的这半年里的每一天。她甚至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自从去年那个电话后,这么长的时间,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好像他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街道上人来人往,各色男女,没有谁会在意一个陌生女子漫不经心的等候。脸上始终是几乎残忍的表情,那种心碎的温柔撕裂了所有的语言。 羊城的温度暖不了她的心,在她冷得发蓝的肢体里,只有一具枯萎的魂,零零落落。商超的玻璃门吸收着这个浑浊空间的阳光,有令她无法抗拒的温暖。她将自己裸露的冰凉的胳膊、小腿、脚跟贪婪地贴伏上去,非常的舒服,像曾经一个温柔的怀抱。她的薄裙装下被寂寞压得无法挺直的背,在这个温柔的怀抱里舒展。
第29页 林逸毕业五年,目前是广州一家大宗物质进出口公司的行政人事主管,五年来,在这个浮躁复杂的南方都市,她已经适应了高强度的工作氛围,一口广东话也说得相当熟练,加上她本就有些微咖啡色的皮肤,让人看不出来她原本来出生于长江边的鱼米水乡。工作中她风风火火,可一休息下来,又何尝不是一个需要关怀、需要爱护的柔弱女子。在与陈捷多年的交往中,从互帮互助到相知相爱,又从相知相爱到如今天各一方,她的心里虽然如同沐浴在阳光里,但也时常感觉到一股深不见底的压力。或许,正如陈捷说的,她让他感到压力,他想追寻一种能够倚靠自己努力来证明自己的东西。可是,爱情里本来就是不分你我的,为何他会将两个人分得如此清楚,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还不能叫□□情吗? 或许,爱太深了,有时候会变得沉重,让人透不过气。陈捷曾经说:你这样好,我总是怕自己对你不够好…… 现在她感到寂寞袭来,让她明白:所谓寂寞不是没有人关心你,而是你最在乎的人没有关心你。林逸有时想,是不是她的在乎逼得陈捷渐渐地远离了她?给他一段时间,他还会回来的。但这一次时间两人失联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么长的时间里什么都可以发生,这就是一场并没有承诺的等待。 所以在这过去大半年没有陈捷的时间里,林逸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去,甚至部门一个人员休产假,她也没有另招人员,反而自己全部承担了下来,如同毕业那几年才到广州的时候一样,试图在工作中麻痹自己敏感的神经,让它们变得不那么的敏感。然而,一旦夜深人静,思念便如恶魔一样的弥散开来,让她久久不能入睡。她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不是就在去年的那个夏天,就已经结束? 半个小时过去了,zero还没有到,也没有来电话,林逸的脸微微有点发烫。与陈捷相恋,是那样的自然,小学中学九年的的同学,高中开始,陈捷就成了村里家长们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秀,外表挺拔;后来更以突出的成绩接二连三的先考上了西北的兰州大学、再考上广州中山大学的研究生,这些都是刷新了村里面的歷史纪录。她想起九六年的那个夏天,她收到一封信,当她红着脸从父亲手中接过信的时候,才知道,那是陈捷写给她的,那时没有手机,农村电话也凤毛鳞角,虽然他们同在一个村,但家也离得比较远,自从初中毕业后,偶尔还能见面,但也完全不像以前中小学那样亲密得无话不谈。在经过三年的沉默洗礼后,他们俩终于一步步地走向成熟,陈捷第一个向她分享了他自己的人生重大转折:他即将远赴西北兰州的重点学府去继续他的学业了!为什么去西北,有一个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原由:是因为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那个发生在西北高原的故事,同时打动着他们俩,兰州的黄土高原、白塔山、勤劳质朴的人民让他俩神往! 陈捷在信里面说:「林逸,做我女朋友吧,我要带你去古塔山,去追寻孙少平和田晓霞的足迹。为这一刻,我等了三年,也努力了三年!」 没有任何铺垫,更没有任何浪漫,直白地令人遗憾。但是,林逸同意了。对于一个还未涉世的女孩子来说,三年的等待应该是比任何诺言更值得珍惜、感动的承诺。她为她的恋人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和自豪!从那一刻她固执地认为,他的表白,已经在她的心里扎根,渗透所有血液,根深蒂固。在那个即将离别远赴兰州的傍晚,他们俩一同爬上荆州古老的城楼,看着血红的落日,陈捷对她说:「我会永远爱护、守护你,你要再等我四年,学成归来,我们就永远不再分离。」但是林逸却固执地回答:「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告诉我,我定不会纠缠。」那时候,林逸以为,陈捷定然不会离开她而去。 四年的异地恋,林逸经过了毕业和工作,除了偶尔工作中带来的苦恼外,她永远是阳光的、灿烂的、美丽的。虽然他俩之间也有过些许小误会,但都能平静的化解掉。在她看来,陈捷敏感而又自尊,家庭的贫困让他处处勤奋,以期证明自己不比其他的人差。大三的暑假,林逸特地从南方搭乘了36小时火车到兰州去见他,那一次,他们一同去爬了白塔山,在他们面前,仿佛是看到了《平凡的世界》里面的古塔山,那里凝聚了他们俩共同的理想、信念和追求。 平静又兴奋的生活一直延续到了去年,陈捷从兰大毕业后,终于没有再一次地离她远去,兑现了他的承诺:来到广州中山大学继续学业,他们俩终于到了一个城市,不再分离。不知是他吸引着她还是她吸引着他,反正一切都是那样的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会逐步步入婚姻的殿堂的进候,两人的关系却在陈捷读研的最后一年经受到了考验。首先陈捷家庭的问题,陈捷的父亲病危,家里母亲一人独木难支,陈捷在毕业最后一年事情最多的时候休学半年以照顾卧病在床的父亲。然而家庭的经济却糟糕得让他抬不起头来,多年的求学和病患,家里并没有什么积蓄,姐姐陈敏的工资也全部投入到了父亲的治疗之中,陈捷借遍了亲戚和朋友,就是没有找林逸。林逸很奇怪,问他的时候,他回了一句让她心感到冷到冰窖的话,他不能要女朋友的钱。最终在全家都在尽全力挽留的情况下,他父亲还没有能挨过春节,带着对家庭无尽的牵挂,病逝在寒风凛冽的冬天里。其次,是陈捷的工作,因为父亲的病重,原本陈捷联繫好的工作,也因为他迟迟不能到岗而被取消了。因为照顾化疗的父亲和与帮助母亲经营家里的薄田,他没有精力和时间再去找其它的工作,林逸所在的公司有一个好机会,公司招聘储干,按陈捷的条件完全可以满足要求,但陈捷再次拒绝了林逸,一来他是想就近照顾这个家,二来他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靠关系找到的工作。就这样在家里零零散散地做了一段时间的短工,时常往返于广州与湖北之间,反而增加了不少费用,至于他什么时候完成毕业论文答辩,林逸却一点都不知情。第三,针对陈捷家烂包的情形,在村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有的人说陈捷不应该念这么多的书,把家里念得这么穷,有的说陈捷的父亲不会营生,都这样子了,还只顾着自己平时的高兴,打牌抽菸喝酒一样不缺,更有甚者,奚落陈捷将来还是会回到农村「捋牛尾巴」,而且这就是从她自己的亲爸嘴里说出来的。后来这些话传到了陈捷的耳朵里,虽然陈捷与她的事情在村里还没有公开,自从这个事情过后,陈捷明显得跟她沟通得少了。在这三件事情上,她一方面对陈捷的选择有些生气,另一方面也感觉到多年的交往,陈捷已经不像刚上大学那阵子对自己那么在乎,或许,真的是她的关心才逼得陈捷渐渐地远离她的吧。
第30页 但愿,zero不会相问。 11:45,zero终于出现。 层次分明的长髮一直披到肩头,二零零四年流行的黑框眼睛炫耀着他的文质彬彬,而牛仔裤上大大小小的窟窿却泄露着他的不羁。印象中那个土里巴叽的鼻涕虫早已不復存在。一米八的个头站在林逸面前,顿时林逸显得无比娇小。 「怎么就你一个人?」zero假装神经兮兮地四处张望。 「奇怪,你以为还有谁?……」林逸苦笑,迅速地转过身去,她还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之中,不愿让zero看到眼泪从眼角滑落。 粗心的zero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他邪邪地笑着,」先去你家弄点吃的吧,很久没有尝过你的手艺了。」 「还是请你去湖南大碗菜吧……」林逸感到前所未有的尴尬,「以前我租的房子已经退租了,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在前年,zero曾经到广州找陈捷和林逸游玩了一个月,顺便也想在广州找工作,虽然平时住宿在陈捷的学校,林逸也特地在她的公司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方便平日里带他们一起下厨做做家乡口味。 zero沉默了。林逸在前面走着,他跟在后面,湖南大碗就在前面不远处便是。 「小一,你知道我这次是到深圳找陈捷的么?」zero突然在身后开口。 林逸瞬间身子停住了,缓缓转身,「你说什么,他……他去了深圳么?」许久没有联繫,也没有从其他人那得知他的情况,她以为他还一直在荆州照顾他的那个家呢。 无需多言,zero从中就能明白陈捷在林逸心中的份量,以及两个人现在这种不寻常。 「走吧,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啦?别忘记你还有个弟弟能为你撑腰。」zero看着林逸满是无奈的眼睛。 湖南大碗菜当然是以辣着名,林逸他们老家虽然处于两湖交界,但口味与偏重湘贵地区的菜来说还是有些差别。这家店在二年前他造访广州的时候,也是光顾过的,所以此刻也算是旧地重游。 二人坐定,菜单拿上来,zero说,剁椒鱼头和红烧排骨我的最爱,我可是要点的啊。两人相视一笑,这两个菜,剁椒鱼头最陈捷的最爱,红烧排骨更是她林逸的独钟,zero点了这两个菜,就表示在他的心里,他们两个人早就不可分的一对人。饭中,林逸才从他口中知道,陈捷在父亲病故之后,一个人去了深圳,并且已经在深圳找到了工作,现在让zero也到深圳去,想帮他找一个工作。比起在老家那些日子,大深圳当然更让他嚮往,现在他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在广州,一个在深圳,所以他得到消息后,马上就买了到广州的车票,刚到了广州,就来跟林逸汇报来了。 林永生从小就是林逸的倾慕者之一,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与林逸家又是亲戚关系家又离得近,上下学的路上经常在一起,只因小时候个头小,一直被林逸当成小弟弟看待,他也索信在她面前放得开来,从小学的时候就说是当林逸的护花使者,因为强出头,也没有少挨调皮小孩的揍,最后还是经常靠林逸和陈捷才能摆平。也许时间长了,他反而在林逸面前始终都是一种嬉皮笑脸、假装开心的状态。直到后来,陈捷上了大学,看到陈捷与林逸渐渐地走到了一起,他也就慢慢明白,自己在林逸生命中应该扮演的角色,明白了这一点,他反而更珍惜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从小学到中学,再到中专乃至工作,虽然在一起的次数越来越少,但他都是有意无意地和他们两个保持着联繫。 林逸有些黯然,因为春节的时候她在公司值班没有回湖北,除夕的那个晚上,陈捷在简讯上对她说,如果她愿意,他会证明给她看,能够让她过上好日子,他陈捷不会永远这样落魄下去,不会让她一起为了钱而发愁。所以她相信,他能够做到,而她也愿意等待,等待那个日子的到来。 而现在,等待的结果,就是她林逸是最后得到消息的人。他从家里出来,没有来广州找她,而直接去了深圳。她能够理解,他陈捷敏感而又自尊,不想被别人说自己是靠女朋友才找到工作的。 之前,从广州到兰州,漫漫二千多公里路,林逸的心也从来没有感觉过遥远,每个星期准时收到两封印着兰州大学校徽的信,她都是迫不急待的拆开,躲在床上静静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从里面感知他的喜怒哀乐。而今,深圳到广州仅仅只有一百多公里路,也许几个月前,他和她就在广州的某个街头擦肩而过,然咫尺的距离却让她感觉如同天涯般遥远。没有了熟悉的问候,没有了那散发着墨香的信笺,他成了她脑海里的一个若有若无的梦。甚至于,她都在想,他和她真的有相爱过吗?那个能叫做是爱情吗? 所以更多的时候她就把自己埋进到公司的繁忙的工作里,连她的上司都对她工作状态感到吃惊,常跟她说,小林啊,周末就不要加班啦,出去逛逛,定可以跟我带一个连队的帅哥回来。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她都是友好地报之一笑,回覆说想趁着年轻多学习点东西,比如她曾担心与陈捷的学歷差距,特地去报了中山大学的函授成人本科班,今年就要毕业。她现在只想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工作和学习中去,这样才能避免脑子里时不时跳出的陈捷的样子。 zero说:小一,要不跟你我一起去深圳吧。 林逸笑笑,她知道,有些人不是你一直跟着他就可以追到。陈捷想要的,就是要跟别人证明自己,他靠自己能行。他们家也不是一个落魄之家,父亲没有了,他还有儿子,陈家的穷不是命里的,是可以改变的,在楚城村他就是要来改变这个。所以,她就是去了他的身边,他依然还是会跟以前一样。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他需要时间来改变这一切,改变他们陈家在别人心里的印像。
第31页 zero又说:小一,你一个人在外面太辛苦了,比原来瘦了很多,对自己要求别那么高了,多休息,多享受生活吧。 林逸心里很是感激,这个从小就照顾自己的小弟弟,如今也长大成人了,也懂得关心起别人。然而,思念就是一种病,一种由内而生的痼疾,只希望,思念能让另一半感知到,早早结束这样的煎熬。 晚上七点,林逸送zero上了前往深圳的火车。 鹏城重聚 林永生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灯火,想着这些年来他和林逸、陈捷他们的往事。他想到了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陈捷的课本因为没有保管好,被其它学生拿去做了「纸包」玩耍,老师把课本抄了一份给他用,他与陈捷争抢着想用老师抄的课本;他想到了,有一次王维维恶作剧,把纸片撕成碎片撒在陈捷和林逸的身上,叫着「结婚罗……」,林逸那次哭了,引起了全班人的闹笑,他为给林逸出气,跑过去与王维维扭打到一起,直到两个人都鼻青脸肿;他又想到了,五年级,他自己的作文很差,老师让他每天中午在黑板上抄写日记给全班同学点评;他还想到了,一到冬天的时候全班的男同学都会到墙角去挤罗汉增加热量……后来到初中了,他还经常用自行车托着林逸来回学校,有一天天黑路过西堤,看到堤上稀稀落落的坟茔,他吓唬林逸说看到一处坟头有一个披头散髮的女鬼,结果林逸从自行车上跳下,他方向失控,一下子掉到小道旁的一个泥坑中,等他爬起来的时候,林逸取笑他说:她生来胆大,不可能吓唬得到她的,陈捷却在一旁说:现在女鬼没有看到,男鬼倒看到了…… 广州到深圳只有一百来公里,飞驰电掣的列车不经意间就已经到了深圳,林永生收拾思绪,下车前乘务员过来查验了他的边境证与身份证,他看着窗外的灯火通明,闪着霓虹的世贸大楼,他的心里抑制不住兴奋:深圳,我来啦! 虽然已经晚上十点多,但火车站周边仍然是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灯火辉煌,恍如白昼。在火车上林永生已经跟陈捷通了电话,他会到车站出站口来接他。五月份南方的夜晚还是有点热,好在他的行李不多,带了一个帆布包装点日常衣物就来投奔陈捷了。 当林永生背着包走出甬道的时候,老远就看见陈捷站在通道口等着他,陈捷穿着白衬衣,戴个半框金色眼镜,站在接站的人群中很引人注意。 两个老朋友见面,击掌寒喧了几句,陈捷说:「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呀?」 「你见过就知道了。」陈捷一边走还一边笑着。 「哼哼,我刚也是从一个熟人哪里来着,你想知道是谁吗?」林永生嘆口气对陈捷说道。 陈捷稍微顿了一下,他猜得到林永生说的是谁,不过他并没有接林永生的话。 陈捷带着林永生在马路上拐了几个弯后,在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丰田车旁边停了下来。 陈捷敲了敲车窗,林永生正要问,车门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面容黑黑的,瘦瘦的男人,笑着跟他打招唿:「嗨,林永生,长得这么高了?你看还认不认得我了?」 因为之前没有听陈捷说起,林永生有点迟疑,不过他还是试探着猜到:「你是卫国?」 「是啊,看来你小子还没有完全忘记我!」卫国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卫国与初中的时候变化不大,只是满脸没有剃干净的络腮鬍子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更显得大一些。 「哪能忘记老班长,想不到你也在深圳啊。」林永生这才肯定地说,又转向陈捷:「你怎么也不先跟我说一说。」 「不说这也能认出来啊,有什么好说的啊。还是班长让我动员你过来深圳的呢。」 「是吗?那感谢班长,一定得找你好好的喝几杯。」林永生好像对酒很感兴趣。 「那走吧,就等你这句话了,不过今天陈捷有喜事,他请客!」卫国见到老同学,也很高兴,一个胳膊挽着一个好朋友。 三个人上了车,卫国开着车一路沿深南大道向西驶去。 陈永生很意外,他想不到除了陈捷还有一个同学会在深圳,另外让他想不到的,卫国居然都开上了丰田汽车,这是他在家里连想也不感想的事情。同时让他觉得有些自惭形秽,想想自己在老家那个半死不活的公司里呆了这么多年,工资和职位都没有什么变化,现在与同学们的差距可是越来越大了。 一路上,陈捷向林永生介绍着深圳的各种标识性大楼:地王大厦、赛格广场、深发展大楼鳞次栉比,新落成的市民中心大气磅礴,莲花山下□□的画像则是向每一个人述说着这个老人与深圳的渊源。刚来三个月,陈捷把深圳已经了解得很全面,能够看出他对深圳这个城市是由衷地喜爱。另外林永生还了解到,卫国在高中毕业后到福州大学念大学,三年前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深圳,现在在一家贸易公司做副总,这不由得让他肃然起敬。心细的卫国听出来了他的尴尬,对他说:「永生,来了深圳,开始不要有太高的期望,这里有很多机会,踏踏实实地工作,你肯定能找到自己合适的平台,实现自己的抱负。」 「嗯,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希望能找个工作填饱肚子就行啦,你们两位可要多多帮助我。」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自信。因为他仅仅是一个中专生,在两个大学生的老同学面前还是有着掩饰不住的自卑感。
第32页 「永生,你看王维维和郭景涛他们中专都没有上呢,现在王维维跟他爸爸做宾馆物品採购,郭景涛在家里做苗木生意,我跟他们都联繫了,他们暂时都不想出门。你敢出门闯天下,在深圳这个地方,只要有拼劲,什么都可能实现!我跟班长商量过了,时机成熟,我们要成立自己的公司,跟班长现在一样,把生意做到全国去。」陈捷对林永生说起他的抱负与计划。 林永生很惊讶,去年陈捷在老家农村的时候,他们还经常在一起闲聊,虽然与陈捷一样有着对未来不确定的苦恼,但那个时候他还是水务公司的职工,虽然一个月只有几百元的工资,在陈捷面前,还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的优越感:因为他已经开始挣钱了,而陈捷还在花钱。而且更关键的,陈捷的家里因为治病和读书的原因,在村里只差评困难户了,而他们家,父母的身体还好,几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只有他一个儿子现在已经上班,家里的经济状况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他同时也明白,陈捷家只是暂时的落泊,待到他学成归来,那肯定不是他一个中专生可以赶得上的。那时的陈捷,神情落寞,无奈与无助都写在脸上,而今,陈捷充满激情与能量,笑脸泛着车窗外的流光溢彩的灯光,远远不是原来在家乡那个扛着锄头锄地的汉子可比。 听到陈捷的话,林永生被挫败感打击下去的信心又恢復了几分:「好的,以后我就跟着你们两位混啦。」 「千万不要这么说,说不定将来你所能达到的高度还会超过我们的,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你自己。」卫国在前排说。 「我还能谈达到什么高度啊!」林永生讪笑。 「当然能!」陈捷一把搂住他的肩。「今天是我在公司转正的日子,正好你来,我是双喜临门,我们一定要痛饮几杯,不醉不归!」 「呵呵,说到喝酒,我只怕比你们俩都要有信心。」林永生一米八的个,在老家多年,小烟小酒平时都有点爱好。 卫国把车开到陈捷在宝安39区租住的房子附近,陈捷先给林永生介绍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和租住的房子,放下行李,三个人就去附近找大排档吃饭。 有人说,深圳的真正的夜晚,是从九、十点才开始的,因为工厂里工人加班到晚上九点再下班是很正常的事情,下班后到街边吃吃宵夜,对于深圳占总人口绝大多数的年轻人来说是一天之中最难得的放松时光。关外的城中村中有很多握手楼,这些楼的一楼,就是遍布了各种各样的小饭馆,一入夜,便逐渐热闹了起来,空气中也充满了各种各样食物的味道。 陈捷租房的楼下正好有一个湖南风味的小馆子,深圳食客以川、湘、粤各个菜系比较流行,清淡的粤菜只适合在餐厅里慢慢地品味,辣辣的川湘味还是更适合各型各色的打工者,佐以冰镇的啤酒,足以消除一整天工作的疲乏。 点了三两个炒菜,上了三壶扎啤,三个人就开始推杯换盏了起来。这是他们生平以来第一次聚在一起喝酒。 林永生刚才在车上说了大话,现在是要表现一下,独自倒了两杯酒:「班长,阿捷,今天非常感谢你们去接我,以后还要靠两位兄弟多帮助,现在我先干了。」他也不理会他们两个,仰着脖子都喝了,果然是酒量不一般。 「林蛋,叫林蛋没有问题吧,」陈捷端起一杯酒,大家都知道初中林永生的英文名,但英文名没有的他的外号在男生中吃香,「我们之间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我在家里的时候,你也没有少帮助我,我来了深圳,班长也是出了不少力,来吧,为了我们的重聚,干一杯!」 三人你来我往,转眼三壶见底,又来了三壶。 陈捷开始求饶了:「哎呀,林蛋,再像你这样喝,我可陪不了你了啊。」 卫国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林蛋,看不出来你的酒量不错啊,有做销售方面的潜力,将来有机会可以试试。」 林永生听卫国的话里有话:「班长现在是不是有把我招到你们公司去的想法啊?」 「我们公司暂时还没有空位,以后有机会让你试试,你可以先做做基础的,了解一下相关行业,再涉足销售更容易呢。」卫国只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他说他这几年来喝得太多了,不太想喝酒。 「行,感谢班长的指导。」林永生又站起来:「这一杯我干了啊。」说完肚子一昂,又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不倒的林永生都有点撑不住了:「班长,我跟你汇报一件事情啊,这个陈捷他做的不对啊,他把林逸一个人丢在广州,林逸记得么,丢在广州不管啊,你说怎么罚他?」 卫国看着陈捷,他也知道陈捷和林逸的关系,陈捷从西北要赶到广州来读研究生,没有原因是不会这么做,只不过陈捷这么久没有说,他也就没有问。 陈捷玩着酒杯:「嘿嘿,班长,这个林永生挺能吹的啊,说什么自己能喝,现在都开始说酒话了。」 「我吹,班长,这要是在以前,我就出手了,你知道,谁欺负林逸,我就会揍谁。」林永生继续说,「为什么?不为什么,只为她是我家亲戚啊,现在是我哥们……哥们的女朋友不是?」 这是一条背街的小巷子,快十二点,人流量也渐渐的少了。陈捷和林永生有一搭没一搭相互抱着说着话,卫国安静地听着,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看不到星星,城市的灯光把天空照着跟白天一样,皎白的半个月亮挂在正空中,几丝如同丝巾一般的云朵正在轻轻掠过她的脸庞。
第33页 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林永生早已喝得不省人事,卫国和陈捷个子比他小一些,架着他走路显得有点吃力。 抵足夜话 出租屋是两室一厅的结构,他们俩把林永生扶到一间房里躺下,卫国说:「今天有点晚了,我和你挤挤啊。」作为一个了解卫国的人,陈捷明白他的用意,他是听到林永生谈到了林逸,要跟他了解两个人的情况了。 两个男人静静横躺在不大的床上,隔壁间里林永生传来均匀的打鼾声。外面的灯光透过窗户玻璃照进来,房间里几无摆设,林永生最后的话勾起了他们的回忆,卫国与陈捷两个人都了无睡意,盯着光光的房顶。 「说说林逸的事情啊?你们现在是什么状况?」卫国打破了寂静问道。 「很正常啊,没有什么事情,以后有机会慢慢再跟你说。」陈捷不愿提这个问题。 又是寂静。 「陈捷,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陕西的事情么?」卫国叫他的名字,好像对陈捷的态度有点意见。大一的暑假,都非常崇拜路遥的他们花了半个月从荆州骑单车一路北上延安,在延安大学附近的山头上,拜祭了他们共同的偶像。 「你这个人没有觉要睡啊?」陈捷说,「记得啊,怎么了?」。 「你这个人变了,你忘记了我们之前说过的话。」 「是吗,我可是正常的人,我跟你发过什么誓言吗?」 「你说过你跟我是和孙少平和金波一样知交,孙少平和金波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讲的吗?」卫国的理论有点新奇。 「噢——」陈捷这才明白,「不是不跟你讲啊,只是这一年来,是我自己过得太难堪了,所以我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两个男人趁着酒劲,讲述了这些年里发生的种种事情,陈捷向卫国讲了他与林逸这段时间的问题,卫国听了,也不由得黯然神伤,但很快又积极安慰他说:「别想太多了,现在你不也在深圳找到工作了吗,好好工作一两年,家里借的钱可以慢慢还,找个机会,与小一好好地聊聊,把她接到深圳来或者让她也到深圳来找一个工作,她肯定还是能理解你的。其实你们都这个样子了,的确是不应该分彼此的,这点上,我可要批评你。」 陈捷怅然地回应道:「慢慢再说吧,这一年的折磨,我现在是什么都不想想,只想好好地工作,快快地挣钱,让我家的经济状况好起来,早一天让我的妈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早一天还清我们家欠下债务。」 陈捷问:「班长,你的个人问题呢,来深圳这么久了,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吗?」 卫国迷迷煳煳地回答:「我啊,我还年轻,不着急。」 年轻?不着急?我比你还小两岁呢,陈捷心里想。其实在上高中的时候,陈捷就知道他有个女朋友,那时候卫国隔三岔五的就会到学校门口取东西,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那是给他送来的炒菜,然后就会一哄而上抢个精光。后来有好事者说看到了是一个女孩子给班长送来的,卫国就解释说是自己的妹妹,其他人也就不再瞎打听,只是陈捷没有遇到过。后来在上大学的时候,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分手了,那段时间陈捷打电话给他都不接,或者心不在焉讲两句就挂了。 卫国背对着陈捷,听着两个伙伴均匀的唿吸声,知道他们已经进入了梦乡。深夜里他又想起了许燕冰,那个他永远也忘记不了的名字,每天他都会在心里默默地念上上百遍,这个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他有着和陈捷一样的梦想,要多挣钱,实现个人价值,帮助老家的孩子实现读书的梦想,为改变他那落后的家乡尽一份自己的力量。但是他心爱的姑娘却没有办法再去上学,也已经永远地离他而去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 三年的高中时光就是他最为开心的时刻,虽然他不能时刻在校园里看到那让他梦绕魂牵的脸,但隔一段时间,许燕冰就会从家里带来可口的饭菜到学校来给他,她常常对他说:「班长,你可不要为我而学习分心,若是那样,我宁愿再也不来见你。」高考前,他把她的照片摆在课桌上的课本中,桌子上都是堆叠着各种各样的试卷与课本,这些没有人知道,那里面藏着他的秘密。上课间隙他时常偷偷地翻出照片来看,看着她那无邪的笑容,想到他们共同的目标,他才能静下心来,努力地学习。他听说她喜欢大海,就把录取志愿报到了福州大学,希望将来能有一天,带她到福州去看看那望不到边的大海。为此,他还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写了一首诗给她: 海滨的姑娘 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轻风拂起的秀髮 洁白的裙裾映着朝霞 女孩啊,你在等待着什么 冬天的雪早已经融化 你的脸上为何写满了忧伤 我宁愿是一只青鸟啊 衔着菊瓣一枚 簪在你的鬓角 那芬芳的气息啊 或许能让你高兴得歌唱 我或是大海中浪花一朵 定要化为纤纤雨珠 落在你黄白的小伞上 那淅沥的声音啊 或许能让你的心情舒畅 但我只是古城西北的一株白杨 日日夜夜向着东南方向张望 苦恼着无法实现的梦想 对了 我要把祝福写在叶子上
第34页 托那风儿送到她的身旁 海滨十八岁的姑娘啊 只要你脸上绽放出了微笑 我就在山岗上迎风低唱 没有生日party,也没有生日蛋糕,但他清晰地记得她看到这首诗时的兴奋,她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穿着白色裙装走在海边的沙滩上,浪花轻舔着她的脚丫…… 可这一切都被后来无情的变故给吞没了,在他对未来怀着无限憧憬的时候,命运却给他开的一个大大的玩笑。一九九六年他去福州大学报到,在入校体检查时查出他患有b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世界都在那瞬间崩塌,具他自己了解的信息,b肝是个传染性强的并且永远也治不好的病,他认为自己的前途就此毁灭,学校为他这样的学生专门设了体育课,说是为了身体考虑,不能参加常规的运动量大的体育课,只能参加打桌球、太极拳之类的课程。但是在他看来,他与班里的同学都不一样,走到哪里都感觉别人在躲着他,离他远远的,他心里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他也不敢告诉家里人,因为家里虽不是一贫如洗,农村家庭里能走出他这样的一个大学生已经不容易了,一个月三、四百元钱的生活费父母亲不知道怎么样辛苦才能换来,如果现在要治病,更是无从谈起。所以他不能像别的学生一样,休学去治这永远治不好病,只能像掩耳盗铃一样装着不知道,但一方面又用仿若受惊小兔子的眼光去观察其他人是不是疏远着他。 对于许燕冰,他不敢贸然告知真相。他明白,自己只能把这份爱深深地藏在心底,他生怕一不小心碰触到,就会与燕冰分离。在这样的时间过了一年,一年里,他与许燕冰都是两地书信联络,他与她描述着海滨风情,她与他述说着毕业后工作的辛劳。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不去碰触那个约定,直到大一下学期的一天,她写信过来,说厂里的一个男孩子在追求她,是村支村的儿子,她不知道怎么办。同时又说,她希望将来他毕业的一天,有一个相识了十年了男孩到她的面前,对她说出她期盼已久的那句话。卫国收到这封信时候,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隐瞒下去了,对于他来说,欺骗她一样的不能被自己宽恕,于是在那个暮春的中午,他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教室,所有的同学都在午睡,他止不住自己的眼泪,给许燕冰去了一封信。坦白了他的真实情况,同时也把自己的心永远地埋进深深的冰窖里。 就此,他没有再收到过她的来信,他以为,她做出了她正确的选择。在他的心里,知道今天是那个日子过去的整整六年,也就是六年前的今天,他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后来,他知道即使他做选择,他还是错了。他依然时不时地会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比如,他知道她在九七年那年结婚了,男人就是她信里写的村支书的儿子。第二年,她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杨馨月,但婆家对她不好,娘家的后妈也不帮她带小孩,在小孩三岁的时候,她带着小馨月来到深圳打工。 然后他又如同着魔了一样,放弃了学校保研的机会,身不由己地跟着她的脚步来到了深圳,在这个全城有一千万人口的城市里,他想她是不会那么容易发现他的。他要尽他的所能来弥补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 到深圳后,他也找了几家工作,但几乎所有的工作都要体检,但他在这个体检问题上一次又一次地被工厂拒之门外,最后不得已,找到现在的这家公司,三年前这个公司还是一个刚成立的个人企业,没有任何招聘条件,老闆胡向忠看他稳重老实,答应带他一起干,所以这个经歷让卫国再一次感受到了b肝对于自己的影响,加深了b肝是多么的可恶这样的观念。 半年多的时间里,卫国打听到许燕冰在香蜜湖的一个美容会所里上班,至此,他常常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注视着她:她如同过去一样的美丽动人,小女儿也很听话懂事。 直到前年的某一天,有一个男人找到他,说自己叫杨小龙,是许燕冰的丈夫。卫国早听说,这个叫杨小龙的对许燕冰不好,经常与自家父母一样倚势欺人,还不时对许燕冰动手动脚,最后才逼得许燕冰带着女儿离开出走。本来卫国想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但杨小龙对他说他知道他有b肝,许燕冰也不希望再见到他,如果卫国能帮他找一份工作,他就痛改前非,不再欺负许燕冰和孩子。 卫国看着杨小龙那白白胖胖的脸,恨不得抽他两个大耳刮子。但他是许燕冰的男人,也许只有他才能带给许燕冰和孩子幸福生活。他没有资格去教训他,他也不想让许燕冰知道他在她附近,于是他答应了杨小龙的要求,想办法把他安排在自己公司里,做了他的助理。 思念是一种病,却又如同毒品一样让他甘之若饴,以身赴死而在所不惜。他今天又醉了,他知道他的身体是不能喝酒的,但他只想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在大学里,他就在图书馆里看过相关的书籍,明白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全中国的人有百分之十以上都有这个病,这个病最后的结果就是肝癌,等待他的只有悲剧的一生。他不知道世界上是否还会有另一半再等着他,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永远也不可能找到自己的真爱了。 卫国所在的深圳市盟友新材料有限公司,他主管一部分销售。自从做上了销售的活,出外的应酬就多了起来,少不了喝酒、泡吧熬夜。他想着要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创造更多的财富,都努力坚持着。这样也好,有时候工作忙了,以前的事情就想得少了,许燕冰的影像也会渐渐地少在头脑里出现。
第35页 业余时间,他参加了深圳的义工组织,和以前一样,他还是那样喜欢帮助别人,从别人感激的眼神里,他才能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身体残缺的人,也是一个能受到别人尊敬的人,是一个平凡的人、与众人一样平等的人。 早五点,天才蒙蒙亮,看着两位还在沉睡的伙伴,卫国悄悄地开了门,下了楼。他还要驾车到车公庙公司里去上班,路上车多,开车还有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不管怎么说,他又是一个晚上没有睡着了。 三心二意 深圳彩妆日用品有限公司主营业务是为一些国际品牌代工生产化妆品,如面霜、晚霜、卸妆水、面膜等等,同时兼营生产日常所用的自有品牌,包括日用品及化妆品等。陈捷也是来公司后才知道化妆品居然有这么多品种,以至于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茫然,好在三个月来他了解了生产等各个部门的运作,也逐渐适应了公司的流程制度,这个获得过香港质量管理金奖的企业在品质控制等各方面都非常完备。陈捷所在的研发部门经理张德是陈捷的兰大校友,对陈捷的重点大学的求学经歷非常满意,特地把他安排在研发中心,学习整套化妆品生产的配方及全新产品研发,陈捷的全部精力就都投入到了文献资料查找、配方设计优化、实验验证与客户确认反馈方面。 与陈捷一同面试的王莺最后也被公司录用,被安排在研发部门负责配方管理工作,两个年轻人又在同一个部门相见,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巧合得像电影片段。看到自己学能所用,陈捷也逐渐开朗,与王莺之间沟通自然没有障碍,而王莺对陈捷从最初的感激,到熟悉后对儒雅的陈捷的仰慕,进而发展到无话不谈的程度,部门的其他同事看他们这么熟稔,纷纷向他们打听事情原委,当知道事情经过后,也都感嘆太过巧合。 陈捷来深圳已经三个月,由于平时忙于实验,加上姐姐姐夫平时周末也上班,时间上也凑不到一块,现在终于转正,第一阶段的目标已经完成,陈捷计划抽时间去龙华看一下他的姐姐陈敏。陈敏在龙华一家医院里面做护士长,与大多数在深圳打拼的年青人一样,平常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陈捷内心敬佩并感谢她的姐姐。也就是因为家里姐姐和他都在读书,所以她主动放弃了去上大学的机会而去念了卫校,从卫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一个镇卫生院里上班,拿着微薄的工资继续支持他上学。后来因为卫生院效益不好,被一些私人小诊所逼得差点关门,但也无力继续支撑庞大的人员编制,所以陈敏就跟着老乡到了深圳,开始了自己南下打工的生涯,想想她今年才二十八岁,工龄已经有十年,而他自己的四年大学生活就是在陈敏的一路资助下过来的。 其实,卫生院编制虽然庞大,效益也不好,但还是会由政府来承担。这也只是陈敏常说的其中一个原因,促使她真正下定决心彻底离开卫生院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那是一九九七年暑假,陈捷还没有和卫国决定去延安。当时他正在家门口的葡萄藤下面睡午觉,陈敏一个人从外面回来了,回来就收拾行李,跟父母只说是准备去深圳。父母很担心,问她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决定去那么远的地方?她说在卫生院工作时间长了,讨厌了那个地方,说什么都要离开,父母怎么劝阻都不管用。逼问得急了她就一个人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面大哭起来,弄得爸爸、妈妈和他面面相觑,都不敢再问。爸爸后来去卫生院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卫生院里面出了一起事故:一个男医生,姓张的,是与陈敏同时分配进卫生院的,两个人年纪相仿,正与她谈对象,因为陈敏总说是家里经济困难,要等到陈捷大学毕业了才考虑谈婚论嫁,张医生也同意了,所以这事就搁置了起来。这个张医生,在处理一起农村人员中毒事故的时候,因为一个病人中毒时间太长,耽误了最佳的抢救时机,没能抢救过来。病人的丈夫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农村莽汉,认为是医院没有把他老婆抢救活,迁怒于主治的张医生,竟然用一个玻璃酒瓶把张医生的头砸了,张医生就没有再醒过来。陈敏就是这样要求离开的,家里人知道情况后,知道再也无法阻拦,因为从小起陈敏就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孩子,中考填志愿、分配工作、包括这次她处对象,都没有让家里人操一点儿的心,大家都知道,她所决定的事情,是没有办法能够扭转得过来的。 陈敏到深圳后,认识了现在的姐夫,姐夫湖北荆门人,是龙华一个私立学校的初中数学老师,两人在二零零零年结婚,次年有了两人的爱情结晶雨晨,今年小侄子已经三岁了,陈捷觉得姐姐应该找到了自己好归宿。 从宝安到龙华,乘坐301路公交到西乡凤凰路口换行315路,需要绕行大半个深圳。第二天陈捷早起收拾完毕,带林永生外出吃早餐,交待他在附近熟悉熟悉情况,自己就赶着去坐公交去龙华。 林永生待陈捷走后,自觉一个人呆在宿舍里也没有什么意思,就计划到附近的人才市场去看看。正好陈捷留了一辆自行车在房里,于是他就蹬上出发了。 宝城39区处于宝安靠近南头关口的地方,人流量巨大,在前几年因为边境证的关系,没有边境证的打工者就只能走到这里,有边境证的才能入关。现在在管理方面比之前宽松了很多,只用验一下身份证,就可以入关了。虽然如此,但在关口,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还是很多,靠街的地方一些门面于是就都成了介绍工作的、做证件的、复印列印的、小饭馆等等,而且生意大都比较红火。
第36页 林永生骑车过去看了一下,发现找工作以普工为多,也有许多蛇头一看到他接近招聘广告,就凑过来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问他:「小兄弟,是不是在找工作?」 他故意不理这些人,仍然看着那些工作信息,发现都不是很如意。当然,对他来说,让他找一个晒着大太阳、流着粗汗普工的工作,不说他从小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家里人不让他受这个苦,就是他自己也是不愿意的。怎么样他也是中专毕业,这个文凭也是证明了他不是卖力气的人,他想凭藉这个找一个有一定技术要求的工作。 「小兄弟,要不要手机?」一个男人又凑过来,把一个崭新的手机拿在手里展示。 林永生一见,忙着摸了摸裤兜,他听陈捷跟他讲过了公交车失窃的经歷,知道有一些无业人员经常在生人面前游走,倒卖各种渠道来的手机,通常买卖成交后发现都是一些假货,想要退货就会遭遇威胁勒索。 他发现自己手机还在,就赶紧蹬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从南头关骑行到宝安大道,宝安大道是条新修的大马路,两边的地空着的多,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发,骑了一会,也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转念一想,是不是可以去陈捷上班的地方去看看,幸许在那个工业区里,还可以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陈捷所在的单位,深圳彩妆日用品有限公司。从外面看,这个公司不太大,但外表面装修很讲究,全部刷成了白色,靠近顶部的地方涂成了绿颜色。在门口也能闻到一些化妆品的味道,进进出出厂区的员工都是一色的灰色长衣长裤,对他来说是非常羡慕,他想,要是他也能进这个公司上班就好了。 正当他在公司门口骑着车转来转去的时候,从门口走出来的一个女孩子,看见他后脸上的表情怔了一下,多瞧了他几眼。林永生低头往自己身上上下看了一下,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异常,不禁挠了挠脑袋,这个女孩子是为什么会总是回头看他呢?他好像并不认识她呀,难不成是因为他帅气逼人,想到这,他禁不住也咧开嘴笑了。 正当他在偷笑的时候,那个女孩实然回过头来,向他招了招手。他惊鄂地回头看看,确认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女孩正是向他打招唿,他如沐春风地跨上车,连蹬几下,骑到女孩身边,发现这个女孩子皮肤白皙,比林逸略高,只是眉目间却多了几分稚气。 女孩见他骑近了,对他说:「你认识陈捷吗?」 林永生更是奇怪,瞪大了眼睛:「认识啊,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在哪里见过吗?」 女孩呵呵一笑:「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它。」说着往林永生的自行车一指。 原来她是认识陈捷的自行车,并不是认识他林永生,林永生心里刚刚激动的心里略略平静了一些。 「不过你这人很奇怪,头髮长长的,裤子上这么多洞洞,陈捷怎么会跟你是同学?」女孩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头髮长,裤子有洞,就不能和陈捷是同学?这是什么逻辑?林永生正待要反击,女孩又说:「哎,我叫王莺,是陈捷的同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永生。」林永生觉得自己这样被唿来唤去处于防守地位太不利了,马上接着说:「原来你就是王莺啊,常听陈捷提起你。」 「嗯?你不是昨天才来深圳的么?陈捷常跟你提起我?他跟你提我什么?」王莺听林永生这样说,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哼!林永生想,这个陈捷也真厉害,在广州已经有一个林逸对他牵肠刮肚了,这里这个小姑娘明显就对他有意思嘛,这陈捷到底有什么好,这么多女孩被他迷得团团转? 「是啊,陈捷经常说他有一个同事是幼稚的小姑娘,经常跟在他后面转悠,他,他都不敢跟他的女朋友说。」林永生边这样想着,边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观察看她有什么反应。 「啊,这样啊。」王莺听说陈捷的事,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听说他有女朋友,又让她很失望。本来三个月来,她注意观察陈捷,不像有女朋友的样子;现在听林永生说他有女朋友,一颗芳心渐渐下沉,本来她刚才打电话给陈捷问他自行车是不是被偷了——她看林永生的样子像一个小偷——陈捷让她同林永生一道,去他租的房子哪里去玩,他说他马上就回来了。但现在,她顿时没有了出去玩的兴致。 林永生偷偷地观察王莺,王莺的表情变化他完全看在眼里,他说:「你要去哪里,要不我骑车送你去?」 王莺本来想去超市的,现在也不想去了。而且,还要一个像「小偷」一样的人带着自己去,更是大违心愿,说:「我哪里也不想去,回宿舍了。再见!」 林永生看着她背影消失在楼房的后面,心里想,我还没有你的联繫方式呢,怎么就走了呢?转念又想,这个彩妆,我可要想办法进来上班。想到这儿,马上蹬起自行车,他要把这个想法告诉陈捷,让他帮忙计划计划,怎么样才能让他进彩妆去上班。 回到家,陈捷已经回来了,见到他回来,问:「不是让你和王莺一起过来玩的吗?」 「原来是她跟你打了电话啊,我说她怎么会认识我呢,吓我一大跳,你知道不知道?」林永生恍然大悟。 「我说你们怎么会碰到一起呢,你是跑到公司里去了啊?」陈捷也很奇怪。
第37页 「是啊,我说到处看看,结果到你们公司一看,你们公司还真不错,比周围这一片的工厂都要好。」林永生汇报一天的考查结果,「要不你看看把我介绍到你们公司去,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 「我现在倒没有这个能力啊。不过你啊,我想想,你可以投一份简歷到人力资源部去试看看。」陈捷出主意。 「好勒,我现在就去写。」林永生脑海里闪过王莺那忧怨的眼神,马上就来了精神。 「咦,你这个人这么着急干嘛,昨天刚来这里,就不能好好的休息两天再打工作吗?」 「我这个人啊,就是闲不住,我要把我这些年浪费的青春全部都找回来!」林永生笑着说,开始行动起来。 晚上,林永生躺在床上想,陈捷现在是研究生毕业,这个学歷和起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了的,卫国现在是公司的副总,自己也是万万比不上,就是林逸,也有稳定的工作,王维维,跟老爸做生意,郭景涛,在家务农,只怕自己也就比郭景涛稍微好一点,但郭景涛与王维维早已成家生子,自己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这点上来看又比不上了,思来想去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混得最差的那个人。他又想:今天见到的王莺相貌不比林逸差,不过她好像对陈捷也有好感。对了,如果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林逸,林逸自然会紧张起与陈捷的关系,如果林逸最后跟陈捷走到一起,我在王莺哪里不就有机会了?换另外一种说法,如果林逸最后跟陈捷没有结果,我林永生等林逸也等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一点都不能打动林逸吗?想到这,他不由得拿定主意:要把王莺这个事情告诉林逸,看林逸怎么选择。于是他马上编辑了简讯跟林逸秘密汇报了这边的情况。 林永生听从了陈捷的建议,求职信是通过邮局寄到彩妆公司人力资源部去的。两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一点儿的消息,不但彩妆公司没有消息,而且他给林逸发的简讯也没有任何回音,好像那晚的所有计划就是自己做了一个梦。正当他的「熊心壮志」消耗殆尽的时候,他的电话响起,是彩妆公司通知他去面试! 作为一个中专生,林永生没有什么优势,彩妆公司给提供的是质检员的岗位,工资月薪只有每月一千五百元,只相当于陈捷的五分之一,但对于老家的一千元每月的工资来说,还是高了不少,想到自己能与陈捷、王莺在一个公司里上班,他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钱,而是工作,有了工作,他就有了时间和资本,去实现他要去实现的梦想。要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深圳这个城市坚持多久,或许,不用多久,他就要在持续的等待中消磨完自己的气力,疲惫地踏上返乡的路,回到在老家的那个岗位,天天拿着一个本子,挨家挨户的□□。所以现在只要能有一点希望,他就不想再回去! 七天之后,正当林永生收拾好行装准备去彩妆公司报到的时候,林逸出现在了出租楼的楼下。 存伪去真 时光如梭,转眼时已过九月,林永生也在彩妆公司上班了好几个月,平时他的工作就是检测进厂的原材料:到仓库取样,到实验室调温度、测试粘度、刺激性等等,填写报告数据,将报告拿给技术研发部经理——也就是陈捷的上司张德审核,除用大型仪器测试重金属含量和分析仪器方面的他还没有掌握外,部门的大部分的检测操作对他来说都已经了如指掌了。 同样,对于深圳生活方面,他也早已经习惯,九、十月天气仍然很炎热,但相对于以前大日头下走门串户还是好多了,而且他现在的工作全部都是在空调房里完成的,这相当于都市白领级的享受——在之前他可是想都不敢想。工作方面他与陈捷不在一个部门,平时交流的时候不多,陈捷的研发工作任务也挺重,加班的时候多,就是不加班,大部分时间都去找林逸去了。林逸上次从广州过来,按她的说法是因为公司的工作调动安排,把她调来做深圳分公司的行政主管,但林永生知道,这其实就是他的那条简讯的功劳。虽然他不十分清楚他们俩这些年详细感情过程,林逸与陈捷之间虽然也有不小的隔阂,但也并非他能填补。经过这几个月的时间日夜相处,他逐渐明白,自已跟他们俩就是两个层次的人,他们俩天天在一起,讨论的就是怎么研发新的产品、怎么管理公司、怎么在深圳创业方面的,而他所能关心的,还只停留在在公司中能站稳脚跟、什么时候能碰到自己的另一半、能多挣一些钱方面的。 不过,让他稍许满意的是,在个人问题上,他已经有了一些进展:自从进公司前也与王莺见一面,清爽的外形让他对这个女孩有了深刻的印像。这不,当他被彩妆公司录用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虽然他对林逸仍然怀着强烈的仰慕之心,奈何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莺这样的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他林永生可不想错过。 渐渐地陈捷也看出来了一些苗头,暗地里问他是不是想追求王莺,他豪不忌讳地说:「是啊,我和你争不过林逸,你可要帮我把王莺搞定。」陈捷会心一笑:「放心,我来跟你们制造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捷也兑现承诺,经常性的与林逸一起邀请林永生、王莺到出租屋里去做饭、或者去深圳各个地方爬山游玩,慢慢王莺也开始接受了他这个高个大男孩。
第38页 这天,林永生去取样检测一个叫作深圳市盟友新材料有限公司的来货,发现来货粘度偏低,超出了公司电脑erp内贮存的粘度指标的下限,测试了多遍仍然是如此。于是他填好报告,去拿给技术部的经理张德去批准处理。当他到技术部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张经理不在位置上,王莺正在电脑前处理文件。 「莺子,张经理出差了吗?」办公室没有其他人,他一下子几乎伏到了王莺的头上,想瞧她在电脑上干什么。 「干什么,吓人家一跳。」王莺回头看了看他,「出差了,不在呢。」 「你这在电脑上划来划去是在干什么呢?」林永生看到王莺的电脑上都是各种图表和曲线图。 「没事别瞎转悠,等下公司巡察的来了,小心抓到你。」 「我找张经理签字,顺便看看我媳妇儿在干什么,还不行啊。」林永生咧着嘴笑,他头髮已经不像刚到深圳那个,现在理成了一个普通短髮。 王莺用笔敲了他的脑袋,白了他一眼:「谁是你媳妇?再这样说以后可不理你了!」 正在这时,陈捷从里间研发室出来,看到林永生,问:「永生,你有什么事吗?」在公司里,他就不方便叫他外号。 「哦,这里有一张单,需要张经理签字的。」林永生看到陈捷过来,站直了,举着单子说。 「拿我看看!」陈捷接过单子一看,知道了是盟友公司来的甘油,这个盟友公司就是卫国的公司,之前陈捷进公司的时候,卫国就跟他说:以后你可是我的客户了。盟友供应彩妆好几种进口原材料,两家公司合作有些年头了。 「这样吧,这个供应商正好过来,你跟我过去把情况跟他介绍一下。」陈捷知道林永生因为学歷低常在他面前报怨,他常开导他多学习,多掌握公司的运作和相关技术,时刻准备好如果公司有内聘的机会,就可以申请调到研发部门学习一门技术,什么「一技在手,什么都有」,所以现在只要有机会,他就想带着林永生多见识见识。 「好,多谢捷哥!」他打趣地回应道。 两人来到会客室,一个胖胖的男人正在那里拨弄着手机,看到他们过来,忙站起来:「陈工,你好!……这位是?」 「杨总,你好,这位是林工,我们公司质检部的。永生,这位是杨总,是盟友公司的,就是卫国公司负责我们公司的业务。」陈捷介绍说。 杨总说:「林工,您好您好!以后希望林工多多关照!」说着杨总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林永生。 林永生第一次听陈捷叫他杨总,以为就是公司老闆,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呆呆地来回看着杨总的名片,上面记着杨小龙,销售部深圳大区经理。 「林工,方便的话,留一下电话?」杨总得到肯定的回覆后,就和林永生交换了电话。 「这样的,」陈捷看出林永生的窘态,鼓励他说:「这次让林工过来,就是说一下这次来货甘油质量异常的事情,林工说说看吧。」 林永生就把他对这次来货的检测情况跟杨总介绍了一下。 杨总听了当场表态:「好,只要两位判断有问题的货,我们马上安排退换,不跟两位带来麻烦。以后我们一定严格加强出货品质管控。」 杨总的话让林永生感觉自己一下子变得非常重要,在这个叫杨总的人的面前,他受到前所未有的抬举与尊重,虽然他也能意识到这是供应商对客户正常的恭维,但是这种恭维就是让他心里很舒服。 当天下班,晚饭后,他又收到这个叫杨小龙的杨总打来的电话,杨总说自己跟他也是湖北荆州的老乡,想约个地方跟他单独聊几句,林永生受宠若惊的答应了,杨总还特意交待了不要让陈捷知道,林永生并不知道杨总想跟他这样的一个小角色接近的意图是什么,本来是想约王莺到宝安新的行政中心去散步,现在他脑子一转,跟王莺说他要去医院买一下治痔疮的药,问王莺要不要跟他一块去,王莺撇了撇嘴说:「噁心,谁稀罕去!」正中他的下怀,收拾完毕,就去赴约。 转了两个街道口,他找到杨总的的车,杨总正靠着车抽着烟等他,见他过来,热情地把他让进车里的副驾驶位置,递给他一支烟:「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林工,咱们俩相见恨晚啊,今天好好聊聊。」 杨总把他带到了西乡的一个咖啡厅,林永生这是头回进咖啡厅,里面幽暗的灯光、偶尔传来的恋人的窃窃私语都让他觉得新奇。两个找到一个包厢坐下,杨总点了一壶茶和一些点心,对林永生说:「林老弟,今天见到你,真是觉得我们是一见如故啊。」 林永生还没有受到那么高的礼遇,忙说:「杨总客气了,我就是一个小小打工的,跟你差远了。你有什么需要老乡我帮忙的,言语一下,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是尽力而为。」 「有你老弟这句话就够了。」杨总听了很高兴,「小老弟,我知道,你跟陈工,和我们卫总都是同学不是?」 「是的,杨总,我们是初中的同学呢。」林永生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想,原来是因为自己是他们的同学,才这么抬举我的啊。 「怎么样,小老弟,是刚到深圳来的吧,这边的工资怎么样?」杨总和林永生象徵性隔空碰了碰茶杯。 「我们小打工的,还能怎么样?我们要学歷没有学歷,要经验没有经验,只有先老老实实打几年工再说。工资嘛 ,只刚刚够自己花的。」林永生还没有打算对一个刚见面不久的人那么坦白。
第39页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喝茶边聊着,杨总突然说:「小老弟,你不要小瞧了自己哟,你看我,也是没有学歷的,现在不也混得还可以吗?卫国和陈捷他们是科班出生,但他们有他们的阳关道,我们也可以有我们的独木桥不是?」 林永生感觉这个比喻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只听杨总接着说:「像今天出现的这个甘油粘度的问题,其实嘛,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这几天温度太高了,所以粘度测的时候就低了点。就是个小问题,你老弟只需要笔头稍微一动,我们的产品就是合格的了。是不是?我说的你明白吧?」 林永生恍然大悟,杨总叫他出来就是为这个事啊,想不到他一介小兵,居然也能劳动杨总大驾。不过他对杨总说的话也不敢当面拒绝,同时他也不敢答应冒着风险去做这个事情。 杨总看他不表态,接着说:「小老弟,你看我们公司也不容易,也就是捣腾点货,如果一退货一罚款,几个月的生意都是白做了。如果你这边能行个方便,我这里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杨总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他的面前:「这里就一点零花钱,希望兄弟不要见外!」 林永生一看连忙推辞:「杨总,你这是干啥?公司是有管理制度的,你这产品真有质量问题,即便我发现不出来,后续在生产中也能够发现出来,这样造成的损失不就更大了?」 杨总手一摆:「小老弟,你放心,该怎么样,我们心里有数,这个卡你就拿着,密码就是六个一,就是一点零花钱,以后产品在检测过程中有些什么异常,你事先跟老哥知会一声,老哥就知道怎么做了。是退是换,保证不让你为难。我们在外面打工也不容易,谁不是想多挣点钱养老婆孩子啊。」 这句话惹得林永生笑了:「杨总,我还没有结婚呢。」 「是吗?像我们老弟这样一表人才,姑娘们还不是排着队上杆子的要啊。」杨总看他不在推辞,顿时眉飞色舞:「小老弟,要不要哥给你介绍一个,包甜的甜妹子。」 「谢谢杨总,我现在跟我们公司的一个,正谈着呢。」林永生有些不习惯杨总这样□□裸的调侃,毕竟和他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好勒,那我就先祝小老弟早日抱得美人归,干!」杨总象徵性的举起茶杯。 当晚喝完茶,杨总又带着他去了一个会所,按杨总说的,享受了一下高档的足浴服务,当林永生第一次看着穿着暴露的服务员来来去去为他端足浴盆、倒洗脚水的时候,他既兴奋又很紧张,杨小龙也看得出来他的侷促,洗完脚之后就把他送回了公司。 回到宿舍,已经快十二点了,他才记得手机在跟杨总见面的时候是打的静音,打开一看,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王莺找他的,其中一条简讯问:「痔疮药买到了吗?」他才知道,自己跑出去一趟,忘记买痔疮药了。 那批有问题的甘油最后还是退货处理,第二次进货的时候,林永生发现粘度好像还是偏低,他心里知道还是上一批货,问了一下杨总的意思,就稍微把检测指标改高了一些,就是以后生产过程中发现了,也会以为是检测仪器的偏差,这都是杨小龙教他的。好在这批货在使用的过程中没有带来其它的产品质量问题,这就让林永生相信杨小龙说的话:一点指标偏差是不打紧的。在他以后的检测工作中,盟友公司的货也没有出现过质量问题,但是杨总仍然会每月往卡里打一、二千块钱,隔几个月过来请他吃吃饭泡泡脚之类的,中间林永生有几次要把卡还给杨总,杨总说都是老乡,看他的平时工作那么辛苦,就当做是一点加班费,也是他自己应该得的,让他不要推辞,林永生才慢慢地也就习惯了这种暗箱操作。 暗度陈仓 过完二零零五年的春节,陈捷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公司的研发过程之中。 首先公司的大老闆原生新年伊始便召集了全公司的管理人员开会,陈捷做为公司的主要研发骨干也参与了会议,彩妆公司面临着一个极大的机遇,就是合作方日本bv公司将在今年把bv品牌的系列产品国产化后推向市场,bv公司做为全球知名的化妆品企业,在化妆品领域有着极大的发言权,如果彩妆公司在这块合作领域能够成功,那将至少可以支持公司十年的发展。所以香港老闆原生亲自奔赴大陆,跟大家讲明了这将是公司生死存亡的机遇与挑战,说是挑战,因为这次合作,日方挑选了两家供应商,一家是彩妆,另外一家则是彩妆公司最大的国内竞争对手,日方就是希望两家竞争,谁能先将配方转化,谁就可以获得bv公司未来十年的订单支持。原生要求各部门不遗余力地支持研发部门,争取在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产品研发工作,会议期间成立了以研发部经理张德为带头人,陈捷为研发骨干的责任团队。 这是陈捷到公司以后,接收到的最大最重要的技术研发项目,张德新自带头,把铺盖都搬进了自己办公室,说要学习华为公司的铺盖文化,争取大干一百天,完成研发任务。近一年的工作之中,陈捷对于化妆品的整个配方及流程已经熟稔于心,因为他的优势,所以他能很容易地理解国外专利及文献的内容及化妆品行业最新的原材料方面的信息,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应用到产品中,提高产品的附加值,因为他的突出表现,他现在已经是技术部重要的研发力量。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是靠着与张德的校友关系才得到张经理的重用,他对于这样的说法只有一笑置之,对于他来说,真正体现自己价值的时候还没有到,他到深圳来的梦想也还没有实现,而现在,是一个绝佳的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第40页 日方代表松本先生将在一个星期后入驻彩妆公司,在这之前,彩妆公司必须完成国内原材料的供应商的璘选与实验方案的前期策划工作,好等日方代表一到,确认后就能快速地投入到研发工作之中去。 陈捷仔细分析了日方提供的配方,日方为了原配方保密性,只提供了大致的配方,也没有告诉配方中的全部原料,而且日本配方中有些原材料在只能在国外买到,在国内没有办法採购,如果需要在国内研发一套完整的可以推向市场的配方,这就要求在选择原料的时候要充分考虑到所有可能的环节,才能在开发工作中不至于反反覆覆,延缓开发的效率。 按照陈捷的经验,他一方面要联繫自己长期以来积累的研发数据和经验,还要去研究日文与英文的相关文献,好在他在读研究生的时间,选修了一段时间的日文,虽然说现在口语还有些费劲,但是加一本词典,查查文献和专利等还是能够应付。公司技术部没有其它人懂日文,所以这个工作就全部落在了陈捷身上。 这上半年林逸又选报了mba的课程,为了不影响陈捷的工作并让自己能够专心读书,她搬到了在蛇口的公司宿舍,这样她自己也少了每天上上下班路上的奔波,陈捷也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研发工作中。 一个星期过后,日方人员到了妆彩公司,听了陈捷的ppt陈述报告,对陈捷的准备工作大加赞赏:「very good ! you are well done!」 计划做得完备,实验工作就相对于轻松,陈捷与松本先生一起,每天都要工作十三、四个小时在样品试制、测试、人体实验、老化实验等各个环节的细节测试之中,松本先生对于实验的进度非常满意,原定为三个月的研发计划,看来他们要提前完成任务了。 与此同时,远在深圳的另一端,车公庙劲松大厦十八楼的盟友公司的办公室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辩。 争辩的一方是卫国,一方是卫国的老闆胡向忠。作为彩妆公司的大供应商,彩妆公司的一举一动当然都牵动着盟友公司的神经,现在彩妆公司正在进行的日方项目,胡老闆也有耳闻。但是彩妆公司新的研发主任,陈捷好像并不乐意选用盟友公司提供的原材料,这让胡老闆有了危机感。与此同时,他也打听到,彩妆公司在这个项目上的竞争对手,广州盈日化妆品有限公司也在同时进行开发这个项目,盈日公司也是盟友的客户,可是合作的项目并不是很多。胡老闆通过关系了解到,在这个项目上彩妆进展明显快过盈日公司,彩妆公司的产品都在批量试制了,而盈日公司的样品小样都还没有出来。于是胡向忠就向卫国提出了要求,让他去联繫他的同学陈捷,看能不能将配方弄出来,提供给盈日公司,用这样的方法来确保两头都不落空,而且还有可能加大盟友在盈日的订单。 但是卫国一口就否决了胡老闆的这个提议,在他看来,这属于不正当的竞争,是他所不齿的,他希望正大光明的去争取。该是自己努力得到的,就是自己的,那些不是自己的,他也不能要。 卫国:「□□,陈捷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就是我去开这个口,他也是不会同意的。」 □□:「你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还怎么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达到目标?」 卫国:「这样的钱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去挣,就象我们这些年过来的一样,我希望我们挣的每一分都是通过自己努力去获得的,而不是去伤害某一个人而得到的。」 □□:「请问你伤害了谁,啊?伤害了谁,你的同学?你这个人就是这么自以为是!」 会议室里烟雾迷漫,卫国坐在办公桌前都看不清胡老闆的脸,两个人僵持着。 站在一旁的杨小龙这时说:「要不,两位老总,这个事情我去试一下?」 「呯!」卫国一拍桌子:「杨小龙!」 杨小龙一哆嗦:「对不起,卫总。」他是卫国的手下,对卫国还是有些忌惮。 □□:「这样吧,卫总也不要生气,我看这件事情就让小杨去试一下,什么手段我和你都不要插手,前提不去找你的同学陈捷,不管怎么样,我想不要伤了我们两个人的和气。你看怎么样?」 彩妆公司是卫国跟进的,他虽然还是不情愿,但不去找陈捷,杨小龙也默认了。他并不知道这个杨小龙在打什么算盘,杨小龙以前一个街头混混,跟着他做了这几年的销售,他知道虽然他没有再去找许燕冰的麻烦,但他整个人还是以前那个游手好闲惯了的,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的主意。所以走之前他看了一眼杨小龙说:「你可不要干影响我同学的事情!否则我是不会饶过你。」 卫国走后,□□看着杨小龙,说:「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干?」 杨小龙于是把上次甘油质量问题的事情说了一下,又把林永生的事情跟□□汇报了,□□说:「可以啊,小杨,这几年没有白干,有长劲啊,这个事情干好,我提拔你做销售副总!」 「好的,您就瞧着吧,这个事情,我一定给您办到位!」杨小龙哈着腰说。 当天晚上,杨小龙给林永生打了电话,说让他想办法搞到现在妆彩与日方合作的产品配方和相关的原材料资料,林永生本不答应,后来杨小龙亲自开车到宝安,又跟林永生说:「你看卫国和陈捷现在工作得风声水起,难道你就想做一个小小的质检员?如果这件事情搞定,你就不要在这里干了,跟着我干,我包你挣得比这里多十倍!」
第41页 林永生犹豫了,多十倍的工资当然对他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他也很想和卫国一样开着汽车穿梭在深圳的每个街道之中,也想和陈捷一样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中心,得到别人的尊重。但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质检员,在这个城市中,也只有这个杨小龙把他当成一个人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还是要感谢眼前这个人的知遇之恩。 杨小龙接着说:「你看我老婆都跟别人跑了,还不是嫌我没有钱,所以女人啊,只要是有钱,她就会跟着你,你一没有钱,她就会跑掉。要想你现在的女朋友将来不离开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多挣钱。知道吗,错过了这个店,别怪哥哥我没有提醒你哦。」 林永生正在和王莺热恋当中,听到杨小龙这样说:「龙哥,你说的对,我考虑一下,看怎么来说服陈捷。他可不那么好说动的。」 杨小龙:「没关系,你好好想想,他如果开什么条件,你就跟我讲,八万十万的我们胡老闆也是可以考虑的。」 与杨小龙分手后,林永生回到宿舍。一路上他思吋着这个事陈捷知道了,以他的品性一定是不会同意的,另外他又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各种经歷,如果不是陈捷,可能他还在老家抄水錶,也有可能和郭景涛一样在家里种地锄田,现在来到了深圳,还是得多亏了陈捷,他想可不能干对不起陈捷的事情,思来想去真让他左右为难。 第二天下班后,他与王莺一同去翻身路新一佳超市买生活用品,回公司路上,他问王莺:「莺子,你们女孩最看重男孩什么啊?」 「人好呗。」王莺说:「还能有什么啊?」她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 「那我好在哪呢?」 「你没有好在哪啊。」 「那你还跟我在一起?」 「我啊,只是暂时跟你在一起,谁说要永远跟你在一起了?」王莺说完咯咯地笑了。 林永生心里「咯噔」一下,人都说不经意说出的话才是最内心的话了,这王莺看来还是觉得我没出息啊。 「唉,傻林蛋,怎么不说话了?」王莺打趣着问,她从林逸那听到他的初中的外号后,就一直叫他林蛋。 「说啥,我得想想办法让你永远跟我在一起!」林永生恢復了自己标识性的坏坏的笑容。 「哼,可不许干坏事,也不许有坏想法!」王莺警告。 「嘿嘿,我要有坏想法,也要你给机会才行啊。」林永生作势去环抱王莺,王莺笑着跑开。 周六,出租屋里,林永生与陈捷躺在沙发上翻着手机,王莺在厨房刷着碗筷。 林永生:「陈捷,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有人要出钱找你买配方。」 陈捷:「嗯。」 林永生:「你什么态度,表个态啊。」 陈捷:「你认为我是这样的人吗?是杨小龙找你的吧!」 林永生愕然。 陈捷:「其实卫国都跟我说了,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们光明正大的上班,不捣鼓那个乌其麻黑的东西,而且卫国说了,让你我离那个杨小龙远点,他不是个好人,你如果跟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咱们兄弟的情份也就尽了!」 林永生见陈捷说得这么决绝,马上对陈捷说:「哪能呢,你放心,咱们兄弟情谊,啥时候都最宝贵。」 二天后的晚上,杨小龙的电话追了过来,林永生说自己努力过了,陈捷就是铁石心肠,根本不可能动摇的,让他想其它的办法。 杨小龙说:「兄弟,你的未来是继续这种打小工,还是坐大奔,抱美女,就看你这次的决定了。」 林永生进退两难,拒绝杨小龙,等于拒绝自己的前程,杨小龙为他描绘的前景的确让他心动,答应他,离开陈捷他也无法可想。正在唉声嘆气的时候,想起王莺说起,想出去吃烧烤,就起身去办公室找她。最近一段时候她们技术部都很忙,大部分时间都是加班到十点以后。 到了技术部,只看到王莺正在电脑上处理文件,林永生问:「不是说去吃烧烤吗?怎么还没有搞完啊?」 「快了快了,正好你来了,我要去一下厕所,你帮我看一下电脑,等下电脑部的远程完了,帮了摁下这个扭。」王莺指着电脑屏幕给林永生说。 「好的,你去吧,陈捷他们呢?」 「刚才还在呢,现在应该是跟日本人去车间了吧。」 王莺刚走,电脑部的远程就结束了,林永生按照指令摁了桌面那个按扭,眼前的一幕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屏幕上erp开着,陈捷的报告配方豁然就在他的眼前。 林永生没有迟疑,马上找来了纸笔,迅速地把配方誊写了下来。方里的有些物料是新採购的原料,他并不知是对应的是什么,不过现在他顾不了这么多,先把配方抄下来,就是他自己这么多天紧张后的本能反应。 王莺回到座位的时候,看到林永生还在专心地抄写配方,问:「你在干嘛要抄这个配方?」 「嗯,我也学习学习。」林永生看瞒不过去,就藉口说:「陈捷跟我说,要我准备着,瞅准机会申请调到技术部来做研发工作呢。」 「是吗?」王莺很惊喜地问道。 「是的,哎,这里有几个编号是什么东西你可知道吗?」林永生看到里面有几个陌生的牌号。 「这个呀,这个是新的原材料,你也要知道吗?」王莺说:「要不我来查给你吧,一般新的原料来了都会在我这里登记进erp新原材系统。」彩妆公司全面採用erp管理,每个功能权限都有一个模块支持,而不同的部门所能获得的模块权限都不一样,林永生平时所能接触到的也仅只有检测方面的权限而己。
第42页 林永生大喜,想不到他日思夜想的问题,现在却得来全不费工夫,忙道:「好好,你快来查一下。」 正在王莺记录的时间,林永生好像意识到了一点什么,说:「莺子,这个事情你能不能不要跟陈捷讲,我怕他生气啊。毕竟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王莺抬头看着他,好像要看透他到底想干什么似的,忽而笑着说:「好的,林蛋,你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吗?」 林永生暗暗长嘆一口气:「是啊!」除去几个新原材料,他看到,还有一些是公司现有原料,他在检测的时候到仓库稍微留意下原材料的包装,这样一来,跟杨小龙凑成整个配方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内忧外患 因为日方特别要求,彩妆公司日方项目开发由原来既定的三个月延宕到六个月,经过大半年的刻苦攻关,反覆试验,正当彩妆宣称与日方bv公司的联合开发转化顺利结案的时候,日方bv公司代表松本先生带回了一个令张德和陈捷他们都意想不到的消息,bv公司已经决定选择广州盈日公司作为中国大陆的产品转移合作方。 后面的不好的消息继续传来,首先bv公司收回了原先在彩妆公司所有的原有产品授权生产业务,对于彩妆公司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因为仅仅bv公司一家,长期在彩妆公司的销售份额中占据了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产量,bv公司的撤出,势必严重影响彩妆公司的当年业绩及以后的市场定位,而且对于彩妆公司的行业声誉都带来了极为不利的影响。 再后来的消息,是原生在事件后又拜访了bv公司的日方总部后i带回来的,从日方获知的情报表明,bv公司并非对彩妆公司的生产能力及研发能力提出的质疑,而是对于彩妆公司的保密制度提出了质疑,因为盈日公司的相关技术资料据说就是从彩妆公司的内部渠道获取而来,所以盈日在事前并不被看好的前提下,成功的在最后关头将配方转化成功,并通过保密制度完成对彩妆公司的最后一击,成为与bv公司合作中的最大赢家。 原生从日本回国后大为恼火,责令严查公司内部管理漏洞,一番声势浩大的□□运动席捲全公司,引起的阵痛无法在短时间内平復,技术部经理张德在这个时候引咎辞职,按他的辞职信来说,是主动承担起在这起事件中的督导责任。 陈捷对于自己这个学长既是敬佩又是怜惜,张德年近五十,头髮花白,体形偏瘦。来公司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张德在工作中对他严格要求,像他以前在学校里的导师一样关照他的方方面面,而且他渊博的知识常令陈捷羡慕不已,比如他能仅凭「望、闻、触、感」就可以知道一个试剂瓶里装的是什么原材料,在公司里品目繁多得足足有五百多种原料中,这是应该浸淫了多久才能达到这样的一个技术状态啊。而且平时的工作中,一般的部门经理早就脱产就去做专业的文案工作,但近五十岁的张德仍然每天活跃在研发一线,加班加点的研究产品配方,陈捷知道这是源于张德对这份工作的热爱才让他拥有如此的热情。而今,让他离开他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工作岗位,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在张德离开技术部前,张德找陈捷好好进行了一次长谈。张德首先称赞了他没有为兰大人丢脸,在公司就职期间,表现出了很强的研发能力,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了解完公司的产品,这也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其次张德向他了解了他以后的规划,在这点上,陈捷没有跟张德隐瞒,对于一个近似父辈的师长,陈捷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去隐瞒,他说他的目的将来就是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公司,深圳是一个创业之城,是梦想孕育的地方,为什么自己不能一试身手呢?张德听到他的话,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芒,他说在陈捷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他也是一腔热血,希望在这个遍布机会的地方实现自己的价值,而二十年过去,自己仍然是毫无进展。他告诫陈捷,想要创业,只有好的技术只是一方面,时刻准备着的心与了解市场也是一样的重要! 送走了张经理还没有一个月,陈捷低落的情绪还没有调整过来,又发生一起对他来说很震憾的事情,就是林永生也辞职了。由头是生产部在一次生产过程中,发现一批新来货的原料与往常不一样,经反映后,发现是林永生检测的,原料的指标明显偏离erp系统要求的指标,对于林永生这种测试中不认真的行为,首先部门内进行了严肃处理,林永生认为公司处理得太重了,所以提出辞职。 陈捷在宿舍找到正在收拾行李的林永生,林永生看他过来,明白是什么事由,坐到床上也招唿他坐下来,说:「兄弟,感谢你来送我。」说完递给他一支烟。 陈捷只是偶尔与客户应酬的时候会抽一两支烟,他父亲的经歷告诉他尽量远离菸酒产品,他摆摆手:「你怎么回事啊,才来一年多,就急着走吗,咋回事呢?」 「这里工资太低了,干活又累,我不愿意干了。」林永生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你准备去哪里?」陈捷关心他的朋友,因为林永生毕竟是他从家里把他带出来的,他不想他再回到老家去。 「跟你说了也不打紧,我准备去杨总他们公司上班。」林永生说。 陈捷大惊:「杨总,是杨小龙吗?他们为什么要招你过去?卫国知道这个事吗?」
第43页 「卫国应该知道吧,但这个事是杨总自己负责的,我过去主要是帮他做业务工作。」 「嗯,看来你是准备很久了,以前也没有听你说过啊。」 「是的,这里的工作太单调了,工资又低,你知道的,我又没有像你这样的学歷,想涨工资很难,只有在有机会的时候多闯一下了。」林永生朝空中喷出一个烟圈。 陈捷沉默了,从林永生的话里面,他感觉到他对现在工作的不满,这种不满也可以间接地说是由他带来的,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当初把他从家乡叫到深圳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对了,阿捷,王莺以后也可跟我一起去那边公司。我也跟杨总说好了。」林永生接着说。王莺跟他谈朋友已经有一年多时间,这个在公司早就不是个秘密。 陈捷更是惊讶:「王莺也去,杨小龙为什么这么照顾你?」陈捷觉得眼前的林永生不再像是之前自己的那个兄弟,他对于他的这些决定一无所知。 「你看你一直都那么忙,我们平时也很少沟通。有些事情我也不好意思去麻烦你。」林永生说,这句话让陈捷更是觉得自己过得很失败,对眼前这个同学有了深深的距离感。 「不过,阿捷,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你当初把我叫到深圳来,这个事情不能怪你的,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要责怪自己。」林永生看见到他气馁的样子,安慰他说。 陈捷想到这段时间,因为张经理的离去,很多工作都压在了他的身上,的确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跟卫国、林永生几个人一起聚聚了,不由得说:「既然你都决定了,那现在我打个电话给卫国,让他过来一起吃个饭,跟你送行。」 「不,不用了,等下杨总就过来接我了,晚上我就不吃饭了。」拒绝的话让陈捷感觉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人,不像是自己的髮小同学,像是一个陌生的同事。 陈捷帮着林永生把行李搬到杨小龙的车上,杨小龙说:「陈工,不好意思啊,挖了你的墙脚,主要是彩妆的人太优秀了,我们公司要发展,也需要优秀人才啊,希望你能理解理解,这个事不要跟彩妆其他人讲啊。」陈捷没有说话,他对这个胖乎乎的老乡没有什么好感,在他看来,这个老乡总让他有如履薄冰之感,但让他认真想,又没有什么值得让他感觉不好的地方。 林永生在副驾驶位上跟陈捷挥了挥手作别,陈捷就看着杨小龙驾着他的丰田车消失在了滚滚车流当中。 陈捷觉得自己很失败,林永生,可以说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中的一个,现在看来,跟他也是有着不一样的心思,甚至有些事情在谈论中也只是闪烁其词,并不想让他知道似的。他不知道是他自己变了,还是林永生变了,只是自己身边人接二连三的出现变故,对于进入职场还不到两年的他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职场中,与在学校不一样,只是认认真真地做事还是不够的。 晚饭他也忘记了吃,林逸一周只有周末才会回来,他只是呆呆地躺在出租屋的床上,两眼望着光秃秃的白色房顶,仿佛脑子里也像这个房顶一样,成了光秃秃的样子。这个房子是他为了林永生来找工作专门为他租的,后来林永生上班后,林逸又从广州来了深圳,这个房子就一直没有退,成了他和林逸一个临时的家,虽然他和林逸没有谈婚论嫁,但大家也都知道,他们这么多年来的纠葛,谈婚论嫁只是迟早的事情。 正在他不知道想干啥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一看,是卫国打来的,他接通了,听到卫国的第一句话就是:「在宿舍吧,下来我带你去吃饭。」 「马上来!」陈捷看到卫国的电话,就感到一阵温暖,因为从小到大,卫国带给他的帮助,在他看来,就是一份无价之宝,下午的时候,他就想到让卫国过来一起为林永生送行,后来林永生不要送行,他自己反倒忘记了去找卫国。 蹭蹭地跑下楼的时候,陈捷才想到,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跑步了,这段时间的变故,不但影响了他的心情,也影响到了他的习惯。他立马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每天的早跑还是要尽快的重新再跑起来。 卫国的车就停在楼道口,看到他过来,便用他惯用的亲切的笑容招唿他上车。 「班长,下午正说要找你呢,结果你就跟我送安慰来了!你可对我真好啊。」陈捷在卫国面面前开着玩笑,不过在卫国眼里,这个陈捷就是他一个长不大的小弟弟,所以他也就笑笑。 「想吃啥?」卫国说:「听说新安灵芝那里新开了一家湖北菜馆,我们要不要去尝一尝?」 「谨遵班长吩咐。」陈捷把座奇靠背往后打平,懒洋洋地在车里伸了一个懒腰。 「对了,班长,跟你说个事你知道吧,林永生到你们公司上班去了。」陈捷说。 「知道啊,不过这个事你可别怪我,我也是下午才知道的。」 两个人找到了那家店,下车的时候,陈捷说:「班长,我记得以前你平时都是开那个丰田车的啊,现在怎么换车了?」 「那个车现在杨总去开了,我现在开自己的车。」卫国说。 陈捷才想起来,下午送林永生走的时候,杨小龙开的正是去年他们去火车站接林永生时开的那部车,当时他觉得怪怪的,现在才知道就是这个车的缘故。
第44页 「现在这个杨总,好像升得很快啊?」 「嗯,现在他是胡老闆的大红人,走,我们边吃边说吧。」卫国揽一揽陈捷的肩。 两人坐定,陈捷才发现,卫国形容消瘦,比几个月前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关心地问:「班长,你最近是生病了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休息不够好,没什么。」卫国倒茶洗杯子。 「噢,可要注意身体呢。」陈捷招唿服务员点菜。 两个人点了传统的湖北菜:莲藕排骨汤,粉蒸,红烧武昌鱼。陈捷说:「怎么啦,班长这是想家了吗?点这么多菜?」 卫国笑笑,并不言语。停了一会儿,说:「陈捷,你真是个呆啊,这么久,你都没有看出来杨小龙和林永生的关系非比寻常吗?」 陈捷本来夹了一块藕,听到卫国说的郑重,放在碗里:「班长,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啊,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好的?这次听说林永生去你们公司上班,就是杨小龙的主意?」 「是的,你自己想想吧,我认为你们公司上次失标的事情也是与林永生有关的。」卫国接着跟陈捷说了当初他怎么与胡老闆争辩,怎么杨小龙毛遂自荐主动担纲,怎么盈日公司与日方合作了,与盟友的业务量上升了十几倍!胡老闆怎么对杨小龙大加赞赏,从以前卫国手下的一个小小业务经理,现在提拔为业务副总,现在受胡老闆直接领导。到如今,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林永生就被杨小龙招到他手下做业务员去了。 陈捷听到卫国的分析,当下义愤填膺:「这次的合作搞黄了,说不定十有八九就是林永生作的怪,我要问问他,是什么目的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掏出手机准备跟林永生打电话。 卫国制止他:「不慌,你现在打,他也不会承认的,生意场上的事,没有谁对谁错。你不要生气,我是看到我们公司的帐上有一笔汇向林永生的五万元的开支,才知道这件事情,本以为你也参与了这件事情,但想一想不太可能,所以约摸估计着就是林永生私下干的。在公司都知道你和他的关系,这件事情说出去,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而且,配方方面的事情,本来就是你们技术部保护不周导致的。你说是不是?」 卫国一番话让陈捷听了后背发凉,本以为这件事情是公司的误判,现在看来,还真的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导致张经理离职的,他心里就难过得不知道想干什么。 「你也不要自责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其实对每个人来说,也不见得是坏事,知道么?」卫国看陈捷还是愤愤不平的样子,继续说。 「这一段时间,我在公司的位置比你也不好过。上次杨小龙帮胡老闆搞定了盈日公司的事,现在杨小龙业绩上升很快,胡老闆明显开始重视杨小龙,现在对我都不理不睬了。」卫国对陈捷说。 陈捷明白了,这个林永生与杨小龙串通一气,不仅是影响了张经理与妆彩公司,而且对卫国在公司的地位也有了严重的影响。 「我倒无所谓,反正还是公司的股东,这么多年的打打拼拼,现在也有点累了,有这个新人成长的机会,我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可是这个杨小龙心术不正,林永生现在与他在一起,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个你可要想想办法提醒他,帮帮他。」卫国在这个时候,还是替别人着想。 听到这里,陈捷心情沉重,这些事情,林永生没有跟他透露过一个字,他现在非常想知道,这么多年的同学朋友关系,在林永生的心里到底有多少份量?才能让他干出这些事情?而林永生一步步滑向杨小龙,他竟然没有半点察觉,这也让他非常自责。 随后的日子里,陈捷也重新找到林永生,两个人重新聚到一起的时候竟然都有些生疏与尴尬,从林永生警惕的眼神中,陈捷知道,这个自己的髮小已经无法再和像以前一样和他心心相印、无话不谈,也许正如林永生所说的,他现在需要的是钱和尊重,虽然钱不是检验价值的唯一标准,但也是一项重要的标准。这些在彩妆公司里没法得到,他也已经老大不小了,也希望能成功,他不像陈捷这样有学歷有地位,一些非常规的别人瞧不上的手段,他也要想办法去试一试。即使不能成功,至少也代表努力过了。陈捷从他的言辞中,听出了这个「别人」是指谁,他的一颗心渐渐地冰冷,分手前他留给他一句话:「班长让我转告你,说杨小龙不是什么好人,要你离他远一些。」林永生嘴唇一动,似要辩驳,但终于忍住没有说。 翡翠山庄 二零零六年春节前夕,跟往年一样,南下打工的返乡大军为了固定的票源激烈地竞争着,陈捷在代售点前从凌晨两点就开始排队,终于买到了两张从深圳到武昌的火车票。经过返乡前的对故乡的憧憬与一天一夜在绿皮火车、大巴车上的颠簸摇晃,他与林逸终于在除夕当天返回到了楚城村各自的家中。 卫国说自己春节期间有安排,没有计划回湖北;林永生与王莺自从确定恋人关系后,说今年要去江西未来的岳父家,也没有安排回湖北。 二零零五年从开始的充满希望,到后来项目停止,以及张经理与林永生的变故,让陈捷一下子对工作这个命题似乎明白了很多。下半年里,他仍然如同之前一样的努力工作着,公司领导看到他的勤奋与成绩,年底特地给他加薪升职,现在他已经是技术部的科长。新科长上任,让他对来年也有了新的希望,现在有一些研发工作交给助手去完成,他需要腾出更多的时间处理各种繁锁的内外部沟通方面的工作,他所心爱的研发工作反而需要抽时间去做了。下半年某一天,离职的张经理在加入了另一家港资企业后,特地打电话邀请他去做研发部主管,他也委婉的拒绝了。一方面是上次虽然是林永生的原因直接导致了张德的离职,但与他是有间接关系,对于张德,他虽然非常感恩他,但又害怕自己再给他带去想不到的麻烦;第二方面是自认为在彩妆这个平台符合自己的要求,冒然的跳槽所带来的风险与新公司的不确定性,让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而且自从张德离开,公司赋予他更多的职责,也让他觉得自己应该趁这个机会更好的学习,提升自己的能力,为自己的将来打好扎实的基础;第三是张经理现在所在的公司在龙岗,与林逸的公司较远,经过七、八年的分分合合,他和林逸不再是容易冲动的少年,能长久的在一起,才是他们共同努力的方向。
第45页 再来说林逸,与陈捷共同在深圳也有二年,加上之前在广州的三年,两人的关系就这样的维繫着,在老家她父亲反对的声音中,林逸对陈捷展示了最大程度的通情达理,她独自对抗着父亲的意见,也换来了父亲态度的缓和。她把对陈捷的爱化作对陈捷无声的支持,希望将来与他一起创业,希望他能在深圳这个创业的天堂实现自身的价值。 林逸知道,陈捷一直没有提到婚姻的事情,是他一直没有打开他自己的心结,二年前他的父亲病逝所带来的阵痛、家庭经济情况与她爸爸对他的贬抑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事业的道路上,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不能成为爸爸口中那个上了很多年的学还要回去捋牛尾巴的人。而且现在林永生转行做了业务,人前人后都比陈捷风光,让他表面沉静,其实内心更显波澜:他们两个人不在同一起跑线上,而最后林永生还跑到了他陈捷的前面,父亲的话虽然没有成真,但这恐怕也是让他无法接受的事实。 另外自从父亲在村里对陈捷家的状况说出话以后,陈捷再也没有上过她家的门,就是在他隔壁表哥郭景涛家一个桌子吃饭,陈捷与她爸两个人都只是表面上交流,证明陈捷心里的疙瘩一直没能解开。虽然现在陈捷家的经济情况比之前有所好转,土坯房推倒了改建了一栋两层的楼房,爸爸也发现做不了她林逸的主,陈捷这两年的工作比之前也有长进后,爸爸不再在公众场合说那伤人的话。但之前的言语只怕早就在陈捷心里扎下了根,以陈捷的自尊及敏感来说,他不会不把这些当成一个障碍。 正月初三,阳光正好,在正月里难得有这样的暖和的时候,林逸与陈捷约好一起去她表哥郭景涛的种植基地去游玩。 郭景涛家就住在陈捷家的隔壁,初中毕业后就留在家里务农劳作,娶的媳妇就是附近村里的,现在也有一个六岁的小子。因为楚城村离城市太近,土地稀缺,前几年在他媳妇的村里面承包了土地办起了桃树种植,听说现在有十来亩地的规模,陈捷与他在闲聊过程中谈起,说要去现场观摩现空摩,郭景涛当然爽快地答应了。 距离郭景涛说的村庄大约有二十里路,许久没有运动了的陈捷,手脚发痒,难得碰到阳光明媚,便与林逸决定骑着自行车去。 一路上陈捷载着林逸特地绕道荆州古城,顺着古城的外环道向西骑行。古朴的城墙屹立在道旁,城墙外面是茂密的水杉林,陈捷不紧不慢地蹬着车。 十年前陈捷和卫国在古城内读江陵中学,林逸和林永生在城南的民政学校念中专,四个人在周末上下学的时候时常会走这条城墙外环道,很多时候还会碰到,彼时青春年少,而今虽然都在深圳,但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很多。现在环古城墙修缮了步道,清除了道路两边的杂草,靠护城河边新增了石椅与亲水平台,太阳光透过树梢撒在林间的石道上。陈捷心情不错,对林逸说:「你知道之前读高中的时候走这条路,我最喜欢看到和最不喜欢看到的是什么吗?」 林逸听到,说:「不知道,你说说!」 「嘿嘿!」陈捷稍微卖一个关子:「之前我喜欢看到的就是你一个人在前面走路,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你和林永生走到一起。」 「为什么呢?」 「你一个人走,我就可以跟在你后面,要是你们两个人走到一起,我就不会走这条路,绕到城里面走内环道了。」 「是吗?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有跟我说。」林逸微微仰起脸笑。 「那个时候岂敢啊,林永生追你追到一个学校,而且还跟你走得那么近。我怎么知道你和他是不是在拍拖。」 「那你后来怎么又敢了呢?」林逸笑着问。 「后来也是听到林永生说你没有给他机会。其实后来还是不敢的,所以才只能偷偷地给你写了那封信。」 林逸坐在后座上,双手搂在陈捷的腰间,幸福的笑容洋溢在脸上,她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子,与陈捷分手的那段时间的不快没有在她的心中停留多长时间,她现在工作满意,感情稳定,在她的眼中,陈捷儒雅、热情、沉稳、多才,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没有看错。 过了荆州古城的西门,再向西一路骑行,很快就到了郭景涛所说的村庄。这个地方北靠龙山,南临长江,东接古城,318国道从碧绿的田野中穿行,跟陈捷所在的楚城村限制开发来比,这边的集约化、规模化的农业开展得让陈捷心旷神怡,赞嘆不已。 郭景涛从电话里知道他们快到了,老早就在路边等着他们俩,一下车,林逸便说道:「表哥,你这个地方可真是个风水宝地!」 郭景涛呵呵笑:「是吧,这地方地广人稀,你看,不远处就龙山旅游区,空气是很不错的。」 陈捷推着车:「怎么,是带我们去哪里看看啊?」 郭景涛指着北边说:「嗯,我那个桃园在前面的山脚下,现在就带你们去吧,随便我们还可以在山上逛逛。」 三个人边说边走,一会儿就到了一片起伏的山岗脚下,山岗不高,约二三十米,在这个平原水乡也算是难得的小山。山上稀稀疏疏的种着一些杂树,还有人在上面种一些庄稼。山下的一片农田里,整齐地种着一块的桃树,桃树已有一人多高,枝桠已经经过精心修剪。
第46页 郭景涛说:「这个就是我的桃园了,总共只有十亩地,有几百棵树,今年的春天,就可以结果子了。这个是有名的早熟桃子,每年的四五月份就可以上市了。」 「涛子,你有眼光,这个门路想得好!」陈捷贊道。 「跟你们没法比啊,只是在农村找口饭吃了,本来我们村的土地少,你嫂子家只有她一女儿,地荒着也是荒着,我岳父他们就跟周围的几个农户调换了一下土地,集中了一下,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陈捷看着山头,说:「涛子,你干嘛不把这座山一起包了,也一起种上桃树啊。这样连成一片,岂不是更好吗?」 郭景涛说:「想也是想过啊,只是能力有限,我们本来就小本经营,没有什么资金的,况且现在村里正在商议把这块地改成公墓。」 陈捷一听:「改成公墓?那不是很浪费啊,涛子你去活动一下,需要多少资金,我来想办法来支持你,行不行?我是能力有限,卫国我想肯定是会支持你把产业做大的。你想想,到时候满山的桃花,我们再举办一个桃花节,是不是还可以吸引城里的人来旅游啊?」 「对啊,我们还可以办一个农庄,吃的问题也可以解决,这个在深圳那边是很流行。」林逸也在一旁支持。 两人一席话,说得郭景涛也动了心,他看着陈捷:「真的?你们也愿意做这个?」 林逸跃跃欲试:「表哥,你去联繫下哈,差什么你跟我们商量。」 三个人仔细察看了一下小山附近的地形,小山是龙山的余脉,圆圆的形状,大概有一、二百亩的样子,上面除了一些杂树和坟茔,就是附近农村人的菜园子。在收割了庄稼的田地当中,保持着一抹绿色,林逸笑着提议等将来桃园做好了,就叫翡翠山庄。郭景涛看他们这么有意愿,自己也的确缺少资金,说马上就去联繫村干部,在把这个地拿去做公墓前争取过来做成桃园。 「另外跟你们俩说个事,许燕冰就是这个村里的呢,她的公公以前就是这里的村支书。」郭景涛说。 「什么,你说许燕冰?我是初中的许燕冰吗?」林逸一听她以前最好的同学就在这附近,惊讶地说。 「是啊,不过她在婆家可过得不好,跟他老公闹离婚呢,多年都没有回家了。」郭景涛说:「她的老家就是那边不远,我现在带你们去看看?不知道今年有没回来。」 说着他带着他们俩向东边的一处房子走去,三间破旧的瓦房离周围房子远远的,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农田之中,门口一个老人正在晾晒被褥,郭景涛看见了,上前递烟打招唿:「许爹爹,你一个人在家?燕冰没有回来啊?」 老人看了一下,赶紧招唿他们屋里坐:「哦,涛子!没有啊,现在没有人记得我这个老头子了。这两个是……?」 「噢,许爹爹,你看,这两位都是我的同学,这个还是我表妹,我们几个跟许燕冰之前都是同班同学,他们也都在深圳上班。你看你知道许燕冰在深圳哪里上班么?可以让他们之间相互联繫联繫?」 「是啊,是啊,许爹爹,我和许燕冰以前在学校是最好的同学了!」林逸在一旁期待地询问着。 「噢,我也不知道啊,她从来也不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电话是多少。」许爹爹一脸的漠然,岁月的沧桑刻在他额头深深的皱纹里。 三人从许爹爹哪里没有问出来一点有价值的消息,稍呆了一会就失望地走了。返回的路上,郭景涛跟他们两人说:「许燕冰大概是在你们读大学的时候嫁人了,生了一个女儿,婆家人待她不好,丈夫时不时就动手打她,回到老家后,老家的继母也不肯收留她,勉强在婆家里呆到小孩三岁,就去了深圳,一直没有回来过,现在已经五六个年头了。他们家也是破落了,前几年,她的继母也跟别人跑了,没有音讯,现在就许爹爹一个人在家里过活。你们如果在深圳能打听到许燕冰的下落,跟她带个话,让她经常回来看看她爸爸吧。老人也很可怜!」林逸听了,与陈捷对视了一下,两人心里都是怆然。 当天晚上,郭景涛给陈捷打电话,说新任村支书已经同意了他的提议,土地可以不建公墓,而且本来就是公家的地,也不存在土地确权的问题,但承包给他们的价格是一口价一年二万元,二十年的承包期要一次□□清。希望陈捷他们尽快的拿主意,陈捷想想这个价格已经不低,在深圳完全可以供一套房的首付,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说要与卫国和林永生、林逸一起商量一下。 打电话给林永生,林永生说自己才工作,也没有什么钱,想投资也没有实力。卫国听说了计划,又听是桃花村的地,很爽快地就同意了,说让郭景涛放开去干,差多少钱他来想办法,这倒让林逸和陈捷喜出望外。 十年故知 深圳湾红树林海滨公园,一到阳光明媚的日子,就汇集着从深圳各个角落的人流,这个地方处于南山与罗湖之间,福田的正南端,交通方便,又是民俗文化村与世界之窗的毗邻。这里风平浪静,海鸟与渔船在海空之间游弋,隔着海湾远眺黛青色的香港岛,倏然间人会感觉自己的渺小,明白也只有自然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今天是星期六,受女儿杨馨月的央告,许燕冰特地请假带她来到红树林踏青。从二零零零年,她带着三岁的「小月亮」杨馨月来到深圳,而今已经有六年。深圳,这个打工者的天堂,全国陌生人汇聚的地方,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会打听她的过去,她也与所有的打工妹一样,在每天繁忙的工作中,与同事、客户的沟通中,忘记自己从哪个小乡村走来,忘记那些让自己痛苦的经歷,把自己当成深圳人。在那个渐渐淡忘的小乡村里,只有她从童年就开始的痛苦回忆:在她刚记事的三岁,妈妈因为与爸爸的矛盾,一气之下喝了农药没有抢救回来,当时她看着妈妈悔恨痛苦的眼睛,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离她而去;后来,在她渐渐懂事的时候,爸爸带回了后妈,村里人说,妈妈就是因为后妈才去喝药的,所以她打心底里也很恨爸爸和后妈。后妈不准她继续上学,爸爸在后妈面前永远是一幅耷拉着头偃旗息鼓的样子,完全不像以前在妈妈面前那般趾高气扬。爸爸求她听后妈的话:后妈不是有小宝贝了吗,不要惹后妈不高兴。后来后妈小产了,怪她奶奶没有照顾好,奶奶急得中风,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最疼爱她的奶奶和妈妈都不在了,她不知道在睡梦里哭了多少回。
第47页 现在她已年近三十,由于长期在美容店工作,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很多的痕迹,长发倦拥着她桃花般的面容,依旧妩媚动人。女儿小月亮今年九岁,个头已经窜到了她肩膀,别人都说像极了妈妈的容貌,当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从哪里都看不出她已经是旁边这个九岁孩子的妈妈。 小月亮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孩子,可能是长期寄居在美容院的缘故,她也从小就聪明伶俐,常常帮助院里阿姨们干活,美容院里来往的客人也都很喜欢她。去年父亲节,小月亮从培训学校回来,带了一件朵自制的纸插花送给她,对她说:「妈妈,你既是我的妈妈,也是我的爸爸,所以我也要祝你父亲节快乐!」一句话感动得她当着女儿的面就泪湿了双眼,感嘆自己女儿也开始懂事,看着小月亮一天一天长大的脸,她伤痕累累的心里的才会得到一丝安慰。 她没有给小月亮讲过她以前的事情,小月亮年纪还小,说了也不会懂。偶尔带着小月亮学习唐诗和宋词,小月亮都会惊奇地问她为什么她能背诵这么多的唐诗和宋词,她才知道这么多年了,有些东西她还是没有忘记。 是啊,她怎么可能忘记得了,小月亮的爸爸至今仍然带着她伤害,他不同意离婚,谈到离婚就会以威协、喝斥来面对她,她一个小女人,为了保护小月亮,为了不让年迈的爸爸受到惊吓和委屈,她选择了隐忍等待,等到小月亮长大的一天,她希望她们可以逃离那个人的魔爪。 让她担心的是,小月亮的爸爸杨小龙其实也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只是她不知道他在哪,实际上她也不想知道。二零零一年那个春节,她因为有家难回,所以就呆在深圳,结果春节过了没多久,杨小龙就赶到深圳找到了她,要带她回湖北!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回去的,那里的家让她感觉到绝望,于是她跪在美容院大姐的面前,求她救救她,美容院大姐可怜她,呵退了惹事的杨小龙,帮她退租了原来的房子,让她直接搬到美容院里住。从此,美容院四层的阁楼就成了她和小月亮的家。美容院在步行街的附近,有监控也有巡视的警察,杨小龙不敢对她怎么样,她也知道,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但对于她一个孤身女子来说,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杨小龙带给她的恐惧是无处不在,小月亮五岁那年,她带着小月亮从幼儿园回美容院的路上,杨小龙不知从哪里开始跟踪她,到一个公园的拐角处,他从后面过来把小月亮抱起来就跑,她吓坏了,拼命地叫喊,但没人看见,听到的人认为是家庭矛盾也没有人愿意帮忙,小月亮在杨小龙的背上挥舞着两只小手:「坏爸爸,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汽车冲上去拦在了杨小龙的面前,杨小龙看见了,放下小月亮走了。当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时候,小月亮正独自站在车旁边大哭,她看见汽车里面一个瘦瘦的男人,带着口罩,看到她们母女团聚,闪了一下车灯就离开了。她甚至没有来得及跟车主道谢,从此她就再也不敢带着小月亮走僻静小路,哪怕多绕几个街口,她也要走人多的地方,防止再次碰到杨小龙。 她不知道杨小龙会在哪里出现,在哪里上班,她害怕有一天他突然出现把小月亮从她身边带走,她知道,他能做到。有好几次,她都会梦到杨小龙恶狠狠地瞧着她,说她带走了他的女儿,还有就是小月亮被他带走,她找不到,走遍了深圳也没有找到,她哭着从梦中惊醒,小月亮也醒了,对她说:「妈妈,你又做恶梦啦,妈妈别担心,小月亮不会离开你的,小月亮不会去找爸爸的,爸爸是个坏爸爸。」她于是才搂着女儿又慢慢地睡着。 现在小月亮九岁,也从幼儿园成为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令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再发生。虽然杨小龙有时仍会跟她打电话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还有时会跑到小月亮的学校门口等着见她,她知道,杨小龙还想跟她继续下去。可是在她的心里,已经早就关上了这样一道门,杨小龙出尔反尔是家常便饭,你根本无法预料他会什么时候突然发火,砸碎碗。杨小龙和他的家庭,她再也不想跟这些有任何瓜葛。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凭她自己的一份工作,能把小月亮教育好,不要让她重蹈自己幼年的覆辙。 偌大的公园里,形形色色的男女很多,她戴着墨镜,这样让她更有安全感。海风吹起她的长髮和裙裾,湛蓝的天空中飘着几丝悠闲的白色云朵,她脑海中勐然回忆起一首诗来,那是上高中的卫国信里面记录的,而今,她还能隐隐约约记起句子。然而已别经年,他们早就不再是那时的青葱少年,她轻轻地嘆了一口气,对女儿说:「小月亮,你自己先玩一会,别走太远,妈妈走累了,在那边凳子上休息下。」 「好嘞,妈妈,我到那边滑会儿去。」小月亮脚踩着滑轮鞋,一脸地无忧无虑,指着海边的石栏杆。 许燕冰将垫子垫在石椅上,坐了上去,暖暖的太阳照在她的身上,透过墨镜她看着远处的山峦,思绪似乎也飘向了远方。 卫国,这个名字,离她来说已经很遥远了,从他开始上大学,收到他的最后一封信算来,到今年也有快十年了吧,十年,可以永久地改变一个人。他或许早就功成名就,结婚生子,他不会想到,在遥远的南国海边,她想起了他,想起了那炽热的诗行:
第48页 我喜欢你! 不为了什么, 不因为什么, 就像坦荡荡的白云眷恋着蓝天;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不知道为了什么,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正如一见钟情般的无怨无悔。 我从此便天天想着你! 知道不为了什么, 却知道因为什么, 好似向日的葵花执着的脸庞…… 她的眼前浮现过村道上卫国的因紧张而胀红的脸颊,在城墙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如同孩童般的雀跃……「你说过这诗就是为我俩写的,但你从来没有说过,你是为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 ……我从此便天天偷瞧你! 知道为了什么, 更知道因为什么, 即使只有隐秘的快乐; 我悄悄地从你身边走过! 正如那片眷恋着蓝天的白云, 留不下半点雨滴, 不留下一片身影。 「你为什么要偷偷地,为什么要悄悄地路过我的身旁?福州的海边是美丽的,为什么你的心情却如此忧郁……」 「叮……」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她从回忆中唤醒,许燕冰掏出电话,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接通:「喂,哪位?」 「老婆……你们在哪里啊,我在你们美容院门口,我来接你们去踏青啊。」杨小龙特意装出来的兴奋地嗓音从电话里传来。 「你叫谁老婆呢,跟你说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总是换电话来找我。」许燕冰早就把他的电话设置成黑名单,结果杨小龙总是隔一段时间就换个电话来骚扰她。 「怎么没有关系?我还是杨馨月的老爸不?你……」许燕冰听到这,厌烦地挂掉了电话。 「呯……」「哎……呀……」突然一阵叫喊声从岸边栏杆处传来,许燕冰抬头一看,小月亮正手扶着栏杆的铁链,一个小男孩和他的自行车摔倒在地上。小月亮脸上既惊且惧,看来是被吓着了,旁边一个男人扶着她,看着小男孩摔在地上,马上又去扶小男孩。男人戴着口罩,穿着深圳义工的红马甲。 小男孩的父母这时也在一旁跑了过来,看到小男孩已经摔破了膝盖,骂骂咧咧地对小月亮指指点点,许燕冰看到小月亮呆呆地看着一动也不动,眼泪都流了出来,她东西也顾不上拿,赶忙就向岸边跑去。 只见穿义工衣服的男人对小男孩父母说了几句,抱上男孩就往公园外面走去,走之前男人又扭头朝许燕冰这边看了一眼。 「卫国……卫国……」岸边的一处人群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欢唿声。 许燕冰心里如似惊雷一般,「卫国?」她顺着叫喊声看去,一对二十多岁的情侣,正朝这边小跑而来。 然而并没有人应答,她回头看时抱着小孩的男人与小孩的父母在一丛树林后面消失了踪影。 许燕冰看着跑过来的情侣,似曾相识,她顾不上安慰小月亮,牵着小月亮的手,对刚才叫喊的男青年问:「请问您刚才可是叫『卫国』吗?」她边说边取下了自己的墨镜。 「燕冰?你是许燕冰?」旁边的女孩笑着跳起来,牵起她的手:「我是林逸啊!」许燕冰圆圆的脸型,加之嘴角旁的一颗浅黑痣,多年未见的林逸居然瞬间认出她来。 「林逸……林姑娘?」许燕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认真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没错,俏验,略显咖啡色的皮肤,眼角眉稍尽显笑意,可不就是林逸吗?十多年过去了,她脸上顽皮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 「许燕冰,我是陈捷,你还记得我么?」一旁的男青年,这个时候也接过话。许燕冰才注意到,陈捷变化很大,不再是之前初中那个廋弱而又羞涩的小男孩,若非他自我介绍,她一定不会认出他来。 「陈捷,你刚才是在叫卫国吗?」许燕冰瞧着陈捷,陈捷穿着红色的棉质衬衣,与林逸在一起相得益彰。 「对啊,刚才穿马甲的那个,怎么叫他他好像也没有听见!」陈捷懊恼着挠挠头,「我来打电话给他!」说着便拿出电话出来拔卫国的号码。 「燕冰,这可是你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叫什么名字啊?真的好可爱。」林逸摸着小月亮的脸,小月亮梳着髮辫,扎着五彩的髮带。 「是啊,小月亮,快叫叔叔阿姨好!」许燕冰脸红着说,在熟人面前,她还有些难为情。 「叔叔,阿姨好!」小月亮怯生生地靠着妈妈,刚才的一幕,很危险,为了躲开骑车的小男孩,她加快了速度,差点从栏杆上面栽到下面海滩上面去,这里的栏杆离海滩足有两米多高,幸亏刚才那个义工叔叔从一旁拉了她一把,但同时小男孩也因为方向失控摔倒在地上。 「燕冰,春节的时候我们还到你家里去找你呢,结果你又不在家,你一直都在深圳么,快跟我讲讲,你这些年怎么样?」林逸抓着许燕冰的手不放。 「这个卫国,电话怎么也关机了?」陈捷挂了电话说,「真奇怪,刚才明明是他啊,应该能听到我们是在叫他啊。」 三人久别重逢,高兴非常,特别是林逸,遇到了儿时最要好的朋友,让她都不愿相信这竟是事实。时已过午,陈捷提议找个地方吃饭坐下来慢慢谈。当即三人打计程车到附近的蛇口,找了个西餐厅,在着吃午饭的工夫,了解了这十年来各自的情况。许燕冰自从初中毕业后就没有跟其他同学联繫,所以大家对她的消息知道得特别少,当知道她在二零零零年就来了深圳,陈捷吃惊地说:「想不到我们在一个城市那么久了,今天才知道啊!」而许燕冰听到卫国和林永生也在深圳的时候,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第49页 陈捷抽空打了电话给林永生,他说他正好有客户要招待,赶不过来。卫国的电话却是关机,陈捷恼火地表示晚上要去他的宿舍把他给抓过来赔罪。 半封信笺 许燕冰、林逸、陈捷三人一直聊到夕阳西下,仍意犹未尽。林逸喜欢小月亮的模样,不忍分开,执意要跟许燕冰去她们住的美容院,近距离地弥补这么多年未见面的遗憾;陈捷却对卫国电话关机耿耿于怀,说一定要去下沙他的家里,看看这个卫国到底在搞什么。于是四人兵分两路,各自去乘公共汽车。 蛇口往香蜜湖的公交车上,许燕冰看着窗外站台上挥手的陈捷,对林逸说:「林姑娘,陈捷对你可真不错,你们真是令人羡慕一对!」 「羡慕个啥,你不知道,前几年他是怎么气我的,我们的小月亮才是令人羡慕的呢。」她双手搂着小月亮坐在她的腿上,小月亮脸蛋红扑扑的,抿着嘴浅浅地笑着。 「那你们怎么还不早点结婚?今年你们也都二十七、八了吧?」 「我们都才刚刚到到深圳,陈捷才工作两年,也不稳定,说结婚还早着呢。」林逸说:「陈捷说还想再积累两年,等事业有点眉目了,再结婚。对了,刚才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小月亮的爸爸在哪里呢?」 许燕冰的眼睛黯淡了下来:「我们早就没有在一起了。」 「你们,离婚了吗?」林逸有点担心地问道。 「还没有,她爸不同意……」许燕冰今天见到老同学,本来很高兴,一谈到这个话题,眼眶中泪光闪闪,她迅速将视线扭到了窗外。 林逸紧张地看着许燕冰的背影,她微微烫过的头髮如瀑布般铺在背上,一直垂到近腰间,林逸轻抚着许燕冰的背,不敢再问。 许燕冰思如潮涌,「卫国」那一声唿唤把她的思绪又带回了十年前,那段甜蜜而又带着辛酸的日子,在她的心里已经尘封了十年。 「对不起,小一,你们刚才说卫国,他现在可结婚了没有?林永生呢?」好一会儿,许燕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头对林逸强颜欢笑。 林逸怀里的小月亮已经睡意朦胧,林逸轻声的对许燕冰说:「卫国现在已经是一家贸易公司的副总,别说结婚,女朋友也没有。林永生也没有结婚,他两年前才来的深圳,不过他应该快了。林永生刚来的时候是在陈捷公司里工作,前不久跳槽到卫国公司里去了,也是在做销售方面的工作。」 许燕冰回忆着同学们在脑海里的面容,陷入了深深地沉思。她原以为来到这个遥远的南国,可以逃掉所有的人和往事,但是现在,她是一样也没有逃掉。之前她也曾拥有和林逸一样令人羡慕的爱情,只是她的那段感情还没有开花便已经凋零。 三个人回到了名叫「名媛宫」的美容院,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小月亮已经趴在林逸的肩头沉沉睡去,美容院里的客人也已经渐渐做完保养,技师与工人们也陆续地准备下班。许燕冰和林逸轻轻地抱着小月亮,和同事打了招唿,便带着林逸来到了四楼的卧室里。 四楼基本上没有装修,原来是美容院的仓库,因为女老闆照顾许燕冰,所以就腾了一间出来给许燕冰母女俩住。与一至三楼奢华的装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四楼是这个临街铺的顶楼,其实只能算做是一间阁楼,没有阳台,就连窗户也只有一半大小,林逸看着光徒四壁的房间,心酸地说:「燕儿,你可受苦了。」 许燕冰从林逸怀里接下孩子,轻轻地放在床上,说:「我苦点倒没有什么,只要小月亮能健康成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小月亮静静地躺在床上,完美的容颜像极了幼时的许燕冰。 许燕冰让林逸在床沿坐下,从床下拉出一个箱子,取出一扎信封,她从里面拿出一封信,递给林逸:「小一,你看看这个。」 林逸看她脸色潮红而表情凝重,知道这封信的重要性,她郑重地双手接过那封信,信皮上印着福州大学四个红字。从信封里抽出一张旧得已经发黄了的稿纸,只见上面一面工整的字迹: 亲爱的燕儿: 请允许我这样唐突地叫你一次,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唿你。 无法知道今天的你是多么快乐,每次你总是对我说收到我的来信时你会很高兴,这次你拿到这封信时也一定很开心吧,是不是?——我恨我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给你带来这样的消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从没有想到过我会用这样的手段把你从我的生活中推出去,虽然我以前也知道这样的一天迟早会来。是的,我没有忘记我们的三年前的誓约,我也曾说过要带着你离开那个小乡村,只是现在我无法做到了。在我来福州之前,我是多么盼望这一天早点到来,带你来到福州的海边尽情地奔跑;但自从进了福大,我却自私地祈盼着这一天迟些到来。我自私地隐藏了这么久,我害怕它的出现会肆无忌惮地扰乱你和我的生活,我害怕你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曾经不甘心,三年的努力到头来只酿造了这样的一杯苦酒,更让我自己厌恶的是自己在过去的一年中,一点一点地往这杯酒里添加着各种各样的谎言,来哄骗你,哄骗你不该欺骗的单纯的感情,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这样的一个自私的人,自私得可怕! 本想请求你的原谅,但我又不该请求你的原谅,因为那是一个无理的请求。
第50页 四年的时光,在你我过去的日子里也许是一段长的时间,但相对于你的未来,它很短暂……我不知道你在看完我的信后该会是怎样地痛哭——我以前所答应你的,包括下世纪的见面和永不从对方生活中消失的誓言,现在看来只不过是泛着光彩的肥皂泡罢了,不管我在过去的日子里怎么样小心翼翼地护着不让它破灭,但它终于还是破灭了——如同纸不能包住火一样——这些都是我们没有办法否认的现实! 现实如同一张狰狞的面具,你瞧我是多么的可恶,口里说着让你快乐,但却带给了你最大的不快乐,口里说着不让你流泪,却用实际行动把你带到了它的面前,我,我真恨我自己! 以前我还有过这样的妄想,哪天我能把你带到我妈妈的面前,我想如果她知道你也姓许,她该是多么快乐! 但这样的梦是没有办法实现了,我不能自私到连我自己都厌恶的地步,我要主动的、不带一点虚假的、真心实意地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不能再回头,我不能把你也带进那个我要去的那个山谷。 恨我吧,怨我吧,我不是你梦中倚马吹笛的王子。 信只有一页,没有署名。 林逸拿着信,说:「这个是卫国写给你的?」初中时候,她隐约地能感觉到许燕冰与卫国不一般的关系,因为信来自福州大学,所以她做了一个推测。 许燕冰点了点头。 「只有一页吗?这封信并没有写完啊,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离开你?」林逸问到。 许燕冰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在这封信之前,我写过一封信给他,说我们村有一个人在追求我,我想让他帮我想一个办法拒绝;又或者他遇到了比我好的人,所以才一直没有提带我去福州的约定的。」 「不对,不对!」林逸断然说,「据我了解,卫国可不是这样的人。这封信是你自己打开的吗?」 「是的……」许燕冰痛苦地回忆着那天的情形,因为就在那天,杨小龙带着信来到她的家里,在她读完信之后痛不欲生的时候,趁机占有了她,让她永远失去了与卫国继续下去的理由,她没有机会告诉他,追求她的人就是应该是她信里面说的村支书的儿子杨小龙。打那天后,她在后妈的安排下,不得不嫁给了杨小龙,开始了充满痛苦的婆家生活。后来她生下了小月亮,隐约从村里人的口中知道把她嫁到杨小龙家,是她后妈收了杨小龙的五万元钱后的约定,她无从去辨真伪,反正她已经麻木了,她知道,就是这些传言都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呢,她无法再回到过去,无法再与她心爱的人儿在一起了。 「可怜的燕儿,你可能真的误会卫国了。你看他今天在公园里救了小月亮,他应该一直就在你的身边!这封信,里面一定隐藏着他的苦衷。」林逸信誓旦旦地说。 许燕冰坐在床上瞧着林逸,她泪流满面,脑子里乱得理不出丝毫的头绪,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脑中盘旋:我真的错怪他了吗?我真的错怪他了吗? 两个人左猜右想,久久没有睡意,快到二点的时候,才昏昏沉沉地和衣而睡。刚刚睡着没有多久,林逸的电话响了起来,忽然的铃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激盪着整个小屋,把三个人都惊醒了。 林逸摸出手机一看,是陈捷打来的,接通了听到他第一句话就是:「卫国出事了!」 广厦将倾 卫国从红树林匆匆逃走,当然是听到陈捷的唿唤,更让他感到无法面对和紧张的是他看到许燕冰向他走了过来。霎那间,他只有抱起还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与小男孩的爸爸妈妈藉口去医院,狼狈地逃离了现场。他对小男孩的父母说自己是小女孩的亲戚,愿意承担男孩的医疗费用与一切损失,看到有人愿意主动承担责任,小男孩的父母不再说什么,立即跟着卫国一同去了儿童医院。经检查小男孩所受的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小男孩的父母看着卫国穿着义工的衣服,又主动承担了检测医药费,还亲自驾车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回家,自己也明白小男孩在这个事件中也有责任,所以对卫国不但不怪罪,还非常感激,连声道谢。 卫国在抱小男孩到医院的路上,知道陈捷肯定会打电话给他,他关了手机,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许燕冰。在他的心里,他既希望许燕冰与林逸、陈捷相认,那样可以让许燕冰在孤独的南方有可以讲知心话的朋友;同时他又很矛盾地希望许燕冰不与林逸他们相认,那样他还有机会可以像过去的五年一样,默默地从一旁看着她,关心着她。 送完小男孩一家人,他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他不敢开手机,也不敢回住处,因为他无法预料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在等着他。他害怕开了手机接到陈捷的电话,他害怕回到住处,陈捷和许燕冰就在门口等着他,那时他将何以自处呢?他象一只无头的苍蝇,又象是一只落水的狗,仓皇地想从这个世界里逃掉,躲进一个无人知悉的角落里去。 大众宝来开到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他才发现他把车开到了公司下面,公司在车公庙,离他住的地方不远。他打开车窗,熄了火,让自己平躺在驾驶座上,点燃一支烟——这烟基本上都是用来招待客户的,他本人很少抽菸——静静的瞧着眼前的大楼,他的办公室就在这栋楼的的十八层,不过他并没有想要去办公室。
第51页 他打开车载cd,scarborough fair那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西蒙和加芬克尔重唱的魔力,让大一他在英文课上听到这曲子一直到现在都欲罢不能。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射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他把自己沉浸在歌曲带来的无边无际的思念之中,如痴如醉地、心甘情愿地享受这如同情花一样的噬骨之毒! 午后的太阳透过榕树浓密的树冠照到他的车上,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母校福州大学南门口的那株大榕树,在学校的时候,他常常去那株大榕树下面,南门不是学校的正大门,往来的人并不是很多,大榕树不知道有多大年龄了,粗粗的枝丫远远地四面八方伸展开去,占据了方圆直径近三十来米的空间。对于刚到南方的他来说,这是个奇特的物种,树上的气根倒垂了下来,又深深地扎进了旁边的土地之中,长成了比成人胳膊还要粗的支撑根,真的是一树成一林。他好奇的观察着,抚摸着树干,仿佛是依偎着他的爷爷,那个慈祥的老人,没有等到他考上大学的这一天,就带着对孙儿的期待离世了。一九九七年五月十八日以后,他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燕冰给他写的信,在福州,他也没有其他的朋友可以听他诉说,在他的经管系班上,他是一个另类,学校将他安排在与数学系的同学在一个宿舍,在他的宿舍,都是与他一样身体患b肝病的同学,就他是个外系的。所以更多的时候,他只有默默地来到这里,坐到大榕树下的石凳上,抬头望着浓郁的树冠,把他心中所有的话轻轻地跟它诉说,如同与在天国的爷爷谈心一样。 四年的大学时光很快过去了,大榕树依旧是来时的模样。他在离开它的那个晚上,在树下坐了很久,那个时候他已经决定放弃继续读研深造的机会,追随许燕冰的脚步去深圳了。那晚,月明星稀,他口噙榕叶,为陪伴了他四年的伙伴,为了他永不可及的爱人,写下了一首诗: 我有一个恋爱 那是五月里七彩的虹 当草叶尖上还滚动着夏日的精灵 小鸟在枝头卖动它湿润的嗓音 我有一个恋爱 那是校门前的那株苍榕 睿智的根须里有几多童话 纵横沟壑的躯干 也时常有小虫儿唧唧 我有一个恋爱 在玉兰花开遍的道旁 一个踯躅的旅人,神色匆忙 紫色的落蕊正缓缓下落 是否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我有一个恋爱 爱那高山流水、芳草萋萋、白云依依 爱只在那深深的心底 因为面对永久的分离 短暂的相逢又有什么意义 诗没有寄给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寄,它与他的所有的旧信笺一起,被他深深地埋在了箱底。 他翻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一寸的黑白照片,那是许燕冰在最后一封信里贴在信纸上的一张工厂登记照,自那以后他就将它一直带在身边。照片上的她穿着厂服浅笑嫣然,梳着干净的马尾,虎牙微微的露着,那个时候她还在等着他的召唤,希冀着他能够把她带到他的身边呢。 他迷煳着眼,感觉到倦意袭来,就把车窗关小了些,想在车里小睡一会。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他的睡眠质量都不好,常常半夜二、三点钟醒来,思前想后再也无法入睡。他不明白既然回忆只能带给他忧郁和感伤,又为何他偏偏对回忆这样地执着不放?多年的业务应酬对身体的伤害,已经明显让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滑向病魔的泥淖中,也让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担心。大约从前年起,他的右胸和右胳膊就隐隐作痛,开始他还以为是没有休息好的原因,就特地强迫自己早早上床睡觉,稍微缓解了一些。去年时右腹部也开始胀痛了起来,胃口也差了,吃饭的时候时常发呕,他明白了,b肝这个病魔并不会因为他不去想就会消失,相反,它时刻不在提醒他,它己经如附骨之蛆让他难以摆脱。他时常担心,自己一旦倒下,将如何面对他的家庭、他的朋友?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掩耳盗铃般的地活着,不愿意去医院治疗,不愿意在朋友面前坦白,甚至看到治疗b肝的小广告,都会厌恶的扔掉或都不去瞧一眼。 早些年公司小,并没有安排体检,这两年,在政府政策的要求下,公司也开始安排每年一度员工体检,从那时起,他每次转氨霉都超标很多倍,渐渐的在公司里,他的b肝也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从□□与他沟通的眼神里,他也能看出来,□□开始渐渐地不愿与他沟通,带他一起出差的机会也少了,也时常藉口家中有事而不与他一同招待客户。林永生来了后,□□明显开始将业务从他的身上开始向杨小龙和林永生身上转移,在处理彩妆公司的事情上,他与□□的意见分歧也直接影响了□□对他的态度,□□都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跟他面对面的谈过一次话了,现在杨小龙和林永生成了□□的红人,一些重要的客户他都把他们两个人带着去跟进应酬,不再象以前一样由他卫国全权处理了。 不过这些卫国并不是非常在意,因为他知道,公司能正常运营,不可能只依靠某一个人,这些年公司帐面上盈利情况都还不错,身体让他渐渐力不从心的同时也让认为自己卸掉一部分担子也无不可,毕竟他还是公司第二大股东,这个公司刚开始的时候,正是他和□□一天一天打拼出来的,现在事易时移,多任用一些人才也是正常的,他卫国也绝对不是一个小肚鸡肠容不下人的人。
第52页 当卫国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深圳的天气突变,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卫国看到窗外林永生带着客户正瞧着他,慌忙的打开门,对其中的一位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致谦说:「谢总,不好意思,您怎么光临我们公司了?」 谢总说:「卫总看来工作是太累了,在车里也能睡着?我是今天正好有空,就带着小李他们一起来看看。」 林永生在一旁说:「卫总,我们下午在公司里谈了项目合作的事情,现在□□说一起去庆祝一下,下楼后,谢总看到你的车停在这里,下雨了,车窗没有关,要过来和你打声招唿呢。」 「哎哟,你看,真是对不起谢总!」 「卫总,你可是帮了我们公司不少的人啊,我过来怎么样也要和你打下招唿啊,怎么样,我们一起去喝两杯?」谢总来自河南,逞亮的前额显示着他在生意场上的自信。 卫国面露难色,因为有□□在,也并没有让他一同去,所以他也不好自作主张,就在这个时候,□□的凌志车开了过来:「卫总也在啊,一起去吃饭吧!」□□难得地邀请了他,化解了他在客户面前暂时的尴尬。 于是林永生、小李上了他的车,谢总上了□□的车,一行共有十来人。一路上小雨霏霏,两辆车向关处驶去。 大众跟着凌志,一直开到了羊台山中的一个会所才停了下来,这里森林茂密,空气清幽,与之相映的时会所灯火辉煌,人来人往,门前停着各式各样的豪车,一看就是富豪私人聚会的所在,卫国以前也跟□□来过,知道□□喜欢把一些重要的客户带到这里来,一晚上的花费总在一两万以上。这里跟与寻常酒店不一样,这里有桑拿、棋牌、客房全套服务,酒足饭饱之后可以继续加深感情,免去酒后开车的后顾之忧。 因为身体的关系,卫国现在见到这样的场合,渐渐地会从内心泛出一种莫名的畏惧,他知道,今天□□让他来,就是希望他们一起能够把客户陪好,有些客户来公司说是看看,但是最根本的目的不言自明,就是想要供应商好好招待放松一下,通过长期的合作,卫国知道这个谢总是就这样的人。 一场觥筹交错的酒宴,一片唿来唤去的场景,一张张笑容可鞠的笑脸,他不知道喝下去多少酒,只觉得头越来越沉,酒精在胃里翻滚着。□□、谢总、杨小龙、林永生都在夸他名牌大学毕业,学歷、胆识、酒量超人,他谦虚地回敬着。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这就是最后一杯了,但最后一杯之后还有最后一杯,终于,右腹部的疼痛和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让他明白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需要去洗手间处理一下。以前他都是这样做的,喝了一段时间后,到洗手间用手指把酒扣出来,出来接着跟客户喝,心想这样一方面降低身体对酒精的吸收,一方面也在酒场上撑起了他两斤酒下肚不倒的「英名」,也逐渐地确定了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岂不知这样更加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健康。 他摇摇晃晃地与众人打着招唿,走到洗手间,关上门,洗手间本来就有人呕吐的气味刺激着他的胃,使他不由自主地剧烈呕吐起来,酒精和着食物喷涌而出,一番死去活来的折腾过后,他站起身,顿觉得头晕目眩,右腹的剧痛让他一头滑倒在了洗手间的地板上,头也磕在了马桶上,白花花的吸顶灯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实在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一次,他就想这样睡去了,在睡梦里,没有拼酒、没有病痛、没有离别,在睡梦里,他可以见到他的爷爷,他的燕冰,那个他最亲最亲的人。 当众人发现卫国进了洗手间没有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林永生去敲门,没有回音,破门而入,发现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山庄马上安排车辆将卫国送到了最近的龙华医院。 晚上十二点,龙华医院立刻安排人员对卫国进行了检查和抢救,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属于重度醉酒,兼肝功能严重异常,上氧气,洗胃等一系列抢救措施紧张地安排着。值班护士长陈敏了解到卫国正是弟弟陈捷的同学,正是他帮助弟弟从毕业的困境中走向正轨,她马上就跟陈捷打了电话。 真相大白 窗外雨势渐大,闪电在天空云层里时隐时现,仿佛一个愁绪满怀的人不知道该找谁去倾诉。 等到林逸和许燕冰赶到医院的时候,陈捷已经在医院icu病房的走廊里等了一个小时,看到两个人着急的样子,陈捷马上跟她们介绍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我姐姐说,卫国是长期的肝功能不正常,兼做业务的关系,造成也肝脏负荷过大,详细情况要等明天检查出来才知道。不过从今天醉酒的情况看,应该是属于酒后造成的肝昏迷,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即便是脱离了危险期,他这个情况,长期饮酒已经对肝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破坏,所以肝脏是否还有修復的可能,还不知道,但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陈捷接着说:「我太不关心他了,都只会享受他的关心,哪里知道他的身体早已经脆弱成这个样子,其实他也是需要别人关心的啊。我真是太大意了,我以前就发现他消瘦得厉害,他说他是因为睡眠不好……」陈捷在椅子上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 许燕冰早就伏在林逸肩上泣不成声:「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给他写那封信,为什么不给他回信……」她隐约感觉到卫国有今天一定是与她当初的决定有关。
第53页 林逸拍着许燕冰的后背:「燕子,不是你的错,卫国知道你的难处,他知道的,你不要责怪自己了……」 不明就里的陈捷奇怪许燕冰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从她和林逸的表情来看,许燕冰与卫国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或许许燕冰就是卫国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吧。每次在一起的时候,卫国都是欲言又止,而后又是喝酒买醉,他都粗心地错过了,他都以为卫国喜欢喝酒,现在来看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或许卫国在别人的印像中太要强了,要强得没有弱点,哪里知道再要强的人,都有脆弱柔软的一面,他把自己装进自己的蜗壳里,层层地包裹起来,又如同是一只受伤的雄狮,只让自己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舔噬身上的伤口。 这个时候陈敏走了出来,她认识林逸,这个准弟妹,轻轻点头以示招唿,对陈捷说:「卫国现在心跳平稳,唿吸也正常,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因为身体醉酒严重,所以打了助眠针,今天晚上不会醒,估计会在明天上午恢復意识,你们在这里守着也没有用,自己也需要休息,不如明天上午再来吧。」 「姐,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林逸看着许燕冰伤心的样子,替她对陈敏说。 许燕冰也抬着一双泪眼岂求地望着她。 「这……好吧,你们俩跟我来。」陈敏不认识许燕冰,但准弟妹的要求让她不好拒绝。 许燕冰和林逸随陈敏换了无菌服,进了icu病房,许燕冰看着病床上被各种机器、管道监控着的卫国,他的面容消瘦,脸色蜡黄,早没有了以前初中在她面前红着脸表白的神气,也没有了在村道上说要带他去大城市的霸气,他静静地躺着,葡萄糖注射液滴进他暴着青筋的手背,他不会知道,他日思夜想的、念念不忘的人儿就站在他的面前! 许燕冰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卫国,这个她以为已经淡忘了的人,今天突然出现,她才知道,在自己的心里,她从来就不曾淡忘过。他只是存在于她的心中最深最深的角落,也是她最脆弱的角落。 陈捷带着林逸、许燕冰到医院外面的宾馆里开了一间房休息,自己准备到陈敏安排的医院值班室休息。想到林永生跟卫国一个公司,卫国醉酒他不可能不知道,想想这么长时间来林永生跟自己兄弟越走越远,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他马上拔林永生的电话,关机,他又打王莺的电话,他知道他们俩肯定在一起。 「餵。」电话那头传来的是王莺半夜被闹醒不耐烦的声音。 「叫林永生那个王八蛋接电话!」陈捷气愤得口不择言。 「嘟……」电话被对方挂掉了。 陈捷继续拔,对方摁掉后,他就一直拔,他望着手机屏幕,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 「喂,阿捷啊,」林永生终于接了电话:「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还睡你妈的什么觉,卫国被你们喝的躺在医院icu里你知道不知道?林永生,你还有点人性的话,马上跟我滚到医院里来!」陈捷压抑着对林永生长期来的不满。 「知道啊,就喝了点酒,没有什么事吧!」林永生道。 「没有什么事?他患有b肝不能喝酒,你知不知道?他现在进icu五个小时了仍然昏迷不醒,你知不知道,他妈的,你们公司的人都死哪里去了,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啊。」陈捷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你小子爱来不来吧!」 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轻轻地啜泣着,他所伤心的不仅仅是卫国的身体状况,更让他伤心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林永生,现在对待老同学这种麻木不仁的态度。 陈敏走了过来,看着弟弟,拍了拍他的背:「别像小孩子了,快去休息去吧,刚劝走了两个,你不会要我来劝吧。明天可能有更复杂的情况需要处理呢。」她知道自己的弟弟过于敏感而又重情,但这个时候,对一个男人来说,需要的不是眼泪,而是决断和面对困难的勇气。 第二天早八点,卫国被转到特护病房,仍然沉睡未醒。林逸陪许燕冰来到病房,林逸对陈捷说:「一分钟都没有睡,你看她的大眼泡子,唉!我早上去接一下小月亮,你看着照顾点儿吧。」 想着小月亮还一个人在家里,陈捷说:「你去吧,找时间休息一下哦。你也有熊猫眼了。」 「嗯,你也要注意身体!有事情打电话吧!」林逸轻声说。 上午十点时,医生叫陈捷去商量卫国病情。 医生:「你是病人什么人?」 陈捷:「你好,医生,我是他同学。」 医生:「同学?他有没有亲人?」 陈捷:「在深圳没有亲人,医生,有什么情况你就跟我说吧。这里陈敏护士长是我的姐姐。」 医生抬头看了看陈捷:「哦,这个卫国知不知道自己有b肝啊?」 陈捷:「这个……估计是不知道吧。」 医生:「这么大年龄不知道?」 陈捷:「那……也许知道吧。」 医生:「知道还这样喝酒?真是不要命啊?」 陈捷:「……」 医生:「他现的情况暂时脱离了危险,但肝脏情况不容色观,你看这个b超图,已经有了很多节结,弄不好要动手术的。只是希望还没有癌变吧。」 陈捷红了眼眶:「医生,你好好地跟他看看,他……他可不能癌变……他才二十九岁啊……呜呜……」
第54页 医生吓了一跳:「好,好,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检查。在我们这,二十几岁也有癌变的啊。」 陈捷:「……」他的脸上肌肉痉挛,表情几近请求。 医生:「好好,你先不要激动。先去交一下费用吧。」 待陈捷交完费返回病房的时候,在门口看到里面许燕冰在跟卫国说着话,卫国躺在病床兀自未醒,他就立在在房门外稍等。 「……你怎么这么傻,知道身体不好,还喝酒?……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我你有b肝?你怕说了我不跟你去福州了吗?……你太傻了。……你是不是还早就知道我在深圳?……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在我们娘俩身边,保护我们?……你怎么这么傻呢?」许燕冰一边说一边抹着泪。 「你时常看到我,却不让我看到你,你说你是不是狠心?……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老家不管我,让我受那杨小龙的欺负,你知不知道?……后来你不理我了,我不得不嫁给那个杨小龙,你知道吗?……我要跟他离婚的,但他不同意,他打我,威胁我,变态地折磨我,你知道吗?……」许燕冰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她的往事,每一句都重重地敲击在陈捷的心上。 杨小龙?杨小龙是许燕冰的丈夫?为什么他在卫国公司里上班?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陈捷的心里不停地问自己。卫国能够知道许燕冰在深圳哪里上班,他不可能不知道杨小龙就是许燕冰的丈夫。那他为什么要把杨小龙留在自己的身边?这到底又是为什么? 「阿捷,卫国在这里吗?」身后传来了林永生的声音。 陈捷回过身,铁青着脸,他看到林永生和王莺一起,后面是杨小龙和一个女人,两个人捧着鲜花,提着果篮,看样子是来看望卫国的。 陈捷缓缓地关上房门,他不想别人去打扰许燕冰和卫国的对话。 「嚯,我来介绍,这个是王莺的同学,安嫂安萍萍,安嫂,这个就是我的上帝:彩妆公司技术部的陈科长。」林永生跟陈捷介绍杨小龙身边的女人。 陈捷没有说话,他脸色狰狞,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林永生。 林永生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转过头对王莺说:「我脸上有东西吗?」 「王八蛋!」陈捷突然冲上去就是一拳,打在林永生的脸上,林永生倒地。 场面瞬间大乱,王莺惊叫着去扶林永生,杨小龙也跑过来阻挡陈捷。 陈捷挥舞双拳,又一记拳砸在杨小龙的下巴上。 两个人爬起来,扭头就跑,鲜花与瓜果洒了走廊里一地,王莺和安萍萍跟在后面。 陈捷捡起一个苹果,向林永生砸去:「滚!」 执子之手 当日午后,卫国才渐渐地恢復意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记得吸顶灯在眼前转啊转啊,自己的头还在剧烈的疼痛,胃里和肝区的疼痛好了一些,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的沉睡了,现在脑子里还盘旋着昨天晚上宴会的情形,「我不能就这样倒下!」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迴响着。 当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还是一片雪白,他的手臂固定在床边,药水慢慢地注射进他的血管里,鼻子上插着氧气管。他依次看到了病床前的陈捷、林逸、小月亮,以及病床另一边的许燕冰,她也正在凝视着他,卫国再一次近距离的看着她,她肤色雪白,长发披在肩头,圆圆的脸还依稀旧时的模样,泪水涌上了他的双眼,他的嘴嗫嚅着,干涩的喉管里几乎发不出声音:「对不起……」能亲口当着她的面说这三个字,这一刻他足足等待了十年! 许燕冰握着他的左手,轻轻地摇着头,为他擦去泪水:「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这些年你受苦了。」 陈捷在一旁安慰他:「班长,你好好养病,身体要紧。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说,这些年我都只享受你的帮助了,一点都没有关心过你。」 卫国看了看陈捷,摇了摇头,他想说:我们兄弟之间不要说那样见外的话。 这时护士走了过来,跟陈捷说,要带卫国去做肝穿等检测,以确定肝脏病变的程度。只需要一个人陪同就可以,陈捷看着许燕冰,许燕冰点了点头。推着病床跟随护士去了。 小月亮依偎在林逸身边,对她说:「林阿姨,这个叔叔我是见过的。」 林逸问:「你在哪里见过他?」 小月亮:「小时候爸爸抱着我跑,就是这个叔叔开着车拦住了爸爸。」 林逸与陈捷四目对望,两个人都对卫国这么长时间的隐忍和默默付出心疼不已。 两个人带小月亮去吃午饭,小月亮下午还有古筝培训课,许燕冰让林逸带她去。陈捷也要再跟她和卫国打点外卖回来,他们早上都没有吃东西。 对于卫国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许燕冰毫无准备,十年前他无声无息地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今天他又突然地闯入她的生活,她的心里不知道是欢喜多过悲伤还是悲伤多过欢喜。当重新看到卫国的那一剎,他消瘦的面庞让她心疼。b肝这个疾病她只知道是一个很广普性的传染病,因为找工作都会需要查是否有肝炎,小月亮出生也要打b肝疫苗,她从来也不会再意,认为这些事情离自己很遥远,没有什么关系。而现在,老天就是这么任性,偏偏自己最在意的人却正罹患这个病症,林逸在做公司内的行政人事方面工作,昨天晚上据她的介绍,让她才对这个病有了一些大致的了解:中国是b肝大国,平均每十个人就会有一个是b肝病人,但大多数人只是病毒携带者,这些人与正常人一样。b肝在日常生活中并不会传染,病毒携带者保护得当就是终身潜伏,不会病变;如果没有保护,病毒就会处于活动期,大量复制进而发展成为肝硬化、肝腹水与肝癌;长期睡眠无规律、饮酒、高负荷劳动就是诱发病变的罪魁祸首。现在社会上b肝歧视的现象很普遍,很多b肝携带者都无法正常地求学、找工作、婚恋,像卫国这样的人群不太可能不知道自身的情况,他当年选择离开她的最大原因可能就是获悉自己染上了这个病症。
第55页 如果真的跟林逸推测的一样,那当年杨小龙交给她的那封信就是有问题的。她的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那个让她充满希望又充满恶梦的一九九七年。 那一年,她正好十九岁,在村附近的一个制衣厂里上班,每天都盼望着她的卫国从福州大学寄回来的信件,卫国的信是一个星期两封,她每天工作从早个八点到晚上八点,十二个小时,没有周末,回家后还要完成后母没有完成的家务。虽然每天辛辛苦苦,但一回到家,工作忙完后,打开卫国写给她的信件和诗,就会忘掉所有的烦恼,少女时代的幻想她也曾有过。她在信里对他说: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和他分手了,后来一个女伴跟她说梦是反的,她才又开心了。她还在信里说:她梦到,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骑着白马来找她,说要带她去海边,看那广阔的大海,看那壮丽的晚霞。 她天生丽质,出落得越来越引人注意,略圆的脸蛋上泛着微笑的酒窝,配着长长飘逸的黑髮。追求她的男生也排队献殷勤,这当中属她们村的村支书儿子杨小龙最过份,他为了追求她,想方设法地也进了她所在的公司,每天上下班非要跟她走在一起。那些对她有好感的男青年,一个个都被杨小龙叫人打了,再也不敢接近她。 她很反感杨小龙这样的人,平日起游手好闲,他的父亲仗着村支书的官职,在村里不知捞了多少好处,比如把村里的田地改成宅基地卖给外乡人,全村房子修得最高最大就是他们家的,这样的人家表面上风光,私底下乡亲们谁不是瞧不上他们家的人品呢。 杨小龙不但上班下班粘着她,还经常往她家里跑,给她、她爸爸和后妈买好吃的送好穿的,虽然每次她知道后,都当着他的面把他送的东西扔到院子里,为此爸爸和后妈不知骂过她多少回。这些她都不好意思在信里跟卫国讲,她怕他误会,她也耽心他被这个耽误学习。 卫国去了大学都半年了,都没有提之前初中的三年约定那件事,难道他是忘记了吗?她想着,要小小地惩戒他一次,于是在一封信里,她没有忍住,跟他讲了村里有一个男人在追求她,她不想同意,因为她在等待,等待一个相识了七年的男孩,来到她的身旁,对她说出她盼望已久的话。她把在厂里刚刚照好的登记照贴在信纸的上面,照片上,她自信地笑着,仿佛在对他说:哼!你要是再不抓紧,我就要去做别人的新娘子! 没想到,这居然是她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那封信寄出去很久,她都没有收到卫国的回信,她跑村部的办公室去了几次,都落了空。正在她失望的时候,那年的五月二十八号,杨小龙下班后又跟着她来到她的家里,说有个秘密的东西要给他。她没有睬他,他能有什么东西让她感兴趣呢?回到家里后,爸爸不在家里,后妈热情地招唿了杨小龙,杨小龙对后妈耳语了几句,后妈就出去了。她厌恶地看着两个人窃窃私语,没想到他们是在密谋着一场交易。杨小龙跟随她进了她的房间,并把门栓插上了。她警惕地警告他让他出去,他却厚颜无耻地说,他进来了就没有打算要出去。当她起身要去开门的时候,杨小龙亮出了一封信,一封让她盼望以久的信!一看信封她就知道是卫国写来的,她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收到他的信了。她抢了过来,匆匆地打开,她不再乎杨小龙是不是还在房间里,她太想知道他的消息了。 看到内容的那一刻,她惊呆了,这不是她的卫国!她的卫国竟然要离开她? 「不,我的爱人!」 信无声地掉落在了地上,眼泪如同决堤了的河水,肆无忌惮地在她光滑的脸庞上流下。 这时,杨小龙实然从后面抱住了她,对她说:「许燕冰,他不要你了,你就跟了我吧。」他那让她觉得噁心的嘴拼命地往她脸上凑,他的手也不安份地想伸进她的胸前的衣服里! 无边的恐惧向她袭来,她拼命地叫着、喊着,撕拽着杨小龙的头髮和衣服,但都无计于事,渐渐的她累了,她没有力气了,她感觉自己正在跌向那无穷无尽的深渊里,没有人来救她,她的妈妈、她的奶奶、她的爱人都离她越来越远了。 什么时候杨小龙走了,她也不知道,爸爸在院子里拿着菜刀要砍了杨小龙,她也不知道。最终,可怜的爸爸也听从了后妈的建议,同意把她嫁给杨小龙。 三天三夜,她不吃也不睡,爸爸老泪纵横地求她:让她想开点,杨小龙家境不错,嫁过去她不会受苦的。她有什么还想不开的?她的爱人已经离她远去了,她现在跟谁又有什么不一样?就是现在卫国骑着白马来找她,她又怎么有脸面随他而去呢? 「算了吧,再见吧,我的爱人,我的青春!」 那年秋天,她的肚子再也隐藏不了秘密的秋天,她嫁到了她无比痛恨的杨家。 第二年春节当口,小月亮的出生,为她带来了新的希望。她不在乎她的丈夫杨小龙喝酒、打牌、彻夜不归、发脾气时摔锅砸碗,也不再在乎她的婆婆冷言冷语;回到娘家时,也不在乎后妈对她的百般奚落和刁难。终于有一天,她想到为了小月亮,她要改变自己的处境,于是她找爸爸拿了两千元钱,带着小月亮南下来了深圳,希望从此可以逃离那个没有爱、没有温情的家庭。 后来,她得知,她后妈因为爸爸私自给了她两千元钱,自己也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对于木讷而软弱的爸爸,她也不知道这是坏事还是好事。
第56页 这个时候,手术室的人开了,护士推着病床出来,许燕冰走上去,接了过来。肝脏活体穿刺术,是检测肝脏状态的最好的办法,这个时候她只有多祈祷上天,让卫国从此少受些磨难,让噩梦从此远离,让他们在一起呆的时间更长一些! 许燕冰一只手平静地握着卫国的手,一只手推着病床,她对他微微笑着说:「这下你可逃不掉了啊?」 卫国像一个大男孩一样红了脸,平时他都是远远地望着她,现在梦回萦绕的人儿就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想再放开许燕冰的手。 他们就这样的对望着,甚至忘了病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天都还没有吃东西,他们对过去的一切都没有解释,也不用解释,时间会慢慢地给他们机会。 山重水复 一个星期过后,卫国的医检结果出来,病情虽然没有大伙预想的那么严重,但也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医生说必须进行部分肝体切除手术,外加后期的药物治疗,如果保护得当,肝脏可以得到修復,否则就只能靠肝脏移植来延续生命。 这样的消息对于陈捷他们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卫国这六年业务工作及不规律的生活基本上就是一个自暴自弃状态,医生都讲了,这个结论还是比较乐观的。 这一段时间,医院里卫国都是由许燕冰来照顾。她向美容院老闆请了长假,每天早晚来回香蜜湖和龙华医院之间,实在赶不及的时候,委託由护士长陈敏帮忙照看。好在卫国这个病症除了检测和注射保养药物不方便以外,平时都与正常人无异。他心疼许燕冰来回奔波,让她不要每天都来,许燕冰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却又准时赶到了。 剩下来的事情,就是医疗费用问题,医生讲了整个治疗周期下来,需要准备五十万。这个数目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原先因为盟友公司规模不大,卫国户口一直也没有转到深圳,所以平时购买的保险都是普通员工在职保险,能够支持的程度有限。目前最大的可能就看卫国的公司能不能负担这笔费用,毕竟身体也是因为工作关系弄成这个样子的。 陈捷与许燕冰、林逸三人合计,决定暂时把这个事不要告诉卫国,由陈捷出面找盟友公司先行谈判。盟友公司在车公庙,离下沙村不远,陈捷之前刚来深圳的时候就住在那里。自从上次在医院把林永生打了后,他再也没有联繫过林永生,这次他决定直接到他的公司去找他们老闆胡向忠。 当陈捷跨进深圳市盟友新材料有限公司大门的时候,前台王莺看见他,站起来说:「陈……阿捷,你来了?」 陈捷见她脸上画着精緻的妆容,虽然还像以前在彩妆的时候称唿他,但已经让他感觉到有点陌生,因为是自己未能及时纠正林永生的错误,在为她感到惋惜的同时又为自己的决定懊恼。现在在这个公司里,相对于杨小龙、林永生,估计也只有王莺,能让他没有反感厌恶之心了。 陈捷说:「你们胡老闆在不在?我有些事找他谈一谈。」 「□□在的,阿捷你先在这等一下,我去通知一下,你先等等啊,理解理解。」她说话的时候怀着歉意及尊敬,很明显之前陈捷在医院发火对她的触动还是很大的。 「好吧。」陈捷就站在门边的一个沙发旁边。他打量着这个公司,地方不大,进门处前台旁边就是一个集中的大办公室,估计人员都出差去了,现在座位都是空着。前台后面是一个会议间,再靠里面有三间关着门的房间,王莺进了中间的一个房间,门牌上写着总经理室,那就是□□的办公室,另两个房间是分别是副总经理室、财务部,副总经理室就是卫国的办公室。 一会儿的功夫,王莺和林永生从房间里出来了,林永生看到陈捷就叫:「阿捷,好兄弟,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陈捷对他强装出来的夸张的亲热劲有些反感,但他现在不是来跟他置气的,于是侧身躲开他的搂抱,冷冷地回答:「林经理,你好。」 林永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把陈捷往总经理室让:「□□在里面恭候!」 陈捷走进总经理室,这是一个约二十个平方的房间,里面烟雾燎绕,落地窗,□□和杨小龙正坐在功夫茶几旁边喝茶,看他进来,招唿他:「来来来,陈科长,稀客稀客!过来喝茶!」杨小龙站起来让座。 陈捷说:「□□好悠闲啊。」□□去过彩妆公司,陈捷有过一面之缘。 「哪里啊,这年头,生意难做,你看我们三个人正在为这个事伤脑筋呢。陈科长今天光临,是公事还是私事?」□□假装不明陈捷来意,先探探底。 「□□,你们卫总在医院里躺着,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公司派个人过去看一下,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妥啊?」陈捷开门见山,言语之间也不准备留任何情面。 「什么?我不是派杨总和林经理一起去过的吗?啊?那个卫总状况不是还好吗?」□□边倒茶边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杨小龙和林永生。 陈捷也看了一眼林永生,林永生讪讪地陪笑着,他估计他们肯定没有完成任务,又不敢跟□□直说,于是开口说:「□□,说实话,我也不绕弯子了。卫国身体情况,我想公司也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为公司打拼,也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医院的结论是肝脏局部病变,需要切除,后期长期药物治疗,单这次的手术费用,医院说大概需要准备五十万元,你知道,单靠我们个人是无力承担的,该怎么办,□□看着给个意见吧。」
第57页 「五十万元,有这么严重啊?」胡向忠皱着眉,询问的眼神看着杨小龙。 陈捷来的时候就做好了预案,一见他这种态度,当即说道:「□□,卫国可是为公司才成这个样子的,你们可不能不管!再说,他现在还是公司的股东呢。」 □□:「管,怎么能不管呢,你看,陈科长,你刚才也说了,卫总是公司的股东,股东也是需要公司正常运营的不是吗?现在盟友正准备投资设立新公司,资金非常紧张,这可怎么办好呢?」 「那□□准备怎么解决这个事情呢?」陈捷看着□□老谋深算的样子,打定主意如果他不出钱那就去劳动局仲裁了。 □□:「我听小林说陈科长你是卫国是非常好的朋友,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同时卫总也是公司的股东,我相信他也非常理解公司的难处。我有一个解决办法,你看看行不行,我们现在不是要设立新公司吗?也要引入新的股东,新股东是准备控股的,如果卫总能够把股份变现的话,我相信解决这样问题就简单了。」 陈捷一听明白了,这完全就是过河拆桥,希望卫国退股啊,他气极但又不动声色地说:「胡老闆想得周到,卫总为公司业务发展前几年是鞍前马后,两肋插刀,现在用不上了,就要飞鸟尽,良弓藏啊?」 「瞧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公司的运营真的是困难,这个卫总也是了解的,要不这样,明天,明天我就让杨总带钱去医院,行不行?来来,陈科长好不容易来一趟,喝点茶。」□□看话已说明,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这时不指望陈捷会答应什么,最后还是要卫国来决定,相信陈捷会把他的话带到,所以热情地招唿陈捷喝茶。 「我看不用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好意思多打扰,这就告辞了。」陈捷也是明白人,□□的意思他一听也就清楚了。 「林科长,吃了晚饭再走?」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陈捷不赴这个不清不楚的鸿门宴。 林永生跟随着陈捷下到楼下,陈捷问:「怎么,林经理还有什么指教么?」 林永生苦笑:「阿捷,你别这样笑话我,我也是有苦衷的。」 陈捷:「你有苦衷?你也看到了,这样无情无义的老闆你却要跟他去卖命?卫国跟了他六就是现在这个下场?另外跟你说一件事情,我们那天在红树林里碰到许燕冰,原来她就是卫国最在意的人!你可知道谁是她的老公?就是你的那个杨总!你去问问他对许燕冰做过什么事就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真是后悔当初把你给叫到深圳来!」 林永生愕然:「这些……这些我都不知道……我没有学歷,没有经验,啥都没有,快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说我拿一千元的工资要做到什么时候?」 陈捷鄙夷地看着他:「你现在可什么都有了啊。恭喜你,林经理!」 林永生:「阿捷,你们不要这么瞧不起我,我知道我比你们差……」 陈捷:「够了!没有人瞧不起你,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我还要去医院呢,现在要去赶公交车了,林经理你忙去吧。再见!」 林永生看着远去陈捷的背影,长嘆了一口气。 医院住院大楼外,陈捷与林逸在一棵棕榈树旁。 林逸:「他公司的人怎么说?」 陈捷:「胡老闆的意思是让卫国退出公司股份。」 林逸:「哼,落井下石,不是什么好人。我这个卡上还有几万块钱,事先言明,这不是借你的,是给卫国看病的,你先拿去用吧。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陈捷接过卡片:「那,我替卫国谢谢你!」 林逸低着头:「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当成是自己的人?」 陈捷牵起林逸的手:「我什么时候都把你当成自己的人,只是我不想让你太过苦恼。」 林逸:「卫国当初也是这样想的,你不会想让我跟燕冰一样吧?」 陈捷看她说得凄楚,把她搂进怀里:「不会,不会的!卫国的事我们先不要让他知道啊。」 ktv里,歌曲声很大,林永生走到杨小龙身边坐来,跟他碰了一杯。 林永生:「龙哥,你认识许燕冰吗?」 杨小龙一怔:「咋,是我老婆啊?」 林永生:「听说也在深圳啊。你们离婚了吗?」 杨小龙:「离婚?我不离婚,我为什么离婚?她不喜欢我,我要耗死她!」 林永生:「龙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独恋一枝花呢?」 杨小龙:「哼,她喜欢卫……卫护小白脸,想跟我戴绿帽子,我不会成全她的。」 林永生:「龙哥豪气,来,咱们再走一个!」 厕所里,林永生打电话:「安嫂啊,跟你汇报一个情况,龙哥明天要去上次我们去的那个医院,龙哥的老婆也在那里,啊?我怎么知道的?……安嫂,你不要激动……他们当然会见面,你不是要龙哥娶你吗?这下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吧……安嫂,这个事情如果龙哥知道了,你可别想我再跟你汇报了啊……好好,谢谢安嫂!」 病房里,卫国跟陈捷、林逸在一起。 卫国:「阿捷,按我的了解,□□是不会从公事帐上支钱给我治病的……」 陈捷看了看林逸,意思是他怎么都知道了。 卫国继续说:「我今天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他跟我说要我自己开公司做原料销售。我想现在盟友公司我也不想再继续做下去了,□□肯定会同意我退出股份,在这点我是同意的。阿捷,虽然我退出股份,但我也不想和公司继续做竞争关系,所以原料销售这个我肯定不会再去做了。但我可以支持你做化妆品,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的病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来做化妆品的研发和生产。」
第58页 陈捷:「班长,说实话,我今天去了你们公司,跟你说的一样,□□的意思是现在盟友要引入投资方成立新的公司,也没有多余的资金,希望你能退股,我看我们就不要同意,去做劳动仲裁吧。」 卫国摇了摇了头:「算了,闹僵了也没有什么意思,大家都是熟人。好合好散吧,我想我和他们现在也不是一路人了,□□生意做大了,有其他更为合适的人。」 陈捷:「班长,现在杨小龙和许燕冰的事情是怎么样的?」 卫国:「这个你们也知道啦。当年杨小龙找到我,跟我承诺帮他找工作,他就不再骚扰燕冰和她的家人,我就把他召进了公司,这么多年,他还算没有违背承诺。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燕冰了。」他的脸上泛起一片潮红。 陈捷:「也罢,现在那个盟友公司我进去了,就好像进了贼窝子一样,浑身不舒服,你退股了正好,等身体好了我们一起创业打拼。」 林逸:「班长,我听说杨小龙一直用尽无赖手段,不同意和燕冰离婚。我们要一起想想办法帮帮她。」 卫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公交车上,许燕冰和小月亮坐在一起。 小月亮:「妈妈,刚才那个卫叔叔就是你们的班长吗?」 许燕冰:「是啊,他是妈妈的班长,那个时候,卫叔叔给了妈妈许多帮助,让妈妈不要退学,继续读书。」 小月亮:「卫叔叔是个好人,卫叔叔得的什么病?」 许燕冰:「卫叔叔肝上长了个东西,不能喝酒,不能抽菸。现在要做手术把长的东西割掉。」 小月亮:「小月亮也不喜欢烟、酒,很臭。小月亮不喜欢喝酒、抽菸的爸爸。」 许燕冰:「那小月亮会喜欢卫叔叔吗?」 小月亮:「喜欢,只要是妈妈喜欢小月亮就喜欢!」 许燕冰把下巴轻抵在小月亮的头上,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看着窗外退后的片片霓虹。 天理昭昭 二零零六年五月的一天,星期天。 当杨小龙与林永生到医院的时候,陈捷他们已经一同在外面吃了午饭回到了病房。 杨小龙进门首先看到了自己老婆许燕冰也在病房里,惊愕了一下,马上摸着并不存在鬍鬚的下巴笑着说:「大家都在啊,看到都是老乡哪,老乡见老乡,啥事好商量。」 陈捷问:「杨总今天亲自光临,□□都有些什么吩咐?」 杨小龙没有理会陈捷,对小月亮说:「女儿过来让爸爸看看,乖。」看到小月亮往许燕冰怀里躲,又对许燕冰说:「瞧你的教出来的女儿,连亲爸爸都不认了。」 许燕冰冷着脸,不看他也不说话。 林逸扶着许燕冰的肩,在一旁说:「杨总,你说说十年前卫国写给燕子的信是怎么回事?」她对那封信始终怀疑,所以此时当着他的面提了出来。 杨小龙见她说这个,他那次在村办公室拿到许燕冰的信好几天没有给她,想以此接近许燕冰。有一天肚子痛,上厕所又没有带纸,想想身上还有一封许燕冰的信,只好拆开,看到卫国要和许燕冰分手,大喜过望,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又看到第二页上卫国坦白患有b肝,心想许燕冰看到了说不定会去找卫国,就把第二张用了,计划把第一页纸给许燕冰看断了她的念想。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方便承认:「反正大家都知道了,那封信的第二页纸被我丢了,现在我再说多也没有什么用。」 众人都愤怒地盯着杨小龙,他自觉没趣,转对陈捷说:「卫总,陈科,昨天□□的意思已经表明了。这是十万元钱,□□让我带来,希望卫总好好养病。」说着拿出一个信封放在卫国的病床上。 陈捷说:「杨总,我没有听错吧,昨天我跟□□说的可是手术需要五十万,你这十万元起什么用啊?」 杨小龙说:「卫总,公司现在正在筹备征地建厂房的事呢,这个你也知道是不是,到处需要花钱,根本腾不出那么多钱出来。您看您也是公司的股东,也不希望公司倒掉是不是?您看这事我们也真的很为难啊。」□□交待他让卫国自己提出来退股,这样可以把退股金压低一些。 卫国说:「杨总,您不提股东也就罢了,您现在提股东,我就想问下,这公司要投资,我这个股东都不知道,也没有表决,您怎么会知道的啊。这样吧,劳烦您今天来一趟,烦请跟□□带个话,我这身体啊,也不适合在盟友公司做销售了,如果□□可怜兄弟为公司劳心劳力这么多年的份上,把属于兄弟的一部份还给兄弟,我也就知足了,决不再找盟友和胡老闆一丁点儿麻烦,您看怎么样?」 杨小龙喜形于色:「卫总果然是快人快语,您看这是股份退股协议,您看可有意见?」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纸来。 「你可准备得真是周到!」陈捷见他们把退股协议都拿来了,做的完全是胸有成竹的事。 卫国和陈捷仔细看时,只见上面写着,卫国向胡向忠转让持有盟友公司的百分之二十股份,转让价人民币三百万元整。卫国说:「杨总,现在公司是什么情况,我比你更清楚,一年的利润怎么也有五百万元吧。别说你们现在是引入外部资金投资建厂,就是公司现在的净值不溢价的情况下,我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也至少超过五百万元。□□现在只愿意出二分之一的资金来购买股份,未免是太欺负人了吧。」
第59页 杨小龙说:「卫总,公司现在外部投资是属于我们求别人投资,不是别人求我们投资,所以这个溢价就不好说了。您看这个行不行,行的话,您就签字,不行的话,我们就带走,下次找机会您与□□再当面谈谈。」 卫国现在看看许燕冰,说:「杨总,让我签字也可以,我还有一个要求。」 杨小龙心知肚明:「卫总,如果是公司方面的,我都可以答应跟你向□□去争取,但如果是个人方面的,就恕不能从命了。」杨小龙以前做卫国的下属,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于在□□面前得到了重用,也能够和卫国讲条件了。 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上次跟杨小龙一起来医院的安萍萍闯了进来:「龙哥,龙哥,你又跑来会你的老婆了?哪个是你的老婆?」她指着林逸问:「是她?」 林逸呸的一声,扭过头去。 安萍萍又指着许燕冰说:「她就是你的老婆啊。好啊,你不是说你早就离婚了吗?你又跑出来见你的老婆。你不是说你要去客户那里吗?怎么是来医院?」她对杨小龙又是推又是打,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杨小龙腾地从床上站起来:「行了!闹什么闹,有什么事情回家去说去。」 许燕冰站起来说:「姓杨的,这么多年了,你赖着不跟我离婚,今天你当着大傢伙的面,当着女儿的面,你怎么说?」 「好哇,你还有一个女儿啊?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啊?以后你不要再找我了。」安萍萍哭丧着脸推了杨小龙一把,赌气推门走了。 杨小龙一看左右为难,说:「行行行,卫总,就按你说的办吧。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林永生看杨小龙推门走了,林逸他们都看着他不作声,他慌里慌张地说:「你们大家看着我干嘛,我也走了啊。卫总你好好养病。」 林逸跑出去,叫住林永生:「林子,你还愿意听我的话么?」 林永生:「什么?」 「你不要和杨小龙他们一块吧,我看对你没有好处。班长和陈捷他们也需要你。」 「现在不成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有他的路,我有我的路,各自安好吧。」林永生说完扭头走了。 病房里,剩下的陈捷看看卫国,又看看许燕冰,不由得都笑了起来,整个病房里充满了温馨的气氛。林逸回来一看:「咦,大家都在笑什么?」 小月亮说:「爸爸好像很怕那个胖阿姨。」 四人又是一阵轰笑。 而后的一个月里,胡向忠为了尽快的完成新公司註册选址建设工作,与卫国的股权也在达成协议的基础上进行交割,卫国经过一个多月的细心调养,各项指标都有所趋好,医院选择了最佳时机为卫国进行了手术,手术中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肝脏和胆囊,医生交待以后必须依健康的生活方式,辅助以抗病毒药物,将转氨霉控制在指标范围以内,以后就与正常人一样了。医院对于卫国之前对于b肝的误解进行了深刻的教育。 在医院经过了三个月的治疗后,卫国搬离了医院,开始了普通正常人的生活。 杨小龙考虑到完成卫国股份交割对于他在胡老闆面前是一个重要的功绩,另一方面安萍萍的死缠乱打也让他头疼不已,权衡再三,最终在陈捷、安萍萍等人的见证下,与许燕冰解除了婚姻关系。在许燕冰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她终于摆脱了梦魇,泪水又模煳了她的双眼。 **** 十月,广州一家工厂的会议室里,气氛紧张,杨小龙和林永生坐在一边,菸灰缸里菸蒂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杨小龙:「钟经理,这我们已经在这等了三天,唐总总是不出面,我们回去也不好交待啊。」 对面三个人,中间一个戴个眼镜,貌似是钟经理的人开口了:「杨总,你们的原料供给我们的那批货,产品品质出了问题,唐总现在在客户那里,而且还有那么多的赔偿都还没有解决,跟你们公司讲了不可能再付款的。」 杨小龙:「原料有问题你们怎么还会收货呢?只要你们收货了,那就证明不是我们原料的问题的。只能怨你们内部生产管理不到位啊。」 钟经理:「我们内部的确出了问题,相关的质量检测人员已经被我们辞退了,但确是你们的产品出了问题,这个是不容质疑的啊,我们公司也损失巨大。」 杨小龙:「那些我不管,我只知道,你们收了我们的货,就要付钱。否则我今天是不走了,从此吃住就要在你们公司。」 钟经理旁边的一个小伙一拍桌子,用粤语骂道:「够姜你就放马过嚟!」 杨小龙站起来:「哟,这个小哥火气挺大啊!」 小伙也站起来,用牙咬着下嘴唇,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挑衅地看着杨小龙:「嗯!」 杨小龙用兜里掏出一把比首,「呯」的一声插在桌上:「你小子欠人钱还挺横?知不知道你老子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娘胎里没出来呢。哈哈……」说着用手拍拍小伙的脸。 钟经理看对方亮了兇器,忙拉住小伙:「阿曾,你出去!」 阿曾被杨小龙打了脸,一张脸胀成酱紫色,一把抓住杨小龙的衣领,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你给滚出去!听到没有?」 林永生看越来越僵:「龙哥,算了,咱们先回去吧。」
第60页 阿曾盯着杨小龙,手中却不放松,杨小龙也盯着他,手里并不闲着,去抓桌子上比首。阿曾见他不肯就范,拉着衣领把他摁倒在桌子。 只听见杨小龙「啊」的一声,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鲜血从他脖子下慢慢地流淌了出来。 林永生慌了,扶起杨小龙,发现他的脖子正好压在他右手握着的比首上。比首划破了颈部动脉,血一股一股地从血管里喷了出来,直喷到林永生的脸上。 阿曾和钟经理见陡起变故,赶紧跑出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林永生用手堵着杨小龙的脖子处的血管,嘴里颤抖地叫着:「龙哥,龙哥,你不要有事……」 杨小龙嘴里咕嘟着,汽泡混着血水从嘴里流出来,直流到脖子上,流到林永生的裤子上,他的眼睛看着林永生,充满不相信与恐惧,慢慢地他闭上了眼睛。 林永生大哭:「龙哥,龙哥……快来人……快开车,车……」 *** 陈捷正在实验室做实验,这段时间公司效益不好,很多员工都走掉了,有些实验非要自己去做了。 电话响了,他看了一下,是王莺打来的,自从上次和林永生闹了矛盾,他有几个月都没有接到林永生和王莺的电话了,接通后:「喂,喂,王莺吗?」 电话那头只有哭的声音,却不说话。 「喂,王莺,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陈捷追问。 「陈……陈捷……林永生出事了,……他和杨小龙在广州犯了人命案子……」电话那头王莺已经泣不成声:「我已经怀孕了,这……以后可怎么办?」 陈捷:「你不要慌啊,我们马上过来,你是哪里知道的啊?」 「广州公安局打来的电话,让我们马上安排人过去。」王莺稍微止住了抽泣。 陈捷马上跟公司领导请了假,往王莺哪里赶,路上他分别通知了卫国与林逸他们,王莺现在有身孕,得有一个女伴去照顾。 陈捷路途最远,待到了林永生的家里,几个月不见,王莺肚子已经显怀,林逸与许燕冰正在安慰她。卫国见他到来,便跟他讲了详细的情况,两个人商量之后,决定由许燕冰来照顾王莺,卫国大病初癒,不宜远行,林逸与陈捷开着卫国的车前去广州了解情况。 一路上,陈捷懊恼自责:「是我对林永生关心不够,让他走上了歧途。」 林逸关切地望着他:「你也别太过自责,我们先了解情况,我也跟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打了电话,他会跟我们一同去,看了具体事情再做判定吧。」她想到,林永生跟她见最后一面的时候说的话:「我有我的路,各自安好吧。」那眼神中也是充满了无奈和后悔,只是他再也收不住脚步,在人生的道路上,跟随着杨小龙越滑越深。 柳暗花明 二零零六年冬,林永生的案子判决下达,在广州警方和深圳警方的协同办案下,林永生因为伙同杨小龙携带管制刀具,採取协迫手段追索债务,并因此造成人员死亡,林永生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阿曾因过失杀人,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杨小龙意外身亡,但主因是其暴力索债,不再追诉民事与刑事责任。深圳盟友公司涉嫌倒卖伪劣原材料被勒令关停,企业法人胡向忠承担相关民事诉讼责任,并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陈捷、林逸、王莺等人参加了庭审,宣判过程中,当林永生看到王莺挺着大肚子站在观众席上,当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他恼恨自己当初急功近利,没有听陈捷和林逸的忠告,才导致现在这个局面,心爱的人在忍受十月怀胎之苦的同时,却还要为他的现状担忧。 彩妆公司自从上次经歷过与日方合作受挫的风波后,自身的业务发展一直不尽如人意,这一年多来,公司领导层多处寻求合作和被收购,在零七年新年以前,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收购谈判终于有了进展,原公司合作方法国sr公司决定全资收购彩妆公司的股份。大部份原彩妆公司的管理人员得以保留,但因为保密系统被法方质疑与诟病,彩妆公司中的原研发、销售等却在法方的人员裁减范围内。陈捷获知了这个消息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因为从中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解约金而暗自高兴;彩妆公司对他来说是第一份工作,从中他获取了从象牙塔走向社会的第一笔人生财富,在这里,他不但学习了化妆品方面的技术,也重新收穫了信心。在这三年里,他在公司里工作刻苦认真,人缘也不错,得到了公司上下层的一致欢迎与好评,在这两年里,他与卫国的友情、与林逸的爱情也进一步的趋向成熟。俗语说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现在周围却有这么多的好朋友好伙伴帮助他,他由衷地对这两年的经歷感到满足。 现在三年的平静工作即将打破,当然他没有忘记他的愿望和誓言,去靠自己的努力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但现在他并没有做好准备。所以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迷茫与慌张。 当他把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卫国的时候,卫国却在电话那头有些兴奋地说:「我正要和你谈这个事,我现在马上来找你,你等着啊!」他不知道卫国为什么反而那么高兴,自从许燕冰和他重新相认之后,他每天开心得像一个孩子,他曾经对陈捷说:「老天让我过了十年担惊受怕的日子,现在却给了生命中最贵重的礼物!」
第61页 两人再一次地坐到湖北菜馆的包间里,陈捷望着神神秘秘的卫国说:「班长,你和许燕冰是不是好日子近了?也不管我就要失业了,这么高兴?」 卫国说:「不是不是,这个事情尚早,你没听许燕冰说吗?她要等你和林逸结婚的时候,我们才结婚呢,到时候你可不要单独先跑。」 陈捷就更奇怪了:「那我现在要没工作了,你还乐呵呵,真是不够地道啊?这还是我的好班长吗?」 卫国说:「我跟你说个事,你不是老早就有一个愿望,要自己成立公司吗?」 陈捷:「有是有,但我现在并没有做好准备,自己实力也还不够啊。」 卫国:「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你知道我之前在盟友公司做,现在盟友公司因上次官司被关停了,以前的好多客户都没有地方採购原料,于是有很多以前的老朋友都还是打电话给我,让我跟他们想办法,本来我的意思是不与盟友公司竞争的,但现在盟友公司也没有了,竞争也无从存在是不是?我现在想还是把这一块的资源利用起来。本来靠我一个人也是势单力薄,这不正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呢,结果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的机会?」 陈捷端起一杯啤酒,沉吟道:「这倒不失于是一个创业的办法。」 卫国接着说:「而且我们还可以另外设立一个研究中心,那样,你一方面可以开发新的原材料,解决客户现场的使用问题,同时也可以开发一些终端的化妆品产品,再通过加工厂进行代工,慢慢地积蓄销路,不正好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吗?」 陈捷听说经营原料的同时还可以继续他的研发工作,不由得对卫国的周密计划佩服得五体投地:「班长,你这个计划周全,我完全同意!对了,你这段时间的身体复查情况还好吧?」 卫国说:「嗯,身体情况医生说恢復得还不错,只要按时按量吃药,定期复查就可以。这个还要多亏你和林逸帮我度过难关!」 陈捷:「班长这么说就见外了。这段时间王莺一直都是跟许燕冰在一起?」 「是啊,我跟她俩在许燕冰上班的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她们三个人正好可以互相照顾,我看她们相处得挺好的。」卫国说。 「王莺就快要生了吧,林永生还要到明年下半年才能出狱,这下他可看不到他的宝贝孩子出生了,唉!」陈捷喝了一口啤酒,卫国也对饮了一口饮料。 「王莺的预产期在春节前,我跟燕冰和她说,让她春节就不回老家了,老家冷,来回跑对小孩和产妇都不好,如果可能,可以把王莺的父母接到深圳来帮忙照顾她娘俩,只希望林永生出来后能痛改前非,好好地珍惜他所拥有的一切。」卫国若有所思,他总是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噹噹,让别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永生早就后悔了,他后悔当初太急功近利了,这个我有责任没有把他带好,被杨小龙利用了。」一提起这个事,陈捷还是很懊恼。 「这些都过去了,不说了,现在最关键的,我们要抓紧这次的机会,把这个销售公司和你的化妆品公司做起来,你说是不是?」卫国向陈捷一举杯。 「你要是同意,新公司註册的事,我就来操作了,以后业务和技术我你二个人就要全面的担当起来,争取尽快让公司走向正轨!」卫国接着说。 「好,这个一切听从班长的安排!」陈捷对于卫国绝对的信任。 当月,以卫国为法人代表的深圳楚月新材料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公司的各项工作在卫国与陈捷的安排下很快就走上了正轨,因为大部分客户仍然是以前与卫国打过交道的公司,一直都很认同卫国的处理方法与经营理念,依託卫国以前的熟悉的供应渠道,在当月公司就实现了盈利。 *** 深圳市妇幼保健院的产科病房外,王莺的父母、许燕冰、林逸和小月亮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王莺周五晚间发现羊水破裂,连夜送到医院后,胎儿又没有了动静,在医院等待了一天后,被注射了催产针,现在被推进产品已经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了,还是没有动静。 一个护士走了出来:「王莺的家属?王莺的家属在哪?」 一群人围了上去:「护士,怎么样?」 护士:「她丈夫呢,丈夫怎么不来?」 许燕冰:「她丈夫有事呢,我是她姐,她怎么样?」 护士:「什么事能有生孩子的事大吗?你进来跟我进去一下,产妇不会生也不配合……」 王莺母亲:「护士,我进去吧。」 许燕冰:「伯母,我进去吧,我生过孩子,你放心,我一定让莺儿安安全全地出来。」 护士:「就你吧,老人家在外面等着。」 许燕冰跟随护士进了产科病房,护士让她穿好无菌服在产房外稍等。 在她旁边一个男的正在跟另一个护士讲话:「护士长,能不能拉去剖腹啊?」 护士长边走边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生孩子生到一半能去剖腹吗?有没有点常识?」 男人:「……那怎么办……」男人紧张得脸都白了。 看到护士长走开了,许燕冰安慰他:「别紧张,女人生孩子都要经歷一个从生到死的过程,不经歷这个过程,她就不会成为一个坚强的母亲。」 男人打量着许燕冰:「……谢谢!」
第62页 看护王莺的护士走了过来:「王莺的家属是吧,产妇己经生了,男孩!五斤六两,你去帮产妇准备一点红糖水和鸡蛋吧。」 许燕冰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马上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外面等候着的林逸和王莺的父母,林逸一听说高兴得跳了起来,就蹦跳着下楼去给王莺准备红糖水加鸡蛋。 红糖水送进产房不一会儿,载着王莺和婴儿的产床就推了出来,王莺脸上挂着疲倦的笑容,小婴儿经过洗澡后,脸上红扑扑的,躺在被窝里安静地睡觉。林逸看着王莺,伸出大拇指夸她真棒,小月亮围着产床,好奇地看着婴儿,低声的说着:「小弟弟,我有小弟弟罗……」 许燕冰一扭头,刚才产房里的男人也正慌里慌张地从产房里出来,脸上挂着喜极而泣的笑容,逢人便说谢谢!来来许燕冰面前,还特地给她鞠了一躬:「谢谢你!」 许燕冰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地方,这个谦躬的男人,任何人或事物在生命的面前不都是卑微的吗?这个生命诞生的地方,有的人脸色凝重,有的人喜形于外,而她却再一次地模煳了双眼,哽咽了喉头。 曙光初现 楚月新材料的生意从公司设立以来,营业额稳步上升,卫国的身体状况也得到很大的改观,他依照医生的安排,每天按时吃药,定期体检,身体渐渐地也不感到疲乏了,晚上睡觉也恢復正常,困扰了他很久的右胳膀和右腹部肝区的疼痛,也逐渐消失了。现在他用切身的体会明白自己以前的讳疾忌医是多么的错误,不但赔上了健康的身体,还差点影响到两个人、两个家庭的一辈子。 所以楚月新材料的员工,所享受到的是每年全面彻底的体检,卫国不止一次的现身说法,向大家介绍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身体情况,并要求大家平时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该休息就休息,宁可公司挣得少点,也不能让任何一个员工用健康的身体来换公司的效益。各员工也将心比心,充分利用了平时工作时间,提高了效率,整个公司的面貌比之前盟友公司要焕然一新。 因为公司人手问题,许燕冰也放弃了原来美容院的工作,来到楚月公司做了内勤负责人。工作自然比之前要费心力,但比之前体力劳动要少。美容院的姐妹们听说了她的事迹,知道她与初恋情人分别了十年之后重逢,苦尽甘来,都纷纷为她祝福。许燕冰也非常感谢各位姐妹特别是老闆娘这么多年的照顾与偏爱,让她在举目无亲的深圳能够坚持到现在,欢送宴会上,许燕冰又一次的泪酒当场。车公庙与香蜜湖相隔不远,许燕冰还是会经常去美容院看望她的那些好姐妹、好老闆。 公司的副总陈捷,自然是公司最忙的那个人,卫国由于身体问题,有些情况下不能够长途出差或特殊应酬,这些事情还是只能让陈捷上阵。作为公司重要的合伙人和技术负责人,卫国让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给陈捷,陈捷说没有那么多的资金投入的,卫国说你就先欠着,等有钱还公司就是了。陈捷知道,这是卫国特地支持他,希望他能在深圳把这个工作做为自己的事业来做,成就他自己的事业梦想。 除了平时的销售工作外,陈捷对于公司进货原料检测也是专门安排人员重点把控,他知道盟友公司就是在后期杨小龙操纵公司后,用劣质原料掺合格原料,最后在客户处产生质量问题,这才是盟友公司的失败之源。所以公司初创之始,他就与卫国商量在进货检测方面不要马虎,该添置的仪器设备每一项都要添置,而且全部都是购买最为精密的仪器。每次带着客商来公司参观,客商看到公司规范的检测与管理手段,又听说陈总原来是从彩妆公司研发部门出来,所有客商都是刮目相看,以前认为这个还有着些孩子气的陈总原来是真正的科班出身——彩妆公司在化妆品行业素有「黄埔军校」的称谓! 另外,陈捷也没有放松对于产品研发方向的努力,他一直认为自己只能在研发方面才能展现自己所长,有些客户在产品上解决不了的问题,也都乐于与他交流,反而解决问题更加快速准确。卫国和陈捷他们平时接到的一些护肤品和消毒用剂的小订单,陈捷就会在公司里确认研发配方后,再交由自己的老上司张德的公司去代工生产,这样不但保持住了楚月公司的全面性,也让陈捷对于新产品研发有着新的期盼。 忙碌中的岁月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秋季十月林永生出狱的日子,陈捷、卫国带着王莺等老同学一起开着公司的七座别克车去广州看守所接林永生出狱。王莺抱着九个月的儿子林志成,这个名字是林永生在监狱里起的,他还是在小志成刚满月的时候见过一面,到现在小志成已经呀呀学语了,他还就只见过他的儿子那一面。 看守所高墙深院,中午时分,小角门「咦咦吖吖」地打开了,林永生站在门口与狱警确认了手牌,提着简单的行李从门里走了出来,他一头短髮,穿着白色短袖上衣,牛仔裤上面还是如他刚到深圳的时候一样,布满着破洞。三年前,他从内地来投奔陈捷,三年过去了,他仿佛又回到了一个起点,岁月对于他来说,这三年仿佛停滞了一样。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陈捷一行人正从车前走过来,他看清楚了,有卫国,有林逸,有许燕冰,有王莺……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往着他们忏悔地跪了下去……
第63页 陈捷看他停住,突然跪了下去,着实很诧异,赶紧连跑几步,扶住他,陈捷说:「永生,你这是干什么?你看看都有谁来接你了?」 林永生不愿起来,他拖着腿,一步一步向着王莺走去,王莺抱着小志成,此刻正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陈捷卫国一左一右地扶着林永生:「永生,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你不要这样。」 林永生走到王莺的面前:「莺儿,我对不起你!你跟着我受苦了!」 王莺止不住眼泪,抽泣着把孩子放在林永生的怀里,自己跑回车里去了。 林永生怀抱着小志成,泪流两行:「儿啊,我对不起你。」小志成在他的怀抱里咧着嘴笑。 陈捷:「永生,别难过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有什么难过的,我们兄弟一起扛过去。」 卫国:「永生,你起来,你要还是个男人,就不要再让王莺伤心,要让王莺和小志成过上安乐的日子!」 林永生看着两人:「我也对不起你们,这些年,尽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捷:「别说这样的话,你快起来,我们还指望你跟我们一起干事业呢!」 卫国:「永生,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看王莺还在等着你呢,儿子也这么大了,你可要担起男人、担起家庭的责任呢。」 林永生缓缓站起,走到王莺的身边:「莺儿,孩子现在会叫爸爸了吗?」 王莺回过头,看着林永生因为劳教晒着黝黑的面庞,破涕为笑说:「你……你到是问他自己啊?」 *** 在接回林永生后一个多月的一个早上,陈捷接到老上司张德打过来的电话,张德跟他说,在光明招商局科技园有一家化妆品企业,因为持有人有两个方向的事业,现在为了集中力量做另一个,想把这家化妆品企业转让,问陈捷有没有兴趣接手。 陈捷和卫国商量后,决定去现场了解一下,并邀请张德作为介绍人一同去。现场是一个独立的公司,在一栋厂房的十五楼,整层只有这一家工厂,工厂内环境还过得去,拥有妆字号和消字号许可证,面积约六百平方米,里面设备设施较全,目前化妆品做的少,主要做一些消毒剂、清洁剂等卫生产品字号。整体看来,陈捷和卫国还是很满意,老闆开价三百万元。 回程路上,陈捷一直默默不语,卫国知道陈捷对于这家公司的资质情况还是比较认可,但三百万元的确超过了他们现在的承受能力。现在楚月公司业务还在上升阶段,资金也非常吃紧,作为公司的副总,陈捷肯定明白这个情况,不能为了一个公司把另一个公司的发展搭进去,卫国计划着怎么样用公司的现金流来从银行贷一些款来,这个因为没有操作过,没有这方面的渠道。 卫国:「阿捷,怎么一声不吭?」 陈捷:「嘿嘿,也只能看看了,如果再过个一两年,凭我们公司现在的发展势头,吞下这个公司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卫国:「你不想现在就把他买下来吗?」 陈捷:「想啊,这个的确是我实现自己梦想的好时候,平台够大,也有现成的销售渠道,正好弥补了我们现在的短处,但是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资金啊。按我的估计,我们至少还短缺一百五十万。」 卫国:「我们再想想办法,那个老头说是多久后决定?」 陈捷:「老头说一个星期,还是看张经理的面子,如果我们吃不下来,就转让给别人了。」 …… 晚上,陈捷若有所思,林逸看他半夜不睡觉,就知道他又有什么难事解决不了,一般情况下,陈捷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去问,两个人已经达成了一定程度的默契。不过这一次,林逸还是找了个机会打了一个电话给许燕冰,许燕冰把从卫国处了解的情况都告诉了她,原来就是为了买公司的资金。林逸看着愁眉不展的陈捷,悄悄地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她对陈捷说,总公司有事让她回一下广州,三天后回来。 三天之后,卫国把陈捷叫到一边:「你所短缺的一百五十万资金己经有了。」说着把一张卡放在陈捷的的手上。 这下轮到陈捷惊讶了:「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这你不用管,我人脉多,你赶快去处理收购公司的事情。」卫国胸有成竹地说。 *** 二零零八年元旦,在楚月新材料有限公司成立一周年暨深圳逸敏化妆品有限公司开业庆典的典礼上,作为深圳逸敏化妆品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兼法人、楚月新材料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陈捷给大家汇报了两个公司成立及以后的发展方向。员工与两个公司的供销伙伴都参加了这次大会。 会议后的宴会上,陈捷没有看到林逸,就找到许燕冰问:「小一在这个场合下去哪里了?」 许燕冰:「陈总,这么多年,你真的在乎过林逸吗?」 陈捷很奇怪:「这是说哪里话?我们从小到大,认识也二十多年了,不在乎会在一起这么久吗?」 许燕冰:「林逸的总公司打电话过来,要让她回总公司就职市场策划部副总,她现在应该己经在回广州的路上了。」 陈捷感到很心惊:「什么?我们公司刚成立,她却要走?我是准备她留下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呢?」 许燕冰研究地看着他:「阿捷,你这些为什么之前不当她的面跟她说呢?」
第64页 陈捷:「我是准备说的啊?」 许燕冰嘆了一口气:「有时候,当你准备说的时候,己经晚了。」 陈捷:「这是什么意思?」 许燕冰:「阿捷,你知道逸敏公司购买过来的所短缺的资金是哪里来的吗?」 陈捷:「不是卫国借的吗?难道是她……」 许燕冰:「正是!林姑娘卖了她在广州的房子,凑齐了那一百五十万……」 陈捷没有等许燕冰把话说完,马上跑出了酒店大堂,他要去把他的小一找回来! 桃之夭夭 林逸的不辞而别,她的确是在恼陈捷。他陈捷凭什么任何事情都让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陈捷凭什么把所有事情都替她安排好,为她做主?她从中专毕业后,十七岁到广州找工作,为了避免与他的学歷落差开始自修本科、自修研究生的课程,不知花费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只是希望将来与他不存在隔阂;她工作三年就用自己的收入在广州早早地贷款买了房子,这些全都是她林逸一个人完成的。他陈捷从来没有意识到她为谁才做的这些改变,他犯了个人主义、大男子主义的错误,而且错误得越来越深,难以自拔,反而还自以为是感觉良好。 虽然她的爸爸在村里说过伤陈捷自尊的话,但这么多年的过去了,他陈捷也不是一样没有扔掉他的矜持,展现出他的大度,给她的爸爸说个和解的话。 林逸开着车,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地流过,这许多年与陈捷的往事在她的眼前如电影一样一幕一幕放过,眼见着卫国与许燕冰已经重归于好,林永生也得到了王莺的谅解,只有她不知道这样下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捷的电话追过来,她不想接,任由铃声在座位上一遍一遍地响着。那是齐豫的《橄榄树》,吟唱的是三毛那神奇的女子。陈捷也说过她林逸如同三毛一样执着、感性,只可惜这个三毛还没有遇到知她懂她宠着她的荷西。 与此同时,陈捷离开庆典活动后,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反思着自己,他才发现这么多年他对林逸亏欠太多了,他发现林逸一直在努力,弥补她与他的学歷差距,弥补她爸爸的无心之言,他的被动和她的主动,他甘之若饴,曾经认为自己获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他从没想过,在这每次重新开始的背后,林逸所付出的远比他陈捷多得多,可以说,他陈捷在经营感情方面,是幼稚的,是不成熟的,他对林逸的数次冷落也绝对不可饶恕!这些,他以前都只是用自己创业和奋斗来解释,林逸却是每次都是用实际行动来包容他。 陈捷知道自己这次的决定又伤了林逸的心,父亲看病和他毕业找工作时他的决定让他与林逸开始了近一年的冷淡期;这次他又一次没有跟她讲,是不是又要重复以前的故事? 他清楚林逸的车牌和她的开车习惯,林逸又不接电话,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在广深高速上面飞驰着。终于在夜色将黑未黑的时候,在靠近长安的地界他追到了林逸红色的粤a牌照的马自达。 陈捷车的疯狂闪灯和滴滴声引起了林逸的注意,她和他的车一前一后在长安下了高速。 陈捷停好车,跑到林逸的车边,林逸降下车窗。陈捷看着脸上尚有泪痕的林逸,说:「小一,对不起,对不起!」 林逸带着哭腔说:「你陈副总经理,陈总经理哪里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陈捷面红耳赤:「小一,我知道我错了,没有你,也没有我的副总经理,总经理。」 林逸冷冷地:「原来你是为这个来找我……」 陈捷一惊,知道自己表达又不合适,忙解释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我以前一直以为生活的担子男人一人担就够了,现在来看,我就是自己自私,我不把该什么事情都装在我自己一个的肚子里,不跟你说,我不该把你想得那么小器,我不该对你爸爸的话耿耿于怀,不与他说话。反正,所有的都是我错了。」 林逸:「你就是故意气我的。」 陈捷:「真的不是的,我只是想着怎么样把公司做好,把我们未来的家经营好,少让你操点心,真的没有其它的心思。」 林逸:「你就是什么都是为你自己操心,一点都没有为你刚才说的那些操心!」 陈捷:「是的,是的,都是我太自私,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就是个大傻瓜!」 林逸:「那你说怎么办?现在总公司让我回广州去上班,我们又要两地分居了。」 陈捷:「现在这边公司才成立,那我……我也不管了,我跟你去广州,我们把公司开在广州也是可以的。」 林逸眼里闪过欣喜的光芒,瞬间又恢復了平静:「算了吧,这样,你会说我太自私的。」 陈捷:「那怎么办才好?」这个在研发中满是主意的脑袋不由得没了主意。 林逸这时从车里走出来:「你可真是个傻瓜啊……」 陈捷听出来林逸话里面没有责怪的意思,想到另一件事:「坏了,我可又干了一件事,没有跟你说。」 林逸气恼:「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陈捷跑回自己的车里,拿出一个袖珍的法兰绒盒子:「小一,我又偷偷一个人做了这件事,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件!本来我是准备在今天宴会上跟你说的,现在,我想说,我们俩春节的时候结婚吧!」他把盒子轻轻打开送到林逸面前。
第65页 林逸看到盒子里,是一枚精緻的铂金戒指,戒指中央穹起处被雕刻成梅花花朵的模样,在路灯的照耀下璀璨夺目。她以前想过很多种陈捷求婚的场景,而现在,两个人却在高速公路旁决定终身大事。 陈捷看林逸不出声,担心地问道:「小一,你初中送给我的诗,梅花尚能傲苦寒,我何不能笑风霜。这些年,一直是我座右铭,很多次被生活击打得遍体鳞伤时,我就会想到这句诗和她的主人,就会重新充满激情和斗志!我会一直记得,永远不会忘记。这次你突然走了,我的心一下子空了,我才知道,其实你才是我的全部,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林逸低着头:「傻瓜,我不去广州了,我以后就永远留在深圳,我去跟公司说,我就要结婚啦……」 陈捷高兴得紧紧抱住她,久久不愿分开。 *** 三月,荆州城西郊桃花村,郭景涛全家一早就在农庄忙开了。 二年前,郭景涛在陈捷的倡议和支持下,承包了村里的二百亩的山头,经过他两年多时间的经营栽培,上面己经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桃树。当时林逸根据这边地势为这个座山取名为翡翠山庄,后来在城里为宾馆做物资配送的王维维得知情况与他们商议,把这里改扩建成吃、喝、玩、乐、种、养一体化的现代化农庄,几个旧时的小伙伴一拍即合,桃花村翡翠山庄就正式挂牌成立。 桃花村自古就有种植桃花的传统,相传当初刘、关、张从孙权手中借得荆州,为纪念当初的桃园三结义,故在城郊遍植桃花。这几年更是在郭景涛等人的影响下,增加了不少的种植面积。但以郭景涛这个翡翠山庄的桃花最为集中和壮观,现在正值春暖花开之际,二百多亩的桃花初绽花蕾,处处蜂飞蝶绕,一片桃红如同彩色的锦缎,铺展在田野之上。 今天不但翡翠山庄挂牌,也是荆州第一届桃花节开幕的日子,同时也是郭景涛的老同学们结婚的日子,陈捷与林逸、卫国与许燕冰、林永生与王莺三对新人不但是工作中的褡挡,而且还是二十多年的同学,经过多年的磨难,终于走到一起。他们共同选择桃花节开幕的日子,在翡翠山庄里完成他们的终身大事,包藏着对往昔峥嵘岁月的留恋及对家乡父老乡亲的深深祝愿。 山庄里,花团锦簇,早就摆好了流水的席面,同时身为深圳两家公司和翡翠山庄合伙人的卫国和陈捷,对桃花村、楚城村、楚南村的男女老幼宣布,他们要带头摈弃旧风陋俗,过来参加婚宴不收份子钱,希望大家都来到桃花村感受美好春光。 山庄外,在临靠着318国道的村广场上,己经摆起了规模宏大的场面,用来接待市里的领导讲话和各种文艺节目表演,四周一些商贩们也早早就找好了地方,准备为来踏青赏花的人们兜售当地的特产和手工艺品。 上午十点钟左右,随着市领导的一声令下,荆西桃花村桃花节正式开幕。我们看到卫国和林永生正带领着市里各位领导,参观着翡翠山庄的布置;我们看到陈捷搀扶着林逸的爸爸、他的岳丈,正在门口恭迎着来访的客人;我们看到已经龙钟的许燕冰的爸爸脸上的眉头也舒展开了,正和乡亲们敲着锣鼓,一条金色的巨龙正伴随鼓点舞动腾挪;我们看到陈敏和她妈妈在一起,带领入席的客人依次就座;我们看到山庄负责人郭景涛、釆购大管家王维维正带着他们初中的同学在一起激情迸发的喊着「青春不落幕」;我们还看到林逸挽着许燕冰、许燕冰牵着小月亮、王莺怀抱着小志成正从山庄走来,三位新娘穿着红艷艷的中式礼服,脸上笑意盎然,在漫山遍野的桃花映称下更是秀丽无双、明妍动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