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后发落 卷三》 第一章 【第三十九章 皇后半夜落跑】 夜已深,君心殿陷入一片谧静之中。 我怀里抱着软枕,弓着身子弯腰侧躺,疲乏困倦得简直一闭眼就能睡着,然而我死活强撑不睡是有原因的。 此刻我耳边的呼吸声已经趋於平缓,贴着我背脊的胸膛起伏也逐渐恢复成有条不紊。在确定皇上完全沉入深眠之後,我轻轻抬起手臂用极缓慢的速度小心地把他圈在我腰上的手移开,强忍腰肢的酸痛,像只缓缓蠕动的爬虫,一点一点地挪出他胸口的位置。 龙榻上传来布料摩挲的声响,窸窸窣窣,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直到完全脱离他的掌控,我小心翼翼地把软枕塞进他的怀中,这才蹑手蹑脚地滑下龙榻。 这整个过程耗费了我大量的精神,再加上我刚经历一场颇为耗费体力的运动,这时我无声跌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疲惫不堪。 我回头偷瞄一眼躺在床上毫无所觉的皇上,再三确认他不会突然睁眼吓人之後,藉着殿内昏黄的烛光打量四周,企图寻找能够裹身的衣物。 说来丢人,今晚我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炸药,反正火气特别大,在浴池的时候忍不住和他扭打成一团,结果扭着扭着不小心擦枪走火,就把不该干的全干完了。 这还没结束,完事之後我累得只剩半条命,原想泡个澡缓缓,没泡成又被他捞起来带回寝殿继续,折腾到最後,等到他终於消停,夜已过半,我连举手抗议的力气都没了。 听说他好长一段时间不曾临幸後宫,没想到今天居然直接发泄到我头上来。 我郁闷地盯着他熟睡的侧脸,所幸他没真的把我折腾到天亮,否则我俩明天都不必见人了,直接顶着两双熊猫眼在宫里晃荡吧。 今夜之事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可不会蠢到当真和他躺在床上一觉到天亮,当然得趁着月黑风高人少少,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当然,首先我要有衣服。 我深吸一口气,低头盯着自己的赤身裸体,深感无力。在皇上的寝宫里要怎样才能找到一套女子的服饰,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我扯了一条薄被单把自己裹好,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在窗纸上戳了洞。 哟,门外守着的不是老熟人吗? 我盯着海公公半晌,回头再次确认皇上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果断溜出门。 出门的声音虽小,仍旧引起海公公的注意,他刚抬起头,就一脸意外地张大嘴巴,「皇——?」 我将事先找到的一个香包狠狠塞入他口中,然後掐住他的脖子,阴险地眯起眼,「你要是敢出声,我立刻就掐断你的脖子!」不对,这是强盗惯用的口吻,咱不是来谋财害命的。我调整语气,「不许吭声,否则本宫立即割断你的舌头!」嗯,总算有那麽些皇后的架势。 不过我这是在干麽?喔,我是来借衣服的。 幸亏这附近居然没侍卫把守,我将海公公拎到离门稍远的位置,恶狠狠地示意他不准吭声也不准动。 他倒是十分配合,除了几次想把嘴里的香包掏出来被我制止之外,没有任何反抗行为。 我上下打量他,海公公估摸被我猥琐的眼神所震慑,开始哆哆嗦嗦起来。 我眯起眼,「脱衣服。」 海公公猛摇头。 我作势握起拳头,就见他眉心弹跳一下,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把我吓了一跳。 我蹲在地上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没死,稍稍定神,直接伸手去剥他的衣服,将他总管的外袍给自己披上之後,鬼鬼祟祟地出了君心殿。 一出君心殿的大门,门口的两个侍卫就先被我吓着。 我沉着脸阴恻恻地瞪着他俩,生生把他们给瞪得缩回脑袋,这才暗暗松一口气,灰溜溜地跑出去。 刚走没几步,我还琢磨着要怎麽一路神鬼不知地溜回凤仪宫,隔壁草丛忽而猛烈摆动,然後一个娇小的人儿狠狠地扑了过来——? 「娘娘——?」 我今天实在耗费太多体力,一不留神就被人给扑倒。敢这麽扑我的人除了皇上也没几个,皇宫里头就数我家小桃红。 我推搡她,「你怎麽在这里?」 小桃红掬起一把心酸的眼泪,「娘娘,奴婢找得您好苦……」 我怒拍她的脸,「不要废话!」 小桃红委委屈屈地捂着脸,说话不再断断续续,特别利索,「下午您丢下奴婢跟皇上走了,奴婢只好回御书房还海公公炖盅,接着自个儿回了凤仪宫。可眼看晚饍的饭菜都凉了也不见您,奴婢生怕您开罪皇上,於是赶紧又跑了一趟御书房。谁知去到那里黑灯瞎火的,谁也不在,还是守卫兄弟人好,告诉奴婢说您被皇上带回了君心殿。」 一提君心殿,她整个人比我还亢奋,「君心殿啊!这可是皇上的寝宫,放眼整个皇宫也没其他人能踏进去一步呀,奴婢高兴得不得了,正想回凤仪宫报喜去,可还没走,就听见您的尖叫声!」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满溢悲怆的泪水,「娘娘,瞧瞧您的眼睛这麽肿、脸色这麽白,您、您定是受苦了。皇上是不是对您动刑?奴婢在这儿守了一夜,方才见您居然穿着太监衣服偷偷摸摸跑出来……您肯定是趁人不备逃出来的吧?娘娘您好苦……」 看着她鼻涕眼泪双管齐下,我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她说听见我的尖叫,究竟是我从浴池里摔下来的那一段呢,还是我跟皇上扭成一团的那一段呢?我不敢直视,默默地捂住脸。 小桃红难过地看着我,「娘娘,您别哭,咱们这就回凤仪宫去,奴婢立刻给相府递信,万事都有办法解决,老爷一定会想办法救您的。」 「对。」我振作起来,当务之急不是和小桃红在这儿瞎掰,而是赶紧回凤仪宫。「走,咱们赶紧回凤仪宫。」 小桃红一脸视死如归,抓着我的手和我一路狂奔。 路人没看清佟薇的脸,只看见小桃红和穿着太监总管衣服的「海公公」手携着手在跑步,心中惊奇,道这海公公和桃红姑姑什麽时候发展出这麽深厚的感情,居然到了明目张胆当众恩爱的程度,实在令人浮想联翩,敬佩不己。 隔日,海公公与小桃红刻骨铭心、凄美壮烈的爱情故事以各种各样的版本在後宫传开,当事人还浑然不知。 且说海公公被剥光衣服之後,以一脸惨遭毒手、饱受迫害的表情抱膝蹲在角落。 直到佟薇走远,寝殿的门这才从里边被轻轻推开。 海公公一见,忙哭丧着脸过来跪礼。 元佑嘉并未责怪他,只是看着佟薇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眼。 折腾了半宿的我眼皮如有千斤重,一回到凤仪宫,不由分说立刻爬上凤榻补眠,奈何我家小桃红还不依不饶地来骚扰我——? 「娘娘,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啊,咱们得想法子逃出宫去。」 「好主意,你赶紧帮本宫想想,容本宫睡完这觉再说。」我两眼睁也不睁,抱着软枕侧过脸,任小桃红怎麽推也不管。 在我意识模糊得就要睡着时,一声凄厉的尖叫蓦地窜入我的耳中。 我吓得险些从床上跳起来,一扭头就见小桃红两眼含泪、凄凉地盯着我……的胸。 我头一低,这才发现身上的太监服不知什麽时候被脱了乾净,露出青红交错的印痕,连忙默默地抓过一边的被单裹住胸。 小桃红哇的一声扑过来哭,「娘娘——?」 我推开她拚命往我胸口挤的脸,「吵死了,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 谁知小桃红小脸一仰,满是惊喜之色,「娘娘,您终於把皇上给睡了?」 「啊?」我猛地噎住,怎麽这家伙跟我娘走得近了,人也跟我娘一个德行? 我作势要劈她脑袋,她这机灵鬼居然一下就躲了过去,喜孜孜地道:「这可是喜事啊,夫人盼着这一日多久了,奴婢待会立刻寄信回相府报喜。」 「赶紧搬救兵还差不多,有什麽喜好报的。」我龇牙咧嘴,忿忿地躺了回去。 小桃红这时可算听出我语气的不对劲了,喜色一消,脸色凝重起来,「娘娘……难不成您真的得罪陛下了……」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她继续说道:「……所以您利用美色媚惑陛下後趁乱逃出来?」 我闻言呛得猛咳,被气得不轻,抓起软枕砸她,「胡说什麽鬼!没事赶紧给我出去,我要睡觉。」 小桃红一边躲闪一边哭求,「别啊娘娘,奴婢不说了、奴婢不说了。」 我气消了,人更累,趴在床上不动。 小桃红慢吞吞地又蹭了过来献殷勤,「您别生气,奴婢去给您打水清理一下。」 她说罢,我听见她跑出去的声音。 过了半晌,小桃红再次跑进来,兴许是见我实在累得不想动,她放下水盆、跪上榻来替我擦身。 屋里一时间除了水声再无其他,我几乎又要陷入沉睡当中,耳边却时不时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我闭着眼躺了一阵,终是拉开眼皮,叹了一声,「又哭什麽?」 这回要是再给我说什麽喜不喜事的,我非把她耳朵拧下来不可。 第二章 小桃红的手一顿,哭声稍停,「娘娘,您跟陛下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我沉默地盯着床帐顶半晌,脑子很空,不知该怎麽回答她这个问题。 「陛下怎麽能这麽对您呢,您可是几次为了救他差点没命。」说着,小桃红又低泣起来。 「为他舍命的人多了去,何止我一个人。」我语气淡淡。 我不是因为喜欢他才救他,我救他更不是为了挟恩图报,如果要把恩情和爱情划上等号,对我们彼此都不公平。 小桃红听了,不是很赞同的样子,气鼓鼓地道:「可陛下早就把您给忘了!您看他这麽多年也没想起您的好,老是冷冰冰、脸黑黑……还有那眼光,您看看朱妃的德行、看看新近得宠的彤昭仪,哪根毛能跟您比?这眼光也忒差了,奴婢都不知该说他啥好。」 我好笑地瞥过小桃红一脸鄙夷忿然的表情,亏得我寝宫没旁的人,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传了出去,如此背後说皇上的不是,谅她也没几个脑袋可以砍。 小桃红被我似笑非笑的眼神一震,颓然地瑟缩脑袋,「娘娘,您今晚真的惹祸了吗?」 什麽祸不祸,早八百年前惹下的糟糕事,如今事来了,躲也躲不过,这算什麽祸?我闭着眼睛不说话。 小桃红看我不说话,低头嗫嚅,「奴婢原本很高兴的……」 我偏过头看她。 她怔怔地停下手,低声呢喃,「您嘴里不说,可奴婢知道这麽多年来您心里一直惦记着陛下。奴婢原以为今日您与陛下这样应该能够冰释前嫌了……可是为什麽奴婢却感受不到您的一丝喜悦之情呢?」 我牵动唇角,冲她招招手,待她乖乖地探头过来,我伸手就往她脸上狠狠一掐。 小桃红鬼叫,「手下留情啊娘娘!」 我笑咪咪地道:「现在感受到本宫什麽之情了吗?」 小桃红幽怨地瞅着我。 我松开手,轻拍她的小脸蛋,「真不知你在瞎想什麽,我今晚确实闯祸了,只不过这祸可不是你想的那麽可怕。」我撇嘴,「我就是气不过他这麽翻来覆去地折腾我,你看到我浑身淤青了吧?可惜你看不见皇上的,估计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是牙印呢。」 小桃红瞠目结舌,「娘娘您……」 我嗤之以鼻,「就准他捏我,不准我咬他了?就算他贵为皇上,我好歹也是皇后,凤体岂容他这麽折腾?那我不折腾他的龙体怎麽成?」 小桃红愣了半天,兴奋得直拍掌,「干得好啊,娘娘,您看陛下下手这麽重,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您下次就该下狠劲地咬才解恨。」 我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摆手道:「好了,你擦完让我睡会儿,我实在乏得很。」 小桃红忙点头,手下的动作更加利索。 等她将我浑身擦了个遍,再替我套上睡袍,我早趴着会周公好几回了。 小桃红小心地把被角掖好,静静地看了会儿,苦涩地摇了摇头,这才悄悄捧着水盆出去。 这一夜很漫长,我似乎很久不曾睡得这麽沉过。明明发生了很多事,可睡着之後脑子却空得很,只觉得整个人浮浮沉沉地飘荡在半空中。 一时间,我好像看见了整片皇城,又好像在俯瞰整个大祁皇宫。 一瞬间,所有画面飞掠而过,我忽觉背脊一寒,扭头竟出现在御书房的大门。 我没由来地抖了一下,正纳闷今天在君心殿摸了一整天,为什麽睡觉却是梦见御书房。可转念一想,也对,我在御书房待的时间最多,君心殿只到过一次,还是对御书房有感情。 我整个人跟半透明的游魂似的,轻飘飘地进入御书房。这儿跟我记忆里没有差别,可奇怪的是御案前坐着的人竟双鬓斑白,仔细看那张脸,居然是皇上! 我有些好笑,不久之前还在跟他滚床单,入梦就见他老了,我是存了什麽居心?难道他都那样折腾我,我还不够满足,在梦里隐晦地吐槽他吗? 我忍不住笑出声音,可这一笑竟惊动了御案前的人,一声冷喝随之袭来——? 「谁?」 我一呆,这也行?! 那人抬起头来,当目光触及我这边时,那张万年不变、波澜不惊的脸居然出现一丝裂痕,露出愕然的神情。 「是你?!」 我的梦自有我作主,我本想叉起腰说「没错,就是我怎麽着」,可嘴巴轻轻嚅动,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好像被自动消音一般。 我正纳闷着,皇上已经走过来了。 他一靠近,我就看清他的脸庞。 彷佛真的渡过了无数个岁月,他已垂垂老矣,不是当年面若桃花的少年郎,亦不是如今风华正茂的青年皇帝。尽管看起来老了,可给人的感觉依旧凌厉、锐气逼人。 「还回来做什麽?」 我怔了怔,嘴唇微张,想起自己说不出话来,於是乾脆地闭上了嘴。 他见我不说话,也跟着陷入沉默,静静地与我对视。 可我记得我是半透明状的飘浮物,难道他真看得到我? 我刚想移动,他便突然开口,「等等。」 我诧异地回头,只见他捏了捏眉心,面容带着疲色——? 「看来朕真的老了,你走了,必不会再回来,朕看到的不过是朕心中的虚影罢了。」 我没料到他会自嘲起来,索性杵在那看他还想说什麽。 他站在几尺开外,好像在畏惧什麽,既想靠近又不敢动的模样,片刻後才开口,「佟薇。」 忽而一声「佟薇」让我身子一震。 他的视线定在我身上,那双黝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个浅浅的影子。 「佟薇,你赢了。」 彷佛在百般踌躇之下,他终於露出一抹释然,轻抬起手缓缓向我伸来。 我只觉得手脚被稳稳定住,无论如何都不能动弹,想撇开脸,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紧紧盯着他。 「朕记了你一辈子,你赢了。」 酸意梗在喉间,我的眼角有点湿,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面颊微凉。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触到我的脸时,轰的一下如烟散去,我猛地睁开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可没等我伸手抹泪,有人已经率先将泪抹乾。 我微微一愣,床头静坐的皇上与梦中双鬓发白的他交叠在一起。 庄生晓梦迷糊蝶,我已经无法分辨究竟是当时梦迷,还是此时迷梦。 皇上轻声问:「你为何哭?」 我被梦中的画面所扰,一时分不清是醒是梦,迷糊地问:「你怎麽在这?」 「朕下了早朝,想来看看你。」皇上微顿,再次重复刚才的问题,「皇后因何而哭?」 我盯着他高高束起的黑亮发丝,脑海里一时浮现梦中鬓发霜白的老人,一时又浮出昨夜龙榻上我俩交织在一起的青丝,十指交扣香汗淋漓、脸红心跳翻来覆去……这下我是彻底清醒了。 昨晚三更半夜从君心殿一路疯狂逃回凤仪宫的事应该不是作梦吧?我记得自己确实已经回来了,为什麽一觉醒来看见的还是皇上? 我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面上却半点慌忙都不显。 元佑嘉眼神一黯,「不早了,皇后若是身子无碍,便起来吧。」 我轻轻地点了下头,刚要坐起来,什麽东西顺势从双肩滑了下来,低头一看,猛地倒抽一口气。 小桃红这死丫头换衣服也不好好换,绑得松松垮垮的,有什麽用? 我尴尬地赶紧将衣襟收了收,把不该露的赶紧遮住。 皇上神色晦暗不明,明显不怎麽好看。 我估计昨晚他应该发泄够了,现在见我这样指不定以为我是在勾引他,可我从昨天到现在就是一个字,冤啊! 谁知道究竟是给谁害的……等等,昨天明明是他宫里的人把我丢进池里去的,压根不算我跑去勾引他的吧? 「皇上,昨天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臣妾刚醒过来就被一群宫女不分青红皂白地抓进浴池里。」我以一种兴师问罪的口吻气冲冲地先发制人,觉得这种时候该掌握主权,必须澄清这次的事根本不是我的个人行为。 这事肯定是他私下授意的,他要是敢说他毫不知情,我才不信。 元佑嘉面无表情地答,「昨夜之事不是朕授意所为。」 看吧,我就知道你要狡辩。我一脸狐疑,「哦,那又是何人授意?」 他沉默半晌,将脸撇开,「小海子。」 还心虚,你看,都不敢正视我了吧!我险些把鄙夷二字放上额头。 敢作不敢承认,居然让一个小小的海公公替你背黑锅,你可不可耻! 他感受到我浓浓的质疑目光,皱眉道:「你不信?」 我一脸正直地摇头,「不不不,臣妾怎麽会不信皇上。」 这回轮到他拿质疑的眼神戳着我。 我掩饰地轻咳一声,「这麽早皇上怎麽到臣妾的凤仪宫来了?」 这话一出,连我自己都陷入沉默当中,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给撕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昨夜两人才这样那样完,半夜我自个先跑路,反倒好似皇上才是被吃完抹嘴不认、任人糟蹋的那一个……呸呸呸,谁糟蹋谁了! 第三章 「昨夜皇后先行返回凤仪宫,朕没能留意你的身子可有不适,今早下了朝便带太医过来。」他老实答道:「毕竟皇后昨夜还是第一——?」 「呜啊啊我我我停停停!」我手忙脚乱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平日大剌剌惯了,可好歹人要脸树要皮,昨晚归昨晚,我现在一觉醒来可没昨晚那麽豪情万丈,大白天的能别说这事吗? 他倒是十分配合地换了话题,「桃红说你一直睡不醒,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悻悻道:「可能是太累了吧……」也可能是作梦作到醒不来,醒的时候对着你这张面瘫脸,作梦还得对着你这张面瘫脸,我压力很大的。 他温声问:「梦里见到什麽了?」 这都能看得出来?我下意识地摸摸脸,忽而想到什麽,脸色一变,满目阴霾。 我怎麽忘了,他可是皇上啊,上辈子就是那麽擅攻心计、面冷心硬的皇上,他最擅长的不就是揣摩人心将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梦里见到了什麽,你不会想知道的。」我冷冷一笑。 梦里的你就是个头发花白、皱巴巴的老乌龟!我一定是看透你精壮的躯体下隐藏着一个孱弱的本质。呵呵,要是你知道我梦见了什麽,一定很受打击吧? 元佑嘉眉心隐隐跳了下,双拳不着痕迹地紧握起来,沉声说:「皇后总说朕什麽都不知道,那你便告诉朕,究竟朕做错了什麽,你要如此恨朕?」 「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心中满是狂涛怒浪,「当年若非你利用我引二哥入宫,他绝不会束手就擒。你已经赢了,为什麽不肯放过他?」 当年若不是我被拘於後宫,二哥不会冒险来救我,也就不会中了他的圈套,被埋伏於暗处的御林军乱箭刺穿身体。 二哥是在我眼前死去的,他说他不能带我出去,他死不瞑目。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二哥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我跌在地上茫然地哭求,可谁都不愿意帮我。 皇上站在重兵之外,被保护在最安全的位置。我求他救二哥,可是他冷冰冰地看着我,好像我也一样是具屍体。 後来我被他关回凤仪宫才知道,二哥原本早已逃出生天,可是皇上对外散布废后赐死的消息,迫得二哥连夜潜入宫来救我。 当时大哥和丁香下落不明,佟府被抄,府上百余人蹊跷身亡,一场大火将整座佟府焚烧殆尽。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二哥本是可以逃过此劫,可他为了我,自己跳进皇上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 是我对不起他,二哥是为我而死的。 「你抄我满门,灭我宗族,你我早已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你有你所背负的天下大义,难道我就没有我所需要承担的责任?」我以为死亡便是一切的终结,可是老天爷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让我重生於此,更大的玩笑就是让你也重生了! 「如今你还想怎样?」我已经绝望,心灰意冷,「重新再来一遍?」一切都完了,我本想要扭转未来,可事到如今再无可能,一切都完了。 皇上双眸幽深,脸色千变万化,我第一次看他如此,不禁心生嘲讽,恐怕他也是头一回被人这麽指责吧?上辈子我想狠狠地臭骂他一顿,可惜没骂成,人先控制不住情绪跳了下去。 这辈子呢?左右都是要死,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把话说完再死。 他一脸惊涛骇浪无所遁形,久久没有恢复,强压着被我气得颤抖的手,低喃道:「这是你恨朕的理由?」 「没错。」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只见他目光阴翳,眼底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羽睫低垂,「朕明白了。」 我心口一紧,强作镇定地等待下文。 「如果这就是皇后的理由,那请皇后从今日起好好地看着朕。」他双瞳微闪,如跳动的火焰时暗时明,斩钉截铁地道:「朕曾经说过绝不伤你,无论是你的人还是心,朕——?绝不食言。」 我一愣,竟被他震慑得无所适从。 他这话是什麽意思,改过自新?不不不,他怎麽可能是那种会轻易妥协认错的人,他总是那样以自我为中心,算计了天下,算计了所有的人。他城府至深,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令他为之动容…… 可眼前的他对我而言是一种极大的冲击,刹那间彷佛回到当年,在林子中他对我许下了诺言。 我莫名的慌乱,既害怕又渴盼,无数种感情交叠在一起,混乱得令我不知所措。 我发着呆,猛然发现他离我越来越近,及时用双手抵挡他靠近的双唇,警惕道:「你、你要干什麽?」 他的上半身向前倾,几乎已经压在我身上,双手撑在我身体的两侧,「朕不是说了让你好好看着朕了吗?」 你所谓的「看」是这麽表面的意思吗?! 他握住我捂住他嘴的手,以唇轻轻贴上我的手背,目光灼灼,「你在想什麽?」 我狠狠地颤动一下,手软得抽不开。又问?我想什麽才不干你的事! 我的表情似乎出卖我的心思,他危险地眯眼,「无论你在想什麽,你不要忘了自己已经是朕的人。」 我彻底无语,这样就想宣布对我的主权?我刚刚一番义愤填膺的话都白搭了吗? 眼看他就要亲下来,我乾脆放弃挣扎。 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海公公和小桃红的惊叫声,「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我缓缓睁开眼,每当这种节骨眼都会有人跑出来捣乱,我已经习惯了,只不过看皇上黑着脸,显然并未适应。 「发生什麽事?」 门外的人颤声道:「莲妃……红枫林中发现莲妃,她、她……」 我心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 「莲妃上吊自尽了!」 【第四十章 莲妃自缢】 当我们赶到红枫林时,莲妃的屍体已经从树上被人解了下来,平静地躺在那。 我盯着那张失去颜色的灰白面孔,有些呆怔,似乎很多年前,我也曾见过这一幕,只不过那时的她苍白浮肿,双眼紧紧闭着,静静地於水中载浮载沉。 终究,她还是死了。 忽然感觉肩膀一紧,皇上按住我的肩,打量我的脸色,「被吓到了?」 见莲妃的面容已被白布所覆盖,我轻轻摇头,「莲妃怎麽……」 「初步断定,她是上吊自尽。」元佑嘉答道。 我双眉紧蹙,「为什麽?」 他没有回我,只是抿起双唇,面沉如水。 为什麽?宫中每年悬梁自尽的人很多,总是能够找到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至於究竟为了什麽,不会有太多人去在意。 「莲妃怎会这样?」我低声呢喃,困惑地拉住他的衣袂,「她怎麽会这样死了呢?」 元佑嘉身子微动,「为何这麽说?」 「这不合理呀,难道她以前也是自杀?」我十分不解。 「以前?难道以前不是自杀?」 我又急又恼,「以前不是溺水身亡吗!」她怎麽可能自杀,前生难道不是意外吗? 元佑嘉的脸很平静,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和深思。 「怎麽,你有何高见?」我蓦地有些畏缩,心知他跟我一样是重生来的,这麽平静地站在一起思考问题还是头一回,总觉得有些怪。 皇上别开脸,「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朕已经说了让你别跟过来……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朕看着。」 我本来还想多待会儿,他却不依不饶非要海公公护送我回凤仪宫,我拗不过他,再加上莲妃的死对我冲击很大,我默默地看了她最後一眼,这才被海公公请出红枫林。 回去的路上,我始终琢磨不透莲妃的死因。 前生莲妃是死在爱莲宫的池水之中,经调查证实是意外落水溺毙。 当年她为了生子,弄来很多民间偏方,不仅没有丝毫效果,反而导致身体日渐虚弱,後来有人见她夜夜醉酒,临死前一晚还满脸醉态,酒意不轻,结果隔天宫人醒来就发现她溺死在爱莲宫的池子中,当时只道红颜薄命,今生我还警告过她几次来着,背地里更特意叮嘱紫竹盯紧她的主子,怎麽这回不是掉进池里淹死,倒是跑到红枫林上吊来了? 而且刚刚还听人说有人半夜看见莲妃匆匆走过的踪影,我就奇怪她大半夜不睡觉跑去红枫林做什麽,红枫林比冷宫还偏僻,她要是醉酒醉到那儿去,可当真是好兴致。 如果前生她不是意外身亡,而是真的了无生趣投水自尽,那今生又为什麽特地跑老远去红枫林上吊? 「皇后娘娘可是在忧虑莲妃娘娘的事?」 我思绪飘得老远,听到海公公低低地唤了一声,我才想起自己还在回宫的路上。 海公公一脸谄媚,「娘娘请放心,皇上英明神武,必能明察秋毫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这话听着怎麽如此耳熟?我寻思着究竟在哪里听过。 海公公搓了搓手掌,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娘娘您昨夜将奴才的袍子给『借』了去,不知今日可否归还奴才?」 我轻飘飘地斜睨着他。 海公公立刻摇头晃脑,「一件外袍而已,皇后娘娘爱怎麽用就怎麽用,就算拿去擦地板,奴才也绝无怨言。」 第四章 我眼一眯,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说起来,昨晚若是没有他的那件金光闪闪的总管外袍,恐怕我也实在找不着衣服穿着溜回凤仪宫去,这一路也可能没有办法那麽畅通无阻。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受之以桃当还之以李,确实应该感谢他才对,因此我豪迈地拍拍他的肩,「区区一件外袍而已,改明儿本宫命人给你加做几件新袍子,绣金边加云纹,再绣一朵大红花,更显华贵之风。」 只见海公公身子抖两抖,我明明是要送他,怎麽他看起来比我说要砍他还灰头土脸、凄凄惨惨? 眼见佟薇和海公公「感情甚笃」地行走在宫中,宫人齐齐侧目,暗道:皇后和海公公什麽时候感情好到会勾肩搭背有说有笑了?究竟是皇后搭上海公公这条线,继而抱上了皇上的大腿,还是海公公为求皇后能够许让桃红姑姑,所以拚命讨好皇后娘娘? 此闻真是不得了,必须赶紧告诉大家。 於是宫中谣言再起,沸沸扬扬,当事人依旧浑然未知。 海公公把我送回凤仪宫,我还没来得及还他外袍,他就一溜烟跑得没影儿。 我虽回了凤仪宫,可心思还停留在莲妃这事上。莲妃突然上吊自尽,我怎麽想都觉得蹊跷怪异,她这人虽然心眼小又爱挑事,可不是个不惜命的人。她看似纤细柔弱,实则心性比我更坚定,又怎麽可能想不开? 小桃红给我端来热茶,小心翼翼地问:「娘娘,莲妃真的死了啊?」 我情绪有些低落,「嗯……」 小桃红一脸惊骇,扒住我的手猛摇,「您看吧,奴婢就说那个红枫林去不得。」 我被她摇得头晕眼花,听见「红枫林」三个字,连忙稳住,「什麽意思?」 「您看,莲妃又是死在红枫林……」小桃红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定是有鬼魂作祟,太后娘娘阴魂不散,要拉人下去给她作伴呢。」 我蹙眉,「胡说八道,究竟是哪个混帐东西胡乱造谣?」 小桃红一愣,「可是现在宫里到处都是这麽传呀……」 莲妃的死竟扯上鬼魂之说是我始料未及的事。红枫林再次出事,印证了太后冤魂不散的谣言,将这个传闻炒得沸沸扬扬。这一次红枫林终於成为令人连边都不敢沾的禁忌之地,成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传说。 我扶额,纠结得肠子都快打结了。我不过就是把皇上给睡了,为什麽宫里好像一下子发生了好多事? 「难道莲妃不是被太后的冤魂勾上树的吗?」小桃红傻傻地瞪着大眼睛。 冤魂能勾人上树吗?我嘴角一抽,更何况莲妃从来没去过红枫林,後宫妃嫔又这麽多,莲妃的氏族和太后八杆子打不着一块,若说太后真的怨气这麽重,非得拉人垫背,也断不至於挑上莲妃吧? 「那莲妃怎麽会突然寻死呢?」小桃红纳闷道。 别问我,这一点我也很纳闷。 小桃红来回踱步,嘀咕道:「奴婢真的觉得很奇怪,前几日遇见紫竹,她还说她家主子最近很高兴呢。」 闻言,我微微眯起眼,「高兴?」 既然高兴,又为何无缘无故寻死?紫竹是莲妃身边的人,莲妃发生什麽事她肯定知道,昨夜这麽大一个人突然跑出去,难道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来紫竹是个关键人物。 「紫竹现在还在爱莲宫吧?」我问。 小桃红点头,「方才听海公公说,他正要赶去爱莲宫把那儿的宫人全部扣下,等候皇上发落呢。」 正好!我整了整衣带,「走,咱们去爱莲宫。」 凤辇停在爱莲宫的大门口,我在小桃红的搀扶下踏入爱莲宫。 大厅里站满人,海公公颇有气势地来回踱步,一回头瞅见我,立刻跳起来企图往後躲。 小桃红喊了一声,「海公公。」 海公公知道躲无可躲,只得不情不愿地出来迎接,「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娘娘您怎麽来了?皇上让您在凤仪宫好生歇息呢。」 我往大厅扫去,宫人们显然已经得到消息,一个个愁云惨雾,好些捂着脸低低哭泣着。 我从其中梭巡到了紫竹,她跟她家主子都是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的典型,这时的她脸色惨白,双眼通红,彷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般。 我把紫竹唤了出来。 海公公闻风机警起来,「娘娘您这是?」 我仍旧没搭理他,冷声道:「紫竹,你跪下。」 紫竹刷地一下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求您告诉奴婢这不是真的……」 我冷睨她一眼,「本宫告诉你是假的,你就敢信?」 紫竹抖如筛糠,眼泪克制不住地往外涌,匍匐在地大哭不止。 我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在小桃红的搀扶下坐下来,直入正题,「莲妃昨夜怎麽独自一人外出?当时你又在何处?」 「奴婢不知,奴婢根本不知道娘娘出去了……」紫竹摇头,「娘娘昨夜说头疼,奴婢早早就扶她就寝,当时奴婢还怕她夜里难受,故而在耳房歇下,可奴婢夜里根本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我双眉紧蹙,「那爱莲宫中可有人知道她半夜出去了?」 紫竹指了一个小太监,「小纯子说他昨晚起夜时好似有看见娘娘出去。」 这名叫小纯子的太监赶紧跪了过来,「奴才小纯子。」 「你确定你看见的是莲妃?」我又问。 那小太监有些胆小,哆哆嗦嗦地想了半天也不敢确认,「那时夜深露重,外面的灯又昏暗不明,奴才看不太清楚,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根据时间来算,如果莲妃出去,确实就是那个时辰。 我皱眉思忖,假如确定莲妃是自己出去的,那她为何要大半夜跑去外面呢? 见大家都没说话,海公公趁空又想说话,「娘娘,这事还是让皇上来处——?」 我伸手制止他,继续问:「紫竹,你可会觉得莲妃最近情绪起伏变化很大,或者是情绪格外低落?」 紫竹一听,立刻激动起来,「娘娘不是自尽的,她不可能去寻死!」 我微微挑眉,「哦?」 她脸色阴沉灰败,紧咬下唇,「尽管最近娘娘过得不好,可她从未气馁过。她曾说她一定不会被朱妃比下去,还坚信下一个能够怀得龙嗣的必会是自己,想要扬眉吐气的她根本没理由寻死。」 我静静地盯着她,「桃红说数日前曾听你提起莲妃,说她最近很高兴,这是怎麽一回事?」 紫竹犹豫片刻後摇头,「……娘娘近日确实心情很好,奴婢曾问过她,可她没有告诉奴婢原因。」 这可越听越蹊跷了,莲妃生前的态度可不像是一个打算自寻短见的人,又怎会上吊自尽?最大的疑问是,她无缘无故心情大好,却连身边最亲近的紫竹问起也没有告诉原因,这又是为了什麽? 海公公不依不饶地在我耳边嘀咕,「娘娘,您看这事还是交——?」 我心下一烦,将桌上的一碟莲子糕递给小桃红,「小桃红,把这碟莲子糕喂进海公公嘴里,一块都不准留。」 海公公怪叫一声,看小桃红的眼神跟无良官人正在强迫民女一模一样。 这下耳根子终於清静了,我开始沉思。 紫竹在底下低泣,「皇后娘娘,我家主子一定是受奸人所害,求您一定要为她作主。」 我低叹一声,「毫无证据,你们主子又是自己跑出去的,现在宫中谣言四起,你让本宫如何替她作主?」 紫竹哭得更伤心了,後边站着一排的宫女、太监也跟着越哭越惨,我听得心情也跟着惨澹几分。 莲妃啊莲妃,我早就叫你小心,让你不要独自乱跑,你为何不听?你我好歹同居後宫多年,虽算不得情分深重,总归你也是这後宫里头最得我心之人,我不愿看你死得不明不白。究竟你是真的生无可恋而寻死,还是遭遇不测?你若是冤便入个梦找皇上,让他给你作主。 「皇上驾到——?」 听见这一声,我连忙从位子上起来。没想到他那边查得倒快,这麽快就查到这边来了。 皇上一进来,一屋子的人齐齐跪了下去。 他一眼定在我身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显然是早在之前就得知我在此处。 「朕不是让你好好地在凤仪宫歇息了吗?」 旁边的海公公嘴里塞满了糕点,满腔热泪,激动得直「唔唔唔」叫着。 我撇嘴,「莲妃之死令臣妾心绪不宁,实在无法安心歇息,故而过来瞧瞧。」 好在皇上没有责怪之意,他环视一周,最终将目光定在紫竹和那小纯子身上,「问得怎麽样了?」 我索性将刚才问出来的话一一给他说了遍,并指出莲妃很有可能不是自杀这一最大的结论。 紫竹哭哭啼啼地求皇上作主,他沉默地思索片刻,便让海公公封锁爱莲宫,将这一宫的人全部看管起来,表明要等到查出真相才能放人。 我被皇上点名,遂跟他一块离开爱莲宫。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近日後宫频频出事,先是彤昭仪被害流产,牵连了後宫中两大巨头的我和朱妃,现在又闹出莲妃自尽之事,我总觉得这後宫越来越不安宁,纷纷扰扰,也不知何时才能平静。 「你觉得莲妃之死,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路上,元佑嘉边走边问。 第五章 我思来想去,意外是不可能的,而自杀的话疑点又太多,我觉得这种说法实在不可靠。 我轻扯嘴角,「那皇上觉得如何呢?这後宫的女人来来去去,做什麽总归是为了你。」 他的脚步顿住,挑眉说:「皇后的意思是说她是因为朕而寻死?」 我也跟着停下,冷淡地回他,「臣妾可没这麽说过。」 元佑嘉隐隐蹙动眉心,沉着脸道:「後宫诸妃并非朕想纳才纳,她们大部分都是朕初登基时所纳的妃嫔,朕需要她们背後的氏族势力,无关风月与感情。朕不可能将心剖成千千万万份任她们夺取分割,朕只有一颗心,只给一个人。」 「哦。」我心口一颤,佯装镇定地继续走。 皇上呆立於我身後,片刻後举步跟上我,「那皇后呢?你的心又给了谁?」 我哂笑,「臣妾的心给谁有何干系?」 他语气一重,「当然有关系,你的身已经是朕的了,你的心自然也要归朕。」 呼吸微滞,我抬眼回视他。 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可你的心却不是我的。你想要的不过是控制所有,明明不爱我,却霸道地要求我来付出身心予你,真是自私。 「莲妃才刚刚过世,臣妾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与皇上辩论这些。」我不想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皇上方才在红枫林可发现了什麽异样?」 他对我岔开话题表示不满,却还是回答我,「她脖子上的勒痕确实是上吊时的绳索所致,生前除了勒住喉咙痛苦而产生挣扎,身上没有其他伤痕。」 「她为何会选择在那种地方寻死?」我刻意指出这一点,红枫林一直被传得十分邪门,几乎没有什麽人敢私自进入。当然,我是个例外,可这不代表莲妃会跟我一样。 我寻思着,决定表示这件事我非要插手不可的决心,「臣妾想再进去看一看。」 元佑嘉不答应,「不可,你是皇后,这种事不该由你亲自下手去查。朕已命内务府尽快彻查,一旦有任何发现,朕会立刻告知你。」 「内务府?彤昭仪流产的事内务府查到现在可有任何进展?」我冷笑,都查了这麽久,绿桐也关押了这麽久,我照样被怀疑,朱妃照旧自在逍遥。如果不是内务府发现了什麽,皇上却刻意瞒着,那就真的是内务府办事不利的结果。 「那不一样。」皇上皱眉。 哪里不一样?不一样的是彤昭仪是你心心念念的人,莲妃就只是你迫不得己的责任。但即便是有这样的不一样,内务府的效率都太低,莲妃之事我还是得自己查才行。 我心里堵着一口气,坚持道:「我要去红枫林。」 「不行。」元佑嘉索性冷下脸。 我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皇后——?」他在背後呼唤。 我不理睬他,让他也尝尝被人甩在背後理也不理的滋味。 我笔直地往红枫林走,大步走在前方,竖耳倾听脚步声,皇上一直紧跟在後,是怕我去现场搅局不成?我是这麽没有分寸的人吗? 我气呼呼地大步流星,眼前就是红枫林,正当我要踏入一步,他先我一步拦在前方。 他面沉如水,语气中透着一股无可奈何,「不要再进去了。」 「为什麽?」我踏入此地千百回,你倒是给我一个不能进去的理由。 元佑嘉面上迟疑,好半晌才犹豫地将话吐出,「或许此地当真对女子不祥,你以後还是少来这里为好。」 「啊?」我算是听明白了,敢情你个九五之尊竟还真的相信宫里的胡诌造谣、信皇太后索魂的鬼话不成?可我就偏不信这个邪。 我玩笑道:「皇上乃母后的亲骨肉,母后自不会伤您。而臣妾乃是您的嫡妻,入了皇陵还得陪您九泉相伴,顶母后的半个儿女,母后又怎会伤害臣妾?」 他神情微愣,眼神一闪,「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我一怔,没懂他意思,答道:「那是自然。」 他的唇抿成一直线,颇有几分小时候腼腆的味道。 我觉得有些古怪,开始反思自己刚刚说错了什麽话。 他眉心一松,温声道:「那好,朕陪你一起进去。」 我打量他的神情,不知他态度的突然转变是怎麽回事。 真是皇上心如海底针,难以捉摸啊。 【第四十一章 事有蹊跷】 莲妃的遗体早已被人抬走,此时的红枫林从外面被围起,成为一处任何人都不准踏入的禁地。 幽林深处恢复昔日的平静,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死过人,轻风抚过,凉风习习,总有那麽一丝吓人的感觉。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对比平时的大剌剌,现在要小心得多,但其实我不是怕,就是有那麽点不自在。林子还是原来的林子,青天大白日又怎麽可能真的有鬼?人就是容易因心理作用而自己吓自己。 「皇——?」 「啊!」我险些从地上跳起来,捂着小心肝怒目圆睁,刚才出声的皇上显然也吓了一跳,只不过我是纯属自己吓自己,他则是被我吓的。 「皇后很害怕?」他轻挑眉毛。 这个动作我深深觉得带着嘲讽,我忿忿地放下手,「怎麽可能。」 他不置可否地低「唔」一声,令我无地自容。 我郁闷半晌,二话不说抓着他的衣袖,强行拉他和我并肩走。 果不其然,我听见他的闷笑声,这人一定是在暗地里取笑我胆小。不过作为皇后,我绝对是个能屈能伸的典范,非常时期就该非常应对,所以笑吧笑吧,我啥也听不见。 我们来到莲妃自尽的地方,离皇上平日练剑的空地还有一小段距离,可见她应该也畏惧宫中的传闻不敢深入,只敢在离林口不远的地方待着。 这里属於林子的分岔口,旁边就是那块半人高的天然巨石,经过无数年月,被落叶所包裹,只剩半截石面坦露在外。 元佑嘉提了一句,「这里能找到的线索都已经被内务府收走了。」 言下之意就算我亲自来找,也不可能找到什麽重要的关键线索。 我不搭理他,总之先到处摸索。 当时来去匆忙,我只匆匆瞥过莲妃的屍首一眼,并没有注意周围有什麽。 红枫林常年无人清理,到处都是枯枝腐叶,纵使现在开春,还残存着经年的落叶。 由内务府回收的物品当中,除了莲妃不知从哪搬来的小矮凳和上吊的粗绳索,还有的就是散落在地上的发饰和掉在一旁早已熄灭的小灯笼。 莲妃的死因是窒息,导致窒息而亡的确实是她脖子上的勒痕,粗细与绳索相当,物证明确,没有外伤也没有激烈的反抗痕迹,从头到尾看起来都像是自寻短见。 「莲妃特地抱了一张矮凳跑来这里寻死,你不觉得很多余吗?」我看了半晌,忍不住说:「更何况大半夜跑到这地方寻死,根本就不正常。况且她若是寻死,又是为了什麽?她如今身居三妃之一,论品阶在後宫数一数二,究竟有什麽令她这麽想不开?撇开不合理的寻死方式,她若当真自寻短见,怎会连一封遗书也没有留?」 我说了半天也不见皇上接话,不禁往他那儿瞧去,谁知这一瞧就见他背过手老神在在地站着不动闭目养神。 我险些被气死,「你能稍微用点心吗?」 他张开双眼,「朕在听。」 我真是服了,「皇上,这可是你的妃子,不是我的。」 他眉梢微抬,「当然。」 当、然?那你就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我忿忿地跺脚,恨不得直接踢他几脚。怪只怪说要来的是我,他堂堂一介九五之尊,陪我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平时都是挥一挥手让人去查再招一招手听人报告的,哪里用得上亲自动手动脑琢磨的。 元佑嘉淡淡扫来一眼,估摸是见我气得不行,终於大发慈悲张口说话,「你可曾想过,如果推断出来不是自杀,会是什麽?」 「那当然是……」我的话戛然而止。如果不是自杀,当然就是他杀了。我双目圆睁,他如此淡定自然是心中早有定见,「你早就猜出来了,非让我自己在这里瞎掰这麽久!」 他神情自若,「皇后是在瞎掰?」 我立刻否认,「当、当然不是。」 他这才徐徐道来:「行凶之人做不到乾净俐落,亦没有考虑後果,极可能是临时起意匆匆而为才摆布出这样的伪局。这里面的疑点有很多,其一,下手之人如何引莲妃来到此处?莲妃与此人必是相识;其二,凶手的性别为何?既然能够将其勒死悬吊於树上,力气必定不小,极可能是名男子;其三,最重要的一点,为什麽要杀莲妃?以这三点再往深处去推,问题就更多了,单凭目前所蒐集和探听到的线索来下定论还言之尚早。」 我听得一愣一愣,认识他这麽久还是头一回听他一口气说了这麽多的话,说得还挺头头是道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麽不早说?亏我还拚命地想法子企图说服他莲妃之死太可疑,没想到他的思维早往更高的层次跃进,反倒是我还停留在起点原地踏步。 我暗暗嘀咕,「你怎麽不早说呢,我哪知你看着呆头呆脑的,其实心里转了这麽多……」你也太会卖关子了吧! 元佑嘉眯起双眼,「你说什麽?」 第六章 我猛摇头,赶紧扯回正题,咬牙切齿道:「那还等什麽,赶紧下令把昨夜於宫中当值且单独一人行动的太监、侍卫都抓起来严刑拷打,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妄为的狂徒敢在宫中行凶,谋害後妃。」 他神色淡淡,「宫中男子虽少,可真要查起来范围也不小,皇后确定当真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大海捞针?」 我沉默半晌,最後垂下脑袋,「……臣妾就是随口说说,皇上不要当真。」 他收回视线,袍袖一挥,「不论凶手是男是女,能够引莲妃来到此处,恐怕不是寻常宫侍那麽简单。」 我听出他的意思,倒抽一口冷气,「那人可能地位不低?」 这麽一来很可能是後宫妃嫔之间的凶杀案了。放眼整个後宫,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後宫品阶说得过去的随手一抓就是一把,那种表面看似情同姊妹、实则背地水火不容的多了去,一言不和或关系恶劣暗下黑手更是年年都有。 别看我皇后的头衔端着好看,实际上就是妇女协调会,年年送到我手上的大小案子多不胜数,更遑论那种小到根本不能呈到我案上来的芝麻小事。 所以皇后也是很忙的,别以为我真的每天吃饱睡睡饱吃,日子活得赛神仙。 扯远了,其实我觉得如果死的不是三妃之一的莲妃,这种後宫凶杀案也轮不到皇上来管,难怪他一脸恹恹、爱理不理的样子,他手头可是办大事的,什麽朝中政务、民间灾害、诸国纷争,这种後宫妇道人家的爱恨情仇对他而言就跟一根葱似的毫不起眼。 管他的,反正都把皇上拉来了,不想管也非得由他来管不可。其实这事也好办,按说後宫中品阶高得能够引得出莲妃的着实没几个,一一拎出来审一审不就完了? 我的心中所想全呈现在脸上,皇上一看就知我心思,忽而低低一笑,双眼亮晶晶一片。 我闻声,顷刻间如临大敌。这、这是在笑什麽? 他好整以暇,「这一次皇后可算是最清白的一个了。」 我怔忡了下,双颊刷地一下红得滴血。 要说受怀疑的目标,还真该算我一份,然而这次确实是迄今为止我最清白的一次,因为昨天晚上我有不在场证据,我还有个最不得了的人证。 谁知他话锋一转,托腮装作思忖的样子,「唔……也不一定,皇后昨夜还趁朕不留意溜出去……」 这、这是什麽人啊,也不想想昨晚都把我这样那样了,我哪还有心思力气去趁夜行凶。 这下我脸更红了,不是窘迫得,而是气得。 见他唇角微微上扬,我顿时明白他原来又在逗我。他今天是吃错药了吧?以前我怎麽没发现他这麽有「幽默感」?不就是被我睡过一次吗,脑子毛病更严重了。 元佑嘉稍稍收敛,正经八百地与我探讨,「依皇后看来,结合『以前』的话,你觉得会是何人所为?」 我没好气地说:「你忘了?莲妃是意外溺死的,跟现在不一样,怎麽结合?」 他双眉拢起,「你确定是意外?」 我默了默,「不是你自己说是意外的吗?」 他微怔,将身板挺了起来,语气淡淡,「嗯,看来此事不简单。」 我狐疑地瞟他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就是说不上来。 只不过经他一提,我确实想到一件重要的事,「皇上该不会又在故意包庇谁吧?」 他微顿,「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当初你明知我嫌疑最重,却说愿意信我,为此我还生出那麽点感动来着,谁知原来你压根也是换了根芯重生过来的,明知彤昭仪流产根本不是我干的,还给我假惺惺装蒜! 「你我心里都清楚。」我只冷笑一声。 元佑嘉眉头皱得老高,沉默半晌後道:「你是指彤昭仪?」 除了她还有谁! 他挑眉,「朕发现皇后对彤昭仪格外心存成见?」 我好气又好笑,心想着我不是心存成见,我他妈就是对她有意见! 见我不答,他开始步步紧逼,「皇后为何事事针对彤昭仪?」 「为什麽、为什麽,哪来这麽多为什麽。」我被逼退一步,不耐烦起来。 「皇后的态度令朕很在意。」他危险地眯起双眼,「皇后不喜彤昭仪,是因为朕吗?」 我因为被说中而恼羞成怒,「你别太自以为是!」可一说出口就觉得坏事,总有那麽种欲盖弥彰的意味,只能悻悻地闭起嘴巴。 皇上睨着我,不紧不慢地飘来一句,「皇后……朕发现自昨夜之後,你对朕越来越不尊重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都还没说你人前人後一个样,你倒是说起我态度有问题,你这麽说——? 我哪还敢态度不好呢…… 我顿时蔫了,「咳,皇上多想了,臣妾哪会不尊重您呢。」 见他越靠越近,我紧张地往後退,直到背贴着树身,退无可退。 别再逼过来了成吗! 他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微微摩挲。 我不知他有没有这麽想过,反正我现在只觉得他这动作跟调戏我没分别。 元佑嘉垂下眼帘,微微失神,「一直以来,也许是朕想错了……」 也不知他发什麽愣,我趁空档想从他臂弯下钻走,没想到他这麽机警,另一只手瞬间窜出来重重将我按回去,然後又是一撞…… 叮! 好像什麽东西掉了下来,落到他脑袋的发冠上。 我俩一愣,这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啊……这不是上次他被雪埋的那一幕吗? 元佑嘉满脸抑郁地将落到他头上的东西取了下来。 我忍不住发笑,幸好这次没有雪,就是不知从树上掉下了什麽来。 「那是什麽?」我仰起头。 他张开手掌一看,是一个镶了珍珠的耳坠。 我还想看仔细,他已五指一合,「不过是一个耳坠。」也不等我说话,直接将那耳坠收入怀中,也不让我再看,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麽。 我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趁着他走神之际,从他腋下溜出来。 这时他总算回过神来了,正经八百地板起脸,「皇后,朕还没说完。」 「皇上要说的臣妾都知道,臣妾想说的您又知不知道?」 他的身子微微颤动了下。 我牵动唇角,顺手捻起巨石顶的叶子,指腹轻轻摩挲叶梗打转。「臣妾想对您说的话都刻在这里,您忘了吗?」 他的目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在石面落下,虽那里一个字也没有,然而重生之前,这里已经刻下我想对他说的话了。 「你是忘了,还是从没仔细去看?」 他缄默。 我笑了笑,有些颓然与失落,「也罢。」说完,我伸手抚摸粗糙的石面,手忽而一顿。 石面上有一抹浅浅的褐色。 难不成是……血迹? 「你来看看,这是什麽?」我仔细打量,忙招呼他过来看。 待他走过来,我指着那抹褐色道:「你看这是不是血迹?」 元佑嘉打量一番,指甲在石面上轻轻刮了一下,答道:「没错,是血。」 我兴奋地道:「这血迹看起来很新,应该是短期内留下的。莲妃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也就是说,这是凶手留下来的?」 他道:「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莲妃身上并没有强烈反抗的痕迹,能做到一丝破绽不露而将她勒死,此人必定是高手。」 「既然是高手,怎麽会留下血迹呢?」我困惑。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或许这并不是那个动手杀人者留下的。」 也就是说,当时很可能有第三者进行埋伏,且血迹不是当时的高手留下的话,很可能是另外一人所留下的。 「那还等什麽,赶紧查。」我握紧拳头。 相比於我的激动,元佑嘉的态度冷静得多,「既有如此身手,想要在宫中杀人轻而易举,此事你不要再插手,当以安危为重。」 我摇头,「没事……」 他倏而道:「朕不能让你出事。」 我原想摆摆手说不打紧,可看他这麽郑重地说出这一句话,心头一时涌起万千滋味,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只化作悻悻然地「哦」一声。 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下,可是好似想起什麽,弧度随之弯了下来。「该看的都看过了,朕送你回去吧。」 我摸摸脸,勉强又挤出个「哦」,随他一同离开红枫林。 是夜,漆黑的红枫林中,一抹黑影飞掠而过,阿寅神色惶惶,在满地枯叶中寻找着什麽。 夜风拂过,林间沙沙作响。 突然间,阿寅耳朵一动,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气息沉重起来。 他脸色大变,正欲逃跑,可林中已出现无数与他服饰打扮相似的黑衣人将他重重包围,堵住他所有去路。 「你在寻找何物?」 黑衣人背後传来声音,隐约飘过一片暗黄色的衣袂。树荫下一人负手而立,他的面容被阴影遮挡,然而阿寅心里清楚明白这个人究竟是谁。 那人将手掌一摊,掌心中赫然是一只珍珠耳坠,正是阿寅今夜冒险前来寻找的东西。 他双拳紧握一语不发,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早在事後发现珍珠耳坠遗失之时,他就已经猜到会有这麽一刻。更甚者,早在他违背身为御影的誓言、背叛元佑嘉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 元佑嘉覆手将珍珠耳坠捏於手心,漠然扫向这个曾经的御影,冷声道:「将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