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 第1页 [现代情感] 《那些花儿》作者:无闲和有闲【完结】 文案: 陆毅凯和梁思思是高中同学,彼时两人互有情愫。 陆毅凯高考落榜,回家务工,梁思思金榜题名,读完大学后回家做了一名银行柜姐。 桀骜不驯修车店老闆兼修车工vs不算傲娇偶尔有点作女大学生的故事。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思思,陆毅凯 ┃ 配角:李思航,刘云,张远,尚丽娜,杨林语,张德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18岁的相遇註定了一世的纠缠。 立意: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 第1章 不知为何,暑假放完回来的那年高二特别炎热,知了一直鸣叫到九月,还鼓譟个不停,头顶的吊扇不知疲倦地旋转,教室里气氛低迷,梁思思趴在课桌上,很快就昏昏欲睡。 班级里没几个人,都去看比赛了,下午一点,高二三班和高二八班有一场篮球对抗赛,体育老师组织的。 三班的李思航和八班的陆毅凯是各自班级篮球队的队长,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是冲着他俩去的。 比分一直咬得很紧,两队分数交替领先,陆毅凯撑着腿喘气,一只手抓起球服擦脸,露出精瘦的八块腹肌,看台上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陆毅凯却充耳不闻,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眼光里透着不友好和敌意,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手李思航。 李思航不是易出汗体质,身上一直干干净净,他拍着球,一下一下砸地,眼神挑衅,毫不示弱。 陆毅凯侧身进攻,被李思航闪身躲过,两个人的眼神始终胶着,都想把对方拆解入腹。 陆毅凯再次进攻之后,用肩膀狠狠顶了一下李思航的右肋,李思航吃痛,扔开篮球,单手抓住陆毅凯的前襟,口气很沖,「会不会玩?不会玩就别玩。」 本就白热化的气氛瞬间爆炸,两个人扭在一处,拳头往脸上砸,没有一点手软。 裁判很快跑过来,将两个人拉开,可谁都不肯善罢甘休,粗喘着往前扑。 比赛不得不暂停,裁判出示了红牌,两人一起被罚下。 陆毅凯觉得鼻子发热,他用大拇指顶了一下,有血滴下来,队友拿了张纸巾给他,他撕下一小块,揉成团,堵住血流。 景阳一中的篮球馆只有两个入口,他拿眼睛各自扫了一遍,这才接过队友递过来的矿泉水,仰着脖子喝净。 将空瓶子捏扁,抬手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余光看见逆着光急急忙忙跑进来的女生。 穿着蓝色的校服,短袖水军领,长度到膝盖的同色校裙,扎着马尾辫,刘海因为午睡被压得很乱,鹅蛋脸,肤色极白,脸上还有课本压出来的红印子。 陆毅凯移不开眼神,愣愣地看着梁思思跑到李思航身边,嘟着嘴似乎在埋怨着什么,陆毅凯在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来,单手撑腿,另外一只手在场边随意捡了一枚篮球,捏在手里,不发一言。 梁思思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创可贴,踮着脚给李思航贴在额头上的伤口处,李思航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先去观众席上坐着。 梁思思本想离开,回教室做作业,但又怕李思航生气,只得乖乖地绕过高二三班的队员,往看台上走。 路过高二八班的队员休息区,她专心找位置,没注意一颗篮球砸过来,砸得她一趔趄,她捂着腿皱起眉头,揉了揉被砸到的地方,又慌忙去看李思航,幸好他正在专心看向场上,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梁思思瞪了一眼陆毅凯,后者正厚颜无耻地挑着一边眉毛,吊儿郎当地回视她,她咬着下嘴唇,用连她自己都听不见的音量,低低骂了声,「神经病」,便急急忙忙往看台上走去。 篮球比赛结束后,学生各自散去,梁思思是个乖宝宝,跟着大队伍回去教室,认认真真做作业。 下午就一节化学课和一节歷史课,结束后又上了一节自习课,放学铃声就响了起来。 李思航的同桌王晓乐从教室外进来,经过梁思思的课桌时,停下给她带了个话,「李思航被老师叫去了,他让我告诉你,让你先回家,到家了给他去个电话。」 梁思思便有些不情愿,磨磨蹭蹭收拾完了书包,挎在一侧肩头,从课桌里摸出一个小面包,是李思航早上塞在她课桌里的。 她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味道不错,是菠萝夹心的,她酷爱吃菠萝,但凡李思航给她买得零食,都是菠萝口味的。 背着书包一步一挪往自行车库走,夏日的天黑得晚,五点半的下午,太阳依然躲在西边炙热,明晃晃的光线闪得她眼花。 自行车库不远,景阳一中的学生大部分住校,像她这种走读生不多,所以此时的自行车库冷冷清清。 梁思思低头去开锁,身上的短袖有些短了,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身,马尾辫垂下来,遮住视线。 车锁很快被打开,梁思思直起身来,被吓了一跳,眼前一个高高的人影,挡住了太阳的光线。 陆毅凯脸上的神情十分不耐烦,「李思航今天没送你回家?」 梁思思抬头看看他,这人的名字是景阳一中的忌讳,成绩不好,还爱惹事,天天凶神恶煞似的到处揍人,却一直没被学校逮到过大错。 学校里的好学生都绕着他走,坏学生却围着他转,仿佛赤道与北极,冰冷与火热。
第2页 梁思思却奇怪地不怕他,她仰着脖子与他对视,「你有事吗?」 陆毅凯下巴朝梁思思的自行车轮胎点点,「你车胎被人扎了,我送你回去。」 梁思思赶紧低头去看自行车的两个车胎,果然都塌陷着,很明显是被人放了气。 梁思思顿时气得眼睛泛红,她揉揉了眼角,憋着泪,怯生生地质问陆毅凯,「是不是你放得气?」 陆毅凯直接给气乐了,嘴角扯了扯,又拉下来,渐渐就有点发火的苗头,「艹,真是狗咬吕洞宾,老子放你车胎气来做什么?」 梁思思想想也是,可又抹不开面子跟他道歉,她重新把自行车锁上,又把书包往上拉了拉,再不去看陆毅凯,转身就往校门走。 手肘被一双微茧的大手拉住,身后的人低下嗓音,「我自行车就在后面,我送你回去。」 梁思思头也不回,「不用。」 「给个面子。」 梁思思家住在城南,离学校不近,骑自行车也要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走路的话,没有一个小时到不了家。 她抬头看了看天,快六点的天,已经有点昏暗下来的趋势,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她吃饭,梁思思想到这儿,抿着嘴,沖陆毅凯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陆毅凯牵了牵嘴角,要笑不笑的样子,他从车棚的另一边拖出一辆山地车,跨上去,拍了拍前面的横槓,示意梁思思坐上去。 梁思思惊讶地瞪大双眼,指指陆毅凯自行车的前座,又指指自己的鼻子,她有些担心,毛茸茸的鼻尖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陆毅凯耸起一边嘴角,一副爱谁谁的样子,抱着手臂等梁思思在那里纠结,梁思思毕竟年纪小,犹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拒绝,「我坐后面就可以了。」 回家的路上人不多,1999年的稼兴还是个老城,几乎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梁思思坐在陆毅凯的车后座,一只手拽着书包,一只手拉着车座,那会儿空调还没有普及,全球也没有急速变暖,九月的天,到了傍晚,已经凉爽下来,微风吹起她的发梢,很舒服。 天上飘下几滴雨滴,掉在梁思思扬起的小脸上,她有些着急起来,在后面轻轻嚷道:「陆毅凯,你骑快点,要下雨了。」 前面半天没动静,还是慢慢腾腾地蹬脚踏车,过了一会儿,才侧过头来,问梁思思,「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梁思思瞬间红了脸,她双手松开车座,捂着脸扇风,她虽然是个乖宝宝,可架不住她的同桌刘云是个花痴加迷妹。 刘云是陆毅凯的铁桿粉丝,但凡有他的比赛,刘云是一定会去捧场的,每回都是兴奋地去,兴奋地回,回来之后还要在梁思思耳边哌躁一整天。 「陆毅凯太帅了。」 「我就喜欢看他痞里痞气地笑。」 「妈呀,好想做他女朋友。」 陆毅凯半天没听到梁思思回答,他故意往个大坑里踩,自行车震了一震,梁思思一下子没扶稳,「哎呦」叫了一声。 他停下车,一只脚踮地,回身去看她,小姑娘气嘟嘟地撅着嘴,脸红扑扑地,头髮有点乱,毛茸茸的,像只小奶猫一样瞪着他,他咬了咬牙,低声咒骂了一声,又重新踩上车往前走。 雨丝很快密集起来,虽说春雨不沾身,但这次却有下大的趋势,陆毅凯从书包里翻出一件外套,兜头罩在梁思思头上,他又忍不住看了眼梁思思清澈的双眸,暗暗咬了咬后槽牙,低低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梁思思被蒙在陆毅凯的外套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荷尔蒙和菸草混合的特有味道,她又开始脸红,只得低下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脚下的路。 没一会儿就到了,陆毅凯把车停稳,让梁思思下来,梁思思把外套拉下,有些地方被雨水打湿,她认真地把衣服叠好,交到陆毅凯手中,看着他的眼睛,很诚恳地道谢。 陆毅凯没说话,只拿眼睛咬着她的,梁思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转身便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梁思思再一次地脸红起来。 一直冲到家中,开了门,换了拖鞋,这才突然想起来,「咦?这人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在哪儿的呢?」 第2章 1999年的景阳一中,还没有如今的每个学生都不能放弃的觉悟,那会儿的学校,是被允许对学生差别对待的。 学生高一的时候还是随机分班,到了高二,就开始按照学习成绩排名分班了。 全校总分前五十名组成了高二一班,而全校成绩最差的五十个学生,则组成了高二八班。 这一届的高二八班名声格外臭,整个教室几乎能用乌烟瘴气来形容,各科老师都不爱来,实在没办法的正规课程,才会勉为其难地踏进这个教室。 班主任更是奇葩,因为师资紧缺,稼兴的高中几乎都是退休老师返聘,年轻教师很少,即便有,也是配给了前面几个尖子班。 高二八班的班主任姓杨,物理老师,已经年近七十,脑门几乎秃没了,戴着玻璃酒瓶底那么厚的深度近视眼镜,往讲台上一站,根本没人理睬他。 他自己业务能力也差,六十年代混了张高中文凭,就开始教授物理,这么些年,水平从没提上去过,再加上六十岁以后,思维退化,更是力不从心,时常在黑板上算完了题目,才发现跟标准答案完全搭不上边,又在讲台下面的一片起闹声中,悻悻然擦掉重做,往往一道题能算上整节物理课。
第3页 就是这样的班主任加上这样的学生,高二八班的学习氛围可想而知。 今天也是同样,教室的最后两排几乎没人,老杨头对着空荡荡的教室嘆气,讲课的兴致也不高,索性拿出花名册来点名。 「张远」。 …… 「张德嘉」。 …… 「陆毅凯」。 …… 「尚丽娜」。 …… 杨老头终于忍不住发火了,花名册往讲台上重重一摔,弹了两下,掉在地上,他又颤颤巍巍下去捡上来,推了推眼镜,这才底气不足地对坐在第一排的班长杨林语说道:「这些人都去哪儿了?」 杨林语虽然脑瓜不行,成绩不好,但责任感特别强,她挺着胸脯站起来,「他们去歌厅了,我现在就去把他们找回来。」 杨老头挥挥手,表示同意,「去吧去吧。」 杨林语微胖,皮肤有点黑,她是住校生,父母在稼兴下面的一个乡里务农,供她上这个高中不容易,可惜她天资略有欠缺,成绩一直上不去,回回考试都吊车尾,高二分班的时候被分到了高二八班,着实哭了好几场,不过农村出来的孩子韧性足,擦干眼泪,她又迎难而上,算是高二八班里的一股清流。 稼兴城并不大,班里几个混混爱去的歌厅离学校不远,杨林语见过几次他们出入那个地方,出了校门,就直奔而去。 歌厅是张德嘉他老爹开得,张德嘉的亲妈死得早,他老爹吃喝女票赌样样在行,这唯一的儿子更是掌中宝,歌厅常年留了一个包厢给他,算是变相成了高二八班这伙人的一个老巢。 杨林语进去的时候,包厢里乌烟瘴气的,抽菸的抽菸,喝酒的喝酒,外面阳光正好,包厢里却镭射灯闪烁,不知今夕是何夕。 张远第一个发现她,嬉笑着打趣,「大班长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呀?」 杨林语有些发憷,她稳了稳情绪,这才接嘴,「杨老师让我喊你们回去上课。」 一片闹笑声中,尚丽娜弹了一个菸头在她身上,杨林语低头去看她,几乎没认出来,化了个大浓妆,衣领低到不能再低,一只手撑在张远的大腿上,还有一只手捏着红酒酒杯。 尚丽娜将酒杯对着她举了举,浅笑道:「大班长有点眼力界儿,赶紧回去吧。」 杨林语不死心,眼睛扫了一圈,包厢里几乎都是高二八班的学生,还有几个技校的,打扮得流里流气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最后看见角落里的陆毅凯,她慌不择人,去喊他,「陆毅凯,你回教室去吧?」 陆毅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管自己玩手上的打火机,火一明一暗,映着他的侧脸,稜角分明。 杨林语咽了口口水,又想去喊他,被尚丽娜打断,她从张远身上坐直身子,又歪到陆毅凯的肩侧,咬了根香菸在嘴上,凑近他手上的打火机,示意他帮她点火。 陆毅凯还是那个姿势,打火机往张远身上扔过去,张远单手接住,陆毅凯拿手指指指尚丽娜,「自己女人,自己看住了。」 尚丽娜拿眼睛扫扫他,脸上写满不服气,「这天儿还这么热,你穿个外套做什么?」 陆毅凯并不应她,拿手扫了扫刚刚被她靠过的地方,十分嫌弃,「别给老子弄脏了。」 「啧啧啧,」张远也靠过来,「哥,怎么突然对个外套宝贝起来了?你有恋物癖啊?把外套当马子了啊?」 整个包厢里响起炸雷一样的笑声,杨林语捂住耳朵,跺了两下脚,终于还是放弃,转身推门出去了。 尚丽娜跟着他们一起嬉笑了会儿,又靠过去,「我说陆毅凯,什么时候让姑娘给你破个处?」 陆毅凯又点了根烟,一吐一吸之间十分娴熟,他本来正神游天外,被尚丽娜的挑逗带了回来,他眼神没动,只是笑笑,「要破也轮不着你。」 尚丽娜咬着嘴唇,有点嫉妒起来,「心里有人了是吧?」 陆毅凯不否认也不承认,咬着菸嘴站起来,「差不多了,先走了。」 张德嘉急急忙忙去拉他,「怎么就走了?再坐会儿呗。」 陆毅凯拿肩膀怂开他,并不搭话,管自己往外走。 张远一向唯他马首是瞻,见他走了,也把烟屁股在菸灰缸里掐灭,「哎哎哎,凯哥,等等我。」 一伙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往外走,走了一会儿,发现是去学校的路,张远这才反应过来,「凯哥,回学校上课呀?」 陆毅凯不置可否,拿眼睛睨他,「怎么着,不愿意啊?」 「愿意愿意,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林语回教室没多久,眼泪还没擦干,杨老头也正摸着光秃秃的脑袋一筹莫展的时候,后门突然被推开,十几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高二八班学生鱼贯而入,各找各的位置,陆陆续续坐下来。 杨老头惊得目瞪口呆,但好在他自认为身经百战,很快就合上了花名册,转过身来正正经经讲起课来。 南方的稼兴城,种满了桂花树,景阳一中也种了几棵,开学没多久,就飘起了桂花香,陆毅凯不喜欢那香味,也不喜欢那些枯燥的物理题,他默默地把眼睛瞟向窗外,静静地等待。 每周一的下午,高二三班都有一堂体育课,高一的时候,还是每周两节的体育课,等到了高二,就缩减成了一节,而这仅剩的一节,一般上够三分之二的时间,就会被老师带回教室开始自习。
第4页 虽然无奈,却是那个年代读书是唯一出路的真实写照。 这堂体育课,照例是绕着操场跑三圈,沙石土的操场不大,一圈两百米,三圈就是六百米,跑完三圈,再跳会儿绳,就算完事了。 梁思思身体素质一向挺好,三圈对她来说,算是小儿科,她甩着马尾跑得很快,身后却一直有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跟着她。 她回头看了眼,是李思航,少年模样,穿着白色的短袖,黑色短裤,不急不缓,紧紧跟在她身后。 梁思思露出一对酒窝,笑嘻嘻沖他撒娇,「跟着别人做什么?」 李思航便加快了步伐,跑上去跟她并列,「昨天我打你家座机,怎么一直没人接电话?」 梁思思嘟着嘴,眼神黯淡下来,「我爸把电话线拔了。」 李思航愣了愣,「被你爸发现了?」 「那倒没有,就是那天他去电信局交电话费,顺便拉了通话清单,看见家里的电话每天通话时间有点长,就问我是跟谁在打电话,我说跟刘云,他怕我影响学习,就把电话线给拔了。」 李思航安慰她,「拔了就拔了,以后我们少打电话,反正…反正在学校里也能见着。」 梁思思沖他扮了个鬼脸,「谁要看见你?」 说完加快速度,冲过了终点线。 十八岁的女孩子,正是叽叽喳喳凑堆的年纪,因为刚上完体育课,脸都红扑扑的,水蜜桃似的,任谁都挪不开眼。 梁思思跟在刘云身后,还有班上几个要好的一起,拉着手,嘀嘀咕咕地往前走,时不时地捂着嘴巴哈哈大笑。 高二三班在教学楼的四楼,在走廊的最里面,她们往往喜欢抄近路,从高二八班门口绕过去。 不知道是谁示意大家安静,「嘘」了一声,梁思思也忍住笑,可笑意没完全褪去,两个小酒窝盈盈地,似乎盛了蜜,诱着人去喝。 陆毅凯搓着手指头,眼神没离开过梁思思身上,梁思思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回头看过去,冷不防就被陆毅凯的眼神生吞活剥,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急急忙忙掉转头,躲到了刘云的身后。 第3章 开学没几天,就迎来了运动会,景阳一中的高三取消了运动会,所以严格来说,这次运动会算是梁思思人生中的最后一场运动会了。 十月有一场稼兴城所有高中的联合模拟考,所以通常在十月份开得运动会,今年被提前了。 梁思思运动神经一向很好,是高二三班的中坚力量,她自己没权利选择项目,班主任自作主张给她报了一百米、两百米和四百米。 运动会第一天就要跑四百米,李思航也有项目,不能陪着她,她在检录处点完名,认认真真地做完了一整套的热身运动,这才跟着队伍去了操场。 为了烘托气氛,四百米是开场赛,八点半的九月早晨,太阳明晃晃的,扎得人睁不开眼睛,梁思思一只手遮着额头,眯着眼去男子检录处找李思航的身影,他不在那儿。 运动员很快开始入场,梁思思排在三号跑道,她站在起点继续热身,压腿拉筋,向上跳跃舒展身体。 起点裁判通知她们,「准备开始了。」 六名参加四百米的各班女运动员按照五米一个的位置错开,在起点横线的位置上半蹲下去,双手撑地。 裁判员高举发令枪,对着天空,大喊,「各就各位。」 六个姑娘抬臀,撑地的双手用劲,趋势待发。 发令枪「砰」的一声响彻天空,六个身影像冲出弹夹的子弹一样喷射出去。 刚开始,六号跑道跑在第一名,很快被五号跑道超越。 第一个弯道,四号跑道领跑,第二个弯道,一号跑道领跑。 第三个弯道,五号跑道和六号跑道被远远甩开。 二号跑道和四号跑道开始力竭。 四百米是个综合考验身体素质的项目,它需要运动员用一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完四百米,不管是爆发力还是持久力,要求都非常高。 最后一个弯道来临的时候,只剩下一号跑道和三号跑道紧咬不放。 弯道优势还是非常明显,梁思思听到身边的对手开始急促地喘气,她侧头与她对视,用眼神告诉她,「我要冲刺了。」 最后一百米,全部是直道,梁思思开始发力,她调匀了唿吸,还偷空将额头上漉湿的碎发推上去,她微微躬下身子,眼里都是淡定,用刚刚紧咬对手的一倍速度,全力冲刺。 距离瞬间被拉开,两米、五米、十米,秋天的操场,尘土飞扬,梁思思在看台上爆发般的欢唿声中,和漫天的飞尘中,将第二名整整甩下了五十米,举着双手,冲过了终点。 那一刻,她就是景阳一中四百米女子跑的王者! 高二三班全体大喊,「梁思思」,「梁思思」,「梁思思」,她的名字响彻整个景阳一中的操场。 下巴上有一滴滴晶莹的汗珠滴下来,顺着脖子流入衣领,梁思思两手撑着腰,喘了一会儿,冲着看台招招手,刘云不知道从哪儿找了杆红旗,正在朝着她烈烈舞动着。 梁思思不好意思起来,她从看台下面为运动员准备的矿泉水箱子里拿了瓶水,仰着脖子一口气灌下去小半瓶,这才准备从通道离开。 看台上很快安静下来,原来男子四百米的运动员已经就位完毕,梁思思停住脚步,好奇地探出脑袋,往跑道上看,同样是三号跑道,
第5页 少年太过引人注目,黑色的运动衣裤,寸头,清瘦,目光冷淡。 陆毅凯很快就找到梁思思的目光,侵略性的眼神宣示着少年的贪念,两人眼神相触,梁思思被吸进去,不自觉地被吸引。 裁判员的口令响起来,六名运动员半蹲下去,提臀,号令枪响,冲刺。 风声从梁思思身侧刮过,饶是这样,陆毅凯都没放过她,眼神又轻佻又笃定,在她身上流连,直到冲过去,消失不见。 陆毅凯一直是全校四百米记录的保持者,他今天状态一般,看上去也没有发挥全力,只是保持着第一的速度,用匀速跑完了全程。 跟第二名差得并不多,梁思思有些奇怪,站在原地看完了全程,陆毅凯跑过终点之后,看台上又疯狂起来,喊他名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他只是抬头淡淡看了一眼,就从看台下方消失了。 梁思思感觉自己手上的矿泉水瓶被人拿走,她有些吃惊,看着空落落的左手,又抬头去看陆毅凯,少年已经过了一米八,站在娇小的梁思思身边,遮住了一半的阳光,光线从他脸庞两侧射下来,稜角分明,本是桀骜不驯的双眼,此刻却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梁思思感觉脸颊又开始有发热的趋势,她去捂脸,呢喃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毅凯笑笑,把矿泉水瓶里剩余的大半瓶水从头淋下去,他头髮很短,几乎不沾水,水滴顺着下巴,很快打湿了衣服,他就这样湿漉漉地站在梁思思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用眼神挟持她。 梁思思看着空空的矿泉水瓶,有些为难,到底还是支支吾吾地告诉他,「里面的水我喝过的。」 陆毅凯弯下腰,一只手拿着空了的瓶子,一只手撑着膝盖,与梁思思平视,终于痞里痞气地笑起来,「我知道,梁思思。」 运动会一共两天,每个项目的前几名几乎被高二八班包揽,除了女子短跑的三个项目被梁思思收入囊中。 上帝总是公平的,这条路不会走,别的路就会特别好走一些。 秋季运动会结束后没多久,景阳一中的高二学生就迎来了第一场模拟考,考场是座位都是打乱的,各班班主任随意抽籤,梁思思运气不好,被班主任抽去了高二七班考试。 第一天的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 梁思思提前进了考场,进去坐下没多久,座位前面的学生也到了,是个微胖微黑的女孩,梁思思认识她,偶尔一块儿去老师办公室拿作业什么的,叫做杨林语,是八班的班长。 杨林语坐下,摆放好考试工具,这才转过身来,跟梁思思打招唿,「嗨,这么巧?」 梁思思也笑,「对啊,真巧。」 「你上周的运动会也太飒了吧?我现在是你粉丝。偶像你好。」杨林语一本正经地说道。 梁思思被她逗得噗嗤笑出声来,杨林语忍不住说出心里话:「梁思思你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我要是能有一对像你这么甜的酒窝,让我干什么我都乐意。」 两个姑娘都是好脾气,抵着头叽叽咕咕地聊了起来,很快就熟稔地像是认识很久的好朋友。 语文考试整整考了两个半小时,铃声响起的时候,梁思思伸了个懒腰,右手的中指捏笔捏得塌陷下去,她给自己揉了揉,这才把试卷交到讲台上。 杨林语跟她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在她身后喊住她,「梁思思,一起吃午饭好吗?」 姑娘间的友谊就是这样,因为一场投缘的聊天,两个人很快变成了好朋友,并着肩,说着笑,高高兴兴地往食堂走去。 正值饭点,食堂的队伍排得老长,梁思思有些懊恼,她就跟杨林语聊了几句,走慢了几步,就落在了这么后面。 她一向爱吃食堂的红烧肉,肥而不腻,用大锅大灶闷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家里的煤气炉怎么都做不出来那个滋味,食堂只有每周一才有这道菜,梁思思每周都盼着周一,谁知晚了几分钟,估计就轮不上了。 高中生排队都特别守规矩,其他学生也跟梁思思一样,都是为了周一的这碗红烧肉。 轮到梁思思和杨林语的时候,自然是没有了,不但没有,连盘子都撤掉了,她们两个打了一个红烧狮子头,一个丝瓜炒蛋,一碗紫菜汤,聊胜于无了。 因为住校生多,大部分学生都是直接打包回寝室吃的,所以食堂很空,三三两两地坐了没几个人,梁思思和杨林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上午的考试题目,时不时地对一下各自的答案,如果相同就高兴起来,不相同就有些情绪低落。 正说得停不下来,梁思思的眼前伸过一只手来,手里抓着一只碗,往她餐盘的空挡处倒,梁思思低头去看,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红烧肉。 她捂着嘴巴,开心地眼睛亮晶晶,抬头去看,原来是陆毅凯。 她还来不及说话,杨林语已经忍不住,「陆毅凯,怎么没我的份?给我几块。」 陆毅凯连眼睛都没眨,也不搭理她,碗里的红烧肉尽数倒入梁思思的餐盘里,这才把碗收拾了,拿去专门放碗碟的集中堆放处,也没回头,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走人了。 杨林语出身农村,对男女之事算是懵懂,可陆毅凯这样赤.裸裸地举动,她再懵懂也能看明白。 她张着嘴有些闭不上,指指陆毅凯的背影,指指梁思思,又去指梁思思餐盘里的红烧肉,不知该怎么表达,只是「哎呦哎呦」地瞎嚷嚷。
第6页 梁思思瞪了她一眼,「你干嘛呀?」看她还是缓不过来,只能自己解释道:「杨林语你别误会,我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给我红烧肉。」 杨林语终于把口中的饭菜吞下去,也把思路给理顺了,「梁思思,你不是有男朋友吗?你们班的李思航大帅哥。」 梁思思顿时脸红到脖子上,一张脸像煮熟了的虾子一样散着红红的热气,她扭捏了半天,含含煳煳地否认:「没有啦,你别胡说了,不是的,不是的。」 第4章 李思航最近陪梁思思的时间不多,他偏科偏得特别厉害,语文和英语几乎在学校平均分上晃悠,但是数学和物理却是全市的好苗子。 带他的几个老师合计了一下,觉得按照李思航这样的情况,估计只能考个普通大学,这对于他这种理科天才来说,是屈才的。 所以进入十月之后,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对他进行了突击培训,为他参加全国奥数和物理竞赛做准备,打算让他通过竞赛拿名次的方法走保送这条路。 梁思思成绩还算稳定,上个一本分数线问题不大,父母只她一个独生女儿,并不想她跑远了,就省会城市读个北航大学便心满意足了。 梁思思的父母和李思航的父母是一个弄堂里长大的,从小的交情,各自生了儿女,也一直玩在一处,所以梁思思和李思航的感情算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产生的。 双方父母更是乐见其成,早就以亲家相称。 李思航高二才跟梁思思分到一个班上,没分班前也一直负责送她上学放学,分了班之后更是呵护得无微不至,课桌里的小点心和水果总是不断,全班同学早就默认了他们这一对。 李思航下午去景阳一中专门开设的培训班培训之后,梁思思放学总跟刘云一块儿回家,她们两个人的家离得不远,一路上叽叽喳喳地总也停不下来。 这天放学,刘云却一反常态,骑着自行车一声不吭,梁思思一开始也没注意,自顾自地说了会儿话,才发现刘云的反常。 梁思思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刘云自己消化了一下午,已然有些憋不住,她停下自行车,从书包口袋里摸出一封被她揉得皱巴巴的信,里面的信纸十分随意,看着像是从哪本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信不长,就几行字,梁思思几眼就看完了。 信是高二八班的张远写得,大致意思就是看上刘云了,想约她周日一起去郊游。 梁思思把信叠好,重新装回信封里,她有些想笑,情不自禁地认真打量起刘云来。 说实话,刘云长得还不错,五官分开来看都是漂亮的,但是组合在一块儿就有些怪,也不能说是丑,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刘云一边把信封往书包里塞,一边犹犹豫豫地问梁思思,「思思,你说,这个张远,他是认真地想追我,还是只是闹着玩得?」 梁思思颳了刮刘云的鼻子,帮她分析,「管他认真还是瞎胡闹,都跟你没关系,张远这种小混混,你搭理他做什么呢?」 刘云睁大眼睛,笑话梁思思道:「这么立场鲜明?那你倒是以身作则给我看看啊?是谁昨天放学偷偷摸摸跟在高二八班的陆毅凯身后走掉了?张远是小混混,那陆毅凯是什么?混混头子?」 梁思思脸涨得通红,她急急忙忙去捂刘云的嘴,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刘云,拜託了拜託了,你可别瞎说啊,我昨天…我昨天…」 刘云笑嘻嘻地看着梁思思,等着看她怎么圆。 身后却有一阵风冲上来,俩人同时往后看,是高二八班的尚丽娜,穿着一件斜领的毛衣,头髮披着,眉毛竖着,一脸的凶神恶煞。 「刘云你个骚.浪蹄子,你勾搭谁不好,敢勾搭老娘的男人,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话音未落,人就上来了,刘云被她一把抓住头髮,「嘶嘶」地喊疼,梁思思慌了神,人生第一次打架,是被赶鸭子上得架。 扯着尚丽娜的衣服就往外扯,想想又不对,尚丽娜手上拽着刘云的头髮,她再加上力气,不得给尚丽娜头髮扯断了。 梁思思急中生智,松了手,先拿书包砸,看看还是不行索性就手脚齐用,书包砸,脚踹。 最后一脚直接踹在了尚丽娜的膝盖上,尚丽娜顿时痛得变了脸色,松手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嚎哭起来。 刘云头髮被松开,这才能站直,她与梁思思惊魂未定地对视,两人还有些余悸,在尚丽娜边上站了一会儿,这才缓过神来。 刘云从书包里翻出那封信,扔在尚丽娜脚边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来,「我知道你是八班的尚丽娜,张远的女朋友,他今天给我写了这封信,跟我没关系,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也不想掺和进你们之间,信还给你们,你…你下次别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了。」 刘云是个爽利的性子,事情过了便混没放在心上,倒是尚丽娜,那封信被她捡了回去,估计是拿着去跟张远摊了牌,没几天就传出了他俩分手的消息。 就这样,不打不相识,有天,梁思思跟刘云在食堂边吃饭边聊天的时候,边上突然放下一个餐盘,一双白生生的美腿跨进座位里,脸上没带妆,校服在腰上打了一个结,露出一段光滑的小腹。 梁思思先反应过来,笑着跟她打招唿,「嗨,这么巧?」
第7页 尚丽娜一坐下来就开始晃腿,吊儿郎当的女痞子样一览无余,「别跟我客套,我特地过来找你们的。」 说完伸出手,食指翘着沖刘云点点,「姐妹,那天对不住了,是我先动得手,so sorry,男人都不是东西,怪我,没搞清楚就找姐妹麻烦,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要是不解气,抡圆了给我一巴掌,我都受着,绝不还手。」 刘云噗嗤就笑了,她骨子里一向存着一股豪爽气,当下就握住尚丽娜伸出来的友谊之手,两个人握拳还摇了摇,相视一笑,「从今天开始,就是好朋友了。」 在那之后,三个人就经常周末约出去玩,偶尔梁思思也会叫上杨林语,四个人最爱去逛的就是稼兴的商贸城,那会儿女学生买衣服的地方不多,大型商场还没流行起来,都是自己去商贸城瞎淘。 四个人风格迥异,杨林语喜欢规规矩矩地学生装,梁思思喜欢干干净净的少女风,刘云爱森女范儿,至于尚丽娜嘛,眼里只有熟女范儿,但凡是露胳膊露腿露肚子露胸的,都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她们也喜欢去看电影,1998年,铁达尼号第一次在中国公映,造成了巨大的轰动,到了1999年,稼兴城还有许多放映厅在循环播放,四个姑娘相约着一起去看了,电影几乎一刀未剪,原汁原味地让人疯狂。 看完是哭着出来的。 刘云说:「如果我是露丝,我会跳下海去,跟杰克一起死。」 尚丽娜说:「我会到处去找另一块浮板,绝不会坐以待毙,还趴在那木头上跟杰克说些有的没的。」 梁思思说:「我会跟露丝一样,好好活下去。」 杨林语说:「我这会儿只想赶紧回学校,我作业还没做完,明天还要摸底考呢。」 其她三个姑娘被杨林语彻底雷翻,集体沖她翻白眼,「咦」了很久以表示对她的嫌弃。 世事无常,谁又能知道,当年四个人的观影后感,将会成为她们一生的感情写照呢? 第5章 第二轮摸底考,梁思思的成绩稳中有升,刘云有些下滑,班主任找她谈话,以为她思想开了小差,女孩子在十八九岁正是爱好打扮的年纪,心思又比同年龄段的男生成熟,更容易陷入情情爱爱里。 说来也怪,放在古时候,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早已结婚生子,这么几百年进化到这儿,人类的心智和双商都跨了好几个台阶,却要把懂爱知爱的能力硬生生给逼着倒退回去,实在费解。 要知道,贾宝玉跟袭人十岁就那啥啥啥了。 杨林语也没考好,尚丽娜揶揄她,「就没见你考好过。」 把杨林语气得哇哇大哭。 尚丽娜看她哭得有点停不下来的意思,就带着她们三个去了撞球室散心。 1999年的稼兴城,撞球厅刚刚兴起,赤白白的大马路边,五百多米的距离能有个两三家,梁思思哪玩过这个,纯粹就是去凑个热闹。 杨林语更不用说,她甚至还带了本语文书。 撞球厅是那种老式的玻璃门,门上花里胡哨贴了一堆招贴画,都是八十年代的香港明星,刘德华、关之琳、王祖贤、谭咏麟。 梁思思一直挺喜欢刘德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落在了后头,其她三人已经推门进去了,她这才跟上去。 撞球厅其实是个老仓库改建的,一眼就能望到头,并排放着四个撞球桌,门口进来的地方搭了个很简易的服务台,地上摆放着好几箱啤酒,一个面相挺老成的姑娘坐在服务台后面,估计是收费的。 梁思思进去后就有些不自在,有人自打她出现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身上,她受不住,趁没人注意,狠狠瞪了回去,那人却不以为意,还换来一个飞吻,她更是吃不住,跺跺脚,躲去了刘云身后。 张远和张德嘉也在,尚丽娜跟张远虽然分了手,但没交恶,遇见还能说个话,她去张远那一桌,把他顶开,张远弯着腰给她赔笑脸,「宝贝儿,干什么呢?」 尚丽娜挥挥手,赶苍蝇般嫌恶,「你让开,我跟凯哥来一局。」 陆毅凯把球桿往撞球桌上一扔,「不玩了。」 尚丽娜急了,「别啊,我来了怎么就不玩了呢?」 陆毅凯腮帮子动了动,似笑非笑地,眼神却不在她身上,「我不跟女人玩。」 尚丽娜讨了个没趣,拎了瓶啤酒,对着嘴灌了几口,又递给刘云,示意她也来几口,刘云为难了没多久,就也豪爽地喝了,喝完又递给梁思思。 梁思思还在犹豫,啤酒瓶就被人伸手夺了过去。 陆毅凯挎着下巴「啧」她,「成年了没?没成年喝什么酒?」 梁思思立马来了脾气,「我就喝,你管我。」 陆毅凯挑着眉毛看她,看得她气势渐渐弱了下去,便不再回嘴。 陆毅凯找了个墙角边的沙发,把上面的杂物清干净,让梁思思几个过去坐下,手伸出去想揉她头髮,忍了忍,又拿了回去。 「坐这儿看我打球。」 陆毅凯一向爱穿黑色,黑色连帽衫,黑色运动裤,剪得极短的寸头,鼻樑又高又挺,斜咬着烟,眼神一直都是淡淡的,只是在瞥向梁思思的时候才会出现颜色。 他桌球玩得很好,把张远杀得没有还手之力,最后一桿收完整桌,听了一会儿张远的各种赞美之词,这才有些笑意,「行了,少说点废话,你回家里把鱼竿拿来,我们去运河边钓鱼去。」
第8页 稼兴城小,京杭大运河从整个城里笔直穿过,今年雨水少,河水浅,鱼不算多,生物链都是相对的,鱼少了,虾米和螺蛳就多了。 几个人在运河边钓了会儿鱼,便看出了门道,纷纷脱了鞋,裤管挽得高高的,下去摸螺蛳。 南方天气潮湿,螺蛳多,附在河床上,一摸一大碗,几个人拿了个篓子,摸得不亦乐乎。 陆毅凯和梁思思远远拉在后面,两个人都不说话,梁思思的脚腕极漂亮,盈盈一握,一双玉脚,更是白得发亮。 被陆毅凯在水下握住,她几乎惊唿出声,急急忙忙捂住嘴,偷眼去瞧前面几人,好在他们都在专心找鱼捉虾,没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 梁思思一双眼睛生得极其漂亮,顾盼间便能生姿,可她偏生左顾右盼,不去瞧他,只咬着唇,低低斥道:「放开。」 冷漠和漫不经心,在她面前仿佛都不堪一击,陆毅凯顺着脚腕往上走,黑亮的眼睛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沉着嗓子去唤她,「思思。」 梁思思身子便软下来,脚趾头轻轻勾了勾陆毅凯的,轻轻笑道:「坏不坏?」 两个人便避着人走远了,梁思思拿着篓子,陆毅凯往里扔战利品,他反应好,速度快,不停往篓子里扔小虾,时不时地还能扔进条小草鱼或小白条,梁思思喜欢这种感觉,清脆的笑声洒落在河面,陆毅凯被她感染,脸上也染上了笑意,时不时地在她耳边低语,逗得梁思思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跺脚。 水花溅得陆毅凯身上湿漉漉的,二十岁不到的少年,真是体火最旺的时候,一会儿就自个煨干了。 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几个人就上了岸,四个篓子都满满的。 索性就找了个避风口,用树枝挖了个浅坑,王远去河堤上的杂货店里问老闆要了一勺油,倒在碎布条上,引燃了火苗,又去河堤边的树丛里捡了许多干柴,压在火苗上。 火势很快就大了起来,张德嘉和陆毅凯用随身带着的水果刀,把几根树枝削尖了头。 鱼鳃和内脏用小刀挖去,鱼鳞刮干净,用削尖的树枝一条条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张远又去小卖部买了包盐,那会儿还没有孜然粉,连胡椒粉都很少见,但是那会儿的鱼纯野生,沿着长江游进来的,夹着泥腥味和青草味,即便只是加了一些盐,吃起来却特别香。 陆毅凯给梁思思烤了一串烤鱼,看她吃完了,又去串虾。 虾不好烤,虾壳特别容易焦,里面的肉却还没有熟,吃起来会带着一股焦煳味。 陆毅凯把虾壳剥干净了,只把虾尾串在一块儿,放在火上没一会儿,就熟透了。 他撒上盐,递给梁思思,梁思思接了便埋头吃起来。 尚丽娜来回看了几眼,总算是看明白了,她有些吃味,陆毅凯一直对她冷冷的,她以为他只是这么个死德性,谁知只是人不对。 换成了人梁思思,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手底下,却是照顾地无微不至。 又去瞄了眼张远,这下是彻底憋不住了,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又忽然发现自己没有立场,只能悻悻然重新坐下来。 张远在帮刘云烤鱼呢。 一边烤一边讲笑话给她听,刘云刚开始还冷着脸不搭理他,可架不住这人死乞白赖,没一会儿就笑开了。 一群人闹哄哄的,折腾了一下午,肚子也确实有些饿,鱼和虾没一会儿就全进了肚子。 夕阳已经西下,光线软和下来,是橙色的,照在七张朝气蓬勃的脸上,实在耀眼。 回家便有些晚,刘云还要回学校,梁思思把自行车借给了她,陆毅凯带她回去。 刘云和张远早骑没了人影,尚丽娜也没骑车,张德嘉捎她回去,到了最后,只剩下陆毅凯和梁思思。 陆毅凯单脚踩地,等梁思思坐上后座,这才转头问她,「去不去?」 梁思思也不问去哪里,似乎心知肚明般,只是拒绝,「不去。」 陆毅凯也不勉强她,拍拍自行车前面的横槓,示意她,「坐上来。」 梁思思别扭了会儿,最后被陆毅凯拉了过去,她斜坐上去,身后的少年便踩上了脚踏板。 傍晚的微风是舒适的,陆毅凯低头去找梁思思的脸,她的脸型十分耐看,小小的鹅蛋脸,线条柔和,陆毅凯总也看不够,「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梁思思的脑海里忽然就闪过了李思航的样子,他们虽然从未挑明这层关系,但是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她便慌张起来,电视剧里那些坏女人的样子全都冒了出来,她眼眶有点潮,害怕和愧疚一下子全涌上来,咬着唇,硬是没理他。 陆毅凯便没再问,骑了一会儿,快进入主城区了,梁思思转头看他,眼眶红通通的,「我坐后面去,被熟人看见了不太好。」 陆毅凯看着她发红的眼睛,眼神暗了下来,他低头把嘴唇压在梁思思的眼皮上,无声地嘆了口气,「我等你,一直等你。」 第6章 周五放学了之后,班里几个混得都跟约好了似的,全一窝蜂去了陆毅凯家里,陆毅凯母亲在他初中那年得了大肠癌,拖了一年半走得,走得时候人瘦得几乎脱了型,七十斤都不到的样子,看着特别吓人。 陆毅凯爸爸刚开始还照顾一下老婆,后来就几乎不见了人影,基本上他妈后面那一段,都是陆毅凯给照顾送终的,那会儿他便少了许多言语。
第9页 他妈去世后没多久,他就在街上看到过好几次他爸自行车后面带个小姑娘,1999年的稼兴城,还很小,不像现在,扩建得面目全非,那时候的稼兴,主要的闹市街区只有三条马路,想不碰上都难,他当没看见,他爸就以为他默许了,开始往家带。 谁知道陆毅凯拿个扫帚就出来打,噼头盖脸,不管不顾,给他们挠了个满脸开花。 他爸爸便心里有了数,家里不再带回来,但人也回来得少了,偶尔回来一趟,父子两个也不太碰得到面,陆毅凯但凡在外面混够了,回家看见桌上的茶杯下面压了张五十块,就知道他爸回来过了。 所以高二八班这帮混子,偶尔张德嘉家的歌厅去腻了,便会跑到陆毅凯家里打牌玩游戏。 尚丽娜也跟着去了,她跟张远复合了,张远在刘云那儿没占到便宜,又因为尝过了那个滋味,冷不丁没处发泄了,就又死皮赖脸地把尚丽娜给哄回头了。 陆毅凯家住得是他妈妈当年棉花厂的单位分房,两房一厅,还算宽敞,尚丽娜跟张远估计是在外面打了炮过来的,过来路上发现胸衣没扣好,于是到了陆毅凯家,就自来熟地进了卧室,反锁了门,在里面整理内衣。 出来脸色就不对了,女人天生的嫉妒心,得不到的总是最好。 手里转个景阳一中的校服裙子,眼神在陆毅凯身上滴熘熘乱转,「哎呦喂,我以为我们凯哥一直没动凡心呢,谁知道,只是我们道行不够。」 陆毅凯正咬着半截烟,在看其他几个打扑克,打输了的贴得满脸白纸条。 他睨了尚丽娜一眼,站起来,从她手上拽过裙子,冷着脸不吭声,走进卧室,把裙子叠好,放进自己那格衣服柜子里。 打了会儿牌,又觉得没意思,几个人出去弄了一箱子啤酒回来,也不讲究,拿桌子角全给磕开了,你一瓶我一瓶的就喝上了。 没有女主人的家,自然是有点区别的,窗帘半挂不挂的,夕阳的余晖晒进来,老房子的朝向都不太好,陆毅凯家有点西晒。 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喝了点酒,又被秋老虎的尾巴晒了一阵,燥热上来,有人就开始嚷嚷,「弄两张黄片来看看。」 陆毅凯也没生气,淡着嗓子,只一句,「要看出去看。」 众人没撤,又没处撒火,就浩浩荡荡出门去放映厅。 稼兴城有些地下的营业厅,天黑了就开始放各种港片,那会儿港片种类齐全,精彩绝伦,有《古惑仔》这样的,也有《□□》这样的,应有尽有,挑选余地十分大。 几个小伙子勾肩搭背进去也不说片名,只说要看三级的,放映厅老闆不敢给放尺度太大的,找了本《赤.裸羔羊》塞进影碟机。 陆毅凯没跟着他们进去,站在门口跟张德嘉抽菸,他菸瘾不大,但是架不住总是心情低落,吞云吐雾的那几分钟里,他稍稍能得些解脱。 张德嘉家境不错,人也聪明,从初中开始就跟陆毅凯是同学,两个人也算是知根知底,张德嘉一向佩服陆毅凯,心甘情愿唯他马首是瞻。 张德嘉也含了根烟在嘴里,不过他只是装装样子,他老爹在这方面特别一根筋,总觉得孩子只要不抽菸喝酒,就不会学坏。 所以张德嘉菸酒碰得少,但其他方面吧,就有些一言难尽。 景阳一中过去一条马路就是稼兴技校,里面的学生岁数跟他们差不多,没人好好念书,女生早早开始化妆,都是大黑眼圈,超短裙,跟着男生出来乱玩乱混。 张德嘉因为一个发小在稼兴技校里念书,捎带着他也混了个脸熟,一来二去的,把里面能睡得女生都给睡了个遍,连张远这种朝三暮四的都嫌弃他,怕他身上有梅.毒。 陆毅凯把菸灰弹了弹,又咬上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张德嘉,「又搞出人命来了?」 张德嘉一脸的晦气,「真他妈的衰,今年都三个了,」转念一想,又自我安慰地笑,「说明我那儿的东西质量真他妈的好,两颗药都杀不死。」 陆毅凯一只手掐着他脖子,把他转了个圈,「别张口闭口他妈的,他妈的,也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说吧,怎么着吧?别告诉我又想让我帮你带人去打.胎。」 张德嘉立马两手合拢,冲着陆毅凯连连作揖,只差给他跪下了,「凯哥,凯哥,你得帮我,这次你必须得帮我,你也知道,我大姨在稼兴一院妇科,舅舅在稼兴二院化验科,我前脚带那女的一进医院门,我爸估计后脚就能知道来追杀我。」 陆毅凯懒得跟他啰嗦,也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去年到今年,他都帮了他三回了,想想也不差这一回,只是沖他点点头,警告了一句,「最后一次,绝没下次了。」 张德嘉上去一把抱住陆毅凯,「好兄弟,救命之恩,绝不敢忘。」 其实也没帮多大忙,就是把女孩子带去医院,挂上号,付了钱,看她进了手术室,等出来了再给送回去。 女孩子到底年轻,自己走进去的,自己走出来,穿着医生服的女医生估计有些看不下去,跟了出去,在女孩子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会儿温柔一会儿严厉的。 临说完了,还抬头看了一眼陆毅凯,眼里都是不满和责备。 陆毅凯是无所谓的,他只是帮朋友个忙,只是那双眼睛让他有些熟悉感,圆圆的杏仁眼,漂亮的弧度,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
第10页 女孩子刚开始还是满不在乎,估计是那女医生见多了,讲得话虽然不多,应该是句句都切中了要害,出了医院大门,没走几步就开始哭。 陆毅凯把事办妥了,插着牛仔裤口袋就打算管自己先走,谁知那女孩刚开始还是抽噎,见他要走,就转为嚎啕,陆毅凯无奈,叫了辆三轮车,让那女孩坐上去,嘱咐了句三轮车夫地址,便让三轮车载着那姑娘先走了。 女孩其实长得一般,没化妆一脸的菜色,陆毅凯菸瘾又上来,口袋里摸出打火机,一边侧着头点菸一边想着,这张德嘉真不挑嘴。 唿出第一口浊气的时候,就感觉远处有人在看他,他抬眼去找,竟是这几天一直没机会见着的人儿。 几步跨到马路对面,俯下身子去看她,「干嘛呢?」 「来找我妈妈吃中饭。」 陆毅凯回头看看稼兴一院的大门口,又转回身,大拇指朝后指,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你妈在这里上班?」 「对啊,我妈是医生。」小姑娘骄傲的抬着下巴。 陆毅凯脸色有些发沉,说不出的滋味,他把抽到一半的烟拿下来,弹到脚边上的下水道里,菸头上的亮点闪了闪,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一句话都不说,转头往反方向走,梁思思知道他生气了,当下也不管是不是在大街上,慌忙拉住他的胳膊,「哎,你这人,怎么说生气就生气啊?」 陆毅凯不理她,生生把胳膊从她手里拽出来,头也不回。 梁思思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瘪着嘴想哭,看看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又忍住了。 妈妈还在医院里等她,梁思思冲着陆毅凯消失的马路那头不舍地张望了许久,这才往医院里走去。 稼兴一院有专门给医生护士吃饭的食堂,伙食非常不错,又物美价廉,所以很多医生索性带着家属过来吃,家里不用开灶,省事。 梁思思的母亲叫李若楠,出生在书香门第,老祖宗是山东人,家里有祠堂,梁思思的外公外婆都是相当于现在的高中毕业,在他们那一辈算是家境富裕的,毕竟,他们那一代,很多都是文盲。 梁思思的外公写了一手好字,国画造诣也很深,只得了李若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悉心教导。 李若楠身上书卷气很重,可又混着侠义,她从小的志愿就是悬壶救世,造福人类。 所以大学的专业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医生。 眼下过了四十,眉眼间的英气却丝毫不减,看着女儿背着一只双肩包萎靡不振地进到办公室里,便脱了口罩,唤她的宝贝女儿过来,「乖囡囡,怎么嘟着嘴巴不开心呀?快到妈妈这里来。」 母女俩个拉着手去食堂吃饭,路过的同事跟李若楠打招唿,大家几乎是看着梁思思长大的,从一个小不点跟在李若楠身后,到如今出落得水灵灵的,真正是女大十八变。 梁思思跟在李若楠身后,虽然情绪不高,可还是礼貌地叫人。 「王叔叔。」 「刘阿姨。」 「陈奶奶。」 听到的人都高兴地答应下来,摸摸梁思思的小脑袋,忍不住都要夸上一句,「囡囡真是越来越漂亮,再大一点都可以去当电影明星了。」 第7章 李若楠一直活得特别精緻,即便在那个尘土飞扬的九十年代,她也早早地喝起了咖啡,化起了妆。 周末的下午,偶尔也会在家里举行一个小型的家庭聚会,像她的爷爷奶奶在三十年代那样,邀请几个熟悉的好友,弄一些水果和糕点,聊聊艺术或人生。 李思航一家是雷打不动的座上客,十几年如一日。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大人们聊天的时候,两个孩子就躲去房间玩自己的,从小学的跳棋、斗兽棋到初中的象棋、围棋,直到上了高中,再不乐意摆弄这些幼稚玩意儿,便开始并排坐在书桌前,认真写作业。 李思航最近在奥数和物理竞赛上下足了功夫,很多文科几乎都不去教室上了,偶尔去上一堂语文或英语课,也只是与梁思思默默地对视一会儿,再无其他。 今天难得有空闲过来陪她做作业,李思航心里是捂着高兴的。 他趴在桌上,把一堆理科试卷压得乱七八糟,侧着头,对着梁思思,笑容染进眼睛里,「小丫头好像胖了。」 梁思思摸摸圆嘟嘟的脸蛋,最近确实胖了,李若楠怕她学习辛苦,一天三餐换着花样来。 早餐鸡蛋和牛奶是雷打不动的,上学的时候午餐在学校解决,周末的话李若楠都会煲上一锅鸡汤或骨头汤,盯着梁思思喝完满满一碗才肯罢休。 梁思思本就是个易胖体质,更是架不住这样滋补,自然是不出意外的珠圆玉润了起来。 她颇为烦恼,两只手端着自个的脸蛋,对着书桌前的窗户玻璃左右端详自己,好半天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气,「哎呀,都胖成一头猪了。」 李思航笑起来,谁都能看出他眼睛里写满「喜欢」两个字,他不顾梁思思的躲闪,伸手去捏她的脸蛋,「猪我也喜欢,猪我也想亲。」 李思航说完,很自然地把梁思思的后脑勺托住,往自己怀里带,唇舌压上去,辗转研磨,梁思思闭上眼睛,任他予取予求,不反抗也不回应。 李思航沉迷了会儿,松开梁思思,有些奇怪地去看她,「这段时间怎么了?对我没以前热情了。」
第11页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他一点没往心里去,梁思思跟他是真真正正的青梅竹马,再往小学前数,他们就连午睡也经常睡在一张床上。 梁思思早上起来绑了个一侧的麻花辫,从耳边的发顶绑下去,一直绑到发梢,斜在一边肩上,发尾毛茸茸的,用一根灰色的皮圈固定。 李思航伸手把她的麻花辫揉松,很多小碎发跑出来,梁思思不愿意,嘟囔了一声,「李思航,你干嘛?」 李思航把她箍进怀里,用下巴蹭她的额头,「小乖是不是生哥哥的气了?怪我没时间陪你,放学也没送你回家?」 「小乖」是李思航给梁思思起的,梁思思小时候更听话,李若楠有时候带她去医院上班,病人多,来不及照顾她,给她一个小椅子,让她坐着不要乱跑,她就当真能乖乖坐一下午不动。 但是李思航只在没人的时候才喊她「小乖」,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梁思思摇摇头,她心里闷得发慌,嘴里发苦,她憋了一肚子的心事,却没一个人可以说,她觉得自己快要发疯,可那个人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却更是难受。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快一个星期了,她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故意往高二八班的门口绕过去,那人坐在最后一排,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她。 她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场,下定决心忘了这一切,可在学校里,但凡高二八班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她的心思就会不由自主地飘过去。 李思航竖着一根手指头在梁思思眼前晃,「心里在想什么呢?我跟你讲半天,也没见你回个话。」 梁思思垂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硬忍着,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刚想开口,房门被推开。 是李若楠,来喊他们出去吃水果。 梁思思沮丧地泄了气,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灰飞烟灭。 1999年的秋天特别漫长,9月初就开始凉爽下来的天气,一直延续到了十一月,梁思思的毛衣特别多,李若楠的母亲也就是梁思思的外婆手巧,退休在家闲来无事,喜欢给梁思思织各种式样的毛衣。 米黄色的,粉色的,黑色的,天蓝色的,对襟的,套头的,收腰的,宽松的,穿到最后,连一向大喇喇的刘云都来夸她,「思思,我发现你穿毛衣特别好看,绑个马尾,清纯地像日本的酒井法子。」 11月15日是梁思思的生日,她一大早起床,刷完牙洗完脸,李若楠就端出了一碗鸡丝面,面条上扣着两个荷包蛋,一把葱花,热气腾腾的,香气四溢。 梁思思在衣柜里挑了好久,最后选了一件淡灰色的圆领收腰毛衣,下面配了一条牛仔裤,鸡丝面吃得肚子鼓鼓的,她心满意足地去上学。 她没告诉刘云今天是她的生日,李思航自然是知道的,课桌抽屉里有一盒巧克力,是李思航父亲从瑞士带回来的,李思航家学渊源,父亲母亲都是稼兴商务局的,经常要去外国出差,他家里从来不差新奇玩意儿。 换成往年,她都会高兴地跳起来,她素来爱吃巧克力,特别是这种夹心的,一直是她的心头好。 可今天却一点都提不起劲来,心中一个念头反反覆覆,要不要告诉他,要不要告诉他? 下午的歷史课老师请假了,改成自习,梁思思刚换了位置,靠窗,被秋末的暖阳晒得昏昏欲睡,正迷迷煳煳间,有人在她耳边喊她名字,「梁思思,快醒醒,快醒醒,出事了。」 梁思思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抬眼去看眼前人,是杨林语,她半睁着眼,有些拐不过弯来,「杨林语,你怎么在我们教室里?出什么事了?」 杨林语捂着胸口,她跑得太快,有些喘不上气来,「张远和刘云在体育馆讲话,尚丽娜误会了,这会儿又打又闹的,我劝不住,你赶紧跟我一块儿去劝劝,万一惊动了老师麻烦就大了。」 梁思思赶忙站起来,跟在杨林语身后,忙不迭地往体育馆跑。 景阳一中的体育馆有三层,前身是个教堂,景阳一中已经有过百年的歷史,很多建筑物都是经过改建的。 体育馆素来阴森,毕业多年的师姐师兄就有传闻传下来,说体育馆经常能听到钟声,三长一短,很是吓人。 所以除非是下雨天,体育老师带队进体育馆上体育课,平时鲜少有人进这里玩耍。 梁思思跑到体育馆门口,小腿肚子就有些抽筋,她压了压心头的惊慌,拉住杨林语的手,壮着胆子往里走。 人还没走进去,就听见尚丽娜的哭声,伴着脏话和怒骂,「张远你个狗东西,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讲明白了,我让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刘云就站在张远的身后,没哭,也没说话,腰板笔直,站着不动。 梁思思到底还是跟她亲一些,上去拉住她藏在身后的双手,轻声安慰道:「你跟尚丽娜解释一下,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刘云机械地转过头,看着梁思思,眼眶突然就红了。 这还有什么明白不了的?梁思思嘆口气,「煳涂啊。」 尚丽娜彻底坐地下不起来了,张远去拉她,「你有气就往我身上撒,我任打任骂,让刘云她们几个先走成吗?」 尚丽娜怎肯罢休,摆出一副不是我死就是你亡的架势,远处有个黑影动了动,梁思思进来的匆忙,没注意不远处还站着个人。
第12页 还是一身的黑衣黑裤,头髮似乎长了点,遮了一点额头,挺直的鼻樑在阴影里格外显眼,黑色眼仁隐在黑暗里,像是伺机而动的豹。 「行了,都回去吧,尚丽娜,你也先回去,张远这事,我会让他给你个交代。」 尚丽娜到底还是忌惮陆毅凯,她从地上爬起来,甚至还拍干净了屁股上的灰,这才昂首挺胸地第一个走出去。 张远、杨林语、刘云,鱼贯而出,梁思思跟在最后,刚往前迈了几步,就被人往后拖进了一个混着熟悉菸草味的怀里。 耳朵被咬了一下,带着恶意,低沉的压抑的声音,带着占有欲,「放学后在老地方等我。」 第8章 那天之后,刘云和尚丽娜的关系重新降至冰点,梁思思被迫站队,杨林语却两难,情感上,她喜欢梁思思,想跟梁思思一块儿玩或学习,但理智上,她又和尚丽娜同为高二八班的学生,抬头不见低头见得,倾向太明显,日子不会好过。 乡下的母亲时常上来看她,整只煨好的甲鱼,用保温壶装好,赶好几里路,再转城乡大巴,最后再从车站走到学校,只为看她一眼,给她送点吃得。 杨林语每每吃得掉眼泪,梁思思总坐在她身边,软言安慰她。 好几次梦里,杨林语都梦见自己变成了梁思思,巴掌大的鹅蛋脸,柔柔的性子,小鹿一样清纯的眼睛,还有永远都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和良好家室,还有那个青梅竹马的李思航。 可谁的人生,都由不得自己,她也像别人一样发奋苦读,可奈何成绩总也上不去,有时候,太过心灰意冷,杨林语甚至想过索性退学回家,跟着父母亲去种地。 可总也缺少迈出最后一步的勇气。 1999年的漫长秋天,总算是过完了,梁思思在这个漫长的秋天里,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时而害羞时而懊恼的情绪一直折磨着她,每每下定得决心都会在那个低沉的声音里溃不成军。 进入12月没多久,张德嘉就落了个处分加全校通报批评,原因是技校的一个姑娘闹到了景阳一中来,说是张德嘉与她发生了关系之后毫不留恋地甩了她。 照规矩来说,是要开除的,可架不住张德嘉老爹有钱,上下关系都打点了,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张德嘉人却颓了下来,估计是被他爹收拾狠了,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里,听起课来。 陆毅凯也不再翘课,捎带着张远也乖觉起来。 梁思思在校内看到他的次数明显多起来。 倚着操场高低槓的,篮球馆里潇洒的,教室里冷漠的,看见她时眼睛里带着坏的。 当做没看见也不成,真看见了也不成,梁思思有时候觉得,陆毅凯天生就是来折磨她的,他明明知道她的一切小心思,却恶劣地欣赏着她的沉沦。 李思航的奥数竞赛终于结束了,成绩还不错,全国二等奖,接下来的物理竞赛只要挤入三等奖之内,去北京读书基本不成问题。 李思航瞅了个空,把梁思思叫去家里,好好地聊过一次异地的问题,他觉得以他们的感情基础,异地四年应该不成问题。 他滑稽地举着两根併拢的手指,靠在耳侧,向梁思思发誓加保证,四年大学,一定一心一意,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梁思思的事情。 彼时的梁思思,眼眶含着转都转不动的泪水,将坠未坠的,李思航以为她捨不得他,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好言安慰。 梁思思埋在那个从小便熟悉的怀抱里,心脏像被拧碎似了的疼痛,她挂着眼泪,抬头看李思航的脸,熟悉的眼睛、鼻子和嘴,熟悉的一切,她被愧疚淹没,可她却爬不出来。 「思航哥哥,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错事,你能不能原谅我?」 李思航亲亲她的额头,「小乖放心,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梁思思拼命摇头,几乎控制不住音量,「你不明白,思航哥哥,你不明白。」 李思航双手捧着梁思思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小乖,你知道为什么我俩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思」字吗?因为从出生那一刻,我们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啊,你看,连名字都一样。」 梁思思在泪眼朦胧里,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错得太离谱,错得几乎站在悬崖边上,错得万劫不復。 她的心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起来,如果这一刻,她悬崖勒马,是否还来得及? 学校里的圣诞节气氛越来越浓,很多思想前卫的女老师,都把这个节日看得很重要,生活老师用班费买了一堆圣诞老人和麋鹿的窗花,把教室的窗户贴的喜庆十足。 所谓中西合璧,不外如是了。 高二的前头几个班,节日氛围还欠一些,但是到了后头几个班,各种圣诞礼物和圣诞贺卡,寄託着各自主人的那点小小心思,被送到对方的手上。 尚丽娜跟张远早已决裂,她自然不会落了行情,早早地手织了一条毛线围巾,淡灰色的,虽然手艺着实不行,手势时紧时松的,整条围巾惨不忍睹,但她却不以为意,起了个大早,想着趁没人的时候塞进陆毅凯的课桌里。 可真站在陆毅凯的课桌前了,却让她傻了眼,课桌抽屉里塞得满满的,满满一罐手编的幸运星,zippo的打火机,千纸鹤,眼花缭乱。 还有几封信,错乱地扔在里头,尚丽娜顿时来了劲,她天生好争抢,没人要得,她也不稀罕,抢来的,才有意思。
第13页 她把自己的围巾放在各种礼物的最上面,一整个早自习便心不在焉,早自习快结束的时候,陆毅凯才甩个书包在肩膀上,懒懒散散地走进教室。 一脸的愠怒,谁都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不好。 教室里各种嘈杂和嬉闹声,可陆毅凯似乎充耳不闻。 一脚踢开椅子,书包甩进抽屉里,却还是露了一半在外面,陆毅凯似乎有些困惑,他把书包拉出来些,往课桌里扫了一眼,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明显。 教室最后面的两个角落里各摆放了一个垃圾桶,陆毅凯踢了一个到自己座位边,就开始从课桌里往外掏,各种闪亮精緻的礼物,被毫不怜惜地扫出来,直接进了垃圾桶。 边上的张德嘉没睡醒,本来趴在桌子上补眠,被陆毅凯的动静吵醒,半睁着眼睛,问他,「凯哥你干嘛呢?」 陆毅凯抿着嘴没接话,手上却没闲着,一个垃圾桶装不完,他抬脚又给踢过来一个。 张德嘉伸了个懒腰,感觉精神头回来些,揉了揉眼睛,去看垃圾桶里那堆东西,顿时两眼冒光,「哇靠,我说凯哥,老大,这些你都不要了?不要给兄弟我啊。这都好东西啊。」 说完,便不停手地去捞,陆毅凯扔一样,他捞一样,打火机直接塞进裤子口袋里,巧克力剥了糖纸塞进嘴巴里,围巾围在脖子上,还有一顶手织的毛线帽,他顺手就给戴在了自己头上。 陆毅凯看他那副德行,忍不住骂了句,「滚蛋。」 张德嘉戴个帽子围个围巾,又觉出些热来,他摘下来,塞进课桌里,顺手又去翻另外一个垃圾桶,一边翻一边「哇靠哇靠」嚷嚷个不停,「凯哥,你暴殄天物啊,这么好的皮夹,一摸就是真皮的,你当真不要?哇塞,这封情书这么厚,你不看一眼?」 陆毅凯一侧眉毛微微上扬,是忍无可忍的前兆,可是张德嘉却沉浸在寻找宝藏的游戏中不可自拔。 一整个垃圾桶被翻转过来,扣在张德嘉的脑袋上,好在没什么食物和脏东西,都是陆毅凯扔进去的礼物和一些碎纸,可饶是这样,还是把张德嘉砸蒙了。 垃圾桶是镂空的,他就这样套着垃圾桶,在缝隙里痴呆地看着陆毅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远坐在前面两排,等他发现陆毅凯样子不对时,垃圾桶已经被扣上了张德嘉的脑袋,他三两步跑过来,帮着张德嘉把垃圾桶拿下来,又把地上都给收拾了,这才给张德嘉按在座位上,「别去惹凯哥,他这两天心情不好。」 张德嘉确实有些生气,但看了一眼陆毅凯冰冷的脸色,又有些胆怯,他把口袋里塞得打火机和课桌里塞得一对新鲜玩意儿,重新掏出来,扔进垃圾桶里。 收拾完,陆毅凯把垃圾桶踢回原处,这才坐回位置上,书包里掏出一本语文书,随便翻了一页,扔在课桌上。 那一年的秋天因为特别漫长的缘故,冬天来得十分迅勐,圣诞节那天的早上,天气刚开始只是阴冷,慢慢飘起小雪花,一会儿功夫就下大了。 南方的雪,不太能积起来,可漫天飞舞的白色雪花,将天地间装饰得一片雾茫茫。 雪眼看着越下越大,天空却明朗起来,那一年的街道,没有高大的建筑物,只是低矮的民房,灰濛濛的马路,穿着朴素的行人,还有各种刺槐和杏树。 学校门口的马路上,开了好几家面店或馄饨店,南方人饺子吃得少,馄饨吃得多。 梁思思一个上午没有精神,整个教室因为下雪而高涨的情绪,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她没精打采,中午便不想去食堂吃饭。 拉了刘云出校门去吃馄饨。 雪下得还是很密,北方的雪天不用打伞,南方却不行,梁思思懒得撑伞,与刘云靠在一块儿,把围巾挡在头上,快步跑到了馄饨店门口。 把围巾拿下来,抖了抖,又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残雪,脸冻得红扑扑的,她用手揉了揉,感觉到有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她抬眼去寻找来源。 馄饨店不大,一眼就能看完,八张桌子,排成两行,最里面那人,大冷天只穿了件夹克衫,还敞着,有几缕头髮垂下来,盖住了眼睛,他也不管,依然是那副万事与我无关的样子,只是一双眼睛,抓着人不放。 梁思思不敢与他对视,去推刘云,「我忽然不想吃馄饨了,我们去隔壁吃炸酱面吧?」 刘云不知状况,但她一向好脾气,「好呀,炸酱面也挺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评论被吞了,不是我删得。 第9章 雪花稀疏了些,馄饨店门口挂了张帘子,梁思思挑帘子出去的时候,冷不丁有片雪花飞到她眼睛上,她眨了眨眼睛,雪花挂在她睫毛上,很快就融化成水,从眼角流下来。 炸酱面店生意一般,因为天气太冷,热乎乎的馄饨或汤面更能暖和身子,炸酱面冷冰冰的,吃了不落胃。 那一年的物价不高,泡泡糖两毛钱一个,桔子一块钱一斤,炸酱面三块钱一碗。 用肉糜熬烂的浇头盖上去,香味扑鼻,刘云抽了双筷子,埋头吃起来,梁思思却没有胃口,托着腮发呆,碗里的面条被她搅拌成了面煳煳,她勉强自己吃了一口,可嘴里发苦,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 老闆娘在这地界儿卖炸酱面有些年头了,孩子早已长大成人,自己组建了家庭,所以她在经济方面压力不大,冬天生意不好的时候,也乐得清闲,老闆娘把几张桌子都用抹布抹干净了,这才翘个脚坐在柜檯边跟梁思思和刘云搭话。
第14页 「小姑娘,你长得可真漂亮,你刚推门进来,身后那下雪背景一衬托,都把我给看呆了。」 梁思思撇撇嘴,没接话,倒是刘云,把嘴里的面条咽了下去,「是我们景阳一中的校花呢。」 梁思思顿时被噎住,她最不爱听这些,一只脚在桌子底下去踢刘云,刘云沖她扮了个鬼脸,梁思思有些无可奈何。 两个人正闹着,面店的门又被推开,几个小雪花随着寒风被带进来,很快融化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已经初显出男人的样子,眉目间却是阴郁,他在靠门口的位置上坐下来,裤子口袋里有包刚买的烟,他忍着没拿出来。 老闆娘上去招唿生意,「小伙子,吃什么?」 陆毅凯指指梁思思,「和她一样。」 老闆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梁思思,这才瞭然的笑,「好,一分钟,马上。」 炸酱面不用开炒锅,水里捞一下就好,自然速度就快,老闆娘把炸酱面端给陆毅凯,又回到原先坐得地方,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们平时学校辛苦不?我看一个个都瘦的没几两肉。」 刘云抬手看看自己的粗胳膊,知道老闆娘感兴趣的不是自己,但看梁思思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她素来怕尴尬,也怕别人尴尬,只能硬着头皮接话,「辛苦的,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学习,放学了回家吃完晚饭,还是继续学习。」 老闆娘同情的笑了,「也就这两年,熬过去就好了,将来考上大学,找份体面的工作,这些辛苦也就值了。哪像我们年轻的时候,想学都没得学,响应国家的号召,离乡背井地去了黑龙江大兴安岭,在那儿砍木头,一砍就是十年,一生最好的光阴,都扔在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是筷子被掷在桌子上的声音,炸酱面原封不动,那人冷着脸,推了门重新出去,寒风又灌进来,梁思思缩了缩脖子,她知道,他又生气了,似乎,他就没有不生气的时候。 不过这些日子,他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她确实下了决心,要跟他断个干净。 一直到放学,雪还在纷纷扬扬,只是不像刚下那会儿那么大,南方的雪,白天是积不起来的,马路上湿漉漉的,水和冰的混合物到处都是。 梁思思便没骑自行车,她把书包背在肩上,去自行车棚锁好车,又用围巾把自己的脖子包好,这才往家里走。 李思航临放学的时候被老师叫走,连个招唿都没顾上跟她打,梁思思心里是有些埋怨的,这种冰天雪地的日子,怎么也该送她回去。 梁思思从学校出来,很快就拐上中山路,中山路是稼兴城最繁华的一条街,第一家肯德基和第一家电影院都开在那里,那会儿的新华书店还是门庭若市,没有手机和电脑的社会,淘书都靠去新华书店碰运气。 再往前走,是几家国营的商店,那会儿稼兴城刚刚出现第一家超市,叫做「大润发」,因为占地广,所以被开在了最偏远的城西,当时稼兴城的老百姓十分不看好这种购物方式,纷纷预言它撑不过一年,谁知它用急速火爆的销售份额刷新了故步自封的稼兴人的眼界,再那之后的两三年,「物美」,「沃尔玛」,「易初莲花」,「好又多」纷纷进驻稼兴城,将如今这几家国营商店彻底击垮,最终退出了歷史的舞台。 但那都是后话,那一年的中山路,连服装店都没几家,有一家羊毛衫店,李若楠倒是经常带梁思思去,那店就叫做「中山路羊毛衫店」,其实现在想想,还蛮霸气。 店堂挺宽敞,自己进去挑选,选完了把羊毛衫和钱拿给营业员,营业员开了单子,把单子和钱夹在头顶的一根长长的麻绳上,用力往前一推,单子和钱就顺着麻绳滑去了里面的一个房间。 很快夹子就被推回来,钱不见了,单子上盖了红红的章,营业员把单子拿下来,递给李若楠,交易便算是完成了。 事隔经年,及至梁思思成人,都一直记得头顶那根长长的麻绳,上面挂着的一个个深红色的夹子,不明所以,却印象深刻。 中山路其实不长,下去之后拐到勤俭路,再往光明路走一段,就是梁思思家了,雪却在这会儿大了起来,大朵大朵的雪花开始往下坠,带着彻骨的寒气和冰冷的雨丝。 梁思思有些着急,她今天穿的是件毛呢外套,沾上水就会湿透,这个天气,穿件湿漉漉的大衣回家,明天必定会感冒。 正想着,头顶上忽然就多出了一把雨伞,黑色的,伞面很大,几乎都遮在了梁思思的头上,她回头去看,是陆毅凯。 十八岁的少年是如此的漫不经心,一侧的肩膀有雪花停在上头,一如既往的黑色外套加牛仔裤。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并肩往前走,中山路与勤俭路之间有条河,跨越这条河的是「端平桥」。 「端平桥」造得特别高特别陡,一点都不像是江南水乡的样子,上去二十五个台阶,下去二十个,梁思思有时候会想,当初造这个桥的设计师,不知道是不是专业的,会不会也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 桥是青石板铺的,稼兴城的桥都是这个石料,最大的缺点就是滑,若是遇上雪天或雨天,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梁思思正在胡思乱想,肩膀被人搂住,陆毅凯把伞递给她,在她面前半弯下腰来,脸上还是淡淡的,说出口的话却是命令式的,「上来。」
第15页 梁思思左右望了望,还没到国营单位的下班时间,路上行人不多,有也是行色匆匆,她从善如流,把自己压上陆毅凯的背。 梁思思不重,九十斤的样子,陆毅凯很轻松地站起身来,他颠了颠她,笑话她,「吃什么了?长那么多肉?」 梁思思自然不高兴,哪个女孩子喜欢听人说自己胖,她嘟起嘴,语气就不太好了,「那你放我下来,我可没让你背我。」 陆毅凯侧头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他背着她往桥上走,纷纷扬扬的雪花飘下来,落进河里。 河水是一潭如碧的,河两岸隔百来米就是一道石阶,通到水边,岸上种满了刺槐和杨柳,但这个季节,都是光秃秃的。 水乡的底色是灰褐色夹着青色,却在这一年的圣诞节,被一场大雪染白。 陆毅凯终是开口问了她,「为什么不理我了?」 梁思思没作声。 陆毅凯再没法子忍受,他侧头与梁思思对视,「我没收那些女孩的礼物,我全给扔了。」 梁思思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哪个?你倒是给句话啊。」陆毅凯步步紧逼,并不给她缩回壳里的机会。 梁思思闭上眼睛,长睫毛一闪一闪的,透着她的不忍和伤心,「陆毅凯,我们算了吧?」 语气是询问式的,但陆毅凯根本就没注意,他也注意不了,因为他已经压不住脾气。 「你说算了就算了?我不同意。」 梁思思说完分手的话,已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她微微转头去看他,眉峰皱在一处,眼底都是怒意。 陆毅凯感觉到梁思思的眼神,也侧头看她,两个人的眼神缠在一处,便再也分不开了。 陆毅凯把吻印在梁思思的鼻樑上,轻声哄她,「除了分手,我什么都听你的。」 梁思思眼眶酸极了,她努力眨着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她心里的小恶魔又跑了出来,她告诉自己,梁思思,这样不可以,不行,这样是错的。 她只得把视线转开,落在石板桥上,青灰色的桥面被雪水染成黑色,一如她这会儿的心情。 再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是虚幻的,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甚至都感觉不到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她说:「陆毅凯,真的对不起,把我忘了吧。」 第10章 梁思思到家的时候,李若楠还没回来,家里空荡荡的,冷清地让人窒息。 她去厨房拿了一盒□□冰红茶,这一年,这种来源于台湾省的饮料席捲了整个大陆地区,家里能常备着这种饮料的家庭并不多见。 梁思思把吸管插.入饮料盒里,她这会儿完全没心思做功课,客厅的东南角,她爸梁明诚养了一缸金鱼。 梁思思一边喝饮料,一边看鱼缸里似乎是无忧无虑的金鱼。 梁明诚爱养「水泡」和「珍珠」,但又懈于换水,所以初初的十几条金鱼如今只剩下五条。 四条「珍珠」,一条「水泡」。 梁思思一边喝着毫无滋味的冰红茶,一边看着那几条「珍珠」轮流把「水泡」的巨大眼睛吞进嘴里,又吐出来。 她觉得噁心,却又自虐般盯着它们。 她不受控制地想起很多画面,那人的侧脸、眼睛、下巴,还有…… 她捂着脸,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客厅的窗外渐渐暗下来,冬天的夜来得早,她又忍不住想,「他回去了吗?这会儿在做什么?」 客厅的电话就在这时炸毛般响起来,把陷在自己情绪里的梁思思吓得发蒙,她自我安慰般拍着胸口接起来,那头是李思航的声音。 「叔叔阿姨回来了吗?」 「还没有。」 「今天对不起,又没送你回家。」 梁思思咬着唇不说话,她其实并没生他的气,可她却觉得压抑烦闷,无处宣洩。 那头的李思航感受到了低气压,忽然就意识到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对梁思思的忽略。 再开口,语气便更加低声下气,「小乖,别生我的气,今天是圣诞节,我来找你好吗?」 梁思思急急打断他,「你别来,我还有作业要做,明天有单元测验,我还要复习,你别来。」 梁思思电话还没讲完,梁明诚拎了一袋子菜和一条鱼,开门进来,鱼估计是刚杀得,还在袋子里蹦跶,梁思思便用这个藉口结束了这通电话。 「我爸回来了,挂了。」 晚饭吃得是红烧鲫鱼,香菇菜心和青椒炒鸡蛋,梁思诚和李若楠对圣诞节这个节日毫不知情,自然也不会弄一大桌菜出来。 吃过晚饭,梁思思照例在自己的卧室做作业,可惜她心不在焉,一个字都写不进去,书桌前的玻璃窗突然「咚」的响了一声,她被惊了一下,抬头去看,窗外夜色浓重,雪已经停了,一片白茫茫的肃杀感。 很快第二块石头又砸上来,又是「咚」的一声,梁思思再不想搭理,也被逼无奈,她把窗户上的搭销抽开,窗户推开些,探出半个头去,墨色里站着一个少年,穿着略显单薄的牛仔外套,头髮盖住了额头,沉在四周的景物里,让梁思思恍然出了神。 少年伸出食指,朝地上点,意思是让她下去,梁思思知道逃无可逃,只能冲着李思航点点头。 梁思思磨蹭了许久,轻掩了房门,这才走到楼下,李思航从怀里拿出一双有兔子耳朵的手套,毛茸茸的粉色,换做以前,梁思思早惊唿着跳起来搂他的脖子道谢了,可今天,她却完全提不起劲来,默默地收下手套,耷拉着眼皮,就想转身上楼,甚至连一声「再见」都不想敷衍。
第16页 李思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去拉梁思思的胳膊,十八岁女孩的胳膊,又纤细又柔软,他捏在手里,急急将她转过身来,「小乖,你怎么了?」 梁思思眼眶通红,眼泪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掉在积雪并不深的地上,很快就消失无踪。 心里的话却再也压不住,那种排山倒海的念头唿啸而来,终于将她掀翻。 她说:「哥,我们分手吧。」 圣诞节过后没多久,1999年的最后一天,景阳一中出了件大事儿,高二三班的李思航和高二八班的陆毅凯在体育馆打了一架。 体育馆素来阴森,等闲是不会有人过去的,李思航和陆毅凯却能在那儿碰上,私下里都猜测他们是约架。 两个人都挂了彩,李思航发了狠,体育馆的哑铃,被他抡起来砸在陆毅凯的胳膊上,粉碎性骨折,或许会影响一生。 陆毅凯没下狠手,李思航身上都是皮肉伤,没伤及筋骨。 陆毅凯在医院做了手术,休养了一周才出院,这期间,李思航被勒令在家观察,学校开了两场校领导的紧急会议,始终无法达成一致意见。 李思航的班主任惜才,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教委会主任却怕处罚轻了,引起学生的效仿,今后若再发生此类事件,就无法秉公办理了。 学生间也已经传遍,什么风言风语都有,好在陆毅凯在男女关系上一向清白,这方面的猜测就少之又少。 只是梁思思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陆毅凯被送进医院,李思航被禁闭在家,而她,却再也没有笑过。 成绩也一落千丈,班主任找她谈了几次话,她都心不在焉,班主任无奈,只能把李若楠请去了学校。 第11章 李若楠是个要强的女人,即便在家里,她也盘着花样复杂的盘发,从发顶开始盘起,麻花辫的编法,从头顶一直编到脖颈,所有头髮都在那半圈里被盘进去,整整齐齐,规规矩矩,不管是给病人看病,还是在家做家务,都让她感觉利索。 所以当她从梁思思的班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怒髮冲冠的,她这辈子,一直将腰板挺得笔直,谁成想,能折在自个女儿这儿。 即便这样,骨子里的母女天性也让她不捨得对梁思思有任何苛责,进了家门,梁明诚正在厨房做饭,她去了女儿房间,低低地带着点哽咽地唤了梁思思一声,「囡囡」。 梁思思自然知道李若楠今天被班主任叫去了学校,但她心里却毫无波澜,扭头淡淡看了一眼李若楠,「妈妈,你回来了?」 书桌靠着床头,是用榆树木打的,泛着淡淡的木头清香,窗外已近黄昏。 那一年的稼兴城,还没有高大的建筑物,地平线一览无余,落日的余晖洒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包括了梁思思家那个小小的窗户。 十八岁的女孩,是上帝的杰作,白净的鹅蛋脸,漂亮剔透地毫无瑕疵,乳黄色的阳光给她浑身拢上了一层光晕,却依然掩盖不了姑娘散发出得淡淡哀愁。 李若楠并不是傻子,她看了会儿女儿,就知道女儿有事,可梁思思浑身写满了抗拒,她便知道,现在不是强迫女儿分享心事的时候,她疼爱地摸了下女儿的头髮,虽然担心却依然信任,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儿,她放一百个心。 「囡囡,妈妈在你这个年纪,也经常有这样或那样的困扰,年纪小,有很多事情自个是想不明白的,妈妈知道你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为难事,你不想说,妈妈也不会强迫你告诉妈妈,但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哪天你愿意告诉妈妈了,就来找妈妈,好吗?」 梁思思忍着泪,默了许久,等那层泪意过去,这才开口回答:「知道了,妈妈。」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李思航回来復了学,之前为奥数比赛付出过的努力全部作废,学校将他的保送名额划去,一切归于零。 除此之外,还记了一个大过,学校的处分单子被盖了大红印戳,塞进了李思航的档案袋里。 陆毅凯却始终没见人影,梁思思再不敢从高二八班的门口经过,她宁可绕再远的路,也一定要避开那个教室,那条走廊,那个班级牌和那个空空的座位。 越是想逃避得,越是逃不开,早上出早操的时候,张德嘉故意往高二三班的队伍里挤,杨林语在队伍最前面喊了他好几声,他却充耳不闻。 梁思思低着头跟着队伍,冷不防手里被塞了一张小纸条,她呆愣着抬头去看,张德嘉已经跑远。 她把纸条揣进裤子口袋里,明明穿着秋裤和运动校服,隔着两层衣料却还能感受到那张纸条的温度。 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所以她没有打开的勇气。 就这么惴惴不安地熬了一整天,晚上回家,纸条还在裤子口袋里,梁思思心神不宁,几次想撕碎了扔进垃圾桶,却都在最后一刻放弃。 快放寒假前,陆毅凯到底还是来参加了期末考,一只手绑着绷带,吊在胸前,人颓废得没了样子,两只眼睛下面一片青黑,越发地不爱说话。 梁思思去英语老师办公室拿资料的时候,在走廊碰见他,他仿佛没看见她似的,直直地从她身边走过。 这本就是梁思思想要得结果,所以虽然心乱如麻,但她还是安静地继续往前走。 英语老师姓陈,大学刚毕业,正是一腔热情亟需宣洩的年纪,看见梁思思进来,又捎带手帮她理了理最近英语学习中遇到的问题,这才把复习资料递给她。
第17页 捧着资料从英语老师办公室出来,长长的走廊空旷无人,走廊的下方是种了上百年的银杏树,枝叶茂盛,树枝的顶端探在梁思思的脚边。 那人背靠在栏杆上,原来他并未真正离开。 听到梁思思的脚步声,陆毅凯抬头看她,他瘦了一圈,眼窝深陷,眼底下是一片乌黑,可那眼神,却跟从前一样执着且坚定,汪着一腔只有梁思思能看懂的感情,也只袒露给她看。 梁思思避无可避,在陆毅凯身边停下,望着他被白纱布裹着的胳膊,又去望他的脸,「手好些了吗?」 陆毅凯沉在建筑物的阴影里,声音沙哑,「你还关心吗?」 梁思思接不下去,不管「是」或「否」都不是好选项,她觉得在这个人面前,她连唿吸都是错得,她垂下眼睫毛,低声道别,「我有事先回教室了。」 「我不想逼你,可你别推开我。」 梁思思身子顿了顿,把手中的资料抱紧在怀里,她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整个人仿佛被撕裂成两半。 终究还是转过身子,「陆毅凯,我们没有路走,我看不到未来。」 陆毅凯从栏杆上直起身子,嵴梁骨挺得直直地,刚才眼底里的不舍和纠葛突然就消失了,说出口的话带着自嘲,「行吧,那我就不耽误你去追求未来了,先走了,放心,不会再来找你了。」 梁思思看着跟她反方向离去的背影,胸口处有什么轰然塌陷。 刻在脑海里的那张脸,愈发清晰,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再无法收拾。 梁思思浑浑噩噩地渡过了周四和周五,白天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只看见蠕动的嘴唇,只听见各种声音,可是它们拼凑起来是什么,她反应不过来。 晚上坐在书桌前,只是发呆,橘色的檯灯下,她把张德嘉给她的那张字条,反反覆覆地看,一直看到不认识那几个汉字为止。 夜里也睡不深沉,陆毅凯不停地入梦,在她的梦里,他不说话,只用一双黝黑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她。 梁思思几乎陷在那双眼睛里无法自拔,她觉得自己是一尾小鱼,那双眼睛是一片汪洋,她在那片汪洋里奋力往前游,可却总也游不到岸边。 有时候她又会梦到许多人,在一片大雾里,这些人分成了两边,一边是李思航,李若楠,梁明诚,他们的身后,排列着更多的人,有她的班主任和各科老师,也有亲戚和同学,他们列着整齐的队伍,长得看不到终点,到最后,他们的面貌渐渐模煳,只剩下无数的黑点,沉沉地压在梁思思的梦里。 而另一头,只站了一个人,不用看他的脸,梁思思也知道他是谁,短得扎手的头髮,如刀刻般的五官,清瘦的模样,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一定有他如影随形的目光。 梁思思最后才发现,那片大雾里还有自己,她站在最中间,两只手臂被两头牢牢地抓住,她哭着喊疼,可没人理她。 他们都奋力把她往自己那头拉,她在那场撕扯中痛不欲生。 最后,陆毅凯在这场较量中败下阵来,他松开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行吧,那我就不耽误你去追求未来了,先走了,放心,不会再来找你了。」 那些汉字,在梁思思的梦里像礼炮一样炸响,她哭着醒过来,梦里那些黑点的面容全部淡去,她一个都想不起来,只有那个清瘦少年冷下来的眼神,让她心脏痉挛般地疼痛。 周六的早晨,梁思思起得很早,天蒙蒙亮,她就起来了。 没扎马尾辫,头髮散下来,穿了件浅咖色的收腰风衣,一条牛仔裤,便出了门。 梁明诚和李若楠还没起床,她在桌子上给他们留了张纸条,说约了同学去晨跑,跑完去勤俭路上的图书馆借两本参考书就回家。 连吃早饭的心情都没,从端平桥上下去,往西拐上北京路,五百米左右穿进一条小巷子,陆毅凯住在巷子里的第八家,门口有个小院子,不大,五个平方米的样子,院子门一推就开了,陆毅凯没有锁院子的习惯。 梁思思回身,把院子门里面的插销插上,院子里很乱,堆得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梁思思没心情细看,去敲大门,「哒哒」两下,是他们两个约定的暗号。 许久没人来开,梁思思等不住,又敲了两下,「哒哒」。 里面终于有了动静,由远而近的拖鞋声,停在门的另一侧。 暗锁被打开,门被推开,陆毅凯的脸一半隐在黑暗里,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会儿,梁思思较着劲似地不说话,最后陆毅凯嘆了口气,把她拉进门。 门被撞得很响,陆毅凯低头看她,「打扮得这么漂亮,来勾引我?」 梁思思微微扬起脖子,「对。」 陆毅凯把她压在门上,身子紧紧契合在一起,「我没刷牙,嫌弃不?」 「不嫌…」 最后一个字根本没机会吐出来,陆毅凯甚至等不及把梁思思抱去卧室,两个人滚在沙发上,衣服扔得到处都是。 梁思思右侧乳.头边有个花瓣一样的胎记,很小,形状极美,陆毅凯第一次见就爱不释手,每回在一块儿都要含在嘴里把玩。 中途陆毅凯起身过一次,因为嫌弃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刺眼,他拉上了窗帘。 第四次的时候,梁思思终于求饶,「不要了,呜呜呜呜。」
第18页 眼泪很快被舔去,陆毅凯把她顶在沙发角落里,动弹不得。 「说,你是我的。」 梁思思不肯开口,却付出了代价,被人侧过去,整个人团成虾米般承受暴雨,她实在受不住,「我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 陆毅凯从后面搂住她,不再折磨她,把自己释放在她背上,这才抱她去洗澡。 梁思思洗完澡,浑身酸软,陆毅凯抱着她穿上衣服,「跟那个李思航断了没?」 梁思思听不得这个名字,她抿着嘴不说话,陆毅凯啄她的嘴唇,一下又一下,「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只喜欢我,不然也不会第一次跟我回来,就把自己给了我。」 梁思思急急忙忙去捂他的嘴,陆毅凯的嘴唇偏薄,因为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欢.爱而滚烫。 她含着羞去嗔他,「不准说,不准你说那天的事。」 陆毅凯用舌头描绘梁思思手掌心的纹路,眼角眉梢全是满足,「不说就不说,人是我的就行。」 第12章 陆毅凯和梁思思做完,消耗实在过大,梁思思没吃早饭,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陆毅凯笑出了声,他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很少笑,在学校里几乎都是冷着一张脸,但只有梁思思知道,他笑起来有多好看。 嘴角弯起来,脸颊处有一个好看的弧度,那个弧度里盛满了蜜糖,总把梁思思吸引得错不开眼。 她凑上去亲吻他的唇角,很快被他反客为主,两个人吻得难解难分。 梁思思感觉衣服又被剥去了一半,一侧的肩膀暴露在空气里,她在陆毅凯的怀里拼命挣扎,用尽全力才得到一点空隙。 下嘴唇还被他含在嘴里,她呜咽着:「我还没吃早饭呢。」 陆毅凯放开她的唇,后退些看她,眼里的笑意和温柔更甚,「起床就来找我了?」 梁思思不想承认,嘴硬道:「哪有?我是晨跑正好路过你家,想着进来看看你。」 陆毅凯就是想逗她玩,看她一张俏脸越来越红,是他这半年来的最大乐趣。 「哦,穿着风衣、牛仔裤和皮鞋晨跑。」 梁思思扑上去咬他的脖子,陆毅凯放弃抵抗,仰着下巴,随她挑地方。 梁思思磨了会儿牙,到底还是怕留下印子,她松开他,薄薄地嗔怒:「你总喜欢欺负我。」 陆毅凯笑着把她裹进怀里,「我怎么捨得?」 陆毅凯咬了根烟,去厨房给梁思思下面条,平时他爸不在家,他自己做饭做习惯了,称不上什么手艺,反正能咽下肚子。 天气冷,煤气瓶下面被冻住了,煤气灶打不着,陆毅凯单手提起来,来回地摇动,长长的菸灰随着节奏掉下来,被梁思思看到,她气不打一处来。 「有没有常识的?一边晃煤气瓶一边吸菸,小心引起爆炸。」 陆毅凯笑笑,把还没抽完的半根香菸从嘴上拿下来,在厨房的窗台上按灭,煤气瓶还是点不着,他拿脸盆接了半盆热水,把煤气瓶泡进去。 一个男人住得房子,乱得够可以,哪儿哪儿都是垃圾,简直没处下脚,梁思思从门背后找出扫帚和簸箕,从门口开始扫起,一直扫到卧室。 扫完感觉还是灰濛濛的,她又找了个拖把,去天井里的拖把槽蘸上水,再拧开,又把几个房间细细拖了一遍。 拖完地肚子叫得更加厉害,她去厨房找陆毅凯,他已经煮完面条,正在往面上盖荷包蛋。 梁思思喜欢吃溏心蛋,陆毅凯不爱吃,两碗面的荷包蛋样子完全不一样,一个肚子鼓鼓的,随时会往外冒油似的,另外一个扁扁的,是彻底煎熟了的样子。 陆毅凯一手一碗面条,端到厨房外面的八仙桌上,桌子有些年头了,一脚低三角高的,十分不稳当。 他又去找了几张纸,垫在桌子下面,弄完之后去卫生间洗了把手,顺便把牙刷了。 「其实也没啥好刷的,都让你给舔干净了。」 梁思思被他气得不行,甩了筷子就想走,被陆毅凯一把拉住,像抱小孩那样把她抱回位置上,「怎么就这么不识逗呢?」 「谁识逗你逗谁去。」 陆毅凯重新去厨房找了双筷子,递给她,「不是肚子饿了吗?快吃吧。」 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李思航和梁思思都考砸了,区别在于砸的程度。 高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学校按照上学期期末考成绩重新分班,梁思思去了高二五班,李思航直接去了高二八班。 陆毅凯已经很少去学校,他期末考试成绩一塌煳涂,学校通知了他爸来学校面谈,可他爸根本不接电话,即便接到了也只是敷衍两句便挂断。 张德嘉又一次让技校的女生怀孕,可是这回他惹到了刺头,对方不肯善罢甘休,直接闹去了景阳一中。 最后的结果是张德嘉被学校除名。 因为这个事儿,张德嘉被他老爹收拾得够呛,收拾完了他老爹还想着给他弄到景阳二中去旁听,可奈何张德嘉死活不干了。 他说他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再去上学也是浪费时间,中国人口十几亿,不读书靠别的出头的海了去了,他要做他们中的一员,还让他爸等着瞧好,等着他光宗耀祖。 张德嘉他爸还真被他儿子给绕进去了,张德嘉便从景阳一中退学回家,帮着他爸打理歌厅的生意。
第19页 陆毅凯偶尔会去歌厅坐一会儿,张德嘉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跟梁思思在一块儿的人,有时候两个人喝了几杯酒,没话的时候,张德嘉也会问一句陆毅凯,今后有什么打算,陆毅凯不作声,烟屁股上的菸灰老长一截,一直烫到手了,他才会反应过来,去菸灰缸上磕掉一截。 梁思思放学之后都要按时回家,出不来,只能周末藉口跑步出来跟他约会。 说是约会,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痴缠,十八岁那年的陆毅凯,蓬勃的欲望像春天山坡上的笋尖一样,节节拔高,总也释放不完。 两个人偶尔也会跑到远一些的稼兴下面的地级市,海盐或桐乡,那里没人认识他们,他们手牵手着,光是痴望对方就可以消磨一整天。 但是大部分时间都不能这么恣意,李若楠管得严,一般出来半天就得回去做功课。 所以陆毅凯偶尔也会把梁思思带去张德嘉的歌厅,他不去上学那段时间,在社会上认识了几个小混混,经常聚集在歌厅里打牌抽菸,陆毅凯不太参与打牌,只是陪着在边上坐会儿。 那年南方的大部分城市都流行编相思扣,三条染了颜色的细绳子按照编麻花辫的方式编成手鍊,每隔一段距离,就反方向编一个圆扣,最后形成一个圆环。 张远跟尚丽娜一直僵持着,刘云也不理睬他,他觉得无趣,虚荣心又特别强,看着班里好几个男生手腕上都戴上了手鍊,他好胜心发作,自己去礼品店买了根现成的给套上了。 转天去歌厅找张德嘉的时候,恰好陆毅凯也在,他生怕他们看不见,三月的大冷天里,把衣袖挽得高高的,露出一段皮肤粗糙的黑胳膊来。 左右晃了几眼,发现没人注意他,他咳嗽了一声,引来陆毅凯的侧目,他喊了声「凯哥」,低头的时候,竟然发现陆毅凯手上也戴着一条。 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他几步蹦到陆毅凯跟前,抓着他手腕上下左右地瞧,「我靠,我说凯哥,你怎么也戴上这个了?谁给你编得?」 陆毅凯淡淡地掀了掀眼皮,「我女朋友。」 这回张远连下巴都托不住了,结结巴巴地半天没问出句囫囵话来,陆毅凯一只手掌罩在他头顶上,把他给原地转了个圈,「该干嘛干嘛去。」 相比陆毅凯的意气风发,李思航则消沉了许多,奥数保送这条路被堵死了,又因为之前专注奥数彻底荒废了语文和英语,他现在是进退两难,背水一战了。 可他却几乎没有办法集中精神,上课的时候走神得厉害,老师在说什么根本听不进去,杨老头看着他嘆息却无奈,在他眼里,这个班级能让他觉得还可以扶一扶得就只有李思航和杨林语了,所以他给他们安排成了同桌,原意是希望他们能够互帮互助。 梁思思放学去车棚取车的时候,被李思航堵在了自行车棚里。 李思航的喉结已经十分明显,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的消沉,他暴瘦了十几斤,喉结便更加突出,轻微的上下移动,让人想忽视都难。 梁思思抿着嘴没说话,眼睛里都是哀求,李思航最近这段时间被折腾地硬了心肠,不忍和心疼似乎残留了很少。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交代?」 梁思思悠悠嘆了口气,她是个爱逃避的性子,可到了今天,也知道逃避已经不管用了。 她确实欠他一个交代。 「你是说分手的原因吗?」 「对。」 梁思思低下头,踢着脚跟前的小石头,自行车棚很简陋,连地面都没有翻修过,就在碎石路上搭了个小棚子。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跟你一块儿长大,小时候天天处在一块儿,两个人习惯了,我以为那个就是喜欢,可后来…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不是的,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思航哥哥对不起,我不想再骗自己也不能骗你,真的对不起。」 「所以让你明白什么叫做「喜欢」的那个人就是陆毅凯对吧?」 梁思思勇敢地抬起头,看着李思航,「对,我想跟他在一起。」 李思航一脚把车棚另一边的整排自行车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踹翻,自行车一辆接一辆地倒下去,发出的巨大噪声让李思航和梁思思都陷入了沉默。 梁思思找到自己的自行车,打开锁,推着车龙头准备往另一个出口离开,李思航追过去,拦在她眼前,崔头丧气的样子跟之前判若两人,他妥协下来,「你把我当备胎吧,哪天…哪天你想回头了,我都在原地等你。」 眼泪猝不及防地滑下来,梁思思想起从小到大李思航的陪伴,那些伴着念童谣的日子,那些拉着手玩游戏的日子,那个懵懂的年纪,都是他陪在身边,甚至于,自己的初吻都是他的。 梁思思哽咽起来,「思航哥哥你别这样,你以后会找到更好的,我以前犹豫过,结果伤害了很多人,我不能这么自私,给了希望就会有更大的失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第13章 杨林语自从跟李思航做了同桌之后,除了成绩之外,又多了一样烦恼,她本以为李思航长相温文尔雅,不会像高二八班那帮痞子似的脾气糟糕。 谁知她大错特错,李思航的不耐烦和心情差全部写在脸上,他甚至连个正眼都没瞧过杨林语。 杨林语从小到大都是老好人的性格,且一直有一种捨我其谁的牺牲精神,她把李思航当成了一名失足少年,总想着去感化他,让他能重新振作起来,重新做一个热爱学习有追求有目标的好学生。
第20页 可李思航毫不领情,他对杨林语的热情置若罔闻,他不想踏出教室也不想去食堂,开学到现在,几乎没有吃过午饭。 杨林语看着实在不忍心,她自己一个月的伙食费也不多,父母就给了两百块,她往往要掐着手指头算着钱花才能撑过一个月不挨饿。 她不吃早饭饿了自己一个礼拜,用省下来的钱给李思航带了一份大排饭,装在简易的纸盒子里,放在他桌子角上。 李思航终于开口说话,「这是什么?」 杨林语一脸慈母表情,「大排饭。你老不吃中饭怎么行?我妈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李思航无奈地挎下肩膀,「这都是多少年前的口号了,你还喊得挺熘。」 杨林语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我就是听我妈老在家这么念叨我,你快吃吧,吃完给我讲两个题。」 李思航没侧头,刚刚那份半死不活的气势重新拿捏起来,「不讲,没心情,饭你拿回去自己吃吧,我没胃口。」 杨林语还真把饭盒拿过去给吃了,她心疼那块大排,想着自己一个礼拜没吃早饭,胃就抽抽得厉害,她觉得李思航这人轴得很,以后谁给他做老婆谁倒霉。 因为心里的怨念太深,杨林语吃饭吧唧嘴的声音就有点大,李思航撇过来一眼,眼里写满了嫌弃。 杨林语特别识相,她来城里念了一年半的书,对城里人和农村人的界限分明,知道不在人跟前讨人厌,她端着饭盒,找了个没人的座位,三两口就把大排给吃完了。 米饭实在吃不下,她把盖子扣上,塞进课桌抽屉里,她也没想好留着能干啥,只是单纯觉得扔了可惜。 边上扔过来一张餐巾纸,李思航连头都没抬,眼神看不到,但是口气却更加地嫌弃,「把嘴擦擦。」 杨林语偏不擦,她能感受到李思航的厌恶神情,虽然她如芒在背,可是人都有些脾气,她倔脾气上来了,课桌往边上拉了拉,「我们划清界限总行了吧?」 就这样,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人互不理睬,杨林语几乎恨不得自己不曾给李思航买过饭,她学了一个新词语,叫做「秀逗」,她觉得自己就是脑子秀逗了,才会做下这种蠢事。 自此,杨林语画下了「三八线」,两个人泾渭分明,互不理睬,这种状况持续了许久,直到尚丽娜开始持续不断地在她眼前乱晃。 杨林语一直琢磨不透尚丽娜,高一她就知道尚丽娜是张远的女朋友,后来又看见她围着陆毅凯转,可是这些天,她突然又发现尚丽娜开始在她座位附近找各种藉口出现。 就算她再后知后觉,也差不多能感觉出来些一二。 她看着尚丽娜从最开始地跟她搭话,到后来慢慢地凑到李思航跟前,她挺无奈,忽然发现成长环境和家庭背景的不同,原来影响可以这么大。 她重新把自己埋入课本,早上第一个到教室,晚上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慢慢地把自己活成了高二八班一道独立的风景。 2000年的春天,是梁思思有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传说中的世界末日没有来,稼兴城却日新月异地变化得飞快。 她在学校里依然是老师的掌心宠,在家里是李若楠和梁明诚的心头肉,除了这些,还有陆毅凯的一心一意。 陆毅凯算是彻底退了学,虽然没有办正式的退学手续,但老师们已经默认他的缺课,不再在他身上浪费力气,他也乐得逍遥,在各种娱乐场所消磨时光。 免不了被各种狂蜂浪蝶往身上扑,但他始终不屑一顾,梁思思要是有空,他都会把她带在身边,无声无息地让梁思思被动宣示主权。 梁思思对这一切完全懵懂无知,她们这一代是刚刚恢復元气的一代,身边除了金庸就是琼瑶,她对陆毅凯是百分百的信任,其实说信任都有些过,她压根就没有怀疑忠诚这个概念,虽然她自己就曾经背叛过忠诚。 但她也确实挺喜欢去张德嘉那个歌厅的,那是个没有智慧型手机甚至没有手机的年代,电影院也不普及,整个稼兴城只有一家,还几乎每天都放「长江水啊浪打浪」,所以这个歌厅的存在,是那群少年性格里叛逆部分的一种宣洩。 梁思思平时喜欢扎马尾,毕竟是学生,扎个马尾利索不碍事,可陆毅凯喜欢她把头髮散下来,他还喜欢拨弄她耳边的头髮,一会儿帮她挽上去,一会儿又拨下来,有时候梁思思不耐烦,问他拨来拨去地是在做什么。 陆毅凯基本上是不回答的,偶尔梁思思问多了,他就带她去歌厅或撞球室玩会儿。 歌厅里的女孩子很多,大多浓妆艷抹、奇装异服,像梁思思这样的乖宝宝简直是异类一样的存在,但她也确实打眼,天气暖和起来,她又开始穿各种样式的毛衣,浅色系的纯色,一条浅蓝色牛仔裤,披肩长发,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只需淡淡的一眼,就能勾人魂魄。 有次陆毅凯跟着张德嘉去楼上搬酒,也就离开了一小会儿,梁思思就被人凑到跟前吹了口哨,那人甚至还想问梁思思的姓名在哪儿上学,被回来的陆毅凯看到,直接一脚踹到大腿根上,这才消停。 在那之后,陆毅凯都把梁思思抱坐在腿上,他向后倒着抽会儿烟或跟人聊几句,时间久了,进出歌厅的人便都知道了这是他的妞,没人再敢僭越。
第21页 端午节前后,南方城市燥热地厉害,蛇虫鼠蚁都跑出来,梁思思皮肤容易过敏,每年的这个时候,全身都会发一遍红斑。 周末的时候,陆毅凯就没捨得碰她,他看着她一身的红斑嘆气,「哪儿哪儿都嫩,皮肤也娇贵成这样。」 梁思思还以为他嫌弃,心里有点不高兴,下午便早早地回了家,谁知第二天他把电话打到家里,让她去一趟他家。 陆毅凯很少给梁思思打电话,他对梁思思那对优秀的父母一直有些忌讳,除非是真的有事。 梁思思便去了,原来他不知道从什么树上砍了一小杯白色汁液出来,抹在身上,凉凉地,特别舒服,红斑也很快消退下去。 梁思思大唿神奇,搂着陆毅凯亲热了半天,这才问他是什么树的汁液,陆毅凯眯缝着眼享受,并不作答,被问得急了,才咬着梁思思的耳朵逗她,「知道这个来做什么?反正你男人每年都会弄来给你抹就是了。」 两个人做完了一次,翻个身的功夫陆毅凯又想再来,梁思思不干了,「你这人老是没完没了的,你不累我还累呢。」 陆毅凯把梁思思背对着自己压在墙上,姑娘虽然看着清瘦,但搂在怀里的手感却丰腴有加,他就觉得自己在她身上怎么都折腾不完精力,初尝禁果知道那销魂滋味之后,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梁思思到底还是拗不过他,被他用新姿势又来了一次,结束后她有些嗔怒,死活不愿意再呆在房子里,她知道,再待下去,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两个人便去撞球室玩了会儿,张远也在,陆毅凯跟他开了一局,梁思思乖乖地坐在边上看,可能是昨晚做功课睡得晚,刚刚消耗精力又实在太过,她有些犯困,头一点一点得,眼皮子有千斤重似地睁不开。 陆毅凯把她横抱在沙发上躺着,又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这才回去跟张远继续。 张远看了眼沙发上的梁思思,又看了眼陆毅凯,脸上羡慕的神情遮都遮不住,「凯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啊凯哥。」 陆毅凯难得脸上挂了一丝笑,「啧」了一声,「给我滚蛋。」 张远苦着一张脸,「女人真是不好惹,我就开了个小差,找刘云解了个闷,这尚丽娜就逮着我不依不饶了。」 陆毅凯难得点评了句,「你会不会自我感觉太好了点?」 张远收了杆,愣愣地看向门口,有些呆愣,「凯哥,你说,她这是几个意思啊?」 陆毅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抬头朝着他视线所及的方向看去。 尚丽娜剪了个短髮,眼睫毛夹得长长的,一条大摆袖的连衣裙,也不嫌冷,裊裊婷婷地推门进来,她身后,跟着李思航。 第14章 李思航估计是一早就知道陆毅凯在这儿,他眼神往里侧沙发上的梁思思身上飘了一圈,便又冷冰冰地看回了陆毅凯。 陆毅凯找了瓶矿泉水,仰头灌下去,这才转头跟李思航对视,李思航冲着撞球桌侧侧头,眼神没一秒离开他身上,陆毅凯难得神情愉悦,用球桿指指张远,「这盘收了,重新开一盘。」 陆毅凯让李思航开球,他天天在这儿混,不想让外头的人说他欺负好学生。 李思航一桿撞过去,各种颜色的球杂乱无章,滚得到处都是,一颗红球连撞了几次球桌壁,堪堪滚入底袋,李思航有些懊恼,他俯下身去,用白球瞄准另一颗红球,可惜他实在很少玩桌球,手生得厉害,白球在红球身侧擦身而过,静静地滚入了袋底。 边上站着观战的张远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陆毅凯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张远噤若寒蝉,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陆毅凯找了块巧克,在撞头上抹了抹,这才不慌不忙地俯下身去,找最佳撞击点。 如果前面是慢镜头的话,那么接下来,陆毅凯仿佛开启了快进模式一般,他微微来回调整距离和姿势,手下却无半点怠慢,连击般撞球,红球、黄球、绿球、咖啡球、蓝球、粉球、黑球按照顺序一一落袋,陆毅凯撞进最后一球,这才重新回到正常节奏,直起身子,重新给撞头上了点巧克粉,这才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李思航,「还来不来?」 李思航不是跟自己死磕的人,他把球桿竖着插.进边上的杆桶里,眼神又飘到沙发那边,「不来了。」 陆毅凯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姑娘睡得正香,陆毅凯的外套宽宽大大地罩着她,更显娇弱,脸蛋红扑扑地,额头上一层薄汗。 李思航的眼神黯淡下来,夹着晦涩不清的情绪,身边的尚丽娜紧走两步,想去挽他的胳膊,被他一把推开,自己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许久才开口,「那天在体育馆,你是怎么说得?」 陆毅凯从裤子后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打火机闪着淡蓝色的火苗,映着他漆黑的眸子。 他不慌不忙,还是老腔调,「一架定输赢,但那次你没赢我也没输。」 李思航不受控制地看了眼陆毅凯的左胳膊,虽然早就拆了绷带,但是刚刚打桌球的时候还是能看出活动不是很自如。 陆毅凯像是知道他什么意思似的,抬了抬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天你够狠的,抡个哑铃上来砸,但我没趴下,给我骨头砸碎了,我也不会认输。」
第22页 张远听出点门道来,眼神在两人身上穿梭,张着嘴巴欲言又止,终还是没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 李思航眼里都是不甘,但他眼角余光一直捨不得离开的那个女孩,即便她一直陷在睡梦里,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意。 她的心在陆毅凯那儿,他再如何垂死挣扎,也是枉然。 李思航跟尚丽娜离开没多久,梁思思迷迷煳煳感觉有人在亲她,她睡意正浓,但潜意识里还是记得自己正身处桌球房,亲热过的身体有记忆,即便不睁眼,她也知道是陆毅凯。 眼皮上挨了一下,她勉强着睁开一只眼睛,谁知这孩子气的行为把陆毅凯逗笑了,梁思思发现,他守着她特别会笑,跟学校里那个毫无生气的陆毅凯判若两人。 说话都带着哄,「肚子饿不饿?出去吃点东西,等下我送你回去。」 梁思思不知道李思航来过,她直起身子,看见张德嘉也过来了,正跟张远靠着球桌聊天。 四个人找了家馄饨店,进去吃不知算是午饭还是晚饭,张远要了瓶啤酒,给每人倒了一杯。 陆毅凯给梁思思要了瓶芬达,那会儿的芬达还不是塑料包装,瓶身是玻璃的,他在桌子脚上磕开瓶盖,又去收银台那儿拿了根吸管,塞进玻璃瓶里,这才递给梁思思。 那年贝克汉姆的钻石耳钉一直风靡到中国,张德嘉觉得拉风,也去弄了一个。 陆毅凯知道梁思思不喜欢吃碎肉馄饨,去后厨要了碗素的,正端着拿给梁思思,就看见张德嘉对着馄饨店的玻璃门搔首弄姿,他冷着眼「啧」了一声,看不顺眼全写在脸上,「别跟个娘们似的。」 张德嘉虽然成绩不好,但嘴皮子熘,脑子又转得快,论吵架,他还真没输过给谁。 「娘们怎么了?我还想当娘们呢,被你捧在手心里,这滋味我都想尝尝。」 陆毅凯被他说得挂不住脸,嘴角便勾出了一丝笑,「滚蛋吧你。」 梁思思一个人吃素馄饨,其他三个人要了一盘牛肉,一碟花生米,又炒了两个小菜,边喝啤酒边聊天。 陆毅凯和张德嘉不去学校已经有些日子,张远觉得没滋没味的,刚刚看见尚丽娜亦步亦趋地跟在李思航身边,心里像是打翻了调料瓶,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 他一仰脖子,灌下整杯酒,「你俩都不去学校了,我一个人忒没劲,刘云吧追不上,尚丽娜那贱蹄子又见一个爱一个,存心下我面子。」 张德嘉对自己今天的造型特别满意,说话便有点指点江山的意思,「就许你见异思迁,就不许人家朝三暮四?」 梁思思被张德嘉这神奇的成语运用逗得笑出声,陆毅凯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慢点,小心呛着。」 张德嘉故意噁心人,两只手捂着眼睛作害羞状,「辣眼睛辣眼睛,这下眼睛要长针眼了。」 陆毅凯又抽了一张纸巾,一把拍在张德嘉脸上,「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张德嘉消停了,张远又来劲了,他在隔壁桌拿了张菜单,捲成话筒状,递到梁思思嘴边,「大美女採访你一下。」 陆毅凯伸手刚想拍掉那个碍眼的「话筒」,谁知梁思思笑了笑,两个酒窝若隐若现的,「採访我什么?」 张远刚刚被尚丽娜呕得想吐的晦气样儿一扫而空,他浑身的八卦细胞全都炸开了毛,一脸贱兮兮的笑,冲着欧阳姗姗不怀好意地张口:「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凯哥呀?」 梁思思脸上「轰」地一声烧开,她拿眼神向陆毅凯求救,谁知他竟然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等她的答案。 梁思思想起去年那个秋天,她满心期盼看见他又害怕看见他的那点小心思,还有被他哄着却也心甘情愿跟他回家的第一次。 她知道陆毅凯想听那句话,想了很久,在床上使过很多法子逼她说,可她就是不想遂他愿,她记得他的挫败表情。 心忽然就软了下来。 「是呀,喜欢他。」 陆毅凯按着她的后脑勺,不由分说就吻了下去,梁思思被亲得呜呜咽咽,最后用力踩了他的脚,他才松开。 张远和张德嘉看得目不转睛,结束后还互相对视不可置信,「凯哥好man啊。」 张德嘉拍了把张远后背,他才反应过来,「话筒」又伸过去,採访继续,「什么时候喜欢上我们凯哥的?」 陆毅凯抬头看了眼张远,眼神里全是愉悦,张远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歪打正着,马屁拍在了马屁.股上。 梁思思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她仔细想了想,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好像是篮球馆里那个匆匆的眼神,又好像是自行车棚里那次「偶遇」,但是那会儿一定就是喜欢吗?她又不能确定。 最后只能模稜两可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张远和张德嘉觉得这答案没意思,又把「话筒」递给陆毅凯,张远其实模样生得很秀气,但不知为何,一笑起来就有点猥琐。 「凯哥,嫂子说完了,轮到你了,我斗胆问一句啊,凯哥是啥时候喜欢上嫂子的?」 陆毅凯愣了愣,他没想到话题被抛给了他,他脸色正经起来,微微倾下身子,对着梁思思,眼睛黑得如一潭碧水,「高一上学期开学第一天,在校门口。」 第15章 陆毅凯一直记得高一开学那天,那会儿他还浑浑噩噩地,没有完全从丧母的悲痛中走出来,整个人没精打采的,提不起劲
第23页 单手拎了个书包往学校里走,九月一日在南方城市还是炽热天气,早上七点半的太阳,已经开始隐隐地散发威力。 陆毅凯在学校门口的对面马路上等红绿灯,在金黄色的光晕里,他看见一个女孩,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的尖领短袖,脖子下面两颗纽扣扣得端正,或许是一个夏天没注意防晒,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 下身穿着一条白色的短裙,堪堪遮到膝盖处,一双腿笔笔直,在校门口不时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陆毅凯一瞬间有种被夺去了唿吸的感觉,彼时他还不知道梁思思的名字,但那巧笑倩兮的模样却像刀刻一样印在了脑子里。 从此就体会到了心有所属的滋味,只要有全校活动,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找梁思思的身影,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 他挨过了高一,却挨不过高二,本来觉得一来自己年纪尚轻,看不到前路,二来梁思思身边还有个李思航,他不想横刀夺爱。 可后来才发现,别说是只有两个理由,纵然是千个万个理由,也挡不住他想要梁思思做女朋友的冲动,那种冲动,在高一那年尚且只是一颗种子,待到了高二,已经茁壮成了一棵大树。 好在梁思思对他也有感觉,陆毅凯知道她性子淡,见谁都是淡淡地,即便跟在李思航身边,眼睛里都是平淡如水毫无涟漪的,可那天他把她堵在车棚里,他亲眼看着她那平淡的眼湖里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一圈圈的水波荡漾开去,每一层水波里都印着他的样子。 陆毅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像多年的夙愿得偿似的,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开始追求梁思思,无所不用其极。 强硬的,委曲求全的,低姿态的,赌气的,几乎所有招数他都用遍了,最终抱得美人归,那一刻,他尝到爱情的美妙滋味,几乎恨不得昭告天下,梁思思不仅做了他的女朋友,也做了他的女人。 当他放下心防,告诉好友也告诉梁思思,那最初的悸动的时候,他是真的在十九岁那年,就决定了要共度一生的人。 最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陆毅凯跟梁思思最开心最单纯最毫无烦恼的那段高二时光,很快就随着高三的开学而结束了。 梁思思升入高三之后,被学校要求着住了校,早上七点开始早自习,一直到晚上十点结束晚自习,所有的时间都被封闭在教室里,班主任换成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待到成年,梁思思依然记得她的样子,短髮,框架眼镜,脸极小,整张脸只剩下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从不穿裙子,衬衫的下摆扎在裤子里,纽扣扣到最后一颗,勒得脖子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全班学生都怕她,她根本不需要张嘴训人,只要往讲台上一站,眼睛从眼镜片儿上方扫视一圈教室,所有人便噤若寒蝉,汗毛倒立。 在那样的氛围里,高二五班乃至全校的高三生,自发自觉地进入了地狱,每天睡五个小时甚至更少,除了上课就是考试,除了吃饭就是做题,没有一分一秒的松懈,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没有人会理会,他们还只是一群十九岁的懵懂少年,也没有人会去思考,这样的修罗场对他们的心理会不会造成一辈子的伤害。 只有快马加鞭,只有勇往直前。 恨不得悬樑刺股,恨不得头破血流。 学校里的标语拉得到处都是。 「决战高考」。 「拼搏改变命运,虚度毁灭前途」。 「拼一载春秋,搏一生无悔」。 教室里也挂上了高考倒计时的日历。 「离高考还剩下350天」。 「离高考还剩下349天」。 「离高考还剩下348天」。 梁思思站在那样的环境里,总有种恍然入梦地虚幻感,在那一年的时代大背景里,每个人都微小如蝼蚁,没有人可以抵抗命运,也没有人可以逆转命运。 好在周末可以回家。 陆毅凯会早早地等在校门口,偶尔走路送她回家,偶尔用自行车载她回家。 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梁思思告诉他这周学校又发生了什么什么事,自己哪门又考砸了,陆毅凯总是耐心地听,她说得每个字,他都爱听,可是时间总过得太快,送到梁思思家门口,两个人纵有千万般不舍,也只能分开。 就这样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痛苦的日子总是难熬,梁思思几乎要以为这种煎熬是没有尽头的时候,教室里的日历被撕得只剩下了最后一页。 那是最后一个在学校的日子,上完下午的自习课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第二天便直接去考场考试了。 梁思思忽然就无心学习了,她从教室后门偷偷熘出去,景阳一中是所百年老校,古木参天,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梁思思在绿荫里环顾四周,这是她呆了三年的地方。 念功课的时候总是怨声载道,真要离开了却还是不舍。 从前,她的目标很清晰,不想离开父母太远,自己成绩也不算拔尖,所以想着就去省会城市念个普通大学,念完书留在省会城市或回稼兴都可以。 可眼下,她有了陆毅凯,有了牵挂,她不想跟他分开。 他们从来没有谈过未来,陆毅凯是不想勉强她,梁思思却是给不了承诺。 梁思思幽幽嘆了口气,身后有个久违的声音响起,「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嘆气?」
第24页 梁思思仓皇回头,是李思航。 他们已许久没有说过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且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李思航高三就回到了高二三班,他英语和语文还是弱项,但好在数学和理综几乎能拿满分。 李思航清瘦了许多,浅蓝色的校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地,他下面穿了一条牛仔裤,校服的裤子已经没有他的码数,他的身高已经逼近一米八五。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摸梁思思的头髮,终还是觉得不妥,只是轻轻碰了下她的发顶,便作罢。 李思航俯下身子,与梁思思平视,「要不要吃雪糕?」 雪糕是梁思思从小到大最爱的食物,那会儿流行娃娃雪糕,三色杯,赤豆棒冰之类的。 梁思思却独独钟爱吃娃娃雪糕。 李思航自然是知道的。 梁思思虽然没有表态,但到底还是跟在李思航的身后去了学校的小卖部。 小卖部开在寝室楼楼下,老闆是学校老师的亲戚,託了关系在学校里卖零食,但品种很少,学校时不时地会去突击检查。 娃娃雪糕还是有得,李思航付了钱,但只拿了一根,他自己没要,他不爱吃甜的。 剥了包装纸,递给梁思思,眼神没离开过她一秒,她皮肤白,但又特别容易晒黑,往往夏天还没开始,她就黑了两个色号。 两个人没说话,梁思思咬着雪糕,心思飘忽不定,爱吃的雪糕含在嘴里也尝不出甜滋味来。 她跟在李思航身后,耳朵闷闷地,她知道他有话说,她其实不想听,但想不到理由离开。 景阳一中的礼堂也上了年纪,礼堂是青灰色的石砖搭建得,外墙特地没有刷油漆,石砖规则地裸露着,配上门口的红色樑柱和黑色的瓦片屋顶,年代感十足。 礼堂的后门对着景阳一中的北墙,中间留出来的距离很窄,又疏于打理,所以杂草丛生。 后门下方有十来级台阶,梁思思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垫在台阶上。 两个人静默无声地坐了一会儿,初夏的风不沾身,吹着特别舒服,天上有白云浮动,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似得。 李思航的喉结已经很明显,梁思思看着它来回滑动了几圈,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李思航侧头看过来,黝黑的眼睛讳莫如深,梁思思不敢深究,她挪开眼睛,却听到李思航开口问道:「你高考志愿打算填哪里?」 梁思思低下头,拨弄脚下的小草,有一朵两朵的粉色小花,稚嫩却又可爱,她摘下一朵放在手心里,犹豫了许久,其实不是她不想说,是她真的没有想好。 私心里,她不想跟陆毅凯分开,但是稼兴没有好的大学,唯一一所稼兴学院,也是这两年刚刚建立的,不管是师资还是生源,都差强人意。 可李思航灼灼的眼神就在身边烫着她,她无法视而不见,狠狠心,终是给了一个违心的答案,「妈妈想让我去航州年北航大学。」 李思航却没那么好轻易打发,「那你怎么想?」 梁思思把手中的小花扔在地上,站起来,又俯身把餐巾纸捡起来,揉成团捏在手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如果一定要让我说我的真实想法,那就是我不想去外地读书,我只想留在稼兴。」 说完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李思航还呆呆地坐在台阶上,梁思思清楚他的心思,她不想给他不应该有得幻想,她伤过他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思航哥哥,我跟陆毅凯在一块儿很久了,以后也一直会跟他在一块儿,你念了大学以后,会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比我好很多很多的女孩子的。」 第16章 高考一共两天半,最后半天考理综,考完走出考场的时候,梁思思就看见了陆毅凯。 前两天都是李若楠负责接送,那会儿私家车还不普及,李若楠雇了辆黄包车,从家到考场来回地接送。 考理综那天,梁思思一早就告诉李若楠,下午约了同学去逛书店,李若楠并没怀疑,梁思思从小就爱看书,是新华书店的常客。 陆毅凯远远避开了考场外的家长聚集处,他一如既往地爱穿纯黑色短袖,下面配了条军绿色工装中裤,手上夹了半截香菸,烟雾冉冉升起,他就在那样的暑热里眯着眼看她。 相互喜欢的人,哪怕再亲近,远远地看见,还是会止不住地害羞,梁思思用手掌轻轻地拍了两下自己的面颊,可还是消不去脸上的红晕。 她期期艾艾地走到陆毅凯身边,笑里含着调皮,「这位家长来接孩子啊?」 陆毅凯看了眼远处的家长和陆陆续续走出考场的考生,很多都是景阳一中的学生,大部分他们俩个都认识。 他把手里的半截香菸放进嘴里狠狠吸了一口,吸得腮肉都陷了进去,这才把还未燃尽的烟屁.股用食指弹得远远的。 侧着头把嘴里的烟雾缓缓吐出,烟雾里,他又眯起眼睛,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梁思思,信不信我在这些人面前强吻你?」 梁思思自然是不信的,但她撸了一把虎毛就收手了,她并不敢真去招惹陆毅凯,陆毅凯当着人前云淡风轻地,回头把她带回家就有得她受。 两个人牵着手去了乌乡,那会儿的乌乡还没有开发出来,保留着古朴的街道和逼仄的水道。
第25页 游客也不多,大部分都是稼兴城及下面的地级市的,彼此说得方言都十分熟悉。 乌乡不大,典型的江南水乡,跟梁思思外婆家附近的巷子有点像,都是青石板的街道和木头建的两层楼房,弯弯曲曲的河道贯穿了整个小镇,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都挂着古色古香的红灯笼。 两个人逛完了整个乌乡,陆毅凯给梁思思买了一串玉石手镯,一件盘扣的对襟上衣,梁思思是个好哄的性子,抱着陆毅凯的脖子回送了他两个热吻。 乌乡最有名气的就是桥,水乡的桥,以拱桥为主,七孔的,九孔的,样式各异,但共同点就是歷史久远。 拱桥大多以石头铺就,那一年的夏天,梁思思穿着白衣白裙,与陆毅凯并肩站在那样的桥上,一动一静,一俏一俊,堪可入画。 梁思思终于开口问了陆毅凯一直想问得问题,如果她真的去了航州念大学,那么他们两个,该怎么办? 陆毅凯又去裤子口袋里摸烟,他这一年的菸瘾极大,从一天几根发展到几乎一天一包。 梁思思看他久久没有回答,便有些生气,转身想要离开,胳膊却被人拉住。 「你读完书就回来,我等你。」 梁思思刚刚被他许久不回答的行为惹上来的怒气还未消退,故意抬槓道:「那我要是不回来怎么办?我念完书就在外面上班了怎么办?」 陆毅凯弹了弹菸灰,默着不说话,那一刻,梁思思恨死了他这样的性子。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自然是将爱情摆在第一位的,她也早早做好了打算,出去念大学想必是逃不掉的,但是四年之后,她是一定会回来稼兴的,陆毅凯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可女孩子毕竟脸皮薄,有些话说不出口,不仅说不出口,还必须让男人把她们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才行。 可陆毅凯今天却跟个闷嘴葫芦似的,梁思思怎么闹都不愿意开口,过了好些年之后,梁思思才想明白,陆毅凯不是不想给她承诺,而是给不了。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横着沟壑,只是当时的梁思思,并不知道。 因着梗了这件无法解决的事在彼此之间,本以为会恣意纵情的两个月暑假,却一直在两个人的别扭之间渡过。 陆毅凯很少给梁思思打电话约她出去,梁思思虽然很想他,却也拉不下来面子。 七月份的时候,梁思思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一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北航大学」金融系,她高考分数超过一本分数线十分,高考志愿填下去的时候着实有些胆战心惊, 好在2001年是高考扩招的第二年,北航大学往下兼併了四所普通高校,学区遍布整个航州,生源扩大了好几倍,梁思思赶上好时候,顺利进入了心怡学校的心怡专业。 李思航则进入了北航大学的计算机系,他高考数学和理综接近满分,但英语和语文拖后腿严重,李思航的父母与李若楠一起去了趟航州,景阳一中的领导人也发了特殊推荐信过去,最后北航大学破格录取,只是不算一本生,算是自费的三本生。 两个人虽然在同一所学校,但因为学校大,梁思思分在西溪校区,李思航分在华家池校区,除非刻意相遇,不然见面的机会不大。 刘云考上了航州的航州师范大学,她从小喜欢孩子,对老师工作一直有一种神圣的嚮往,所以在高考填写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从上到下的所有志愿都填上了与师范专业相关的学校。 好在她运气好,高考成绩也不差,超过二本分数线十五分,所以第一志愿就被录取在了本省最好的师范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一天,她就去了梁思思的家,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又跳又笑,她们两个从小到大甚至都没出过省,突然要离开父母,独自去陌生的城市学习和生活,难免会有所忐忑。 所以当知道最好的朋友可以一同前往的时候,两个人高兴得情不自禁的拥抱。 杨林语考上了稼兴学院,她高考那天来大姨妈,疼得眼泪直流,勉勉强强做完了所有题目,本来以为没有希望了,最后成绩出来,竟然堪堪挂上了一个大专分数线,她便毫不犹豫地写了稼兴学院,一来离父母近些,二来稼兴学院毕竟刚刚成立,报考的人不多,录取的希望大些。 与杨林语一起考上稼兴学院的还有张远,张远高中混了三年,本来是想弃考的,被他爸拿着家里的擀面杖逼着进了考场,他看着那些卷子上的中文字,分开来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谁也不认识谁。 硬着头皮连蒙带猜,填空题,选择题,对错题还好些,还能填满,到了问答题,他就傻眼了,好在最后突击的几个月,他虽然上课靠混,但脑子里好歹还留了一些印象,看着相像的知识他就给排列组合全都罗列了上去,最后竟然瞎猫碰上死耗子,吊在大专录取线的尾巴上,混进了稼兴学院。 除了陆毅凯和张德嘉,尚丽娜是唯一一个去参加了考试但名落孙山的,她颓废了一阵,也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索性放弃了復读,收拾收拾心情,就直接上了社会。 因着刘云的关系,梁思思跟尚丽娜高三时期始终保持了距离,高考结束后,有次跟着李若楠去戴梦得大厦买衣服,在戴梦得一楼的肯德基门口,看见尚丽娜穿着黄色和红褐色的肯德基制服,带着一群小朋友在跳舞。
第26页 尚丽娜个子不高,扎着马尾素着一张脸,看上去还挺像回事,梁思思站在人群的外侧看了会儿,直到李若楠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李若楠问她是否认识带孩子跳舞的肯德基服务员,梁思思犹豫着点点头,李若楠素质高,并没有因为自家优秀就看不起别人的意思。 她跟梁思思说:「这也是一种生活,过好了也可以很幸福。」 梁思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那会儿以为得幸福就是跟陆毅凯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可陆毅凯甚至连考场都没进去。 张德嘉家的歌厅生意越来越差,一种叫做「卡拉ok」的娱乐模式悄悄风靡起来,稼兴城几个高档一点的购物商场纷纷在顶楼效仿,一经推出,生意火爆。 张德嘉也跟陆毅凯一样,压根没进考场,歌厅没落以后,他老爹准备带着他去无锡做钢材生意。 他找陆毅凯说了好几回,想带着陆毅凯一块儿去,可惜人不同意。 张德嘉又去找了梁思思,那会儿中国的钢材生意正如火如荼,无锡又是金矿中的金矿,只要能闯进去,想不发财都难。 梁思思也有些动摇,她看陆毅凯吊儿郎当地晃了一年多,心下也发愁他将来的出路,可惜皇帝不急太监急,陆毅凯似乎并没有太当回事。 梁思思是后来在勤俭路上撞到陆毅凯他爸的时候,才知道他打算开个修车行。 那个店面位于勤俭路的中段,铺子挺大,那会儿稼兴私家车还不多,但是一两万的摩托车却随处可见。 梁思思的婶婶在勤俭路上开了家文具店,她买文具的时候都会去那儿给婶婶照顾生意,那天挑完文具,就听婶婶抱怨说,隔壁的装修声音吵得她头疼。 她回家的路上便留心看了一眼,谁知就看到了陆毅凯他爸陆长远。 陆毅凯长得有七分肖似他老爸,陆长远那会儿才四十出头,穿了一身布衣布裤,身边跟了个比梁思思没大多少的女孩儿。 梁思思心下起了念头,便又返回了婶婶的文具店,状似无意地在闲聊间问了几句。 婶婶自然不知这中间的缘由,把自己知道得都告诉了梁思思。 原来这个铺子一直都是陆毅凯家的,上下两间,当年陆长远好歹也算有点家底,在陆毅凯很小的时候,就买下了这个黄金地段的铺子。 这些年一直也都是放着收租,但前些日子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收了回来,开始装修起来。 看里面装修的样子,应该是打算开个修车行。 第17章 大一开学第一周,梁思思就在周末跑回了稼兴。 虽说李若楠一直将她送到了航州,但她始终心神不宁。 上火车前,她还刻意把头伸出车窗外,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因为碍着李若楠在,陆毅凯不方便送上站台,可梁思思私心以为,他起码会跟进来,远远望着她上火车,可结果让她失望,陆毅凯甚至连火车站都没来。 李若楠在航州住了一晚,给梁思思买齐了生活用品,第二天便离开了。 那一年因为大规模的扩招,北航四个主校区都因为宿舍楼不够,而租用了学校内部的家属公寓楼。 李若楠表现出了相当大的不满,但后来发现整个金融系都住在这个公寓楼里,她不想当出头鸟,也没有家长愿意出来当出头鸟,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梁思思她们那间公寓楼朝东,每天西晒的厉害,因为户型的关系,住了五个女孩子。 那一年大学开始使用新款的高低铺,即上铺睡人,下铺是写字桌和电脑桌,可惜梁思思她们那一届新生只享受了一年,大二搬回学校宿舍楼之后,又开始了高低铺睡人的生活,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新生报导入住宿舍楼的第一天晚上,梁思思她们寝室就闹了矛盾。 学校本着老乡住一块儿少闹矛盾的原则,给209寝室安排了三个稼兴人,两个芍兴人。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事实却是残酷的。 事情的起因很小,一个稼兴女孩子把一个圆衣架挂在了阳台上最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上面却只挂了一条内.裤和一双袜子,芍兴女孩子不干了,让稼兴女孩子把圆衣架收起来,稼兴女孩子表示,她非但不会收,还会长期挂在那个地方。 梁思思听得头晕,她白天的时候在学校小卖部买了一张电话卡,本来想洗漱完了给陆毅凯打电话。 这会儿听着她们嗓门越来越大,估计电话是打不成了。 隔壁寝室的同学也不认识,借用电话不太好意思,发愁了一会儿,还是换了拖鞋,去学校外面的马路上找公用电话。 航州作为省会城市,绿色罩子的黄色投币电话还是随处可见的,梁思思找了个人多的马路边,投下了一元硬币,忐忑地拨通了陆毅凯家里的电话。 电话一直没人接,梁思思不死心,一遍遍地拨过去,又一遍遍地失望。 都快要放弃的时候,才想起来得时候要了尚丽娜家里的座机号码,梁思思执拗起来,她告诉自己,就给陆毅凯最后一次机会,再找不到他,她就真的要生气了。 梁思思回寝室去拿电话本,她本来以为吵架双方应该已经消停了,谁知战火还升级了。 梁思思无心拉架,她从电脑桌边上的抽屉里翻出自己的记事本,找到尚丽娜的号码,拿了张废纸抄上去,便又匆匆往外面跑。
第27页 再跑到电话亭的时候,梁思思口瞪口呆地发现有人占了位置,应该也是个大一新生,正在抹着眼泪给爸妈打电话。 梁思思敛着耐心等了会儿,反正三分钟一块钱,一小时二十块钱,打电话的女孩子穿了件无袖的连衣裙,浑身上下都没找出一个口袋来。 果然如她所料,姑娘哭了会儿,情绪得到了释放,便挂上电话期期艾艾地离开了。 梁思思拿起电话,胸口如小鹿乱撞般,「砰砰砰」地直跳。 电话响了许久也没人接,梁思思有些生气却又有些释怀,毕竟,若尚丽娜真接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何开口向她询问陆毅凯的去向。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电话突然从绵长的「嘟嘟」声变成了接通状态,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空旷感,但梁思思的手心还是冒了汗。 尚丽娜懒洋洋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来,「喂,谁呀?」 梁思思不敢再神游,她敛起思绪,这才开口,「丽娜,是我。」 电话那头默了默,压不住得意外,「是你呀大学生,怎么想起来给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差生打电话了?」 梁思思强迫自己忽略尚丽娜口气中的揶揄,她决定採取迂迴战术,「你最近有碰到过张远吗?」 「自然没有,老娘现在跟那个流氓早划清界限了。」 「那张德嘉呢?」 「也没有。」 「那陆毅凯呢?」 尚丽娜可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原来绕了半天,重点在这儿呢?」 尚丽娜虽然朝三暮四了些,但却不是个为难人的性子,她告诉梁思思,陆毅凯最近都住在装修好的铺子里,她在肯德基跳完舞,偶尔会去陆毅凯那儿坐一会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思思到底跟尚丽娜一个学校里呆了三年,当初她追过陆毅凯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现下听着尚丽娜的无心之言,只觉得自己身在火炉,备受煎熬。 挂了电话,梁思思才发现握电话的手因为无意识的抓拽而酸疼,接下来一周的课便没了心思,好在开学第一周,老师大部分时间都在让大家相互熟悉,课也没上多少。 梁思思周末没告诉李若楠,自己背个双肩包,偷偷回了趟稼兴,那会儿还没有动车,只有快客和绿皮车。 好在稼兴离航州不远,快客五十二分钟,绿皮车一小时二十分钟。 梁思思从稼兴火车站出来,怕遇到熟人,叫了辆计程车,直接去了勤俭路。 又怕在勤俭路遇到婶婶,特意让司机开到后巷,在那儿偷偷摸摸下了车。 她来之前仔细琢磨过尚丽娜的话,人既然睡在店里了,估计铺子是开张了,开张了他爸爸和那个小女朋友可能也在,这要是撞上了太过尴尬,所以她故意买了下午四点多的火车票,等到了勤俭路后巷,已经过了六点。 梁思思又怕还是有人在,正巧肚子也饿了,后巷有家大排面店,她找了个靠里的位置,要了一碗小份的大排面。 大排面味道很不错,那一年,瘦肉精还没有在中国普及,猪肉都是实打实地养殖出来的。 梁思思很快吃完了,九月的天气,还十分闷热,她鼻尖泌出汗来,脸被面条的热气蒸得通红。 从面店出来,梁思思的心跳动得厉害,之前凭着一腔孤勇,没有考虑任何实际问题地闯过来,等到了地儿,这才发现自己完全没准备好,等会儿见了陆毅凯要说些什么都还没想清楚。 她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在后巷烦乱地踢各种小石头,有一瞬间,她真想转身离开,再买一张火车票,怎么来得再怎么回去。 梁思思正心烦意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身后侧的一扇小门「吱呀呀」地被推开,陆毅凯穿着拖鞋,光着膀子,拎着一袋垃圾出现在她眼前。 梁思思被吓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瞪着陆毅凯不知该如何是好,陆毅凯倒是挺淡定,他往后走了五十米左右,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这才朝着梁思思走过来。 两只手往身上仅有的一条工装中裤上擦了擦,单手伸出去,横在梁思思的腿弯处,将她竖着抱起来,梁思思被吓了一跳,惊唿一声抱紧陆毅凯的脖子。 陆毅凯似乎很满意她的主动,笑着转过头,咬了一口她的唇瓣,将她的甜美含在嘴里,含煳不清地开口道:「梁思思,你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梁思思被陆毅凯掳进了店里,她这才第一次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个铺子,店里摆放着好几个货架,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种工具,店面还挺大,估摸着能有个一百多平,货架的中间有个整块的空地,已经停了几辆摩托车,都是黑色的,车身流畅,看着就挺拉风。 店门口还有块挺大的空地,被人拿路墩围了起来,梁思思上回来还没看见这些路墩,估计是这些日子新放上去的。 货架的后面有个挺窄的楼梯,陆毅凯怕梁思思撞到头,搂着她大腿的手往后轻轻一推,把她平放在自己肩膀上,扛着她就上了二楼。 梁思思被扛上来就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二楼光线不佳,上来的初始,有一瞬间的眼盲。 二楼被隔成了几个房间,厨房卫生间卧室一应俱全,卧室虽然朝南,但被巨大的广告牌遮盖,不开灯的时候视野昏暗。 窗外有摩托车的鸣笛声,还有自行车「叮铃铃」的经过声,街对面的两个老太太大着嗓门聊天,吴侬软语,说得却是各自媳妇的坏话。
第28页 卧室里摆了一张单人床,床单挺干净,被子折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 陆毅凯把梁思思抱坐在床上,他双臂撑在她两侧,脸几乎贴在一起,梁思思以为他等不及就要做些什么,谁知道他只是从被子下面抽了一个枕头出来,垫在梁思思腰侧。 他又去把电视机打开,还是老式的电视机,后座极大,占了整张桌子,屏幕却很小,既不能点播,也不能快进,台也不多,就几个地方台加卫视台,还有中央台十来套,统共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个台,放什么看什么,没得选择。 陆毅凯也不问梁思思爱看什么,他调到稼兴卫视,这个点,正好在放《大宅门》。 回头看了眼梁思思,眼光及其眷恋,在她身上缠了许久,才开口道:「我先下去洗个澡,忙了一天,一身臭汗,洗干净了再上来找你。」 梁思思被他话里话外的暗示臊得满脸通红,几乎都想把腰后面的枕头拿出来扔他。 电视里的刘佩琦还很年轻,留着小鬍子,正跟何赛飞演得「九红」 吵得不亦乐乎,梁思思却集中不了心思,电视一点都看不进去,楼下的嘈杂声渐渐小下去,却又听到婶婶的声音,在喊梁思思的堂弟回家吃饭。 梁思思本来以为男的洗澡会挺快,谁知道陆毅凯半天都没上来,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刚想下去看看情况,就看见陆毅凯端了一盘切好的哈密瓜走上楼来。 依然还是光着膀子,工装裤换了,换了件暗色的沙滩裤,一手端着那盘哈密瓜,另外一只手抓着一件睡裙。 陆毅凯把睡裙递给梁思思,又把哈密瓜放在单人床的床头柜上,「刚去超市给你买了条睡裙,隔壁卫生间的热水器我烧满了,你进去洗个澡,舒服些。」 梁思思有些奇怪,「卫生间明明在隔壁,可你刚刚怎么去楼下洗得澡?」 「卫生间那个热水器烧水慢,我等不及,就去楼下沖了个冷水澡。」陆毅凯回答得如此理所应当,连眉毛都没抬一下,梁思思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每一句话都被他堵在死胡同里,挑错吧又挑不出来,羞么也真是羞。 第18章 梁思思去洗澡前, 陆毅凯问她今天晚上还回不回家了,梁思思根本没告诉李若楠她回稼兴的事,自然也不会回家。 可她抹不开面子跟陆毅凯承认这个事情, 她只得含含煳煳地回答说是要回家的,陆毅凯含着笑看了她几眼,梁思思最怕他对着她笑,他的笑容低调又绚烂,偶尔冲着她绽放的时候, 她就被引诱着丢盔弃甲。 梁思思洗澡的时候顺便洗了头, 她是爱出汗体质,秋老虎的尾巴还在,她来得路上闷了一脑袋汗。 等她磨蹭着洗完出来, 陆毅凯已经把一楼的卷闸门全部拉上了,一楼漆黑一片,梁思思从楼梯上探头往下看,冷不丁被人拦腰横抱了起来。 她尖叫了一声,因为上下楼打通的关系,空旷的空间里响起她尖叫的回声, 梁思思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陆毅凯俯下身,啄了一下她的手背, 沉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引诱她,「没关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待会儿你喊得再大声, 也没人会听见。」 相爱的人永远不会嫌床小,因为交叠的姿势,单人床甚至还有空余, 陆毅凯憋了许久,今晚上的梁思思就是一只自动送上门的小羊羔,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梁思思被收拾得说不出话来,破碎的呻.吟声仿佛不是自己发出来似的,她哀哀地求饶,却换来更勐烈的暴风雨。 在楼上做了两次,又被陆毅凯抱去楼下做,巨大的直通天花板的工具架,泛着金属光泽的各种扳手和焊枪,几辆没入浓黑夜色的重型机车,冷色系的所有背景里,融入了梁思思年轻曼妙的胴.体,优美的天鹅颈,小山丘般的胸线,盈盈一握的腰身,挺翘的臀.部和笔直的长腿。 陆毅凯被刺激得声音都哑了下去,他把梁思思抱在身上,让她的双腿盘着自己的腰身,一次又一次把她送上云端。 最后筋疲力尽的两个人又去沖了个澡,陆毅凯从储物间里找出一个老式电风扇,还能用,只是摇头的时候吱呀作响。 梁思思头髮已经干得差不多,电风扇一吹更添凉快,她趴在陆毅凯的胸口,玩着他的手指,之前的委屈突然就又涌了上来。 可是那样的难受却不知从何说起,就像说不出口的「我爱你」一样,「你是不是不关心我了」一样无法宣之于口。 梁思思起身去找衣服,「我该回去了。」 陆毅凯去拉她的手,「这次回来,跟你爸妈没说吧?」 梁思思手上动作停了停,又继续,「不要你管」,突然而至的小脾气,她自己也控制不了。 陆毅凯去捞她的胳膊,被她挥手打开,他笑着捏她的脸,终于开口哄人,「别生气了。」 解释的理由他说不出口,男人的那一点自尊,让他生了自卑心理。 特别是当他知道李思航也去了同一所学校的时候,这种积压日久的情绪一日喷发,他害怕他们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旧情復燃,他害怕有一天看到他们携手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估计自己肯定会疯,所以在疯之前,他不受控制地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跟梁思思痴缠,他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了起来。 可天知道梁思思离开的这个星期,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好在修车铺开了张,他总算有点寄託,能转移会儿注意力。
第29页 刚把梁思思抱去楼下做,也是他这段日子来的龌.龊想法,他想着要在那两排货架间留点梁思思的记忆,那么她离开的这四年,他的日子才不会那么难熬。 可这些话,他是说不出口的,他甚至去查过他这个年纪可不可以跟梁思思先把结婚证领了,再放她出去念书,可一想到梁思思的父母,又会觉得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梁思思见他许久不再说话,便起身真的准备离开,陆毅凯到底还是急了,把她拖进怀里,解释的话说不出口,威胁的话倒是张嘴就来,「是不是刚刚没弄舒服?再来一次?」 梁思思抵不过他的力气,到底又被他得逞了一次,穿上的衣服又被脱去,刚刚上来的脾气被男人又野蛮又温柔的攻势消耗殆尽。 到底还是被治得服服帖帖,梁思思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她保持着最后趴在床上的姿势,有些昏昏欲睡。 陆毅凯压在她的身上,还在回味她的甜美,轻轻啃咬她的肩膀,真想吞进肚中。 梁思思被他咬得有些疼,神智也回笼了些,她问不出口重点,便先挑了个无关紧要的开始,「陆毅凯,我问你,尚丽娜为什么经常来你店里坐会儿啊?」 陆毅凯被逗笑了,他发现自己真是爱不释手她吃醋的小模样,他认认真真地给梁思思解释,「她进来坐,我总不能请她滚吧。」 梁思思气不打一处来,她不爱听这种话,换了别的女孩,谁都不愿意听自己男朋友说这种话,男人自以为是的认真和道理,在女孩眼里都是消极对待问题。 陆毅凯看梁思思不说话,便知道自己的解释别人不认可,只得嘆口气承诺,「下次她再来,我会让她别再来了。」 梁思思还是不说话,陆毅凯没对着人的时候,还能拿捏住脾气,这会儿人在眼前了,就忍不住地想在她跟前服软。 「以后每天都给你打电话,你等会儿把宿舍电话号码抄给我,我每天收了铺子就打电话给你,好吗?」 梁思思要得就是这句话,她开不了口,但原来陆毅凯一直明白她的心思,她又觉得窝心又觉得生气,在这些个复杂的情绪里,光明街上的老式教堂里的午夜钟声敲响了。 「当…当…当…」,一共十二下,陆毅凯跟梁思思依偎着安静听完这十二下钟声,陆毅凯突然开口,他把梁思思翻过来,看着她的眼睛,「梁思思,答应我,不许变心。」 梁思思再回学校的时候,按照室友的话来说,就是起死回生了,室友说她第一个礼拜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回了趟稼兴,整个人都光彩照人了。 梁思思心里甜蜜,眼睛也有了亮光,大一的新生,对什么都好奇,寝室长跟距离挺近的航电一男生宿舍结了联谊寝室,时常带着整寝室的女生出去happy。 梁思思一次都没参加,她每天八点以后都守在寝室里等电话,寝室其她几个女生送了她个外号,叫做「望夫石」,因为忌惮她的漂亮抢去风头,所以从不勉强她。 陆毅凯话不多,梁思思也不敢多说,怕他多想,校园生活都一笔带过,两人时常讲了没几句就开始冷场,好在即便不说话,听着彼此的唿吸也觉得心满意足。 这天陆毅凯难得多了几句嘴,说是张远在无锡的钢铁生意做得不错,这波淘金热里,基本去得都发了财,梁思思问他后不后悔没一块儿过去,陆毅凯只是笑笑,他说他对发财没概念也没想法,眼前的生活他挺满意。 后来又说道,尚丽娜去稼兴学院玩了几趟,张远死皮赖脸地重新追求她,她半推半就地又跟张远搅和在了一起,梁思思知道这是陆毅凯给她的交代,心里甜得灌了蜜,隔着电话筒亲了他一下。 那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沉沉地,磁性地,撩动着梁思思最柔软的触角,「宝贝儿,什么时候再回来?」 梁思思觉得自己瞬间化成了水,她被陆毅凯哄得昏了头,答应他这周再回去找他。 挂上电话,脸颊还是烫得,梁思思懊恼地想,今天才周四,才从稼兴回来,又要回去,这才开学十一天,两个人就熬不住成这样,往后这漫长的四年,又该怎么办? 正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寝室门被推开,寝室其他四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走了进来,看见梁思思,都热情地打招唿。 「梁思思,下回一起去玩呗,天天闷在寝室里,给谁打电话呢?」 梁思思笑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她如实回答:「男朋友。」 四个姑娘瞬间就炸了,她们参加联谊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尽快脱单,谁知寝室里这个闷声不响就已经找好了。 「不行不行,我也得找一个。」 「我都二十了,还没谈过恋爱呢,不行,我也得找一个。」 几个姑娘一合计,从怎么找男朋友合计成了恶作剧,她们班的班长挺帅,叫做许文,她们准备拿他开刀,又怕惹不住笑,就一致推荐梁思思打这个电话。 梁思思被闹得没办法,只得应承下来,她拿起电话,拨通了男生寝室的号码,其她四个姑娘各自拿着脸盆和筷子,守在电话机旁严正以待。 那会儿琼瑶阿姨的《还珠格格》正火得如火如荼,片头曲「动力火车」的《当》也火遍大江南北,谁都耳熟能详,「当山峰没有稜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第30页 电话很快接通了,正是许文本人,梁思思憋着笑,一本正经说道:「许文你好,这里是航州人民广播电台,您有一位朋友为您点播了一首动力火车的「当」,下面请您欣赏。「 说完也不等对话回答,便把话筒从耳边拿开,对着其她四个姑娘手里的脸盆,四个姑娘配合默契,对着话筒,拿着筷子冲着脸盆就是一通勐砸。 「噹噹当哐哐哐噹噹当哐哐哐噹噹噹噹噹噹……」 第19章 周末的时候, 梁思思又回了一趟稼兴,这次她索性买了周五下午的火车票,「经济基础学」上到一半, 她就从教室后门熘了。 陆毅凯去了火车站接她,稼兴南站很小,出站口出口直接就是中山北路的延伸段,明晃晃的大马路。 陆毅凯还是穿着他常年爱穿得那件黑色t恤,深色牛仔裤, 眼睛在人群中穿梭, 引得好几个姑娘红着脸驻足。 梁思思前一天跟室友出去逛街,买了条白色连衣裙,娃娃领翻领, 中袖收腰,裙摆到膝盖处,梁思思穿上之后仙气儿十足,用寝室长的话讲,就是坠入凡间的天使。 梁思思本来不想穿着来见陆毅凯,怕太刻意了让他觉得隆重, 女孩子在恋爱中的小心思就像拔河,一会儿想往自己这头拉一点, 一会儿又想被对方拉过去一点。 可陆毅凯看见她时发亮的眼神,又瞬间让她觉得满足,两个人不敢在人流量极高的火车站牵手,一前一后地往外走。 中间陆毅凯递了瓶矿泉水给梁思思, 他怕她路上口渴,一早便买好了得。 梁思思接过来,喝了一口润嗓子, 她手劲小,有些牌子的矿泉水盖子紧,她拧不开,所以但凡陆毅凯跟她在一块儿,都会帮她把矿泉水瓶盖拧松了才给她。 陆毅凯开了辆摩托车过来,他给梁思思戴上头盔,让她抱紧自己坐在后座,中山北路下去一条马路就是勤俭南路,往前五百米就到了陆毅凯的修车铺。 梁思思怕碰见婶婶,几步就跑了进去,进去之后又探着脑袋往外看,陆毅凯被她逗笑了,揉乱她一头秀髮,低头问她:「今晚住这儿还是回我们家去住?」 梁思思白了他一眼,小模样落在陆毅凯眼里都是从心底散发出得疼爱,他无视梁思思的那句「谁跟你回我们家」,虽然只分开了五天不到,思念却泛滥成灾,他在外面已经憋得辛苦,回了自己地盘根本不想再忍,单手把梁思思勾进怀里,便吻得难捨难分。 今天梁思思穿得这件连衣裙太过清纯,头髮散下来,美得不可方物,却又不是那种逼人的美艷,介于女人和女孩之间,那样的气质无法形容, 陆毅凯那会儿就存了坏心思,把梁思思搂在怀里又亲又揉了一会儿,他便觉得血脉喷张,一股火从小腹窜上来,压都压不住。 他出去把外面的卷闸门拉上,把梁思思抱去二楼房间,男人有所图的时候,总比平常多了十二分的耐心。 陆毅凯在梁思思耳边低声哄她,「裙子别脱,坐上来。」 梁思思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她咬着嘴唇反抗,极度不配合。 陆毅凯耐心极好,心思却又飘去了别处,「你要是不愿意上来,我们就玩点别的。」 梁思思突然就后悔起来,不该穿成这样来见他,男人的劣根性被激发,看起来今晚陆毅凯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梁思思被抱坐在小桌子上,陆毅凯压迫性的身高让她唿吸困难,她有些害怕,这个男人一向就是一匹狼,野性难驯,只是在她面前一直收着爪子。 可是今天,狼终于暴露了本性,她就跟一只小白兔似得,任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陆毅凯伸手摸到她背上的拉链,却不全部拉开,只拉到一半,衣领挂在肩膀上,要掉不掉的,露出完美的锁骨。 陆毅凯掐着梁思思的腰,刚要去撕她的内.裤,楼下突然响起拍门声,「哐哐哐」,声音极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得。 陆毅凯低低咒骂了一声,把梁思思的衣服拉好,又把她背后的拉链拉上,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道:「我下去看一眼,你在这儿看会儿电视,乖。」 陆毅凯下去没多久,张远的大嗓门就传了上来,「这么早就关门干什么?前两天不是还开到凌晨吗?晚上生意肯定比白天好。」 陆毅凯没理他,又听张远问他:「凯哥,我跟丽娜正式复合了,正好德嘉这小子这两天也在稼兴,我们大家一起聚聚吧?我在金碧辉煌开了个包厢吃海鲜,丽娜和德嘉已经先过去了,为了表示尊重,我特地亲自来接凯哥您。」 「少贫嘴。」陆毅凯骂了句,又嘱咐他在楼下等着,他上来询问梁思思的意见。 梁思思本来是可去可不去的,但忽然想起陆毅凯刚刚似乎要将她吃下肚去的模样,她便坚定了主意,拉着陆毅凯的衣服下摆,「去去去。」 陆毅凯被梁思思的模样逗笑,摸着她的脑袋无情揭穿她,「早晚都要给我吃掉的,时间问题而已。」 「金碧辉煌」是一家做大的饮料公司投资的,今年年初刚刚落成,位置在「大润发」超市西边,银灰色的外观装饰墙,气派高调。 大楼里面集休闲与娱乐一体,算是时代的先驱,后来这种性质的大楼在十来年间层出不穷,很快遍布整个稼兴。 「金碧辉煌」二楼被一个潮汕老闆整层包下来,开了家叫做「好运来」的海鲜餐馆,这名字放到现在来看太过俗气,可是在2001年的中国,却是跟得上潮流的。
第31页 包厢里除了尚丽娜和张德嘉,还有几个张远的大学室友,陆毅凯在楼下买了包烟,便落在了梁思思的后面,等他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只听到一声响亮的口哨。 当场便挂了脸,眼神瞟过去,一个精瘦的小矮个,看着就不是个老实人,陆毅凯侧头冲着张远,下巴点点那人,「几个意思?」一边说话一边把梁思思拉到身边。 张远闹了个里外不是人,挺开心的局开场就弄了个尴尬,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冲着小矮个假意发火,「你个衰仔,这个是我凯哥的女朋友,是我嫂子,你下次再瞎几把吹口哨,小心我给舌头剁下来。」 张远中午就过来点好了菜,这会儿人齐了,菜便上得很快,一会儿功夫,桌上就放满了。 张远站起来一一敬酒,搂着尚丽娜笑得见牙不见眼。 尚丽娜虽然才出了社会两个半月,但看着跟读书的学生已经有了不小的差距,头髮烫成大波浪,看着风情了不少。 紧身上衣加超短裙大红唇,跟梁思思坐在一块儿,怎么看怎么像白雪公主和后妈。 尚丽娜自己也感觉出不妥来,她睨着梁思思「啧」了一声,从张远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大中华」给自己点上,烟雾裊绕中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会儿,这才开口道:「梁思思,读大学感觉怎么样?」 梁思思笑笑,好脾气地道:「跟高中差不多,没什么区别。」 尚丽娜用手指捏捏梁思思的脸蛋,「不是说大学要军训的吗?怎么没晒黑?还嫩得跟豆腐似的?」 「学校扩招了,场地不够,军训要分批,我们这个系运气好,排在月底,那会儿估计太阳已经不晒了。」 陆毅凯给梁思思拿了杯现榨西瓜汁,她沖他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德嘉跟陆毅凯好久没见,把椅子拖到他边上,咬着他耳朵窃窃私语了许久,这才放开音量,后面的话虽然是冲着陆毅凯说得,但却是说给梁思思听得,「凯哥你可得把思思看住了,听说大学里的男生可会追女生,你可得注意点哈。」 梁思思知道陆毅凯没安全感,之前没人挑头她不好意思自己张口,这会儿张德嘉给了台阶,她赶紧接上,「我平时就是上课,上完课就回宿舍了,除非去图书馆复习,不然哪儿都不去。」 这话陆毅凯爱听,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伸手揉了揉梁思思的头髮,「乖。」 张远的几个同学都挺会炒气氛,几杯啤酒下肚,包厢里就闹腾开了,张远请客的理由实在太好被拿住把柄,没一会儿功夫,张远就被要求抱着尚丽娜喝酒,背着尚丽娜喝酒,扛着尚丽娜喝酒,姿势变换了好几种,酒是一滴都没少喝,张远的脸肉眼可见的红起来,讲话也有些磕磕巴巴。 有些人喝多了喜欢睡觉,有些人却话多,平时情商挺高的,酒一喝,该说不该说得全给倒了出来。 「丽娜,我知道我以前对不住你,但我实质性的行为真没有,我就是动动歪脑筋,意.淫一下,哈哈哈。」 「哪像你,一会儿找凯哥,一会儿找李思航那个小白脸,绿帽子一顶接一顶地给我戴,还专捡别人不要的寒碜我。」 梁思思听完当下就挂不住脸了,陆毅凯在张远后脑勺上抡了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呢?」 张远这才有些清醒过来,陆毅凯的手劲不小,他疼得龇牙咧嘴,最后还不忘来一句,「我没胡说八道啊,哪回你跟嫂子吵架,不是跑来找哥们几个喝酒?喝醉了就把钱包里嫂子的照片拿出来亲,哎呦妈呀,凯哥,你怎么又扇我啊?我说得可都是大实话,不信你把你钱包拿出来给大家亮亮。」 第20章 晚上到底没回勤俭路上的铺子, 陆毅凯嫌弃那张单人床不够两个人睡,也施展不开,梁思思哪里知道他冷淡面孔下的这些歪心思, 她对张远的酒后吐真言兴趣极大,但陆毅凯对她回去路上的问题一概不作答,她最后也只能吐槽了他一句:「装酷。」 周六早上陆毅凯十点要去开铺子,梁思思一个人睡在他家里不合适,便也一起起了床。 陆毅凯想让她陪着过去, 他觉得只要梁思思坐在边上, 哪怕什么事儿都不做,就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他便通体顺畅。 梁思思却不愿意, 她始终担心被附近文具店的婶婶撞见,李若楠要是知道她偷偷跑回稼兴,还在陆毅凯家里住了一晚,估计会气得脑溢血。 梁思思虽然喜欢陆毅凯,也一心一意要跟他在一起,可李若楠到底是生养自己的亲生母亲, 在她还没想好怎么办之前,她不愿贸贸然让她知道。 这么想着, 倒是突然有些想起父母来,羞愧漫上心头,第一次离开父母身边,回了稼兴却不回家, 只知道跟陆毅凯厮混,似乎有点白眼狼的感觉。 这么想着,更加坐不住, 吃完陆毅凯煮的阳春面,便打算回家。 陆毅凯拽着她不放,凑在她耳朵边上轻声问她:「晚上还来不来?」 自然是不来的,回了家怎么可能再出来,陆毅凯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不捨得松手,能握一会儿是一会儿。 陆毅凯把梁思思送到家门口,梁思思说了「拜拜」就打算往单元楼里走,陆毅凯从后面搂住她的脖子,又把她带回自己的怀里,「就这么走了?」 梁思思不解地回头看他,「那不然呢?」
第32页 单元楼楼梯下有个死角,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陆毅凯把梁思思推进去,亲热了许久,这才极不情愿地放她回去。 梁思思的突然回家,起初还把李若楠吓了一跳,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女儿,从来不做没有计划的事,做事前也一定有所交代,所以李若楠先入为主地以为女儿在学校跟同学闹意见了,这是回家来诉苦了,所以她体贴地甚至没有问梁思思为什么突然回家,梁思思回家路上编得一堆理由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梁思思有点侥倖,但侥倖心理之外又生了点别的情绪,李若楠毕竟生养她长大,对她的爱不比任何一位母亲少,可她自从跟陆毅凯在一起之后,一直都把爱情放在亲情的前面,总是先考虑陆毅凯后考虑母亲,如果说之前的的愧疚是一点一滴的,那么此刻就是聚沙成塔,积羽沉舟了。 梁思思上前挽住李若楠的胳膊,把头埋进她怀里,「妈妈我想你了。」 李若楠也是第一次跟女儿分开这么久,女儿读高中之后一直被沉重的课业所累,已经很少在她跟前显现这样子的小女孩性子,她眼眶有些湿润,用手背抹了抹,真情流露,「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在妈妈跟前撒娇呢?」 因为周六的关系,李若楠上午没有门诊,下午有台手术,患者一个月前就跟她定好了时间,不去不行。 梁明诚又恰好因公出差去了,要下周才能回家。 李若楠想了想,女儿这才刚进门,自己就要去单位上班,实在不忍心,于是便像小时候那样,把梁思思带去了医院。 那一年的稼兴,基本上都是体制内的单位,虽然商场和超市初现端倪,但大部分幕后控股还是国营企业,虽然在省会城市航州,私营企业已经遍地开花,打工和跳槽已经屡见不鲜,但这股风气还没有完全传到封闭小城稼兴。 所以很多人,往往要做一辈子的同事,一个办公室里,一张报纸一杯茶,从年轻坐到年老,处得来处不来得,都这么耗着磨着,一辈子就过去了。 李若楠尚且是个小姑娘之时,就进了稼兴二院,一直到梁思思出落成人,单位门前的路走了几万遍,同事几十年如一日的合作着,彼此都已经熟悉的毫无秘密。 李若楠到了医院,让梁思思在自己办公室玩,今天值班的是护士长,从小看着梁思思长大,当她是半个女儿一样亲热。 护士长特地拿了资料过来李若楠的办公室,一边整理一边跟梁思思聊天,问她学校的环境怎么样,同学好不好相处,口吻关心,梁思思一问一答了会儿,就觉出些无聊来。 她问护士长,「阿姨您在整理什么?」 护士长已经五十出头,那年头近视眼不多,所以上了年纪之后,老花眼便十分严重。 护士长整理地十分吃力,听到梁思思这么问,突然就茅塞顿开,她一拍大腿,冲着梁思思说道:「医院规定,超过一年的病歷资料,要归档整理好,移交给档案室,我平时上班太忙,哪有时间弄这个,这不看着周末事情少些,所以整理一下,省的我那办公室被堆成了小山。」 护士长把手边的资料分作两份,推了点给梁思思,「思思啊,你帮阿姨一起整理好吗?很简单的,按照时间排好顺序,最后一页看一下有没有医生签字盖章的完结信息就行。」 梁思思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便答应下来,按照护士长的要求,一份份的排列好,每一份其实都不厚,太厚的将来查找麻烦,薄薄几页纸,记载了一场手术的经过和结果,成功的或失败的,然后就被装订起来,封入尘埃。 梁思思视力还可以,反应也快,一会儿功夫速度就超过了护士长,护士长发现找到了一个好帮手,高兴地不行,整理完了手边的,又把梁思思带去她办公室。 办公室里更多,几个柜子都塞满了,护士长让梁思思先整理着,她把刚在李若楠办公室整理完的部分抱去档案室。 每个柜子里的病患资料都不太一样,有不孕不育的,有宫外孕的,有意外流产的,也有人工流产的。 梁思思从最外侧的柜子格开始整理,没一会儿她便有点陷入进去,有些小姑娘年纪是真的小,甚至做了都不止一次,梁思思手心出汗,她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跟陆毅凯一定要做好措施。 一份份按顺序叠好,看看厚度差不多,梁思思想先给护士长送到档案室去,她费力抱起来,看着护士长不吃力,自己试试还是不行,太重。 脚踝被压得软了一下,最上面的几份掉在地上,被头顶的电风扇吹开了几页。 梁思思嘆口气,把手上的文件重新放回桌子上,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 突然就在翻开的文件底部看见一个熟悉的签名,在一起一年多快两年,那一笔一划,早已烂熟,突然在这种地方看见,梁思思几乎恐惧得发起抖来。 她一页一页地去翻看,小姑娘叫屠爱莲,当时还是技校的学生,刚刚成年,病歷显示「怀孕10周,不适宜药物流.产,刮宫术。」 进手术室前的「家属需知」和「同意书」上明晃晃的签名扎伤了梁思思的眼睛,她靠坐在桌子上,身子抖如筛糠,眼泪止不住,一滴滴掉下来,病歷是用钢笔写得,很快被晕染开。 梁思思把病歷放回文件里,又忍着情绪把文件放回原处,她这会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想看到任何人。
第33页 她找回李若楠的办公室,在办公桌上了给李若楠留了一张字条,字写得歪歪扭扭,因为她完全冷静不下来。 「妈妈,我突然想起学校还有点事情,我先回航州了。妈妈对不起,我过段时间再回来看您。」 梁思思几乎是狼狈地从李若楠的办公室里出来得,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医院门口,这才想起挎包和钱包都还放在家里,只得又回家去拿,短短二十分钟的路,她走得心不在焉,一颗心被刚刚看到的那个签名伤得透透的,不知所措和无助到了极点。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回了家,不过是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人从云端掉落到谷底,喜悦荡然无存,被欺骗的愤怒慢慢发酵,终于击溃了她。 梁思思又在家中任着自己性子大哭了一场,她恨到了极点,气到了极点,在那一刻,她默认了自己跟陆毅凯算是分开了。 陆毅凯的铺子里没装电话,即便装了,梁思思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再给他打电话,她从书房里随意找了张废纸,没有理由没有客套,只有结果。 「陆毅凯:我们分手,不要来找我,我不会见你,再也不见。」 那会儿的稼兴,每条马路上都有邮筒,梁思思在信封上写上地址,又贴了五毛钱的邮票,信封口用胶水煳住,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塞进了邮筒。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男主不渣,放心。 男主要是渣的话,我会在文案排雷的。 另外,姑娘们看完帮我点个收藏可好? 第21章 梁思思回校没多久就开始了军训, 因为西溪校区和华家池校区都不大,最后所有大一新生被集中到了玉泉校区军训。 军训当天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李思航,李思航消瘦得厉害, 看着梁思思的眼神也不如以往般灼热,只在经过她身旁的时候递了瓶冰水给她。 梁思思心情差到极点,根本顾不上别人的情绪,她从稼兴回来之后,时时刻刻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嘱咐室友如果有男生打电话找她, 统统说她不在, 陆毅凯被挡了几回,电话也渐渐少了下来。 稼兴城不大,那封信即便绕着整个稼兴城转一圈, 也该寄到了陆毅凯手上,陆毅凯的电话频率没有变高,要么就是他没注意到那封信,要么就是他并不在乎。 梁思思倒是希望是后者,她现在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忘记,爱也好, 恨也罢,她只想遗忘。 可惜在一起这么久, 突然之间要连根拔除,却还是连着骨头带着筋,连着皮带着肉,伤害是那么真真切切, 让人痛不欲生。 梁思思像个机械錶的摆针一样,在教官的口号声里抬腿踢脚站军姿,她眼神空洞, 灵魂出窍,眼眶涩得难受,她问自己:「这场煎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军训一直到晚上六点半才结束,解散口哨响起的时候,军绿色的队伍宛如炸锅般的蚂蚁群,学生原地散开,一分钟前还要死不活得,这会儿却又生龙活虎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沖向食堂。 梁思思慢吞吞地落在最后面,她不饿,因为精神的极度透支,她已经好几天感觉不到饿意。 学校的广播响起,声音遍布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梁思思想逃都逃不掉,是2000年成团的「4 in love」,她们2001年发行的歌曲「一千零一个愿望」火遍大江南北。 四个小姑娘要多甜美有多甜美的声音却唱着哀怨的歌词:「失望是偶尔拨不通的电话号码,多试几次,总会回答,心里有好多的梦想,未来正要开始闪闪发亮,就算天再高那又怎样,踮起脚尖就更靠近阳光。」 失恋的人最怕听哀伤的歌,梁思思以为已经掉光的眼泪,又漫上眼眶,她小碎步往学校门口跑,九月末的航州,暑热已经散去,傍晚时分,凉意十足。 耳边传来紧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梁思思泪眼模煳,心思百转千回,她很想念陆毅凯,恋爱就像吸.毒,断根的时候要去她半条命,而且这痛苦的煎熬似乎还要持续很久,没有一丝一毫减弱的痕迹。 她闭上眼睛幻想,如果跟在身后的是陆毅凯该多好,他像平常那样将自己搂进怀里,她知道他不会哄人,她不需要他哄自己,只要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就好。 但终归是自欺欺人,再幻想一万遍,陆毅凯这会儿也不会出现,失恋是一个不停说服自己和不停反抗的过程,人像分裂了似得,自己跟自己较劲。 梁思思一会儿帮着陆毅凯找理由,找解释,她想,那会儿他们还在念高二,张德嘉还在稼兴,他那样乱来的性子,陆毅凯会不会是帮着他带女孩子去做手术? 摇摇头又自己否决自己,陆毅凯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不是他的事,他从不放在心上,要真跟他没什么,他绝对袖手旁观,绝不沾染一丝一毫。 转念又会想说服自己,会不会是一时煳涂?会不会是酒后乱性?如果是那样,可不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不可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20岁的梁思思,站在自以为的十字路口徘徊,她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太久太久,未曾经过什么大事,突如而来的「出轨」事件,击倒了她,那一刻,她溃不成军,那一年,她饮血而泣。 身旁有阴影俯身下来,在那一刻,是如此熟悉和温暖,李思航的嗓音响起来:「小乖,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出头。」
第34页 就像溺水的人,突然看到一块浮木,人的本能反应让她抱紧这块浮木,投入这个怀抱。 李思航这一年多来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他像是一只没有脚的鸟儿,强迫自己不停歇地飞翔,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他觉得自己终会累死在路上,然后放弃。可这一天,一直没有来,无论他如何努力,想尽了一切办法,这一天,都没有来过。 而今天,当梁思思扑进怀里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要想让自己的心着陆,没有别的法子,钥匙只在梁思思一个人手上。 他把梁思思搂在怀里,轻轻顺着她的后背,身后校园里的歌声远远荡漾开来,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我只有这一千零一个愿望,有一天幸福总会在我手上,每一颗心都有一双翅膀,要勇往直前的飞翔,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陆毅凯这两天的脾气毛躁地不得了,张远带着尚丽娜来过一次,看他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又灰熘熘地走了。 陆毅凯其实也就这两天看到得信,信寄去了家里,被邮递员隔着门缝,扔在了玄关的地板上。 那个家,他很少回去,没有根的浮萍,住在哪儿都一样,他懒得跑,反正铺子楼上有床有洗澡的地方,他累了一天,往往沖个凉倒头便睡。 他那天回去也是因为要拿换季的衣服,看见地上的信封,一开始还没注意,以为是张废纸,他家里没人收拾,一向乱糟糟地,等走得时候才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看了一眼。 信不长,字数也不多,可却看得他几乎砸了家里的所有东西,门被他一脚踹得直接脱离了门框,他就这样任其敞开着,直到一周后被陆长远发现,这才找人修了门。 好在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陆长远外面有家,对这个儿子虽然有愧疚,但也无计可施。 陆毅凯不明所以,往梁思思的宿舍去了几个电话,都是她宿舍的室友接听的,不是说梁思思不在,就索性直接挂断。 陆毅凯莫名火起,一个人的时候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把梁思思回来那两天的事情从头到尾撸了一遍,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推敲,却依然得不出一个分手的理由来。 想起周五那晚,他折腾到很晚,梁思思求饶了几回,他权当做了调情,或许,她确实是受不住了,陆毅凯有些悔恨,他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再不能这样没有节制。 可是电话一直联繫不上,人又不在跟前,陆毅凯心里的担心和思念,像春天的野草一样,肆意疯长。 终是熬不住,周三的时候陆毅凯的修车铺没开张,他在门上挂了块牌子,上面八个大字,「老闆有事,休息一天。」 还有几天就到国庆节,火车站熙熙攘攘的都是人,陆毅凯没什么行李,空着手,牛仔裤口袋里就一个皮夹,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候车大厅很逼仄,操着稼兴话的检票员叽叽喳喳地隔着几米远聊天,稼兴到航州的列车班次很多,几乎半个小时一趟,陆毅凯买得那趟火车鸣着笛很快进站,喷着烟的火车头轰隆隆驶来,在候车大厅的旅客都能感受到那一刻的震动。 陆毅凯随着人流往前移动,火车票递给检票员,后者用一把小镊子把车票剪开一个小缺口,这就算是完成了检票。 陆毅凯到了北航大学西溪校区的时候,已近中午,西溪校区的前身是航州大学,再往前追溯则是上上个世纪的求仁学院。 学校大门延续了八十年代的冷色调,中规中矩地石头材质大门,正当中是一块巨型石头雕塑,上书四个大字「北航大学」。 正午时分,进出的学生很多,大多手里抱着书本,行色匆匆。 姑娘们大多穿着朴素,但身上的书卷气却沁人心脾,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欢声笑语让人有种恍然的错觉。 陆毅凯在树荫下等梁思思,他忘了她那天在饭局上说得话,月底的时候要军训。 马路对面有投币电话亭,翠绿色的造型却只会让他烦躁,他去电话亭打了几次电话到梁思思宿舍,可那一声声「嘟嘟」的忙音却让他几乎想砸了眼前的电话机。 等到傍晚时分,他小腿有些抽筋,树荫下有个圆形的长凳,他走过去坐下,人颓得没了样子。 两个姑娘从身边经过,咬着耳朵笑嘻嘻地说着悄悄话。 「你动作可真够快的,不是谈得好好的,怎么说分手就分手呢?」 另外一个姑娘笑着推了说话的这个一下,有些不好下台的意思在里面,「你懂什么,那叫做年少无知,如今来了大城市,见识过真正的人中龙凤,怎么还会看得上原来那个,唉,说起来可真够后悔得,那会儿真是鼠目寸光井底之蛙,就不知道再等一等,把初吻留一留。」 两个姑娘捂着嘴巴笑起来,加快了脚步,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陆毅凯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树梢上有喜鹊叽叽喳喳地欢叫声,可落在他耳里,只觉得哌躁,他眉间的暖意一点点冷却下来,两年前那种生无乐趣的冷寂感重回心头。 他想:就这样吧,真他妈的没劲。 第22章 陆家的修车铺生意渐渐好起来, 陆长远去铺子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陆长远在稼兴造船厂做过十来年的钳工,修船都没有问题,更何况是修车。
第35页 他后来找得老婆只比陆毅凯大了没多少, 两人同居了三年多,陆长远从新鲜刺激到慢慢淡下来,这才又重新想起来自己的亲儿子。 陆长远跟那个年代的绝大多数家长一样,都只混了个初中毕业,但他脑子里门清,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大道理, 他虽然讲不明白,但心里不煳涂。 他手把手教了陆毅凯一段时间,从炎炎七月到秋意渐浓的十月, 也眼看着陆毅凯从冷淡到心情甚好再到整个人颓废沮丧到不成人形。 他是过来人,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父亲和成年儿子的相处方式让他们没办法靠近,就像两只刺猬一样,背着一身的刺,即便内心柔软, 却怎么都张不了嘴。 陆毅凯开始拼命地干活,修车铺偶尔会有小汽车开进来保养, 陆毅凯会从天不亮就开始收拾,钻到车底下,几乎卸下所有能卸下的零件,一遍遍地擦拭, 然后再重新装上。 陆长远从不让他清洗车辆,毕竟是唯一的儿子,他虽然嘴上不说, 但心里到底是捨不得的。 他陪了陆毅凯半个月的样子,那头的小女朋友就不干了,吵着闹着说是身体不舒服,老想吐,陆长远以为小女朋友只是闹闹性子求关注,配合着带她去看了医生,谁知检查结果让他几乎原地石化。 老来得子,说得便是他了。 陆长远找了个机会把事情给陆毅凯说了,要想孩子光明正大地生下来上户口,就必须跟小女朋友把结婚证给领了。 陆长远把话说得很好听,意思是来徵求陆毅凯,实际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就是来知会陆毅凯一声。 所以陆毅凯只是睨了他一眼,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一副爱谁谁的模样。 陆长远便觉得没辙了,陆家祖辈是北方人,陆长远的父亲十五岁参加了解放军,跟着部队一路打到南方,在航州负了重伤,就在当地復员进了管理班子。 后来稼兴兴建省里的第一家造船厂,陆长远的父亲被委以重任,下派到稼兴担任了当时的第一届造船厂厂长。 那会儿陆长远已经记事,弟弟陆国平还在襁褓中,一家子突然从偌大的航州城搬来稼兴这个小城,并不适应。 但却还是在这儿安下家来,陆长远初中毕业之后,去求过父亲几次,希望他能把他安排进市政府,同一个院子的蒋家儿子,父亲在文.革期间被误伤去世,饶是这样,蒋母还是用了蒋父的残余人脉,将儿子弄进了港航局。 稼兴最不缺水道,港航局实属肥差。 蒋家有四个子女,成年后两个去了壶州,两个留在了稼兴。 留在稼兴的是一儿一女,蒋母也是北方人,那会儿的重男轻女思想还是很严重,蒋母把儿子弄进了港航局,女儿就没管没顾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小时候吃大锅饭长大,但骨子里的家族傲气犹在,蒋家女儿在国营单位坐了几天办公室,就对单位里的拉帮结派阿谀奉承不屑一顾,在那个年代冒天下之大不韪,从国营单位辞职出来,却又缺乏南下的勇气,最后只在勤俭路上开了一家文具店。 陆长远和陆国平跟蒋家四个子女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得,陆长远想着有蒋家子女的先例摆在前头,陆家老爷子那儿他或许能说上几嘴,谁知老爷子坐在八仙椅上,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只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来,「路是靠自己走得。」 陆长远没撤,只得乖乖顶了母亲内退后让出来的位置,在造船厂当了一名钳工。 陆长远偶尔想起往事还会苦笑着摇头,那会儿的干部,思想是真的廉洁,陆长远四十岁之后染上胃病,要常年吃一种胃药维持,那药的价格高昂,陆长远那会儿妻子重病,儿子尚在初中,着实有点难以承受。 陆老爷子那会儿已经在正局级位置上离休,每个月除了离休工资还有三千块的医药福利。 陆老爷子看病不需要花自己一分钱,国家全给报销,除此之外,国家还担心老爷子万一不去医院看病,只去药房拿药怎么办?这便是三千块的来源。 这三千块的医药福利,放在当时人均工资只有四百元的小县城,实属一笔巨款。 陆长远看上了这三千块的便宜,跟老爷子说了一嘴帮他拿点「金奥康」,谁知老爷子冲冠大怒,拍案而起,「你少来占国家的便宜。」 陆长远哭笑不得,至此,他算是明白了老一辈红.军的无私。 他在老爷子那儿吃了一辈子的瘪,想着在自个儿子那儿摆摆北方家长的威风,谁知陆毅凯十足十地遗传了陆老爷子的脾气性格,眼睛朝他睨两眼,他便感觉自己矮下去半截。 更何况他也实在没理,外面的怀上了他的孩子,眼看着就要从小女朋友升级为小娇妻,他在儿子这里确实有点张不开口,像是做坏事被逮到了现行。 陆长远在铺子里殷勤了一段日子,因着小娇妻的肚子开始显怀,又渐渐失了踪影,陆毅凯早已习惯,修车他早已上手,他从小跟着陆长远在单位长大,耳濡目染,入门极快。 陆毅凯将全副精力都放在铺子里,可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他胃口很差,晚上需要酒精助眠,副作用就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头痛得像是要炸开。 周末的晚上,张远喊他去酒吧喝酒,那一年,中山北路上开了整个稼兴城的第一家酒吧,叫做「火凤凰」。
第36页 张远边读书边混社会,自然是酒吧的常客,酒吧老闆跟他很熟,周五周六会给他留个好位置。 这个周末,陆毅凯九点便关了铺子,去到酒吧的时候,已经人声鼎沸,他找到张远的包圈,拿了瓶啤酒,坐在一边管自己喝酒。 吧檯的镭射灯一圈一圈打过来,他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觉得异常烦躁,他掏出手机把玩,试探着又给梁思思寝室拨去了一个电话。 那会儿手机刚刚普及,不是智能的,只能打电话,发简讯和玩贪吃蛇。 门禁时间是十点,熄灯时间是十点半,陆毅凯看了下表,十点差五分,那头突然被人接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女声,「找谁?」 陆毅凯另一只手兜住扩音器,怕边上太吵听不清楚,「梁思思在吗?」 那头回了句「在的」便又大着嗓门喊人,「思思,你电话。」 电话那头有拖鞋的拖拽声,梁思思的声音传入陆毅凯耳里,他的心软下来,思念突然就疯狂起来,他舔了下嘴唇,暗自计较,等下给她说些好话,告诉她,分手他是绝不答应的。 可那头的对话却瞬间将他的心挫骨扬灰。 梁思思的声音:「不是说了,是我的电话都说我不在吗?」 陌生女声:「这个我听着是李思航。」 陆毅凯直接把手机掼到了墙上,金属壳四分五裂,电池弹出去老远,撞到沙髮脚上又摔在地上,最后还弹跳了几下才算罢休。 张远被吓了一大跳,他把屁.股挪开来,一脸的狗腿样,「凯哥,你这是怎么了?」 陆毅凯仰头就灌下去一整瓶啤酒,残酒像流水般从他下巴上滑下来,他浑然不觉,一瓶灌完,又去拿另外一瓶。 张远按着他的手阻止,「凯哥凯哥,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 尚丽娜看着两个人的情形不对,也坐到陆毅凯的另外一边,搭着陆毅凯的手臂,「怎么了?吵架了?」 陆毅凯把尚丽娜的手耸开,脸上除了冷漠没有别的表情,三个人僵持了会儿,边上的人纷纷投来注目的眼神。 陆毅凯一口气缓下来,他不想为难张远,松开手,倒在沙发靠背上。 尚丽娜到底乖觉,她视而不见陆毅凯对她的牴触,把脸凑上去低声问道:「是不是跟梁思思吵架了?」 陆毅凯很明显地楞了一下,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抬头认真看了她一眼,「对。」 尚丽娜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她又往前凑了凑,身旁的张远实在看不下去,把她往自己这边扯了扯。 「陆毅凯…」 张远在她脑门上拍了一把,「喊凯哥。」 尚丽娜临到嘴边的话被这一巴掌给拍得缩了回去,她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地又问了句:「凯…凯哥,你有没有哄过人?」 陆毅凯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火,烟雾裊裊升起,他在那一个一个的烟圈里微微眯起眼睛,半响才点头承认:「哄过。」 尚丽娜一脸花痴,「想像不出来你哄人的样子,好想被你哄一回。」 陆毅凯本来缓和了些的脸色又有些发青,他很不友善的睨了一眼尚丽娜,「胡说八道什么?」 「凯哥,女孩子要靠哄得,你别老摆着一张冷脸,你端着,女孩子也端着,早晚得掰。你要不想掰,就得放下身段去哄人。」 第23章 李思航的室友最近经常见不着他人, 按理说他们军训结束之后课特别多,他们其他几个从早到晚泡在图书馆里,颇有些疲于应付的感觉, 北航大学虽然向下兼併了四所学校,但百年老校的学术氛围和与时俱进的紧迫感不会改变。 李思航算是他们计算机系的第一个系草,为什么说是第一个,主要还是因为每个人在大学四年的变化和成长都飞快,中间频繁换人都是大概率的事件。 李思航家境优越, 相貌气质都出众, 计算机系多得是长得歪瓜裂枣的理工男,上帝是公平的,开了一扇窗, 就关上一道门,可却似乎独独遗漏了李思航。 华家池校区除了计算机系,还有法律系和设计系,都是女生不多的专业,但饶是这样,李思航还是收了一堆情书, 偶尔还会在路上被拦下要联繫方式。 几个室友私下以为像李思航这种长相和性格,应该会是个中央空调, 谁知他从不给人误会的空间,情书一眼都不看,能退回去的退回去,不能退回去的直接扔垃圾桶, 遇上胆子大告白的,则直截了当告诉别人,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军训结束之后,只要没课,他就往西溪校区跑,有时候约了梁思思,有时候没约。 没约的时候,他就在西溪校区图书馆或自习室里自习,跟梁思思处在同一个校园里的感知,让他安心。 偶尔梁思思会答应他,跟他一起出去逛逛,他们不太去延安路或武陵路,那两条路太过喧譁,相比之下,他们更爱去爬山。 坐上学校门口的33路或156路公交车,终点站就是玉屏山,玉屏山连着十里锒铛,山不高,却绵长,很适合女孩子。 李思航细心,每每带一包梁思思爱吃得零食,两个人偶尔聊得停不下来,偶尔却又默契地安静。 第三次去爬山,李思航就主动牵住了梁思思的手,他在重新跟梁思思靠近的这段时间里,辗转反侧了每一个无眠的夜晚。
第37页 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折磨得他几乎发疯,想靠近却又害怕吓着她,想耐心等待却又怕夜长梦多,他在矛盾里徘徊,举棋不定,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亲近,被自己亲手推翻。 可陆毅凯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他对他的忌惮几乎到达了临界值,他知道自己卑劣,乘虚而入,但高二那年的陆毅凯,又何尝不是呢? 他现在,不过是扯平了而已。 这么想着,他再无彷徨犹豫,他们在上一个石墩的时候,李思航拉了一把梁思思,梁思思上来之后,李思航再不肯松开手。 梁思思没有挣扎,毫无反应般让他牵着走了一段,李思航到底觉得不是滋味,他俯身与梁思思对视,想在她脸上找出些情绪来。 可结果令他失望,他慢慢明白过来,懊恼和泄气同时贯穿他的胸口,他用深唿吸来调整情绪,最终艰难开口:「小乖,只要你肯跟我在一起,别的我不在乎。」 梁思思有些不忍,时至今日,她亏钱李思航实多,她不是铁石心肠,不会无动于衷。 她抬头与李思航四目相对,「你真的不介意吗?」 有些话,梁思思想,还是要说清楚的,所以她又补充了一句,「即便我这会儿不喜欢你,心里没你,你也不介意吗?」 李思航的沮丧无处发泄,但他知道什么更重要,他艰难开口:「小乖,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男人仅剩的一点尊严让他无法开口再说第二遍,可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让他们彼此明白,李思航慢慢靠近梁思思,只有梦里才能亲吻的嘴唇近在咫尺,他无法抗拒,那一刻,他放任自己沉沦。 梁思思被李思航含住得那一刻,到底是无法再撑下去,她轻颤着身子掉下泪来,李思航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停止,如果他连亲近她的权利都放弃,那他真得会怀疑自己还算不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咬住梁思思的舌尖轻轻研磨,一身的欲.望无处发泄,他把梁思思推倒在身后的树干上,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梁思思衣衫半褪,要不是台阶下传来的说话声,她真的怀疑李思航接下来会干出什么实质性的行为。 回去的路上,她愈发沉默,生理和心理的剥离,将她血淋淋地撕扯开来。 自从这一次,梁思思有些躲李思航,周末她藉口去刘云宿舍找她玩,没让李思航来见她。 刘云就读的航州师范大学,是这场全国性的扩招运动里小部分没有参与的,师范大学对口的大部分是小学和初中,人口比例没有增加,教师专业扩招没有意义,将来毕业也没有去处。 所以梁思思去到刘云的寝室才发现,跟她们的上铺睡人下铺放电脑的床位大不一样,刘云她们寝室还是八十年代的老样貌,一边两张铺,上下铺都睡人,四张铺中间拉一条钢丝,用来挂没有干的衣服。 寝室的其他女孩子都出去了,大一刚开学,几乎所有新生都对陌生的城市和新鲜的大学生活充满了好奇,寝室里呆不住,都要耗到熄灯时间才回来。 刘云去食堂打包了饭菜回寝室,梁思思脸色不好,靠在床头髮呆。 刘云拿了条板凳,把饭菜搁在板凳上,食堂的盒饭分量太足,一盒饭足有八两重,她没敢要两份,估计是吃不完得。 她在高低铺边上的木头柜子里翻出一个陶瓷碗来,拿开水涮了涮,把饭一分为二,挑了一半到陶瓷碗里,又把剩下的一半递给梁思思。 梁思思气息奄奄地接过去,拨了两口又放回板凳上,刘云粗枝大叶习惯了,以为是自己学校的食堂饭菜不合梁思思的胃口。 「你将就吃点,知道你们北航的食堂是出了名的伙食好,但再不好吃,你也得把肚子填饱了。」 梁思思勉力笑了笑,「刘云,不是饭菜不好吃,是我没胃口。」 刘云没吃早饭,早饿得前胸贴后肚,她三两口扒完自己的,又去觊觎梁思思碗里的,「思思,你是不是吃不完?吃不完再给我点。」 梁思思被她逗笑了,刚才的沉闷气总算消散了些,她拿筷子把自己没碰过的米饭都划拉给了刘云,「吃吧,我不饿。」 刘云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地,粗着脖子问梁思思:「思思,你爸妈一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 「八百。」梁思思夹了一筷子菜,头也没抬。 刘云有些羡慕,「真好,我只有你的一半,我爸妈才给我四百。」 梁思思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其实李若楠除了每个月固定给她打到卡上的八百人民币,额外还在卡上给她留了两千块的备用金,就是怕她上了大学之后要置办些女孩子的东西。 2001年那会儿,两千块不算是小钱,航州最时髦最新潮的武陵路,买件织染短袖也只需要五十,一条绣花牛仔裤,一百左右就可以拿下。 刘云穿得挺朴素,她对情情爱爱这些事,不太开窍,梁思思起先觉得问她应该不会有答案,后来又想,自己只是憋得太难受,找一个倾述对象而已。 刘云听完,惊得几乎托不住下巴,她没想到梁思思竟然如此大胆,高二就跟陆毅凯在一起了,后来又听说病历本事件,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滥.交的男生要不得。」 梁思思早知道,问一百个人估计都是这么个答案,理智也告诉她,分手分得对,可情感上,付出去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说收回就收回。
第38页 她在李思航的亲吻和抚摸里游离,她的精神和肉体分裂开,那一刻她便明白,她只会在陆毅凯怀里有反应,因为她爱他。 所以她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刘云,因为知道不应该,所以连措辞都变得磕磕巴巴,「小…小云,我有时候想,那会儿……那会儿他会不会只是一时煳涂?就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喝醉酒了。如果是那样,没有感情的,你说…你说我可不可以原谅他一次?」 刘云把手里的陶瓷碗搁回板凳上,不轻不重地「咯噔」一声,却砸在梁思思的心坎上,那一瞬间,她便知道了刘云的态度,她也放下饭盒,用手指搅着裙子的下摆,咬着唇,泫然欲泣。 刘云不是那种能看得明白别人心思的七窍玲珑心,她有得只是正义感和使命感,所以她语重心长地开口,全然不顾梁思思已经泛红的眼眶。 「思思,你才多大,就是高中一段不清不楚地恋爱,值得你这么低三下四地去原谅这种道德沦丧?你以后路还长着呢,像你这样的家境这样的学歷这样的容貌,以后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呢?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你可想明白了,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难不成一辈子都这么屈辱地过下去?」 梁思思的眼泪终于止不住,顺着眼角滑下来,她侧头去看窗外,十月的天空一碧如洗,漂亮地像天鹅绒的缎子一样,寝室楼下的老槐树伸着枝桠,在风中轻轻摇盪,一切都那么美好,却只有她深陷在苦痛中煎熬。 她回过头去重新看向刘云,眼角的泪痕未干,又添新迹,她说:「刘云,可是我爱他,爱得骨头都疼了。」 第24章 陆毅凯再去航州是两周后, 那会儿秋意已经渐浓,他穿了件深灰色的连帽t,一条深蓝色水洗牛仔裤, 还是随意到连个背包都没有, 一个钱包一盒烟就上了火车。 他把新买的手机砸了,便索性不再买了,他瞧着窗外大片大片的水稻田,又想,要是梁思思买了手机,他还是再去买个吧, 这样联繫方便点。 他到了地儿, 又在老地方站了会儿, 可是不好的回忆自动浮现出来,他强迫自己忽视, 可架不住口腔里蔓延上来的苦涩感。 终还是站不下去,陆毅凯找了个快捷酒店,那会儿「如家酒店」还占领着快捷酒店的半壁江山, 商业街上随处可见,陆毅凯开了个钟点房,在房间里看了会儿电视, 发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热热闹闹的屏幕闪动, 他却连男女都分辨不清。 他在房间里抽完了整包烟, 这才下楼去找电话亭, 梁思思宿舍的电话号码他烂熟于心,七个数字按下去,那边很快有人接起来。 「餵?」 是熟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陆毅凯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他有些懊恼自己如此轻易被梁思思左右情绪,但声调却不由自主地柔下来,「是我。」 梁思思刚准备挂电话,陆毅凯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压着嗓子极快的一句,「别挂电话,听我说。」 「我这会儿在你学校门口的马路上,你出来我们见一面好吗?」 梁思思这些日子表面上平淡无波,实际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这会儿骤然听到陆毅凯简简单单一句话,与她却不亚于一颗投入心湖的炸弹。 天人交战,也不过如此。 梁思思习惯性咬唇,在她心里,早已奔出校门飞扑去陆毅凯的怀里,可理智却让她退却,刘云的话在耳边迴荡,「你还这么年轻,即便陆毅凯没出这种事让你逮到,你们以后的路也不好走。」 可她却怎么都挂不了这个电话,她很想再听听陆毅凯的声音,那个暗哑的、隐忍的,偶尔却又脾气暴躁的声音。 那头的声音又响起来,陆毅凯连续不停地抽了一个多小时的烟,嗓子报废得彻底,嘶哑地像是用大提琴的琴弦用力刮擦,可饶是这样,听在梁思思耳里,依然犹如天籁。 「宝贝儿,我在你学校门口靠南边一点的电话亭下面等你,你要是不来,我就一直等在这儿,等到你来为止,你自己看着办。」 「只要你来,要打要骂都随你,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告诉我,好吗?」 「听话,乖,我等你。」 梁思思蹭到电话亭那儿的时候,距离陆毅凯打电话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她耗到后来,几乎算是故意的,她知道陆毅凯不会走,她起了坏心,就是想看他忍到极致的样子。 陆毅凯确实等得辛苦,他口袋里的烟早已抽完,他把整条街可以望到的地方都认真瞧了个遍,找不到一家百货杂铺或菸酒商店。 他不敢走开一步,生怕梁思思过来找不到他后负气离开,两个人自此错过,他其实挺佩服自己,吵架冷战的日子这么难熬,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所以当他看到梁思思从学校门口晃出来的时候,等得再恼火的情绪都无影无踪,他低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沖梁思思伸开了双手。 梁思思怎肯轻易就范,她始终处在天人交战的状态里,左右摇摆,一会儿想着给陆毅凯一个机会,一会儿又不想委屈自己。 所以梁思思没有过去,只是站在马路对面与他对峙,陆毅凯垂下手臂,嘴角的笑收不住,他便由得自己,他用眼神挑衅梁思思,告诉她,「再不过来我就用强的。」 梁思思在人行道的中间位置与陆毅凯相遇,陆毅凯忍到脖子都暴了青筋,才忍住没有把她直接抗上肩头。
第39页 梁思思跟在陆毅凯的身后进了酒店房间,他把如家的房间退了,又去开元酒店开了间豪华大床房。 门打开的剎那,梁思思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双唇就被人吞进了口中。 她起先有些吃痛,她知道陆毅凯是故意的,她配合他,故意柔着嗓子喊疼,「疼死了疼死了」,「你这是想弄死我呀?」。 陆毅凯只觉得浑身舒坦,多日的积郁一扫而空,他就在门边的酒柜上把梁思思亲了个够,他以为梁思思是耍小性子提得分手,含着惩罚得意味在,所以动作粗鲁,将梁思思的双唇又咬又吮,折腾够了又去亲她的耳垂,梁思思抵受不住,推又推不动他,只得任他放肆。 根本就停不下来,柔软的床上,盥洗室的洗手台上,落地窗边的沙发上,两个人再分开的时候,窗外已经亮起万家灯火。 梁思思浑身酸软,陆毅凯抱着她洗了个澡,用被子把她裹在床上,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下去买点吃得拿上来,你乖乖在这儿等我。」 梁思思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眼眸里有她的影子,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还是逃不开,她认命又不认命。 她半撑起身子,「别走,我有事情要问你。」 陆毅凯听话地转回身,沿着床沿坐下,把梁思思连人带被子搂进怀里,多日的郁结,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在刚刚酣畅淋漓地纾解了,他此时只觉得遍体舒畅,梁思思让他做什么都行。 他低头咬弄梁思思的耳朵和脖子,嘴里含煳不清地答应:「你问,问完了我去给你买吃得。」 梁思思狠下心肠,其实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但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跟回他,她组织了半天语言,用了最简短的问句,「你是不是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陆毅凯惊讶抬头,一脸的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梁思思几乎想就这么算了,如果把事情挑明,他避无可避最终认了下来,那么他们就再没有可以往前走的路。 她太眷恋被他搂在怀里的窝心感,她分过一次手,知道那个滋味,伤心伤肺,她消瘦得厉害,刚刚被陆毅凯抱起来颠簸的时候,还被他取笑了几句,说她不盈一握。 梁思思还在犹豫,陆毅凯却觉得难熬,他不知道发生过得事情,但看梁思思慢慢灰白下来的脸色,他估摸着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他把穿好的衣服重新脱掉,赤着身子钻进梁思思的被子里,两个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陆毅凯耐着性子慢慢哄她,「宝贝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我们一起来解决。」 梁思思心里发颤,到底还是开口,合盘托出,「那天我在二院帮我妈同事整理资料,看见你…看见你…」 陆毅凯愈发莫明,「看见我了?我今年都没去过二院啊。」 梁思思一横心,「不是,不是看见你,是看见你在一份病歷上的签名,那份病歷,是个姑娘的流产手术同意书。」 梁思思说完,几乎是用尽全力去看陆毅凯的脸色,她想,如果他沉默,那么她就只能离开了。 开元酒店的档次算是中上,床头柜上有个电话机,陆毅凯按下免提,仔细回忆了下张德嘉的手机号,记得残缺不全,他只得先给张远打过去。 张远接起电话,一声「凯哥」还没喊全,陆毅凯就打断了他,「张德嘉手机号给我。」 张远报了十一个数字给陆毅凯,陆毅凯让梁思思记下来,梁思思虽然一脸的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还是去电视柜上拿了纸笔。 张德嘉这会儿还在公司办公室,陆毅凯按下免提,好叫梁思思一起听见,他让张德嘉把事情一五一十地给梁思思解释清楚,梁思思听到一半,已经脸红地再听不下去。 张德嘉叨逼叨的属性暴露无遗,安静的酒店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喋喋不休的唠叨声,「我说嫂子,我真不知道这事害你们吵架了,是我煳涂是我不仗义,我害了凯哥。」 「我有个亲戚也在二院上班,我怕遇着他告诉我爸妈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让凯哥替我去了,凯哥一般不搭理我,那天他不知怎么转性了……」 「嫂子,我可以对天向你保证,压上我全部的身价性命,就算这样你都不信,可是你不信凯哥吗?凯哥多少年前相中你,就只对你死心塌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瞧他对谁多看过一眼吗?嫂子,凯哥对你,天地良心啊。」 陆毅凯听着张德嘉越说越收不住,怕他后面瞎编造些什么,他那张嘴,假的能被他说成真的,真的也能被他说得像是假的,陆毅凯抬手就把电话挂了。 他隐隐有怒意,但他知道怪不着梁思思,最该怪的还是他自己,没事揽这么个事儿,那会儿到底年轻不懂事,身边有了女友,做什么事都该谨慎小心三思而后行,最不济也该告诉梁思思一声,若她不同意,便怎么都不能去碰。 冷战那么久,原来都是毫无意义,陆毅凯胸口窜着火,靠在床头抿着嘴唇不说话。 梁思思却是跟陆毅凯截然不同的心思,她不娇气也不扭捏,觉得是自己误会了,看陆毅凯那个样子,还以为他在生气。 她抱着他的腰,把自己缠上去,低低柔柔地哄他,「对不起,我不该不问清楚就乱做决定。」 她第一次主动去蹭他,凭着记忆,用行动去安抚他。
第40页 陆毅凯摸着梁思思的头髮,手带着她一起发力,眼神暗沉下来,他第一次漫出了一声低.吟,「宝贝儿,好舒服。」 梁思思在欲.望来临前,抱住陆毅凯,轻轻告诉他,「我再也不跟你分开了。」 第25章 陆毅凯早上醒得早,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醒了,心里火烧火燎的失落感,在看到身侧梁思思安静的睡颜时, 释怀得彻彻底底。 他有些自嘲地苦笑,这些日子习惯了失去的状态,迷煳里大脑竟然还停留在之前的状态。 他凑过去亲吻梁思思的裸肩,回去的火车票是昨天就买好了的,早上八点三十发车, 回到稼兴刚好能赶上铺子开门。 可梁思思昨天乖巧的样子在脑子里不断闪回, 跟眼前睡得殷红的小脸重叠在一起,他微微探出身子,在牛仔裤口袋里找到那张火车票, 撕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里。 勤俭路上的修车铺关了整整三天,陆长远是第三天下午过去看生意的时候才知道的。 铺子的卷闸门上贴了张不大的纸条,写着「老闆有事,外出一日。」 落款的日期已然是两天前的了。 陆长远骂了句小兔崽子,抬眼就看见梁思思的婶婶从对面的文具店出来跟他打招唿。 他们本是一同长大得情谊, 只是后来各自成家才联繫得少了,如今又在同一条路上开店, 自然又慢慢热络起来。 梁思思婶婶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只是上了年纪,到底也是美人迟暮。 她笑着问陆长远:「长远哥,铺子三天没开张了, 我还以为你偷懒不想开呢,开铺子是个磨性子的活儿,得一天天地守着, 才能慢慢守出个样子来。」 陆长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江莲,我知道这么个理,我以为我家那个臭小子在呢。」 「你儿子才多大?他出生那会儿我还抱过他呢,这会儿也不过二十出头吧?你想想你自己二十出头的时候在干嘛?骑一个破得叮噹响的自行车,满大街招惹小姑娘,一点正经事没干。」 陆长远被江莲说得梗了脖子半天没接上话,都是一个院子长大的玩伴,彼此都知根知底的,他没法反驳。 江莲想了想,估摸着自己也有点把话说重了,毕竟一米八几一个大男人,也四十好几了,自己没给人家留一点面子,她有些不好意思,想着弥补一下,「这样吧,长远哥,我以后多过来帮你看着点,没及时开张什么的我就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 陆长远倒是不想这么麻烦她,说实话,陆毅凯像极了他过世的母亲,闷不吭声地但是做事有自己的谱,他从高一开始就把他自己一个人扔在家里过日子,他也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 可到底也不想拂了人家的好意,他应承下来,转身就把捲帘门给拉了上去。 梁思思又过回了在航州和稼兴之间来回奔波的日子,她几乎每周都回去,功课不忙的时候周五就走,功课忙不过来的时候周六过去,住一晚周日再回学校。 那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因为秋天的时候雨水充沛,一场秋雨一场凉,冬日就这样被早早带了来。 那天梁思思有事耽搁了,回来得有些晚,陆毅凯在火车站抽完半包烟,才算接到她。 梁思思一路上叽叽喳喳,告诉他晚回的原因,她们宿舍的寝室长网恋了,对象是工程学校土木工程系的男生。 两个人是在企鹅软体上聊起来的,那会儿特别流行聊企鹅,网吧又开得遍地都是,进网吧的大学生基本上只有两种目的:聊企鹅和打「奇蹟」。 那个年代,很多人在企鹅或「奇蹟」里相识相爱,最后成家,换到现在,那是想到不敢想的。 寝室长性格大条,上了大学之后对爱情有种莫名的渴望,被对方男生勾了几句,就陷入得一发不可收拾,两人见面前,就已经在企鹅上以「老公」和「老婆」互相称唿了。 甚至还表了白,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我爱你」说得简单而轻巧。 见面约在她们学校的大门口,男生手持一朵鲜花,作为见面的暗号。 其她四个女生好奇得不得了,都跟去看了热闹,她们早早躲进传达室里,看着一个巨丑巨矮的男生手持一朵玫瑰花从远处走近,在一片尴尬声中一闹而散。 寝室长回了宿舍,还正儿八经地给男生打了个分手电话,梁思思觉得忒有意思,围观完全程这才赶去火车站。 梁思思一个人讲得热闹,一直到进了修车铺还在喋喋不休,可当她看清铺子里站着的人时,又惊又吓,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她婶婶,江莲。 江莲似乎也受了惊吓,但还是出于礼貌,即便是对着小辈,也解释清楚了来由,「小凯,我跟你爸从小认识,我刚路过铺子看见里面没人,所以进来看看情况。」 梁思思看见婶婶的第一时间,便把手从陆毅凯的手心里抽了回来,她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的双肩包还斜背在陆毅凯肩头,刚刚又是牵着手进得铺子,这几乎是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就是偷偷谈恋爱被婶婶抓了个正着。 陆毅凯倒是没什么大反应,他沖梁思思的婶婶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唿,他对人一向如此,冷淡又保持距离,梁思思偷偷白了他一眼,他这才添了一句称唿:「婶婶你好。」 江莲欲言又止了许久,这才问了句重点,「思思,你这次回来,你妈知道吗?」
第41页 梁思思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还没到可以在父母和伴侣之间做出选择的年纪,她心虚到无法直视婶婶,低着头看着地板欲言又止。 陆毅凯看不下去,把梁思思拉去身后,「婶婶,思思今天是临时有事回来的,过会儿我会送她回去的。」 江莲到底还是长辈,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再咄咄逼人就有点欺负小辈了,她点点头,「行,小凯,那等会儿就麻烦你了,思思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很多事情,我希望你们能有个分寸。」 江莲离开后,梁思思和陆毅凯都没什么心情,梁思思甚至有些坐立不安,她最后忍不住问陆毅凯:「如果我妈知道了该怎么办?」 陆毅凯把她揽进怀里,安慰她,「要不我陪你回去一趟?告诉他们我俩在一起了。」 梁思思沉默下来,李若楠心里的完美女婿一直都是李思航,她从李思航出生就认定了他,这么多年突然让她改变接受陆毅凯,不太现实。 可这些话又不能冲着陆毅凯说,陆毅凯有多忌惮李思航,梁思思比谁都清楚,有一次他俩去逛街,看见李思航从书店出来,梁思思好奇多看了两眼,把陆毅凯气得一天没怎么跟她说话。 「还是不要了,我先回去看看情况,要是我婶婶能不告诉我妈那是最好,万一说了我看看他们怎么说再决定吧。」 梁思思说完就想走,呆在这儿也是一筹莫展,还不如回去看看动静再说,陆毅凯不太想让她走,他早上起了个大早,在火车站等得已经憋了一肚子气,结果人到了跟前还没亲热过,就又要离开。 可到底还是放了梁思思走,未来还很长,丈母娘这关很重要。 梁思思回家的时候李若楠也在家,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手上摆弄了一个小盒子。 梁思思看李若楠这个气场就知道婶婶到底还是来说了,她就知道江莲靠不住,她们妯娌之间关系一直挺好,谁有事都相互帮衬一把。 李若楠看梁思思进来,也没立即发难,手上摆弄着的小盒子递过去,示意梁思思拆开,「看看,妈妈前两天给你买的。」 梁思思胆战心惊,小盒子已经拆开过,盖子揭开,是一个小巧的黑壳手机。 「诺基亚」的牌子,款式是「8250」,屏幕很小,闪着蓝色的光,下面是蝴蝶造型的热键和接听键。 李若楠指着手机告诉梁思思,「听说这个款式今年特别流行,所以妈妈前两天去手机店给你买了一个,最近打你寝室电话总找不到你,你一个女孩子,应该把安全放在第一位,等明天回了航州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办张手机卡,这样以后联繫起来也方便些。」 李若楠说完,看梁思思把头几乎低到膝盖上去,她虽然心疼女儿,但听了江莲的话,也由不得地胡思乱想。 「囡囡,妈妈以前工作忙,没怎么好好跟你聊过天,今天正好有空,你能跟妈妈讲讲那个男孩子吗?」 梁思思看着李若楠无奈地嘆气,李若楠保养得很好,有时候母女俩一起出去,别人甚至会怀疑她们是姐妹。 只有她自己知道,李若楠理智的口吻里包含得控制欲。 「妈妈,我确实谈恋爱了,那人是我高中校友。」 「那李思航怎么办?」 「我们早就分开了。」 「不对吧,上上周思航还给我打电话问好,我问他跟你怎么样,他说挺好的,还陪你去爬山了。」 梁思思彻底陷入焦灼,她忽然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她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她跟陆毅凯复合之后,甚至都没跟李思航把话说清楚。 她就像只鸵鸟一样,发现危险来临的时候,只知道把头埋进沙坑里,如今,她自食其果了。 梁思思鼓足勇气,重新开口,「妈妈,对不起,思航哥那里是我没处理好,我回了航州会把话跟他说清楚的。」 李若楠微微皱起眉头,她其实已经动怒,但却努力克制着,「囡囡,妈妈一直以为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可你却让我有点失望,我们家跟思航父母之间的关系,你也清楚,你跟思航,也是从小长大的情分,思航对你,更是没得话说,你这样不顾后果地去说清楚,你有没有想过会带来什么后果?」 梁思思埋下头不说话,用沉默来抵抗,李若楠看她这个样子,知道今天的谈话不会有什么结果,孩子大了,半点不由娘。 她嘆口气,告诉梁思思她的决定,「妈妈是不会同意你跟那个开修车铺的同学的,我可以退一步,不逼你必须跟思航在一起,但你也必须退一步,跟那个人分手。」 第26章 李思航跟李盈莹是在一次周末的两校联谊时认识得。 李盈莹是北方姑娘, 豪爽大方,笑容明媚。 对李思航可谓一见倾心。 姑娘落落大方,问李思航能不能互换手机号码。 那时的李思航, 陷在失恋的情绪里出不来, 他被李盈莹的笑容和热情蛊惑,像落水的人一般,紧紧抓住手边突然出现的浮木。 李盈莹便是那根浮木。 两人很快开始约会。 航州城里的大小餐馆,风景名胜,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约会半年后,李盈莹有些嘀咕, 李思航既不主动, 也不拒绝, 他们甚至连牵手都没有,却每天都在手机简讯里聊上一整天。
第42页 室友告诉李盈莹, 这种男人,就是渣男。 李盈莹老家,民风淳朴, 她不知所谓,反问室友,什么叫做渣男? 室友嘲笑她, 就是李思航这种的, 来者不拒, 不主动, 不拒绝, 不负责。 李盈莹不服气,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李思航, 看不到他一丝一毫的缺点,她为了证明李思航不是渣男,在去灵隐寺的上山小径上,大着胆子主动吻了他。 事实证明,室友说得没错,吻到中途,李思航甚至将两只手插.进了牛仔裤口袋里。 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像路边随处可见的松柏一般,笔直、冷漠、毫无生气。 李盈莹献了初吻,却没得到半丝回应,她跟在李思航身后,继续往山上走,快看见灵隐寺寺前氤氲的佛香时,她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李思航依然无动于衷,站在路边,事不关己地嚼起了口香糖。 他们就这样失去联繫两个月,直到李盈莹再也受不住煎熬。 她跑去李思航的宿舍楼下大喊,「李思航,你给我下来,你究竟对我有没有感觉,今天你就得把话给我说明白,不说明白我不走。」 整个寝室楼的窗户都探出男生的脑袋,嘘声和叫号声响彻夜空,后来,管宿舍的老大爷拿着个手电筒走过来,他早已见怪不怪。 「闺女,长这么俊俏,以后找什么对象找不着?快回去吧。别给你爹妈丢人。」 李盈莹偏不,她骨子里东北人的倔强性子烧得正旺,她不服输,她想要这个男人,她爱他,对他势在必得。 李思航一直到后半夜才下来,李盈莹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 两个人翻墙出得学校,学校门口往边上绕两个街口,是快捷酒店一条街,附近的高校学生,都在这里解决生.理.需.要。 李思航问李盈莹,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李盈莹咬着嘴唇,咬得都是牙齿印儿,一整排,看着特别让人心疼。 可李思航却是个例外,他似乎没有心。 他在快捷酒店那张不知道被多少人躺过得单人床,夺走了李盈莹的童.贞。 他甚至连大床房都没要,直接要了间标间,李盈莹第二天反应过来,或许李思航真的就是个渣男,因为标间比大床房便宜整整一百二十块。 她李盈莹的初.夜,连一百二十块都不值,她又哭着跑了,这次,他们冷战长达半年。 室友又笑话她,既然结局都是分手,何苦要把第一次搭进去,这么不划算的生意,就她李盈莹不会算。 李盈莹又掉眼泪,是啊,她是不会算帐,不然怎么连一百二十块都算不明白呢? 于是,那份不甘心又冒出头,她又去李思航的宿舍楼下守他。 这次,李思航似乎想明白了,他们开始像一对正常情侣一般约会。 他们在学校的小树林里接吻,在电影院里牵手,在食堂里相互餵饭,周末的时候,雷打不动地去小旅馆里开.房。 李盈莹沐浴在爱河里,她连走路都带着风,大四那年,李思航带她回家见了父母。 李盈莹本来有些忐忑,毕竟李思航的家庭条件摆在那儿,谁知他父母竟意外地热情,热情到,让李盈莹有种自己是根救命稻草的错觉。 大四毕业,李盈莹跟着李思航回了稼兴,她在港航局里考了一份办公室文员的公职,每天上班下班,日子只剩下等待。 等待着李思航的求婚,等待着嫁给李思航。 直到她发现李思航的秘密。 他们早已同居,在外面租了房子,李思航的父母是默认得,他们跟李盈莹一样,也在等待,只是他们等待得是抱上孙子。 李盈莹从没见过李思航用过qq,她也没见过李思航玩过游戏,所以,她一直误会李思航,纯粹以为他只是不喜欢这些娱乐消遣。 直到有一天,李思航半夜从书房出来,忘记关电脑。 而李盈莹,半夜睡不着,跑去书房玩「传奇」。 就这样,阴差阳错,李盈莹看见了李思航的qq空间,知道了有个女孩,名叫梁思思。 从那天以后,生活只剩下折磨,李盈莹每天翻来覆去只剩下几句话。 「你是不是还爱着梁思思?」 「你是不是因为我们长得像才跟我在一起?」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生活只剩下折磨。 李盈莹的父母跑来稼兴看她,说了很多遍,让她跟着他们回东北去。 可是李盈莹放不下李思航。 她爱他,掏心掏肺地爱。 爱是飞蛾扑火,爱是蜡炬成灰。 爱是奋不顾身,爱是挫骨扬灰。 李盈莹打听到了梁思思工作得银行,偷偷守在门口看她。 她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像那个不懂得珍惜的女人。 结果让她陷入无休止的恶性循环,那个女人,明艷照人,却又温婉娇俏,身边站在那个男人,眼里含了无限宠溺。 那样深沉藏在眼中的深情,李盈莹从来未曾在李思航眼中见过。 她便不再吵闹,不再喋喋不休地追问,你到底喜欢她还是喜欢我这样的傻问题,自卑来得排山倒海,而她,柔弱地好似一只小雀,起先还叽叽喳喳地叫唤几声,叫不动了,便偃旗息鼓,安安静静地将自己藏了起来。
第43页 又过了半年,她怀上了李思航的孩子,一切顺理成章,李思航在一个浪漫的明月夜里,向她求了婚。 她哭了很久,她又鼓起勇气,追问那个问题,「你爱过我吗?」 李思航很认真地瞧了她一会儿,告诉她,「不是爱过,是正在爱。」 李盈莹便嚎啕大哭起来,她扑在李思航怀里,告诉他,「忘掉那个坏女人,是她抛弃了你,是她朝三暮四,是她不懂珍惜,你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 最后,她哭着说:「思航,我爱你,我和宝宝都爱你,你从那场灾难里走出来吧,睁开眼,瞧瞧我,你没有做错过什么,不该受这样的惩罚,余生,让我来爱你,让我和宝宝一起爱你。」 她说完很久,李思航才慢慢有了反应,他一向挺得笔直的双肩一点一点地垮下来,他像个孩子一般,将自己安置在李盈莹的怀里,他红了眼眶,他说:「盈莹,我会努力得,你和宝宝,要相信我。」 一个月后,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八个月后,他们的孩子出生,是一个很漂亮有着长长睫毛的小女孩。 他给她取名,叫做「李爱莹」。 初初三个月,女儿的作息颠倒,白天睡得昏天暗地,夜里却瞪着一双大眼睛,东看西瞧,就是不肯安稳睡觉。 李思航耐心极好,他将女儿抱在臂弯里,一边又一边地哼唱摇篮曲,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上,星空繁星闪烁,静谧安详地气氛让李思航恍惚间感受到了幸福。 他去看躺在床上已然沉沉睡去的李盈莹,怀里的小姑娘冲着他咯咯娇笑,似乎在笑话他,「你是不是在偷看妈妈?」 李思航笑出声来,「对,她是我老婆,我爱她,就像爱你一样。」 而那个曾经的故事,早已变成天边一朵遥远的白云,越飘越远,离他远去。 第27章 陆毅凯早上醒得晚, 给梁思思发了个简讯过去,问她起没起床,没等来她回復, 就先去洗漱了。 等他刷完牙洗完脸抹着头髮拉开捲帘门的时候,发现捲帘门外站着一个人。 背着光,他看不清楚,可那双熟悉的杏儿眼却让他一瞬间明白过来来者何人。 他侧过身,让李若楠进来, 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 「阿姨你好。」 李若楠没应他,铺子里很乱,没下脚的地方, 陆毅凯用脚踢出一片空地,又去搬了条靠背凳,放在进门的右手边。 李若楠没坐,连客套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我今天过来找你, 确实有话对你说,你也不用客气了, 我过会儿还得去单位,话不多,说完就走。」 「我不同意你跟我女儿在一起,以前不同意, 现在不同意,将来也绝不可能同意。」 陆毅凯眼底的淤青清晰可见,他这两晚陪着梁思思发简讯聊到很晚, 明显的睡眠不足。 工具架上有包烟,是他昨天随手搁上去的,陆毅凯忍了忍,没去拿,李若楠的话说得毫无转圜,他没接。 陆毅凯去楼上拿了个水杯,在水龙头下洗干净,倒了杯热水,放在李若楠不愿坐得凳子上,漂亮话他说不出来,梁思思那儿他不会放手,可是当着人家妈妈,他解释不明白,也不愿解释,梁思思这才大一,还有漫长的三年半,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李若楠到底比陆毅凯虚长二十多岁,看了眼他的模样就知道他不置可否,她来得路上就想好了加得砝码,为了拆散他们,她只能做一回恶人。 「你也知道,我们家思思有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他们从小在一块儿长大,据我所知,他们初中就在一起了。」 陆毅凯终于忍不住,拿了工具架上的烟点燃。 烟雾裊裊中,李若楠皱起眉头,她最讨厌烟味,梁明诚在她的严格监督下,从不抽菸。 她用手扇了扇烟雾,陆毅凯抬眼看了看她的动作,刚刚胸口的烦闷下去了些,他把大半截烟掐灭,烟屁股扔去垃圾桶。 可李若楠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崩溃,几乎溃不成军。 梁思思长得很像妈妈,特别是一双眼睛,圆圆的,眼角弯弯,又单纯又妩媚,陆毅凯钟意得不得了,可他今天突然发现,一模一样的眼睛,长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却能让他烦躁不堪,浑身细胞都叫嚣着不耐烦。 「我的女儿,我从小养大,再清楚不过她的性格,她被我保护得太好,所以做事情犹犹豫豫地,而且她心软,从不伤害别人。」 「她的思航哥哥跟她那么多年感情,你想她怎么会忍心去伤害他呢?」 「今天我就告诉你实情吧,思思跟思航,从来就没有分开过,即便你觉得你俩感情最好的那段时间,他俩都是在一起的。」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知难而退,将来等思思和思航一起大学毕业了,他们会留在航州,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成立一个幸福的家庭,而你,只是思思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希望你等我走后,好好想清楚想明白,尽快退出思思的生活,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李若楠离开了许久,直到第一个客人上门,陆毅凯还靠着工具架抽菸,那人喊了好几声「老闆」,他才回过神来,眼底漆黑一片,淡淡问了句,「修车吗?」 是辆重型机车,偏美式,肌肉感十足,排气孔被改造的十分拉风,v型的双缸发动机,全黑色车身,线条流畅厚重,荷尔蒙爆棚。
第44页 陆毅凯抬头看了一眼车的主人,「改得不错,性能怎么样?」 车主笑笑,「140的样子,马力输出200。」 「哪儿出毛病了?」 「排气孔好像堵了。」 陆毅凯把外套脱了,外面滴水成冰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长t恤,手臂上的肌肉蓬髮,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车主说他有事先走,下午过来拿,陆毅凯没答话,连个眼神都没给。 一个个零件拆下来,清洗好,按照先后顺序摆放在边上,拆到排气孔的时候,陆毅凯觉得手感确实有些涩,他找了个手电筒,探进去翻找。 隐隐约约看见像个甲壳虫似的东西卡在边槽里,他找了把镊子,试了试距离,不够,把手电筒倒插进牛仔裤口袋里,又去工具架上找工具。 外面的天阴沉得可怕,铺子里光线极暗,陆毅凯不喜开灯,他是喜欢生活在阴影里的人,黑暗挡住了喜怒,也挡住了不甘和不堪。 门口愈发阴暗,陆毅凯以为有雨过来,不经意往门口扫了一眼,那里站着个人,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深灰色风衣,牛仔裤,板鞋。 这是两人第三次对峙,上一次是在阴森的体育馆,李思航拿哑铃砸断了陆毅凯的胳膊,再上一次是在撞球室,陆毅凯一桿球桿杀了个李思航落花流水。 陆毅凯把手里的扳手扔回工具架,挡着风口又给自己点了根烟,唿出一个烟圈,朝着李思航的方向,他不说话,一派无所谓的样子,额头却有青筋隐约爆起。 李思航往里走了两步,手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来,握成拳头放在身体两侧,些微嘶哑的嗓音,却听不出情绪来。 「你放手还是我放手?是来谈一谈看谁受得住还是像上次那样打一架?」 陆毅凯挑挑眉,不置可否,「你站什么立场跟我谈条件?」 李思航看着他,眼神里没有示弱,「我的立场跟你一样,你什么立场我就什么立场。」 陆毅凯愣了愣,从李思航进来到现在,第一次拿正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听不明白?行,我说得直白一点,太晦涩了你理解能力不行。」 「我跟小乖一直在一起,没分开过。」 「你放屁。」陆毅凯瞬间怒不可遏,刚刚李若楠的话噼头盖脸砸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发蒙,这会儿当李思航第二次重复这句话的时候,他终于失控,顺手抄起手边的手电筒,直接砸了过去。 李思航侧头避开,又往前迈了两步,这次站住不动,他冷静又冷漠,与陆毅凯对视,「上个月你俩分手那段时间,我一直陪在她身边,我们很亲密,恋人间该做的事情,我跟小乖都做了。」 陆毅凯不怒反笑,「你以为我他妈会信你的鬼话?」 「不信是吧?小乖右乳.头边上是不是有个粉红色胎记,很小,像朵花瓣?」李思航眼里都是寒气,硬逼着自己说出这些话,他自己也几乎发起抖来,那日去爬十里琅珰,他在山腰处把梁思思的上衣和内衣剥去后看到的胎记,他想,那天若不是有爬山的人打扰,他跟小乖,应该也会进行到最后一步。 想到这里,愈发没有惧意,「这个胎记不会是我在你跟小乖在一起之前看见的,小乖第一次给了你,你我心里都清楚。」 陆毅凯眼里几乎燃起火来,他一拳头砸在李思航的鼻樑上,鲜血飞溅,染红了他一张脸。 李思航毫无感觉,他用掌心抹了把鼻子,把血甩干净,不管它还在不在滴,又问了刚进来时的第一句,「你放手还是我放手?还是像上次那样打架定输赢?」 陆毅凯又一拳砸过去,他咬合肌都甭出了沟壑,牙齿咬在唇上,嘴里一股铁锈味。 「你他妈给我闭嘴,你再多一句废话,我让你今天死在这儿。」 李思航被陆毅凯砸得后退好几步,他稳住身子,一张脸惨白,第一次,他喊对面这个人的名字,带着无法放下的不甘,「陆毅凯,敢不敢来打个赌?」 陆毅凯一脚把整排工具架踹翻在地,各种扳手和老虎钳伴着巨大的倒地声砸下去,铺子中央的那辆重型机车被砸在最下面,各种拆下来的零件混着工具,滚得到处都是,灰尘蓬起来,夹着烟雾,在窗户射进来的光线里斑驳着这一室狼藉。 陆毅凯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几乎张开了所有毛孔在原地发疯,另外一排货架也很快被他踹翻,有血沿着他的裤脚滴在地上,他浑然不觉,脑子里只有李思航刚才那句话在不停盘旋,「右侧的胎记,很小,像朵花瓣。」 他把整个货架狠狠砸在地上,那俩机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站直身子,脸色青如鬼魅,他一根手指遥遥指着李思航,「行,你说,老子奉陪。」 李思航站直身子,面不改色,「下周五,你我分别约小乖出去,小乖赴了谁的约,被爽约的那个就自动退出,怎么样?」 李思航说完,三两步走到陆毅凯跟前,伸出右手半举着示意他。 陆毅凯毫不迟疑,也伸出右手,与李思航象徵性地击了一掌,「说话算话,到时候记得滚得远远的,再也别去招惹她。」 李思航扯了扯嘴角,他鼻樑剧痛,应该是断了,「行,我会记得,但如果你输了,麻烦你也记得。」 第28章 大一的第一学期渐进尾声, 梁思思比前几个月忙碌了许多,整天泡在自习室里复习,她理科一如既往的差, 微积分一知半解,英语也没好到哪儿去。
第45页 周末的时候李若楠没来航州看她,也没逼她回家,梁思思觉得很奇怪,自己估摸着是不是李若楠来回奔波累了, 管她管得疲软了。 陆毅凯的电话简讯突然就断了, 她主动发的简讯基本上都是石沉大海,电话过去也是敷衍两句就藉口有事挂断。 梁思思委屈得厉害,上回她误会陆毅凯, 觉得自己有事不说自个憋在心里造成了差点分手的后果,她那会儿就明白过来一个道理,情侣之间必须坦诚布公,沟通很重要,坦白也很重要。 可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明白了这个道理,这段时间看陆毅凯明显有事的模样, 梁思思在心中嘆气,看起来她得找个李若楠逮不到她的时间, 回稼兴一趟,找陆毅凯好好谈谈。 半个学期相处下来,寝室的五个女孩子慢慢熟悉了起来,两个稼兴的女孩子家境都不错, 剩下那个来自稼兴下面的地级县,相对来说家境一般。 到了月底生活费不够的时候,只在食堂打一碗饭, 就着免费汤就算是对付过去了,梁思思偶尔看着心疼,会多打一份菜,与室友一块儿吃。 不过室友不愿意占她便宜,叫她十次才会去个一次两次,梁思思惊讶发现她打汤的技术几乎传神,一个汤勺沉到最底部,静待一会儿之后平稳端出来,梁思思的免费汤是一碗水,室友的免费汤是一碗菜,那一锅汤的一点料头几乎能被室友一勺子舀完。 临近期末考前两周,金融系还出了个大事,一个大一女生夜晚留宿在男朋友宿舍里,第二天竟然还睡了个懒觉,被打扫卫生的阿姨看到,直接通报给了学校,处理决定当天就下来了,两个人都被学校责令退学。 金融系传得沸沸扬扬,有说女生留宿的男生寝室还有其他同学,那这个性质就更为恶劣了,学校做出这种不给后路的决定也就说得通了。 梁思思被传言吓得不轻,她想起自己跟陆毅凯的种种,再加上这个月的大姨妈一直没来,就愈发的坐立不安起来。 那一年,验.孕棒还没有随处可见,梁思思这种乖乖女甚至都不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大姨妈过了将近半个月都没来,她终日抑郁,疑神疑鬼地自己吓自己。 周五下午的生理卫生课,梁思思破天荒地逃了一节课,她本来就胆战心惊,再去阶梯教室听老师讲解人体构造,她怕她会当场抑郁。 出了校门没多久,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李思航,梁思思犹豫了会儿才接起来,「餵?」 「是我,这会儿在哪儿呢?」 梁思思刚想随便找个藉口煳弄过去,就看见李思航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马路上,她无奈,挂了电话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李思航朝她笑笑,「小乖,还记得吗?当初我们说好来了航州之后一定要去天竺寺烧香祈愿,我看了一下阴历,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过来找你,看看你有没有时间。」 梁思思其实出来是想去医院检查,到底怀没怀,她是真着急了,去医院给个痛快话,也好过这样要死不活的担心。 可李思航地突然出现,又让她开始犹豫,李若楠经常告诫她,如果许了承诺给菩萨,就必须做到,不然菩萨是会生气的。 梁思思是从来不信的,但她最近被大姨妈这事折腾得糟心,所谓病急乱投医,她忽然福至心灵,觉得去拜拜菩萨,说不定大姨妈转天就能来了。 那一年的梁思思,跟所有没有结婚刚刚离开父母羽翼怀抱的小姑娘一样,把怀孕当成一件无法逾越的大事,她没法想像,如果真的中了,人生该如何走下去,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许下的要跟男朋友坦白和沟通的承诺。 「上天竺」的路不好走,很多地方还没有人工开发完全,好在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梁思思跟在李思航身后,两个人体力都还可以,没一会儿便进了天竺寺,寺里香火缭绕,香客鼎沸,梁思思不捨得花钱,只拿了一把二等香进殿。 从正殿叩到侧殿,梁思思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不敢向菩萨要求将来,也不敢奢望太多,只求了菩萨让她能过了眼前这一关。 天竺山上湿冷,又值寒冬,梁思思拜完几尊菩萨就想离开,李思航拉住她,「不如去后边山里走走?」 梁思思探头往山后张望,古木参天,环境清幽,她有些犹豫,拿出手机看了眼手机,手机一格信号都无,只有时间显示在下午十六点三十五。 山上天黑得早,寒气又重,山路不好走,梁思思摇头拒绝,「下回吧,下回我们早点来。」 李思航把自己脖子上的毛线围巾拿下来,绕在梁思思的脖子上,「行,我等着你的下回。」 上山容易下山难,雾气起来后的下山路,不管是斜坡还是台阶,都又湿又滑,梁思思从学校出来没打算来爬山,穿得是一双小羊皮靴。 李思航走到她身前,半蹲下来,回望她,「上来,我背你下去。」 梁思思本就娇生惯养,体力虽然还未透支,但鞋子不跟脚,她委屈劲上来,早就不想自个往下走了。 李思航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哪会窥不破她的心思,他把梁思思负在肩上,背她下山。 李思航走得极慢,他很享受这难得的两个人的静默时光,他甚至感谢起那个赌约来。 他侧头去看梁思思,她的眉眼就在自己眼前,李思航有些呆愣,若一辈子都能这么亲近该多好。
第46页 他与她回忆小时候,「小学五年级,你吵着闹着要去捞小蝌蚪,我们去航运公司的小池塘里捞,那年的蝌蚪真多啊,一勺子能捞上来几十条,你开心得又蹦又跳,拉着我亲了我的脸,那是你第一次亲我。」 梁思思有些不好意思,「你还记得那次啊?我都以为你忘记了。」 「当然记得,那会儿你班里的尤国斌暗恋你,我们抓了没多久,他也跑来凑热闹,拿了个铁锅说要煮蝌蚪汤,真不知道他是追你还是噁心你。」 梁思思「噗嗤」笑出声来,「后来王晓萍和戴佳燕也来了,他们三个真的煮了一锅蝌蚪汤。」 王晓萍和戴佳燕也是她的小学同学。 「后来说是蝌蚪不够,尤国斌又去小池塘里捞,他为了讨你欢心,还下了水。」 梁思思想起那段往事,与李思航一起笑出声,「他怕我觉得他脚脏,没脱袜子就下了水塘,谁知塘下都是淤泥,把他脚煳得不能看,回家被他奶奶一顿恶揍。」 梁思思心思单纯,但依然记得尤国斌在奶奶家里挨揍,他们几个扒着窗户看热闹,王晓萍冷冷地来了一句,「尤大饼的奶奶是揍给我们看的。」 梁思思对王晓萍这句话印象深刻,哪怕过了十几年,她依然记得自己当时被惊住的模样,那会儿她还小,不懂人心复杂,只觉得同样年纪的小朋友可以有这样深沉的意思,特别意外。 李思航不知梁思思心中所想,他心中浮现很多甜蜜往事,他捡着不会吓着她的那些,讲给她听。 「你每年寒暑假都不爱写作业,每回都是快开学了,让我给你一起补上。」 梁思思不好意思地笑,「所以小学没分到跟你一个班,你问我怎么没哭鼻子,我就是打了这个小算盘,想着能让你帮着写作业还不会被老师发现。」 「就你一肚子鬼点子,从小便喜欢算计我,可小乖你知道吗,我是心甘情愿被你算计的。」 梁思思趴在李思航背上,再不敢接话,可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那个总在下雨天打伞等她的李思航,那个经常偷偷往她课桌塞零食的李思航。 那个每年都记得她生日精心为她准备礼物的李思航。 那个从不捨得她受一点点委屈的李思航,那个从小一直喜欢她的李思航。 梁思思有些抵受不住,说不挣扎是假得,偶尔有几个瞬间,她都心软地几乎想重新扑回他怀里。 陆毅凯下午一点多到得航州,他在梁思思学校门口等到天色擦黑,梁思思的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他拨了十来个电话过去,每一个接通。 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渐渐加深,李思航那天在铺子里说的话言犹在耳,「小乖赴了谁的约,另外一个就自动退出。」 陆毅凯直到今天早上在车站买了车票,坐上火车那一刻,都没从李思航之前那番话里脱身出来,「乳.头一侧,胎记,形状像朵花瓣。」 他没法面对这些话,只要想起那画面,胸口的火苗就蹿得他几乎要发狂,他甚至听不得梁思思的声音,也不想回她简讯,他在潜意识里已经信了李思航的话,梁思思送了顶绿帽子给他戴,他不仅戴上了,还要与送帽子的人争个你死我活。 可纵然心有不甘,纵然以为一切都是真的,他到底还是来了。 他放不下樑思思,放不下这段感情,他想,哪怕真的有过一次两次,他闭闭眼就当不知道,一咬牙也就过去了。 可这会儿天色越发暗下来,太阳沉到地平线下面,路灯由远及近一盏盏亮起来,陆毅凯在那无边的绝望中再无法按捺,他掏出手机,给李思航拨过去,号码是那天李思航走之前留给他的,意图为何,十分明显。 电话很快被接通,是李思航的声音,早有预料般,他问道:「找小乖吗?等着,她这会儿睡着了,我叫醒她来听。」 第29章 陆毅凯忍住再次想将手机砸毁的冲动, 他深唿吸平復心情,他想,这个世界上, 除开梁思思,没有人可以让他忍让到这一步。 下山的路崎岖颠簸,梁思思趴在李思航的背上睡着了,她迷迷煳煳间被李思航摇醒,一只不属于她的手机闪着屏幕光出现在她眼前, 「找你的?」 梁思思一脸问号看向李思航, 却还是接过了手机。 「餵?」 陆毅凯暴怒的声音传来,「你他妈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跟这个人在一起还睡着了。」 如果说梁思思之前还有些心虚,骤然听到陆毅凯的声音之后还想着解释, 但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也气到,她在陆毅凯这儿向来是被偏爱的一方,虽然陆毅凯不声不响,但梁思思知道,她是被他捧在手里宠着的那个。 被疼爱习惯了,就会有恃无恐, 而有恃无恐的爱,往往会失去的猝不及防。 后来这些年, 梁思思经常回想起这段对话,她想,那会儿到底太年轻,陆毅凯为什么会把电话打到李思航的手机上, 又为什么知道她睡着了,还有那滔天的怒气,她竟然在那一刻, 完全没有感知,她想,到底还是年轻,不懂得爱,也不懂得如何去爱。 虽然那会儿她还是解释了,「我跟思航哥来天竺寺烧香,下山路不好走,思航哥他背我下来的,我就睡着了。」 陆毅凯的声音却低了下来,「梁思思,你他妈避嫌知不知道,你他妈有没有点自觉,还是说,你……。」
第47页 梁思思完全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陆毅凯在那头没说话,梁思思也动了气,「你在瞎怀疑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爬个山怎么了?你不要这么小心眼。」 陆毅凯终于出声,「我小心眼?我要是小心眼,今天根本就不会打这通电话,直接就跟你分手说再见。」 梁思思无法再淡定,她从李思航背上下来,腿有些麻,她揉着腿走了几步,「陆毅凯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陆毅凯没接这茬,他问她:「你电话为什么没信号?这手机为什么一下就能打通?」 梁思思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刚刚我俩在山上估计没信号,这会儿快到山脚了,信号就有了…」 梁思思突然明白过来陆毅凯的意思,如果说刚才只是生闷气,那这会儿怒火便按耐不住了,「陆毅凯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你怀疑我故意把手机弄得没信号让你找不到我?」 那头不说话,等同于默认。 梁思思几乎是质问起来,「我为什么要让你找不到我?」 「你自己心里明白。」陆毅凯淡淡来了一句,虽然平静,但实际水面下波涛汹涌。 梁思思的委屈突然就铺天盖地而来,这段时间李若楠的步步紧逼,面对李思航时的愧疚,对未来的不确定,还有陆毅凯若即若离的态度,几乎不回简讯也不主动打电话,早就让她心生无力之感。 她想,或许她和他,都累了,这段感情勉强维繫着,对大家都是一种负担。 她终于张口,一半是赌气,一半是妥协,向李若楠妥协,也向自己妥协,「陆毅凯,我不明白也不知道你想说什么,跟你在一起,我太累了,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 「分手」两个字,其实在陆毅凯心里已经徘徊了无数遍,他始终是个男人,对于那顶有颜色的帽子,他淡定不了,摆脱不了,睁眼闭眼都是一种煎熬。 过去那几天,他陷在矛盾中挣扎,一会儿想着破罐子破摔分手了事,那就再也不用烦心不用想像那些画面自虐,但只要想起梁思思那张俏生生的脸蛋,他又狠不下心肠。 将近三年半的时间,这张脸都是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是他用心思在对待的人,他捨不得。 可这会儿从梁思思嘴里吐出的这些话,到底还是伤了他,他想起第一回 被分手的那封信,他们和好后说过的那些海誓山盟,梁思思对他许下的承诺,「我们再也不分开。」 话语言犹在耳,人却物是人非。 「行,分手,从此各不相干。」 陆毅凯砸了第二个手机,塑料壳炸得到处都是,字母按键甚至飞去了马路对面,他一拳头砸在身边的电线桿上,印下一个红色的痕迹,他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梁思思把手机还给李思航,她发现自己特别平静,可能是前面铺垫了太多太久,当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反倒是暴风雨后的安静了。 梁思思咬着嘴唇自己下山,其实已经下来,最后剩下的都是些石头台阶,她故意往那些布满青苔的地方走,由着自己性子胡来。 李思航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乐见其成却不敢表现得太过,他跟在梁思思身后,不出言规劝,任她发泄。 航州的山就生在城市边上,最最热闹的武陵路,一路之隔就是山和湖,梁思思下得山来,站在马路的这头,遥望马路的那头,那里有人间烟火,也有热闹的市井人群,她终于含泪,偏过头去找李思航,她知道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思航哥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思航上前抱住她,「小乖,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中间迷路了,没遇上良人而已。」 梁思思从他怀里挣脱出去,「你别这么说,他不是这样的,只是…只是我们不适合。」 李思航想去握住梁思思的手腕,被她假装无意地躲开,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有些着急,百口莫辩的样子,「小乖,不是你想得那样,你要相信我听我解释。」 梁思思反而平静下来,她做不来咄咄逼人地质问,所以她只是垂了眼眸,仿佛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他为什么会有你手机号码啊?他那么无所谓的一个人,你别告诉我,是他主动问你要得。」 「你去找过他是吗?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李思航俯下身,好让梁思思看见他眼睛里的真诚,「我跟他说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信任你?」 「他信不信任我,是我们之间的事,你说了什么,才是我跟你的事。」梁思思坚持己见。 李思航直起身子,也一起望向马路对面的万家灯火,「小乖,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堪吗?」 梁思思想起前一刻,他们还在回忆小时候的美好时光,李思航一直都是她赖以信任的保护伞和坚强后盾,他从来都是稳重内敛,从不曾做过出格的事情。 可是疑问到底还是摆在眼前,「可他为什么有你的电话号码?」 「我是去找过他,他动手打了我。」 「为什么事情动手?」 李思航眼里有受伤的情绪流露,「小乖,你的重点是为了什么事情?」 梁思思摇头,「思航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我跟他分手主要还是我们自己的原因,但是我总觉得你是不是在里面做了什么。」
第48页 李思航低头,终于承认,「小乖,我是去找过他,让他放手,但做这些事的本质还是因为我放不下你,我想再争取一下。」 梁思思感觉脸上有凉意滑下来,她用手抹去,她累了,倦了,乏了,她忽然发现自己有多傻,原来她跟他还有他,一直深陷在这三角关系中而茫然不自知,她以为自己的心清白就可以了,却不知道自己的某些行为真正伤害了所有人。 她忽然变得勇敢,抬头正视李思航,正视这一切,「争取什么?争取我吗?你说你放不下我,那让我来告诉你,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高二满了十八岁没多久就跟陆毅凯上.床了,我几乎每个礼拜都把自己送去他家倒贴他,他精力旺盛我们很要好,而且此时此刻,即便我们已经分手,我肚子里可能还怀着他的孩子,虽然我不会要,也不能改变我们分手的结局,但这样千疮百孔的我,你确定你还会放不下吗?」 李思航不能唿吸,他的眼神从梁思思的脸上慢慢滑到她的小腹,在那里徘徊良久,他越来越压抑,大脑神经几乎要断开。 「小乖…你别这么说,我不想知道这些。」 「可这些都是事实,思航哥哥,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值得。」 夜色低垂,其实已经很晚了,李思航却感觉不到饿意,他在山脚下听到梁思思跟陆毅凯说分手,以为自己赢了,虽然赢得并不光彩,但他觉得为了梁思思,值得。 可谁知,下一刻就轮到了他。 他觉得自己甚至比陆毅凯更可悲,陆毅凯是正大光明的分手,他却是被他们的过去击退。 他们最后一次并肩走过路口,在三岔口分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没有人回头,再无留恋。 街角的音像店有cd的外放声响起,是梁静茹的「分手快乐」。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 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情人节就要来了,剩自己一个。」 第30章 梁思思回到宿舍的时候, 人有些失魂落魄,她尝过失恋的滋味,知道自己有一段漫长的日子要去熬。 除此之外, 还有更棘手的事情摆在眼前,到底有没有怀孕。 第二天是周六,梁思思一大早就接到李若楠的电话,说是人在火车站,正准备出发来航州。 梁思思大脑一片空白, 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 过去、现在和未来,把女儿当成私有物的母亲,和在一段三角关系里摇摆不定的自己。 她在电话里开口, 告诉李若楠事情的结局,「妈,不用来了,我跟陆毅凯分手了。」 电话那头似乎松了一口气,梁思思想,这样子奔波来回只为监督女儿一段不被她认可的感情, 是个人应该都会累得吧。 「囡囡,你说得是真的吧?没骗妈妈吧?」 梁思思在那一刻感受到了特别深的无力感, 或许,分手真的是他们最好的结局,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条小溪, 而是王母用钗子划下的银河。 梁思思跟李若楠通完电话,背着包出了学校,文华路到底有一家邵逸夫医院, 她走路过去的,一路上都在神游。 好在有这种神游的状态在,不然梁思思觉得自己真是熬不住,她把心挖空了,准备装下幸福,谁知装下得只有痛苦。 因为是私立医院,人倒是不多,门诊楼上下六层,干干净净,大理石地砖光可鑑人。 梁思思挂了妇科,她不敢告诉医生她担心怀孕的事情,只说是大姨妈许久未来,过来检查。 可医生不会给她留面子,他们的询问只是流程化的公事公办,「最近有没有性.生活。」 梁思思从未经歷如此尴尬境地,她红着脸低下头,孱弱道:「有。」 医生开了一张检查单,扔给梁思思,「去交钱做个尿检。」 梁思思去收费处交了钱,又去上了厕所,最后护士告诉她,等半个小时来拿报告单。 直到经年过后,梁思思回忆起那半个小时,依然心有余悸,她仿佛坐了一趟过山车,心情跌宕起伏,最后在看到报告单上的「阴性」两个字之后才归于平静。 松快过后是真的愤恨,男女之欢,却让女孩承受后果,梁思思气了半天,才苦笑摇头,难道不是自己每周末打火车上赶着送上门的吗? 失恋的当下,或许是麻木的没有知觉的,浑浑噩噩地不知状况,可梁思思不知道的是,失恋的后劲着实太大。 她在那之后,几乎听不得任何忧伤的情歌,甚至刀郎那一年火遍全中国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都能让她迎风落泪。 她时常默默发呆,冬日里,整栋楼的女生都爱把被子晒去天台,梁思思总在午后独自去到楼顶,坐在一排排色彩斑斓的棉被和温暖的阳光下哭泣。 那会儿她的眼泪是真的不值钱,时常下午哭完,晚上又躲在被窝里哭,不知有多少次,她拿着手机怎么都忍不住想给陆毅凯打电话,告诉她想他,不想跟他分开,再也不跟李思航有任何牵扯。 可每每到了那一步,李若楠的脸就会自己跑出来,她说过的话字字击中要害,道理梁思思都懂,可她就是放不下,一到深夜她就想念陆毅凯的怀抱,他高却不瘦,胸肌和弘二头都发达。 都说动物之间有特殊的味道相互吸引,而陆毅凯身上的荷尔蒙就是梁思思的情有独钟,无人可替代。
第49页 她唯二两次没有忍住给陆毅凯打了电话。 一次是放寒假回家过年,2002年的稼兴还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炮仗,大年三十那晚,在满天绽放的烟花和不绝于耳的爆燃声中,梁思思拨通了陆毅凯的电话。 冰冷的客服女声提示她,「对方的电话已关机」,梁思思颓然靠坐在沙发上,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电视里正在直播春晚,热热闹闹的金曲联唱,还有小品曲艺和相声,家里的亲戚都来了,一大家子人闹哄哄的,可梁思思感觉不到愉快,她连嘴角的弧度都弯不上去,心里只有落寞。 另外一次是大二的上半学期,梁思思大一升大二那年暑假没有回稼兴,她跟着刘云去打了一份暑期工,在一个培训机构教小孩子学英语,她长得漂亮,人又亲切可爱,很受孩子欢迎。 可毕竟是第一次出来工作,人还是累得,神经时时刻刻处于紧绷,两个月熬下来,挣了一千五百块,人却瘦了一大圈。 梁思思接下这份工作的主要目的还是想治疗情伤,她在情感读物《上海壹周》上面看到一个情感专家提供的治疗失恋的方法,大致意思是忙碌的工作和生活可以淡忘上一段感情。 结果试下来的结果让她大唿上当,她不仅没有忘记,反而愈加想念。 晚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终是忍不住拨通了陆毅凯的电话,这回比上回更让人失望,同样冷漠的女声告诉她,「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梁思思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即便是分手那一刻,她都没这么难受。 有什么比知道对方已经放下,并且放下的如此彻底还要让人心生绝望的呢? 大二那年,梁思思把自己伪装得很忙碌,她报了社团,报了勤工俭学,甚至还偷偷去了南山路上的一家酒吧打工。 后来她才发现,原来真正的良药是时间,而不是忙碌。 日子就这样在指缝里慢慢滑走,梁思思熬过了大二之后,追求她的男生越来越多。 金融系本来男生就不多,梁思思又不爱抛头露面,她被情伤所累,把自己像鸵鸟一样藏得严严实实。 等后来她参与的学校活动慢慢多起来,名气便传了出去,都说01届金融系有个女生像极了日本女明星,正面温婉,侧面艷丽,说不尽的风华绝代,还纷纷将金庸小说里的小龙女与她做类比,说她还兼具了李若彤的清冷。 梁思思哭笑不得,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好,但却会勾起她关于陆毅凯的回忆,那个人曾经说过,第一眼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此后便心心念念再不能忘记。 室友劝她,真正走出一段感情的最好证明,是进入另一段感情,梁思思被她说动,大三那年,曾经尝试过从蜗牛壳里迈出去。 她跟医学系的风云男神约会了几周,却在男生想要吻她的最后关头作罢,她看着男生慢慢靠近的脸和认真的眼神,心里终是不忍,因为她发现自己满脑子还是陆毅凯的样子,这个时候去牵别人的手,似乎伤害的还是自己。 几个室友倒是桃花纷纷,寝室长花落法律系,睡在对面铺上的姑娘则情定本班班长,还有两个女生,一个打工的时候认识了已经工作的男朋友,还有一个则从网恋走向现实,最后牵手定情。 独独留下她,孤家寡人,更是引起了北航大学一直单身的男生的围追堵截,她不堪受扰,最后在网际网路站「chinaren」的校友录版块发表了单身宣言,这才让这一盛况消停下来。 李思航中间来找过她一回,期期艾艾地表示已经想开,不再介意过去,问她是否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彼时的梁思思已经完全放下,如果说,三人纠缠的那几年,她确实还残留着对李思航的一丝丝喜欢,那么这几年,在时间的沖刷下,这份喜欢早就淡去,消失不见。 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刻,分外奇怪,为什么时间沖淡了她和李思航的一切,却没有沖淡属于陆毅凯的记忆,她清楚明白自己还喜欢他,午夜梦回,她想念他的亲吻和抚摸,她想,如果故事最终的结局是分开,只怕她再也没法找到同样一个令她悸动的怀抱,和仅仅相识不久就愿意全身心把自己献出去的勇气。 李思航在大四那年终是谈了一个女朋友,刘云约她出去看电影的时候告诉她:「那个女孩不论是身高胖瘦还是容貌,都与你有七八分神似。」 梁思思和刘云一起唏嘘,刘云是心疼那女孩,而梁思思则是对李思航感到深深的抱歉。 那天看得是全球大卖的电影《指环王3:国王归来》,影片最后,弗罗多和山姆遍体鳞伤将那枚圆戒扔下末日山脉的火焰中,梁思思难过地哭了。 两个身高不到一米的小矮人,可以为了心中的信仰坚韧至此,而她,却还在苦苦徘徊,明明早就知道自己一直爱着那个人,这些年从不曾改变,却没有勇气重新跨出去。 梁思思在回家的路上告诉了刘云自己的想法,刘云一时间完全无法消化,她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原来这些年一直把那个人藏在心里,她瞧着梁思思,对她刮目相看,「长这么漂亮却没有被宠坏,还这么痴情,人间难得啊。」 梁思思没心思跟她调笑,毕业论文答辩期间专程回了一趟稼兴,告诉李若楠,她已决定毕业后不留航,要回稼兴工作。
第50页 李若楠在初初那两年,倒还存了女儿能跟李思航破镜重圆的幻想,待到李思航把新女友带进家门,拜访家长的时候,她才彻底绝了念头。 偶尔跟梁明诚晚饭后散步聊天,也会对着丈夫袒露真实想法,那一年,自己棒打鸳鸯的做法是否真的做错了? 所以当梁思思告诉她决定回老家工作的时候,她看着女儿日益成熟的脸孔,生了岁月催人老的哀嘆,她答应了女儿的要求。 但她明白,梁思思其实早已思虑清楚,她已不是大一那年任她揉圆搓扁的小姑娘,她今后再做下的任何决定,怕是已经没了她置喙的余地。 第31章 陆毅凯跟梁思思分开得头一年被那俩重型机车的赔款拖累得挺彻底。 车主是个官.二.代, 托人去台湾弄得这辆车,稼兴城几乎绝迹,算是头一辆, 就被陆毅凯撞上了。 陆长远硬生生打断了家里的扫帚柄,陆毅凯也愣是一声没吭,为什么砸得店铺,捎带着砸了这辆重型,陆长远连一个字的解释都要不到。 最后无奈, 只得卖了那处老宅子。 那一年的房地产毫无起步的迹象, 那套稼兴城市中心的中心的老宅,只卖了十万人民币,要是放到十年后, 价值不知道要翻多少番去,即便不卖等着拆迁,也是一笔巨款。 只可惜那辆重型价格太高,从海运过来,光运费就好几千,更不要说出厂价格就过了十五万。 陆长远卖了老宅, 还自掏腰包贴上了差额,几乎弄得倾家荡产。 那头的小娇妻已经分娩, 是个女儿,跟陆毅凯整整差了二十岁,她知道之后跟陆长远闹了许久,在娘家住了两个多月, 最后陆长远在跟自己差不多岁数的丈人丈母娘面前保证,以后钱都交给妻子保管这才算揭了过去。 经此一事,陆毅凯彻底无家可归, 他把铺子二楼重新装了装,老宅子里的衣物全部搬去铺子,从此这铺子就算是真正成了他的家。 他是天生对机械敏感的人,男人骨子里的血液和原始基因,爱好的东西拿来吃饭,算是比绝大多数人都幸运了。 陆毅凯做生意不管钱,经常别人修完车,有没有给钱,给了多少,他从不在意,陆长远来盘过几次,发现不挣钱还赔了,气得头上白头髮都多了几根。 圈子倒是越盘越大,稼兴城的三教九流几乎认识了个遍,每天晚上都有局,陆毅凯没跟梁思思分手前,不爱凑热闹,后来两人分开了,他每天对着空荡荡的楼上楼下,心里堵得慌。 索性就逢局必到了。 江山易改,性子难移,陆毅凯虽然越混越厉害,不爱说话的性格却是没办法改变的,人越多他越安静,人影憧憧,他只坐在阴影里抽菸,一根接一根,仿佛眼前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女孩子往上扑,尚丽娜一个一起在肯德基门口跳舞的小姐妹,见了一次陆毅凯,就被迷得五迷三道,去他铺子堵了好几回,陆毅凯连个表情都吝啬给她,她耗到最后,也终于熬不下去,单方面宣布失恋,还消沉了一段时间。 零四年的样子,铺子生意开始好起来,稼兴城里的私家车越来越多,陆家是老字号,客户带着客户,根本忙不过来。 陆毅凯没跟陆长远商量,自己把隔壁铺子盘了下来,那里原先是个东北饺子馆,老闆老闆娘是一对东北夫妻,做了七八年,因为受不了南方的湿冷,得了很严重的关节炎,这才咬咬牙把铺子盘出去回了东北。 陆毅凯把中间的墙打通,两边连起来,他后来除了修车洗车给车做美容,还做一些买卖二手车的中间生意,朋友里谁要是有车要出售,信息留在他店里,他物色到合适的下家,就给彼此牵个线搭个桥。 后来算是挣到了钱,好得时候一个月能过万,那时候陆长远一个月退休工资才一千二,陆长远找关系办了内退,四十五岁就从造船厂的钳工位置上退了下来,其实那会儿他小女儿才刚上幼儿园。 单位领导也都知道,但小城市就是这样,往上追溯三辈子人,估计都能找出些沾亲带故来,所以但凡不涉及底线,手续也齐全的,大都睁只眼闭只眼就算过去了。 说起来陆长远身上也确实出了些毛病,他胃不好,祖传的,往上能数得出来的祖辈人,几乎最后都死在胃上。 他跟陆国平下面其实还有个弟弟,陆毅凯的姨奶奶不能生育,他奶奶就把最小的儿子抱给了自己姐姐抚养。 那个小儿子在三十五岁那年死于胃癌。 陆长远内退之后,几乎就在家带女儿,他的小娇妻在戴梦得找了个营业员的活儿,早上九点出门,晚上几乎过十点才到家,陆长远操心完了女儿还要操心妻子,他有时候跟朋友抱怨,也会自黑一把,「老都老了,还整了两个女儿在家养着。」 所以便没什么精力去管陆毅凯,只是养老钱被那次机车事件掏空之后,养家里两个祖宗不够钱的时候,会去陆毅凯那里拿几张票子回家。 陆长远也不是个精明的人,他一直到很后面才发现家里的修车铺已经月收入过万了,他急赤慌忙地去劳务派遣市场找了个学过基础会计会打算盘的小姑娘,来帮陆毅凯管帐。 小姑娘刚满十八岁,是西塘人,西塘那会儿算是深乡,计划生育普及得远没有稼兴城里普遍,生了姑娘的下面一般还会有个弟弟,这个小姑娘自然不例外,弟弟上高中了,父母负担不起两个子女的学费,就让大女儿辍学出来打工了。
第51页 姑娘叫陈招娣,圆脸,黑黝黝的特别结实,来了一个礼拜就上手了。 陈招娣也挺勤快,空闲的时候就给陆毅凯打下手,端水递工具的,慢慢地连洗车都上了手。 一天忙完了,她还把铺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回去租得房子睡觉,陆毅凯嘴上没说,但活儿少了一大截,人也松快了许多。 出去玩得更是肆无忌惮,张远下半年升了大四,几乎没课,老师希望他们可以尽快走上社会开始实习,可找工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很多人从一开始的热情高涨,到被社会狠狠打击,最后慢慢懈怠下来认清自己。 张远却是个异类,他早就认清了自己,他上稼兴学院本身就是个巧合,学了三年,啥也没学会,别的同学纷纷走出校园去找工作的时候,他走出校园找了陆毅凯。 给陆毅凯的修车铺当帮工。 第一天直接去上班的时候,陆毅凯还睡得迷迷煳煳的,他熟门熟路上去二楼直接敲门,陆毅凯眼睛都睁不开,皱着眉头开门问他做什么,张远也不客气,就说快毕业了没找到工作,来他这里谋个打杂的活儿,陆毅凯听完点点头,事情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张远那几年跟尚丽娜分分合合好几回,张远没收心,尚丽娜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都是野路子,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等到零五年开年,张德嘉从无锡回了稼兴,他刚去那会儿确实赚了大钱,后来被合伙的朋友坑了一把,赔了不少,再到后来,大型资本方涌进来,他见好就收,带着手上剩余的钱捲铺盖走人。 回了稼兴又跟人合伙开了一家苗木公司,在海盐买了一块没人要得地,雇了几个农民工开垦出来,搭了棚子作为培植基地。 刚开始给一些小公司供盆栽,后来找人搭上了城市规划办的小头头,就包下了两个区的路边绿化带,这里面的水太深,深得张德嘉即便趟进去了都闹不明白前因后果,他后来想通了,只管赚钱就好,管它哪来的菩萨哪来的庙。 不过说来也巧,张德嘉找得那关系是梁思思婶婶的亲哥哥江淮,他去他们家送礼的时候,梁思思婶婶江莲也在,闲聊时问了岁数,顺口说了一句,「你跟我侄女是同校同年级的校友呢。」 张德嘉这才拍大腿知道了这弯弯绕绕的关系。 晚上他跟陆毅凯还有张远在饭局上碰到,说了这事。 陆毅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管自己抽菸喝酒,他这两年菸瘾愈发地大,一天一包都算少的。 张远也是个二愣子,他知道张德嘉提这茬的目的,又看陆毅凯没接话,便腆着脸张嘴问了陆毅凯,「凯哥,你跟嫂子真就这么掰了?」 陆毅凯本就没什么笑模样,听了张远的话,一张脸愈发地冷,「嫂子什么嫂子,别张口乱喊,掰了多少年了,长什么样都给忘了。」 张德嘉也是个不怕死的,他跟张远一样的意思,他俩被陆毅凯压制惯了,难得抓着他一点把柄,自然得好好逗弄,「说忘了谁信?这从零二年到现在,好歹也有三年多了吧,也没见你身边有个人,光会嘴硬有什么用,来点实际的。」 陆毅凯把眼前的一小盅酒一口闷干,「没遇到顺眼的,遇到了就找。」 张德嘉和张远来了劲,「哥们,说来就来,跟我合伙做生意那哥们,有个妹妹,叫王若琳,长得那叫一个美,老子身上铜臭味太重,怕熏着她,思来想去,就便宜哥们你了。」 张远在边上也没闲着,跟着起闹,「来不来?」 陆毅凯把空酒杯磕在桌子上,「哒」的一声,不轻也不重,「来就来。」 后来就见了面,一群人出去吃饭,喊上了王若琳,张远怕王若琳尴尬,还把杨林语叫上了,杨林语四年大学真不是白上的,头髮散下来,留了刘海,还化了淡妆,乍一见面,张德嘉都不敢认她。 王若琳长得中上之姿,倒也没张德嘉说得那么夸张,但人温柔,说话和气,张德嘉知道陆毅凯骨子里喜欢恬静的姑娘,他按照他的审美找得王若琳,自个觉得十拿九稳了。 后来两人单独吃过几次饭,陆毅凯没往铺子里带过,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处了几个月,王若琳肉眼可见地沦陷进了这段感情,但凡几个人的聚会,她一定到场。 到了两只眼睛就离不开陆毅凯了,走哪儿看哪儿,张德嘉见了几次王若琳那个架势,就知道没戏。 陆毅凯向来不喜欢别人上赶着他,更何况这种不错眼地盯着看,换谁谁起鸡皮疙瘩。 果然没过多久,陆毅凯就开始冷淡她,再没有单独出去约过会,王若琳找张德嘉问过几次,想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张德嘉倒是真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可这种话让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张口说,只能含含煳煳给搪塞了过去,搪塞的理由也挺模稜两可,说是陆毅凯最近修车铺太忙,没时间顾她,让她稍安勿躁,等等再说。 这一等,零五年的夏天就这么来了,随着夏天一起回来的,还有梁思思。 第32章 梁思思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是2005年的6月10日, 班里大部分同学已经签下了三方协议,她们学校好专业更好,班里百分之六十的学生都考上了公务员。 那一年的税务部门和财政部门几乎被北航金融系的毕业生包揽, 可见这个专业在政府的受欢迎程度。
第52页 梁思思算是异类了。 写毕业册的时候,好几个男同学都把赤.裸.裸的遗憾写在册子上。 「努力了那么久,连一个眼神都没分到过。」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太好奇了。」 「女神,祝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梁思思早早地就把衣物和日用品邮寄回了稼兴,临行那一天, 她只有一个双肩包, 包里放着毕业证、学位证和毕业册。 宿舍楼几乎搬得差不多了,她们宿舍留航的只有寝室长一人,别的室友或早或晚的火车, 都已离开。 整个宿舍楼就是一个大型的垃圾场,整箱废弃的卡带,堆成小山的塑料电风扇,各种布偶各种衣服鞋。 每个宿舍门口都摆满了热水壶,很多已经被砸破,边上横七竖八躺着长短不一的热得快。 被子和凉蓆被随意丢弃在各个角落, 仿佛见证着这一场大型的毕业散场,梁思思跟寝室长在如此纷杂的背景板下拥抱说再见, 没有眼泪没有迷惘,只有对未来的笃定。 梁思思背着背包下楼,站在这六层宿舍楼下抬头张望,每个窗户外还是伸着高高低低的晾衣架, 可惜再也没有花花绿绿的衣服飘在上面,等这个夏天过完,又会有新的一批姑娘拉着行李箱住进来, 她们也会在这里渡过美好的四年,然后又各奔东西。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梁思思冲着掩在阳光里带着光晕的青灰色宿舍楼鞠下一躬,「再见了。」 回去的火车,梁思思约了刘云同行。 刘云大四上学期就把三方协议签好了,回稼兴在一所小学教语文,她算是得偿所愿,人生的一切规划都按部就班。 只有梁思思,整个都是在飘,刘云暗暗替她着急,可看她却又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回了稼兴,刘云才知道,梁思思为什么不着急,因为以她家的背景,只有任她挑的份儿。 梁明诚是个老学究,一直在稼兴博物馆工作,李若楠在医疗系统这块儿侵染多年,梁明诚的弟弟弟媳虽然普通,但弟媳的家庭背景雄厚,真让江淮卖个面子,也就是张个嘴的事儿。 可最后,梁思思选了工农银行。 刘云问她怎么想的,政府办公室坐坐不舒服吗? 梁思思笑笑,「我不打算靠家里的关系,附着得太深,牵制太多,不自由。」 刘云也跟着一起笑,「自由这东西,我一块儿放在学校了,没带回来,我妈已经给我安排了相亲,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急,她说早定下来早安心,我就知道,再往后的日子,我就是跟着她的想法走了。」 梁思思靠在刘云的肩头,小姐妹从高一开始的情分,无话不谈,「我就是不想再任由我妈摆布,才没接受她的安排进了银行,我其实都不想住家里了,我想搬出去住,要不你也搬出去,我俩合租个公寓?」 刘云也正有此意,她妈给她设得门禁时间是八点半,晚上九点必须上床睡觉,早上六点刚过又去敲她房门喊她吃早饭,她苦不堪言,早就打算搬出去住,可惜一直寻不着藉口。 现下有个这么好的由头摆在眼前,两人当下一拍即合,各自回家跟自家老娘说了嘴,老母亲也知道拦不住,就随了她们去。 两人找了个离刘云的小学和梁思思的工农银行都不远的小公寓,两室一厅的那种,面积不大,五十九个平方,但是因为楼层不高又没有电梯,所以公摊少,算下来每个房间差不多有个十五方,各自带了一个阳台。 一个月租金八百,梁思思刚参加工作,一个月就两千三百块钱,刘云更少,因为是在体制内,得跟着体制的薪资水平来,一个月才一千五。 好在两个人都不需要养家,没有伸手要钱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兄弟,交了房租水电费,周末偶尔回家蹭个饭,还是有余钱打扮自己的。 梁思思虽然大学成绩还可以,但那些都是理论知识,真遇上实.操还是得从头学起。 她进了银行的第一个月都是在培训中度过,各种法律知识啊、点钱手势啊、对客户态度银行流程之类的,她学了个七七八八,培训结束没多久,就开始在柜檯正式工作了。 毕竟是新人,低柜还轮不上,要从高柜做起,好在梁思思并不好高骛远,人挺踏实,上手极快,在高柜上做得如鱼得水,第一个月的客户反馈全是好评。 她回来第一天就去勤俭路上找过陆毅凯,可远远看见了江莲在门口跟人聊天,她裹足不前终究作罢。 后来跟刘云聊起这事,梁思思有些沮丧,她从来没主动追过男生,现下突然要倒追,她有些忐忑。 刘云对她的忐忑不屑一顾,她看着梁思思工作后愈发标緻的脸孔,觉得她纯粹杞人忧天,不过她倒是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要是陆毅凯有女友了怎么办?」 梁思思沉思了会儿,来了句,「那就抢回来。」 梁思思想去修车铺找陆毅凯想了两个多月都没迈出实质性的一步,倒是在银行碰见了张德嘉。 张德嘉来提现,还是大额提现,十万人民币,要现金。 他提前一天打电话预了约,来了之后就随便找了个窗口坐下来,那会儿还没出现叫号的机器,来银行办事的看见哪个柜檯有空坐过去就成。 刚开始都不敢认,梁思思把头髮挽起,用髮夹夹住,穿着银行的制服,脸白生生的,跟宣传画上走下来似的。
第53页 后来张德嘉才确认的,他在商场和官场上浸足了油水,笑起来让人起鸡皮疙瘩。 「老同学是你啊?都认不出来了。」 梁思思还记得跟陆毅凯分手前没多久给他打得那个求证电话,她尴尬且害羞,没敢抬眼,笑了笑打了声招唿。 张德嘉一直到晚上都在回味,「啧啧」有声,「他妈的够劲,我这辈子睡得也算多了,还没见过这么带劲的。」 彼时张远正坐在他边上拿着话筒「嗷嗷」地吼着林俊杰的「一千年以后」,张远五音不全,奈何这首歌太红,大街小巷随处可闻,张远每回来唱k都必须要唱一回,也不管有没有污染了别人的耳朵。 张远自我陶醉完,这才去接张德嘉的话,「我们嘉哥都觉得带劲那真是不得了,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看看,也好让咱们开开眼界。」 张德嘉给张远撸了个头秃,「你他妈倒是问清楚是谁再让我带啊,我肯定带不了,要带也得凯哥带。」 张远来了兴致,「跟凯哥有关系?跟凯哥有关系的不就咱们若琳小妹妹吗?这会儿就坐这儿呢,那就不是她了,那还能是谁?」 张德嘉一脸看傻屌的不稀罕样,「瞧你那蠢样,梁思思大美女啊。」 张远恍然大悟,「对对对,咱们凯哥当年还有过这么一段来着,我差点都给忘了,你今儿个遇见梁思思了?」 张德嘉拿了瓶啤酒,一边喝一边叨叨这事,「今儿个白天去工农银行取钱,一共三个窗口,我这雷达眼来回一扫荡,就看上中间那女的了,长得简直了,侧面都勾得我不行,我就上去坐她那儿了,结果那美女一转头,唉呀妈,当场给我吓萎了,这不我们凯哥老相好嘛…」 陆毅凯正坐边上抽菸,听了这话眼皮都没抬,他左手边尚丽娜正跟王若琳斗骰子,王若琳不会玩,被尚丽娜唬得一愣一愣的。 「三个六。」 王若琳被惊到,颤颤巍巍来了句,「四个六。」 尚丽娜大腿一拍,「开」,自己筛盅一揭,一个六没有,「我就不信你三个骰子全是六。」 王若琳哭笑不得,陆毅凯难得被逗笑,「你别跟尚丽娜玩,她是只老甲鱼,刀枪不入。」 尚丽娜被陆毅凯噎得翻白眼,「得得得,你要护着她就护到底」,说完一整杯啤酒「哒」一声扣在陆毅凯跟前,手朝着酒杯示意,「来,护花使者。」 陆毅凯笑笑,没说话,抬手把啤酒喝了,他没灌,喝得从容不迫,喉结一下下往下滑动,王若琳半天没捨得移开眼。 王若琳是央着尚丽娜把自己带过来的,走得时候尚丽娜特识趣,没问她要不要一路。 陆毅凯最后出来,他去柜檯结得帐,出门看见王若琳在路边等他,便把摩托车推出来,示意她上去。 王若琳受宠若惊,坐在摩托车后座吹着初秋的晚风,脸红扑扑得有点上头,她试探性地伸出手,环住陆毅凯的腰,看他没有拒绝,又把脸贴上去。 「刚刚他们在说得梁思思,是你前女友吗?你们还有联繫?」 陆毅凯在一个十字路口斜着六十度大拐弯,引来王若琳的一声尖叫,他微微往后看了眼,风把他的声音往后送,王若琳听得清清楚楚,「没联繫,长什么样都忘了。」 第33章 2005年秋天来临的时候, 「超级女声」已经火得如火如荼,几乎所有的年轻女孩子都投入了那一场全民造星的活动,稼兴城的街头随处可见举着亮闪闪应援牌帮她们心仪选手拉票的粉丝。 刘云喜欢上了周笔畅, 上班她是孩子们敬畏的语文老师,下班她就跟每个普通姑娘一样,拿着小灵通一遍一遍地给周笔畅投票。 她问梁思思喜欢哪个,梁思思却一脸迷惘,她一集未看, 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刘云遂嘆气, 「你的心思都在陆毅凯身上了,可你放那么多感情有什么用?回来都三个来月了,连一面都没见上过。」 刘云这话落地没多久, 梁思思就见着了陆毅凯。 那是九月快结束的一个周五,梁思思忙得一下午没喝水,将近快四点的时候好不容易得会儿空,她去饮水机那儿接了一杯温水,边走边喝地回到位置上,就看见柜檯外面坐了个男人。 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人。 容貌褪去了青涩, 男人味十足。 依然钟爱黑色,九月底的天气已经凉意十足, 他却只一件黑色短袖,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他们在冰冷的空气里对视,较劲似地打量对方,一别经年的怨恨和恼意, 似乎并没随着时间而消散。 到底是梁思思脸皮子薄,她移开视线,秋水般的双眸黯淡下去, 「要办什么业务?」 「我办张卡。」 「行,先填表吧。」 梁思思把一式三联的申请表隔着玻璃窗递给陆毅凯,看他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骤然相见的狂喜和娇羞荡然无踪,稼兴城这么小,她想,这样子的偶遇在所难免,只是时间问题。 陆毅凯在填表的空挡,梁思思假装整理现金,她把刚刚收进来的散钱一张张整理好,放进点钞机清点到一百张,又用捆钞机扎起来。 梁思思一边整理一边偷眼去瞧陆毅凯,分开将近四年,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矛盾感情,她用眼睛一点点描绘陆毅凯的五官,最后贪婪低停在他的唇上。
第54页 脸颊就不受控制的红起来,眼前这个淡漠地仿佛任何事都不会放在心头的男人,天知道他的吻有多温柔。 温柔却侵略性十足。 梁思思想,如果不是隔着柜檯玻璃,她会不会就不管不顾吻上去了,她眼睛湿漉漉地,□□就这样不分场合和地点地涌了上来。 梁思思看着陆毅凯,不知不觉就错不开眼,陆毅凯仿似不经意地抬头,撇了她一眼。 她便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甚至惊跳了一下,脸从额头一直红到脖颈。 梁思思慌慌张张地转开眼,谁知动作太大,桌上的红色纸币散落一地。 陆毅凯冷眼旁观梁思思的狼狈模样,等她将地上的钱都捡了起来,这才将手中的申请表递进去,「身份证要吗?」 梁思思是彻底不敢看他了,低着头,声如蚊吶,「要得。」 陆毅凯从牛仔裤口袋里抽出皮夹,梁思思鼓足勇气看过去,失望的情绪一瞬间漫上来,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提不起劲来。 不是她给他买得那个。 大一梁思思跟陆毅凯和好之后那段短暂的日子里,梁思思曾经给陆毅凯买过一个皮夹,她还把自己的一张半身照片放在那个皮夹里,那张照片梁思思特别满意,是她开学第一天让室友在学校的草坪上拍得。 蓝天白云,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冲着镜头甜笑。 她告诉他,「皮夹要随身携带,这样你付钱的时候,别人会知道你已经是名草有主了。」 她记得那会儿陆毅凯的笑,他时常漫不经心地笑,梁思思知道他是不以为然。 最后逼着他点了头,可如今看到他手上这个,已经不是她送得那个了。 原来早已物是人非。 陆毅凯看着梁思思心思飘远,他身份证递过去半天,也不见她接,他不耐烦起来,低低地一句,将那人又一次吓到。 「身份证还要不要了?」 梁思思撇着嘴,陆毅凯看着她的这个小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他知道,她这是委屈上了,怪他吓唬她,冷冰冰地吓唬她。 身份证和申请表接过去,梁思思一一输入电脑,极其老式的电脑,后座巨大,网速极慢。 梁思思咳嗽了一声,没话找话,「网速有点慢,你稍微等一下。」 陆毅凯连眼都没抬一下,梁思思几乎都要以为他没听见了,谁知半天才等来他一个「嗯」。 是那种迫不得已的回答,应酬性质的,梁思思见过他这种态度很多次,以前每回出去玩,人多的时候,如果有不熟悉的人找他说话,他就是这副冷淡的样子,爱答不理的,好不容易回一句,也都是单音节,「嗯」,「哦」,「行」。 梁思思以前被他捧在手里的时候,未曾受过这般冷落,她知道滋味不好受,谁知竟然会难受至此。 她觉得自己今天跟坐过山车一样,情绪时缓时急,从初见的骤喜到被冷淡地失落,她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尝了个遍。 可心里的不甘却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这个男人,本来是她的。 会对她宠溺地笑,会含着她的唇温柔地亲吻她,会喊她「宝贝儿」,会暴风骤雨般掠夺她。 自己放弃了在航州工作的机会,甘愿回到稼兴来,不是为了来看他的冷脸的。 梁思思录完所有数据,按下最后的保存键,趁着数据被传去系统集中处理的空挡,飞快地从笔记本撕下一张白纸。 那会儿两大通讯公司垄断市场,异地号码要收漫游费,收得还挺高,梁思思心疼钱,回来第一个周末就去把航州的号码註销了,新办了个稼兴的新号码。 她把自己的新号码写在白纸上,想了想,又在下面加了一句,「有空打电话给我。」 做完这一切,电脑屏幕上同时跳动起「完成」的提示,梁思思按下「确认键」,又把一式三联的申请单分别盖上银行印鑑章,最后两联撕下来,把那张写着自己电话号码的白纸塞在中间,最后把陆毅凯的身份证和新办的银行卡盖在最上面,这才轻轻咳嗽了声,故作镇静般双手递给陆毅凯。 陆毅凯单手接过,刻意避开了梁思思的眼光,他没说话,把最上面的身份证和银行卡直接塞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剩下的几页纸他懒得看,他从不保存这些玩意儿,反正拿回去也是到处乱扔。 揉成团,直接给塞进了垃圾桶里。 再没任何交集,转身出门,仿佛只是一次意外,并没掀起一丝一毫的水波。 梁思思几乎回不过神来,下一个顾客喊了她两三声,她才如梦初醒,她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你要办理什么业务。」 「我也办张银行卡。」 「能不能也写个你的电话号码一起给我?」 梁思思感觉自己一辈子受到得惊吓都没今天一天多,她微微张嘴,满脸写满了怀疑和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那人的脸上写满了期待,「我刚看你写了个手机号码给前面那位,可他似乎不领情,他不领情我领情,你写个给我吧,我绝不会扔去垃圾桶。」 梁思思垂下眼睛,她眼睫毛一向长,像两排小扇子,挡住一瞬间暗淡下去的双眸。 是啊,他似乎并不领情。 可转念又想,他会不会没看见? 可是,后面的人都看见了,他会没看见吗?
第55页 梁思思揣着一肚子心思,坚持到了下班,好在陆毅凯来得也算晚,后面又办理了几个业务,保安把卷闸门拉下来,一天又算是熬完了。 梁思思揉着酸疼的肩膀,回到合租的公寓,刘云的小学周五放学早,她四点多就下班回家买菜做饭了。 三菜一汤,丰盛得不得了,白切鸡、香菇肉片、糖醋鱼块和一个丝瓜榨菜汤。 梁思思真心夸她,「以后谁娶了你,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刘云是原装的母胎单身,据梁思思所知,貌似她只在高二那年收过一次张远的情书,在那之后,她仿佛情感绝缘体般,再无波澜。 刘云笑起来,她最近被老母亲逼着相了几次亲,意外地发现在相亲市场上,小学老师的受欢迎程度,堪比明星与粉丝。 可惜男方条件都一般,不是离异丧偶就是某方面的短板太明显。 所以刘云算是一半欢喜一半担忧,欢喜得是自身条件原来挺被大众认可,担忧得是月老到底何时才来牵自己的姻缘线。 「梁思思你嘴真甜,只是不知道我的缘分什么时候才能到。」 梁思思在刘云呆愣的功夫已经吃完了半碗饭,她口味清淡,却酷爱吃白切鸡。 「别着急,该来得时候自然便来了。」 刘云夹了一筷子菜,把话题转移到梁思思身上,「话说,你跟你那位心上人怎么样了?」 梁思思停了筷子,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回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陆毅凯那张长在她审美点上的脸,到底还是在最后战胜了今天所有的不愉快,成功化为了相逢的喜悦。 「今天碰上了。」 「什么?碰上了?」刘云激动起来,「怎么说得?有没有拥抱落泪,然后互诉衷肠?」 梁思思哭笑不得,她一碗饭已经吃完,放下筷子去盛汤,「没,什么都没,他连正眼都没瞧我一眼,还把我写给他的小纸条直接扔去了垃圾桶。」 第34章 第二天是周六, 刘云和梁思思搬进新家挺匆忙,该置办的东西几乎都没置办,便趁着周末去超市大採购。 两人去了「沃尔玛」, 城东那一块是超市聚集地,一到周末就人声鼎沸,「沃尔玛」相对偏僻些,也没有接送班车,刘云和梁思思图清静, 便选了那儿。 谁知道就遇上了尚丽娜。 几年不见, 几乎都认不出来。 大波浪,露脐短t,牛仔短裙, 青春靓丽得仿佛是一道风景线。 尚丽娜当初因为一封张远的情书跟刘云生了龃龉,后来逐渐疏远,时至今日相逢,大家都往前走了好多路,对当年的幼稚甚至生出几分好笑来。 三个人各自说了说高中毕业后的近况。 尚丽娜有些羡慕,但她也知道自己斤两, 「重新来一次,我也不是那块读书的料, 爹妈没给的东西,强求不来。」 梁思思和刘云对尚丽娜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四年多没见,人通透了许多, 不是以前那个找个牛角尖钻进去就不出来的霹雳小辣椒了。 尚丽娜对梁思思更是欣赏。 梁思思以前爱扎马尾,现在头髮散下来,她的头髮有些蓬松加天然卷, 衬得一张脸愈发的小。 皮肤也剔透,更令人惊艷的是气质,大学四年纯粹的读书生活,身上的书卷气遮也遮不住,比任何化妆品都更装饰人,清淡怡人,却又令人过目难忘。 聊到最后,自然是问感情归属。 尚丽娜死活不信梁思思是单身,「你这么漂亮又优秀,不可能没人追。」 刘云便接了嘴,「追得人从这里排队能排到中山路,可惜思思不喜欢,强扭的瓜不甜,别人再主动也没用。」 三个姑娘心情不错,越聊越投机,付完钱后,尚丽娜便跟着她们回了租的公寓。 尚丽娜头两年在肯德基打工,后来觉得没前途,又去戴梦得站了一年多柜檯,后来张远帮她托关系去了加油站收银,也是见人就要笑得活儿,磨得尚丽娜渐渐没了脾气。 三个姑娘不管是先天还是后来培养得,都算是独立能吃苦的主儿,用彩纸做了三顶帽子,挽着袖子,一个下午就把公寓收拾得干干净净。 立秋已过,一阵秋雨一层凉,不经意间,外头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尚丽娜扒着公寓的窗户往外看,忽然就有些感怀起身世来。 「你们是有家不想呆,巴巴地闹独立往外跑,我是没家可以回,也不算没家吧,有家,可有家不能回,天天在外面晃荡,没着没落的。」 尚丽娜的父母离婚后各自再婚,在新家庭都有了孩子,一家一个儿子,对这个女儿便没法上心,也容不得他们上心。 尚丽娜起先住爷爷家,爷爷去世后住过舅舅家,住过姨妈家,张远毕业了以后,总算有个落脚地,跟张远正式同居了。 可她总觉得自己是没有根的浮萍,飘到哪儿算哪儿。 所以她对梁思思和刘云的出走家庭无法认同。 刘云是个粗线条的姑娘,她没感觉出尚丽娜这会儿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她早就饿了,外面秋雨一下,凉意透骨,她突然就惦记上火锅了。 「去不去吃火锅?东升路那里新开了家老北京火锅,听说很正宗,咱们去尝尝?」 三个人忙了一整天,被火锅热气一蒸,又要了几瓶冰啤酒,都喝得有些微醺。
第56页 男人喝多了爱说真心话,女人也一样。 刘云感嘆找不到男人,尚丽娜感嘆找不到真心的男人,梁思思感嘆真心的男人被她弄丢了。 尚丽娜一个激灵,酒直接醒了。 被酒泡得,舌头有点大,「梁思思你可别吓唬我,你别告诉你还惦记着陆毅凯呢?」 梁思思也是醉态可掬,杏眼儿弯弯地,大实话一篓一篓地往外倒,「是啊,还喜欢他呢,一直喜欢他,又帅又冷,我就喜欢这样的。」 尚丽娜有些迟疑,「可他现在有女朋友了。」 这下樑思思的酒也醒了,一句话把她从山顶拖到谷底,「你说什么?你刚说什么了?我没听明白意思。」 尚丽娜嘆了口气,「那女的是张德嘉介绍得,就今年的事儿,两个人有没有确定关系其实我也不敢打包票,但上回,我们几个出去玩,结束后是凯哥送那女的回家,你也知道凯哥的啦,人冷冰冰的,对谁都爱搭不理的,他主动送人回家,我就觉得八成是那么回事儿了。」 梁思思的好兴致瞬间全没了,龙凤锅底在眼前各自翻滚着,有肉丸子浮上浮下,她只觉得好没意思。 尚丽娜没眼力界得还想说些什么,被刘云拦下。 「思思,你别管那么多,你之前自己想得明明白白的,放弃了那么多,回来是干什么的?你管他有没有女朋友,即便真的有,咱们公平竞争,谁怕谁。」 尚丽娜听得「噗嗤」就乐了,「行啊,姐们,好样的,这气魄我喜欢,对我胃口,来,再走一个。」 两人你来我往地又喝开了,这回是真喝大了,梁思思后来没心情便没参与,众人皆醉我独醒,她只得负责善后。 尚丽娜住在哪儿不知道,手机有密码也查不到张远号码,好在大家都是女孩子,也没有方不方便的,便都给带回了公寓。 进了房间,两个人东倒西歪的,梁思思把她们都搬去床上,看她们终于消停下来,才觉出自己的精疲力尽来。 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发自内心的。 忽然就觉得时间紧迫,容不得自己还在原地慢吞吞地做心理建设。 梁思思怕吃了火锅身上有味儿,出门前还特意洗了个澡,画了个淡妆,微微涂了点口红,她换了条米黄色连衣裙,背后是抽线型的镂空设计,藏在头髮里,是她玩得小心机。 三年半没来的勤俭路修车铺,没变什么大模样,只是铺子大了些,门口的刺槐树还在,更加的枝繁叶茂,路上行人寥寥,梁思思想起大一那年的秋天,她也是这样跑来找陆毅凯求和,却被他一把抱去楼上,用行动代替了语言。 梁思思抬头去看二楼的窗户,还是那个深绿色的格子玻璃窗,隐在灯牌后面,霓虹灯闪烁,映得窗棂一片斑驳。 有什么掉进心里,弥散开,让人慾罢不能。 梁思思抓着单肩包背带的手心微微出汗,她往铺子里走,外间没人,再走两步,有隐隐的交谈声传来,她忍着「砰砰」的心跳声,开口询问,「有人在吗?」 很快有人过来,彼此都愣住。 是张远,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二油子就是二油子,他很快反应过来,仿佛自说自话般,「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大美女,这么难得,本来该好好聊聊得,不过你看真是不凑巧,我刚想起来尚丽娜还在家等我,我得赶紧回去,不然估计又有得闹,她不像你,脾气好,你看,那我就先走了哈,拜拜。」 脚底抹油般,一边说一边往门边上移,「拜拜」两字一出,转身就没了人影。 梁思思冲着张远背影象徵性地回了句「再见」,再回过头去,工具架的阴影里有一个红点在明明暗暗地闪烁,彼此都不说话,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静悄悄地较劲。 回忆像潮水般蔓延,那一年,他们在这一模一样的阴影里缠绵,如今,却谁都不愿意迈出一步。 红点渐渐熄灭,烟雾淡了下去,有打火机的声音响起,「啪嗒」一声,打破了这安静的对峙。 梁思思慢慢走进那片阴影里,男人的轮廓一点一滴地清晰,清冷的双眼里慢慢浮现她的影子,她望进去,却寻不到温暖,她有些胆怯,耳边却响起刘云的声音。 「放弃了那么多,回来是干什么的?」 她走到陆毅凯身前,微微踮起脚尖,把自己递给他,「我回来了。」 她把他的右手拉开,扶着自己的腰,她蹭上他的腰腹,梁思思第一次干这种勾引人的事,不用装,已经羞不可仰。 可她却偏偏还要嘟着嘴撒娇,身体微微蹭了蹭陆毅凯的,「昨天,你是故意的吧?」 陆毅凯胳膊的肌肉崩得笔直,他手腕使劲,推开梁思思,声音里不含情绪,「我们早就分手了。」 梁思思顺着陆毅凯的手势往后退了步,裙摆划出漂亮的弧线,这条裙子,梁思思买了许久,当初买得时候就想像过自己穿给陆毅凯看得样子。 不仅后背镂空,裙摆还极短,几乎到大腿根部,裙摆却很大,衬得她一双玉腿几乎不像是凡间物。 她顺着陆毅凯后撤的手劲重新靠回去,却被烫了似得僵在原地,脸颊飞上红晕,她豁出脸去,垫脚含住陆毅凯的下唇,呜咽着指挥他,「陆毅凯,吻我。」 可那人却没有动静,虽然下面的欲望滚烫,眼神却依然淡漠,他睁着眼看梁思思近在咫尺的脸和表情,没有给任何回应。
第57页 梁思思咬着他的嘴唇将自己迎上去贴着他,她不信他可以一直这么无动于衷下去,她等着他崩溃把她抱上楼去,可门外却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凯哥,你还在吗?我钥匙没拿。」 陆毅凯把梁思思推开,走出那片阴影,声音不复方才的冷漠,「钥匙在抽屉里。」 陈招娣抽开抽屉,果然看见自己租房大门的钥匙静静躺在里面,她拿起来,抬眼的功夫,隐约瞥到货架处站了个人影,「凯哥,这人谁啊?」 陆毅凯把货架上的毛巾抽出来,搭在脖子上,顺着楼梯往二楼走,再没看梁思思一眼,「不认识。」 第35章 陆毅凯很快消失在二楼楼梯口, 梁思思站在下面仰望那个熟悉的扶手,她犹豫了会儿,到底要不要上去, 最终还是放弃。 如果上去再被赶下来,她怕是以后都没勇气再来了。 陈招娣一脸好奇,看着这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姐姐,你认识凯哥啊?」 梁思思冲着她友善的笑笑, 「是啊, 我是他高中同学,你在这儿打工吗?」 「对,在这儿收银记帐然后做做杂事, 姐姐,那刚刚凯哥怎么说不认识你?」 「我俩有点误会,他生我的气呢。」梁思思好脾气的解释。 说话间,两人并肩出了门,陈招娣把捲帘门从外面拉上,到最下边的时候使了把劲, 就把暗锁给扣上了。 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在门口分开,梁思思看着陈招娣晃晃悠悠的马尾辫,轻轻地嘆了口气。 陆毅凯上楼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浴室洗澡,他靠坐在窗台边, 给自己点了根烟。 烟是「熊猫」牌子的,他很少抽这个牌子的,有些呛人, 他不太习惯,勉勉强强抽了两口,就听见卷闸门被拉上的声音。 一个穿黄色衣服的身影慢吞吞地在楼下经过,陆毅凯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是刚洗过澡的沐浴露香味,是记忆中的味道。 楼下的身影突然停下来,微微仰起头,朝着二楼的窗户望上来,陆毅凯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退身子,眼神却在空中与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交汇。 她在找什么?陆毅凯讽刺地笑了笑自己的愚蠢,还能找什么? 梁思思无意识地抬头看了会儿灯牌后面的窗户,那面墙年代久远,很多地方都染了青灰色的霉点,木头架子的窗户也不牢固,开关的时候都会发出「咿呀」的关节声。 不知道那人在做什么,或许在洗澡,也或许在抽菸,他喜欢看「大宅门」,梁思思还记得,那是一个家族的故事,是陆毅凯渴望得,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梁思思心里都明白。 她这次回来,不仅想跟他和好,还想跟他有个未来,有个家庭,可他似乎不领情,对她也已经忘情,梁思思沮丧起来,低下头虚晃着腿慢慢沿着勤俭路往前走。 陆毅凯看着那个沮丧的背影,心里没着没落地,嘴里又有涩味漫上来,很快蔓延至整个口腔。 他重新靠上窗棂,刚刚怕梁思思发现,这会儿却又似乎不再忌讳,香菸在他指尖燃烧成长长的一段菸灰,欲坠不坠得,他却浑然不觉。 姑娘今天穿得这身衣服,晃得他挪不开眼,这会儿看到后面的曲线和随着长发晃动若隐若现的背部,他有些不受控,眼神里蕴着风暴。 手指间的烟终于燃尽,他被灼了一下,眼里的暗色很快散去,过去像马蜂的尾针一样,总会在最后的时刻跳出来,狠狠地戳他一下,还是戳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尚丽娜自从在梁思思和刘云的公寓里睡了一晚,就自来熟得和她们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她自说自话的去二手旧货市场淘了一张两用沙发,米白色,八成新,拉起来是个布艺沙发,放下来是张席梦思大床。 沙发是周末送过来得,梁思思和刘云相视苦笑,这人以前还端个架子,如今真是一言难尽。 好在她们也确实缺张沙发,尚丽娜也就是想万一哪天跟张远吵架了,能有个去处,有个落脚地儿,想来也是个可怜人,她们便没表示意见,任由搬运工把沙发抬进了客厅。 日子一天復一天地过,梁思思起初的心思淡了些,姑娘家的脸皮薄,被陆毅凯当着别人面说「不认识」,当时没觉出什么,这会儿后劲起来,越发不是个味儿。 尚丽娜隔了没几天,过来蹭饭吃的时候,梁思思找机会问她要了陆毅凯的新号码,大一那次大吵分手之后,他就换了号码,梁思思这次虽然梗的心里难受,但思虑再三,还是要了他的电话。 梁思思和刘云都是独生子女,从小没进过厨房,做得饭菜差强人意,尚丽娜美滋滋来蹭饭,结果变成她做饭给她们两个吃。 尚丽娜在厨房唉声嘆气地炒菜,梁思思和刘云在外面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三个人说说笑笑,开饭的时候气氛极好。 刘云知道梁思思的心思,便替她开口,「丽娜,」她俩早已冰释前嫌,且一见如故,「陆毅凯跟那个姑娘,发展到哪一步了?」 尚丽娜直来直去惯了,她这些年经歷过张远好几次背叛,自己也背叛了回去,所以她把肉.体关系定义为男女之间的唯一界限,「应该没上过床。」 刘云正喝着饮料,答案太直接,她听完当场喷了尚丽娜一脸,尚丽娜不乐意了,拿纸巾把脸一抹,「刘云,你干什么你?是你张嘴问得问题,我好好回答你,你拿饮料喷我干嘛?」
第58页 刘云也觉得抱歉,给尚丽娜赔了好几个不是,等人气消了,偷偷看了眼梁思思。 梁思思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喜色,刘云便知道,尚丽娜虽然说话简单粗暴,但却痛快地解决了问题。 尚丽娜也看出来点苗头,她看向梁思思,「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梁思思咬着筷子,眼睛亮亮得,「好呀。」 国庆节梁思思和刘云各自回家过得,梁思思进门没多久,就撞上了李思航带着新女友来拜访。 李若楠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头却也知道梁思思的尴尬,找了个理由便支开了她。 梁思思被李若楠赶来厨房剥菱角,她倒是松了口气。 稼兴的菱角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别的地方湖里长出来得菱角是真的有稜有角,但稼兴的没有,圆圆润润的,独一份。 梁思思用剪刀剪开个缺口,指甲轻轻一扣,再在手上转个圈,一只白嫩圆滑的菱角便嫩生生滑落在掌心里。 她从小剥习惯了的,没一会儿功夫,就剥了一大盆。 梁思思正剥得来劲,李若楠推开移门走进来,梁思思抬头看了自己妈妈一眼,「他们走了?」 「走了,」李若楠嘆口气,「囡囡,你跟思航,真的不可能了吗?妈妈总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妈妈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把他当女婿看了。」 梁思思低下头,「妈,是我不好,感情这个事儿强求不来,我努力过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即便小时候喜欢过,那也只是小时候,长大了就没那种感觉了。」 「那现在呢?有喜欢的人了吗?」 梁思思咬着唇没说话,管自己剥稜角。 李若楠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般,自嘲地笑笑,「还喜欢那个修车的小伙子?」 梁思思还是不说话,她不清楚李若楠是什么想法几个意思,她怕开口成错,这条路不好走,这头是父母的不同意,那头是陆毅凯的不回应,她一个人苦苦坚持,步步为营。 李若楠嘆口气,「早知道是今天这个局面,妈妈当年也不用拉下脸面去找他了,还不如让你们自己处,说不定还自己处崩了呢,回头又觉得李思航好,那便皆大欢喜了。所以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干涉不得。」 梁思思的耳膜「嗡嗡」作响,李若楠后面说得那些话,她完全听不进去,只开头的那句,「妈妈当年也不用拉下脸面去找他了」,反反覆覆地在脑子里盘旋。 她仰起脸,看向李若楠,眼里的泪意已经忍不住,眼角湿漉漉的,情绪涌上来只是一瞬间的事。 「妈,您去找过他吗?什么时候的事?您怎么没告诉我。」 梁思思压抑地肩膀轻颤,李若楠都看在眼里,她第二次嘆气,「囡囡,是妈妈不对,妈妈不该越俎代庖,替你做下决定。」 「就是你大一那年,我去得,跟他说了很多重话,逼他跟你分手。」 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颗滑落,梁思思哽咽起来,她爱陆毅凯,所以心疼那会儿的他,被自己母亲扎伤了,却什么都没说,把自己埋起来,一个人舔舐那伤口,却在人前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妈,您都说什么重话了?」 李若楠避开梁思思的直视,眼神有些闪烁,「原话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毕竟都那么些年了,就记得…就记得…」 梁思思拧着劲,几乎是低吼出来的,「记得什么,妈,您倒是告诉我啊,是想急死我吗?」 李若楠咬着牙把心一横,「我跟那个小伙子说,你跟他好得那段时间跟思航从来没断过,我那天说话挺阴阳怪气的,讲得估计特别难听,你妈那天犯煳涂,囡囡,妈妈以前不是这样的,就是那会儿特别不想他耽误你。」 梁思思听完,反而平静下来,事情过去这么些年才让她知道真相,她不知道该去怪谁。 怪李若楠吗?她虽然做错了,但任何一个母亲当时面对这种情况,怕是都会选择同一个做法吧。 怪陆毅凯吗?不告诉她不找她商量?可梁思思知道,那是一个多么骄傲不肯低头的人,更何况,如果那会儿他相信了李若楠的说法,怕是更不会来找她要答案了吧。 梁思思安慰了几句李若楠,「妈,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法后悔,我就是想,以后的事,您能让我自己处理,我长大了,这辈子的幸福,我想自己拿主意。」 梁思思说完,把一盘剥好的稜角放在厨房的案板上,「妈,烧得时候少放点糖,您跟我爸,到了这个年纪,要忌口了。」 第36章 梁思思在家里吃完午饭就藉口逛街离开了, 她心里有些梗得慌,给刘云打电话,那头热热闹闹地, 刘云说自己正在忙。 挂了电话却又有简讯过来,语气挺无奈。 「被我妈逼着在相亲呢。」 梁思思回了条,「全中国人民今儿个都放假了,怎么就你还加班加点呢?」 发完又觉得没意思,把手机扔回兜里, 一个人沿着中山路边走边逛。 她走得慢, 身后上来一对小情侣,牵着手,亲亲热热地说话。 「别总跟我怄气, 伤感情。」 「可也没见你来哄我。」 「每回都是我哄你,你哄我一回不成?」 两人渐行渐远,说话声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 梁思思呆呆站在原地,心里却五味陈杂,她转头四处找了找, 再往前点绕进去是中山路上的一处小景点,「平山公园」。
第59页 「平山公园」不收门票, 是个免费的小景点,景如其名,只是一个小土坡,稼兴城里城外都没有山, 这个小土坡对稼兴城市民来说也凑合算是个小山了 公园很小,进去走到底也就千把米的样子,梁思思找了个僻静的地儿, 把手机拿出来,在通讯录里翻到了陆毅凯的号码。 她回稼兴后,给自己换了个新手机,那个蝴蝶形状按钮的「诺基亚」,已经磨损得厉害,她索性换了个最新款的滑盖手机。 也是「诺基亚」的牌子,就一个屏幕,把屏幕往上推开,下面的按键才会露出来,小小巧巧的,挺适合女孩子用。 电话那头响了许久,一直没人接,梁思思又开始后悔不该要陆毅凯的号码。 那会儿要号码的时候,她就犹豫,没号码就不惦记,有了就会犹豫,特别是像现在这种情况,心底的念头一旦起来,便怎么都压不回去了。 「平山公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土坡边上还修了个凉亭,凉亭上面挂了块牌匾,写着「醉墨亭」。 梁思思有些恍惚,坐在亭子里发呆,时而有住在附近的小孩进来玩耍,孩子的笑声清脆,却感染不了她。 她心思沉沉,不停地去看手机,她想着,陆毅凯看到有陌生的未接来电,应该会给她回过来。 可等了一个多小时,手机却毫无动静,只有两三条垃圾简讯,打着不明所以的广告。 梁思思终于耐不住性子,又给陆毅凯拨了过去,这迴响了两三声便被接了起来,梁思思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餵」,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是我。」 「……,有事吗?」 梁思思很想问,是不是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我们的关系已经无可挽回了? 可是自己似乎并不想知道答案,因为答案代表选择,她不愿意选择,所以她宁可当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陆毅凯,」梁思思很少叫他的名字,一般都是有正事要说的时候,才会把这三个字搬出来,「大一那会儿,我妈是不是去找过你?你怎么没告诉我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你在说什么?我不记得了。我这会儿有事,先挂了。」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被挂断的忙音,梁思思还盯着手机久久不能回神,耳畔稚子的嬉笑声忽然像是隔了层玻璃,似远又近,模煳不清。 初秋的黄紫在眼里渐渐褪色,脸上有丝丝凉意,梁思思伸手去摸,原来已泪流满面。 她将嘴唇咬出一排排的牙印,不甘心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发狠般地骂出声,「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挂我电话,吃定我放不下,吃定我会一直一直倒贴你吗?」 远处有几片黑云移近,零星的雨丝断断续续地飘落,梁思思浑然不觉,她呆愣地片刻功夫,雨势很快转大,她被困在凉亭里,天地间模煳一片,万物皆披上深灰颜色。 恨意渐熄,不甘重燃。 梁思思终抵不过自己,又把手机掏出来,去拨那人的电话,第一声响铃还没停下,便被接了起来,低低地一声,「餵?」 梁思思再忍不住哭声,捂着嘴呜咽了许久,等情绪发泄完了,这才把手机按回耳畔,本以为那人早就听得不耐烦挂断了,谁知道竟然还在。 她停了哭声,却较劲般不说话,电话那头终是不耐,「有事吗?」 梁思思瞬间又红了眼眶,本已稳定的情绪又带了哽咽,「我被雨堵在平山公园的凉亭这儿了,没带伞,你能来接我吗?」 电话第二次被挂断,梁思思几乎不可思议地去看暗下去的屏幕,她这回再哭不出声来,只咬着唇骂,「王八蛋。」 去翻手机里的通讯录,李若楠是万万不敢叫来得,刘云在相亲,同事也都还没熟悉到能大过节得叫过来送伞的地步,翻来翻去也只得一个尚丽娜了。 尚丽娜接起电话的时候,声音里还透着浓浓的睡意,梁思思瞬间觉得不好意思,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没什么事,我就是拨错了。」 尚丽娜倒没跟她客气,「不打扰,说吧,什么事,我这会儿也闲着,你说就成。」 尚丽娜来得很快,她跟张远的房子就在中山路上,打车过来就两三分钟的事儿。 梁思思看着打着伞背着单肩包出现在视野里的尚丽娜时,忽然觉得亲近,有种被拉出泥潭的错觉。 她红肿着眼眶吸吸鼻子,冲着尚丽娜笑起来,「走,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去吃牛排。」 两个姑娘并排走进得牛排馆,几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但凡瞧见的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实在是出色。 一个俏,一个娇,相得益彰,确实养眼。 梁思思不爱被人瞩目,拉着尚丽娜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没多久,身侧安安静静又坐下个人, 两个人同时侧目,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杨林语。 稼兴城就这么小,兜来兜去,最后都能遇着。 变化最大的,应该要数杨林语。 再不是黝黑的肤色,扎了个丸子头,一副无框眼镜,一身淡灰色的套装。 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呆愣着互瞧。 到底还是尚丽娜出社会早,歷得事儿多,她第一个反应过来,「大美女,别告诉我你叫杨林语呦。」
第60页 三个人同时笑出声,只稍稍不同得是,梁思思还未从刚才的失落里走出来,笑容里比其她两个人多了些苦涩。 梁思思给尚丽娜点了份牛排,她起床就赶过来找自己,还没吃过东西。 她跟杨林语都吃过了,便一人点了一杯冰淇淋。 冰淇淋热量高,梁思思一般是不碰得,但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她便有了些自暴自弃的心思。 各自说了说这些年的酸甜苦辣,梁思思的最简单,安安分分的大学四年,出来找了份银行工作。 尚丽娜的最复杂,人情冷暖算是看了遍,有些人越歷练越油滑,她算是异类,经歷得多了,反而褪去了锐利,没高中那会儿的张牙舞爪,人也看着和顺了许多。 两个人说完了自己的,不约而同地去看杨林语,都惊讶于她的脱胎换骨。 杨林语笑笑,梁思思觉得这姑娘真是跟高中的时候大变样,落落大方,早已褪去了青涩。 杨林语读大学的第一年,其实家中已经没钱供她,她第一年申请了助学贷款,学费是解决了,但生活费还是没着落。 头两年,但凡听说哪儿有勤工俭学的,一准有她的影子。 她做过家教,在超市当过收银,发过传单,给图书馆看过大门,最难熬的时候,一天就吃两个馒头。 梁思思听得心酸,想起自己衣食无忧的四年大学生活,之前对李若楠的抱怨忽然就淡了下去,比起为了活着而奔波的杨林语,她那点情情爱爱的牵扯,真是算不上什么。 杨林语停了会儿,像安慰她们两个似的,「到了大三那年就好多了,我做家教的一个孩子,他父母觉得我人不错能吃苦,给我介绍去了他们公司做打杂的,刚开始就帮他们整理整理文件打打字,后来一天天地熬下来,就熟悉了,大事小事地跟着干了不少,也算是融入进去了,也上了手。」 「后来我大学毕业就直接进了那家公司,因为有前面的积累,进去就给老闆做了总助,工资还算不错,能养活自己,每个月还能给父母寄点零花钱。」 梁思思和尚丽娜听完,唏嘘了许久,去看杨林语,倒是早已放下的模样,人各有命,命运强压下来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韧性有多强。 三个人聊了会儿,梁思思又去问杨林语,「那你现在住哪儿呢?」 杨林语嘆口气,「以前住大学宿舍,不要钱,现在毕业四个多月了,一个人租个房子吧,挺费钱的,跟人合租吧,又不熟悉,怕闹出点意见来不好收拾,所以一直在朋友那儿凑合着住着。」 正中梁思思下怀,她拉住杨林语的手,又去牵尚丽娜的,「要不要搬过来,我们一起合租,再加上刘云?」 第37章 2005年冬天快要来临的时候, 梁思思和刘云把刚刚租得公寓退掉,重新租了一套四室两厅的大房子。 两套房子属于同一个房东,小公寓好租, 大户型难找,房东便没有为难她们,小公寓的押金全额退给了她们。 搬家那天,张远和张德嘉都来帮忙,尚丽娜穿了双尖头高跟鞋, 叉着腰, 站在大货车上指挥。 梁思思看着她,那样恣意洒脱,再看身边的刘云和杨林语, 干练从容,她捂了下自己的脸颊,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张德嘉。 「你没叫陆毅凯来帮忙吗?」 张德嘉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快捷键拨给陆毅凯,「凯哥,怎么还没过来?」 「什么事?哎呦妈, 凯哥您年纪不大,记性怎么就不好使了呢?昨天说得好好的, 今天来给尚丽娜她们几个搬家啊。」 「我们人手不够啊,四个姑娘,要去三个地儿搬东西,尚丽娜还买了张沙发, 不捨得扔,死活也要搬走,老大, 您要是起床了就过来搭把手。」 「好嘞,等着您嘞。」 张德嘉贫完嘴,挂上电话,拿眼睨了睨梁思思,说实话,当年他也不是没对梁思思对过心思,高中那几年,他混蛋得够够的,但凡上点姿色的,哪个没被他的雷达眼扫过。 梁思思算是极品,他垂涎了没几天,就发现了陆毅凯的心思。 他发现,但凡有梁思思出现的地方,陆毅凯的眼神就不对劲,像涂了胶水似的,黏在梁思思身上就松不开了。 他知道自己跟陆毅凯没得比,陆毅凯不说话,往那儿一站,就能勾搭小姑娘,更别说他花了心思上了心的。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张德嘉是知道陆毅凯跟梁思思这些年的状态的,之前觉得王若琳没戏,谁知道这些日子又热乎上了。 张德嘉其实挺了解陆毅凯,他虽然冷冰冰地没有烟火气,但是爱憎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来没见他能把不喜欢变成喜欢的,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打算管这事。 但既然兄弟不要了,他那些龌龊心思便又泛了活水。 「梁思思,你也别一棵树上吊死了,凯哥那货最近有暧昧对象,处得好着呢,你看看我,我也不赖,你好歹也看我一眼。」 梁思思向来不擅长拒绝别人,大学那会儿就因为拒绝得不彻底,被化学系一男生追得躲宿舍里一个多月不敢出门。 她这性子改不了,更何况这回面对得还是张德嘉这种老油子,她眼神躲闪,被吓得都有些结巴起来,「你…你…,我……。」
第61页 尚丽娜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梁思思,你什么你?还你你你我我我的,你就告诉他,你这种滥交的玩意儿,老娘这辈子都看不上,见着了都得绕路走。」 张德嘉也急了,「尚丽娜,你说谁滥交呢?你以为你们家张远是个什么好东西,嘚瑟个啥,要不听我来给你抖一抖?」 张远本来站得挺远,听完张德嘉这一嗓子,吓得三两步就跨了过来,「嗨兄弟,拆台不是?还做不做兄弟了?」 张德嘉住了嘴,刚刚那句话确实不上道,他拍了拍张远的肩膀,「对不住啊兄弟,刚刚没剎住车,被你老婆给你气得。」 三两句话,小事化无了,两男人又去楼上搭伙搬东西,尚丽娜看着他们的背影,瘪了瘪嘴,「真当老娘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干得破事?老娘就是不想把这辈子压在你这怂货身上,才搬出来跟思思她们一样合住的,多给自己一个机会,说不定还能钓个金龟婿呢。」 说完又看了眼身边一脸惊讶的梁思思,「思思你说你吧,老天爷赏饭吃,这么好的一副皮囊,还有好学歷好家庭,干嘛非在棵歪脖子树上吊着呢?」 话音还未落,大货车另外一边的杨林语勐烈的咳嗽起来,尚丽娜住嘴和梁思思一起往她那侧看,就看见陆毅凯大冷天一件薄款连帽衣一条黑色裤子出现在视野里。 尚丽娜眼疾手快,把梁思思往陆毅凯那个方向推了一把,梁思思没站稳,踉跄了几步,回头去看尚丽娜,「你干嘛?」 「帮你一把呗,就你这个性子,能急死我,你看陆毅凯那死人脸,我就奇怪了,当年你俩怎么好上得?」 说话间,陆毅凯就到了跟前,他看了眼杨林语,又去看尚丽娜,「你们几个一块儿住?」 尚丽娜把梁思思往跟前拉了拉,「还有梁思思和刘云,刘云力气大,在上面搬东西,她把自己当男人使,你快上去帮忙,哦对了,梁思思力气也大,你赶紧跟着凯哥一块儿上去帮忙。」 梁思思哭笑不得,陆毅凯已经往楼道里走,她想了想,还是跟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公寓里跟日本鬼子扫荡过差不多,到处都是废纸板和没用的杂物,刘云当老师得自然书多,三个纸板箱子的书,死沉死沉的,张德嘉抱了箱正准备下楼,腮帮子咬得鼓鼓的,他还算硬气,没吭声死扛着往外走。 张远就不行了,弓着腰使劲愣是没抱起来,腰椎间盘那里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嘎嘣」一声脆响,张远骂了句娘,「艹,老子下半辈子□□不会毁了吧?」 饶是陆毅凯看见梁思思后再冷着脸,也被张远逗笑了,他上去踹了一脚张远的小腿肚子,「让开。」 陆毅凯把剩下得两箱子书叠在一块儿,也没见他怎么用得劲,就把两箱子书抱了起来,张远被他吓了一跳,赶紧绕去前面帮他看着路,生怕他下楼梯摔了。 梁思思和刘云最后打扫了一下地方,把垃圾都装进废纸箱里,带到楼下垃圾站里扔掉,这才与众人汇合。 杨林语早上过来得时候,把自己的行李已经打包好带了过来,她东西不多,就两个皮箱,这会儿已经扔上了货车,但还有个尚丽娜,按张远的话说就是,尚丽娜的东西多得能开个博物馆。 于是兵分两路,张远张德嘉还有尚丽娜去搬尚丽娜的东西,陆毅凯带着三个姑娘先把东西搬去新家。 大货车是张远跟一个朋友借来得,没带司机,好在陆毅凯有驾照能开,四个人便上车准备离开。 车头只能坐两个人,杨林语和刘云都不傻,默默爬上了后面的敞开式车厢,找了张报纸,垫着坐下。 大货车底座高,梁思思踩着扶手蹬了两次地才上去。 上去就看见陆毅凯已经坐好,半趴在方向盘上看前面的路况,梁思思有些生气,「你不会拉我一把吗?」 陆毅凯张嘴就没好话,梁思思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冷不防就被伤着了。 「上不来就坐后面去,没人请你坐这儿。」 梁思思纵然脾气再好,也吃不住这话,她把手里的帆布包冲着陆毅凯就抡了过去,「你太过分了,你就仗着…,就这样欺负我,陆毅凯,你太过分了。」 梁思思不像尚丽娜,骂人的话一套一套的,她只会那几句,车轱辘话来回说,眼眶却红了。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回来这几个月,跟陆毅凯的交集没几次,可哪次不是被他一刀捅在伤口上,回家自己舔干净,下回还眼巴巴地送上去让他继续捅。 眼泪就掉了下来,「你就会欺负我,扔了我的纸条,说不认识我,还挂我电话,现在又拿话挤兑我,陆毅凯,你欺负我欺负上瘾了是吧?」 说完不解气,抬手又在他身上狠狠打了几下,末了还捏住他胳膊上的肌肉,下死劲掐了一把,这才罢休。 梁思思撒完气,眼泪也掉得差不多,她拿纸巾抹干净脸,就听陆毅凯淡淡一句,「安全带绑上。」 梁思思侧头看他,小脸蛋气得通红,「我不坐了还不成嘛?我跟刘云她们一块儿坐后面吹风去。」 说完就推开副驾驶的车门,从车上跳下去,关车门的时候梁思思使足了力气,「砰」的一声,震得车身都抖。 三个姑娘在后车厢相对而坐,大货车鸣了声喇叭,很快开动,深秋的南方,风不算凉,银杏叶却黄了满树丫,有风吹过得时候,一整片地飘下来,落在她们头上。
第62页 刘云搂着梁思思的肩膀,帮她把头上的树叶摘下来,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嘆气,「思思,不行咱就换一个,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啊。」 梁思思和杨林语被刘云的冷幽默逗笑,杨林语笑了会儿又嘆气,「男人不靠谱的很,女人是贬值的,男人是升值的,男人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花言巧语地把女人骗着结了婚生了孩子,等女人贬值得差不多了,他们就肆无忌惮地往年龄小的找,根本不会去管家里糟糠妻的死活。」 梁思思和刘云都被杨林语说愣了,忽然就觉得她有些陌生,不再是记忆里那个胆怯又莽撞的女孩模样,刘云到底还是问了嘴,「林语,你是不是遇到过啥事才会发这么大感慨?」 杨林语似乎想说什么,眼睛里有光闪烁了几下,最后还是暗了下去,她抿紧嘴,微微摇头,「没什么,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38章 2005年的稼兴城, 还没有大修路,马路还是八十年代遗留下来的,凹凸不平, 三个姑娘都做好了被颠簸的准备,谁知大货车却开得意外的平稳。 中山路上的银杏树极多,深秋的季节,黄色的树叶纷飞,伴着桂花树的香味, 深灰色的低矮建筑, 别有一番意境。 新家在秀洲路上,很快就到了地儿,陆毅凯把大货车停在公寓楼下, 开了驾驶室的车门,跳了下来。 后车厢好上不好下,刘云和杨林语都扶着陆毅凯的肩膀下得车,梁思思落在最后面,陆毅凯伸手去拉她,被她直接无视。 陆毅凯又去她下车的位置等她, 估计是想让她跟刘云和杨林语一样扶着肩膀下来,谁知梁思思闭着眼睛直接往下跳。陆毅凯眉头都皱在了一块儿, 在她落地前到底还是扶了她一把。 三个姑娘搬小件,陆毅凯一个人搬大件,没一会儿功夫,倒也搬了个七七八八。 陆毅凯又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箱矿泉水, 搬到梁思思的新房子里,一人给了一瓶,刘云和杨林语早就渴了, 接过去就是一通勐灌,只有梁思思,不仅没接,连看都没看一眼,「渴死也不喝。」 陆毅凯也来了火,他只是捎带手,谁知还被人给脸色看,「爱喝不喝,少在我这儿摆谱。」 梁思思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气疯了,她就没见过嘴这么毒的人,而且这人还是她极力想挽回的,她气不打一处来,甚至连眼泪都没了。 抬手就把陆毅凯手上的矿泉水瓶打落在地,谁知矿泉水瓶的盖子被陆毅凯事先拧松了,整瓶水溅落在地,流得到处都是。 刘云和杨林语在收拾东西,早注意到这边不对劲,两人都没理,这会儿看着闹起来了,刘云这才拿着拖把走过来。 「没事没事,反正搬进来也是要打扫卫生的,这秋干物躁的,就当做洒水了。」 梁思思再不理人,她分了南边最里面的房间,在客厅拖了自己两箱子衣物,回了房间收拾。 陆毅凯把空瓶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开了入户门正准备离开,谁知迎面撞上了张远和张德嘉,两人一左一右抬了张梳妆檯上来,陆毅凯不好这时候走人,只得又回身给他们搭把手。 等东西全部搬完,窗外已日落西山,七个人飢肠辘辘,只等着冲去饭店大开杀戒。 合计来合计去,最后还是决定去吃火锅,人多热闹。 到了火锅店,连包厢都不要,就要在大厅里吃,找个人多的地方,热气腾腾地,有种人间烟火气的爽快感。 大碟子小碟子地点了好几小推车,大家各司其职,很快就开涮了。 梁思思向来是被安排的性格,她坐在刘云身边,刘云涮一勺羊肉就扔她碗里。 杨林语给几个男人一人调了一碗调料,张德嘉爱酸,张远喜辣,陆毅凯口味清淡,她竟然全都知道,尚丽娜看着笑起来,忍不住挤兑起她来,「杨林语,你这小心眼留得,感情我男人,梁思思男人的口味你全都知道啊?」 梁思思正夹了片涮羊肉往嘴里送,被尚丽娜的神来一笔刺激得剧烈咳嗽起来,尚丽娜给她顺了顺背,又拿眼睛去睨杨林语,「来说说,什么时候留得心眼?」 杨林语倒是不怯场,落落大方地给三个男人把调料碗一一放在跟前,「高中那会儿呗,那会儿跟你们出去玩,存了心思讨好你们,自然就得从这种小事情下心思琢磨呗。」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安静下来,杨林语也觉出突兀来,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正不知道怎么圆回来,就听张德嘉说,「尚丽娜,别为难杨林语了,大家都是同班同学,给人家留点面子。」 这话杨林语其实也不爱听,但她识好歹便没反驳,这边梁思思已经止住了咳嗽,红着脸气还没完全喘匀,就急着去纠正尚丽娜,「尚丽娜你别乱说,张远是你男人,陆…那谁可不是我的男人。」 尚丽娜就爱闹这种的,本想再逗弄几句梁思思,余光却看见陆毅凯的脸有些冷下来,便硬生生地剎住车,「不是就不是吧,反正凯哥现在也名草有主了。」 张远终于再忍不住,他夹了几个丸子扔去尚丽娜的碗里,「有东西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尚丽娜也来气了,「怎么说话得你?老娘搬出去了,就不打算好好过了是吧?」 张德嘉只得又去给他们拉架,一顿火锅吃得跌宕起伏,高潮不断。
第63页 吃到中途,不拌嘴了,又开始拼酒,男人都好这口,尚丽娜社会上混这些年,自然不弱,谁知杨林语酒量也不错,真心话大冒险玩了好几轮,啤酒喝掉近一箱。 梁思思酒量本来就浅,有两轮酒瓶摇到她,尚丽娜存着心捉弄她,问她这会儿心里喜欢得人是谁? 梁思思只能认栽喝酒,几杯酒下肚,眼前就现了重影,看谁都带着光晕。 刘云护着梁思思,后来由她来提问,她就问梁思思容易回答的题目,「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谁知梁思思酒劲上来,人已半醉,竟然真情流露,拿手指去指陆毅凯,「最后悔不该耍小性子跟那人分手。」 其他几个人全乐疯了,恨不得找面彩旗绕场跑一圈。 张远和尚丽娜左右手各拿一根筷子,锅碗瓢盆一通乱敲,张德嘉把手蜷成传声筒的样子,围在唇边就是一通吼。 刘云和杨林语虽然矜持没失态,但也忍不住笑弯了腰。 后来实在闹得太厉害,边上食客纷纷侧目,服务员过来示意他们小声点,这才止住了起闹声。 陆毅凯自始至终都冷眼看他们笑闹,他甚至还给自己点了根烟,桌子下面还有几瓶没开得啤酒,他咬着菸嘴,拿起来用桌角全给磕开了,自己拿了其中一瓶,半斟半饮了小半瓶,这才几不可查地拿眼角睨了一眼梁思思。 姑娘却早已经睡着。 陆毅凯有些哭笑不得,张德嘉和张远被服务员关照了之后,又坐下来重新涮菜喝酒,很快就发现主角之一原来已经睡着了。 自然又是新一轮的起闹,张远甚至直接上了手,抱着陆毅凯的肩膀就把他从座位上怂开了,「人都睡着了,你作为前男友,怎么着都该送回家去吧?」 「赶紧得,回去了该干嘛干嘛,别担心我们,我们待会儿去电影院看《头文字d》,不会耽误你们干正事。」 到家的时候,梁思思已经清醒了许多,在计程车上睡了一觉,眩晕感几乎消散干净。 下车的时候,是陆毅凯把她抱下来得,梁思思心中还在记恨他白天说得混帐话,并不配合,摊手摊脚地给他增加分量。 不知是自己太瘦还是那人这些年体力活干得多,总之是毫不费劲地被他抱进了房间,房间里凌乱不堪,好在床上铺了棉被和床单。 陆毅凯把梁思思放在床上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犹豫,姑娘因为酒醉而殷红的双颊,还有粉嘟嘟的嘴唇,无一不诱人。 身体比大脑更诚实,小腹翻涌的欲望很快让他某一部位失控,陆毅凯刚想直起身子,脖子就被一双藕臂缠上。 他半弯着身子,去看她,一双梦里常常出现得杏仁眼瞳此刻就在跟前,明晃晃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语气不復白天的冷漠,有些哑,又有些隐忍,「放开。」 梁思思仗醉行兇,那一瞬间,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矜持自尊,全被抛之脑后,她伸出一点点舌尖,添了一下陆毅凯的唇角,感受到他的微微战慄,她又轻笑着放开他,「就不放,你吃了我?」 陆毅凯眼神黯淡得如同染了墨,「真以为我不敢?」 梁思思放软了声音,「知道你敢,我满了十八岁没多久,你就把我带回家了,你说,你那时候存没存坏心思?」 自然是存了得,可陆毅凯不想承认,他在梁思思的脖子上按下红印,不轻不重地挑逗她。 都是久旱的身子,暧昧的暖流涌动,连空气都变得湿漉漉,本是深秋的季节,房间的温度却越升越高,燥热从内到外,又从外到内,很快将两人烘干烤透。 双唇终于胶着在一起,从浅吻到撕咬,一发不可收拾,陆毅凯将全身分量压上去,席梦思凹陷下去,两个人在床榻间难解难分。 梁思思衣物半褪,这些年她注意保养,一身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活色生香。 陆毅凯埋下去,啃咬得梁思思半仰着脖子,她从下巴往下,弧度优美,与陆毅凯一黑一白,一柔一刚,本是绝配。 陆毅凯一路往下,都是记忆里的模样,他渐渐沉迷,几乎是一寸一寸的吸.吮。 待得来到双峰间,突然就看见了那片花瓣,还跟以前一样娇艷欲滴的颜色,却刺瞎了他双眼。 李思航的话不受控制地又响起来,带着嘲讽和讥笑,陆毅凯眼里瞬间涌上血丝,脑子里似乎有车轮碾过,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他推开梁思思,去捡地上的衣服,「喝多了而已,先走了。」 第39章 梁思思不明所以, 她眼睁睁看着陆毅凯穿上衣服,拉开卧室的门准备离开。 手边只有一个枕头,她想也没想, 抄起来就朝陆毅凯砸去,正中后背,陆毅凯脚步顿了顿,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声音里含着梁思思抵受不住的寒霜, 「别再耍你那些小性子, 再有下一次,我不会给你面子。」 梁思思愤恨到极点,她看着陆毅凯不停步离开的背影, 咬牙切齿的赌咒发誓,「我再主动找你,我就不是人。」 刘云和杨林语直到后半夜才到家,电影散场后,尚丽娜跟着张远走了,张德嘉独自一个人去找乐子续摊, 只有两个她们两个乖乖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梁思思还趴在被子里哭, 鬓角和耳后的头髮全部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黏在脖子上。
第64页 刘云心疼她,劝她,「要是真的不行, 就别自己为难自己了,咱们长得也不差,条件又好, 再试试别人看看?」 看梁思思哭得一抽一抽地,并不答她话,刘云便又去徵求杨林语的意见,「林语你说呢?」 杨林语嘆口气,答非所问,「爱情都是你们有钱有闲的人才会去碰得东西,像我这样的,玩不起这么奢侈的游戏。」 梁思思翻了个身,看着她俩,「我没玩游戏也很认真对待这段感情,我是真心想复合的。」 刘云拉住她的手,「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梁思思沉默了,她看向窗外,小区没有路灯,公寓外暮色沉沉,「就这样算了吧。」 2005年的冬天格外冷,圣诞节后下了一场大雪,整个稼兴城银装素裹,在一片肃杀的冷清中,梁思思他们几个迎来了2006年。 梁思思自打那次不欢而散之后,再没见过陆毅凯,她刻意避着勤俭路,宁可绕路,也不从那儿过。 尚丽娜跟张远时好时坏,好得时候蜜里调油,几天几夜不见人影,闹起来又折腾得人头大,刘云好几次都庆幸她们搬得楼层低,张远腿脚也利索,顺着空调外机的架子爬进她们客厅,已经不下好几回了。 杨林语下班后基本都窝在公寓不出门,买菜做饭打扫卫生一条龙服务,尚丽娜时常搂着她的肩膀嘆气,「你这也太贤惠了吧,把我给衬托得一无是处啊。」 话虽然这么说,可骨子里的本性难以改变,发表完感嘆,尚丽娜一如既往,护肤美容保养健身做瑜伽,家务活却一点点都不肯沾手。 四个人里就数刘云最有起色,她跟她们学校里一个离异男老师看对了眼,已经挑明了关系,正式走到了一起。 离异男老师有个女儿,离婚的时候判给了前妻,偶尔周末会接过来带一下,尚丽娜本来不看好,后来听说是个女儿,又改变了立场。 「刘云你别说我市侩,女儿肯定比儿子好,儿子将来长大了要买房子讨老婆,肯定伸手管亲爸要钱,女儿就没这个烦恼,以后老了还能帮着你照顾父亲。」 刘云的父母不算特别开明,但也没有顽固不化,刚开始也闹了几场,看刘云一副死脑筋冥顽不灵的样子,便也渐渐看开。 只是松口说,可以先处着看看,但结婚就免谈,得过了观察期再说。 便就这样处着,好在两个人都是安静的性子,倒也相安无事,日子就这样在指缝里像细沙般滑走,了无痕迹,转眼就是春节了。 这一年的除夕来得特别早,一月底的时候,已经是鞭炮喧天,举城沸腾了。 处处都是喜庆的红色,角角落落都是过年的气氛。 刘云早早放了寒假,新租的公寓地方大,她接了几个孩子做家教,说是挣点外快,实际管吃管喝管接送,梁思思帮她算了算,钱没赚到,还倒贴精力帮人家长带孩子,后来便不了了之。 大年三十,梁思思照例回家守岁,稼兴城计划生育工作做得挺好,1980年就贯彻到位,家家户户就只能生一个,所以后来的孩子亲戚特别少,除了叔叔舅舅之类的,平辈的很少,有也是堂表中亲,聊胜于无。 李若楠把梁思思如今的状态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年纪渐长,不復年轻时候的跋扈专权,每回梁思思回来,都会顾忌着闺女的想法。 但有些话又实在憋不住,「囡囡啊,你知不知道,思航家已经把结婚的日子都给订下来了。」 梁思思确实吃了一惊,「这么快?」 「是啊,也不知道思航妈妈怎么想的,姑娘留不得,儿子倒是要留一留,这么着急结婚,万一不合适怎么办。」 梁思思有些哭笑不得,「妈,您这是操得哪门子的心?」 李若楠缓了缓,到底还是问出了心里话,「囡囡,你跟妈妈说实话,到底是怎么想得?」 「要是…要是你真的放不下那小子,妈妈去帮你解释清楚。」 梁思思急忙阻止,「妈,你可别犯傻,凭什么这么上赶着他,他爱咋地咋地,我已经不稀罕了。」 李若楠长舒了口气,「这样也好,妈妈就担心你钻牛角尖出不来。」 南方城市规矩没北方大,再加上李若楠一直跟梁明诚的母亲不和,所以梁思思和李若楠每年都在外婆家守岁。 外婆还住在河岸边的老宅子里,梁思思的外婆是芍兴人,外公家是跑船的,家里排行老四也是老小,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症,落下了瘸腿的毛病。 外婆八岁那年,日本鬼子打进来,她一个人与家人失散,独自流落到稼兴城,那会儿稼兴城很小,外公家里还有几亩地,捡着了梁思思外婆,想着能给家里添个劳动力,又能给瘸脚的老四安排下亲事,便收了梁思思外婆做童养媳。 1949年后,外婆的家人团聚,重新回到芍兴定居,外婆的父亲数来数去,发现少了外婆一人。 没几天便自己摇着乌篷船顺着运河一路往下找寻外婆,谁知在稼兴城的落帆亭外遇上了一场瘟疫,从此便杳无音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外婆成年后,回了一趟芍兴,凭着记忆找到了家人,知道了父亲为了寻她尸骨无还,痛哭了一场,从此定居在落帆亭外的清河街上,傍着水,过完了后半辈子。 外婆守岁还是按着芍兴人的习俗,整晚上的烧菜。
第65页 一缸子咸鱼露浸鸡,一缸子豆瓣酱炒四丁,一缸子油炸狮子头,还有一缸子肉欠油豆腐。 缸子都是装水的缸子,又大又沉,烧满整整四缸,需要全家人整晚的忙碌。 梁思思往往被分去切四丁。 四丁是指茭白,芋艿,豆腐干和肉,梁思思往往要切一整晚。 她切满一锅,李若楠就用豆瓣酱炒熟,装入缸子。 小小的院子天井里,大家一直忙碌到天边现出鱼肚白,梁思思伸了个懒腰,一夜无眠,她却精神奕奕,毫无倦色。 外婆那边自然是没亲戚的,外公的亲戚却实多,三个兄长各自生育,那会儿国家鼓励多生,各个都是七八个儿女,如今,这些儿女又各自成家,好在后来实行计划生育,便没再庞大开来,饶是这样,梁思思每每面对这三十多个远方表亲,都会手足无措,只知道埋头端菜。 酒席开在外公父亲的老宅子门口,开了七八桌都嫌挤,梁思思端完菜,就逃避般去厨房帮忙。 被李若楠拉到角落,一脸的神神叨叨,「囡囡,你见没见到大伯家最小的那个孙子?」 梁思思一脸疑惑,「谁?小孩子吗?」 李若娜被她气笑了,「不是,是我大伯的小孙子,比你大三岁,今年二十八了,也是北航毕业的,算是你校友,之前我让你外婆给他看了你的照片,他让大伯带话回来,说是很有感觉,想跟你正式见个面,处处看。」 梁思思忽然就明白了刘云的感受,这种被强制安排相亲的感觉不好受,有种待价而沽的挫败感。 可是人已候在外面,又是大年初一,梁思思不好拂了李若楠的面子,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见面的地点是后院的天井,李若楠用上好的龙井沏了壶茶,摆在桌上便离开了。 男方自我介绍叫做李桥生,那会儿四兄弟分家,大伯家分了一艘乌篷船,后来人丁兴旺,家里实在不够住,最小的儿子一家便搬去了乌篷船上,吃住都在船上,小儿子也生在了船上,故取了这个名字,寓意生在水上。 梁思思问他:「我们这样算不算近亲?」 李桥生笑起来,「芍兴人都爱结表亲,早些年都是表兄妹婚配,再说我们表了两表,算是远亲,婚姻法只规定了三代,我们不在那范围内。」 梁思思舒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感觉。 李桥生好笑地看着她,「看起来我在你的考虑范围内?」 梁思思陡然发现自己刚刚的行为实在不妥,这是明摆着要让人误会,她连连摆手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李…李桥生,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梁思思嘴笨,不知从何解释,李桥生却善解人意,替她解围,「思思,我明白的,不过今天我也想表明一下我的态度,我小时候见过你几次,可能你没印象了,但我记得很清楚,你扎两个小辫儿,一双大眼睛又圆又黑,前两天爷爷拿你的照片过来给我看,我真是觉得老天厚爱于我。」 「思思,从今天开始,我要追求你。」 第40章 梁思思是真的想过一阵子想要放下陆毅凯, 所以她硬逼着自己跟李桥生约会了几次。 李桥生虽然名字俗气,但人倒是风趣幽默,又比梁思思早三年回稼兴, 对稼兴哪儿有好吃得好玩得门儿清。 这天周末,李桥生又带着梁思思去了月河古街,古街不长,五六百米的样子,周围的建筑都是后来重建的, 算不上古色古香, 但花鸟吃食倒也齐全。 李桥生穿了正正经经的呢子大衣和西装裤,人看着温文尔雅,梁思思有一瞬间觉得, 那座大山太冷太难跨越,找个知冷知热脾气好的男人或许也是一种自我放过。 月河古街中间有个小祠堂,并没什么考究,也是后来仿制的,李桥生提议进去转转,梁思思没所谓, 她把这些约会当成任务在完成,后来想想, 要是一辈子都在完成任务,人生实在无趣。 祠堂的门槛很高,几乎到膝盖处,梁明诚言传身教, 梁思思对很多古老习俗都很敬畏,比如不能踩门槛。 她抬着脚绕过门槛往里走,眼角余光看见李桥生已经一脚蹬了上去, 她心里「咯噔」一声,几乎就算是判了他的死刑。 人与人相比,就是这么奇怪,当年陆毅凯又混又傲,梁思思却爱得死去活来,可眼前这人,也是同样的好皮囊,更甚至还有好学歷好家庭,却只需要一个细节就被判了死刑。 两个人转入里间,或许是稼兴城实在太小,梁思思看见了熟人。 怎么也想不到,会是杨林语。 身边跟着个年纪堪比她父亲的男人,腆着个油腻的肥肚子,半凸,跟杨林语差不多高。 两个人没肢体的接触,但梁思思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女人的第六感是世界第九大奇蹟,无法用科学解释却有神准。 杨林语也看到了梁思思,往她身边的李桥生看了几眼,眼神黯淡,藏着无奈和心酸,梁思思上前拉住她的手,「这么巧?吃过午饭了吗?一起?」 杨林语刚想开口拒绝,身边的男人似乎怕她答应般匆匆拒绝,「我们一会儿还有事。」 梁思思自然不会勉强,四个人一起出了祠堂,分道扬镳。 梁思思和李桥生顺着月河老街外的「留下桥」往城西逛过去,梁思思留了个心眼,故意往禾兴路上走,禾兴路上宾馆酒店聚集,向来是稼兴市民心知肚明的去处。
第66页 找了个临街的饭馆,又特地去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吃了没一会儿,果然就看见秃头中年男人和杨林语一前一后,左右张望着进了其中一家酒店。 至此,梁思思再没胃口,她象徵性地夹了几筷子菜,盯着楼下长长的挂得杂乱无章的灯牌发呆。 一直出神到木头楼梯「咯噔」作响,她才目无焦距地回头向上来的食客瞧了一眼,只这一眼,却让她慌得打翻了手边的杯盘。 梁思思手忙角落地捡起地上的碎片,慌乱中还划伤了手指,李桥生连忙去阻止她,「你别捡,玻璃碎片捡不得,我去楼下拿扫帚,你坐着别动,我带创可贴上来给你。」 隔着马路正巧有家药店,梁思思看着李桥生跑着穿过马路,又回头去看那始作俑者,那人却气定神闲,翻着菜单,仿佛全与他无关似的视若无睹。 气便不打一处来。 梁思思头一次不想再做淑女,不想再压着脾气自个懊恼,手边是一双刚从地上捡起来的筷子,她拿起来,噼头朝着陆毅凯就砸了过去。 一根砸空了,一根落在他胳膊上。 他合上菜单,冷冷看过来。 梁思思知道他生气了,但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处心积虑的讨好换来得是今天的局面,她恼羞成怒得厉害。 她与他对峙,谁也不肯让步,陆毅凯终于开口说话,「行啊,本事越来越大了,那边吊着一个,这边还要没完没了。」 梁思思闹得眼眶发红,「谁没完没了了?我们早完蛋了。」 陆毅凯停了会儿没说话,拿着菜单的手背隐隐有青筋泛起,他默了会儿,最后还是起身下了楼。 梁思思看着他背影,说不上的失落和挫败,尚丽娜跟她说,让她勇敢去追,自古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更何况还是她这样的姿色。 可梁思思只知道,她使足了力气,却依然两手空空。 下去的楼梯和上来的楼梯同时发出声音,李桥生很快出现在楼梯口,他一边踩上最后两阶,一边不停回头往下看,梁思思隐隐约约听他骂了句,「神经病。」 李桥生把地上的碎玻璃清扫干净,他是个细心的人,除了创可贴还买了瓶矿泉水,给梁思思把伤口沖洗干净,这才给她贴上创可贴。 梁思思趁他给自己包扎伤口,装作随意般问了一句,「你刚刚上来的时候跟人吵架了吗?」 李桥生抬头看了她一眼,颇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没有,就是上楼的时候碰到刚刚坐在那儿那个男人,」他用手指了指刚刚陆毅凯坐得位置,「他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我没防备,差点摔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我后来就先上来了,想着来气就顺嘴骂了一句,你介意吗?」 「我不太骂人,只是刚那人看着瘦,撞上来生疼。」 梁思思没接话,两人又要了一副碗筷,加了些菜。 被陆毅凯这么一搅和,都没了胃口,梁思思象徵性地吃了几口菜,便放下了筷子。 下午去看了场电影,好莱坞的纯商业片,「金刚」。 梁思思看得几乎睡着,她对这种充斥着男性荷尔蒙和女人被物化的电影毫无共鸣,转头看见李桥生的侧脸在明明暗暗的影厅里聚精会神,让她一瞬间生了错觉。 等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地害怕,害怕里却又重新带了希冀,刚刚那份错觉产生的幸福和满足感,她无法自欺欺人。 从电影院出来,梁思思说有些话想对李桥生说,男人粗线条,竟然表情里还带上了窃喜。 就近找了家咖啡馆,梁思思其实喝不惯咖啡,她就是纯粹想找个说话的地儿。 开门见山地把话挑明了,「我们不适合,对不起,我不想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李桥生坐下时还眉飞色舞,一句话便被打回原形。 「是我做得不够吗?」 「不是,因为我没感觉。」 梁思思离开前,李桥生还说了些强行挽尊的话,希望梁思思再给些机会,再处处看之类的。 梁思思给面子的听完,这才告辞离开,离开前,她去收银台结了帐。 冬天的太阳下山得早,五点过后,东边的天空就一点点暗下来,梁思思在勤俭路口耐心等待,一直等到周边景物完全隐没在夜色里,这才直起身子,往那个熟悉的地方走去。 起先步子迈得很急,走了会儿又缓下来,后来便开始磨蹭,等梁思思犹犹豫豫地蹭到铺子前,却尴尬万分地看到张远,端了碗泡面蹲在门口。 张远鼓着腮帮子跟她打招唿,毫无让人难堪的随意,「凯哥出去了,有几个零件缺货,他去海盐补货了。」 说完看了看表,又补充了句,「估计还得一两个小时才能回来,要不你先去楼上坐着等他?」 梁思思点点头,她难为情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几步跨进门,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不是五年前记忆里的样子,墙壁粉刷过,厕所也重新铺了瓷砖,梁思思轻轻推开房间的门,倒是变化不大,床单换成了黑色的,薄薄一条被子,七零八乱地扔在床尾。 新添了一个衣柜,塞在角落里,房间里到处都是衣服和牛仔裤,看得出这个衣柜就是个纯摆设。 电视机也还是原来那个,看得出许久没看过,蒙了一层灰,梁思思插上插头,按下开关键。
第67页 遥控器不知道去哪儿了,梁思思用电视面板上的按钮选了个「乔家大院」,她依然记得第一次来这儿时陆毅凯看得那部「大宅门」,她往后退坐到床头,就看这部吧,但愿那人回来时,心情能比中午遇见时好些。 虎头虎脑的陈建斌和水灵灵的蒋勤勤在戏里眉目传情,而马伊琍也足够年轻到还没跟文章结婚,梁思思看着他们在电视机的方寸间演绎着爱恨情仇,情不自禁地掉下了眼泪。 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忽然哽咽了起来,哭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过来,自己这样不清不楚得到底算什么。 看了看表,坐了快四十分钟,陆毅凯没那么快回来。 来时的勇气在那通哭泣里全泄没了,梁思思拿了手提包站起来,干等着太没意思,底线和底气被自己的不争气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梁思思觉得自己实在没用,一会儿坚定一会儿又开始犹豫。 再想想吧,等下次有勇气的时候再来吧。 梁思思起身去开门,门却在此时被人从外面拉开,陆毅凯青着脸站在门外看她,如果语言能伤人,梁思思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万箭穿心,因为陆毅凯问她,「谁让你进来的?」 第41章 梁思思一言不发, 侧着身子想从陆毅凯身旁穿过离开,谁知陆毅凯举起胳膊,撑在门板上, 挡住梁思思的去路。 他脸色不善,眼里冒着寒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梁思思不愿意回答,两只手抓着陆毅凯的胳膊想向外推开。 力气根本及不过他。 陆毅凯冷眼看她自不量力,又问了一遍, 「谁让你进来的?」 梁思思终于崩溃, 哭了出来,「陆毅凯你就是个混蛋。」 只觉得一肚子的滔天怒火,在此时此刻终于达到了临界值, 梁思思低头,一口咬在陆毅凯的小臂上,她用十成的力气,舌尖很快尝到腥甜的铁锈味。 理智回笼了些,她重新站直去看陆毅凯,「你松开, 我要走。」 陆毅凯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刚刚被狠狠咬到出血的那人不是他似的,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梁思思几乎气疯,「那你想怎么样?」 陆毅凯的眸子里有星火跳动, 可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转瞬不见,重新黯淡如黑夜。 他松开手, 「你走吧,不要再有下次。」 梁思思本已抬脚准备向外走,听到第二句却又重新呆立,她觉得自己是被架在碳烤炉上的鱼,里外都灼心,却又丝毫奈何不得。 索性破罐子破摔,「陆毅凯,你这样拿话刺我,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都是闷葫芦,都不是把「喜欢」和「爱」挂在嘴边的性子,更何况两个人处在这种别扭较劲的境地中,梁思思的话几乎摧毁陆毅凯这五年来自我建立起的屏障,但饶是这样,破坏力依然巨大,陆毅凯往里走了几步,在床头柜上找着烟,靠着墙点了一根。 梁思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孤注一掷般跟自己签下赌约,她反手带上门,「咯噔」一声落了锁,陆毅凯顺着声音看过来,眼里晦涩不明,两人较劲到今时今日,梁思思终于掷下筛子,开启这局豪赌。 她几乎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去跟陆毅凯对视,她向他走过去,边走边脱去外套。 里面是一件紧身的v领毛衣,梁思思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五年来,没有一天不坚持锻鍊保持好身材,原来只为了等待今天。 她的浑圆□□已不可与五年前相比,几乎是最完美的身材比例,在紧身毛衣和低腰牛仔裤的修饰下更是妖艷到了极致,偏偏还生了张清纯不染的脸蛋,在昏黄的床头壁灯的映照下,陆毅凯以为自己身在梦境中。 窗外霓虹灯闪烁,一层一层的闪进玻璃窗,偶尔有汽车的鸣笛声经过,很快又陷入安静,有风吹过的沙沙作响声,松动的窗户边框被吹得哐哐作响,明明暗暗的房间里,是谁将前世的纠缠带到了今生。 陆毅凯就这样看着梁思思走近,她扯下发圈,散下头髮,记忆里高一那年的秋天与今天重合,是谁欠了谁,原来已无从分辨。 他由着梁思思搭上他的腰侧,他一向不用皮带,身材也数年如一日的清瘦,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整个人僵硬着头皮发麻。 姑娘跪在他双腿中间,仰和间的侧脸被灯光打上了光晕,有种不真实感漫上心房,但很快被从小腹直达中枢神经的酥麻感取代。 他一只手按上姑娘的后脑勺,帮她加快速度,梁思思被堵地呜咽出声,却很快被热流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陆毅凯将自己清理干净,如梁思思所愿般再不口出恶言,他坐在床沿,又点了一根烟。 电视机里依然上演着一男二女的恩怨情仇,电视机外却是不知如何往前走的痴男怨女。 梁思思在陆毅凯身边坐下,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我们聊聊?」 陆毅凯冲着她吐出一个烟圈,梁思思觉得呛,挥手打散,那人却不依不饶了起来,扣着她脖子,堵上她的嘴,直接把嘴里剩余的烟唿在了梁思思嘴里。 梁思思被呛出了眼泪,那人笑了笑,侧躺着靠去床头,「聊什么?」 「我们再试试好吗?」说出来的那一刻,梁思思几乎哽咽,她靠去陆毅凯怀里,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委屈铺天盖地,兜头罩下来,她终于哭出声。
第68页 一边哭,一边去捶打那人,「陆毅凯,你到底想怎么样呢?我都这样卑微了,都给你…都给你那样了,你还不依不饶,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能满意?」 哭得整个人一抽一抽的,靠着那人却始终无动于衷,梁思思觉得自己太可怜,将尊严一次又一次扔去地上被人践踏,她直起身子,整了整衣服,又想去够被扔在地板上的毛呢外套,一只手却被那人拉住,「试试吧。」 她惊讶地回头,看见那人晦涩而又隐忍的眼神,她溺在里面,挣扎不动,周遭的声音像被玻璃罩子隔断在外,那瞬间,她听见心底花开的声音,她重新靠去那个怀里,顺着脖子亲上去,一直吻到唇边,在那里留恋许久,这才开口,「那你要了我。」 被人覆上来的一瞬间,梁思思化成了水,她是那朵娇艷的玫瑰花骨朵,只为了心爱的人绽放。 她在那一刻想通一件事,陆毅凯是她命中的劫数,她逃不脱,挣不掉,只能认命。 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天色透亮,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今天是周一,银行八点半是例行周会,梁思思几乎是跳着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到处找衣服。 身边那人还在沉睡,昨晚两个人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仿佛不知疲倦似的,要将对方压榨干净。 梁思思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床上、地板上、凳子上,她只花了两分钟便穿戴整齐,出门前又回身看了眼床上合着双眼的那人,唇角不自觉就带上了笑。 她轻轻走回去,在陆毅凯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这才转身离开。 房门被带上,还细心地扣上了锁,床上那人睁开眼,躺着没动,直到张远上来敲门,「凯哥,起床了没?开铺子了。」 周一的银行是极忙碌的,梁思思到银行先换了制服,她在休息室简单洗漱了一下,她没吃早饭,饿着肚子开完了早会。 早会只有半小时,主管安排一周的工作,开完直接上柜檯,梁思思嘴里泛着苦味,胃里空落落的,硬撑着办完了上午的业务,这才跟着同事去对面食堂吃午饭。 手机上有条未读简讯,是李桥生的,他依然不想放弃,用词委婉却恳切,想约梁思思晚上吃饭。 梁思思情不自禁便想起昨晚的一夜鏖战,眼前仿佛又浮现春色无边,心甘情愿被人压制的画面,她害羞地低头浅笑,礼貌地回復过去,「对不起,我想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回完简讯,本想把手机放回抽屉,突然想到什么似得,犹豫了会儿,又去翻通讯录,找到陆毅凯的号码,打了许久的字,最后全都删去,只留下一句,「想你了。」 按下发送键,心跳依旧剧烈,梁思思捂了捂发烫的脸颊,「哎呀,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可心里的喜悦却是漫出来似得无法忽视,梁思思想,虽然死皮赖脸成这样,但到底是往前迈了一大步,比起之前每日的焚心和焦虑,她已经清楚明白地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 张远发现陆毅凯一整个上午都不对劲。 他昨天走得时候,梁思思还没下来,他不清楚陆毅凯到底怎么想得,软妹子那么可爱,他心疼却爱莫能助。 只能把卷闸门拉上后下班回家。 早上来得时候他第一个就发现了卷闸门的异样,卷闸门是自动上锁的,前提是用力往下拽,让两边的锁阀扣死。 他前一晚走得时候再三确认过锁是扣好了得,可早上来发现卷闸门只是拉到了地上,却没有扣死锁扣。 他猜想是梁思思走得时候带上的,她不明所以,不知道关窍,所以只是拉了下来。 张远第一个想到得就是梁思思是自个下来的,陆毅凯没送。 他一拍大腿,估计又黄了,不过心下也暗暗佩服陆毅凯,够拽够狂,梁思思这样的也能无动于衷,送到嘴边上也能吐出来。 他没想到自己猜错了,陆毅凯不仅吃了,还吃得干干净净,渣都没剩下。 所以张远上午再去看陆毅凯的反应,心中就先入为主地暗骂了句:「活该。」 连陈招娣都发现了陆毅凯的心不在焉,她在这儿做了快一年,已经混得很熟,平常会跟张远嘻嘻哈哈玩笑几句,陆毅凯的冷眼也已吓不到她。 快吃午饭的时候,陈招娣再忍不住,去问张远,「老闆今天怎么了?一个上午拿着手机没放下过,翻来覆去地看,不知道在看什么。」 张远嗤之以鼻,「看女人呗,看能不能把他女人从手机里看出来。」 陈招娣不明所以,过了十二点,她照例去街尾的快餐店买了三份盒饭,拎回去一人分了一份。 陆毅凯把手机搁饭盒边上,陈招娣心里嘀咕,以前一整天都没见老闆拿这个手机看上一眼,今天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了。 快吃完的时候,手机终于震动起来,整个桌子都被震得颤动,陆毅凯侧头看了一眼,没回,只把手机揣回口袋,又去皮夹里抽出一张毛爷爷,扔给陈招娣,「去,给我买包大中华。」 第42章 梁思思没等来陆毅凯的简讯, 她倒也没太大失落,本来那句就有些肉麻,她并不指望陆毅凯这种不解风情的大直男会回, 「我也想你」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梁思思无法想像从陆毅凯嘴里说出来的样子。 梁思思下班直接回了租得公寓,尚丽娜照例不在,她去处多,心情好得时候到处鬼混,心情不好就把这儿当避难所, 按她的原话是回娘家, 刘云每回都怼回去,「怎么不见你给你娘抱鸡抱鸭?」
第69页 刘云也不在,她最近跟那个离异男老师打得火热, 下班以后时常约会到很晚才回家。 只有杨林语在。 梁思思到家的时候,她正在煮饭,看到梁思思开门进来,很自然地问了句,「吃了吗?」 梁思思回她,「还没呢, 多煮我一份。」 杨林语毕竟是农村孩子出生,从小做惯了家务, 烧得一手好菜不知比刘云高了几个段位,梁思思吃得赞不绝口。 杨林语却没什么胃口,夹了几筷子菜放进碗里,扒拉来扒拉去, 似有满腹心事却不知从何开口。 梁思思本不想多问,但看杨林语那个样子就知道她自己有倾诉欲,但却不知从何开口。 她便帮她开口, 「林语,昨天在月河老街遇见的那个男人,是你朋友吗?」 「他是我老闆。」 「你老闆不是有老婆的?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他夫妻两个对你帮助很大?」梁思思太过惊讶,情不自禁去看她脸上的表情。 杨林语埋着这个秘密太久太久,久到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大三那年几乎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身上的钱全都交了学费,后来因缘巧合进了这家公司,虽然实习费只有五百块,但她省着花,也够她一个月的饭钱了。 公司很小,卖建材卫浴的,老闆和老闆娘都是市井出身,各自在外面养了情儿,公司里也鱼龙混杂,杨林语刚刚进去那会儿,有种炸毁三观的感觉。 再后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没什么父母病重或年幼的弟弟,就是你情我愿水到渠成了。 老闆图杨林语年轻漂亮,她则看上了老闆的钱。 说到底还是穷怕了。 杨林语沖梁思思笑笑,「我就是想看看有钱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我就是想看上什么买什么,我就是想跟别人一样穿漂亮衣服,我就是不想再天天算计着钱过日子了。」 杨林语自虐般告诉杨林语,「这老闆年轻的时候玩得挺野,性.功能早出了问题,我的第一次是被他用手抠没的。」 梁思思不忍心再听下去,她阻止杨林语,「别说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你现在是怎么想得?」 「还能怎么想,走一步算一步呗,」杨林语苦笑了一下,去看梁思思,「思思,说实话,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 梁思思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从小到大,不管是学校还是父母,接受得都是正正经经的教育,她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拷问,她最终还是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林语,我没经歷过你曾经经歷过的那些事情,我没资格去评价什么,只是你现在毕业能养活自己了,有没有想过换份工作?」 杨林语摇摇头,「思思,别帮我找藉口了,我没经歷过什么大风大浪,就是那会儿穷怕了,其实咬咬牙也能熬过来,那会儿就是贪慕虚荣,就是拿自己最好的东西换了钱。」 「说句实话,换份工作我是真没想过,我刚刚毕业就跳槽,别家公司肯定会觉得我不稳重,这份工作我肯定还得干一段。」 「那你跟那个老闆,还这么处着吗?」 「处着吧,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可吃亏的了,这两年,早被他玩残了。」 梁思思被杨林语几句话弄得没了胃口,她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洗刷干净,规得整整齐齐的。 等她洗完,杨林语已经出去了,梁思思给刘云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刘云支支吾吾地遮掩了半天,大概可能地讲了一堆开场白,这才告诉她今天不回来了。 梁思思望着空荡荡的四室两厅的大房子嘆气,她本想着昨天实在太过主动,想要跟陆毅凯缓一缓,可这是要赶着她往他那儿去的节奏啊。 梁思思在家磨蹭了会儿,天色黑透之后才出得门,从秀洲路到勤俭路不算近,她打了辆计程车。 计程车师傅是个北方人,找着梁思思聊了几嘴。 稼兴地方小,千把年前只是个小镇,连护城河都没有,又加上夹在航州和上沪之间,北边和西边出来打工的人一般都去了那两个地儿,稼兴很少见外地人。 梁思思留心问了问,计程车师傅说他村子里好多亲戚都在稼兴,这几年稼兴城里的外地人已经占了小半壁江山,梁思思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这社会日新月异,她在象牙塔里太久,两耳不闻窗外事,到底是落伍了。 到了地儿,梁思思付了钱,礼貌地跟司机师傅道谢,师傅朝她挥挥手,「不知道哪家小伙子能有这个福气找着你当媳妇。」 这才撅着汽车尾巴一熘烟地开走了。 东北人嘴贫,梁思思哭笑不得,但是心情却不可否认地好起来,她把单肩包的背带朝上拉了拉,脚步轻盈地往陆毅凯修车铺的方向走。 进去没看见陆毅凯人,门口停了辆悍马,边上坐了个女孩,梁思思仔细瞧了瞧,原来陆毅凯在车座下面,不知在修什么,那个女孩子坐在边上是为了给他递工具。 梁思思转身就想走,她可以挽回感情,可以在陆毅凯面前放低姿态,甚至可以为爱放弃尊严。 可是她绝不可能接受陆毅凯的没分寸,她有自己的骄傲和底线。 那个女孩却主动跟她打了招唿,「你好有事吗?」 梁思思停下脚步,转头去看她,长得挺清秀,五官透着一股温柔,让人眼前一亮的是气质,宜家宜室的气质,适合当老婆的气质。
第70页 想起尚丽娜的话,心里跟明镜似的,一下子透亮。 梁思思很奇怪,此时此刻,本该生气的,她却安静得彻底,有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冬天已近尾声,风将她的刘海吹散,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潮水慢慢褪去后的双眸。 陆毅凯听到声音,从车下倒退着出来,站直身子的瞬间,就看到了梁思思,他有些惊诧,却很快淡去,语气不明地打了声招唿,「怎么过来了?」 梁思思挑眉看他,「打扰你好事了?」 陆毅凯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弯下身去放工具,归类整齐之后才合上工具箱的盖子。 这样的梁思思是陌生的,印象里只有在高二反覆拒绝他的时候才出现过,这之后就数那次误会流.产事件了。 他还记得梁思思那时浑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信号,她在体育馆门口,在老师办公室外的长廊上,在学校门口的面馆里。 时隔这么久,陆毅凯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冲动和欲望,从没这么想要抓住过什么。 自从母亲过世,父亲甩手离去之后,他便明白,除了自己,没有什么是可以永久拥有得,所以,他很早就封闭了心门,不付出就不会失去,不爱就不会痛。 直到遇见梁思思。 他太想拥有她,那时候思想简单,就想做她男朋友,再后来,便想娶她。 他其实怕她的冷漠,她在他面前撒娇卖乖,一句句好话求他回头,他都能冷着心脏熬过去,却偏偏受不了她渎着冰的眼睛。 还有那句毫无感情的问话,「打扰你好事了?」 心里揪着疼,哪儿哪儿都不得劲,说不上来的感觉。 王若琳刚过来没多久,跟梁思思前后脚的事,说是有事找他,来了看见他在修车,就自说自话地坐在边上给他递工具。 这种行为,在喜欢的人眼里,是体贴,在没感觉的人眼里,是倒贴。 他本想修完车再问王若琳来找他什么事,谁知梁思思就过来了。 梁思思的语气让他觉得自己真就做了对不住她的事。 这辈子没试过怕,梁思思转身准备离开那一刻,他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 梁思思久等不到陆毅凯的回答,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又或者他像之前那样摆谱。 或许是她给了他错觉,让他以为她没有底线的回来求和,才敢在这种会被任何一个女孩判死刑的问题上像之前那样摆谱。 不管是哪一种,梁思思都没法再跟他继续,她自嘲地笑起来,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那里一片漆黑,她甚至自虐地想,外头这姑娘,会不会也上去过? 眼角终于有了泪意,她咬着唇不让它落下。 念小学的时候看过一个日本电视剧,叫做「东京爱情故事」,女主角赤名莉香每次想哭的时候,就抬头望天,梁思思还记得她温暖的笑容,她说,「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了。」 梁思思不想失态,她去看树梢边的月亮,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囡囡你最勇敢,不能哭,不许哭。」 她把背包往肩头拉了拉,一言不发地转身,她无声地跟陆毅凯说「再见」,谁知手腕被人死死拽住。 「你听我解释,宝贝儿别走。」 第43章 梁思思把手腕从陆毅凯手里转出来, 她神色已经完全冷下来,男人什么时间点开口解释很重要,越晚越不值得相信。 她其实还想撂句狠话, 比如「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了你」之类的,可转念又觉得没意思,比起在语言上耍狠,行动更实际。 梁思思是真累了,不仅是陆毅凯让她觉得累, 起起落落的情绪也把她自己搞得很累。 或许她跟陆毅凯根本就不适合, 强扭的瓜不甜,强求来的感情也不会幸福。 只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被人托着臀抱起来, 梁思思又惊又怒,噼头盖脸地捶打陆毅凯,「放我下来。」 陆毅凯随她打骂,他把她抱上楼,横放在床上,梁思思咬着唇怒视他, 口不择言,「你当着那个姑娘的面把我抱上来, 就不怕别人伤心吗?」 陆毅凯轻轻地拍了拍梁思思的脸,他一双手布满薄茧,摸上樑思思水豆腐似得脸颊便捨不得放下。 「乖别闹,中午的简讯我收着了, 我下去把那俩路虎停进来,你在这儿等我。」 梁思思每回闹起别扭,就不是一时三刻能消停下来的, 陆毅凯心知肚明,他缴械投降,在梁思思身边坐下来,「那我先给你解释。」 梁思思去捂耳朵,「别给我解释,我不想听。」 陆毅凯哭笑不得,「不解释你一会儿自己呕得要死,又来找我麻烦。」 梁思思觉得这人就是有本事撩拨别人的情绪,三两句能把你哄得心甘情愿,下一句却又能把你激得火冒三丈。 她蹬腿准备下地,被陆毅凯轻轻松松撂翻在床上。 陆毅凯半边身子压上去,在梁思思胸口揉了两把,「昨晚没挨够?」 梁思思没听清楚,转念又自己反应过来,一双眸子瞬时染上火。 她身子被压住,一双腿却是自由,她蜷起膝盖,踹在陆毅凯的大腿根部。 却被他趁虚而入,挤进了两.腿中间,梁思思感受到他蓄势待发的力量,又气又恼,只得用双手推拒他的胸膛。 「你要不要脸?」
第71页 陆毅凯隔着衣服蹭了梁思思几下,「我兄弟他认人,知道这地儿熟,就醒了。」 梁思思觉得自己真是被这人吃得死死的,前脚还火冒三丈恨不得手撕了他,这会儿却又被逗笑了。 陆毅凯看自个姑娘眼角染上了笑意,这才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在这儿等我,我下去关铺子。」 梁思思拉住他袖子,「那女的怎么办?」 陆毅凯的痞气又冒上来,「你想怎么办?带上来跟你当姐妹?」 梁思思一口咬在陆毅凯的耳垂上,「你再说一遍。」 陆毅凯笑起来,「你怎么这么不识逗呢?」 陆毅凯很少笑,梁思思这回回来,还没见他朝自己笑过,她身子渐渐软下去,心里柔得一塌煳涂,看着陆毅凯从她身上起来,开门出去。 陆毅凯顺着楼梯走下去,他侧着头捏耳朵,姑娘平时挺温顺,惹急了也咬人。 嘴角还勾着,抬眼就看见了王若琳,竟然还没走,站在屋檐下,脸色白得吓人,嘴唇还有些抖,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陆毅凯拉开路虎的车门,准备把车倒进库里,他拉了把车门,没拉动,抬头看了眼,王若琳扒在车门上,脸上写满指控。 他开口问她,是今晚对她说得第一句话,「有事?」 王若琳手指往背后的楼梯指了指,「那个女的是谁?」 「你说呢?」陆毅凯笑了,是觉得好笑的那种笑。 王若琳咬着唇,「我以为你…你对我…对我不一样。」 陆毅凯不是个桃花运旺的人,他时常冷着脸,对着女孩子说话比对着男人还扎人,很多姑娘扑上来没多久就自己打了退堂鼓,所以他对女孩与女孩之间的差别了解不深。 直到看见王若琳咬唇。 梁思思也爱咬唇,被气到得时候,恼怒的时候,她唇形薄,一咬一排牙印子,陆毅凯知道那感觉,从小腹蹿上来的热流和从嵴椎骨延伸开的麻痒感。 可换了个人,竟然毫无感觉,那种无动于衷的置身事外感,让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了差异。 陆毅凯用大拇指按了下鼻子,行吧,管他妈的尊严不尊严,就这样吧。 那头王若琳还在等他的答案,他不善言辞,怕是说多了更坏事,只能言简意赅,「前头要是给了你误会,我很抱歉,你要是想要些补偿,金钱或物质上的,都行,只管开口。」 王若琳含着眼泪摇头,「凯哥,我不要那些东西,我不稀罕,我们认识的日子虽然不长,但我真的…真的喜欢你,刚刚那个,是不是在我后头认识的?我哪点不如她,你告诉我,我改。」 陆毅凯嘆口气,他不是铁石心肠,王若琳一次次地主动他都看在眼里,那会儿他知道梁思思要回稼兴,他被心里起伏的情绪惊到,所以他想试试能不能开始一段新的约会,把梁思思在他这儿激起的涟漪盖过去。 后来真见着人了,才知道,那不是涟漪,那是惊涛骇浪。 所以他在王若琳这儿欠着愧疚,又因着她跟张德嘉之间弯弯绕绕的关系,他也不能把人给得罪死了。 陆毅凯不太会劝人,好话更是不会说,他在梁思思那儿,除了高二那年耐下过性子,再之后,每每吵架,就是按床上艹一顿,艹软了就算完事。 想不好该不该实话实说,后来又觉得煳弄人或许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索性如实相告。 「她和我高中就认识了,以前在一起过,后来分开了几年,前些日子又遇上了。」 王若琳呆呆地看着陆毅凯,她被这些信息砸得发蒙,她理了理思路,却发现越理越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你…你跟我在这儿处着,转头就跟别人旧情復燃?」 陆毅凯皱了皱眉,他有些困惑地看着王若琳,女人这种生物他不懂,三言两语这是要把他带沟里的节奏啊。 「王若琳,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跟你处什么了?了不起就单独约过顿饭。」 王若琳扒着车门,死活不肯松手,「约饭不算处啊?你还送过我回家呢。」 陆毅凯直接给气笑了,「那是礼貌。」 「你现在耍赖不承认,你摸着良心说,你那会儿对我没意思?」 「真对你没意思。」 这就没劲了,其实有些话,不说破,彼此还能留着点好感,将来路上遇见了,也能点头打个招唿,可有些人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不合着自己的意思就非得闹个鱼死网破,非得把话都撩明白了,别人下不来台,自己更下不来台。 梁思思在二楼左等右等不见人上来,她打开窗户,顺着下边灯牌的缝隙往下看。 看不清楚,灯牌遮去了大半,只隐约着看见陆毅凯坐在车上,那女孩站在车外,两个人凑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梁思思站了会儿,看两人还没结束的意思,火又上来了。 王若琳被陆毅凯的一句「真对你没意思」伤得彻底,她呜呜咽咽地哭出声,之前有台阶她不下,也不肯在最后关头潇洒离开,这会儿便骑虎难下,面子里子全没了。 陆毅凯看她哭得伤心,一时有些头疼,他惦记着楼上的梁思思看他久去不回会不会多想,这头又不能张口请人离开,怕做过了这姑娘回头想不开出事。 正左右为难,抬头就看见梁思思背着包顺着楼梯下来,陆毅凯抚了下额头,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出出的整起来没完了。
第72页 梁思思从楼上下来,根本不看他俩,天色已晚,计程车不好叫,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热闹的地方走去。 陆毅凯示意王若琳让开,他推一把方向盘,把车停进铺子里,又把捲帘门拉上,梁思思已经在马路尽头坐上计程车,他从后面的弄堂里把自己的摩托车推出来,一边带头盔一边看了眼王若琳。 「自己叫辆车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计程车开到秀洲路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司机师傅把车停在梁思思公寓楼下,回头看了眼她。 刚刚打车的时候还佯装坚强,上了车就卸下防备,肩膀一抽一抽的,梗着嗓子小声哭了会儿。 付了钱,梁思思往楼上看了眼,几个朝南的房间窗户一片漆黑,三个同住的姑娘没一个在家。 她往楼上走,楼道灯坏了,晚饭吃了没几口就被杨林语的事情惊到没有胃口,这会儿肚子有些饿,心情又沮丧到极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跟上来的陆毅凯。 单肩包里乱糟糟的,今天被扔了好几次,口红也撞散了,她又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轻轻骂了句,「陆毅凯你这个王八蛋。」 从包里掏出钥匙,刚打开入户门,就被人从背后推进玄关,梁思思吓得发蒙,想转身看清楚,却被打横抱起。 被那人又咬又亲,「哪个是你房间?」 「不告诉你。」 「行,那就在客厅做。」 梁思思知道他干得出来,两只手拼命推拒,分手的狠话却怎么也撂不出来,最后只恨恨地骂了句,「陆毅凯,你真当我好欺负?」 陆毅凯上回来还是搬家的时候,印象里梁思思在最里边的房间进出,他把她托抱起来,把她两条腿盘在自己腰上。 用这样暧昧的姿势,一边往里走,一边恶劣地隔着毛衣咬她,还不忘作弄她,「怎么?吃醋了?」 第44章 陆毅凯把梁思思扔在床上, 她几乎同一时间弹跳起来,梁思思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两人对峙许久,陆毅凯最后嘆了口气,「要不要听解释?」 梁思思几乎气急,她发现这人就是有本事一秒钟惹怒自己, 这种时候让她做选择题, 她如何抹得开面子选「要」? 到底是在乎的人,陆毅凯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居高临下」,他把梁思思从床上抱下来, 又亲了亲她发顶。 「她扒着车门不让走,所以就耽搁了一会儿,我把话都说清楚了,她应该不会再去铺子找我了。」 梁思思仰起脸,有些不敢置信,记忆中的陆毅凯何时肯这样认认真真地给她解释, 即便在他觊觎自己的高中时代,他也只说过「我会等你」这样的直男情话。 她用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 「你有没有亲过她?」 陆毅凯瞧着梁思思吃醋的模样,说不上来的浑身舒坦,他愉悦地笑出声,兴起了逗姑娘玩得心思。 他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併拢放在唇边碰了碰, 又放在梁思思唇上轻轻沾了下,这才放在耳侧,一脸的认真, 「我对天发誓,连根头髮都没碰过。」 梁思思如释重负,她感觉自己可能真是在吃醋。 小时候李若楠给她买过一个洋娃娃,那会儿八几年,洋娃娃很少见,李若楠用布给她缝过几个,她嫌丑,不喜欢。 后来去百货商店咬牙给她买了个上沪制造的塑胶洋娃娃,鼻子眼睛头髮,还有一套小碎花裙,有模有样的,梁思思爱不释手,是真的爱不释手。 从不让人碰,沾一下也不行。 梁思思发现,她这会儿对着陆毅凯,也是这么个感觉。 就这人是自己的,不准别人动根手指的感觉。 陆毅凯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但还是点子背,在楼梯口碰上了做完贼的刘云。 陆毅凯是无所谓,微微侧了侧身子,给刘云让路。 刘云却已经窘得满脸通红,她清了清嗓子,「早…早上好,你来找思思吗?」 问完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吞下去,捂着脑袋几步就跑上了楼梯。 刘云自己掏钥匙开得门,她本以为几个姑娘都没起床,谁知梁思思已经挽着头髮,在厨房做早饭了。 看见刘云进门,梁思思笑容有点勉强,试探着问她,「你刚上来的时候没遇见谁吧?」 刘云反问她,「怎么大清早就撵走了?也不留着吃个早饭。」 梁思思想着反正都遇见了,索性不再扭捏,「给他烤了两片面包,一杯牛奶,吃了才走的。」 刘云又明知故问,「怎么不睡晚点?」 梁思思不甘示弱,「跟你一样的原因呗。」 两个姑娘扶着腰一起大笑起来,嬉闹了会儿,梁思思又去烤了几片面包,与刘云分着吃了。 看看时间尚早,距离上班还有两个多小时,兴致上来,又弄了两杯鲜榨橙汁,煎了几个荷包蛋和火腿。 边吃边聊。 刘云先开口问了问梁思思的进展,梁思思难得当回酷girl,「你不都看见了?」 「也是」,刘云托腮轻笑,「冰释前嫌了?」 「是啊。你呢?跟离异男同事怎么样了?全垒打了?」 刘云当着多年好友的面,把憋了多日的困惑和盘托出。 「思思,有些事,我没经歷过,不知道算不算正常,你帮我参谋参谋?」
第73页 「就是老刘……」 「老刘是谁?」梁思思打断她。 刘云白了她一眼,「就是你说得离异男老师。」 梁思思哑然失笑,「行,你继续说。」 「就是老刘吧,我俩确实挺好的,感觉也算合适,就是不知道为啥,他前妻老给他打电话,就拿昨天来说吧,我俩在他宿舍里看电视,九点多了,他前妻给他打电话,说是女儿想他了,然后他就去阳台上打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小时。」 梁思思没接触过这些,她自己父母一向和睦,离婚后夫妻的相处模式,她这个年纪不是太懂,「那你发脾气没?」 「说了几句。」刘云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怎么说得?」 「就说不该避着我打电话,感觉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 梁思思又接着问她,「那老刘怎么说?」 刘云吞下了一整颗荷包蛋,噎得连喝几大口橙汁,才顺过气来,「他说我无理取闹。」 刘云说完,拿一双困惑又真诚的眼睛去看梁思思,「思思,你觉得我这样算无理取闹吗?」 梁思思摇摇头,她自然力挺好友,「我觉得不算。」 说完又嘆口气,「刘云,可是吧,话说回来,那个是他亲生女儿,他前妻用这个当藉口给他打电话,你也找不出错来,闹了估计也落不到好。」 刘云垂头丧气起来,「是啊,是这么回事,之前也有过好几次,我俩好好的约会着,他前妻突然来搅局。」 梁思思有些好奇,「他俩为啥离得婚?」 刘云托着腮,对着天花板嘟嘴,她心思单纯又心大,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懵懂的高中女生,「我也不知道,没问过。」 梁思思被她逗笑了,「下回问问呗,好歹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刘云煞有介事地点头,「行,下回我找机会问问老刘。」 年轻就是这样,天大的事,好朋友说说笑笑,玩笑几句,就算是揭过去了,太阳照旧升起,生活也依然继续。 运河边的柳树发了第一茬的柳絮,春天慢慢露出半个脸,天气暖和起来,街上的行人脱了冬天厚厚的外套,换上轻便的薄款风衣或外套,姑娘们开始花枝招展,古城的一切生机盎然。 梁思思跟陆毅凯的关系虽然往前迈了一大步,但很快就开始原地打转。 高二的时候,梁思思年纪小,不懂男女间的迂迴,老把自己打包快递送上门,即便约会就是上.床,也并不觉有何不妥。 这次复合,中间隔了整整四年,姑娘快速成长的四年。 很多东西都无师自通了,很多事情也自个琢磨明白了。 自然不会再主动送上门去,连电话都不愿先打,陆毅凯偶尔午饭后会打个过来,他是个冷淡性子,不会找话题,大部分时间都在冷场,梁思思每每都嘆气,「既然没事,打来做甚?」 周五的晚上,梁思思被尚丽娜拖去酒吧喝酒,正巧杨林语也在家,尚丽娜以为她断不会去,只是出于礼貌问了一嘴,谁知杨林语毫不犹豫便点头答应。 尚丽娜有些懵,嚷嚷了句最近的流行语,「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 杨林语换了件吊带绑腰伞裙,外面批了件短款皮夹克,出来的时候,尚丽娜没忍住,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她转头问梁思思要不要去换件招摇些的,免得风头被杨林语比下去,梁思思笑着摇摇头,「不用了。」 尚丽娜好胜心起,回房间换了条紧身皮裤,上面一条蝙蝠袖露肩毛衣。 三个人出门打车去得酒吧,酒吧在秀洲区的酒吧一条街上,都是年轻人,推门进去就几乎被声浪掀翻。 尚丽娜如鱼得水,拉着梁思思和杨林语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酒吧地儿挺大,中间设了个唱台,有常驻歌手在上面抱着话筒咆哮,郑钧和许巍还在流行,摇滚乐尚有一席之地。 尚丽娜听了会儿,就坐不住了,她脱了高跟鞋跳上唱台,跟着音乐的节奏疯狂扭动起来。 梁思思挺羡慕,她这辈子被中规中矩地养大,已经没法子做这样随心所欲的事情,但不代表她不欣赏不理解。 她侧头看了眼杨林语,姑娘似乎还陷在之前告诉梁思思的那个故事里,她鼓励她,「林语,你也上去跳会儿,跟丽娜一起,别管下面的人,发泄一下。」 杨林语其实也有这个想法,只是没人推一把,眼下得了梁思思的鼓励,便放开了手脚,不但脱了鞋,连外套都给甩了。 两个姑娘在唱台上越跳越自在,越恣意,梁思思跟着音乐轻轻摇摆身子,陶醉其中。 身边突然坐下来两个人,梁思思刚想告知,「这边有人」,就发现是陆毅凯和张德嘉。 陆毅凯没搂她,只是不远不近地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眼里有淡淡地不悦,「怎么来这种地方?」 「许你来,不许我来?」梁思思喝了几杯啤酒,脸颊上染上一片红晕,她眼睛亮亮的,看着陆毅凯,带着娇俏,是陆毅凯没见过的别样风情。 忍不住就伸手去揉她发顶,「来可以,得我陪着。」 「你都不关心我,我怎么告诉你我来酒吧玩?」梁思思半真半假地抱怨起来。 陆毅凯笑了,他最近笑容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你下班直接去我那儿不成?」
第74页 梁思思终于熬不过他,靠去他怀里,「自然是成的。」 两个人贴在一块儿,耳鬓厮磨了会儿,陆毅凯在梁思思耳边低声说了句:「你看张德嘉。」 陆毅凯不是个八卦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了,九成九有事,梁思思从他怀里探出头。 就看见张德嘉一双眼睛不带眨地盯着唱台上两人。 张德嘉其实长得不错,尤其一双桃花眼,像深潭似得勾人。 这会儿却泛着涟漪,汪着风浪。 梁思思疑惑得不行,她顺着张德嘉的眼神去看唱台上的尚丽娜和杨林语,心思百转千回,想着怎么都不能够啊。 却在此时,尚丽娜舞得兴起,手从衣襟伸进去,把无带文.胸从领子里扯出来,在头顶甩得人眼花缭乱。 台下的口哨声几乎炸翻屋顶,张德嘉在这样的喧譁里,眼神带了些嫌弃。 梁思思实在看不明白,眼里打着问号去瞧陆毅凯,陆毅凯沖她摇摇头,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梁思思气急,刚想上手动粗,杨林语和尚丽娜却从唱台上下来,回到了他们这边的位置。 第45章 尚丽娜先发现了陆毅凯和张德嘉, 她「啧啧」出声,「复合了?真够甜蜜的啊。」 又作恍然大悟状,「这是来盯场啊?」 张德嘉生怕梁思思误会, 对陆毅凯的面冷心热,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是我拉凯哥过来喝酒正巧碰上的。」 又去看杨林语,「喝什么?我去拿。」 梁思思她们三个其实已经点了一轮, 几个人有心放纵一把, 都喝了几罐啤酒,杨林语便摇头, 「我喝得差不多, 再喝几杯肯定得醉。」 这头说着话, 那头已经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拿着酒杯找过来, 围着尚丽娜毫不掩饰,「美女,认识认识呗?」 尚丽娜笑得花枝乱颤, 「给老娘滚远点。」 几个混混仗着自己这边人多, 当下就不乐意了,一个脖子上挂着大金鍊子的板寸当先出来, 「怎么着?不给面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块地儿谁说了算。」 梁思思有些担心尚丽娜吃亏, 转头去看陆毅凯, 那人菸瘾极大,一会儿功夫又在点菸,看见梁思思看过来,眼神里含着警告,「下回不准再来这样地方, 听见没?」 梁思思特识相,「听见了。」 说完又去摇他胳膊,陆毅凯叼着烟,很随便地站起来,不着痕迹地挡在尚丽娜跟前,「有什么事跟我说。」 板寸眯缝着眼,笑得极其欠揍,「你谁?她男人?」 陆毅凯根本懒得回答,想想梁思思就坐在后头,王若琳的事情他还记忆犹新,他不知道姑娘的判断标准,反正他知道他特怕她闹,索性将任何有可能产生的误会都防患于未然吧。 陆毅凯破天荒开口解释,「不是,但她男人是我朋友。」 「噢噢噢…」饶是这样,几个混混还是开始起闹,「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对对对,朋友妻不可欺,看哥们多有文化,哈哈哈。」 「阿浪,你这就是没见识了,朋友妻,欺负起来才他妈的刺激。」 一伙人又「嘎嘎嘎」地怪笑,陆毅凯彻底不耐烦,他把菸头在桌上的瓶盖里按灭,用眼神将几个人扫了一圈。 「想怎么着吧?我奉陪。」 板寸摸了摸后脑勺,前一刻还在张牙舞爪地笑,下一秒已然变脸,「你给哥几个鞠躬陪个不是,」又朝尚丽娜指了指,「再让她陪我们一晚,这事就算了。」 张德嘉也站了起来,他本来是想打个圆场,谁知刚走到陆毅凯身边,就听见板寸的嚣张话。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知道陆毅凯的性子,虽然比起高中那会儿已经收敛了不少,但张德嘉心里明白,今天这事没那么好收场。 果然,陆毅凯拿大拇指顶了顶鼻翼,这是他发怒的前兆,「要道歉是吧?行,到外面去。」 几个人稀稀拉拉地走到酒吧门口,夜还不深,路上行人不少,陆毅凯懒得再找地儿,沖他们看了眼,「单挑还是一起?」 板寸有点犯憷,看陆毅凯平静无波的眼睛,他知道今天可能遇上了不能惹的人,可他刚从别人手里接下这几个小弟,他本想扬个威风,眼下却似乎有些骑虎难下。 板寸硬着头皮往前,谁知连陆毅凯的衣服都没沾着边,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陆毅凯居高临下看着他,又去看自己的球鞋,「你这种的,用拳头我都怕脏手。」 剩余的人一闹而散,张德嘉蹲下身子,看了眼板寸,「哥们,没二两二,就别出来混,我都替你丢人,快走吧,下回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人,可就没今天这么便宜了。」 板寸从地上爬起来,本还想撂几句狠话,可他看了眼陆毅凯,还是识相地闭了嘴。 刚在酒吧里灯光昏暗,没瞧仔细,这会儿站在路灯下,就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劲儿,那种一看就知道不能惹的劲儿。 板寸连滚带爬地离开,张德嘉进去把梁思思几个叫出来。 尚丽娜披着张德嘉的外套,她瞎胡闹惯了,也没觉得哪儿有问题,反正张远在张远替她兜着,张远不在也有其他人护着她,她没栽过跟头没吃过亏,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都没了玩得兴致,张德嘉开了车过来,三个姑娘挤在后座,陆毅凯坐在副驾驶座,张德嘉一把方向盘,车子很快驶上马路。
第75页 尚丽娜兀自喋喋不休,「凯哥我看你身手越发了得啊。」 张德嘉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她们三个,眼神在杨林语身上多停留了会儿,「凯哥大前年考了柔道黑带。」 梁思思坐在陆毅凯的后面,她伸手过去摸他的脸,「怎么想起考这个?」 陆毅凯没回答,只捉住梁思思的手,不让她抽回去。 张德嘉会来事,半真半假地替陆毅凯回答:「怕找得姑娘太漂亮,招人惦记,所以把身手练了练。」 三个姑娘都笑了起来。 只是梁思思是害羞地笑,杨林语和尚丽娜是看热闹地笑。 张德嘉又去问尚丽娜,去不去张远那儿。 尚丽娜喝了几杯酒,这会儿有点上头,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跟张远有没有吵架,在不在冷战? 想不起来得事情干嘛为难自己,尚丽娜拿出手机给张远打电话,「我俩这两天吵没吵架?」 那头不知回了句什么,尚丽娜挂断电话,小手一挥,「去他那儿,麻烦师傅送我一下。」 张德嘉笑骂了句,几个转弯就送走了尚丽娜。 又把陆毅凯和梁思思送去铺子,最后一个才送得杨林语。 梁思思好几天没来,站在门口不肯进去,陆毅凯被她气得不行,问她怎么才肯进去。 梁思思两手一张,「要抱。」 陆毅凯拿她没办法,抱起她往里走,梁思思靠在他肩头,没话找话,随口问了句。 「送完尚丽娜,明显是林语回公寓更近,怎么先送得我们?」 抬头看陆毅凯一脸瞧白痴的表情,她慢慢琢磨过味儿来,嘴巴张得圆圆地,「不会吧?」 陆毅凯好笑地看着她,「先顾着自己吧,我十来天没开荤,等下有得你受。」 两个人在楼梯上就开始亲,像连体婴似的,如胶似漆,卧室门是被撞开得,床上很乱,陆毅凯没叠被子的习惯,梁思思被陆毅凯带着倒下去,很快就任人宰割。 陆毅凯在床上跟梁思思厮.磨了一次,嫌不过瘾,又把梁思思抱去窗台上,窗帘拉上一半,两个人隐在窗帘后,另一侧就是近在眼前的安静街道,十足地刺.激。 窗帘有规律地前后摇摆,梁思思风雨飘摇,她攀着陆毅凯的脖子,任着他攻城略地。 春天的第一场雨静悄悄地落下,空气里有泥土的清香泛上来,陆毅凯一身线条又硬又结实,梁思思直瞧得红了脸颊。 两人不知厮.磨了多久,房间的温度灼人,陆毅凯把窗户向外推开些许,风带着雨丝飘进来,有几滴洒落在梁思思春.色无边的脸蛋上。 陆毅凯用舌头描绘梁思思的整张脸廓,一分一寸都不放过,两人在那场春雨里死去活来好几回,梁思思最后实在抵受不住,哀哀求饶了许久。 陆毅凯终是随了她的愿,他在她脖子边喘息,一只手在窗边的木头柜子里摸出个首饰盒,一条玫瑰花造型的项鍊被他亲手环上姑娘的脖子,梁思思皮肤白,戴什么都好看,他欣赏地看了会儿,就听梁思思问道:「好看吗?」 他笑笑,没回答,又去亲她,两个人不想分开,也分不开,梁思思终是问出了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大一那次,为什么那么狠心,说分手就分手?」 陆毅凯不肯回答,他把梁思思抱去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也钻进去,搂着她闭眼准备睡觉。 梁思思好不容易开口,自然不愿就此放弃,她缠着他要个答案,「陆毅凯,你别睡,我们聊聊好吗?」 「有什么好聊得?既然肯重新要你,自然就不会再去想以前的事了。」 梁思思气急,「陆毅凯,什么叫肯重新要我,跟施捨我似的,你怎么就那么会招人生气呢?」 陆毅凯有些好笑,姑娘特容易被转移注意力,他亲了亲姑娘的鼻尖,继续逗她,「不知道是谁,在银行里给我塞纸条,哭哭啼啼给我打电话……」 梁思思再听不下去,伸手捂住陆毅凯的嘴,「陆毅凯你闭嘴。」 陆毅凯把她手拉下来,微微皱着眉头,「你有空多跟尚丽娜学学,人都是怎么叫自己男人的。」 梁思思根本不用问尚丽娜,也知道陆毅凯在说什么。 尚丽娜来了脾气没几个男人受得住,但要是心情好,缠起来人,也一样没几个男人受得住。 梁思思见过她沖张远撒娇,她管张远喊「老公」。 喊得人骨头都酥了。 梁思思捂着嘴笑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男人原来也好这口,一直看他冷冰冰的,只在某些方面火热,却原来,也想自个姑娘在自个跟前撒娇卖萌。 梁思思有心使坏,她仰着脖子,刻意放柔嗓子,故意用一只脚蹭陆毅凯,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带着羞和娇,眨啊眨地去看他。 「老公」。 是真的媚可入骨。 陆毅凯翻身上去,重新扬帆,「梁思思,再多叫几声。」 第46章 第二天梁思思休年假, 便放心地关了手机闹钟,直睡得日上三竿,醒来身边已没人,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床头柜上压了张条子,是陆毅凯的笔迹,「厨房有早饭。」 早饭放在锅里温着,是稼兴二中那条街上的「老钱家」竹笋烧麦, 梁思思超爱这一口, 高中三年,光顾了许多回。 洗漱完,吃完烧麦, 梁思思便下楼去。
第76页 她没找见自己的外套,估计是昨天跟陆毅凯在楼下情难自禁,顺手脱了扔在哪里了,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梁思思去卧室的柜子里找了件陆毅凯的牛仔外套穿上。 两个人毕竟身高差了一大截,衣服松松垮垮的, 两只手几乎全被遮住,梁思思一边挽袖子一边往楼下走。 第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外套被折好放在收银台的角落里, 梁思思不自觉地红了红脸,陈招娣也看见了她,眼里流露着惊讶,「姐姐, 怎么是你?」 梁思思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话里说不上的怪,她不想接话, 只礼貌性地点点头,便私下里去找陆毅凯。 陆毅凯正叼着根烟在门口跟张远聊天,看见梁思思出来,伸手示意她过来。 梁思思有些不好意思,走了几步,被陆毅凯牵住了手,将她笼在身侧,低声问她:「厨房的烧麦吃了没?」 梁思思乖巧点头,「吃了。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家店的烧麦?」 陆毅凯给她把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以前总见你早上进那家早餐铺子。」 梁思思心里说不出的甜蜜,正准备说句好听得哄哄他,那头的张远已经受不了,「啧啧」地表示牙被酸掉了,「两位老大,饶了小弟我吧,这大早上的没吃早饭,光吃狗粮了。」 梁思思奇道:「昨晚尚丽娜不是去你那儿了吗?你俩早上起床都不吃早饭吗?」 张远笑着也点了根烟,「我俩不像你俩,是奔着结婚过一辈子去得,我俩就是习惯了,一个人的时候有个人能陪陪。」 张远的父母算是老来得子,之前有过一个孩子,养到十五岁的时候,跟同学去京杭大运河冬泳,溺水身亡了。 张远和张德嘉沾着点亲,两人的爷爷是堂兄弟,是一条弄堂里长大的髮小,当年出事的时候,张德嘉有个表哥也在河里没上来,那会儿张德嘉还没出生,也是后来听家里长辈念叨的时候说起得。 说是不许孩子再去运河里游泳,每年发大水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小孩子尸.体被冲上来,张德嘉确实见过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落帆亭」百来米的地方被捞上来,浑身已经泡胀了,白乎乎地渗人,张德嘉一直到二十多岁,偶尔一闭眼还能看见那小女孩的脸在眼跟前晃。 张远哥哥走得那年,一双父母已过了而立之年,本就很难受孕,再加上失独的打击,两人一直折腾了三年,才要上张远,待到如今,老两口已经七十古稀,张远父亲前两年中风过一次,半瘫在床上,大小便都要人照顾,母亲虽然好些,但照顾自己尚且吃力,谈何照顾一个瘫痪的老伴。 张远索性狠狠心,都给送去了养老院,他便成了没人管的独门独户,稼兴城小,兜来兜去就这么回事,没父母帮衬着,连找工作都难,更何况张远前面二十来年都在混,好在有陆毅凯,稼兴学院出来接收了他,不然真有可能流落街头。 张远心里是记着陆毅凯这份人情的,后来张德嘉从无锡回来,跟人合伙弄了个公司,倒是喊过张远过去帮忙,张远一来是不想对不起陆毅凯,二来是觉得张德嘉那儿复杂,他不想去蹚浑水,所以就给婉拒了。 梁思思在陆毅凯那儿呆着没事干,陆毅凯怕她无聊,就给陈招娣放了一天假,让她坐在收银台那儿帮他收钱办卡充值什么的。 梁思思收钱那可是专业的,想当初进工农银行的时候,还专门练了一个月的点钱,一个手背能点五张,太阳光下照照就能验真伪。 几个老熟客来得时候都笑话陆毅凯。 「多少钱请这么个漂亮姑娘帮着收钱?」 「凯哥这是真人不露相啊。」 梁思思看着陆毅凯偶尔也陪着聊几句,心下感嘆,当年那个谁也不肯买帐的少年,真是成熟了不少, 中午的时候,陆毅凯去街角的饭店打包了几样川菜,梁思思爱吃辣,一点都不像江南水乡养大的女孩,倒是陆毅凯,正正宗宗的稼兴人,口味偏淡,但多数他跟梁思思一起吃饭的时间,他都是就着梁思思的。 张远趁陆毅凯出去的功夫,缠着梁思思抖机灵。 「思思大美女,你知不知道,凯哥还是第一次出去打包饭菜呢,之前这都是我干得活儿。」 梁思思抿着嘴笑,铺子里订了「稼兴日报」,都放在柜檯的抽屉里,平时没人看,梁思思没事干,便找出来打发时间。 张远来了劲,浑身都是嘴,缠着人不放。 「嫂子,凯哥在你跟前服不服软的?我没见过凯哥跟人服软,特好奇。」 梁思思被他逗得合不拢嘴,她是个不经人骗的性子,别人问了,她难免都会实话实说,「就高二那年,特服软。」 张远仰起头,「嘎嘎嘎」地笑,嘴角都快裂到腮帮子上,「看不出来呀,太难想像了,哈哈,我凯哥也有今天。」 正说笑着,陆毅凯提着外卖的快餐盒走进来,看见张远凑在梁思思跟前插科打诨,心下不爽,拎着张远的脖子把他撵开,顺便还骂了他一句,「别跟个苍蝇似得。」 张远心下瞭然,赶忙收拾了一张小桌子,垫上报纸,把饭菜一一打开放好,又去招唿梁思思过来吃饭。 陆毅凯给梁思思噼开卫生筷,又把上面的刺毛刮干净,这才递给她。 张远看得直咂嘴,「看来我家老娜怪我不是没有道理的,我这跟凯哥一比,简直是王菲一歌名啊。」
第77页 梁思思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却还不忘替他捧哏,「什么歌名呀?」 张远一本正经地瞎掰扯,「《人间》呀。我记得是这么唱得吧?」 「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 梁思思被张远的冷幽默逗得捧腹,陆毅凯难得见她这么开心,自打她回了稼兴,他俩第一次见面开始,印象中的姑娘不是憋屈着就是生着气,偶尔开心也只是微微扯扯嘴角,便也不去阻止张远瞎扯淡,只顾着给梁思思夹菜。 梁思思爱吃酸菜鱼,街角那家饭店酸菜鱼做得特别地道,陆毅凯第一次去吃就记在了心里,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带梁思思过来尝尝,谁知柳暗花明,竟又重新走到了一块儿。 菜吃了没几口,门口进来个人,梁思思还没瞧清楚,张远已经迎了上去,「老张,今天这么有空?」 说话间,已经给他添了凳子,张德嘉也不客气,坐下就一块儿吃了起来。 梁思思偷眼瞧了瞧陆毅凯,正巧那人也在看她,两人在空气中对了对眼,梁思思自然不是他对手,被他瞧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张德嘉没吃早饭,去公司的路上经过这儿,看点估计陆毅凯和张远正吃着中饭,便在路边停了车,进来随便蹭一口就走。 谁知就遇上了梁思思。 张德嘉自个有心事,昨天之前还一直停在王若琳那一段,后来送梁思思跟陆毅凯一块儿回了修车铺才反应过来,他向来不把男女之事放在心上,在他这儿,都是露水姻缘。 包括昨儿晚。 可张远这边却已按捺不住。 他最近勾搭了个三十多岁离了婚的骚娘们,本就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却还没了老公,跟张远勾搭上之后,可着劲地榨他。 张远每每从那娘们床上下来,都腿软得发虚,可却还是上瘾的不行,不得不说,上了年纪的女人在床上,是二十出头的姑娘没法比得,张德嘉跟他总结过,就两个字,够浪。 昨天修车铺打了烊他又去跟那骚.货鬼混了几次,回家没多久,尚丽娜就来了。 张远彻底傻眼。 没存货了,咋整? 张远也算跟着张德嘉混过几年夜场,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开心,他平时有枪药的时候自然懒得整这些有的没的,奈何今天确实弹尽粮绝了。 他千年难遇下了个厨,给尚丽娜煮了碗泡面,还额外加了根火腿,煎了个荷包蛋。 尚丽娜确实有些饿,老实不客气地吃起来,张远陪着坐了会儿,聊了几句。 尚丽娜便把张德嘉那点鬼心思都告诉了张远。 张远本来想着哪天遇着了张德嘉,再套套话,谁知转头就见着了人。 「你这小子,昨晚有没有把人给办了?」 张德嘉夹了一大筷子夫妻肺片,吃得停不下嘴。 一边还自顾自感嘆,「也不知道是谁办了谁。」 梁思思被张德嘉逗得想笑,但转念又担心起杨林语来,她在有妇之夫那儿还没脱开身,转头又招惹上这么个难缠的主。 腿上却盖上一只大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膝盖,梁思思感受到粗粝手掌下的温柔,眉眼都柔顺下来,眼尾朝他睨了睨,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47章 梁思思下午在二楼睡了个午觉, 可能是缺乏安全感的缘故,越是嘈杂的地方,她越是睡得香甜。 新公寓那边环境清幽, 小区内禁止鸣笛,可梁思思反而常常失眠。 刘云对于她的缺乏安全感很是疑惑,照理来说,像梁思思这样的姑娘,从小父母双全, 应该是最有安全感的才对。 梁思思自己也很困惑, 后来慢慢回忆小时候,才找到一些头绪。 她们这一代是独生子女的第一代,祖父辈却是提倡多生就是英雄妈妈的一代, 势必导致了一个时代的困局,祖父母根本没有精力帮助众多儿女带孙辈。 而梁思思的父母又是经歷百废待兴的一代人,国家需要他们投入全部的精力去重建家园,所以很多託儿所和单位幼儿园应运而生。 大部分单位託儿所,在职员工的孩子满六个月就可以往里送,那会儿没有监控, 民风倒也淳朴,几乎算是路不拾遗, 所以那个年代的孩子都早早的进入了集体生活。 梁思思还算幸运,李若楠百般不舍,硬是开了各种病歷证明,一直耗到十八个月, 才进了稼兴二院的託儿园。 梁思思自己是毫无记忆的,李若楠倒是提过几嘴,刚进去几天整日啼哭, 母.乳餵养到十八个月的梁思思在这之前从未生过病,连感冒都不曾有过,入园三天就哭到高烧不退,折腾了一个星期,好了,又被重新送进学校。 如果遇上父母忙不过来得,很多稼兴城的託儿所还提供全托服务,就是周一到周五,一天二十四小时可以放在学校里,梁思思的堂弟就是那样过来得,父母周六把孩子接出来,周日又送进去,耗上几年,孩子就自个长大了。 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到现在还有很多八十年代的城镇孩子在为这样的制度付着终身的代价。 梁思思偶尔会想,或许,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好在在陆毅凯这儿,她的失眠被治好了,但凡跟陆毅凯一起渡过的夜晚,她的睡眠都好得出奇,就像现在,她闻着布满陆毅凯味道的枕头和被子,很快就沉入梦乡。
第78页 张德嘉中午吃完饭便走了,梁思思昨晚没睡好,吃完饭陆毅凯就让她上去补个眠,陈招娣被放假回去了,陆毅凯只得自己收钱。 好在工作日的下午生意一般,来来往往就几个熟客,活儿也简单,张远完全应付得过来,临近五点的样子,更是一天中最清闲的时候。 张远看陆毅凯频频抬头去看楼梯口,还是忍不住笑话了他一句,「凯哥你也有今天。」 陆毅凯晌午过后便没再抽过烟,跟梁思思重新在一起虽然时间还不久,但他之前已经严重到一天一包半的菸瘾奇异的缓解了下来。 怨不得张远嘲笑他。 张远虽说跟张德嘉沾着点亲戚,但高中那会儿就喜欢跟在陆毅凯后面混,陆毅凯虽然话不多,但张远跟着他有种踏实感。 张远知道陆毅凯不会接他的话,又转了话题说起张德嘉,「这小子,祸祸姑娘祸祸出毛病来了,兔子都晓得不吃窝边草,他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去搞人杨林语。」 张远吐槽完张德嘉,又想到什么似得去看陆毅凯,「这杨林语,看着就像是个雏儿,张德嘉这小子真他妈的够缺德。」 那头的张德嘉,攒着劲儿勐打了几个喷嚏,他在办公桌上抽了几张纸巾,一边按鼻子一边骂了几句娘,「他妈的谁在背后咒老子。」 后面声儿自动小下来,他暗骂了句「艹」,心想该不会是杨林语吧? 张德嘉之前倒真是想跟杨林语好好处处,他在脂粉堆里泡久了,渐渐觉得没意思,飘久了,就羡慕起别人的安定来。 男人都这劣根性,张德嘉估摸着,自己要是真能安定几年,一准又会生些花花肠子出来。 所以吧,要找个踏实能过日子,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脾气还得好的,能给他现在想要的安定感。 但又得独立,包容心还得强,以防着他将来想要继续出去玩得时候家里能红旗不倒。 身边这些个女人里,也就属杨林语符合这些条件了,更何况,张德嘉还有点难以启齿的原因,杨林语这些年,气质慢慢沉淀下来,打扮打扮,是个漂亮姑娘,张德嘉不能骗自己,他确实心动了。 只是昨晚进了房间,杨林语熟门熟路,一整套标准流程操作下来,张德嘉跟晴天里被雷噼过一样,透心凉。 他没处说去,早上从公寓出来,人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彻底焉了。 杨林语把他送到门口,还特不走心地问了句,「就一晚还是长期保持?」 张德嘉跑得比兔子还快。 踩上油门了,人还没回过神来,转念又想起昨晚尚丽娜抡着乳.罩在酒吧乱蹦的样子,他心下不免唏嘘,后来在陆毅凯那儿吃饭,几次三番想夸一句陆毅凯,「挑女人的眼光真是没话说。」 像他们这种花丛里游荡久了的,想上岸,可能还真不太容易。 梁思思睡了一整个下午,最后还是被陆毅凯用鬍子扎醒的。 「睡那么久,晚上还怎么睡?」 梁思思搂着他的脖子直起身,刘云中午发了简讯给她,说是她今天下班早,买了一堆火锅菜,喊她晚上回去涮火锅。 陆毅凯自然不太想去,梁思思凑在他眼皮子底下撒娇,陆毅凯拗不过她,最后还是同意了。 下楼的时候一块儿喊上了张远,张远爱凑热闹,当下收拾了铺子,一块儿跟着过去了。 三个人打了俩计程车,张远坐在副驾驶,一边跟司机师傅唠嗑,一边手指也不闲着,手机键盘打个不停,给张德嘉发消息,让他一块儿过去。 张德嘉收到消息时,正跟合伙人吵完架,一个人拿着公文包出了公司门,想着这把年纪了也没个去处,难得暗自神伤一把,就收到了张远的简讯,立马又来了劲。 七个人都到齐了之后,大家颇有些感慨,上一回大家全都到场的日子,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 梁思思让刘云把她那位藏得挺深的老刘也一块儿叫来,刘云犹豫了会儿,还是去阳台打了电话。 进来后说是老刘这会儿在陪女儿走不开,梁思思看刘云情绪没之前高,有点懊恼自己的多事,本就不是最牢固的关系,她不该多嘴。 好在有张远和张德嘉这种调节气氛的高手,火锅沸腾了之后,大家纷纷动筷。 梁思思反应迟钝,抢不过其他几人,陆毅凯便顾着给她夹菜,两人甜甜蜜蜜地,很快便沦为其他人嘲笑的对象。 梁思思脸皮薄,经不住逗,眼看着就要急眼,陆毅凯难得开口参与聊天。 「怎么着吧?要比赛爆料是吧?」 张远是第一个噤声的,因为陆毅凯不爱管闲事,知道什么也当做不知道,所以这些年张远放着心不知在他面前做过多少坏事,这会儿只是脑子里随便过一遭,便吓得住了口。 张德嘉倒是无所谓,他名声早就臭得够够的,自从昨天绝了对杨林语的心思之后,颇有些能耐我何的意思。 「咱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尚丽娜最爱这种热闹,当下便举双手表示同意,张远看着她一脸嫌弃,「你这是给谁投降呢?」 尚丽娜瞅着她瞪眼,「不会好好说话是吧?」 眼看着就要蜈蚣对上鸡,当场吵起来,刘云赶忙给他们拉架,「行了行了,有意思没,都少说两句,看看人家陆毅凯和梁思思,你俩多学着点。」
第79页 梁思思直接喷了嘴里的饮料,她抽了纸巾抹嘴,几乎是跳起脚来,「刘云,你坏不坏你?」 梁思思的稼兴话很地道,吴侬女子天生就擅长发嗲音,即便在气急败坏的情况下,也是酥到骨头里。 陆毅凯看梁思思嘴角还有没擦净的水迹,抽了张纸巾替她抹干净,其他几人当做没看见,管自己举手表决到底玩不玩游戏。 几乎是全票通过,除了梁思思和陆毅凯。 陆毅凯把啤酒瓶横着放在桌子上,一把转得飞快,「别让我逮着你们是串通好的。」 酒瓶的转速缓缓减慢,一个人一个人扫过去,大家都觉得挺刺激,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关注着谁是第一个倒霉蛋。 酒瓶最后停在杨林语跟前,她毫不犹豫,「真心话。」 她对面是尚丽娜,杨林语就知道今天要完,但她最大的命门是做人小三的事,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在座的只有梁思思。 她对梁思思有信心,所以气定神闲地选了「真心话」。 尚丽娜这些年生活爱情两样都不如意,人活得没啥滋味。 做人便是如此,没啥奔头的时候,容易浑,尚丽娜跟着张远,早耗光了分寸感。 她张口就来,「昨天你跟张德嘉睡了没?」 其实算是玩过了,杨林语没说话,刘云不明所以,帮不上腔,只剩下樑思思。 玩这个「真心话」的游戏,讲究个遵守规则,不然就没意思,遇上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就可以不回答,这就没劲了。 所以梁思思只能替杨林语。 尚丽娜对梁思思其实没兴趣,女人之间本能的嫉妒吧,偶尔看见陆毅凯专注的眼神,只随着梁思思转动,她也会自怨自艾,一样的女孩,却没有一样的命运。 尚丽娜仰着脖子灌了一整瓶啤酒下去,梁思思看她那个样子,颇有些豁出去的架势,不仅侧头看向陆毅凯救助。 谁知陆毅凯单手撑在脸侧,一副跟着一起看好戏的表情。 梁思思气得呕血,手指在桌子下面狠狠掐他的大腿内侧,陆毅凯眉头都没皱一下,任她动作,梁思思觉得没劲,松开手的功夫,就听见尚丽娜开口,「梁思思,除了陆毅凯,你还有没有过别的男人?我指上过床的。」 陆毅凯整个人愣住,他跟梁思思复合之后,已经将李思航这人强制性地抛去了脑后。 因为失去过,才知道重要。 他不是圣人,自然没办法不去计较。 但两下做过比较,便知孰轻孰重,他现在只想要世俗的幸福,只要梁思思在身边,过去的事情便如过眼云烟,他任它们被风吹得干净。 谁知今天却在这种情况下,被尚丽娜毫无预警地撕扯开,陆毅凯难得生气,此刻却觉得气血上头,他用大拇指顶了顶鼻翼,刚准备开口制止,身边的梁思思却先他一步,「没有,只有他一个。」 在一片起闹声中,陆毅凯压着乱如麻的思绪,侧头去看梁思思,姑娘正笑着被刘云搂在怀里。 那样明朗而羞涩的笑容,怎么可能伪装。 陆毅凯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喝完,再去看梁思思,心里又别扭又期待,从第一眼见她,他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东西,所以才会在李思航找来的时候气得发疯,气得离开。 可现在,亲耳听到梁思思笃定的回答,对一个靠自我催眠来忘记的人来说,无疑是天籁,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第48章 陆毅凯又去看梁思思的脸色, 她正顾着跟尚丽娜斗怪表情,一脸的坦荡荡,毫不做作。 陆毅凯心里更加有底, 他几乎要去拥抱尚丽娜,生生克制下,可脸上的笑容却已盛不住,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张德嘉拿胳膊肘捅了捅他, 「收收。」 几个人又玩了几轮, 大家顾着张远的面子,也怕尚丽娜发癫,所以但凡轮到这两个人, 都问些轻描淡写的问题,渐渐便没劲起来,直到酒瓶子转到了张德嘉。 本该是陆毅凯问问题,张远嫌他不够狠,他抢过话语权,问了个劲爆的, 「最近遇见有没有动心的姑娘?」 张德嘉答得干脆,「有」, 坦坦荡荡地看了眼杨林语。 杨林语只是笑笑,没接他的眼神,顾自己夹了两筷子娃娃菜。 游戏再玩不下去,大家闲聊了会儿, 酒足饭饱,这才收拾碗筷。 窗外夜色已深,尚丽娜想搓麻将, 她从张远的房子里带了一副麻将牌到合租的公寓,火锅吃嗨了,就惦记起这一口来,梁思思、刘云和杨林语都不会,就剩下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难不成真陪个姑娘在这儿打麻将? 张远和张德嘉倒是想打,陆毅凯没什么兴致,他这会儿只想把梁思思箍回家问个清楚,但方才喝酒的时候,他暗自想了好几个问句,都觉得不太合适,这种问题,本就无解,除非遇到合适的场合自然而然地问出来,不然别说是陆毅凯这样的性子,即便换成张德嘉张远这样的,怕是也张不开嘴。 最后尚丽娜研究了个解决方案,梁思思上场,陆毅凯坐边上指导。 陆毅凯看梁思思还挺跃跃欲试,便默许了。 刘云白天上课教孩子,都是半大的孩子,最最调皮的年纪,牵扯了她很多精力,下班后急急忙忙去超市大採购,一个人搬回所有东西,好在她性格大喇喇地,不会自怨自艾,只是这会儿睏乏得厉害,便先回房去睡了。
第80页 杨林语本想坐在尚丽娜身后,但人不让,理由一套套的,「我不喜欢别人看我打牌,感觉浑身不爽利,你去看张德嘉,他是老手,最擅长送牌给别人胡,你跟他多学学。」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去吧就矫情了,杨林语无奈,把凳子挪去张德嘉身后。 张远在桌子上垫上消音垫,麻将牌倒上去,哗啦啦很快就开了局。 尚丽娜特地关了客厅的白炽灯,把餐厅吊顶上的黄色挂灯打开,又放了张卡带,是蔡依林2003年发行的「看我七十二变」。 这张专辑算是蔡依林的巅峰之作,不得不承认,周杰伦真的有才华,搭配方文山,实在所向睥睨。 「布拉格广场」的手风琴独奏和周杰伦的rap间隔出现,交错着麻将牌的洗牌声。 梁思思与陆毅凯在桌子下面牵着手,心意相通的偶尔相视而笑。 陆毅凯并不管她出牌,也懒得教,随她自己开心,可越不会的人手气越好,真是搁哪儿都不变的真理。 梁思思又一次逆天的起手就是三个财神,她捂着嘴巴拿眼睛去挖陆毅凯,又是得意又是炫耀,陆毅凯被她逗笑,揉着她脑袋,颇有些宠溺到骨子里的模样。 尚丽娜看久了也吃味,她高中的时候对陆毅凯确实动过心思,不过她动过心思的男人多了去了,人心就这么大,给了一个人,就显得特深情,要是给匀和匀和,分给一堆人,这感情就淡得寡味了。 自己没有的,就会特羡慕别人,尚丽娜跟张远坐对桌,她抬脚去勾张远,张远下意识往回缩了缩,这下可惹恼了尚丽娜,看也没看自己的牌面,随手甩了张「五条」出去。 梁思思起手就听了牌,正等着「五条」,尚丽娜坐她上家,她赶忙碰进,抬手就飘了张财神出去。 举桌皆惊。 张德嘉坐梁思思对面,抬头睨了一眼陆毅凯,「行啊,凯哥,你媳妇忽悠我们吧,这还不会,这是要搞大牌啊。」 说完装模作样去看钱包,杨林语看不下去,给他揣回去,「戏少点,演多了腻。」 张德嘉一张脸哭笑不得,「嗨,我说杨林语,你这是过了河要拆桥啊。」 「谁过谁的河还不知道呢。」杨林语一句话就给怼了回去。 张德嘉被下了面子,他也不恼,只是合手求饶,「得得得,姑奶奶,我认输还不成。」 说话间,其他三人各自打了张杂牌,又轮到梁思思,她手上两个完整的顺牌,还有个「一筒」对,搭配个财神,剩下一张单个的财神等着爆头。 根本不需要技术,连算牌都不用,起手就是天听的牌,怎么打都是个赢。 谁知竟然又摸上来个「五条」,梁思思被整蒙了,手里捏着牌,不知如何是好。 侧头去看陆毅凯求助。 陆毅凯从小就耳濡目染看陆长远打牌长大得,他也是第一次看见手风这么顺的。 揉了揉梁思思的后脑勺,「你今天这是要让他们输得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啊。」 张德嘉听得眼睛发直,眼睁睁看着陆毅凯将梁思思手上的「五条」按在桌边的另外三张「五条」边上,又去另一头摸了一张槓牌。 陆毅凯没翻开,按在桌上让梁思思自己翻,梁思思不明所以,还问了句,「不是摸什么都算胡吗?算爆头吗?」 尚丽娜噘着嘴纠正她,「你这不是爆头啦,是槓飘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伸出四根手指头,血红的指甲油在灯光下绚丽夺目,「翻四番,老娘要输死了。」 梁思思倒是不在乎输赢,谁知越不在乎越是来大的,她把陆毅凯按在桌上的麻将牌翻开,本想敲出去,被陆毅凯眼疾手快,一把夺了回来。 这下是真来劲了,原来是张「一筒」。 陆毅凯帮梁思思把「一筒」码在牌里,捏着她脖子低头问她,「知不知道打哪张?」 梁思思左右看了一圈,一脸迷惑,冲着陆毅凯摇摇头。 把陆毅凯逗得不行,「你个迷煳蛋。」 伸手点点财神,「打这个。」 梁思思毕竟也不是太笨,被陆毅凯一点拨,恍然大悟, 抬手又飘了一张财神出去,这下,真是把其他三人惊到了,开局不过三轮,自个手上的牌都没理顺,想抢胡都没机会。 只能眼睁睁空轮了一圈,看梁思思推牌胡了个双财飘加槓爆,八翻。 好在打得不大,五元起跳,饶是这样,一人也得一千两百八十块大洋,张远肉疼得跳脚,张德嘉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前脚才看钱包夸口带够了钱,后脚就打脸打得啪啪响。 梁思思一把赢了小四千,乐呵得抱着陆毅凯亲脸。 陆毅凯任她挂住脖子摇晃,难得露出点少年心性。 「给钱,今儿个不赊帐,现给。」 尚丽娜翘着脚,她向来有多少花多少,身上也就百来块,她去看张远,谁知张远也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是个什么德行。 张远只能去陆毅凯那儿通融,「凯哥,真没这些钱,要不你看这样,你从我下个月工资里扣,哦不对,下个月的工资我已经给预支了,下下个月吧,下下个月你别给我发工资,就当抵债了。」 本来兴致勃勃的一场麻将,却在梁思思手风极顺的一把大牌下匆匆结束。
第81页 几人作鸟兽散,张远想把尚丽娜带回去,尚丽娜不愿意,在门口拉拉扯扯的。 只梁思思跟陆毅凯,两个人渐趋佳境,一个眼神,梁思思便乖乖跟在陆毅凯身后走人。 张德嘉有些犹豫,刚杨林语坐他身后,他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想着昨天她在床上的模样,与这会儿判若两人,不免又有些心神摇曳。 最后还是牵着杨林语走得。 陆毅凯前两天在4s店付款买了辆路虎,他喜欢底盘高的车,早就看准了这一款,这段时间修车铺生意不错,他看看手头钱差不多,就去下了单。 只是一直没去提车。 今天散了场,便跟梁思思搭了张德嘉的车回去。 到了地儿,张德嘉开车门让他俩下车,陆毅凯没多余的话,走在前头去拉捲帘门,梁思思不放心,把手搭在前头副驾驶座的杨林语肩头,轻轻拍了拍,杨林语自然理会得,伸手与梁思思握了握,示意她放心,自己有分寸。 梁思思站在马路边,半侧着身子探向前,一直看着张德嘉的车子尾灯消失在马路尽头,这才默默转身。 陆毅凯在店门口等她,有些好笑,「你管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梁思思又好气又好笑,「你就不能说点好听?」 陆毅凯半蹲下身子,把梁思思甩上肩头,「行,去床上说给你听。」 窗外的月亮悄悄隐入云中,安静的街道传来几声狗吠,偶尔有车经过,车头灯的光线从窗前一闪而过,映着里面痴缠的男女。 梁思思实在受不住陆毅凯,这人似乎与以往不同,蛮横里夹了许多温柔,或轻或重,只想给她欢喜。 她轻轻娇吟,间或着唤他,「老公,饶了我。」 第49章 2005年的五月, 王菲生下李亚鹏的孩子,四个月之后,谢霆锋娶了红极一时的张栢芝。 昔日的恋人, 劳燕分飞。 梁思思喜欢阿菲喜欢了很多年,每每对着电视机里的八卦新闻唏嘘不已,陆毅凯在她身边进进出出,时不时过来嘲笑她几句。 「都已经各自嫁娶了,再不会复合了。」 梁思思揉着红红的眼睛, 不认命, 「他们复合过一次,说不定还能有第二次呢。」 陆毅凯觉得自个姑娘实在好笑,忍不住轻轻感嘆了句, 「真以为都能像我们这样,破镜重圆?」 梁思思这段日子,爱上与陆毅凯抬槓,他说往东,她就偏要往西,眼下便也是如此, 「谁说我们是破镜了?我们什么时候破过?那些都是误会。」 陆毅凯哑然失笑,梁思思跟他复合了半年多, 性子是越来越爱娇,腻在他身边,什么娇俏话都信手拈来。 可他就是被她吃得死死的。 陆毅凯买了辆路虎,把他老子陆长远气得半死, 说他不务正业,讨媳妇的钱还不知道在哪儿飘着,就能买下这贵得离谱的车。 陆毅凯被他叨烦了, 随口怼了句,「我讨媳妇的钱不是该你准备的吗?」 陆毅凯其实已经在看房,稼兴城正式开始扩建,三环外面的房子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新规划的小区个顶个的漂亮,陆毅凯背着梁思思看了好几个楼盘,有两个他挺中意,本来打算等天气凉快些,让梁思思去挑个喜欢的。 他手上的钱也只够个首付,后面每月的房贷他自己有能力承担,根本没动过陆长远的心思。 今儿个这一出,纯粹是被陆长远的碎碎念给磨烦了。 陆长远果然吃瘪,乖乖闭上嘴,他之前帮陆毅凯收拾过一回烂摊子,把他的小娇妻惹毛了,从此收了他的财政大权。 他知道,要从自个老婆手上要钱出来,估计比登天还难。 他在修车铺遇到过几回梁思思,私下跟陆毅凯惊嘆过他的好运气。 「臭小子,眼光真够绝的。」 「随你。」 陆长远拿自己儿子没办法,他在陆毅凯年幼的时候,流连外面的花花世界,疏于管教,等孩子成了年,这才惊觉父子间的鸿沟,已经万难跨过。 为了化解尴尬,他让陆毅凯什么时候有空带梁思思去家里坐坐,吃顿饭,谁知被怼得更加彻底。 「这不该是我先上门吗?」 「陆长远,你这点规矩不懂?」 陆长远被气得够呛,这两年,陆毅凯已经不再称唿他「爸」,偶尔非要用到称谓的时候,便连名带姓地喊他,他气急败坏了好几次,却也拿陆毅凯毫无办法。 有一回在修车铺遇到梁思思,姑娘特别有礼貌,跟他聊了几句,他厚着脸皮让姑娘帮他说道说道。 陆长远是真没当回事,他就是没话找话随口那么一提,谁知过了两天陆毅凯真就重新改口喊他「爸」。 陆长远禁不住老泪横流,一辈子浑浑噩噩,临了临了还要靠儿媳妇翻盘。 梁思思倒是没放心思在这上头,她听陆长远说了这么一嘴,自然是要转达的。 陆毅凯当时就拿眼睛睨她,「还没嫁进门,就开始管这管那了?」 梁思思被噎到,当场翻脸,「你爱叫不叫,算我多管闲事。」 周末的时候,梁思思回了一趟家,李若楠一直以为她跟刘云几个合租在新公寓里,对她还挺放心。 其实梁思思几乎已经不太回去,从银行下班后,铺子不忙的时候,陆毅凯会开车去接她,忙不开身的时候,她就自己打车。
第82页 总之就是直接住在了陆毅凯那儿。 陆毅凯偶尔会嫌弃地说她黏人,时时刻刻都要腻在他这儿,但梁思思若是回去跟刘云几个一起吃晚饭,九点不到陆毅凯准保等在公寓楼下,等着接梁思思回去。 这中间,王若琳来过两次,倒也不大吵大闹,只是逮着张德嘉不放,意思是明明知道对方有喜欢的人,还拉她进火坑,居心实在歹毒。 张德嘉是拍大腿喊冤枉,「陆毅凯跟梁思思,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谁知道他俩藕断丝连,暗度陈仓呢?」 张远在边上着实对这个当年高中成绩跟他一样难兄难弟的远房堂哥刮目相看,「老大,不错啊,成语也会瞎几把用啊,就是不知道用对了没?」 张德嘉撸撸脑门,「自然是用对了。」 张远不服气,「谁能证明?」 陆毅凯在边上抽菸,没搭话,王若琳最终目的还是他,非要他拿个话出来,陆毅凯烦不胜烦,最后反问了句,「你到底想怎么样?」 王若琳被问懵了,她反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其实还是放不下,一则是真的对陆毅凯有好感,已经上升到了喜欢,另一则还是有不服气的成分在里面。 张远在边上看热闹看得来劲,张德嘉跟他不一样,他没办法置身之外,毕竟当中牵扯着合伙人,虽然跟合伙人已经接近翻脸。 他今天本来都不想来自找麻烦,奈何王若琳电话跟催命符似得,他最后不得不来。 张德嘉到修车铺的时候,王若琳还没到,他诚心诚意给陆毅凯说了句「不好意思」。 「原来女人都一样,甭管是泼辣的还是温顺的,一旦不合她们的意思,闹腾起来都差不多。」 陆毅凯扫他一眼,「别带上所有人。」 张德嘉多鬼灵精一个人,自然他在说什么,「行,知道你护着媳妇,你个老婆奴。」 陆毅凯没听过「老婆奴」这个词,乍一耳还愣了愣,后来反应过来意思,直接给气笑了。 张德嘉笑话了几句陆毅凯的孤陋寡闻,他嫌弃张远也没多少文化,就去找陈招娣抱团。 谁知陈招娣不接他的招,「嘉哥,我感觉凯哥不是老婆奴啊,他跟思思姐也只是处个对象而已。」 话说到这儿,王若琳就进来了,外面下了小雨,正值下班时间。 陆毅凯给梁思思发了个简讯,说临时有事不过去接她了,让她自己打个车先回去,他晚点去公寓接她。 梁思思没回,陆毅凯也没放在心上,他发送完了一般就默认别人已经看过并且知道了。 后来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王若琳甚至提出想做备胎,她要求每天跟陆毅凯通电话,周末共进一次晚餐,等陆毅凯跟梁思思分手了,她就是第一顺位。 一边的陈招娣听不下去,她刚来那会儿爱穿运动服,现在却每天都是淑女裙,混熟了之后,嘴上也是不饶人。 「这么轮也轮不到你。」 铺子里几个人七嘴八舌,乱糟糟的没眼看,梁思思就是在这会儿迈了进来。 天气已经转凉,她穿了一件收腰的淡咖啡色风衣,下面一条齐膝的米色裙子。 太过出色的容貌,虽然只是随意拿个发圈扎住了长发,却依然没办法叫人移开眼睛,陆毅凯伸手把她拽到身边,低声问她,「不是发简讯让你先别过来吗?」 梁思思没带伞,下计程车后淋了几滴雨,她有些轻微抱怨,抱怨陆毅凯下雨都不来接他,男朋友当得实在不称职。 这会儿才知道是发了简讯的,「我赶着下班,没看手机。」 两个人没什么身体接触,说话也是平平常常,却给人甜蜜地化不开的感觉,张远和张德嘉早已习惯,王若琳却是头一回瞧见。 不知怎么的,眼泪就下来了。 王若琳是真觉得自己委屈,被人合着伙摆了一道,她没谈过恋爱,一来是矜持,二来是挑剔,在她心目中,未来的老公不仅要有好相貌,各方面条件也得出色。 谁知碰上了陆毅凯,她的一切条件都被打破,她言情电视剧看多了,对男人多有希冀,后来喜欢上了陆毅凯,就特别想尝尝被他搂在怀里的滋味。 梁思思看着王若琳抹眼泪,想起自己当年爱而不得,硬生生地跟陆毅凯分开,她能感受到那份无奈甚至是愤怒。 可她是王若琳最讨厌的人,她此时说任何话都显得不合时宜,显得假惺惺,她瞪了眼陆毅凯,本意是让他出面说个话赶紧让王若琳离开。 陆毅凯摸不清楚她的心思,姑娘最近作得厉害,一点点不合心意,就摆脸色闹脾气。 今天的事确实闹得离谱,也怪不得梁思思生气。 他拿出了十成十的耐心,劝王若琳。 「之前的事,你要是一直放不下,我还是那句话,钱或者物质上,都可以补偿给你,你开口就行。」 王若琳家庭条件算是小康偏上,根本不在乎钱不钱的,「凯哥,我只想要你一句真话,那会儿,为什么突然主动跟我处处看,明明…明明那之前你都已经冷淡了的。」 别人听不懂王若琳的话,陆毅凯是听得懂的,梁思思也第一时间发现了陆毅凯的听得懂,这种被他们的默契排挤在外的感觉很难受,像吞了只苍蝇似的,又噁心又吐不出来。 便生了气,梁思思今天赶巧穿了双小羊皮靴子,当下就拿鞋头去踢陆毅凯的腿肚子,用了三分力,不重,却也够呛。
第83页 陆毅凯任她闹,本不想回答,可梁思思不干,她倔脾气上来,也要弄个明白。 「你说吧,我也要听,是为什么?」 陆毅凯一脸无奈,「听话,别闹。」 梁思思最听不得「别闹」这两个字,似乎她就真在无理取闹似得,她作势要走,咬着牙憋出一句,「陆毅凯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我再来这儿。」 陆毅凯把她拉回来,手捏在自己手掌里,终是拗不过她,抬头冲着王若琳,实际话却是说给梁思思听得,「那会儿我女朋友刚回稼兴……」 陆毅凯没有说下去,有些话他说不出口,特别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解释,他只在梁思思面前拉得下面子讨个便宜。 但张德嘉几个都不傻,差不多都能猜到几分。 陆毅凯怕是从来没忘记过梁思思,本来人不在稼兴,他还能淡定着混混日子,后来听说回来了,或许是故意气她,也或许是故意气自己,总之,王若琳就这样被牵扯了进来。 无辜倒也确实无辜,张德嘉被陆毅凯气得发笑,不解释还好,解释了事情更糟糕。 最后实在无法,张德嘉打电话把合伙人叫了过来,好说歹说才把王若琳劝回去。 晚上九点过了,张德嘉打电话给陆毅凯,说是终于把人劝下来了,再不来找他麻烦。 陆毅凯难得给他说了声谢谢,张德嘉也不好意思,「自己兄弟,说这些生分了。」 后来又问他,愿不愿意给他公司参个股,「我跟那个合伙的,实在处不来,刚刚又吵了几句,这样做生意迟早倒闭,凯哥,我想给他把股份退了,但是这样我资金就有个缺口,你看这样成不成,你投我点钱,我拨百分之三十股份给你,你不参与管理,只管年终分红?」 第50章 陆毅凯挂了电话, 看着身子下面的梁思思,姑娘已经气得脸通红,扭着脖子不想理睬他。 陆毅凯笑着哄她, 「多说了几句,一会儿我加赛。」 「谁要你加赛,你出来,我不跟你做了。」梁思思几乎气急败坏。 陆毅凯自然不会如她意,狠狠撞了几下, 姑娘就老实了。 结束后, 陆毅凯抱着梁思思洗了个澡。 梁思思却不情愿,「每天洗两个澡,好烦。」 陆毅凯细心帮她擦洗, 用浴巾包着将她抱回房间,「身上有汗,睡着不舒服。」 梁思思从浴巾里伸出一只手,去刮他的鼻子,「天天跟机油打交道,还这么讲究。」 陆毅凯咬了一口她的手指, 「所以才洗得勤快,怕熏着你。」 两人嬉闹了一阵, 在床上搂着说话。 梁思思到底还是不肯放过王若琳的事,陆毅凯早有心理准备,估摸着不把真话都告诉姑娘,是没得安静日子过了。 「你老实把问题交代清楚, 我考虑考虑放你一马。」 陆毅凯就爱梁思思自以为拿捏得他死死的样子,他喜欢她的这种笃定,这种笃定让他有安全感。 陆毅凯有时候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哪儿出了问题, 在梁思思跟前,他虽然遮掩得辛苦,但他确实喜欢她喜欢得有点过头,在重逢之前,他几乎对所有事情都缺乏敏感,很多对他心仪的女孩子,在他面前晃悠好几回,他都记不住长相。 而在梁思思这儿,他隔老远都能感受到她的开心或沮丧,就比如下午梁思思进来修车铺那一秒,他清楚知道她不高兴了,却死要面子硬撑着。 如果说没和好之前,他还能硬起心肠,摆摆脸色给梁思思看,那么和好之后,他是真心心疼自己姑娘。 不捨得她受一点点委屈。 就是自己女人自己宠着的自觉。 梁思思不知道陆毅凯难得心里多了这么些弯弯绕绕,她还以为他在找理由煳弄她。 当下便气得想从床上下去。 陆毅凯回过神来,两只手箍着梁思思不放。 「那会儿我知道你回来了,心里乱得很,我怕忍不住去找你,所以想试试处处看。」 梁思思在陆毅凯这儿,已经是个小作精,反正她也有恃无恐,就仗着陆毅凯宠着她,任她予取予求。 作得一个表现形式就是想问什么就问什么,「那处了感觉怎么样?」 陆毅凯是真拿梁思思没办法,今儿个估计不把她心里的疑惑都回答清楚了,觉都没得睡。 他老老实实回答:「处了没感觉。」 梁思思在陆毅凯的胳膊上咬了一口,反倒膈得自己牙床疼。 「你回稼兴那会儿就想好了,管你有没有女朋友,只要是没结婚,我都会下手把你抢回来。」 陆毅凯难得听梁思思这么主动示爱,心里不知道该怎么疼她才好,之前那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虽然他还不能百分百确定真假,但此刻却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只要这一刻,彼此属于,就是最美妙的时光。 陆毅凯感觉下腹又有火窜上来,他几年没得纾解,跟梁思思和好之后,确实是苦了姑娘。 几乎夜夜笙歌。 梁思思上下眼皮直打架,干脆利落地拒绝,「陆毅凯,已经来了两次了,你有完没完?」 陆毅凯打消了念头,却还是让梁思思用手帮他纾解了一回。 梁思思埋在被子里,一边动作一边抱怨,「我感觉我俩以后肯定性.生活不和谐。」
第84页 「为什么?」 「你需求太旺盛,我吃不消。」 陆毅凯笑起来,「你现在才二十五岁,等你三十的时候,就会知道我的好了,到时候别天天赖我身上求我。」 梁思思嗤之以鼻,「我保证我不会,咱们走着瞧。」 说话间,梁思思帮陆毅凯弄了出来,她手小,堪堪包住陆毅凯的巨大,其实也挺舒服,而且不用估算时间等梁思思先上去,也算是有别样的味道。 梁思思去卫生间洗干净手,又帮陆毅凯擦了擦身体,两人睡意全无,索性聊了聊张德嘉让他入股的事。 梁思思没管陆毅凯手上的现金,但看他每天的营业额,估摸着手上还算有钱,她自己是学金融的,毕业后又进了银行工作,所以对国家的通货膨胀率一直存有担忧,觉得钱不能放在手上,一定要投资出去。 梁思思说了自己的想法,表示自己挺支持陆毅凯投钱给张德嘉,但不能因为是朋友就只做口头协议,要拟一个详尽的合作办法。 陆毅凯其实挺看好张德嘉的生意头脑,也看好做苗木生意这一块,稼兴城夹在航州和上沪之间,是交通的中转站。 如今的稼兴,也已经开始大兴土木,三环四环不停的外延,每一块区域开发出来,首当其冲需要的就是绿化的覆盖。 陆毅凯有一回去张德嘉那儿,听他说起过进出的帐,一棵香樟树,自己养养三五年的时间成型,政府若拿去马路边种植,一般一整条街,二十米一棵,就是上百颗的拿货。 收购价就是最后的学问了。 拿走一般是两三万的样子一棵,这在当时的稼兴算是天价,但张德嘉最后到手一棵能净赚个五六千,一百棵就是五六十万。 陆毅凯当时就觉得这门生意有戏,张德嘉这种八面玲珑的人物,特别适合做中间那个权衡关系的人,只是那会儿张德嘉跟人合了伙,陆毅凯便没往心里去。 现下他电话打来,陆毅凯便动了心,他知道张德嘉刚又在城郊买了块地,正是缺钱的时候。 陆毅凯把这些事对着梁思思合盘托出,梁思思更加支持,「买地不错,即便什么都不干,放在那儿,这地都能自个钱生钱。」 陆毅凯把梁思思拽到跟前,两人在被窝里赤着身子,可却早已习以为常,最最亲密的恋人之间是不分彼此的。 他看着她,第一次对她说起买房的事。 「我在三环那儿看中两个楼盘,离你单位都挺近,等结婚了给你买个车,你上下班都方便。」 「本来想买个复式,但怕以后生了孩子不安全,所以看的两个户型都是平层,户型我觉得还不错,本来想着周末带你过去看看,你最后做个决定。」 梁思思被陆毅凯捂得心都快化了,原来他不声不响的早给两人规划好了未来,姑娘别扭的很,明明感动得眼眶都涩了,嘴上却偏还要逞强。 「谁说要给你生孩子了?你别白日做梦。」 陆毅凯作势看看窗外的天空,「那晚上做梦可还行?」 梁思思羞得躲到他怀里,过一会儿又探出脑袋。 「我那儿存了小十万,我明儿都打给你,你把钱分两份,一份投给张德嘉,一份付个首付。」 陆毅凯并不想拿梁思思的钱,实在不行,他打算把那辆路虎卖了,虽然买来都还没焐热,他挺捨不得。 但他不打算告诉梁思思,他知道姑娘会心疼她,他不捨得让她心疼。 「你自己的防身钱自己放好,我手边有钱,就是真投给张德嘉了,还是得你同意,才给你说下这个事。」 梁思思翻身趴在陆毅凯胸口,房间里只开了床头的壁灯,灯泡瓦数很低,照得梁思思眉眼朦胧。 古人说灯下看美人,陆毅凯觉得挺有道理,身上的姑娘被照得轮廓极美,似蒙了一层薄纱,他泄了三回,不然又得把梁思思按到身下。 梁思思故意使坏,蹭了蹭陆毅凯,被他眼神警告,也不肯示弱,两人很快又扭在一处。 陆毅凯第二天去张德嘉公司签得股权协议,中途收到手机简讯,梁思思给他打了二十万,他懒得跟她计较,把手上的钱凑了凑,投了个整数给张德嘉,按照协议约定,拿了张德嘉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权。 今后只参与年底分红,不参与管理。 张德嘉倒是邀请了一嘴,问他愿不愿意来管现场种植部或工程部,陆毅凯拒绝得干脆,他无拘无束惯了,坐不来办公室也管不来人。 张远和陈招娣跟了他两年多,向来随心所欲,连上下班时间都自由得可以,张远几次说过,跟惯了凯哥,怕是去别的公司再习惯不起来了。 两人签完协议,一人一份,陆毅凯本想走,张德嘉留了他,看了看公司情况,陆毅凯难得跟张德嘉说句亲密话,「钱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别担心,放手干就是。」 张德嘉是个性情中人,听完就想抱住陆毅凯亲一口,陆毅凯嫌弃得不行,给他推开,还惮了惮衣服,「你说话归说话,别碰我媳妇的东西。」 张德嘉被他气得吊着嘴角哭笑不得,「凯哥,你什么时候成这样了?都说恋爱改变一个人,这绝对是他妈的真理啊。」 说完又有些黯然神伤,「唉,以前年轻那会儿真他妈的浑,这会儿想认真都认真不起来了。」 陆毅凯知道他最近跟杨林语走得挺近,他听梁思思说过几句杨林语的事,心下挺为自个兄弟担心,却又不能做什么,只能拍了拍张德嘉的肩膀。
第85页 男人间,有时并不需要言语,只一个动作,大家便都明白。 第51章 梁思思周末的时候还是跟陆毅凯去挑了房子, 很高档的新小区,周边配套很完善,房子户型也挺不错, 四室两厅,三个房间加一个客厅都朝南。 阳台特别大,梁思思喜欢种些花花草草,所以陆毅凯挑房的时候,一个特别重要的标准就是阳台要够大。 两个人去银行交了首付款, 又办了按揭, 开发商找人全程陪同,服务周到体贴。 梁思思在购房合同上籤下自己的名字,看着边上并列着的陆毅凯的名字, 忽然就有了归属感。 身边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将要携手一生的人了。 心里轻轻地问自己,「愿意吗,梁思思?」 答案自然是愿意的,心甘情愿的愿意。 是高中的懵懂忐忑却还是全身心交出自己,是大学惊惶无措之际的匆匆分手, 还有那独自思念的日子,也曾尝试过重新开始, 却发现再没办法交出真心,除了眼前这人,梁思思想不出自己还可以跟谁携手相伴。 两个人办完所有手续,牵着手去吃牛排。 陆毅凯心情好, 逗了几句梁思思,「你男人现在就是个穷光蛋了,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梁思思笑得弯腰, 「不考虑了,怕你哭。」 两个人笑闹着取了车,陆毅凯把路虎折价卖给了一个相熟客户,九成新的车子因为是二手货,只卖了原价的六成,梁思思心疼坏了,可陆毅凯却不当回事。 「等手头宽裕了,再去买回来就好。」 陆毅凯去旧货市场淘了辆雪佛兰,还算新,他说过渡一下,委屈梁思思几个月。 梁思思不觉得委屈,她感受到陆毅凯的担当和责任感,她觉得安心,可以託付终身的安心。 第二天早上是周日,四点不到的样子,陆毅凯就把梁思思摇醒,梁思思睡得迷迷煳煳,眼睛都睁不开。 问他干什么。 说是带她去看日出。 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才找到地儿,是稼兴城郊区的一座废弃的化工厂。 年久失修,到处都是斑驳的水泥,还有厚重的铁锈味,夹杂着清晨露水的香甜味。 化工厂四周都是田野,秋天的稻谷已经收割掉,只剩下黄色的稻杆,错乱无章,陆毅凯牵着梁思思的手,沿着门口塔楼的曲线型楼梯,盘旋而上。 越到高处,风越是大。 特别是田野的风,是野惯了的,唿啦啦地如入无人之境,将梁思思的裙摆和发尾一同捲起。 陆毅凯怕她冷,用外套将她裹进怀里,已经到了破晓时分,最远处的地平线慢慢透出第一丝光线。 很快就有第二束,第三束,眼前的世界慢慢从黑暗中挣脱开去,一望无际的麦田在一点点甦醒,很快就有金色的斑点跳跃着洒下来。 梁思思形容不出那瞬间的感觉,依偎在陆毅凯怀里,只有满足感和幸福感充斥在心里,她抬头,主动献上双唇。 陆毅凯半弯下背,与梁思思深情拥吻,太阳半探出一侧身子,将两人的轮廓洒上金色的光晕。 有风传来清晨的鸟叫声,田间的虫鸣声,梁思思在陆毅凯的亲吻中化作一滩春水,此刻她真想当做永恆。 那人却还有惊吓给她。 这么要面子的男人,甚至不曾说过什么温柔言语的男人,突然就单膝跪地,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丝绒的戒指盒。 梁思思捂着嘴,眼泪在瞬间滑落。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你快起来。」 还是忍了下来,毕竟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她想听听陆毅凯会说些什么。 「八年前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这些年,从来没变过,一直都爱你,深爱你。」 「老婆,嫁给我。」 没什么煽情的长篇大论,可梁思思却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她把陆毅凯从地上拉起来,抽搐着肩膀答应他,「老公,我也爱你。」 陆毅凯把钻戒从戒指盒里取出来,给梁思思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又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口,「白头到老,我们再不分开。」 梁思思似乎忘记了怎么说话,只是拼命的点头,太阳跃上半空,露出全貌,塔楼上一双相爱的人儿又重新拥吻在一起。 ****** 陆毅凯和梁思思已经完全心意相通,照陆毅凯的意思,第二天便想去拿证,把梁思思绑回家去。 可他们都知道,还有李若楠那一道关要过。 梁思思先去博物馆找得梁明诚。 在家里说话不方便,得避着李若楠。 梁明诚打心眼里是捨不得闺女出嫁的,但他到底一辈子跟书本打交道,思想开明,知道女儿长大了,她的婚事,做父母的干涉不得。 他没见过陆毅凯,只听李若楠提过几嘴,从李若楠那里得来的印象并不好,但这依然不妨碍他力挺自己的女儿。 「闺女,你长大了,不管做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 梁思思这段日子流得眼泪比过去的二十来年都要多,以前哭多半是因为伤心,现在哭都是因为幸福和感动。 梁思思回家跟李若楠吃了顿晚饭,还特地带了礼物,一条心形的铂金项鍊。 李若楠便明白了七八分。 饭桌上,一家人气氛融洽,梁明诚回忆了梁思思从出生到现在的成长经歷,最后感谢了一下李若楠为这个家庭的付出。
第86页 父女两个正不知如何开口提起,倒是李若楠主动开了口。 「这头是丈夫,那头是亲闺女,为难你们两个,我又能得到什么便宜?」 梁思思觉得自己的泪腺正在经歷人生的第二次发育,忍不住又要落泪。 李若楠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摸她的手背,「这双手,刚出生那会儿,就这么丁点大,我养了这些年,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心血,囡囡,将来只有等你自己有了孩子,才能体会妈妈现在的心情。」 梁思思靠在李若楠的肩头,「妈妈,对不起,可我真的想跟他在一起。」 李若楠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她是医生,从年轻时养成的习惯,岁数大了便无法再改变。 李若楠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却还是止不住那份涩意,「领回来给妈妈见一面吧,将来你要是受了委屈,爸爸妈妈这里,永远是你的后盾,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回来,有爸爸妈妈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母女俩个抱头哭了一场,梁明诚也被感动,眼睛红红地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无限唏嘘。 李若楠答应之后没几天,陆毅凯就登门拜访了。 陆毅凯穿得很正式,是梁思思陪着去「雅戈尔」买得定制西服,黑色修身款,将陆毅凯衬得身材修长,一表人才。 梁思思看得差点变成桃花眼,「看我这眼光,多好。」 陆毅凯最近特别爱逗她,捏着她脸颊笑着问她:「是挑人的眼光还是挑衣服的眼光。」 梁思思不愿如他意,「自然是挑衣服的眼光,要是论挑人的眼光,谁能比得上你。」 陆毅凯哑然失笑,突然想起梁思思刚回稼兴那会儿,他从张德嘉那儿听说她在工农银行上班,实在忍不住内心翻涌的心思,装着办卡,去堵了她一回。 那会儿的梁思思,绝没有今天的活色生香,顾盼生姿。 眼睛扫到他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他沉溺在这样的特别里,也沉溺在梁思思是为了他而变得生动起来的认知里。 他们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人生的解药,且是唯一的解药。 梁思思难得自夸了一把,却没等来陆毅凯的反应,心下便有些不好意思,红晕顺着脖子染上来,淡淡的一层,娇美动人。 第一次上门,提得东西颇有讲究,陆长远亲自出马,让陆国平托关系弄了两条「熊猫」牌捲菸,两瓶十年纯酿的茅台。 李若楠那儿,两个男人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该送些什么,最后还是梁思思做了无间道,偷偷给陆毅凯拿了两盒泰国空运过来的血燕,还有两棵长白山过来的三十年老人参。 所谓女大不中留,说得就是这么个理,李若楠要是知道亲闺女胳膊肘往外拐,帮着陆毅凯出主意送她礼物,怕是又要伤心好一会儿。 陆毅凯登门那日,陆长远还特地找了本老黄历,翻了个「宜访友」的好日子,这才规规矩矩地让儿子提着东西,上门拜见未来的岳丈和岳母。 好在李若楠早已看透梁思思的坚持没有转圜余地,先前对着梁思思已然松口,等看到陆毅凯如此守规矩且庄重,心下更是松了劲。 梁家也是重规矩的家庭,招待陆毅凯的那顿饭极其讲究,都是李若楠清晨去菜场买得新鲜食材。 八菜一汤,山珍海味,几乎都全了。 饭桌上,基本都是梁明诚和李若楠在说话,陆毅凯偶尔问答个问题,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失礼也不唐突。 梁明诚对他大为改观,心下觉得毕竟是自个从小培养的女儿,眼光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后来又聊到了江莲和江淮。 才发现颇有渊源。 江莲和江淮跟陆毅凯的父亲和叔叔是在一个院子长大得发小,长大后江莲跟梁明诚的弟弟结为了夫妻,江淮如今又跟张德嘉站在一个阵营里。 梁明诚和李若楠都不得不感慨:这稼兴城真是够小,转来转去都是熟人。 第52章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梁思思看李若楠这意思,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心下欢喜,不禁想像着跟陆毅凯的婚后生活, 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幸福甜蜜。 饭后陆毅凯又陪着梁父喝了会儿茶,梁明诚终是嫁女的心情,不免破例唠叨了几句。 大致意思都是拜託陆毅凯多担待,梁思思是他们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得,脾气难免骄纵, 希望陆毅凯能包容她。 陆毅凯倒是没觉得梁思思娇生惯养, 他们两个很少吵架,基本上不开心的事,转头就忘记了。 比起浪费时间的怄气, 他们更在乎彼此的心情。 对方的喜怒,比自己的感受更重要。 陆毅凯冲着梁父得体地笑了笑,「思思家教很好,性格也柔顺,一直是她担待我,叔叔言重了。」 陆毅凯坐了会儿, 看看时间差不多,这拜访的时间也有讲究, 坐久了对方觉得烦,毕竟也算是应酬,时间短了显不出尊敬,感觉就是在走个过场。 陆毅凯出门前, 陆长远把这些规矩都嘱咐了一遍,北边的人重规矩,连敬烟都是双手递送的。 梁明诚和李若楠一直送到门口, 李若楠最后还是放了话,「小陆啊,阿姨之前有什么做错得,说错得,你也多担待,以后毕竟是一家人了,你跟囡囡都好好得,阿姨就完成了最大的心愿。」
第87页 说完又摸了摸梁思思的后背,做母亲的,自己儿女不管多大年纪,都是牵肠挂肚的,「囡囡,找个时间,你也去小陆家上个门,跟他爸爸见见,去得时候帮我们带个好。」 陆毅凯跟梁思思挽着手出来,陆毅凯一晚上被脖子下方的第二颗纽扣勒得难受,他出门第一件事,就是解开纽扣,长出了一口气。 梁思思调皮地转头笑看他,「当人家女婿,什么感觉?」 陆毅凯把她搂进怀里,「你爸妈人都挺好说话得,来之前我还有点忐忑,昨晚也没睡好。」 不是没睡好,是根本没睡着。 陆毅凯不会说得这么明显,但梁思思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 陆长远那边其实早就将梁思思当成了儿媳妇,偶尔去修车铺遇见梁思思,也是直接称唿她「媳妇儿」。 但既然李若楠开口这么嘱咐了,过场还是要走一下得。 梁思思也买了礼物,虽说也用了心思,但自然及不上陆毅凯花下去的心血,陆长远留他们坐了会儿,话还没说几句,小娇妻就接了陆毅凯同父异母的妹妹放学回家了。 陆长远也算是老来得女,自然是宠惯无度,小丫头长得跟陆毅凯有几分相似,嘴巴甜甜得,进门就要陆毅凯抱。 陆毅凯将她抱坐在膝盖上,向她示意了下樑思思,「这是你嫂子,但跟你岁数差得有点多,你管她叫姐姐就行。」 梁思思跟陆毅凯的后妈点头打了个招唿。 不是她没礼貌不想喊人,只是太过尴尬。 小娇妻跟他们两个差了没几岁,陆毅凯从来没开口称唿过她,陆长远并不怪他,因为不管是叫「妈」还是「阿姨」都透着那么点怪。 到了梁思思这儿,就更加了,陆毅凯不喊人,她没法子跟着喊,岁数摆在那里,喊「阿姨」不合适,喊「姐姐」更不合适。 陆长远没留他们吃晚饭,一家子气氛怪异,从不曾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陆长远送到门外,趁小娇妻没注意,塞给梁思思一个大红包,还挺厚。 梁思思红着脸说「谢谢」,陆长远偷偷看了眼门里的动静,不禁也有些感伤。 「闺女,我这个做长辈的,特别不好意思,陆毅凯自从妈妈走了之后,我就没怎么管过他,他能自个存钱买房讨老婆,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起早贪黑挣出来得,我这个当爸爸的,特别失职。」 陆长远年轻的时候也是条铮铮汉子,只是被命数磨灭了锐气,这些年,他越来越觉得亏欠这个儿子,总想着补偿,却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儿个看着儿子带着媳妇进门,想起当年在产房第一眼看见他的模样,忍了好几回的眼泪,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 只是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了。 陆长远用满是老茧的大手抹了抹眼角,说话已然带着哽咽,「思思,你跟他一定要好好得,好好地过日子,好好的成家立业,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梁思思上前几步,挽了挽陆长远的胳膊,「叔叔,您别这么说,您平时注意身体,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我和陆毅凯,还等着好好孝顺您呢。」 陆长远连连点头,「好闺女,好闺女,替我谢谢你爸妈,他们培养了这么好的女儿,是我们老陆家的福气。」 从陆长远家里出来,一直到回了修车铺,陆毅凯都没说一句话,梁思思知道他心里难受,只默默陪着他。 两个人洗完澡,躺在床上,斑驳的窗户被江南的梅雨腐蚀得残破不堪,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路灯昏黄,隐隐洒进室内,照得一室的物件都只显了个轮廓。 陆毅凯默了会儿,今儿个是农历十六,月亮本该又大又圆,奈何是个多云天气,月亮隐在云后,他突然就想对着梁思思说说小时候。 「我妈去世后,其实我特别彷徨,天跟塌下来似得。」 「那会儿挺颓得,混得很,谁知后来发现陆长远也不对劲,天天出去喝酒麻痹自己。」 「其实我妈去世对我爸打击挺大的,他特走不出来,后来他出去鬼混,我不怪他,他要没找现在这个老婆,估计是撑不下去得。」 梁思思侧过身子,将陆毅凯的头搂进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没事了,你已经长大了宝贝,以后也会有我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双方父母都点头同意了这桩婚事,陆毅凯和梁思思都放下心头大事,陆毅凯本想今年就把婚礼办了,梁思思尘埃落定,倒是不着急了,又想再玩两年。 陆毅凯宠着她,随她开心,毕竟婚房还没交付,即便交付了,还要花上半年时间装修。 这期间,尚丽娜出了个大事。 她怀孕了。 梁思思跟刘云都想当然以为孩子是张远的,后来看尚丽娜脸色,各自心下都凉了半截。 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都是上天註定好的。 刘云是直性子,开门见山问尚丽娜什么打算。 尚丽娜支吾许久,说是张远也知道了怀孕的事,正在筹备婚礼。 刘云和梁思思对看一眼,这事确实棘手了。 尚丽娜鬼主意多,她求两个姑娘帮忙,「我想弄个意外,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之类,把孩子弄掉算了。」 梁思思吓得后背直冒凉气,尚丽娜还是她高中认识得那个尚丽娜,花样多,没底线。
第88页 尚丽娜拉着她俩的手求她们帮忙,「或者去爬山,把人弄累点,看看自己会不会掉。」 刘云甩开她的手,「尚丽娜,我之前还拿你当好朋友,谁知道你心这么狠。」 尚丽娜也顾不上跟刘云置气,只是无奈坐在沙发上,还给自己点了根烟,「那你们说怎么办?」 梁思思把香菸从她手里抽走,坐在她身边,她不是当事人,不好对别人的行为做判断,只是心疼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有可能就这样没了性命。 「丽娜,孩子有没有可能是张远的?」 尚丽娜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有可能,两个人时间挨得很近,就下午和晚上的事儿。」 刘云又一次被气着,梁思思打了个眼色安抚她,「这会儿数落谁都没意义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梁思思转头又去问尚丽娜,「丽娜,你自己是怎么想得?」 尚丽娜其实也是六神无主,想得那些烂主意都是被逼急了乱投医,她终于忍不住,抱着梁思思哭起来。 「思思,好思思,你帮帮我。」 梁思思不解,「我怎么帮你?」 尚丽娜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是慌不择路了,「唉,都是我自己造得孽,我认栽了,孩子我明天去医院打掉算了,这个婚也没结得必要了,我自个去跟张远说清楚。」 梁思思怕她出事,留了刘云在家,自个跟出去,「你干什么去?」 「去找张远,告诉他真相。」 梁思思便不再阻拦,其实在她心里,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管是结婚,还是孩子,说到底,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张远还在修车铺里,陆毅凯也在,两个人一手机油,正翻开一辆「奔驰」的后车盖检查。 尚丽娜哭哭啼啼地跑进去,把张远惊得愣了愣,「老婆,怎么了?别哭啊。」 张远洗干净手,带着尚丽娜去二楼,他们需要一个讲话的地方。 梁思思等在楼下,转头就看见陆毅凯好笑的眼神。 「帮人调解矛盾呢?」 「你管不着。」梁思思偶尔是真不经逗。 陆毅凯也去水池边把手洗净,看看表,他还没吃晚饭,「去不去吃烤串?」 梁思思这才发现自己也没吃晚饭,当下就高兴了起来,「去。」 陆毅凯把她抱起来,一直抱到「雪佛兰」边上,塞进副驾驶,还不忘帮她繫上安全带,梁思思嘟着嘴,「我自己会弄。」 陆毅凯啄了啄她肉嘟嘟的双唇,「我不捨得。」 第53章 尚丽娜和张远的婚礼如期举行。 梁思思对张远有了新的认识, 不得不敬他是个男人。 女孩子爱假设,再加上樑思思被陆毅凯惯得不行,她便小小地作了一把, 「陆毅凯,我问你,要是我跟尚丽娜一样,怀了别人的孩子,你还要不要我?」 陆毅凯那会儿正在给个老顾客的车做检查, 他重重的关上引擎盖, 斜了一眼梁思思,「现掰。」 梁思思看陆毅凯动了怒,不敢再造次, 自己也觉得玩笑开得过了分,却又拉不下脸道歉。 后来主动下了厨,她手艺一般,只会做番茄炒蛋,丝瓜炒蛋之类的,又照着食谱煎了个三文鱼, 煨了个鸡汤,这才主动去喊陆毅凯吃饭。 陆毅凯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 饶是这样,吃饭吃到一半,还警告了她一句,「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 我可不会跟张远似得那么好脾气。」 陆毅凯差点要脱口而出六年前的事,那会儿,他只是听李思航说了一句误导他的话, 便暴怒到几乎要撕碎他,后来更是好几年都放不下,即便后来梁思思主动求和 ,他因着这份心病,也久久不能释怀不愿复合。 尚丽娜来求梁思思和刘云做伴娘,她朋友不多,多是狗肉之交,平日里粗俗惯了,尚丽娜怕给她丢人,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梁刘二人靠谱。 张远这边自然是张德嘉和陆毅凯。 婚礼办得很隆重,在稼兴最好的酒店摆了六十桌,张远把能请的人都请来了,有些点头之交,都收到了请柬。 稼兴的规矩,婚房和酒席钱,都是男方负责。 婚房有现成的,张远住得那套粉刷一下就能凑合。 只是酒席钱有些为难,尚丽娜选得一桌标准是一千零八十八元,六十桌加上酒水,八九万打底。 张远没钱,问张德嘉借得摆酒钱。 他觉得自己没用,讨老婆的钱都凑不出来。 可还有些话,他却更加说不出口。 张远在前一晚曾找陆毅凯酩酊大醉。 说不计较是不可能的。 张远也问了陆毅凯梁思思同样的问题,「如果你是我,会不会结这个婚?」 陆毅凯那会儿多喝了几杯,摇着头说了真心话,「不会。」 张远静默无声地放下酒杯,他发现不爱说话的人,一旦开口就是伤人致命。 张远问他为什么,陆毅凯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因为太喜欢了。」 张远再一次垂下眼睛,所以他对尚丽娜,是喜欢得不够吗? 其实不是的,他心里明白。 不管在外面怎么玩,怎么烂到泥里,他都清楚,自己身边那个人是谁。 哪怕跟别人同居在一起,他也知道自己的最后归宿在哪里。
第89页 后来尚丽娜半夜来找他,告诉他他并不一定是孩子的父亲,让他重新考虑结婚的事。 他羞愧万分,那段时间,他又何尝不是跟别的女人保持着肉.体关系呢。 既然是一样的下.贱,那便谁也不要嫌弃谁了。 只是酒宴结束后,张远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待在家里。 新房设在他自己家的老房子,两个人都没什么积蓄,就把墙壁重新粉刷了一遍,聊以充数。 尚丽娜尚不显怀,但忙了一天,人早已疲惫不堪。 换了睡衣,连澡都没力气洗,倒头便睡。 张远从卫生间出来,看着尚丽娜还带着妆的睡脸,突然就心生胆怯了。 他没地方去,张德嘉在婚宴上喝得人事不省,是杨林语开车送他回去的。 对他们的关系,张远心知肚明,自然不好去打扰。 便回了修车铺。 陆毅凯还没睡,听外面敲捲帘门的声音,完全没想到会是张远。 拉门让他进来,梁思思在二楼听到声音,下来给他们一人泡了杯茶叶。 陆毅凯问张远怎么了。 将中风的父母送去养老院的时候,张远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抗住。 可终究还是不行。 张远突然伸手抱住陆毅凯,把头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陆毅凯有些嫌弃,但又不好立即推开他,只得任他抱着嚎了会儿。 嚎着嚎着,就没了动静。 张远在陆毅凯的怀里睡了过去。 陆毅凯和梁思思颇有些哭笑不得。 楼上就一个房间,只能在楼下找了个破旧沙发,把张远放在上面,对付了一晚。 睡到半夜,陆毅凯有些不放心张远,下去看了眼,上来难得有些唏嘘,他从高一认识张远到现在,已经九年多。 张远一向插科打诨,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任何时候都嬉皮笑脸的,仿佛天塌下来他都可以当被子盖。 谁知今天,还是露了怯。 梁思思睡前给尚丽娜发了条简讯,说是张远在陆毅凯这儿,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在一楼对付着睡过去了。 说这话的意思,除了告诉一声尚丽娜,其实也想问问要不要给她送回去。 谁知尚丽娜没回。 梁思思以为他俩吵了架,张远是负气出来的,便不再追问,管自己先睡下了。 后来陆毅凯半夜下去看张远,她迷迷煳煳地醒了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手机,屏幕是黑的,没有提示有未读简讯的绿色闪烁灯亮起。 陆毅凯重新走上楼来,发现梁思思已经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 他把姑娘的两只手揉进自己的手掌里,梁思思气血不足,手脚一到秋天就冰凉。 梁思思转头,看着陆毅凯掀开被子躺进来。 她低低唤他,「老公。」 陆毅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平常她都是连名带姓喊他的。 他揉了揉梁思思的头髮,语调放得低低的,「怎么了?睡不着?」 梁思思没回答问题,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半饷才应了句,「陆毅凯,我回稼兴是为了找你。」 陆毅凯说:「我知道。」 梁思思说:「你以后不要不接我电话,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外面。」 陆毅凯回她,「好。」 梁思思又说:「如果我不回来找你,是不是我们就再没下文了?」 陆毅凯默了会儿,「后来,我去你学校瞧过你几次。」 梁思思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不復刚才的失落,「什么时候?」 陆毅凯没说话,似乎沉在回忆里。 「你那时候大二吧。」 「就在学校门口站了会儿,想看见你,又怕看见你,所以站了一小会儿,就走了,隔段时间又会再去站会儿,到了大四,就没去了。」 梁思思靠进他怀里,有他这几句话,她已足够,「要是我没回稼兴,你会不会去航州找我?」 女孩子总喜欢听甜言蜜语,又喜欢刨根问底,陆毅凯含住梁思思的下嘴唇,轻轻咬了一口,「别问这些傻问题,假设的事情我没法回答,眼下,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梁思思终于掉下眼泪,「我有时候会害怕,如果我倔着不肯回来,你又不肯去找我,我们是不是就要这样错过了。」 陆毅凯用大拇指的指腹将梁思思的眼泪抹去,终于嘆出气来,「不会的,如果你不回来,我会去找你的。」 梁思思在朦胧的泪眼里笑起来,一如十八岁那年的漂亮酒窝若隐若现,她幸福又知足,伸出一只手,跟陆毅凯十指相扣,各自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交错着淡淡光晕,美得人移不开眼睛。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瞬间又黯淡下去,梁思思趴在陆毅凯的身上,把手机拿到手里。 是尚丽娜的回覆简讯,她睡到半夜,突然惊醒,摸到身边空无一人,心便凉了半截。 可能是想找手机打给张远,便看见了梁思思的简讯。 简讯很短,就三个字。 「随他吧。」 透着无助和绝望。 但这只是开始,新婚第一夜。 后面还有如此漫长的人生,需要他们携手并肩,才能熬到终点。 梁思思心下戚戚然,她把手机屏幕递到陆毅凯眼前,让他看清那三个字,「怎么办?」
第90页 陆毅凯从梁思思手里接过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随他们吧,我们管不了这么多。」 梁思思靠在陆毅凯怀里,睡意全无。 这样的婚姻跟坟墓有什么区别,一眼就可以望到头,定是无休止的吵架和琢磨。 梁思思忽然极度地庆幸,她找回了陆毅凯。 背上被人有节奏的轻轻拍打,陆毅凯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睡觉,梁思思半夜醒来,基本就算是睡醒了一觉,后面便很难入睡,往常陆毅凯会用别的方式磨掉她的清醒,让她耗完力气,倦极之后重新入睡。 可今天一楼睡着张远。 梁思思先开始属羊,数到一千多只之后,终于泄气。 「陆毅凯,要不我们起床吧?」 陆毅凯哑然失笑,「知道现在几点吗?」 「几点?」 「半夜两点。」 梁思思只得重新埋入陆毅凯怀里,背后的手起起落落,拍落她的睡意,窗外时不时有野狗经过,低吠两声。 偶尔有风吹过的声音,愈发显得万籁俱寂,梁思思哼了一首摇篮曲,哄自己睡觉。 「摇啊摇,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 睡意渐渐袭来,梁思思慢慢闭上了眼睛。 有轻微的鼾声响起来,是被堵住了唇舌。 陆毅凯细细亲吻着睡梦中的姑娘。 「傻丫头,我爱你。」 第54章 冬天来临的时候, 梁思思升了柜檯主管。 升职前要集中培训三天,周三到周五。 周五下午的时候,其实培训内容已经基本结束, 会议流程是茶话会的形式,说说各自在工作中的感想。 结束的很快。 主办方便提前散会了。 梁思思前两晚没睡好,想着回陆毅凯那儿补一觉。 早上下了雾,勤俭路湿漉漉的,梁思思下了计程车,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里走。 陆毅凯不在铺子, 他午饭的时候给梁思思打过电话,下午去海盐进货,要晚点回来, 但还是能赶上下班去接她。 梁思思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简讯,说是提前下班,已经到铺子了,先上去睡会儿,让陆毅凯进货回来不用去接她了。 发完没见陆毅凯回, 他很少看手机,梁思思懒得打电话, 想着他到了稼兴总会看上一眼。 进了修车铺,就感觉怪,张远跟着陆毅凯一块儿去海盐了,陈招娣一个人在, 看见她进来,下意识就往楼上看。 梁思思顺着她的眼神一起往上看,楼梯空荡荡的, 没什么特别。 楼上是陆毅凯跟她的私人空间,虽然他们出于信任和尊重,没有装什么防盗门,但张远和陈招娣从没上去过,这在他们之间,是达成的默契共识,是最基本的礼貌。 梁思思没多想,甩着包上了楼,她犯困已经犯到极点,本以为挨着枕头就能睡着,谁知真脱了衣服钻进被子,却反而睡不着了。 被子里有陆毅凯身上的菸草气味,混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让梁思思情不自禁地清醒起来。 她翻身坐起,把枕头竖放,靠坐在床头。 房间光线昏暗,外面的广告牌挡住了一半光源,梁思思有些口渴,陆毅凯一般都会在床头柜里备一瓶矿泉水,梁思思想也没想,伸手打开了床头柜。 掉出来一封信。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凯哥收」。 梁思思想起刚刚楼下陈招娣闪烁的眼光,一瞬间恍然。 她才不管隐私不隐私的呢,在她看来,陆毅凯整个人都是她的,她翻他的手机和皮夹向来都是明目张胆,毫不避讳。 这回自然也是。 手脚利落地就给撕开了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厚厚一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刚开始梁思思还耐心往下看,后面越看越窝火,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 就是怀春少女对暗恋对象的倾述。 从第一次遇见,到每天的日常,在陆毅凯和梁思思看来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行为,陈招娣都能想像成是陆毅凯对她有情。 信纸的最后,陈招娣将一腔少女热情化成委曲求全。 「凯哥,我知道你跟思思姐快要结婚了,我不介意这些,我会乖乖呆在自己该呆的角落,只要你偶尔能注意到我,知道我在喜欢你,就足够了。」 梁思思气得把信给撕了,撕到一半,理智又回笼,在储物柜里找了卷透明胶,又给粘了回去。 这下是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看电视。 可是一点都看不进去,遥控器翻来覆去地换台,没个定性。 脑海里却有很多画面闪烁出来。 高中时候刘云对陆毅凯的迷恋,尚丽娜跟张远短暂分手后缠着陆毅凯不放,现如今,陆长远随便找得一个普通收银员,也能被陆毅凯迷得七晕八素。 梁思思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危机感,她想,还好是独自在这偏僻的勤俭路上开了个修车铺,来修车的也大多是以男性为主,不然,分开的这四年,陆毅凯指不定会被哪个女生攻陷。 想到这里,梁思思莫名其妙就生起气来,虽然理智上知道陆毅凯一向对女人敬而远之,除了她,对别人都是冷淡加保持距离,但情感上,她感觉自己喝了一整罈子醋下去,烧得胃里火烧火燎的。 冬天黑得早,五点半不到,窗外就开始昏暗下来,梁思思终究还是眯着了会儿,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推门进来。
第91页 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等看清来人是陆毅凯之后,又放下了悬着的心。 下一秒,却又恼起火来,因为想起了陈招娣的那封信。 她睡前把信放回了床头柜,眼下重新找出来,甩在陆毅凯眼前。 陆毅凯一路开车回来,本有些疲惫,楼下张远还等着他卸货,他到了稼兴才看到梁思思的简讯,便直接拐回了铺子。 还没顾得上洗手卸货,就先上来看一眼梁思思,谁知姑娘没好脸色地甩过来一个白色信封。 他从地上捡起信封,抽出里面被撕得乱七八糟的信纸看了几眼,差不多就明白了意思。 有些好笑。 一个黄毛丫头,没想到把心思藏这么深。 他对别人的感觉一向不敏感,除了梁思思,他能感受到她的任何情绪小变化。 可除了梁思思之外,他可以说是情绪绝缘体,对面走过一个女的,他连人家是美是丑都无知无觉。 以前跟张远和张德嘉出去混,他俩总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当晚最漂亮最招人的那个姑娘,可独独陆毅凯不行。 他的眼睛永远只黏在梁思思身上,没有梁思思在的场合,他的注意力经常是飘忽的,不存在的。 他是真没看出来陈招娣那点小心思。 才会到今天还写上情书了这种地步。 他看着梁思思打翻醋罈子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怕姑娘生气。 他去隔壁卫生间洗干净手,在楼梯口喊了声张远,让他自己先卸货。 这才坐到梁思思身边去,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唇,湿漉漉的,又香又甜。 「信不信你老公?」 梁思思撇开头,「不相信。」 陆毅凯语塞,哑然失笑,姑娘真是被娇惯得可以。 「我不知道她这些心思,明儿个给她把工资结了,以后我自己收银。」 梁思思吃了一惊,她之前光顾着生气,倒没想过这件事情的解决办法。 但似乎,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她抬头去看陆毅凯,「那你忙得过来吗?」 陆毅凯笑了笑,「我弄了个会员储值卡,以后让客人往里面充钱,修车或洗车的,就在储值卡里扣钱,方便些,就不用单独设个人了。」 梁思思一瞬间有种陆毅凯是不是故意的错觉。 她瞟他一眼,「如果没这封信,你之前是打算怎么安置那个姑娘的?」 「之前是打算让她继续干着,毕竟干了也挺长时间了,现下出了这么个事,即便缺这个岗位,也肯定不能要她了。」 第二天是周六,陆毅凯不好出面,让张远去找陈招娣结得工资,梁思思嫌尴尬,一大早就出了门,回了租得公寓那里。 尚丽娜早已搬走,只剩下刘云和杨林语。 因为是周末,两个人还在睡懒觉。 梁思思开门进去,没什么事做,看她们还没起床,就去厨房给她们做了一顿西式早餐。 烫手的面包片从面包机里弹跳出来,一片片颜色金黄,梁思思煎了火腿和荷包蛋,夹在两片面包中间。 又去煮了一盒牛奶。 厨房里的奶香味和面包的黄油味飘散开,刘云最先闻到,她已经醒了,本想再赖会儿床,谁知被梁思思做得早餐香味勾得食指大动。 刘云批了件外套,又去把杨林语叫起来,两个人刷完牙,一边夸奖梁思思是田螺姑娘,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梁思思也吃了点,她正惦记着陆毅凯那边,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去阳台上接电话,是陆毅凯打来得,说是陈招娣拿着结清的工资已经离开,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梁思思有些担心,多问了几句,陆毅凯说陈招娣到底还是对着他掉了眼泪。 世间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 喜欢的人,一滴眼泪都能心疼纠结,不喜欢的人,哭得几乎断了气,他也平静无波。 梁思思跟刘云和杨林语久未碰面,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便告诉陆毅凯,要在这边多呆会儿,让他别管她。 电话那头有些犹豫,许久才问了句,「生气了?」 梁思思笑起来,这样粗枝大叶的人,竟然也会这么在乎她的感受。 她故意放淡口气,声音飘忽,「没啊,我在这儿玩呢,先挂了。」 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刘云揶揄地笑,还有杨林语瞭然的眼神,她害羞起来,坐回位置上。 刘云侧头看向她,「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再不快点,就要被我抢在前头了哦。」 梁思思惊喜交加,「刘云,你要结婚了?你爸妈同意了?」 一句话便戳中痛处,刘云丧气地垂下头,「不同意,现在不仅是我爸妈的态度,还有我男朋友的前妻。」 梁思思有些奇怪,「他前妻又来凑什么热闹?不是早离婚各不相干了吗?」 刘云把牛奶当啤酒似得一口喝干,眼圈通红,「思思,我快烦死了,他前妻听说我们要结婚,就闹开了,非说女儿还小,爸爸再婚影响孩子心理健康,死活不同意我俩结婚。」 坐在一边许久未开口的杨林语,吃完了盘子里的早餐,管自己站起来,端着盘子去厨房清洗,临走冷冷甩了句,「什么烂理由,我看,他前妻是对你男朋友余情未了吧。」 说话间,梁思思的手机又响起来,屏幕上跳跃着陆毅凯的名字,刘云羡慕地看着梁思思,「陆毅凯对你真好,一会儿不见,连打两个电话。」
第92页 梁思思心里甜蜜,嘴上却不肯饶人,嘟囔了句,「烦人」。 电话接起来,那人在电话里说:「我在楼下,下来吧。」 第55章 周末结束, 转眼便是周一。 令人抑郁的周一。 梁思思第一天穿上主管制服,黑色的收腰女士西装,头髮盘起, 端庄秀丽又干练。 做高柜已经一年半,每个业务和流程都烂熟于心。 区别只在于做柜员只需坐在位置上,而主管却几乎全程都站着,随时待命,准备解决每个柜檯的突发状况和常规签名确认。 下班之后, 不可避免的腰酸背痛腿抽筋。 吃过晚饭, 梁思思把腿架在陆毅凯的肩膀上,要求他给自己捏腿。 梁思思小时候,曾被李若楠要求去少年宫学过一段时间的舞蹈, 虽然后面因为吃不了长年累月的苦却半途而废,但到底有些底子,一双玉腿绷得直直的,让人浮想联翩。 陆毅凯下班接到她的时候,就发现她脸色不好,眼底都是深深的疲倦, 即便梁思思自己不说,他也是打算吃过晚饭后, 给她按摩会儿。 男人的手大且有力,捏住筋骨下手十分舒坦,梁思思闭着眼睛享受了会儿,「陆毅凯, 你是不是学过按摩?」 陆毅凯捏完腿,又转移地方到脚底,梁思思一双玉足让他爱不释手。 忍不住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没学过,不过你骨架小,一只手就全都捏住了,所以才感觉按对地方了。」 梁思思笑出声,「什么歪理呀?」 「下次别连名带姓叫我。」陆毅凯皱眉道。 梁思思被带着走,「那喊什么?」 陆毅凯避开问题,「你知道的,下次记得乖乖喊老公。」 梁思思娇嗔,一脚按在陆毅凯胸口,「想得美。」 小两口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李若楠和陆长远催了好几次,想尽快把婚礼办了。 陆毅凯也明里暗里说过几嘴。 梁思思却不急不躁。 其实就是想再多玩玩。 不过两个人感情稳定,有没有那纸婚书,那张结婚证,早就不重要了。 就是认定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谁知就被刘云抢在了前头。 她是偷偷跟老刘领了证得,在老刘的前妻又一次大闹之后。 刘云问老刘,选她还是选前妻。 老刘说,还用问吗,自然选你,当年就是忍不了了才会离得婚。 谁都不会重新跳入好不容易脱离的苦海。 刘云便问他,敢不敢跟她去把证领了,一了百了? 老刘有些心疼,说这话应该是他当男人的来张嘴,刘云一个未婚的姑娘,被逼到这个地步,他亏欠她。 刘云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又追问了句,「去不去?」 第二天,刘云便回家偷了户口本,跟老刘把结婚证给扯了。 刘云父母知道后,再唿天抢地,也于事无补了。 尚丽娜刚结完婚,各种礼节仪式还都热乎着,刘云照葫芦画瓢,按着样子又摆了一场。 梁思思偷偷问刘云,会不会太委屈了? 刘云跟梁思思早已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她问梁思思,还记得高二那年四个人一起去看得那场电影吗? 梁思思自然记得,那个电影的名字叫做铁达尼号。 刘云抬头,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表情平淡,就像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如果我是露丝,我会跳下海去,跟杰克一起死。」 在梁思思的记忆里,刘云很少哭,她性子直爽,只要不是大事,一般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见这回是伤心到了极致,也把自己逼到了绝处。 梁思思搂着她,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结了婚,你跟老刘再生个孩子,好好经营婚姻,未必就会差到哪里去。」 刘云与梁思思抱在一处,「思思,我还是害怕。」 直到后来的婚宴上,梁思思才知道刘云在害怕什么。 前妻果然还是来了,老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女儿在家看好她。 前妻却还是带着女儿来了。 倒也没吵没闹,只问了句老刘,「你结婚,我怎么能不来呢?」 梁思思听得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在前妻之后只是坐下来吃菜饮酒,并没过分的举动,梁思思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樑思思跟着陆毅凯回铺子,他们的婚房已经交付,陆毅凯认识得人多,交付第二天就找人进场开始装修了。 两人半路上绕过去看了眼新房。 梁思思喜欢大客厅,陆毅凯便让装修工人把客厅旁边小卧室的墙敲了,连在一处。 他们去得时候,装修工人已经下班,房子空荡荡的,到处都是灰尘瓦砾。 梁思思想像着装修完后的景象。 她拉着陆毅凯,比手画脚,这里要做个吧檯,那里要放个花架,沙发要田园风格的,酒柜却要酒红色的。 陆毅凯笑着听了会儿,最后说了句,「你把要求列个清单给我。」 梁思思便嘟着嘴说他,「你这人,没情趣的很。」 说完又嘆气,陆毅凯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安慰她,「我看那个刘老师人挺不错,等他前妻的劲头过了,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未必就不会幸福。」
第93页 梁思思也是这么想得,但终究还是担心刘云,有些丧气,刚刚指点江山的气概消失殆尽,随着陆毅凯回了铺子。 2007年的夏天,尚丽娜生下了一个女儿,月子里的孩子皱巴巴的,看不出模样,等出了月子,尚丽娜奶水又足,孩子很快长开,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张远。 所有人都放下心来,尚丽娜跟重新活过来似得,拉着梁思思说了好几回。 「再也不乱来了,以后就守着这个家守着张远,好好过日子。」 张远也收敛了很多,梁思思不知道他跟外面的女人断干净了没,旁敲侧击了好几回。 陆毅凯跟张远铁瓷,他告诉梁思思,「张远这么大人了,心里有谱,女儿都有了,稼兴城小,他不会让女儿长大后抬不起头来做人。」 这话在梁思思这儿听来,还是不让人舒服的,感情是看在女儿的份上,没尚丽娜什么事儿? 可惜梁思思很快就没心思放在张远身上了,因为刘云怀孕了。 刘云那会儿总说,每回老刘跟前妻交接女儿,三个人站在一块儿,一家人的既视感强烈,让她心里极不舒服。 梁思思就劝她,「那你也抓紧时间生一个,这样你们也是一家三口了。」 刘云真是直肠子,极其听劝。 一转头,就按照梁思思的嘱咐,怀上了。 梁思思简直哭笑不得,她问刘云,家里现在存款有多少,银行密码什么的,要不要也告诉她一下,既然这么不见外。 刘云跟她玩笑了会儿,这才嘆气道:「思思,你知道得,老刘是我第一个男人,张爱玲说什么,女人的阴.道连着女人的心,原话我不记得了,似乎是这么个意思,我觉得张爱玲说得挺对的。」 梁思思几乎笑喷,「刘云,你也太逗了。」 刘云撇着嘴,「我现在可知道你为什么等陆毅凯四年,还主动放下身段回来挽回了。」 尚丽娜和刘云都结了婚稳定下来,梁思思也一直跟陆毅凯如胶似漆,却独独杨林语,一直没着没落地飘着。 梁思思是第一个搬出公寓的,之后便是尚丽娜和刘云。 她们各自结了婚,自然也不会再在这套公寓里住下去,搬出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杨林语便只得退了公寓,自己租了一套小房子。 梁思思在银行的工作朝九晚五,接触的人也不多,倒是尚丽娜,在外面耳闻了一些传言回来。 有次去修车铺,便大嘴巴讲给了梁思思听。 说是杨林语跟自己老闆偷.情的事,不知怎么被公司员工发现了,沸沸扬扬地传开去,杨林语很快无力面对流言蜚语,放弃呆了三年多的公司,辞职离开了。 梁思思问尚丽娜,那张德嘉怎么说。 尚丽娜撇撇嘴,「还能怎么说?男人啊,就是这样。自己百花丛中过,不觉得自己埋汰,但凡女人出了点这啊那啊的,就是破鞋,穿不得了。」 再后来,杨林语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她呆了九年的稼兴城,临行前,她请梁思思三个吃了顿饭。 四个女孩颇有些唏嘘,高中的青葱岁月,仿佛还在眼前,转眼却要各奔东西。 刘云问杨林语打算去哪里发展,她抬头看了看饭馆外低矮的建筑,「想去看看高楼大厦。」 梁思思最先反应过来,「你要去上沪啊?」 杨林语收回视线,「是啊,想去闯一闯,这里待不下去了,反正也要换个地儿,索性就当成个机会,放手一搏吧。」 窗外霓虹灯闪烁,稼兴还是那个千年歷史的老城,航稼湖平原亘古不变,而城内的京航大运河静静流淌。 一切仿佛还是最初的模样,变得只是人的心境。 一代人老去,又有一代人长大。 一代人离去,又有一代人出生。 有人扬帆远航,有人尘埃落定。 日子飘忽着过得特别快,转眼就是冬天。 又是一周的开始,高柜上一个姑娘生病请假,梁思思便给她代了一天班。 工作是繁琐的,录单、办卡、取钱、存钱、开户、转帐。 快下班的时候,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2007年结束,2008年初初来到,整个江南下了暴雪,暴雪连着好些天,似乎无穷无尽,很快酿成雪灾。 马路上绝了汽车的踪影,江南几个主要城市仿佛一夕之间回到了古代,出门只能靠步行,连公交车都停了运行。 门外进来那人还是一身钟爱的黑衣黑裤,黑色的羽绒服上带着寒气,头髮长了些,衬得五官更加英挺。 他坐在梁思思柜檯前的位置上,「办张卡。」 梁思思很配合,「身份证给我一下。」 一张身份证被递进来,一同送进来得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的字瞬间让梁思思面红耳赤。 是陆毅凯的电话号码,还有一句话。 「宝贝儿,我们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