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与忠犬[重生]》 第1页 [穿越重生] 《皇位与忠犬(重生)》作者:人间观众【完结】 符若初重生到十四岁,女扮男装去敌国为质子的第一年。在地牢里与他初相见,他满身伤痕,却难掩气质卓然,他的身世更是关乎一个左右天下风云的秘密。那时她并未料到将与他,携手此生。 她只是一改温软性情,拼死也要保住自己人,得罪过她的以血还血,狠狠打脸。她才不在乎什么贤良名声,她就是护短强横,居然赢得一批死忠臣僕,更得心仪的男子追随辅佐。 上一世,她放弃储君身份,换回女装,下嫁丞相之子指望庶弟振兴朝纲。到头来,困于后宅,难逃国灭身死的厄运。 这一世,她不会重蹈復撤,皇位与忠犬,她都要。 阅读指南: 1、cp:自立事业型女主与美强惨忠犬男主 2、考据勿入!男尊时代的女强古言架空文,剧情为主,恋爱为辅。 3、高洁勿入!女主前世嫁别人,重生后只爱男主,过程或有坎坷,最终圆满,一对一;配角们无论男女对女主各种感情,女主也阻止不了,勿喷。 内容标籤: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符若初,孟如川 ┃ 配角:江咏歌,凌承誉,刘勛 ┃ 其它:女强 一句话简介:扮男装登基为帝一统天下 立意:女强立志,家国大业为重 第1章 地牢初见 江南杭城是南昭国的都城。 其皇城背依龙隐山面向西湖,滨湖而建,雕樑画栋巍峨耸立的建筑直入山腰,鸟瞰湖光,坐拥山色,景色旖旎。 皇城左右自也是权贵们的府邸。 这些富丽堂皇的建筑物之中,当属南昭摄政王的府邸最为壮阔。除了皇家码头,便是摄政王这里的私家码头修的最为气派,宽阔的龙船在这里停着也不觉得突兀,倒是极为相称。 符若初下了船,理了理袍服,回望质子府那艘灰扑扑掉漆的小破船,真的与这描金画彩的豪华码头格格不入呢。 如今她年岁尚小身量不足,未及冠,雌雄莫辨的面容难免让人看轻,只能是穿了一身暗沉稳重的玄色衣服,以母后赐予的玉簪束髮,故作老成。 上一世,她没有胆子亲自来摄政王府,只派了一名侍臣过来说项,自然是一无所获。她当时以为自己仁和谦逊息事宁人,结果赔了自家的人命还背上了御下不严没有担当的污名,被人嘲笑奚落。 重生在此时,还好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她要改一改温软的性子,也不在乎什么贤良的名声。她就是护短强横,就是胆子肥,敢到摄政王府把自己的人捞出来。 南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的亲叔叔,摄政王刘掣,当然不会见一个小小的北燕质子,推说政务繁忙,只派了个管家出面应酬。 符若初倒也不恼,她知道摄政王不可能轻易放人,也不会浪费了戏耍羞辱北燕质子的机会,大戏估计还在后面呢。 符若初只带了一名侍从,那侍从是母后给她的亲信心腹,名唤闵七。这人普通的名字普通的容貌,丢在人堆里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可是他智勇双全忠心耿耿,为她挡了数次暗箭,护她到死。 那时她却瞧不上这人的容貌,始终不曾亲近重用。这一世,她醒来,第一个决定就是去摄政王府捞人。只会说奉承话的文弱侍臣便不带去丢人现眼了,她钦点闵七随侍左右,起码还能防身。至于漂亮话,她自己会说。 摄政王府的管家收了名帖和寒酸的打赏,冷着脸例行公事的敷衍了几句,就引着他们去了后边的地牢。 这地牢里一般都只是关着府内犯了错的下人,又或者是摄政王封地内犯了事的佃农、私奴,少有外人能进的来。 管家在头前带路,让小厮打开一道道铁栅栏,穿过几排普通牢房,这些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人气,沿着阴森的甬道走到尽头,现出一扇厚重的铁门。 开启这道厚重的铁门,步下石阶,才是真正不见光的地牢。入目先是摆满了各种刑具,血腥味十足的刑房。又拐了几道弯,终于到了关押重要犯人的囚室。 昏黄的油灯忽明忽暗,只能照见眼前几步。 这地牢之内终日不见天光,狭小的囚室仅仅铺了些稻草充作犯人的床铺,潮湿腐臭的气味四处瀰漫,令人窒息。大部分囚室空着,有人的也是死气沉沉,像是生命早已抽离,行尸走肉一般,只剩一副皮囊禁锢在这里喘息。 这里的囚室三面是石墙,对着走道的一面是铁栅栏,栅栏上的每根铁条都有一寸粗细,排得很密,婴儿手臂都无法伸入,看似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走到甬道尽头一左一右,有两间相对的囚室。 符若初要捞的人是自己的一个影卫,名唤影十三。 借着引路的小厮手中的灯火,符若初看清了囚室里面关押的人。她的人关在左手边这间囚室之内,倚着墙伤重昏迷。而她却被右边那间囚室内的陌生年轻人吸引了目光。 那个年轻人的黑髮披散,赤着上身,露出满是鞭痕的肌肤,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他却静静地站着,在斗室中央。 他的囚室里没有铺稻草,只是从四角延伸出四条铁链分别锁住他的手脚。他抬着头,眼睛循着灯火的方向望了过来,在看到符若初精緻容颜以及头上玉簪的时候,他的唇角微微上翘,那份气度几乎能让人完全忽略周遭阴森冷暗的环境,满眼看到的全是温润与期许的笑容。
第2页 这份淡然出尘与他身为囚徒伤痕累累的处境迥然相异。让符若初禁不住侧目,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怀疑,终于是问道:「刘管家,这是什么人?」 刘管家心中鄙夷这北燕质子的无知,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基本素质,不咸不淡的答了一句:「回禀公子初,您的人在左手边这间囚室。而右手边这人,是……府里的卑微官奴,前一阵他惹恼了大公子,被扔进地牢吃点苦头,实在不值一提。」 符若初看了一眼身旁的闵七。 闵七表面依然是木讷的样子,却颇懂主子的心思,用传音入密说道:「回禀公子,此人容貌酷似南昭罪臣原兵部尚书孟澄海,或为其唯一在世的子侄辈。」 孟澄海?南昭出身寒门的状元,曾名盛一时,可惜站错了队,跟了意图谋逆篡位的益亲王刘珐。摄政王掌权后,自然是第一个剷除这人,据说孟家年满十六岁的男丁全都斩首,不足岁的一律发卖为官奴,女眷则无论年龄尽数充入教坊,株连九族。 这还是三年前的旧事了,她那时尚未到南昭为质子,消息闭塞本也寻常。至于为什么会对孟澄海有印象,那还是不久后,她收到了母后的书信,才晓得。在孟澄海身边有北燕的密探,那人留下了一些宝贵的情报,母后命她伺机寻一寻线索。 当年她自身难保麻烦不断,哪还有心思顾及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而今重来,她选择亲入摄政王府的地牢,遇见了与孟澄海有关的人,会否是新的机缘呢? 三年前南昭的益亲王谋逆伏诛,摄政王刘掣一面整肃朝纲,一面积极主导北伐。而她的父皇懦弱,沉迷酒色,一听要开战,吓得二话不说就将她打包送来做人质,立了朝贡的屈辱条约。以稳定的铁矿供应,求停战十年。 父皇怎么也不想想,南昭为什么要铁矿? 南昭一贯自命承袭了中原礼制,是上邦大国,鱼米之乡,生产桑蚕布匹茶叶瓷器。若说缺什么,除了战马就是铸造兵器的铁矿石了。这两样若是都齐全了,粮草和人口又是充足的供应,想要挥师北上轻而易举。 不过能停战十年,别说是结兄弟之盟年年上贡,让父皇自降一辈与南昭摄政王以叔侄相称,估计他也是乐意的。反正沉迷酒色的他,才不会想十年之后的事。 「刘管家,我要如何才能带走我的人?」符若初收回思绪,直白而冷淡的问了一句。 从早上开始,闵七就觉得公子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以前面对那些南昭人,公子总是客客气气笑着说话,便是心中委屈,面子上的功夫总还是做得到的。 为何今日,公子对摄政王府的管家这般硬气?公子明明昨日还说,不想招惹摄政王,迟疑着是否要安排个能说会道的侍臣,来摄政王府里走个过场交涉一二。却未料到,今日一早,公子竟然亲自来了,侍臣都不带,只带了他一个。莫不是存了什么别的意思? 刘管家也感觉到一股莫名肃杀之意。北燕质子年幼温吞,来到南昭一年,从无什么亮眼的表现,一贯的被人欺负,只知道低调忍让息事宁人。怎么今天倒像是真的恼了,问话都没了客气的意思。 那囚室之中不过是质子府里一个影卫,低微奴才而已。堂堂的北燕嫡出公子,犯不上为了一个低贱之人,与摄政王府槓上吧。莫非还真应了王爷的推测,这公子初或许有什么过人之处,而那个今早特意押入旁边囚室里的孟如川也绝非等闲之辈。 诱饵已经放出,不知道公子初会不会上钩呢? 第2章 琴音裊裊 「公子初,王爷吩咐过,您若真想带回自己的人,那就去找大公子赔礼道歉。毕竟当初是你的人伤了大公子的美姬。」刘管家回復了一句。 符若初开始回忆之前出事时的细节。上辈子她并未深想,这一次她亲自来了,察言观色,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一直以为昨天那一场冲突,无非是为了一个女人,所有都是偶然巧合。而今细品,怕是连环之计才抛了一个饵出来,一切都有人背后设计。 昨日摄政王的大公子刘勛在群芳阁宴客,这位一贯的纵情享乐,三五不时邀请杭城的权贵们四处游宴。 群芳阁是西湖另一侧,与皇宫隔着湖遥遥相对的一间酒楼,杭城之内属这家的楼在民宅中算是建的最高的,装饰也极尽奢华,堪比权贵府邸。 这些贵公子们有时是让门客们文会比诗词,有时是拉出美姬拿出古董字画炫耀;兴致来时甚至亲自上阵,行酒令、比投壶、赛弓马。 刘勛当时带了新得的美姬炫耀,那美姬却出言不当与二皇子带的美人起了口角。这两个女人互相谩骂还不解气,居然当众撕打起来。 美人打架,不比那些武夫的拳脚功夫,别有一番风趣。贵公子们一来存心就是为了解闷,无人制止还喝彩怂恿,就为了看她们钗环零落香衣尽散。也有那假借着劝架,却与美人们拉拉扯扯,趁机卡油的。一时之间更像是瓦肆里那些贫贱之人的戏耍纠缠,却让贵公子们体验到了迥然不同的野趣。 不过这些贵公子们油头粉面身体虚弱,女人们发起狠来,他们竟也奈何不得。一时间越闹影响越大,美酒横流菜餚抛掷,杯碗盘碟满屋乱飞。 在这种场合一贯低调装透明人的北燕质子符若初,躲在了角落,生怕殃及鱼池。谁料不知何处飞来了一个金盏,砸向她的额头。
第3页 她身侧有一名精通诗词的侍臣,惊叫出声,手脚却慢了半拍,畏畏缩缩不知所措。还好隐身暗处当值的影十三挺身而出。 不过影十三认得那金盏是二皇子得的御赐之物,之前也是拿来给大家赏玩显摆的。直接用刀剑噼砍若有损伤肯定不妥当,便用了巧劲,指尖轻轻一磕,直接将那金盏打去别的方向。 反正不能落在自家公子身旁,免得让人有机会栽赃诟病。 明明那方向没有什么要紧的人,谁知刘勛的美姬被人推搡着站立不稳,正好也向那边摔去。美姬摔得四脚朝天,金盏也狠狠打在那美姬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美姬以色侍人,破了相,无疑砸了饭碗,那美姬疯了一般不依不饶,哭天抢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罢手。 大家很默契的不会去纠结那金盏是二皇子的东西,都叫嚷着要将刚才那打偏了金盏的影卫揪出来给美姬出气。 在场皇亲贵胄都有自己的影卫,影十三的动作瞒不过他们的眼睛。这事都不用再调查,罪名就做实了。 一看「兇手」居然是北燕质子的影卫,南昭的贵公子们无不轻嘘一口气。刚才看美姬们打架心情不错,这又可以来一波落井下石,踩低捧高。 那时的符若初半个不字都不敢说,乖乖交出了影卫,寻了个蹩脚的藉口,在一众奚落嘲讽的议论中惶恐的离席而去。 现在回忆,怕是当初那金盏就不是偶然砸向她这边的。 而今日的符若初,十四岁的身躯里装着一个歷尽沧桑的成熟灵魂。曾在南昭为质十年,未来南昭的时局变化她瞭若指掌,又岂会白白浪费了这等大好机缘? 「公子初,这边请,大公子伤心那美姬容颜不在,正独自一人困于书房,怕是心情不太好。」刘管家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抑制不住对北燕之子的嘲笑意味。 符若初并不气恼。上辈子她见到过摄政王府被抄的时候,家奴发卖之时,这刘管家为了能谋个好去处,跪着求抄家的将军,身形佝偻极尽丑态。 她就明白了,人的尊严不是求别人施捨的。人不自重不自立不够强大,谁又会瞧得起你? 今天,就让她好好治一治摄政王家里这位大公子的病吧。 书房的门开启的时候,内里光线昏沉,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让她觉得这与地牢里的氛围也没多少差异了。自以为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们,无非是换了个更大的囚笼而已。 书房里有侍女,也有小厮。用的是南昭最好的灯烛,照着金碧辉煌,而下人们的表情却麻木僵硬如偶人,眼中偶有一点点生气也夹杂着惶恐不安。 「素闻北燕公子初,擅琴艺。上次面圣,想让你展示一二,你却怎么着?举着鲜血淋漓的手指,说是切肉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刘勛的身上散着酒气,醉眼朦胧,「父皇离得远怕是没看见,而我恰好看到你是故意用切肉的小刀自己划的。」 符若初觉得当初的自己也就那点血性了,可惜自残只能躲过一时,不若用点治标治本的办法,给这位大公子一个深刻的教训。她微微一笑,主动说道:「大公子是想听在下弹琴了?」 「自然,我的美姬破了相,躲着不见人呢。我在府内一时无聊,恰好你来了。」 将北燕质子与低贱姬妾相提并论,若是当年,符若初听见了肯定要拂袖而去。而刘勛等着看的无非就是这样的笑话,感受到被戏弄的那个人愤愤不平,却唯有离开,敢怒不敢言的那种憋屈。 谁料今日,符若初听了这等羞辱的言语,竟然不恼不怒,依然笑道:「好啊,许久没有抚琴,既然大公子想听,在下便献丑了。不过有两个条件。」 「这可真稀奇啊,你竟然肯弹琴了?有什么条件直说。」 「在下既然是来道歉,肯定要表示诚意。」符若初说的一本正经,还好似为刘勛设身处地想了想,提醒道,「早先陛下想听琴都没听到,在下觉得今日此事不宜宣扬,恳请大公子遣退闲杂人等,免得人多耳杂乱嚼舌头。」 「这事好办。」刘勛身为摄政王长子,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就是没料到公子初会主动站在他的立场提了出来,贵公子之间虚情假意尔虞我诈那么多,真少见如此赤子之心?听起来这第一个条件合情合理。 「第二个条件,就是希望大公子听琴听久一点。两个时辰怎么样?」 「啊?两个时辰?」刘勛心中虽有怀疑吧,不过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吃亏啊,在自己的家中有吃有喝的,听别人给弹琴,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让大公子一次尽兴而已,不过两个时辰的确有点久,怕是大公子坚持不住?」 「怎么可能坚持不住?」刘勛最受不得激将法,头脑一热,两个条件全应了。 符若初又提道:「大公子身体好,自然是能坚持。不过在下唯恐坚持不住那么久,总还是要有点吃喝,可否容许在下带着侍从,到时餵些吃喝,也不影响在下弹琴?」 之前两个条件都应了,后续这种明显是小事一桩。可见这位北燕质子是要以诚意动人么?为他弹琴两个时辰,换一个影卫的命,倒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本来美姬也好影卫也罢,都是奴籍下人而已,不过若真仔细算起,美姬有的是,用的顺手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的影卫更为难得一些。
第4页 让下人在书房备好了吃喝,取了府内藏的一把好琴,刘勛就让下人们远远退去院子里,说是两个时辰内都不要进房打扰他听琴的雅兴。 僕人们巴不得少伺候一会儿,得了大公子的吩咐,麻熘的都退开了。 倒不是刘勛心大,这是在自己家的府邸之内,一个北燕质子只带了一个侍从,那侍从就算是武功天下第一,也不敢贸然对摄政王的公子如何。否则赔上的就不只北燕质子一个人的性命,这是明晃晃送上立刻发兵北上的藉口呢。量那一贯懦弱温吞的北燕质子没这种胆子。 关上书房的门,符若初忽然欺身近前,拔下头上的玉簪,拼尽全力点在了刘勛的哑穴之上。丝毫没有一点预兆,这骤然的变故,让刘勛措手不及。 闵七虽然不知主人用意,却毫不犹豫肯定要出手帮忙,他二话不说,干净利索将刘勛的手脚都制住了。主人点他哑穴,就是不想刘勛搞出半点声音动静。 符若初自幼经母后教导,习练了上乘武功,虽不及江湖人那般实战经验丰富,也不似男子武士那种刚劲,却能在关键时刻自保。无奈这个身体年岁尚小,功力未到火号,轻易是不会显露武功。 摄政王的大公子对外号称文武双全,实际上酒囊饭袋一个,可到底是成年男子,拼体力和力量,符若初都没有完全的胜算,这才取巧。而且她知道,无论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闵七都会第一时间帮她,绝不会迟疑质问。 一击得手,符若初轻声吩咐道:「将大公子扶到踏上,脱了鞋袜。那边有根孔雀翎,为大公子扫扫脚底的灰尘。不必着急扫,两个时辰呢,总能清理干净的。」 刘勛闻言,面色巨变。 符若初才不理会刘勛的表情,只按部就班将琴调好,喝了茶水吃了点心,好整以暇开始弹曲子。 上一世她困于后宅,平时也没有什么消遣,唯有习武弹琴消磨时光。曲子信手拈来,都不用动脑子,南腔北调随便弹弹,却肯定比十四岁时自己的琴艺更好。 房子外边的人只要耳朵不聋,都听得见这动人琴音,肯定不怀疑她兢兢业业的表演。贵为北燕的皇子,为了换回自己的影卫屈尊降贵讨好南昭摄政王的大公子,怎么算也是她被人同情。 刘勛这会儿明白自己被算计了。忍着脚心的痒,听着仙乐,心内却偏偏恨不起来。他能怎样?等着两个时辰之后大嚷大叫,召集府里的侍卫把北燕质子扣下来打杀出气么?他用什么理由? 众目睽睽,耳听不虚,人家北燕质子忍辱负重为他弹琴两个时辰,他听完曲子翻脸不认帐,不肯放了影卫也就罢了,还想着连公子初都扣下?一向自诩贤良的摄政王怎么能有他这等出尔反尔不要脸的儿子? 公子初赌的就是他不敢声张,否则丢的可是他大公子的面子。无论事后还有否机会找补,今日这闷亏他是吃定了。 挠脚心……两个时辰,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呢?公子初好像还特意问,两个时辰他恐怕坚持不了,他……真是自作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专栏有预收文《系统匹配真香》,搜索文章id:4664978,欢迎搜藏。 「你的男人和娃已经配发到家……请注意查收!」 刚从末世魂穿到星际殖民时代的女主云朵有点蒙圈。 这身体的原主在某颗荒凉星上离群索居,自身诸多劣势,在生育系统里一直无法匹配成功。现在送上门的这套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含冤入狱的凌弃,果断参加系统匹配,所有筛选条件直接选最低限,只求早日匹配成功生娃育儿只求生娃育儿,持续获得减刑奖励。 接受居住地在边缘荒凉星√ 接受无成功生育经验初次匹配的√ 接受反社会人格或暴力倾向较高的√ 接受财产分担和债务共享√ 不屏蔽肢体残疾或智力障碍√ …… 当抱着娃风度翩翩博学多才的俊美男人出现在面前,云朵直觉感到事情绝对不简单。货不对板,人不可貌相,这是传说中星际监狱刑期二百年穷凶极恶的重刑犯? 来吧,正好她也想搞点事情。是相互利用还是彼此温暖救赎? 于是,两个人加上他们的娃,在荒凉星上开启了一个逆境翻身称霸宇宙的故事。 食用指南: 1.cp:看似隐忍温顺实则白切黑男主x一心搞事业没长恋爱脑的女主。 2.男性通过人造子宫可代替女性怀孕。 3.伪科幻,伪星际,私设多,不科学恋爱,勿深究。 第3章 那件宝物 当日,摄政王府里但凡在大公子的院子里伺候的,都能听见书房里那宛若仙乐的琴音,裊裊不绝,真真是将近两个时辰啊。 据说后来进去打扫收拾的下人,看见了那张名贵的琴,弦上隐有血迹,怕是弹的手指都破皮出血了。这北燕质子,还真是可怜。 不过好在大公子言出必践,将那影卫还给了北燕质子。可是当晚大公子茶不思饭不想,睡觉都没让美女陪着,一定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何止不甘心! 刘勛觉得明明吃亏委屈的是自己,为什么旁人都以为是那个北燕质子可怜?影卫也还了,自己的美姬破了相,最关键是自己的脚心痒了那么久,堪比受了一番酷刑,偏偏身上没有半分伤,说给谁听谁会信?穴道一解开,他满面红光,哪里有半点委屈模样?
第5页 的确,为了面子,房间里的真相他一个字没对外人提,还要装腔作势的忍着委屈,笑脸相送北燕质子一行人。 当晚,他又怎么有心思吃吃喝喝?也难得脑子里想的不是美色,而是如何报復北燕质子,符若初。明明还未长成,雌雄莫辨那般精緻的面孔,看起来纯良无害的笑容,谁知道他的心却那样狠。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时辰,翻来覆去睡不着,刘勛终于想明白了,这口气,只能先找别人出一出了。 去到地牢的时候,刘勛只带了两个贴身的侍从,满心酝酿着找那个人撒气,却未料到,在地牢门口遇见了摄政王。 「父王……」别看刘勛在外边横行跋扈,在家中见到父王,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大气不敢喘一口,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勛儿,这么晚还没睡?」摄政王刘掣随口问了一句。 对于这位原配生的长子,刘掣一贯是放任纵容的。南昭先帝当年为了防范兄弟们把持朝政,继位后将其余皇子分封在外,却留下他们的正妻长子这些家眷在京中圈养,以防止藩王举兵造反。 刘掣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去封地的时候,刘勛才刚出生。十几年后,他被先帝託孤,才能回到杭城。那时长子已经长歪了,不学无术的纨绔一个,刘掣除了失望就只是暗自庆幸,自己还有几个庶子,以及嫡幼子,能从小好好教一教。 「父王,孩儿是来……」刘勛觉得改日应该是去庙里烧几柱高香才行,从群芳阁宴客险些得罪了二皇子开始,他诸事不顺,刚吃了北燕质子的闷亏要来找人出气,结果就遇到了父王。 要知道,父王平时忙于公务,大半时间都在宫中,回到家里肯定是关注嫡幼子学业,培养他那几个庶出的弟弟各自管着一摊事务。唯独对他,明明同是住在府里,也能几个月不见上一面,见到肯定是几句话就嫌烦。 当然他是不敢嫌父王烦,而是父王嫌弃他酒囊饭袋一个,脑子又不好使,与他说话费劲。 如今父王略有那么一点点和颜悦色,他自然是受宠若惊。然后就有一丝丝后怕,父王当初给他布置的任务,可是要与孟如川好好相处,取得其信任再问一件事情。结果呢,他将孟如川丢尽了地牢里一顿折磨。 「勛儿,这不怪你。孟如川在府里三年了,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为父也在他身上用了不少手段。原想着由你出面,能降低他的防备,谁料,他还是那么警醒。宁可得罪你,自己吃苦头,也不给你演戏的机会。」 刘勛一时间听的有点蒙,不过父王的话一贯如此高深莫测。他只用假装听懂了就好,反正父王从来没有期许过他能做出什么像样的事情。 「孩儿让父王失望了。」刘勛这句话说的都有点麻木了。 刘掣的心情还是很复杂的,对于这个出生后就不在身边的儿子长成了他最不喜欢的样子,他也有责任,今天还算是心情不错,少有的出言安抚道:「这事也不怪你。听闻今天北燕质子来府上给你赔礼。你不计前嫌将那个犯错的影卫还给他,做的不错。圣上都没听到的琴,让你听了足足两个时辰,你倒是很会享受。」 刘勛分辨不出父王这是在夸他,还是敲打他。他唯唯诺诺应声,自然更不敢提自己被人欺负的事实。 「既然都撕破脸了,你也不要装仁善,要不要与为父一起,进去再审审那孟如川?」刘掣忽然问了一句。 刘勛下意识一哆嗦,习惯性的回答道:「孩儿,突然觉得有点困了,还是先回房休息,不打扰父王的正事了。」 「哦?你真不好奇,为父这几年想从孟如川身上问出的究竟是什么秘密么?」刘掣再一次试探。 刘勛忙不迭摇头:「孩儿自知愚钝,做好本分便是。母亲病逝前反覆叮嘱孩儿,莫要妨碍了父王的大业。」 刘掣的心莫名一酸,长嘆一口气,挥手让刘勛离去了。 进了地牢,刘掣端坐在刑房外边,自有下人奉上茶水,伺候周全。 隔着一重铁栅栏,内里便是悬挂在铁链之下的孟如川。他那一身鞭伤,并未经过任何医治,关在牢里两天,也没有吃过东西,伤痛交加昏迷不醒。 刘掣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手下吩咐行刑之人:「王爷要问话,将这罪奴弄醒。」 便有人抓了一把沙子,煳在了孟如川后背上绽裂的伤口内,兇狠的揉搓,又将孟如川的头按在水桶之中,一阵窒息后,将人生生弄醒过来。 「孟如川,你父亲当年那件宝物,究竟藏在何处?」刘掣这句话问了多少遍,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不过当年查抄孟府的时候,掘地三尺所有地方都找了一个遍,也不见那东西,肯定是被人拿走了。或者根本就没藏在孟府,而是在那外室的宅院? 「在下当年不过是外室子,孟府若有什么宝贝,关在下何事?说来可笑,若不是那人株连九族,在下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王爷英明一世,究竟听了谁的谗言,相信如此无稽之谈?」孟如川的声音虚弱而轻飘,夹杂着细碎的咳嗽声,内腑想必也伤的不轻,冷水与血水沿着黑髮四散垂落,在身下的砖石地面形成暗红色的水洼。 孟如川的母亲名唤婉婷,明面上是孟澄海豢养在外的女人。当年孟澄海寒门出身为求高位,娶了权臣的女儿,这种政治联姻,家中自然是容不下正常的姬妾。养外室,只要不将那些碍眼的人带回府中,不承认外室子便无伤大雅,妻家那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6页 实际上,经多年调查,刘掣发现婉婷那女人的本事不小,武功更是高绝。为孟澄海做了不少骯脏的勾当,暗中刺探情报,打杀除去了许多政敌,也算是孟澄海事业上的一大助力。或许因此,孟氏妻族才能容得下这种外室。 孟府以及其妻族那一脉所有恆产和亲信僕从,全在抄家的时候都筛查了了无数遍,没有找到那件宝物。唯一漏网的婉婷不知所踪,而这个外室子孟如川,当年因着未满十六岁,不是斩立决,沦为了官奴。 刘掣将他买入自己的府中,便是存心留着好好审问。哪怕什么也问不出,所谓母子连心,那潜逃在外的婉婷,早晚会来救她的亲生儿子。只要将婉婷捉到,那件宝物的下落恐怕就有线索了。 「你的母亲想来是知道你在我府中受苦,她是否与你联繫了?」刘掣又问了一句。 孟如川淡淡一笑,眼神迷离。 在身体承受巨大痛苦的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刘掣厉声道:「本王耐心有限,每次提到你的母亲,你都是这种要死不活的表情,究竟是为什么?」 「当年母亲怀上孩子只是意外,耽误了她不少任务。若不是那人说要留下孩子,在下恐怕就不会降生于世。在下体弱多病无法习武,对母亲而言,就是个无用的累赘。抄家之时母亲就已经撇下了在下,为了能更顺利的逃走,现在又岂会再自投罗网?」 「如果你知道那件宝物的下落就另当别论了。」刘掣依然不死心。 最近已经能察觉到有一股势力,进到杭城内活动。孟澄海手里那件宝物的事虽然鲜为人知,却并不是密不透风。婉婷肯定是知道那件宝物的价值,如果不在她手上,或者从她嘴里露了风声出去,总有人会盯上当初负责抄家孟府的摄政王府。 毕竟孟如川是孟澄海唯一在世的儿子,此时正在摄政王府为奴受苦。世上真的会有那么狠心的母亲么? 符若初回到质子府,立刻安排了郎中为影十三医治。 当时大公子刘勛无非是出气,叫人狠狠打了影十三一顿,并未伤到根本,看着血腥只是皮肉伤而已。若有医药,将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復如初。 郎中走后,符若初将要离去之时,影十三却忽然翻身下地,双膝跪倒恳求道:「主人,属下有一事禀告,事关重大,可否请您单独听?」 符若初微微一笑:「既然是大事,必要请我的心腹之人一併参详。闵七,你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 闵七内心激动不已,面上却依然是那种木讷之色,安静如影子,站在符若初身后。 影十三自然知道闵七是皇后给符若初的人,绝对可信。何况身为影卫,岂能左右主人的决定。刚才他已经是僭越了。 「主人亲往摄政王府救回属下,属下万死无以为报。这事惹得对面囚室里的那人羡慕不已。那人用传音入密避开旁人,对属下说他知道孟府那件宝物的下落,恳请主人施以援手,助他光明正大离开摄政王的掌控。他愿携宝投效,终身俸您为主。」影十三虽然不知道那人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原封不动转述下来。那人刑伤遍体,却还能用传音如密说话,可见内力不弱,也许对主人能有些用处。 「孟府那件宝物?」符若初凝神细细思索。若不是她重生一回,只听这只言片语,肯定不晓得利害关系。但她上辈子经歷了那么多事情,所知信息看似无用,却终于在关键的时刻串联在了一起。 原来,是这样啊。这一世,她居然如此轻易就知道了,那个得之便可得天下的,世间至宝的消息? 冷静,就凭地牢里那匆匆一瞥,孟澄海这个子侄辈凭什么会有如此重託?南昭摄政王权势滔天,他既然武艺高强为何不携宝投效?她这等年幼低调名声不显的北燕质子,何德何能受此青睐? 莫不是刻意做的圈套,那件宝物便是诱饵。她若贪心了,等着她的便是万劫不復。 可她为何不贪?让她再按照上辈子那样循规蹈矩活一回,她做不到!这一世她就要继承北燕的皇位,而江山一统的天下便是她的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专栏推荐近期完结文《全家重回末世前》,文章id:4621580欢迎收藏。 司凡凡一觉醒来,发现回到了末世前半年。枕边躺着末世之初就死掉的老公王浩瀚,身侧还有活生生的儿子,喜极而泣。 被一巴掌拍醒的王浩瀚,记忆还停留在被怪物围困求生无望的时刻,睁开眼老婆儿子热炕头。他们都是活的! 死而復生,失而復得,他们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 于是邻居们惊讶的发现,隔壁家的学霸夫妻居然眼睛也不眨就卖了没住几天的昂贵学区房,把五岁儿子的各种幼教班全停,不再续费贵族幼儿园,而是改到一家注重培养孩子野外生存能力的郊野幼儿园。全家搬回了山沟那处偏僻的老宅院。 末世如期而至,灾祸横行,原本的社会秩序摇摇欲坠。一家人觉醒异能,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自保的同时量力而行救助他人,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拯救末世的关键人物。 食用指南: 1.这是全家一起在末世求生的温暖日常。 2.cp: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文能算帐武能徒手虐怪的丈夫x看似身娇体软实则会修一切土建全能护崽妻子。
第7页 3.平行宇宙,不要联繫现实考据。 第4章 星月门徒 从影十三的房间离开,符若初并没有让闵七退下,而是带着他一起进了自己的卧房内室。 「公子,您……」闵七看符若初将头上的青玉髮簪拔下来,长发披散,一恍惚间还以为…… 不过符若初泰然自若,拿着髮簪,问道:「闵七,你跟随母后多年,这簪子的秘密你可知晓?」 「簪子?」闵七这才凝神看那簪子。 这青玉的簪子并非御赐之物,上面也没有龙凤或北燕七彩吉鸟这种尊贵纹样,而是纹刻了星月与云纹。这星月的位置颇为讲究,七星伴月。 「母后叮嘱我,这枚簪子轻易不能佩戴。去摄政王府里走一遭,我故意戴了这簪子,果然有所收穫。」 闵七这才明白:「公子的意思是,那个孟澄海的子侄辈看到了您的簪子,才会有如此表态?」 「这是母后的师门信物。」符若初上一世在十四岁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秘密,那是直到为质十年后归国,母后临终时才告诉她的。或许当年母后是想等她有足够担当,做出了一两件漂亮的事情再告诉她。可惜她让母后失望了。为质十年,她唯唯诺诺混日子,任人欺凌,又怎配得上这髮簪代表的身份? 「母后告诉我,百年前有一位高人创建了星月门,传说她乘坐飞梭自天外仙境而来,奇装异服武艺高强,有通天彻地移山倒海之能。而这青玉簪是其门主传人的信物之一,另外有能窥见人内腑的玉符以及一件世间至宝,那宝贝便是高人神力之源泉。高人神隐,盛极一时的星月门也逐渐淡出江湖。」符若初说道,「母后的师门那一宗,继承的正是星月门的武学,青玉簪为其信物。若是遇到了星月门的其他传人,见到了青玉簪,起码我不会吃亏。」 闵七正色问道:「公子将此等隐秘告知属下,所为何事?」 符若初压低了声音:「我以为你知道,还想再问你探讨一番。不过既然你不知也无妨。你这几日替我将那姓孟的人查清楚底细。母后掌管北燕的谍报司,也应该交代过你南昭这边的联络人。我以前只一味低调隐忍,不过如今有了这等机缘,若能抓住了,说不定能逆转局面。」 「若是陷阱呢?」闵七禁不住提醒。 「他们图谋我什么?身为北燕质子,从我踏入南昭的那一刻起,就很可能成为国之弃子,再无返回北燕的那一天。他们杀我没有意义,我活着才能牵制北燕。所以就算是陷阱,我也性命无忧。无非是与他们谈条件,他们打算用最小的代价控制我,做一些对他们有利的事。我也正好借势,说服他们巩固我的储君之位,一场交易罢了。我并不是没有赢的机会,母后只要一直活着,我就比那些庶子们更接近储位。闵七,无论我在南昭多少年,我终要回到北燕,继承皇位。」 闵七惊讶的望着年仅十四岁的公子初,明明日夜守着她,为什么感觉她好像突然长大了?原以为她身为女子,便是从小以男儿身份教养,她天性依然柔弱善良太过顺从,恐怕撑不起重任,却不料离开了家国,在南昭受了这么多委屈,竟然增长了她的野心和胆识么? 闵七禁不住问道:「那么亲往摄政王府救回影十三,您也是为了试探那里的虚实么?」 「并不是,我也不知道摄政王府内会遇到与星月门有关的人,我只是直觉南昭的摄政王并不是个安分的人,一人之下的他依然不满足。另外,从今以后,我的人我一定要护住,无论谁得罪我,我不仅要报復回去,还要加倍奉还。让他们不敢再惹我。」 这话虽然说的略显目空一切骄傲不已,闵七却爱听,难得木讷的脸上露出了慈爱之色,这样的主人,才值得以命託付。 「是,属下这就去查,三日内必有回报。」闵七领命离去。 符若初这才坐回自己的床上,十多年前有关这质子府的许多事都已经模煳了,唯有那些曾经为她死去的人,她都记忆犹新。 哪怕她一错再错,懦弱无为,让他们一再失望,只因她是北燕尊贵的嫡「皇子」的身份,他们就以性命相护,千里迢迢送她归国。来时二百护卫,五十侍从,回到北燕之时只剩下稀稀落落不足十人。当然,很多人并不是在回国路上遭遇追杀而死。大多数是在南昭的十年之中,死于非命。 她身为他们的主上,空有尊贵身份一身武功那么多机会,却护不住自己的人,让他们枉送了性命。上一世她真的很失败很活该,一次次退缩的不去选择,却恰恰是选了最下策。被命运驱赶着,走上了绝路。她原本是有另外的活法,可以一展所长,虽然那条路未必好走满眼荆棘,可若走通了,前景光明未来可期,争霸天下也未必不行。 而眼下,她虽有忠心护卫,有那些能拉下脸面长袖善舞的侍臣,有情报来源,却还是缺少人才。缺少一个能为她谋篇布局,搅动南昭风云,比她眼界更高手段更多的谋士。 而且,如果能将那件宝物找到,她的胜算就会更大一些。哪怕没有宝物,能找到其他星月门的传人,也肯定是一大助力。 上一世母后临终的时候说过,星月门现在分为三宗,星宗以武学见长,青玉簪是身份信物,母后是现任宗主。月宗则以医术见长,与常见郎中不同,月宗的医术能剖腹取子保住母体,能以匪夷所思的法子治好许多疑难杂症,宗主所执那件玉符,甚至能直接看到人体内脏器变化,治病救人如虎添翼。
第8页 而最神秘的是星月门的隐宗。 隐宗保留了星月门内所有典籍,弟子从不出世。那些典籍之中,不仅包括武学医术,还有各种神奇机巧之术,并且拥有那件宝物:山海图。山海图能窥见天下风云变幻,遥知千里之外的山川地形风土人情,能唿风唤雨降下冰霜雷电,上古大能的神物也不过如此了。 南昭当年只是偏安一隅区区百里的小国,后来能雄踞江南,吞併周边数国,越发强盛自比中原正统,就是得了星月门主的辅佐。南昭武帝,当今摄政王的父亲,就是借了山海图的神力,护佑境内风调雨顺,每逢出兵先一步窥见敌情,关键时刻又唿风唤雨的制造异象,才能战无不胜。 然而星月门主神隐之时带走了山海图,交给隐宗封存。南昭武帝也下诏不在正史记载星月门的一切事迹,此后数十年就只剩下越发夸张的民间传说。 重生前的符若初根本是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总觉得那就是南昭皇室为了宣扬其国运正统,愚昧民众的手段。 不过母后就是星宗宗主的事实,让她幡然醒悟,有关星月门的一切或许都是真的。如果山海图也不假,那岂不是得之便能得天下? 那孟氏子,若是真知道山海图的下落,又认得她的七星伴月青玉簪,十有九成便是星月门的人。他既然能用传音入密对影十三说话,区区地牢又岂能困的住他?何必留在摄政王府受苦? 他是月宗,还是隐宗?月宗那一脉精研医术,收徒看的是学医的天资而非习武的根骨,大多武学修为平平。而隐宗保留了星月门的各种典籍,其传人懂得上乘武功、知晓山海图下落就一点也不稀奇了。 第5章 送上美人 符若初在质子府内窝了两日,对外称病足不出户。外人皆道其为了要回影卫,在摄政王府内受了大公子刘勛的羞辱,碍于颜面,才一直闭门不出。 实际上,这两天她过的很是充实滋润。 她将自己的护卫和侍从都一一召见了一遍。上一世有些人里,有许多到死的时候,她都不知其名姓,只从服色与容貌上能分辨一二。这辈子,她要将自己的人,每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 哪怕他们大多数出身微贱,并不是什么大才,有勇无谋,或是有谋无勇。不过在性命攸关之时,选择护着她,有这一点忠心就足够了。 她有恩报恩,但对那些墙头草和背主的小人,也绝不姑息,一定要提前剷除免留后患。 侍臣之中有一个叫陈奉的,出身北燕世家,在家中行二,将来袭爵的是其长兄,他为谋个更好的前程才追随公子初来到南昭。此人仪表堂堂能言善道,文采也不错。以前符若初受邀参加南昭贵公子们的游宴,都会带着陈奉,充充场面。 那一日,美姬们打架,陈奉就在她身侧。却是影十三挺身而出,为她挡开了金盏。 此时回想这陈奉当时未必真是惊吓过度。一个成年男子,哪怕是文弱侍臣,面对一个金盏又不是什么刀子暗器,为何吓成那样?连为主子挡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么?是陈奉虚有其表内心懦弱,还是他知道什么内情,惶恐游移才行差走错? 上一世,跟她回到北燕的人里,陈奉并不在列,是失踪了。而她回国路线本是机密,为何总能被人料知先机?普通的护卫侍从并不晓得完整计划,只有她当时信任的几名侍臣参与过计划的制订。 陈奉这个人或许有可疑之处,需待进一步观察考验。而上一世其余几个曾经明晃晃背叛了符若初的人,她也都见了见,暂时不动声色,后续会着手对他们进行清理。 当晚闵七从外边回来,单独面见符若初。 符若初见他的地方依然是自己的卧房,而非质子府的书房。 南昭人特意为她修建的质子府,书房一般都是主人家接待亲近之人,或是商讨什么要事的地方。而书房里有一处机关,上一世符若初也是因着书房失火,修葺之时偶然才发现的。 那机关便是书房之内墙壁上的一处挂件,看着像是纯铜镀金的符篆,实则内嵌铜管,在暗中通到这质子府地下错综复杂的密道之内。 摄政王安排了专人,负责窃听她在书房内所言的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事,都记录在案,以此分析推测她的一举一动,预判她的想法和作为。 这个机关,符若初并不打算破坏掉,关键时刻,也许可以用来传递错误的情报给摄政王。而她的卧室之内,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入住之时,以及重生之后,她都仔细的查看了一翻。 估计是她年纪小,北燕的父皇也没有什么野心,她这质子府才如此「简陋」「清静」。也可能是等着她上点年纪之后,再往她房内送一些美人,到时也就不用那些麻烦的机关了,等着美人回报消息即可。 「回禀公子,那孟氏子名唤如川,是孟澄海外室婉婷之子。孟家获罪之时,才被诛连,此前一直无姓,名声不显。三年前,不满十六岁,因此只沦为官奴发卖,被摄政王府的人採买进府。」闵七汇报到这里,又压低声音,补充了几句,「婉婷是南昭杀手榜上前三之人,武功极高。孟家获罪,她只身逃走,儿子都撇下没管,也不曾营救孟氏族人。这不太合常理。」 「是外室又非妻室,为何要营救孟氏族人?」符若初并不觉得奇怪,夫妻都能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连夫妻的名分都没有。不过这个婉婷,她上一世也听说过。
第9页 两年后,婉婷将行刺南昭当今圣上。可惜行刺失败了,她也身受重伤被困重围,都说是死了,此后再无音讯。 但是上一世,符若初没有听过孟如川这个人,如果他真是知晓山海图的下落,不该一直籍籍无名。还有孟家株连九族,未满十六岁的男丁以及那些女眷,在获罪为奴后基本都不堪折磨死于非命,到这一年,唯一活下来的只剩下这个外室子了。 母后说孟澄海身边有北燕的密谍,究竟是哪个?是否已经逃脱厄运,隐姓埋名。是否也在查那山海图的事情? 「婉婷姓什么,师承何处?」符若初问了一句。 闵七回復道:「听孟氏妻族的人称外室婉婷为凌氏,或许是姓凌,也可能是化名。」 「凌氏?十几年前被南昭覆灭的北境小国逐月国,其皇室就是姓凌。」符若初感嘆一句,「他们有一支还迁入了北燕。向我母后去信,问一问吧。」 「听闻公子又递了拜贴,不日还要亲往摄政王府。莫非是打算营救孟如川?」闵七担忧道,「当时属下并未回復孟氏子的详情,您为何故?」 「大公子刘勛,并非表面上那般骄横跋扈。他也是个不被亲爹重视的可怜人。我与其同病相怜,说不定多去拜访几次,能引为知己?他现在肯定想着如何报復上次受的委屈,而我不给他机会,他又要跳脚找茬,不如我主动送上门去,以示诚意。」 闵七若有所悟:「您这一次登门需要提前作何准备?」 「送个美人给刘勛,我从北燕带了不少美貌婢女,这些女子之中不乏野心勃勃的,我也无福消受。」符若初说了个人名,「这女人最是爱慕权势,早已受不住质子府的悽苦,这次便成全她吧。」 公子说的那个婢女,是丽妃非要塞到随质队伍里的眼线。质子府的侍从里,当然也有别的眼线,那些正经聪明的都懂得乖巧低调,默默做事收集情报就好。唯有这个婢女,以为姿容秀美,整日里打扮得妖艷媚俗,就能得公子青睐收用。后来发现质子身份尴尬,远不如在国内当嫡皇子那般风光,自然起了别的心思。 这种女人除了容貌简直一无是处,公子居然也给她安排了个看似不错的「前程」。 摄政王府里,刘勛接到了拜贴,颇为意外。这北燕质子胆子够肥的,上次占了便宜,居然还敢再来卖乖?说是送上美姬,究竟玩什么花样? 「人呢?」刘勛到底是惦记着美姬,心想着最初不过就是美姬的事,如今人家上赶着来陪一个,他若是不见倒显得小气了。 通报的小厮说道:「北燕质子带着美姬,还有一名侍从。已经在府门外候着了。」 想起北燕质子上一次带的那个身手利索的侍卫,刘勛全身一颤,脚心发痒,问道:「那个侍从是谁?以前来过么?」 「那个侍从脸生的很,小的觉得上次陪着北燕质子的应该不是这个人。那美姬,的确年轻妖艷。」小厮的形容露骨,一看就是被美色迷了眼,压根没怎么注意别的人。 刘勛心说,在自己家中,这次死活都要留下奴僕不落单,量这北燕质子也不敢再耍花样:「让他们进来吧,在花厅待客。」 花厅那地方四面开敞,就算是让僕从们退开到外边,视线也都能看到其内的情形。刘勛顿时就有了一些安全感。 符若初带着美姬入得花厅,客客气气说明来意,就是专程送人来的。 「……大公子,上次弹琴未能让您尽兴,您却不计前嫌兑现承诺将影卫归还,初很是感激。回到府上,便选了最美的女人,作为赔礼。」符若初笑意盈盈,全不见那挠人脚心时的很辣冷漠,「这美姬原本是我父王的丽妃家中晚辈,清白出身自幼锦衣玉食的养着。丽妃想着我孤身在外总需有个知冷暖的。可惜初年幼,不解风情。不若将她送给大公子……」 「这等美人,以往怎不见宴会上带去,也让我们开开眼界?」刘勛见着美女,防备之心顿时降下了不少。这公子初够下本钱的,平素宴会上都捨不得炫耀的绝色美姬,竟然这么干脆送来给他? 刘勛并不是完全不知政务。关于北燕皇室那些纠葛,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北燕当今皇帝继位之前原配正妻,就是公子初的母后姜爻,出身北燕最大的军侯世家姜家,若无姜家辖制军系全力支持,当今北燕的皇位早已易主他人。 北燕皇帝继位后,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又另外娶了几个妃子,不过任谁也动摇不了姜后的地位。哪怕姜后至今只有公子初这一个儿子,在后宫依然权势稳固,甚至影响到前朝政局。公子初虽非长子,却是嫡子,比他大的那个庶长兄生母卑贱不值一提,其余几个妃子生的皇子都比公子初小了几岁。按道理,立公子初为储名正言顺。 不过,北燕那些文臣和世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联手阻止了立储之事,又借着南昭停战十年之约,逼得姜后将公子初送来南昭为质。 去国离乡,南昭为质,公子初将来就算能回到北燕,与一直留在都城权力核心经营的那几个皇子相比,怕是少了许多政治资源。 而公子初带来南昭的人里,各种眼线都有。公子初特意点眀这美姬是丽妃的人,究竟是几个意思?是人情送到底么? 刘勛虽然好美色,却很有底线,女人在他眼里都是玩物,喜欢了就锦衣玉食养着,不喜欢了便转手送人,从来不会对女人真动心,更不会因为女人的事妨碍大局。
第10页 就像他很是气恼自己的美姬破相,受了公子初的委屈,却还是将影卫还了公子初。无论嘴上用那美姬说的如何如何,在他内心深压根不把那种玩物当回事。 刘勛让人将美姬带走,安置在后院,与别的美姬一起,这才又摆出一脸送客的表情问:「公子初,不知你还有什么事情?」 「其实初的确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有幸得大公子首肯。」符若初一本正经的提要求,就好像听不懂人家只是一句客套话。 刘勛没想到公子初的脸皮这么厚,顺杆往上爬,原本是收了美姬消了消气,现在又觉得不能这样放公子初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一下逐月国覆灭时间。 第6章 犬马之力 「那你说说,我听听。我未必能办成,办不成的,你也求不来。」刘勛从未被人求过什么正经事。南昭谁不知道他只是摄政王可有可无的儿子,无非占了嫡长、空有富贵,不过等将来继承爵位也轮不到他这种不学无术之辈。他有的也只是一些酒肉朋友,吃喝玩乐拼酒赏美人一起消磨时光,正经事肯定不找他的门路,白瞎。 「初想求大公子府上一个官奴,就是那个孟氏子。」符若初直言不讳。 刘勛没想到公子初会说这个事。如果只是要用美姬换个普通家奴小厮,刘勛当然能做主,不过那个孟如川关系重大。可是他不会承认自己没权利处置一个官奴,那多没面子,便委婉说道:「这人是我父王名下的奴僕,若你想要,不如去求我父王。」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不过连刘勛自己都觉得心虚。他平时没有重要事情想见着父王都难,将公子初支到父王那里,绝对是敷衍之词。 没想到符若初竟然接话道:「既然如此,大公子可否代为询问,王爷何时方便能召见初?」 刘勛看怪物一样盯着这个公子初,质疑道:「你真敢为了要个奴才这种小事情,求见我父王?」 「初这等身份,还能有什么更正经的事情烦扰到王爷么?本来也是没胆量,才来求大公子啊。美姬您都收了,传个话不是很容易么?」符若初一脸纯真无邪。 挤兑的刘勛敢说自己连亲爹都见不到么?他扭头吩咐小厮往父王的书房传话。这个时辰就算父王在府里,肯定也是与幕僚们一起商谈国家大事,哪有空见北燕质子。话传到便是,见不到见得到就是运气了。 小厮谨慎的问道:「大公子,求见王爷的缘故要如实说么?」 刘勛一瞪眼:「当然啊,原话传到,父王没空或者不在府中,那也怨不得我。」 符若初故意挑的就是摄政王在府里的日子,目的自然是要见到他。不过经过刘勛这层关系,培养的是两人之间的「情谊」,如果求见不成,给刘勛的心理暗示是对她有所亏欠,如果求见成功,她下次再来登门送礼,与刘勛常相往来,便是个很好的藉口。 摄政王还要在南昭威风七八年呢,与摄政王府的人搞好关系,是她目前要做的第一步。而与人相处的上乘关系不是送礼吃酒巴结来的,而是要有具体的事情求于人,特别是让刘勛能办到的,才会让他感受到信任与成就。 刘勛不缺金银珠宝,也受够了被人不重视,虽然嘴上仿佛认命认怂,正经事一概不管,实际上嫡长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不点头,爵位就轮不到他的弟弟。他若能做成一两件大事让人刮目相看,或许还可以提升他在摄政王心中的地位和价值。就算不争爵位,争一点父爱,也是刘勛的诉求。 符若初要做的就是这水磨的功夫,从简单的事情开始,以信任他的姿态,助长他的自信。这可比虚情假意的奉承话更让刘勛受用。 摄政王刘掣真的没有料到北燕质子有这么大胆子,用这等听起来很荒谬的理由求见。可是细想想,这算是无知无畏,还是另闢蹊径根本有备而来呢?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从大公子这边走门路。朝野上下都知道刘勛是他摄政王最不成器的儿子,与其结交的都是酒肉朋友。这北燕质子与刘勛相交,图什么?喝酒玩乐少花钱么? 上一世符若初明白了一件事,哪怕子女再不成器,父母对他们始终都有维护之意,这是人之常情。摄政王也不能免俗。 好奇心,和对儿子那么一星半点的关心,都会让摄政王有一定概率接见一下她这个北燕质子。只有见了面,她才能与摄政王谈接下来的交易。用自己争取来的机会,而不是别人闲来无聊的施捨。这一点点区别,能略微提升一点她在对方心中的份量。 摄政王书房之内,刘掣正好是结束了一天的公务,正打算叫儿子们来考校功课。不过抽空见一下北燕质子也无妨。 「公子初,你可知孟如川是什么人?」 摄政王端坐高位,并不兜圈子也不讲场面上那些客气话。完全居高临下对子侄辈那种气势,第一句话就是直奔主题。 符若初已经料到此问,不卑不亢的答道:「据说孟如川是孟澄海与外室婉婷所生。初还知道,他关系一个秘密,这才是您将他一直留在府中的原因。」 刘掣的目光一凛,不用多说,挥手就把不相干的下人们都遣退。 符若初带来的侍从也随着人流退到了屋外。 符若初一个人依旧泰然自若坐在宾客的位置上,好整以暇喝着茶,耐心等着下人都走光,等着书房之内只剩下摄政王与她两个人。
第11页 「说吧,你知道什么?」 摄政王的威压绝对不是没有,符若初若不是上辈子经歷过更紧张的场面,她怕是此时已经慌乱到无法正常言语。 她重活一世,就算内心万分紧张,面上强做镇定的功夫还是有的,将摄政王当作上辈子的婆婆对待,把她接下来的应对想像成内宅琐事俗务,心态也逐渐稳定下来。 她回话道:「孟澄海当年就算站在了益亲王那一边,也不至于被诛灭九族。他做错的是到死都不肯说出山海图的下落。您留下孟氏子,应该是追查山海图。」 刘掣从主位上霍然站起,快走两步,逼视那瘦弱年少的北燕质子,沉声喝问:「你从何处知晓这些内情,你就不怕今日再也走不出我的王府?」 「小儿无知随便猜猜而已。」符若初露出了一个纯良无知的笑容。 看着这种表情,听着这种瞎话,刘掣终于冷静下来,回到主位,质疑道:「那你要孟如川又有何用?」 「他至今还活着,定然是没有说出让您满意的答案。一种情况是他根本不知道您要的东西在哪里,另一种情况他是害怕说了就是死,才这样硬抗。」符若初顿了一下,「而我一个北燕质子,在南昭肯定要仰仗您的佛照才能活得滋润。能有机会为王爷效犬马之力,便上赶着来表现一番了。」 「若你得了山海图,不是惹祸上身么?」刘掣露出鄙夷之色。 「王爷说的对。传说那山海图如何如何,初却觉得以王爷之能根本不需山海图,就平定了内乱,对外威慑诸国。您问山海图的下落,无非是不想那件宝物被野心勃勃之辈利用,徒增战乱,让百姓受苦。我父皇懦弱胆小,从未有南下之意,他只要活着,北燕就是南昭附庸。而我的愿望无非是父皇死后,我能顺利回到北燕继承皇位,继续维繫兄弟之盟。」 刘掣冷笑道:「听起来你脑子不错,知道的也多,本王为何信你?」 符若初笑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谎言手段都没用。哪怕别人将山海图献给我,我也不敢私藏,定然是转手给您,换我一条生路。聪明人都怕死。」 「如果孟如川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今天却已经对本王说了这么多。你不觉得亏么?」 符若初一听就知道摄政王的心态已经松动了,她收了笑容,正色道:「也不算是全然无用。孟如川的生母婉婷如果还活着,我就能通过这关系找到。我缺一把好剑,杀个想杀的人。再退一步,那婉婷已经死了,我至少还得了个孟氏子为奴僕,俊秀少年服侍身侧,养眼也行。」 刘掣的表情已经没有刚才那种肃杀,而是逐渐放松下来,真就像与子侄辈聊天谈心一样,仿佛还语重心长的提点道:「孟如川在本王府上三年,吃了不少苦头,也没见婉婷的影踪。他若被你要走,难道你就能问出秘密,或者引出婉婷为你所用么?」 符若初终于等到了这个问题,这问题的答案正是她今日谈判的核心凭依。 她站起身,凝声说道:「世人都晓得王爷厉害,婉婷便是武功高绝,也不敢硬闯王府,她害怕落在您手里偷鸡不成蚀把米再赔了她自己的性命。而我,一个小小北燕质子,区区二百的护卫五十侍从,肯定好欺负啊。孟如川若是到了我手上,魑魅魍魉估计都会冒出来了。王爷只用暗中看着鹬蚌相争,取您需要的便是。」 「你这是图什么?」刘掣的眼角已经有了几分笑意。 「初才十四岁,最起码也要再活十年。由您撑腰,才能少受点委屈。在南昭不託庇于您,难道去求日理万机的圣上护佑么?为您做事没有功劳好歹混个苦劳。没有付出,怎能受您的关照?您捨不得亲子以身犯险,不知初可否有这个机会,为王爷分忧?」 刘掣点点头,唤了屋外的管事,吩咐道:「将孟如川的身契和他的人都送到大公子院子里。」 等那管事离去,刘掣才又说道:「公子初,你要的孟氏子本王已经给了勛儿。你自己凭本事带走吧。」 符若初轻嘘一口气,毕恭毕敬告辞离去。 刘掣站在书房窗边,看着符若初单薄纤瘦的背影,叫出了心腹护卫头目刘酒:「几天前,公子初登门要回影卫,在地牢内与孟如川是否有过交谈?」 刘酒答道:「没有,公子初似乎并不认识孟如川,还问刘管家打听其身份。刘管家便趁机依您的吩咐回答的。」 刘掣眉头微蹙:「刘酒,这个公子初年纪轻轻却见识不凡,眼下虽然还有点用处,暂时不能让他死。不过等一切筹备妥当,将来挥师北上之时,绝对不能让公子初有机会活着回到北燕。」 第7章 同病相怜 刘勛在花厅里无所事事坐着等,没过多久,就见府里的下人将昏迷的孟如川以及他的身契送了过来。 那管事解释道:「王爷说这人以后归大公子随意安排。」 紧接着公子初就回到了他这里。 符若初一脸期盼的望着刘勛,说道:「大公子,没想到打着你的名号如此好用,王爷也相当和蔼大度。说是人给到你名下,全凭你做主即可。」 刘勛有点发懵,不过更多的是喜悦。 他当然知道孟如川是父王审了三年没问出秘密的人,如今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给到他名下,看他的心思喜好决定是去是留,这说明父王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看重的?转念又一想,当然也可能是这孟如川没什么用处了,才会交给他送个人情?
第12页 不过这北燕质子有什么人情好卖? 「上次你得罪我的事情,以为我真的忘了吗?」刘勛摆出了一幅要讲价钱的嘴脸。 符若初一愣,仿佛宁神思索究竟哪里得罪了,脸上的笑容持续着刚才那个热度,小心翼翼道:「莫非是大公子嫌弃初的琴艺,又或者看不上那美姬?」 刘勛张嘴就要叱责公子初指使下属挠他脚心那事,但左右一看才意识到这里是花厅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他能自己提那种丢脸的事么?话到嘴边生生又吞回去,咬牙切齿道:「总之,这孟如川现在归入我的名下,我不高兴你就别想带人走。」 「这是自然,一切听凭大公子吩咐。」符若初以退为进。这会儿若是急着要人,与刘勛槓上肯定达不成目的。 「送客!」刘勛不给公子初再说话的机会,怕公子初巧舌如簧忽悠他再上当。 符若初也不多言,告辞离去。将孟如川弄出摄政王府,已经当面得了摄政王首肯,后续无非是早晚或什么形式的问题。刘勛能拦得住几日,就让他开心几日,早晚孟如川会到自己手里。 刘勛没想到公子初走的那么干脆利索,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孟如川这三个字,他倒是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公子初送的美姬他也收了,何必难为人? 可惜公子初走的太快,没给他后悔的机会。 「把孟如川弄醒,我问他话。」刘勛吩咐了一句。 孟如川被水泼醒的时候,才意识到已经从地牢里出来了。趁着头脸上的水渍未干,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着刘勛,并不说话。 刘勛显摆道:「父王已经将你的身契给了我,从今以后,你的死活全看我的心情。」 孟如川微微一笑:「大公子好手段,如今想让在下如何服侍?」 「别来那套,谁不知你油盐不进。我只是很好奇,你究竟是否知道我父亲要问的秘密,还是假装知道,为了多苟活几日?」刘勛难得今天脑子比较清醒,问的话也上了几分心思。 孟如川刑伤太重,失血过多,眩晕的厉害,听刘勛问的这样直白,他也就不再费力气装什么毕恭毕敬的样子,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能节省几分体力就节省几分。也不知那个公子初有没有胆子和脑子,哪天才能把他从摄政王府里弄出去呢? 在感觉刘勛的耐心几乎耗光的时候,孟如川才有气无力的回答道:「在下自然是知道一些线索的。可惜光有这些线索,也找不到王爷要的东西。王爷大约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怪不得,公子初向父王要你,父王转手就将你丢给了我。」刘勛喃喃道。 孟如川的心勐然一紧,什么?公子初已经来过了,还去见了摄政王,直言要走他?看情况,摄政王是被公子初说服了?果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妙棋。 别人都以为公子初这种自身难保的质子,铁定没胆子和资本与摄政王做什么交易。可恰恰是因为公子初看起来实力十分弱小,需要被庇护,才有可能入了摄政王的法眼。 「那大公子是不想将在下轻易交给公子初了?」孟如川仿佛是随口问了一句。 刘勛亲自拎了一桶水,泼在了孟如川的头上。望着对方凌乱的长髮被水浸透伤痕累累的狼狈模样,他以为自己会如以往那样开心。 孟如川却笑了:「大公子是不是觉得折磨在下没意思了?用一些身份低微远不如你的人撒气,并不能让你高兴了,对不对?」 刘勛丢开水桶,颓然的坐在边上。他没有回答孟如川的话,内心却被触动了不少。 上一次他发脾气,也是因为孟如川说中了他的心事。他想要的不是金山银海,也不是那些酒肉朋友的奉承话。他要的只是要被父王认认真真当回事,看上一眼。 他以为自己不学无术结交狐朋狗友,沉迷酒色整日里小错事不断,父王会管教他,就像管教他的几个庶出兄弟一样。结果没有,父王对他从来不约束。他要多少银子,父王就给他多少。他后院里养了一堆美姬,与外面一些不正经的女人也有往来,但他娶了父王给安排的门当户对的女人为妻,哪怕夫妻相敬若冰一直没有子嗣,父王也都由着他,一句重话都不会说。 正是因为父王从来不觉得他能成大器当大任,对他过于失望,才会这般放任自流。 可这不是他的错。当年父王将刚出生的他留在杭城,家中全是女眷,他又是嫡长子,身份尊贵,谁敢管束?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每三年父王上京述职一次,是他最期盼的日子。他思慕着父王,渴望着父爱。他多么想,父王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更多一点耐心,督促他成长。 刘勛自怨自艾了一阵,又想起了公子初。这人是北燕的嫡皇子,没有得到储位却被送来南昭为质,看起来与自己倒是同病相怜呢。怪不得,公子初会对他有那么一点真诚亲近之意? 都是一样不被父亲看好的嫡子,才能彼此多些谈资。他何必为难公子初呢?虽然挠脚心很不爽,可公子初的琴艺真的不错。当今圣上没听到的,他都享受了一把,他有什么不知足? 「来人,给公子初送去名贴,明日我去质子府拜访,会带上他要的人。」刘勛吩咐完下人,又看了一眼席地而坐比此间主人还悠哉的孟如川,奚落道,「你也别得意,公子初将你要走肯定还是帮着我的父王追查那个秘密。你是在册官奴,以为到了质子府还能比这里好过?」
第13页 「在下见那公子初颇为年少,一脸和善,会否更好相处?」孟如川随口猜测。 刘勛嗤笑一声,差点忍不住将公子初的狠辣之处明说。不过到底是没讲,存了看好戏的心思,等孟如川到了公子初手上,让其慢慢体会那种痛痒吧。 孟如川也的确没觉得到了质子府,自己的生活条件能得到什么改善。毕竟已经是在册的官奴,虽然说了什么携宝投效的话,可那件宝物并不在自己身上,他只是知道线索,能不能找得到,找到了有没有机会用,都很难说。 人家公子初在南昭混的再差,也还是北燕的嫡皇子,出身富贵。孟如川当年是连姓氏都不配有的外室子,如今又已经沦为官奴贱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自然会掌握好主僕的分寸,不能让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主子以为他是个不分尊卑不懂规矩的人。 第8章 招摇过市 次日,刘勛一早起来收拾好,就让人将孟如川用麻绳捆了,拴在马车之后。 从摄政王府去质子府有两条路走,一条是水路行船,一条是走陆路略绕一些远。不过刘勛是故意选择绕远的那条。他不喜欢坐船,要坐船也肯定是与美貌的歌姬舞女,乘坐宽敞豪华的花船。 听闻质子府那边都没有修独立的码头,便是乘坐大船过去,还是要换马车或者步行转入小巷子,太麻烦。不如直接坐马车,反正他自己坐在车内吃吃喝喝一点不耽误。 辛苦的只是赶车和跟随的僕从,以及那个被拴在马车后面一身伤却还要自己走路的人。 如果只是刘勛自己,肯定做不出这种落井下石的歹毒之事。这都是父王的人安排的,他猜测多半就是为了招摇过市引起别人注意,将孟如川已经被送到质子府的消息迅速传出去,让对孟如川感兴趣的各方势力能早点下手。 刘勛唯一能做的,无非是叮嘱小厮在出发前偷偷餵孟如川吃了几口干粮,灌了一碗冷水而已。连治疗伤势那种事,他都不敢做,怕违背了父王的真实意愿弄巧成拙。他还自我安慰,想着就算给孟如川敷药了,估计到了质子府,还是会被刑责问话,白瞎了好药。如果公子初并不打算用刑逼供,那让公子初下令给孟如川治疗施恩,也不是不行。 今日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日头躲在云后,微风徐徐,是出门的好时机。 刘勛的所谓早起,也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这个时辰街面上许多做生意的人早出了摊子,大铺面也纷纷开门营业,来往商旅如织。 杭城自古就是繁华之地,东面临海设港口,吞吐南北海运的货物,西边有西湖连接四通八达的水道,也与北上的运河相接,是河运枢纽,天下商贾汇集于此,交易南北杂货,昼夜不歇,是南昭唯一不设宵禁的城市。 南昭自从定都杭城之后,励精图治,减农税鼓励桑蚕养殖发展丝织业,以商税养廉政,官员高薪也能防贪腐,还算秉公执法,百姓生活相对富足。 有关商税之策,当初还是出身寒门的孟澄海提出来的。先帝对此赞不绝口,便是这一样功勋为百姓谋的福祉,也能免他株连九族的大罪。 孟澄海当年怎么就一时煳涂行差走错,上了益亲王的贼船呢?跟着先帝继续好好做事,再不济投效太子或者联络他父王,也不至于一身功业毁于一旦。 刘勛透过车厢开着的窗户,能看到马车后面的情形。 孟如川面色苍白如纸,身形踉跄,被麻绳捆了双手,脚上还锁着一副沉重的铁镣,行走极为艰难。 父王派来的护卫却挥舞着鞭子,每当孟如川体力不支跌倒或者停下来喘息之时,就狠狠鞭打催促。原本裹在他身上的一件破袍子再次被打碎,破布条陷入他身上那些绽裂的血口,新伤旧痕触目惊心。 沿途之中有善良之辈,早就看不下去了,难免议论纷纷。 有眼力的也能认出那是摄政王府的马车与护卫,因此没人胆敢站出来劝阻。 有消息灵通的便道破了孟如川的身份,是那罪臣孟澄海的外室子。那些原本看他可怜为其鸣不平的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立刻调转了话题。毕竟三年前那孟澄海襄助益亲王谋反,人尽皆知,若不是摄政王及时赶回杭城勤王救驾,南昭内乱扩大,就不止是杭城一地血流成河浮尸遍野。 到了质子府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的饭点。 符若初不敢怠慢,从杭城最好的福天楼叫了上等的席面,摆好了招待贵客的架势。 不仅是吃喝用最好的,便是陪酒的美姬,也特意挑了那种娇柔妩媚善解风情的。能言善道的陈奉自然也在列,席间免不了要活跃气氛,符若初自己懒得做的事,交给这种富贵公子哥正好。 吃喝之后,符若初将刘勛请到了书房,让僕从献上香茶,她也说了一套早想好的溢美之词,又取了几卷美人图与刘勛共赏。 酒色风流之事刘勛最是擅长,符若初又存心逢迎,席间一顿夸,饭后书房里点评画卷美人,一步步将刘勛的情绪引导在最佳状态。自始至终不动声色的灌输一个信念,那就是大公子的门路也好用,也能把正经事情办成。 这比一味空洞的拍马屁,更让刘勛受用,顿生知己之感。以往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年纪轻轻的公子初竟于风月之道见识广博,相处起来莫名舒服呢?明明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少年,说起美女头头是道,讲起闺阁享乐之事毫无羞涩之态,该是个御女无数的老手了。
第14页 说不定北燕也并非什么蛮荒之地,至少皇室子弟的见识与富庶江南世家子弟也是可以比拟的。 符若初重生前,没少参加刘勛的宴会,他喜欢什么爱听什么,南昭多年的流行时尚,她都心知肚明。曾经嫁人为妻,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内宅与心如蛇蝎的美姬们勾心斗角,她早没了少女的羞涩,讲起话来自然放的开,也很是知道男人们爱听什么。三言两语与刘勛引为知己,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了。 两人又饮了几盏茶,冰释前嫌,相约过几日再去喝花酒,增进感情。煳弄走了刘勛,接下来真正耗费她心神的其实是与孟如川的会面。 只不过这事暂时急不得。 孟如川被绳索拴着一路挨着鞭打,拖拽着到了质子府的时候,已经伤痛交加昏迷不醒。却被安置去了质子府的一间守卫森严没有窗户的囚室之内。 关于孟如川的重要性,闵七十分清楚,不用符若初吩咐,他就知道最起码要防着有人来打劫,将孟如川抢走,也绝对不能被孟如川表面上悽惨的样子蒙蔽,这人内力深厚说不得是什么苦肉计,若是不看好了,他或许自己就跑了。 质子府二百来人的规模,奴僕下人们因着身份等级的差异,住的地方和环境也有不同。 这间囚室的位置在奴僕院落与主人院落之间,四面不靠外墙,也有高楼居高临下监视,除了明面上那些守卫,暗中也有影卫巡查。普通下人们若敢在此处探头探脑,也一定能被人看的清清楚楚。一旦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第一时间就会报到闵七这里。 孟如川在这间没有窗户的囚室内醒来,凝神就能听到外围那些高手走动的声音。他趴在地上喘息片刻,才适应了漆黑的环境,看到地上一个罐子里似乎盛着一些冷粥,可惜仍然没有医药,暂时无法处理伤口了。 他不禁苦笑,看来这公子初真的很有一套,接下来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第9章 互探虚实 那罐子看起来很不起眼,粥是小米粥,已经凉透了。不过对于好几日只啃了一口干粮,许久水米没沾牙的孟如川而言,有吃的总比没吃的强。 他的脖子上箍着带锁的铁环,铁环上有一段铁链连在石板地面之上,限制着他的活动范围只在很小的半径内。以他的身高若想站直,或者离开太远都不现实,只能是匍匐着将那罐子拿到身边。铁链长度有限,靠不到囚室的墙壁,他于是跪在地上费力的端起粥罐,喝了一口。 看着像是小米粥,很稀,喝起来还有奇怪的药味,但是没有毒,至少是没有他吃过的那些毒药。 因着不是足月出生胎中带毒,他幼时体弱多病,吃过各种药,补血补气的那些很是熟悉,以毒攻毒的也并不陌生。这粥看起来寡淡,实际上都是名贵药材熬的烫汁,细品之下还有人参的味道。 公子初也够下本的,是怕他伤太重缓不过来,没等问话就又昏死过去,才加了点珍贵的人参给他吊命么? 粥送来的时候或许是热的,可惜他们错估了他的恢復能力,他昏迷了许久才醒过来,加了药的冷粥喝起来真是又苦又涩。其实倒不是他故意耗时间,实在是身体太虚弱了…… 囚室的门打开的时候,孟如川才发现,外边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辰。 公子初亲自到来,身后跟着的还是上次在摄政王府地牢里见到过的那个容貌普通的侍从。 囚室内并不算宽阔,公子初就站在靠近门口相对干净的一处地方,在孟如川被铁链控制可以到达的极限范围之外。 那侍从将囚室之内的油灯点亮,门关好之后,取了墙上挂着的一架摺叠竹凳,打开放好。 这种竹凳是南昭的特产,据说早年间还是星月门的人发明的。竹凳收起的时候就像是一块扳子还有个拎手,便于携带;打开之后,有靠背有座椅,成人坐起来也很是稳当。制作材料很常见,产自南方的竹子,只不过加上一些特殊的榫卯构件机关。没做出来之前大家都想不到这种东西,做出来之后便风靡一时,让最初售卖这种竹凳的商家赚了不少银子。 公子初在竹凳上坐好,温和问道:「孟如川,你那日对我的影卫说的话,可当真?」 「在下的确知道那件宝物的下落,恳请公子施以援手,帮助在下光明正大离开摄政王的掌控。在下愿携宝投效,终身俸公子为主。这话自然当真。」孟如川说的干净利索毫不迟疑。他也没换姿势,继续跪着,说完话把整罐冷粥都喝了,一滴没剩,才放下罐子,正视公子初。 可惜今日公子初没有戴那根七星伴月的青玉髮簪。不戴,人也好看的很。明明是十几岁的少年人,眼神却仿佛历尽沧桑的深沉,明明是笑颜温和的表情,却藏着一层莫名的寂寥之意。慧极必伤,平生难遇一知己么? 与传闻中的差异那么大,公子初这个人绝不简单。 「我答应了摄政王,帮他询问山海图的下落,才将你光明正大弄到我的质子府里,也算是部分兑现了你的条件。接下来或许有各方势力来『营救』你?你有什么话要交代?」符若初见孟如川面色苍白如纸,强忍着咳嗽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痛还是在发烧,免不了加快了语速,开门见山直接说了重点,唯恐他清醒不了多久又要昏迷。 孟如川默默运功调息,终于压下了内腑的痛楚,喘匀了气息才说:「别担心,一时半刻晕不过去。在下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携宝投效,并不是一句空话,那件宝物在下定会亲手奉上。」
第15页 「你身上不像藏着宝物的样子?」符若初盯着孟如川,语气并不是质问,而似玩笑。 孟如川的心情也莫名放松下来,笑答:「公子不也没有完全让在下离开摄政王的掌控么?」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南昭权势滔天,你将那件宝物献给他,你想要金山银海高官厚禄或许都能实现。何必吃了那许多苦头,到头来又转手一遭,那件宝物不是照样落在摄政王手里?」符若初一本正经说瞎话,表情语气都拿捏的很是到位,就是市侩狗腿的样子。 孟如川看了半天,竟找不出那精緻面孔上的半分破绽。可直觉告诉他,能拥有七星伴月青玉簪的星月门星宗传人,不可能如此没骨气没志气。堂堂北燕嫡皇子,又岂会心甘情愿为摄政王做事?无非是一时权宜之计,又或者是试探他的真实想法。 公子初能与摄政王做交易,自然会怀疑别人也早与摄政王做了什么交易,怀疑他孟如川不过是个诱饵? 「公子之意……是并无野心将那件宝物据为己有么?」孟如川问了个更大胆的问题。 没想到符若初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讲起了之前影十三被大公子带回摄政王府的表面原因:「……不光是金盏被人故意丢向我,还有我上次去摄政王府时,刘管家回答的话,也透着端倪。刘管家原话说,王爷吩咐他如何如何……」 闵七也随着这番讲述,想起了当时陪着公子初与刘管家说的那些话。 刘管家当时说:「王爷吩咐过,您若真想带回自己的人,那就去找大公子赔礼道歉。毕竟当初是你的人伤了大公子的美姬。」 这句话一开始听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毛病,公子初递拜贴是求见摄政王府的主人,摄政王没空接见,打发一个管家应酬。可是影十三是被大公子带回府中的,这种小事,摄政王为什么没有直接撒手不管让大公子出面呢? 是嫌弃大公子刘勛一无是处,怕他处理不好,才特意安排个老成的管家代为应酬么?还是刘勛与二皇子的美姬打架等等荒唐事情,根本都在摄政王的掌控之中。刘勛的那个美姬就算不被金盏砸到,也会因着别的缘故,赖上一个好欺负的人? 「公子去摄政王府地牢那一日,在下也才被移到对面的囚室。想来王爷故意让公子或者公子的人,与在下打个照面。所图何事呢?」孟如川如是说着,「没想到,公子亲自去了,还把你的人带走了。摄政王现在想的肯定是,公子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或者公子正在被觊觎山海图的人利用。而在下觉得,更有可能是公子本人对星月门和山海图的事更为了解一些?」 最后这句是问话,不过孟如川看见了公子初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之色,于是不用对方明言暗示,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符若初沉声说道:「所以,那件宝物我志在必得。无论你真实想法是怎样,是否看得起我,是否愿意将来真心奉我为主。我都要告诉你,你的身契在我手里,你的人是我的。愿意做我的人,我必拼死相护;得罪或背叛我的人,我锱铢必较,以血还血。」 第10章 旧疾突发 乍闻此言,孟如川心跳陡然加速。这话忽悠一般的武夫,绝对能让人头脑一热叩首追随,可惜他还是要见到真章才能心悦臣服。 他当时也不过赌一把,先找个人将他能捞出摄政王府,没想到误打误撞,这公子初竟然真有些本事,还对那山海图的事似乎知道的比一般人多。星月门的星宗一直在北方发展,会与北燕皇室有牵连是极有可能的。 公子初与星宗的宗主究竟是何关系?又或者公子初便是现任的星宗宗主?不会的,公子初太年轻了,即使从娘胎里开始习武,也不过十四年的功力。在以武为尊的星宗,这样的年纪便是出身皇室贵胄也无法服众。 公子初的母后,那位一直在北燕居后宫之首,时不时干涉前朝政务的姜爻,倒很有可能是星宗现任的宗主。 有姜后那样的母亲,教出来公子初这样的见识手段也情有可原了。 「公子这份赤诚之心,在下受领了。」孟如川尽量诚恳的答了一句,也配合着对方可能希望看到的表情还试图叩首谢恩,偏偏是心绪起伏,莫名气血上涌,忍不住终于咳了出来。 鲜红之色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 符若初这才意识到,一直没有安排给孟如初疗伤,闵七估计也不敢随便做主。当初是防着孟如川内力高深,唯恐他过河拆桥,出了摄政王府转头就跑了。现在看来他的身体状况的确堪忧,该请个郎中给他治疗一下外伤以及可能存在的内伤了。 「闵七,找个郎中为他疗伤。」符若初吩咐了一句。 「无需麻烦。只是皮肉伤,若能赐些普通金创药,在下略通医术,自行治疗一下就好。」 孟如川这话让符若初想到了质子府上各方眼线太多。如果是普通给下人们看病的郎中,说不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用自己亲信的那位……她又并不是很放心孟如川的立场,在没弄清楚他的实力之前,她可捨不得自己的亲信之人,怕突如其来什么变故,再牵扯到自己的秘密。 「那一会儿送些伤药来吧。」符若初改口,从善如流,并未再提郎中的事情。 「公子不必担心,最近这几个月,应该不会有居心叵测之人来质子府叨扰。」孟如川十分肯定的说了一句,咳了一阵才又恳求道,「在下旧疾突发,恐怕体力难支……」
第16页 「可是那粥中的药力有何不妥,才引发旧疾?」符若初的这些经验也是上辈子执掌中馈积攒的,否则以她现在的年纪又不是学医的,一时肯定想不到这等细节。 孟如川暗中惊讶公子初的细心和博学,面上却淡然解释:「在下的身体生来就是这样病弱,当初修炼内力无非是为了缓解病痛多活些时日而已。若是随便动用内力,便容易引发咳喘之症,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让人看着不舒服,惊扰贵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上辈子符若初不认识孟如川,三言两语的交谈,她也不敢就信了他说的话。有婉婷那种武功高绝的母亲,孟如川又是身负上乘内力之人,眼前这副病弱模样如果是装的,那可是防不胜防。 符若初想要得到山海图,也要得到孟如川这个人。当时她对摄政王说的那番话大多数都是真的,退一万步再不济,也得了个美少年在身边看着养眼。 从囚室出来,回到卧室之内,闵七才斗胆问道:「公子对孟如川似乎颇多疑问,并不信任?」 「我不信他,他自然也不会信我,人与人之间是要相处时间长了才有情谊。只是我未料到他的身体那么糟糕。你找人查一下孟如川过往的生活细节,若他真是天生病弱,肯定有迹可循。」 「公子莫不是看他容貌好,便动了……恻隐之心?」 「闵七,你知道为何以前我并不亲近你么?」符若初忽然侧目,回望闵七,直视他的双眼。 闵七下意识低头,轻咬嘴唇,心内自省。 「你看着我长大,知道我的秘密,但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将我当成真正的公子看待,而不是嘴上叫一叫,心中还把我当成一个不懂事的毛丫头。我已经长大了,註定会以男子的身份存于世间,做出一番丰功伟绩,才不负此生!这也是母后希望的,对不对?」 「属下明白!」闵七这一次答得干脆利落。 谁料符若初又莞尔一笑:「用你们男人的眼光看,你也觉得孟如川长的不错?那就好,看来不是我年少轻浮,随便就被男人的俊秀姿容所惑?」 闵七惶恐退走,符若初又喊来了贴身婢女月香。 此女自幼服侍在符若初身侧,如今旁人只道月香是公子离不得的屋里人,实际上,月香还懂医术,符若初不方便被外人看的病,都是月香负责。 有关孟如川刚才发病的情况,符若初便转述给月香,谘询一二。 月香言道:「奴婢以前并未听说过类似的病况,公子可否允许奴亲往囚室探视一二?为那孟如川把脉之后,或有判断。」 「孟如川心思深沉,内力修为不俗,怕是脉象不准。」 「公子是怕奴婢被人诓骗欺负?」月香很是知道主人对她的在意。 符若初看着月香,陷入了上一世的记忆。那时月香随她一起嫁入丞相府,却死于其他姬妾的暗算。她明明知道谁是兇手,却为了维繫后宅的安宁选择忍气吞声。在别人看来,不过是死了个陪嫁的婢女,为此与妯娌闹翻忤逆当家婆婆不值得…… 那什么是值得的? 当年追随她回到北燕的只有不到十个人,曾经死里逃生同甘共苦的那几个人,都是另外那二百多人换来的命。只因出身低微,为她而死便是理所当然,她护不住他们,也没人会苛责于她? 那都是一条一条的人命!她永远都忘不了,逃亡路上被追兵围困在深山老林,藏在洞中饮食断绝,月香毅然割肉放血供她吃喝。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自己落入那种境地。 符若初耐心的将自己所知孟如川的事情讲明,而后说道:「抛开那些不谈,单纯只看外表,他确实生的好看,很容易迷惑女人。」 月香正色答道:「公子,您……您是怕奴婢被俊美男人迷惑失了分寸?皇后当年救了奴婢的父兄,奴婢早就在皇后面前立下誓言,此生随侍公子,永不背叛。除非是公子安排,奴婢此生不会亲近别的男子。他们长相如何,在奴婢看来无非两种,有病人和没病的人。」 符若初笑了:「你对我的忠诚我从未怀疑过。而爱慕优秀的男人,是女人天性。若你将来忍不住喜欢了谁,而那个人又是可信之人,我一定会成全你们。如今让旁人以为你是我的屋里人,已经是委屈你了。我希望你莫要委屈自己,能尽量活得快乐一些任性一点,替我活成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公子,您对奴婢真是太好了。那些臭男人都远不如您。」明明两人身材仿佛,月香却如小鸟依人一般,紧紧搂住符若初,撒娇。 惊雷乍响,雨水倾泄。 闵七在门外请示道:「禀告公子,送药去囚室的僕从说那孟如川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妙。属下怀疑或许他不是旧疾,而是内伤或毒伤发作了。」 符若初自幼修炼的内力,属于阴柔一路,在未大成之前,与走阳刚那种路子的相比,攻击力有限。不过她的内功路数最适合调理人的经脉气血,孟如川如果真是内伤,以她目前功力为他治疗一二,或许比吃药的效果更好。只是刚才那番交谈,孟如川的意思明显不想求人,是打算自己硬撑,不让他们留下看他狼狈的模样。这会儿他们去而復返,孟如川未必承情。 思前想后,符若初还是说道:「走,我与你一起去看看吧。」 第11章 雨夜初拥
第17页 屋外大雨倾盆,囚室之内下着小雨。 孟如川心想这质子府明明新修了才三四年的功夫,怎么囚室居然还漏雨,房顶上的瓦片缝隙太大,还是根本粗制滥造的搭建,敷衍了事呢? 下雨之前,那种憋闷压抑,再加上小米粥里奇怪的补药,引得他的内伤再度发作。 这是三年前的旧伤了,至今并未痊癒。 那一次孟如川为救母亲,在行刺之时拖住大内第一高手段伟诚,被其临死之际发出的剑气震伤内腑心肺经脉,引得体内尚未拔除的余毒復发,几乎濒死。母亲手下最好的大夫为他看了,直言他活不过十天。 益亲王事败,孟府早晚被牵连,铤而走险行刺新帝,却因段伟诚的拼死阻挠最后也没能成功。母亲已经做出了逃遁的安排,而他不愿拖累母亲以及母亲的部众,选择留在了那座外室的宅子里等死。 谁知道,昏迷了许久之后,他没有死,抄家之时沦为官奴,被关在摄政王府内受尽折磨,依然还活着。母亲却一直没有联繫他。 刚才有个僕从送来了金创药,见他一副要死不活咳血的样子,吓坏了。其实这比三年前他伤病发作时的情形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内力尚能运行周天,没有太大的滞涩,小股的狂乱也可以暂时压的住。 只是,他很讨厌淋雨。 刚才花了不少力气好不容易敷好的伤药,又被雨水沖开,真是浪费啊。他的手抚上颈项上的锁链,这精铁制成的禁锢并不是很粗重,锁头也是小巧的那种类型,他只要轻轻一掰,就能断开。 可这囚室横竖并不宽敞,漏雨的地方却不少,便是开了锁链活动范围更大一些靠了墙边,也没什么淋不到的地方。反而招惹麻烦,还要解释那锁链怎么开的。公子初那么精明的人,骗起来比弄开锁链费劲多了。 他的内伤至今没有痊癒,现在不宜动用内力,继续装作不会武功,别人对他的防范还能小一点。 室内很快积了一层水,他侧身躺着,衣衫全都湿透了。他只好挣扎着又换成了跪坐在地的姿势,湿漉漉的长髮披散开,默默运功调息,等着雨停,衣服自然就会干。 想当初他最爱整洁光鲜,几乎日日沐浴,每季肯定要裁几件新衣裳的。外室的府里最不缺就是上等的面料和各种打扮人的东西。他的生活条件虽然比不上世家子弟的那种奢华,却也是小有富贵,吃过山珍海味,出入有僕从马车,能让贫苦百姓羡慕不已。 作为官奴发卖到了摄政王府里之后,他已经不记得上次正经在桌子上吃饭躺床上睡觉是什么时候,也忘了身上的破烂旧衣原本是什么颜色。他终日劳作,伤病发作就随便倒在地上,也不用太担心,如果碍事了肯定会被人弄醒。最近这段时间,被刑责审问的越发频繁,几乎都是昏死在刑房或囚室之中,倒是无需再做苦役。 孟如川正胡乱想着,囚室的门又开了。 公子初打着伞,闪身进来。那个叫闵七的侍从这一次却留在了外边。 囚室的门关上了,油灯再一次亮起来。 公子初收了伞,却没拿那个竹凳,而是径直走到他的面前,见他醒着,便二话不说突然出手捉住了他的右手腕。 孟如川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自然是不会躲开的。他怀疑这是公子初在试探他的内力或武功,却不料,公子初另一只手轻轻托起他的手腕,像大夫那样开始为他诊脉。 公子初的手指纤长,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指腹掌心都有薄薄的茧子,是弹琴还是习剑留下的痕迹? 一股阴柔的内力顺着手腕探入孟如川的经脉之中,游走之间并不伤他的根基,更像是一种梳理与安抚。这内劲所过之处让他的经脉十分舒服,竟比他拼力压制更能安抚狂躁杂乱的气息。 这是星宗的独门疗伤之法么?确实受用啊。 过了片刻,符若初收手,站回门边,又回到了那个安全的范围。 她以传音入密问道:「你有顽疾旧伤,体内似乎还中了某种古怪的毒,我特意令人在粥中放的补药与那毒起了冲突才会令你伤势復发。你中的是什么毒,内伤如何而来?」 公子初用这方法问他话,是防着门外耳杂,对他有维护之意,还是故意做作,对谁都不信任? 无论怎样,孟如川都没打算完全说实话,总要给自己留一手以备不测。 他就没用传音入密,只轻声答道:「家母怀着我的时候,被人暗算中了毒。我胎中带毒,早产而生,生下来体弱多病,许多大夫都说我活不久。修炼内力无非是压制体内毒素,等内力大成之时再请几个高手一起逼毒或许能根除。不过益亲王谋逆可等不了那么久。几年前,家母找了几个高手,试图强行为我拔毒可惜失败了,高手都差点折了,我便在那时伤了内腑。家母眼看我这个累赘没几天好活不堪大用,大难临头舍我而去,也是情有可原。」 孟如川嘴上说的平静,却难免想到三年前,自己从昏迷中醒来之时,发现宅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母亲以及她的人全都走了。丢他一个孤零零躺着床上,从头到脚盖着一块白布。那天好像也是一个雨天。 他那时也如今天一样,又饿又冷,虚弱不堪,嗓子干渴冒烟,一点也不想说话。 天大地大,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却没有了家。 他以为自己虽然生来体弱易病,但是天资与根骨还不错,只要努力习文练武,可以早点替母亲做事为她分忧,他终能得到母亲的疼爱,看到母亲赞许的笑容……却终于还是被抛弃了。
第18页 孟如川说话时的表情明明很平静,眸子里却涌动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莫名的,符若初的心尖也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有点痛。 「你既然知道山海图的线索,他们终会来找你的。」 「母亲并不知道我知道的秘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三年了,有关山海图的那些传言,她可能一直怀疑这根本就是摄政王的陷阱。」 符若初惊讶道:「怎么会?山海图不是曾经在孟澄海手里么?为什么令慈反而不知道内情?」 「如果益亲王他们拿到的是真正的山海图,又岂会轻易就被摄政王打败?」孟如川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突然换成了传音入密,提醒道,「有一个高手接近了,这人的身法内息我以前在摄政王府的时候听到过。」 只用传音入密说了这一句话,孟如川就觉得内伤有再一次復发的徵兆,口唇溢出一丝鲜血,他放开声音,恳求道:「公子能否……继续为在下诊脉?」 符若初侧耳倾听确实能察觉到有一个高手靠近的声音,那不是她的人,她的影卫恐怕也拦不住。她明白孟如川所谓诊脉的意思,看来她的内力对他的伤势有一定治疗效果。不过这种简陋阴冷还漏雨的囚室,真的不是疗伤的好地方。 也罢,她朗声吩咐道:「来人,将他洗刷干净送到我的卧房来,他是本公子喜欢的类型。」 这句话的声音很大,相信不只是那位高手,就连周遭巡查的护卫和偶尔路过的僕从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孟如川直到被人送入公子初的卧室之时,仍有点晕。 他不过是恳求公子初帮忙再梳理一下经脉,公子初不乐意也不至于如此「整治」他吧?亦或者,公子初其实就是喜欢俊美男子?在确认他内伤严重暂时无法动武之后,公子初就不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符若初盘膝等在卧室内的大床上,眼神颇有些玩味的看着他。 孟如川的身上散着冷水沖刷之后的凛冽之气。他只裹了一件很简单的外袍,其余那些占满了血渍污浊的破烂衣物都在刚才已经被处理掉了。没有了铁链和绳索的束缚,他站的笔挺,长身玉立,自有一种出尘的风骨。 这样的男子,实在让她不忍侧目。 「上来,趴好。一会儿或许会有些痛,忍着。」符若初柔声说。 孟如川照做,动作没有半分犹豫,在被脱掉外衫露出肌肤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反抗,面朝下趴好在符若初指定的位置。 黑沉的幔帐垂落,遮住了床榻内的真实情况。 服侍在内室的月香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门,束手而立,等待着公子初完事之后的传唤。 房外雨声簌簌,室内薰香裊裊。 烛火明灭,帐内人影恍惚,偶有几声隐忍压抑的痛楚模煳断续。 就连明知道幔帐之内在做什么的月香,都不禁会想入非非。在外人看来,尤其那些根本不晓得公子初秘密的人,经过这一晚,怕是会传出公子初好男风的鄙夷言论。 符若初耗了不少内力,为孟如川梳理完经脉,又顺手在那些翻卷的伤口上敷了上等伤药,为他裹上干净的细布,这期间难免搬动摆弄他。她已经是有点筋疲力尽了,暗自感慨为人治病疗伤原来这么累呢。 而被治疗的孟如川早在经脉通畅之后便昏睡过去,到被敷药裹细布的环节全然没了知觉,被搬来倒去,让人看光摸遍了也不自知。 符若初原本想着,完事后就将孟如川赶到床下,结果疗伤时亲眼见那些狰狞的新伤旧痕,终是动了恻隐之心。最后扶他侧身在床上躺好,她盯着那俊美容颜看了半天,知道他睡的深沉,便忍不住偷偷亲了一下他的脸。 忙了半宿,总要收点利息。 有那些厚重黑沉的幔帐阻拦,没有人会知道她做的这种出格的事情。就连月香,她也不会告诉。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她可以一辈子都当男人,不过她终究是女人,会对男人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她为自己谋点福利,又有何不可呢? 这一世,她再不会循规蹈矩压抑天性,她就要肆意而为,皇位她要,天下她要,她看上的男人,她更不会放过。 第12章 心动之时 孟如川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他的伤口依然痛,却比前几日好了太多,内伤也是,被公子初的内力梳理之后,他的内息运转再无滞涩,睡梦之中,内力已经自动在修復经脉。 如果能日日如此,不再受新伤,他的武功很快就能恢復。那时便是摄政王的人也困不住他。可是他又能去哪里? 依着那些线索,拿到真正的山海图,给了公子初,也不去管公子初用那山海图换什么。他自己只管隐遁江湖,逍遥自在去么? 孟如川看着似乎毫无防备睡在他身侧的公子初,少年面孔雌雄莫辨,精緻的很。比他以前见过的许多少年皮肤都更白皙一些,这是锦衣玉食养着的嫡皇子啊…… 公子初睡着之后的样子,收起了那些锋锐与戒备,带着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温和圆润,长长睫毛微微抖动,真的很好看呢。 不知道等公子初成年之后,眉眼长开稜角分明,是不是还会给人这般想要亲近的感觉? 孟如川坐起,裹上了之前那件袍服,撩开了幔帐,看到了脚踏上睡着的婢女。记得昨日进入房间的时候,她就在房内,应该是公子初亲信之人。
第19页 为什么看着这个身体婀娜容貌美丽的婢女,他就没有了刚才近距离看公子初那种惊艷甚至心动的感觉? 公子初不会是在他昏迷无觉的时候,给他下了什么奇怪的蛊毒吧? 孟如川走到墙角,席地而坐,继续运功调息。 符若初在孟如川离开床榻的时候就已经醒来了。她只是装作还在睡,看看孟如川究竟会做什么。 与男人同榻而眠,她怎么会睡的那么死呢,她只是有点疲惫,又直觉的认为,孟如川伤的太重恢復不了那么快,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冒犯的事情。 果然,孟如川醒来后的举动都守着礼法,又不敢在未经主子的允许下离开房间。他,看起来是个懂规矩的谦谦君子。 「月香,你来床上陪陪我。」符若初喊了一声,轻轻拍了拍月香的肩膀。 月香勐然惊醒,还有一点迷煳,不过很习惯的就脱了鞋子,上到了床榻之上。 床上幔帐再次放下来,遮住了内中视线。土豆 孟如川看那婢女动作毫无滞涩,听话乖巧就被喊上了主人的床榻,他的心头不知为什么突然涌起了一股酸涩之意。 那婢女想必早已近身服侍公子初,暖床之用,还是两情相悦?公子初对谁都这样么?是博爱,还是信任亲近的一种手段? 孟如川早有耳闻,无论是北燕还是南昭,皇室靡乱,那些贵族公子男女不忌,小小年纪便游戏花丛,根本是没有真心所爱。 孟如川冷眼旁观孟澄海与母亲之间那种互相利用的所谓「亲密」关系,从小就有些排斥男女之事。十四岁那年,母亲也曾经选了几个美貌的婢女教他通晓人事,他一个都没要全都原封退回。 不是喜欢的女人,却行那种夫妻之间的亲密之事,他觉得别扭,别人如何他不管,反正他是不会做的。母亲便问他喜欢怎样的女人,他却说不上来。 直到遇见公子初,他不得不开始怀疑,他或许并不喜欢女人? 符若初搂着月香睡的踏实,一觉醒来迷迷煳煳差点忘了屋子里还有个男人。 「公子,那个孟如川该如何安置?」亏得月香提醒了一句。 符若初脑海中却迴荡着偷偷亲孟如川的脸时,噗噗心跳的感觉。她故作镇定的吩咐:「你去将他安置在耳房,缺什么东西找管家领用。再使人去杭城最好的药铺,买些上等的金创药,昨日我存的这些都用完了。」 孟如川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居然是公子初亲自帮他敷药包扎的么?之前还以为是那婢女所为,药香犹在,又想着自己身上都被公子初摸遍,耳际不受控制的红了,脸上也似发烧一般。 不应该啊,同为男子,人家公子初劳心费力帮他疗伤敷药,他害羞什么?不该是被婢女上药才更羞耻么。也许是身上只裹了一件袍服,衣衫不整,他才如此这般失态。 月香将孟如川带去了院子当中,指着正房旁侧的一间低矮耳房说道:「从今日起,你住那间,自去看看还缺什么。我叫月香,这院子里的奴僕都归我管束,等我服侍公子起身,再安排你的工作。」 「是。月香姐姐。」孟如川恭敬的答了一句,便进了指定的那间屋子。 这里应该就是公子初居住的主院。 雨后初晴,阳光洒落,满院子各色的植物花卉绿意盎然。与当年外室宅子里,母亲居住的主院格局很是相近。 那时候他并不与母亲住在一起。他住在另外一个清静而偏僻的小院子里,从他会走路开始,母亲就让他单独住。 他的院子里有洒扫的小厮,有照顾生活的婢女僕妇,不过这些人每年都会换一批。母亲不让他与那些人亲近,是防着有人窥探到他的身体情况。 他过去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沉迷习文练武,乖乖听话完成母亲布置的功课。母亲要求的事情,他都努力做到,做到最好的时候,母亲就会来他的院子看望他,陪他吃一顿饭。然而母亲对他的要求很高,他与母亲一起吃饭的机会非常少,少到每一年也不过屈指可数的几次。 耳房之内有床榻有桌柜,家具不算新,也不算旧。 床榻上没有铺盖,柜子里也空无一物。这是一间并没有人住的屋子。其实什么都缺,不过已经比漏雨的囚室好太多了。 不一会儿,有小厮推门进来,送上一叠衣物。从内到外的衣物和鞋袜都全了,大致合身。先不管衣物的形制颜色如何,总比只是裹了一件袍子行走漏光要舒服多了。 孟如川很快穿戴整齐,是窄袖骑装侍从服色,与那位一直陪在公子初身边的面貌普通的侍从衣饰差不太多。不过那位闵七怕是在公子初的心中份量极重的人物。 公子初想让他以侍从的身份,留在这个院子里,留在身边协助其谋的大事么? 符若初在月香的服侍之下穿好了外服,束起长发,又问道:「龙隐山上的药庐有新消息了么?南昭医圣的传人上次在那里出现,接诊疑难杂症,似乎已经被证实不假。孟如川中的毒,或许那位医圣传人能有办法根除。」 「公子,那医圣传人行踪飘忽,咱们上次一得到消息就派人去求药,结果还不是没成……」月香顿了一下,轻声问道,「公子,若找到了医圣传人,您真的要求那个药?」 月香说的这个药,是母后吩咐让她求的药。那个药对身体没有损伤,吃了之后,会让人的嗓音就变得沙哑,终生都不会恢復。
第20页 她女扮男装掩藏身份,上一世曾经吃了那药毁了动听的嗓音,归国后恢復女儿身下嫁,却也因着这沙哑的声音为夫君不喜,婆婆和妯娌也常以此挑剔她。她那时免不了自卑自省,声音不美,德容有损,忍受着夫家这样的嫌弃。 哼!才不是她的错。她那个夫君,北燕丞相之子裘敛,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看上的无非是她的容貌和尊贵身份。不过女子容貌终会衰败,她归国时已经二十有四,别的女人在这个岁数孩子都能骑马射箭了。她大裘敛四岁,嫡公主的身份,却没人说裘敛高攀,更多的是为一表人才刚刚及冠的裘敛鸣不平。说他尚了公主不能纳妾,身为男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嫌弃她声音难听,不过是婆婆怜惜儿子的委屈含沙射影,也是裘敛躲着她另觅新欢在府中公然豢养歌姬舞姬的藉口。 母后说,男人真正喜欢一个女人,不会在乎那女人是什么身份什么长相,他会喜欢那个女人的一切,会包容别人看来的缺陷,会无限放大所爱之人的优点,那才是爱。那样的夫妻才会幸福。 可惜,她当年不懂,寄希望于裘敛的良心,困在后宅虚度光阴。国破之时,那裘敛竟然为了自己活命,将她献给了率兵攻破北燕都城的南昭大将军。 等等,那个大将军好像姓凌?她万念俱灰挥剑自尽之时,远远看到一个穿着亮银白甲的年轻将军,骑着骏马向她疾驰而来。 太远了,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也听不到他在喊什么。 不过那又与她何干? 目前南昭还没有姓凌的大将或将军,军权都在摄政王手中。等七八年后摄政王倒台,新帝亲政,提拔了不少能臣干将。那个凌将军或许是新帝培植的党羽,在诛灭摄政王时有功,才又随着新帝御驾亲征,为北伐出力,立下破北燕都城的头功。 可见这个姓凌的真有些本事。她在南昭这么多年,应该早点将这人找出来,早点杀了,免得日后生患。 符若初的思绪回到当下,语气轻松的说:「那药如果能求到,我自然是要吃的。求不到,我也要找大夫给配类似的。无非毒性大一些,一段时间无法说话罢了。少年变声都是这样,养的不好短期说不了话,或者将来沙哑难听又如何。我是嫡皇子,还会有人嫌弃我的声音不成?」 月香暗自神伤。公子越是这样不以为然,就越是让人心疼。 也不知将来,公子是否能遇到两情相悦的男人,不嫌弃她的声音,不在乎她是何身份,都愿与她长相厮守恩爱白头。 第13章 逐月遗族 符若初用了早饭之后,又传唤了闵七。 「属下昨晚发现有高手潜入府内,那人最初目标是去囚室方向,后来折向了公子的院落。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离开了,属下觉得那人是为了孟如川而来。」闵七说道,「那人内力不弱,属下恐不能敌,未敢打草惊蛇,没能看清那人模样。」 「那人离开的方向是何处?」 「似乎是向着摄政王府的方向,不过那一带达官显贵的宅子非常多,也或许是其他什么人。另外那边也是去龙隐山的要道。」 符若初说道:「孟如川昨晚对我说,他在摄政王府的时候也察觉过这个高手,是同一人。若他所言非虚,或许是摄政王派人来刺探情况,发现我将孟如川弄去了卧房,便离开了。」 闵七的表情有点僵硬,忍不住关心道:「公子昨晚对孟如川……」 「看你紧张的,我是那么随便的人么?疗伤而已。雨下的太大,囚室漏水,我将他请入帐中,亲自为其疗伤敷药,同榻而眠,他岂不是感恩戴德。」 说到「同榻而眠」几个字的时候,闵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放心,他内伤外伤都很严重,几乎都是昏迷着,并不知道我的秘密。」符若初以传音入密安抚闵七,又吩咐道,「去龙隐山的药庐查探一下,午后,我要带着孟如川启程去那附近小住几日。」 「属下这就去安排。是孟如川说了什么线索么?」闵七不免有些焦虑道,「公子,要防着摄政王的人,还是要让各方势力都清楚公子出行的事呢?」 「不用刻意宣扬,若有摄政王府的人询问,如实相告即可。」 闵七问:「是去寻找医圣传人求药么?」 符若初说道:「是,也不是。医圣传人行踪飘忽,而想要孟如川的人却早就等不及了。」 闵七若有所悟,立刻告退去安排。 符若初又问月香:「孟如川安置好了吧,他要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么?」 「奴婢让人送了衣物,却故意没给饮食和铺盖。他并不在意,只要了普通的笔墨纸砚。」月香顿了一下,又说,「他伤势那么重却并未休息,而是一直在画画。」 符若初这会儿肯定不会奢望孟如川真的感念昨晚上疗伤的恩德,画出藏匿山海图的地方。但是对于他画什么还是会好奇的。 「你去看看,他画了什么。」符若初吩咐了一句。 月香好奇道:「为何公子不让他将画直接拿来为您讲解?」 「我想知道,他会怎么回覆你的盘查,毕竟你现在可是他的上司。」符若初笑着说。 月香领命,又言道:「奴婢自然遵从公子的命令,只是奴婢私以为,那孟如川心志坚定,并非会为美色所迷之人。」
第21页 「谁让你用美色迷他了,我可捨不得。」符若初打趣。 「那公子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以上司身份正经盘查,看他怎么说。有时对我不能直说的话,或许他会对别的人透露一些线索,哪怕只是发发牢骚。男人面对女人的时候更有自信,也更容易放松心神。」符若初提示了一二,又补充道,「这是母后私下对我说的。」 其实这是符若初上辈子在后宅,自己琢磨出来的处世道理。也许母后也曾提点过她,可是那时她年少轻狂从未真的理解。直到嫁为人妇,才明白这世间虽然男尊女卑,女人天生处于弱势地位,不过正是因此,大多数男人在女人面前,尤其是在那些身份卑微的女人面前,戒备之心最小。因为他们以为,这样的女人很容易控制摆布。 孟如川,会否也是这样的男人呢? 谁料片刻之后,孟如川就跟在月香身后拿了一幅图画,回到了正堂。 月香从孟如川手里接过图,又在符若初面前的桌上铺展开来。 那是最常见的纸,一刀不足百文,与达官显贵们写字作画一刀十几两的上等宣纸相比,这种纸不够薄不够细,纸边毛躁,并不适合绘画。 如今纸上却一笔一划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肖像。工笔的画法,很是写实,画上之人栩栩如生。能看出画者技艺非凡,这是正经练过绘画的高手。 符若初心说,当年在宫中,北燕最好的画师教过她几年绘画,她也画不出这等笔力,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琴棋书画这些皇子必修的课程,她唯有琴艺还算是有几分天赋。别的都学的浮皮潦草,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师傅。 而孟如川在这么差的纸上,用最普通的笔墨就能画的这么好,是他的师傅高明,还是他天赋如此。 「画上之人是谁?」符若初问了一句。 「凌承誉。」孟如川低声回答,「公子找到这个人,就能拿到山海图。」 「画上这位凌公子,莫非是北境已经覆灭的逐月国皇室后裔?」符若初试探道,「听闻令慈也是姓凌,可与画上之人有关?」 「家母说凌承誉是逐月国末帝遗腹子。在下也没见过真人,只凭以前见过的画像描绘一二。」 描绘一二就能画的如此传神? 「家母自称姓凌,至于真伪,在下也不知道。」孟如川对母亲的了解非常少,母亲也从不对他讲她的身世故事。 母亲的部众从何而来?母亲的武功师从何人?母亲与孟澄海之间那些恩怨利用,根本不像是正常的高官与外室相处的模式。一个是恩主,一个是外室,这两人私下相处之时,身份仿佛对调了一般。 他幼时曾偷窥过母亲招待孟澄海的时候,在卧房之内,母亲泰然坐定,孟澄海却肃立在一旁。后来他开蒙读书,才发现这有悖常理。 所以母亲或许也是逐月国皇室遗族。而他,只是母亲为了招揽孟澄海,一时不慎怀上的孩子?一个并不被期望出生的孽种? 益亲王谋逆事败,母亲轻易就能抛弃孟澄海遁走,自然也就不会带着他这个将死的累赘。 孟如川其实早就想明白了这层道理,可惜他一直不死心,一直幻想着母亲哪怕那么一点点的惦念。就算母亲不亲自来,派个手下传个口信给他,他都愿意将山海图的秘密告诉她。不用任何条件。 「你的意思是山海图在凌承誉那里。那你可知道他藏匿何处?」 「假的山海图在他那里,不过假的山海图内藏了真的地图。这就是我知道的线索。」孟如川这句话用的是传音入密,只入得符若初的耳,再无其他人听见。 符若初微微点头,抬眼却见孟如川的面色比刚才苍白了许多,以传音入密劝道:「你的内伤好不了那么快,最初七天,每晚我都需要为你梳理经脉,你也不要妄动内力。沾茶水写字,干的快,也不会被人听到。」 不知为何,一听「每天晚上」这几个字,孟如川又有点恍惚出神。他眼前仿佛再看不见别人,脑海之中闪现的都是侧身而卧,躺在他身旁,公子初的脸。 「公子不会对我下了什么蛊吧?」这句话孟如川问的很大声。 符若初莞尔一笑:「是下了蛊,解药在我手里。你若乖乖听话,本公子自然对你夜夜宠爱怜惜。你若还是不懂得服侍人,肯定吃苦头。」 如果不是屋里还有旁人,月香早就掩面而笑,现在忍的着实辛苦。 符若初说完,心里也想着,孟如川会不会气恼,就像她见过的那些饱读诗书自命不凡的所谓正人君子一样,说什么堂堂七尺男儿,士可杀不可辱之类的话。 岂料孟如川一点没有被羞辱的那种样子,反而很自然坦诚的说道:「能得公子青睐,在下荣幸之至。只是以往在摄政王府内做粗使杂役,还请月香姐姐教导,该如何服侍公子。」 月香的眼睛瞪圆了,怀疑自己白日发梦。这孟如川是纯良到并不知「服侍」的真实含义么? 听了这样的回答,符若初也是意料之外。瞬间以为自己是被孟如川识破了真身。不过很快就稳定下心态,她现在才刚满十四岁,个子比同龄女子高,四肢纤长,无论是声音还是身形都未显露女态。便是不穿上衣也绝对不露破绽,这孟如川除非手里拿了星月门那块神奇玉符,照见她的五脏六腑,否则不可能知道她是女子。
第22页 这个孟如川还真是能屈能伸,不在乎旁人闲言碎语,或者,他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人,男女不忌? 「午后,随我去龙隐山药庐。」符若初简单说了一句,「现在你去大厨房领些饭食,再忙也要吃饭,养伤尚需要多休息。别浪费了我的好药。」 「是。」孟如川依言退下。也不知为何刚才自己竟然脱口而出,那样回答的毫无滞涩,如果换了是旁人,这等言语他早就恼了。但听着公子初说,他竟然不恼,还暗中有了那么一点点欢喜。真的是下了蛊么? 耳听着孟如川离开了主院,符若初才又问道:「月香,你刚才去他房里,他说了什么话,一字一句都复述给我听。」 「奴婢去他房内,询问他画什么。他不答反问,是否公子要看他的画。就只说了这一句,旁的话一个字都未多说。」月香表情撅嘴委屈道,「他都不曾抬眼看奴婢,莫非奴婢容貌这等粗陋么?」 符若初拉着月香的手,将她拽入怀中,哄道:「如此看来,那孟氏子真的并不喜欢女色?我的月香比那些贵女们颜色更好,他看都不看,不是有眼疾便是有怪癖。」 第14章 狐假虎威 孟如川就在下人们吃饭的大厨房领了餐饭,也不管冷热咸淡,菜折入饭碗,囫囵着快速吃完,又回到了公子初这边的院子里,在耳房内闭门不出。 一路之上,他总觉得有人盯着他,不是公子初的影卫,而是一两个不太起眼的僕役。这些僕役看身形听口音,应该不是北燕人,而是质子府里原本就有的,南昭各方眼线。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昨天晚上是摄政王府派人来查探,为何是个飞檐走壁的高手呢?是那人自恃武功高,不会被质子府的人察觉么? 不应该啊,摄政王明明在质子府里可以随便安插奸细和眼线,也能建造密道设置机关刺探消息,哪里需要专门再派人来盯梢查看? 所以昨晚上那人虽然以前在摄政王府里遇到过,但很可能并不是摄政王的人,而是其他势力隐藏在摄政王府里的高手。 孟如川在光秃秃的木板床上侧身躺好,连稻草都没有的冰冷囚室睡多了,对于铺盖什么已经没有太大执念。 他也并不需要盘膝打坐,内力就可以自动运行。他修炼的这门功法与寻常的上乘武学是有区别的,与他母亲的内力也并不是同一个路数。据说是母亲从什么名门正派盗取的功法,更适合男子修炼。 的确,先天体弱胎中带毒的他,修炼这门功法入门也是很容易的,练到小成之后都无需再打坐。不过距离大成还需要多久,他也不知道,尤其是三年前受了严重内伤之后。但是公子初只一晚上,就为他疏通了经脉,实在神奇。 星月门的星宗心法,为什么与他的内力如此相容呢? 午后,质子府里已经安排好了出行的车马。 公子初用了一辆四乘的马车,虽然比不上南昭皇室的八乘豪华马车,不过已经是质子府内规格最高最宽敞的马车了。马车前后除了常规的侍从,还带了一百护卫,另外留了一百护卫在府里,并未尽数都跟去。 公子初坐在车上主位,让月香把孟如川也叫到了车内。 车厢内空间宽敞,虽然都不是上乘的物件,铺着厚厚的毯子,红漆矮几、刺绣软靠,该有的都有,三个人也不显得拥挤。 「如川,你会下棋么?」符若初随口问了一句。并不是故意试探,就是问问而已,路上无聊,若是下棋对弈也可消磨时光。 突然被如此亲密称唿,孟如川多少有点不适应,可是心里无端一暖,遂笑道:「在下只略知皮毛。」 「看你擅画,想必正经请过师傅,君子六艺都有涉猎?其实我也都学了一二,可惜没什么专精,也不太喜欢下棋。」符若初拿起了车厢内矮几上放的果脯,自己吃了一枚,又餵了一枚给身旁的月香,「我与月香一坐车就不舒服,吃些梅子便能缓解。如川,你平素出行,是习惯乘车还是骑马?」 「在下居于外室宅内,体弱多病,书画打发时光,几乎足不出户。还真不知是坐什么会晕。」孟如川半真半假的回答。 当年他若出行,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有时去千里之外伏击行刺追踪消息,为了不耽搁时间,都是换马不换人,吃睡全在马背上。遇水无船,便弃了马,泅水渡江,等不及晾干衣物继续发足狂奔。 他记得自己十四岁生辰前夕,行刺某人之时,被捅伤了腰腹,他只潦草包扎就连夜骑马往回赶。因为他每年生辰,只要孟澄海不来,母亲都会与他吃一顿团圆饭。 马背颠簸,伤口绽裂,染红了大片衣衫,痛的麻木。寒冬腊月,千里疾驰,他不要命的往回赶,仍然迟了半日,错过了自己的生辰。 回到房内,只见桌子上放着一碗凉透的长寿面。 那之后他昏迷数日伤病卧床月余,也没见到母亲的踪影。他那时觉得是自己太不中用,卧床养伤耽误了母亲太多生意,被嫌弃了也活该。后来又想,可能是母亲恼他回来迟了,所以才不见他。也还是他活该。 一开始,孟如川还觉得身为侍从,要骑马或者步行,跟在公子初的车后行走,去龙隐山路途不远,午时出行,日落能到就算快的。未料直接被请上了马车。是特意照顾他的伤势么?怕他刑伤遍体尚未痊癒,走路骑马都会体力难支。
第23页 公子初这是信了他只有内力,并不会武功么?虽然是让他服侍的名义喊他上车,实际上,却只是陪着闲聊,吃吃喝喝,可比车外的人舒服多了。 难道人长得俊秀,也会占这么大便宜,怎么在摄政王府里,他这张脸就不受待见呢?还是他之前表态愿意服侍,恰恰讨得公子初欢心? 出了城,走上了山路,又到日落,一直没听公子初聊到正事。全都是平素里公子初参加南昭的宴席之上各种趣闻。逗得月香眉开眼笑,孟如川却是听得有些不耐烦。 「昨日画像上那人,公子打算怎么查?」忍了许久,孟如川终于还是问了一句。 符若初说道:「画像上那人长得又不如你好看,随缘查查吧。」 公子初明明只是喝茶,怎么说的都是醉话?昨天囚室里字字珠玑,那么针锋相对的试探虚实,这会儿却来这套花前月下的煳弄谁? 煳弄跟随了一路的眼线看客么? 随着公子初的这队人马,明里暗里跟着的都是摄政王府的人。孟如川熟悉母亲那些部众的行事风格,此时他们并没有出现。 他不禁苦笑,笑自己还在奢望着母亲会来救他,做了三年的梦怎么就醒不了呢。 「没想到公子出行,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的护着。」孟如川说了一句。 符若初笑答:「是啊,本来我只有二百护卫,如今可以省下一半人马在府里歇着,又不必我花银子养人另雇护卫,还能保我出行安全无忧。与摄政王谈的交易,实在是划算。」 孟如川早已想明白这层妙处,却觉得公子初显摆聪明的样子特别好看,就那样大胆看着,入神。在摄政王府受了三年委屈,现在摄政王的人免费护卫,怎么想也觉得不亏。 公子初的狐假虎威玩的高明啊。偏偏摄政王不敢不派人跟着。人不能少,万一遇到别的势力将他劫走了,鸡飞蛋打,为别人做了嫁衣;人又不能太多,要不然怎么能让那些魑魅魍魉有胆子动作?所以必定都是一个顶多个的精英高手。 这调动人力,拿捏分寸,费脑子的苦差事,全是摄政王的人在操持。 而以身做饵的公子初,却只用一路吃喝,放松心情,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他,又不是公子初。 只要关键时刻,公子初熘的快,保住了小命,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晚日落时到了灵隐山后山,入住一处乡绅的别苑安顿下来。这院子是闵七早上派人来租的,以往都是招待上山进香的外地人。本地富贵人家大多在这片山中修建有别苑,自己不用,宁可空着一般也不会租给外人。能修得起别苑的人家,不差外租房子赚的那点钱。万一遇到个来歷不明的,再招惹麻烦就不划算了。 这处别苑的乡绅本要迁居回南方老家,谁知别苑恆产价高一直处理不掉,这才托人一边寻着下家接手,一边外租赚点外快。 这乡绅的别苑,并不是达官显贵那种豪华的格局,房间虽然不少,却并不是很高大张扬。里外总共就三进院落,前院里歇车马,中院里安置僕从,后院是主人带着亲眷住。 一百护卫都只能是自己扎营,住在院子周边的林地之中。 不过这院子有一处好,有一眼温泉,传说这泉水能美容养颜,因此也有专为了泡温泉而租院子的。 僕从们有条不紊的安顿行李。 符若初进了正房,召唤了闵七问话,左右屏退闲人,连月香都不让跟着,却放了孟如川在身边侍奉。 「闵七,上一家来租院子的你已经打听清楚了,与我们没什么妨碍吧?」符若初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回禀公子,属下探知上一家是二皇子已经放出宫外荣养的奶娘,却用化名伪装外地客商的亲眷在这里租住了一个月。这才离去不到五日。」 南昭这位二皇子,并不是今上的孩子,而是先帝的儿子。今上三年前即位之时才十七岁,为先帝服大丧三年,彰显孝道,今年底才会迎娶皇后。 今上的弟弟,二皇子刘懿,因生母江贵妃早亡,自幼就寄养在先帝的皇后名下,与嫡长的今上年龄只差不到两岁,亲密无间相处融洽。 南昭国法规定,皇子未满十八岁之前暂时没有封王的都可以留在皇城之内居住。一旦封王袭爵就必须离开杭城。今上对外宣称捨不得二皇子这个唯一的兄弟,所以一直没有下诏封王。大家对刘懿仍称唿其为二皇子。 好在今上尚未大婚,也未有子嗣,暂时不会搞混。刘懿在下月也将满十八岁,封王离去。 符若初皱眉道:「我与二皇子见过数面,他时常与杭城之内的显贵子弟宴饮,从未显露出什么过人才华。喝酒吟诗都有客卿代劳,琴棋书画弓马骑射没有一样能亲自上场显摆的。他唯一喜好就是品评美人,每次赴宴,身边的美人从来没有重样的。」 孟如川当年帮母亲做事,对杭城的这些显贵尤其是皇室诸人都有一些了解。 当年先帝的弟弟益亲王刘珐谋逆,控制了杭城内外水陆要道,还率兵困住皇城。应该是二皇子的人冲出了封锁,给摄政王报的信。 孟如川随母亲入宫行刺之时,亲眼见到是二皇子一直陪在今上身边,以身做盾,不离不弃。在外人看来,今上与二皇子的兄弟情绝对深厚。 孟如川还知道,益亲王最初想过拉拢二皇子。毕竟二皇子与今上并不是同一个母亲,还编造了二皇子生母江贵妃是被皇后毒害而死的假象。亏得二皇子身边那位奶娘识破了阴谋。否则今上怕是活不到摄政王归来。
第24页 母亲提过二皇子那个奶娘江周氏,说这个女人不简单。经歷过那一场谋逆宫变,皇城内外死了多少人,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周氏却活的好好的,肯定知道不少秘密。 原该在杭城内荣养深居简出的江周氏,为何化名神神秘秘跑来龙隐山中租乡绅的院子住呢。这个院子真的很没有品味,常年居于宫中之人怕是根本看不上。 难道公子初的人也查到了什么蹊跷之处,趁着有摄政王的护卫在,顺便调查一二?还是说二皇子并非表面上那种平庸之人,一直处心积虑谋划什么,又故意避开了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公子初怀疑那一日金盏失手,砸了大公子刘勛的美姬,与二皇子有关? 御赐的金盏,拿到宴席上显摆完了,不该是放在盒子里妥善收好么?究竟是什么人拿出来,又砸向了公子初那一边呢? 第15章 愿闻其详 符若初在上一世虽然没有捲入的这么深,却能从各种结果反推当初的真相。 二皇子刘懿终究没能离开杭城,结局是突发急症而死。算算时日,也就是今年底的事情了。记得二皇子下葬的那一日,南昭的皇帝亲往皇陵祭祀,哭晕数次。 符若初现在细细思量,那位比南昭新帝还年轻两岁,一直健康的二皇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恐怕并不是得了什么急症,也或许根本就没有死。新帝最终能搬倒摄政王,收回军政大权,在外没有个信得过的兄弟为他谋划奔走,很难成事。 符若初记得,二皇子死后,闵七一直很忙,似乎在查什么线索。她却还埋怨闵七不务正业,打探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有什么用,那只是南昭皇室的龌龊事而已。 现在她随口吩咐让闵七找龙隐山上的地方住,闵七就找着了二皇子的奶娘住过的院子,是巧合还是故意而为? 有孟如川在场,闵七也不愿多说。符若初却觉得孟如川看起来好像是知道许多内情的样子。直接套话,还是忍着什么都不问,等水到渠成了,孟如川自会对她说。 「闵七,你先下去休息吧。夜晚驻防要小心谨慎,摄政王那边虽然跟来了不少高手,但是关键时刻还要靠自己人。」符若初安抚了一句。 闵七木讷着应声,终于是没有多说一个字。 符若初拉着孟如川到榻上坐好,一脸无邪的问道:「听说令尊孟澄海有经世治国之才,寒门出身考了状元的功名,任职之后六部都呆过,提了不少良策。比如南昭首开先河的商税,还比如……」 孟如川却淡淡道:「在下三年前才知道,那人是在下的父亲。以前,只远远见到过,从未当面说过一句话。家母不喜欢招待恩主的时候,有碍眼的人在。」 符若初敏锐的发现了一个问题:「你与令慈之间似乎并不是那么亲密?这也是你笃定她不会来救你的缘故么?」 「像在下这种体弱多病的拖油瓶,家母不喜欢也不足为奇吧?」孟如川惨笑着反问。 符若初却道:「说亲爹不认外室子这种事我是信的,不过亲妈明知道儿子受苦却不管的,天下间真的少有。你和令慈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也可能她并不是你亲生母亲?随便一说,请勿见怪。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愿闻其详。」孟如川以前也有过怀疑,那可能不是亲娘,不过毕竟她教养他长大,养母与亲娘又有何区别?是他做的仍然不够好,才没能得到她的牵挂。不过公子初既然想讲故事,他便乖乖当个听客,有吃有喝榻上歇着,不费什么力气让公子初高兴,挺好的。只要是公子初温和的对他说话,说什么都行,声音真的很好听。 符若初讲的是她的庶长兄符若尘的事。 「我们北燕与南昭一样,都尊重礼法。无论皇室公卿或者庶民百姓,男人娶正妻之前,可以纳妾有通房,却不能留子嗣。我皇兄的生母是我母后的婢女,怀孕在我母后之后,却因着误食了别人谋害我母后的毒药,早产生子。皇兄比我早出生一个月,却比我晚了一年才学会说话走路。 自我出生之后,宫中所有人都只逢迎母后和我,没有人在乎出身卑微看起来病怏怏傻呆呆随时都会死的庶出皇子。只有他的母亲冯才人,拼尽全力维护着儿子。诞下皇子的宫女,一步登天了也只是封到才人,除非能继续得到圣上恩宠,否则且要熬着年头慢慢晋升位分。 才人与别的妃嫔共用宫室,吃穿用度和身边服侍的人比我母后差远了。冯才人却毫无怨言,人手不够就亲力亲为照顾儿子,将最好的餐饭、最好的布料都留给儿子,攒下月银遍寻良药给儿子调理身体。没有半分精力花在自己身上,争宠之事更是从不参与。 直到我皇兄长到五六岁,终于能自己吃饭如厕,会些简单的应对言辞,人前礼仪还算周全。大家都以为姿容不错的冯才人肯定要开始争宠,为其子谋前程或者借用皇子为她自己谋富贵了。谁料冯才人却求我母后恩准,让她能带着儿子去北境守皇祖陵。冯才人用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换的是儿子远离宫闱纷争。 父皇曾许诺,等我皇兄成年之时,会封他一个闲散王爵。他虽然从小长在北境苦寒之地,却能与母亲逍遥自在,不会经歷宫闱之内的血腥倾轧,实在是幸运。当年冯才人如果没带着我皇兄去守陵,多半来南昭为质,就是我皇兄的差事了。」 「那令兄一定是一个被母亲期待的孩子。冯才人将儿子当作珍宝一样宠爱,才会不在乎皇宫内的浮华虚名,只为儿子的安危,心甘情愿去苦寒之地。令兄当年若没有走,怕是也活不到能当质子的那一天啊。」孟如川幽幽嘆息,而后又缓缓说道,
第25页 「那么公子,如果将来你与并不喜欢的人生了孩子,你也会如此珍爱他们么?他日你回到北燕继承王位,少不了三宫六院,那些女人们多是政治联姻,容貌未必好,性情也可能很糟。她们或许心中另有所爱,却只想着与你生孩子保住自己和家族的荣华富贵……家母当年生下我,也可能是留住恩主的手段,也可能我的出生只是不被期待的意外。」 「令尊令慈如何对你,我并不是你或他们,没有资格指摘。我只说我知道的人和事,开阔一下你的见闻而已。」符若初觉得孟如川还算是很克制冷静的没有直接驳斥她的话,也可能是她的话他根本不会往心里去,左耳朵出右耳朵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也不喜欢将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别人,然后她回答他的问题, 「既然你问我,那我会说,如果我足够强大,就不会用后妃之位作为筹码,笼络人心收买下属,弄一堆我不喜欢的女人在后宫;如果我足够强大,就能够守护住我在乎的人,给他们最想要的生活。至于我的孩子……应该只会与我喜欢的人,在确认那人也喜欢我的时候,才会出生吧。」 孟如川不可思议的看着公子初,质疑道:「你这么小,知道什么?女人想生孩子,可不是男人能控制得了。」 「洁身自好不就行了。」符若初不以为然。何况她又不是男人,此生也未必真的会遇到一个能让她心动到为其生孩子的男人。 这一世,她会一直是北燕嫡皇子,她筹谋的也是如何顺利继承皇位,她现在可没有心思谈情说爱。 至于美男子,收集在身边赏玩养眼,这是休闲,并不是正经事。如果这个美男子恰好足智多谋武功高强,还愿意听话好好干活,那已经是她赚了,不能奢求更多。她不想在感情上超越了界限付出,也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在感情上回报她。这帐她算的明白。 第16章 开个价码 孟如川这会儿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到公子初心中琢磨的那些内容。他只是暗中好笑,公子初讲了个别人的故事,以为能安慰他,其实费力不讨好。 但是公子初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被亲妈嫌弃的他,究竟哪里值得?就为了山海图的线索,也不至于这样。莫非他的底细已经被公子初查明白了? 不会的,外室宅中,知道他武功深浅的人不多,没有死的那几个都是母亲的忠实部众,应该已经藏匿在暗处蛰伏。以摄政王的能力都找不到线索,从没人怀疑是他杀死了大内第一高手段伟诚,那在衙门里和江湖中都是悬案。区区公子初更是不可能猜到那件事与他有关。 「有些人啊,一直没有被人正常对待过,所以稍微过上一点舒服日子被人嘘寒问暖就疑神疑鬼。」符若初见孟如川眼中忐忑模样,又讲道, 「你不必瞎想,我对自己人一贯如此关照,哪怕你有许多秘密不想对我说,我也不逼问。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要你对我的臣服与忠诚,不打算用强用骗。我想等你自己想通,或者等你提条件,用你觉得公平的方式。完全脱离摄政王的掌控,我现在做不到,所以我不会强求你心甘情愿交出我要的东西。」 公子初倒是个磊落的人,孟如川暗中评价,又别有用心的问:「那么今日之行与二皇子的秘密有什么关连?公子恐怕不是只为了找医圣传人这么简单一件事吧?」 「如川对此有何看法么?」符若初象徵性的问了一句,并没有期待孟如川会答出什么。 谁料孟如川却说:「在下猜测二皇子与摄政王之间有些龌龊,杭城内外都是摄政王的眼线。二皇子的奶娘却化名跑来这里租院子,是有什么事不想让谁知道?」 「一个荣养的奶娘说不得有什么个人隐私,行事神秘,只是不想让主子们知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符若初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孟如川笑道:「公子别装了,如果想听在下说故事,就直说。反正这种事在下也是捕风捉影,权当话本子讲讲给公子解闷。」 「好啊,我最喜欢听话本子了。不过听说书也要给赏钱,你讲故事,有条件么?」符若初打趣了一句。 没想到孟如川真就开了价码:「那公子听得满意之后,还请赐在下细细看看您那根七星伴月青玉簪,可好?」 「好!」符若初答的很是干脆。这是他的试探么,看看她的底线?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消息呢。 月香指挥着僕从们将行李安置好,再进到正房之内,已经是晚饭的时辰。 只见孟如川与公子坐在榻上,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气氛相当融洽。 公子上一次笑得如此开心还是在北燕姜后身边的时候。孟如川究竟讲了什么趣事,还是说他肯招供需要的线索秘密,公子这才如此高兴呢? 「月香,你来的正好,坐下歇歇,一起听听新的话本故事。」符若初招唿了一句。 月香提醒道:「公子,奴婢还要去催饭食,不知今晚公子是否要与随行的侍从们一起宴会?」 符若初这才注意到时间那么快就熘走了,明明才与孟如川说了一会儿的话而已。是她的心神早已不是少年,才会觉得时光飞逝吗? 「你让陈奉主持,宴请随行的侍从和护卫。就说我赶路乏了。」符若初编谎话都不打草稿。平心而论陈奉这个人大面上的应酬都没有出过差错,只不过,他的心有点大。是不是自以为有本事的男人都这样呢?
第26页 眼前这位孟如川,明明曾经歷过那些苦痛折磨,为什么仍保持着温润与释然,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是太会装,还是本性如此,不染世俗。他在乎的又是什么呢? 招揽属下,给他们所需要的,而不是别人以为的金银权势,那才是对症下药,结下更为牢靠的誓约。不过孟如川渴望的或许是亲情关爱,这……符若初觉得比较难给。 要不要找个知冷暖的绝色佳人,填补他的心,日日陪伴着他。据说娶了媳妇的男人,就会忘了娘。 刚才,孟如川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旧时光 早在当年,摄政王千里勤王,率兵剿灭益亲王,并不是什么先帝託孤下了密旨忠勇孝义。而是新帝与摄政王的一场交易,先帝用亲政之前的权力为筹码,让摄政王发兵救驾。负责联络摄政王的正是二皇子的人。 摄政王这名号是新帝继位时封的,作为交易之中的一部分承诺兑现。对外声称是先帝弥留之际特意写了圣旨,託孤给摄政王。不过三年前,新帝已经十七岁,古有十六岁继位亲政的帝王,十七岁的新帝身为太子多年,协理朝政,明明已经无需再设一个摄政王託孤揽政。 可是这三年,新帝以守孝进学为由,只象徵的出席大朝会,将摄政王批过的奏摺盖盖玉玺而已,朝政都是摄政王一手把持。新帝表现的就像是一个合格的傀儡。 再过三个月,新帝年满二十,加冠、大婚,在世人看来,这是正经的成人了。这也意味着摄政王就要逐渐归还权力给新帝。对于摄政王而言,他肯定不甘心放权。 一旦沾染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很难戒掉了。 上一世刚来南昭不满一年的符若初,是不敢有这种断言的。但是现在的她,知道七八年之后,新帝终于将摄政王给搬倒了。这说明新帝与摄政王之间,绝对不是表面上那种和睦的关系。 符若初嘆了一口气:「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并不存在先帝託孤,一切只是一场交易。那么摄政王与新帝的决裂只是早晚。结局无非两种,一种是摄政王获胜,新帝退位禅让,亦或者新帝生个儿子,继续当摄政王控制的傀儡皇帝,稚子继位到下次亲政十几二十年,摄政王还可以继续逍遥。另一种情况,是摄政王被新帝搬倒。看起来平平无奇,一向风花雪月不理政务的二皇子,就变成了一个关键人物。」 第17章 陈年旧伤 符若初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的很低。月香站在门边侍候,怕是也听不清。 只有坐在符若初对面的孟如川能够听得清楚。 孟如川的眸子里显出了惊艷之色,心内更是波澜起伏。他没想到自己才刚吐露这种消息,公子初就能如此透彻分析,还将二皇子的关键点破出来。 「二皇子的确比表面上看起来有城府,有本事。」孟如川说道,「他手下有几个武功不俗的江湖高手,当年能在益亲王封了杭城围困皇宫的时候冲出去,联络到兵强马壮据守一方的摄政王,谈成那笔交易,可见是有勇有谋之辈。先帝一共四个亲弟弟分封在外,实力都不弱,封地紧邻京畿的益亲王谋逆,拉拢了周边封地两个兄弟,让那两人按兵不动,防着在最远处的摄政王,那时他还不是摄政王,而是襄王。」 在北燕的时候符若初听母后提过这段故事。 与市井间流传的略有一些区别,母后那时候就提点过她:「你此去南昭,若是能多了解一些南昭皇室秘闻,或许能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他们南昭绝非表面上那样父慈子孝兄弟恭亲,一派和睦。如果你能找到时机,或可以离间摄政王与新帝。南昭自己乱了,我们北燕才能多喘息几年,积蓄力量。」 「你生在南昭,为何听起来倒是想见摄政王倒霉的论调?」符若初质疑了一句。 孟如川笑道:「在下在摄政王府里受了三年折磨,难道还会希望摄政王好过?」 符若初又问:「我早就说过,在替摄政王办事,你对我讲这些,不怕我转头就告诉了王爷?」 孟如川摇摇头:「其实,身为北燕嫡皇子的你,才是更希望摄政王不好过的人。否则你怎么能拿到你想要的山海图呢?只有摄政王倒台了,你找到了山海图才能保得住。对吧?」 「所以你也贊同我与二皇子接触一二?只是二皇子现在不想让摄政王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我又是受到摄政王重点『保护』的北燕质子,二皇子怕是没胆子来找我。」 「如果二皇子没胆子,当年就不可能铤而走险联络摄政王。所以呢,金盏扔到公子脸上的时候,他就想过,与公子接触一二了。」孟如川终于将心中猜测说了出来,「公子胆敢去摄政王府上将自己的影卫捞回去,不仅在下羡慕钦佩,那位二皇子怕是也会刮目相看。」 符若初此时也想明白了:「闵七会选择租这里的院子,也可能并不是偶然,而是二皇子的手笔,甚至那位荣养的奶娘匿名居住在这里一个月的消息,也是他故意传到她的人耳朵里。否则,摄政王早就该知道了。」 孟如川忽然在这时碰倒了茶盏,修长的手指沾着桌子上那些水渍写了三个字:高手至。 符若初看到之后,就不再多言时政,将桌子上的水渍抹干,说道:「月香,晚饭就摆在这房内。我也乏了,今晚让如川陪我睡。」 月香娇嗔不满道:「公子,孟郎是男人,哪有奴婢伺候的仔细。让奴婢也留下来一起,可好?」
第27页 「也好。你先去传饭吧。」符若初眼睛也不眨就答应了。 晚饭的时候,符若初端坐在主位,月香侍立在一旁添酒布菜。孟如川陪坐在下首,也是以侍从身份伺候主子吃饭为主。 他们吃饭的功夫,下人们已经将屏风之后的卧床都收拾好了。 北燕质子出行,就算一切从简,一应常用的物件也都是自带。尤其是床上铺盖之物。 也还有一些小件摆设,比如床头的小画屏、梳妆的用物、琴桌、烛台俱都是自家带来,不用这里备的粗俗物品。除了月香以外,还有四个婢女四个小厮,都是训练有素的细緻人。做事的时候轻手轻脚默不作声,洒扫铺设让整个房间焕然一新,也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 无论公子初在人前多低调,在人后起居出行这些讲究,以及僕从的素质,都不是普通小门富户人家能比,处处透着贵气。 酒足饭饱,碗筷撤下,僕从们也都退到了房间之外恭候,没有主人传唤是不会随便进入房内。 月香放下了床上的幔帐。 这是质子府里同一款幔帐,刚才僕人们刚换上的,熟悉的厚重与深沉之色。让孟如川想到了昨晚雨夜之时,发生的种种,在伤痛之外肯定还有什么,难以忘怀。 符若初却笑道:「来吧,脱了衣服,上榻。」 孟如川虽然知道大概率是要为他疗伤,可公子初说话的语气看他的眼神为什么藏着皎洁的笑意,那么诱人?让他的心痒痒又慌慌,一瞬间就有点失神,仿佛在期盼着什么,不可说的东西。是那种,他的身份不配提的事。 「好的。」孟如川回答的心甘情愿。 脱了袜履和外衫,孟如川轻车熟路进了幔帐之内,趴好。 幔帐之内已经放好了一个纯银的水盆,和一盒上等的药膏。 符若初看着孟如川嵴背上已经被血水染红的细布绷带,吩咐了一句:「月香,再多备一桶热水。」 孟如川低声道:「公子,不用那么麻烦,昨晚才用了好药。那些皮肉伤,不去管也会自己好的。」 符若初看着他,没有反驳他的话,却以传音入密问道:「你身上不止前几日的刑伤,还有许多陈年旧伤,都没有经过好好的治疗休养,反覆撕裂,留下了这些狰狞的疤。昨晚我仔细看了,都不是普通的伤,多数是锐器所伤。别告诉我,这都是你在家里被打的?这么明显的事,摄政王府里没人怀疑么?」 孟如川心内一震,面上却平静的答道:「这就是为何家母一直不让我出门。差不多五年前,我曾经偷偷熘出家门玩耍,遇到了一伙歹人。那些人可能是家母的仇人,也可能是孟家主母的手下。他们抓了我,逼迫家母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那一年,我被救回家中后奄奄一息,昏迷了许久躺了好几个月,才算活过来。摄政王府的人自然质疑过,也调查过。他们说,是孟家主母做的。」 第18章 移不开眼 孟如川这也不算说谎,当年他外出替母亲刺探情报,受伤落单,不甚被一伙歹人盯上了。那些人的确是趁他伤重体力不支的时候掳走了他,以为能从他的母亲那边换点好处,还自作聪明跑去孟澄海的妻族那边挑拨离间,妄图两头吃好处。 孟如川即使重伤之下,只要稍微喘口气也能将这伙歹人都杀了。他还让母亲的部众假做歹人,收了孟澄海妻族那边的好处,假装是给了他这个外室子一点深刻的「教训」。反正伤都受了,不捞点好处怎么行? 也是那一年,他才知道自己是孟澄海之子。 而他的旧伤,更多的是与高手恶战时留下的。母亲说过拼死搏杀的时候,武功才能长进的更快。他专门挑那些有难度的任务,九死一生让自己的实战能力更强,他想要成为母亲离不开的好用的刀。 当然十几岁的少年再怎么练,功力也是有限,战胜对手还需要靠算计、毅力和忍耐力,忍常人所不能忍,谋划设局潜伏多日一击得中。 除了习武,他也爱看书。科举那些典籍随便翻翻一带而过,其余的史传杂纪甚至话本故事,他都会看的很认真。书中所载,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也是一种休闲。 十二岁之后,他除了出任务,就是在宅子里养伤。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会武功的秘密,所有的伤基本都是他自己处理的,有的时候伤到自己实在难以处理的地方,就浮皮潦草的煳弄一下。自然留下丑陋的疤痕。 养伤之时,对外就是养病。他卧床读书,偶尔也会绘画。写实的工笔画,有利于他查探描摹地形,记录情报。这是母亲让他学的技艺,母亲也为他请了不错的弓马师傅。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大多都学骑射,在旁人看来,他学了也没什么稀奇。 而书法,他学的是仿冒他人笔迹的本事。他从来没有自己的写字风格,但是他会用母亲、孟澄海,还有许多人的笔迹伪造书信,左右手能同时写两种不同的字体,以便加快抄写的速度。 唯琴、棋两样,他是真的只知皮毛,没空学也没空练。 所以他很羡慕公子初的琴艺,也想以后有机会,能听听公子初抚琴。他现在有点后悔,当时说出二皇子相关消息的时候,他要的条件只是看看七星伴月青玉簪。如果还有下次机会,他不如提出听琴,不晓得公子初会不会恼了呢? 公子初的内力游走在他的经脉,他全身舒爽不已,陈年的旧伤之中,属内伤和毒发最是难熬。这两样能摆平,其他皮肉伤痛,他早就习惯了。
第28页 「好了,别是又睡着了吧?」符若初拍了拍他的脸,看他睁着眼睛,便没敢偷偷再亲。 孟如川说道:「在下醒着,公子有何吩咐?」 「醒着就自己动一动。」符若初这次可不想自己再费力气搬弄这个大男人,「拆了纱布,我帮你再上一遍药。」 「真的不用麻烦,裹伤的纱布拆开很痛。」孟如川并不想多事,毕竟他说了慌。有这些纱布缠绕着,一些旧伤就看不到了,如果再拆开,万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引起了公子初的疑心,就难解释了。 符若初暗中也在检讨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为了给人家疗伤,还是更喜欢看他不穿衣服的身体。他的身材很好,介于少年与成年男人之间,宽肩窄腰四肢修长匀称,哪怕遍布伤痕,仍散着一种迷人的魅力。 两世为人,符若初都不是普通的闺阁少女,也见过不少男人毫无遮掩的样子,能让她只是看看就生了某种旖旎念头的男人,不多。她一贯挑剔,那个被誉为北燕第一美男子的丞相之子裘敛,人前风度翩翩,脱了衣服也不过是寻常文弱书生,唯有脸长的还凑合,体力差得远。 孟如川不同,脸长得好看,身材更好。这人若是每日都在宅子里闲呆着,又怎么练出的如此好身材?在摄政王府里做苦役,能有这种效果?或许也有可能,那些终日劳作的苦役,身材是比书生好看。 符若初眼中春色浮动,脑子里也是不正经的念头,她觉得若是此时再给他疗伤,怕是真的会控制不住,对他明晃晃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但此时此刻她并不能完全掌控他。她需要的男人,是那种不管她是谁,是什么身份,是男是女,都心甘情愿侍奉追随的。而非被她胁迫情势所逼,或美色所迷一时兴起逢场作戏。 她就是这样双标,她可以不爱他们,但是近身的男人必须爱她对她忠诚。否则吃亏的就是自己,上辈子她犯过的那些愚蠢的错误,她这辈子绝对不要再犯。 「好,拿了药,你去隔壁睡吧。」符若初以上位者的姿态吩咐了一句。 孟如川一愣,抿了抿嘴唇,心内无端失落。默默拿着药,裹了袍服,穿好袜履,推门出去。是他不识好歹的拒绝,惹恼了公子初么? 公子初看他的眼神,从热切到了冷静,那一点点湮灭的火光,就像是一种无声的鞭挞,这是蛊,是毒。偏偏他总是控制不住,移不开眼。 难道他这是终于开窍了,不由自主喜欢上了什么人?那人却是他可望不可即,同为男子的公子初? 符若初与月香并排躺在床上,长吁短嘆。 月香开解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孟郎自己疗伤,也省得您麻烦,您却作何嘆息。」 「男人是不是嘴里都没有实话?」符若初轻声问了一句,「他有许多秘密,都不肯对我说。我又说过不逼他,也不止等到什么时候,他才肯说。」 「您为什么不逼他呢?」 符若初贴在月香的耳朵边,特别小声的说:「我猜他武功比我高强,我打不过他,怎么逼他?」 「他若是武功高强,又岂会在摄政王府里饱受折磨?他若是武功高强,为什么现在不赶紧逃走?这荒山野岭,就算摄政王有高手在附近潜伏,也比城里面好逃走的。」月香也在符若初的耳际轻声设问。 「所以我就是很奇怪他为什么留下,莫非我露了什么破绽,被他看穿了?」 「也许他就是喜欢公子呢?」月香不过脑子随口一说,在她心中,她的公子绝对是天下间少有的人物。 符若初听着这句,心中意外的美滋滋。都说奉承话好听,果然不假。 第19章 语出惊人 一夜无梦,次日清晨,松林涛涛,山间鸟鸣,在房内都听得清楚,可比城内质子府住着舒心开阔。 符若初醒来睁眼,身侧空空,月香早已经收拾好,在床下等着服侍她起身更衣。 符若初却问道:「孟如川起了么?」 「回禀公子,孟郎已经起了。」月香顿了一下,「他还说看到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在院内的鸟龛之中,久久不肯离去。」 符若初穿戴整齐,便去了院子里。 只见孟如川的手臂上落着一只白色的胖鸟,羽翼丰满。还真是一只鸽子,鸽子的脚上拴着一个小竹管,被丰厚的毛髮遮着,眼神好的才能看到。 「公子,是您的鸽子么?」 「不是。」符若初摇头,那个小竹管孟如川一定是看到了,不过在没确定是谁家的鸽子之前,他没有乱动。 符若初将那枚竹管拆下来,破掉完好的蜡封,取出其中字条。不到寸许,常见的宣纸,字迹笔画看起来有几分凌厉,或为男子所书。 字条上写着:今日午时三刻,在药庐之外竹林石碑相见。落款只有一个江字。 江?二皇子的奶娘夫家就是姓江,她被称为江周氏。江周氏若真在这个院子里住了一个月,训练信鸽专门在这里的鸟龛驻足也就不足为奇了。 符若初将字条收好,鸽子放了,笑着说:「如川,进来一起吃早饭吧。」 公子初不提字条内容,孟如川也就不会多问。反正这不是母亲的传讯方式,里面的消息也不是给他的。 用完早饭,符若初让月香将她的那枚七星伴月青玉簪拿了出来,笑道:「答应给你看的,只能看不许拿走。」
第29页 孟如川在一旁婢女托着的水盆里净了手,擦干了,才又小心翼翼的拿起了那枚玉簪。 这七星伴月的图案,以及青玉的质地,与母亲画的那幅图一般无二。 「这玉簪,你以前见过?」符若初明知故问。 「我听家母提过百年前星月门的诸多神奇事迹,一时好奇而已。正史都没有记载,不知传闻是虚是实。那一日在摄政王府的地牢之内,见到公子头上戴了这玉簪如此别致,还以为……」 符若初用传音入密说道:「这是母后给我的东西,你还知道什么?」 「星月门分为三宗,宗主各有信物。七星伴月青玉簪属于星宗宗主,山海图则是隐宗宗主收藏。」孟如川说道,「当年益亲王谋逆,就是号称隐宗有人携山海图投效,说先帝传位于平庸的太子是不智之举,南昭的江山社稷需要他这种天选之子来掌控。」 「摄政王不是说那是无稽之谈么?都是旁人为益亲王造势,所谓星月门隐宗云云,全是假的。」符若初知道孟如川每句话都不是无的放矢,「莫非还真有人携图投效?」 孟如川点点头:「是,家母也曾经为益亲王做事,见过那个自称星月门隐宗的人,那人在一个宝匣之内藏了一幅画卷,号称这就是山海图,得此图者,才是天道认可的真龙天子。家母的师傅曾亲眼见过星月门的几大信物,那宝匣与传闻中星月门门主存放山海图的宝匣一模一样,至于其内的物品家母也无法分辨。益亲王早有反意却一直犹豫,正缺个造势的,管那图是真是假,对那献宝之人肯定是要嘉奖,好时机也一定不能放过。」 「那这人自己为什么不称帝,还要撺掇益亲王谋逆?」符若初颇为不解,「那时益亲王的实力虽然是四王之中最强的,离京畿也近,不过若论贤德的名声却比不上襄王。」 「以前我不懂,后来我琢磨着,会不会根本是摄政王做的把戏呢。益亲王不反,新帝顺利继位,四海承平,南昭就只有襄王,哪还有什么摄政王?」孟如川微微一笑,语出惊人。 闻此言论,好似醍醐灌顶一般,以往那些想不通的事,符若初瞬间都串在了一起。 就像孟如川所说,如果益亲王谋反是摄政王从旁助推,益亲王的失败也肯定是早就设计好的结局,一石二鸟。用最短的时间除掉了实力最强的益亲王,而救驾有功的襄王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站上了道义的巅峰,在南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遮天。 孟如川能看明白的事情,新帝或者二皇子也会有所察觉。母后一定推演过这种可能,才提示她在南昭不要光吃白饭,做点有用的事,离间新帝与摄政王,引发南昭内乱。 上一世,她怎么就那么傻,惧怕摄政王的威压,越是隐忍越是被人嘲讽欺辱,浑浑噩噩十年,一件有用的事情都没做,真的是太让母后失望了。 「如川,今日午时三刻竹林之约,你和我一起去,我还要带几个影卫。」符若初简短的说了一句。 那个留字条的大概率是二皇子的人,相约见面,她怕是自己谋算不够,被人坑了。有的时候表面上两相无事,和和气气,实际上人家一看她年少无知,多半就不和她谈真章了。 至于带上孟如川,也算是一种考验,看看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孟如川会不会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话办事。当然符若初知道,做什么事情都有风险,而不冒险就无法试人心。若合作愉快,孟如川不光自己有成就感,也能体会到她的信任。若不成,上了当,那在自己还能掌控的范围内,她也有退路。 交代完这些,符若初又传唤了闵七。 这一次屋内只留下了闵七和她,月香和孟如川都让退了出去。即使这样,两人之间还是用传音入密说话,免得隔墙有耳。 符若初坐在椅子上,闵七站着回报近期调查到的情报。 「回禀公子,咱们这里的暗桩查到的纪录,逐月国被南昭先帝攻破之时,逐月王自尽而死,凌姓的皇族只逃走了姐弟两人,往北迁去了北燕的虽然也姓凌,却是皇族旁支。孟如川的母亲凌氏,与逐月国的皇族肯定有关联。而逐月遗族参与到益亲王的谋逆之中有所图谋,也能说的通。」 「那么孟澄海是什么来路?」 第20章 冒名顶替 这事就算公子不问,闵七也会派人查探清楚。按照他能查到的线索推测,真的孟澄海恐怕早已埋骨他乡,世人所知二十四岁中状元的孟澄海另有其人,是冒名顶替。 孟氏祖籍在南昭的越州,西南边陲小地方寒门出身,虽在当地是大族,族人耕读传家,几代人也只是出了几个秀才。孟澄海父母早亡,叔婶养大,十二岁中了秀才之后,就远赴南昭中都的鸿鹄书院读书,学费是得了一位贵人襄助。越州与中都路途遥远,他与族人之间只用书信联络,僕从年节往来一二。 离家之时是少年,十二年后已经是翩翩君子,中了状元的孟澄海回乡祭祖,族中之人早已记不清他的容貌,他也没有父母兄弟,但孟氏好不容易出了个光宗耀祖的状元,这祖宗还能有人冒认不成?孟氏一族又不是有金山银矿的豪门,远居边陲,将来都指望巴结孟澄海,过上好日子。 孟澄海将叔婶奉为长辈,接到杭城,还带了不少族中子弟来,在杭城郊外置了宅子购了土地。
第30页 他哪里来的钱财?孟氏举族之力积攒的钱财也只是九牛一毛。那个一直资助孟澄海读书科举入仕为官的贵人又是谁? 他们为什么选了孟氏下手? 「所以就算孟如川长得像孟澄海,他们是真父子,那也是来歷不明,并非出自那个寒门孟氏一族。」 闵七答道:「属下已经派人查探逐月皇族在世之人的容貌。」 符若初拿出孟如川亲手所绘的那张人像,说道:「手边不就有一张么?以你看来,这个凌承誉与孟如川长得是否有几分相似?」 「眉眼是有相似之处,不过绘画与真人总是有偏差。孟如川也未必画的是真人,也可能故意误导,还需要见过逐月国皇族的人指认才能做准。自尽的逐月王,如果真有所谓遗腹子,此子长成后与逃脱的皇家姐弟容貌相似才对。」闵七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禁不住问道,「莫非公子是怀疑,孟如川根本是姓凌的?那孟澄海就是逐月国的皇室遗族?」 「孟如川也许故意隐瞒,编造一个莫须有的人扰乱我们的视线。也可能他也被蒙在鼓中,并不知道真相。我只是怀疑,如果是亲母子,婉婷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救儿子?」 符若初有此疑问,是她身为女子上一世也生养过孩子,对于母子天性更为笃定。孟如川与婉婷之间那些疏离的相处,让她感觉不对劲。她心里甚至还有一种假设,不止孟澄海与孟如川不是父子是兄弟,婉婷与孟如川之间也非母子,甚至是姐弟也说不定。 她越想越是复杂,只好先转开话题,「今日午时三刻,有个姓江的约我在药庐竹林石碑见面,你去引开摄政王的人,我带着孟如川和影十三去赴约。」 符若初只管下命令要结果,她相信以闵七的能力,肯定能有具体的法子去实现她的意图,不用她胡乱指挥。 闵七果然颔首领命,又有几分担忧的提醒道:「公子,那孟如川如果会武功,约见一事若是他与人合谋的陷阱,您的安危如何保障?」 「我餵孟如川吃点毒药,再多带几个影卫,另外你可以安排人在半个时辰后直接引着摄政王的人去我们所在的地方。」符若初对与二皇子的人初次接触,并不会完全毫无戒心。说用毒药给孟如川,却只是说说,她直觉那孟如川吃了毒药也照样不受她控制。那些有形的东西拴不住他的心。 她不如多花些精力在可以控制的正事上。半个时辰内如果谈不成什么,再多的时间也依然不会有更明确的结果。 母后说过,紧迫感,会让人更快的做出决定,特别是有求于人的时候。二皇子主动找她,就是有所求。她必须把握住这一点点优势地位,多为自己争取一点利益。 上午天色不错,符若初带了侍从护卫以及孟如川一起外出,说是去药庐看看,运气好说不定会遇见医圣传人。 在山中,也不讲究那么多,去药庐的路上,饿了吃点干粮,渴了饮山泉,追求郊游的野趣。 去药庐有人修了一条石板路,虽然不宽大,两人并肩走也还是可以的。 影卫们前后左右跟着,侍从护卫在明处,孟如川走在符若初身旁,错后半步。 这是他可以保持的距离,虽然符若初不在乎这一步半步,不过外人看来,身为侍从,那半步的距离不可逾越。 「你倒是懂规矩。」符若初似笑非笑贊了一句,话锋一转道,「逐月国旧事,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十几年前逐月国覆灭之时,在下恐怕还未出生。」孟如川仿佛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现在那边是南昭的一个郡,据说逐月国以往的那些贵族臣子,不肯投降的不是被杀,就是沦为奴僕,十多年过去估计早死光了。」 「听起来令慈很少与你讲那些旧事?」符若初明着这么问,暗中却用传音入密问道,「那你如何笃定山海图与凌承誉有关?」 「家母从宅内逃走之后,摄政王派兵抄家之前,仍有密信送到。宅内只有养病的我和几个老僕人,那封密信这才落在我手中。信的落款是凌承誉,他说已经拿到盛放山海图的宝匣,图是假的,或藏有地图可追查真图。」孟如川用传音入密回復,「家母传递消息用的不是信鸽,而是用鹘,原理却与信鸽差不多,训练好的鹘只认固定的地方或食物才会降落。我看完密信就烧了,鹘也放了。」 符若初接下来的话没有用传音入密,而是柔声道:「你以为放了那只鸟,令慈看到了却没收到信,就会联繫你,对不对?但她没有,你等了三年,她一直没有理你。」 「是的,她没有,也可能是凌承誉又用别的方式告诉了家母那些秘密,她用不到联繫我。在摄政王府,他们时常严刑拷问我,我并不是真那么硬的骨头,什么都不肯说。家母一直没联繫我,我说了我不知道那件宝物的事,这些都是实话,他们就是不信啊。他们若能像公子一样,多几分耐心,也许在下也会如实交代,说的更仔细一点呢。」孟如川苦笑,夹杂着几声咳嗽,「公子不必在意,我的身体还撑的住。」 符若初死鸭子嘴硬,收起了明显的关切,只冷声说道:「我是怕你死了,我的线索就断了。」 孟如川但笑不语。 行到药庐附近那片竹林之时,符若初让大家就在林子外傍着山泉找了块空地,临时休息用午餐。
第31页 僕从们自然是简单的啃干粮。符若初则吃的精緻一些。 有僕从架设了锅子,煮了饮子,加热了肉饼,还炖了鲜美的蘑菇汤。 在外野炊,没有宅子里那种大型桌椅,却有铺地的毯子、矮几,和一些软靠,甚至屏风隔绝旁人窥探的视线。贵族公子出门就是比寻常人讲究,这已经是一切从简之后了。 孟如川领了一份干粮,站在边上看着公子初吃吃喝喝,心里想,如果有一天,公子初被摄政王逼上绝路,匆忙逃走,会否还能这样讲究。逃命的路上,风餐露宿,每天能有时间吃喝,能睡个整觉已经难得。 符若初享受着僕从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回忆着上一世十年后仓惶北逃那一路的艰辛,到最后吃喝都没有,蓬头垢面如野人一般在山林里东躲西藏。她暗下决心,这一次绝对不能再沦入那种境地。如果二皇子开出的条件不错,她很乐意早一点将摄政王搬倒。 第21章 相约之人 到了约定的时刻,符若初将自己的人留在竹林外边,带着影卫和孟如川进了林子,名义上是饭后散步随便逛逛,实际上自然是冲着那个石碑而去。 竹林内只有这一处石碑,碑的正面篆刻了两个古朴大字:知风,背面则是精雕细刻的星月浮云的纹路。 来这块石碑,四面八方有很多条路。对于高手而言,没有人走的路,也照样能来去自如。 大风吹过,竹影摇曳,日光婆娑。 孟如川在符若初身侧轻声提醒道:「那人来了,与前几日在左近潜伏的高手不是同一个。这人内力略逊一筹,轻功倒是不错。」 话音刚落,一位白衣翩翩的年轻男子已经从天而降,手握一根玉箫,举止洒脱。他冲着符若初微微一笑,抱拳行礼道:「在下江咏歌,幸会!」 「原来是江公子,真巧啊!」符若初倒是对这位江咏歌有几分印象。 这人是二皇子的奶兄,所谓奶兄,便是指的奶娘的亲子,也就是江周氏的儿子。江周氏早年也是先皇后请到宫里照料二皇子的。奶娘入宫,亲生子女都在外养着,等二皇子断奶后,会从奶兄弟中选机灵懂事的,作为皇子伴当,一起学习玩耍。 这位江咏歌仪表堂堂,颇有几分才名,若是走科举之路,有二皇子在背后撑腰,想要为官并不难。可惜都传他只爱为美人作诗作画,眠风宿柳不务正业,二十出头了还不肯成家。先帝在世时,不喜欢这种没有上进心的人,先帝驾崩,摄政王把持朝政,连新帝都不问政事,这位倒是与喜好美人的二皇子走的越来越近。 凡有品评美人的宴席,二皇子几乎都会带着江咏歌一起。 美姬打架扔金盏的那一天,江咏歌好像是吃的不太对付,去楼下如厕,事发当时恰恰没有在场。 估计那金盏砸向符若初就是躲在暗处的江咏歌做的手脚。这人平时很少显露武功,除了吟诗作赋就是吹箫抚琴,没想到是个练家子。 孟如川和符若初不约而同想到,当年从重兵围困的皇宫冲出去,逃离杭城,联络摄政王的,会不会也是江咏歌呢? 「二皇子殿下的金盏是御赐之物,下次还请江公子拿稳一些。」符若初开门见山先提了一句。 江咏歌果然神色微变,不过很快又镇定道:「摄政王的人估计很快会到,在下可不想浪费时间解释以前的故事。」 江咏歌这算是变相承认了当初宴席上故意设计她?符若初倒是不计较这些,而是问道:「二皇子殿下有何吩咐,尽管说。在下小小质子,自然不敢不从。」 「山海图。」江咏歌看了一眼孟如川,「此孟氏子如果交代了山海图所在,还请公子初为了天下太平,将图秘密献给今上,而非摄政王。」 符若初装傻充愣故作疑惑道:「摄政王也是替今上办事,为何江公子再以同样的事情相托?」 江咏歌原本淡定的表情中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如果公子初相信表面上那一套,今日又怎会让手下引开摄政王的人,与在下秘密相会呢?」 「我就不能是替摄政王看看,到底是谁居心叵测打山海图的主意?」符若初答的一本正经理所当然。 「确实有这种可能。不过,他日今上亲政,质子是否放归回国,南昭与北燕能否重新缔结姻亲盟约,都有的谈。可如果是摄政王继续把持朝政,恐怕等不了十年就会挥师北上。撕毁盟约之时,质子的性命堪忧。」 按道理,南昭的刘姓江山,只要开疆扩土百姓富足,谁在那张椅子上又有什么好争的?今上能抛出来的好处,在符若初看来肯定是有损南昭百姓利益的。符若初其实很不能理解,新帝为了名副其实,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搬倒摄政王,真的值得么? 她摊摊手道:「你们看着摄政王鞍前马后的操劳,坐享其成多好?如果北伐是大势所趋,南昭谁是皇帝,我的命运不都是一样的么?你们为何选择拉拢我,做赔本买卖?」 江咏歌眼中露出沉痛之色,低声答道:「摄政王早有逼迫新帝禅位之意,今上隐忍多年,实在是辛苦。二皇子殿下也即将离开杭城,没有诏谕他此生再无法回到皇宫……而诏书写什么内容,目前还是摄政王说了算,今上意难平。」 「我为什么信你?」 「今上当年求救兵之事,是在下冒死亲往。摄政王开了诸多条件,今上一一遵循。而二十岁开始逐渐亲政是今上的底线,这也是在下为今上争取到的。」江咏歌一字一句的说道,「代价是二皇子殿下年满十八岁之时必须封王离去,在下此生不得入仕为官。」
第32页 果然是他!真义士! 符若初暗贊江咏歌。不过就算现在江咏歌能代表二皇子甚至今上,当面承诺说什么一旦合作成功搬倒摄政王,便与北燕永结兄弟之盟,休战不止十年,她也不会信。 这个世道还是用实力说话,实力不够强,拿到山海图也只能拱手他人以自保。而得了山海图又能保得住的那个,说什么就是什么,盟约不过一纸空谈。这道理,她上辈子就懂。 时间有限,她紧着自己关心的继续问:「山海图如果真像传闻中那么有用,为何益亲王当年还是败于摄政王之手?」 「益亲王并没有拿到真的山海图。今上是先帝嫡出皇子,自然知道真的山海图是什么样子,那绝对不是一幅画卷。事后今上也秘密查访过益亲王的手下,基本可以断定,那位自称星月门门人的献宝者,只是摄政王的一步棋子。」 这个情况,孟如川也说过,符若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闻,脸上并未有太多惊讶之色。 江咏歌察言观色不禁暗自称奇,本以为自己抛出这种消息,能震惊对方,没想到对方一脸平淡,是早知道了真相,还是表面功夫高明? 符若初说:「既然益亲王手里的山海图是假的,那还查什么?孟如川不过是外室子,他连是谁献图都不知道,甚至并未参与谋逆的事,只无辜受牵连而已。」 江咏歌答道:「是啊,原本以为一切都是摄政王自己编的把戏,谁料孟澄海被抄家之后,摄政王不仅买了身为官奴的孟氏子,还将在世的孟家人一一都问了一遍,孟氏株连九族,远在越州的宅子都被人一寸寸翻找数遍。追查的就是那件宝物的下落。这便很反常了。」 符若初心里也清楚这中间的蹊跷之处。毕竟如果根本没有真的山海图,是摄政王为了撺掇益亲王谋逆找人作假,冒充星月门的人,那为何还要严刑逼供孟如川找什么真的山海图呢? 「如川,你怎么看?摄政王拷问你,是怀疑令尊私藏了真的山海图么?」符若初侧脸问孟如川。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改了个短点的名字《皇位与忠犬[重生]》,希望大家多留言,留言和营养液都是我更文的动力,谢谢。 第22章 出手相护 孟如川原本是如侍从一样安静的站立在符若初身后的,被叫到名字才上前一步,谨遵礼仪躬身颔首答道:「回禀公子,摄政王的确是怀疑家父掉包了真的山海图。在下推测,当年摄政王行此一石二鸟之计,也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而那人或许是带了真的山海图,曾承诺过什么,却最终爽约。也或许被家父发现了什么时机,做了手脚。」 孟如川虽然答的简略,不过已经有了前面的推测铺垫,在场的几位都不难想明白。 如果曾经有一位高人,自称是星月门隐宗的传人,拿着真的山海图去找摄政王,出了对付益亲王又能揽到大权的计策,让实力并不是最强的襄王最终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而那人却不知为何,没有将山海图留下。这里究竟有什么故事,又与孟澄海有何关联呢? 「在下从未与家父说过一句话,自幼体弱多病另居一个院子,家母和家父的事,在下实在是知之不多。不过他们为益亲王做事,在下多少有所耳闻。」孟如川恰当的补充了一句。 江咏歌这才正眼打量孟如川。 孟如川与在朝为官多年的孟澄海的确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也因此被株连。此子面色苍白,言谈之中有咳喘之象,真的是病弱,还是刑伤入了内腑? 江咏歌盯着孟如川的眼神之中并无同情之色,只继续说道:「公子初,在下今日带到的话事关重大,或许您会思量几日再作答覆。」 「没错。容我想一想再回復。」 「白鸽传讯,三日为期,静候佳音。」 江咏歌话音未落,符若初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从江咏歌身上散出来,不免心内诧异,运气戒备。 江咏歌轻功了得,如影如风,眨眼间已经欺身近前。却是擒住了孟如川的右手脉门,冷声道:「正事已经说完。在下与婉婷之子有个人恩怨,今日过了怕是以后没有机会了。」 孟如川一见江咏歌出手就已经看出,他与大内第一高手段伟诚师出同门。三年前,他拼着自己重伤,才杀了段伟诚,江咏歌的功力虽然远不如段伟诚,可孟如川现在也是内伤未愈刑伤遍体,再者,他并不想因私人恩怨搅扰了公子初的大局。 于是他果断卸了内力,不做反抗。 符若初厉声道:「江公子这是何意?是公然从我手里将孟氏子抢走么?」 江咏歌一改刚才的温文尔雅,蛮横道:「非也,只是私人恩怨。此子的母亲婉婷当年带人入宫行刺新帝,我那时并不在宫内。是我的恩师段伟诚率众迎战刺客,最终却身死殒命。此仇不报,愧对恩师。婉婷已经逃逸,母债子偿也是一个办法。放心,我知道大局为重,不会取他性命,只卸掉一条手臂,带去我师傅坟前祭祀,可好?」 符若初凤目一敛,拿出防身的匕首,摆出攻击的姿态,沉声说道:「放开他,否则……」 江咏歌轻蔑的笑了:「公子虽然也是习武之人,却从未杀过人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是我名下之人,已经答应投效。江公子你有点过分!」 「这官奴少个胳膊少条腿也不会影响说话,你紧张什么?」
第33页 符若初也笑:「我的人我自己做主。」话音未落已经出招。 她现在的内力不足,硬拼是敌不过江咏歌,但招式的熟练度已经不是十四岁的时候能比的。足够快,足够熟练,她还是有机会能取胜的,尤其在对方心存轻蔑的时候。 再有一点,孟如川又不是死的,他一个大男人就算是不会武功还有内力在,如果不想缺胳膊少腿,孟如川应该会挣扎有所动作。 她将有更多的机会。 孟如川看到了公子初眼中的光,黑沉的眸子里,竟然有那么漂亮的神采。他的心「砰砰」跳。 他用没有被抓住的那只手臂,死死的抱住了江咏歌的腿。一个人轻功再好,身法再高明,腿上拖着一个成年男人,自然是累赘。 符若初挥匕首,目标是江咏歌擒住孟如川的那只手:「放人,好好谈。他又不是杀了你师傅的那个。」 江咏歌的内力顺着脉门霸道的侵入孟如川的经脉,孟如川吐出一口鲜血,手依然没有松开。符若初的匕首却已经趁机攻到了江咏歌的脉门。 江咏歌不松手,脉门上的匕首就会扎下去。 符若初说:「挑断你的手筋,不伤性命,面子上也过得去。我的影卫还没有出手,惜命的和不要命的人比,有更多胜算。还有一刻,摄政王的人就会追踪而至。望君仔细思量!」 江咏歌嘆了一口气,先松开了孟如川。 符若初便收了匕首,拉着孟如川后退几步。 江咏歌感慨道:「公子初,希望你护的人,将来不会叛你。」 符若初却朗声道:「我护他,是因他奉我为主,这是我的责任,如果护不住下属,他们凭什么听我信我?将来他若叛我,也必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让他失望委屈。」 公子初的个子并不高,年纪也不大,说话的声音还带着清丽,宛若女子。可这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说的那样天经地义毫无滞涩,这正是其心中所想,也是努力维护的信念,纯粹而诚挚,令人动容。 这样的话,让江咏歌依稀想起了三年前,今上对着二皇子和他说的那些,大同小异。不过二皇子是皇亲国戚,当然能值得今上如此。而孟如川一个外室子,官奴之身,他凭什么? 所以这位孟如川果然是知道真的山海图的下落么? 「公子,请将匕首赐给在下。」孟如川跪地恳求。 符若初将匕首给他,还在想他究竟要做什么。谁料孟如川直接将那匕首刺入自己的左手掌心,钉在了地上,顿时血流如注。 孟如川一字一句道:「母债子偿,江公子为师傅取在下一条手臂也不算过份。只不过在下的主人捨不得,在下便先欠着你,他日再还!留此记号,不忘今日之事。」 这孟如川也是个狠人! 耳听着脚步声将至,江咏歌知道公子初的侍从以及摄政王那些高手就要来了。他心中莫名颓丧,已经想到将来或许真的再没有机会,为师傅报仇了。 值得庆幸的是,公子初这个人,果然可交,连看似病弱的孟如川也非比寻常。三日后,公子初的回覆又会是怎样呢? 第23章 以情动之 二皇子的居所在皇城之内东宫旁侧,新帝为太子的时候住在东宫,二皇子也能方便常相往来。新帝继位之后,二皇子仍居住在宫中原处。 不过二皇子的侍从家臣就都在宫外另闢了宅子,平素出入宫廷,皆有记录,一举一动都在摄政王的眼皮底下。 江咏歌从龙隐山先去了杭城的瓦肆,与留在那里搂着美人听曲子的替身换回了衣裳,这才回到了宫外的宅子,进了自己的卧房。 暗门一转入了地下的密室。乔装的二皇子已经在其中等了一阵子了。 「如何?」二皇子放下茶盏,迫不及待的问。 江咏歌拨亮了密室之中的油灯,行礼后站在旁侧言道:「果如殿下所言,公子初有意合作,且知之甚多。摄政王当年一石二鸟的谋算,公子初也似乎早就晓得,在下谈起之时,他并不吃惊。」 二皇子笑道:「那年纪轻轻的公子初,真的有如此见识和城府?素日宴饮之时,他都躲在角落里,低调的很。孟氏子呢,可真有什么山海图的线索?」 「回禀殿下,在下也没料到公子初竟然带着孟如川一起去了约会之处。而且对他颇为维护,在下以私仇之由伤了孟如川,公子初立刻翻脸动了武。」江咏歌如实回答。 二皇子不以为然道:「咏歌的武功承自大内第一高手,当年千军万马围困皇城你都来去自如。公子初就算会点武功,也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他是无非仗着人多,才不会吃亏吧?」 江咏歌嘆了一口气:「公子初的影卫并未出手,是那孟如川够狠,也是我轻敌了。不过公子初此人重情义,也可能是年少单纯,没见过人心险恶。或许真能襄助圣上,一起联手驱虎逐狼。」 「那公子初想要什么条件?」二皇子最是信任江咏歌,听他这样一说,不由得表情严肃起来。 「三日之后,公子初会有回覆。若是条件太离谱,怕是不好谈。」江咏歌一边说话,心里却想着竹林里公子初铿锵有力的言辞,难以忘怀。如果说摄政王是虎狼,那公子初更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看着弱小无助,实际上却还是会咬人吃肉。 回到乡绅的宅子里,符若初亲自为孟如川的左手包扎上药,顺便再诊了诊脉。
第34页 「你刚才竟然生受了江咏歌的内力?唉,前两日我的功夫白费了。」符若初不满的说,「还要这记号做什么?他明明都放手了,有我和影卫在,他没有胜算。」 孟如川迎上了公子初的目光,依然见到那动人心魄的神采,关切的望着他,耳畔还迴荡着刚才竹林之内公子初那句话。于是他忍着内腑的剧痛,用传音入密说:「江咏歌的师傅段伟诚,是我杀的。我欠他。」 符若初的手拿了一块洁白的帕子,抹去他唇畔溢出的鲜红,以自责的语气说道:「你不欠他,各为其主而已。如果我更强大一些,江咏歌就不敢当面来那一出。是我护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应该是身为下属的我保护公子才对。」孟如川咳了一阵,用很虚弱的声音,说出了思量许久的诉求,「希望公子信我、用我、不弃我。」 「信任是对等的,我容你有秘密,是因为我也有隐私未曾对你说。但只要你心向我,我便信你、用你、不弃你。」符若初笑得灿烂,答的诚恳。 孟如川迷失在公子初的笑容之中,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容,如冬日里的光,暖在心头。如果以后,能时常见到这样的笑容,就好了。 公子初见孟如川伤势太重,为他调理了一下经脉,就让他先在自己房内的榻上休息,两个时辰后还要再次理气顺脉,挪来挪去太麻烦。何况附近还有那个高手时常出没,天晓得是不是来掳走孟如川的。 闵七此时已经暂时从摄政王那边脱了身,前来禀告。他得了传唤进了房间,先点了孟如川的睡穴,才开口说话: 「禀告公子,摄政王这一次来了三十名高手,不包括您说的那位潜伏在左近的。这三十人刚才只有二十个被引开,另外有十个在竹林附近,却并没有离得太近。属下以为他们只是确保孟如川不被别人劫走。江咏歌轻功极佳,还蒙了头脸。属下看那些人似乎并未察觉江咏歌真实身份。」 符若初没有阻止闵七的动作。看着自己长大的闵七才是更值得信任的人,自己对孟如川再有什么心思想法,都是小事,大业为重。她这样告诫自己。 她让自己的思路回到了正轨。 在被摄政王如此防范的情况下,新帝与二皇子只能派江咏歌这样的轻功高手来,别人都很容易被察觉。其实飞鸽传书能说清楚,但是让江咏歌亲自来,既能显示诚意也可以表现实力,本来打算的挺好。至于结尾之时,江咏歌故作霸道,以私人恩怨为由挑衅,符若初觉得那还真不是江咏歌意气用事。 闵七听完了符若初描述的见面场景,断言道:「这也是一种试探。」 没错。符若初也认同这一点,如果她当时袖手旁观害怕退缩,或者只是动动嘴皮子维护一二,怕是人家也不敢与她深交了。江咏歌冒险联络,就是看中了她敢去摄政王府捞自己的人。 与有情有义之人谈生意,肯定比与凉薄之人谈生意更靠谱一些。在摄政王那里吃过一次亏的新帝,这一次不得不更谨慎一些。 「闵七,我们该提什么条件?」符若初诚心请教。 闵七感受到了这份尊重与期盼,脸上动容,沉思片刻道:「属下认为,一旦摄政王失势,公子应争取早日回到北燕,哪怕另外换个质子再来。这条必须争取。」 符若初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而且山海图要在我确认能够保得住的时候,再找到才行。此前,都需要与摄政王虚与委蛇。如何与孟如川相处,我会把握好分寸。他骨头硬,三年在摄政王府一个字不肯说,可见逼迫行事很难成功。我这是要以情动之。」 闵七的眼孔一收,颤声道:「公子,您千金贵体……」 「闵七,你想多了。这世上也有纯粹的主僕之情或者兄弟之义,我用心付出,总能有回报。」符若初很是笃定的说道,「况且他要的只是我信他、用他、不弃他,而非权势金银。如果你查了他的过往,或有一些蛛丝马迹,能知道他所言非虚。」 「属下会加快速度查证。」闵七颔首,脸上还是有几分担忧之色。 等着闵七退到房外,符若初走到孟如川身旁,俯首贴着他耳畔轻声道:「别装睡了,我可是派人查你的老底呢。」 第24章 双修之法 孟如川睁开眼,笑了:「公子,在下也不算全是说谎,以前除了出任务,其余时间就都是在宅中养病养伤。僕人们不到一年就换一遍,没有近身服侍的人。如果有那些已经起疑的,估计多半已经被家母处理了,不会留到别人去查证什么。摄政王查了三年,还不是一无所获。」 符若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就换了话题,别有用心的问:「你这么大岁数,真没有个知冷暖的奴婢伺候?」 孟如川很认真的回答:「我生来体弱多病是真,做的又是见不得光的事,死在我手上的人不知凡几,早晚是下地狱的,祸害女孩子干什么?我又从来没打算娶她们。」 「甚是!」符若初拍手贊同。 孟如川见公子初回答的那么肯定,像是反讽,便又道:「是在下妄言,让公子见笑了。」 「我真觉得你说的很对。」符若初表现出了更多的诚意。 孟如川笑而不语。一个每晚搂着侍婢睡觉,来南昭为质还带了二十几个美姬的北燕嫡皇子,不应该是三妻四妾习以为常的观念么?为了迎合他的想法,公子初口是心非装的还挺像的。
第35页 符若初知道他还不信,可这事怎么能解释的清楚呢?还是不解释了。她换了话题:「我修习的是正宗的星宗心法,你的内力却能与我的心法相容,你的内功心法究竟从何习来?」 「这确实是家母寻来的名门正派心法,莫非是你们星宗的心法?你的内力偏阴柔,我的内力显阳刚,与你的似乎也并不相同。」 「星宗的内功心法有两种,一阴一阳,相辅相成,互为助力。如果疗伤,阴阳相和,可能好的更快一些?」符若初关于星宗的了解实在不多,上一世母后留下了几卷手札,对星宗与星月门的描述也只是寥寥数语。直到如今,她亲身实践,为孟如川疗伤,才略有所悟。 原来她修炼的这门内力,阴阳相和理气顺脉便是这样的功效吗?其实她这门内力功法若是阴阳双修,会事倍功半。 孟如川的心法未必是星宗的,却极有可能是星月门的心法,或许承自隐宗。因为星宗的心法更适合女子修习,星宗的歷任宗主都是传女不传男。母后的手札之中,这句话写的很清楚。 「如川,你是隐宗的弟子么?」符若初正色问。 孟如川摇头:「在下并不知道,所学那些都是家母寻来的秘籍或者剑谱。」 符若初心里却想,星宗所谓双修,莫非是要行夫妻之事或者是坦诚以对那种方式么?这等隐私还需问问母后,切莫自己胡来。将来若能证实孟如川的心法真的承自星月门,那她该用些什么手段既能与孟如川一起修炼武功,又让他坚守秘密,替她维持嫡「皇子」的身份呢? 孟如川觉得公子初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就像是猎鹰盯上了地上的兔子,偏偏他喜欢被公子初目光灼灼的看着,这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人在意。哪怕只是为了山海图的线索,他还是有点价值的。 「公子,可还有什么疑惑之处?」 「你修炼的功法,可有记载什么奇怪的地方么?」符若初试探着问了一句。 「缺了最后两页,家母说那两页对我没用,将心法交到我手上,那最后两页就毁掉了。」孟如川直言不讳。 符若初暗自寻思,莫非那两页是有关双修的内容?不行,她脑子里想什么呢?她这个身体才十四岁,女子妖娆半分没有,还想什么男人?不急,不如与孟如川的情谊更深厚一些,或者等到几年后,回到北燕再筹划? 此时门外忽然有人来报:「启禀公子,有人看见医圣传人回到药庐。」 「让陈奉写了拜贴,询问医圣传人何日有空,相约拜会。」符若初吩咐了一句。 陈奉文采不错,质子府里的往来文函一般都是陈奉起草,符若初阅览无误,再用印鑑签章。比起修辞诗赋,上一世的符若初更感兴趣的其实是女红厨艺。 可惜,她女扮男装战战兢兢在南昭为质十年,哪里敢碰女人那些技艺。只有以月香的名义,延请杭城里一些精通女红厨艺的妇人,让她们时常来府上探讨女红厨艺,她则躲在暗处旁听一二,从未真的试过。 原以为嫁为人妇,她终于可以碰这些喜欢的事情,结果呢,夫君根本不在乎她会什么。在内宅之中,女红厨艺自有相应的下人去操持,她稍微练习一二,下人们自然是说好,哪个敢说真话?她做了也无人欣赏,便索然无趣了。 而这一世,她已经决定继承皇位之前都不可能以女子身份生活。这天下间的女子,就算贵为公主,也不如寻常男儿那样自由。 女红她不会再碰,野外做些吃食这种厨艺她还是要学,免得逃命的时候饿肚子。至于陶冶性情,烦闷之时抚琴便可;休闲娱乐与孟如川这等美男子聊天,也挺有趣的。 是夜,符若初为孟如川再一次梳理内息之后,还是让他去了隔壁休息。 一连几日,符若初都能听到那个若隐若现跟着他们的高手,都是在孟如川离开她的卧房后便远去。那个高手是什么目的?如果是想掳走孟如川,不正是应该在孟如川落单的时候行事么? 那个人难道只是为了确认孟如川的死活?按照正常人逻辑,一旦孟如川尽数交代了山海图的线索,那么或许就会被灭口。如果孟如川一直活着,就证明她这个北燕质子还未得逞。也可能孟如川根本没有什么秘密,一切都是摄政王设局诱骗。那么这究竟是哪一方势力呢? 山海图的事情不可能谁都知道。新帝和摄政王都已经表明了意图,星月门自己也肯定是知道的,再有会不会是益亲王当年的余孽旧党呢?比如婉婷及其下属?婉婷能一直忍着不联繫孟如川,是惧怕摄政王的手段,还是另有所图呢? 那名高手轻功不亚于江咏歌,而且善于藏匿,始终与影卫们保持着一段距离。若不是上一次孟如川提示,符若初乍然之间是无法察觉那人的存在。 符若初的下属,尚没有人能追的上这种轻功高手,贸然去跟踪或许会打草惊蛇。但是如果那人白日也在左近,或许那人能发现江咏歌。这就有意思了。 「公子,瞪着眼睛想什么呢?」月香为符若初盖好了被子,自己合衣躺靠在床畔外侧。在外住宿,不比在熟悉的质子府内,如无必要,月香很少会脱掉衣物。女子穿衣装扮麻烦,万一有什么事情,她可不能因为衣衫不整丢了公子的脸面,耽误了大事。 符若初笑道:「我还能想什么,明日若能见到医圣传人,我求得良药,就能免去日后诸多麻烦。」
第36页 月香忧虑道:「公子亲自去求那种让声音沙哑的药,难道不会惹人奇怪,能瞒得过医圣传人么?」 「放心吧,故事我都编好了,你听好……」符若初在月香耳畔嘀咕了一阵,月香听后眉开眼笑。 第25章 医圣传人 南昭的医圣号云外散人,与那些飘忽不定的星月门月宗医者不是一个路数,乃是祖上行医,更重古法药理,行针灸之术,对月宗那些开肠破腹匪夷所思的行医手段颇有微词。 当年南昭皇帝重用星月门的时候,云外散人发誓不入朝、不医贵人。直到星月门门主神隐,云外散人方出山,接受朝廷颁发的「医圣」封号,到杭城龙隐山设了药庐,收了几个弟子,也开始收治达官显贵。 那几个弟子资质参差,平庸之辈早早就被云外散人赶走,只承认是外室弟子。唯有一人,名唤青山子,在云外散人临终时传以衣钵,得了医圣传人的称号。 这个青山子是孤儿,幼时被入山採药的云外散人发现并收养。青山子侍奉师傅如亲父,葬了师傅守孝满后,却并未留在药庐,而是喜好四处游歷,医治各地的病患积累经验,常与知名的郎中医者讨论病案医道,经常几年都不回一趟药庐。除了医术之外,他对别的事毫不关心,功名利禄过眼浮云,遇到罕见的病患不给钱他也治,而那些平平无奇的病患他则兴趣缺缺,直接介绍给一些外室弟子,反正是不会浪费他自己的时间。 符若初觉得像孟如川这种自娘胎中带来的奇毒,如果不假,或许能引发青山子的兴趣也说不定。至于求药,如果她编的那套说辞不行,那就用钱财或诚意动人。再不济,也有下策普通的药能用。 陈奉那边拜贴里只隐晦的写北燕质子求药治病,却未言明具体病情。青山子接到了帖子倒也没有推辞。 每一次青山子回药庐,除了拜祭师傅之外,一般都是因为缺钱。 以医圣传人的名号往药庐一坐,放出风声,达官显贵们要治病的就会主动来,他会选择一些富贵人家找见效快的病治上一治,收足诊金,以便支撑下一次外出游歷的盘缠和研究医理的经费。如果恰好能来一些罕见的病患,那就更妙了。 符若初这一次去药庐,是支会了摄政王的人,表面上她带着侍从护卫不多,暗中却有摄政王的高手潜伏保护,相当安全。 到了药庐门口,只见早有人排队等着,多以僕从装扮的人为主。或许是听到医圣传人回来的风声,来替主人家投帖子,也可能直接过来碰碰运气问药。 有童子站在门口对答或收帖子,至今尚未有人被放进院子里。 符若初派侍从去门口报上名号,立刻得了回应,被请入院内的诊室,随她进去的只有月香,便是孟如川都让暂时留在院中等候。 被拦在院子外边那些人难免议论纷纷。 有懂事的便说道:「听说那位少年贵人是北燕质子,不知道是看什么隐疾啊。」 答话的僕人衣着光鲜,是来自杭城的显贵世家,轻蔑道:「北燕质子?怪不得,旁的贵人都是差遣僕役便是,他这种不是连夜赶来求医,便是早就于附近蹲守,恐怕病的不轻才如此急切。」 符若初的那些侍从们听惯了南昭人的冷嘲热讽,一个个都充耳不闻泥塑木雕一样。院子里站着的孟如川心里却想,公子初莫非真有什么隐疾?出门的时候说,为他顺便看看伤病,竟然不是随便说说的安抚。 孟如川不免有些担忧,原是想君子一些不去听人隐私,却还是不由自主凝神细细听起诊室之内的对话。 公子初的声音很低,饶是孟如川内力不弱,也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大约拼凑出了情况。 原来公子初是为月香的哥哥求药。月香一家祖上是北燕的罪臣,女眷皆为奴婢,而她有个哥哥被牵连受了宫刑,是姜后为他们一家申冤平反。月香这个哥哥因着宫刑,成年后仍不长鬚髮声音尖细,在外行商被人嘲笑没有男子气备受羞辱。这才辗转求药,希望能将嗓音变得粗重一些,作为遮掩。 在南昭人的心目中,北燕就是北边的蛮子,若论礼教文化肯定还是中原腹地更强,若论医术属医圣传人为最。 公子初宠爱侍婢,为其兄长求药也无可厚非。 青山子听后却沉吟道:「寻常医馆想必也能找到有此等功效的药物,何故求到我这里呢?」 符若初答道:「是药三分毒,毁人嗓音的毒药很多,稍有不慎留下隐患对身体不好。素闻医圣传人最喜欢挑战医道难题,您给的药方肯定比普通郎中考虑的更加全面。」 青山子捋了捋山羊鬍子:「那叫本人来吧,用药需结合人的自身情况。万一此人有其他急症,失之毫釐谬以千里,稍有不慎可不是嗓子难过几日,或许此生都无法说话。」 符若初诚恳道:「那人远在北燕经营生意,两国虽然停战,不过北燕来南昭不易,尤其是商户受了不少辖制。三年五载未必能过来,您也不可能一直等在这里。今日能得机缘与您相见,恳求赐方。我将命人将方子捎回北燕,按照您的指点,结合那人的身体状况小心调配药物便是。何况又非什么朝中大员,万一有了其他急症,只能怪他命不好。」 青山子瞪眼道:「那怎么行!我开的方子,治坏了病人,砸的是我的招牌。不行不行!」
第37页 符若初没想到这青山子如此难搞,只好喊了孟如川进来,指着他说道:「今日若赐我药方,我将这个身中奇毒的患者交给你看。否则……」 「等等,你说什么?奇毒?」青山子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站起来跑到孟如川身边上下打量,啧啧道,「此子面色苍白,气血不足,隐有咳喘却非寻常急症。让我诊诊脉。」 孟如川却将双手收起,略一闪身,让青山子扑空了。 符若初代为解释道:「我这名侍从娘胎之中就中了奇毒,后来也用了不少法子,至今尚未拔除所有毒性。不知您有何高见?」 青山子不耐烦道:「高见?不诊脉哪里来的高见。行了行了,你求的方子我这就写给你,用药禁忌也会叮嘱清楚,万一吃出毛病,别说是从我这里拿的方子就行,反正远在北燕……不过你这侍从一定要给我看看。」 孟如川这才晓得,原来看病问诊的先后顺序这么重要。一开始以为尊卑有别,若是公子初有病求药,主子先去问诊太正常了。没想到公子初还留了这小手段,用他来当饵,面对青山子这种医痴,普通金银钱财人家才不感兴趣。如果是投其所好,说不得免费将伤病都给看好了。 「先写方子。」符若初坚持。 青山子赶紧坐回了书案之前,挥笔疾书,写了整整三页,除了药方还有医嘱,虽然字迹略显潦草,不过该叮嘱的都叮嘱到了。 符若初收了方子,起身让了座位,将孟如川按在刚才她坐过的地方。 孟如川这才配合着伸出了手腕放在药枕上。 青山子一边诊脉,一边喃喃自语:「这脉象,这毒……奇怪,真是奇怪。这位小哥,令慈还在世么?」 「为在下看病,何故问及家母?」孟如川不解。 青山子没回答,只自顾自的说:「这毒性这么霸道,孕妇产子也是大伤元气之事,怕是令慈生了你之后就死了。要换个法子解毒。」 「家母至少三年前还活着,后来失散了。」 青山子难以置信道:「什么?你确信那是你亲娘?那一定要找到她,她如果解开了这种毒,用她的血或能制药解了你的毒。」 孟如川苦笑:「那人,也或许并不是亲娘吧。」 「这就对了。」青山子这才解释道,「这种奇毒名为『荼蘼』,我师傅手札之中有记载,产自南境越州绝迹多年,没想到再现于世。中此毒的人初时只是体虚力乏没有胃口偶有咳喘而已,甚至女子中毒更显得娇媚且激动之时身散异香。不过中毒后一年半载肯定是死,无解。 这位小哥身上的毒性已经没那么霸道,起了变异,或许正是母传子胎中毒,共生共息,他才能活到现在。这种异变的毒缠绵多年深入血脉,除非找到至亲行换血之术;当然若是修习某些高深内功到大成之境或可逼出所有毒性。否则时常会发作,发作之时六脉如焚咳喘吐血乃至昏厥,若是再受了伤损了元气,怕是撑不了几年。这位小哥尚未及冠吧?」 「未满十九岁。」 「看你家主人待你不错,你最后这两三年好好侍奉便是。」青山子说完感嘆了几声。 符若初却问道:「如果他已经没有血亲在,但娶妻生子,以亲子血脉制药解毒呢?是不是还有救?」 青山子眼冒精光,贊道:「你的想法的确是一种思路,母亲中毒将毒性传给孩子是因为孩子孕育在母体之内。而父精母血,说不定他的孩子是健康的……这位小哥娶妻否?没娶就赶紧先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再来找我。走吧,他身上那些普通的外伤内伤,随便找个治跌打的郎中就能看,别浪费我时间了。」 孟如川抿了抿嘴唇,垂首不语。 符若初奉上了一笔丰厚诊资,见那青山子已经沉迷在了一堆医书之中念念有词状若疯癫根本不再搭理旁人,她只好先带人告辞离去。 回宅子的路上,符若初问孟如川:「你也听那医圣传人说了,娶妻生子或能解毒。指望你那音讯渺茫未必是亲生的母亲,多半是没戏了。」 「如果只为了解毒随便找个女人生孩子,我却没有能力承担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还不如死了算了。」孟如川说完这句,又以传音入密讲道,「公子对在下的武功这么没信心么?待我内功大成照样逼出毒性,便是现在也不耽误为公子做事。」 「我不想见你伤痛的样子。」符若初委婉的回答。 孟如川明知公子初的意思,却只是淡淡回答:「那在下毒发或再受伤之时,您准许在下独自疗伤即可。」 第26章 只救一人 「师傅,收到了一张奇怪的拜帖。」一个小童将一张纯黑色的帖子递到了青山子面前。 一般人写帖子不是白纸,也是花笺,纯黑色的根本看不到墨迹,的确有古怪。 不过青山子看到了这个东西,面色一滞,将房内的僕从都遣退了。 他将笔洗里倒入了一些清水,又放入一点粉末搅匀,再将那张黑色的帖子浸入其内。纸上的黑色竟然逐渐淡去,灰色的纸张上能看到白色的划痕,组成一句话:子时来访,密室相见。落款只是一个「月」字。 青山子想起了很多年前师傅去世之时,握着他的手叮嘱的事。 云外散人说道:「外人都以为我与星月门势同水火,实际上为了钻研医道,我们一直也有往来。有一次我在外医治一名孕妇,那孩子个头过大还脐带绕颈,我断言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星月门的一个医者却说两个都能保住。她用了剖腹取子之术,还缝合了孕妇的伤口,母子平安。一个月后,那孕妇已经能下地干活了。这是我技不如人,于是答应了他们若来日有所求,我必当竭尽全力应约救治他们星月门指定的一个人。
第38页 我在世时等不来他们的请求,或许你将来会遇到。他们将以纯黑色的拜帖送到药庐,你用那个瓶子的药粉放入清水,浸泡帖子就能够看到字迹。记住,只救一人。」 没想到时隔多年,星月门的人真的来求。他们提的密室,在师傅逝世后再没有打开过,便是青山子也只是知道密室那一头的出口在山的另一侧,却从未亲自走过。这原本是师傅留的一条逃跑的后路,到死也没有用上。 当晚,青山子依约等在密室之中,连跟了他许多年的徒弟和药童都没带。 子时刚过,密室之中一扇石门打开,那边走进来两个人,看身量都是女子。一人年长白髮苍苍,可年长者却搀扶着一个年轻的行走。 那年轻的女子解开了蒙面的黑巾,面色惨白,容貌竟然与白日里北燕质子的侍从有几分相似。其实细看之下,这女子也已经是三十岁往上数,不过精于保养稍有皱纹,才不显老。 「你们是星月门来求医的?」青山子问了一句,「家师当年留了遗训,只救一人。」 那位白髮苍苍的老妇人抱拳道:「当年是家母与云外散人有约,不过后来家母随门主隐遁,在下只得了这联络之法,原以为此生用不到。青山子先生,这位是我的恩公,如今她求到我的头上,我不得不管。」 「是要治疗她么?看起来她是习武之人,不过内息混乱,并非什么疑难杂症。应该是找内功修为高的人,为她理气顺脉才好。」青山子提示了一句。 面色苍白的女子却沉声道:「不是为我看病,而是……求您医治另一人。」 「另一人?是什么症状。」青山子问出口,心中隐隐猜到了答案。 果然那女子回答道:「那位病人今日您可能已经为他诊过脉,是北燕质子的侍从,自胎中带毒的那个年轻男子。」 「莫非你就是他的母亲?先让我为你诊脉。」青山子迫不及待扑上前,想要看看这人是否已经解了毒,解释道,「如果你是其生母,你曾经中毒又痊癒,你的血或能制成解药。」 那女子虽然内伤重,不过身法依然轻灵,躲开了青山子,答道:「我并非其生母,其生母已经亡故。请先生告知,那人还是否有救?」 青山子诚实道:「救他,我并无把握,救你,或可以一试。」 「我命不久矣,不劳先生麻烦。」那女子眼神闪烁继续躲闪。 白髮妇人却将她挡住,劝道:「恩公,让青山子给你诊脉。只救一人,又没说不给看,看了之后,到底救谁您选就是。」 婉婷这才停住,伸了手臂出去。 青山子医痴成性,在他面前只有病人,并无男女之别。坦荡的搭了脉,反覆诊了,又探视了丹田大穴,奇道:「你的内伤至少是两三年前有的,你曾经内力深厚,如今经脉废了大半,空有招式身法,却将内息压缩在丹田一小团,这是为什么?你服用了一种续命的药,那种药只是提前压榨你的元气短期内提升你的功力,按道理不该如此。据我推测,最快三个月,最迟半年,你将油尽灯枯而死。这么一看,我觉得还是救那个小子更有希望。」 婉婷闻言并不沮丧,反而微微一笑:「这么说来先生是答应了无论多难,也会去救那个人么?」 「那小子既然并非你的亲子,为何你在意他的性命,反而不在意你自己的?」青山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婉婷说道:「都说医圣一脉,只救病人,并不问病人过往和因由。」 「的确,寻常病案看了病人本身的情况就能下药。但是『荼蘼』之毒不同,若能寻到直系血亲,或有其他解救之法。我今日也对那小子提过,如果他娶妻生子,他的孩子大概率不会带有这毒性,能以血换血。」 白髮妇人却道:「新生幼儿气血不足,若是换血,那孩子怕是就没命了。可孩子的父亲等不到孩子长大,就会毒发。」 「如果是同父异母的手足姐弟或兄弟,可否行换血之术?」婉婷问了一句。 「父母与亲生孩子最是可靠,其余兄妹,若非同父同母,会有凝血之象,成功率又降了许多。」青山子捋了捋山羊鬍子,「再者换血之术是家师手札所载,我未曾亲自实践,无法保证就一定能成。」 「青娘,令慈是否也有提过这换血之术?」 白髮妇人中肯的答道:「恩公,家母当年与云外散人的书信之中的确探讨过换血之术,而且行此术的第一人其实是星月门的门主。可惜当年家母离开时,我学艺不精,只懂接生和妇人疾病。医圣医术精湛,家母极为敬重,他广收门徒只有一位入室弟子,想来这位衣钵传人的医术青出于蓝。青山子先生若肯答应拼力救治,也有治疗之法,您的心愿就能实现了。」 婉婷点点头:「其实情况还不算坏,寻个机会,我将内力输到他体内,他有一半机率经脉爆体承受不住,另一半或可能功力大增直接到大成之境就能自己逼毒。换血之术为备用,反正我也没几日好活,若是内力灌输失败了,就拿我的血一试,成不成总没浪费。最下策,他还能娶妻生子,尚有一线生机。」 青山子问道:「听起来你是已经决定了?救他,不救你自己?」 「没错!请先生答应尽全力救他,为他尽快根除体内毒性。」 「好,那你先在我这里安顿下来。我再派人去北燕质子住的地方,将那小子叫来治病。」
第39页 「可否不提我们的存在,只讲有了疗毒的法子?牵扯到陈年恩怨,怕是捲入无辜,或被仇人察觉,反而连累先生引来杀身之祸。」婉婷提了个条件。 第27章 掩人耳目(一更) 一大早, 符若初就接到了青山子的消息,说是苦思一夜,又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能医治孟如川的「荼蘼」之毒。 符若初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孟如川, 孟如川却迟疑道:「公子,会否是个陷阱呢?昨日青山子已经说的明白,让我去生了孩子再找他,才过了一晚上,他就忽然又有了主意?说不定是什么人察觉到了我的动向, 跑去那里设了埋伏。青山子及弟子门人都是不会武功的, 很容易被控制。」 「医圣传人的声望那么高,行医济世,朝野上下黑白两道都不可能对他做什么, 人总有伤病的时候。」符若初说道,「不过你的提醒也对,正好明日就到三日之期,我今日就给江咏歌回个信,让他也知道咱们去了药庐。按道理,若有人对你感兴趣在药庐设伏, 那也不会是摄政王和新帝的人。也许是婉婷的人?」 「如果是她,公子会放我走?」孟如川凝视着符若初。他个头比公子初高, 需要微微俯首躬身才能与其对视。 符若初却迎着他的目光,正色道:「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如果跟了婉婷走,你也依然能做到, 你在何处我不管。我答应了你,信你、用你、不弃你。除非你弃了我。」 孟如川的眼睛里涌出了灿烂神采,唇角弯起, 笑道:「是啊,我答应了公子,便不会走。除非家母也愿意帮着公子做事。」 「这就看我的造化了。如果你们真是逐月国皇室遗族,当年逐月王曾派使者去北燕求援。我父王那时还是监国的太子,却畏惧南昭,劝阻了出兵援手之事,最终只是收留了北迁逃走的凌姓皇室旁支。这事难道不算是国雠家恨?」符若初坦荡的点破了这个问题。 「我听说当时南昭的兵将势如破竹,逐月王向周边几国求救都没有人帮。只有你们北燕收留了逐月国逃难的人,已经不易。」有关这些旧事,孟如川也是从书中看来,并无切身感受,「再者家母既然没对我说过那些旧事,就是不愿让我捲入其中。逐月国灭亡已久,家母从未提及復国之事。还不如另寻明主,为族人找个更好的出路。」 「你倒是看的开。」符若初应了一句,没有再深谈这个问题,而是让人准备去药庐。 山路崎岖,马车难行,上一次他们去药庐是骑马走到左近,再徒步沿着山路而行。这一次也是如此,不过将马留在了原地,万一有危难,奔回此处骑马逃走也是一条退路。 进了药庐的院子,原本候在那里的各家僕役们已经被药童打发走了,说是最近三日医圣传人都有重要的事情,不能为其他人诊病。若约拜会,便从三日后开始排队。 摄政王的人已经在外围做了埋伏,若是再有人闯进来,但叫他们有来无回。 符若初以传音入密说道:「这药庐地下有密室密道,可通山腰,我已经让影卫去出口那边守着。」 孟如川的眼神之中露出疑惑之色,却并未说话。 符若初答道:「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我哪敢带你乱走?至少要多了解几条逃跑的后路。」 「那请公子赐一把防身武器给在下?」孟如川明言。 符若初将随身匕交到孟如川手中,叮嘱道:「别担心我还有防身的武器。不过我功力有限,若遇危难,各自逃命,莫要因小失大。那么多人保护我,而你,只能靠自己。」 「请公子放心,逃命我也很在行。」孟如川将匕首收好,面露笑容。 符若初定睛看着他的眼眸,虽然他伤痛加身毒性发作,却还是那样淡然从容。他望着她,眸子里清澈透明,没有质疑没有委屈。仿佛她说什么,他都觉得理所当然,会遵从,不违抗。 这让她怎能不沉醉,痴迷? 这一次,青山子并未将他们请入诊室,而是请入了后院的药库。 这药库内收藏了大量的药材,其内又设了内室存放云外散人当年治病救人留下的医案手札。平素只有青山子一人能出入内室,别的弟子药童最多是在药库内拿去药材,不得进入内室。 符若初和孟如川跟着青山子走到药库门口之时,青山子便问:「公子初一定要跟着么?治疗之法耗时长久,药库之内空气滞涩,并不好过。您千金贵体不如等在外边客室休息?」 符若初便低声问:「你的药库地下是否有一间密室,还有密道通到别处?」 青山子面色大变,惊道:「你怎么知道?」 「放心,我也是为了救如川。只不过若我不在其内,怕是外边那些护卫就不会管如川的死活了。」符若初说的很是诚恳。 青山子虽然痴迷医道,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如果这公子初并不想治疗侍从,今日就不会带人前来,又敢孤身跟着他走到药库。再者公子初侍从护卫众多,都在院子内外,他敢不同意,多半也会被人逼着同意。 反正都是为了救人,他只管救人便是。 去药庐之前,符若初已经对闵七和影卫都做了交代,不只蹲守在这边,也让他们安排人手避开摄政王的人小心去寻另一个出口。 关于药庐这里的秘密还是符若初上一世救了一人偶然得知。
第40页 那时摄政王和新帝斗法正酣,医圣传人云游在外,龙隐山上却还是有人在苦苦等候青山子治病。却因着仇杀,药庐受到波及,人死了房子也都被烧了,那一夜火光沖天,燃了大片的林子,死了不少人。只有一个急着抢救药材的药童,恰好发现了地下密室,这才逃过一劫。 那药童从密道另一端的出口跑出来,恰好遇到了符若初。 符若初那时犹豫了几年,才想着去药庐求改变嗓音的药,结果来了几次都没遇到医圣传人。救药童只是巧合,还怕牵扯到什么仇杀之中,她便只是给那药童一些盘缠,并不肯收留那人,她带人跑的比那药童还快。 密道和密室,也是闵七在询问药童前因后果的时候发现的。 符若初记性一贯好,当时随便听了一耳朵,记到了现在。 密室之中,青娘与婉婷早已听到了是两个人进到了药库内室。不过除了婉婷熟悉的孟如川之外,另一个人功力不高,哪怕婉婷现在不用内力,光用招式也自信能搞定另一个人。因此两个人淡定的等着。 她们没想到来人居然是公子初,那个传说中懦弱低调,年纪轻轻的北燕质子。北燕的嫡出皇子,竟然为了一个奴籍侍从,孤身一个跟进了密室之内?是如川的好手段一早就控制了公子初,还是这个公子初年幼无知根本不知道将面对怎样的危险? 「母亲?」密室之中灯光昏暗,孟如川却根本不用仔细看,就认出了婉婷,也看到了她苍白憔悴的脸。 符若初暗自心惊,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区区质子,没人花钱买命,婉婷这种高手肯定不会浪费时间在她身上。况且,这个婉婷看起来伤的不轻,不会是恰好也来这里求医问药的? 婉婷腾身而起,眨眼间已经到了符若初的面前,挥手点了符若初的昏睡穴。 符若初原本全身戒备,却发现真的面对高手的时候,自己实在差得太远。那个看起来苍白虚弱的婉婷,不动则已,一动如风,眨眼间便已经出手。完全不用内力,只是精妙的招式便将她的几个大穴全都纳入了掌控之中。 她躲开这个躲不开那个,不过最终只是被点了睡穴而已。她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剎那,忽然想,也许是个机会,至少婉婷没有第一时间杀她,一切就还有的谈。哪怕这些人发现了她是女儿身,她都不怕,她有可以交换的筹码。 不过婉婷此时内力已失,刚才强行动武,看公子初中招之后,她心思一松,身形也开始打晃。 孟如川快走上前,扶住了婉婷:「母亲,您?您的内功?」 婉婷却说:「麻烦青娘为我等护法,如果发现我们有走火入魔的情况,强行将我们分开,再请青山子用换血之术看看。」 「换血之术的条件我说过了,你到底和这小子什么关系?如果不是亲母子,不是同胞姐弟,那还是不要指望了。」一旦涉及到医理,青山子固执的很,一遍一遍强调,又有些侷促的看着倒在地上昏睡的公子初,提醒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可是北燕质子,如果出了事,我这里可就麻烦了。」 白髮苍苍的青娘安抚道:「青云子先生不必担忧,我的恩公只是点了公子初睡穴,免得他问东问西耽误时间。等我们完事了,将他叫醒便是。」 孟如川虽然不知婉婷与医圣传人之间有什么交易,却已经隐约猜到了婉婷所说的逼毒之法。 婉婷看着孟如川缓缓说道:「不必有什么愧疚,我也不是你的生母。盘膝坐好,我命不长久,养你一场也多有疏忽之处,临死送个礼物给你。我们两不相欠。」 孟如川退后一步:「不说清楚,我不受。」 「也罢,你啊,从小就是这种性子,在摄政王府里三年还没吃够苦头么?」婉婷难得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也罢,你随我坐到榻上去,我和你好好讲清楚。今日不说,怕是来日就再无机会了。」 孟如川看似不经意间将符若初从地上抱起,放到了一旁的毯子上,解释道:「公子初年幼功力也弱,千金贵体睡在冰冷石地上怕会染了风寒。」 一边说话一边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他手指轻扫符若初的穴道,悄悄解了穴道。他笃定公子初知道分寸,若不是,那他再弄晕公子初也不麻烦。 符若初乍然清醒,却依然装睡,眼睛都不睁,任由孟如川将她挪了地方。毯子上的确比冰冷的石板地舒服多了。她忽然又想到当初孟如川在刑房囚室里遍体鳞伤,却只能自己挨着,没人在乎他痛不痛冷不冷。 被那样残酷对待过的孟如川,为何还能对旁人这样体贴照顾呢?是她在他心中多少有点不同,还是他对谁都如此温柔呢? 第28章 他的身世(二更) 在婉婷开始讲述那些隐秘之前, 青山子主动离开了地下密室,说是在外守着提前制一些应急的药物。其实更多是为了避开那些俗世恩怨的秘密。他只要单纯的治病救人,旁的事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 白髮苍苍的青娘感嘆:「这青山子倒是识趣, 就不知医术是否比得上他的师傅,希望他救人救到底。」 婉婷点点头,直视孟如川:「如川,我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而是你同父异母的长姐。孟澄海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姓凌, 与我都是最后一代逐月王的孩子。你的母亲姓孟, 出自越州孟氏。」
第41页 「我的生母?」孟如川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是很诧异,昨日青山子提起「荼蘼」之毒的事情,他就隐约猜到生母或许已经死了, 却未料到今日能遇到婉婷,她终于肯亲口对他说这些隐秘。 「嗯,你的生母孟氏,姿容秀丽根骨极佳,幼时被高人收为弟子带出家门修习武艺,机缘巧合, 她被选为我母后的贴身侍从。再后来被你父皇临幸,便有了你。你是逐月王的遗腹子。当年国破之时, 我已经十八岁,带着弟弟和即将临盆的你母亲被忠臣死士保护一起出逃。幸好我和师傅都是会武艺的,你母亲的身手也不错。只是……人心险恶,降臣欲献出我们讨好南昭皇帝, 设伏下毒,你母亲为了保护我和另一位皇子中了毒。」 孟如川问道:「那孟澄海便是另一位皇子么?」 「不是。如果未曾国破,他将是我的驸马, 他叫杜盛涛。我们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天资聪颖文采出众,他的父亲也是忠臣不二,国破不降战死沙场。他为了我改名换姓,顶替孟澄海参加南昭科举,是我让他娶了旁人换来平步青云。那时的我一心想着復国復仇。而他,却觉得只要执政者清明百姓富足便好。他一面顺从我的安排一面试图开解我,结果赔上了性命。如果我肯听他的,或许他还活着……」 婉婷说到这里的时候,并未掩饰眼中的悲伤之色,「他用死,让我醒悟,过去我所执着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孟如川静静看着婉婷,又问:「为何不带我一起走?」 「是他怕我去救他,安排人将我弄晕,强行带我离开。而你是姓凌的男丁……」婉婷讲到这里,轻轻嘆息。 「他是怕有我的存在,让你復国之心不死。那么我的哥哥,你的弟弟,是不是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孟如川并不怪孟澄海临死时拉他一道去死的狠心,只是觉得有那么几分无奈,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啊,怀璧其罪。 婉婷沉声说道:「你的哥哥凌承辉比你年长八岁,身体健康,是嫡出皇子,早年也改了姓名身份被我安插到了南昭军系,一直戍守在南境,远离杭城是非之地。他参与我们的行动并不多,也便于事败后抽身。当时我计划復国大业若能成事便拥立他为逐月王。我的计划之中,从来没有将你放在重要的位置,也不曾告诉你这些旧事,原是希望你无忧无虑活几年是几年。因为你体弱多病,毒性很难拔除,随时都会死。我刻意与你保持距离,不付出感情,我以为这样你死的时候,我也不会太悲伤。但是我错了。」 婉婷回想着当年,从孟氏的手中接过如川,那时他还是软软的一小团,粉白的带着奶香,却时不时皱着眉咳嗽几声,胎里带来的毒让他天生体弱,小身体时常发病痛楚不堪。 孟氏临死的时候说:「请公主殿下代替我,抚养这个孩子长大。那本秘籍是我派适合男子修习的上乘内功心法,与您的武功并非一路,若他能修习大成,或许能逼出毒性。」 她云英未嫁,哪里懂得养娃,还好有忠心的侍女僕妇帮衬。不过她做不到像亲生母亲那样与孩子同吃同睡,无微不至的照料。她有自己的復国大业要忙,她不能陪着他。她可以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督促他习练各种技艺,却认为始终无法当好母亲这个角色。 而他视她如母,一直努力习文练武,完成她布置的那些课业,只为了她能多陪陪他。他会因为她的一句夸赞练武练到精疲力尽,他会为了生辰那天她陪他吃的一顿饭,在完成任务后忍着伤痛不顾一切往回赶。他会为了她赞许的笑容,千里奔袭完成她随口一说的刺杀任务,那些艰险的任务是她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做到的,他却拖着病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给她带来惊喜。 他对她的感情,她受之有愧,不断逃避。逃到最后,却还是被迫抛弃了他。 但她不会解释这些心事,从不对他表露真情,只如往常一样,努力压抑着情绪,态度疏离的说着:「……你进了摄政王府,我却远在南境。那时我才知道,你那个哥哥也早就被孟澄海说服,放弃復国之事,他依着孟澄海临终嘱託,将我软禁起来,还安抚我说会派人照应你。」 「摄政王府中有一个潜伏的高手,并非摄政王的人。自从我到了北燕质子府,那人也几次徘徊附近,哥哥派去的会是那个人么?」 婉婷摇头苦笑:「我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再告诉你一遍,皇家无父子、骨肉兄弟情谊都不牢靠,唯有立场和利益才能捆绑在一起。逐月虽亡国已久,我和你哥哥却还是正统皇室教养出来的。我们与你想像中的亲人不一样,你也别抱着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你也不要去找他,我猜他并不想你的出现打乱他的生活正轨。」 「可是你,还是废了自己的武功,要传我内力,想尽办法为我驱毒。为什么?」孟如川沉声发问,逼视着婉婷的双眼。 婉婷却闭上了眼睛,并不与他对视:「我心爱的人死了,我谋划了十多年的復国大业也无望,我活着没意思早想死了。不如捨命救你,惟愿你不记恨,他和我当年弃你。」 孟如川沉默了片刻,没有说出原谅的话,只是又问:「那么凌承誉是谁?山海图的线索那些也都是假的么?」 「你们这一代逐月皇族男丁是承字辈,你哥哥是凌承辉,你还有个堂弟,他们那一支亡国时逃去了北燕。他们的承字辈与你年龄相仿,画像上的凌承誉也确有其人,那名字本来该是你的,却给了他。」婉婷本也没指望孟如川能凭她三言两语就放下当年的恨,只耐心的解释,「至于献给益亲王的山海图,盒子是真的。里面的东西在孟澄海掉包的时候,发现根本不是真的。」
第42页 「姐姐是星月门的传人么?否则怎知山海图真假?」 「你母亲孟氏是星月门隐宗传人,她中毒后知道命不长久,违反门规陆续将星月门的一些事情告诉了我,包括绘制了几件宝物的图形,也就是你后来看见的七星伴月青玉簪,山海图等等。山海图的盒子与她绘制的一样,但其内只是普通寻常的画卷…… 其实那种神乎其神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实在的治国方略更有用。孟澄海留了一本书,是他为官多年总结的治国方略以及他对未来改善民生的一些设想,他还没来得及推行的那些利国利民的政策。无论将来谁坐在皇位上,这书都会有益处。他怕抄家的时候这书被损毁,就将这本书留给了我,一起送到南境。」 婉婷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平復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时间不宜耽搁太久,我先将内力输到你体内再慢慢说吧。」 白髮苍苍的青娘代为解释道:「这三年恩公服用了大量药物,为了能提升功力,却很伤身体。因着药力影响,她每日清醒的时辰不多。你若不受她的功力,她也活不长了,不如成全她的心愿。」 符若初偷偷窥视,见婉婷开始对孟如川输送内力,她的心内却根本无法平静。 除开孟如川的身世之外,婉婷的话里还透露出了其他让她感兴趣的东西。比如孟澄海留下来的治国方略,比如藏身在南昭南境军中的凌承辉,隐遁去了北燕的凌承誉。 还有一点,从婉婷的话中能察觉,她似乎并不知道山海图的盒子里那张假图藏了真图的线索。如果孟如川所言非虚,找到凌承誉,就能找到山海图的线索了么?她一定要赶紧联繫母后,让他们在北燕找寻凌承誉的踪迹。 婉婷修炼的功法能将自身内力压缩成弹丸大小,输给另一个人。那人需要有一定的内功基础,收了内力后在丹田内用自己的内力引导控制慢慢炼化吸收,并不是一蹴而就,得了内力马上变成无敌高手。就像是吞服丹药入腑,不是马上会生效,药力需要慢慢缓释一个道理。内功也如此,一下子就打散,身体经脉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内力很容易爆体而亡。 孟如川的内功虽未到大成之境,不过吸收了婉婷的内力之后,以他现有的功力尚能控制慢慢炼化。但是他若再受严重内伤,自身内力失控,就会导致较强的反噬。这都是潜在的风险。 「三年了,你的内伤居然还没好利索?那个段伟诚大内第一高手的名头果然不虚。」婉婷开始输送内力前先检查了孟如川的伤情,「哦,奇怪,最近有高手为你调理了经脉,对不对?太好了,天助我也!我马上给输送内力,你只需要按照如下方法……控制好,原还以为你若内伤未愈,压制吸收起来会比较辛苦,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一个时辰之后,内力已经输送完毕,婉婷精疲力尽倒在榻上,青娘拿出了一颗丹药餵给她,请示道:「恩公,我去喊青山子先生再那些滋补或提神的药给您?」 「嗯,另外,请青山子先生不吝好药,给如川治一下那些外伤。」 「姐姐,您先休息片刻吧。现在是否能将公子初的穴道解开了?」孟如川调息一个周天后便迫不及待的询问。 「你好像很在乎北燕质子?」 「近日为我调理经脉悉心治伤的正是公子初,其的母后姜爻是星月门星宗宗主。如果我的内力承自隐宗,我们也算同门。」 「如川,你说公子初是星月门星宗传人?」婉婷一脸惊讶,语气都略显焦急的问道,「此事可当真?」 第29章 或是天意(三更) 「自然是真的, 我见过公子初的七星伴月青玉簪,与图绘一模一样。那是姜后的东西,公子初也承认是星宗传人。公子初的内功心法与我的内功极为相和, 阴阳互补,理顺经脉时事半功倍。」孟如川说道,「我已经将山海图的线索告诉了公子初,那是凌承誉在你们离开后,宅子被抄之前, 送来的消息。凌承誉说他已经拿到盛放山海图的盒子, 图为假,其内藏了真的山海图的线索。」 婉婷挣扎起身,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些, 为何不告诉摄政王,以少受折磨?」 孟如川冷静的分析道:「我若说了,怕是早死了。而公子初与摄政王不同,他没有那么强,只要摄政王大权尚在,身为北燕质子的公子初便是拿到了山海图, 也保不住。而这个机缘若用好了,不只是能保住我自己的性命, 或许能成就一番事业。」 「你莫非是想投效公子初,辅助北燕与南昭抗衡?摄政王和新帝都不是好惹的,徒增战乱百姓何安?」婉婷继续质疑。 「公子初将我从摄政王府里弄出来,虽然未脱离摄政王的掌控, 但是他有那个心也有响应的手段,我相信将来他是可以的。而且他说信我、用我、不弃我。」孟如川如实回答。 他以为会被婉婷嘲笑,毕竟北燕质子表面的实力甚至年龄资歷都太过弱小, 而他也只是罪末的官奴。他投效与否,在南昭此时此刻摄政王那么高的位置看来,都无足轻重。他们只关心他所知道的山海图的下落,仅此而已。 「希望公子初真的能说到做到。」婉婷这句回答之中没有任何嘲笑的意味,反而是带着一种期盼的口吻。曾经执迷的她,更相信一向聪颖冷静自持的孟如川的判断。她之前的质问只是为了看到他自信的从容。
第43页 青娘说道:「恩公,你该休息一会儿了。乍然失去那些内力,你的情绪又波动太大,身体支撑不住。」 「我知道,我睡一会儿。青娘,你陪我奔波了这些时日,也该休息了。如川,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我没有资格干涉你。不过孟澄海留下的书,你如果有时间,最好看一看。他留下的治国方略,或许才是百姓真正需要的。而这些与民有益的宝贵想法,益亲王根本听不进去。新帝和摄政王同样也把权势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当初才会以权势为交易,寻求某种平衡……」 婉婷说着说着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孟如川这才动容的问道:「青娘,姐姐她……」 「别担心,我去找青山子,可能两三个时辰之后她就会醒来。」说完话,青娘将婉婷放平躺好,为她盖了一条薄被子,便去了上面找青山子。 孟如川起身,走到符若初的面前,假做为其解穴,然后才说道:「醒来,去见见你的侍卫们,他们怕是等疯了。将他们安抚好了,我们再细说。」 「谢谢你。」符若初轻声说了一句,活动了一下在毯子上装睡躺的有点僵硬的四肢,也随着去了上面,临出门的时候她提醒道,「摄政王的人可能也会等不耐烦,我能带你装模作样的离开,她们该怎么办?」 「公子或许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多等几日?」 符若初点点头,心里想着孟如川还真是对她很有信心,如果依着她前世的性子,遇事便躲最后会一事无成。今天,也许是她可以改变的一个机会。如果她能够做到孟如川期待的事,他会否就能真的信她? 符若初走出了药库,一直守在外边的影卫们松了一口气。 便是陈奉都有些担忧的走上前,询问道:「公子,怎么耽搁这么久?莫不是那孟郎有什么问题?」 符若初笑道:「青山子痴迷医治奇特病患,孟郎身中奇毒,正是研究医理的好材料。他们尚在药库之中,需要更长的时间,那些药物才能起作用。今晚我们恐怕都要在此休息,你去安排一下护卫侍从,让他们在周边安营。」 陈奉领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多问。 他觉得最近公子初的状态很奇怪,与刚来到南昭的时候不一样了。不过也许这才是公子初的真性情?以往那些懦弱胆小怕事的样子,全都是装出来掩人耳目? 父亲当年举荐他随着公子初去南昭为质,他还不是很理解,不过是奉命行事,还隐有一些对公子初的轻视。嫌弃他侍奉的主子年纪小低调无能,在南昭被人欺负也不懂还手。 现在看来,或许是父亲深谋远虑,公子初并不简单。单看他近日的行事就越发难以捉摸,显得高深莫测起来。再有,公子初对他的才能知道的似乎很清楚,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而是放心大胆由他施为,很少过问细节。 这才是上位者该有的气度,是那种仿佛已经掌控了他全部的自信,才让公子初对他这般放手。这样的主子,会让陈奉更加自由,也更放得开去发挥自己的才能。 有了陈奉操持那些俗务,符若初能省不少功夫。她先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充飢,而后又让人将闵七叫了回来。 闵七关切道:「公子,那孟氏子如何了?」 「你是不是怀疑青山子并非给他治疗?」符若初让旁人散去,只站在闵七近前,轻声说,「那药库之中的确还有密室,而且密室出口就在我说的地方,你刚才也去查探过。密室内等着我们的是婉婷。」 闵七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别怕,婉婷已经命不长久,她是专程带了一些礼物给孟如川。我还是很走运的,孟如川站在我这一边。另外,你发消息给我的母后,一定要找到凌承誉的踪迹,别让南昭人先找到他。」符若初没有过多的解释,又问,「摄政王那边的人有什么异常么?」 「摄政王那边的高手都还沉得住气,不过新帝那边有些担忧,或有所动作。公子之前传讯给江咏歌,想来是他已经将消息带到了新帝那一边。公子提的合作条件会不会有点严苛?」 「讨价还价啊,我若一开始就退让,他们砍掉一半的条件咱们就亏了。」符若初顿了一下,又说,「希望新帝那边能与摄政王两相牵制,我们就能舒服一些。你安排人看婉婷这一路是否有尾巴,处理干净。」 「是。」闵七领命,这一次是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他越发觉得公子初心思缜密,有一些事他不说她都已经想到。或许之前她是刻意装作无知天真吧,而今面临机会,她不愿再退缩,她打算主动出击试一试。他必须竭尽全力帮她。 「我给他们拿些肉食,青山子这药庐清贫的很,没什么好吃的东西。」符若初目前身为质子,不过一应饮食也还是皇室贵族那套,虽比不了南昭的皇室,该有的一些排场供应,还是有的。 上一世,随着她的退让隐忍,换来的却是越发被轻视,质子府的用度逐年锐减,还时不时被剋扣。所以这一次她学乖了,早点先表态投靠摄政王,起码面子上的好处捞一波,不能亏了自己人。 再次回到了密室,婉婷还没醒。 青娘从青山子那里拿了一些饮食和药物,正想着给孟如川治疗一下外伤。 符若初将上等的肉干拿出来,招唿道:「你们吃些肉,补养一下。孟郎的外伤我来帮他弄,前几天也都是我亲自弄的。」
第44页 青娘投以疑惑的眼神。 孟如川却点点头。将公子初给的肉食分了大半,留给青娘和婉婷,自己只取了一小份,就着之前的吃食囫囵的吞下。 在摄政王府被折磨了三年,孟如川早就养成了有东西要立刻快速吃掉的习惯。因为下一次能有吃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现在到手的如果不及时吃了很快也会被人抢走或者会毁掉。 「别吃那么快,不利于克化。」符若初一边说着,一边摊开了那些治疗外伤的药材物料,用清水洗手,裁剪细布做好准备。 然后耐心等着他吃完,她便很自然的帮孟如川脱掉了衣物。但凡有伤的地方她都很熟悉,用湿了的手帕浸润那些鲜血凝住的绷带,这样比干着撕扯开会稍微好受一些。 孟如川并不在乎这些小细节,直接将绷带快速撕扯开:「浸润了绷带虽然好撕扯,不过依然会痛。都一样的,用更快的法子随便处理一下就行,不劳公子太多时间。」 那些狰狞翻卷的伤口并没有完全癒合,也或许是近日行走动作过多,反覆撕裂渗着血丝。他应该很痛,他的表情却那样云淡风轻。 符若初的心一阵揪痛,却没有说什么,怕他不喜欢听。他不喜欢被人同情,他骨子里的骄傲是外表的病弱掩饰不住的。 「能给我讲讲什么我可以知道的秘密么?」符若初问了一句。 青娘找了个地方躺靠下来盘膝打坐,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望着婉婷以及孟如川。 「青娘,你的身份可以说么?」孟如川看青娘点点头,便介绍道,「那位青娘,她母亲是月宗之人,当年随着门主神隐。公子初,你的母后是星宗宗主,你也算是星宗传人。至于我,刚刚才知道,我的生母是隐宗弟子,我虽然未与她谋面,习练的内功却是她留下来的。我们三宗弟子传人齐聚在此,也算是难得的缘分呢。」 青娘感慨道:「或是天意吧。我母亲离去时曾说,门主有预言,百年后星月门的传人之中,或有贤能之人,终将完成她未竟的事业。」 「门主当年想完成的究竟是怎样的事业?」符若初和孟如川异口同声的发问。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感谢大家支持! 第30章 未竟之事(一更) 青娘嘆息着答道:「家母也没有明说那些, 她觉得那件事太难了,我当时年纪小天真浪漫又是女子,她不愿我知道那么多。那时我有婚约在, 一心只想着嫁人生子过小日子,家母连星月门内的事情都很少对我说。其实我算不得月宗正经的弟子。我连月宗的宗主都没有见过。」 符若初心中却想,女子又如何呢?上一世母后留下的手札里说,星月门门主就是女子。能开宗立派做出那么多奇伟功业之人,竟然是女子?母后原也期待着她能以皇室血脉这等深厚根基, 再加上星宗的实力, 成就一番功业的。可惜她在南昭受了挫折,回到北燕走上了另一条路。嫁人生子却困于后宅,那只是她幻想的幸福, 委屈了自己,成全了那些乱臣贼子。 符若初沉吟着不说话,孟如川却问道:「那么,前辈是否有什么法子联络到星月门隐宗的人?」 「我认识的只是几位年事已高的月宗弟子,她们从未提及隐宗的事情。或许令姐知情?」青娘的语气不是很肯定。 孟如川又转头望向公子初,抿了抿嘴唇, 才问:「公子,摄政王那边可有起疑?」 「我联络了江咏歌, 希望他们能牵制摄政王,让王爷暂时顾不上追查婉婷这边的事。」符若初应了一声,「你的身体怎样,毒性最快要多久清除?」 孟如川答道:「婉婷将她的内力全给了我, 只是为求稳妥,我还需要一些时日慢慢消化,才能全部吸收, 并非这三五日功夫能成的。而她,怕是也就这三五日的光景了。她或许还有事情交代我。」 「我明白,你希望能陪她安静的走完最后的时光,对不对?我尽力拖延,或者看看能有什么转移他们视线的机会。」 这时,婉婷竟然醒了过来,也或许刚才她并没有真的睡去,似睡非睡一直留意着孟如川与符若初之间的动作与对话。她问道:「如川,刚才你是不是早就解了公子初的穴道?」 孟如川点头,坦然承认,将婉婷扶起来坐正在榻上,却怕她身体虚弱,将毯子为她盖好,动作轻柔。 符若初忽然醒悟,也许孟如川对谁都是这般细心体贴。也可能因为他自小没有受到亲人的关照,才格外能考虑旁人的感受。 「公子初,你究竟想做什么?」 婉婷的问题很简单,回答可以很空泛,不着边际的胡乱说一通,也可以具体到眼前的细枝末节。不过那些应该都不是婉婷要的答案。 符若初的心智并非少年,同样的问题,她面临过很多更艰险的抉择。她略加思索,结合之前得到的那些信息,很快就猜到了婉婷的关注点,正色答道:「我要活着回到北燕继承皇位。」 这个答案听起来很简明,却蕴含着其他的疑问,如果婉婷感兴趣,她肯定会继续问更多,问题也会更偏向婉婷自己的关注点。 这种谈话中带有余音,引出下一个话题试探对方意图的技巧,符若初上辈子已经修炼成精了。后宅内那些妇人们,勾心斗角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没有太大用处,不过相处之时,大家说话留半句,弯弯绕绕达成目的那些门道,她看多了也自然会了。
第45页 「南昭与北燕停战,十年之期过后,你不是自然能回到北燕么?」婉婷质问,「莫非你怀疑当朝摄政王不守承诺,亦或者……」 「北燕有人并不想我活着回去。而摄政王继续当政,或许不用十年,便会挥师北上。那时我便是他们祭旗之人。」符若初语气凝重的回答,「因此我在南昭,不能闲着混饭,要搏一搏。」 「我很好奇,你继承皇位之后要做什么?北燕的实力不如南昭,就算这几年你在南昭一切顺利,引得摄政王与新帝斗法顾不上你顾不上北伐,你得了机会回去,你最多只是太子而已。你能影响的实在有限。」 「如果我能早五年回到北燕,我可以架空父皇,监理国事总揽朝政,励精图治,发展北燕的民生。北燕有天然的优势,铁矿丰富、冶铁技术是天下最优,有大片草场可以放牧牛羊训练战马,还有不冻海港联繫南北海路。北燕之北的蛮夷之地,需要我们作为中转,获取南方的粮油布帛;北燕之西虽有沙漠阻隔,往西却还是星罗棋布无数小国,百年前商路贯通之时,西夷商人携带大量珠宝东行,只为了换取他们没有而我们觉得寻常的丝绸和茶叶。 我们北燕所处地利若是用足了,也可以像南昭一样,收商税充盈国库,再用这些钱修桥铺路开拓水道补贴农耕,让商者行路更易,让耕者不愁吃穿,让为官者交流四方开阔眼界提出更多的治国良方。」 婉婷的眼神一亮,很难想像才十四岁的北燕皇子能有这等见识,便是益亲王当年也未曾看到这么远。益亲王谈起权势勾心斗角那一套很是熟悉,却并不晓得国家能强盛能长治久安的关键。 孟澄海说过,民富才能国强,百姓都吃不饱饭,人心动盪,才不关心谁当皇帝。当年逐月国那么快被南昭攻破,是逐月的百姓困苦麻木,甚至为了一口粮食主动为南昭人带路,绕开边防。逐月成为南昭的一个州郡之后,日渐富庶,除了原本逐月的皇室贵族零落为奴,其余人都过得比以前更好,自然也就没人会真心想着復国。 公子初小小年纪,已经醒悟到这一点,开口说的居然是如何发展商贸关注的是如何提升民生?他是不是也懂得,只有百姓富裕了,国家才能收到更多的税,才能训练出精兵强将;外敌来犯之时,百姓们为了捍卫已经拥有的财富,才能真正团结一致拼力抗敌的道理。 兴民生才能得民心,这样的道理,无论是否别人教的,但看公子初说话的样子,类似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实在难得! 「公子初,若北燕兴盛,你会否南下?」婉婷又问了一个更远的问题。 符若初回忆起母后当年手札所载的计划。北燕独具地利,若天时人和两样也俱全,南下出兵不成问题,一切顺利将南昭鱼米之乡据为己有,便能补全米粮出产的短板;他日江山一统也并非难事。 「时机成熟之后,自然是会的。若我推行的国策真能让北燕百姓过上令人羡慕的好日子,为何不惠及天下?民心所向,便是天道意志。但北燕的良田产出却不及南方,养活不了更多的人口。缺粮这个危机迟早会爆发,不如趁着兵强马壮时扩张。」 符若初坦言,「而南昭仗着坐拥鱼米之乡,鼓励养蚕纺织,又推行商税,百姓不愁吃穿,人多地少,也需要北上扩张领土。可惜他们战马和铁骑都有不足,北伐光靠步兵很难成事。摄政王这才要我们北燕朝贡战马和铁矿。按照目前的态势发展下去,他们早晚能练出万人铁骑,手持精良□□。」 孟如川听得入神。他自诩博览群书武功也不弱,因着那些任务行遍南昭各地,却未曾站在更高的地方看明白南昭与北燕战乱的根源。听完公子初的这番话,他的思路豁然开朗。 「那为何不能是更加强盛的南昭北上,为何要给你们北燕机会,等你们兵强马壮实力相当再来?那时硬碰硬,将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战乱?」婉婷沉声质问,「如果我是南昭的掌权者,不仅要你们的铁矿和战马,还要扰乱你们的超纲,催生你们的内部矛盾,遏制你们发展才行。」 「没错,摄政王当年的确就是这么布局的。所以母后为了平息国内各方势力,才将我送来南昭为质。我不会坐以待毙,我也相信远在北方的母后,能够稳住朝纲。另外,别人以为我的父王懦弱昏庸是北燕之祸,而我觉得这恰恰是福。正是因为他如此表现不足为患,摄政王才最终同意了求和,将心思转向对付新帝。」 孟如川此时也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关系,宛如阴阳两极,看似弱势一方反而能留下喘息机会,看似强盛一方却会滋生内耗。此消彼长,公子初想要把握的就是此等机缘。 「我便是母后在南昭的手,我可以或者说我已经参与到了摄政王与新帝的争斗之中,便不会让他们两人轻易分出胜负,让他们彼此消耗互相算计,不是更好?」符若初信心满满,「而眼下的时机,有山海图这条线索在,他们两人都不会忽视我,这是我的幸运,能得孟郎相助。」 孟如川侧目看向公子初,后者情真意切说的神采飞扬,仿佛丝毫不畏惧前途的险阻。他觉得斗室之内,忽然亮了起来,他的心从未有一刻这样嚮往着将来,亲眼见到公子初描述的盛世。 无论皇权如何更迭,只要执政者关注的是民生,那么所做一切就是天道正义。星月门门主当年未竟的心愿,莫非也是如此,选一个靠谱的国君,将那个国家发展壮大,以此为根基求得一统。只要天下一统,政出一家,资源互通,便可以消弭争端,避免战乱。
第46页 可北燕目前虽然盘踞在北方,算是大国,却与南昭的实力相比还是差了许多。摄政王图谋许久南昭至今还做不到的事,北燕质子公子初真的能做到么? 而他能帮公子初做什么?像姐姐婉婷那样,在暗处行那些骯脏之事,刺探情报刺杀对手,为公子初扫清前路障碍么? 「那你希望如川为你做什么?」婉婷又问。 第31章 至亲之死(二更) 「孟澄海留下的治国方略, 不知可否传给如川?」符若初一本正经的讨要着,心里盘算反正那是他们自家人的东西,如果她自己要, 婉婷多半不给,但是刚才已经有话音要给了孟如川,她如今提要求就并不过分。 「这事不难。你不说,我也是要将那本书给到如川。」 「我有密探,也有影卫, 更不缺杀手。我希望如川能早日解毒, 堂堂正正站在我身边,帮我。」 「那你不是亏了?他最擅长的是刺探情报、暗杀别人。」 符若初直视着婉婷反问:「他之前做这些事,你高兴么?他开心么?」 婉婷答不出来。那些骯脏而危险的事情, 她都不喜欢,他也一定不喜欢的。可是为了得到她的夸赞,为了分担她的忧愁,他不顾危险不怕万难弄得伤痕累累,也一定要去做。 这么多年,她从没有想过他喜不喜欢。而公子初才认识孟如川几天, 偏偏看到了这一点,也知道了他其实不喜欢以前那样的生活。 「我希望我的人, 将来都能够拥有他们喜欢的生活。为我做事的时候开开心心,充满了希望,虽然这想法听起来很难实现,可我会尽量努力, 用我拥有的一切去争取,践行我的想法。」符若初一字一句的说着,「这就是我希望他帮我的原因, 我也信他有同样的理想,有足够的能力,帮我。」 婉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反驳与质疑道:「嘴上说说,一点不难。」 符若初并不气馁:「我也知道光说是没用的,所以我没有逼迫如川。我给他选择的机会。等他逼出了毒,身体康復,天高任鸟飞,他若觉得留下来不好,我也拦不住他。对不对?」 婉婷终于松了一口气,斜靠在了床边,声音也有些虚弱:「等我死后,将我的头砍下来。新帝和摄政王应该都会感兴趣。公子初,你与他们谈交易,总需要一点筹码。我当年带人行刺新帝损了大内无数高手,他肯定喜欢能杀掉我的人。而摄政王也一直在找我的线索,他的嫡系也有亡魂在我手中。你若足够聪明应该已经派人斩掉了尾随的那些人,你拿着我的头给摄政王,能了却他一桩心事,他会觉得你有点用处。」 孟如川的表情勐然一变:「姐姐,你这是……」 「这是我提前送你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话说到这里,婉婷的脸上忽然绽放笑容,目光也越过了孟如川看向了虚无之处,那里依稀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向她招手。他已经等她很久了。 「澄海!」她喊。喊的是他那个化名,那个已经用了十多年的名字。当初为了不穿帮,她人前人后都只称唿他这个名字,久而久之几乎都忘了他的本名。 其实孟澄海虽然生在逐月国,却因国破隐姓埋名,反而在南昭为官,做了不少造福南昭百姓之事,若仔细评论,他是南昭不错的官。摄政王也不是不识货,虽然杀了孟澄海株连九族,却将他推行的大多数于民有利的法令都保留下来。 孟如川察觉有异,再上前之时,婉婷的唇角已经溢出了鲜血。 「我心脉已绝,我的令牌和其他一些也许对你有帮助的秘密,藏在如川知道的一个地方,他只有恢復了全部功力才拿得到。我的部众只听从有令牌的人调遣。」婉婷交代完,闭上了双眼断了气息。 孟如川紧要嘴唇,将哽咽吞回腹中,强忍悲痛,垂泪欲滴。 青娘也被唤醒,得知恩公自绝心脉,伏尸痛哭老泪纵横。哭了好一阵,她才说道:「恩公之前交代过,她死后,让我用秘传之法保存她的头颅,保留她的容貌不腐烂不老去。相应的药材我已经带了,必须现在动手。孟公子,你们同意么?」 孟如川一脸悲痛,手背快速擦过眼角,点点头,拱手道:「有劳前辈了。」 符若初说道:「看来令姐早已经安排好了……她是否一向如此,谋定而后动。她其实对你感情很深,才会给你留了这些自保的后手。」 「她说不曾对我付出那些感情,实际上她只是不会表达而已。」孟如川站起身,不忍让人见他悲痛之色,缓缓面对墙壁,静静的哭泣。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符若初却知道他在哭。 长姐如母,婉婷教养孟如川十多年,哪怕故意疏离,却还是为他考虑的周全。孟如川的细腻与温情,也或许正是被婉婷潜移默化影响的。 「从今以后,我陪你,可好?」符若初轻轻的问,没有太多的自信,没有太大的声音。她害怕被别人听到,她却又渴望着他能听到,愿意接受。 这样的矛盾,这样的冲动,是她自以为此生不会犯的错,却原来她依然会,心软动情。 他回头,难以置信的望着公子初。 「公子,你刚才说……」 符若初掩饰道:「没什么,随便说说,你若不信就算了。」 「我信。」孟如川很认真的回答,「我说过,信你。」
第47页 符若初心中略有一些愧疚,不敢看他满是真诚的眼眸。毕竟她其实目的不纯的,她也不只是看上了孟如川的能力。她便转开了话题问道:「青娘前辈今后还有什么打算?」 「我本是逐月国的子民,恩公救我性命,我愿以命相报。她却只是让我用当年与医圣之约,救一个人。并且待她身死之后,处理她的头颅,将尸身带去逐月国的月神山安葬。既然孟公子是恩公的弟弟,我愿听差遣。可惜我只是略懂医治妇人疾症的小道,或许帮不上什么。」 孟如川未答话,而是拱手请示道:「公子觉得该如何?」 「如川,青娘前辈与令姐之间的缘分,你自去决定该如何。我不干涉。」 孟如川便说道:「青娘前辈,我已经投效公子初,若主公有需要,我定要寻你出手。」 「好,那我先送恩公的尸身归故里。」 「等等,我安排人採办上等棺椁,送她一程。」符若初说完这句便离开了,留下孟如川独自冷静一下。 至亲离去,表面上再坚强的人,内心情绪起伏也非常剧烈,他本来毒伤内伤交加,外伤也只是草草处理,连日奔波未及休养身体虚弱,再受到如此精神大家,必须冷静一下,或者发泄出来,才不会留下郁疾。 在公子初离开密室之后,孟如川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鲜血顺着唇角溢出,整个人扶着墙慢慢瘫坐在地,满腔悲痛,痛入心扉。 「孟公子,你……」青娘焦急的喊了一声。 「没事的,别担心,只是内息有一些紊乱,调息片刻就好。」孟如川艰难的移动身体换成了打坐的姿势,平素他任何姿势都能运转内力修炼,不过内伤严重之时,就必须是打坐的姿势,效果才会更明显一些。 「公子,怎样?」闵七一见公子初再次出了药库,立刻关切的走上前询问情况。 符若初嘆了一口气,答道:「婉婷死了,将她的头留给了我,这份恩我受了。闵七,尾巴处理干净了吧?安排人置办一副好棺椁,送青娘前辈带着婉婷的尸首安全离开。」 闵七自然知道婉婷的头意味着什么,那是可以为公子换取新帝或者摄政王信任的一份大礼。没想到居然成了?是公子以诚动人,连婉婷都被说服了么?公子竟有此等手段和造化? 闵七一向不善于表达,并未对此做什么评论,只抓紧回答公子的问题:「那些尾巴有几个神秘人缠着,属下略施小计,他们都离开了。不过摄政王突然传讯说会派个使者今晚就要见到你。使者从杭城赶来,约在一个时辰后,山下十里外的凉亭。王爷还真会使唤人,对公子唿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真的要去么?」 「去啊,当让去。为摄政王做事总要走这些过场,在这我也筹码了。估计新帝那边也会差人传召我,正好能先对摄政王的人提前有个交代,免得两边不讨好。若是这次能做的到位,说不定便可以通吃。」符若初说的十分自信。 闵七许久未见到公子如此自信飞扬的神采,来到南昭隐忍了将近一年,她终于是要开始大展身手了么?姜后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平凡普通懦弱无能之辈呢?当初那些小瞧她的,怕是今后都逃不过她的整治了。 闵七领命自去安排,又点了几个影卫和护卫陪同公子初去十里之外迎接摄政王的使者。药庐这边留下陈奉等待孟如川疗毒治病,协调这边的护卫。 符若初给孟如川留了口信,便带着人行到半山腰,取了马直奔山下十里之外。 长夜将至,四野的光暗了下来。 符若初骑在马上,心思却还留在药庐。 刚才离去之前,她是去密室亲自对孟如川说的消息。他虽然擦去了唇畔的血渍,不过她看见他的衣袖上还残留了几点新鲜红色。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内息也似乎混乱不堪。 他伤痛之时,她也不好受。她却要离开,没有时间留下来陪着他,给他更多的安抚。 「公子,我是不是太脆弱,让你担心了?」孟如川的语气之中满是自责之意,垂眸轻抿嘴唇。 「不,你比他们都坚强,只是你更重感情,才会如此悲伤。希望将来,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会再经歷如此难过的时刻。」符若初的语调之中带出了几分迷茫,「你知道么,你伤痛难过之时,我心亦如此,感同身受。我不知这是为什么,也许你高兴快乐,我也能高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双更,留评随机发红包。 第32章 此消彼长 赶到山下十里外凉亭的时候, 天已经完全黑了。 临近约定的时辰,由远及近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影卫提醒道:「是摄政王府的十二黑骑卫。按说这些黑骑卫都应该随时守在摄政王身边的。」 符若初点点头。 摄政王的十二黑骑卫其实是二十四个人,分为两班倒, 摄政王出行必会带上他们。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匹纯黑色的马,这马还是从北燕进贡的战马之中选的最精良的,毛色要求最纯最黑,日行千里夜走八百。马儿身上的鞍配、马掌,黑骑卫的马刀也全都是用北燕的精铁打造。 这些黑骑卫不仅骑术高超, 擅长马上作战, 还有一套配合的马刀阵法。三人、六人、十二人均能结阵,结阵出击克敌制胜,寻常高手轻易是无法突破这种刀阵, 普通的士兵,除非是北燕的披甲重骑兵直接冲撞,否则一旦被围住连跑都跑不掉。
第48页 听马蹄声,十二黑骑卫一起出动,这意味着,今晚来的并不是什么特使, 而是摄政王本人。 符若初赶紧起身走出凉亭之外恭候。既然她都来了,表面上这些功夫做一做又不费事, 她可不会因着这点疏忽被摄政王的人挑礼。 果然十二黑骑卫护着一个骑着白马的锦衣之人越行越近,更远处还跟着一队官兵。 「恭迎王爷!」符若初远远便躬身行礼。 「公子初客气了,别来无恙?」摄政王一身骑装,翻身下马, 动作利索,不愧是文武双全,大权在握, 周身散着一种上位者的威压。 符若初的影卫都在附近并不现身,她只身一个,年纪轻轻形单影只,穿着普通的常服,在全副武装的摄政王的威压气势之下,显得那么渺小,仿佛能任人摆布。 「听说你求了医圣为孟如川疗毒?他中了什么毒么?」摄政王依然是没有废话,直接就深入主题,全然当符若初为下属那样对待。 「回禀王爷,孟如川是胎中带毒,自幼体弱。本来我是为自己的婢女求药,顺便带着孟如川卖个好,结果那位青山子先生看上了孟如川中的那种奇毒,非要给他治疗,才将我们留下。」 「能治么?治好了他便会感恩戴德,告诉你那件宝物的线索么?」 「他若是那么好哄骗,在王府里早就招了。」符若初脸上浮现起恰当的小得意,信口说道,「那种奇毒根本治不好,最多是用药物延缓毒发的频次,让他晚死几天罢了。」 「你知道本王为什么要见你么?」摄政王的声音透着几分冰冷之意。 符若初疑惑道:「王爷难道是不放心我年纪小见识少,害怕我着了什么人的道,错失了关键线索?」 「嗯,本王的人发现了婉婷的踪迹,她或许已经在这山中潜伏伺机而动了。本王之前派了一些高手在药庐附近护卫,你可曾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的,我发现了有高手一直在打我们的注意。这次王爷突然传召我,也正好是个机会。我虽然离开,却已经在药庐设了埋伏。一旦孟如川或者他的同伙有任何异动,应该就能守株待兔了。」 摄政王赞许道:「很好,如果这次能捉到婉婷,你打算怎么做?」 「若贼人不好抓活的,先留下尸首,而后献给圣上。」符若初说的坦荡。 摄政王目露怒意,却还是克制着没发话,只是质问:「公子初这是何意?」 「他们想破脑子都不会想到我是替王爷办事。如果我拿到了圣上想要的人头,他对我一定很是宠信,也会拉拢我参与他们的计划。而那些计划,是不是王爷也很想知道呢?」符若初微微一笑,从容回答。 摄政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诧异公子初怎么能看的这么深这么明白,他此时再掩饰与新帝之间的龌龊显然已经没有意义,反而坦言:「那我又凭什么信你会向着本王呢?」 「王爷手握兵权,只这一条,我肯定是听王爷的,否则怎么回北燕?」符若初答的天经地义,「何况三年前圣上就不如你,过了三年王爷如日中天,圣上除了占着那个名号,有哪里能压得住王爷?选他,我莫不是傻了?」 这么多年朝野上下谁不是捧着摄政王,奉承话听多了,便是圣人对自己的认知也会有了一定的固化认知。论年纪论资歷,论手上实打实的权力,公子初这番评价,怎么听都对的很,没有什么好质疑。 放眼望去,南昭谁还能与他摄政王刘掣相抗衡,便是圣上,也不过是一个拿着玉玺的摆设。聪明人,不选他,还选谁? 「如果真的是婉婷,你有把握能拿得下她?」 符若初眼睛也不眨的说着编好的词:「孟如川在我手里,投鼠忌器。再加上王爷派的那些高手,想必婉婷也只能是自投罗网。若是拿下婉婷,也肯定是王爷的人出力最多,我岂能用此在王爷面前邀功?这才绞尽脑汁想着,藉机去圣上那里卖个好,说不定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圣上与您的实力差的远,不过他们若暗中做什么手脚,生些事端,王爷还要费心收拾。不如交给我,提前探知消息,防患于未然。」 摄政王心想,公子初的脑子很灵光,又识时务,如果他立场站在自己这边,去新帝面前献媚讨好打探消息不是正好?当然新帝也可能用公子初反过来打探他这边的消息。可是他又不是傻的,也不可能让公子初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 新帝身边能用的人,不过是二皇子和那个江咏歌而已。其余都是纨绔少爷酒囊饭袋,比脑子哪个都不如公子初机灵;比实力呢,无非是文人墨客耍嘴皮子,真刀实枪都动不了。 「好,本王就看看你能做成什么。」摄政王说道,「如果你奉召去到宫里,也不用怕,我的人会与你联繫。」 「我怎么分辨哪个是王爷的人呢?」符若初问了一句。 摄政王冷笑道:「你问的太多了。别人还没有胆子冒充本王的人。」 「若是圣上的人使诈呢?毕竟宫中总有圣上的一些亲信才对吧?」符若初还是不甘心。 摄政王招了招手,便有侍从上前,递上一个锦囊。锦囊上刺绣了一个张开的龙爪,摄政王说道:「凡能出示同样锦囊的,便是本王的人。」 符若初又笑道:「王爷,这个消息能作价卖给圣上么?」
第49页 「呵呵,你倒是很会做买卖,空手套来,转手就卖?」摄政王气笑了,「可惜啊,圣上早知道谁是本王的眼线,他想要的大鱼,本王也不能由着你贱卖。本王与圣上对彼此的意图心知肚明,表面上还要装的一排和睦,实在是……唉,为何好好的叔侄,走到这一步。」 「是在下莽撞了。」符若初赶紧躬身道歉,摄政王最后这一句感慨,却萦绕在耳边。摄政王是真的感慨,还是假做仁义,也许两者都有,界限早就模煳不清? 如果一直进退有度,不贪不求的人,必有大图谋,摄政王还不敢用呢。公子初得寸进尺,颇会顺杆往上爬,不过有贪念的人比无欲无求的好控制。 好控制,用完了,也还是要杀。放虎归山,来日必成后患。 符若初赶回药庐的时候,夜已深,她还是去了密室。这种时刻,她要亲眼看着孟如川无恙,才踏实。 婉婷的头颅做了处理,容颜栩栩如生,静静安放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身首分离。她无头的尸体穿着盛装躺在棺椁之内,全然不见了生前那些沧桑与急迫。就如同所有已经死了的人一样,生前无论多么风光,死后也只是静静躺这么大的地方。 符若初问道:「如川,你好一些了吗?」 孟如川却答道:「在下的伤势已经无碍,公子去见摄政王,可有什么麻烦么?」 他总是这样,可以忽略自己的伤痛,只关心着她的所谓大事。 「摄政王已经被我说通了,接下来一关,是面对二皇子,也可能会见到新帝。不过我有把握,能说动新帝。」符若初柔声说,「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这么不小心,左手掌的伤口又裂开了,才刚给你包扎好的细布又染红了。」 如果不是公子初提起,孟如川并未觉得,身上的痛一直都在,痛久了也就不觉得了。手掌的伤当时是为了取信江咏歌,他自己刺的,很有分寸。看着流了不少血,实际上却没有伤到筋骨,不影响今后施展武功,甚至现在用这只手提笔写字都没什么问题。无非是伤口渗出的血,会弄脏什么东西。 从没有人会关心这种小事。 符若初还自顾自的又拿了伤药出来,试图拆开他手掌的绷带:「我最怕痛,稍微划伤手指,就痛的什么都不做,伤口没有癒合之前,连水都不敢沾。你身上那么多伤,要有多么痛,怎么才能忍的住?」 「习惯了,就不会觉得那么痛了。」孟如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顺着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可是听着公子初关心,他就会觉得舒服,无论聊什么,他都会感到有趣,会忘了一直纠缠在身上的伤痛。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应声,无论多么无聊,你都会假装听的很认真?」符若初推测着,以孟如川的聪明,应该不喜欢听她这种傻话。 孟如川笑着摇头:「不是,公子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说什么都好听。」 他是喜欢她现在的嗓音么?那真是可惜了,等着那药配出来,她吃了之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嗓音了。那时候他还会如此耐心听她胡言乱语么? 「等我将来变了声音,怕是沙哑难听了。」符若初自嘲。 孟如川说道:「我已经变了声音,你觉得难听么?」 「不难听,还觉得挺好听的?」符若初一点也不是奉承。孟如川的声音带着一种成熟男子的韵味,她形容不出来,就是能让她觉得舒服。或许别人听了也是这样,并不独独是她这般轻易就陷入其中? 当晚,青娘带着棺椁,从密道那一头离去。 符若初则离开了药库,在药炉内的客房休息。大家也看到孟如川终于被带出了药库,送到了诊室,应该还在治疗之中。 当晚药庐起了一阵骚乱,据说有一伙儿逃犯流窜到这里欲行不轨,被公子初的人围剿灭杀了。匪首正是益亲王余党,罪臣孟澄海的外室婉婷。 圣上听闻此事,龙颜大悦。三年前,益亲王谋逆之时,婉婷带了一众亡命徒闯入皇城欲行刺当今圣上,在此役之中大内高手几乎全部折损,包括第一高手段伟诚在内,实在是恨婉婷入骨。 圣上随后下诏,让北燕质子当日晚带着婉婷的人头入宫面圣,还宣了不少年轻才俊一起,在宫内大摆筵席一起庆贺。 召见的时间很急,符若初接到圣旨是上午了,必须赶紧带着人从龙隐山往回赶。进宫面圣,可不是随便就能去的。作为北燕质子,有一套官方的朝服在质子府里放着,面圣也必须提前沐浴更衣斋戒以示敬意,哪怕被召见是因为立了功。 面圣之前这一套繁琐礼仪,没有几个时辰弄不完。 符若初让月香等女眷乘坐马车,她为求速度,快马加鞭往回赶,除了闵七和影卫,只带了主动追随的孟如川。 时值正午,符若初这一批人先一步赶回了质子府。 符若初自去忙那繁琐礼仪。孟如川却回到了那间耳房之内,躺倒在榻上闭门不出。如果他跟着大队人马虽然有车坐,却还要烦劳公子初额外安排人手护着他的安全,防着其他居心叵测的人。但是他跟着公子一起快马骑行,防卫力量就可以更加集中,省了旁人不少麻烦。 苦的,无非是他自己,快马颠簸,伤口再次崩裂,浪费了之前公子为他亲手包扎的那番心意。 昏睡之间,房门被人推开。
第50页 孟如川刚才实在是精疲力尽,并未落下门栓,再者他不过是官奴身份,能有遮风避雨的地方歇着就好,何必锁门? 「如川,你还好吧?我忽然有些心慌不安,想着还是让你随我一同进宫可好?」符若初亲自拿了一套崭新的高级侍从衣物送到了孟如川的房间之内。 孟如川一下子清醒过来,翻身而起。之前骑马颠簸,不只是绷带被绽裂的鲜血染红,便是最外边的袍子也能看到血渍渗出。 他答道:「公子不要担忧,我已经吸收了一些内力,若遇到危险,我可以护你。」 「你旧伤还没好利索,别逞强。皇宫大内,有的是护卫,没人敢随意动粗。」 孟如川却担忧道:「公子入宫面圣的时候不能带影卫,护卫也不得带刀,若有人行刺公子……」 「摄政王和新帝目前都没有杀我的意图。」符若初忽然醒悟,「对啊,或许是北燕来了什么『朋友』,看不惯我春风得意。」 孟如川见公子初已经穿戴好,他提了一口气,迅速将身上这套衣服扯下来。 符若初忽然转身离去。 孟如川自不会觉得奇怪,难道他还盼着主子给他更衣不成?他也不耽搁,将旧衣撕成了几条,在原本渗血的绷带外边又裹了几圈,不至于弄脏了新的衣袍。 他刚刚穿好衣物,却见公子初端了药盒和清水进来,原来公子突然离开是为了给他拿疗伤的药物么? 「你怎么这么快就穿好了?」 「嗯,不劳公子浪费时间。」孟如川提醒道,「既然公子预感到危险,不如早些出发。从质子府到皇城还有一段路。」 「路上你先歇歇,皇城之内规矩虽然多,在路上我还是能安排足够的人手自保的。」符若初带着孟如川走到了码头,上了宫里派来迎接的宫船。 这种船无论船身大小,船头都雕成龙头的样子,打着皇家的番号,湖面上的其他船看到这样的宫船,肯定会让路绕开,以确保宫船不受阻。 「这就是权势的威力。」符若初看着那些避让宫船的其他船只,想着贵人们出行,从来都让庶民退到两旁的排场,轻声嘆息道,「坐在那个至高的位置,会拥有普通人无法想像的权力,权力又会带来财富和便利,对旁人生杀予夺随心所欲。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坐到了那个位置,请提醒我一定不要忘记初心。那天,在药庐我说的都是真的,但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不知道我的理想能否在有生之年实现。」 「公子,你一定可以的。」孟如川的声音也不大,却透着无比的坚定。 有孟如川这句话,符若初的心神也稍稍安定下来。 孟如川上一次进入皇城的时候,还是三年前。偷偷摸摸从湖中泅水,钻入内应事先剪断了拦网的水道,由水路入到皇宫内的御花园。 那时是三九严寒,不过杭城地处中原南部,便是下雪天,流水也不会完全冻住。只是表面那一层浮冰,冰下的水越往下甚至还会越温暖一些。 婉婷当时并不想让他去,天寒地冻他的毒发会更加频繁,何况是泅水,习武之人有内力支撑,但是要在冰冷的水中潜伏那么久,体弱的会极为难过。 饶是孟如川内力很强耐力惊人,他仍然吃不消,上岸之后,找僻静处调息片刻落下了一程。再赶过去,发现婉婷他们被十几个大内高手围攻。往内的宫殿里,可以望见是寻常的侍卫用血肉之躯一层层围起人墙,宫殿当中是二皇子一身骑装,手持盾牌和长刀,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当今圣上之前。 二皇子对圣上一片维护之情,不用说,大家也看得到。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真的很让人羡慕。也不知他们会否一直这样? 「想什么呢?」符若初问了一句。 孟如川的思绪回到了眼前,近在咫尺,坐在身边的是公子初,他自己选的,今后要追随的主公。他们也算是同门,星月门的同门。 公子待他的好,从不只是嘴上说说。那些关怀和照料,那些信任与託付,公子初从未吝惜。 「我在想,一会儿公子去面见圣上的时候,我会见到谁。如果被人分开的时候,公子遇到了危险该如何救护。」孟如川自认为是更熟悉皇城之内的每一条路,如果真有刺客不是新帝或者摄政王的人,那么他们最有可能会从什么地方下手,他都清楚。 「别想那么多,我尽量随时都与你在一起。没你在,我不踏实。」符若初在他耳畔柔声说,「来,多吃点东西,在宫里许多事情都不方便规矩太多。那所谓的宴会,等饭菜端上来真正能吃的时候早就凉透了,一点都不好吃。」 「公子似乎很有经验?」虽然饭菜冷热咸淡与否,孟如川并不关心,不过他还是很感兴趣公子初经歷过的事情,想要了解更多。这样才能想公子所想,做到让公子满意。 「哪里的皇宫都差不多,厨房用火用刀又满是油烟不洁之地,不会离着主要宫殿太近。举行这种招待外人的宴席,厨房离得那么远,传菜的过程中虽然能保住温度,可是上了席面也不可能上一道就吃一道。皇家宴请讲究牌面,饭菜都摆满玲琅满目看着喜庆,听着贵人们祝酒互饮,等真正可以动筷子的时候,也都凉透了。」 在南昭的宫船之上,遍布各种眼线,他们也只能聊这些没什么内容的话题。她其实很喜欢给他讲,讲她曾经熟悉的宫廷生活,满足他的好奇,让他放松下来,不必时刻紧绷着,也能转移一下精神,忘记身上的痛。
第51页 「我们北燕的皇城燕城地处北方,一年有六个月都很冷,许多菜刚上桌就会凉。于是我们那里的厨子想了一个招数,做了一种锅子,下面能放碳,锅里的水一直热着。等水烧开,放入切好的肉和菜,煮熟了再沾着一些事先调好的酱料。味道可咸可淡,都可以调节,很是方便,也一直不会冷。时令蔬菜各有不同,肉也是分了好多种,锅里什么都能煮。改日你和我回到北燕,我定要请你尝尝。」 「光听一听就觉得好饿。」孟如川啃了一口硬邦邦的干粮,一脸嚮往道,「公子,可一定不能食言。」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个陌生人以传音入密对符若初说道:「公子初,小心宫内有人要杀你,就在今晚的宴席之上。」 第33章 又见杀机 用传音入密说话的那人, 肯定潜伏在附近。而附近是广阔的湖面,那人不是在这艘宫船之上,就是在附近路过的客船里藏身, 实在很难追查。 孟如川见公子初面色微变沉默不语,就猜到其中肯定有问题。他凝神细细听,果然发现那个熟悉的陌生高手在左近。那人曾经几次出没在质子府,而后又跟去了龙隐山。这会儿那人是要做什么?听声音远近,那人或许就藏在附近另一艘宫船上。 今日圣上召见北燕质子, 也请了杭城内的一些青年才俊, 多位高官的子弟,平素里与二皇子走的近的那些纨绔。越是靠近皇城宫门,四面汇集来的宫船就又多, 并不好分辨。 那个神秘人既然能轻松出没于摄政王府,也同样可以混入到其他权贵子弟的身旁。 符若初用传音入密告知了有人提醒之事。孟如川将他察觉的也告知了公子。 「或许就是那位神秘高手提醒公子。也不知是真是假,其内还有什么阴谋。」孟如川推测,「这人至少轻功高绝内功不弱,又擅长伪装身份,一会儿或许还能混入宫去。不过这人对我们或许并无恶意, 否则早在龙隐山的时候,他就已经动手了。」 符若初则更为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中差异:「嗯, 我更倾向于那人是在保护你。至于他刚才为何出言示警于我,是怕就算告诉你,由你转述了我也不会信,他才索性直接对我说。」 「……那公子打算如何防范?」孟如川也很认同这个观点, 至少外人看来,他不过是公子初身旁一个侍从,又不是从北燕带来的人, 肯定称不上心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杀我,还能有实力在宫宴上动手的,不多。如果是北燕人,就更少了。」符若初神秘一笑。 上一世,符若初在南昭尽管低调,也还是会遭遇刺杀。特别是北燕她那几个庶出兄弟们,大多数都盼着她死在南昭,千万不要再回到北燕,挡了他们继承皇位的路。 庶出兄弟们本人或许并未亲自过问那些刺杀计划,他们的母妃以及娘家,却比皇子们更着急,唯恐落后半步吃了亏。在北燕的几大势力,为了行刺她这个嫡「皇子」甚至都能表面上联合在一起,集中力量往南昭部署杀手。 符若初记得最清楚,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刺杀,还真是在宫中赴宴的时候。 可惜那一次并不是表扬她的功绩,而是二皇子得了什么宝物献给新帝,新帝龙颜大悦才在宫中设宴。那时候她这个北燕质子只是个供人调侃的可怜陪衬。 而今,她成了这一场宫宴的主角,不知又要面对怎样的场面呢?那些曾经看不起她,调侃过她的纨绔子弟们,会否看在圣上的面子上违心的夸她几句,实际上暗中生了更多的嫉恨? 新帝明明可以只秘密召见封赏,暗中拉拢她就行,却为何要搞宫宴庆贺同喜?是为了向摄政王展示一下,他做事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不计后果,没什么城府,高兴的时候招唿酒肉朋友一顿庆贺,从来没想过做什么收买人心的事,根本无法对摄政王造成威胁么? 新帝隐忍了三年,还要忍多久?他的这些酒肉朋友里,有没有志同道合也在隐忍的能人?否则只有一个二皇子和了了家臣,没有朝中更有实力的人快速站队,又怎能与根深树大的摄政王抗衡?今日这宴席之间,或许就有新帝的真党羽,暗中观察着时局,以及她这个新的「功臣」。 如果不是上一世符若初亲眼目睹新帝最终搬倒了摄政王,在此时她就不会想到那么多看的那么清楚。便是身在局中,她也不怕,因为大方向上她已经提前知道了。 新帝的所有动作,在知道他的最终动机的前提下,都不再是难猜的。她可以轻易迎合,也能做到不露痕迹拖他的后腿。全看,新帝是什么态度,有多少实力。 如果她的加入,能够让新帝早几年搬倒摄政王,她是不是有机会能早几年回到北燕?如果新帝态度不诚,只打算过河拆桥,那她可能要考虑换一种方法,慢慢让新帝与摄政王这两方势力互相损耗。 符若初在摄政王面前说的并不全然都是瞎话,新帝的权势实力的确不如摄政王太多。要搬倒摄政王,没有耐心没有更多的帮手都是不行的。 「公子,马上就要进入皇城第一道水门了。还请您的护卫解下兵刃,在第二道水门之前下船等候。再往内便是皇宫大内,他们进不去了。」宫船之上的内侍官客气的通告了一句。 符若初便让护卫侍从依言照做,连她自己的佩剑也解下,交给侍从放去内侍官指定的地方。
第52页 进入第二道宫门之时,符若初只能带着两名侍从,她带了孟如川和闵七两人。孟如川脸上用易容术略加修饰,遮掩了出众的外表,免得旁人认出他身份。毕竟众所周知,孟如川是婉婷和孟澄海之子,今日的庆功宴为了什么,他来,的确不太合适。 闵七并未多言,陪着公子初入宫面圣,这也不是头一遭,不过以往他都是被留在第一道宫门那里,与其他护卫影卫们在一起。没想到这一次被带在了公子身边,能够更近一些,保护公子安全。 至于公子为什么还要带上孟如川,这事虽然闵七想不明白,却也不会质疑公子的决定。他的公子已经长大了,有着远超年龄的谋算和手段。看她在摄政王面前游刃有余,面对实力更弱的新帝,她也一定早有成算。 在进入到那个华丽的大殿之前,符若初以传音入密叮嘱道:「闵七,今日宫宴或有人行刺,你且注意留心那些下人的动作。」 「是什么人,会行刺谁?」闵七担忧的问。 「如果行刺我,那可能是想置我于死地的北燕人。如果行刺别人,那就是有人要试试新帝那边的实力。不过别担心,将我那个防身之物交给如川,让他帮我拿着。你注意观察周遭动静,听我指令再出手就好。」 闵七将肩上背的琴盒解下来,递给了孟如川。 符若初笑道:「若是新帝这一次想听琴,我便给他弹一曲,免得再让他扫兴。」 正说话间,旁边追上来一个人,正是摄政王的大公子刘勛。 「公子初,原本是与你约了明日一起游宴,没想到你去了一趟龙隐山,竟然能抓到那个刺客婉婷?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解了圣上的忧患。我们也趁机吃一顿你的庆功宴,实在爽快。」刘勛说的很是真诚。 新帝宴请年轻的公子们,怎能少了摄政王家的公子。这一次摄政王除了派遣善于吃喝玩乐的长子刘勛来赴宴,还让他带上了幼弟,同为嫡出的刘贸。 「这是我弟弟刘贸。」刘勛将年仅十三岁的弟弟拉过来,「弟弟,你与公子初年纪相仿,或能说玩到一处。」 刘贸一脸不情愿,有一点古板的说道:「兄长,切勿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而后刘贸对着公子初认真行了一个平辈之间的礼,礼数周全,不过动作刻板,一看就是有教养却少了少年人该有的那种肆意与灵性。多半是平日里被摄政王管束的太严,反而不如自由散养的刘勛那样单纯任性,表达喜怒哀乐。 符若初说了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让道给刘勛,让他们兄弟两个走在前面,表现出足够的恭敬之意。身为摄政王的儿子,哪怕没有什么官身,也还是理直气壮享受着旁人的尊敬。刘勛浑然不觉,刘贸则略有一点尴尬。 孟如川却用传音入密提醒符若初道:「刘贸身后有个面貌普通的侍从,那人武功不错。却不是之前的神秘人。摄政王或许知道,这场宫宴暗藏杀机,才派了高手随行保护儿子?」 「或许只是摄政王的仇家太多,儿子们平素出门一贯如此。尤其刘贸,是摄政王着重培养的子嗣,肯定不敢疏忽。」 「不敢疏忽,何必还来呢,大可以用年纪小推辞了。」孟如川多少有点不解。 符若初却推测道:「或许王爷是故意让刘贸开眼长见识。许多事情的应变并不是读书学来的,没有亲身经歷过永远都没有经验。」 「那公子这些见识,都是怎么来的?」孟如川好奇多问了一句。 符若初笑答:「或许是我天赋秉异,领悟的快?」 经歷过那么多,她并没有天真的会将自己的秘密与谁共享。哪怕那个人,是看起来已经真心投效的孟如川。 感情可以投入,不过对谁都要有边界有保留,适可而止,这是她不想突破的原则。 刘勛在弟弟刘贸身边走着,时不时还回头看几眼后面恭敬跟随的公子初,寻思着总不能丢下弟弟,那么明显的跑去与公子初套近乎。知道的内情的当他与公子初是意气相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堂堂摄政王府的公子上赶着与人套近乎。 就算是误打误撞诛灭了潜逃已久的刺客婉婷,不过听闻是父王派了不少高手跟着出的力。否则单凭质子府里那些护卫,怎么可能? 便是晓得了公子初的厉害,刘勛依然不会将北燕人看在眼中。当初他父王逼得北燕送质求和,这本来就是足够南昭人骄傲许久的功绩。刘勛也有骄傲的资本。 「兄长,那公子初有什么特别的?」刘贸突然低声问了一句。 「大约是琴弹的好听?」刘勛才不会将自己吃瘪的糗事讲给弟弟听,「以前我与那公子初吃过几次宴席,也不过与寻常富贵人家公子哥差不多。」 刘贸又问:「那怎么不见兄长引荐别人?」 「别人你不都认识?还有那些不认识的都是不入流的酒囊饭袋,咱爹也不屑于让你浪费精力在那些人身上。这种场面上寻常的交际应酬,让哥哥替你便是。」刘勛说的大义凛然。 刘贸皱着小眉头,嘆了一口气:「兄长,我若与你换换,每日里都去游宴玩耍,什么也不用学什么也不多想,那该多好?」 「说什么啊,父王对你寄予厚望,将来王位定是你继承。你岂能学我这种放浪形骸?」刘勛并不避讳提这个问题,「哥哥知道你压力大,这不好不容易说通了父王,带着你一起出门散心。宫内的宴会,菜色虽然未必比得上咱们自家厨子的口味贴心,可是美姬很多。你知道咱爹不好这个,圣上和二皇子却很喜欢收集美姬。宴会上定然会放出来,让大家看个够。你也老大不小了,吃顿酒,找个美姬玩玩,比读书有意思多了……」
第53页 只有十三岁的刘贸眼中羞涩,面上却用不耐烦的神色掩饰,觉得和哥哥基本没有共同语言,简直鸡同鸭讲。哥哥欣赏的朋友,比如那个公子初,会不会也就是与哥哥一样的纨绔,都说人以群分,公子初看着金玉其外,实际上或许草包一个不足为惧。所谓抓到了刺客匪首,也不过是瞎猫碰倒了死耗子,又仗着父王派去的那些护卫高手。若是真论功行赏,父王的功劳更大。 也不知为什么临出门时,父王还特意交代,宴席上要注意观察公子初的言谈举动。父王从来不会让他浪费时间在无用的事情上,这一次破天荒同意,让他出门参加宫宴,肯定有深意。 刘贸下意识回望了一眼跟在最后面的那个侍从。那人是父王的侍从,据说武功极为高强,父王特意将他派来跟着他保护他,这么说今日的宫宴会有什么危险? 掌灯时分,宾客们早已入席落座。开胃的小菜和茶水已经上来,暖场的宫娥美姬已经奏响了鼓乐。 众人翘首以盼将近小半个时辰,内侍官这才朗声宣告:「圣上驾到!恭迎圣驾!」 内侍们奸细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波波响起。 歌舞暂停,宾客们纷纷起身,束手站立,摆开了恭迎圣驾的姿态。哪怕大家都知道今上并未掌实权,可是该有的对九五之尊的礼数,大家都默默遵守着。 符若初是这次宴席的主角,位置被安排在最靠近圣驾的地方。她带的侍从,站立在席位之后,柱子旁侧,与别人带的侍从们一样,低眉顺目的。 江咏歌一眼就认出了孟如川,虽然他的眉眼容貌做了修饰,让他原本的俊秀变得普通,可是这样的易容术瞒不过江咏歌的眼睛。 公子初入宫赴宴,为什么还带着孟如川?婉婷都死了,这场宫宴里所有人都是在庆贺这件事,身为婉婷的儿子,孟如川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那一日在竹林里,孟如川说了要投效公子初,转脸间公子初就拿了他母亲的人头邀功。不太对劲,一定有秘密。 看起来,今日的宫宴比原计划又要多几分精彩了。 未及弱冠的新帝在内侍和宫娥的簇拥之下走进这豪华的宫殿,原本站立恭迎的人全都伏地而跪,山唿万岁。 新帝却知道,他们跪的拜的只是至高无上的权势,换谁穿上这件龙袍,他们都会如此跪拜称颂。而摄政王虽然没有黄袍加身没有坐在龙椅之上,却实实在在掌控着整个南昭,是没有冠冕的帝王。 但是新帝不后悔,如果三年前他没有放弃那些权利,那么摄政王早已经堂而皇之的坐在龙椅之上,而他或许已成宫内一缕亡魂。傀儡虽然被人轻视,好歹有命在,还能拿着玉玺,皇权在上,自然能得民心所向,徐徐图之,总能成事。 二十岁真正亲政,也许做不到,但是三五年之后,总有一天,他可以做到,不只是拿着玉玺盖章。到了那一天,满朝文武,真心叩拜,他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便可以生杀予夺,那才是真正的九五之尊。 「平身。」新帝压抑着那些翻滚的野心与积蓄已久的不满,如往常一般温和的对在场众人笑着说话,对那位献上了刺客婉婷人头的北燕质子,也不吝言语上的褒奖,赐酒三杯,与之对饮。 符若初提前服用了醒酒的药,千杯不倒,就算醉了,上一世应酬场面的话说太多,不过脑子也能口若悬河。她知道新帝爱听什么,捡着他爱听的说,起码面子上大家都过得去。 赐酒过后,宴席正式开始。歌舞上场,主客尽欢。 新帝忽然旧事重提:「公子初,朕听人说,前几天你去了摄政王府上,与大公子刘勛相谈甚欢,还为他抚琴足有两个时辰。」 刘勛一听这事,赶紧放下了酒杯,紧张的竖起了耳朵。他作为摄政王的嫡长公子,如今还带了嫡幼弟一起来参加宴会,给足了新帝的面子。被安排了在了另一侧最上首,与公子初遥遥相对。 符若初料到新帝早晚有此一问,微微一笑,基本如是的回答道:「是臣下的一个影卫得罪了大公子的美姬,臣下特意上门赔罪。谁料大公子宽宏大度,只是让臣下抚琴而已。大公子见识广博与臣下兴趣相投,那日之后,臣下还去送过美姬给大公子。」 能与刘勛那等酒囊饭袋聊的投契,公子初的本事不小呢。 刘勛在新帝投以询问的眼神时,匆忙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站起来解释道:「陛下,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抚琴,臣下也推辞了,毕竟当初陛下想听琴……公子初……」 这话里虽没有明说,不过听起来好像是公子初主动提出抚琴?是刘勛没担当往旁人身上推责任,还是事实如此?公子初那般懦弱谨小慎微,怎么会不避讳这种事呢?只可能是刘勛没把新帝的面子放在眼里,胁迫公子初吧? 新帝其实并不讨厌刘勛,将表情都写在脸上的酒囊饭袋,就算是有摄政王那样的老子也不敢在皇宫之内跋扈,也不用费心思就很好相处。现在还不是与摄政王撕破脸的时候,新帝话锋一转,主动圆场道:「是啊,上次不巧公子初伤了手,不知这一次,朕能否有幸?」 符若初挥手,孟如川便将琴匣放在案几之上。宫娥们轻手轻脚将碍事的杯碗挪开,收拾出足够大的台面。 公子初这是有备而来?刘贸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对于提前带了琴来赴庆功宴的公子初,不免提高了几分评价。
第54页 众人宴饮,为公子初庆功,如今新帝让公子初抚琴作乐,又将公子初当作了什么?是圣上脑子拎不清,只贪图享乐,压根没有收买人心的意思,还是这北燕质子实在懦弱可欺? 再看公子初谈笑风生,调弦试琴,似乎并不以为意,反而真的抚起琴曲。这一曲是南昭近些年市井流行的新曲《朝露辞》,描绘的是晨间少女採集朝露,人比画美的景色。曲风轻快,柔如流水,清脆叮咚;又似乎蕴藏着江南水乡那种吴侬软语,宛如少女在耳畔轻轻哼唱。 这曲子虽好,却不太适合庆功,更像是瓦肆里的美姬为了取悦客人弹的那种不入流的琴曲。 公子初为了奉承新帝,这是脸都不要了么?听闻其擅长琴艺,不应该只会弹这种靡靡之音吧?刘贸对公子初刚升起来的评价又往下掉了几分。 刘勛却没有弟弟看的这么深,他觉得公子初琴艺高超弹什么都好听,虽然今天宴席上这个曲子好像不太应景,不过应不应景又如何,只要公子初弹就行了。 新帝听着这样谄媚的曲子,心里却开心不起来。他何尝不是时常委曲求全,迎合着摄政王的想法,小心收敛着自己的怒火,希望以此换取片刻喘息的机会? 如今这公子初倒是想的明白,要实惠,不要脸面。 一曲弹罢,新帝便藉口要如厕,离席而去。 孟如川早想明白了公子初的手段。将心比心,新帝那么敏感,估计能从公子初取悦他,联想到他自己取悦摄政王的心酸。看新帝仓皇离席,公子初以一曲诛心的威力可不小呢。 新帝离席,殿中众人便放开了手脚,言谈嘈杂之声渐起。 江咏歌却在此时走到了公子初的坐席之前。 符若初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一次庆功宴,二皇子居然缺席。听闻是二皇子偶感风寒,卧病休息。可是二皇子的住所就在皇城之内东宫旁侧,离召开宴席的这一处宫殿并不算远。 而江咏歌是代表二皇子出席,他身份比不上皇戚国戚,位置被安排在大殿稍远的地方。席间江咏歌频频看向孟如川的方向,符若初猜测他一定是认出了孟如川。 现在新帝不在场,江咏歌过来敬酒,究竟是何用意? 便在此时,只见一个原本为贵人添酒布菜的宫娥,摘下了髮簪,那髮簪不是普通金银首饰,上半截珠玉装饰,下半截竟然是锋利的铁刺闪着寒光,她毫无徵兆却又义无反顾,将手中利刃直直刺向了附近的刘贸。 「啊!」大殿之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唿之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奇幻预收文,《氪金养的魔尊失踪了》 id4973116,按照文章id可以搜索,也能在我专栏下本开找到。欢迎收藏! 现实世界普通少女莫溪,每晚都会进入异世界,那是一个妖魔横行人人修真自保的大陆。她发现自己居然是这个世界几大知名修真门派的背后大金主。 在这里,她拥有数不尽的资源和财富。不过若想将这些钱带回现实世界,改善穷且默的生活,她必须养出一个渡劫成功的魔修。 庆幸的是她资助的门派里,还真有个不起眼的魔修门派。 门派没名气,收不到好苗子当徒弟?没关系,她买下一个灵气充沛的山头,聘请了知名人士,建设了豪华的楼宇馆阁,凡入门弟子就有各种超标待遇。一时间来拜师的踏破了门槛。 选到了好苗子,却没有高级的修炼秘籍和法器?没关系,有钱能使鬼推磨,没人愿意卖是给的价不够高。很快,门派内就拥有了数不尽的秘籍和法器,以及各种助长修为的灵丹妙药。 终于,她氪金养出了新一代魔尊冷剑尘,率领宗门称霸大陆,眼看其修为迅速提升,渡劫指日可待。 忽然有一天,这个寄託了她万千希望的魔尊,失踪了……没关系,她有钱,高额悬赏,抓人! 早看不惯魔修的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终于又有活干了。 阅读指南: cp:现实中穷且默的少女莫溪x 异世界高帅魔尊冷剑尘 不要试图在私设爽文中找逻辑,所有情节都是为了沙雕服务。 第34章 取信新帝 「保护小公子!」那个武艺高强的侍从纵身一跃, 一掌拍向拿着匕首的宫娥。 这时却见阴影里有个内侍,默不做声的拿起了烛台,拔掉了蜡烛, 慢慢靠近。 刘勛也是真会一点花拳绣腿的,见侍卫们冲上来阻拦那个发了疯的宫娥,他大着胆子抓住了弟弟刘贸的手,试图将他拉到后排禁军护卫那里靠着巨大的盘龙柱,那样后背就不会有人偷袭。 在他们靠近盘龙柱的时候, 那个早已等候在此举着烛台的内侍悄无声息的向着刘贸出手了。 场中众人的视线都被侍从与行兇的宫娥紧张的打斗吸引了, 少有人注意到盘龙柱这边。 刘贸也紧张的闭上眼不敢看,刘勛却感觉到了一阵阴风。他全身一激灵,完全是下意识的, 挥手阻拦。 那个内侍竟然是会武功的,烛台在手中轻灵如开刃的匕首,绕过了刘勛的手,再一次攻向刘贸。 「这里也有刺客!」刘勛惊唿。 禁军护卫们冲上前,与那个内侍缠斗起来。 刘勛松了一口气,正要扶着柱子喘息, 却又瞥见一个带刀护卫居然一刀向着吓坏的刘贸砍了过去。他把心一横,沖了过去, 抱住了刘贸。将缩成一团的弟弟全都护在了自己高大的身躯之下。
第55页 想像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那个带刀护卫反而捂着手腕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一个酒盏碎裂成片,掉落在地。 刘勛这才看清公子初那边一个面貌普通的侍从,自桌上又拿起了几样东西,杯碗盘碟甚至筷子都能当暗器丢了过来。周遭意图不轨的那几人都受了攻击, 不敢再靠近刘勛这边。 那个侍从一个起落,就到了刘勛身边。赤手空拳,身手敏捷, 阻拦着刀光剑影,护着他和刘贸,送他们去了大殿另一侧公子初那一边,脱离开了这边混乱的战团。 这时刘勛再看大殿之上,那些纨绔公子们大多吓得瑟瑟发抖,躲藏在自己的侍从之后,根本无心顾及旁人。这些贵公子们,一点都没有胆气和担当,他们就是新帝宠信的人?就凭这些人怎么能与英明神武他的父王抗衡?连刘勛都有点看不起这些人,更别说此次被行刺的目标刘贸了。 刘贸带来的那个高手侍从武艺果然不错,而且眼明手快,在其他护卫侍从的配合之下,很快那个手持髮簪的宫娥、那个拿烛台的内侍以及带刀的护卫,全都被击毙,竟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骚乱这才止住。 宫宴之上出了刺客,新帝不在,说不定还有隐藏的刺客没有动手,没调查清楚之前,新帝肯定不会再回来这等危险之地。哪怕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看到刺客的目标是摄政王家的公子。谁又晓得是否有其他的刺客隐匿,目标是别人呢? 刚才那一片混乱之中,符若初表面随大流躲在孟如川身后,心内却格外镇定,她的目光分了一些在江咏歌的身上。 刺客在宫宴上公然行刺,堂堂大内第一高手的弟子江咏歌居然表现的如普通人一样,躲在了侍从身后,一点都没有高手的风范。她也注意到,与江咏歌类似的好几个公子哥,似乎只是故作慌张。 他们如果不是早知道有行刺的计划,那就是与江咏歌一样,或许身负上乘武艺心里根本不怕,表面上故意装样子而已。 乍一看今天这场刺杀,发生在新帝离席之后,二皇子也没有到场。刺客的目标又是刘贸,莫非是新帝针对摄政王的计划?可是仔细想想,新帝怎会如此愚蠢,在自己的地盘上纵容刺客行兇,还让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自己这边? 再者,那些刺客都被灭口了,多半是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他们知道的真相。 这时,大内总管陈通从殿外进来,传了圣旨口谕,说圣上听闻刺杀之事受了惊吓,今晚的宴席便散了,让众位贵人先行归家去。 符若初这一席在最里面,她又故意走的很慢,落在人后,与江咏歌一样。在走出殿外的时候,江咏歌快行几步,凑到近前低声说道:「公子初,二皇子有请,如果您不急着回府,不妨去二皇子殿下的寝宫一叙?」 果然,二皇子那边等着她呢,也许圣上也在那里? 「是应该顺便探望一下二皇子,听闻他病了,也不知需否药材?我从北燕倒是带了不少好药呢。」符若初顺着话茬说了一句,也没有多问,跟着江咏歌去到了东宫旁侧,二皇子的居所。 都说新帝对二皇子格外宠信,兄弟两个无话不谈,几乎形影不离。除了上朝的时候分君臣,在私下里相处全然是如普通人家的兄弟那样。又因为同在宫中住,新帝又没有立后纳妃,便是夜晚,也经常会召见二皇子,促膝长谈抵足而眠。 自幼一起长大,也不知道他们这兄弟两个有多少话,说了这十多年也不曾说尽。 进入到了二皇子所住的寝殿,宫人们全都悄悄退下了。闵七和孟如川也被留在了宫殿门外,江咏歌还特意用眼神警告孟如川。 单独一个被请入寝殿,符若初并不怕,举止从容镇定自若,不免让江咏歌又高看几分。 室内重重帷幕之后,果然有两个人。一坐一立,一个是头戴金冠身穿龙袍的当今圣上居中端坐,还有一个是面色红润毫无病态的二皇子立在圣上旁边。 符若初规矩的给这二位行礼,新帝便挥手赐坐。房内没有别的侍从,居然是江咏歌亲自给搬的凳子。 「公子初,刚才大殿之上的戏好看么?」新帝笑着问话,「你先别说,朕猜猜看,所有刺客都死了,对不对?」 「正是。」符若初答道,「那么刚才行刺之事,还真是摄政王主使的?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连亲儿子都当成了演戏的道具?」 「是不是摄政王,朕无凭无据的怎能胡乱推测?」新帝已经习惯了不会轻易明确表态,何况深宫之内,摄政王的眼线那么多,言多必失。倒是公子初一上来就如此明问,是在表露投靠的意思,还是展示小聪明故意套话? 江咏歌躬身行礼,低声对新帝和二皇子说道:「陛下,殿下,婉婷之子孟如川就在殿外,今日庆功宴,他全程参加了。」 二皇子一愣,不待新帝说话,便发声质疑道:「公子初你这是何意?听咏歌说,你之前对孟如川很是维护的样子,孟如川也对你一片忠诚,可见你们主僕情深。但是扭脸你就献上婉婷的人头来圣上这里邀功,还带着孟如川?莫非那人头不是真的?」 符若初轻轻摇头,低声解释道:「婉婷的人头是真的。不过孟如川不是她的儿子也不是孟澄海的儿子,只是婉婷抢来的一个无辜的孩子,为了拴住孟澄海的心。」
第56页 「这些隐情你又如何得知?」新帝好奇的问了一句。 江咏歌也有一点怀疑,问道:「臣见孟澄海和孟如川容貌相似,若是没有血缘关系,似乎说不过去。」 符若初回復道:「孟如川或许出自越州孟氏,这事圣上不妨派人去查一查。反正臣下有线索查到了真相,后来围剿婉婷,她伏诛之时,孟如川曾以身相护求臣下饶她姓名,婉婷颇为感动这才说明,孟如川并非她与孟澄海的亲子。所以孟如川在摄政王府受苦三年,婉婷依然能不闻不问潜逃在外。」 符若初敢这样说,是因着以前知道的信息,越州孟氏十几年前就有几个孩子走失和夭亡,在那种边远地区,当时孟氏又非富贵大族,哪怕报了官,也少有人关注更不会留下明证。假託孟如川为孟氏族人子弟,与孟澄海容貌相似不足为奇,基本上无法查证。 这个事还是孟如川给的建议,他不愿新帝这边知道他的真实身世。而他编造的这一套,一定要与摄政王那里知道的有差异,未来才好用这种信息的不对等做手脚。 符若初对此很是贊同,也深有体会。 上一世她掌管内宅,实际上大小事情也还是要经婆婆最终裁断。但是婆婆年事已高不可能事无巨细的过问,她会将一些没必要让婆婆知道的事边缘化处理,让大家所知的消息不对等,这样才有她用武之地。只有能管大事做得了主,才抓得住权利,才不会只是个顶着主母名头的摆设。 而眼下,孟如川的真实身世就只有她这一方掌握真相,其余都是假消息,这样才有运作的空间。才能用这些不对等的消息,让新帝和摄政王之间产生更多的猜疑。 果然,新帝问道:「既然你都能查到的事,摄政王那边岂会不知?」 符若初别有用意的言道:「摄政王那边是否知道这个真相,臣下并不清楚。臣下在确定消息后,第一个向陛下禀告,并未告知摄政王。此番带着孟如川入宫面圣,也是因为他知道有关山海图的线索。那个线索,他只愿向陛下亲口讲。」 「那将他叫进来回话吧。」新帝吩咐了一句。 二皇子使了个眼色,让江咏歌戒备。 符若初也能感受到宫殿内外隐藏着几名不弱于江咏歌的高手,暗中保护。在加上没人知道孟如川身负上乘武功,新帝这才有如此胆气。 符若初在出发前就交代过,她希望孟如川编个谎,将山海图的线索指向南昭的南境,或干脆是越州孟氏族人曾经聚居之地,那样起码能将新帝的人马南辕北辙的支开。 孟如川就说,婉婷留给他的东西恰好在越州,说不得那些秘密真的有能派上用场的。不如这一次在新帝面前趁机取得信任,能找到由头去一趟越州。 身为质子,符若初如果没有新帝的批准是不能够离开杭城范围的。当然就算新帝准了,摄政王不准,她也走不成。这事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但是南境,符若初肯定要去,她要亲自找一趟凌承辉。 上一世,那个率兵攻入北燕都城的先锋官就是姓凌,会不会与凌承辉有关?另外南境再往南,便是化外蛮夷之地,据说那里毒障千里虫蛇鼠蚁乱行,没有像样的国家,各部落聚族而居。但是他们对中原物产和文化很是嚮往,却因着穷困蛮荒根本拿不出物资交换南昭出产的东西。 符若初想着亲眼去看看,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有否能利用的机会。化外蛮夷,未必真的一无是处,若能联合,在未来拖住南昭在南境的后腿,多少也能消耗一些战力,减弱北境战线的压力。 孟如川进了大殿之内,远在十几步之外便跪地叩首,表现出了足够的恭顺之姿。礼法上讲,身为官奴侍从,孟如川在新帝面前卑微如蝼蚁,跪远一些没有问题。 不过符若初却明白,孟如川藏的很深的一身傲骨,他其实很介意跪别人,尤其是曾经灭了逐月国的南昭国皇室。离远一点,他跪下去的时候,或许就能想像面前是别人,心中也好过一些? 在摄政王府里,孟如川宁肯被折磨凌虐到伤重昏迷,不想吐露真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求的大概是不愿清醒着去跪别人,真的为奴僕之事。 江咏歌见孟如川是个懂礼数的,心内不免松了一口气。如果孟如川不是孟澄海与婉婷之子,还是个无辜受害者,他如此顺服的态度就不奇怪了。 「孟如川,你说有山海图的线索要亲自对朕说明?」新帝摆出威严之态,开口发问。 孟如川维持伏跪的姿势,并不抬头,低声答道:「下奴见过一个男子,在抄家前几夜,被婉婷叫入密室。婉婷说那人带走了山海图,去了南境军中藏匿。那人姓名下奴并不知道,不过容貌记得清楚,若能再见到肯定可以认出来。」 二皇子冷笑:「我南昭在南境驻兵二十万,难道还一个一个都让你看一遍?你只见那人出入,却并未亲眼看到山海图,一切都是婉婷说的,若她根本是骗你呢?」 孟如川装作惶恐的样子,叩首不知该如何回答。 符若初却代为答道:「陛下、殿下,当初摄政王也没有山海图,还不是能剿灭乱臣贼子?山海图的线索目前只有孟如川说的这些,他当初在摄政王府受了那么多折磨一个字都没说,现在有线索总比没有强。许多事不去做,又怎么能知道是真是假?」
第57页 「南境大将多出自摄政王麾下,冒险派人过去,万一……」新帝面露为难之色。 符若初琢磨着这句话,大多出自摄政王麾下的南境将领,隐含的意思不正是说明还有少数并不是摄政王的人么?那些人是新帝培养的党羽,还是中立之人,新帝急需想拉拢呢? 毕竟新帝若想夺权,军系没有几个心腹,手下没有几十万人马,拿什么与摄政王拼?靠几个死士刺客便是真能刺死摄政王,摄政王的党羽也会拥立新的首领,搞不好直接篡位了。 江咏歌请命道:「属下愿去南境,追查线索之事。属下本来也没有官身,游山玩水,为陛下和殿下私下里採买南方特产,搜罗美人,岂不快活?」 「陛下即将立后,大婚之后再寻些美人填充后宫,无可厚非。」二皇子拍手称赞。 新帝却狠狠瞥了一眼身旁站立的二皇子,嗔道:「你也要封王娶妃,不如朕顺便再替你搜罗一些美人?」 「陛下,臣的府里已经有许多美人了。」二皇子的语气里透出了几分调侃之意,「不过呢美人多多益善,咏歌,南边好像还有化外之地,他们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没好东西进贡一些美人来也好。」 符若初心道:原来新帝他们也在打南方诸部落的主意,说不定早已经派遣了什么人提前摸清了一些情况。忽然,她又想起来,上一世在她为质的第五年,新帝好像真的收了一个部落的族长女儿进后宫。那个部落或许就是新帝在南境的党羽之一。 「南边真有那么多美人?」符若初瞪大眼睛,一脸羡慕,「北燕多风沙,女人多生的高大粗糙,远不如江南之地清秀佳人,由此推论,再往南边岂不是风土更美,人也更美?」 新帝心内有一点鄙视没见过世面又贪恋美色的公子初,面上却温和问道:「怎么,公子初也对我们南境那边的美人感兴趣?」 符若初表现出一个恰到好处后知后觉的表情,急忙用冠冕堂皇的话掩饰道:「这……其实臣下是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能有机会来南昭为质,总要多看多学,才不枉此行。」 「……」听到这番描补,上首那几位更觉得之前公子初的真实所想其实就是美人,越描越黑而已。 孟如川心里也在暗笑,公子初年纪轻轻,对美人怎么就这样念念不忘呢?是真的执着美人本性如此,还是演技已经出神入化,模拟那种好色公子惟妙惟肖?为什么一想到公子初未来的三宫六院,孟如川就隐隐有酸涩之意浮动。 莫非,他真的是对公子初产生了不该有的什么感情么?不可能,也不可以。同为男子,公子初是他决定侍奉的主公,他是臣下。就算将来主僕情深,也不能超越那道界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12点更新。 ———————— 小剧场: 符若初:其实我真的没想美女。 孟如川:?不用解释,我都懂! 符若初:美男也挺好看的,不过都不及我家孟郎。 孟如川:?公子别说了,我会想多的。 符若初:想多一点挺好的,你早晚会明白。 打滚求评论和营养液---- —————————————— 发个奇幻预收文,《氪金养的魔尊失踪了》 id4973116,按照文章id可以搜索,也能在我专栏下本开找到。欢迎收藏! 现实世界普通少女莫溪,每晚都会进入异世界,那是一个妖魔横行人人修真自保的大陆。她发现自己居然是这个世界几大知名修真门派的背后大金主。 在这里,她拥有数不尽的资源和财富。不过若想将这些钱带回现实世界,改善穷且默的生活,她必须养出一个渡劫成功的魔修。 庆幸的是她资助的门派里,还真有个不起眼的魔修门派。 门派没名气,收不到好苗子当徒弟?没关系,她买下一个灵气充沛的山头,聘请了知名人士,建设了豪华的楼宇馆阁,凡入门弟子就有各种超标待遇。一时间来拜师的踏破了门槛。 选到了好苗子,却没有高级的修炼秘籍和法器?没关系,有钱能使鬼推磨,没人愿意卖是给的价不够高。很快,门派内就拥有了数不尽的秘籍和法器,以及各种助长修为的灵丹妙药。 终于,她氪金养出了新一代魔尊冷剑尘,率领宗门称霸大陆,眼看其修为迅速提升,渡劫指日可待。 忽然有一天,这个寄託了她万千希望的魔尊,失踪了……没关系,她有钱,高额悬赏,抓人! 早看不惯魔修的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终于又有活干了。 阅读指南: cp:现实中穷且默的少女莫溪x 异世界高帅魔尊冷剑尘 不要试图在私设爽文中找逻辑,所有情节都是为了沙雕服务。 第35章 都是套路 从皇城回到质子府的路上, 符若初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 近期新帝就会发下圣旨,安排一个礼部的官员带队去越州及周边几个州郡採办特产搜罗美女。礼部官员往往出身名门世家或者宗室,一贯都很少牵扯军政大事, 除了每年祭祀、朝臣婚丧嫁娶这种事操心,不与外国打交道的时候更是闲散的很。 为圣上採办特产这种小事情,摄政王肯定不会阻拦,只是随行定会安插眼线。新帝这边同样找了江咏歌这种无官身的公子哥跟着,代表一下新帝与二皇子的喜好, 与摄政王的人两厢井水不犯河水, 原本无可厚非。
第58页 关键是,新帝还想让北燕质子同行。美其名曰让公子初领略一下南境风光,体会到南昭的强盛和辽阔, 加强其对南昭的臣服之心。 这事在朝会上一提出来,肯定是有大臣出言反对的。 自古外国的质子都是居于首都,南昭的首都是杭城,没事让一个北燕的质子深入南昭腹地又去往南境边陲是什么意思呢? 新帝便说,北燕人见识少,在南昭为质不就该领略一下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之处么?难道满朝文武担心北燕意图南下?别说有摄政王在, 谁敢打南昭的主意?便是区区十四岁的一个皇子,能看懂什么?哄着吃喝玩乐一通, 看一看南昭的强盛,将来这皇子回到了北燕,还不是铁了心的臣服南昭,不敢再有什么非分念头。 闵七将这话传到符若初耳朵里的时候, 原以为公子会不满,却发现公子听后面色如常,还陷入了沉思。 实际上, 符若初觉得新帝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如果她没有经歷过重生,以她十四岁时的见识,在南昭游歷一番,肯定也会感慨南昭的强盛,断绝了南下入侵的念头。但是现在,她可以往更深一层想。 南昭之所以强,除了得天独厚的鱼米之乡拥有大量利于农耕高产的土地之外,还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税收政策。除了农税,工、商两业的发展越发先进,商税也源源不断流入国库,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不再闲散游荡,有了安置的地方,可以做工赚钱养家餬口。 在北燕,相对地广人稀,鼓励耕种还来不及,产量上不去,粮食都不够吃养不活太多人,又哪有那么多人口去发展农耕之外的事? 但换一个角度想,等她回到北燕,兵强马壮准备充分,是不是更应该南下,才有提升和发展民生的机会呢?光是偏安北方一隅之地,养马放牧开矿冶铁不可能自给自足,早晚是会被粮食扼住咽喉。 这一次去南境,一路上会经过南昭腹地多个州郡,并不是每个州郡都富庶流油,也有那种多沼泽土地贫瘠的,那些地方的百姓是怎么过活?她倒要亲身体验一下南昭的吏治和风土,寻找启发借鑑之处,以便回到北燕能少走一些弯路。 据说南昭现行的许多政令都出自孟澄海之手,不知道实际施行了多年后还会否有各种积弊。会否只是表面看着兴盛,土地被大户垄断之后,失去了土地的人被压榨出卖苦力,而心生不满?亦或者商贾巨富过度汇集财富,底层百姓依然一贫如洗,只求温饱并无其他更好的盼头? 「闵七,我们的消息网在南境那边有布局么?」符若初问了一句。 闵七答道:「回禀公子,南昭南方穷山恶水,我们也只在镇南军那里安插了一些职位卑下的眼线,左右不了时局。不过若真想在那边铺开耳目,如今可以借用商户往来的便利。我们与南境许多州郡的大户都有一些钱粮买卖,安插人手沟通消息并不难。」 「那你去安排吧,尤其注意镇南军之中的派系区分,据我所知,新帝在那边应该秘密培植了一些党羽。还有化外南蛮诸部,看看私盐生意是否已经有人垄断,若是没有,我们用这个插进去。」 「私盐?」闵七迟疑道,「为何公子觉得那些南蛮会对盐感兴趣?」 符若初记得上一世,那位南蛮部族出身的妃子,求赏赐不要金银,只要盐。这事还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那位妃子入宫之后与旁人不同,别说是吃饭菜加盐,喝茶都加盐,说是他们那边便是最大部落的首领都无法顿顿吃到细盐,能有一块粗盐舔舔已经是身份象徵。她现在算是过上好日子了,细盐随便吃,每回让族人往南境部族那边送盐,都能得到一片称颂。 但这件事,如今还没有发生,符若初只好含混道:「是我看过一篇游记,说南境一代地处内陆,山多地少瘴气浓重,化外蛮夷又不会制盐,不临海边也没有天然的盐湖。他们最初都是高价买粗盐,舔着吃。咱们平素里一日三餐见惯的细盐,在那边是极为珍贵的稀罕物,普通人连见都没见过。」 孟如川突然说道:「在下以前读过的杂传也有类似的记载,不知是否当讲?」 符若初感兴趣道:「你说来听听。」 「巴蜀之地自古就有井盐制法以及提纯细盐的高招,而今巴蜀是南昭西南重镇,却与南蛮诸部重山阻隔交通不便,是以南境那边吃盐主要是靠别处的海盐供给。如果我们能找到或打通一条要道,将巴蜀井盐直接运到南境诸部,盐就不会那么贵了吧?换言之,如果已经有海盐走私,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将井盐那条路走通,也是有利可图的。」 「没想到孟郎知道这么多!巴蜀的井盐百年前就已经很知名,再往西的那些番邦也都是採买巴蜀那边的盐。盐生产容易,运输难,路途越远越贵。咱们此番若有机会亲眼看看南蛮的领地是最好不过。若能在附近找到通往巴蜀的捷径,开拓出来,就是一件大业绩。」符若初说的兴致勃勃。 「公子所图这件事,是否要瞒着新帝?」闵七有些担忧,「过几日与礼部的官员一道南下,除了摄政王的耳目要小心,江咏歌也是个高手,想瞒住他不太容易。」 符若初说道:「何必瞒着新帝。他登基三年,外无战事,内有摄政王干政,他自己没有什么功业可以吹嘘,总要有个施展的地方树立威信。我们是北燕人,若真寻到商路,也不能太明显的插手南昭的事。只能是从中渔利、借势,安插自己人进去,与南蛮诸部保持关系就好,赚钱还不是最重要的。」
第59页 闵七眼睛一亮:「是啊,公子说的对,是属下狭隘了。」 等闵七退下之后,符若初又将孟如川留在了卧房之内。 「今日面见新帝,辛苦你了。」符若初安慰,「我知你不愿意跪他们,下次尽量避免在让你去那种难堪的场合。」 孟如川面露诧异之色:「公子,我表现的可有不妥,为何你能看出?」 「你跪的远,看不出什么。我就是心里想着你所想之事,瞎猜一下。这才一诈,果然你就招了。」符若初皎洁一笑。 孟如川耳根一红,转开话题道:「公子今日又留我在卧房,可还是要让我宽衣服侍?」 「哈哈,你莫非是害羞了?当初第一次给你疗伤,你失去神智,自己都不会动,全身上下什么地方我没见过?如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熟悉了,闭着眼睛也知道你身上那些伤痕在哪里。只盼着你以后莫要再添新伤。」符若初一面这样说,脑海中就浮现起了他不穿衣服伤痕累累的样子,不禁色迷心窍,想入非非。 「公子,你怎么流鼻血了,是火气太旺了么?」孟如川惊讶的问。 符若初这才察觉鼻孔有热流涌出,天啊,她这是怎么了。冷静!大事未成,美男养眼就好,切勿再想其他了。可是过几日一起南下,乘舟而行,美男在侧朝夕相处,实在是,很值得期待呢。 「公子认为之前宫宴上的刺杀,真是摄政王做的?可这件事,能让摄政王得到什么好处?」孟如川问的很直白。 符若初当然还有其他想法,不过她也想听听孟如川如何说:「你以为呢?」 孟如川上前一步,几乎与符若初脸贴着脸,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觉得这更像是新帝谋划的一次试探。」 符若初点点头:「新帝这是故意用很拙劣的手法在试探摄政王的底线。」 孟如川微微一笑点点头。 符若初并没有过多解释。在新帝面前,她故意说是摄政王主谋刺杀之事,是为了迷惑新帝,让他们对她的才智少一些防备掉以轻心。而今只有孟如川在场,她不打算隐藏想法,可是不用多说,他就已经全然明了,她看的出。 这样的感觉太妙了,是心有灵犀,还是难得知己? 其实新帝这个手法蕴含着几重套路。 第一重,普通人在大殿上就能想到,刺客或许是新帝的人。否则怎么会那么巧,二皇子生病没有出席宴会,新帝刚藉口离开,就来了这么一波刺客?可是仔细又一想,新帝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明晃晃在自己的宴席上用这么低劣的手法安排刺客,攻击的目标还是摄政王最看重的嫡幼子刘贸? 于是进入了第二重猜疑,今日刺杀之事应该是摄政王安排的苦肉计。否则为什么那些刺客都被灭口了?再者平素新帝的宴席,摄政王基本不会安排刘贸出席。这一次,为什么一反常态,既让刘贸出席还安排了武艺高强的侍从?这样的行刺,其目的是看看新帝这边的人里有否能人异士?还是为了找寻那些尚存动摇之心的人,在刘贸遇刺之时,能出手相助的人说不得以后可以拉拢。 结果,除了符若初以外,就连武艺高强的江咏歌都躲在侍从身后,一点出手维护的意思都没有。这证明其他人要么是自身难保的酒囊饭袋,要么就是冷眼旁观,巴不得刺客行刺成功。 第三重,要想明白这件事对谁的好处最大,才能找到真正的主谋。今日宫宴刺客行刺摄政王之子刘贸的事情肯定会传出去,那些并未在现场的人,若是有脑子能仔细想,都会觉得是摄政王在搞阴谋,从而更加同情被算计的新帝。 一个宫娥,一个内侍,一个带刀侍卫,代表着宫里与新帝最密切接触的三类人,全都能安插摄政王的眼线死士,该动手就动手,这意味着什么?新帝根本是龙椅上的傀儡,何等可怜?摄政王掌权这三年,独断干坤,肯定得罪了不少人,这种无言的申斥,烘托摄政王跋扈的形象,肯定能为新帝带来更多的潜在盟友。 新帝当年就是太子,监国多年,皇权正朔,哪怕现在只有盖玉玺的权力,在世人心目中也不可替代,是正经的君主。与新帝站在一起,维护正统,便是站在正道。反之跟着摄政王,那与曾经谋逆的益亲王又有什么分别? 所以这场刺杀,根本就是新帝安排的。宫娥、内侍、带刀护卫都是新帝的死士。新帝就是公然栽赃给摄政王,不过肯定也通过某些方式,让计划泄露了一些给摄政王在宫里的眼线。故布疑云,吊起了摄政王的胃口。 摄政王这才派了高手,甚至还捨得将刘贸也送来练练胆气。这是摄政王在宣告自己的实力,让新帝明白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任新帝玩什么花样,也翻不出摄政王画的圈。 这件事之后,如果双方还维持着表面上的那层和睦,新帝就会知道摄政王还没有准备好,所以还能容忍他胡闹,否则早该逼宫让新帝禅位了。 没准备好并不是说摄政王掌握的权力不够,而是舆论,朝野之间的那些中立派的心态。无论是新帝还是摄政王都还是指望这些旧臣去做实事,摄政王操之过急,很可能弄得鸡飞蛋打,得了皇位却是篡位的方式失了民心,毁了一世英明。 「摄政王如果聪明的话,应该是用些手段毁去新帝的名声,或者是慢慢用毒让新帝虚弱致死。帝王身边肯定有的是试毒的人,下毒不易成功。新帝又谨言慎行诸事不管,不作为就一定程度避免了出篓子,丢名声也无机可乘。而这一次安排礼官去採买特产和美人,在摄政王看来,或许是一个好机会。起码可以将脏水泼在江咏歌的身上,间接影响二皇子和新帝的威信。」符若初进一步分析了一下时局。
第60页 孟如川眼中的惊艷之色更浓。他没想到年仅十四岁的公子初,居然能想的这么深入,这么透彻。这些阴谋诡计,是寻常典籍里根本不可能记载的。恐怕这都是远在北燕的姜后言传身教,在加上公子初天生聪颖,才能迅速推理出真相,甚至由此引申预测未来可能会面对得困境。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将对方的意图根源琢磨清楚,自然就能化繁为简,预料对方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招式。 「公子,你需要我做什么?」孟如川在充分领会符若初的意图之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目前除了我,还没人知道你武功高强。未来恐怕你要继续装作体弱多病,时不时在房里『养病』数日,却暗中帮我做一些我不能去做的事。」符若初说完这句,又补充道,「不是教你杀人放火,不过刺探情报,代表我传递一些消息给重要的人物,我还是更放心你去做。你与我的想法很接近,我说的这些你一听就明白,无需我多交代。我心甚喜。」 「公子,我也可以为你杀人。」孟如川正色说道。 「谢谢你。不过我觉得活人或许更有用处。」符若初笑了,「将来若能与新帝联合一起算计摄政王,那还有什么人不能与我们当朋友呢?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人心皆以利使,成不了朋友肯定是利益上谈不拢,价码开的不够高。若是所求目的相同,就像新帝当年愿意让渡朝政大权给摄政王一样,我求的事也一定能成。」 这时门外有僕从来报,说是摄政王府送来了帖子,是大公子并小公子相邀,请公子初明日过府一叙,赏花吃酒,答谢宫宴上的救命之恩。 符若初笑道:「真希望明日只是吃饭赏花,不会再见到摄政王了。如川,你想去么?」 孟如川便说道:「公子,我可否留下养病?」 「也对,摄政王府里你一定很是熟悉了。明天我带着旁人去吧。」符若初说道,「你可真要在家里乖乖养病才行,不许再做劳心费力之事,要按时吃东西,缺什么药和东西,就告知月香,让她安排採办。争取咱们出行之前,你的外伤能痊癒一些。」 「公子何故如此关心我的身体?」孟如川盯着符若初的双眼,神色温柔。 符若初一时迷了心窍,笑答:「你太瘦了,摸着有点硌手。」说完了又有点惶恐的不敢对视孟如川的眸子,怕看到他的惊恐或者鄙夷。 谁料孟如川的目光依然温柔,还透着某种瞭然之色。他莫非是听不懂她的浑话,还是很认真的考虑要吃胖一些满足她的喜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孟如川暗想:原来公子喜欢胖一点的? 符若初心道:其实瘦一点也可以接受的,只要是川川陪我睡,胖瘦都可以。 第36章 王府赏花 次日是个晴天。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 符若初带着闵七和护卫们依然是坐着质子府的小破船去了摄政王府豪华的私家码头。这一次她不再是忐忑不安, 一回生二回熟,这已经是第三次登门了。何况宫宴上她的确算是出手相助,这一次来摄政王府吃酒赏花, 不亏心。 这次迎候的还是上次那个管家,不过人家的态度已经转变了许多,收了同样寒酸的打赏银子,依然笑得一脸谄媚。 管家直接引着符若初去了大公子的院子里,那边已经在花厅里舖开了席面, 距离午饭时辰尚早, 这会儿桌子上摆着茶水点心,有歌姬弹唱。 符若初注意到了那一个端茶倒水的美姬,好像就是上一次她送给大公子的那个, 北燕丽妃安插在她身旁的眼线。这才过了十天半个月的,这姑娘看起来清瘦了不少,眼角隐有泪痕,难道在刘勛这里过的并不开心? 谁家的后院,女人多了都是一样的,免不了勾心斗角相互算计, 不过这美姬吃的就是这口饭,到了刘勛这里又不必再做什么刺探情报的事, 本该是悠闲无比啊。 公子初入席之后,刘勛寒暄一番,便说去书斋请弟弟刘贸,还解释是父王布置了许多课业给刘贸, 轻易是不准其大白天的宴饮,唯恐其空耗了时光。 待刘勛起身离去后,那个美姬便凑了过来, 为符若初添茶。 左右无人注意,那美姬便低声哀求道:「公子,奴婢知错了,请公子将奴婢带回质子府吧。」 符若初皱眉道:「当日送你来王府,你不是很高兴么?大公子英俊风流,对女人一向关怀维护,你姿色也不错,难道讨不得他的欢心?」 那美姬的眼圈立刻红了:「碧桃以前不知天高地厚,有眼无珠,未曾与姐妹们好好相处。到了这里才发现,这里的女人都是黑心肠,互相算计,容不下奴婢。大公子虽然怜惜奴婢,可大公子越是宠奴婢,其他人就越是恨奴婢。」 符若初心中暗笑,这就对了。这美姬容貌出挑,好色的刘勛图新鲜肯定是日日宠爱,其他美姬看了岂能不嫉妒。女人们的嫉妒很丑陋,有时也会很邪恶。尤其是这种在南昭没有根基出身卑微的姑娘,更是好欺负。 闵七在一旁听得也是恍然大悟。之前他还以为公子心善,对于想攀高枝的美姬还送一条好出路,却原来是推了一把去火坑。刘勛毕竟是男人,管不到后院里那么多污遭事情。越是对这美姬宠爱,这美姬又是生□□显摆的不知收敛,肯定要被其他女人群起而攻之,日日如履薄冰,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算计死了。公子借人之手给她一点教训,这美姬也性情太张扬,活该长记性。况且丽妃在北燕一直不消停,成日里给皇后找事情,丽妃的眼线被玩死了也不值得同情。
第61页 符若初故作胆怯道:「这事怕我也不能做主了。毕竟当初是将你送来赔罪,你本人也是愿意换个更好的去处,我岂能再将你要回去,出尔反尔?我在大公子那边哪有那么大的脸面?你当摄政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被公子初从摄政王府里捞回来的影十三,躲在暗处强忍着笑。公子这是揣着明白装煳涂,这温吞懦弱的模样装的还真像,以前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影十三当初就对踩低捧高的碧桃很是不喜,她嫌弃质子府寒酸,公子初没有宠幸她,她空负年华欲攀高枝,如今见她日子过得不好,影十三的内心其实是爽快不已的。谁叫你当初不跟公子一条心?现在吃了亏还想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全然不知已经被鄙视的碧桃继续抹泪,试图以柔弱之姿博得同情。 符若初瞥了一眼,心想如果自己是真男子或许会被美人落泪打动。可惜了啊,她耐着性子不咸不淡安抚了几句,又趁火打劫道:「不如你将与丽妃那边通消息的路子告诉我,我或许会考虑帮你过的好一些。」 原来公子初早就知道她是丽妃的人,所以当初才不与她亲近么?碧桃后知后觉,这才想通之前的道理。紧接着她又燃起了熊熊斗志,毕竟凭她的姿色,艷压群芳,本该得到公子初青睐才对。天高皇帝远,她这种小眼线根本指望不上北燕那边丽妃的佛照,还不如早点归附了公子初。 碧桃再不犹豫,将自己所知如何与丽妃的人联络,以及这条线上都还有谁,一一交代了。 符若初觉得碧桃脑子不笨,受了一番苦,居然想明白了要靠着她这个公子才有好日子的道理。 她便说道:「你莫要担忧,一会儿我寻机会向大公子提一提,他若真是宠爱你,也一定见不得你被人排挤才对。不过你既然跟了大公子,便是他的人,莫要再说什么回我身边的话。大公子会不爱听的。你求的无非是少受苦,只要在摄政王府里站稳了脚跟,总比在外颠沛流离要好。」 碧桃赶紧表忠心:「公子,碧桃不怕苦,碧桃想跟着您。」 「新帝已经下旨,我这就要被派去南境,一路少不了穷山恶水旅途劳顿,你跟着我还是回到质子府的院子里受冷落,哪一条路都不比你留在摄政王府里舒服,对不对?我这都是为你好,你可要想清楚。」 碧桃面露犹豫之色。 这时刘勛和刘贸兄弟两人已经来到花厅之上。刘勛让僕人将府里精心栽培的几株兰花抬了进来。 寻常人养花都是栽培在园圃之中,若是要看,需要走到园子里去,但是露天栽培的花,颳风下雨就会被影响,很可能等不到开就死了。于是富贵人家专门採买巨型的缸或盆,安排懂行的僕人栽培名贵的花。遇到天气不好,直接将花放到房内,夏季制冰降温,冬季烧炭取暖,普通百姓都没这等舒适的生活,花却比人娇贵住的也舒服。 如此精心照顾,等着花卉盛开,就可以拿出来赏玩炫耀,抬去厅堂之内,客人们品评起来就十分方便。 符若初上一世在后宅之内,成日里也就是与其他贵妇们办个宴席,赏花啊、赏雪啊很常见,附庸风雅。不过北燕很少见这么金贵的兰花,那边像这样喜暖的花卉只能养在温室里,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现在想想有这些钱还不如养马冶铁造兵器,再不济多买些粮食。 所以,在刘勛向她显摆那些兰花的时候,她就装作初次见到这么美的花,一脸土包子没见识的模样,一个劲夸赞就好。而且还不用咬文嚼字吟诗作赋,越是让刘家兄弟觉得她才疏学浅越好。本来,她才十四岁,文采上一贯都是靠着陈奉,刘勛以己度人也不会觉得北燕质子能有什么真学问。 今日符若初连陈奉都没带,直白夸赞,不加润色毫无文采,听起来却别有一番质朴风味,更显真诚。 刘贸却觉得这北燕质子粗俗鄙薄,连花都没见过,一听也是不通文采,说话直白没有引经据典。愿还想着切磋几句诗文,顿时又觉得浪费了自己的心血。刘贸兴趣缺缺,看着花暗自感嘆,想着还不如回书房多读几页书。 「兄长、公子初,花也看了酒也吃了,我那边还有父王布置的课业没有完成,先行告罪不能继续奉陪了。」刘贸客客气气说了一句。 刘勛知道弟弟与他们不是一路人,硬要作陪无趣的很,今日给个面子出个场,陪着喝了几杯,也算是表达谢意,便不拦着,让他走了。 等着刘贸走后,刘勛更放得开了,抱怨道:「我那弟弟从小被父王看着读书,脑子都傻了,除了做功课别的都不懂。连赏个花,都想的是诗文,也不知想点别的。」 「人比花娇。」符若初趁机接口道,「不知我送的那个美姬,是否能称大公子心意?」 一提起碧桃,刘勛赶紧将她拉在了怀中,一番上下其手,坏笑道:「这碧桃果然是贴心懂事温婉可人,难得还是处子之身。当初这么个美人藏在你那里,居然能忍得住不染指?」 符若初嘆了一口气说道:「我年纪小,身体又不好,原想着等再过两年,长大一些再玩。这碧桃是我二十几个美姬之中姿容最好的,正值豆蔻年华,若再等恐怕就不如现在销魂了。大公子一表人才,又懂得怜惜女人,碧桃跟了你,肯定比跟着我好。」 这种不露痕迹却句句拍马的话,让刘勛颇为受用。
第62页 符若初知道夸赞一个男人,就要说他比另一个男人强,不只是出身见识,还要夸那方面的能力。对刘勛这样的人,硬要说他学富五车文武双全,他自己都不信。但是说他懂得怜惜美人,雄风赫赫,刘勛自己肯定是信的。养着一院子争风吃醋的女人,他那方面一定很是在行技术高超,才会让女人们对他念念不忘。 正当刘勛被夸得飘飘然的时候,符若初突然话锋一转,嘆了一口气道:「可惜刚才碧桃却私下里央求我,说想要我将她带回去。」 刘勛顿时一脸怒容看着碧桃。 碧桃在他怀中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符若初就解释道:「我仔细一问才知道,碧桃并非觉得大公子不好,相反的她很感激能得大公子宠爱。可惜她出身卑微,大公子后院里那些女人们一个个都多少有点来路,嫉妒她得宠,暗中欺负她。她在大公子面前不敢半分抱怨,唯恐伤了姐妹和气,只能是自己忍着委屈,平白瘦了许多。她一直在大公子身边伺候,你没觉得。我这种外人,多日不见,乍一看还是能分辨出她清瘦了。」 刘勛听后,将碧桃抱的更紧,安抚道:「刚才是我错怪你了。碧桃别怕,到底是哪个欺负你,我这就将她发卖了。」 碧桃这会儿因着紧张脑子格外清醒,哽咽道:「大公子切莫为了奴婢随便发卖别人,今日大公子宠爱奴婢,能为了奴婢这样做,明日奴婢失了宠也只是落得被发卖的下场。那时还望大公子可怜,将奴婢送回质子府。」 刘勛的本事都在嘴上说说,根本不可能真就发卖了后院的女人。那些女人都是各方送来的眼线,他就只能玩玩,不喜欢的顶多是冷落了不玩,要想发卖,还是要请示了父王才行的。 「我最是喜欢碧桃的贴心,懂得为我着想。那你说,该怎么办?」刘勛将问题又提了回来。 符若初早料到刘勛就这点本事,于是启发道:「大公子在京中这么多年了,可想过去外边走走看看?到时候只将你喜欢的女人带在身边,不就行了?」 「别提了,听说你和江咏歌要去採买南境特产和美人,我也问了父王想要跟着去,结果父王没同意,还将我狠狠训斥了一番。」 符若初不解道:「这是为何?」 刘勛神神秘秘说道:「父王是怕我跟着你们不学无术,搜罗美女玩疯了。我平生就这么点爱好而已,父王还拦着我。我大着胆子争辩了一句,父王居然没有继续骂我,而是同意放我出来,可惜是派我去北境犒劳将士。当然肯定是要安排正经的官差一起,只让我跟着涨涨见识罢了。」 符若初心内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咱们一个去南边一个去北边,怕是只有年底才能再见到了。北边可比南方冷,大公子出门记得多带些衣裳。碧桃熟悉北方的气候,又是知冷暖会按摩的,大公子不妨将她带上。」 「原本我不想带这些麻烦的女人出门,经你这样一讲,还是应该带上一两个知根知底的,免得旁人再塞给我一些来路不明的,用着不踏实。」刘勛果断下了决定。 符若初给了个恰如其分的会意表情,这事便不再提。 刘勛却想着:「公子初,你若是在南边见到了美人,除了给圣上和二皇子搜罗,不如也替我相看一二?以你自己的名义,便是你收用过的,我也不嫌弃。毕竟咱们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混着穿也没事。」 符若初内心莫名牴触这样的说法,身为女子便是如此悲哀么?不过面上她还是要做到位,违心的继续顺着刘勛的毛。 两人又吃了一些酒,刘勛感觉睏乏,符若初便趁机告辞了。 回到质子府,找了稳妥的地方,闵七才担忧的问道:「公子,摄政王安排刘勛去北境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不信我们追查的方向?他另有途径,找到了山海图的线索?」 「别担心,或许只是摄政王想要歷练长子。毕竟宫宴之时,刘勛救护幼弟刘贸,那等兄弟情谊和勇气可嘉。犒劳边境是肥差,提前与军系搞好关系,未来若是有战事,刘勛挂名参加也便有了来由和一定的基础。」 符若初分析完又回忆上一世有关刘勛的情况。上辈子刘勛到死也没离开过杭城,一直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这一世为什么他会被摄政王派出去呢?或许是用他做障眼法,暗中另外安排了什么人,去追查北境逐月国遗族的事? 摄政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婉婷或为逐月皇室后裔,现在婉婷已死,摄政王难道怀疑婉婷的部众会藏在北边,这次打算一举成擒斩草除根? 又或者,摄政王只是例行的派人去北方边境巡视,查看北燕的布防,一旦发现北燕有什么不妥当的动作,他就会做出对应的调整? 「闵七,你知会一下北燕驻军,让他们小心南昭的探子。」符若初说完又解释道,「摄政王的安排很突然,他估计也能猜到刘勛会毫不设防将下一步出行计划转告给我,所以刘勛明面上这条线,很可能只是障眼法。他背后有没有暗线,有否其他人带着特殊任务去北境意图不轨,需要费一番心思查探。但是那个碧桃,先不要用。」 闵七不解道:「临别之时,碧桃一看就是感念公子恩德,三言两语为她谋了个机会。刘勛出门肯定要带着她,让她为公子刺探情报有何不可?」
第63页 符若初摇头:「碧桃能轻易放弃对丽妃的忠诚,换成是我,你以为她就能心口如一传递情报了?这种墙头草的女人靠不住,必要的时候用她散布一些假消息,争风吃醋闹乱子,拖累一下刘勛便可。其他的事情不要指望她,更不能让她知晓我们的情报网。」 闵七应下。 符若初又说道:「碧桃今日告诉了我丽妃那边一条线上几个人,你都摸排一下,盯住了。丽妃那边除了明面上这个碧桃,肯定还有其他眼线。他们若有什么行刺计划,说不得我们就能提前发现了。接下来我随同钦差南下,路途遥远波折,丽妃他们如果僱佣江湖高手行刺我,肯定比在杭城这里方便的多。」 闵七不免担忧道:「公子这次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该如何是好?」 「江咏歌是原大内第一高手段伟诚的弟子,我若是能得到他的帮助,应该性命无忧。」符若初自信道,「再说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路上正好勤加修炼,与人实战切磋,或许进境能更快一些。」 与闵七讨论完出行的安排,再看天色居然已经到了晚饭的光景。 符若初匆忙吃了几口饭,便将孟如川叫到卧房之内。她忙了一天,吃饱喝足,终于到了晚上,该与美男一起放松一下心情了,等等,她想什么呢,明明是该为美男疗伤了。 第37章 乘舟南下 因着是为新帝採买特产搜罗美女, 礼部那位官员筹备了七天才将一应的事务准备妥当。当然随行的人员代表各方利益关系的那些,也都要提前安排协调好,务求互不干扰, 真正的车马舟船路线筹划倒还在其次了。礼部官员虽然官位高,不过随行都是各种有来头的人物,他必须有充分自觉,做好服务工作。 出发南下的那天,阴云密布, 看起来并不是出行的好兆头。然而船还是载满了人, 按照计划杨帆启程了。 孟如川这几天没有被安排任何事情,每天除了晚上会被公子初叫到房间调理内息,换药包扎, 其余时间都自由安排。他每天除了吃饭的时候出院子,其余时间就是窝在房内打坐,消化婉婷的内力。这是急不得的功课,没有十天半个月都突破不了太大的境界,更谈不上马上能祛除体内的毒性。 从杭城南下,最为便利的是走水路。自西湖入江, 若是风向对船行四五日,就能到襄州, 再转为陆路,乘坐车马继续南下。襄州正是摄政王当年作为襄王,统领封地所在之要冲。这里人口不比江南,周遭水系纵横, 却多是浅溪沼泽,不利于大船行进,粮食产量和人口也比不上益亲王的封地。 不过摄政王当年到了自己的封地上, 励精图治,打压门阀大户,均出了不少田地分给无地的农民,减免农税,加征商税,兴修水利,确实改变了当地相对穷困的面貌。 襄州的百姓都很是感念摄政王的恩德。那边算是摄政王的大本营了,虽然摄政这三年,他人一直在杭城,很少回去襄州,不过襄州大小官员对摄政王的拥戴,的确比别处牢靠的多。 符若初一面看着桌面上摊开的地图,一面在心中细细谋划。 其实关于襄州的事,还不是眼下这几日的重点。在船上待着的这几日时光不能浪费,除了每日靠岸採买的时候了解当地风土人情,不靠岸的时候,符若初也经常在船上走动,与各种官员甚至船夫杂役闲聊。 别人对她这个北燕质子感兴趣,她也对这些贩夫走卒感兴趣。他们说的情况更贴近市井百姓的生活,质朴的没有任何花俏与夸张之处。比那些纨绔的贵族子弟们醉生梦死的圈子完全不同。百姓们才是国之根本,他们的想法更值得了解。 这才是行船第一日,江咏歌就已经观察到了有趣的现象。 孟如川依然是稍加易容将出众的外表变得平凡普通,整日窝在船舱之内,足不出户的养伤病,据说还有点晕船。公子初则兴致勃勃在船上逛来逛去,对什么都很好奇,与那些粗鄙的杂役们也能聊得兴起。 江咏歌便也凑上去听听公子初能与这些低贱的苦力聊什么。 「这么说来,你们家一个月也能吃一顿肉食呢?」符若初惊讶的发问,「可是你说你的工钱比那些头目少了许多,又是一家老小好几口人,你一人做工真能养活的了?」 许是见这个锦衣的公子年纪小,态度又不似别的贵人那般冷傲,这个赤着上身的下等船夫憨憨的说道:「公子,小人虽然赚的不多,可是船上包吃住没有花销,钱都能攒下来给婆娘。东家给我们有一间房子住,就在码头上,也不用我们自己花钱找地方。」 「那你将来呢,一直跟着东家做事么?」符若初又问。 现在他们这艘船上虽然是官差出行,不过除了护卫兵丁和一些小隶,其余的杂役都是僱佣关系,并不是衙门里的人。沿江行船,船都是官家的,一应下等杂役的活,却都是外包给一些大牙行,找专门的船夫。 早几十年这些牙行都是做的买卖奴才的活,后来许多人进城打工,并不卖身,而是签署十年二十年的长工契约,到了年限就可以恢復自由身,领了银钱再回乡生活。 「那怎么可能?趁着年轻卖把子力气,等着十年后老胳膊老腿,人家谁还用你。」船夫感慨道,「我们村里以前是捕鱼的多,不过人口也多,河湖就那么大,全都捕鱼谁也吃不饱。于是就有人出来,进城做工。我们还能做啥,除了在船上讨生活,别的都不会。签个长工的契约,等着年纪大了长工也做满了,就带着攒下来的钱回乡,将村里房子翻盖一下,养些鸡鸭,卖肉卖蛋换米粮,不用太费事,有吃有穿逍遥快活。」
第64页 江咏歌这时也听出一些门道,插话道:「礼部外出的船,好像都是王宝顺的牙行承揽的杂役活计。你东家是王宝顺么?」 江咏歌的气势比符若初强,身量也高大,一看就是个贵公子,对下人们说话,根本不看人,鼻孔朝天一脸嫌弃。 那船夫被问的一阵紧张,连忙点头哈腰道:「回禀这位贵人,小的东家的确是王宝顺。我们东家除了礼部的活计,还帮着一些商人富户出行。有些商户自己不养船,出门都是租船,自家也没有船夫,都是短期临时僱佣。」 「原来你们并不是官府的杂役?」符若初上一世偶尔听说过南昭这种僱工的事,不过这会儿她才来南昭不到一年,肯定是要装作对各种情况都不了解才行。 江咏歌显摆道:「公子初,你有所不知,我们南昭商业发达,许多百姓离开家乡进城务工,签署的都是长工契约,而非卖身。他们的东家四处承揽临时的活计,比如这种出船办差的事,就是官府外包给牙行。毕竟自家如果平素里都在旱地待着,没事谁养那么多行船的人?可是行船都要有技术的,临时出门再请人多有不便,官家的大船走一趟也需用到很多人,并不凑手。于是牙行就专门准备好了这样一批有技术的,熟悉船务的工人,外租出去。这些人常在这条江上行船,熟悉情况技术娴熟,比自己养着省了不少银钱。」 「这些人既然不是官府的,那是否可靠呢?毕竟咱们也算是办官差吧?」 「你以为牙行的东家只抽成不干事么?他们僱佣长工也是要仔细调查背景的,绝对都是可信清白没案底的老实人。一旦发现那种手脚不干净好吃懒做坏心思的,立刻送官办,绝不姑息。」江咏歌说的头头是道,「王宝顺的哥哥在礼部的衙门里做书隶,王宝顺的牙行这才有靠山能承揽官府的一些活计。他又是善于经营,懂得上下打点,对手下僱佣的人格外仔细。这十几年,没有出过任何纰漏,已经发展成了杭城知名的大牙行,不愁活,光是回头客都排满了。如果咱们不是礼部官差出门,走他哥哥的情面,还未必约的到他家的长工呢。」 符若初惊讶万分:「怪不得他家一个卖苦力的杂役,每月都能吃一顿肉食,他还出房子给这杂役安顿家眷,我还以为是什么大善人。」 「是个善于经营的商人,眼光不差,发家很快,也懂得明辨是非行善积德。」江咏歌不禁感慨,「当年,我能去到襄州,就是藏在他家的货船上,逃避了益亲王的耳目。」 不用江咏歌多说,符若初就已经明白。原以为江咏歌是艺高人胆大,孤身一个闯出了围城,南下联络摄政王,其实一个人武功再好,行千里路也还是舟车劳顿不能全靠自己两条腿跑。三年前,江咏歌竟然是受了王宝顺的照顾,隐匿形迹走水路出城。这等隐秘若非江咏歌自己说了,旁人根本无从得知。 这个王宝顺,或许还真可以仔细查一查,能否突破一下。他做的买卖,是帮着官府和有钱人打杂,这种帮佣来去自由,若能买通,弄些消息,比安插那种钉子来的方便。将来若是折了,也不必惋惜。 符若初将这事记在心中。而后又顺着这种话题,缠着江咏歌不耻下问,终于搞清楚了牙行长工的营生究竟是怎样的运作模式,赞嘆的话肯定要说,暗中也开始琢磨,这种事能不能在北燕也推广开。 现在北燕的高门大户里养了一堆好吃懒做的僕人,世代为奴,每人就只管一摊子事情,出了圈子绝对不管,吃大锅饭干的好干的坏都有人管饭,这些僕人一个个都被养的懒惰得很,干活也拖拖拉拉,明明能一日做好,非要磨蹭三五日。 若是将他们发卖赶走,又怕他们心生不满泄漏了主家的骯脏秘密。关键是发卖也没人买,大家都不缺这种世仆。而且这批发卖了,再买来别人家也一个德性,何苦折腾。 如果引入牙行,有了竞争,外包的杂役做专门的活计必须比家养的奴僕干的精緻利索,才能找到客户,承揽回头客,两相对比,家养的这批也会勤奋一些更忠诚一些。否则就不是丢饭碗被发卖,而是直接被遗弃送去矿上做苦工,再没有舒服等赏赐的日子了。 而且这种签了十几二十年契约的长工,与卖身的没太大差别,都是长期稳定,但是长工有盼头,有期满后自由身的各种理想,干起活来比世代为奴的更有积极性,做多少年做多少事都明码标价,还会感念着东家的好。 不像是世仆,今年打赏少了,与往年老一代主子比,就觉得新主子不行,总是吃着碗里想着锅里,拿最好的年景与最坏的比。 以前其实也有苗头,卖身有活契一说,不过活契的人与死契的人都在主家一起管着,耳濡目染沾染了懒散的习气。不如将活契的人和长工们集中在一起,由专门一个居中作保的管理,用起来更有保障更妥帖。 与江咏歌又随便聊了几句,符若初就回了船舱,先去看望「晕船」的孟如川。 孟如川一直在房内假装睡觉,实际上是闭目练功。出门在外他轻易不会显露武功,好在他此前已经突破了两重境界,接下来再消化吸收婉婷的内力,什么姿势都行,安静不被打扰就可以,相对已经能很隐蔽的修炼了。 「如川,给你带了一些吃食。」符若初拿了热腾腾的菜粥和饼子进来,「你啊,不用装那么像,连饭都不吃怎么行?」
第65页 孟如川苦着脸说道:「确实是晕船没什么胃口。」 符若初便低声问:「你居然晕船?那以前怎么出门?」 「着急的事就泅水渡河,不太急便绕点路,总有桥能过。实在不行,还有索道和轮渡。轮渡最慢也不用一个时辰,还是能支撑的。」 符若初有点自责:「早知道,我们就不凑他们的船,改走陆路,还能多看看岸上的风光。」 「舟车劳顿还不如行船快,而且船上都是自己人,若是想混入刺客不容易。」孟如川此时已经挣扎起身,迅速将符若初端来的吃食囫囵吞入腹中。 「不是没胃口么,还吃这么快?」符若初瞪大了眼睛,不到半柱香那些吃食迅速就消失了。 孟如川抹了抹嘴,笑道:「公子亲手端来的饭食,我岂能不迅速吃光?这和胃口没关系。再说,饿了一整日,确实该吃东西,否则怎能早点养好身体呢。」 孟如川这话乍一听没毛病,也挺有道理。可是符若初莫名心酸,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感受,只为了能早一点养好身体,没胃口还硬逼着自己吃饭。 符若初也有生病的时候,不仅没胃口,脾气还差。别人精心烹制的餐饭,她看也不看就打翻了。下人们都战战兢兢不敢说什么,接着再去准备另外的一套。 而孟如川呢?恐怕在摄政王府里的时候,伤病交加能有一口饭吃就感天谢地,哪会在意自己的口味? 「以后哪里不舒服就直说,不要忍着。」符若初柔声说了一句,紧接着又正色道,「来,脱了衣服,我再检查一下伤口有没有裂开。」 孟如川的耳根不自觉的红了,下意识推辞道:「不必烦劳公子,这一整天我都窝在船舱内躺着,没有什么动作,怎么会裂开?大伤口早就合拢了,细小的也不碍事。」 符若初却有些心虚。这几日时不时她就用这个藉口帮他检查伤势,最近大伤口都开始结痂了,再想光明正大看他不穿衣服的样子,以上药为名摸他,实在是有点难了。 可惜了,如果沿途还有温泉就好了。上一次在龙隐山,来去匆匆,孟如川的伤又都没好,她都没有享受一下知名的温泉。这趟差事办完,她不如再去龙隐山租那个院子玩耍,那会儿估计已经要入冬了,正是泡温泉的好日子。 勐然间,她又意识到自己是女子,就算能泡温泉,肯定要严加布防,暂时是不能与孟如川一起了。唉,真是烦恼啊。 孟如川看公子初一脸纠结,还以为公子是惦念着南下的事,便说道:「越州,我几年前去过,周遭风土人情都很是熟悉,那里民风淳朴,公子不必担心。」 符若初赶紧顺着话茬,强迫自己回到了正经的聊天内容:「我今日听船夫和江咏歌说起来僱工经营的事情,你怎么看?这些人年轻时进城打拼,十几二十年后回乡养老,倒是解决了闲散懒汉的积弊。」 「我也不太懂,只是听说僱工的契约在南昭是受官府认证和保护的。如果东家违约,承诺了工钱没有按时发放或者到期不放人走,拿着契约的僱工还可以凭此告官讨要薪酬。我家宅子里的一些粗使的僕人就是僱工,最多做一年便找藉口打发掉,更换起来也方便。不过若论忠诚肯定还是自家握着卖身契的奴僕更可靠,处理起来也方便。」 孟如川说到这里感慨道,「但是这些僕人里有知道太多秘密的,终究还是人不知鬼不觉就死了。婉婷当年为了大业,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符若初在他耳际低声安抚道:「别说了,我都懂。你是自责帮了你姐姐做事,杀了那么多人。可是你身不由己,你不帮你的亲人还能帮谁?人总要往前看,过去的事就放下吧。这一路若是遇到了庙宇,我们多捐些香火钱给那些亡灵超度,获能让你轻松一些?」 孟如川点点头,而后又摇头道:「其实我不太信神佛,若是天上真有神仙,为何眼睁睁看人间惨剧发生而不显灵呢?」 「许是那些人前世就罪孽深重,这辈子才会枉死?」符若初胡乱猜测了一句。 孟如川又惨笑道:「是啊,这辈子我手下亡魂无数,来生说不定都无法投胎成人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才多大,我们未来的时间还长着呢,一起开开心心做喜欢的事不好么?」符若初继续开导他。 虽然上一世她活得窝囊空负年华,这一世她却有幸认识了孟如川,她很是欣慰,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要将这份喜悦尽最大努力传递给孟如川,让他能活得轻松一些,快乐一些。 他高兴的时候,她也会高兴。他伤心难过,她也不好受。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么?」 「没什么,我其实就是想与你说说话。」 孟如川端坐,摆出继续认真聆听的样子。 符若初忽然又道:「算了,你既然不愿意让我帮你检查外伤,我也不耽搁你休息了。」 「公子是嫌弃我无趣么?」 「不是,我突然想起来有个问题要请教江咏歌。」符若初的确不是说谎,是想从江咏歌那里套问一下襄州现如今的关系脉络。 谁知孟如川下一句却带了几分酸意的说道:「江公子长得高大威勐又是武艺高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风流俊雅,公子更钟意他那样的男子么?」 「?」符若初一愣,「江咏歌?呵呵,如川,你想多了。我可不喜欢他那样的,更何况他还伤过你。将来若有机会,我定要狠狠报復他为你出气。」
第66页 「这么说,公子其实还是喜欢男子更多一些?」孟如川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脱口而出,真的么问了这么愚蠢而大胆的问题。 没想到,符若初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是啊,没错。我的确喜欢男子更多一些,尤其是像你这般与众不同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营养液的灌溉一下,留评也能给我码字的动力啊,谢谢支持! 第38章 织女奴工 孟如川呆愣在当场, 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莫非是他伤病久了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幻觉,还是说他正白日发梦?公子初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让他听了心跳的厉害?可偏偏是对他说了,那么一本正经的说了。 「如川,你怎么了?」符若初见他眼中神色变幻,耳根的红色已经攀上了脸颊,他是害羞了么?她赶紧又解释道, 「吓到你了吧, 其实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如果不喜欢,就直接说。」 孟如川微微一笑:「原来不是做梦么?」 「嗯。不是的。」 「只要是公子说的, 我都喜欢听。」孟如川轻声回答了一句。 符若初这会儿倒是有点装不住淡定的样子,心慌慌,赶紧找了个藉口跑出了他的船舱,回到了自己的舱室。孟如川居然能接受,她刚才那么差劲的表白?他莫非喜欢的是男子?否则,他长这么大都没有女人服侍过, 会不会真的是…… 那可怎么办才好啊,他若不喜欢女子, 她该怎么办呢? 月香见符若初一脸患得患失的样子,不免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脸上有点红,摸着有点发烫, 莫非是受凉了?这大热的天,不太可能吧?」 符若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手和脸一样的烫, 却绝对不是发烧。她好像又要流鼻血了。她上到床榻,盘膝打坐,默默平復翻涌的情绪。 她告诫自己,其实孟如川喜不喜欢女人,她不必太在意。目前这样相处,能心意相通就好了,何必追求更俗的男女之事呢? 「无妨。」符若初镇定好了情绪,又问月香,「月香,你比我大两岁,可有喜欢什么男子?」 「不喜欢,我可讨厌那些臭男人呢。」月香说的理直气壮。 「就会哄我。」符若初便不问了,心想着孟如川也许是不敢对她明说心意,一切都顺着她罢了。 她轻轻嘆了一口气,进一步调整自己对感情上的那些不切实际的预期,摒弃杂念,起身去了江咏歌的舱室。 这时江咏歌正在房内写写画画。 符若初定睛一看,发现江咏歌画的居然是襄州的地图,却还没有标註文字。她假作看不懂,问道:「江公子画的这是什么啊,不太像山水画。」 江咏歌心中虽然怀疑公子初是装傻,不过表面上还是客气答道:「这是襄州的地图。三年前我去过,去之前熟记地形,免得东躲西藏跑岔了,耽误了圣上的事。现如今又要故地重游,就想着将以前记得的先标出来,有几处名胜很值得游览,当初都没来得及看。反正咱们这次办差也没有具体的时限,到二皇子殿下封王之前赶回杭城就行了,不必着急,让我带着你们将好吃好玩的地方都仔细逛一逛。」 符若初心想,江咏歌八成也是要摸一摸摄政王的老巢都是怎样的情况,她若是跟着一起,岂不是能顺带沾光,获得不少隐秘的消息? 江咏歌这时候又岔开话题说道:「再往前还不到襄城,有一处很有名的镇子是临江渡。那里是附近货物集散的地方,镇子原本只是个渡口,大多数货物在这里装船,后来有人在这里盖了许多商铺,便有南来北往的客商租了铺子,售卖自己的货。人多了,来做工的也多,绸缎商在附近修建了一些工厂,还招揽女工做纺纱的活。做出来的纱就地卖出,装船拉走很是方便。」 「哦,他们为何不要身强力壮的男人,反而要女工呢?」符若初故作不懂纺纱事务。 江咏歌也不知是显摆,还是为了继续试探公子初的目的,反而耐心解释道:「公子初,我们这边有钱人家穿的衣物已经很少自己织布了,都是採买了布料,让家里的女僕裁剪,或者请着名的裁缝上门来定做。但是布匹和丝绸,如果只是农户每家自己织造,品质很难保证,没人统一管着速度也慢,有的时候货要的紧急,临时挨家挨户去收货,根本供应不上。」 「所以便有商贾将会懂织造的人组织到一处,一起织布纺纱么?」 「没错,而且临江渡这里分工更细。有的商户只纺纱,有的只织布,有的专门产绸缎,有的做刺绣或印染。工人们也是师傅带徒弟,专门只做一样事情,日久天长自然专精某一样技术,速度也比其他人做的快。」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符若初来了兴致:「到了临江渡,我们下船去街面上逛逛如何?」 「那肯定是啊,临江渡的货物汇聚南北东西,都是精品。我们为圣上和二皇子殿下採买正好开开眼界,说不得也能看到好货,价钱合适在这里就买了,直接发回杭城更是方便。」 第二日中午,他们的船到了临江渡,靠岸停好,一行人就下了船。 礼部的官员领了一队採办东西的小隶先行去忙正事。江咏歌艺高人胆大,只带了几个跑腿的僕从下船,普通护卫一两个充场面而已。符若初却不敢大意,除了带上孟如川,还有闵七和几个影卫。
第67页 这一次南下,她没有让侍臣或美姬跟着,把陈奉留在了杭城质子府内,管理日常事务。实际上也暗中安排了眼线,观察陈奉的行事。若他生了异心,或与北燕其他势力有了勾结,也能早些发觉。 走上平地之后,晕船的孟如川感觉好多了,面色也不那么苍白。 嚮导领着这群贵公子,徒步缓行,边走边逛去到临江镇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说那里有几家酒楼不错,设有高台临江望京视野开阔。吃当地特色菜喝酒玩乐,一直是江咏歌喜欢的事,他兴致勃勃跟着嚮导头前走着。 符若初他们故意落后几步跟着。她的关注点不在吃饭,而是整条街上那玲琅满目的各种店铺。 就连北燕都城最繁华的地方,与这里的一条街比起来,也相形见绌。南昭人果然善于经商,铺面未见得多么高大,却鳞次栉比排布很密,走完这条街,基本就能见到天下间大多数的商品。往来的客人也不是零散购买,基本都是进店看了样品大宗交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恰在此时,街上起了一场骚乱。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踉跄跑着,后面追着几个彪形大汉骂骂咧咧。 一个女人哪里跑得过男子,眼看就要被追上,那女子却发狠,径直撞向了一棵大树,顿时头破血流倒在地上。这是要寻死啊。 追逐的大汉却不管那女人死活,上来就用绳子捆了,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往来的方向走。 围观群众们就有议论的。 「这肯定又是童家纱厂的女奴,听说他们那厂子最近这几个月接连出了几条人命。」 「童家纱厂的纱是最便宜的,供货稳定,若是总出人命,怎不见他们的厂子被官府封了?」 「那些纺纱的女工都是被她们的家人卖去童家纱厂的,虽然是签了活契,不过女工自己拿不到契约,连工钱都是工头管着。她们一个个与卖身的奴工没区别,家里又是乡下偏远地方,所有事都只听工头说。若自家的姑娘没了,赔点钱便能堵住那些老实巴交的人的嘴。」 「唉,真是造孽啊。」 符若初耳力好,听到这种事不免唏嘘,同时深想一步,集中纺纱的厂子真的没有弊端隐患么,那这织女奴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低声吩咐道:「闵七,你安排人查一下童家纱厂的事。我想知道他们运作纱厂是否真的践踏女子性命。」 闵七立刻领命,嘱咐一个影卫去探查情况。 孟如川问道:「公子,童家纱厂之事有什么奇怪么?」 「昨晚我听江咏歌讲起,商贾设了纱厂,聘用女工做活,女人也能赚钱养家,不必自己置办那些昂贵的纺纱机器,有专人採买原料分销成品,女工只要进了厂子有人教技术,本来是很感兴趣。可是今日听闻,觉得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商人无利不早起,不赚钱的买卖,谁会赔本做呢?建工厂买织机,请师傅教徒弟,给这些女工提供食宿,还要支付工钱给她们。一斤纱才值多少钱?」 「公子难道就知道一斤纱多少钱?」孟如川笑着问。 符若初上一世管理内宅,的确知道在南昭一斤纱多少钱,贩卖到北燕价格翻了数倍。那时听说南昭有一种大型的纺纱机,藉助水力几个人一起使用,一昼夜可以纺纱近百斤,而寻常家用的小纺车,一个女人一天不做别的事也就是纺纱两三斤,差距极大。所以南昭的纱质量好价格又便宜。即使长途运输贩卖到北燕,只要比当地出产的便宜一点点售卖,就不愁买家。 但是堂堂一国皇子,刚来南昭,又不是后院的女人,无需亲自採买什么物品,知道布匹和成衣价格就不错,怎么可能了解一斤纱多少钱? 「我并不知道啊,我只是听人说南昭的纱便宜,卖到我们北燕去,价格能翻好几倍。这里的差价除了商旅行路运输的成本,其余都是丰厚利润。」符若初含混的说了一句,不提具体价格。 即便这样,孟如川还是有些震惊,一国皇子居然能了解这些民生之事?所以公子初才会这么关注临江镇的各色商铺,甚至一家纱厂么? 「不过我看过一些杂书,说江南富庶,人口稠密,这才有人出来做工。若是土地耕作本就劳力不足,便是有人设厂,也招不到工人。」孟如川似乎是随口提了一句。 符若初已经活过一世,看了姜后的手札,在南昭生活过十年,又回到北燕,才逐渐想明白的事情,却原来早有人写明了么?孟如川究竟看过什么书,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亦或者并不是杂书,而是他为了任务曾经行万里路,亲眼所见,又天资聪颖,才这么早就领悟到了许多? 「难道纱厂的赚钱秘密你也知道的?」符若初试探了一句。 孟如川假託从前人的游记里看过,从容介绍道:「江南歷来富足,人口很多,每家都有十几个孩子,耕地却很少。孩子多了,女孩子便更为卑贱,有的人家为了省口粮,早早将女孩子送人为童养媳。可是这些女童去了婆婆家,照样是吃不饱,还没有母亲照料,只被当作佣人一样使唤,往往熬不到成年就死了。」 「我还以为富裕的地方,女儿娇贵,没想到也这般可怜?」在北燕,童养媳这种事也很常见,归根结底是女人要依附男人,自己并没有赚钱的门路。可是如果女人能出来做工,自己有了养家的能力,不比男人赚的少,甚至因为做工来钱更快,是不是女孩子就得到重视,活得好一些呢?
第68页 孟如川继续讲道:「自从有人建了工厂,用了改良的机器,便是柔弱女人也能胜任这些活计,女工价格比成年男人低贱许多,又柔顺细緻,其实做出的东西更快更多更好。于是商贾们这才兴起了僱佣女工的风气。但是嫁人之后的女子家务缠身相夫教子,根本没空做工。所以女工多是未出阁的少女。十岁做到十四五,攒出自己的嫁妆本,有自己赚来的银钱傍身,将来去夫家也可以过得如意一些。」 「但是之前看见的那个童家纱厂跑出来的女人,似乎很是落魄?还有人议论奴工什么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孟如川嘆了一口气:「童家纱厂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以前只是听说过,那些少女的父兄们总是担心她们出来做工没人管束坏了名声,但凡有点家资的都不会让女儿出来做工。可是穷困村子里,巴不得女儿能早点去赚钱,就委託了信任的乡邻为工头,带着同乡的女孩子进城。 一开始都是不错的想法,同乡照顾同乡。不过有心眼坏的,利用消息不畅通打起了歪主意。将她们关入工厂之后,就收了这些她们的契约,平素里随意打骂,剋扣饮食,还雇了壮汉防止她们逃走。这些工头与帮着东家具体管理工厂的厂主一起串通,一面拿着东家给的高额薪水,一面昧着良心层层剥皮,压低女工实际到手的薪水。厂主扣钱的理由是教女工手艺,还要管她们吃喝住,米粮年年涨钱,养人不容易。而工头自己根本不做事,只靠抽成美其名曰居中保费,就能空手套来不少银钱。 还有甚者,与那些黑心的厂主合谋,不仅平时将女工往死里用,还专挑那些贫苦出身,家里只将女孩子当赚钱工具的,在女工契约期满就要领到一大笔银钱前,将人害死。却编造名目谎称其犯了事偷盗主家东西坏了规矩,不告官就已经算是优待了。那工头还充好人,自掏银子,给死去的女工家里少量银钱封口。实际上那女工的工钱全都被厂主和工头吞下了,出钱的商贾东家也都被这些底下做事的人瞒的死死的,还以为女工已经领了薪水回乡,并不知道内情。」 上面这一大段话,都是孟如川用传音入密说的。 符若初便也用传音入密问道:「你是如何知晓?」 「婉婷那时要赚钱养人,接杀手和刺探情报的生意。我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杀人。目标就是临江渡的一个捕快,他正在调查奴工的事。当地的几个黑心厂主凑银子买他的命。我就是动手杀他的人。那个人武功平平,也没有看家护院,杀他很容易,杀了之后伪装成意外就行。他却请求我,听完他的故事再结束他的性命。」孟如川像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那时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只是记住了他说的故事。我杀过很多像他这样为民声张正义的好人、好官。我也曾内疚迷茫,婉婷却说,就是要杀南昭的好官,剩下那些贪腐恶的才能败坏他们的朝政。」 符若初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孟如川,站在北燕的立场,她是不是也该与婉婷一样的想法才正常呢?不过她心里很明白,那样只有国雠家恨的狭隘做法是不对的。甚至她还想过,如果亲自游歷一番,她看到的是的确强盛的南昭,吏治清明百姓过的富足,她又岂能轻易就燃起两国之间的战火?到时候苦的都是百姓。 真的很矛盾。 「公子初,发什么愣,快上楼,就等你们了!」江咏歌从高楼之上临窗喊了一句。 符若初这才拉着孟如川急忙上了那座酒楼。 酒楼高三层,一层散座,二层有一些小包房,三层则是留给贵人们的豪华大包房。 风景最好的那一面,临江眺望,能将江面上千帆往来,视野极为开阔。 江咏歌让人包下的就是这家酒楼最大最好的包房。不仅如此他还兴致勃勃的说道:「刚才听酒楼掌柜说,最近临江渡来了北边的着名说书先生,讲的都是前朝故事野史轶闻,新鲜话本。还有个唱大鼓的擅长模仿各种声音的大家。这两人我都叫去请了,午饭的时候,给咱们助兴。」 临江渡有从北边来的江湖艺人?符若初心念一动,难免怀疑其中混着什么不妥当的人。记得上一世,自己就被「江湖艺人」行刺过。那人平素伪装成瞎子,最是擅长口技。 她对那个刺客的样貌记忆犹新。不过该来的总会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好在这一世她身边已经有了孟如川。更别说江咏歌也是个武功高强见过大场面的厉害人物。 所以她一点也不怕,反而还存了看好戏的心态。 第39章 酒楼遇刺 符若初带着孟如川入席落座。 江咏歌便让伙计开始上菜, 去请江湖艺人上楼献艺。 那伙计讲道,说书先生被本地大户童家请去堂会了。中午能来的就是那位唱大鼓学口技的,另外酒楼还能安排相熟的瓦肆送歌舞乐伎来助兴。 有美女助兴肯定要的, 江咏歌虽然遗憾说书先生不在,不过好歹还有一位口技大家能来,已经比在杭城里有了点新鲜。 瓦肆那边的歌舞乐伎,还要妆扮了再赶来,需等片刻。而那位唱大鼓的艺人已经被徒弟搀扶着上了楼。 「这老头竟是个眼盲的?」江咏歌啧啧称奇, 打量着瞽目老者以及他的两个徒弟。 那两个徒弟看起来手脚利索, 都是壮年男子,面貌普通没有太出彩的,个头也不高, 丢在人堆里一点也不醒目。其中一个小心翼翼扶着师傅,一个背着吹拉弹唱的傢伙事。
第69页 到了江咏歌这边的包房,师徒三人先是向贵人们行礼,而后徒弟就帮着师傅架设好了一面鼓,自己也开始调试琴弦。 符若初盯着这三个人仔细看了半天,又回望了侍立在身后的孟如川, 使了个眼色。 两人之间并不说话,彼此却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们都肯定这师徒三个是会功夫的。不过这三人的内力并不多么深厚, 包括那位瞽目老者在内。而且他们表现的还是很像那么一回事儿,一个徒弟介绍完师傅的情况,学了一些小动物的叫声暖场,免得贵人们等着他们做准备, 闲极无聊。 包括准备的动作和表演的技艺,已经是上乘,也似乎见惯了被贵人们围观的场面, 在江咏歌挑剔的眼神逼视之下也不慌不忙。 孟如川见符若初眼露疑惑,就用传音入密解释道:「杀手刺客未必武功要多么高超,像他们这三人会点功夫,行走江湖的艺人为了自保防身也是常见。不过我敢断定他们是刺客,而且目标是你。」 符若初刚才可没有对孟如川说过留神江湖艺人的话,孟如川却如此眼光毒辣。也许这就是刺客之间那种感应? 孟如川也没有解释更多,而是收敛了全身的锐气,做低眉顺目之姿向前一步,跪坐在符若初身旁,开始为她布菜。实际上他全神贯注防备着,危急关头他肯定要出手保护公子初。 江咏歌则抱怨道:「还以为能先看到美女呢,这师徒三个大男人长得也不怎样,唉。」 符若初就打圆场道:「可那徒弟学的鸟儿叫声听着与真的一样,也不知那位师傅能有什么更神奇的技艺?平素里在杭城,美女看多了也腻歪呢。见识他们的新奇技艺挺有意思的。」 江咏歌便耐下心来,不过还是摆出一副纨绔公子的样子说诨话:「公子初,你看那老头有什么意思?若是真有本事,怎么连个女徒弟都没有。」 符若初不解道:「男师傅何故要收女徒弟,许是人家的绝技传男不传女呢?」 江咏歌打开一把摺扇遮住脸,故作神秘道:「这你就不懂了,行走江湖漂泊不定,女徒弟既能帮衬着家务洗衣做饭缝缝补补,还比男子会伺候人。那种不陪师傅睡的,哪学的到本事?」 符若初恰如其分露出震惊之色。 江咏歌便又讲了一些难入耳的荤段子。 符若初左耳朵听了右耳朵直接冒出去,真不想留在脑子里。以前宴席上,江咏歌都是附庸风雅吟诗作赋的,说话比正经书生还斯文,尽是风流高雅。今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故意调侃羞辱这师徒三个?若是将这几个人讽刺挤兑走了,能有什么好处? 以江咏歌的武功,应该也能看出这三人会功夫,不过未必猜得出三人是刺客。毕竟至今还未感受到他们的杀气,也并非什么上乘武学大家,看着行事举止越发像是混迹江湖讨生活的正经艺人。 哪怕被江咏歌出言羞辱,那三人还是陪着笑容,认真的表演着。 瞽目老者的确口技高超,他们今日只带了鼓和拉弹的琴,那老者一个人却将唢吶、琵琶、笙箫等各种乐器全凭一张嘴,模拟的惟妙惟肖。如果是在房间外边听,看不到里面情形,还以为这里真汇聚了那么多乐器十来个人同奏。 江咏歌这时也不免赞嘆出声:「怪不得,还真不能以貌取人。这老头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又是个瞎子,居然能有这种本事?来人,打赏!」 瞽目老者的徒弟笑出一脸菊花,弯着腰鞠着躬,接了江咏歌侍从打赏的银钱,又规规矩矩退到后面,询问贵人们还想听什么。 这时候外边有店小二通报,说瓦肆的姑娘们到了。 江咏歌笑了:「快叫进来!」 房门一打开,六个浓妆艷抹的姑娘鱼贯而入。 这六个姑娘都是十几岁的样子,容貌并非绝色,但身段练得妖娆,穿的又是那种隐约暴露的样子,正经人家的女子绝对不会这么打扮,风一吹,薄纱飘荡,该看的不该看的都遮不住。 符若初舔了一下嘴唇,以好色之徒的样子,将眼神定在她们之中为首那个女子身上。 这女子眼神妩媚撩人,仿佛会说话一样。 江咏歌顺着眼光打量几眼,便说道:「看不出弟弟喜欢这等风韵成熟的女子?还以为你年纪小,会喜欢嫩一点的。」 符若初就说:「年纪小的女人哪懂得服侍人?」心里却想,闵七刚才以传音入密提示,这几个女人有问题,她才仔细瞧瞧。 孟如川也暗中提醒:「她们的髮簪有点特别。」 符若初本来就是女子,上一世也是嫁过人的,对女人们的衣饰可谓熟悉,定睛一看果然那六个姑娘的髮簪样式很统一也很别致,露出来的一段更像是一截适合手握的把手,略显古朴。看着与她们精緻的衣物不太搭调,也不是杭城流行的新款。 瓦肆里卖艺的姑娘,特别是容貌并不突出的,一定会将自己打扮的精緻,永远追寻着最新的时尚风。哪怕没有真金白银置办,弄些镀金的,起码要将花纹样式仿的七七八八,花不了几个钱,却能博人眼球,更容易讨客人们的喜欢。 江咏歌则更果断,直接起身,一手抓了一个姑娘,也不看她们准备的舞蹈,只摸了一把这个又摸了一把那个,调笑道:「来来,坐爷身边,先喝几杯。」 剩下那四个,顿时一愣,手足无措。她们准备的本来是群舞,领舞的被抓走,这四个是站后排的,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跳。
第70页 符若初暗中偷笑,已经看出江咏歌直接掐的都是姑娘们手腕上的脉门。刚才那个为首的也被江咏歌拽的牢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眼神瞬间变了。 「公子,你弄疼我了!」那为首的女子挣扎出来,髮髻却不知为什么散乱了,髮簪到了手中,尾部寒光闪烁。 原本站在角落的闵七欺身而上。 见首领亮了兵器,其余四个姑娘也拔出了髮簪,果然这是她们随身的武器。 除了另一个被江咏歌握着手腕,其余几个都凶相毕露,她们更擅长的是围攻,而非群舞。她们的妆容相似,身材也差不多,同样款式的衣物,快速移动着就像是一个人的无数虚影,每个人都有薄弱与不足,却很快被其他人补位防守。 江咏歌冷冷一笑,直接扭断了手里这个姑娘的脖子。 符若初的心一沉。江咏歌很少在人前出手,一旦出手,就意味着这些人都是死路一条了。 闵七已经与另外五个姑娘斗在一处。孟如川用自己的身体护着符若初退到了角落。那里房樑上藏着符若初的影卫。 江咏歌从尸体上拔出了髮簪,仔细看了看,厉声道:「髮簪上有毒。你们几个是来杀谁的?买兇的人出多少钱?我双倍价格买那个人的名字。」 五个姑娘就像哑巴一样,根本不理会江咏歌,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而且用的都是不要命的打法。闵七与她们任何一个单打独斗都没问题,不过一下子对付五个紧密配合的人,一时也难分胜负。 江咏歌却没有加入战团,他的眼光扫过瑟缩在门边,瑟瑟发抖的师徒三个。 那师徒三个恨不得打开门赶紧跑,却又似乎怕得罪了贵人丢了刚才卖力演出的银钱,跑都不敢跑。这胆小怕事的样子,装得还真像。 孟如川忽然用传音入密提醒符若初道:「不对,那几个女刺客身上的香气也有问题,公子请屏住唿吸。」 说话间,他已经扯下了衣袍一片布,先给公子初蒙住了口鼻。他自己也随后以衣袍捂住了口鼻。 江咏歌跟着大内高手习武,内力精纯招式巧妙也见过大场面,却不如孟如川更熟悉江湖中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他刚才还近距离碰过两个姑娘,吸入的香气也很多。这时一提气才发现了问题,他面色微变,却没有惊慌。 握住那根特别的髮簪,他径直向着瞽目老者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还说:「我知道不关你们的事,你们还不快滚!等着爷给你们开门么?」 闵七虽然经验丰富,招式老道,却受到毒香影响,后继乏力,苦苦支撑。 符若初当机立断,吩咐道:「影十三,去帮闵七。刺客都杀了,不用留活口!」 影卫的训练与寻常习武者不同,很多人自幼就服过一些毒物,对常见的迷烟毒药都有一定的抗性。一旦确认不用留活口,比生擒难度低多了,影十三领命,现身加入战团。 六个女刺客,死了两个以后,阵就破了,再下来便是拼了命,也只是早死晚死的事。 瞽目老者的一个徒弟,看着一地尸体,像是吓的不行,又见江咏歌面色不善向着他们走来,他勐然站起来,打开了房门就要往外跑。 另一个徒弟相对沉稳一些,知道去扶起「瞎眼」的师傅,作势也要跟着出门的样子。 谁知,前脚的那人门还没打开,已经被江咏歌拿着簪子划破了咽喉。 那个搀扶师傅的徒弟顿时吓得摔倒在地,连带着瞽目老者也站不稳,踉跄几步跌成一团,又因为「眼盲」,伸手要抓住什么,却扑了空,「恰好」扑倒滚向了符若初所在的墙角。 符若初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早知道不会那么简单的,无论刚才那六个女刺客与这瞽目老者是否同伙,不过精心设计的这套行刺计划,的确是用了不少心血呢。 乍一看,那六个女刺客是这场行刺的主角,上来被人察觉,二话不手就动手,招式相互配合还用了毒香。而之前那三个艺人,中规中矩的表演,所有细节都表现的像是正经艺人,与此无关的无辜之人。 打斗发生之时,他们因为慌乱还惦记着银钱,畏惧权贵,不敢离去,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也好像挺符合他们自己的身份。 然而,如果一开始就确认他们是刺客,那么越看就越觉得他们有问题,因为装的太真了,像是演练了许多遍。连一个「瞎眼」的老头摔个跟头,也能有这么多讲究和巧合? 而且这套路最深之处,就是这个瞽目老者根本不瞎,他能清楚的分辨目标。这才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 也许江咏歌已经看出他们有问题,才会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直接下狠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可是江咏歌依然会下意识对一个瞎眼的老头放松警惕。 但是符若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上一世她就被这个老头,用类似的手法行刺过。那个时候,是一个影卫为她挡了诛心一箭。 没错,这个老者用的是藏在袖口的精巧□□。那□□只能发射一枚极细的箭簇,淬了毒,必须离得很近瞄准目标的要害攻击,成功的机率才会更大。 人的要害是什么?无非面门头脸咽喉胸腹。 重要人物非富即贵,出门在外,多数会穿软甲护住胸腹防身。那箭簇虽然淬毒,可是有衣服阻隔,若不是要害,也达不到见血封喉那么厉害都能抢救。所以那种细小的箭簇,首选攻击目标就是头脸颈项,肌肤外露的要害。
第71页 洞悉了这些先机,符若初就可以提前推算出那瞽目老者的一举一动。然后克制他的动作招式,摸出自己的匕首,飞身掠出,直接划过了这人颈项。 符若初这把匕首与她曾经给孟如川防身的那一把是一对,都是天上掉落的神铁铸成,锋锐无比,吹毛断髮。不用太大的力道,就能销金断玉,锁死了对方原本的动作方向,让他避无可避,认准了对方脖颈的那根凸出的筋脉,轻轻一划,一击即中。 这个老者如果有江咏歌那种高强的内力或武功,符若初未必敢取巧。两人武功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只有出其不意符若初才有机会赢。 如果符若初一开始表现出高手风范,像江咏歌那样随便杀人,那老者也会有所防范警惕。 但是,没有。一点徵兆都没有!便是仔细研究过目标和计划的人,得到的各种情报,都是公子初年纪轻轻,懦弱胆小,文不成武不就,吃喝玩乐也是随大流,一点特别都没有。除了长相一等一的好看,别的真是配不上北燕嫡皇子的身份。 刚才公子初遇到刺客,看见打斗,面露惊慌之色,躲在僕从身后。之前听表演看女人,所有动作言辞都与情报相符合,是一个平平无奇没见过市面,容易被女色所迷的纨绔少年而已。 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出手如此冷静迅速狠辣? 瞽目老者做梦也没想到行走江湖将近一甲子,自己今天竟然是死在了要行刺的目标手上,他胡乱甩出了袖箭,却只能捂着脖子上喷涌热血的伤口,睁开了双眼缓缓倒下。 浑浊的眸子,怨毒的盯着公子初,质问:「你早知道?」 符若初故意说道:「原来你眼睛不瞎?」 「不可能!我没有任何破绽啊,你怎么会……」老者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最后的话也没有说完,人已经断了气。 这时候,江咏歌已经挑断了老者另一个徒弟的手筋脚筋,只留了他一口气。那弟子却是硬气的,咬破了嘴里的毒囊,没有给江咏歌审问的机会。 影十三和闵七把六个女刺客的尸体拖拽到了一边,搜索她们身上有否线索,或者毒香的解药。 孟如川暗中提醒道:「这种毒香应该不用解药,内力不差的一两个时辰就能恢復。小心她们的身上或许藏有毒物,死了也不消停。」 符若初便依着孟如川说的,提醒闵七他们。 果然这几个女刺客身上还藏了一些毒粉,如果不小心沾染上,立刻能烧化肌肤。那些毒粉就藏在她们随身的荷包或香囊里。一般若是她们行刺失败,原地身死,肯定会被人查看尸体,这些寻常小物件,就会让大意的人中招,说不定能拉几个陪葬。 符若初以传音入密悄悄问孟如川:「你当初是不是也这样做准备,才会知道那些女刺客的后招?」 孟如川微微一笑,以传音入密答道:「并没有,婉婷告诉我,任务完不成能跑掉就行,我的命最重要。她对别人不是这样说,唯独对我。我那时候以为,这是母亲对儿子的好。再者,我很强,就算武功不敌也会动脑子设陷阱,至今从无失手,带那些危险的东西干什么?」 接下来打扫战场,通报官府,与赶来的官差说明情况等等事情,都有江咏歌出面张罗。礼部那个官员听闻遇刺的事,也带着小隶急匆匆赶来交涉。以江咏歌的特殊身份,临江渡的衙门敢不给面子么? 客客气气送着众人回到船上,至于什么笔录线索,全是办事的官差们跟到船上去,殷勤服务,哪里敢劳动这些贵人们去跑腿去衙门? 回到船上,符若初就以自己受惊过度为由,先带着孟如川回了舱室。留下闵七与衙门的人对答,讲述刚才的情况,不用符若初交代,杀刺客老者的人闵七会推到一个影卫身上,避免暴露公子初的实力。 江咏歌有样学样,也是留个手下应付笔录那种表面的差事,杀人防卫之事都是护卫们做的。不过他并没有回自己的舱室,而是去了公子初的舱室,敲门道:「公子初,关于刚才的事,我有一点不太明白,还请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  别忘了留言,有营养液给我灌溉一下,感谢各位支持! ———————————————————— 明天早上6点更新《氪金养的魔尊失踪了》 id4973116,按照文章id可以搜索,也能在我专栏下本开找到。放飞自我有爱有虐的文,欢迎收藏!简介如下: 现实世界普通少女莫溪,每晚都会进入异世界,那是一个妖魔横行人人修真自保的大陆。她发现自己居然是这个世界几大知名修真门派的背后大金主。 在这里,她拥有数不尽的资源和财富。不过若想将这些钱带回现实世界,改善穷且默的生活,她必须养出一个渡劫成功的魔修。 庆幸的是她资助的门派里,还真有个不起眼的魔修门派。 门派没名气,收不到好苗子当徒弟?没关系,她买下一个灵气充沛的山头,聘请了知名人士,建设了豪华的楼宇馆阁,凡入门弟子就有各种超标待遇。一时间来拜师的踏破了门槛。 选到了好苗子,却没有高级的修炼秘籍和法器?没关系,有钱能使鬼推磨,没人愿意卖是给的价不够高。很快,门派内就拥有了数不尽的秘籍和法器,以及各种助长修为的灵丹妙药。
第72页 终于,她氪金养出了新一代魔尊冷剑尘,率领宗门称霸大陆,眼看其修为迅速提升,渡劫指日可待。 忽然有一天,这个寄託了她万千希望的魔尊,失踪了……没关系,她有钱,高额悬赏,抓人! 早看不惯魔修的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终于又有活干了。 阅读指南: cp:现实中穷且默的少女莫溪x 异世界高帅魔尊冷剑尘 不要试图在私设爽文中找逻辑,所有情节都是为了沙雕服务。 第40章 要找的人 「请进。」符若初还不敢将江咏歌拒之门外, 她应了一声给了个眼神,孟如川就打开了舱房的门。她自床榻上站起来,对江咏歌拱手行礼, 一派镇定。孟如川则将舱室内的椅子搬到床边。 船舱内比不得陆地上,就算是供贵人们出行的船,上等的舱室也不宽敞,床榻桌椅放下,基本已经满满当当了。 江咏歌并不客气, 大咧咧坐在了椅子上。 孟如川便退去了角落, 低眉顺目看起来像是个合格的侍从。 「不知江公子要问什么?」 江咏歌也从怀里拿出一把摺扇,一边扇风,一边笑道:「煳弄官差捕快的话, 咱们就不说了。我只是好奇,公子初如何发现那刺客老者不瞎?」 符若初装出诚恳的语气回答道:「我早知道了消息,北燕那边有人要行刺我,杀手之中最厉害的是个老头。所以,一旦遇刺,我肯定不会对老者放松警惕, 哪怕是个看起来瞎眼的。让江公子见笑了,毕竟我们北燕只有我一个嫡皇子, 我在南昭为质,家里边还剩下一堆不省心的弟弟。只有我再也回不去北燕,他们才有机会继承皇位。」 江咏歌不动声色道:「你讲的这么直白,就不怕在这路上还有旁人也对你起了杀心, 比如我?」 「是啊,人心难测。你们将我杀了,伪装成意外, 或者干脆栽赃给北燕,再让北燕派一位皇子来,我父皇或许也是能答应的。更何况北燕的确有人要杀我,你完全可以袖手旁观坐视不理,早晚我也会被他们杀了。那样都不必脏了你的手。」符若初平实的叙述完,又话锋一转,眼中露出几分笑,语带感激道,「但是你没有。在你察觉杀手目标是我之后,在你被毒香侵害内力受阻之时,你依然没有放弃,勇往直前挺身而出,诛杀那些潜伏的刺客。你这又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公子初长得好看?」江咏歌鬼扯了一句,「唉,我当时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清醒理智。我只是恨那些杀手敢当着我的面行兇,尤其那几个女刺客,长得难看还那么没技术,都不晓得陪着客人吃杯酒,那么没耐心上来就动兵刃,真是气死人了。我一时没忍住,杀了一个,就不会让其他人活着。那师徒三个,说实话,我只看出他们内力平平,略有些怀疑罢了。」 符若初自然不会质疑,江咏歌就凭一点猜测便杀人的冷酷。毕竟江咏歌生长的环境就是那种从不把身份卑贱的人的性命当命的。 在这种时候烂好人,死的可能就是江咏歌自己了。 所以,符若初顺着江咏歌的认知再解释自己果断出手杀掉老者的事情,就轻松得很。 「你觉得今天来的刺客,是一伙儿么?」 符若初摇头:「不知道,不过好像都是要对付我?」 江咏歌笑道:「我看倒未必,他们的目标也可能包括我。」 「愿闻其详。」 「别装傻了,公子初,当时你也看到我在研究襄州的地图,摄政王在这里藏了个人,我是来找那个人的。」 符若初赶紧摆手道:「既然是秘密你就别和我这种外人说,万一走漏风声,你怪罪在我头上,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可是这事,必须要公子初帮忙遮掩着,我才能暗中去查。不与你说清楚,万一你再误会了,坏了我的计划,就不划算了。」江咏歌压低声音道,「我想到了襄州地界之后,搞点事情。」 「你要做什么不必和我细说,你就说让我做什么便是。」符若初乖巧应了,「合该我帮你,毕竟刚才如果没有你,我或许就被人杀了。」 「我就喜欢与聪明人合作。说句实在的,还真怕你死了,北燕再派个又蠢又难看的皇子来。」 符若初笑道:「我的弟弟们蠢不蠢我不知道,不过长得都还不错。他们的母亲若是没几分姿色,也不会被我父皇宠幸。」 听着公子初自嘲,江咏歌心里却莫名生了几分同情。公子初的处境的确如此艰难,不过其母姜后也是有魄力有胆识的。如果将公子初留在了北燕,那边夺嫡倾轧之事肯定少不了。 但是将公子初送来南昭为质子,乍一看是寄人篱下,实际上在北燕危难之时,嫡皇子挺身而出去南昭为质子,这本来就凸显了公子初的仁义。另外公子初人在南昭境内,如果死了,无论谁下的手,南昭都会被人鄙薄。连一个质子都保护不好,南昭哪里有天下之主的德行? 起码南昭北伐之前,十年之约的期限内,公子初都必须活着,只要不是搅风搅雨的而是安分守己乖乖为质,南昭就会派人保护着。而北燕就算有人想让公子初死,那也要掂量掂量,死了一个质子,下个人是谁?纸里包不住火,只要做了亏心事,姜后肯定不是吃素的。 在北燕的几个皇子各自为政互相提防的时候,谁也不想自己干了脏活,最后还成了下一个质子。以那几个皇子的实力,至今还分不出高下。他们这一次或许都是表面联合,派了杀手先行试一下深浅,以及南昭的反应。
第73页 如果南昭表现出了对公子初强烈的维护之意,那几个皇子也会投鼠忌器。说不定先在窝里斗一番,搞定了其余兄弟,才会再次派人来行刺公子初。 也难为公子初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黑暗兇残的事。不过帝王之家哪有什么纯粹的和睦友爱?像二皇子与当今圣上这等相亲相爱,彼此为对方着想的,实属罕见。 「我想让公子初在襄州城内停留十天以上,我才有充足的时间做自己的事。置于为什么停下来,你可以想想有什么能让摄政王信服的理由。」江咏歌说道,「这理由最好是只对你,而不会让摄政王对我起疑。到时候,我会留下一个替身易容成我的模样,陪伴着你们。」 「让我帮忙还不直接给个具体的做事方法?真是费脑子啊。」符若初敲了敲脑袋,嘴里还学了敲木头的声音,「你听听,我这就是正宗榆木的脑壳,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公子初带了那么多侍卫随从,总有人能为你分忧吧?」江咏歌可不会轻易心软,而且点出关键,「在摄政王看来,你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他也已经猜到我路过襄州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所以,既然你心中是向着圣上的,也了解摄政王那边的意图,这其中你如何勾兑,让摄政王不疑你我,实在是你自己就该想的事。」 「要不然再等一波刺客,我直接受伤歇了,养不好伤就不赶路了。」符若初信口玩笑了一句,「或者,你再容我想想,毕竟这不是还有几天才到襄州是吧?今天咱们也可以停船不走,孟郎晕船厉害,今日又受了惊吓,明天我陪他再去岸上的医馆看看?」 江咏歌苦笑道:「你在临江渡停着有什么用?我要办事的地方离这里还有段路程呢。」 「那你不如直接就留个替身啊,以你的轻功,一苇渡江都轻松的很,半夜熘走肯定不会惊动旁人的。」符若初不太明白江咏歌为什么非要到了地方再换成替身。 「沿途我还要代表二皇子见几个中立派的官员,这条船上和我要见的人身边都有摄政王的耳目,如果我提前跑了,那替身或许被人察觉。总之,到了襄州城内,我也还要见了府台大人,才能脱身。」江咏歌耐心解释了一句。 符若初觉得江咏歌的确是想不出太好的法子,又肯定怀疑她是否真的与圣上一心,才如此煞费苦心。这或许也是圣上对她的考验,如果她处理妥当,协助江咏歌完成了任务,同时还在摄政王那边也没出纰漏,这才是圣上更为放心的合作对象。 至于这件事情,怎么能瞒得住摄政王,她肯定要仔细设计一下。又或者,根本不瞒着,让摄政王察觉到异常,自己看着办? 那样肯定不行,否则让摄政王觉得有她没她都一样,她哪里还有活着的价值?但是只做个眼线传声筒,摄政王肯定不缺这样的人。她最好是能搞清楚江咏歌要找什么人,耐心等着江咏歌将人找到。以江咏歌的手段,一旦动手,肯定是让摄政王无法阻止的。 这事只有进一步恶化,失去了控制,她才好从双方渔利。 江咏歌离开之后,听着他走远了,符若初才问孟如川:「如川,江咏歌要找的人,你知道是谁么?」 孟如川摇摇头,私下里却用传音入密说道:「虽然不能肯定,但是我有几个猜测。那个被摄政王藏在襄州老巢里的人,未必是摄政王的铁桿,或许是什么摇摆不定的关键人物,也可能是知道什么秘密的囚徒。」 「顺着这个思路再往下分析,摄政王已经三年没有回过襄州城,这人并不是摄政王需要时刻见到的,也可能是像你一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又或者这人与摄政王的关系更微妙,甚至可能是什么知名人士,轻易动不得,只能是雪藏,不叫别人找到了,再徐徐图之。」符若初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在上一世,二皇子「亡故」之后,襄州城内最知名的「浩然书院」藏书楼失火,烧毁了大量孤本。摄政王震怒,派了不少人回襄州调查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里面会不会藏着相关的线索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氪金养的魔尊失踪了》已经开始连载,那边是放飞自我沙雕文,存稿日更,大家想放松心情的移步看看。 第41章 软玉生香 江咏歌倒像是疏狂的性格, 自从那一日在临江渡的时候对公子初提前说了计划,往后几日都没再过问。仿佛是十分信任公子初一定能想出办法,到了襄州城内, 合理的盘桓十几日。 船行到了襄州城的那天,天气很好,艷阳高照,码头上熙熙攘攘,除了客船接二连三的靠岸落客上客, 还有无数货船在货运的码头那边装船或卸货。在这边上了岸, 往南去,河道渐窄,大船过不去, 如果有货物不方便陆地运输,那就只能倒腾到小船上,再往南行一段水路,不过也终究还是要上岸,靠着车马陆行运输。 礼部这边採买物资的船是大船,为了买特产和搜罗美女, 客货兼用。在这边码头停下来,找个船坞歇着, 等着从南边走一遭办差回来,各种物资也陆续送到这个码头,经过仔细查验,再集中装到大船上运回杭城。 当然这期间若有其他紧急调派, 这艘大船等人的时候也可能先往返杭城与襄州城的水路,兼办别的差事。不过官家办事讲究专事专办,尤其是为圣上办差, 谁敢随意调派这艘大船?除非摄政王。
第74页 上岸,从码头进城,一路都可以坐车。道路宽阔足够三辆马车并行,从码头开始铺的就是青石板路,哪怕下雨泥泞,也不会影响车行人行。 这种大城市的风貌,就像是又一座杭城。 进了城里,第一站肯定是要去官府大衙门口里。州府台早就派人在码头上迎候。府台本人的官职比礼部这位官员等级高,但因着同行还有江咏歌这种新帝的心腹在,府台也不敢明显怠慢,只是等在了城门口。 双方相见,热情寒暄,搞得像是相识已久一样,其实这位府台三年才回杭城述职一次,根本谁也不认识。至于队伍中的北燕质子,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只随便见礼,多的一个字也不说。 符若初备受冷落,心态却很平和。毕竟她年纪小,又是在南昭为质,南昭的官员上赶着巴结她的脑子一定有问题。 在州府的衙门里,吃了一顿接风宴,礼部的官员便开始忙活着正经差事。而江咏歌与符若初在衙门隶属的招待之所安顿下来。 江咏歌几番暗示,让公子初赶紧的搞点事,他要找机会脱身了。 符若初成竹在胸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午觉,当日傍晚,带着孟如川等人一起出门了。 江咏歌追上前问道:「你们是去哪里?」 符若初笑道:「听说襄州城内最知名的声色场所,便是城东的软玉楼,我这是要去见见世面。江兄是否同行?」 江咏歌心说,谁与北燕质子是兄弟?他的奶兄弟是二皇子。不过看着公子初一脸热情期盼的样子,他还是缓和了一下心情,好奇道:「公子初,你带够银子了么?软玉楼的价码比寻常青楼贵一倍,襄州城及周边有头有脸的人物才去的起。」 符若初诧异道:「咱们是为了给圣上办差,搜罗美女,难道去青楼还要自己带钱么?不应该有办差的经费,走公款花销?」 江咏歌急忙解释道:「此言差矣。採买物资是有公款银子走帐的,但是搜罗美女,必须是良家出身。逛青楼,还花公款,这有点说不过去啊。」 符若初扯歪理道:「江兄,不见识一下天姿国色,怎么能对比得出小家碧玉是否有潜力呢?咱们这也不是为了自己。」 公子初费了这些口舌,还不是为了花别人银子看美女?江咏歌被软磨硬泡一顿歪理洗脑,实在受不住,吐口道:「那好,今天哥哥我请你见识见识。不过咱们事先说好了,你若真看上了谁,让陪着留宿,你自己付钱。其余的,酒水包房,点个曲子,这都算我头上。」 符若初得寸进尺道:「江兄,你也知道我们北燕穷啊,我在南昭为质,好歹是客人。你们也该尽一下地主之谊。」 江咏歌翻了一个白眼:「这里可是摄政王的地盘,你怎么不问他要钱?」 「你们江家是天子心腹,二皇子也富的流油。我平素就是蹭吃蹭喝惯了,出门不靠江兄,靠谁?」 把抠门捨不得自己花钱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没谁了。江咏歌说:「也罢,先去看看再说。」 「这就对了,万一时机合适,我搞点事情,也是为了江兄。这顿花酒,便是辛苦费吧。」符若初得了便宜还卖乖,面上笑得殷勤,心内却盘算,当初江咏歌以内力伤了孟如川,这笔帐要慢慢算,所以花起江咏歌的银子来,她才不会手软。 软玉楼的排场相当大,是整条花街上最显眼的建筑,分为三进的院落。 第一进是招待客人的,第二进第三进分别住着姑娘们和经营青楼的老闆、一众奴僕。这些僕人又分为两类,一类是伺候服侍人的,还有一类是看家护院,若是有敢滋事的,这些护院可不是吃素的。 软玉楼能在襄州城内久负盛名,肯定是有背景。说不定靠山就是摄政王,或者城内的某位达官显贵,是以轻易没人在这里闹事,一直日进斗金太平的很。楼内的姑娘们荟萃大江南北的绝色美人,万种风情,南来北往的客商,有好多人并非本地的,也都慕名而来一掷千金,将来回乡也是谈资和炫耀的事了。 符若初大摇大摆进了软玉楼第一进院子,那派头搞得像是轻车熟路一样,江咏歌赶紧快走两步跟上,唯恐公子初不知道规矩花了冤枉银子。 在软玉楼内,不同的房间代表着不同的价格和消费模式,万一符若初挑了最贵的,江咏歌会觉得自己亏大了! 「符老弟,这边走,这边场子大,人多热闹,好多姑娘。」江咏歌引着公子初去了大堂。 那里一桌一桌坐满了客人,每一桌都有不少于两个姑娘陪客。居中还有高台,吹拉弹唱跳舞的全都有,表演不断。坐在大堂内这些散座里的客人不用额外给钱,就能欣赏这些表演,如果觉得哪个姑娘演的好,就召唤伙计打赏便是。 符若初故作嫌弃道:「江兄,你当我真什么也不懂么?上等的姑娘,轻易都不会在大堂里待客,都各有各的场子。我听说软玉楼内排的上名号的那几位,什么飘香、飘雪的,我们来这么早或许能碰巧约上,一亲芳泽,何必在大堂里被这些庸脂俗粉耽误时间?」 说完这些,符若初招手叫来老鸨,问她当红的几个姑娘,谁今日有空。 那老鸨一看江咏歌和符若初这通身的富贵气派,这齣尘的好相貌,正宗的杭城官话,哪敢怠慢了,就算姑娘没空也一定要挤出空闲。这种有钱又年轻英俊的客人,好多姑娘都愿意接待。
第75页 飘雪、飘香的确是正在陪客人不太方便,不过桃红、绿柳两个正空闲。不一会儿,这两个姑娘一穿红衣,一穿绿衣,热情迎了出来。 符若初仿佛一眼就看中了穿红衣的桃红,抓了她的手,便要跟她去单独的包房。江咏歌盘算了一下这两个当红姑娘的身价,觉得还是能省则省,不看绿柳,打算与公子初一起走。 结果符若初阻拦道:「江公子,绿柳姑娘不好么?你怎么非要与我抢桃红?」 老鸨和绿柳也觉得,这种贵公子一下子来了两位,肯定是一人一个姑娘陪着才行。一顿殷勤,直接将江咏歌拉走到了绿柳的房内。 符若初还用传音入密安抚他:「江兄,我一会儿可是要搞事的,你又不想牵扯进来,还是单独玩,好好享受一把。」 江咏歌这才咬牙捂着自己即将瘪下去的钱袋子,带着几分不情愿的跟着绿柳走了。 今日逛青楼,符若初只带了孟如川和几个护卫。闵七被她安排调查浩然书院去了。孟如川是侍从装扮,易容成普通容貌,跟着进了房间。护卫们则留在门口把手,另外还有影卫在附近藏身暗中防备。 进了桃红的房间,符若初以传音入密问孟如川:「是她么?」 孟如川答道:「就是她。」 「直接说正题么?」符若初又问,然后抬头,看着正准备弹琵琶的桃红,隐约觉得这房间内的香气真的很特别。好在她和孟如川来之前都服下了迷魂香的解药。 「公子随意吧。桃红是个生意人,什么都能谈,只赚钱卖消息不害人性命。」孟如川叮嘱了一句。 符若初于是笑了,将孟如川为她斟好的一杯茶,倒进了香炉里。 桃红惊讶道:「公子,您莫非不喜欢这香气?」 「迷了魂脑子笨,谁知道就说漏了什么秘密,让姑娘白捡了便宜。听说你这里买卖消息,我也是正经来问事情的,那些虚的就先免了吧。」 桃红的眼神一变,周身的妩媚之气却更盛了,桃花眼目光灼灼盯着符若初双目,以一种古怪的音调说道:「公子,别这样。既然来了就是客人,我这间屋子进门的银子可不低。来这里还谈什么正事,找我们都是为了逍遥快活及时行乐。」 桃红这是摄魂媚术,语言声音配合着姿态动作,一般男人都招架不了。这与武功深浅无关,纯粹是风尘手段,也确实让人防不胜防。再者,桃红通身都没有杀气,无非是惑人心智,趁机套问一些隐秘而已,这是她搞来隐秘消息的一种方法。 可惜符若初根本不是男子,又修炼了上乘内功,定力惊人,根本不为所动。她抬手点了桃红的穴道,将她摆好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让她只能说话,身体其他部分都不能再动作。 「桃红姑娘,既然我是客人,就按照我的方式来。我喜欢先谈正事,再做不正经的事。」 桃红垂泪欲滴:「公子,您怎么这样无情?哎,算了。您想知道什么消息,问了,我告诉您价码,倘若您觉得合适,当场成交。」 「若我问了你并不知道的事情呢?」符若初好奇道,「你真的通晓这襄州城内所有的隐秘么?」 桃红谦虚道:「奴家才多大,也就是知道近些年的一些江湖事。牵扯到达官显贵的阴私勾当,或者门派隐秘,奴家从旁人那里听一耳朵,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无非是图个新鲜再转告旁人,赚点零花钱。」 「婉婷说,你这里卖的有关襄王府的事,还挺靠谱的。」符若初直接点出了关键点,她说的襄王府,如今已经换了招牌,是襄州城内摄政王的府邸,虽然他常年没回来住,不过这地方肯定要给他留着。 一般人肯定都会说襄州城内的摄政王府,如果提襄王的时候没有半分恭敬,还说出婉婷这个名字,那多半是与摄政王不对付,来寻仇的了。 桃红这时收起了妩媚模样,低声正色道:「公子想问什么,直说吧。当年襄王害我家破人亡沦落风尘,他府里的事你们但凡想听,只要我知道的自然会如实告知。价格也给您最优惠的,如何?」 第42章 王府隐秘 襄州城内的摄政王府, 也就是原来的襄王府,并不只是表面上看着那么风光,那么奢豪。其地下也散布着数条密道和密室, 用来藏匿见不得光的东西与人,也为了遇到危难时,主人的家眷们可以及时从王府逃离。 「据我所知,襄王府内有地下密室,训练影卫, 还能秘密囚禁活人。」孟如川站在符若初身后, 轻声说道,「桃红,你可知有什么门路能从外边进入到囚禁活人的地方?你可知道那里关着什么重要人物?」 桃红一愣, 皱眉凝神道:「你是谁?我以前听过你的声音,你来我这里买过消息?」 「没错,婉婷已死,她的人以后都归我辖制。我的这个消息,也值点银子吧。」孟如川克制住语气之中的情绪,只关注重点, 继续问,「我问你的事, 你是否知道?」 「关于婉婷,你的消息很新,不过目前没人打听,是否值钱就不知道了。」桃红秉承着生意人的态度算是收下了这条消息。她其实不在乎孟如川是否上一次见到的样子。婉婷做的是刺探情报行兇杀人的买卖, 这类人出门在外改易容貌实属平常,对方已经与她做过交易,算是回头客, 也有了互信的基础。况且,他问的,她的确知道。
第76页 「我知道你问的事,我也猜到了你们想干什么。半年前也有人打听过类似的消息。」桃红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们看起来不太像是同伙?」 符若初已经从桃红的回答中猜到了一些线索。如果她和江咏歌要找的人是同一个,那么很可能半年前江咏歌就已经派人来打听过了。半年的时间,能准备的估计已经都准备好了。接下来是进一步缩小范围,确认江咏歌与她想的是一回事。 所以符若初带着试探的意思问道:「我们与半年前杭城来的人,是一路的。今日被绿柳拉走的那位与我一起的公子,是江咏歌江,他是什么身份你应该知道吧?」 桃红笑得更真诚了一些,又疑惑道:「既然你们是一路人,为何你又来问我?」 符若初解释道:「江咏歌不让我参与他们的事,只让我想个法子滞留在此地,为他们行事作掩护。我担心他的安危,总要多了解一些情况,才好配合。」 「这位小公子挺有意思的,让我猜一下,你就是北燕质子公子初吧?」桃红笑着说,「你什么时候与江咏歌混成了一路呢?」 符若初不敢班门弄斧,透露太多的消息出来,只能是说些无关痛痒的理由:「我与江咏歌都爱美人,在杭城就经常一起宴饮关系还不错。他此番正经的差事是为了给圣上和二皇子採买特产搜罗美人充斥后宫。我也正好能领略一下南昭大国的风物。这有什么奇怪的?」 「别装了,公子初,我刚才说与摄政王有仇,你没有太大反应与戒备,可见你与摄政王也不是一条心。而帮着江咏歌他们,你是为谁做事,我也就清楚了。」桃红话锋一转,「难道你不怕我是摄政王的眼线,转手就把你卖掉么?」 符若初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摄政王本来多疑,他亲生儿子都未必能与他一样的想法,不用别人提醒,他也知道我这个北燕质子不可能与他完全一心。眼下,他指着我办别的事,暂时还不会要我性命。我不管你立场是站在哪一方,我要的消息你有,你肯卖给我就行。」 桃红点点头,收起了刚才锋利的气势,换回了欢场女子的那种柔美之姿:「公子是坦荡之人,桃红觉得很是喜欢。刚才若是说了哪些不当的话,还请公子海涵。」 「那你卖我消息,多打点折扣,或是附赠点别的,就好。」符若初才不会放着便宜不占,她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在南昭为质,花钱如流水,总要有所收穫才行。 桃红也不甘示弱:「以公子的相貌,若是今晚留下与奴家一度春宵,什么都好说。」 「今天我是没打算走啊,州府那边的住处哪有你这里舒服?」符若初嘴上敷衍,心中盘算,以桃红的身价,过夜留宿肯定又是一大笔银子,江咏歌该出点血了,「不如这样,我包你十几日,你带我游山玩水,将这襄州城内外左近的名胜都看个遍?」 桃红眼睛一亮:「那当然好了,公子若是决定了,要快去与妈妈说一声,不是我自夸,好多客人都惦记着我,晚了怕是我就会去陪别人了。」 「先讲正事。」 桃红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被点了穴道呢,柔弱哀求道:「公子,您先放开奴家可好?奴家一面弹琴一面与您说。」 符若初抬手解开了桃红的穴道。 桃红果然乖乖拿了一把古琴,放在了琴台之上,一面奏乐,一面用很低的声音讲述着重要的消息。 在房间之外只闻悠扬欢快的曲乐之声,桃红的低语只有坐在左近的符若初与孟如川才能听清。 襄王府内的地下密室之中的确秘密囚禁了一位名人。那人叫赵秋明,差不多二十多年前曾以才学名动南昭,主张一些先进的国策改革,被聘为先帝的老师。先帝即位后,又让赵秋明负责教导几位皇子。 摄政王是先帝的弟弟,当年也是听过赵秋明的课,自然懂得此人才学的精深之处。可惜这位赵秋明一直是拥护嫡长继承之制。对未来的储君单独开小灶,讲帝王手段,对于其余皇子,则讲的是如何为臣辅佐之道。 摄政王早有不臣之心,用了一番手段才将赵秋明请到了襄州城。软的不行,就只好精心谋划了一起「意外」事故让赵秋明「仙逝」在了回杭城的路上。实际上,他却将赵秋明秘密囚禁在襄州的王府之内。 襄王做这些事的时候还不是摄政王,益亲王也还没有谋逆。 等着襄王成了摄政王,此等骇人听闻的事若是被人翻了出来,绝对是污点。 符若初不禁有些奇怪,摄政王那么谨慎的人,为什么会让消息泄露出来?襄王府是摄政王发迹之地,本该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否则他如何能成事?才短短三年,摄政王未归,襄王府内就已经有了空子可以钻了么? 还是说,这种骇人听闻的消息压根就是摄政王自己丢出来的诱饵,等着新帝上钩的? 站在新帝的立场上,一旦发现了摄政王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有关帝师赵秋明的,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派人调查真伪。如今看来,调查了不止半年了,该是动手要救人了。新帝便让江咏歌来执行救人计划。 那么这件事对摄政王有什么好处呢? 江咏歌代表着二皇子,摄政王想直接给新帝泼脏水不容易,不过抓住了江咏歌的什么问题,就好往二皇子身上攀扯,进而影响到新帝这一派的威信。
第77页 那么秘密囚禁帝师这件事很可能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襄王府内或许真的关着什么人,可那人并不是新帝要找的赵秋明。是个可以用来泼脏水的人。 在襄州城,摄政王的地盘上,江咏歌要救个活人出来,一定不容易,损失的或许不只是一众死士高手,稍有不慎,江咏歌本人也会搭进去。 站在摄政王的角度看,江咏歌一旦死了,无异于断了新帝一条能伸到外边的臂膀。如果没死,那个被揪出来的人就是后招,继续算计新帝一派。 符若初凝神努力回忆,上一世二皇子突然「亡故」之前的一些消息。记得那时候好像有人议论过,江咏歌有一段时间没有露面了。所以有人推测,是不是二皇子早就生了病,江咏歌一直陪着,这才减少了出门游宴的频次? 如今襄州之行,符若初综合眼下获知的以及前世种种消息再仔细分析,她不得不怀疑上一世江咏歌就是在襄州出了什么事情。非死即伤,才逼得二皇子假死捨弃皇室身份,离开了杭城,以便在外联络四方,为新帝扳倒摄政王秘密奔走。 「桃红,你确认襄王府的密室之中关的是赵秋明?」符若初正色问了一句。 桃红摇头:「我又没有亲眼见到,一切消息都是源自别人口说无凭。不过我知道门路能进到襄王府的地下密室,想必江咏歌的人早已经去查证过。」 也许查证的时候,还是真的赵秋明?符若初不禁对自己刚才的推测又存了几分疑虑,掂量着该如何将这件事说与江咏歌,让他能有所防备。 又或者还是冷眼旁观,江咏歌若是废了,新帝实力大减,岂不是更需要补充新的能臣干将?这才有她这个北燕质子施展手脚的空间。 不过呢,她现在与江咏歌一起出门,若是江咏歌有了什么意外,新帝会不会责怪到她的头上呢?毕竟她在新帝心目中的地位比江咏歌差远了,还与摄政王不清不楚有勾连。如果此时此刻她帮了江咏歌一把,稳住了新帝的实力,让其能与摄政王进一步对峙抗衡,这样便能进一步取信新帝,好处似乎更多一些? 「公子,桃红姑娘都喊了你三声了。」孟如川提醒了一句。 符若初这才回过神来,拍手称赞道:「桃红姑娘琴艺高超,我都听得恍若梦中了。」 桃红谦虚道:「素闻公子初最擅抚琴,奴家班门弄斧让公子见笑了。让奴家服侍公子吃些东西,再一起去内室沐浴戏耍?」 与美女共浴,岂不是要穿帮了?符若初自然不会答应,她面不改色的回答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做,今晚恐怕无法留宿了。明日我会再来,也会与老鸨讲先包你十日。你乖乖等我消息,说不定明日一早我就要喊你一起出门游玩了。」 桃红又说了一些甜言蜜语,服侍着符若初匆忙吃了一些饭菜,这才依依不捨将他送了出来。 符若初立刻喊了老鸨来,吩咐包下桃红十日,一应钱款花销,记在江公子帐上。然后她也没知会绿柳房里的「江咏歌」,直接带着自己的人先回去了。 等符若初回到了住所的房内,果然这里早等着一个黑衣蒙面人。 「江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莫非与绿柳姑娘一亲芳泽的机会,你都让给了替身?」符若初微笑发问。 江咏歌感慨道:「没想到符老弟也不留恋桃红,还以为你今晚会宿在那边。」 「今晚突然得了重要的消息,哪里还有心思玩?不过呢,桃红姑娘属意于我,我就包了她十天,挂了你的帐,你银子够用吧?」 隔着蒙面的黑巾,符若初都能感受到江咏歌肉痛银钱的表情。她心中暗爽,得寸进尺道:「江兄一向慷慨,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寻个合理的藉口能多留几日在襄州么?」 江咏歌深吸几口气才算是压抑住了想打人的冲动,正色问道:「你得到了什么紧要的消息?莫非你已经知道我要去做什么,特意想阻拦我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文《氪金养的魔尊失踪了》,搜索文章id:4973116欢迎收藏。改了一下文案-- 少女莫溪梦入修真的世界云图大陆。 在这里,她继承了雪落宫,拥有数不尽的资源和财富。 可惜,【全部】都弄不到现实世界。 气! 有一件法宝,将渡劫成功的魔修放入其中,就能实现莫溪的心愿。 现成的人难找,她决定寻个好苗子,氪金打造一个厉害的魔修,化为传输法宝的器灵。 谁知,临到头了,养了许久的小崽子竟然自作主张提前渡劫。 受尽欺凌的冷剑尘以为莫溪是他的光。 为了追上她,他拼命修炼,打败众多竞争者站在她面前。 却发现,这只不过是她的骗局,是利用。 那一刻他的世界陷入无边黑暗,心魔丛生。 望着滚滚天雷,冷剑尘对她淡淡一笑:……我成全你。 渡劫失败,肉身自愈,魂魄已伤,忘了过去,醒来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天雷噼过,击碎他的身躯,她才幡然醒悟对他的感情已经无法替代。 小崽子,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敢玩失踪?反了! 没关系,她有钱,高额悬赏,先把她的魔尊抓回来再说! 第43章 梦里春光 符若初直说道:「我得到的消息是, 襄王府里秘密囚禁的那位帝师赵秋明,或许是引诱你的一个圈套。」
第78页 这句话说完,江咏歌的脸色陡然一变, 全身散发出了一种极强的攻击性,他的目光仿佛一柄无形的剑,指向了符若初。 符若初现在已经完全肯定,江咏歌的计划与她猜测很近似,至少目标应该就是帝师。 「我从未对你提过只言片语, 你的消息是从摄政王那里得来的, 还是其他渠道,为什么好心告诉我?」江咏歌沉寂片刻,才沉声发问。 「我并未惊动摄政王的人, 而我心向着圣上,这么紧要的情况,虽然来不及验证,但肯定要提醒你。」符若初说的诚恳而坦荡,「远的不提,帮你等于帮我。你若是在襄州城内出了事, 接下来我恐怕就要打道回府,根本无法远行了。如果真有什么阴谋陷阱, 我今日帮了你,来日让你护我性命,你恩怨分明,多半会还我一个人情。这买卖多划算?」 江咏歌缓缓点头, 收起了周身凌厉的威势,笑道:「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么重要的消息,不过这事, 我们也已经料到了。襄王府的地下密室之内,恐怕已经没有帝师了。」 符若初心神微动,随即就明白了。江咏歌他们筹划已久,营救帝师,不可能那样不小心,肯定要反覆验证是否圈套陷阱。那么既然知道襄王府里没有他们要救的人,他还在这边盘桓十日,为的是什么?故作营救,陪着摄政王玩么? 不对,也许江咏歌他们找到了真的帝师藏身之处。这边假意去襄王府救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实际上江咏歌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将帝师,或者帝师相关的什么东西带走吧? 如果刚才她不曾出言示警,江咏歌或许会对她的立场继续存疑,今后也一定会防备着她,很难相处融洽。而她选择告知危机,江咏歌对她的看法这才变得友善起来。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哪怕将来会分道扬镳,同行时总能有个照应。 「我会将计就计,也装作受伤的样子麻痹摄政王。」江咏歌颇有深意的看了符若初一眼,「希望你能继续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继续让美女陪着你游山玩水便好。」 符若初明白,江咏歌这句话的深意还是不想让她参与。她不强求,等着江咏歌离去,她将孟如川留在了房内。 如今孟如川的外伤基本上已经痊癒了,再也无须上药包扎,不过每隔几天,符若初还是会为他调理经脉,免得他吸收婉婷留下的内力太快,身体里容易留下隐患。 没有外人在,孟如川恢復了原本俊秀出尘的容貌。 符若初喊人又送了一份晚饭来,盯着孟如川在她眼皮底下好好吃了饭,才说道:「你啊,刚才在桃红那里,摆满了一桌子的美酒佳肴,你竟然一口都不吃。那种不正经的场所,你何必遵守主僕虚礼?」 孟如川吃饭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也确实饿了,风捲残云吃光了面前所有的食物之后才答道:「公子身份尊贵,在下身为侍从,在哪里不都是应该遵守主僕礼仪么?更何况那种声色场所的餐饭之内,或许掺杂了助兴的药物。在下岂能随意乱吃?」 符若初故作惊慌道:「啊?我说怎么吃完之后全身发热,还以为是天气憋闷。不会是桃红在酒菜里下了什么药吧?」 「公子不必惊慌,软玉楼的酒菜之内若是下药,也一定是上等的好药,对客人的身体无碍。公子若是身体不太舒爽,不如今晚传唤美姬服侍?那府台白日里不是说了,要送几个贴心的婢女照顾您和江公子起居么?」 月香这几日身体不方便,之前去软玉楼又是那等声色场所,符若初没带着月香。如今趁着进城了有地方住,早早让月香休息了。 没了月香在身旁「监督」,房间里只有符若初和孟如川两人,她的小心思又不可避免的活跃起来,目光不由自主盯在了孟如川的脸上。 那出尘绝美的容颜,已经不似几日前那样苍白,而且他的耳根竟然又红了。是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么? 符若初起了坏心思,故意逗他:「其实,我更喜欢男子,不如我们今晚就……成就好事?」 孟如川抿了抿嘴唇,睫毛微微颤抖,脸上浮动可疑的红晕,却不说话。不拒绝,也不说同意。 符若初衡量了一下自己与孟如川的武功差距,有色心却觉得占不了上风,终是收起了玩笑的口吻:「我有那些助兴药物的解药,不逗你了。你抓紧回房休息吧,明日还要陪我去外边玩呢。」 孟如川没有说话,安静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倒在床上,闭上眼,却无法安睡。以往这个时刻,他都会抓紧时间修炼内力,今晚却被公子初那几句话搅动的心神不宁,根本无法专心练功。 公子初是真的想让他留下陪着,做那种亲密的事情么?还是试探一下他的态度,他刚刚只是流露出了半分犹豫,公子初就没有逼迫他,放了他离开。公子初是在等他心甘情愿自荐枕席么? 可是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他居然期盼着公子初能拉住他,强行将他留下。他会遵从命令,毫不反抗,让公子初为所欲为。 他可以的,如果那个人是公子初,无论男女,他都可以接受的。 只是公子初的心中,他又是被摆放在了怎样的位置呢?一把好用的刀,还是知道不少隐秘能懂得主公心思的谋士,又或者只是美貌侍从,做什么都可以的那种侍从。 孟如川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可是脑海之中,偏偏全都是公子初的容颜。最初在摄政王府的地牢里,初初相见,他承认,他不只是被那枚七星伴月青玉簪吸引。那样光彩夺目年少有为的公子,为何会有歷尽沧桑的眼神?让他莫名的一阵心痛。
第79页 接下来,公子初真的将影卫从摄政王府带走了,还将他也捞了出去。哪怕只是取巧,这等勇气和智谋也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有。跟在公子初身边,亲眼见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两人的想法那么契合,有时候都不用语言,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公子初的意思。 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这种彼此信任的相处,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这样的日子,他想要一辈子,不离不弃! 孟如川迷迷煳煳之中仿佛又回到了软玉楼,那里灯红酒绿,暗香浮动,充斥着莺歌燕舞。这也许是刚才他陪着公子初去时记下的场景,也许是更早的时候,他去找桃红买消息的那天。 他看不到别的人,他在一个温暖而香甜的房间,等一个人。 忽然,重重幔帐打开,在大床之上,有人对他笑,声音如银铃一样好听,触动了他的心弦。 床上那人是女子,声音和身段都该是女子。而她的容貌居然是公子初。 她向他招手,温柔的喊道:「如川,到我的床上来,脱了衣服。」 他的理智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任由那个声音支配着指挥着,脱去了所有的衣物,就像每次疗伤一样,温顺的去到了大床之上。 然而这一次,并不是疗伤。 女人温柔的抱住了他。那么紧,那么近,轻易就将他融化,吞没。 幔帐垂落,掩盖了无限春光。 孟如川在极致的快乐之中醒了过来,回到现实,身下一片潮湿。他羞耻的更换衣物,灯烛都不敢点,唯恐被谁看到,发现了他此时狼狈的模样。 他刚刚是怎么了,竟然梦见了与公子初做那等亲密的事。而且梦中,他的公子初居然是女子。他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公子初是北燕的嫡皇子啊,怎么能是女子?怎么能被他想像成女子xie玩?就算是梦里也不可以这样的。一定是在桃红的房间里,还有什么奇怪的药物,他一时不察吸入了太多,才会梦到那种荒唐的事。 孟如川匆忙的冲出了房间,找到一口水井,打了一桶水从头淋到脚,不够,周身依然滚烫,脑子里那一幕幕帐中春色,怎么也忘不掉。 他又淋了几桶水,直到发现公子初站在廊下,吃惊的看着他。他才尴尬的停下了动作。 符若初虽然是服用了解药,不过也依然睡的不踏实。她心里惦记着孟如川,脑子里总是他的影子。穿不穿衣服,都那么好看,那么迷人,越想越是浑身燥热,索性穿了衣服起身。 没想到,深更半夜站在院子里吹吹风,却看到了井边泼冷水的孟如川? 「如川,你怎么了?」符若初看到他的脸遍布红云,莫非是练功走火入魔发烧了? 孟如川却说道:「公子您不用过来,我没事。就是太热了,沖沖凉。」 穿着衣服沖凉?符若初对这个答案深表怀疑,不过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提议道:「如川,浴房在后院,我也热的睡不着,不妨一起去沖凉?」 孟如川紧张的回答:「请公子恕罪,我已经洗完了。」 不敢与她一起沖凉,孟如川究竟怎么回事?他难道已经看出了她的真身?不可能的。符若初真的很想知道,不过估计孟如川也未必肯说实话。她只能信口乱猜道:「都是男人,去了软玉楼那种地方,是不是梦到了什么,想女人了?」 无心一句话,恰恰说的那么准。孟如川更是羞愧难当,咬着嘴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湿淋淋站在原地,也不敢再直视公子初。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符若初知道,正常男人发春梦,下半身不受控制,也都情有可原,看孟如川的反应,不会是恰好被她说中了吧? 「要不然,明天再多叫几个姑娘陪?我有闵七和影卫保护,你自己挑个喜欢的姑娘随便玩,放松一下也好。」 「不用了,在下不喜欢。」 「那些庸脂俗粉你看不上?那你喜欢怎样的?我帮你找来就是。」符若初莫名的逼问了一句,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孟如川或许已经心有所属,才会抗拒硬塞给他的女人。是啊,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呢,孟如川可能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她才认识他多久,竟然想着霸占他? 孟如川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指天发誓道:「公子大业未成之前,如川绝不成家,此命只为公子而活。」 第44章 携美揽胜 符若初快走几步, 将孟如川扶了起来。不过心中却想,他说不成家,所以其实还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这等幸运。 符若初没有继续问什么, 周身的燥热也逐渐凉了下来。胡思乱想瞬间消散,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平心静气,她才不会计较什么。这辈子她要的是皇位,绝对不能再陷入小情小爱。如果孟如川早已心有所属, 她以后对他的态度, 是不是就要改一改,免得让人家惴惴不安? 孟如川能察觉公子初的态度渐冷,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亦或者, 只是他的感觉出了问题,公子初的反应都符合常理。难不成公子初还能一把将他一起拉回房内,真做什么有违伦常的事情不成? 次日清晨,是个阴天。 日光躲在浓白的云朵之后,偶尔露个脸,看起来又不像是会下雨的日子, 正好适合出门游玩。 符若初带着孟如川以及几个护卫出了门,坐着府台大人提供的车子, 直奔软玉楼接上了桃红,一起先去了城北的娘娘庙。
第80页 那里据说香火鼎盛,年少夫妻若是求子最为灵验。也有那些正在相看的年轻男女,各自跟着父母亲友, 相约去庙里烧香,偷偷见上一见,在无人处说几句悄悄话互表心意。 桃红今日带了一个侍女, 坐在车内,对面是符若初与孟如川。 一路上桃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介绍着襄州城内各种名胜典故。有关娘娘庙的奇闻异事也讲了不少,不过符若初听得心不在焉。 她让人敞开窗子,往外边看,浏览着街面上的景致,观察普通百姓的表情。看他们是笑还是为了生计发愁,又或者行色匆匆都在忙碌奔走,根本没有什么表情。这都能体现真正的民生,比奏表上一成不变的歌功颂德真实许多。 襄州城的百姓,看起来过的不错,至少各种店铺都有人进进出出,街边小贩也生意兴隆。可见摄政王将自己的大本营管理的不错,他留在襄州城的手下之中,定有善于治理民生的大臣。 这些能臣之中,又有几人能被放到襄州之外呢?摄政王欲染指帝位,肯定会有所保留,捨不得将自己好用的人,都在新帝面前露了面被别人惦记着。 符若初又在想自己的将来,回到北燕之后,不光是图谋南下培养兵马,还要找到更多能治理好百姓民生的人才行。那样的人才,需要扎实的深入在各地,了解民生疾苦,一心为民解难。而不是精力全放到争权夺利,整日与同僚勾心斗角。 比起南昭已经有的,北燕真的是什么都缺。 符若初这一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车,坐着「江咏歌」,也是带了美姬。不过这美人并不是软玉楼的,是府台送的婢女,姿容尚可小鸟依人。「江咏歌」故作被这婢女迷了心神,旁的事情也懒得管,都由着侍从们张罗。 符若初知道真的江咏歌昨晚上已经离开,估计这几日都不会再出现。真的很希望江咏歌找到帝师或者帝师相关的资料。她到时也能分一杯羹,再不济问帝师讨教如何做个好皇帝这种问题,能得到指点绝对就赚了。 这个时候,外边的街道忽然脱离了市井喧嚣,入耳变作朗朗读书声。再行不久,便能看到「浩然书院」几个大字。门第宽阔,可以望见其后院落重重,比豪门巨富的宅邸丝毫不差。 这座书院早年间规模并没有这么大,摄政王为襄王之时,励精图治劝学读书,将城内这所本来就很出名的书院不断扩建,收容领地内优秀的学子进修。在书院内供职的先生,大多是有举人以上的功名,更有致仕官员、知名的学者受聘来此讲学。对于读书勤奋成绩优异的学子,襄王每年还会给予丰厚的赏赐补贴,让其不必为金钱发愁,能专心读书。浩然书院这师生待遇比杭城国子监也差不多了,算是襄王辖地内最好的书院。 符若初问道:「桃红,听说浩然书院内有一座藏书楼,收藏了不少孤本古籍,那地方怎么能进去一观呢?」 桃红笑道:「奴家是风尘女子,哪里懂这些。不过以往有些客人也是读书人,奴家打听一二再告诉公子如何?」 这时桃红身旁的侍女低声耳语几句,桃红又改口道:「我这侍女小妮说,明日上午书院有辩论大会,不是浩然书院的学子也能入内聆听。不过要早些去,否则怕是房间内坐不开,只能站在院子里听了。」 符若初心想,走府台的关系再加上自己的名帖,进去浩然书院应该不难。但是藏书楼那种地方,并不是随便的外人想去就去的了。昨日安排闵七去查,也不知有没有线索门路。上一世浩然书院藏书楼失火,损毁了不少古籍孤本未免可惜了。这一世若能有机会进去瞧瞧,找人将孤本提前抄录一套,送回北燕去,肯定比弄金银回去更有价值。 母后一直劝她多读书。北燕与南昭虽然是同源,都是承继了中原文化书同文车同轨。但是南昭鱼米之乡不愁吃穿人才济济,称雄南方之后,各国能人来投效,百年间积累下的着作典籍,比北燕丰富多了。 金银有价,学问无价。母后叮嘱过,他日若是南征,也一定要保护各地的藏书楼,不能让那些珍贵的书籍毁于战火。 到了娘娘庙的时候,外边已经停满了车马。 诚心求神拜佛的人天不亮就会出门,第一波早就拜完了,这会儿都要陆续离开。符若初他们算是来闲逛的,下了车悠然自得,从外到内走走看看,并不急着去主殿内进香。 桃红问道:「公子不去求籤么?这里求籤问姻缘最准了。」 「你问过?」符若初打趣了一句。 桃红也不在意,笑答:「公子说笑了,奴家只求将来从良时,能有个好归宿,这不是姻缘未到,还要再操劳几年?」 「我与你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我将来若能活着回到北燕,婚姻之事都是父皇母后安排,问神佛也没用。」符若初嘆了一口气,「我若真喜欢什么人,很可能做不得夫妻,唯有求能朝夕相伴而已。」 符若初与桃红聊起这个话题,孟如川却控制不住自己瞎想,怎么也想不出来公子初娶妻时会是怎样。公子初身为嫡皇子,将来归国,必然会娶妃。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公子初的床上枕侧躺着别人,孟如川的心就有些莫名酸涩。 「孟郎,你怎么不去求籤问问姻缘?」符若初看了一眼发愣的孟如川,「你若已经有了心上人,应该拜一拜。」
第81页 「没有。」孟如川回答的语气很坚决,却难掩眼神中的慌乱,他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便又转开了话题说道,「公子,我想买些香烛,到偏殿为一些人做法事。」 符若初想起那一晚在船上和孟如川的闲聊,她当时提过今后遇到寺庙便烧纸,为了曾经死在孟如川手中的亡魂,买个安稳。符若初便拿了私房银钱给了孟如川。 桃红终于逮着公子初落单,赶紧贴上来,娇笑着想挽住公子初的手臂:「你们男人最是心口不一,明明搂着一个,心中却想着另一个。烧香拜佛也难安心虚吧?实在是薄情啊。也不知道公子初对奴家的喜欢能维持几日?」 「囊中羞涩,之前还是蹭的江公子的银子,怕是维持不了几日。」符若初皎洁的笑着,躲开了桃红的手。 桃红娇嗔,却也很会拿捏分寸,寻思着公子初或许不想在人前显得那等轻浮,才避免与女子拉拉扯扯。 实际上符若初只是单纯的不想与别人太亲密,如果非要亲密,那个人目前看来除了月香,她只能接受孟如川。毕竟孟如川的身体,她都看熟了。 孟如川虽然在偏殿,问人料理法事。却分了大半心神在公子初这边,对于符若初与桃红之间的话语也听见了一二。看两人虽然并未拉扯,却是一个郎情,一个妾意,眉来眼去,他的心情就越发低落。谁让他是男子,公子初恐怕永远不会如此温柔哄他吧? 而后他抑制不住滋生出一个念头,若是今日出门玩,没有桃红她们就更好了,他便能想像是公子初专门与他一起游玩,会不会就能很高兴,就能暂时忘却世俗的烦恼? 在娘娘庙里用了素斋饭,桃红便有些睏乏了。像她们这种晚上营业的行当,上午很少那么早起,若是勉强支撑着游玩,到了下午肯定是要补觉休息。符若初倒是很体贴,没有再提去别的地方,将桃红送回了软玉楼。 那边「江咏歌」的车子也都打道回府,说是睡个午觉晚上再出来游宴。 符若初这辆车却没有回去,她带着孟如川直接去了浩然书院。 站在书院大门口,符若初低声问孟如川:「那藏书楼你以前去过么?」 「去过一次,是追逐一个目标偶尔路过。当时被其内藏书震撼,后来对婉婷提过一嘴。婉婷竟然真的安排人从里面偷了一些有趣的书给我看,当然看完了是要还的。」孟如川的唇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可惜,不能光明正大去里面见识一下。」 「谁说不行?」符若初让人递上了自己的名帖,说明诚心去书院一观。门房那边也不敢怠慢,先将他们请了进去,等着能做主的人前来接待。 浩然书院的山长,是襄州一代的大儒,往往是以教导弟子们的学业为重,若正赶上了讲学的时间,即使是南昭的皇亲国戚到了也不会误了讲学。更何况符若初是北燕的质子,在学问上根本没什么名气,年纪小又无建树,时任山掌范飞宇并未重视,只派了个老成持重的下属名唤曲哲的人出面接待。 路过襄州的达官显贵,常来浩然书院参观游览,早已有固定的观赏路线。那老成持重的曲哲,头髮已经斑白,能言善道,一贯负责书院的杂务接待。他将符若初当作寻常的贵客,按照一般的套路讲解一番,一般加上喝茶歇脚,不用一两个时辰肯定就能将客人送走了。 毕竟如果不是真为了求学,谁会在书院内逗留太久呢?何况是这等年轻的外邦公子,又不是在南昭考科举。估计就是来看个新鲜而已。 前面的参观一切顺利,走到了藏书楼的时候,曲哲介绍道:「公子,藏书楼内都是一些古旧典籍,新的书册在外边的馆室都有。您若是没有什么兴趣,我们就不必费力登高上楼内去看了。」 符若初心说,她就是为了藏书楼而来,岂能不上去看看? 曲哲无奈,只好领着他们拾级而上。正在此时,从楼内奔出几人。看他们的穿着,似乎是书院的杂役。 其中一个鬍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人着急忙慌脚下被扳倒跌在地上,很快就被另外几名杂役追上来围住。那些人呵斥道:「小贼,原来是你在偷书?还不快将书册交出来!」 第45章 过目不忘 符若初观那被围之人形貌, 将书册紧紧捧于怀中,像是极为爱护,并不似寻常贼子, 心中奇怪,转头问曲哲:「你们这书院里竟有偷盗之人么?」 曲哲嘆了一口气解释道:「那人是李勉,脑子有问题。」随即,他走过去调停是非。 原来这李勉十几年前是书院的学生,家境贫寒, 一直学习刻苦, 每旬每月的考试都名列前茅,一直拿着补助住在书院之内。可是屡试不第,蹉跎十二年。又一次落榜后, 人就有点魔障了。 人的脑子有问题,无法再潜心读书,还会影响到别的学子,书院里就想将他送回老家。他却在清醒时苦苦哀求,说愿意留在书院内做杂役,不卖身不要钱, 管吃住就行。李勉老家早就没有近亲,遣返回去也无人接收, 书院当时的山长可怜他,便让他留下了。 李勉平素还算是正常,清醒的时候帮忙干活,除了粗活还能帮着抄书, 分文不取从无怨言。不过偶尔也会发病,发病时就一人关在房里写写划划念念有词,几日夜不出门。当然他也没钱买好纸, 都是用木炭在墙上地上随意写画,若要给他涂了去,他肯定要恼怒疯的厉害。久而久之,没人再管他在房内做什么。
第82页 这几年,李勉的疯病发作的少了,偶尔会去藏书楼看书。只看不拿,很是规矩,也不妨碍旁人。 今日,他竟然是拿了一本出来,旁若无人抱着要走。被藏书楼内的人抓了个正着,才一顿围堵。而且前几年,藏书楼里就经常有书莫名少了,过几日又出现,怀疑是有内鬼偷拿书册。李勉今日被抓到,自然很难洗清嫌疑。 孟如川心说,前几年偷书的多半是婉婷安排的人。那些书册他看了之后,多数会还回来,自然是时有时无的,没想到竟然连累了别人背黑锅。 曲哲却不想当着贵客生什么是非,又因着当年见过李勉没病之前刻苦学习的样子,于心不忍,将那些杂役们劝退。又耐心问李勉道:「李老弟,你若想看书,在藏书楼内看便是,何故不告而取,偷偷拿走?」 「这是赵先生所着的抄本,他们抄错了几个字!」李勉的语气里有恼怒的意味,不过夹杂不清,也不愿过多解释。 符若初耳朵灵,一听是姓赵的人,很难不联想到赵秋明,便旁敲侧击问道:「曲先生,那书很珍贵么?听起来只是抄本。」 曲哲将书册接过来翻看,只见是一卷赵秋明当年讲学时留下的手稿。说起来,差不多十年前,帝师赵秋明被聘请到浩然书院讲学,当时除了书院的学子之外,其他州郡也有不少读书人听闻消息日夜兼程赶来蹭课。 这堂课他也听过,可惜他无心科举,在学问上的进境有限,十年前听的时候觉得大开眼界醍醐灌顶,现在早就忘光不知讲的是什么了。 李勉十年前还在准备科举,或许听得认真,记得清楚?不过这手稿是赵秋明亲笔所写,这一卷是如今山长誊抄,落款都写了,怎么可能出错呢? 面对曲哲的质疑,李勉却说:「我帮人抄过原稿,赵先生笔记潦草,有几个字很容易认错。我记得,我认得。这本那几个字就是抄错了!我要拿这个去找山长,问他修改!」 这一听就不是正常人说话的逻辑,曲哲以为李勉的疯病又犯了,赶紧喊人来将李勉带回房间看好了。又怕李勉再闹,就哄着他说自己拿了书册去找山长理论,让他好好休息便是。 李勉被人强行带走之后,曲哲又向符若初等人赔罪。 符若初和孟如川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却想,说不定真抄错了。他们是外人,对李勉没有以往那些成见,对书院的山长更是没有多少敬畏。圣人都会犯错,何况如果原稿笔迹潦草,再翻抄的时候有错漏也是在所难免。 孟如川却忽然道:「能否让在下看一眼那本书册?」 曲哲只当孟如川是公子初的侍从,或许是个读书人,见公子初同意,他便将书册递到了孟如川手中。 孟如川翻看的很快,指着其中几页被炭笔划了记号的皱眉道:「这几个字的确与在下以前看过的版本有出入。或许在下当年看的是李勉的抄本?」 符若初惊嘆不已,最近三年孟如川一直在摄政王府为奴,自然没机会看书。那么最少是三年前,孟如川看过某一本书,居然能一字不落的记下内容么? 曲哲便说:「每个人的抄本或许都有个别出入,李勉的确帮着抄书,字迹工整,却还是应该以山长的抄本为佳。这一卷末尾有山长的印章,看字迹也是山长手书,不会有错的。」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不过心里却还是有点犹豫了。学问之事,一字之差谬以千里,不能马虎。等送走贵客,他还是应该找来不同的抄本和原稿对照一二,请有学问的人弄清楚吧。 符若初与孟如川上了藏书楼,果然见楼内陈列无数书卷,除了纸质的书册,还有竹简用油布制成的书囊包裹着,或者是放于防潮的樟木匣内。据说连几百年前的前朝古卷都有,那时天下文字还都有不同,那些古卷以古老的文字撰写,刻在竹简上,不是学问大家是看不懂的。 符若初偷偷问孟如川:「这里的书你都看过?」 「怎么可能?」孟如川用传音入密答道,「上次我自己熘进来的时候,看的多是游记杂传,记了一些书名,没看完的,陆续让婉婷找了来。不过那些书多与科举无关,只占楼内极小的一部分。这里据说最着名的是各种学问大家探讨治理天下的国策论证。浩然书院每年都会举办策论大会,邀请知名的大儒甚至曾经为官之人来此探讨学问。事后将探讨时的精彩言论编撰成册,供后来者研究学习开阔眼界。」 符若初眼睛一亮,心里想着这种时事论辩往往针砭时弊,能够从底层角度发现行政之中的弊端,多人探讨提出解决方案,若是能得到推行改良,就是治国之法的有益补充。她恨不得立刻留下来,将那些书都找出来,让人抄一套,不,抄两套。一套送回北燕,一套自己带在身边慢慢看。 一想到这些,符若初赶紧对曲哲表明了要请人抄书的意思。至于抄哪几本,她要与孟如川一起挑拣一二。 抄书之事,曲哲就能做主。书院里有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平时靠着补助减免束脩,若是拖家带口没有别的收入,为人抄书多赚点银子花销也很正常。 不过曲哲没想到公子初要抄那么多书,而且除了一些罕见的古卷,公子初居然还要抄歷届的策论大会彙编手稿。 这可是大工程,起码要找十几个人抄十天半个月的。而且这些书涉及到时政,能否任由北燕人拿走呢?
第83页 曲哲便留了一手,没有完全答应死。只说让公子初将要抄的书列出名录,他先请示了山长,再安排抄录的事情。就算抄,也需不少时日和银子,安排人手购置笔墨,抄完之后还要校对…… 符若初听的出来,人家其实更顾虑的是她北燕质子的身份。万一抄是能抄,却不让她带出南昭也是极有可能的。 从浩然书院回到休息之处,进了符若初的房间,孟如川问道:「公子是否担心,那些书册就算可以抄录下来,也无法带回北燕?」 「没错。南昭人一向视我北燕为蛮夷,嘲笑我们的百姓教化不及南昭。其实是他们不肯将学问传到北燕,一直在封锁限制书籍的流通。我在北燕,虽然贵为皇子,想要什么有什么,却也很少见到南昭有关时政的书,有也只是科举方面一些过时的策论,与真正治理地方的那些真实例子探讨还差的远。」 「公子,若真是带不走,那便允许我看一看吧。我看过的书,能记好久不忘。」孟如川主动提了一句,又谦虚道,「不过,以前都只是看些杂书,并未关注过时政策论,说不定看了也是头晕脑胀,一点也记不下来。」 「你啊,不会是过目不忘的奇才吧?几年前你看过赵秋明的手稿抄本,居然今日随便一翻还能发现其中有不一样的字。若你当初去考科举,怕是也会如孟澄海一样,高中状元?」符若初虽然是玩笑的口吻,不过对孟如川过目不忘这件事其实已经深信不疑。 「公子谬赞了。其实我对习武更感兴趣,毕竟勤练内力能缓解毒发时的痛,多活些时日。」孟如川语气轻松的回答。 「那往后几日,我们都去藏书楼吧?明天还有什么辩论大会,你想不想去听?」符若初兴致勃勃的说,忽然有拍拍头,「哎呀,包下桃红,十日的银子都付了,不与她一起玩,岂不是浪费了江咏歌的钱财……」 孟如川看着公子初的烦恼纠结的样子,不免笑答:「往后几日,公子若是想与桃红玩,那在下替公子去藏书楼就行。」 符若初掩饰道:「我可没说,我不是说要去听辩论大会,再……」 「公子以后是要继承皇位的人,根本无需花费太多精力,关注到那么细节的治理民生之法。让我替公子将需要的书记下来,他日回到北燕,默写下来,给到那些更需要看的官员开阔眼界就好。」孟如川如是说,心中却想,其实他也在说谎,他更想与公子一起去游山玩水,但是他的记性好,理应为公子分忧。 「那我可真与桃红去玩,留你一个每天去藏书楼看书背书?」符若初发现孟如川明明很委屈却还是努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特别迷人,轻易就能触动她心底柔软之处。 符若初一时没忍住,由着自己的心思在孟如川耳畔轻轻低语:「桃红哪有你好,反正我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银子,不理她也不心疼。往后几日我还是陪你一起去藏书楼,你看书,我看你,可好?」 第46章 帝师遗书 往后几日, 每天上午公子初就会乘车去软玉楼,实际上,她与桃红串通好, 会换了侍从衣装,从软玉楼的后门熘走,与孟如川一起去浩然书院的藏书楼。直到很晚才又熘回软玉楼,与桃红一起吃顿酒宴,听听曲, 放松一下。 在别人看来, 公子初沉迷女色,日日去软玉楼内与桃红相会,在襄州城内住了好几日都捨不得离开。其实她还真是捨不得走, 藏书楼内的书那么多,十天哪里够,根本看不过来,孟如川还要看一本背一本,何等辛苦。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怕孟如川太过劳心, 影响了身体,不时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真如调换了身份,成了孟如川的僕人,服侍的极为周到。 这一晚,两人直到深夜才从软玉楼回来。江咏歌却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符若初的房内。月香则似乎是睡着了, 歪倒在一旁的椅子上。 符若初不满道:「江咏歌,你对我的婢女做了什么?」 「她在你房内赶不走,还拦着不让我进, 我只能让她先休息了。上一次来,她不在,否则估计也是这样。你的婢女,性格可不如看起来那么温顺呢。」江咏歌揶揄了一句。 符若初解开了月香的穴道,将她拽在身边安抚道:「月香,江咏歌欺负你了么?」 「公子息怒,是月香莽撞了。江公子非要进来,可是公子并不在房内。奴婢一时顶撞了几句,惹恼了江公子,这才……奴婢没事的。」月香嘴上说的谦卑,眼神看江咏歌的时候却还是很兇狠的。 符若初暗中又给江咏歌记了一笔黑帐,对月香说道:「你先回房吧。」 看着月香离去,江咏歌却带着几分酸意的奚落道:「不过是个婢女,怎么她能随意出入你房间,我倒是不行了?」 机会来了,符若初笑道:「月香自幼跟着我,是我的人,与我同吃同睡惯了。江公子莫非也想成为我的入幕之宾?」 江咏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收起玩笑模样,推辞道:「没想到公子初连男人也不放过?」 「看你吓的,就你这样,五大三粗脾气差动不动就打人的男人,哪及我的孟郎?」符若初与孟如川十指相扣,拉着他走到床榻边上坐好,「有事说事,没事赶紧走。我和孟郎还要睡觉呢。」 江咏歌乍见这种场面,脑壳「嗡嗡」响,心如擂鼓,脸色煞白,咬牙切齿道:「行了,公子初,你这几日和桃红还没腻歪够么?我们这么辛苦办正事,你倒好,睡了这个睡那个。在我面前,也不知收敛一些?」
第84页 符若初奇怪道:「江公子,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再说左拥右抱,每次宴席都带着不同的美姬,被誉为风流公子的那个人好像是你啊?」 江咏歌没有反驳这句话,只深吸几口气,才沉声道:「我的事已经办完,明天就离开襄州城。既然公子初雅兴正浓,那今晚你们随意,本来还想与你说些或者你会感兴趣的事呢。」 孟如川劝道:「公子,还是正事要紧。」 符若初便松开了孟如川略有些紧绷的手,站起来,走到江咏歌面前,凝神听了听,又说道:「江公子受了内伤,好像还中了毒,我有药,换你要说的秘密,可还算公平?」 「公子初果然机敏。有好药,先给我吃了缓一下。」江咏歌看着公子初松开了孟如川的手,他的心情莫名感觉好了起来。 符若初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十分捨不得的倒了一粒,丢给江咏歌。 江咏歌竟然看也不看就直接吞了。符若初十分后悔,早知道就给他一颗毒药了。 「说啊,在我房里等了半宿,也难为江公子的耐心了。」符若初没好气。 「帝师已经去世了,他留了一卷书册,这次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那是他被囚禁在襄州城这几年新着的书,是帝王之道,可惜字迹潦草实在无法辨认。」江咏歌话锋一转,盯着符若初问道,「你将来也想着回到北燕继承皇位,对那本书感兴趣么?」 「我感兴趣啊,不过你既然告诉我,肯定不是白给我看,你有什么条件?」 「我还没有想好,也可以说,你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与我换那本书。」江咏歌答覆的很直白,「除非,你将婉婷留下的势力交出来,或者把孟如川借我几日?」 「我并不知道婉婷的势力在哪里,怎么交出来?至于孟如川,我早说过他也是无辜之人,你若是替你师傅报仇报怨,婉婷的头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么?」 江咏歌冷哼了一声,不纠结婉婷的势力那件事,只狠狠说:「我就是看孟如川不顺眼。一个官奴,低微男子而已,凭什么总被你这样维护着。」 「我还看你不顺眼呢。」符若初果断的说道,「你提的要求我都办不到,但是我有个方法能帮你看明白那本书上的字是什么。看在你花了那么多钱供我这些日子去青楼,我就告诉你。总之,你呈给圣上的书,若不是能看懂的,肯定不行吧?」 「成交。」江咏歌说到关键问题的时候脑子立刻清楚了,很懂得衡量利害关系,不能因私废公。虽然看孟如川不顺眼,可是那捲帝师遗书更重要。 「浩然书院里有个杂役叫李勉,他很擅长辨认帝师的笔迹,不过他疯疯癫癫,你若急着走,不妨想个法子将李勉神不知鬼不觉的拐带走,路上再哄着他帮你破解那些字。如果能成,让我看看那书卷就行。我不抄,就只是看看,开开眼界?」符若初心里想着,说不抄就不抄,让孟如川看看,和抄下来没区别,还能显着自己特别有诚意。 江咏歌正发愁的事,三言两语就被公子初解决了。他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却根本无法抗拒。临行前,圣上千叮咛万嘱咐,要找到帝师,如果确认帝师已经死了,那么帝师留下的东西一定要秘密送回来。 圣上说:「帝师曾经答应过朕,要教导朕如何成为一个好皇帝。帝师如果被秘密囚禁,或许会留下什么文字给朕。那东西千万不能落在摄政王的手里。」 但是这书如此重要,怕是圣上也不想与别人分享。公子初想看,真的能给么? 江咏歌权衡再三,觉得公子初提出来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看一眼,不留下任何凭据,不抄录,应该没事。帝师写的必然是高深的学问,公子初年纪轻轻那种半吊子的水平,看一眼能明白什么? 等江咏歌也走了,符若初难掩满面喜色,拉着孟如川回到了床上。 孟如川略有几分心慌,问道:「公子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有如川你在,帝师的遗书我们肯定能收入囊中了。如川,我真是好高兴,能有你相助。你说吧,要我该怎么谢你?不只这件事,你这几日一直都那么辛苦看书,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也让你感觉到与我一样的喜悦。」 「如川是公子的下属,能有一技之长帮公子分忧解难,这都是如川份内之事。若是因此讨要赏赐,岂不是太不懂规矩了?」孟如川深情望着公子初,一字一句说,「只要公子高兴,我也必然是高兴的。」 「如川,你真是太好了。」符若初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一把将孟如川搂在了怀中。 这一次他们都穿着衣服,公子初的拥抱并没有任何不尊重的味道,相反的,充满了依赖和信任。卸去了对外人那些稜角,公子初略显柔弱的身体,完全在他的怀中。孟如川能够感觉得出,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温柔和真诚。 可是他却心生旖旎。脑海里迴荡着那一晚,奇怪的梦。梦里公子初成为了一个女子,与他在床上相拥而眠。 那个梦与眼前的人交织在了一起,他觉得自己的脸上忽然开始发烧,心跳也越发不规则起来。 他急忙将公子初推开,挣扎着站起来,站去了幔帐之外几步之遥。 他狠下心,语气故意冷淡的说道:「公子,我或许更喜欢女子。哪怕是公子,您若下命令我虽然不会反抗,可仍要时间适应一二。」
第85页 符若初觉得自己刚才明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可是孟如川还是误会了。他说更喜欢女子,她一点也不气恼,其实还蛮高兴的。之前纠结的事,顿时烟消云散了。越发开始期盼未来与他一起双修。 「我不逼你。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你走吧,对了顺便把月香喊来。」 孟如川仓皇离开,无端心虚。他觉得刚才公子初应该并没有生气,被他不识好歹的拒绝了,公子初居然还能笑着让他离开? 这是为什么?涵养好么?是惜才不舍,还是公子初对他的感情并不是那么执着,无非是滥情博爱?他恰好长了公子初喜欢的脸? 那么他对公子初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算不算是心动和仰慕还有无法迴避的独占心思,甚至在那种荒唐的梦里,与公子初行那等羞耻之事。是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其实是他?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他不能再任由自己如此乱了身份尊卑,要克制住,最好的办法,是拒绝。明确的拒绝,在公子初试图亲近他的时候,狠心拒绝。哪怕自己很喜欢被公子初拥抱的滋味。 公子初的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是任何香料,却格外好闻,能透过所有的感觉,直击他的心神,让他恍惚之中忘了是梦还是现实,只觉得异常喜悦。 孟如川依着公子的吩咐叫了月香,看着月香进入到公子初的房内。他以为自己会没有感觉,却还是会羡慕,月香与公子初的亲密无间。 他魂不守舍的回到自己的房内,也不点灯。枯坐在床上,睡是不睡呢?睡着估计又是那荒唐的梦,不睡满眼全是公子初的影子,真是长夜难熬。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文《氪金养的魔尊失踪了》搜索文章id:4973116,欢迎收藏,又改了一遍文案。 梦入修真的世界,她氪金养魔修,最初并不是因为真爱。 她只想等魔修成功渡劫,哄他成为传输法宝的器灵,将无尽的财富弄回现实世界。 妖魔混血、奴隶出身、受尽欺凌的他以为她是他的光。 为了追上她,他拼命修炼,打败所有对手,成为称霸一方的魔尊,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 却发现,这只不过是她的骗局,是利用。 那一刻他陷入无边黑暗,心魔丛生。 他却依然笑着对她说:……我成全你。 直到天雷噼过,击碎他的身躯,她才幡然醒悟。 她不仅氪了金,也氪了爱,对他的感情已经无法替代。 渡劫失败,他的肉身可以自愈;魂魄已伤,忘了过去? 再养一遍,不.难!只不过,先要找到他才行。 小崽子,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敢玩失踪? 没关系,她有钱有势,高额悬赏,先把她的魔尊抓回来再说! 古早风,有爽有虐。男主被养成,一心只爱女主,被欺骗也依然爱,就是这么狗血。 第47章 他也心动 出了襄州城的城门, 告别了当地官员的「欢送」,车队人马的行进速度终于也恢復正常了。礼部的官员自己一辆车子走在最前面,江咏歌和符若初各有一辆车子互不打扰。 符若初还以为江咏歌会老实的在车子里面养伤, 谁知没走出十里路,江咏歌就把符若初请到了他的车子上。 符若初的车里只剩下月香和孟如川。孤男寡女,孟如川便找了藉口出了车子,骑马跟着,跟着跟着跟到了江咏歌的那辆车附近。 闵七旁观这情形, 心里不禁怀疑孟如川对公子初绝对有那么一点别样的感情, 并不是单纯的主僕之情。哪怕在人前,他们表现的很正常,公子初刻意疏离, 孟如川也进退有度谨守尊卑礼仪。不过他们越是这样刻意,越显得心中有鬼。 也不知道公子初是不是让孟如川知道了那个秘密?闵七偏又不敢直白的问,怕公子初恼了。那不如找个机会去问问孟如川?不行,孟如川太聪明,万一问了,孟如川本来没有往那方面想, 却被提起话茬,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闵七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真是操心啊。 那边车子里江咏歌请了符若初来,好茶好点心摆上,开始几句却全都是闲聊废话。绕了半天圈子,江咏歌才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公子初, 这一次行动没有你的协助,不会如此顺利。不过再是掩藏的好,摄政王那里早晚也能知道消息, 毕竟书册被我们拿走了。那老狐狸肯定会怀疑到你我头上。」 「等等,怀疑也是怀疑你,为什么还捎带着我?」符若初赶紧纠正这种错误认识,「襄州城内我可是日日与美人相伴。我这等出色样貌,并非寻常的替身能替的了。」 江咏歌笑道:「公子初的样貌才情自然没人能替的了,不过浩然书院里那么多人为你抄书,你存了什么心思我能看不出么?你若想将那些书卷顺利运回北燕,没有我帮手怕是不容易。」 「你只要不扯我后腿就行。」符若初并不是不信江咏歌的能力,当然人家肯定不能白出力,「说吧,又惦记着我什么呢?昨晚上我做不到的条件,你也不用反覆提。」 「这说的太见外了。昨天多亏了你指点,我连夜让人将那李勉绑了出来,如今安置在了一处秘密的地方,抄写帝师遗书。那傢伙果然有点本事,居然真认得出潦草字迹,还特别喜欢做抄书的事。不让他抄他反而不乐意呢。」江咏歌说道,「但这书卷的内容多半与帝王之道有关,是圣上很关注并不希望别人看到的。」
第86页 符若初听话听音,笑道:「江兄这是后悔了吗?答应让我看一眼,如今受了我的帮助,却不想让我见到誊抄好的书册对不对?」 江咏歌面露羞愧之色,承认道:「没错,昨晚是我一时冲动,又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诓骗你。实际上我做不了这个主。需要禀明圣上,若是圣上同意,他日公子回到了杭城,圣上定会邀请你一观究竟。」 「江兄是君子,这么直白与我说,我是该谢你还是恼你言而无信呢?」符若初的笑意渐冷,提醒道,「江兄可曾想过,那本遗书的内容摄政王或许早就请别的人抄写过?毕竟辨认笔迹的能人不是天下就一个李勉。」 江咏歌嘆了一口气,点点头:「没错。那书册写成有一段时日了。如果当时帝师一直受困,他一举一动定然也有人监视。成书之日,或许已经被拿走誊抄过。这本手稿,是为了引诱我们上钩的诱饵。不过也亏的你提醒,我们有了一定防备,死伤并不算太惨重。我也只是轻伤。」 「轻伤?这段时间你都不宜与人动武,如果此时摄政王还有杀手沿途等着,你是想请我看顾一二吧。」 江咏歌苦笑道:「公子初真是智慧过人。我所求之事,你早已预料,却还耐着性子等我一条一条提出来。是不是看我为难的恳求,你会开心一些?」 「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防范刺客这事我的确是可以管。毕竟谁知道来的人想杀你还是杀我?」符若初应下了这一条,另一条却不会一味退让,「至于李勉抄写的文字我肯定要看。你不用特意拿给我,只要假装不经意间让我知道了他人在哪里,其余的我自己想办法。若是将来出了纰漏,也可以推到摄政王身上。」 「推到摄政王身上?假装你是从他那条线上拿到了手稿抄本?」江咏歌依然有点迟疑,却明显松动了。 符若初趁势追击道:「没错。江兄既然与我开诚布公谈,也是信我。那就该为我想一下,我将来如何对摄政王交差。你瞒着我的『监视』,在襄州城内搞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若一直一无所知,那摄政王会怎么看我?我起码也要有自保的筹码。」 「你只看一眼那本书,能算什么筹码?难道你看一遍就能编出一本去蒙蔽摄政王么?何况摄政王恐怕已经有了那捲书的抄本。」江咏歌一脸不解。 「如何去蒙蔽摄政王这是我的事,如果连看都没看过,我可就一点把握都没有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歹给我点编瞎话搬弄是非的参考材料。」符若初软磨硬泡。 江咏歌终于还是被说动了,以传音入密说了那李勉藏身的地方。 当晚歇在镇上,符若初拉着孟如川进了卧房,像是早早就睡了。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符若初才哈气连天的起来。那位孟如川更是虚弱疲惫,出了卧房就进了马车内。 江咏歌让侍女问月香旁敲侧击打听,才知道原来公子初与孟如川果然是那种关系,孟如川本就是病弱的身体,哪里经得起公子初彻夜的折腾?公子初宠爱孟郎,月香这些时日受了冷落,情绪自然也不好,才吐了几句抱怨。 江咏歌那一晚也的确见了公子初拉着孟如川的手,两人并排坐在床上,彼此眼神是有情的,就像是新帝与二皇子那样。 没错,正是因为江咏歌身边有活生生的例子,他才会觉得男子之间超出兄弟情的感情,并不是难以理解。才会在那一晚,看到公子初与孟如川手牵手时,情绪激动,满心嫉妒! 对,是嫉妒,他才会口不择言,说什么看孟如川不顺眼。其实,他恐怕已经对公子初有了什么奇怪的念头,见不得公子初与别人亲密。他不仅讨厌孟如川,还讨厌月香。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为什么他们可以光明正大与公子初一起,为什么他要躲躲藏藏小心掩饰? 那样明媚秀丽的少年,聪明又勇敢,明明身份尊贵却不能享乐,而是背负着沉重的责任,殚精竭虑游走在刀尖。偏偏次次占了上风,实在是很令人钦佩。 这样的公子初,怎能不令人心动? 在马车内,符若初躺在孟如川身边,低声道:「让你不要那么辛苦,近百里路你连夜来去,回来还不赶紧歇下,非要将那些字立刻默写下来。你看看,内息又有点乱了。」 「前段时间看的书太多,总怕记混了,先默出一本是一本。何况公子如此惦记这卷帝师遗书。千字而已,没一会儿不就写完了?」孟如川的眼中满是笑意。 昨日白天公子初告诉他李勉藏身之处,夜里,孟如川就施展轻功偷偷熘去查证。幸好那捲书字数并不多,李勉弄了一天也已经抄好了。他偷偷看了一遍记在心中,再狂奔几十里回到符若初的房间。趁着记得清楚,立刻将全文默写在了薄绢之上。 奔波赶路只是劳力,记忆文字是劳心,一宿没睡才显得那般苍白疲惫。其实,早年间,他追击目标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千里奔袭也照样熬的住。公子初未免太紧张他的身体了。 他的内力已经今非昔比,大有长进,再过些时日,逼出体内全部毒性也不在话下。如今躺着休息什么都不做,实在很惬意呢。 何况公子初其实也没睡,一直在房内等着他,熬了一夜惦记着他。这让孟如川莫名感觉心暖暖的。 明明他已经决定,不要对公子初动别的心思,却偏偏在看到那俊秀容颜的时候,脑子里忘不掉旖旎的梦,想要被拥抱在怀,更紧密交融在一起。
第87页 「如川,想什么呢,眼神发直?困就闭眼睡会儿。」符若初笑着轻语。 孟如川慌乱的闭上眼,压抑着真实的情绪,故意提起了正经的话题:「公子,那本书上说的君权、相权和民权,又是何意?帝师这些话,我虽是一字不落记下来,却还是不太懂。」 一提起这个话题,符若初立刻来了兴致。上一世活的虽然并不成功,她却比普通十四岁的皇子经歷更多也被动的知道了更多。又因着下嫁丞相之子,不仅仅能从皇室的角度看问题,也能站在臣子的那一面观察政体的弊病。 她兴致勃勃讲道:「自古帝王都宣扬君权神授,却不知沧海变迁,民智也在发展。古时国家疆域不大人口不多,帝王集权亲力亲为治理,并不会很吃力。但是随着疆域扩展人口越来越多,国家的治理需要更多官员执政,分权共治。 帝师的书册里提出了一个新思想,有关如何统治更大疆域乃至天下的方法。他认为帝王应代表的是最高的权威,进行裁判,而非事事都过问。相权则代表着执政一方,协理百官,如果遇到了疑难,应提出不同的解决方案再呈报给君主裁判。帝王不能参与到具体的事务,否则裁判就会有失偏颇。君主需永远站在更高处看大局,以民为本权衡利弊,而非陷于细节耗费精力。 至于民权,就是给百姓选择的机会。士农工商百业平等,每个人都有机会读书科举,农耕之家有富裕劳力,便可以经商致富。商人也如农工阶层一样纳税,为国家做出贡献。所以经商并不是末流,发展工厂也不是歪路,反而能促进民生改善生活。剩余劳力都进工厂做工,或者经营买卖,各自有事忙有钱赚有饭吃,自然不会有流民动盪生乱之忧。 只有君权、相权和民权各得其所,各安其位,共同努力,才能维繫更大的帝国,形成良性运转,长治久安。」 第48章 去泡温泉 孟如川安静的听着, 以前他从未深想过的高深治国之道。毕竟那些离他的生活太遥远,那时的他甚至都不晓得自己能否活到明天。然而现在,他躺在公子初的身旁, 也许几年后,他就能亲眼见证公子初去实现那些理念,他也觉得前所未有的期待,与公子初一样跃跃欲试。 公子初愿意与他分享这些理念和思想,这些治国的良策, 天下的维繫, 公子初都与他说,将其中的内容掰开揉碎给他讲明白,一点都不嫌弃他在这些事情上的无知。 他是何等有幸, 得此信任?公子初若是只将他当作一把刀,一名死士,是绝对不会有耐心讲这些给他听的。 信他,用他,不弃他。公子初答应了,也的确是在努力践行。他要变得更强大更博学, 才能为公子初做更多的事,不能辜负了这等信任与栽培。 车队人马一路前行, 临近傍晚,到了一处山腹之时,忽然遭遇了一场暴雨。 江咏歌和符若初等人虽然有马车,不过大雨滂沱之下, 没有避雨的地方,马车的篷子也撑不住,车内下起了小雨, 实在狼狈。其他步行或骑马的随从就更是被淋透了。雨停之时,满身泥水,原地都无法扎营。 而且暴雨引发了泥石流,前路滑坡坍塌,不花费一些力气没有两三天的功夫,根本清理不出来。鑑于此,车队只好回撤了十里,在一处镇子上扎营。 这镇子名为望山镇,百年歷史,人丁还算兴旺。不过小地方与襄州城内没得比,大一点的酒楼和客栈都没有。距离最近县城的官府衙门,也还有三十里路。 带队的礼部官员请示了江咏歌,决定就在镇子上安顿下来,再派点人马杂役去山腹那边帮着清理道路,争取少耽搁几日。 江咏歌以前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不过却打听过,附近有个不错的消遣之所。 当日在客栈里,吃着寡淡粗陋的汤水,江咏歌故意感嘆道:「公子初,这场雨将你我留在此地,必有深意。」 符若初心说什么你我,明明是她与孟如川。江咏歌吃饭自己找个桌子便是,怎么总往她这里凑?当然之前已经从江咏歌身上弄到了好处,花了人家银子游山玩水,白piao了人家费了那么大代价搞到的帝师遗书,她姑且耐着性子敷衍两句便是。 江咏歌没想到符若初会搭腔,更是受到了某种鼓舞,厚着脸皮说道:「其实那山中有一处温泉,叫猴儿泉,对治疗外伤调理气血最是有益处。反正明后天也走不了,我们几个都有武功,偷偷去找那泉水泡一泡,也没白来一趟啊。」 符若初的确想过泡温泉的事。况且那温泉听起来对孟如川的身体也有益处。除了自己不是很方便以外,还真的是个不错的提议。只要对孟如川有好处,她愿意冒这种风险。何况她现在一马平川的身材,裹上一件袍子,一起泡温泉,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心里已经是决定要去,符若初面上却还是露出几分犹豫,打算再从江咏歌哪里榨点好处:「江兄说的地方可是有人建了别院么?或者是什么寺庙名胜有人打理的?」 「你当时龙隐山啊,这种荒郊野地哪有那么多有钱人。况且猴儿泉所在之处四面陡峭,普通人没有武功很难过去,多是江湖人去消遣。我们若去,提前安排护卫清场便是。」江咏歌早就腻歪了繁华之所,总想寻点野趣。 「我的孟郎倒是该泡一泡温泉,只是他也不会武功,能去的了么?」符若初满眼期盼。
第88页 江咏歌却听得有点心塞。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能以习武之人的由头,哄着公子初去玩,没想到人家心心念着孟郎,走哪里也要带着。不过他还能说不让去么?牙缝里挤出一句答覆:「你让护卫影卫带着他上山,自然是可以去的。」 「那太好了!何时动身呢?」 「哎,我先让人去看看,近期那边是否太平。万一有什么江湖人已经占了场地,我们总不能去生事。」江咏歌说完这句,就吩咐手下先去打探情况了。 次日清晨,江咏歌知会了一下那个礼部的官员,便点了几个高手与符若初的人一起向着山中出发。 符若初特意让人找来了两台滑竿,让自己的护卫分别抬着她和孟如川上山。 江咏歌自恃轻功了得,才不屑如此「靡费」,撇嘴奚落道:「公子初好大的派头啊,上山泡个温泉也不自己走路?」 符若初笑道:「我虽是练过武功,可哪里比得上江公子的身手。万一自己走路拖慢了行程,耽误了江兄的雅兴,不是更落埋怨。」 上到半山腰,有一处陡峭悬崖,只有一处锁链桥连通两边的山崖,其下便是深渊。这种锁链桥上原本是铺着横木,但是年久失修,那些横木多有缺损腐化。符若初这才让人收了滑竿,她亲自扶着孟如川一起过桥。 江咏歌走在前面,足尖点地几个起落就到了对面。 闵七皱着眉头看着小心翼翼扶着孟如川往前挪的公子初,提议道:「公子,不如让属下背您过去,再安排人将孟如川也带过去?」 「那桥看着不太结实,两个人的重量叠在一起走怕是不安全。我们又不赶时间,慢慢前行便是。」符若初的心态很好。 闵七又说道:「那让属下扶着孟如川吧。公子您注意自己脚下就好。」 符若初知道闵七的想法,这几日她与孟如川出则同车,入则成对,闵七估计又不放心怕她把持不住? 「其实不用扶,在下自己走便是。」孟如川松开了符若初的手,自己拽着铁链,慢慢挪动脚步。 符若初心想以孟如川的武功,若不是为了刻意掩饰,这段路还不是小意思?现在偏偏装的这么辛苦,又要被江咏歌鄙视,实在是,应该再找个机会从江咏歌身上榨多点好处才解气。 无端又被记了一笔小黑帐的江咏歌,站在对面突然打了个喷嚏。这天气挺好的,不冷也不热,他身体一向好,是谁又念叨他呢? 不过再抬眼,公子初已经走到桥这边,连那个看起来病弱的小白脸孟如川也磨磨蹭蹭走了过来。那锁链桥怎么就如此安稳,就不出一点状况,吓唬一下那个姓孟的? 终于行到了目的地,果然见野趣盎然,周遭连个凉亭都没有。完全只是几眼泉水,外加苍松翠柏,鲜花绿草环绕。 江咏歌直接开始脱衣服。 符若初则讲究的让侍卫们扎了一个帐篷,她进去帐篷里脱了外袍鞋袜,穿了褥衣褥裤这才出来。 再一看江咏歌,早就赤着嵴背跳入了一眼温泉,也不知道他下半身是否穿了衣物。 有几只猴子原本在那温泉池里泡着,见江咏歌下来,全都惊得蹦跳上了岸边的树上叽叽喳喳,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符若初嗤笑,转头去了另一眼泉水,还让护卫给弄了一个帐子围了起来,完全阻隔了周围的视线。 江咏歌抬头只见一片白茫茫的帐子,不满道:「公子初,出门在外你还穷讲究那些劳什子的做什么?快把帐子撤了去,你不觉得闷么?」 符若初笑道:「我是看某个大块头有碍观瞻,影响了风景,才故意如此的。」 江咏歌讨了个没趣,正想着该如何反驳时,又听符若初柔声喊道:「孟郎,你也下来泡一会儿吧。」 江咏歌心内更是堵得厉害,原来公子初弄了帐子是想与孟如川在温泉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怎能如此有伤风化! 孟如川并未多想,以前他出任务若有闲暇,也会找这种野温泉泡一泡,对内伤外伤都有好处。更何况是与符若初一起泡温泉。 公子初身材纤瘦,身高才到他的肩膀,尚未长成,骨架看起来也不是很大。不晓得将来成年会否与他一般高呢?不过公子初的脸庞实在是精緻,皮肤细白,长睫毛大眼睛,不说话低着头宛若女子。 可是寻常女子哪有公子初这等高明手段、这等非凡的见识? 孟如川小心掩饰着自己的心思,脱掉了外衣,只穿了褥裤,赤着背走入温泉。他其实有点奇怪,为什么公子初要穿着上衣,不过转念又一想,人家是北燕的皇族,千金贵体,岂能如寻常莽夫那样随便脱衣服,粗俗不讲究? 孟如川已经全然忘了自己也有逐月王族的血脉,毕竟生长环境不同,那个身份于他而言只是轻飘飘几个字,过眼的云烟。他其实觉得泡温泉什么的,穿褥裤都嫌累赘。 符若初的眼睛却盯在了孟如川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内心生出了一丝邪念。其实江咏歌长相也不错,允文允武姿态优雅一身腱子肉也算是健美。但是符若初对江咏歌实在无感,只以五大三粗来鄙薄。而孟如川这一款,她是真真无法抗拒。 也不知为什么,怎么也看不够。最近这段日子,都没有机会上下其手,今天一起泡温泉,她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如果不卡点油就太不划算了。
第89页 于是符若初柔声道:「如川,过来,让我帮你擦擦背?」 孟如川觉得公子初看自己的眼神炽热如火,灼灼烧过,熨烫在他心房,他的心跳陡然加速。他却根本无法抗拒那温柔的邀请,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再度浮现起那一晚的梦境。 他向前走几步,离公子初咫尺的距离。 公子初灵巧的转到他身后,拿了一块布巾,轻柔的擦拭着他的嵴背。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礼,慌忙说道:「公子,应该是在下为您擦身才对。」 「别动。」符若初一下子点了孟如川的穴道,让他暂时无法移动分毫。然后丢开了手里的布巾,拦腰抱住,整个人贴在了他的后背。 隔着一层衣物,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能清晰的听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符若初用下巴无意识的蹭着,双手纠结在一起,脑子里满是更下流的念头。她竟然想要拽掉孟如川的褥裤,去摸晋江不让描写的点。 「公子,你要对我做什么?」孟如川运气沖开了穴道,却还是原地站着没有反抗挣扎。他怕自己的抗拒会让公子初气恼。他不想看到公子初不高兴的样子。 符若初瞬间清醒过来,沉声道:「你闻到香气了么,这附近好像有奇怪的药物。」 孟如川此时凝神细细体察,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不过似乎与常见的毒药或者是迷药完全不同。 闵七闻言也急忙四下查看,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香气的源头,隔着幔帐禀告道:「公子,是找到了一簇新开的不知名野花。那香气似乎能惑人心神,催生情慾。看着不像是有人故意施放,许是这野泉边上伴生之物。」 正说话间,江咏歌居然掀起了幔帐,直接跳到了符若初所在的温泉里,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符若初这边的池子本来就不大,三个人一起顿时显得拥挤。她正要出言责怪江咏歌,他那边明明又大又宽敞,好好的没事往这边挤什么,却听见一阵刺耳的尖利啸声响起。 江咏歌面色一变,低声提醒:「小心,高手向我们这边来了!」 「那你还不快穿好衣服去接待高手,往我这里凑什么!」符若初终于是忍不住撂下一句抱怨,拽过一条大布巾将自己湿淋淋的身体包好,拉着孟如川走出温泉。 江咏歌委屈道:「我现在内伤未愈,根本不是来人对手,不往你这里求保护,还往哪里去?」 符若初收了心思,镇定吩咐道:「闵七你先去招唿一二,若无敌意,早点打发了便是。」 孟如川用传音入密低声提醒道:「听着像是邪道高手方从流,此人四处劫掠美少年为鼎炉修行邪术,不是什么好人。」 第49章 除此恶人 虽然孟如川说这话的语气很淡然, 符若初却能隐约听出不寻常的情绪波动。就像以前孟如川毒伤痛楚时故作淡定不愿意让人察觉的那种隐忍,她完全可以感觉得出来。 「他与你有仇?」符若初问了一句,「如果是, 我帮你,将他的命留在这里,可好?」 「咳咳,的确有仇。」孟如川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却没有料到公子初会如此表明态度。 「你是我的人, 若有人欺负你, 我肯定要打回去才解气。」 「那是几年前的事,那会儿我还不认识你。」孟如川苦笑。 符若初也笑了:「我是讲道理的人么?这方从流既然曾经惹过你,现在你不方便出手, 他又撞了过来,扫了我的雅兴,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就有劳公子为我报仇了。」孟如川跟随符若初进了帐篷,本意是要履行一下侍从的本分,帮公子初换好衣裳。 谁料却被符若初赶了出来:「穿好你的衣服,在外守着别让姓江的乱来, 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果然江咏歌也追了过来,身上胡乱裹着衣服, 就要往符若初的帐篷里面躲藏。 孟如川伸手一拦,不客气道:「江公子,非礼勿视,公子在帐内更衣, 您已经穿的齐整,切莫搅扰。」 江咏歌本来就有点心虚,见孟如川拦着, 虽然仗着自己的武功硬闯也行,终究还是暂时忍耐了,不成真硬闯。毕竟他还指望公子初带着的人能帮忙抵御强敌。 那边闵七已经带着影卫与方从流交上手了。 符若初暗中吩咐闵七,对方从流不必客气能杀直接就杀了。 那方从流到这会儿还没有意识到已经上了符若初的死亡名单。他本是想来猴儿泉边上採集一种天然催.情的野花,以便他行龌龊事的时候助兴。谁知遇到了一队人马,看起来像是出门在外的富贵人家。他本想避开,却被孟如川和符若初精緻俊秀的容貌吸引,顿时色.欲薰心,这才铤而走险。 没有想到遇见硬茬,这队人里有闵七那种高手,还带着影卫,二话不说动手就打。 任方从流武功再高,也架不住一堆人往死里整他。他只好弃了兵刃,乖乖投降:「是在下莽撞,不该硬闯宝地。不过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何必逼人太甚,我走还不行么?」 「谁说素不相识,谁说没有仇怨?」符若初此时已经换好了干衣服,见方从流服软,她却没打算给他活着的机会,直接吩咐,「闵七,杀了他。」 闵七觉得这方从流从一开始看公子初的眼神就不对,当然是不打算手软,得了吩咐顿时挥刀就砍。
第90页 方从流目露凶光,原地暴起,洒出了一片寒光。这是他保命的暗器,无差别攻击在场所有人。本来他服软也是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备之心,想着若是对方好说话,放他走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再找机会染指美少年便是;若对方不给活路,他也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谁知那个美少年居然直接下令诛杀,方从流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何时惹过对方,莫不是他好色之心显露的太明显,让对方察觉才起了杀意?顾不得探寻究竟,他只能使出杀招,垂死挣扎。 孟如川当年就是被这招伤过,暗中已经提醒符若初小心。方从流眼神一变的时候,符若初已经与孟如川手挽着手,后退了几步,躲开了那些银针的攻击范围。 江咏歌反应也快,直接扯下上衣一卷,挡开了大部分银针。不过他有内伤,一动武,立刻就露出了破绽。 方从流揪住这个机会,欺软怕硬,直接往江咏歌这里突围。 符若初看江咏歌咬牙苦撑了几招,这才慢悠悠吩咐道:「闵七,帮忙把这个姓方的宰了吧。」 方从流怒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既然知道我的名号,冤家宜解不宜结,为何不肯放过我?」 江咏歌刚才本来是有点心软,不太懂为何公子初非要取人性命,后来这姓方的欺负到他头上,他也恼了。这姓方的假装服软求饶,还敢用暗器伤人试图逃跑,看美男子的眼神那么龌龊,一定不是好人。该杀! 江咏歌强压内伤,下手不再留余地。再加上闵七等人助阵,三两下已经将方从流再次打翻在地。而且这回直接将方从流的穴道给点了。 闵七更是干脆,趁着方从流无法动弹,直接用利刃划破了其咽喉,不留隐患。 那边闵七带着人清理战场,从尸体上搜罗有价值的东西自不必提。 这边江咏歌又找了一套干净衣服穿好了,跑到公子初面前,虚心请教道:「符老弟,你为何非要杀这人,莫非是真的有仇?」 「孟郎说与他有仇。」符若初轻飘飘说了一句。 江咏歌嫉妒之心瞬间暴涨,埋怨道:「就听这官奴一句话,你就随便杀人么?公子初,这里是南昭而非北燕。这姓方的究竟什么人什么来路,岂能是你随便就杀掉的?他明明并不是刺客,也似乎与你我素未谋面。」 符若初看了一眼孟如川。 孟如川当然懂得公子初的意思,好整以暇的解释道:「回禀江公子,这方从流是邪派高手,性好男色。虽然是南昭人不假,却也毁了不少良家少年,这等恶徒人人得而诛之。刚才若不是公子初的人帮忙,这恶徒对江公子痛下杀手,岂不是就得逞了?」 一提起好男色,摧残美少年这事,江咏歌心中一阵噁心。他能够接受男人之间的感情,却忍不了强制的那种非你情我愿的关系。 孟如川的话,江咏歌无法反驳,不过他心内不爽,嘴上也不留德,奚落道:「孟如川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莫不是当初你也是因此与这恶徒结仇?」 这话就有点阴损了,符若初听着不高兴,反驳道:「我们劳心费力,为你们南昭除了此等恶人,江公子不表功不发赏,还揭人疮疤是何用意?」 公子初越是维护孟如川,江咏歌越是意难平,赌气道:「我自然要上表圣上,将来给符老弟发个赏。只是你的孟郎啊……怕是过去经歷了不少事,不少人。值得么?」 符若初正色道:「我与如川之间的事,不像你想的那么龌龊。他是我的人,他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当然值得。」 江咏歌嘴角歪了歪,不说话了。在他看来,公子初兼职无理取闹,而且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嘴上说的正当,实际上肯定两人早已经如胶似漆怕是什么出格的都做过了。 孟如川却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私下里对符若初解释道:「公子,我虽然与那方从流有仇,却没让他得手。当年我打不过他,受伤被他擒住,后来寻机跑了。」 「你不用对我解释那些,那些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我不在意的。我在乎的是方从流现在已经死了,你心中是否可以摆脱这个梦魇,会否能感受到报仇之后的轻松愉快?」符若初很认真的问,「如川,我说过,我的人,我会尽力护着不让他们委屈。你信我,才会告诉我,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也希望以后我能为你做更多。」 她这样说着,又握住了孟如川的左手,那里有一道贯穿手背与掌心的新疤痕,她轻轻揉搓着,满是怜惜的说道:「江咏歌之前对你的那些伤害,我都记得呢。刚才他与方从流交手,我真恨不得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才好。你会否觉得我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不够大气没有容人之量?」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公子,谁敢说公子半句不好?」孟如川笑吟吟的回答,任由自己的手被紧紧攥在公子初的掌中,「公子,江咏歌也挺可怜的了,您从他身上榨了那么多银子,还不够解气么?」 符若初一本正经道:「银子只是利息,你这伤疤当时有多痛,他打你的那一掌,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在另外的房间,孤零零自己运功疗伤的江咏歌忽然又打了个喷嚏,总觉得好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后背隐隐发寒。 「公子看起来像一个软软的包子,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若是敢碰公子或公子的人,怕是会吃亏一辈子。」孟如川开了一句玩笑。
第91页 符若初故作嗔怪道:「好啊,如今你也敢调侃我了?你不会是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吧,今晚还不乖乖到我房里伺候着?」 孟如川忽然收了笑容,抽回手,双眼凝视公子初,沉声问道:「公子当真对我有那种意思么?」 「如果当真是有,我命令你,你便不会反抗么?哪怕你并不喜欢男子?」符若初忐忑的发问。 孟如川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答道:「如果是公子,我想我一定不会反抗的。可若换了别人,我拼死也不会从命。」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你放心吧,我不会逼你。只是我有时忍不住对你动手动脚想入非非,你若觉得不舒服,便赶紧提醒我。切莫像之前几日那样故意冷落我,可好?」 「好。」孟如川回答的很干脆,心内却满是羞愧,公子初坦荡的对他说会看着他想入非非,而他呢,根本不敢提他那些荒唐的梦。 当晚孟如川辗转难眠,许是泡温泉时那不知名的野花闻多了,身体总觉得莫名燥热难以平静。 符若初也不太好过,小腹忽然坠痛难耐。经歷过一世的她自然知道,她这是月事初临的徵兆,忙嘱咐月香拿来需要的物品,外加早已备好的止痛药丸。 符若初修习的星月门星宗心法,有一条便利,能将月事控制在一天之内,集中让经血迅速流净,最长不会拖到第三日。不过那集中的一日,大量失血,行动不太方便,最好是能卧床静养,再辅以止痛滋补的药物,调理一番身体才不会亏损太多。 这事月香早得了姜后提前嘱咐,东西早早都准备妥当。如今见符若初也从容不迫,丝毫未有少女初潮的慌乱,不免啧啧道:「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想奴婢当年吓得要死,还以为是得了什么绝症呢。」 符若初却想的是别的事:「以后我每月总要病上一两日了,而且怕是要裹胸才好遮掩身体。医圣传人给的药方已经配好了吧,快拿给我,还是趁早吃了,将嗓音变了,免得惹人生疑。」 第50章 癥结所在 往后几日, 符若初推说在温泉那日湿淋淋吹了山风着了凉,身体不适,便是赶路也都躲在车内不见人, 到了住宿的地方也是只让月香服侍,回到房内用餐,晚上早早就寝。 任江咏歌上蹿下跳的,她就是不搭理,说是怕过了病气。便是孟如川, 也让去了外边骑马, 不叫一起坐车了。这一点让江咏歌略微平衡。 到了越州地界的时候,符若初终于「病癒」恢復过来,只是她的嗓子却哑了, 声音不如以前那般清脆,听着倒像是少年变声之后。 孟如川以前很喜欢听公子初说话的声音,现在乍然变了,心内无端有点遗憾,不过随即又想,公子初总会长大的, 再过几年身量长开又高又大,或许还会蓄鬍须, 不会总是如现在这样温润可爱的外表。 那一次去龙隐山药芦找医圣传人问诊,孟如川虽然站在院子里偷听了几句有关嗓音变哑的药物之事,可是这一会儿他全然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繫到一起。毕竟他从未质疑过公子初的性别。哪有女子,敢公然与男子一起泡温泉?再者那可是北燕的嫡皇子啊, 岂能是女子? 越州这片地界往南去是崇山峻岭,山岭之中多雾瘴,虫蛇鼠蚁滋生, 条件恶劣。在这里生活着南方蛮夷诸部。那些部落不服教化,各部落之间也会为了有限的食物和资源争斗不休,若遇到了灾害,青黄不接的时候,还成帮结伙出山抢掠。 自从南昭在越州设了州府,派了重兵把守南境,南蛮诸部才逐渐被打的怕了,轻易不敢出山滋事。南昭花了这么大力气不为别的,越州这里气候比江南更好,雨水丰沛,稻米一年能熟两季,还盛产茶叶。如果经营得当,或许能变成第二个鱼米之乡。 符若初直到亲眼见了那一片片稻田,那满山的茶树,心内自然是更加羡慕。羡慕南昭得天独厚的领土,羡慕这里的百姓勤劳智慧。 越州多山,不似江南平原。在这里种庄稼要开出梯田,每一层田地弯弯曲曲窄窄一条,如阶梯一样依次到山顶。山顶的土地也不浪费,有种茶树果树的。当地有句谚语,「山有多高水有多高」,说的就是这里的山上都有泉水,从来不愁浇灌之事。 在山顶随便一挖就能出泉水,一层层沿着梯田的沟渠向下浇灌,省时省力。比北方用水车引水,或是肩扛手提浇灌田地轻松简便太多。 符若初注意到,在这里田间地头工作的多为女人和老弱,街面上摆摊子的也都是妇孺。青壮男子都不知去了何处? 她不免好奇的问孟如川:「如川,这里怎么少见男子呢?莫不是男人都在学堂里读书?」 孟如川以前来过越州,大致是知晓这边情况的,嘆了一口气回答道:「越州徵兵和徭役比江南腹地重,南境与南蛮诸部之间时有小规模的冲突,南昭驻军一直缺人,从未满编。还要不断修建、加强各种防御工事,徭役也很重。这些都需要男丁。我听说当地人为了逃避兵役和徭役,有钱的就拼命供男丁读书,没钱的家中生了男孩,养到十一二岁就销户送去庙里,出家了自然就断了世俗,以此逃避兵役徭役。实际上到了岁数,这些男子还是会偷偷娶妻生子。直到超过了兵役和徭役的上限年龄,这些男子才会还俗,各回各家。 寺庙自然也不能白养着那么多人口,用了不少方法圈占了土地,或者是接受信徒举家『捐献』的土地,自然不用纳税,让僧众耕作自给自足。所以越州这里虽然良田万顷,稻米能熟两季,赋税却远不及江南腹地。」
第92页 符若初大致了解了情况之后,又去请教江咏歌:「江兄,越州这里的官员更亲哪一边?」 江咏歌笑答:「越州的军权虽然握在摄政王手里,不过在这里当官太苦太难,会巴结人的早就去了江南富庶之地。如今这位府台是在朝中实在没有门路,才安稳的干了五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江兄以为这里当官难的癥结是什么呢?」 「南蛮骚扰,赋税难收。除了茶叶,也没什么能卖的东西,吃盐都要靠从沿海运输,比江南贵了不少。」 「此地与巴蜀一代比起来,又如何呢?」 「自然不如巴蜀那边,是南昭比较穷困的州府了。巴蜀那边连接着西南外邦,那些外邦常年高价购买我们南昭的物资,全都走巴蜀那条路运出去。而越州与巴蜀之间隔着重重大山,时不时南蛮从中作梗,根本走不通。」江咏歌有些疑惑道,「符老弟,你身为北燕人怎么这样关心越州的事情呢?」 「我们来越州,不是为了寻那件宝物么。别的事情,我只是有感而发随便问问。」符若初才不会一下子就进入正题,倒要看看江咏歌对这些事是否上心。否则她上赶着献计献策,人家压根没有往这方面凑的心思,岂不是贴了冷板凳,无法达到最佳效果。 江咏歌总觉得公子初话中有话,于是耐着性子说起了正经的事:「符老弟果然是行家,随便一看,就发现了问题。你也看到了,这里环境好,本来粮税应该很高,却因为交通不便还有南蛮的事情,最后搞成如今这样。好处全便宜给了寺庙的大农庄,这里在册的男丁也逐年减少,女户特别多。招赘养婿,女婿平时游手好闲不事生产,只在庙里念经,如此下去,自然是官员难做。若是南蛮摒弃前嫌联合在一起,边境危矣。」 「这事不该是摄政王担忧的么?」符若初好奇的问,「难道圣上也发愁?」 江咏歌苦笑:「此事朝中早有议论,有人上表提了一个法子。摄政王觉得还算可行,但是其中难点是清缴寺庙田产这一项。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摄政王爱惜羽毛不会做的。这时候摄政王倒是知道搬出圣上来了,几次三番暗示,让圣上下旨派人,到越州把寺庙里的那些假僧侣和田产清理出来,恢復人口和赋税。」 「这事情不难,找到德高望重的僧人,编一套考核的标准,限期让僧侣参加考核,考不过的勒令还俗。」符若初并不是信口胡说,男丁出家躲避徭役和税收,进而田产捐为庙产不缴赋税,这种事在北燕也曾盛行一时。那时是母后综合各方良策,说服了北燕的高僧,这才得以推行出家考核之法。此法一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佛门,没有通过考核的人限期还俗,立竿见影。佛门清净,世俗人口也增加了不少。 江咏歌也听过北燕这套手法,他此番也是为圣上打前站,先摸摸情况。如果真的积弊严重,圣上肯定不会不管,一定要迎难而上,选派合适的官员到越州,推行佛门考核之法。 「不过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符若初又说道,「赋税不足,是因为百姓躲避徭役兵役。可是为什么越州徭役兵役重于其他地方,还不是南蛮诸部的骚扰无法根除么?素闻摄政王用兵如神,当年也在南境吃了亏。这里环境恶劣,南蛮熟悉地形,你一攻入,他们就躲起来不见踪影,你一后撤,他们就冒出来偷袭,边军不胜其扰。」 江咏歌虚心请教道:「符老弟,你是不是有什么治本的好法子,不妨教教愚兄?」 「我哪有什么好方法,还不是堵不如疏,开源节流呗。」符若初见江咏歌满脸诚恳之意,她倒不再卖关子,将那一日与孟如川探讨过的思路说了出来。 基本就是农税不够,商税来凑,寻觅合适的路径打通一条商路,从越州能直接走巴蜀到西南友邦,贩售商品。也能将巴蜀的井盐运入越州。以盐收买南蛮诸部,承诺与南蛮最强的部落首领联姻,许个爵位虚衔,直接诏安了以夷制夷。 其实二皇子也提过,让圣上迎娶南蛮某个部落首领的女儿为妃,以此诏安分化诸部,却肯定不如公子初提的,用他们急缺的盐等商品来收买,更能立竿见影。 这事若能做成,根除了南蛮祸患,巩固了南境边陲,开通商路增加赋税改善民生,便是圣上在位期间的大功业。 「这么好的法子,你当初为什么不对圣上说,反而现在告诉了我呢?」江咏歌百思不得其解。 符若初故作诚恳的说道:「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起来容易的很,让我真去做,我手头有几个人?我出发前就直接面圣说这些,圣上会怎么想我呢?不如实际到了地方,亲眼看了,确认了真有问题,你问我,我再说。你其实早有良策,我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只是小小补充仅供参考而已。」 「符老弟你过谦了。」江咏歌是识货的,知道公子初这套办法相辅相成,环环相扣是能治标治本的好法子,正色承诺道,「这事情若真能做成,我定要向圣上上表你的功劳。」 符若初笑道:「那要是做不成出了什么纰漏,你可不要让我背锅就行。」 江咏歌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说圣上怎么让你也跟来呢,原来竟是留着你给我背锅么?但凡什么事情出了问题,都是你这个摄政王的奸细从中作梗。」 「我怎么这么冤啊。」符若初满脸委屈,噘嘴嗔怪。
第93页 如果只看公子初雌雄莫辨的容貌,江咏歌还是很能接受美少年撒娇的,二皇子小时候也是这样,受了委屈在江咏歌面前还抹眼泪求安慰呢。 只不过现在公子初已经变了嗓音,不復之前悦耳动听,闭上眼睛一想人家将来也是个粗豪的汉子,江咏歌就有点受不了这种反差刺激,阻止道:「符老弟,你啊,以后注意点形象。都是大男人,别再如此说话了。」 赶走了江咏歌,符若初问一直站在边上充作背景一言不发的孟如川:「你也觉得我的嗓音变得难听了么?」 孟如川幽幽道:「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计较对方的容貌和嗓音的。我不觉得公子的嗓音不好听,听习惯了这种沙哑的腔调,更显得成熟稳重。只不过等将来我不负青春年少的模样,公子是否还会如今日这般,温柔对我呢?」 第51章 南蛮少女 江咏歌带着大家进了越州的府城, 礼部的官员便在此处驻扎下来,与府台商讨遴选美女和购置土产的方案。 江咏歌则安排了人偷偷打探各大寺庙田产的情况。当地府衙其实对此事早已经有了一些基础的调查,江咏歌根据这些材料再派人秘密核实, 梳理出更清晰的名单不难,只是需要大量的时间而已。 另外当地的寺庙之中有不少修为精深的高僧,他们最初的意愿可不是诚心与官府对着干,他们也并不鼓励青壮都跑去修行。 无奈这些人为了避免徭役兵役,主动捐献田产, 要求出家侍奉佛祖, 寺里也不好推辞。久而久之,越发不可收拾。有一些六根不净之人,只做表面功夫, 实际上贪恋世俗根本不会潜心修行,反而带歪了旁人,搅扰了佛门清净。更有甚者,集资建庙,自立一派,打着信徒的旗号广收弟子却行招摇撞骗之事, 万一再有包藏祸心之辈,投了大篓子就不好收拾了。 前朝曾有灭佛之事, 便是由此而起,如今的佛门不想重蹈覆辙。这些有道高僧,其实也悬着一颗心,寻求解决的办法。 江咏歌打算找准了目标逐一拜访这些高僧, 若是能谈得拢,推行僧侣考核制度或许真可行。 那些「正经」事足够江咏歌忙好长一阵子的时间。符若初终于暂时摆脱了这人的「骚扰」,能与孟如川继续每日「双宿双飞」的悠闲时光。 说是悠闲, 其实只是看起来散漫无目的,一天到晚总往山里钻。明面上说是郊游狩猎,其实在林子边上扎营后,只是做障眼法。符若初与孟如川都是施展轻功去更深远的山中寻找商路、游走在有蛮族出没的地带,依着传说一点点搜索。 当地有传说,某一座深山之中有一条水路,经过一片溶洞再出山便是巴蜀那边了。这条水路几经波折,溶洞入口那边更是遍布沼泽,是彩凤部落的圣地,寻常人根本不得靠近。 闵七早一步安排人去打探过,大致将可能的范围缩小到十里之内,如今符若初与孟如川已经从另外三个方向都搜罗了一遍,一无所获。这会儿打算将最后一片范围仔细再跑一圈,希望能找到商路的线索。 他们特意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离开山外的营帐进了山中。一行只有六人,闵七和影十三开路,符若初与孟如川走在后面,另有两名影卫断后。 符若初自己的轻功并不是很好,孟如川也只是随从她左右,暂时还显不出什么高明的轻功。闵七只是觉得孟如川行动比普通人敏捷一点,也没有之前想像中那么病弱,体力还不错,走很远的山路照样能支撑。 符若初见闵七已经起疑,索性老实交代。承认孟如川其实会武功。只不过前几年内伤严重,加上毒发,又在摄政王府里受了不少折磨,所以身体一直不太好。跟了她之后,又得了婉婷的内力,慢慢调养,如今已经日渐恢復。 是她让孟如川继续假装不会武功,将来才好秘密替她办事。 符若初说完这些,闵七自然不会怪她伙同外人隐瞒,而是关切问道:「公子,若孟如川背叛你,我们谁是他的对手?」 「单打独斗群起而攻,你们几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三年前,就是他杀了南昭的大内第一高手段伟成。」符若初坦言,「我信他,用他,不弃他,他为何叛我?若他执意要走,我没想过拦他。」 「若他被人蒙蔽,害公子性命呢?」闵七进一步逼问。 符若初笑道:「他才不会被人胁迫。若他真想杀我,必是我对不起他。」 对闵七说完,扭脸符若初就将这番话说给了孟如川。 孟如川当时愣了片刻,便要发下毒誓,不负公子初的信任。却被符若初拦下了:「抛开师门渊源不谈,你我能相识相知便是难得的缘分。提前说以后还太早,你赌咒发誓一时冲动,将来万一后悔,我可赔不起。」 孟如川于是没有当面发誓,心中却早有决断:此生不负。嘴上说了不算,他要用余生去践行这个承诺。 至此,闵七方才体会出公子初这套收服人心的手段。不是逼迫,不是利诱,而是以退为进细水长流,不计付出以情动之,终于水到渠成。 单就武功一样,若是孟如川真心归附,绝对是一大助力。更何况还牵扯到星月门的宝物,以及婉婷留在南昭的那些势力,实在是以一敌百不可多得的人才。 「公子,前面发现了一个山洞,洞口虽然窄小,不过内里似乎另有干坤。」影十三从前方探路回来,与他同去探路的闵七,此时留在洞口附近,清理虫蛇和毒瘴。
第94页 符若初心中大喜,加快了步伐,跟着影十三去到那处洞口,却发现闵七不见了踪影。 影十三在地面看到了打斗的痕迹,疑惑道:「这痕迹像是某种虎豹勐兽,以闵大人的武功,应该无妨。」 孟如川在地面上插了一根铜管,侧耳倾听,皱眉道:「如果闵七是追逐虎豹等勐兽而去,为何附近都悄无声息?他也没有留下任何标记?」 符若初心中多了几分担忧,吩咐另外两个影卫四处寻找痕迹。闵七那种高手,如果只是与勐兽争斗,没留记号情有可原,毕竟等不了一时半刻肯定能解决了勐兽回来。但是半个时辰过去了,闵七依然没有回来。 那两个影卫却搜寻到了闵七的一截染了血的衣物。 符若初脸色微变。 孟如川却仔细闻了闻那染血的衣物,甚至沾了上面的血渍尝了尝,而后说道:「公子别急,这不是人血。」 他们之中估计没有谁比孟如川更熟悉人血的味道了,他说不是人血,那就一定不是。符若初松了一口气:「会是什么勐兽,连闵七都对付不了呢?他若是觉得棘手,应该吹响竹哨联络我们才对。」 「应该是有人偷袭。」孟如川话音未落,箭簇从不远处的山洞里射了出来。 这是一种劲弩机关装置发射的箭簇,比人为拉弓速度快,一次性发射的箭多且密集。就像一张箭网,从他们头顶上罩了下来。 孟如川急忙将公子初护在怀中,飞身而起,跃上一颗大树。 几个影卫身手也不俗,躲开箭簇,警戒周边。影十三则直接沖向劲弩所在的地方。 几声尖叫惊唿之后,影十三拎着一个蛮族女子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孟如川凝神细听,确认附近在没有其他高手埋伏,这才拉着符若初跳下大树。 那个被擒住的少女面部涂满浓重的油彩,头上戴着羽毛编织的发冠,颈项上是一圈圈银环,衣物是土布染黑的短打,脚上穿的皮靴也是与众不同的样式,与越州普通百姓的服饰差异很大。看身材和外露的肌肤,这女子年纪应该不大,十几岁的少女而已。 影十三已经点了她的穴道,她四肢无法动作,被影十三丢在符若初面前的地上,眼中流露出几分恼恨之意。 符若初却耐心问道:「你是谁,为何攻击我们?我们的同伴失踪了,是被你抓走了吗?」 那少女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不似回答,更像是诅咒的样子。 孟如川听后却笑了,叽里咕噜也说了几句。 那少女瞪大眼睛,换成了汉话:「你们究竟是谁,真的是卖盐的么?」 孟如川以前有个僕人,就是出身越州边陲,他们那个村子经常与蛮族交易,会说几句南蛮的语言。不过多是有关买卖交易那些简单的话语。孟如川一时兴起问这个僕人学过两句话,就是刚才叽里咕噜那些,翻译过来是说:「我们有盐便宜卖,你要不要?」 那少女刚才说的什么,孟如川其实也不知道,多半不是什么好话。但他说的这些,蛮族应该会感兴趣。 符若初听那少女说汉话虽然音调古怪,不过吐字清晰,肯定是可以交流的。而且这个蛮族少女对盐很感兴趣。她凝神细细看那少女眉眼和轮廓,感觉与记忆中南昭新帝娶的那位蛮族妃子极为相似,只是年岁小了一些。 符若初就试探道:「你是彩凤部的银铃姑娘?」 那少女惊讶万分:「我没见过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符若初一看猜对了,接下来的话就更好聊了,瞎话信手拈来,侃侃而谈道:「我们听说彩凤部是这一代最强大的部落,来卖盐自然也找你们。银铃姑娘是彩凤部首领的女儿,天资聪颖会说汉话,与边民时常交易,为人公允。」 接下来一顿褒扬的话,听得银铃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望着俊秀的符若初,又看了看会说他们部族话语的孟如川,只觉得他们两个长得真好看,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比寻常见到的那些莽汉苦力完全不同,人又和气。或许真是来做生意的,为何以前没见他们来卖盐?他们说话的音调也不太像是越州一代的百姓。 「把我松开,如果你们真是来做生意的,我就不计较你们闯入我们的圣地这件事。」银铃拿出了部落首领女儿的气势,先提出了要求。 符若初却问道:「我们的同伴,一个面目普通的青年男子,是被你的族人抓走了么?」 「那个人是你们的同伴?那为何一出手就打伤了我的白虎?」 符若初一使眼色,让影十三先解开了银铃的穴道,而后耐心解释道:「我们听闻山中有野兽,自然是小心防备。闵七是为我探路,乍然见到老虎自然要打。中原可没人养老虎做宠物。」 银铃噘着嘴,不服气的说道:「他打伤我的老虎,我就射了麻箭,他被我拖到山洞里,白虎看着他呢。我本来是想,若是个坏人,就将他给白虎做晚餐了。刚才若我喊白虎出来,你们几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影十三在符若初耳畔低声提醒道:「刚才我进入山洞,并未见到闵大人。」 银铃笑道:「那山洞里还有机关,迷宫一样,岂能让你们轻易就寻到路径?你们想要你们的同伴,那可是我抓到的,你们那什么换?」 符若初拿出一个瓷瓶,语气和善道:「银铃姑娘,我这里有治疗外伤的药,不知道你的白虎是否需要?你也看出我们人多势众,若是有恶意,现在何必与你浪费口舌?我们真的只是来谈交易的,还希望能将我们的人放了。」
第95页 谁知银铃一把将药瓶抢了过去,坚持道:「你们汉人多狡诈,药我先收了,不过你的人我暂时不会放。你们的盐呢?不如等交易谈成了,价格公平,我再考虑放人。」 第52章 洞中干坤 符若初他们出门在外, 露营十几日,随身肯定是带了盐的。而且怕走散了,大家身上都多少带着点佐料, 野外逮到什么或者採集野菜做熟了吃,撒一把盐,总比没味道的强。不过这些数量上绝对无法满足大额交易那种概念。 符若初正要解下自己的盐袋,孟如川却抢先一步走到银铃面前,递给她看他盐袋之中的细盐。 在银铃沉迷于那些雪白的细盐粉末之时, 孟如川再一次擒住了她的手腕。 「银铃姑娘, 你也知道做买卖讲公平,但是我们的人在你手里,你们随意压价怎么办?把我们的人放了, 我这袋盐可以作为样品给你。你拿回寨子里估好价,我们约在这里交易如何?我们出来找路,不可能带着所有的货品。」 银铃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子手劲这么大,捏着她的腕子让她整条手臂都没了力气。这就是中原人说的武功么?看起来这些人都是会武功的,她便是有机关□□,熟悉道路还有白虎帮忙, 一个人对上这一群人,也肯定会吃亏。 她刚才嘴上吹牛, 心里早就虚了。此时能拿到一袋细盐,已经不算亏,终于妥协。嘴里打出唿哨,一只巨大的白虎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嘴里还叼着昏迷的闵七。 那白虎一条腿上鲜血淋漓,走路一瘸一拐,应该是被闵七打伤了。白虎将闵七丢在地上, 怒视着抓了银铃手腕的孟如川,虎视眈眈。 符若初活了两辈子从未见过这么大一只老虎,如一座小山,却是灰白相间的条纹,与寻常黄黑花纹的老虎不同,个头大了一倍多,龇牙咧嘴目露凶光。如果荒山野岭里就她一个人,见到这样大勐兽,肯定吓得拔腿就跑。 如今是她这一方面占了优势,人多势众,她才勉强镇定下来。怪不得刚才孟如川主动上前,这要是她攥着银铃的手腕,乍然见到这白虎,多半会吓得放手乱了方寸。 孟如川早就料到她会怕白虎么?还是明知有危险,故意沖在前,小心维护着她? 符若初见那白虎只是作出兇恶模样,并未真的扑倒人,可见是受银铃控制驯养的勐兽,她这才冷静下来,让影卫将闵七扶起来看看有否受伤。 影十三查看了一遍,说道:「公子,闵大人只是昏迷,手背上一道浅痕,其他并无明显外伤。那箭簇上的麻药实在厉害,恐怕触及肌肤就会起效。」 符若初又温言细语的问道:「银铃姑娘,我的同伴昏迷之毒,能解除么?」 「两三个时辰后,药劲自然就过去了,无需解药。这可是神仙当年赐给我们寨子的麻药秘方。」银铃解释了一句,又央求道,「人还给你们了,快松开我的手,把盐给我。」 星月门的月宗擅长医术,开刀治疗接续断骨伤情、剖腹接生都需要麻药。这麻药的关键材料据说就是产自越州一带,而秘方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听起来效果倒是与彩凤部的这个麻药如出一辙。 在姜后的手札中记载,星月门当年有人在越州山中寻找草药遇险,被当地蛮族部落所救,结合当地出产的药材这才终于研制出了麻药,秘方自然也有彩凤部的贡献在。对于蛮夷部落,一个精通医术会飞檐走壁的高手,被认为是神仙一点也不奇怪。 符若初点点头,孟如川便松了手,将盐袋给了银铃。 银铃揉了揉手腕,小心收起了盐袋,又拿出刚才从符若初手里抢来的瓷瓶,倒出粉末闻了闻。 银铃粗通药理,一闻便知这是上等的金疮药,普通人都未必用得起,于是只弄了一小点出来,擦在了白虎腿上的伤口上。鲜血顿时止住了,她一看效果立竿见影,赶紧将瓷瓶也宝贝着贴身收好了。心里还想,中原人真是人傻钱多,出手阔绰。这么一大袋盐这么好的药,说给就给了她。 她全然忘了,这是她抢来的。 「你们现在真的放我走?」银铃眨了眨眼睛,翻身上到白虎的背上,嘴上虽然客气了一句,心里却想,不管这些人放不放,她骑上白虎转头就跑,进了山洞,他们才追不上。 「那么五天后,我们约在这里交易如何?」符若初说的可真了,虽然她手头还没有那么多盐,却摆出了诚恳做生意的态度,「你们寨子里有什么特产,无论是药材还是皮毛、银器都可以换。」 银铃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拍了拍白虎的胖头,那白虎飞驰一步跨出仗许,几个起落已经进入了山洞消失不见,比轻功高手的速度也不差了。 孟如川低声提议道:「公子,让我去那山洞中再查探一下。一开始我用铜管听声居然没有听到那边动静,莫非山洞中另有干坤?」 「影十三,你陪他一起去。反正也要等闵七醒来再走。」符若初自然也好奇那山洞里有什么。银铃的□□机关应该在洞口附近,而白虎和闵七一定在某个能隔绝声音的密室,刚才影十三才没有察觉。洞中恐怕还有其他机关暗道。 如今银铃骑着白虎进了山洞,应该是从这个山洞有隐秘道路能回到彩凤部。彩凤部会制作如此精良的连发□□,还能使用麻药,并非不通教化的蛮夷,说不定彩凤部真的隐藏了什么秘密;也说不定那条传说中的商路古时真的是与巴蜀畅通的,彩凤部通过商路交换了物资,才能有如此先进的技术,而如今商路恐怕中断了,他们才会对盐如此感兴趣?
第96页 等着闵七已经恢復了知觉,过去了两个时辰。孟如川他们这才从山洞里出来。 闵七一脸惭愧道:「公子,是属下大意了,没想到那箭簇上是麻药,划破了皮立刻发作。阴沟里翻船,让小姑娘摆了一道。」 「好在是彩凤部的人,那是族长女儿银铃,还会讲汉话。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我约了他们五日后在此处交易盐,你去安排一下,高价收点,低价卖他们。」符若初并不解释原由。 闵七也不多问,发了一枚信号箭,召唤了另外的人手过来。 符若初也不干涉闵七的安排,这种琐碎事情闵七最有办法,全权交给他处理便是。她此时关注的是山洞中的奥秘。 孟如川拿了随身带的纸和木炭,将山洞中的情况大致描绘成图。这是他以往刺探情报常用的手法,这一次入山也是为了找商路,他以往的本事和经验立刻有了用武之地。 「山洞之中有三条岔路,每条岔路又分了至少两条岔路,很多地方像是人工开凿。我和影十三不敢走太远,先是寻着有血渍痕迹的一条岔路追踪,找到了一间密室。那密室的机关比较简单,我能破解,关闭石门之后,外边完全听不到密室内的声音。当时闵七应该就是被藏在了那里。顺着这条路再往前,有一些防御性的机关,银铃骑着白虎应该是往那条路,或许是通往彩凤部的。」 孟如川指了指图上另外两条路,「另外两条路,有一条往地下深处而去,越走越窄,似乎瀰漫着浓重的毒瘴,不知深浅,我们就没往里深入。还有一条路走到一处天然的高大山洞,这里有一条地下河,河面不窄,水深几丈,能行船。不过水中几乎没有活物,这一点很奇怪。一般地下暗河里总能有一些活物,若是什么都没有,水里或许有毒,也可能存在奇怪的东西,专吃活物。」 闵七说道:「我再带人去这条水路看看,若这里曾经是商路,那说不定有什么机关控制,才会让活物无法生存。」 影十三则补充道:「洞口那里的连发□□我找到了,制作技艺更像是巴蜀那一带的古法,中原已经不多见。」 符若初微微皱眉:「这里是彩凤部的圣地,却有巴蜀那边做的精巧机关,这说明他们或许真的能穿越重山与巴蜀那边往来。只不过那条路或许遇到了什么事故中断了。否则巴蜀那边井盐丰富价格也比海盐便宜,银铃不至于会对我们的盐那么感兴趣。」 闵七建议道:「公子,我们从营地多叫些人手过来,准备好了东西包括泅水之物,进山洞内再仔细探查一番。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孟如川突然说道:「公子,我想先去孟氏的祠堂看一下。那里有婉婷留给我的东西,说不定附近也有她留的人手。她的人里有懂得机关的,也有与南蛮打过交道的,或能成为助力。」 「孟氏祠堂那里目前已经封了,摄政王派人在那里掘地三尺搜索那件宝物,会否毁的面目全非?而今还有官兵驻扎,你一个人去,有否危险?」符若初关心一句。 孟如川抿了抿嘴唇,只简单答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公子放心,以我的武功,偷偷熘去打个来回,摄政王留在老宅那边的人是察觉不到的。」 符若初隐约猜到,孟如川或许有什么内情并没有直接说明。他选择不说,难道是拿不准,怕是说了办不到,反而让人失望?但是他不早不晚选在这个时候要去取婉婷留给他的东西,一定是有特别的用意。她要信他。 「好,你速去速回。」符若初忍着,没有一句多问。 等孟如川离开之后,闵七才有点担忧的提醒道:「公子,或许那山洞之内还有别的发现,孟如川没有明说,藉口离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观其神色确实可能有什么隐瞒,不过用人不疑。这一次我信他。」 闵七却从另外的角度分析:「如今只是查探一条商路,他就对您有所隐瞒。他日若是关系到公子性命攸关的事,他还有隐瞒,会否不妥?要不要我安排人尾随他,一看究竟?」 「不用了,你的人他会发现了的。」符若初幽幽嘆了一口气,「总说女人心思难懂,我看你们这些有本事又自尊心很强的男人,想的也很复杂,不容易懂呢。我若事无巨细的操心,样样刨根问底弄明白,办个事还要人盯人的,岂不是早晚累死?大家都有不想为人知的心事和秘密,只要大面上目的一致,过程中的小波折我都能接受。」 闵七暗中赞嘆,公子初大度。会用人、能容人的主子,才是真正做大事的。 第53章 不是时候 等了四日中午, 孟如川风尘僕僕的归来,先回了林子外的营地。 此时符若初也在营地内完善山洞的地图。看到孟如川回来,她笑着招唿道:「如川, 快来看,那条底下暗河果然通向很远的地方,但是中途有一大片坍塌,水流陡然下降了几十米。若是行船过去就像遇到瀑布一样直接掉落,非常危险。」 孟如川点点头, 问道:「水中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符若初神色一凛:「没错, 有食人鱼。个头极大,潜伏在水底,我们折了两个水性好的人, 才将那几头鱼给弄死。却不知道还有否其他的古怪东西,否则河中不可能那么清静。」 孟如川解下身上背着的小竹筐,晃了晃,里面有奇怪的声音,他解释道:「这一趟收穫颇丰,婉婷的人我已经安排了, 他们有会搭设控水机关的,带着工料走的慢, 过两日应该能赶到。这竹筐里是一对驯养好的水貂,最擅长探水路。若是水里有什么古怪,水貂能很快通知到主人。」
第97页 「孟氏祠堂离这里不算近,如川, 你是不是又没好好休息,日夜兼程跑来跑去的。赶紧先吃点东西睡觉吧。」符若初能看到孟如川眼中的血丝。 孟如川的轻功不错,出了山林骑马也能省些力气, 不过一趟三四天的光景他能办成那么多事情,估计要不眠不休才行。他虽然内力高深,不过体内毒性尚未完全清除干净,岂能总是这样损耗? 孟如川果然是疲惫的很,符若初让人端来的饮食,他等不及吃完居然歪倒着睡着了。 闵七愧疚道:「公子,是属下以小人之心度人了。孟如川对公子一片赤诚。」 符若初嘆息道:「你也没错。我需要有人时刻提醒我,不能感情用事。也许站在局外的你,能更清醒一些。」 闵七细品这句话,不禁惊讶道:「公子您……」 「对,我对如川与对旁人不同,我知道的,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但大业未成我不会牵扯儿女私情,闵七,请你保持冷静,关键时刻拦着我。」 闵七心中苦笑,感情的事哪里能拦得住?但愿公子能忍住,不告诉孟如川那个秘密吧。可是万一公子还是说了,万一将来孟如川做了什么对不住公子的事,他拼死也要取了孟如川的性命。 孟如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公子初守在他身边,月香则裹着毯子睡在了铺盖上,那铺盖上有两个人躺过的痕迹。想来一开始公子是睡在月香边上,半夜里却还是醒来,又挪到了他这里。 稍微动一下,孟如川身上的薄毯滑落。原来是,公子为他盖上了毯子啊,心中无端一暖,他将身上的毯子扯下来,盖在了公子初的身上。 这几日自己虽然奔波辛苦,公子初在营地里估计也是日夜操劳,为了探寻商路的事情耗费精力。那张图纸是在他当初画的基础上,已经完善了不少,各种岔路标记的清楚,地下河再往前延伸了数里,哪里有转弯哪里有危险全都写清了。 公子对这条商路看来是志在必得。 他当然也要全力以赴。在孟氏祠堂外边,的确有官兵驻扎,不过那些难不倒他。取了东西,他马不停蹄就去了镇上的一个接头点,召集婉婷留给他的人手。 当年他也来越州执行过任务,这里的好几个头目他都认识,大家也知道他是婉婷的「儿子」,如今子承母业,拿着婉婷的信物,众人表面上自然表示归附。 孟如川也不客气,谁不服气,直接出招比划。免得浪费时间,一起上。他只是拿了公子初给他的那把匕首做兵刃,仗着内力高深和精纯的招式,以武立威。不服就打服,漂亮话也撂下了,打不过还不想跟着他干的可以走。可是谁又有胆子走呢? 众人也没想到四年前,越州第一剑侠薛放、蜀中绿林盟盟主郑遂都是孟如川杀的,三年前大内第一高手段伟诚也是死在孟如川的手上。他那时才十四五岁啊!原来他就是婉婷一直藏着的那个高手,组织里最厉害的刺客。 不听他的话,那不是找死? 孟如川离开前对公子初的隐瞒,其实也是有这一层顾虑。婉婷留下的人手,有许多并不是逐月国旧部,而是经营多年陆续收拢的,邪门歪道居多,乍然换了他这个首领,绝对不是名门正派那种继承逻辑。以雷霆手段,以血腥压制,说不得还要出人命。这些骯脏的事,他并不想让公子初知道。 除了表面上的疲惫,他力斗数名高手,其实体力损耗不少,毒性又隐隐压制不住。他禁不住轻轻咳嗽。 偏偏符若初睡的浅,那么轻的咳嗽声,她还是听到了,睁开眼,果然见他手捂着嘴,不免关切道:「如川,你醒了啊?哪里不舒服,我帮你调理一下。」 「有劳公子了。」孟如川并未推辞,公子初的内力对他而言如蜜糖,在他筋脉中游走带来的全是舒爽。这时候他才不会逞强,乖乖盘膝坐好。 「把外袍脱了吧。没有衣物阻隔,效果会更好一些。」符若初别有用心的提了要求。 孟如川不疑有他,将上衣全都脱掉,露出了潦草包扎的布条。与那么多高手拼斗,他虽然占了上风,却不可能完全不受伤。不过这些在他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皮肉小伤。 符若初看了却是心中揪痛。 孟如川嘴上说的轻巧,就像是回家取个东西喊僕人来帮忙干活一样。实际上,婉婷留下来的东西和人哪是那么容易就拿到的?东西是死的跑不了,人心呢,若想快速收拢旧部,孟如川身上没钱,他凭什么发号施令?肯定是要以武立威服众。 他去的时候一句都没提这些困难,大约就是有这一层顾虑。他怕只拿着婉婷的信物,这帮混江湖的人欺他年幼,根本不听话吧。 她早该想到的。上一世她以嫡出公主之尊下嫁到丞相府中,那些奴僕看起来对她恭敬有加,实际上还不是欺上瞒下敷衍了事。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用了不少手段,恩威并施才将后院里这些人理顺能用了。 孟如川这一趟的辛苦,他不说,她却能明白。 以内力帮他调理经脉,压制又在蠢蠢欲动的毒性,费了不少功夫。接下来,她又亲自为他将外伤重新上药包扎。过程中她没有多问,只是动作极为轻柔,也没有再藉机卡油。 「公子为什么不问我都做了什么?」孟如川不知公子初为何今晚如此沉默。
第98页 符若初幽幽道:「婉婷留给你的人手哪是那么容易收服的?我知道你都是为我,我还问什么?所以以后我帮你疗伤,是应该的,你坦然受着便是。」 没想到他不说,公子初居然也能想到。知他,懂他,如此信他。他怎能不感动?身上的伤痛一下子不觉得了,整个人沉醉在公子初温柔的话语之中,一时恍惚。那羞耻的梦境再度瀰漫在脑海中,如疯涨的蔓藤,侵蚀着他的清明神智。 「公子,抱抱我可好?」孟如川不由自主的将心中所想说出口。 「这可是你说的。」符若初笑了,她克制了那么久,却被他一句话轻易破了功。她从背后抱住了他,下颌搭在他的肩头,脸贴着他的脸,轻轻咬住了他已经羞红的耳垂。 他浑身颤抖,如梦似幻,分不清现实。 她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就是不放开,咬了这边咬另一边。 孟如川终于是忍不住全身的燥热,他觉得被公子碰过的地方都好似着了火一样,不只是他的耳垂。 「公子,嗯……」他的喉结上下浮动,声音磁性而沙哑。 符若初却勐然惊醒,不行啊。这是什么地方,她若真将他撩拨出火,该怎么办?真将他办了? 她这身体还太小,一点都没有女人该有的那些。她此时给不了他最好的体验,她也不能就这样随便交出自己。既然已经意识到她对他的感情不一样,她反而不能像当初想像的那样,只是玩一玩那种心思了。 她放开了他,退后了几步,嘆了一口气说道:「如川,我喜欢你。你的身体也不会撒谎,你对我有感觉。只是今晚,还不是时候。」 孟如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刚才那种燥热和冲动,羞愧的低下了头。他承认刚才真的已经无法自持,简直就要以为又是一场梦了。可是他的梦里,公子初是女子。他与她,行世间极乐之事,他是疯了么?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种事? 「是在下唐突了。」孟如川拿起了自己的衣袍,行礼后,仓惶的走出了帐篷。也许吹吹冷风,他能清醒过来? 没想到,闵七居然也没睡,就在帐篷外边守夜。以他的修为和耳力,是不是能将帐篷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孟如川心虚,不復以往那种从容,躲避着闵七的目光。 见孟如川终于出来了,闵七却不打算放过他,神色阴沉的问道:「公子又帮你疗伤了?」 孟如川迅速将外衣穿好,不晓得闵七身上为何散着浓重的杀意,他只得点点头承认道:「是的。」 「公子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闵七盯着孟如川俊秀的容颜,咬牙切齿说道,「你不能辜负她。」 「闵七,我也喜欢公子,不是那种臣下对主人的仰慕,而是,仿佛男人对女人那种感情……怎么办?」孟如川终于承认,「要不你揍我一顿,将我打醒?」 闵七冷哼,赌气道:「傻子!我真恨不得揍你一顿。不过看你犯傻,我更高兴。」 第54章 就是你了 当孟如川知道了符若初的秘密之后, 再回想闵七的这句话,的确觉得自己真傻,傻透了。 可惜现在, 孟如川还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他甚至一度怀疑是自己有病,为此纠结,自己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亦或者其实他只是喜欢公子初, 无论公子初是男人还是女人。 第二天一早, 闵七高价收的一大筐盐也到了。他们带着这筐货,向着约好的地点出发。 彩凤部显然对这一次交易很重视,来的不只是骑着白虎的银铃, 族长和族长的儿子,以及部落里的一位长老,外加两名族人都通过山洞的密道来了。他们带着部族的土产一早就等在约定的地方,翘首以盼。 闵七找人搜罗的是上等的海盐,盐的味道浓郁,筐子都不必打开, 彩凤部的族长就已经闻出了味道,点头道:「是海盐, 很新鲜。」 彩凤部的族长所古图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喜色,不过他汉话讲的不好,只以南蛮语招唿客人。 银铃就为他们翻译道:「远道而来的朋友,你们的盐是要全部卖给我们部落么?」 符若初客气答道:「是的, 尊敬的族长大人。我们知道彩凤部是这一代最强大的部落,找到你们,我们就不必找其他人交易了。」 恭维的话谁都爱听, 而且是带着这么多盐来交易的客人。 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了闵七,他负责洽商要换的东西。符若初并不关心,这买卖亏了也无所谓,她图谋的是个商路,以及与彩凤部的关系。 所古图又问道:「听说你们这几天经常出入洞中地下暗河,是为了什么?」 银铃翻译完又补充道:「你们是不是在找通往巴蜀的秘密道路?」 「没错,我们行商的自然是希望能有更方便的交通。听闻古时这里有一条商路是能够穿过大山,山的另一边就是巴蜀之地了。」符若初坦言承认,「但是山洞中的暗河中途遇到了断崖跌落,那条路似乎走不通了。」 银铃对俊秀斯文的男子是少有抵抗力的,而且族中其他人汉话都不如她。她便大着胆子继续聊天:「那条地下暗河里还有吃人的鱼,你们居然敢去?你们还发现了瀑布那里?」 「是啊,看来你也去过。你还知道什么,我们可以交换秘密?」符若初上一世知道银铃单纯率真,这时候的银铃更年轻,也更容易轻信别人。
第99页 「你们除了盐,还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东西?」银铃果然眨了眨眼睛,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看上什么了,如果我们现在没有,可以帮你去找找啊。」对付这种女孩子,符若初还是很有一套的。 银铃的哥哥看到妹妹一直围着那个俊俏的汉人少年打转,心中很是不满,正欲上前打断,却被孟如川拦住了。 银铃可是亲身体验过那个看似文弱的少年厉害的功夫,唯恐哥哥吃亏,赶紧过去,解释道:「哥,他们除了卖盐,还是来打听那条暗河商路的。万一他们真的有本事,能恢復商路,对我们彩凤部落不是大为有利么?」 两人嘀嘀咕咕又说了一阵,哥哥被银铃说服了。 银铃大大方方说道:「其实,真正的商路并不是那条有瀑布的暗河。那里瀑布落差太大,根本无法行船。」 孟如川当时是将洞中三条岔路都摸过的,不免好奇道:「如果不是暗河那条路,难道是另一处毒障瀰漫的路么?」 银铃点点头:「是中间那条路,看起来毒障瀰漫,里面还有毒虫。但是我们宅子里的老祭司说,走过那段狭窄的向下的甬道之后,就是宽阔平整的坦途。那条路最终是通到瀑布下面的暗河,再那里换成舟船,行出几里,便可以出山到巴蜀的地界。」 符若初没想到银铃这么简单就说出了秘密,不过毒障和毒虫显然都不是好对付的。而且对方一定有所求,才肯讲出来:「你要我们做什么?」 「我们彩凤部也想打通那段商路,不过几十年前有一场地震过后,毒虫和毒障便滋生出来,我们也没办法通过。巴蜀那边据说出口也有了问题,好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出口封闭了。我们不敢贸然过去。你们看起来身手敏捷,又是来寻商路的,我们不妨结伴去闯一下。事成后,你们的商队从这里过,我们都不收过路费,怎么样?」 「好。」符若初答应的爽快。 南蛮看起来野蛮落后,不过最重承诺。如果他们也想疏通商路,大家一起努力,事成后共享利益,还能增进友情,有何不可? 有了这样的合作预期,所古图等人邀请符若初他们去了彩凤部的寨子里,一起庆贺。盐是好盐,寨子里自己酿的猴儿酒也是好酒。 大家围着篝火唱唱跳跳,吃吃喝喝,与山外世界的尔虞我诈截然不同。 孟如川觉得公子初很神,明明没有来过南蛮之地,不懂得南蛮的语言,却为何好似一眼就看穿了银铃的性情,也好像很了解彩凤部。 「公子,银铃姑娘似乎对你有意思,刚才频频给你敬酒。」孟如川提醒了一句。 符若初说:「大约是我年幼和善?她看你的眼神才不正呢。」 孟如川窘迫道:「怎么会?公子您才是我们的首领,而银铃是族长的女儿,肯定眼里也只有公子。」 「他们南蛮人更崇尚力量,我与你打个赌,一会儿宴会结束,银铃大概会将你请去她的帐篷里过夜。」符若初面不改色的说,「我还小,她们看不上的。倒是你长得俊,武功又好……看起来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很好欺负的样子。」 正说话间,果然见两个穿的清凉的部落女子凑过来,看样子是想对孟如川发出邀请。 孟如川视而不见态度冷淡,并不理会。 这时银铃也过来了,大咧咧将那两个姑娘赶走,拿着酒壶坐在了符若初与孟如川之间,左看右看,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孟如川身上:「会说我们语言的这位小哥哥,你长的真好看,晚上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孟如川大惊失色:「银铃姑娘,你……」 「我是族长的女儿,若不想外嫁,就要生下强壮的继承人。我看你长的好,功夫也好。与你生个孩子,将来一定能成为我们彩凤部的勇士。」银铃丝毫没有中原少女谈起男女之事的羞涩,而是那样天经地义,本该如此的坦诚。 符若初心内忽然有一点酸,嘴上也别扭的说道:「还以为银铃姑娘会选我,居然看上了他。你可知道,他只是我的奴隶。」 「他居然是你的奴隶?」银铃好奇的再次打量孟如川,「我们寨子里的奴隶都是用锁链拴在畜棚里的,你们汉人好像对奴隶也不是这么好吧?」 「我的确是官奴,卖身契在主人手上。」孟如川认真的回答,「公子初就是我的主人,所以,如果你选我,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银铃惊讶万分,随即又说道:「公子初,既然他是你的奴隶,那能否将他卖给我?我知道你们汉人奴隶是能买卖的。」 符若初笑了,正色拒绝道:「银铃姑娘,我不同意,也不想将他卖给你。」 银铃撅嘴表示不满,还诱惑孟如川道:「只要你跟了我,部落里漂亮姑娘随便你挑选,每天晚上都有姑娘陪你,你只用为我们部落生出一大堆健康的孩子就行。」 孟如川心中苦笑,此等艷福还真是消受不起,不免求助的望着公子初。 符若初使出杀手锏,一本正经的说瞎话道:「他啊,还真不行,他并不喜欢女人。」 孟如川忙不迭点头。 银铃这才失望的嘆了一口气:「早说啊,你们中原的男人真是的,放着好好的女人不喜欢,总有那么多古怪。」 符若初略有几分愧疚,赶紧推销队伍里的其他人:「我们这些人里基本都是会武功的,你看我的得力『管家』闵七,还有那几个护卫,人高马大武艺高强,身体也特别棒。」
第100页 于是闵七以及几个护卫,在篝火晚会后都被部落中的女人拉去了帐篷里。影十三暗中庆幸自己是隐匿身形藏在暗处,否则估计也被公子卖了。 篝火之中掺杂了助兴的药,自酿的美酒也让人精神兴奋飘飘欲仙,闵七他们得了符若初的默许,稍微放纵一晚,倒也无妨。 只是宴会结束的时候,符若初和孟如川成了被剩下的两个,无人理睬。符若初是年纪小,人家熟女看不上,孟如川居然是不喜欢女人的,让人空欢喜,避之不及了。 「如川,对不起刚才那么编排你。」符若初道歉的时候一点诚意都没有。 孟如川却不知为何,只觉的很开心:「公子是捨不得我,怕那些如狼似虎的南蛮女人将我给吃了?那长夜寂寞,今晚可如何过呢?」 「陪我一起,看星星?」符若初说完这句,抬头一看,发现周遭都是茂密高耸的树木,树冠遮天蔽日,他们在的地方虽然是宅子里一片空场,不过能望见的天空也就是头顶上那么一小片,宛如井底观天。 「好啊。」孟如川忽然拉起了符若初,飞身一跃,上到一棵大树上,几个起落,就攀上了树顶。 在这里,往下看寨子的竹屋变得像小盒子一样小,篝火星星点点,越发不真切了。而往天上看,枝叶逐渐稀疏,天幕开阔,星河流淌,比在地面上看的时候,视野变大了许多。 符若初与他肩并肩手挽手,站在粗壮的横枝上,她却不看天,而是扭脸看着他,也不知是不是醉话,她说:「真好看。」 「?」 「你的眼睛,比星光璀璨。真好看。」符若初的语气又甜又腻。 山风颳过,树枝摇曳。符若初假装站不稳,一下子搂紧了他的腰,趁他错愕之际,一不做二不休,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第55章 回到越州 下一刻, 孟如川也慌张的站立不稳,一脚踏空,整个人往树下掉去。 好在他轻功不弱, 下坠的过程中很快就找到了平衡,下意识的揽住公子初的腰,飘然落地。可公子初醉眼迷离,咬在他的唇上,就是不放开。 他刚要挣扎, 公子初就变本加厉, 直接将他推倒在地。 于是他便不挣扎了,躺平,任凭予取予求。 符若初其实没有喝醉, 她就是假借发酒疯,占他便宜。没想到他居然从了?反抗了一下下就放弃了,除了坠下大树的时候那一刻的慌乱,而后都顺从乖巧的要死。 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对他进行更多的「欺负」,却终于还是在窒息之中, 找到了理智,放开了他。从他的身上站起来。 望着他紧闭的双眼, 颤抖的睫毛,规规矩矩躺平的姿势,她并不餍足,她还想索求更多。然而晋江脖子以下不能描写, 面临被锁文的恐惧,她再一次深吸一口气,扭头跑了! 公子初居然就那样跑了?孟如川被咬的有些红肿的嘴唇火辣辣的痛, 脑子里一团乱,如梦似幻,倒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迷迷煳煳的,躺平了不想起来,也没有勇气去追。除了嘴唇之外,他身上也如发烧一样哪里都滚烫。他恨不得立刻脱了所有衣裳。 可是他强迫自己就那么躺着,让碎石隔着衣服咯痛嵴背。让他能更快一些清醒过来。 十九年来,他从没有主动亲吻过任何人,也没有被人主动亲过。幼时,婉婷也不会像其他母亲那样亲吻孩子,他记事早,两三岁时的记忆至今都有。那时候他还以为是他不够乖,不够好,婉婷才不与他亲昵。婉婷也不允许服侍的下人们对他太亲近。 他一直习惯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除了公子初。其他人的靠近都会让他不适。 也只有公子初,让他能体会到全然不同的,炙热的渴望。渴望贴的更紧,水乳交融,再不分离。 直到天亮,公子初都没有再回来。孟如川的身体也终于恢復如常,脑子里的杂念经过一夜的冷静,似乎全然被压制在了最隐秘的角落。再见到其他熟人的时候,他依然是偏偏公子不染纤尘的模样,他们不会知道他曾经那些亵渎放浪的想法。 唯有嘴唇的红肿并不是那么快就能消退。 闵七早上赤着背晾着一身「草莓」印,撞到了溪水边洗脸的孟如川。他耀武扬威显示了一把自己强健的肌肉,还好心问:「小孟,你的嘴怎么肿了,被虫子咬了?」 孟如川睁眼说瞎话,点头称是。 「公子没给你也安排几个美女?」闵七继续挑衅。 孟如川淡然道:「昨晚上公子当众说我不喜女色,所以我一个人在地上躺了一夜。也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咬了。」 闵七听后大为同情。 躲在暗处的符若初狠狠的想,早知道就不只是咬他嘴唇了!还好她的嘴唇肿的不明显,否则让闵七发现了再问起来,那她该如何解释,也说被虫子咬了? 接下来数日,彩凤部派了十名精壮青年,外加银铃一起,与符若初的人共同开拓洞中商路。孟如川召集的婉婷旧部也陆续赶到。其中有擅长机关之术的,也有会破解毒瘴驱散毒虫的,还有那对水貂也派上了用场,暗河汹涌,食人鱼时常出没,准备完全依然兇险重重。 总之大家齐心合力,分工合作,制药的、开路的、破机关的,终于算是将地下暗河走通,一直到十几里之外,几乎是山的那一边了。
第101页 可惜这原本的出口坍塌严重。虽然没有什么厉害的机关,只是乱石碎土,也还需要人力开凿整理。这就不是几天功夫能弄好的了。 符若初当机立断,留下闵七协助,以彩凤部的人为主力,继续开凿最后这段。其余人都随她先回去越州城内,免得她消失太久,让江咏歌不放心。 临走之前,她单独找了银铃。 光天化日之下,寨子里的广场上,两人肩并肩坐着,不像是一对男女情侣,更像是姐弟话别,也没有那么多避讳。 银铃问:「公子初,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呢?」 「我是北燕人,不是南昭人,将来经商也可能只是手下来。」 「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和孟郎么?」银铃对孟如川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死心的。 「有缘自然会见到。」符若初好奇道,「你也不一定非要在寨子里等啊,你汉话说的好,将来开通了商路,你去巴蜀那边做买卖,给寨子里带来更多的利益不是更好么?」 「我父亲说,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他想将我嫁到别的部落,可是我说,我喜欢干净斯文长得好看武艺高强的汉人,我才不要嫁到别的部落。」银铃一点都不隐瞒自己的心思。 符若初笑道:「那你在越州或者去巴蜀找一找,抓一个看着顺眼的回来给你做压寨夫婿怎么样?」 一句戏言却被银铃当了真,她点点头十分贊同:「你说的太对了。天下这么大,汉人那么多,我要仔细挑一挑,肯定有比你和孟郎长得好,又愿意和我过日子的。」 符若初满嘴鼓励,心内却想,那条直通巴蜀的商路开通之后,彩凤部光是收过路费估计就能大赚一笔,如果会经商积累财富,改善部族的生活条件,说不定很快就能称霸一方,成为南蛮之首。 这一世的银铃,未必需要远嫁到京城,给新帝当妃子来巩固部落的威信。她或许真能找到喜欢的男人,愿意与她双宿双飞,一起留在越州这边经营部落。 那样才符合她天真纯粹的性情,而不是在杭城幽深的后宫内消磨年华。 希望,一切真能如她所愿。 江咏歌直到看见公子初带着孟如川全须全尾的从山中游猎归来,才算踏实下来。 「你们这是去哪里浪了?一个月都杳无音信的。」江咏歌噼头盖脸的一顿埋怨,语气简直就像是深闺怨妇,盼来盼去终于盼到外出的丈夫归来。 符若初不以为然道:「我们误入了南蛮彩凤部的领地,还好我能言善辩长得好,带去的人也都个个精壮俊美,彩凤部的姑娘们很是喜欢。我们这才能安全回来。」 江咏歌一口茶水刚喝到嘴里,听了这句话,悉数都喷了出来,呛的咳了半天才算顺过气来:「你说什么?你们被南蛮野人给抓了?还与那些野人女子……」 「什么野人?他们有会说汉话的,而且姑娘们一个个年轻漂亮,身材火辣,特别开放。与中原女子全然不同呢,每天晚上围着篝火跳舞,吃吃喝喝,姑娘们看上了谁,就拉到自己帐篷里,热情的很。其实不用语言通不通,体力好就行,像我这么俊的,好几个姑娘为了我大打出手……」 符若初信口开河吹的天花乱坠。 江咏歌听得艷羡不已眼睛都直了,哀嘆道:「真是的,你们过得神仙日子,我倒好,每天总是去这个庙那个寺的,与各种老和尚讲经吃斋,还要装作一副无欲无求潜心向佛的样子,实在是淡出了鸟。你们下次什么时候还去山中『打猎』,也带我一个?」 「行啊。」符若初答应的爽快,还煞有介事的说,「彩凤部首领有个女儿,长得可漂亮了,一心要寻个高大英俊武功高强风度翩翩的汉人当夫婿。她看我太小,看孟如川太瘦弱,我看你挺合适的。」 「真的?」江咏歌眼睛一亮,「那姑娘长得真漂亮?」 「漂亮是漂亮,不过她养了一头兇勐的白虎当宠物,若是谁敢惹她生气,就会成为白虎的食物。闵七都打不过那头白虎,差点被叼走吃了。她的夫婿将来是要留在寨子里的,你确定你要去?」 江咏歌对自己的外表很有信心,但正是有信心才决定千万不能让彩凤部的人看到他。露水姻缘可以接受,不过万一真被这帮南蛮抢去,当了长年驻扎的压寨夫婿,再也出不了山,那可就惨了。 符若初逗着江咏歌言语上戏耍一番之后,还是回归了正题,将商路开通的大致情况说了。省略了婉婷旧部的那些细节,只和江咏歌谈将来的合作模式。 「彩凤部要从巴蜀那边贩卖井盐,他们本来就是南蛮大部落,将来有钱了很可能会发展为一方首领。我觉得你们也要趁早收买一下他们。」符若初说的诚恳,「而我们只要了一个好处,就是我的人从那条商路经过,不用交过路费。所以,你们如果谁想夹带私货不打算给过路费的,可以找我合作,我的人帮忙带货,能省点银子。」 江咏歌凝神思索,不解的问道:「符老弟,你这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过路银子能有多少钱?你的人帮我夹带私货难道要收费么?那还不如直接交给彩凤部过路费。」 「彩凤部的过路费是用商品价值衡量的,他们说了算。东西贵重的,交的过路费多,东西便宜的交的钱少。而我的商队将来无论卖什么都是不要过路费,你说划算不划算呢?」
第102页 江咏歌一想也对,可是:「你是北燕人啊,你的商队不就是北燕的商队,你们千里迢迢来南境这边只为了去巴蜀么?北燕人如果想到南昭做买卖,交的税可重的很。」 「我的商队为什么是北燕人呢?我在南昭要留质十年,就不能找点南昭人帮着做买卖赚零花钱么?巴蜀那边的货物以前都是辗转才能到越州,如今有了更便捷的商路,我从中赚点差价倒买倒卖,也不为过吧?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 「这倒也是。念在你们开通了商路,我会为你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得准了你正经经商。」江咏歌终于吐口承诺。 「这就对了,你看看我帮你夹带私货的好处,这不是眼瞅着就到手了么?」符若初笑得皎洁。 第56章 南境军中 商路的事情解决了, 江咏歌其实和符若初一样,还惦记着南境这边军中的事情。 摄政王把控军权多年,当初对越州这边南境大军之中也安插了不少他的党羽进来。而越州这里, 最早先是隶属皇权直接管辖的,当年益亲王谋逆,越州这边的统帅邓愈还想调兵从南向北攻入益亲王的领地,缓解杭城的忧患。可惜远水难解近火,而且益亲王也派人唆使了南蛮诸部挑衅扰乱。邓愈的兵马只好先维繫南境的边防, 终究让摄政王抢了先机。 摄政王上台之后, 以邓愈年老体弱为由,派了心腹干将李耀充任南境副帅,所谓协助边防, 三年时间逐渐架空了邓愈的实权。 江咏歌这几日走访那些高僧,手下也没闲着,将军中的派系大致摸清楚了。邓愈虽然尚在,不过看似心灰意冷,常年称病不出帅帐,军务都交给李耀操持。实际上他身旁还是有几个得力的干将, 笼络了一些军心。李耀则提拔近年来出挑的年轻将领,形成了一股新的势力。再有一些只是混日子混军饷的老兵油子, 他们偷懒耍滑,摇摆不定,见风使舵,对两边都没什么忠诚度。 如果想从这些人里选出愿意暗中为新帝做事的, 实在是难。不过这种难啃的骨头,江咏歌肯定不能独自啃,他总想着多拉个垫背的一起, 分散对手的注意力。 比如这位北燕的质子,是不是该利用一下呢? 南昭的边境驻军与州府的兵丁不同,是沿着边境几大要塞修筑营盘,平时军队并不入城,不干涉百姓生活。边境驻军主要是依赖全国的徵兵,而修筑工事靠当地征的民夫,还要当杂役,供给兵将们日常用度。因此军方对州府的依赖性其实也不能说没有,而且驻军越多,越是加重了当地的徭役负担,还要靠着州府的粮仓提取军粮。 越州府台管着百姓管着钱粮,为了驻军消耗的事情,多少都会有些矛盾摩擦。平素州府与驻军两方的头目基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忙各自的,互不往来。 如今却有军部的人又入城,催一批新的民夫。越州府台假做去巡视地方上的水利农田,避而不见。其实府台也是发愁,哪里还有民夫? 正是农忙时节,十六岁到六十岁的民夫都徵调走了,谁还去田里做事?南蛮诸部最近不是消停了许多么,还要什么民夫,修哪门子的工事?军中那帮兵将,整日里闲着,自己修工事还能锻鍊体魄,不是挺好的吗? 当然这些话,府台不可能直接明说,只是闷在肚子里发牢骚,哪敢招惹军系那边的人?能避则避能拖就拖,拖过了农忙,再凑点人送过去,也能勉强交差。 江咏歌知道府台「躲着」军中的人不见,他却有些好奇是谁来了。一般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被派来的将官理论上应该不是摄政王的铁桿。 府台这种应对招数一看就是家常便饭,避而不谈,能拖就拖。军中派来的人入城来,差事办不好,民夫拉不到,也没法回去交差。如果是兵油子中间党,谁讨这种苦差事,办不成回去要挨军法的。 江咏歌琢磨了半天,这个在州府里坐冷板凳的,多半是邓愈那一派的。要不然藉机见一见? 江咏歌和符若初都是住在州府内的官衙里,上宾客院之中。军中有人来办事,是住在另外一个院子里,那边都是公务往来的驿馆,出入是普通办差的人员,条件不如江咏歌这边的上宾招待之所。 江咏歌熘达到隔壁驿馆,果然见到一群穿了铠甲的士兵愁眉苦脸坐在院子里,议论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军营,怎么才能凑够了民夫的人数,免得不够数挨军棍。仔细听听,他们言谈中还抱怨李副帅条件严苛,非要五百个民夫,新修什么瞭望高台。这话音明显该是邓愈的人。 江咏歌立刻就有了要攀谈的念头。不过找了个由头,花钱叫了街上酒楼里几桌上等的席面,说是自己的一个得力下属过生辰,邀请大家一起喝酒吃饭庆贺一下。 他当面邀了符若初,也派人请了隔壁驿馆里的几位官差。 酒席就设在了宽敞的院子里,普通兵丁侍从都能上桌。另外单独一小桌精緻一点的,摆在了他们这边的花厅里,守株待兔,等着军中那位将领赴宴。 不多时,一个穿了便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院子里那些兵见了这人,一个个都放下了碗筷,喊道:「凌将军好!」 看起来他们对这位将领很是钦佩,那种崇敬不是装的。估计来的这些兵都是这位凌将军一手带出来的。 「凌将军?」符若初不禁又想起了上一世,攻破了北燕都城的那位先锋官。她一直猜测,那人是南昭新帝秘密培养的嫡系,在摄政王倒台之后,能迅速整顿军务,成为新帝把持军权的得力助手。莫不就是眼前这位凌将军?
第103页 江咏歌早就摸过一遍南境军中的将领名称,这位凌将军单名一个辉字,职务只能算是裨将,还没到将军那么高的级别。 凌辉早年间徵兵入伍,从小兵一点点做上来的,不过因着会些家传武艺,又读过书会写字,得了邓帅的赏识,做了一段时间邓帅的亲兵。而今他身为裨将,也算是不小的官,若是平民出身,在没有大战的时候,能凭藉日常小军功的积累熬年头,升任裨将,已经基本到头了。 再看凌辉的容貌,江咏歌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人身材健硕面色黝黑,络腮鬍子,脸上还有一道疤从右眼角到耳际,动作神态都透着军中的飒爽之气,一看就是久在行伍磨砺,虽然身穿便装,也不似寻常文官,而是隐约流露出武将的杀伐之气。 这凌辉应该算是邓愈的嫡系下属了,不过姓凌,江咏歌越看越觉得,这人的眉眼与孟如川有几分相似。只是孟如川面容苍白,身形消瘦,也没有蓄鬚。 符若初也看出这个凌辉与孟如川的容貌很像,而且他姓凌,年纪比孟如川大了差不多十岁。这人不会就是孟如川同父异母的哥哥凌承辉吧?这位逐月国的皇室遗族,居然这么大胆用本姓,名字还只差一个字? 不对,逐月国的国姓是凌,不过当时皇族也经常恩赐平民改为凌姓。逐月国被灭之后,听说为了防止他们叛乱,许多百姓被强制迁徙离开故土,大多数都是发配流放到边境充作民夫苦役。 凌承辉若是混在其中,顶替了正经的民户,再找机会参军入伍,一下子就能洗白身份,扎下根来。不改姓才显得没什么秘密更坦荡,辉这个字,谁都可以叫,平民百姓也能用。如果再有一众人为他掩饰身份,他父母俱全,出身可考证,亲族也都没问题,便不会再有人追究。 孟如川本是长身侍立在符若初身后,看到凌辉之后,便以传音入密提醒公子初道:「公子,凌辉应该就是我那位兄长,凌承辉。」 「你们以前见过面?」符若初以传音入密问。 孟如川说道:「我没有见过他,但是他应该是见过我或者知道我的样貌。他认出我了。」 凌辉表面上不动声色,与江咏歌见礼,还问及符若初的身份。 江咏歌拿出了纨绔公子的派头,显得毫无心机的介绍道:「这位是北燕质子符若初,以往我们在京中经常一起宴饮。他与我一样都喜欢美人,听说南境越州产美女,非要和我一起来。我们都是给圣上搜罗美女的。」 军营之中常年不见女人,不过兵将上下都喜欢讲荤段子过嘴瘾,凌辉谈论女人倒也不憷,出言也似乎不那么粗俗,三两句就与江咏歌聊在了一起。 符若初这次没有瞎掺合,闷头吃菜,暗中问孟如川:「你哥来干什么的?不会真的是苦差事蹲冷板凳,等着领民夫这么简单吧?」 「前几天我收拢婉婷旧部,他大概知道了消息,顺便来看看我?」孟如川推测,「今夜我找他聊聊,看他是什么态度。」 喝酒吃饭场面上的话,大家都是点到就完,胡扯一通。符若初只吹嘘了一下前段时间打猎,遇到南蛮部落的人,那边美女多开放诸如此类,比较符合她没见过世面的北燕皇子的身份的话。而且因着年纪小,所谓不胜酒力,她饭吃了半截就醉酒离席,拉着孟如川跑了。 凌辉这才问江咏歌打听:「公子初身边带的侍从是什么人?看起来与我长得有几分相似?」 江咏歌别有用心的笑答:「那是公子初的相好,从摄政王府里买的官奴。公子初喜欢美人,男女不忌。」 果然凌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但他居然忍着没有再聊这个方向,而是云里雾里谈什么排兵布阵,还打听起了杭城朝野的逸闻趣事。 江咏歌多精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全都含含煳煳,正经的没一句靠谱,不正经的闲扯能聊好几天不重样。酒席吃到最后,除了约好了改日去军中探望久病的邓帅之外,没有一句落到实处的。 凌辉暗自感慨,都说江咏歌是不入流的纨绔公子哥,陪着皇子们享乐不务正业。或许邓帅这次看走眼了,今日一见,江咏歌的言谈可不像是没心机的草包。莫非新帝真的有意,要出手对付摄政王了,而江咏歌是来打前站,联络军中的? 那些国家大事暂时还不用凌辉操心。他其实更在意的是自己那位血脉相连的小弟,孟如川。三年前,婉婷事败,他绑走了婉婷,却故意舍了孟如川,为的就是断了復国的荒谬念头。 而今孟如川居然能离开摄政王府,跟了北燕的质子,千里迢迢来到越州,还收拢了婉婷的旧部,莫非他依然存了復国之志?那个看起来年少无知的北燕质子,是被孟如川利用控制,还是扮猪吃老虎也不简单的主? 今晚要找个机会与孟如川私下见一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挂个预收作者专栏内可见,《再花五百亿[穿书]》文章id:5044593 吃瓜少年庄算,穿进了一本耽美套路文。角色是豪门败家子、标准炮灰受。只要按照人设走完剧情花光家产,现实世界里就能治好绝症。 系统规定,他只能投资房地产。但书中正是地产黄金时代,在暴利行业里把十来亿家产花光,太难了! 庄算却自信满满,现实世界里他经手的项目从来都是赔钱,照常发挥,做良心开发商就好。
第104页 以为盖豪宅高成本大投入慢周期,没人买的起,却不幸获利二十亿。 他吸取教训,改成修学校、盖博物馆、建大公园,荒郊野地里做产业园区,但是所有看起来赔钱的项目,无一例外都财源广进。 眼看帐上的钱从十几亿变成了几百亿,算上重资产早就突破千亿,他愁白了头,说好的调控怎么还没来? 而且原书把他当提款机的渣攻白有贤,居然变成了温柔体贴一心帮他赚钱的贤内助。 急求,怎么迅速花光五百亿,在线等! ———————— 耽美主受! 第57章 深夜一会 当天晚上, 孟如川对符若初说道:「凌辉留了记号约我二更与他会面,公子想打听什么消息呢?」 符若初笑道:「你们兄弟相见哪有空聊其他,我有什么好打听的。」 孟如川知道公子是不想给他压力, 于是又换了一种说法:「其实他与我之间并不熟悉,没有婉婷与我那么深的牵绊。虽说是有血脉相连,不过彼此防备,他想套我的话,我想问他的事, 估计第一面都说不到点上。但是公子不必顾及我, 若有特别想知道的,我会小心打探一二。比如……」 符若初嘆了一口气:「其实我想的那些,你也一定都猜到了。按照江咏歌的判断, 凌辉肯定不是摄政王派来的李副帅那一边的。看起来他也不是兵油子的性格,多半是邓愈的亲信之人。他身为逐月国的皇室遗孤,当年被婉婷寄予厚望,为什么他选择放弃復国?我猜测他一定受了什么人很严重的影响,生出了新的念头,所以他才会做出了困住婉婷, 又抛弃你的事。」 孟如川点点头:「是啊,这一点我一直不是很理解。今日见面聊天, 他言谈举止都像是一个合格的南昭武人,已经丝毫看不出与婉婷一样的那种皇家贵气。就连容貌,他也在拼命的抹杀与我们相像的特点。他刻意忘记在逐月国的那些岁月,必然是有了新的信念, 支撑他做出了那么多事情。」 「他可曾娶妻?也许心爱的女人会改变他的想法。」符若初突然提了一句。 「这事婉婷没提过,不过他的这个身份是有父母的。若他的养父母也不想他继续背负仇恨,或许从小刻意引导。」孟如川评价了一句, 继续转回正题,「江咏歌与军方的人接触,应该是为了试探邓愈的态度。当年邓帅是南昭先帝的铁桿拥护者,封疆一方,没有王的名号,却已经有了王的权力,掌控了南昭四分之一的兵马大权。摄政王一上台之后,夺了他的兵权,他心中又岂能咽下这口气?」 符若初便说:「邓愈咽不下也还是上了年纪,被李耀逐渐架空了兵权啊。再者他只是忠于南昭先帝,他是否还会听命新帝呢?年逾古稀之人,为何不求安逸,还瞎折腾什么?」 「摄政王大约也是赌邓愈上了年纪这一点,若是许以厚利,比如南境封藩世袭罔替,邓愈会否心动?不过同样的利益,新帝也可以许诺啊。至少新帝还站在主君的位置上。」 与孟如川辩论,让符若初能够更深入思索一个问题,她喜欢假设,模拟对方的心态立场,搞清楚他们做事情的根本,才好对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瞭若指掌:「不过若是邓愈选了摄政王,我认为他能得到的只是虚名。有李耀在,兵权旁落,摄政王不会真的再将这兵权还回来。在南境没了兵权,邓愈会担心,哪一天摄政王就将他除去,永绝后患了。而新帝手下没有比邓愈资格更老的将帅了,邓愈的嫡系会得到倚重。」 「所以我会从凌辉的态度和言谈中,了解一下邓愈这一派的打算。如果邓愈宝刀未老,一心还想重掌大权,那就促成他与新帝的合作,对不对?公子难道不怕将来,邓愈代表新帝率兵北上,讨伐北燕?」 符若初上一世就知道,邓愈没能活到北伐的时候,却不晓得他是否真的病死,还是被人谋害。而凌辉看起来应该是归附了新帝,继承了邓愈在军中的影响力。此生有许多事情都有了微妙的改变,符若初不敢轻易下结论,她还需要找机会亲眼见一下邓愈,才好判断未来的走势,是否与她知道的一样。 「未来的事很难预料,北伐不是光有兵将就行,摄政王筹备多年依然不敢明着提北伐,因为马不够,铁不够,他还想再等我们北燕上贡几年,让他能有更多把握。」符若初苦笑,「当年议和,母后用了不少心思,谈下来贡品的数目,也估算了边境走私马匹和铁器每年的数量,以此累积估算,最快在和谈后的第五年,南昭就能打造出一只强悍的重骑兵,足以媲美我们北燕最精锐的部队。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四年。」 「那是否没考虑新帝与摄政王内斗的损耗?摄政王如果全力北伐,肯定不敢将后背交给新帝。他需要完全的架空,不夺取新帝的帝位,也要十分确认新帝『废』了,不会趁机于后方扯他后腿才行。」 「是啊,谁让摄政王野心太大。他若是一开始就老老实实侍奉新帝,不贪帝位,现在他们君臣齐心合力,发展民生训练军队,五年之后北伐是妥妥的。」符若初不由自主拉住了孟如川的手,「如川,日后若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一定要直说。不要藏在心中变成了猜忌。北燕的皇位我志在必得,继承了皇位之后,我也一定要守护我的国家我的百姓。我一个人可做不来,需要你帮我。」
第105页 孟如川任由他的手被公子握住,这样能感受到公子的温度,那么暖。公子初的目光完全凝聚在他的脸上,充满了温柔和信任,充满期盼的看着他。他重重点头:「公子放心,我定全力以赴帮你。」 「叫我若初,在私下里喊我的名字若初,可好?」符若初进一步要求。 「若初。」 「如川。」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是对方的倒影。 二更之时,孟如川熘到了上宾馆的墙边,果然凌辉已经在那边等着他。见到他出来,凌辉并不作声,而是直接拉了孟如川的手臂,夹带着他飞身翻过院墙,去了远离上宾馆的一处僻静角落。夹带着一个成年男子,凌辉的动作也丝毫不吃力,力量和轻身功夫都不错,却与婉婷并不是一个路数。 「就在这里吧,江咏歌和公子初的人都没注意到,想来你并不是很重要的人物?」凌辉低声发问。 孟如川淡然道:「兄长其实不必如此麻烦,我也是会些武功的。」 婉婷当时是被凌辉软禁,伤心赌气,有许多事都没有对凌辉坦白。凌辉只知道孟如川习武是为了压制与生俱来的毒性,实际依然是体弱多病,凌辉先入为主从未想过孟如川的武功能高到哪种地步。而且凌辉久在军中,平素见到的都是个人武功再高,也架不住双拳难敌四手,百十个小兵相互配合缠斗,能生生磨死一个高手。 凌辉不以为然的笑道:「是啊,你能在摄政王府里活下来,还收拢了婉婷留在这里的旧部,一定本事不小。你是还打算继续婉婷的遗志么?」 孟如川反问:「这话我也正想问你。我出生的时候逐月国已经亡了,我从没有见过那所谓的父皇,而且直到两个月前婉婷临死时,她才对我说起我的真实身世。你觉得我会对復国感兴趣?」 凌辉一愣:「婉婷真的没骗我?三年前我绑了她,弃了你。婉婷苦苦哀求,说你根本不晓得逐月国的任何事,你是无辜的。我并没有相信。像她那样执着復国的人,岂会对你隐瞒身世?没想到她说的是真的。唉,想当年,她每次见我,我但凡表现出一点动摇,她都会大发雷霆,软磨硬泡使劲手段,连哄带骗让我接受我的血脉,我的皇族身份,要我承担復国大业的责任。」 「其实,你并不喜欢,对不对?」孟如川隐约已经能理解到凌辉的心情,以及凌辉转变的内在原因,「你从换了身份之后,就一直牴触不愿意肩负所谓责任。你一直敷衍着,你喜欢做的其实是像这样,单纯快乐生活,像个普通人。你有『真实』的父母亲人,有赏识你的邓帅,有你可以守护的一方百姓。对不对?」 凌辉面色微变,眼中流露出几分吃惊之色,不过转瞬已经释然。 他点头承认道:「你说的没错,可惜我的这些想法婉婷理解不了。没想到你居然能明白。如果我坚持復国,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得到这些,过程中还会造成生灵涂炭。而且很可能我折腾半天,也没能復国成功,还连累了更多的人枉死。 你知道么,南境这里有不少百姓,都是从逐月国迁来的。他们背井离乡跋山涉水,终于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安顿下来。他们根本不想再遭遇战争,他们很快就与当地人融合在一起,辛勤耕作养育儿女。皇帝是谁对他们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现在不被欺凌不被抢掠。而现在的我,已经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守护他们已经拥有的这些安定的生活。」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孟如川嘆了一口气,又凝视着凌辉,一字一句问道,「三年前,你是不是一时心软,没有直接杀了我?留我一个人在那里自生自灭等着抄家?」 凌辉坦荡的承认:「没错,我是想过直接杀了你断了婉婷的念头。最终我还是心软了。我就是这样懦弱的一个人,根本不是婉婷期待的,带着杀伐果决復仇执念的皇子。可恨她不是男儿,只能打着我的名号去收服那些老臣旧部。比起刚出生又病弱的你,她只能选我。你是不是恨我?」 「我不恨,因为在摄政王府,我遇到了对的人。」孟如川面容平静,脑海中是符若初的影子,「对了,摄政王府里有一个高手,一直在留意我的动静,却从未与我主动联络,那是你安插的人么?」 「我在摄政王府里只有一些普通眼线,如果是江湖高手,难道不是婉婷的人么?」 孟如川摇头:「并不是。那么今晚你找我,是想了解什么?新帝的态度?摄政王的隐秘,还是有关北燕质子的事?」 第58章 不如就寝 凌辉盯着孟如川, 嘆息道:「你以为我找你,就只为了从你那里打探消息么?」 孟如川淡淡一笑:「不是打探消息,难不成还是来续兄弟情?」 凌辉拿出了一个药瓶递给孟如川。 孟如川露出疑惑之色:「你想让我给谁下毒?」 凌辉飞速的抹了一下眼角, 停顿了片刻低声道:「这个是我找到的能缓解毒发时痛苦的药。不会上瘾,只是减轻痛苦的,我亲自试过。你若信,就拿去用。我知道你在摄政王府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头,现在跟着北燕质子, 怕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而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 孟如川没有伸手接那个药瓶, 冷哼道:「婉婷临死的时候特意提醒我,不要信你。怕是当初你也用了同样的方法,才将她软禁起来的吧?忍痛我早已习惯了, 你若是真好心,不如回答我想知道的事。」
第106页 凌辉握着药瓶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孟如川心内却起了一丝波澜,这个兄长看起来真不太像是装样子,莫非那止痛药不假?就算不假,他也不需要了。再有一个月,他的内功修为就可以大成, 以内力逼出余毒。这一个月的时间,偶尔受伤或毒发, 他当然可以忍得住,这么多年了,他最擅长的就是忍痛。 「邓帅是不是想投效新帝?」孟如川抓紧时间发问。 凌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好似答非所问的说道:「邓帅旧疾缠身不假, 但是他不想死在病榻上。」 邓帅这是要在临死前拼一把,轰轰烈烈的作一番事业,为他的晚辈铺路么?孟如川问他:「邓帅想的, 和你一样么?你不是只愿守护百姓,不想看到杀戮么?」 「邓帅对我有再造之恩,他让我抛开了狭隘的仇怨,让我懂得更多的道理。他这个心愿,我一定要帮他完成。」凌辉说得很认真。 「哪怕他要对付的是摄政王,危险重重,你也敢?」 凌辉点点头,义愤填膺道:「摄政王如何我不好评价,但是李耀那个人,根本是个混帐,只会争权夺势,从来没有将这里的百姓当人。那些被徵调修筑工事的民夫,被他们当成了猎物射杀玩弄,所以损耗才那么快。在军营之中,这事已经不是秘密。他在南境太久了,无法无天,自以为是封疆大臣土皇帝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为什么还活着?就因为背后有摄政王撑腰,邓帅都不敢动他么?」孟如川质疑。 「死了这个,再来一个,或许不会这么蠢。」凌辉说道,「你们来的正好呢,改日去看看邓帅。江咏歌的立场我能懂,就是不知道北燕质子站在哪一边?」 「我不信你,所以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孟如川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这就准备扭脸走了。 凌辉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又岂肯轻易放孟如川走?他一把抓住了孟如川的手腕。 孟如川心内微动,故意没有还手,还偷偷发力,由着衣袖被凌辉整个撕扯下来。越州本来就热,衣服穿的单薄。扯下了一截袖子,就露出了整个臂膀,能隐约看到一部分嵴背。 这些暴露出的肌肤上都有深浅不一各种狰狞疤痕,有一些还是近期新落下的。月色下,也能看得清晰。 孟如川侧头,露出恰如其分的冷笑:「莫非兄长也好男色?」 望着孟如川身上层层叠叠的疤痕,再听这句,简直是扎心一刀。凌辉的脸色果然垮下来了,拿着那一截衣袖,颤声问道:「小弟,你何必那么折磨自己?你收拢了婉婷的旧部,已经有了力量挣脱这一切自己逍遥快活,为什么还要留在那个草包的北燕质子身边为臣僕,受欺负?你图的是什么?」 「为了什么?是北燕质子当初将我弄出摄政王府,当然是为了报答他啊。这世上做什么都有代价,所以你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我自然防备了。」孟如川的语气里透着几许刻意营造的悲凉,「我的命已经有主了,没什么能给你的。兄长不要枉费心机了。」 「你将命卖个谁了?摄政王还是新帝的人,还是北燕质子?远的地方我或许管不到,但是如今在我的地盘上,我可以帮你,过得好一些。」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孟如川已经弄明白了凌辉的逻辑。三年前凌辉或许曾经有机会杀了他,但是凌辉终于没有动手。那之后的三年,凌辉在婉婷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或许会更加愧疚,才为他搜罗止疼药,直到婉婷出逃,大约也是因为凌辉没有再阻拦。 有了这层愧疚和亏欠的心思,孟如川以后就好拿捏凌辉了。他飞身而起,几个起落,灵巧的翻过院墙,回到公子初的房间门口。 孟如川耳听着房内还有月香在,于是犹豫了一下,轻轻敲门询问道:「公子,我回来了,现在可以进来么?」 符若初和月香正并排坐在床上,聊宫中旧事。听见孟如川询问,月香马上起身,以眼神询问是否要去开门。 符若初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思,刚才明明惦记的要死,才喊了月香来陪着,现在孟如川已经安全回来了,她又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单独面对他。如果私下里就只有她和孟如川两个独处,她总是不由自主被他的「美色」所迷,总想着占他便宜。 还是让月香留下,万一她失态,月香还能帮忙提醒一二。 「你去开门吧。」 月香开了门,正要出到门外去守着,符若初却一把将她拉回来,动作亲昵的带她一起坐在了床边。让孟如川站在屋内,并未谦让座椅。 孟如川将房门关好,束手站着冷眼看着,心内莫名气闷。为什么他会有点嫉妒月香呢? 真是羞于启齿啊,他脑子里居然发疯的怀念前几天,公子与他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刻。没有月香,没有别人。他和公子一起泡温泉,一起到树顶上看星星,一起……面红心跳,全身发烫。 「如川,你怎么了,耳朵尖怎么又红了?」符若初看他眼神有点飘,衣袖也少了一大截,不免担忧道,「你哥欺负你了?不会吧,他武功难道比你还高?」 「是我欺负他了。」孟如川强迫自己的思想回到现实,故意得意的笑了笑避免刚才的尴尬,正色的将今天探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又补充道,「凌辉还觉得对我亏欠,将来,说不定也能哄他替咱们做事。」
第107页 符若初却有些担忧道:「那是你亲哥,关心你不是应该的么?」 孟如川嘆了一口气:「婉婷的话我还是会听的,我可不敢信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他亲口承认,三年前本来想直接杀了我的。所以,公子有机会往狠了用用凌辉,我不介意。」 鑑于前世的那些不愉快的经歷,符若初对于那个姓凌的将军也不会有太多的好感,哪怕那是孟如川血缘上的哥哥。皇室的兄弟情,上辈子符若初就领教过了。孟如川对其兄长的薄情,她很能理解,若是毫无防备只谈亲情,她才会担心呢。 既然孟如川觉得能拿捏得住凌辉,凭他的本事肯定不会吃亏,她就不再过问那么多。 「公子,我还有一点事,想单独与公子说,可否让月香姐姐先去休息?」孟如川没想到自己还是忍不住提了这个不情之请。 符若初不疑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月香先退出了房间。 没想到下一刻,孟如川就自己主动坐到了符若初身边,床上,取代了刚才月香那个位置,自然而流畅,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符若初的心跳陡然增速。 孟如川却更是得寸进尺,拉住了公子初的手。 「公子,今晚能再帮我梳理一下经脉么?」孟如川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发问,自以为这理由可正经了。 符若初担忧道:「你刚才和你哥打架了?」 「没有,我就是突然觉得内力有点散乱。」孟如初继续编,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想单独和公子初在一起,做看星星那晚上他们做过的更亲密的事情? 符若初反手探了一下他的脉门,没觉得内力有什么不妥,只觉得他心跳的比她还快:「莫非是毒发,还是刚才中了什么毒了?」 孟如川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毒发?」 「骗人。」符若初诈了他一句。 孟如川果然心虚的将手收了回去,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他刚才这是在做什么?鬼迷心窍了?不行,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哪怕公子承认是喜欢他的,他也对公子有情,不过公子之前说还不是时候?这是什么意思?是质疑他的心意,不想逼他,还是公子对他并不是他想的那种感情? 可他已经想明白了,他对公子就是那种从未有过的爱慕之情。对任何其他人,都不是这样的。见不到的时候总惦记着,做梦也是公子的脸,被公子稍微一撩拨就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他这是,开窍了。 「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就寝?」符若初大胆的问了一句。 孟如川的脸一下子更红了,羞涩的不肯说话,却也不否认。 「看来是真的?」符若初又一把将孟如川拉了回来,直接将他按倒在了床上。 孟如川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的公子初,毫不反抗,满眼都是期盼。 符若初却只是回头飞指轻弹熄了灯,将外衣脱了,放下了幔帐,盯着他的脸停顿了几息,就从他上方越过,直接躺进了床的内侧,轻声细语道:「我睡觉可不老实,若是晚上打到你,你就忍着。」 孟如川轻抿嘴唇,一脸委屈。 符若初却故意不看他,心内痒痒,想着等他睡着了,她便对他上下其手,然后早上推说自己睡觉不老实……料想他也不会反抗的。 第59章 阴谋算计 谁料, 这一晚,符若初睡得格外安心,居然半夜没有起来调戏孟如川。 孟如川也是, 他以为自己一直戒备着被公子初「动手动脚」,结果却不知怎的,躺着躺着,居然睡着了。也许他从来没有真的戒备过公子初,因为在他真的伤重昏迷的时候, 公子初也不曾对他做出任何他不喜欢的事情, 他才这样放松和信任?哪怕看星星那一晚,他被公子初强吻了,也只有欢喜。甚至还想要更多? 「公子, 天亮了。」孟如川轻轻拍了拍符若初。 符若初这才睁开眼睛,难道是白天忧思太多,晚上才那么容易就睡着了?她应该没对他做什么,他也应该没对她做过什么? 在符若初看来,孟如川可是个从没有过女人的纯情小男生。哪怕现在他比她年纪大,可是对付女人的手段啊, 他简直是……单纯如白纸。连「自荐枕席」都如此的羞涩,将来若真等着他主动做这做那……还是要好好教教他才行。 符若初利索的穿上了外衣, 坐到了桌旁,这里放着一面铜镜,符若初正要喊月香来帮她梳头髮,谁料孟如川走了过来, 拿起了梳子。 让美男子帮她梳头髮?男人哪里会弄头髮? 「算了吧,我让月香来。你不要勉强,还真当是我贴身侍从了?」符若初接过他手里的梳子, 又看到他少了一大截衣袖的衣服,提示道,「你换一身衣服,我们到街上买点礼物,去看望邓帅。」 「礼物需要我们自己买么?」孟如川笑着发问。 符若初一想也对:「这应该是从江咏歌那里走公款才对。我们催他去置办,到时候咱们跟着去就行。钱啊,能省则省。」 「真不信我会梳头?我都说过了,从小我没有近身服侍的人,别说是梳头洗脸,缝缝补补洗衣服,我自己都会。」孟如川抓紧机会显摆了一下。 「那,你帮我梳吧。」符若初又将梳子个了他。 接下来孟如川很是殷勤,梳头髮的时候极尽温柔,一点都不会弄痛,小心仔细,速度竟然不慢,为符若初束好了平素常梳的那一款,还戴了银冠,更显精緻富贵。
第108页 月香来的时候发现了公子的髮髻比自己给梳的还精緻,不禁惊讶万分:「公子,你这头髮不会是孟郎梳的?」 「是啊,我看以后你要多练练了,否则,日后我就只让如川给我梳头了。」符若初打趣的说。 孟如川听得心里美美的。月香终于也有吃瘪的时候,看来他从小锻鍊出来的技能还真没有用不到的。 正得意的时候,忽然江咏歌喊道:「救命!」 这一声救命,听着焦急而仓促。以江咏歌的武功和平素的修养,刀架在脖子上也未必会喊救命,除非是故意唿叫,引起他们注意。 「在西南方,四个人,一个人听起来像江咏歌,另外三个都是高手。」孟如川说完,请示道,「救么?或许是摄政王的人。他们不想我们直接联繫上邓愈。」 「他们能让江咏歌出声,就不会要他的命。」符若初冷静的分析,「我们去找邓帅,现在立刻动身。恐怕杀手的真正目标是邓帅。」 孟如川对江咏歌的了解没有那么深,不过他相信公子初的判断。江咏歌什么时候认过怂,这样夸张的喊救命肯定不正常。听起来像是顺了劫掠他的人的心意,贼人让他大声唿叫吸引同伙来援助,就会踏入了贼人提前设置好的陷阱。 不过,符若初没有上当,而是喊了个护卫依着声音去寻,远远监视着汇报情况。她与孟如川本来就要出门,穿的都是骑装,如今各自牵了一匹马,直接就飞驰出门去了州府城外。 闵七喊了人紧紧跟随,却并没有离得太近。怕是一团人目标太大,容易引起贼人注意。 南境驻军的军营在城外三十里,邓帅的营房就在高岗之上,不仅能够鸟瞰整个营盘,也能向北望见州府城的城墙,往南便是连绵的大山,南蛮诸部藏在山中。 从大营往山中去,有十数个堡垒,有旧的城池,也有最近几年新修筑的营寨。这些工事在关键时刻能够互相守望,其内驻军联合在一起或攻或守,防范南蛮的入侵和劫掠。 这些设想,原本都是好的,也践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摄政王掌权,派来了那个人面兽心从不把百姓当人的李耀。 北燕人最擅长骑马,符若初两辈子的骑术,也曾骑马北逃千里,这时候全力驾驭马匹,竟然还是让孟如川追上了。 孟如川策马在她身边,笑道:「我骑马的时候也用内力,让我自己的身体轻一些,马跑的就能更快一点,小技巧,让公子见笑了。」 「我可没有你内力那么高。」符若初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也要自己的内力够强才行。当年北逃,马累死了,她就地喝马血吃马肉,然后两条腿接着跑路,还要拼体力,内力肯定不能随便乱用。到现在便也不知不觉都是这种习惯,在骑马的时候节约体力。 而今天,只是隐约猜到了贼人的计划,她也没有十足把握。她名义上还是摄政王的钉子呢。不去救江咏歌说的过去,跑去救邓帅就容易被人揪住把柄了。她会不会是太冲动,欠周全了。 「蒙上头脸,我们这次还不能暴露。」符若初无奈的将纯银的发冠摘了,打散头髮随便弄了一个贩夫走卒常用的马尾。可惜了孟如川为她束的好看的髮髻啊。她又取了一条黑巾蒙住了头脸,只露出双眼。还给闵七也留了个信号,不过他们几个一贯出门都会带齐行头,影卫们更是很少露出真容。 孟如川本来就是黑色劲装,如法炮制,遮了头脸。他发了个信号,召唤自己接收的那些婉婷的旧部,在越州附近的江湖人。这些人里未必都是高手,却有更为熟悉军营的情况。 不多时他们已经摸到了军营附近,远远却见到兵马汇集,像是在排兵布阵操练对垒的样子。 「公子,我先去前面探看一下。」孟如川翻身下了马,施展轻功,踏着树顶飞驰而去,那速度比马跑还快,简直就如一道影子,一走神便根本看不到了。 符若初勒停了马,将马儿拴在了隐蔽的地方,躲上了一棵树,等着闵七他们。 闵七他们刚到,孟如川也回来了,还带了他的几个手下,都是江湖人打扮。 孟如川并没有介绍那些人的身份,甚至没有与符若初打招唿,径直走向了闵七,沉声说道:「闵大人,我去查探了,看起来李耀的人已经动手了。他们似乎想借着这一次操练演兵,要将邓帅的人一网打尽,伪装成误伤的事故。」 符若初明白孟如川并不相信那些江湖人,故意将闵七当作他们这一行人的头领,也是避免了她的身份暴露。她默默躲在了其他影卫之间,因着身形瘦小,与影卫一样蒙着头脸,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闵七点点头,特别有头领气势的说道:「我这边的人也说,绑架江咏歌的是江湖人,不过接应他们的人骑的是打了标记的军马。」 「他们似乎在等江咏歌的援军进入那边伏击。不过军中陷阱和弩?箭,如果是突然齐发,高手也根本躲不过。」孟如川身边一个高瘦的中年人趁势提醒道,「李耀的阴谋,在下之前有所耳闻。」 闵七抱拳,行江湖中人平辈之礼,客气问道:「这位兄台,愿闻其详。」 「那些江湖人也曾联络我们,邀请我们一起做一票大的。不过后来孟公子将我等召集起来,不许再私自行事。我们也就没答应他们的事。」这个高瘦的中年人,当时是被孟如川打服的,是越州这边消息最灵通的一个,得了个江湖绰号「顺风耳」。
第109页 按照顺风耳所说,李耀其实谋划已久,想让邓帅看起来死的正常一些,比如「病」死,比如在军中巡视的时候出一点意外。结果每一次精心谋划居然都没有成功,总被这样那样的人阻挠着。李耀当然怀疑身边一定有邓帅的眼线,究竟是谁,却找不出来。 这一次新帝派了江咏歌来,与之前那些偷偷摸摸来看情况的人不同。李耀怕被新帝的人行刺,如果不是仗着军中人多,李耀天天穿着防身的软甲也睡不踏实。他决定先下手为强,高价僱佣江湖高手,给这些江湖人说的是绑架江咏歌,吓唬这个公子哥讹点钱财。其实是为了转移江咏歌这边的注意力。李耀真正给邓帅的人准备的杀手死士,都提前混入了军营之中,安排在了这一次操练里。 李耀最近这一年沉迷一种游戏,强迫民夫扮演南蛮贼寇,驱赶他们先一步进入山林。他再安排兵将们分成几队,比赛杀敌。真刀实枪上阵比拼,谁杀的「贼寇」多,谁就胜出,按人头排名,最末尾的一队士兵会挨重罚,不仅扣除粮饷还要当众挨军棍。下一□□练的时候,这末尾队就要与民夫一起扮演南蛮贼寇。 民夫枉死,上报为南蛮劫掠杀戮,他们身为守军能将民夫的尸体找回来,已经是大功一件。还能以此为藉口,徵调更多民夫修筑工事,也能报兵士战损,一面领朝廷抚恤,一面再征新兵。逼着不肯归顺李耀的人,一点点没了活路,再来的新人,也不敢站到邓愈那一边。 听完了这些隐秘,符若初终于明白了越州男丁逃役的真相。不过往深处想,摄政王会对南境驻军的事一无所知么?恐怕摄政王很清楚李耀的所作所为,却还是一味纵容,他是用越州百姓的命,来逼邓愈「投降」么? 第60章 又受伤了 这个时候, 要杀掉愚蠢的李耀么?从凌辉的转述之中,邓愈能忍住不杀李耀,是怕摄政王派来一个更难对付的。那么江咏歌若能说服邓愈投了新帝, 哪怕邓愈本身命不长久了,邓愈的声望和势力也都会归附,带来对军中的控制力。 这买卖一定不亏的。 她要促成这个,还是在江咏歌尚未与邓愈谈拢的时候,多设下一点变数?给双方都留下不信任的种子? 符若初心中权衡片刻, 就有了决定, 以传音入密对闵七说道:「杀了李耀,嫁祸邓愈。」 在大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说起来容易, 其实很危险,甚至是有去无回。 「孟公子,你有几成把握杀了李耀?」闵七出声询问。 符若初也已用传音入密提前询问了孟如川,孟如川只说可以,却未回答胜算几何。她虽然担心,也不便多问。问多了, 怕他以为她不够信任他。可是不问,她又真的是怕他受伤。 「闵大人放心, 我最擅长行刺之事,你们在外围接应,做好栽赃的配合就好。」孟如川的语气很是自信。 等孟如川带着他的人走后,符若初才站出来问闵七:「栽赃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我有一个提议, 邓愈的手下干将里有一个叫凌辉的,若有机会,就坑他一把如何?」 闵七愣了一下, 疑惑道:「公子所说的那位凌辉,是眉目与孟公子有几分相似的那位么?」 「嗯,昨晚上如川去见过凌辉。他们是血缘上的兄弟,并无什么情谊,只是各为其主罢了。当年,是凌辉软禁了婉婷,抛弃了如川。这口气,我要替如川出一下。」 「到底是亲兄弟啊,公子真的要那么做么?」闵七不是很理解。 符若初却没说,除了孟如川这一层恩怨之外,上辈子率兵攻破北燕都城也是这姓凌的,新仇旧恨,她岂能就这样轻易算了?她其实不是很记仇,有条件有机会,当下就报復了。时机不对的时候,才讲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如果她足够强大,又有谁敢招惹她呢?她还是不够强!她要变得更强才行! 她肯定的说道:「总要让姓凌的吃点苦头,受点委屈冤枉算什么,别死了就行。邓愈对凌辉寄予厚望,将来邓愈死了,那些军中关系,多半是凌辉继承下来。他不小心死了,换别人就更不好拿捏了。」 「是。」闵七并没有再废话,领命去操持,只留下了两个影卫保护公子的安全。 符若初并没有跟着去添乱,她对自己的武功有自知之明,她若跟去了那些人还要保护她,白白成了拖累,不如在这里坐镇接应。她又跃上了大树,向着孟如川离开的方向望去。 明明是一大早上,天却忽然暗了下来。大片的黑云滚滚而来,遮住了阳光。 光线太暗了,符若初只能隐约看到远处对垒操练的几队人马。 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符若初急忙从大树上跃下来,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她记得来的路上,遇到过一个荒废的土地庙,就在道边,屋嵴上长了草,门窗都让人拿走了。 她之前就是将马儿藏在了那附近,如今施展轻功疾奔到那边。 好歹是有屋顶,虽然屋外大雨,屋内小雨,总比真被淋得湿透好多了。 影卫们却没有这种自由,无论风霜雪雨都是要藏匿身形,没有主人召唤轻易不会出现。 符若初想着孟如川,这种大雨倾盆的天气,对于操练不利,但或许是行刺的最佳时机。她之前忍住没有问行刺的计划细节,就是怕自己一个外行瞎琢磨人家内行的手段,还不如不听。她单纯的期盼着,他一切顺利。
第110页 现在看来,就连老天也在帮他们么? 狂风暴雨之中,难辨敌我,何况李耀本来就想要趁机杀掉邓愈的人。如果李耀身边有邓愈的眼线,邓愈的人肯定不会束手就擒,一定会有反击对抗。 这个时候,孟如川他们出手,李耀断无活路,栽赃邓愈也比青天白日里容易做动作。 雨下了一个时辰,逐渐变小,却没有停。 影卫提醒道:「公子,闵大人发了信号,他们那边得手了,不过凌辉受伤,他们护送他去与邓愈汇合。」 符若初问道:「闵七提孟如川的下落了么?」 「李耀那边的兵将乱作一团,像是围着什么人。」影卫如实回復,「闵大人已经安排人去接应。」 符若初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经歷过上辈子千里北逃的痛苦艰辛,她当然知道那些武功平平的普通兵将,只要人多势众,往往比几个高手还厉害。她当时带了那么多护卫和影卫,以一当十甚至当百,可追兵成千上万。高手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只能以性命拖住一时。 经过训练的士兵们可以以盾阵围合,后排弓手万箭齐发,间杂着无目标投掷削尖的竹木仓,足够多的数量,被围住的人插翅难逃。 他的护卫们以血肉之躯为她搭建了人墙,护着她策马狂奔,撕开了一条血口。前后左右的护卫们都死了,人却还绑在马上,不肯倒下,只为了能多护她一刻。 这样的仓惶奔逃,她这一世不想再经歷一遍。 外边传来了脚步声,在雨声之中并不是很明显。来人都会轻身功夫的,她听到了孟如川的声音。 「不能耽搁,你们分头走。找人少的地方避几天风头,没我命令不要出来。」孟如川的声音很虚弱,夹杂着几声轻微的咳嗽。 顺风耳应了一声,却还是有点不放心道:「孟公子,刚才你若不是为了救我便不会又受伤。我……送您到安全的地方,再走。」 「有闵大人的人在,你不用担心。」孟如川苦笑,「你以为我都是为你们好?留你活着,多点人引开追兵不是更好?」 顺风耳的声音有几分哽咽:「好,公子保重!我这条命欠你的,往后再有差遣随叫随到。」 听着他和另外几个人离去,足够远的时候,孟如川终于撑不住,跪倒在雨中。捂着嘴,压抑着咳嗽的声音。 符若初急忙奔出来,将他扶到了破庙之内。 孟如川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了,不只是雨。他嵴背上的衣襟一片暗红,露着几段半截的箭,箭尾已经被折断,他的手里还握着她给他的那把匕首。握的很紧,手指的骨节发白,脸色更是苍白的吓人,他却吃力的抬起另一只手飞快的抹去了唇畔的血渍。 「公子不必担心,李耀身边的确有几个高手,不过都被我解决了。李耀的头,已经送去闵大人那边。身后追来,只是普通的兵将,群龙无首,不足为惧。」孟如川说的轻松,仿佛受伤的不是他。 「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背后的箭你自己不好弄。」符若初心疼的说着。 孟如川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强压下一波痛,努力站起来,说道:「时间来不及,我听着追兵马上到了。那些是犬齿倒钩箭,不是随便能□□的。回去再弄,还要做些遮掩的手段,免得引人怀疑。马在哪里?」 符若初扶着他走到马匹边上,扶他先上了马,自己也一跃上了同一匹马,让他靠着她的身体支撑:「我们一起吧,我骑术好,你歇会儿。」 而后符若初又吩咐影卫,骑着另外一匹马去别的方向,将其他的痕迹都清扫干净。 孟如川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趴在公子的肩头,将下巴枕在那并不宽阔的肩膀上,隐约能闻到那淡淡的香气。不是任何一种薰香,大雨天里,公子的衣服都湿了,薰香的气味早就不会存在了。实际上这香气他昨晚上就闻到过,今早为公子梳头的时候也闻到过。 听着公子近在咫尺的心跳,闻着淡雅芬芳的气息,让他莫名放松。 「公子,我可以搂着您的腰么?」孟如川鬼使神差的央求了一句。 「当然,扶稳了。」符若初应的很爽快。 这还是第一次与心仪的男子共乘一骑,若不是逃命要快马加鞭,她真想时间能更久一些。她的孟郎啊,果然还很单纯,双手那么规矩的只是扶着。如果换了是她,她肯定要趁机多摸一些地方。 快赶到州城门口的时候,闵七那边接应的人也到了。这一次安排了不起眼的车子,符若初带着孟如川进了车内。其余人也都变换了装束,分头进了城池,总算没引起城中官方的注意。 符若初让人将已经昏迷的孟如川弄到了自己的房间,放在了大床之上。 月香机灵的准备好了各种疗伤的物品。为了少惊动人,符若初亲自操刀,房间里就只留下了月香打下手。 孟如川的衣服是被撕开的,一路骑颠簸,嵴背上那些箭陷入的更深,血流不止。 所谓犬齿倒钩箭,是正常的箭杆上镶嵌了锯齿形的铁片,这些铁片很薄,锯齿的形状容易深入身体,如果用蛮力□□,那些倒勾就会直接豁开大片血肉,伤口就会极难癒合。必须极为小心的,先将那些铁片剃掉,再将箭头□□。 上辈子逃命的时候,闵七就被这种箭射中过。当时他中箭太多,也不知道这箭的恶毒,全是用蛮力□□,再以烧红的刀子烫平伤口止血。那皮肉烧焦的煳味,她记忆犹新。
第111页 亏得符若初见过这箭被取下来的样子,大致知道弄开那些倒勾铁片的方法,有足够的耐心,也还是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将三枚箭头全都取出来。 再小心,也依然连带着不少血肉,让孟如川生生疼醒过来。 「公子不必麻烦,找个烧红的烙铁,止血快,也能毁去伤口的样子。那种箭听说是南境军中新研制的特别武器,与普通的箭伤口不太一样,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孟如川顿了一下,「不如做戏全套,公子找个由头责罚我,鞭打一顿。也正好为我养伤遮掩。最多到晚上,江咏歌就会被『赎』回来了,他可不好煳弄。」 「我怎捨得再伤你。」符若初摇头不肯。 孟如川却忽然翻身而起,将公子初压倒在床上,下一刻狠狠吻上了公子初的唇,堵住了后面所有的话。 这一吻很是用力,就像是看星星那一晚,公子初对他的吻,咬破了唇。而且他无师自通一般,撬开了贝齿,深入进去,攻城略地。 一直到两人都有些窒息。 月香看的目瞪口呆,却强忍着并不敢打扰。公子想孟郎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今日孟郎突然如此主动,还将公子推倒了,公子怕是自尊上受不住,多半要恼了。不过,这就是孟郎的目的吧。让公子恼恨了,就有藉口狠狠责罚。 月香于是很上道的尖声叫道:「孟郎大胆!你,你对公子做什么呢!」 第61章 夜谈无果 江咏歌是天黑的时候才回到州府的上宾馆。那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 湿透的衣服基本上也快干了。 被掳走的时候,江咏歌穿着考究的月白色丝绸袍子,回来的时候一身泥水压着斑驳血渍, 脸色阴沉。 那些血自然不是江咏歌的,而是被他杀的那些绑匪的。 江咏歌一开始装怂被带走,就是要借这伙江湖人顺藤摸瓜,看看幕后主事的是谁。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 那些人虽然黑衣蒙面,却骑了军马, 将他困住为饵, 设了埋伏等着他的属下来援救。明面上还伪装成绑票,只为讹他这个杭城来的贵公子一些钱财。 江咏歌夸张的唿救,果然公子初那边没人来, 除了他自己的护卫,只有州府的人问讯派了一些府兵及捕快前来。 「绑匪」们与这些营救的人虚与委蛇的战斗,一看就是拖延时间。不过江湖人有江湖人的邪门歪道,若想困住什么人有的是办法,再加上那些黑衣人的阵仗配合,竟然拖到了下暴雨, 江咏歌才算是带着人沖了回来。 当然,但凡见到江咏歌施展武功的那些「绑匪」, 一个活口都没留。 前一刻江咏歌冷笑着手刃江湖人,下一刻看到州府的统领及大捕头出现,江咏歌立刻扔了滴血的刀,倒在泥水里, 手软脚软全靠护卫搀扶而起,深一脚浅一脚表现出了十足的受了惊吓的模样。 若不是周遭几个护卫深知自家主子的性情和本事,还真瞧不出半分破绽, 从头到尾一身狼狈的江咏歌,完全一个刚从绑匪那里获救的草包公子模样。 州府大人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作揖赔罪。就连在外地选美的那位礼部官员也派了下属快马加鞭冒雨赶回来,对江咏歌表达出足够的慰问之情。 江咏歌这才藉口受惊回房休息。关上了房门,召唤心腹询问公子初一天的动静。 原来公子初听见唿救就立刻带人出门了么?却并没有跑去他被劫走的方向,而是直奔了南境驻军大营那边?不愧是公子初,瞬间就推测出了贼人的真实用意。 「南境驻军那边有什么消息?」 那属下答道:「李耀遇刺身亡,身边高手尽被屠戮,据传是邓帅指使凌辉做的,李耀的头与凌辉一起回到了邓愈的营帐。」 江咏歌面露惊异之色:「邓愈的人有这样的本事?那为什么早不做晚不做,偏要等我即将拜访他之前出手呢?难道不与我谈妥,他便敢行动么?」 那属下不解道:「这不是挺好的么?邓愈此举已经断无与摄政王合作的可能,更显示了他投靠圣上的决心。再者听闻李耀也一直密谋加害邓帅,说不得今日声东击西,就是李耀安排的,一面牵制咱们,一面行刺邓帅,却没想到最终被邓帅反杀。」 江咏歌也认为这个推测很合理,偏偏内心深处对此仍有一点怀疑。远在南境的邓愈对新帝并不了解,新帝即位后一直隐忍,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功业。按道理,邓愈难道不应该怀有谨慎的心思,与他接触一下,再行判断么? 邓愈是被李耀逼急了,已经没得选么?还是邓愈其实有更大的野心,今日果断杀了李耀,对新帝示好,将来恐怕不是南境封王就能满足胃口了。引狼驱虎,将来邓愈若帮圣上解决了摄政王,狮子大开口,难免不会成为下一个摄政王。 「公子初何时回来的,都做了什么,你们知道么?」 「过了正午,公子初冒雨赶回来的。去的时候骑马,回来的时候坐车,来去都有闵七及护卫们陪同,没见少了谁。」那属下说到这里突然补充了一句,「公子初似乎去的时候带了孟如川,回来的时候,两人都在车里,再后来……」 「吞吞吐吐是干什么,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公子初那边有人受伤么?」 「没见有人明显受伤。只不过公子初午后命人狠狠责打了孟如川,传说是孟如川在床上服侍不周。总之……反正大家都看见公子初的嘴唇被咬破了,肿的老高,晚饭都没吃。而孟如川更惨,被闵七抽了一顿鞭子,整个后背鲜血淋漓,还动了烙铁,简直惨不忍睹,人到现在都没醒。」
第112页 江咏歌虽然对孟如川一直是看不顺眼,不过知道孟如川被打了,他居然并没有十分高兴畅快的心情。联想到了公子初的嘴唇被咬破咬肿背后发生了什么故事,江咏歌又哪里高兴的起来? 「所以,公子初知道我回来也没露面,只打发闵七过来送了些药材?」江咏歌嘆了一口气。闵七过来送药的时候,江咏歌特意留心观察,已经确认过闵七并无伤情。公子初当真只是带人出城,装成营救,实际上做做样子而已,熘达一圈就回来了? 那属下不敢猜江公子的心思,自以为是的说道:「公子初现在都不敢出来见人,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被侍从给强吻,知道的都清楚,肯定是那孟如川烈性不从,才得罪了公子初。一个官奴而已,主子想怎么对他,他受着便是,还敢弄伤了主子,活该他受罚。」 江咏歌却听得走神了,脑子里衡量着自己的武功与闵七的差距应该不大,能有几分胜算。如果,哪一天他忍不住了,也将公子初推倒强吻,公子初会不会恼恨呢?再恼恨,打不过也只能是任他为所欲为。 只是公子初看起来柔弱,当日可是用匕首指着他的要害。而孟如川也是个狠人,这两人之间不是早就你情我愿有了苟且么,莫不是「房」事不合,那孟如川索求过度? 久经风月场,又知道圣上与二皇子之间的种种,让江咏歌对这方面很是熟悉。若是那事情上不和谐,感情上也容易出问题。 等等,他这怎么就想歪了呢。江咏歌强迫自己收了收心,对属下吩咐道:「你安排个人,晚上熘过去看一下孟如川的伤势,别让公子初的人发现。若是发现了,就立刻承认是觊觎孟如川『美色』,试试看公子初的反应。」 那属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过怎么都好奇怪的样子,不免多问了一句道:「主子是怀疑那孟如川挨罚是假?可咱们留下来的人说,是当众去衣鞭打,咱的人亲眼所见,一鞭子下去鲜血飞溅。事后收拾,用了不少清水,才将院子里的青石板上的血迹洗干净。」 「我是怀疑孟如川有别的伤。你下去吧,我自己静一静。」江咏歌就是觉得不踏实,不免在心中假设推演。 其中一个假设,如果李耀是公子初派人杀的呢?乍看起来,公子初这是在帮忙,逼得邓愈投诚圣上。实际上,是否会有什么隐患?再者公子初如果做了这种事,摄政王知道了,恐怕不妥吧。 所以如果真是公子初做的,江咏歌这边也一定要帮着遮掩才行。这不仅是逼邓愈投诚,也是公子初的投诚? 但如果不是邓愈主动要杀李耀,他会喜欢这种被逼迫的选择么?无论是谁下的手,看起来得利最多的都是圣上,江咏歌是代表圣上来与邓愈会商的,人没见就派人玩了这一手,是下马威,还是展现实力?邓愈又会怎么想? 江咏歌只觉得嵴背发凉。再也坐不住,不能等了,明天一早就去见邓愈,把事情聊清楚才行。而今晚,必须找公子初确认一下,千万别是公子初的手段。 符若初料到了江咏歌半夜会熘过来。以江咏歌的武功,搞定那些绑匪甚至是接应绑匪的军队,应该不算特别难。 而且,江咏歌的脑子不笨,肯定会对李耀的死有所怀疑。 「江公子不在卧房休养,这么晚偷偷摸摸潜入我的房间,是何用意?」符若初好整以暇的坐在屋内桌旁的椅子上,月香也在,小心伺候着端茶递水。 江咏歌看公子初散了头髮,想必刚刚沐浴完,墨色长髮散着水汽,房间内也瀰漫着似有若无的幽香,他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内心不合时宜的那些成人想法,假做委屈道:「符老弟,我今日被人绑票,你怎么没去救我?我唿救那么大声,你该是听到了吧?」 「当然是听到了啊,还立刻亲自带了人追去。不过我们到了城外就找不到你们的踪迹了,还遇到另一伙歹徒。若不是我带着闵七和几个护卫,怕是也被那伙匪徒给绑了也未可知。」符若初编瞎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言辞凿凿。 「原来是错怪你了。还好我的护卫找对了地方,也经了一番苦战,才将我救出来。你呢,怎么逃回来的?难道是军中有人帮了你们?」江咏歌出言试探。 符若初可不想与江咏歌聊太多,言多必失,于是连茶水都给江咏歌倒,只自己端了茶盏润喉。公子的心思月香自然明白,公子不明确吩咐,她才不给江咏歌倒茶呢。 江咏歌只好自己拿了个茶盏,自己将桌子上的水倒好,抿了一口,又问:「符老弟你的嘴怎么肿了?」 「孟郎咬的,他啊,今日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偏将我按在下面。往日里都是我压着他,我自然是恼了。」符若初大大方方的回答。 江咏歌不免浮想联翩,茶水差点没呛出来:「你那孟郎身娇体弱,听说被打的挺惨。你真捨得?」 「捨不得啊,不过动手的是闵七。闵七一贯不喜欢他,下手狠了点。我那时也正在气头上,现在有点后悔,但总不能屈尊降贵的自己跑去看孟郎吧。」符若初的语气又爱又恨的纠结,都很符合情迷之人的心态和表现。 江咏歌看不出半分破绽,也没接这个茬,跳转话题正色道:「你知道李耀被人杀了么?」 符若初点点头:「听说了,不过还未经证实。你也知道我刚来越州,之前一直往深山老林里钻,哪有什么人手去了解军营里的事。不过今日我恰好撞见,南境大营那边在操练,无数兵将都拉出了营盘,在外边摆开了阵势。我身份特殊,岂能随便靠近你们南昭的大营,赶紧就避开了。后来下大暴雨,我们躲到雨小一些才返程,这才耽搁了许久。回来之后,我被淋透了,自然要沐浴更衣,让孟郎服侍着。我那孟郎长得好,我们洗着洗着就到了床上去……」
第113页 这话前半段听着还行,后面越说越不正经,三两句都不离美色,这其实挺符合公子初给大家的印象。 江咏歌顿时没有再聊下去的念头了。再聊,他怕是要把持不住,对公子初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而且公子初言语之间的逻辑没得挑剔。别说一个年纪轻轻初次来越州的北燕质子,便是北燕的密谍暗桩也少有在南境布局的,对北燕而言,遥远的越州南境这里完全不值得关注。所以公子初两眼一抹黑,没有什么消息来源,就算撞上了两军对垒,也不可能马上分辨出李耀的所在。更何况李耀也不是白给的,手下统帅那么多兵将,为了防备邓愈的人周身护卫也一定都是高手。 万军之中取李耀项上人头,将其身边高手护卫屠戮殆尽,还全身而退,那需要多么强悍的武功? 就算公子初有行刺之心,也没有那种行刺的实力。公子初这边都是什么人,这一路上江咏歌早就摸透了。闵七和那几个影卫的武功是不错,可是万军之中行刺,也是有去无回的白给。公子初哪里捨得损耗自己的人手?从杭城到越州就遭遇过行刺,回城恐怕也不会太平。公子初没有高手护卫,不是作死么? 现如今闵七和那几个影卫都安然无恙,公子初派谁去行刺?穷困抠门的一路蹭吃蹭喝,公子初可雇不起像样的杀手刺客。 那么,现在能肯定,不是公子初做的了? 江咏歌心内稍安,告辞离去。 第62章 深情回应 次日一早, 江咏歌就带人去了城外南境驻军大营。 符若初碍于北燕质子的身份,并没有跟去,也没有安排人去。表面上的理由是脸上有伤不雅观, 在上宾馆里猫着。江咏歌体谅其知情识趣,心内也降低了不少防备。 北燕质子不过十四岁,江咏歌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担忧什么,他难道还会怕一个小孩子? 符若初等着江咏歌带着人都走了,才施施然的去了孟如川的房间。那是正房旁边一间耳房, 面积不大, 开门是床,连摆放一套桌椅的地方都没有,只一个矮柜子, 兼做桌椅。 如今上面放着一些饮食,不过都凉了。 「如川!」符若初坐在床边轻轻叫了一声。 孟如川趴在床上没动,却睁开了眼。他赤着上身,虽然敷了药,不过嵴背上一片狰狞,动一动就会很痛。 「早上还没吃东西吧?」符若初关切的问。 孟如川说:「嗯, 不想吃。」 「闵七下手够狠的,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符若初有点心虚。 孟如川的眼中露出狡黠之色, 委屈道:「痛,够不到吃的。」 符若初知道他这是撒娇呢,当年在摄政王府的地牢,还有后来受伤奔波, 孟如川眉头都不眨一下。若真是饿极了,背上有伤也妨碍不到他吃东西。明明是,故意等着, 等她来看他。 符若初让人将冷饭撤下去,换了热腾腾的清粥小菜,她亲自端了一碗,凑到他的嘴边,哄道:「吃吧,有点烫,小心。」 孟如川乖乖吃了一口,粥很清淡,明明没有放糖,却甜在心头。 「江咏歌信你说的了?」孟如川吃完了这一勺粥,笑着发问。 符若初很自然的又盛了一勺给他:「江咏歌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他哪有你这么狠。今日匆忙离开,上赶着跑去找邓帅解释。不过这事都做成了,李耀死了是事实。他们之间的猜忌已生。以邓帅的骄傲,不可能忘了这茬。」 「是啊,自己选的和被逼到走投无路不得不上新帝的船,心态完全不同。公子当机立断,以此破题,实在高明。」孟如川真心实意的夸赞,吃了眼前这一勺,又央求,「公子,那个笋子给我来一点。」 符若初拿了筷子夹了笋子,餵到孟如川嘴里,动作轻柔,菜的分量也适中。不会太多,不会太少,恰到好处。接下来继续盛了粥,递送过去。 跟在身后的月香都看呆了。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服侍人? 孟如川却颇为受用,得寸进尺道:「挨了一顿打,能得公子照料,在下觉得值了。」 「你哪次受伤我没照料过你?」符若初不服气的反问。 孟如川便说:「疗伤和餵饭是不一样的。」 「这还有什么差别?」 孟如川扯歪理道:「反正就不一样的。比如闵七若是为了公子受伤,您给他包扎上药之后,会留下来亲手餵饭么?便是餵饭,也一定和对我这种温柔不同,对不对?」 符若初点点头,夸张的说道:「是啊。我的孟郎长得这么俊美,又一贯的『体弱多病』,我哪里捨得对你冷脸,自然小心伺候着。若是换成闵七,我大约是直接丢个饼子,让他自己吃,哪有这等耐心。」 门外守着的闵七听得咬牙切齿,公子和孟如川绝对是故意挤兑他的,早知道昨日不该手下留情,真应该假公济私狠狠的多打几鞭子。 哎,恐怕以后都没这个机会了。 「你的那些手下,昨日可有损伤的?」符若初换了传音入密问道,「他们的抚恤,我来出。」 孟如川推辞:「不必公子费心了。那些人我管着,婉婷经营多年,有一套安置的办法,也留了家底。」 「可你们是拼了性命为我做事。」符若初语气凝重。 「公子若真的在乎这些,那不如早一点搞定了摄政王,与新帝达成盟约,回去北燕。谁喜欢一辈子刀头上舔血,若将来能有一方乐土安享晚年,才是那些人所求。」
第114页 符若初嘆了一口气:「其实这些时日我也在反思,凌辉说的那些道理。他放弃了血统和復国的念头,只求守护一方百姓,对权势争斗并不感兴趣。而今南昭百姓生活还算不错,我若能活着回到北燕,究竟还要不要再领兵南下?」 孟如川安慰道:「公子以为偏安在北燕,新帝就不会北上了么?与其让自己的国土沦为战场,为何不先下手为强?北燕南昭必有一战,一味退让,跪久了,是站不起来的。」 「新帝与摄政王不同,你为何说我们必有一战呢?」符若初虽然知道上一世的结局,却还是怀有一线希望,希望这辈子能有机会避免战火。 孟如川淡淡笑了:「孟澄海说的,他身居庙堂,南昭朝廷上下的心思他都了如指掌。新帝身为太子的时候就提出过北伐的计划,受到一致的贊同。若说新帝与摄政王相似的政见,其实在北伐上从未有过分歧。」 「那新帝为何不耐心等一等,等摄政王帅军北伐,他坐享其成。」 「摄政王不肯啊,他怕自己冲杀在前,好不容易攻克北燕这块硬骨头,新帝在背后戳他一刀,人财两空。所以在北伐之前,他就要卸掉新帝的獠牙,甚至直接逼新帝禅位。摄政王才能踏实的去对付北燕。」 符若初点点头,按照上一世她了解到的情况,的确如此。新帝和摄政王之间,基本上无法和解。不过无论谁上位掌权,北伐都是他们计划之内的事。 她若只求和解,跪着上贡,早晚亡国。 「如果,我只说如果,北燕主动乞降称臣併入了南昭,成为一地藩王呢?」符若初大着胆子发问,想听一听孟如川的看法。 「摄政王并不将百姓当人,他追求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至于新帝,若是看了帝师遗书能有所收穫,或许是个仁善明君?不过这都是对他自己的百姓,他也怕你们北燕有不臣之心,大约会行严苛之政,让你们吃不饱穿不暖诚惶诚恐,他才能睡的安稳。所以,公子若降了,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北燕境内百姓的富足了。」 符若初笑了:「你是嫌弃我活不长,还是怕新帝当不好皇帝?新帝难道就不想长治久安,不懂官逼民反么?他不该是对北燕百姓呵护怀柔,只将我们这些权贵打压的死死的么?」 「我不了解新帝,也不想了解他。」孟如川一字一句说道:「我只想陪你一统天下,看你当个好皇帝。我才不要做旁人的臣子或奴隶。」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我如今的实力,可未必能活着回到北燕。」符若初不无感慨,上一世的失败在心头留下的阴云,至今并未消散。 「我是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另外我一定会拿到《山海图》,公子得了这件宝物,将如虎添翼。」 「有你这句话,我定不能怯懦,必要争到皇位和天下。否则岂不是对不起你这一片辅佐的心血?」符若初怔怔望着孟如川幽深的眸子,忐忑的问,「为什么选我?」 孟如川如实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话说出了口,孟如川觉得也不是很难,为什么当初一直闷在心里呢。他只说了几个字,便看到公子初眼中的光,那么亮,他终于体会到了,那一晚公子说的,「你的眼睛,比星光璀璨。真好看。」 是了,此时此刻,公子初望着他,眸中温情脉脉,爱意一览无遗。真好看! 原来爱一个人,那个人也同样对他有情,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身上的伤痛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只有心间滋润的甜。甜如蜜糖,甜入骨髓。 孟如川很少有这种不理智的时刻,从今日撒娇哄她餵饭开始,符若初就知道了,他的心意。他喜欢她,不管她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 她嘴上不说,心中狂喜,眼里的爱意再也藏不住,深情回望。无需言语,彼此心意相通。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好像是两人深情相拥,分享着彼此的温度甚至是思想。她形容不出来,只是这样看着他,她就开心不已,忘记了现实的烦恼。 「公子,江咏歌他们回来了,邓帅带着几个亲信也到了。」闵七在门外提醒。 月香可算是见公子回了神。要不然她一个人看着那一对,呆呆相忘,简直是魔障了一样,她都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他们想必是要见一见你的。可否允许我在一旁服侍?」孟如川终于也恢復到了冷静理智的常态。 「你不是动一动就痛么?」符若初打趣。 「被公子餵了一顿饭,立刻哪里都不痛了。」孟如川翻身而起,迅速穿好了侍从的衣物。 「还没有包扎伤口呢?」符若初关切的就要拽开他的衣服。 孟如川由着公子初的手拔上他的衣襟,感受着公子的碰触,笑道:「无妨,江咏歌多半是要见识一下我的伤情,不麻烦缠裹了。事后公子再赏一套衣裳便是。」 「好,如川,辛苦你了。」符若初深吸一口气,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恢復到了一身贵气的皇子模样,走在前面。 孟如川则收敛起刚才的张狂,微微躬身颔首,跟随其后,转变为十足的卑微侍从姿态。只不过他的脸色极为苍白,浅色的衣袍很快被嵴背上浸透的血渍染红,触目惊心。 符若初匆忙一瞥,心痛不已。狠狠瞪了一眼闵七。 闵七赶紧缩了缩脖子,心说,他也是奉命行事啊,公子捨不得亲自打孟如川,他被逼无奈做恶人,吃力不讨好,实在太冤了!下次若还有这种事,他……他一定不会推辞,一定要假戏真做,打的更用力一些!
第115页 第63章 南境时局 凌辉跟在邓帅身后步入议事厅, 分宾主落座,江咏歌居于主位上首,府台在他边上。邓帅在客位上首, 其余人论资排辈依次坐下。 凌辉虽为邓帅亲信,不过也算是晚辈,邓帅带了几位老将一同来,凌辉便站在了邓帅身后,并未落座。 江咏歌这边除了府台就只有他一个, 其余人都是下属侍从, 没人能与邓帅那边身份等同。 其实严格意义上讲,江咏歌一介白衣,本来是不可能与邓帅平起平坐的。大家却明白江咏歌代表的是谁, 这种场合里,他坐下来,还在主位上首,连府台大人都不敢说不。 投诚新帝,扳倒摄政王,之后新帝许给邓愈的是平南王, 一切比照皇室亲王待遇,异姓封王。这是新帝给的最优厚的条件, 不过呢面子上风光,内里却还涉及到其他的利益交换与防范的手段。 比如歷任平南王的儿子均需要在杭城国子监修学,册封世子将视学识评判,由平南王请封, 圣上批准才行。这是变相的留质在京,也可以通过选拔世子分化制衡平南王的晚辈。 再比如赋税方面,虽有一定减免, 不过整体上仍由朝廷派官员来徵收。平南王能做的只是开府设辅政官,日常管辖越州事务,总览南境军权。圣上不仅有权在军中设置朝廷的监军,还可以不定期派巡按检查考核越州各地的官员。 在邓愈的大营之中,这些条件细节基本都已经商量妥当。如今邓愈亲自来到越州,一来是要与越州现任的府台通气,商量如何对付摄政王接下来可能的报復手段,二来就是为了见一下北燕质子。 府台自认为在任上多年,与朝中派系基本没瓜葛,如果摄政王找茬,他大不了自请致仕,回家种田了。置于谁当南境这边的土皇帝,府台一点都不关心。他也是个精明人,此前已经发现了李耀要动黑手,他便龟缩着哪一边都不帮,保持中立。而今李耀死了,邓愈登门,府台也就顺势归附,由着江咏歌主持大场面。 邓愈鬚髮皆白,面容苍老,身体却很强健,声音亮如洪钟,根本没有寻常人久病的虚弱之态,此前说什么伤病缠身行将就木,如今看都是蒙蔽李耀。等到时机成熟后,一击即中,直接将李耀及党羽一网打尽,雷厉风行。府台也是暗中钦佩。 实际上只有凌辉及少数几个人知晓,邓愈的绝症不假,如今全是用药物撑着,气势也不过是领兵多年积累下来,杀伐外露,才显得虎虎生威锐不可当。 「你们对北燕质子如何看?一般正常的质子不会上赶着跑来南境熘达吧?」邓愈已经第二次提起这个问题了。 江咏歌如实回答,北燕质子的目的是寻通商路,做买卖赚钱这个事。至于其他,北燕质子带来的人手有限,还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凌辉也暗中汇报过,那日来催民夫的事,见了北燕质子,看着年少无知纨绔任性,来寻通商路只是为了赚钱,其他见识似乎十分有限。 「不妨请北燕质子一併聊一聊。万一其误解了昨日的事,将来回到杭城对摄政王那边颠倒是非,很容易引起误会麻烦。」邓愈老谋深算,总是要提前多想几分,「毕竟昨日操练,谁料混入了刺客,李副帅不幸殉职,老夫也是始料未及。不知情的人,怕是更容易想歪了。」 府檯面上应了,差人去请北燕质子,心里却想,看来江咏歌与邓愈两人已经对好了「口供」,至少给朝廷上的奏表有了解释的由头。 刺客是哪里来的,这事绝对不能下定论,肯定是要慢慢的细细的查。 摄政王如果不想撕破脸,顶多是派新的副帅,顺便来查案。新的副帅上任,到理顺各种关系起码一年半载。而李耀好不容易经营的那些党羽,没死的,也随着他的死肯定会动摇。前车之鑑摆着,再来的人估计不会那么嚣张,也就不会那么快查到所谓真兇。 摄政王如果决定撕破脸,那也要有足够的兵力镇压的住邓愈这边才行。南境驻军几十万,邓愈人在影响力就在,论军中威望和兵力谁能轻易撼动?除非摄政王亲自来。 摄政王离开杭城,以新帝为首的那些人又岂会老实的等着摄政王回去?府台虽然不喜欢权势争斗,却不代表他看不明白时局。如今应该是新帝先下手为强了,派人杀了李耀,将邓愈绑在了一条船上。 江咏歌,这个来了越州就到处烧香拜佛,看起来只懂花天酒地谈论美色的公子哥,居然暗中谋划了这么多事。实在是高明啊! 至于北燕质子开商路这种小事,显然已经被李耀之死带来的震撼完全掩盖住了。一条商路而已,能带来几钱的赋税?好处大头还不都是在把守商路的南蛮彩凤部那边? 府台干坐在厅堂上充当吉祥物,基本就是听听,关于李耀之死,江咏歌给一套结论说辞,他学着说便是,压力比在场所有人都小。 符若初进入议事厅的时候,这些人的所谓「正事」基本已经谈完了。 府台见人来了,首先开腔道:「听闻公子初昨日出城也遇到了袭击?邓帅,刺客匪徒如此猖獗,我们州府兵力有限,还望多多支援,早日肃清匪患。」 邓愈接下话茬虚应了,这就是府台递过来的梯子,将来以剿匪为名收拾李耀的那些党羽,就叫做师出有名。正所谓成王败寇,如果昨日是李耀赢了,今日府台也会如此说,只是对面上首座位换成李耀而已。
第116页 符若初挨着府台落座,孟如川和闵七一左一右站在了她身后。 凌辉的眼睛自打孟如川出现,就一直盯着,自然发现了孟如川嵴背衣衫上血渍斑驳的异样,忍不住出言询问:「公子初,敢问你们在城外遇袭,是否有人受伤?匪徒是何模样,有几人?什么来路?」 符若初嘆了一口气:「我当时吓得闭着眼睛躲在护卫之中,什么也没看清,就算看见了也不懂啊。闵七你说说是什么情况。」 闵七于是木讷着脸,干巴巴简单描述,说匪徒五个人,都蒙着头脸一身黑衣,看起来是阻挠他们寻找江咏歌的,把他们引向了另外的方向,过不多时就跑了。 凌辉心内疑惑更重。昨日两军对垒,凌辉被分配到了扮演南蛮的阵营,原本是打算拼死也要带领兄弟们以及民夫杀出重围,不能让李耀得逞。谁知杀着杀着,有人送上了李耀的人头。 事后一查,死的不只是李耀,还有李耀身边八大高手护卫,外加几个心腹的将领。这究竟是谁做的?这些刺客不仅熟悉李耀那边的情况,还有如此强悍的武力,万军中取将帅首级。关键看起来似乎刺客们全身而退了? 邓帅面上说那些是江咏歌的人,当然也怀疑是凌辉找来的,毕竟李耀行事嚣张欺压太狠,年轻一代的将官早有不服,密谋反抗。 凌辉知道其中牵扯的时局,肯定不能承认是自己背着邓帅主谋。而且他知道江咏歌是高手,昨日有人通报,江咏歌偏偏遇到江湖高手袭击,李耀也曾派人跑去围困阻挠。这就更奇怪了,是江咏歌没有亲自去杀李耀,将计就计欲盖弥彰,还是杀死李耀的另有其人? 孟如川后背的伤又是如何落下的? 「你的侍从好像伤的不轻?」凌辉探问了一句。 符若初不以为然的解释道:「昨日回来,我惊吓过度心情也不好,这侍从服侍不周挨了一顿鞭子而已,不劳凌将军费心。」 典型的恶主子打奴才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凌辉看着公子初,眼神似刀,若不是碍于公众场合,他早就忍不住要出手教训了。 邓愈此时却低声问凌辉:「公子初那个侍从就是你说的,幼时可能走失的亲弟弟?」 凌辉点点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回復道:「是的邓帅。那侍从看起来与我容貌相似,不过他是近身服侍公子初的,碍不到什么事。」 邓愈叮嘱道:「既然可能是兄弟,办完正事,你私下里去看望一二吧。军中有不错的金疮药,你送他一瓶。」 凌辉心念一动。昨日李耀临死前,那么多兵将护卫,军中的犬齿倒钩箭、连珠.弩都用了,那些刺客便是绝顶高手也不可能毫髮无伤的逃走,听说那些人里有中箭的。以孟如川的武功和婉婷那些手下的本事,会不会是他们做的呢?婉婷当年就是接杀人越货的买卖。 一会儿,他正好借着送药的机会,再问孟如川试探一二。 不过就算已经怀疑孟如川可能参与了行刺之事,凌辉依然没有联想到公子初在其中有何作用。站在孟如川的立场,与摄政王有仇怨,杀摄政王的人再正常不过了。 那么公子初顶多是知情者,甚至公子初可能都不知情,孟如川也没有亲自去行刺。凌辉的想像力极限已经在这里了。 符若初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听邓愈介绍昨日军中的变故,江咏歌也帮腔给了一套正确的说辞,让符若初记牢。符若初表现得相当识趣,连连点头说是将来摄政王若问起,她这边肯定是按照「官方」统一的说法。总之她半点都不知情,也不想参与。她反覆强调的就是未来她的商队能在越州这里安全做买卖,请府台和邓帅照顾一二,少收点关卡税云云。 整体感觉,这北燕质子就是掉在了钱眼里,对南境时局政务漠不关心,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江咏歌昨晚上就试探过,今天看公子初如此表现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邓愈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盛传平平无奇的北燕质子。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除了长得漂亮以外,其他真的是看不出什么长处,还在变声期吧,嗓音沙哑,说话虚喘,全靠一身华丽衣装勉强维持着一点贵族气质。 如果北燕的嫡皇子就这样子,还真应该送回去继承皇位。这样他日北伐之时,南昭或许多一些胜算呢。 不过北伐,并非邓愈所愿,那只是新帝扳倒摄政王之后的计划。当年先帝在的时候,邓愈就是主和派,劝不动先帝,才选了南境驻军,远离未来北伐的战场。而今却因为要投诚新帝,他培养出来的下一代将领,未来多半都是军中骨干了,避免不了要去北伐前线。 若非李耀死的突然,邓愈这边失了矜持的筹码,或许不会这样被动。实在是,可恨,身不由己。 会谈结束,江咏歌和府台亲自送了邓帅离开。不过凌辉却藉口留了下来,求到了符若初面前。 「公子初,在下想与您的侍从单独叙旧,您看能否行个方便?」凌辉言辞客气,脸上的表情却很强硬,一副若是不肯,他就动粗的模样。 符若初假做害怕,赶紧许了,自与闵七先回了上宾馆,把孟如川一个人丢给凌辉。临走时,她还以传音入密嘱咐道:「如川,对你哥手下留点情面,别欺负的太狠了。行刺之事扣死在他头上就行了。」 第64章 杭城变故
第117页 孟如川跟着凌辉走到了一处僻静的房间。这里平时是留宿一般官差的地方, 或许上一次凌辉进城办事就是住在这里。房间内没有什么灰尘,铺盖俱全。 凌辉说:「你趴在床上,我帮你看一下伤势。我带了军中上等的金疮药。」 孟如川不动, 就站在那里一脸不打算听命的表情。 凌辉耐心的说道:「你若不放心药材,我先用给你看。」 凌辉一边说,一边捲起了衣袖。昨日他与李耀的人也有一番恶斗,手臂上被刀砍伤,如今包着细布。他将细布解开, 故意撕裂了伤口, 然后拿出一个瓷瓶,沾了一些药粉,涂抹在伤口上, 立刻止了血。 孟如川依然不动,冷眼旁观。 凌辉见他不为所动的样子,尴尬道:「那你帮我将细布裹回来。」 手臂上的伤的确一个人不太好处理,若有人帮忙缠裹纱布,肯定比自己拿牙咬着胡乱弄要齐整一些。 孟如川走上前,将凌辉手臂上的伤口熟练缠裹好, 顺手拿了那个金疮药的瓷瓶,揣在怀中:「凌将军还有什么事么?感谢送药, 等我闲暇时自会处理,不劳你费心。」 凌辉望着孟如川嵴背上已经被血水浸透的衣襟,沉声道:「后背上的伤,你自己怎么弄?这药很快就能止血, 还是我帮你敷好吧。公子初不都是同意了么,你怕什么?」 是有点怕,怕军中熟悉犬齿倒钩箭的人看出他背上的伤口有什么端倪。孟如川小心掩饰着, 面上却冷笑,直接解开了衣衫,生生将被血水凝在伤口上的衣服扯掉,转过身给凌辉看。 只见嵴背上皮肉翻卷,是鞭打所致,还有四五处都是烙铁烤焦的地方,简直是触目惊心。 不等凌辉仔细看,孟如川又将衣服穿了回去,转身问道:「凌将军莫非怀疑我昨日去行刺了?」 凌辉心疼的望着面色苍白的弟弟,解释道:「我是怀疑。婉婷当年不就是做这买卖的么。现在我知你没有亲自去,却还是怀疑你手下有人去了。能告诉我,究竟是谁主使么?」 「凌将军果然是深谙其道。不过也该晓得,主顾的身份,我们岂能随便透露。再者,我在公子初身边为奴,这才入州城几天,你们大营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也不可能有机会见到主顾是谁。说不定就是你呢?听闻当日若李耀不死,死的恐怕是你和你的那些好兄弟们。你又岂能坐以待毙?」 凌辉最是拿孟如川这种油盐不进的样子没办法,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没用,弟弟这是铁了心自己玩,不带他。 关键是,昨日那些刺客将李耀的头捧到他面前,他还能推辞么?就算是明晃晃陷害,他当时也要接下来,没得推辞。毕竟是作恶多端的李耀死了,军中多少人欢唿雀跃,原本要陪他从容赴死的那些兄弟们陡然有了活得机会,高兴的不得了,将他奉若神明,他拿着这头顺手一挥,号召力之大,瞬间就形成了压倒优势,收拾李耀的残党也更加迅勐。 「凌将军不喜欢这份厚礼么?」孟如川问。 凌辉一开始也很高兴,不过今日邓帅与江咏歌谈判之时,各种情况反馈,他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李耀提前死了,其实对邓帅是不利的。因为邓帅没得选,必须投诚新帝。在这个前提之下,江咏歌的许多条件邓帅只能答应,没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李耀没死,杀李耀就是一个筹码,邓帅能更从容的与江咏歌讨价还价。 「是江咏歌指使你们做的?」凌辉不死心的再次发问。 孟如川一口否认,态度特别坚决,就好像故意在为元兇遮掩,然后他还信口雌黄编排道:「凌将军别费心思了,这事若有别人问我,我肯定说是你□□。所有的信息,包括李耀在军中的布防措施,就只有你和邓帅的人最清楚。我的人正是有了这些情报才能一击得手啊。」 凌辉脸色铁青:「你……」 你了半天,凌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可能对着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亲弟弟动粗。 孟如川还继续「上眼药」道:「如今事成,你特意找了藉口留下来,给我付尾款,谈谈怎么分赃。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以为邓帅留下你,只是为了通过你了解我的情况么?他其实也不放心你,怀疑你与江咏歌的人有什么瓜葛呢。我的身份邓帅早晚能查清楚,无论你编的藉口是什么,怎么解释你与我的关系,也只能支撑一时。但是凌将军啊,邓帅又不是你亲爹,他不可能像婉婷曾经那样相信你。」 这一针扎的狠,凌辉脸色数变,身体也不自由自主微微发抖,质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摄政王与我有仇,我杀他的人还有银子赚,为什么不干?至于你背锅是福是祸,我可算不了那么远的事,将李耀的头给到你手上,起码你风光一时啊。邓帅若真的有你以为的那么好,他肯定能容下你。」孟如川顿了一句,「当然万一他哪一天卸磨杀驴容不下你了,将你排挤出来,你别忘了联繫我。你我血脉相连,我总不能见你受委屈。」 凌辉摔门而去。 不过走出门之后,凌辉就意识到周遭有人盯梢。人家可不管他和孟如川在房内做什么说什么,他们两人私下里相见,这足以让人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单纯。 若孟如川事后又被别人盘问,一口咬定是他凌辉买兇杀李耀,凌辉真的是百口莫辩。而且邓帅是不是也已经生了疑心呢?哪怕邓帅终究不会计较他「一时冲动」,可是,未必会像以前那么信任他了。
第118页 的确,这世上血缘手足都信不过,何况邓帅只是他认为的恩师。在邓帅心中,他又占几分重量,真的很难说。 孟如川回到上宾馆,立刻就被叫去了公子初的房间。 符若初说道:「你在越州这里还有什么事情么?如果东西都拿到了,我们今晚乔装启程,需要尽快返回杭城。」 孟如川除了收拢了婉婷的部众,还拿到了孟澄海当年留下的一些治国的书册。那些东西他早就收拾好了,随时都能动身出发。 他只是有些疑惑的猜测道:「公子,是杭城有什么变故么?江咏歌是不是也要连夜返回去?」 「是的,江咏歌那边应该也得到消息了。他多半会留下替身,自己先赶回去,我们追着他走。我这边的消息是摄政王遇刺受了轻伤,他的小儿子刘贸受重伤生死未卜。摄政王暴怒,杭城怕是要变天了。新帝肯定不踏实,唯恐摄政王这就要逼宫,召回江咏歌抱团应对。而我当然要赶紧回去看热闹。」符若初解释了一句,又问,「从你哥那里骗来了什么好药?来,上床,我帮你敷好。」 「公子怎么知道我哥没帮我敷药?」 「你哥肯定是百般央求要帮你疗伤,你多半是给他看一眼,但是不会让他如愿。」符若初晓得孟如川的小性子,对付凌辉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你啊,对自己太狠了。我帮你赶紧敷好了药,总是这样流血对身体不好。」 孟如川把从凌辉那里坑来的药给了公子初,自己则乖巧的解了上衣,趴到了床上。房间内早已经摆好了水盆和包扎的用物,月香却不在。 公子早就等着他,等着帮他疗伤呢。而且房内没有别人,肯定是公子亲自帮他疗伤,孟如川心里美滋滋的。 符若初轻车熟路的用布巾擦去了那些血渍,轻手轻脚敷了药,一整瓶毫不吝惜全用光了,才给他包扎好,又叮嘱道:「若是还渗血,我们就晚两天出发。反正不想与江咏歌他们一路,追着他们就行。」 孟如川却道:「无妨的,军中这上等金疮药很好用,我哥刚才给演示了一下,敷上立刻止血。按照公子的计划,今晚动身。」 「我让月香和闵七带着其他人随后再走,你和我,外加几个影卫先出发。」符若初充分相信孟如川的实力和忍痛的能力,也不与他争辩,「我们抓紧先休息。天黑了,吃了饭,确认江咏歌已经出发了,我们再动身。」 「公子睡在身边,我才能睡着。」孟如川坦荡的说了一句。这是大实话,还真不是撒娇。 符若初笑了:「好啊。一起。」 说完脱了外袍,翻身上到床的内侧躺好。 「公子,怎么不见月香姐姐?」 「她啊,留在这里晚走几天,帮我挑几个美人。」符若初解释道,「我打着搜罗美人的名头出门,将来回到杭城也要有点成果才行。」 「那公子怎么不带闵大人一起?」 「我故意的,留下闵七保护月香和我的美人啊。再者你是不是不想看到他?有你这个高手陪着我,我带他那个大木头干啥?」符若初笑得肆无忌惮,凑在孟如川耳畔说悄悄话,「如川,此次返回杭城,一路可有劳你保护我的安全了。」 「公子说笑了,肯定还要依赖影十三他们。」孟如川谦虚了一句。 符若初又柔声道:「那些影卫藏头露尾,又不懂风情,只有你,知我心意,愿意陪我吃吃喝喝睡睡觉。」 孟如川觉得公子就是故意「调戏」他,他却喜欢听,喜欢公子总是提起他。这说明他在公子心中是最特别的一个。 尤其此番返程,公子只打算带上他和几个影卫。这是多大的信任?他一定要服侍公子满意才行。至于如何服侍……任公子予取予求么? 「公子……」孟如川嗓子有点干涩,周身火烧火燎,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耳朵肯定红了。公子还顽皮的舔了一下他的耳垂。这还怎么让人休息呢? 「嗯,不闹了,好好睡觉吧。」符若初浅尝辄止,强行忍住了没有继续深入的动作,挪开了一点点,让两人之间保持距离,侧身躺好,就只是睁眼看着孟如川,不再上下其手。 正事要紧,不能玩的太过火了。没有闵七盯着,一路上她还有的是机会呢。 第65章 渡口所见 符若初就知道这次回杭城的路一定不会很顺利。毕竟摄政王遇刺这等大事, 南昭各界都很关注,大多数人都推测摄政王估计是要逼宫了。 摄政王那边也一定晓得了南境李耀身死的变故。如果南境已经失控,摄政王再犹豫的话, 此消彼长,对军权的掌控与平衡恐怕就会倒向另一边。会对摄政王更不利。 符若初换位思考,若她是摄政王,精心培养的小儿子重伤生死未卜,无论兇手是谁, 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是不管兇手是谁, 对摄政王而言变害为宝的方式就是利用这次事件,栽赃给新帝或新帝的党羽二皇子。 在明眼人看来摄政王当年忠心耿耿,领兵救驾, 如今权势滔天,再上一步也不是不可能。新帝年少,登基三年没有什么建树,朝野上下看到的都是摄政王独揽大权的身影。那还不如撕开了遮羞布,让新帝禅位,皇位有德者居之。反正都是他们刘家自己的事。论血统, 摄政王与先帝是亲兄弟,与新帝是亲叔侄, 血脉相连,跑不出刘氏江山的圈子。
第119页 那么一旦摄政王逼宫成功,符若初觉得自己的小命就悬了。此前她向摄政王投诚,只有《山海图》这一个依仗, 而且是一旦找到了东西,她也会被卸磨杀驴。但是如果摄政王当了皇帝,宣告南昭皇权正统, 新帝势败,那么摄政王下一步肯定是挥师北上。 身为北燕质子的符若初,不是被当场祭旗,也大约会被软禁,成为摄政王压榨北燕的谈判筹码。她若还在南昭,被摄政王抓住了,那她的小命就全都在摄政王手里捏着,无非早死晚死。 而且以摄政王的谋算,无论是否马上逼宫,派点刺客杀手袭击在外游玩的北燕质子都是必行的一步棋。成功了永绝后患,没成功则可以搅乱北燕的派系斗争,栽赃给北燕人,引北燕内斗自顾不暇。 在这种大局之下,那个传说中的《山海图》其实已经不是重点。当年摄政王没有山海图还不是照样干掉了益亲王,成为了摄政王? 同样的道理,作为新帝左膀右臂的江咏歌,处境就更危险了。摄政王若是逮住了符若初或许还能暂时留一命,若是找到了江咏歌,肯定是格杀勿论的。 江咏歌得到消息第一时间留下替身,乔装往杭城返,怕是也与符若初一样,都是无奈之举。不跑,就等着刺客找上门来要命了。 既然是乔装,符若初和孟如川都是穿了普通客商的衣服,两人骑马在明处,影卫也只带了影十三和另外两名高手在暗处尾随。 明面上就她与孟如川两个。晓行夜宿,避开大城镇,只走小路。还好孟如川当年也是去过越州的,对往来杭城与越州的道路很是熟悉,知晓各种荒僻的捷径。 跑马五日,就回到了襄州附近。在这里如果不换成船只走水路,那么就需要渡江,到对岸继续走陆路。从襄州出发的船,并没有符若初信得过的人,而且通杭城的水路要道,定然是摄政王防范的重点。所以他们决定渡江,继续从陆路返行。将来依赖轻功从杭城外翻龙隐山的一道绝壁,再悄悄回到城潜伏起来静观其变。 他们不敢走襄州城和附近知名的官方大渡口,而是去了偏僻的三里渡。 这地方浅滩大,河下礁石也多,不利于大船停泊,虽然自古就有渡口,也只是小船和往来两岸的村民图方便,并没有成什么规模。 人少,村民质朴,往来的都是普通小本买卖的客商,在这里渡河比大渡口便宜。 其实按照孟如川的建议,是应该泅水渡河,就在渡口不远处有一大片浅滩,从那里下水,游到对岸,用不了半个时辰。 符若初却不想泅水,她游泳的水平不高,也怕衣服湿透了有暴露女儿身的风险。更何况孟如川连日奔波,嵴背上的伤其实并没有癒合,如果伤口长时间浸泡在水里,那要多痛? 「我不会水,去坐渡船吧。这种小地方,你我已经改易了容貌,去坐船应该没什么危险。」符若初提出自己的意见。 孟如川却说:「公子,我背上那些伤不碍事。我水性不错,找一块木板你在上面趴着,我在水里推着木板,一会儿就能到对岸了。就算小渡口,两岸都是有官兵检查的。这里是襄州附近,小心一点吧。」 「不行,就坐渡船。」符若初坚持。 孟如川心中一暖,便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也罢,公子这是捨不得他受苦呢。其实早年间他内伤外伤都很重,照样为了省时间少麻烦,冬季泅水过江。如今他内力深厚,背上那点小伤算什么。不过公子坚持,他肯定是要服从的。 好巧不巧,两人还没走到渡头,就认出了乔装改扮,排队等渡船的江咏歌。 江咏歌只带了一个随从,暗中竟然连影卫都没有,当然也可能是路上折损了。他们明明早了至少半天的行程,为何耽搁了,还跑来这种小渡口?以江咏歌的实力和人脉,搞一条靠谱的船,走水路应该不难。 符若初和孟如川赶紧隐蔽在了暗处,观察江咏歌的动静。 江咏歌易容成了一个白髮苍苍的老者,随从变作了青衣小厮,搀扶着他走路。两人额头上的汗不似作假,而且走的匆忙,连马都没有。 孟如川提醒道:「江咏歌受伤了。他内息不稳,或许在襄州城附近遇到了摄政王派来的刺客。他们一行本来是七个人,如今只剩这一个陪着他,情况有点不妙。」 「咱们别和他一条船,让他先走吧。」符若初忧心忡忡。 结果船没等来,追兵就先赶到了。 追兵全是官兵打扮,骑着快马,沿江追来。为首的远远看到了渡口,二话不说就先围了上来。 普通老百姓哪见过这种阵仗,全都吓得四散逃离。江咏歌也装作普通人,让随从搀扶着,跟着一众老弱,随着人流往外。 不过这群官兵却将刚才等渡船的人都围住,一个不让跑。有腿脚灵便的跑出了圈,直接被黑衣人射了一箭弄倒在地上,被拎回了包围圈内。 符若初和孟如川是躲在不远处的高大树木上,暂时还没被发现行藏,暗中庆幸刚才没着急跑到渡头上等船。这是不是还要感谢江咏歌?不对,若不是江咏歌来了,官兵肯定不会追到这种地方。 看这群官兵气势汹汹的样子,如果目标真是江咏歌,眼前怕是又有一番血战了。 为首的官兵在马上厉声宣告:「官府追缴江洋大盗,所有男子都脱掉上衣,查验通过方能渡江。」
第120页 江咏歌对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战战兢兢,与旁边围着他们的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官兵打听:「这位官爷,我家老爷受了风寒,年纪又大,能否不脱衣裳?」 那官兵瞪了一眼,没搭理。 江咏歌一看这队官兵不好通融,眼睛瞄向了附近。看到了浅滩,也看到了小树林,再望江上,渡船似乎不远了。 江咏歌于是装作苍老的声音对侍从说道:「小布,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客栈吧。我头又有点晕。」 符若初远远看着,对孟如川说道:「我打赌江咏歌要杀人了。虽然他有伤在身,不过这群官兵带的箭簇有限,人也不是什么高手。」 「公子,我们帮他么?」 「不帮。」符若初狠心道,「江咏歌害你吃过苦头,这一次让他当我们的马前卒,引开摄政王的注意力不是正好么。」 孟如川却劝道:「到了杭城,估计九门都会封闭了。那时候翻山进到杭城内的路未必好走。」 「江咏歌是摄政王心腹大患,与他一路走才危险呢。」符若初嘆了一口气,暗想虽然与上一世已经有了区别,不过江咏歌受伤甚至是身死的结局或许改变不了。各为其主,江咏歌选择为新帝尽忠,不死在摄政王手里,早晚也会成为北燕的敌人。这时候江咏歌若是死在了摄政王手上,无异于往新帝的心里插刀。双方势同水火,争斗不休,内耗越大对北燕越有利。 果然,江咏歌带着侍从,倚老卖老假装要离开,与官兵们先是言语上有了争执,下一刻却出其不意,抢了官兵的刀,大开杀戒。 十几个武功平平的官兵,哪里是江咏歌的对手。就算他身负重伤,杀这点人还是容易得很,甚至都没给这些人发出求救信号的机会。 渡船眼看就要到了,江咏歌扔下了刀,冷冷看着周遭那些百姓。 百姓们比刚才跑的更快,当然这会儿没人拦着了,不多时渡头上就只剩下了江咏歌和那个侍从,以及一地的官差尸首。 渡船终于靠岸了,下来的却不是寻常的船夫,而是十几个黑衣人。 船夫还是那个船夫,只是瑟瑟发抖被黑衣人逼迫着划船。那些黑衣人对江咏歌说道:「江公子,请和我们上船吧。」 虽然离得远听不清那些人说了什么,不过看情形,孟如川发现那些黑衣人与江咏歌并不是一路的。江咏歌虽然带着侍从上了船,那个侍从却在江中就被推下了船,扑通一声落在了水中,连挣扎都没有,多半已经死了。 那些黑衣人是摄政王的死士么?不对啊,摄政王在襄州附近的权势之大,根本就无需让手下藏头露尾,官兵都能听他调遣,以追捕大盗为名围追堵截江咏歌,何必再搞出一些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呢。 「公子,那些黑衣人来路不明,与摄政王和江咏歌的手下似乎都不是一路,会否是行刺摄政王的那一批呢?」孟如川沉声发问。 「不好说,不过江咏歌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符若初忽然转开话题,「这渡头上有几个船家?刚才那伙人劫持了渡船和船夫。」 孟如川回答道:「公子,这小渡头只有一个船家,我看咱们趁着天亮,赶紧找木板吧,等渡船恐怕没戏了。」 的确,那些黑衣人一看就不是善茬,那个船夫多半没命,也无法再摆渡了。渡头这里又死了这么多官兵,怕是几日都不会消停。如今只能是尽快泅水渡江,远离是非之地才行。 「那有劳如川带我渡江。不过你要答应我,到了对岸,找个隐蔽的地方,让我再帮你看看伤口梳理一下内息才行。」符若初终于妥协。 第66章 逐月遗族 渡江之后, 日暮西斜。 三个影卫也都是在周遭防卫戒备,不敢打扰符若初和孟如川两个。 一上岸,孟如川就很自觉的将湿透的衣物全都脱了, 架起了篝火,在旁边烤着。他什么也没穿,赤果着趴在了一块毯子上,姿势很放松。符若初用布巾将他身上的水都擦干,拿了伤药细细敷好。 影十三在不远处, 几次妄图靠近, 想帮公子分担这种琐碎的庶务,不过都被符若初喝止了。她岂能假手他人?孟如川可是她一个人的。 「公子,为何不让影卫们来弄。您抓紧休息一两个时辰多好?」孟如川其实也有点奇怪 符若初笑道:「你还没发现么?我就是很喜欢帮你疗伤。你不知道你有多么诱人吧, 尤其是不穿衣服的样子。」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地方,孟如川其实也很喜欢被公子如此「调戏」。公子的声音虽然已经不復以前那般清越,更接近成年男子的低沉,不过公子说话的语气还是那般亲昵。他喜欢一个人被公子「独宠」,享受着公子藉由疗伤的时候额外的抚摸。 就仿佛那个羞耻的梦,终于变成了现实。 公子的手触碰他肌肤之时,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雀跃与心底的躁动,甚至叫嚣要更多的抚摸更多的亲昵。他是不是, 太不知羞了? 「公子,今晚我们要赶夜路去追江咏歌么?」孟如川努力了半天才将自己的理智寻回来,问出了很不符合当下暧昧气氛的话。 符若初上下卡油的手一僵,暗自检讨, 自己怎么又沉迷「美色」了,明明该集中精神先处理性命攸关的大事。就算她记恨着当初江咏歌对孟如川的伤害,不过从大局来看, 江咏歌现在的死活其实还不能完全忽视。
第121页 她渡江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江咏歌于绝境中被她救了,那么将来在与新帝的谈判之中,她会否能多一点筹码?她对新帝了解的还是不够,但是上辈子,在江咏歌已经提前出事的情况下,摄政王依然倒台了,这说明新帝还是很有实力和谋略的。二皇子离了江咏歌隐姓埋名也照样能协助新帝做成大事。 如今她见死不救,任由江咏歌被人掳走,那江咏歌很可能成为了别人谈判的筹码。那此前几个月一路南行,经歷那么多,她与江咏歌建立起的情谊岂不是白费了?有便宜不占,她就亏了。 「你想救江咏歌么?」符若初问孟如川。 孟如川微微一笑:「江咏歌这次恐怕会成为别人的筹码,但是如果我们有机会,总还是要分一杯羹吧。再者我不太相信江咏歌没有后手,过了襄州城,再往东北而去,已经很接近江家氏族的势力范围。」 是啊,一直总想着江咏歌是二皇子或新帝的代表,却忽略了江咏歌出身江南江氏。江氏世代都有人进宫为皇族乳母或教养嬷嬷,受南昭皇室恩宠多年。其势力可不只是万顷良田,更有大量族人为官为隶,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影响力。就算江咏歌本人不能为官,那也是因为当初与摄政王的约定。一旦扳倒摄政王,以江咏歌在新帝心中的地位和这些年暗中的建树,出将为相都是轻而易举的。 江氏族人当然会倾尽全力供其差遣。所以江咏歌在襄州露了行藏,走水路不成,匆忙逃逸渡江,恰好碰上了那一伙儿黑衣人,这事莫非是一个局? 符若初心中一凛,提醒道:「江咏歌或许是故意被掳走的。那股行刺了摄政王的势力可能已经接触过新帝,只是提出的条件怕是新帝无法全盘接受,才以江咏歌为饵,深入到那些人内部,伺机而动。」 孟如川暗中赞嘆公子反应快。他也正怀疑呢,按说三年前江咏歌就能借王宝顺控制的船悄无声息从杭城脱困,进入到襄州密会当时还是襄王的摄政王,如今若想不惊动旁人,他走水路返回杭城,轻易不会暴露。昨日他居然被官兵追捕,身旁影卫也都不见了踪迹,确实有些反常。 「公子猜那些黑衣人是什么身份呢?」 「我只能说很可能是北边来的,刘勛当时被摄政王派去北边犒赏边军,也可能是寻找那股势力,想提前绞杀。结果却还是让人家抢先了。」符若初顿了一下,又推测,「不会是当初迁入我们北燕的逐月国遗族吧?你说过《山海图》的线索在凌承誉手里,他会否已经找到了真图,才会如此铤而走险,行刺摄政王?」 「不知道。凌承誉那个人我从未接触过,婉婷当年也很少提,但是一直保持着联繫。我怀疑凌承誉是婉婷经营的一条退路。」孟如川的眉眼之中浮起一层忧虑之色,「公子,凌承誉很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他们是一心要復国么?」符若初知道孟如川的担忧,于是又安抚道,「你莫想那么多了,若他们做的事你不喜欢,你又何必与他们有往来?」 「那么如果我将来不得不跟他们走呢?公子会放我离去么?」孟如川沉声发问。 「他们要你能做什么?腿长在你身上,你武功又这么高,他们用什么逼你?」符若初不解。 孟如川一字一句道:「如果他们用《山海图》换我走,公子会不肯答应么?」 原来孟如川想的如此深远啊。的确,如果《山海图》真的落在了凌承誉手中,以他们逐月遗族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称霸一方,肯定要联合北燕或者南昭谋求扩张和发展。如果联合强盛的南昭,怕是与虎谋皮,将来人财两空。那么他们大约会找到北燕谈条件。 符若初深知母后的手段,忽悠凌承誉他们去行刺摄政王,给南昭添乱,并不是做不到的。而且新帝那里也不是吃素的,正愁人手不够,有人主动凑上来要杀摄政王,新帝能不动心么? 另外如果凌承誉知道孟如川的身世血统,也清楚孟如川的实力,那么要图还是要人呢?太弱小註定保不住图的逐月遗族,或许会选择要正统血脉的皇子,徐徐而图他们的復国大业。 不过符若初心念电转,以霸道的语气答道:「我不答应,图我要,人也不给。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呢,卖不卖我说了算。」 孟如川笑了:「公子可千万记住,今天的答案啊。」 「我就奇怪了,你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当,偏要跟着我,居心何在?」符若初打趣的凑在他耳边。 孟如川忽然回头,直接碰到了公子的唇,本来是凑巧,他却顺势就吻了上去,身体还试图将公子压倒。 符若初哪里能让他轻易得逞?一把将他推翻,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仰面朝天,狠狠吻上去。 两人如此厮磨了一阵子,孟如川才羞涩又小声的说:「因为我喜欢公子啊,除非公子不要我了,否则我……呜……」 听着孟如川纯情的表白,望着他略有些湿漉漉的眼眸,真的是太诱人了,符若初深吸气,低头又压了上去,吻的越发用力。她恨不得自己能快快长大,早一点将他真真切切吃下才好。光是这般亲昵,已经不够了。 影卫们装瞎了许久,公子初才允许孟如川穿好了衣物,火辣而暧昧的场面总算过去了。 符若初召唤影十三,问道:「江咏歌他们的行踪能查到么?」
第122页 影十三相当敬业,刚才也为了躲开那暧昧场景,主动跑去探路。如今回答的头头是道,颇有章法的指出了路径。 「你们先去看一下情况,我和孟如川随后就到。争取能与那些黑衣人有交涉的机会。」符若初恢復了冷静威严的一面。 孟如川也跟没事人一样,束手立在边上,看似合格的僕从。若非刚才大家亲眼所见,简直很难想像公子初将孟如川「欺负」的都快哭了。这哪里是疗伤,明明就是藉机卡油。孟如川那么高武功居然一点都不反抗,莫非也是乐在其中? 深夜之时,几人已经摸到了那伙儿黑衣人藏身的山中废宅。 这里原本是一处富户在山中修的别苑,却遭了大火,全家罹难,房屋荒废。周遭百姓都不敢靠近,说是夜晚常见白衣鬼魂乱晃,定然是不太平的。 不过这种把戏瞒不过符若初和孟如川,借鬼神之说,趋避百姓,宅子里多半是有秘密势力落脚。 影十三已经将周遭勘察了一遍,确定宅子里除了江咏歌之外,还有十二个黑衣人,他们都已经摘了蒙面的黑巾,面容陌生。那些人听口音,并非南昭本土人士,说话的音调更接近北方人。 「他们是在等什么人来接头么?」 「那些黑衣人里也有伤残的,宅子里一股药味。不像是给江咏歌疗伤。」影十三分析道,「也许那些黑衣人在更早的时候经歷过恶斗,他们在宅子里落脚,多半也是被困不方便逃离。或许是想以江咏歌为筹码,换一条生路?」 「如川,我们守在这附近,先稍事休息,静观其变。看看会是什么人来谈判。」符若初吩咐了一句,又让影卫也轮流休整。待搞清楚这些人的身份或者目的,再伺机而动。 二更的时候,忽然来了一队骑马的人。他们摸黑进了山林后却毫不犹豫,直奔这处废宅。这些人的马儿都是纯黑色的,四蹄包了棉花,训练有素,不用火烛,借着月色潜行。 直到将废宅团团围住之后,才发出了一声笛音。 紧接着宅子里的黑衣人动了起来,其中一个年轻的直接拿刀架在了江咏歌的脖子上,单独走到院子中央朗声道:「朋友,若想你们的江公子活命,就不要仗势欺人。派一个代表,不带武器,进入院子里,我们坐下好好谈话。」 骑马而来的那队里,为首的一个,应声道:「我进去谈,你们小心别弄伤了我们江公子的皮肉。」 答话这人的声音尖细,形貌却是成年男子,只不过白面无须,符若初和孟如川对望一眼,两人都猜到,这多半是宫中内侍,是新帝的人了。 第67章 天命归宿 那个内侍又对同僚做了一些安排, 便解了佩刀,只身一个走入院子里。 院门一关,只能从附近的高树上才能看到院中情形。 符若初和孟如川藏身更远处的一棵大树, 暂时还不会被后来这队人发现,只不过,院子里的情况,并不是很平和。 「方公公,看不出你还是个高手?原以为你只是新帝身边端茶递水的普通内侍官。」那个用刀架在江咏歌脖子上的黑衣人唏嘘了一句, 「我们要的条件上次已经说清楚了, 这一次我们还有江咏歌当筹码,不知道新帝是否多通融一二?」 「还是那句话,一切条件都在摄政王死了之后才能兑现, 你们提的那些你们也很清楚,襄州并不是圣上能随便安排的地方。而今你们行刺失败,暴露了行藏,连刘贸那种小儿都没有杀掉,难道还有机会再一次行刺么?」方公公语气凌厉。 江咏歌脖子上立刻现出了一道血口,黑衣人冷笑:「我们行刺的兵器都粹了剧毒, 刘贸必死无疑。」 符若初看到江咏歌的表情有一点无奈,到现在他还隐忍不发, 难道黑衣人那边还有后招? 方公公说道:「放了江公子,我们自会护送诸位平安离开南昭,其他的条件你们也就别想了。」 「等我们平安回到北边,才会放了江公子。」黑衣人的语气没得商量。 江咏歌的眼睛眨了一下, 有几分气急败坏道:「方公公,我脖子上好痛啊,身上还有伤, 你们别啰嗦,赶紧将马儿留下,最好在山下弄几辆马车候着。」 方公公若有所悟。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假做转身离去,却忽然凌空跃起直扑向院子左侧那间房子。 方公公是知道江咏歌的武功实力的,装怂的言语其实是江咏歌的暗示,说明黑衣人里也有大量伤者,否则就不是弄几辆马车。而且江咏歌刚才左手的小动作,方公公看的清楚,左手边那个房间里多半是有他们要找的,黑衣人的头目了。 方公公一动,外边那些人马也蜂拥而上。江咏歌也立刻出手了。 符若初问道:「如川我们帮谁?」 原本他们计划是解救江咏歌,捞点便宜好处。没想到江咏歌强弩之末还这般能耐,以方公公为首的后援队伍也是有备而来。江咏歌果然是做饵设局,是为了将这伙黑衣人一网打尽么? 「请公子允许我去看一下情况,若真是逐月遗族,我想救出他们一个半个的头目。」孟如川一边说一边在□□外边又蒙上了一层黑色布巾,只露出了双眼。 「你去吧,我这里有影卫保护。我们在哪里汇合?」符若初明白做什么对自己最有利,充分授权给孟如川。 影十三提示道:「公子,往西三里,有一个山洞,洞外树丛茂密还有毒蛇出没。一般人应该不会靠近那边。」
第123页 符若初点头道:「如川,若是你真救到人,就去那里汇合。」 孟如川飞身离去。 符若初看了一眼废宅那边的局势,果然是江咏歌和方公公那一方瞬间占了上风,孟如川的加入并不能逆转战局,而是勉强将黑衣人里一个看起来腿上有伤的人掳走了。 「走,我们先行一步。如川应该还会绕几圈甩掉了尾巴,再去找我们。」符若初冷静的吩咐了一句。 对于影卫而言,毒蛇并不算难处理的环境,撒了雄黄粉,斩杀了几条肥美的大蛇,午饭也有了着落。 又等了一个时辰,孟如川拎着一个昏迷的黑衣人回来了。 这个黑衣人是被点了昏睡穴,孟如川将他放平在洞中,影卫们重新封好了洞口,这才打量起这人的容貌。 符若初一眼认出,这黑衣人与孟如川当时画的那张画像容貌十分相似,她惊讶道:「这人是凌承誉?」 孟如川点点头:「没错,虽然他与别的黑衣人打扮没什么两样,还在旁侧的屋子里休养,不过应该就是这伙人的头目了。别人我顾不上,这个凌承誉伤在腿上不好跑。」 「江咏歌他们怎样了?」 孟如川答道:「我和江咏歌过了几招,他内伤不轻,不是我对手,不敢追来。估计是先抓几个活口,就会和方公公离开了。毕竟摄政王对江咏歌的威胁更大,他们应该是会尽快返回杭城的。」 「原以为要等着我母后回復消息,找到凌承誉问《山海图》的下落,谁知我们竟然先遇到了他。这也算是缘分吧。如川你有什么计划?」 「等这人醒了,麻烦公子以北燕皇子的身份,套问一二啦。凌承誉既然敢去杭城行刺摄政王,多半与令堂或贵国朝廷是有往来的。」孟如川顿了一下,「我暂时不想暴露身份。」 凌承誉醒来的时候,发现是在一处陌生的山洞内,洞中似乎藏着三个高手,明面上只有一个少年与一个侍从。 那少年面容秀美,雌雄莫辨,一身贵气,与北燕的姜后长得很像。他很快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凌承誉,我是符若初。」符若初不兜圈子,直接点破了双方身份,「我尚未接到母后那边的消息,不过你们凌氏一族既然迁入北燕,便是我北燕的臣民,我不会见死不救。」 凌承誉全身一凛,目光深沉,不过身上除了腿伤,还被封禁了内力,一个人肯定是没能力逃走的。更何况现在他不只得罪了摄政王的人,还与新帝麾下的江咏歌结了梁子。 没想到江咏歌武功那么高,居然是故意被他们掳走,为的是让他们以为胜券在握,其实却被新帝派来的人赶得无路可去。形势十分不妙,他当初想的太简单了。 不过公子初为何出没在襄州附近的荒山野岭里呢?难道是听闻摄政王遇刺,公子初便尾随江咏歌也秘密返回杭城,看摄政王与新帝二虎相争,寻机分一杯羹吗? 凌承誉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行了臣下之礼,口头表示感谢,又感慨道:「在下受姜后所託,才带着族人冒险潜入杭城行刺。不过行刺没有完全成功,新帝也不曾兑现我们想要条件。」 「那我母后给了你们什么承诺呢?」符若初很好奇,如果这些人真与母后谈过条件,为何母后一点消息都没有告诉她?还是说这些人与母后那边也没谈拢,只想着先干一票大的?又或者母后给了她消息,而消息半路被人截断了? 以母后的缜密,不可能让身在北燕的她陷入突然的被动,而凌承誉的行动如果是超出了母后那边的指使掌控,其目的就未必是与母后谈的事了。 方公公在废宅里最开始说的话,再一次出现在符若初的脑海中:「……你们提的那些你们也很清楚,襄州并不是圣上能随便安排的地方。」 凌承誉他们要去襄州做什么?莫非是……山海图的线索其实指向的就是襄州?符若初不免又想起在上一世,二皇子「亡故」之后,襄州城内最知名的「浩然书院」藏书楼失火,烧毁了大量孤本。摄政王震怒,派了不少人回襄州调查究竟是什么情况。 种种线索终于串联在一起,符若初思绪电转,脑海之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山海图的真图,莫非藏在襄州浩然书院之内?」符若初轻飘飘说了一句 凌承誉惊骇万分,自从他在宝匣之内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哪怕是姜后,他也只透露知道了山海图下落,却并未直接明说。这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也只是知道襄州这个大概的范围,却还没有具体到浩然书院。 初次见面的公子初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这少年有超乎常人的神奇本领?莫非山海图的天命归宿,其实就是公子初? 不用凌承誉承认,符若初已经看出自己误打误撞猜对了。她微微一笑:「那你现在还想去取山海图么?前几个月我们路过襄州,恰好在浩然书院的藏书楼内盘桓数日,也算是熟悉那个地方吧。」 凌承誉衡量眼下的局面,这事他继续瞒着也没有意义了。公子初能这么清楚山海图的位置,说不定还知道更多信息,完全能撇下他,自己去取图,还不如他藉此由头尽力相帮。原本的计划,他也是想先拿到山海图,再去找姜后谈条件的。 「山海图,并不是一幅图画。我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样子,请公子务必带上我一起去取图。」凌承誉说的直白。
第124页 「你当初与新帝谈条件的目的,也是为了拿到山海图对不对?那么如今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好处?」符若初习惯先取得共识再行事,免得对方中途变卦加价。 「以山海图换我凌氏异姓封王,世袭罔替。」凌承誉一字一顿的说,「公子初,别用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等你拿到山海图,就会觉得十分值得。得图者可得天下,并不是传说。」 「你若能拿到真的山海图,又为何不自己谋得天下呢?」符若初好奇的发问。 凌承誉微微一笑:「天下太大,我能力有限只想与族人守护一方太平。枉费心机夺了天下,也是为旁人做嫁衣。不如等着天命之人出现,助他成就大业。对了,公子初或许你并不晓得,我凌氏祖上曾有人为星月门弟子,受过门主点化,预言百年后会有天命之人继承星月门的法宝,开创大一统的盛世。那个天命之人出身皇族。如今这世上只有北燕和南昭,其余小国包括我们逐月国已经覆灭多年。」 符若初暗中以传音入密问孟如川,凌承誉的话有几分可信。 孟如川摇头表示并未听过这个预言。 「除了我们凌氏这一支,星月门的星宗也对此预言有记载,同样的话我对姜后讲过,她应该已经查证不假了。所以留存在世的星宗弟子,当年与各国皇族都有密切联繫,暗中关注,以期能及时确认这位天命之人。婉婷也借着这个预言,坚称凌承辉是天命之人,密谋復国。可惜她死在了你手上?」凌承誉语带自嘲,目光复杂。 符若初却严肃回答:「无论你信不信,当初婉婷命不长久,是自愿将她的人头送给我,助我取信摄政王和新帝。」 第68章 柳暗花明 凌承誉看公子初的眼神与刚才又有了不同。无论旁人信不信, 他这一支逐月皇族,祖上就是做出那预言的人。预言代代相传,有关山海图的秘密也只是家主临终时嘱託继任者, 口耳相传,不让外人知晓。 山海图,并不是一幅画,而是一面神奇的镜子。镜中可见山河万里,汪洋大海, 仿佛是浮于空中鸟瞰大地。每一处景致都不是固定的, 是实时变化的。那绝对不是早先就画好做好的幻境,而是反应当前的最真实状态。 曾经侍奉星月门门主的凌氏先祖说,那山海图与天上的浮空之眼相连。操纵山海图的机关, 就能藉助浮空之眼看到山海大地,画面能精緻到窥见人的衣饰髮丝,也能粗放到一城一州之地。而且是实时瞭望,洞悉当下,非常神奇。 试想如果行军打仗的统帅有了这件法宝,料敌先机, 观敌方阵营布防简直不菲吹灰之力,自然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然而这样的法宝过于逆天, 星月门主神隐之时,并未将此物託付给那时任何一位君主,而是交给隐宗秘密收藏。 凌承誉费尽心思,才在宝匣之内发现了藏山海图的真地图, 结果比对了多处城池、院落的格局,最终确定那地方就是在南昭的襄州城内,浩然书院的藏书楼地下。 摄政王当年应该也看到过山海图的假图, 不过所谓地图,并不是假图上画的万里江山,其秘密在匣子本身。要拆掉匣子的夹层,才能拿到一张薄绢,薄绢以特殊液体浸泡才会显现图纸。匣子的夹层被拆掉之后就再也装不回去了。 凌承誉当年也是偶然摔落宝匣才发现了夹层。所以摄政王或者新帝梦寐以求的山海图,其实一直藏在襄州城内,摄政王若是早知道了岂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如此隐秘的事情,公子初又是怎么知晓的? 除非公子初与星月门有关。有传闻北燕的姜后是星宗宗主,那么公子初知晓一些隐秘就不足为奇了。 凌氏一族迁入北燕,是当时尚未出阁的姜后,力排众议买了一块土地赠送给他们收留照顾。当时周遭还有几个国家都纷纷趋避,唯恐惹祸上身,却不知道南昭野心之大,早就要横扫天下。那些小国是否收留逐月国的人,最终都没有逃脱亡国灭族的悲剧。 只有北燕,如今还能隔江而治,其中姜后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身为姜后之子,北燕唯一的嫡皇子,公子初一定不是传闻中那等懦弱草包之人。 如今亲眼见到,感受到公子初的从容与智慧,凌承誉更加肯定,公子初绝非池中之物。能得婉婷以项上人头相赠的,又怎么能是普通人呢? 「趁着摄政王的人注意力都在追捕江咏歌那边,我们再次潜入襄州,去到浩然书院盗图。凌公子可敢同去?」符若初再次发问,其实是希望凌承誉还能有其他的人手。如今她与孟如川两个再加上三个影卫,以及受伤行动不便的凌承誉,便是能进入襄州,也未必出的去。 这简直是自投罗网一般的疯狂。 可是如果此时不去,一旦回到杭城,再想来襄州恐怕就难了。 凌承誉如实交代道:「我的手下没死的刚才都被江咏歌那边的人带走了。襄州城内虽然有几个暗桩内应,却并非武功出色的,只是鸡鸣狗盗之辈。顶多是帮我们进出城内。到了地方我们还要自己寻路子开解机关,取走宝物。」 孟如川却忽然出声说道:「公子,属下带一名影卫,加上凌公子三人,应该就可以。公子若不放心,在襄州城外接应便是。我知道有一条隐秘水路能出入城池,浩然书院的藏书楼我也熟悉,破解机关对我而言不难。」
第125页 凌承誉担忧道:「那山海图虽然不是一幅画,却还是怕水浸。如果是泅水出城,建议提前做好防水的准备。需要准备密封的东西能装得下常用的梳妆盒那么大的盒子,不怕水的才行。」 「我有办法。」孟如川显得信心满满,用传音入密对符若初说道,「我信不过凌承誉,我们不能都随他进城。请公子藏身城外,等我消息。城中也有婉婷旧部可以听我调遣。」 「如遇危难,或者是陷阱,你该如何逃生?」符若初以传音入密反问,「山海图之事不如放一放,等摄政王倒台,我们再秘密回来拿」。 孟如川解释道:「夜长梦多。凌承誉的手下已经被江咏歌带走了,山海图在襄州城的秘密恐怕瞒不了多久。新帝能调查的出来,摄政王也一定能。我们此时不去,来日怕是永无机会。公子放心,关键时刻我大不了自揭身份,凌承誉总不会害我的。」 符若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种时刻也不能等闵七他们的消息再决策。她必须当机立断:「孟郎,你和另外两名影卫与凌公子去城中。我只需影十三一个就好。无论是否得手,保命第一。东西可以不要,你们都必须活着回来。」 凌承誉听得啧啧称奇。影卫自不必说,眼前这个面貌普通的侍从,也只是侍从。这些奴僕下人的命哪里有山海图重要?公子初不该是叮嘱让他们全力拿到山海图么,怎么竟然是让他们保命为上? 凌承誉难免疑惑:「公子初,你是信不过我么?」 「初次见面,我对你的信任肯定不及我自己人。不过如果你是我的属下,我也会叮嘱你,死物都不如活着的人重要。山海图沉寂多年,南昭照样扩充到了半壁江山,灭掉无数小国日渐强盛,依靠的是有识之士能臣干将。无论你们曾经出身如何,只要愿意为我的事操劳,就是信任我。而我若连你们的性命都保不住,何谈守护百姓和天下?」 凌承誉内心触动非常。他也算是一族之长,不过从父辈那里学到的都是如何利用他人达成自己的目的,从未像公子初这样思考问题,以人为重!身为首领,时刻不忘守护下属的性命,他的下属又岂能不效死以报? 夜幕之时,众人沿江而走,到了孟如川说的那个地方。 「公子就等在江这边便好,也免得来回渡江,生了什么变故。这里往下潜有一条水道是襄州城内的下水通路,直接能汇入江中。我们从这里泅水潜行入城,到了那边我会寻人接应,准备好防水的东西。最快明日天亮前,我们就会回来。如果你们见到城内的有人燃起烟花,说明我们遇险,你们先行离去,不必等在江边。」孟如川认真谋划着名,还特别强调,「公子放心,以我的武功,定能活着回来。」 凌承誉却没有孟如川那么自信,何况他腿上有伤行动不是很方便。但是他当初积极的说要一起去,主要还是更想亲眼见到山海图。至于看到之后,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出去,他并没有多想。 父亲临终之时对他讲了山海图的秘密,并且说,先祖曾亲眼见识星月门主使用那件法宝,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一眼,此生无憾。 当然,若是能活着将东西带出来,他肯定也是乐意的。这个姓孟的侍从听起来很有本事的样子,希望关键时刻真的能顶用。 望着孟如川等人离去的背影,影十三不免有些担忧,站在符若初身边问道:「公子不怕他们拿了山海图之后,远走高飞么?以孟如川的武功,想杀人灭口独自逃走,轻而易举。」 「不怕,如川是我的人,我赶他走,他都不会走的。」符若初自信的笑了,「至于凌承誉,他腿上的伤不假,若是这次能平安来去,也是个人才,或能成为一大助力。」 影十三知道自家公子对人才的渴望,不过凌承誉长得的确还不错,年纪轻轻斯斯文文,又有主动投诚之一,说不得将来也成了公子的入幕之宾?天啊,他想什么了。冷静啊,冷静!公子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再说什么美男子能有孟郎美?有孟郎在一日,公子怕是眼中早看不见别的男子了。 这一路,公子与孟如川之间卿卿我我双宿双飞,看的影十三的眼睛都快瞎了。现在他充分理解了闵七当初为什么打孟如川那么狠,如果下次有机会,影十三也想去挥鞭子! 他们的行动之快,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孟如川等四人泅水进入到襄州城的时候,江咏歌还在江氏的祖宅里休养,顺便审问凌氏的族人,除了知道行刺的是他们之外,一直没有什么更有用的消息。摄政王明知道江咏歌躲在江家,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刘贸伤重垂危,需要江氏控制的药铺里才有的一味良药,持续不断的吊命。 抛开小儿子的性命不谈,摄政王的儿子多,死了一个,也不算绝后。他染指帝位,这点牺牲的觉悟还是有的。他只是尚未猜透那些刺客的真实目的。他可以调查出那些刺客是北边来的,甚至可能是逐月遗族的身份,不过行刺失败之后,那些人为何盘桓不去,还深入到了襄州那边?是新帝给了这些人新的命令么?可惜他一个活口没逮到,消息甚至还不如江咏歌。 无论是摄政王或者新帝,他们谁都没有在意那个弱小的北燕质子。 他们明知道北燕质子或许会乔装返回,摄政王的防范重点却依然在江咏歌这边。更是从未想过,符若初已经快要逃离襄州地界的时候,还敢返回来,派人潜入城中,盗取宝物。
第126页 符若初这一次当机立断,没有与闵七联络,没有通知杭城质子府的人,悄无声息极为隐秘,却做到了速战速决。事后再回忆起来,当时只要有一念之差的犹豫,肯定不是现在这种相对圆满的结果。换成旁人,绝对不可能有符若初这种两世的经验,精准的判断,险中求胜的勇气。关键是她赌对了,那山海图真的落在了她手中。 不到天亮,城中全然没有动静的时候,孟如川已经泅水而回。两名影卫架着凌承誉,四人一起去的,如今又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几人再次折返到曾经落脚的山洞内,这才脱了湿淋淋的衣物,烤火的烤火疗伤的疗伤,开始修整。 孟如川从一个羊皮囊中取出了一个质朴的木盒子。这就像是一个很常见的首饰盒一样,没什么精緻的花纹,外表的彩漆已经斑驳,盒子上有个铜锁,已经被掰断了。他们应该是打开盒子验看过,确认东西没错,才带出来的。 孟如川从盒子里取出一面长方形的镜子。之所以说是镜子,因为一面光可鑑人,另一面黑暗如铁色,摸起来则如暖玉,入手也不重。这是什么材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与普通的梳妆镜类似,却为何是古怪的长方形也没有把手? 孟如川说道:「根据凌承誉的说法,以及我所知的星月门零星记载,这就是山海图。可惜或许缺损了什么要件,这东西目前只能当镜子用,无法呈现山海图画。」 符若初仔细看了一下这个法宝,忽然微微一笑:「无妨,就算是已经无法使用的山海图,我也能用它做一件大事。」 第69章 你死我活 孟如川的瞳孔一下子收紧, 正色问道:「公子莫非要以献图之机行刺摄政王?」 闻言在场众人皆惊。 凌承誉是行刺过摄政王的,当时除了他们自己拼命,提前的铺垫少不了有新帝的手笔, 失败之后他们能顺利逃离杭城,也是因着新帝放水拖住了摄政王。如今刚刚经歷过一波行刺的摄政王,各方面肯定会加强防备,就算他们能行刺成功,怕是也很难全身而退。 符若初心情激盪, 若非机缘巧合得了山海图, 她绝对不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上辈子她可是在南昭蹉跎了将近十年。但现在不同了,她若是铤而走险能成功,说不定在这一两年她就可以风光的回到北燕。 「不瞒你们, 我曾与摄政王有约定,拿到山海图之后就交给他,以此换我能从南昭脱身,返回北燕。到时候再让北燕其他的皇子来继续履行留质南昭的约定。今日我拿到了山海图,时局又有了新变化。南境李耀已死,邓愈答应效忠新帝, 南昭三分之一的兵力不再是摄政王掌控。新帝也动了杀摄政王的念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摄政王又岂会忍让?我们不妨先下手为强。」 孟如川问道:「公子可知摄政王有好几个替身?平素面见任何外人, 都有可能是替身,也会有无数影卫潜伏周遭。另外摄政王本人武功不俗。」 凌承誉也说道:「是的,当时为了防止摄政王用替身,新帝也豁出去了, 密诏摄政王入宫商谈,谎称是交涉二皇子封王之后领地的事情。面见新帝之时,摄政王还是本尊, 我们也趁机做了隐秘标记。但是回到了王府,竟然换人了。我们只得先行刺了刘贸,伤了摄政王的替身,其本尊却不知藏到了哪里。」 符若初微微一笑:「此事不用担心。我提前去信告诉他山海图的秘密,拿着真的山海图去找他,他定会亲自见我。我让旁人退下,假做秘而不宣,单独演示这山海图的妙用。那个时候,便是最佳的行刺时机。」 「一旦得手呢?摄政王忽然没了气息,公子该如何脱身?山海图又岂能真的给了摄政王?」凌承誉本质上是将自己当作北燕的一份子,如今他被公子初所救,为其折服,自然也要为其着想,他甚至主动表态道,「公子不妨以我的人头取信,将山海图之事隐去,尽早送回北燕国内。」 「凌公子身为凌氏族长,想想你的族人,切莫轻言生死。再者,也只有我拿着山海图去献宝,才有可能见到真的摄政王。」符若初顿了一下,「全身而退的法子我已有设想,不过需要有人帮我与新帝交涉。我已经无暇也不能亲自面见新帝,我的形貌特殊,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一旦先去接触了新帝,摄政王必然知晓多疑。」 符若初没有过多解释,不过凌承誉和孟如川都明白,新帝身边恐怕有摄政王的眼线耳目,一旦公子初先接触新帝,无论说了什么,其后再找摄政王献宝,摄政王肯定都会有更多的戒备。所以公子初要立刻返回杭城,先联繫摄政王,在此前谁也不见。 可是不与新帝联络,又如何能借着新帝的势力,多一些成功的可能,并在事成后多分点好处呢?必须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找新帝通报消息,讨价还价,而且最好将山海图的真相模煳掉。 毕竟山海图的存在,新帝是不会忽略掉的,站在新帝的角度,是不可能让公子初真拿着山海图平安回去北燕的。 「凌公子可愿主动去找江咏歌,帮我给新帝带口信?」符若初凝视凌承誉。 要知道当初江咏歌可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如果凌承誉再度现身,生死就不由自己。不过这几个月南行相处下来,符若初已经对江咏歌非常了解了,知道他心中光明磊落之处,赌他会信,信她公子初敢行刺摄政王,也信她能成功。
第127页 凌承誉犹豫了一下,表情和眼神之中都有挣扎之色。 于是孟如川摘掉了自己的□□,露出来与凌承誉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堂兄,我是孟如川,你应该知道我的是谁吧?你三年前传给婉婷的最后的消息,是我收到的。你有山海图真图的线索也是我告诉公子初的。」 「你……」凌承誉当然知道孟如川的真实身份是谁,「你不是被发卖到了摄政王府,怎么会在公子初身边?」 「我还陪着公子初去了南境见了我兄长凌承辉。」孟如川将这三年婉婷以及凌承辉之间的恩怨简单说了说,「现在我已经决定追随公子初,共谋天下大业。堂兄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凌承誉最后一点迟疑犹豫被孟如川打消了。适才一起进到襄州城内,破解重重机关,偷出山海图,无论武功还是机关术,孟如川的本事都让凌承誉钦佩不已,还想着打听这究竟是何方高人。 现在孟如川自揭身份,原来竟是逐月国皇室遗孤,婉婷的弟弟。他选择追随公子初,怪不得,婉婷愿意以自己的人头相送成全。 「我愿意。」凌承誉朗声回答。 符若初又将她所知的有关江咏歌、二皇子和新帝之间的关系简要说明,以便凌承誉能有所准备,不会被这几人演戏忽悠了。 「若是如此,那新帝或许已经猜到,我当初说要去襄州城内的目的了。除了山海图,恐怕不会有什么宝物能让我们凌氏一族涉险。我该如何告诉新帝,公子初带着真图去行刺摄政王么?那就算行刺得手,恐怕所有见过山海图的人也都逃不出一个死字。」凌承誉是与新帝谈过买卖的,新帝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懦弱无能。 「所以我的方案承诺将真的山海图交给他,在我行刺成功之后。条件是用摄政王的命和山海图,交换我平安回到北燕。两国停战十年之约照旧,贡品的数额能减免一二再行商谈。」 这听起来完全是很利于新帝的买卖,既能假手他人除掉摄政王这个心头患,又没有损害国体的什么实质改变。十年停战,北燕再派个质子来,商量着贡品的数额,或许一切照旧。 但是符若初有上一世的经歷,她知道若是摄政王上台,或者新帝早一些除掉了摄政王,他们无论谁当南昭的皇帝,都不会遵守十年之约,都会提前挥师北上。 如果能以行刺之功劳,以山海图一件宝物,换来南昭新帝的承诺,两国坚持十年不战,能减免北燕一定数额的贡品,能放她早点回到北燕励精图治,她相信可以打造出强盛的北燕,十年后不战屈人之兵。没有烽烟没有战乱,百姓休养生息,两国比拼经济和国力,哪里的百姓生活的好,哪里自然是民心所向。 她所求不多,十年而已。 凌承誉在确认了自己的谈判条件之后特意提醒道:「若新帝对你并不信任,那么此次别过,我或许就要埋骨南昭。如川弟弟,若我殒命,请收下我这个玉牌,代替我照顾北燕的凌氏族人。」 凌承誉解下颈项上的一块玉牌,递到孟如川手中。 孟如川没有推辞,却沉声道:「我已经决定永不恢復凌姓,你的玉牌我帮你代收保管,他日回到北燕,我会在你族人之中寻找合适的继任者。」 符若初笑道:「如川,你不要有姓氏的忌讳。无论你姓什么身世如何,我答应过你,信你、用你、不弃你,我说话算话。」 「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族内未必都与堂兄这样想的开明。总会有人拿血脉做文章,我索性就不要那个姓氏又如何?」孟如川说的洒脱,「我自幼叫惯了孟如川这个名字,不想改。我原本的名字,已经给了堂兄,我也不想再要回来了。被婉婷培养教导那么久的凌承辉都不想背负皇族的重任,我这个随便混饭吃的自然也不想。以后公子护着我便好。」 凌承誉忽然意识到孟如川与公子初似乎与普通的主僕或君臣不同,两人之间眉目传情,仿佛心有灵犀,不分彼此的念熟,仿佛是……凌承誉心内暗嘆,怪不得孟如川会如此死心塌地追随公子初,怕是除了欣赏公子初的才能,更是喜欢公子初这个人。 凌承誉准备妥当之后,独身一个离开了藏身山洞,义无反顾去执行符若初所託之事。 山洞之中只剩下符若初和孟如川以及三名影卫。 孟如川这才沉声问道:「行刺的计划你真的想妥当了?不需要我一起协助么?摄政王府我很熟悉,我改易容貌跟随你去,哪怕无法面见摄政王本人,只要我等在左近,也能助你事成之后顺利逃脱。」 「刚才凌承誉在,我没细说计划,这事还需要多方配合,不只是你。如川,有关行刺的技巧你可要好好教教我,最好能让我一击得手,还跑得出周遭影卫的围攻。」符若初摆出了虚心请教的姿态。 孟如川自信道:「公子,只要你肯带我去到王府,摄政王那些影卫就交给我处理吧。只是有一个不定数,就是那位一直追踪我的高手。我问了凌辉,那人不是他派的。那人也与凌承誉这一方面无关。如果关键时刻,那人与我为敌,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急,你体内的毒如何了?」符若初很自然的握住了孟如川的手腕,为他细细诊脉,「你的内力修为还不到大成,正是紧要关头。」 「无妨,我的内力已经能将毒性完全压制,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孟如川回握住符若初的双手,柔声道,「咱们一边走一边说,我还有些细节技巧。我觉得关键时刻能保住性命是第一位,最好还能趁着行刺之际造成山海图已毁的假象。」
第128页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就又腻乎在了一起,明明都是说正经性命攸关的大事,偏偏两人眼神温柔交错,动作亲密旁若无人。那三个影卫的眼睛都不知道摆在哪里了,只好继续装瞎。 第70章 取尔人头 符若初跟着侍从走入了摄政王的书房。改移容貌的孟如川被留在了书房之外。他躬身颔首, 与周遭其余僕人没有什么两样,暗中却凝神细听,察觉摄政王的书房之内居然另有密室。机关开合之声响过, 摄政王和公子初的话语声都被掩去,连唿吸起伏都微弱不可闻。 他们是进入了地下的密室。 孟如川的心内一沉,不过能感应到那些摄政王的影卫,到现在数量并没有少,这说明这些影卫也没有进入密室, 而是守候在周围。那密室只有书房一处出口?密室之内会否还有其他影卫? 摄政王进入密室之后, 也不知碰了什么机关,密室内的油灯忽然都变得亮堂起来。这里的布局与上面的书房陈设相似,不过还多了卧榻, 存放了一些新鲜的食物,室内也散着药香。 摄政王说道:「在这里可以将山海图打开了吧?」 符若初笑道:「不知王爷肯否亲自看一看?」 那个引符若初下到密室的「摄政王」面色微变,质疑道:「公子初此话怎讲?」 符若初的眼睛盯着床榻的方向朗声道:「王爷似乎身体欠安,但山海图的秘密事关重大,少一人知道就多一分稳妥。」 只听卧榻那边传来轻微的机关之声,一道身影自衣柜内走出来。 符若初趁着那衣柜的门开合之时, 凝神细看,并未见其后还有更大的空间, 不免有些奇怪。按道理书房之下这间密室应该能联通其他出口才更安全。出口不在衣柜那边,应该是在这房间另外的角落了?四周会否还藏着其他的护卫? 万一行刺不成,让摄政王走脱,他可能会逃的方向未必是上到书房那里, 或许会走其他有机关的暗道。若是不能提前料到摄政王退走的方向,就必须保证一击得手,让摄政王没有再逃的可能。 那个从衣柜中走出的人, 穿着便服散着花白头髮,面容枯藁,在床榻上坐稳,声音沙哑的吩咐道:「魁甲你到外边等着吧。公子初只身前来,诚意总还是有的。」 那个摄政王的替身原路返回到了密室之外。 摄政王嘆了一口气:「公子初,不是本王信不过你,实在是前一阵刚刚遭遇行刺,本王受伤未愈,正在休养,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密室之内灯烛虽亮堂,却比不得外边的日光明媚。摄政王宁愿藏身密室休养,可见伤病不轻啊。符若初不敢多问,而是对于本次的行刺更多了几分自信。趁他病要他命,更何况摄政王多半也不想她活着离开北燕。你死我活,她不动手,等来的就会是摄政王的屠刀。 「公子初,你说山海图不是一幅画,而是一面宝镜,当真如此?」摄政王的语气里听不出质疑,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符若初若不是知道摄政王是什么人,或许还真会被唬住。她小心掩藏着杀念,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木盒子往前走了几步,行到床榻边上:「回禀王爷,您说的没错,东西拿到之后,在下也很是迟疑。想必只有以王爷的智慧才能勘破其中奥妙。」 那木盒子很是寻常,就像是街边随手买东西人家赠送的用来盛放物品的盒子,没有任何花俏。摄政王并不担心盒子有什么问题,外边那么多人层层检查,盒子若有古怪早就会被察觉。 何况公子初只身前来,若真存了歹念,只有同归于尽这一条路。身为北燕的嫡皇子,年纪轻轻的公子初怎么可能自寻死路?来献上山海图,求的就是要活着离开南昭回到北燕啊。 摄政王看着那盒子,并不伸手去接,眼神瞥向床榻旁边的矮几。 符若初也不以为意,将那盒子放在了矮几上,撕开盒子上的封条,打开了盒盖。盒盖之内还有几重油布包裹,周遭塞了一些棉花布料,想来是为了防止震盪污损。她做所有事情都当着摄政王的面,没有任何遮掩,坦坦荡荡,仿佛就真是来献宝一样。 打开了重重包裹之后,其内是一面长方形的镜子。这镜面光可鑑人,拿出来看,镜身黑沉无光。关键是长方形的镜子很是罕见,又没有手柄,与普通的梳妆镜截然不同,更像是一块奇特的石材雕琢而成。正面精心打磨变成了镜面,其余地方仍维持着奇石原本的质朴,没有其他装饰。 摄政王三年前曾听那位高人描述过真正的山海图是什么模样,今日眼见为实,公子初果然没有诓骗欺瞒他。另外摄政王不仅知道山海图不是一张图画,而且他还晓得山海图开启之时,能在镜中生成异象。但此等隐秘摄政王不确定公子初是否知道,因此也不会马上提起。一切等着公子初演示。 「王爷可知这宝物如何开启?」符若初双手捧着这件宝物,行到摄政王面前两步之外。 摄政王禁不住探头观望。 符若初便又走近了一步。 摄政王闻到了奇怪的香气,在公子初的双手之上。这香气在刚才还没有,而是公子初打开盒子解开一重重包装后才沾染在手上的。公子初的表情却似乎对这些香气是有备而来的样子。 摄政王隐约意识到这香气有问题,却根本来不及出声,下一刻就晕倒在了床榻之上。
第129页 符若初出手如电,点了摄政王的昏睡穴。原本这香气药力足够麻醉一头牛,不过点穴之后,控制摄政王身体血脉运行,也能多一重保障,防止他突然醒来。 控制了摄政王,密室之中一直都没有异样。可见无论密室有无其他出口,这里并不存在其他的护卫。摄政王对她的防备早已卸去,是她捡了大便宜了。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符若初把心一横,将山海图放在了木箱边上,拔下了头上七星伴月青玉簪。转动那簪子的机关,弹出了锋锐尖细散着红光的剑芒。 作为星月宗三件宝物之一的七星伴月青玉簪并不只是星宗宗主身份的代表,更是一件杀人利器。这锋锐的剑芒世所罕见,又窄又薄甚至似乎没有实体,却能削金断玉,切开人的身体也比寻常刀剑快捷。 符若初将昏迷的摄政王摆平在床上,用这红色的「剑芒」轻松的割断了他的颈项,切割下他整个头颅。「剑芒」所过之处,因为太锋利,血水都未及涌出。 她有充足时间将这颗人头装入方方正正的大木盒内。那一重重的包裹在这时才真正起到了作用,不仅能隔绝血腥的气息,还能防止血液流出露了破绽。 符若初又自木盒内取出了一张薄而韧的油纸,就像是煳鼓皮一样,将没了头颅的摄政王尸体脖子上一蒙一勒,防止了随后涌出的鲜血肆意横流。一连串的动作非常熟练,像是练了无数次,行云流水一般, 被血水弄湿的地方完全组挡在了那张油纸之内,并没有扩散开来。若是世间普通的利刃切割人头,绝对不会是如此干净滴血不漏的现场,也不会顷刻间就处理完毕。 符若初此时甚至还有闲暇为这具没了头颅的尸身盖上锦被,洒上香粉遮盖血腥味,装作了摄政王依然蒙头大睡的模样。 触动机关「剑芒」收回,符若初将七星伴月青玉簪插回头上,这才有条不紊的继续。 将那头颅摆放稳当,边角塞上棉花碎布免得磕碰。然后她从木盒的盖上取出一块夹板,盖上头颅,在夹板上再放好山海图,盖上盒盖,以特质的泥膏封了盒盖与盒子本身的缝隙,再拿了防水的油布将整个盒子綑扎好。一切便准备就绪了。 符若初运功压制紧张色心虚,凝神细听,外边似乎传来了一些嘈杂声,但在地下密室之内听得并不真切。 书房之外,摄政王府的院子里,护卫僕从都能见到自空中落下了一个燃烧的火球。并非祭祀时节,大白天的,竟然有人燃放飞天灯?这灯偏偏还飘到摄政王府的范围之内。 摄政王府的守卫自然是怕有什么问题,提前射下了这个古怪的灯,未料到那灯落地后居然炸裂开来,呛人的烟雾散了出去,还燃着了附近的花草树木,引发大火。 北燕埋在摄政王府的低等暗探趁乱散播谣言,说是有刺客又来行刺了,府中上下人心惶惶,护卫家丁各个紧张万分。 摄政王的替身在书房内犹豫,是该去密室,还是该走出书房吸引所谓的刺客。 这种时刻,替身本该去往另外的地方,离本尊越远越安全。只是,摄政王的替身不只一人,一旦有刺客入侵,他们会立刻出现在王府内不同的地方,混淆视听。 魁甲是最像摄政王的替身,无论容貌气度与声音都模仿的惟妙惟肖,有时甚至连王妃与诸位公子小姐们都分辨不出。摄政王中毒受伤在密室休养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是魁甲代替摄政王上朝,无人识破。 就连孟如川也以为,书房里那位便是真的摄政王了。 公子初从密室单独出来的时候,魁甲已经有所疑惑。一来是没有听到摄政王的吩咐,二来是见那大木盒子又被公子初拿了出来。 符若初说道:「宝物已经献给王爷,他独自一人在密室观赏,不让我等打扰。你看我是等在书房,还是退到外边恭候王爷传唤?」 魁甲知道公子初来献的是山海图,却不晓得山海图并不是一幅画卷。只当是摄政王独自一人在密室查阅,不想旁人打扰,似乎听起来一切如常。 不过谨慎起见,魁甲还是打算亲耳听到王爷吩咐,免得公子初一个外人有所隐瞒:「公子初请先在书房内稍候片刻,待我请示王爷再做裁断。」 符若初见魁甲往密室之下走去,她才不会老实的等在书房内,而是拎着大盒子就往外走,等魁甲发现摄政王的尸体之后就不好跑了。当然为了阻挠魁甲,她在密室里留了一些毒物,魁甲只要踏入密室,走不到床榻那边,就会中招眩晕。魁甲的武功比正常的影卫差了许多,只是一个合格的替身。她能拖一时是一时。 孟如川见符若初自己推开了书房的门,神色从容拎着盒子走出来,心知是得手了。 两人这时再不理会守卫的阻拦询问,一路疾走,奔向摄政王府后院的一处夹道。大多数人此时正被神出鬼没的「刺客」闹的惶恐不安。从第一个飞天灯掉落爆炸之后,王府内不只一处起火。 忽然魁甲扮演的「摄政王」从书房内踉跄而出,大声唿喊:「拦住公子初,格杀勿论!」 几个影卫从四面飞身而出,追了过去,不一会儿便将孟如川和符若初围在了夹道之内。再往前十丈,翻过了那边的院墙,就能到大街上。街面上早有符若初安排好的接应之人。 「公子,你先走!」孟如川亮出贴身藏匿的匕首,与追来的影卫缠斗在一起。
第130页 不只是影卫,守卫们也都纷纷向这边扎堆。在他们看来魁甲就是摄政王,王爷吩咐的事无论听起来多荒谬,也无人敢不从。哪怕是在王府内诛灭一国质子。 影十三带着另一名影卫,从墙那边跳了进来,拖住了王府的守卫。 符若初知道自己的武功有限,她留下帮不上忙,反而会拖累这些高手。她抱着木盒子发足狂奔,孟如川也紧随其后,边打边退。 离院墙越来越近了。 又一道人影从王府之内杀过来,直接消灭了本来要拉弓放箭的几名王府护卫,而后对摄政王的影卫便毫不留情出手攻击。这人原本手里没有武器,却轻而易举将对手的武器空手夺来,不仅是武器,飞花摘叶也能当暗器,周遭几丈之内的人顿时都被他的攻击辐射,一时无法脱身。 孟如川这边的压力顿时骤减。 但是在王府的瞭望台上,已经有人张开巨大的弩,锁定在了公子初身上。公子初身形最为瘦小,很容易辨认,一旦其欲翻墙而出,就是最佳的射击时机。这张大弩,能同时发射十二箭,速度也比寻常弓箭快,便是高手也防不胜防。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初初受伤~~会掉马甲啦。 第71章 女儿之身 箭簇如雨, 在符若初接近墙头的一瞬间,笼罩了她所有的退路。她用手中的大木盒子阻挡了一些箭簇,却不可能挡住四面八方。 尽管她的轻功身法已经比同龄人熟练了许多, 有内力支撑,可以跳的更高,跨越更远的距离。她依然避不开那么多箭。不只是一个方向,而且一批箭射完,又一批不间断再次射来。 孟如川抢到一把刀, 以刀锋舞出一片屏障, 为符若初挡开一波一波的箭簇。完全不为自己防守,直到最后避无可避的时候,他用身体当作盾牌, 直接将瘦小的符若初护在了他的身体内侧。 她用大木盒子遮住胸前和颈项要害,顾不得遮不住的手脚。她身后是孟如川,张开了双臂,为她挡下了所有的箭。 弩、射出的箭劲力强大,在穿透孟如川身体的时候,还能露出箭尖刺破她的衣衫, 从背后扎入她的肉里。 痛!符若初倒吸一口冷气,自己都痛的一抖, 被穿透身体的孟如川又在承受怎样的痛? 他却柔声说:「没事。」 然后他咬牙提气,抱着她纵身跃过墙头。 「去你说的那个安全的地方。」符若初低声说了一句,这是早就决定的,不能回到质子府, 不能去宫里。所有的影卫都分散逃逸引开追兵,她和孟如川去到一个秘密的藏身之所。 质子府里有多方眼线,那个叫魁甲的替身还能假借摄政王的名义调兵围堵, 杀进质子府拉一些垫背的。她若是在质子府里,说不定活不到新帝派人来谈事。 那她带着木盒子直接去宫里?就更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杭城内,新帝的人最集中的地方就是皇宫大内。她与孟如川两个,再加几个影卫,管保有去无回。 所以谈判,要找个适合她的地方。最好是摄政王不知道,新帝也不能一下子就伸手够得到的,完全是她控制的地方。那个地方也不能是她藏身的退路。万一谈崩了,她必须能迅速离开杭城。 更何况现在她和孟如川两人都受伤了。那些箭上说不定还涂了什么毒药,都需要先料理了,再徐徐图之。 「往前三个街口,有一个荒废院子,跳到枯井里……」孟如川的语气里夹杂着细碎的咳嗽声,那箭簇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肋下,只能先掰断了箭头,却来不及做其他处理。 除了这一根箭比较致命,其余的几根在手臂、肩头和腿上的,都只是皮肉伤而已。但箭上有毒!他做行刺的事,对各种毒都很了解,这种毒虽然不是见血封喉,却会让人逐渐麻痹,精神恍惚。 中毒浅的人,及时割掉沾了毒的肌肤,吸净附近的血液,便没有大碍。若像他这样,毒性穿过了身体,留在体内一般是很难清除,两三天内行动都会有些迟缓。不过他当年为了抑制胎中带的毒,吃了不少灵丹妙药。就算是这样诡异的毒在体内,对他而言也发作的比旁人缓慢,效果没那么剧烈。 只要给他时间用内力引导,逼出毒性就可以了。不过在逼毒之前,毒性或多或少还是会影响行动,精神恍惚的时候,手脚都不听使唤,甚至无法言语。 「枯井之下有一个机关,你能摸到,是九宫格谜题,算出空缺的数字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敲击机关可开,进去就是密室了。有药有吃的,有人定期更换。不过这地方也只能住三五日,那送饮食的人就会察觉里面有人了。那人未必能守得住秘密。」 孟如川说的是杭城之内,婉婷他们原本准备的避难藏身之所。那地方一直没有废弃。 「如川,箭上是不是有毒要发作了?」符若初已经察觉到孟如川的动作越来越慢,行到井口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已经不能自己动了。她不免忧心忡忡。 「只是麻痹动作的毒,我死不了。你的伤口也要削掉皮肉弄净污血,不能马虎。」孟如川说完这句,瞳孔不断放大,眼神已经迷离。 符若初将那个木盒子先丢下枯井,再背着孟如川跳下去,此时,她也开始觉得自己的手脚不太听使唤了。 不过她咬破了舌尖,努力让自己维持清醒,按照孟如川说的开了机关,将他和木盒子一起转移到了密室之中,封好了来路。
第131页 密室并不大,十步见方,也没有床榻。只是铺垫着稻草,放了一床被褥。可惜这被褥与食物不同,经年放在这里早就发霉用不得了。而饮食是放在一个吊篮之中,吊篮在密室的一角,周遭有东西挡着,投放吊篮的人视线被框死在了这个角落,看不到密室之中更多的地方,便是知道里面有人了,也看不到几个人、具体是谁。 如今吊篮之中的食水似乎是刚放进来没多久的,饼子是热的,水罐里是清澈的水。这水可以喝也可以擦洗伤口。 符若初扶着孟如川靠墙维持打坐的姿势,她自己也急忙脱掉了外衣。 「你闭上眼。」符若初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孟如川如此说了一句。 孟如川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怀疑,却还是听话的闭上了眼。这个时候除了睁眼闭眼,他已经无法自己做其他的动作,口唇都已经麻木不能说话了,多少疑问藏在心中,他只能先默默运功逼毒。 符若初则解开了内衫和贴身的软皮甲。坚韧的皮甲上居然被箭簇洞穿了,还好她裹了束胸多了一层防护。她反手摸了一下,后背被箭簇刺头的地方,束胸的绷带也一片湿红。这么强大的力量,还是经由孟如川身体阻隔之后,他那时究竟有多么痛?他居然还那样云淡风轻说没事。 她心疼的要命,气血翻涌头开始眩晕。她努力挪动着僵硬的四肢,试图用匕首反手剔除伤口附近的肉。不过伤在后背,没有镜子,没人帮忙,她看不到,全凭感觉。可是毒素严重影响了她的感觉。她越是着急,手越是不听使唤。 她只好背对着孟如川盘膝坐下,顾不上穿好衣物,立刻开始打坐,运功逼毒。 论内力,还是孟如川更深厚,同样是打坐半个时辰,孟如川轻车熟路已经将毒素逼出了伤口,暗红的毒血流尽,取而代之是鲜红的血从伤口之中涌出。孟如川这才收工,麻利的把身体里的那些箭弄出来,割掉皮肉点穴止血,撕裂了衣物迅速綑扎肋下这处伤。别的伤,在他看来都无所谓,先抓紧救治公子初才好。 没想到当他靠近公子初的时候,她却惊叫:「你别过来!」 紧张焦急,气血行差,内息一滞,她全身僵硬头晕更严重,眼前金星乱冒。她知道自己怕是无法守住那个秘密了,趁着还没有失去神智,她说道:「无论你一会儿看到什么,都烂在肚子里不许对旁人说,否则我会杀了你。」 孟如川这时已经走到了符若初身前,目光中的惊讶继而变作了钦佩,而后郑重答道:「公子放心,你不希望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做,你的秘密我替你守着。」 符若初松了一口气,昏了过去。 其实没有了衣物阻隔,从背后看公子初如此单薄纤细的骨架,他已经有所怀疑,但公子初只有十四岁,少年还没长成人勉强能说得过去。可是转到前面,没有了束胸的布条,与少年身形并不相同的微微起伏,再也无法隐瞒那个秘密。 北燕的嫡皇子符若初,居然是女儿身。 这惊天的秘密,若非今日情况特殊,她恐怕永远不会让旁人知晓。可是她还是许他知道了。她明明可以命令他,停下来,继续闭上眼。他会遵从。 但是现在,她愿意信他,愿意将昏迷的自己託付给他照料。他何等有幸?何等欣慰!原来他的感觉没有错,他梦中那一切,竟然成真。 这不会是刚才的毒让他产生了什么错觉吧? 孟如川仿佛瞬间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熟练而温柔的帮符若初处理着后背的伤口,另一个却不断的冒出了各种暧昧的念头,大胆的妄想,甚至想趁她昏迷的时候,亲亲抱抱,与她做更亲密的事。 在别人看来,他早就是公子初的人,他侍奉她,无论她是男是女,那都是分内之事,理所当然。 她喜欢他,她不说,他都知道,何况她曾亲昵的在他耳畔一遍遍说。 他也喜欢她,是男人对女人那种,难以割捨的爱。 削掉被毒沾染的肉皮,孟如川俯身,用嘴帮她吸吮周遭的毒血。这样亲密的接触,闻着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他终于知道,这是女儿香,让他不由自主沉迷。他却不敢让自己的动作有半分轻浮。 来日方长,他不能在她昏迷的时候僭越,他要她清醒的时候,与他共度欢愉。 他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她的伤口敷了金创药,用原本缠裹她胸部的那些布条,为她仔细的包扎好,再给她繫上了皮甲,穿上里衣、外衣,一层层都整理妥当,恢復成了端庄的公子模样。 做完这些,孟如川的体力已经完全耗尽了。他仰躺在地,让她躺靠在他的腰腹部。这样虽然他会被压到,她却会感觉温暖舒服一些。他的手掌托在她身后,为她输送内力,慢慢理顺内息。 只要她少受一点苦,他再苦再痛也甘之如饴。 符若初醒来的时候,躺在孟如川的怀中。他睡的很沉,或许是失血过多,内力和体力耗尽。她似乎还不老实的压到了他肋下的那处贯穿身体的伤口。 她急忙站起身,帮他仔细检查。 他却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立刻清醒。 他武功再高,内力再深,也还是血肉之躯。他会痛,痛到昏迷也不吱声;他会累,累到全身不由自主的抽搐,也依然维持着让她最舒服的姿势。 他是那么爱她,默默为他付出一切,却从未求过回报。连亲昵也不敢肆意索取,只偷偷摸摸,每一次还被她折腾的羞涩不已。
第132页 她也爱他,爱到愿意与他分享秘密。女儿身这件事,以及未来,她可能还会对他慢慢提起自己重活一世的种种。她都不想再隐瞒。她需要有人一起分担。 她那么的需要他,难捨难分。 作者有话要说:  女儿身的秘密终于被知道了,可是小孟才不会告诉别人。他们都不知道才好,初初是他一个人的。 躲在缝隙里的闵七:┭┮﹏┭┮我才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男生,为什么初初只将我当大叔长辈。 第72章 杭城之盟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让孟如川从昏迷中醒来。他发现符若初已经醒了,正在整理食物和所剩不多的清水。 「你醒了?吃点东西。这水我用内力捂热了。」符若初笑着将吃食都拿了过来。 孟如川发现那些水就是他料理完她的伤口剩下的那么多,一点也没少。于是推辞道:「若初, 你先吃喝一些,我之前吃喝过,不饿也不渴的。」 符若初声音沙哑,腹中不争气的咕噜噜叫唤,却倔强道:「你伤的重, 多吃一点。我那点伤早就好了。你昏迷了将近五个时辰, 抓紧先吃些东西,我再帮你调理内息。你趁势将毒都逼出去,如何?」 孟如川知道若是自己坚持不吃, 她也不会吃。他于是拿了一块饼子囫囵吞下,又喝了一口水,再推回给她,柔声道:「我就只吃这些,你也抓紧吃点。逼毒那个事,时间有限, 而且中途不能被打断。这里随时都可能有危险,我那经年的毒以内力暂时压制就行。」 符若初将剩下的食物吃了一部分, 并没有都吃完,她不确定这里什么时候还能有新的食水,节省一点是一点。不过若新帝那边有消息了,闵七一定能及时找到她这里。她留了记号。 的确, 孟如川胎中带毒如果处理起来比那箭簇上的毒困难多了。如果中途被打断可能前功尽弃。现在不是时候,搞定了新帝那边,待等周遭环境确定安全的时候, 喊上闵七他们护法,才更稳妥一些。 甚至等回到北燕的宫中,那边更安全,她也可以请教母后,以双修之法,助他内力大成,到时候再逼毒才是更稳妥的。 「你的箭伤如何,我帮你再仔细处理一下。然后调理内息。」符若初能明显看到他的衣袍被新渗出的血水浸透的痕迹。 「那有劳若初了。」孟如川故意喊了她的名字,用一种温柔而傲娇的声音,「我真的有点痛。若初,怎么办啊。」 「……」符若初看着孟如川故作柔弱的样子,心说他还真会装。见她恢復的不错,便真的开始赖上她了?偏偏她最是难以拒绝这样的孟如川。 重新处理伤口,将他身上那些渗血的大大小小的伤都敷药包扎,直接用光了他们两人带的所有的金疮药。其实,她也知道他是真的痛,不是装,只是他经年累月的受伤,这点痛他忍得了,别人就以为他不会痛了。 额头上冷汗淋漓,他的脸却涨红了。因为身上的衣物几乎都被她给剥光了。她说有那些衣服碍事,不方便包扎,可包扎好了,她又不给他穿好。还那样眼神热切的盯着他看。 「若初,等安全了,让我好好服侍你,如何?」孟如川细弱蚊蝇的恳求。 符若初笑了:「无名无份,被视为男宠,你也愿意?」 「我愿意。」孟如川毫不犹豫的回答。 符若初便以霸气的口气许诺道:「我的男人,绝对不能受这种委屈。等将来我登基为帝,会给你一个正大光明的说法。」 「我等着。」孟如川的眼中亦是柔情似水。 忽然密室的门外响起了暗号,是闵七。 孟如川轻轻嘆息,迅速将自己的衣服裹好,挣扎着站起身。 符若初却先一步过去打开了密室的门。 孤男寡女在这么小的密室之中躲了一整天,闵七也提心弔胆了好久。直到新帝的兵马截断了摄政王府的追兵,他甩脱了眼线,才敢来找公子初。 「公子,新帝答应重新谈盟约。只要公子确定死的是摄政王本人,并交出山海图。新帝愿意微服出宫,亲自到咱们指定的地方面谈。」 「我确认是摄政王本人,人头在木盒之中,你可以先拿去给他验看。山海图就留在我这里,等他日我们返回两国交界之处,我才会将山海图交出来。否则我怕是咱们没有命回到北燕。另外凌承誉我要活着带走,这件事闵七你觉得新帝会同意么?」 「多半会在边境,才肯放人吧。」闵七只听说凌承誉还活着,却不晓得是什么状况。 「月香怎样了?」 「她就没进城,直接在外边咱们自己的暗桩藏身。我当时只带了几个美女掩人耳目混进来的。」闵七这点手段还是有的,「不过质子府里还有你带来的几位幕僚,包括陈奉,他们都被新帝的人紧盯着,怕是并不好走。」 符若初表态道:「所以我打算好好谈,不能狼狈的逃走。要与新帝重新结盟。」 「对了,公子,刘勛听闻之前遇刺的消息后从北境连夜往杭城赶,今日已经入城。」闵七忧虑道,「他就算愚笨也早晚会明白,谁杀了摄政王。要不要斩草除根?」 「留着他,新帝或可以用他安抚摄政王旧部。以新帝的手腕,大约会将行刺的事推到别人头上,人前假惺惺的还要哀悼缅怀摄政王的功勋呢。至于刘贸,若是他自己没死,我们也不必担心,新帝会替我们解决这个隐患。另外,我们当初逃出摄政王府,是有一个高手掩护,那人下落如何,也要确认一下。那人或许是与星月门有渊源。」
第133页 上一世,摄政王倒台比较晚,新帝暗中操作,花了许久才毒死了刘贸。摄政王死的时候,只剩下刘勛这一个儿子。新帝那时候就封了刘勛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爵,将其圈禁在杭城,堵悠悠众口。所以说,酒囊饭袋或许会活的更久,太聪明凌厉、权势滔天的反而很难善终。 至于那个一直默默关注孟如川的高手,也许是星月门隐宗的前辈。那人知道孟如川生母是隐宗的人,又见到了她的七星伴月青玉簪,晓得了她星宗的出身,才会在危难时刻出手相助。 「与新帝会面的地方选好了吧?」符若初扶着孟如川站起来。 「嗯,公子放心。会面的地方月香已经提前带人安排了。影十三亲眼见到那个武功高强的神秘人也逃离了摄政王府,想来已经找地方避风头去了。现在请公子随我来,我们先过去会面的地方,估计新帝今晚就会出来。」 闵七说完这句,哪里肯让公子卖力气,赶紧将孟如川接手过来,一看他衣袍上的血渍就晓得他受伤不轻。闵七却并不嘘寒问暖,只想着这个成年男子依靠在公子身上,公子哪里受得住。孟如川怎的如此不体量公子,「恃宠而骄」。 再看公子,后背一处衣袍破了,闵七的心一痛,完全是双标的就觉得是自家公子劳心费力照料孟如川的,便关切道:「公子,你也受伤了?要不让我背负你前行?」 符若初心说自己伤在后背,腿脚都没事,哪里需要人背着?她赶紧拎起了那个大木盒子,说道:「我没事,一点小伤,如川已经帮我处理了。我的事他都知道了。」 闵七心中剧震,戒备而迟疑的看了一眼孟如川。 孟如川点点头,却郑重说道:「我会替公子保守秘密。公子是我的主君,我会竭尽所能助她达成所愿,永不背叛。」 在符若初听来,孟如川这句话,比世间任何情话都动人。他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子,就怀疑她的能力、质疑她称帝的野心。他一如既往愿意辅佐她,将她视为他的主君。 果然是她看上的,她喜欢的男人啊。 新帝收到了那个盒子,里面只有油布重重包裹的一颗新鲜的人头。是摄政王的脸孔容颜,新帝却迫不及待的,将那颗人头后脑那边的头髮都拨开,赫然见到一颗朱红色的痣。这是皇室之中记档的秘密。摄政王的替身里,仿的最像的,这颗痣也有,只不过是假的。 新帝亲自拿手摸了那颗痣,是皮肉相连,真的不能再真了。 于是二皇子和江咏歌便听到了新帝少有的放声大笑。自从继承帝位以来,新帝虽然也有过笑声,不过都是人前装样子,从未如今天这般放肆开怀。 「哈哈,刘掣你也有今日!任你替身众多,任你防范严密,任你大权在握,却没想到你会死在最看不起的北燕质子手里?」新帝笑了一阵,渐渐收声,目光逐渐冰冷,「公子初要的条件,朕给不给?」 「山海图事关重大,公子初想在边境再交出来也是人之常情。」二皇子心软,此前对公子初的印象过于浅淡,就算公子初行刺摄政王成功,肯定也是身边高手所为。公子初本人不过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本事。 江咏歌却与公子初一路去了越州,虽然眼中所见都是公子初不学无术沉迷美色的那些事,但从其手刃瞽目刺客开始,到后面有关帝师遗书、低调的接触蛮族打通商路、甚至李耀被杀,一件件小事单看都没什么,实际上每一件事情都体现出公子初非比寻常的才智。而且公子初是什么时候拿到山海图的?他为何一点都没有察觉。 山海图藏在襄州城内,这消息也是最近才从凌承誉的手下那里旁敲侧击审问出来的,并不能确定真假。公子初当初不是说山海图在南境么?究竟是在哪里拿到的?无论那山海图是真是假,公子初的动作为什么那么快,那么隐秘? 摄政王身边高手如云、替身众多,以公子初那点武艺,又有什么倚仗,真敢去行刺,还全身而退了? 想到这些,江咏歌不免忧心忡忡的提醒道:「圣上,公子初身边恐怕还有绝顶高手。不仅是行刺了摄政王,当时在南境李耀被杀也是那高手所为。公子初可能是故意在邓愈心里给咱们扎了一根刺。」 新帝的脸色阴沉下来,咬牙切齿的磨了片刻,才吩咐:「公子初的条件朕都答应。便是凌承誉也给活的。」 二皇子见了新帝的模样就已经明白了自己这位皇兄是要下杀手了。不过作为一位仁君,这样阴暗的事情肯定不能从新帝嘴里说出口,他便代替新帝继续说道:「咏歌,给凌承誉下无解之毒,废掉他的武功再还给公子初,让他成为累赘。质子府的人全都放走,他们的累赘越多越难逃。质子府里的那个暗桩该好好用一用了,让他盯住了公子初北归的路,在边境设伏,务必将公子初和山海图一起留在南昭。」 新帝明白,自己这个弟弟一直都是如此,替他背锅,甘愿为他分忧。谋划行刺摄政王也罢,现如今要诛杀公子初亦是为他筹谋。将来就算北燕追究,新帝也能将责任先推给二皇子,留下缓冲和解释的余地。 这么好的弟弟,若不是摄政王死了,今年年底就要封王离开杭城去遥远的封地,怕是此生再不能光明正大的相见。 新帝从未对人说过,他根本无法接受,没有二皇子在身边的日子。所以当初,他才会故意诱导凌承誉行刺摄政王,而今公子初达成他所愿,这么快搞掉摄政王,真的收回皇权指日可待。新帝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丝感激公子初的成全。
第134页 「如果可能,给公子初一具全尸。那么漂亮的容颜那么年轻的少年,可惜了。」新帝在二皇子耳畔悄悄叮嘱了一句。 「那么今晚,圣上要亲自去见公子初么?」二皇子最是信赖江咏歌,江咏歌说公子初身边有高手,若是新帝亲自涉险,万一公子初杀人上瘾了,新帝岂不是危险,「圣上,请允许臣弟代表您与公子初谈判。」 「好。」新帝知道自己的责任,不会在这时候逞强,欣然接受了二皇子的请求,「你我兄弟同心,你当然能代表我。休战十年的盟约不能再延长。其他的条件随便公子初,反正他也回不去了,让他开心这几天也好。」 「摄政王身死,是不是送刘贸一程,让他们父慈子孝阴间团圆?」江咏歌建议了一句。 「听说刘勛已经回到摄政王府了,就留他一个,其余的都送去与他们的父亲团聚吧。」二皇子完善了一下这个建议。 新帝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假惺惺说道:「刘勛身为嫡长,袭爵理所当然,也好安抚摄政王那些旧部。咏歌,这事你去办吧,接下来朝中就要变天了,朕要抓紧写那些圣旨了。」 第73章 一路北逃 那一日如约去谈判的并不是新帝, 而是二皇子。符若初提的条件,几乎都没有遇到任何反驳,如数都落实在了新的盟约之中, 白纸黑字,她存了一份盖了新帝玉玺的。 这看似顺利的交涉,让她不得不加重了戒备。 果然,新帝还给她一个被废了武功中毒已深的凌承誉。人没死,却和死人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闵七建议道:「公子, 属下另外安排人护送凌公子回国吧?」 符若初摇头:「新帝答允我们可以即刻回国, 就是希望我带着所有人,拖慢了行程,才方便他们提前布置好了, 再下手杀我。」 孟如川担忧道:「公子,新帝什么条件都答应,存心是不想你回去。若是带上所有人,岂不是太累赘……」 「如果我不带他们,只考虑我自己,他们恐怕此生都再也回不到故土。」符若初想起上一世一路北逃的艰辛, 除却在南昭为质子那些年,被她捨弃已经死掉的人, 其他基本上都是为了送她回国而死在了路上。他们用性命换的是北燕嫡皇子的生路。而她都做了什么?她竟然那么傻,恢復了女儿身,放弃了皇子的身份? 这一世她再不会重蹈覆辙,而且她要将大家一起带回北燕。 「我猜测他们设伏的地方会在边境附近。」符若初将上一世遭遇的各种埋伏都列了出来, 谎称是自己思量的,让闵七和孟如川提前能有所准备,「此前我们都还是安全的, 我带的人越多,越显得被拖累,新帝就越是放心。他也怕把我逼急了,再失了控制。我不如就老老实实按照新帝设想的那样,带上所有人,回国。」 「新帝应该安插了眼线在质子府,甚至是我们回程的队伍中也有叛徒。」闵七说道,「这几个月陈奉假装动摇,暗中接触了南昭人,搜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陈奉?」符若初记得上一世很可能就是陈奉出卖了她北逃的路线,但时至今日,她已经改变了许多,审时度势,陈奉有什么理由出卖她?他难道不想活着回到北燕么? 他们才来到南昭不到一年的时间,出身北燕豪门的陈奉对北燕的忠诚度应该尚未真的动摇,她能否信任陈奉呢? 「时间来不及逐一核实那些眼线名单,属下建议最终的路线只公子一人知晓,谁也不要告诉。包括我在内。」闵七明白公子对陈奉的质疑,毕竟陈奉当初自恃才高,又比公子年长,许多时候总以为自己的办法最聪明,实际上已经露了破绽,反而容易被人利用。哪怕陈奉没有背叛的心,也很容易好心办坏事。 「那个碧桃,也要用一下,我要她传话给刘勛。」符若初将手头能用的资源都用足,「让碧桃告诉刘勛,新帝要杀掉摄政王其他的儿子,将刘勛软禁终身。摄政王之死是新帝的手笔,我不过是新帝的幌子。想个法子让碧桃相信,我无法活着走出北燕,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刘勛,让她为刘勛筹谋。新帝对我用完就丢,刘勛不傻,早晚会明白我说的不假。碧桃那姑娘心眼多又是不肯吃亏的,一心为刘勛,或许能有奇效。」 孟如川瞬间就明白了:「就算没有碧桃,公子是不是也觉得刘勛有胆子有能力,将来给新帝使绊子?」 「没错,不能小看了刘勛。他最重情义,当时在宫中宴饮他能捨命救护幼弟刘贸,又岂能对父亲和弟弟们被杀的事无动于衷?他若能忍辱负重活下来,将来可不是给新帝添堵那么简单了,恨意能让懦夫变得疯狂。摄政王经营多年,党羽众多,新帝若都剪除了那些人,朝中将无可用的官。其中不乏念着摄政王好的人,这些人都是刘勛能借的力。」符若初这些结论都是上一世亲眼所见,这一世又仔细思索,想通了其中关键。 这次就算她依然是要逃回北燕,也是有准备的逃走,在南昭不可能什么都不留。南境的邓愈那里,以及刘勛这边,她都已经有了布置,绝对不会给新帝舒心的日子。 如今,新帝既然存了杀她之意,她便不能再想着与南昭和平共处的念头。他不仁,她若退让求饶,反而会死的更惨,还不如将自己的命和天下,都握在自己手里。 用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北燕质子一行几百人终于到了边境。
第135页 新帝那边忙着整肃朝堂,表面上看起来暂时没有力量管北燕质子,只是派了江咏歌率千人队伍「护送」。 实际上,边境那一边,早就调兵遣将偷偷埋伏在要道,只等着最后的围杀。 符若初将山海图放在一个大小贴合的铁匣内,里面裹了布帛塞了棉花免得磕碰,然后将这铁匣贴在胸前绑好。外边再穿上厚厚的外袍,既能稳妥的带着东西,又可以为自己多一层防护。 她带好了十天的干粮,趁着夜色上了马。 她让闵七安排护卫,将昏迷的凌承誉捆在身上骑马走,月香以及并不会武功的那些家臣,也都有护卫专人跟着,一人或两三人保护一个。所有的奢华用物,都留在营地里,全抛弃不带。 符若初的计划很简单,她领头走最艰险的路,吸引江咏歌的人,其余人让陈奉带着与她从不同的路径回国,那一队再怎么安排,全都交给陈奉谋划。她只是郑重将这些人的命託付给陈奉。 陈奉当即领命,跃跃欲试的安排,还赌咒发誓要将大家都平安带回去。这对他而言绝对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江咏歌是很务实的人,在发现北燕的人分开逃逸的时候,肯定会集中精力追她这一队。 「公子,我和你一起走。」月香主动请缨,「我骑术很好,与公子身材仿佛,关键时刻还能有点用处。」 闵七当然明白月香的意思。公子初本为女子,实在被围堵的狠了,与月香调换身份,再一次分散开,或能有更多的活命机会。 符若初没有拒绝月香,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月香死。这边她有孟如川和闵七,以及十名影卫。那边陈奉带着护卫队和家臣,也找了个看起来差不多模样的人假做了她的替身。人数上虽然自己这边少,却都是精兵强将。况且她此时并不尽信陈奉,不捨得将月香真的交给旁人照顾。 趁着夜色,符若初这边的人刚有动静,江咏歌就已经从个隔壁的营盘之中招唿着士兵们围了上来。 「沖!」符若初发出号令,所有人按照分组,向四面八方而逃。只要进入了对面的大山之中,翻过山岗,就是北燕故土。 只是那山林里,好走的路都已经是南昭人的陷阱埋伏,后面还有精兵追杀。 符若初一马当先,沖在了最前面,孟如川却忽然跳上了她的马,他那一匹马上没人,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符若初没问话,因为耳听箭矢破空袭来的声音。 孟如川安慰她道:「别担心,这一次我穿皮甲了。」 江咏歌站在高处,让手下擅长射箭的人拉开了□□,瞄着符若初和孟如川的方向射击。他亲自挽五石弓,搭弓同时射出三箭,一箭射向符若初的坐骑,一箭射向孟如川的后心,一箭射向马腿。 五石弓与普通人用的二石三石的弓不同,射程远速度快,后发先至,也需要更强的臂力。 孟如川早拿了宝剑在手中,挥剑轻松扫开两箭,另一箭射马腿的,他干脆直接握住,反手甩了回去。 孟如川如今的内力已经接近大成,甩回去的箭,速度丝毫不亚于五石弓。 江咏歌是高手,一看孟如川的动作,再见那飞速而来的箭,心中顿时一凉。曾经那么多不解困惑,转瞬间忽然明了。原来符若初身边的高手,竟然是那个看似病弱以色.侍人的孟如川么? 刺杀李耀,盗走山海图,甚至摄政王府内保护符若初全身而退,都是孟如川做的!好狠的孟如川,当他的面一直不曾显露武功,生生挨他的打,以匕首刺穿手掌取信与他。 江咏歌火气上涌,拉来一匹马欲追! 符若初却朗声道:「我劝江兄莫要动气,这一路每天请你喝茶,我喝完了每晚是吃解药的,你可没有解药。毒素虽少,数日来也是积少成多。妄动真气,你一身武功就难保了。」 江咏歌只觉得内腑之中确实有丝丝刺痛,他当初以为自己是之前旧伤未愈,却不晓得竟然已经中毒。 好狠的公子初,天天亲手烹一壶毒茶当面与他分享,你一杯我一杯的被他换了杯子也照喝不误,却原来是每天暗中吃解药。 「公子念在往日旧情,将解药留在了杭城外,我们住过的第一间驿馆之内。江公子不妨派人抓紧去找找看,解药不及时吃,毒发的时候会上吐下泻难过的很。」孟如川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江咏歌的耳中。 这么远的距离,没有高深的内力,是无法将声音凝练这么精准的。江咏歌是懂行的人,知道以自己的武功恐怕不敌孟如川,于是只好祭出杀手锏。 江咏歌吹响了一个哨子。他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武,此前他已经在山林中埋伏了五千精兵。这些精兵都是步兵,擅长在山林之中作战。 茂密丛林内,马儿跑不快,上不了更高的陡坡。而步兵灵活性更强,也能多人协作设下埋伏陷阱。 当初这些人是通过江家秘密招募,藏在北燕边境附近训练。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对付摄政王在北境的嫡系军队。如今摄政王倒台太快,新帝又一心想要杀掉符若初,这只奇兵就不再藏着了。 与北境那些不太听话的守军相比,留下公子初的命显然更重要。 江咏歌吹响哨子的命令,就是让这五千人全力围攻公子初,放弃其他目标。 公子初身边就算都是绝世高手,十来个人对五千,双拳难敌四手,车轮战拿命填,总能拦得住。这事出不了意外,公子初主动钻入了这里的山林,将平坦大路留给另外的下属逃命,看似正中圈套,简直是送上门来自寻死路。
第136页 江咏歌却不知为何隐隐不安。就像他没有想到公子初会每天陪着他喝一壶毒茶一样,这一次公子初难道又有其他高明的安排,才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74章 逃出生天 上一世, 符若初也经歷过同样的围困。那个时候不是她自己主动选择穿越密林翻山而行,而是惊慌失措没头苍蝇一样乱走,被逼无奈, 才进了山林。然后所剩不多的护卫,大多数都死在了这里,死在了早就埋伏好的那些南昭精兵手上。 不过上一世的记忆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她知道那些南昭步兵的配合手法,有孟如川在识破那些陷阱轻而易举。她也熟悉这山林之中有哪些能够落脚和躲藏的地方。 她的计划很简单,高调的吸引那些精兵追逐, 减轻陈奉那边逃命的压力。毕竟她也有个护身符, 那就是山海图。 这一路她明示暗示了许多次,让江咏歌相信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山海图的下落。如果她死了,新帝也别想拿到山海图。 江咏歌那边虽然得了格杀令, 不过新帝真的不贪图山海图么?江咏歌不敢将这事完全忽略。 五千精兵还无法活捉公子初么?江咏歌不信这个邪。只要抓住了公子初,拷问出山海图的下落,再杀不迟。 可惜江咏歌中毒暂时无法自己出手,匆忙中派人回去找解药,他自己却不敢擅离职守,一直忍着毒发的痛, 坚持在山林外督战。 前几日形势大好,每每回报的消息, 都是说公子初被他们这方的人撵着跑,抱头鼠窜慌不择路在山中兜圈子。可偏偏就是抓不到人,甚至连公子初的随从也没抓住一个。 三天下来,公子初还在林子里, 好好的活着。五千精兵却已经死了将近一千人。都是被公子初带人杀的。 公子初的随从全是高手。孟如川不用说,偷袭行刺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士兵们扎堆, 转瞬间就能被收割一波性命。闵七带着那些影卫也都擅长隐匿行踪以及刺杀。白天他们不知躲在何处,专挑深夜出来熘达,一队一队的杀南昭的士兵。 搞得士兵们人心惶惶,不敢分散落单又不敢过度聚拢,晚上轮流守夜都睡不踏实。毕竟对方的武功太高,等着发现了有人袭击的时候,人家的刀都砍在脖子上,连惨叫的发不出。 这个时候江咏歌才明白过来,符若初恐怕对这片山林极为熟悉,知道所有的藏身之处。他们人少、武功却高,行动隐秘;明明是猎物,却变成了山中勐禽。他们白天躲着不出来,晚上神出鬼没下手狠狠杀戮。 就算他们这边人多势众,也不可能完全集合在一处。毕竟还要拉网式的搜捕。只要人一分开,哪怕几百人聚做一团,也逃不过符若初他们十来个高手的偷袭屠灭。 符若初这是根本没想要逃!她是故意留下来拖住了五千精兵,让她其他的随从能从容的向北逃命。 可是现在再集合士兵们去追那些不重要的人么?当初没有追杀,现在也已经没有意义了。站在江咏歌的立场上,只有抓住符若初才有用。他必须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山中,围困搜索,才是正途。 而对于符若初来说,她的需求很简单,让其他的属下安全逃离。 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她如今选择了这条路,看似艰难,却护住了自己更多的属下,给了他们一条安全回国的路。 一开始她若直说这个计划,闵七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她谎称知道山中一条捷径能穿山而走,到现在坚持了三天,她的谎言不攻自破,再也瞒不住了。 他们躲在山洞里,闵七脸色很难看。不是受伤疲惫,而是担忧公子初逃不出去。虽然这些天他们杀了不少敌军,可外边还有三四千的南昭人在搜索他们的踪迹,他们就算每隔一段时间换个落脚的地方,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身上带的干粮有限,他们这样拖着耗着,何时是个尽头? 「闵七,陈奉那边有消息了么?已经三天了,他们是否都平安回到国境内了。」符若初始终担心这一点。 闵七是一个时辰前收到那边的信鸽,陈奉说虽然有一些南昭人追在他们后面,不过只是做样子,他们已经安全了。包括凌承誉在内,有中箭受伤的人,却没有人死。 符若初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懊恼,望着几天没有好好洗漱蓬头垢面的月香说道:「月香,你后悔么?跟着陈奉他们走,现在你就已经安全了。」 月香摇头,还有心情开玩笑道:「正是因为公子心爱的美姬没在,陈奉他们才能走的那么顺利,若是我跟去了,估计他们就危险了。」 符若初哈哈一笑,看了一眼月香:「你啊,几天没洗脸了,还美姬呢。哪有我的孟郎好看!」 月香委屈,假哭道:「公子喜新厌旧,有了孟郎,就忘了月香了。哎。」尾音拖的长长的,婉转哀怨。 闵七扭脸走开了,影卫们没人敢冒头,一个个继续装聋作哑。 孟如川这会儿正打了清水回来,见闵七脸色难看,还怕他是身上受伤不妥,好心询问。 却听闵七没头没脑的凶道:「姓孟的,别管我了。你还不快去伺候公子休息?」 那边符若初调笑道:「闵七,你不会也对本公子有什么想法吧?本公子心眼小,有了月香和孟郎,别人怕是装不下了。」 闵七又走了两步,都快站到山洞外边去了,他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烧。他是看着公子长大,他是最早知道公子女儿身的男人没错,可那又如何呢?公子从来只当他是长辈,是可以託付信赖的人。却不会对他有超出那些范畴的想法,他也不允许自己对公子有什么不妥当的想法。
第137页 直到孟如川的出现。闵七才渐渐明白了,他的公子已经长大了,他对公子的心也不再那么单纯。他的公子那么好,他怎能不爱? 所以他嫉妒孟如川,甚至还迁怒到了江咏歌头上。公子留给江咏歌的解药他动了手脚,江咏歌不吃那药,顶多是武功有损,若是吃了那「解药」,只会毒发的更快。 这些阴暗的心思和骯脏的事,闵七都藏在心中,不敢说。怕被公子知道了,嫌弃他。不过做完了之后,他才能调整好心情,以阳光忠厚的那一面,以木讷老实的形象继续留在公子身边。 三天的时间,江咏歌若是让人快马加鞭将解药送来,今晚应该就能吃到嘴里了。 说实话,正是看出江咏歌对公子的几分真心,闵七才敢赌,江咏歌会吃解药。等江咏歌毒发之时,就是他们突围的大好时机。 闵七冷静了片刻,又回到了符若初面前:「公子,我夜观天象,今夜必会下雪。风雪夜,或许是我们突围的机会。」 「闵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在所有人面前,闵七总是最冷静沉稳的一个,默默为大家付出,不过这次却瞒不过与他认识了两辈子的符若初。 闵七嘆了一口气,还是坦白了:「公子给江咏歌留的解药应该快送到了,那药我动了手脚。请公子责罚。」 「他会死么?」符若初轻轻问了一句。 闵七摇头:「运气好的话,废去一身内力,命应该还在。」 符若初点点头,忽然笑了:「江咏歌认识了我,也够倒霉的。其实他本性不坏,却终究会成为我的敌人。闵七,若你不在解药上动手脚,今晚怕是如川就会偷偷跑去行刺江咏歌了,那样的话江咏歌必死无疑。你干的漂亮。比起你们,江咏歌算什么?除非他愿意跟我走,弃暗投明,否则我才不会因为他的死活责怪我的人。」 远在林子外边的江咏歌,喝下了下属跑死了两匹马,日夜兼程送到的「解药」。这药有人提前试过,单独喝是没毒的。江咏歌才敢大口大口的喝,却没想到喝完了,一口血喷了出来,丹田之内空荡荡,内力再也无法聚拢。 这是报应么?吃亏上当一次,他还不长记性?公子初能给他下毒一次,就不会再下一次毒么?他将凌承誉废了,公子初难道不气恼么? 在昏迷之前,江咏歌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问题在何处。一切都是他先入为主狂妄自大,他喜欢上了公子初,才失去了理智的判断。是他活该! 「别管我,你们放火烧山!」江咏歌对副将吩咐,「山海图不要了,必须将公子初的命留下。」 可是烧山就能确保公子初会死么?江咏歌突然毒发,难道不要管么?群龙无首,副将不敢私自做主,烧山的命令执行了,却还是撤出了不少人,护送江咏歌往杭城返。边境这里摄政王的势力尚留了不少残党并未完全清缴干净,若是让他们发现江咏歌中毒就不好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也有自己关心的点。站在副将的角度,保护主帅的命才是他最在乎的。烧山之后,公子初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但江咏歌若有了损伤,新帝绝对会责怪所有人。 因着要烧山,林中的步兵陆续撤了出来。但是设想中的大火併没有烧起来,一个时辰之后天降大雪,鹅毛一般洋洋洒洒落下,刚刚燃着的火片刻就被大雪掩埋熄灭了。 这是上天都在暗中襄助公子初么? 站在山巅,符若初回望南昭,茫茫雪原一望无际,原本的颜色都被白色覆盖了。能看到山下一队队南昭的士兵集结,向着南方撤退,他们应该会选择先护送江咏歌安全返回杭城。这些预判她提前都已经算好,现在一切也如期的进行着。 这一世,她终于做到了。 山巅雪大风疾,她周身却洋溢着暖流,雄心万丈。她身侧站着心爱的男人,她的下属们虽都挂了彩,却一个没死,包括月香在内。这一次不用月香剜肉割血救她命,她护住了没让月香受一点伤。随她一起来到南昭的人,除了碧桃,其余都随她一起回来了,安全回到了故土。 这份成就感,让她前所未有的满足。 算一算日子,抓紧点赶路,这一世她十五岁的生日应该能在母后身边度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返回故土了。 第75章 隐宗之秘 北燕的天冷的早, 自从那次大雪过后,再往北行,一日冷过一日。 符若初却最是喜欢这样的天气。没有南昭那些郁郁葱葱的景致, 没有了湿热的油腻,大雪没过黄土,寒风凛冽。大雪也同样预示着丰年。 不过对于赶路的人而言,雪中跋涉实在难熬。 还好姜后早就秘密派了人在边境守候,等着接应上了符若初, 才又改换了容貌, 假做商旅,车马皆有,混在其他商旅的队伍中向北燕的都城上京而行。 符若初回国不敢大肆声张, 也并未与陈奉他们那一队汇合。在北燕,同样有人不想看到她平安回到上京。她必须十分小心,掩藏着行踪。 与南昭停战十年的约定仍在,不过北燕还要派新的质子过去。这质子会是谁呢?谁也不想去。所以那些不想去的人就开始想歪主意,比如公子初死在路上,栽赃给什么人。甚至不惜以此为藉口挑起与南昭新一轮的战争。 符若初太明白那些庶出的弟弟们的心思了。尤其他们的母妃势力独大的, 早有想将她取而代之的野心。
第138页 母后一个人在宫中不仅「协助」父皇打理政务,还要分出心神与那些妃子们斗法。这样艰难辛苦的处境, 竟然能腾出一只手,鼓动着凌承誉去了南昭。 这一系列的安排,才成就了今日的大好形势,符若初怎能不好好珍惜。 月下, 雪后,在不起眼的客栈院子里,符若初出乎意料摆了一桌席面。往日行路时的餐饭都是简单低调, 今夜却不知为何这样破费。 符若初请了孟如川、月香和闵七一起,对他们说道:「今天是我母后的生辰,她一贯节俭,从来不操办这种事。可是做儿女的,不能忘母亲的生日。以往在宫里,我都会陪母亲吃一碗长寿面,今晚只能遥祝她安泰。」 众人一起举杯遥祝,人人分了一大碗长寿面,就着酒菜吃完。 明明只是离开了一年的时间,再回故土恍若隔世,南昭变了天,北燕这里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众人心内各有思量,不过毫无疑问,都是为了符若初的将来打算。 对于姜后,闵七和月香再熟悉不过了。而于孟如川,他只能全凭想像,还带着一种忐忑的别样情绪,宛如女婿要去见丈母娘的那种不安。 那是符若初的母亲啊,能教养出符若初这样的性情与见识,该是如何的伟大与智慧? 符若初常常说自己不如母后远见卓识,不及母后太多。孟如川眼中的符若初已经是那般出色,完成了旁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样的她,依然觉得不如母后。那姜后又是怎样卓绝的人物呢? 月香说:「皇后娘娘对下属很是严厉,不过赏罚分明。像我这样幼时在皇后娘娘身边接受教诲,每每犯错挨罚了,认识到问题了,娘娘还会给我们这些女孩子发糖。娘娘对女孩子格外宽容一些。」 孟如川忐忑问:「那皇后娘娘对男孩子如何?」 「我又不是男孩子,我不知道,你要不问问闵七?」月香推脱。 孟如川转头看闵七。土豆豆豆 符若初也瞪了一眼闵七,让他不要卖关子刁难。 闵七无奈的板着脸孔说道:「皇后陛下不喜欢长得太出色男孩子,你们看看我就明白了。」 木讷呆板容貌普通,还是武功高忠诚老实?孟如川心想自己只占了武功高和忠诚这两样,其余的是不是都不符合姜后的喜好。 符若初不满道:「闵七,你可不要误会了我母后。哪个选下属和选女婿能是一个路数?」 孟如川听得心里美,偏偏面上还要谦虚道:「公子,属下……惶恐。」 闵七这时也装不下去老实人了,羡慕嫉妒恨的说道:「姓孟的,你就别装了。你啊,能让公子另眼相看,定有过人之处。皇后陛下最是宠爱公子,只要是公子喜欢的就是好的。不过若是你敢偷偷摸摸再喜欢别人,皇后陛下杀人可从来都不手软。」 「闵七,别说了,我母后哪有动不动就杀人?」在符若初心中,母后总是仪态万方温婉大度,对任何人都从无苛责。就算上一世她那样让母后失望,母后依然为她善后,努力实现她想要的心愿,维护着她少受委屈。 这是身为母亲护佑孩子的天性吧。 如果将来她也能成为母亲,会否能做到像母后那样呢?天啊,她居然想到了生孩的事情。不行,要先拿到皇位,等她一统天下,让世人皆不敢质疑之时,她便能堂堂正正与心爱之人生孩子了。 符若初想到这里,明目张胆拉住了孟如川的手,紧紧交握。 「如川,等我十年。我们一起努力,将天下握在手中。然后我便……」符若初咬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与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为你生几个娃,都听你的。」 孟如川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闵七闭眼不看。 月香侧身,心想着,又来了。公子与孟郎两个总是这般,旁若无人,随时随地深情款款卿卿我我,越发肆无忌惮了。这若是回到宫中,众目睽睽的,可该如何是好? 「公子,要不然将孟郎装扮成美姬,带回宫内?」月香出了个主意。 符若初不贊同:「如川虽然俊美,却是堂堂男儿,身形矫健,不能那般委屈了。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回到宫中会筹谋早日开府出来,有了自己一方天地广纳贤才,无论是做正事还是……总之都会方便许多。」 闵七疑惑道:「公子若被封为太子,不是要留在东宫之内么?」 符若初摇头:「母后若是施压,再加上我这一次的功劳,太子的头衔能加上。不过那样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大家都盯着我看,行差走错或被人设计陷害立刻就会墙倒众人推。倘若我退而求其次,只是以嫡长的名义封王开府,让太子的头衔依然虚位以待,我和母后的压力都会小,我与兄弟之间表面上也还是能过得去。 大家都有奔头。甚至那个代替我去南昭为质的弟弟,心中都不会太多的抱怨。毕竟去当一遭质子,回到国内便可以封王,甚至将来成为储君,我猜如果操作的好,我那几个弟弟大约会轮流抢着去当质子也说不定呢。」 孟如川笑道:「他们并不知道你在南昭挖了那么多坑,去了南昭怕是羊入虎口,新帝、二皇子和江咏歌,都不是善茬。」 符若初也笑了:「是啊,但愿他们能轮流接受一下磨砺和考验,将来也好真的能为我分忧,而不是扯我后腿。」
第139页 当晚,孟如川依然是守护在符若初身旁,两人并排在床上躺了睡。虽然是一男一女,虽然是两情相悦,他们却还是恪守礼仪,并未做到最亲密之事。 孟如川在身边的时候,符若初才能踏实睡着。只有守护在符若初身旁,孟如川才能心安。 忽然,窗外晃过一个人影。那人轻功极好,闵七和影卫们都晚了一步才发现,那人却已经先进了符若初的卧室。 孟如川立刻清醒过来,全身绷紧,摆开戒备的姿势将符若初护在身后。 那人戴着□□,白髮披散,张口说道:「别怕,我不是刺客。先前你们行刺之时,在摄政王府内是我助你们逃脱的。」 孟如川细细感受了一下那人的唿吸节奏,以及散出的内力威压,便确认那人所说不假。不仅是摄政王府内助他们逃脱,那人也是一直暗中尾随,观察他们的那个神秘人。 「请问这位前辈有什么事情?」符若初先是客气道谢,又问道,「如果是希望我们报恩,条件尽管提。」 那人却没有什么客套的言辞,只简洁答道:「我是星月门隐宗宗主,只传门派技艺,本不该入世俗。孟如川与隐宗颇有渊源,我原是打算观察他的心性,待他万念俱灰后,再正式收他为徒,带他避世修行,传承衣钵。却未料到,他终于还是困于情关,不能自拔。 也罢,这是命数。公子既然是星宗的后人,还戴着宗门信物,你们当初遇险,我自然要出手相助。现在山海图也到了你们手上,我见你们私下里研究许久,不得要领,只好再提点一二。」 符若初躬身行大礼,诚恳求道:「请前辈赐教。却不知前辈有否需求,晚辈们定当回报。」 那人说:「你们两个根骨极佳,聪慧坚韧,所图谋的事或真能成功,甚至实现门主最初的心愿。不过隐宗仍需传人,你们要答应我,将你们的孩子许一个给我当徒弟可好?」 孟如川只觉得脸上发烧,不过还是很理智的答道:「这事要听若初做主。」 符若初倒是大大方方,爽快道:「看来晚辈真要多生几个娃,才好给前辈挑选了?不过大概要十年后吧,大业未成之前,晚辈恐怕都不方便呢。」 那人点点头,并不质疑这样的回答。这才是成大事者该有的心性,不焦躁不轻易许诺,对未来有清晰的筹谋规划。门主当年的心愿,莫非真的会应验在眼前这个小小女娃身上了么?他原本不相信那些预言,原本不信这世间真有女子能做到那么奇伟的事情。 或许有生之年,他能亲眼所见了。 「山海图封存太久,灵力衰竭才无法使用。你们需让其在阳光之下多晒几日,等着灵力蓄满,再开启背后的那个机关。图自然便能显像。图面出现之后,以手指碰触,可选取放大的区域,不断点击能放大缩小要看到不同的画面,很是神奇,操作起来却非常简便。」那人说完这些忽然顿了一下,叮嘱道,「传说此法宝能够操纵天象、唿风唤雨,并非无稽之谈。但是那些逆天之行径,我等凡人无法承受后果,稍有不慎毁灭一地一城都有可能。门主神隐前已经对法宝设置了禁咒,除非她本人再次现世,否则法宝也只是一张图,仅能实时的窥见天下而已。」 「有这一项秘法,已经足够了。」 符若初信心满满,「我要山海图,并不是为了攻城略地,而是为了寻找东西商路。母后说海上贸易越发赚钱,近海小国走遍之后,该往南面扬帆去看看更远的地方。还有西边穿过荒漠,会有金髮碧眼的藩国人,他们很是喜欢我们中原风物。若能彼此互通有无,甚至将海边的货物运到沙漠里,将沙漠里的宝贝送去海边买卖,那其中利润之大绝非闭门经营一国的小买卖能比。 我们北燕,没有江南富庶的粮仓,只有另闢蹊径,以商贸推动国力发展。国富民强,百姓生活水平眼见能提升了,国家才会更有凝聚力。此消彼长,我们强大了,南昭人都会羡慕。我们再以经济手段制衡他们,让他们辛苦种植的粮食只能低价换物我们丰富先进的物资,让他们的茶叶丝绸,只能通过我们的商路才能走到国外卖出更高的价格。久而久之他们的经济命脉捏在我们的手里,我们掌握定价权,我们一跺脚,他们的经济就会山崩地裂,便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符若初说的这些有母后的教导,也有许多是从帝师遗书、以及一些孤本的杂说文字里看来的。行路多日,她与孟如川时常一起探讨未来的国策,两人都从各自的角度思量,碰撞交会,才推演出了这一套办法。 隐宗那位前辈听得瞠目结舌。这些理念门主百年前提过,不过那时世间尚无强国,百姓生活困苦。而今中原发展百年,技术叠代,能工巧匠治国大才辈出,是时候该进行下一步了。 符若初侃侃而谈的这些想法,与门主当年不谋而合,看来,她就是天命之人啊! 第76章 储君之位 上京的腊月, 已经是白皑皑一片了。今年的雪格外多,雪后也有晴日,不过天气严寒, 积雪不化,越积越多。 城里人与乡下猫冬的习惯不同,在腊月里依然忙碌,忙着筹备过年的诸多事情,经商做买卖的也勤奋的叫卖着货物。 在上京的主要街道, 都有专人扫雪, 因此便是下了雪,也不影响行路。光秃的枝干上因着积雪结了树挂,仿佛晶莹剔透的花开, 别有风韵。
第140页 年前朝中有一件大事,连带着居然影响到了市井。是嫡皇子符若初从南昭归来,据说要封王开府了。将来王府的新建或者修葺,其内家具布置、奴僕採买都是大手笔的买卖,少不得让相关的生意人瞩目,削尖了脑袋打探着门路能参与进去赚大钱。 去年, 嫡皇子为了维护停战的盟约,甘为质子去了南昭, 原本要一去十年,却未料到才一年就能回国。这究竟是为什么? 市井之中有传言,说是公子初与新帝联合,将南昭那位跋扈的摄政王除掉了, 因此新帝兑现承诺将公子初放了回来。还有说公子初在南昭做了不少「大事」,搅扰的南昭惶恐不安,这才将其放回来, 让送个省心点的皇子当质子。 姜后听着下属绘声绘色的转述那些市井传言,不仅心中暗笑,又多用了一碗饭。 真是爽快啊,没想到她的女儿竟然能有这等非凡的成就。若初才去了南昭一年,就除掉了摄政王,带回了《山海图》与《帝师遗书》,不仅走通了南边的商路,而且还挖了那些个深坑等着新帝往里跳,实在是大快人心。 「皇后陛下,圣上传召您,在御书房。」大太监德禄亲自通禀。 姜后放下碗筷,由宫女们服侍着整理好妆容,这才从寝宫离开去了皇帝的御书房内。 众人皆知皇帝不问政事已久,无论后宫还是前朝,真正说了算的是姜后。北燕当朝的皇帝就是个吉祥的摆设,连皇帝本人也是这样认为,而且并不是外人以为的那么难过。 姜后的才能和手段,皇帝本人都很钦佩,有这样的皇后在,他难道不该继续享乐么?御书房内并不是处理公务的地方,他喜欢绘画篆刻,常年在此搞自己的小创作。每每有了满意的作品就会请姜后一起赏玩。 仿佛只有得到了姜后的肯定,那些作品才真正是好的作品。 「阿爻,你来看看,这是我新刻好的印章,给若初的。大燕睿王宝印,这几个字如何?」皇帝在姜后面前一贯如此,从无龙威,更像是年少时,两小无猜一起读书的状态。他一直沉迷在自己喜欢的事情里,迴避着帝王的责任。 其实从小,皇帝符励就知道,姜爻不是池中之物,虽为女流却有男儿心性和才学。他以为这么好的女子会嫁给别人,看不上他这等庸碌无为之辈。却未料到,姜爻选了他,姜家选了他,最终将他推上了帝位。 一开始,符励也想自己做个明君,可惜才疏学浅,与那些臣子们勾心斗角哪里有自己写写画画有趣?他一直调整不过来,丢给姜爻的担子就越来越重。到最后,符励甚至一看奏摺就头痛,一讨论政务便觉得昏昏欲睡。 还好,有姜后。北燕才能如此蒸蒸日上的发展。 符励其实很早就想退位,让嫡皇子登基。可是姜后一直说时机未到,那几个妃子生的皇子也都蠢蠢欲动。表面上大家一团和睦,暗地里风起云涌。 符励自己没法子,却并不等于看不明白。于是他更加逃避现实,而且深深后悔,当年遵从了父皇的命令,填充妃嫔开枝散叶,又生了好几个儿子。有若初一个不就挺好的,没有那么多纷争了? 「陛下的技艺越发高超了,我看那号称北燕第一篆刻大家的胡老爷子,也拿不出比陛下这枚章更好的作品。若初一定会喜欢的。」姜后真心夸赞。 在姜后看来,除了不是皇帝这块料,符励算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哪怕三宫六院里还有那么多女人和庶出子女,符励的心一直在她这里,嫡庶分的很清楚,也懂得尊重她信赖她。 符励总说,他真想不做男子,与姜后男女对调。姜后若生在皇家,是皇子,便可以堂堂正正的继承大统,或许比如今能少些压力,做出更多丰功伟绩。而他,只想在书画的世界里潜心研究,白白浪费了男儿身和皇帝的头衔,名不副实。 姜后却劝他,说他已经做的很好,随性一些,哪怕只是沉迷酒色,也是麻痹南昭的手段,也是在为北燕做贡献甚至是牺牲。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扮演好一个懦弱无能的皇帝,没有失去理智没有因为朝野之中的奚落而颓丧,开心自在的有自己喜欢的事,挺好。 外人总以为姜后强硬凌驾在符励之上,却不知两人各取所需,互相慰藉互相成全,都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 已经是帝后之间难得的恩爱和睦。 符励又缠着姜后仔细点评了几幅字画,才回到现实,不安道:「若尘在皇陵那边一直安分。若丰、若希与若和这几个却被他们的母家撺掇着不老实,他们的母妃一天到晚的给你添麻烦,真是辛苦你了。这一次若初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回来,你却不许我给他太子之位,是不是太……」 「有时,给了反而是害她。」姜后微微笑,「陛下多子多福,那三位殿下自幼都在我面前受教,比他们的母妃懂事多了。如今要选一人派去南昭为质,若此时侧封初儿为太子,旁人哪里还有盼头?不如虚位以待,贤者居之。有若初这个嫡长开了个好头,他们有样学样去南昭为质,若能做利国之事,回来便封王,那三个皇子或许还会争抢着要去,而非躲闪着迴避。」 「阿爻真是太聪明了,在我看来那么困难无解的麻烦事,到你那里都变得简单顺利,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大燕有你,实乃社稷之幸。」符励真诚道,「可惜他们那些老古板,总以为女子做不出大事,做不得皇帝。每每你有什么好主意,都要借我的嘴说出来,他们才信,才愿意照做,唉,什么时候,我才能退位让贤啊,每天上朝对着那些无趣的人装样子,实在很累。」
第141页 「这些年来,他们也都该看明白了,只是维持着君臣体面不说破而已。陛下为我牺牲太多,我能嫁陛下,得到庇护与信赖,可以施展才华,才真的是三生有幸。」姜后也不无感慨。 「阿爻,同样是女人,你强过无数男子,后宫里那些花瓶她们怎么就想不明白,还妄图争宠。朕的心中始终只有你一人。都怪朕当年煳涂懦弱,娶了那么多女人进来给你添堵。」 「倒也不是,陛下总要平衡朝中各派系,纳些女人填充后宫。总之,那些皇子若是教好了,磨砺出来,因才施用,也是国之助力。」姜后深情款款望着符励,「陛下不用太担忧,若初会好好教导她的弟弟们。」 符若初回到上京,第一次公开露面是在大朝会上,论功行赏赐封睿王,准许其在上京择址开府,另外封了河西一大片土地作为封地,封地内既有良田矿产,还有草原能放牧,算是北燕最为富庶的地方。 然而,却没有提加封太子的任何口风。帝后二人在大朝会上很是默契,甚至关于符若初究竟在南昭做了什么大事,都是含混带过,没有给出更详细的说明。 有的臣子眼明心亮,知道那些算计南昭的事不可能明说,甚至南昭摄政王之死都不能公开承认是公子初带人做的。也有那些看不清的,以为种种传闻只是传闻,符若初能归国,多半是帝后宠爱,拿了别的利益去与南昭人交换。否则就不该是封王而是直接封太子,指定储君之位。 无论别人怎么议论,符若初都保持着平常心,高高兴兴受了封,挑了一坐清净的大府邸,命人修葺。 这府邸其实有大部分都还能用的房屋,其内也都是布置好了现成的家具。只是常年空着,用物没有,花园荒芜,人能马上带着铺陈住进去,然后慢慢收拾整顿便是。 宫中内务府拨了不少奴僕过来,符若初又将那些从南昭带回来的人也都安顿进来。府邸足够大,一些在上京没有住处的家臣,也都安置的下,便是护卫们全都有住处,比在南昭质子府宽敞了许多。 姜后送来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好物件,以及得力的僕从。不到几个时辰,主人院子里都收拾的妥当。其他僕人院子也都可以将就着住了。 符若初却捨不得让孟如川去别处住。在主院里让他挑一间屋子,其实那只是掩旁人耳目,夜晚她肯定是与孟如川睡在一起,耳鬓厮磨捨不得片刻分离。 「今晚,随我入宫,一起见母后,可好?」碍于孟如川的复杂身份,他并没有在大朝会上露脸,今晚单独随符若初再次进宫,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孟如川难免有些紧张担忧道:「若初,若皇后娘娘问起,我该如何回话?」 「都如实说便好。我私下里已经告诉母后了,还说要与你长相厮守。母后只是好奇,要亲眼看看你罢了。」 符若初越是说的如此轻松,孟如川越是不敢掉以轻心。 到了出门之前,符若初早早就打扮好了,孟如川还在那里琢磨着究竟换哪件袍子,梳怎样的髮髻。是北燕时下流行的,还是如在南昭是那样,干净利索一点。 符若初赶紧上手帮他,还说:「如川,虽然我是喜欢你的外表,沉迷你的身子。不过呢你的智慧你的见识还有那超强的武功,这些根本不是外物能够遮掩的光华。你穿什么或者什么都不穿,都很好。母后会透过外表看到你的本质。」 忽略掉符若初那些色色的玩笑话,孟如川露出了迷茫之色:「我真有那么好?」 「是啊,能与我相伴一生的男人,他可以有各种缺点,但是只要对我真心实意,母后就会接受。更何况你这么出色,若不是我福气大运气好,看你看的紧,怕是你早被旁人抢走了。」 符若初摆弄好他的袍服髮髻,又拉住了他的手,十指交握,捨不得分开,柔声道,「走吧,我们一起。只要有你陪着我,我便不畏艰险。也希望有我的陪伴,能让你安心舒适,再无顾忌,尽展才华。」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今天双更,晚上6点还有一更。 第77章 为她助力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几天第二更,早上的更新别忘了看。 符若初是挽着孟如川的手走入姜后的寝宫的。 周遭的宫女和太监全都是眼观鼻, 鼻观口,一个个装聋作哑,对公子与一位美男子的亲密动作视而不见。不过他们其实也还是有好奇。早传闻公子初从南昭带回了一个侍从, 此人生的俊秀非凡,似乎还有逐月国的皇室血脉,却未料到传闻竟然不假,公子初对这位美男子看起来是格外宠爱,在外双宿双飞, 竟然还敢带到姜后面前。 表面上的问候说完了, 姜后挥手让闲杂人都退下。这才招唿着两人走到近前,她仔细打量孟如川。 果然,他容貌与凌承誉有七八分相似, 便不再多问。姜后此前已经从符若初传回来的消息里了解到了孟如川的许多事,也特意问了闵七和几个影卫,甚至还让月香讲了不少符若初与孟如川相处的细节。 所有这些都证明,两人之间情谊深深,绝非外人看到的那种主上对僕从一时兴起的宠爱。他们两人是对等的,真心相处。 再看孟如川眉宇之间清朗一片, 坦坦荡荡,气质卓然, 抛开出色容貌不谈,便是那坚韧的心性、那高绝的武功,以及远超常人的见识和智慧,都是符若初不可缺少的助力。他放弃了凌姓, 甘愿不要名分与符若初在一起,这等牺牲与成全,足见爱之深情之切。
第142页 这一趟南昭, 女儿真是没白去,这么快就完成了艰巨的任务,还能有幸得此良人。 「孟如川,你可知若是选择与初儿相伴携手,你此生或与寻常男子不同,没有洞房花烛,没有温柔可人的娇妻,甚至可能没有自己亲生的子嗣。」姜后凝声询问。 孟如川却认真的回答道:「若初的心愿志向,也是晚辈的志向,他日大事能成,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我便心满意足。若初本就不是寻常人,我能与她相守,又岂会在意寻常人那些俗事?」 符若初走到姜后身边,如幼时一样趴在母亲的腿上,低声撒娇道:「母后,等他日我登基,一统天下之时,谁又敢质疑我是否男儿?那时我会给如川洞房花烛,我也会洗手作羹汤,我还许了孩子给隐宗的宗主为徒,怎么可能不生?要生几个,都听如川的。」 「你啊,出去一趟,心这么大了。」姜后轻轻拍了拍符若初的头,「想的这么美,你可知,那个位置,高处不胜寒;你可知,天下在握之时,肩上的担子重过千金?苍生的命交託你手,你承受得起么?」 「有如川陪我,我敢一试。」符若初朗声回答。 姜后又问:「听说孟如川中的毒还没有完全化解,你有何打算?回到了上京,总能安稳一段时间。你们别急着做这做那,且好生的休养才行。」 符若初忽然将声音压的更低了,站起身趴在姜后耳边说:「母后,星宗心法最后几页,就是您当日撕掉不给我看的,是不是双修之道?我想与如川一起修炼。他是隐宗的心法,平素我为他疗伤梳理气息,阴阳相合很是受用。我们能不能……」 姜后一边听女儿嘀咕,一边又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孟如川。食色性也,女儿过几天才十五岁呢,这就迫不及待了?也罢,如此良才美玉,女儿不可能放过的。 「你说的对,你的确应该抓紧修炼,那功法我稍后传给你,你们私下再仔细钻研。现在你们可要正经的回答,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十年说长也不长,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剩下的九年虽说或许与南昭没有战事,却该如何才能壮大我们燕国呢?」 符若初和孟如川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两人将发展国力,西通商路、东辟海疆,串联南北商路的思想说了出来。还有帝师遗书之中,用关君权、相权与民权的那些新的理念,一点一点道出。 务实的细节方法,有孟澄海当年写的治国之策为参考,往高远看大国运行的模式也已经跳出了当下的困顿格局。另有鼓励营商、发展经济这些带动百姓收入的新思路,一桩桩说出来,新颖又不空泛。对应每一个主意,都有落地的方法,虽然并不是特别的详细,却已经提纲挈领能进一步完善。 姜后听得两眼放光,连连拍手称赞,茶饭都没心思吃用。但凡遇到了她能说上两句的,也不能算是指点,而是完全用自己的经验参与进来,一起讨论完善。这是掌权多年,姜后少有的淋漓畅快。 以往她是君后,与臣子之间隔着珠帘,能商讨政务,却不可能完全随心所欲。私下里,符励根本不谈政务,只喜欢聊书画之道。她与他稍微说多一点朝政,他就头痛的不行。所以许多疑难,她也只能是间接请教智者,或者自己遍寻古籍,自己琢磨研究。不知道走过多少弯路,才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 她的女儿,一年未见,竟有如此的进步,就仿佛心智成熟了十几岁。那些新颖的治国之道可以是从先贤古籍之中得来,可以是与孟如川探讨所成,但是言谈间她的思虑之成熟之全面,对人心的理解洞察,乃至阅歷上已经远超同龄人。 看来出国磨砺,面对九死一生的危局,的确让她收穫匪浅。 得女如此,更胜男儿,姜后对未来的彷徨焦虑,终于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再过几个月,我送你一件大礼。」姜后笑着说。 符若初好奇道:「母后,是什么礼物?不会又是送我二十几个美人吧?宝马、兵刃啥起码还能用到,美人真是无福消受。」 姜后说:「你猜啊,你和如川都那么聪明,猜猜看。」 入宫之时是上午,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符若初拉着孟如川躲在车内,还叨念着母后说的礼物。 「如川,你决定母后送我的会是什么?母后今日对你很是满意,所以送给我的礼物,多半也会考虑你,算上你那一半面子,母后的大礼啊,真的很让我惦记。我还以为母后会将那双修秘法当成生日礼物给我呢,没想到,居然还有更好的。」 「什么双修秘法?」孟如川愣了一下,耳根忽然就红了。 符若初一本正经说荤话道:「就是我们星月门至高无上的武学宝典啊,两人才能练,阴阳相调和,互为鼎炉,共赴极乐。等母后传了我心法,定要与你一试。」 顺着耳朵根,孟如川的脸也红了,羞涩的望着符若初,眼神含情脉脉,透着期盼之色。 闺房之乐,符若初其实早就想要尝试了。将来拿到了双修之法,更是可以明目张胆的对孟如川做这做那。功法只有她一人知道,夹带一些私货,呵呵……她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孟如川觉得自己明明穿着衣服,为什么符若初看他的眼神那么的不正经?但是对于双修的功法,他其实也有耳闻,阴阳相合,事倍功半,与内力进境极有益处。
第143页 接下来的日子,大雪总是反覆在下。 临近年关,出行不便,他们只能是窝在房内,将开年之后要推行的那些政令、要去亲身调研的地方都一一梳理清楚,每一件事情都仔细的设想务求周全。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能用来实验改革新政的地方,也只有符若初的睿王封地之内。 当初没有山海图的时候,符若初还想过亲自东行出海,西行穿越沙漠,沟通商路。而今有了山海图,他们足不出户,也能提前研究好出行的最佳路径,了解到外边广阔天地的真实地貌和民情。 孟如川擅画,记心卓绝,根据法宝显现的图景,他便能迅速勾勒出当地地形地貌,纸笔标註行程图卷,甚至从画面中推演出当地的民风与需求。 以往也并不是没人想要打通商路,无奈沙漠之中气候恶劣,匪帮横行,载满货物有去无回的比比皆是。而海上风险更大,不知道下一个能靠岸的地方是哪里,不知道靠岸后会遇到什么,一般人都会望而却步不敢探索更广袤的海疆。 现在,有了这些宝贵的地图指引,再派专门的商队按图索骥有目标的前行,往西串联起那些隐匿在绿洲中的市镇,往东乘舟出海到达一座座有人居住的岛屿,都不再是困难的事。 夜深人静之时,两人便拉下了厚重的帐子,相对而坐,认真钻研双修之法。其实这功法并没有想像中那般的不正经,反而是教导顺应阴阳天性,如何在修炼之中利用欢愉的精神力,达成更高的修为成就。 自从初潮之后,符若初的身材比之前已经有了变化,脱去了那些伪装,与孟如川坦诚相见,少女的妙曼越发明显,动人。 两人由初时的生涩摸索,到了后来心眼想通彼此默契的配合,逐渐交融一体。每晚明明睡得更少,次日偏偏越发神采奕奕。 等冰雪消融万物復甦,符若初与孟如川已经如胶似漆难捨难分。 某一日,月香私下里对符若初提醒道:「公子,您的月事好像迟了两个月还没来,是不是练功太累……」 符若初心中一惊,连夜入宫秘密见了姜后。 次日,北燕忽然传出了惊天的消息。 皇帝符励下旨禅位,姜后终于以女帝身份临朝。不改国号年号,不改国姓,诸位皇子身份依然有效,未来她也将传位给符姓皇族。姜后自称符姜爻,从珠帘之后走出,堂堂正正主持了开年的大朝会。 她的惊世之举,先一步正面迎向那些老古板的各路挑战。世俗礼教,男尊女卑,对女子为帝诸多不满,就算大家心知肚明这些年所有的政务都是姜后在处理,这些享受惯了特权的男人们依然觉得委屈不满。 姜后却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她强势的在大朝会上宣布了诸多改革之事,包括开闢商路那些创举,所有的方案以及其配套的赏罚之策,全都是环环相扣字字在理,勾勒出了中兴大燕的宏图。 朝野上下,眼明之人畅享未来盛世不免心潮澎湃跃跃欲试。而想不明白的人,也不敢不从命。姜后既然敢称帝,提前就是做足了准备,捏住了那些反对者的命门。就算有一些不自量力的做出了反对的事,也不过是成为姜后立威的靶子。 女帝临朝,权力交替,不见硝烟,平稳过度。 市井则有传言,姜后这等篡权之举,肯定充满了阴司血腥。比如幽禁了符励与符若初父子。 不过符励好端端在宫中当着皇夫,时不时还召唤书画名家入宫小聚,朝中大臣们若逢喜事,符励甚至会亲自出宫代表皇室到场庆贺。怎么看,符励都是相当的自由快活。 只是睿王符若初,一整年都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仿佛消失了一般。据说是在南昭落下隐疾,突然病发,需要在府中静养。 第78章 先走一步 刘勛在碧桃的搀扶之下, 走到了王府的祠堂。 不到五年的时光,昔日显赫的摄政王府已经门可罗雀,摄政王也变回了襄王。由刘勛这个唯一健在的嫡系子嗣袭爵。 刘勛的那些弟弟们, 自从刘贸遇刺伤重不治身亡,其余几个也都在父王死后一两年的时间里出了各种意外,没有当场死的,肯定也是伤病到死,无人倖免。 他自己的身体也似乎每况愈下, 时不时的生一场大病, 几个月都不露面是常有的事。不到三十岁,额头已有白髮,再不像当年那般肆意张扬。与当初差不多的是, 刘勛从不问政事,甚至袭爵后连自己的封地都没去过,更是不曾组建王府的那套班子。不生病的时候继续吃喝玩乐,生病了就卧床不起。 刘勛有过两个儿子,原本虎头虎脑可爱健康,现在也都早夭而亡, 女儿们倒还好,病歪歪的一直没死, 都活着。找不到任何证据,他也知道,王府的男丁都不是自己想死,而是新帝想他们死。所以他连女人都逐渐兴趣缺缺, 便是偶尔宠幸了,也不叫留子嗣,让这些无辜的女人们服用避子汤, 免得生了儿子又要死,徒增伤感罢了。 当年,父王遇刺身死,项上人头都让刺客拿走了,入殓之时是请匠人做了一颗纯金的头颅硬生生安在了躯干之上。再华丽的寿衣,再排场的葬礼,也无法让死人復生。生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死后不过身首异处棺材里一躺,祸及子嗣。 新帝亲自扶灵出殡,皇陵内厚葬,人前君臣之义演绎的淋漓尽致。 刘勛若不是知道真相,或许还会感嘆新帝仁厚。实际上,他早就收到了父王的密信,知道最初那一次行刺,也是新帝收买了北燕的刺客。父王其实在那一次已经受了重伤,为防万一,开始秘密安排后事。
第144页 刘勛只是没想到,父王的后事之中,他居然是主角。也可能,父王早就料到,其余那些出色的儿子们,都逃不过新帝的魔掌吧。 丧事办完,刘勛打发掉了父王那些姬妾,也将自己的后院顺便清理了一下。现在,他身边跟的最久的女人,除了自小收入房中的一两个家生子之外,就只有碧桃了。 碧桃,还是公子初当年送来的美姬。 公子初第一次登门,点了他的穴道,一边挠他脚心,一边为他弹琴的手段,刘勛至今记忆犹新。明明该是恨,偏偏恨不起来。 按照魁甲的描述,父王的头,就是公子初带走的。公子初在南昭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新帝都按下不表,刘勛却从父王留下的一些情报里逐渐了解清晰。公子初绝非池中之物,父王安排的后事里就反覆叮嘱,让刘勛他日不要与新帝生龌龊,有余力在自保之余,务必杀了公子初,以绝后患。 刘勛不懂,为什么新帝处心积虑还是了他的父王,父王却不让他报仇。公子初该杀,新帝也不能活! 刘勛当年本来要迁怒所有与公子初有关的人,比如这个碧桃。可是碧桃呢?一个无知惶恐的女人,死到临头,却泪如雨下的说,她生是他的人,死了希望能被烧成灰,洒在王府附近,不要抛太远,能让她默默看着他守着他便好。 刘勛的心又软了下来。 碧桃虽然蠢笨,在公子初逃离之后,她唯一的依靠就是他了。她甚至比那些来路不明的女人,或者是新帝很早前就埋在了王府的眼线更可靠一些。 因为他知道碧桃的底细,何况之前去北境犒军,碧桃殷勤服侍,很是可心。她不聪明,他也有点笨。她却从来对他都是仰视的姿态,以他为天,毫不掩饰的崇敬。 唯有在碧桃身上,刘勛才能觉得自己是个靠得住的真男儿。 于是这么多年,刘勛冷落了王妃,不怎么宠幸新入府的那些各方势力送来的礼物,基本上都是让这个侍婢碧桃服侍起居。 有一次碧桃为他尝饭的时候中了毒,他紧张的要命,谎称是自己中毒,骗了新帝派御医来诊治。谁也无法相信,堂堂襄王,竟然会为了北燕的一个小女人,做到这一步。 「王爷,圣上还有一个时辰才会来,您何必不在房内多休息一刻。」碧桃低声劝着。 刘勛下意识抚摸着手里的那根拐杖。这是今年秋猎的前夕,新帝说要请他一起出城去猎场,然后他在府内练习骑射的时候不幸摔断了腿,只能婉言谢绝了。至今走路,他都要用拐杖。 腿是他故意摔的,否则真去了猎场,他怕是没命回来了。至于拐杖,已经不是走路必须的,不过这拐杖内藏了一把很好用的匕首而已。 「没事,我腿脚不好,走的慢。万一圣上来早了,让圣上等着我,总归是不好。」刘勛淡淡说了一句,忽然又问,「碧桃,你有北边的消息么?」 碧桃吓得一哆嗦,慌忙解释道:「奴婢当年被公子初送到王爷府上,就再也没有与北边的人有任何牵扯瓜葛。请王爷恕罪。」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胆小呢。我若不信你,怎么会时刻让你服侍在身边呢?」刘勛安抚了一句,「我只是随口一问,你若知道市井的传闻,给我讲讲便是。毕竟圣上断了我的眼目爪牙,不许我打听外边那些事。」 碧桃当然知道襄王府如今在南昭的真实处境,她也只是从其他僕人嘴里听到一些外边的市井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却好过什么也不说,她于是捡着那些听起来无关紧要的消息说道:「王爷,姜后以女子之身称帝之后,最近这几年,在北燕推行了一些新的政令,听说北燕人做买卖的多了起来。还有商队从海上和西边的沙漠里运来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化外之人,居然对中原的产物很是感兴趣,金银珠宝成箱的送来,只是为了交换精美的瓷器、丝绸和茶叶。南昭人自从知道了海外贸易这么赚钱,也想着去做这样的买卖,却不了解路径。那一片汪洋之中哪里有人,那荒漠里何处是绿洲,茫然乱闯肯定有去无回。所以只能是花重金,或委託或跟从北燕的商队而行……」 碧桃说了不少海外传来的新鲜事。 刘勛一边听着,心里却在想别的。原来公子初真的拿到了山海图,只能是那件宝物在手,才晓得天下间的地势形貌,才找得到安全的通路让商旅走出国门,去到那些化外之地。 按照目前的局势推测,北燕从海外贸易里赚了丰厚的利润,足够他们每年从南昭买粮食储备国库。五年过去了,北燕自己也产粮食,却翻倍的甚至不惜高价买粮食,让南昭的粮仓逐渐空虚。 除此以外,北燕还大肆採买丝绸和茶叶。大片的产粮田地改种了茶叶和桑树,一座座纱厂和纺织厂遍布城乡。大家都谈论着,自己的儿女进了厂子里打工,只有老弱留在了田间种粮。 那些粮食若有富裕,也会被北燕来的商人高价收走。还有监守自盗的,为了眼前的利益,偷了国家的粮仓,盗卖走私,中饱私囊。 此消彼长,要不了十年,南昭的经济就会完全被北燕左右。那么多人卖丝绸和茶叶,势必竞相降价抢生意,而习惯了只留一点口粮的家庭,若逢灾年,指望官府开仓之时,才会发现,粮仓早就空荡荡。 如此下去,北燕都不用派兵,只要不再买丝绸茶叶,南昭那些不种粮的百姓就会饿肚子。再赶上一场灾荒,南昭人为了粮食也会开城,不战而降。
第145页 这些情况,圣上真的一无所知么? 或许是知道了也无法阻止。人心利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方限制对北燕的出口额度,海上的走私就更加猖獗。反而还不如开放了,官方能多收贸易的税款。 除了海上,西边甚至是南边,也有大量的商队往来。南昭的物产,藉由北燕把控的那些商道,源源不断流出。富了百姓,穷了国库。 「碧桃,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殉葬么?」刘勛突然问了一句。 碧桃怔怔的看着刘勛,瞬间明白了他要做的事,她全身颤抖,咬了咬嘴唇,却重重点头。她没有劝,没有哀求,只幽幽说道:「当年王爷留奴婢一命,让奴婢又得了这些年的宠幸,奴婢已经知足了,愿随王爷共赴九泉,继续服侍王爷。」 刘勛笑了,不只是脸上的笑容,还有眼中的感动,他挥了挥手,故意不耐烦的说道:「你身份太低微,没有资格殉葬。滚吧,你的卖身契就放在了我昨天赏给你的首饰盒子里。你年老色衰,惹本王厌弃,今日就打发了你离开,快点滚吧。」 「王爷!奴婢不想走。」碧桃泪痕满面,花了妆容。 「叫你滚就快点滚,怎么,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刘勛狠狠推了碧桃一把。 刘勛推的很用力,碧桃踉跄的跌倒在外边,她飞快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挣扎爬起,郑重的在门外叩首道:「王爷,那奴婢先走一步了。」 那一天,襄王府内,有个婢女上吊死了,临死前,烧了自己的身契。 不过这种小事根本没人在意,因为那一天,新帝在襄王府弔唁已故摄政王的时候,遇刺身亡。行刺之人据说是发疯的刘勛,也有谣传说是摄政王冤死的鬼魂附体,找新帝索命了。 刘勛等了那么久,用了五年只练习了一个招式,一击即中的招式。耐心的等到宣王也就是二皇子替圣上南巡,等到江咏歌每年秋冬之交缠绵病榻的时刻,等到新帝一点点降低了对他的防备。 然后,他用拐杖里的匕首和自己的命,将新帝留在了祠堂,留在了摄政王的灵牌之下。 父王说的那些君臣大义,刘勛不是不懂,只是他做不到。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儿子,他只是觉得有仇就要报,他的父王,他的弟弟们,他的儿子们,难道都白死了么?杀不了远在北方的公子初,他就全心全意的将始作俑者干掉。 哪怕没有人懂,哪怕父王终会责怪他的煳涂,他都不后悔。 九泉之下,有人等他,这一生他知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中午12点更新到完结。 第79章 江山一统(全书完) 南昭在位的皇帝突然被襄王刘勛杀了的消息传到北燕上京的时候, 符若初并不是特别意外。昔日,在南昭宫中赴宴,遇到刺客, 看似懦弱的刘勛竟然以身护幼弟刘贸,她就知道他是重情之人。 而且刘勛没有杀碧桃,这一点说明他有心,知道什么人更可信。他袭爵之后继续吃喝玩乐,封地都不去, 摄政王当年的那些余党他也一个没搭理, 一切都顺着新帝的意愿来,看似安分守己。她却明白,他已经存了行刺之心了。 上一世的刘勛或许也有这样的意思, 只是那时候没人帮他。这辈子,符若初在南昭留下的可不只是碧桃一个人。在刘勛能接触到的那些僕从之中,安插了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却潜移默化的一点点影响着刘勛的心思。 宣王南巡,是邓愈病入膏肓垂死,而其指定的军权继承人凌辉的逐月皇族身份泄露, 新帝对南境大军的忠诚起疑。江咏歌每年秋冬交替的发病,不仅仅是当初吃了毒药废了内力落下的病根, 还有婉婷留下的那些人坚持不懈在江咏歌的饮食里继续下毒。 新帝敢去襄王府拜祭,也是身旁不断有人吹风,让新帝对刘勛的戒心越来越小。到最后,进入祠堂, 新帝带去的护卫,却被人绊住了。那些人不只是刘勛训练的死士。 一切看似巧合,当初都有详细的计划和安排。布局五年, 徐徐图之,水到渠成之时,刘勛就是代替她出手的利剑。 月香敲开了书房的门:「殿下,您怎么还在这里看公文?今日孟郎就要回来了。您不是说了,等他回来,您要好好梳洗打扮给他一个惊喜么?」 「啊,这么快就到晚上了么?赶紧先让人将小宝小贝打扮好,让他们拖住如川。我这就去沐浴。那条裙子呢?上次借你的名义订制的裙子,快给我找出来。」 月香掩面一笑:「公子啊,您的身材与奴婢可还差了一些,您确定要穿那条裙子?上次偷偷在帐子里涂脂抹粉的试了试,您不是说看着和男扮女装的戏子一样,古里古怪么?」 「那,要不我还是寻常打扮,给如川做一碗汤?」符若初惴惴不安,从出生起就没穿过女装,乍然装扮起来,语气姿态都显得不伦不类。但是做羹汤这种事,多练习几次还是能行的。 月香继续打击道:「公子啊,您练习做汤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们一个个可吃了不少苦,储备多年治疗腹痛的药都用光了。」 符若初满脸黑线,狡辩道:「你尝了一口,不是说还行么?」 「奴婢若是说不行,您不是还要继续练?奴婢实在于心不忍,只能欺瞒殿下了。」月香语重心长的劝道,「公子,您其实不必刻意学寻常的妇人,孟郎又不是那种庸俗的男子。」
第146页 「可是他这次出海,大风大浪的走过,去了那么多化外之地,见识广博之后,会不会……」符若初见过商队从西域带回的妖娆妩媚金髮碧眼的美女,还有人说海外的许多地方比南蛮诸部还开放,热情好客,用自家姑娘招待客商。 出海一整年,孟如川是年轻又正常的男子,万一…… 「不会,公子莫要疑我。」孟如川夺门而入,迫不及待的解释。 在津港下了船,孟如川便脱离了大部队,跨马加鞭往回赶,才刚过了中午,便入了城,施展过人武功神不知鬼不觉回到睿王府中,再沐浴更衣收拾好头面,这才走到了书房。 躲在门外听了几句,唯恐若初真的想岔了,赶紧现身而出。 「如川!」符若初往日沉稳优雅的形象全无,扑上去与他抱在了一起,咬上了他的唇。 月香默默退出了书房,从外边关好了房门。 这时院子里走来了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两个粉琢玉砌的小娃娃。小宝和小贝今年才刚虚五岁,是龙凤胎。女孩长的像他们的父亲容貌无双英姿飒飒,男孩则显得清秀斯文与公子初如出一辙。 对外,人们只知道,这是姜后称帝公子初被「软禁」在王府那一年与姬妾生下的一双儿女。殊不知,他们的生父是公子初最宠爱的侍臣孟如川。 想当年,符若初发现怀了身孕,还是双胎,心中甚为焦虑。若是打掉孩子,未来或许再难有孕,若是留下来,面对的可能是更加莫测的时局。 姜后本来就打算以女子之身首开先河称帝,为女儿顶住最强烈的世俗舆论,让朝臣们习惯女帝治国。这一下更是不能等了,让她再帮女儿一把。 公子初足不出户的「养病」数月,月宗的青娘已经被秘密接入了睿王府。符若初那时还不满十六岁,骨骼尚未长成,生头胎本就兇险,双胎更是艰难。若不是有青娘在,以剖腹取子之术救治,母子很难都保住。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孟如川比符若初本人还心有余悸,说什么都不敢叫她再生,为此孟如川还去求了民间秘方,那种男子喝的绝子汤。 …… 「月香姑姑,父王在书房么?」身为妹妹的小贝,一向比哥哥小宝机灵主动,什么事情都抢先一步,她最为懊恼的是当年为什么她晚生了一步,就成了妹妹。明明她更像姐姐。 小宝则斯斯文文的对月香行礼,打听道:「月香姑姑,是不是父王还在与臣子商讨公务?我刚才好像看见孟叔叔回来了?」 「是啊,你们父王和你们孟叔叔在书房里,正……」月香一想到刚才书房里香艷到辣眼睛的画面,实在不适合小孩子们看到,于是她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今天你们是不是还没有上闵先生的课?」 小贝的脸一下子就垮了,撅着嘴说道:「啊,闵叔叔特别古板,从来不会笑。我最不喜欢上他的课了,总是挨罚。」 小宝土豆则奇怪道:「闵叔叔对我很好啊,我学招式做不到位的动作,他都耐心教我,十几遍都不厌烦。」 「还不是因为你长得更像父王!」小贝白嫩嫩的小脸气鼓鼓,「为啥我长的不像父王,我是不是父王亲生的……」 那当然,月香心说不知亲生,还是公殿下亲自生的呢。 「你是女孩子,怎么可能像父王?」小宝自以为道破了「真相」。 只有月香笑而不语。 等这两个孩子将来知道了真相,不晓得又会怎么吃惊呢。话说回来,闵七的气这些年怎么还没消?嫌弃孟如川,也不至于迁怒长的像孟如川的小贝身上啊。小贝是女孩子,更应该好好宠爱才对。 唉!想当年,公子也从未体会过当女孩子的那种惬意呢,不知道小贝会不会比公子活的轻松一些肆意一些呢? 南昭新帝突然身死之后,朝中多派各执己见,最后丞相拥立了新帝不满三岁的嫡长子继位,新帝生前最为倚重信任的宣王摄政。 江咏歌却没有熬过那一年的冬天,死在病榻之上,没有留下后人。宣王接连失去了皇兄和江咏歌,悲伤过度一蹶不振。 继承了邓愈兵权的凌辉,却因为被猜忌,连粮饷都要自给自足,心中又岂会没有不满?他没有邓愈对南昭朝廷的忠诚,只想守护一方百姓。朝廷不管他,他便在南境自己过小日子,朝廷若想调他的兵,他才不会听。 邓愈当年南境封王,面子上还算是拥立新帝,也帮着新帝剷除了摄政王留在军中的隐患余党。到凌辉接手南境的时候,情分不在,猜忌丛生,已经是实际上的分疆裂土。 南昭与北燕停战盟约的第九年,从春天开始,就极少下雨,到了夏天,连续八十几日没有一滴雨水。南昭境内爆发了百年罕见的旱灾,良田万顷皲裂干涸,颗粒无收。 宣王原指望越州那边能调配粮食,凌辉却说越州也遭了灾,自家百姓和几十万兵都不够吃,哪有粮食往北运? 当年朝廷掐断南境粮饷,如今南境不肯交粮,似乎也有道理。宣王没有新帝的果决,衡量了许久,也不敢从别处调兵与南境撕破脸面抢粮食。 只不过库房里积压的丝绸和茶叶又不能当饭吃,原本该开仓放粮赈济的官府,却发现一座座粮仓早就被搬空。 宣王再有本事,也凭空变不出粮食来,这个时候,普天之下粮食富裕的只剩下北燕。
第147页 眼看原本富庶的江南,如今哀鸿一片饿殍遍野。宣王只能亲自送还北燕的质子,顺便去上京求借粮食。 南昭宣王此去北燕,便被热情好客的女帝留在了上京,终此生再没能回到南昭故土。 北燕也不算是完全没有信用,扣下了宣王之后,送粮食的队伍来的很快,押送粮食的也都是精兵强将,几十万士兵浩浩荡荡,跟着粮车南下。要粮食就开城门,留下北燕的粮食,北燕的士兵也都不走了。 北燕几十万大军兵不血刃,以粮食敲开一座座城,长驱直入,到了杭城之外。 南昭的小皇帝被推了出来,一身素白,脖子上挂着玉玺,在城门恭恭敬敬迎候北燕的统帅。那个曾经在南昭当过质子的北燕嫡皇子,如今的北燕睿王,符若初。 差不多十年前,十四岁的符若初带着二百护卫侍从战战兢兢进了杭城,不知道是否还能活着回去北燕。现如今,二十四岁的符若初,一身铠甲英姿勃发,率领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再次来到杭城,目光坚定,气度非凡,接受南昭小皇帝献上的玉玺。 此生,她终于没有再蹉跎十年,她终将达成所愿! 谁也不能否认,几乎没有损伤北燕一兵一卒,就促成了南昭的归降,其□□劳以睿王最大。睿王符若初又是嫡长,无论是符氏皇族,还是姜爻背后的姜家,都不反对女帝立符若初为储君。 女帝却做的更干脆,待符若初带着南昭的玉玺和降书凯旋归来之时,直接禅位给了符若初。这样干脆,这般不留恋的放权,以至于,符若初以女子装束接受禅位的那一刻,众位臣子都已经习以为常,再不会大惊小怪了。 …… 符若初登基之时,江山一统,与北燕通商往来的那些外邦,都不远万里派了使者来朝,希望继续维护商贸往来,表达着对中原大国的嚮往与崇敬。 她分封群臣,以孟如川为首,授予丞相之位,也昭告天下,他是她的皇夫,择良辰吉日补办隆重的大婚仪式。 散了大朝会,她遣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丞相一个在御书房。 她摘了金冠,脱了厚重的龙袍,披散着长发,凝视着他俊秀的面容,笑得明艷。 虽然早已熟悉彼此,他依然会被她轻易就撩拨的想入非非,耳根微红,略有羞涩的说:「陛下,今晚这是不打算批奏摺了么?」 她一把拽住了他的袍袖:「太平盛世,良宵苦短,孟爱卿,我们该研究一下人伦大事了。」 「陛下,大婚之日还没到。」 「少来,咱们的孩子都会骑马射箭了,朕已经等不急大婚的洞房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