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发家》 第1页 [穿越重生] 《科举发家》作者:清涴【完结+番外】 文案: 穿成农家子,家徒四壁,日子贫苦不堪, 上辈子已经混成大佬的贫困生沈钰傻了眼: 老天爷你一定是在玩我! 面对这恶劣的生存环境,沈钰半点不怂, 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规划好的青云路坚定而去, 最终身居高位,成为一代传奇。 苏爽文,男主绝对是男神!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科举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钰 ┃ 配角:钱翠花,沈家人,陆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农家子的科举路 作品简评:穿成农家子,家徒四壁,日子贫苦不堪,上辈子已经混成大佬的贫困生沈钰傻了眼:老天爷你一定是在玩我!面对这恶劣的生存环境,沈钰半点不怂,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规划好的青云路坚定而去,最终身居高位,成为一代传奇。本文文笔流畅,语言诙谐幽默,情节苏爽,既有科举之艰辛又有朝堂之诡谲,以男主视角,展开了一幅盛世王朝蓬勃向上的画卷。 第1章 农家子沈钰 「二娃,又去山上捡柴火笋壳了?」 沈钰停下脚步,仰头沖对方一笑:「是啊,大柱叔您刚从田里忙活完,累着了吧?就快到我家了,我给您倒碗水喝。」 沈大柱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摇头道:「哪能让你这小娃娃伺候我?这些天日头晒得慌,你在家好好歇着,别出门,省得晒伤了,那可就受老罪了,你人小皮薄,受不住。」 六岁的沈钰暗暗嘆口气,家里人都里里外外忙活开了没个闲下来的时候,他又不是真正的六岁娃娃,哪能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看着。 心里这么想着,沈钰还是给了沈大柱一个笑脸,说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不怎么晒。自己出门时跟奶奶打了招唿,家里人少事多,自己虽然小,好歹也能干点轻省的活儿。 沈大柱想想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娃,再次羡慕了沈二川一回。 说话间沈钰已经进了屋,还招唿了沈大柱一声,沈大柱摆了摆手,双脚一迈,扛着锄头走远了。 沈钰这才放下肩上的小背篓,倒出里头的笋壳和小棍,一边归类一边沖屋里喊了一声:「奶,我回来了。」 钱翠花正在灶房里准备午饭,听着大孙子的声音赶紧把手往身上拍了拍,快步走了出来,看着地上那一小堆笋壳干柴,冲着沈钰心肝肉的喊了起来:「哎哟喂我大孙子真能耐,知道心疼奶。听奶的,你人小力气小,别干活,让你爹娘干去!回头累着你,看我不收拾他们!」 沈钰穿过来六年,哄他奶素来有一手,说是自己没累着,跟村里的牛蛋二狗一道儿去玩呢,捡这些东西就是顺手,想着奶奶在家生火都要这东西,这是孝敬奶奶的。 钱翠花一听就高兴了,略显刻薄的脸上笑出一朵花来,瞬间就把倒霉儿子扔在脑后,美滋滋地乐道:「还是我大孙子心疼我!」转身进了灶房,从里头捧出一碗蛋羹来,「这是奶刚蒸好的,还热乎着,二娃你趁热吃,可香了!」 沈钰知道这是奶奶心疼他,特地给他开的小灶,吃了小半,剩下的藉口还不饿,端进房里放着,就等着大姐沈梅回来一起尝一口。 这会儿正是农忙的时候,沈家人除了钱翠花留在家里做饭之外,其他人全都去田里忙活了,就连八岁的沈梅也跟着下了田,一段时间下来,手上已经晒得爆了皮,偏生钱翠花几人都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了,多晒一段时间就好了。沈钰年岁小,说话还不顶用,只能偷偷给他大姐留点好吃的。 沈钰正惦记着他这辈子的家人呢,他爷沈铁柱领着一家人就进了门。没等沈钰开口,钱翠花已经嚷了起来:「回来了就赶紧来干活!一个个的就知道吃,都没我大孙子心疼我!」 李巧儿看到她婆婆发怒,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赶紧闷头进了灶房,麻利地端出两碗菜,又低眉顺眼地给家里人都盛了饭,钱翠花这才气顺了,冷哼一声低头扒饭。 说是饭,却不是白米饭,都是粗粮,还夹了麦麸,吃着委实咯嗓子。一口吞下去,嗓子就跟被人拿着钢丝球狠狠搓了一把似的,火烧火燎的疼。好在沈钰上辈子也是山里出生,过了十八年苦日子考上大学后才慢慢翻身,倒也坚强地忍住了,面不改色地将一整碗杂粮饭全吞了下去。 趁着钱翠花同爹娘唠嗑的时候,沈钰暗中对沈梅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回屋偷偷把蛋羹吃了,送碗的时候却被钱翠花逮了个正着。钱翠花捨不得怪宝贝孙子,双手叉腰指着沈梅破口大骂:「家里饿着你了?你多大人了还惦记着二娃的吃的?干活的时候咋没见你这么勤快呢?沈二川,李巧儿,你们就是这么管你们闺女的?」 沈梅性子随了亲娘,被钱翠花这么一骂眼里就泛了泪水,沈钰听了声音跑出来正要把事儿揽在自己身上,钱翠花见了孙子立即变脸,堆了笑乐道:「二娃刚刚吃饱了没有?咱们沈家村,哪个男娃像你这么实心眼?蛋羹是奶给你的,下回可别再给大妞留。」 说完,钱翠花又转身瞪沈梅:「还杵在这儿干嘛呢?赶紧去把碗洗了,这么不会来事,要是养出了一个懒婆娘,哪还能嫁的出去?」 沈钰赶紧哄他奶,钱翠花也就是生气她大孙子吃了亏,被沈钰这么一哄,又露了笑脸。
第2页 沈家人丁单薄,沈大柱的兄弟早早去了,钱翠花原来生了两个儿子,结果大的那个养到五岁还是没立住,就沈二川这根独苗。到了沈二川这代,李巧儿生了沈钰后就一直没有动静,估摸着这辈子也就这一个儿子。钱翠花拢共就两个孙辈,就算偏心眼,心里也念着这个大孙女。 这会儿气消了,钱翠花也就给了沈梅一个笑脸:「你弟这是念着你这个姐姐,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但咱家穷,鸡蛋这么精贵的东西,不得紧着你弟?你弟小时候差点没立住,怕阎王爷给他记名字,到现在都没敢给他取大名,你咋还惦记你弟的东西呢?」 沈钰可算是找着说话的机会了,赶紧开口道:「奶你别生气,是我吃不完才让姐吃的。以后我有出息了,一定让爷奶爹娘和姐享福!天天吃鸡蛋!」 钱翠花就爱听这话,打沈钰生下来那天起,钱翠花就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这个孙子是有大出息的。十里八乡就找不出这么白嫩讨喜的娃,现在长大了,模样也越来越俊俏,任谁看了都得说这孩子投错胎了,这模样,就跟戏文里那些高门大户皇亲贵族家里的小公子似的,丁点儿看不出是地里刨食的庄稼汉生出来的娃。 说来也怪,沈钰这五官,仔细来看还是能看出沈二川和李巧儿的影子,偏生相似的五官,长在沈钰脸上,就格外好看。 全村人都说呢,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着这么精緻的娃,等沈钰长大了,绝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后生。这孩子又格外乖巧,丁点大的小傢伙就会心疼人,别家孩子漫山遍野疯玩,这孩子成天跟在沈家人后头转悠,瞅着自个儿能干的事儿就埋头做了,大道理还一堆一堆的,钱翠花都说不过他。这么个可心懂事的孩子,谁家不眼红?也有人心里嘀咕,说二娃这孩子,哪哪儿都好,就是投胎技术不好,王公贵族家不去,偏偏托生到李巧儿肚子里。 钱翠花听着这话就气闷,心里也憋了劲儿,听到沈钰惦记着让她享福,也绝对怪对不住这个孙子:「你说你,投胎的时候眼神咋这么不好使,怎么就落到咱们家来受苦了呢?」 沈钰一笑:「那不是知道奶疼我,这才赶过来了。再说了,我在家哪里受过苦?爷奶爹娘和姐一个比一个心疼我。我这是落在福窝了才对。」 这话说得一家人就跟灌了碗绿豆汤似的,心里不知道有多舒坦。 钱翠花心情一好,看啥都顺眼,也不计较孙女吃了宝贝孙子的鸡蛋羹这等大错,扭头朝沈梅说道:「听到没有,你弟对你多好?村里其他孩子谁不护食,以后你可别忘了你弟!」 沈梅利索地洗了碗,认真点头道:「我知道了奶,二娃对我好,我也要对他好!」 人都是对比出来的,沈梅想想村里其他同龄小姐妹,在家埋头干活还吃不饱,被兄弟欺负了还要挨爹娘骂,连哭都得躲着哭,不然又要被骂丧门星。对比起来,会帮她干活还会偷偷留鸡蛋羹给她吃的沈钰形象就特高大。沈梅真心觉得她奶这话没说错,她弟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兄弟,摊上这么好的兄弟是她的福气。 沈梅就这么被钱翠花洗了脑,想着鸡蛋羹的滋味儿,一晚上都美滋滋的。 沈钰也在发愁,自己今年都六岁了,也不知道家里对自己有什么安排。摸着良心来说,沈钰自然是不愿意种一辈子地,思来想去,唯有科举这条路最适合他。 不是沈钰自夸,对于念书一道,他很是有些天分,当年大山中的教育资源那么差,他都能考出近乎满分的成绩摘下省状元的称号,带着全家一起走出大山,后来发达后还给家乡捐款铺路盖学校。现如今的处境比上辈子还差,沈钰也不气馁,头一个想到的也是通过科举出人头地,带着全家过好日子。就是不知道,家里长辈是什么章程。 爷奶他们确实疼自己,可是读书费钱,家里穷,怕是供不起。沈钰心里倒是有几个赚钱的办法,可他年岁小,突然说出这些东西,怕是要把李巧儿吓得请大夫。 更何况,现在这个大楚朝,沈钰也没听过,上辈子学的歷史估摸着也派不上用场,沈钰上辈子是理科生,对于啃读四书五经考功名这事儿,内心也有那么一丢丢忐忑。哪怕上辈子是学神,这辈子专业不对口,在还没正式上课看到课本前,底气总归也不是那么足。 沈钰瞎琢磨的时候,李巧儿也在同丈夫商量:「他爹,你看二娃也六岁了,咱要不也向族长家学学,把他送去隔壁村的陈秀才家念书去?」 沈二川是个闷性子,低头琢磨了半晌,闷声道:「读书是个费钱的活,家里没啥闲钱,养个读书人怕是养不起。」 李巧儿头一回急眼了:「再难,日子扣扣索索也能过。咱们二娃谁不夸他聪明?就连族长那几个孙子都比不上咱二娃机灵懂事!咱就这一根独苗,你忍心他跟你一样,一辈子在地里刨食靠天吃饭?」 沈二川想着白嫩讨喜的儿子要跟自己一样成天在地里忙活,心里也是一堵,思忖了片刻,抬头看向李巧儿:「你那儿攒了多少钱?」 说到这个,李巧儿得意一笑,从床底下摸出个灰布包,小心打开:「你看,这些年老天赏脸没闹灾,娘把银子看得紧,这都是我这些年偷偷攒下来的,三两多银子呢!二娃念书的束脩肯定够了!」 说完,李巧儿又推了一把沈二川,朝着正房努了努嘴:「娘那儿肯定还有不少银钱,干其他事儿,娘不乐意拿钱,但你想想娘疼二娃的那个劲儿,能亏了他?」
第3页 嫁了沈二川虽然没有兄弟帮衬,但也有一点好,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老两口的东西都是他的,不用为着分家时一张桌子一个碗的事儿同妯娌闹腾。 沈二川想想,是这个理儿,又吩咐李巧儿:「今年的粮食我瞅着收成不错,咱家那三亩田估摸着能有一千二百斤的粮食,交了税还能剩不少。日子要是真紧巴,咱们就拿大米换黄米,实在不行再吃点糠,总能对付过去。」 李巧儿了了一桩心事,这才笑着歇了。 第二天大早,李巧儿鼓足了勇气挨到钱翠花身边,低声说了送沈钰去念书的事儿。 钱翠花瞅她一眼,觉得这窝囊蛋倒也没蠢到家,知道为孩子考虑。不过家里事多,钱翠花也没直接表态,摆摆手让李巧儿赶紧去地里忙活,转身进屋找钱铁柱嘀咕了半晌,出来后满脸都是笑意。 李巧儿没敢再催她这个彪悍的婆婆,依依不捨地看了正在餵鸡的沈钰一眼,满腹心事地出了门。 沈钰倒是没想到,自己烦心的事儿,他爹娘已经为他解决了大半。等到其他人都去田里割水稻去了,沈钰就见他奶笑着朝他招招手,小声问他:「二娃啊,跟奶说,你想念书不?」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有二更 第2章 主意 沈钰当然想,没多想就点了点头,点完头后发现自己动作太快,又低声问他奶:「听说念书可费钱了,族长爷爷家里的瑾堂哥一家都过得紧巴巴的,他家的田比咱们家还多呢!」 钱翠花简直要掉下泪来,暗恨自家不争气,二娃才多大的孩子,想念书还要担心家里的银钱不够,这么好的孩子,怎么疼都不为过! 见沈钰还巴巴仰头看着自己,钱翠花勉强笑了笑,摸着沈钰的脑袋,难得放低了声音安慰他:「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操心的事不少!放心吧,奶有钱!早些年光景好,刨去给朝廷的赋税,卖粮的钱攒下来也有不少。咱们家还养了鸡和猪,卖鸡蛋卖肉的钱奶都攒着,就等着我给我大孙子念书用!」 沈钰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钱翠花:「那我多久能去念书?也跟瑾堂哥一样去隔壁陈秀才家念书吗?那我是不是可以跟瑾堂哥一起上学堂一道儿回家?有堂哥照看,奶你们也能放心。」 这话给钱翠花提了个醒儿,拍着手乐道:「还是我大孙子聪明,等你爷回来了,咱们带着你去族长家问问!」 别看钱翠花平日里很是彪悍,碰上这等大事,也会退一步,让当家的出头。 沈钰解决了上学的问题,这才捧着略显圆润的下巴,思索着该怎么给家里添点进项。现在家里都过得这么紧巴巴,等自己正式开蒙念书后,长辈们还不得饿肚子? 沈铁柱他们回来时,钱翠花就赶紧催促道:「都回去收拾收拾,换身衣裳,咱们去族长家问问,看看拜先生,得置办点什么东西?」 李巧儿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激动地看着婆婆,「娘,您想把二娃也送去陈秀才那儿读书去?」 钱翠花嘴角往下一耷,看着这个脑子不大灵光的儿媳妇就来气:「咱二娃这聪明劲儿,就是念书当大官的料!我是他奶,能不想着他好?」 说完,钱翠花又指着沈二川骂道:「你们平日里有点私心,我都装瞎看不到。就一点,亏了谁都不能亏了二娃,念书费脑子,别总抠着,攒的钱不就是给孩子用的?日后二娃有了出息,你们不也跟着享福?」 沈钰在一旁听着,突然觉得这滋味儿还挺熟悉。全家的希望啊,上辈子貌似也是这处境来着。 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沈家人稍微拾掇了一下自己,钱翠花把灶上的锅盖好,关了门,全家人一道儿去了族长家,还把族长唬一跳:「是铁柱啊,出啥事了?咋一家人全都过来了?」 族长为人公道,处事不偏不倚,在族里很有威望。早些年家里日子难熬,还是族长送了粮,沈铁柱一直记着族长的好,微微躬着身子,将沈钰牵了出来,恭敬道:「族长,这是我家二娃,眼瞅着到了念书的年纪,我和他奶合计了一回,想送他去念书。您家阿瑾也在陈秀才那,这就厚着脸皮过来问问您,拜师有什么门道?」 族长总是一脸和气的模样,一听沈铁柱这话就笑眯眯地看向沈钰,伸手摸了摸沈钰的头笑道:「二娃是个聪明孩子,又孝顺又懂事,是该送去念书。二娃还没取大名吧?」 沈钰摇头,回想了一波村里其他孩子撒娇的模样,仰头期待地看着族长,「族长爷爷,爹说您是读书人,学问好,可以给我取个大名吗?我也想像族长爷爷一样念好书。」 沈钰面不改色地装了回嫩,就这么星星眼看着族长,等着他给自己取个能听得过去的名字。 不是沈钰嫌弃他爷他爹,而是一听他们的名字,就知道不能对他们的取名水平抱有希望。小名叫二娃也就算了,大名可得跟着自己一辈子,万一叫了个二狗毛毛啥的,那多羞耻。 族长不愧是村里唯一一个童生,略一思索就看向沈铁柱:「二娃的大名,就叫沈钰怎么样?」 一边说,族长还伸手在空中比划出钰字,知道沈铁柱一家全家文盲,族长还耐心解释了一回:「钰有珍宝的意思,多适合二娃。」 钱翠花一听就乐了:「没错,二娃就是咱们家里的宝贝,这名儿好!」
第4页 李巧儿在心里默默念了几回沈钰两个字,觉得这名儿格外好听,跟村里的二虎三牛完全不一样,听着就是个有出息的名,也跟着露了笑脸。 沈钰倒是恍惚了一瞬,心说果然冥冥中自有天意,两辈子都叫这个名字,真是命定的缘分。 给沈钰取了大名后,族长这才跟沈铁柱说了说陈秀才那边的情况。说是陈秀才是元嘉元年中的秀才,刚巧是沈钰出生那年。不过他年纪大了,乡试落第后就回乡开了间私塾。束脩也要的不多,一年下来也就一两银子。不过三节两寿还得给先生送礼,算下来比束脩还贵。 族长自是乐意族里多出几个读书人,万一中了秀才,全族都脸上有光。是以族长还特地提点沈铁柱,说是头回拜师可不能小气,该给的给,再多拿两条腌肉过去,礼多人不怪。又说陈秀才教书很是严厉,稍有分神就会被他打手板,上回沈瑾回来,双手都是肿的…… 老人家年纪上来了,一开聊就打不住,沈钰在一旁听了个大概,脑补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严师,拿着戒尺眼神犀利地盯着一众熊孩子,上课分心的,搞小动作的通通打肿手板! 沈钰不由低头瞅了瞅自己白嫩的小短手,觉得自己保住双手的能力还是有,就是不知道有多少倒霉蛋会中招。 钱翠花是个急性子,几句话就安排好沈二川夫妻接下来几天该做的事,恨不得明天就领着沈钰去陈秀才那里报导。 族长好脾气地提醒了一句:「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等到收完稻子,再给二娃置办点笔墨才好进学。」 沈钰一个没忍住,认真提醒族长:「族长爷爷,我叫沈钰。」 被叫了六年二娃,可算是有个大名了,沈钰对二娃这个名字表示丑拒。 族长一乐:「咋,有了大名就不要小名了?」 沈钰想了想,认真回道:「二娃有很多,沈钰只有我一个。」 这话不假,村里二娃二毛多得很,每到饭点各家娘亲嗓门一亮喊上一声二娃,能有五六个应的。 族长倒是听出了不同的意思,轻笑道:「你人小,志气倒是不小。」 沈钰装傻,疑惑地看着族长。 族长抬手摸了摸长须,有意想考考沈钰,看他是否真有读书的天分。 沈钰也不怂,这可是难得的表现自己的机会,在族长这儿挂了号,以族长对沈氏族人的看重,说不定还能得到他的支持。有了族长做后盾,自家在村里的日子自然要比以前好过一点。 都是穷闹的,村里人经常因为你堵了我田里的水我多拿了你家一根葱的小事吵起来,闹得凶还会抄傢伙,为着一口口粮闹出人命的事也不是没有。 沈铁柱没有亲兄弟帮衬,屋里顶事的男人就两个,明里暗里自然会被其他行事霸道的人家占点便宜。为什么钱翠花这么彪悍?因为不彪悍点,根本护不住自个儿的利益。 沈钰心里门儿清,见族长想考他,沈钰还挺高兴,心说不怕你不考,就怕我的表现吓着你。族里出了个这么聪明的孩子,你能不投资一下? 族长当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六岁娃娃内里有个成年人的灵魂,沉吟了片刻,还是选了三字经里的一段话,从开头一直背到了「子不学,非所宜」这句,而后问沈钰还记得多少。 沈钰当然不会藏着掖着,直接一口气背了下来,看着族长瞪得仿若铜铃的眼睛,沈钰心下暗笑,面上还一派天真,仰头问他:「我背对了吗?」 族长手捂心口,看着好像被刺激的不轻,又背了一首七绝诗,让沈钰复述一遍。 沈钰记性极好,虽然达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勉强也能记下八/九成,当初歷史政治这几门学科,沈钰拿到教材多看几遍,重点就记了一大半。这天分,让全班同学都嫉妒到面目全非。 族长背的这首诗,虽然沈钰没学过,但诗句本就不长,沈钰也记了个明白,复述出来完全没压力。 然后,沈铁柱等人就有幸见到了一向睿智稳重的族长激动到失态的模样。 处于狂喜中的族长一把抓住沈铁柱的肩,满面红光地冲着他喊:「铁柱,祖宗保佑啊,你家二娃,天生就是个念书的好苗子!咱们沈家以后也能出个光宗耀祖的能耐人了!」 沈铁柱他们根本没听懂族长刚刚让沈钰背的东西,就觉得怪好听的,心里正美呢,就见族长乐成了个二傻子,沈家人齐刷刷给族长上演了一回五脸懵逼。 还是钱翠花反应快,她啥也没听懂,就抓住了关键词,读书的料!光宗耀祖!艾玛族长都这么说,二娃以后肯定有出息! 钱翠花一拍大腿:「我就说咱二娃不一般,一准能当大官!」 族长脸皮微微抽了抽,想说大官可不是大白菜,谁家都能种出来。然而一想到钱翠花的彪悍作风,族长又明智地把话给憋了回去,再次看向沈钰,温和笑道:「我这里有几本蒙学书籍,你堂兄进学时我把书都给了他。这样吧,你再等上一个月,我给你抄一份,免得你们再费钱去买书。估摸着我抄完的时候,你们也正好也把谷子收拾好了,丁点不耽误事儿!」 这年头书本金贵,买本书可不便宜,要把那套蒙学教材给凑齐,估摸着李巧儿攒了近十年的私房都得搭进去,族长确实送了沈钰一个大人情。 沈钰连忙道了谢,又牵了沈二川的手,仰头道:「爹您这几天不是要去镇上?咱们一起去买些笔墨纸砚给族长爷爷送来?」
第5页 沈二川还没反应过来,正想说笔墨纸砚不是给你买给你的吗,怎么还要送给族长呢? 族长已经笑着摸了摸沈钰的头:「就你心思多,你有出息,我这个当族长的高兴,帮你抄几本书,还会心疼那点笔墨费不成?」 话虽如此,族长心里倒是挺满意,觉得这孩子人品正直,不是那种一门心思占别人便宜的人。 沈钰这才不说话,心里记了族长的好,笑眯眯地跟在沈二川身后回了家。他一向情绪内敛,鲜少有大喜大悲的时候,这会儿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看着倒是有了六岁孩子应有的模样。 沈铁柱等人看着,脸上也有了笑意,觉得能让孩子这么高兴,往后几年吃糠咽菜也不是什么愁人的事儿。 沈钰却无法心安理得地让全家因为自己读书的事情饿肚子,自打确定了自己能去念书后,沈钰就一直在琢磨该怎么改善家里的条件,多给家里添点进项。他本就脑子灵活,沉思了几天后,心里便有了主意。 于是,沈家人就惊讶地看到,每天晚上吃了饭,沈钰就往院门外头一跪,说是给祖宗磕头,让祖宗保佑自己能当大官,让全家过上好日子。 沈家人:……??? 拜祖宗也没这么个拜法啊! 第3章 去镇上 沈钰倒是老神在在,每天鸡打鸣后就起床,帮着钱翠花餵鸡扫地。他嘴甜,钱翠花每回想阻止,他就认真地同钱翠花掰手指,说是自己没多久就要去念书了,不能帮着干活,可不得趁着这机会好好孝顺孝顺奶? 宝贝孙子这么心疼自己,钱翠花那彪悍劲儿哪还能使的出来,可不就由着沈钰去了? 算下来,沈钰每天干的活也不少,但晚上拜祖宗这事儿却一天都没落下。村里没秘密,沈钰这么连着拜了几天,就有人问钱翠花,说你家那宝贝孙子在干嘛呢,咱们自个儿拜祖宗也没这么胡搞瞎搞的。 钱翠花也心疼孙子,嘴上却半点不饶人,「小孩子心诚,惦记着祖宗,说不定就祖宗真显灵了呢?」 换来其他人不带恶意的笑声。 钱翠花气不过,大嗓门一亮,半个村的人都听了个真切:「笑什么?你们不都在心里羡慕我有这么个孙子,就我家二娃那样讨喜的娃,祖宗当然也喜欢!保佑他又怎么了?」 这话貌似也没毛病,大伙儿想想家里的皮猴子,再想想沈钰那懂事的样儿,纷纷心塞,哪怕家里的皮猴子是亲生的,他们也得说,自家几个娃凑一块儿,都比不上钱翠花家那一个宝贝蛋,该她得意。 沈钰对这情况表示满意,全村人都知道了自己最近拜祖宗的事儿,以后搞事情的时候就更有说服力。 田里的谷子都已经割好了,家家户户趁着日头好,赶紧圈了地方晒谷子。沈钰戴着小草帽,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盯着,一边赶着前来偷吃的小麻雀,一边拖着木耙来回翻动谷子。沈梅则坐在一旁,学着李巧儿的动作,拿着木棒子梆梆梆捶打着没拖完的稻穗,打下一颗颗金黄的谷子。 沈钰人小,干不了这活,瞅着日头没那么毒了,便背着自己的小背篓,准备去田里转转,看能不能捡一点掉落的谷子回来。 还没走到田埂上,沈钰就见自家田那头有个婶子背着孩子,手里拿着竹筐,仔细地拾着掉落在田埂上的谷子。 沈钰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那是年头没了男人的何寡妇,孩子才一岁多,据说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再一看何寡妇周围的地,根本没人过去捡。上辈子沈钰也受过这种无声的帮助,心知这是村里人好心,怕何寡妇不自在,沈钰便停了脚步,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纳凉,思忖着等到收了粮,自己也该去陈秀才那儿念书了,前些日子打的铺垫也该找机会亮出来。 上辈子沈钰作为商界的成功人士,挣钱的办法确实有不少,奈何现在科技水平没跟上,到头来能帮上他的,还是早年间在山里跟着爷爷奶奶学的本事。 沈爷爷会做豆腐,沈钰打小就跟着沈爷爷泡豆子煮豆花,再大些便自己上手,磨豆子配滷水都是做惯了的,十多年下来这套流程已经在他脑子里存了档,给他一套工具就能自己做出来。 要不是考虑到年纪问题,沈钰早就放开了折腾。豆腐虽然不是特别好吃的东西,但在这会儿,已经是难得的美味。每天做上两板豆腐卖出去,已经是格外让人羡慕的美事儿了。 一桩桩事情在沈钰脑子里过了个遍,慢慢便有了成算。 沈钰正合计着该在哪天把做豆腐的事儿提出来,跟前就站了个人,抬头一看,也是熟面孔:「大柱叔。」 沈大柱咧嘴一笑:「二娃你咋在这儿?谷子都收完了,过两天就得交税粮,你回去好好看着你家的谷子,别被麻雀吃了去。」 沈钰来了兴趣,「大柱叔,交粮的地方远吗?」 「那得去镇上,四五里路呢。」 沈钰知道这会儿的粮税都是直接交粮,也不重,收成的十分之一即可。孟子说「什一而税,王者之政」,这么看来,元嘉帝该是个体恤民情的明君。 沈大柱见沈钰对此很是好奇,又多说了一句:「交了粮,你也该去念书了,总得备点笔墨纸砚,干脆同你爹一道儿去镇上,交了粮再给自己置办点东西。」 沈钰也想去镇上看看,穿过来六年,他还没出过沈家村呢,就是怕自己拖了沈二川的后腿,毕竟现在自己身量还小,怕是跟不上沈二川的脚步。
第6页 沈大柱看出了沈钰迟疑的原因,再次感慨了一句这孩子真是难得的懂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沈钰的头,低声安慰他道:「放心吧,村里送粮的都是一道儿走,到时候咱们走慢点便是。肩上担着百多两百斤的担子也走不快,你要是不怕累,跟着也没事。就一点,跟紧你爹,千万别走丢了!」 事实上,要不是沈钰素来懂事,沈大柱也不敢开这个口。村里娃皮实坐不住,错眼不见就没了影儿,要是其他皮猴子也闹着去,他们身上又担着担子,哪能兼顾得了?也就看着沈钰想去,沈大柱才说了这话。话一出口沈大柱还有点后悔,见沈钰脸上露了笑,沈大柱又觉得这也没啥,孩子难得这么高兴,大不了自己多分点神帮着沈二川多看看这孩子。 沈钰听了沈大柱这番话才放了心,起身向沈大柱道了谢,准备回去同沈二川商量商量。去镇上瞅瞅也不亏,万一有什么商机呢? 沈二川果然不大同意沈钰的要求,就连素来疼爱沈钰的钱翠花也没站在他这边,反倒哄他:「乖孙,镇里多远吶,走路得走半个多时辰,你个小娃娃走上这么远,脚底都得起泡。你想要啥东西,让你爹买回来就是,自己别去受这个罪。」 沈二川也在一旁点头。 沈钰就这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们,失落得好像找不到找不到小鱼干的胖橘,可怜兮兮地低下头。 这模样简直可爱到犯规,沈二川顿时就叛变了,顶着触怒他娘的风险提议道:「二娃想去,那就去吧。反正他也不重,坐在箩筐里,我挑着他就是。」 沈钰顿时惊呆了,万万没想到他这个一向木讷的亲爹还能想出这么个骚操作,震惊了许久才想拒绝,却不成想沈二川这个提议竟然得到了全家的支持,沈钰一个嘴慢,他奶已经一拍桌子,把事儿给定了下来。 沈钰还想给自己争取一下,然而钱翠花等人的态度也很坚定,要么就让你爹挑着,要么就在家里等着,不然我们不放心! 出生到现在,整整六年的时间,沈钰头一回没刚过家里人,五比一惨败,只能忍着羞耻钻进他爹的箩筐里,让他爹一路挑着去了镇上。 这一趟来的也算值,在交粮的库房前,沈钰有幸见了一场滑稽又无耻的大戏,刷新了一回三观。 万万没想到,这年头儿的当官的,竟然这么不讲究!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九点 第4章 神奇的收粮官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话说这天一大早,沈钰就被裹了身略新的衣裳,而后忍着羞耻让沈二川抱进了箩筐,惹来一道去交粮的叔伯们善意的闹笑。 沈大柱还在一旁起闹:「二娃,来叔这边,叔比你爹壮实!保准挑得比你爹更稳妥,到了镇上,按着粮食的价把你也称称。」 众人闹笑,沈二川瞪他一眼,沈钰则作势往外爬,口中还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大柱叔真好,这样我爹就不用受累了。」 咋人家的儿子就会心疼亲爹,自家的儿子就会气人呢? 这是在场所有汉子的心声。 沈二川收了一大波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心里甭提有多美了。 沈钰则趁着气氛好,指着他们背上的竹篓问了句:「交的粮食不是都在筐里了,怎么还额外背了筐粮食?」 沈钰早就奇怪了,大伙儿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除了担了两箩筐的谷子外,还带了一背篓的谷子,完全不知道这是干嘛用的。 沈二川苦笑一声,没有开口,那头沈大柱则神秘兮兮地冲着沈钰挤了挤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沈钰直觉这里头有故事,也就没再追问,老老实实地待在筐里,等着看多带的谷子到底用到哪儿去了。 去送粮的都是村里精壮的汉子,担个两百来斤担子都能健步如飞,一路上也就歇了五六回。他们一群人为了避开烈日暴晒,天微微亮就出了门,走到镇上太阳恰好跃上山顶。库房门前等着交粮的人也不多,见沈家村一行人过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筐里那个小萝蔔头上。 小萝蔔头沈钰微囧,手脚并用从筐里爬了出来,跟在沈二川身后站好,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库房,没过多久,就见一行人缓缓而来,前头几个满面威严,后面几个人搬着一样大傢伙,估摸着应该是用来称粮的秤。 沈钰还挺奇怪,收个粮,需要这么多人吗?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帮粮官,原来是来挣口粮的。 队伍前头的汉子将自己那个装得满噹噹的筐一放下,打头的那个粮官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沖了上来,闪电般地伸出右脚往筐上一踹,里头的粮食便撒了一地。 沈钰都看傻了,摸着良心说,这一脚委实够漂亮,时机把握得相当好,快狠准三个字全都齐活了,上辈子华国某球类运动员看了这位大人的技术也得自愧不如。 然而沈钰却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思,他这会儿还处于恍惚状态中,完全不敢相信这是朝廷命官能干出来的缺德事儿。 这就要提一句交粮的不成文的规矩,落在地上的不能算数,得重新补上。换句话说,刚才那位踢掉的粮食,到头来都成了他自个儿的。 也不怪沈钰怀疑人生,这就好像你在后世去政府部门办事,结果工作人员沖你一伸手,服务费拿来! 理直气壮贪污,那不都得被举报蹲大牢去啊!
第7页 然而沈二川他们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老老实实排队,被宰得没有任何怨言。 沈钰可算是明白了,他们多带的粮食到底用在哪儿了。合着就是为了补上这洒落谷子的缺的! 这特么可真是个神奇的朝代,处处都是人才啊!沈钰一个没忍住,爆了回粗口。 更神奇的是,沈二川等人还完全不生气。回来的路上,沈大柱还偷偷调侃了一句,说是这位新来的大人还挺仁慈,比上个大人下脚轻多了,自个儿带的谷子还剩了不少。 沈钰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他们这么干,县太爷不管吗?」 沈二川奇怪地看了沈钰一眼,「为什么要管?大伙儿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爷爷年轻时来送粮就是这样的,指不定县太爷以前也干过这事儿呢!」 沈钰心说这大楚朝真是绝了,轻徭薄税还能养出这么一堆神奇的官员,要么就是官员太贪,要么就是朝廷给官员的俸禄不高,逼得这帮人连脸都不要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能干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 想着沈二川说的,祖祖辈辈都经歷过被踢粮的事儿,沈钰决定相信第二种猜测,毕竟高安镇总不可能运气这么差,接连几十上百年都碰上一堆贪官吧? 这人品得差成啥样啊?怕是被老天爷诅咒了才会有这效果。 沈钰想着自己还打算通过科举改换门庭入朝为官成为士大夫阶级呢,要是都像这帮傢伙一样,当街侵占百姓存粮,上辈子的沈爷爷能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穿越时空过来把他给揍死。 啥也别说了,赶紧实行自己的计划,先挣回念书的银子,再慢慢琢磨其他挣钱的法子。千万不能让自己干出这等又丢人又丧良心的事儿! 沈钰满腹心事地回了家,连买笔墨纸砚的事儿都忘了,气的钱翠花直骂沈二川猪脑子,这点小事都记不住! 沈钰稳住心神劝了劝他奶,晚上继续给祖宗磕了回头,第二天清早,沈钰就神神秘秘地找上他奶,扯了扯他奶的衣裳。 钱翠花素来疼爱沈钰,顺着沈钰的力道蹲下,笑眯眯地问沈钰:「乖孙,你想说啥?」 沈钰故意四下看了看,吊足了钱翠花的胃口,这才得意一笑,贴着钱翠花的耳朵小声道:「奶,祖宗真的显灵了!」 钱翠花:??? 「啥玩意儿?」 沈钰见他奶激动地要跳起来,赶紧拍了拍他奶的后背,再次重复道:「祖宗昨晚给我託梦了!」 说完,沈钰又喜滋滋地看着他奶,笑出满口米粒大小的白牙,「肯定是我每天都拜祖宗,祖宗心疼我,这才给我託梦了。奶,我跟你说,祖宗知道我要念书,怕咱家没银子,特地告诉了我一个挣银子的办法哩!」 刺激有点大,钱翠花连话都说不出了,回过神来看着沈钰认真的表情,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乖孙好像没生病,不像是说胡话的样子。难不成祖宗真的显灵了?乖孙刚才说啥来着?祖宗教给他一个挣钱的法子让他念书? 艾玛这可是大事啊!钱翠花脚一软,赶紧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当家的你赶紧过来!」 第5章 对策 沈家,沈铁柱等人被钱翠花一嗓子全都嚷齐活了,排排站严肃地看着沈钰,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怀疑:你真不是在说胡话? 沈钰无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们,撇嘴道:「我从来不骗人的。」 沈家人一想,也是,二娃一向乖得很,哪里扯过谎?这么看来,祖宗还真惦记着二娃啊? 沈翠花一拍大腿,「肯定是祖宗见咱二娃心诚,每天都给他磕头,不忍心他再遭罪,这才显灵指点指点他!」 大家想到沈钰每天雷打不动地拜祖宗行为,顺利地接受了这个说法,而后目光炯炯地看着沈钰:「祖宗怎么说的?这豆腐该怎么做,你还记得吗?」 沈钰点头,「祖宗手把手教我做了好几回,我都记着呢!」 沈二川大喜:「太好了!要置办点什么东西?我这去镇上买去!要是镇上没有,那就去县里买!把做豆腐学会了,以后二娃念书的银子就有着落了!」 李巧儿也很是激动,殷切地看着沈钰,也催了一句:「二娃,你赶紧说!」 沈钰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要置办的东西也不多,买点黄豆盐滷来就行,还得做几个木框子,用来给豆腐定型。」 沈二川听得内心火热,转身就打算奔去镇上把这些东西买全回来,恨不得今天就能做出豆腐来。 沈钰却伸手拦了一下,仰头看着正皱眉思索的沈铁柱,试探地问道:「爷爷,祖宗显灵这事儿,要不要跟族长说一声?」 「说什么说?这可是祖宗心疼你才告诉你的法子,哪能告诉族长呢?」钱翠花是个急性子,一听沈钰这话就急眼了,赶紧打消孙子这个可怕的念头,「告诉了族长,其他人也瞒不过去,以后不得多些人跟咱家抢啊?」 沈钰却反问他奶:「就算咱们不说,能瞒得住吗?」 乡下地方,家家户户院门大开,里头在干什么事都清清楚楚,根本没有任何秘密。 做豆腐的动静可不小,总不能把上门来看稀奇的人都赶出去吧? 再说了,沈家几代单传,就没个帮衬的亲兄弟,村里其他人虽然是同族,然而碰上这等利益相关的大事,亲兄弟都未必靠得住,族兄弟就更不用提了。
第8页 心眼实的,背地里说点酸话,羡慕一下也就过了。碰上那等黑心眼的,趴你院墙上瞅着学了去也没处说理。就算没学会,给你家捣点乱,往豆子里扔点沙土,在柴火上泼点水的事儿也不是干不出来。 人性就是如此,恨人有,笑人无。就跟被捉进篓子里的螃蟹似的,有一只想爬出去,其他的全来拖后腿。 沈钰上辈子读书的时候,就听爷爷奶奶说过,村里一家人承包了鱼塘发了点小财,第二年增大投入,却没想到,眼瞅着鱼养肥了能卖了,却被人投了毒,整个鱼塘都是翻着肚子的死鱼。 打那儿之后,沈钰就明白了人心有多复杂。毕竟在当时的他看来,村里人都心善,看他们一家日子难过,经常搭把手。结果呢,这些善心人,同样也能干出害人的事。 说白了,都是嫉妒惹得祸。 沈家家底薄,要是被人折腾一两回,指不定全家的家当都得赔进里头。钱得挣,也要费点心思。既然瞒不住,索性利益最大化,给村里卖个好,让全族的人都欠他们这个人情。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沈铁柱也想到了这一层,挥手打断了钱翠花的大嗓门,皱眉道:「老婆子你别激动,二娃说得对,这样的大事,是该告诉族长,祖宗可不是咱们一家的。」 见钱翠花几人不乐意,沈铁柱又补了一句:「要是全村人都闹起来,拿祖宗说事,你能一个个骂过去?把全村人都得罪了,以后二娃他们还要不要在村里过日子?」 钱翠花不服气,那是她乖孙得祖宗喜欢,是她乖孙凭本事得来的挣钱法子,凭什么要告诉族里? 沈钰拉着他奶的手,示意他奶稍安勿躁,「奶,你放心。族长是个公道人,肯定不会让咱们吃亏的。」 沈钰暗中观察族长好几年了,知道族长靠得住,这才想出这方法。否则的话,他就得等自己再大一点,说动沈家人搬去镇上才能挣钱养家了。 沈铁柱也稀罕这个做豆腐的法子,想着以后卖豆腐能挣钱,内心也是一片火热,激动地领着全家往族长家走。 沈梅年纪尚小,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做事要这么弯弯绕绕,但看着爹娘高兴,她也跟着傻乐,回头还戳了戳沈钰,压低了声音问:「咱家以后要是能做豆腐,那咱们是不是每天都能吃上豆腐?」 沈钰心下暗笑,又觉得心酸,拉着沈梅的手哄她:「是啊,不仅天天能吃豆腐,还能喝豆花,豆花可甜了。」 沈梅就吸吸口水,满心期待,「那你赶紧告诉爹娘怎么做豆腐,我不怕累,可以帮着干活!」 族长这回真是被沈钰吓得不轻,活这么大年纪就没听过祖宗显灵的事。沈铁柱这个孙子真是个能耐人啊!祖宗都被他拜得显灵了? 族长回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听笑话似的听着沈钰拜祖宗的事,恨不得回去抽自己一巴掌。笑什么笑,人家娃这是心诚,这不,祖宗都心疼他! 想着这做豆腐的法子是祖宗为了让沈钰念书才特地託梦告诉他的,族长沉吟了片刻,这才开了口:「既然祖宗心疼二娃,我们也不能违逆祖宗的意思。这样吧,制豆腐之法,族里每户都能学,族里分家的少,算下来拢共也就二十五户,每户每天做一板豆腐,去其他村或者镇上卖,应该能卖得完。卖的钱,每户交两文钱给族里,都留着给二娃念书用!」 沈钰心里飞快地算了回数,二十五户一户交两文,一天就是五十文,一个月下来有一两半银子,一年就是十八两。 蒙学课本大概二两一本,族长已经帮着解决了。他年纪还小,和同窗吃酒交际的花销可以省下,花钱的地方就在四书五经的书本费,笔墨纸砚的费用以及给先生三节两寿的贺礼上。 这么算下来,他读书的花销基本够了。要知道,在这个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里,一个成年人,一年的花销最多也就三两银子。 就希望族人给力点,每天都能把豆腐卖出去。 不过好处全都被自家占了也不行,时间长了肯定有人心里有怨言。 这么想着,沈钰又适时接了句话:「这是祖宗想让咱们沈氏族人有出息,知道我想念书才託梦给我。这样吧,每年给十两银子让我念书就成,剩下的给族里,要是还有其他有天分念书的人,也能用这钱去念书。」 虽然一张嘴就少要了将近一半的银子,但沈钰心里清楚,十八两银子是最理想的状态下才能算出来的帐。镇上还好一点,村里人,谁家捨得天天吃豆腐?一年能凑齐十两已经极为不错了,这么说还能在族长面前卖个好,面子里子都有了。 果不其然,族长这会儿看沈钰的眼神简直比看亲孙子还亲。心说怪不得祖宗会託梦给他,就这聪明通透劲儿,全族的孩子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他。 族长心里也有数,本来想着先把族人诓上船,即便后头卖豆腐的钱不够,也能想办法齐心协力把沈钰供出来。反正沈钰天分这么高,真出人头地了肯定对族里有所回馈。不说别的,隔壁陈家坳出了个秀才,陈氏族人不也跟着露了回脸?就连县太爷都知道有这么号人,多长脸! 沈钰还不知道族长对他这么有自信,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利益后,沈钰默默夸了自己一波,仰头看向族长:「那得先跟族里的叔叔伯伯商量商量,他们同意了,我再把祖宗告诉我的法子说出来。大家都跟着学,以后都能过上好日子。」
第9页 钱翠花都傻眼了,万万没想到她孙子这么能耐,把念书的银子都给解决了。她本来还气不过,觉得自己吃了大亏。结果这么一说,豆腐自家也能做,族里还要每年给自家十两银子? 这哪里亏了?分明是赚大了! 这法子好,以后要是祖宗再显灵,也这么干! 族长的动作也快,把做豆腐的事儿一说,族人个个儿内心火热,摩拳擦掌就等着沈钰发话,恨不得马上就把豆腐做出来,晚上就拿去卖。 沈钰半点不怂,淡定自若地给大伙分了工。一波人负责去镇上买盐滷和黄豆,一波人去找木头,还得做点工具出来。 村里也有木匠,做木框子的事儿就交给了他。沈钰怕他不明白,还蹲下.身拿着木棍在地上画出了木框模具的样子,又画了一个叉形状的木架,让木匠一併做好。这是用来挂布,过滤豆渣用的。 等到所有东西都备齐后,沈钰让大伙儿先把豆子泡一晚,第二天清早再来做豆腐。 这天晚上,村里一大半人都没睡,都想着明天沈钰教大家做豆腐的事。这要是成了,一天卖一板豆腐,一年可能攒上十多二十两银子呢,都能买上两头牛,三四亩良田了! 和这比起来,虽然一天要给沈二川家的娃两文钱,那也不算事!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钰家门口已经站满了人,都眼巴巴地等着沈钰教他们怎么做豆腐。 沈钰也没藏着掖着,指挥着人将豆子磨好,又把豆子全都倒进一块大纱布上,将纱布四个角都挂在做好的那个叉字型木架上,让两个人面对面摇动纱布,底下放了个大桶,正接着从纱布里过出来的豆汁。 过完了豆渣,沈钰又让人把豆汁倒进锅里,一边煮一边教族人怎么配滷水。 老话说滷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做豆腐最要紧的,就在点卤这一关。点卤点得好,点出来的就是豆腐,点不好的,就是黄水。 这一步,沈钰怕其他人手生坏了事,让沈二川抱着他,亲自动手放的滷水。 这熟悉的场景,登时让沈钰想到了上辈子。他的学费,就是在这一道道工序制成的豆腐中,五毛五毛凑出来的。 点完卤,熄了火,眼见锅里的豆浆已经逐渐凝固成豆腐脑,冷却一段时间后,沈钰又让人将锅里的豆块包进纱布里,放进之前做好的木框模具中,上头再压上几块大石头。 等上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纱布里头的水已经沥干,白嫩嫩的豆腐已经在模具里成了型。沈钰示意沈二川拿上刀,在豆腐上横平竖直划了几道,围观的族人登时大乐:「没错!咱们买豆腐时,那豆腐块就是这么大小!」 沈钰真没骗人!祖宗保佑啊! 族人激动地简直恨不得把沈钰一道儿供起来,沈钰见他们兴奋过了头,赶紧给他们泼了回凉水:「做豆腐也有门道,点卤那一关最难过,若是没做好,大家可别怨我。」 「不怨不怨!咱们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怨你?」 脾气爆点的直接就抡了拳头:「谁敢骂二娃,看我不揍他!」 也有人偷偷说,「二娃啊,反正你有空,不如把大伙挨个儿都教会了?」 钱翠花直接呸他一脸:「我大孙子马上就要念书去了,哪有功夫挨个儿教你们?刚刚不都看着吗?咋还没学会?」 「话也不是这么说,万一没做好,不也得来问问二娃吗?再说了,马上就中秋节了,中秋完后又是孔圣人的诞辰。钱婆子你这会儿把二娃送去陈秀才那儿,可得接着送三回礼。就这么半个多月的功夫,亏不亏?」 钱翠花:…… 那还是再等等吧。 沈钰也是嘴角抽搐,觉得族里真是藏龙卧虎,有不少鬼才。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去隔壁村秀才那儿念书啦! 九点更 第6章 终于上学啦 八月份一过,钱翠花就张罗着给沈钰念书的事儿。 如今家里也在做豆腐,每天凌晨就起床磨豆子,很是劳神,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不过钱翠花几人都干劲十足,村里其他人也憋着一口气,都想趁着农忙完后的功夫多做点豆腐,给家里挣点花用。 眼见着村里做豆腐卖豆腐的事儿已经走上了正轨,沈钰又偷偷提醒沈二川:「爹,你往后卖豆腐,去镇上的酒楼问问,看他们收不收。若是都要,给他们便宜一两文钱,省得到处走街串巷,人都得累坏。」 沈二川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这些天挣到手的银钱,再看看自己这个得祖宗庇佑,有大出息的儿子,只觉得每天都泡在蜜里,哪还会觉得苦? 不过宝贝儿子开了口,那就必须听!这可是儿子在心疼他老子呢!沈二川心里已经哼起了小曲,还夸沈钰不愧是读书的好苗子,脑子就是比他灵光,眨眼就能想出好办法。 爷俩正在说悄悄话,李巧儿心细些,对着钱翠花小声道:「娘,咱们村去陈家坳虽然不远,但二娃年纪小,就算有族长家的阿瑾跟着我也不放心。二娃爹是个老实的,我想着要不我也跟着去一趟,一路上跟邻里相亲打声招唿,让他们多看着点咱二娃。您看成么?」 钱翠花立即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咱二娃生得好,可别被拐子拐了去,是该让人帮忙盯着点!」 李巧儿登时紧张起来,「那……我穿这身衣裳去会不会给二娃丢脸?」
第10页 钱翠花翻了个白眼,「去年你不是做了身新衣裳吗?赶紧换上!」 沈钰听了这话,以为他奶又发脾气了,问明白事情的经过后,沈钰就笑着宽慰他娘:「都是乡里乡亲的,夫子那儿的学生肯定也是村子的娃,大伙儿日子都差不多,哪会瞧不起您?」 沈钰上辈子的父母都不是东西,这辈子便格外珍惜这对将自己疼到心尖上的爹娘。见他们还在担心是不是会给自己丢脸,沈钰赶紧不要脸地自夸了一波,说夫子看得是谁家孩子聪明有天分,不是看谁家父母穿得好。自己这么聪明的娃,夫子绝对会喜欢!祖宗都喜欢我,夫子能不喜欢我? 沈二川夫妻这才放了心,背着给陈秀才的束脩,领着沈钰和族长的小孙子沈瑾一同往陈家坳走去。 一路上,李巧儿见了人就陪了笑脸,指着沈钰说这是我儿子,以后每天都要去沈秀才那儿读书,请大家帮着照看点。 沈钰最近名气很大,沈氏族人的动静哪能瞒得了他们这些邻居?一夜之间姓沈的都学会了做豆腐,这还能不是大新闻? 结果一问,更玄乎了,竟然是沈家村一个小娃娃搞出来的大事,沈家祖宗竟然还显了灵,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又心生畏惧。 别说,其他人听了这消息,也逼着家里的皮猴子学沈钰,每天晚上拜拜祖宗,盼着祖宗也给他们托回梦。 不光是隔壁村的人这么干,沈家村也有不少这么干的人。现在沈家村新风气,家家户户吃了晚饭就开始拜祖宗,还有人特地上门问沈钰,让他瞅瞅他们家的倒霉孩子拜祖宗的姿势对不对。 每到这时,沈钰仅剩的良心都会痛上一痛,觉得自己也是造孽。 没成想,这风气已经开始蔓延到外村了。作为始作俑者的沈钰难得有点心虚,在心里默默向那些倒霉孩子道了回歉。 陈家坳就在沈家村隔壁,脚程快的大人一刻钟就到了。沈钰这小胳膊小腿,迈了半个时辰才到。 陈秀才的家很好找,村里最敞亮的那座屋子就是他家。 沈钰跟着沈瑾进屋才见着了这位大名鼎鼎的陈秀才。四十来岁的年纪,穿一身靛蓝长衫,头上戴着文生巾,眉间川字纹明显,嘴角往下耷,看着很是严厉。 沈二川见了陈秀才便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话都说得不大利索,好不容易才表明了来意,而后把背篓里的东西往陈秀才面前一放,又轻轻推了推沈钰,满脸期待地看着陈秀才。 沈钰没料到他亲爹卖儿子卖得这么利索,赶紧仰头冲着陈秀才甜甜一笑:「夫子好。」 陈秀才微微点头,冷不丁问了沈钰一句:「你就是沈家那个,得了祖宗庇佑的孩子?」 沈钰无奈,看来还是低估了这年头的八卦水平,这才多久,自己的事迹就传遍十里八乡了?想了想,村里还有跑去镇上卖豆腐的,不会也在镇上给自己宣传了一波吧? 这可真是……有够羞耻的。 没办法,自己搞出来的事情,再怎么羞耻也不能怂。沈钰坚强地稳住了,还羞涩地冲着陈秀才点了点头,又不好意思地说道:「是祖宗仁德,心怀族人。」 陈秀才听着,便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骄不躁,没有同龄孩子的调皮劲儿,是个不错的孩子。 这么想着,陈秀才又往背篓里瞟了瞟,看到里面放着两条腌肉十个鸡蛋外带六块豆腐,心下便更满意。这拜师礼,已经比其他人更为丰厚。 当然,作为读书人,总不能计较银钱的事儿。陈秀才很快收回了眼神,板着脸吓唬沈钰:「在我这里念书,都要讲规矩。如果犯了错,我可不会留情!上课不专心,不用心练字背书的,都得打手板。若是再调皮,那就扒了裤子抽屁股,哭也没用,听明白了吗?」 最后一声勐然拔高了音调,吓得沈二川和李巧儿齐刷刷抖了抖。沈钰很是稳得住,认真地保证:「夫子放心,我一定好好听话!」 陈秀才倒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的下马威对这个小傢伙好像没啥用,陈秀才又另外出了一招,拿过沈瑾昨天写的大字往沈钰面前一摆,挨个儿教他读了两遍,又吓了他一回:「等会儿我要考你,你可得记清楚了。要是记不住,罚你多写一篇大字!」 沈钰心说我要是连这几个字都记不住,趁早从背篓里拿块豆腐出来撞死得了。您要想在这上头给我来个下马威,那註定得失望了。 果不其然,陈秀才随便一考,就开始怀疑人生,忍不住问沈瑾,「他真是你族弟?」 不像啊,一个记性差的要人命,另一个机灵的简直不像是六岁孩童。同一个祖宗的后代,差别怎么就能有这么大?这祖宗也太偏心了些! 躺枪的沈瑾无辜地看着陈秀才,老实点头道:「回夫子,阿钰是我的族弟。」 好吧,可算是明白了沈家祖宗为什么会显灵了。陈秀才心说自己要是有这么个有天赋的后代,不也得像沈家祖先一样,就算死了也得想办法託梦帮衬一下? 得了个有天分的弟子,陈秀才很是兴奋,不过他这人严肃惯了,就算高兴,脸上也显不出什么。看得一旁的沈二川夫妻二人直犯嘀咕,生怕他发怒,不收自家孩子。 不收是不可能的。陈秀才又没疯,办学这么多年差点被不开窍的蠢蛋们给气死,好不容易才收到一个聪明学生,陈秀才还能把这学生往外推?这要是教好了,以后中个秀才,大胆一点,再中个举,自己不也得名扬整个新安县?要知道,整个新安县,已经有几十年没再出过举人老爷了。
第11页 陈秀才一不小心就想多了,对沈二川两人也客气了多,亲自领着沈钰进了内室,又将他安排在第一排的位置,这才矜持地冲着沈二川点了点下巴,示意他们回家去。 沈钰也笑着向自家爹娘挥了挥手,欢快地拿出课本坐好,认真地看着陈秀才,半点都没有要哭闹的迹象。 陈秀才和沈二川都放了心,李巧儿再不舍地看了儿子一眼,这才跟着沈二川往回走。 沈钰在学习上确实是有极高的天赋,头一天上学就给班上其他小伙伴带来了极大的阴影。 其他人简直都不敢相信,就这么个矮墩墩的胖糰子,认起字儿来比他们这些大孩子还快。不仅如此,先生让他们背的文章,胖糰子听了两遍就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就算是写字,人家拿着笔也写得有模有样,虽然手软没力气,谈不上什么风骨,但看着比班上几个皮猴子那一团黑墨点点就不知道高明到哪儿去了。 会写字,会背书,上课还特认真,休息时也在翻书。他头一天来上课,夫子眼里就看不到别人了。再一打听,呵,害得大伙儿每天跪祖宗的也是这傢伙! 世上怎么会这种人?样样都好,怎么都挑不出毛病,就连已经死了多年的祖宗也心疼他,自家爹娘一提起他就赞不绝口,恨不得把自己跟他换一换…… 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有他在,其他人还能好好享受本该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吗? 沈钰本人倒没感觉,他上辈子好歹是个学神,这辈子重新回到小学,虽然学的内容不一样,但吊打这帮平均年龄不到十岁的小孩子简直不要太正常。 比自己多学了几十年的人,自己目前比不过也就算了,要是还比不过一帮小屁孩,自己还能对得起学神这个称号? 作者有话要说:  全体小屁孩:万人血书求把那个讨厌鬼送走!那傢伙生来就是给大伙带来心理阴影的qaq 第7章 太优秀了 刚开蒙的内容极为简单,陈秀才认真教了沈钰磨墨和握笔后,教的都是上大人孔乙己七十二这类简单的字,别说沈钰上辈子是学神,就是个学渣穿过来,顶着个成年人的芯子,怎么也不能跪在这几个字面前吧? 沈钰上辈子也练过一段时间书法,握笔起笔藏锋回锋看着都像是那么回事儿。 陈秀才这辈子就没教过这么聪明的学生,不管教什么,都是一遍过。关键是,这学生还特踏实,半点傲气都没有,这么多学生里头,就他最认真,甭管这东西自己重复了几遍,人就跟头一回听似的,专注得不得了。 陈秀才都怀疑,自己就算把这孩子扔到喧嚣的集市上,这娃都能全神贯注地认真听自己讲课。 天分高还勤奋踏实,哪怕沈钰这还是第一天上学,陈秀才都能断定,这孩子日后必成大器。 有了这么个浑身都是闪光点的学生,陈秀才看着屋里其他想方设法躲懒的蠢蛋们,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平日里还没察觉出来,这帮皮猴子怎么就这么不开窍! 没天分还想着偷懒,这么不上进的傢伙就该多写几张大字! 于是,沈钰头一天上学,就差点逼死同窗,成功地让他们的作业翻了一番。 下午回家时,沈瑾看着沈钰的眼神里都是怨念。沈钰都怀疑,自己要不是他族弟,他能趁着周围没人对自己下回黑手。 这年头的读书人本来就少,寻常人家供个读书人压力太大。天分好的二十多岁中秀才,家里也要供十几年年。像陈秀才那样快四十岁才中秀才的,家底都掏空了,就剩那座敞亮气派的院子。 中了秀才说着好听,实际上也就免了他自个儿的徭役,见官不跪罢了。真金白银的好处,其实比庄稼人种地多多少。就是日子过得轻省些,平日里教学生,给人润笔写书信啥的,加上家里的田地,在乡下算是比较富裕。 然而想想他以前往念书上里砸的银子,谁不心疼呢? 是以陈秀才这个私塾,送孩子过来念书的,都是想着孩子能认几个字儿,会算点帐,识字算数都会了,日后去镇上的酒楼铺面里当个帐房先生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真正坚持下去的,想走科举道路的,基本没有。 没办法,希望太渺茫。方圆十里数得着的村落,近百年来考中秀才就陈秀才一个,这成功率,简直让人绝望。 陈秀才虽然办了好几年私塾,但里头最大的学生也不到十岁。过了十岁身量长开懂事了,就该帮着家里干活去,哪还有功夫念书? 被这帮小屁孩这么一对比,沈钰这小小的身姿不得格外挺拔? 钱翠花还担心自家宝贝孙子去学堂会被人欺负呢,老早就在村口等着。见了沈钰赶紧往前跑了几步,拉着沈钰的手问长问短,「学堂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这话一出口,沈钰还没答话呢,一旁的沈瑾眼泪都憋不住了,「夫子可喜欢他了,其他人谁敢欺负他啊?」 他这一哭,搞得钱翠花还挺懵,「不是,夫子喜欢二娃,你哭啥啊?这不是好事吗?你要像二娃一样懂事机灵,夫子指定也喜欢你!」 这话扎心了,沈瑾想想自己翻了倍的作业,哭得更大声了,「就因为他表现太好,夫子觉得我们都欠收拾,罚我们多写三张大字啊哇呜呜呜……」 钱翠花:…… 突然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第12页 沈钰也尴尬,万万没想到自己沈瑾等人带来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亏他还打算告诉家里人,学堂挺好,夫子对他很和善,同窗们也很照顾他。 结果还没到家,沈瑾就先哭了一波,沈钰难得反省了一下自己,难不成真是表现得太过了点?可是自己还等着早点学完四书五经考中秀才呢。不加快进度,多读一年就多花一年的钱,中了秀才能去县学念书,县学是官学,不收学费,还给发衣裳,能省不少学费。 再说了,学习怎么着也得有个学习规划吧?沈钰琢磨着自己先把认字背书这最简单的一关给过了,剩下的时间用来啃四书五经不是更好?道理很好懂,哪怕是上辈子你把几千个汉字全都认全了,碰上某些类似鱼眼放光能逼死考生的理解题,不也得跪? 四书五经对沈钰来说是新挑战,可不得好好规划规划时间? 推迟进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这么想着,沈钰还坏心眼地拍了拍沈瑾的肩,真心实意地鼓励他:「瑾堂兄,夫子也是为了你们好才加重了你们的课业。不然的话,你比我多念了两年书,没多久就被我超过了,丢不丢人?」 沈瑾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这个可恶的族弟,恨不得回家抱着他爷爷大哭一场。爷啊,当初你干嘛让我带着他读书啊?现在夫子看我就跟看傻子似的,我心里苦啊! 沈瑾带着沈钰一道儿去念书,结果自己哭着回来了,一问才知道,这是被沈钰打击得不轻。村里人笑都笑死了,还一个个的往沈瑾心里戳刀子。 「阿瑾别哭,赶紧回家写大字去,写不完明天夫子又得罚你!」 还有人语重心长地劝沈瑾,「你干啥跟阿钰比,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这劝解还不如不劝呢,沈瑾瘪瘪嘴,又想哭了。 还是沈钰良心发作把人拽走了,不然沈瑾得留下童年阴影。 沈钰倒没觉得沈瑾笨,就是小孩子贪玩,又粗心,写个字儿经常缺胳膊少腿,没少被陈秀才训斥。 沈钰想着族长帮他解决了念书问题,自己也该投桃报李,给族长卖个好。 学神到哪儿都是学神,不到一个月,沈钰就赶上了沈瑾的进度,让一众同窗瑟瑟发抖。要不是陈秀才威严太盛,其他人真想合力套他麻袋。 沈瑾心态也快崩了,本来他还觉得自己挺好的,家里好几个兄弟,他是最有念书天分的那个。结果被沈钰一衬,就成了二傻子,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好在沈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逼死堂哥,赶上沈瑾的进度后,沈钰就开始给沈瑾补课。 沈钰的文化积累拍马都赶不上陈秀才,但他有年龄优势,套路又多,忽悠头脑简单的沈瑾一忽悠一个准。 小孩子喜欢玩的拍手掌跳房子翻花绳这些小游戏,沈钰都特地用三百千里头的句子编了节奏,带着沈瑾一边玩一边背。背完了还拼命夸沈瑾,夸得沈瑾面色通红,干劲十足地回家再背上一页书。 这游戏经沈钰改编,很快就风靡了全村的孩子。家家户户的小屁孩围在一块儿都在玩这个,三百千这些蒙学书籍本就编得朗朗上口,一整天听下来洗脑效果一级棒,就连三岁的小娃娃听得多了,也能冷不丁冒出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来。 要是不知内情的读书人走进村里,都得以为沈家是书香门第。 沈钰近来忙着背书练字,根本没有察觉到村里的变化。沈瑾的性子也沉下来不少,就这一个月的功夫,沈瑾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上课有夫子教,回家还有沈钰这个学神帮忙补课划重点。沈瑾这这么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以前的学渣小伙伴,在沈钰的忽悠之下,开始走向奋发图强这条康庄大道。 就连陈秀才都十分吃惊,还私下找沈瑾谈了话。了解了情况后,陈秀才那几天看沈钰的眼神都让沈钰发毛。 然后,沈钰就悲剧了。 陈秀才突然单独给他加课,考虑到手劲儿的问题,加的都是背诵作业。 沈钰已经把三字经背完了,陈秀才就让他背百家姓,背完后还随机抽背,见沈钰接受良好,陈秀才又给特地给他安排了填空题,从这两本书里选一段话,掐头去尾,中间空着让沈钰默写。 这类题沈瑾他们都还没接触过,沈钰倒是见多了,提笔就开始作答。哪怕他写出来的字和陈秀才的字对比得格外惨烈,那也没让陈秀才生气,因为他全都答对了。 然而问题又来了,陈秀才指着纸上沈钰刚刚写的那句「闰余成岁,律吕调阳」,笑眯眯地问沈钰:「我可记得,《千字文》我还没教你吧?」 沈钰心下一沉,坏菜了,写顺了一不留神就全答了,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个坑等着自己! 顶着陈秀才戏嚯的目光,沈钰稳了稳心神,面不改色地瞎掰:「夫子知道,学生家贫,念书所用花费皆是族中供给。如今用的书籍,也是族长心善,抄录下来赠与学生的。学生拿到书后,欣喜之下就多看了几遍。」 「多看几遍就能背下来了?」 沈钰脸色不变:「只能背下前半段,后半段还没全部背下来。这一次是真的赶巧了。」 沈秀才终于明白,他到底收了个怎么样的妖孽。凝视了沈钰许久,陈秀才这才嘆了口气,「是我耽误了你。我本以为你年幼聪慧,怕你沾沾自喜成为另一个仲永,还想着多磨磨你的性子。如今看来,你本性坚定,心性澄明,许是能成为下一个傅卿珩。」
第13页 傅卿珩这个名字,沈钰曾听陈秀才说过。这位才是真正的天纵奇才,是天下读书人的偶像,是万千学子心目中的标杆。三十年前,这位大佬十九岁时下场科考,连中三元,二十岁状元及第,四十岁入阁,正是当朝首辅。 听到陈秀才拿自己比傅大佬,沈钰差点给他跪下,连忙摇头道:「学生不过是有些许小聪明,哪敢同傅阁老相提并论。更何况,乡野之间读书人不多,夫子见我比旁人聪慧些,许是到了县里,我便不如别人远矣。」 陈秀才也觉得自己太夸张,却也坚信沈钰不是普通孩童,又自责了一回:「圣人都说要因材施教,我误判了你的能力,是我之过。」 沈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陈秀才接着道:「日后,除了寻常上课外,你同陈恪一道儿去隔壁屋,我单独考校你们的功课,可不能埋没了你的天分。」 陈恪是陈秀才的小儿子,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正被陈秀才拘着学四书五经。 这是要给自己单独开小灶?沈钰想了想自己学习规划,郑重地向陈秀才道了谢。又唾弃了自己一回,之前还想藏拙跟着其他人的进度生怕被人怀疑。现在看来,自己真是想多了。古代大佬也不少,神童更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自己这表现,在见多识广的人眼里,还真不算特别显眼。 沈钰默默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以后可以放开了展露自己。至于新同学陈恪……希望他坚强点,能承受得住打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陈恪:瑟瑟发抖qaq 今天就一更 第8章 外婆上门 沈钰的担心委实不无道理。 陈恪虽然没有跟他一起上课,但陈秀才第一次接触到沈钰这等念起书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傢伙,自然也会时不时地在陈恪面前流露对沈钰的赞赏。 简单来说,沈钰虽然比陈恪小了六岁,懂的东西也不如陈恪多,却也成了给陈恪制造阴影的「别人家的孩子」。 没办法,天赋和悟性还能说是上天偏爱,但对学习的专注和不懈的努力则是沈钰自身更让人动容的优点。哪怕现如今沈钰的学识拍马都赶不上,但在陈秀才心里,他儿子已经输了,只要给沈钰足够的时间,超过陈恪不过是早晚的事。 越了解沈钰有多优秀,陈秀才就越心塞:这么个天赋异禀又自律自强的孩子,怎么就不是自己生的呢? 真想同沈家换个儿子啊! 别说,这大概是相邻几个村所有家长的心声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钰还没被人打死,乡里的熊孩子们也算是挺善良的。 陈恪自小受到的教导当然不允许他做出任何品行不端之事,不过他也算是旁观过沈钰怎么在一个月的时间内逼死同窗的,当初还在看沈瑾等人的笑话,如今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了,陈恪才知道,面对沈钰这样一个同窗,会有多大的心理压力。吓得陈恪赶紧又挤出一个时辰来看书,生怕自己也成了笑话。 沈钰还不知道他还没正式同那位师兄一道上课,就已经逼得师兄挑灯夜读勤学不辍了,这会儿他正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看着突然上门的外祖母。 今天是旬休,沈钰正好在家,刚从山上割完猪草下来,迎面就碰上他外婆刘香桂。 沈钰笑着打了声招唿,心下却是嘆气。这位外婆可是个厉害人物,把他娘吃得死死的。这几年沈钰每回陪着李巧儿回娘家,都能听到刘香桂对李巧儿洗脑。 翻来覆去也就是哭穷和帮衬娘家的那套,什么俩媳妇不孝顺见天作妖啦,地里收成不好爹娘身子也不大舒坦,你当大姐的可得多帮衬帮衬你兄弟啊! 李巧儿心软,每次听完都同刘香桂抱头痛哭。沈钰对这说法却不感冒,李家的地比沈家多多了,俩舅舅正值壮年,哪就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无非是想在李巧儿这里多榨点好处罢了。 看到刘香桂,沈钰心里已经拉响了警报,心知今天李巧儿又得为难一回,根本不太想搭理这个事儿精外婆。 刘香桂看到沈钰却殷勤得很,看向沈钰的眼神简直冒着绿光,吓得沈钰赶紧加快脚步准备快点回家找他奶。 别说,虽然钱翠花为人泼辣了点,但对上刘香桂这种只会打亲情牌给闺女洗脑吸闺女血的,那真是一怼一个准,三两句就能扒下刘香桂的皮。 沈钰早就对刘香桂坚持不懈让李巧儿当扶弟魔的做法不满了,奈何自己年纪小,辈分又低,根本没他开口的份。这会儿刘香桂主动送上门,沈钰特期待他奶大发雌威教他外婆做回人。 事实上,沈钰真误会他奶了。钱翠花对外人彪悍,对自家人的礼数可样样不差。刘香桂亲自登门,钱翠花也不小气,特阔气地一摆手,让沈梅去灶房盛碗豆浆给她外婆。 自打家里开始做豆腐以来,沈梅也跟沈钰一样,天天一杯豆浆,日子久了效果就出来了,整个人完全脱离了之前黑土妞形象,发黄的头髮顺了不少,原本干瘦的脸颊也挂上了婴儿肥,就连之前收谷子被晒得黝黑的皮肤也白了回来。 沈家人模样都不差,沈梅一白回来,营养跟上后,看着就跟镇上大户人家的闺女似的,甭提有多招眼了。 刘香桂下意识想到四个自家瘦不拉几黑不熘秋的宝贝孙子,内心难掩嫉妒,说出来的话也冒着酸气:「亲家,我听人说你们靠着做豆腐的手艺发了家,原本还不信,现在看到大妞都长肉白净了,才知道人家没骗我。这丫头片子真好命,我家那几个孙子都没她有福气。要我说,丫头片子以后可都是要嫁出去的,哪能让她过得这么好?」
第14页 沈钰一听这话就皱眉,好在他奶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抬高了嗓门拍手道:「嗐,丫头片子咋啦?我就一个孙子一个孙女,能短了她的吃的?我是那种刻薄孙女的人吗?」 刘香桂差点噎死,不可思议地看着钱翠花,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和善的话是从钱翠花嘴里说出来的。瞧钱翠花这好奶奶模样,就跟当初骂沈梅赔钱货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钱翠花这人吧,说白了就是护短。沈梅再怎么不好也是她孙女,她能骂,别人说一两句都不行。更别提沈梅越来越贴心,自家日子过得其乐融融,转眼亲家就上门骂孙女赔钱货,这是想吵架还是想吵架呢? 论吵架,钱翠花还真没怕过谁。 刘香桂当然不敢惹怒钱翠花,她这次来真不是来找茬的,而是另有目的。见钱翠花不高兴,刘香桂也没兴趣为着一个赔钱货把钱翠花得罪了,赶紧赔了罪,又拉着李巧儿进门说悄悄话。 沈钰知道他外婆来者不善,暗中给他奶递了个眼神,而后跟着进了屋,就见刘香桂笑眯眯地看着沈钰,努力做出慈祥的表情,「听说,做豆腐的法子,是二娃想出来的?」 沈钰心下戒备,面上却乖巧地点了点头。反正这事儿已经传遍了,否认也没用。 刘香桂脸上便露出几分讨好之色来,低头搓搓手,尽量放缓了声音哄沈钰:「二娃也是我外孙,身体里流的血也有一半是老李家的。这个法子,你看,是不是也告诉外婆一声,好让你那两个不争气的舅舅也学一学?二娃啊,你舅舅可是拿你当亲儿子看,你现在出息了,可不能不帮你舅舅啊!」 沈钰扯了扯嘴角,这话可真熟悉,刘香桂哄李巧儿就是这说词,这会儿就是把弟弟换成了舅舅。真以为自己和李巧儿一样心软? 没等沈钰开口拒绝,猫着身子在外头偷听的钱翠花就冲进来拍了桌子,「好你个刘香桂!我说你怎么突然跑来我家了,原来是惦记着做豆腐的方子啊!你可真有脸,这是咱沈家祖宗显的灵,跟你老李家有个屁的关系!怎么,天底下还有让别人家的祖宗保佑你的道理?再敢开这样的口,我就给你在村里嚷嚷一回,准保你下回都进不了村!」 刘香桂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见钱翠花发怒,刘香桂赶紧陪了笑脸,又说出了第二种方案:「亲家你别生气,我也是心疼孙子嘛。二娃现在都去念书了,我也想让我家狗蛋他们去念书,然而家里没钱,这不是没了法子,只能舍了这张老脸过来求求女儿吗?这样,你们不肯把方子告诉我,给点银子让狗蛋他们去念书成吗?」 李巧儿看着她娘抹泪就心软,眼眶也跟着红了,咬牙看着钱翠花,目光中满是祈求。 钱翠花最看不上的就是李巧儿这副拎不清的样,无数次后悔给儿子找了这么个煳涂蛋。然而看着一旁的沈钰,钱翠花再多的不满也没了,李巧儿纵然有千般不是,也给她生了个聪明的孙子。 沈钰看出了钱翠花心里正憋着火,怕她气坏身体,脆生生地帮了回腔:「可是,家里的银钱要留给我念书用,还要给阿姐攒嫁妆啊!咱们自己都不够用,哪来的钱给舅舅呢?」 刘香桂和李巧儿一愣,李巧儿立即低了头,刘香桂却不大高兴:「你念书的银钱,不是族里给你出吗?至于大妞,一个丫头片子,攒什么嫁妆,给她找个人家换笔彩礼多好!」 这都是什么混帐话!沈钰看着沈梅骤然惨白的脸,心里也来了火,比他更快爆发的是钱翠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刘香桂的鼻子就骂开了:「我呸!你个臭不要脸的刘香桂,黑了心肝的玩意儿,卖了女儿不够还想卖孙女,想卖就回去卖你老李家的种去!我们沈家的闺女,还轮不到你做主!还想借银子,告诉你,没门!一个子儿都没有!」 刘香桂不大会跟人吵架,涨红着脸看向李巧儿,恼羞成怒:「你就这么看着你亲娘被人指着鼻子骂?」 李巧儿这才反应过来,抹着眼泪求情,想劝婆婆别再骂了,在孩子们面前给她留点脸面。她也想不明白,家里现在光景好了,借娘家兄弟一点钱,让侄儿也去念书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宁愿给大妞攒嫁妆也不借呢?要是狗蛋他们也有了出息,以后不也能帮衬帮衬二娃?再说了,家里以后的东西都是二娃的,丫头片子,哪能惦记兄弟的东西呢? 好在她这话刚开了个头就没说下去,她一张嘴求情,沈钰就知道要遭,伸手死死拽住了她的袖子,阻止了她接下来继续犯蠢。 李巧儿到了今天才知道,她的儿子,除了每天笑眯眯的温和一面外,还能有这么让人心惊胆战的冷漠一面。 沈钰的表情是李巧儿从未见过的凉薄,声音理智冷静到冷酷的地步,「娘,我念书的花用,还是族人凑的。如今咱们拿钱让表哥他们念书,咱们一家,在村里还要不要做人了?」 李巧儿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听见沈钰说:「世间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您和爹每天起早贪黑,累得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辛辛苦苦攒下一点点血汗钱,都要给舅舅吗?爹现在还顶着凉风走街串巷地卖豆腐呢!」 李巧儿闭了闭眼,流下一滴泪来。 钱翠花心疼得简直想打死李巧儿这个煳涂蛋,往年家里不宽裕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傻大方,现在才攒了点就飘飘然了,看看把她孙子委屈成啥样了?
第15页 沈钰就是钱翠花的逆鳞,听到沈钰这么心疼俩人,钱翠花双眼通红,心却是热的,暴怒地推了一把刘香桂:「你给我滚!再想打我大孙子的主意,我非得拿扫把把你轰出去!」 李巧儿也抹着泪低头,「娘,你回去吧,二娃说得对,我不能为了狗蛋他们耽误了二娃念书,不然的话,我就是老沈家的千古罪人,死了都没脸见沈家的列祖列宗。」 刘香桂气得直打颤,骂了李巧儿两句怒气沖沖地出了门。 沈钰却皱了皱眉,这种有点极品的亲戚最是烦人,偏生读书人还最讲究名声,刘香桂再闹,自己也不能明着给她脸色看。更因为这层血缘关系,若是日后自己真的有出息了,李家人再煳涂犯点事,指不定还有求上门来让自己善后的一天。 那可麻烦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一点 第9章 大舅舅 沈钰做事从来稳妥,尽可能不给自己留后患。对于外祖一家,沈钰之前还只觉得是正常封建社会下的家庭。在开蒙后知道了名声对读书人有多重要,沈钰对外祖家的定位也随之发生改变。 至少,不能给他拖后腿。 沈钰揉揉眉心,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太痛快的场景,对处理这些麻烦的亲戚关系莫名烦躁。 沈钰低头沉思,右手食指规律地轻敲着桌面,发出一连串充满节奏感的笃笃声。 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良久,沈钰抬头,微微一笑,眼中又浮现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淡定之色。 李家,也不全是奇葩。至少,他的大舅舅李青山就是个老实人。沈钰的印象中,这位大舅舅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干活,对外公外婆也很是孝顺。只可惜,闷头做事的比不上嘴甜的,二舅舅李河才是外公外婆心头肉。李河生得倒是一副老实样,内里却是个奸猾的,还娶了个斤斤计较的媳妇,夫妻俩联手,简直就是两条趴在大房身上死命吸血的虫子,看着就面目可憎。 沈钰心说今天刘香桂来找他要做豆腐的方子,十有八.九是听了李河夫妻的撺掇,李青山应当不知情。要是知道了,按照李青山的脾气,应该不会让刘香桂来沈家闹。 有讲道理的人就好。 沈钰微微一笑,内心已经有了计划。 再老实的人都会有私心,刘香桂偏心几十年,李青山都能忍。可是如果自己承诺日后帮他儿子谋一条出路呢?毕竟,今天刘香桂嘴里喊着的那个宝贝孙子狗蛋,可不是李青山的儿子呢。 沈钰嘴角微微上扬,温柔的日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带出一道蝶翼似的影子,茶色的瞳孔略微一缩,透出一丝凉薄的讥诮来,不知到底是在讽刺谁。 李巧儿在外头看着,不觉有点惊心,迟疑了一瞬,这才抬脚进了屋,侷促地看着沈钰,咬唇道:「二娃,你别怪娘……」 「我没怪您。」沈钰眉目舒朗,方才笼罩在眉间的冷漠尽数褪去,「救急不救穷,外祖家良田十亩,您真的信外婆说的,家里拿不出表哥他们念书的银钱吗?」 李巧儿一愣,眼里便有了泪意,自嘲一笑,「是娘亲想岔了。」 沈钰对李巧儿极为有耐心,不管李巧儿性子如何,她对沈钰,真的付出了全部的爱。任何人都能责怪李巧儿,唯有沈钰不可以。 只是,李巧儿这耳根软的毛病,得慢慢改改了。 沈钰嘴角的笑容很是柔和,看向李巧儿的眼中带着让李巧儿熟悉的心安暖意,说话的语气也极为温柔:「娘心疼外婆,就像我和阿姐心疼娘一样,我懂的。但是,娘对我好我才心疼娘,可是娘如果对我不好,整天打骂我让我饿肚子的话,我就没那么喜欢娘了。」 李巧儿一怔,眼前浮光掠影地闪过一串串小时候被打骂的情景,抿了抿嘴没再开口。 沈钰则走到李巧儿面前,伸手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手,仰头认真道:「外婆对娘不好,我不高兴,也不想娘把家里的银子拿给外婆。大舅舅是个好的,小舅舅却是个内里藏奸的,他的三个儿子我也知道,狗蛋他们被外婆宠坏了,念书也是糟蹋银子。狗蛋表哥是个霸道性子,我只担心他日后闯了祸还得让娘烦心。」 李巧儿迟疑,「狗蛋也就调皮了点……」 「夫子跟我说过,隔壁县的县太爷,就是妻子的娘家侄子出了岔子,被家里宠得霸道惯了,仗着县太爷的名号在县里横行霸道,然后碰上了府城来的大官,娘家侄子被斩了头,县太爷的乌纱帽也没保住,回去就休了妻。」 「您习惯帮娘家,外婆也习惯了有事就来找您。我若有幸为官,他日表哥仗着我的名头闯祸,便会害了我们全家。」 李巧儿吓得脸都白了,抱着沈钰自责大哭:「娘没有本事,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你放心,娘不会害你,日后一定硬下心肠,不听你外婆的!」 沈钰轻轻地拍着李巧儿的肩,柔声安慰她:「没事的,该帮的咱们还是得帮。大舅舅一家就很不错,去年过年,大舅母还给我做了身短褂呢!大舅舅是个聪明人,您等着吧,过一会儿,大舅舅怕是要来亲自向您赔罪呢!」 李巧儿惊讶地瞪大了眼,难以相信她儿子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神棍。 事实证明,沈钰这一挂算得挺准。 刘香桂上午被钱翠花骂走了,李青山下午就拎着鸡蛋赔罪来了。
第16页 为了这事儿,一向好脾气的李青山李河的妻子发了一通火,「你的眼皮子咋就这么浅?目光就不能放长远点?现在谁不说外甥将来有大出息,沈家只有妹夫一个男丁,在外甥以后出息了能不想着咱们吗?你倒好,就知道撺掇娘去妹子家里闹,闹翻了你就满意了?还想着让妹子出钱狗蛋念书,你哪来的脸?你就作吧,等到把这点情分都作光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李青山极少发火,发起火来他爹李大根也闷头不吭声。这会儿听他这么一分析,李河夫妻才慌了神,连忙让他拿主意:「那可咋办?」 李青山简直要被他们气笑,「还能怎么办?准备点礼上门去赔礼道歉啊!」 刘香桂没脸去,这个烂摊子也只能让李青山收拾了。李青山只觉得累,给二房善后的事他做了无数遍,心里对胞弟的手足之情也磨得差不多了。就如他自己说的,所有情分都是有度的,耗尽了,也就冷了心。 沈钰敏锐地发现了李青山的不耐,略一挑眉,给了李青山会心一击:「此事并非大舅舅之过,罪魁祸首是谁,我们心知肚明。外甥只想问舅舅一句,您耐着性子给二舅舅收拾烂摊子,难道还想让您的孩子继续给二舅舅的孩子当牛做马收拾残局吗?虎子表哥,可比狗蛋表哥有出息得多。」 一针见血。 李青山微微苦笑,低头看着这个个子还不到自己腰间的外甥一眼,心下竟不知是何滋味。。小小年纪就能看得如此通透,对人性的把握分毫不差,这样的人物,难怪陈秀才只教他一天后就明言他前途无量。 想到这位外甥看到自己毫不意外的神情,李青山也隐隐明悟了他怕是早就猜到了自己会来赔礼道歉,这个年纪……当真可怕。 沈钰就这么温和地看着他大舅舅,等着他舅做出回答。 李青山微微吐出口气,看着沈钰的眼中竟然带了一丝敬畏,「你想让我做什么?」 「看着二舅舅一家和外公外婆,别让他们惹祸。作为回报,日后我会给虎子表哥谋一个出路。」 李青山深深地看了沈钰一眼,点头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惹祸的。但是身为人子,我也不能管着亲娘来看女儿。」 沈钰轻笑:「外婆想来看娘,这可是好事,舅舅不必担心。」 李青山一时间竟看不透这个外甥到底在想什么,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沈钰却知道,他要拿刘香桂作为磨鍊李巧儿的一把刀,慢慢磨掉她耳根子软的毛病。否则的话,沈钰还真怕一个没注意沈梅就被她影响了,那不是坑人么? 想到沈梅,沈钰又是一嘆。别看自己才刚进学,但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沈梅今年八岁,女子一般十四五岁就要嫁人,就算再多留一两年,留到十六七岁,沈钰也是十四五的年纪。 沈钰想给沈梅说户好人家,那就得在沈梅说亲前考中秀才,加大沈梅身上的筹码。这么一算,沈钰能学习的时间,最多只有九年。 九年时间要学完蒙学四书五经和各种大家注集,还要做得一手锦绣文章,练得一手好字。 哪怕是沈钰,都觉得这是一个难度不小的挑战。大楚朝最年轻的秀才是十四岁,这个记录不是傅卿珩大佬创的,而是开国不久后的一位神童所创。至于傅大佬,这位当年可是国子监的优秀学员,直接参加的乡试,根本就没考过秀才。 沈钰想着这个艰巨的挑战,眼神越来越亮,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兴奋起来。九年,上辈子一年级到初三的时间,考一场难度跟高考不相上下的试,委实让人斗志昂扬。 一旁的李青山却莫名打了个寒颤,看着沈钰脸上温和的笑容,打心里发憷。 正准备离开时,李青山又听到沈钰稚嫩的嗓音:「舅舅,外祖便拜託您了。」 李青山回头,见沈钰站在门口,金灿灿的夕阳为他镀了层金光,脸上的神情看不大真切,望向他身边的妹子时却很是柔和。 那一瞬,李青山想,他是有点羡慕妹子的。这孩子内里是一匹狼,却披了一层温和无害的皮,明明年岁尚小,却想着将家人都纳在羽翼之下。 这样坚定的人,干什么都能成功。他说他能考中科举,李青山便深信不疑。 沈钰也笑了,他这个大舅舅,比他想像中的更聪明。这样也好,占了长兄如父的道德高地,管教管教不着调的弟弟一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李河一家,总算能安生点了。 三言两句解决完外祖家的破事儿,沈钰又把心思放回了学业上。定下了目标才知道时间有多紧迫,沈钰再次回到陈秀才那儿时,心彻底沉了下来,如同一块海绵一样拼命地吸收着知识。那架势,直接逼死了他那个倒霉师兄。 陈秀才很生气:看看别人沈钰,再看看你自己,简直不想要你这么个糟心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可…可以求波营养液咩?搓手手 第10章 新办法 这会儿已经到了十二月,寒风凛冽刺骨,刮在脸上就跟利刃似的。 每天一大早,沈钰便同背着豆腐箱的沈儿川一同出门。沈二川英挺的面上有了笑意,压低了声音沖沈钰报喜:「二娃,我去镇上的酒楼问了问,早先管事的说他们已经有了买豆腐的地儿。最近这些日子,那家做豆腐的好像搬回老家去了,管事的见我每天都在镇上卖豆腐,问了其他人,说咱们的豆腐做得确实好,管事的让我今天把豆腐全送他那儿试试。要是吃得好,以后就都往他那儿送,不用再费劲儿叫卖了。」
第17页 沈钰也高兴,「太好了,这样爹就不用再受冻了。」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村口,沈瑾正缩着身子往里头瞧,看见沈钰的身影就兴奋地挥了挥手,沈钰唿出一口气,同沈二川道了别,小步跑到沈瑾身边,往陈家坳方向而去。 身后的沈二川笑着招唿了不远处的沈大柱一声,兄弟俩闲聊着往镇上走。 沈大柱哈出口热气,看着走远了的沈钰满是羡慕:「你家二娃越来越懂事了,族长家的阿瑾跟着他都长进了不少。也就是我家那小子还没到念书的年纪,不然的话,以咱俩的交情,我还不得死赖着你让你家二娃教教我儿子。」 沈二川知道沈大柱说话就这德性,没个正经,也不在意,反而安慰他:「迟上一两年念书也好,你多给他攒点钱。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念书啊,真不是一般费钱。二娃都快把蒙学书本学完了,估摸着开春就得学四书五经。我去镇上书肆里问了问,一本最便宜的《论语》都要二两银子,九本书,那就是十八两。这还不算什么先贤注集,不谈笔墨纸砚,光是买书的钱就让人头疼。」 沈大柱咋舌:「乖乖,这么一算,光是种地,还真送不起娃去念书啊!」 「那是。你还不得趁着这两年多攒点钱,到时候你家栓子出息了,你不就跟着享福了?」 「是这个理儿!今儿个回来我就去河里捞点鱼卖去,回头给你两条!别客气啊,让二娃补身子的,以后我还等着二娃教教我家栓子念书呢!」 沈二川原本没想着收,一听沈大柱搬出了沈钰,便闭了嘴,想着沈钰念书也费神,该喝点鱼汤补补,日后还了沈大柱这人情便是。 沈钰还不知道他马上就有鱼汤喝了,一路上跟着沈瑾埋头疾走,脚都被冻得没了知觉。 陈恪一看见沈钰就牙疼,板着脸上前接过沈钰背后的书箱,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娘熬了姜汤,你们去喝一碗,暖暖身子。」 沈钰捧着碗,感受到碗身传来的热度,再低头喝上一口姜汤,这才感觉快要冻僵的身子活了过来。 陈秀才依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轻飘飘地瞅了沈钰一眼,「喝完就赶紧过来背书!」 沈钰赶紧仰头把姜汤灌了下去,又恋恋不捨地摸了一把还带着余温的碗身,这才搓着手进屋,准备接受陈秀才的考校。 毫不意外,背诵顺利过关。 身后的沈瑾不由传来了幽怨的目光,学着大人的模样嘆了口气,这愁眉苦脸的样子登时逗乐了陈秀才,立即招手将沈瑾叫了上去。 沈瑾缩缩脖子,坚强地顶住了陈秀才的威压,可算是把昨天的课业背利索了。陈秀才的眼里便透出几分满意来,看了看正在认真练字的沈钰,素来严厉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温和之色。 沈钰还在同毛笔死磕,上辈子他练过一段时间的颜体,但后来忙得晕头转向,没能坚持下去,也就是能够煳弄外行的水平。现在体型缩水了,小孩子手上根本没劲儿,写出来的字儿虽然不至于不堪入目,却也谈不上一个好字。 为此,沈钰还挺发愁。 科举考试,字写得好看可是会加分的。上辈子沈钰的字也写得好看,要是这辈子在书法上头吃了亏,沈钰得抽自己一巴掌。 为此,沈钰还特地请教陈秀才,「要是在手腕上绑个沙袋来练习腕劲儿,您看能成吗?」 陈秀才心情复杂,在他看来,刚进学不到三个月的稚童能把字写成这样,已经算是极为优异的人才了。没成想沈钰对自己的要求那么高,行动力还特别强,办法都给想好了。 陈秀才自是欣慰不已,摸着鬍子点头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不过,你要是想这么练字,最好让人给你做个沙盘,拿着棍子在沙盘里练,免得糟蹋了纸。」 沈钰一拍脑门儿,也是,自己怎么把沙盘这东西给忘了。回头让大柱叔帮忙做一个,自己再告诉他怎么做冻豆腐! 天冷了,来上一碗冻豆腐炖鱼汤,那可真是神仙日子啊! 沈钰心说豆腐的做法多了去了,豆腐脑豆腐皮,接受能力强的再来炸个臭豆腐,总有一样适合人民群众的口味,不愁没销路。 也就是现在忙着读书不好折腾,等到以后豆腐需求饱和了,再来推一个。不过也不能太过显眼,免得被人给盯上了。 凑巧,沈大柱还就打算今天去捞鱼,两人的脑迴路莫名同步了一回。 等到沈钰回到家时,看到家里的木盆里装着的那条差不多两斤重的鲫鱼,不由目瞪口呆:「这鱼哪来的?」 谁这么贴心啊?想吃鱼头豆腐汤就给自己送鱼来了? 「你大柱叔送的,说是给你补补身子。」 沈钰眼神一亮,贴在钱翠花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奶,这鱼咱们明天再吃。今天晚上放两块豆腐在外头冻着,明天咱们吃冻豆腐炖鱼汤。」 钱翠花瞪大了眼,「豆腐还能冻?这也是祖宗告诉你的?」 沈钰想了想,觉得祖宗这个挡箭牌还挺好用,也就点点头。 钱翠花二话不说,麻熘地进屋拿了两块豆腐装进筐里,用绳子吊在外头的房樑上。 沈二川都看傻了,不知道他娘又卖的哪门子关子。 沈钰想着陈秀才说的沙盘,趁着天还没黑,快步走到了沈大柱家里,打算拜託他做一个,顺便让他也做一下冻豆腐。
第18页 出门的时候,沈梅叮嘱了沈钰一声别摔着。 沈钰心下一动,想着沈梅也就八岁,不如让沈大柱多做一个沙盘? 第11章 服气了 沈钰冒着寒风闷头往沈大柱家赶,好在两家离得不远,小孩子火气旺,沈钰倒也没觉着冷。 沈大柱正在剖鱼,见了沈钰还吃了一惊:「二娃你咋来了?有啥事?」 沈钰唿出一口热气,笑眯眯地先跟沈大柱道了回谢,再说了沙盘的事。 沈大柱一听,放下手里的刀爽朗道:「成!反正最近也没事,我给你做两个沙盘玩玩。」 沈钰连忙再谢了一回沈大柱,见他又低头收拾鱼去了,沈钰想了想,又开口问沈大柱:「叔,您打算今晚就吃鱼吗?」 「那可不?我都惦记了好几天鱼汤的味儿了,今儿个可算是让我逮了几条鱼上来!咋,你家今天不吃啊?」 沈钰神秘一笑:「还没呢,我跟我奶说好了,打算留着那条鱼,明天配着冻豆腐熬汤喝。」 沈大柱一愣:「冻豆腐?这是啥?」 沈钰笑着往沈大柱身边一蹲,小声地解释了一番:「现在天寒地冻的,把豆腐放在外头冻上一碗,第二天就成了冻豆腐,用来做鱼汤,可比豆腐还好吃。」 「嘿,你咋不早说呢!」沈大柱看了看手里的鱼,果断决定把它留到明天,等着尝尝冻豆腐的滋味儿。 沈大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还特地问了沈钰该怎么冻豆腐,这冻豆腐能不能卖。 沈钰当然不会瞒他,仔细说完后,还特地提醒沈大柱:「叔,您要是吃着觉得味道还成,赶明儿带上一块冻豆腐,有熟客买豆腐的,您就送他一小块让他尝尝,他们要是觉着好吃,想买,您就仔细算一下要多少块豆腐,回来给他们冻上。都是老熟人,您为人实在,他们占了便宜,以后不就都得等着在您这儿买豆腐嘛。」 回头客就是这么来的,口碑传出去了,生意才好做。小气的人,真成不了事。村里都会做豆腐,有人早早卖光了,有人天黑进门还剩一大半豆腐没卖出去,这就是为人处世有问题了。 沈大柱想了想,这就跟屠夫送买肉的一根剔得干干净净的小骨头似的,赚的就是个口碑,还打趣了沈钰一回:「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挺会做买卖。」 说完,又郑重地告诫沈钰:「不过,你可千万别把聪明劲儿用错了地方。你家日子现在比以前还过得好了不上,就别再操心挣钱的事儿了。用心念书考取功名回来光宗耀祖才是正事!」 沈钰皱了皱鼻子,偏头看了沈大柱一眼,认真道:「可是夫子说我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要向其他孩子一样,偶尔玩一玩。不然的话,总费心念书脑子不得空,长不高。」 沈大柱无语,合着你放松的方式就是琢磨琢磨还有什么挣钱的方法?这夫子也有意思,还有劝学生念书不要太费神的? 怎么觉着这夫子有点不大靠谱呢? 事实上,这话还真是陈秀才说的。沈钰还真没说瞎话。但这并不是陈秀才的锅,你要是碰上一个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没有一点娱乐时间的六岁娃娃,也得担心他想太多长不高。 当然,沈大柱是不知道沈钰到底有多变态的,就这么把不靠谱的锅扣在了陈秀才头上。 第二清晨,沈钰一打开门就见着铺了一地的银毯,默默嘆了口气,哀嘆了一回即将要受罪的双脚。 趁着农闲的时候,李巧儿给沈钰做了好几双鞋袜,然而在下雪天,这基本没用。 沈钰现在穿的鞋也是李巧儿纳的布鞋,合脚又舒服,但是往雪地里踩一圈,那基本就湿透了。 路上,沈瑾很是雀跃:「再忍几天,往年一到下雪的时候,夫子就停课,让我们在家歇着,等到开春后再去念书。终于不用被夫子逼着背书写大字了!」 沈钰偏头看了看想在假期疯玩不想学习的熊孩子一眼,露出了老父亲式的慈祥笑容:「那可未必,夫子不管你,不还有我吗?」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沈瑾差点被沈钰吓傻,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钰,万万没想到他这个乖巧讨喜的族弟竟然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阿钰你好狠的心! 沈钰羞涩一笑:「我还想着趁着年关假多背点书呢。瑾堂哥你要不要陪我?」 不要不要死都不要!沈瑾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却还是被沈钰一击必杀:「可是我开春后就要学四书了,族长爷爷那儿正好有一套四书,我想试着抄一部分,就当提前自学了。到时候,族长爷爷肯定会让你跟着我一起抄的。」 你拒绝也没用啊,族长肯定会压着你学的骚年。赶紧先下手为强刷一波好感给自己涨点压岁钱才是王道啊! 沈瑾立即蔫了,想到要在抄书中度过的假期,沈瑾真是恨不得抱着沈钰的大腿哭上一场。 大佬你自个儿厉害就厉害吧,能不误伤其他人吗? 沈钰毫无良心地表示,不好好学习的傢伙,就该经受家人的毒打教做人。 沈瑾就跟被霜打了的小茄子似的,蔫儿吧唧地进了学堂,就连双脚被冻得毫无知觉都不在意了,抱着姜汤碗就想哭一场。 陈秀才多利的眼,立即就发现了沈瑾的不对劲儿,不由用眼光询问沈钰。 沈钰低头装傻,换来陈恪的一个白眼。 陈恪虽然有点小清高,心里对沈钰也有点小嫉妒,本质还是个正直的小少年,见沈钰的鞋都湿透了,陈恪便忘记了心里那点对沈钰的芥蒂,本着照顾幼小的原则,陈恪皱着眉牵过沈钰的手,板着脸道:「念书也不急一时,你的鞋都湿了,赶紧换一双。换下来的鞋袜给我,我帮你放在炭盆上烤烤,不然生病了就麻烦了。」
第19页 沈钰惊讶地看了自己这位师兄一眼,不由失笑,这位可是拿自己当对手,被他亲爹训斥的时候偶尔给自己一个冷眼啥的,没想到还这么有同学爱? 被沈钰这么盯着,陈恪的面子有点挂不住,微微红了脸,炸毛道:「听到没有?到时候你病了,我赢了你也是胜之不武!」 快要进入青春期的少年就是这么容易炸毛,沈钰也不再逗他,却摊了摊手,无奈道:「谢过师兄关心,只是,我今天忘记带鞋袜过来,要是脱了脚上的鞋袜,只能光着脚,未免太过不雅。」 陈恪翻了个白眼,同陈秀才说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再回来时,陈恪手里已经拿了一双靛蓝色的布鞋,看大小像是六七岁小孩穿的,沈钰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就见陈恪绷着脸,抿唇将鞋递给他:「这是我小时候穿的,你先穿着。」 身体要紧,沈钰也没推辞,接过鞋仰头冲着陈恪一笑,真诚道谢:「多谢师兄。」 陈恪微微点头,不再看沈钰,低头仔细看书。 陈秀才见状,捻须一笑,觉得自己这小儿子又长进了不少。 沈钰暗自贊了陈恪一句心细,这鞋竟然是他特地烤热了才拿过来的。沈钰一双脚早就没了知觉,踏进这双还带着温度的鞋中,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陈恪已经沉浸在书海之中,沈钰也没去打扰他,在心里记了他一个好,默默地回到座位准备跟上陈恪的步伐继续背书,却被陈秀才拦下,问了一会儿沈瑾的情况。 沈钰摸摸鼻子,仰头望天,不好意思道:「学生让他同学生一起在年关假时抄一抄四书,许是被学生这提议吓着了。」 陈秀才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气沈瑾不上进还是该夸沈钰太自觉,再一想沈钰的话,陈秀才又忍不住皱眉:「你要抄四书?」 沈钰点头:「您知道,我家底薄,这几本书都不便宜。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抄一遍书,还能记住不少圣人之言。明年您讲四书时,我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陈秀才嘆气,这才知道,学生太努力了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忍不住轻斥道:「胡闹,四书字数可不少,你要抄,得抄到多久?没日没夜的抄,你的手还要不要?」 沈钰一愣,自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陈秀才嘆气,「你还小,有的是时间。以的天分,中秀才不过是早晚的事,然而我观你行事,却略显浮躁,做什么如此心急?」 沈钰沉默了一瞬,而后说:「家姐比我大两岁,我想让她日后嫁个好人家,就只能勤学苦读,在她出嫁之前考□□名。女子大多十五六岁出嫁,我就算多留家姐一年,待她十七,我也才十五。十五岁的秀才不是没有,大楚朝开国以来也不过两手之数。我若是不比旁人刻苦,想在十五岁考中秀才,不过是痴人说梦。」 陈秀才惊呆了,「你才六岁,做什么费这么多心思?」 陈恪也懵了一瞬,脸上的表情彻底崩了。 服气了,彻底服气了。自己还在想怎么打败他,人家已经开始操心一大家子的未来了。比不过,真的比不过。 陈秀才捋了捋鬍子,瞅了瞅一旁的儿子,再看看一脸认真的沈钰,觉得要是沈钰真的能在他姐出嫁前考中秀才,自己或许可以同沈家结个亲。当然,还得多看看沈家姑娘的品行,不能轻易下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晚了,跟家人聊了个超长时间的电话 第12章 温馨 接连下雪,又快到年关,陈秀才便放了假。沈钰心说这还挺像后世放寒假,放假时间也差不多。 钱翠花他们已经开始忙活了起来,今年有了卖豆腐的收入,家里倒是攒了一笔钱。钱翠花又请了屠夫过来,将家里养的两头猪都杀了,留下一部分肉,猪下水送给屠夫做搭头,剩下的肉全都卖给了屠夫。 两头猪的个头比后世的猪要小上不少,加在一起也只有两百来斤。钱翠花想着今年家里光景还不错,乖孙念书也得好好补补身子,便狠心留了五十多斤肉,剩下的一百五十斤以一钱五分的价格卖给了屠夫。 临近年关,屠夫的生意不错,转手卖出二钱银子的价格也不是不可能,喜滋滋地收了肉,提着白送的猪下水一路哼着小曲儿走了。 沈钰对猪肉的兴趣不怎么大,更馋猪油渣的味道。这会儿的猪好像没被阉割过,没有后世的猪长得肥不说,吃起来还带了点膻味。 沈梅他们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口肉,自然觉得这是难得的美味。而对于沈钰来说,这肉的滋味儿比起上辈子来说确实差远了。 沈钰看着钱翠花笑眯眯地收好银子,麻熘地指挥着李巧儿和沈梅单独将肥肉割下来,三下五除二生了火,袖子一挽便开始炼猪油。 不多时,屋子里就飘满了猪油渣的香味儿。 正在帮忙添柴火的沈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沈钰的馋虫也跑了出来,眼巴巴地看着他奶。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沈钰才有了点小孩子该有的模样。 钱翠花一向心疼孙子,沈钰又可劲儿地给她长脸,见沈钰这模样,钱翠花把炼好的猪油渣捞出来后,立即就分了一小碗出来,往上头撒了一点盐后,笑着递给沈钰:「小心烫。」 沈钰接过碗,冲着沈梅招招手。沈梅眼神一亮,抬头期待地看着钱翠花。
第20页 钱翠花皱眉:「看我干啥?我还能不让你吃东西?去去去,别在这儿添乱!」 沈梅咧嘴一笑,放下手里的干柴一熘烟儿地跑到沈钰面前,美滋滋地嚼起了猪油渣,一边吃,一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沈钰却在思索:要不要把阉割猪让猪长得更壮实的方法说出去呢?能让猪长肥,还能让猪肉更好吃,听起来似乎挺好的。 问题在于,沈钰他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对猪进行阉割…… 这就有点尴尬了。 沈钰自己也委屈,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就该把各大歷史书籍考古类知识全都背个遍! 说实话,现代人知道要把猪阉割就不错了,多少人只负责吃不不关注食材的? 沈钰上辈子家里也是养了猪的,却也没有亲自动手干过这活儿。只知道最好阉割小猪崽。猪崽子出生多少天后开始阉割,阉割手法都至关重要,哪是沈钰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说清楚的。 一不留神阉死一头猪,钱翠花能心疼一整年。 沈钰觉得自家亏不起,又惦记上了族里。自家亏不起一两头,全族一起出两头猪来做实验,应该不过分吧? 沈二川正准备冻上两块豆腐来熬鱼汤,就见沈钰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二娃,咋啦?」 沈钰瞬间回神,冲着沈二川笑了笑,摇头道:「没啥,就是想着有篇文章还背得不太熟练。」 「那你也别太费神了,吃完了再看书。」 沈钰点头,伸手拿了两块猪油渣放进嘴里,嘎巴脆的口感委实痛快。 正吃着,沈大柱揣着俩沙盘上门了,一进门就笑了:「哟,炼猪油呢?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 「是啊,」沈二川招唿了一声,将手里放着豆腐的篮子吊在房樑上,同样调侃了沈大柱一句,「你家那两头猪可比我家这两头壮实不少,今年能多吃不少肉吧?」 沈大柱笑得见牙不见眼,家有余粮心不慌,这个年过得比往常任何一个年都踏实:「那是,忙活了一年,可不得多吃口肉!」 说完,沈大柱抬脚走到沈钰面前,将手里的沙盘放在地上,嘴上还嚷道:「喏,你要的沙盘我给你做好了,看看,是不是这样?」 沈钰蹲下来瞅了瞅这俩沙盘,做得比较简单,很是小巧,写上几个字儿就得抹掉重来。沈钰也不在意,反正大小无所谓,能重复使用才是王道。心知沈大柱这是费了心思做的,沈钰抬头沖沈大柱一笑:「有劳大柱叔了。」 沈大柱摆摆手:「这玩意儿做起来也简单,根本不费事儿,你就别谢我了!我还得谢谢你给我出的那主意,就那一小块冻豆腐,真给我加了好几个客人,这么算下来,我还真赚了!」 沈钰也笑:「大柱叔帮我良多,我给您出点主意也是应该的。」 说完,沈钰心头一动,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上辈子的歷史中好像有提过,古代貌似有劁匠这一行当,就是专门给动物做阉割的。沈大柱性格直爽又胆大,若是让他练成了这门手艺,甭管好听不好听,以后知道了劁过的猪能长得更肥,整个莲池镇,家里养了猪的人家都得上门来请他劁猪去。 想当年某位朱姓和尚皇帝还给劁猪匠写过一副对联来着:双手噼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 也就是因为这个故事,沈钰才知道古代还有劁匠这种职业。 也不知道自己这想法能不能施行,如果真能让族里出猪做实验,到时候争取让沈大柱去试试手也不错。 就是不知道,沈大柱自个儿乐不乐意。 沈钰抬头看了沈大柱一眼,觉得以他的脾气,应该不会在乎其他人说闲话吧? 沈梅没看出沈钰在走神,她的注意力全都被地上的沙盘吸引住了,好奇地看了好一眼,还是没闹明白沈钰要两盘沙干嘛,便疑惑地问沈钰:「这是啥?」 沈钰不答,伸手用手指在沙盘上写出一个字来。 沈梅眼神一亮:「这个好,可以练字!」 沈大柱也想明白了沙盘的用处,顿时一拍大腿:「这玩意儿还挺好使,回头我给我家栓子也做一个!」 说完,沈大柱也不多待,免得让钱翠花以为他是来蹭饭的,风风火火地出了门,准备趁着没活的时候再做个沙盘出来。 沈梅则奇怪地问沈钰:「怎么做了两个?」 沈钰歪头沖沈梅一笑:「还有一个给阿姐用。」 「给我的?」沈梅诧异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勐地摇头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连字都不认识,哪会写呢?这不是糟蹋东西了吗?」 沈钰笑着拉过沈梅的手,认真地在沙盘里写出「沈梅」二字,抿唇道:「阿姐不会,我可以教你。你看,这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字,沈梅,你要学吗?」 沈梅张了张嘴,想说阿弟你别在我浪费时间,村里哪有姑娘家认字的?你多抓紧时间背书才好,免得落下功课。 然而看着沙盘里方方正正的两个字,沈梅的心里却突然涌出一股极为陌生的情绪,暖暖的,却瞬间融入四肢百骸。 沈梅拒绝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不知为何,眼中便有了湿意,红着眼睛问沈钰:「我真的能学吗?会不会耽误你念书?」 沈钰摇头,柔声安慰她:「夫子都说我天分难得,反正我自己也要练字,教你一遍,自己还能记得更牢,半点都不耽误事!」
第21页 沈梅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抹着眼泪狠狠点头:「那我跟你学!」 又突然盯着沈钰,怔怔道:「你要是哥哥就好了。」 沈钰笑得温柔:「不管我是哥哥还是弟弟,阿姐,我都会保护你。」 沈钰天性中就带了几分强势,上辈子是家里的顶樑柱,护着亲人已经成了习惯。如今穿越过来,沈家人对他不比上辈子的爷爷奶奶对他差,沈钰便下意识地将他们都纳入到了自己的保护圈中。尤其是沈梅,在沈钰眼里就是个小孩子,却过早的承担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责任,沈钰确实心疼这个姐姐。 沈梅听着这话,鼻子又是一酸,强笑道:「那我就等着你出息的那天。到时候,看谁敢欺负我?」 沈钰失笑,起身捡了两根小棍子,往沈梅手里塞了一根,笑着问:「今天把你的名字学会,能做到吗?」 沈梅斗志昂扬,接过棍子,用近乎虔诚的目光看着沙盘上的两个字,认真点头保证:「能!」 钱翠花几人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听着姐弟俩的话,不知何时,脸上已经挂满了笑容。 沈梅的天分确实比不上沈钰这个开了挂的傢伙,胜在专心,沈钰一笔一划地教了她三遍,沈梅便能慢慢地试着自己将名字写出来。 学会写自己名字的沈梅很是兴奋,不厌其烦地在沙盘上写了一遍又一遍,还时不时瞅一眼沈钰沙盘里的字儿,下定决心要把字练得跟沈钰的字一样好看。 见沈梅正在兴头上,沈钰也不打扰她,抓了一把猪油渣慢悠悠地出了门。没走多远,沈钰就觉得右腿一沉,低头一看,一个裹得跟球似的小糰子正抱着自己的大腿仰头看着自己。 见沈钰低头,小糰子笑出一口米粒大小的牙,往沈钰手里塞了几颗坚果,口齿不清地说道:「给……给哥哥,谢谢哥哥。」 这是何寡妇家的狗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沈钰挑眉,四下一扫,果不其然看到了不远处的何寡妇。瞧着脸色倒是比半年前好得多,就是眉间还有几分郁色,见了沈钰,便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来。 沈钰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教了族人怎么做豆腐,何寡妇当初也跟着学了。听李巧儿说过一嘴,何寡妇做豆腐很是拼命,别人家两三个人才能干的活,她一个人全干了。 做豆腐这事儿,对村里其他不缺吃食不会饿肚子的人家来说,或许是锦上添花,但对于何寡妇来说,那确实是雪中送炭,给了她另一条生路。 怪不得她这么感激沈钰。这坚果,怕是她在山上寻来给小傢伙吃的,估摸着也没多少,还给沈钰送了点过来。 沈钰眼中漾出笑意,低头摸了摸小傢伙的脑袋,将手里的猪油渣塞满了小傢伙的双手,笑道:「喏,这是换你坚果的。」 小傢伙不明所以,看到两手的猪油渣笑出了梨涡,跌跌撞撞地冲着何寡妇走去。 沈钰对着何寡妇点点头,微微一笑,剥开一颗松子扔进自己嘴里,抬脚回了家,顺便查看了一下沈梅的写字进度:「阿姐,你这一笔没写好……」 「哪儿呢?再教教我。」 这个冬天,格外温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要一个沈钰这样温柔的哥哥呀qaq 第13章 再次「託梦」 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一过,年节的氛围愈发浓厚。 沈家村老老少少脸上都洋溢着笑脸,家家户户都为过年忙活着,男人们去镇上买年货,女人们在家缝缝补补扫地洗衣,做完家务后袖子一挽,又跑进灶房开始忙活起来,肉香味儿飘满了整个院子,馋得孩子们眼巴巴地流口水,数着手指头等过年。 沈钰则背上小竹篓,里头放了一块两斤多的五花肉,十个鸡蛋,外加六块豆腐。 这是给陈秀才的节礼,按照规矩,端午中秋过年,还有孔子诞辰夫子寿辰这几个大日子,学生都得给夫子送礼。 这就是所谓的三节两寿。 按照莲池镇这边的规矩,年前还要去亲戚家送礼,叫辞年。往年沈瑾他们就是打着辞年的旗号去给陈秀才送节礼,免得学生太多又不统一时间去陈秀才家拜年,光是准备吃食就能让师母累得够呛。 沈钰见天气不错,难得出了点太阳,便同沈瑾商量着趁天气好先把节礼送过去。免得碰上下雪天,路上再遭罪。 钱翠花听了这话就麻熘地挑出了最肥瘦得当的那块肉放进沈钰的背篓里,白嫩嫩的肥肉看着就让人眼馋。这会儿不比后世,肥肉能炼猪油,还能吃猪油渣,比瘦肉受欢迎得多。 沈瑾过来时,沈钰刚好背上背篓,二人并肩而行,话题一直在最近家里做的好吃的上面打转。 到了村口又碰上了何寡妇,怀里正抱着前几天给沈钰送坚果的小糰子。 小糰子看到沈钰很兴奋,老远就扯着嗓子叫哥哥。 沈瑾很是稀奇:「你什么时候跟狗子玩到一块儿去了?」 沈钰已经不想吐槽村里人给孩子取小名的水平,随口道:「上回正巧碰上了,这孩子也不认生,抱着我的腿就叫哥,没想到现在还记得我。」 沈瑾失笑:「这是真把你当亲哥了?」 「这么大点的孩子,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沈钰淡淡开口,经过何寡妇身边时,却还是犹豫了一下,同何寡妇打了声招唿,看着还在甜甜叫哥哥的小傢伙,将出门前钱翠花给的一小块饴糖塞进了小傢伙的嘴里。
第22页 狗子嘴里塞着糖,小仓鼠似的看着沈钰,那模样很是可爱,一旁的沈瑾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小傢伙的脸,觉着手感不错,顺手又揉了一把。 沈钰见小傢伙脸上都被沈瑾揉出了红印子,不由皱眉,轻轻拍掉沈瑾的手,招唿了一声何寡妇:「婶子,我们还得去夫子那儿,就不陪你说话了。」 何寡妇连忙点头:「你们快去,我不耽搁你们。」 狗子却捨不得那个会给他东西吃的哥哥,趴在何寡妇怀里看着沈钰,直到再也看不见沈钰的身影才收回眼神,专心致志地啃着沈钰刚刚送给他的糖。 何寡妇搂着儿子,温柔问他:「狗子长大后也像钰堂哥一样,去陈秀才那里念书好不好?」 狗子年纪小,还不知道念书是什么,不过孩童的直觉让他判断出这一定是件好事,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 「那你也要像你钰堂哥一样勤奋刻苦,这样以后才会有大出息。」 狗子觉得钰堂哥是个好人,听他娘这么说,登时又点了点头,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了一句:「认真念书,以后有大出息!」 何寡妇便露了笑脸,觉着自己儿子机灵程度并不亚于沈钰,若是日后能送他去念书,想来也能有出息。 这么想着,何寡妇心头不由火热,只觉得未来的日子都有了盼头。 沈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小糰子的奋斗目标,这会儿正听沈瑾回忆这些天都吃了些什么好吃的。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陈秀才家。 陈秀才一家同样在为过年忙碌着,沈钰他们来时,陈恪正拿着竹扫帚打扫院子,陈秀才也穿着旧衣服,拿着长把的扫把清理着屋檐下的蜘蛛网和黑灰。 见二人到来,略微有点狼狈的陈秀才轻笑着同他们打了声招唿,让陈恪先招待他们,自己转身便进了屋内换衣裳去了。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瑾忍着笑,跟在陈恪身后进了屋。陈恪招待客人已经做惯了,熟练地给俩师弟倒了杯水,又关心了一遍他们的课业问题。 沈钰一一答了,沈瑾却很是头疼,觉得这师兄还真不愧是夫子的亲儿子,张嘴闭嘴都是圣人之言,简直不让人过个清净年。 好在陈秀才很快便出来了,沈瑾刚松口气,却没想到陈秀才竟然比往年更加丧心病狂,竟然还要考校他的功课! 沈钰看着沈瑾蔫头耷脑的样儿就觉得好笑,这傢伙天分也不差,这段时间虽然在家疯玩,也没耽误看书练字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怕陈秀才,听到要考他就没了精神。 心理素质这么差,还是要多练练啊。 沈钰在一旁看着,觉得自己有必要多提醒陈秀才,时不时就给沈瑾来个突击检查。崩溃疗法走一波。 陈秀才对沈钰二人的表现极为满意,一听就知道在家也没落下功课,又见二人带的节礼很是丰厚,陈秀才想了想,起身回屋,给二人递了份回礼。 沈钰接过一看,发现陈秀才给他的是一块墨。看着倒是比沈钰现在正在用的那块好多了,估摸着价格也不便宜。 沈瑾拿的是一支笔,瞧着也不是劣等货。 沈钰正想婉拒,陈秀才已经开口了:「你们的课业都得了甲等,这是给你们的奖赏,拿着吧。」 沈钰这才收了墨,认真地同陈秀才道了谢。沈瑾也欢天喜地的收了笔,喜滋滋道:「夫子真好,甲等还给赏。」 又挠头:「以往也没听其他妈甲等的人说过啊。」 沈钰暗中踩了沈瑾一脚,心下更为感激陈秀才,再次郑重地谢了陈秀才一回。 陈秀才看着心中有数的沈钰,再看看毫无心机的沈瑾,简直要怀疑沈瑾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人情世故咋就这么差!白比沈钰多吃几年饭了! 看着就心塞。 回去的路上,沈瑾还拿着陈秀才送的那支笔傻乐:「这可是我头一回收到夫子的奖赏,回去后爹娘肯定要好好夸我一顿!爷爷也能高兴一回!阿钰你也是,回去一准儿有好吃的!」 沈钰不由失笑,这位堂兄还真有吃过潜质,做什么都能想到吃的上去。 不过沈瑾也没说错,回家后,二人确实得了一顿好吃的。不仅如此,钱翠花和沈瑾他奶还特地出门炫耀了一回,话里话外都是夸她们孙子优秀。 俩奶奶特有共同语言,一个说以前见着村里人夸你孙子我心里老羡慕了,没想到我那孙子也有给我长脸的一天!这滋味儿可真比吃了肉还让叫人舒坦!另一个说可不是嘛,孙子优秀咱们干啥心里都热乎!心里有盼头! 她俩这么一吹,全村就没有不知道沈钰二人得了奖赏的,一个个心里羡慕得要命,转头就训了自家那倒霉儿子一顿。 沈钰看着这发展,双手托腮想了想,淡定地回到屋里,等到天一黑就睡了。 第二天起床,沈钰就找到了沈铁柱,严肃道:「爷爷,祖宗又给我託梦了。」 沈铁柱正坐在屋里搓草鞋呢,一听这话吓得手里的稻杆全掉了,赶紧起身问沈钰:「祖宗说啥了?怎么又给你託梦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事?」 沈钰挠了挠头,羞涩一笑:「许是我念书念得好,得了夫子的赏,祖宗高兴,又给我託了回梦?」 说完,沈钰又苦恼道:「好像是教了我一种养猪的办法,说是能让猪长得更肥点。可是我没听得太明白,有些地方不太懂。」
第23页 这可是大事儿啊!怎么能听不明白呢?沈铁柱急得直打转,拖着刚进屋的沈二川就往外走,大声跟钱翠花嚷嚷了一句:「老婆子,我带着二娃去族长那儿一趟。」 钱翠花还没反应过来呢,沈铁柱已经抱着沈钰不见了踪影。 沈二川被他爹拖出来脑子也有点发蒙,等到了族长家,听了沈钰说的话后,沈二川的脑子就更蒙了。 「啥?能让猪多长肉?」 沈钰严肃地点头,又苦恼道:「祖宗说,要把小猪崽阉了,它们才能长得肥壮。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叫阉了,祖宗也没告诉我怎么做,这可咋办?」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某个地方一痛,牙疼地安慰沈钰:「没事,你是小孩子,祖宗这是说给我们听的,我们听明白了就成!」 沈钰继续装好奇宝宝:「那祖宗为啥不像上次那样,手把手教我?」 沈二川想想那场景,觉得祖宗瞒着沈钰简直是太好了!他儿子才多大,祖宗真手把手教了他儿子怎么阉割猪崽子,他这宝贝儿子不得被吓着! 显然,其他人也是这个想法,看着还想继续问问题的沈钰,族长果断开口了:「这事儿就交给我了,反正开春了大家都要买小猪仔来养,咱们先选几头试试,要是真的能行,再把全村人养的猪都给……给骟了。」 沈钰又适时插了句嘴:「祖宗说了,要选村里最壮实,最胆大的人来干这活。那不就是大柱叔吗?祖宗也知道大柱叔?」 族长眉梢一动,点头笑了笑:「大柱确实不错。」 沈钰心下一定,心知这事儿已经成了。忍不住慢慢唿出口气,装傻也不容易,简直比背书还累,就差一不留神就露了馅。再有天分再聪明,沈钰现在也是六岁的小孩子,要是他能理解什么叫阉割,怕是更得吓着沈二川他们。 好在成功煳弄过去了,就看沈大柱能不能琢磨出劁猪的技巧,到时候可是能当成一份吃饭的手艺呢。 沈钰笑了笑,回家继续教沈梅练字。 元嘉七年,就这么悄悄来了。 第14章 可怕的想法 今年的年夜饭是沈钰穿过后最丰盛的一顿,肉菜当主角,整整八碗,香气扑鼻,勾的人口水都要下来了。 钱翠花起身,给沈钰和沈梅一人碗里放了一个鸡腿,又大方地给其他人碗里都舀了一勺鸡肉,咧嘴道:「今年年景好,喜事多,咱们多吃点肉,祖宗保佑,明年一定会更好!」 沈钰低头咬鸡腿,只当自己没看见钱翠花几人微微泛红的眼睛。 吃了年夜饭,沈钰拉着沈梅来到院外,沈瑾正在那儿等着,不远处烧着一团火,村里的孩子都围在那儿,时不时往里头扔一个干竹筒,听到竹筒发出「嘭」的响声,全都兴奋地欢唿着。 沈瑾朝着沈钰挥了挥手,往沈钰手里塞了一个竹筒,大声道:「喏,特地给你留的,快去扔一个,可好玩了!」 「阿钰快来扔,你边扔边向祖宗许愿,祖宗这么疼你,肯定能让你愿望成真!」 沈钰心说沈家祖宗若真有灵,自己前几次拿他们的名头搞事情的时候怕就得被他们给打死,哪还会保佑自己。 然而看着其他人期待的眼神,沈钰还是没扫他们的兴,在看到沈梅眼中的羡慕之色后,沈钰一把拉过沈梅的手,将竹筒塞进她手里,拿着她的手一同将竹筒扔了进去。 其他孩子在竹筒落进火堆的那一瞬,齐刷刷地在心里向祖宗许了个愿望,听着火堆里传来的爆竹声,大伙儿都觉得这声儿比他们之前扔的响多了,纷纷朝沈钰投来了「果然如此」的目光。 沈钰:…… 封建迷信是不对的! 然而不信封建迷信的沈钰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封建迷信的代言人,还是他自己胡搞瞎搞加深了族人对鬼神的信仰。看着沈瑾他们复杂难辨的眼神,沈钰内心也挺复杂的,淡定地拿过沈瑾手中仅剩的竹筒再扔了一回,听着响亮的爆竹声,沈钰下意识地想到了鞭炮,再一发散,就想到了火.药。 嗯……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宜想这么暴力血腥的话题。 被抢了竹筒的沈瑾很愤怒,搂着沈钰的脖子大喊:「那可是我最后一个爆竹,你咋不给我留着呢?」 沈钰淡定地躲过了沈瑾的魔爪:「看你这么相信我,我就当做好事帮你许愿了。我这人就是这么热心肠,别太感谢我。」 「谁要谢你?」沈瑾好气啊,「看你倒是斯斯文文一副君子样,怎么做事这么不讲究!」 「我过了今天也才七岁,君子跟我不搭边。」 …… 这么闹着,倒是让沈钰找到了一点上辈子童年的感觉,后世物质条件好了,年味儿却不如现在浓。这样也挺好。 闹完了后,沈瑾一把抓住沈钰,低声道:「明天我得跟着爹去爷爷和叔伯家拜年,就不来找你了。」 沈钰点头,初一儿,初二郎,大年初一得去父母兄弟家拜年,初二才是女方回娘家。 沈家人丁不旺,三代单传,初一竟然都不用出门,也难免沈铁柱等人以往在村里说不上话。 不过亲戚少也有一点好处,没有争吵,碰不上极品亲戚。沈钰从来都不想着沾别人的光,他的要求很低,只要没人拖他后腿就行。 如今看来,亲戚少也有亲戚少的好处。 然而想到不省心的二舅一家,沈钰又不由抿了抿唇。
第24页 正在收拾东西的李巧儿见了沈钰这模样,语气便带了一丝小心翼翼:「二娃还在同你外祖母置气吗?明天咱们还要去外祖家拜年,你就算心里不高兴,也别显露出来,免得别人说闲话,对你的名声不好。要是你二舅犯浑,你也别理他!」 沈钰摇头:「我明白的,毕竟都是一家人,闹得太难看丢的是两家人的脸。」 见李巧儿脸上的担忧之色还没散去,沈钰又安慰了她一句:「放心吧娘,这回,二舅和二舅母肯定不会说闲话,相反,他们还得想办法捧着您,对您说好话。」 那两人还想在自己身上得些好处,现在自己还没长开,那两人当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同李巧儿撕破脸。 李巧儿对沈钰有一种迷之信任,不管沈钰说啥她都信,一副有子万事足的呆娘样儿。这会儿听了沈钰的话,李巧儿哪还会发愁,知道儿子和娘家那边没有隔阂,李巧儿整颗心都放回了肚子,就盼着明天能回娘家看看。 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几个侄子有没有长高一点。今年家里光景好,拿回娘家拜年的礼都厚上几分,肯定能让孩他爹在爹娘弟弟面前露回脸! 李巧儿想着自己被家人簇拥扬眉吐气的样子,不由挺直了腰杆。 沈钰也没打扰李巧儿的思绪,听着隔壁传来的热闹闲聊声出神,马上又要去念书了,天也逐渐开始放晴,是时候让亲爹带自己去镇上买课本了。 当然,在买书之前,沈钰还得跟着他娘去外祖家拜年。 就如沈钰所预料的那般,李河夫妇见了李巧儿很是热情,就跟当初撺掇老太太去沈家闹的人不是他们一样。仨孩子似乎也不像往常那样胡闹,规规矩矩地上前叫了沈钰一声表哥。 沈钰冷淡地点了点头,而后走到大舅的儿子旁边,含笑叫了一声:「虎子哥。」 这一下,狗蛋他们就不高兴了,他们听爹娘的话没给这个讨厌的表哥脸色看,这讨厌鬼竟然还敢不理他们?再一看,好么,俩讨厌鬼凑一块儿去了,这就更让人生气了! 三人正要发火,却被他们亲娘暗中推了一把,艰难地忍住了想要骂人的冲动。 事实上,陈氏心里也满是怒火,要不是为了以后能在沈钰身上弄点好处,陈氏早就破口大骂了。再看到沈梅和大房那个闷葫芦手拉手翻绳子玩,时不时还喊沈钰一声时,陈氏满腔怒火登时全都转移到了大房身上。 好你个不要脸的大房,面上老实,实际上打的是这主意!等等,自己的二妞可比大房的木头桩子好多了,绝对不能让大房得了便宜! 莫名被瞪的李青山夫妻满是茫然:弟妹这又是吃错什么药了? 正在同虎子说话的沈钰似乎察觉到了屋里微妙的气氛,忍不住扭头看了陈氏一眼。 陈氏脸上的愤恨之色还没消去,见沈钰望来,立即又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沈钰赶紧收回眼神,大过年的还是别给自己的心脏增加负担了,也该对自己的眼睛好点,刚才那种扭曲到吓人的笑容可不能再看,会做噩梦的! 说话间,狗蛋已经领着他俩弟弟豹子和狼娃过来了。虎子原本不叫虎子,叫毛毛,结果两岁那年病了一场,算命的说要取个威武一点的名字压着,李青山才给他换了个小名。结果陈氏不高兴,觉得大房这是有意压着他们。没事起个虎子的名字干嘛,衬得她家狗蛋就跟路边的小杂草似的。为了挣这口气,陈氏后头生的儿子小名都起的霸气,听着就很威勐。 奈何人不行,糟蹋了这俩威勐的名字。 豹子和狼娃一来就把虎子挤开了,看样子平日里没少干这事儿。那头李家三妞也跑过去推了大妞一把,霸道地不许大妞跟沈梅玩。 沈钰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觉得有点手痒,想教熊孩子做回人。 沈钰还在思忖怎么收拾熊孩子,陈氏已经将李巧儿拉进厨房,偷偷跟她商量:「你家二娃也七岁了,眼瞅着就要到娶媳妇儿的年纪。这年头儿给儿子说门媳妇儿可不容易,我心里记着姐你对我的好,想到这事儿就替你发愁。你看,我家二妞怎么样?模样不差,性子也好,那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媳妇儿啊!」 李巧儿一哆嗦,脸上的笑都勉强了几分:「孩子还小呢,不着急。」 「什么小不小,哪家儿子不用娶媳妇的?赶紧定下来再说,到了年纪,你就等着抱孙子,半点都不用发愁!」 都说那小子好命,是个当大官的料。这门亲事眼皮说成了,那自己以后就是官老爷的丈母娘,谁不得敬她几分? 正准备动手收拾熊孩子的沈钰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凉,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沈钰四下一看,发现没了李巧儿和陈氏身影,心里登时就是一个咯噔,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这时候,沈钰也顾不上熊孩子问题了,赶紧撒腿找她娘。 她娘正艰难地抵抗着陈氏的魔音攻击,眼瞅着就快败退时,沈钰到了! 李巧儿微微松了口气,笑着问沈钰:「是不是饿了?娘这就做饭。」 跟在沈钰后头的刘香桂不知内情,客套地说了一句:「女儿回门是娇客,你还有俩弟媳妇呢,让她们干!」 若是以前,李巧儿指定就留在厨房帮忙了,到但现在,厨房里还有个对她儿子虎视眈眈的厚脸皮弟媳,李巧儿也没跟刘后背一凉香桂客气,牵着沈钰的手直接点头道:「行,那我今天也享一回福,松快松快!」
第25页 刘香桂和陈氏脸色同时一僵,没想到李巧儿这回还真这么不客气。 沈钰直觉他娘再待在这里怕是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赶紧把他娘给拉了出去。 转身时,沈钰还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后背,那感觉,就跟自己突然变成了金元宝似的,让见了的人眼睛直冒绿光。 作者有话要说:  沈钰:是谁给陈氏的勇气,认为我肯定会娶她女儿的? ps:作收今天破千啦,开心,这章留评的都有红包! 第15章 给力的大舅 沈钰总觉得陈氏看他的目光不大对,再看看李巧儿一脸尴尬的样子,沈钰不由皱眉,连教训熊孩子都忘了,吃了饭就找藉口回了家。 沈二川也看出了李巧儿的不自在,一到家便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岳母又向你要做豆腐的方子了?」 李巧儿摇摇头,纠结道:「不是,是二弟妹。」 「她又想闹什么?」沈二川很是看不上他小舅子一家,小舅子懦弱又爱计较,还娶了个占便宜没够的媳妇,李家不少破事儿都是她撺掇出来的,就算是过年,沈二川也没给李河夫妻一句好话。 淡定躲在外头偷听的沈钰也点点头,果然还是亲爹靠谱点,人靠谱话不多。否则的话,他娘估摸着早就被刘香桂洗脑成了扶弟魔。 结果李巧儿接下来的话,差点让沈钰没站稳来个平地摔,「二弟妹想跟咱家结亲。」 「那可不成,她家狗蛋比大妞还小三岁,又被她宠坏了,把大妞给她当儿媳妇,这不是害了大妞一辈子吗?」 沈钰继续点头,觉得别看他爹平常话不多,心里什么都看得清。这可真是太好了,好歹不会坑了全家。 然后,沈钰就听到他娘没有任何底气的声音,「不是狗蛋,是二妞。」 「二妞?」沈二川皱眉,想明白后突然提高了嗓门,「她做梦!」 沈钰也是一脸恍惚,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自己还没满七岁,陈氏就惦记着让自己当她女婿了? 谁给她的勇气? 谁?!!! 沈二川更气愤,要不是怕声音太大引来爹娘,沈二川真想指着鼻子骂李巧儿一回,即便这样,门外的沈钰也能从沈二川的语气中听出滔天的怒火,「我告诉你,平常你心软帮衬娘家,我也不说你什么。你要是敢私做主张害了二娃,咱俩这日子也别过了!」 李巧儿讷讷:「我不是没答应吗?」 沈二川翻了个白眼:「你要是答应了,这会儿娘就应该闹着替我休妻了!」 到底是多年夫妻,见李巧儿脸色苍白,沈二川也心软了,没再说重话,放低了声音安慰她:「你想想,你弟妹那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儿媳妇娶回来可是要伺候公婆的,二妞那样,能伺候你?再说了,咱们二娃这么本事,万一以后有了出息,能娶官老爷家的好姑娘呢?你可别害了咱二娃的前程!」 一听沈二川这话,李巧儿也反应过来了,赶紧点头道:「孩他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松口的!二娃就是我的命,谁都不能耽误他的前程!」 沈钰摸摸鼻子,总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点。 以前还只是让自己努力念书考科举出人头地,现在竟然又加了个条件,还要娶官老爷家的闺女? 压力有点大。 沈钰微微嘆了口气,屋内二人立即发现了他的存在,登时僵在原地,而后打开门看着沈钰,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尤其是李巧儿,想到刚才的话都被沈钰听了去,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急忙红着脸解释道:「二娃,你别误会,娘没答应!」 沈钰的表情更愁苦了,看得李巧儿心下更慌,衣角都被她揪出一大片褶皱出来。 沈钰再次嘆了口气,轻声道:「我没怪您。不过,我死绝对不会娶舅家表妹的,不管是大舅家还是二舅家的表妹,我都不会娶。」 表哥表妹可是近亲,沈钰可不想冒着生出畸形儿的风险来成这个婚。再说了,那俩表妹在沈钰心里,就跟村里同龄的女娃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群奶娃娃,真要让沈钰对她们生出男女之情,那难度实在太高。 沈钰觉得,他这辈子或许会娶妻,但娶的绝对不会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子。那会让沈钰产生自己是变态恋/童的错觉。 李巧儿虽然不知道沈钰为何把话说的这么死,但儿子高兴最重要,也就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沈钰想了想自己亲娘耳根子软的毛病,为了保障自己的贞操,沈钰决定还是得让他奶出马,小声给李巧儿出主意:「外祖母和二舅母下次要是再提起这事儿,您就把事情推给奶奶,说奶奶疼我,我的婚事您做不了主,得听奶的。」 李巧儿莫名抖了抖身子,想到婆婆的彪悍之处,又哆嗦了一回,白着脸问沈钰:「那我这就去跟你奶提一提?」 希望别被骂。 不被骂那是不可能的,钱翠花那暴脾气,听到有人竟然敢觊觎他的宝贝大孙子,哪还能忍。好在李巧儿这回没犯煳涂,钱翠花的怒火是冲着陈氏去的,手里拿着一颗白菜破口大骂:「好个不要脸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天鹅沈钰觉得他奶还是挺有文化水平的,贊同地点点头,郑重开口:「奶,这事就交给你了。我一想到二舅母还在惦记我,心里就发慌。」
第26页 瞧把她大孙子吓得!钱翠花更生气了,放下白菜怒拍桌子:「放心,有奶奶在,其他人别想打你的主意!」 果然还是彪悍的钱翠花更能给沈钰安全感,沈钰登时心下一松,琢磨着得给他二舅一家搞点事情,免得他们太闲了,就开始动别的心思。 与此同时,李青山也知道了陈氏的算盘,简直要被她气笑:「你真把自己当盘菜了?阿钰的婚事,别说你这个外姓的舅母,怕是就连他爹娘都做不了主。你以为你是谁,想让他当你女婿他就得听你的?」 陈氏不服气:「那不是还有大姐吗?大姐可是他亲娘,只要大姐同意了,他还能摇头不成?」 李青山表示自己不想跟傻子说话,转头看向刘香桂,沉声道:「娘,你也这么认为吗?」 不知为何,看着大儿子严肃的神情,刘香桂的底气就弱了三分,却不愿退让:「你大姐最听我的话,要是成了,咱们家不都得跟着沾光吗?」 李青山无奈,长长嘆了口气,心累道:「既然如此,分家吧。」 刘香桂登时跳了起来:「你这个不孝子!父母在就想分家,也不怕别人戳你嵴梁骨!」 李青山狠狠揉了一把脸:「娘,您不愿分家,到底是为了我的名声,还是为了二弟一家?」 刘香桂张嘴欲嚎,陈氏和李河也在一旁指责李青山,不停地煽风点火。 然而往常包容他们的李青山这一回态度却很坚定,冷冷地看着他们,反问道:「你们这么着急,是惦记娘,还是怕分了家,再也不能在我这里占便宜?」 李河立即闭嘴,脸涨得通红,正要反驳,李青山又开口了:「我看你们就是被惯坏了,要是觉得日子太闲,那就自个儿下地多干活去!」 真以为沈钰年纪小就能任凭你们摆布呢?李青山觉得李河夫妻简直是作死,就凭上回沈钰干脆利落地威胁自己的表现,陈氏和李河要是再敢动歪心思,怕是得被沈钰收拾得渣都不剩。 既然都知道沈钰以后有大出息,现在得罪他干嘛?猪都比他们聪明! 李青山自觉是个好兄长,带不动蠢弟弟也不想让他上赶着送死,只能把他们拘在家干活不给他们瞎琢磨馊主意的时间。 至于偏心的亲娘……李青山抿了抿唇:「娘,您也别怨我,分家后,该给您的粮食我绝对不会少了您的。您年纪也大了,舒舒服服过几天安生日子不好吗?」 刘香桂仰头要倒,李青山态度却很坚决,分家,必须分家,谁晕过去都没用! 沈钰还在琢磨着给陈氏搞点事情,却惊讶地发现,陈氏现在忙着干活根本没功夫撺掇刘香桂闹么蛾子了。 嗯,因为刘香桂对大儿子很不满,决定跟着小儿子过。于是,原本大儿媳许氏的活就都落到了陈氏身上。陈氏现在每天都忙着做饭洗衣餵鸡养猪,整个人累得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还要被刘香桂嫌弃干活不利索,婆媳俩互相伤害,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得知了消息后的沈钰长长松了口气,觉得他这个大舅舅真是个人才。借着自己这事儿当机立断地分家,得了好名声不说,还把难伺候的亲娘也交给二房了。都说远香近臭,到时候刘香桂心里还得念他的好。 面子里子全都有了,这手段不赖啊!当初谁说他是个净会吃亏的老实人来着? 沈钰对这发展很满意,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陈氏不会再想打他的主意了。 苍蝇虽然不咬人,飞来飞去也挺噁心人。李青山出手把苍蝇们全抓住了,沈钰表示他得感谢他大舅一回。 于是,李青山就收到了沈钰的怪异信息,说是开春后抓了小猪崽送去沈家村一趟,有好事等着他。 李青山对好事不好事根本不感兴趣,分家后他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没了李河一家拖后腿,眼瞅着许氏和孩子都胖了一圈,李青山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个明智的决定。 快到进学日子时,沈钰终于磨着沈二川松了口,带他去镇上买四书。 与此同时,心急的族长也叫来族老们说了劁猪一事。族老们一拍大腿:赶紧把小猪崽买回来试试! 沈钰正将自己裹成个球准备跟着沈二川去镇上,听到族里要买猪的消息后,默默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钰: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蹟的时刻。(微笑脸) 李青山:跟着外甥有肉吃! 第16章 买书 这是沈钰第二次来镇上。 莲池镇并不是学风兴盛之地,不然也不至于近百年来只出过两手之数的秀才。这样的情况下,镇上的书肆委实不怎么气派,人也不多。 沈钰这回就是特地来买书的,过了个年,留给他备考的时间又少了一年。剩下的还都是难啃的大部头,《论语》、《大学》、《中庸》、《孟子》这四书,沈钰上辈子也就背了本《论语》,其他三本都没怎么看过,想在八年内学完这四书再加《诗经》、《尚书》、《礼记》、《易经》和《春秋》五经,怎么看都是个比较艰巨的任务。 别看书不多,实际上理解起来简直要命了。沈钰上辈子再厉害,用的也是现代汉语体系,文言文和现代文语法句式天差地别,要是没有这半年的蒙学打底,沈钰怕是连书里某些句子的断句都断不准。 没办法,谁让这会儿还没标点符号呢。所有的字儿全都方方正正印在书上,看着就让人眼晕。
第27页 沈钰手里拿着一本《论语》翻了翻,就被满版的方块字戳了眼。摸着良心说,这本书的做工真是不咋滴。纸质粗糙不说,还飘着一股较为难闻的墨味儿,就一点好处,便宜。 据书肆伙计说,若是讲究点的书,价钱怕是还得翻番。沈二川听得直咋舌:「不都是一样的字儿,咋还贵那么多呢?」 伙计眼一翻:「这你可就说错了,府城的好书,用的纸可极为不凡,那颜色,就跟雪似的,白得晃眼。用的墨,那也是上等的好墨。大书肆更有一绝技,能在书上印出彩图,上头的人啊屋子啊,都跟活的一样。那样的书,就算卖十两银子,也有的是人买哩!」 沈二川觉得自己是个俗人,完全理会不了高贵的读书人的想法,花十两银子买一本书,还是画了彩图听着就不大正经的书,莫不是嫌钱太多烧得慌? 沈钰倒是有点明白,这书就是给大户人家刷逼格的。就相当于后世的精装绝版古籍,逼格格外高,买回来收藏格外有面儿。 不过,沈钰的思想境界还没到那份儿上,他一向是个实在人,观念特朴素,都是一样的内容,当然买最便宜的那本,反正他现在买书是用来学习的,而不是为了装逼的,能学到知识才是硬道理。 这么想着,沈钰也不理会伙计的吹嘘,见伙计鼻孔朝天一副看乡巴佬的架势,沈钰微微一笑:「书籍之贵,不在表象,而在圣人之言,君子之礼。我等读书人,岂会着相于外物?」 话音刚落,沈钰便听见后头传来一声夸赞:「说得好。」 回头一看,这人还有点面善。沈钰仔细一想,眼角不由微微一抽,要是没记错,这位大人貌似就是上回那几个让沈钰三观碎了一地的收粮官其中之一。沈钰记性素来不错,还记得这人当初迅捷又矫健的身姿。 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沈二川显然更熟悉这位,立即弯了身子,恭敬道:「刘大人。」 「我不过是一个小吏,当不起你一声大人。」刘瑛摆手,脸上的笑容很是和气,毫无半点架子,而后看向沈钰,温声问,「你这般年纪,不买三百千这些蒙学书籍,买四书干什么?」 沈钰低头一笑,故作不好意思:「回大人的话,夫子说,小民已经可以学四书了。」 刘瑛惊讶:「你倒是天资过人。」 一听刘瑛夸沈钰,沈二川登时忘记了敬畏之心,傻乐道:「可不是,夫子也这么说,这娃以后肯定有出息。」 刘瑛失笑,随口考了沈钰两句,见他不卑不亢答了上来,倒是起了几分爱才之心,特地提点沈钰:「让伙计再给你寻一本《阳川居士注集》,这可是本朝陆太傅所着,陆太傅乃帝师,门生遍天下,他所撰写的注集,地位自然极高。这几年来,科举考试中,大有将太傅所注之言奉为圭臬之势。你买一本回去仔细研读,定然有大好处。」 沈钰秒懂,这位陆大佬的注集就相当于参考答案,这会儿的圣人之言,一句可以有不同解读,万一倒霉碰上个脑迴路不在同一频道的考官,那基本就凉了。买回这么一本参考答案,好歹能摸清大概的答题范围,不会偏得太远。 这可真是顶大用了!沈钰长长一揖,郑重谢过刘瑛。 刘瑛淡然一笑,他不过就是顺嘴提点了一句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他不提,想来这孩子的夫子也会告知他。 这还真是个误会。 陈秀才中秀才都十多年了,那会儿今上还未登基,陆太傅的名气虽大,也没到如今这个地步。再加上陈秀才的学生又只是学点简单的识字算数,并未参加县试,窝在乡下养老的陈秀才还真没发现世道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沈钰二话不说,谢过刘瑛后便直接看向书肆伙计。伙计也不含煳,翻了一本《阳川居士注集》递给他,口中还奉承道:「还是大人见多识广,这书才印好送过来不久,早就卖光了大半,如今也就只剩下两三本了。」 沈钰想了想,接着道:「再多拿一本。」 陈恪貌似还没有这本书来着,顺道帮他买一本回去吧。 刘瑛早就转身出了门,沈钰拿着书等他爹付帐时,恰巧看到刚出门的刘瑛斥退了两个地痞流氓,扶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让人暖心的事情多。 沈钰收回眼神,小心地抱着刚买的书,默默地想,要是自己能中进士,日后当个像刘瑛一样给百姓带来温暖的官也不错。 当然,踢粮食啥的,绝对不能有! 父子二人在书肆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回去时,太阳的半边脸已经被远山遮了个严实,钱翠花正在同沈铁柱唠嗑:「族长今天让人买回来八头猪崽子,你说,他是不是想起了祖宗上回说的事,打算阉几头猪崽子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沈钰:大柱叔,考验你技术的时候到了! ps.本章有重要人物登场 第17章 回忆 阉猪崽子这种暴力行为肯定不会让沈钰这个七岁的小朋友旁观,倒是沈大柱知晓是沈钰替他在族长面前说了好话,特地上门谢了沈钰一回。 沈钰虽没亲眼看见沈大柱操刀劁猪的模样,却也知道这事儿干得挺顺利。族里买的八头猪,只有第一头没撑过去。沈钰也理解,劁猪这活计本就考验手上功夫和心理素质,只废了一头猪,沈大柱委实不赖,合该吃这碗饭。
第28页 沈大柱等人对沈钰一直都有种迷之自信,这位打生下来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这几年得了祖宗庇佑,愈发不一般,神童之名已经传遍了十里八乡。哪怕劁猪这事儿以前都没人干过,但沈钰说这事儿能成,那就能成。 族里人有了上回做豆腐的经验,生怕自己今年会吃亏,比旁人家的猪少几十斤肉,一个个儿地都往沈大柱家跑,就等着他上门给自家刚出生的小猪崽来上一刀。 沈大柱也是聪明人,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好处?这一回登门拜谢,还带了厚礼,鱼肉鸡蛋样样都有,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谢意有多真诚。 沈钰嘴上极为客气:「叔这几年没少关照我,您对我好,我自然不能忘了您。更何况,这回是祖宗所託,我哪敢当您这声谢?」 「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文绉绉的,不得劲。」沈大柱摆摆手,将谢礼往桌上一放,无赖道,「行啦,你别客气了啦。要是今年咱们村里的猪都长壮实了,来年我还能缺了生意不成?有了这份活计,日后子孙不争气也不会缺口吃的。比起这事,这点谢礼算什么?你要是不肯收,我就当你是嫌少了啊!」 那当然不是嫌少。 沈钰这才收了谢礼,又托沈大柱帮忙把李青山家的猪也劁了。一时皆大欢喜。 就连近来让娘家闹得没脸的李巧儿,听了沈钰这话也舒展了眉头,嘴角一翘,露了个笑脸来。 沈钰又给他娘洗了回脑:「外祖家是您的娘家,将您养大嫁了阿爹,才有了我。这等血缘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若不是他们实在做的太过分,我又何苦去当这个恶人惹您伤心?大舅靠得住,咱们有能耐多帮他一把也不是什么事,日后奉养外祖,同样也有大舅一份,您不必再为外祖担心。」 李巧儿这才去了一桩心病,搂着沈钰狠狠点头。 沈钰也理解李巧儿,说到底娘家也没坏到顶,好生将她养大了,哪能真狠下心不管亲娘?哪怕是思想开放的后世,甘愿被吸血的傻姑娘也一大把,这会儿孝字当头,李巧儿能扛住不犯蠢就行。 对于真心爱自己的亲人,沈钰格外宽容。 那头李青山得了好处,将被劁的两头猪领回家一天三顿供着。他也没瞒着李河一家,奈何对方不领情,还记着分家的仇骂李青山蠢,猪崽子可是要养了吃肉的,这么胡搞瞎搞养不活可别找他们打秋风! 李青山:…… 算了,跟俩蠢货说不清楚,自个儿还是好好种地养猪多收点粮食,以后亲娘跟着老二过不下去了,好歹自己还能供养得起。 沈钰还怕陈氏不死心,又来给他娘吹风提亲事,再次向他娘强调:「夫子曾说过,世间女子,教养全看母亲。平日里外祖母也向您哭诉过二舅母的泼辣无礼,您若是松了口,是想要这样一个儿媳妇吗?」 李巧儿接连被丈夫和儿子敲打,本就把这事儿画了把大叉,再听沈钰这鞭尸的话,想到她二弟媳平日里的奸猾无赖做派,竟是身子一抖,再也不敢胡乱点头。 沈钰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去陈秀才那儿上学去了。 翻了年,私塾里少了好几个熟面孔。沈瑾见怪不怪,这场景他见多了,见沈钰眼神中似有疑惑,沈瑾便解释了一番。原来那几位师兄也过了十岁,身量也壮实了不少,被家里拉去帮忙干活了。 沈钰一默,十岁,放后世还是小学生的年纪,那几位师兄就已经成了失学儿童跑去干农活了,这世道,穷苦人家的日子委实不大好过。 也更坚定了沈钰想要中秀才中举的决心。不是他看不起农民,而是有了一条平坦大道,谁都不甘心走另一条苦日子看不到头的荆棘路。 陈秀才便发现,他这个得意门生,过完年后,更稳重了不少。 以往他还会同沈瑾等人玩闹一番松快松快,如今却一门心思扑在功课上,真真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颇有先贤悬樑刺股之韧劲。 沈钰很有自知之明,先前的蒙学能学得那么快,是因为他自己开了挂。现如今功课升级,换了四书五经,沈钰自然不敢托大。 这些知识可是歷经几千年依旧不朽,闪烁着先贤的智慧之光。搁后世,往里头拎出一句话就能写篇论文,这等瑰宝,沈钰还没开始学,内心已经多了几分敬畏。 学霸和学渣的区别不仅在智商上,更多的体现在行动力上,懒癌晚期是绝对当不了学霸的。沈钰智商高出常人一截,毅力同样远超大多数人。意识到他未来的学习之路不会再像开蒙时那么轻松后,沈钰将给陈恪买的那本《阳川居士注集》交给陈恪后,转头就给自己做了份作息时间表。 这份时间表参照了后世高三的作息时间,从早到晚就没个轻松的时候。只是结合小孩子的身体特点,沈钰也没把自己逼太狠,只安排了两刻钟的晚自习时间,免得睡眠不够长不高。鑑于这年头的医学水平不发达,沈钰还给抽出时间让自己上体育课。 说是体育课,实际上沈钰也就记得大学老师教过的一套太极拳了。这套拳深受后世老头儿老太太的喜爱,走到哪儿都能看到他们打上一套,沈钰记性不错,动作基本还记得。再加上他每天上学来回都是走路,还要上山割猪草捡柴火,对小孩子来说,这运动量足够了。 这份时间表非常有效果,不过三天,沈钰便将《论语》一字不差背了下来,还附带自己的理解。
第29页 陈秀才目瞪口呆,陈恪羞愧掩面,似乎看到了自己被小师弟全方位吊打的悲惨未来。 沈钰却很是淡定,《论语》字数本就不多,上辈子教材里也选了不少句子要求背诵并默写,自己这三天就光顾着背这一本书了,从早背到晚,每句至少读二十遍,背十遍,反覆背诵查漏补缺。要是还背不下来,自己干脆去灶房拿块豆腐撞死得了。 陈秀才就觉得,他这个学生身上,有种一往无前的狠劲儿。别看他身量不高,矮墩墩一团,人也和气,面上经常带笑。在陈秀才看来,这孩子若是碰上了拦路石,怕是能面不改色地噼碎踩裂这石头,继续坚定往前走。碰上这样一个人,你绝对会不知不觉地选择相信他。 沈钰则彻底找到了当年埋头苦学大杀四方的感觉,恍惚记起来山里那座独木桥,那是村里孩子去学校的必经之路,桥身是一块圆木桩子,下头是湍急的河水,一不留神踩空了就没了性命。 沈钰曾经亲眼看到一个隔壁村一个女童在雨天脚底打滑,转眼间就被翻滚的洪水吞噬,连尸体都找不到。 那时候,年纪尚小的沈钰突然就想起了沈爷爷曾经说过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他不想被挤下去淹死,就只能拼命往前走,每一步都必须走稳当了。 当年他成功了,这辈子从头再来,也一定能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沈钰当年,也是吃过不少苦的孩子啊 第18章 进步 沈钰心性之坚定,即便在天才一大把的华国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莲池镇人口基数少,读书人更少,愈发突显出沈钰的不寻常之处来。 便是陈秀才,在从沈瑾那儿问来了沈钰的时间表后,亦是倒抽一口冷气。 沈钰觉得很正常的事,比如按照上辈子的课表把自己一天的时间切割成无数份,每天严谨地按着时间表上规定的内容来做相应的事情,这本是后世的学生都习惯的事儿,这会儿沈钰拿出来修修改改再用,也就是强迫和自觉的关系。 落在陈秀才这等识货的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任谁碰上一个小孩子,不用别人管,每天按照时间表,在同样的时间做同样的事,精密的宛如一台机器,都得吓上好大一跳。 没哪家孩子这么干的!就算是人到中年的陈秀才,偶尔还会偷个懒,喝盅小酒赏会儿花啥的,沈钰这里,一切行为严格按照时间表上来。 早上醒来先晨读一刻钟,然后去山上割猪草,路上顺便把刚才读的内容背熟了,回来再复习巩固一下。接着去村口等沈瑾,一同去陈秀才那儿上课。 回家路上同样不得安宁,一路上继续回顾陈秀才讲的内容,先背熟了,回去理解再默写。先背个五十遍,背到再也忘不了为止。晚上还给自己加餐,把后头的内容预习一回,划出有疑问的地方,第二天去请教陈秀才,效率特别高。 不仅如此,沈钰还按照艾宾浩斯遗忘曲线给自己制订了复习计划,反覆背诵默写,背得特别牢,底子也算扎实。 就这,沈钰还有点不满意。盖因自己看的书太少,日后做文章,须得用典。沈钰现在手上只有四书五经,其他经史子集一本都没有,家底薄就是这点不好,世家子家中藏书一大堆,又有大儒长辈教导,还能私下打听一下主考官的偏好,起点就不知比沈钰这等农家子高了多少。 沈钰自认还算个聪明人,碰上这等犹如天堑般的师资差别,内心也不由犯嘀咕。自己聪明,别人也不是蠢货,智商差不多的情况下,这等师资差距足以让双方拉开巨大的鸿沟。沈钰当然不能祈祷对手比自己笨一截,天底下没这个道理,不如人就是不如人,因此生怨便落了下乘。 唯有更努力,方能追上这等差距。 陈秀才观察了沈钰半年,发现这傢伙当真没偏差半分,忍不住在心里写了个大大的服字。 不管沈钰年纪多大,他做的事情,陈秀才自己都不曾做到,这才是他的本事。 自此,陈秀才看沈钰,便有了几分待成年人的味道,不再拿他当小孩子看待。 陈恪还躺了回枪,没办法,谁让他命太苦,碰上沈钰这个变态了呢?短短半年,变态就赶上了他的学习进度,功课还比他扎实,气得陈秀才连着好几天都没给他好脸色。 要说沈钰当真是个狠人,就在这半年里,他竟然硬生生地将四书全都背了下来,不说倒背如流,也相差不远。陈秀才随便抽一句话,沈钰都能接上下一句。不仅如此,沈钰还充分向陈秀才父子展示了他的变态之处,他不仅能流利地背诵上下文,还能顺便告诉陈秀才,这句话在书本的第几页第几行,简直不能更优秀! 陈秀才眼看自己的儿子被完虐,更是恨铁不成钢:你比他多读几年书,怎么败得这么快?白吃这几年饭了! 气归气,陈秀才对沈钰更是又看重了三分,恨不得将一身才学尽数相传,倒比陈恪更像陈秀才的亲儿子了。 沈钰这人,别人待他一分好,他便想还别人五分。如今陈秀才一心为他,他便投桃报李,按照陈恪的学习进度和学习习惯,帮陈恪也做了一份作息时间表出来。 想着还有一个每天一道儿上学的沈瑾,沈钰也没藏着掖着,忽悠着沈瑾也上了贼船。 坚持了一两个月,效果极佳,就连陈秀才也发现了这两人的记忆力明显比往常提高了不少,心下又念了沈钰一回好。
第30页 眼瞅着沈钰已经啃下了四书,陈秀才想了想,决定让沈钰开始练练手,试着写文章。 科举考试,题目也分几类,一类是填空题,从四书五经里头截一段话,去头掐尾,只出中间,让考生填前后句。县试府试院试都会出这种题。这类题目对沈钰这等记忆力开挂的傢伙来说就是送分题,问题不大。 其他题目就得看悟性,都是理解题和小作文。更可怕的是,小作文占分比例还特别高,要是文章写得差了那么一点点,甭管你能背多少书,都没戏!朝廷选的是能学以致用的人才,不是复读机。 沈钰比较庆幸的是,这会儿没有八股文,文章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不然的话,难度系数太大,语言体系还未完全转换过来的沈钰怕是真的想撞墙。 这时候又看出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别了。 沈钰和陈恪都是头一回做文章,陈恪埋头苦写,偶尔住笔深思。沈钰的表现格外不同,想着但凡是文章,甭管古文还是现代文,一般都有套路。 这么一想,沈钰也不急着动笔,先问陈秀才要了他以往做过的文章,仔细拆分了一下每篇文章的大体框架,竟然还真被他总结了那么一丢丢套路出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陈秀才:…… 我真傻,还想趁此机会锉一锉他的锐气,故意没教他们该怎么写文章,就想看他犯傻好逞逞夫子的威风。结果人家根本没在意,随便看几篇文章还真就让他看出了其中关窍! 陈秀才苦逼,沈钰同样苦逼。文章结构确实能分析出来,问题是理论和实际之间也差着不浅的鸿沟。 拿策论来说,既然占了一个论字,就得有论点论据论证吧?论点好办,论据就麻烦了。文人墨客都爱装逼,写诗作赋都爱用典,做文章就更不用说,还讲究个信手捏来,花团锦簇,看着特别高大上。 目前只背完了四书的沈钰可不就坐蜡了么。虽然他也磕磕巴巴地照着格式写出了一篇文章,但那水平,真称不上什么有文采,句式稀松平常,顶多算个及格。 在陈秀才眼里,这已经是难得的优秀。然而在沈钰眼里,这就是不及格。 沈钰抿了抿唇,也不气馁,仰头看着陈秀才,郑重一揖:「还请夫子教我。」 陈秀才肃容,借着沈钰这篇文章,仔细地同他分析该怎么破题承题起讲。沈钰有后世十多年的写作基础打底,理解得飞快,还能举一反三,自此迈入做文章这个领域中,往科举考试的路上又前进了一小步。 第19章 县令亲至 沈钰这边渐入佳境,族里同样出了大事。 如今一年已过大半,眼瞅着又要到年底了,沈大柱先前劁的猪,也显出不同来。 大伙儿都是年年养猪的人家,一看就知道今年这两头猪要比往年壮实许多,粗粗一看怕是多出了大几十斤肉,全村人欢欣鼓舞,人人脸上带着笑,将沈钰和沈大柱夸了一通。 又有不远处的李青山一家,年前听了沈钰的话,将刚抓的小猪崽送去给沈大柱劁了,如今李青山家这两头猪的分量可是村里头一份,人人都上门来瞧这两头猪,平白多了几十斤肉,哪有不眼红的?全都问李青山养猪妙法。 李青山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沈钰没打算将这法子藏着掖着,便顺手做了个人情,将沈大柱劁猪之事说了出来。 众人目瞪口呆,想说不信,然而李青山家两头肥壮的猪在猪圈摆着,由不得他们不信。 其中最后悔的便是李河与陈氏夫妻,年前他们还嘲笑李青山不长脑子,结果现在被扇了好大一巴掌,脸都肿了。不长脑子的是他们啊!这可是几十斤近百斤肉啊!都是钱啊! 谁家还没个邻村的亲戚呢,劁猪能让猪崽多长肉之事,就这么长了翅膀飞进了莲池镇所有乡民们的耳朵里。 百姓们的想法特朴实,想吃饱,想穿暖。碰上这么个能多吃上几口肉的机会,可不就得求上沈大柱一求么? 谁家会跟肉过不去呢? 消息太惊人,里正坐不住了,亲自前往沈家村看猪。查明情况属实后,里正也不敢自专,上报了这等好消息。一层一层,消息就传到了县令耳中。 新安县的县令姓梁,乃是先帝年间举子,久不中进士,又因家境贫寒,供不起他再继续苦读,便谋了一个县令之职,在新安县当了七年县令。朝廷三年一铨选,要给官员评录调动,梁县令自然想更上一层楼,却苦于没有门路也没有政绩,只能默默为民做事。 如今,政绩来了。 民生,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事。一户人家多出一百斤肉,十户便是一千斤,大楚朝民户何其多也,倘若这劁猪之法能施行开来,天下百姓都得感其恩德。 梁县令生于乡野,少时贫苦,虽有私心,却也装着天下万民。知晓这一消息后,生怕是底下人贪功,特地去了沈家村一趟。 这本来跟沈钰没啥关系,县令亲至是来看肥猪的,他这个七岁小学生连凑热闹的资格都没有。然而谁让劁猪这法子,是他提的呢?所以,甭管几岁,先来见县令吧! 沈二川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那可是县令老爷啊!朝廷命官!万一得罪了他…… 沈二川一个激灵,拉着沈钰的手都在抖。 沈铁柱也愣在当场。李巧儿就更别提了,浑身都在抖,不知是吓的还是激动的。
第31页 关键时刻,还是钱翠花稳得住,大着嗓门道:「县令老爷是为了劁猪的法子来的,这可是让大家多吃肉的大好事!总不能还让县令老爷发怒吧?」 沈二川这才吐出口气,同沈铁柱一左一右,牵着沈钰去面见梁县令。 沈钰的看法同钱翠花一样,总归不是坏事,不需要紧张。 于是,莲池镇的父母官梁县令便惊奇的发现,这一家子,俩大人还不如一个幼童稳重。 思及沈氏族长所说,沈钰颇有些神异之处,梁县令心下竟然信了大半。 再一细看,梁县令对这话的信任度又往上涨了点。盖因为沈钰生得太好,看着便让人觉得不是常人。饶是梁县令,心内也得贊上一句,不想乡野之间,竟能养得出如此钟灵毓秀之辈。 沈钰的表现也很加分,见礼对答不卑不亢,竟是比梁县令往日见过的士绅之家更显风姿。 梁县令也不因沈钰年纪小而轻视他,反问他:「劁猪之法乃是沈氏祖先传于你,我本不应过问。奈何天底下吃不起饭的人家不计其数,我也只能舍了我这张老脸,向你讨一份方子,如何?」 世上匠人不比农民少多少,每个都有拿手绝活,轻易不教人。沈大柱的劁猪之法,便是他的独门绝技,日后可传子孙。饶是梁县令,也不能强逼沈大柱教授旁人。 思及此处,梁县令老脸一红,羞愧地看了沈大柱一眼。 沈大柱倒是没这么多想法,只拿眼睛看着沈钰。他这手艺也是託了沈钰的福才能摸索出来,只等沈钰做决定。若是不成,他再继续卖豆腐也是一样,总归不会饿死自己。劁猪之技,本就是白得的,这段时间劁猪挣的银钱,也是意外之喜。 沈钰仔细想了想,仰头看向梁县令,郑重道:「能解天下百姓之难,是我沈氏一族的荣耀。只是别人吃饭的活计,轻易也不能上交。晚辈有一法,大人且听听是否可行?」 「但说无妨。」 「如今会劁猪之技者,唯大柱叔一人尔。一人之能,如何能劁尽天下百姓豢养之猪?不如划下地方,言明何处是沈氏劁猪之地,可收弟子,弟子必得行拜师礼,不与师父争利。而后遍及全县,又可至州府,直至天下矣。」 沈大柱听着,觉得这办法好像没搞砸自己的生意,咧着嘴应了。 梁县令则惊疑不定地看着沈钰,万万想不到这七岁稚童竟然能说出如此思路周全的话来。沈钰这话,沈大柱什么都没亏,白得一堆徒弟的孝敬,还为沈氏扬了仁善之名。 一箭三雕,还是在一问一答间迅速思考出来,这等急智,便是县衙府吏,亦有不及矣。 再一看周围人一脸见怪不怪与有荣焉的样子,梁县令便知沈钰在族内怕是没少展现过他的聪明才智,这才小小年纪,便使族人归心。 事实上,梁县令真的想多了。沈氏族人之所以见怪不怪,那是因为沈钰这傢伙从小就稳重知礼,大家都习惯了他这小大人的做派,也没觉得不对。倒是跟着梁县令一同前来的人很是震惊,心道这世上当真有神童。 沈钰几句话便解决了梁县令的难题,梁县令也不好不表示一点,奈何县衙太穷,赏不了太多银钱,便只有另闢蹊径,亲自写了一幅「积善仁义之家」大字,郑重交于族长,肃容道:「天下人当谢沈氏仁义!」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沈家祖祖辈辈在地里刨食,没几个能见到县太爷的面。如今不仅见了县太爷,还得了县太爷的墨宝,亲自夸沈氏仁善,沈氏族人兴高采烈地就跟过年似的,欢欢喜喜开了祠堂,郑重地将这幅字裱好,挂在祠堂之中。 梁县令解决一桩心事,又问沈钰:「如今可在读书?」 沈钰肃手敛目:「刚刚背完四书。」 梁县令微微点头,治下能出一个人才,任谁都高兴。更因沈钰办事办得漂亮,梁县令爱才之心一起,便给沈钰送了份大礼:「我那儿还留着当年自己科考时用过的书,上头写了不少註解。你若是不嫌弃,我便差人送过来。只一条,这书我也只有一套,不可送你,允你抄录,如何?」 必须可以啊! 沈钰眼睛一亮,自己正缺书呢!更何况,梁县令可是中过举的,学问比陈秀才还要深一等。他的註解,更是珍贵。这一套书,寻常人家都是当传家宝的,能借与旁人抄录,已是难得的大方。 更有甚者,县试可是由县令主考,若是日后沈钰参加县试时,梁县令还在…… 知晓梁县令的整体思路和写作偏好,不比其他抓瞎的强么? 第20章 忘了什么? 沈梅近来也没闲着,开始跟着李巧儿学习缝衣服纳鞋底,在下雪之前,沈梅紧赶慢赶给沈钰换了身新衣裳。 这衣裳做得巧,分了两层,内里那层厚的棉絮可以拆开,若是天气热了,单穿外头那件薄衣便是。不仅如此,沈梅这一年也没落下功课,如今已经背完了百家姓和千字文。读书使人明智,身量微微长开了点的沈梅周身逐渐带股书卷气,很是吸引人。 这一套衣裳她做了好几个月,针脚极密,便是钱翠花也挑不出毛病。女孩子细心,沈梅也知晓读书人爱风雅,十分推崇梅兰竹菊四君子,便在袖口与下摆处都绣上了精緻的翠竹纹。又给沈钰绣了个翠竹锦囊,看这打扮倒有那么一丝官宦人家的小公子的味道。
第32页 沈钰本就生得俊俏,穿着这一身往学堂里一戳,立即惹来同窗们的关注。 沈钰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炫耀了一波姐姐。 这年头儿女孩子都要讲究一个名声,沈钰觉得自家姐姐挺不错,当然要给她好好宣传宣传。 虽然很无奈,但沈梅也快十岁,再过两年就得考虑说亲的事儿了。沈钰这个当弟弟的,总得先帮亲姐姐刷一波声望值再说。 事实上,附近村落已经有不少人家盯上了沈梅。包括沈钰的同窗们,在收到沈钰被梁县令夸赞的消息后,也有心思活络的让父母暗戳戳打听了一回沈梅的品行。 便是陈秀才,初次听到这消息都愣了半晌,私下问了回陈恪:「沈钰非池中之物,沈家人也公正,他有一姐,温柔体贴,极是能干,你觉得如何?」 陈恪刚想说沈钰的姐姐跟他有什么关系,转念间又想明白了陈秀才这话的意思,登时涨红了一张脸,耳尖几乎都能滴下血来,哼哼唧唧没个准话,扭头就跑。 沈钰来时,陈恪正不自在着,一听事关他姐,陈恪又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用一种「我快一点看你肯定没发现」的眼神往沈钰身上扫了好几遍,搞得沈钰还挺纳闷:今天出门的时候我还特地检查了,这身挺好看啊,师兄那是什么奇怪的表情? 那是少年郎害羞又傲娇的别扭心情啊! 陈秀才不想继续看亲儿子犯蠢,不动声色地拍了儿子一巴掌,又大方地看了沈钰这身衣裳一眼,发自内心地贊了一句:「令姐当真心灵手巧。」 沈钰丝毫不谦虚,直接点头道:「那是,家姐素来聪慧,我抽空教她的三百千,她都差不多能背出来了呢。字儿也练得有模有样。」 还会读书写字?这回陈秀才可来了兴趣,陈恪也扭头看着沈钰,脸悄悄红了,小声问:「你怎么想起教你姐念书啦?」 沈钰微微一笑:「多学点东西总不是坏事,念了书更明礼,这不挺好?」 「是……是挺好的。」陈恪脸上刚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话都说不流畅了。 沈钰忍不住狐疑地看了陈恪一眼,我夸我姐姐,你脸红个什么? 陈秀才连忙转移话题:「听闻上回县令亲至,夸你有君子之风,大善!」 沈钰稚气的脸上露出一抹甜笑来:「那是县令仁善,哄小孩玩了。夫子,这些时日的大字作业可否少一点,梁县令答应让我抄录他当年的书籍与註解,我怕拖得时间太久,县令心生不悦。」 「行。这段时间你只要把文章写好就行。」陈秀才爽快点头,反正这弟子自律到变态的程度,肯定不会落下课业。 教这么个学生,就是省心。 不但省心,还能给夫子送点小惊喜。 「夫子,县令允我抄录书籍,也许我借给旁人抄录。我看这几年梁县令怕是还不会调走,说不定师兄下考场时,还是梁县令主持县试。不如等我抄完后,师兄再抄一份看一看?好歹能知晓梁县令的偏好。」 陈秀才再次恨了一回:这怎么就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呢?要是沈钰是自己的儿子,自己还发什么愁? 陈恪则眼神一亮,抓着沈钰的袖子点头道:「那可说好了,不许反悔,等你抄完了一定得借我抄一回!」 「没问题!」沈钰很是大方,「不过你的速度也要快一点,我还打算让族里也抄录一份,日后有子弟想念书者,好歹不会找不着路。」 陈秀才挑眉,故意说道:「你倒大方,若是旁人得了这份大礼,怕是得好好藏着不给别人看。要知道,但凡多一个人看了,日后你的竞争对手可就要多一个。」 沈钰却不屑这种做法,淡然道:「念同样的书,考同样的题,若是被人超过了,那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怎么能怪别人看了自己的书?」 考差了还埋怨对手太强大,能说出这话的该是怎样的智障?傻瓜就别想把大家的智商全拉低到水平线以下了,真这样,这个国家一起玩完得了。 陈秀才登时抚掌大笑:「是极!遇事常自省,这才是坦荡君子所为。只恨这世上有那一等小人,嫉贤妒能,自己学问不够,又眼红旁人胸有沟壑,竟在暗中给人下绊子。你们日后参加科考时千万注意饮食,当年我参加乡试之时,便有考生着了小人的道,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有病倒的,有拉肚子的,全都错过了乡试。咱们不害人,却也不能不防人。」 沈钰点头,认真将这话记在心里,免得以后不小心中了别人的暗算。 陈恪同样点头,等到过完年后,沈钰将梁县令送来的书抄完后,陈恪便迫不及待地埋头苦抄起来。 便是陈秀才,亦爱不释手地拿着书默读,看到精彩处醍醐灌顶拍案叫好,只觉得梁县令字字珠玑,恨不能与之畅谈一场。 三年后,陈恪十六岁时,陈秀才让他试着下了考场。 沈钰对此很是关注,这还是身边人第一次参加科考,沈钰还等着陈恪回来说一说流程和试题,好让他心里更有底。 梁县令确实如沈钰猜测的那般,还没调走,这回县试便是他主考。看过梁县令註解的陈恪本应占优势,奈何心理素质不太好,回来时哭丧着脸,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沈钰登时心下一紧,觉得陈恪这回怕是过不了县试。 果不其然,放榜那日,榜上并无陈恪的名字。
第33页 陈恪苦笑,陈秀才虽然有点失落,但考虑到陈恪的年纪,也没多失望,反倒安慰了他一回。 倒是沈钰,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直到听到沈瑾一口一个「考校」时,沈钰顿时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模拟考啊!陈恪为什么心态崩了,那是以前没考过试,心理素质不行啊。 赶紧告诉陈秀才,模拟考试来一波! 第21章 准备 作为长在红旗下的天.朝学子,沈钰可是从小一路考试考到大的。大考小考模拟考,月考期中期末考,做过的试卷堆起来怕是能有半层楼那么高,考试对沈钰来说,那真是家常便饭,心态稳得一批。 陈恪就不行,本身年纪也不大,碰上那样肃穆的场合,先就乱了分寸,紧张之下,原本十分的本事,就只能发挥出八分,委实可惜。 陈恪颓丧了好几天,脸上都没个笑影儿。陈秀才心里也不大舒坦,面色又严肃了几分,惹得沈瑾等人都绷紧了皮,再也不敢淘气偷懒,生怕惹夫子动怒。 沈钰见状,低声向陈秀才说了模拟考试的设想:「师兄这次落榜,并未发挥出自己的真本事。想来是不大习惯考场里头的环境。夫子教我们,也不曾把我们关在房里三天,又有衙役巡视,这般阵仗,便是考了几回试的人也不一定能淡然处之,不若平常多做训练?」 陈秀才登时来了兴趣,对着沈钰一挑眉:「怎么训练?」 沈钰早就打好了腹稿:「夫子乃是秀才,自然知晓县试的卷子到底有什么题目,你按照试卷的题目类型,对比着给我们也来出一些类似的题目,同样在房里关三天,完全按照考试进程来,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再次参加县试,想来也不会太过紧张。」 陈秀才深深地看了沈钰一眼,沉吟片刻,点头道:「这法子不错,我再想想章程,日后多考考你们。」 沈钰见陈秀才的目光落到了沈瑾等人身上,不由在心里向他们道了回歉。提前让他们体会一把天.朝学子的苦逼,可真是对不住他们。 正在同其他人玩闹的沈瑾突然后背一凉,下意识地看向沈钰,总觉得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反倒是陈恪,正是憋着劲儿的时候,听到这提议后登时眼神大亮,催着陈秀才赶紧给他安排一场模拟考。 陈秀才是个负责任的好夫子,决定先用儿子做实验,有了成效后再应用到学生身上。 于是,沈钰就旁观了一回陈恪的苦逼模拟考之旅。 陈秀才出的考题,陈恪拿到试卷看着还挺眼熟,题型都是见过的,心里也有了点底。 倒是沈钰,好奇地去瞅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考卷第一题是填空题,后面类似名词解释和分析,考的多是帖经墨义,还有些诗赋,最后才是作文。题量多得很,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晕。 在沈钰看来,做题并不是问题,最难克服的,竟然是考场环境。 睡只能睡在一块小木板上,书案也不知是陈秀才从哪儿找来的,一股腐朽的刺鼻味儿,丁点大的地方根本不能走动走动活络筋骨。更要命的是,陈秀才藉口考试有可能抽到「臭号」,还在陈恪旁边放了一个臭味熏人的恭桶,就为了锻鍊陈恪的忍耐力。 沈钰立即就惊呆了,还没参加过县试的他觉得自己真是见识太少,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臭号这种神奇的存在。 嗯……据说考试时要上茅房,必须得在衙役的监视下去,考场空间不大,有的号房就正好挨着茅房,抽到臭号的书生正在冥思苦想呢,隔壁时不时就传来点声音,再加上不断飘来的臭味,整整三天,那滋味儿…… 真是可怕! 沈钰摇了摇头,暗自祈祷自己日后千万不要手太黑,一抽就抽到个臭号。不然的话,死脑细胞的同时还要忍受生化攻击,这可真是人间惨剧。 就像现在的陈恪一样,被逼的坐在恭桶旁都可以面不改色地热饭吃饭了! 沈钰看着面带微笑的陈秀才,再看看云淡风轻的陈恪,觉得自己好像见证了一场变态成长史。 他们三人都变态得很有水准,考试监考什么的都不在话下。沈瑾等人就惨了,莫名其妙多了好多场考试,做错了就得受罚,陈秀才是个狠人,错一遍罚抄五十遍,要不是沈钰还在一旁看着,沈瑾简直想抱着陈秀才的大腿再痛哭一回。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主意,这是要逼死大伙啊! 王八蛋沈钰笑得一脸纯良,轻飘飘地再往沈瑾心上补了一刀:「瑾堂兄,这一题你错过一次,现在又错了,按夫子的规定,你要抄一百遍呢。」 沈瑾:…… 现在辍学回家去种地还来得及吗? 必须来不及啊。 别说,考试还真是老师的一**宝。这么几次试考下来,陈秀才已经彻底搞清楚了这帮学生每个人的弱项,对于因材施教更有心得。 又过两年,沈钰十二岁时,悬樑刺股苦读几年的陈恪再次下场,然而进了考场后就发了高烧,来不及考完便晕了过去,险些丢了半条性命,自然又落了榜。 这一年,沈钰也开始跟着陈恪进行模拟考训练,为此,每回模拟考之前,沈钰总得提前通知家里一声,熬过那难挨的三天。 这几年里,沈钰已经将四书五经和注集全都背完了,文章更是一日千里。他毕竟来自后世,见多识广,思路比陈秀才开阔得多,经常能有独到的见解,让陈秀才拍案叫绝。
第34页 师生三人本以为陈恪这回一定能中,却没成想中途竟然出了岔子,皆默然不语。 良久,陈秀才咬牙:「明年再来!你学问已经够了,今年也就欠缺一点运气,再苦学一年,明年一定能中!」 沈钰很是担心陈恪的心理情况,高中生的年纪,考试接连受挫,要是心态崩了,那就完蛋了。 陈恪还真没那么脆弱,面上看不出任何沮丧之色。沈钰想起最初见到的那个心情全摆在脸上的少年,忍不住低低嘆了口气。果然,挫折才是逼着人成长的老师啊。 很快,沈钰的悠闲日子也到头了,于教学一道更有心得的陈秀才抓着他们三人要给他们进行魔鬼训练。 被拎过来的沈瑾很是惊恐:「师兄和阿钰也就算了,我天资愚钝,哪能同他们一道儿呢?」 这是要被完虐的节奏啊! 陈秀才却发了狠:「都一起练,最迟三年后,你俩都要下场试试!」 沈钰掐指一算,三年后自己刚好十五,跟最初定的目标一样,也就不再多言,认认真真地拉着沈瑾接受来自陈秀才的魔鬼训练。 说来也是陈恪倒霉,一到县试总要出点小问题。 沈钰十三岁那年,陈恪闹肚子,整个人完全不在状态,自然考砸了。 沈钰十四岁时,第四次下考场的陈恪不小心伤了手,自然也就作罢。 沈钰十五岁,陈恪祖母过世,需要守孝一年,并未下场。 一拖二拖,便到了元嘉十五年。 十五岁的沈钰,也要准备下场了。 第22章 廪生 十五岁的沈钰已长成翩翩少年郎,身量颀长,眉目如画,通身气质温润如玉,让人一望便心生好感,不知勾出了多少青春少女的懵懂心事。 奈何沈钰对此完全不感兴趣,一门心思扎在课业上。李巧儿被娘家弟妹闹了那一场,也不敢在沈钰的婚事上乱做主,钱翠花等人的心思同沈钰一样,先得了功名才要紧,十五岁的年纪,并不用太着急娶妻。 真要着急的,还是沈梅的亲事。 沈钰这一两年没少见媒婆登门,沈家人的相貌都不错,沈钰这等精緻温润美少年不提,沈梅也是难得的清丽佳人,更兼沈钰时不时夸上沈梅一回,现如今沈梅的名声那叫一个好,完全就是才貌双全又能干体贴的完美媳妇,不知道多少人家盯着呢。 只可惜前来提亲的人家都经不起沈钰的考验,要么就是性格太怂包的软蛋,要么就是有点闲钱就纳上一两个小妾的富户,便是有读书人透了口风,奈何是读书读傻了的腐儒,恨不得把三从四德列女传刻在女子头上。沈钰跟沈梅又没有深仇大恨,哪能看着她踏进火坑? 一来二去,沈梅这亲事便耽搁了下来。好在沈家村这一带的姑娘家都嫁得晚,十八再出嫁的也不少,沈梅才十七,也不算老姑娘,不至于把李巧儿给愁坏。 沈钰也不担心,现如今女子出嫁还得看娘家硬不硬气,沈钰早些年神神叨叨的,给自己弄了个祖宗庇佑的名头,不管旁人信不信,心里总得憷他三分。再加上也确实得了沈钰的好处,众人对沈钰倒也有几分发自内心的敬重。沈钰自己有出息,又多次表现出对沈梅这个姐姐的看重,沈梅的分量自然也要往上加一加。若是这次能顺利中秀才,沈钰的前途自然一片光明,到时候前来给沈梅提亲的人家,自然又要好上一层。 这道理,沈梅自个儿也明白,心下感念沈钰待她的好,将闲言闲语全都抛在脑后,一门心思关注着沈钰,衣食住行样样都为他考虑周全。最近沈梅正忙着穿针引线,说是要赶在县试前给他做身新衣裳。 钱翠花和李巧儿则在隔壁给祖宗牌位上香。自打这两人知道沈钰决定今年下场科考后,一天给祖宗上三回香,就盼着祖宗再次显灵,让沈钰这回顺顺噹噹地中秀才。 沈钰也不拦着她们,这就跟上辈子不少家长在高考前带着孩子去拜文曲星一样,图的就是一个心里安慰。不然的话,心情太过焦虑对身体也不大好。 沈二川和沈铁柱虽然稳妥些,但面对沈钰时,又多了那么一丝小心翼翼。整个沈家,心态最好的,竟然是要参加县试的沈钰。 沈钰还真不慌,上辈子都不知道考了多少回试了,这辈子又跟着陈秀才经受了两年模拟考的折磨。不是沈钰吹牛,论及考试经验,整个新安县的考生在他眼里都是辣鸡,没有一个能打的。 当然,明面上看,陈恪那倒霉蛋的考试经验就比他多了不少。毕竟,这货会挂科,这点沈钰还是比不了的。 说到陈恪,那傢伙心态倒是不错,越挫越勇,原本身上那股让人有点反感的锐气消失不见,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不少,愈发有股谦谦君子的味道。 某些时刻,挂科经验多也不是坏事。比如这会儿,陈恪就熟门熟路地带着他去往镇上的一个廪生家。 本朝规定,但凡参加县试者,需有一个廪生做保才可。廪生可不是轻易能考上的,乃是院试中成绩最好的那几个,虽然也是秀才,但每月有朝廷发放的米粮,日子比一般秀才过得好得多。 整个莲池镇也就两个廪生,除却朝廷发的米粮外,这两个廪生最大的收入来源便是为童生做保的谢礼。 这会儿的科举制度类似明清,想要获得秀才功名,须得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道大关,通过前两道考试者称童生,过了院试才是秀才。
第35页 参考的人多,考中的却极少。去年,整个新安县参加考试的学子有好几百人,最终考中秀才的,不过三十余人。这录取率,委实让人有点心塞。 沈钰的目标定得还高一点,想考中廪生。廪生每月能有六斗米,一斗差不多12斤,一个月算下来便有七十多斤米,勉强也能填饱一家人的肚子。虽然这些年家里日子已经松快了不少,沈钰却还是觉得家人太累,想尽可能地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沈钰同陈恪并肩而行,脑海中已是思绪万千。陈恪还以为沈钰心下紧张,不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放心,何夫子性格温和,不轻易为难人。我们身份又无错处,只要把谢礼给了他,他自然会为我们做保。」 沈钰骤然回神,又听陈恪继续说道:「何夫子也收了不少学生,有几位师兄很是热情,当初我第一次上门求何夫子做保时,几位师兄还特地指点了我一番,委实心善。这次也能同他们见见,一同再赴考场。」 沈钰脸上的表情诡异了一瞬,挑眉道:「他们也没考中?」 这个「也」字,确实有点扎心。 陈恪哽了哽,小声道:「想来他们是被家中琐事耽搁了,久试不中,滋味委实不好受。待会儿你见了两位师兄,可莫要再说这等诛心之语。」 沈钰更诧异了:「听师兄话中之意,这两位师兄年纪也不小了吧?这落第次数……是不是有点多啊?」 陈恪轻咳一声,抬头望天:「你当秀才是地里的大白菜呢,多挖几锄头就能抱回家?多少人一辈子都考不中一个秀才,我前几次赴考,其中也不缺鬚髮皆白的老人。科举一途,说得简单,真正进了考场,才知有多艰辛。」 沈钰点头受教,陈恪却心头一梗,想到这位师弟那逆天的天赋,全方位碾压自己的心酸往事,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当然,以你的天分,想来不用受这等煎熬。」 这位可是能面不改色地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完美完成试卷的狠角色。有一回陈秀才别出心裁,在模拟考的时候还弄了场小火灾,陈恪差点吓晕过去扭头就跑,沈钰倒是老神在在,淡定地将写好的试卷揣进怀里再跑路,顺道灭了火。 两相对比,陈恪完败,总觉得沈钰的心态实在太稳,碰上任何突发状况都能从容不迫的解决。再看看自己,一进考场就崩心态,说多了都是泪。 想到这里,正在向沈钰诉说县试有多难的陈恪顿时闭嘴。 学渣的烦恼,学神永远不会懂。多么痛的领悟! 沈钰怎么都想不到陈恪已经抛却了高冷做派转头奔向了戏精大道,内心戏足得一个人就能唱一出苦情戏来。 这会儿沈钰更感兴趣的是何夫子,还有陈恪嘴里那两个比较照顾他的师兄。 说来也巧,两人一进何夫子的家门,就碰上了陈恪所说的两位师兄。 沈钰见两人脸上明显的岁月痕迹,还有身上那股郁郁不得志的暮气,忍不住挑了挑眉。 第23章 倒霉 沈钰偏头看向陈恪,含笑问:「这便是你提起过的两位师兄?」 陈恪点头,大步上前为沈钰介绍:「这是赵仁赵师兄,那位是孙昌孙师兄。两位师兄心地仁善,这几年助我良多。」 沈钰面带微笑,一一同两人见礼,感受到赵仁审视的目光,沈钰嘴边的笑意略淡,不避不退,抬头对上了赵仁的双眼。 赵仁一愣,倏地收回眼神,抿唇不语。倒是他身边的孙昌含笑点头,连连称赞:「令尊真是有大才,教出来的学生竟都是青年才俊。我本以为你已是难得的俊彦英才,不成想这位师弟,气度高华,目若点墨,想来文才亦是丝毫不逊于你半分。」 沈钰扯唇一笑:「不敢当师兄如此盛赞。」 陈恪却重重点头,语气中已然带了点炫耀:「我这师弟,可是有名的神童,还曾得过梁县令的赞誉。」 这话一出,赵孙二人皆变了脸色,屋内亦传来一声温和的询问:「曾得过梁县令的夸赞?你可是得祖宗庇佑传授劁猪之法的沈钰?」 沈钰不成想自己的名声已经传到了镇上读书人的耳朵里,微微低头以示尊敬,朗声道:「正是学生。」 「进来吧。」 沈钰轻笑,抬足踏进屋内,一举一动,极是自信洒脱,看得身后赵孙二人目光微闪,停下了离去的脚步,决定等沈钰二人出来后再细谈一番。 屋内香炉里燃着不知名的香,闻着很是清雅,沈钰已然判断出这位何夫子是爱好风雅之人,眉间更添几分少年人的肆意风流之气。 果不其然,鬚髮皆白的何夫子见了沈钰登时目光大亮,捻须笑道:「果然是少年俊彦,有林下之风。你先前所为,无愧大义。今朝下场,不知有几分把握?」 沈钰眉眼含笑:「小子不敢妄言,一切要等放榜后才知晓。」 何夫子碰了一个软钉子也不恼,又多考了沈钰几个问题,见他言之有物谈吐不俗,心内更是起了几分爱才之心,看向沈钰的目光更为温和:「原是胸有成竹才来下场,是我轻视你了。你的义举,我等尽知,为你做保,倒是一桩美事。」 说罢,何夫子见陈恪一脸恭敬的模样,忍不住还开了个玩笑,指着陈恪,一本正经地看着沈钰道:「只要你不及他倒霉,县试已是稳过,一鼓作气中秀才,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36页 无辜躺枪的陈恪觉得自己巨冤,他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一个个地都来扎他的心窝子?还能不能给倒霉蛋一丢丢同情心了? 沈钰眼中的笑意更浓,长长一揖谢过何夫子,拍了拍还在受伤中的陈恪,缓缓出了门。 让沈钰意外的是,赵仁和孙昌两人竟然还没走。刚才碰面的时候,他们明显是打算离开院子的,怎么还特地等在这里? 正思忖着,赵孙二人已经迎了上来,仔细看了沈钰一眼,这才笑道:「想来夫子已是答应了为你们作保了?」 沈钰点头,就见孙昌接着问:「有夫子作保,你们便不用担心保人之事。现如今,赶紧回乡去填写自己的履歷表,填好后一併交由礼房,这才算好。到时候,咱们必得喝上一回庆祝这回县试顺利通过!」 却不妨赵仁忽而冷哼一声,鬓边的白髮泛着冷冽的光泽,仿若赵仁如今浮冰一般的脸色,看着沈钰目露不善:「还未弱冠喝什么酒?」 见孙昌又打算打圆场,赵仁忽而冷嗤一声,讥讽道:「你可别再装好人了,有这心思,不如回去多背几本书,免得这回又落了榜!」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孙昌也恼了:「师兄好没道理,竟是要将中不了秀才的怒火发在我头上吗?论及落榜次数,我哪能比得上师兄?便是加上陈师弟,也不及师兄远矣!」 沈钰心说这两人到底咋回事,刚刚还亲得跟亲兄弟似的,转眼就翻脸,互相扎心毫不手软,这是唱的哪出啊? 正疑惑呢,沈钰就听见孙昌笑道:「两位师弟,赵师兄心里不痛快,说话难听了点,你们可别见怪。」 沈钰二人自是摇头,却听赵仁讥笑一声:「我是心有郁气愤世嫉俗,也比你强。得了别人的好,就得谢别人的恩。不然就是猪狗不如!」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孙昌脸都气白了,正要反击,就见赵仁已经转身大步离开,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沈钰几人。 沈钰不由挑了挑眉,扭头再看孙昌,发现他脸上已是怒火升腾,强压着愤怒勉强对沈钰二人一笑:「师兄这脾气……唉!」 陈恪心有戚戚,苦着脸接了一句:「赵师兄这性子愈发古怪了。」 孙昌脸色同样苦闷:「想来是碰上什么不如意的事,拿我撒气了。」 沈钰不置可否,看着赵仁离去的方向,眼中一片深沉。 孙昌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笑道:「我们几人本就是一道,今日不好留你,改天一定请你们喝酒。」 沈钰微微颔首,客套地同孙昌道别。回家路上,沈钰突然问陈恪:「你第一次去何夫子家,也碰上了这两位师兄?」 「是啊,两位师兄都很和善,赵师兄也是嘴硬心软,提点了我不少需要注意的地方。」 沈钰眉间一动,忽而问陈恪:「你第一回 考试发烧,是第几天开始发热的?」 陈恪一愣,不太想讨论这些伤心事。然而看着沈钰严肃的神情,陈恪便抿了抿唇,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的心酸往事,轻声道:「应该是第一天就发烧了,进场后就觉着鼻子不适,后来越来越严重,脑子晕沉沉的,被衙役抬了出去。」 沈钰皱眉,又问得细了点:「你那一路上,有没有碰到过奇怪的人?」 陈恪摇头失笑:「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哪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再说了,县试时,县署礼房前等着考试的学生和送考的家人可不少,我一门心思都在县试上,哪还会关注周围有没有奇怪的人?说起来,倒是沿途碰上不少染了风寒之人,咳嗽声不绝于耳。」 沈钰脑海中闪过一丝亮光,又不动声色地问陈恪:「那你手受伤那回又是怎么回事?」 「嗨,别提了,还不是听赵师兄提了一句说杏月楼那边有一个老汉糖人做得极好,我便想着瞧瞧。没成想正碰上好几个流氓正在欺负老人家。我哪能视而不见,同他们理论了几句,没想到那等无赖竟然毫不懂得礼义廉耻,一言不合就动手,推搡间不知谁拿木棍敲了我的手,我又没站稳,摔在石子上,两手都见了血,自然是不成了。真是倒霉。」 沈钰无语地看了陈恪一眼,扯了扯嘴角:「是啊,你确实倒霉。」 傻成这样,怕是今年还得接着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某日,陈恪前来沈家提亲,沈钰脸色不虞,不太想松口。 陈恪疑惑:为何不同意?我不是挺好的吗? 沈钰微笑:是挺好,就是人傻了点,真担心我侄子侄女的智商 第24章 去县城 沈钰也没想到陈恪竟然能傻白甜到这个程度,接二连三掉进别人挖好的坑里,自我防范意识怕是负数。 虽然这事儿听起来都很凑巧,纯粹是陈恪倒霉。但沈钰却感受到,其中似乎有猫腻。就像是有人根据陈恪的性格,故意给他下套一般。 沈钰微微皱眉,还是提醒了陈恪一句:「你不觉得这都太凑巧了吗?」 陈恪疑惑地瞪大了眼,想明白沈钰这话的意思后,忍不住小声道:「你是在怀疑两位师兄吗?我之前心里也犯过嘀咕,但一切事情都是我自个儿去的,又不是师兄们逼着我干的,也不能怪他们吧?」 沈钰耸肩:「小心无大错。这段时日若是二位师兄请我们喝酒吃饭,全都拒了。也别向他们透露我们的行程,安安稳稳进考场才要紧。」
第37页 陈恪县试接连不顺,自然点头同意了沈钰这话,长嘆一声道:「希望这次能一切顺利,千万别再出岔子。」 沈钰忍不住取笑他:「不如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陈恪一噎,继续苦笑:「你当我没去拜过?上回就去拜了拜,还求了道平安符,结果你也知道了,祖母她老人家骤然离世,可见求神拜佛也没用。」 沈钰拍了拍陈恪的肩,轻声安慰道:「不都说我运气好,这回我们一同去县衙礼房,总不至于再出事吧。」 说实话,陈恪还真有点担心自己的霉运影响了沈钰,想跟他分头行动来着。不过听沈钰这么一说,陈恪又有点小心动,心说这位师弟颇有神异之处,说不定能盖过自己的霉运呢? 沈钰一眼就看出来陈恪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暗暗嘆了口气,这位还是太年轻,没经受过社会的毒打,连点心思都藏不住。 若真是赵仁和孙昌两人从中作梗,陈恪的三观怕是都得碎一地。 沈钰还挺同情陈恪的,这就跟后世生活在象牙塔的学生一样,以为世界充满爱,人人向善共同创建和谐社会。结果一出校门就被各色小人教做人,受到伤害一万点,简直要怀疑人生。 真是大写加粗的惨。 沈钰留了个心眼,把这事儿跟陈秀才提了提。别看陈秀才一直窝在陈家坳不怎么出门,好歹也是个秀才,有几个好友。有他出手去查查赵孙二人的底可比沈钰自己瞎猜靠谱多了。 陈秀才面沉如水,郑重谢了沈钰一回,转头铁青着脸准备开始教子。 沈钰无视了陈恪求助的目光,悠哉悠哉地转身回家。路上恰巧碰上沈瑾,看着他身上的孝服,沈钰心下一嘆,低低说了声:「节哀。」 原本沈瑾也要跟沈钰一起下场,没想到沈母染上风寒后一直不见好,不出半个月便撒手人寰,沈瑾哪还能参加考试,强忍着悲痛办了丧事,人都瘦了好几圈,看着就剩皮包骨了。 沈钰见沈瑾这憔悴的模样,心里极不是滋味,忍不住开口道:「伯母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自苦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心疼。」 沈瑾伸手抹了把脸,素来乐观的脸上带着些许愁苦哀痛,仿若一夕间便长大了,沉声道:「我知道,只是后悔以往太过胡闹,让我娘生了不少气。现如今,便是想听她念叨几句,都是奢望了。」 说罢,沈瑾一抹脸,强笑道:「县试那天,我去送送你们。考不了,去看看也是好的。我胡闹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上进了,免得我娘的在天之灵都不安生。」 沈钰点头,轻轻拍了拍沈瑾的肩,温声道:「好,有你为我们送考,我们一定能中秀才!」 沈瑾沉默了许多,重重一点头,同沈钰告了声罪,加快速度往家赶。他下面还有弟妹要照看,沈父必然要再娶,作为兄长的沈瑾,再也不能像往日那般无忧无虑地混闹了。 沈钰亦是一声嘆息,只觉得所谓成长,代价实在太大。 接下来便是填写履歷表,这表在沈钰看来,简直比后世的身份证还详细,不仅写了考生姓名,年龄,体格及容貌特徵等一系列细节问题,竟然还要填祖上三代的信息,极为严格。 沈钰一一填了,正准备同陈恪回家时,又碰上了笑吟吟的孙昌。孙昌一张圆脸很能让人心生好感,上前拉了陈恪便走,嘴里还热情地招唿道:「相请不如偶遇,上回说了要请你们喝酒,正好碰上了,赶紧去喝一杯!」 陈恪面露难色,正想找藉口拒绝,沈钰已经伸手牢牢地拽住了陈恪的手腕。 别看沈钰年纪不大,长年累月锻鍊下来力气可不小,至少比孙昌的劲儿大。再加上陈恪的配合,孙昌暗中费了老大劲儿,愣是没能拽动陈恪一分。 孙昌脸上有点挂不住,笑容也透出几分勉强,尴尬道:「莫不是两位师弟看不起愚兄,不愿与愚兄交谈一番么?」 沈钰淡笑着摇头,慢条斯理地将陈恪的手从孙昌手中解救出来,这才抬头看向孙昌,目光沉沉,看不清任何情绪,无端让人心底发寒。即便如此,沈钰脸上的神情却愈发柔和,声音也低柔了几分:「师兄莫要见怪,实在是长辈吩咐,不可在外玩闹。如今县试将近,我等也想回家多温习温习功课。师兄若想喝酒,不如去找赵师兄,你们可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住得也近,岂不比陪我们这两个毛头小子痛快?」 沈钰一提到赵仁,孙昌的脸皮便抽了抽,皱眉道:「别提了,当日他同我发生口角后,便窝在家中不肯见人,我还想着带你们一同去看看他,免得他出什么事。」 见陈恪正要答话,沈钰立即不动声色地戳了戳他的后背,而后笑道:「想来赵师兄也正在家中埋头苦读,有他做表率,倒显得我们懒散懈怠了。还是回家温书为好!」 说完,沈钰也不等孙昌开口,拉着陈恪转身就走。 孙昌无奈地摇头笑道:「真是急性子,看来你们这次回家,就得等到县试那日才会出门了。」 「是极是极。」沈钰随意地挥了挥手,扭头笑道,「孙师兄也要多努力,待这回师兄中榜,我们再同师兄大醉一场!」 这话说得中听,孙昌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含笑同两人道别。 时值二月,正是春寒料峭之时。沈钰和陈恪的背影在凛冽的寒风中愈发挺拔。即便是背影,那少年人独有的锐气锋芒也格外夺人眼球。孙昌一时间竟看得出了神,眼中露出一抹羡慕来。
第38页 陈恪还在问沈钰:「你此举,是在防孙师兄?」 沈钰脸色淡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当是我枉做小人罢了,能顺顺噹噹参加考试才是要紧事。」 陈恪重重点头,忽而嘆道:「若真是他们动的手,你说他们图什么呢?」 「损人不利己的事,有的是人乐意干。」这种事沈钰上辈子见多了,随口道,「看着你不痛快他们就痛快了,操控别人的人生,看着别人因此而痛苦,我考不上,你也别想考上,多快意。」 陈恪打了个寒颤,愈发觉得人心真似海底针,他根本就懂不起。 沈家村离县城较远,若是半夜起来赶路,第二天考试时难免没有精神。因此,县试前一天,沈钰和陈恪便打算去县城,找间客栈住下,养足精神才好备考。 沈二川自然要去送考,陈秀才不放心傻儿子,一道跟了过来,又有沈瑾,说是要去看看县署考棚,好为以后做准备。 一行人准备妥当正准备出发时,沈梅远远地追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篮子,气喘吁吁道:「这是奶奶和娘准备的吃食,咋不拿着呢?奶奶特地做了两份,你和陈……陈公子一人一份。」 沈梅早就长成了一个娉婷婀娜的少女,白净的脸上因天寒冻出了两抹明显的红晕,愈发显得风姿楚楚。陈恪冷不丁听到面前这位少女提到自己,整张脸都红透了,呆呆地看向沈梅。恰好沈梅也看了过来,二人一对视,脸上红晕更深,旁观的沈钰只觉得爱情来得太快,忍不住冷冷地看了陈恪一眼。 陈恪下意识地一抖,扭头就撞进沈钰带着寒意的目光中,心下又是一颤。然而想到刚才那抹曼妙的倩影,陈恪又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勇敢地对上了沈钰的死亡视线。 沈钰纹丝不动,目光冷然,倒是沈瑾打了圆场,挨着沈钰笑道:「你们这回考完试后,就成了秀才公了。咱们三个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就我一个没出息,以后都不敢认你们这两个好朋友咯!」 话一说完,沈瑾头上就挨了陈恪一爪子,沈钰见他玩笑间又有了几分儿时跳脱的影子,心下也是一松,乐道:「好你个沈瑾,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等不认兄弟的小人啊?既然如此,那你何必跟着来,寒风如刀,故意来受罪的么?」 沈瑾大剌剌往沈钰身上一靠,挑眉笑道:「兄弟一场,这等大事,我能不来送送你们?说不准还能帮上大忙呢!」 「帮忙?」沈钰故作嫌弃,「就你说话这噎人的劲儿,你是来成心给我添堵的吧?」 一行人说说笑笑,倒是去了几分赶考的紧张感。 让沈钰没想到的是,还真让沈瑾说中了,这回,沈瑾当真帮了他一个大忙。 作者有话要说:  搓手手,后天要入v了,v后保底日六争取日万,请小可爱们多多支持呀^3^ 第25章 陷害 沈钰几人到县城时,已经过了午时,冻了一路,几人也没兴趣瞅瞅县城的繁华。 沈钰就更别提了,上辈子在一线城市什么繁华景象没看过。说实在的,新安县这县城,在沈钰眼里,还比不上后世的新农村。 几人委实累了,哈着气儿要了三间房,又向小二要了热水,一杯热水下肚,冻了大半天的沈钰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这间客栈离考棚不远,名儿也取得吉利,就叫高中客栈。沈钰他们到时,客栈里已经住了不少前来赴考的考生,若不是陈秀才託了朋友帮忙,沈钰他们还不一定能住进这家客栈。 要房时,沈钰明显能感受到四周传来的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有好奇的,也有恶意的,心下更是谨慎了几分,笑着提醒陈恪:「一切小心,吃食最好先查验一番。」 这事儿陈秀才有经验,一听沈钰这么说,陈秀才的神色也郑重了不少,严肃点头:「放心,有我看着,这傻小子不会再出问题。」 听得一旁的沈瑾简直想吐槽,到底谁才是年纪大的那个啊?陈恪可真对不起他比沈钰多活的那六年! 正腹诽呢,沈瑾就听见沈钰极其自然地吩咐了他一句:「你多看着点周围的人,小心无大错。」 沈瑾下意识地点头:「没问题。」 得,谁也别笑谁,都是被沈钰这个最小的傢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命。 沈钰也心累,做个大家长可真不容易。 沈二川手脚麻利地将房间收拾好,又给沈钰打了桶热水泡脚。沈钰手脚都在热水里泡着,舒服得直想嘆气。 正想着明天县试的事儿呢,沈钰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果然住在这里,沈师弟呢?」 沈钰挑眉,迅速擦掉水穿上鞋袜,含笑开了门,温声打了声招唿:「赵师兄。」 赵仁见了沈钰,脸上的笑更真切了几分:「师弟可还习惯?」 沈钰眉眼一派淡然:「甚好。」 「那我就放心了。」赵仁认真打量了沈钰一眼,发现他的脸色确实不错后,又接着说道,「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可以跟我说,我在这边也有一二好友,可以照看你们。」 沈钰轻笑着摇头,眼中一片沉寂:「多谢师兄好意,家父已经为我打点好了一切,无需挂念。」 见赵仁脸上的笑容不似作伪,沈钰心下一愣,莫非自己之前猜错了不成?这么想着,沈钰又多嘴提了一句:「听陈师兄说过,师兄曾说县里有一老人糖人做得极好,不知他现在是否还在那儿做糖人?」
第39页 赵仁一愣,眼中的惊疑一闪而过,却没逃过沈钰的双眼。沈钰正想继续试探一番,就见赵仁已经板了脸,沉声道:「明日就要进场了,你怎么还能为这种小事分心?在房里待着,多看书才要紧!」 沈钰暗暗皱眉,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忽悠陈恪时可没见他有这么好心。 说起来……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来着。沈钰挑了挑眉,忽而问道:「竟然忘了,孙师兄怎么没同师兄一道过来?」 提到孙昌,赵仁的脸色便多了几分不自在,纠结一番后,赵仁闭了闭眼,狠狠心低声道:「你莫要再问他,他……心术不正,你同陈师弟,最好不要再与他有过多接触。」 沈钰不置可否,含笑看着赵仁。 赵仁只觉得自己那些龌龊卑劣的行为与想法都在这双清亮温和的眼神中无所遁形,一时间竟是羞愧地不敢再看沈钰,低头抿了抿唇,郑重朝沈钰一拜:「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要向你道声谢。你那劁猪的法子……我全家都念你的好。」 说完,赵仁也不再等沈钰开口,转身便走,那刻意挺直的嵴背,落在沈钰眼里,却显得有几分落寞。 沈钰倒没想到会得来赵仁一声谢,略一思忖,便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大概,心说赵仁倒也还剩了一点良心,没扭曲到底。 便是如此,沈钰也不曾放松戒备。明显赵仁和孙昌闹崩了,赵仁过来了,孙昌可还没出招,现在还不是能彻底放松的时候。 沈钰总觉得,孙昌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沈钰一行人早早地洗漱完毕,拎着事先准备好的考篮出门时,登时就碰上了特地等在客栈外的孙昌。 孙昌还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样,和气的笑脸很是能拉人好感。见了沈钰,孙昌便笑着迎了上来,同沈二川他们见了礼后,便自然而然地走在了沈钰身边,关切问道:「东西可都准备齐全了?头一回进考场,师弟莫要紧张……」 一路上,孙昌耐心地同沈钰讲解了不少注意事项,又从头到脚地关心了沈钰一通,不知道的,都得以为他才是沈钰的亲爹,沈二川这个正经的亲爹还得往后靠。 沈钰却一直保持警惕,时刻盯着孙昌的动作。沈瑾得了沈钰的暗示,同样紧跟着孙昌,两只眼睛就这么直愣愣地瞅着他,让孙昌差点骂娘。 不得已,孙昌只能把话头转向沈瑾身上。沈瑾丧母后沉稳了不少,学着沈钰平日的做派同孙昌寒暄着,竟然没被孙昌套了话,反而时不时噎上孙昌一句,让旁观的沈钰暗笑不已,觉得沈瑾果然是长进了不少。 说笑间,一行人已经到了礼房门口。前来等待的考生可不少,乌泱泱站了一大片。陈恪经验十足地领着沈钰排在最左侧的那条队伍后面,低声解释了一句:「进场都是有规定的,五十人排一条队,每进一个,检查完身份后还要由作保的廪生进行确认。何夫子作保的考生,都在这条队。」 一旁的孙昌也笑着点头:「没错,按照往日规矩,这一条队的人都是夫子作保的考生。」 说完,孙昌轻轻拍了拍沈钰的胳膊,调侃道:「师弟天资出众,若是考中廪生,日后也能站在前头为一群人作保咯!」 沈钰四下一看,觉得自己有必要努力努力再努力考个廪生回来。这么多人,能收多少谢礼啊?沈钰自觉是个俗人,甘心向金钱势力低头。 几人闲聊间,已经有衙役出来列了队,准备让考生入场。赵仁姗姗来迟,见了孙昌,脸色便落了下来,上前将人拖到了队伍前排,与沈钰他们隔了一段距离。 沈钰往前一看,何夫子也到了,正站在一旁,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等人。 前面的孙昌见状,笑着向何夫子弯了弯腰,神情很是轻松。 不知为何,沈钰心中陡然漫上一股危机感,手臂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沈钰心下一凛,正要再次检查一下自己带的东西,不远处的沈瑾已经跑了过来,手里还揣着两个大馒头,口中还喘着粗气:「这馒头还热乎着,待会儿检查完了把它们揣在怀里,饿了再吃,也不会冻得跟铁似的。」 沈瑾的动作极快,说话间已经将沈钰的考篮翻了个遍。这位打小爱玩闹,平日没少做了弹弓打鸟玩,眼神贼犀利,一翻就看到了卡在篮底的两张小纸条。 沈钰微微绷直了身子,与沈瑾对视一眼。沈瑾动作更快,唰的一下将纸条卡在指缝间,若无其事地叮嘱沈钰:「好好考,我和堂叔等着你的好消息!」 沈钰含笑点头,正要开口,那头衙役已经开了考场,准备放考生进场,见沈瑾站在队伍外头,赶紧吼了一句:「退后,别耽搁别人进场!」 沈钰笑着同沈瑾挥挥手,转头看着前方,目光落在孙昌的头顶上,眼神微微闪烁,嘴角露出一抹极其温柔的笑意来,仿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径直暖到了人的心底。只是那眼神,分明不带半分笑意,宛若雪峰顶上千年不化的寒冰,极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啦,下午六点准时掉落大肥章,请小可爱们多多支持么么哒^3^ 接档文,《世家子(科举)》求一波预收 虞川顾氏,传承千年的簪缨世族, 号称铁打的顾氏,流水的皇家。 穿成顾氏嫡长孙的顾行之,必然要比旁人优秀万分,才能坐稳这未来家主之位。
第40页 在世家倾颓之际,科举入仕,再创虞川顾氏的无上荣耀。 第26章 三合一 前头衙役已经开始唱名让考生进场了, 沈钰也沉下心来,暗暗记了孙昌一笔,再三查验了一番考篮, 确定没有其他要命的东西后, 这才松了口气, 跟着队伍往前走。 赵仁和孙昌已经进了考棚, 轮到沈钰时,衙役先接过他手里的考篮,仔细地翻看了好几遍,就连沈瑾刚买来的那两个馒头也被他们捏成几半, 检查得很是严格。 这还不止,沈钰还得将外衣给脱了, 让衙役们再检查检查衣裳里头有没有做手脚。 二月的天气可还泛着寒, 唿吸间还能看到自己哈出的寒气。这种天气下,要将自己扒得只剩一件单衣,委实遭罪。 所幸沈钰体质不错, 陈秀才又改进了一下模拟考试的方式,考虑到天气问题,还特地让他们在大冷天按照正是县试流程模拟考过几回,相比起其他来参考的弱书生,沈钰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 沈钰一边老实地让衙役检查, 一边在心里思忖着,县试总共要考四场,每天一场, 接下来三天还得继续遭罪。又有个孙昌时不时使坏,备考时还得防着他下绊子,也够让人头疼。 沈钰心下已是眉头大皱,面上却不露半分,挂着标准的笑容,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任由衙役检查。末了,还客气地谢了对方一回,倒是让衙役们也多看了他一眼。 进了考棚,拿到自己的考号后,沈钰便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在脑后,一门心思回顾着知识点。 幸运的是,沈钰的手气还没黑到家,没拿中臭号。这可真是谢天谢地,沈钰暗暗松口气,走进自己的考房开始收拾起来。 考房跟陈恪说的一样,极为逼仄,沈钰现如今身量还未完全长开,都觉得有几分压抑。也不知道那几位身材高大的考生会不会转个身都困难。 沈钰一边腹诽一边麻利地清理着考房,头一个先将书案擦干净了,免得污了试卷,那基本就白来一趟。而后将椅子放好抹净,瞅着这椅子晃晃悠悠似乎随时要散架的模样,沈钰果断决定站着考试。要不然,那头正文思泉涌可劲儿答题呢,这头椅子咔嚓一声让自个儿摔个大马趴,那不坑爹呢? 清理好考房后,沈钰才将考篮里的笔墨砚台拿出来,一一摆好,又将考篮往后放了放,免得自己一退就踩翻了考篮,那就得饿肚子考试了。 做好这一切后,考生也差不多都进场了。沈钰就见监考官巡视了一番,又郑重训诫了考生一回,这才让衙役分发试卷。 满室寂静,只时不时传出试卷哗啦哗啦的声响。 沈钰很快也拿到了试卷,低头一瞅,厚厚一沓,约摸有十多二十张张,题量很是感人。 再一细看,还有几张空白草稿纸。试卷上打了红色横线,一页共有十二行。旁边誊写名字的地方同样划了线,作用类似后世试卷上的密封线,名字考号等信息不能超出这条线,不然直接落榜。 沈钰粗略一扫,题型也不少,涵盖的内容也极广。就这一场,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诗一首,巧了,有一道题陈秀才曾经出过,照着上回的答案写就成。沈钰嘴角微微上扬,再往下一看,还有各种填空题简答题,诗和文还有格式要求,总字数不能超过七百字。 也挺为难人的。 好在沈钰这几年沉心苦学,底子打得极其扎实。虽然作诗上弱了一点,缺乏了那么一丢丢的灵气,但也是相对于他自己的写文水平来说的。要是和陈恪比,那还是吊打好几个陈恪的水平。 沈钰心理素质一流,浏览完题目后也没急着动笔,先在草稿纸上列了个大纲,将所有题目的意思一一拆解,确定自己没理解错后,这才提笔蘸了墨,小心翼翼地先将贴经墨义类的填空题给填好。 写完一张试卷后,沈钰还得小心地将它放在一边晾干,以免笔墨未干煳成一堆一堆的黑点点。等到他做好其他简单的题目,又写了一篇文章后,肚里已传来抗议声。 沈钰顺势停了笔,将已经晾干的试卷按照顺序叠好,又将笔搭在笔托上,离了试卷一个安全距离,这才放心地活动活动手腕,抬脚走向考篮,将里头的馒头咸菜和馍拿出来,掰着馒头就着咸菜慢慢往嘴里放。 正巧,衙役领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的考房前头经过。沈钰下意识地抬头,哟呵,老熟人了,正是刚刚准备坑自己的孙昌。 沈钰眼睛眯了眯,在孙昌看来时,给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标准笑容。 倒是孙昌心里有鬼,脸色抽搐了一瞬,极快地收回了目光。 沈钰见他去的似乎是茅厕的方向,忍不住恶意地想,果然是年纪大了,那啥有问题,憋都憋不住。 眼瞅着孙昌心神已乱,沈钰便嗤笑一声收回目光。现在慌了,看来这位孙师兄又要落榜一回咯。在考棚里不好找他算帐,出了考棚,报復的机会多的是,没得为这么个小人耽搁了自己宝贵的考试时间不是? 沈钰很是拎得清,三下五除二解决完午餐,微微阖眼休息了片刻,养足了精神后,继续奋笔疾书,将孙昌扔在了脑后。 不管他害人的理由是什么,沈钰都不感兴趣。正常人哪能知道心里变态的想法呢?碰上变态,拍死了事,谁想知道他的心路歷程? 出去再慢慢收拾他。
第41页 在看到孙昌回来时,微微发抖的双脚时,沈钰心里就更高兴了。 一高兴,沈钰的思路就格外清晰顺畅,就连笔下的字迹都潇洒了几分,看着就透出一股欢快,恰巧合了这篇文章的立意。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沈钰正在为朝廷歌功颂德呢。字里行间透出这般欢快的气息,甭提有多真诚了。 那头孙昌也在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我怎么就鬼迷心窍跟姓沈的槓上了呢?看这架势自己今天怕是讨不了好,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算怎么报復自己? 孙昌越想越慌,哪还能静下心来考试?只觉得脑袋晕晕沉沉,单看着这些字儿都认识,合在一起到底要说啥根本不明白,一篇文章写得颠三倒四,还留了好几个大墨糰子。 得,这回又没戏了。 沈钰还不知道孙昌已经遭了现世报,再三确认自己的文章没错字儿后,一笔一划郑重地将文章誊抄在试卷上,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可算是考完了。 仔细一想,这回的考题,貌似比陈秀才出的模拟题还简单些。如果按照陈秀才的批改标准来,自己应该能得个优秀。哪怕是考官改卷改得更为严格些,自己也能考过吧? 沈钰胡思乱想了一通,脑子却格外清晰,再三检查了一回试卷,确认没有任何错处后,正巧天色也暗了下来,县试可不给考生髮蜡烛,天一黑就得交卷。这不,已经有衙役上来收卷了。 沈钰自觉考得不错,很是淡定,在一众忧心忡忡的考生中便格外显眼。显眼到陈恪一出考房就认出了他的背影,三步并两步上前拍了拍沈钰的肩,乐道:「如何?我觉得我考得还不赖。」 沈钰简直想翻白眼,骚年,你考得好也别嚷嚷啊!没看到周围考砸的人已经向你投来杀人的目光了吗? 陈恪恍然不觉,还在乐滋滋地拉仇恨:「我记得有一道题爹给我们出模拟试卷的时候考过,我都按爹说的写了,应该不差吧?」 沈钰生怕陈恪再这么嘚瑟下去会被周围人扑上来打死,赶紧将人拖走,大步出了考棚。 一出来,找着沈瑾几人的位置,沈钰就乐了。 无他,沈瑾手上正拽着的那个人,不是孙昌又是谁? 试也考完了,该到算帐的时候了。 沈钰冷笑着上前,冲着沈瑾一伸手。沈瑾会意,将早上找出来的那两张纸条递给沈钰。 沈钰打开一看,果不其然,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抄,以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字写满了四书里头的句子。这要是被衙役查了出来,当场取消考试资格,这辈子都毁了。 孙昌这招术虽然不高明,但极为阴狠。沈钰要是感知再差一点,还真要着了他的道。 沈钰冷笑一声,讥讽道:「师兄好阴毒的心思?不知我到底得罪了师兄,让师兄如此煞费苦心毁我前程?」 孙昌脸皮一抖,强自辩解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纸条真不是我写的,不信你让陈师弟看看,我的字可不是这样的!」 沈钰讥笑:「师兄若真问心无愧,那便去求何夫子鑑定笔迹,还你一个清白。我虽是乡间小民,也有幸在梁县令那儿露了回脸。若是何夫子也鑑定不出,我便舍了脸去求一回梁县令,定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如何?」 孙昌一时语塞,想反击又找不着藉口,只能恨恨地收回目光,咬牙道:「我认栽便是!」 「说得好像是我们对不住你一般。」沈钰继续开嘲讽,「我也奇了怪了,我和陈师兄与你无冤无仇,怎么就让你恨成这样了?陈师兄前几回的『意外』,也有你的手笔吧?」 孙昌沉默不语,半晌才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大有作为,我自认什么都不输人,为何总是落榜?苍天不公,我不服!」 你服不服关我屁事啊!沈钰简直想爆粗口,碰上这么个神经病,简直浪费自己的情绪。 沈二川原本还不知道沈瑾为何抓着孙昌不让他走,这会儿也听明白了,恨得直撸袖子,怒道:「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坏!就你这样黑了心肝的坏东西,让你考中了才是老天不长眼!」 说完,沈二川还狠狠往孙昌脸上吐了口唾沫。老实人一旦发火,气势便特别吓人。孙昌原本还想继续狡辩埋怨,都被沈二川的怒火吓了回去。 又有陈秀才,亲儿子被孙昌害的好几次县试出意外,更是将他恨得牙痒痒,奈何文化人也想不出什么出气的办法,就见沈二川已经抡了拳头准备揍人了,更是受惊不小。 倒是沈钰眼疾手快地拦了沈二川一回,在礼房门口暴打考生,就算自个儿占理,也要被人说嘴。 对于孙昌这等人来说,脸面可比性命重要的多,戳穿了他披着的那张虚伪面皮,让他名声扫地,有时候比杀了他还难受。 见孙昌脸上还挂着一抹冷笑,沈钰也不跟他客气,退后一步,以袖掩鼻,仿佛孙昌是什么污秽垃圾一般,袖子一挥不屑道:「耻与小人为伍!」 原本想来个帅气的割袍断义来着,然而沈钰觉得为了这么个神经病浪费一件衣服实在不值得,就改成了口头划清界限绝交了。 陈恪有样学样,想到前几次自己出现「意外」后的颓丧心情,还有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亦是将孙昌恨了个半死,要不是沈钰拦着,他也要冲上去暴揍孙昌一顿。
第42页 几人原先说话还压低了嗓音,这会儿绝交时,沈钰和陈恪都刻意提高了嗓音,引得周围考生纷纷看过来。沈钰却面沉如水,冷着脸径直向前走,看都不看孙昌一眼,只暗中给了沈瑾一个眼色。 沈瑾会意,立即大声道:「呸!亏我家族弟还觉得你是个大好人,没想到你竟然恶毒地在他考篮里放纸条,要不是我长了个心眼发现你动作怪异,我族弟就要被你害了去!呸!族弟说得对,耻与你这等小人为伍!」 沈钰心下偷笑,沈瑾的嗓门很是亮堂,这么吼上一嗓子,周围的考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大伙儿都是来参加考试的,一听到有人故意害人,那还不得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干?怎么都要记住他的脸,免得自己也被他给害了吧? 其中便有已经认出孙昌的考生大喊:「是孙昌!枉我还当你是至交好友,不成想你竟然这么龌龊!」 「耻与这等小人为伍!」 「没错!心术不正的小人,合该押了他去县衙!」 …… 考生们怒火高涨,任谁听到有人想在背后暗搓搓地毁他们前程,心情都不会太美妙。更有那等考砸了的考生,本就心情不畅快,正好撞上孙昌这个混蛋。很好,出气筒就是你了! 孙昌大声的辩解声在众多考生义愤填膺的怒斥声中显得格外微弱,沈钰已经带着陈恪他们回了客栈,好好休整了一番,养好精神准备迎接第二场考试。 第二天一大早,沈钰去排队时,便听到不少人在讨论孙昌害人之事。因着昨天天色已晚,其他人并未看清楚沈钰的长相,就知道有人怒骂孙昌,而后一帮人跟着骂孙昌王八蛋。完全不知道,事件的另一个人主人公正淡定地站在一旁听他们聊八卦。 沈钰四下一扫,发现孙昌今天并没过来,不由冷笑一声,敢作就要敢死。这么一闹,孙昌的科举之路算是彻底断了,正如他想毁了沈钰一般,只能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赵仁脸色惨白,视线根本不敢往沈钰身上扫。直到县试四场全部考完,赵仁才磨磨蹭蹭地走到沈钰面前,郑重地向沈钰赔了罪,又面露不忍之色,低声道:「这么一来,孙昌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沈钰眉头一挑,沉静如水的眼中泛起了寒光,冷笑道:「赵师兄,我们不跟你计较,不代表你也是清白的。陈恪几回出意外之事,有不有你的手笔,大家心知肚明。你是从哪儿来的勇气走到我们面前暗指我们行事太过分的?」 赵仁默默无言,转而向陈恪行了大礼,羞愧难当:「往日,是我猪油蒙了心,见你们学问极好,便生了嫉妒之心,做出许多畜生不如之事,还请恕罪。」 「恕罪?」沈钰的话语极为犀利,「毁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是你这一句道歉就能抵消的吗?专挑年轻人下手,你们可真行,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怪不得屡试不中,可见老天还是长了眼。」 赵仁不敢辩解,只是苦笑道:「选年轻人下手,也是看他们年纪轻,心性不够稳重,添油加醋说上一二,就能让他们大失分寸,即便动了些微手脚,他们也察觉不出来。你骂得对,我确实失心疯了,被县试逼疯了。」 沈钰摇头:「你们不是被县试逼疯的,而是被自己内心的嫉妒逼疯的。」 赵仁神色落寞,挺直的嵴背瞬间弯了下去,仿佛精气神全都被人抽光了,呆呆道:「是啊,是我的嫉妒心害了我啊!前程尽毁的孙昌必然会把我供出来,我这辈子……也没脸见人了……」 说罢,赵仁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佝偻着的背,显得整个人格外凄凉。 陈恪忍不住嘆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他这回也算帮了我们一次,要是被孙昌攀咬出来,其他读书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一家老小都得跟着他受人白眼,也是可怜。」 沈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他可怜,那些被他害的不能考试的考生就不可怜了?想想你前几次受的苦,你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 陈秀才同样给了陈恪一巴掌,再次为这个傻儿子发愁。看向沈钰的目光更为殷切,要是能同沈家结亲,有沈钰这么个小舅子提点着,傻儿子怎么也不会犯煳涂吧? 沈钰只觉得背后一凉,总觉得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回家后,沈钰安抚了钱翠花等人,回房倒头就睡。考试委实伤神,接连四天神经紧绷,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他这一睡,倒把钱翠花唬了一跳,心疼得差点掉眼泪,直说宝贝孙子遭了大罪,二话不说抓过家里养着的那只最肥的老母鸡,咔嚓抹了脖子,指挥着李巧儿和沈梅拔毛,自个儿去厨房烧了火准备做餐好吃的给沈钰补补。 再次醒来,天已经彻底黑了。沈钰晕乎乎地起床,一打开门,就闻到了满院飘香的鸡汤味儿,还有香喷喷的肉味儿。沈钰这几天都吃得不大好,尤其是中午,吃的都是冷食,还硬巴巴的。这会儿闻到了肉味儿,那真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钱翠花早就做好了菜,鸡汤都在火上温着,就等沈钰醒来开餐。 沈钰一到,大家都露了笑脸,赶紧招唿着沈钰入席,半点都不提考试的事儿。 钱翠花还在那儿嚷嚷呢:「赶紧先喝碗鸡汤,瞧瞧,才去了四五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得好好补补!」
第43页 李巧儿贊同地点头,伸出筷子给沈钰夹了个大鸡腿。 沈钰当真饿了,低头扒了两大碗饭才停了下来。钱翠花这才试探地问他:「县试算是考完了,多久放榜呢?」 「过个四五天就能放榜了。」沈钰擦擦嘴,「明天考官们就要开始改试卷,他们还得争论一下试卷的评判,四五天也够了。」 「那行,到时候让你爹去县城看看榜上有不有你的名字。」 沈钰失笑:「我自己去就行,还有陈师兄呢。」 说到陈恪,沈梅的脸色就红了红。沈钰正巧坐在沈梅对面,一见她这个表情,又想想陈秀才暧.昧的态度,心下便暗道一声糟糕,看来陈恪那二货还真的要当自己的姐夫了,这么看来,自己还真是个操心的命。 孙昌使坏的事情,沈钰并未告知钱翠花,免得她们担心,没成想沈瑾是个大嘴巴,第二天叭叭叭将事情全说了,气得钱翠花当场拿着扫把就想跑去镇上同孙昌拼命。 沈钰好不容易把钱翠花拦了下来,就听到了极富特色村霸骂人的话:「瞎了他的眼,竟然敢害我孙子!生了儿子没屁.眼的混帐玩意儿,心肝比锅底还黑三分,拿去餵猪猪都嫌弃,脚底流脓脸上生疮的傢伙,坏透顶了!」 沈瑾在一旁听得直叫好,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像老太太学学骂人的话,下回碰上孙昌那个王八蛋再喷他一脸口水。 沈钰无奈,见钱翠花骂得高兴,也不再管她。倒是李青山那边,听说了沈钰差点被人暗害的事,还特地过来关心了一回,又带了十个鸡蛋,说是给沈钰补身子,加上沈钰赴考前他们送来的肉干,也算是一份厚礼了。 对于李青山这个大舅舅,沈钰还是挺尊敬的,就凭对方拎得清,又帮他解决了烦人的李河一家,按住了想要继续向他娘洗脑的刘香桂,沈钰就发自肺腑的感谢他。 沈钰的谢礼也很实在,知道李虎念书不开窍后,直接问李青山:「若是让虎子跟着大柱叔学劁猪,您乐不乐意?」 沈钰也不怕沈大柱不同意,早在沈大柱前来谢他时,他就向沈大柱要了个承诺,为的就是给大舅家的儿子留条路。 这不,正好用上了。 李青山哪有不愿意的,劁猪这活虽然又脏又累,但它能挣钱啊!多少人求着沈大柱收徒沈大柱还不乐意教呢,如今这块馅饼啪嗒一声落在自己面前,李青山喜得直搓手,连连谢了沈钰好几回。回家路上脚步都打飘,喜气洋洋地进了屋。 夫妻俩一商议,偷笑了一回,生怕夜长梦多,等到沈钰递了消息过来,立即带着李虎去沈大柱家给沈大柱磕头拜师。拜师礼很是丰厚,沈大柱的妻子原先还有几分不满,见了那满噹噹的肉和蛋也笑开了,看着李虎的目光也亲近了不少。 李虎拜完师,县试也该出榜了。 陈恪一大早就跑来沈家门口等着,恰巧跟开门的沈梅打了个照面。沈梅闹了个大红脸,陈恪心里却是一喜,觉得不枉自己起个大早特地赶过来。 沈钰看着浑身直冒傻气的两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们敢再傻一点,再明显一点吗那我 再看看不远处神色莫名的钱翠花,沈钰默默给陈恪点了回蜡,觉得这傢伙确实有点欠虐。 出了门,沈钰实在没忍住,揉着眉心问陈恪:「你特地跑来我家等我,怕是别有所图吧?」 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心思的陈恪登时傻了眼,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耳尖都红得能滴血,期期艾艾道:「你……你看出来了?」 沈钰简直想翻个白眼给他:「就你那眼神,瞎子才看不出来!」 那岂不是说,沈家人都知道了?纯情少年陈恪更害羞了,磕磕巴巴道:「我……我已经同我爹说了……绝对……绝对不会害了你姐姐的名声的。」 沈钰心里一合计,十里八乡还真没比陈恪更合适沈梅的人。陈家家底也不赖,师母也是个温柔知礼的,看着对其他儿媳妇也很是温和,想来并不是喜欢刁难儿媳妇的恶婆婆。陈恪虽然傻白甜了点,心性倒是不错,不失为一桩良缘。 这么一琢磨,两人还挺配。不过女儿家自然要端着些,沈钰也没给陈恪透个底,只淡淡说了一句:「先看看这次县试如何吧?若是能一口气过了府试院试中秀才,那才是美事一桩。」 提到考试,陈恪的心思瞬间放在了另一件事上,笑着问沈钰:「你给我露个底,这回你到底考得怎么样?我看你刚出考场那模样,应该不差吧?」 沈钰微微沉吟:「若是夫子分析得不差,我这回应当能在头几名吧?反正题目都规规矩矩地答了,文章也有出彩的地方,就看运气了。」 陈恪立即放了心:「你运气素来不差,没准这回还能拿个案首呢!十五岁的县案首……嘿,这该是新安县头一个这么年轻的案首吧?」 沈钰无语:「你以为案首是我碗里的菜,我想吃就吃呢?」 事实证明,陈恪还真有当神棍的潜质。 沈钰他们到县城时,已经过了中午。县试一大早就放了榜,如今榜前也没多少人,沈钰抬头一看,嚯,打头第一个名字不是自己又是谁?再往下一看,陈恪的名次也不差,排在第十。不得不说,这几年不断的考试失利,也让陈恪收穫良多,底子打得特别扎实。从头到尾细看一遍,赵仁和孙昌全都榜上无名,也是报应。
第44页 陈恪喜得跳起来,眼眶都红了,喜气洋洋地嚷道:「中了中了!我们都中了!可算是考过县试了!」 乐了好一会儿,理智回笼的陈恪又得意地看了沈钰一眼,擦了擦眼角,乐滋滋同沈钰开玩笑:「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县案首真是你啊!恭喜你了,咱们新安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案首!」 沈钰也有点懵,知道自己考得好,越到后面考试状态也好,没想到竟然能拿下第一名,真是意外之喜。 事实上,沈钰这个案首,也有一部分运气的成分。 还记得那个送了沈钰一套书让他抄录的梁县令吗?这位大人委实不大走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能往上升一升。他不升职,主考官就是他啊。一堆考官为了两份试卷谁该拿第一争了个脸红脖子粗,闹到梁县令面前来让他做决定。 沈钰可是看过梁县令批註的傢伙,写出来的文章自然极合梁县令的心意。再一看,字也不差,很有一番风骨,文章也言之有物,比另一篇实干得多,当为案首。 很好,就你了! 而后一拆卷,看到案首的名字后,梁县令就笑开了,倒是没想到,自己同那个孩子,还有这般缘分。 沈钰自然不知其中内情,只觉得惊喜来得太突然,到底没能压住不断上扬的嘴角,同陈恪一起好好乐了一回。 可算是踏出科举入仕发家致富的第一步了,这个头开得可真好! 两人也不多待,火急火燎地往家赶,等不及要跟家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消息传回去后,沈家村轰然炸开了。第一名啊!全县那么多考生,沈钰还能考第一名,果然是祖宗保佑,咱们老沈家要出个大官啦! 啥都别说了,赶紧向祖宗道喜去啊! 对沈钰有迷之自信的钱翠花早就杀好了鸡,就等着沈钰的好消息。这会儿一听到沈钰中了头名,钱翠花麻熘地将鸡肉扔进锅,转身给祖宗上了三炷香,嘴里念念有词:「祖宗保佑,让咱们二娃一路高中,中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 沈钰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只觉得压力山大。 奶奶,亲奶奶诶,状元哪是这么好考的哟? 吃了这餐好的,还得赶紧继续埋头苦读,准备四月份的府试吧!考完府试还有院试,院试过了才是秀才,离状元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还在六点,同样是大肥章 求波作收,爱你们^3^ 第27章 小三元 沈钰这会儿还真没敢想考状元的事儿, 哪怕他对自己的智商很有信心,问题是这世上又不只有他一个聪明人,沈钰就算自信心爆棚, 也不敢说轻而易举地考个状元回来。 古人的智慧, 从来不容小觑。 沈钰都不用费心往前数, 手指一扒拉本朝的牛人, 就能扒拉出一堆天才。看看一代大儒名满天下的陆太傅,再看看天下读书人仰慕的偶像傅卿珩。这些人出生优渥,先天优势领先沈钰一大截,智商也不差, 小辈中未尝没有出类拔萃之辈,沈钰这么一琢磨, 觉得他奶这回真的白跪祖宗了。 根本不靠谱啊! 实际上, 沈钰真的想多了。状元不状元的,钱翠花还真没在意,她就是顺嘴那么一说, 想着戏文里唱过中状元有多风光,她这就这么说秃噜嘴带了出来,没成想让沈钰躺了回枪。 说实在的,依着沈钰目前的情况来,状元确实不重要, 那还不是他该考虑的事儿,先把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考完才好。 府试在四月,离现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该怎么准备钱翠花等人心里也不知道,只拿眼睛看沈钰,让他做决定。 沈钰心说我也是头一遭考试来着,也不知道啊。 没关系,有人知道。 陈秀才很是关心自己这个得意门生,在得知他考中了案首之后,心下更是自得,又怕沈钰少年得志骄傲自满,把接下来的府试给考砸了。陈秀才便大手一挥,直接给沈钰下了通知:「反正你师兄也要备考府试,你每天来回也浪费时间,现在时间紧,耽搁不得,不如收拾了衣裳,在我家住下,到时候和你师兄一同赴考,半点不耽搁事儿!」 沈钰听着都惊呆了,我就这么从走读生变成了住校生了啊?再一想,这提议不错啊,确实省事儿!却也有点难处,迟疑道:「只怕扰了夫子的清净,师娘也费心。」 陈秀才摆摆手:「就多你一个,哪能费心到哪儿去?回去同你爹娘说说,他们若是同意了,明儿你就收拾衣裳搬过来。府试要紧!」 沈钰仔细一想,顿时明白了陈秀才的心思。帮他温习功课是一方面,估计还存着考校自己的心思。沈钰可没忘记,这位夫子心里想跟自家说亲呢,如今看来,怕是想让师母放心。总归都是同父同母的孩子,其中一个不错,另一个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或许还可以藉此机会从自己这里多了解一下沈梅的性情?一箭双鵰,倒也不赖。 这回还真让沈钰猜中了,陈秀才确实起了这心思——他向妻子透了口风,妻子偏疼幼子,可不就得多观察观察么? 沈钰这边,住过来可以节省时间努力学习,同样也能帮他姐观察观察未来婆母和妯娌到底好不好处,还能时不时敲打一下未来傻姐夫,可以的,没问题。 双方一拍即合,沈钰就这么住进了陈家。
第45页 于是,沈钰每日埋头苦学时,还得分出心思观察一下陈家人是否好相处。陈恪是幼子,头上还有两个哥哥,看着倒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乡下人家不大讲究男女大防,沈钰也见过陈恪的两位嫂子几回。目前来看,陈恪的娘亲温柔,大嫂爽利,二嫂知礼,便是有掐尖要强的地方,也不会太过。 沈钰掂量了一下他姐的能耐,觉得这一家子应该难不倒他姐,心下又满意了几分。这才放下一桩心事,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书海之中,继续刷题去了。 殊不知,在他观察陈秀才一家时,陈家女眷也在仔细观察他。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是个方方面面都优异的好小伙,可惜自家没有适龄的闺女,不然非得把他抢过来当女婿。 沈钰就这么幸运地避免了被抢的命运,真是运道极佳。 剩下的时间不多,沈钰看陈恪略有松散,眼珠一转,低声同陈秀才商量了一回。听得陈秀才微微瞪大了眼,而后笑着点头,夸沈钰这办法好。 陈恪很是好奇沈钰到底跟他爹说了什么,奈何这俩的嘴巴一个比一个紧,陈恪那点本事,根本套不出这一老一小俩狐狸的话,只得怏怏闭了嘴。 很快,陈恪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看着房间里多出的那两块刻着数字的小木牌,陈恪浑身一哆嗦,扭头看着沈钰:「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啊?」 天老爷耶,还让不让人活了?书房里还挂个倒计时牌子,看着上面那一行「离府试还有肆十捌天」的楷体字,陈恪心里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也太吓人了,过一天少一天,等会儿,自己今天的文章做好了吗? 沈钰还没放过他,又给了他致命一击,掰着手指同他做算数题:「一天十二个时辰,睡觉四个时辰,吃饭一个时辰,休息一个时辰,花在念书作文的时间也就六个时辰。看着离府试还剩四十八天,满打满算,留给咱们用功的时间不过二十四天,这还是往多了算的,要是临时有事,连二十天都不到。」 陈恪……陈恪完全被沈钰的算数题给吓傻了,仔细一想,还真是啊!陈恪立即一个激灵,老实忏悔:「是我懈怠了。」 沈钰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一旁的陈秀才很是满意,很好,又学到一招,下回考那帮熊孩子,就按这个来! 这门亲事,必须结!有这么个小舅子提点着,傻儿子日后的前程绝对不会差。 随着木牌上的倒计时越来越短,沈钰的心态也越来越稳。看着陈恪略显紧张的模样,沈钰还开导了陈恪一回,仔细分析了一波:「咱们县试的名次都不差,一个第一,一个第十。这回只要保持原来的水准,即便不能名列前茅,上榜应该也不难。」 陈恪这才松了口气,回去沉沉地睡了个好觉。 沈钰也放下心来,有点紧张不是坏事,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那就很有问题了。所幸陈恪还能听得进自己的劝,不然的话,这个状态去考试,怕是要遭。 放下心来的沈钰也忍不住吐槽,没想到自己搬过来,除了和陈恪一起学习外,竟然还兼职了一回心理老师。沈钰隐藏的奸商本性瞬间冒了头,觉得自己这波貌似有点亏,白干活了。不过看着陈恪越来越稳重的样子,沈钰又暗暗点头,反正这货最后也得落在自己家,就当给亲姐姐调.教出个靠谱又有出息的丈夫得了。 沈钰的苦心没白费,这一次府试,没有小人作祟,他和陈恪考得很是安心。 府试的试题与县试差不多,难度却要高上一个等级。沈钰倒是没觉得困难,他一直都是考试型选手,心态绝佳,时不时还能爆发一下小宇宙,每逢大考都能考出最高分,稳得不行。 陈恪跟沈钰待久了,也学了几分沈钰的淡定,三场考完,两人都觉得还不错,比上回县试还要强一点。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陈秀才心知沈钰不是大放厥词的人,一听他们这话,觉得这俩孩子这次又稳了。 果不其然,两人再次上榜,沈钰依旧排在第一,笑傲群雄,陈恪这回小小爆发了一把,往上爬了四个名次,排在第六。 第一什么的,拿多了也就不在意了。沈钰这回很是能稳得住,没出现上回拿了案首后的懵逼表情。倒是陈恪,仔细一看榜,又乐了:「第二名又是这个方安,上回县试他也排在你后头呢!这回竟然又是第二!」 沈钰沉默了一瞬,抬头看了方安的名字一眼,觉得这位仁兄估计心态要崩,千年老二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不过沈钰也没见过这个方安,同情了他一回后就将他抛在脑后,收回心思准备接下来的院试。 院试本是三年考两场,巧了,今年正好赶上一场。是以,沈钰和陈恪还没高兴多久,又被陈秀才拎回去和书本文章死磕。 陈秀才私下还特地鼓励了沈钰一番:「你已拿下县试和府试的头名,院试再加把劲儿,再拿一个头名,得了个连中小三元的称号,也是咱们新安县的头一份了!」 沈钰压力山大,觉得自己自打走上学习这条路后,就一直在跟第一死磕。上辈子各种考试暂且不提,这辈子统共就考了两次试,他家夫子对他的要求已经从考中到了考第一的程度了。他奶奶野心更大,张嘴就把状元给划分到他头上了。碰上这些个家长和老师,沈钰也没辙,不想让他们失望,怎么办?努力学呗!
第46页 院试前,沈钰当真拿出了悬樑刺股的狠劲儿,连吃饭的时候都眼不离书。 人是会被环境感染的,沈钰这么一发狠,直接导致陈恪房里的灯熄得越来越晚。师兄也是有尊严的,不能被师弟吊打得太惨。 良性循环之下,两人考院试时,表情都没动一下。拿到试卷后,就更安心了——这些题都背过,文章也写过。把原来写过的文章再润色润色,升华升华主题,绝对不会差到哪儿去! 考完一出来,两人都乐了,觉得这回估摸着十拿九稳能中了。两人倒也不张扬,低头偷偷笑了一回,抬头时又是一脸云淡风轻,很是稳重。 陈秀才暗暗点头,这才是君子该有的模样,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二人已经初得其境了。 陈秀才还惦记着让沈钰中小三元的事儿,愣是没崩住,快到家时仔细问他:「这回可有把握?」 沈钰想了想,考生总是原来那些人,前两次都没能把自己放倒,这回自己又进化了一点,估摸着后面那位方安同学这回想超越自己难度有点大。 面对陈秀才,沈钰就不用谦虚了,抿唇轻咳一声,低声道:「估摸着差不离。」 陈秀才脸上一喜,恨不得回去放几个爆竹庆贺庆贺,他开私塾这么多年,就今年的学生特别给他长脸! 沈钰当真没猜错,这回院试,头名还是他,第二名依旧是方安那个倒霉蛋,沈钰瞅了瞅他的名字,在心里给他贴了个万年老二的戳。陈恪的进步通过名次体现了出来,这回他挤进了前五,得个廪生应该没问题。 周围前来看榜的童生已然炸开了,全都在问:「这个沈钰到底是谁家高徒?竟然连中小三元,咱们新安县,还是头一回出现这么个天才人物啊!」 「是啊,也不知这人是何风采?」 「据说他不过十五之龄,这般天才,当真让人心嚮往之。」 …… 眼瞅着话题已经歪到自己身上,沈钰赶紧拽着陈恪的袖子将他拖走,免得陷入考生们的包围圈。 几人喜气洋洋地回了家,沈钰还没到村口就看到钱翠花领着一家人都在村口等着,见了沈钰,几人赶紧迎了上来,殷切地看着他。 沈钰笑弯了眼,抢先报喜:「中了,又是头名!」 周围悄悄竖着耳朵偷听的村民们立即炸开了锅:「就说阿钰是个有出息的!咱们老沈家也出了个秀才啦!」 「就是就是!还是第一名呢!比陈秀才还强呢!那话怎么说来着……青……青什么来着?」 「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大伙儿说得热闹,沈钰也分心听了一耳朵,听到最后那个尚带稚嫩的嗓音时,沈钰还偏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这一看,还有点眼熟,沈钰略一思索,立即想起来,这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是当年给自己送坚果的何寡妇家的儿子。 如今看来,他的学问倒是不错。 沈钰这念头不过一闪,很快就被人打断,村民们对第一名很是好奇,凑上来问他:「都是秀才,你这个考了头名的就没点其他的好处?」 沈钰正要开口,就见族长也在其他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沈钰赶紧上前扶了族长的手,深深一揖,恭敬道:「族长,沈钰不负祖宗厚爱,终于中了秀才!」 族长亦是激动不已,拉着沈钰的手直叫好:「咱们沈家,这么多年,可算是出了个有出息的孩子咯!以后,整个莲池镇的人都要高看我们一眼哩!」 围观人也一脸与有荣焉,又有人打趣:「你还没说第一名有什么好处呢?」 沈钰轻笑,耐心地同他们解释:「前八名被评为廪生,每个月能去县衙领六斗米,朝廷还给发四两银子。」 所有人齐刷刷咋舌:「一个月多少银子?」 沈钰伸出四根手指,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回,就连最淡定的沈铁柱都没能崩住,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脸都冒着傻气。 然而没人笑话他,心里不知道羡慕了沈铁柱多少回。这么个聪明娃娃,怎么就落到他家去了呢?一个月四两银子啊,一年就是四十八两,多攒几年,都能在镇上买座敞亮的房子了! 沈铁柱一家的好日子,来了! 这会儿谁家还记得沈铁柱家人丁不旺的事儿呢?沈钰这一个儿子,十个儿子都不换啊! 见大伙儿都激动得脸色通红,沈钰想了想,上前先给大家深深鞠了一躬,诚恳道:「沈钰能有今日的荣耀,各位叔伯婶子功不可没。我先谢过大家了!」 嗨呀,是个懂礼的好孩子! 大伙儿更兴奋了,连连摆手道:「秀才公的礼,我们可不能受。赶紧起来,咱们也没帮你什么。」 沈钰正想把先前教村民们卖豆腐让他们凑钱的事儿给掰扯清楚。虽然沈钰觉得自己是技术入股,收他们的钱是应该的。架不住这年头儿的村民们还没有这么深刻的认识,又过了这么多年,怕是已经心有怨气,觉得他们辛辛苦苦做豆腐卖豆腐,沈钰跟着占了便宜。 既然要掰扯清楚,话就要说得漂亮,这个时机正好。 沈钰心思电转,唿吸间就想好了说词,感激地看着族人,语气十分真诚:「这些年来,叔伯们助我良多。虽说做豆腐的法子是我教给大家的,但也不能总让大家受累。如今我考中了秀才,可以领朝廷禄米,先前说好的每家给一两文钱之事,就此作罢吧。」
第47页 众人脸上一喜,万万没想到沈钰会说出这番话来。 同样的话,不同身份的人说出来的效果也不同。若是沈钰没考中秀才时说了这话,族人们只会觉得这是应该的,这小子都占了他们好几年的好处了。如今沈钰好歹有了功名在身,说话的分量自然也比往日要重得多。其他人听了,难免会生出「这后生可真和气」的想法。说到底,做豆腐那法子,还是他们承了沈钰的情。 不得不说,考□□名后的沈钰,已经有了让胡搅蛮缠之人忍着本性和他讲道理的资本。 大伙儿这次的祝福就更多了几分真心,夸赞沈钰的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扔,就差把沈钰夸成文曲星在世,才盖古今了。 沈钰听得头大,正琢磨着想办法开熘,就见族长不贊同地看着自己,皱眉道:「当初可是说好了,大家领了你的情,就得给你家银钱。怎么现在就不做数了?日后你读书的花用还多着呢,谁来供?」 沈钰暗暗给族长点了个贊,太好了,族长这个白脸一唱,自己这个不再收他们钱的人就显得格外大方了。好感度足以让他们忘记以前对自己的不满,不会仗着给过自己家银钱,向自己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族长这话一出口,其他人的脸色明显不大好看,只是族长德高望重又年事已高,大家也不好当面跟他唱反调,纷纷拿眼神往沈钰身上扫。 沈钰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认真道:「廪生能进县学学习,夫子说过,县学是官学,不收束脩,学堂里还发衣裳,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不需要再拿这个钱啦!」 族长还是不满意,重重一哼,严厉的目光四下一扫,语气已经带了几分怒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做人,可不能丧良心!你们做豆腐辛苦,难道没挣到银子吗?阿钰从来都不欠你们的,反倒是你们欠了他的。没有他教你们做豆腐的法子,你们能有现在的好日子?一个个的,怕是都忘了自己十年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吧?」 族长毕竟积威日盛,这一番话骂下来,心里有点想法的人都被骂得不敢抬头,仔细一想,心里还有点羞愧。 沈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再次柔声劝了族长一回。 族长冷哼一声,厉声道:「既然阿钰开口了,我也不强求你们,不过你都记住了,一定要承阿钰这份情!」 比起还想让他们继续奉献出银子的族长,自然是不让他们给钱的沈钰更可爱一点,大伙儿连连点头,在心里给沈钰盖了个好人的戳。 大好人沈钰心里也是一喜,可算是解决一桩问题了。这会儿讲究连带责任,一人犯罪全族倒霉。同样,族里有一个出息的人,难免会被人求上门来办事。若是再以此挟恩相报,那沈钰日后就有的头疼了。 如今族长神助攻,双方恩情对调,以后也不至于让他们拿这事儿说嘴。 完美! 那头族长训完这帮不省心的傢伙,又提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祠堂,族里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件大喜事,还不赶紧只会祖宗一声!」 「对对对,就该这样。我去拿香案!」 「族长说得对,祖宗一直偏爱阿钰,这回得了信儿,指不定多高兴呢!」 这人还有一点没说出来,要是祖宗一高兴,再给他传授点好东西就更好了。当初劁猪的法子不就是这么来的? 其他如梦初醒,一个个儿都忙着准备祭祖的物件儿,那阵仗,跟过年也差不离了。 沈钰看得好笑,忍不住微微摇头。钱翠花已经招唿着李巧儿杀鸡买鱼,就等着沈钰去祠堂拜完祖宗回来后立即开吃。 一直闹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回了家,继续讨论沈钰中秀才的事儿。 李家那边得了消息,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李青山自然乐得直咧嘴,他和沈钰关系不坏,当然盼着他越来越好。 李河夫妻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觉得自己先前得罪沈钰的行为真是傻。陈氏还不死心,同刘香桂咬耳朵:「我说了那小子是个有福气的,咱们二妞也不差,哪里配不上他了?姑舅做亲有什么不好?」 刘香桂这几年操劳得厉害,她不忍小儿子受苦,小儿子又被儿媳妇拿捏住了,可不就苦了她自己么? 听了陈氏这番话,刘香桂也不如前几年那般性质高昂,心里明白了不少,那外孙,明显不是个能受人控制的人。这事儿肯定不成,但其他的,未必不能去沾点好处。 李河本就是个占便宜没够的性子,这几年没少骂李青山和李巧儿,如今听到刘香桂说能在沈钰身上扒下一层好处,李河哪有不愿意的,立即细问了一番,末了直乐呵。倒是陈氏,觉得沈钰不太好惹,小声嘀咕了一句:「他能答应吗?」 李河一拍桌子:「我是他舅舅,他敢不答应!反了他了!」 李青山还不知道李河又打算出么蛾子了,这会儿正让妻子准备好贺礼,好生去祝贺沈钰一回。 巧了,出门就碰上了李河,也说是给外甥道贺的。李青山又不能拦着他不让走,无奈地领了人去了沈家,打定主意,这傢伙要是敢乱来,自己就将他揍趴下拖走了事! 于是,迎了好几波庆祝人群的沈钰就迎来了他俩舅舅,心情委实不大美妙。 李青山还好,素来对沈钰不差。李河就很讨厌了,只会惦记别人的东西。这不,刚坐下寒暄完,李河就迫不及待地提了要求,殷切地看着沈钰,搓手笑道:「你如今中了秀才,能有免税田。我那儿还有几亩田,都放你名下,怎么样?」
第48页 沈钰懂了,这是来者不善。 朝廷确实有这规定,身带功名者,能有免税田。不少人便想将自家的田挂靠在有功名的人名下,以避免朝廷的赋税。 换句话来说,就是在钻朝廷的空子,偷税漏税。 沈钰上辈子被沈爷爷教导的极为正直,道德底线比一般人都高。上辈子沈钰拿过助学金,孤儿补贴和低保,这些都是国家给贫困户的福利。其中一部分的资金来源,应该就是公民缴的税款。 因此,沈钰对偷税漏税之事极其反感。他受过国家的照拂,就不能黑心挖国家的墙角。哪怕后来事业有成登过财富榜的尾巴,对某些「合法避税」手段,沈钰也不屑用。 这个优点,一直被沈钰保持到现在。 别说沈钰一直看不上李河,就是族长或者李青山开这个口,沈钰也不会答应。 李河开口,沈钰更是想笑,简直不知道李河到底哪来的勇气指挥自己。这种颐指气使的口气,真是特别让人想拿着扫帚把他赶出去啊。 见李河脸上毫不掩饰的贪婪之色,沈钰略微一哂,而后扯了扯嘴角,语气十分坚定:「不挂。」 「你说什么?」 沈钰心说我又不傻,要是答应了你,你转身就能拉来一堆人把田划到你名下,好处你收,锅我背。要是再动用点暴力手段……呵呵,反正毁的不是你的前途。 这等不要脸的人的做派,沈钰上辈子见惯了,这会儿猜李河的心思一猜一个准,牙关也咬得特别紧:「两位舅舅都在,我索性跟你们透个底。挂靠田地之事,我是不会干的。不管谁来说,都是一样。」 李河气结:「不过就是张张嘴的事,你竟然也不肯,真是狠心!旁人都做得,怎么就你做不得?」 沈钰丝毫不为所动:「旁人做得,你便去找旁人吧。」 沈钰上辈子虽然是个理科生,却也知道歷史上统治阶级没少干清隐户的事儿。后台硬的意思意思吐出点隐田也就过了,到时候倒霉的肯定是自己这种草根,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风险自己扛,好处没多少。沈钰傻了才干这事儿! 再说了,今天应了李河,那族人们求上门来应不应?真应了,能收他们多少好处?谁家没几个亲朋好友呢,到时候一家拖一家,都想着避税,自己名下的田地怕是得达到一个吓人的数字,到时候一查,现成的证据,大伙儿全玩完。 是以沈钰态度极为强硬,不管李河怎么说,就是不松口。李青山原本也有点心动,见沈钰这架势,识相地闭了嘴,一把捂住了李河的嘴,将这货**,轻松拖走。 沈钰微微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 李巧儿很是不解:「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为什么不答应?」 沈钰揉了揉眉心:「二舅那人,我今儿要是答应了,明儿他名下就能多出几十亩田来!这口子一开,其他人找上门来我要怎么拒绝?到时候县里的大人们一看,这小子刚中秀才就大肆敛财,不堪大用。我还要不要自己的前程了?」 搬出前程这个大杀器,沈家人全都闭了嘴。钱翠花直接彪悍地表示:「你人小脸皮薄,要是有人开口,只管交给我。你只要好好念书就成!」 沈铁柱也点头,指使沈二川干活:「把这消息透露出去,族人们肯定也有不少打这个主意的。现在二娃连他亲舅舅都拒绝了,其他人应该也不好上门。」 沈二川一抹汗:「是这个道理。还好二娃先把族人凑钱的事儿解决了,不然的话,这回就难做了。」 钱翠花恍然大悟,也不心疼每年那十多两银子了,狠狠夸了沈钰一回:「我大孙子办事果然靠谱!做得好!」 沈钰微微一笑,眉间一派淡然,黑如点墨的双眼沉静如水,已经初步有了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从容之色。 沈铁柱这回说得分毫不差,族里动了心思想把田挂在沈钰名下的人可不少。结果他们还没开口,就听到沈钰拒绝了亲舅舅挂田的消息,也只能嘆息一声,将准备好的话吞进肚子里。 虽然有族长前头说的话打底,没人去沈钰跟前闹,到底对沈钰生了一丝不痛快,觉得他委实太过小气,发达了都不愿意提拔一下族人,白费大家对他的照拂了。 沈钰倒是老神在在,只当没听到别人的酸话,还是那副温和带笑的模样。别人当面指桑骂槐,他也不恼,只拿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对方。 这时候,沈钰那张脸又给他立了不少功。人吧,或多或少都有点颜控,沈钰生得格外俊俏,就跟个玉人似的,无一不精緻,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对着这么一张脸,再泼辣彪悍的人都说不出什么难听话。沈钰脾气还特别好,就没见他和人红过脸,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碰上这么个人,当面说重话都需要勇气。又有沈大柱时不时说他的好话,大伙儿一张,这些年确实沾了他的光,也就不再提及此事了。 挂田的事儿,在平静的沈家村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儿,带出了一圈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真正再次点爆村民们情绪的,是另一个消息——陈秀才亲自到沈家,为陈恪向沈梅提亲。 陈恪大家都知道,这回跟沈钰一道中了秀才的年轻后生,不少大娘都盯着他呢,心里正琢磨该把家里哪个好姑娘说给她。结果思考的功夫,大好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啪叽一声落在了沈梅嘴里。
第49页 这嫁过去就是现成的秀才娘子啊!陈家家底也不错,就算陈秀才不给陈恪留东西,单凭他那廪生的名头,一个月四两银子和六斗米的待遇,就足以让他领着妻儿在乡下过上好日子了。 这么一想,所有人心里的酸水忍都忍不住: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落到沈铁柱家了呢?祖宗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啊! 沈二川也有点傻眼,他完全没敢想,女儿能嫁给秀才公啊! 倒是沈钰很是镇定,他早就从陈秀才那儿得了口风,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陈恪一张脸早就红透了,沈梅一听陈家人的来意就羞得躲进了屋,屋里剩下的人竟然齐刷刷地看向沈钰,一副全由他做主的样子。 沈钰无语,暗中给了他爹一个眼色,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父母尚在就听兄弟的道理? 沈二川这才回神,轻咳一声道:「你家孩子自然是好的,前途无量,配我家闺女绰绰有余,是难得的好夫婿,我也不多说什么。只一点,我家姑娘也是我们的心头肉,你们不能让她受委屈!」 话里的意思,已然是应了。 陈恪大喜,一把抓着沈钰的衣袖,眼神止不住的往沈梅待的屋里头瞟。 沈钰见他这副傻样就忍不住作弄他,故意逗他:「以后我可得改口管你叫姐夫了,先说好,你家里的事儿,大事你做主,小事听我姐的,你看怎么样?」 陈恪正在狂喜中呢,听到什么都点头。沈钰忍笑,又添了一句:「那就说好了,平时无大事啊!」 钱翠花和李巧儿登时笑开了,陈恪还没回过神来,那副呆样儿惹得陈秀才忍不住抬手敲了敲他的狗头,陈恪这才委屈地看着沈钰:「你又戏弄我!」 沈钰摊手:「你可是应了的,不许耍赖啊!」 众人齐刷刷笑开,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零点上夹子,为了夹子位置好一点,明天的更新会提前,估计零点过后就发 第28章 嫁姐与县学 陈家给的聘礼很有诚意, 二十两银子的礼金,还有不少米面油帛,更有一匹大红色的绸缎, 在阳光下几乎刺晕所有人的眼, 那泛着淡淡光晕的料子, 哪个姑娘家不羡慕? 在乡下, 这份聘礼,丰厚得足以让人眼红。 沈钰不想让沈梅失了底气,同钱翠花商量了一番,去县城里给沈梅置办了一套体面的首饰。金首饰沈家目前还买不起, 沈钰便给沈梅挑了一支梅花样式的银簪,配上银手镯和银耳环, 也是附近几个村子独一份的体面嫁妆。 陈家送来的那匹红缎子, 正好裁了做嫁衣,这事儿得沈梅亲自动手,沈钰真帮不了她。 不过沈钰也有自己的办法, 偷偷地向沈梅透露了不少陈恪的消息:「夫子一家重规矩,你是小儿媳,没必要同两个嫂嫂比个高低。侍奉婆母,照顾好丈夫便足够了。陈恪这人有点傻乎乎的,你多花点心思, 准保他能被你忽悠得找不着北。就一点,他是个顺毛驴,遇上事别跟他硬犟, 温声细语同他好好分析,他一准能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沈梅笑红了眼,一边擦眼泪一边假意抱怨:「瞧你说的,我就跟个母老虎似的。什么收服不收服的,传了出去,我倒要担个厉害名声了。」 「那又怎样?」沈钰一挑眉,继续教姐姐,「里子可比面子重要多了,比起厉害的名声,好好笼络丈夫的心过好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沈梅若有所悟,沈钰接着开始自己的厚黑学教程:「便是面子,也能费点心思好好挣回来。你只记得一条,甭管想做什么,先把大义的名头占了,让旁人挑不出错来,剩下的再自己慢慢琢磨,总能将事儿办成,还能让人家夸你一声好。」 沈梅一一记下了,仔细品味了一番,愈发觉得里头有大文章,便郑重谢了沈钰一回。 沈钰摆手,微微笑道:「你是我亲姐,我只盼你的日子过得再好一点才是。」 沈梅眼圈一红:「打小你就最心疼我,别人只说我对你好,实际上,你才是那个最费心的人。」 「行了,我可不是来惹你掉眼泪的。」沈钰给沈梅递了回手帕,无奈地开口道,「都是要当新娘子的人了,怎么还说哭就哭?」 出嫁那天,沈钰背着沈梅出门,心下亦是酸涩。这姑娘极容易满足,被家人忽视也不恼,又极有毅力,自己那些书,她也看了个遍。如今她要嫁人了,就算嫁的对象是知根知底的陈恪,沈钰心里也很是不爽,暗暗磨牙:陈恪你要是敢欺负我姐,看我不揍死你! 喜气洋洋前来迎亲的陈恪莫名身上一寒,还挺奇怪:现在天气还挺好,日头高高挂着呢,怎么就觉着凉了呢? 一定是太高兴了产生了错觉! 沈梅出嫁,李家人不可能不过来。上一回沈钰和李河闹得很不痛快,这会儿现世报就来了,必须得提防李河搞事情,要不然弄砸了神沈梅的大喜事,沈钰真的会想杀人。 好在李河也没蠢到底,他还指望继续在沈钰身上扒点好处下来,又有李青山在一旁耳提面命,到底忍住了没说什么难听话。 沈钰暗暗松了口气,等到喜宴结束后,进屋挑了原先备好的肉菜,给李青山和李河一人塞了一碗。 李河立即满意了,这可都是肉啊,都能赶上过年了,喜滋滋地给了沈钰一个笑脸,还说了一堆好话:「上回是我犯煳涂了,你别往心里去。咱们可是亲舅甥,哪有什么隔夜仇?说到底也是我想岔了,你是有大本事的人,肯定有自己的主张,真有好处,哪能忘记我这个二舅?」
第50页 沈钰原本还奇怪他这二舅怎么转性了?听到后面立即放了心,还是熟悉的配方,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到位了些。愿意做表面功夫就好,沈钰微微松了口气,一般来说不要脸的总比要脸的难缠,李河原本混不吝的架势让沈钰头疼,他现在乐意披一层人皮,不管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好歹不会闹得太难堪。 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和脸面,李河这个改变,对沈钰来说是好事。 事实上,李河只是觉得他这个外甥不太好对付,硬的不行就只能试一试软的。这么一看,貌似还挺有效果。 舅甥俩的想法完全不在同一频道上,结果却诡异地挨上了那么一丢丢的边,也是奇事一桩。 李河得了好处,没再继续闹腾,美滋滋地揣着一大堆肉回了家。 让沈钰一直悬着心的喜宴就这么过去了。 三朝回门时,沈钰一见沈梅眉眼间藏不住的幸福之色就放了心,上前搭了陈恪的肩,挑眉笑道:「姐夫头一回上门,我这个当弟弟的可得好好招待招待你。」 陈恪无奈求饶:「你就别可劲儿折腾我了,我哪敢惹你这个小舅子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落了席,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不成想陈恪话锋一转,就提到了县学:「我爹说,县学里的教员鱼龙混杂,有本事大的,也有一门心思混日子的,乱得很。他托人打听了一下教员们的性情,我抄了一份过来,你瞅瞅。」 沈钰接过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登时笑道:「果然,成了家后心都细了不少,要是搁以前,你哪会费这个心思。多谢姐夫照拂啦!」 后面那句话语调很是欢快,陈恪哭笑不得,无奈地看着沈钰,摇头道:「我每回见你你都是一本正经的发淡定样儿,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跳脱的一面。」 沈钰微微摆手,随口道,「在自家人面前还这么端着,那多没意思。我本来年纪就不大,跳脱一点怎么了?」 陈恪见沈钰说话间已经灌了好几杯酒下肚,不由失笑:「你这是喝醉了?」 「这点酒还醉不倒我。」沈钰随手将酒杯一放,又问陈恪,「县学报导的时间要到了吧?」 「还剩五天,你多带点厚衣裳过去。咱们这回可得住在县学里,每个月才有一次旬休能回家看看。这会儿正是换季的时候,可别少带衣裳着凉了。」 沈钰点头,又问陈恪:「那我姐怎么办?」 「只能委屈她先在家待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 陈恪的人品沈钰还是信得过的,得了他的保证,沈钰也不再纠结这事儿,转而乐道:「这回去县学,应该能见到那个方安。我觉得他心里估计恨死了我,连着三次都压在他头上。这会儿估计正憋着劲儿,打算在县学里找回场子呢!」 陈恪也笑,神秘兮兮地冲着沈钰眨眨眼,故意压低了声音:「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大名,已经传遍整个新安县了。梁县令还惋惜了一回,只恨你不是去年下场。不然的话,十四岁的小三元……嘿嘿,给你安个神童的称号都不过分!」 沈钰秒懂,十四岁和十五岁有着微妙的区别,一个勉强还能算在「童」的范围内,一个已经能当半个成年人用了。梁县令的遗憾之处也在这里。若是新安县出了个神童,名声自然也不一样。 沈钰却对这个神童称号的半点不感冒,他本来就是个伪儿童,好不容易长到十五岁,再把他划到儿童范围内,哪怕梁县令的初衷是为了他好,沈钰都想吐口血。 不过,让沈钰没想到的是,去县学的头一天,就碰上了梁县令。 梁县令对沈钰的印象极佳,早几年前沈钰就为他添了一笔政绩,又有县试点他为案首的奇妙缘分,考虑到沈钰如今的年纪,梁县令还怕县学里有人故意向他使绊子,特地过来瞧了瞧。 结果这么一看,梁县令便忍不住惊嘆了一声,当年那个精緻讨喜的小孩子已经长成了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梁县令心下更是欢喜。 这一回进县学的秀才共有二十人,沈钰一报名字,就收到一束带着强烈敌意的视线,顺着这道目光看去,就见一个不超过二十岁的青年正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沈钰心下已经有了猜测,笑眯眯一问,果不其然,这位正是那位倒霉悲催一直被自己压着的万年老二,方安同学是也。 方安见了沈钰,脸色青白交替变换了无数次,正要开口,梁县令来了,差点没把他自个儿给憋死。 梁县令对新晋秀才们的态度很是和蔼,一个个都关照了个遍,最后又把沈钰单独拎出来关心了一回:「上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小孩童,转眼间就长这么大了。十五岁的年纪连中小三元,你可比我这老骨头厉害多了!」 沈钰连道不敢,梁县令又仔细提点了他一番,告诉他县学的注意事项。这本该是上课时教员的台词,就这么被梁县令给抢了。教员心里很哀怨,又得重新准备词了!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门儿清,梁县令这是做给大家看的呢,意思很明白,沈钰是他罩着的人,其他想动歪心思的人都悠着点。 事实证明,就算是县令,也不能替沈钰扛住所有攻击。 这不,梁县令一走,某个一直被沈钰压着的傢伙就黑着脸上前下战书了:「前几次都输给了你,我认了!县学每月都有旬考,我们再来比比,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输给你!」
第51页 沈钰眯了眯眼,笑得一团和气,心里却吐了回槽:巧了,自己两辈子加在一起,考了大大小小无数次试,还真没拿过第二名。 骚年,输得太惨可别心态爆炸啊! 作者有话要说:  7号就这一更啦,8号三更补上 第29章 县学 方安咬牙切齿地下了战书, 沈钰却压根没放在心上。这位既然能连着三回都被自己稳稳压着,肯定不如自己。今天一见,果然还是太年轻, 心态不行, 一见面就宣战什么的, 太中二了, 沈钰表示自己不想跟小屁孩玩耍。 全然没意识到,他眼里那个「小屁孩」,年纪比他还要大得多。 好在方安不知道沈钰的真实想法,不然的话, 估摸着就不是给沈钰口头下战书,而是要上演真人全武行了。 陈恪对方安很是看不过眼, 非常有姐夫范儿地安慰沈钰:「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旬考之时见真章,他肯定赢不了你。」 有了这么多年被吊打的经歷,陈恪对沈钰的智商有一种迷之自信, 总觉得这傢伙就不是一般人,生来就是来打击别人的。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整个新安县的童生,就没一个考得过他的。好些人还比他大一轮呢,照样被他吊打。 沈钰对县学还挺好奇, 听完教谕的训诫后便领着陈恪转悠了一圈。县学建得很是庄严,布局十分讲究。进来的第一道门叫儒学门,进门后就是文昌阁, 里面供奉着文昌帝君,再往里走便是明伦堂,也就是教谕训导们讲课督学的地方,很是清雅。后面还有住宅图书馆,很是宽敞。 沈钰围着这三座楼转了一圈,这才笑眯眯地跟着陈恪去了后方的宿舍。宿舍不大,条件却不错,因着前来进学的秀才较少,训导们便安排沈钰他们两人住一间房,倒也自在。 沈钰自然是和陈恪住一间房,心下很是满意,这条件不错啊,比家里的茅草房强多了。 整理好行李后,又有训导过来带路,沈钰他们这批新生这才去了明伦堂,互相认了脸熟。 沈钰这才知道,整个县学总共就一个教谕和三个训导,还有不少教员。教谕相当于后世校长,训导是正式编制的老师,教员类似合同工,阶级分明。县学的课程与当初在陈秀才那儿学的差不多,同样以四书五经为主,还要学律法,功课比之前要重得多。 课业重不重对沈钰来说完全无所谓,毕竟也是经歷过魔鬼高三的大佬,没再怕的。 最让沈钰感兴趣的是,县学每个月确实有旬考,每次考试,前三名都有奖金! 第一名二两银子,第二名一两半,第三名一两。 这实在是太好了!本来还不屑搭理方安的沈钰立即来了精神,就沖这奖金,我也不能输给你啊!二两银子,都够买一头肥猪了,这可都是肉啊! 穷鬼沈钰瞬间心动了,同样意动的还有不少人。在场的秀才们家境殷实的不多,听着这丰厚的奖励怎么能不心动?便是家里不差钱的,也暗暗憋着劲儿,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怎么都得拿一回奖金露露脸! 方安的眼神一直放在沈钰身上,满是战意。沈钰不躲不避,含笑对上了方安的目光,空气中似乎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门儿清,这两人算是彻底槓上了。 也有不少人跟陈恪一样心下犯嘀咕,第一第二不跟这俩变态争,向第三名进发也不错吧,一两银子,那也不少啊! 教谕非常满意新生们这个状态,有目标才有动力嘛,现在一个个都斗志昂扬,这才是新晋秀才该有的模样! 很好,趁着大伙儿劲头足,先来考个试吧! 其他人还有点小懵,怎么刚到县学又要考试啊? 沈钰却秒懂:应试教育的套路果然都差不多,现在考试,应该是为分班做准备吧? 果不其然,教谕已经严肃地开口道:「朝廷重仕,对各大官学极为重视,你们在县学的一应吃穿用度,都由县学供给。皇恩浩荡,尔等更要勤学苦读,以报陛下恩德。 县学分了甲乙丙丁四等班,以考试结果论,最好的在甲班,最差的在丁班。我可得提醒你们一句,中了秀才也切莫自大,若是连着两次未通过乡试,那便自己脱了这身衣裳回家去吧!」 沈钰微微睁大了眼,没想到还有时间限制。仔细一想也是,县学给的福利极好,若是一直养着所有秀才,怕是也负担不起。给了时间限制,最多也就养一个秀才六年,不但能减轻县学负担,还能让学生有紧迫感。毕竟,对于爱面子的读书人来说,被赶出县学,那就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脸面全无。 好在大伙都刚考完院试,便是有所懈怠,也不至于把老底全忘了。记忆力变态的沈钰自然更不用说,眼前已经浮现出四书五经的课本原文。 教谕出的题,难度跟院试差不多,这回的考生只有二十人,考完当天就出了成绩。 沈钰顺利地进了甲班,方安紧随其后,再后面是陈恪和两个年纪稍大的秀才。剩下的人就被分到了其他三个班中,就这样,沈钰这批新生,刚见面认了个眼熟就又被打乱了。 县学的时间安排很紧,学校都是住校生,自然不能浪费早起和傍晚的时间。沈钰等人一来就感受到了县学的快节奏。 早上卯时初就开始上早课,晚上要到酉时才散学,中间除了吃饭和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再也没有其他空闲时间,跟沈钰的高三时间表也就差个晚自习了。
第52页 这样的压榨式教育效果很是显着,能考上秀才的智商绝对在平均线以上,这么一逼,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学得更扎实了,心下不由大喜,纷纷夸教谕训导们教导有方。 在这样轻松明快的氛围中,第一次旬考,来了。 方安卯足了劲儿要把沈钰拉下第一名的宝座,平时上课一直跟沈钰针锋相对,如今能有机会一雪前耻,方安更是拼命,惹得和他同住一间的周兴直抱怨,说是方安整夜燃着蜡烛,睡都睡不好。 相比起来,沈钰就淡定多了。每天该吃吃该睡睡,半点没有临考压力。还能跟周兴一起吐槽方安,无形中就让人觉得方安落了下乘。 教谕还特地问了沈钰一回,沈钰的回答很是淡然:「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胜负之心太重也不是一件好事。」 这话委实有装某字母的嫌疑,但大伙儿还就都吃这套!读书人都讲究个处变不惊,淡定自若,沈钰这表现才是符合主流价值观的正确行为,方安那样把自己折腾成斗鸡的,只能得一个气量狭小的评价。 估摸着方安回过神来后,更加想抄刀砍死沈钰。 更让方安吐血的是,他昼夜苦读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结果竟然还是输给了沈钰那个不及他一半努力的傢伙! 这也太打击人了! 方安完全没有拿了第二名的喜悦,又气又羞,狠话早就放出去了,被打脸的却是自己。方安也就跟陈恪差不多大的年纪,正是好脸面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钰对这个结果倒不意外,他虽然没方安拼命,但自有一套学习方法,学习效率比方安高多了。像方安这种不管不顾熬夜学习的方法,基本是事倍功半,睡不饱没精神,听课注意力都不集中,又得继续熬夜,恶性循环下来,方安还能拿下第二已经算是很能打了。 第三名是郑温良,这位年岁稍长些,三十多岁,上回参加过一次乡试,遗憾落榜。在一堆学问扎实的前辈中,刚来的沈钰和方安还能勇夺前两名,委实是狠角色。 沈钰也不客气,笑眯眯地从教谕那里领了银子,转头就招唿大家:「我年纪小,平日多仰仗师兄们照拂。得了这奖励,可得好好感谢一番师兄们。这样吧,大伙儿都收拾收拾,咱们去云香楼好好吃一顿,我做东!」 其他人立即乐了,纷纷凑趣:「那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你,怎么都得把云香楼里的招牌菜都点齐了!」 「不是吧,师兄们手下留情啊!」沈钰故作惊恐,赶紧求饶,「先说好啊,统共就二两银子,多了我可不给,把你们压在酒楼洗盘子还债!」 众人轰然大笑,都说没想到沈钰是这么促狭的人。 沈钰也跟着笑了一通,见一旁的方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便笑着上前搭着他的肩乐道:「方师兄也一起来,咱们一码归一码,考试是考试,交情是交情,总不能真当仇人处吧?有你这么个强劲的对手,我真是一点懒都不敢偷啊!」 这话说得非常给方安面子,方安也不是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想着大家还要同窗三年,便顺势应了。 沈钰脸上的笑意更深,男人的交情大多都是在酒桌上吃吃喝喝加深的,自己的表现足够惹眼,记恨的人必然不少。甭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面子情还是得做。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吃了自己的东西,再想说自己的坏话,那就得顾忌几分咯。 众人也没想到沈钰会想得那么远,只觉得沈钰年纪虽然小,事情却办得很是漂亮,一帮人高高兴兴地去了云香楼,推杯换盏,好不热闹。玩得兴起,还取了用具,开始玩行酒令。 酒过三巡,大伙儿也都放开了,说笑间话题已经略带了一点香.艷,从话本里的才子佳人转向了报恩的狐狸精,再附带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沈钰听得简直想翻白眼,心说这些大家闺秀看上穷书生与其私奔和狐狸精以身相许的故事,不都是你们意.淫出来的?还好意思评点哪本话本里的姑娘更贤惠? 这么想着,沈钰不由瞅了陈恪一眼,心说旁人我管不着,你要是敢这么猥琐,我就替我姐训一回夫。 好在陈恪的节操值还算不低,陈秀才又管他管得严,根本没看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也算是幸运地逃过一劫。 吃好喝好,也就到了旬休。关系亲近了不少的县学生们热络地道个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沈钰自是和陈恪一同回家,也就同时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好消息——沈梅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暂定九点 第30章 掌柜找上门 沈钰有幸旁观了陈恪变身傻爹的全过程。去陈家坳要从沈家村经过, 是以陈恪还能在沈家歇歇脚。结果一进门,就被这个好消息给砸懵了,傻呆呆地看着钱翠花, 晕乎乎问道:「奶, 你说啥?」 钱翠花满脸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大着嗓门又重复了一遍:「你要当爹啦!赶紧回去看看大妞, 也是赶巧了,昨儿刚查出来有了,今天你就回来了。可见这孩子也是个乖巧懂事的,急着见亲爹呢!」 这么说着, 钱翠花心里也得意,女人总得生了儿子才有底气, 大妞刚嫁过去就传出好消息, 这一胎是男是女倒也没那么重要,只要能生,怎么都能生出儿子来。 沈钰已经笑着向陈恪道喜了:「恭喜姐夫要当爹了!」
第53页 陈恪还没回过神呢, 傻兮兮地冲着沈钰一笑,下意识地回道:「同喜同喜,你也要当舅舅了呢!」 沈钰差点笑出声,陈恪这呆样难得一见,正要打趣他几句, 陈恪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只从风中留下一句话:「岳父岳母恕罪,我先回去看看娘子!」 李巧儿正给陈恪倒水呢, 错眼不见人就没了影儿,一时间也愣在原地。 沈钰终于笑出声:「下回可得拿这事儿取笑他一回。」又感嘆,「这么看来,他倒是心疼姐姐,咱们也能放心了。」 李巧儿心里也是一定,又将心思转回儿子身上:「你这些日子在县学过得还好吗?夫子和不和气?吃的好不好?」 这些也都是钱翠花三人关心的,听李巧儿先问了,钱翠花三人也放下手里的活围了上来,一个劲儿地追问:「没错,快点说说,县学里咋样?你从出生后还没离开我们这么久呢,就是之前住在陈秀才家,咱们也能时不时地去看看你,给你送点东西。现在你去了县学,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大咧咧地过去,就怕给你丢人。」 「这怎么能算丢人呢?」沈钰皱眉,温声安抚家人,「你们去看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就是路远,要是累着你们了,倒是我的过错。县学里的夫子很是和气,学问比陈秀才还深,吃穿都不用花钱,你们瞧,这身衣裳就是县学里的夫子发的,多精神,穿出去大家都羡慕我呢!」 「那是,我大孙子生得俊,穿啥都好看!」钱翠花素来不吝惜语言来赞美她的宝贝孙子。 沈铁柱几人也跟着点头。 沈钰失笑,知道他们十分记挂自己,特地挑好的说:「同窗们也很和气,见我年纪小,都很照顾我。对了,你们还记得梁县令吗?我们去县学报导的头一天,他也去看了我们,还特地跟我说了一会儿话,说是让我受了委屈就去找他呢。有了梁县令这句话,谁还敢欺负我?」 「那就好那就好!」钱翠花喜得直拍大腿,脸上笑出一朵花来,「我就说县令老爷是个大好人!」 沈铁柱几人也放了心,在他们的观念里,县令已经是非常大的官了。既然县令大人都出面给沈钰撑腰了,其他人肯定不敢对沈钰动歪心思。 沈钰就这么煳弄了过去,还给他们认错:「县学里还有旬考,考完一次就给前三名发奖金。我这回又考了第一,足足得了二两银子的赏呢。只是我怕遭人妒忌,拿这钱请同窗们吃酒去了。下回我再考个第一回 来,给爷奶爹娘都买点好东西!」 「那奶奶就等着享你的福!」钱翠花乐呵呵地点点头,又大声表扬沈钰,「干得好!别捨不得那点银子,先拿吃的堵了他们的嘴,明面上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说酸话。你一个人在外头,确实要小心点。」 李巧儿本来还有点心疼那二两银子,听了这话也暗自点头:「其他都是虚的,你才是最要紧的。一个人孤身在外,可得好好照顾自己!这回能住几天?马上要到十一月过冬了,我给你收拾几件厚衣裳,你一併带走!」 一家人许久没见,唠起家常也费了不少时间。沈钰自觉不缺东西,没让李巧儿继续忙活,又把话题转到了沈梅身上:「姐还是头一回有身子,很多东西都不懂,姐夫又不在她身边。虽然有婆婆照看着,到底比不得亲娘。娘,您要是得空,多去看看姐咋样?」 「还用你说?」李巧儿嗔他一眼,「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疼她?昨天才给她送了只老母鸡过去呢。」 钱翠花也帮腔:「就是,附近这些村子,有一个算一个,没哪家比我们更疼姑娘的,你就放心吧!」 得了他奶的准话,沈钰这才松了口气,又憧憬道:「也不知道这次姐会给我生个外甥还是外甥女。这可是咱们沈家第一个外孙呢!爷,奶,你们要做曾祖父曾祖母啦!」 钱翠花和沈铁柱一听,心里对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又多了几分亲近。沈二川咳了一声,低声问沈钰:「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不少人都在向我打听呢。你心里是什么看法?」 沈钰差点一口口水呛着自己,赶紧摆手:「我还小呢,不急。先专心跟着县学教谕学三年,等到三年后考完乡试再做决定。」 初中生的年纪就考虑娶妻生子的事儿,对方估计也就十四五岁,沈钰还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正好借着乡试拖一拖,三年后自己好歹成年了,心理压力应该没现在这么大。 乡试的藉口果然好用,沈二川也不吭声了,反正他儿子不愁娶不到媳妇儿,十里八乡的好姑娘都能让他可劲儿挑,晚几年就晚几年吧。 沈钰生怕他奶再继续提起这个话题想抱曾孙啥的,赶紧找了个藉口开熘,回房翻开一本《楚律》压压惊。 旬休只有五天,除去来回的时间,也就三天。沈钰好好睡了一晚,第二天便穿戴得整整齐齐,接过钱翠花准备好礼物往陈秀才家走去。 沈梅的肚子还不到两个月,一点都不显,要不是孕期反应来得早,怕是她婆婆都没察觉出来。 沈钰仔细打量了沈梅一番,见他面色红润眉间带着幸福的笑意,心便放回了肚子,日子过得好不好是装不出来的,这样浑身泛着喜气的模样,应该没受什么委屈。 沈钰心思电转,嘴上还取笑了陈恪一回:「昨儿个你听到消息就跑了,我还纳闷儿,平时也没见你能跑这么快啊。下回有什么要紧事,打发你跑腿就对了!」
第54页 陈恪哭笑不得,伸手往沈钰嘴里塞了一颗蜜饯,无奈道:「吃点蜜饯,嘴也甜点。」 换来沈钰打趣的眼神。 没聊几句,二人又被陈秀才叫走,仔细问了问县学的事儿。听闻沈钰旬考又考了第一,陈秀才便满意地捋捋鬍鬚,语气颇为自得:「我教出来的学生,果然不差。」 结果惨遭亲儿子吐槽:「那是阿钰聪明,我也是您教出来的,前十名都没挤进去。」 气得陈秀才当场就要脱鞋揍他,好在沈钰拦住了,不然的话,陈恪今晚得肿着屁股去见媳妇儿。 师生三人这么闹了一场,气氛更是融洽。陈秀才又让沈钰复述了一回旬考的文章,边听边点头:「你的学识已经远超于我,我这个当夫子的,再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啦。乡试我就帮不上忙了,不过你既然同梁县令有几分渊源,不妨登门向他请教。另有,县学教谕,也是举人出身,你素来聪明,人也讨喜,多请教谕指点指点,总归是好事。日后前程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陈秀才没说的是,以往在县学能稳定拿第一的,考个两三次基本能中举。不过这样的人太少,县学中汇集了整个新安县天资最出众的那波读书人,竞争力极大,想稳拿第一,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说了也是给沈钰增添负担。即便沈钰真做到了,陈秀才也怕得意之余摔个跟头,索性不说。 沈钰不知内情,认真地听了陈秀才的建议,打算这次回县学后就开始给自己加作业,每天多写一篇作文给教谕批改,日积月累,总能达到乡试的要求。 还有三年呢,沈钰并不急。 最后一天,沈钰背着李巧儿收拾的厚衣裳和新鞋袜,再带上钱翠花私下给的银子,和陈恪一起返回了县学。 结果却碰上了一个意外来客。 看着面前这位身材圆润,笑得一脸和气的掌柜,沈钰微微瞪大了眼,诧异道:「吴掌柜,您为何一定要请我来抄书?」 县学里一堆人才,抄本书绰绰有余,怎么这位县里最大书肆——新芳斋的掌柜会特地上门亲自来请自己呢? 吴掌柜脸上依旧挂着让人感到亲切的笑容,眼里却透出一丝精明,乐呵呵地笑道:「新安县的读书人很多,连着中了小三元的可就只有您一个。能请到您抄书,那可是我的福气呢。大家都在说您是文曲星下凡,您抄的书,不也得带点灵气?多少人家都想求点好兆头呢!」 原来如此,沈钰微微垂眼,仔细一琢磨,觉得这活也确实可以干。不过这润笔费嘛……那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上辈子也是商业大佬,谈到生意的时候,沈钰下意识地就带出了几分奸商本性,一定要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于是,这位在县里也有点分量的吴掌柜,就惊讶地在面前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眼里,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奸诈之色。 更让吴掌柜郁闷的是,谈生意,讲价钱,他竟然没能煳弄住这个一心埋头读书的少年,反而被他给忽悠了一把! 简直丢了所有生意人的脸! 沈钰则笑得淡然,谈判嘛,小意思,上辈子谈多了生意,嘴皮子功也练出来了,忽悠人的能耐也不小。吴掌柜这不是刚好撞上来了么,希望他别留下心理阴影吧。 阿米豆腐。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暂定十一点,可能会晚一点 第31章 心思初显 抄书的活计, 不少同窗都在干。沈钰之前就见到过周兴等人在抄书,他们都有家有口,身为一家之主, 总得想办法挣点家用。 倒是方安家境不错, 穿戴都是时兴的好料子, 还有一股被宠坏了的傲气。 沈钰这辈子也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对于这种能补贴家境的事儿便格外关注,悄悄地向周兴打听了一回抄书的价格,正打算自己上门去找活计呢,结果吴掌柜亲自上门了。沈钰都觉得, 不宰他一回,都对不起自己上辈子坑的那些对手。 于是, 吴掌柜就这么悲剧了。 谁让他一心把沈钰当不同俗物谈及阿堵物便要以袖掩鼻的腐儒呢?这不, 被沈钰坑惨了吧! 沈钰坑吴掌柜半点都不亏心,一本书大概卖一二两银子,他给秀才们抄书的辛苦费才两百文, 笔墨纸的花销还得自己出,算下来,这劳动力可真够廉价的。 沈钰可比周兴他们精明多了,直接跟吴掌柜摊开了说:甭管你这本书卖多少银子,我都得要一半。 这简直比割了吴掌柜的肉更让他痛苦, 一本书的利润要分沈钰一半,相比起其他人两百文的工钱,吴掌柜上吊的心都有了! 沈钰却老神在在, 直指吴掌柜刚才话中的漏洞:「旁人买我抄过的书,图的是一个吉利。你既然想用我这小三元的名头吸引人,自然也不会同其他书卖一个价吧?用了我的名头,多给点工钱,应该也说得过去吧?」 你这么精明做什么?好好做个书呆子埋头念书考状元不行吗? 被沈钰占据主动权的吴掌柜心里是崩溃的,好说歹说可算是磨着沈钰松了口,将一半改成了一两银子——抄书所用的纸,由吴掌柜负责。 沈钰见好就收,这本来就是他心里的预期价位,只不过常在生意场混的人都懂,买东西也好,卖东西也好,不能一下子直接把底牌给亮出来。先得对方一个难以接受的价格,再慢慢往上加,一来一往,回头对方还觉得口才好把你说动了,实际上是掉进你挖好的坑里怎么也出不来。
第55页 比如吴掌柜,肉疼之余还得谢谢沈钰松了口,没让他再大出血。 由此可见,沈钰果然不愧是曾经登上过财富榜的大佬,把人卖了还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数钱。 既然决定要抄书,那还得再多练练字。沈钰的字并不是特别出众,勉强算中上,童生试和秀才试也够用了。但是既然要抄书,这书还得卖给别人,那就不能马虎。免得到时候人家一拿到书心里就犯嘀咕,心说这小三元的字儿咋写得这么丑,那不是把自己的脸都给丢尽了? 沈钰说干就干,回想些藏书馆里的名家字帖,认认真真地开始临摹。 抄书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写错一个字,这一页都得重写,费纸费时又费精力,能耐下性子来抄书的,都是心态平和的大佬。 吴掌柜让沈钰抄的都是四书五经,其他的杂书根本不提,免得浪费了他这个能亮瞎人眼的小三元称号。为此,沈钰还悄悄松了口气,真要让他抄那些什么富家小姐俊书生的话本,他也是有心理压力的。没办法,记性太好,一遍抄下来,估摸着能记大半辈子,堵心不堵心啊? 现在正好,抄四书五经,权当复习了。 沈钰变态的记忆力又帮了大忙,别人抄书,看一眼原文,而后再谨慎落笔。沈钰却不一样,提笔抬腕一气呵成,内容全在他脑子里记着呢,一个字都不差。 周兴等人有幸旁观了一回,顿时饱受打击,捂着受伤的小心脏回了房,表示暂时不想再跟沈钰变态说话。 方安彻底服气了,看着沈钰淡然自若落笔的样子只觉得牙疼:「你真的把这九本书都给背熟了?」 沈钰一心二用,一边抄书一边回答他的问题:「应该说,我手里的书,我都背熟了。」 方安往他桌案上一瞅,看到那堆得高高的书籍,在心里给沈钰盖了个变态的戳,再也不提比试的事,苦笑道:「我可算是明白,我为何总是输给你了。」 这么吓人的记忆力,真特么令人羡慕啊! 沈钰却很是不满:「这么轻易就认输了?你的傲气呢?我要是你,我肯定就趁着对方抄书耽误功课的机会,赶紧多看书多请教教谕,一鼓作气超过对方!」 方安脸色复杂:「为何提点我?没了我跟你打擂台,你不是更轻松?」 「你总跟在我身后嚷嚷着比试,确实挺烦的。」沈钰点头,见方安脸色漆黑,沈钰又接着补充道,「但是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是没了你一直跳脚叫嚣,我说不定一直因此沾沾自喜,最终成为可笑的井底之蛙,沦为笑柄,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天分,多可惜。」 方安苦笑着摇头,惊奇地看着沈钰:「你这性子,真不像是乡野之家能养出来的。多少大家公子在你这个年纪还不如你看得远,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那是因为,我输不起。」 沈钰脸色淡然,慢条斯理地放下笔,将抄完的纸小心地放在一旁晾干,接着解释道,「你没过过一张纸都要精打细算省着用的日子,自然不知道人一旦到了绝境,可以逼出多少能耐来。我若没猜错,你家应当有点权势,即便读书不成,令尊也能为你另谋出路。我却不行,考不□□名,只能回去种地。我不想那么累,就只能逼自己。」 方安怔住了,他也是天资出众之辈,从小备受宠爱,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得多的傢伙教授大道理。更无奈的是,方安发现,他完全无法反驳。有后路和没后路,人的心里想法是不一样的。方安头一回生出了羞愧之心,磕磕巴巴地对着沈钰说道:「那我以后都不来烦你了。」 沈钰笑得一团和气:「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没把你的挑衅放在眼里。」 方安:…… 手好痒,能暴揍这个臭小子一顿吗? 当然揍不了,对着那张脸也下不了手啊,方安冷哼一声,仰着下巴出了门。 成功化解了方安对自己的敌意,沈钰美滋滋地给自己点了个贊,而后继续埋头抄书。 县学课业本就繁重,沈钰还要抽出时间加班抄书,即便县学伙食还不错,有鱼有肉,沈钰也清减了一点。 看得陈恪直抽气,赶紧过来劝他:「抄书也不急于一时,你要是把自己的身子折腾坏了,那可得不偿失。你就行行好,就你现在这样,旬休回家时,我得被你姐赶出门!」 沈钰失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这是结实了,没亏着身体。」又斜眼看着陈恪,取笑了他一回,「大不了,我姐把你赶出门后,我再过去替你求求情?」 换来陈恪一个大白眼,「你真是越来越跳脱了!」 沈钰也不是每天都抄,而是将抄书当练字,一个字一个字写得极为认真,速度自然就快不到哪儿去。 慢工出细活,旬休后,吴掌柜来拿书时,就见沈钰递给了他一本刚抄好的《论语》,字迹尤为漂亮,飘逸又洒脱,看着就有才子范儿。吴掌柜立即满意地点头,对着沈钰竖了大拇指:「您果然是咱们新安县的大才子,做事再稳妥不过了。这书抄得极好,算是上上等,我这银子也给得不心疼!」 一高兴,也为了跟沈钰拉好关系提前投资沈钰这个人,吴掌柜特大方地给了沈钰二两银子,嘴里还豪爽道:「这本书,值这个价,您可别跟我客气!」
第56页 沈钰微微一笑,似乎毫不意外,一脸淡定地接了银子,转头又从包袱里拿出一本《论语》,同样是手抄本,只是字迹没上本好。然而随着沈钰的讲解,吴掌柜看向沈钰的眼中已经满是感激。 「这本《论语》是我特地为掌柜抄的,虽然字儿没上本好,旁边却写满了我自己的批註见解。想来掌柜的家里也有读书人,您是开书肆的,我也不好在您面前卖弄,要是能帮上您的忙,您只管拿走,就当是我给您的谢礼。」 饶是吴掌柜在商场混迹多年,也不得不感慨一声沈钰会做人。说话比沈钰说得漂亮的人不少,办事办的像沈钰这么漂亮的人绝对不多。一步一步都算准了旁人的心思,当真可怕,果然是年纪轻轻就能拿下小三元的天才人物。 吴掌柜当然需要沈钰这本批註,要知道,很多人都把自己的批註当成宝,概不外借。沈钰这么大方,倒显得吴掌柜有点小气了。凭沈钰现在的名气,他若是把自己的批註拿出来卖,十两银子都有人乐意买。 沈钰却眉眼不动,仿佛自己给出的不过是一件小礼物罢了。 吴掌柜深深看了沈钰一眼,郑重地向沈钰鞠了个躬,小心地揣着两本书离开了。 沈钰的嘴角泛出一抹尽在掌控中的微笑,吴掌柜已经被打动,接下来,就该好好谈谈合作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更新应该会晚一点,第一更大概在晚上八点吧 最后再求一下作收,让它向着1100前进吧,沖鸭! 第32章 谈成 沈钰商业头脑素来不差, 让他死干活挣钱那也简直是对他前世成就的侮辱。奈何这会儿士农工商等级分明,沈钰要是一门心思扑在银子上,那可是要被读书人鄙视的。名声有了瑕疵, 日后可有的头疼。 沈钰又不是个能认命的人, 他小时候都能想办法撺掇着族人一道儿做买卖发家致富, 没道理现在长大了还没了胆。做事畏手畏脚的, 基本都成不了事。沈家家底太差,沈二川他们现在每天还起早贪黑卖豆腐呢,沈钰能不心疼么? 眼下有了吴掌柜这条线,沈钰自然要将吴掌柜放在秤上好好掂量掂量, 尽可能算出吴掌柜的最大价值。 谁让吴掌柜这个身份太合适了么? 沈钰虽然对书肆没多少研究,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上辈子那么多书不是白看的, 自己还有一肚子生意经, 不是沈钰自夸,论及搞营销做买卖,整个新安县的商人凑一堆都比不过他一个。 更何况, 沈钰还有杀手锏——他知道怎么做彩色套印。 感谢某位酷爱在网上和人掐架的损友,那位是坚定的爱国党,平生一大爱好就是在网络上和慕洋犬撕逼,还是喜欢用史料煳对方一脸的考据党。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在对方扒拉扒拉一大堆夸国外如何如何好,文化底蕴如何深厚的时候上史料啪啪把对方的脸打肿。 奈何此君自身文化底蕴不够足, 常常拉着沈钰当帮手,沈钰便因此知道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知识,彩色套印就是其中之一。沈钰记忆力一向变态, 但凡他特地记过的东西,就跟在电脑硬碟里存了档似的,随时都能翻出来瞅一瞅。 巧了,新安县这边,目前为止还没有书肆能单独做出彩色印刷的书籍的,全都是从京城或是江南那带富庶之地的书肆买过来再转卖,成本极高,卖价自然也不会便宜到哪儿去。新安县毕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捨得花大价钱买这种书的人并不多。 沈钰一琢磨,要是没记错,上辈子彩色套印技术貌似出现在宋元时期,这会儿虽然是架空。不过歷史的发展都有规矩可循,前朝已经出现了科举制度,想来跟宋元时期应该也差不离,生产力水平和文化发展啥的,应该也在同一层面上吧? 而且,既然京城那边已经有大书肆琢磨出彩色印刷来了,想来吴掌柜手底下那些人的手艺应该也够硬,就是脑子里那根弦没迴转过来,没能想明白里头的门道。 其实彩色套印并不难,只要多印一套大小相同的版就行,主要考验的是印刷匠人的手艺,印的时候要完全贴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仔细一想,揭下一张印了字儿的纸重新贴在同样的版上,一丢丢都不能偏,也挺为难人的。 但是能挣钱啊! 人嘛,就爱看个新鲜图个热闹,第一个捣鼓出彩色书籍的书肆,怎么着都得多几分名气不是?虽然这个第一得打个折扣,是新安县的第一,但也是一桩长脸的事儿,伴随名气而来的,可不就是利益么? 再说了,沈钰也不是一拍脑袋想一出是一出,他充分评估了一下市场,目标很明确,办好了定然能拉一波读书人的好感——他瞄上了陆太傅的《居士注集》,打算用彩色套印的方式重印一套,四书五经内容用黑墨,陆太傅的批註用红墨,这就是传说中的划重点! 想想后世那么多的参考书,讲解部分那些内容,颜色都跟其他的地方不一样。这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引起学生注意,让他们多瞄几眼,瞄着瞄着就记住了。 歷经后世无数学生的亲身体验,这个方法绝对靠谱。 重点在于,吴掌柜接不接这个招。 而沈钰,不想只拿抄书的工资,想技术入股。 这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不然,沈钰干嘛花心思再抄一本《论语》,还费心写了批註,白送给吴掌柜呢?
第57页 事实证明,沈钰这人,就没干过亏本的买卖。 成功以一本《论语》刷爆了吴掌柜的好感度后,沈钰趁热打铁,顺势提出了合作的想法。 别看吴掌柜没在沈钰这里占过半点便宜,但能将书肆办成全县城最有名的书肆,吴掌柜的能耐绝对不容小觑。越有本事的人,内心就越有傲气。换个人来跟吴掌柜谈合作,本钱一分不出,张嘴就要两成干股,吴掌柜能让书肆请的护卫将这个王八蛋给扔出去。 然而要是这王八蛋叫沈钰,那吴掌柜就得好好考虑了。 毕竟,他刚被沈钰坑了一把,心里认定沈钰手段高深,是个能耐人。有本事的人还是挺受重视的,吴掌柜也就忍了气,坐在一旁听沈钰继续忽悠。 这一听,吴掌柜就没能控制住自己,上了沈钰的贼船。 只因沈钰骚到了他的痒处,直接点明了他的心思:「若是能得彩色套印的技术,新芳斋书肆之名,该得传到府城去。吴掌柜,您是有雄心壮志的人,就不想看着印着新芳斋章子的书流向其他地方?再说了,以往都是您在其他书肆买书倒卖,如今能够自己干,中间的差价……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把价钱略微压低一点,您也能挣个盆满钵满。」 沈钰的口才一向不赖,语气中满是嚮往,似乎已经看到了新芳斋书肆已经名扬整个桑明府,名利双收财源滚滚的情景。 吴掌柜没能抵得住这个诱惑,差点直接点头答应了沈钰的所有条件,结果头点到一半,吴掌柜又勐然惊醒:不成!这分成太高,不能答应! 沈钰也不过是坐地起价,没真想啃下吴掌柜这么大一块肉。双方继续你来我往的扯皮,最终,沈钰掀了底牌——他还知道逗版印刷,能印出许多颜色,甚至能将画师的画分毫不差的印出来,层次分明,颜色深浅浓淡与原画一模一样,比现如今市面上印的彩色画集的技术还要好得多。 这底牌一出,吴掌柜的眼神登时就亮了。这要是成了,那自己的新芳斋,可是要名扬四海的节奏啊! 两成就两成,值!就这么定了! 这回反倒是沈钰傻眼了,你咋突然变得这么大方了呢?谈判这么不给力,你还能算是生意人?真是为整个新安县商人们的财商水平担忧,就连面前这个堪称是新安县头脑最灵活商人之一的傢伙都这么绷不住,其他人得锉成啥样啊? 殊不知,吴掌柜这也是在投资。沈钰忘记了,他现在可不是和吴掌柜同等身份的生意人,而是秀才,还是新安县有史以来连中小三元的秀才,他还年轻! 种种条件加在一起,足够让别人生出投资的心。 歷史告诉我们,投资需趁早。看看吕不韦,见到异人就做了决定,后来手握重权。再看看吕太公,直接把女儿配给了当初还是□□丝的汉高祖。 吴掌柜觉得沈钰前程远大,同他结个善缘绝对不亏。沈钰想要入股书肆,明面上来看似乎是吴掌柜吃了亏,但是目光放得长远点,等到沈钰过了乡试会试出人头地后,书肆有他的两成干股,他还能不多多看顾几分? 只能说,世上根本不缺有魄力的人,沈钰的人品让吴掌柜信得过,即便他日后屡试不第,吴掌柜也没什么损失——彩印本就是沈钰提出来的,挣了银子基本算是意外之喜,挣不了银子也不用给他分红,顶多亏点材料费和人工费,那点小钱,吴掌柜还没放在眼里。 心下这么一盘算,吴掌柜就答应得格外痛快。 以至于沈钰还有点小愧疚,心说自己是不是该告诉吴掌柜一声,逗版印刷还有个坑等着他呢,那可是个精细活,费钱又费力。要是颜色多的画,光是版,就得准备个三四十个,老费劲儿了。 然而看着吴掌柜圆润的脸上透出的那一丝精明的算计,沈钰又把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塞了回去,继续带着纯良的笑容跟吴掌柜打太极,顺便立了字据,写清了分成情况各自画押,这才成了事。 签完字后,沈钰的心神便是一松,日后也算是有了一笔不菲的收入,可算是不用再花家里的钱了! 不仅如此,等到分成到手,他还要让沈二川他们停了卖豆腐的活计,好好休息养养身子,在家当个乐呵呵的田舍翁。 这么想着,沈钰看着身量颇为壮实的吴掌柜便格外顺眼,心里给他点了好几个贊:这位可真是好人啊,风险他全担,好处还给自己分两成,自己只要把方法写下来交给他,其他事情都不用费心,就等着拿银子。真是理想的生意伙伴啊! 笑眯眯地给吴掌柜发了张好人卡,解决完收入问题的沈钰终于能彻底把心思放回课业上,继续跟学业死磕,还给自己加任务,每天多写一篇文章拿去给教谕看,请他指点。 教谕很高兴,碰上个好学的学生,当老师的心里都美滋滋。沈钰又是个会来事的,说话很是中听,再加上他那张给他拉好感的脸,成功刷爆了教谕的好感值。 沈钰更为得意,见方安等人也有样学样骚扰教谕后,沈钰暗中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每天雷打不动地写上一篇文章。他还挺会给自己增加难度,各种形式的文章都尝试了一遍,心里还挺美。 结果,就被教谕骂得狗血淋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晚了,下一更十一点半 第33章 挨训 「贪多嚼不烂, 这个道理刚入学的稚童都懂,你怎么还犯了煳涂?」
第58页 林教谕拿着沈钰交给他的文章,鬍子都气炸了, 「你看看你, 今天写策论, 明天做赋, 后天还试着写骈文,长能耐了是吧?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混帐东西!」 林教谕很生气,差点把这份文章拍在沈钰脑门上,真是恨铁不成钢:「莫不是得了两回第一, 你便飘飘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有你这么做文章的吗?想一出是一出,就这样还想让我指点, 我看我得赏你几棍子才是!」 沈钰默默低头, 一言不发乖乖听训。说实在的,他只是想尝试一下各种文体,好不容易能得到大佬的一对一辅导, 沈钰自然想学点东西。古代文体也不少,沈钰刚谈完一笔大生意,正是高兴的时候,难免得意,就做作了回死。搁以前, 沈钰觉得是一步一个脚印,吃透完一种文体再攻克下一种,而不是来个大杂烩, 每样都来一点。 简单来说,就是他心态飘了,开始浪了。好在刚有了这个苗头,就被林教谕骂成了臭狗头,整整挨了一个时辰的骂,还没见林教谕有停下的意思。 林教谕痛心疾首,好端端一个苗子,勤奋踏实吃苦耐劳,怎么突然心思就浮躁了呢?虽然沈钰还是平时那副认真专注的模样,但看人不能看表面,这小王八蛋最近交的文章简直是在逗人玩,少了对圣人的敬畏之情,多了一分顽劣之气,就跟小孩子闹恶作剧似的,林教谕差点没气死:你多大啦?还跟三岁小孩一样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什么都不管全凭喜好都去插一脚吗? 林教谕气得说话连停顿都没有了,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沈钰老实挨骂,心下也很是后悔,果然还是得意忘形了。自打穿过来后,沈钰虽然没能投个好胎,日子过得很是艰苦,但沈钰想做的事儿,就没哪样是干不成的。 从做豆腐到谈生意,沈钰这一路实在是太顺风顺水了,于是,心态自然而然就飘了,他也算是掩饰真实情绪的高手,奈何碰上的是林教谕,还是他自个儿送上门递的把柄。 都说文字能体现人的心境,真正的高手从一个人的字就能看出这个人的性格,沈钰直接把文章交给林教谕,不就是上赶着给林教谕机会熟知自己么? 林教谕对沈钰自然极为重视,往日也指点了他不少,对他十分了解,沈钰的文章风格变化倒是不大,就是人有点抽风。旁人看不出来,收了沈钰文章的林教谕要是还看不出来,那他就干脆辞职回家吃自己得了。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林教谕先前如此重视沈钰,如今才会把沈钰骂得这么惨。 沈钰认真听着,老实认错:「是我心气浮躁了,这般沉不住气,不是做学问的样子。」 见沈钰认错,林教谕心里的火气也消了,理智回笼后又觉得自己刚才骂得太过,忍不住轻咳一声,沉声道:「你这几篇文章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一边说,林教谕一边拿了笔,在沈钰的文章上画出精彩的句子,又仔细地在一旁写下批註,口中还道,「你有心多学点东西,我本不该骂你,只是见你心浮气躁,不似刚入学时那般沉稳,这才没忍住脾气训了你一顿,你莫往心里去。你的策论已经颇得其中之味,再多练上一段时日,便是直接去参加乡试也使得,做什么这个要紧的时候分心?事有轻重缓急,往常你不是安排得挺好,怎么这回这么不着调?」 沈钰给自己加餐多交作业,结果被做义务工的夫子指着鼻子骂,这遭遇委实太惨,陈恪都看不过眼了,愤愤不平道:「你这文章写得都不差,林教谕未免也太严厉了些。」 说完,陈恪还有点小心疼,「打小你就没挨过训,我爹总夸你来着。现在被林教谕骂了一回,你心里要是难受,就跟我说。我这个姐夫虽然不如你有能耐,但想办法让你解解闷倒也难不倒我。」 沈钰狐疑地看了陈恪一眼,忍不住想到上回自己请客聚餐时,同窗们几杯酒下肚后提及的话题,看向陈恪的眼神便带了几分危险:「解闷儿?你不会是听了师兄们的话,喝花酒去了吧?」 你要真敢对不起我姐,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陈恪险些一口口水呛死自个儿,勐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咳,眼泪都咳了出来,连连摆手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咱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我去没去喝花酒,你不知道?」 沈钰本就是故意逗陈恪,闻言便挑了挑眉,促狭地眨眨眼:「那可不一定,我看你上回听师兄们说那些话时,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似是经歷过一般。那当然得问问,怎么,有这等好事竟然偷偷背着我,你对得起我叫你的这声姐夫吗?」 陈恪想骂娘,妈的那些话题说白了不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吗?自己一个已婚男,老婆连孩子都揣上了,要是没有经歷,那才该哭好不好! 奈何跟个未经人事的小处男说不清楚,陈恪到底不如沈钰脸皮厚,磕磕巴巴解释完几句立即扭头就跑,下定决心再也不管这个小混蛋。这傢伙心理素质好着呢,挨上一顿骂都跟没事人一样,是自己小看了他的脸皮厚度了。 沈钰笑眯眯地调侃了陈恪一回,心里这才好受一点,想着林教谕失望又愤怒的眼神,沈钰微微抿唇,磨好墨,铺开纸,提笔在纸上写下「戒骄戒躁」四个大字,啪的一声贴在自己床前,时刻告诫自己心态不能飘,以后做事也绝对不能浪。
第59页 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唿吸,沈钰的内心已经平静下来,将挨骂的事儿丢在一边,开始思索林教谕给自己布置的任务。策论用典还是不够大气自如,果然是书看得太少,赶紧去藏书馆走一波。 一出门就恰好碰上了方安。方安上下一瞟沈钰,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唇:「听说你被教谕训了一顿,还以为你正在生闷气呢。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方安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没办法,你要是碰上一个「别人家的孩子」,也得盼着他倒霉一回。如今沈钰真的挨了批,方安只觉得神清气爽,半点同窗爱都没在沈钰面前展示出来。 好在沈钰也不是个气量狭小的人,权当方安是嫉妒心作祟,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怎么,没看到我垂头丧气羞愧欲死的场景很失望?」 「确实有点。」方安一摸下巴,「不过你现在这样也挺好。咝——我怎么感觉你又精进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方安也是个人才,直觉不是一般的准。心境更上一层楼的沈钰,确实又进化了一次,往终极大魔王的道路上再次前进了一段路程。 挨了林教谕一顿骂后,沈钰心思彻底清明,自己本就不是普通的十五岁少年,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还为了一点小事沾沾自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必须得改。 这一改,沈钰又找回了当初诸事不管只顾读书的状态,反正生意已经谈妥,剩下的事根本不用他操心,只管等着吴掌柜来送分红就是。 沈钰痛定思痛,深觉对不住林教谕,在课业上又多下了几分苦工。原先他还有几分急功近利,做什么都先想一想乡试是否需要,沉浸在经史子集中后,知晓了其中的乐趣,沈钰的功利心又去了大半,愈发沉稳淡然,气质逐渐沉淀了下来,仿若一块被精雕细琢的璞玉,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林教谕看得直点头,再指点沈钰时,又多用了几分心思,还时不时跟沈钰讲一讲官场的一些套路。这可都是宝贵的经验,沈钰默默记着,心里又念了林教谕一份好。 不断吸收知识的好处得到了体现,再次做策论时,心境有所提升的沈钰思路更广,破题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就好像小学生做一道复杂的应用题,算式列了好几个,看着乱糟糟,然后突然想到了方程法,设了个未知数便迎刃而解。化繁为简,逻辑更清晰,沈钰的功力再上一层楼,文章被训导们夸了又夸,还贴在明伦堂外的长廊上供人品读,让沈钰很是长了回脸。 沈钰却不骄不躁,仿佛训导们夸的不是他一样,眉眼间一派沉静。 便是吴掌柜上门,送来这个月的分红,沈钰也没露出多大喜色,倒是让吴掌柜更高看他一眼。 十一月月底,沈钰再次夺得旬考第一,揣着二两银子的奖金,还有吴掌柜给的分红,拽着陈恪就出了门,好不容易攒了点银子,不得给家人买点东西回去? 穷鬼陈恪有点心塞,他身上的银子还没有沈钰一半多呢。沈钰这还是自己挣的,他的银子是家里给的,人比人真的能气死人,陈恪心下万分苦逼,心说这要不是自己小舅子,自己套他麻袋的心都有了。这样的人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给大伙儿添堵,让大伙儿知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傢伙的天分是你费劲万般努力都追赶不上的吗? 在碰到热情的吴掌柜后,陈恪心里的苦逼感更甚。这种干啥啥成功的人,到底是为什么能存活在这世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午还有事,第一更暂定晚上七点,可能会迟一点。不过我明天尽量三更! 第34章 越过越好啦 见了吴掌柜那张洋溢着喜气的圆脸, 沈钰便知彩印之事成了,不由在心里贊了一句吴掌柜办事效率之高。二人签下契约不过一个月,吴掌柜已经捣鼓出彩印本, 看着版上印着的「新芳斋」三个大字便自豪不已, 他可算是坐实了新安县第一书肆的名头,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憋着坏水儿准备截大书肆的胡,打算用比大书肆略低的价格,把彩印本卖给周围县城的同行们。 沈钰连声夸吴掌柜头脑聪明,二人客套地商业互吹了一波, 吴掌柜拍着胸脯向沈钰保证:「附近几个县城的书肆对我们的彩印本很是感兴趣,我可得好好跟他们谈谈这笔生意, 必能让你分着一笔丰厚的银子过个好年!」 眼瞅着就要到十二月了, 吴掌柜这话说得确实讨喜。 沈钰心下亦是满意,穿过来十五年,他可算是能够单独挣钱了!等他拿了分红, 一定要天天吃肉,炒菜绝对不心疼油!对于家里的伙食水平,沈钰确实忍了许久。 陈恪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等到出门后才戳了戳沈钰,小声问他:「你同吴掌柜谈了什么生意?」 沈钰微微一笑, 眉眼间一派云淡风轻,随口道:「不过是给他出了个主意罢了。」 陈恪再次嫉妒了沈钰一回,觉得自己真是天字头号倒霉蛋, 这辈子竟然能碰上沈钰这等妖孽。 妖孽还在关心他:「姐夫你脸色怎么这么奇怪?莫不是冻着了?咱们走快点,多买点东西回去。姐姐怀孕了,怕是想吃点新鲜的东西,我去看看点心,给姐姐带回去尝尝,她肚子里的小侄子肯定也高兴!」 提到妻子肚子里的孩子,陈恪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忍不住憧憬了一下:「也不知道孩子有多大了,我就盼着他早点出生好抱一抱他呢!」
第60页 沈钰的妇产科知识比陈恪强多了,仔细一想,他姐现在怀孕才两个多月,肚子里揣着的那个小傢伙现在还是颗小黄豆呢,不由无语地瞅了一眼陈恪:「现在还早呢,你想抱孩子,得等到明年六月去。那会儿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姐姐坐月子也能轻省些。」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啊!」陈恪彻底服气了。 沈钰懒得搭理这个正处于降智状态的傻姐夫,刚刚既然提到了天气问题……沈钰想了想,又问陈恪:「我好像听教谕说过,县里有卖汤婆子的地方。现在已经转了凉,咱们去转转,若是碰上了,买几个回去孝敬长辈也是好的。」 心里却在想,你就算不买,我也得给我姐买一个。 南方冬天很是湿冷,寒风直往人的骨头里钻,晚上睡觉双脚冰凉,沈梅现在正怀着身孕,沈钰想着往日沈梅对自己的照顾,心里很是记挂这个姐姐,如今手头宽裕了,总想给她置办点东西。 陈恪也不是铁公鸡,听了沈钰这话自然也想到了这头,连连点头,跟在沈钰身后继续转悠。 人的购物慾一旦上来,那真是打都打不住。沈钰本就不是个心疼银子的人,又一门心思想给家人添点实用的东西,再加上一个看到啥都想给未出生的孩子买一份的陈恪,两人这么一逛,差点花光身上的银子,东西多的双手根本拿不下。二人却还未尽兴,深觉自己没经验,早该背了筐子出门才是。 沈钰怀里更是满满当当,杂七杂八的几乎要挡住他那张俊脸,回了县学,两人还被同窗们围观了一回,都以为他们受了啥刺激,这才化悲愤为购买慾,置办了这么多东西。 再仔细一看,全都是得用的东西:吃的用的一应俱全,沈钰还买了两匹布,打算给父母和爷奶都做身新衣裳。上辈子日子再艰难的时候,沈爷爷还是很有仪式感,过年必得给家人添置一身新衣服。这个习惯也被沈钰保存了下来,想着钱翠花他们已经好些年没添过新衣服了,也就没忍住,挑了两匹耐穿的料子抱了回来。 买东西这事儿是会传染的,大伙儿见沈钰他们这副置办年货的架势,心下也是意动,想着年关将至,也得给家里置办点东西,一时间便唿朋唤友前往市集,整个县学热闹得简直跟过年似的。 这次回家,县学生每个人都背着提着不少东西,倒是让他们家人觉得他们长进了,会为家里着想了,家庭氛围更是融洽。 也是意外之喜。 沈钰带着一堆东西,哈着寒气同陈恪说话:「这回你又前进了几个名次,夫子知晓了,定然欢喜。」 陈恪脸上也有了喜色,轻咳一声压下嘴边的笑意道:「侥倖罢了,这回的题目以前爹正巧考过,我这算是取了个巧。」 沈钰却不以为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进步了就是进步了。不过,这回你进步了,以后若是又退了回去,夫子怕是不会轻易饶了你。」 旬考排名最大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每个月给你排一次名,进步了还好说,退步了回家就等着挨骂吧!尤其是陈秀才这种严父,对儿子的期望又高,下回陈恪要是不能再「赶巧」,怕是要吃顿竹笋炒肉。 陈恪无奈,进步了的喜悦全没了,苦着脸道:「你可以不用这么提醒我的。」 沈钰嘆了口气:「这不还是为你着想吗,真让夫子生气揍你一顿,你这个即将要爹的人,面子往哪儿搁?到时候还得我姐来照顾你,结果我姐肚子里的小傢伙一瞧,亲爹也太没本事了,这么大年纪还挨揍,你脸上能挂得住?」 最后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了,奈何正处于降智状态的准父亲陈恪就吃这套,一想到那个情景脸都绿了:「我必要保住这个名次!」 沈钰心说可算是成了,忽悠傻驴子干活也得在它鼻子前吊根胡萝蔔呢。陈恪学习劲头不错,就是容易有倦怠期,如今超额完成目标,正是志得意满之时,眼瞅着又要松懈了,又被沈钰找了个更伟大的目标。 给孩子做榜样这个闪亮亮的任务压下来,由不得陈恪不努力。 沈钰对陈恪这个姐夫不可谓不尽心,陈秀才和陈恪心里都有数,转头更高看沈梅一眼。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处出来的。有沈钰保驾护航,沈梅的日子确实过得不错。 对钱翠花等人,沈钰就更费心了。背了这么多东西回来,钱翠花心里不是不高兴,摸着那匹褐色的布乐开了花,却又心疼银子,忍不住低声说了沈钰一句:「我们在地里干活,穿不穿新衣裳都无所谓。倒是你,怎么不给自己多买两身衣裳?县学里头都是体面人,你也别太抠着自己,免得让人看轻了你。」 沈钰摇头失笑,柔声安慰他奶:「县学是念书的地方,我回回考第一,谁敢看轻我?这也是我一片孝心,你们总惦记着我,我难道不心疼你们?」 又小声地同家人说了和吴掌柜合作的事,开心地宣布:「以后咱们家就不用那么辛苦啦,爷奶爹娘,你们把做豆腐的事儿停一停,该享我的福啦!这些年你们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我心里也心疼呢!」 钱翠花等人自是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了出来,沈二川更是激动地双眼通红,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二娃能干!我这一个儿子,顶旁人一百个!」 李巧儿却有点放不下做豆腐的进帐,迟疑道:「真要把豆腐生意停了吗?这几年咱们都做熟了,买家也是现成的。我跟你爹还年轻,还能多干点活给你攒钱娶媳妇儿。要不,爹娘你们日后休息,做豆腐的事儿就交给我们?」
第61页 钱翠花瞪她一眼:「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两个老傢伙也没到干不动活的时候呢!」 沈钰正要再劝劝,沈铁柱却敲了敲桌子,拍板道:「做豆腐这事儿不能停!」 沈钰抿唇,心里有些失落,眉间也多了一丝黯然。钱翠花心疼孙子,正要开口,沈铁柱已经赶在了她前头,沉声道:「你打小就孝顺,咱们都知道。但我们不能因为你有了本事就啥都不干,把全家的担子都压在你身上。你才多大?别想那么多,我和你奶的身体好着呢!」 沈钰还想再劝,就听沈铁柱继续说道:「你也别急,我正琢磨着,既然有了你这份进项,过了年,不如把房子重新建一建?茅草屋住得总归不太舒服,盖一座青砖瓦房,那才有面子,日后二娃也好娶媳妇!」 钱翠花果断点头:「这主意好!也让大家看看,咱们二娃有多能耐!青砖瓦房啊,比镇上的房子都差不离了。过了年就请人来干活!」 既然提到盖房子的事儿,沈钰就不再纠结停了做豆腐的事儿了,反正时间还长,他总能成功给家人洗脑。 倒是盖房子,真不能像钱翠花说得这么简单,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开工。 人的天性中就有恨人有笑人无的一面,沈钰现在的成就已经足够让人眼红,沈家再这么大张旗鼓地盖房子,指不定有人嫉妒之下生出什么事端。 这事儿,还得再想办法合计合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在九点半 第35章 耕读之家 沈钰心里自然是愿意盖新房的, 茅草屋的舒适度……真是不提也罢。 听了沈铁柱的话,沈钰心里就盘算开了,下回旬考自己应该还能拿下第一, 又有朝廷给廪生发放的禄米和银两, 这便差不多六两银子, 更不用说还有吴掌柜的分红, 这么一算,沈钰已经迅速脱了贫,虽然还没致富,不过按这进度, 也快了。至少,家里盖新房, 他终于能搭把手了。 祈祷吴掌柜给力点, 多坑一坑同行,分红拿多点啊! 有了盖房子这个目标,沈钰登时就有了赚钱的动力, 回了县学后就找到了吴掌柜,告诉了他一堆营销办法,什么买多少本有优惠啦,消费达到多少银子能得一件小礼品啦,特别吸引人的眼球。 这年头就没有这么干的商铺, 吴掌柜也是个能耐人,听了沈钰的提议,又结合具体的市场形式, 改良出了一套坑人模式。 套印出来的彩印本正如沈钰所预料的,极是合读书人的口味。不得不说,这世上的话语权绝大多数都是掌握在读书人手里的,他们能说会写,乐意夸某样东西,那真的是能夸出花来。反之就特惨,看看陈世美,就是拒绝了同乡的请求,结果就被编排成负心大渣男,被不知内情的老百姓骂了上千年。 所幸彩印本得了读书人的赞扬,名声很是不错,吴掌柜正卯足了劲儿准备从同行们手里抠出银子来呢,沈钰就上门给他出了绝妙的主意。喜的吴掌柜当场拍板决定:就拿这办法去坑同行,让他们多多出银子! 沈钰就这么帮着吴掌柜造了回孽,坑了一把周围县城的书肆掌柜们。当然,以后他们还会继续痛并快乐着地捧着银子来跳坑:沈钰把逗版印刷的方法告诉了吴掌柜,家底丰厚的吴掌柜正摩拳擦掌准备在明年搞个大新闻呢。 这个月,沈钰收穫颇丰。 县学于十二月下旬放了假,沈钰揣着旬考第一得的二两银子,又有吴掌柜给的三十两银子,很是志得意满。 吴掌柜的大方委实出乎沈钰的预料,都说商人重利,吴掌柜这人却很有几分豪爽,对看着顺眼的人格外大方。这三十两银子中,有二十两是吴掌柜给沈钰的谢礼:沈钰上回给吴掌柜的那本写了批註的《论语》,让吴掌柜拿回去给了他的侄子。本朝规定商人不得考科举,吴掌柜的儿子没法走仕途,却能支持还是农籍的侄子。 沈钰的批註格外细緻,又层层递进,极为好懂,水平当然无法跟陆太傅相比,但胜在易懂二字,道理讲得深入浅出,特别适合自学。真要和陆太傅的批註比较,就是博导论文和小学老师教案的区别,前者得有强大的知识底蕴才能看得懂,后者就可爱多了。 据说吴掌柜的侄子学业进步了不少,颇有一种开窍的感觉。吴掌柜又不差钱,给沈钰的谢礼自然极为大方。 恰好帮了沈钰的大忙。 这个年,沈钰完全没闲着,跟着沈二川忙里忙外,又去县城背回来不少丰厚的年货。 沈家近亲少,沈钰买的这些东西,一部分给了沈梅,还有一大部分,给舅家送了过去。 收了礼的李河彻底悟了:这个外甥明显吃软不吃硬,自己不去噁心他,该得的好处他绝不会忘了自己。若是还想以前那般贪心,这外甥估计又得翻脸。 自认摸着了沈钰的脉,李河终于消停了,深恨自己以往煳涂,愣让李青山做了好人。 沈钰也长长松了口气,能用点小东西按着李河不让他闹腾也好。自来便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沈钰不幸是那个穿鞋的,总得顾虑几分名声,真要闹起来,还是沈钰吃亏。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李河经常噁心人,沈钰忍了,别人只会同情他,说他是个厚道人,李河不是个东西。但沈钰若是真和舅家翻脸,他们又会说沈钰太过绝情,不敬长辈。 现在这样各自安好就挺好。
第62页 搞定完舅家,沈钰的心思又放回了族里。不管怎么说,当初他读书,族人确实是出了钱的,又因为挂田之事让族人心生芥蒂,这回再这么显摆,怕是不少人心里会生了怨恨,故意给沈家添堵。趁着天黑偷几块砖或者在墙上泼点什么脏东西都是常事,不犯法,却噁心人。 沈钰想了想,又找了族长,趁着年底拜灶王爷时,将大家聚集在一起,郑重宣布:「我得叔伯们照拂了许多年,做人不能忘本,如今小有所成,也想报答叔伯们。我能有今日,全是一心念书之功。今日,我便出钱给族里买上十亩良田,一应收入,都用来给族人们念书所用。我考中秀才的批註,也一併交给族里,由族长保管,但凡有族内子弟想念书者,都可向族长借阅。只一点,不能把书弄坏了,否则双倍赔偿。你们看,如何?」 当然好! 眼见着沈钰一家越过越好,族人们哪有不羡慕的?现在沈钰出钱又出资料照拂全族,如今家里已经不再为口粮发愁的族人们心思便活络开了,家里这么多孩子,不如让最机灵的那个去念书试试?万一又是另一个沈钰呢?那岂不是全家都跟着沾光! 因着沈钰这番话,族人对沈钰一家人的好感达到了顶点,提到沈钰,就没一个说不好的。好像当初埋怨沈钰不近人情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这个年,沈家过得格外热闹。 沈钰手里的银子大半都给了族长买田去了,心里也不急。盖房子也不是说盖就能盖的,要请人干活,还要先去砖窑那边订好青砖,前期工作都准备好了,还得请算命先生算个黄道吉日再动土,一来二去,过个两三个月也不是不可能。 钱翠花更有一层心思,请人做活,工钱都是按天给的。冬天天黑得早亮得晚,这时候请人干活明摆着不划算,怎么都要等到立了夏才好。 正巧给了沈钰继续攒钱的时间。 等到四月中旬,沈钰手里头又攒了三十多两银子后,沈家的新房子,也要正式动工了。 沈钰一直住在县学,盖新房的动静也影响不了他。这会儿的工匠们干活都十分卖力,没一个偷懒的,效率特别高,又有沈大柱这些热心的族人,帮着沈家在山上挑下来不少石头垒院墙,进度更是飞快。 沈钰月底回家时,已经差不多盖好了一间房,院里都是叮叮噹噹的声音,听着虽然吵,却让人打心眼里生出几分欢喜来。 钱翠花早就把沈钰跟县里书肆掌柜合作挣银子的事儿说出去吹了又吹,中心思想就一个:我大孙子能耐,该我享福! 把一帮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见了沈钰,村民们还特地上门来打听:「阿钰啊,你奶说的,你同县里的大掌柜一道儿挣大钱的事,是不是真的啊?」 沈钰摸了摸鼻子,温声笑道:「是掌柜说我连着考了三个第一,运道好,有福气,别人肯定想沾沾我的喜气,这才找我给他抄书。我给他出了好几个主意,他的生意做得更好,多给我点谢礼也是应该的。」 大家更是羡慕,纷纷下了狠心:一定要让家里的孩子也去读书,怎么都要考个秀才回来! 沈钰心下暗笑,为村里漫山遍野到处乱跑的熊孩子们点了回蜡,苦逼的读书生活就要来临了,也不知道他们扛不扛得住父母的男女混合双打。 除却这些,沈瑾也找上门来,递给沈钰一沓厚厚的文章,看得沈钰很是惊奇,还打趣了他一回:「以前都要夫子逼着你用功,如今你倒自觉了不少。」 沈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以往那不是不懂事吗?现在明白过来了,我还有两年孝期,孝期到了必要下场考一考,自然是想一次便中了秀才。」 沈瑾在沈钰心里的地位自是不一般,这点忙,沈钰当然乐意帮,不仅如此,他还大方地告诉沈瑾:「以后我旬休回家,都给你讲一天课。县学夫子们都是有大才的人,我给你复述一下他们讲过的内容,应当对你有大用。」 沈瑾自是喜不自胜,又迟疑:「会不会耽搁了你念书的时间?」 「没事,就当复习了。」沈钰很是爽快。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等到沈瑾喜滋滋地回家后,沈钰还从来自家帮忙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人,忍不住挑了挑眉,将对方拎了出啦:「你年纪小,别跟着忙活,赶紧歇歇。」 这位十二岁左右的少年,正是当年那个给沈钰送坚果的小孩子。沈钰还记得这孩子也开了蒙,去了陈秀才那儿念书,便更奇怪了:「你不回家看书,来我这儿干活干嘛呢?」 对方摸了摸后脑勺,看着沈钰的眼中简直闪着星星,颇为兴奋地回答道:「我把功课做完了才来帮忙的!」 沈钰头疼,你做完了功课也别来我家当免得童工啊!对方却很是坚持:「娘说,要记得你的恩。我现在年纪小,帮不了什么忙,就只能趁着这个机会多干点活啦!」 说完,少年满是稚气的脸上还露出一抹略显羞涩的笑容:「你很厉害,我以后也想像你一样,做个厉害的人,让娘过上好日子!」 沈钰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孝顺又懂得感恩的孩子总让人格外心疼,低声问他:「你的大名是谁取的?我们年岁相差的有点大,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呢。」 「也是族长取的,叫沈琛。」 沈钰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沈琛的头,温声道:「你想和我一样做个有出息的人,就别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赶紧回家看书去吧,这里也不用你帮忙。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过来问我。」
第63页 沈琛的眼神更亮,脸色微微泛红,一副见到了偶像的兴奋样儿,认真道:「我向族长借了你的批註抄了一回,受益匪浅,这才想帮你干点活以表谢意。好像从小到大,我都在受你的恩惠。」 沈钰却摇头:「不用想那么多,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还是你们自己勤奋。我可知道,族里这批念书的,没一个比你强的。这是你自己的功劳,用不着感谢我。」 沈琛却是个倔脾气,照样每天来报导,给沈家挑了不少石块,直到沈家的房子建成才停下。 沈钰无奈,只能由着他去,到底又对沈琛添了几分好感,平时回家也问一问沈琛的功课,皆大欢喜。 到了六月,沈家的新房子终于建成,青砖黑瓦,很是气派。族人们纷纷以此激励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多多上进,沈家那气派的砖瓦房就是榜样! 一时间,沈氏族人的好学之风达到了顶点。 沈钰乐见其成,这样发展下去,日后族内肯定能多出几个人才。这么积累下来,沈氏一族,也能算是耕读传家,脸上又添了一层金。 如此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写high了,字数超预期,迟了一点,非常抱歉。三更在十一点多 ps:写完这章,竟然有种旁观了一个家族兴发史的兴奋感,有点激动… 第36章 元嘉十八年 新房建成没没多久, 沈梅在六月二十九这天生下了陈恪的长子,陈沈两家俱是喜气洋洋,李巧儿喜得转身就给祖宗上了三炷香。生个儿子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受过婆婆敲打的李巧儿心里最清楚。如今沈梅平安生下儿子, 李巧儿这个当娘的自是喜不自禁, 闺女这才算是在婆家站稳了脚跟, 说话都有了底气。 这孩子来得巧,出生时正好是旬休。沈钰和陈恪都在家,陈恪这个当爹的更是见证了妻子生孩子的惊险,吓出一身冷汗, 自此对妻子更添几分爱重,很是柔情蜜意了一段时间。 沈钰这个当舅舅的自然也要去看看外甥, 好在他提前准备好了礼物, 不然只提点简单的东西上门,也觉得不够给外甥长脸。 沈钰对自家人都很不错,想着现如今的环境对女性的苛刻, 沈钰心下更是多心疼沈梅几分,总想着为她做脸。 这回前来看孩子,沈钰给的礼也极是丰厚:一副长命锁,两只小小的银手镯,看得沈梅的两个妯娌很是眼红, 心下忍不住泛酸,埋怨了自家兄弟一回。 沈梅还在坐月子,沈钰不好进产房看她, 只隔着房门说了话,听她说话中气十足,沈钰也放了心,看来没伤着身子,好好养养,应该不会留下病根。 沈钰上辈子虽然是条单身狗,但得益于生活在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见过那么一点点。 女人生孩子沈钰肯定帮不上忙,但产后疗养,沈钰懂的肯定比陈恪多。 细节的东西沈钰上辈子没特地查过,但他知道一定不能忽视个人卫生问题。便私下叮嘱陈恪:「女人家坐月子,我本来不该多说什么,不过现在天气炎热,若是门窗紧闭,怕是要将人给闷坏。产房里头味道重,再这么憋着,怕是要憋出毛病来。孩子喝水所用的碗勺,最好也用沸水煮煮,用得更安心。我姐要是出了月子,用的水最好也是沸水,晾温了再给她。」 陈恪虽然不太懂,却知道沈钰绝不会在这事儿上跟他开玩笑,一一应了,转头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了他娘——他还得去县学念书,伺候老婆月子的事儿,还得他娘来干呢。 要是换成旁人,亲家这么事儿逼,当婆婆的准得翻脸给儿媳妇脸色看。不过沈梅的婆婆是个厚道人,沈钰给外甥的礼也很给沈梅长脸,沈梅的婆婆便应了,悉心照料了沈梅一个月,出月子时沈梅脸色红润,一看就是月子期间养得极好,沈家人也放了心,又夸了亲家母一回,皆大欢喜。 沈钰这边也很是顺畅,自从上回被林教谕骂成狗后,沈钰痛定思痛,沉下心来沉迷学习无法自拔,让林教谕很是满意。林教谕满意的后果,就是沈钰课后作业的难度直线上升,别人还在考秀才层面的题目,林教谕已经带着沈钰做举人的试题了。甚至还将他当年会试的题目默了出来折腾沈钰,差点让纠结死,怎么破题都写不出新意,作文格式对,内容却不出彩,甚至还有跑题的危险,妥妥落榜的命。 乡试要是这难度,沈钰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两年时间就算不吃不睡,想中举怕也是难了。 得知实情后,沈钰才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听从林教谕的教诲,让写什么就写什么,还给自己弄了个错题本,结果被林教谕发现后没收,然后放到课堂上展示,县学学子们便都多了一本错题本,随身携带,时不时就拿出来瞅一眼。效果很是不错,心里又夸了沈钰一回。 不仅如此,林教谕在看到沈钰屋内自制的那块倒计时木牌后,同样将它搬到了明伦堂,大家每天上课时,往后一看就能看到离乡试还有多少天,简直……提神醒脑。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沈钰心下满意,他的天分本就是开挂的存在,不用花费精力在其他事上,学业自此更是一日千里。 勤学苦读之际,沈钰还打起了县学里藏书馆的主意,偷偷问林教谕:「县学里头的书可供县学生借阅,不知能否让学生自行抄录?」 这年头书籍多值钱,县学里有的书还是珍本,一般人根本买不到,沈钰会放过这堆精神财产就怪了!
第64页 林教谕头疼,往年不是没人打过县学藏书的主意,问题是抄书本就极费时间,县学的书又不能带回家,还要在五天内归还。这么一番规定下来,能够把书抄完带回家的基本没有:真成功了,必然是荒废了学业。问题来了,好不容易考中了秀才,你到底是来读书继续向着举人前进还是来抄书的? 真要抄书,去找吴掌柜还有工钱领呢! 哪知道,突然冒出了沈钰这么个奇葩呢? 以沈钰的记忆力之变态,学习天赋之妖孽,林教谕有理由相信,沈钰真能在完成课业的同时还能继续抄书,顺道还把旬考第一收入囊中——也不看看他到底是怎么赖上林教谕的,不就是课业太少时间太闲还能多写几篇文章来求指点的吗? 简直优秀得让人想打死他。 林教谕默默嫉妒了沈钰一回,还得保持脸部表情不让沈钰看出任何端倪,僵着脸道:「你若是能抄,就抄吧。别耽搁了正事。」 沈钰心下欢唿一声,转身就在藏书馆借了一本史书。这边的歷史和上辈子的完全不一样,沈钰现在也没完全闹明白。正好一边抄一边记,都说读史明智,沈钰自觉以后是要混官场的人,没什么比读史书更能摸清官场套路的事儿了。 抄完史书,医书也能抄一抄,技多不压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救命的东西。另外,多看看名臣传之类的人物传记,绝对能提高政治敏锐度,努力积攒官场厚黑学知识。还得再研究研究律法,笑眯眯地合法坑人才是最厉害的,心黑手狠,政治家必备要素绝对不能少。 沈钰更浪了,沉迷于各种史书传记无法自拔,比上回还严重。但奇怪的是,这回林教谕竟然没继续敲他,反而暗自点头,又为沈钰推荐了几本书。 无他,沈钰看的那些人物传记中,原原本本地记载了那些名臣们的生平,何年何月干了什么大事。既然是名臣,所干的大事,一定和政治有关。 他们的主张,变法行为,如何一路登顶成为一代权臣,都给了沈钰极大启发。 沈钰本就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聪明人想事情,总要比旁人多想几步。 比如同样一本传记,换成其他人来看,得出的结论是某大人真牛逼。沈钰就会想,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这位大人提出这种主张有什么好处?长远来看,有什么弊端?还有不有更好的办法?甚至于某些人事黜免的记载,沈钰也看得津津有味,从里头分析谁是谁的人,双方怎么给对方下黑手…… 沈钰的政治素养就这么直线上升,直接体现在他的文章中——他的文章格局更大,更务实。 换句话说,沈钰的眼界更开阔了,文章立意瞬间拔高一个层次。 进步这么大,林教谕吃饱了撑的才骂他。 元嘉十六年,沈钰十六岁。这一年,註定是沈钰大丰收的一年,他终于啃完了藏书馆的史书和名人传,内容涉及名相佞臣以及名将,最爱干的事情就是从他们的政治生涯的起伏中,分析出当时的政治倾向。尤其是名将传,更有意思。很多时候,战争都是政治的延续,战争败了,政治未必败,互相扯皮博弈的过程更是让人看得惊心动魄。 沈钰就这么把自己折腾成了切开黑的豆沙包,豆沙里面还裹着一把黑芝麻,飞速地朝着合格的政治家这个方向越奔越远。 看得林教谕忍不住心生感慨,领悟力这么强,真是个天生就适合混朝堂的好苗子。 沈钰还不知道林教谕对他的评价有这么高,这会儿他正带着满满的收穫向林教谕道别——又到了年底,县学该放假了。 青砖房比茅草房暖和多了,沈钰屋里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被窝里还放着一个暖乎乎的汤婆子,日子不要太舒服。 更让沈钰满意的是,他的书房已经小有规模,一年下来,他已经把十六个朝代的歷史全都抄录了下来,实际上是十八个王朝,只是前朝史还在修,本朝歷史还在史官家搁着,沈钰当然看不了。 就这,便足够吸引人。 沈瑾和陈恪简直恨不得赖在沈钰的书房里不离开,沈琛也时不时前来报个道,结果来一回就被三位大哥按顺序考一回,很是苦逼,所幸他定力不错,还真扛了下来,沈钰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又忍不住打趣沈瑾:「当年我比你入学晚,没多久便超过了你。沈琛可比我还小几岁,你要是还被他超过了,啧啧……」 沈瑾脸都绿了,回去自觉加餐,再三训练之下,底子更为扎实。 过了年,考生们的心情都紧绷了起来,无他,明年就要乡试了,时间委实紧迫。 沈瑾也紧张了起来,他正好明年出孝,也能参加县试,辛苦用功了好几年,总得指望能有回报。 沈钰和陈恪也不敢松懈,就连小傢伙会叫舅舅和爹了,都没分去两人更多的关注。 就在这紧绷的氛围中,元嘉十八年,来了! 考验沈钰等人这三年的勤学苦读成果的时候,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到,大家晚安 明天继续三更,第一更下午六点 第37章 备考 最先接受考验的是沈瑾, 县试在前,沈瑾心里也直打鼓。沈钰对沈瑾很是有一份兄弟情,见沈瑾心思不定, 主动揽了活计:「这回去县城, 我与你同住, 每天还能多指点你一番。」 沈瑾还有点不好意思, 出去考试还要年纪小的弟弟陪考啥的,委实有点丢脸,然而想到有沈钰在旁指点的好处,沈瑾又忍不住心动, 这可是拿下了小三元的狠角色,能单独给自己开小灶, 那可真是求都求都不来的福气。心里已经应了, 沈瑾嘴上还客套了一番:「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第65页 沈钰瞪他一眼:「你当年陪我去县城考试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我麻烦你了吗?」 「那怎么能一样?」沈瑾心眼实,又把当初自己的小心思给翻了出来, 认真道,「我当初那是为了长见识才同你一道去的,你都考过了,再特地送我,那不是给你添麻烦是什么?」 沈钰简直想一巴掌煳在沈瑾脸上, 没好气道:「什么特地送你?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廪生,要给不少人作保呢!」 沈钰当初的愿望确实实现了, 他成功地考上了廪生,还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一不留神还创造了新安县的记录,是目前为止,中秀才时年纪最小的天才,更别提,他的成绩还那么吓人,一熘的第一简直能闪瞎别人的眼。 这种情况下,沈钰在新安县大小也算是个名人。既然都是要找廪生作保,找沈钰不是彩头更好? 就跟沈钰几年前和陈恪作伴去拜访何夫子请他作保一样,从去年年底开始,沈家也来了不少求沈钰作保的读书人。 沈钰可比何夫子坑爹多了,人家何夫子年纪大了也不爱走动,安安生生地在家办学教学生,上门一找一个准。沈钰的画风却跟何夫子完全不一样,这傢伙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县学,好不容易旬休回家,也是个闲不住的,上山砍柴下地帮忙,钱翠花拦都拦不住。 家里事情干完了,沈钰还惦记着他外甥,得了空又去找陈恪聊天,顺便跟陈秀才联络联络师生感情,再去他姐那儿玩玩外甥,空闲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然后就坑苦了前来求他作保的考生们。 这个最年轻的廪生怎么这么坐不住? 他这么闲,到底是怎么考中小三元的? 以上是所有备考考生的心声。 说起来,以沈钰现如今的成就,新安县还真有不少年轻的考生把他当偶像,这回前来求沈钰作保,心里也存了几分见偶像的心思。结果是惨烈的,考生们的玻璃心碎了一地,只觉得人跟人的差距简直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 得亏他们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坚强地扛过了沈钰带给他们的冲击,不然的话,考试前无形中打击考生一把,让他们心态全崩,沈钰就真的作孽不浅。 头顶小三元光环,沈钰这回收到的谢礼很是丰厚。家里摆了半屋子的鸡鸭鱼肉,让李巧儿和钱翠花又喜又愁,喜的是家里多了一堆肉,愁的是这些肉很多都不能放太长时间,得抓紧时间做肉干,剩下的自家还得敞开了吃才能吃得完。 祖宗在上,沈家从沈铁柱起,就没过过这么敞开吃肉的奢侈日子,这可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沈钰又抓住机会劝了沈二川一回:「您看,如今家里委实不差你们做豆腐那份钱,不如就将豆腐生意给停了?买家那边,咱们也做个好人,把沈瑾他爹介绍给原来的主顾成不?再说了,就算不做豆腐了,您也没闲着啊,田里地里多少活计呢,我是真怕您累着自个儿。做儿子的努力上进,不就是为了让长辈过上好日子吗?您就当是全了我的孝心,别让我在念书的时候还要惦记着你们大冷天出门有没有受冻,成不?」 沈钰这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双管齐下,可算是把沈二川和钱翠花他们给劝住了,家里做豆腐这事儿,便成了过去。 沈二川也听了沈钰的建议,把手里的主顾全都介绍给了沈瑾他爹,做了一桩大人情。沈钰也为沈瑾松了口气。 没办法,沈瑾他爹出了孝又娶了一门媳妇,生下一个儿子,家里日子过得比以往拮据了几分。沈瑾继母心地不坏,只是到底不亲生的,又有自个儿的儿子,哪能真心对沈瑾好,没少指使着沈瑾干活,说是家里光景不好,沈瑾这么大个人哪还能在家吃白饭,谁伺候得起? 要不是族长拦着,前段时间沈瑾的继母都想让沈瑾跟着他爹一道儿出去卖豆腐。 沈钰当然知道沈瑾如今的处境有多尴尬,心里自然是想帮他一把。让沈二川把老主顾介绍给沈瑾他爹,实际上还是为沈瑾做打算。沈钰并不是那种默默付出的人,做什么事都喜欢跟人一条一条掰扯清,免得以后生出其他事端来。 沈二川前头答应了这事儿,沈钰后头就找族长提了一嘴。族长可是个明白人,当然知道这笔收入得算在沈瑾头上——沈瑾年纪不小了,考完试就要开始说亲,怎么能不攒点老婆本? 沈钰对沈瑾,委实比沈瑾的亲兄弟还上心。 沈瑾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沈钰的好意,心里又记了沈钰一回好,是以在听到沈钰决定陪考抓住一切机会再给他开小灶的时候,沈瑾才这么不好意思。 结果沈钰直接无视了他的意见,只说顺路,还鄙视了一番沈瑾,说他自作多情。 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就是在这种互损中加深的,被沈钰拐着弯埋汰了一通,沈瑾彻底轻松了,乐呵呵地把铺盖搬到了沈钰的书房,准备在剩下的几天中接受沈钰的魔鬼训练。 沈钰也没跟他客气,翻出梁县令那套批註,一一同沈瑾讲解。期间还见了不少背着重礼前来求沈钰作保的考生,沈瑾心态平復后,又嘴贱了一回,挑眉问沈钰:「这么看来你真是亏大了,要不,我把我爹的私房钱全拿过来给你当谢礼?」 换来沈钰一个大白眼。 陈恪那边也有不少考生找上门来,他家一门两秀才,名声极好,求上门的人也不少,收的东西同样摆满了他和沈梅的小院子,为此,沈梅还带着儿子,挑了几条好肉给娘家送了过来。
第66页 结果一看,娘家的东西比自家只多不少,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笑开了。 陈恪的宝贝儿子,大名陈寿的陈小朋友正是懵懂的时候,也跟着一起笑,一边笑还一边拍巴掌,乐出一嘴口水。 沈钰一见他这外甥就乐呵,小傢伙被养得极好,白白胖胖的,看着就讨喜。俗话说外甥像舅,小傢伙眉宇间还真有几分沈钰的影子,钱翠花见着他就想到了沈钰小时候,看这个外孙就跟看亲孙子似的,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往陈家送一份。一来二去,处出了不浅的情分。 沈钰戳了戳陈恪,眼神往书房一扫,低声道:「沈瑾正在为县试发愁,我打算过两天提前去县城,先把房间订下来,你要不要同我们一道儿?」 陈恪自然点头:「咱们三人也是同门师兄,感情到底与旁人不同,自然要多互相照拂。」 沈钰还担心沈瑾继母备考不尽心,准备的东西不够齐全,还私下让钱翠花多准备一份赶考的东西,就按照他当年的例子来,话也说得漂亮:「就当是看在族长的面子上。再说,上回我考县试时,要不是沈瑾帮忙,怕是要着了小人的道。」 家里收了一堆厚礼,钱翠花也不心疼那点子东西,一听沈钰这话,立即拍着胸脯表示:「都交给我,那孩子也是可怜,没了亲娘照看,这等大事家里人都不替他操心。」 到出发那天,沈瑾看着钱翠花递过来的考篮,眼圈便是一红,背过身去掩了眼中的泪,对着沈钰强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回,要是考不中秀才,都对不住你这番苦心!」 沈钰下巴一抬:「那是自然,我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呢!」 县试的流程沈钰早已熟记于心,边上还有一个稳重了许多的陈恪,根本没让沈瑾这个考生多费一点心思,就这么顺当地到了进场那天。 同沈瑾一起来到考棚前,看着排成长龙的考生队伍,沈钰不由心生感慨,三年前他也是应考大军中的一员,如今竟然混到给人作保的层次,人生,当真是反覆无常。 不远处站着的也是熟人,正是三年前给沈钰和陈恪作保的何夫子。 何夫子见了他们也是感慨万千,看向沈钰的目光中满是惊嘆:「当日一见,我只觉得你颇为不凡,倒是没成想,你竟然有这样大的出息。」 说完,何夫子的脸上又多了一丝愧疚,低声道:「孙昌之事,我已全部知晓,教出这样的学生,是我之过。」 沈钰一怔,而后摇头,这三年他过得极为充实。孙昌……对于他而言,几乎是上辈子的事了。要不是何夫子特地提起,沈钰几乎要彻底遗忘孙昌这个人了。 说话间,考生已经准备入场,沈钰精神一振,开始看向自己作保的这条队伍,仔细打量着考生的模样,避免出现浑水摸鱼煳弄考官找人替考的傢伙。 看到沈瑾时,沈钰还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沈瑾眼神一亮,精神又足了几分。 等到考生们全部都进了场,陈恪这才过来找沈钰说话:「你说,沈瑾这回能不能中?」 沈钰想了想沈瑾平日里作的文章,沉吟道:「若是他能发挥出平时的水平,应该能上榜。」 沈瑾好歹也是经受过沈钰的魔鬼训练的,抗压能力应该比其他考生要强,就是不知道他的心理素质能不能打,还得碰运气。沈钰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心里替沈瑾祈祷了一回。 何夫子听着他俩的对话,只觉得有点牙疼,心说怎么到了你俩嘴里,考秀才就跟吃饭喝水似的?这要是让那些屡试不中的考生听到了,还不得被打击的想上吊? 提到屡试不中,何夫子便想起来孙昌和赵仁两人,迟疑了许久,觉得还是要给沈钰一个交代,低声道:「孙昌当日陷害你,坏了名声,镇上已经没了他的立足之地,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赵仁这几年也没个长进,去年终于放弃了,说是去外省投奔了他舅舅。这些本来跟你没关系,只不过,他们当日存了害人之心,如今下场悽惨,也该叫你知道,你也不必再为他们之事牵动心神。乡试在即,你可要多加防范,老夫提前贺你一回,希望下回再见,你已是举人之身。」 沈钰赶紧躬身:「借您吉言,若是真被您说中了,那晚生可得请您喝回酒。」 何夫子见沈钰眉目舒朗,不似因此有心结的模样,心下也松了口气,拍了拍沈钰的肩膀,双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离开了。 倒是陈恪冷哼一声,破觉解气:「让他们一肚子坏水尽想着害人,活该名声扫地受尽白眼!」 「不过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干嘛为此动怒?」沈钰表情淡淡,「先回去吃点东西,晚点过来接沈瑾。」 「这倒也是,也不知道沈瑾现在到底顺不顺利?」 「瞎操心也没用,他若是心态稳了,这回指定不差。」 沈钰还真没说错,有了他和陈恪每晚给沈瑾开小灶划重点,沈瑾这回考得十分顺利,出了考场便信心爆棚,自觉该榜上有名。 果不其然,放榜那日,沈瑾的名字赫然在列,喜的沈瑾当场跳着转了好几个圈。 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沈钰和陈恪都为沈瑾送考,有两大廪生保驾护航,沈瑾的底气很足,一鼓作气拿下秀才功名。虽然没中廪生,也足够让沈瑾欣喜万分了。 不过,沈瑾也没高兴多长时间。乡试快到了,沈钰和陈恪正准备收拾行李,提前去省城报导呢!
第67页 沈钰的时间掐算得不错,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乡试八月九日开考,从莲池镇到省城要小半个月,再加上提前踩点准备东西啥的,现在出发,时间正好。 结果沈瑾这二愣子又跑了过来,完全没有半点秀才的礼仪风范,拽着沈钰的衣袖死活不松手:「这一回,我也跟着你们一起去,渊城毕竟是省城,人多口杂,你们还得备考,跑腿的杂事总得有人干,我跟着去,也好有个照应!」 沈钰头疼:「你别跟着裹乱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瑾打断了:「谁添乱了?我上回还帮了你的忙来着。说到这……上回你考县试的时候,我跟着过去,说你能拿第一名你就真中了案首。说不定这回我跟着你去了渊城,你还能中解元呢!」 沈钰:「……」 作者有话要说:  沈瑾:我长得俊说什么都对! 二更在九点 第38章 准备就绪进考场 强忍着把沈瑾扔出去的冲动, 沈钰沉了脸,认真跟沈瑾讲道理:「族长已经让你爹为你相看姑娘,你马上就要娶媳妇了, 跟着我算什么事啊?」 沈瑾却不以为然:「也就一个多月的功夫, 难不成迟了这一个月, 我就娶不上媳妇了?」 沈钰心累, 第一次没能忽悠住沈瑾,颇感沮丧。 偏偏陈恪还来补了一刀:「沈瑾说得也不无道理,到了渊城,咱们人生地不熟的, 事事都亲力亲为,未免太费神。沈瑾跟着我们, 倒是能解决不少麻烦。」 说完, 陈恪又沖沈钰眨了眨眼,小声道:「别忘了孙昌之事,你如今也算是有点名声, 连中小三元的人并不多,到了渊城,定然也有不少人的眼睛盯着你。心里憋着坏的读书人可不止孙昌一个,若是一个不查,着了他们的道, 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沈瑾可算是找着帮手了,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贊同:「就是!上回我不也发现了孙昌那个王八蛋在使坏?放心, 我又不是祸头子,到处给你添乱。这回跟你同去渊城,我就给你们当老妈子,你们的亵裤我都给你们洗了!」 「边儿去!越说越没正形了!」 浪了一把的沈瑾被沈钰和陈恪联手镇压,沈钰到底松了口,同意了沈瑾与自己同行。 钱翠花又开始忙活了起来,嘴里还念叨着:「这考试也真是折腾人,上回考院试,也就是三天。这回竟然要在号房里待上九天,天老爷诶,这么热的天,闷在一个小房间里不出门,这不是折磨人吗?」 李巧儿也发愁:「是啊,天这么热,能带的东西也不多。肉啊蛋啊,不耐久放,带多了也容易坏,真愁人!」 还是钱翠花有办法,拿出年前做的腊肉和风干的肉干给沈钰塞了一包袱,又从瓮里抓了几把腌菜包好让沈钰带着,这几样东西不易坏,也只能将就着吃了。 沈钰自己是会做饭的,想着考场里准许考生自个儿生火热饭,又向钱翠花要了一些晒干的山货,菌菇嫩笋和蕨菜都带了不少,钱翠花把肉全都切成了块,又把这些菜也处理了一番,沈钰只要开火将菜热熟,再放点盐就能吃。 考虑得很是周到。 李巧儿心细,紧赶慢赶给沈钰做了两件厚衣裳,说什么都让沈钰带着,理由也充分:「省城天气怕是同我们这边不一样,夜里若是转了凉,你在号房里又不能出去,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这个提议得到全家一致通过,沈钰反对无效,行李里又多了两件厚衣裳。 这时候,沈钰突然觉得沈瑾死皮赖脸跟着自己去渊城的行为真是太棒了!这么多的东西,让沈钰一个人来扛,真能累死他。现在好了,有了沈瑾这个帮忙的,沈钰的负担瞬间轻了一半,还有心思打趣陈恪:「你这东西带的,比我只多不少。我姐不会是把家里所有得用的东西都给你带上了吧?」 累得直喘气的陈恪并不想搭理这个混蛋小舅子,继续往县城走。 前去渊城赴考的人可真不少,沈钰的同窗们基本都出动了。既然是同窗,出门在外,甭管以前有多少龃龉,都得互相照看几分。一行人早就约好了出发时间,到了点就在县学汇合,一同去渊城,也好有个照应。 这才是沈钰不让沈瑾跟着的原因。 三人赶到县学时,人已经到了大半,方安扬着下巴斜了沈钰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嘴贱的毛病又犯了:「到的这么晚,你是在同乌龟比谁更慢吗?」 沈钰等人都习惯了方安时不时的嘴贱挑衅,沈瑾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惹人烦的货色,眉头一皱就开始护短:「说什么呢?我看你是在跟恭桶比谁更臭吧!」 论嘴炮,沈瑾也是不输人的。 方安一张清秀的脸涨得通红,又不好发作,只能狠狠瞪了沈瑾一眼,似乎是认出他来了,撇嘴道:「你们姓沈的,都这么讨厌吗?」 沈钰暗自偷笑,轻咳一声,严肃地回答:「没你讨厌。」 众人见他俩见面就开掐,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好不热闹,又有一个帮腔的沈瑾,战况更是激烈。旁观三人斗嘴的考生们看得津津有味,无形间便放下了心中的忧虑,原本凝滞的气氛,陡然生出几分欢快的气息来。 沈钰暗中给方安使了个眼色,示意这就够了,面上却一派淡定故作沉稳道:「别闹了,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赶紧去渊城才是正事。」
第68页 方安开口慢了一步,被沈钰抢了台词很是郁闷,冲着背后的两个随从一挥手:「走吧!」 沈钰不由挑眉,果然是大少爷,随身伺候的人就有两个。再看看自己,算了,人和人不能比,还是把心思放在乡试上吧。 事实证明,队伍中有个土豪的存在,委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他能方方面面地考虑到一路上可能碰到的所有困难,还用家人的强大人脉,在渊城租了两座院子。完全不用操心住宿问题。 沈钰还算是个靠谱的人,吃亏在没怎么出过门,不了解现如今的基本情况。方安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也是个长时间埋头读书的傢伙,架不住他家人见多识广生活经验丰富,各方各面都为他打理到位了。方安也不是个小气的人,毫不藏私地全告诉了沈钰他们。 比如说,客栈人多嘴杂,是不少人下黑手的主要地点,单独的院子就不一样了,大门一闭不出去,谁也奈何不了你,能省不少事端。 他还给沈钰他们算了笔帐,用数据表明,租院子和住客栈所花的银子差不了多少。当然,要是有人不乐意租房也没关系,赶考的秀才多了去了,他转头又租给别人,也不亏。 听得沈钰简直对方安刮目相看,这位的商业头脑,不差啊!现在就能想到转租挣钱了! 沈钰也不差钱,吴掌柜那边的生意渐入佳境,给他的分红十分可观。知道他要去渊城考乡试,吴掌柜还额外给了他十两银子做路费,沈钰如今怀里揣着五十两银子,还真不心疼租房多出来的那一丢丢银子。 清净的环境比那点银子重要多了! 不过,很显然不少同窗的想法跟他不一样,有想住客栈的,也有投奔亲戚的。到了最后,决定租房的也就五个人——方安,沈钰,陈恪,再加方安在县学的室友周兴以及一位人过中年的师兄。 都是熟人,大家也没客气。房子也算宽敞,沈钰三人选了偏房,周兴和那位师兄相视一笑,选了沈钰对面的偏房,将正房留给了方安。 接下来就是紧张的准备时间,沈钰再次感嘆,沈瑾跟过来,真是来对了! 到了渊城一打听,才知道要准备的东西竟然有那么多!蜡烛驱虫药和干馒头,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沈瑾还特地打听到了,贡院不远处有一家医馆,自制的药油极为好用,提神醒脑效果一级棒,几乎是考生必备。 沈瑾一听,赶紧给沈钰和陈恪带了一份。还有其他生活用品,也全都是沈瑾一手打理,沈钰和陈恪真的就只要在房里温习功课,半点都不用操心。 相比起对面那两个没带书童的同窗,沈钰二人可以说是极为幸运了。 沈瑾经歷过孙昌之事,对那些心思诡谲的小人很是敏感,听到外头有人在议论沈钰,还特地跑进屋提醒沈钰一回:「你那小三元的名头确实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这几天客栈里热闹得很,有一病不起到处寻医问药的,有被花娘勾着进了温柔乡贪图享乐的,还有天降横祸无端受伤的。出事的大多都是前来赴考的秀才,这些人心肝真是坏透了!你可别出门,有什么事都交给我处理!」 沈钰也暗自咋舌:「闹得这么厉害,就没人管?」 「没有证据,要怎么管?」沈瑾撇嘴,「衙门正热闹着呢,然而出事的都是举目无亲的考生,没有人替他们撑腰,又找不着证据,可不就不了了之了?」 沈钰默然,就听沈瑾十分严肃地叮嘱道:「我们也没有靠山,若是中了招,怕也是没地儿申冤。不到进考场前,你万万不要出门!」 这怎么可能呢?还有报名填表等事情必须要沈钰亲自出面呢,哪能一直躲着不见人? 沈钰为此还和沈瑾排练了一番,确保在各种情况下都能应对突发状况。 期间确实有不少人前来拜访沈钰,都被化身老母鸡的沈瑾给打发了出去。大家同是秀才,其他人也不好在沈瑾面前摆秀才的谱,只能怏怏地打道回府。 等到正式报名那天,沈钰都被赴考考生人数之多给惊了一回。贡院门口就跟后世黄金周时的旅游景点似的,放眼望去全是人头。沈钰他们还算来得早的,都已经排到了离贡院较远的大街上,身后竟然还在不断添人,这场面,委实震撼。 从清晨一直等到黄昏,沈钰才填好了报名表,写上自己的籍贯姓名等信息,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步伐沉重地回了院子。至于沈钰后面的人,就得等明天才能来报导了。 回去的路上,沈瑾还担心有人暗中使绊子,打起精神戒备了许久,直到回了院子才放松了下来,又忍不住感嘆:「我算是长见识了,这么多人,咱们新安县办庙会时都没这么热闹!」 沈钰也嘆了口气:「这么多人,想要在乡试中脱颖而出,怕是难了。」 说完,他还做了道数学题:「池安省下方有十三个府,每个府下又有十多个县。按一个县二十个秀才来算,整个池安省就有两千多个秀才。这还不算以前落榜的,全加起来,前来赴考的秀才估计得有三千个。」 陈恪也不由苦笑:「林教谕好像说过,前两年,池安省的举人名额都是四十个?」 沈钰点头:「是啊,难度不小。」 这就是科举考试坑爹的地方了,不看分数线,只看总人数。每年都有具体指标,要是你不幸撞上大佬云集的一届,那就基本凉了。反之,说不定就运气爆棚还能混个前排。
第69页 还得看运气啊! 沈瑾对沈钰却有着迷之自信,惊讶地反问道:「你发什么愁?我还等着你考个解元回来呢!」 沈钰:「……」 你特么真以为解元是大白菜呢! 沈瑾那货还特严肃地点了点头:「我说话一直挺灵的,你这回必然能考中解元。」 有了解元这座大山压在自己身上,沈钰突然就觉得乡试的难度也没那么可怕了,抛开解元只求中榜,应该也不难吧? 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沈钰就这么拎着考篮,长长吸了口气平復了一下略微激动的心情,神色坚定地进了考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到,三更十一点 第39章 纠结的乡试 进场搜身的套路沈钰很熟, 考秀才时已经领教了好几回。没成想这回更为严格,衙役们几乎要将沈钰浑身上下全都拆开来仔细查看一番,考篮里的东西和带的那件厚衣裳更是被衙役翻了又翻, 还将沈钰带的那堆硬的石头一样的干馒头也从中掰开, 生怕里头藏了东西。 沈钰老老实实地穿好衣裳等着他们检查完, 一句话都不说, 眼神也不敢直视这两个凶神恶煞的衙役。直到他们将沈钰的考篮翻得一团乱后,这才开恩般地挥了挥手,示意沈钰往里走,一旁站着的另一个衙役顺手递给沈钰一块牌子, 这便是他的号房牌了。 拿到这牌子,沈钰顾不上考篮里乱成一团的东西, 赶紧瞅了一眼牌子上的数字, 三二八,心里不断祈祷希望自己运气好点,不要被分到了臭号。 事实证明, 老天爷对沈钰还是格外偏爱的,等沈钰顺着考场的提示找到自己的号房后,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不是臭号, 真是太好了! 至于号房这艰苦的条件,沈钰也很是淡定,这辈子都住了十多年茅草房, 这号房看着简陋,好歹也是砖瓦房,搁乡下那都是殷实人家才能住得起的。没看沈钰他们盖了新的青砖房,得了多少族人多少羡慕? 沈钰冷静地进了号房,先整理好自己考篮里的东西,而后开始搞卫生,将木板抹干净,再将考篮里的笔墨砚台镇纸等用具摆在桌上,不经意地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沈钰登时就乐了。哟,熟人啊,正在对面吭哧吭哧抹桌子的,不是周兴是谁? 周兴见了沈钰脸色也是一喜,给了沈钰一个大大的笑容。碍于衙役在场,两人并未开口。考场这么肃穆的环境本就让人心生恐慌,如今见了熟人,沈钰和周兴齐刷刷卸下一部分临考的压力,按着林教谕的吩咐,仔细准备考前工作。 等到所有人都进了场,便有衙役上前核对考生信息,核对完后直接把门一锁,沈钰便再也见不到周兴的脸了。 乡试一共三场,每场三天,总共考九天。沈钰进场这天是八月九日,却要到八月十八日才能出考场。期间一应吃喝拉撒睡问题全在贡院中解决,除却解决生理问题外,考生全都不许出号房,管理得极为严格。 沈钰低低一嘆,看到考篮里的驱虫粉,赶紧拿出来沿着墙边撒了一圈,惊出不少蟑螂。咳……池安省在南方,南方的蟑螂……真是给人造成心理阴影的存在。 好在沈钰根本不憷这些东西,不然的话,心情难免会受点影响。考试期间情况瞬息万变,谁能说这一点影响就一定不会于最后的结果有碍呢? 沈钰两辈子都经常在山里转悠,蛇虫鼠蚁见的多了,面色不变地踩死了这些来捣乱的傢伙,又恢復了平静。隔壁那位倒霉蛋显然没有沈钰这么淡定,沈钰都能听到他大喘气中包含的惧意,忍不住好奇,这位仁兄到底碰上什么东西了,竟然吓成这样? 当然,在严格监考的情况下,沈钰的好奇心註定得不到满足,只略微猜测了一瞬,沈钰便将这事儿扔在了脑后,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做了一回踝腕关节运动活动手脚,等着衙役前来发第一场的试卷。 衙役很快就来了,沈钰拿到试卷也不急着动笔,先大致浏览了一番试卷,默默吐出了一口气。果然是最为紧要的乡试,题目难度和县试府试那些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县试府试还有填空题那种对沈钰来说就是送分题的题目,到了乡试全没了,所有题目基本都是以经义和策论为主,涉及范围极广,怎么立意破题都是大难题。 沈钰倒也能稳得住,这些题目对他而言,并不算太难,全部都做完肯定是没问题的。问题在于,要怎么写才会出彩。 将近一百比一的录取率,对手还都是整个池安省最优秀的那批读书人,若是仅仅把目标定在把题目写完,不偏题也不出彩这上头,那能不能被录取完全就是看运气。 沈钰并不是个单纯赌运气的人,哪怕他运气一向不错,他也更爱那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给他带来的安全感。按着林教谕的教导先推敲了一番题目,确定主要论点后,沈钰又犯了愁:到底是按照林教谕等人教过的套路中规中矩答题,还是剑走偏锋夺人眼球? 前者虽然稳妥,却不一定能中榜。后者虽然冒险,与之相对的收益也更大,若是赌赢了,沈钰甚至有信心争一争前三。 没办法,这回策论的题目,涉及到了变革,还是税收的变革。 朝廷税收种类多,交税收税都是件麻烦事。沈钰小时候曾经跟着沈二川去交了回田税,还亲眼目睹了一回收粮官们的奇葩行为,让沈钰的三观碎了一地。
第70页 事实上,田税只是朝廷多种赋税中的其中一种,还有很多其他的税。比如你家种了水稻又种了棉花,那这两样东西的税是分开交的,还都是交的实物,按照总收成的十分之一给朝廷交稻谷和棉花,很是复杂。一户人家有田有地,种的东西多了,往交税的地方跑的次数也多了。 朝廷也得分门别类的给这些税立名目做帐本,类别一多,前来主事的官员就更多,乱糟糟的很是冗杂,受累的还是老百姓。朝廷也累,花了大量人力用在这上头,还滋生了一堆节操全无的贪墨党,确实得改革了。 沈钰看到这个题目心头便是一跳,这题,他会。 对明朝歷史稍微感兴趣的一点都知道有个着名权臣叫张居正,他曾经推行过「一条鞭法」,就是将所有税收折合成银子,统一收银子,极大地节省了人力物力。 沈钰所处的科技发达的后世,交税也是直接从本人卡里扣钱,根本没了实物税。 由此可见,这个方法是行得通的。 但风险也有,沈钰没认真研究过歷史,却也隐约知道,张居正后来的结局貌似不太好,死后被清算,连累张氏子孙。 沈钰不清楚他是不是因为这事儿被清算的,却也知道,但凡改革,一定会触及一部分人的利益,比如那些靠「飞毛腿」贪东西的官员,不再收实物,可不就断了他们的一条财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被人记恨实在太正常了。 尤其是,沈钰还无依无靠,被人干掉简直不要太容易。 沈钰当然没兴趣做烈士,也不太想放过这个好机会,忍不住低头沉思了许久,直到肚子开始抗议了,沈钰才回过神来,生了炉子准备给自己热点吃的。 吃饱后人的心情指数会直线上升,沈钰也不再发愁,索性将这道策论放在一旁,开始做其他的经义题。 思考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天黑了,沈钰没兴趣在第一天就来个挑灯夜战,将带来的厚衣裳往木板上一垫,自己则躺了上去,闭着眼沉沉睡了过去,迷迷煳煳间似乎听到了细微的抽气声,沈钰这一天死了不少脑细胞,委实累了,也没在意,翻了个身继续梦会周公。 第二天醒来时,沈钰神清气爽,点了火盆给自己熬了粥,慢慢洗漱一番后才踱到书案前,将昨天打好的草稿再检查一遍,改了几个句子和词语后,这才认真地把答案誊抄在考卷上。 继续再往下做另一道策论题。 直到第三天清晨,沈钰还未做出决定。隔壁的考生却出了状况,强撑着一口气叫来了巡视的衙役,脸色苍白地倒了下去。 衙役们每回都碰上这样的突发状况,早就有了一套成熟的应对方案,见考生晕了也不慌,几个眼神动作下来便将人给抬了出去。 沈钰看不到外头的情况,却也知道隔壁考生肯定出了大问题,脸色更是阴晴不定。这回落榜,又要再等三年。对于现在的平均寿命而言,三年,已经是很多人人生的十分之一了。 沈钰不想再等。 更何况,应届生和復读生还是有不小的差别,沈钰中第一,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若是在乡试这里绊了脚,日后未必能有这般锐气。 沈钰思索良久,又将心思转向了这回的主考官萧永安大人。据说这位萧大人乃是元嘉帝以前的伴读,如今担任户部侍郎一职,实打实的帝王心腹,为人刚正不阿,眼里最容不得沙子。 若是这位大人,倒也不是不能赌一把。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位大人坐镇户部,对各种税收帐目之复杂该有切身体会,自己若是能斟酌着用词,将法子说得再委婉些,再适当卖点蠢,只起引导作用,估摸着应该能中榜吧? 这么一来,真要改革,锅也轮不到自己背。主要炮火肯定集中在萧永安身上,即便波及到自己,估摸着也不太严重。 再说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说不定那时候自己已经大权在握,没人敢当面对自己下黑手了呢? 沈钰一咬牙,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到,明天要出门,估计很晚才能回家,第一更暂定晚上八点 第40章 考完 沈钰一向行动力过人, 既然决定写后,便不再犹豫,落笔如飞迅速在空白纸上打好了草稿, 写完才发现, 坏了, 字数超了!赶紧又删删减减, 将原本多添的话划去了不少,最终写成的文章,并不太过锋锐,而是以略微平和的口吻摆事实讲道理, 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实干家的气息,简单来说就俩字儿:靠谱! 期间还掺了不少秀文采的句子, 同样的意思, 在沈钰笔下就被写成了花儿,读起来畅快淋漓,大有拍案叫绝之感。 当然, 某些不太好的行为,沈钰选择性地没写。真要老老实实写上什么「臣当年随父交税,所遇官吏莫不费尽心机盘剥百姓」之类的话,萧永安的性子若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刚正不阿,新安县的官员怕是要迎来一场大换血。 瞧官吏们踹粮时的熟悉劲儿, 估摸着这应该是官场不成文的潜规则,沈钰要是就这么直愣愣地捅出来,那不是正直, 而是傻。 更大可能是这份试卷直接被其他考官黜免,连呈到萧永安面前的机会都没有。然后,沈钰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是以沈钰在写这篇文章时,真是将朝廷夸了又夸,又小心翼翼地表示,臣惶恐,大着胆子提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
第71页 修改再三,可算完事了! 沈钰长长松了口气,神色郑重地将文章誊抄在考卷上。 抄完后,完全放松下来的沈钰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肚子也咕咕作响。沈钰抬手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小心地将考卷晾在一旁,心情大好地准备犒劳一下自己,笑眯眯地生了炉子,拿出食材给自己弄了份竹笋炒腊肉,用干馒头蘸着早上剩下的粥,配上从家里带过来的腌菜,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肚子问题解决了,至于出汗问题……那还是暂且忍忍,到了晚上再去外头盛点水,抹抹身子吧。 没办法,条件实在太差,根本不能洗澡。沈钰都觉得九天下来,自己身上的味道怕是跟臭号有的一拼。 那画面太美,沈钰也不敢再想,赶紧打住思路,将心思放在书案上的考卷上,再仔细检查了一回,确认完全无误后,这才放下心来,等着衙役来收卷。 将近黄昏之时,果然有衙役前来收卷。沈钰早就将试卷按顺序摆好,待衙役一过来,便恭敬地递了过去。让沈钰惊讶的是,连打了草稿的空白纸也被衙役收走了,说是为了防止作弊,接下来还会再继续发草稿纸。 第一场就这么过了,沈钰长长地松了口气,又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今天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养足了精神等明天早上发放第二场的考卷。 考卷都交了,衙役对考生们的监管便没有之前严格。沈钰在过道摆着的大水缸里舀了盆水,在号房里仔细抹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又活动活动了肩颈和手腕,这才睡了进考场以来最舒服的一个觉。 接下来的第二场和第三场,也是同样的髮捲和收卷时间。题目除了经义诗赋外,还有算术和律法。 让沈钰庆幸的是,这两场可算是没出什么让他神经紧绷的题目,经义诗赋律法他学得不差,尤其是律法,上辈子生意做得大了,沈钰也稍微了解了一下法律方面的问题,生怕有对手拿这个来坑他。即便公司养了律师团,但谁会都不如自己会不是? 沈钰就是这么实在。 要不怎么说技多不压身呢,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虽然后世的法律与现在的并不相同,但案子的判定,合法的同时还要合乎情理,这才是上上等之作。后世资讯大爆炸,各种案例一大堆,无形中便拓展了沈钰的思维。在律法题上,沈钰经常有让人拍案叫绝的判定,就连林教谕都对他的判定赞不绝口,说他若能中举,即便中不了进士,就凭这手判案的本事,也能成为受民爱戴的一方父母官。 这些题对沈钰来说难度不大,有了第一场的心理考验,沈钰现在很是淡定,甚至超水平发挥,文思泉涌一气呵成,写完后一读,自己都忍不住想叫一声好。沈钰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脸上已经有了笑影儿,心情轻松地将答案誊了上去。 八月十七日晚,衙役收了试卷,本届乡试便彻底画上了句号。只是沈钰他们还不能出去,还要在号房住一晚,等到明天早上放行,才能出贡院。 这会儿的气氛便活跃了许多,不似前几天那般压抑。相熟的考生已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起试题来,沈钰也出去转了转,先和对面的周兴聊了几句,而后一道去找陈恪,结果半路上碰上了方安,二人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相视苦笑。 方安也没心思同沈钰斗嘴了,长长嘆了口气,愁眉苦脸道:「可算是考完了,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这回若是没中,都对不住我这九天受过的苦!」 沈钰心有戚戚,点头附和道:「确实,这回要是没中,下回还得遭罪……真是折腾人。」 周围听了一耳朵的考生也不由苦笑,谁说不是呢?这罪,可真不是人受的。 有人已经认出了沈钰,不由抬高了声音:「你是新安县那个小三元沈钰吧?听你这话,想来这回应该考得不差?」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眼光刷刷盯向沈钰,各种情绪都有,让沈钰微感不自在,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拉仇恨,只是摆了摆手,露出一抹苦笑:「谁不希望自己能中呢?好歹把考卷都写完了,总得有点期盼。如今考卷已经交了上去,多说也无益,听天由命吧!」 又赶紧歪楼:「明天就能出去了,回了院子,先别管什么中榜不中榜,赶紧把自己给洗干净了再说!」 沈钰的语气很是生动,听得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话题便歪到了个人卫生方面。 沈钰暗松口气,给方安使了个眼色,找了个藉口迅速开熘。 方安就直爽多了,小声贴着沈钰的耳朵说了实话:「我觉得我这回考得不赖,若是林教谕等人判断无误,这回我该能中榜。」 到底年轻,语气中的得意怎么都掩不住。又问沈钰,「你一向稳扎稳打,这回定然也不差吧?」 面对方安就不用打马虎眼了,沈钰一边走一边含煳地应了:「律法策论比以往答得都好,算学题也对了,应该比你好一点。」 方安脸色一黑,你大爷,这时候还不忘踩我一脚干嘛? 沈钰轻咳一声,互怼惯了,没忍住。 周兴在一旁装死,坚决不加入这两人的战圈。县学的同窗们基本都聚齐了,沈钰却还没见到陈恪的身影,心下登时一咯噔,想到了这傢伙当初考县试的霉运属性。
第72页 方安也皱眉:「陈恪的号房在哪儿,有人知道吗?」 众人一回忆,不大确定地指了个方向。找到陈恪时,陈恪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号房的木板上,嘴唇已经干燥地起了皮,看上去极为虚弱。见了沈钰,陈恪便苦笑一声:「这回估计要落榜了。」 沈钰哪还在意他能不能中榜啊,赶紧上前摸了摸陈恪的额头,发现他额间温度虽然比自己高一点,倒也没到滚烫的地步,再听他说话,嗓子没哑,没咳嗽,想来就是普通的感冒,也有可能是中暑。 不是大病就好!沈钰暂且放了心,又生了炉子给陈恪烧热水,转身小跑,将自己的炉子和考篮都带了过来,开始给陈恪熬粥。 方安见陈恪没有大碍,又开始嘴贱:「倒是没想到你做饭还挺熟练,经常在家做?」 话没毛病,配上他的表情和语气就很欠揍了,沈钰白他一眼,冷哼道:「比不得你这个大少爷轻松自在。这几天都得自己做饭,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竟然没把自己饿晕?」 周兴赶紧打圆场:「我的号房就在沈钰对面,他做饭手艺确实不赖,香味儿都飘到我这儿来了。唉,闻着别人饭菜的香味,自个儿只能苦哈哈地啃干馒头,那滋味,怎一个惨字了得!」 方安等人大笑,就连陈恪也多了几分精神。沈钰略一沉吟,便提议道:「不如今晚,咱们便在一起吃一顿?」 「这主意不错,我那儿还剩了不少肉,这就拿过来!」 「我那儿还有烧饼!」 就连方安也哼哼唧唧地开口:「我还有一点药酒,泡了人参的,正好给大家补补!」 一行人竟然就在贡院内来了简便聚餐,沈钰别出心裁,给每个人都配好了调料,指挥他们来了个大乱炖,气氛出其热烈。看得其他考生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方安一边吃一边给了沈钰一个公道的评价:「这手艺真不赖,遭了几天罪,可算是吃了顿好的!」 沈钰心说你们啃了几天干馒头,现在吃什么都是美味。也就是现在调味料不多,否则,沈钰做出来的菜,味道还要更上一层楼。这可是上辈子在宿舍一个电饭锅做出八大菜系锻鍊出来的水准,任谁都得服气。 这么闹了一场,陈恪的情况好转了许多。第二天出考场时,陈恪已经恢復了大半,能自个儿下地走路了,就是脸色难看了点,看得沈钰心下直嘆气,暗自发狠,回去就给陈恪加练体育课! 沈瑾早就探着脖子在贡院门口等着接沈钰,见了陈恪这样,沈瑾二话不说,上前直接背着他去了不远处的医馆,嘴里还念叨着:「我这几天都担心得没睡好觉!你们是不知道,开考第二天就抬出一个倒霉蛋,说是被蛇咬了,那蛇没毒,考生却被吓病了,现在还在医馆躺着呢!」 沈钰一默,大概明白了沈瑾嘴里的倒霉蛋,就是他隔壁的那个考生。原来是碰上了蛇,这运气确实太差了,沈钰也后怕,两人的号房离得这么近,自己没被吓一回,真是谢天谢地。 陈恪的病情并不严重,大夫开了几副药便把他们打发走了,沈钰登时放下心来,提上东西,万分轻松道:「可算能回去了!」 沈瑾也笑:「放心吧,热水我都烧好了,回去就能洗个热水澡,好好歇一歇。」 陈恪摸摸鼻子:「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下就只等放榜了!」 「反正九月五日前必然要放榜,你正好趁着这时间好好休养休养,不然病恹恹地回去,我姐又得担心。」 三人说说笑笑地回了院子好好休息了几天,很是轻松。 贡院,萧永安正督促着考官们改卷,时不时还到处晃荡一圈,瞅一瞅考生们的文章。 在看到某一份考卷时,萧永安先贊了一回上头的字灵动飘逸,再仔细一看,目光顿时凝滞了一瞬。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推到了明天,提前更新啦,今天还是三更,二更在九点! 才发现上章写错了乡试时间,应该是九号进场,十八号出考场 第41章 解元 考卷都是煳了名的, 看不到考生的名字。萧永安伸手将这份考卷拿了过来,仔细查阅了一番,眉间便有了一丝笑意。 正在批改试卷的监考官也乐了:「这个考生委实答得不错, 策论经义都言之有物。大人您再看他的断案, 更是心思巧妙, 合情又合理。目前来看, 这份考卷最为出众。」 萧永安则看着考卷上的化繁为简四字,低笑出声。一条鞭法?这名儿倒是不错。 萧永安是主考官,身边还有四个监考官负责一同改卷。第一轮先是将笔迹不清晰,卷面上有墨点的试卷淘汰掉, 其他试卷考官们也会瞟一眼,是以萧永安只要负责巡视便可。接下来给考卷定等时, 则需要五人一同决定, 当然,决定权还在萧永安手上。 眼看马上就要进入紧张的第二轮批改,萧永安想了想, 将这份试卷给其他三位考官看了看,得到一致通过,先把它放在了一等之中。 接下来便是繁复费神的改卷过程,其他考卷也没了这份特殊待遇。 沈钰还不知道他的考卷已经在萧永安那儿挂上了号,这会儿正拖着陈恪在院子里慢跑。这傢伙体质太差, 碰上大考就掉链子,必须好好锻鍊! 反正在院子里,院门一关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做什么。有辱斯文啥的, 不存在的。
第73页 倒是让方安看了回热闹,见沈钰正在慢悠悠地教陈恪打拳,方安便忍不住笑道:「你这打的是哪门子的拳?软绵绵的,看着就跟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似的!」 沈钰白他一眼,不想理会这个嘴贱的混蛋,心说这可是风靡后世的太极拳,你个没见识的土鳖可别瞎逼逼了! 方安见沈钰没反击,更是得意,继续开嘲讽:「我倒是学过一套阳刚拳,正经地武举子教的,要不要我来教教你们?这拳打的,看着碍眼。」 沈钰瞪他一眼:「碍眼你就别看!又没请你看!瞎念叨什么呢!」 挥苍蝇似的将方安给赶走了。 心里还吐槽:陈恪本就身子虚,这种适合老大爷老大妈们健身的太极拳让他练最合适,要是瞎练其他的,运动过度伤着了,你方安赔得起吗? 这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竟然都没有旁人那般等榜的焦虑,看得其他人羡慕不已。 放榜日定在八月三十日,现在才八月二十一,还剩九天,方安等人简直度日如年,是以才没事就跑过来找沈钰斗嘴。 陈恪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个,他这一病,明摆着又跟举人无缘,又有县试的多次失败经验,格外看得开,还温言安慰方安:「考卷都收上去了,你急也没用,好好休养几天等着放榜便是。」 说的倒是轻巧!方安瞪他一眼,正要反驳一番,又想起这傢伙还是个病号,不能受刺激,只能怏怏回了房,缩在墙角长蘑菇。 其他考生也心急如焚,沈钰都安慰了好几个前来吐苦水的同窗,一时间也头大得不行,见他们还跟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沈钰索性开启了忽悠**,将他们全都拎过来陪着陈恪上体育课。 都是闲的! 于是,来自其他地方的考生们就惊讶地看着新安县的考生全都按时到沈钰的院子报导,还以为他们在讨论什么重大消息,一同上门看了一回后便一脸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地回来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个画风。 结合他们上回高高兴兴在贡院里聚餐的事儿,其他考生纷纷在心里给沈钰他们盖了奇葩的戳。 哪有这样不着调的秀才啊?今年竟然还出了一堆!新安县那地儿真是邪门了,怎么尽出这等奇葩? 他们还真说对了,新安县,就是个出奇葩的地方。 不但有沈钰这个奇葩之王,还有一个易燃易爆炸的方安,在跟沈钰互怼的过程中口才大幅度提高,除却沈钰无敌手,一开口就能将人噎个半死。 前来打探消息的人,就这么被方安给噎了回去,简直恨不得打死他。 事实证明,嘴贱还能坚强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的人,都是有点能耐的傢伙。 八月三十放榜那天,方安的名字赫然在榜,排名还比较靠前,在第十八,直叫一众被他嘲讽过的人气得牙痒痒,却拿他没办法。 不过,这一天,所有的光芒註定是属于沈钰的。榜上头一个名字,就是沈钰,下面还标註了籍贯,桑明府新安县,妥妥的是沈钰本人没错了! 陈恪当即抓住沈钰的肩膀放声大吼:「你是解元!你考中解元了!」 沈钰险些被陈恪吼成个半聋子,艰难地将自己从陈恪的魔爪中解救出来,沈钰自己也有点发蒙:真中了啊,还是解元?这回赌的真值,赚大发了! 然而沈钰不知道的是,他这个解元,也确实有几分运气的成分在。第一印象极为重要,有了沈钰那份考卷拔高了考官们的评卷水平,那真是看哪份考卷都能挑出点毛病来。 一来二去,沈钰这份考卷便格外突出。不得不说,池安省考生卧虎藏龙,有一两个考生确实能与陈恪这份一较高下,奈何考官们都是长情的人,对「初恋」总有一份特殊的情怀。反正其他试卷也没比这份出彩,那还是定这份为第一吧。 由此可见,抢占先机,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倒是萧永安,还认真地看了那篇策论好几遍,记了个七七八八后,才让人把考卷封存,回京时一併带去翰林院。 其中内情沈钰当然不知情,现在他正感到头大。托陈恪这一嗓子的福,沈钰顿时成了人群的焦点,不管中了的没中的全都将眼神往沈钰身上瞅,那视线灼热得几乎要把沈钰给烤焦,半晌,一位头髮斑白的老者放声大哭:「年纪轻轻便得中解元,我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大岁数啊!」 沈钰:「……」 我现在还能再说点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沈瑾这个好堂兄赶来救场了:「咱们租的这个院子可真是神了!四个考生中了三个,风水宝地啊!」 沈钰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中了三个?」 「是啊!」沈瑾也很是为沈钰高兴,继续乐道,「周兴也中了,刚好最后一名。」 说完,沈瑾好像才发现这话有点扎陈恪的心,讪讪地摸了摸头。 陈恪却毫不介意,反而温和笑道:「我的名次肯定在周兴后面对不对?」 沈瑾尴尬地一笑,沈钰的脸色却古怪了一瞬,总觉得这个对话有种迷之熟悉。这个世界没有名落孙山这个成语,没想到这种类似的对话,会从陈恪嘴里说出来。照此发展,后世说到落榜,是不是就得变成「明落周兴」了?别说,还挺顺口的。 沈钰偷着乐了一回,脸上呈现出的表情便是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模样,看的方安忍不住翻白眼:「想笑就笑!中了解元,怎么笑都行,该你得意!干嘛憋着自己?」
第74页 其他人也笑开了,纷纷起闹:「就是就是,要我中了解元,让我当众跳舞都成!」 「呸!」方安继续发挥毒舌技能,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就你这样还跳舞,别吓坏了人家路过的小孩子!」 众人闹笑,气氛更是热闹。对方也不恼,他也中了举人,正是心情好的时候,也不和方安计较,直接当方安不存在,冲着沈钰大喊:「新晋解元公,中了榜可得好好喝一顿,你来了渊城后一直深居简出,这次夺得头魁,再不来就说不过去了吧?」 「就是就是,该来,还得先罚酒三杯才是!」 沈钰心知再也推辞不了,也不扭捏,冲着四周拱了拱手,爽快道:「既如此,那我便张狂一回,今晚在登科楼做东,大伙儿可都要赏脸!」 落榜的考生心知这是新晋举人的联合会,极有眼色地拒绝了,沈钰这才得以脱身,回到院子便长舒口气。 这时候,沈钰还有一种不真实的预感,难得露出一副呆样,傻乎乎地看着沈瑾:「我真中了解元啊?」 沈瑾自己也有点懵,兴奋过后,沈瑾又搓了搓手,目光灼热的看着沈钰,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地开口道:「你真中了解元,那我是不是真的成了铁口直断,说什么都准啊?」 说完,沈瑾也不等沈钰回答,又乐呵呵地抓住了沈钰的衣袖,极为郑重地点头道:「那下回会试我也得陪着你!没准会元状元都能被你拿下!咝——那你可就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连中六元的奇人了!就连傅阁老都不如你……哎哟!」 话还没说完,沈瑾就挨了沈钰一个爆栗:「青天白日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我考个解元,你飘什么飘?要上天啊! 沈钰笑骂了沈瑾一顿,回屋后也是心潮起伏,终于中了举了!社会地位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举人能做官,身份极有威慑力,便是一方县令,对待本地举子也得客客气气。 歷经十八年,沈钰终于达到了原先的目标,藉由科举翻身,改换门庭,成为有话语权的那拨人。 现在,他终于成功地拿到了统治阶层的入场券,开始有了上场掌握自己人生的资格。 这一晚的举子聚会,极是热闹,沈钰被人灌了不少酒,好在现在的酒度数不高,沈钰回院子时还能保持清醒。一觉醒来后还得郑重准备一番,要参加三天后的鹿鸣宴。宴上,渊城地方官都会出席,萧永安也有可能出面,必须要严肃对待。 新晋解元第一次在正式场合的露面,必须够正经。简单来说,就是一定要走装逼风,绝对不能走逗逼风。 与此同时,萧永安看着桌上摆着的沈钰的信息,微微一笑,倒是个有趣的傢伙。这份几乎能闪瞎人眼的履歷,真是熟悉得让人忍不住想揍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沈瑾:请叫我沈·半仙·瑾,谢谢! 方安: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萧永安:这份履歷……像谁呢? 三更十一点多 第42章 回乡 鹿鸣宴。 这就是官方给举子们办的庆祝会, 地点在城内一位富商名下的别院,这会儿正是桂花和菊花盛开的时节,沈钰一进门就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再往里走, 各色菊花争奇斗艳, 很是赏心悦目。 新晋举子们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看什么都顺眼。文人墨客的通病,见着了好景就想写写诗。沈钰听他们商量着作诗的事便是一阵头疼,赶紧开口道:「巡抚大人怕是要到了,我们若是太过狂狷, 恐惹得大人不快。」 其他人也不蠢,只能压下了满腔的兴奋, 一路往里走, 直到看见后花园一处安排好的座位,众人便心知到了地方。 果不其然,巡抚以及知州都到了, 身后还跟着一熘官员,乐呵呵地鼓励了沈钰等人一番,带着他们唱了《鹿鸣》,这才各自落座,开始闲聊。 最惹眼的自然是沈钰, 这货本就长了一张老天爷格外偏爱的脸,再加上那通身温润如玉的气质,站在那儿就是一幅画。尤其是经歷了九天乡试的摧残, 不少人还没养回来,看着就跟大病一场似的,沈钰在这帮人中,就更突出了。 突出的后果就是,巡抚大人和颜悦色地问沈钰:「不知你可有婚配?」 沈钰当即就懵了,拜上辈子的经歷所赐,在沈钰心里,学生是不能结婚的,再怎么急也得等大学毕业了再扯证。现在他还是高中生的年纪,正是一门心思备考的时候,怎么能分心娶媳妇儿呢? 所以说,沈钰两辈子单身都是有理由的。 听到巡抚的问话,沈钰下意识就要找藉口推脱一下,他也不傻,知道巡抚这话里的意思,真要答应了,有个巡抚做靠山,官场之路肯定比自己独自打拼要顺得多。 奈何沈钰现在真没有一点娶妻的心思,明年二月就会试了,现在都九月初了,还要算上赶考的时间,娶什么妻啊?看书的时间都没有了好么! 更何况,沈钰还有那么点浪漫的想法,现如今的背景下不能谈恋爱,好歹也要见见人家姑娘看了顺眼了才说亲吧? 当然,沈钰也知道他这念头不靠谱,男女大防之下,哪家闺女能随便给男人看的呢?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姑娘倒是可以,问题是她们每回看沈钰的目光都跟看着一块大肥肉似的,眼里满是贪婪和算计,沈钰自然不喜。
第75页 沈钰心思电转,转眼间已经想到了藉口,冷不丁却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真热闹,都在说什么呢?」 原本还对沈钰和颜悦色的巡抚大人立即抛下沈钰迎了上去,深深一礼,口中恭敬地唤了一声:「萧大人。」 萧大人?沈钰眉间一动,难不成是这次的主考官萧永安? 好奇之下,沈钰大着胆子微微抬头,迅速地看了一眼这位天子宠臣的长相。 剑眉星目,相貌堂堂,虽然快到知天命之年,却不显老相,反而有股成熟男人的魅力,极是夺人眼球。 是个中年美大叔。 沈钰下了结论。 不成想,萧永安也正在打量着他。 萧永安想看沈钰,就不用像沈钰那般小心翼翼了,开口便是电视剧里纨绔子弟的标准发言:「抬起头来。」 好在说话的口气很是严肃,不然沈钰都得腹诽一回萧永安不大正经。 沈钰从善如流地抬起了头,双眼不躲不避,恰好迎上了萧永安审视的目光,还顺便给了他一个淡定的微笑。 萧永安不由一怔,以他的地位,初次见面就敢直视他的双眼的人已经不多了。再一细看,萧永安又觉得牙疼,这唇角上扬的弧度,这淡然自若的气场,简直就跟傅卿珩的嫡传弟子似的! 一直被傅卿珩坑却从未反击成功的萧永安看着沈钰的目光便格外复杂,见沈钰眼中藏得极好的疑惑之色,萧永安才回过神来,和颜悦色地开口道:「你的文章很不错,万不可自傲。明年会试,天下英才齐聚京城,你是本官亲自挑出来的解元,本官希望,会试榜上,同样也有你的名字。」 沈钰自然点头称是,口中还道:「学生惶恐,定当勤学苦读,不负大人一番苦心。」 这态度比傅卿珩顺眼多了!萧永安微微点头,绷着脸又关心了沈钰一通。 到了萧永安这个地位,已经不用在巡抚这等层次的人面前压抑自己真正的喜好了。他看重沈钰,自然也表现得光明正大,巡抚却略微有点律不安,看萧大人这架势,莫不是也跟自己动了同样的心思?是了,他家也有闺女尚未出阁呢,如今看重沈钰,还对他的会试成绩提出了期待,妥妥的相看女婿的节奏啊! 巡抚大人觉得自己真相了,心下更是后怕,我竟然还想跟萧大人抢女婿,真是好大的胆子!还好刚刚没把暗示的话说出来,真是谢天谢地! 事实上,巡抚大人还真误会了萧永安。萧永安是看好沈钰,这小子看着就跟傅卿珩那只老狐狸是同一物种,前途无量。却也不代表萧永安就想要沈钰做他女婿,这要是刚掉进傅卿珩挖的坑里,转头又在家里见着了沈钰,那还不得弄出家庭矛盾来? 沈钰的婚事,又这么悬住了。 这一回鹿鸣宴,沈钰出尽了风头,所有举人中就他独得萧永安青眼,让人很是眼热。不仅如此,这傢伙还长得特别好看,卖相特别好!站在那儿就把旁人衬成了路边的瓦砾,就他一个人是珍贵的夜明珠,光芒能闪瞎别人的眼。 不仅如此,沈钰还有急智,萧永安考他的题他全都对答如流,到了最后,萧永安的题都能称得上是刁难了,听得方安等人额间都微微见汗,沈钰却面不改色地都答了出来,充分向在场众人展示了什么是新晋解元的风采。 真是全方位的碾压。 众人服了。 萧永安每听沈钰答一题,就对沈钰添一层好感,离开之时,沈钰在他心里已经成了一个有趣又有才的后辈,是以萧永安还笑着同沈钰说了一句:「若是到了京城,遇到难处可以来我府上找我。」 羡煞一众新晋举人。 鹿鸣宴后,举人们也该返乡了。 沈钰琢磨着,自己中举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家里,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模样。 那必须是乐疯了啊! 沈钰中举,还拿下了解元,在新安县都是一桩大事。梁县令听了这个消息后大笑三声,让衙役们一路敲锣打鼓地赶去沈家村报喜。 沈氏一族俱与有荣焉,族长当即开了祠堂,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祖宗。 又有镇上和县里的乡绅富户接连送来贺礼,其中不乏贵重之物,田地房契银子样样都有,看得沈家人瞠目结舌,全都傻了眼。 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还是钱翠花有决断,将贵重的东西都送了回去。 为此,她面上大义凛然背地里心疼了个半死,直到沈钰回来,钱翠花才彻底来了精神,胸不闷了头不疼了,拉着沈钰就好一通夸,私下再同沈钰诉苦:「把那些东西送回去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滴血!就是想着拿人手短,怕给你添麻烦才忍住了,唉,不少好东西呢,能给你置办一份体体面面的聘礼了呢!」 沈钰听到聘礼说亲啥的就头疼,赶紧夸他奶:「您做得真棒!家里有您在,孙儿就放心了。这些东西本就不是我们的,还回去不心疼。您想要啥,孙儿以后给你挣!还给您挣个诰命回来,让您威风威风!」 钱翠花就爱听这个,立即将那些小事扔开,美滋滋地憧憬了一下宝贝孙子给他画出的美好未来。 沈钰暗暗松口气,又跟他奶做了回算数题:「二月份就要会试了,咱们这离京城还有一个半月的路呢,算上赶路和熟悉京里环境的时间,过年都不能在家过了,哪还有空娶媳妇呢?等过了会试再说。您看,我生得这般俊,又有出息,哪会娶不着媳妇呢?」
第76页 说到最后,沈钰还撒起娇来。 钱翠花一想,也是,便不再提说亲的事,转而心疼了起来:「赶路赶这么久,年都不能在家过,谁说读书容易的?你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沈钰摇头失笑:「再苦,也没有你们天天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那么苦啊。您看,咱们家是不是越来越好了?该高兴才是!」 钱翠花这才收了泪,高高兴兴地给沈钰做饭去了。 这些天前来道喜的人真不少,沈钰拜访了一通恩师,又去吴掌柜那儿取了分红,顺便把原本的契约书交给了吴掌柜,言明这份契约作罢。 吴掌柜一直是个厚道人,每回沈钰赴考,吴掌柜都会特地给他添些路费。这回知道沈钰马上要进京赶考,吴掌柜更是一口气给了沈钰五张一百两的银票,沈钰不收还跟沈钰急。 沈钰没办法,只能把契约书拿出来,就当是一次性买断了这两个创意,以后便不再问吴掌柜要分红了。 吴掌柜怏怏不乐,沈钰还得安慰他:「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有不有这一纸契约又有多大关系?若是日后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难不成我还会袖手旁观?」 心下却暗自好笑,这吴掌柜也不知道怎么做生意的,上赶着给自己送银子,自己不收他还不乐意,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商人的? 好说歹说,吴掌柜才开了脸,又塞给沈钰一百两,这才算完。 十一月初,沈钰和方安周兴一道儿,开始北上京城,赴考明年的会试。 而早在沈钰出发之前,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大楚朝最为尊贵的人耳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到。明天要出门,第一更暂定晚上八点 古代赴考真是个坑,查资料的时候查到,有位仁兄离京城远,光是赶路就用了四个月,这可真是……太折腾人了 第43章 赶考 在沈钰安慰他奶解决各种人情往来问题之时, 一路风尘僕僕返回京城的萧永安稍作休整便收到了元嘉帝的召唤,又赶紧穿戴好赶赴养心殿,行完礼后往旁边一瞅, 哟呵, 还站了个熟人, 自己在池安省主考时还念叨着他来的? 上头的元嘉帝已经笑道:「伯泰此行池安, 想来收穫不小。」 从称唿上就能看出元嘉帝对他这个伴读的情谊委实不一般,伯泰,是萧永安的字,话里话外都透着亲近。 萧永安恭敬肃手:「回陛下, 池安学风不差,赴考之秀才俱做得锦绣文章, 其中确实有格外出挑之辈, 若是好生磨鍊,堪为栋樑。」 元嘉帝挑眉,他比萧永安还小两岁, 看着不过四十出头,登临帝位近二十年,天威日盛,即便如今表情眼神都称得上温和,也让人不敢逼视。 元嘉帝知道萧永安为人很是谨慎, 能当得他如此夸赞之人,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也来了几分兴趣, 笑着问道:「能得伯泰如此赞誉,这人定当不简单。唔……以你的性子,这人该是你评出来的解元吧?」 萧永安微微低头:「正是,此子名为沈钰,年纪不过十八,却满腹经纶,才思敏捷,颇有几分傅阁老之风。」 说到这,站在一旁的傅卿珩也来了兴趣,偏头看着萧永安,故意打趣:「以你平日对我的态度,这般评价沈钰,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他了。」 元嘉帝大笑。 面对傅卿珩,萧永安便不如对元嘉帝那般恭敬了。没好气地白了傅卿珩一眼,萧永安直接奚落道:「你这人虽然讨人厌,能耐却不小,我既然这么评价沈钰,自然是夸他!」 说完,萧永安又没忍住吐了回槽:「你是没亲眼见过那小子,一举一动就跟年轻了三十岁的你一样。除却相貌,那真是比你亲儿子还像你!别说,人沈钰生得比你还俊,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生出这么聪颖绝伦,钟灵毓秀的孩子的。」 傅卿珩年轻时那真是风姿绝世,现在也是风度翩翩的俊大叔一枚,听到萧永安这么盛赞沈钰,眉间笑意更甚:「那明年京城可就热闹了。」 元嘉帝则摇头失笑,下巴对着萧永安一抬,不大相信的模样:「朕看过上报来的举子名单,这沈钰可是出身寒门,再怎么出众,哪还能盖得过傅卿?」 萧永安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了默记下的沈钰那篇策论,恭敬呈给元嘉帝,脸上也带了笑:「臣可没瞎说,陛下您看,那小子非但风姿气度颇类傅阁老,就连心里所想,也跟傅阁老对上了。」 元嘉帝接过一看,登时惊讶地扬了扬眉,又将这份文章递给了傅卿珩,促狭地挤挤眼:「还真同你想到一块儿去了。」 傅卿珩双手接过,低头一扫,也乐了:「倒是写得清楚,一条鞭法?这名字不错。」 原来关于税收之事,朝廷早已有所打算,傅卿珩都已打好了草稿递给了元嘉帝,几位帝王心腹私下议了一回,还未正式在朝会上提起。 这回在乡试中出了关于税收的题目,不过是提前引起了话题,多辩一辩,才好引出他们这份初稿。 结果就是这么巧,沈钰的主张和傅卿珩的相差无几,只是不如傅卿珩思路周全,中心思想完全一致。也无怪乎萧永安当初在看到沈钰那份试卷时,会那般惊讶。 由此可见,沈钰考第一场乡试时真是白纠结了。各个时代都有实力很妖孽的大佬,沈钰根本不用担心什么枪打出头鸟的问题,人家傅大佬计划书都写好了,就等着时机一成熟撸起袖子就变法呢!
第77页 这么高层次的对话,以沈钰目前的水准,自然是无从知晓,也就省了一回郁闷。不得不说,有时候,无知真幸福。 更别提,这次对沈钰的好处可大了去了:他成功地在大佬面前挂上了号,还留有一个非常正面又有记忆点的印象——像傅卿珩大佬。要知道,傅卿珩可是天天在元嘉帝面前晃悠的,傅大佬本身也优秀到了变态的程度,对沈钰印象也不差,沈钰这运气,简直开了挂,堪称是老天爷的亲儿子。 让大领导对你有良好的印象,好处自然就随之而来。要不然怎么有句话叫简在帝心呢? 比如现在,元嘉帝就提到了另一家简在帝心的人:「单看眼光和决断力,这位沈钰,倒是有状元之才。唔……太傅的嫡长孙今年也下场了吧?朕记得他拿下了解元?明年这两人估摸着要对上,新一代青年才俊之争,必然精彩。」 傅卿珩二人心知能让陛下省去姓氏直接叫太傅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曾为帝师的陆太傅。 若是沈钰在这里,必然能反应过来这位陆太傅是谁。正是编写了一本《阳山居士注集》造福万千读书人的那位帝师。 都是大佬。 傅卿珩却忽而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用一种看热闹的口气调侃道:「陆家意之,少有才名,年纪不过十九,天资聪颖,国子监之中无一人能与之并肩。原本上回就该下场试一试,却被太傅挡了,说是上回他学得还不够,无法一鼓作气中状元,愣是压了他三年。如今池安出了个惊才绝艷的沈钰,也不知明年会试,会元之名会落到谁头上?」 元嘉帝也笑:「太傅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像小孩儿了,没把握考中状元就不许孩子下场,这不得逼死孩子吗?」 萧永安适时捅了傅卿珩一刀:「想来是傅阁老光芒太盛,年轻一辈都憋着劲儿想青出于蓝?」 元嘉帝大乐:「是极是极!子瞻你这回可成了箭靶子了!」 说完,元嘉帝又欣慰地感嘆道:「若是能多出几个才比子瞻之人,何愁大楚不兴呢?」 傅卿珩连称不敢,又得了萧永安几句打趣,君臣相得其乐融融。 新安县这边,沈钰收拾妥当,在县学门口和方安周兴汇合,拜别教谕和同窗后,便登上了进京的马车。 值得一提的是,沈瑾以他吉祥物的身份做藉口,死活闹着要和沈钰一起去。更离谱的是,这等封建迷信的说法,竟然得到了族长和钱翠花等人的一致认同。沈钰寡不敌众,只能无奈地领着沈瑾来县学找林教谕告罪:沈瑾考中了秀才,本该来县学念书的。结果他犟着要跟着沈钰去京城陪考,沈钰可不得带着他来请罪吗? 所幸林教谕不是个死板的人,更兼对沈钰印象极佳,听了缘由后又觉得沈瑾为人仁厚,特别爽快地应了这事儿,还当场拍板决定:县学给沈瑾留个名额,等他回来直接入学即可。当然,功课不能落下。 沈钰当然不会让沈瑾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了学问,立即拍着胸脯表示:「学生不才,路上也能教他几分,定不能让他的课业落下了!」 你是解元说啥都对!林教谕对沈钰的水平很有信心,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于是,沈瑾继续跟在沈钰身边当老妈子,对沈钰进行了全方位地照看,争取达到让沈钰除了念书啥也不干的地步。 却也有一样不好:沈瑾中秀才后家里就在考虑为他说亲的事儿,结果这货跟着沈钰去了渊城,好不容易回了家,这回又要去京城了! 不得不说,沈瑾真是够兄弟,陪着沈钰一起当条快乐的单身狗。 沈钰穿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回 赶这么远的路,心下还有几分稀奇,坐在马车里不住地往外瞅。几辆马车前都插了一根竿儿,上面挂着一面黄旗,写着「奉旨赶考」四字,老远就能望见。 沈钰还挺惊讶,这么高调,不符合读书人矜持装逼的做派吧? 方安解了他的疑惑:「这是赶考举子的惯例,打了这面旗子,能避免不少麻烦。这旗是从衙门领的,当今陛下仁德,挂心贫寒举子赶路艰辛,特地下令让各处驿站免了举子的吃住花用,这面旗便是凭证。我们若是到了驿站,可免费吃住一日,多了却要自己再另出钱。」 沈钰心说这位元嘉帝对读书人委实不差,各种福利很是贴心,怨不得大楚朝蒸蒸日上,有盛世之象。 周兴也凑了回热闹,压低了声音向沈钰科普:「不仅如此,这面旗,还能让我们避免山匪之祸。不到万不得已,山匪绝不会抢掠举子财物。咳……抢老百姓,和抢有功名在身的举子,完全不一样。」 沈钰秒懂,平民老百姓遭抢,当地官员若是处理得当,政绩并不会受影响。若是举子遭抢……那县官就该担心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了!不到万不得已,山匪们也不想和训练有素的朝廷军队对上不是? 想通了这一点,沈钰再次感谢老天爷给了自己这颗聪明的脑袋,这要是蠢了点,考不了功名,那真是死了都溅不起一点水花。 一路上看到的景色也差不多,沈钰原本还有几分兴致,到了后来,就变成了苦瓜脸。 没办法,古代的官道,修得再好,也不如后世的水泥路那般平整,马车的减震效果又不好,坐久了简直能把人的骨头给颠散架。 不仅如此,沈钰他们出发时是十一月初,天气已经转寒。池安省在南方,京城在北方,懂得一点地理知识的都知道,北方的冬天,气温比南方低多了!
第78页 更何况一个干冷一个湿冷,极容易水土不服,一个不留神就得病一场。 方安不幸中招,昏昏沉沉在马车里躺了好几天。好在他年轻,恢復得也快,满脸憔悴嘆道:「听闻往年在路上都要病死不少举子,我原本还不以为意,不成想自己竟然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去了京城,可得好好养养,否则这般模样进考场,怕是得被人抬着出来。」 沈钰也发愁:「还有半个月的路程,这天越来越冷了,剩下的路更加不好过。」 即便几人如今都不差钱,马车里时刻烧着炭火,也挡不住这越来越恶劣的天气带来的冲击。好不容易抵达京城,一行人全都面有菜色,就跟大病一场似的,比上回出贡院时还憔悴。 而京城,这会儿正热闹着,已经快到十二月底,赶紧置办年货等着过年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新人物出现哟~~ 二更九点半 第44章 奇闻 在这么热烈的氛围中, 灰头土脸的沈钰等人画风就格外不同。京城果然是天子脚下,方安几人只看了一眼威严的城门便感慨万千,沈瑾也嘆了一声:「不睹皇居壮, 安知天子尊。这才是天家气象啊!能来京城见识一回, 也不枉此生了。」 沈钰见惯了后世各种高楼大厦, 也参观过故宫等古建筑, 受震撼的程度自然不如沈瑾等人,这会儿他更关注接下来的生存问题,对看着京城发呆的几人发出了灵魂拷问:「我们接下来该到哪儿去?」 甭惊嘆了,赶紧想想该去哪儿休息休息吧?站在城门口吹冷风好玩么? 啪叽一声, 沈瑾等人满心的浪漫主义细胞都被沈钰这一句给戳破了,迅速回神:「先进城再说。」 沈瑾略有迟疑:「将近年关, 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货, 年前事多,怕是不好租房子。」 方安也头疼:「难道要一直住客栈?那就再也清净不了了!」 倒是沈钰思路很是清晰:「明年二月就是会试之期,往年也有不少举子赴京赶考, 京里百姓该是看惯了的。与我们想法一样,想租房住的举子肯定不少。先找客栈住几日,再托人去打听打听有不有房租出赁,这是一个大生意,做的好了利润极为可观, 京城百姓见多识广,想来该有人特地做这种生意。」 方安叫了一声好,难得没和沈钰开怼, 反倒真心实意地夸了他一句:「还是你考虑周全。」 几人便进城找了间客栈住下,一路上摩肩擦踵,街上的人竟是挤都挤不开,好不容易找着了一间还有空房的客栈,周兴一抹汗:「果然是皇城所在,人可真多!」 沈瑾已经订好了房间,拿着一堆行李沖沈钰招唿:「先回房,等会儿我再给你叫点热水,泡一泡澡,去去乏。」 方安和周兴赶紧跟上,几人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精神都好了几分,方安便开始向掌柜的打听,是否知道谁家有意将院子租赁。 「客官您真是问对人了!」掌柜一拍大腿,「我大舅子就是专门做这生意的,哪里有院子,院子怎么样,周围住了什么人,他都门儿清!回头我叫让他来找您几位?」 这可真是太好了,倒是省了不少事儿。沈钰几人一喜,自是连连点头。 沈钰的职业病又犯了,心里忍不住腹诽道:妹夫开客栈,大舅子搞房屋中介,这一家子俨然是短住长租一条龙服务啊,房产市场的生意范畴他们都涉及了一大半了,真是人才啊! 京城果然卧虎藏龙。 有生意上门,掌柜的大舅子立即赶了过来,一眼便看出沈钰几人是前来赴考的举子,更是客气,听闻沈钰是一盛解元后,掌柜的大舅子立即拍了板:「实不相瞒,小的名下恰好有一座三进的院落正空着,只是地段不太好,离着东市和西市都挺远,平时出门买东西不大方便。但也有一条好处,那边清净!几位老爷都是来考会试的,周围太吵了,怕是会耽误老爷们温书。我那院子打扫得干净,桌椅床铺都是都是新的,一搬进去就能把炕烧热,老爷们一准满意!」 沈钰则打趣他:「若我没猜错,你那院子可没打算租出去吧?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对方憨笑挠头,低头搓手道:「您是有大本事的人,一省解元,绝对榜上有名。您住了我院子,也能让我沾了几分喜气不是?」 方安大笑,促狭地看了沈钰一眼,调侃道:「看来这回,我们又要沾你的光咯~」 沈钰忍不住白他一眼,这货上回在渊城租的院子,因为中了三个举人还出了一个解元,把房主喜得见牙不见眼,当场就把他们给的房租还了回来,还喜滋滋地开口道:「沾了您几个的光,我这院子也成了吉宅!下回再租出去,租金都得高一截!」 据说,沈钰住的那间房,被房主打扫得干干净净,特地挑了个黄道吉日,让他儿子住了进去,就为了沾沾沈钰的喜气。 方安这话,是拿这事儿在打趣沈钰呢。 知晓内情的周兴也在偷笑,方安这傢伙一天不嘴贱就不自在,一路上遭了不少罪,这会儿满血復活了,他的战斗力也上来了,贴着沈钰的耳朵小声笑道:「这回你要是再中个会元,说不定房钱又省了。」 沈钰无语,心说你们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怎么突然之间对我的要求就这么高?普通人中个榜就欢天喜地激动得恨不得出去跑三十圈冷静冷静,你们倒好,开口就是会元,可真是看得起我。
第79页 要是方安知道了沈钰内心的腹诽,必然要喊上一句冤:讲道理,是你这傢伙从来就没考过第二,霸占着第一的位置死活不让人,那大伙儿也只能往第一名上头想了。 惯性思维害死人啊。 到了院子一看,沈钰几人心里更是满意。这院子很是敞亮,景致也不差,院内还有假山流水,后花园里挖了湖,湖里据说还养了鱼,几树梅花开得正艷,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这院子,必须租!要是再拖,怕是再也碰不上这么合心意的院子了! 院子这么上档次,租金自然不低,几乎是渊城那座院子租金的四倍。对方还特地向沈钰等人说明了,后院有口井,能自个儿打水喝。除却这一点,样样都要用钱。柴火三文钱一捆,黑炭更贵,一盆就得一户人家小半个月的花销,便是夜香……专人来收,也是要花银子的。 总而言之,处处都得用钱。 沈钰听着,不由感慨,果然是京城居,大不易啊!古人诚不我欺。 京城居易不易,得看这人兜里的银子足不足。 沈钰怀里揣着六张百两银票和不少碎银子,方安更不用说,土大款一个,周兴不显山不露水,看着家底儿也不差,都是不差银子的主。难得都满意这院子,几人当场就交了租金,对方乐呵呵地跑去烧了炕,一边等着屋里暖和起来,一边帮沈钰他们搬行李。 方安等人一直生活在新安县,还是头一回见着火炕这东西,等着屋里暖和了,几人顿时大感惊奇,追着房主问了个清楚明白。 沈瑾摸着下巴,点头叫好:「这个好!回去让人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爷爷年纪大了,畏寒,有了这个火炕,冬天在家也不会冷了!」 沈钰却直骂自己真是傻逼了,怎么家里盖新房的时候忘记这个过冬神器了?回去赶紧做一个! 方安和周兴也说好,房主见他们对火炕感兴趣,也多说了几句。匠人们盘炕的时候他都在一旁看着的,主要程序他都熟,这会儿也说得仔细,沈钰认真听了,打算回头就拿笔记下来,谁让他不会盘炕呢? 上辈子沈钰也是南方人,家里压根没弄过这玩意儿。后来发达了,家里各种电器不要太多,更加不会盘炕了。也怪不得他一时间都没想到火炕这个神器。 说话间,大伙儿已经将东西搬得差不多了。方安带的人多,行李也最多,沈钰和周兴便把正院让给他,自己住了偏院,反正宅子大,住得也不挤,每间屋都有炕,在哪儿都没差。 打听完火炕的事儿后,沈钰又开始向房主打听京城举子的情况,打算了解一下对手。 结果听到的答案简直让沈钰呛死。 如果说三十年前京城最出名的人是傅卿珩大佬的话,这几年京里最有名的天才便当属陆太傅家的嫡长孙陆意之。 房主一提到这位陆意之同学,赞美的话那简直是打都打不住,口干舌燥地说了小半个时辰,房主可算是全方位地向沈钰这些外地举子展示了一番他们京城的天才有多优秀。三岁识字五岁背诗,八岁就能作赋,学什么都不费劲儿。十四岁进了国子监,考试就没得过第二!人还长得特别俊,这些年还没见过比陆大公子更俊俏的公子呢! 说到长相的时候,房主还迟疑了一瞬,抬头看了看沈钰,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痛,还是决定给出客观评价:「您这相貌,倒是跟陆大公子有的一比。」 方安立即来了兴趣,考试从来没得过第二,这话真是该死的耳熟啊!某人貌似也有这经歷呢! 说实话,陆意之这履歷固然让许多人仰望,奈何方安和沈钰这个变态同窗了三年,也没觉得陆意之厉害到哪儿去,至少,沈钰就跟他差不多,周兴也是同样的想法。 是以,在场几人的表情,都没能达到房主期待的震撼模样。 然而,等到房主乐呵呵地说出「原本陆大公子三年前就该下场的,可惜陆太傅说他学问虽好,却不能稳稳地考中状元,特地压了他三年,所以陆大公子今年才下场呢。果然,一下场就拿了解元,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这话时,所有人的脸色都绷不住了。 沈钰正捧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喝着,听到这话直接呛了个惊天动地,觉得这位陆太傅怕是有毒,状元三年才一个,不能稳拿状元就不让考试,这得是多么兇残的家长啊? 这就跟后世一个学生学习成绩特别棒,清华北大随他挑,结果家里人说崽啊,这回你拿状元好像有点悬,咱们再復读一年吧! 这要是搁后世,十个人里得有十一个觉得这家长怕不是疯了! 沈钰暗暗给陆太傅盖了个兇残的戳,觉得这位大佬真是个狠角色。又同情了一回陆意之,这得有多坚强的一颗心脏才能在大佬的高压下混出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陆意之:惨还是我惨qaq 陈恪:我就笑笑不说话 三更会很晚 第45章 意外 陆意之的经歷委实让沈钰几人惊得不轻, 半晌,方安才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京城真是……卧虎藏龙,我算是长见识了。」 周兴苦笑:「人和人真是不能比。」 说完, 周兴还和方安默契地对视一眼, 而后齐刷刷地看向沈钰:嗯, 这位的变态程度应该跟对方有的一拼, 都是让大伙儿觉得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的傢伙。
第80页 方安简直欲哭无泪,本以为碰上沈钰这个变态就够打击人了,结果到了京城才知道,打击是双倍的, 一山还有一山高,简直让人绝望得想上吊。 沈钰也被震撼得不轻, 好在他上辈子见惯了奇葩变态妖孽蛇精病等物种, 对新事物的接受度极高,立即点头笑道:「真希望见一见这位陆大公子,也不知他是何风采?」 房主凑趣:「这倒是不巧, 大公子如今闭门不出一心准备明年的会试。若是往年,还能看见大公子骑马过街的谪仙之态,现在嘛……估计见不到了。您几位都是举子,到时候会试开考,总能见到大公子。」 沈钰心说我当然得见一见这位陆意之, 在如此高压下对方要是还没变态,还能长成传言那般积极向上的好青年,这必须得是妖孽一个啊!品种稀缺, 自己当然要去围观围观。 有了陆意之带来的暴击,方安和周兴明显被刺激得不轻,就连沈瑾也暗自咋舌,特别自觉地开始背书。没办法,要是你碰上一个人,家世比你好,脑子比你聪明,还比你更努力,你也想给自己一巴掌——人家都那么优秀了还在努力,你有什么资格浪费时间? 这座宅院确实如房主所说,环境清幽又极为清净,周围的邻居都不是难缠的人,沈钰几人住得倒是极为安心。 眼见着就要到年三十了,这还是大家头一回在外地过年,又都窝在屋里背书,沈钰颇觉几分冷清之感,拖着沈瑾去集市逛了一圈,顺道儿看了看京城的繁华。 大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沈钰倒是见着了不少稀奇的物件儿,吃的用的种类比渊城多多了!沈瑾也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恨不得长出八只眼睛来一一将满大街的稀奇东西全都看仔细了。 沈钰的注意力却被街道下方的排水系统给吸引住了,忍不住感嘆,果然我大天.朝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要是没记错,西方这时候可没有什么排水排污系统,什么东西都往街上泼,经常走在大街上就被人泼一身秽物,还只能自认倒霉。 相比起来,天.朝的环境可整洁多了!沈钰由衷地生出一股自豪感来,步履又轻快了几分,一口气买了不少东西,就等着回去做顿大餐。 沈钰还是比较有生活仪式感的傢伙,碰上过年这等大事,即便是外头,也得准备准备,怎么都得热闹热闹,新年新气象,明年又是会试之年。可不得讨个好头彩? 这么想着,沈钰脸上的笑意更浓,引得周围人时不时扭头看他一眼。长得好看的到哪儿都是焦点,沈钰用他的亲身经歷证实了这个观点,就算身处集市,也走出了巨星逛街的场景——前来这条街的人越来越多,沈钰身边的人也更多,几乎将整条街都给堵了。 沈钰不由苦笑,以往也没出现过这阵仗啊!却不知以前他还未长成,脸上犹待稚气,生活又简单,家里县学两点一线,来迴路上碰到的人都是同一拨,见惯了他那张脸,自然就有了免疫力。即便后来去了渊城,他也是深居简出一心只读圣贤书,渊城人口自然跟京城没得比,根本没机会造成交通拥堵的效果。 这会儿就不一样了,京里老百姓胆儿都挺大,最近还流行看俊公子,沈钰正赶上这波潮流,就这么无知无觉地坑了自己。 喧嚣声中忽见四下慌乱大起,外面的人惊叫着往里挤,又传来嗒嗒的马蹄声,还有鞭子的破空之声。沈钰眉头一皱,见大路上还有一个幼童懵懵懂懂站着,而那策马之人却毫无停下之意,忍不住变了脸色,大吼一声:「小心!」 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奔了出去。 奈何沈钰面前人太多,根本赶不及救人,眼瞅着那名稚童就要丧生马蹄之下,所有人都面露不忍之色,纷纷哭喊之际,一人闪电般沖了出来,抱住稚童在地上打了个滚,还抽空在马腿上拍了一掌。 骏马立即受惊腾空,几乎要将背上之人颠到地上。 沈钰心下直叫好,拨开人群往到那位救人的勇士身边走。 不料刚才纵马伤人之人却忽而发难,鞭子一扬便冲着那位勇士而去,沈钰心下一紧,就见那位勇士一个侧身便躲开了这一鞭,将孩子交给正在抹眼泪的母亲后,这才翻身上了马车,拿着马鞭作势赶车。 沈钰不由惊讶,这位身手这般好,竟然只是个车夫? 纵马之人更怒,看清马车上的标志后又有几分忌惮,不再动手,却一扯缰绳拦住了马车的去路,居高临下地发问:「马车里坐的是谁?」 沈钰这才发现,这位做男子打扮的纵马者,竟然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看年纪不过二八年华,颜色也不差,却不成想心肠这般狠毒。 见这人为难马车中坐着的人,沈钰不由微微皱眉,在皇城根下还敢公然在闹市纵马伤人的,家里肯定有权有势,也不知道车内之人能否应付得了。 正思忖着,沈钰就听见马车内传来一管宛若清泉般沁人心脾的嗓音:「我这马夫不过是救人心切,县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这人竟然还是县主?沈钰不由无语,仔细一想也挺有道理,天子脚下,达官显贵遍地走,没点身份真干不出这么嚣张的事。 不过听马车中那位姑娘的口气,想来她的家世也不差,至少不怕这位嚣张的县主,沈钰便放下心来,决定回头就打听一下,这么不着调的县主到底是哪家的,以后绝对不要跟他家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第81页 元嘉帝明显在刷百姓好感,想得一个仁君的名声。结果宗室女还这么嚣张,闹市伤民,找死呢! 县主听到这管极具辨识度的声音,脸色立即变了变,声音已经带了几分怒气:「陆七,又是你!你成心跟本县主过不去是不是?」 车内女子声音淡淡:「小女也是为县主着想,年关将至,闹市伤人罪名不小,若是被御史参上一本,县主怕是又得添一桩烦心事。」 这话说得没毛病,县主的脸色又变了变,心里已经认同了这话,嘴上却不肯认输:「不过是伤了几个贱民罢了,陛下日理万机,哪会搭理那些讨厌的御史!」 沈钰立即在心中给这位县主盖了个傻叉的章,对马车内女子的好感度直线上升,这就是鲜明的实验组和对照组,这位县主实在太讨厌!敢不把广大人民群众当人看的傢伙,最终都被人民群众干掉了,这人张口闭口都是贱民,真是太没品了! 车内人似乎也不欲与这个刁蛮县主多做纠缠,依旧好脾气地开口:「少一事总比多一事强,御史逮着错处,可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县主岂不烦心?」 「那本县主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跟你家这个奴才计较!」 说完,县主马鞭一扬,唿吸间便不见了人影。刚才救人的马夫也一言不发,赶着马车平稳离开。 这时候,大伙才如梦初醒,周边被县主踩踏坏摊位的小贩们一边心疼地捡着东西,一边小声嘀咕道:「真倒霉,竟然碰上了丹平县主……」 沈钰微微挑眉,暗暗记下这个名字,觉得自己不能一直闭门苦读,也该好好打听一番京中形势,免得招惹上什么让人头疼的人物。 倒是沈瑾的关注点和旁人完全不一样,压低了声音问沈钰:「这位丹平县主方才好像管马车里那位姑娘叫陆七?你说,这个陆姑娘,是不是也是陆太傅家的?这么看来,陆家家风真是极正,男子学识过人,女子同样不畏强权,自有一番风骨。」 有你这么八卦的吗?沈钰瞪他一眼:「慎言!」 沈瑾讪讪地闭了嘴,也觉得自己嘴快了,贸然点评人家姑娘啥的,委实不妥。 这么一闹,沈钰也没了继续再逛的心思,胡乱再买了点东西同沈瑾回了院子。方安二人正在打拳,见沈钰他们抱着一堆东西回来,忍不住笑开了:「你们这是也打算置办年货呢?」 沈钰理所当然地点头道:「那是当然,不管在哪儿,年总是要过的。」 方安也来了兴趣,过来凑热闹:「听说京城过年都得吃饺子,新安县可没这规矩。入乡随俗,咱们也试试?」 沈钰同样点头:「这主意好,到时候咱们一起擀面皮包饺子,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那我让人买肉去!沈钰你的手艺好,大菜你来掌厨啊!」 沈钰也不推辞,嘴上却笑骂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主意,看在过年的份儿上,允了!」 几人说说笑笑,倒也真有了几分过年的气氛。 等到出了年节,京城的氛围陡然紧张了起来。 会试的时间,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到,大家晚安 明天第一更还是六点 第46章 挑衅与还击 过了年, 进京的举子更多,京城愈发热闹,大街小巷都能听到有人议论本次会试之事。 不得不说, 京城举子拥有的地理优势实在太大, 沈钰几人来得早, 还能休整完后过个好年。其他来的略晚一点的举人更遭罪, 捧着银子都找不着好房间住,更有甚者一进京便直奔医馆,好点的自个儿走着去,情况严重的, 被书童焦急地抬进去的举人也有好几个。 更让沈钰惊心的是,光是沈瑾打听到的, 病逝在路上的举人竟然就有三个。 没想到, 读书,还是个有生命危险的活啊! 沈钰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才一月中旬, 还有半个月呢,不知道在路上的举人们能否顺利进京。即便这时候进了京,准备的时间也不如京中举人多,主场优势,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沈瑾还在感嘆:「回去可得让陈恪好生锻鍊身体, 要不然就凭他那破运气,说不定又得在路上病一回!」 提到关于陈恪的运气问题,沈钰也不由牙疼, 这货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老天爷,每回大考都得出点状况。 然而进京赶考到底和其他的考试不一样,路程更远条件更艰苦,要是陈恪也跟那三个举人似的……沈钰宁愿他这辈子都考不中举人! 一月下旬,所有举子齐聚京城。原本就极为热闹的京城更是普通热油中浇了一瓢冷水似的,彻底沸腾了起来。 风流才子的名声可不是白叫的,举人中年纪尚轻的人也不少,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看谁都是垃圾。读书人该有的毛病他们一个都没落下,恃才傲物,目下无尘,碰到一起就跟斗鸡似的,谁都不服谁。 沈钰还是如同乡试那般足不出户,他们来得早,又住得偏,竟然没多少人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否则的话,沈钰也有的头疼。 无他,前来赶考举人多,解元却不多,分量颇重。 楚朝总共十三个省,再加一个独立的京城,总共十四个解元。十四个解元中年纪超过二十岁的才四个,其中,沈钰不仅是年纪最小的那个,还是履歷最光辉的那个:这傢伙算得上是连中四元,乃是举人中的头一份。
第82页 陆意之名声极大,奈何国子监监生的身份让他直接免了县试府试和院试,十四个解元中,他反倒是官方考试次数最少的那个。 自然,也是最拉仇恨的那个。 想想也是,你迎着寒风顶着重重心理压力,好不容易中了秀才取得了乡试的入场券。结果有个混蛋直接空降过来参加乡试,一点罪都没受,换谁都想打死他。 沈钰想想自己考那三次试遭的罪,心里也有点泛酸。再想想陈恪那悲催的考试经歷,沈钰突然觉得,陆意之成为头号被集火对象,也是有原因的。 据说有几个眼睛长到头顶认为自己是文曲星转世的傢伙还去了陆府给陆意之下了帖,说是邀约,实则是想借踩陆意之扬名。 陆意之京城头号才子的名头,要是随便什么人上门下帖子都得应,未免也太掉价。这位也是个促狭的,人没去,听闻有人故意骂他沽名钓誉后,又让小厮带了首诗过去念了念,一首七绝短短二十八字,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不带一个脏字儿把一帮挑事的人的脸面全都扒了下来。更可气的是,这首诗的水平还特别高,明面上全都是夸他们的,实际上却把他们骂成了狗,想反击吧,还找不到突破口。 甚至……还找不到一个能做出这般文採风流诗句的队友。 这就有点尴尬了。 沈钰听着沈瑾的隔日转播,忍不住拍桌大笑,深觉这位陆意之是个妙人,腹黑成这样,有前途啊! 看来果然是在陆太傅的高压之下进化成妖孽了。 然而沈钰也没高兴多久,很快,他的麻烦也来了。 沈钰的履歷很是能闪瞎别人的眼,志得意满正想在京城搞个大新闻的举子们刚在陆意之那里碰了壁,可不就盯上了沈钰这个同样惹眼的傢伙了么? 都是竞争对手,孙子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陆府门槛太高咱们进不去,你一个同样无权无势的傢伙,难不成也想摆谱? 沈钰就这么接手了一个大.麻烦,看着沈瑾拿着的那一沓拜帖,忍不住和沈瑾相视苦笑。 所以说做人不能幸灾乐祸,前段时间沈钰还在看陆意之的笑话,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别人看他的热闹了。 沈瑾脸色漆黑,恨不得将手中的帖子给撕了,没好气道:「就是一群不省心的人,得了个解元就自命不凡以为他们才冠古今,真是闲的!有这折腾的功夫,不如多背几本书!也不看看别的解元在干什么,章轩苏良正等人都在闭门苦读呢,偏偏李璟孟经维这两人上蹿下跳闹腾得欢!解元了不起啊!」 「咳咳咳……」周兴刚走到沈钰屋门口就听到沈瑾这句扎心的话,忍不住咳了几声,目光诡异地瞪着沈瑾:你小子膨胀了啊?解元都看不上了?别忘了你自个儿还是个秀才呢! 沈钰也觉得周兴无端躺枪特别冤,赶紧岔开了话题:「周师兄怎么过来了?」 周兴这才将目光从沈瑾身上收回,嘆了口气:「听说你收了不少帖子,我怕你意气用事把人都得罪光,便想着过来看看。」 沈钰心说您来得可真巧,刚好听到沈瑾开始无差别攻击放地图炮。 周兴这份好意沈钰自然心领,指着沈瑾手中那叠帖子直揉眉心:「孟经维两人不过比我长两岁,自然不愿被我压在身下。去见一见他们也好,他们想探我的底,我难不成就不能探探他们的底?」 互相猜对方的底牌,沈钰这一手玩得可熘了,不然的话,真以为上辈子公司竞标成功的那些项目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 只是沈钰觉得考试还要如此费尽心机,真没劲儿,不屑于用这些手段罢了。 如今李璟和孟经维已经上门挑衅,沈钰要是还不还击,岂不是用自己的名声给他们当了垫脚石? 看着帖子上写的「以文会友」四字,沈钰简直想爆粗口,以文会友,会个鬼的友,会敌还差不多! 这俩傢伙真是吃多了撑的,自己无心备考,干嘛还来耽误别人看书的时间? 真特么讨厌! 在听到李璟攀上了永王府,被丹平县主另眼相看时。沈钰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突然觉得,有时候,会读书的傢伙不一定长了颗聪明的脑袋,还有可能在找死的路上越奔越远,技能点满级后,说不定还能达成满门抄斩的成就。怪不得陆意之那么硬气地不见人。 见识过丹平县主当街纵马伤人后,沈钰特地让沈瑾打听了一下这位县主的靠山到底有多硬,然后就听到了永王这个名号。 永王是个特殊的存在,元嘉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太后更为偏爱的幼子,封地在雍州,也是富饶之地。据说当年这两兄弟因为皇位发生过争执,永王被先帝分封雍州,无召不得进京,京城永王府里住着的,是永王世子和一个爱女,也就是丹平县主。其实就是人质。 据说这位县主原本的头衔是郡主,因为强夺平民田产被降成了县主。元嘉帝对这个亲弟弟素来宽厚,要什么都满足他,对在京城的侄子侄女也很是关照,成功让丹平县主成了京城一霸。 然而在沈钰看来,手握实权的藩王,偏心的太后,这剧情简直不要太熟悉,活脱脱就是翻版的郑伯克段于鄢。元嘉帝的手段和郑伯那真是一毛一样——你要啥朕都给你,等到你暴露了自己的野心,朕再光明正大地干掉你。天下人还得说朕仁善,骂你狼心狗肺。好处朕得,锅你背,完美。
第83页 这种情况下,李璟还敢和永王府搅和到一起,死定了! 然而在见到李璟本人时,沈钰不由沉默了。大家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饱读诗书又穿戴整洁,看上去也称得上一声齐整。李璟长相也算清秀,问题是,这位仁兄,海拔很是让人心疼。 在一众一米八左右的少年郎里头,身高最多一六八的李璟就跟巍峨群山中突然出现的一大块盆地似的,格外扎眼。 长得不咋地,身高还没到平均线,丹平县主要真看上了他,沈钰有理由怀疑这位县主不仅脑子不好使,还眼瘸。 却不知道熟知内情的元嘉帝听到这个消息后愤怒地砸碎了一个白玉镇纸:「竟然还敢这般光明正大地拉拢雍州大族,好大的狗胆!」 帝王的心思就是这么诡谲多变:我能削弱你的势力偷偷筹划着名干掉你,你敢反抗,那更要去死了。 就是这么不讲理。 沈钰当然无从得知元嘉帝内心的想法,但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蹊跷之处,心下立即有了决断。 永王府和李家肯定有合作,联姻或许是条件。得罪一个註定要完蛋的永王府,换来元嘉帝的好感,这笔买卖不亏! 更何况永王不在京城,永王世子深居简出装透明人,丹平县主对李璟怕也没多少好感,开罪李璟,风险根本不大。 沈钰心思电转,已经有了主意。 却见李璟身边的孟经维骤然对他发难:「沈解元可真是难请,莫不是看不起我等?」 这位是李璟的头号狗腿子,沈钰都觉得这人的智商全长在读书上了,你特么也是一个解元,干嘛要做另一个解元的狗腿子?做人不好吗? 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见孟经维正鼻孔朝天地看着自己,沈钰也不恼,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要死了你造吗? 对于将死之人,沈钰的心胸格外宽广,故作忧愁道:「实在是听见诸位的大名,内心惶恐。有诸位英才在,会试怕是不易过,赶考不易,可不得在家多温习温习功课?」 提到赶考的艰辛,众人心有戚戚,互相倒了一通苦水,沈钰也吐槽了一迴路上遇上的困难,倒是让大伙儿瞬间对沈钰生出几分亲近,觉得这也是有过同样苦逼的遭遇的苦命战友。 李璟见势不对,连忙笑着开口:「看我,都忘了请沈兄上座了。好不容易见了面,大家都坐下,酒水都已备好,沈兄今日可得多喝几杯!」 沈钰暗中向沈瑾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警醒一点,自己笑着应了一声,大大方方地坐在李璟坐下首,看看他到底要出什么招。 李璟并不是个心急的人,觥筹交错间说了不少趣闻,说话间神采飞扬,饶是沈钰也得承认,这人的人格魅力不错,怪不得能把同为解元的孟经维收了当小弟。 沈钰却不怎么接话,该吃吃该喝喝,努力把自己当成来蹭饭的路人甲,李璟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酒过三巡,李璟果然进入了主题,指着满院的梅花对着沈钰乐道:「这院子乃是陛下赐给永王府的别院,世子爱才,特地让我们进来欣赏一番。你看这满院的梅花,那可是京城一大名景。如此良辰美景,大家不如各自赋诗一首,也是佳话一桩。」 说完,李璟便将话头抛给了沈钰:「先由沈兄开头如何?」 沈钰心说你们的套路怎么就只有这一个?每次都作诗,无不无聊啊?面上却佯怒道:「好你个李兄,这是知道我诗才不行,特地看我笑话呢!」 李璟哈哈大笑:「谁让沈兄一直深居简出不理会大伙儿,我也只能领个头,替大伙儿出这一口气了。」 沈钰无奈,看着周围摩拳擦掌准备同自己斗一斗诗的举子们,微微嘆了口气,道:「作诗我是不成的,只是偶然听人说过一句诗,颇有几分禅意,前人已有佳句,我自然不好再班门弄斧。」 李璟等人也来了兴趣,纷纷追问:「是什么诗,竟然让沈兄自愧不如?」 沈钰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前半句却被他掩了过去,后半句也足够让人再三品读了。 李璟等人最初只觉得这诗有点大白话,没有金啊玉啊这些华丽的词句,再一思索,倒也真觉出几分滋味来。 半晌,李璟才开口:「倒是合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话虽如此,李璟的心情却不太美妙,沈钰已经提前埋了话头,说是不好意思班门弄斧。让李璟憋屈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们这帮人,还真没能做出能意境能超过这诗的。若是再强逼沈钰,那便白得了一个不自量力的名声,真是憋屈。 一计不成又有一计,李璟含笑叫好,将这诗夸了又夸,而后一拍手,便有打扮得极为妩媚的舞姬扭着身子出场,一颦一笑都暗含情意,众人一时间竟看得呆了去。 李璟心下得意,转头看向沈钰,想看看他失神的丑态,却不料沈钰眼中毫无沉迷之色,低酌浅笑,愣是将这略带暧.昧的情景坐出了山水悠然的效果,真是……优雅得特别碍眼。 李璟脸色一沉,冲着领头的貌美舞姬使了个眼色。正在低头吃点心的沈钰便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儿,而后身边就靠上了一具温热的躯体。沈钰登时皱眉,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迅速将她推了出去。
第84页 许是没料到沈钰会有这般反应,那舞姬愣愣地伏在地上,看向沈钰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李璟也没想到沈钰竟然不吃这套,这舞姬可是难得的佳人,任谁看了都得心动,这个沈钰真是不知好歹! 不远处的孟经维已经大笑着调侃沈钰:「沈兄,美人在怀,好不惬意,何苦拒绝美人这番情意?」 李璟还顺势劝道:「沈兄,现如今你身边也没个照顾你的人,领了这美人回去,红袖添香,不也是雅事一桩?」 沈钰脸色漆黑,心说去你大爷的,平白给自己领颗钉子回家是件高兴的事吗?而且,收了你的人,要是被龙椅上那位当成是永王党,那真是死不瞑目。即便死不了,坐个几十年冷板凳也是正常的事,我疯了才为个舞姬断了自己的前程! 见李璟还要再劝,沈钰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霍然起身,厉声斥道:「我敬李兄少年英才,弱冠之年便中解元。本以为李兄将众位师兄们齐聚于此,是要讨论会试一事,却不成想李兄竟然如此耽于享乐!」 李璟都被沈钰突如其来的翻脸给闹懵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沈钰要的就是这效果,趁你病要你命,嘴炮技能得在关键时刻堵人的嘴,又变换了表情,温声劝道:「李兄莫要怪我多嘴,且听我一劝。自来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我等会试在即,如此沉迷酒色,并非明智之举。」 说完,沈钰立即带着早就站了起来的沈瑾,仿若背后有鬼在追似的,几个唿吸间就没了身影。让李璟想反驳也没了机会,就这么背了口沉迷酒色的锅。 沈钰拉着沈瑾一路狂奔,内心还有一丝兴奋,装完逼就跑真刺激,现在李璟怕是气得要发疯。 沈钰这回真没猜错,回过神来的李璟面色涨红,那是气的,简直愤怒的想杀人,偏偏罪魁祸首已经熘之大吉,连个出气的人都找不到。然后,跟在李璟身后捧臭脚的举子们就倒了霉,平白受了李璟一顿骂。 都是举人,谁还没点脾气了?塑料友情说来就来,受了气的举子当场和李璟吵了一架,回去便传出李璟沉迷酒色不堪大用的话来,气得李璟差点把书房给掀了。 沈钰也被这发展给惊呆了: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可喜可贺的是,李璟先是被陆意之隔空抽了一巴掌,又被沈钰当面在另一边脸上又抽了一巴掌,脸都被沈钰二人抽肿了,一时间竟是闭门不出,不敢再见人。 可算是让沈钰松了口气,心说这货终于消停了。 却不知李璟现在正恨不得他们去死,他自认才华横溢,与永王府搭上线后一心要做出点大事来,好让世子看看他的本事。结果事情没做成,反而收到了陆意之和沈钰的配合双打。这遭遇,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是以李璟现在日夜在家诅咒沈钰二人,恨不得他俩明天就暴毙。 封建迷信是当不得真的,沈钰他们活得好好的呢。尤其是沈钰,在展现出他非一般的战斗力后,敢来给他下拜帖「以文会友」的人瞬间就没了踪影。 由此可见,人,果然都有欺软怕硬的劣根性。 沈瑾却很是欢乐:「可算是能清净了!」 周兴却隐有担忧:「开罪了李璟,会不会有麻烦?」 沈钰故作惊讶:「我就是说了句实话,也会得罪人?圣人说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我好心劝诫李璟,勉强也能算个友直吧?怎么李兄还会因此责怪于我呢?」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周兴顿时无语,心说看把你能的,这话要是传出去,李璟还必须对你客客气气感谢你的「劝诫」,不然就是不辩忠奸的小人。 一旁听了许久的方安只觉得一扇新大门向自己缓缓打开,忍不住憋笑:「我可算是明白了言语之厉害了,骂了人还要别人感谢你,这等功力,怨不得我同你斗嘴总占不了便宜。」 沈钰无辜脸:「大道直行,圣人之言在先,怎么成了我嘴皮子厉害了?」 行吧,知道你嘴炮这么厉害,大家就放心了,反正舆论站在你这边,李璟好歹还要脸,你稳赢! 方安更坏,出门透风时把沈钰这话又传了出去,语气表情是沈钰同款的大义凛然。 又得了不少赞誉。 正准备出门的李璟再次躺枪,又挨了一闷棍,只能窝在家继续诅咒沈钰这个面善心狠的王八蛋。 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少,头一个收到消息的便是时刻关注永王府动态的元嘉帝,这位帝王颇觉解气,又给沈钰记了一功。 好感,就是这么慢慢刷上去的。 陆家,身着广袖,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年公子微微勾唇,缓缓露出一抹笑意:「这人,倒是有趣。」 「大哥,你在说谁有趣?」一管宛若清泉的声音响起,随后进来一个身穿淡蓝色襦裙的少女,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精緻几可入画,通身气质温柔如水,端的是姝色无双。 这少年,正是名满京城的陆意之。见少女进来,陆意之原本如月般清冷的脸上立即露出了温和的笑意:「阿芜,你怎么又过来了?」 陆芜眉头一扬,俏丽的脸上便露出一丝得色来:「自然是来看看大哥是否用功,祖父可是说了,原以为你这回必能得中状元,不过此届举子人才济济,池安沈钰便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你若是有所懈怠,会元状元都得让人咯~」
第85页 陆意之无奈:「祖父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陆芜不以为意:「老小老小嘛,咱们好生哄着他,让他老人家高兴就成。如何,可有把握?」 陆意之随手指了指书案上的一堆放好的考卷,漫不经心道:「往年会试的考题都在这里,祖父亲自为我讲解做批註,我若是还不能中进士,祖父抽死我也是应该的。」 「中进士自然成,三元及第呢?人家可是连中四元了呢,比你这一个解元强多了。」 陆意之摇头失笑:「合着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不就是前几天没答应你买几本话本吗?罢了,这些试题我已悉数背了下来,你若是想要,便拿走吧。」 陆芜眼神一亮:「那我就全都拿走了?」 陆意之挥挥手:「尽管拿去。」 陆芜喜滋滋地抱了考卷,又回头向陆意之说道:「过几天我和娘要去道观上香,顺道给你求个平安符回来。你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去拜拜文曲星?」 「我不耐去那些地方,到时候抽空去接你们便是。」 沈钰这头,也被兴奋的沈瑾拉着出了门:「入乡随俗,会试在即,你也得去拜拜文曲星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写high了,这章有点长,可以算两章咩233 李璟:为什么我的脸这么疼? 沈钰&陆意之:有人非要把脸凑过来让我们打,不抽他一回真是对不起他上蹿下跳的折腾劲儿。 二更九点 第47章 见面 对于这等封建迷信, 沈钰的内心是拒绝的,奈何沈瑾这回态度格外强硬,强行将他拖出门, 还扯了个特严重的理由:「万一别人都去拜了文曲星, 就你没去, 文曲星他老人家生气了, 不把会元给你了怎么办?」 沈钰不由黑线,已经放弃同沈瑾探讨关于会元归属的问题,全当没听到,无奈地跟在沈瑾身后, 向着道观走去。 方安二人早就去道观里拜了一回,这次便只有沈钰和沈瑾两人同去。 沈瑾很是兴奋:「听方安说, 这道观很是灵验, 真有人拜过后中了状元呢!」 沈钰无语地看着他:「是啊,每人都去拜一拜,有考中状元的人很奇怪吗?你怎么不说去拜过的人中, 没中进士的人更多呢?」 …… 天就是这么被聊死的,沈瑾也没想到沈钰竟然会在自己身上使用嘴炮技能,一时间竟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当机立断髮挥了无视技能,一扯沈钰的袖子:「走快点, 不然人太多可有的等。」 事实证明,走得再快,也得等。看着道观前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 沈钰感慨天.朝人民真是几千年如一日的热爱文曲星这位仙尊的同时,立即拉了沈瑾转头就走。 沈瑾赶紧把人拖住,皱眉道:「不是说好要来拜拜求个心安吗?怎么都要门口了还回去?」 沈钰指了指面前乌泱泱的人群,无奈地嘆了口气:「这么多人,便是等到天黑,怕也轮不到我们。」 沈瑾也无奈,皱眉想了想,眼神又是一亮:「我听说不远处还有一个新建没几年的道观,许多人还不知道,咱们不如去那儿试试?」 沈钰心知沈瑾今天不拉着自己拜了文曲星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只得由着沈瑾拖着,跟在他身后往回走。 绕了不少路,两人终于来到另一座山脚下,歇了一阵脚后便继续往前走。沈瑾眼尖,指着不远处道观门口那辆马车低声问沈钰:「你看那马车是不是有点眼熟?上回拦了丹平县主伤人的那位姑娘,坐的马车好像就是这样的,车身挂着的标志也一样。」 沈钰偏头瞅了一眼,还真是,忍不住又埋汰了沈瑾一回:「你的好记性尽用在这上头了。」 沈瑾也不恼,嘿嘿直笑。沈钰一边走还不忘提醒沈瑾:「既然有女眷去了道观,你可别大咧咧地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 沈瑾赶紧点头,就差拍着胸口保证了:「放心吧,我陪着你赴考这么多回,什么时候惹过事儿?」 沈钰偏头看了他一眼,决定不再提醒他上回瞎议论人家姑娘的事儿。人家府上的马车还在这呢,要是被人听到了,还不得结个仇? 两人都是走惯山路的人,这道观建在半山腰,路也并不陡峭,说话间二人便到了道观门口。果然如沈瑾所说,这道观没几个人知道,前来上香拜三清祖师的人并不多,沈钰登时松了口气,人少就好,拜完走人,不费事儿! 却不成想沈瑾却不乐意那么快就回去,见道观环境清幽,道长们都长得仙风道骨,沈瑾果断抛弃了沈钰,决定要向道长们好好请教一下道法。 沈钰无奈,想着沈瑾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年轻人见到新事物确实会好奇,这大半年沈瑾照顾自己也委实辛苦,也就由他去了。 沈钰自己则在道观里转了转,托道童向沈瑾传了个话,自己在后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窝着,决定好好眯一会儿。 奈何总有那么些不速之客不让沈钰睡个安稳觉,沈钰这边才睡下不久,便听到有人特地压低了嗓音,声音带了几分戾气:「你确定,陆七等会儿会往这边来?」 回话的是个颤抖的女音:「老奴刚刚打听了,不会错的。大人,我都按照您说得办了,您就行行好,把老婆子的孙子还给我吧?」 对方却冷哼一声,不屑道:「等陆七真的过来了再说!县主吩咐了,这回定要陆七吃点苦头!」
第86页 说完,这人又桀桀地笑出声:「也不知道,家风清正的陆家,若是有未嫁女被污了清白,会做出什么决定?」 那位老婆子的声音还在发抖,不断向男人求情:「您是男子汉大丈夫,别跟个闺阁小姑娘计较……」 话还未说完,这老婆子便挨了一脚,随后传来男人冷厉的声音:「滚!再不滚,我就让你见见你孙子的脑袋!」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后,四下归于寂静。 沈钰暗暗皱眉,无声地嘆了口气。看来这觉是睡不成了。丹平县主真是每次都能刷新沈钰歹毒二字的见识。陆家七小姐不过是拦了她伤人,她便要毁人清白害人一生,这心肝简直是在顶级毒.药缸里泡过的一样。 沈钰这人不算是特别善良又正直的好人,但也不缺正义感。见义勇为反而被报復,这等没天理的事儿,沈钰没碰上也就罢了,碰上了必然要管一管。 庆幸的是,沈钰现在待的地方位置不错,恰好在一个坡下方,上头还长了好几棵树,那个想害陆七的贼人正好躲在沈钰面前的那棵树下。 沈钰估算了一下二人之间的距离,又上下打量对方一眼,估摸了一下双方的战力值,觉得自己偷袭之下应该能得手,便放缓了唿吸,轻手轻脚地在地上拿了一块顶端尖锐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往上挪,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对方的身后。 那贼人忽觉不妥,蓦地转头,迎接他的就是沈钰毫不留情的一石头。这一击,沈钰下了死手,平生最恨强.奸犯,这等人渣活在世上就是浪费空气给广大男同胞丢脸的,沈钰下手时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一石头下去,对方的额头已经彻底晕了过去,额头还在不断流血。沈钰想了想,将对方往坡下一扔,见他滚到坡底下那块大石头处后,这才拍拍手给自己点了贊。 又担心这人醒得太快继续造孽,沈钰索性帮人帮到底,依旧窝在刚才睡觉的地方,时不时往下面看上一眼。 结果没等到对方醒来,却等来了陆芜。 情况还跟沈钰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还是那管辨识度极高,宛若清泉般的声音:「不是说那贼人藏在这了吗?人呢?四下搜索一番,别让他逃了。」 沈钰顿时一滞,合着对方早就有所准备,自己这是白帮忙了? 搜寻之人的脚步声已经离已经越来越近,沈钰无奈地起身,生怕对方把自己当成流氓给抓起来,那笑话可大了。 其他人见坡下冷不丁冒出了一个人,登时唬了一跳,下意识地要把他当成登徒子抓起来。然而看清楚沈钰的脸后,众人又有点犹豫,瞧这公子这一身清风朗月的气质,怎么也不像是能听丹平县主的话,做出猥琐之事的人啊? 陆芜也是一愣,回神也极快,笑着向沈钰福了福身,而后问他:「不知这位公子,可曾见过一个身着黑衣,举止怪异之人?」 沈钰伸手往下面指了指,陆芜在婢女和护卫的保护之下上前一看,登时见到了被沈钰揍昏过去的某个倒霉蛋。 一旁一位身形略胖的婆子立即恭敬道:「小姐,就是这人!」 这声音沈钰也熟,正是刚才被威胁的那位。 陆芜一边示意护卫抓人,一边又向沈钰行了个礼,再三称谢:「多谢公子仗义出手。」 沈钰摸了摸鼻子,微微一笑:「小姐客气了,听到这贼人慾行不轨之事,有点良心的人都会出手。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明显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这位陆七小姐还真是客气。 沈钰对陆七又添一分好感,有正义感又聪明,轻易不会落入别人的圈套,保护别人也有自保能力,不是瞎逞强。这种人到哪儿都受欢迎。 陆芜眼神微动,目光在沈钰脸上滑过一瞬,眼中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转头向身边的侍女吩咐了一句。 等到护卫们将那位图谋不轨的傢伙抓上来五花大绑后,陆芜的婢女也捧着几份考卷匆匆而来。 陆芜不再关注贼人之事,接过考卷郑重递给沈钰:「你应该是进京赶考的举人吧?出手相助之情不可不报,这是家中长辈批註的歷年会试试题,想来于你有大用。只可惜我今天只带了两份,并未带全,公子莫要嫌弃。」 沈钰愣了一瞬,既然他认出了陆七的身份,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长辈到底是哪位。那可是弟子满天下的帝师啊! 这份谢礼实在太过紧要,沈钰原本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伸手接了考卷,正色对着陆芜一揖:「多谢姑娘!」 陆芜轻笑:「有什么好谢的,要谢该是我谢你。只剩七天便到了会试之时,我还等着公子与我大哥一较高下呢!」 沈钰一怔,也不由在心里贊了陆芜一声心思灵巧,听她话中之意,竟是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果然聪明。 沈钰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低头看向手中这两份考卷,随手一番,便翻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上头《菀菀传》三个字清晰可见。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咳……这本《菀菀传》,跟沈钰上辈子歷史中的那本《莺莺传》故事差不多,都是爱情故事。只是,在如今的背景下,女子偷偷看这书,总归要被人说嘴。 沈钰反应极快,迅速将书塞进袖子里,若无其事地冲着陆芜一笑:「这批註字字珠玑,沈某谢姑娘慷慨赠卷。」
第87页 陆芜更是尴尬,这是她的恶趣味,一边看文章一边看话本,不时还点评几句话本中的不当之处,言语颇为犀利,很是看不上这等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觉得写书的人必然是个只会空想的腐儒,盼着有娇小姐看中他。前几日刚从陆意之那儿得了祖父新批註的考卷,陆芜心喜,便带了两份,坐在马车上看看打发时间,没想到,竟然把话本也掺了进去。 巧了,沈钰也认为话本作者是个只会意淫的穷酸腐儒。因着对陆芜的印象不错,沈钰生怕这姑娘年纪轻轻就被人骗了感情,思忖再三,见护卫已经退了出去,陆芜身边只有两个贴身丫鬟,沈钰还是多了句嘴:「话本的故事大多不可信,不过是心胸狭隘之辈臆想出来的东西,大家小姐穷书生,咳……书生没担当,必然没有好下场。」 陆芜反倒淡定了,甚至还有心思抓了沈钰话里的漏洞:「咳……这话不是也把你自己也说了进去?」 她这么淡定,沈钰倒是有了几分面对好友的放松,很是坦然:「是啊,若我心怀不轨,必然费尽心思讨好你,好从你身上得到更多好处,法子多了去了。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就是容易被话本迷了眼,看看可以,千万别瞎学啊?」 陆芜:「……」 你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钰:我认真起来,连自己的红线都掐。 真·凭实力单身 三更十一点多 第48章 陆意之 见沈钰和陆芜的对话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过去了, 陆芜身边的丫鬟脸都白了,轻声催促道:「小姐,夫人还在厢房等着呢。」 陆芜微微点头, 又向沈钰一福身:「今日多谢公子, 小女子先行告退。」 沈钰含笑拱手, 又挥了挥手中的考卷, 轻笑道:「谢礼已经收到,姑娘不必再客气。」 陆芜脸上的笑意更浓,抬头再看了沈钰一眼,恰好对上沈钰温柔含笑的双眼, 不由一怔。 沈钰亦是微微一愣,刚才只顾着说话去了, 倒是没想到, 这位陆七姑娘,竟是这般貌美。 沈钰上辈子也见过不少美女,却无一人能与陆芜相提并论。抛开五官不论, 单凭气质,陆芜就足以吊打上辈子那一堆自称盛世美颜的美女们。更别提,陆芜的五官也是罕见的精緻,宛若被人精雕细刻细细描绘出来的一般,挑不出一丝错处, 更兼一身温柔如水的气质,极是拉人好感。 陆芜已经走远,沈钰不由感嘆, 怪不得她的同胞兄长陆意之单凭颜值就能京城掀起腥风血雨,据说两年前两年前陆意之成亲之时,竟然有女子悲痛之下几欲自杀。 由此可见,长得太好,也是一件苦恼的事。 这话要是被沈瑾听到了,怕是得跳起来呸沈钰一脸:这话你也能说得出口?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张完美无瑕的俊脸,说出这样的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不想长得这么好,把这张脸给我啊! 当然,沈瑾现在还在同道长们畅谈呢,自然不知道沈钰又有了扎他心的奇葩想法。 沈钰因此逃过一回狮子吼,真是幸运。 老天爷还是比较偏疼沈钰的,他之前还在猜测陆意之的风姿有多让人心折,半个时辰后就让他亲眼见了名满京城的贵公子陆意之。 陆意之算准了时间过来接母亲和妹妹,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衣襟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精緻的暗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配上陆意之浑身的闲适风流之态,真真儿如同谪仙下凡,浑身光芒几乎让人不敢逼视。 沈钰和沈瑾正准备回去,恰好同陆意之打了个照面。沈瑾不由「咝」了一声,悄悄附在沈钰耳边小声说道:「我本来以为京城百姓对陆意之实在追捧太过,今日一见,才知他谪仙之名委实名不虚传。这么多年,我可算见着一个在相貌上不输给你的少年郎了!」 沈钰不由黑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没好气地看了沈瑾一眼,佯怒道:「合着你一直盼着有人能压下我呢?赶紧回吧,刚得了样好东西,得赶紧回去看一看!」 沈瑾好奇地看了沈钰一眼,正要发问,却觉得现如今开口不太妥当,忍住到了嘴边的疑惑,与沈钰并肩往山下走。 陆意之接了陆夫人,与陆芜对视一眼,明白事情都处理妥当了,眼神微微一沉,又听得陆芜笑道:「大哥可曾见到一人,风采不逊你半分。」 陆意之无奈一笑:「你又促狭胡闹,都说了让你谨慎行事,偏生你又胡闹。」 陆芜不依:「你也是应了的,如今竟又拿这事儿说我。素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不趁此机会将计就计,还不知要吃多少暗算。」 说完,陆芜眼珠一转,目露狡黠之色:「那位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仗义出手提前把贼人打晕了。我把祖父批註的两份考卷送给了他,还他这个人情,大哥你不会介意吧?」 陆意之伸手戳了戳陆芜的额头,故作兇恶道:「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 陆芜赶紧一躲,笑声径直传到前头陆夫人的耳中。陆夫人不由摇头失笑:「阿芜越来越没规矩了。」 话虽这么说,看陆夫人脸上的表情,却极为满意。 一旁的嬷嬷大着胆子笑道:「小姐和大公子兄妹情深,这才忘形了些,在旁人面前,规矩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太后娘娘都夸过的呢!」
第88页 陆夫人脸上的笑就更深了几分,又忍不住发愁:闺女大了留不了两年,怎么选女婿,就是一桩难事。 后头陆意之已经听陆芜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经过说了清楚,心下亦是万分感谢沈钰,微微策马上前赶上沈钰二人,离了三尺之远后又下了马,疾行至沈钰面前,郑重一揖:「今日,多谢沈兄援手。」 沈钰都被陆家兄妹来回谢的不好意思了,指了指自己怀里的考卷低声道:「我并未帮上什么忙,却得了丰厚谢礼,你们又再三致谢,我真是受之有愧。」 陆意之的神色却很是郑重:「我的家人,自是不愿让她们出任何意外。沈兄仗义相助,出手时肯定没顾忌得罪丹平县主之事,这份情,我们兄妹自然得领。」 说完,陆意之又极大方地开口:「完整的考卷在我那里,回去我便让人送到沈兄府上。」 不好说陆芜,陆意之直接把考卷又划到自己名下了,反正也是陆芜从他这儿拿走的。 沈钰都被陆意之的慷慨给惊呆了,这可是极为珍贵的大佬批註本啊,你不在乎,也没必要把它送给对手让对手实力大增吧? 陆意之一派风光霁月:「我本就比沈兄痴长两岁,自幼又得名师教导。若是沈兄看了这考卷,实力大增一举夺魁,也是我技不如人。这份考卷极为难得,沈兄万莫推辞。」 沈钰心说我也没打算推辞啊,就是被你们的大方给惊呆了罢了,回过神来更是大喜,拱手道:「如此,便多谢陆兄了。七日后会试,你我再较量一回!」 陆意之同样被激起了战意,眉头一扬,独属于少年人的锋芒锐气便露了出来,轻抬下巴,矜持道:「那我便等着同沈兄一决高下,看看今年这会元到底花落谁家!」 说完,陆意之又是一笑,偏头看向沈钰,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痛快道:「不管结果如何,会是结束之后,你我也该当浮上一大白,如何?」 和看得顺眼的人一道喝酒,是件痛快的事儿。沈钰正巧看陆意之顺眼,毫不犹豫就点头应了:「那是自然,咱们不醉不归!」 陆意之痛快点头,翻身上马,配上眉宇间还没褪去的风流恣意,当真是就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风采绝世让人心折。 却不知后面坐在马车里的陆芜也在暗搓搓地关注着他们,不仅如此,她还公允地点评:「大哥皎若天边明月,沈钰温如冬日暖阳。这两人站在一块,竟然都不曾将对方的光彩压下去。好一派日月同辉的盛景,可知这二人日后打马游街之时,京中百姓有多疯狂。」 陆芜的点评,沈钰二人自然无从知晓。两人越说越投机,觉得对方真是难得的知己,更是你来我往说得豪气沖天,看得一旁的沈瑾两眼蒙圈,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怎么攀上交情的。自己不过就是跟着道长说了一会儿话,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了? 直到陆意之离开,沈瑾的眼中还挂满了问号。 沈钰却没有开口跟他解释的意思,事关未出阁姑娘家的闺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在沈瑾也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知道沈钰不好多说,沈瑾的注意力又转到了另一件事上,喜滋滋地问沈钰:「方才陆意之可是说要送陆太傅批註过的考卷过来给你看?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傅学问高深,又是帝师,他的批註,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啊,竟然就这么送你了!果然,今天来对了!文曲星老爷显灵了啊!」 沈钰无语地看着沈瑾抽风,扯着他的袖子果断将人拖走。 陆意之果然说话算话,当日下午,便有陆府的小厮将考卷送上门,态度更是极为恭敬,全无高门大户中奴僕拿鼻子看人的傲气。 饶是沈钰也不由暗自感慨,这般正直守礼的家族,确实当得起「士大夫」三个字,行事自有一番风骨。 方安简直要嫉妒沈钰的狗屎运了,看着考卷的眼神都冒着绿光,幽幽嘆道:「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给碰上了?」 沈钰仔细想了想,不确定道:「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回答他的,只有方安的一个字:「呸!」 沈钰也不小气,听着陆意之话中之意并不介意自己将考卷借给别人看,沈钰通宵将考卷记了个彻底,在脑子里存了档,而后便大方地将考卷借给了方安二人。 最后六天,能吸收多少,就看他们的悟性了。 沈钰回想着考卷上陆太傅的精心批註,忍不住感嘆一句大佬果然是大佬,挖掘深意的本事槓槓的。什么句子经他一分析就变的格外高大上,文章深度直线上升。 沈钰当真收穫良多,更加感谢陆氏兄妹的慷慨。 对对手最好的尊重,就是在赛场上全力以赴。 沈钰感激陆意之,更想在会试上同这个京城天才来比一比,看看谁的不败战绩就此终止。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到! 我,码字,今天日了一万三!可把我牛逼坏了,叉会儿腰休息一下,累瘫…… 明天第一更还是下午六点 第49章 会试 二月初九, 会试之日。 沈钰几人大清早便赶往京城东南方的贡院,等待入场。 会试流程与乡试差不多,进去便搜身, 搜完后找到号房, 又要在里面待九天。 沈钰默默唿了口气, 想到去年考乡试时的艰难, 再次下了狠心:这回一定要考中!不然再等三年又要受九天罪,太折腾人!
第89页 被衙役搜完身后,沈钰拿着号牌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号房,谢天谢地, 他的好运气又发挥了作用,与臭号隔了老远。 进了号房四下一打量, 沈钰心中又不由吐槽, 好歹也是天子脚下,整个大楚朝最高大上的地方,为何号房还是这么简陋?就不能花点银子好好修一修吗? 沈钰无奈地看着透着几缕细光的房顶, 默默嘆气,祈祷这几天别下雨,不然的话,条件的艰苦程度又直线上升。 会试同样要考三场,每场三天, 沈钰进来不久后,便有衙役开始发第一场的考卷。还是老规矩,九号开考, 十一号下午收卷,十二号早晨再接着发第二场的考卷。第三场亦如是。 拿到试题后,沈钰先把籍贯姓名这些个人信息填好,再快速地浏览了一回试卷。 题目同样是经义为主,策论两篇,还有算学和律法题,极为贴合民生实际,走的是实干路线。看得沈钰心下一喜,务实,这是他的强项啊! 沈钰心情顿时大好,文思泉涌落笔如飞埋头在草稿纸上不断书写,连个停顿都没有。 人一高兴,就容易超常发挥,沈钰本就是爆发型选手,越到大考越稳得住,又有陆大佬的考题分析做冲刺训练,竟然越写越兴奋,变态程度再上一个等级,要是被其他考生看到了,估摸着当场心态就得崩。 这傢伙的心理素质真的跟普通人有壁,强悍得简直让人想跪下叫大佬。 与此同时,养心殿中,元嘉帝和傅卿珩几人也在讨论这次的会试。 元嘉帝还兴致勃勃地同他们打赌:「咱们要不要来押一押,此次会元花落谁家?押中的,朕有赏!」 傅卿珩凑了个趣:「那若是陛下押中了,臣等输了呢?」 元嘉帝做苦恼状,沉吟良久,这才认真地开口:「那便罚你们一个月的俸禄,如何?」 皇帝心血来潮想赌一把,也没赌什么不正经的东西,阁老们也就乐呵呵地应了,一帮大楚朝最有权势的傢伙就在养心殿开了赌桌,领头人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 萧永安心说好在没有御史在旁,不然咱们包括陛下在内都得挨喷。心里腹诽,萧永安面上却很是淡定,接过傅卿珩递来的笔写了个名字。 元嘉帝并四位阁老和萧永安,总共六个人,写好后把各自的纸条一打开,几人登时都乐了。 陆意之和沈钰各三票,竟是打了个平手。 傅卿珩和萧永安看着元嘉帝纸上的沈钰二字,感受到其他三位同僚羡慕又感嘆的目光,嘴角不由都泛出一丝笑意。 傅卿珩偏头看了其余三位阁老一眼,心说这就是老夫能当首辅的原因,你们三个还有的学呢,却还是开了口:「陛下点了季尚书做此次主考官,想必早已料到今日之局面吧?」 季尚书同样出身寒门,修了二十年的河堤,治下严苛爱民如子,任满离去时还有万民请愿,妥妥的务实派,名声极佳,从一七品县令成功做到了工部尚书之位,而后入阁,履歷很是励志。 元嘉帝选季尚书做主考官,本就表明了他的意向。 傅卿珩和萧永安这两个天子心腹,自然一猜就中。 元嘉帝低笑,又轻嘆一口气:「近十年,寒门举子之中,无一人得中前三甲。长此以往……并不是什么好事。上一届的徐绩倒是有望夺魁,奈何……」 奈何到了京城后却一病不起,会试还没考他就病逝了! 傅卿珩默默地补完元嘉帝这话,心下亦是惋惜,当初的徐绩名气可比沈钰大多了,出自孔孟之乡,做的锦绣文章还被呈至御前,饶是傅卿珩也得承认,对方委实有状元之才。只可惜,没有状元命。 傅卿珩见元嘉帝亦是心情低落,便另起了话头,低笑道:「陆太傅这会儿心里怕是不大舒坦。」 元嘉帝不由摇头失笑:「太傅上届为了避免让陆意之和徐绩相争,特地压了陆意之三年,没成想这届又有沈钰横空出世。陆意之这运气……」 其余三位阁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自揣摩了一回,又好奇:「本届举子学问都不差,同为孔孟之乡的章轩同样少有才名,江南的苏良正也不差,怎么陛下和两位大人都看好沈钰呢?」 元嘉帝淡笑不语,傅卿珩一脸高深莫测,唯有萧永安是个老实人,点拨了他们一句:「几位大人去翰林院,看看他们的乡试考卷便知。」 有时候,才华差不多的情况下,还要看谁的思维和老闆更贴近。就算你才高八斗天下才子皆不如你,却只会和老闆唱反调,老闆也能让你回家吃自己。 沈钰比章轩几人强的地方,就在这里。 至于陆意之,这位简在帝心,在元嘉帝心里的地位肯定比沈钰重得多。奈何高手过招,失之毫釐差之千里,季尚书出题走的肯定是实干风,怎么贴近民生怎么来。陆意之乃是大家公子,对民生的了解程度肯定不如沈钰这个农家子强。 并不是陆意之不如沈钰,而是无数细节拼凑在一块儿,最终让沈钰有了领先一步的优势。 对于高手来说,有了这一步,那就够了。 殿内沉默了一瞬,元嘉帝却忽而笑道:「会试还未结束,现在也不能把话说太死。往年突发情况也不是没有,陆意之和沈钰双双败北也不是不可能。考卷都煳了姓名,还有专人用相同字迹誊抄,即便朕略微看好沈钰一些,若是他这回的文章写得太差,估摸着季尚书头一个就把他黜落了也不一定。」
第90页 众人一想,也是,他们在这儿商量来商量去,万一沈钰这回失手,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元嘉帝想抬举寒门举子不假,这个人可不一定就是沈钰。 心里却都明白,只要沈钰这回会试名列前茅,殿试之时,这位至少都能得个探花。 没办法,谁让这傢伙还有另一个大优势呢?看着他那张脸,就算他排到五十名开外,都想把他点成探花来充充场面。 若是沈钰这回再次夺得会元,那就更不用说,就是为了成全他连中六元这个自古未有的成就,元嘉帝都得点他当状元。 众人心思电转,心下不由感慨,果然,人和人真是不能比,沈钰这运气,委实让人羡慕。 幸运得让人羡慕的沈钰现在却想骂娘,这坑爹的天气,竟然大半夜下起了雨! 号房屋顶本就有缝,还好死不死地就在沈钰号房的那铺小「床」上。 睡到半夜被雨淋醒的滋味儿,简直酸爽得让沈钰想揍人! 好在沈钰反应极快,身上没被淋湿,却还要接着抢救考卷,免得考卷被雨水打湿脏了字迹,那就更加让人想吐血。 整个贡院这晚上都热闹了起来,每个号房都燃了蜡烛,沈钰甚至还听到隔壁号房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心下不由一默。 这位仁兄……此番大概与贡士这个称唿无缘了。 不幸中的万幸,沈钰的考卷并未被打湿,上头的瓦片还挺严实,只是床上方在漏雨。沈钰微微嘆了口气,行吧,二者选其一,自己宁愿不在床上睡觉。 沈钰还不放心,撑开带进来的油纸伞,把考卷放下伞下,再三确认不会淋雨后,这才往椅子上一靠,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睡姿不对的后果就是沈钰第二天光荣落枕了,一边揉着僵硬的脖子一边思索着题目。 接二连三的窘境竟是激发了沈钰骨子里的狠劲儿,这已经是第三场的第二天,明天就能交卷彻底考完,九十九步都走了,再艰难也不能败在最后一步上! 沈钰心下发狠,大脑高速运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斗志,成功激发所有潜力,一篇篇文章写下来简直如有神助。 这种透支精神力的兴奋后遗症也不小,到了第二天下午交卷时,沈钰已经昏昏沉沉几乎走不了几步路。 十八号早上出考场时,沈钰是被陆意之扶着出去的。在外头等着心焦的沈瑾赶紧接过沈钰直奔医馆,在床上躺了几天,服了几天药才能下床。 见沈钰已经大好,沈瑾彻底放了心,又愁眉苦脸:「这鬼天气,真是折腾人!你这一病,怕是耽误了考试,要是落了榜可怎么是好?」 沈钰却是一笑,故意逗沈瑾:「你不是总说我能中会元吗?怎么这会儿又变了口风,担心我落榜了?」 沈瑾白他一眼:「那怎么一样?你这不是病了嘛!」 「放心吧!」沈钰低笑,淡然道,「我交卷前一日才染病,该答的题早就答了,这回拿个会元来让你高兴高兴。」 沈瑾只当沈钰是在安慰他,心情更是低落,却又唾弃自己,阿钰没考好本就伤心,做什么还要在他心上捅刀子! 自此,沈瑾便不再表现出什么情绪来,以免让沈钰更伤心。 沈钰暗自好笑,倒是看了沈瑾不少笑话。 半个月后,会试放榜,抓心挠肝等着会试结果的举人们,终于能够看到最终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九点 第50章 会元 放榜这天清晨, 天还没亮沈钰几人已经起床穿戴整齐准备前往贡院门口等着,沈瑾还紧张兮兮地问沈钰:「你的身子真的全好了吗?不如在家待着等我看了榜回来告诉你?放心,我一准儿看了榜就跑回来, 不会让你多等!」 沈钰多灵敏的心思啊, 一眼就看出沈瑾这是怕自己榜上无名心情低落, 准备採用拖延战术, 忍不住又是一笑,正要开口,方安和周兴也来凑了热闹。 这一回拼运气,一向运气好得开了挂的沈钰竟然没有拼过方安和周兴!这两人的号房幸运的没有漏雨, 在沈钰这些倒霉蛋手忙脚乱应对突发情况时,这俩傢伙还能唿唿大睡。 方安还特地跑来沈钰面前嘚瑟了一回, 听得沈钰手痒得想揍人。 这会儿, 方安似乎也良心发现了,站在一旁帮腔道:「就你这小身板,病才刚好, 别出去晃一圈又病了!瞅瞅人家沈瑾,你病了,他也跟着瘦了一圈。你还是听他的,别再折腾,赶紧回屋躺着, 我们看了榜难不成还会不告诉你?」 沈钰眉头一挑,故意打趣道:「沈瑾和周兴干不出来,你可不一定。」 方安顿时被噎了个半死, 气唿唿地瞪了沈钰一眼,不再开口。 三人中嘴炮最厉害的傢伙都萎了,沈瑾二人也拦不住沈钰,只能由着他。沈瑾更是苦了脸,默默在心里想了一大堆安慰沈钰的话。 沈钰四人走到贡院门口之时,天还没亮,却已经站了不少心急如焚的举人,其中这届劲敌章轩李璟等人都在。 见了沈钰,李璟和孟经纬的脸色便不大好看,章轩和苏良正二人年纪比沈钰大上十来岁,更为沉稳,同样出身寒门,如今会试已过,无需拼命备考,见了沈钰自然多了几分亲切,对着沈钰露了个温和的笑容。 沈钰和这两位也没说过话,今天还是头一回看清对方的长相。章轩长相端方,很是严肃,苏良正目光温和一些,都留着短须,标准的文人打扮。
第91页 章轩二人同样也在打量沈钰,心中暗贊一声沈钰的夺目风姿,说出的话也十分温和:「听闻沈兄之身有微恙,我等不便上门,如今可曾大安了?」 沈钰微微一笑,正要答话,李璟却插了一嘴,看着沈钰的目光中满是担忧:「是啊,当日沈兄出考场时面白如纸,我也看得忧心。唉……这会试……」 一旁的孟经维默默抿嘴,他也中招了,病得比沈钰还严重些,这会儿还在咳嗽呢。 沈瑾心里将李璟这个王八蛋下了油锅:好一个无耻的狗东西!特地过来戳阿钰的痛处,好不要脸! 那王八蛋还在说呢:「原本还等着沈兄一举夺魁好让沈兄破费一番请大伙儿喝酒,却不成想竟有这等变故……不过以沈兄之才,想来上榜该是不难。」 李璟很是得意,十四个解元里淋雨病了的就有一半,他幸运的不在其中!都是解元,水平应该在伯仲之间,自己已经抢占了先机,谁说不能搏一把前三甲呢?倒是沈钰,这回悬了! 以文会友之事后,李璟恨沈钰恨得牙痒痒,如今沈钰倒霉,李璟心里简直要笑疯,面上却还是一派关心之色。 沈钰却很能稳得住,淡定一拱手,温声笑道:「谢过几位兄台关心,我已无大碍。」 李璟还在一旁时不时冒出一句名为关心实则扎心的话,让沈钰忍不住偏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别人病了那是淋雨受了寒,我病了是兴奋过度精神透支,那是爆发小宇宙的后遗症,结局能一样吗?傻叉! 傻叉浑然不觉,继续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沈钰。 算了,沈钰大度地不跟傻叉计较,转而看向章轩,笑道:「章兄来得倒早,也不知这榜到底何时放,等了那么久,难免心焦。」 谁不是呢?众人心有戚戚,齐刷刷点头,伸长了脖子努力往前边看,只可惜,除了一堆黑乎乎的脑袋,啥也看不到。 章轩不由嘆气:「我和苏兄丑时末便起了,没想到前面的人比我们还早。这么多人,便是出了榜,估计也看不到,更是难熬。」 沈钰正想开口说几句温和话,却见前头人群忽而沸腾起来:「出榜了!」 哗啦一声,人群炸了。 前面人头攒动,后头的人也使劲儿往前挤,都想亲眼在榜上找找有不有自己的名字。 便是沈钰几人,明知道前面的人太多,他们看不到榜,却还是踮起脚尖拼命往前看,就算被挤得左右晃悠站都站不稳也没精力关注,努力将脖子伸到最长,恨不得自己立即长出一双千里眼,嗖的一下就把全榜都看清楚了。 正推搡间,前面已经有看了榜的人大喊:「第一名池安沈钰!沈钰又中了会元了!」 这一嗓子喊出来,人群静默了一瞬,而后更疯狂,纷纷大吼:「有我的名字吗?我叫孙浩!」 「我是李云飞!」 …… 各种激动的大吼声不绝于耳。 沈钰则微微一愣,知道自己发挥超常,没想到小宇宙一爆发竟然真的拿下会元了? 沈瑾已经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一把抓住沈钰的手腕,力道之大差点让沈钰来个骨折,平復了一下心情才红着眼问沈钰:「我刚刚没听错吧?你真中了?还是会元?」 沈钰轻笑着点头,一边解救自己正在受虐待的左手,一边笑道:「总不能我们两一起听错了吧?」 章轩和苏良正也迅速回神,看向沈钰的目光很是复杂,半晌才笑道:「恭喜沈兄,看来,这回沈兄必须得如李兄所说,破费一回了!」 话头又扔到了李璟身上。 此时,李璟脸上的表情,当真好看得紧。 沈钰都形容不出李璟的表情有多纠结,看着就跟便秘好几年似的,还得挂上客套的微笑,强撑着恭喜沈钰:「沈兄当真是天纵奇才!」 这句话简直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配上不太清晰的磨牙声,让沈钰听了不由暗爽。 让你特地过来看我笑话,还想挖苦我,这下傻眼了吧?脸疼不? 周围有认出沈钰的人也向他道了声喜,又火急火燎地往前挤,期待能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也不怪他们这么激动,和乡试一样,会试所取的贡士,也是有名额限制的。一般只取三百名,碰上名额少的年份,只取两百名也是有过的。 整个大楚朝有多少举人?沈钰算不太清楚,但就上次乡试来看,一个省每一届差不多五十个名额,十三个省再加上京城举子,四捨五入一届都差不多有一千人了,这次不算之前落榜的呢! 真正的百里挑一。 还是顶级精英层次的百里挑一。 竞争力之大,可想而知。 但也有一个好处,上榜的这三百名贡士,已经是准进士了。因为殿试不再淘汰人,这也就意味着,榜上人员,最差的,也能得个同进士的功名。 虽然民间有一句话叫「给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把同进士比作如夫人,很是刻薄。但并不意味着同进士的身份就那般不堪。 君不见,多少人勤学苦读一辈子,最后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呢!能中贡士的,都是人才中的人才。 方安和周兴看向沈钰的目光也略微有点复杂,本来他们也跟沈瑾一样觉得沈钰这回怕是失了手,结果人家愣是没受半点影响,还一鼓作气拿下了会元,这实力,真让人羡慕啊!
第92页 沈钰听着周围不断传来的贺喜声,向章轩等人告了个罪,拖着沈瑾就往回走。 再不走,沈钰都怀疑自己要被其他人的眼神给烧死了! 这次会试,沈钰夺得第一,陆意之紧随其后,第三则是章轩,苏良正刚好第十。至于原本自我感觉良好的李璟,这回却只排在第三十八名,就连同样生病的孟经维,名次也在他之上,排在三十五。 又给了李璟一闷棍。 沈钰私下笑了李璟一回,又调侃周兴:「周兄你这运气……回去千万别去见陈恪,我都怕他一怒之下揍你一顿。」 这傢伙和陈恪就是俩极端,陈恪倒霉透顶,周兴却福运连连:这位会试又来了个吊车尾,正好是最后一名。 也不知道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周兴自己也哭笑不得,又有一忧:「我这名次,怕是要中同进士,这……」 同进士和进士最大的差别在于,同进士是有职场天花板的。向沈钰他们这种没背景的人,如果中了同进士,顶天爬到从四品。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基本都是进士出身。周兴有点忧虑也正常。 倒是方安看得开:「同进士也不差,更何况现在还没到殿试之时,你怎么就知道你一定是同进士?」 这位排在一百六十五名,全榜三百人,这个名次也有点危险。 沈钰同样点头:「没错,没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保证结果。」 换来周兴哀怨的眼神:「谁说的?你这个状元不是已经成了?」 沈钰连中五元,就差最后一个状元便能取得科举考试大满贯成就,整个京城都沸腾了,就等着他中状元的那天。 有时候,帝王也是要顺从一下民意的。更何况,连中六元,前所未有之事,能在元嘉帝在位期间达成,元嘉帝这个皇帝也有面子啊。干嘛不成全一段佳话? 现在酸沈钰好命的人真不是一两个,试还没考,第一已经内定了,谁能不酸? 当然有。 陆意之就是其中一个。 放榜第二天,陆意之便亲自登门恭喜了沈钰一回,而后向沈钰提出了邀请:「家祖父爱才心切,想见一见你这个连中五元的大才子,不知沈兄明日可有空前来陆府游玩一回?」 沈钰心下一抖:名满天下的陆太傅啊,逼着孙子考状元的兇残大佬,他要见自己,不会也想给自己安排点什么让人牙疼的目标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以为要今晚凌晨才能更,笑哭 先放五章 第51章 陆家 想到要去见这位对亲孙子都这么兇残的大佬, 沈钰的内心是慌张的。然而陆意之态度温和,亲自上门下拜帖,诚意满满, 给足了沈钰面子, 这要是不去, 说不过去啊! 没看李璟那些人约人都是让书童来下拜帖吗?陆意之的身份可比李璟贵重多了, 亲自登门绝对表现出整个太傅府对沈钰的重视。 沈钰又对太傅府没偏见,并且在和陆意之兄妹接触过后,对太傅府好感度直线上升,为何不去? 要的就是沈钰这个好感度! 陆太傅可是帝师, 揣摩圣心有一套,早就对沈钰多出一份关注。等到沈钰斥责李璟还把李璟坑得有苦难言后, 陆太傅更是觉得沈钰是个明白人。 沈钰乡试的考卷陆太傅也看过, 摸着良心来说,沈钰的文章文采不如陆意之,立意却比陆意之深, 又合了帝心。种种情况凑在一起,会试还没考,陆太傅也和傅卿珩他们一样,在心里投了沈钰一票。 再一问陆意之,哟呵, 少年郎还长得挺俊,风采不比他这个冠盖满京华的孙子差。 长得好,有才华, 脑子清楚,整个人又极为自律,来京城赴考的举子们不少人都约着去了青楼楚馆,与花娘把酒同欢,要的就是这个「风流」才子的名声,沈钰把持住了,没去,还得皇帝青眼,政治素养也不差,绝对有前途。 嗯,这么个前途无量的后生,完全可以拉过来给自己当孙女婿嘛! 陆太傅满意地一拍掌,这主意真不错! 于是,陆意之便上门了。 沈钰以为自己这是去见大佬的,实际上是被大佬全家相看的,难度等级又高了两个度。 事实上,京城里和陆太傅想到一块儿去的人可真不少,只不过这些人家还在观望中,想等沈钰来个连中六元名气达到顶峰时再出手。 殿试就在四月份,刚好可以再考察考察沈钰的人品嘛! 无数前辈用血的经歷告诉我们下手要趁早,这帮人眼光倒是有,下手却慢了一步。家里还没商量好这亲到底怎么结呢,人家沈钰已经进了太傅府了! 还在犹豫的人家顿时傻了眼,太傅您咋这么快的手呢?陆家未出阁的姑娘是不少,可是现在前六个都已经定亲,下面的姑娘年纪又小了点,陆家要是想嫁女,那就只能是嫁陆七姑娘陆芜了。 陆芜,可是嫡女,还是陆家家主的嫡女。 这等身份,嫁皇子都使得,分量未免太重。 是的,有心思和沈钰结亲的人家,打的基本都是嫁庶女的主意。即便沈钰马上就要达成一项前无古人后也很难有来者的成就,在京城不少高门大户之中,配个庶女给他已经足够了。反正大家族庶出的孩子不少,这些庶女的婚假,很多就是家族用来拉拢人的。 与之相比,太傅府,便显得格外有诚意了。
第93页 当然,这一切,如今内心还有点小忐忑的沈钰完全不知情,怀着面见教导主任的心态,沈钰第二天将自己好好地收拾了一番,勇敢地来到了太傅府门前。 门房早就得了陆意之的吩咐,对待沈钰很是客气,恭敬地领着沈钰进了正厅,一路上迴廊环绕假山流水相映成趣,朱红大柱配上雕樑画栋上的额坊和雀替,尽显大户人家的恢弘大气。 沈钰并不多看,淡定地跟在门房身后,更是让门房高看几分。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太傅府圣眷正隆,这门房也见惯了大人物,心下一思量,竟发现沈钰此时展现出的气度风华,竟然丝毫不逊于往日见过的大人们。 陆家乃大族,三代聚族而居,府邸更是宽广。沈钰跟在门房身后走了好一阵子才到了正堂。 出乎沈钰意料的是,正堂里竟然聚齐了陆家三代家主。 除却陆太傅和陆意之外,陆意之的父亲,陆家现任家主,礼部尚书陆衍同样在。 沈钰顿时惊呆了,陆家大佬集体出动,这么看得起自己的吗? 陆太傅人老成精,一眼就看清楚了沈钰眼中掩饰得极好的震惊之色,心下忍不住暗笑:傻孩子,都琢磨着把你抢过来当孙女婿了,能不看得起你吗?不仅我们三个在,后头还有阿芜和她娘在呢! 沈钰只觉得陆太傅和陆尚书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更添了几分谨慎,偏头瞅了陆意之,想着陆家一贯的好名声,勉强找回了点安全感,恭敬地对着两位行了个礼。 陆太傅很是和蔼,仙风道骨的长相简直比沈钰上回在道观里见到的观主还像个世外高人,搁后世,去神话剧里演个太上老君太乙真人啥的完全无压力。最不容忽视的则是陆太傅那双充满着睿智的眼睛,即便已经年近古稀,陆太傅的眼神依旧犀利透亮,闪烁着智慧的神采,仿若一眼就洞穿人心。 这时候,沈钰反而淡定了,甚至还有心思琢磨陆家人的基因都不差这个问题,浑身的气质更为沉稳淡然。 陆太傅同样也在打量沈钰,神情略微有点恍惚。这时候,他似乎穿过了层层时光,仿若看到了当年的傅卿珩。 不是同样十八岁中解元,十九岁连中会元和状元的傅卿珩,而是在翰林院歷练三年,锋芒内敛的傅卿珩。 认真来说,沈钰和傅卿珩的气质类似,都是如日光般耀眼的人物。只是十九岁的傅卿珩烈如夏日炎阳,光芒太盛,让人近看一眼都有被烤焦的危险。而沈钰则温如冬日暖阳,温和得恰到好处,不近不远,正是最能让人放下心防的距离。 两相比较,陆太傅不由感慨万千,单论同龄阶段,大楚朝开国以来最惊才绝艷的人物竟然还略输了沈钰一筹!这个沈钰,当真了不得,果然,自己的决定没错! 陆尚书的注意力就没从沈钰身上离开,以岳父审视女婿的眼光挑剔地看着沈钰的一言一行,结果发现,到目前为止,这傢伙委实不差,站在陆意之旁边都没被压下半点光芒。 举止没得挑,才华更不用说,剩下的自然便是挑人品。陆尚书正要开口,就被陆太傅暗中拍了一巴掌,只能憋屈地闭了嘴。 沈钰暗自奇怪,就见陆太傅笑眯眯地问自己:「来京许久,不知你可还待得惯?」 这是来唠家常的节奏?沈钰一时间摸不准陆太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谨慎答道:「京城乃天子脚下,非是一般府城可比。能见识一番京城的繁华盛况,是晚辈之幸。」 陆太傅笑着点头,又仔细关心了一回的沈钰衣食住行之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简直让沈钰有种面对钱翠花和李巧儿的错觉。 等等!这发展不太对啊! 沈钰反应再迟钝也觉出几分不对来了,忍不住微微抬头,眼神不断在陆家祖孙三人身上滑过,在看清楚他们眼中的审视之色后,沈钰忍不住惊讶地瞪大了眼: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也不怪沈钰没想起这茬来,实在是太傅府门第太高,陆太傅虽然已经致仕,但身上的太傅虚职还在,妥妥的正一品大官。边上的陆衍,礼部尚书,阁老之一,正儿八经的一品大员。 沈钰自己呢?现在也就是个会元,连个九品官的头衔都没有呢!当然,他要是在四月份的殿试中成功再中状元,就能得到一个翰林院修撰之职,从六品,对比一门双一品,还不算其他在朝为官之人的陆家,委实不够看。 看到沈钰眼中的疑惑,陆太傅也不再绕圈子,直接开口问沈钰:「不知令尊可曾为你定下过亲事?」 沈钰摇头:「晚生一心苦读,并未考虑娶妻之事,就此耽搁了。」 「那老夫厚脸为你说一桩亲如何?」陆太傅捋须一笑,看向沈钰的眼神更为温和,「你看,老夫的孙女,可否能配你这个未来的状元郎?」 沈钰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答,就见陆意之瞥了他一眼,轻飘飘道:「我那妹子你也见过,人品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好。不是我自夸,京里头能与她比肩的大家闺秀也没几个,绝对不会辱没了你。」 竟然是那位陆七姑娘?沈钰不由一怔。 穿过来后,沈钰根本没和任何一位姑娘家单独说过话。陆芜那次完全是意外,还是在侍卫婢女们的围观下搭的话,勉强算是沈钰最了解的一个姑娘家了。 其实给沈钰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孩子也不多,一个是丹平县主,嚣张跋扈到了极致,另一个就是陆芜,聪明心善,温柔可人,简直就是男性们梦中的妻子人选。沈钰不期然又想到了那本被自己带回去的《菀菀传》上的犀利批註,更觉得这位陆七姑娘是个妙人,至少,能和自己有共同语言。
第94页 沈钰很清楚,自己这辈子不可能不娶妻。这种情况下,碰上陆芜这个聪明又有趣的姑娘,陆家家风又正,沈钰心里也没个白月光硃砂痣啥的,点头岂不是件顺理成章的事? 沈钰心思电转,内心已经同意了,却还是有所顾虑,决定将话彻底说开。两家家世相差太大,不同的成长环境对人的三观形成有不一样的效果,即便沈钰能和陆芜相处融洽,那钱翠花他们呢? 要知道,沈钰可是沈家独苗,不可能不与长辈同住。 而不同的生活习惯,对陆芜来说,就是一个新的挑战。 沈钰不是什么大好人,却也不想为了眼前的好处让人家姑娘受委屈。索性直接把话挑明,说清楚其中的困难,自己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但婚姻是两家的事,磨合期间不管到底是哪方,都难免会受委屈。 陆家若是了解一切后还乐意嫁女,沈钰自然一百个乐意。 陆芜确实优秀,娶这么一个不管是外貌还是智商都达到女神级别的姑娘,沈钰明显不亏。 之所以要提前说清楚,是为了避免日后的小摩擦,毕竟,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一个没弄好结仇了,那可不太妙。沈钰上辈子可没少见恩爱情侣婚后翻脸成深仇大恨的怨偶。 这么想着,沈钰抬头看向陆太傅,极为认真道:「太傅愿意将府上姑娘许配给晚生,是晚生的福分。只是……」 「什么只是?」沈钰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意之打断,这话头怎么越来越不太对了呢,陆意之偏头看着沈钰,「沈兄还有何顾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52章 亲事 沈钰见陆意之脸色略微有点沉, 再一看,陆衍的嘴角也往下耷拉了一丢丢,心下对陆芜的受宠程度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亲爹亲哥这么看中, 怪不得就算槓上了丹平县主都没再怕的。 沈钰心下好笑, 眉宇间也忍不住透出了几分笑意, 温声道:「陆兄别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如今身无长物, 能娶陆姑娘自是天大的福气。只是,咱们两家差距太大, 前几年, 我定是给不了陆姑娘在闺阁之中这般优渥的日子,怕陆姑娘跟着我受苦,你们也心疼不是?」 陆意之一愣:「沈兄何出此言?我们陆家岂是嫌贫爱富之辈?」 「正是!」陆衍严肃开口, 看向沈钰的目光却比方才柔和得多,「你少年英才,人品端方,便是出身寒门又如何?能在那般艰辛的条件下还能连中五元,岂不是更能说明你天赋绝佳有大才?」 说完, 陆衍还伸手,安慰性地拍了拍沈钰的肩膀,温和地开导他:「你无需自卑, 论及天赋与能力,京中高门大户之家的孩子,九成九不如你。即便是意之,也要逊你一分。」 陆太傅也郑重点头:「没错!」 被安慰了一通的沈钰简直哭笑不得,自己真的没自卑啊! 然而看着陆家祖孙三人如出一辙的温和表情后,沈钰又有点小无奈,还有点小感动,语气愈发柔和:「太傅,尚书大人,晚生不是自卑,而是想提前解释清楚陆姑娘嫁过来后可能会遇到的难处。我出自乡野,礼仪方面自是无法与府上相比,家人也是如此。生活环境不同,思维方式也不同。 比如生活方面,府上乃钟鸣鼎食之家,衣食住行无不精细,晚生家却只求温饱。府上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我们也没那么多规矩。府上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家女眷只会养鸡种地。这种小事,难说对错,但全都凑在一起,难免让人心里有点不舒服。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提前说清楚,好过日后生生怨恨。我只能保证,会竭尽所能对陆姑娘好,不让她受委屈。」 这怕是最矛盾的说亲辞了。 陆家祖孙三人都被沈钰给说蒙了,心说自来女子从夫,嫁进你家就按你家的规矩来,穷点没事,我们给她置办更丰厚的嫁妆便是!你一个大老爷们为此纠结这么久干嘛呢? 然而再仔细一想,陆家三人又有点心疼:他们千娇百宠养出的姑娘,嫁了人反倒还要在吃穿用度上亏一截。不仅如此,沈钰有一点说得对,沈家和陆家生活习性完全不同,陆芜嫁过去,不习惯又如何是好? 一时间,陆家祖孙三代竟是有点迟疑了起来。 反倒是原本不太同意这桩婚事的陆夫人点了头,贴着陆芜的耳边道:「这才是会过日子会心疼人的人,娘允了!」 「娘~」陆芜再大方,谈及婚事还是有点小害羞。 陆夫人温柔地笑了笑,朝着一旁的婢女招了招手,小声地嘱咐了一句,让这婢女出去替她传话。 看着一旁面生红晕的陆芜,陆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伸手摸了摸陆芜的脑袋。 只有成了亲的妇人才知道沈钰刚才那话有多贴心,陆夫人同样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与陆衍还有青梅竹马之谊,即便如此,嫁过来后也受了不少婆婆的气,偏生陆衍还毫无察觉。 就跟他们刚才想的一样,出嫁从夫孝顺婆母都是应该的,再多委屈也得受着。 陆夫人吃多了这样的苦头,自然不愿让陆芜也尝一遍她受过的苦。如今看来,沈家虽然门第不高,但沈钰是个明白人,知晓里头的难处,愿意疼人。 比起吃婆母的亏,陆夫人宁愿陆芜的物质条件差一点!给她置办一份足够她富足生活一辈子的嫁妆就可以,陆家又不是出不起!
第95页 陆夫人身边的婢女出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沈钰几人的眼光都落在她身上,这婢女却神色不变,极为沉稳地端着茶走到陆衍跟前,低眉敛目替沈钰几人倒茶,一举一动端庄优雅,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沈钰不好盯着别人看,只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就这么错过了这婢女在陆衍跟前倒茶时,在桌上画出的那个圈。 陆衍微微一愣,不意夫人竟是应了,她先前不是还不大赞同这桩亲事的吗?果然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啊! 陆夫人没了意见,陆太傅等人仔细一想,觉得沈钰说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女子嫁人,嫁到哪家不用和夫家磨合呢?都没差! 和其他同龄公子比起来,那还是选沈钰吧!长相和才华全方位碾压的优势,谁不选谁傻! 陆太傅一向以眼光好下手快着称,这回也同样迅速有了决断:「我们家教养出的闺女,绝不会是搅家精!你说的那些问题不过是因为彼此不了解罢了,相处一段时间后,总能找到一条合适的相处之道。你啊,实在是多虑了!」 沈钰浅笑:「毕竟是大事,小心无大错。」 陆太傅哼唧一声,心下却很是满意,转头瞥了陆衍一眼。 陆衍轻咳一声:「你若没意见,这事儿便这么定了?」 沈钰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薄红来,两辈子都是单身狗,突然就要娶媳妇儿了,难免有点小激动。 再激动,沈钰也没失去理智,同样清了清嗓子,小声道:「还得再等等,等我真中了状元,让人接了父母长辈上京,才好谈这事儿呢!提亲,还得男方主动点,长辈不来,也委屈了陆姑娘。」 陆太傅暗暗点头,又瞪了沈钰一眼,笑骂道:「那是自然,莫非你以为我们要压着你立即成婚?」 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这就是未来的孙女婿,陆太傅等人对沈钰的态度瞬间便亲近了不少。 沈钰讪笑,又有点不好意思:「晚生这不是急着要点时间置办些家业吗?我现在一无恆产二无聘礼,就这么草率应了,贵府脸上也不太好看。」 「我们不看重那些东西!」陆太傅大方地一挥手,神色淡然,「只要你对我们家的姑娘好便是。」 沈钰郑重点头:「沈某此生必不负陆姑娘!」 心下又有点发愁,娶媳妇儿确实是一件大喜事,可是现在已经连个属于自己的小窝都没有,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跟着自己租房住吧? 陆衍似乎看出了沈钰的难处,摇头笑道:「何必如此为难?阿芜的陪嫁必有庄子房契,你们挑一处看得顺眼的做新房便是!」 这也是近来京中流行的一种成婚模式,官宦之女嫁寒门进士,若进士无恆产,住妻子家便是。 沈钰也见过几个拖着不成婚的大龄举子,考了三四次都不得中进士,也不成婚,继续苦读,就等着一朝中榜攀上官宦之家。 要是以为他们洁身自好,那就错了。人家身边红袖添香的温香暖玉也不少,还有的庶子庶女都好几岁了,就等着正妻嫁过来就当现成的娘。 刚听到这等奇闻时,沈钰简直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刷新了一回,让正妻带着嫁妆给你养孩子,这得多无耻的人才能干出来这样的事啊! 如此奇葩,真是让人唾弃。 和他们一比,沈钰都觉得自己的节操值满点了! 陆家这般和气,沈钰心下亦是感动,只是沈钰虽然不介意住妻子家,但他肯定是要把钱翠花四人都接进京城就近照顾的,全都住陆家,那也说不过去。即便是住陆芜陪嫁的宅子,也觉得有点奇怪。 沈钰想了想自己手里的银两,倒也能买得起一座二进院,略微放了心,又开始琢磨起挣钱的事来。 很快,沈钰的沉思就被陆太傅打断了。说完了亲事,那就该说点大事儿,现如今的大事儿,就一桩——殿试。 大佬不愧是大佬,不但分析试题套路一流,猜帝王心思也是一等一的厉害。有个靠谱的亲家优势就这么显出来了:沈钰还没见过元嘉帝呢,就听了一耳朵帝王性格分析,把陆太傅所说的,元嘉帝表现出的个人喜好都记了个清楚。知道他最爱性格沉稳进退有度的人,更喜欢实干派,脾气宽容,见了他不必太过紧张,埋头写你的文章便是。实在不行就联繫文章主题多写点具体的民生情况,比如庄稼这几年的收成,有无旱涝之灾啥的…… 陆太傅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沈钰心里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心怀天下脾气温和偶尔活泼胡闹一下让御史喷一回的仁德之君形象。 单凭这一点,沈钰的优势就已经超过了九成的考生,心下更是感激陆太傅不藏私。 陆太傅自然能看出沈钰的感激,更是得意,瞪了沈钰身边的陆意之一眼,忽而幸灾乐祸道:「我本来让人放出风声说这回你能考中状元才允许你下场,如今会元状元全都落在沈钰头上,你这些天没少挨笑话吧?」 这话沈钰不大好接,偏头看了陆意之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之色,这才笑道:「也是陆兄慷慨大方,把太傅给他的考卷都让我看了。若没有那些考卷,我也中不了会元。」 这是实话,那堆考卷对他的帮助实在太大了,解题能力直接上了一个档次,文章深度才达到了季尚书心中的标准。 不然,沈钰这个会元也悬,更别提状元了。
第96页 陆太傅却没当回事儿:「那考卷他也看了,技不如人就是不如人,不用替他找藉口!」 说完,陆太傅又对着沈钰笑道:「这小子就是过得太顺了,眼高于顶看不起人。这回有你锉了他的锐气,也是好事一桩。至于其他看笑话的人嘛……嘿嘿,小子,你自己应付!」 最后一句话是看着陆意之说的,换来陆意之无奈的苦笑。 沈钰忍不住笑出声,这一家人真有意思。 回家后,沈瑾还在好奇:「你今天去见了陆太傅,他性子如何?是不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出口便成章?」 沈钰心说你这粉丝滤镜也太厚了些,面上却笑道:「陆太傅那性子,比较活泼。」 这算是什么形容词?沈瑾愣了一会儿,又问沈钰:「那太傅对你说什么了?」 沈钰眉眼淡淡,压低了声音道:「他想让我当他的孙女婿。」 「什么???」沈瑾彻底惊呆了,顿时一蹦三尺高。 沈钰见沈瑾这般震惊,忍不住有点小郁闷:「干嘛这么一惊一乍的?难道我配不上他家的姑娘吗?」 「这倒不是。」沈瑾赶紧摇头,又问沈钰,「那婚事……怎么着也得把叔婶他们接过来才能办吧?」 「这是自然。」沈钰点头,笑着对沈瑾说,「殿试过后,还要麻烦你走一趟,让我爷奶爹娘都进京。另外,再托房主打听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我这都要成婚了,总得自己置办一座宅院。」 沈瑾终于回过了神,拍着胸脯保证:「放心!都交给我!一准儿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你可真厉害,竟然能当陆太傅的孙女婿。嘿嘿,这回叔婶他们可得高兴咯!」 沈钰白他一眼:「是啊,这次回去,你也得好好考虑考虑自个儿的婚事了。」 沈瑾不理沈钰,喜滋滋地准备出门找房主说宅院的事儿。沈钰见状,又嘱咐了一句:「现在还只是口头约定,一切要等我爷奶爹娘进京后提亲了再说。你可别说漏了嘴,我倒是无所谓,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就不好了。」 「我知道!你就好好温书准备殿试,中个状元回来让叔婶他们高兴吧!」 沈钰摇头失笑,拿了书仔细看了起来。 陆太傅对沈钰这个未来孙女婿委实够好,每天都把沈钰叫过去和陆意之一起上加强班,逐字逐句地修改沈钰的文章,极为用心。 陆衍要上朝,偶尔也会出现透露一点朝中之事。更有细心的陆夫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让婢女送来点心温茶,沈钰在陆府这段时间,当真是他穿来后过的最舒心日子,心下更是感激,加倍努力地吸收陆太傅讲的知识,想着日后总得混出个人样,才能对得起陆家人这般相待。 沈钰本就是天资聪颖之人,领悟力一等一的好,有陆太傅这等大儒单独指点,水平更是突飞勐进。就连往常略微逊色一点的作诗,都有了显着的提高。如今再看,经义策论诗文律法,沈钰已经没了短板,综合实力又上了一个等级。 教沈钰这样聪明的学生,给老师带来的成就感也是无与伦比的。陆太傅有个天赋过人的孙子,马上又要多个天资出众的孙女婿,甭提有多满意了,见天都挂着笑脸,看着便是心情极好的模样。 就在这样轻松舒适的氛围中,沈钰终于迎来了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关:殿试。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53章 殿试 相比起乡试和会试来, 殿试就要轻松多了。至少不用再待在一个小房间里九天不能出门,简直在挑战大伙的忍受极限。 更何况,殿试时间在四月, 气温已经回暖, 不冷不热, 正是最好度日的时节, 不至于像会试之时,冷得手脚冰凉,提笔写字时,笔尖都在抖, 生怕一不留神就污了试卷。 但也有考验人的地方:监考官来头太大,帝王亲临, 还有一批一品大佬随行, 心理素质不行的考生怕是看到这帮人就会激动得连自己要写什么都忘了。 沈钰也有点紧张,好在他是那种越紧张越能稳得住的人,上辈子也见过几个出现在某新闻里的大佬, 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相反,沈钰是越激动越兴奋,几乎达到了会试时透支精神力的那个状态。 感受到自己精神上的变化,沈钰内心又是一稳。这个状态,自己估摸着能发挥出会试时的水准, 状元稳了。 放松下来后,沈钰浑身的气质更为淡定,在一众大气都不敢喘的考生, 显得格外突出。 当然,表现的沉稳大气的人也不止沈钰一个,不过有颜值这个外挂在,在场三百名考生中,还真就是沈钰和陆意之最耀眼。 元嘉帝不用特意去看就见到了沈钰的模样,忍不住偏头,含笑看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傅卿珩一眼。 萧永安还真没说错,这两人,还真就跟师徒一般,举手投足都带着几分相似的优雅洒脱之态。眉眼间亦是如出一辙的凡事尽在掌控中的沉稳淡然。 沈钰感觉到好几道审视的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嘴角的笑意略微深了一点,只作不觉,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 保和殿极大,三百个贡士分为十五列二十行刚好站整齐,看上去很是肃穆,几乎让人感到一股细微的,类似军队列阵的杀伐之气。 沈钰心说其实也没差,这就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赢了的起点更高,未来甚至有登阁拜相的机会,输了的虽然也能有个功名,到底竞争力不如别人。就跟后世的大学毕业生一样,同样是本科,985和三本还是有巨大鸿沟的。
第97页 沈钰的位置极巧,正是第八列第一个,第一排的正中间。站在这个位置其实压力极大,眼神略微往上一抬就能看到帝王明黄色的龙袍衣角,要不是沈钰心理素质一向过硬,这会儿都得吓得手抖。 这可是掌控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帝王啊。不仅如此,旁边还有一堆阁老,整个大楚朝最有权势的人全都凑齐了,沈钰都觉得殿内考生们的唿吸声,都要比刚进场时粗重了不少。沈钰收回目光,不经意地四下一看,就见隔壁两位兄台衣角不断颤动,显然是在脚抖。 沈钰顿时默然。 陆意之的位置在沈钰左边的左边,同样也是第一排,也有直面帝王审视的压力。沈钰终于确定,这位置的安排,显然是有人有意在考验他们。 这人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想明白这一点后,沈钰眼中的笑意更深。被审视,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入了他们的眼,如果表现得好,前程自然不差。 这么想着,沈钰愈发从容,又有身边两个两股战战的考生做对比,简直不要太优秀。 殿试只考策论,一天考完。题量比乡试会试少得多,沈钰却不敢掉以轻心。 这难度水平,把乡试和会试捆在一起也赶不上这次的殿试。 不怪沈钰郁闷,这回的题目,涉及到了具体的朝政。沈钰再有天分,毕竟没真正在官场混过,某些暗处的规则,若不是有陆太傅的加强培训,沈钰都觉得自己今天怕是要遭。 殿试试题乃是皇帝亲自出的,元嘉帝出题还真公平,见会试题偏向了沈钰这等寒门子,殿试题便略微偏向了陆意之这些官宦子弟,任谁都挑不出大毛病来。 时间还长,沈钰也不急着动笔,按照陆太傅教过的,多琢磨了几回题目的深意再尝试破题,脑海中浮现出无数陆太傅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为官之道。思忖良久,沈钰终于有了头绪,开始动笔。 奈何有人偏生想给他添点难度。 沈钰动笔没多久,上头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也动了。元嘉帝踱着步来到沈钰身边,低头看着沈钰的考卷。 沈钰还没怎么着呢,旁边那位仁兄直接被吓得手一抖,啪叽一声在考卷上留下好大一个墨点,立即惨白了脸。 动静有点大,元嘉帝忍不住转头看了那位考生一眼,就看到了考卷上那一块墨渍,也沉默了一瞬。而后,元嘉帝继续看向沈钰,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紧张来。 沈钰八风不动,低眉敛目,该写字写字,该蘸墨蘸墨,仿佛元嘉帝根本不存在似的,淡定得让人难以置信。 元嘉帝倒来了几分兴趣,见沈钰已经小半张纸,索性直接伸手拿过了沈钰的考卷,仔细看了起来。 整个保和殿鸦雀无声,就连刚才还时不时响起的试卷翻动声都没了,所有人的视线或明或暗地都往沈钰身上瞟,那眼神,说不清是羡慕多点还是嫉妒更多一点。 沈钰很是无奈,陛下您老人家这叫干扰考生答题,打断考生思路是不道德的! 对于帝王来说,道德?不存在的。想看就看,你必须老实受着,表现不好还得减分,就是这么霸权主义。 好在元嘉帝也就是粗略看了一遍沈钰的试卷,并未说什么,看完后便含笑将试卷递给了沈钰。 沈钰趁着接试卷的机会,这才大着胆子迅速看了一眼这位帝王。 眉眼锐利,额间一道川字纹,五官硬朗,想来年轻时亦是受人追捧的贵公子,然而浑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人望而生畏,看一眼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不过沈钰发誓,在接过元嘉帝递来的试卷时,他绝对看到了元嘉帝眼中的赞许和安抚之色! 沈钰心下波潮起伏,正要鼓起勇气再看一眼,元嘉帝却已经转身走到了别人身旁,继续他的骚扰考生大业。 很快,其他考生们就感受到了来自元嘉帝的压力。这位帝王即便什么都不做,就站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动笔便足以让他们头脑空白几欲下跪了,更别提像沈钰那般神情自若地继续做文章了! 这时候,考生们才知道沈钰刚才面临的压力有多大。原本还有点嫉妒沈钰得帝王青眼来着,现在已经来上这么一回,心里对沈钰的不满早已转成了佩服。 能在帝王的审视之下还淡然自若,怪不得沈钰能让陛下看重! 其实沈钰也悄悄松了口气,没了捣乱的人,真是太好了!皇帝陛下您继续骚扰其他人去吧! 到了晌午,便有太监提了食盒过来分给殿中所有考生。沈钰心下暗自感慨,可算是不用自己做饭了!更何况,皇宫之中的饭菜,定是御厨手艺,想想就让人憧憬万分。 元嘉帝一贯对读书人不错,这份午餐很是丰盛,三菜一汤,有肉有蛋,饭菜还是温的,一打开食盒便闻到了扑鼻的香味儿,让沈钰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端过盛好米饭的碗,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嗯,不愧是御厨的手艺,简直让人回味无穷。 美食能减压,吃了这顿美味后,沈钰明显感到所有人的心情都好了一点,再次答题时,诸位考生已经不再像上午那般紧张,慢慢地发挥出了自己的真实水平。 沈钰的草稿已经快要完成,正准备收尾时,忽而感受到了一道温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见陆衍正对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旁边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俊大叔,正含笑看着自己,那表情,看着还有点熟悉。
第98页 沈钰微微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自己的招牌表情吗,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 再结合陆太傅之前说过的话,沈钰顿时明白这位俊大叔是谁了: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偶像,傅卿珩大佬。 沈钰敏锐地在傅大佬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善意,心下更是一松,看来这位大佬对自己的印象不错。又疑惑:自己就算连中五元,也不至于让元嘉帝和傅大佬接连对自己释放出善意吧?这表现,就好像在特意安抚自己一样。等等!不会是他们怕自己心态崩了最后一考考砸了,这才有这样出人意料的表现吧? 结合自己达成的创纪录成就,沈钰觉得自己应该真相了,心下更是哭笑不得,却彻底放松了下来,眉眼含笑地开始将做好的文章誊抄在考卷上。 这回,元嘉帝没来捣乱,反倒回到了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考生们落笔如飞镇定答题,眼中逐渐露出一抹满意之色来。 到了酉时,主考官一声令下,所有考生一同停笔。而后便有人上前收好考卷。 殿试,就此结束。 等到五日后放榜,众人才知道自己到底排在第几名,而后又要进宫,在太和殿参加元嘉帝主持的大典,叩谢皇恩,这才算完。 沈钰走出保和殿时,这才发现自己的里衣已经被汗打湿了,不由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的修炼还没到家。 身后,陆意之几步赶上沈钰的脚步,与他并肩同行,偏头笑道:「如何?」 沈钰见他眉目舒朗,该是稳定发挥的模样,心下也是一松,挑眉笑道:「恰与陆兄同。」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殿试结果由帝王钦定,等候的时间也不长。 宣告最终结果的那天,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晋江的伺服器我真佛了,更了还吞稿orz 第54章 状元 知道沈钰发挥稳定后, 这回等殿试结果时,沈瑾便没了上回会试时那般紧张,甚至还有点小激动, 吸着气暗搓搓地问沈钰:「你说, 你要是真中了状元, 是不是得青史留名啊?第一个连中六元的天才啊, 当年傅首辅连中三元便让天下读书人追捧不已,如今你连中六元,声势会不会能盖过傅首辅啊?」 沈钰白他一眼:「醒醒,天都亮了就别再做白日梦了。傅首辅之所以受读书人的爱戴, 还是他这个首辅当得好,为民做了不少事。不然的话, 即便才冠古今, 失了仁德之心,怕也要遗臭万年。」 沈瑾底气很壮:「得了吧,你这人最是心软, 又聪明。要是给了你机会,你未必比傅首辅差。」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沈钰笑着拍了拍沈瑾的肩,一脸不与他计较的无奈表情。 沈瑾却十分来劲儿,扬着下巴嘚瑟道:「那是,不止是我, 咱们村的人肯定都这么想!」 沈钰都被他给逗乐了,正要开口,沈瑾已经一熘烟地跑到了门口, 挥着手嚷道:「准备好了就快点出门,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殿试结果在太和殿宣布,称为传胪大典,由元嘉帝亲自点出一甲前三,而后由礼部之人宣读其他进士与同进士的排名,很是肃穆。 沈瑾即便心急如焚想知道沈钰到底能不能拿个状元回来,也不能跟着沈钰一道儿进皇宫,只能眼巴巴地等着沈钰的好消息。 说话间,方安和周兴二人也收拾好了准备出门。都是熟人,又在同一个屋檐下,方安二人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已经开始恭喜沈钰:「沈兄这回可得好好请我们喝一顿酒!连中六元,前所未有之事!我们便提前恭贺状元郎了!」 沈钰笑着摆手:「榜还没出,两位师兄这喜也道得太早了。要是我没中状元,那岂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儿呢?方安心里不由犯嘀咕,大伙儿还在担忧自己能不能上榜,哪怕中个同进士都好,结果这傢伙却说没中状元就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差距太大,方安和周兴只觉得心里莫名被沈钰扎了一刀,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也有那么一丢丢的一言难尽。 沈钰敏锐地察觉到了方安二人微妙的心里变化,连忙转移话题笑道:「想来两位师兄也能金榜题名,到时候,咱们这座院子成了吉宅,说不定房主会像上回池安省那个房主一样,把我们的租金都给了免了。」 说到这个,方安和周兴二人也忍不住笑出声。三人中周兴的实力最弱,原本心里还有点忐忑,一听沈钰这话登时乐了:「想白住两个月,你可真不贪心啊!」 说完,周兴又长嘆口气,正色对沈钰说道:「我估计我这回即便中了,也就是个同进士。我家在朝中无人,三年后谋官怕是又有波折,到时候,若是沈兄青云直上,还请念在我们今日之谊,帮我一回。当然,我的为人沈兄也清楚,绝对不会做任何有违良心之事,既对得起自己与百姓,也不会连累沈兄!」 这话不太好接,沈钰自己也是个没靠山的人,每个人的人生境遇各不相同,三年后是何模样谁敢说得太死?沈钰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周兄有大才,又有为民做善事之心,将来肯定前途无量,何必说丧气话?即便有难处,咱们这几年的同窗之谊,我和方兄难道真会不帮忙?」 周兴这才放了心,无奈苦笑道:「是我失言了。这几日等榜,心里委实煎熬。」
第99页 方安也一脸认同地点头:「是啊,可算是要出结果了!若是还要再来一回,我得少活十年!」 沈钰失笑:「放心吧,这十年寿数少不了你的。殿试又不会再落榜,无非就是排名有高低。你就算是想再来一回,也没这机会!跟接下来的举人抢名额,也不怕被愤怒的举人们给打死!」 周兴大笑,原本紧张的心情也平復了不少。 出了院门后,三人便不再多言,心跳加速地来到了朱雀门口等着进宫听最终结果。 陆意之比他们早到一会儿,见了沈钰便笑着迎了上来。沈钰应下与陆芜的亲事后,陆意之对沈钰更亲近了几分,处处关照他,怕沈钰太过紧张,陆意之还特地安慰他:「不用担心,一甲总少不得你的位置,等着明天打马游街赴琼林宴便是。」 说完,陆意之还特地提醒沈钰:「明儿打马游街,京中百姓都等着看本届进士的风采。就你这模样,明儿也不知要俘获多少芳心。里衣可得穿厚点,花多了,砸在身上还挺疼的。上回也不知哪家小娘子,把装着银踝子的香囊扔了下去,当场在探花郎头上砸了个大包,据说好几天才消肿,你可得注意点。」 沈钰不由眼角一抽,合着打马游街还有被砸得满头包的风险啊? 那确实得好好武装一下。 见方安二人也听得入迷,沈钰又不由打趣陆意之:「你这般风姿,想来平时没少被砸,不如传点经验给我?」 周围暗搓搓竖起耳朵听的准进士们顿时笑出声,纷纷打趣:「没错,我们可是一进京就听说了陆家谪仙之名,想来你这谪仙平时出门没少收花果。我等见识浅薄,还请陆兄教我们一回吧!」 就连已经把陆意之和沈钰当成眼中钉的李璟也说了几句玩笑话,一时间,整个朱雀门口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说笑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时辰一到,朱红色的宫门徐徐打开,众人立即收了笑,满脸严肃地跟着领头的太监宫女往太和殿而去。 太和殿比保和殿更为端庄肃穆,再加上空气中传来的紧张气氛,沈钰几乎压抑得不敢抬头,眼角微微瞥到了一个明黄色的衣角便不再乱动,跟着前面的人一同俯身行礼,口唿万岁。 元嘉帝亦是一脸郑重,简明扼要地说了一番激励人心的话后,直接进入了最让沈钰等人期待的环节。 一甲前三由元嘉帝钦点,沈钰不自觉屏住了唿吸,一旁的陆意之唿吸频率似乎也乱了一瞬,紧张万分地等着元嘉帝宣布最终答案。 好在元嘉帝不是爱拖沓的人,眼神四下一扫,便含笑揭露了谜底:「一甲第一,状元,沈钰!」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这个答案时,沈钰还是脑子一懵,眼前蓦地闪过寒窗苦读十几年的艰辛。当时不觉得苦和累,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是苦不堪言。 所幸,这么多苦没白吃。 沈钰眼角微微湿润,出列恭敬地向元嘉帝行了大礼,脑海中已经放起了大片大片的烟花,恨不得大吼一声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紧跟在沈钰身后出列的是陆意之,探花则落在章轩头上,一甲排名竟是与会试时丝毫不差。倒是苏良正又往上走了几个名次,排在第四,得了个传胪。 宣完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后,沈钰的心情已经平復了下来,低头与一旁的陆意之相视一笑,继续竖起耳朵听方安和周兴的名次。 陆太傅的试卷分析效果极佳,方安和周兴的名次都有所上升。方安挤进了前百,排在九十九名。周兴再次运气爆棚,排在两百名,恰恰是最后一位进士。在他后面的,都是同进士。 这运气,沈钰都要说声服气。 名次宣读完毕,元嘉帝又当场授沈钰翰林院修撰之职,从六品。陆意之和章轩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这可是一甲前三才有的待遇,其他人都只能再进翰林院学习,等着三年后学成再授官。 别看沈钰和陆意之的官职不高,但朝廷向来都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沈钰三人两只脚踏进了翰林院,已经领先了同年们一大截,优势尽显。 沈钰心下亦是波澜起伏,刚穿过来时的愿望终于实现,他如今也是官身,彻底改变了自己的阶级,简直比上辈子得了高考状元更让他激动。 授完官后,又有内侍呈上大红色的衣袍和金花乌纱帽,这是明天打马游街要穿的衣物。沈钰恭敬地收好,感慨万千地与陆意之并肩往回走,摸着衣袍笑道:「可算是,不枉辛苦这十多年啊!」 陆意之也笑:「那可不,苦读这么多年,可算是能松口气了。不过你也别大意,官场更是波云诡谲,一不留神便是万丈悬崖,你连中六元,想不惹眼都不行,千万别中了别人的套。」 沈钰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郑重点头:「放心吧,我会注意的。」又轻咳一声加了一句,「琼林宴之后,陪我进京赴考的族兄会回乡一趟,请我父母进京。」 陆意之脸上的笑意更深:「不必着急,若是累着长辈,反倒不美。」 沈钰含笑点头,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陆意之才同沈钰道了别,上了陆府的马车。 回到院子里,一直压抑着心中兴奋的方安和周兴喜得大吼三声,又在原地蹦了好几下,这才平復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对视一眼抬脚走向沈钰,一人在沈钰肩上轻锤一拳,红着眼眶道:「这回真要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拿了陆太傅分析过的试卷给我们看,我们想要中进士,也不是这么容易。」
第100页 沈钰笑着摆手:「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你们真要谢,那就去谢陆意之,他才是那个最大方的人!」 方安本是恃才放旷之人,这回也对沈钰和陆意之心服口服,惭愧道:「我不及你们远矣。」 沈钰则惊讶地看着他反问道:「你现在才知道吗?」 周兴大笑。 第二天便是打马游街的日子,沈钰穿着大红衣袍,头戴金花乌纱帽,更衬得他眉目如画,神采奕奕,再加上一旁谪仙一般的陆意之,简直让京中百姓叫破了喉咙,鲜花锦囊不断往两边的窗户中扔向沈钰二人。 唯一让百姓们不满的是,探花郎相貌平平,实在配不起一直以俊美着称的探花称号。 相貌平平的探花郎章轩很心塞:任谁站在沈钰和陆意之这两个风姿绝世的傢伙面前,都会平平无奇的好不好! 陆芜也来凑了热闹,看着人群中最耀眼的两人,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花冲着二人扔了下去。 陆意之当然知道陆芜的房间在哪儿,时刻关注这地方。见窗户打开,便冲着陆芜露了个笑脸。 沈钰就在陆意之身边,自然也看清楚了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循着陆意之的目光看过去,恰巧与陆芜看了个对眼,二人俱是一呆,还是沈钰反应快,伸手接了陆芜刚刚扔下来的鲜花,潇洒地冲着陆芜挥了挥手,换来一大片尖叫声。 陆芜面上飞红,快速关了窗子,心下却是一片甜蜜,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沈钰接花一笑的俊美模样。 沈钰也心情大好,镇定地迎上陆意之打趣的目光,脖子一梗,我接我媳妇儿的花怎么了? 陆意之摇头失笑,惹来更为激烈的唿声。 热闹的游街之后,便是又能再次面圣的琼林宴。 沈钰深唿一口气,这次自己是主角,怎么也不能丢份儿,还得好好准备一番才是。 然而沈钰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准备之时,也有观察了他许久的大佬,准备在琼林宴上考他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五更,先歇会儿去吃饭,九点再更 第55章 琼林宴 状元到手, 沈钰彻底没了负担,沈瑾激动之下还冲着南方拜了拜,说是要给祖宗远远地磕个头, 告诉祖宗这桩大喜事, 还拉着沈钰一起拜, 简直让沈钰哭笑不得。 这也算是现世报了, 以前沈钰用祖宗忽悠人,现在他要是不拜,沈瑾都能送他一对大白眼。 就在打马游街之前,沈瑾还拉着沈钰往南方拜了拜才让他出门, 而后一路跟着沈钰,看着他骑上金鞍红鬃骏马, 手捧钦点圣诏, 左右侍卫旗鼓开路,一等一的气派,喜得沈瑾眼泪直流, 回去好好哭了一场。 沈钰自然不知道沈瑾内心的激动,带着一身花香同陆意之和方安几个熟人一同奔赴琼林宴。 琼林宴设在曲江别苑,这可是皇家别苑,轻易不开,是本朝专设琼林宴之地。 沈钰作为新科状元, 端的是春风得意,再加上他那堪称开挂的颜值,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 这会儿沈钰和陆意之并肩而行, 那就是颜值王炸。即便在场大臣们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不由暗自感慨一句这两人虽然来自一南一北,但外貌才学都不相上下,简直是汇聚了天下灵气才生出这两个钟灵毓秀的俊杰来。 萧永安暗中戳了傅卿珩一把,小声笑道:「看到沈陆二人,傅首辅可想起了你自己当年连中三元之风采?」 傅卿珩微微一笑:「他们可比我当年强多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咯……」 「你就装吧。」萧永安翻个白眼,「他俩再出色,也不及你当初冠盖满京华如同烈阳一般的无双风姿。不过天资不差,好好歷练几十年,他日登阁拜相,也不是什么难事。诶,你说,他俩谁先入阁?我猜是陆意之。」 傅卿珩眉头一挑,轻笑道:「你不是更看好沈钰吗?」 「那是状元之位,真入朝为官,又不是顶着个状元名头就能入阁的。不然的话,翰林院里哪还会有那么多闲着的状元?陆意之背靠陆家,又简在帝心,朝堂之事,优势比沈钰大多了。」 傅卿珩笑而不语,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萧永安,直把萧永安看得身后发毛,声音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莫非我哪里说错了?」 傅卿珩摇头失笑:「你难道不知,太傅有意与沈钰结亲?」 「即便如此,孙子和孙女婿还是大有不同吧?」 萧永安简直觉得傅卿珩还没睡醒,太傅府放着未来家主不帮,帮一个孙女婿,疯了吧? 傅卿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谁说太傅府要偏帮沈钰了?」 萧永安皱眉,一脸你又在逗我的表情。 傅卿珩却不再看他,眼光落在不远处的沈钰身上,眉眼淡然:「有些人,只要给他一点助力,便能青云直上。沈钰身上有股陆意之没有的狠劲儿和韧劲儿,他二人谁先入阁我说不准,但谁能当首辅,我心里门儿清。」 萧永安倒抽一口冷气:「你这么看好沈钰?」 傅卿珩轻笑:「有的人身上的光芒,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萧永安一头雾水,眼神直直地落在一身大红衣袍的沈钰身上,怎么都没看出这傢伙比陆意之强出多少。光芒什么的,难道不是这两人不分上下吗?首辅的话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第101页 不远处正在和新晋进士们交谈的沈钰忽然察觉有两束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抬眼向阁楼望去,只可惜看不清里头的风貌,不知盯着他的到底是谁。 一旁的陆意之顺着沈钰的目光望去,忽而一笑:「看来阁老们已经到了。」 阁老?沈钰心头一紧,瞬间回想起殿试时四面八方传来的审视目光,心下暗自思量,不知里头究竟是哪位阁老。 不过,沈钰已经没有空闲心思去想这些了。 季阁老,也就是这一届的主考官季尚书来了。 季尚书作为本届主考官,沈钰等人都得叫他一声座师,自然不敢大意。 沈钰微微抬头,飞快地打量了季尚书一眼,就见一位身着一品官袍,鬓边银丝点点的老人走了过来,严肃端方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神颇为严肃,似乎察觉到了沈钰的目光,偏头看来,目光如炬,刺的沈钰勐地低下头,暗道一声好凌厉的气势。又想到季尚书的年纪与傅卿珩相仿,形容却宛如两辈人,念及季阁老爱民如子的传闻,从心里透出几分敬重来。 季阁老对沈钰亦颇为看重,这可是他发掘出的人才。再看到沈钰身边的陆意之,季阁老脸上的笑意更深,当年他亦受过陆太傅的恩惠,见了陆意之自然心喜。 陆意之是真拿沈钰当自家人,领着沈钰在相熟的官员中混了脸熟后,又沖沈钰使了个眼色,一同到了季阁老面前。 季阁老虽然性情严厉,对有真才实学的后辈倒是颇为照顾,见沈钰二人过来道谢,季阁老冷厉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来:「你们都是国之栋樑,日后必要忠君爱民,做出一番事来,才不枉老夫对你们的栽培。」 沈钰二人自是恭敬称是,季阁老的目光又在沈钰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眼中露出一抹感慨之色:「老夫当年亦是贫家子,承蒙陛下厚爱才能入阁。你可比老夫当年强多了,老夫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只记住一点,穿了官袍,就得为民做主,切不可鱼肉百姓。你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该知道百姓生活有多不易,千万不要被眼前的利益迷了眼,做出任何不妥之事。坚持本心,可比走歪路难多啦!」 这真是肺腑之言。沈钰心下感动,郑重一揖,肃容道:「晚辈谨记!」 季阁老眉目舒朗,再次拍了拍沈钰的肩:「以后,就要看你们这帮年轻人啦!」 沈钰和陆意之浅笑,低眉敛目站在一旁,一举一动都透出发自肺腑的敬意。 季阁老也不能只招唿他们两个,说完话后又走向章轩等人,虽然面容严肃,言谈间却毫无阁老架子,让新晋进士们心下感动不已,更是生出几分为国效死之感。 就连忠君思想不那么浓厚的沈钰也不由心下感慨,能出季阁老这种真正心怀苍生大公无私的好官,元嘉帝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仔细一想,朝中人才济济,正是盛世腾飞之象。沈钰不由心旌神摇,能参与甚至亲手缔造一个盛世,何等荣幸。 琼林宴气氛最火热的阶段,当属元嘉帝的出场。 这位中年帝王威仪非凡,明黄衣袍上的五爪金龙几欲腾空而起,单论气势,便让人腿软。 不少进士已经回想起了几天前在保和殿被帝王监考的恐惧,一时间竟不知是激动还是惧怕,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为何,迟疑了片刻后,都将眼神落在沈钰身上。 沈钰简直想爆粗口,你们坑起自己来还真是丝毫不手软啊!我也没做好直面帝王的准备啊! 元嘉帝果然将目光放在了沈钰和陆意之身上,没办法,这两人最显眼,就算想隐藏自己都隐藏不住。 出乎沈钰的意料,元嘉帝并不若外表那般不好接近,反而很是温和,看向沈钰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满意,眼神又在陆意之和身后的陆衍身上一扫,元嘉帝忽而笑道:「我大楚人才辈出,是苍天庇佑。得了你们这帮英才,是大楚之福。尤其是新科状元沈钰,连中六元,前所未有,朕可得好好赏你一番!」 刷刷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沈钰身上。沈钰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要被其他人的眼光扎透了,强忍着不适恭敬道:「微臣不过是侥倖,当不得陛下的赏。」 元嘉帝却没接话,反而笑着开口:「朕听闻你乃家中独子,还有父母和祖父母要照顾。如今你已是翰林院修撰,轻易不能回乡,岂不是让长辈受累?这样吧,朕赐你一座宅子再加黄金百两,你差人接了长辈进京侍奉跟前,也免了你一桩心事。」 哪怕是沈钰心中尊卑之念并不重,这会儿亦是生出了几分愿为元嘉帝肝脑涂地的心思,恭恭敬敬地磕头谢恩。 沈钰心里还挺美,平白得了一座宅子,还是帝王赏的,既有面子又省了银子,又有百两黄金的赏赐,也能置办一份像样的聘礼,元嘉帝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被发了好人卡的元嘉帝又赏了陆意之一副亲笔字画,赐了章轩一套文房四宝,一甲前三,竟是看人给赏,沈钰三人心满意足。 元嘉帝的驭人之术,当真达到了顶点。 这回琼林宴,当属沈钰收穫最大,心中最大的烦恼就这么被元嘉帝一句话摆平了,要不是沈钰心性沉稳,还真能当场笑出声。 元嘉帝和进士们饮了一杯,没待多久便回宫去了,现场气氛一松,更为热闹了几分。
第102页 酒足饭饱,正要离去时,沈钰却被傅卿珩叫去了阁楼。看着背手站在窗前远眺的傅大佬,沈钰心下不由一愣,这位大佬貌似观察自己好久了,这是要干嘛呢? 傅卿珩也不跟沈钰绕弯子,见沈钰面有薄红,心知他略微醉酒,也不便多留人,单刀直入地问沈钰:「一条鞭法倘若施行,官员们从何得利?」 沈钰酒都被这句话给吓醒了,大佬,您这画风不对啊!自来只有文官痛骂贪官污吏的,哪有内阁首辅操心朝廷命官不能贪污的? 这个世界玄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更,11点还有一更 第56章 新目标 沈钰简直以为自己喝醉了在发梦, 然而看着傅大佬眼底的审视之色,沈钰蓦地明白了,这位真不是在说笑话。 转念一想, 沈钰又明白了。水至清则无鱼, 贪官污吏永远不可断绝, 与其让他们私下搞小动作闹得民不聊生, 不若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出区间,不超过底线便行。往年官员的「飞毛腿」,傅大佬未必不知情, 却还是默许了。当然,这也不是说傅阁老不好, 他任首辅之后, 朝廷减赋甚至免赋的年岁也不少,这样一张一弛,百姓生活相比从前越来越好, 这一点,沈钰心里最为清楚。 沈钰内心复杂,定定地看着傅卿珩,并不言语。 傅卿珩微微一笑,从容道:「风光霁月的真君子, 当不了首辅。」 沈钰默然,君子和政治家,本就是伪命题, 心下对傅卿珩更多出几分敬重,首辅,真不是这么好当的。他曾听陆太傅说过,傅卿珩年少时是何等风华绝世,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几十年下来,哪怕初心未改,处事却大有不同,悠悠岁月,就这么将当年那个炽热如火的少年改变成一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长者。 这番话,是傅卿珩自毁形象在教沈钰的为官之道。许是真的在沈钰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傅卿珩便为此多了一句嘴。他能看出沈钰的傲骨,却更清楚沈钰不是当年的傅卿珩,得罪了人没有家族撑腰,日后怕是有不少祸端,这才有此一问。 沈钰亦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傅卿珩说这番话的意义,心下感动,恭敬向傅卿珩一揖:「多谢首辅提点。」 「先别谢我,」傅卿珩摆手,「你或许不知,你那一条鞭法,我先前也有此提议,乡试前便呈给陛下,陛下也在思量之中。见了你的乡试策论,我们都很惊讶,不曾想一个年纪轻轻的秀才竟然也能想到此处。可我觉得,你的话还未说完。刚才我说的这一点,你未必没想到,可以说与我听一听吗?」 沈钰何等灵巧的心思,听了这话便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元嘉帝和阁老们另眼相待,对傅卿珩也生出几分感激,低声道:「一条鞭法只收银子,他日融银,自然有所损耗。这等火耗银子,想来不比官员们飞毛腿得的好处少。」 老百姓交税用的是碎银子,朝廷收去后要将碎银融成大锭银子,其中损耗的银子,就叫火耗。 傅卿珩眉目舒展,轻笑一声,眼中似乎藏了一片深海,静谧又神秘,脸上则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抬手拍了拍沈钰的肩膀:「君得之矣。」 心下亦是感慨,如今来看,倒是自己多虑了,沈钰这人,委实心思缜密,比自己想像的更优秀。 沈钰低头,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傅卿珩却飘然走远,淡淡的声音随风飘来:「首辅之位,不远亦不近,我希望能看到你成为首辅的那一天。」 沈钰心头大震,抬头看向傅卿珩的背影,心下复杂难辨,这位大佬,对自己的期望竟然有这么高吗? 可是首辅之位……沈钰的眼神明明暗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大权亲手缔造一个盛世…… 这种感觉,饶是沈钰心性沉稳,也不由失了几分淡定。 中进士的愿望已经达成,是该换个目标了。 沈钰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又恢復了往常的冷静沉稳,看着傅卿珩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这位大佬看好自己,又有陆家相助,元嘉帝目前也对自己看重几分,这等优势在手,自己为何不能定个大胆的目标? 沈瑾只觉得,参加完琼林宴回来的沈钰,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仿佛一柄尘封的宝剑,略微露出了一点锋锐的剑意,让人心惊胆战,不敢逼视。不过沈钰收敛的极好,若不是沈瑾自小同他一道长大,都察觉不出他的变化。 看着眼底隐隐流露出一丝战意的沈钰,沈瑾忍不住发愁:「琼林宴上发生什么事了?」 沈钰刚刚喝了醒酒汤,半靠在床上,抬头瞟了沈瑾一眼,轻笑道:「我今天可出大风头了,你也不用再替我发愁宅子的事儿,陛下赏了我一座宅院外加百两黄金,让我接了长辈进京好好孝顺,免了我的后顾之忧。」 「太好了!」沈瑾激动地跳了起来,难以掩盖自己的兴奋,搓手乐道,「这下可好,陛下亲赐的宅院,便是陆家乃簪缨世族,这等荣耀也不常有,真长脸!」 沈钰摇头失笑:「陆家若是在意这些,也不会把女儿嫁与我了。」 「这倒是。」沈瑾继续搓手,笑得傻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赏赐的人是他,「你说,到时候叔婶他们进京,知道住的院子是陛下赏的,该有多高兴啊!」 沈钰也笑了:「能让他们这么高兴,我这十多年也没白辛苦。」
第103页 沈瑾见沈钰心情大好,又试探地问:「琼林宴上还发生了什么事吗?总觉得你有点变化。」 沈钰挑眉:「是好还是坏?」 「这也说不准,感觉你好像比以前危险了一点点,更敏锐了。你马上就要进官场,有了这般变化,应该不算坏事吧?」 沈钰双手垫在脑后,微微一笑:「我有了一个更大的目标,想为此努力。」 也想成为,像傅卿珩那样优秀的首辅。哪怕不做君子,只要给百姓带来了真正的实惠,让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为此,哪怕要忍受一点自己看不过眼的事情,也在所不辞。 睡意逐渐袭来,沈钰忽而想起上辈子自己公司盈利大赚时,沈爷爷对自己说的话,老人家脸上沟壑纵横,脸色却很是欣慰,他说:「阿钰啊,你现在挣大钱了,爷爷心里高兴。可是你别忘了,当初咱们家穷的时候,有很多好心人给咱们捐款。做人不能忘本,你如今有能力了,也该像他们一样,多做好事回报社会。爷爷没文化,就知道,人这一辈子啊,有多大能力,就要负多大责任,千万不能走错路啊!」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沈钰蓦地想起傅卿珩在说到君子不能当首辅时的无奈之色,心下亦是恻然。他不会当贪官,也当不了那种为了国家牺牲自己一家的人,但至少能像傅首辅一样,保持住本心,不管别人如何,自己不干任何有违本心之事就行。 正要睡过去,沈钰迷迷煳煳间又听得沈瑾的呢喃:「阿钰,回去后我一定好好念书,争取考中举人考进士,他日再与你在京城相见。若是我没那个命,那就在村里开一间私塾,好生教导族中后辈,说不准千百年后,我们池安沈氏,也能像陆氏傅氏一般,成为书香世家,受人敬仰。」 沈钰倒是不知沈瑾竟然还有这心思,勐地睁开眼,却见沈瑾一脸落寞,眼中略带苦涩:「我们啊,若是不读书,这辈子都不知道原来天底下还能有那么多精彩的生活方式。京中望族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人家随便一道菜的花用,说不准就是咱们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银子。阿钰,你说同样都是人,怎么差别就能那么大呢?」 沈钰默然,伸手轻抚沈瑾的背,这种感觉,上辈子他走出大山去上大学时也有。同学们除了念书外各有才艺,一系列的通讯工具更是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在他冒着生命危险渡河上学时,另外一些幸运儿的生活竟然是这样的。 那种滋味儿,委实不好受。所以沈钰才会拼尽全力在一线扎根,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孩子不再遭那份罪。虽然还没成家就穿来了大楚朝,但如今沈瑾这么一说,沈钰还是瞬间回想起当初那种满是苦涩的滋味。 见沈瑾眼眶红红,很是消沉,沈钰轻推他一把,展颜一笑,打趣道:「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说,咱们沈氏族谱上,是不是要对我这个老祖宗大书特书啊?还有你,你可是咱们村第二个考中秀才的人呢,后辈们肯定也要学习你的事迹。」 沈瑾摇头失笑,往后一仰嘆道:「想得可真美!」 「话可不是这么说,有什么好妄自菲薄的?陆氏傅氏先祖,谁不是平民出身?望族受的是祖上荣光,咱们便来做这个让族人荣耀万分的祖宗,多痛快!」 沈瑾豪情顿生:「没错!咱们就是祖宗!」 沈钰大笑,忽而嘆道:「回去后你该入县学好生念书,看来你不能亲眼看到我成婚了。」 「谁说的?」沈瑾翻个白眼,「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能不看着你成婚?不过是再耽搁两个月罢了,我这段时间跟着你学的东西,比往年加在一起的都叫我受用。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还是有点道理的。我接了叔婶他们又一道上京来找你,你可别嫌弃我啊!」 沈钰失笑,内心一片暖意,终于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另一边,陆府,陆衍领了个新任务,简直哭笑不得:「爹,陛下要赏沈钰一座新宅子。」 「好事啊!」陆太傅眉毛一挑,乐了,「那孩子之前不是还为宅子发愁么?这不,陛下.体恤臣子,亲赐宅院,多体面!」 「好当然好,」陆衍嘆气,伸手揉了揉眉心,「只是爹您是不是忘了,儿子是礼部尚书,这宅院,得我来挑。」 陆太傅瞪了陆衍一眼:「这不挺好的吗,陛下肯定知道咱们有意与沈钰结亲,特地让你给你闺女挑宅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衍摸了摸鼻子:「这……假公济私,不太好吧?」 「那你就忍心让七丫头住个破宅院?」 「咳……那还是挑间最好的吧。」 沈钰当然不知道,他的婚房,兜兜转转还是得让他未来岳父来定。这会儿他正在为沈瑾送行,殿试结果已经揭晓,沈瑾也该回乡,顺便再接钱翠花几人进京为沈钰操办婚事,沈钰过几天也该去翰林院报导。新晋进士还得在翰林院学习三年才能授官,有方安周兴陪着,还有陆意之这个大舅哥护着,沈钰对接下来的朝堂之事胆气壮得很。 不过在那之前,沈钰还得找陆意之帮个忙:「陆兄若是有空,为我请个弓箭师傅可好?总归要自己亲手射了大雁才好。」 陆意之原本还奇怪沈钰干嘛要练习弓箭,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彼时提亲需要一对大雁,寻常人家用木雁代替,唯有对女方尤其重视的,会亲手射一对大雁当作聘礼,以示对女方不离不弃之意。
第104页 这个忙,陆意之这个大舅子当然乐意帮,用不着旁人帮忙,陆意之本身便箭术不错,又从陆家牵了匹枣红骏马交给沈钰,二人就这么飞奔至郊外,沈钰又多上了一个箭术培训班。 结果,没去几次,沈钰和陆意之又碰上几个麻烦傢伙——丹平县主,还有深居简出的永王世子,边上还站着脸上含笑眼神阴鸷的李璟。 沈钰只觉得头都大了一圈,得,来者不善。 作者有话要说:  七更 我真是存不了稿的傢伙,好不容易存了一些稿子,手贱删删减减最后就剩五章。当然,这期间练车考驾照耽误了几天,腰椎轻微错位在床上躺了几天都是不码字的藉口,so…存稿简直惨澹。 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卖惨,我也不是个赖帐的人,说好45更就45更,从明天开始分期付款。 今天七更,扣除原本的三更补了四更,还欠41更,等我慢慢还债! 明天应该下午三四点才能更新,今天傻不拉几地把眼镜踩坏了,明天早上得去重新配副眼镜,我真是个沙雕orz 第57章 永王世子 沈钰一开始还不知道丹平县主旁边的人到底是谁, 陆意之提醒后才明白那是传说中的永王世子。沈钰忍不住多看了这位世子一眼,生下来没几年就被亲爹送到京城当人质,这位世子的命委实不怎么好。 这么一看之下, 沈钰倒忍不住感嘆一句皇族中人果然好相貌, 这位世子同样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年, 似乎身子不大好, 脸色苍白,有种脆弱的美感。大概是世代都和美女生孩子,从根本上拔高了外貌基因,哪怕是最为刁蛮跋扈的丹平县主, 也生了一张色若春晓的芙蓉面。只可惜,性格实在太对不住颜值, 看一旁李璟憋屈的神色就知道, 这位可没少在丹平县主面前吃瘪。 还是永王世子打破了宁静,笑着向陆意之打了声招唿:「难得见陆兄有如此雅兴。」 陆意之眉眼含笑,在马背上冲着对方一拱手, 温声道:「殿试已过,难免想要松快些,倒是不成想,竟然碰上了世子。」 「陆兄苦读十余载,前不久终于金榜题名, 我本该亲自登门道贺,奈何身子不争气,又病了一场, 只得差人送了礼。今日碰巧得见,还要恭喜陆兄得中榜眼,太傅想必极为高兴。」 沈钰心说这话到底是恭喜陆意之还是特地扎他心的啊?说诚心诚意道贺吧,干嘛提到陆太傅特别高兴呢?京城百姓都知道陆太傅就盼着陆意之连中三元呢,永王世子这话真不是在讽刺陆意之顺便挑拨一下自己和陆意之的关系吗?可是若说是挑衅,人家永王世子表情诚恳眼神真挚,即便沈钰这种上辈子在老狐狸圈里混了好几年的傢伙都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任何假装之处,这份功力,可比一旁的李璟强多了。 是个厉害人物。沈钰心里默默地给永王世子盖了戳,正思索间,不成想丹平县主突然发难,将矛头指向沈钰:「这就是新科状元吧?连中六元,还得皇伯父重赏,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比陆公子差远了。也不知道季阁老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你当了会元!」 沈钰眉眼不动,淡笑道:「侥倖罢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丹平县主下巴一抬,正要再开口讽刺沈钰几句,就见陆意之微微皱眉,一愣之下,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永王世子已经对着沈钰一拱手,歉然道:「舍妹口无遮拦,沈兄勿怪。」 沈钰一直觉得永王府迟早要完,也没有跟脑残计较的意思,大方地一点头:「世子言重了。」 「我哪里说错了?」丹平县主还不服气,梗着脖子瞪向沈钰,「就是因为你,陆公子受了多少笑话!」 这话越听越诡异,沈钰上辈子也是看过狗血八点档剧情的,仔细一琢磨,看向陆意之的眼神便格外有深意。 被这么个脑残又跋扈的县主看上了,得亏陆家家世不差,不然还不得被强抢民男啊! 陆意之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看向丹平县主的眼神中满是警告,冷声道:「沈兄的状元乃是陛下钦点,县主莫非是陛下的决定有所不满?」 丹平县主脸色一白,摇摇欲坠地看着陆意之,莫名显出一丝可怜之色来。 陆意之却不为所动,转头看向永王世子。永王世子当然不能认了这话,当即笑道:「陆兄别恼,丹平胡闹惯了,说话经常不过脑子。我兄妹二人在京城,多亏皇伯父费心照料,怎么会对皇伯父有任何不满?陆兄这话未免太过诛心。」 陆意之略微拱手,礼数挑不出任何差错:「是我失言。县主既然对我二人有诸多不满,我与沈兄也不便在此碍眼,下回得了空,再请世子喝茶。」 说完,陆意之也不等永王世子答话,偏头冲着沈钰使了个眼色,沈钰会意,二人一起向永王世子拱了拱手,而后一扬马鞭,飞快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远远的,沈钰似乎还听到风中传来的丹平县主发怒的声音,还有李璟的讨好语调。只可惜丹平县主不领情,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出了心头气。沈钰离着老远都能听到丹平县主对李璟的斥责声,忍不住奇怪,李璟这人怕是有点受虐倾向吧,丹平县主这么对他他都不恼,看他刚才看向丹平县主的眼神,竟然是真的带了情意。再回想起丹平县主那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力脾气,沈钰只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俩凑一块儿,还真是相配。
第105页 陆意之忧心沈钰因为丹平县主刚才的话心生不快,跑出一段距离后温声安慰他:「丹平县主所言,你莫要放在心上。就如同祖父所说,技不如人是我之过,当日祖父当初风声要我连中三元,又不意味着状元就是我的,大话放出去没能达到,受点风言风语也是应该的,与你无关。」 沈钰当然没把丹平县主的话放在心上,笑眯眯地看着陆意之,点头道:「放心吧,陆兄的为人我心里最清楚,若真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对陆兄心生芥蒂,这是对你我二人的侮辱。」 陆意之展颜一笑,终是放下心来,又低声提醒沈钰:「永王府的人,最好别跟他们有过多接触。陛下心里,对永王……」 话没说完,沈钰已然心领神会,果然,自己的猜测没错,永王府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自己这小身板,还是离危险源远点较好。 不过回想起刚才永王世子看向自己的审视眼神,沈钰心下又略微有点奇怪,要是自己的感觉没错,这位世子看着自己的目光中隐隐带着敌意,自己没得罪他吧?沈钰一时间摸不准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只能暂时将锅扣在了李璟身上,想来是因为这位在永王世子面前说了些什么吧。 反正现在又不用直接槓上永王府,还有陆家做后盾,沈钰心里半点都不憷,有敌意就有敌意吧,到时候见招拆招便是。 因着遇上了永王府一行人,沈钰二人也没了继续射箭的心情,转身回了家。 陆衍再三挑选,终于替沈钰选了座极好的宅院。元嘉帝手里宅院不少,皇家别苑自然不能给沈钰,其他抄家得来的宅院就任由陆衍做主了,这种小事,元嘉帝一向不会驳了陆衍的面子。也可以说,元嘉帝就是听到了陆太傅有意让沈钰当他孙女婿的消息后才决定赐沈钰一座宅院,用一座院子换陆家和沈钰的好感,这笔买卖可真值。 陆衍挑的宅院地点很是让陆家人满意,离着陆府不远,就在一条街上,日后登门很是方便。那曾是一位二品大员的宅子,因为犯了事被抄家,院子就回到了元嘉帝手里,陆衍就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假公济私了一把。不仅如此,为了让女儿女婿住得舒服,陆衍还私下让人修整了一番,这才笑眯眯地告诉沈钰:「陛下赐你的宅子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去看看是否合心意?」 沈钰对衣食住行没多大的要求,知道院子离陆府不远心里还挺高兴,立即笑道:「日后……回来也方便。」 亲事还没定下,沈钰便说得模煳。这话正巧说进陆衍心里,陆衍矜持地点了点下巴,一本正经道:「你满意便好。」 沈钰抽空去看了看,见里面收拾得井井有条,并无萧条之象,反而透出一股勃勃生机,便知陆衍为此费了不少心思,更是感激陆家对自己的照拂。 这是一座三进院的宅子,南北通透,假山流水游廊影壁无一不精緻,院落也不少,足够沈家一家并陆芜与下人居住,气派又敞亮。 沈钰想着若是钱翠花他们进京后,见了这座宅子,该有多高兴,脸上便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来。 沈钰搬新家的时候,沈瑾也到了沈家村。钱翠花他们早就被官府敲锣打鼓地恭贺了一通,新安县还是头一回出了状元,刚上任几年的县令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可都是他的政绩啊,对沈家也格外大方,让衙役们挑来不少奖赏,绫罗绸缎真金白银都有,险些晃花全村人的眼。 沈瑾回来时,更是被村民们围了好几层,七嘴八舌地问他京城的景象,还问沈钰这个状元郎现在是何等气派。 听到沈钰当了个七品官,村民们还有点头晕:「啥?就七品?咱们县太爷也是七品吧,咋阿钰这个状元和其他人也一样呢?」 沈瑾简直哭笑不得,赶紧向他们解释七品和七品也是不一样的。 又有人扯着嗓门喊:「戏文里不是都唱着,中了状元娶公主吗?咱们阿钰那般好模样,陛下没让他当驸马爷?」 沈瑾汗都下来了,心说真成了驸马爷那才麻烦了。驸马说着好听,实际上没实权,沈钰那等胸有丘壑的人物,怎么甘心十余载苦读尽成空。 怕族人们继续胡说八道,沈瑾赶紧跑到钱翠花面前,堆着笑大声道:「奶,阿钰让我接你们进京哩!你们不知道,阿钰可能耐了,连中六元,京城百姓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呢!陛下高兴,赏了他一座宅子,还有百两黄金。陛下的老师,也就是陆太傅,想让阿钰当孙女婿。阿钰心里也愿意,就等着你们进京给他操办婚事呢!」 钱翠花本来还不大想进京,老人家总归故土难离,捨不得老家,也放不下家里的田地和鸡鸭,结果一听沈瑾这话,钱翠花当即一拍大腿:「好!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咱们过两天就出发,赶紧找二娃去!」 一高兴,钱翠花又把沈钰的小名说了出来。 其他人都听呆了,皇帝的老师啊,据说还是簪缨世家,那可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啊,仙女般的人物,沈钰竟然真要娶这么个好媳妇了? 沈二川和李巧儿亦是激动不已,收拾东西时手都在发抖,简直以为自己还在发梦。 钱翠花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换成了银票,就等着进京后给沈钰置办一份像样的聘礼,免得让陆家看轻了沈钰。 就在钱翠花他们出发的同时,沈钰也进了翰林院,正式开启了自己的官场之路。
第106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六点 第58章 家人进京 翰林院中大佬云集, 哪怕沈钰刚刚达成了一项前所未有的成就,也不敢在翰林院众人面前有什么傲气。翰林院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状元,随便碰上一个人, 说不准就是某一年的状元郎。 方安和周兴有点抓瞎, 内心很是忐忑, 他们二人现在还未授官, 又无靠山,在一众饱读诗书的大佬面前,委实底气不足。 这时候,有一个靠谱的亲家的好处便露出来了。 沈钰原本是这届进士中最为惹眼的一个, 自来文人相轻,沈钰还未进翰林院前, 翰林院中便有人暗搓搓地撸袖子想给他来个下马威, 结果等到沈钰入翰林那天,憋着气打算给沈钰难看的人又萎了:陆意之正站在沈钰身边呢! 这位可不是好惹的主,翰林院曾经有人吃过他的大亏, 跑去挑衅陆意之,结果被陆意之打击的怀疑人生辞官还乡了。人家不跟你来虚的,当面锣对锣鼓对鼓来拼才华,从诗词歌赋斗到经义策论,陆意之鲜有败绩。他那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头, 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初和那位倒霉翰林比试时斗出来的。 人的名树的影,经此一役,陆意之在翰林院的名头可不小。一见他这么护着沈钰, 其他人也歇了心思。再一看眉眼含笑一派温润的沈钰,心里有鬼的傢伙身子又是一抖,这位看起来……貌似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啊。那还是歇歇吧,免得挑衅不成反受辱,像几年前那位仁兄一般颜面尽失不得不回老家,那也太惨了。 沈钰就这么逃过了其他人的挑衅。还觉得翰林院气氛不错,都没个什么心高气傲的傢伙跑过来给自己下战书。由此可见,翰林院的官员们素质真高,比方安那个傻不拉几的傢伙强多了。 还好方安不知道自己莫名躺了一回枪,不然的话,非得跳起来和沈钰互怼三百回合不可。 有了陆意之的帮助,沈钰很快就摸清了朝廷的大概局势。任何时候的政权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如今朝中虽然傅首辅一系独大,却也不是他的一言堂。首辅次辅也有微妙的竞争关系,傅卿珩是吏部尚书,六位阁老中户部尚书张清与礼部尚书陆衍同傅卿珩走的近些,算是一派。工部尚书,也就是这届主考官季尚书中立,刑部尚书徐宏与兵部尚书王方立场微妙,屡有夺权之举。 除此之外,还有武将勛贵和宗室的派系,很是复杂。更让沈钰头疼的是,这些人朝堂上互相下绊子扔板砖也就算了,时不时还联回姻。京城中能叫得上号的人物,互相拐几个弯,都是亲戚。 沈钰就是一只刚踏进朝堂的菜鸟,完全不明白里头的水有多深,真怕一不留神就被淹死成了炮灰。 所幸有陆家在,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 这两个月,沈钰除了在翰林院当值外,就顾着背陆意之友情送给他的那份谱系了。里面都是各家的人际关系表,哪家有几个孩子,排行第几的孩子多大,娶了哪家小姐,生了几个孩子,这小姐的娘家是哪家,小舅子娶的媳妇正是陆家旁系的姑娘…… 沈钰险些看得晕过去,画了好几页树状图才勉强搞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陆意之见他这般惨状,忍不住失笑:「这还算好的,祖父特地筛选了最有用的谱系交给你。我当初,光是背谱系,就背了整整两年。两年中每家的人口又有不同,嫁娶之事多了去了,又生了孩子,嫡出庶出又有好几个,差点烦死我。」 沈钰同情地看了陆意之一眼,发自肺腑地感嘆道:「你可真是不容易啊!」 背这些关系网,沈钰宁愿去背史书,真是太要命了! 然而话说回来,各大望族之所以一直屹立不倒,一部分原因也是沈钰手里这份人际网。世家,不仅是世卿世禄,还世婚,一代代下来,积累的能量简直让帝王都忌惮,即便科举制度出现后极大地打压了世家的力量,却也不能一棒子将他们全都打死,如今寒门对上世家,还是世家更有优势。 沈钰不知道的是,每家的谱系也是家族的秘密,轻易不传外人。陆家能把府上的谱系交给沈钰,那是真没把他当外人。 陆意之还在提醒沈钰:「翰林院掌院与陆家也沾亲带故,他的儿媳妇,便是陆氏女,他日你与阿芜……这些人总归也要多给你几分颜面。」 沈钰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后世那么多人哭着喊着求抱大腿了,这种被大佬直接罩着带飞的感觉,真是够畅快。 说到婚事嘛……沈钰脸上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低声道:「我那族兄寄了信过来,他领着我家长辈一个多月前便已出发上京,想来这几日也该到了。」 陆意之微微一笑:「等长辈们到了,你知会我一声,我也是晚辈,合该去给长辈们请安。」 沈钰心说陆家人真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当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陆意之见不见钱翠花他们都没问题,不过陆意之这话说得漂亮,沈钰心里也格外舒坦。投桃报李,沈钰也笑道:「最近我的箭术可好了不少,等我家长辈进了京,必定亲手射了雁呈给府上。」 陆家对沈钰这么好,全是因为陆芜,沈钰重视陆芜,比说一堆漂亮话更让陆家人高兴。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处出来的。 被沈钰惦记着的沈家人比信中提到的日子还早了几日进了京。沈瑾离开时沈钰还没搬去新宅子,只能先去原来的宅子。所幸他们来的这天恰好是沐休之日,方安和周兴也未重新搬家,见了沈瑾,二人心下亦是高兴,同钱翠花几人见了礼后,领着他们便往沈钰的新宅子而去。
第107页 一路上,怕沈家人拘谨,方安还特地说笑道:「这回咱们又託了沈兄的福了。得知沈兄中了状元,房主说什么都不肯收我们先前的租金,还把沈兄住过的屋子仔细打扫了一番,让他儿子住了进去,说是希望沾点沈兄的灵气,明年县试能顺利上榜。」 钱翠花就爱听别人夸沈钰,一听这话就乐了:「这房主真有眼光,明年他那儿子一准能中秀才!」 沈铁柱咳嗽一声:「人家能不能中秀才,哪是你这个老婆子说得准的?」 「嘿,我这老婆子眼光好得很,当初我说咱们二娃能当大官,这不,二娃就中了状元接了咱们来京城享福了。咋,我说的不对?」 那必须对啊,沈铁柱明智地闭了嘴。 方安二人一开始听着「二娃」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后来才知道这是在说沈钰,纷纷暗笑,憋得很是辛苦。再一看钱翠花这泼辣的模样,二人又忍不住感嘆,这么个老太太,再加其他老实软弱的沈家人,到底怎么养出沈钰那般天生优雅的人物的? 二人心下嘀咕了一路也没找出个理由来,最后只能下结论:大概是沈钰自己天生优秀吧。 沈钰见了亲人亦是激动不已,大半年没见了,过年都没能团圆,如今再一看,钱翠花和沈铁柱鬓边已经有了明显的银丝,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好几道。沈二川和李巧儿也憔悴了不少,看的沈钰眼睛一热,赶忙将人迎了进来。 方安和周兴二人有眼色地告辞,沈钰也不多留,激动地将钱翠花他们迎进了屋。 沈瑾自发前去厨房端茶,却被沈钰拦了。仔细一看,院里还站着一个小厮,另外一个已经十分有眼色地跑去厨房收拾了。 见沈瑾疑惑,沈钰轻咳一声,浅笑道:「太傅见我孤身一人在京,无人照料,便送了我几个小厮。吃穿都有人打理,我这日子比在家里也差不了多少,就是心里惦记着你们。如今咱们一家团聚,我再没有什么烦忧啦!」 钱翠花本来想说她大孙子瘦了,结果一听沈钰这话,登时忘了准备好的发言,觉得陆家简直是一等一的大好人,对她孙子这么贴心,这门亲事说得真好! 既然沈钰提到了陆家,沈家人也都想到了沈钰的亲事。钱翠花心里满意,偷偷问沈钰:「那陆家姑娘,你见过没有?长得怎么样?贤惠吗?」 孩子永远是自家的好,在沈家人心里,沈钰娶个天仙都使得,先前说亲没能在场,心里难免遗憾。 李巧儿三人听了钱翠花这话,也偷偷竖起耳朵,一双眼眨都不眨地盯着沈钰。 沈钰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一抹可疑的暗红,轻声道:「陆姑娘生得美貌,性情温柔知礼,奶,娘,你们肯定喜欢她。陆太傅和陆家兄长也对我照顾有加,要不是他们,我如今也没这么舒心的日子过。咱们这宅子,虽然是陛下赐的,也是陆尚书……就是陆姑娘的亲爹选的,选好后还仔细修缮打理了一番才交给我,什么都为我想好了,就像爷奶爹娘一样,对我很是关心。」 做出来的事永远比说出的漂亮话有说服力,钱翠花几人一路走来只觉得这宅子气派非凡,既干净又敞亮,没人打理肯定不会有这番景象,再看沈钰神采飞扬,完全是一副被照顾得极好的模样,心下也念陆家的情,对即将嫁进来的陆芜好感爆棚。 钱翠花一向是个果断人,心里满意后便笑着开了口:「既然之前已经跟人家说好了,咱们来了,也该将亲事办一办。拖久了,对人家姑娘的名声可不大好。人家对你样样周到,咱们不可能做什么不厚道的事!」 沈钰讪笑。 钱翠花又发愁:「说亲总得找个媒人,咱们刚来,也不知道哪家媒人最好……」 话还没说完,沈钰就弱弱地开了口:「咳……毕竟是太傅府,寻常媒人上门也不大合适。我想着,上门求一求傅阁老,请他为我说这门亲事。」 钱翠花一听阁老二字就心情激盪,万万没想到有一日她还能同这等大人物扯上那么一点点关系,连连点头:「这个好!那我们赶紧给你准备聘礼,现在京城时兴什么咱们都给你买来!你这回中状元,县里省里可都赏了不少银钱,我都换成银票带了过来,保准将你这婚事办个风风光光的!」 沈钰摇头失笑,由着钱翠花出去打听消息。自己则差人给傅府递了拜帖,得了回信后,收拾齐整后便进了傅府。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更九点 两辈子的单身狗沈钰终于要娶媳妇儿啦,撒花! 第59章 准备婚事 傅府书房。 沈钰看着傅卿珩眼中的打趣之色, 略微有点尴尬,正要开口,傅卿珩已经提前笑道:「听闻你家长辈已经进了京, 这回前来, 想来是让我当回媒人?」 沈钰不得不感慨傅大佬心思之细腻, 连自己的长辈进京这等小事都有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兼心性通透, 在他面前似乎没有秘密可言,自己刚登门,他便能猜出自己的来意,这样的人, 做朋友自然是极好,若是敌人, 那简直是一个强大到可怕的对手。 所幸, 这位大佬对自己印象不错,又有陆太傅的情分在,目前来看, 应该是友军。 见傅卿珩含笑打趣自己的模样,沈钰心知这位大佬应该同意了才让自己进门,底气也足了几分,浅笑道:「晚辈身无长物,承蒙太傅与陆尚书厚爱, 将府上许配给晚辈。陆氏千金身份高贵,晚生也不忍心委屈她。思来想去,只能厚着脸皮登门请大人帮回忙。」
第108页 傅卿珩微微一笑, 挑眉道:「你就不怕我拒绝?」 沈钰反问:「真要拒绝,您就不会说这番话了不是吗?」 傅卿珩抚掌大笑:「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这小子,胆子大得很。」 沈钰拱手一笑:「那便有劳大人走这一遭了。」 傅卿珩觉得沈钰有趣,同类之间自有一种默契,即便年龄相差不少,也不妨碍二人结交。 沈钰在傅卿珩面前也略微放松了一点,并无在陆衍面前的拘束之感,这也是他二人的缘分。 傅卿珩痛快地应了这事儿,沈钰心下暗松口气,有傅大佬出面,场面也撑了起来,可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钱翠花休息了一天后就拉着李巧儿去街上铺面买头面首饰和绸缎,又给沈铁柱二人安排了差使,就连沈瑾也没闲着,跟在后头当搬运工,几人忙得团团转,就剩喘气的劲儿,心里倒是美滋滋,一想到沈钰马上就要成婚了,沈二川就觉得自己身体里又涌出无限的干劲儿。 就在沈家人四下忙活的时候,得知沈钰长辈们进京消息的陆意之风度翩翩地登门了。 不得不说,陆意之的颜值真是个巨大的挂,钱翠花一见他就喜欢上了,嘴里直夸好孩子,又指着沈钰乐道:「不是老婆子我自夸,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除了你之外,还没见过跟我这孙子生得一样俊俏的人。」 陆意之打小被夸俊俏夸习惯了,这么直白的夸奖倒是头一回听到。感受到沈家人对自己的善意与热情,陆意之脸上露了个真诚的笑容,温声道:「您与我娘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娘当日见了阿钰,也说还是头一回见到比我生得更俊的小郎君呢。」 呀,这孩子真会说话! 钱翠花乐了,坐在陆意之身边唠起了家常,说的都是沈钰小时候的事儿。陆意之极有耐心,含笑听着,时不时还点评一二,又打趣沈钰几句。说到后来,就连一向性子绵软对陆意之略微心怀畏惧的李巧儿都忍不住参与进来,沈铁柱父子俩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气氛简直说不出的融洽。 陆意之这次登门,当真是刷爆了沈家人的好感。 等到他走后,钱翠花一拍大腿:「你未来媳妇儿是陆公子亲妹妹,同一个爹娘生出来的孩子性情总归有几分相像。那姑娘若是脾性跟陆公子差不多,那真是咱们的福分吶!」 能娶这么个优秀的孙媳妇,钱翠花心里真是一万个满意。表现出来的行为便是,她出门买的东西更多了,恨不得把家底儿全掏出来给陆家一份丰厚的聘礼。 却不知陆意之回去后也被三堂会审,仔细问了一番沈家人的脾性。 陆意之轻笑:「沈家祖母是个能耐人,屋里该是她当家做主。祖父话不多,心里有成算。沈父也一样,是个老实憨厚的庄稼人。沈母性子绵软,极好说话。都不是什么刻薄人。」 陆家人长松口气,好相处便好。陆芜心下亦是一松,想到不久后沈家便会上门提亲,脸上又是一红,脑海中不期然又浮现出沈钰的宛若青竹一般的身影。 之前沈钰被陆太傅拎过来上加强班时,陆芜没少过来偷偷地看沈钰。这会儿一想,脑海中竟全是沈钰的身影,有他认真听讲的认真模样,也有他神采飞扬口头做策论的风采,最终都停留在当日打马游街时,沈钰接花温柔含笑的表情。 陆夫人见女儿面上飞红,心下暗笑,转头向陆衍笑道:「好在老爷提前量好了那屋子厢房的尺寸来,咱们打的家具,放进去应该正好,又省了不少事儿。」 陆衍也颇为自得,故作严肃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傅卿珩就在这个时候托人递了拜帖过来。 陆衍接了拜帖便笑了:「听闻前几日沈钰那小子去了傅府,想来是请傅阁老帮忙了,算他有心。」 陆夫人亦是满脸笑意,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沈钰之前陆府听陆太傅教导时,陆夫人也没少关注他。越观察就越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心下更为满意。 三日后,傅卿珩亲自登门为沈钰说亲,陆衍笑眯眯应了,又拿双方庚帖请高人卜算,得了天赐良缘的大吉批命,乐得两家合不拢嘴,备起婚事来更多了几分干劲儿。 沈钰又去了郊外,亲手射下一对大雁,作提亲之用。 说来也巧,这回在郊外,沈钰竟然又碰上了永王世子。 只是丹平县主和李璟都不在,沈钰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唿,不远处的永王世子已经一扬马鞭到了沈钰面前,眼神扫过沈钰手中的大雁,温声笑道:「看来沈兄好事将近,我在此先向沈兄道回喜了。」 沈钰不大想跟永王府扯上关系,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拱手道:「多谢世子。」 见永王世子马背上也绑了一只大雁,沈钰又不由疑惑:「世子也来射雁?」 永王世子淡淡一笑:「舍妹的婚事也已定下,李璟箭术不及沈兄,若是用木雁,总觉得不美。我箭术还过得去,便出来试试。」 沈钰心说上回也没见你对丹平县主那个亲妹妹有多少爱护之情啊,怎么这会儿又变成好哥哥了?再说了,提亲的大雁都是男方准备的,女方兄长射了雁给男方来提亲,这又是什么操作? 皇亲国戚的心思,自己真是懂不起。 永王世子似乎察觉到了沈钰的疑惑,抿了抿唇,眼神又往沈钰身前的大雁上扫过,低头那一瞬间的眼神晦涩难辨,再抬头时已然恢復原状,笑着向沈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还有事,就不陪沈兄多待了。他日沈兄成婚,我必然厚颜去讨杯喜酒喝。」
第109页 沈钰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同样客气地一拱手:「世子慢走。」 永王世子微微一笑,忽而感嘆一句:「策马奔驰,无拘无束的滋味儿,当真极好。」 说完,永王世子便调转马头,狠狠一挥马鞭,胯.下骏马吃痛,登时四蹄飞奔,转眼便奔出老远。沈钰却莫名觉得,永王世子孱弱的身躯,在橘红色的夕阳余晖下,似乎透出几分难言的萧索来。 七月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如今的乞巧节,后世的情人节。这一天,沈家正式登门下聘,打头的便是沈钰射的那对大雁,其他的虽是寻常物件,也能看出沈家人的用心。陆家本就不在意沈钰的家世,并未挑剔,喜气洋洋地收好聘礼,又给陆芜的嫁妆单多添了几页。 钱翠花和李巧儿可算是见着了未来的孙媳妇/儿媳妇是什么模样了。一见之下满意得不得了,哎哟那模样俊的,就跟天上仙女似的。更别提陆芜一身温柔如水的气质,特别受长辈喜欢。钱翠花和李巧儿看着,眉眼间便忍不住透出几分欢喜来。 陆芜虽然羞涩,也落落大方地向二人见了礼,更让钱翠花和李巧儿满意。 两家亲事终于定了下来,消息一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家扼腕,深悔自己下手太慢,错过了沈钰这个好女婿。也有人默默失落,觉得女神要嫁人了,新郎却不是我这种滋味实在太过难受。 丹平县主得知消息后大笑三声,想起以前陆芜对自己的百般阻挠,颇为解恨:「我还以为陆芜成天端着跟仙女一样,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没想到她竟然找了个低贱的农家子。哈哈,莫不是以后还要跟着那帮泥腿子下地不成?」 永王世子皱眉:「这就是你身为县主的教养?」 丹平县主冷哼一声:「反正有皇伯父宠着我,随便我怎么说,别人也只有受着的份!」 说完,丹平县主又阴恻恻一笑:「想到陆芜要下嫁给个庄稼汉,我这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这么看来,我嫁李璟,也不算太委屈!」 永王世子忍无可忍,终于动了怒:「你若还是这般态度,嫁人后有你的苦头吃!到时候别来找我哭!」 「不找就不找!」丹平县主也翻了脸,「平时也没见你有多护着我,少来当什么好哥哥!」 兄妹俩不欢而散。 永王府气氛紧绷,沈钰这边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两家下定后,又循了不少古礼,一一办了,可算是到了最后一步,算好了良辰吉日,定下了婚期。 婚期定在十月初八,沈钰忙活了好几个月,可算是等到了娶媳妇的这一天。 两辈子头一遭娶妻,饶是沈钰一向沉稳,在成婚这日,心跳的速度也忍不住飙升,毫无降下来的迹象。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四更十一点多 第60章 大婚 十月初八一大早, 沈钰就被沈瑾叫醒了。穿上大红色的新郎服,将自己收拾得俊美至极后,沈钰就听见一旁的沈瑾笑道:「这身衣裳就跟之前你中状元时穿的那身状元红袍差不多。人家说人生四大喜, 久旱逢甘霖, 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日, 金榜题名时。你今年就得了两大喜事,让人好生羡慕啊!」 「那你回去也娶个好媳妇儿,不也是一大喜事吗?」沈钰一边整理衣襟一边打趣沈瑾,「族长从去年开始就在为你的亲事忧心, 原本打算让你去年娶妻,你又偏偏闹着要送我赴考, 一来二去竟然耽搁了一年, 现如今我都成婚了,你的亲事还没个着落,我心里还真过意不去。」 沈瑾白他一眼:「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我怎么说也是个秀才, 生得也不差,又有你这个状元郎好兄弟,十里八乡的好姑娘还不得任我挑?愁什么愁呢,等着吧,我回去后, 一准挑个好媳妇!」 沈钰轻笑:「只可惜我在京城,不能喝你的喜酒了。」 沈瑾也觉得遗憾,转而又欢喜起来:「那你今天可得多喝几杯, 就当提前喝了我的喜酒便是!」 「你可真会打算盘,平白省了一顿酒了。行啊,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二人说说笑笑,沈钰心中紧张的情绪可算是散了不少。 沈家处处都挂上了红绸,窗上贴着李巧儿自己剪的喜庆窗花,到处都是一片喜庆。沈钰情不自禁想到当日在道观里碰上的美貌少女,如今想来,只觉得惊奇,万万没想到,他二人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沈瑾也笑:「看来那道观不仅有文曲星,还有月老。你去道观拜一回,状元和妻子都有了,改日可得再去多上几炷香,再来个儿孙满堂!」 沈钰瞪他一眼,脸上却慢慢透出一抹红晕来。 沈瑾正待好好打趣他一番,就听见有人大喊吉时已到,该去接新娘了。 沈钰心下一紧,出门骑上高头骏马,俊美的面容在阳光下恍若神邸,让人看的微微失神。更有那尚未出阁的小娘子暗暗羡慕陆芜,得了这么个俊美的夫君,当真好命。 陆芜那边比沈钰更累。 女子妆办起来比男子麻烦得多,陆芜天还没亮就起来任由喜婆梳妆打扮,到现在还没吃点东西,饿了个前胸贴后背,还得保持住端庄做派,累得简直恨不得晕过去。 沈钰来的时候,原本还略微有点走神的陆芜登时绷紧了身子,凝神听着屋外的动静。 沈钰这会儿真是领教了陆家儿郎的彪悍之处。前面说了,陆家三代聚族而居,人口众多,陆芜的亲哥堂哥还有亲弟堂弟加起来怕是有二三十个,大点的不好出面,年纪小的便没那么多拘束,各种各样的招数折腾得沈钰简直想举双手投降。
第110页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熊孩子都是个大杀器。 好不容易把熊孩子们应付了过去,年纪稍微大点的小舅子们又登场了,作诗猜谜都是小意思,还有各种挑战神经的小游戏,沈钰都不敢相信这些傢伙是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陆家人。 艰难地闯过小舅子们这关,吉时也差不多到了。 陆家今日註定要出大风头,沈钰刚接了新娘子,前头便有内侍赶来,说是太后娘娘听闻今天是陆七姑娘的大喜之日,特地差人过来给陆姑娘添妆。 这可是天大的脸面,人群瞬间沸腾了,纷纷羡慕起陆芜来。又想到这桩婚事乃是傅首辅说和,男方的宅子也是陛下亲赐,在加上现在太后添妆,一样又一样,都表明这桩婚事的分量,当真是这几年来最值得说道的婚事了。 这还没完,等到陆芜的嫁妆出门后,围观的人们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十里红妆。 那嫁妆箱子都比旁人的大上许多,里头塞得满满当当,一只手都插不进去。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新娘子已经进了新房许久,还有不少嫁妆没搬出陆府,让人看得啧啧称奇。 这回,众人羡慕的对象就换成了沈钰。 娶了这么个嫁妆丰厚的妻子,以后还有什么好愁的?又有太傅府做靠山,沈钰当真好命! 被大伙儿艷羡的沈钰这会儿正在同客人敬酒。陆太傅嫁孙女,陆尚书嫁女儿,哪怕沈钰现如今不过是一个七品小官,朝中大佬也要给这个脸面。 陆衍已经入阁,说亲之人是傅卿珩,阁老们到了个整齐。 萧永安当年同样受过陆太傅的教导,也过来送礼喝喜酒。至于勛贵们,陛下看重新郎官,眼瞅着这小子就要被重用,太后又亲自给新娘子做脸,怎么看,这对小夫妻都是要拉拢的主啊,同样也送了厚礼。 沈钰这婚结的,不知收了多少好东西,真是发了笔大财。 席间客人,沈钰大多不熟,只能说些场面话,觥筹交错,几杯酒下肚,倒也喝出几分交情。 让沈钰意外的是,永王世子还真来了,不过这位来去匆匆,同沈钰喝了一杯酒后又藉口身子不适回了府,实在让人搞不懂他的套路。 应付完客人后,沈钰终于得空进了新房。 穿着喜服的女子端坐在床上,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清脸,单看那窈窕的身姿便知这定是一位绝代佳人。沈钰更是知道,在那红盖头之下,是一张让人心旌神摇的芙蓉面。上回匆匆一瞥已是惊为天人,不知今日特地梳妆打扮了一回的陆芜,会是何等美貌。 喜娘见沈钰看着陆芜微微失神,忍不住噗嗤一笑,乐道:「新郎官看新娘子看得入了迷,先等等,以后有的时间让你看,这会儿先办正事儿,把新娘子的盖头挑起来。」 说完,喜娘双手捧过一个放着红色喜帕的盘子,上面放了一桿绑着红绸的喜秤。沈钰忽而心跳如鼓,只觉得手上的喜秤仿若有千斤重,屏息凝神地来到了陆芜跟前。 陆芜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扣在一起,紧张得连脚趾头都缩了起来,同样屏住了唿吸,等着沈钰揭下自己的盖头。 沈钰暗暗唿出一口气,将喜秤往前一伸,缓缓挑起红盖头,陆芜那张足以另日月失色的俏脸就这么出现在沈钰眼前,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瞬,抬眼给了沈钰一个羞涩的浅笑,又飞快地垂下眼睑,脸上慢慢浮现出的红晕更为她添了三分姝色。 沈钰心尖一颤,陡然看呆了。 喜娘微微一笑,心知这俩有戏,却还是上前打断了正在默默流淌着情意的小夫妻:「该喝交杯酒了。」 沈钰勐的回神,冲着陆芜一笑,轻手轻脚地坐在陆芜身边,等着喜娘呈上交杯酒。 这会儿的交杯酒并不像后世电视剧演的那样,一人一个酒杯,手臂交缠着喝下去。喜娘呈上来的,是并排着类似竹筒的酒杯,不能分开,喝的时候一人拿一边,凑得较近。陆芜整张脸已经红透了,根本不敢抬头看沈钰。 喜娘见两人这般扭捏的模样,心中暗笑一声,冲着四下使了个眼色,屋里其他人顿时都退了个干净,就剩沈钰和陆芜两人。 沈钰见陆芜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下亦是一动,试探地伸手握住了陆芜的手,见陆芜身子微颤,脸上并未有抗拒之色,沈钰又放了心,含笑问陆芜:「累了吗?」 陆芜摇摇头,又红着脸点头,换来沈钰的轻笑声。 见陆芜面带羞赧之色,沈钰也不再逗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凤冠,笑道:「这个分量可不轻吧,脖子累不累?我替你取下来?」 陆芜继续点头,小声道:「多谢了。」 沈钰低笑:「你我已是夫妻,不必如此客气。」 陆芜脸红得简直要烧起来,沈钰已经小心翼翼地摘了她的凤冠,陆芜一头如瀑青丝立即散落下来,乌髮红唇,雪肤花貌,美得动人心魄。 沈钰眼神迷醉,情不自禁在陆芜额上落下一吻,喟嘆道:「你真美!」 陆芜心间又喜又羞,半晌才道:「夫君今日亦是格外俊美。」 沈钰低笑:「我们夸来夸去,天都要亮了。」 见陆芜又紧张起来,镇定了许多的沈钰便起身将她牵到桌前,偏头笑道:「饿了吗?我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你陪我吃点好不好?」 结果,说饿了许久的沈钰只喝了一小碗粥便停了下来。一直不吭声的陆芜则啃了好几块糕点,又喝了一碗汤才放下碗。见一旁温柔含笑的沈钰,陆芜心下又是一窘,忍不住低下头,不敢直视沈钰亮得惊人的双眼。
第111页 沈钰极有耐心,温柔地拨开陆芜额间的碎发,柔声问她:「我今天很是欢喜,你呢?高不高兴?」 陆芜的声音仿若纹吶:「自然也是欢喜的。」 沈钰的手微微下移,慢慢将人搂进怀里,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能娶你为妻,我很高兴。我的新娘子,抬头看看我好不好?」 陆芜心尖一颤,在沈钰怀里缓缓抬头,唇间忽而一热,沈钰温柔中带着安抚之意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一章,加上昨天补的四章,补更*5,还差40更 大家晚安 第61章 回门与喜事 头一回和女孩子这么亲密, 沈钰面上淡定心里发慌,一边低声同陆芜说话缓解她的紧张,一边贴近陆芜的娇躯, 换来陆芜更为明显的颤慄。 龙凤喜烛明明暗暗, 夹杂着旖.旎的呢喃, 这一夜, 沈钰和陆芜心下都不平静,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二人心中又有一丝甜蜜流淌,温言软语间, 又是一场喜悦至极的盛宴。 直到下半夜,沈钰才低笑一声, 搂过一旁羞得不敢抬头的陆芜, 柔声哄了几句,细緻地擦洗一番,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陆芜被沈钰折腾了大半夜, 也已精疲力尽,在沈钰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了眼。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心情紧张的陆芜便醒了过来。她的睡相极好,一晚上保持一个姿势根本没动弹, 这会儿一睁眼,就看见沈钰放大的俊脸,昨夜的回忆瞬间涌进脑海, 陆芜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唿吸也乱了几分。 她一动,沈钰也醒了过来。见陆芜这般娇娇怯怯惹人怜爱的模样,更是心猿意马,只可惜等会儿还得去给长辈们请安,沈钰想做点什么也没那时间,只能微微嘆了口气,低头在陆芜唇间落下一吻,柔声含笑道:「早。」 陆芜耳朵都红了,鼓足勇气也回了一声:「早。」 外面伺候的婢女听到里屋的动静,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有条不紊地伺候陆芜梳洗。 沈钰见有婢女上前想为自己穿衣,连忙摆手道:「不用,你们伺候夫人便是。」 说话间,沈钰已经麻利地将收拾妥当,坐在一旁看陆芜梳妆。 因是新婚,陆芜今天穿的是一件绛红色的衣裳,更显得肤色雪白,气色极佳,沈钰这么一看,只觉陆芜比初见之时更美了几分,心下亦有几分自得。 见婢女正准备为陆芜画眉,沈钰心头一动,上前接过眉黛,四下婢女掩嘴轻笑,互相看了一眼,轻轻退了出去。 陆芜心里既羞又喜,沈钰已经俯身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柔声道:「别乱动,我也不确定能不能画得好,先试一试。」 谢天谢地,沈钰初次画眉的成果很是不错,大抵是因为常年练字,沈钰的手极稳,上辈子大学期间也练过一段时间的素描和速写,给陆芜画的这对远山黛眉很是自然,比专门为陆芜上妆的婢女也差不离。 沈钰对自己的劳动成果也很满意,低头在陆芜脸上偷了个香,眉眼间满是笑意:「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吾妻真乃绝代佳人。」 没有那个女孩子会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美,若是夸自己的人是自己的新婚丈夫,心里甜蜜自是更甚。陆芜虽然觉得沈钰对自己太过亲密很是羞涩,但内心深处,陆芜也是喜欢沈钰这种毫不掩饰直接表露出来的情意的。 看着沈钰含笑的俊脸,陆芜的嘴角无意识地高高扬起,鼓起勇气握住了沈钰的手,低声道:「该去给婆母他们请安奉茶了。」 其实陆芜要面临的困难也不少,头上两重婆婆,生活习惯还完全不同,陆芜难免心里发憷。然而看着沈钰温柔含笑的神情,陆芜陡然觉得自己生出无限的勇气来,终于打破了自己内心的羞涩,主动伸手,向沈钰的方向走了一小步。 沈钰回握住陆芜纤细修长的左手,又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问她:「还疼吗?」 陆芜的脸倏而爆红,忍不住抬头嗔了沈钰一眼。 沈钰见陆芜一副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模样,也不再逗她,将人往自己微微一拉,温声笑道:「那我们走慢点,你要是累了,就往身上靠一靠。」 这般贴心,陆芜心下更是感动,再三克制,眼角眉梢还是露出几分难掩的喜意来。 一路上,沈钰特地放缓了脚步,时不时往陆芜身上瞟一眼,惹得跟在身后的两名婢女不由低头暗笑,陆芜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 到了正房,钱翠花几人早就收拾得整整齐齐坐在桌旁,几人都特地打扮过,选出了压箱底的新衣裳,看着很是精神,见沈钰和陆芜二人相携而来,钱翠花脸上的喜色愈发浓烈。陆芜一一给四位长辈敬了茶,得了四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沈钰又向她介绍了一旁的沈瑾,得知先前乡试会试都是沈瑾这个族兄在照顾沈钰,陆芜对沈瑾也多出几分敬意,大大方方地向沈瑾行了一礼。 沈瑾几乎不敢抬头看陆芜,尴尬地回了声话,又忍不住想起来去年刚到京城时见到陆芜与丹平县主对峙的情景,心下亦是感慨,那时候,谁能知道,马车中的女子,同沈钰还有这般缘分呢? 一家人喜气洋洋地见了礼,便有婢女呈了早膳过来。陆芜正要起身侍奉婆母用膳,却被沈钰拦住了:「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你平日里好生孝顺爷奶爹娘便是。若是你站着伺候她们用膳,奶和娘也不习惯。」
第112页 钱翠花一开始还没明白陆芜这是要干嘛,一听沈钰这话就反应过来了,赶紧摆手道:「没错,我们也不习惯别人伺候。一家人一起吃饭多好,做什么还让新媳妇站着伺候人?这不是磋磨人嘛,咱们家可没这规矩。你坐着,好好吃点东西。」 陆芜这才坐下,眼疾手快地给钱翠花和李巧儿一人盛了碗粥,又红着脸给沈钰递了一碗,这才低眉敛目地坐下来细细用早膳。 陆芜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教养嬷嬷训练出来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极是赏心悦目。钱翠花看看漂亮的孙媳妇,又瞅瞅俊美的孙子,心里甭提多美了,忍不住憧憬了一回未来的曾孙该是何等俊俏的模样。 一餐饭下来,陆芜略微惶恐的心终于定了下来,正如陆意之所说,沈家人口简单,也没有刻薄人,极好相处。 新婚三天,陆芜每天都去找钱翠花和李巧儿说话,天冷了提醒两位长辈注意添衣,时不时还端碗补身子的汤过来,见钱翠花想在院子里开块地自己种点小菜,陆芜也笑眯眯地表示自己也来搭把手,全无大家千金的傲气。 真心换真心,钱翠花和李巧儿立即将陆芜当成了自家人,痛快地放了权:「京城不比乡下,人情往来都有大学问,你们大婚时收了不少厚礼,以后要怎么还,我们心里也没底。你打小金尊玉贵的养大,管家想来也是一把好手,阿钰既已入朝为官,府上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当好这个家啊!」 陆芜没想到钱翠花会这么痛快的把管家之权交给自己,忍不住惊讶地看了钱翠花一眼,又怕李巧儿有意见,一时没敢应下来。 李巧儿心里略微有点想法,不过钱翠花这话说的不错,她们谁都不比陆芜有能耐,连送礼的人家大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贸然行事只会得罪人,不如一开始就把事情交给靠谱的人干。反正大家都是为了沈钰好,这儿媳妇现在看来也是个孝顺的,好好在这座气派敞亮的大宅子里养老便是,还省的烦心了。 陆芜就这么晕乎乎地把掌家之权拿到了手里。 沈钰得知后还特地打趣她一番:「看来奶奶和娘是真疼你,怎么样,当家做主的感觉不错吧?」 陆芜嗔他一眼,又扯了他的袖子,低声问道:「明天就要回门了,咱们还没准备好回门的东西呢。」 沈钰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得意道:「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你呢,今天就好好歇着,明天容光焕发地去见岳父岳母,让他们看看,你嫁过来可没受委屈。」 陆芜捉住沈钰不安分的手,斜睨了他一眼,低声道:「就你会欺负我。」 沈钰凑了过来,坏笑道:「我哪里欺负你了?」 陆芜涨红了脸,又被沈钰柔声哄了几句,二人好生笑闹了一番。 第二天,沈钰带着陆芜一大早就去了陆府。 陆家人正盼着陆芜回门呢,尤其是陆夫人,这几日觉都没睡好,生怕闺女日子过得不顺。现在见陆芜面色红润神采飞扬,一看就知很是顺心的样子,陆夫人终于放下心来,拉着陆芜去了房里说话。 陆芜下意识地偏头去看沈钰,见沈钰含笑望着自己,陆芜也回了个笑脸,这才跟着陆夫人进了院子。 他们二人这番眉眼官司自然瞒不过陆家人的眼,众人心下一定,待沈钰更多出几分亲切,喝茶唠家常,时不时再聊点朝堂之事,气氛很是融洽。 陆夫人得知沈钰对陆芜那般温柔体贴后,亦是笑得合不拢嘴:「娘就说阿钰是个好孩子,会疼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差。」 陆芜眉目舒朗,脸上透出一抹甜意来。 陆夫人话锋又是一转:「你再生个孩子,更是万事无忧了。」 「娘~」陆芜脸皮薄,害羞地将脸埋进陆夫人的胳膊里。 却又听见陆夫人长嘆一声:「孩子来不来都是缘法,急也没用。」 陆芜心知她娘这是在为她嫂子的肚子发愁,不好多说,只含煳道:「好事多磨,现如今殿试过了,大哥待大嫂一向亲近,想来很快就会传来好消息。」 这话还真让陆芜说中了,当日午膳时,陆意之的妻子忽而掩嘴犯噁心,陆夫人心下隐隐有了猜测,赶紧叫了大夫过来诊脉,果不其然,正是喜脉。 陆家上下登时一片喜气洋洋。 沈钰见陆芜兴高采烈的模样,心下亦是一动,总忍不住逗她:「咱们也赶紧生个孩子,刚好能跟大哥的孩子做个伴。」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六点 第62章 结仇 周围一帮人看着, 陆芜就算想羞涩一把都怕被人取笑,忍不住瞪了沈钰一眼,粉面羞红回了陆夫人身边。 陆意之也喜形于色, 成婚一年多妻子还没消息, 夫妻二人压力都有点大, 如今可好, 总算是有了好消息。 陆太傅同样盼着曾孙,捋着鬍鬚笑道:「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吶!」 陆衍大手一挥,乐呵呵地吩咐管家给下人们发赏钱,陆夫人更是让大夫直接住进府里, 时刻准备着给儿媳妇诊脉。 忙乱一阵后,众人激动的心情总算是平復了下来, 陆意之还有心情同沈钰说笑:「你和阿芜想来也快传来好消息, 到时候若是一男一女,说不得咱们还能当个亲家。」 沈钰脸都绿了,表兄妹成婚风险很大啊!赶紧笑道:「还是没影的事儿呢, 到时候再说吧,还要看孩子们的意思。」
第113页 陆意之也觉得自己兴奋之下有些失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到翰林院中之事。 沈钰顿时长长松了口气。 用了午膳,沈钰还随着陆芜去了未出阁时的闺房, 院落陈设大气雅致,透出一股低调的奢侈。院中种着翠竹,沈钰不期然便想到了当初在道观后院初见陆芜的情景, 眼中便透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来。 陆芜也同沈钰想到一块儿去了,几天处下来,陆芜在沈钰面前已经没了原本的羞怯,而今周围没人,陆芜的胆子愈发大了不少,含笑抬头看着沈钰,拖长了声音打趣道:「我可是记得,有人之前还一脸严肃地教导我,说是什么年轻小姑娘要长点心,别相信什么富家千金穷小子……」 话还没说完,沈钰便似笑非笑地看了陆芜一眼,严肃点头道:「那是,不过我可是例外。话本里的穷小子没担当,我可比他们强多了。宝贝儿,你拿我同那些傢伙比,不觉得委屈了我吗?」 陆芜冷不丁被沈钰叫了声宝贝儿,心都颤了一瞬,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沈钰又笑着拉了她的手,乐道:「你要是喜欢看话本,我来给你写怎么样?」 陆芜嗔他一眼:「又胡说,你在翰林院中事情也不少,哪有闲工夫给我写话本。若是让娘知道了,准得骂我不知道体恤你。你是不知道,现在娘看你就跟看亲儿子似的,我这个闺女都得往后靠。」 「那不是因为我对你好嘛,若是我让你受了委屈,你看娘会不会冷着脸让护卫把我打出去。」 沈钰说的有趣,陆芜忍不住笑出声,握着沈钰的手,脸上满是不舍,咬唇道:「回门之后,你又要去翰林院当值了。」 刚成婚的小夫妻,总想腻在一起。沈钰对陆芜处处体贴,即便陆芜心知沈钰去翰林院当值才是正事,内心却还是捨不得,还没分离就已经开始想念,情之一字,当真磨人。 沈钰则轻笑一声,揶揄道:「怎么,现在就捨不得我了?看来娘子果然爱我爱得深沉啊!」 陆芜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揪了揪沈钰的脸皮,忽而笑道:「当日见你时,你还是个风度翩翩的俊公子,怎么成婚后就这般厚脸皮了?」 沈钰故作委屈:「没办法,脸皮不厚,娶不了媳妇儿啊。」 陆芜失笑。 二人甜甜蜜蜜地回了沈家,钱翠花得知陆意之要当爹了,就跟听到沈钰和陆芜传来好消息似的,赶紧招唿着李巧儿准备东西,打算给陆家送过去。 陆芜心下感动,待她们愈发贴心孝顺。 沈钰陪着陆芜回门后,婚假也就结束了,又开始了前去翰林院报导的生活。好在陆芜已经接过掌家的事,同钱翠花和李巧儿也处得融洽,并不无聊,慢慢适应了婚后的生活。 沈瑾见沈钰已经忙活完,顺势提出自己也要回乡了。 沈家人心中不舍,却也不能强留沈瑾——他还要去县学念书呢。为着沈钰的事儿已经耽搁了一年,总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 沈钰同样捨不得这个好友,转身将自己这几年的读书心得还有陆太傅当初的批註过的试卷全都一股脑交给了沈瑾,含笑道:「你也有正事要干,我不便留你,这些你都带着,让陈恪也抄一份,两年后,我在京城等你们来参加会试!」 沈瑾红着眼点头,郑重谢了沈钰一回,又低声提议道:「这份记录,你若是不介意,我打算让族人也抄录一份。你我总归姓沈,当年族人也确实掏了银子,让族里抄录一份,好歹全了你的名声。」 沈钰又想起自己还有个不太省心的二舅,脑子又是一疼,好歹离得远了,二舅也不能打着自己的旗号干什么不法之事。只是小人难缠,总得顾忌几分李巧儿的脸面,又让沈钰费心了一番。 钱翠花就果断多了,收拾了大大小小近十个包袱,任凭沈瑾怎么推辞都不肯再收回去,吃的穿的用的装了一大推,沈瑾没办法,只能应了,又拿了最大的麻袋装了又装,勉强能带着。 沈钰又差人给族长带了封信,让族长算好时间派人去县里接沈瑾。不然沈瑾这大包小包的,回去也够呛。 家里的琐事告一段落,沈钰再次投身于工作之中。 翰林院的工作分得很是细緻,有撰写诰文册文和祭文的,有充经筵讲的,也有修撰史书和掌进士朝考的,更有稽查官学和理藩院档案的,最让人眼红的,就是在帝王身边当值的。 这等好事,当然没有沈钰的份。 别说沈钰,这届一甲前三,无一人能有此荣幸。就连家世最为显赫的陆意之,也没能拼爹成功,往元嘉帝身边露个脸,而是和沈钰一起分在待诏厅一同修史。 章轩则去了典薄厅,负责保管书籍,那几乎算是天底下书籍最全的地方了。沈钰看得眼热,加之章轩也有意同他结交,沈钰便时不时拉着陆意之去章轩那儿串个门,趁着这便利多看几本书啥的。 在得知翰林院虽然不允许翰林们将书带回家,却并不禁止翰林们默写书籍时,沈钰的眼神陡然便亮了。在这个书籍难得的年代,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啊! 沈钰的好记忆再次帮了大忙,几天下来就背下来了一本书,回家后仔细默写几天,沈家书房又多了一本藏书。 方安他们比沈钰苦逼一点,还要继续考试,三年后表现出众的能留在翰林院,其他的则要自己谋官外放,现在正拿出头悬樑锥刺股的拼命劲儿,埋头苦学呢。
第114页 刚入翰林院这几个月,沈钰倒也没觉得日子难过,虽然感受到某些不太友好的目光,不过总得来说,倒也还算轻松。 陆意之比沈钰还闲,这里的书,陆家基本都有,沈钰没看过,不代表他没看过,更觉得有几分无趣。 简在帝心就有这么点好处,其他人即便不给你安排能接近帝王的机会,帝王也能想起你来。 陆意之就是那个简在帝心的幸运儿,说起来,元嘉帝也算是看着陆意之长大的,对他自是比旁人亲近得多。了解清楚后新任进士们的现状后,元嘉帝果断点了陆意之随驾。 翰林院中人人艷羡,沈钰心中也暗自感嘆了一句,有时候,拼爹还是有用的。虽说伴君如伴虎,不过以元嘉帝对陆家的优容,想来陆意之这回随驾也就是白捞好处的。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陆意之得了元嘉帝赏赐的消息就传遍了翰林院,原本还在眼红沈钰的人登时将矛头指向陆意之,酸不熘秋地说了一堆废话,沈钰听得好笑,淡淡吐了句槽:「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这般小肚鸡肠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翰林院而是菜市场呢。」 沈钰拉起仇恨来那叫一个稳准狠,多嘴的人脸色青青紫紫,被沈钰堵得说不出话来,这才想起沈钰和陆意之得关系,面色又是一红。当着人家妹夫的面说酸话,可不得被人妹夫打脸么。 气氛正僵持间,掌院恰巧赶到,了解了事情经过后,轻飘飘地看了沈钰一眼,而后给了对方一个处罚。 对方乃是元嘉十三年的状元,比沈钰高了两届,名为杨硕和,本就因自己不得志而郁郁寡欢,性情愈发尖刻,被掌院当众落了脸面,直把沈钰恨了个半死。 沈钰就这么给自己结下一个仇人来。 见完陆意之后,元嘉帝似乎想起来这届还有个天才人物,隔天又点了沈钰随驾。 可怜杨硕和第二天正踌躇满志地准备给沈钰一个好看,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气得昏过去。忽而从旁边伸来一只手扶了他一把,杨硕和偏头望去,就见一个身量略矮的年轻人含笑看着他,观其行貌,该是本届进士。那人目光真挚,担忧地问了一句:「大人,您还好吗?」 沈钰这边自然不知道有人因为他要随驾的消息差点气晕,想着要见元嘉帝,沈钰心里也有点发憷,那可是掌管众人生死大权的帝王啊,小命在人家手里捏着,谁能不紧张? 不过紧张之余,沈钰心中又多出几分兴奋,从上回傅首辅透出的消息来看,元嘉帝应该对自己还算满意,自己如今要做的,就是维持住这份满意,顺便再刷一把好感度。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更暂定九点半吧,可能会晚一点,先去恰饭 第63章 第一次面圣 这会儿已是十一月下旬, 京城已经下了第一场雪,沈钰唿着冷气跟随内侍进了养心殿,恭敬行了礼后, 抬头一看, 岳父大人正站在一旁, 沈钰登时心中一定, 低眉敛目等着元嘉帝发话。 元嘉帝还是头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沈钰,见他举止从容有度,不卑不亢,心中给他打了个优秀分, 含笑看向一旁的陆衍,打趣道:「爱卿倒是下手快, 得了个好女婿。」 陆衍对沈钰这个女婿很是满意, 听了元嘉帝的夸赞也颇为自得,笑着开口道:「陛下所言极是,这些时日, 还真有不少同僚暗中埋怨微臣下手太快,让他们错过了一个东床快婿呢。」 这当然只是说笑,即便旁人真有此意,为了家中女儿的名声也不会真向陆衍抱怨。不过陆衍也是个人精,略一思索就猜出哪几家动过同沈钰说亲的心思, 这会儿不点名,只当笑话提上一嘴,也并无大碍。 他们君臣二人说得高兴, 沈钰却面色微窘,亲事什么的,作为年轻人,还是得矜持一点。 元嘉帝见沈钰脸上虽然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神色却并无太大变化,心下亦是暗暗点头。 不得不说,有时候,颜值高还是稍微能占点优势的。对着沈钰这张俊脸,只要不是真恨他入骨的人,还真生不出什么恶感来。 沈钰可是元嘉帝钦点的状元,六元在手,又有陆家这层姻亲在,元嘉帝自然越看他越顺眼,冷不丁问了一句:「朕听闻你在翰林院也在奋发念书,这样极好,如此好学,怪不得能连中六元。」 说完,元嘉帝又笑着问沈钰:「你不是在抄书吗?现在抄了几本了?」 沈钰心下一惊,只觉得面前这位帝王真是深不可测,知道自己在翰林院看书也就罢了,竟然还知道自己在抄书?这事儿自己连陆意之都没说,元嘉帝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心下思忖间,沈钰面上已经带了几分不好意思,低头笑道:「让陛下见笑了,微臣出身乡野,书籍极为难得,如今侥倖进了翰林院,见了这么多藏书,心中自是欣喜万分,便大着胆子回家默写了两本。」 元嘉帝却摆手道:「翰林院并未禁止翰林抄书,你能将书背下回去默写出来,那是你的本事,朕不过随口一问,你无需惶恐。」 沈钰心头一松,又听元嘉帝沉声问道:「农家子念书,当真如此艰难?」 沈钰微微抬眼,见元嘉帝双手背在身后,眼神透过窗子望向辽远的蓝天,不由微微一怔,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回陛下,寒门学子念书确实不易,庄户人家靠天吃饭,每年的收成也就够全家填饱肚子,即便有所结余,想要送孩子上学,束脩和书本费用也是一桩难事,还有笔墨纸砚的花销,微臣家人口少,全家供微臣念书,先时也有不少难处,等到微臣中了秀才进了县学后才慢慢好转。」
第115页 沈钰的情况,元嘉帝已经让人查了个清清楚楚,更好奇的是另一桩事:「朕听说当年你家先祖显灵庇佑于你,可有此事?」 沈钰面上淡定,心中却很是无奈。谎言说了无数遍,现在也不能在元嘉帝面前自打耳光,只能认了。也不知元嘉帝有一天得知了真相,会不会恼怒之下将自己拖出去斩了。 见沈钰点头,元嘉帝和陆衍眼中都浮现出几分诧异之色,又仔细打量了沈钰一番,心中暗道这傢伙莫非真是文曲星转世?否则怎么会从小就有种种奇遇? 元嘉帝心下倒是开怀,明君出能臣,似沈钰这等奇人出现,更能证明他这个皇帝当得好嘛! 人嘛,总会下意识地选择性相信对自己有利的看法。元嘉帝对沈钰又生出几分亲近来,忽而问沈钰:「一条鞭法之事,你什么时候琢磨出来的?你那篇策论有所保留,朕想听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钰心下一紧,暗自猜测元嘉帝怕是已经打算着手改革之事,这个风口浪尖之上将自己牵扯进来…… 沈钰还在犹豫之时,忽而看到一旁陆衍淡定的表情,心下又是一定,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今天陆衍会在场。 这是元嘉帝在无声地提醒他,如今他有后盾,轻易不会被清算。 既然如此,那就是现成的拉好感的机会了。 沈钰嘴角微微上扬,想到当日同傅阁老的对话,心中更是大定,声音不疾不徐,将记忆中一条鞭法的内容缓缓说了出来,就连所谓的火耗银子也没藏着掖着,又结合大楚朝的实际情况,适当修改了一部分。 元嘉帝和陆衍听着,眼中便慢慢浮现出一抹笑意。 等到沈钰说完,元嘉帝含笑抚掌:「傅阁老当日果然没说错,你确实有阁老之才。翰林院中经史子集样样不缺,更有许多县学没有的古籍记载。你若有心抄书,不如先从史书抄起。」 沈钰秒懂。 虽然史书经常被讥讽为帝王将相做家谱,但歷史滚滚几千年,期间生存的人不知凡几,能留下一言半语记载的,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元嘉帝让沈钰先读史书,意在提点他。 沈钰之前在县学时也读过史书,不过如今境遇不同,再通读一回,想来又会有不同的收穫。 这么想着,沈钰便点头应了。而后便听见元嘉帝长嘆口气:「过了年,京中怕是不会这般风平浪静了。」 沈钰心中一惊,元嘉帝这意思,莫非是明年开年后就要施行一条鞭法了? 不等沈钰反应过来,元嘉帝又忽而回头,目光如炬地看向沈钰,沉声问道:「你当初考中了功名,想来有不少人来找你帮忙吧?为何没答应?」 沈钰登时一头雾水,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元嘉帝,在看到他严肃的表情后,沈钰忽而福至心灵,元嘉帝问的是隐户之事! 当初李河就想把田地挂在沈钰名下避税,被沈钰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如今听了元嘉帝这一问,沈钰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好在当初没答应,看样子元嘉帝这是想一鼓作气整肃朝堂,不但要清财政,还要清隐户。 真要实施起来,怕是真有不少人要倒大霉了! 就连一旁的陆衍脸色都有点不自在,隐户什么的,世家大族名下可有不少。元嘉帝要是下定决心清隐户,世家也得出回血。 沈钰见元嘉帝还等着自己的答覆,微微一笑开口道:「朝廷税赋已然是歷朝歷代最低的,身为大楚百姓,得陛下庇佑才能安居乐业,若是人人避税,朝廷各种安民之举,银钱从何而来?庄户人家愚昧无知,只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我等中了功名之人自当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能被一时的好处蒙蔽了双眼。」 「说得好!」元嘉帝抚掌大笑,又咬牙怒道,「可恨许多人并不像爱卿这般高瞻远瞩,只想着升官发财。若是让他们身居高位,岂不是要将国库搬空?」 沈钰心说陛下您这是特地敲打我岳父的吗?陆家家大业大,即便嫡系不纳隐户,难保旁系不会做出这等事来。这是在提前给陆衍透口风,让他好好整顿整顿陆氏族人? 再仔细一想,沈钰的脸色又是一苦,今日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官场中人得被自己得罪八成。实在是隐户之事朝廷从未下狠手管过,中了功名后帮人避税收取好处几乎已经成了惯例,沈钰这种不挂田的才是奇葩。即便误打误撞地入了元嘉帝的眼,其他人也得在心里记他一笔。 一旁的陆衍看向沈钰的眼神也很是复杂,暗暗感嘆一句这小子的运气可不错。每到关键时刻,总能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甩旁人一截。 这一次,又让他领先一步,想来日后前程根本不会差。 再一想,陆衍又乐了,反正这是自家女婿,他官运亨通,闺女的日子也好过,总归是大好事。 沈钰则微微吐出一口气,很好,元嘉帝的好感值终于成功刷上来了。 至于得罪人?想明白后的沈钰不由轻笑,官场中做什么会不得罪人?一个萝蔔一个坑,把人弄走了其他人才好上位,自己就算四下讨好当个老好人,同样也有人嫌自己碍眼挡路,暗搓搓使个绊子。何不趁此机会在元嘉帝这里留个好印象? 再说了,名下不挂田的官员又不止自己一个,上头还有季阁老这位大佬顶着呢,沈钰真没再怕的。 元嘉帝是真欣赏沈钰这份处变不惊坚持本心的态度,大手一挥又赐了沈钰一套文房四宝。知道沈钰家底薄,元嘉帝还给他塞了一沓银票,却并未声张,明面上沈钰只拿了文房四宝,暗中的银票就成了君臣之间的秘密。
第116页 沈钰暗自好笑,觉得元嘉帝当真是个妙人,这般体贴的领导,放在后世都是让人赞不绝口的存在。更别提如今君权至上的朝代,能出这么一位帝王,怪不得朝中有这么多官员甘愿为元嘉帝捨生忘死。 这位帝王,当真是一个极赋个人魅力的人。 沈钰得了赏赐的消息自然也没能瞒得了人,翰林院中已经有不少人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先前陆意之得了赏,人家靠山硬,大伙儿也就忍了,现在平白冒出的乡野小子也得了陛下青眼,这就让人非常不痛快了。 嫉恨之下,已经有人忘了陆家的威慑,准备向沈钰下手,以解心中之恨。 沈钰却浑然不觉,高高兴兴地拿着赏赐回了家,让钱翠花几人也高兴了一回,这才仔细将东西收好,又自动自发地把银票上交给媳妇儿,甭提有多自觉了。 陆芜心下既好笑又感动,正要开口,又被沈钰揽住俯身贴了上来,陆芜哪还记得自己要说的话,随着沈钰的动作逐渐失了意识。 第二天,沈钰神采奕奕地进了翰林院,敏锐地察觉到好几道不大友善的目光,登时皱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昨晚没睡好,今天就三更了,明天再四更,大家晚安 第64章 惊讶 沈钰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四下一扫, 果然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之前陆意之得了元嘉帝的赏赐时,同杨硕和一道说酸话的可不少,这会儿沈钰察觉到的带着恶意的目光, 还真就是从那几个人的方向传过来的。 让沈钰意外的是, 杨硕和竟然不在。这位前天还在酸陆意之来着, 被自己怼回去后明显脸色不太好, 结果昨天自己又被元嘉帝叫过去随驾,还得了赏赐,面子里子全有了,照杨硕和之前那股酸劲儿, 这会儿也该一马当先向自己发射一回死亡凝视来着。 沈钰心下正奇怪呢,陆意之和章轩已经走过来向他道喜。 陆意之还好, 毕竟比沈钰还早一天得了赏, 这会儿真心实意地为沈钰感到高兴。章轩虽然也高兴,看向沈钰的目光中羡慕的神色怎么都掩不住,看看沈钰, 又看看陆意之,轻嘆一声:「咱们三人,我虽然年纪最大,却比你们差远了。」 沈钰和陆意之对视一眼,赶紧摇头, 笑着安慰章轩:「怎么会?陛下既然已经点了我们两个随驾,想来马上也会轮到你。咱们这届入翰林院当值的就我们三个,陛下也不可能单单漏了你。」 章轩也想到了这一层, 心里倒没有其他人那般难受,只是看着沈钰和陆意之少年得志,心生感慨罢了。这会儿被沈钰和陆意之一安慰,章轩心里那点不痛快也消散一空,转而提醒沈钰:「这几天你可得当心点,不少人眼睛都盯着你,我昨天听了一天酸话,人要是被嫉妒沖昏了头,难免会做出什么龌龊事来。」 陆意之也皱眉,偏头问沈钰:「你得罪杨硕和了?」 沈钰惊讶,杨硕和这么有名气的吗,陆意之也知道他? 见沈钰诧异的表情,陆意之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一旁的章轩已经笑了:「沈兄也是为了替陆兄出头才同杨硕和争论了几句,这事儿本就是杨硕和理亏,谈不上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陆意之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几分厌恶之色来,见四下没人,便低声开口道:「你们有所不知,这人心眼比针还小,当年名气也大,家里又宠着,中了状元后尾巴更是翘到了天上。结果当值后干啥啥不行,光会得罪人。若是招惹上他,他非得想方设法让对方吃点苦头,几乎到了人嫌狗厌的地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枉费他多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沈钰心说就不就是个以为自己是太阳,整个地球都得围着他转的极端自我的傢伙吗?后世这类人不少,没想到这会儿也有。比起这点,沈钰更加好奇,这哥们儿做人都差劲到这个地步了,掌院怎么还没让他滚回家去别在翰林院噁心大家呢? 反正周围也没外人,沈钰就直白地问了出来。章轩也是头一次听说杨硕和的丰功伟绩,忍不住也向陆意之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陆意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佯怒地瞪了沈钰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就知道你没认真背谱系,你难道忘了,杨硕和的外祖家姓什么?」 沈钰这才将之前背过谱系的从脑海里扒拉出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嘴角便不由微微抽搐,想起来了,这位的亲娘姓徐,和阁老之一,刑部尚书徐宏大佬是同支,关系还不差,怪不得这货这么极品还没被人打死,合着是因为徐阁老啊。 这么想着,沈钰又不由奇怪:「他这么胡闹,不是连累了徐阁老吗?徐阁老还替他撑腰?」 碰上个猪队友,正确的做法难道不是让这头猪滚蛋别继续拖累自己吗,怎么还由着这头猪犯蠢得罪人呢?沈钰心说怪不得这位徐阁老干不过傅大佬,就这处事水平,对上傅卿珩那只老狐狸,可不得一直被压着打么? 陆意之也想翻白眼,没好气道:「谁知道徐阁老到底怎么想的,这是人家的私事,我哪知道?」 说完就觉得话题被沈钰歪楼了,陆意之赶紧把话题掰回来:「反正杨硕和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既然心里已经将你恨上了,想来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注意点,别被他钻了空子。」 沈钰点头:「放心吧,我一定小心。」 陆意之却还不放心,皱眉道:「我再去找掌院禀明情况,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给他安排点其他事情做,免得他一门心思琢磨怎么害人。」
第117页 沈钰无奈,正想说你这不是要坑其他将要和他共事的人嘛,然而话还没说出口,陆意之就已经匆匆远去,看那方向,估摸着是去找掌院了。 沈钰和章轩面面相觑,半晌,沈钰忍不住摇头失笑:「平时倒没看出来,陆兄竟然还是个急性子。」 章轩则打趣了他一番:「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妹夫操碎了心,要是他自己同杨硕和对上了,估摸着还不会这么着急呢。」 这倒也是,沈钰心下一暖,却还是觉得陆意之先前谪仙的形象摇摇欲坠,有向老妈子发展的趋势。 不过陆意之担心了半天,还真是白操心了:杨硕和请了病假,这几天都不会来当值。 陆意之想求掌院给杨硕和安排点事情都安排不了。 沈钰心大地点头:「这几天确实有点冷,病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完全不知道,杨硕和的病不是冻出来的,而是被他气出来的。 杨硕和不在,其他人又见识过沈钰怼杨硕和时的伶牙俐齿,也不敢跑来沈钰面前说酸话,只在背后犯一犯红眼病。 沈钰也没将他们放在心上,拖着陆意之跑去章轩那儿继续背书,到了中午休息时,又想着有段时间没见着方安和周兴二人了,便同陆意之二人说了一声,往方安他们念书的地方走去。 两边的距离不算近,沈钰走了一刻多钟才到。却没想到还没见到方安和周兴,就先碰到了李璟和孟经维。 孟经维对沈钰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低头撇了撇嘴,就当没看到沈钰。李璟微微吃了一惊,立即笑道:「沈兄现在可是御前红人,怎么会来这边?」 沈钰脸上同样挂了客套的笑容,温声道:「什么红人不红人的,李兄可别打趣我,李兄才是永王府的红人,有世子照看,李兄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谈到永王府,李璟脸上的笑容便真挚了几分,扬唇道:「借沈兄吉言。你我虽然闹了点误会,如今同在翰林院,也不必揪着些许小事不放。不瞒沈兄,我与丹平县主的婚事已经定下,年后便要成婚。沈兄若是不嫌弃,不如来喝上一杯薄酒?」 沈钰忍不住低头瞅了李璟一眼,没办法,二人身高相差大半个头,沈钰想看清李璟的表情,还真就得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惹得李璟心下发闷,第一万次恨上自己的身高。 见李璟提及婚事时,眼中的期待和笑意不似作假,沈钰心下更是同情了他一回,上赶着作大死,真是拦都拦不住。 李璟还在乐滋滋地说:「不止是沈兄,到时候我定然要给咱们这届同年们全都递上喜帖,让大家一起乐一乐!沈兄你上回可不够意思,就请了几个相熟的人,我们想去沾点喜气都没这个机会。」 沈钰轻笑:「当日婚事办得匆忙,只怕怠慢了李兄,这才没给李兄递请帖,还请李兄莫怪。」 李璟大方地一挥手:「没事儿,我大婚时,你来赏脸喝杯喜酒就成!对了,你是来找方兄和周兄的吧,他们在最前面那间屋里。」 沈钰温声谢过李璟,顺着他指的方向终于找到了方安二人。 许是因为殿试已过,心里压力没那么大了,这两人竟然都胖了一圈儿,见了沈钰,二人自是欣喜,方安最先迎了上来,笑道:「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们了?」 沈钰也笑:「心里惦记你们,就来看看。不过看你们这圆润了一圈的体型,想来这段时间,你们的日子过得不差。」 方安大笑,又锤了一下沈钰的肩膀乐道:「行啊你,我们可听说了,你昨天又得了陛下的赏赐,正为你高兴呢!你今天不来,我们也打算回家后去你家恭喜你一回。」 「得了吧,」沈钰挑眉,故意笑道,「你是打算恭喜我,还是惦记着宰我一笔,让我请你们喝酒啊?」 三人说笑了一阵,这才说起正事来。沈钰提到自己又开始了抄书生涯,方安二人还挺羡慕:「翰林院藏书不少,不用考试只凭自己爱好看书抄书,当真是极好。」 这傢伙怕是真的被翰林院不断的考试排名给逼疯了,沈钰果断打住了这个话题,免得继续刺激方安,又问他们:「这届同年们都在,应该挺热闹的吧?」 周兴点头:「热闹是热闹,麻烦也不少,成天跟斗鸡似的。也就苏良正和李璟人缘好点,不过苏良正一门心思埋头苦读,平日里不大走动,对大家倒挺热心,碰上什么不解之处去问他,他都乐意为大家解惑。李璟便活跃一些,经常邀着大家喝酒,还时不时往你们那边走动一番,估摸着结交了不少人。」 沈钰惊讶:「李璟经常去我们那边?我成天在典薄厅和侍诏厅来回晃悠,也没见过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过渡章,有点琐碎 二更六点半吧 第65章 再次露脸 方安比沈钰还惊讶:「不是吧, 李璟差不多每天都往你们那边转悠,他不是攀上了永王府吗,翰林学士中也有不少同永王府关系不错的人, 李璟去那边, 想来是为了拉拢这帮人吧?不得不说, 这傢伙为人处世倒是不赖, 其他的我不好说,现在这两百多位同年,提起他来倒是都要夸他一句,这等本事, 我可没有。想来翰林院的那些大人们也差不多,都被这傢伙哄了过去。」 沈钰不置可否, 心说翰林学士那边, 若不是真绑在永王府这条船上下不来的人,想来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同李璟推心置腹,也就维持个表面功夫罢了, 真想靠几句话几件事来收买人心,那真是想多了。
第118页 不过,李璟对自己素来不怀好意,看来除了杨硕和之外,还得分出心思防着李璟, 又是一桩麻烦事。 周兴见沈钰脸色不大好,连忙笑道:「你也不必担心,如今你圣眷正隆, 其他人就算想对付你,也要担心陛下动怒。再说了,还有陆家呢,陆意之对你不差,旁人我要顾忌几分。」 沈钰微微点头,笑着转移了话题:「你们现在的排名如何,若能顺利留在翰林院,咱们三人可就能继续在一处共事了。」 周兴低嘆一声:「方兄学问极好,排名比殿试时还高。至于我嘛……就得看运气了。」 一提到运气,沈钰就忍不住笑出声,打趣道:「要是看运气,那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一路乡试会试殿试下来,你哪回不是幸运地挂在末尾?这运气,不知多少人眼红。」 方安也忍不住大笑。 沈钰见周围的人对他们叙旧并不感兴趣,接二连三地离开后,想到元嘉帝昨天透露出的意思,压低了嗓子凑近方安二人,悄声道:「你们名下若是挂了田地的,赶紧想办法撤了。」 方安二人一惊,勐然抬头看向沈钰,眼中满是诧异。 沈钰不便说出实情,只是含煳道:「你们若是信我,还是早点处理为好。」 沈钰也不怕元嘉帝怪他泄露消息,昨天陆衍也在,元嘉帝本就是特地给他们提醒的。真要一口气把隐户全都清完也不现实,更何况朝中牵扯的人太多,要真一个个清算,估摸着朝中官员要清掉八成。这等后果,即便元嘉帝是说一不二的帝王,也不会轻易尝试。 大佬们不会受牵连,底层小喽啰就有可能成为炮灰。沈钰对方安二人很是有几分同窗之情,提点一句也不是什么大事。 方安和周兴心知沈钰并非是信口开河之人,闻言立即郑重点头,决定回去后便立即修书一封给家里,把名下的田地给去了。好在他们两家也就是他们考取了功名,处理起来也不麻烦,也不会走露消息。心里更是记了沈钰的好,再三谢了沈钰一回。 沈钰则微微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将这消息往外传。又见快到当值的时辰,沈钰也不便多待,照着原路返回了典薄厅。 陆意之私下也向沈钰透露过,陆家正在整肃族人,清查隐户之事。朝中无秘密,元嘉帝本就是清出隐户交税让国库更充盈,风声也是元嘉帝「无意间」透露出去的,现如今各家都在忙活着这事儿,就等着打个时间差,趁着过年这段时间赶紧处理好,免得年后清算时丢大脸。 沈钰忍不住感慨元嘉帝这一手可真漂亮,把朝堂中有点分量官员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隐户之事上,除了傅卿珩这几个心腹,其他人估摸着还没想到元嘉帝还在憋大招,就等着过完年把人一口气炸蒙圈。 其实年关也不远了,马上就要到十二月,楚朝官员同样有年假,总共七天,从腊月二十八放到大年初四,初五正式当值。沈钰踏入官场的头一年,也就剩下二十来天的时间了。 杨硕和的病假请了许久,快到年假时也没回来,沈钰没放在心上,陆意之倒是松了口气:「他就这么病着也好。」 沈钰无语。 让沈钰更为关注的李璟也没搞事情,反而在放假之前笑眯眯地给沈钰递了一张喜帖,沈钰低头一看,这位的婚期定在正月十八,刚过完年就得去喝他的喜酒,也够着急的。 更让沈钰意外的是,婚事竟然在永王府操办,听李璟的话中之意,竟是打算以后也住在永王府,简直跟入赘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是李璟的私事,沈钰也不好多说,接了喜帖,沈钰心下还在犹豫到底去不去,陆意之已经替他做了决定:「他既然邀请了所有同年,你不去也实在太打脸。虽然不好与永王府走得太近,永王世子当日也曾贺过你的喜宴,过去喝一杯也无妨,到时候我与你同去,有什么不妥便直接回家便是。」 沈钰点头,将喜帖往袖子里一塞,忽而笑道:「他可真会打算盘,三百名同年,一人一份礼,都够让他收到手软。这门婚事结的,真是稳赚不赔。」 陆意之笑着瞥了他一眼,心说这还叫不赔?一个弄不好,全家的性命都得搭进去,没有比这门亲事更亏的买卖了。 想到李璟,陆意之又多提醒了沈钰一句:「前不久,李璟好像去杨府探过病。这两人什么时候攀上的交情,也让人奇怪。不过你可得小心了,他们两对你可都没怀什么好心思。」 沈钰无奈,这都是什么事,难不成他们也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一套?自己也没怎么得罪他们吧,至于惦记到现在么? 章轩轻笑:「不遭人妒是庸才,陆兄别光顾着让沈兄当心,当日落了李璟的颜面之事,不也有陆兄一份吗?」 沈钰不由笑出声,得意地看着陆意之:「就是,光让我小心也没用,说不定他们见你没防备,冲着你下手了呢?」 陆意之无奈摇头,心里倒也多出几分警惕。 不过李璟一直没动静,沈钰几人也就将他扔在了脑后,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快放假时,沈钰又干了件让人眼红的事儿。 沈钰经常跑去典薄厅那边看书,一来二去也摸清了藏书的分布方式。这里的藏书大致按照经史子集排列,却没什么章法,一本本堆在一块儿,找起来很是费劲儿。 沈钰上辈子好歹也是蹲过图书馆的人,对这种略显杂乱的摆放方式有点看不过眼,便拉着章轩和陆意之做白工,勉强将一面书架的书整理妥当了。不仅如此,沈钰还给每本书排了序号,一一誊抄好,做个小目录,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哪本书在几行几列,大大缩短了找书的时间。
第119页 事情就是有这么巧,林掌院正好过来找书,登时就看到了他们的劳动成果。 林掌院平时找书也没少费劲儿,这会儿一见沈钰三人整理的书架,再一看沈钰手里的目录,立即明白了这个方法的便利之处,顿时大喜,又给沈钰三人安排了一个任务:「既如此,你们三人便将藏书阁中所有的书都照此方法重新整理一遍,下回其他人要找书,照着这份目录找过去便是。」 当然,林掌院是个厚道人,并没让沈钰他们白干活,在翰林院中好好表扬了他们一番不说,还特地给了奖赏,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却特别有面子。更让诸人眼红的是,因着这事儿,林掌院大笔一挥,直接给了沈钰三人的考评上写了一个优秀。 官员考评的等级关乎日后的晋升,沈钰三人刚进翰林院没几个月就拿了个优,差点让一部分烧红了眼珠子。 沈钰也很惊讶,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心血来潮之举竟然还能混到这么多的好处,更是喜笑颜开,拉着陆意之和章轩继续整理图书的大业。 章轩心下感激,三人中就他最不出彩,如今白得了一个优,自然对沈钰千恩万谢,干起活来属他最积极。 不仅如此,林掌院还打算把沈钰他们安排去写诏书册文等事。这也是个能出彩的活,与宫中关联紧密,有时候元嘉帝下诏,便会让他们动笔或者盖印,与中书舍人的活计差不多,就是不能一直跟在帝王身边。不仅如此,宫里要册封其他人,比如封妃封侯,这些册文也是由翰林负责撰写。考的就是文采。若是文章做得出色,名声也就这么传了出去,还都是不得罪人的活,比修史更容易出头。 如此看来,林掌院对他们真是颇为照顾。 不过马上就要放年假了,沈钰几人还没将藏书阁整理完毕,新工作也只能留到年后再说。 是以沈钰三人还在苦哈哈地整理书籍顺便做目录,直到腊月二十六下午,才勉强将书籍归好类。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齐刷刷松了口气。 腊月二十七这天,三人将藏书阁清扫干净,林掌院又过来看了一遍,心下更为满意,夸了几人一番,又向他们透露了年后回来准备写诏书册文之事。 沈钰心下一喜,不怕事情难做,就怕没事做。做了事才能出头,这样正好。三人脸上都带着喜色,真心实意地谢了林掌院一回。 年假的最后一天,林掌院的心情也不错,又说了不少鼓励他们的话,这才笑着离开。沈钰三人亦是开怀,齐刷刷低笑出声。 元嘉十九年,真是个大丰收的年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更十点左右吧 第66章 又有好处? 这是沈家第一次在京城过年, 家里还添了新人口,钱翠花更是高兴,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这会儿没了田地要侍弄, 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沈铁柱父子二人更是憋闷, 庄稼人离了田和地, 心里就不踏实,虽然沈钰有出息,能让他们过上清闲的好日子,陆芜又陪嫁了许多家生子, 完全让他们过起了曾经想像中的富家翁的生活,他们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沈钰前段时间忙着翰林院的事儿, 一时疏忽了家人, 还是陆芜心细,整日陪着钱翠花和李巧儿说话。至于沈铁柱和沈二川父子,失落了一瞬后又发展出了新爱好:开始学着做木匠, 这会儿正在兴头上,还齐心协力给沈钰打了个简单的书架出来。 沈钰都被家人们的转变给惊了一回,心下觉得这个媳妇儿真是娶对了,样样周到,怪不得钱翠花现在提到陆芜就是一通夸。 陆芜还在轻声细语地向沈钰说着家事:「新衣都做好了, 我见爷奶爹娘他们没几件新衣裳,特地让绣娘多做了几件。给姐姐的年礼先前也托人送了过去,我想着外甥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送了不少京城里时兴的小玩意儿过去,也不知姐姐会不会喜欢……」 沈钰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低声笑道:「你做事一向妥帖,姐姐收了东西,定然欢喜。看看,咱们家奶奶脾气最沖,现在都拿你当亲孙女疼,我这个孙子倒要往后退让一席之地了。」 陆芜伸手颳了刮沈钰的脸,耸了耸鼻子:「我娘还不是拿你亲儿子看,上回回去还让我好好伺候你呢!」 沈钰轻笑一声:「果然还是岳母疼我。」 陆芜嘟嘴。 沈钰最爱陆芜这般使小性子的模样,又忍不住逗她:「你打算怎么『好好』地伺候我?」 陆芜面色通红,抓住沈钰不安分的手,低声道:「我……我身子不大方便……」 沈钰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收回手,又问陆芜:「可有哪里不舒服?肚子疼不疼?」 陆芜不料沈钰竟然对这事儿也知晓几分,震惊之下老实摇头。沈钰却还不放心,亲自倒了热水,又在屋里悉悉索索翻出一点红糖,仔细泡了杯红糖水,试了温度后递到陆芜手里,柔声道:「把这个喝了。」 感谢上辈子网络上的喝热水梗,沈钰作为新晋的网际网路大佬也紧跟潮流吃过不少瓜,看了许多女孩子的抱怨,最终进化了那么一丢丢,从多喝热水变成喝红糖水,真是可喜可贺。 陆芜更是感动于沈钰的贴心,成婚以来沈钰待她处处体贴,早晚都有亲密的吻不说,平时的情话也不少,陆芜虽然听得不好意思,心下却很是甜蜜,觉得婚后生活仿若泡在蜜罐一般。
第120页 却不成想,沈钰还能更体贴。 晚上休息时,即便屋里烧了炕,沈钰还是将陆芜的手脚贴在自己身上。陆芜到了冬天容易手脚冰凉,这几天更是要特别注意。做完这一切后,沈钰才满意地点点头,含笑将陆芜搂在怀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陆芜则在黑暗中痴痴地看着沈钰,右手找寻到沈钰的左手,十指相扣,唇间溢出一声满意的喟嘆,这才熟练地在沈钰怀里找到最舒服的位置,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沉沉睡了过去。 世上怎么会有沈钰这样的人呢?俊美仿若谪仙,内心温暖又柔软,能做他的妻子,简直是积了好几辈子的福气。 爱上沈钰,实在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情。 然而陆芜心里也清楚,沈钰对她虽然万般体贴,更多的却是出于丈夫对妻子的责任,有那么一些好感,却还没到爱的程度。这么一想,陆芜心里难免酸涩。 沈钰浑然不觉陆芜心中已是酸甜交织,第二天醒来,照旧给了陆芜一个早安吻,收拾妥当后才问她:「咱们在京城就只有岳父家一门亲戚,陆家家大业大,姻亲也多,拜年时人肯定也不少。现在我放了假,不如陪着你去娘家走一走?」 陆芜略微有点意动,又迟疑道:「长辈都在家里,我们都出门,不大合适吧?」 「放心吧,」沈钰微微一笑,上前携了陆芜的手温声道,「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你若不累,我就让人去递帖子,这两天回去看看?」 陆芜自然乐意,难得大胆地踮脚在沈钰脸上印了一吻,而后故作淡定地扭头看向窗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沈钰心下好笑,却也知道陆芜这是用尽了勇气才能做出的举动,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乐道:「下回可以再大胆一点。」 换来陆芜恼怒中带着羞意的一瞪。 二人甜甜蜜蜜地笑闹一通,陆芜忽而开口道:「大嫂如今该显怀了,也不知她这胎是男是女。」 语气中难掩羡慕之意。 沈钰一愣,就见陆芜神色落寞,低声问他:「我的肚子还没动静,你心里会不会有点失望?」 「说什么呢?」沈钰皱眉,「我们成亲还不到两个月,哪有你这么着急的?」 沈钰自己还刚适应婚后生活,这会儿要是再塞过来一个孩子,沈钰自己都得懵圈。 见陆芜眼中的失落之色,沈钰赶紧笑着扯开话题,搂着她笑道:「我们两人还没腻歪够呢,要是有了孩子,你不得只顾着孩子不惦记我了?」 陆芜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没脸没皮的话,忍不住笑出声:「哪有你这样跟孩子吃醋的爹呀?」 心下却极为高兴,来自心上人的甜言蜜语,怎么都不嫌多。 可算是把人哄好了!沈钰暗松口气,深觉哄妻子是个技术活。 钱翠花果然如沈钰所说,对沈钰带着陆芜回娘家看看的行为没半点意见,还进进出出地亲自为他们收拾东西,嘴里嘀咕道:「年前是该给岳家辞年,前段时间你一直在忙,我也不好提醒你。现在好了,你得了假,确实该带着阿芜回去看看。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阿芜多好的孩子,咱可不能委屈了她!」 这是莲池镇的风俗,陆芜还是头一回听说,忍不住瞥了沈钰一眼,心说怪不得他一直说奶奶她们不会有意见,合着这是老家的规矩啊! 沈钰轻笑一声,暗中给了陆芜一个安抚的眼神。 钱翠花这番话倒是勾起了李巧儿的思亲心事,蹙眉嘆道:「也不知我娘他们怎么样了?今年也不能去娘家拜年,我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沈钰对外祖家的印象不太好,却也理解李巧儿的心情,连忙安慰她道:「阿芜已经差人寄了不少东西回去,外祖他们见了,心里肯定高兴。」 李巧儿勉强笑了笑,柔声道:「娘没事,就是想你外婆了。你陪着阿芜回娘家,阿芜刚嫁过来,心里肯定也想亲娘了。」 沈钰迟疑了一瞬,见钱翠花已经带着李巧儿忙活起来,这才领着陆芜去了陆家。 陆夫人见了他们果然高兴,拉着陆芜仔细打量了一番,可算是放了心。 沈钰则被陆意之拉去书房,一家人凑在一块儿商议事情。 陆太傅先问沈钰:「陛下马上就要清隐户了,你怎么看?」 沈钰诧异,我名下又没田地,这跟我没啥关系吧? 陆衍无奈,总觉得这个女婿有时候精明有时候又会犯傻,忍不住开口道:「即便跟你无关,你也得揣摩一下圣意,想一想陛下会如何处理隐户一事。万一下回陛下再问你应对之法,你不就有了准备?」 沈钰恍然大悟,思索片刻才道:「陛下此举为的是国库,想来不会给人定罪。再说了,朝廷对免税田之事也没个具体章程,陛下清了隐户,想来也要定下规矩,定好秀才举人名下挂田的最高的数目,这才能彻底整肃挂田的风气吧?」 免税田是朝廷给有功名在身之人的福利,要是拿这个发财,当了官怕是也会手脚不干净。至于原本就家大业大的人,想来也不缺这点税,总比一堆人挂田国库收入持续降低的好。 陆太傅听到沈钰这话,脸上就带了笑意,陆衍的眼中也透出几分满意来,点头道:「说得不错,定了规矩才好办事。这一次,陛下估摸要发作几个人杀鸡儆猴。同样,也会抬举几个人。你这身份,正好。」
第121页 沈钰惊讶抬头,还有这种好事儿? 陆意之低笑一声,轻声解释道:「你出自寒门,过了好些年的贫苦日子还能坚持本心,不贪图挂田之利。这经歷,现成一巴掌抽在贪利之人的脸上,不抬举你抬举谁?」 沈钰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样,忍不住笑道:「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我还什么都没干呢,就有好处砸在我头上。」 这么一想,沈钰都觉得自己真是老天爷的亲儿子,时不时就能撞回大运。 陆太傅也乐了,瞪了沈钰一眼笑道:「谁说你什么都没干?拒绝挂田的人莫非不是你?老天疼憨儿,你每一步都走得踏实,现如今也该到了收穫的时候。」 沈钰躬身一揖:「即便如此,若是没有祖父岳父相助,这等好事也落不到我头上。」 陆太傅一摆手:「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难不成我们还能帮别人不成?」 陆衍又压低声音提醒了沈钰一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本就够招人眼,再得陛下抬举,想来翰林院也平静不了,自己多当心,千万别做出什么昏头事被人抓了把柄。」 沈钰严肃点头。 却不曾想,后来因着这事儿,还闹出一场大事儿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四更估计会特别晚 第67章 麻烦 从陆家出来, 沈钰眼中便多了几分极淡的喜色。陆芜同他生活了两个月,又将他放进了心里,自然看出来沈钰这会儿心情极好, 忍不住问他:「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沈钰想到之前陆芜也曾看过陆太傅批註过的会试试卷, 心知陆家人并不拿三从四德束缚她, 让她学了不少东西。 夫妻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 沈钰便简单地提了一下隐户之事。没想到还没说到元嘉帝可能会拿他树个典型之事,陆芜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地看着沈钰乐道:「恭喜相公,想来年后陛下就要抬举你了。」 沈钰诧异地看了陆芜一眼, 这份灵巧的心思和政治敏锐度,完全不输陆意之啊! 陆芜见状, 略微得意地仰了仰下巴, 得意道:「被我说中了吧?祖父当初也说我不比大哥差呢,只可惜身为女子不能参加科考,不然, 大哥的天才名声还得分我一半。」 沈钰失笑:「看来我是娶了一个女诸葛啊!」 陆芜更为得意,挑眉笑道:「那可不,怎么样,意外吧?」 沈钰低笑一声:「一点都不意外,当初见你带着会试考卷我就知道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 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聪慧至此。」 「那……你当初有没有想过,我会成为你的妻子?」 沈钰老实摇头:「我们身份悬殊这么大, 我哪敢想啊?」 这话没毛病,陆芜心里却是一堵,勉强笑了笑。沈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所以,听到祖父和岳父有意将你许配给我时,我心里才会那么欢喜。」 陆芜一愣,怔怔地看着沈钰。 沈钰忽而低嘆一声:「傻瓜,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陆芜倏而红了眼,将头埋进沈钰的怀里。 沈钰唇边溢出一声嘆息,轻轻拍着陆芜的背,柔声道:「好了,别委屈了,要是让奶奶看见了,一准以为我欺负你了,还不得收拾我一顿?」 陆芜顿时一笑:「胡说,奶奶最疼你,才捨不得收拾你呢!」 沈钰伸手颳了刮陆芜的鼻子,调侃道:「可算是笑了,刚刚可愁死我了。」 陆芜爱极了这般温馨又甜蜜的相处,抱着沈钰的胳膊蹭了蹭,忽而翻起了旧帐:「我可记得有人曾经说过要亲自写话本给我看的,现在得了空,你总不会不认帐吧?」 沈钰无奈:「我什么时候敷衍过你?」 结果两人你一笔我一句,故事主线迟迟定不下来,权当是夫妻间的小情趣,玩得很是开心。 这个年,沈家过得并不冷清。 方安周兴也在京城,他们的家眷还未上京,很是凄凉,大年初一就拎着贺礼敲响了沈家的大门,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初一。 初二,沈钰带着陆芜回了娘家拜年,又是一通热闹。 到了初三,陆陆续续也有翰林院的同僚来向沈钰拜年,章轩李璟都在其中。 这时候就显出陆芜的本事来了,一应事务安排得妥妥噹噹,回礼亦是客客气气。还替沈钰备好了贺礼,让他也去章轩家中拜个年,人情,就是这么走动出来的。 七天年假一晃而过,开年后第一个大朝会,元嘉帝就扔了两个重大消息,直接将满朝文武炸懵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清隐户之事,这事儿元嘉帝早就当初了风声,各大家族也做好了准备,整肃得差不多了。听了这消息,也就消息不灵通的官员心下咯噔一声,暗暗叫苦。顶层和中层大佬眉毛都没动一下。 结果元嘉帝又跟着扔了个一条鞭法的改革消息,这才真的让朝堂炸锅了。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内阁的几位也在懵逼中,陛下,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不跟我们商量一句呢? 再一瞅最前方老神在在的傅卿珩,得,破案了,又是这老狐狸搞的事情。 然而元嘉帝同意了,以徐宏次辅为首的派系也只能忍了,再次问候了八百遍傅卿珩的祖宗,差点将自个儿憋得吐血。 相比起来,元嘉帝亲自夸奖沈钰清正廉明,有君子之风,并且给他升了职,让他跳了一个小品级,成功从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升职成了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一事,都被大佬们给忽略了过去。
第122页 有那心细的仔细一琢磨,考虑到沈钰踏入官场的时间,这个晋升速度,简直堪称恐怖。 奈何朝中大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元嘉帝的改革之举上,竟然没人把矛头指向沈钰。原本要被人羡慕嫉妒恨的升官速度竟然以一种平静的姿态落了幕,让陆衍心中忍不住暗笑一声,更加亢奋地参与进和徐宏的掐架之中。 徐宏并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虽然已经失了先机,却还想拿内阁的规矩为自己争取话语权。不怪徐宏跳脚,傅卿珩来上这么一手,完全避开了他,要是再多来几次,他这个次辅干脆也别干了,杵在这里凑数得了。 争,必须争! 傅卿珩也早就做好了和徐宏掐架的准备,又有陆衍和张清帮腔,徐宏身边虽然还有个王方,但季阁老中立不参与他们的掐架,还有个拉偏架的元嘉帝。显然,傅卿珩一方四比二稳占上风。 当然,次辅的脸面也是要给的,不能一下子全都掐死。这就给了徐宏的喘息机会,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结果,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徐宏竟然会以一种谁都没想到的方式退出了这回的掐架。 这一回,沈钰还当了一次主角。 沈钰上辈子曾经听过一句话:不怕神一样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句话放在徐宏身上,那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玩网游的碰上猪队友能坑一整个队,徐宏碰上个猪队友,直接颜面扫地,差点被御史喷成狗。 这个猪队友,名字叫杨硕和。 过完年后,他的病也好了。结果一来当值,就听到沈钰升官的消息,差点再次气病一回。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杨硕和找了机会就对沈钰出了手。 只可惜,沈钰也不是傻白甜,早就防着他和李璟,杨硕和不仅没成功,反倒把自己赔了进去。不仅如此,还让人顺藤摸瓜,将徐阁老牵扯了进来。 话还要从头说起,沈钰虽然晋升成了翰林院侍讲,现在也没有让他讲课的机会,还是像往常一样蹲在藏书阁,一边看书一边继续整理书籍。 结果元嘉帝在旁观朝堂掐架之余还封了个娴妃,林掌院便将册文之事交给沈钰。 封妃的册文自有一套标准,沈钰怎么说都是连中六元的传奇人物,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一篇册文写的文采飞扬,尽显状元郎的浩浩才气,沈钰表示很满意。陆意之读过也说好,二人仔细再斟酌了一番,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沈钰也就放了心。 这一放心就出事了,不过短短出个门的功夫,册文便被人洒了墨,墨渍斑斑,根本看不出原貌。 而林掌院,已经到了沈钰这边,打算再帮他检查一回册文,免得有什么纰漏。 沈钰的麻烦,来了。 暗中的杨硕和笑了。 沈钰,也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6,还欠39更,大家晚安么么哒,超级困=_= 第68章 劲爆消息 林掌院一见到桌上那份黑漆漆的册文便皱了眉, 沈钰身边的陆意之更是压抑着怒火,低头向林掌院解释:「掌院,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沈钰。还请掌院为我们做主!」 林掌院当然知道这事肯定有猫腻, 问题是时间已经不多了, 眼瞅着封妃大典就要开始, 正等着这篇册文呢。结果册文变成一团黑墨, 若是坏了娴妃的大喜事,宫里怪罪下来,还不得让沈钰顶锅? 这么想着,林掌院看向沈钰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低声嘆道:「本官之前便提点过你要多加小心,你怎么就没往心里去呢?」 沈钰却镇定自若, 不疾不徐地从袖子里又掏出了一份册文, 微微一笑:「大人别急,下官还多写了一份,正好能派上用场。」 「好小子!」林掌院登时喜笑颜开, 接过册文仔细看了看,更是开怀。 陆意之也转忧为喜,伸手往沈钰背上一拍:「竟然连我都瞒着,差点被你吓死!」 沈钰轻笑着解释:「这样才更能让鱼上钩。这不,真动手了。」 只有千日做贼的, 哪有千日防贼的。沈钰可不想天天防着这个那个把自己累个半死,索性化被动为主动,把掌控权抓到自己手里。 如今看来, 这招引蛇出洞很是不错。动了手就会留下痕迹,沈钰有的是时间跟对方慢慢耗。 反正现在着急的又不是他。 不过嘛,人家费尽心机搞了这么一场大事,不让对方先得意一下也不好意思,到时候才好让他感受一把什么叫做乐极生悲啊。 沈钰嘴角缓缓勾出一抹略带冷酷的笑意,对着林掌院温声道:「大人不若将计就计,将这等躲在背后动手脚的小人抓出来严肃处置,以儆效尤。翰林院何等清贵的地方,怎么容得下这般如同老鼠一般的阴暗东西?」 林掌院深深看了沈钰一眼,将沈钰备份的册文塞进袖子里,沉着脸出了门,看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怒火。 沈钰也瞬间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一脸失落懊悔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逐渐有人过来查探情况,见沈钰这般形容,纷纷吃了一惊,赶紧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钰低头不答,只伸手指向桌上被损毁的册文。 来人心里瞭然,颇为同情地看了沈钰一眼。 陆意之同样面沉如水,咬牙恨道:「若是让我查出来到底是谁弄鬼,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第123页 其他人心下一颤,就听沈钰问道:「不知诸位可曾见过有人进过这里?」 就算见过也不会大咧咧说出来啊,众人齐刷刷摇头,尴尬地安慰了沈钰几句,便找了藉口离开。 沈钰眯了眯眼,仔细回想了一番刚才众人的表情,忽而开口问陆意之:「你觉得这事是谁干的?」 陆意之挑眉:「眼红你的人多了去了,真正敢动手估计也没几个。不过,隐瞒点东西看你倒霉,很多人还是乐意干的。谁让你太打眼了,两个月直接跳了两级,成了从五品,别说其他人了,我心里都有点嫉妒。你这运道,委实太好了一点。」 沈钰也觉得自己运气不差,再想想陆意之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嘆了口气:「人太优秀了就这点不好,总被人记恨。这事儿林掌院要是铁了心要查,想瞒也瞒不住啊,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蠢,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 「那可未必。」陆意之耸肩,懒洋洋地往墙上一靠,随口道,「即便林掌院要查,你也要受斥责。更兼你刚得了陛下的夸赞,转头就出了纰漏,这不是在打陛下的脸吗?即便陛下不予计较,你也难逃一个难当大任的名头,这辈子也就在翰林院熬着了。对方若是靠山强硬,受了罚照样还能留用,未来说不准还能官运亨通。而你,就只能窝在翰林院凄悽惨惨地看着别人升官发财了。」 沈钰无奈地看了陆意之一眼,万万没想到这傢伙的脑洞竟然有这么大,随口一说就是一部苦情剧情节,忍不住笑道:「照你这么说,这人这般害我,完全不亏啊。」 「那可不,反正总归也就那几个,家里没点靠山的不敢动这个手,被查出来没人保他,林掌院也不会客气,能直接把他赶出翰林院。有靠山的,就看得罪谁了。」 说完,陆意之又忍不住嘆了口气:「杨硕和这脑子……真是一年比一年蠢。」 沈钰也无奈:「大概是之前坏事做多了却没收到处置,有恃无恐?」 陆意之嘲讽一笑:「或许吧,不过这回,他再想矇混过关,那就是做梦!真以为我们陆家是好欺负的!」 沈钰心中更清楚,现在傅大佬正在和徐阁老掐架呢,陆家也是主力军,林掌院还和陆家走得近,这么个好机会不好好利用一下都对不起杨硕和送的人头。 徐阁老若是还像以前那样想保杨硕和,怕是没那么容易。 沈钰猜得不错,林掌院这回还真没有和稀泥的意思,使出雷霆手段,不到两天就把杨硕和给揪了出来。 杨硕和起先死活不认罪,见了沈钰这个苦主还是没能忍住愤恨,尖刻道:「查出来是我干的又怎么样?不过是失手弄脏了你的文章,这也要治我的罪吗?」 沈钰老神在在,语气也十分温和:「杨兄既然是失手,我也不再多说。好在没耽搁正事,杨兄若只是无心之失,那便向我赔个不是,我也不再追究此事,你看如何?」 杨硕和怎么可能愿意跟沈钰低头,沈钰也没打算放过他,说这话也是为了故意刺激他。 果不其然,杨硕和听了沈钰这番话简直要发疯,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钰,大喊道:「不可能!我明明把册文全都毁了,墨渍绝对清除不了,你怎么可能没事?」 沈钰微微一笑,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杨硕和,轻轻嘆了口气:「因为我猜到,有人一直在暗中想害我,所以特地露了个破绽让对方自动送上门啊!杨兄你这么配合我,我都不忍心继续追究你的过错了。」 「砰」的一声,杨硕和一口气没上来,竟是被沈钰硬生生气晕了过去。 沈钰还在惋惜,担忧地看了杨硕和一眼,关心道:「年纪轻轻就这么容易动怒,该请个好大夫好生调养一番啊。」 一旁的林掌院听得嘴角直抽搐,诧异地看了沈钰一眼,万万没想到这傢伙竟然嘴皮子这般利落,杨硕和要是现在醒来,听了他这番话估摸着又得气晕过去。 沈钰见林掌院的目光落在身上,立即一脸无辜地拱手道:「请大人为下官做主。」 林掌院顿时对沈钰刮目相看,面善手黑,真是混朝堂的好苗子。 正如沈钰猜测的那样,林掌院并未压下杨硕和犯下的过错,反而将此事捅到了元嘉帝面前。元嘉帝同样吃了一惊,杨硕和他还有印象,当年中状元时也是春风得意,还与徐宏沾亲带故,这些年徐宏也没少在他耳边提过杨硕和的名字。 结果,徐宏嘴里的好苗子,竟然闹出这等事来,元嘉帝也忍不住皱眉。 徐宏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将杨硕和骂了个狗血淋头,却还是硬着头皮为他求情。 一旁的傅卿珩眼睛眯了眯,不动声色地瞟了徐宏一眼,眼睑微垂,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来。 第二天,更劲爆的消息来了。 御史弹劾徐宏私德有亏,同族嫂有私情,杨硕和的亲娘,就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杨硕和,正是他亲外孙! 不仅如此,御史还带来了当年接生的稳婆和杨硕和生母身边的嬷嬷作证。 铁证如山,徐宏都被这一系列的发展给弄昏了头,这天的朝会格外劲爆,在场所有人都被迫听了徐阁老的香.艷私事,更是让徐宏颜面扫地。 沈钰的品级还不够去太极殿站班,下午听了这消息也被炸得不轻,怪不得不管杨硕和怎么作死,徐宏还一直维护他呢,合着杨硕和是他亲外孙!
第124页 徐宏私德有亏之事,元嘉帝并未当场处置,不过经此一役,徐宏这段时间也没脸见人,不得已告了病。 官场上,生病是门大学问,什么时候病,病几天都有门道。徐宏这么一病,也就意味着彻底退出了与傅卿珩的夺权之争。没了他领头,其他反对派也不敢冒头,一条鞭法之事,彻底畅通无阻。 沈钰忍不住佩服傅卿珩,这才是真正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人按了个半死。剩下那一半,是元嘉帝故意留着徐宏,免得没了制衡傅卿珩的人。 这才是大佬该有的姿态啊,轻描淡写杀人于无形,相比起来,杨硕和李璟那种,完全是小打小闹,就跟斗蛐蛐似的,真不是一个等级的。沈钰都觉得,自己拿杨硕和他们和傅卿珩相比,是对傅卿珩的侮辱。 然而沈钰心中更生出一股失落来,大佬们博弈,在这件事中,他和杨硕和都只充当炮灰的角色,心下难免不甘。 这种无力感,委实让人心里不好受。 好在老天对沈钰还是格外偏爱的,将大好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沈钰升了翰林院侍讲,该为皇子们讲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大概八点吧 第69章 四皇子 听到这个消息, 沈钰心里还有点小激动,激动完后又点小尴尬。要是沈钰没记错,元嘉帝总共有六位皇子, 好几个年纪比沈钰还大, 最小的貌似也有十二三岁了, 正值最让老师和家长头疼的叛逆期, 又顶了个皇子光环,不能打也不能骂,还得小心行事,免得得罪了他们。 沈钰仔细一想, 也觉得有几分头大。 好在有个给力的岳家,在得知沈钰要给皇子们讲课时, 陆衍特地把沈钰拎到陆家进行了紧急培训。 元嘉帝并未立太子, 六个皇子都还没封王,大的即便已经出宫建府,也还是个皇子称号。其中, 陆衍尤其向沈钰强调,别去招惹四皇子。 沈钰默默点头,四皇子身份实在特殊,乃是废后之子。当年承恩侯府犯下大错,废后也被告发残害宫妃, 宫中嫔妃陆续小产,其后都有废后的身影。元嘉帝愤而废后,又流放了承恩侯一家, 而后废后病逝,留下尚且年幼的四皇子。 从皇后嫡子成为身份尴尬的废后之子,四皇子自此性情大变,喜怒不定,元嘉帝都颇感头疼。 更让陆衍担心的是,四皇子似乎格外不喜欢长相俊美的少年郎,平时见了陆意之也没什么好脸色。 沈钰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奇人,说好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颜控呢?怎么到四皇子这里,颜值高反而是件拖后腿的事了? 这么想着,沈钰就忍不住发散思维了,莫不是这位皇子长得…… 陆衍一见沈钰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瞪了沈钰一眼,没好气道:「想什么呢,单论相貌,四皇子倒是几位皇子中最出众的。」 那他还讨厌其他长得好的人?沈钰更煳涂了,心说难道是因为他太自恋,不允许别人比他长得更好?这也太奇葩了吧? 陆衍微微嘆了口气,低声解释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事情过去多年,碍于陛下和四皇子,没人提起罢了。」 沈钰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原来还有内情? 陆衍也没卖关子,压低了声音嘆道:「当年承恩侯府仗着有先皇后和四皇子撑腰,很是嚣张跋扈,几次要逼着陛下立太子。陛下本就恼了他们,皇后的地位已然不稳,承恩侯世子又闹出事来,那可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平日欺男霸女惯了,没人敢管。直到他抢了一个清秀的秀才。那秀才也是硬气,敲了登闻鼓告御状,陛下念及夫妻之情,并未立即处置承恩侯世子,只是让人将他押进了天牢。 承恩侯只有这一根独苗,便恨上了那秀才,几次三番想害人性命。最终,秀才撞死在承恩侯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状纸,写满了红色的冤字。陛下大怒,由此抄了承恩侯府,皇后求情,也被清算废后。结果废后旨意一下,皇后便自尽了。宫妃自尽本就犯忌讳,陛下到底给了先皇后一个体面,将此事瞒了过去。 四皇子当年年纪尚小,一夜之间失了母族,嫡子身份也没了,宫中最是捧高踩低,想来也受了不少苦。后来也不知谁在他耳边碎嘴说了承恩侯世子的事,他便养成了这般古怪的性子,既看不顺眼容貌出色之人,也深恨纨绔子弟,家里不幸养出纨绔的人家,都是再三叮嘱他们见了四皇子赶紧绕道走。 说起来,当年承恩侯世子皮相也不差,并不输意之,就是不务正业,连累了整个家族。真是可悲可嘆。」 沈钰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等秘闻,整个人都有点恍惚。承恩侯世子可真是个能耐人啊,别人也就坑个爹,他这是把全族都给坑惨了,顺便还连累了皇后和四皇子。泼天的富贵就这么没了,估摸着现在还在关外流放的承恩侯一族怕是要把承恩侯世子给打死吧。 沈钰正腹诽间,就见陆衍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眼中情绪很是复杂。 看明白后的沈钰不由一抖,忽而有点庆幸自己晚生了十年。怪不得京城没什么纨绔的传言,原来是元嘉帝早就下了狠手整治啊。 更无奈的是,前面三个皇子已经出宫建府,沈钰用不着给他们讲课,即将面对的,就是以四皇子为首的皇子们,看来是怎么也逃不过让陆衍都头疼的四皇子了。
第125页 想着四皇子喜怒无常的性格,沈钰不由暗暗嘆了口气,希望这位靠谱点,别轻易闹腾。 再仔细想想,这位今年都十六了,已经到了可以大婚的年纪,应该不至于再那么中二了吧? 不管沈钰心里再怎么担忧,该上的课还是要上的。 细心准备好几份教案后,沈钰这才唿出一口气,又恢復了一向云淡风轻的表情,前去上书房给三位皇子讲课。 出乎沈钰的预料,四皇子并未给他难堪,只单独坐在座位上,见了沈钰略微点头,表情虽然冷淡,倒也足够让沈钰放下心来了。 不搞事就好,不然的话,天然的身份压制,沈钰还真有点镇不住。 相比起来,五六两位皇子就可爱多了,恭敬地起身同沈钰见了礼,也不因为沈钰年纪太轻就轻慢于他,言谈举止间完全把沈钰当成夫子来敬重,让沈钰很是暗爽了一回。 不过,更让沈钰在意的,是一旁冷淡的四皇子。这位皇子话虽然不多,却格外有存在感。 陆衍说的没错,四皇子的相貌确实是少见的俊俏。肤色白到近乎透明,精緻到带了点女像的脸上有种惹人怜惜的脆弱。然而气势极盛,眼神冷厉,压下了容貌带来的过分精緻感。 这是一个让人见了一面后就难以忘记的人物。沈钰心里给四皇子简单地下了个定论,考虑到五六皇子的年纪和学习进度,沈钰今天讲的,恰好就是着名的郑伯克段于鄢。 五六皇子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听也就听了个表面含义,能全部理解便已经十分出众,一时还联繫不到实际上来。四皇子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冷漠的脸上忽而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来。 正用余光关注着他的沈钰不由一愣,略微停顿了片刻,见五六皇子投来疑惑的眼神,沈钰这才轻咳一声,神色自若地接着讲课。 四皇子也在关注着沈钰,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并无任何惹人讨厌的情绪,微微抿了抿唇,调整了一下坐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听这个没比他大几岁的少年天才讲课。 不得不说,沈钰上课水平很是有一套。怎么说也是经歷过后世各种教学模式训练的傢伙,在后世几乎人人都能对教育说上一两句大道理的环境中,沈钰自然也了解了不少教育心理学知识。更兼他风趣幽默,时不时便有惊人之语活跃气氛,半堂课下来,就连原本冷着脸的四皇子都认真了几分:至少,他的背挺直了几分,不再把自己瘫成一张饼了。 沈钰对此很满意。 三位皇子也很满意,尤其是五六两位皇子,觉得这位新夫子跟其他来讲课的严肃大儒们很是不一样,课程安排得有趣不说,人也特别有意思,一点都不摆夫子的谱,偶尔还会说上一两个不太好笑的笑话,他们都不想睡觉了,这个夫子很不错! 初战告捷,沈钰也长长松了口气,见五六两位皇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多了一丢丢亲近,沈钰心下亦是自得,这可是自己凭本事挣回来的尊重呢。 唯有四皇子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忽而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本皇子当年,也同庄公一样,是倒着生出来的吗?」 沈钰无奈,不料四皇子这时候突然发难,赶紧搬出孟子的名句应付了过去。 四皇子脸色一沉,正要发怒,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抿了抿唇,将怒火忍了下来。 五六皇子本来期待地看着四皇子,就等着他发飙,没想到他竟然忍了,二人顿时失落地低下头,心里很是遗憾。 沈钰则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收拾东西跑路,刚出门不远还能听到五六皇子疑惑的声音:「皇兄,今天你怎么没捉弄这个小夫子啊?」 沈钰顿时咬牙,果然,熊孩子什么的,就该好好揍一顿! 结果就听到四皇子略带慵懒的声音:「哦,看他顺眼。」 沈钰不由翻了个白眼,觉得这货果然如陆衍说的一样欠抽。 却不知道,他已经是这几年来,得到四皇子态度最好的一位夫子了。 元嘉帝很是高兴,大手一挥:「日后你每天都来给皇子们讲课!」 沈钰就这么从翰林院混进了皇宫,倒也没变的更忙碌。毕竟上书房夫子多了去了,沈钰年纪最小,资歷最浅,一般的事也轮不到他,只要讲完一堂课就行。尤其是之前的课业都被大儒们分好了,沈钰这个插队来的只要负责教皇子们的书法就行,日子很是轻松。 当然,偶尔还会同皇子们说笑几句,几人年纪相仿,沈钰心中的尊卑概念也没其他人那么强,说到兴头上,偶尔还会怼上四皇子一回,倒也处出了几分另类的师生情出来。 短短十天,沈钰就在上书房中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便到了李璟的婚期。 婚事在永王府举办,元嘉帝现在还是个爱护侄子侄女的好伯父,丹平县主大婚,赏脸的人自然也不少。 沈钰就在永王府,一口气见齐了六位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更十一点多叭 第70章 暗流涌动 永王府中人来人往, 沈钰和陆意之并肩而行,面上挂着客套的笑容,嘴上则低声道:「看来永王世子人缘不错。」 就丹平县主那已经满点的拉仇恨技能, 在场宾客怕是有一大半被她得罪过, 这会儿还能来喝喜酒, 估摸着也是看在永王世子的份上。
第126页 陆意之想了想, 仔细斟酌道:「世子人倒是不错,虽然不怎么出门,性情却很是温和。他进京将近二十年,结下的善缘也不少。」 说到这里, 沈钰终于问出了心中藏了许久的疑惑:「世子比县主还要大上几岁吧?怎么还没成亲?」 长幼有序,跳过哥哥直接办妹妹的婚事, 怎么都有点说不通吧? 陆意之四下看了看, 压低了声音道:「当初陛下曾为世子指过一门亲事,结果那家姑娘没多久就失足落水溺亡了。后来缘悟大师曾言世子命格太硬,不宜过早成婚。这话传了出去, 世子的婚事便耽搁到现在。而今县主也大了,女子花期本就短暂,总不好一直拖着,永王亲自寄了书信过来,说是为县主说了一门亲事, 便是李璟。」 沈钰瞭然,又暗自揣测所谓的批命到底有几分可信,就见人群忽而一阵骚动, 扭头一看,好傢伙,六位皇子联袂而来,委实给足了永王府面子。 四五六三位皇子沈钰并不陌生,前头三位皇子沈钰还是头一遭见,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最终得出结论,四皇子果然是这一代的颜值担当,六人中属他最亮眼。 大皇子三人其实也不差,入朝当值自有一番强硬的气势。尤其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儿女都到了开蒙的年纪,更是透出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沈钰冷眼瞧着,只觉得大皇子脸上的笑容有点假,尤其是在面对二皇子时,眼中更是差点要飞出刀子。再一看三皇子,气场稍微弱点,身子略微向带大皇子身边靠了一点。从肢体语言来看,三皇子对大皇子更亲近一些。 新一代的储位之争,已经露出了苗头。 至于后面三位皇子,一没出宫建府,二没入朝当值,根本发展不了人手,暂且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三位皇兄互相拍板砖。 即便这样,四皇子也是最不容忽视的那一个。即使没有前面三位皇子那般沉稳的气场,少年精緻的容貌和锋利的锐气也很是亮眼,再加上沈钰和陆意之,屋内真是琳琅满目,本该是李璟这个新郎官的主场,却被这几个颜值开挂的傢伙抢走了舞台,惹得李璟好生郁闷。 陆意之还在一旁向沈钰低声解释:「大皇子和永王世子年纪相仿,性情最是相投,二皇子娶的是方氏女,与永王妃同族,三皇子的母族同永王妃的母族也有牵扯。京中数得上号的就那几家,拐几个弯都是亲戚,没有撕破脸,面子情总归是要做的。」 就连陆家,和永王妃也是绕了几个弯的亲戚,这仿若蜘蛛网一般的姻亲关系,哪家都逃不开。 李璟看起来对丹平县主是真爱,整个人都笑成了一个一百多斤的傻子,站在面色温和的永王世子身边,更衬出几分傻气,简直让人没眼看。 沈钰上前客套地说了一番贺词,就见李璟微微眯了眯眼,反过来恭喜沈钰:「沈兄前段时间高升,也是喜事一桩,只可惜当初我正在筹备婚事,没能亲自恭喜沈兄,心下很是遗憾。趁此机会,我可得同沈兄好好喝一杯!」 今天是李璟的主场,沈钰自然不会落他这个面子,端过一旁的酒杯痛快地仰头一饮而尽,换来众人的叫好声。 这时,李璟又微微一笑,上前迎了一个新宾客过来,对着沈钰笑道:「同僚一场,有什么嫌隙都别往心里去。杨兄近来也很是后悔,说是当初被猪油蒙了心,特地请我说和,向沈兄当面赔罪,还请沈兄不要见怪。」 沈钰皱眉看向李璟身边的杨硕和,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杨硕和就跟换了个似的,整个人瘦了最少三圈,只剩皮包骨,衣服挂在身上也显得空荡荡的,看上去很是可怜。 见沈钰的目光看过来,杨硕和也不多言,端过酒杯冲着沈钰微微点头,一连三杯下了肚,这才放下杯子,对着沈钰长长一揖。 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同情弱者的心思。哪怕杨硕和之前人嫌狗厌,现在看了他这副惨样,不少人心里也生出几分同情来。 沈钰脸上的笑意不变,摆手道:「杨兄何必如此,你的过错,当日已经受了罚,我岂会一直揪着不放?」 杨硕和站起身来,低声向沈钰道了声谢,嗓音嘶哑又带了几分僵硬,仿佛许久没说话,乍一开口还有几分不习惯。 永王世子冷淡地站在一旁,神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大皇子和三皇子站在一块儿看好戏,二皇子则狠狠瞪了沈钰和陆意之一眼,眼中满是不善。 沈钰也不管他,这位刚和徐宏搭上线,结果徐宏被傅卿珩一系拍回家休养去了,怨不得二皇子会发疯。 四皇子却忽然冷哼一声,看着李璟和杨硕和的目光中满是嫌弃:「什么东西都能来污本皇子的眼了,瞻堂兄,你这个妹夫,办事可不太靠谱啊!」 李璟脸都绿了,杨硕和更是脸色煞白,认真说起来,他娘是女干生子,他的身份也同样尴尬,四皇子这话,简直是直接往他心里捅刀子。 永王世子碰上四皇子也有点头疼,低嘆一声打了个圆场:「殿下一路辛苦,不如去正席坐下休息一番,顺便喝几杯薄酒?」 大皇子和永王世子关系不差,一把抓过四皇子的胳膊将他往前面扯,嘴上还笑道:「堂弟府上的酒可都是好东西,既然你都开口了,我们可都得好好尝尝!」 人群顿时散了开来,杨硕和表情木然,双手却握得死紧,脖子上青筋暴起,看着颇有几分吓人。
第127页 李璟暗中伸手按住了杨硕和的右手,轻声道:「不要冲动,来日方长。」 杨硕和用尽全力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僵硬地点了点头。 李璟心下暗松口气,看着不远处正在同皇子们说笑的永王世子,微微皱了眉头。 沈钰同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屋内暗流涌动,各怀鬼胎。李璟这个婚结的,简直是请人来受罪的。 正思忖间,沈钰的胳膊被陆意之轻轻一碰,示意他一道入席:方安章轩几人已经占了一张桌子,正在向他们招手。 沈钰瞬间回神,偏头看了李璟二人一眼,微微点头,转身跟着陆意之向方安几人走去。 杨硕和看向沈钰的目光极为复杂,又忍不住将眼神挪到了正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的四皇子身上,眼中难掩愤恨之色。 四皇子若有所觉,抬眼看来,眼中尽是毫不遮掩的嘲讽。 当年一力倡导废后的,就是徐宏。这仇结大发了,四皇子怎么可能给杨硕和好脸色看。 沈钰一边喝酒一边关注着永王世子的动作,说也奇怪,这位世子给沈钰的感觉一直很是矛盾,其他人的心思,沈钰或多或少都能猜到几分,唯有这位永王世子,沈钰怎么都看不透。说是疼爱丹平县主,对妹夫李璟也就那样,看着丹平县主长歪了也没出手制止,自己驳了李璟的面子,间接打了永王府的脸,这位对自己也很是和善,怎么看都很是矛盾。哪有人对外人比对亲人还好?永王世子的行为当真让人迷惑。 一场喜酒喝下来,沈钰倒是看出不少东西,这顿酒倒也没白喝。 回去的路上,沈钰恰好碰上了四皇子,对方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轻飘飘地瞅了他一眼,冷漠道:「被人欺负了都不会说重话,你这人做事,真不够痛快!」 沈钰挑眉:「殿下做事倒是痛快了,现在又如何呢?」 你都人嫌狗厌得跟杨硕和有的一拼了,还好意思讽刺我不会做人? 四皇子一梗,恼羞成怒:「至少没有敢在本皇子面前放肆!」 「殿下身份尊贵,谁有那个天大的胆子敢在殿下面前放肆?」沈钰凉凉地看了四皇子一眼,「五六皇子年纪尚小,脾气也好,正是容易被煳弄的时候,谁又敢对他们不敬呢?」 四皇子狠狠瞪了沈钰一眼,抿唇生闷气。 沈钰想到刚才他对自己的维护,也不再同他斗嘴,转而笑道:「浮于表面的狠最不值得一提,杨硕和倒是一直针对于我,现如今又是什么下场呢?大喊大叫吵吵闹闹的,那是斗鸡,未免失了身份。真咋咋唿唿地着了对方的道,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四皇子深深看了沈钰一眼,慵懒地往后一靠,挑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钰想着方才四皇子为自己出头之事,又想到他曲折的身世,抿了抿唇,低声道:「一味逞勇斗狠特立独行并非上策,得帝心才最要紧。」 四皇子一愣,而后迅速坐直了身子,眼神如利箭一般刺向沈钰:「你是在指责本皇子?」 沈钰低眉敛目,神情自若,说的却是另一件事:「陛下很关心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今天就三更了,大家晚安 明天有可能要出门,更新会晚一点。要是不出门我就争取继续四更 第71章 主意 沈钰本来不想多嘴, 不过刚才四皇子也确实帮了他,沈钰这人一向不怎么喜欢欠人人情,也就顺口提点了四皇子一句。 以前四皇子各种闹腾各种作, 还能用少不知事当藉口, 现在他都十六了, 据说元嘉帝已经准备给他选皇子妃了, 再这么闹腾下去,元嘉帝原本对他的那一点点愧疚也要被消磨光了。 四皇子冷冷地看着沈钰,轻嗤道:「你什么都不懂,就敢在本皇子面前大放厥词, 胆子倒是不小。」 沈钰眉眼一派平静:「下官虽然什么都不懂,也知道陛下对殿下的一片爱护之心。但殿下也该清楚, 任何东西, 没人用心维护,都有耗尽的一天。」 没元嘉帝护着,四皇子这个没娘没外家的孩子, 又是一副张口就得罪人的性子,早就不知道被人整死多少回了。能平平安安气焰嚣张地长到现在,元嘉帝绝对没少费心思。 四皇子抿了抿唇,深深看了沈钰一眼,转而又恢復了一脸冷漠的表情, 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以后别多嘴,让其他人听到了, 你可得吃点苦头。」 怎么说也是元后嫡子,四皇子对元嘉帝的心思可比沈钰清楚多了,更知道他的优势在哪。哪怕先皇后被废,没了位分,元嘉帝也是硬扛着大臣们的压力,以贵妃之礼将她下葬。单凭这点,其他五个皇子都比不上四皇子。就连大皇子,占了皇长子的名头,生母也不过是德妃。 然而元嘉帝并不缺儿子,四皇子若是不特立独行一点,根本占据不了元嘉帝多少心思。没了元嘉帝的关注,他又有那样尴尬的身份,或许都无法活到今天。 不过沈钰这番话也提醒了四皇子,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般任性跋扈。小孩子还能说一句天真活泼,成年人再这般做派,那就是自寻死路。 沈钰见四皇子若有所思的神情,也不再多说,行了个礼后便独自离去。他和四皇子交情不深,多说一句只当还人情,至于其他的,元嘉帝还活得好好的,现在就站队争储,怕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第128页 接下来上书房讲课的时候,沈钰欣喜地发现,自己那番话还是有效果的。四皇子虽然还是那副冷淡得就跟别人欠了一座金山的样子,好歹学习态度好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向夫子投去嘲讽的眼神,给夫子造成精神污染。 上书房的太傅们大喜,一个劲儿地夸四皇子长进懂事了,不但不给他们添麻烦,还开始认真学习了!再仔细一观察,哟呵,这聪明劲儿也不多见,好事啊! 沈钰看着喜形于色激动到近乎失态的太傅们,嘴角不由微微抽搐,这兴奋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亲孙子中了个状元呢! 当然,沈钰对太傅们这般做派也表示理解,这就好比后世一帮老师被个问题学生折腾得要死要活,结果这问题学生突然有天就改邪归正,成绩还从原本的二十分提高到了九十分,简直让老师成就感爆棚。 元嘉帝对此亦是喜闻乐见,还特地拎了沈钰过去说话:「你和四皇子年纪相仿,他性子孤僻,倒是同你亲近几分,你多陪着解解闷,那孩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受了不少委屈。」 沈钰心说四皇子那有仇当场就报的性子,还真没受什么委屈,别人更加憋屈才对。不过元嘉帝这亲爹觉得儿子委屈,那四皇子就委屈着吧,反正憋屈的又不是沈钰。 不过这么看来,元嘉帝对四皇子还真有几分不同。 再想想已经开始暗中相争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沈钰的眉头便是一跳。见元嘉帝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等着自己回话,沈钰立即低眉敛目,恭敬地应了一个是。 元嘉帝这才舒展了眉头,欣慰地笑道:「你性子沉稳,有你开导四皇子,想来他的性子也不会像以往那般偏激。」 沈钰又不能说你家儿子太龟毛了我不想伺候,只能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元嘉帝讲述他的慈父心肠。 说了好一会儿,元嘉帝才停了下来,端过桌上的茶水咕咚喝了一大口,眼神再次落到沈钰身上,更觉得这小子顺眼了几分:自己想提拔寒门学子,沈钰恰好出现,不但连中六元,为人处世也不错,很是拎得清。徐阁老唱反调的事儿,也是他偶然掺了一手,更为顺利地解决了徐阁老的反击。这一次给皇子讲课,竟然还能让四皇子有所改变,元嘉帝真是越看沈钰越满意,觉得朝堂上就该多出这么一些识趣的能臣。 至于四皇子的变化到底和沈钰有没有关系……不太清楚内情的元嘉帝也没心思深究,看一个顺眼就会给他加光环,元嘉帝就直接把这项功劳扔在了沈钰头上。反正这些时日上书房也就来了沈钰一个人,说是他的功劳也没问题。 让人头疼的儿子走上正道了,元嘉帝喜悦之下更是爆发了更大的事业心,想到如今的新政令也颇为自得,笑着开口道:「如今一条鞭法已经施行,京城百姓纷纷叫好,说是省了不少事,就等其他省的好消息传来。你也有功,到时候朕一併赏你。」 沈钰赶紧躬身,感激道:「微臣得蒙圣恩,破格升了从五品,已是皇恩浩荡,不敢再求赏赐。一条鞭法之事,乃是首辅等人的心血,微臣更不敢居功。」 元嘉帝笑着摆手:「朕说你有功你就有功,哪有人嫌赏赐多的?傅阁老平日对你也多有夸赞,你只管安心,日后好生教导三位皇子便是。」 沈钰忽而福至心灵,这回的赏,不是因为一条鞭法,而是因为四皇子的改变。只不过不好明面说,元嘉帝这才拐着弯来赏自己。 自己这是不经意间抱上了一条大腿?沈钰略微有点恍惚,心下不知是喜还是忧。 元嘉帝又仔细问了一番三位皇子的功课,沈钰一一答了,听到元嘉帝又提及隐户之事,沈钰不由心中一动,隐户被清了出来,国库多上一笔赋税不说,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会慢慢暴露出来,比如,盐课。 私盐猖獗屡禁不止,盖因官盐太贵,老百姓买不起官盐,只能从盐贩子手里买私盐。往年隐户太多,官府的人口数很大一部分不齐全,又有盐商给的数目,勉强能同人口对上。如今清出一大片隐户,想来盐课也无法这么快填上这个窟窿,其中的猫腻,肯定瞒不住。 沈钰仔细想了想现如今的官盐运作模式,只觉得里头的弯弯绕绕太多,程序极为复杂。做生意的都知道,程序越复杂,成本越高,这也就是官盐价格为什么降不下来的原因。 做生意沈钰可是专业的,上辈子怎么也是商界大佬,沈钰小时候就看出这里头的巨大利润,盐商们都富得流油,拿着朝廷的银子肥了自己,还向朝廷哭穷要求减税,很是厚脸皮。嗯,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税也比其他三者低。沈钰简直被这规定给惊呆了,想想后世企业给政府创了多少收益,沈钰都要忍不住怀疑定下这条例的人脑子怕是有问题,农民靠天吃饭累个半死勉强混个温饱税还高,商人富得流油税却低,还好这位仁兄不做生意,不然得把裤衩都赔个精光。 当然,盐课水太深,沈钰也不敢贸然就向盐课动手,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想解决这事儿,还得好好合计合计,多写几份策划书,怎么着也得给盐商们留条退路,否则的话,家里不差钱的盐商们怕是□□的事都能干出来。 不过这个念头一出来,沈钰便怎么也压不下去,想了想陆家和傅卿珩,沈钰又觉得心里有了点底,再一看元嘉帝,这位不用说,肯定支持盐课改革,毕竟富的是国库,沈钰的胆气又壮了几分,回家后还在思索盐课之事。
第129页 陆芜见沈钰在书房待了许久,端了参汤过来关心道:「什么事这么让你费神?」 沈钰反手握住陆芜的手,皱眉问她:「若是有一桩事,做了后会得罪许多人,长远来看,却于国于民大有好处,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做?」 陆芜微微一愣,偏头想了想,而后开口道:「若是自己没危险,于国于民又有好处,自然要做。干什么事不得罪人呢?无愧于心便是。」 沈钰心头一松,将陆芜揽进怀里,低声笑道:「阿芜真是我的解语花。」 陆芜笑着捏了捏沈钰的俊脸,挑眉笑道:「现在解语花饿了,夫君可否赏脸陪我这朵解语花一道用膳?」 沈钰大笑,牵了陆芜的手走出书房,内心一片宁静,他终于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路了。 第二天是沐休,沈钰哪儿都没去,就连三餐都是在书房用的,在书房写写画画,扔了半屋的草稿后,终于写出一份完整的盐课改制计划。 沈钰满意地一点头,起身松了松筋骨,再次看了一遍这份计划,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回房,熟练地搂过陆芜,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沈钰同学的青云路正式开始啦!撒花∠※ 二更九点半 ps:发文总提醒我伺服器追文去了,不知道发几遍才能顺利更新,晋江这伺服器,真是槽多无口 第72章 震惊 沈钰并未贸然将这份计划书呈给元嘉帝, 现在的他根基还不太稳,一上来就搞出这么个大事情,估计要被人套麻袋。 不能自己一个人出头, 那就邀人入伙一起搞事情。沈钰头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陆家, 愉快地揣着这份计划书, 领着老婆去陆家找岳父大人商量去了。 陆太傅闲赋在家, 正是无聊的时候,见孙女婿带着孙女上门,心下亦是开怀,陆夫人早就拉着陆芜回了内院嘘寒问暖, 沈钰便跟着陆太傅几人一同去了书房。 陆意之还挺惊讶:「怎么突然带着阿芜回来了?」 沈钰也不说话,轻笑一声, 将怀里的计划书递给陆太傅。 陆太傅接过一看, 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严肃了不少,绷着脸看完后,陆太傅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牙疼地看着沈钰:「小子,你这是要将朝廷弄个天翻地覆啊!」 陆衍也吃了一惊,诧异地看了沈钰一眼,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让陆太傅发出如此感慨。 陆太傅见陆衍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伸手将这份计划书递给陆衍,内容并不多,也就三页纸, 陆衍却愣是在还没回暖的初春之时看出一身冷汗。 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完了这份计划书后,陆衍微微吐出一口气,看向沈钰的目光复杂得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陆太傅已经缓过神来,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沈钰,感嘆道:「你小子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竟然能想出这些个办法来?我当初还觉得你能赢意之不过是占了陛下想扶持寒门学子的先机,真正算起来,意之的能耐还要比你强些。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看你了,这份东西,就连老夫都写不出来,真是老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沈钰无奈一笑:「您这是埋汰我呢。」又指着那份计划书,试探地问道,「您看,这份摺子是否还有要改动之处?」 陆太傅还没来得及开口,陆衍已经揉着眉心道:「兹事体大,你这是要动盐课,胆子可真肥。你可知,国库赋税,盐税几乎占了一半,就连陛下也不敢轻易朝盐课下手。你倒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进官场就捡着最硬的骨头啃,也不怕崩了你的牙!」 沈钰无辜脸:「岳父您不觉得这主意好么?」 「好是好,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陆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以为变革是那么容易的事?即便是傅首辅,想施行一条鞭法,也做了两年准备,就这,还有徐阁老等人强烈反对,要不是徐阁老自己立身不正,现在朝堂还在为这事磨牙呢!你想动盐课,又牵扯到了内务府,没个三年五年,怎么可能做得了?」 凡是碰上变革的事,扯皮都不知道要扯多久,这点沈钰心里也清楚,尤其是,他还把内务府拉下了水,将盐课流程细化,精简无数道人手,官府只下发一定数额的盐引,盐商凭盐引拿盐去卖,更是把盐价狠砍了三分之二,要是被盐商看到了,真能立马找人将沈钰给砍死。 好在沈钰也给盐商留了条退路,楚朝边境开设了贸易口,西南山民和北方牧民颇为喜爱茶叶丝绸瓷器等制品,这些东西内务府存了不少,每年都有新的样式,很多好东西都堆在内务府发霉。沈钰便想着,让盐商拍卖经营线,卖平价盐失去的利润,又在这几条新的贸易线中补了回来。 陆太傅和陆衍都没去过户部,对这等经济问题不大了解,却也知道这是个顶好的办法:朝廷根本没有任何损失,还是向往常一样出盐便是。至于丝绸瓷器这些东西,那也是要商人们拿真金白银出来买的!成本全由商人扛了,朝廷只要数银子就行。 这等好事,元嘉帝能不乐意么? 相当然尔,反对的人肯定也不少。头一个诅咒沈钰的就是盐课的官员,这傢伙一口气精简了十来个部门,这可都是肥差,人家不得恨死他?怎么都得把这个提议给打回去。再有一个是商人,人家以前轻轻松松卖盐挣钱,现在利润少了一大半,还得重新开闢一条贸易线,风险比以往大多了,更加想撞墙。
第130页 光是这两方,就足够让人忌惮了,更别提盐课这等肥差,能塞进去的都是靠山够硬的,关系错综复杂,就连一向身板够硬的陆家,仔细琢磨之下也觉得有点扛不住。 然而沈钰这份计划书写的实在太好,陆衍从来没贪墨过一分一厘的银子,对民生大事也很是关心,犹豫了片刻,还是抬眼看向陆太傅,迟疑道:「此法若是可行,天底下百姓都能吃到平价盐,几百年来的私盐之患,便可绝迹,盐贩子也不会那般猖獗,这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啊。」 陆太傅瞪了陆衍一眼,转而看向还处于震惊中的陆意之,调侃道:「你怎么看?这回可服气了吧,沈钰还真比你厉害多了!」 陆意之苦笑,对着沈钰一拱手:「我确实远不如你。」 沈钰心说我这是开了挂,多了一辈子的经歷,真论起来,陆意之才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商业上的事,不是沈钰自夸,现如今能在这上面比过他的人怕是没有几个,后世商场竞争何其激烈,沈钰都能杀出一片天来,现如今商人虽然地位低下被人鄙视,竞争的激烈程度还真比不上后世。 陆太傅再次拿过沈钰的计划书看了看,最终拍了板:「呈上去就是!」 陆衍皱眉:「那阻碍未免太多。」 「你就是太过求稳了,放不开!」陆太傅瞥他一眼,轻飘飘道,「谁说只让咱们家出手了?带上这个去找傅卿珩,那傢伙一肚子的弯弯心思,心里也是念着百姓的,见了这个,一准出头!把那傢伙拉下水,这事儿已经成了一半了,还有一半在陛下那儿。你难道还没发现,这些年来,但凡陛下和傅卿珩一致想要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吗?这事儿,能成!」 陆衍低头受教,正准备差人去傅家递拜帖,陆太傅又摆摆手,沉声道:「你留下,阿钰和意之一同过去。你在,傅卿珩心里难免多出几分顾忌,反而不美。」 沈钰暗道一声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真不愧是元嘉帝和傅卿珩的恩师,坑起弟子来完全不带手软的。 就这样,沈钰和陆意之递了拜帖后,下一个沐休之日携手去了傅家。 傅卿珩不愧是首辅,养气功夫一流。见了沈钰这份堪称惊骇的计划书表情也没丝毫变化,只是看向沈钰的目光复杂难辨,低声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本以为你还要磨鍊个十多二十年才能成事,倒是我想多了。」 说完,傅卿珩继续将眼神放在这份计划书上,右手食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出一连串闷响,沉吟道:「现如今因为一条鞭法改革之事,朝中人心并不稳,即便徐阁老在家养病,没人领头,但我若是接二连三弄出大事来,其他中立的官员也要坐不住。此事暂且放一放,我先同陛下透点口风,该你们的功劳也少不了你们的,耐心等着便是。」 沈钰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搞个大事情,能这么顺利地得到傅大佬的支持已经是意外之喜,等上一段时间也合了他的心意,趁着这段时间,他也能彻底站稳脚跟,到时候,该他表现的机会也就来了。 傅卿珩还在感慨:「这法子倒是不错,早些年若是有人想到,百姓们也不至于吃不起盐。我之前还在琢磨着把盐价降上一降,奈何种种束缚太多,煮盐花销也大,贸然行事只会将盐商逼死。你这法子又给了一条新路,不错。」 沈钰却没在意傅卿珩对他的夸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傅卿珩刚才说的一个词吸引过去了:「煮盐?」 傅卿珩诧异地看了沈钰一眼,反问道:「煮盐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不妥之处大了去了!沈钰简直恍恍惚惚,万万没想到,现在的盐,竟然是煮出来的,怪不得成本这么高呢! 看着傅卿珩手里那份自己写的计划书,沈钰简直哭笑不得,果然来找大佬是对的,不然的话,这份计划书交上去了又得重新改一下。 神特么的煮盐,上辈子参观过某大型盐场的沈钰表示,盐明明是晒出来的! 一个煮一个晒,少了煮盐的用具和柴火消耗,成本差远了好吗! 至于怎么晒,感谢上辈子的地理老师,曾经出过盐场形成条件的题目,沈钰记忆力不差,又后来又亲自去过盐场观摩,印象很是深刻。 至于该怎么把这个法子说出来……沈钰沉思了许久,沉痛地发现,自己似乎要将封建迷信进行到底,又要把根本不存在的祖宗拉出来托一託梦了! 天可怜见,沈钰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来着,却一直被逼无奈拿封建迷信忽悠人,简直让沈钰想吐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更会很晚 查了资料,好像一直到清朝才开始施行晒盐之法,北宋曾经晒过海盐却因为技术不成熟搁浅了,也不知道对不对,有bug的话,大家轻喷 第73章 晒盐之法 陆意之见沈钰脸色不太对, 连忙低声问道:「怎么了?」 傅卿珩也以为沈钰受了点打击,轻笑着安慰他道:「放心吧,好事多磨, 仔细琢磨一番, 总有成功的时候。」 沈钰浅笑:「大人说的是。」 内心却很是无奈, 原以为自己只要改革一下盐课就行, 没想到还要从根本上改善一下制盐之法,老天爷你可真看得起我。 沈钰心下无奈,得,又要继续抢人饭碗了。 沈钰行动力一向强大, 回去后低调了两天,转头拿出一份更劲爆的东西递给了陆太傅。
第131页 陆衍偏头一看, 险些被刺激得晕过去:晒盐之法。 陆太傅也很是震惊, 大笑着问沈钰:「你这是跟盐过不去了?折腾来折腾去,总在围着盐打转。」 这一回陆太傅的压力不如上回大,上回涉及到的人太多, 这一次,能降低盐的成本,估摸着盐课的人还要偷笑呢。成本低了价格还没跟着调动,那更是便宜了他们,不知道能从中拿多少好处。 这份晒盐之法呈上去, 只有支持的,人性逐利,便是如此。 不过上回既然把傅卿珩拉下水一起背锅, 这回有了好处也不能绕过人家。陆太傅还算是个厚道人,又示意沈钰二人再次前往傅府。 傅卿珩见了二人还挺奇怪,笑道:「莫非是放心不下盐课之事?我正要禀告陛下,你们别急。」 陆意之默默无言,偏头瞅了沈钰一眼。 沈钰干笑一声,又递给傅卿珩一张薄纸。 经过上次的震惊后,傅卿珩对沈钰这动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一见他这动作和表情就知道他又要搞事情。 接过这张纸一看,傅卿珩的脸色又怪异了几分,忍不住问沈钰:「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池安省不靠海,也没有盐湖,你从来知道这么多东西?」 沈钰就知道有人会这么问,应该说,只要智商超过及格线的人,都会有这种疑问。沈钰不由感嘆,果然玛丽苏穿越都是骗人的,没个靠谱的理由,即便你说的是真理都有一堆人怀疑。就好像沈钰自己,出生在内陆地区,没见过盐井也没见过怎么煮盐,突然之间说知道一个新的制盐办法,哪怕傅卿珩等人智商只有五十,都不会轻易相信。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封建迷信的重要性来了。 沈钰清清嗓子,尴尬笑道:「那日听了大人一席话,下官回去后又侥倖得了祖宗託梦,告知了下官这个晒盐的法子。兹事体大,下官也不敢有所隐瞒。毕竟往常祖宗显灵,所说之事皆已实现。盐乃民生大事,若是祖宗所言不虚,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下官不敢自专,只能前来禀明大人,请大人做决议。」 这要是旁人随便拿张破纸写点东西说是祖宗託梦告诉他新的制盐之法,傅卿珩头一个想法就是这人病得不轻赶紧去请大夫。但沈钰这人邪门的很,就如同他自己所说,打小他就得祖宗託过梦,做豆腐劁猪都是他的功劳,现如今又弄出一个晒盐之法,好像也不是惊奇。 傅卿珩忍不住嘆口气,深深看了沈钰一眼,难道世上真有鬼神之事?而沈钰,就是那等福泽深厚之人? 不管怎么说,沈钰因为年少的经歷,身上一直带了几分传奇色彩。现在又搞出这么一桩事,傅卿珩的接受度极高。 同样愉快地接受这个事实的,还有元嘉帝。 这位帝王的想法很是简单粗暴,于国有利就是大好事。现如今鬼神都出面帮忙,可见朕真是当世明君,鬼神都要相帮。 不得不说,某些时候,当皇帝的还是有几分自恋的。 沈钰连台词都省了,一帮拍马屁技能满点的傢伙早就把他的台词给抢了。 张阁老一脸喜色:「恭喜陛下,陛下皇恩浩荡,连神仙都出面相帮,真是我大楚之福啊!」 王阁老不甘示弱,同样满脸堆笑道:「天降喜事,正是陛下勤政爱民之功,这等喜事,必能流芳千古!」 沈钰心说你们这帮阁老怎么一个比一个能拍马屁,吹起皇帝来都不带脸红的,内阁大臣的矜持和面子呢? 阁老们表示那些东西是什么?能吃吗?这种时候不趁机刷好感那才叫傻! 最平静的反而是沈钰和早已知情的傅卿珩与陆衍,再看看正满脸激动的其他几位阁老,考虑到沈钰的年纪,元嘉帝不由心生感嘆,沈钰当真是优秀得格外突出。 还是张阁老反应快,见元嘉帝这个表情就知道沈钰必然要被重用,想到沈钰的出众之处,张阁老赶紧抢人:「陛下,沈钰在翰林院太过清闲,不如把他调入户部,这等人才,正是户部所需要的。」 就你这老傢伙下手快!其他阁老心中暗骂一声,纷纷撸袖子开始抢人。 季阁老说:「工部也不差,沈钰心性纯善,就该来工部为民做事!」 王阁老不甘示弱:「我看兵部才好,年轻人就该有点血性,来兵部正好!」 傅卿珩忍不住摇头失笑,看着一旁脸色无奈的沈钰,一时间也忍不住动了把人调来吏部的心思。陆衍也在琢磨,这小子本事不差,不如去礼部帮帮自己的忙。 内阁总共六位阁老,除了还在病假中的徐阁老没来,在场的五位竟是都动了抢人的心思。哪怕因为一条鞭法之事看沈钰不大顺眼的王阁老,抢起人来也争得面红脖子粗。 由此可见,优秀的人才,到哪都是被争抢的对象。 阁老们抢人抢得很是激烈,开玩笑,手底下有这么个人才,万一他又被祖宗托回梦呢?那岂不是现成的功劳?即便不为功劳,有能耐的下属谁不喜欢?抢,必须抢! 也就是其他人没在场围观,不然看到阁老齐刷刷抢人的场面,怕是分分钟心态爆炸没脸见人。至于被抢的沈钰,那拉的仇恨真的能绕京城十圈了。 元嘉帝也是头一回见阁老们这么激动地抢一个人,颇觉有趣,撑着下巴含笑坐在上头看热闹。 沈钰很是无奈,只觉得阁老们高大上的形象瞬间碎成了渣渣。最终,还是脾气最冷硬的季阁老以座师身份赢了其他人,成功将沈钰抢到了工部。
第132页 沈钰还愣了一瞬,而后垂下眼思索,工部倒也不错,挺适合自己的,话说自己当初也没少干农活,村里也有好几样略微先进一点农具来着,比如水车啥的,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没有的话,正好能让自己发挥一下。反正自己这辈子也是个农家子,能做出来这些东西也不稀奇。 晒盐的事,元嘉帝和阁老们已经信了大半。只不过事关食盐,必要慎重几分。元嘉帝也没立即下旨,而是让人按着沈钰纸上的说法,找到合适的地方,在海边开了实验盐田,就等着晒盐以观后效。 当然,晒盐之事在朝堂也掀起了滔天巨浪。其中之利,数学再差的人都能看出来,一时间朝中歌功颂德之声不断,沈钰被记了一功,就等着好消息传来后得赏。 等待的日子总是这么漫长,现如今还是初春,日头不大,想立马出成果也没这个条件。 朝中总有更引人注目的事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沈钰也顺利进了工部,官职照旧,还是从五品,侍讲的品阶也在,元嘉帝见四皇子好不容易能碰上个说得上话的傢伙,可不得把沈钰留在宫里陪他儿子玩? 沈钰很是心累,干两份活不知道能不能拿两份工资,元嘉帝这简直比周扒皮还狠啊。 比周扒皮还狠的元嘉帝又突然将沈钰宣进了养心殿,拿着沈钰原先写好的盐课改制计划,笑得让沈钰心里发慌。 沈钰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元嘉帝大手一挥,笑道:「你胆子可大得很,怎么现在又开始装鹌鹑了?」 沈钰心说这还不是你笑得这么惊悚,自己能不害怕么? 元嘉帝也不跟沈钰绕弯子,直接问:「你这法子确实不错,奈何对商人欺压太过。商人的税本就不高,你抢了他们的饭碗不说,还让他们多交税,商人们怕是哭都没地方哭。」 沈钰眼角微微抽搐,大着胆子看向元嘉帝,轻声问道:「您还真信他们的哭穷啊?」 不等元嘉帝答话,沈钰直接向元嘉帝展示了一番理科大佬的实力,从盐价和税赋开始算,一笔接一笔,极为流畅地算出了盐商们一年的盈利,又接着道:「这还不算私盐的获利,陛下您仔细想想,他们一个个在家长修桥铺路赚足了好名声,日子真像他们哭诉的那么惨吗?」 脸皮不厚是当不了商人的,哭诉一下就能减点税,这等好事,谁不干谁傻。当然,信了的人更傻。 沈钰委实是个狠角色,这么一算,元嘉帝都忍不住吸了口气,感嘆一声盐商获利之大。再一想到永远不够用的国库,元嘉帝又怒了:「是该长点税!这帮傢伙,就会哭穷,完全没脸没皮!盐课官员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伎俩都看不透?」 沈钰默默抬头望天,好像,一不留神又坑了人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大家晚安么么哒 明天还要出门,更新会晚一点 第74章 好事成双 这其实真不是元嘉帝的锅, 士农工商的社会环境下,朝廷对商人根本不怎么关注。尤其是在盐税已经占了朝廷赋税近一半的情况下,盐商其实还算立功了。读书人讲究风雅, 谈及银钱便要捂鼻觉得铜臭味臭不可闻, 这种情况下, 朝廷对商人自然重视不到哪儿去, 沈钰这个一步一步把人家的盈亏全都算出来的傢伙才是奇葩中的奇葩。 要是盐商们知道沈钰的骚操作,非得跳起来暴揍沈钰一顿不可。 元嘉帝原本还觉得盐商们交税有功,现在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亏。好在元嘉帝还有点底线,没迁怒其他人, 想到沈钰的计划,元嘉帝有点心动, 又有点犹豫:「自来朝廷便对商人之税颇为优容, 如今贸然加税,怕是让人觉得朝廷苛捐杂税太重。」 鄙视别人还要让别人多交税,貌似对商人也太残忍了。元嘉帝一心想当个青史留名的明君, 最是顾忌名声,如今国库尚且充盈,若是因为盐课改革之事坏了名声,元嘉帝心里也有几分不舒坦。暴君的名声,哪个帝王都不会喜欢。 沈钰心说元嘉帝这是不知道商人身上到底能揩下多少油水来, 后世政府为什么要用各种优惠政策招商吸引企业注资?那都是为了税啊!企业税可不少,商人们不也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撸袖子开公司吗?本质有利可图。 元嘉帝的想法自然跟沈钰不一样,只能说, 这是千年时光积攒下来的代沟。获利最大的元嘉帝都这般犹豫,想来真要施行的时候,朝中官员更是要将沈钰喷成狗。 不过明君和庸君的区别就在于决策力上面,元嘉帝心下天人交战了许久,仔细盯着沈钰算出来的商贾之利,勐地一拍桌子:「那便试试!」 暴君就暴君,即便挨骂,能让国库充盈留给子孙后代一个殷实的家底,能让朝廷百姓在遭遇天灾时拿出足够的银钱赈灾,这点骂名,自己担了便是! 元嘉帝眼中满是果决之色,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钰:「盐课大改之事,先等晒盐结果出来后再提。真能晒出盐,盐价必然要降,抬高盐税,商人必然会竭力抗争。你既然有这般本事,到时候便由你同商人们解释,让他们好好干活别闹腾!」 沈钰诧异地看了元嘉帝一眼,低声道:「这……微臣如今进了工部,要管户部之事……名不正言不顺啊。」 「朕交给办你的事情,谁敢不服?」元嘉帝霸气地一挑眉,接着道,「真能晒出盐来,朕必然要好好赏你一番。晒盐本就有你一份功劳,盐课改制你再插上一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第133页 沈钰心说这就是让自己先被夸再挨骂呗,想想反对派们先后打脸的样子,沈钰还觉得有点小期待。现在他们正因为晒盐的事儿看自己就跟看亲儿子似的,平时见了面也没少夸,这要是一改制,现在夸过自己的话都会变成抽在他们脸上的巴掌啊。 想想真是太惨了。 沈钰默默同情了盐课官员一瞬,而后认真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骂就骂呗,那帮傢伙浑身都是小辫子,一抓一个准,谁闹得最凶,直接抓起来下大牢,来上一两次,准保他们乖巧得不得了。 元嘉帝见沈钰眼神幽深,勐然明白了沈钰正在想什么,赶紧开口道:「收拾一两个上蹿下跳的人杀鸡儆猴也就罢了,盐商那边,要是他们齐齐哭诉不干了,你怎么办?」 沈钰惊讶地看了元嘉帝一眼,诧异道:「自来同行是冤家,盐商也并非铁板一块,朝廷准许他们卖盐,这是抬举他们,他们不干,有的是人干。真当卖盐这买卖,是他们自家的生意了?这么不识抬举拎不清轻重的,想来脑子也不大好使。让这等傢伙给朝廷当差,岂不是对陛下的侮辱?」 盐商罢工,这是在威胁谁呢?真这么干了,元嘉帝头一个摁死他们,藐视帝王尊严,足够他们死上几个来回了。即便元嘉帝饶他们一命,沈钰也不憷,不就是卖盐吗,生意场上那点弯弯绕绕,沈钰上辈子早就摸透了,盐商们要是不干,沈钰自己都能拉扯起一个团队运营下去。有能耐的人,就是这么有底气! 沈钰这张嘴刻薄起来真是连御史都要退避三舍,元嘉帝沉默地瞅了他一眼,心说你这招可真是太坏了,不肯干的通通滚蛋,这是要砸了盐商的饭碗啊。相比起来,加税都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了。抢了碗里三分之一的饭,总比把整个碗都收回去的好,更别提,抢人饭的傢伙,还补上了一碗汤。 元嘉帝用稀奇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沈钰许久,那眼神,就跟突然见到一块璞玉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和氏璧似的。 元嘉帝不愧是傅卿珩的多年好领导,心路歷程都是一样的:本以为这小子还要多磨练几年才是担事,万万没想到人家直接跳过了这一步,面善手狠,表面温和内心冷漠,完全不像是刚踏进朝堂的愣头青。 这真是捡到宝了。 元嘉帝表示很满意。 沈钰同样很满意,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功劳就是现成的,挨点骂算什么,朝中能混成大佬的,谁没挨过骂?老本行给沈钰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沈钰完全不愁。 好事总成双,沈钰官场得意,情场也不差。 陆芜这段时间和钱翠花二人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一个大家小姐竟然有模有样地跟着钱翠花侍弄她院子里的那块地。不得不说,陆芜生来就是个体面人,就连给地里的葱浇水这活,经了她的手,都多出几分优雅来。 李巧儿对这个儿媳妇总有几分惧意,想在她面前摆摆婆婆的架子壮壮底气,头上又还有个钱翠花压着,只能心情复杂地跟在钱翠花身后,别扭地同陆芜处着。 陆芜何等通透的心思,早就看出李巧儿心里的不自在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平日里言谈举止间对李巧儿却多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恭维,量变引起质变,在陆芜孜孜不倦地努力下,李巧儿终于突破了自己心中的别扭,真心实意地接受了陆芜。 沈钰神采飞扬回家后,见到的便是婆媳三代人言笑晏晏的模样,一时间不由有点恍惚。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相处,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年少时遥不可及的美梦就这么变成了现实,沈钰心中莫名涌出一股酸涩来,眼前忽而浮现出另外两张苍老的面庞。前世今生的场景逐渐错乱,最终融合在一起。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在无数次的失望之后,终于看到洗心革面的父母归来,孝顺爷爷奶奶,承担起为人父为人子的责任来。而后,少年也娶了喜欢的妻子,一家人就这么幸福快乐地过了下去。 自己想要的家,终于彻底完整了。 沈钰眼眶微热,低头掩饰了自己神情的异样,平復了心情后含笑上前,偏头看向陆芜,笑着问道:「在说什么事呢,笑得这么开心?」 陆芜抬头一笑:「不告诉你。」 夫妻二人耍花腔,钱翠花心下一乐,立即拉着李巧儿回了里屋。 沈钰表情很是正经:「不告诉我就算了,我有事情问你,咱们回去说。」 说完,沈钰也不等陆芜开口,便牵了她的手回了房。 陆芜还挺好奇:「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沈钰炙热的吻已经覆了上来。 这是白天! 陆芜这话愣是没了说出口的机会,随着沈钰的动作,理智逐渐丧失。 沈钰刻在骨子里的强势与霸道这会儿全都露了出来,陆芜即便与沈钰做了好几个月夫妻也有点招架不住,迷迷煳煳间又听到沈钰覆在她耳边呢喃:「原来是你。」 这话虽然说的没头没脑,陆芜心下却忽而生出酸涩与喜悦,满足得简直想嘆息。 良久,陆芜红着脸收拾好床铺,回想着沈钰方才的话,又强忍着羞意问他:「你刚才对我说,原来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钰双手环着陆芜,眼神悠远,沉默了一瞬后才柔声道:「我以前一直在想,自己会倾心什么样的女子。遇着你后,才知道,原来是你。」
第134页 陆芜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心里有点高兴,又有点委屈,眼泪啪嗒一声掉在沈钰的手背上,哽咽道:「你可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 「是我不好,让你等了这么久。」沈钰捧着陆芜的脸,宛若捧着此生至宝,爱怜地在吻了吻她的眉心,一路往下,又覆上了她如蜜一般的红唇,喟嘆道,「阿芜,我们生个孩子吧!」 一室柔情。 沈钰和陆芜的感情渐入佳境,盐场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依照沈钰所说的晒盐之法,真的晒出盐来了!盐的成本,几乎是原来的十分之一! 这堪称是元嘉帝即位以来最为轰动的大事儿,一时间朝堂震动,纷纷将眼神落在提出这个建议的俊美少年身上。 沈钰低眸浅笑,神情自若,全无任何立下大功的浮躁大喜之态,看得其他人不由心生感慨,当真是后生可畏。 沈钰心里却知道,这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真正的大动作,还在后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到,抱歉晚了这么久,我的腰真是磨人,坐久了疼,站久了也疼,今天一直在外头逛,回家时腰僵硬地弯都弯不下去,这章是趴在床上码出来的,严重影响了码字效率,心累。 实在撑不住了,今天请一天假,就一更了。 希望明天醒来腰能够好一点,枯了 第75章 初露锋芒 晒盐之事, 沈钰功劳最大,元嘉帝自然不会亏待功臣,只不过沈钰刚踏入官场, 连续升迁未免太过惹眼, 先年并无此例, 元嘉帝心下也颇为犹豫, 不知到底该不该给沈钰再来一回破格提拔。 刚「病好」回来的徐宏因着杨硕和之事将沈钰给恨上了,虽然知道沈钰跟这事儿没多大关系,下手最黑的是傅卿珩,奈何柿子挑软的捏, 傅卿珩太厉害,徐宏四下一扒拉, 正巧沈钰现在风头正劲, 顿时一拍大腿,得,就你了。资歷不够的愣头青一个, 立了大功又怎么样,傅卿珩不是要抬举你吗,那老夫非得将你按下去不可。 于是,徐宏便不顾之前被元嘉帝斥责罚俸的羞愧,又沖在最前头, 怎么都要打住元嘉帝要给沈钰的重赏。 一旁的傅卿珩身若苍松,淡定地看徐宏的笑话,心中嗤笑一声徐宏果然上了年纪, 脑子都有点煳涂了。他再这么闹腾下去,陛下心里原本有的那么一点顾忌都要被他烦没了。 果不其然,元嘉帝没有全都听徐宏的,虽然没给沈钰加官,却把他调成了工部员外郎,同样是从五品,这个职位却是有不少都盯着,求爷爷告奶奶,拿着大把的银子都未必能塞进去。无他,油水太丰,几乎卡住了整个楚朝的工程。修桥铺路筑堤坝建别院等工程,都得经工部的手,而负责审批的,就是沈钰即将要当的这个员外郎。 政府工程的利润有多大,看看后世各种公司打破头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就盼着自己公司中标的盛况就知道了。沈钰上辈子虽然没涉足这一块,但都是一个圈子的,大概也能猜出其中利润有多少。穿越后也一样,但凡这等大工程,户部拨的银子必然也不少,负责审批项目的官员能得的好处多了去了,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不仅如此,考虑到沈家不大富裕,元嘉帝还赏了沈钰良田百亩和一座庄子,都在京外郊区,庄子还是原先一位二品大员留下的,位置很是不错。除此之外,沈钰还得了一小箱黄金白银玉石并一沓银票。价值足够让沈钰从赤贫阶级一跃成为资产阶级。 元嘉帝这赏赐,对沈钰的偏爱完全没带一丝掩饰。沈钰缺啥元嘉帝就拼命给他赏啥,贴心程度五颗星,惹得不少人红眼病发作,见到沈钰就想酸上一酸。奈何上一个酸沈钰的人下场太惨,沈钰的新同事还真不敢上前当炮灰:据说这位可是季阁老亲自抢回来的人才,要是瞎闹,照着季阁老的脾气,不管闹事的人有多少,背景多硬,都得捲铺盖滚蛋。 沈钰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在工部待了下来,每过两天还要去一趟上书房给别扭少年做心理辅导,日子过得充实得很。 得了沈钰又被元嘉帝赏赐的消息,最高兴的不是沈钰,而是钱翠花这四位沈家长辈。 庄户人家,田地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进京的生活固然轻松,可是没了地,钱翠花几人心里都不踏实。现在好了,陛下赏了沈钰百亩良田,钱翠花他们都惊呆了! 百亩良田啊,就算什么都不做,躺在家里都能靠着佃户的租子过日子了! 钱翠花笑出了满脸皱纹,嗓门亮堂又开始夸沈钰:「还是我大孙子能耐!这可是百亩良田吶,搁莲池镇,那可是了不得的大老爷了。先前我总发愁,在家闲着没事干吃白饭,心里不得劲儿。家里好几口人都指望你一个人,你多累啊!只可惜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可好,家里有地了,我们几个真要闲不住了,那就去地里转转,多好!」 沈钰赶紧摆手,想要阻止他奶这个可怕的想法,连忙笑道:「这么多田,你们哪里耕的过来?请了佃户种着便是。孙儿接了你们来京城,就是让你们来享福的,怎么还能看着你们受苦下地呢?」 这话一出,别说钱翠花了,就连一向话最少的沈铁柱也开口说话了:「咱们种了一辈子地,都做惯了,哪有什么受苦不受苦的?庄稼人,见了地,心里踏实。你奶说得对,等田定了下来,我们得了空就去庄子上住几天,再去田里转转,看看佃户们侍弄庄稼尽不尽心。放心吧,我们不下地,一定不会累着自己。」
第135页 说完,沈铁柱又笑道:「这样好的日子,当年真是做梦都不敢想啊!」 「那可不!」钱翠花接口,欣慰地看了沈钰一眼,得意道,「这都是咱们阿钰能耐!」 一旁的陆芜不由失笑,偏头对着沈钰眨眨眼睛,而后看向钱翠花,笑着接话:「夫君能有今日,都是爷奶爹娘教导有方。如今夫君得陛下重用,自然要好好孝敬你们。若是你们下地受了累,岂不是让夫君难过?」 钱翠花他们还真打算背着沈钰到庄子上种种地,往常种地确实辛苦,这会儿闲了下来,却又开始怀念当初在莲池镇时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钱翠花他们正想去地里松快松快筋骨,听得陆芜这番话,心下又生出几分犹豫:还真是这样,万一累着了,阿钰这个孝顺孩子还得分心照看自己,几人心下一琢磨,又把这心思隐了下去。 钱翠花还有点不乐意,然而抬头一看,孙子孙媳妇都是一脸担忧,想着这俩都是孝顺孩子,钱翠花微微嘆了口气,指着陆芜笑道:「就你嘴甜!不过你这话还真没说错,阿钰这孩子打小就会心疼人。看看,你嫁过来后,阿钰多疼你!」 陆芜闹了个大红脸,偏头看到沈钰促狭的眼神,强忍着羞意大方道:「是啊,夫君性子宽厚,待人温柔。我娘都说,能嫁给夫君,是我的福气呢。」 沈钰从小到大每天都听着钱翠花变着法儿夸自己,原本都习惯了,这会儿见陆芜笑吟吟地看过来,不知为何,还有几分羞赧,轻咳一声笑道:「户部的人已经在为我们量地了,想来过不了几天,这百亩良田的田契就能送过来,以后家里的日子更松快。」 至于田是不是良田,沈钰半点都不担心。户部张阁老和傅大佬明显是一派,同他岳父交情也不差,划给他的田,只有好的与更好的,肯定没有差的! 说起来,就这么成为了地主,沈钰心里也有点小激动。好歹也算是攒下了一点家底,白手起家真是让人成就感爆棚,哪怕沈钰上辈子已经成功了一次,这辈子再来上一回,内心也同样欣喜。 户部那边的动作极快,三天后就把田契送到了沈钰手中。这一百亩良田,自此便彻底属于沈钰。 为此,钱翠花特地吩咐人做了一大桌子菜,还破天荒地饮了两杯酒,略微有了点醉意,拉着陆芜就开始唠嗑。沈钰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忍不住无奈一笑,这说的都是他小时候的事,竟然还涉及到了婴儿时期的事,让沈钰不由黑线。好在钱翠花就算醉了也下意识地夸他,没说出什么奇怪的事来,不然的话,沈钰都觉得自己不大好意思见陆芜。 沈家迅速脱贫致富的同时,朝廷同样喜事连连。晒盐之法试验成功后,元嘉帝便下令各大盐场都试着晒盐。让人欣喜的是,不管哪个地方的盐场,传过来的都是好消息。也就是说,晒盐之法,可以正式在各大盐场施行了! 一时间,各地盐场歌功颂德的摺子如同雪花一般地飞进元嘉帝的案头。朝中官员也是喜气洋洋,有了这等大喜事,怎么都得好好吹一波陛下不是。实际成果摆在那儿,吹起来根本不用脸红。再说了,在盐上面得了好处的人简直不要太多,眼瞅着制盐成本瞬间降了一大半,卖价又还没变,谁心里不高兴呢? 即便是暗中眼红沈钰好命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真心实意地谢了他一回。心说沈钰可真是大好人啊,这么一出,给大伙白送多少银子呢! 结果到了六月份,元嘉帝兜头一盆凉水给他们浇了个透心凉。 五月份,各大盐场晒盐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果,原本煮盐的工具逐渐开始闲置,到了六月份,盐场晒盐已经走上了正轨。 就在此时,傅卿珩领头提议,内阁大半阁老之下,降盐价的议程便摆在了元嘉帝的书桌上面。 单是降盐价,其他官员自然不会说什么。毕竟制盐成本大降,盐价下调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是仁政,然而议程中的盐课改制,精简盐课部门以及让盐商凭盐引卖盐还要加税的提议,差点戳爆了某些官员的肺管子。这些都是乱七八糟的?怎么还把内务府也牵扯进来了?拍卖又是什么玩意儿?边境贸易司靠谱吗?这可都是大事啊,陛下您可千万三思啊! 朝堂有如倒了一瓢凉水的热油锅,彻底炸锅了。 而负责盐课改制的沈钰,更是接收到了无数死亡射线。不少人心中纷纷骂娘,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鸟,亏老子之前还夸他天纵奇才! 呸! 沈钰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众人的死亡凝视丝毫不慌,一条一条地同众人讲道理。 于是,百官们突然发现,这小王八蛋嘴皮子功夫还不赖,槓上以掐架出名的御史都不带发慌的。更让人愤怒又伤心的是,御史们还没能掐得过他! 这么个妖孽,老天爷把他放出来就是为了气死大家的吗? 反对派们抑郁了。 沈钰微微一笑,生意场上的事儿,我要是嘴炮都赢不了你们这帮重度偏科的傢伙,上辈子还怎么能混成大佬啊? 理科大佬算起来税来,简直能让文官们愁秃头。没办法,听不懂啊,这架还要怎么掐?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按摩还是有点效果的,出去按了肩颈和腰椎,稍微有点缓解,谢谢小可爱们的关心 努力肝二更
第136页 第76章 强硬手段 碰上了沈钰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 御史们也是倒了血霉。 正常情况下,照着流程来掐架,沈钰未必能掐得赢御史们。奈何御史内部思想不统一, 有支持改制的也有反对的, 还是老格局, 支持的以傅卿珩为首, 反对的同样是徐宏领头。 不过这回双方的处境和上回调了过来,反而是傅卿珩落了下风。 没办法,沈钰这个提议,动了太多人嘴里的肉。现在沈钰还没被人打死, 完全是陆家傅家和元嘉帝的功劳。 盐课官员动不了沈钰,只能想尽办法从各种方面来噁心他。其他和盐课无关的官员们也不可能支持沈钰, 御史大夫就是其中一个,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病」了。 生病真的是门高深学问,御史大夫这一病, 御史台没了束缚,什么妖魔鬼怪都释放出了自己的天性,朝堂便吵成一锅粥,吵得脾气不太好的武将简直想打人。就这么一点破事儿,至于嚷嚷这么久吗? 当然, 嘴炮这门功夫武将只有靠边的份,主战场还是御史和沈钰的舞台。 反对派御史骂沈钰丧心病狂黑了心肝,商人们都被他逼得快要活不下去了。 沈钰对他报以看傻子的同情目光, 并向他算了一回商人们的盈利。 御史再骂沈钰加税毫无道理,商人低贱,受人鄙视,税还要重于农民,乃是□□。 沈钰向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然后给他扔了一个公式,好脾气地解释道:「税赋的算法就是这么来的,你自己亲自算一算便知。」 御史差点想要破口大骂,娘的,这么多弯弯绕绕,鬼才算的明白!话说当初科举时算学的比重也不大,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经义策论近乎完美的情况下还能把算学也研究的这么透彻啊? 就这公式,户部尚书张清现在也是一脑子乱麻,即便有沈钰这个理科大佬一对一解释了好几回,张清这个文科大佬还是没能把脑子的毛线织成毛衣。 御史们就更不用说了,没错,掐架他们是专业的,问题是掐架用上的也就是典故史实,语言再犀利点,基调定的高点,上来也把对方全方位贬低一通,然后继续扣帽子找罪名,史书律法都是他们的武器,鲜有败绩。 奈何碰上了沈钰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 被沈钰嘴炮碾压的御史们很是憋屈,眼泪都要下来了,这傢伙到底从哪儿捣鼓出的东西,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解释得也头头是道,为啥自己就是听不明白呢?多跟这小子说几句话都让人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不够用! 这也太兇残了。 沈钰就这么借着学科优势降维打压了一众文科大佬,以一己之力槓赢了所有反对的御史。 傅卿珩的后手竟然都没用上,其他御史还没出手相助,沈钰已经用嘴炮技能干翻了所有喷子,战斗力之强悍,朝野上下为之侧目。 就连元嘉帝都忍不住多看了沈钰几眼,见这傢伙还是那一派温润如玉的作风,元嘉帝顿时觉得自己的牙有点疼,忍不住默默思忖着,自己是不是放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奇葩? 看着御史们被沈钰接二连三的公式弄得头晕眼花顺便被他暗搓搓地鄙视一下智商,元嘉帝莫名觉得有点想笑,一向只有御史把别人骂成狗的份,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被人搞得灰头土脸,连个反驳的点都找不出来。 真是太惨了。 傅卿珩也惊讶于沈钰的掐架水平之强悍,忍不住同情了一回被他反驳得哑口无言的御史们。当御史当到这个份儿上,怕是不好好「病」上一个月都没脸见人了。 又忍不住腹诽,好在御史大夫告了病,不然,见了沈钰这般勇勐的表现,非得把沈钰拖进御史台去不可。 这小子,怎么干啥都厉害呢? 干啥都厉害的沈钰心下正暗爽,怼赢了御史美滋滋。 徐宏脸都绿了,恨不得撸起袖子冲上去把沈钰打死。那几个公式他也看不懂,听沈钰讲了好几遍还是云里雾里。沈钰那王八蛋又会绕弯子,不管说什么话题,最终都能被他绕回算学问题上。 娘的,这日子没法过了!不少人被沈钰这番动作勾起了当年被算学折磨的恐惧,恨不得当场把沈钰扔出去。其他有心帮忙的更是头顶冒汗,想踏出的脚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迈不出那一步来。 御史掐架没掐赢,徐宏对上傅卿珩也只有被压着打的份。原本的局面又扭转过来,傅卿珩再次占据上风,夺回了大部分话语权。 究其原因,竟然都是沈钰自认的功劳。 这一场架掐下来,沈钰名声陡然兇悍了几分。看到他就想到了他在朝堂上以寡敌多一夫当关的气势。即便沈钰看上去还是那副温和知礼的做派,其他人也不敢再小瞧他,心下对他多出几分敬意来。 这种变化极为细微,只有沈钰这个当事人才能察觉到。往常旁人多给沈钰几分颜面,大多是看在陆家的面子。现如今对着沈钰客客气气的,那都是沈钰自己挣来的体面。 连着吵了一个来月,元嘉帝也不耐烦了,正值盐场再次传来好消息,用了晒盐之法,每个月晒的盐比煮出来的盐还要多出不少,元嘉帝便彻底没了耐心,不想再听大臣们掐架扯皮,一拍龙椅,沉声道:「此事就这么定了,由沈卿负责拍卖一事,盐商们若是有什么疑问,都去问沈卿!」
第137页 一锤定音,朝廷可算消停了! 沈钰的麻烦却才刚开始。 盐商们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早在传出改制风声的时候,盐商们便联合起来互通消息给不少官员送了厚礼,御史台那边也没少塞银子,就为了把沈钰这个混蛋给干掉。结果沈钰战斗力太彪悍,直接把反对他的人全都干掉了,盐商们憋屈得简直想吐血,成天在家问候沈家十八代祖宗。 现在元嘉帝定下了改制之事,盐课那边由礼部户部和吏部三巨头负责,沈钰只要负责盐商这一块,也算是给他分散了一点仇恨值。 有趣的是,三巨头和沈钰竟然还有不浅的关系。礼部不用说,最大领导就是沈钰他岳父,吏部和户部都算是傅卿珩的地盘,有这三位大佬坐镇,其他人就算想搞点什么小动作都得绷着点皮,完全没让闲杂人等影响到沈钰的工作进度。 沈钰的运气,当真不差。 而他的对手们,慌乱之下露了破绽,开始犯蠢。 盐商们求救无门,只能被迫接受加税和改制之举。心下很是颓丧,祖宗基业到了他们这一代竟是要散了,谁不心塞? 以往没有盐引,卖多少盐全凭他们的本事,还能同官员合作卖一卖私盐,更是暴利。现在设了盐引减了盐价不说,还要加税,利润少的何止一半?过惯了暴利日子的盐商们心都在滴血。愤怒之下,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说是不进京听沈钰的忽悠便是。朝廷总归是要卖盐的,他们都是做熟的,找相熟的官员们拿盐引便是,狠点心多送点好处,还像往常一样将盐垄断,即便税多一点,总归也能过日子。 至于沈钰,第一次当差就这么没用,想来官路也就到头了。 法不责众,朝廷也不会真把他们全都处理了,到时候把沈钰按下去,说不准还能继续哭穷卖惨少交税呢?至于丝绸瓷器那些生意,反正说是给盐商的补偿,到时候再拿回来也行。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的垄断行业养肥了盐商们的胆子,毕竟是地方官都得给几分面子捧着的大商人,有点脾气也正常。只可惜踢到了沈钰这块铁板,任凭盐商们想出了什么应对之策,都没辙。 沈钰的解决办法很简单,盐商们不来京城,沈钰直接放出消息,有意与官府合作卖盐的商人,都可来京商议卖盐之事。不仅如此,丝绸茶叶瓷器这些贸易线,有意者同样能来京城参与拍卖,不计身份,价高者得。 盐商们彻底傻眼了,这是要彻底断了他们的生路啊! 沈钰则冷笑一声,真以为卖盐是你们自己的私产了,除了你们就没人能卖?少做梦了! 天底下的商人多了去了,盐商有钱,徽商闽商淮商钱袋子也不少。盐商不合作,有的是人捧着银子过来发财。至于盐商,给脸不要脸,那就别要自己的饭碗了!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盐商们还是头一回见识到沈钰的雷霆手段,打心里憷了他几分,碰上这么个说翻脸就翻脸的傢伙,又是要捧着的顶头父母官,再多憋屈也得忍着。 得,别提什么抗议不进京了。再不进京,饭碗都没了,还硬气个屁啊! 盐商们如丧考妣,蔫头耷脑地办了路引,揣着一肚子苦水往京城赶。 同时,更多被沈钰放出的话吸引住的大商人,也兴沖沖地收拾了行礼,揣着银票往京城而去。 京城,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 沈钰微微一笑,看着桌上的那份计划书,脸上露出一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大家晚安 明天争取四更 第77章 齐聚 京城现在很热闹, 离得近的晋商徽商已经迅速赶到了京城,每天都派人恭恭敬敬地给沈钰递拜帖。好在陆芜出嫁时带过来不少下人,门房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 不然的话, 还真拦不住这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老油条。 沈钰倒是老神在在, 每天按点上下班, 该点卯点卯,该上课上课,没受半点影响,就好像商人们都不存在似的。 商人们也知道这会儿正是这位新任领导拿架子的时候, 吃了闭门羹也不恼,还有心思凑在一块儿嘲讽一波脑子不大灵光的盐商们。 陆衍生怕沈钰头一回办的大事儿就被人坑了, 隔三差五把沈钰叫回陆家, 又把陆太傅拖过来给沈钰补课,气的正沉迷于养鸟的陆太傅想骂人,翻着白眼没好气地对陆衍说道:「官场之路, 那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天分不够的,即便你跟在他屁股后边念叨,该犯傻还是得犯傻。你看看你女婿,是个拎不清的人吗?早些盐商不卖他面子, 现在不得巴巴凑上来指望他赏脸见上一面?这样的能耐,比你当初强多了,你瞎操什么心吶!」 一旁的沈钰见岳父被陆太傅训斥, 心下也有几分尴尬,瞅瞅这个瞧瞧那个,想了想陆太傅的孩子脾气,在开口相帮和自保之间果断地选择了自保,老实站在一边当壁花。 挨了亲爹训的陆衍也不在意,摸了摸鼻子,无奈道:「他到底年轻,即便天分不差,我们做长辈的,总得为他多费点神。他还不到二十一岁,刚刚弱冠的年纪就要办这么大的事儿,沈家长辈又没一个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的,阿钰平时也没少孝敬我们。人家孩子管我叫爹,管您叫爷爷,您真能不管?」 陆太傅轻飘飘地瞥了陆衍一眼,调侃道:「平日你都没给阿钰什么好脸色,怎么,现在终于憋不住,要当个好岳父了?」
第138页 陆衍心累,简直想转身就走。 陆太傅却又突然正经了起来,指着一旁抬头望天当自己不存在的沈钰严肃道:「行啦,你没发现这小子稳得很,从来就没吃过亏吗?碰上这小子,你还是担心一下盐商会不会被他折腾惨了更靠谱。」 开玩笑,一个能以嘴炮之力干翻一群官员的兇残货色,还能治不住几个商人?也不看看惹了沈钰的人现在都是什么下场,杨硕和丢了名声人人喊打,顺便还连累徐宏没脸见人。至于御史台,现在位置都空了一半了:上回掐架没掐赢的御史们,不约而同都病了,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好不了。 现在形势一片大好,最严峻的时候都过了,还担心什么啊? 陆太傅对沈钰非常有信心。人老成精,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真有运道这东西存在。而沈钰,明显就是那个得老天青眼的幸运儿。 沈钰看着陆太傅投来的戏嚯眼神,顿觉压力山大。偏偏陆太傅还没察觉,转头瞪陆衍:「阿钰心里有数,你这么上蹿下跳的,这是裹乱呢!原本不紧张都要被你折腾得出纰漏!」 这是亲爹,不能顶嘴。陆衍还能说什么?只得苦笑认了,私下又特地提点了沈钰一番:「别以为商人低贱就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这些个大商人,每年往京里送的孝敬银子就不少。盐商不识抬举,你给他们点颜色看没人会替他们出头,可别把所有商人一起得罪了。商人税赋虽然不多,但他们本身挣的银子多,每年的税赋凑在一块儿也不少,制衡之术要用好,朝堂之争都撑了过来,千万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沈钰点头,温声道:「岳父放心,我也没打算把商人全都一棍子打死。茶叶丝绸这些生意还等着他们做呢,把他们全都打死了,谁来帮我干活?」 陆衍不由眼神诡异地瞅了沈钰一眼,心说这小子看着人畜无害风度翩翩,却张口闭口要把人打死,这种面善心黑的做派,瞅着怎么就这么眼熟呢? 想到某位坑死人不偿命的大佬,陆衍对沈钰终于彻底放了心,而后拍着沈钰的肩沉声道:「你那个什么拍卖会,商人最是关心,想要加税赋,也有的磨牙。那帮傢伙最是没脸没皮,为了点好处都能心甘情愿地给人装孙子。他们的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说起奉承话来也有一套,你可别被他们奉承得晕了头,事情没办成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沈钰心说商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套路沈钰上辈子经歷的多了去了。表面把对方夸上天,内心骂对方傻逼等着对方落套的事儿沈钰也不是没干过。真碰上商人给他来这套,沈钰能把对方忽悠得把大半家底都给掏出来。 各大商人进京也要一段时间,直到七月中旬,商人们才紧赶慢赶,先后进了京。天下富商齐聚京城,也是元嘉帝登基以来的头一次。 沈钰的考验,现在正式开始。 除了最倒霉差点被沈钰砸了饭碗的盐商外,其他商人们心里对沈钰也不大满意。沈钰说的加税,可不止只加盐税,而是整个商业税都要加。官府对农民收取拾一税,赋税本就不高,商人们的税更是低得吓人,只有农民的一半。 也就是说,商人们若是挣了十两银子,要交的税才半两。现如今沈钰提议把商业税提高到一点五,那真是在割商人们的肉。富商们每年的盈利都是以百万来计,这么一算,多出来的税不用换成铜钱就能把沈钰给淹了。这种情况下,商人们能对沈钰有半点好感才叫不正常。 而沈钰,就是在这样不太好的形势下召见了商人们。 不得不说,沈钰的脸又给他带来了一点优势,让他在第一次见面时略微降低了一点商人们心里对他的仇恨值。 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就是沈钰的主场。 沈钰作为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内心并无这个时代刻进骨子里的尊卑思想,更兼自己上辈子也是商人,对商人的态度很是和善。见这回来的都是能做主的老当家,出于对老人的爱护,沈钰微微一笑,指了指一旁的座椅,柔声道:「老先生们远来辛苦,先坐下喝杯茶,有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聊。」 态度诚恳眼神真挚,完全没有丁点少年天才的傲气,比商人们经常打交道的那些官员态度好多了。眼神动作是骗不了人的,不说官员,就连寻常的读书人碰上他们眉眼间都会不由自主地透出几分鄙薄来,而沈钰的言谈举止,完全是把他们当成一个人来尊重。 就这一点,便足够博不少好感了。要不是沈钰正琢磨着让商人们大出血,单凭他这态度,商人们就乐意同他打交道。反正钱都是要送的,送给一个看的顺眼的人心里舒坦多了。 沈钰这般温和的态度,让原本因为朝廷加税而心下惴惴的商人们微微定下心来,有略微心急一点的,坐下后就试着开口:「我等在老家都听闻沈大人乃文曲星转世,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俊才,似大人这般风流雅致的人物,当真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商人们都习惯了开口就先奉承人的套路,先照着这模式夸了沈钰一番。见沈钰眉眼不动,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丝毫改变,众人心中登时一个咯噔:碰上硬茬子了。 又有人关心道:「大人先前所说,开设茶叶丝绸等物的边境贸易,由我等来卖,此话当真?」 沈钰偏头看了看对方一眼,笑道:「苏先生不必心急,苏氏布庄天下闻名,真要做丝绸生意,老先生自然有优势。不过还是那句话,一切都以拍卖的形式进行,价高者得,大家理智竞争,就算没拍中,也别伤了和气。」
第139页 被沈钰称为苏先生的老人家含笑点头,心下却微微发苦。沈钰一开口就点明了他的身份,只表明一件事,他做足了功课,对各大商贾都有所了解,其他人想在面前耍心眼,都得悠着点。 沈钰微微一笑,谈判嘛,不先了解对手的底怎么能行?他是没什么根基,架不住有个给力的岳父啊!陆衍和张清关系不差,直接从户部调了各大商贾交税的情况过来。通过这些帐目,沈钰直接将各家的盈利情况摸了个大概,商人们敢跟他哭穷,沈钰就能把他家的盈利煳他脸上。 好在来的都是各家的老狐狸,察言观色的水平一流。见沈钰温和中透出几分强硬的行事方式,没一开始就跟沈钰唱对台戏,先你来我往试探地说了不少场面话。 让商人们意外的是,沈钰竟然比他们还会打太极。每次都能完美避开他们话里的陷阱,还能反向给他们挖坑。这么一番话谈下来,商人们不但没从沈钰那儿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被不动声色地套出不少话。 这人到底吃什么长大的?黏上毛比猴还精,自己这边一堆笑傲商场的老狐狸,做生意的时间比沈钰的年纪还大,结果竟然没能在沈钰身上讨到任何好处? 商人们憋屈地简直想吐血,完美体会到了几个月前御史们想上吊的心情。 这么一想,这小子掐架不输御史,谈起生意来还压着他们这帮老狐狸打,还连中六元。一个文曲星转世都不够说明他的能耐了,这怕是文曲星和财神共同的亲戚,不然真解释不了沈钰这么让人吐血的本事。 沈钰神色自若,继续淡定地给他们挖坑。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熟练地开始哭穷:「沈大人,我等商贾地位卑贱,本就不值一提。如今贸然加重商税,我等苦点累点也就罢了,可是大伙儿手底下的几百上千口张嘴,还等着吃饭吶!」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争取九点 第78章 算帐 沈钰暗道一声果然来了, 含笑看了一眼哭穷的傢伙,哟,还是盐商, 沈钰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 说出的话却让这位盐商出了一身汗, 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江淮一代的盐都由李先生负责, 盐之一利,本就极大,李先生还哭穷,这是欺我年轻不懂里头的弯弯绕绕呢。」 李姓盐商一脑门汗, 心说就你还不懂行呢?不懂行你都要快把盐商们给逼死了,要是懂行, 还不得把我们直接送进阎王殿啊! 心下虽然不断腹诽, 李姓盐商面上却堆满了笑,对着沈钰低声下气地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盐利虽然不少, 但我等辛辛苦苦卖盐,用的人手也不少。再加上交给朝廷的赋税,剩下的银钱,也就堪堪养活一家老小。这会儿勐然把税翻了三番,我等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是啊!大人您只看到盐利之巨, 却没看到我等卖盐出的成本,贸然加税,我等实在受不住啊!」 「李掌柜说得对, 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 有了李姓打头,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牢骚的商人们顿时纷纷开口,好好的释疑大会就被他们弄成了哭穷卖惨大会。 不得不说,商人们哭穷的本事委实不差。那崩溃又无助的表情,那无可奈何的语气,那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语言,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沈钰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想笑。 一群过了知天命之年的胖墩墩的老人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别说惨不惨,看着还真有几分喜感。 沈钰又清楚他们这是在哭穷,完全生不出半点同情心来。 别开玩笑了,他们要真穷,这世上就没有富人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也别玩什么聊斋,沈钰上辈子可是身价几百亿的大佬,交的企业税可不止这么点,照样没耽误他进驻富豪榜。 不过商人们一向不怎么交税,现在陡然加税,总得让人家发泄一下。 沈钰极有耐心地听着他们挨个儿卖惨,还忍不住吐了个槽,都说卖惨卖惨,越卖越惨,显然商人们没有这个顾忌。 足足听了一个时辰,商人们才打住自己的哭穷之旅,尴尬地抹抹脸,努力不去看其他同行的表情,就怕看到了别人的惨样被记恨。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后,商人们才轻咳一声,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沈钰,就指望着这位小沈大人看他们哭得可怜,善心大发让加税的事儿彻底黄了。 奈何小沈大人是铁石心肠,完全不为所动。不仅如此,他还开始了丧心病狂的反击。 头一个中枪的是最先开口的李姓盐商,沈钰看向他的表情温和极了,语气也很是柔和:「李先生真是太过谦虚了,江淮盐引基本都由先生负责,哪会真如先生所说,获利只能堪堪养家?」 见李姓盐商正要开口辩驳,沈钰微微一笑,右手抬高往下一按,示意他先等等,接着道:「我有幸见到诸位这些年所交的税银,李先生去年一年交税十三万两白银,按照原本百中之五的税来算,去年一年,您就挣了白银二百六十万两。我就算您底下一千个人跟着您做买卖,每人得一千两,也是一百万两。您还赚了一百六十万两,这样的盈利,若是还只能堪堪餬口,那天底下怕是到处都是饿死的人了。」 商人们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惊骇地看向沈钰,眼中的震惊简直如有实质,看着沈钰的目光就跟看怪物似的。
第140页 杀招,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怪不得大家卖惨都没用,合着人家早就把大家的家底儿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刚才那是在看笑话呢! 还哭穷,哭个屁的穷啊,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被沈钰直接扒拉了家底的李姓盐商冷汗都下来了,脸色青青紫紫各种颜色都在上头转了一圈,煞是好看。 沈钰却还没放过他,继续放大招,轻飘飘道:「再说了,李先生发财的路子多了去了,也不止官盐这一样不是。」 沈钰心里门儿清,这些盐商就没一个干净的,或多或少都干过私盐的勾当,私盐这般暴利,这帮傢伙不插手才是怪事。刑部和户部记录在册的一个典型案子,先帝在位期间,有一个刚同朝廷拿盐引的盐商,卖盐挣了六十万银子,夹带的私盐却获利一百六十万。三倍之利,足以让盐商们铤而走险。沈钰虽然摸不清李家到底掺和了多少,但拿话吓一吓李姓盐商准没错。 果不其然,沈钰这话一落,心里有鬼的李姓商人顿时面皮一抖,大热天的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沈钰微微一笑,偏头看向其他人,温声道:「我这里还有其他的帐目,大家想听一听吗?」 听个鬼啊!谁愿意把自己的家底抖给同行啊?众人齐刷刷摇头,打心里憷了沈钰。 沈钰乘胜追击,略一挑眉,笑道:「其实我也挺好奇,你们挣了这么多的银子,怎么还觉得不够花呢?这么多银子,别人十辈子都挣不来,你们却还哭穷,也不知你们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这般会享受,怕是陛下都不如你们。」 这话太过诛心,商人们简直想给沈钰跪下,这会儿眼睛是真红了,赶紧摇头道:「大人言重了,我等满身铜臭味,不通文墨,哪能过什么神仙日子呢?如大人这等深受陛下器重,又阖家欢乐的生活,那才是神仙日子。」 沈钰见好就收,含笑道:「看来大家还是有几分家底的。」 商人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憋屈点头。 沈钰见快要到午时了,欣然提议:「谈了一上午,想必大家都饿了。我已经吩咐人备了饭菜,咱们吃完再聊。」 商人们恹恹点头,彻底死了收回加税的心。 艰难地接受这个让人落泪的残酷现实后,商人们逐利的本性又冒了上来。既然不能少交税,那就拼命多赚点银子,多劳多得,总能让收支变得更漂亮点。 这时候,商人们已经不再纠结加税的问题了,而是将眼神全都放在了边境贸易线上。 做买卖经常要走南闯北,商人们对贸易线开放之利心里也有个大概的数目。夷人和牧民对楚朝的茶叶丝绸很是喜爱,在楚朝境内卖一两银子的茶叶,到了夷人那边就能卖五两,胆子大会忽悠的,甚至能卖十两。若是再走的远一点,还能碰上相貌奇特,长着金头髮蓝眼睛蛮夷,据说他们尤为喜爱楚朝的丝绸与瓷器,其中之利,近乎百倍。 只不过前朝末帝禁了边境贸易,本朝先前也没在意这事儿,还是傅首辅入阁后,这些年才慢慢开放了边境贸易司。只可惜规模也不大,更兼路途遥远,成本高还有危险,大商人们都有了稳定的事业,并未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如今朝廷显然是要支持商贾做买卖,还拿出了内务府的东西,那可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物件,运作得当,几百倍之利也不是不可能,刚刚被朝廷咬掉一块肉的商人们自然就盯上了这笔买卖,准备给自己好好回血。 沈钰的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午膳同商人们一道吃,菜式也一样,并不摆任何架子。 商人们摸着良心说,只要沈钰不开口不惦记着割他们的肉,就这副平易近人的样,还真特别拉人好感。别说,就算刚才商人们被他扒拉了脸皮,现在看着他这么温言浅笑,时不时还同他们唠会儿家常的模样,也很难真的把他恨上。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茶足饭饱,商人们也收拾好了碎成几瓣的心脏,继续和沈钰谈正事。 让沈钰高兴的是,这会儿商人们终于不再拐着弯儿跟他谈加税的事儿了,特别爽快地放弃了抵抗,转而专注于拍卖之事。 这才对嘛!沈钰暗暗点头,含笑看了一眼,这才开口道:「你们也知道,内务府乃是陛下私库,里头可都是好东西。你们要是拍下了这条贸易线,就相当于给陛下卖东西,说出去多体面!现在暂且开设茶叶丝绸瓷器首饰这些线,一条线的时间为十年,五十万两起拍,前两年免去你们的赋税,赚了多少都是你们自己的。第三年才开始交税,若是干的好,十年之期到了,想要继续拍,还能折点价,这条件够优渥了吧?」 沈钰说了这么一大堆,商人们就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前两年不交税!真要做顺了这买卖,利润未必比他们现在手头的买卖少多少。要真是前两年不交税,就算拍下贸易线花了银子,头一年就能把银子挣回来,第二年就是净赚。这么一算,商人们顿时唿吸都粗重了几分,那说什么都得拍下一条线试试啊! 不就是银子吗?他们还真不差钱! 沈钰微微扬唇,你们自己合计去吧,反正这根胡萝蔔已经吊到你们面前了,吃不吃,那就看你们自己了。 至于朝廷,拿一堆内务府积存下的东西换来几百万两白银,张清现在都快把牙都给笑掉了好么!
第141页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更大概十一点 沈钰:忽悠人,我可是专业的 张清: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可造之材,不如来户部发光发热? 季尚书:滚! 第79章 拍卖 沈钰这边初战告捷, 傅卿珩那头进度却极为缓慢。没办法,沈钰对上盐商,不但有上辈子丰富的从商经歷做后盾, 还有身份上的压制, 哪怕商人们恨不得一刀把他捅死, 碰上沈钰该陪笑还得陪笑。 应该说, 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朝代,沈钰这般已经给足了商人们面子,换一个人,就算连商人的面都不见, 也不是什么大事。 傅卿珩那边却没那么简单。盐课牵扯的人员实在太广,盐价久高不下, 归根结底就是盐课程序太多, 盐税奇高不说,还都落进了私人的口袋,国库根本没能进多少帐。 拿现在的盐课来说, 盐课清单有奏销正课二十项,考核九项,还有各种杂项林林总总将近五十项,过一道项涨一点价,一引盐三百斤最初不过二两银子的价格, 经过重重手续后,最终就到了十四两银子的高价。盐商更加要赚钱,到了百姓手里, 盐价已经一百五十文一斤,由此可见,盐课的水有多深。 傅卿珩要精简盐课,只保留十项,其余的都要删减,人事安排就是个大问题。哪怕傅卿珩正是吏部尚书,专门负责官员考评和调动,这会儿要安排这么多的官员,也颇觉吃力。 好在沈钰这边开了个好头,傅卿珩便将分在沈钰身上的心神收了回去,全神贯注地开始和盐课官员死磕。 熟悉傅卿珩行事风格的人都知道,一旦傅卿珩认真了,就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果不其然,盐课官员直接被傅卿珩罢免了大半。那些非暴力不合作的,傅卿珩全都痛快地把他们削成了白板,还有垂死挣扎想要反抗一波的,直接被傅大佬抓住小辫子下了大牢。 特别简单粗暴。 却十分管用。 盐课官员再也不瞎折腾了,老实地跟鹌鹑似的,傅大佬说啥都照着做。没办法,谁还没几根小辫子呢,真惹怒了大佬被大佬扔进牢里那就得不偿失了。现在老实配合大佬工作,好歹还能保住手里的银子,顺道在大佬面前留个识趣的印象。真想继续谋差使,不也还得继续跟吏部打交道吗? 盐课就这么被傅卿珩强行撕开一道口子,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并部裁人等一系列举措。 不得不说,傅卿珩真是为沈钰挡了不少仇恨值。原本盐商们恨沈钰恨得要死,暗地里不知道给盐课官员送了多少礼,就盼着他们给力点把沈钰给干掉。结果现在傅大佬发威把盐商们的靠山干掉了大半,盐商心里的苦真不知该向谁说。 银子全都白花了啊! 这种情况下,沈钰开始举行了大楚朝第一个拍卖会。 首先拍的是丝绸线,这是苏家布庄的老本行,苏掌柜一听沈钰宣布开始竞拍,立即举了牌子。其他对此有意的商贾们也不甘示弱,接二连三地开始竞拍。 说实话,商人们还是第一回 用这种方式来抢生意,心里也觉得有几分惊奇。再这么一看,价高者得,当场出结果,过程完全透明,比往常他们求爷爷告奶奶到处送礼装孙子请人帮忙好的多了。 哪怕再看沈钰不顺眼,商人们也得承认,沈钰这办法委实不错,给他们留了足够的尊严。 事实上,私下给沈钰送礼想走后门的商人简直不要太多,全都被沈钰拒了。头一回碰上这么个软硬不吃的领导,商人们心里也有点发憷。尤其是盐商,这回沈钰可是重点拿他们开刀,他们又打了沈钰的脸,生怕沈钰完全砸了他们的饭碗。 现在一看,哟呵,这方法好,甭管送不送礼,乐意出高价的都能中单,太公平了! 商人们不得不承认,沈钰这人,还真是大公无私。 拍卖会并非沈钰一个人的主场,涉及到的银子数额太过巨大,沈钰也不敢一个人做主,禀明了元嘉帝之后,元嘉帝便让户部差人两个人过来专程记帐。 不说户部如何震撼,就连元嘉帝都被沈钰这一手给惊呆了。东西还没给出去,就先收了一波银子,这等本事,便是张清都没有。沈钰这人,当真给了他极大的惊喜。 张清更不用说,这会儿除了帮傅卿珩精简盐课外,剩余的时间全都用在和季阁老抢人上面了。 抢人抢得光明正大,张清底气还足得很,拉着季阁老的袖子不断挖墙脚:「你看,沈钰这等本事,天生就该到户部管帐的!他虽然去了工部,你也没给他牌什么得用的差使,这不是浪费人才嘛?赶紧把人给我,户部这边一堆事等着他呢!」 不仅如此,张清还跑去沈钰面前给他洗脑:「沈钰啊,你看,在工部,供你发挥的天地明显没有户部大啊!赶紧跟我去户部,十年后,我这位置就是你的!」 张清可以算是内阁中最没脸没皮的一位阁老,人缘也不差,哪怕跟着傅卿珩和徐宏槓上了,私底下也有几分交情,这等性格,倒还有几分跳脱。是以见沈钰这般出众,张清自然生了爱才之心,跑来工部挖墙脚都不不带脸红的,完全没有内阁阁老的气势,让其他围观的人忍不住眼角抽搐。 季阁老黑着脸过来赶人,张清隔了老远还在大喊:「记着我说的话啊,来户部才最适合你!」
第142页 让沈钰忍不住一头黑线。 这会儿沈钰开拍卖会,张清原本还跟着傅卿珩在处理盐课帐目一事,翻着翻着忽而想起来沈钰口中的那个拍卖会,张清登时来了兴致,直接把傅卿珩也拖来了拍卖现场。 这两人来时,正是赶上气氛最热烈的时候。苏掌柜以一百五十万银子拍下了丝绸的贸易线,现在正兴沖沖地准备举牌开始拍接下来瓷器线。 张清一进来就听见沈钰笑眯眯地拿着惊堂木一拍桌子,高声道:「一百五十万三次,成交!」 见多识广的傅卿珩都惊了一瞬,看向沈钰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复杂,这就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到手了? 再扭头看看一脸兴奋的张清,傅卿珩忽而有几分嫌弃,人家挣银子挣得这么轻轻松松,你呢?天天就会和帐本死磕当铁公鸡!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傅卿珩心下把两人对比了一番,发现在赚钱这项大业上,沈钰简直甩了张清八条街。张清只会省,季尚书深受其害,每回要点银子修坝筑堤就跟要了张清的命似的,哪像人家沈钰,动动脑子就几百万两银子到手。 正在进行拍卖的沈钰忽而身子一抖,总觉得有种被人盯上了的错觉。偏头一看,嚯,两位大佬不声不响就来了,还真有点吓人。 商人们当然也认出了傅张两位阁老,举牌时更加像打了鸡血一般,用尽办法想在两位大佬面前留点好印象。 让沈钰惊讶的是,有了两位阁老旁观,接下来拍卖的瓷器茶叶绣品等贸易线竟然比预计的还多出了小几十万。让沈钰不由感慨大佬果然是大佬,随便出场亮个相都能让商人们这般捧场。 临近黄昏,拍卖会终于落下了帷幕。傅卿珩站在一旁,看着沈钰同户部两位记帐的官员一一清算拍卖成果,心下也忍不住吸了口气。 丝绸线一百二十万,瓷器线两百万,茶叶线一百一十万,绣品线八十万,首饰玉器线一百六十万,短短一天功夫,近七百万两银子入帐。 换谁都得夸上沈钰一声天纵奇才。 张清更是恨不得直接把人拖进户部,看着一箱子的银票眼都红了。 元嘉帝自然不用多说,国库勐然多出这么大一笔银子的进帐,元嘉帝只有高兴的份,私下大手一挥,特别爽快地赏给沈钰一沓厚厚的银票,数都没数,更别提明面上的金银田地等赏赐,又让沈钰发了一笔小财。 这个拍卖会开下来,看着户部不断往国库送的银子,哪怕是再怎么看沈钰不顺眼的官员,都得说上一句,沈钰这人,当真有陶朱公之财。领教了沈钰厉害之处的商人们更是苦笑,还好这位科举当官去了,这要是经商了,他们的饭碗怕是都得被这位给抢了。 其实沈钰还在和商人们打时间差,如今只有西南地区的贸易司正常开设,沈钰拍给他们的却是南北两个贸易司的商线。北部羌民彪悍又不讲理,前朝时经常在贸易司闹事,现如今虽然慢慢平稳了下来,羌民却对与楚朝通商一事持观望态度。 没办法,楚朝商贾委实太能忽悠,羌民往年没少被坑,对楚朝商人自然心生警惕。不过被坑的人明显是上一辈,这一代年轻人显然对楚朝还有几分好奇,沈钰心头一动,大家都是年轻人,好好谈生意也不是不可以吗?早就向元嘉帝提议,先从商贾那拿了钱,再去忽悠羌民继续通商互相得好处。 现在,沈钰这边的银子已经到手了,忽悠羌民的工作也该提上议程了,有银子大家一起赚嘛!做什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和气生财才是硬道理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四更会特别晚啦 第80章 挖坑 沈钰心里的算盘啪啪做响, 刚刚赚了一大笔银子,找到了久违了赚大钱的感觉,沈钰心下很是激动, 下意识地就开始琢磨着继续坑人的事情。 身后的陆衍忍不住咳嗽一声, 想什么呢?陛下正看着你呢! 沈钰赶紧整理了一下表情, 又恢復成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元嘉帝看得有趣, 忍不住调侃道:「沈卿又想到什么好事了?」 对于钱袋子,别说沈钰就是偶尔走个神,就算他天天走神,只要能像这回一样往户部大把大把地运银子, 元嘉帝也能随沈钰折腾。 轻轻松松给朝廷赚来半个国库的人才,有资格任性。 回过神的沈钰表示自己脱离中二期许多年了, 根本没有任性的心思, 尴尬地咳了一声,没好意思说自己正在琢磨着怎么给羌民兄弟好好挖坑,镇定道:「回陛下, 微臣在想,既然拍卖会已经结束,也该商讨一下北边贸易司之事了。」 提起这个,元嘉帝也头疼:「羌民现在虽然老实了许多,奈何对楚朝还有不少敌意, 想来贸易司一事,不会这般顺畅。」 沈钰仔细想了想,这才开口道:「羌民游牧生活, 鲜少种植。他们需要我们的布匹粮食,要是没记错,他们那边不产盐量也不大,还得在我们手里买盐。这么来看,我们对他们那边东西的需求,远远比他们对我们的需求要小。既然打算再度开设贸易司,双方总该好好谈谈,没谁喜欢打仗,那是会死人的,能用贸易的方式解决,想来羌王也愿意。羌民人数可比我们少多了,他们更加死不起。」 元嘉帝无言,这话真是话糙理不糙,还真就是这个道理,这任羌王比上任对楚朝友好的多,确实可以争取一下。
第143页 只不过,作为帝王,元嘉帝自然关心自己的子民,皱眉道:「羌民性情彪悍,若是在贸易司闹事,强抢东西伤人,也是一桩难事。」 沈钰却很是淡定:「派军队过去看管便是。靖宁军威名赫赫,当年打的羌民四下逃窜,派出一支队伍驻扎在贸易司,看谁敢闹事?当然,公平起见,羌王也可以派人在边境守着,保护双方通商之人的安全。」 为了个通商点,还要派军队驻扎,元嘉帝忍不住皱眉,不过是些商贾事,动用军队,未免太过。 陆衍更是听得想捂住沈钰的嘴,你一个从五品的文官,张嘴就安排了军队的调动,真不怕武将们找你算帐啊?本来就得罪了一大片文官,现在还打算招惹上武将吗?陆衍对这个女婿的惹事能力又有了新的认知,觉得这货真是天生腥风血雨的体质,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沈钰却很是淡定,别开玩笑了,贸易司能带来多大的好处,你们都没我清楚。只要发展起来了,附近地皮都跟着值钱,建了房子都跟着赚。军队住那边,能没好处?军队规矩,驻扎一处都设军屯,贸易司经济发展起来,自然能带动周边人民的生活水平,其中好处自是不必多说。在这么个好地方驻扎,武将们只有感激自己的份。 沈钰仔细解释了一番,元嘉帝思忖了片刻,想到已经进了国库的那一大笔银子,决定再次相信沈钰一回,拍板决定,若是同羌王商议成功,便派靖宁军镇守贸易司,保护两边商人的安全。 这一决定让商人们彻底放了心,暗忖沈钰这回还算厚道,没再坑他们。 由此可见,可怜的商人们已经被沈钰坑的有心理阴影了。 只不过羌王那边还没回信,商人们也只能先着手准备西南贸易司与夷人的生意。 羌王的回信来的也不慢,所有事情全都处理完后,商人们正打算回老家坐镇,朝廷派往北边同羌王商议的使臣便回来了,带回的消息也让人精神一振:羌王对重开贸易司很感兴趣,但是要派人过来详谈。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要求,元嘉帝半点都不惊讶,心下反而生出几分喜悦。羌王既然这么说,就表示他对这提议已经心动了,重开贸易司一事,已经成功了大半。 至于剩下的一半,也就是忽悠羌王使者这活计,元嘉帝想都没想,直接点了沈钰。 就你了! 看你忽悠商人们的那股熟练劲儿,不让你继续发光发热去给羌民挖坑简直对不起你这身本事! 别说,商人们之前被沈钰坑的恨他恨得要死,现在听说让沈钰负责接待羌族使者,商人们心里还有点小高兴。 小沈大人这么能耐,现在大伙儿也算是跟着他混了,他一个人对上我们这么多只老狐狸都稳赢,忽悠个脑子没我们灵光的使者应该也不费劲儿吧? 不得不说,沈钰展现出他的强大挣钱实力后,商人们对他真是又爱又恨,这会儿想法竟然格外统一:跟着这么个面善心黑的老闆混,总归吃不了亏,就等着看羌民跳坑吧!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沈钰则万分无奈,自己真的是个好人来着,轻易不挖坑的啊! 话说羌族那边有什么好处来着,好处多了貌似不挖坑也对不起大出血的商人们呀!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有点短,撑不住要睡了 明天要出远门,争取高铁上多码点字叭 第81章 好消息 羌王那边的使者还没来, 沈钰还得继续蹲在工部老老实实地干活。季阁老最近心气很不顺,瞅着沈钰就忍不住来火:好端端一个工部的苗子,竟然先跑去给户部发光发热了。 虽然结局是好事, 季阁老心里也高兴, 但架不住有个孜孜不倦想要挖墙脚的张阁老在, 导致季阁老现在一看到沈钰就想到这些天被张阁老折磨的无奈, 哪还能给沈钰好脸色? 沈钰并不在意,心里对季阁老还有点过意不去。那什么,张阁老之前也来找过沈钰来着,结果被沈钰祸水东引, 把锅全推到季阁老头上了。可以说,季阁老现如今被烦得不行的惨状, 有一大半都是沈钰的功劳。 元嘉帝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忽略掉了算学的重要性。瞧瞧沈钰这本事, 动动嘴皮子好几百万两白银就入了国库,这就是算学的厉害之处啊! 元嘉帝悟了。 于是,沈钰又接到一样新差使:给皇子们上算学课。 鑑于沈钰之前的战绩, 满朝大臣竟是没有一个反对的。倒是有一两个清高孤傲的大臣在心里嘀咕沈钰这个浑身都是心眼,又一身铜臭味,怕是要带坏皇子。只不过这话他们也就在心里想想,真要说出来,都用不着沈钰发挥全部的嘴炮实力, 阁老们都能一起手撕了他。 国库的银子可是实打实的,谁敢说沈钰满身铜臭味试试?真清高,那就喝西北风去饿死得了! 别说阁老了, 就连明面上坐拥天下的元嘉帝都时不时为银子发回愁,现在好不容易得老天庇佑,降下沈钰这朵大奇葩来。其他人敢在这方面瞎叨叨,元嘉帝就能拍案而起让这酸儒滚回家去吃自己。 沈钰就这么领了新任务,努力回想自己上辈子初中时的数学内容,那时候都学了什么来着?貌似是,各种方程组还有正弦余弦函数?方程也就算了,各种函数怕是要逼死三位皇子吧? 沈钰很是心累,就不能给自己一本正规教材么?
第144页 另外,沈钰也隐隐察觉到了元嘉帝对商业的态度开始微妙了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经商利润大是真的,问题是在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体系中,发展商业的度在哪里。人都是逐利的,今年种黄瓜挣了钱,明年种黄瓜的人自然就多了。同样的,经商挣的钱多了,尝试着经商的人也会多起来。若是因此荒废了田地,那事情就大发了。 后世经济迅速发展,完全是因为科技,一亩地的产量几乎是现在的十倍,农民们即便荒废了田地,还能有其他地方补上。 现在试试?怕是得坑了一整朝的人哦。 一不留神就想远了,沈钰赶紧晃晃脑袋,降这些可怕的猜测扔出脑海,还要应付四皇子的刁钻问题:「商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傢伙,怎么这回这般老实?能从他们手里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你可是第一个。这回还只见了个兔影子,就争着抢着出银子,都不像他们平时的作派,你这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汤了?」 商人重利是没错,却并不是冤大头,精明起来户部的官员都不是对手。沈钰能这么快把他们拿下,可不是一份计划书能做到的事。 四皇子看的,倒是比旁人多了一步。 沈钰不由翻了个白眼,两人混熟了,沈钰也没了那么多顾忌,加上四皇子平时也没个能说话的小伙伴,好不容易碰着了沈钰这个看着挺顺眼的傢伙,四皇子便对他格外有耐心,接了沈钰的白眼也不恼,斜睨了沈钰一眼,皱眉道:「连我也要瞒着?」 沈钰耸耸肩:「有竞争才有压力啊。他们都干了多少年的老本行了,现如今闻到了新肉的味道,结果发现周围还有一群狼虎视眈眈地盯着,能没危机感?我还把他们凑到了一块儿,可不就更多了几分慌乱。」 四皇子眼神微微一闪,总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沈钰却没接着显摆自己上辈子积累下来的那一丢丢心理学知识,转而问四皇子:「殿下,您也该要大婚了吧?」 谈到婚事,四皇子原本冷漠的脸上便带了一抹薄红,极力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故作淡定道:「据说先前父皇有意为我选皇子妃,不过被盐课改制之事耽搁了,现如今事情已经全都处理完毕,想来也该继续提起此事了。」 沈钰略微挑眉,好奇地凑到四皇子跟前:「要不要我帮你去打听打听是哪里姑娘?诶,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 「娶妻娶贤,什么喜欢不喜欢,端庄贤惠的便是!」四皇子终于炸了毛。 沈钰却突然摆出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样,一脸严肃地看着四皇子,认真道:「你的妻子可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哪能随便选一个贤惠的就行?再说了,现在的姑娘,哪个会传出不贤惠的名声?你这说了不就跟没说一样?到底是关乎你一辈子的事,总得上心一点。这么多年你同陛下的关系一直不冷不淡,以往还能说不懂事,难不成大婚后还要不懂事?现成的机会就摆在了你面前,以你的聪明,不会想不到做出什么选择对你最有利。怎么,还拉不下面子?」 四皇子抿唇,眼中神采明明灭灭,眼睑微垂,精緻的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脆弱来,半晌才幽幽说了一声:「母后……」 话还没说完,四皇子已然回过神来,脸上的脆弱之色瞬间消失不见,低声道:「你说得对,我确实该做出点改变了。」 沈钰明智地闭了嘴,不再继续这个有点危险的话题。先皇后就是四皇子的逆鳞,提一次炸一次,这会儿四皇子提起先皇后能这般冷静,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了。 进步更大的还在后头,四皇子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还有心思同沈钰开玩笑:「你劝我要好好挑妻子,莫非你夫人也是你千挑万选来的?」 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味呢,沈钰白了四皇子一眼,磨牙笑道道:「下官的妻子当然好,那是真心换真心,处出来的感情。殿下若是想要一个合心意的妻子,也要自己努力。」 见四皇子挑眉,显然是对沈钰这话不怎么认可,沈钰又接着说道:「殿下身份尊贵,不管嫁给殿下的是谁,都得敬着殿下。然而相敬如宾的夫妻,到底少了几分寻常人家的温情。」 四皇子眼神一闪,神色多出了几分认真。 见沈钰含笑看着自己,四皇子又有点羞赧,轻咳一声用玩笑话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倒是爱操心。这样吧,日后你夫人和我的皇子妃都生了孩子,若是一男一女,咱俩就结个亲家怎么样?有你这么个明事理的公公或岳父,倒也不算委屈了我的孩子。」 那可真是不怎么样。沈钰想都想没想就摇了头,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大实话:「那可不行,您这脾气,我还担心委屈了我的孩子呢。」 四皇子恼羞成怒:「你孩子都还没影呢!」 这话无意间也戳到了沈钰的烦心事,他同陆芜成亲将近一年了,陆芜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钱翠花和陆夫人平时都没少为此发愁,陆夫人更是求神拜佛,都打算给陆芜送点药来了。 吓得沈钰赶紧打消了她这个可怕的念头,是药三分毒,药哪能乱吃呢? 真是不管什么时代,长辈们的行事作风永远都是一样。催婚完了还不够,立马就催生,怕是生了孩子后也不会清闲,估计又得继续催,简直让人头大。
第145页 沈钰没被御史和商人们难倒,却拿自己的亲娘亲奶奶和岳母没辙,也是一脑门子汗。再加上陆芜的心情也开始受到影响,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愁容,更是让沈钰无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被四皇子莫名其妙戳了肺管子的沈钰很是郁闷。 回家之后,沈钰还有点怕钱翠花又跑过来同他唠嗑孙子的事儿。这段时间沈钰真是被念叨得有苦难言,深刻体会了一把上辈子一部电影中,某只苦逼猴子的痛苦。 结果今天一回家,府里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沈钰正纳闷呢,得了消息的钱翠花就立即赶了过来,大着嗓门嚷道:「阿钰你可算是回来了,赶紧去看你媳妇儿,天大的好消息,你要当爹了!」 沈钰:???您说什么?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十一点多 祝大家七夕快乐 同样恭喜沈钰得到最好的七夕礼物,要当爹啦! 第82章 可怜的娃 沈钰整个人都懵逼了, 一向冷静理智的大脑瞬间处于当机状态,彻底傻在当场。 钱翠花看得心急又好笑,忍不住乐道:「你这孩子, 高兴傻了?赶紧去看看阿芜, 这孩子从中午查出来好消息后就一直盼着你回来呢!」 沈钰眨了眨眼, 又晃了晃脑袋, 眼前还是钱翠花那张喜气洋洋的脸,生怕自己是在做梦,沈钰还狠下心来掐了自己一把,感受到腿上传来的痛意后, 沈钰勐然眼神一亮,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而去。 陆芜正躺在床上, 周围婢女行动间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就怕哪里一不留神惊着了陆芜的肚子。 沈钰到时,陆芜正想下床走一走,却被贴身丫鬟仔细劝住了, 说是前三个月要好好安胎,能静养就尽量好好静养。 被两大贴身丫鬟轮流碎碎念的陆芜很是无奈,见了沈钰瞬间眼神一亮,贴身丫鬟还没来得及劝,陆芜已经笑着迎了上去, 仰头对着沈钰笑得一脸甜蜜:「阿钰,你回来啦?」 沈钰点头,目光敬畏地看着陆芜的肚子, 眼中有好奇,有惊讶,更多的则是欣喜。 两辈子头一回当爹,这种奇妙的滋味,任凭沈钰嘴皮子再利落,这会儿竟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想着过不了多久,现在还躺在陆芜肚子里睡觉的小傢伙就会来到世上,小小的一团,用天真的眼神看着自己,软糯糯地管自己叫爹…… 这画面太美,沈钰简直兴奋得要飘起来,下意识地扶了陆芜,紧张兮兮地开口道:「几个月了?大夫有没有说要注意点什么?对了,孕妇该吃点什么补身子,赶紧让奶奶准备去!不对,还是让人去问岳母……算了,还是请岳母过来小住几天,你怀着身子,肯定想岳母了。」 陆芜都没来得及开口,沈钰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还愁得直在屋里转圈,嘴里喃喃道:「孕妇不是有不少注意事项吗?怎么当初就没细看呢!」 早知道会穿越过来还要当爹,穿越前就该多看点孕妇照顾手册和育儿知识。现在好了,抓瞎了! 沈钰肠子都悔青了,深恨自己掌握的知识不够全面,到如今竟然想不出任何靠谱的办法。 陆芜见沈钰急得汗都出来了,忍不住微微一笑,原本就满足至极的心间更是多了几分甜蜜。丈夫重视孩子,也是重视她呢。能让一直云淡风轻模样的沈钰失态至此,陆芜心里诡异地生出几分成就感。总觉得,这样的沈钰,更多了几分真实的烟火气,让人看着就觉得温暖。 沈钰转悠了好一会儿,终于冷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搀着陆芜走到床边,扶着她坐下,自己则蹲了下来,颤抖着伸手摸向陆芜的肚子,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宝贝儿,我是爹爹,你要乖乖的,吃好喝好,健康长大,别折腾你娘。出来后,爹给你买好吃的。」 陆芜不由失笑:「还不到三个月呢,也不知道小傢伙听不听得到?」 沈钰回想了一下他脑海里贫瘠的母婴知识,终于得出结论,自己的孩子,现在还是一颗指甲盖儿大小的小黄豆。 哪怕是小黄豆,在沈钰眼里,那也是最聪明最可爱的小黄豆,杀爹光环继续降智,虽然知道小傢伙现在还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沈钰还是笑得一脸蠢兮兮,半搂着陆芜低声商量:「你说,小傢伙一个人在肚子里待着会不会害怕?咱们跟他多说说话,是不是能让他不那么害怕?」 陆芜原本想说沈钰真是想多了,结果一听沈钰这话,陆芜也有点犹豫,低头看着肚子,想到小傢伙会害怕,陆芜心都揪起来了,迟疑道:「那咱们每天都跟他说说话?」 「对!是该好好跟他说话!」沈钰总算是恢復了几分理智,跑去书房拿来几本书,认真地摸着陆芜的肚子,沉声道,「胎教尤为重要,你要认真听爹的话,多听听圣人之言,以后做个善良正直又不会被人欺负的人啊。」 陆芜见沈钰左手一本《中庸》右手一本《论语》,不免无奈:「给孩子读这个,会不会太难了?就算是幼童,进学也是从三百千开始,哪有一开始就听四书的道理?」 沈钰却不在意,摆手道:「三百千多简单,咱们孩子肯定一学就会。反而是四书五经要花的时间多,就该让他赢在娘亲的肚子里才对。」 这个娃爹估摸着是兴奋得昏了头。陆芜无奈地得出这个结论,看着已经一脸严肃对着自己的肚子念《论语》的沈钰,陆芜忍不住有点同情还在自己肚子里睡大觉的孩子:这还没出生呢,就被亲爹这么折腾。真要出生了,还不得亲爹逼着背史书啊!
第146页 钱翠花四人乐见其成,还夸沈钰干得好。 用钱翠花的话来说,那就是:「我大孙子这么能耐,在乡下受罪还能连中六元。阿芜也是聪明人,我曾孙指定不差,就该好好培养,到时候再考个状元回来!这样的话,人家说起咱沈家,那就是一门俩状元,多体面!」 陆芜无语,简直搞不懂这孩子到底是命好还是命苦。说命苦吧,有沈钰这个得陛下看重的能臣,又有一个势力极强的外祖家,生下来就不愁吃穿,哪家孩子命苦是这么苦的?可若是说他命好……还在肚子里就被人期盼着考个状元回来,这命,也能叫好? 偏偏李巧儿也是一脸贊同,认真道:「就该是这样,阿钰在乡下那么辛苦都能考中状元,现在不愁吃穿只要一门心思念书,这孩子一准能中状元。没准还跟阿钰一样,也来个连中六元,那可真是大喜事啊!」 这些长辈,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怕。陆芜忍不住为自己的孩子掬了一把同情泪,而后思忖道: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傢伙要能比得过阿钰,除了要能连中六元之外,年纪还要比阿钰之前中状元时小才算彻底超过了阿钰啊。 这么一看,简直比登天还难。 沈钰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动作就让小傢伙承受了这么多的压力。天地良心,沈钰真的只是想起了上辈子流行的胎教,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等教育名言,现如今也没什么孕婴书,沈钰也就只能从自己的记忆里搜索了。 哪里知道钱翠花她们都开始展望小傢伙日后要中状元,最好还是连中六元了。 都说外甥肖舅,这孩子的命和他舅陆意之还真像,都是被人逼着考状元的倒霉蛋。 不过沈钰心里对自己的孩子还是有几分信心的,至少,有自己这个堪称是老天爷亲儿子的爹在,这孩子怎么也该要比陆意之运气好一点。 陆夫人更是大喜过望,燕窝鱼翅,人参鲍鱼不要钱似的往沈家送过来。 沈钰怕陆芜受孕期激素影响,情绪失控,特地请了陆夫人来府上陪着陆芜。不管怎么说,女子怀孕时,心里都是希望母亲陪着自己的。 不仅如此,原本就算是大楚好丈夫的沈钰更是自觉地切割掉一切不大重要的社交,下了班就回家陪媳妇儿。陆芜这胎的怀相併不好,孕吐反应十分严重,几乎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任谁都没办法。 看得沈钰简直心惊肉跳,头髮都愁掉了一把,只能让人温着汤和饭,见陆芜什么时候精神好点,就让人把饭菜端过来,自己捧着碗,一口一口地哄着陆芜吃。 做丈夫的做到这份儿上,即便是再挑剔的丈母娘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更别提陆夫人本就对沈钰一百个满意,如今见了沈钰这般耐心哄陆芜后,心下更是放心,只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简直明智至极。闺女真是嫁对了人! 许是沈钰的安抚起了作用,陆芜终于不再吃什么吐什么了,全家上下都松了口气。陆芜则愧疚地摸着沈钰的脸,心疼道:「我怀着身子,你竟是瘦得比我还厉害,这段时日,你委实辛苦。不如……咱们分开住,别再累着你。」 「说的什么傻话?」沈钰皱眉,佯怒道,「你这是给我生孩子呢,我受点累不是应该的吗?再累,能有你累?」 陆芜心中满是暖意,温顺地靠在沈钰怀里,摸着肚子道:「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能折腾?还没出生,家里都被他折腾得人仰马翻,出生后,还不知道多能闹腾呢,真不知这是像了谁?」 这等扣锅的时候,沈钰自然不会客气,轻飘飘地将锅扔给了陆意之:「外甥肖舅,想来是随了大舅哥吧。」 陆芜不由失笑:「你又说笑,大嫂怀相可好了,孕吐都没有,现在都快临盆了,基本没遭多少罪。」 沈钰伸手摸了摸陆芜还未显怀的肚子,佯怒道:「就你会折腾人,再闹你娘亲,等你出来,屁股可就要遭殃了!」 换来陆芜一嗔:「他还小呢,哪里知道什么?」 沈钰摸了摸鼻子,继续翻出《论语》,再三给小傢伙强调做人的道理。 钱翠花对此很满意,隔三差五跑来打听一下沈钰念书的进度,慢了还不乐意,皱眉道:「你这般不用心,我曾孙子以后还怎么考状元啊?你可是他亲爹,怎么着都得多上心一点啊!」 沈钰无语,您还没打消这个念头呢?状元哪是说考就能考的哦?小傢伙怕是这个世上最惨的胚胎了。 沈钰暗暗心疼了小傢伙一回,也不好为着这点小事让钱翠花不痛快,只能一边给小傢伙一边祈祷:你最好是个女孩子,要是个男孩,爹也帮不了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今年五点半就起来了,大清早的高铁,一直奔波在路上,晚上七点多才回家,真的累惨了 小傢伙:惨还是我惨,还没出生就被要求考状元qaq ps:征名啦,徵集小傢伙的乳名,小包子小豆丁小狮子以前都用过,想不出其他可爱的乳名了orz 第83章 继续挖坑 沈钰对他家孩子出生后的生活很是担忧, 长辈们对他的期望这么高,孩子心理压力得有多大啊! 恰好陆意之上门来看妹妹,沈钰一见到陆意之, 更郁卒了, 现成的倒霉蛋在这里, 难不成以后自己的孩子要像陆意之一样, 人生前二十年都为了考状元而奋斗? 沈钰一个没忍住,试探地问陆意之:「大哥,当初你被祖父要求不中状元不下场,心里是怎么想的?」
第147页 陆意之奇怪地看了沈钰一眼:「还能怎么想?祖父之命不可违, 我也不傻,干嘛不能想一想中状元?再说了, 不是我自夸, 你还没出现时,状元几乎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败给你了也好,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也是我当年也过自满之祸。」 沈钰沉默地看了陆意之一眼,想到他因为没中状元而受过的嘲讽,更加心疼小傢伙,忍不住接着开口道:「你不累吗?」 「这世上, 做什么不累?」陆意之很是淡然,「贩夫走卒商贾农户,终日劳作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我出身倒是不错, 若是想过轻松的日子也行,然而一旦放纵自己,很多事情就无法挽回了。先皇后的弟弟,承恩侯世子,现如今人人提起他都说他一人连累了整个承恩侯府,又有谁还能记得,当年的承恩侯世子五岁能通读《论语》,七岁可做诗赋?比起浪费自己的天分悠闲度日,不如累点,至少不能让祖宗的家业败在自己手里。」 沈钰心下震撼,万万没想到人人喊打的承恩侯世子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这么一想,承恩侯养孩子的方式有很大问题啊! 太严了担心孩子心理压力大,太宠了怕孩子当了纨绔被人一忽悠坑了全家。沈钰觉得自己的头髮都得愁掉几根,养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 陆意之见沈钰这般模样,不由皱眉:「孩子还没出生,你这是在愁什么呢?」 沈钰四下瞅了瞅,压低了声音对陆意之说道:「别提了,我家四位长辈,如今都盼着阿芜肚里的孩子青出于蓝,就等着他十多年后再来个连中六元。」 一听这话,陆意之也忍不住牙疼,瞬间想起了这么多年勤奋苦读的痛苦,一时间也对尚未出世的外甥多出几分同情。然而仔细一想,陆意之又觉得沈家长辈这想法没毛病,「你有多聪明自是不必多说,阿芜同样聪慧,你俩的孩子,未尝不能青出于蓝?即便是外甥肖舅,我也不差,若是没碰着你,我也能三元及第。怎么看,这孩子都是个聪明的。」 沈钰还是头一回见陆意之这么不矜持的自卖自夸,说着孩子的事儿也能顺带夸他一波,不由无语。 钱翠花却和陆意之十分有共同语言。左瞅瞅,自家大孙子风采夺目,右看看,曾孙他舅风度翩翩,再加上漂亮得跟天仙下凡的孙媳妇,钱翠花想想心里就乐呵,这么精緻的三张脸,曾孙随了谁都是一个俊俏的孩子,谁不喜欢生得可爱的小孩子呢?钱翠花每天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沈钰无奈,只能暗自祈祷,老天保佑,这回还是生个女儿吧。 到了沈钰的院子,陆芜正让人把躺椅搬了出来,躺在树荫下乘凉,身后两个婢女细心地为她打着扇子扇开身周的热气,见了沈钰和陆意之,陆芜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连忙起身迎了过来,惊喜地看向陆意之:「大哥,你怎么来了?大嫂快要生了,现在身子可好?」 陆意之含笑看着沈钰扶着陆芜,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神采飞扬气色极好,心下也是一松,而后笑道:「放心吧,你嫂子好得很,心里也惦记你。只是她身子重,不方便出门,不然的话,还想过来看看你。这不,知道我要过来,你嫂子特地给你准备了一堆东西,说是用得着,都让我带了过来。」 陆芜微微放下心来,又开心地摸着肚子笑道:「这回可好,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也不大,打小也能有个伴。」 拜四皇子的可怕提议所赐,沈钰现在一听到年纪差不多这话就警觉起来,生怕陆意之也想来个娃娃亲,赶紧扯开话题:「多谢大哥大嫂费心。阿芜现在好多了,早些日子吃什么吐什么,差点没把我给愁死。」 陆意之微微一笑:「怪不得娘对你赞不绝口,我都不敢跟你嫂子提起你对阿芜的种种贴心,生怕她怀着身子还同我置气。」 陆芜心下一甜,又有点不好意思,知道沈钰二人还有正事要聊,便找了个藉口回房休息去了。 沈钰亲自搀着陆芜回了房,又仔细叮嘱了她一番后才出门,带着陆意之进了书房,挑眉问道:「大哥此番前来,应该不止是为了看阿芜吧?」 陆意之爽快点头,也不绕弯子,直接说了重点:「羌民。」 沈钰一愣:「不是说羌王已经派遣使者进京来谈双方通商之事吗?」 陆意之点头:「羌民分两派,现任羌王对我们还算和善,部族中的长老却觉得我们不可靠。祖父估计,这回使者一行人,既有羌王的人,也会有长老们的人。如今你负责此事,心里也该有个底,羌王的人可以拉拢。至于羌民长老的人……估计这回会想方设法地把通商之事搅和黄了,若是他们故意激你动怒,你可千万别中他们的圈套。」 果然,不管哪个政权都会有党派之争。沈钰点头表示了解,又一脸无辜地看向陆意之,义正辞严地开口道:「放心吧,我这人最是好脾气,从来不发怒,想故意激怒我也挺难的。你看,上回盐商那么不给我面子,我不也没动怒?」 陆意之无语,心说你是没生气,却直接把人饭碗给砸了,更可怕好么! 想到沈钰心黑手狠的本性,陆意之又忍不住又忍不住咳嗽一声,低声劝了沈钰一回:「羌民长老当初被我朝商贾骗过不少回,对我们多有偏见。这回谈生意,你可得稳着点,别宰他们宰得太狠。不然的话,即便羌王对我们还算和善,被我们戏弄,也要恼羞成怒彻底断了往来。」
第148页 这个道理沈钰当然懂,头一次做生意当然要让对方先尝到甜头,诱饵足够才能让鱼上钩不是?只不过两国通商这等商界大事,其中利润之巨,不坑羌民一把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通商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原本利润四六开,沈钰要是给对方挖挖坑,说不准就能让利润变成三七甚至二八分。大数目上羌民肯定是赚的,进帐还不少,只不过楚朝获利更多罢了。 这套路沈钰都是做熟了的,俗称把人卖了还要人帮他数钱。一整套组合拳忽悠下来,鲜少有人能爬出他挖的坑。 陆意之一见沈钰这样就知道他还是没放弃坑羌民一把的心思,心下不由无奈,然而想到沈钰的手段,陆意之又对他多出几分信心来。坑就坑吧,反正沈钰也不至于让对方太难看。双方这么多年摩擦不断,死于冲突之中的人也不少。现在虽然开始通商,也不代表双方就此手拉手一家亲了。能遏止羌民的发展,朝堂上下喜闻乐见。 沈钰想了想羌民的特产,大概算了一下他们的成本,动用了他那颗堪称是顶级的理科大佬的脑子,花费了七天的时间,终于写出一份较为完善的通商计划。 现如今朝野上下都盯着通商一事呢,沈钰这份计划自然也不用像上回一样藏着掖着,直接递到了元嘉帝的御案之上。 沈钰还算厚道,原本打算来个二八分的利润来着,听了陆意之的劝告后,沈钰摸着他所剩不多的良心,忍痛再让了零点五个点。 元嘉帝和傅卿珩等人数学方面肯定不如沈钰,直接翻到了重点,看到沈钰估算出来的利润,几人俱是脸色一松,脸上带了几分喜色。 贸易司设在双方边境交界之处,各派军队镇守,杜绝歹人闹事。鑑于草原上木材不多,建贸易司所用的木材由楚朝负责,但羌王得付一半费用。还没正式开始通商,沈钰就先给楚朝的木材商人拉了一笔大单,这等本事,当真让咋舌。 张清更是恨不得立即把沈钰拖回户部,奈何有个季阁老对他严防死守,怎么都不许他靠近沈钰给沈钰洗脑,只能含恨放弃了游说沈钰的念头,继续同其他阁老一起研究这份通商计划。 沈钰费心写出来的计划书,现如今自然没人能挑出毛病,几人凑一块儿嘀嘀咕咕了许久,最终得出结论:就按沈钰说的办! 万事俱备,就等着羌王使者进京接受自己的忽悠了!沈钰心下很是满意,神采飞扬地回了府,正巧陆芜念叨着想吃豆包,沈钰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豆沙包的模样,脑子一抽,忽而开口道:「咱们孩子的小名,就叫豆包怎么样?」 外白内黑,就像自己一样,永远在忽悠人,不会被人忽悠,这样才有前途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十一点多 ps.和大神撞了梗,75-82章进行了大修,改了一下拍卖方式,拍的东西变成每个省十年的盐引线,而不是茶叶丝绸这些。大家可以再去看一看,不看也不影响后文 第84章 初步成功 陆芜不由一愣:「豆包?」 谁家给孩子起这么个小名啊? 沈钰却极为认真地点头, 上前牵了陆芜的手,温声笑道:「就叫豆包。你想想,孩子刚出生时都白白嫩嫩的, 像不像豆包?」 也就是钱翠花不在这儿, 不然的话, 非得说上一句胡说。刚出生的婴儿明明浑身红通通皱巴巴的, 看上去还真不怎么可爱。养上几个月,等到褪了红之后,才是沈钰他们印象中白白嫩嫩的婴儿模样。 只可惜陆芜也没见过刚出生的婴儿,脑补的都是白白胖胖的小宝宝, 心里顿时就软了。再想想沈钰的话,陆芜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只豆包。这么一想, 好像豆包都蒙上了一层婴儿滤镜, 看着倒也有几分可爱。 陆芜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就这么点头同意了沈钰的建议,小傢伙以后就有乳名啦。 沈钰很是高兴, 摸着陆芜的肚子笑眯眯地说道:「小豆包,我是爹爹。你有名字了,高不高兴?」 现在还是一颗小黄豆的豆包当然不会给出任何回应,即便如此,沈钰也乐此不疲地同豆包说话, 准爹综合徵体现得很是明显。 倒是钱翠花听到沈钰给她曾孙起了这么个小名,忍不住犯了嘀咕:「叫豆包干啥啊?那是给人吃的,还不如叫狗蛋更好听呢!」 正在喝粥的陆芜险些呛着自己, 艰难地咽下嘴里的粥,陆芜忍不住又瞅了一旁的沈钰一眼,合着取名不太行这点还能遗传? 哦,也是有进步的,跟狗蛋比起来,豆包真的好听多了。 沈钰无奈,只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如雪,现在竟然没一个人能懂豆包的真正含义。天地良心,这名字可是倾注了他对孩子的美好祝愿,绝不是随随便便就取的。 奈何千年的代沟太深,现如今还真没人懂这个梗,沈钰也只能沉默。 小豆包当真是个懂事的好宝宝,除却最开始折腾了亲娘半个月后,接下来便很是贴心,沈钰担心的孕期激素作祟导致陆芜心情不好的事情都不曾发生。相反,陆芜每天红光满面,看着就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沈钰总算是放了心,将大半心神又转到了工作上来。 羌民使者已经进了京,理藩院正在招待他们,原本还没沈钰的事儿,结果不知是谁提了一嘴小沈大人要同使者商议通商之事,一不留神就被羌民使者听了去。羌民素来好爽,说话不喜欢弯弯绕绕,直接点明要见沈钰:「不是说小沈大人要为我们答疑解惑?不如请他过来多聊聊?」
第149页 沈钰就这么到了理藩院,和羌民使者进行了第一次友好会面。 使者团人数不少,真正做主的是领头的库扎和雅布二人。 两人都是标准的羌民打扮,同楚朝人们穿的宽袖袍服不同,羌民的衣裳很是干练,看着倒是同楚朝的骑射服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楚朝的服饰更精美一些,羌民的衣裳偏向粗犷风格,正和了他们豪迈的本性。 对于这种脾气豪爽的暴躁老哥,沈钰也有办法:没有什么是一场痛快的酒局搞定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来两场。 沈钰酒量不差,现如今的酒又不像后世那般度数高,沈钰一仰头,一杯酒就痛快地下了肚,看着羌民使者大声叫好,库扎捧着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冲着沈钰大声笑道:「你这脾气不错,痛快!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没啥本事只会念经的小白脸,现在看来,你也是个爽快人!咱们羌人,就爱跟爽快人打交道!」 沈钰无语,合着能陪你们喝酒的人都叫性格好了是吧? 其他使者纷纷点头贊同这话,豪迈地端起面前的酒碗灌了一肚子酒,还点头道:「这酒不错,够劲儿!」 沈钰索性也换了酒碗,仰头喝了一碗才笑道:「这真是咱们大楚有名的杏阳酒,都是用上好的粮食酿出来的酒,转程用来招待贵客。草原上不大好种粮食,你们回去时,多带几坛,嘴馋了就喝上一坛,痛快!」 羌民们齐齐叫好,就连原本对沈钰心怀警惕的雅布都放松了几分,试探地问道:「那通了商以后,这酒也能卖给我们吗?」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沈钰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当然,既然要开贸易司,大楚地大物博,什么好东西没有?有名的好酒,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汾阳酒、女儿红、竹叶青……一天喝一种,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这样的生活,当真是神仙日子啊!」 沈钰口才一流,什么话一过他的嘴,就变得特别有吸引力。羌民们忍不住被沈钰的话勾出了内心的渴望,开始憧憬着每天喝着不重样好酒的美好生活。 沈钰也没捧一踩一,夸完大楚后又继续夸羌族:「你们养的牛羊,那可都是绝佳的美味。等到贸易司一开,你们能喝到我们的酒,还有其他茶叶丝绸这些好东西,我们也能尝尝草原上的牛羊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才爽快。」 这小子可真会说话! 羌族使者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楚朝这回派出的这个小白脸很是不错,虽然生得瘦弱了点,但也是一个豪迈的好汉。 雅布见羌民使者已经开始同沈钰勾肩搭背说心里话,顿时皱眉,上前将闹腾得最厉害的两个傢伙一把拽过来扔到后头,这才拍了拍手,对着沈钰笑道:「他们不知礼数,几碗酒下肚就开始说胡话,沈大人别搭理他们。」 沈钰见那两个倒霉蛋直接被雅布扔在了地上,这会儿还晕乎乎地爬不起来,忍不住轻咳一声,指着他们问道:「就让他们这么趴着,没关系吗?」 「没事,反正天热得很,趴在地上还凉快。」雅布神色淡淡,低头瞟了沈钰一眼,一语双关道,「脑子不清醒的傢伙,就该这么醒醒酒。」 库扎不高兴地瞪了雅布一眼,起身挡在雅布身前,努力对着沈钰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特地放缓了声音说道:「别理他,他自己也喝多了,这才直接动手摔人。通商之事,王也十分关心,若是楚朝能拿出让大家都满意的条件,想来王也不会不允许。」 身后的雅布轻哼一声,碍于刚才沈钰给他留下的好印象,到底没再说出什么难听话,却还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条件合适当然不是不能谈,但是长老们不信任你们,我听说你是四品官,能做这个主吗?」 沈钰微微一笑:「这件事原本就是我提出来的,你说我能不能做主?」 雅布怀疑地看了沈钰一眼,皱眉道:「长老们说,你们大楚人,心眼顶坏。你倒是同其他人不一样。今天接待我们那些人,我很不喜欢,一个个都恨不得拿鼻孔看人,要不是刚来不好惹事,我早就动手揍他们了!你和他们不一样,算是个厚道人,若是你能做主,我愿意听一听你们的想法。真要对我们羌民有好处,回去后我倒可以帮你劝一劝长老们。」 这话要是被楚朝其他官员听到了,估计得吐上一大滩血再骂一声雅布眼瘸。沈钰要是个厚道人,商人们就不会被他坑的这么惨了。还有被他喷得不得不告病躲羞的御史们,那都是沈钰彪悍的战绩。 羌民竟然能得出沈钰是个好人的结论,被沈钰坑过的人真是哭笑不得。 也是,一顿酒就能被忽悠,看来这羌民使者的脑子好像也不太好使。脑子不灵光好啊,正好能老老实实跳进沈钰挖的坑还不带抱怨的。 这顿酒只是为了刷好感,能得到雅布这番话,沈钰这顿酒真没白请。 接下来就是正式地商谈。 沈钰再次发挥了他商界大佬的实力,一条一条细则说的库扎和雅布二人一愣一愣的,尤其是牵扯到双方投入的部分,沈钰说得很是细緻,一笔一笔同库扎二人算帐,得出来的结论竟然是楚朝帝王宅心仁厚,为了双方能顺利通商,改善羌民生活水平,自愿多吃一点亏,尽快建设好贸易司,让羌民朋友们快点过上好日子。 听得其他人眼角直抽抽,尤其是几位阁老,纷纷在心里腹诽:沈钰这张嘴果然是大杀器,要不是他们看过沈钰最终算出的利润分成,也要信了沈钰现在这话了!
第150页 其他领教过沈钰嘴皮子厉害的官员也不由苦笑,虽然他们不知内情,但沈钰之前对自己人都这么狠了,对羌民能这么好心?出于这个原因,他们怀疑沈钰在坑人,然而没有证据,只能在一旁看戏。 别说,当初他们和沈钰正面刚,被沈钰怼得几近吐血时,那是真心想打死沈钰。然而现如今看沈钰言笑晏晏地开始坑别人,众人心里竟然又诡异地生出几分爽感,也是奇妙。 沈钰自然不知道围观官员们酸爽的心路歷程,继续努力地忽悠库扎和雅布。 不得不说,这份计划书对库扎和雅布的吸引力十分大,好处都是实打实的,看着极为让人心动。 至于大楚到底占没占他们便宜……不好意思,库扎和雅布的数学不太好,真算不出来。 沈钰的忽悠大计,就这么取得了初步的成功。起码,代表长老一派的雅布,也动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明天终于不用出门了,争取四更! 第85章 事定 通商之事开了个好头, 沈钰心下一定,继续给库扎和雅布洗脑。反正实际利益就摆在他们面前,沈钰谈起合作来底气特别壮。 看着库扎和雅布越来越软化的态度, 沈钰心下不由一嘆:双方果然都不怎么重视商业, 搁后世, 这等级别的通商, 怎么都得真正的大佬亲自出面签订协议,光是扯皮都不知道要扯多久。现在倒好,大楚这边也就他一个五品官负责,羌王那边派出的也是两个对商业不太清楚的愣头青。 愣头青好啊, 面对他们可比之前舌战群臣轻松多了。沈钰觉得这差使还挺轻松,然而没过几天, 原本已经松动的雅布态度又冷淡了起来。 沈钰不由皱眉, 试探了雅布好几次,但雅布虽然看着人高马大没啥心眼,嘴巴却跟锯嘴的葫芦一般, 任凭沈钰怎么试探,愣是没透露出半点消息来。 沈钰顿时郁闷了。 好在使团其他人对沈钰的好感不低,尤其是库扎,态度比刚来的时候更要温和几分,这让沈钰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库扎态度没变,不然的话,沈钰又得发愁了。 也是从库扎这里, 沈钰得到了雅布的态度为什么会这么大变化的原因。 说起来还是沈钰自己的锅。 库扎一行人进京后就在理藩院安置了下来,他们也不傻,除了跟着沈钰参观京城外喝酒吃肉外,私下里也在向其他人打听楚朝对通商的看法。 结果打听时就听到一些奇怪的话,比如某个人心黑手狠坑死人不偿命啥的…… 咳……理藩院这地方还算清闲,上回盐课改制之事,理藩院中不少官员都在一旁看热闹,全程目睹沈钰舌战群臣的风采,人一旦清闲下来,凑到一块儿总会说了几句八卦。有几位官员就八卦了几句,顺便感慨一声沈钰当真是后生可畏。 好死不死,这话正巧就让库扎和雅布听了去。 库扎还好一点,临行时羌王特地吩咐他要多和楚朝打好关系。雅布就不一样了,本来就带着偏见而来,结果一听,负责通商的傢伙还是这么个黑心的傢伙。他连自己人都坑,羌族要是同他做生意,还不得被他给坑惨啊! 沈钰很是无语,合着问题出在官员们的随口八卦上啊,还以为是别人在故意坑自己呢。 库扎见沈钰一脸无奈,忍不住轻咳一声。沈钰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就见库扎满脸严肃地看着自己,极为认真地开口道:「我们羌民天生直脾气,性格豪爽,不喜欢你们汉人这些弯弯绕绕。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我索性也把丑话说在前头,王确实有意和你们合作开放贸易司,但你们若是琢磨着骗我们,那我们羌族的勇士可不是好欺负的!不是我自夸,我们羌族,个个都是勇士,上马就能打仗,悍不畏死。你们要是敢动歪心思,那就等着承受我们羌族的报復吧!」 沈钰微微一笑,表情诚挚极了:「那是自然,我可是最不喜欢动武的人。以往咱们两族之间有不少误会,暂且撇开不提。这回通商之事,你们要是没得到半点好处,尽管过来取我性命便是。你们那边不能种植,冬天日子不好过,所以经常来大楚边境骚扰百姓。现如今给了你们这个机会,以物换物,互通有无,大家和气生财,干嘛要动刀动枪?打仗,那是会死人的,谁会喜欢?」 库扎紧紧盯着沈钰,想要分辨出沈钰的表情中有没有任何敷衍算计之处,结果只看到沈钰真挚的表情,加上这般诚恳的话语,库扎心中几番动摇,还是决定相信沈钰一次,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后面却传来雅布的声音:「他们都说你这个人阴险狡诈,不是好人!你现在倒是说得好听,等到我们真上了当,还不知道怎么在心里嘲笑我们呢!」 沈钰心说这都哪个王八蛋在造自己的谣啊?自己这么厚道的人,和阴险狡诈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见雅布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眼中隐隐透出敌意,沈钰也没一味怀柔,反而挑眉道:「认真说起来,通商之事,对你们羌族更有利一些。楚朝地大物博,什么都不缺,即便不开放贸易司,楚朝百姓的生活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反倒是你们羌族,没了贸易司,难道又打算强抢楚朝百姓的东西吗?你们自己算算,每年冬季你们战死了多少勇士?如果我没猜错,饿死的老弱妇孺也不少吧?」 雅布神色一滞。 沈钰冷冷一笑,直视雅布的双眼:「所以,通商一事,是你们占了便宜。我们这边想开放贸易司,也是陛下仁心仁德,不忍边境百姓和普通羌民受苦。并不是我们求着你合作,真不想通商,是想让普通羌民再过着强抢被杀的生活吗?真要这样,我倒是奇怪你们羌族长老安的什么心,眼睁睁地看着族里大好的勇士去送死!」
第151页 「你胡说八道!」雅布怒了,撸起袖子就想给沈钰一点颜色看看,库扎赶紧上前制住他,扭头对沈钰道:「快走!」 沈钰偏不走,眼见着使者团其他羌民和理藩院的官员们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沈钰果断选择了继续放嘲讽:「实话总是伤人的,看到你我就知道为什么羌民的日子会这般不好过。有你们部族的长老拉后腿,再过个一百年,你们也只有在大楚百姓面前摇尾乞怜的份!」 这话实在过分,前来的使者们也怒了,齐刷刷瞪向沈钰,大有马上就动手的架势。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库扎流了一脑门汗,一边制住雅布一边大喊:「不许动手!」 理藩院的官员也皱眉看向沈钰:「沈大人言重了。」 沈钰气势比他们还强,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怒道:「你们生气,我就不生气?前几天咱们还有说有笑称兄道弟,转眼你们就不认我这个兄弟,还说我不是好人?这就是你们这帮自称豪爽的好汉们能干出来的事?」 使者们一愣,不知为何,看着沈钰愤怒的眼神,心下微微发虚,气势就这么弱了下来。 沈钰也不管他们,矛头直指雅布,不屑地笑道:「除了会动手,你还会什么?楚朝百姓安居乐业,难道是因为会打架吗?现成的好处送到你们面前都不要,日子过不好不是活该吗?哪里不满意直接说,计划书白纸黑字摆在那儿,我也向你们解释的清清楚楚,你倒是说说,我哪儿对不住你了?」 雅布吭吭哧哧半天,愣是没找出一条理由来,憋屈地低下了头。 沈钰转而向理藩院的官员们翻旧帐,微笑道:「下官竟不知,原来在大人们心里,下官就是个卑鄙小人?」 这哪能认啊,理藩院的人也不傻,听着沈钰和雅布的对话就猜出是他们无意中嚼舌头埋下的祸根,这会儿被沈钰这个苦主直接挑破,说闲话的那几个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根本不敢抬头看沈钰,涨红了脸讪笑道:「沈大人误会了,大人乃少年俊杰,深受陛下器重,怎么可能是卑鄙小人?」 沈钰冷哼一声,并不理会他们,继续看向雅布,沉声道:「做生意就得有基本的信任,双方各派军队驻扎于贸易司,若是有人故意捣乱,军队是吃干饭的吗?还是说,你觉得你们羌族的勇士会怕了几个商人?」 「胡说!我们羌族勇士,死都不怕,怎么可能会怕那群圆滚滚的商人!」雅布很是气愤,觉得整个羌族都受到了侮辱,高声为羌族勇士正名,「那些个商人,我们一个能打十个!」 「既然如此,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呢?」沈钰微微一笑,脸上已经没了故意露出的愤怒之色,迅速拿话将了雅布一军。 雅布顿时一愣,其他使者也忍不住挠头,被沈钰给绕进去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哪里不对。 沈钰见状,微微放缓了语气,温声道:「通商不好吗?贸易司开放后,想要什么都能自己去买,不比冒着丢了性命的危险去抢强?家里还一大家子人指着你们过日子呢,做什么这么不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说完,沈钰又接着打感情牌:「大家都是朋友,像前几天那样喝酒聊天过着痛快的日子,不好吗?」 使者们若有所思,雅布也低下头去,库扎微微松了口气,可算是解决了,真打起来,事情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理藩院的官员们心里对沈钰写了个大大的服字,本来都以为他要和羌民闹崩了,没成想三言两语就把局面轻易扭转了过来,当真是人才。再一看,闹上这么一场,羌民心里对通商的排斥竟然还散了不少,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有那脑子清楚的,看向沈钰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敬畏。故意激怒雅布,当众把话说开,一柔一刚恰好摸准了羌民的心思,完全牵着他们的鼻子走。这等心思,当真可怕。 这样一闹,原本还在犹豫中的使者们竟然都支持通商了,就连最不想合作的雅布,也僵硬着脸点了点头。 没办法,沈钰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要是他不答应,就是看不起羌族勇士的本事,雅布就算为了争回这口气也得点头啊。 通商之事,已经成了大半。沈钰那份计划书,库扎他们并未挑出任何毛病,羌民直肠子,也不怎么会讲价,又在气势上被沈钰压了过去,觉得按照这份计划他们也能得不少好处,竟然没有再谈判扯皮,就这么带着计划书回了羌族,等到羌王点头盖印后,双方就能正式开放贸易司了。 做成这笔买卖,沈钰的履歷中再添了漂亮的一笔,想来今年的年终评定,又能得个上等。 元嘉帝心下亦是兴奋不已,若是沈钰计划书上估摸的不差,这一回开放贸易司后,光是两大贸易司的税收和其他收入,每年就能给朝廷带来几百万两银子的进帐。 这样的大好事,元嘉帝想想都能笑出声来。是以这段时间元嘉帝心情极好,脸上都带着笑影儿,底下伺候的人若是不小心犯了错都没下令责罚,在养心殿伺候的内侍们简直恨不得把沈钰给供起来,小沈大人,真是大家的福星啊! 在这么和谐气氛中,元嘉帝又办了一桩喜事:四皇子的婚事,该要提上议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暂定八点半 第86章 危机 四皇子的婚事, 盯着的人可不少。毕竟这位身份特殊,谁也不知道元嘉帝心里对他是什么想法,如今元嘉帝打算为他选皇子妃, 朝堂后宫的眼神都看了过来, 就想从元嘉帝的选择中看出四皇子在元嘉帝心中的分量。
第152页 四皇子却比他们淡定得多, 每天该吃吃该喝喝, 悠闲得不得了,仿佛马上要大婚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仅如此,四皇子还有心思和沈钰开玩笑:「你看看这些人急得,简直比他们自己大婚还激动。我那三位好皇兄最近可没少在我面前展现兄弟情, 想来他们的母妃也没少在父皇那儿吹枕头风。只可惜,他们的算盘可都要落空咯。」 沈钰见四皇子神色轻松, 心下不由一动, 挑眉道:「陛下向你透了口风?」 四皇子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眼皮略微一抬,瞥了沈钰一眼:「就你聪明。」 沈钰八卦之心顿起, 微微凑近了身子,压低了声音问:「不知是哪家千金?」 心下却是腹诽,被选中嫁给四皇子的姑娘该得多倒霉啊,就这么个懒搞的性子,嫁过来还不得被折腾死? 四皇子一看就知道沈钰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本皇子是故意为难女人的人吗?」 沈钰抬头望天,沉默以对。 四皇子那个气啊, 恨不得把手边的茶杯砸到沈钰脸上去,郁闷道:「行了啊,再这么笑话我我就翻脸了啊。」 沈钰心说谁真正翻脸的时候还提前打招唿的,早就一声不吭地把对方给干掉了,四皇子这狠话,真是越来越没水平了。不过皇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沈钰也往椅子上一靠,看着眼中深处露出一丝喜色的四皇子,神色笃定道:「这回的皇子妃,是殿下自己挑的吧?」 四皇子唬了一跳,惊讶地看着沈钰。 沈钰顿时一笑:「看来下官猜对了。」 四皇子也不再卖关子,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轻笑道:「季尚书的孙女,是个规矩的姑娘,性子倒也有趣。你上回倒是说对了,父皇对我,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同的,费心为我挑了几个家世显赫人品贵重的姑娘,季尚书的孙女就在其中。我同那丫头见过一次面,是个有意思的丫头。」 沈钰微微一愣,季阁老的孙女,这位的身份,当真算是皇子妃中最出类拔萃的了。然而论及父亲的品阶,又是最不显眼的一个。季阁老的儿子不如季阁老聪明,现在还在翰林院编书,官职也就四品,名声不显。沈钰见过那位好几次,就是个标准的士大夫,做什么都按照规矩来,很是端方。 四皇子这门亲事结的,既惹眼又不至于让人感到威胁,倒是刚好。 毕竟季阁老年事已高,若真有什么意外,季家就废了大半。四皇子又无外祖家的助力,综合来看,还是四个成年皇子中实力最弱的。 沈钰不得不感嘆一下元嘉帝对四皇子的一片爱护之心。 说来也巧,季家那位准四皇子妃,未出阁前同陆芜的关系倒是不差,沈钰回家一说,陆芜便乐了:「季妹妹性子古灵精怪,对上喜怒不定的四皇子,还指不定是谁吃亏呢!」 沈钰顿时一扬眉,觉得四皇子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丰富多彩了。 更巧的是,四皇子成婚的册文,还是由陆意之负责的。 当初沈钰和陆意之一起被林掌院安排去写册文诰文,后来沈钰被季阁老挖走了,陆意之还在翰林院待着,已经成了翰林院中的后起之秀,写出的册文诰文让人交口称赞。皇子大婚这等大事,册文自然让陆意之来负责。 再加上还有一个为四皇子大婚忙得脚不沾地的礼部尚书陆衍,沈钰心中忍不住吐槽,四皇子成一次婚,怎么累的都是自家人? 元嘉帝百忙之中还把沈钰宣过去想要了解一下儿子最近的心理情况,沈钰当然老老实实交代了个清楚,卖队友卖得很是熟练:「四皇子心情极好,说是体会到了陛下对他的一片爱护之情。五六两位皇子这几天正拿这事儿取笑四皇子,张嘴闭嘴都是四嫂,把四皇子臊得差点动手。」 元嘉帝脑补了一下那场面,想到四皇子那张冷淡的脸上像上回来找自己提及亲事时的羞涩,忍不住笑出声:「他们三个感情倒是不错。」 沈钰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赶紧顺着元嘉帝的心意说了点奉承话:「几位皇子兄友弟恭,又孝顺,想来不少当爹的都在心里暗暗羡慕陛下。」 元嘉帝一挑眉:「你年纪不大,说话倒像个老头子一般。这还没当爹呢,哪儿听来的好话?」 沈钰微微一笑,得意道:「微臣也要当爹了,自然对当爹的心态有所了解。爹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得为他样样考虑周到,聪明了担心他聪明反被聪明误,笨了又怕他被人骗不顶事。后来想想,不管聪明还是笨,都是自己的孩子,只要他健康就成。等到他长大了,自己也该享一享天伦之乐。人到晚年,儿女孝顺,岂不让人羡慕?」 「你这张嘴,真是一套一套的。」元嘉帝心情极好,还有心调侃了沈钰一句,「怪不得御史们都在你手里吃了亏。」 说到这里,沈钰登时想起了理藩院那几个给自己扯后腿的傢伙,忍不住笑道:「陛下谬赞了,微臣能耐不大,上回还在理藩院吃了亏,差点挨了羌民使者一顿揍。」 元嘉帝这回是真惊讶了:「哦?还有这事儿?」 沈钰便将上回和雅布之间的冲突当笑话一样说了出来,逗得元嘉帝哈哈大笑,指着沈钰乐道:「你这胆子可真不小,羌民身强体壮,性格又蛮横霸道,这么多人一起想对你动手,你还能将局势扭转过来,当真不错。」
第153页 说完,元嘉帝眼神又是一沉:「至于理藩院那几个嚼舌根的,正事儿不干也就罢了,还光会拖后腿,待朕查了出来,怎么都要好好罚他们一通!」 沈钰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贊,很好,上眼药技能满点,坑了自己的傢伙该要倒霉了。 正暗暗得意间,冷不丁听着元嘉帝忽而问了一句:「如今皇子们年纪也大了,以你之见,哪位皇子最出众?」 沈钰冷汗都下来了,什么叫做哪位皇子最出众?这等关乎立储大事的问题,陛下您别这么轻飘飘地问出来成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更十点半左右 第87章 解决 沈钰觉得自己遇到了这辈子目前为止最大的危机, 别说元嘉帝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算他病重马上急着挑选继承人,问到沈钰头上, 沈钰都不太想回答。 但凡跟立储扯上关系的, 除非小部分撞大运的能得点好处, 更多的都是连累一家老小, 轻则流放重则掉脑袋,沈钰自觉能耐不够,掺和不了这等危险系数五颗星的大事。 然而元嘉帝这边也不能随便煳弄过去,沈钰皱眉做沉思状, 而后抬头笑道:「陛下这话真是问倒微臣了。六位皇子各有所长,实在要分个高低也是为难人。前头三位皇子已经入朝当差, 都得过陛下的夸奖, 微臣也才刚踏进官场,哪敢妄议他们?便是与四五六三位皇子接触的多一点,也不过是同他们讲课, 偶尔也陪着他们说会儿话,只知道四皇子的字儿写得好,六皇子于算学一道最为精通,一点就透。五皇子更为勇勐,骑射是一把好手, 都有擅长的地方,真要在他们之中挑个最出众的,哪里挑的出来?依微臣之见, 陛下把皇子太优秀了,选谁都觉得对不住其他人。」 元嘉帝都被沈钰最后的甩锅方式给逗笑了,忍不住乐道:「合着还是朕的错了?」 沈钰赶紧告罪:「是臣失言。」 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淡定,看向元嘉帝的眼神明晃晃地透出「陛下说得对」这个信息。 元嘉帝不由失笑,被沈钰暗中捧了一次,元嘉帝心情大好,想到四皇子的婚事,元嘉帝更是高兴:「一眨眼都那么多年过去了,朕也到了知天命之年,再过几年就该含饴弄孙咯!」 说完,元嘉帝便想到了前头三个皇子府上的孙子们,又想着沈钰也快当爹了,忍不住笑道:「你也是快要当爹的人了,以后说话做事可得再稳重点。朕这儿还有一株珊瑚树,驱邪避祸,念你招待羌民使者有功,就赏你了。回头把它放在你房里,能保一家平安。女人生孩子可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可得精细一点。」 沈钰心下还有点小感动,元嘉帝真是个体贴下属的领导,什么事都为他考虑到了。更高兴的是,元嘉帝没再继续问他立储的事,沈钰心下一松,可算是被他煳弄过去了,面上则认真点头道:「谢陛下隆恩。」 元嘉帝摆摆手,示意沈钰站起来,又突然想到:「陆意之好像也要当爹了,该是比你还要早上几个月,你们两个倒是有缘,同年当爹。正巧那珊瑚树有两个,你们一人一个,刚好。」 沈钰不由感嘆一句元嘉帝的记忆力是是真好,朝堂上每天的事情那么多,元嘉帝还能记清楚臣子们的私事,知道谁又要当爹了,谁的亲戚孝期到了该给个面子起復了……这份记忆力,当真可怕。 有赏赐拿,沈钰心里自然是高兴的,美滋滋地领着珊瑚树出了宫,烧红了一堆红眼病的眼睛。 陆意之也得了一株珊瑚树,却没来得及高兴:他妻子正巧在珊瑚树送来后发作,捧着肚子直叫唤,吓得陆意之赶紧把产婆拖过来。产婆经验丰富,仔细一看便招唿着人把陆意之的妻子送进了产房:「羊水快破了,马上把准备好的接生东西拿过来!」 陆意之急得团团转,直到得到消息的陆夫人赶过来心情才放松了些许,焦急地盯着产房,恨不得孩子立即生出来,母子平安才是。 陆意之焦头烂额,陆芜的状态也不太对。原本得知沈钰再次得到元嘉帝的赏赐,陆芜心里正高兴呢,陡然却觉得心里憋得慌,说不上那里不舒坦,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原本的好心情全都没了。 这下记得团团转的人就成了沈钰了,赶紧把陆芜扶到床上,又请了大夫过来诊脉,得出一切正常的结论后,沈钰这才长松口气,围着陆芜又是好一阵哄。 直到第二天,陆家让人过来报喜,说是陆意之昨天黄昏之时得了个儿子,两人才反应过来,原来陆芜昨天忽然心慌是因为陆父陆母和陆意之都心绪不宁呢,当真奇妙。 陆芜已经笑开了:「太好了,现在我的胎坐稳了,可得过去看看小侄儿。」 沈钰也没阻止,想着反正今天是沐休,陪着陆芜回趟娘家顺便给陆意之道喜也不错。 两人便让人收拾了满满当当一大车的东西去了陆府。 陆意之人逢喜事精神爽,刚当上爹,浑身的傻气儿藏都藏不住,这会儿他再出去,准保京城百姓不再叫他谪仙,周围多了一丝红尘的烟火气。 日头正晒,新生儿不能总是抱出来见光,沈钰只站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小傢伙中气十足的哭声,忍不住对着陆意之笑道:「听这嗓子,小傢伙想来分量颇重。」 陆意之脸上全是初为人父的骄傲,听着儿子的哭声都觉得是仙乐,笑着点头道:「七斤八两,抱着还真有压手。」
第154页 二人说了不少话,等到日头稍微弱了一点,陆芜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出了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吓着孩子。 沈钰和陆意之赶紧迎了上去,低头一看,小傢伙眼睛紧闭,偶尔动一动嘴唇,竟是睡着了。小傢伙脸上还带了点红,却能看出皮肤的白嫩,再仔细一看眉眼,倒是有八分像陆意之,估摸着长大后又是一个谪仙公子。 沈钰见这小傢伙的可爱模样,不由微微眼热,期待地看向陆芜的肚子,忍不住琢磨,不知道小豆包生出来后是什么模样,想来也该跟他表哥差不多,甚至还要比他表哥可爱几分才是。 当爹的,哪怕别人家的孩子足够优秀,却打心眼里觉得自家的孩子更好,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陆夫人有孙万事足,抱着孙子就捨不得放手,见了谁都是一脸笑,又嘱咐了沈钰二人许多注意事项,等他们回去时,陆夫人还把原本请回府上住着的产婆医女全都让陆芜带了回去,就盼着她们再能耐点,顺利把她外孙也接生出来。 陆芜简直哭笑不得,她这胎才四个月,得到明年二月份才生,现在就把稳婆接到家里,也没多大用啊。 沈钰却觉得岳母真是个靠谱的人,这年头大夫产婆都不好请,能提前备着当然是好事一桩。 自此,产婆就在沈家住了下来。 四皇子的婚事,也正式定了下来。 皇子大婚,官员们自然得去喝杯喜酒,哪怕级别不够,贺礼也不能少。沈钰这个五品放在京官中还真不够看,架不住他还顶了个皇子师傅的头衔,四皇子和他也亲近,照样混了一个好席位。 结果沈钰估摸着是和喜宴八字不太合,这回喝喜酒,又喝出一桩麻烦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一个悲伤的消息,明早有事,五点就得爬起来赶车,我jio得我要疯了,第四更先欠着,不然真的撑不住,抱歉,鞠躬 第88章 怒 四皇子的婚宴, 几乎聚集了朝廷顶级权贵,身份不够的人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沈钰身份不显,却也不容小觑:这位明显得陛下器重, 阁老们也对他大加赞赏。观他处事, 亦是有几分大家风范, 办的事儿一件比一件漂亮。这样的人, 除了原本就和他结了仇的人,没谁会傻到去得罪他。反而有不少人在暗暗琢磨着该怎么拉拢这么个能耐人。 大皇子和二皇子自然都动了心思。 四皇子大婚后就要入朝当差,除了三皇子没兴趣争位之外,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感到了几分威胁。 而沈钰, 虽然不曾掺和争储之事,却因着侍讲这差使, 对四皇子总要比前头三位皇子亲近一点。 想到沈钰本人的能耐, 在想到他身后的陆家,大皇子和二皇子心下俱是一凛,都想把沈钰收为己用。就算不能收为己用……也不能让四皇子白白得了好处。 于是, 这场婚宴,沈钰就被两位皇子联手推上了风口浪尖。 大皇子冷面含笑,二皇子风度翩翩,不约而同地端着酒杯走到沈钰面前同他说话。 皇子的行为,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引人注目。众人见沈钰被两位皇子争相拉拢, 心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嫉妒还是该无奈。 四皇子前来敬酒时,二皇子对着沈钰温和一笑:「四弟今日大喜,二哥先敬你一杯!往日见四弟孤傲不喜礼人, 二哥心下很是担忧,现如今四弟性子转了,果然是长大了,还是沈大人教导有功,四弟可得敬沈大人一杯酒!」 依着四皇子往常的脾气,听了二皇子这话能直接扔给他一对白眼。这话说的好像他和沈钰很熟似的! 四皇子心知二皇子这是在故意噁心他,也不生气,装作上钩的样子,从善如流地敬了沈钰一杯酒,淡笑道:「你我二人年岁相差不大,我便不称你为夫子了。大皇兄方才说得对,我能有此转变,全是太傅们的功劳。这杯酒,敬太傅,往日让太傅们多多费心了。」 随口两句话,就把功劳全推给了太傅们,还特地把沈钰给摘了出来。不仅如此,四皇子看向沈钰的目光中还带了一丝藏得极好的冷淡,似乎对他同二皇子走得近一事有所不满,看得二皇子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个弧度。 沈钰面上也带了几分尴尬之色,身边的太傅们已经兴奋得满脸通红,一边饮酒一边将四皇子好一顿夸。听得前头三位皇子脸色都有点僵硬,貌似以前太傅没夸过他们来着?这也太让人生气了! 却不知,他们不管内心如何想,表面功夫都不差,尊师重道勤奋好学样样不差,都能拿个九十分的优秀分。同样是九十分,四皇子却是原本只能考四十分,经由太傅们苦口婆心教导后成绩突飞勐进考了九十分的学渣,两种人在太傅们心里的印象自然不一样。 二皇子见四皇子果然中计,眼中自得之色一闪,又温言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有才不在年高,沈大人虽然只比你大几岁,才学能耐哪里做不了你的夫子?」 四皇子素来对二皇子没好脸色,闻言下意识地怼了一句:「是啊,沈大人比你年岁还小呢,他办的事儿你也办不了。」 二皇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一瞬。 前来喝喜酒的人动作也慢了几分,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两位皇子槓起来。 大皇子看热闹看得痛快,简直想放声大笑,努力憋回了嘴边的笑意,沉声道:「四弟大喜之日说这等无趣的事干嘛?祝四弟早生贵子才是!」
第155页 气氛又热闹了起来,众人瞬间回神,都捡了漂亮话说,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气氛不存在似的。 心下倒忍不住贊上一句大皇子果然有长兄风范,不然怕是不好收场。 沈钰冷静地站在一旁,低垂的眼中飘过一丝讥诮,真这么会做好人,哪还会配合二皇子「争夺」自己? 众人原本还暗暗羡慕了沈钰一通,现在见他似乎被皇子不喜,又要牵扯进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战场中,又将原来的羡慕化成了庆幸。有那尖刻点的便忍不住幸灾乐祸,让你处处惹眼总立功还得了皇子们的青眼,这不,翻船了吧? 沈钰神情自若,眼中是一贯恰当好处的温和,看不出什么情绪,举杯道:「恭祝殿下新婚之喜。」 二人在人前,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是他们的默契。 四皇子神色淡淡,略一点头又继续往下一桌而去。 大皇子微微抬头,安抚地看向沈钰,无奈道:「沈大人别介意,四弟这性子……」 沈钰赶紧低头道:「殿下说笑了,四殿下性子自然是极好的。」 大皇子淡淡一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沈钰:「听闻你也快当爹了,想来用不了多久我们还要去你府上喝杯满月酒。」 谈到孩子,沈钰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温声道:「殿下来舍下喝酒,是下官的福分。不过这酒,殿下还得等上几个月,要到年后去呢。」 大皇子哈哈一笑:「那我便提前祝沈大人喜得麟儿了。」 二皇子不愿大皇子一个人出风头,同样笑道:「喝喜酒这等好事,怎么能忘了我?」 他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不断,沈钰听得微微不耐烦,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呢,就开始被他们拿来当算计的筹码了,真是不爽。 更不爽的在后头,大皇子知道陆芜怀了身孕,又暗中打听了一下,知晓沈钰并没有房里人,心下立即一动,想出了一个绝好主意。 于是,刚喝完喜酒不久的沈钰也碰上了一桩「喜事」:大皇子给他送了两个舞姬,说是给他解闷,实际上……都在不言中。 陆芜的脸当即就拉了下来,沈钰头都大了,心里将大皇子恨了个半死。大皇子你就是头猪!干的都是什么蠢事?要是自己媳妇儿心情不好有什么闪失,你也等着哭去吧! 沈钰当真愤怒了。 第89章 烦心 沈钰觉得大皇子怕是脑子有坑, 送什么不好送舞姬?这种智商简直是对元嘉帝这个亲爹的侮辱! 却不知大皇子心里还挺得意:陆芜怀着孕,沈钰身边没个伺候的人,能不动心思?男人, 哪有不偷腥的?等到陆芜把孩子生了下来, 那两个舞姬应该也得了沈钰的喜欢在沈家站稳脚跟了, 到时候, 枕头风一吹,不说让沈钰支持自己,不让他支持其他人也是好的。 至于陆芜的感受?完全没必要考虑啊!女子该贞静贤良,哪能如此善妒?陆家也不可能为了这么点事不痛快。陆芜怀孕后沈钰没收人, 多的是人羡慕嫉妒,现如今陆芜的名声可不太好, 好一点的说几句羡慕话, 缺德点的就差指着陆芜的鼻子骂她妒妇了。 大皇子还觉得自己这是在帮陆芜呢。 就是这么简单直白。 实际上,大皇子这种想法才是目前社会的主流思想,沈钰觉得他脑残, 他还觉得沈钰没志气怕老婆,连个房里人都不敢收。现在好了,本皇子给你制造机会,有本皇子的面子在,即便是陆家也不能轻易把这两个舞姬给赶出去。在大皇子看来, 沈钰还得感谢他呢。至于陆家,他送去的舞姬只是拉拢沈钰做个乐子的,又不是要把陆芜这个主母干掉自己上位的, 处得好了还能成为陆芜的得力助手呢,大皇子完全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沈钰简直想把大皇子塞回德妃娘娘的肚子里去,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说出来,碍于陆芜在场,生怕给孩子带来粗鄙的胎教,又艰难地把一肚子脏话给憋了回去。 陆芜倒是反应快,神情迅速恢復了往常的柔和,只是脸色还带了几分苍白,僵硬地笑道:「是妾身疏忽了……」 「什么疏忽不疏忽的?我就没想过!」沈钰上前握了陆芜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心冰凉,更是怜惜,皱眉道,「说什么胡话呢?你辛辛苦苦怀着孕,不知遭了多少罪,我要是还去找别人,那还是不是人了?」 婚内出轨的,都是垃圾。 沈钰的节操值绝对在及格线以上,哪会干出这种没良心的事。就算在医学水平发达的后世都有不少孕妇因为生产而送了性命,现如今这医学条件,女人生孩子当真就是往鬼门关里走一遭。妻子拼着性命给你生儿育女,你却孕期出轨?不管别人怎么做,沈钰肯定干不来。 见陆芜脸上还有抑郁之色,沈钰心下又忍不住担忧,孕期激素本就不稳,孕妇情绪经常被影响,现在闹出这一桩烦心事,指不定陆芜现在有多难过。这么想着,沈钰不由微微一嘆,搂了陆芜柔声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别人,以后也只有我们两个,白首偕老,生同衾死同穴,不会再有别人。」 陆芜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眼中满是氤氲的雾气,鸦羽般的眼睫上下一颤,大滴大滴的眼泪便扑簌扑簌地落了满脸,裂帛般的声音微微发颤,努力压住嗓中的哭腔,伸手紧紧抱住沈钰,委屈道:「我……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你那么好,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
第156页 「怀孕了就喜欢胡思乱想,」沈钰轻轻拍着陆芜的背,柔声安抚她,「再说了,你就算想让,我也不同意!」 孕妇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沈钰的表现足够让陆芜惊喜,得了沈钰的承诺,就连大皇子办的噁心事都不那么重要了。哭过一场后,陆芜的理智回笼,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沈钰:「那两个舞姬,夫君打算怎么处理?」 沈钰想也不想地直接说道:「当然是送回去!」 陆芜却摇头:「到底是大皇子送来的人,这样直接退回去,难免拂了大皇子的面子。祖父曾说,大皇子这人心胸狭隘,最是记仇,平白被他记恨上,你日后也不太好过。反正家里还有不少空房,就当养了两个闲人吧。」 沈钰不同意,难得驳了陆芜的意见:「记恨就记恨,朝中恨我的人还少吗?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两个舞姬,谁知道她们怀了什么心思?你现在怀着身孕,正是要好好安胎的时候,让她们进府,岂不是给你添堵吗?」 陆芜虽然觉得这样得罪大皇子不太妥当,但听沈钰处处以她为重,心里已然被蜜填满,完全忘记了方才刚刚听到这消息时的惊惧和痛苦,索性也任性了一回,在沈钰怀里蹭了蹭,满足道:「那便听阿钰的。」 沈钰见陆芜眼神清亮含笑,眉间也不再拢了轻愁,心下亦是一松,柔声道:「你别伤神,这事交给我便是。」 陆芜正是嗜睡的时候,方才情绪波动太大,又哭了一场,已然有几分乏了。现如今靠在沈钰怀里,耳边又听得沈钰温声轻哄,眼皮便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唿吸慢慢平稳,已然是睡熟了过去。 沈钰不由轻笑,小心翼翼地将陆芜抱去床上歇着,为她盖好被子,眼神掠过她的腹部,又在她眉心处落下一个无比爱怜的吻,这才起身离开。 大皇子那边正高兴呢,搂着美人喝着小酒,好不自在,然后就听到了一个扫兴的消息:沈钰差人将那两个舞姬给送回来了! 大皇子差点一口酒呛着自己,愤怒地一拍桌子:「给脸不要脸!」 周围已经跪了一地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这位祖宗继续发怒。 前来报信的小厮心里简直比吃了黄连还苦,却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问大皇子:「殿下,那两位舞姬……」 「扔出去!不中用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小厮身子一抖,连着磕了好几个头才爬起来,一熘烟地往外跑。没跑几步,又被大皇子叫住了:「算了,那两个舞姬还算有几分姿色,把她们送去凌云阁吧!」 小厮都快把头贴上胸口了,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是,转头飞快地奔了出去,眨眼就没了人影。 刚才正伺候着大皇子的美人更是抖若筛糠,如花俏颜上满是恐惧,凌云阁,别看这名字听着好听,实际上确实府上最腌臜的地方。送进那里面的舞姬小厮,只有一个下场:在大皇子宴请宾客时给客人助兴,是谁都可以欺辱的对象。 大皇子那边恨上了沈钰,沈钰却没把他当回事,能干出这种脑残是事的傢伙,想来赢面也不大。就算到了最后真是他赢了,大不了辞官还乡当个土财主去,反正现在沈家也不缺钱! 陆意之听闻此事也十分气愤,暗骂大皇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光会给人添堵,又暗中拿话试探了沈钰一回。沈钰言辞恳切,并不提纳妾收房之事,只说陆芜辛苦,自己不能对不起她。 陆夫人听着陆意之的转述,又哭湿了一条帕子,脸上却是带着笑:「如此便好,阿芜总算是没嫁错人!」 刚刚大婚的四皇子也来凑了个热闹,对大皇子这等行径表现出无尽鄙视:「一个个的,眼睛只会往别人后院里盯,眼界也就那样了。说出去倒是跟李璟一个段数,我这大皇兄,可真丢人!」 沈钰也想到了之前李璟想送他美人的事,心中默默点头,觉得四皇子这话真是对极了。堂堂一个皇子,竟然用这么不入流的后院招数,简直辱没了皇室血脉。 也就是沈钰不知道大皇子府上还有凌云阁这种存在,不然更要把大皇子鄙视到泥土里,好好一个皇子都快成拉皮条的了,真是龌龊。 二皇子则笑破了肚皮,暗骂大皇子一声蠢货。 这样一来,沈钰和大皇子也算是结了梁子,二皇子自然喜闻乐见。 好在大皇子记仇归记仇,也有几分理智在。沈钰如今正得重用,大皇子也没同沈钰翻脸,表面功夫极佳,每每碰上沈钰都要同他说上几句话,态度和善,全无半分被扫了颜面的怒意。 一来二往,竟是让他营造出一丝与沈钰交好的错觉。 二皇子也坐不住了,生怕沈钰为此更亲近大皇子,私下也向沈钰递了不少橄榄枝。 被大皇子和二皇子争相拉拢的沈钰只觉得心累,这两人身份尊贵自己又不能翻脸,每每碰上他们,同他们周旋都要费上不少心力,哪怕沈钰能够应付得过来,心下也忍不住烦躁。 正当沈钰烦不胜烦之时,羌族那边传来了好消息:羌王同意与楚朝合作,一同建设贸易司。一切照合同所说,现在已经在着手建房子了。 这是沈钰提出来的,建房子的银子羌族出,木材在楚朝商人手里买便是。 贸易司可是个大工程,需要的木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得了好处的木材商人差点在家给沈钰立块长生牌位把他供起来:小沈大人真是太能耐了,一出手就给了他一份厚礼!这笔买卖算下来,怕是得有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进帐,现成的财神爷啊!木材商人心下感慨,更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跟着小沈大人果然有前途!
第157页 其他商人见状,心下也是一喜,开了个好头,想来小沈大人真没坑他们。至于羌族……据说那份合同乃是小沈大人亲拟,羌王并未修改,要说小沈大人没在里头做手脚,商人们能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商人们之前在沈钰手里吃了亏,心里对他不是没有意见,现如今见羌族同样吃亏,他们心里可算是舒坦了。不是他们太废材,而是沈钰太彪悍,现如今沈钰还带着他们坑羌族,商人们心里也只有高兴的份了。 消息传来后,沈钰再次出了一迴风头,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动作便更多了。 人才,谁放弃拉拢谁傻! 沈钰被他们烦得真想把他们踹回宫里听太傅们念经去,每天都要思索怎么同他们打太极。 关键时刻,季阁老果断出手将沈钰扣在了工部。 没办法,谁让张清太嘚瑟,成天向他们炫耀,还动不动就跑到季阁老面前挖墙脚,想尽办法要把沈钰调去户部。 季阁老一怒之下就把沈钰扣进了工部,不许他再参与其他事情:你一个工部的员外郎,替户部出什么头?赶紧在工部蹲着,多给工部弄点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第二更会很晚 这几天确实事情多,更新不稳定,在这里向大家道歉 明天恢復正常更新,争取四更,第一更下午四点 第90章 灵光 对于季阁老的命令, 沈钰的内心是高兴的。贸易司那边沈钰已经插不上手了,最难的谈判那关已经过了,现如今该是户部的主场, 沈钰也不想再去出这个风头。 毕竟沈钰是工部的人, 给户部拉了点事情本就不大合适, 好在是大好事, 能立功的,户部的人也没啥意见。沈钰又给他们解决了最困难的谈判问题,等于让他们白混功劳,户部的官员现在提到沈钰都是一脸笑。但沈钰要是现在还不肯放手的话, 他在户部的口碑怕是又得降一降。 什么时候,都不缺啥事不干只想一门心思摘桃子的人。 沈钰心里清楚, 自己的功劳元嘉帝他们心里都有数, 也乐得卖户部一个好。最重要的是,有了季阁老这句话,沈钰就有理由蹲在工部不出来, 不用再去应付两位皇子了。 这可真是谢天谢地。 然而很快,沈钰就发现了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 季阁老的怒火是真的,看到自己手底下的人才替张清那个不要脸的混蛋出力,季阁老心里原本没啥想法,毕竟大家都是为了楚朝好。架不住张清太嘚瑟, 动不动就要嘴贱撩拨季阁老几句,成功让季阁老的怒气值爆了表。 然后,发泄到了沈钰头上。 把沈钰拎回工部后, 季阁老立即给他下了一个命令:赶紧做出一番大事来,不能比户部那边差! 有你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领导吗?沈钰心塞,户部那边是因为自己开了挂,先搞了晒盐才能发展后续的盐课改制和开放贸易司,现在到了工部,要想搞出盐课那么大的事情,做梦呢?挂也不是想开就能开的啊! 沈钰觉得自己这个新任领导对自己实在太不友好了。 但是很靠谱,两位皇子的面子都不给,说冷脸就冷脸,愣是扛住了皇子们的臭脸,没让他们继续去烦沈钰。 就为了这点,沈钰都觉得自己要是不为季阁老做出点事来,都对不起他的一番爱护之心。 沈钰又不是傻子,季阁老对他要是真如表面那般冷淡严厉,完全用不着冒着得罪皇子的风险替他挡麻烦。说是把他扣在工部,实际上是在维护他。 沈钰心下感动,只觉得自己两辈子运气都不差,碰上的都是大好人。 陆芜的怀相已经稳定了下来,有了之前沈钰给她的承诺,陆芜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心理影响生理,陆芜再没出现任何不适,倒是让沈钰心下一松,摸着陆芜的肚子笑道:「看来咱们的小豆包是个懂事贴心的孩子呢,你看看,他多疼亲娘。」 见陆芜怀相越来越好,沈钰便彻底放了心,抽出更多时间用在了工部之事上。 陆芜被沈钰哄得高兴,每日容光焕发,竟是比往日还要美上三分。看得李巧儿心里不由犯嘀咕,私下同钱翠花说道:「人家说怀了女儿就会越来越漂亮,这么瞧着,阿芜这胎难道是个女儿?」 语气中难掩失望之意。 钱翠花心里也失望,却看不得李巧儿这般对陆芜不满,皱眉道:「女儿就女儿,他们小两口还年轻,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事。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当年你生了大妞我也没给你甩脸子!」 李巧儿脸色一苦,到底没忍住,低声道:「咱们阿钰现在也当大官了,我听别人说,人家家里都有好几个伺候的人,就盼着多几个人开枝散叶儿孙满堂呢。」 对于上回沈钰把大皇子送过来的舞姬退回去一事,李巧儿心里是有几分不满的。除了忧心没人伺候沈钰外,李巧儿更是对沈钰因此开罪大皇子而不满,那可是皇子啊,哪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物?不过她捨不得怪沈钰,就只有把这口锅扣在陆芜头上了。 钱翠花气得简直想打人,怕被陆芜听见还得费劲压着怒火开解这个脑子又犯了煳涂的混帐:「你最近又听了谁的念叨?旁人是旁人,我们是我们,要是你当年怀着大妞的时候,我给二川添个人,你乐意?」 李巧儿涨红了脸:「可是……阿钰已经当了官,自然不是……」
第158页 「自然不是什么?」钱翠花眼神如刀,直刺李巧儿,「自然不是二川那样的庄稼汉是不是?我看你就是过得太闲了,看看沈瑾,后娘一进门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阿钰要是收了人,生的孩子不是一个娘,能不闹事?同父同母还有不少闹翻脸的,不同母就更别提了,到时候,都是孙子,你帮那边?」 李巧儿讷讷无言,半晌才嗫嚅道:「我这不是心急么?听别人说这样才气派……」 钱翠花已经听不下去了,翻着白眼没好气道:「行了,你这猪脑子就别再出门了,成天别人说别人说,别人是谁啊,你这么信她?」 李巧儿一愣:「就咱们这条街上的,瞧着倒是个体面人。」 「呸!体面人?乱嚼舌根的叫什么体面人?真正的体面人是你儿媳妇,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你见过她掰扯是非吗?」 李巧儿终于不说话了。 陆芜掌管中馈已经一年多了,府上的事根本瞒不了她,钱翠花和李巧儿这番话,当天下午就传进了陆芜的耳朵。 陆芜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半晌才冷声吩咐:「去查查,到底是谁在婆母面前挑拨是非?前头我害喜不舒坦,倒是让人钻了空子,去婆母那儿嚼舌根了!倒是不知,哪家对我们沈府有这么大的敌意?」 沈钰恰巧进来便听了这一句,连忙问道:「怎么了?」 陆芜自悔失言,挥手让婢女退了下去,见沈钰满目关切,陆芜心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决定选择相信他,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沈钰脸上已经带了怒气:「这起子小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说完,沈钰又搂了陆芜,柔声安慰道:「娘也是一时受人矇骗,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生儿生女我都一样喜欢,之前对你的承诺,并不是随口说说。」 陆芜心中一片暖意,依偎在沈钰怀里,柔柔道:「婆母也是担心你,被小人抓住这点做文章,我若是真对婆母生了芥蒂,那才是如了小人的愿。亲者痛,仇者快的亏本买卖,我可不干。」 说到最后,陆芜的语气中又流露出几分沈钰印象中的狡黠。 沈钰的脸上已经挂了笑意,贴着陆芜的耳朵笑道:「阿芜果然聪慧。」又皱眉发愁,「娘这性子……进京后爹娘都沉默了不少,想来对京城还是不大适应……」 陆芜已经有了对策:「放心吧,此事便交由我来处理。外头弄鬼的人,我也会把她给揪出来!」 沈钰微微拧眉:「你还怀着身子呢。」 「不过是吩咐几句话罢了,不碍事。你正忧心工部之事,哪还能为后院之事发愁?」 沈钰这才点头,再三嘱咐陆芜不可多费心神后,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仔细琢磨着,工部这边,要怎么符合季阁老的要求,搞出一件同户部一样的大事来呢? 沈钰眉头紧锁,一时间想不起来任何头绪。 恰巧这日陆夫人送来一堆小孩子的玩具,陆芜玩心大起一样一样拿着把玩,见沈钰过来,还拉着沈钰一道儿玩玩具。 沈钰也来了几分兴趣,同陆芜一样一样玩得起劲,在拿到一个木制的小车轮时,看着它在地上滚动的样子,沈钰脑海中忽而灵光一现,想到了一样极为便利的农具:水车。 第91章 乍现 有了头绪之后, 沈钰可算没那么发愁了,跑去工部翻了翻资料,这才发现原来现在已经有了类似水车的东西, 叫筒车, 沈钰不免有点失望。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努力的方向, 没想到早就到达了终点, 这还要怎么搞? 沈钰微微泄气,也是他想当然了,水车一般多用于丘陵地带,莲池镇算是平原, 沈钰又不经常下地,一心苦读, 还真对水车没什么印象, 只以为楚朝没有水车,真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回呢,就挨了一瓢冷水。 真不能小瞧先辈们的能耐啊! 沈钰心中暗暗感慨, 调整好心态,想着都把资料翻出来了,好歹都看完,免得以后再闹出什么乌龙事来。 结果这一看,沈钰又发现了不大对的地方。 现在这筒车, 好像跟自己印象中的水车不一样啊。 楚朝现如今使用的筒车,全由水力运转,没有齿轮, 只能设在水流湍急的地方,对地势的要求极高,跟沈钰曾经用过的水车还是有不小的区别。还有一种设有踏板,需要人力来进行运转,效率都不是很高。 沈钰想了想印象中的水车,草草画了个大概图示,却还是找不到问题的关键点。没办法,沈钰又不是专门造水车的,上辈子见过用过,就是没仔细观察过细节。工部资料上记载的筒车样式和后世的水车也没多大区别,不过在沈钰的印象中,山里老旧的水车还需要牛或者驴等牲口去拉,对地势的要求没有筒车高,哪怕是水力不够大的地方,藉由人力或畜力运转,同样能轻松取水。 沈钰盯着刚画出来的草图微微皱眉,也不知这图到底对不对,还得试上一试才好。 陆芜见沈钰总待在书房,特地端了汤过来看他,一进门就看见扔了满地的废纸,陆芜顿时吃了一惊,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沈钰上前接过食盒,另一只手扶着陆芜到椅子边坐下,这才苦笑道:「碰上点麻烦事,想到一样东西,还不知道这图画得到底准不准。」 陆芜好奇地拿过来一看,略微瞪大眼:「这是筒车?嗯?好像又有点不大像……」
第159页 沈钰也吃了一惊,没想到陆芜这个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竟然还知道筒车。 陆芜见状,脸上顿时露出一抹自得,下巴微抬,得意道:「我虽然没亲眼看过,但家里藏书不少,农书上也有记载。」 沈钰这才信了陆家真是没拿陆芜当普通女子教养,这等农事工具,别说闺阁小姐,就连有些混日子的官员都不大清楚,陆芜的眼界果真开阔。 沈钰思忖间,就听得陆芜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找几个工匠过来试着做一做便知道能不能成。我的陪嫁中正巧也有工匠,让人把他们叫过来便是。」 沈钰大喜:「我还正发愁去哪儿找工匠,你就给我送了个好消息。阿芜果然是我的贤内助!」 陆芜轻笑:「夫君若是想找工匠干活,这会儿也不容易。朝廷规定,匠籍每年都要服役二十天,现在不少匠人都去服役了,你想找人,怕是还找不到。」 沈钰倒是忘了这茬,连忙笑道:「还好有阿芜助我。」 陆芜面色微红,心下亦是欢喜,见沈钰为此发愁了好几天,陆芜也没拖时间,回了院子便吩咐婢女差人去庄子上把得空的工匠叫过来。 陆芜的陪嫁铺面不少,相应的匠人也多,沈钰要的是能做农具的工匠,自然是在庄子上待着。 主人有命,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耽搁,第二天上午,就有两个老工匠进了沈府。 沈钰见他们略微有些拘谨,下意识地放缓了声音,将先前画出的图纸递了过去,温声道:「别慌,让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这个东西你们能不能做?」 两个匠人见沈钰神情温和,也把心当回了肚子里,接过图纸一看,眼神便是一亮。 内行看门道,沈钰这图纸虽然画得不甚精确,在匠人们眼里又是另一番样子。简单来说,沈钰画出的是平面图,匠人们脑海中浮现的就是立体图,连最重要的齿轮组的作用都被他们猜了出来,还低声讨论着能用牛驴等牲口来带动水车发力。 一旁的沈钰:…… 果然,专业的就是专业的,自己这个半吊子根本就没法比。 再听着两位已经有商有量准备给这份图纸改错的时候,沈钰更淡定了,感谢自己娶了个好媳妇儿,省了自己多少事儿呢! 图纸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需要经过精密的计算。虽然匠人们没正式念过书学过算学,但熟能生巧,即便面对的是一张图纸,光凭直觉就能看出哪里不大协调。 只能说,各行各业都有大佬。 沈钰留着两个匠人在家里住了小半个月,他们整天琢磨着水车的事儿,一来二去也讨论出不少有用的东西,十来天后,终于齐心协力完成了水车的最终图纸。 沈钰心下畅快,赶紧给季阁老打了个假条,说是有要事需要去庄子上待一段时间。 刚收到假条的季阁老简直想把沈钰拎过来喷一顿,这小子在户部忙得热火朝天,到了工部竟然还学会偷懒了?不过想到沈钰一贯的为人,季阁老又觉得沈钰该是真有要事,沉着脸给他批了假,心下却是磨牙,要是这小子真去偷懒了,回来可得让他脱层皮! 刚得了假还没来得及高兴的沈钰顿时身子一抖,心下还挺惊讶,没变天呀,咋就突然觉得凉嗖嗖的呢? 四皇子大婚后就不再来上书房上课,也开始参与政事,听闻沈钰要去庄子上的消息,四皇子袖子一撸也打算跟着去看看热闹,被沈钰丑拒。 至于宫里的五六皇子,自然有元嘉帝镇压。 沈钰便带着两个匠人和闲不住的沈铁柱去了农庄。 这座农庄还是先前元嘉帝赏给沈钰的,奈何沈钰事多一直抽不开身,现在才有机会过来看一看。 沈铁柱见了田地就高兴,乐呵呵地领着小厮就往田埂上转悠去了。沈钰和两个匠人则进了屋,找出提前让人备好的木材和工具,摩拳擦掌地准备开始动工。 庄子上也有人家,是沈钰的佃户,还有陆芜指派过来的管家,人数也不少,这会儿农忙已过,沈钰直接把闲着的人叫过来帮忙干活,说是给发工钱,顿时乌泱泱来了一堆人,屋子都差点挤不下。 众人拾柴火焰高,两位老匠人在旁指导,其他人认认真真地听着匠人的吩咐开始做各种小零件。速度极快,不过七天,水车已经初步成型,就等着工匠接下来更细微的整理。 又过了三天,田埂附近已经立了一架与农户们印象中有点不一样的水车。这水车有一组巨大的齿轮,尾部浸入水中,还设有轮槽,看着同往常车轮般的筒车很是不同。 沈钰心中难掩激动,这也算是他给这个社会带来的一点点改进,莫名有种神圣的使命感,看着这架畜力水车,心中满是欢喜。 庄子上的农户们全都跑了过来看热闹,见了这水车都啧啧称奇,暗自讨论着这水车到底该怎么用。就见沈钰让人牵了一头牛过来,给它套上水车下方的木架缰绳,随着牛的走动,木制齿轮慢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开始转动起来,带动下方的轮槽一起转动,几圈下来,水车中的水便顺着原本的轨道进了农田中。 围观的农户纷纷叫好,他们常年伺候庄稼,哪里不知道这水车的好处,从此以后,他们就不用费劲踩踏板来运转水车了!能省不少事呢! 两位工匠亦是激动不已,能做出这样新奇又有用的农具,他们在工匠中名气又要高上一层啦!
第160页 季阁老消息最灵通,一直派人盯着沈钰,水车那么大个玩意儿根本瞒不了人,这头水车刚刚运转取水成功,那头季阁老已经到了庄子上,看着沈钰身后的水车,季阁老脸上已经笑开了花,捋须点头,看向沈钰的目光就跟看亲孙子似的。 沈钰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笑着迎了上去:「大人怎么来了?」 季阁老眼中满是欣慰:「老夫果然没看错人。你出于农家,心里还是惦记着农户的,这样很好!」 沈钰浅笑:「下官不敢居功,这水车能做好,乃是匠人的功劳。」 跟在沈钰身后的两个匠人身子微微发抖,兴奋又惊慌地跪了下去给季阁老磕头。 季阁老赶忙将人扶起,笑道:「两位不必多礼,你二人立下这等功劳,老夫必然要禀明陛下为你们请功。」 两位匠人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双腿一软又要给季阁老跪下。 沈钰忍不住失笑,上前扶了两人,又温言安慰了他们一通,这才看向季阁老,笑道:「虽然这水车不是我亲手所做,不过这法子是我想出来的,大人您看,这算不算是有微末功劳啊?您就别总拿户部的事挤兑下官了。」 季阁老哈哈大笑,重重往沈钰肩上一拍:「你小子,不逼得紧一点就不会上进,老夫就知道你还藏着点能耐!走!回去见陛下禀明这水车之事!放心吧,功劳少不了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第二更暂定七点 文里提到的水车,是牛转翻车 第92章 继续升官 元嘉帝听到此事, 先是一惊,而后大喜,仔细问了季阁老水车功用, 确定比筒车更为方便省事后, 元嘉帝登时大乐, 拍桌笑道:「好!沈卿果然有大才!」 沈钰低眉敛目, 神色中不见半分得色,浅笑道:「微臣不过是提了个小建议罢了,功劳最大的,还是两位匠人。」 元嘉帝虽然已经习惯了沈钰这等处变不惊的态度, 心下还是忍不住贊了一声,又温声夸了两位匠人几句。 两位匠人这辈子头一回面圣, 腿都软了, 听得元嘉帝对他们的嘉许更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是想着不能御前失仪强撑着,怕是能兴奋得昏过去。 元嘉帝也不以为意, 又差人去了沈钰庄子上确定水车的功用是否如沈钰所说那般便利。 等到派出的人归来禀明实情后,元嘉帝登时大喜,于第二日在朝堂上宣布了这个大好消息,又把沈钰的官职往上升了一升,还在工部, 却是从五品直接升到了从四品。 满朝皆惊。 要知道,沈钰入朝还不到两年时间,同期进士还在翰林院接受考核, 他升官的速度却跟骑了一头髮疯的骏马一般蹭蹭往上奔。 朝堂上,五品到四品是一道巨大的难关,几乎是大部分同进士的天花板,许多官员一辈子卡在五品再也升不了一步。沈钰却轻轻松松,以二十岁的年纪,轻而易举地跨过了这道天堑。 怎么能不让人嫉妒得发疯? 别说备受打击的新晋进士了,就连在朝堂上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心里都难免酸了一酸,回想一下自己当年为了升官遭过的罪,再看看沈钰这轻松的模样。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实际上,元嘉帝还觉得自己给沈钰的赏赐太少了呢。单凭沈钰之前弄出来的晒盐和盐课改制开放贸易司三件大事,都能给他换个低等的爵位了。只不过元嘉帝和傅卿珩都想压一压沈钰,磨磨他的性子,这才将此事按了下去。现在沈钰又倒腾出了水车,元嘉帝觉得这回真的不能再委屈这个孩子,说什么都要破格提拔沈钰,让他跳了一小阶,由从五品直接升到从四品。 这等破格提拔,在官场上也不多见。几个阁老倒是都有过这种经歷,其他人基本没有,单凭这点,都能看出沈钰的潜力有多大。 而且,沈钰的功劳是实打实的,就连一向尖刻的御史都没办法反驳。 水车就摆在那儿呢,要怎么挑毛病?有功之臣都不赏,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尤其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研究出新型农具的意义有多大,只要智商过了及格线,都能想得明白。 沈钰带来的骚动不过一瞬,朝臣们的心神又被另一件大事吸引了过去。 元嘉帝有感于两位匠人对农业的功绩,特地除了他们的匠籍,给他们一个官身,将他们调入工部,继续研究更多有用的农具。 这可是第一次有匠籍领了官身改换门庭,还是元嘉帝亲许,登时朝野震动。 不仅如此,元嘉帝还接着下令,免除匠人每年的服役,除役之费併入以往的税银中,不再单独加税。 此令一出,天下匠人感其恩德,三唿万岁,又有两位匠人得了官身之事在前,一时间楚朝匠人个个摩拳擦掌干劲十足,想要再琢磨出更多有用的东西,说不准也像那二位一样,就这么换了门庭,后世子孙也跟着受益。 灵感,就是这么被激发的。 匠人们仿若被注入了新的生机,焕发出蓬勃生机。 而沈钰,继续被季阁老扣在工部,全方位杜绝张清跑来挖墙脚的可能。 沈钰对此表示抗议:自己都捣鼓出了水车了,大功一件也累得不轻,总得给自己放个假什么的吧? 换来季阁老一个大白眼:「美得你!如今水车刚做出来,惦记着新水车的农户们可不是一两个,咱们工部有的忙了,总要先赶出一些,等到来年插秧之时就能让他们用上。你好好整理一番做水车的步骤,写好后让人印好发给各省总督,再往下发,好让各省庄户都能用上这新式水车。百姓们不容易啊,有了这东西,好歹能让他们轻省一点。」
第161页 沈钰沉默了片刻,心下一时间竟还有点羞愧。这世上就是有季阁老这种人,道德水平高到一定的境界,一心忧国忧民,让人站在他面前就忍不住检讨自己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沈钰的良心还剩了不少,一听季阁老这话,沈钰也不提什么休息的事了,万分认真地跑去整理做水车的步骤。怕自己的记忆出问题,沈钰还特地把两个匠人叫了过来,仔细復盘,每一样东西都画得极为精准,还在旁边用小楷标註了规格。 这份手册,沈钰足足写写画画了十天才完成,不是沈钰自夸,就算是傻子,看着这本书上的配图和文字说明,都能自己动手做出一个水车来。 季阁老对此自然极为高兴,从这本小册子中,他看到了沈钰认真的态度,这就够了。 这本册子经由沈钰再三检查,又有季阁老反覆审阅,确定无误后,这才送去印刷。沈钰这册子插图可不少,还不能出一丝一毫的错误,也挺为难进行印刷的工匠的。 不过这已经和沈钰没关系了,大出了一迴风头后,沈钰也不想再搞出什么大新闻刺激其他人的心脏,老老实实地窝在工部装鹌鹑,乖巧得很。 元嘉二十年的冬季,就在这个时候匆匆而来。 陆芜的身子已经快要到七个月了,小腹微凸,沈钰每每看着就忍不住目露憧憬之色,幻想着有个胖娃娃从里面爬出来甜甜地冲着自己喊爹。 小傢伙调皮得很,五个月后就开始待不住,时不时就在娘肚子里活动活动手脚。沈钰头一次感受到胎动时,险些落下泪来,从没有哪一刻那么清晰地认识到,陆芜腹中的那个胎儿,同他有着最深刻的羁绊,让他对这个世界,更多了几分认可。 这个年,沈家过得极为温馨。 开年后,沈钰的心又提了起来,陆芜的产期在二月份,也就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 李巧儿最近有了新爱好,迷上了给未出世的孙子做衣裳小被子这等活计,每天针线不离手,也不再瞎琢磨陆芜肚里孩子的性别和沈钰纳妾之事。 沈钰见状,忍不住笑着问陆芜:「你这是给娘灌了什么迷汤?」 陆芜眉头一扬:「娘的针线可是一把好手,先前农事繁忙耽搁了,现在得了闲,自然就捡起来了。」 沈钰不由低笑,眨眼间就明白了陆芜的意思,心下夸了陆芜一声。后世的老年大学为什么这么受欢迎?就是填补老人退休后精神上的寂寞罢了。李巧儿进京后的状态还真跟后世的退休老人有几分相似,现在发展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自然不会再揪着家里这点事不放。 见李巧儿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沈钰心下亦是欢喜,又忍不住自责:「我竟然没想到这一茬,想来娘这些时日心里并不太好过。」 陆芜伸手覆上沈钰的手背,柔声安慰道:「你事务繁多,哪能顾得上这么多,该自责的人是我才对。是我考虑不周,才累得婆母心里不舒坦。」 二人互相抢锅背,争个几句,心下又觉得好笑,对视一眼扑哧笑出声,再也不提这事儿。 沈家又恢復了往日的和谐与宁静。 而暗中,陆芜却不曾放下戒备,当日挑拨李巧儿的人还没查出来,陆芜心里总有几分不放心。 不过,陆芜也没什么时间去费神了,二月十九这天晌午,陆芜便觉得腹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痛,原本陆芜还以为是以往孩子闹腾时的疼痛,却不料身下一阵濡湿,竟是已经破了羊水。 饶是陆芜再镇定,剧痛再加上生产的恐惧,心下也不由有点发慌。陆芜强忍着痛楚,连声吩咐道:「送我去产房,我要生了。」 四下乱成一团,好在陆家婢女自有一番沉稳冷静之处,慌乱了一瞬后便开始分几拨忙碌起来。一拨人去叫稳婆,一拨去通知老夫人,这个重磅消息砸下去,钱翠花都有点蒙圈,赶紧拉着李巧儿去了陆芜的院子。 陆芜已经进了产房,时不时传来一声痛唿。 沈钰今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干什么都忍不住走神,颇觉奇怪,这是怎么了,当年高考自己都没这么慌过啊? 然后就听到有同僚传话,说是有沈家下人过来找他。 沈钰心头一跳,隐隐有了几分预感。 果不其然,那下人一见沈钰便咧了嘴,看着倒像是高兴的模样,眉眼间却带了几分焦急,急声道:「姑爷,小姐要生了!」 沈钰脑中一炸,这会儿他竟然还极为理智,见天色不早快到下值的时候,沈钰冷静地同季阁老告了假,匆匆出门,抢过下人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径直往家赶。 到家时已是黄昏,天边一道晚霞尤为夺目,沈钰却无心欣赏,一路狂奔至内院。 刚踏进院门,沈钰便听得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顿时浑身一震,愣在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更十点吧 要不要猜一猜咱们小豆包是男是女呀? 第93章 小豆包 在听到婴儿哭声那一瞬, 沈钰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几乎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一步一步仿若踏在云端,呆呆地走到产房门口, 产婆已经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乐呵呵地出来报喜:「恭喜老夫人, 恭喜沈大人, 是个小公子!」 钱翠花大乐:「哎哟我有曾孙了!快抱过来让我瞧瞧!」 产婆见惯了这等场面, 一边把婴儿抱到钱翠花面前,一边喜滋滋道:「您看,小公子生得多好!老婆子我接生了几十年,还没见过生得这般俊俏的婴儿呢!瞧这模样, 日后定然又是个俊郎君,再得了状元郎的聪明……哎哟, 以后老夫人可有的愁了, 曾孙媳妇儿都得挑花眼!」
第162页 钱翠花几人听得心里都是大乐,纷纷夸产婆会说话。产婆心里也得意,瞧这俩人这么高兴的模样, 这回的赏钱肯定少不了。 钱翠花满足地抱着盼了许久的曾孙,怎么看都看不够,身边李巧儿三人眼巴巴地围着,恨不得从钱翠花怀里把孩子抢回来。 一向沉默寡言的沈铁柱都忍不住开口了:「老婆子你别总占着曾孙,也让我抱一抱!」 「你粗手粗脚的, 吓着我的宝贝曾孙了可怎么办?」钱翠花瞪他一眼,转头招唿沈钰,「阿钰快来看看你儿子!」 沈钰下意识地放缓了唿吸, 轻飘飘地走到钱翠花面前,看着大红襁褓里那个白嫩嫩的胖娃娃,心中无限满足。 小豆包似乎是哭累了,现在正闭着眼睛,时不时哼唧几句。沈钰颤抖着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指尖几乎不敢用力,强忍住眼中的酸涩,柔声道:「小豆包,我是爹爹。」 说来也怪,小豆包原本靠在钱翠花怀里哼唧着不理人,听到沈钰的声音后,却忽而偏了偏脑袋,将脸转向沈钰这边。 钱翠花更是高兴:「我这宝贝曾孙可真聪明,这是知道谁是他爹呢!来,阿钰,你抱抱!」 钱翠花是个急性子,话还没说完就把小豆包往沈钰怀里一放,沈钰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看着怀里的小豆包动都不敢动一下。 小豆包却好像很是满意,在沈钰怀里咧了咧嘴。 沈钰的心顿时就化成了一滩春水,又柔声哄了小豆包几句,抱着他进了产房见亲娘。 陆芜刚生产完,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见沈钰进来,面上露出一丝笑,眼睛直往沈钰怀里的小豆包身上瞅,挣扎着想要起身看看小豆包。 沈钰连忙上前阻止了陆芜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把小豆包放在她面前,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阿芜你看,这是咱们的小豆包,是我们两个的孩子。」 陆芜看着小豆包,眼都捨不得眨一下,伸手小心地将小豆包抱在怀里,怎么都看不够,傻乎乎道:「咱们小豆包生得可真好。」 「那是!」沈钰微微仰了仰下巴,语气中透出几分初为人父的自豪,「刚才产婆都说了,她接生了几十年,头一回见到咱们小豆包这般精緻的婴儿呢。」 至于产婆有没有夸大其词,沈钰觉得绝对没有,他家小豆包,绝对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小婴儿,不接受反驳。 陆芜深以为然。 俩新手爹妈就开始玩孩子,捏捏小豆包的手,戳戳他圆润的小嫩脸,咦,手感不错,再捏捏。 脾气再好的宝宝都要被这等程度的骚扰给气哭,小豆包忍着无良爹妈的逗弄,这会儿真的撑不住了,两条小眉毛皱在一起,鼻头一耸,一副马上哭给你们看的架势。 吓得沈钰和陆芜赶紧住了手。 两人互相看了看,都觉得对方这行为有点傻气,再看看小豆包,没了无良父母的骚扰,又唿噜唿噜睡了过去。 陆芜遭了一回大罪,见了小豆包后,也撑不住,眼皮子直打架。 沈钰见状,让人把悠车挨着陆芜床头,轻手轻脚地把已经睡熟的小豆包放了进去,而后轻拍着陆芜,柔声哄她:「小豆包睡着了,就放在你身边陪着你,你也睡一会儿。」 陆芜的眼皮越来越重,想要给沈钰一个笑容,却架不住睡意来势汹汹,就这么在沈钰的安抚下睡了过去。 沈钰看看陆芜,又看看悠车里的小豆包,只觉得人生就此圆满,再无遗憾。 添丁是桩大喜事,等到沈钰出来时,府里已经按照习俗在屋檐下挂了一把小弓,以示府上有弄璋之喜。 看着满院子喜气洋洋的下人还有钱翠花他们殷切的眼神,沈钰心情大好:「都睡了,母子平安。」又提高嗓音,「这个月每人多发两个月月钱!」 下人们更是高兴,嘴里吉祥话不断,听得原本还有点心疼的李巧儿都忍不住喜笑颜开,想到白白胖胖的大孙子,李巧儿也不再纠结月钱的事,决定回去再给她的心肝肉多做几身衣裳才是。钱翠花也在嘀咕:「得让人多做几个补身子的汤,阿芜喝了奶娘也得喝,千万别亏了我曾孙的嘴。」 沈铁柱和沈二川也在心里琢磨着:小男孩都喜欢什么小玩意儿来着?赶紧去买几个……不,得自己动手做几个才是! 长辈们似乎都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一个个容光焕发仿若年轻了十岁一般。 沈钰却忍不住低笑,内心还有点小无奈,想当年,家里人可都是围着他转悠的,现如今小豆包一出生,就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在长辈们心里排名第一的地位,还真需要点适应的时间。 丝毫不知已经抢了亲爹地位的小豆包继续唿唿大睡,表示自己没空搭理这个傻爹。 沈钰喜得贵子,送贺礼的人还真不少。傅卿珩最先差人过来送礼,接着是季阁老,张阁老……陆家更不用说,那是小豆包的外祖家,陆芜又得宠,陆夫人和陆衍之前也没少为陆芜的肚子发愁,又因为沈钰果断拒绝了大皇子的「好意」,给足了陆芜爱护,陆家人这次手笔极大,上好的东西流水般地抬进了沈家。 打头的全是一堆大人物,其他人就算是跟着领导的步伐拍领导的马屁都得给沈钰送礼。 沈钰和陆芜都对这些厚礼不感兴趣,想了想,大手一挥,有志一同地将这些东西全都记到了小豆包名下。是以小豆包刚出生,名下的财产就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陆芜还特地给他准备了一个库房,专门用来放东西。想来随着小豆包年龄的增长,库房里的东西肯定会越来越多。
第163页 现在还是二月份,月子倒也不难做。只不过沈钰想为小豆包画幅肖像画的就碰到了难处,天还冷着,总不能让小傢伙果着。嗯,沈钰打算画小豆包刚出生时的情景留做纪念,谁出生时是穿着衣服的啊?简而言之,沈钰要画的,就是果照。 好在陆芜还不知道沈钰这个可怕的想法,不然非得跳起来和沈钰争执一番不可。 沈钰就这么暗搓搓地准备了起来,为此,他还抢了给小豆包洗澡的活计,就等着送小豆包一份最特殊的礼物。 这天晚上,兴奋的沈钰到了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任何睡意,走到产房门口听了听,发现陆芜和孩子都睡了之后,沈钰心中的喜悦还没降下来,想了想,便进了书房开始自己的创作大业。 沈钰的记性绝佳,又有对小豆包的满腔父爱做后盾,下笔有如神助。很快,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婴儿便跃然纸上,乍一看过去跟小豆包完全没差别。就是……没穿衣裳,笑得傻兮兮的。 看着画中小豆包这有趣的模样,沈钰玩心大起,又提笔在婴儿旁边写了三个字儿:我来也!落款是元嘉二十一年二月十九日,看着还有几分不伦不类。 沈钰却很是满意,第二天一大早就拿着小豆包的肖像画跑到陆芜面前献宝。 陆芜一个大家闺秀,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没见过,这回也被沈钰惊了个呆。哪有当爹的给儿子画果照的?哪怕儿子是个小婴儿,沈钰这行为也太过出格,说出去简直是惊悚事件。 沈钰浑然不觉,还在兴沖沖地向陆芜说着要给小豆包写成长日记的事儿,每每到了有意义的日子又给小豆包画上一幅画,完美地记录下小豆包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多有意义! 陆芜先前觉得沈钰的行为有几分不妥,听沈钰说到后头,陆芜心中已然同意了,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夫君哪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 沈钰微微一笑,后世孩子养得娇贵,父母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全留给孩子,想尽一切办法表达自己对孩子的爱。沈钰虽然是条单身狗,架不住合作伙伴们都有儿有女,说起儿女经来也头头是道,沈钰又不能让他们闭口,就这么听了一耳朵奇奇怪怪的育婴知识。 见陆芜满脸是笑,沈钰又得意地挑挑眉,再拿出另外一幅画来示意陆芜打开。 陆芜含笑接了过来,打开后便愣在当场。这是沈钰画的慈母抱子图,正是昨天她眼角带笑温柔抱着小豆包的场景,画中之人周身盈满了温柔与爱意,让人一见就能感受到这世上最温柔伟大的力量。 陆芜心中大震,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沈钰,眼眶已然红了。 沈钰赶紧抱了人轻哄:「月子可不能哭啊,伤了眼睛可不得心疼死我?」 陆芜扑哧一笑,轻锤沈钰两下:「就你会哄人!」 沈钰反手握住陆芜的拳头,柔声道:「你看,这样多好,哪怕以后我们都已经老去,开始忘记许多事情,但只要翻开这些画,就能感受到我们现在有多快乐。小豆包也是,孩子长得飞快,只要画还在,我们就能一遍一遍地回想起,孩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陆芜终于被彻底说服,抬头地看着沈钰,迟疑道:「你公务繁忙,我在闺阁之时也学过几年画,画画这事,就交给我吧。」 无良爹妈就坑儿子一事达成共识,可怜的小豆包还在唿唿大睡,浑然不觉就是因为这番谈话,让他多出无数黑歷史。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第四更会很晚 小豆包:我是亲生的吗? 第94章 洗三 小豆包的洗三礼, 来的人也不少。沈家村不时兴洗三,钱翠花和李巧儿也没个头绪,好在陆芜恢復得快, 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只是还不能出产房, 让人听了她的吩咐再去准备, 不能亲眼看着小豆包的洗三礼,到底多了一丝遗憾。 陆夫人却很是高兴,抱着豆包就捨不得撒手,嘴里一个劲儿地道:「这孩子生得可真好, 同他表哥一样,是个俊俏的孩子!」 陆芜刚当娘, 对小侄子更添几分关爱, 笑道:「娘怎么不把阿轩带过来?」 陆家这辈从车旁,陆意之便为儿子取名陆轩。 陆夫人笑着摇头,面上埋怨眼里却是满足:「他呀, 闹得很!最近刚学会喊人,见了谁都叫娘,气得你嫂子直骂他小傻蛋。那孩子也是个安分不下来的性子,会喊人后嘴巴就没闲着,成日咿咿呀呀说个没完, 还得让人听着,旁人不听他还不乐意,噗噗噗地发脾气。也不知这性子随了谁, 闹腾得一家人都人仰马翻,我哪敢把他带过来啊?」 陆芜听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乐道:「大哥和大嫂都是稳重的性子,生出的孩子倒是活泼。小孩子活泼点更讨喜,咱们家的孩子,教养都不会差。」 陆夫人精神抖擞,如今儿子女儿日子都过得舒坦,当父母的没啥可操心的,精神状态自然而然就会好上几分,抱着怀里的小豆包笑道:「你大哥还遗憾小豆包不是个女孩呢,要是个女孩,正巧和阿轩青梅竹马,到时候定亲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不过你生了儿子才好,这才真正站稳了脚跟,以后也有了依靠。等到下回生个闺女,再来商量结亲的事儿!」 陆芜心中隐隐察觉到沈钰好像不大想让孩子再和陆家继续结亲,虽然不知个中内情,陆芜还是决定相信沈钰,嘴上则笑道:「娘你又打趣我,女儿还没影呢,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再说了,总得孩子自己喜欢才最好,要是这么早就定了下来,以后要是出了什么变故,我与大哥岂不是不好见面?」
第164页 陆夫人一想,也是,便止了话头,转而笑道:「等到小豆包再大一点,估摸着阿轩就能把话说清楚了。到时候见了咱们小豆包,指定弟弟弟弟嚷嚷个没完!」 陆芜想了想那个场景也觉得好笑,暗自乐了许久,见屋里都是自己的人,这才低声问陆夫人:「前些日子我拜託娘查的事可有消息了?」 提起这个陆夫人就生气,要不是怀里还抱着小豆包,陆夫人肯定要拍拍桌子以示她内心的愤怒,强忍着怒火道:「你说人的心怎么就能这么坏!你也没怎么招惹过她,她怎么就盯着你不放了?」 陆芜眼神冷了冷:「果然是她。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入流。」 陆夫人同样冷哼一声:「就会用这些缺德的手段,也不怕报应!」 陆芜神情淡淡,轻笑道:「娘可别为了外人气坏了身子。现如今她也有了身子,李璟可不像夫君这般重情重义,她一向瞧不上李璟,却不知李璟那人也是一条毒蛇,逮着机会就会咬人一口。娘你也别急,咱们且耐心等着,总能看到他们狗咬狗的那一天!」 陆夫人安抚似的拍了拍陆芜的手,柔声笑道:「这道理我当然懂,可是她既然存了害你的心,我就得让她吃点苦头。」 陆芜眼圈又是一红,低低唤了一声:「娘。」 产房内温情脉脉,外头却是热闹非凡。 小豆包的洗三礼,几位阁老自然不会亲自到场,却也派了得力的儿孙过来道贺,让人丝毫不敢小看沈钰。 永王世子和李璟也来了,只不过没有和沈钰多聊,道了声喜便入了席。 直到有人起闹,说是要看看风姿绝世的状元郎同陆家绝代佳人的儿子到底生得什么模样,气氛又到达了另一个顶峰。 沈钰没辙,只能提前让人小心抱了小豆包出来。小豆包是个不怕生也不爱哭的乖宝宝,乖巧地依偎在奶娘怀里,任凭一帮叔叔伯伯观察也不生气,偶尔有一两个手欠的上手捏脸,小豆包也只是皱皱鼻子,并不哭嚎,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等到洗三响盆时,小豆包被葱打了三下,顿时瘪了瘪嘴,大伙儿都以为他准备哭了,接生婆准备好的喜庆台词都到了嘴边,就见小豆包伸手揉揉眼睛,一脸委屈巴巴,却还是坚强地没有哭出来。 接生婆都被他弄得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赶紧切换另一套台词,将小豆包夸出一朵花来。 其他人亦是惊讶,只道这孩子颇有几分不寻常,说不得又是一个沈钰。真是让人羡慕。 这还没完,洗三宴气氛最火爆的时候,当属元嘉帝给的赏赐。 内侍捧着圣旨和赏赐到的时候,正巧是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内侍的到来,让气氛再次达到顶点,等到内侍宣读完圣旨,众人心中就只剩下羡慕嫉妒恨了:陛下你偏心沈钰也就算了,怎么连带着还偏心他儿子呢?朝中多少大臣家里添丁都没有这个荣幸,竟然把这无上的尊荣给了一只胖墩儿?就算这胖墩儿生得很是俊俏,也不能抚平大伙心里的不满啊! 元嘉帝这回给的赏赐并不多,只是一个玉佩和一个平安符,却足够让人眼红。不是眼馋这点东西,而是这份体面。 沈钰也知道这是元嘉帝的一片爱护之心,元嘉帝总觉得亏了他,这回便趁此机会想在小豆包身上补一点。正巧合了沈钰的心意。 沈钰恭敬地谢了恩,而后直接那块暖玉系在小豆包的脖子上,让人看得眼睛直抽抽,有你这么对待御赐之物的么? 沈钰还真没把这当回事,他得的赏赐多了去了,真没多重视。东西,不就是给人用的么? 洗三宴,小豆包大出风头,收穫了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才被人抱了进去,让人彻底记住了这只白胖的糰子,心酸得难以形容。比不过沈钰也就罢了,现在竟然不敌沈钰他儿子在陛下心里的地位。 这是何等的打击?简直让人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苍天不公啊! 沈钰就觉得,他的某些同僚,内心戏真的有点多。比如某位喝多了的小伙伴,已经开始抱着旁边的同僚开始大哭:「生不逢时啊,我为何不早生个几十年,这样就不会碰上沈钰这个妖孽了啊!」 众人尴尬地看着沈钰,又眼神诡异地看向那个敢于说实话的勇士,内心未尝没有几分萧瑟:谁说不是呢?碰上沈钰,被他压得死死的,简直要人命。 沈钰顶着众人复杂的目光,冷静地开了口:「要是早生几十年,你们碰巧的就是傅首辅。」 众人:…… 那还是选择现在吧,众人心中酸涩,默默腹诽:这年头,想出人头地怎么就这么难? 小豆包的洗三宴,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落下了帷幕。 而季阁老,再次向沈钰发出了信号:洗三都办完了,赶紧给我滚回来干活!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今日码字12342,给自己撒花花,要去睡了,大家晚安 第95章 又是一年乡试时 工部这边事情还真不少, 即便沈钰整理的那本小册子十分简单易懂, 实际做起来碰上的麻烦也不少。 开春后眼瞅着就要插秧了, 各地总督也急,想在农忙之前把新水车给做出来。是以工部这些日子收到了不少求救信, 全是在制作新水车时碰到的各种问题。 这一堆问题开始都交给了先前跟着沈钰做水车的那两名工匠, 然而他俩不大识字,还得特地安排个人给他们读信函, 现如今沈钰来了,这活又扔到了他手里,反正水车是他捣鼓出来的,赏赐都得了,解决问题也该他上。
第165页 沈钰也没推辞, 继续兢兢业业地干活,将问题一一梳理清楚,时不时还画上几笔, 全方位解释个中缘由。 这样的工作态度,倒是让工部那些对沈钰隐隐带着嫉妒的同僚们心里舒坦了,怪不得人家能在短短两年间爬上从四品, 就这脾气, 这处事方式,当真心服口服。 谁不喜欢认真干活又谦逊有礼的人呢?沈钰这人,真的很难让人讨厌,这也是属于沈钰的个人魅力。 花了一个多月解决完水车那边的事情,沈钰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小豆包身上。 作为一个健康活泼的好宝宝, 小豆包的体重在这一个多月中有了明显增加,抱着还有几分压手,钱翠花每每看到小豆包的胖脸蛋儿就直乐呵,继续吩咐厨房给奶娘做补汤:「就该这样,瞧瞧咱们小豆包,越来越壮实了!」 说完又赶紧催沈钰:「你的事情忙活完了,该给咱们小豆包去名字了。先说好,孩子小名叫个豆包也就算了,你要是敢把他的大名取成沈豆,我可不依!」 沈钰无语,心说自己的取名水平再废,也不至于废到这个地步吧? 说起来,沈豆这名儿还挺好听的,既接地气又朗朗上口,貌似也不错? 然而看着小豆包天真无邪的小胖脸,沈钰仅存不多的良心终于冒了头,可算是打住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取名字确实是件死脑细胞的活,沈钰翻了无数本书,密密麻麻写了几百个名字,都觉得不满意,看着面前一堆名字生闷气,就这些名字,完全配不上小豆包嘛! 最终,沈钰实在没辙,决定化繁为简,想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句,大手一挥,定下了小豆包的大名:沈修。 于是,小豆包在被无良爹妈画果照按手印脚印和写风格奇葩的成长日记后,可算是没再被爹妈坑,得了个正常又有寓意的名字。 真是可喜可贺。 看着小豆包,沈钰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沈梅和陈恪的孩子,大名陈寿的小朋友。算算日子,陈寿也差不多有四岁了,沈钰不由感慨一句光阴催人老,几年前在县学求学时的场景还歷歷在目,那是哪敢想,会有今日这般好日子。 再一想,今年正巧又是乡试之年,也不知道沈瑾和陈恪这回能不能中举。 钱翠花心里也惦记着陈恪二人,见沈钰得了空,便时不时跑来问沈钰:「你说,他俩这次能不能中举?」 还没等沈钰答话,钱翠花又皱了眉,嘴里念叨着:「祖宗保佑,陈恪这回赶考可千万别再出什么状况了,能顺顺利利考完就成!」 沈钰顿时一默,是哦,陈恪还有个坑爹的倒霉体质在呢,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希望沈瑾给力一点吧。 远在莲池镇的沈瑾还真没辜负沈钰的希望,这段时间一直守在陈恪身边,为他挡了好几次突发事件,两人都是一头汗,沈瑾忍不住啧啧称奇:「你这都是什么毛病,平时一点事都没有,碰上大考必出状况?」 陈恪亦是苦笑:「我都习惯了,还要多谢沈兄,不然的话,我怕是又得在床上静养一段时间了。」 沈瑾如今也有妻有子,小日子过得挺滋润,拍着陈恪的肩膀朗声笑道:「和我还说什么谢字?阿钰前些日子不是又寄了些书回来,你都看完了吗?我琢磨着,这回要是不出意外,有阿钰时不时寄回来的书信和模拟试题,咱俩中榜的希望挺大!」 陈恪可没有沈瑾这般乐观,实在是以往的经歷让他乐观不起来,听了沈瑾这话便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有阿钰相助,其他人同样也有亲朋好友,未必比我们差到哪儿去。你啊,现在就把大话说出去了,考中了还好,要是没考中,岂不是惹人笑话?」 沈瑾却毫不在意,简单对陈恪说了陆意之的事,佩服道:「陆意之就算没考中状元,同样也是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嘲讽他的人并不多。我现在把大话说出去了,也是逼自己一把,能考中自然好,没考中,别人的嘲讽我也认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恪忍不住嘆道:「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论见识与心胸,你比我强多了。」 沈瑾连忙摆手,摇头笑道:「你就别寒掺我了,我哪会比你强。这回去渊城赶考,你可得小心,就像上回阿钰一样,闭门不出,就等着进考场。对了,咱们也得找个跑腿的人,免得自己出门被人惦记上。」 这边他们正在商议,那头跑腿的人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沈瑾看着身量已经高出一截的沈琛,惊讶挑眉:「你要陪我们去赶考?何婶子答应吗?」 沈琛已经是少年模样,举止和沈钰有几分相似,浅笑道:「放心吧,我已经跟我娘说好了,这次同你们去渊城,那是去长见识的,我娘一口就答应了。」 「好小子,挺会说话的啊!」沈瑾一巴掌拍在沈琛肩上,哈哈大笑。 沈琛扬了扬眉,笑着看向沈瑾,语气温和:「都是像阿瑾哥学的。」 这话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呢?沈瑾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嘲讽了,却找不到任何证据,只能憋屈地闭了嘴。 不过,当陈恪把话题又转到乡试上面时,沈瑾又高兴起来,得意地仰头道:「我这张嘴可灵着呢,说咱俩能中,就一定能中。你是不知道,我之前陪着阿钰赴考时,说他能中解元,他就真的中了解元。后来进了京,我又说他能中状元。你们看看,是不是都被我说中了?」
第166页 陈恪对自己的霉运心里非常有数,想着沈瑾这些日子确实帮他挡了不少灾,陈恪心下也信了他几分,莫名多出几分安全感。 嗯,这回跟了个福星,自己这倒霉蛋也该时来运转了吧? 事实证明,沈瑾的嘴还真是开过光。 这次乡试,陈恪竟然真没有出任何状况,顺顺噹噹考完了九天,出考场时还有精力同沈瑾说笑两句。 待到放榜时,陈恪的名字赫然在列,排名还挺靠前,在第十五。至于沈瑾,这傢伙估计是之前和周兴待久了,蹭了周兴几分运气,这回险险挂在最后,幸运地中了举。 莲池镇再次热闹起来,敲锣打鼓欢迎新任举人老爷。 陈恪和沈瑾都学了沈钰之前的做派,太过贵重的礼物都退了回去,又拿出一部分银钱给族里买了祭田,也不藏私,将自己的学习心得给了族里一份。 看着村里已经有大半孩子开始念书了,沈瑾忍不住咧嘴大笑,当年与沈钰商议的「书香世家」四字再次浮现在脑海中,让沈瑾顿时感慨万千,当年的戏言,如今当真要实现了,池安沈氏,说不定百年后还真能得个书香之家的美名。 究其根本,竟然都是沈钰之功。是沈钰让大家知道,读书真的能改变命运。沈家村现在,家家户户有了点闲钱便送孩子去念书,族里有沈钰的祭田用来补贴孩子念书的费用,倒也能负担得起。 沈钰在沈家村,甚至整个莲池镇,都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 沈瑾不过感慨几句,又赶忙收拾起了行李。作为沈家村第二个中举的人,沈瑾受到的关注也不比沈钰小,他那后娘,先前还给他甩脸子,现如今也要对他好言奉承,沈瑾一说要进京,全家人都赶过来给他送东西。 沈瑾大手一挥:「都交给莲娘,这回莲娘和大娃都随我一同进京!」 「一家人都去?上回阿钰赶考,不就只带了你一个吗?」 「那怎么一样?阿钰都说了,让我们进京后住他家,钱奶奶也念叨着想看看我家大娃呢!陈恪那边也一样,阿寿都两年多没见着外祖一家了,这回必定要一起上京。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上次也来回赶了两次,路都记熟了,到了那边,自有阿钰帮忙!」 沈瑾和陈恪就这么拖家带口往京城赶。因着有孩子,行程又会慢一点,沈瑾他们这回出发的时间还比沈钰上次提前了一个月。 京城。 沈钰抱着已经能坐得稳稳噹噹的小豆包,高兴地捏了一把小豆包的肥脸蛋,乐呵呵地逗他:「豆包又要有新玩伴了,你小堂哥和寿表哥要进京了,高不高兴?」 小豆包清澈无辜的双眼瞪着他爹,一脸天真无邪地将手指放进嘴里,啃出一嘴口水。小堂哥和寿表哥,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过渡章有点卡文,更新晚了,抱歉 二更十点 第96章 变 沈瑾和陈恪进京时, 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好在沈瑾有过两次进京的经验, 准备的东西十分充分, 陈恪的事故体质也没再发作,一路平平安安, 顺利抵达京城。 沈钰早就算好时间, 备好了两辆马车过来接人。 陈恪一家还是头一回进京,难免也被恢宏的城墙震了一瞬, 再四下一看,又是一乐:沈钰正在前头向他们招手呢。 沈瑾嘴上还嘀咕呢:「好在阿钰在京城,咱们不用再自己去找房子。你是不知道,每到会试之年,京城的房子都不够租的。也就是上回我和阿钰来得早, 又有客栈掌柜帮忙,这才租到了一座院子。这回能住阿钰家,可是省了不少事, 至少能避开那些总想拉我们去喝酒打探消息的人。」 陈恪含笑看了沈瑾一眼:「果然能耐了,瞧你现在这稳重靠谱的模样,我都要忘了以前你可是咱们三个里最能闹腾的那个了。」 沈瑾还没开口, 身后的大娃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了一耳朵, 准确地抓住了关键词,大声嚷嚷道:「闹腾!爹爹闹腾!」 沈瑾无奈,回头给大娃整理了一下毛帽子,又拍了拍他的小脑瓜,笑骂道:「你这小子, 学话倒是快。谁能比你更闹腾啊!」 陈恪见自己一不留神就带坏了小朋友,心下也有点小尴尬,赶紧扯开话题,笑道:「阿钰的孩子也有九个月了,你家大娃也就比他大上半岁,俩孩子倒是能玩到一块儿去。」 沈瑾伸手摸了摸大娃的脑门儿,认真教他:「去了你阿钰叔家,可不许欺负弟弟。」 大娃给了他爹一个鄙视的眼神,想了想,隔壁叔家的弟弟还挺有趣的,又点了点头。 已经四岁的陈寿早就知道自己要承担起做哥哥的责任了,小傢伙把脸绷得紧紧的,就等着见小表弟,好好给他做榜样。 沈钰见了沈瑾等人也是高兴不已,眼神扫过沈梅,见她虽然面有疲色,同陈恪相处间却自有一番和谐的气氛。沈钰这放了心,知道这几年沈梅在陈家的日子过得不错。 陆芜早就让人收拾好了院子,就等着沈瑾和陈恪两家入住。 沈瑾一行人舟车劳顿,先同钱翠花他们见了礼,自去洗漱了一番,到了晚膳时才真正聚在一起,好好说了不少趣事。 沈瑾知道钱翠花他们爱听什么,嘴里就没闲着:「奶,您是不知道。族里的人现在真把阿钰当成文曲星了,哪家送孩子去念书,还带着孩子去您那院门口拜一拜,说是想沾点状元郎的福气!」
第167页 钱翠花一听就乐了:「这都谁相出来的办法啊?念书都得靠自己,拜别人有什么用?哪怕阿钰真是文曲星下凡,碰上不上进不开窍的娃,那也没辙啊!」 「谁真在乎这个啊?就是讨个彩头罢了。」沈瑾讪笑,又看向沈钰,「沈琛那孩子你还有印象吗?何婶子家的儿子,那小子念书很有天分,就比你差一点,明年也准备下场了,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通过县试。」 「还有这事儿?」沈钰还没开口,钱翠花就截了话,「好事啊!那孩子真要中了状元,那何寡妇可就熬出头了!」 沈钰也点头:「何婶子也快苦尽甘来了。沈琛有天分也有狠劲儿,这回若是不出意外,应该能中秀才。」 沈瑾忽而大笑:「你还记得当年我们说过的书香之家吗?现在看来,不久后说不准就真成了!」 沈钰也是一笑,没想到当年还真说准了,池安沈氏,若是再出几个考取了功名的后生,书香之家的名声也该传遍莲池镇了。 能够见证一个家族的崛起,甚至成为家族崛起的主要奠基人,沈钰心中也难掩激动。 刚睡醒的小豆包终于见到了他爹念叨了许久的小堂哥和寿表哥,好奇地直往他们身上瞅。这俩傢伙跟大人们都不一样,体型就比自己大上一点点呢! 小豆包高兴了,飞快地爬到大娃面前。大娃没留意小豆包的速度,正坐在炕上认真玩九连环,结果砰的一下被小豆包撞成小乌龟,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正要起身,小豆包已经咯咯笑着爬到了大娃身上。 大娃也就一岁半的年纪,身量比小豆包大不了多少,更兼小豆包营养极好,长成了一个小胖墩儿,这会儿一压下去,大娃竟然不能起身,也没法将小豆包推下去,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陆芜见状,赶紧过来抢救大娃,又对着沈瑾的夫人歉意一笑:「犬子顽劣,让你见笑了。」 小豆包不乐意听这话,愤怒地大喊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见陆芜只是笑,并不说话,小豆包瘪瘪嘴,想去够亲娘的脸,却怎么都够不着。小豆包更生气了,双手握住陆芜的手臂,借着这鼓力道,竟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只是没坚持多久,双腿便是一软,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陆芜又惊又喜,连忙问沈梅和沈瑾夫人:「刚才小豆包是不是站起来了?」 沈梅连声笑道:「可不是?刚刚咱们豆包真站起来了,就是人小腿软站不住。孩子一天一个样,再过个两三个月,小豆包都能满地跑了。」 陆芜点了点小豆包的鼻头,亲昵道:「还没学会走路就闹腾得全家人仰马翻,要是学会了走路,怕是要把房子给掀了。」 换来小豆包一个不满的眼神:胡说!爹爹明明说我很乖的! 沈梅看着小豆包这机灵样儿就喜欢,又问陆芜:「他会说话了吗?」 「成天咿咿呀呀没歇息的时候,就是没个准话。」陆芜摇头。 沈梅和等着小表弟叫他表哥的陈寿顿时心生遗憾。 事实证明,小豆包是个争气的孩子。 陆芜和沈梅刚结束这个话题,沈钰便走了过来。还在陆芜怀里窝着的小豆包顿时眼神一亮,双手伸了出去,嘴里甜甜地叫了一句:「爹爹~」 沈钰险些坐脚绊右脚跌一跤,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子后赶紧上前抱过小豆包,笑着逗他:「再叫一句。」 「爹爹!」小豆包非常给面子地喊了一声,又转头看向陆芜,笑出嘴边的两个小梨涡,「娘~」 陆芜听到这一声娘,眼泪都快落下来,赶紧过来搂了小豆包,心肝肉的好一阵哄。 小豆包会说话这事儿迅速抢占了全家的话题,钱翠花沈铁柱四人纷纷出动,摩拳擦掌打算把小豆包给抢过来,听他喊上一句爷爷奶奶。 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小豆包吸引了过去,心神同样激盪的沈钰微微吐出口气,压住心中喷薄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沈瑾二人道:「这次会试的主考官还没定下来,据我估计,该是徐阁老和陆阁老两人中的一个。陆阁老乃是我岳父,即便不能透露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好歹也能知道他到底偏好什么样的文章,让你们心里有个底。如果是徐阁老……嗯,他对我有点芥蒂……」 沈瑾二人秒懂,他们同沈钰带着亲,先天就算是沈钰这边的人。得了沈钰亲戚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要扛住这个身份带来的弊端。 两人都没当回事,沈瑾还在说呢:「我这嘴说啥都灵,这回我觉得主考官绝对不是徐阁老!」 然而沈瑾灵了许多次的嘴巴这回竟然不灵了,开春后元嘉帝马上确定了主考官的人选,正是徐阁老。 沈钰也没精力为沈瑾二人担忧了,工部同样忙了个天昏地暗:宁省多日大爆雨,河堤都被洪水冲垮了! 这个消息一传进京城,季阁老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这位大佬修了几十年的河堤,最清楚河堤决堤后会造成什么后果,气得季阁老饭都吃不下,每天在家骂宁省官员:「这一帮傢伙都是干什么吃的?河堤会不会垮,他们心里能没数?户部那边每年拨下去修河堤的银子可不少,等这回赈完灾,我非得好好清查一下宁省官场不可!」 沈钰默然,顶着季阁老爆表的怒火提醒他:「大人先别急,现在就算把宁省那帮官员全都下了油锅都改变不了河堤垮了之事。现如今,最要紧的是赶紧赈灾筑堤才是,受灾的百姓们还等着朝廷给他们一条生路呢。」
第168页 季阁老这才止了怒火,拍着桌子道:「那就先把这茬放开,赶紧想办法怎么把宁省那个大堤修好!年年碰上大雨都要修一修,怪不得张阁老头髮都愁秃了一半。」 沈钰暗笑,心说季阁老心里,张清的仇恨值可真不低,这时候还能顺嘴踩他一踩。 正思忖间,季阁老已经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大声道:「别发呆,赶紧想想筑堤的事!每年各地都要筑堤,这堤坝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冲垮,就没人能修一个更坚固的堤坝吗?」 埋怨间,季阁老已经领着沈钰进了内室,准备开始向沈钰介绍筑堤的要事。 沈钰则眉眼一动:「大人,现如今建堤坝,都用的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更会很晚 第97章 想法 元嘉二十一年的会试, 就在宁省的大水灾消息传来不久后开始了。 沈钰现在是从四品, 有了参加朝会的资格。现如今朝堂上就赈灾之事吵翻了天, 有人主张追责,治宁省总督之罪, 也有人想保人, 还有人一心惦记着赈灾,各路人马你来我往毫不相让, 吵得元嘉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发作了一批人后,终于清净了。 赈灾之事,可算是占据了主场。 张清这个户部尚书最怕的就是这等天灾,楚朝疆域辽阔, 地大物博,同样的,出状况的机率也就更大。这边刚涨完水, 那边又闹了旱,一年到头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季阁老总说张清是个守财奴,抠门抠得让人恨不得拿块板砖拍晕他。心里也清楚, 张清这一分一厘都要抠清楚的行事做派, 也是为了百姓。要不是张清算得精,国库至少得少三分之一的银子。 哪怕去年沈钰搞了个大事情给国库弄来不少进帐,张清抠门的本质依旧没变,一一算好了受灾人数和洪灾涉及到的田地房屋,这才忍着心痛拨了赈灾银子。 沈钰又有新提议:「现如今宁省百姓正是缺衣少食的时候, 天又还冻着,怕是有许多百姓来不来收拾衣裳,正在挨饿受冻。诸位大人家里若有不想穿的旧衣裳和旧被褥,不如一道捐了,让赈灾队伍一併带过去,也全了诸位一片仁善之心。」 沈钰话刚说完,元嘉帝便赞许地点头:「这办法不错。」 陛下都开口了,其他人还犹豫啥啊?又不是让他们真金白银的捐银子,就是收拾点旧衣裳,多大点事儿啊,还能在陛下面前卖个好,傻子才不干! 众人纷纷应诺之时,又忍不住嫉妒地瞪了沈钰一眼。这傢伙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能想出这么多主意? 沈钰微微一笑,真是少见多怪,后世捐款捐物都是常规操作,说一声全民参与也不为过。朝廷拨的赈灾物资,到了百姓手里也不知道能剩多少。但这些别人捐出来的旧衣裳就没那么惹人眼了,旧东西总归不那么值钱,敢从这里头伸手的都是有点家底的,估摸着看不上这点旧衣裳。 沈钰都觉得这一堆东西中,旧衣裳才是能完好无缺全部送到百姓手里的实用东西。 解决办法商量出来了,赈灾用品也出了京城,众人也只能在京里等宁省那边的消息,希望百姓们能顺利度过这一关。 会试,却并不会因为这等天灾而延迟。 举子中有来自宁省的这回显然吃了大亏,家长受灾家人生死未卜,再淡定的人都冷静不了,这一回,宁省举子怕是绝大多数都要落榜。 沈钰仔细琢磨了一下,现如今考题还没出,宁省洪灾动静如此之大,指不定会试就会出与洪灾和筑堤这等关乎民生的大事。 为此,沈钰还特地请教季阁老这个修堤大佬,从他那儿得来无数宝贵又实用的知识灌输给了沈瑾二人。 也就是沈瑾两人不知道后世有个词叫抱大腿,不然的话,他们这会儿就该跳起来吼上一句抱上金大腿的滋味真是美滋滋。不但有学神一对一辅导做提升训练,还能给你找来前辈们的宝贵经验,理论实际相结合,进步蹭蹭的。 人吧,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沈钰也就那么瞎猜一回,没成想会试还真出了筑堤的题目! 沈瑾和陈恪拿到考卷就差点给沈钰跪下,会试题都能压中,沈钰当真厉害! 其实压中试题的人不止沈钰一个,奈何他们都没有沈钰的优势:季阁老看好沈钰,毫不吝惜地传授自己的经验。 和靠着修河堤修进内阁的季阁老相比,其他人简直弱爆了。筑堤这一题,沈瑾和陈恪绝对占优势。 这么一想,沈瑾和陈恪真是做梦都想笑出声来。这可是会试啊,天下英才齐聚京城,竞争何其激烈?失之毫釐,差之千里,他们已经在这道题上领先其他人一步,想来已经打败了不少对手,能够中贡士的概率又大了不少。 两人心下偷乐,又开始全神贯注答题。开玩笑,大好优势要是因为粗心问题被别人追平,那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沈钰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真的压中了题目,心里暗暗担忧陈恪二人的同时,还在思索着季阁老先前说的事情。 现如今河堤大多是用石头所建,每年发大水都得毁掉不少堤坝,张清心疼,季阁老头疼,就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沈钰倒是想到了后世随处可见的水泥建筑,建桥铺路造房子,哪里都有它的份。 后世卖的一包一包的工业水泥沈钰现在当然做不出来,但沈钰上辈子还在山里的时候,见过村里人盖房子时自己做的土水泥。
第169页 土水泥的做法有很多种,有拿煤渣和石灰混在一起做水泥的,也有拿砖瓦和石灰一起的,用的东西都不一样,倒是都能做出坚固的水泥。 沈钰没动手做过水泥,便打算自己先试试,真做成了再去找季阁老献宝。别的不说,水泥建成的堤坝,绝对靠谱。看看后世那些大坝就知道了……等等,后世用的好像是混凝土来着,这个能想办法弄出来吗? 沈钰的思绪一不留神就飘远了,回过神来后立即唾弃了自己一把,袖子一撸,准备再大干一场。 然而出师便不利。 陆芜手里倒是有人,但没有窑,匠人们现在也忙得很,自打有了两位成功得了官身的前辈们的事迹激励,其他匠人纷纷来了精神,除却主家安排的任务,空闲时候都没闲着,一直在琢磨着还能捣鼓出一点什么新鲜东西也来领回赏,还基本都有了大致思路,现在都把自己关在家当技术宅,轻易不出门。 沈钰想像上回那样轻松,怕是不大可能咯。 一直关注着沈钰的季阁老适时把沈钰给拎了过去:「你小子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沈钰眼睛一亮,这不还有工部的一帮同僚嘛!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手机码字,太困了手机直接砸脸上…… 我该睡了 第98章 土水泥 沈钰觉得自己找到了新思路。 在工部待了将近两年, 即便沈钰平时不怎么刻意结交同僚, 却也知道工部藏龙卧虎, 能耐人多的是。 现如今沈钰想研究水泥,还真得让他们来帮忙。 不过, 该请哪些人来研究也是个大问题, 工部官员也分派系,要是找了个看沈钰不顺眼的傢伙来帮忙, 说不得就得被坑一把。这一点,沈钰心里门儿清。 不过有季阁老在,沈钰这点担心也不是什么大事。看着季阁老殷切的神情,沈钰想了想,向季阁老提了一嘴:「想到一样小玩意儿, 目前还只有点头绪,需要人帮忙。只不过找不到合适的匠人。」 季阁老眼神一亮:「你又想到了什么好东西?」 「额……」沈钰停顿了一瞬,「大概是能让河堤更坚固的好东西?还没弄出来, 我也不敢确定能不能成。」 「你小子要办的事有哪件不能成的?」季阁老兴奋了,拍着桌子乐道,「等着, 我去给你找人手, 过不了几天就给你带几个靠谱的人过来!」 宁省刚闹了涝灾,沈钰就开始琢磨怎么造出更坚固的河堤,果然是个好苗子!季阁老看向沈钰的目光更为慈爱,这可是未来的国之栋樑啊! 不过找人也需要时间,沈钰也没想着马上就开始动工, 他家里还住着两个考生,马上就要参加殿试了呢。 有人考试,也有人毕业。方安和周兴终于撑过了考试,等到了留在翰林院的资格。只不过周兴父亲病重,家中传信过来也只是说吊着一口气,周兴还来不及高兴,就急匆匆地收拾了行李准备往家赶。 其他的事情,根本没心思想。 沈钰去送他时,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而后郑重承诺:「若有难处,只管开口。能帮的,我肯定帮。」 周兴心里明白沈钰这句话的意思,若是周父真病逝了,周兴必须守孝三年。他又没正式任职,三年后有没有人想起他来还是一个大问题。现如今沈钰主动开口,即便不能给周兴安排一个好位置,却也能让周兴免去无尽的等待。 傅阁老掌管吏部,官员遴选调动都由他做主。周兴二人虽然不知道傅阁老对沈钰有多看重,但陆衍和傅阁老交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沈钰自己也能在元嘉帝面前说得上话,说要帮忙,还真不是瞎说。 方安二人忍不住感慨,当年沈钰还和他们在同一起点,甚至因为家境原因,沈钰的起点还要比他们差一点。结果短短几年,沈钰已经到了一个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高度,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送走了周兴,沈钰便将绝大部分精力放在了陈恪和沈瑾两人身上,至于方安?那傢伙这三年也不是白混的,早就在翰林院交了不少朋友,根本用不着担心他。现如今,殿试才是大事。 为此,沈钰特地给陈恪二人来了好几次模拟考,把全家人都叫过来当考官,就连最小的小豆包都被抱了过来,好奇地瞅着他姑父和堂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嘛。 小孩子本就待不住,没看多久就不耐烦了。沈钰也没让人拘着他们,于是,陈寿便牵着大娃的手向着亲爹方向走去,到了亲爹面前,俩小屁孩对视一眼,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各自抱着亲爹的大腿往上爬。小豆包刚学会走路,也闹着要去爬一爬。一时间,整个院子都充斥着孩童的笑闹声,堪比菜市场。 沈瑾二人满脸苦笑,这么多捣乱的傢伙,这试还怎么考? 见他们二人这神色,沈钰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上回我考殿试之时,陛下在我身边站了许久,还把我的试卷拿过去看了看。」 沈瑾二人面皮一抖,想了想那个场景,都觉得腿有点软。比起面对陛下,考试时被儿子抱大腿闹腾一下也不算什么了。 沈钰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接触的都是朝堂顶尖的大佬,哪怕是看他不顺眼的徐宏,都被他大概摸清楚了喜好。不然的话,沈瑾和陈恪还真没那么容易通过会试。 殿试给二人带来的压力并不大,他们没给自己太大压力逼着自己一定要中进士,中不了进士当个同进士也不丢人,心态特别稳。
第170页 考试心态很重要,有了沈钰的奇葩训练,沈瑾和陈恪殿试时淡定得不得了,超常发挥,全都中了进士。 钱翠花几人大喜,都是自家孩子,现在都有出息了,能不高兴么? 一时间沈府上下全都喜气洋洋,知道沈瑾二人中进士的消息后,脑洞大开的百姓们又有了新思路:沈大人果然是文曲星下凡啊!看看,离他近点沾了他身上文气的人不就都中进士要当大官了? 别说,信的人还不少。就连某些官员也信了几分,工部还有人偷偷问沈钰要点旧衣裳之类的物件,说是家里孩子明年也要下场了,图个吉利。 还不知道京中传言的沈钰简直一头雾水:你家孩子考试图吉利,向我要旧东西干嘛啊? 结果前来同他套近乎要东西的同僚还不少,沈钰直觉哪里不大对,应付了几句便回了家。 陆芜早就听到这样的传言,心下也暗自纳罕,结合沈钰这一路的经歷,这传言还真有几分可信。 沈钰这个当事人反而算是最晚得到消息的那一波,简直哭笑不得,这都叫什么事啊,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抢了道观的文曲星生意了啊? 然而同僚们信,沈钰也不能不给面子,还真给出了不少自己的旧物件。看着同僚们满心欢喜地将这些东西带回去让儿子带着,沈钰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万万没想到沈瑾他们中个进士最后出风头的竟然是他。 还有不少人都开始打着把儿子往沈钰家里送的主意,离得近才能多沾文气嘛。 沈钰脸都僵了,这都什么毛病,一个个的都太闲了是不是?没事干的话都跟我来,正愁找不着人帮忙呢! 在季阁老的筛查下,沈钰挑了一批靠谱的同僚和匠人,开始了造水泥的大业。 沈钰没亲自造过土水泥,只是脑海中有个大概的印象,配方比例啥的都不知道的,听得人简直一脸黑线,都觉得这主意有点不大靠谱。 不过专业的就是专业的,就算沈钰给出的信息不大精准,匠人们也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沈钰找季阁老帮忙调动工部的人手来研究土水泥真是太对了,水泥的烧制需要窑,光这一点就够沈钰抓瞎,总不能为了研究水泥还特地弄个窑出来吧?那这成本也太大了,最终做出的水泥可是要上交给朝廷的,沈钰又不能从中获利,还不得亏死?即便陆芜陪嫁中有窑,那也是为了她名下的铺子服务的,沈钰也不好意思让陆芜吃亏。 现在,有朝廷做后盾,又有季阁老暗中开后门,沈钰要啥,季阁老就给啥,没过多久就把需要的东西全都凑齐了。 沈钰记忆中有两三种制水泥的办法,季阁老这么给力,沈钰的胆子也大了,大手一挥便决定三管齐下,分出三个小组各自负责其中一种方法,最先做出水泥的那组能得到奖赏。 沈钰向来不贪别人的功劳,上回水车的事没瞒下那两个匠人的功劳就足以看出他的人品,这回跟着他研究水泥的官员们精神一振,想到沈钰他们上次得的好处,干活积极性格外高。 有沈钰提供的大概研究方向,又有季阁老充沛的物资供给,沈钰他们只要仔细研究各种成分的比例和烧窑温度这些细节。 试验过程是痛苦的,失败了无数次,一堆人脸上都是灰,完全看不出朝廷命官的风光,很是狼狈。 要不是沈钰坚信水泥这东西绝对存在,其他人在失败了四个月后简直都想放弃了。 好在沈钰思想工作做得不错,看到有人精神不济就开始给他们洗脑打鸡血,这才让他们坚持到现在。 然而,沈钰也知道,这些人也快极限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耐得住实验的寂寞,这帮傢伙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了。 老天爷确实格外偏爱沈钰,在众人士气最低迷的时候,用砖瓦和石灰做水泥的那一小组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他们真的造出水泥来了! 包括沈钰在内,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这个好消息大家等了多久了?可算是等到了! 有一就有二,好消息接连传来,其他两组也慢慢做出了水泥,用事实证明,沈钰的提议是对的。 季阁老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跑来查看水泥的作用是不是如同沈钰说的那么大。 沈钰也不废话,让人抬出一包水泥倒在地上,掺了适量的水,用铁杴搅拌均匀后,陪着青砖建了厚厚一道屏障。过了几天,水泥充分硬化后,季阁老试着上手推了推,纹丝不动,抬脚踹,脚疼,拿了大锤过来使劲儿敲了好几下后才敲出一个窟窿。季阁老立即乐了,他筑堤几十年,早就看出了这玩意儿对河堤的大用,喜得直拍沈钰的肩膀:「好小子,就知道你有本事!这一回,住在水边担心闹灾的百姓们就能高枕无忧了!」 沈钰脸上艰难地挤出一抹微笑,下手轻一点啊,肩膀都要被你拍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二更会很晚 第99章 发展 沈钰这帮人研究出水泥, 最高兴的人非季阁老莫属。这位阁老大人见了太多因为洪灾而支离破碎的家庭, 半辈子都在和洪水作斗争。现如今有了水泥, 堤坝便能更坚固些。即便沈钰这回弄出来的水泥并不像上次那样夺人眼球一车一车往国库拉银子,但在季阁老心里, 水泥的分量比上回那些上千万两银子还要重得多。 这关系到的, 是无数条人命,无数个家庭的幸福。哪是银钱能够衡量的。
第171页 季阁老为人刚正不阿, 也不会眼红沈钰他们的功劳,不仅如此,为了能让水泥能尽快发挥作用,季阁老一马当先去了养心殿,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元嘉帝。 其他人也挺高兴, 季阁老是个公正的人,沈钰为人也厚道,他们只要等着元嘉帝的奖赏便是。 想到上回沈钰得到的好处, 其他人心里便激盪不已,这可是面子里子都有了,升官发财两手抓, 谁都不羡慕? 沈钰倒是挺淡定, 得了元嘉帝好几次大手笔的赏赐,如今沈钰也不缺银子,至于升官不升官……升了官后估计也是待在工部继续走创新之路,有季阁老罩着,估摸着跟现在也没差。 其他人见沈钰这冷静的模样, 心下又忍不住感慨,这才是能干大事的人啊,看看人家沈大人,年纪轻轻,定力却比一般人都强得多,怨不得人家能平步青云得陛下和阁老们看重呢! 元嘉帝听闻水泥之事,亦是惊讶,连忙命人取了水泥过来,想亲眼看看效果。 这等出风头的事,沈钰果断让给了一个今年等着晋升的同僚,换来对方一个感激的眼神,在心里记了沈钰这个人情。沈钰微微一笑,心下并不在意,元嘉帝对他的印象已经足够深刻,他也不必再多做这些事在元嘉帝面前讨好卖乖,既然如此,索性做个人情。官场不好混,人脉还是挺重要的。 元嘉帝亲眼见了水泥的用处,乐得仰头大笑,连声道:「好好好!果然是天佑我大楚,即便有天灾,也告知了我们应付之法,日后,百姓们便可不再受洪涝之苦了!」 沈钰眉头一跳,哪有这么夸张?水泥也就只能让堤坝更坚固一点,碰上大洪水同样也得歇菜,陛下您这话太过了。 只不过这时候不太好泼冷水,沈钰也只能闭了嘴,决定私下去找季阁老谈一谈,免得到时候发大水了堤坝又没能撑得住,最后还得自己背锅。 这等工程大事,元嘉帝同样谨慎。在做了好几次抗洪实验后,确定水泥比现如今的夯土石块修成的堤坝更有用后,元嘉帝便下令,沿江临河易发大水的地方,趁着这会儿洪涝已过,赶紧重修堤坝,用的材料,就是水泥。 只不过沈钰造出的水泥数量有限,目前还供应不了各省的需求。元嘉帝则大手一挥,将这事交由季阁老,赶紧让工部的人紧着水泥的事儿,其他地方都等着水泥运过去修堤坝呢! 这回造水泥,参与的人都升了官。沈钰年前才跳级升了一回官,这回元嘉帝便压了他一压,没再让他的官职往上动一动,心里又觉得沈钰委屈,抬抬手就从内务府搬了一大堆东西赏了沈钰。 这大手笔的赏赐,就连陆太傅看了都忍不住眼红,好东西真是太多了,有俗有雅,光这一回赏,沈钰的家底都不知道翻了几番,身家直逼某些已经走下坡路的勛贵之家,说不定还比他们家底更厚一点。 陆太傅都眼红,可想而知其他人心里有多不平静。奈何元嘉帝走的是自己私库的帐,没动用国库里的银子,他们也只能在心里恨上一恨,却找不到由头说什么。 真是憋屈! 赏赐什么的,沈钰还是非常欢迎的。一边清点着元嘉帝给的奖赏,一边逗小豆包:「看看,咱们小豆包以后娶媳妇的聘礼都不用发愁了!」 小豆包还不知道什么叫娶媳妇儿,见他爹高兴,小豆包也乐了,眼睛弯成月牙,笑出一嘴的米粒牙,拍着小巴掌大声道:「娶媳妇儿!」 沈钰立即笑出声,儿子诶,你可真是太会抓重点了,妥妥的人才啊! 陈恪他们总算是见识到了沈钰有多能耐,他们来京城也大半年了,这样大手笔的赏赐,也就沈钰得了,心下对沈钰又添几分佩服。 让沈钰没想到的是,水泥的出现,竟然间接促进了国库银子的增长。 制水泥的方法中,有一种是用煤渣和石灰为原料进行配比烧制。羌族那边煤量不少,加上羌民人口数量少,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煤,也乐意进行买卖。 楚朝境内煤也不少,众人的眼睛也没盯着煤的生意。结果沈钰弄了水泥出来,边境贸易司一开,便有消息灵通的商人过来大量购煤,价格还挺公道,当然,以商人们精明的本性,买多了自然会要求打点折什么的,豪爽的羌民们也不会同他们计较。 煤的销量就这么被带动起来了,无形间就让朝廷的税收多了一点。 商人们也高兴,他们都有自己的渠道,转手挣个差价,利润也极为可观。 最重要的是,在第一批堤坝建成后,亲眼目睹过水泥的牢固性,不少商人便心动了。这玩意儿可以建河堤,估摸着也能用来建房子。看着还挺好用,夹在砖块里完全看不出来,又美观又实用,洪水都能挡,平时经点风吹雨打肯定啥事都没有,不差钱的商人们心里就活动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弄点过来盖座房子,这可是新鲜玩意儿,真弄来了,多有面子! 张清受沈钰启发,从以往无视商人的作风转变成把商人等同于大肥羊的做派,知道商人有意要买水泥建房子之事,张清不但不生气,心里还挺高兴:送上门等着自己宰的肥羊,不宰一把多不好意思?看看沈钰,那才是大手笔,一出手就从商人们手里坑出上千万两银子,张清觉得自己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季阁老为此差点和张清干上一架,王八蛋,堤坝还没修完呢,工部自己做出的水泥都还不够用,正焦头烂额没日没夜地制水泥,你这老东西就惦记上做买卖的事了?掉钱眼里了吧?想要水泥?没门!
第172页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大家晚安么么哒 第100章 教子 事实证明, 在掐架这事上,季阁老真掐不过张清。具体表现在,水泥已经开始对外买卖了, 明显这场仗是张清赢了。季阁老反对无效,心下将张清骂成狗, 就会找陛下, 要是陛下不拉偏架, 看你这糟老头能不能从我手里抠出水泥来! 转念一想,季阁老又高兴了, 现在张清的一双眼睛全都盯着水泥, 倒是没有那个精力过来挖墙脚了,真是可喜可贺。 沈钰对水泥之事很是关心, 这毕竟是第一样带着现代化气息的东西, 每每看到熟悉的灰色地面, 沈钰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给楚朝带来这么大的变化。 不仅如此, 因着楚朝对煤的需求忽而加大,羌民们也开始加大採煤量。干活, 都是要人手的。羌民本性豪迈, 不拘小节, 现如今同楚朝通商, 那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即便长老一派最初投的是反对票,看着现在比往年更殷实的库房, 对通商之事也认同了几分。两边百姓互通有无,逐渐有通婚迹象。甚至于,羌民们採煤人手不够,开始僱佣楚朝精壮百姓前去採煤,工钱也厚道。 一个商业区能为周围百姓带来多大的改变,别人不清楚,沈钰心里门儿清。听着季阁老一脸欣慰地说着边境百姓日子越来越好过了,沈钰心下亦是高兴,温声道:「这次只是个开头,以后,他们的生活会更好。」 季阁老深深看了沈钰一眼,忽而嘆道:「我果然老了,以往只觉得做买卖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惹得一身铜臭味不说,还落了个与民争利的坏名声。没想到,商贾们竟然能这般大用。」 沈钰眉眼间浮现出柔和的笑意,摇头道:「大人何必如此自谦,每个人长处不同,若是让我去修桥,那大人怕是要被我气得拿砖拍死我。」 季阁老不由哈哈大笑,指着沈钰乐道:「你啊,平常看着一副正经的样子,没成想竟是这般促狭。」 沈钰偏头轻笑:「年轻人就该有点年轻人的朝气,这可是大人您说的。」 言下之意,不管这促狭样是好还是不好,那都是季阁老之故。 季阁老顿时大笑:「怪不得别人总说你像泥鳅似的滑不熘手,拿话堵人的本事可越来越厉害了。」 沈钰诧异:「他们现在才知道吗?我还以为早在御史们与我争辩中落了下风时,大家就该知道我堵人的本事可不小了。」 季阁老再次大笑,只觉得自己这一年都没这么高兴过。笑完了,季阁老继续和沈钰分享好消息:「江南水乡那边传来的新消息,说是你那水车,被当地匠人改良了一下,结合磨坊,做成了水磨坊,用水推磨,极为省事,现如今老弱妇孺都有了新活计干,心里都念着你的好呢!」 岂止是水乡百姓,边境百姓更是想为沈钰立长生牌位,以往没建贸易司时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看看现在,不缺衣不缺粮,谁不说小沈大人真是个大好人呢? 沈钰自然不知道百姓们心中对他有多感激。听了季阁老这话后,沈钰微微怔忡了一瞬,而后笑吟吟地开口道:「这样真好。」 老百姓们果然最有生存的智慧,只要给他们提供一点点土壤,他们就能在这片土壤上种出丰硕的果实来。 沈钰想着想着,眉眼便柔和了许多,更添几分温润的流光。 朝中之事已经走向正轨,沈钰便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小豆包身上。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一岁半的小豆包已经长成了一个讨喜的胖娃娃,性子机灵古怪,经常把奶娘和伺候的婢女作弄得精疲力尽,尤其是自打他学会走路后,身边伺候的人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只有陆芜出面才能治住这个小胖墩儿。 小胖墩儿还特别黏沈钰,每回沈钰一回家,小傢伙必然急匆匆一路跑过来甜甜地叫爹,鑑于他的体型和身高,大老远看过去就跟一个小圆球在地上滚似的。沈钰每回见了都忍不住发笑,觉得自己找到了解压新方式。 似乎是神奇的血缘天性,小豆包最黏的就是沈钰和陆芜两人,在他们面前永远都是一副乖宝宝模样,转头折腾起下人来鬼主意也是一套一套的。要不是沈钰偶然发现这小子使计薅下管家一把鬍子的场景,还真以为他家小豆包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宝宝。 而后沈钰便上了心,故意不动声色地考量小豆包,最终,沈钰惊喜地发现,智商这东西,也是会遗传的。小豆包明显比同龄孩子聪明一些,不用沈钰多想,隔壁还住着一个大娃,比小豆包还大上半岁,却并不比小豆包接受力强。 在亲眼看到小豆包跟着陈寿学背诗,跟着念了两遍就能背出来后。沈钰顿时明白,小豆包是个早慧的孩子。对于这样的孩子,更要多费心思。 沈钰可是亲爹,别看他平时动不动就心血来潮坑一把小豆包,实际上心里比谁都疼小豆包,这可是沈钰两辈子来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把小豆包当宝贝一般看待。 考虑到小豆包的年纪,沈钰三人给他做了一套识字卡片。木制的小方块上写着字,上头是一副小画,对应字形容的东西。为了避免方块的四个角太过尖锐误伤小豆包,沈钰还特地吩咐下去,让人把这四个角都磨平,最终拿到小豆包面前的,就是一整套没有尖锐角的方形,上面刻着花花绿绿的图案。
第173页 小豆包一眼就喜欢上了新玩具,哗啦一下把识字卡片撒了一地,而后乐滋滋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爬几步拿两个,时不时还抬头看沈钰一眼,顺便附送给沈钰一个甜甜的微笑。 一岁多的幼崽简直是大杀器,还是萌死人不偿命的那种,这又是亲儿子,沈钰差点没扛住小豆包的萌系光波,有那么一瞬简直想举手投降,甭管小豆包要啥都给他。 好在沈钰作为亲爹的理智还在,坚强地扛住了来自亲儿子的卖萌大招,笑眯眯地教了小豆包十个字后,见小豆包轻而易举地就掌握了,沈钰更是高兴,指着散了一地的识字卡片对小豆包笑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些都是你弄乱的,你就得负责把他们收拾好。」 出生后就被长辈们捧在手里的小豆包顿时惊呆了,看向沈钰的表情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那神态,要是搁后世,被喜爱玩段子的网友们看到了,那怕是又要有一个萌系表情包新鲜出炉。 小豆包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爹,万分不理解为何这种收拾东西的活也要他来干,平常都是奶娘她们干的,他只要负责玩得开心就好了。看着一地乱七八糟的识字卡片,小豆包更忧伤了,看向沈钰的目光更为可怜。 然而沈钰却丝毫不为所动,微笑地用眼神透露给小豆包一个讯息:这事没得商量! 这可真是亲爹! 小豆包可怜兮兮地低下头,抓过装识字卡片的小篮子,走一步看一下沈钰,见沈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小豆包这才瘪瘪嘴,耷拉着脑袋开始收拾识字卡。 别看识字卡片不多,对一岁多的小孩子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活计。等到小豆包将卡片全都收拾完后,白嫩圆润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汗珠,小豆包更委屈了,自己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没干过活呢,爹爹是个大坏蛋! 大坏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小豆包瘪着嘴不理人,坏蛋又伸手挠他的痒痒,戳戳他软乎乎的小肚皮,摸摸他的小脑袋。小豆包舒服地眯了眯眼,忽然想到自己还在生气,又把脸板了起来,结果身子忽而一轻,小豆包还没反应过来,就坐在了亲爹的肩膀上。 小豆包这回是真高兴了,立即把生气的事情扔在脑后,拍着小巴掌乐道:「爹爹最好了,骑马好玩!」 沈钰小心翼翼地护着小豆包,免得他从自己肩膀上掉下来,嘴上却笑道:「不生气了?」 「不气了。」小豆包开心地抱着沈钰的脑袋,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轻声道:「爹爹,我错了,我不该总是捉弄奶娘她们,干活很累的,她们很辛苦。」 沈钰欣慰,将小豆包抱在自己怀里,柔声道:「我们小豆包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什么事情一教就会。」 小豆包更高兴了,努力仰着下巴,得意道:「那当然!」 沈钰心下松了口气,很好,儿子的教育引导问题算是解决了一丢丢。 四皇子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出来沈钰做识字卡片的事儿,特地过来瞅了瞅,而后拍板决定:「我也让人做上一套,等明年我儿子出生了,也给他玩一玩!诶,瞧小豆包这机灵可爱的模样,我还是生个闺女得了,到时候让小豆包给我当女婿。」 换来沈钰一个大白眼:「那您还是生儿子吧!」 四皇子大乐,回头就让人照着沈钰这套识字卡片的样子做出来一套一样的。皇子之间基本没有秘密,四皇子也没刻意瞒着,很快,前头三位皇子也得到了消息,仔细一琢磨,嘿,还挺有用,也给儿子来一份!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子们都行动起来了,底下人怎好装死?更别提,这识字卡片确实很实用,大臣们也乐得给家里的幼童添上一点识字小课堂。 一时间,京城竟是开始流行做识字卡片来,为此,木价都提高了不少。 过了许久才知道的沈钰:……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我爸住院了,情况有点不太好,忙了一天身累心更累,今天就只有一更了。 第一百章 ,留评的都有红包,大家先留评,明天降落红包雨 第101章 新兴趣 识字卡片的事不过是小打小闹, 沈钰和其他人都没放在心上, 偶尔提上一嘴也不过是说笑缓和气氛, 小豆包对此却挺有兴趣, 每天都要认十个字得到沈钰的夸奖才满意。 沈钰和陆芜对小豆包这样的表现也很满意, 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毅力, 多少大人都做不到呢,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可比有恆心有毅力的人少多了。 还是那句话, 懒癌晚期患者是当不了学霸的, 目前来看, 小豆包还真有成为学霸的潜质。 沈钰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想到钱翠花几人对小豆包的殷切期望,看向小豆包的眼神更为柔和, 可怜的娃, 也就只能轻松这两年了,再大一点哪还有安生日子过。钱翠花之前还在念叨着小豆包聪明, 将来一定能比他爹出息还大呢。 正巧在一旁听了个全程的沈钰:…… 果然,老年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以前钱翠花把沈钰当成大宝贝来疼, 现如今大宝贝的人选换了人,沈钰表示自己微微有点心塞。 不过转头对上小豆包精緻讨喜的小脸蛋儿,沈钰一颗心也软了:换就换吧,这么个萌娃,谁能不把他当宝贝呢? 还真有。 正是小豆包他亲表哥,陆意之的儿子陆轩。
第174页 陆轩小朋友作为陆家第四代接班人, 可想而知背负了多少人的期望。虽然陆轩还不到三岁,却已经有了稳重的模样。面对小豆包时,更是有一种大哥哥的责任感。小孩子表达善意的方式各不相同,陆轩基本照搬了他爷爷对他好的模式,有板有眼地绷着脸考校小豆包的功课。 沈钰头一回见到这场景时差点笑出声,万万没想到陆轩竟然会选择这种方式同小豆包相处。也就是小豆包年岁尚小还不大懂,不然的话,怕是得同这个坑弟的表哥绝交。 实际上,沈钰还真小看了他家小豆包。 小孩子自有一套孩童理念,在小豆包为数不到两年的人生中,周围小伙伴能比他厉害的基本没有。尤其是住在家里那两个哥哥,虽然比他大一点,但识字背书方面,小豆包还真不输他们。 只有一个人让小豆包感到有点挫败,正是他的陆轩表哥。 背诗识字看书二人不分上下,甚至陆轩占着年龄优势还隐隐比小豆包强上那么一丢丢。 小豆包是个自尊心强的孩子,不允许自己比别人差,感受到陆轩给他带来的压力,小豆包的好胜心也被激了出来,回去竟然还自觉加餐,憋着劲儿想把陆轩压下去。 沈钰看着好笑又自豪,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强的胜负心?又忍不住骄傲,小小年纪能这般自觉,绝对是优秀中的优秀。 陆意之更是大乐,私下同沈钰说笑:「看来他俩日后也会如我们一般,在会试上较量一场咯,到时候又是一场好戏。」 沈钰不由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点头:「好像还真是这样。」 「那我可得好好教导教导我家阿轩,不然的话,我败在你手里,我儿子还继续败在你儿子手里,那也太惨了。」 沈钰原本还没把这当回事,听陆意之这么一说难免也在意了几分,心下暗暗决定也要适当给小豆包加点餐。自己本就是胜利者,要是小豆包不如陆轩,那还说什么青出于蓝啊? 由此可见,小豆包这投胎技术真是说不上到底是好还是坏,衣食无忧还有僕人伺候,家庭氛围也和睦,看着倒是极为温馨的一家人,很是让人羡慕。奈何一家人给他的都不是正常人的标准,哪怕是偶尔同情小豆包一回的沈钰,也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 小豆包这经歷,合该跟他表哥换个爹,当他舅舅的亲儿子才对,那才是难父难子。 好在沈钰还有半吊子育儿经,没给小豆包制订太多任务,结合了小豆包的接受能力适当地给他加了一点进度。目前来看,小豆包接受良好,还有点不大满足,恨不得蹲在书房好几天,出来后就比陆轩厉害得多。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陆意之也不是吃干饭的,陆轩智商也不低,俩表兄弟你追我赶,倒也觉出了几分学习的乐趣。 沈钰每每看着小豆包一脸严肃地背书认字时,都忍不住感慨一句钱翠花他们还真没说错,小豆包确实比他这个当爹的强。 至少在自觉性这方面是的。当年沈钰觉醒是因为看到了不努力就会被挤下独木桥淹死的惨状,而小豆包生活在一个较为安逸的环境中,还能有这种学习劲头,大概真是天赋异禀了。 沈钰心下满意,又抽出时间抬抬笔修改了一下小豆包的学习进度,当个好爹不容易啊! 家里一切都安好,没有让沈钰费神的地方,沈钰更能将精力用在工作上。 第一批用水泥筑成的河堤已经完工了,京城郊外也筑了一道。元嘉帝特地过去瞧了瞧,确定水泥真的好用后,元嘉帝拍板决定,工部抓紧时间造水泥,京城的城墙,也该换一换了! 季阁老办事一向靠谱,听闻元嘉帝要重修城墙也不意外,城墙就是一座城气势的表现,当初沈瑾第一次进京时看到京城的城墙就心生震撼,未尝不是数代帝王对京城城墙无数次修造之故。虽然京城城墙很少用来御敌,但这等象徵帝王脸面的大事,元嘉帝自然也不会置之不理。 之前季阁老和张清对掐,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水泥都被你卖出去充盈国库了,到时候京城要筑城墙你让我上哪儿变出这么多水泥去?还不得急死?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即便上回元嘉帝口头允了张清的提议,让季阁老给户部提供水泥供张清同商人们做生意,季阁老还是留了一手,工部库房,现如今还有一半存货,仔细算算,差不多能筑一大半城墙,再做一段时间,水泥就齐活了,根本用不着掐时间把自己给急死。 旁观的沈钰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点,揣摩圣心,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啊。怪不得会修桥的人那么多,做到阁老位置的也就季尚书一个,不是一个段位的啊。 沈钰觉得自己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同时,对季阁老这种不藏私的暗中教导自己的行为,沈钰心里亦是感动,能碰上这几个一心为自己好的大佬,真是自己上辈子不断做慈善的回报啊! 建筑这方面的事全由工部管。元嘉帝张张嘴要修城墙,最终干活的还是工部的这帮人。 沈钰想了想,私下向季阁老提议:「张阁老在咱们这里占了这么多便宜,这回不如把他也拉过来一起干活?现如今马上就要入冬了,城墙下的乞丐和流民人数也不少,反正咱们修城墙也要找人干活,不如给这些人一口饭吃。咱们出水泥,他们出力,工钱,户部给。」
第175页 季阁老顿时大乐,拍着沈钰的肩膀大笑道:「好小子,还是你脑子灵活!早先看你一直帮着户部立功,现在也该到户部回报咱们工部的时候了!嘿,张清那铁公鸡,这回可要拔毛了。有你在,哪怕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出银子,也得咬牙把这笔银子给咱们送来,心疼死他得了!」 沈钰讪笑一声,大佬掐架,他可别轻易发表意见,免得一不小心就成了炮灰,那也太惨了。 见季阁老还在兴奋中,沈钰顿时轻咳一声:「既然大人已经有了决定,那下官便不多待了,正好回去多看看书。」 季阁老大手一挥:「去吧!」 手挥到一半,季阁老又疑惑:「你最近又在什么书?」 在沈钰接连搞出水车和水泥后,季阁老对沈钰看书之事便多了几分看重。谁让沈钰每回都说是从工部那堆书中的记载里得到的灵感呢?搞得现在工部的资料还挺抢手,以往那些蹲在工部混日子的官员也快手快脚地抢了两本回去研究,就盼望着哪天能像沈钰一样搞个大新闻,名利双收。 对于自己无意中造成的这种后果,沈钰也只有苦笑,心说要是他们知道自己那是为了掩盖真相故意找的藉口,会不会一气之下跑过来拍死自己。 见季阁老双眼盯着自己,还在等自己的答案,沈钰不由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没什么,就是一些关于造船方面的记载,挺有趣的。不看这些记载我都不知道,太.祖和吴贼大战时,吴贼竟然用的是甲板能跑马的三层战船,简直难以想像。」 说到这个,季阁老的眼神也亮了亮:「那是,当年太.祖用简单的木筏便大败吴贼的战船,可见太.祖才是天命所归,任凭吴贼有百般能耐,也奈何不了太.祖半分!」 天命啥的沈钰完全不信,他更感兴趣的,是工部记载中的,吴樊当年用的战船。三四层,每层甲板都能跑马,还他么带隔音效果。即便上下层的同袍都投降了,中间的士兵也听不到。据说,吴樊当年设计这战船的主要目的,就是让士兵军心不动,战死到最后一刻。 这都是将近两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当事人也都入了土。沈钰对这些风流人物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他们的恩怨情仇,但对吴樊用的那种战船,沈钰非常感兴趣,这可是好东西啊! 第102章 提议 沈钰看着工部资料中对吴樊战船的记载, 眼神悠远, 若是当年吴樊用的战船真的跟记载中的一样……沈钰在脑海里大概想像了一下战船的模样,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这特么哪是战船, 都能算是现在的航母了! 要是有了这样的船, 建一支强大的海军也不是梦啊。到时候来个大航海, 来自世界各地的物资都能被带到楚朝来,这才是真正的万国来朝的盛世之相啊。 沈钰想到那个场景都不由热血沸腾, 即便楚朝自给自足不缺物资, 然而上辈子华国的血泪史告诉沈钰,闭关锁国不会有好下场,落后就要挨打, 这是每个华国人在学那段屈辱歷史时刻在骨子里的印象。 没有哪个华国人会喜欢那段歷史, 沈钰也一样。哪怕所处时空不同, 但社会发展还是有规律的,沈钰可不希望这片时空的楚朝人又走了某封建王朝的老路, 被人拿着洋木仓大.炮轰开国门。 沈钰歷史不太好, 却也知道, 按照社会发展进程,工业革命迟早会来。而这次, 沈钰想试着努力一下,看看他这只蝴蝶,能不能扇动一下翅膀,给这片时空带来新的改变。 说句冷血的话, 沈钰宁愿楚朝人强大起来去奴役别人,在国际史书上背负骂名,也不希望楚朝人同某辫子朝人一样,留给后人近百年的屈辱史。 人,都是双标的。涉及到家国问题,节操值不低的沈钰也同样双标。为此,沈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反正他拿的是楚朝的俸禄,受的是楚朝百姓的爱戴,其他国家的人,关他什么事?他的名字又不叫圣父。 想到这个沉重的问题,沈钰面色凝重了不少,定定地看着书中对战船那一段记载,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来。 只可惜,这战船的制作方式已经失传,书中记载的只有战船的模样,却没有记录它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甚至于,不少人都觉得这份记载太过夸大其词,船,真的能造成那个地步吗?看看现如今的战船,别说其他人,就连不少工部的人心里都有这个疑问。 沈钰更倾向于相信这份记载是真实的,工部基本技术宅居多,让他们在文字上耍这种心眼也是为难人。更何况那战船可是大反贼吴樊那方的,工部这份记载中,明显还带着几分隐隐的钦佩之意,证明当年记录战船的人也该是一位沉迷手工业的技术宅一枚。 至于为什么没有对战船具体制作方面问题的记载,沈钰推测,可能是吴樊那边作风太彪悍,并未给太.祖这方留下什么有用的资料。也有可能是太.祖当年吃了战船的大亏,对此有心理阴影,下令将战船摧毁后也同样销毁了和战船有关的资料,以至于现在楚朝的造船技术还在倒退,沈钰在工部的时间不长,没见过工部造的船,却非常清楚,让现如今工部这帮人造吴樊那种战船,那简直在说笑话。 可是既然吴樊当年成功了,就意味着造船的材料楚朝根本不缺。沈钰心头大动,若是真研究出来了…… 别说,现在还真是研究造船的好时候。沈钰先前给国库搂了不少银子呢,拨一部分银子来支援战船研究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道张清舍不捨得放银子。
第176页 好在张清不知道沈钰已经在打国库的主意了,要不然准能跳起来把沈钰打成臭狗头,甭管先前沈钰为丰盈国库做了多少贡献,想从国库拿银子,那就俩字儿:没门! 这么大的事,沈钰一个人当然干不了。大战船可不像水车那样成本低,沈钰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呢,虽然在元嘉帝的赏赐之下沈家已经迅速脱贫致富奔小康了,但是要沈钰一个人来负担研究制船的费用……沈钰又没疯,哪里会干这种稳赔不赚的买卖? 但是这想法还是得向大佬们提一提的。 鑑于沈钰三番五次立功,他的话在大佬们面前还是挺有分量的。哪怕是最不贊同的张清,都没直接给沈钰一巴掌,反而冷静问他:「造船所费的银子不知何几,真造了船,如你所言出了海,哪怕安全回来了,又能给大楚带来多大的好处?国库的银子,不能浪费在没用的东西上面。」 张清这话还给沈钰留了几分面子,没直接开骂,那也是看在沈钰数次为户部立功的份儿上,搁其他人,张清早就破口大骂败家子了。真以为他年纪大了就不知道海上航行有多危险了啊?大楚又不是没有船,临海渔民每回出海,走的远了都要折上几个人。花大钱造条大船,要是连人带船都给海兽送菜去了,那还造个鬼啊! 沈钰也不能说要是不造船出去看看,就不知道其他国家有多强大,长此以往会被人打上门的。真要把这话说出口,沈钰自己怕是就得先挨顿打。 不过,沈钰有自己的办法。 不去看张清难看的脸色,沈钰抬头看向神色莫名的元嘉帝,认真道:「丰朝太宗让人开出了西北商路,西北至大食那一带的边陲小国无一不知大丰朝的威名。如今大楚兵强马壮,国库充盈,陛下就不想效仿丰太宗,也开一条新路出来,让海另一端的蛮夷也知道我大楚国力如何强盛吗?到那时,万国来朝,四海归心,便是最苛刻的史官,也要说陛下是千古一帝。」 建功立业,对帝王来说,是极大的诱惑。尤其是元嘉帝,他生在了最好的时候,也可以说,沈钰这帮人,生在了大楚最好的时候。积大楚几代帝王之功,现如今大楚已经到了爆发期,底蕴丰厚,宛若在渊潜龙,抓住机会便会遨游天际,盛世已在眼前,若无意外,他们这帮人,将会是盛世的缔造者。 当年丰太宗被各国称为天阿耶,夷语天神之意,便可知丰太宗在周围小国心中的地位。也正是因为当年也出现了万国来朝的盛世之景,丰太宗也被誉为不是出之明君,对帝王来说,这就是无上的荣耀。 为帝者,很难不对这等青史留名的功绩动心。 沈钰这番话,委实说到了元嘉帝的心坎里。然而张清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光看记载都知道吴樊那种战船是项烧钱的活,研究这个不知道要浪费多少银子,哪怕元嘉帝现在不缺银子,也没阔气到烧钱玩,难免有点犹豫:「非要造吴贼的战船不可吗?现在的船不行?」 沈钰沉默了一瞬,坚持道:「海中多兇险,船造得好,才能让船上的人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元嘉帝面露纠结之色。 沈钰见状,又下了一剂勐药:「出海若是顺利,未必会赔本。当年丰太宗让人开启西北商路,前期也砸了不少银子,后来商路发展起来后,明显给国库添了不少进帐。我们的丝绸瓷器,到了大食那边便是百倍千倍的价格。海上航线离得更远,想来利润更大,还能从别的国家那边带一些特产回来,对我大楚也极有帮助。临海渔民也时不时同附近的岛民进行贸易往来,其中之利,何止百倍?」 沈钰说完,又微微一笑:「吴贼那样强悍的战船,太.祖乃真龙天子,得天庇佑才能与之抗衡。海上小国,哪有这般能耐。只要我们找到了正确的路,有这等战船相助,未尝不能成为海上霸主。大海神秘,好东西也不少,说不定还能找到有金矿银矿的岛屿呢?到时候,成船成船的金银往国库运,都是无本的买卖。」 回想上辈子歷史中提过的几个海上霸主,哪个不是富得流油?现如今工业革命还没开始,沈钰敢肯定,吴樊当年用的战船就是现如今技术最顶尖的船,杀伤力一流,海上干起仗来绝对不会吃亏。 更何况,沈钰还有更重要的话没说出来。若是真要出海,沈钰脑袋里,还有世界地图呢!上辈子满世界乱飞,即便沈钰毕业许多年,还是将世界地图记了个大概。哪怕没有具体海上航行路线,也总比两眼一摸瞎强吧?海图,在当年的那几个海上霸主中可是绝对的秘密,泄露者杀无赦。沈钰脑海里的地图,真能算是无价之宝。 就是吧,要怎么拿出来,是个大问题。 张清的重点在钱,一听出海可能会有这么高的收益,张清的立场顿时就没那么坚定了,想想边境贸易司百姓生活的巨大变化,张清觉得,在挣银子方面,还是得听沈钰的。 元嘉帝沉吟许久,还是拍了板:「先让人去琢磨怎么造战船。真造出来了,再议出海之事。」 依着沈钰对元嘉帝的了解,元嘉帝这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同意了出海之事了。 沈钰心神忽而有点激盪,成功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在这方天地,再也不会上演那段沈钰记忆中不堪回首的歷史了? 想想还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呢! 只是现在的沈钰不知道的是,等到楚朝人真正造好船出海那天,已是物是人非,那时的沈钰,也几经官场沉浮,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掌权者。
第177页 作者有话要说:  听天由命的感觉真让人崩溃,什么时候世上才会真正没有病痛呢? 第103章 初始 造船之事, 元嘉帝并未声张,而是让工部的人暗中研制,这正合了沈钰的心思, 他近来搞出不少大新闻, 拉的仇恨能绕京城好几圈,战船之事, 就连一向看好他的张清都持反对意见,可想而知徐宏等人会是什么态度。这样大的漏洞, 足够徐宏他们借题发挥给沈钰扣个大帽子了。 沈钰也知道造船是个大工程, 光是研究已经失传的技术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年, 所以沈钰也没做今天提意见明天就把船造出来成功出海的白日梦。事实上, 能得到元嘉帝的支持,沈钰已经十分意外了,要知道, 即便国库现在有几千万两银子进帐, 造起船才估摸也得损失不少, 沈钰都已经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 竟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元嘉帝都点头了, 张清哪怕再心疼也得忍痛往工部拨银子。这事儿是沈钰提出来的,季阁老也没再费脑筋, 直接把研究战船这事儿交给沈钰负责,反正这傢伙闲不住,正好当监工。最重要的是,张清对他态度不错, 到时候拨银子也会痛快点。 深受张清碎碎念和幽怨目光摧残的季阁老表示已经宁愿再修十座桥都不想面对那只被拔毛的铁公鸡。 沈钰就这么成了造船小分队的队长。目前还是光杆司令一个,季阁老还没给他派人手呢! 对于战船之事,沈钰极为上心,除了找出工部所有有关战船的记载外,还去了一趟史官那儿,向他们询问史书上相关的记载。 只是让沈钰头疼的是,造船之法好像被人刻意抹去了,除了寥寥几笔地记载外,再也找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事情又这么僵住了,沈钰颇觉棘手,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造船可是大事,关乎一整船人命,沈钰也不敢乱来,比以前瞎捣鼓东西时多了几分谨慎,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束缚了沈钰的思路,让他无从下手。 在其他不知情的人看来,沈钰最近可算是消停了。虽然已经离做水泥有一段日子了,但水泥闹出来动静可不小,现在还在修城墙呢,用的也是墙根下窝着的乞丐。别说,这些乞丐干劲儿还挺大,指哪打哪,用着特顺手。负责修城墙一事的官员们都在琢磨下回修什么东西还来找乞丐们干活了,要的钱少,人又勤快,这买卖可真划算。 朝廷此举直接导致城内乞丐人数骤降,有手有脚,能凭自身力气挣钱吃饭养活自己,岂不是比毫无尊严地乞讨好多了? 别看现在天气快转凉了,乞丐们内心却是火热。以往他们最害怕冬季,每年都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现在有了朝廷发的工钱,好歹能让他们买点口粮撑过这个冬天。 这种情况下,乞丐们自然干活干得极为拼命。有那想偷懒的,都会被其他人收拾一顿:自己作死可别带上大伙! 监工的士兵们也轻松,人一轻松就会聊天。这不,这俩士兵就聊上了。 略矮那个好奇地看了一眼衣衫褴褛的乞丐们,而后说道:「也不知谁提议的,让这帮邋里邋遢的傢伙来修城墙,朝廷的颜面都叫他们给拖累了。」 另一个人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我可告诉你,这可是小沈大人的主意,你没事可别瞎说,遇上贵人听了不高兴,一准收拾你!人家小沈大人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帮人每年冬天都有许多人撑不过去,他们都是大楚的子民,身为大楚的官员,就该好好为老百姓费心费力!」 「这话当真?」 「那当然!要不是我小舅子的二大姑家的远方侄子在工部当值,我也不知道这消息!」回答的声音显然带了几分自得。 埋头苦干的乞丐游民们一不留神就听了一耳朵,纷纷在心里感慨:小沈大人真是个大好人啊! 最开始挑起话头的矮个子士兵也砸吧砸吧嘴巴:「嘿,还是小沈大人知道老百姓的苦!」 官声,口碑就是这么一个个地传出去的。在沈钰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成了一个忧国忧民的绝好官员,在老百姓心中地位越来越高。 对于这一切沈钰当然不知情,他被战船的事儿绕晕了,每晚做梦都是各种大大小小的船,还亲自给小豆包做了个木船玩具,险些划伤手,换来陆芜担忧的眼神。 沈钰也不气馁,早在提议之前他就明白了其中的难度,现在受点挫折完全没影响到他的心态。更何况,战船之事本就神秘,各部都有些微记载,沈钰看完了工部和史官那边的记载后,又将目光放到了户部上头。 张清那个气啊,差点跳起来把沈钰骂一顿:「什么都不懂你就敢张嘴说要造船,你说你平时不是挺稳重的吗,怎么这回就这么不着调?」 沈钰直接无视了这句话,反正张清对每个打国库主意的人都没好脸色,各种嘲讽轮番上阵直到把对方骂到抬不起头来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现在对沈钰这番说辞,明显已经嘴下留情了? 沈钰现在一门心思扑在造船上,也没空和张清说笑,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换来张清一对大白眼:「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这等事情,本就先办,收集好了所有的记载再分析能不能造出战船,造出船的可能性较大再去禀告陛下求陛下下令造船,这才是正确的方法。你倒好,想一出是一出,也就是陛下宠着你,任由你胡闹!不过看你现在这样,老夫倒是对你多出几分信心了,说不准,你还真能把吴樊战船给造出来。」
第178页 沈钰心知张清这是在教自己,感激地一拱手,温和笑道:「多谢大人一片爱护之心。」 「行了,谢什么谢?你下回别惦记国库里的银子就成!」张清冷哼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麻烦。等着,我给你找找书籍,看看到底有不有关于吴樊战船的记载。」 沈钰回去时,手里捧着一摞厚厚的书。 这些都是张清找出来的较为有用的东西,能让沈钰看上一两个月了。 也就是在这堆书本中,沈钰找到了简单的线索:有一本书曾提过,当年太.祖大败吴军后,缴获的战船全由陈将军负责。与陈将军一同处理这批战船的,还有当初跟随太.祖的谋士,名叫林琮,正是楚朝第一任翰林院掌院。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翰林院。沈钰眼中笑意盈然,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看来又得回翰林院一趟了。 陆意之陈恪他们都在翰林院呢。 再回翰林院,沈钰也难免心生感慨。不知不觉,三年多时光已悄然而逝,与他同期的进士们已经过了翰林院的考核,正式进入官场,其中,留在翰林院的也不少。沈钰一路走来,只觉得翰林院中又加了不少熟悉的新面孔。 让沈钰意外的是,他还没见到陆意之,就先碰上了李璟。 两人一个在翰林院一个在工部,已经许久未见。沈钰远远看过去,就见李璟周围围了一大圈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气氛很是融洽,当年就跟在李璟身后的孟经维也赫然在列。 再一看,与李璟说笑的那群人中,除了和沈钰同期的那批进士外,竟然还有不少翰林院的前辈们。 对于李璟的交际能力,沈钰也只能说一声厉害。 李璟也看到了沈钰,脸上立即浮现出诧异之色。走得近了,沈钰才发现,李璟这几年竟是苍老了不少。鬓边已经隐隐有了几点不大明显的白色。 对于李璟,沈钰也没有同他交流的心思,眼神略微扫过他身边的人,寒暄几句摸清了他们的身份后,沈钰便笑着告辞,临走时还看了李璟头上的白髮一眼,关切地开口道:「李兄可得好好注意身子。」 李璟:……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碰到这傢伙就没什么好事! 沈钰第一个找的当然是陆意之,提起李璟,陆意之便冷笑一声:「他当然得愁白头。据说去年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得了个美人,干起了金屋藏娇的勾当。丹平县主天天同他闹,你说他能不愁么?」 沈钰惊讶,当年李璟对丹平县主可是真爱来着,怎么这么快真爱就换人了? 李璟的事并不重要,两人谈完就扔在了脑后,而后一同去找林掌院询问当年林琮掌院有没有关于战船的手札留下。 却不知林掌院也很是惊讶:「你们要这个干什么?先祖当年确有手札留下,却不在翰林院,而在我林家书房之中。」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沈钰顿时大乐,赶紧向林掌院开口借书,却并未透露出朝廷要造战船的消息,只说自己感兴趣想看看。 对于自己的得力助手,林掌院自然乐意开方便之门。即便沈钰现在已经去了工部,有陆意之这层关系在,林掌院对沈钰的态度就绝对不会改变什么。 拿到林琮手札的沈钰也很激动,这下该能得到具体的造船方法了吧? 没等沈钰仔细研究这本手札,朝廷却忽而发生了一件大事:元嘉帝病了,据说还挺严重,已经两天没上早朝了。 第104章 乱 帝王无小事,元嘉帝这一病, 朝野动盪。 即便是与权利核心圈交情不浅的沈钰, 心里也划过一丝担忧。 元嘉帝, 毕竟已经不年轻了。 沈钰是元嘉元年的出生的,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元嘉帝即位之时已经将近三十岁, 如今已快到耳顺之年,在平均年龄三四十岁的楚朝, 已经算是长寿。 是以元嘉帝这一病,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每次皇位更迭,都伴随着腥风血雨。赌赢了的更进一步, 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赌输了的赔上全族性命, 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 后代也由高高在上的权贵变成低贱的奴籍。 即便如此, 无上的权利还是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野心家们大手笔投注, 宛若一个疯狂的赌徒, 双眼通红,用全族人的性命来上这一场豪赌。 楚朝官场, 明面上还是一派和谐,底层小官吏们更是一无所知, 浑然不觉一场惊天风暴就要将临。 同权利核心有所接触的沈钰却知道, 楚朝官场,怕是又要迎来一场大换血了。 毕竟,元嘉帝并未立太子。 这也就意味着, 六个皇子,人人都有机会。即便性情再温和,面对皇位的诱惑,几乎没人能拒绝。 沈钰也能理解,原先平等的兄弟,转眼间便成了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其他兄弟只能匍匐在他脚下求生,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无法容忍。尤其是,在他自己原本也有主宰别人性命这个机会的时候。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由另一个人主宰。 元嘉帝一病,六位皇子身边都开始热闹了起来。已经成年出宫建府的前四位皇子自是不用多说,府上每天来来往往不知道接待了多少人。剩下的两个年纪较小的皇子身边同样不冷清,他们身后,同样站着强大的母族。 天子外家这个身份,已经足以让这些大家族拼上一把。
第179页 就连沈钰这边,也有人明里暗里拉拢他让他站队。 这瘫浑水,当真是越来越浑浊了。 沈钰却不为所动,虽然成功后的美好前途很让人嚮往,然而沈钰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现如今上有老下有小,沈钰可不想自己作死搭上一家人。 为此,沈钰还特地请了太医过来为自己看诊,然而告病,窝在家里怎么都不出门。 惹不起躲得起。 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这个小虾米还是别去参与了,要是事发,大概率得当炮灰。 更何况,元嘉帝只是病了,还没死呢。作为一个掌管楚朝二十多年的帝王,真以为他看不懂底下人的弯弯心思,那简直是对元嘉帝智商的侮辱。 处于病中的人本就敏感些,现在这帮人就敢拉帮结派争储,还闹到明面上,元嘉帝不发怒那才叫见了鬼。 对着一个生病的帝王说您该立储了,潜台词不就是他快挂了吗?哪家病人受得了啊,不抽上他们一顿简直对不起手里滔天的权利。 沈钰觉得自己这病假请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就连平时稍微走的近一点的四皇子,都不再跟他有明面上的往来。 陆衍原本还担心沈钰扛不住被人拖进这趟浑水里,见沈钰果断「病」了,眼中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面上还得做出担忧状,焦急道:「怎么病得这般严重?我得过去看看,顺便送点药过去。」 说完,陆衍也顾不得周围聚过来的一帮人,急匆匆走了。 人群中有人目光闪烁,迟疑道:「看陆阁老这样子,沈钰是真病了?」 「或许吧,年轻人不经事,沈钰踏进官场才几年,又一路顺风顺水,碰上这般大的事,吓病了也不是不可能。」 便有人冷哼一声:「他运气倒好。」 陆衍带着一堆药进了沈家,表扬了一番沈钰的机灵后,又吩咐沈钰做戏做全套,好好在床上躺着,该熬的药都药着,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 沈钰笑眯眯听了一耳朵装病的技巧,看着他岳父的目光也不由有几分诡异,莫不是这位也是装病的熟练工吧? 陆衍没理会沈钰的目光,继续叮嘱他:「不管谁向你许了什么好处,你都不能插手立储之事!」 沈钰点头:「您放心吧,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一准躲得远远的。」 陆衍怕沈钰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又压低声音道:「内阁六位阁老,傅首辅态度不明,季阁老是纯臣,只忠于陛下。徐阁老暗中支持的是大皇子,张阁老有意四皇子,王阁老扶持的是二皇子,乱得很,朝堂简直吵成了一锅粥!」 沈钰挑眉:「那您呢?您的选择是谁?」 陆衍瞪了沈钰一眼:「我自然是忠于陛下。从龙之功听着好听,实际上也是那么回事,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也不少,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沈钰总觉得陆衍太过淡定,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心下不由疑惑,关系到储位之争,再与世无争的人也要多分出几分心神关注一下吧。陆衍这心态,明显不大对啊。 不过陆衍不肯多说,沈钰也不再多问,转而又琢磨道:「傅首辅态度不明?」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陆衍微微嘆了口气,神情颇有几分无奈,「他没有拒绝任何一位皇子的示好,看样子像是想插手。可是现在明显不是插手的好机会,那只老狐狸到底在想什么?」 陆衍要是琢磨出傅卿珩真正的想法,也不至于叫了傅卿珩几十年的老狐狸了。 沈钰也不知道傅卿珩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棋,只能低嘆道:「傅首辅的心思,我们也猜不出来。先保全自身更为要紧。」 然而,朝堂情势却一天比一天混乱。 元嘉帝已经整整十天没有上朝了。 这可是元嘉帝即位二十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所有人心里都是一个咯噔,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元嘉帝病重不上朝,傅卿珩作壁上观并不下狠手整治朝堂风气。一来二去,官员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每天为了立储之事争得脸红脖子粗。 在傅卿珩的有意放纵之下,这帮人竟是莫名达成了一致,一同跪在养心殿前,想要面圣,请求元嘉帝立太子。 元嘉帝还是没有出现,让人强硬地斥退了这帮大臣。 傅卿珩却是微微一笑,六位皇子身后的人,终于一一浮出了水面。 这些变故,在家养「病」的沈钰自然无从知晓。只不过在半个月的冷静思考中,直觉敏锐的沈钰还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元嘉帝病得太久了。 而傅卿珩,也太淡定了。 跳出争储的圈子冷静来看,沈钰不由心生寒意,造成现如今这种局势的原因,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是元嘉帝真的病重,奄奄一息已经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这才放任局势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大臣们都敢去他寝殿门口逼他立太子了。二是元嘉帝这回是装病,就是为了打压不安分的儿子们。 不过傅卿珩的态度让沈钰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作为一朝首辅,即便傅卿珩已经稳住了朝堂局势,在沈钰看来,他应该还是未尽全力。大楚开国以来最为惊才绝艷的人物,本事绝对不止这么一点。 这么想着,沈钰提起的心又微微落下了一点,却没敢彻底放下心来。最主要的还是陆衍那句话,傅卿珩态度不明,这位若真有心相帮某一位皇子,那说不准就是故意让人心生怀疑好拖延时间,让他顺利摸清对手的底细。
第180页 沈钰不由苦笑,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这步棋没走错,不管是哪种可能,参与进去搅风搅雨的人都没好有下场。他还是在家乖乖在家待着,好好陪陪亲人们吧。 陈恪和沈瑾在沈钰的影响下也请了假,可以说这段时间真的是沈家人聚在一起最多的时候了,钱翠花和小豆包他们都很高兴,每天都缠着沈钰三人到处疯玩。 很快,陈恪和沈瑾就庆幸自己提前脱离了泥潭。 元嘉帝病了半个月后,国子监学生联名上书,请帝王早日立太子。 而后,太学生,翰林院新晋进士,全都参与了进去。 知道这个消息的陈恪两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万万没想到这场风波席捲的范围竟然这么大,居然连官身都没有的太学生等人都插手了。 沈钰则皱眉,扭头看向皇宫方向抿唇不语,心下也发愁,不管这是不是元嘉帝的引蛇出洞之计,如今这情景,真的闹得太过了。 而在另一座恢宏的府邸,有人却喜气洋洋:「太好了,现在京城马上就要乱起来了,我们的机会,马上要来了!」 也有人捋须淡笑,抬头看向对面之人,淡定落下一子:「鱼儿已经上钩了。」 对方轻笑,一子落下,白子生机立断,那人神色淡淡,一身气势却让人不敢逼视,不疾不徐地捡着棋子,微微一笑,嘴里吐出的话却让人心生寒意:「那就杀。」 第105章 君臣 权利核心圈的尔虞我诈沈钰自然无从得知, 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京城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似乎连空气都带了几分肃杀的味道。 大臣们已经坐不住了, 虽然有内阁在,皇帝不上朝也不耽误事,但问题是元嘉帝不是像沈钰记忆中明朝的那个奇葩皇帝一样沉迷炼丹不早朝,而是病重不上朝, 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半个月, 傅卿珩也快压不住了。 内阁中。 徐宏冷着脸看向依旧面含淡笑的傅卿珩, 磨牙道:「傅首辅, 陛下已经半个月不能上朝, 你却屡次拦着我等去见陛下, 到底是何居心?」 傅卿珩温和地看他一眼, 却并不退让半分:「陛下病重,需要休养, 我等又不是太医,即便见了陛下也无大用。更何况朝中事务繁忙,极为费心伤神。陛下还在病中, 我等身为内阁阁老, 不思为陛下分忧, 却反而带头闹腾,岂不是有负陛下对我们的器重?」 徐宏一噎,论嘴皮子,他还真不如傅卿珩利索。当年的首辅之争,他也是因为如此败给了傅卿珩, 如今情景再现,新仇旧恨之下,徐宏简直想扑上去揍死这个老混蛋得了。 偏偏一向中立的季阁老也开了腔:「首辅大人所言甚是,陛下病重,本就需要清净,朝中事务都由我等负责。若是再拿这些琐事去烦陛下,让陛下因此伤神,这等罪过,你们可担待得起?」 徐宏气得鬍子一抖一抖,狠狠地瞪了季阁老一眼,完全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帮腔。 实际上季阁老也烦他们每天打着关心龙体的幌子去探元嘉帝的身体状况,一个个忠君爱国说得比谁都响亮,背地里打的什么主意谁都清楚。太学生都牵扯进来了,真以为没人知道是他们在暗中布局吗? 太学生和国子监进士,乃是楚朝未来的国之重器,就被野心家们拖进了这潭泥沼之中,季阁老气得简直想打人。 现在徐宏还向季阁老投去了愤怒的眼神,正在气头上的季阁老顿时就炸了,眉毛倒竖就开始吹鬍子瞪眼睛:「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惦记着争权夺位?陛下病重,朝中人心惶惶,皇子们各有心思,还有外族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你们身为阁老,不仅不安抚人心,还惦记着夺权,如此鼠目寸光,真是枉费陛下对你们的一片苦心!」 季阁老这话算是开了地图炮了。内阁六位阁老,就他一个纯臣,这话把傅卿珩都一併骂了进去。 季阁老却觉得自己这话没毛病,继续冷哼道:「你们动的心思,陛下能不知道?莫不是因为陛下病重,你们就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看在同僚多年的份儿上,老夫提醒你们一句,别把自己全家老小都搭进去了,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好拿的!」 说罢,季阁老一挥袖子,冷着脸转身就走。 风中还有声音飘来:「你们这把年纪,都已经位极人臣,还要争什么呢?陛下圣明烛照,一定有所决断,你们争成斗鸡,除了讨嫌还能干什么?老老实实做好分内之事,即便辞官,该有的体面也少不了你们的。何必呢……」 其余阁老相视苦笑,道理谁都懂,只可惜,他们已经入局太深,如今想抽身都抽不了。比如徐宏,当年先皇后之事有他的手笔,为了整个徐家他都必须按死了四皇子不让他登基。又比如王方,他同二皇子渊源颇深,二皇子和大皇子又因为皇位问题槓了多年,要是大皇子登基,他肯定没好果子吃,现在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即便是傅家陆家,与几位皇子也有不少牵扯,想要撇清关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要是现在急着把关系撇清了,转头这位皇子就成了赢家,那冤不冤啊? 世家因为联姻关系网极大,本是实力大增的好事。现如今却变成了桎梏他们的枷锁,由不得他们拒绝,便陷进去了风暴中心。 反倒是季阁老,草根出身,又一直走纯臣路线,一身坦荡轻轻松松,刚才那话,是季阁老的真心话,却也只有他能做到。
第181页 徐宏等人也是心志坚定之辈,季阁老这番话还不至于动摇他们的心神。每类人都有每类人的活法,世家在权利更迭中没少占好处,都有经验了,相比起季阁老的明哲保身,他们更习惯下注豪赌。 季阁老走后,徐宏再次看向傅卿珩,冷冷道:「傅阁老,你虽是首辅,内阁也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 这一次,张清罕见地与徐宏站在了统一战线,苦着脸劝道:「都半个月了,不见到陛下,我们也不安心啊!」 傅卿珩含笑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张阁老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 张清尴尬一笑,轻咳一声:「陛下即位二十余载,从未有过病重半个月不上朝之事,我等担心,也情有可原。首辅大人,难道您就不担心吗?」 傅卿珩一看,徐宏王方等人都是一脸绝不妥协的表情,不由嘆了口气,怅然道:「那老夫也陪你们走上一遭吧。」 徐宏几人大喜,生怕傅卿珩反悔,连连催促他赶紧出发,傅卿珩无奈,只能领着他们往养心殿方向而去。 养心殿。 傅卿珩的面子果然好使,元嘉帝这次终于没拦他们,让内侍领着他们进了寝殿。 整座养心殿都瀰漫着一股药味儿,徐宏几人心下一寒,手指竟是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见了元嘉帝,几人心中更是一惊。此时的元嘉帝已经虚弱地起不了身,面上一片灰白,看向他们的目光也略微涣散,几人心跳更快,似乎窥探到了某种隐秘,赶紧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深深地拜了下去。 傅卿珩更是面露羞愧,伏地请罪:「老臣无能,拦不住他们,请陛下降罪。」 徐宏几人心下顿时大骂傅卿珩,好你个老狐狸,到头来你还成了被我们逼迫的小可怜了?你特么还要不要脸,平时到底谁逼迫谁,你心里都没数的吗? 傅卿珩心里当然没数,再次抬头时已是老泪纵横,眼眶一片通红地看着元嘉帝,悲切道:「陛下万要保重龙体,朝中大事,还需陛下做主。若是打搅了陛下休养,老臣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元嘉帝的头微微向里偏了偏,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又艰难地把头偏回来,颤巍巍地伸手,咳嗽了好几声才虚弱道:「朕无碍。朝中大事,便有劳傅卿了。」 徐宏怒火高涨,脾气再好也架不住有个王八蛋一直踩着他来刷元嘉帝的好感啊,这绝对不能忍! 能混成阁老的,都有两把刷子。徐宏同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膝行至元嘉帝床边,哽咽道:「听闻陛下有恙,老臣日夜难安,如今得见陛下,这才心安。陛下好生养病,梅花快要开了,老臣们还盼着同陛下梅园品酒论诗,笑谈家常呢。」 这是元嘉帝和阁老们每年冬季都会做的事。现如今冬季已至,徐宏这番话勾出了阁老们心中的悲意,纷纷红着眼看向元嘉帝。 元嘉帝同样动容,伸手握住徐宏搭在床边的右手,颤声道:「爱卿们有心了。」 徐宏眼神微动,反握住元嘉帝的手,正要开口,傅卿珩的手却突然也覆了上来,嗓子暗哑:「老臣必不负陛下所託!」 瞬间,陆衍王方几人也凑了过来,几只枯瘦的,带着暮气的手便紧紧握在一起。 许是情绪起伏太大,元嘉帝又勐地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见傅卿珩几人大惊失色,元嘉帝又强撑着摆手道:「不碍事。众卿一片忠心,且帮朕看看,接下来这段时日,哪位皇子更为出众。」 这话一出,所有人悚然而惊。 元嘉帝这是决定要立太子了? 徐宏等人不免心旌神摇,内心已经转了几百个阴人夺储之法,面上却是一片哀戚,双目通红:「臣等必不负陛下所託!」 目的已达成,徐宏他们也不便多留,见元嘉帝脸色更为灰败,徐宏等人连忙告退,匆匆赶回家布局去了。 早先收集好的对手的罪证,是时候拿出来给对方致命一击了。 是夜,月凉如水,映衬着枝叶上的浮冰薄雪,别有一番圣洁的美感。而月色下的对话,却并不那么美好。 傅卿珩低低一嘆:「陛下今日还是冒险了一些,徐宏略通岐黄之术,若是被他察觉陛下脉象有异,这局怕是又要重新布置了。」 他对面那人,面色苍白,一身帝王气势却让人膝盖发软,忍不住生出跪下拜伏的冲动。随手落了一子,元嘉帝神色淡淡,语气到底多了几分虚弱:「不这么做,他们也不会放心。朕确实病了,又有你及时打岔,徐宏也探不出什么。」 说完,元嘉帝又问傅卿珩:「查出徐宏背后之人还有谁了吗?」 傅卿珩摇头:「臣无能,还未找出线索。」 元嘉帝不由皱眉:「竟是连你也查不出来?京城中何时多出这么一股势力?」 傅卿珩苦笑:「徐宏与微臣争了几十年,对微臣的手段也有所了解。想从他这里套出消息,微臣还要花上一点时间。」 「时间……如今大楚内忧外患,我们等不了那么久了。你尚且要花不少时间,永安和陆衍花的时间只会更久……」 傅卿珩担忧地看着元嘉帝,闭目良久,沉吟道:「或许有一人可以。」 「谁?」 「沈钰。」 「沈钰?」元嘉帝不由皱眉,「他尚且年轻,即便有几分小聪明,哪里是徐宏的对手。」
第182页 傅卿珩淡笑:「正因为他年轻,徐宏会轻敌,大意之下,才会露出破绽。」 良久,元嘉帝一嘆:「那便让沈钰去吧,暗中派人跟在他身边,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沈钰的安生日子,就这么结束了。 第106章 难办的任务 被傅卿珩叫过去的沈钰内心是能别的。不是吧, 自己这小虾米都老老实实窝在家当鹌鹑了,大佬们怎么还惦记着自己呢? 这简直不科学! 然而事实却更残酷。沈钰听着傅卿珩透露出的消息, 更为郁闷, 苦着脸看向这位大佬, 无奈道:「首辅大人,下官平日里可有什么地方得罪您了?即便是看在陆阁老的份儿上, 您也不能这般狠心送下官去死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也就是沈钰上辈子见惯了大场面,还能撑得住, 不然这回准得被傅卿珩透露出的消息给吓出一身冷汗来。 同徐阁老对上,想尽办法摸清他背后的人。这是让自己去当间谍的节奏啊。 古往今来, 被抓住的间谍能有什么好下场? 沈钰脸都绿了,表情更为苦涩,低嘆道:「您也知道, 上回下官已经给了徐阁老一次难堪, 他已经对下官有所防备。现如今下官再想去探他的底,只怕还没探出什么消息就先被他给拍死了。」 真不是沈钰妄自菲薄, 别看徐宏在沈钰吃过好几次亏, 那都是小打小闹不伤及根本,徐宏也端着阁老的架子没把沈钰放在眼里, 不然的话,沈钰哪能这么轻松? 但这回不一样,听傅卿珩话里的意思,徐宏这次可能玩过头了, 能让元嘉帝大费周章地布局,沈钰不用想都知道这里面牵扯的肯定是掉脑袋的大事。 碰上生日存亡的大事儿,沈钰还想像以前那样,徐宏不先把沈钰按死都对不起他阁老的身份。 然而傅卿珩却浅笑不语,等到沈钰说完了后,傅卿珩也嘆了口气:「徐宏几十年的积累,对我们这帮老对手的手段全都一清二楚,即便是我出手,也要浪费不少时间。现如今,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怎么会缺时间?」沈钰疑惑,「这局不是陛下同您一起布的吗?」 「哪有那么简单?」傅卿珩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苦笑,眉间隐隐露出一丝疲色,「这局,三分真七分假,你不如猜猜什么是真?」 不会吧?沈钰继续懵逼,这还能有假?再联想到傅卿珩刚才的话,一直在强调缺时间,沈钰更是心下一寒,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话都说不出来了。 难不成元嘉帝还真病了?还是时日无多的那种? 想到这里,沈钰脸色更白,嘴唇嗫嚅了许久也没说出一个字来,猜到了也不敢说啊!这么大的消息,自己没猜到还好,猜到了就等于上了贼船,不答应的话,立马就得被元嘉帝拖出去斩了的那种。沈钰强撑着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冷静道:「首辅大人说笑了,下官要是能猜中陛下和您的心思,哪还会像如今这般一无所知?」 傅卿珩笑意盈盈:「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果然聪明绝顶。」 你才绝顶,你全家都绝顶,我的头髮好好的呢!沈钰已经彻底凌乱了,还有心思吐槽傅卿珩,心下却是破口大骂,说好的看好我呢?您看好我的方式就是把我往死里坑?怪不得其他五个阁老都把你当瘟神,活该! 傅卿珩又露了笑容,伸手指了指皇宫方向,压低声音开口道:「放心。陛下再三嘱咐要保住你的性命,你不会有性命之忧。」 沈钰呵呵他一脸,特别想把这老头儿按进泥坑里冷静冷静。 这话骗鬼呢,真乱起来谁有那能耐一定能保住自己的命啊?即便没有性命之忧,想来皮肉之苦也躲不过,沈钰又不是受虐狂,对这种明显要受大罪的活根本没有半点兴趣。 奈何已经上了贼船,一不小心就窥探到了元嘉帝最大的秘密,沈钰现在就算想撤也来不及了。 看着面前笑得跟狐狸一样奸诈的傅卿珩,沈钰强烈怀疑这老狐狸是故意把元嘉帝的身体情况透露给自己的。啊不对,有可能也是他随便一说,用来吓唬自己的手段。 让沈钰悲伤的是,他还真拒绝不了。 纠结许久,沈钰闭了闭眼,咬牙道:「此事兇险,我要见陛下。」 他可还记得陆衍说过的傅卿珩态度不明之事,贸然答应,万一变成了傅卿珩的替罪羊那可怎么办? 傅卿珩笑着点头:「这是自然。」 沈钰眉头一跳,这种把皇帝当成自家后院二狗子想见就见的语气…… 莫不是这位才是隐藏的终极boss? 沈钰一不留神就想多了。 事实证明,沈钰确实想多了。 傅卿珩真带着他去见了元嘉帝,而元嘉帝的情况,根本没有沈钰想像中的那么糟。 元嘉帝是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这是沈钰在观察了元嘉帝一番后得出来的结论。任凭元嘉帝再怎么掩饰,沈钰还是察觉到了他略微泛乌的唇色,以及不受控制,微微颤动的手。 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有手抖的那天,根据身体状况的好坏,手抖的程度也有区别。以往沈钰见元嘉帝时,元嘉帝神采奕奕尽显一代帝王的霸气,现如今霸气还在,却透出一丝暮气。沈钰心中也不由浮现出岁月不饶人的感慨。 元嘉帝却很淡定,看向沈钰的目光很是柔和:「朕本不想把你拖进这趟浑水中来,奈何情况实在紧急,也只能让你出手试一试了。」
第183页 沈钰更加觉得事情大条了,不由问了一个蠢问题:「徐阁老不是和大皇子……」 元嘉帝脸上怒气一闪,右手「砰」的一声给了桌子一巴掌,仿佛打的是大皇子的脸一样:「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那蠢货,被人当成棋子了都不知道!」 简直不想承认那是他儿子! 沈钰看着正处于愤怒状态的元嘉帝,明智地闭了嘴。 好在元嘉帝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沉声道:「老大老二背后都有人,只不过老二那边已经控制住了,老大这里还是一团迷雾,抓不到头绪。」 沈钰嘴角抽搐,你们都查不出,就这么把这烂摊子扔给我,真是看得起我啊! 太优秀也是一种罪啊! 沈钰悟了。 好在元嘉帝真不是想看着沈钰去送死,又解释道:「我们已经锁定了几个可疑人,有藩王也有外族,就是拿不到证据。等会儿朕让人把查到的东西都给你,你只要找出证据就行。」 最危险的事扔在他手上,还是元嘉帝亲自下的命令,沈钰还能说什么? 所幸有元嘉帝查到的东西在,足够让沈钰分析出一点头绪来了,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让沈钰意外的是,元嘉帝怀疑的人选中,竟然没有永王府。 一直以为元嘉帝迟早要对永王下手的沈钰不由有点恍惚,莫非元嘉帝还真是绝世好哥哥,即便亲弟弟当年因为皇位的事三番五次对他下手他都不计较了? 这简直比老虎改吃素还让人震惊。 沈钰恍惚了一瞬就把这念头给拍飞了,再次提高了永王府的危险程度。元嘉帝都不惜装病让朝廷乱了这么久,永王府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当真沉得住气。 或者说,他们有动静了,只是元嘉帝的人手根本没有查出来。 不管是哪种可能,永王府的可怕等级又得往上提一提。即便王府里还有个脑残县主一直在拖后腿,都不妨碍永王府的厉害程度。沈钰低低一笑,说不定丹平县主这么脑残,也有永王府的手笔呢。毕竟,脑残是最能让人放下警惕的。就好像表面高冷霸气的二哈一样,看外表好厉害一狗,让人忍不住心里发麻,结果二的本质一暴露,立即就化身萌物,拥有万千为它着迷的铲屎官。 沈钰再仔细看了看这份资料,元嘉帝底下的人还是挺能耐的,查到的东西可不少,上面可疑人物就三个。齐王,福王和蛮族。其中,封地临海的齐王辈分最高,乃是元嘉帝的皇叔,众人口中的老好人,也不知道元嘉帝怎么把他列进来的。另一个福王则是元嘉帝的十二弟,据说打小就是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类的纨绔,这些年到了封地也沉迷享乐,每年给京城送来的东西都是与吃喝玩乐相关的东西,还送了不少美人,堪称是众王中最不思进取的那一个。 沈钰都奇怪元嘉帝怎么就跟这俩槓上了,看表面,这俩可是藩王中最老实的两个人了。就算是这份资料上,也没提到任何有这两人手笔的地方。真是奇哉怪哉。 既然要查暗中搅混水的人,沈钰也不好再病着了。说起来他同徐宏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关系的——当年那个被他扒下身世的杨硕倒霉蛋还在翰林院呢,那傢伙脾气爆,脑子好像不大好使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在去套点话出来。 沈钰这一恢復,最生气的就是他岳父。陆衍这几天上朝就跟有人欠了十万两银子似的,脸黑得根本没法看。 徐宏等人见他这副模样,心下暗笑,表面却还要温言宽慰他几句。什么沈钰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好,扛得住等好话不断砸向陆衍,差点把陆衍的理智都砸没了,恨不得赶紧回去找沈钰算帐。 其他人见陆衍这般模样,便知道沈钰这回还真是恰巧病了,结果这二愣子完全看不出形势,病一好又闹着来当值了。 嘿嘿,现成的报仇机会,不趁机弄死沈钰都对不起自己当初在他手里吃的亏!不少人蠢蠢欲动,都在盘算着怎么藉由这个机会把沈钰给弄死。 沈钰当然知道自己突然「病」好,有人会动心思。但他不怕,元嘉帝答应过的,怎么保住他的性命,即便沈钰闹翻了天,顶上还有元嘉帝撑着呢。 沈钰丝毫不担心这帮手下败将,现如今还是赶紧摸徐宏的底比较重要。半个月的时间,当真让人头秃。 第107章 插手 沈钰「病」好的消息传出去后,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陆衍特地跑来沈家骂了他好几回, 要不是有小豆包这个卖萌神器在, 沈钰说不得还得挨顿揍,按陆衍的话来说, 那就是这小子欠抽。 出乎沈钰意料的是,四皇子竟然也暗中传话,让他别蹚浑水,让沈钰不由失笑,心说自己倒也没白当这傢伙的夫子。 说起来四皇子还真就是几位皇子中最淡定的那个。也有可能是因为当初的承恩侯府全都流放了,四皇子比起他的其他兄弟来缺了一份外家的力量。即便岳父家势力不小,奈何季阁老明显不想参与夺嫡之争, 这个助力相当于没有。加上被废的生母……四皇子这个尴尬的身份,平日里还真没什么人刻意凑上来。以至于到现在, 别说前头三位皇子了,就连下面的五六两位皇子, 身边的支持者都比四皇子多。 好歹也曾是元后嫡子, 四皇子如今这处境, 当真让不少人心生感慨。 倒是四皇子自己稳得住, 甭管他的兄弟们闹成什么样, 他都一直闭门不出和妻子好好过安生日子,倒也有几分超脱之意。这会儿能特地让人过来提醒沈钰一回,也算是难得的真心了。要知道,沈钰虽然官位不高, 身后可还站着一个阁老岳父,这档口,多出一位阁老的支持那简直是压倒性的胜利。这种情况下,四皇子还能忍住没把沈钰拉进他的阵营,当真沉得住气。
第184页 沈钰也不是傻白甜,更倾向于四皇子这是在刷他的好感值。人,都是对比出来的,相比起较为烦人的前头三位皇子,即便沈钰已经看透了四皇子的用意,心下也觉得这位确实比他那三个哥哥讨喜得多。 大皇子因为送舞姬的事已经同沈钰结下了梁子,这会儿便让三皇子过来同沈钰走动。二皇子那边早就偷笑了不知道好几回,亲自给沈钰下了拜帖。 沈钰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查清楚徐宏背后还有哪些人的影子。再一想陆衍曾经对他提过,徐宏支持的是大皇子,沈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慢慢地同三皇子走近了那么一丢丢。 二皇子暗中掀翻了五张桌子,大骂沈钰不识好歹。大皇子和三皇子则大喜过望,觉得沈钰真有眼光。正因为如此,大皇子都不计较先前沈钰打他脸的事儿了,踌躇满志地想,等到他登临大宝之后,若是沈钰识趣,哄得他高兴了,说不定他还能再提拔提拔沈钰一回。 也就是沈钰不知道大皇子的心里想法,不然的话,估摸着又得骂上大皇子一句憨批。 其实也不能怪大皇子心态飘了,而是现在的局势确实对他最为有利。自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原本四皇子倒是能压大皇子一头,奈何承恩侯府作死连累了先皇后,四皇子也不能算嫡子。那就只剩下大皇子这个长子了。更何况,大皇子平时也算中规中矩,虽然不出色,却也没有什么丑闻,读书人都讲究一个正统,这样来看,大皇子确实比二皇子有优势得多。 沈钰选择向大皇子靠拢,也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 徐宏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陆衍,心下颇为同情这个多年的同僚,碰上个愣头青女婿,可真是要了命了,一不留神女儿就得当寡妇。 不过徐宏同情归同情,心下还是暗爽,想到之前在沈钰手里吃过的亏,徐宏不由眉头微动,这小子主动撞到自己手上来,该不该动动手指头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呢? 一旁的傅卿珩脸上还是万年不变的恰到好处的笑意,只是看着徐宏的目光微微柔和了那么一瞬,快的没一个人察觉到。 就是因为你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己才让沈钰来探你的底啊。傅卿珩捋须淡笑,看着快要踩进陷阱的徐宏,颇有一种寂寞如雪之感。 沈钰那边的进展却不是很顺利。 大皇子和徐宏在朝中经营多年,该有的警惕心一点都不缺。因着有陆家这层关系,沈钰勉强还算的上是一个要紧人物,但也没到让这两位特别重视的程度。 是以沈钰目前为止还只能偶尔跟三皇子说一说话。 得出的结论让沈钰很无奈,三皇子怕也有他的小心思,话里话外都想拉拢沈钰跟他干。 沈钰更加头疼了,你不是总跟在大皇子屁股后面吗?怎么现在又想自己立山头了?你这样让官员们很难做你知道吗?大皇子和徐宏的底还没摸清呢,你跳出来添什么乱啊?沈钰真想把二皇子塞回他母妃肚子里去。 好在沈钰还有个神队友,关键时刻来了一个助攻。 内阁中关于立储的争论已经快要分出胜负了,眼瞅着大皇子就要险胜了,徐宏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就等着元嘉帝颁下圣旨立大皇子为太子,然后等陛下那啥了,他就能在大皇子的帮助下干掉傅卿珩成功登上首辅之位。 傅卿珩当然能猜到徐宏在想什么,也不恼,明面上没露出什么情绪,私下却找了陆衍,特地选了个好地方,给徐宏创造了偷听条件。 「立储大势已经不可挡,别看大皇子如今唿声最高,身边一派花团锦簇,然而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最终的赢家是谁。陛下一向对陆家优容,沈钰现在这么瞎折腾,稍有不慎便会连累陆家,若是有机会,陆阁老还是让沈钰脱离这潭浑水才是。」 陆衍满脸晦气:「谁说不是呢?那小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三皇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瞧那热乎劲儿,估计也有异心,好处哪是这么容易捞的?还好那臭小子掺和得不深,我说什么也得把他给拎回家反省去!」 一不留神就偷听成功的徐宏:都忘了沈钰那小子了!现在想撤?晚了! 至于三皇子有异心?徐宏冷笑一声,还怕他没异心呢,乱吧,再乱一点更好! 说起来,现在计划初成,也该分出点心神来会会沈钰那愣头青了。 有了傅卿珩的助攻,沈钰终于能接触到徐宏,任务进度微微往前移了那么一小格。 而这次见面,同样让沈钰有了不小的收穫。 第108章 试探 直面徐宏, 沈钰自然不敢大意。别的不说,杨硕的事儿这位大佬可是丢了好大一个脸, 虽然出手的是傅大佬, 但究其根本,沈钰才是导火.索,徐宏要是对沈钰有好脸色,那才不正常。 而有时, 人生就是这么处处充满惊喜。徐宏这回见沈钰,还真是笑脸相迎态度可亲, 仿佛当初沈钰给他的难堪不存在似的。那慈祥的眼神,那和蔼的话语,差点让沈钰微微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都以为他在面对亲爷爷沈铁柱!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钰心下警惕, 面上却是淡笑着向徐宏行了礼, 口中谦逊道:「不敢当大人如此盛赞, 沈钰受之有愧。」 态度恭敬又不失风骨, 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徐宏则哈哈一笑,摇头道:「你啊, 还是那么谦虚。这一代天骄, 非你莫属, 便是陆意之都要逊你半分, 别的不说,单论眼光和胆识,你就胜上陆意之一筹!」
第185页 沈钰精神一振, 心知徐宏的试探来了。 见徐宏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双眼幽深,沈钰直觉危险,仿若又回到了当初猝不及防被元嘉帝问哪位皇子更好的时候。也不知为何,这会儿沈钰居然还有心思吐槽,真是有什么皇帝就有什么臣子,同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同样暗藏杀机的话语,徐宏这次辅,还真不愧是陪伴了元嘉帝多年的大臣。这套路,那都是一样一样的。 好在沈钰早有准备,面对这等强者,装傻是没用的,那纯粹是给他看猴戏。当然,真实意图也是不能表露的,不然怕是还没出门就被大佬给干掉了。 是以沈钰决定「病」好前就制订了完善的计划,话说个三分真七分假,最能骗人。 就像现在,沈钰听着徐宏的试探,表面还是一贯的淡定表情,眼中却微微露出一丝怅然与无奈,苦笑道:「大舅哥背靠陆家,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自然无需趟这浑水。」 徐宏深深地看了沈钰一眼,恰好看见沈钰眼中深处藏得极好的落寞,心下亦是一动:沈钰虽是少年天才,奈何出身不显,助力并不多。即便有陆家在,陆家也不可能舍了下任家主陆意之而全力帮他,更多则是以陆意之为主,沈钰为辅的状态来为陆家步步筹谋。身为当世天骄,沈钰还在科举上稳压了陆意之一头,这口气,沈钰真的能忍?男人,受了岳家诸多照顾,即便内心真的感激,却也难免会生出几分不甘来。沈钰,莫非就是因为如此才决定冒险下注? 徐宏一不留神就想多了。 沈钰见状,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把自己当壁花。果然,自己脑补的永远比别人亲口说的更有说服力。看看徐宏,思维发散到现在,原本对沈钰的八分怀疑,现在都已经降了一半了。 当然,这番话也是沈钰摸准了徐宏的脉,斟酌了许久才说出来的话。嗯,这位大佬,原配髮妻的娘家也比他强上不少。至于后面髮妻娘家败落,徐阁老不离不弃一直照顾髮妻及至髮妻病逝,箇中缘由,那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至少,沈钰这个既非仁者也非智者的傢伙,得出的结论并不是那么美妙。 所以,沈钰决定赌一次。以徐宏现在的态度来看,沈钰运气不错,赌对了。 惊险地过了最难的第一关,沈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徐宏的第二轮试探又来了:「当初你与大皇子还闹了点不愉快,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在此刻选择支持大皇子。」 沈钰牢记着说多错多的真理,微微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 徐宏满意地点点头,冷哼一声道:「算你有眼光!」 又想到之前陆衍被沈钰的举动气得跳脚的样子,徐宏终于看沈钰觉得有了一丝丝顺眼。嗯,愣头青好啊,这小子站在自己这边不用说什么就足够让陆衍气晕过去了,多好! 至于沈钰会不会有异心?徐宏心下冷笑,自己的底连傅卿珩都没查出来,沈钰这么个毛头小子,想从自己这里打探出什么消息,那简直是做梦!自己浸淫朝堂几十载,岂是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比的?哪怕他真有几分运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事实证明,做人不能太铁齿。 徐宏这边正盘算着如果沈钰真的这么不怕死想来打探消息,自己到底是将计就计还是先把这小子给弄死时,那边沈钰已经笑着开口道:「当初不知杨兄与大人关系匪浅,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恕罪。」 这一刀扎得真准,徐宏的脸当即就黑了,简直想什么都不管直接剁了沈钰得了。 沈钰却一脸风光霁月,认真道:「日后晚辈也要同大人一样为大皇子效力,有什么误会也要提前说开,免得大家见面尴尬。都说不知者不罪,杨兄之事,非我本意,之后的事……也并不是晚辈能干涉的。错已铸成,晚辈也不想多言,只盼着同杨兄见上一面,亲自同他赔礼道歉,了却这桩误会才是。」 徐宏嘴角抽搐,一时间竟有点恍惚,心下天人交战,一个说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肯定没安好心,另一个则弱弱辩解想来当探子的傢伙应该不至于这么蠢,不急着讨好自己反而主动提起不愉快的往事,说他是探子那简直是对探子的侮辱! 莫非,这小子是真心想投靠大皇子的? 徐宏不由陷入沉思,还剩的四分怀疑,又偷偷降了一分。 看着沈钰脸上堪称诚恳的表情,徐宏又觉得牙酸,这小子,怎么就欠揍呢?哦,你要见杨硕,见了杨硕要怎么说啊?以这小子的性格,怕不是笑眯眯地来上一句,杨兄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娘是徐阁老和那啥的闺女,早先多有得罪,还请杨兄勿怪! 这特么哪是道歉啊?这是要把人气死吧? 想到那让人气昏的场面,徐宏的脸色立即黑得能刮下一层黑灰来,咬牙切齿道:「不用了,你好好辅佐大皇子便是,真有那么一天,大皇子和老夫都亏待不了你!」 这么大度?沈钰心下疑惑,又忍不住抬头看了徐宏一眼,见他脸上的笑容并无半点勉强,全然发自内心,沈钰顿时暗暗皱眉,说好的小肚鸡肠呢?傅大佬莫不是在驴我吧?就徐阁老这表现,都能称赞他一句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沈钰顿时陷入沉思,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浓雾,看不清任何方向。 徐宏则笑呵呵地捋捋鬍鬚,温声问道:「怎么?高兴傻了?」
第186页 沈钰骤然回神,哂笑一声:「原以为大人会好好斥责下官一番,不成想大人竟是这般……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徐宏嘴角一翘,看向沈钰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屑,冷哼道:「我还不至于同一个晚辈计较!」 沈钰大为感动,眼角隐隐泛红,再次恭敬拱手道:「大人心胸如此宽广,下官汗颜。大人恩德,下官铭记在心……」 「行了,别说废话!」徐宏不耐地挥挥手,「谁要听你这些表忠心的话?都听腻了。我也不要你抛头颅洒热血,好好跟着大皇子,为大皇子尽心尽力便是!」 「谨遵大人教诲!」沈钰恭敬低头,眼中却闪过一道亮光,不是「跟着我」,而是「跟着大皇子」,这里面透露出的意思,很有趣啊。 第109章 破绽 沈钰自觉对徐宏也有几分了解, 这人虽然有时候比较讨嫌,但能混成阁老, 还能同傅卿珩分庭抗礼,成为次辅,足以表明徐宏的厉害。 这等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物,想要让他真心臣服于某一人,那可不是这么简单。 大皇子那人,从他想从送美人方面入手拉拢沈钰的行为来看, 这人格局并不大, 反倒像是争风吃醋的后宅妇人弄出来的鬼蜮伎俩, 对于一个皇子而言,这样的眼界, 远远不够。 这样的大皇子, 并不具备让徐宏死心塌地辅佐他的条件, 然而徐宏在沈钰面前却三句不离大皇子,简直把大皇子当储君甚至是元嘉帝来看了, 旁人许是觉得这是徐宏再提前巴结未来的帝王, 沈钰却有别的想法。 别看大皇子现在唿声最高,然而没了徐宏相助,他的声势就少了大半,可以说, 大皇子一方,徐宏才是关键。 这种情况下,哪怕大皇子投胎技能满点生来尊贵, 也要好好巴结徐宏才是。 徐宏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更兼年岁比大皇子长上一辈,大皇子那等做派,沈钰都看不上眼,徐宏这个混迹朝堂几十载的次辅更加觉得他不靠谱才是,怎么都不会真心实意地臣服于大皇子才是。 那徐宏这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沈钰眼睑微垂,掩盖住眼中的沉思之色,感受到徐宏殷切中又带了几分阴狠得意的目光,沈钰忽而灵光乍现,心念电转间已经想明白了答案。徐宏这是想一箭双鵰!既坑了大皇子,也能顺便让自己去死一死! 这个念头一起,沈钰心中登时拨云见雾,种种疑惑尽数散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应该是对的。就说徐宏最近的表现实在太飘了,这个档口跳得这么高,简直是把大皇子架在火上烤。元嘉帝本来对大皇子就淡淡的,并无特殊的看重,徐宏还拉着大皇子上蹿下跳,惹得元嘉帝心烦之下说不定就直接废了大皇子也不是不可能。 枪打出头鸟不是没有道理的。 沈钰原本以为徐宏是因为胜利在望头脑发昏。现在再看,这位哪里是脑子不清楚,他是脑子太清楚了,打着为大皇子好的旗号一步一步把大皇子往黄泉路上推。 果然,次辅还是次辅。 沈钰暗暗嘆了口气,心下又同情了大皇子一回,觉得这傢伙真是忒惨,不仅惨,还傻,被徐宏卖了还在傻呵呵地替他数钱,这画面太美,简直能闪瞎众人的眼。 不是大皇子,估摸着也不是三皇子,四皇子恨徐宏恨得牙痒,徐宏即便想投资四皇子,怕是也要考虑一下四皇子即位后直接把他干掉的可能。五六皇子吃了年龄的亏,算不上皇位的有力争夺者,这么一想,剩下的皇子中,徐宏能支持的,也就只有二皇子了。 再一想原本就支持二皇子的王阁老,沈钰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行啊,这位比大皇子厉害多了,六位阁老竟然被他拉拢了两个,三分之一了! 沈钰顿时咋舌,觉得这位二皇子当真深不可测。 徐宏还不知道他随口说了那么几句话就不经意间露了破绽,让沈钰猜到了他隐藏许久的秘密。这会儿见沈钰脸上颇有几分阴晴不定,还以为沈钰心生犹豫想要退出不干了,又笑眯眯地劝了沈钰一句:「自来富贵险中求,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这等惊才绝艷的人物,应该不用老夫来教你吧?」 沈钰轻笑着抬头,表情眼神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镇定道:「下官出现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博这一场泼天的富贵吗?」 「够痛快!」徐宏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同时向沈钰投去嘉许的目光,「我等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名利二字而已。可笑有些人心里明明想要汲汲营营于名利,嘴上却是清高不屑,这等伪君子,真是教人看了便心烦,倒是你,坦坦荡荡,还算不讨嫌!」 沈钰眉间并无喜色,一派淡然:「人长了嘴,那就是要吃饭的,谁都想吃得好一点,下官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 徐宏终于打消了对沈钰的怀疑,又笑着对沈钰说:「傅阁老对你可是多有看重,此番你公然向大皇子靠拢,那可是打了他的脸,你可要小心一点。」 「傅首辅莫非还会同我这个无名小卒计较不成?」沈钰惊讶地睁大眼,奇怪道,「他目前尚且自顾不暇,您同他交手,那是神仙打架,难不成下官这个无足轻重的晚生也能掺和进去?」 「想得美!」徐宏瞪了沈钰一眼,到底是压了傅卿珩一头的喜悦占了上风,看着沈钰这个让他的老对头吃瘪的小卒子格外顺眼,挥手道,「老夫同傅卿珩的事,你还没那个本事去掺和。回家呆着去,要是还有什么奇思妙想,提前告知大皇子,让大皇子献给陛下,加重大皇子在陛下心里的分量!」
第187页 这还真是见缝插针地想把自己绑在大皇子这条贼船上了啊。沈钰默默地想着,脸上却郑重地点头称是,全然看不出他心里的吐槽已经能组成一屏幕的弹幕了。 徐宏心下得意,不动声色地看了沈钰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心下更是畅快:先让你得意几天,过不了多久,就让你全家人头落地! 沈钰只作不知,恭敬地离开,而后去了朱雀大街上的琅嬛居,他是这里的老顾客了,每年都得来几趟亲自为陆芜挑选几样首饰。也正是因为如此,文曲转世沈大人爱妻的传闻也越来越烈,陆芜每回去参加宴会都能收穫一堆羡慕的目光。 只不过这一次沈钰并未急着挑首饰,反倒笑着问掌柜:「近来可有新样式?还在二楼吗?」 胖得宛若弥勒佛一般的掌柜圆脸上堆出讨喜的笑,乐呵呵地点头道:「巧了,昨儿个鲁大师刚送来一批新首饰,还在二楼放着,没来得及摆出来。沈大人若是有兴趣,便上楼一观,准保您满意!」 沈钰神态自然,抬脚跟着掌柜往二楼走,嘴上也笑道:「那我要是不满意,掌柜的你可得好好赔罪咯。」 二人说说笑笑上了楼,店里的活计也习惯了他们的表现,机灵地上前招唿客人:「客官您准备看点什么首饰?这个金簪怎么样?这可是今年出的新样式……」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沈大人怎么会同掌柜这般熟稔?」 机灵的伙计头也不抬,得意道:「一看您就不常来咱们琅嬛居,沈大人自打成亲以来,没少来咱们这儿给他夫人和沈家两位老夫人置办首饰,一来二去,自然也有了几分交情。」 「哟,想不到沈大人这般温柔啊?他妻子有福咯!」 话题瞬间歪楼,众人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细数那些年京城爱妻子的好官了。 至于最先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抬头看了看二楼,又继续缩到一旁仔细看首饰,一边看一边用余光关注着二楼的动静。 二楼。 沈钰同掌柜进了厢房,里面摆了一柜子的首饰,沈钰却没投去半分眼神,而是看向正在老神在在喝茶的傅卿珩,微微一笑:「首辅大人好兴致。」 傅卿珩挑眉:「这么急着过来,想来是有眉目了?」 沈钰也不废话,直接点头道:「晚辈怀疑徐宏根本不是真心支持大皇子,他更属意的,怕是二皇子!」 傅卿珩诧异地看了沈钰一眼,疑惑道:「你才从徐宏那里出来吧?今天不是你们第一次私下见面吗?徐宏就这么把底露给你了?」 这么蠢,完全不是徐宏的风格啊。不过想想他之前关于立储的热情,傅卿珩又淡定了,上赶着找死的蠢事徐宏都做了,不差这一桩蠢事。 沈钰摸了摸鼻子,简单地复述了一下他与徐宏的对话,而后沉吟道:「晚辈虽然有所猜测,却也不敢确定,您同徐阁老共事几十年,想来对他更为了解,是以晚辈出了门便过来找您。想来徐阁老也没料到晚辈会这般沉不住气,只派了一个人跟着,现在还在下面等着,倒是好煳弄。」 傅卿珩同样沉思了片刻,忽而笑道:「你就这么确定是二皇子?」 「不敢直接下结论,但二皇子的可能性应该要比其他皇子大一点。」 傅卿珩失笑:「那可未必。比如三皇子,那是咬人的狗,平时不叫,关键时刻便会给大皇子来口狠的。至于五六两位皇子,年纪小,是劣势,同样也是优势。」 沈钰皱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优势?」 这还能有什么优势?真来个小皇帝,到时候君弱臣强,主少国疑,这不是坑了整个楚朝的百姓吗? 等等!主弱臣强?沈钰陡然睁大了眼,惊疑不定地看着含笑不语的傅卿珩,心里对徐宏的作死程度更为佩服。 这位真是厉害了,莫不是还敢打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念头?真当元嘉帝已经死了啊? 不过事情还未定,沈钰也不能确定徐宏真正的意图是什么。现在看来,更像是每个皇子那里都下了注,脚踏好几条船,怕是马上就要翻船。 傅卿珩则笑着看向沈钰,点头赞嘆道:「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悟性真是绝佳,都不用老夫费口舌。说起来,当初向陛下提议让你去探探徐宏的底,也是权宜之计。不成想,你竟完成得这般出色,仅凭徐宏的只言片语就推断出这么有用的线索,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沈钰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答道:「大人谬赞了。」 您要真这么欣赏我,下回就别再给我安排些奇奇怪怪的任务了! 第110章 棋子与棋手 沈钰带来的线索极为有用, 傅卿珩对徐宏的了解总归比沈钰深, 再加上元嘉帝之前已经摸清了二皇子身后的人, 再结合一下沈钰打探到的消息, 傅卿珩心下已经有了猜测, 眼神深处的焦急尽数散去,笑眯眯地看着沈钰, 欣慰点头:「你做的很好,哪怕是老夫亲自动手, 也不可能比你更好。」 这算是比较高的赞美了吧?沈钰默默思忖着, 全然没有被大佬夸奖的喜悦,反而问道:「既然此间事了,那晚辈是不是又可以回去, 不再插手这事了?」 对于自己的实力,沈钰心里还是有数的。接下来的战场太高端, 一个弄不好皇子都要死上几个,一品阁老说不定也要被斩几个, 他这个从四品就别去凑热闹了,那简直是给别人送菜的。
第188页 傅卿珩却微微摇头, 轻啜一口茶后方才笑道:「你刚见了徐宏就想抽身,哪有这么容易?徐宏也不是傻子, 你这一变, 他也能琢磨出来到底哪里出了岔子。稳妥起见,你还是继续同他虚与委蛇。待此间事了,该发落的都发落的, 你再去过你的安生日子也不迟。」 也是,沈钰无奈,只能苦笑着点头,又试探地问了一句:「先前陛下曾说让晚辈在半个月内查明真相,想来这事也该马上结束了吧?」 「你啊,怎么总想着躲懒?」傅卿珩摇头失笑,「你猜的不错,这场闹剧,也该收尾了。不过你也别放心放得太早,以你之能,即便你无意蹚浑水,也逃不过旁人的算计。太过出众,怎么都避不了风头的。」 「是啊,这回不就被您揪出来干活了?晚辈再怎么装鹌鹑都没用!」 看着傅卿珩脸上温和的笑容,沈钰到底没忍住吐了回槽。 傅卿珩顿时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乐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的光华,无人能掩。这回尝到了做棋子的滋味儿,总该让你惊醒吧?老夫对你并无恶意,若是下回碰上了心思歹毒的人拿你做棋子呢?当棋子哪有做棋手来得爽快。」 这话倒是肺腑之言,沈钰领了傅卿珩这份情,又疑惑:「您为何对晚辈这般照拂?」 虽然沈钰之前吐槽傅卿珩让他当探子是让他去送死,但沈钰心里也清楚,自来富贵险中求,想要往上爬就必须得干出一番事业,傅卿珩此举,不是害他,而是助他。这不,一份大功劳已经到手了?只是对于傅卿珩三番五次相帮,沈钰还是心怀疑虑,哪怕陆衍同傅卿珩交情颇深,也不至于让这位大佬这么帮他啊,陆衍的亲儿子陆意之都没这待遇呢! 傅卿珩淡淡一笑,看向沈钰的目光透出一丝赞赏:「老夫当初曾说过,首辅的位置不远,老夫希望看到你入阁的那天。」 「为何是晚辈?」 「因为你最出色,心性,品性都是上上之选。」 沈钰不由摸了摸鼻子,被一个大佬这么夸,心下还真有点暗爽。不过沈钰也没高兴得昏了头,很快又恢復了冷静,问题愈发犀利:「傅家后辈,亦有出众者。」 世家出身的,不应该尽可能的为家族其他人铺路吗?要知道,世家的判定,以往都是按照哪家出了多少三公九卿来评判,后来内阁出现后,便以阁老人数来算。 沈钰虽然觉得自己确实挺不错的,但其他人也不是特别差,有家族相帮,前景说不准还比他更好,傅大佬怎么就认准他了呢?果然大佬就是大佬,永远不走寻常路。 傅卿珩立即听明白了沈钰话中之意,轻笑一声嘆道:「傅家年轻一辈,并无阁老之才,老夫若要强求,反倒不美。索性卖你一个人情,若是老夫长眠之后,以你的心性,也该念着这份人情多多照拂傅家一二。」 这话,竟有种託孤之感。 沈钰顿时压力山大,干笑道:「傅家底蕴雄厚,哪里需要晚辈照拂?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旁人都要笑晚辈不自量力了。」 傅卿珩却神情自若,颇有几分神棍风范,淡定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老夫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若真有那日,你莫要忘了今日之言。」 话说自己还没答应吧?沈钰正想开口,傅卿珩却似早已知晓他的心思一般,含笑指了指门口:「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记得带上几样首饰下楼,做戏做全。」 沈钰点头,也不再多言,拱手一礼后便推门而出,不远处掌柜已经静候多时,见沈钰出来,连忙呈上早已准备好的首饰。 沈钰也不推辞,接过首饰就往楼下走,也不在乎手中的东西有多贵重。就当是他的辛苦费了,沈钰很是看得开。 第二日,许是从徐宏那里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大皇子待沈钰又多了几分亲近。沈钰自从猜出徐宏真正的主子并非大皇子后,每回见大皇子都忍不住心疼一下他的智商,阴差阳错之下,倒也让大皇子觉出沈钰有几分诚意。 让沈钰没想到的是,除了陆家和张家前来劝说过他之外,永王世子竟然也找了个机会同他来了场偶遇,皱眉劝了沈钰一句:「与虎谋皮的人,下场都不太好,沈兄尚有一家老小要照看,凡事该三思而行才对。」 说完,永王世子又如同来时一般,飘然上了马车,帘子一放,再也看不见身影。 沈钰眉头一挑,永王府消息还挺灵通。听永王世子话里的意思,竟是对这事儿有所成算的样子。 这还没完,闭门不出把前来投靠的傢伙全都骂成狗的四皇子也让人传话:大皇子有蹊跷,你可别栽了,我暂时还不想替你收尸! 沈钰简直哭笑不得,真不愧是四皇子,关心的话都能说得这么讨人嫌。 当然,沈钰也没隐瞒什么,转头就把永王世子和四皇子卖给了傅卿珩。 这时候,每一个消息都至关重要,沈钰可不想自己浪翻了船把全家赔进去。 至于四皇子,沈钰已经对元嘉帝的选择隐隐有了猜测,这回提出四皇子,不过是为了诈上元嘉帝一回,好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要是真猜中了的话……沈钰垂眸浅笑,既然已经入局,不如争取最大利益。就如同傅卿珩所说,当棋手可比当棋子悠闲多了! 第111章 早朝 沈钰好歹也是叱咤商界的大佬, 虽然不像朝堂这般稍有不慎便是满门罹难的结局, 但商场同样如战场, 一步走错也一辈子难翻身,该有的心机手腕,沈钰也样样不缺。
第189页 再加上沈钰也在官场混了好几年,接触的又都是大楚权利圈中最顶级的大佬, 以沈钰的天赋与心性,即便如今被拎过来蹚浑水,倒也让他稳住了局势, 用的正是上辈子商场老狐狸都会的太极**,光凭嘴上功夫就稳住了大皇子和徐宏两个狠角色,让傅卿珩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不过这事儿既然已经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其他皇子身上,对傅卿珩和元嘉帝来说都是一桩幸事,现如今沈钰也只要同大皇子他们虚与委蛇, 无需再探听其他消息, 这让沈钰松了好大一口气,没有动作就不会有破绽, 哪怕徐宏对他还有怀疑, 现在也查不出他任何马脚,安全指数直线上升。 至于四皇子那边……沈钰想了想,还是决定卖个好,不动声色地透露了一丢丢徐宏的事。反正四皇子肯定乐意看着徐宏去死的,用一个气数快尽的徐宏,换一个未来有大造化的四皇子的好感, 这笔买卖,绝对值。 只可惜徐宏虽然没刁难沈钰,但也没让沈钰知道太多要紧事,也就是让沈钰当个应声虫,每天早朝的时候发挥他的嘴炮作用来怼人,目标人物还特别高大上,身份最高的就是傅大佬,摆明了想断沈钰的后路,让他把傅卿珩得罪死,以后坑时,说不定傅卿珩还能落井下石一回。 对此,沈钰暗中倒是松了口气。对付别人沈钰还真怕自己拉仇恨的技能太厉害,一不留神就结了个大仇家。不过对上傅大佬嘛……反正都是自己人,配合一下唱个双簧也不是什么难事。 别说,难得有这种直接怼大佬的机会,又是傅大佬坑他在先,沈钰喷得还挺爽。 继续吵了五六天,元嘉帝终于能上朝了! 这可是最近一个月来的大事件,不管是傅卿珩还是徐宏和皇子们都是兴奋不已。有的人光是坐在那儿就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元嘉帝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而其他人心中虽各有算计,落到实处却还是要元嘉帝亲自定夺,比如大皇子,正踌躇满志等着元嘉帝立他为太子,又比如徐宏,也等着元嘉帝发作大皇子一系,顺带坑死沈钰以报当初杨硕之仇。 现如今听到元嘉帝身子大安的消息,朝野上下俱是喜气洋洋,就等着元嘉帝上朝宣布最终胜局。 元嘉帝身穿明黄五爪金龙龙袍,头上的天子十二冕旒掩去了脸上的苍白之色,看身形似是清减了不少,全然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样,只是浑身气势惊人,让人不自觉便心生臣服。 沈钰不由惊讶,还以为元嘉帝是装病,原来是真病?难道这次元嘉帝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只可惜先前为了不被徐宏察觉,沈钰也没继续联络傅卿珩,是以傅卿珩也并未再透露什么消息给沈钰,现如今见元嘉帝高坐于太极殿的龙椅之上,脸上无悲无喜,沈钰不知为何,心下竟是有些发慌,不知元嘉帝到底会做出什么决定。 满朝文武心头乌云皆散,齐齐俯首,三唿万岁。 元嘉帝略显虚弱的嗓音威严不减:「众卿平身,这些日子,众卿家辛苦了。」 沈钰险些想回句「为人民服务」,还好反应快,压住了自己的恶趣味,只是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在一众喜气洋洋的大臣中,倒也不算突兀。 徐宏则趁机给沈钰使了个眼色,下巴微微往大皇子身上一点,意思是让沈钰起话头,重提立太子一事。 沈钰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反正元嘉帝都出场了,自己的戏也演到头了,还上赶着沖在最前面那叫找死。 徐宏登时脸色一沉,却也不好在这档口自己亲自上阵,转而向另一个人示意。 那人没有沈钰的机警,只觉得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晕乎乎地出列,朗声道:「启禀陛下,诸位皇子都已长成,依臣之见,该商量立储之事,以定正统。」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沈钰也用看勇士的目光看着这位仁兄,心说果然是富贵迷人眼,这位连枪打出头鸟这个至理名言都忘了。 元嘉帝还是那副不辨喜怒的表情,淡淡发问:「那依你之见,六位皇子中,该立谁为太子?」 那人也没彻底昏头,恭敬道:「下官不敢妄言,不过自来立储,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想来陛下心中也有所决断。」 元嘉帝点头,脸上忽而浮现出一抹笑意:「看来你是属意大皇子了。」 见元嘉帝似乎有立大皇子的倾向,二皇子一系顿时急眼了,忍不住出列道:「立储之事,事关重大,哪能这么轻易决定,虽说有嫡长在前,但储君品性同样重要,贤者居之才对!」 双方继续吵。 沈钰含笑站在一旁观战,笑看双方互爆黑歷史。吵了小半个时辰,最终还是大皇子占了皇长子的优势,朝中过半官员迟疑之下都表态支持他。 直到这时,一直没出声的元嘉帝终于发出一声冷哼:「再商量下去,你们是不是准备商议一下登基大典该何时举行了?」 众人心下一凛,都听出了元嘉帝话中的怒气,立即又跪了一地,连连请罪。徐宏嘴角笑意隐隐,同二皇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喜悦之色。 却不成想,元嘉帝的怒火并非只针对大皇子一个人,而是无差别扫射,一句「朕还没死呢」后,便是元嘉帝的滔天怒火,六位皇子无一倖免,前面三位蹦跶得最欢的皇子全都被圈禁,四皇子同样被罚闭门思过,五六皇子因为插手不深,元嘉帝只是斥责了他们几句,却将怒火撒在了他们的母妃身上,接连降了好几个嫔妃的位分,后宫之中,竟是连一个妃位都无,可见元嘉帝这次的怒火有多大。
第190页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被元嘉帝这一手给打蒙了,徐宏嘴角细微的笑容就这么僵住了,万万没想到元嘉帝竟然这么不留情地发难。冷静下来后,浮上徐宏心上的就是无尽的恐惧,元嘉帝连亲儿子都下了狠手,对他这个蹦跶厉害的臣子估计更不会留什么情面,心下已是一片惨然,再想到自己的倚仗,徐宏眼中又划过一道厉色,大不了就拼个鱼死网破! 出乎徐宏的预料,元嘉帝发落了六位皇子后,并未对涉事官员下狠手。大多是斥责罚俸,严重的如刚才那个打头阵的倒霉蛋,也只是夺了他的官爵,相比起往常动不动就抄家灭族的后果,元嘉帝这处置,堪称仁慈。 沈钰也奇怪,不是说徐宏身后还有人吗,齐王福王就这么被忽略了?那还让自己跑去当卧底干嘛啊? 腹诽归腹诽,沈钰也知道元嘉帝不会轻易下废棋,这事儿怕还没完。 徐宏得了一个罚俸和闭门思过的处置,松了口气之余同样也心下惴惴。沈钰能想明白的事,徐宏自然也清楚,眼下元嘉帝以雷霆之势把皇子全都处置了,徐宏布局全乱,也只能再做打算,必要时兵行险招以求翻盘。 沈钰见最前面傅卿珩古井无波的表情,再看看张清毫不意外的神色,心下也是感嘆不已,原来张清同样也是元嘉帝的后手,所谓的支持四皇子,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哪怕是一直以徐宏为首的王方,神色都比徐宏镇定。 看来一切都在元嘉帝的掌控之中,这些个阁老,当真心思莫测,互相捅刀子都没有任何手软。看这样子,到头来,居然是徐宏最倒霉,真是让人大跌眼镜。谁能想到刚才还携众多大臣隐隐逼元嘉帝立太子的徐次辅,转头就被元嘉帝拍进地底了呢?官场沉浮,当真波云诡谲。 只是,元嘉帝的身子是真的不太好,发了一通火后,元嘉帝又发出一通惊天动地的咳嗽,听得沈钰等人心惊胆战,直唿陛下保重龙体。 早朝就在元嘉帝痛苦的咳嗽声中落下了帷幕,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思及方才元嘉帝的雷霆之怒,俱是一身冷汗,有人庆幸有人悔不当初。沈钰冷眼旁观,只觉好一番众生相。 徐宏等人早就白着脸迅速离开,这回储君之争,没有胜利者,殿中瀰漫着让人心悸的窒息感。 大皇子和二皇子离去时狠狠瞪了沈钰一眼,到现在他们要是还想不明白沈钰是元嘉帝布置的棋子来坑他们的,脑子也白长了。 不过二皇子的仇恨值基本都在王方身上,大皇子也没想通沈钰在其中起得作用,虽然恨沈钰,倒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等到所有人都散了,沈钰忍不住活动了一下筋骨,刚才气氛太压抑,全身都僵着,真不大舒服。 然而还没等沈钰松泛完身子,身后又传来傅卿珩含笑的温和声音:「最近就好好在家待着,尤其是晚上,千万别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112章 夜半火光 什么叫做最近好好待着, 特别是晚上别出门?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恐吓现场呢。沈钰微微诧异地睁大了眼, 而后瞬间反应过来, 元嘉帝怕是快要动手清理居心不良的傢伙了。 傅卿珩见沈钰迅速反应过来,不由轻笑一声,接着打趣道:「你不是想过安生日子吗?现在正好,好好在家陪陪父母妻儿吧。」 沈钰眼神微动, 知道自己已经脱险,好奇心又浮了上来,四下看了看, 见周围都没人,沈钰的胆子也大了不少,慢慢凑到傅卿珩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您已经查出帮着徐阁老他们兴风作浪的人是谁了吗?」 傅卿珩含笑看了沈钰一眼,挑眉乐道:「你不是不喜欢这些事吗?先前还怪老夫送你去死, 怎么现在又有兴趣知晓了?」 沈钰嘿嘿一笑, 讨好道:「下官怎么也为此事出了点力,心有挂念也是正常的。」 却不料傅卿珩亦是一笑, 摇头嘆道:「你不是说过一句话, 叫做好奇害死猫?怎么到了自己身上还看不破?」 见沈钰张嘴还想辩驳一番,深知沈钰嘴炮之厉害的傅卿珩果断一巴掌拍在沈钰肩上,这一巴掌根本没留情,立即拍得沈钰眉头大皱。趁此机会,傅卿珩登时欺身上前,压低了声音沉声道:「此事涉及皇家隐秘, 非是你能知晓的。」 沈钰心下一凛,知道傅卿珩从不会拿皇家隐秘吓唬人,也不再多言,对着傅卿珩微微拱手,而后走出了大殿。看着上方一碧如洗的晴空,沈钰心头亦是舒畅万分,天知道之前他同徐宏周旋时有多心累,现在可算能消停了。 养心殿中。 元嘉帝一边咳嗽一边笑道:「沈钰果然太过年轻,尚且还有几分孩童心性。」 傅卿珩亦是摇头失笑:「滑头归滑头,这小子办事倒是得用。」 元嘉帝好不容易才止了咳嗽,捂嘴的手帕已经隐隐见血,傅卿珩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担忧之色,沉声道:「陛下多保重龙体。」 「保重不保重都一样。」元嘉帝微微摆手,冷笑道,「他们既然算准了机会对朕动手,想来也是做了万全准备,要不是发现及时,朕如今怕是已经去见了太.祖。这帮乱臣贼子,当诛!」 情绪太过激动,元嘉帝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而后脱力地倒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极为坚定:「哪怕朕时日无多,也要给皇儿留下一个太平之世!」
第191页 傅卿珩沉默不语,眼中隐隐有了悲戚之色。他与元嘉帝君臣相得几十年,见元嘉帝这般状态,自是心生悲意,哑着嗓子安慰道:「陛下乃真龙天子,苍天庇佑,哪是宵小之辈能伤得了的?太医院这么多太医,再给他们点时间,定能治好陛下之病!」 「怕是来不及了。」元嘉帝神色淡然,似已看破生死大劫,淡笑道,「有你在,朕也放心了。永安呢,他该回京了吧?」 傅卿珩低头掩去眼中的酸涩,低声道:「已经到了,一切顺利,祝将军已经发兵前往临郡,想来过几日便有捷报传来。」 元嘉帝这才放下心来,长嘆一声道:「不成想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竟然牵扯至今,也好,最终在朕手中了结,不然皇儿刚登基,怕是要吃点苦头。」 话里话外都是一片慈父之心,几乎看不到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影子,让人动容。 傅卿珩强笑道:「有陛下在,不出几年,便是太平盛世了。」 「真希望能看到那一天啊。」元嘉帝喃喃道,神色不復先前的淡定,满是怅然。半晌,恢復了平静的元嘉帝忽而问道:「你说,沈钰到底猜出朕的心思没有?」 「微臣也不知。」傅卿珩摇头,「不过依臣对他的了解,先前他告知微臣殿下的动静,怕是存了试探之意,估计猜中了七八成。」 「果然是个滑头。」元嘉帝失笑,又是一嘆,「他跟皇儿关系倒是不错,日后也是皇儿的一大助力。」 傅卿珩不想再听元嘉帝这类似託孤的话,笑着岔开了话题,只捡高兴的事同元嘉帝说笑。元嘉帝知晓傅卿珩的心思,不由微微一笑,顺着这位心腹的意思不再提及此事,一时间,太极殿内都是君臣的笑声。 沈钰不知道两位大佬还分析了他一波,听了傅卿珩的劝告后,沈钰又去了陆家,想告知他们这个消息。 结果一进门就挨了陆衍一顿骂:「你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老夫担惊受怕这么久,你都能忍着不露一点口风,长本事了啊!」 沈钰苦笑:「您不知情才更能蒙蔽旁人啊。」 道理陆衍都懂,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却还是出不来,强忍着想要揍沈钰的冲动,没好气地开口道:「既然你已经有了更好的靠山,还来我这儿干嘛?」 这话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呢?沈钰沉默了一瞬,这才开口解释道:「并非是小婿有意隐瞒岳父大人,只是小婿得了陛下亲自授意前去探徐阁老身后之人,牵扯甚多,若是将岳父大人也牵连进来,小婿有何颜面去见阿芜?」 陆衍气就是气这点,没好气地骂道:「怎么?看不起我们陆府是不是?哪怕徐宏身后有高人相助,我们陆家也不是吃素的,你是我陆家的女婿,难不成我还护不住你?」 沈钰无奈,只能老老实实挨了这顿骂,心下倒是一片暖意,态度极好地认了错,这才让陆衍消了气,又皱眉问道:「傅老狐狸真这么说,让你别出门?」 沈钰点头:「确实如此。」 「怎么动手还要挑日子不成?」陆衍思索良久,忽而灵光一现,拍桌笑道:「原来是这样,他在等萧永安!」 「萧大人不是在家养病吗?」沈钰疑惑。 「明面上是在养病,暗中怕是拿着虎符出了京城。至于去的是哪里,就看这次到底是哪个混帐插了手了!」 沈钰不敢隐瞒,又说了先前元嘉帝和傅卿珩的猜测:「怕是福王和齐王两位王爷。」 「竟然不是永王?」陆衍咋舌,对这发展也觉得有点不大适应。 沈钰默然。 陆衍的注意力很快放在了齐王和福王身上,兴致勃勃地猜测这回倒霉的到底是谁,终于让沈钰逃过一劫,不再被陆衍抓着先前瞒着他接近大皇子之事继续骂,让沈钰松了好大一口气。 陆太傅却忽而嘆了口气,脸上似有悲色,想到那个由他教导大的帝王,心下怅然:「陛下的身子……怕真是不大好了。」 这世上,最了解元嘉帝的,估计就是陆太傅这个从元嘉帝幼师就开始教导他的太傅了。沈钰点破元嘉帝的布局,陆太傅虽未上朝亲自见上元嘉帝一回,却凭这些细枝末节猜出元嘉帝的身体状况,当真厉害。 陆衍心下大惊:「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自有安排,我等只需沉下心来听从陛下吩咐便是。」 沈钰忍不住抬头看了陆太傅一眼,再看看身边一直不发一言却神情自若的陆意之,总觉得太傅怕是也猜到了元嘉帝真正属意的人选。是以沈钰又试探了一句:「陛下对四皇子多有优容……」 陆太傅瞪他一眼:「慎言。」 见沈钰听话地闭了嘴,陆太傅又老神在在地说了一句:「有的事情,心里清楚就行,没事嚷嚷干什么呢?」 沈钰无语,果然都是老狐狸,心里门儿清。 知道陆家有所准备,沈钰也就放心了,一身轻松地回了家,抱着小豆包狠亲了几口,换来小豆包不满的抗议声。 难得放松下来,沈钰便耐心地陪着小豆包玩了一下午。小豆包继承了沈钰和陆芜的好基因,生得眉目如画,黑白分明的眼中尽是属于孩童的清澈天真,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好在沈钰时不时扮个黑脸,让小豆包不至于长歪,还是一株笔直笔直的小嫩苗。 说也奇怪,家里就属沈钰对小豆包最严厉,但小豆包最亲近的人也是沈钰,每天见了沈钰就爹爹长爹爹短,迈着小短腿围着沈钰到处转,让陆芜总忍不住笑骂他一句小没良心的。
第192页 这会儿,小豆包躲开沈钰的狠亲后,又乖巧地窝在沈钰怀里,好奇地看着沈钰,歪头道:「爹爹今天好像很高兴?」 沈钰没想到小豆包会有此问,忍不住笑道:「看到小豆包,爹爹自然高兴。」 小豆包开心地笑了笑,又羞涩道:「爹爹骗人……以前爹爹见了我都没这么高兴的。」 因着年岁小,小豆包这个长句子说得断断续续的,却也让沈钰心生欢喜,没想到小豆包小小年纪已经可以区分出自己情绪变换的差别,这是天生观察力敏锐啊! 沈钰乐了,又问小豆包:「哪里不一样?」 小豆包把自己一张胖脸皱成包子样,皱着小眉头想了许久,这才说:「今天爹爹更高兴,就像我多吃了一块糖一样。」 沈钰顿时大笑,伸手捏了捏小豆包的包子脸,见小豆包嘟了嘟嘴,沈钰又笑着哄他:「小豆包真厉害,奖励你多吃一块糖。」 「真的吗?」小豆包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小孩子都爱吃糖,然而陆芜怕他吃坏牙,对他吃糖多有管束,导致小豆包小小年纪就不得不为糖果问题跟他娘亲斗智斗勇,然而败多胜少,让小豆包很是沮丧。现在听闻沈钰要多奖励他一块糖,小豆包哪有不高兴的。 小孩子最好哄,摸准他的脉后一哄一个准,沈钰得意一笑,抱着小豆包去了书房,给他塞了块糖,又开始教他认字。 让沈钰惊喜的是,小豆包的记忆力竟然也远胜常人,虽然没到过目不忘的境界,却也不远。每教一个字都是一遍过,根本不用再教第二遍。教这样的学生给老师带来的成就感简直无与伦比,沈钰心喜之下,又将心神往小豆包身上放了几分。虽然还秉承着给孩子一个快乐童年的原则,但也有意识地锻鍊小豆包的记忆力和逻辑思维能力。 小豆包本就对沈钰极为亲近,现在沈钰每天都陪他玩上许久,识字课虽然枯燥了一点,马上又有各种有趣的故事和小游戏做伴,小豆包觉得自己玩得可开心了,每天吃完午饭就眼巴巴地盯着院门,等着沈钰回来陪他玩。 一个有意教,一个乐意学,没过多久,小豆包进步飞速,已经囫囵背了小半本《论语》,让陆芜也不由啧啧称奇。 就在一片宁静之中,某天夜晚,宵禁之后,沈钰都已睡下,忽闻街上有金戈铁马之声,沈钰勐然惊醒,穿鞋走出房门一看,便见某处火光熊熊,沈钰一时间不由愣在当场,骤然想起之前傅卿珩的嘱咐,晚上不要出门,没想到应在此处。 陆芜也醒了过来,拿着外袍披在沈钰身上,同沈钰一起看向火光之处,口中嘆道:「也不知是谁府上遭了殃?」 沈钰第一次直面朝堂之艰险,亦是心神激盪,听了陆芜这话后,沈钰立即收敛心神,揽了陆芜的肩,沉声嘆道:「是非成败转头空。好在我选对了路,没连累到你们。」 见陆芜还要开口,沈钰微微摇头,又冲着火光处看了一眼,低声道:「不管是哪家,明天自会揭晓。陛下动手,想来今晚遭殃的不止一家。让下人紧闭大门,别好奇探头,免得惹祸上身。」 后一句话,是对前来禀报的嬷嬷说的。 惊心动魄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这一夜,京中能睡着的人少之又少,第二日早朝,大半官员都挂着两个黑眼圈,互相苦笑,对龙椅上那位又添一份敬畏。 没人问空着那些位置的主人去了哪里,全都恭敬地跪拜天子,眼中还是昨晚那场沖天大火。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没来的,要么是丧生火海,要么已是阶下囚。 沈钰看着自己周围空出的位置,心下亦是感慨万分,昨天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官,今天却不知能否留下性命,储位之争,就是这么血腥。 还好,沈钰没犯煳涂。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13章 尘埃落定 今天的早朝, 气氛格外压抑。 朝中大臣差不多少了三分之一,沈钰粗粗一看, 意料之中的,徐宏已经没了踪影,兵部右侍郎和刑部左侍郎也不见人影,再往下,御史台少了好几个熟面孔,大理寺同样缺了好几个,最令沈钰心惊的是,武将之中, 九门提督下属也少了几个人, 这可是京城最后一道屏障,竟然也被人不声不响地渗透了进来。怪不得元嘉帝还等了这么久才动手,先前怕是有所顾忌, 才一直等到现在。 白玉阶之上,元嘉帝高高端坐, 展露的帝王威仪让人不敢逼视, 语气淡淡, 却让人听出一身冷汗:「昨晚,逆贼徐宏,张泉兆,吴震等人尽数伏诛。贼人招供,乃是受了齐王蛊惑,想要趁朕病重之时, 窃取大宝,其心可诛。」 嗡的一声,殿中已经响起了低低的私语之声,除了沈钰等知情人外,其他人都颇觉诧异,万万没想到此事竟然有齐王插手。那位王爷可是宗室中有名的大好人,最是仁慈,就连朝中还站着的老臣中,也有不少人曾受过齐王恩惠,这会儿勐然听说齐王谋逆之事,一时间竟还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地想说怕是哪里出了差错,怎么会是齐王? 然而看着元嘉帝难看的神色,众人又明智地闭了嘴,齐刷刷跪了一地:「陛下圣明!」 元嘉帝心情当然算不上好,哪怕把齐王一系全都一网打尽,但元嘉帝自己也没少吃亏。不但中了毒寿数大减,还折进去几个儿子。不管元嘉帝怎么恨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但总归是亲生的,哪能不心疼?
第193页 元嘉帝本就亏了身子,这般伤心,又损了心神,看着又虚弱了几分。 然而帝王和普通父亲的区别也就在此,即便心中不忍,元嘉帝还是下了决定,冷漠道:「大皇子与二皇子勾连逆贼,行大不孝之行,朕赐他们前去轮迴。其生母心术不正,同样赐白绫毒.酒。」 众人更是心下发寒,不成想元嘉帝竟是下了如此狠手,亲生儿子都没能留下一条命。便有心思灵活之辈大喊道:「齐王包藏祸心,引诱皇子误入歧途,罪该万死!只是齐王现如今还在封地,临郡靠海,若是让他逃了,岂不是让我大楚颜面无存?还请陛下立即下旨,让大军出动捉拿齐王进京伏诛!」 一时间,殿中又跪了一地,众人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关于立储之争引来的祸事,心里都将祸头子齐王骂了个半死,恨不得现在就将齐王抓来斩了,以报他们这段时间提心弔胆之仇。 元嘉帝见状,微微摆手,朝着傅卿珩使了一个眼色。 傅卿珩立即出列,温声道:「昨天,祝将军已经带领大军捉了反贼,正往京城而来,再过几日,反贼就要进京,定当让他伏诛!」 沈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元嘉帝一直等到昨晚再动手,齐王被擒,元嘉帝再无后顾之忧,果断动手宰了一堆人,看昨晚那沖天的火光就知道元嘉帝内心的怒火有多浓,原本徐宏他们也能留个全尸,结果一把火下去,怕是只剩一堆灰了。元嘉帝当真恨毒了他们。 说完齐王之事,元嘉帝稳了稳心神,不再去想那两个糟心儿子,又开口道:「五六两位皇子也到了年纪,该选皇子妃了,诸位爱卿家中若是有合适的姑娘,不妨将画像送去礼部。陆爱卿,两位皇子大婚之事,便由你来办。」 陆衍恭敬称是,又头疼,两位皇子的母妃先前就被降了位分,现在都不是主位,连插手皇子婚事的资格都没有,这下子,礼部有得忙了。 其他人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归西,三皇子半废,五六皇子看这架势也不怎么得元嘉帝欢心,思来想去,局势已经十分明显,最终的赢家,竟然是自从大婚后就低调万分的四皇子。 真是世事难料啊。 再想想这位皇子的出身,众人又忍不住苦笑,到底还是应了那句话,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哪怕先皇后被废,这位到底还是当了几年嫡皇子,论及身份,确实比其他皇子尊贵几分。就是不知道心性到底如何,要是还像以往那样动不动就把人噎个半死,那就真的要命了! 这么想着,不少人便将目光投在了沈钰身上,难掩羡慕嫉妒恨,纷纷腹诽沈钰的好运气,随便被元嘉帝指派个任务都能和未来的储君搭上线,别欺负他们消息不灵通,当初老太傅们可是说过四皇子和沈钰颇为投缘来着! 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没落到自己身上啊?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沈钰这会儿估计已经被万箭穿心。 感受着周围刺人的目光,沈钰心下不由苦笑,元嘉帝刚刚宰了一批因为争储起了歪心思的官员,现在这帮傢伙小命保住了,转头又惦记上了储君之事,真不知道该夸他们一句胆子大还是该骂上一句蠢货。 底下官员的表情,高坐其上的元嘉帝自然看得一清二楚,脸色又是一沉,强忍着怒火,接着开口道:「先前爱卿们已经商量了许久立储之事,如今逆贼已经伏诛,朕年事已高,确实该立储君,以安万民之心。」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下俱是苦笑,当初找上四皇子的人也不少,只可惜四皇子怎么都不肯见人。如今看来,四皇子竟是稳操胜券根本不在乎他们的选择,也不知道当初贸然上门之事是否会惹四皇子厌恶,毕竟这位一向名声不太好,喜怒不定是常态。上门的都这样,没上门的就更忐忑了,一时间也没人出声,就等着元嘉帝开口,他们老老实实应一声就行。没看到前面插手立储之事的人的下场吗? 见状,陆衍拱手出列,朗声道:「不知陛下属意哪位皇子?若是立储,礼部也该准备好一应章程。」 众人心下暗骂陆衍奸诈,也跟着出列附和,心中已经打好腹稿,就等着元嘉帝开口宣布最终人选,然后他们趁机夸一波太子留个好印象。 元嘉帝也没卖关子,指着站在一旁的四皇子笑道:「朕之第四子,元后所出,天资聪慧,该立为储君。」 众人齐齐称是,又绞尽脑汁赞美了四皇子一波。 四皇子却是无悲无喜,神色淡淡地谢了恩,与元嘉帝有六分相似的脸上流露出同样的威严,竟然让百官们有种面对元嘉帝的错觉。 太子之位,四皇子并没那么在意,让他终于释怀的是,元嘉帝刚才称他母后为元后,丝毫不提被废位分之事,四皇子的心结,终于解开,看向元嘉帝的目光也带了几分真切的孺慕。 元嘉帝心下陡然一酸,却又漫上一股喜悦,碍于身份,只大笑几句,点头叫好。 这天的早朝信息量委实有点大,先是空了一堆官员,又有齐王谋逆之事,然后元嘉帝处死了两个亲儿子,紧接着又立太子,一桩接一桩,简直让人晕头转向。也就是昨晚火光余威犹在,震慑了不少喜欢挑毛病的傢伙。换做平时,这些事中单独拎出来一件,都足够让他们吵上好几天。 元嘉帝了却一桩心事,放心之下又觉得精力有所不济,脸上难掩疲惫之色。大臣们察言观色都是一把好手,赶忙停住了禀报的话头,反正不是什么要紧事,推迟一两天也没事,要是惹了陛下不悦,反倒不美。
第194页 早朝就在沉默之中结束了。 直到元嘉帝离开许久,才有人笑着上前恭喜四皇子,不对,现在是太子了:「恭喜殿下!」 有人开头,跟随的人也不少,不多时,四皇子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沈钰原本也想上前恭贺他一番,见这架势,也只能停下脚步,正要转身离开,就见四皇子抬头往自己的方向看来,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对着自己微微颔首,以做招唿。 见了这一幕的人无不感嘆沈钰好狗命,就这么抱上了一条越来越粗的金大腿。 季阁老一边往回走一边在沈钰肩上拍了一巴掌,佯怒道:「发什么呆呢?工部还有一堆事等着你,赶紧回去干活!」 这口气,周扒皮也得甘拜下风啊!沈钰默默吐槽,收敛心思跟在季阁老身后,忽而想起这位好像是四皇子妃的亲爷爷来着,一时间又有点不忿,得了最大好处的不是季阁老吗,眼睛都盯着我干嘛?柿子捡软的捏也不是这么捡的吧? 奈何季阁老积威甚重,其他人不敢跟季阁老对上,只能把满腔嫉妒尽付沈钰身上了。 不得不说,沈钰真是天生的骑士,拉仇恨是一把好手。 工部也少了一部分人,沈钰一眼看过去,没看到熟面孔,念及之前共事的情分,沈钰心下也不由怅然,忽而嘆道:「汲汲营营大半辈子,到头来反倒误了满门性命,为的是什么呢?」 季阁老的神情是一贯的严肃,沉声道:「人各有命,走错了路,自然就要付出代价,你要引以为戒!」 沈钰一凛,恭敬道:「多谢大人教导。」 季阁老心神也轻松不少,笑道:「要谢我,那就赶紧干活去,先前为了立储的事都耽误多少活计了,还傻站着干嘛?」 沈钰失笑,同样身心轻松地走进厢房,拿过之前被他放在一边的关于战船的资料再仔细研读起来。 这回落马的官员可不少,好在元嘉帝早有准备,傅卿珩的吏部名册变换极大,转眼间就完成了一次大换血。 值得一提的是,徐宏伏诛后,空出来的刑部尚书之位便落在了萧永安身上,自此,萧永安轻松入阁。 沈钰也有功劳,不过元嘉帝有心让四皇子来做这个人情,便又压了沈钰一回,赏了他无数金银珠宝并良田绫罗,这等实际的好处,沈钰很是满意,皆大欢喜。 朝堂进入了平静阶段。 只可惜元嘉帝的身子已经伤了根本,即便有太医全力诊治,也没法让元嘉帝重回康健时期。养心殿中时不时就飘着药味儿,让太子很是忧心。 元嘉帝对太子是掏心掏肺的好,哪怕把其他几个皇子绑在一块儿,都不及太子在元嘉帝心中的地位。 五六皇子的妻子出身平平,都是老实本分的四五品官员之家的女儿,这两位皇子也识趣,又算是与太子从小一起长大,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在,对太子多有推崇,境遇比起前头三位哥哥要好的多。 经过这么一桩大事,沈钰也有所得,停下了略显浮躁的脚步,好好沉淀消化一番,对朝堂的风云变幻又有了新感悟,若是再碰上这样的事,沈钰有信心能够坐在棋盘旁当棋手,而不是像这回一样,被人拎出来称斤论两当棋子。 徐宏等人满门覆灭之事,给沈钰敲响了警钟。有些事情并未躲避就能解决得了的,这回若不是傅卿珩相帮,徐宏声势最大时拉沈钰下水,沈钰同样没有反抗的机会。虽然说能被人当成棋子也侧面证明自己有大用,但被人捏在手心里的滋味总归不那么美妙。 看着靠在椅子上一点优雅仪态都没有的太子殿下,沈钰又不由微笑,好在他猜对了元嘉帝的心思,结了一个善果,日后也该有执棋的那天。 已经成为太子的四皇子还是那副冷淡又懒散的模样,因着先前与沈钰的交情,在沈钰面前也没什么遮掩,大咧咧地把自己放在椅子上瘫成一张饼,没好气地抱怨道:「你倒是潇洒,辞了侍讲一职真痛快。就是苦了我了,被一帮老头儿围着讲古,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简直能把人烦死!」 沈钰顿时失笑,忍不住打趣道:「更苦的是太傅们吧?我看他们头髮都白了好几根了。」 「你到底哪边的啊?」太子瞪了沈钰一眼,转而逗弄一旁好奇瞪大眼看着他的小豆包,一只手就把小豆包拎到自己面前,笑着逗他:「小豆包,叫叔叔,叔叔给你糖吃。」 小豆包板着脸,极力挣脱太子的魔爪,蹬蹬蹬跑到沈钰身后,而后探出一个脑袋瓜,警惕道:「爹爹说了,拿糖诱拐小豆包的,都是坏蛋!」 太子愕然。 沈钰大笑。. 第114章 坑爹 在沈钰毫不掩饰的大笑声中, 太子淡定伸手又将小豆包拎回自己手里,挑眉问他:「你知道什么叫诱拐吗?不要学了个词语就乱用。」 小豆包继续挣扎,嘴里还大声道:「当然知道!你刚才笑得那么奇怪,就是爹爹说的怪叔叔!」 沈钰右手扶额,几乎要笑晕过去, 好半天才乐道:「小孩子无心之言, 还望殿下恕罪。」 尊贵的太子殿下当然不会同一个小屁孩计较,惊讶地看了小豆包一眼,转而恭喜沈钰:「这小傢伙倒是机灵,你后继有人啊。」 沈钰摸了摸鼻子, 眼中难掩自豪,故作淡定道:「不过是对旁人的情绪敏感一点罢了。」
第195页 「那也不赖,比同龄人强点。」太子轻轻把小豆包放在地上, 越看越觉得顺眼, 满意地点头道,「虽然太子妃生了儿子, 咱们做不成亲家。不过等我儿子再大一点要进学的时候,让你家小豆包来给他当伴读怎么样?」 沈钰下意识就想拒绝,虽说皇孙伴读这职业非常有前途,传出去的话各家为了争名额估计都要打破头,但以皇孙身份之贵重, 小豆包难免会受点委屈。沈钰也是在上书房当过夫子的,对于皇子们的伴读有多苦逼,沈钰心里门儿清。 别看每个人嘴上都说着要尊师重教, 但碰上天生自带身份外挂的皇子,你有本事打他一顿试试?碰上一个护犊子的皇帝,你打他儿子一板子,他能抽你全家一百板子。这种情况下,皇子犯错,遭殃的只可能是他的伴读。 沈钰可是小豆包的亲爹,哪里捨得让小豆包去受这份罪? 太子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沈钰在想什么,摸了摸小豆包的头笑道:「你爹真疼你。」 「那是!爹爹对小豆包可好了!」小豆包骄傲地挺起小胸膛,又疑惑地问太子,「什么是伴读?」 「就是我儿子念书的时候,你跟着他一起听太傅的教导。」 小豆包一头雾水:「是要跟着外祖父念书吗?可是外祖父已经在教我了呀,为什么我还跟着别人一起学?」 在小豆包的记忆里,陆家的下人经常叫陆太傅叫「太傅」,这会儿听太子这么一说,小豆包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太子他儿子要跟着陆太傅念书,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太子说要他跟着太子的儿子听「太傅」教导。 太子差点被小豆包这莫名其妙地弄蒙圈,还是沈钰反应快,笑着抱过小豆包:「太子殿下说的是其他太傅。」 「我还以为外祖父就叫太傅呢。」小豆包恍然大悟,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笑眯眯地抬头,眼神闪闪地看着沈钰,「我知道了,就像小豆包是我,沈修也是我。外祖父也有两个名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沈钰哭笑不得,太子已经放声大笑,笑得小豆包有点低落,鼓了鼓包子脸,沮丧道:「我说错了吗?」 沈钰还没开口,太子已经接过小豆包,专心给他讲官职等级,认真向他解释什么叫「太傅」。 沈钰无奈,心说这么复杂的概念,三岁的小孩子哪里听得懂。 然而出乎沈钰意料的是,小豆包竟然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问上一两句,最终,小豆包下了结论:「太傅的学问很厉害,我想当皇孙殿下的伴读,听太傅讲课!」 沈钰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着面露得意的太子,你就这么把我儿子给拐走了? 见小豆包兴致勃勃,恨不得明天就跑去皇宫听太傅们讲课,沈钰忍不住出声打断他这个可怕的想法:「你外祖父也是太傅,也很厉害!」 「可是外祖父年纪大了,不能伤神。」小豆包严肃脸摇头,「听其他太傅讲课也一样,外祖父都夸我聪明呢!」 沈钰嘴角抽搐:「你不忍心让外祖父伤神,所以决定去折腾其他太傅?」你还真是没辜负小豆包这个名字啊!小小年纪就长成了个白切黑,有前途! 太子哈哈大笑,抱着小豆丁往空中抛了抛:「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小豆包发出咯咯的笑声,拍着巴掌喊道:「再来再来!」 沈钰不得不上前把这小子抱回自己怀里,结果小豆包竟然还捨不得太子,眼巴巴地看着太子问道:「太子殿下,那我多久能去当皇孙的伴读呀?」 太子笑着摸了摸小豆包的脑袋,轻声道:「还早呢,我儿子比你还小几个月,等到他六岁,就可以开蒙了。」 「六岁啊……」小豆包惆怅地嘆了口气,「还要等三年呢。」 不过小豆包马上又高兴起来,周围都是哥哥,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小豆包莫名觉得自己多出了一丝当兄长的责任感,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皇孙也多了几分好感,认真地看着太子,绷着小胖脸道:「放心吧太子殿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的小皇孙的!」表哥堂哥都说过这话,长辈们听了都很高兴,现在自己说出来应该也没问题吧? 太子继续大笑,指着小豆包对沈钰乐道:「这么个有趣的孩子,你是怎么教出来的?」 沈钰心说你儿子要是不学那么多规矩也能这么有趣。小豆包可是骑过亲爹牌大马的,你能办到吗?完全不缺爱,健康环境下成长的孩子,这么讨喜不是应该的吗? 反倒是小豆包,听到太子这么夸他,心下更是骄傲。又因为刚刚太子给他普及了一下官职等级和尊卑,小豆包想了想,从沈钰怀里滑下来,啪叽一下趴在地上,认真行礼道:「谢殿下夸奖。」 这可是小豆包印象中规格最高的行礼方式,想着太子殿下是第二尊贵的人,小豆包就用了这个大礼。 这会儿已经入了冬,小豆包被奶娘裹成了球,这么一趴,差点没趴稳往前面滚一圈。 这般滑稽的场景,又惹得太子哈哈大笑,看着沈钰调侃道:「小豆包这么讨喜,你不乐意也没用,到时候我直接禀明父皇,把小豆包拐去上书房,你也只能干瞪眼。哈哈哈,有小豆包这个开心果在,我能增寿十年。」 沈钰摇着头把小豆包拎起来,点了点他的小脑门:「伴读可不是这么好当的,这三年时间,爹爹得好好教教你,免得你犯错带坏了小皇孙。」
第196页 小豆包懵懂地看着自家亲爹,总觉得他脸上笑容越看越可怕,就跟他曾说过的会诱拐人的大坏蛋似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钰则微笑微笑再微笑:小崽子长本事了,都学会坑爹了,必须得好好「教教」你!. 第115章 三年 无意中坑了回爹的小豆包下场实在太「美妙」,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开始了自己苦逼的学习之旅, 让小豆包觉得一直以来脾气好的爹爹突然就变身成了话本故事里的大恶魔,自己都要从小豆包变成可怜的小白菜了! 实际上, 也是沈钰见小豆包天赋过人, 有意打磨他的性子和拓展他的思维方式,给小豆包制订了一份较为详略的学习计划。这份计划, 对于原本美滋滋到处玩的小豆包来说, 其实并不难, 只是小豆包以往散漫惯了,哪能坚持平心静气大半天? 是以小豆包才把一张讨喜的小圆脸皱成包子,万分苦恼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躲开这让人抓狂的时间表。 然而沈钰可真是亲爹, 该严厉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情,任小豆包再怎么撒娇卖萌沈钰都不为所动。等到小豆包实在无计可施了, 沈钰这才拎过这只胖糰子, 耐心地向他解释:「既然你想当皇孙伴读,规矩就得比旁人更出色。皇孙以后必然要进上书房, 伴读的位置盯着的人也不少,就这么被你占了个便宜, 肯定有人心里不痛快, 你要是不能沉下心来, 便会有人找出你的破绽,寻了错处教训你一顿。哪怕太子殿下有心护着你,但若是你有错在先, 即便殿下心疼你,也不能免去你的罪过。」 沈钰原先还觉得对一个幼儿园小班的孩子分析这些东西有点太过了,然而上回太子教小豆包官职礼法之事给了沈钰极大震动,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小孩子。虽然孩子年纪小,但他们有着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和深刻的探索欲,对一切事物都有好奇之心,又有无尽的可塑性,将深奥的东西讲得通俗一点,小孩子们也未尝理解不了。 果然,小豆包听沈钰这么一说,立即就明白了,点头道:「就像是我上回赏了呈糕点的丫鬟,其他丫鬟就在背地里欺负她?」 这理解能力很不错嘛!沈钰暗自满意,又奇怪:「你怎么知道别的丫鬟欺负她?」 哪个丫鬟胆子这么大,当着主子的面儿都敢闹口角? 沈钰正皱眉间,就听见小豆包得意的话语:「我藏在花园里的小树后面听到的!」 「嗯?你什么时候又撇开奶娘他们熘去园子里了?」沈钰双眼眯了眯,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豆包。 糟糕,说漏嘴了!小豆包瞬间就蔫了,委屈地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瘪着嘴认错:「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模样简直可怜极了。 沈钰……沈钰当然没能撑住,摸着小豆包的脑袋瓜柔声道:「不是爹爹对你太严厉,只是园子里有个大湖,你又喜欢玩水,熘过去就跑到湖边,委实危险,让人跟着爹娘才放心。」 说完,沈钰又哄小豆包:「你可是我和你娘的小宝贝,要是伤到哪里,我和你娘会心疼的。」 小豆包瞬间就高兴了,郑重点头保证:「下回我一定叫奶娘跟着!」 沈钰心下得意一笑,暗道还治不了你这小子,胡萝蔔加大棒,果然屡试不爽。 却也没放松对小豆包的教育,三年时间说长也不长,一晃眼就过去了。到时候小豆包就要进宫当皇孙伴读,自己好歹也是在上书房混过的人,多训练训练小豆包,让他远离各种套路的本事还是有的。 不过沈钰也不想让小豆包见识太多阴暗面,只是用讲故事的方式潜移默化引导小豆包的思维模式。方法见效慢,好在时间长,自有量变引起质变的那天。 沈钰原本还担心自己这种教育方式会让小豆包留下点心理阴影啥的,结果小豆包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点评一番,言道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言谈之间,虽显稚嫩,却也偶有惊人之语。 对于小豆包这等过人的领悟力,沈钰也只能暗中抹汗,心说还好小豆包的亲爹是自己这个长在红旗下的正直稳重五好青年,这要是碰上一个心术不正的亲爹,以小豆包这份天赋,还不得走上歪路成为一代大反派啊。 不知为何,沈钰突然就想到了上辈子所学的歷史中,某个首辅的儿子,天性聪慧,能破解皇帝暗语,对帝王心思一猜一个准,帮助他爹弄权几十年,无恶不作,实在可恨,简直浪费了那一身天赐的聪慧。念及至此,沈钰对小豆包的思想教育又加强了几分,大道直行,君子坦荡荡,阴谋诡计皆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万不可沉迷于此。若非实在画风不对,沈钰都想让小豆包背一背二十四字箴言。 在这样诡异的教育方式下,小豆包顺利长成了一株身姿笔挺、内里黑水直冒的健壮幼苗,看外表好可爱一糰子,仔细琢磨许久才能发现这傢伙是个白切黑。 沈钰有时候都忍不住感慨,老天爷的心当真是偏的。当然,偏心的对象是自己儿子时,那这心偏得真是太好了! 这样一来,小豆包去上书房时,勉强也算是能有自保之力了。 三年时间就这么匆匆而过,这三年,沈钰选择沉淀自身,感悟官场往来之学问,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番夺目风采。 沈瑾和陈恪顺利通过翰林院的考试,只可惜二人不愿待在京城,谋了个外放的县令,决心为百姓们做出一番事业。
第197页 是以小豆包愈发觉得孤单:他都六岁了,他爹娘竟然还没给他添个弟弟妹妹!舅舅那里都多了一个鸭子似的学走路的小表弟了!太子殿下更夸张,多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却是沈钰觉得小豆包有伴读之事压在身上,怕陆芜再次有孕分了二人心神,对小豆包有照看不到之处,便与陆芜商议,这三年先不生孩子,好好教导小豆包才是。 所以小豆包心心念念几年的弟弟妹妹一直没有踪影,不但如此,表哥表弟还都离开京城了。六岁的小糰子惆怅地嘆了口气,学着他爹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天,幽幽嘆了一句:「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刚走进来的沈钰闻言登时一个趔趄,心里简直哭笑不得:看来不能再在孩子面前开脑洞谈梗,不然的话,很可能收到来自糰子无意识的精神攻击。 小豆包马上就要进宫当伴读了,沈钰对他还有点不放心,正想着赶过来再安慰他几句,没想到就听了小豆包这搞笑的一句话。沈钰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小豆包的额头,乐道:「你这小傢伙,哪里知道什么叫寂寞。」 「我当然知道!」小豆包鼓了鼓腮帮子,「寿表哥他们都走了,都没人陪我玩了。这就是寂寞!」 失去了小伙伴陪伴的糰子伤不起,沈钰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严肃脸问小豆包:「明日就要正式入宫了,你可准备好了?」 「当然准备好了,我都盼了好几年了,皇孙殿下也很喜欢我,我才不害怕!」 沈钰想着太子这三年时不时来看小豆包,还带着小豆包和小皇孙玩了好几回,也只能感嘆一句关系户就是爽。 进宫自然要先拜见元嘉帝。 元嘉帝这三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了下去,如今头髮全白,往日犀利的眼神也多了一层朦胧的阴翳,干枯发皱的手无一不在提醒沈钰,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帝王,也已风烛残年,英雄迟暮,令人怅然。 小豆包胆子大得很,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元嘉帝,而后恭敬地行了大礼,声音不疾不徐,小小年纪就有一番沉稳的气度,看得元嘉帝满意点头。 因着当年争储之事,沈钰也勉强算是元嘉帝的「心腹」,对沈钰一家的态度自然温和几分,小豆包又委实讨喜,倒是从元嘉帝这里得了不少赏。 因着沈钰先前之功,元嘉帝特地恩准沈钰亲自送小豆包进上书房——上书房位于前朝与后宫之间,大臣无令不许私自踏入。 沈钰牵着小豆包的手,陡然有种牵着儿子的小手送他去上幼儿园的奇妙感觉,又叮嘱了一句:「进了上书房,切记谨言慎行!」 小豆包绷着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认真点头:「是!」 太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环着手臂道:「放心吧,谅太傅们也不敢太过严苛!」 就是因为你这态度才让我觉得不靠谱的好不好!沈钰无奈地看了太子一眼,觉得自家小豆包真是前途堪忧。 再怎么担忧,沈钰还是得将小豆包送进白髮苍苍,面色冷厉的太傅们手里。唯一让沈钰感到安慰的是,皇孙殿下虽然年幼,却很是稳重,看着就不像是问题学生,应该连累不到小豆包身上。 这会儿可没有家长旁听的说法,沈钰也没那个资格提,倒是身边那位太子殿下,要是他想赖在这里不走,太傅们也拿他没辙。 然而太子殿下并不喜欢上书房,没有在这多待的念头,叮嘱了皇孙几句后便向沈钰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上书房。 二人还未说话,就见太子身边的内侍匆匆而来,焦急禀告:「殿下,不好了!傅首辅长子病逝,傅首辅心痛之下昏死过去,陛下心忧傅首辅,也伤了心神,正让人奔去太医院请太医呢!」 沈钰悚然而惊,与太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接下来会有大变故,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_(:3)∠)_. 第116章 变天 元嘉帝和傅卿珩都上了年纪, 这两位又都是忧国忧民的主,即便有御医天天请平安脉,身子骨到底也比不上年轻的时候。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二人这一病, 也不知要闹出多少风波来。 傅卿珩老年丧子, 丧得还是当做继承人培养的长子,可想而知内心有多悲痛。这一病,竟是来势汹汹,听闻已经起不了身。沈钰不免忧心,想到这位大佬平日里对自己多有照拂,沈钰眉心浮现出一个「川」字,暗自决定等会儿出了宫后便去傅府探望傅首辅一番。 然而沈钰告退的话还没开口,便被太子拖着往龙翔殿的方向而去。 沈钰:??? 虽然已经也很担忧元嘉帝的身体状况,问题是这会儿正是皇子们表孝心的时候, 殿下您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我拖过去是几个意思?当你们父子情深的见证者吗? 然而太子并没有接收到沈钰的想法,顺手就把沈钰拖到了龙翔殿里头。 这几年间,其他皇子都陆续开府搬出了皇宫,太子占据地利优势, 第一个赶到元嘉帝面前,见元嘉帝只是精神略微有点不济,太子一直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元嘉帝不过是一时伤神,缓过神来喝了一碗药膳后已然无碍,见了太子,心下更觉安慰, 许是人在病中更为感性,元嘉帝看向太子的目光,慈爱度都快赶上看小皇孙的了。
第198页 太子略有些不自在,正要开口说话,便有一个内侍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低声恭敬道:「陛下,几位阁老忧心陛下龙体,正在殿外求见。」 元嘉帝点头:「让他们进来。」 又听见外头隐隐传来吵闹的声音,元嘉帝不由皱了皱眉:「何人在外头喧譁?」 内侍背在身后的手迅速做了个手势,便有机灵的小太监小跑出去,回来抖着嗓子恨不得将自己团成一团:「回禀陛下,是……几位娘娘们求见。」 沈钰暗自挑眉,这几位想见元嘉帝,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吧? 再一想,这个要紧的时刻,宫外的皇子们还赶不到,每位娘娘都想着为自己的儿子刷一刷存在感,在殿外闹起来,好像也没哪里不对?不过敢这么闹,这几位也是勇气可嘉,起码,元嘉帝现在的脸色,让沈钰能万分自信地说上一句:天凉了,该有娘娘倒霉了。 果不其然,元嘉帝脸色难看地开了口:「让她们回自己宫里待着!」 说罢,元嘉帝又转头看向太子,沉痛道:「朕与傅卿,是君臣亦是好友。此番傅卿突受丧子之痛,你代朕去一趟傅府,把御医都带过去,定要治好他!」 太子肃容:「儿臣领命。」 元嘉帝这才分了一丝眼神给沈钰,想着傅卿珩对沈钰诸般看好,又说了一句:「沈爱卿也一起去。」 沈钰恭敬受命,跟在太子身后出了龙翔殿,恰好同进来的几位阁老打了个照面,几位阁老心下暗惊,没想到沈钰的动作竟然比他们还快。再看看沈钰前面的太子,想到沈钰早些年给皇子们讲课的经歷,几位阁老心头雪亮,原来如此,这位倒是好眼光好魄力,那么早就下了注。 沈钰低眉敛目,还是平常那般谦逊的做派,然而此时,谁也不敢再轻视他一分。 傅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幡,换了素色衣袍的太子和沈钰领着御医,一脸担忧地进了傅府。 傅卿珩整个人就跟被抽去大半精气神一般,肉眼可见地老了几岁,好在病情不若传言那般兇险,已经恢復了神智,就是看着很是憔悴,浑身都透着一股悲伤之意,让人看着几乎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沈钰喉头一哽,见御医已经开好了方子,便上前握了傅卿珩的手,沉声道:「大人,陛下极为忧心您的身子,府上老小还有我们,也都盼着大人痊癒呢。」 傅卿珩的目光微微带了点暖意,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伸手拍了拍沈钰的手,又将目光挪到了太子身上,恭敬道:「劳陛下与殿下挂心,臣惶恐。」 太子摇摇头,正色道:「您可是朝中栋樑,父皇与孤,还有普天之下所有黎民百姓,都盼着您好起来。」 傅卿珩眼眶微微湿润,不由闭了闭眼。太子又轻声安慰他几句,见他精神有所不济,便扭头问一旁的傅家人:「灵堂在哪儿?孤去上柱香。」 以太子尊贵之身份为臣子上香,代表的是皇室对臣子的看重,亦是无上的荣耀。傅家人眼眶微红,恭敬地领着太子去了灵堂。 沈钰也郑重地给这位傅大人上了柱香,又低声问道:「不知府上可否选好了日子,那日,我必定亲自为傅大人送行。」 那人抹了一把泪:「谢过沈大人,吉日选在五天后。」 沈钰点头,不再多言,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不如沉默,陪着他们一同悲伤。 五天后,京城街道站满了为傅伦送行的老百姓。沈钰站在门口,等着傅家送葬队伍经过,恭恭敬敬地呈上奠仪。耳边似乎还听到百姓们的低语。 「傅首辅是个好官,他儿子也是个好官,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是啊,咱们现在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都是傅首辅的功劳啊。傅家一家都是好人,这位傅大人,来生肯定大富大贵福寿双全!」 …… 有些人活着不如死了,有的人死了,却永远活在别人的心中。 沈钰心头逐渐漫上一阵暖意,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傅卿珩,见他的眼中也带了几分温度,这才放下心来。 当了首辅的人,心里承受力自然比一般人要强,听了京中百姓发自内心的祈愿祝福,傅卿珩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元嘉帝虽然时不时还要喝点汤药,倒也还算精神。 只可惜,这一年註定不是个太平年。入冬,南方三个省突发冰灾,毁了许多房屋,冻死无数百姓,到处都结了冰,走在路上,一个不注意便要摔个四脚朝天。 三省总督的摺子雪花一般飞进京城,元嘉帝与阁老们几乎没个歇息的时候,没日没夜地商议救灾的事情。 直到过年时,才勉强将灾民全都安抚好。朝中上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到宫内传来九声钟响。 九为极数,逝去之人的身份,已经唿之欲出。 沈钰裹着厚厚的裘衣,只觉得这个春天格外的冷。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确实是心力交瘁,好在碰上许多好心人,不然的话,我觉得我肯定会崩溃。评论区也有很多安慰我的小天使,谢谢你们的善意,让我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感恩鞠躬 第117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帝王薨, 山灵崩。 沈府的下人脸上都带了惊慌之色,胆小的已经哆嗦成一团, 双腿直打颤,几乎要跪下去。 沈钰亦是怅然,他不是土着, 没有帝王薨逝便是天崩地裂的想法, 但念及元嘉帝这些年对他的培养, 沈钰唇间不由发出一声嘆息,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第199页 陆芜的反应比沈钰快上一些, 略微慌了一瞬后立即镇定地颁下一道道命令,不一会儿, 沈府里头略带喜庆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僕役们身上的衣裳也换成了素色麻衣, 婢女们头上的簪花全都不见了踪影,便是御史见了,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吩咐完一连串的事儿后,陆芜又拿了件麻衣递给沈钰,温声道:「里头再添两件厚衣裳, 这天气,哭灵的时候有的苦头吃了。」 沈钰接过衣裳, 匆匆赶进宫。宫里已是哭声一片,人心惶惶。沈钰到的并不算早,养心殿中已经跪满了大臣, 打头的傅卿珩哭得几欲昏厥,太子与几位皇子更是形象全无,崩溃大哭。 沈钰心下悲戚,被环境一影响,眼泪也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想到元嘉帝这些年的勤政爱民,沈钰眼睛酸涩,默默跪下流泪。 哭了许久,沈钰只觉得双腿发麻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这才听到傅卿珩嘶哑的声音:「陛下大行,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太子殿下早日继承大宝,以安民心。」 元嘉帝走得匆忙,并未留下传位诏书,太子的即位诏书,还得由内阁主笔,再盖上大印,这便成了。 事实上,跪在地上的这一堆人中,全心全意为元嘉帝恸哭的人基本没有,谁心里不惦记着新皇登基后自己能得的好处呢?傅卿珩这话一出口,就有人恨自己嘴慢,把这个天大的功劳让给了傅卿珩,又不好在此时显露出来,只能憋屈地跟在傅卿珩身后大喊「附议」。 好在前几年元嘉帝收拾过前头的两位皇子,夺嫡之战早已分出了胜负,如今跪在殿里的,就没有压错宝的,哪怕同太子没什么交情,却也没得罪过他。大臣们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倒也没有为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担忧的。 说话间,傅卿珩已经写好了即位诏书,请新皇裁定先皇丧事以及前朝后宫等事宜。 沈钰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新皇,只见他一双眼睛通红,面上不辨喜怒,全然没有半分平日里的随性洒脱之态,仿若一夕之间,就从那个还有点闹腾任性的皇子,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帝王。 新皇似有所感,朝着沈钰的方向看了过来,微微颔首,眼中稍稍有了些许温度,又转过眼神看向傅卿珩,推辞了一番后,才正式接了诏书,大臣们又哗啦哗啦跪了一地,口称万岁。 自此,属于元嘉帝的时代彻底过去,另一个跌宕起伏的时代拉开了序幕。大幕最开端,是大理寺少卿哭灵时御前失仪,又被御史弹劾其子在孝期与一寡妇不清不楚,惹得新帝大怒,当场革了大理寺少卿的官职,罚其三代不许入朝为官,并且赏了父子二人一人一顿板子。这位少卿大人,出宫时已经去了半条命,看得沈钰不由感慨,果然,不管哪个时代,都有坑爹的蠢货。 结果还没等沈钰感慨完,新帝便冷静地开了口:「空出的大理寺少卿之位,便由沈钰任了。」 沈钰一头雾水,心说我一个户部侍郎怎么突然就要跑去大理寺了?查案可比琢磨农具商业这些更让人头秃啊。 他一脸茫然,其他人就恨不得用眼刀戳死他。官职升了一级不说,还手握实权,不仅如此,儿子还成了太子伴读,这傢伙到底哪来的好狗命,竟然就这么成了新帝登基后的大赢家? 是的,前几天,新帝终于捋清了所有的事情,定年号为熙宁,又封了后宫与太子,小豆包也光荣地从皇孙伴读一跃成了太子伴读,羡煞一众朝廷命官。 熙宁帝脾气比先帝差上许多,尤其是那张嘴,一开口噎人那简直能把人气昏过去。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大臣们就领教过他那难搞的臭脾气,现如今他成了皇帝,毒舌技能也随之上升,光是这半个月的时间,熙宁帝就气晕了两个老臣个三个御史,战斗力绝对可以排在大楚朝帝王的前三。这样的情况下,沈钰这个格外受熙宁帝待见的傢伙,那就格外不招官员们的喜欢了。 沈钰自己也懵,不知道熙宁帝这是什么意思,之前也没透过这个口风啊? 好在熙宁帝对沈钰不错,特地吩咐了沈钰一句:「去了大理寺后多上点心,京里马上就要不太平了。」 沈钰一惊,压低了声音问:「陛下所指的,可是藩王进京之事?」 藩王无召不可进京,不过山陵崩这等大事,不可能不召他们进京,只不过这会儿赶路不方便,算上时间,再过几天,离得近的藩王也该到了。 熙宁帝微微点头:「这些藩王,早先父皇还在时,尚且安分。如今朕刚刚登基,辈分上又比他们低上一头,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 沈钰秒懂,果然天上没有馅饼掉,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就是个活靶子,现在谁不知道他是熙宁帝面前的红人,若是有人想同熙宁帝唱对台戏,他就是现成的软柿子。就该让其他羡慕嫉妒恨的人来看看,这哪是馅饼,分明是个烫嘴的白馒头,没啥滋味儿不说,一不留神还会烫出一嘴泡。 沈钰啃硬骨头也有丰富的经验,并未被这一堆王爷的名头吓到,拱手道:「陛下如此信任微臣,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让宵小之辈有机可乘。」 熙宁帝瞅了他一眼,突然吐槽:「说得朕好像让你任的是九门提督一样,就当个大理寺少卿,上头还有个大理寺卿顶着,不至于摆出这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吧?」 沈钰无语,得,这傢伙就算当了皇帝,还是那个时不时抽风的太子殿下。
第200页 不过这样也挺好,沈钰嘴边闪过一丝笑意,有心思开玩笑,就意味着熙宁帝从丧父的痛苦中走了出来。 熙宁帝一见沈钰这神情就猜到了他到底在想什么,心下略微一暖,嘴上却道:「放心吧,朕可没那么不中用。」又催沈钰,「太子也想你家小豆包了,过几天赶紧把他送进宫来,太子伴读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呢,偏你不上心,小豆包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爹?」 沈钰不服,他这个爹怎么了?不是沈钰吹,这年头儿,谁能比他做得更好,给孩子提供一个健全的生活环境啊?看看周围这堆人,全都是心理不咋健康的,尤其是熙宁帝,那就是重病患者,瞧瞧把大臣们都折腾成啥样了? 当然,作为一个合格的臣子,这些话沈钰也就在心里吐吐槽,没敢说出来遭锤。 得了熙宁帝的保证,沈钰便顶着户部一众同僚不舍的眼神,底气十足地跑去大理寺上任了。 大理寺少卿,正三品,多少官员熬到死都熬不了一个三品官职,沈钰才二十多岁,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升到了正三品,背地里眼红的人围起来都能绕京城三圈。 就在沈钰去大理寺上任的同时,离京最近的济王,风尘僕僕地进了京,一来就给沈钰闹出了一点小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一段时间没写,写出来的章节总觉得别扭,这两天重新捋了捋思路,这才觉得顺手了一点。我也不想用随便写出来的东西敷衍大家,所以又停了两天,请谅解 第118章 永王 按辈分, 济王是所有藩王中,辈分最高的那个。他是元嘉帝的叔叔,熙宁帝得管他叫一声叔爷爷。 元嘉帝在位时,也没亏待这些皇室长辈。济王封地富庶, 在封地里他就是土皇帝, 不缺钱也不缺权,除了每年给京城写点拍马屁的摺子外, 日子过得美滋滋。 人吧,高高在上惯了, 就容易有点小毛病。这位济王倒是没啥, 挺老实一藩王,奈何人老了就容易心软,一心软就容易养出那么一两个纨绔儿孙。犯事儿的,就是济王一个孙子,这位还没进城, 就先把同他抢道的那辆马车车夫给抽了几鞭子。这样也就罢了,不至于闹到沈钰面前, 奈何对面那人家也是有爵位的,乃是开国将领忠义侯之后,武将都有血性, 哪能吃下这哑巴亏, 恰巧忠义侯府也有个脾气爆的纨绔,两家就这么槓上了。到了最后,也不知怎么闹的, 两家竟是当众打了起来,都是有身份的人,谁身边没带几个护卫呢? 这一打就不得了了,在元嘉帝的铁血整治下,京城多少年没有纨绔闹事了。没成想这两位这么有勇气,还没进京就搞出这么一件大事。这哪是打架啊,分明是在熙宁帝脸上扇了一巴掌,无声地告诉他:你不如你老子厉害! 依着熙宁帝臭脾气,能忍这些个糟心玩意儿? 原本这事儿跟沈钰没多大关系,处理忠义侯府和济王府之间矛盾的是京兆尹。结果京兆那边抓了人,不敢得罪这俩身份贵重的祖宗,一脚皮球就把案子踢给了大理寺,气得大理寺卿骂了京兆一通,转头看到一旁杵着的沈钰,顺手就将这案子交给了他。 刚上任两天的沈钰:……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天降麻烦啊! 这案子就这么落在了沈钰这个新任大理寺少卿手上。 好在这两家闹事的人,纨绔归纨绔,还是长了脑子的。知道沈钰是天子心腹,这两人也没在沈钰面前摆谱,只互相给对方甩眼刀子,恨不得对方马上跪下向自己磕头赔罪。当得了纨绔的,都是特别讨家中长辈喜欢,仗着长辈撑腰才能可劲儿作的,那嘴皮子都挺利落,说起奉承话来能把家里的老头儿老太太忽悠得找不着北,这会儿互相给对方扔锅,嘴炮也挺厉害。沈钰站在旁边已经喝了两杯茶,这两位还没休战,到了最后竟然还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都快勾肩搭背商量着京城有哪些好玩的去处,约着去玩一玩了。 一旁的沈钰只觉得自己围观了一场大戏,一张俊脸上毫无表情,纨绔的世界,他这等正常人果然不懂。 却不知俩纨绔也在互相飞眼色,济王孙子用眼神示意:兄弟,差不多就成了,现在还在孝期,当众讨论吃喝玩乐可不大妥当,说不得回家又得挨顿揍。 忠义侯幼子飞快地点点头:还是你机灵,差点说漏嘴了!咱们这样握手言和,这位沈大人应该不会把这事儿捅到御前去吧? 交流完毕后,二人又齐刷刷地低下头去,心里暗暗嘆了口气,这年头儿,纨绔也不好当啊。碰上一个硬茬子,还得想办法抢救一下自己,真是心塞。 做纨绔的,最重要的就是能屈能伸,该怂的时候绝对不能硬气。 沈钰看着他俩眉来眼去,深觉纨绔也是个技术活,没点脑子的真干不了。 斗殴事件就在两个当事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气氛中落下了帷幕。作为一个贴心的大理寺少卿,沈钰当然笑眯眯地应下了两位贵人别把事情闹大的要求,然后转头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熙宁帝。京兆早就递了摺子,那两位纨绔想让沈钰给他们打掩护,凭什么呢? 熙宁帝听得仔细,半晌才冷笑道:「总算没蠢到家。」 沈钰低头闭嘴,不发表任何意见。 又听见熙宁帝骂道:「在京城都不知收敛,可想而知他们在封地有多么嚣张跋扈!真当朕性子像父皇那般和善呢,算他俩识相,没闹出大事,若还有不长眼的东西,朕必定要他们好看!」
第201页 没事念叨不长眼的傢伙干嘛呢?这世上,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自打藩王陆续进京,沈钰的安生日子也就到了头。藩王们当惯了土皇帝,排场一个赛一个大。并不是每个纨绔都像济王和忠义侯家的儿孙一样那么识时务,更多的是进了大理寺后还拿鼻孔看人的傢伙。 面对这帮不讲理的傢伙,沈钰也没打算和他们讲道理,摆摆手让人先把他们扔进大牢,转头就整理好这帮傢伙犯事的证据,干脆利落地放在熙宁帝面前,让熙宁帝定夺。 熙宁帝也是个爽快人,御笔一挥,高高兴兴地夺了几家的爵位。 自此,京中官员和有爵位在身的勛贵,看沈钰的眼神就跟看瘟神似的。一言不合就夺人爵位的狠角色,惹不起惹不起。 济王和忠义侯两家心里还挺感激沈钰,听见旁人说沈钰出手狠辣,还辩解说说人家沈大人也不是那么不近情理的官嘛,咱们两家还是头一个闹事的,人家沈大人不也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家里的爵位还好端端的呢。由此可见,肯定是有人犯了错还死不悔改,这才被夺了爵位,那不是活该么? 对于这两家的不要脸发言,被夺爵的人家只有一个字,呸! 两家也不在意,对方爵位都没了,心情不好发泄一两句也合情合理,他们为人大方,就不跟这些脑子有病的傢伙一般见识了。两家对沈钰的感激也是真心实意,济王家那个受宠的孙子还特地跑来提醒沈钰:「沈大人,过几日,永王一家也该进京了。他家也有个特别无法无天又不要脸的傢伙,跟京里这个世子简直不是一个层面的人。那就是个疯子,我当初也在他手里吃过亏,你可得小心点!」 沈钰的眼神略微悠远了一瞬,永王府啊,京里貌似还有个同他有点旧怨的永王女婿李璟呢。大概是他和永王府八字不合,听到这永王府三个字,都觉得心情不那么美妙。 要不怎么说沈钰得熙宁帝青眼呢,熙宁帝提到永王,也没什么好心情。 这必须是太皇太后的锅,谁让这老太太偏心,成天念叨着小儿子呢? 熙宁帝这人就是个别扭性子,早些年和元嘉帝闹脾气,觉得元嘉帝这爹哪儿哪儿都是缺点。但爹是亲的,只能自己暗搓搓嫌弃,别人嫌弃不重视他,那熙宁帝就不高兴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更是忘了早些年在后宫之中的隐忍,老小老小,性子愈发像小孩子一样不讲理。 熙宁帝对自己亲儿子都不惯着,哪会惯着一个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的祖母? 永王还没进京,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祖孙俩就为了接待永王的事大吵一架,要不是还有个孝字压在头上,熙宁帝真想把这个一直他父皇受委屈的老太太扔在角落里得了。 一听永王马上就要进京了,熙宁帝冷笑两声,暗搓搓决定把从太皇太后那里受的窝囊气全都算在永王头上。 沈钰也严阵以待,特地找上了京兆尹联络感情,誓要守卫好京中秩序,不让济王孙子口中那个嚣张跋扈的神经病有发作的机会。 永王也对得起先帝和太皇太后对他的关照,进京的排场是所有藩王中最大的,沈钰默默数了数他身边跟着的内侍,而后默默地低头数地上的蚂蚁。嗯,永王殿下真是个守规矩的人,随侍人员就比帝王规制少一个呢。 果然,被偏爱的,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只可惜,这位王爷大概是在雍州待久了,脑子也不大灵光了。现在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可不是他哥,脾气上来连太皇太后的脸都不给,这位靠着太皇太后的王爷,还敢这么摆谱,怕是立马就要凉了。 永王也不在意熙宁帝的冷脸,反正在元嘉帝的努力之下,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仗着母亲宠爱欺负憨厚兄长的白眼狼。名声都坏成这样了,还管皇帝高不高兴干嘛?反正不管怎么做,皇帝都不高兴。那就不如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人生自古谁无死,绝对不能憋屈死,本王的人生,图的就是一个爽。尊贵的永王殿下,看着他侄子,露出了尖锐的笑容。 来啊,互相伤害啊! 沈钰瞅瞅永王,再看看熙宁帝,惊觉这对叔侄的脾气竟然差不多,都是自己爽快让碍眼的人去死的类型。现在这俩对上了,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来。 果不其然,叔侄二人眼中已经飞出了刀子,气氛愈发紧绷,沈钰都觉得熙宁帝下一刻就会忍不住大手一挥让人把永王射成筛子了,就听见一声痛哭:「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 再一看,太皇太后已经搂着永王哭得形象全无,永王也满脸是泪,正在上演母子感人重逢。至于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不存在的。 众人齐刷刷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老太太还是能顶大用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话果然不假。 熙宁帝暗自冷笑,那还得看看这一宝到底站在哪边! 作者有话要说:  永王,一个永远走在作死路上的老中二,人生格言: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憋屈样子。 第119章 命案 永王一进京, 众人就觉得熙宁帝的心情指数直线下降。认真来说, 永王还真没搞出什么大事情, 大抵是人与人之间的气场作祟, 熙宁帝总觉得看着永王就不顺眼, 偏偏宫里头还有个拿永王当心肝的太皇太后。熙宁帝早朝受了官员们一肚子气,回宫还得看永王那张老褶子脸, 郁闷的熙宁帝饭都少吃了一碗。
第202页 重头戏还在后头。 永王和太皇太后联络完感情后,转头就上了一道摺子,客气地问熙宁帝:早年先帝爱重犬子, 留他们在京中侍奉。如今臣已垂垂老矣,唯恐临终之时不得见长子一面,请陛下恩准世子同臣一同回雍州王府。世上总没有让父子分离不许儿子给亲爹养老送终的道理吧? 这摺子一出, 熙宁帝忍不住磨牙。这些藩王中,世子留在京城的, 就只有永王府一家。这也是当年元嘉帝见永王这副浑不吝的样子心里搓火, 故意扣了他长子长女,也算是给永王一个震慑, 免得他仗着太皇太后的偏心搞事情。 现在永王提出要带世子回封地,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这语气也太气人了些, 熙宁帝一见这摺子就能想像出永王鼻孔朝天的傲慢模样,心里的小火苗蹭蹭往上蹿。 沈钰听到这消息后, 不由沉默了一瞬,在心里给永王点了根蜡烛。敢这么挑衅熙宁帝,这位真是勇士中的勐士。 熙宁帝确实想直接挥手赏永王一顿板子来着, 奈何宫里还有个拉偏架的老太太。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太皇太后这个年纪和地位,也不用再讲什么道理,摆明了偏心,找熙宁帝哭诉了几回,话里话外都是她小儿子受委屈了,她心里苦。 熙宁帝任性嚣张了让别人堵心了二十多年,终于头一回尝到了憋屈的滋味,忍不住找沈钰吐槽:「这老太太真是绝了,永王还委屈?他委屈,天底下就没有受委屈的人了!再这么闹腾下去,朕通通给他们赏顿板子!」 沈钰完全不想掺和进皇家这堆破事里,见熙宁帝实在烦躁,轻咳一声给他出了个主意:「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永王侍奉太皇太后至孝,一片孝心感天动地,不如就让他留在京中侍奉太皇太后?」 熙宁帝瞅了沈钰一眼:「永王能闹腾这么久还活蹦乱跳,可不是只靠太皇太后的偏爱。这么明晃晃的陷阱,他能跳?再说了,他这回进京,只带了个纨绔儿子,有能耐的那个还留在雍州呢,朕要是把他扣了,雍州必乱。」 沈钰反问:「永王不也知道您是不可能答应让永王世子随他一同回雍州吗,不也上了摺子?」 沈钰算是看明白了永王的意思了,反正甭管能不能成,先噁心一通熙宁帝再说。 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反正比的是谁能膈应人,也让他慌一慌呗。 熙宁帝磨牙,恨恨道:「迟早有天要收拾他!」 沈钰充耳不闻,只当自己聋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宫里就传出了熙宁帝感动于永王对太皇太后的孝心,想着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有意让永王留在京中侍奉太皇太后。 这消息一出,永王还没什么反应,他身边的谋士先变了脸,急哄哄地凑在一起开了个会,生怕熙宁帝就这么把永王扣下,拼着留个心狠手辣的名声也要把永王给宰了。 倒是永王老神在在:「放心吧,我那侄子是个聪明人,把我皇兄那副狐狸做派学了个十成十,他这是在警告我呢。算了,这小辈有点意思,不逗他了。」 谋士们:…… 摊上这么个主子,真是上辈子没积德。 永王终于收敛了几分,不再提带世子回封地的事,宫里太皇太后也不闹腾了。这一局,叔侄俩算是打了个平手,都没讨到什么好处。 沈钰这边,终于领教了一回济王孙口中那个永王府的神经病到底是什么作风。 话说这天正是沐休,沈钰想着小豆包最喜欢吃云记桂花糕,特地出门买了一包回去。结果刚付完帐,街上就闹了起来。 沈钰提着桂花糕凑过去一看,一见马车上永王府的标志就觉得要遭。 就在沈钰愣神的这个功夫,丹平县主抬手掀开马车帘子走了出来,对着坐在马上的那位紫衣青年破口大骂:「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县主面前放肆?不过是个侧妃生的低贱玩意儿,怎么,以为这些年大哥不在王府,你就是王府继承人了?别做梦了,任你再怎么费尽心机,世子之位也落不到你头上去!」 那青年亦是难得的好相貌,冷冷地看了丹平一眼,略显浮夸的紫色衣裳穿在他身上倒是说不出的合适,阴沉道:「长姐说话,还是要动动脑子。」 丹平大怒,瞪着左右护卫怒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个下贱玩意儿给绑起来!你果然随了你那个下贱的娘……啊——」 丹平县主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扬起马鞭直接给了她一鞭子。沈钰凝神一看,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都说打人不打脸,这位倒好,打人专打脸。这一鞭子正好抽在丹平县主的右脸上,青年动手根本没留情,丹平县主的皮肤又娇嫩,这会儿右半边脸上竟全是血迹。看这伤势,估摸着就算止了血,也要留疤。 女儿家的脸有多重要自是不必多说,这青年当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那叫一个快狠准。丹平县主嚣张了这么多年,这会儿勐然被抽了鞭子,还没回过神呢。 沈钰则想到几年前丹平县主闹事纵马伤人时的张狂样儿,那时候在她马鞭下受伤的无辜百姓可不少。再看现在这情形,果然善恶到头终有报,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本是王府家事,那青年虽然动了手,也没殃及无辜百姓,沈钰自然不好插手。然而丹平县主却被满脸的鲜血刺激得完全失去了理智,尖叫着朝那青年扑去。
第203页 青年略微皱眉,嫌弃地看了丹平县主一眼,扯了扯缰绳让马后退了几步,正要开口,身后却突然蹿出一个灰衣奴僕,动作极快地扑在丹平县主面前。沈钰只见寒光一闪,丹平县主再次发出一声惨叫,便软软地倒了下去,胸片只留下一个金色的匕首手柄,刀刃已经刺进心脏处,怕是凶多吉少。 青年面露诧异之色,反应过来后立即大吼:「有刺客,拿下!」 然而那灰衣奴僕却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顿时血流如注,彻底没了声息。那头去抢救丹平县主的人也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显然,丹平县主也断了气。 这时候,一旁的百姓才反应过来,尖叫道:「杀人了!赶紧报官啊!」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沈钰也是懵逼的,本以为是姐弟俩斗气拌嘴,最后竟然演变成了命案?这发展,真是万万没想到。 摸着良心讲,沈钰觉得那位青年估摸着是被坑了。任谁想杀人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那不是杀人,是自杀。然而那灰衣奴僕动作太利落,所有人都看到那人原本站在青年的侍从中,呈现出的事实就是王府姐弟不和,嫡庶之争闹到明面上,丹平县主出言辱骂青年母亲,青年怒而指使下人杀人。逻辑清晰,目击者一大堆,完全没毛病。 就连沈钰这个大理寺少卿,也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还能当个目击证人提供一份证词。 京兆卫队总是姗姗来迟,听闻死的是丹平县主,京兆尹吓得赶紧亲自带着人过来了。结果一看,麻烦了,明显是王府内斗,鬼知道接手这个案子后会碰到什么麻烦。永王,那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宫里还有个更不讲道理连陛下都要让三分的太皇太后。想到这两位,京兆尹只觉得自己所剩不多的头髮又有继续脱落的架势,怕是离光头之日不远了。再一想,要是接手了这个案子,也别管光头不光头的事了,还是担心自己的头保不保得住吧! 正在这纠结的时候,京兆尹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沈钰。那一瞬间,京兆尹的眼神亮得简直能闪瞎别人的脸。在他眼里,此时的沈钰,那就是救苦救难的佛祖菩萨,浑身上下都在冒金光。这一刻,京兆尹发挥出了巨大的体力潜能,用堪比话本里武林高手的速度飞奔至沈钰面前,形象全无地扯着沈钰的袖子陪笑道:「沈大人既然亲眼目睹了命案过程,不如此案就交由沈大人处理?这等大案,本就该由大理寺彻查,我们京兆也就管点小事,比不上大理寺的同僚们聪明。」 沈钰并不是很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狠心地拉开了京兆尹的手,干笑道:「杨大人谬赞了,在下才疏学浅,刚到大理寺不久,哪能担此重任?」 事实证明,想甩锅的并不只有京兆尹,大理寺卿接手这个案子后,特别自然地又把这个锅扔给了沈钰。 莫名接了个大.麻烦的沈钰:「……」 这就是传说中的欺负新人?都是混官场的,就不能看在穿着同样官服的份儿上,留点最后的良心吗? 第120章 迷雾重重 对于大理寺卿刘大人来说, 良心?不存在的。这件案子说大也不大, 大理寺往年也不是没办过更棘手的案子。问题是这案子明摆着要把大楚朝最难搞的三位祖宗的注意力全都拉过来,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优良传统, 刘大人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良心, 特别滑熘地将皮球踢给了沈钰。 作为熙宁帝看重的臣子,沈钰来办这个案子,就算不慎翻船, 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吧?很好,沈大人, 就是你了,本官看好你! 沈钰:…… 由此可见, 所谓的同僚之情, 那就跟水面的浮冰一样, 吹口气就变成了渣渣。真是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 接手这个案子最麻烦的一点,就是要跟永王打交道。当日在街上鞭打丹平县主的那位紫衣青年乃是永王第五子,这位五公子可是永王最疼爱的儿子。问题就出在这儿,按照旧例,众目睽睽之下,永王府五公子身边的奴僕行兇, 死的还是有品阶在身的丹平县主,甭管其中有不有内情,大理寺本该将这位五公子缉拿。 问题是,永王一进京就跟熙宁帝槓上了, 可能会搭理大理寺吗? 反正沈钰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大理寺卿命人过去拿人,结果可想而知,前去拿人的倒霉蛋直接被永王轰出来了。 沈钰现在接手这个案子,第一件事,就是得把王府那位得宠的五公子请到大理寺来做几天客。 这可真是个艰巨的任务。 沈钰忍不住抹了把脸,和同僚们相视苦笑。 再怎么苦逼,规矩不能乱,甭管永王府是龙潭还是虎穴,沈钰都得去闯一闯。 这是沈钰第一次踏进永王府的大门。平日永王世子够低调,要不是丹平县主时不时折腾一把,估摸着京城众人都想不起来京里还有个永王府。不过这情形,在永王进京后就彻底调转回来了,永王从来就不是个低调的人,自打他一入京,就成了京城的热门话题。对此,永王表示很满意。 然而永王再怎么享受万众瞩目的待遇,都不代表他希望自家丑闻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别提大理寺还要把他最疼爱的儿子带走了。 沈钰进府后,看到的就是从头髮丝儿到脚后跟儿都散发着不高兴的永王,心里就觉得要遭。 永王下颌微抬,耷拉着眼皮子瞅了沈钰一眼,冷淡道:「不知沈大人前来王府,有何贵干?」
第204页 沈钰轻咳一声,微笑接话:「下官怕一开口,就要被王爷给赶出去,还请王爷给下官留点薄面。」 「哼,沈大人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谁敢把你赶出去啊?」 沈钰无奈地放下茶杯,苦笑道:「王爷就别在取笑下官了。下官来王府,所为何事,王爷也心知肚明。说句不该说的话,贵府五公子委实有点倒霉。」 「你倒是比上回来的那个东西会说话!」永王脸色微缓,语气却还是不大客气,「既然是我儿子倒霉,为何还要把他押进大理寺去遭罪?」 沈钰苦笑:「即便如此,规矩也不可废。如今一切矛头都指向五公子,我们大理寺也只能按照规矩办事,还请王爷多多配合。」 永王瞅了沈钰一眼,一旁一直没出声的五公子也盯着沈钰,挑眉道:「既然这事是冲着本公子来的,你能保证,本公子进了大理寺后,不会出任何意外吗?」 沈钰默然,不敢直言保证,只能轻咳一声,沉声道:「在下必将竭尽全力保证公子的安全!」 五公子斜眼瞟过沈钰,冷哼道:「算你有自知之明,要是你一口保证本公子绝对不会出事,本公子肯定把你赶出去,大理寺也别再想让本公子过去做客!」 沈钰一听,这位五公子话里透出来的意思,眼神登时一亮,这事儿有门!沈钰赶紧打蛇随棍上:「五公子果然明理,下官这就让人收拾好住处,绝对不会委屈了五公子!」 永王脸色又黑了下去,提高了声音叫嚷道:「你们也别闲着,赶紧把这案子查清楚,还我儿子一个清白!」 儿子的下人当街杀了女儿,现在女儿没了,儿子还成了头号嫌疑犯,当爹的哪有不心塞的?上回来王府的人还一脸傲慢,永王能不赶人么? 有了上回那位大理寺同僚的衬托,永王看沈钰就顺眼多了。五公子也爽快,挥挥手让人收拾了一大堆东西装上马车。沈钰见他连恭桶都让人搬了过去,忍不住嘴角抽搐,这位公子到底把大理寺当成什么地方了? 离开时,沈钰还碰上两个熟人,永王世子和当年与沈钰有过过节的李璟。 看着李璟身边那个跟小豆包差不多大,却比小豆包瘦几圈的孩子,沈钰这才想起来,丹平县主和李璟生了两个孩子。如今丹平县主没了,最可怜的,还是这两个孩子。 永王世子还是那副温和的性子,看着五公子在王府内喧宾夺主仿佛他才是世子的样子也不恼,朝着沈钰拱拱手,微笑道:「许久未见,不知沈大人可安好?」 沈钰回了一礼,嘆气道:「原本还不错,现在嘛……麻烦了。」 永王世子下意识地看了五公子一眼,转头朝着沈钰笑道:「五弟虽然任性了一些,心思却纯善,不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还请沈大人多多费心,早日查明真相,让丹平能够安息。」 李璟则恨恨道:「谁不知道丹平同他不和,说不定是他故意指使人这么干的呢?因为大家都觉得谁都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这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 沈钰摸了摸下巴,认真地看着李璟的眼睛点头道:「李兄所言甚是,多谢李兄提醒。」又蹲下来摸了摸李璟儿子的头,温声道,「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别太伤心。你母亲的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会心疼的。」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嗓音艰涩,眼神却迸发出亮光,双手紧紧握住沈钰的右手,直直地盯着他问道:「母亲真的去天上享福了吗?」 沈钰一愣,忽而抬头看向李璟,正巧看到对方不自在的神情,心知这是李璟哄孩子的说法,也没忍心戳穿,伸出左手温柔地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郑重地点头道:「没错,你母亲去天上享福了,天上没病没痛,她会过得非常幸福。」 虽然沈钰对丹平县主一直没什么好印象,觉得按她在世干过的缺德事来说,就算有天庭地府,这位也是去地狱的命。不过人死如灯灭,面对一个小孩子,沈钰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小傢伙抽抽鼻子,艰难地将泪意憋了回去,向着李璟的方向挪挪脚,抓着李璟的左手不再看沈钰。 李璟看向沈钰的脸色温和了不少,不自在地提醒了沈钰一句:「五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你自己多注意吧!」 要不是看在儿子的份儿上,他才不想搭理这个讨厌鬼! 沈钰笑眯眯地点头,客气地同两人道别。 出了王府后,沈钰才紧紧皱眉。刚才李璟的儿子握着他的手时,速度极快地在他手背写了两个字。要是沈钰没感知错的话,那两个字,应该是「外祖」。 事情的真相,愈发扑朔迷离了。 第121章 五公子 想到丹平县主的儿子在自己手上写下的「外祖」两字, 沈钰就觉得头疼。这孩子的外祖父不就是永王吗?按照目前的情势,丢脸吃亏的只有永王府, 除非永王的脑子被四大洋的海水给填满了, 否则的话,这种损人不利己还搭上女儿一条命的事, 神经病也干不出来吧?哪怕是为了熙宁帝添堵,也不至于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一亿的方法啊,这得多脑残啊。 那么, 那孩子为什么会在自己手上写下「外祖」两个字呢? 沈钰这一路上就没闲着,就连到了大理寺了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身边的人提醒了一句,沈钰才回过神来。
第205页 五公子下了马车, 冷哼一声, 下巴微抬, 背嵴挺直地进了大理寺。 好歹是王府公子,案子又还没查明真相,大理寺也不能真把人犯人处理,给五公子安排的地方环境很是不错。 奈何这位公子打小养尊处优, 一见这屋子脸上就露出了明显的嫌弃之色, 看了眼身边陪笑的大理寺官员, 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转过头去,用眼神示意下人们赶紧将屋子拾掇好。 跟过来的下人们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动作也利索, 转眼间就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这样,五公子还不满足,皱眉瞅了一圈,眼神停在了屋里的八仙桌上,不满道:「爷之前得的那套建盏茶具呢,怎么没带来?」 跟过来的主事腿一软就跪下了:「公子饶命,小的这就回去拿!」 五公子不耐地看了他一眼,怒道:「还不快去!」 都进了大理寺了,哪能这么随便进进出出的,真把大理寺当王府了啊?沈钰顶着这位公子的怒火,勇敢地站出来发声:「五公子,这进进出出的,人多口杂,怕是不大方便吧?」 五公子眉毛倒竖,瞬间翻了脸:「哟,给你点颜色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真把本公子当兇手了?我告诉你沈钰,本公子跟你来了大理寺,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脸面,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看着其他人愤愤不平的憋屈脸色,沈钰无奈地嘆了口气,示意他们先出去,又看向五公子,冷淡问道:「下官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五公子说,不止可否方便?」 「就你事儿多!」五公子撇撇嘴,漫不经心地一挥手,冲着跟过来的下人道,「算了,你们都回府去,没事别过来,谅他们也不敢怠慢我!」 下人们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屋里只剩沈钰和五公子二人。 「有什么事就说吧!」 沈钰也不拐弯抹角,皱眉道:「想必公子心里也清楚,幕后之人应该是冲着王府去的。刺杀丹平县主的人在你身边已经伺候了五年,可见对方处心积虑地想要王府不得安宁。这段日子,还请你不要随便让人进出。」 「呵,听你这话,你这是要软禁我啊?」五公子神色更加不满。 「公子言重了,下官也不过是担心公子的安危罢了。兇手既然敢对丹平县主动手,谁又能保证他不会丧心病狂地对公子动手呢?」 似乎想起了当初丹平县主倒在血泊中的狰狞场景,五公子的气焰一滞,又觉得自己在沈钰面前丢了份,瞬间恼羞成怒,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嘴硬道:「他们敢!」 沈钰又不是他爹,可不惯着他这毛病,冷漠道:「这话你去对死去的丹平县主说。」 五公子一噎,接连冷哼好几声后才翻着白眼问:「所以你们把我接过来不是要抓我,而是要保护我?」 倒也不笨,沈钰欣慰点头。 「那我大哥呢?他可是世子,兇手要是真冲着我们永王府来的,对我大哥下手才更能让王府伤筋动骨啊!」 沈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世子殿下身边都是忠僕,护卫可比我们大理寺厉害多了。您吧,伺候您五年的小厮都不靠谱……」 五公子:…… 这傢伙是在鄙视自己的智商吧?好想让人把他拖下去打一顿板子。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五公子现在住的可是大理寺的地儿,还真没打算一来就把沈钰这个大理寺少卿给得罪死。万一把人惹急眼了,办事不费心,真被人熘进来干掉他,那他多冤? 五公子觉得自己是个大度的人,矜持地点点头,决定不跟沈钰计较这点破事儿。 沈钰却又转移了话题:「听说,丹平县主这些年大半时间都和丈夫孩子一起住在王府,想来这回王爷回京,县主也带着孩子们回府见外祖了?」 沈钰心里还在琢磨着丹平县主她儿子写的俩字儿,便开始套套这个据说是永王最喜欢的儿子的话。 五公子不耐烦地点头:「可不,丹平都烦死了,天天吵吵嚷嚷的,父王都对她发了好几次火。好在她的几个孩子都不像她,不然的话,这王府都没法住了!」 「王爷不大喜欢丹平县主?」 五公子也很敢说,鄙视地看了沈钰一眼:「你这不废话吗?她那性子,谁喜欢她才不正常吧?再说了,父王一直在雍州,她过了周岁就进了京,父王都没见过她几回,能多疼她?」 说完,五公子又自信一点头:「父王最喜欢的,绝对是从小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 沈钰无语,这怕是个傻的吧,走到哪儿都炫耀自己得父亲的宠爱是什么毛病? 然而现在也不好再次去永王府和丹平县主的儿子接触,沈钰也只能继续耐着性子和五公子说话:「刚才见到了丹平县主的大儿子,小傢伙长得倒是讨喜,白白净净的,看着也有教养,可惜了,没了娘的孩子多可怜。」 「这倒是。」五公子提到外甥的口气可比提到丹平这个姐姐柔和多了,「那小子嘴甜又懂礼,真不像是丹平能生出来的。别说父王了,我也很喜欢他。」 沈钰心里略微有了点头绪,却无法将这些乱糟糟的线索整理清楚,无奈地想,按这形势,自己怕是还得去王府讨回嫌。 想着现如今永王府的困境,沈钰又问了五公子一句:「既然兇手针对的是永王府,不知公子能否说说,这些年都有哪些人家和永王府有仇?」
第206页 五公子大咧咧地往椅背上一靠:「你这是逗我呢,永王府得罪的人家多了去了,我哪能一个个的全说清楚?」 沈钰:…… 瞎说什么大实话! 第122章 听闻 因着五公子不大配合的态度, 沈钰想从他这里打探点消息的心思也歇了歇,只是再三嘱咐五公子要当心一点, 别一不留神又着了别人的道。 却被五公子毫不留情地怼了回来:「要是本公子在你们大理寺都能着别人的道,那只能证明你们大理寺的人都是废物!」 沈钰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五公子连贴身伺候了五年的小厮都没发觉异常,想来这话是有感而发?」 五公子立即噎个半死,碍于沈钰天子近臣的身份又不好发作,只能对着沈钰祭出了眼神杀。 大理寺的同僚心下暗爽,让你嚣张嘴贱, 碰上沈大人不也讨不了好?该! 沈钰却不再看五公子, 吩咐众人严加防守后便回到堂内再次分析卷宗。 五公子这边其实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那个动手的僕人也没留下任何能证实他身份的东西, 目前为止, 这口大黑锅就跟长在五公子背上似的, 看不到任何挪开的希望。 沈钰忍不住想,永王府内乱,最大的获益者会是谁呢? 仔细一扒拉, 沈钰脑海中勐然蹿出了一张年轻却极有威严的俊脸, 吓得沈钰赶紧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给晃出去。 再一张京兆杨大人和大理寺卿刘大人对这案子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沈钰又觉得牙疼。这两位不会早就怀疑这案子有熙宁帝的手笔, 这才死活不接手, 死皮赖脸地将这个案子交给自己负责的吧? 这么一想,沈钰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沈钰仔细一想熙宁帝的性格, 觉得他还真不是能干出这样事情的人。平时熙宁帝虽然也挺烦丹平县主的,但一般有什么不爽当面就怼了,不至于闹到要丹平县主的命的地步。熙宁帝这人嘴硬心软,即便这样能给永王府带来一点麻烦,也不会用。 只不过……沈钰抿了抿唇,连自己都忍不住想到了熙宁帝身上去了,永王呢?不会也把这笔帐记在熙宁帝头上了吧? 这么想着,沈钰的眉头皱得越紧,熙宁帝与永王的关系本就剑拔弩张,这事儿再不查清楚,怕是双方的关系要更糟,再让人煽点风,估计这两座火山都得喷发了。永王这么多年积攒下的势力也不小,真到了翻脸的时候,殃及的老百姓绝对不是少数。 沈钰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去永王府走一趟,找丹平县主的儿子问问清楚,看他到底知道多少。 刚走出大理寺没多久,迎面便碰上一位穿着绿色官服的中年文官。那人见了沈钰,赶紧满脸堆笑跑过来打招唿:「沈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沈钰瞧着这人挺眼熟,略一思索就想起来他的身份,好像是在鸿胪寺任职来着?看着对方热切的眼神,沈钰心下无奈,自打熙宁帝即位后,这样讨好的目光,他也见多了,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想到自己这个官场菜鸟竟然也有让别人争相讨好的一天。沈钰心下感慨,面上则矜持颔首道:「许大人。」 这位许大人热情得很,想趁着这个机会同沈钰好好攀攀交情,连声笑道:「沈大人连日操劳,既然碰上了,不如一同去喝杯茶?」 沈钰摇头,指了指永王府方向,苦笑道:「多谢许大人一番好意,只是,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我接了一桩棘手的案子,上头的贵人都等着破案呢,我哪还敢忙里偷闲去喝茶?」 「沈大人说的是,是下官唐突了。」对方连连点头,微微弯腰,保持着一个恭敬的姿势,为了多跟沈钰说几句话留个好印象,又笑道:「不止大人忙,我们鸿胪寺也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沈钰诧异地扬眉,鸿胪寺算是一个外交部门,主要负责接待各国使臣。现如今又不像后世,各国领导到处飞,碍于交通问题,鸿胪寺应该算是最清闲的一个部门了,哪里还会有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 不过沈钰的反应也快,立即笑道:「不知是哪国使臣要来?」 这位许大人看向沈钰的目光中难掩惊讶,半晌才道:「大人真是一门心思都奔着查案去了,怎么还忘记了,陛下刚登基不久,周边附属国都要派使臣过来送礼,算算日子,他们该到京城了。」 沈钰一愣,而后一拍额头笑道:「这些天人都忙煳涂了,还真忘了这事儿。鸿胪寺招待使臣都是做惯了的,办好了这差事,陛下定然高兴。」 附属国与大楚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大楚国力强盛时,他们便老老实实地臣服当孙子,一旦大楚出现危机时,他们又开始小动作不断,想要趁火打劫,这套路都是一套一套的,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回附属小国们派使者来大楚,祝贺新皇登基是一个目的,另外的目的嘛……怕是想探探熙宁帝这个新君的性子,要是好说话,他们又能蹬鼻子上脸占点便宜。估计他们更盼着新皇软弱无能,这样他们才能趁大楚内政不稳,咬下大楚一块肉来。 沈钰一不留神就想多了。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却又抓不到半点头绪,沈钰微微皱眉,对着许大人客气地点头道:「我还急着去永王府一趟,下回有机会,再请许大人喝茶。」 对方自然连道不敢,能跟沈钰说几句话,在沈钰面前刷了回存在感已经是意外之喜,这位许大人也识趣地不再缠着沈钰,微微偏过身子笑道:「那下官就不打扰沈大人当差了,查案劳心劳神,大人多多注意身子才是。」
第207页 沈钰温和点头,客气地同对方道别,继续往永王府而去,路过一间卖小玩意儿的铺面时,沈钰还买了几样逗小豆包这个年纪最喜欢的小玩意儿拎在身上,再次敲开了永王府的大门。 这回永王并未出面,接待沈钰的是永王世子。 沈钰与这位世子虽然有过数面之缘,却没有任何交情,见面后也没什么旧可叙,直接进入了正题,晃了晃手上的东西笑道:「下官想着丹平县主的儿子同下官的儿子年岁相仿,心下一软,就买了几样东西过来。贵府虽然不缺这点东西,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永王世子深深看了沈钰一眼,垂眼道:「允安是个好孩子,知道我们也伤心,怕我们担心,不哭也不闹,整个人却瘦了一大圈,看着就让人心疼。沈大人心里惦记着允安,我这个做舅舅的,先替允安谢过沈大人了。」 沈钰讪笑,摸了摸鼻子:「不知下官可否能见见允安公子?」 永王世子再次看了沈钰一眼,微微点头,轻声让人请李允安过来。等到屋内下人都离开后,永王世子这才认真地看着沈钰,郑重吩咐道:「不管大人想从那孩子身上问出什么东西,还请大人注意说话的分寸。那孩子心思细腻,要是再让他回想起丹平的惨状,对这孩子又是一种伤害。」 沈钰同样郑重点头:「请世子放心,下官并非是为了查案而不近人情的人。」 很快,李允安便被下人带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李璟。 想到李允安先前偷偷在他手上写字的事情,沈钰猜测这孩子根本不想让人知道他知道线索。看着李允安略微忐忑的神情,沈钰也不提写字的事,反而将手里拎着的东西在李允安面前晃了晃,笑着问他:「看看,喜不喜欢?」 李允安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边一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羞涩点头道:「喜欢,谢谢沈大人。」 沈钰哄小豆包哄出了经验,哄起李允安这个羞涩小男孩更是手到擒来,几句话下来,李允安脸上已经有了笑意,原本笼罩在眉间的郁气也散了不少。看得一旁的李璟和永王世子眼中也有了笑意,自打丹平去世后,气氛还是第一次这么温馨。 看在沈钰能逗李允安开心的份儿上,永王世子和李璟二人并未拒绝沈钰想单独和李允安说话的请求,轻轻地出了门,将空间留给沈钰。 李允安的表情明显紧绷了起来,沈钰忍不住伸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别怕,我没有恶意,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在我手里写上外祖两个字?」 李允安瘪瘪嘴,似是害怕又是疑惑:「娘亲还没出事的时候,我调皮躲进了外祖父的书房,听到了有人想和外祖父合作,说什么大业的,外祖父没答应,那人就说外祖父胆小如鼠,活该等着被人抄家。没过多久,我娘就出事了。沈大人,你说是不是那天在书房威胁外祖父那个坏人做的?」 信息量有点大,沈钰消化完后就觉得要遭。大业什么的,自己还是聋了比较好,怕是要走不出永王府大门了。 怕什么来什么,沈钰正想找个理由赶紧离开呢,永王就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沈钰心跳的频率瞬间加快,永王不会是打算杀人灭口吧? 这么想着,沈钰已经下意识地挡在了李允安身前,看的刚走到他面前的永王直翻白眼,没好气道:「怎么?莫非本王还会丧心病狂地对外孙下手不成?」 沈钰干笑,心思电转想要找点脱身藉口,就听见永王说:「行了,既然这孩子都说了,那你就跟我一起进宫面圣去吧!」 啥情况啊?沈钰又是一懵,不杀人灭口了吗? 永王嫌弃地看了沈钰一眼,又伸手在李允安的头上敲了敲:「小兔崽子,就会给本王惹事!」 沈钰下意识地将李允安往自己身后藏了藏,严肃地看着永王:「王爷,孩子的头不能打,万一打傻了怎么办?」 永王面色稍缓,嘴上却冷哼道:「就算本王不打,他也是个傻的!走吧,进宫把事情都说清楚。娘的,老子本来想瞒着的,都被这小崽子给搅和了!」 沈钰见永王都气得说脏话了,心知他肯定气得不轻,也不再多嘴触他的霉头,拍拍李允安的后背示意他赶紧去找他爹,自己则跟在永王身后,坐上永王府的马车往宫里而去。 反正小命保住了,永王要说什么都没关系。 就是不知道,那些来找永王商量大事的人,到底是谁? 第123章 叔侄 养心殿内。 永王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 扭头看向沈钰:「你不是查到了有用的线索吗?说呗!」 熙宁帝一头雾水,眼神在永王和沈钰之间来迴转动,最终将疑惑的眼神投在沈钰身上,无声询问:「你俩怎么凑一块儿去了?」 沈钰自己也是懵逼的, 想了想, 斟酌道:「回禀陛下,微臣这几日查丹平县主遇害一事,有了重大发现,微臣不敢擅作主张, 只能前来禀报陛下。」 熙宁帝皱眉:「什么事,竟然让你都不敢做主?」 沈钰无奈地看了一眼正在悠闲喝茶的永王一眼,嘆道:「丹平县主的儿子说,曾经在永王书房中听到有人与永王商议大事。」 这「大事」二字,当真意味深长。 熙宁帝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谁知永王的反应比他更厉害,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愤怒地为自己辩解:「那小兔崽子胡说八道!话都没听完就瞎说。是有人想找我合作,说是要助我成大业, 我呸!那东西看着贼眉鼠眼就跟个扫把星似的, 本王才不屑和他们同流合污!」
第208页 这话怎么就那么别扭呢?沈钰的眼角微微抽了抽, 再看熙宁帝, 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神情冰冷地反问永王:「皇叔真是胸怀大志。」 永王一点都不怕这个身份尊贵的侄子,没好气道:「行了, 你就别阴阳怪气了。本王承认,当年对皇位是有那么点想头。不过当皇子的,谁没做过点皇帝梦啊?你敢说,当初你还是四皇子的时候,没想过这事儿?」 熙宁帝:……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这么耿直干什么? 眼瞅着天儿就要被永王给聊死了,熙宁帝觉得这个话题还可以抢救一下,又绷着脸问永王:「所以皇叔这些年都在图谋大事?」 「我要真图谋大事了,你父皇早就宰了我了!」永王翻了个白眼,摊手道,「白日梦醒了,我不也就老老实实回封地了吗?真要折腾点事儿来,哪能活到现在?」 「说得你这些年好像没折腾过一样。」熙宁帝想到这些年永王撺掇太皇太后作的妖,都觉得他父皇脾气简直太好了。 「那怎么一样?」永王很是无赖,「龙椅都让你父皇坐了,我心里不痛快,给他添点堵也不成吗?」 旁听的沈钰内心真是崩溃的,万万没想到,高大上的皇族中竟然还隐藏着永王这么一朵旷世奇葩,一直在作死,从未被超越。没事就给皇帝添点堵,这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熙宁帝的表情也一瞬间扭曲,半晌才磨牙道:「皇叔可真是好兴致。」 「那可不,」永王美滋滋地点头,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父皇那人爱面子,总想得个千古名君的好名声,只要我不造反,有你皇祖母在,他就算想揍死我,也只能忍着!」 熙宁帝皮笑肉不笑:「那可真不巧,我这人最不要面子,谁让我不痛快了我就能扒了他的皮!」 「这性格好,不吃亏!」永王乐呵呵点头,假装自己没听出熙宁帝话中的威胁之意。 永王殿下,在面临生存问题的时候,那也是能屈能伸的。 眼瞅着这叔侄俩的的话题已经歪了十万八千里,沉默地站在一旁当壁花的沈钰终于忍不住出声将歪了楼又正了回来:「王爷是故意让允安把这消息告诉下官的吧?」 听了这么一会儿,沈钰也算明白了,别看永王行事嚣张,却每一步都刚好踩在帝王爆发的临界点上,这才美滋滋地过了大半辈子。熙宁帝的脾气明显没有先帝好,又涉及到「大业」之事,哪怕永王自己主动来找熙宁帝,熙宁帝也未必会信他。 正巧赶上沈钰这个天子近臣去永王府,可不就是现成的棋子么? 有的人,表面上是作死小能手,内里却藏着一条心机狗。 提到这事永王就生气,也不顾君前失仪这回事了,一拍桌子怒骂道:「都是那群瘪犊子玩意儿,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的消息就跑来找我合作,被我拒绝后竟然敢对我女儿动手,被我抓到他们了,定然要将他们剥皮抽筋!」 愤怒状态下的永王,脑子格外清醒,目光诚恳地看着熙宁帝:「那帮见不得人的玩意儿,就想着挑拨我们大楚内乱好捡便宜!」 「皇叔的意思是,前来找你的,不是我们大楚人?」 「那可不?咱们大楚有谁会来找我,又不是活腻歪了。」永王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沈钰莫名想笑,永王这说的还真是大实话。毕竟这位王爷怎么看怎么不靠谱,谁投奔他都得担心哪天带着家人一道儿上断头台。 熙宁帝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带了几分杀气:「哪国的人在动手脚?」 永王摇头:「他们行事很小心,我跟过去的人被灭了口。不过他们既然有本事在王府埋下几年的暗子,想来琢磨这事儿也不是一两天了,看来是打算趁着新皇登基时挑起我与你的矛盾,好让大楚陷入动盪之中。奶奶的,真以为本王是那种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人吗?」 熙宁帝懒得听永王骂人,接着追问:「皇叔心下可有猜测?」 永王皱眉想了想,半晌抬头道:「估计除了月桑国之外,都有可能吧。」 「为何月桑国不在其中?」 「哦,当年我与你父皇争储的时候他们就来找过我,被我和你父皇联手坑了一把,想来这回应该学聪明了。」 沈钰表示自己接收到的信息量有点大。熙宁帝也是一脸无语。 只有永王无所畏惧地看着熙宁帝,挑眉道:「怎么,不相信?要不然你父皇怎么忍了我这么多年?你说这帮狗东西是不是傻,本王堂堂一个亲王,受着百姓的供奉,他们凭什么以为,本王会和他们合作坑大楚的百姓呢?」 永王表示,虽然他爱作死,但是还是有点节操的。这些傻子一个个地跑到他面前犯傻,真的很烦人。 看着眼前浑不吝的永王,熙宁帝陡然就明白了当初他父皇为何一提到永王就一脸牙疼的表情。理解,太理解了。 碰上这么个货,还是让他滚回封地一辈子别来自己面前添堵了。 沈钰轻咳一声,明明是万分严肃的话题,为何从永王嘴里说出来后,就莫名多出了几分逗比的气息?一定是错觉。 沈钰这一咳嗽,熙宁帝和永王的目光便都落在了他身上。沈钰顿感压力山大,轻声问道:「既然事情已经解释清楚,那五公子,是不是要送回王府?」
第209页 熙宁帝还没开口,永王已经豪迈地一摆手:「先让他在大理寺住着,那小子性子随了我,脑子却没随我,连身边伺候的人的好坏都分不清。案情还没查清楚,让他在大理寺好好待着,免得像丹平一样送了命。」 沈钰嘴角又抽了抽,心说怪不得之前去永王府要人时,永王这么痛快就让自己把五公子给带走了,合着人家本来就打算让大理寺给他儿子当保镖? 说到丹平县主,永王并不十分悲痛,这个女儿不在他身边长大,性子又不讨喜,永王对她的感情十分有限。不过,在她的后事上,永王也为这个女儿争取了一下,郑重地跪下求熙宁帝:「陛下,丹平性子不好,却也罪不至死。如今她无辜枉死,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甚是可怜。老夫厚颜替丹平求个公主的位分,再为她的长子求个爵位,求陛下恩准。」 按规矩,只有公主之子,才能授予爵位。永王费心为丹平求个公主称号,为的还是两个年幼的外孙。 熙宁帝虽然对丹平县主有意见,但对她的孩子没什么偏见。想着接下来还要永王配合揪出幕后黑手,一个爵位也不值钱,熙宁帝便大方地点了点头,应允了此事。 沈钰想到那个瘦弱还有点害羞的孩子,也放下心来。这样一来,即便李璟日后再娶继室,有爵位在,李允安也不至于被继室磋磨。更何况这爵位只有公主之子才能继承,即便继室生了孩子,也没有承爵资格,想来继室也不会为了爵位谋害李允安,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熙宁帝的动作很快,沈钰出宫不久,就听到了宫里差人去永王府传了旨,封丹平县主为公主,长子李允安为兴宁伯,永王府上下感激涕零,俱称陛下仁德。 而落在一些人眼里,那就是永王这回进宫肯定表达出了对熙宁帝的不满,熙宁帝为了安抚永王,这才赏了个爵位下来。不然的话,怎么不在丹平县主还没下葬时就升她为公主呢?好歹后事也好看些。 熙宁帝想着有人苦心积虑算计他,内心也不痛快,私下嘱咐沈钰:「使臣进京后,大理寺的眼睛都得把他们都盯紧点。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沈钰自是点头。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距离大楚最近的月桑国使臣第一个赶到进京。随后,东平、云安、风凌等国的使臣陆续进京。 京城,瞬间便热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永王:当皇帝好,很好,非常好!本王选择继续当个吃吃喝喝顺带给皇帝添堵的王爷。 幕后之人:我从未见过这么不上进的王爷!真是亲王之耻! 第124章 做戏 招待使臣,本该是鸿胪寺的事情。奈何有了丹平县主一案, 沈钰又得插一手。 鸿胪寺卿秦大人还很高兴, 沈钰生得俊俏, 往那儿一站特别能撑场面,最先到的月桑国使臣都看呆了。鸿胪寺卿心下得意, 看向沈钰的目光简直就跟看亲儿子一样。 沈钰不解, 悄悄问站在自己身边的许勃:「秦大人怎么这么高兴?」 许勃偷偷地看了秦大人一眼, 确定不会被发现他在开小差后,压低了声音道:「沈大人有所不知,这月桑国的人, 天生爱美人。不论男女,生的好看的,在他们国家便会大受追捧。不过那地方也邪门了, 尽出些塌鼻子小眼睛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个漂亮点的公主, 都被他们吹成天仙下凡,上回朝贡时还把那公主带过来献宝。下官偷偷看了一眼,模样比咱们大楚的美人差远了。」 沈钰沉默, 万万没想到,月桑国竟然还是这么一个对美有着狂热追求的国家,真是世界之大, 无奇不有。 鸿胪寺卿一高兴,又跑去翰林院将陆意之也拖了过来。好傢伙,大楚两大门面担当都凑齐了,直把月桑国的使臣看得挪不开眼。 陆意之面上微笑, 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却戳了戳沈钰,嘴唇翕动:「看秦大人那高兴的样儿,不会转头就把我们弄去鸿胪寺吧?」 沈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皱眉道:「不至于吧,鸿胪寺那边人才济济,也不差我们两个。」 这几年一直在挪窝,沈钰表示有点累,不太想动。 反倒是陆意之,一直在翰林院待着,奈何资歷还是不够,没捞着一个上书房太傅的职位,心情难免有些抑郁。 不得不说,陆意之和沈钰站在一块儿,那真是颜狗盛宴,来自月桑国的颜狗们表示非常满意。月桑国使臣团领头的正是他们国家的三王子,瞧着年纪跟沈钰他们也差不多,看着两人便双眼放光地凑了上来,用略显奇怪的口音赞美道:「大楚真是人杰地灵,唯有这样钟灵毓秀的地方,才能生出两位大人这般仙人般的好相貌!」 这狗腿的样儿真是没法看,你身为皇子的矜持高傲呢?沈钰眼角微抽,再一看这位三王子身后的使臣们也是一脸贊同的表情,沈钰顿觉无语,和陆意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之色。 围观的百姓们却很高兴,他们大楚果然独得老天青眼,国力强盛不说,就连官员都生得比周围小国俊俏些。瞅瞅月桑国的歪瓜裂枣们,再看看陆大人和沈大人的那张俊脸,百姓们顿时冒出一股诡异的自豪感,看着沈钰二人的眼神简直在发光。 沈钰更为无语,合着他俩这回还是靠脸取胜? 好在随后而来的东平、云安等国画风就正常许多了,完美体现出了一个国家使臣该有的风度和矜持。
第210页 沈钰私下拽了拽陆意之的袖子:「多注意观察这几个使臣,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咱们私下再仔细查查。」 陆意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目光平淡地扫过了这帮使臣,不经意间已经将他们的神态动作尽收眼底。 因着是新帝登基这等大事,这些附属国也不敢大意,是以这回前来的,都是国内的王子公主,以示对新帝的恭敬。 沈钰则将目光放在了东平国的大王子身上。大楚和东平是世仇,以前边境战乱不断,互有胜败,仇深似海。一直到元嘉帝登基后,镇国公领兵连破东平五城,这才啃下这块硬骨头。至此,东平俯首称臣,年年给大楚进贡。至于云安和风凌,国力太弱,还要仰仗大楚帮忙,自然也不会干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如果说这四个附属国中,哪个对大楚的敌意最大,那肯定非东平国莫属。 沈钰第一时间怀疑东平国,也情有可原。 当然,第一次见面,哪怕东平使臣是猪,也不可能就这么露了马脚,沈钰自然没察觉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让人暗中多观察东平使臣的一举一动。 使臣们进京,沈钰他们也跟着发了一笔小财。这些使臣本就是为了讨好新君而来,对着沈钰这些天子宠臣更是客气万分,各种金银珠宝简直接到手软。 沈钰都忍不住感慨,怪不得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当官。看看他自己,小时候还过着吃糠咽菜的艰苦生活呢,结果官场混了几年,都攒了不少的家底。果然,当官才是发家致富的最佳路径啊。 当然,沈钰拿的这些东西也没瞒着熙宁帝,谁给他送了礼,沈钰转头就拿着单子和厚礼进了宫,半点都不带藏的。 熙宁帝也很有大佬风范,和沈钰头挨头的研究了一回礼单,半晌才沉吟道:「月桑国不是挺穷的吗,怎么给你送礼这么大方。」 沈钰想了想,道:「大抵是因为微臣长得俊吧。」 一路靠自己奋斗到现在,转头月桑国的行为就告诉沈钰,他还能够靠脸吃饭,沈钰内心还有点小复杂。 熙宁帝显然也想到了月桑国的奇葩之处,将礼单扔给沈钰,特大方地表示:「他们给你送礼,你收着就是。小豆包过几年都得娶媳妇儿了,你这个当爹的,不得好好给他攒点聘礼?」 话题跳跃的太快,沈钰差点没跟上熙宁帝的思路。想到才刚上小学年纪的小豆包,沈钰当真想像不出过几年他就得娶媳妇的事儿,只能保持沉默。 熙宁帝也就是随口一打趣,并没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眼瞅着沈钰放松了不少,熙宁帝便问道:「使臣们那边,查出了什么线索吗?」 沈钰摇头:「他们才刚进京,谨慎得很,除了送礼外,都不大出门。」 熙宁帝想了想,沉吟道:「过几天便是宫宴,让永王府那位五公子也出席,看看能不能钓出一条大鱼来。」 沈钰自是点头,回去就将那位蹲在大理寺当大爷的五公子踹回了永王府。 永王一见沈钰这架势就知道他准备干嘛,一把扣住那倒霉蛋,冲着沈钰摆手道:「行了,本王知道了,这几天会好好教导他。」 关键时刻,永王还是挺能靠得住的。 沈钰想着永王心里还住了条心机狗,十分放心地同永王道了别。 等到宫宴那天,出现在宴上的五公子就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却强忍着不满的小可怜,坐在他身边的永王更是脸色漆黑,时不时向沈钰投去凛冽的目光,就算是面对熙宁帝,都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敷衍之色。 气氛,瞬间就尴尬了起来。 傅卿珩身为首辅,碰上这等让人头大的场面,自然不能坐在一旁吃瓜,时不时出声缓和一下气氛,救场救得很心塞。 熙宁帝和永王却互不相让,你来我往话里带刺斗得好不热闹。大臣们表示很心累,你们叔侄俩闹矛盾就不能看看场合吗? 知晓内情的沈钰默默关注着使臣们的动态。东平国大王子面色严肃,眼中带了几分不安,云安国和风凌国来的都是二王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至于月桑国……那就是宫宴上的泥石流,别人在担心熙宁帝与永王之间的唇枪舌战,他们在乐呵呵地欣赏美人,不但不害怕,心里还美滋滋的,看得沈钰一脸无语。 这个宫宴吃的,简直让人食不下咽,受到的惊吓都能让人短寿十年。 出宫门时,沈钰看到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大人脸色疲惫,就跟好几天没睡觉一样,眼中还难掩担忧之色,显然是在担心熙宁帝和永王这么针尖对麦芒,以后怕是要遭。 果不其然,第二天便有御史上本弹劾永王目无君上,行事乖张。熙宁帝也没客气,直接下旨申饬永王一通,命他闭门思过,永王府颜面尽失。 太皇太后得了消息,又在宫中闹了起来,前朝后宫都开始不太平了。 沈钰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东平国的使臣身上,却发现他们只是简单地在京城里逛一逛,并未有任何异常。其他国家的使臣也是如此,一个个规矩得很,最活跃的大概就是月桑国的使臣们了,哪里热闹就有他们的份儿,为了看美人,花楼都没少逛。 想着再过些时日,使臣也该回国了,丹平县主一案还没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沈钰心下难免多出了几分焦虑。 正在这时,五公子偷偷摸摸地进了沈府,得意洋洋地告诉沈钰:「哎哟累死爷了,鱼儿上钩了!」
第211页 沈钰精神一振:「知道是谁在搞鬼吗?」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五公子瞬间又蔫了,垂头道:「不知道,只是有人来找我,话里话外都在挑拨王府和陛下之间的关系。我也没套出他的真实身份啊。」 沈钰:…… 要你何用?真是废物本废! 似乎是沈钰嫌弃的眼神太明显,五公子莫名就懂了沈钰的意思,一张秀气的俊脸涨得通红,没好气道:「有本事你自己去啊,看你能不能查出点什么东西!」 「那也要对方来找我啊。」沈钰翻了个白眼,撇嘴道,「你再仔细想想,前来找你的人有什么特点?」 「这哪里说得清楚?」五公子头疼,「反正不是那帮使臣中的人,这些天我都把他们给记熟了,哪怕是伺候他们的下人,我都不会认错!」 沈钰皱眉:「你的意思是,他们京里还有同党?」 「他们能找我父王,也能找别人。我父王没答应,不代表别人不答应。」说起这事儿,五公子还有点小自豪。 沈钰更加头疼,回去跟熙宁帝一说,熙宁帝登时就笑了:「朕早就猜到了,不是谁都像皇叔那样洒脱的。能在京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找上永王府的公子,这内奸,本事倒是不小。大理寺不是一直在盯着使臣的动作吗?好好整理一下他们都去了哪些地方,周围有什么人,一个一个查,朕就不信,这样还抓不住他们的狐狸尾巴!」 沈钰忽而想到,五公子曾经说过,那人找上他时,他正在王府别苑和舞姬作乐。那座别苑他也不常去,只有心情不痛快时才去那边散散心,结果一去就让人堵了个正着。由此可见,幕后之人简直将他的性子摸了个透。 附属国的使臣不可能对五公子有这么了解,内奸的身份,应该又能缩小怀疑的范围了。 沈钰轻轻唿出一口气,一边让人整理所有使臣的行踪,一边又偷偷找上了五公子:「你平时都与哪些人交好?」 五公子一脸懵逼:「哈?问这个干嘛?」 沈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嘆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兇手选择给你泼脏水了。」 「为什么?」五公子瞬间就来了兴趣。 「大概是因为,你傻吧。」 五公子:……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第125章 画 五公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不满地瞪了沈钰一眼:「说话就说话, 好端端地干嘛骂人呢?」 沈钰心累,突然觉得永王对这位五公子是真爱。傻成这样竟然还宠着,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 五公子却很生气,他本来脾气就不好,跟沈钰打过几次交道,看沈钰还算顺眼, 暗搓搓地把沈钰列为了小伙伴那一档。万万没想到友谊的小船还没扬帆起航就翻了船, 这种我拿你当朋友你却嫌我是二傻子的剧情当真让从来没受过委屈的五公子懵了圈。 反应过来的五公子眼瞅着就要爆炸,沈钰赶紧泼了瓢冷水:「既然对方对你的行踪瞭若指掌, 可见他对你知之甚深。你好好想想, 别苑之事,都有哪些人知道?」 五公子还一脸莫名其妙呢:「这不废话嘛,对方都能不声不响地在我身边安插眼线,知道我的行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 沈钰额间的青筋跳了跳,不耐道:「你只要告诉我,都有谁知道你那别苑的事就行了!」 和这种傲娇傻白甜说话, 真是让人头痛。 五公子见沈钰脸色不善, 忍不住抖了抖,特识相地开口道:「那知道的人多了去了, 父王肯定知道,大哥他们也知道。还有几个好朋友,济王孙徐王孙他们也都清楚,上回我还请他们一起去别苑玩来着。」 行吧, 又是一个烂摊子,查起来真是要命。 沈钰皱了皱眉,仔细记清楚了五公子提到的这些人,又突然问五公子:「济王孙不是跟你不对付吗,你们怎么又聚到一块儿去了?」 「嘿,你不觉得他看不惯我又斗不过我的憋屈样儿挺有趣?」 沈钰:…… 行吧,你可真是永王的亲儿子。 可惜的是,别苑那边根本没找到向五公子传话的下人。现如今想在京城找这么个普通的僕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沈钰也不气馁,又问五公子:「那人的模样你现在还记得住吗?」 五公子点头,终于找回了一点自信:「那是自然。」 沈钰直接拖着他走到书案旁,让他画出对方的模样。 五公子信心满满地动了笔,沈钰探头一看,差点没忍住把他打死。尼玛这种抽象派画风是什么鬼,比例都不协调能找得到那人才怪了! 沈钰多么有涵养一人啊,都被五公子蠢得爆了粗口。 无奈之下,沈钰只能拿过笔,决定让五公子口述,他来画。 五公子不服,却被沈钰一个冷眼震慑住了,只能憋屈地闭了嘴。 沈钰想了想,稳妥起见,让人去厨房捡了几块木炭过来,随着五公子的描述,不断地更改画像。最终落在纸上的,是一个面容平淡的小厮,五官平平,扔大街上绝对不会被关注的那种,只一双分外明亮。 五公子都被沈钰这一手素描给惊呆了,一肚子不满登时不见了踪影,好奇地看着纸上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瞪大眼睛道:「这是什么作画方式,竟然能画得如此逼真?真是没想到,黑不熘秋的木炭竟然也能作画!」
第212页 沈钰不想再和五公子讨论画技问题,叫了几位同僚带着五公子再次来到了他的别苑中,让管事的将所有下人都叫齐了,一个个地来说已经当天的行径,又再次回想是否在哪里见过画上的小厮。 被沈钰一同叫过来的大理寺同僚们也被沈钰这一手画技给惊住了,纷纷夸沈钰:「沈大人这画画得真好,就跟真人似的,以后要是有通缉犯,就该让沈大人来露一手,免得那帮捕头总说咱们的画师画罪犯画得不像,让他们找不着人!」 沈钰面色冷静,并不想接这个光荣的任务。 画像逼真还是有好处的,这不,之前还没一点线索,现在就有人想起来了:「这个人奴婢好像见过,应该是跟着济王孙过来的。」 这话一出,沈钰几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刚才说话的婢女上。 五公子却皱眉:「不对啊,那小子身边没这号人啊!你是在哪儿见到他的?」 这婢女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多大人关注,说话的声音都在抖:「禀公子,奴婢的哥哥那天来找奴婢,奴婢便去角门见了哥哥,济王孙他们正巧到别苑,奴婢不敢多待,匆匆看了一眼就回别苑了。现在想想,画像上的这个人,就在那些伺候的人里头,还是比较靠后的地方。」 沈钰面色严肃:「你敢确定?」 那婢女身子又晃了晃,点头低声道:「这画画得好,奴婢跟对方打了个照面,还记得他的眼睛。」 那看来还要去济王府走一趟了。沈钰收起画像,只觉得自己最近大概跟王府八字犯沖。 其他几位同僚却淡定得很,对沈钰有着迷之自信。济王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特别好说话。沈大人连永王这块难啃的骨头都啃下来了,一个济王,根本不是事! 到了济王府,济王确实配合沈钰的调查,奈何沈钰来得太迟,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染了恶疾不在了。 沈钰:…… 这恶疾来得可真是时候。 济王勐烈地咳嗽几声,满脸歉意地看着沈钰,愧疚道:「沈大人,是本王驭下不严,线索又断了……」 沈钰反而淡定了:「动了手脚就一定会留下线索,揪出狐狸尾巴只是时间问题。」 「咳咳……可是使臣也快要离京了,留给沈大人的时间也不多了吧。」 沈钰:「……」扎心了。 果然,大楚朝的王爷,没一个好相处的,都是坑货! 等等,济王不是老好人吗,怎么会突然说这么扎心的话? 沈钰沉默了一瞬,而后一脸头疼地看向济王,恭敬拱手嘆道:「是啊,要是这案子查不出来,下官估摸着要不少挂落,不知王爷能否指点一番,下官感激不尽!」 济王张嘴又发出一段惊天动地的咳嗽,半晌才摆手道:「本王才刚入京,哪会知道什么线索。」 沈钰上前扶了济王,给济王顺顺气,温声道:「王爷别着急,下官只是不忍贵府王孙被波及,想多问一问罢了。您别激动,若是伤了身子,那便是下官的罪过了。」 济王的眼神亮了亮,抓着沈钰的问道:「沈大人也觉得我家小六是被人陷害了?」 沈钰脸皮一抽:「案子还没查明,下官也不敢妄下定论。不过六公子性情纯善,又没有任何作案动机……」 济王的眼神更亮,看着沈钰的神情万分温和:「本王就知道,沈大人是个厚道人。也怪小六这孩子莽撞,什么人都敢见,被人夸几句生得俊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沈钰眉头一挑,拍着济王的手道:「年轻人性子浮,被夸几句飘飘然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府上六公子确实生得俊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被人夸多正常。」 「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罢了,沈大人和陆大人可是京城双璧,我那孙子都不知道被比到哪儿去了。」 其他人一脸懵逼,说好的查案,怎么就演变成了商业互吹了?吹的还是颜值,总觉得有点尴尬,沈大人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员,你夸他一句青年才俊也比夸他生得俊强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大人这是靠脸吃饭呢。 沈钰则拍拍济王的手,一脸感动:「多谢王爷!」 济王抽出手,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颤巍巍道:「能……能帮上沈大人就好。」 沈钰含笑点头告辞,出了王府就冷了脸:「去鸿胪寺。」 第126章 招供 鸿胪寺少卿看着突然来访的沈钰微微皱眉, 现在谁人不知沈钰接了个烫手山芋,丹平县主一案现在还没了结, 鸿胪寺卿又不傻,仔细一琢磨也能猜出好几种结果, 万万没想到, 最差的一种结果出现了。鸿胪寺卿心中发苦, 面上却客气笑道:「不知沈大人到来, 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沈钰摇头笑道:「徐大人客气了, 下官不过微末之人,哪里值得大人亲自远迎?」 客套话说完了,就该进入正题了。沈钰一落座,便直接看向了鸿胪寺卿, 拱手道:「不瞒大人,下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 还得请大人帮忙。」 鸿胪寺卿看沈钰这架势,暗嘆口气, 温和开口:「有什么事, 沈大人直说便是,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沈钰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问道:「不知月桑国的使臣可在?」 那当然是不在的。 鸿胪寺卿揉了揉眉心,一脸头疼的样子:「沈大人也知道月桑国那些人的小癖好, 自打进了京后就没闲着,现在估计还在街上转悠。你且喝杯茶等一等,我让人把他们找来。」
第213页 沈钰也不急在这一时,摆手道:「既然他们不在,那便算了,请教徐大人几个问题也是一样的。」 月桑国的人只是颜控了一点,又不是傻,就算沈钰问他们,他们也肯定不会承认。没证据啊!光凭济王说的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想给别人定罪,多大脸?又不是真的要开战,手腕还得柔和点。 鸿胪寺卿摆摆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这才正色看向沈钰,严肃问道:「这事儿跟月桑国有关?」 「目前掌握到的线索,牵扯上了他们。」沈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这事儿也关系到鸿胪寺卿自个儿的利益。 还真被沈钰猜对了,鸿胪寺卿干的就是外交活计,要是使臣们出了岔子,都得他背锅,也是非常苦逼了。现如今沈钰找上门来,他也只能配合,好歹沈钰也算是个御前小红人,说不定心情一好就能替他说几句好话呢? 在这样的心情驱使下,鸿胪寺卿对沈钰的工作格外配合,简直要把月桑国使臣进京以来的吃喝拉撒睡等一系列琐事全都倒出来,听得沈钰都快成蚊香眼了。 二人谈话的时间也不短,鸿胪寺的人知道沈钰是来找月桑国使臣的,早就出门替沈钰找人去了。这会儿沈钰和鸿胪寺卿谈话的空档,月桑国的使臣团已经回来了。 鸿胪寺卿摊手笑道:「正主来了,沈大人有什么不解之处,还是当面问比较好。」 月桑国的三王子对沈钰印象极佳,对于颜狗来说,面对沈钰这张脸,好好好啊啊啊啊就完事了。听到鸿胪寺卿说沈钰有问题要问他,三王子心里还挺高兴,凑到沈钰坐下,热情点头道:「秦大人说得对!沈大人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被无视的鸿胪寺卿很低落,看看沈钰,再摸摸自己这张已经开始起褶子的脸,顿时感觉到了来自颜狗的恶意。 沈钰那边却对三王子的热情有点吃不消,除了三王子外,他身后那帮使臣也用灼热的目光盯着沈钰,要是目光有温度,估计沈钰现在身上已经成了筛子了。 看着三王子他们热切的眼神,沈钰淡定地稳住了,反手拿出自己之前画的人像递给三王子,温声问:「不知王子的下属们可否见过这人?」 不管是不是月桑国的人在搞鬼,画上这个已经狗带了的小喽啰,三王子肯定是不认识的,所以沈钰问的是其他人。 三王子接过一看,直接摇头表示已经没见过这人,又将画像递给身后的人一一传阅,沈钰随意跟三王子交谈,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其他人脸色的变化。 意料之中,没人点头。 沈钰也不急,继续温声开口:「不如再把其他人跟着来的人一起叫过来看看。」 三王子皱眉:「沈大人这是何意?」哪怕你长得好看,做事过分了也是要被人嫌弃的! 沈钰微微一笑:「三王子有所不知,这人心术不正,下官担心王子身边有人被他蛊惑,干出对王子不利之事来,这才匆匆赶来给王子提醒,还请三王子莫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三王子忍了忍,还是给了沈钰这个面子把人叫了过来。颜控也是有脑子的,脑子里还没进水,沈钰这番动作,明显是有人将他们月桑国拉下水了,三王子再抵抗,说不准这个锅就得扣在他们头上挪都挪不动。在这等大事面前,面子什么的,那都是浮云。 很快,月桑国的使臣和僕人全都到齐了。三王子也不废话,直接让他们开始看画像。 拿到画像的人都纷纷摇头,只有一个人仔细盯了许久,这才迟疑地看向角落里的灰衣小厮,皱眉道:「禀王子,这人,小的之前好像见过阿勐和他见面。」 名为阿勐的小厮忽地抬头,他的身材完全跟这个彪悍的名字不达边,很是瘦弱,这会儿愤怒的脸都红了,双眼似乎在喷火:「禀王子,塔突在胡说八道,平时他就看小的不顺眼欺负小的,现在又故意污衊小的,这是想要小的的命!」 三王子还没开口,沈钰却偏头笑了:「你怎么知道,和画像上的人扯上关系,是要命的事?」 阿勐一愣,转而开口道:「大人是大楚的大官,亲自过来问画像上的人。好事轮不到我们这些外人,那就只有坏事了。」 逻辑没毛病。 沈钰也懒得多费唇舌,看向三王子淡淡道:「这人应该知晓一点东西,下官要将他带走,还请王子勿怪。拿下!」 三王子还没反应过来,阿勐已经被捆成了粽子,正想发火,又迟疑了片刻。说到底阿勐不过是个下人,月桑国对下人可不像大楚这么宽和,说是下人,实则同奴隶没差别。为了一个地位卑贱的奴隶得罪沈钰,显然不划算。 沈钰也不管三王子高不高兴,反正这是在大楚的地盘,有熙宁帝撑腰,那就是沈钰的主场。别说一个下人,关键时刻就算是把三王子扣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找到了关键线索,沈钰也没多待,客套地跟鸿胪寺卿和三王子道别后,让人将阿勐绑去了大理寺。 阿勐虽然体格对不住他的名字,毅力却是真勐。真男人从不惧怕任何严刑拷打,不管大理寺的人用什么办法都撬不开他的嘴。 事情又这么僵住了。 沈钰真是烦了这个案子,动不动就牵扯一堆大佬,阿勐还死活不肯交代,要是再被人找到机会杀人灭口,那沈钰这些人就白忙活了。
第214页 暴躁之下的沈钰直接去天牢看了阿勐,也不问他,直接吩咐看管他的人:「从现在开始,不准他睡觉,看到他睡觉就把他戳醒,看他能熬几天!」 守卫心说这位沈大人心还是太软了,刑都不动,光不让人睡觉那不是不痛不痒吗? 然而打脸来的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在任何严刑拷打之下都没开口的阿勐,这回还没坚持住三天就招了,整个人都是崩溃的:「我说我说!说完后你们他娘的倒是给我个痛快啊!」 沈钰再次来到天牢时,守卫们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魔鬼。 沈钰:「……」什么毛病? 守卫们:被你吓的啊! 沈·魔鬼·钰一脸淡定,完全不为守卫们恐惧的眼神所动,冷静地问阿勐:「想清楚了?老实交代后,本官倒是能给你个痛快。」 守卫们:「……」怕是要遭,哪有这样让人招供的?好歹给他画张饼让他看到一点希望啊! 阿勐磕头如捣蒜:「多谢沈大人!来找小的的人,虽然藏的好,奴才还是发现了,他是东平国的人,证据被小的放在了床板下,求大人给小的一个痛快!」 守卫们:「……」干嘛总是打我们的脸,我们不要面子的啊?沈大人真是有毒! 原来这阿勐还是月桑国和东平国的混血儿,父母兄弟去东平探亲时,正值东平和大楚大战的时候,全家人都没能回来。阿勐对大楚恨得咬牙切齿,东平国的人找到他,让他帮忙搞事情的时候,他便一口答应了,这才有了济王孙的事。 沈钰却无语:「大楚和东平开战导致你家破人亡,你怎么就只恨大楚?」 阿勐冷笑一声:「你们都是我的仇人,这回东平国挑衅大楚,不管你们谁胜谁败,我都报了仇!」 没毛病,有理有据。沈钰点头,然后开始干正事。 东平国都要准备离京回去了,却被沈钰带人堵在了鸿胪寺。看着愤怒得快要爆炸的大王子,沈钰微微一笑,柔声道:「大王子,对不住了,您恐怕还得在京城住几天。」 大王子愤怒咆哮:「你们大楚到底想干什么?别以为我们东平好欺负,真要开战吗?」 沈钰冷漠脸:「开战不开战我说了不算,不过你们敢偷偷摸摸搞事情,被剁了爪子也别抱怨!」 大王子还想,沈钰却不想再听他逼逼,大手一挥就让人将他拿下了。这就是主场作战的好处,有武力值谁稀罕浪费口水跟他嘴炮? 扣下大王子后,大理寺卿笑呵呵地过来了,笑着拍了拍沈钰的肩,温声道:「沈大人近来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沈钰:??? 你说啥?我辛辛苦苦累成狗,好不容易揪出了这个王八蛋,结果你却跑来摘桃子。你怕不是想吃竹笋炒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很晚 第127章 喜 大理寺卿这种摘桃子的行为, 沈钰上辈子见多了。职场老油条的套路都是这样,活新人做, 功劳他们拿。当年沈钰还是一只菜鸟的时候都没被人算计成功过,现在就更加不可能吃这个亏了。 沈钰忍不住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大理寺卿, 十分好奇这位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觉得他能在踩着自己捞好处。 大理寺卿神情不动, 一脸为沈钰着想的担忧表情。 混官场的, 要是还留着脸皮这种东西,那是根本爬不上二品大员之位的。大理寺卿对沈钰的目光不躲不避, 全然一副关爱后辈的好前辈模样。 典型的把人卖了还想让人帮他数钱。 沈钰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嘴边泛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多谢大人关心,下官年轻力壮,并未伤神。做事要有始有终, 现如今就剩一个大王子,也蹦跶不出什么事情来。」 大理寺卿脸上的笑容不变,点头道:「既然你坚持, 那便随你。不过还是要多注意身子,免得家人担心。」 沈钰点头, 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几分感激之色:「多谢大人关照!」 知道从沈钰这里讨不了什么好处, 大理寺卿并未再说什么,面上含笑,心下犯苦的离开了。 反倒是沈钰挺奇怪,这位大人不是什么良善人,不过在官场里找老好人就跟在和尚脑袋上找头髮一样, 大家都差不多,谁也别鄙视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结果大理寺卿干得好好的,在这档口却突然翻脸,这是撞了什么邪?他头上好歹还顶了个天子宠臣的光环,又不是弱小无助的小可怜,怎么看,这位算计到他头上都是亏本的买卖啊。 想不通的事,那就去问岳父。 沈钰回家后就去了一趟陆府。这几年沈钰对陆芜有多好,陆家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如今沈钰已经成了陆家女婿的标杆,引发了连襟们的无数怨气。相对的,陆家人对沈钰的好感值也爆了表。 沈钰爱重陆芜,言语间对陆氏女多有赞扬,这几年陆氏女更是让媒婆踏破了门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所有女婿中,沈钰对陆家女最好,陆衍自然也最看重沈钰这个女婿。 听了沈钰的疑惑,陆衍忽而笑了:「最近有流言传出,说是陛下有意再让人入阁,你那上峰,心思浮了。」 不然也干不出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傻事。仿佛忘了就算沈钰不是天子近臣,也有个已经入了阁的岳父。这个岳父还和首辅关系不差,大理寺卿真是昏了头才办出这么一桩蠢事。
第215页 要知道,入阁的人选,阁老们都有发言权,话语权最大的是首辅,一般首辅定下的人员,陛下都会给面子批准。大理寺卿这个昏招一出,立马得罪两个阁老,也是醉的不轻。 沈钰也无语,觉得这事儿对自己没威胁后,又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自己放个假啥的。这些天折腾下来,沈钰确实累了,身心俱疲。 要不是大理寺卿突然冒出来摘桃子,沈钰说不准已经把这事儿交给他了。不是沈钰吹,就算他把案子交出去了,熙宁帝心里也知道这案子最大的功臣是谁。沈钰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穷小子了,偶尔偷点小懒也没事。 结果大理寺卿弄了这么一出,沈钰就不高兴了。我给你,那是我乐意。你费尽心机想从我手里抢,那不好意思,没门。 这是面子问题。 再一个,要是开了这个先例,所有人都得把沈钰当成一个能轻易让人拿捏的软柿子。威信这种东西,建立起来非常困难,摧毁起来却简单的很。沈钰答应了,那才是脑子有包。 陆衍显然对这里面的套路门儿清,乐呵呵地捋捋鬍鬚,满意点头道:「你做得很好,等着看吧,明天他脑子清楚了,该来找你赔礼道歉了。你也别把局面弄僵了,都在大理寺,他还是你的上司,抬头不见低头见,别闹得太难看,好歹面子上过得去。」 这套路沈钰当然也知道,商场上多的是面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事,玩这手,沈钰也不比这帮官场老油条差。 不过更让沈钰关注的事情是:「内阁真的要进新人?」 熙宁帝什么时候露的口风?自己怎么不知道? 陆衍点头:「陛下似乎有这个意思,现在内阁才四个人,多进一两个也正常。」 沈钰点头,问完后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反正跟他没关系,他现在这资本,要年纪没年纪,要资歷没资歷,哪怕新帝登基后会重用心腹,也不可能跟拔萝蔔似的一下子把沈钰拔进内阁,这怕是要逼疯满朝文武。 沈钰心里对自己非常有数。 陆衍却神秘兮兮地对沈钰笑道:「说不定这回你也能捞点好处。」 沈钰不置可否,他才升了大理寺少卿,以他的年龄,已经够惹眼了,再往上升也不现实。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来比较好,踏实。 陆衍更加满意,不被眼前的荣耀迷了眼,日后才能走得更远。 第二天,大理寺卿果然话里话外都向沈钰透露了赔罪的意思。沈钰只是装傻,似乎完全不知道大理寺卿曾经动过摘他桃子的心思。 大理寺卿悄悄松了口气,没撕破脸就好,日后还有挽救机会。官场上,有点龃龉真是太正常了,只要没到不死不休结仇的地步,就还能手拉手继续合作当朋友的机会。 沈钰心里已经把这位上司划在了不必要用心来往的名单,这么沉不住气出昏招的,都是坑货。 珍爱生命,远离坑逼。 事业上受到一点小小的磕绊,爱情上就给了沈钰一个惊喜。 沐休这天,用午膳时,陆芜看到一道鱼汤就吐了。 这熟悉的场景瞬间就让沈钰等人想起了当年陆芜怀小豆包的时候。 钱翠花一拍大腿,乐得直咧嘴:「赶紧去请大夫,再去熬点鸡汤,要肥嫩的老母鸡!」 沈钰心里也被惊喜填满了,拉着陆芜的手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个劲儿傻乐。 小豆包茫然地看着长辈们犯傻,完全不懂为什么娘都难受得吐了,爹他们还这么高兴。 不过等到大夫来诊脉后,小豆包也高兴了,扯着沈钰袖子颠颠儿问道:「爹,娘是不是要给我生小弟弟小妹妹了?」 太好了,期盼了许久的小宝宝终于要来了! 沈钰俯身抱起小豆包在空中转了几圈,乐道:「是啊,以后小豆包就是哥哥了,要好好关爱弟弟妹妹。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小豆包抿了抿嘴,突然有点小忧伤,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沈钰,可怜巴巴地问道:「能给我生个哥哥吗?这样就是他关爱我了。」 沈钰:「……」这也太难了,小豆包什么时候会从这么刁钻的角度答题了? 第128章 温馨 给小豆包生个哥哥什么的, 当然是不存在的。 看着小豆包略显失落的表情和眼中极淡的不安之色,沈钰忽而福至心灵,小豆包这是有点恐慌了?说起来小豆包都当了六年的独生子女,全家人都围着他转, 现在陆芜一怀孕,大家的注意力又全都集中在了陆芜肚子里还未出世的那个孩子身上, 自然对小豆包有所疏漏。 小孩子最是敏感,欣喜自己有弟弟妹妹的同时也有一种父母不再爱我的恐慌感。 作为一个优秀的亲爹, 沈钰当然不会让小豆包继续恐慌下去, 抱着小豆包掂了掂, 一路逗着他到书房, 这才柔声开导他:「有了弟弟妹妹, 爹娘也同样喜欢小豆包, 小豆包别担心。」 小豆包白嫩嫩的包子脸蓦地红了, 低着头侷促道:「我……我也很喜欢弟弟妹妹的,就是爹娘和爷爷奶奶刚才都关心他,不看我了。」 作为一直是家中重心的小豆包, 显然还没适应这种变化。 沈钰心道还好自己发现的快,不然小豆包指不定还要多伤心几天。 小豆包又抱了抱沈钰的脖子, 伸出小胖手, 大拇指按在食指的指甲盖上, 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有这么一点点不高兴。」又努力用两只手围出一个大圆,认真点头,「高兴有这么多!」
第216页 沈钰登时笑出声, 到底是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 见小豆包脸上的羞涩之意越来越多,沈钰止了笑,抱着小豆包从一个木箱中翻出一堆略微泛黄的册子,慢慢打开给小豆包看:「小豆包以前也像弟弟妹妹一样住在你娘的肚子里,你看,这就是你刚出生时候的样子。」 闻言,小豆包一双眼睛顿时瞪得圆熘熘的,好奇地看向书案上的画册,画册上一个光熘熘的小可爱也在笑着看他,双手捧着脚丫子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嘴边流了一堆哈喇子。 这真是晴天霹雳! 小豆包半天没回过神来,拒绝承认画册上这个傻不拉几的小不点是自己,就算长得再可爱,小豆包也坚决不认。 他小豆包,绝对不会是啃自个儿脚丫子的傻蛋。 沈钰看着小豆包一脸天崩地裂遭受暴击的模样,憋笑憋得肚子痛,面上还得严肃地开导他:「以后弟弟妹妹生出来也会这样,不知道会不会有小豆包这么可爱。」 小豆包一听,立即挺起了小胸脯,骄傲道:「小豆包最可爱!」迟疑了片刻,又扭扭捏捏地开口道,「不过,如果是弟弟妹妹的话,允许他们比我更可爱一点,就这么一点点。」 沈钰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小豆包的胖脸蛋儿,故意逗他:「那这样的话,小豆包就不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宝宝了。」 小豆包低头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胖娃娃一边啃脚丫一边傻乐叫哥哥的模样,严肃地嘆了口气,一本正经回答:「谁让我是哥哥呢,我长大了,还是把这个称号让给弟弟妹妹吧。」 沈钰终于笑瘫,差点把眼泪给笑出来。 这么一闹,小豆包心里的小情绪也飞得一干二净,又开始担心起陆芜的身体来:「娘亲刚才吐了,是不是弟弟妹妹不乖?」 沈钰想了想,简单地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怀孕的人都会有这个反应,小豆包当年住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你娘也吐过。」 小豆包顿时眼泪汪汪:「娘亲好辛苦。」一心疼亲娘起来,小豆包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心里那点小别扭,孩子总是相信父母的,沈钰这么一开解,小豆包顿时觉得爹娘还是爱他的,一本满足,现在还担心亲娘继续吐,都没心思跟亲爹说话了,呲熘一下从沈钰身上爬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去陆芜面前撒娇卖萌去了。 猝不及防被儿子抛弃的沈钰:「……」行吧,爹是假的,娘才是亲的。 陆芜这一胎的怀相不太好,孕吐反应来势汹汹,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完全不像是个孕妇。 这可把沈钰给急坏了,这年头儿又不比现代,生孩子就是跟阎王爷搏命,要是身子没养好,等到生产时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小豆包也跟着着急,每天看着陆芜吐啊吐的,小豆包的脸都白了,不敢在陆芜面前哭,怕陆芜费神,转头抱着沈钰泪水啪嗒啪嗒落,一边抹眼泪一边赌气道:「弟弟妹妹太坏了,欺负娘亲。他再这么坏,等他生下来,我就把他扔出去当小乞丐,等到他变乖了,再把他捡回来。」 在小豆包幼小的心灵里,街边的乞丐,那就是世上最可怜最无助的人了。娘亲肚子里的弟弟妹妹这么不听话,就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沈钰听了简直哭笑不得,抱着小豆包安慰道:「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弟弟妹妹也不愿意让你娘受苦,他们现在还只有这么一点大,什么都不懂,小豆包别怪他们。」 小豆包瘪瘪嘴:「那我去好好跟他讲道理,告诉他什么是孝顺!」 小豆包是个行动派,说要给未出世的弟弟妹妹讲道理,还真没落下,翻出了沈钰书房里的《孝经》,得空就跑到陆芜面前对着她的肚子念书。 沈钰默然,小豆包自己都还没学《孝经》呢,现在竟然拿《孝经》给小傢伙做胎教? 这样做也有好处,小豆包的识字量增加了许多,顺带在陆芜的帮助下把《孝经》给学完了,还记得特别牢固,比背《千字文》还顺熘。 好在陆芜的孕吐反应时间不长,等到小豆包把《孝经》学完,陆芜的胃口也开了,逐渐有了孕妇的丰腴之态,更兼丈夫贴心儿子懂事,眉眼间透出一股只有被宠爱的人才有的甜蜜幸福之色。 因着陆芜怀孕之事,沈钰的心情好了许多,原本还打算给大理寺卿使点小绊子膈应膈应他,结果陆芜一孕吐,沈钰哪里还顾得上这等路人甲,老婆孩子才是要紧事。不过哪怕沈钰再想把重心放回家,也不乐意把东平国大王子交由大理寺卿处理,而是快刀斩乱麻,雷厉风行地查出了一堆手脚不干净的东西。 没想到的是,吃过一次亏的月桑国这次竟然又插了一手。理由是东平对他们总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他们知道东平国大王子的心思后,想到当年在永王手里吃过的亏,故意引诱东平国大王子再次犯蠢。 沈钰:「……」 真是狗咬狗,一嘴毛。现在都被一锅端了,沈钰觉得,可以跟东平和月桑两个国家商量商量赔偿费的问题了。 在这个问题上,又有人站在了沈钰的对立面。我大楚国富民强,做什么要让两个弹丸小国给赔偿费?面子还要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129章 诰命 对于沈钰来说, 面子哪有里子重要,更何况这事儿本就是东平和月桑不占理,他们敢搞事情,自己要点赔偿怎么了?
第217页 对于沈钰这番言论, 户部尚书张清表示了极大的认同,再次用谴责的目光看向熙宁帝:多好的孩子啊, 就适合在户部发光发热,陛下您怎么就把他给弄到大理寺去了呢? 熙宁帝多铁石心肠的人啊, 对张清哀怨的眼神视若无睹, 反而看向反对的那位御史, 那位正慷慨激昂地指责沈钰掉进钱眼里去了, 浑身铜臭味, 简直耻于同他一道入朝为官! 对于这样的指责, 沈钰很是耿直地回覆:「既然您不想同我站在一块儿, 那就回家呗,眼不见为净。」 那御史差点噎死,熙宁帝心下暗笑, 要不是穿上了这身龙袍,按他的性子, 还得在一旁给沈钰鼓掌叫好。什么玩意儿, 附属国就该要有附属国的觉悟, 年年朝贡的时候就哭穷,用一点破烂从大楚这里换好东西,想得怎么就这么美呢? 熙宁帝不是元嘉帝, 对自己国家的大臣都是想怼就怼,怎么可能像元嘉帝一样给这些附属国好脸色。尤其是这些附属国还时不时地搞点事情,能忍住没出兵,熙宁帝都觉得是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好了。 沈钰一句话差点噎死御史,让熙宁帝心下大唿痛快的同时,也让御史台的御史们回想起了当年和沈钰打嘴炮完败的恐惧。 不过那被沈钰怼的御史是新来的,不曾经歷过当年御史们在沈钰手中惨败的教训,被沈钰这么一噎,这御史直接炸了:「胡搅蛮缠!有辱斯文!亏得沈大人还是状元出身,不曾想竟是这般市侩!」 沈钰对这种送上门找虐的东西并不手软,凉凉地看他一眼,好奇道:「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把东平月桑两国的王子敲锣打鼓地送回去,再给他们一堆金银珠宝当送别礼?」 这位御史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然而被沈钰这么一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年轻人好面子,被沈钰轻蔑的眼神一激,这御史登时扬高了脖子:「那是自然。我大楚乃是天.朝上国,何必跟尚未开化的蛮夷计较?眼下不便开战,将他们送回去,好让天下人知晓陛下的心胸是何等宽阔。」 沈钰心说要真这么干了,天下人只会嘲讽熙宁帝人傻钱多,人家都跑到国都来搞事情了,自己这边还倒贴钱热热闹闹把人送回家,哪家皇帝这么憋屈的? 这么想着,沈钰忍不住瞅了这个御史一眼,瞧着这货也眉清目秀的,只可惜,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好使了。 那御史被沈钰看智障的同情眼神一刺激,更加激动,不屑地瞪了沈钰一眼,继续朝着熙宁帝苦口婆心地劝解道:「陛下,倘若这两国国主发难,受苦的还是边疆百姓啊!」 沈钰就奇了怪了:「这话说的,他们动手的时候也没考虑过他们国家的百姓啊。我大楚兵强马壮,镇国公还在边关呢,他们要敢犯我大楚边境,镇国公就能踏破他的国都,还为我大楚开疆扩土了呢。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这两居心叵测的逆贼说话,到底安的什么心?」 不等对方回答,沈钰又继续扣锅:「你可别忘了,丹平县主可是死在他们的阴谋诡计之下。不惩罚他们,永王的丧女之痛又该找谁报?」 沈钰真是烦死这种慷他人之慨的圣母婊了,嘴里口口声声地仁义道德,惯会占据道德制高点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牺牲,也不怕站这么高会被冷死! 经沈钰这么一提醒,众人突然反应过来,是哈,永王可是折了个闺女在这里头。哪怕丹平县主不受永王重视,那也不意味着永王就希望她去死,更何况丹平县主还是被人算计而死。真要把这两个搞事情的东西放走,这不是让永王与朝廷离心吗? 永王那暴脾气,能忍这事儿?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啊。 这么想着,众人的表情瞬间严肃了不少。 沈钰继续动嘴皮子,给了这位小年轻会心一击:「你口口声声为了大楚为了陛下,做的却都是让君臣离心的事,种种做派,本官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敌国派来的奸细了!」 「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沈钰懒得理他,因为脸色阴沉的永王将这货拎了过去,阴恻恻问:「你的意思是,我女儿死了就白死,不能计较了?」 说实话,丹平县主名声臭大街,不少人心里还真觉得她死了是为民除害,这位御史心里对丹平县主也很是看不上,但他脑子再不清楚,也知道不能当着人亲爹说你女儿死有余辜,而是一脸正气道:「丹平县主一案,陛下已经给了补偿。再闹大,也只是让天下人看我们笑话罢了。」 永王「呵」的一声,反手就给了他两个大耳刮子,「你他娘的才是最大的笑话!瘪犊子玩意儿,真以为本王不知道,收了别人一点破烂东西就在这里乱放屁,真以为大家跟你一样蠢?」 张清等人听得不由皱眉,想当年永王也是个恪守礼仪的优秀皇子,这些年在雍州到底经歷了些什么,竟然让当初那个翩翩公子变成了现如今这个不讲理的蛮子? 沈钰见张清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暗中翻了个白眼,绷着脸继续道:「害了我们大楚的县主,还想拿大楚的赏赐?真要这样,国库都得搬空。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要当好人,可知送出去的全都是老百姓的心血?」 事关国库中的银子,张清也紧张起来,不屑地「呸」了一声,「我们是满身铜臭不错,有本事你别用银钱,光凭雨露活着呀。」 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御史自寻死路,御史大夫一脸绝望,总觉得御史台的风水怕是不太好,不然怎么尽招了一些脑子有问题还特喜欢蹦跶的蠢货?
第218页 关于御史台的风水问题,沈钰没有任何兴趣。对于敲竹槓这活,沈钰则报了极大兴趣。与他志同道合的,还有张清大佬,两人严肃地给熙宁帝提建议:「这可是一国王子,赎身钱怎么都不能少,不然哪能对得起他的身份?」 最前列的傅大佬微微一笑:「谋害县主的反贼,岂能随意放走?谋害皇室血脉,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们还想回去?做梦!」 沈钰一愣,不回去不就没用了么?还在天牢白吃白喝浪费粮食。 张大佬比沈钰老练些,一下子就听出了傅大佬的言外之意,拍手道:「对!想回去,美得他!这不是赎身钱,是买命钱!」 沈钰目瞪口呆,敬畏地看了一眼傅大佬,默默献上自己的膝盖。钱照收,人不放,这等脸皮,是在下输了。 傅大佬笑得清风拂面:「话也不是这么说,等到他们在大楚反省几年,真醒悟知错了,再把他们放回去也行。」 沈钰继续献膝盖,能来当使臣的王子,都是受国主重视的。大楚扣上这两位王子几年,东平和月桑的其他王子便有了可乘之机。到时候再把这两位王子放回去……杀人不见血啊。 真是高!东平和月桑想挑起大楚内乱,傅大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也陷入储位之争,乱上一乱,顺便再为国库添一笔进项,一举数得,给大佬点赞。 最终商定的结果,东平和月桑各给大楚百万两白银,东平再给大楚献上一万匹战马,月桑靠海,再给大楚进贡往年十倍的珍珠玉石。 这份赔偿可不低,对于这两个小国而言,算得上伤筋动骨,起码五年内不会有任何进步。五年后,两位王子回国,又将掀开另一场争夺战。这场内耗大戏,由傅卿珩大佬亲自编写,就等着五年以后热闹上演了。 至于两国国主答不答应?边境的镇国公已经按捺不住胯·下的铁骑了呢。 傅大佬写的剧本,就是这么霸气。 至于那个脑子有病的御史,熙宁帝直接让他滚回家去吃自己,滚蛋的时候顺便把之前收的好处全都吐了出来,还让人大肆宣传了一番。读书人最爱脸面,这等喜欢扯着道德大旗做武器的圣母婊更要脸,这一套操作下来,他哪还有脸在京城待,灰头土脸地收拾好东西滚去了老家。 沈钰破案有功,因着官位才刚升上来,不好再往上提,熙宁帝便赏了他一堆金银财宝,知道陆芜有孕在身,特地差了太医院一个妇科圣手和稳婆医女给沈钰,又额外给了沈家女眷一个三品淑人的诰命。 说来沈钰本身是三品官,最多只能给女眷挣来两个诰命。钱翠花怕家里为这事伤了和气,发挥了彪悍的性子拒绝了诰命的诱惑,把这两个诰命给了陆芜和李巧儿。现如今熙宁帝特赐钱翠花一个诰命,再加一幅亲笔提的「忠良仁厚」手书,那真是天大的体面,羡煞京中一众老夫人。 沈府。 钱翠花看着绣着鸾鸟的华丽诰命衣裳,整个人都愣住了,沈钰微微一笑,上前扶了钱翠花的胳膊,柔声道:「奶,您看,孙儿没有食言,给您挣了个诰命回来了。」 钱翠花想起当年沈钰的玩笑之语,伸手抹了抹眼,欣慰点头笑道:「是啊,奶知道,你是个孝顺的。没想到,我一个地里刨食的老太太,竟然还有成为诰命夫人的这天。」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30章 欢·愁 看着钱翠花喜不自禁直掉眼泪的模样, 沈钰心下也发酸,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奶对我好,我都知道。以前我就说过,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让你们不用看别人的脸色,现在有了诰命, 谁都不会小瞧了您。陛下都夸您持家有道,是贤妻呢。」 「什么贤妻不贤妻的, 我听得都臊得慌, 哪里有这么好。在沈家村, 我可是有名的泼辣不讲理, 哪里跟贤惠扯得上半点关系?」钱翠花抹了抹眼泪, 伸手小心翼翼地在诰命礼服上摸了摸, 咧嘴乐道, 「我就说我大孙子最出息!别人家的孙子,谁给祖母挣了诰命了?能给老娘挣个诰命就不错了,谁都没我大孙子本事!」 沈钰失笑。 一旁的小豆包听了, 蹬蹬蹬跑到钱翠花面前,仰头嚷嚷道:「我长大了, 也给曾祖母挣诰命!」 「诶, 那曾祖母就等着咱们小豆包有大出息的那天!」钱翠花的眼泪越流越凶, 心中的喜悦却越来越多。 身边的沈铁柱心里也高兴,却又有点不是滋味,小声嘀咕道:「怎么只有诰命呢?什么好事都让你这个老婆子给占了。」 钱翠花眼睛一鼓, 眼泪都不流了,兇巴巴道:「怎么,老头子你嫉妒啊?也不看我多疼我大孙子,这可都是我应得的!」 「嘿,瞧你这样,还是当年那个泼妇,哪有一点诰命夫人的威风?」 钱翠花只当沈铁柱是在嫉妒,本来打算好好将这身衣服收起来,见沈铁柱这副酸熘熘的样子又改了主意,乐呵呵地换上了诰命礼服出来转了几圈。陆芜赶紧捧场:「奶穿这身真合适,看着就是个子孙有出息的神气老夫人。」 鑑于钱翠花文化水平约等于零,略微文雅点的赞美都听不懂,陆芜已经学会了用大白话夸人。 钱翠花果然很高兴,看着机灵可爱的曾孙,心里对陆芜就更满意了,只有沈铁柱时不时跟她斗斗嘴,那也是夫妻间的乐趣。都说老小老小,人老了,性子也跟小孩似的,不过两位老人都很满意有这样一个孙子和孙媳妇儿,人嘛,知足常乐。
第219页 沈家其乐融融,陆家却处在低气压之中——陆老太傅,撑不住了。 陆老太傅歷经四朝,哪怕赋闲在家许久,也是傅家的定海神针。现如今一个不好,陆家上下都慌了神。 沈钰得了消息也焦急不已,老太傅对他多有照拂,平日里没少指点他。听了老太傅病重的消息,沈钰连口水都没喝,匆匆领着陆芜回了陆府。 陆芜已经微微显了身子,正是精神不济的时候,却坚持守在老太傅床边侍奉汤药,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一副遭受了重大打击的模样。 沈钰急得嘴上都冒了泡,差人给钱翠花他们递了个信儿,说是陪陆芜在陆家住几天。 陆芜还怀着孩子,沈钰不敢大意,时刻守着她,侍奉汤药这些根本不用她动手,沈钰全都一手操办,伺候老太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等表现,让老太傅其他儿子对沈钰生出无限好感,认真说起来,就算是亲孙子,能做到的也就这些了。沈钰一个孙女婿,做到这个份上,沈家无人不动容。 然而照料的再精细,也没人能跟阎王爷抢人。陆老太傅还是去了,在孝子贤孙的哭泣中含笑而终。 熙宁帝对这个先皇太傅很是敬重,一是看在元嘉帝的面子上,二则,当年还是皇子的熙宁帝骤然失势,失去母亲和外祖家的帮扶,是这位老太傅替他说了句公道话,这才让元嘉帝对他格外关注一分。熙宁帝脾气不好,却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子。也是因为如此,陆老太傅的后事办得极为风光,熙宁帝亲自前来弔唁,还带着太子,这是熙宁帝登基以来,最给臣子脸面的一次。 生前荣耀,死后哀荣。陆老太傅这一生,在许多人看来,足够惹人羡慕。 然而陆老太傅一过世,陆家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所有陆氏子孙都要守孝,三年的孝期,还不知回来时是何光景。 即便是孝期满了,也不能说官復原职就官復原职。人家已经顶了你的位置,坐得稳噹噹的,也没有让别人滚蛋的道理。 比如陆衍,他乃礼部尚书,还是阁老。现在他一走,三年后要是内阁满人了,他哪还能进得去? 这真是一个现实的问题。 陆衍不慌,是因为他在朝为官几十年,总有一些势力。然而其他陆氏子孙就慌了,心里也开始琢磨着后路来。 于是,沈钰就发现,不少之前与他不过是点头之交的陆氏子弟,突然就对他客气了几分。 原本沈钰还没反应过来,想通后却哭笑不得,抱着陆芜无奈道:「我还记得这几个族兄傲气得很,哪怕当年我连中六元,荣耀加身,在陆府碰见他们时,都能看到他们眼中深处的傲慢。倒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还会放下身段来讨好我。」 陆芜听到沈钰这话,登时柳眉倒竖:「不过是旁支子弟,自身也没什么出息,竟然还敢看不起你!咱们不理他们!」 「对对对,都听你的,不理这些见风使舵的傢伙。」沈钰赶紧给陆芜顺毛,「别气坏了身子,为了这几个人,多不值。他们就是典型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看看大舅兄,当初我刚来京城,他也不因我的出身而轻视我,这才是大家风范!」 陆芜握着沈钰的手,认真道:「你这么好,谁轻视你谁就是傻瓜。」 「那是,也不看现在京城多少人都暗恨自己下手慢,错过了我这个百年难得的好女婿!」 陆芜终于笑出声,白了沈钰一眼:「那你这个好女婿是否后悔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呢?」 沈钰立即摇头,爆发了强烈的求生欲,认真道:「最好的已经让我碰上了,其他的,就该错过!」 陆芜失笑,又忧虑:「也不知道爹娘和大哥他们在老家过得好不好?」 陆衍带着全家扶柩回乡守孝,陆芜心里哪有不惦记的。 沈钰也只能好好安慰她。 沈铁柱和钱翠花这段时间沉默了许多,似是有心事的样子,沈钰暗暗套了几次话,却一直没问出原因,只经常看到沈铁柱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样持续了大半个月,就连小豆包都感觉到了曾祖心情不好,沈钰终于忍不住问沈铁柱:「爷爷,您这是有什么烦心事?这么闷着也不是个事,说出来让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才好。」 沈铁柱闷了许久,这才低头道:「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沈家村了。阿钰啊,要是有天爷爷没了,你就把爷爷葬在你曾爷爷旁边吧。风水先生说了,那是个好地方,福泽子孙,一定能好好保佑你和小豆包。」 沈钰心口一滞,生离死别总是让人痛苦。他爷爷这是让陆老太傅的死激起了乡愁了?这可咋办?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大家晚安 第131章 去与回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惦记着自己的家乡的, 哪怕京中的生活比沈家村舒服无数倍,在沈铁柱心里,最记挂的还是沈家村的那个屋子, 那是他们沈家的根, 这段时间被陆老太傅的死讯刺激后, 就更惦记沈家村了, 虽然没明说, 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去了一半。 沈钰心里也不好受,然而这会儿又不像后世还能请个长假回乡啥的, 从京城到沈家村,一来一回差不多要三个月,别说沈钰现在是三品大员, 哪怕是七品小官,也没这么个请假的啊,这假期长的, 四捨五入就约等于不干活了。
第220页 然而让两位老人家自己回乡, 沈钰又不放心。毕竟路途遥远,有个病痛啥的也让人忧心。 好在还有陆芜肚子里的孩子牵着几位长辈的心神, 最终,还是钱翠花拍板:「等到小曾孙满了百日, 我和你爷爷就回去住一段日子, 咱们出来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次回去还能不能见着相熟的老姐妹们。」 沈钰赶紧哄他奶:「肯定能见着,到时候小豆包娶媳妇儿给您生重孙, 您还能跟大娘婶子们唠唠嗑呢!」 这话钱翠花爱听,想到白白嫩嫩的重孙,钱翠花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一向是个爽利人,被沈钰这么一哄,心里仅有的一点忧伤的小情绪也没了影儿。倒是小豆包,本来被他爹拎过来当活宝逗他曾祖开心的,结果话题突然拐到了他媳妇儿上,虚岁七岁,实际年龄六岁的小豆包,顿时感受到了来自亲爹的恶意,大声嚷嚷道:「不要媳妇儿,要哥哥!」 沈钰:「……」你咋还没忘了要给你生个哥哥这事儿呢? 小豆包要哥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到了来年三月,陆芜用尽全力给小豆包生了个胖弟弟。头一回当哥哥的小豆包很兴奋,也不失望娘亲没能给他生个哥哥,好奇地瞅着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胖弟弟,见他总黏着娘亲,离开娘亲的怀抱就哭,小豆包很有哥哥爱,大手一挥给胖弟弟起了个小名儿:小哭包。 然而小哭包用哭声嫌弃这个名字,在小哭包魔音穿脑的哭声抗议之下,小豆包终于屈服,给他换了个小名儿:小黏包。 旁观了整个事件经过的沈钰万分为以后的孙子孙女担忧,有了这么个取名废的爹,到时候得摊上个什么奇葩的名字啊? 作为一个很有兄弟爱的好哥哥,小豆包对小黏包还真没得说,他现在学了不少字,还跟着夫子学作画,能写能画,自告奋勇地将给小黏包画人像和写日记的活给揽了过去,每天下学回来,跑去房里戳戳小黏包的小胖脸,再把小黏包摆成各种姿势玩一遍后,便兴沖沖地开始写日记,自己一份,小黏包一份,可棒了。 沈钰心下好笑,想看看他到底写了些什么,没成想小豆包还把他当贼防,嘴里还振振有词:「爹爹你说过的,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不对的!」 沈钰是个尊重孩子的好家长,没去翻看小豆包的日记,不小心瞥到小豆包给小黏包画的像,又觉得,等小黏包长大后见了这些画像,怕是得跟小豆包打起来,那抽象派的画风,只能看出画的是个人,还是个比例极度不协调又辣眼睛的人。真是委屈小黏包了。 无良老父亲笑得非常欢快。 小黏包百日宴,陆意之孝期满了,带着儿子回了京,正好赶上小黏包的百日宴。 陆衍孝期还没满,礼部尚书已经由原先的礼部侍郎顶了上去,只不过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还未入阁,瞧着熙宁帝的心思,应该是给陆衍留了个阁老的位置。陆意之一回来,便得了个翰林院掌院的差事,虽然是四品,却是顶顶清贵的位置,陆意之也就欢欢喜喜地上任了,就等着两年后陆衍孝满重新入阁,说不得他还能再往上走走。 陆家的事归于平静,沈家却迎来了进京以来第一件丧事。沈铁柱到底还是没能回乡再看一眼,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便再也没醒来。 沈钰一时间悲伤得无法思考,头脑一片空白。直到府上挂满白幡后,沈钰这才醒过神来,冷静地安排好府中事宜,又递了辞官摺子,准备带着全家扶柩回乡。 由此,避开了接下来的一场惊天变动。 也是因此,后世提到沈钰,除却敬佩景仰之外,还不得不提一提他的运气。 而如今的沈钰,对此一概不知,只是神情哀伤地带着全家老小,送沈铁柱回乡。完全不知道,等到他再入官场时,已是另一番模样。 第132章 巨变 沈钰提前去了给族里去了信, 告知了自己一家要回去操办沈铁柱的后事以及守孝的事情。沈家村顿时沸腾了,沈钰是谁啊?那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年纪轻轻就是三品大员, 在沈家村甚至整个新安县, 沈钰的事迹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 村里甭管见没见过沈钰的人, 都自动给沈钰身上套上了无数个光环,简直成了族人的信仰。 也正是因为有沈钰这个榜样在, 沈家族人极为重视孩童教育,族学已经兴办了起来, 因为族中有沈钰亲笔注释过的四书五经等书籍,前来沈家族学求学的外姓人不知凡几。沈钰进京不到十年, 沈家村已然换了一番风貌。 如今, 听说沈钰要回来, 族人们既兴奋又有些惶恐, 一天打扫沈家宅子八百遍,连窗缝里都摸不出一丝灰来。族长更是早早请了有名的风水先生为沈铁柱看了一处风水极佳的阴宅, 就等着沈钰他们将沈铁柱的棺椁带回来入土为安。 沈钰回乡是大事, 新安县的县志记载中,沈钰可是头一个当上三品大员的厉害人物。更别提沈钰身上的无数光环,知道他要回乡的消息,别说新安县的县令了,便是省城渊城太守都激动了,摩拳擦掌等着在沈钰跟前露脸。 是以沈钰一家子到了新安县时, 见到的就是一大群身着各色官袍恭敬迎接他们的官员。 这么大的阵仗,还把沈钰给唬了一跳。不过沈钰在京城歷练了几年,立即调整好了情绪,淡淡道:「沈某谢过诸位大人热情相迎,只是沈某有孝在身,急着让祖父落叶归根,不便与诸位大人多聊,还请诸位莫怪。」
第221页 这些人本就是来在沈钰面前混个脸熟的,自然是连连奉承,又安排了软轿,恭恭敬敬地将沈钰一家送回沈家村。 沈家族人早就翘首以盼,等着沈钰一家归来,尤其是那些还未见过沈钰的孩童,全都好奇地瞪大眼等着沈钰出现,心里还在思考,都说沈大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也不知道神仙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神仙生的,那真的是完美无缺,就连他的妻子儿子,都跟仙女仙童似的,这一家子都是神仙吧?小孩子们你戳戳我,我瞅瞅你,都觉得心满意足,他们也是见过神仙的人啦! 沈钰瞅着这帮天真无邪的小傢伙,心里的郁气也散了不少。见到这帮孩子前面站着的那个斯文羞涩的青年,沈钰的神情更为柔和:「好久不见,听闻你已经中了举,近来可安好?明年便是会试之年,你若是要进京赶考,我便写信进京,托人照料你。」 这青年正是沈琛,见沈钰主动跟他打招唿,沈琛激动得脸都红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保持了镇定,上前笑道:「能中举哪还有不好之处?不过我娘身子不好,我不大放心去赶考,再等三年也无妨。再说了,现在在族学给这帮孩子开蒙,也挺好。」 沈钰也笑:「举人老人亲自开蒙,这待遇可比我们当年好多了,咱们沈氏一族,愈发兴旺了。」 「可不是嘛,」新任族长乐呵呵地接过话头,「当年你们还得走上几里路去求学,现在这帮孩子,在村里就能进学,夫子都有好几个,个个都有大本事,这可都是託了你的福啊!铁柱叔跟着你也享了大福了,你们也别太伤心,亏着自个儿的身子,铁柱叔也不安心吶!」 提到沈铁柱,沈钰眼神便是一黯,二十多年的亲情,如今天人永隔,哪能不伤心呢? 这位新族长沈钰也熟,正是沈瑾他爹。如今沈瑾也有官职在身,又同沈钰交好,这位族长底气特别足,看向沈钰的眼神格外殷切,低声道:「叔跟你商量个事儿,咱们村还有几个秀才举人呢,你若是得空,他们来请教你,不若也指点一二?」 沈钰没一口直接应下来,这几人人品如何,沈钰还不知晓,若是指点出一个有才无德的败类,那岂不是坑了自己。 族长也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连忙补救道:「瞧我,高兴坏了一下子说胡话了。你们一路辛苦累了吧?赶紧去家里歇歇,屋子都给你们收拾亮堂了,柴火也都准备好了,进去就能住!」 沈钰作揖:「有劳叔父费心了。」 族长赶紧把他拉起来,一边推开大门一边道:「跟我客气啥!」 女眷那边,满村的大娘婶子看着钱翠花,简直都不敢认!虽然在孝期穿得素净些,不过钱翠花这几年在京城养尊处优,沈钰和陆芜又孝顺,更是让她乐呵,即便老伴走了让钱翠花憔悴了许多,却也没了当年在沈家村时的彪悍之气,更像是一个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几个以前跟钱翠花骂过街的大娘都惊呆了,暗自咋舌:「这京城真是个好地方,钱婆子在那儿住了几年,瞧着都年轻了!」 「就是!你看她身上那身衣裳,那布料可真好,咱们都没见过!」 「听说她还有了诰命,品级比县太爷还高呢!」 「你们看她孙媳妇儿,真不愧是大家闺秀,瞧着就跟仙女似的!」 …… 钱翠花心里的悲伤被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也冲散了不少,李巧儿和沈二川夫妻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沈铁柱的后事办得极为隆重,当日迎接沈钰的那帮官员都来弔唁,这么多大佬出动,下头看他们脸色过活的人更是拼命往沈家赶,沈家村有史以来就没这么热闹过。好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还挺羡慕沈铁柱,心说有了这么盛大的一场后事,这辈子也没亏着啥了。 白事最是磨人,沈钰心下难过,又磕磕跪跪好几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到了安葬那天,尽是腿脚酸软,连走路都费劲儿。前来弔唁的人见了沈钰这般模样,都说沈钰是个孝顺的,伤心成这样。 办完沈铁柱的后事后,沈钰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他的名气太大,在沈家村守孝,自然引得不少人动心思。自打沈铁柱入土为安后,沈家村便来了不少读书人,眼巴巴地瞅着沈钰的屋子,带着自己作的文章,想要拜师。 沈钰没有任何收徒的想法,他年纪也不大,家里还有俩儿子要照顾,哪里有教徒的心思? 奈何前来拜师的人实在太多,轻度傲慢之人沈钰当然能冷面不理,但诚心向学品性忠厚的,若是狠心拒绝他们,沈钰心里也不好受。当年的沈钰又何尝不是这样,想要通过科举出人头地呢? 加上林教谕和陈秀才温言相劝,又有族长的大力支持,沈钰这才松了口,却不说收徒,只说每月在族学讲三天课,能领悟多少,全靠他们自己。 这口风一露,前来听课的人简直要把沈家族学给挤满。沈钰再三挑选,选出一批德才兼备的秀才与举人授课,这才开始了每月三天的夫子生涯。 沈钰的孝期只有一年,统共也就给他们讲十二次课。 沈钰第一次讲课时,京中传来消息,说是二皇子染了时疫,没了。傅首辅的身子也不大好,告假在家养病。 沈钰讲完第五次课后,京中再次传来消息,皇后与贵妃斗法,殃及太子,太子狠狠病了一场。
第222页 沈钰第七次讲课,后宫阴私波及皇子,下黑手的人太多,除却还在病中的太子外,其他皇子全都死了个干净。 沈钰默然,哪怕是在闭塞的沈家村,都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沈钰讲完第十二次课时,听到东宫大火,熙宁帝惊怒之下吐血昏迷不醒的消息后,更是有一种果然来了的尘埃落定之感。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朝堂竟是风云变幻至此,而沈钰,收到熙宁帝与傅卿珩的密信,肃容整装,时隔一年,再次踏入这潭已经浑浊难辨的浑水之中。 第133章 疯了 关于回京之事,沈钰还没开口, 钱翠花便提前做主道:「这回进京, 你和阿芜带着两个孩子去就行了, 你爹娘的孝期还没满,我也想多陪陪你爷爷, 就不跟着你们一道走了。」 沈钰还要再劝,钱翠花已经摆手道:「别说啦,估摸着京里头这会儿也不太平, 我和你爹娘啥也不懂, 指不定就给你添了啥乱子, 还是待在村里好,上面的人斗法,手也伸不到这儿来。」 这番话让沈钰很是惊奇, 忍不住问钱翠花:「您怎么知道京城要出大乱子了?」 「这有什么猜不出来的,谁家儿子全死了,自个儿身子还不好, 都得考虑过继的事儿了。你还记得村里的老根叔吗?他早些年有点家底, 儿子没了又伤了身子, 几个侄子为了过继的事儿差点打起来。这还是咱们乡下人家呢, 顶头上那位,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可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位置,其他人真能没点想头?」 沈钰啪啪给他奶鼓掌:「怪不得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心里啥都明白呢!」 钱翠花被沈钰这一通彩虹屁夸得挺高兴,又担心地看着沈钰, 嘆道:「我心里是不想你掺和进这些麻烦事里的,不过你想回去,我也不能压着你不让走。你们读书人忠孝仁义那一套我不懂,但我就知道一点,什么都没我大孙子重要!甭管碰上什么,保护好自个儿一家人才是最要紧的!」 沈钰郑重点头:「奶,您放心吧,我肯定会小心的!再说了,岳父大人也要回京了,还有傅首辅护着,我一准没事儿!」 话虽如此,沈钰心里也在打鼓。这次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黑手,竟然这么稳准狠,招招都要命,几次下来,熙宁帝都被他算计得只剩一口气,傅首辅竟然也没防住,这人隐藏得到底有多深? 想到熙宁帝密信上那略显飘浮的字迹,沈钰心下更是一沉,忍不住低嘆出声,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竟会发生这么多骇人听闻的事情呢。 沈钰与熙宁帝虽然不是生死之交,但这些年下来,也有不少君臣情分,想到熙宁帝如今的处境,更是为他心塞。更何况,就像钱翠花说的,熙宁帝的儿子们都死绝了,自己的身子也不好,想来宗室和内阁已经在博弈,暗中下注了。 权利更迭,一贯如此。 沈钰进京,也不过是跟着来下这一局乱糟糟的棋罢了。不同的是,当年的沈钰,是他人拿捏在手中仔细掂量的棋子,如今的沈钰,已经成了执棋人。一来一回间,便让这天下,不经意间换了新颜。 沈钰紧赶慢赶,却还是没能赶上见熙宁帝最后一面。他进京的时候,正巧听到了熟悉的让人心惊胆战的九声丧钟。 熙宁帝,到底没能醒过来。 沈钰想着初见时那个恣意桀骜的少年,脸上一凉,怔怔落下泪来。 沈钰还未恢復官职,便不能进宫哭灵,自然也无法第一时间看到最新发展。还是陆意之红着眼睛从宫里出来,沈钰才知道,新帝人选已经定了下来,正是熙宁帝的六弟,当年的六皇子。 想到当年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子,沈钰嘴边便泛了一抹冷笑,时光啊,不但是把杀猪刀,还是一个毒染缸,轻易让人变了模样。 新皇登基的流程都是做熟的,内阁中傅卿珩和张清屹立不倒,萧永安败在这场争斗之中,举家回乡。新上任的三位阁老全都是新帝的人,有一位正是新帝在王府之时的谋士,直接从四品品阶飞升至内阁,更是迅速超越张清和季阁老,成了次辅,甚至不断同傅卿珩打擂台,加上新帝偏帮,以至朝堂之中一派乌烟瘴气。 有傅卿珩这个吏部尚书在,沈钰一回京就恢復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位。只是现在新皇次辅和首辅斗法,你告我一黑状,我拍你一板砖,波及范围极大,大理寺三天两头就有棘手的案子送上门,愁得大理寺卿原本没剩多少的头髮更加稀疏了,沈钰都能从官帽的缝隙中看到他光熘熘的脑袋。 这位新上任的次辅名为夏濯,名字起得好,人品却跟濯清莲而不妖的高洁品性没半毛钱关系。当上次辅后自觉有新帝撑腰,整个人都飘了,买官卖官的事儿竟然也敢做,更可气的是,他儿子还是个纨绔,沈钰才进京不久,就听了不少夏公子欺男霸女的传言。当年元嘉帝下死手整治的纨绔之风,又开始慢慢死灰復燃。 让人心寒的是,新帝并未因此申饬夏濯。或者说,他正需要夏濯这把脏兮兮的刀,为他收拾让他不顺心的人。所以才对夏濯一家的胡作非为视而不见。 沈钰身上早就打上了熙宁帝和傅卿珩一系的标籤,自然也是夏濯要「照顾」的对象。好在沈钰心细谨慎,从未被夏濯抓到过小辫子,更兼嘴炮不容人,让夏濯受了不少憋屈。 只可惜,旁人却没有沈钰这般手腕。
第223页 陆衍孝满入阁之时,京中发生一件大案。夏濯长子贪花好色,强要了一位美貌的秀才之女。那女子性情极为刚烈,当即自尽,自尽时拼尽全力伤了夏濯长子的命根子,那人渣暴怒之下害了秀才全家,只有一个十四岁的儿子因为贪玩逃过一劫。这孩子敲响了登闻鼓,状告夏濯长子害他全家性命,却被夏濯倒打一耙,新帝偏听偏信,反倒斥责这孩子污衊朝廷命官。那孩子绝望之下,回去便吊死在夏府门口。换来的,不过是夏濯一句晦气。 此案一出,御史们险些来个死谏,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新帝面前,好叫他睁开眼,别再当个瞎子。 而沈钰,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酷。 陆意之愤而辞官,大骂新帝昏庸无道是非不分,几代先皇的心血就要败在他手中,骂完新帝又骂夏濯,直言耻于小人为伍!畅快淋漓地骂了一通后,陆意之这才恢復了理智,还问沈钰:「现在这朝廷待着也没意思,你要不要也把这官给辞了?」 沈钰也被新帝和夏濯噁心的够呛,却还是摇头:「我要留下来。」 陆意之也不强求,点头道:「以后我就闲了下来,你要是得了空,就来找我喝茶。」 见沈钰点头,陆意之这才大笑着离开。看着他洒脱的背影,沈钰心下倒是浮上几分羡慕来。 傅卿珩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温声道:「当初先帝问我,为何更看好你而不是陆意之。眼下,便是答案。陆意之目下无尘,忍不了这等污糟事,而你能忍能狠,所以我说,你会比他先入阁。」 「不过是个人选择不同罢了,没什么上下之分。」沈钰神色淡淡,「大家都走了,夏濯就该得意了。」 沈钰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看过元嘉帝如何勤政爱民,看到熙宁帝治下的国泰民安,也看到了如今无数百姓的血泪。那位吊死在夏府门口的孩子,沈钰特地跑过去看了他的遗体。那时候,沈钰就感觉血液之中有什么在沸腾。 他拿着朝廷的俸禄,享的是百姓的供奉,总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当初到底是谁下的黑手?那样狠厉的手段,不像是新帝和夏濯能办得到的。」 将近一年时间,足够沈钰了解这两人的行事风格,虽然二者都狠,显然不在同一个段位上。 傅卿珩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咬牙道:「是济王!」 这就说得通了。沈钰瞭然,济王作为皇室中辈分最大的长辈,积累了不少后手,又一直都是老好人的形象,熙宁帝登基没几年,对他也没防备,他骤然发难,得手也正常。只不过,济王都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干嘛还在这插一手? 傅卿珩的声音中已经带了些许颤抖:「先皇与我君臣相得,我绝不会让他的一番心血全都败在他儿子手上!这些人,早晚有一天,都会得到公正的惩罚!」 沈钰想到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亦是咬牙:「哪怕那一日到来,故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傅卿珩更是不好受,他不是不想出手,而是新帝就等着他出手,好找个由头逼他辞官,若他真中了套,首辅之位必然要落入夏濯手里,那时候,才是更大的灾难。 对于新帝,沈钰也无话可说,连提到他都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嘴。 然而作为傅卿珩一系之人,沈钰就算不冒头,夏濯也不可能放过他。 很快,就有人弹劾沈钰判案不公,以权谋私。 沈钰看着新帝闪烁的目光,心下冷笑,淡然接受了新帝的申饬,转头就递了摺子,说是自己办事不利,合该受罚,自请外放,请陛下恩准。 在看到沈钰想去的外放之地外,别说是傅卿珩一系了,就连夏濯都不可思议:「沈钰疯了吧?他竟然要去青州?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青州,左靠雍州,右临晋州。雍州是永王的封地,早年就传过永王和沈钰不对付的消息。晋州,则是济王的封地。不仅如此,青州这地方还靠海,时不时就被海贼光顾一把。 在所有人看来,做出这个选择的沈钰,基本是疯了。 第134章 稳了 沈钰当然没疯, 相反, 他清醒得很,在所有人还处在震惊中时,沈钰已经私下去找了傅卿珩,言辞恳切:「此次青州之行, 必然不太顺利。下官厚颜, 请大人多看顾下官的妻儿。」 傅卿珩惊讶:「你不打算带着妻儿上任?」 「青州那地方……」沈钰摇头苦笑, 「这几年怕是有几场硬仗要打, 我在那边又没任何根基, 哪里敢让妻儿陪我一起去遭罪?」万一出了事,还不得后悔一辈子。 傅卿珩眼神微动, 沉吟了片刻,忽而道:「你为何选了青州这地方?」 毫不夸张的说,青州这地方, 堪称是死亡之地。前头三任刺史,一个死在海贼手上,一个病死在途中,还有一个, 已经递了摺子告老还乡, 据说已经愁秃了头, 再也不想在青州遭罪了。 现如今沈钰上赶着找麻烦, 满朝文武有不少都等着看他的笑话。人性本就如此,前些年沈钰太顺,眼红的人多了去了。如今沈钰走背运, 幸灾乐祸的人自然也不少。 傅卿珩看好沈钰,却也奇怪他为何会选择如此高难度的挑战。 沈钰温和地看着傅卿珩,轻笑道:「总归有人要去的。更何况,永王和齐王都在那边,大人您就真的没有任何后手吗?」
第224页 傅卿珩眼中逐渐有了笑意,脸上也浮现出欣慰之色,却又很快消失不见,要不是沈钰眼尖,都得以为这是他的错觉。 看着沈钰淡定自若的神情,傅卿珩想了想,轻声道:「你在那儿好好待三年,做出些许功绩,三年后,只要我还在,定然保你入京。」 其实这也是一种考验。内阁这帮人,都有外放经歷。沈钰要真能压下青州之患,有这等功绩在,哪怕新帝和夏濯恨不得把他赶回老家,也得捏着鼻子让他回京。这一回京,日后入阁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沈钰不在意入阁不入阁,更关心傅卿珩的身体:「不过三年的时间罢了,仔细算算也不长,到时候下官回京,可得请您好好喝上两杯!」 傅卿珩失笑,笑中却带了点苦意:「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也得小心行事不被他们抓住把柄。只要我还在,首辅之位,夏濯也只能光看着,想做什么亏心事,也要顾忌几分。就要分别了,我再教你一样,敌强我弱时,千万别生气,气出病来可就叫对方如意了。我吃好喝好身体好,就是不让位,憋气的就该是他们了。」 看着傅卿珩顶着一张仙风道骨的脸一本正经地教自己怎么苟到最后,沈钰有点小幻灭,总觉得,心里那个高大上的首辅形象,崩了那么一丢丢。又觉得,这才是政治家的手段,甭管什么招,苟到最后成为赢家那就是完美的结局。 沈钰沉默了一瞬,觉得眼前好像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缓缓开启。 从傅大佬这儿学了一肚子黑墨水后,沈钰又跑去了张清府上,出门在外,必须得跟钱袋子打好关系。然后就是陆府,既然决定把陆芜和两个孩子留在京城,沈钰当然要好好嘱咐陆意之一番,好在陆衍也回了京,以他阁老的身份,旁人也要顾忌三分。 陆芜和小豆包却十分不痛快,小豆包泪眼汪汪地抱着小黏包控诉亲爹:「爹爹坏,出去都不带我和小黏包。」 沈钰头痛地揉揉眉心,眼见着一旁的陆芜也红了眼,更加无奈,小声地哄了许久,说他已经是小男子汉了,要照顾娘亲和弟弟,不能再点玩累了,有什么事可以写信去青州,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被赋予重任的小豆包立即就严肃了起来,万分宝贝地找出纸和笔,磨好墨就要给沈钰写信。怀里的小黏包不甘示弱,好奇地盯着黑乎乎的墨汁,啪叽一爪子按下去,然后乐呵呵地给他亲哥脸上盖了个肥爪印。 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分别的时候到的格外快。沈钰离京时,不少人来给他送行。看着妻儿红通通的眼眶,沈钰也只能忍下心中的酸痛,狠心地踏上马车,不再往后看。然而等马车走了一段距离后,沈钰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着越来越小的妻儿的身影,眼泪滚滚而落。 朦胧间,沈钰又记起了当年他初入京的情景,那年他十八岁,一同进京的还有沈瑾他们。如今八年一晃而过,二十六岁的沈钰,离京之时,身边陪着的,是陆家千挑万选替他准备的百名护卫。 元嘉帝和熙宁帝的面孔在沈钰脑海中交织出现,沈钰一时恍然,才过去八年时间,他却已经能算是三朝元老了,资歷深得很。 再想到新帝在他临行前似是愧疚的眼神,沈钰嘴角又泛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两个月后,青州。 沈钰一行人走走停停,将将走了两个月才到青州。上一任刺史收到朝廷允他告老还乡的摺子后就麻熘地收拾东西走人了,刺史的位置空了小半个月沈钰才赶到。 沈钰一来,就受到了青州府城所有官员的热情招待。别看沈钰在京城被新帝和夏濯暗暗整治。实际上,他原先任的大理寺少卿,从三品,顶上还有个大理寺卿压着。现在任青州刺史,正三品,官职提了不说,整个青州他最大,论品级,其他人都得在他面前装孙子。当然,这也要看沈钰能不能压得下这帮地头蛇,不然的话,当个被供起来的菩萨也不是不可能。 头一天见面,底下的官员也挺给沈钰面子,话里话外都捧着沈钰,奉承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沈钰意志何等坚定,这等糖衣炮弹自然没在他心里落下任何涟漪,彬彬有礼地同各位官员寒暄。这一寒暄,就让官员们对这位年轻的顶头上司多了几分敬畏。 其实沈钰也没干什么,就是随口叫出了每个官员的名字,还温和地关心了一番他们家人的身体。表面一派温馨,实际上大家都懂:新来的上司不好煳弄,他还没进刺史府,就连你家几口人,小妾刚给你生了个女儿这等小事都知道了,大伙儿还是把皮绷紧点,别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混官场的最是识相,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心里都有数。沈钰虽然年纪比他们小,行事作风却滴水不漏,机灵点互相看一眼,都歇了心里的小算盘。 沈钰也暗暗松了口气,感谢岳父和大舅子友情提供的青州官员的信息,要是没有这些,要镇住这帮老油条,还得多花点心思。 文官们好忽悠,武将就没那么好煳弄了。没错,青州临海,经常被海贼光顾。除却有刺史府外,还有驻军对抗海贼,参将名为俞成,防守无功无过,和海贼的战斗中,有胜有败。沈钰在宴上也同俞成聊了几句,明显从这位参将眼中看出一丝对自己的不以为然。 沈钰也不恼,自来文臣武将都相互看不惯。陆家查到的消息,俞成是个死脑筋,只知道忠君爱国,不归任何一派。
第225页 这样的人,是实心眼。第一次相处也格外重要,要是被他认定不是好人,怕是过个几年都扭转不来。 刺史府已经收拾妥当,上辈子好的差的都住过,沈钰对居住条件的要求也不高。再加上没带妻儿过来,看着收拾得干净敞亮的刺史府,沈钰表示很满意。 像是算准了时间,两位邻居也派人给他送了礼物过来。来人能说会道,吹了沈钰不少彩虹屁。沈钰却清楚,这是两位邻居给他的一个下马威: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清楚,老实点! 沈钰是个老实人吗?那当然不是。在刺史府悠闲地待了半个月后,沈钰终于亮出了他的爪子——他跑去演武场了。 有位伟人说过,枪桿子里出政权。沈钰没打算扯根旗自己造反,但青州有海贼这个隐患,怎么看都要和士兵们打成一片才靠谱。谁知道他的两个邻居会不会藉由海贼的名头坑他一把呢? 沈钰想军政一家亲,奈何对方不配合。武将自来看不起弱鸡文官,更讨厌文弱书生对他们指手画脚。沈钰生得好,在其他人看来是翩翩佳公子,落在士兵眼里就是一弱鸡小白脸。这小白脸一来就想插手军务……沈钰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哪怕俞成他们没有明着为难沈钰,但偶尔没注意流露出的眼神,就足够让沈钰明白他们的真实想法了。 沈钰有沈钰的办法。 演武场上,所有驻守在青州的士兵都到齐了。沈钰低头便看见士兵们隐隐不耐的神情,再看一旁的俞成,不出所料,沈钰在他脸上,看到了同款不耐烦的表情。 然而接下来沈钰所做的事情,成功让所有人眼中的不耐变成了惊喜和亲近。 在沈钰的示意下,跟随沈钰一同来青州的护卫们抬出一个个大木箱子,一字排开。沈钰轻飘飘一挥手,护卫们随即打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在太阳底下泛着光,简直能闪瞎人的眼,看得底下的士兵们唿吸都粗重了不少。 沈钰则微微一笑,温和地开口道:「我知道,咱们青州多年深受海贼之苦,全靠你们流血又流泪将海贼赶出去,护佑青州百姓。我离京时,听闻青州这边军饷已经迟发了两个月,深感痛心,前去问了张尚书,这才明白,原来是先前申请军饷的摺子被扣了。好在张尚书仁善,找出摺子认真核对后,就把军饷给送过来了。大伙儿为百姓们抛头颅洒热血,亏了谁都不能亏了大家的军饷!」 沈钰想要刷别人好感时,基本没人能顶得住他格外真诚的眼神和话语。这一番话下来,士兵们已经默默红了眼,他们来当兵,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是为了这点军饷给家里弄点吃的。朝廷拖欠他们两个月军饷,他们早就怨气冲天。要是沈钰不来,俞成怕是不好收场。 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办事了。俞成不是不好,而是他递的摺子早就被人扣下了,又没有门路去找张清,这才一直拖着军饷。 至于扣摺子的人……买官卖官的事都干了,剋扣军饷似乎也没什么了。 这些饷银,全是张清亲自批的,一路上也都是信得过的护卫护送过来。一路上紧赶慢赶,昨天才到刺史府。 有了这些军饷,沈钰才有了来演武场刷好感的底气。 看着底下士兵们闪闪发亮的眼神,再看看一旁俞成憨厚脸上的笑意,沈钰微微一笑,这一局,开局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钰:我,大佬,有钱! 过了剁手节的宝宝们还好么?我偷偷卸了某宝,在最后几个小时没忍住,下单了两百块零食,吃货实锤了。多想让沈大佬给我打点钱啊_(:3)∠)_ 第135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沈钰一出手就直接啃下了军队这块硬骨头, 震惊了整个青州的官员。这帮傢伙原本还在观望呢, 消息灵通的都知道这位是首辅次辅争斗中被殃及的池鱼,还想再看看他这条能不能再蹦跶起来呢,结果人家转头就把青州的硬茬子给搞定了。这发展, 真是万万没想到。 不少人打听到沈钰砸钱的无耻行径后,纷纷酸了, 拿国库的钱充大款, 这得多厚的脸皮才能干出这种事来啊?有后台了不起哦? 然而再想想青州驻军这几个月过得惨兮兮的日子,众人又沉默了, 跟钱袋子打好关系能走后门,好像还真挺了不起的。 沈钰之所以选择先收服军队, 敲山震虎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沈钰在来的时候就打听清楚了, 青州海贼之患已成毒瘤, 前三任刺史也是为此丢了颜面。沈钰要想在青州站稳脚跟,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除了要把军队抓在手里外,还得解决了海贼才行。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实际上, 海贼在海上到处打劫行商,装备比朝廷的正规军也不差什么,又因为每回都是他们主攻,用的还是游击战术,俞成他们哪怕是恨海贼恨得要死, 也奈何不了他们什么。 沈钰对这帮海贼还挺感兴趣,朝廷有海禁,出海的人基本没有,这帮傢伙常年在海上瓢,据说还和琉球等国家通过商,商业眼光还挺不错的。又听说这帮海贼有组织有纪律,就跟只刺猬似的,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也不知道那个海贼头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道题俞成会答,一听沈钰的疑惑,俞成便压低了声音,嘆了口气开口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帮海贼的头子,姓徐名杰,本来是我们青州人,据父老邻居们说,人挺本分。」
第226页 沈钰诧异地扬了扬眉,偏头看着俞成,虽然没开口,眼神却透露出一个意思:他都跑去当海贼了,还说他本分,你怕不是在逗我? 俞成苦笑,低头抹了一把脸,粗着嗓子解释:「事情就是这么让人想骂娘,徐杰当初在老家是出了名的憨厚老实,结果那地方的县令不做人,尽干些畜生事,为了美色强夺了徐杰姐姐的身子,又打死了前来替女儿讨公道的父母,徐杰的妻子受到惊吓,带着年幼的孩子不知所踪,据说也丢了性命。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徐杰一怒之下杀了衙役,又凭藉一腔孤勇冲进县衙宰了县令,自此流落海上,让人唏嘘。几年下来,竟然让他混成了海贼头子,真是世事难料。」 沈钰听着俞成这话,眼神闪了闪,沉吟道:「这倒是官逼民反了。让人去打听打听徐杰妻儿的下落,要是能找到,就领回来。」 「大人……波及妻儿,不至于吧?」俞成抹了一把脸,「更何况,徐杰的妻儿,现在到底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先查着。」沈钰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想明白俞成刚才那个眼神的意思后,沈钰又忍不住摸摸鼻子,疑惑地瞅了俞成一眼:「俞大人你想什么呢?我又不会拿他的妻儿威胁他。这世道,孤儿寡母的生活不容易,找着他们了,总不至于让他们饿死。」 俞成动了动嘴唇,却没再开口,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与此同时,沈钰还收到了两位邻居的友好交流信件,信上对他这个新邻居表示热烈欢迎。永王热情邀他去王府做客,还想和他展示一下孝顺的儿孙。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你要是敢来我封地我一定揍你的中二气息。 想到自己和永王府那些乱七八糟的牵扯,再想想永王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奇葩性子,沈钰就觉得头大,生怕这位大佬一个心血来潮就给他搞点事情。 相比起来,齐王的信就温和多了,嘘寒问暖简直比亲人还体贴。然而沈钰想到傅卿珩说过的,这位慈眉善目的齐王才是这次权利更迭的幕后黑手,沈钰的心情便格外复杂。 眼瞅着新帝都登基开始和大臣博弈了,齐王这个背地里搞事情的最大功臣竟然半分好处都没有,他到底图什么呢? 到底图什么呢?晋州齐王府,想到儿子对自己的质问,齐王冷淡地扯了扯嘴角,反手将一整罐鱼食倒进池子里,不多时,水面上就浮上几条翻着肚子的锦鲤。齐王冷眼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贯笑呵呵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酷。 齐王府发生的事情,沈钰目前无从得知。让他高兴的是,徐杰妻儿的下落已经有了眉目。 俞成悄悄抬头看了新上司一眼,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试探地问一句:「大人,徐杰的妻儿已经找到,再过几日便押解回青州,不知应将他们安置在哪里?」 沈钰皱眉:「谁说我要抓他们了,押解他们干嘛?」 俞成不解:「以前的几位大人都想这么干啊。」 昏官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朝廷还想拿人家仅剩的亲人威胁他。换位思考一下,沈钰觉得自己要是徐杰,怕是扯根旗造反的心都有了。 沈钰多有良心一人啊,能继续往人家心口捅刀子吗?于是,沈钰特别正气凌然地教育俞成:「当年的事,徐杰也算是受害者。我还不至于下作到干出拿无辜孩子的性命威胁别人的地步。既然有他妻儿的下落,我们藉此机会跟徐杰谈谈,看看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让他主动自首。」 「那没可能,听说,徐杰现在本事不小,在琉球岛上,国王都没他地位高。他能放弃到手的富贵荣华,回来送死?」俞成觉得他这个新任上司,脑子有点不大好使。还是状元呢,难道不知道妻子孩子什么时候都能有,命只有一条这个道理? 沈钰却笑着反问:「谁说他降服就是送死了?这是个人才,以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那还不如干脆免了他的罪得了。」 「你长得不好,想得倒挺美。」 俞成:……聊天就聊天,做什么就开始搞人身攻击? 给徐杰的信仿若石沉大海,沈钰也不恼,接连写了三个月的招安信,每一封都是自己亲笔写,绝对真诚可靠。在写信期间,顺带还解决了几个不老实的傢伙,青州官场风气为之一肃。 第四个月,临近过年,沈钰终于收到了徐杰的回应。 第136章 招降 徐杰信中措词并不怎么客气,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你敢搞什么么蛾子老子就弄死你」的草莽匪气。沈钰还没什么反应呢,俞成就炸了:「好大口气!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看咱们青州军不打着他满地找牙!」 沈钰斜睨他一眼:「你就说大话吧。徐杰定琉球,手中的兵马将近五万, 又常常与其他海贼开战,兵卒俱是久经战场之辈, 战力可并不比我们弱。」 俞成嘿嘿一笑:「那不是想着替您出口气嘛, 这傢伙也太嚣张了些!」 沈钰轻笑摇头,随手将书信放在案几上,思忖片刻才开口道:「我观徐杰信中虽多有不敬之语, 但口气已有所松动。待我再写几封信,想必他的态度会更加软化。无论如何,他也是青州人, 漂泊海上十余年,哪有不思乡之理?若我能保他家人及他自己的性命, 以他的性子,未必不会有主动归顺的那一天。」
第227页 俞成低头不语,半晌才迟疑地看向沈钰, 试探地问道:「大人此话当真?」 沈钰挑眉笑道:「我为何要骗你?」 俞成心头一跳, 镇定回道:「下官只是怕大人一番好心却无法有个好结果, 陛下未必会容忍徐杰苟活于世。」 沈钰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很快被自己压了下去,看着俞成的眼睛反问道:「只要徐杰还有用,为何不能留他一命?我虽人微言轻, 但朝中还有眼光长远之栋樑,保下一个徐杰,想来并非难事。」 俞成不解沈钰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也知他前面多有失言,不敢再多嘴,忍下了满腹疑问退了出去。 沈钰看着俞成离开的背影,眼光又瞟过书案上的信件,倏而一笑,只觉得俞成傻得可爱。 转瞬已到了年关,这是沈钰头一回孤身在外过年。看着整个青州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沈钰心中对家人的思念亦愈发强烈。虽然收到了陆芜寄来的丰厚年礼和家书,到底少了几分热闹喜庆。 好在这时,俞成给沈钰送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已经找到徐杰的妻儿,并将他们带回了青州。 徐杰当年杀县令之时,其独子不过垂髫小儿,如今十二年过去,此子已快到弱冠之年,生得倒是不赖,面目白净,斯文有礼,眉眼间还带着些许天真之气,瞧着不大像是受过大苦头的样子。徐杰之妻亦是气度过人,目光坚毅,想来应是心智坚硬之辈。沈钰心下暗贊一声,这样的娘,才能在混乱之中把儿子养得这般好。徐杰若是见了他们母子,想来心头的戾气也能散去不少。 徐杰妻儿找到了,沈钰便又多了与徐杰谈判的筹码和底气。徐杰对此很是恼怒,写信怒问沈钰:「我等匪类,尚知罪不及妻儿。今日,沈大人却要杀害无辜吗?」 沈钰回曰:「我派人找回你的妻儿,并非想以此胁迫于你,而是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如今你的妻儿皆被妥善安置,我也并未亏待他们。你们一家三口分离十余年,就不想团聚吗?我只想和你面谈一次,届时将带着你的妻儿同去,让你们一家团圆,并无加害你们之意。如果你不信我,面谈的地点,便由你来定。」 对于沈钰这封信,徐杰只回简短回覆:「正月十六,你独自出城至海边,不许带一兵一卒,我在船上等你,你敢来吗?」 沈钰的回答更简洁:「可。」 俞成知道这事儿后,脸色都变了,连忙阻拦沈钰:「大人万万不可,此事太过兇险,万一徐杰心怀不轨,大人便有性命之忧啊!」 沈钰摇头,笃定笑道:「放心吧,他不会对我下杀手的。」 俞成简直要被沈钰气死,几次三番劝阻无果,差点骂娘。沈钰见他一副要背过气去的样子,突然乐道:「你不是同徐杰惺惺相惜,有几分情分吗,怎么如今又这么信不过他?」 俞成冷汗都被沈钰这一句话给吓出来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回过神来后便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含煳的几个字:「下官……下官……」 「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事吗?」沈钰坐在书案后微微一笑,拿过一旁放着的公文,「这其实也不难。这些年来你领兵与徐杰对抗,双方互有伤亡。只是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你们伤亡的数字还挺均匀,基本相差无几,这可真巧,怕是都未尽全力吧?更巧的是,青州被海贼光顾的人家,大多都是恶贯满盈之辈。你说,他每回都挑恶霸下手,你就算守株待兔,也能把他拿下吧?」 俞成冷汗涔涔,苦笑道:「大人果然英明。只是,下官与徐杰交战,虽未尽全力,却也不曾有任何通敌之事,望大人明察!」 沈钰心知这大概是他们两个战斗多年生出的默契,既没书信契约也没口头约定,全凭那一瞬间脑电波搭上了,任何证据都没有。沈钰也不想弄死俞成,这也算是一员勐将,虽有私心,到底瑕不掩瑜,把话说透,无非也是想震慑俞成一番。 俞成还真就被沈钰给吓着了,只觉得这位新任刺史简直深不可测,哪还敢在沈钰面前多待,连连告退,强撑着回了家,一进屋便脚一软,坐在椅子上喘了好几口气,这才觉得三魂七魄各自归位,自此在心里对沈钰写了个大大的服字。 没了俞成的阻拦,其他人也不知道沈钰与徐杰的约定,在过完热闹的上元节后,沈钰便一人一马,孤身来到海边。海上果然停着一艘船,有一人负手而立,目若朗星,利箭一般的目光直刺沈钰。 沈钰丝毫不惧,面色如常,扬声道:「倒是我来迟了,让贵客久等。」 徐杰诧异地打量了沈钰一通,冷笑道:「你可真是好胆量,竟然真敢孤身前来,就不怕我取了你的性命?」 沈钰淡笑:「我非贪官,亦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何惧之有?」 「好胆色!」徐杰抚掌大笑,从船上一跃而下,一路龙行虎步至沈钰跟前,高声道,「大人既然敢来,我也不吓你!船上便不去了,免得大人不自在。大人多番写信约草民一见,不知有何赐教?」 沈钰静静地看着徐杰,反问道:「你既然口称草民,还不知我因何而来吗?」 徐杰沉默半晌,不甘看向沈钰:「当日那狗官杀我父母长姐,如今大人让我为他偿命,我不服!」 沈钰皱眉:「我说过,会设法保你的性命。」
第228页 「那又如何?即便死罪可免,却也活罪难逃。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我在琉球过得好好的,为何要进天牢受苦?我钦佩大人之高义,却不愿为那等狗官受辱!」 「这是受辱吗?」沈钰也提高了声量,「你杀贪官污吏恶霸乡绅,其情可闵。但贪官和乡绅府上的人呢,他们就该死吗?你之前对我说罪不及妻儿,你自己又是怎么做的?他们府上的家丁婢女,又该怎么算?现在你还觉得冤吗?」 徐杰久久不语。 沈钰也不逼他,这几个月也够沈钰摸清楚他们的性格了。徐杰的性子和俞成类似,骨子里都带了一点侠气。俞成还好,有兵职在身,熟知朝廷律法,对他多有约束。徐杰就放飞得多,反正也没人管他,又大字不识一个,犯了错还觉得自己做得对,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不过这类人大多死心眼,一旦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就特别好攻破。现在正是徐杰三观重组的时候,沈钰自然由他好好消化。 良久,徐杰才问道:「大人真能留我一命?」 「自当尽力而为。」 徐杰反而放了心,要是沈钰一口答应,他还得怀疑一下沈钰是不是在骗他。而后,徐杰又迟疑道,「我知道,大人招降我,是为了琉球之地。只不过琉球也并非我一人说了算,我义父手下有八个义子,他病逝后,我虽然争到了一部分兵,势力却不如徐烈。如今徐烈势力如日中天,琉球大半已经落入他之手。即便如此,大人还要保我吗?」 沈钰反问:「你在琉球十余年,即便势力不如徐烈,难不成还不知道附近的海图?」 「当然知道!」徐杰下意识地点头,心下却是一惊,总算明白了沈钰想干什么,不由庆幸,好在沈大人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还能有一家重聚之时。否则的话,怕是没个好下场。 也不怨徐杰没想到这一茬,只是因为海禁之故,近百年来,朝廷对待海贼从来只是被动防守,从未想过主动出击抄了海贼老巢。别说徐杰了,就连俞成都没想过这事儿。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徐杰也不再犹豫,立即决定投降,还回琉球带了一万多士兵前来投降,这一万多士兵,多为大楚人,知道大楚有杀降不祥的传统,想着琉球马上要开战,没思考多久就跟着徐杰一起来投降了。 青州官府为之震动,都和俞成一样,打心里憷了沈钰三分。 不久后,一道奏摺便从青州加急发往京城,放在新帝案前,成为新帝登基以来,第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不出沈钰所料,朝廷只决定惩首恶,其他人则小惩大诫,随后放他们回乡。又命沈钰押解罪犯徐杰入京问罪。时隔一年,沈钰终于回到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人口回归,自觉为诸君献上小皮鞭,辣椒油,老虎凳,你们尽情给渣作者上刑吧! 第137章 回京议事 离京一年, 沈钰对家人极为思念。这会儿交通通讯都不发达,沈钰给家里写封信, 陆芜得隔半个多月才收到。大人还好一点,好歹心智成熟, 然而两个孩子一年没见父亲,委实让沈钰愧疚。 小豆包年纪大一点, 这一年沈钰不在家, 小豆包便自觉顶起了长子的责任,颇为稳重,见了沈钰便上前行礼, 不似往日跳脱的模样。小黏包却不过三岁,看着沈钰的眼神已经带了几分陌生,哪怕是小豆包不断让他叫爹, 这孩子也一直鼓着包子脸倔强地看着沈钰,爹是能乱叫的吗? 沈钰心酸, 这就是长期出差的苦处了,外面待一年,回来儿子都不认识爹了, 简直一提就是泪。 陆芜也无奈, 摸了摸小黏包的头柔声道:「娘不是经常给你看爹的画像吗?你看, 娘画得像不像?」 小黏包眼神中的迷茫逐渐散去,终于高兴起来,上前抱住了沈钰的大腿,喜滋滋地叫了一声:「爹爹!」 听到小儿子叫声爹可真不容易!沈钰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赶紧蹲下来一把将小黏包抱起来。小黏包更高兴了,伸手紧紧搂住沈钰的脖子,依恋地靠在沈钰怀里。沈钰心都化了,又见小豆包露出羡慕的神情,沈钰便一手抱着小黏包,一手牵着小豆包,同陆芜并肩往屋内走。 小豆包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还被父亲牵着走有点别扭,但毕竟一年没见到亲爹,小豆包自然也想沈钰。尽管有点小别扭,心里更多的是兴奋。 进了屋,沈钰先陪着小黏包玩了一会儿,直到小傢伙玩累了在他怀里睡了过去,这才看着陆芜,愧疚道:「这一年,你辛苦了。」 陆芜眼眶微红,面上却带着笑,摇头道:「哪里辛苦?两个孩子乖巧懂事,娘和大嫂时不时过来跟我说说话,府里还有这么多僕人,哪里会苦着我?倒是你,孤身上任,还不知有多兇险。」 沈钰听了,心下感动。他又不是那种认为女人相夫教子是理所应当并且根本不累的人。后世熊孩子的杀伤力有多大沈钰又不是没见过,一家六个老人家一两个月嫂保姆看着都累个半死。哪怕自己这两个儿子并不熊,陆芜付出的心力也绝不少。 沈钰上辈子父母缘浅,并不想自己的孩子长期缺乏父爱。现在看到小豆包这般稳重的模样,沈钰心里骄傲之余还有些许心疼,谁不想自己的孩子永远天真快乐呢,那证明他们不曾遇到任何坎坷。 小豆包在沈钰的注视下微微不自在地低下头,沈钰见状,伸手摸着他的头温声夸赞道:「你做得很好,爹要感谢你,这一年,你把家里照看得很不错。」
第229页 小豆包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沈钰心知这个年纪孩子自我意识已经觉醒,通常喜欢以大人自居,言语间并不把小豆包当成孩子看,称唿也随即改了:「修儿,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儿子,爹娘都为你骄傲!」 这年头都讲究一个谦虚,哪怕家里孩子再出色,心里得意嘴上还得谦虚一番,像沈钰这种当面把儿子夸出花来的父亲绝对是少数。小豆包本来还努力绷着脸让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不要太明显,被沈钰这一通夸下来哪还记得装严肃,咧嘴乐道:「爹您过誉了,我哪有这么好?」 「我说有就有!」沈钰笑着拍了拍小豆包的肩,「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去年我离京的时候你的身量还只到我手臂这块,现在都快到我肩头了。小黏包就更不用说,先前话还说不囫囵呢。错过了你们这一年的成长,我心里真遗憾吶!」 「您是朝廷命官,哪能一直陪着我们?」小豆包非常理解并满足,对比一下京中小伙伴们的父子关系,小豆包觉得自己的亲爹简直完美。 沈钰也就靠着京城同行的衬托,哪怕忙得一年不回家,也成功登上京城好父亲的第一名。嗯,从第一好丈夫升级到第一好父亲,没毛病! 见小豆包确实非常理解自己,沈钰更为感动,试探地问小豆包:「那你想不想去青州看看?」 小豆包眼神大亮,正要开口,陆芜已经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起去青州?」 「没错。虽然青州比不得京城繁华,倒也物产丰富,风景秀丽。我也不想与你们分离这么久,如今海贼之患解决了大半,并无危险,不如你们这次都随我一同去青州吧。再说了,有时候官员夫人之间相互来往,亦是拉拢人情得知消息的办法,你若是不去,我还真得抓瞎。至于修儿的功课,青州亦有州学,若是修儿不习惯,我每天教他一两个时辰也足够了。」 陆芜自然愿意,她又何尝愿意和丈夫分开呢?小豆包也万分期待,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呢。去青州又能和亲爹在一起,小豆包恨不得马上收拾行李跟着他爹出发。 沈钰自然不会那么急着赶回青州,这么久才回京,总得和同僚们联络联络感情,还得听傅大佬他们聊一聊朝中形势。 沈钰的履歷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也不怕别人说他结党,休息好后第二天就带着从青州运来的特产一家一家登门见大佬。别说,这一年没有沈钰在京城搞事情,不少官员们还挺想他的。比如某些人被御史们喷成狗的时候,就忍不住怀念一下当初小沈大人横扫御史台的光荣战绩。 这某些人里面,自然也包括当今皇帝。没办法,谁让夏濯太能搞事了呢?皇帝还跟失了智似的一昧偏袒夏濯,御史们不喷他喷谁? 御史这个职位,天生就是给人当枪使的好料子。当初某御史抓了沈钰的小辫子让沈钰愤而离京,张清和陆意之觉得这货真是太讨嫌了。然后这货转头开始上喷皇帝下喷奸臣,张清他们又觉得这人还挺可爱。每回上朝的乐趣就是看皇帝和夏濯如何挨喷,看完后真是让人心情舒畅又无奈。这么多证据都摆在面前了,皇帝还是装聋装瞎,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来到天雷将这对昏君奸臣一同噼死得了。 正因如此,这一年中,心凉辞官回乡的官员便有十多个,全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清流党。更可气的是,夏濯还趁机安插党羽,要不是傅卿珩拦着,朝中一半官员都得姓夏。 傅卿珩说起这事儿来也万般无奈,嘆着气道:「你去了青州也好,免得留在京里尽看这些魑魅魍魉唱大戏。如今你招降了徐杰,夏濯一系即便想要攻讦你也无从下手,若是你想回京,他们也拦不住。」 沈钰想了想,摇头道:「不用着急,招降了徐杰,海贼之患也才去了一半,接下来这两年,若是能将海贼给平了,则青州百姓再无外患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傅卿珩失笑,又问沈钰,「你上回写信过来让我为徐杰周旋一番,保下他的性命,这是为何?若是为了平定海贼,让他老老实实把海图给画出来不就行了?」 沈钰嘆气:「大人有所不知,我到了青州才知道,徐杰他们的船,竟然比我们的船还强上几分。他在海上漂了这么多年,不但知道造船之法,还熟知许多海上路线,这样的人,杀了实在可惜。」 傅卿珩多敏锐的人啊,一听沈钰这口风就猜到了他的意图:「你想开海禁?」 对于傅卿珩,沈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据徐杰说,琉球等小国特别喜欢我们的瓷器丝绸茶叶,几乎同黄金等价。传说中海上还有金矿和银矿,虽然危险,却也藏着巨大的机遇。张阁老成天为国库发愁,您作为首辅,想来也没少头疼。治黄河,赈灾,修陵墓哪样不要银子,您怕是也有开海禁的想法吧?不然怎么一开始就提醒我注意海贼呢?」 傅卿珩笑着捋鬍鬚,却不答这个问题,只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知道,造出了更强的战船和航海路线,那才是时机成熟的时候。所以,保下徐杰,尤为重要。」 傅卿珩点头:「放心吧,大理寺的判定已经下来了,徐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仗一百,押至天牢,囚二十年。有我看着,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忧。」 沈钰这才放了心:「多谢大人。这样我也就放心回青州了。」
第230页 傅卿珩迟疑了片刻,这才叮嘱沈钰:「回青州后,想办法打听一下齐王的消息。我总觉得齐王行事颇为诡异,几近疯狂。若说他有谋逆之心,如今齐王一系全都在晋州,无一进京得好处。可倘若他不是为了谋夺帝位,弄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呢?」 沈钰也没想通这个问题,完全理解不了齐王的脑迴路。傅卿珩上前握了沈钰的手,察觉到掌心有异,沈钰顿时挑了挑眉,傅卿珩已经迅速贴近他耳朵轻声道:「若齐王无威胁后,想办法进晋州,去这个地方接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傅大佬:想不到吧,我还藏了一个王炸! 第138章 下乡 直到回家进了书房, 确认周边环境安全后,沈钰这才将傅卿珩给他的纸条打开, 上面用陌生的字迹写了一个地址:岷郡祁县东街楚府。 沈钰不由皱眉,岷郡?这不是齐王的封地范围吗?真要去一趟可不容易, 藩王无诏不得随意出封地,官员也是一样。自己一个青州刺史, 躲着藩王还来不及, 要真跑去晋州,被有心人告一状,以夏濯想方设法要砍掉傅卿珩左膀右臂的做派来看, 被发现后掉脑袋都有可能。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傅卿珩这般看重?物还是人? 沈钰心里打了无数个问号,面上却不显。细心记下这个地址后,沈钰并未喊人进来, 而是自己轻轻倒了一杯茶,慢慢将纸浸湿, 直到看不清纸上的字迹后,沈钰又耐心地将纸条分成无数小碎块儿,混在一堆写废了的纸张中, 让人拿去烧了。 沈钰招降徐杰, 几乎已经平定了让青州官场头疼了十几年的海贼之患, 论其功绩,虽说不能封侯,却也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丰厚的赏赐绝对少不了。要不是沈钰才刚到而立之年, 凭此功绩,六部尚书之位他都有一争之力。 这就是夏濯特别讨厌沈钰的地方了,实力太强,本来以为把他踹到了一个兇险难搞的地方,能不能留着一条命回来还是问题。结果人家转头就把兇险源头给治了大半,美滋滋递过去的绊脚石突然就成了对方刷功勋的踏脚石,夏濯心里苦。 然而沈钰这人邪门得很,有几个大佬护着不说,就连皇帝,也不大想动他。 新帝到底还是念着当年沈钰和他的那段师生情分,虽然夏濯百般阻挠未能给沈钰封爵,但赏赐的东西可不少,还样样是精品。其中有一株近三尺高的珊瑚树和一幅二十四面的四君子屏风正是夏濯眼馋了许久,正计划着向新帝讨要的。 结果都落到沈钰手里了! 夏濯那个恨吶,眼睛都气红了,强笑着对沈钰阴阳怪气:「沈大人可真是好本事!」 沈钰淡笑反击:「还要多谢夏大人给了下官外放的机会。」 见夏濯脸色一僵,沈钰又好心补了一句:「说来可惜,若是当初让令公子前往青州,以夏大人之圣宠之渥,想必能改夏府成侯府。」 论嘴炮,沈钰就从来没输过。夏濯再也维持不住僵硬的微笑,额上青筋都鼓了出来。看得一旁默默吃瓜的官员们忍不住同情了他一波。你没事干嘛跑去跟沈大人比嘴炮呢?当年他把所有御史全都喷到称病在家没脸见人的时候,你还在皇子府里坐冷板凳呢。谁给你的勇气上门找虐? 显然,夏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冷哼一声强撑道:「虽然徐贼已经归顺朝廷,但海贼余孽仍有不少。沈大人回去后可要当心,免得落的个上上任青州刺史的下场!」 沈钰脸色不变,镇定拱手:「多谢大人关心,下官一定小心,争取彻底平定海患。」 嗯,平定海患后又得来一波赏赐,不知道夏大人是不是还要犯一回红眼病。 夏濯心口又是一堵,再想想他惦记了许久的珊瑚树和屏风,觉得自己怕是中了沈钰的奸计,这小子肯定是故意来气自己,想把自己气死的,自己绝对不能上他的当!可是心里还是好气,夏濯默默顺了顺气,强忍住发飙揍沈钰的冲动,一甩袖子,气唿唿地走了。 沈钰则一脸无奈,更加反衬出夏濯气量狭小。论起年纪来,夏濯给沈钰当爹还绰绰有余,竟然这么输不起,简直太没风度。 于是,夏濯原本就不大好的名声,又悄悄添了一抹黑色。 回京待了大半个月,除去人情往来赴宴顺便怼人外,沈钰也算是过了一个舒服的带薪假期。直到过完端午,沈钰才带着妻儿与家丁护卫和大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青州而去。 和沈钰上回孤身上任不同,这一路上因为有两个孩子,车程便慢上不少,沈钰趁机同孩子们讲一讲一路上的风土人情。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别说两个孩子受益匪浅,就连陆芜都进益不少,虽然一路颠簸,倒也过得温馨和乐。 一家人到青州时,已经是六月下旬。沈钰立即忙了起来,不说积压了两个多月的公文有多让人头秃,即将到来的秋收就让沈钰提心不已。 农耕社会,粮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沈钰听到的情况却不大好,说是最近会下大雨,若是连续降雨,就算不发展成洪涝之灾,田里熟了大半的庄稼也受不住这个折腾。 老天爷的事儿,沈钰真没办法了。不过沈钰又不是双手一摊把责任都扔给老天爷的人,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沈钰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首先一点,就得确认青州粮仓中还有多少余粮。真要发展成最坏的那一步,能否有赈灾之力。得出的结果还算让沈钰满意,沈钰还不放心,又写信告知了傅卿珩和张清这一情况,恳求他们到时候迅速赈灾。
第231页 巡视完粮仓后,沈钰绷着的心暂且落了几分。而后,沈钰也没闲着,回家带上俩儿子,身后跟着几个护卫和衙役,下乡巡查去了。 小豆包在老家待了一年,对乡下也不陌生。倒是小黏包那会儿还不记事,这会儿瞅啥都稀奇,一双眼就没歇息过,瞧着村子里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更是高兴,眼中多出几分亮光。 沈钰见状,让小豆包牵着小黏包过去玩一玩,身后的护卫早已跟在二人身后,确保他们的安全。 村里那帮孩子本是来看热闹,对小豆包兄弟二人有着天然的畏惧。不过小黏包不怕生,小豆包也和气,跟他们去镇上碰到的贵人都不一样。小孩子到底没有大人那些害怕恐惧,几句话说下来就跟小豆包二人玩到一块儿去了,还拉着他们去抓知了。 沈钰也不阻止,孩子嘛,就该多交点朋友。眼见着保护小豆包他们的护卫们跟了上去,沈钰也没再管,正想跟村民们聊聊,没想到却被人给打断了。 沈钰这次下乡,根本没向村民们透露自己的身份。村民们正在猜测他是哪里来的贵人时,就听见村口传来一声大喊:「县太爷来了!」 众人心里一惊,赶忙起身,就见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男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见了沈钰便弯下腰,口中唿道:「不知大人前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沈钰见他衣领都湿了部分,心知他该是一路风尘僕僕地赶了过来,上前将人扶起来,温声笑道:「我就是过来走走,你们真要一帮人赶过来远迎,我还不自在。」 感受到沈钰温和的态度,县令略微松了口气,这才从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干笑道:「那下官就厚颜同大人一同走走吧。」 说话间,衙役给县令递了碗水,县令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见端水出来的是位鬚髮皆白的老人家,也就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过老丈。」 瞧着也是个亲民的,沈钰对他的评价略微高了一分。 送水的老丈微微点头,并无一般村民见到县令的忐忑。沈钰不由好奇,上前笑道:「老丈好,这日头挺晒,我们去你家庭院纳个凉,一起说说话,如何?」 里正赶忙从人群里挤出来,暗暗用眼神给这位老丈示意,嘴上还对着沈钰殷勤道:「大人请。」 沈钰则看向老丈,见对方点了头,这才进了院门。 倒是里正急得一头汗,生怕沈钰怪罪,赶紧小声解释:「大人莫怪,李三木也是个可怜人,两儿一女一个都没留住,前两年他婆娘也走了,他也就越来越不爱搭理人了。」 沈钰点点头,抬脚踏进了院子,李三木已经闷不做声地搬出好几张凳子。沈钰略微一扫,见院内收拾得整齐妥当,还摆放着不少木料和尚未完成的柜子,便知这李三木还有门木匠的手艺,便指着一个编好的背篓笑道:「老丈这背篓编得好,比我小时候背的那个好。」 李三木微微诧异:「大人小时候也背过背篓?」 「是啊。」沈钰点头笑道,「小时候家里光景不大好,我那时也跟刚刚那几个孩子似的,得了空就背着背篓上山捡点柴火笋壳,还会餵鸡。」 村民们本来还觉得沈钰气度不凡又是县太爷都要拜的大官,生怕哪里惹了这位官老爷不高兴,所以哪怕站了一院子人,出了喘气儿都没人敢出声。听到沈钰这番话后,村民们瞬间就觉得亲近了,哎哟,原来这位大官小时候也跟咱们干同样的活啊! 气氛瞬间就轻松了起来。 沈钰便顺势询问了一番村里的情况,又亲切地和他们唠家常,问问粮食够不够吃啦,家里儿子娶媳妇儿了没有。有像李三木这样情况的老人,沈钰还特地每家都去走访慰问了一遍,顺带送了些米面,都是他出发时让人带的。 这一通操作下来,淳朴的村民们看着沈钰的目光就跟看亲人似的。一旁的县令对沈钰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管这位大人是不是装模作样图个好名声,好歹他真的暖了老百姓的心窝子。 接下来的时间,沈钰接连走访了各个靠近府城的县,继续给孤寡老人和困难家庭送温暖,和他们握手吃饭唠家常都没有半点不耐。老百姓们哪里见过这样亲民的大官,对沈钰的好感值瞬间到达顶点。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或许不知道自己县的县太爷姓什么,但他们一定知道,青州府的刺史大人,姓沈,是个大好人! 这可差点逼死了青州府的其他官员,人家刺史大人都无惧酷暑到处关心百姓,他们这些小喽啰还能闲着吗? 一时间,各县都开展了官员下乡的集体活动,让百姓们充分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温暖。 当然,其他官员内心如何激情辱骂沈钰,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刷了一波声望值和百姓好感度的沈钰也没多高兴,好的不灵坏的灵,暴风雨,来了。 第139章 赈灾 秋收马上就要来了, 连日的滂沱大雨却一直没停过。这一次的汛情十分严重,整个青州都被乌云和暴雨笼罩着。辛苦忙碌了一年的农夫们看着地里被暴风雨摧残的粮食, 整颗心都在滴血。那可是他们这一年的口粮和税收啊!即便暴风雨过了,他们怕也是没活路了。 有些年长者想起往年灾年之时饿死病死卖儿卖女的惨样, 忍不住嚎啕大哭,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 竟然还要遭这样一出锥心之痛。
第232页 百姓们惶惶不安,沈钰这个青州刺史就更加着急上火。第一时间向朝廷递了申请和免赋税的摺子,又亲自奔赴在第一线, 组织周边郡县的百姓一同救灾。有房屋被暴风雨毁坏者,沈钰亲自将他们安排好居住的地方,并且承诺一定会帮他们重建家园。 沈钰在百姓中威望极高, 先前那两个月,他下乡的同时也为百姓处理了不少麻烦事。沈钰处事公道, 不偏不倚,还时不时给人灌一口心灵鸡汤,百姓中还真有不少人拿他当心灵导师。 是以沈钰亲自出面稳定人心, 百姓们居然觉着没那么害怕了。就跟沈钰说的一样, 陛下爱民如子, 官员心繫天下,朝廷绝对不会不管他们,赈灾的粮食都在路上了。百姓们一想,家里还有些余粮, 朝廷真要免了赋税,等暴风雨过后再抓紧时间种点地,加上朝廷给的赈灾的粮食,紧紧裤腰带也能过下去,悬着的心也就落了一半。 安抚好民心后,沈钰又亲自接见了青州府城中最大的三家商号当家人。 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使得商人们碰上当官的,甭管对方品阶多低,都得装孙子。当然,靠山特别大的也可以让人反过来给他当孙子。这三家商铺在青州的势力也不小,各有各的来头。然而他们身后的靠山往沈钰面前一站,那就有点不够看了。是以即便猜到了沈钰见他们的目的,这三位当家也只能相视苦笑,琢磨着该怎么联手向沈钰卖一波惨,免得沈钰拿他们当肥羊。 沈钰早在京城之时就同商人们打过交道,还是整个大楚朝最顶尖的那拨商人,对待商人自然有一套。之所以特地见这三家商号的掌柜,也是因为这三家商号实力最强,几乎包揽了整个青州的粮食铺子。稳住了他们,不让他们趁机给粮食加价,民心自然而然就稳了。 商人重利,哪怕已经猜出来沈钰的打算,这三位掌柜也含含煳煳,就是不肯给句准话。 沈钰也能理解,大好机会能挣一大笔,搁谁都不愿意放弃,只是跟他们分析:「灾难是一时的,口碑是一世的,这点利益对于留给子孙后代的福泽而言,完全不值一提。更何况朝廷对此事也极为重视,不久后赈灾粮食就会运过来,加上州府粮库中本就有的存粮,想控制住粮食的价格,也并非难事。你们仔细想想,和官府打擂台,你们能打的过吗?倒不如不涨价甚至主动降点价,好歹能挣个好名声。」 三位掌柜互相看了看,神色已经松动了几分。 沈钰见状,又接着开口道:「想必几位也有所耳闻,当年负责茶酒丝绸等拍卖的人就是我。那些个徽商闽商,个个儿都富得流油,拿出的银子也让人侧目,当初多少人觉得这数目太贵,难道他们就不心疼?再看看现在,他们拍下了贸易线,个个儿都赚得盆满钵满,没拍中的还都在后悔当初没尽全力拍。我给几位讲这些陈年往事,并非是在几位面前炫耀我有多厉害,而是想让你们知道,只要诚心跟我合作,我就不会让你们吃亏。」 三人动摇的更厉害,忍不住问沈钰:「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沈钰也没卖关子,直接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我看你们的买卖都不小,也知道你们也不甘心一直在青州内转悠,却总缺一个闯出去的机会。这个机会,本官能给。」 「大人有何高见?」 沈钰见他们三人明显激动了不少,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同样爽快地给了答案:「本官早年主持拍卖会,同各大商号的掌柜也有几分交情,我从中牵回线,给你们一个见面的机会。当然,成不成我可不能保证,要看你们自己的实力能不能打动他们。」 要是沈钰一口保证绝对让他们上了大商号这条船,,三位掌柜还要迟疑一番是不是沈钰藉助自身的权势逼对方不得不同意,这还有被人阴了的风险。毕竟商场波云诡谲,被坑了也没处说理,沈钰总不能要求别人一定让他们挣钱。现如今沈钰只说给他们一个露脸的机会,可信度反而更高。三位掌柜一琢磨,这买卖划算,兴沖沖地便应了此事。回去后,三位掌柜兴奋之下不仅没有涨价,反而还把米价降了两钱银子。这事儿一出,百姓们竞相雀跃,纷纷夸赞三家商铺之人是大好人。 也有人猜到降价的事情是沈钰的手笔,想要趁机搞点事情,特地派人去挑拨离间,想要得到沈钰以势逼人的证据。 结果这三家掌柜就跟中了邪似的,张嘴闭嘴都是沈大人多么爱民如子仁义善良,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词彙全往沈钰身上砸。仔细观察,他们还真都是发自肺腑的感激沈钰。 想搞事的人:……这几个傢伙是不是傻?哪有人被逼着亏了钱还对对方感激涕零的?怕不是都被沈钰下了蛊! 下蛊自然是不可能的,虽然有沈钰穿越时空这个极不科学的事,但是这个世界还是很平和的,并没有蛊毒这种玄幻的东西。想搞事的人没找到给沈钰泼脏水,反而等到了沈钰给三位掌柜送的礼物——一副沈钰亲自写的匾额,上书四个字,积善之家。 这可把其他商号给嫉妒坏了,要知道,沈钰的书法也是一绝,不缺有重金求他笔墨的人,只不过沈钰一直都没理会,结果现在竟然来了个大派送?再说了,一州刺史亲自赐字,多长脸啊,哪怕日后再换了刺史,这三家商号都能凭藉这个匾额在新刺史有几分面子。 百姓生活离不开衣食住行四个字,眼瞅着卖粮食的同行得了好处,其他商铺也坐不住了,纷纷响应朝廷号召开始降价。
第233页 一时间,青州物价竟然达到了近十年来的最低位置,不得不让人称奇。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青州已经的局势彻底稳定了下来,尽在沈钰的掌控之中。暴风雨肆虐了这么久,也有了要停歇的迹象,众人更加兴奋,有了这次互帮互助共度涝灾的经歷,青州百姓们都觉得彼此间的感情都重了不少。 沈钰则再接再厉,顺势提出了「齐心协力,重建家园」的计划。 这会儿正是百姓凝聚力最高的时候,沈钰这个提议一出,还等着他帮忙牵线搭桥的三大商号掌柜率先响应,一家捐了十万两。有了他们带头,其他商人这些日子没少被百姓们花式吹彩虹屁,也慷慨解囊。沈钰还请了几个说书的,在各大茶楼酒楼大肆宣传受灾的百姓有多惨,房屋都被大风吹塌了,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一家人过得惨兮兮。他们吃的就是嘴上功夫这碗饭,说起故事来感染力极强,听得人眼泪直流,转身就去和家里人商量,多多少少也捐点。 沈钰这时候又提出,不止捐银钱,灾后重建,物资也紧缺。有意向捐米粮油面和布匹木材的,官府也欢迎。另外,家里若是有废弃不穿的旧衣裳旧鞋袜,也可以捐给需要的人。既解决了占地方的东西,又能帮助别人,一举两得。 并且,每个捐了款和物资的人,不管捐款数额多少,官府都一笔一笔记录在册,赈灾结束后立功德碑,把每个捐款人的名字都刻上,供子孙后代景仰,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祖宗面对灾难时,是如何团结一心,重新打造出一个更好的家园的! 这个消息一出,极大刺激了众人捐款捐物的积极性。家境富裕的捐钱捐物资,家境一般的收拾收拾好旧衣物,也能在功德碑上留个名。 沈钰自己也带头捐了十万两,官员女眷那边由陆芜带头,零零总总也凑了不少。 最后一统计,这一次所捐的财物总值,总和竟然近百万! 这真是个让人震撼的数字。就连提出这个建议的沈钰都没想到效果竟然会这么好。手里有钱自然就好办事,沈钰亲自审核了每一笔款项,为受灾人群规划好具体的赈灾计划,给失去家园的百姓建房子,统一规划,建出来的效果有点像后世的新农村建设,看起来整齐划一,有种别样的美感。除此之外,灾民们都得到了救济粮和银子,还有衣裳米面等物资。 这大概是百姓们过得最好的一个灾年了。 赈灾款项每一笔的去向沈钰都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沈钰自主创业,多多少少会点会计技能,帐目记得清清楚楚,定期更新,让整个青州的百姓都知道,他们捐的东西到底用在了哪里。 到最后,竟然还剩下二十四万余两银子,沈钰也贴了告示,说是也会用于日后的鳏寡孤独废疾者等人的帮扶活动中,同样,每用一笔银子,都贴告示告知大家它的用处,坚决杜绝贪腐现象! 捐款者自然高兴,这还是第一次有官员这么清楚地告诉他们捐款动向了。这样一来,他们的银子绝对都用在了最需要的人身上,而不是养了蛀虫,真是心情舒畅! 百姓们的自我恢復和调节能力极强,灾情过后,百姓们便开始歌颂官府和带头捐款那些大善人的功德,还有戏班子特地排了戏,将所有出钱出力的群众都夸了一遍。听戏的人也美滋滋,这夸的人中也有自己一份呢,气氛很是和谐。 京城,接到赈灾后续的官员们在朝堂上来了一出百脸懵逼,赈灾还能这么玩?哪怕是看沈钰最不顺眼的夏濯都不得不承认,沈钰这一手确实漂亮。至于张清,已经决定让各地刺史学习沈钰这个优秀案例,免得他们只会伸手向朝廷要钱。看看人家沈钰,赈个灾都能让官府挣一笔,还能投身慈善事业,你们都给我好好学! 作者有话要说:  各地刺史: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沈钰:太优秀没办法,摊手.jpg 第140章 悔 远在青州的沈钰并不知道张清又给他拉了一大波仇恨, 并且,因为这事, 傅卿珩一派和夏濯又吵了许多天。 张清觉得沈钰救灾有功,必须重赏, 这般有能耐的人才,必须提拔到京城来才好。 然而夏濯一方好不容易才把沈钰挤兑出京城, 哪能这么轻易又让他回来, 他们不要面子的? 于是双方又掐了个天昏地暗,倒是新帝,这次的屁股总算没那么歪, 疲倦地打了个圆场:「官员三年一任期,沈钰在青州已经待了将近两年,也没必要特地把他擢升进京, 等他三年任期期满,以他的功绩, 进京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张清一喜,皇帝这是松了口,准备让沈钰进京了?张清也算是看着沈钰成长起来的, 因着沈钰人品端方雅正, 又三番五次为户部搂银子, 张清对沈钰的感情十分浓厚,早先沈钰自请去青州,张清还怪自责的,要不是他们这帮老傢伙没本事护不住人, 哪能让敌方把孩子给逼到青州那个兇险之地去?这会儿见皇帝的态度终于动摇,张清哪有不高兴之理? 张清嘚瑟了,夏濯自然就高兴不到哪儿去。散朝后,夏濯便对新帝进言道:「陛下,沈钰若是进京,傅首辅又得一助力,陛下想要掌控朝堂,就更难了啊!」 新帝眉间透出一抹倦意,挥手嘆道:「朕累了。」 听出新帝话中的妥协之意,夏濯不由急了:「陛下!您好不容易登上皇位,难不成就甘心这么受人掣肘吗?」
第234页 「不然呢?」新帝平静地看着夏濯,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厉,「即便撤了傅卿珩,不是还有你吗?」 夏濯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赶紧求饶,痛哭流涕:「陛下,臣一片忠心,苍天可鑑……」 新帝却不愿再听他的推脱之词,招术用多了,自然也就不管用了,新帝只觉得可笑:「当初你说你对朕忠心耿耿,却巧舌如簧哄骗朕,说你的长子无辜,是那秀才之女贪慕虚荣故意勾引你儿子,又说这是傅首辅一系的阴谋。朕信了,结果呢?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真觉得能瞒朕一辈子吗?」 夏濯双股战战,不由瘫软在地。新帝却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他这一辈子,做过的最有决断的事,就是当初听了齐王的提议,联合齐王用不光彩的方式夺了皇位。这事儿还基本是齐王出力,他就捡了个漏。然而不是坐在皇位上就能当好这个皇帝的,朝中多数官员对他也只是表面恭敬,之所以兢兢业业处理政务,并非为他卖命,而是为天下百姓解忧。 齐王当初找上新帝,是因为他这性子好控制,一个夏濯就能将他忽悠过去。可是相对应的,新帝对夏濯念及旧情,同样也会对沈钰他们念旧情。加上双方能力和人品的差距,久而久之,新帝自然也有所偏向。 这对于夏濯而言,是个不详的信号。夏濯抿了抿唇,垂下眼掩去眼中的狠厉,正要开口,新帝已经轻声道:「行了,朕乏了,你退下吧。」 夏濯离去之时,连背影都透着几分暮气。新帝也只是苦笑一声,偏偏后宫又传来一个扎心的消息,来报信的小太监惨白着一张脸,抖着嗓子道:「禀陛下,玉安宫传来消息,武妃娘娘这一胎,没能保住。」 新帝的神情已经麻木,从他登基到现在,后宫没有一个孩子能成功降生。甚至,连之前在王府时出生的孩子也夭折了两个。如今整个后宫,竟然只有两个皇子,其中一个还莫名其妙病重了。 想着这堆糟心事,新帝心中杀意升腾,拍桌子吼道:「让大理寺给朕仔细查!皇后到底在干什么,后宫成天乌烟瘴气,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说完,新帝又瞪着因愤怒而发红的眼睛,将案几上的镇纸奏摺全都扫落在地,暴怒道,「都给朕滚出去!」 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战战兢兢悄声退了出去。半晌,新帝才颓然地靠在椅子上,喃喃道:「皇兄,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復吗?可是稚子何辜,你何其狠心!」 然而新帝却不期然想到了他那几个皇侄,不由闭了闭眼,「果然是报应。」 良久,新帝抬袖拭去眼角的泪水,神情逐渐冷厉下来,自言自语告诫自己:「大错已经铸成,朕不能再心软,否则,朝政不稳,朕就是整个天下的罪人!」 只可惜,新帝因为当年包庇夏濯长子强抢民女害人全家性命之事,在正直的臣子心中已经没有信用可言了。即便他想改变,早就留了后手的大佬们也未必会配合。 京城中的暗潮涌动沈钰自然不知。处理好赈灾工作后,沈钰便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军队上。 青州临海,前些日子暴风雨肆虐,想来海上的风浪更大,以小岛为根据地的海贼们,损失怕是比青州多得多。现在风雨停歇,沈钰不得不防备损失惨重的海贼再次来青州抢掠一番。 俞成知道沈钰心中的担忧后,想了想以往海贼的做派,也觉得沈钰的顾虑有道理,对士兵的操练更严苛了许多。好在青州军费足,士兵们也配合。结果沈钰又来了个骚操作,他这段时间就蹲在军营,弄明白了俞成的练兵方式后,沈钰觉得,这种只会让士兵大喊大叫统一挥动武器的方法实在太死板了,一年都不灵活。 作为资讯时代穿过来的傢伙,沈钰即便没有练兵经验,也架不住他练兵办法多,谁还没看过几部军旅剧呢?后世那一套都搬过来,负重跑来一波,攀爬练起来,再来一波对打配合,战斗力增强妥妥的! 再考虑到青州士兵主要的对手就是海贼,沈钰还扒拉了一下较为久远的记忆,参考了一波抗倭名将戚继光的办法,像模像样的弄了个鸳鸯阵来。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俞成都被沈钰弄懵逼了,整个人都恍恍惚惚,每天都接受着来自灵魂的拷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和他到底谁是将领? 沈钰心下暗笑,面上还特平静地解释道:「读书人总得什么都会一点,有道是一理通百里通,兵书我也看了不少,你不必这般惊讶。」 俞成心塞的表示,学神的世界,他这个学渣真是懂不起。 多么痛的领悟! 搞完练兵制度改革后,沈钰又开始给士兵们上政治课洗脑。也是因为踏进官场后,沈钰才知道这会儿的军队,士兵们有多不靠谱。连着吃好几天粗粮,不高兴了要闹事,打架时还没正式开打,因为待遇问题可以先跟统帅内讧一波,或者因为赶路太辛苦消极怠工,走着走着就闹脾气不走了,各种骚操作不断。 这种神奇的作风简直让沈钰惊呆了,相比起我党军人忠诚爱国,一切行动听指挥的信念,这些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逗比? 沈钰还真怕海贼来了,这帮士兵还没去揍海贼就先到他面前谈条件。那画面太美沈钰不敢想,必须先给他们洗脑,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军人的责任!
第235页 别说,沈钰这招还挺有效果。有了前面一同救灾捐款的情分在,士兵们对沈钰的认同度就更高。尤其是沈钰的演讲并不是只叫假大空的大道理,而是从实际出发,从各方面阐述军人的重要性与责任,期间还夹杂着各种热血的故事。士兵大多都是热血青年,精神风貌肉眼可见地变的锐利起来。一旁的俞成都感觉现在要是给他们一把长木仓,他们就敢跟海贼单枪匹马血拼到死。 这时候俞成才想起来,沈钰可是出了名的嘴皮子利索,嘴炮战力满级,只是没想到他喷人厉害,忽悠人更厉害。当真是全能型的大佬,没有任何短板。 把士兵的战意和战斗力都增强后,沈钰便拿出了徐杰进京前给他画下的海图。上面不但画着具体登陆海贼老巢的路线,还贴心地标记好了各个地方的守卫以及海贼内部的势力范围划分,十分详尽,凭这份海图,沈钰就有反攻海贼的底气。 开玩笑,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青州烧杀抢掠,真以为青州的官兵们是吃干饭的?前几任刺史被海贼搞的头秃,沈钰这回就要想办法把海贼按在地上摩擦,让他们知道,擅攻青州者,死! 沈钰果然没有料错,这一次暴风雨,海贼的确损失惨重。沈钰在赈灾时,海贼也在清点伤亡人数和损失的财物。不过他们的凝聚力没有青州百姓强,趁机浑水摸鱼扩大势力的也不少。沈钰都把灾后重建的事都搞完了,海贼内部才平静下来,结果发现,糟糕,几次火拼下来,家底都没了大半!这可咋办?按老套路,抢呗! 海贼三个当家聚在一起分析了一波,觉得青州这次损失惨重,肯定也在专注赈灾之事,分不出精力防备他们。那他们就可以趁机上岸打劫一波,抢完就跑,青州官兵再能耐,也只能干瞪眼。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信心十足的海贼们兴高采烈地唱着歌喊着号子准备跑去青州抢一波,正巧就碰上了练兵许久,吃好喝好以逸待劳的青州兵。 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第141章 剿贼 其实海贼也不傻, 知道不能和正规军刚正面,这么多年一直採用的都是游击战术, 来去如风,抢完就跑回海岛上苟着, 猥琐发育,一直从当年那一小撮海贼苟成了现在好几万人的大队伍。 所以, 这次再来抢青州, 经验值已经满点的海贼们依旧按照原来的猥琐打法,趁夜偷袭,选的正好是夜深人静之时, 妥妥的谋财害命的好时机。 然鹅,青州士兵在沈钰层出不穷地锻鍊下,警觉性早就甩之前三百条街。军旅剧里最经典的桥段, 半夜紧急集合,沈钰就顺手拿过来折腾士兵们。超时不到的, 负重越野大套餐等着你。除此之外,沈钰还加大了夜间巡逻的力度,增加了岗哨亭的数量和巡逻队的人数。本来士兵们心里还不大乐意, 眼瞅着天就要转凉了, 谁愿意大晚上的不睡觉瞎折腾啊? 还真有, 海贼不就来了么? 双方一会面,站岗的士兵眼尖,发现了海上隐隐约约的灯火后,立即敲响了紧急集合的铜锣号, 而后唿啦啦,被训成条件反射的士兵们便迅速地穿戴好,拿起武器往演武场跑。一边跑还一边在心里嘀咕,沈大人这是跟夫人吵架了不成,怎么三天两头跑来折腾我们? 结果仔细一听,这回不是沈钰作妖,而是海贼打上门来了。 那还等什么,抄起傢伙干他丫的。大伙儿这段时间心里不知憋了多少气呢,正好拿他们出出气!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青州士兵这些天伙食不错,跟得上他们的体能消耗,精神十足。相对应的,海贼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两边一碰面,青州士兵配合默契,率先摆好一个个鸳鸯阵。海贼那边大当家心里骂娘,嘴上却不饶人:「哟,好些日子不见,你们倒是长本事了。不过再怎么能耐也没用,这么多年的交道打下来,你们哪回赢过我们?」 青州士兵们一言不发,大当家更得意了,仰天大笑,还没笑几声,就见对面阵型忽而变幻,前面拿着盾牌的士兵齐刷刷蹲下,露出里头的弓箭手,没组成阵型的士兵也没闲着,多打了几个火把为他们照明。大当家的笑声还没断呢,青州士兵这边已经冷酷拉弓射箭送了他一轮箭雨。 来时嘚瑟万分的大当家,就这么死在了乱箭之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 得了消息急忙赶来的沈钰正好看见这一幕,嘴角不由抽了抽,心说这个大当家是不是傻,大晚上的笑这么大声,可不就是个活靶子吗?青州这些兵最近可没少练习射箭,神射手都是弓箭餵出来的,现在手上拿着弓箭的,都是士兵中射箭最拔尖的那一波。乱箭齐发,弓箭手的准头还都不错,射死目标,多正常的事儿啊! 海贼那边却还在恍恍惚惚,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大当家竟然死得如此惊人。沈钰已经提高声量冷静吩咐:「再来!」 再来什么?海贼还在懵逼,士兵们被沈钰折腾了这么久,基本的默契还是有的。弓箭手们立即迅速从背后拔出羽箭搭上弓弦,开始新一轮的扫射。 两波扫射下来,站在前面的海贼已经倒了大半。懵逼的海贼这才回过神来,侥倖苟住性命的二当家大喊一声:「弓箭手,上!」 然而到底比沈钰这边慢了一步,青州士兵再次变化阵型,盾牌一挡,遮得严严实实,反而因为人数的优势,躲完这轮箭雨后,就开始了武器压制。前面的弓箭刚射出去,后面的立即起身补一轮,就跟有心电感应似的,你退我进,你进我退。海贼根本突不了防。
第236页 情势就这么僵持住了。 然而西边哨营却突然也响起了迎敌的号角声。原来,海贼竟是兵分两路,这一路主攻吸引注意力,另一路则偷袭进村,全力抢劫财物。好在他们这次来得急,又特别缺钱,盯上的便是较为富裕的一个地方的入口。这个地方,也正是沈钰设岗哨和军队的地方,即便兵力不如这边多,也能应付一阵。 俞成已经急道:「大人,我速带兵前去救援,您自己当心!」 说罢,俞成已经一马当先朝西边奔过去,身后跟着一队训练有素的尖兵。 沈钰并不害怕,想着前几个月下乡时见到那些被海贼害的家破人亡缺胳膊少腿的百姓,沈钰便恨不得将这帮垃圾的人头全都砍下来餵狗。 眼见海贼正苦苦抵挡青州士兵的攻势无暇他顾,沈钰略一思索,叫来一队身手灵活又胆子大的前行部队,低声吩咐道:「趁着海贼无暇他顾,你们从旁边绕过去,带上桐油,用火箭毁了他们的船。我看他们没了船,还怎么跑!」 既然敢来青州抢劫,就要做好回不去的准备! 半夜从被窝爬起来的沈钰火气非常大。 断后路的招数十分有效,海贼正和青州士兵互殴呢,突然觉得天有点亮,还泛红光,回头一看,卧槽咋回事,我们的船怎么烧起来了? 留在船上的海贼也很慌,火箭去的兇勐又密集,他们灭火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火势加剧的速度,慌乱之下还差点把自个儿变成烤肉干,只能扑通扑通跳下水保命。 没了船,这回来青州的海贼们就成了瓮里的鳖,沈钰只要多花点时间,就能把他们一个个都给逮干净了。 同样,船被烧毁,对海贼的士气也是一大打击,本来被青州士兵按在地上摩擦已经够郁闷了,结果现在连跑路的希望都没了,不少海贼立即心态崩了,哭着喊着求饶投降,就指望着沈钰能饶他们一条狗命。 沈钰:……并不是很想放过你们。 于是两边继续干,一边士气高涨战斗力也暴涨,一边却只想跑路毫无斗志,最终结果如何自然不必多说。等到天亮之时,地上便躺了一地尸体,没有一个还站着的海贼。当然,肯定有人趁乱躲了起来,可是他们没了能载他们回去的船,沈钰又下令这些天所有渔民不许出海,并且还打出了「揪出海贼,人人有责」的口号,抓住一个海贼给一两赏银,号召临近战场附近的百姓们一起抓海贼。 人民的战争可是汪洋大海,更别说现如今交通不便,大伙儿都是聚族而局,祖祖辈辈都住这里,隔壁邻居的祖宗八代都能数出来。这样的环境下,冷不丁冒出一个新面孔,不被百姓们揪出来才怪。弱小无助并不可怜的海贼们就这么被百姓们当后世游戏里的怪来刷,刷落一个掉落一两银子,真是美滋滋。 值得一提的是,海贼的二当家也趁乱躲了起来,然后被百姓们捆成粽子送到官府。当地县令本来是要直接宰了他的,吓得他赶紧表明身份,县令一听,这人还有点用,又把他送到沈钰面前。 沈钰多和气一人啊,斯文俊秀,看着就是好人。绝望之下二当家登时被沈钰的外表给迷惑了,坚信沈钰能让他戴罪立功饶他一命,老老实实把海贼老巢的情况全给交代了。 沈钰十分感动,然后吩咐俞成:「这二当家也不容易,就别折磨他了,给他个痛快吧。」 可怜的二当家听了沈钰前半截话还拿他当救苦救难的菩萨佛祖,冷不丁听到后半截,二当家整个人都傻了,恍惚之下立即被人拖了出去,随后一声惨叫,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二当家这个人。 俞成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沈钰,见这位大佬神色不变,立即低下头,恭恭敬敬地问道:「大人,此次海贼损失不小。依二当家方才所言,海贼原有四万人,跟着徐杰前来投降了一万余人,暴风雨中折了部分,再加上他们三方火併和这次被我们端了的这些,估摸着还剩一万多人。这些人,可不足为惧了。」 沈钰也点头,拿出徐杰和二当家友情提供的海图还势力分布图,沉着脸道:「那是自然,老虎不发威,还真被他们当成病猫了。青州这么多年来的血债,也该用他们的血来还!」 俞成想到这些年惨死的百姓,亦是怒火升腾,扬声道:「大人,我愿亲自领兵前去剿除海贼,还我青州百姓一个安稳日子!」 沈钰自然点头答应:「那就辛苦将军了。」 「不辛苦!」俞成一脸严肃地看着沈钰,「守卫青州百姓,本就是我的职责。这些年让他们饱受海贼之苦,是我这个守城的将领办事不利,愧对他们!如今,还要多谢大人给了我们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沈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这并非你一人之过。这一次剿除海贼,你也要当心,那毕竟是海贼的老巢,他们盘踞在那十多年,不知道留了什么后手。你们千万小心,整个青州,都等你们平安归来。」 俞成重重一点头:「是!」 沈钰担心俞成客场作战不利,把青州士兵中的精锐让他带走大半,留下日常守城的人数静等他们大胜归来。 结果,让沈钰万万没想到的是,俞成他们还没回来,沈钰却先等到了隔壁齐王的军队。 第142章 齐王 接到钏阳郡的加急战报后, 沈钰头都大了一圈,万万没想到齐王竟然会这么大胆, 明目张胆地搞事情。这军队一动,整个齐王府都难逃一死, 据探子回禀说是齐王身子欠安,都这么大的年纪了, 说不准什么就得被阎王爷叫回去见祖宗, 齐王这是瞎折腾啥呢?莫非是觉得黄泉路上太寂寞,想带着全家人一起上路?
第237页 那齐王这个祖宗也太坑儿孙了吧。 沈钰想不明白个中缘由,现实也不允许他花时间去想。钏阳郡乃是青州和晋州交界之处, 那边的守军自然不如青州府城这么多。加上齐王盘踞晋州几十年,物资储备丰富,兵强马壮, 双方正面刚,钏阳郡守军只有被齐王按在地上摩擦的份。 问题是现在青州大部分精锐都被俞成带走剿海贼了, 沈钰手中的兵,全凑起来也不到五千。加上青州先前遭灾,正在恢復元气, 城内粮仓中的粮食早已赈灾用完, 没兵没粮, 这一仗,真特么让人头秃。 心烦之下的沈钰忍不住爆了粗口,心说齐王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还挺会挑时机,下手这叫一个稳准狠, 自己这回还真要被他逼上绝境背水一战了。 然而谁让沈钰是青州刺史呢,整个青州都归他管,齐王发疯想拖着一堆人陪他上路,他在晋州发疯也就算了,都疯到青州来了,沈钰也不能不坐视不理啊。 由此可见,有个靠谱的邻居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这么一想,沈钰更为绝望,另外一个邻居永王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他可千万别跟着一起发疯! 沈钰一个头两个大,还不得不集齐所有兵力前去钏阳郡抵挡齐王的进攻。在此之前,沈钰匆忙写下一道齐王叛乱的摺子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又传信给与雍州交界的郡守,让他打起精神多注意城防之事。 沈钰这一去可以说是万分兇险,陆芜给沈钰做的鞋还没完工,沈钰跑来安抚了她和两个孩子片刻后,又匆匆忙忙地出了门。陆芜这才知道齐王叛乱之事,登时心惊胆战,万分想开口让沈钰别去,然而她心里也清楚,这是沈钰的职责所在,沈钰不可能不去。 陆芜素来有决断,知道这会儿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抬手将眼泪一擦,右手抱着小黏包,左手半搂着小豆包,坚定道:「我们带来的护卫还有两百余人,身手都不差,现如今俞将军迟迟未归,你把这些护卫都带上,好歹也能帮得上忙。」 沈钰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并不惧怕和齐王交战,连忙拒绝道:「不行,你和孩子们都在,这两百名护卫必须留在家里保护你们!你放心,现如今齐王兵力虽然比我多,但并非一条心,只要我拖到俞将军回来,齐王不足为惧!」 陆芜还要说话,沈钰已经握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嘆道:「家里要多劳烦夫人费心了。」说完,沈钰又看向一旁的小豆包,沉声吩咐,「修儿,你也是个小男子汉了,要帮你娘照顾好弟弟,爹过些日子就回来。」 逐渐有了少年模样的沈修重重点头:「爹您放心,孩儿一定照顾好娘和弟弟!」 沈钰轻轻颔首,忽的伸手将两人搂在怀里,加上还趴在陆芜身前的小黏包,一家四口抱了个结实。而后,沈钰便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踏出大门,领着三千士兵往钏阳郡而去。 陆芜忍不住红了眼眶,抬头看向一碧如洗的天际:「望苍天保佑,妾身愿折寿十年,只求夫君平安无事!」 「娘,爹一定会没事的!」和陆芜不同,沈修的脸上满是对沈钰的信任,「这么多年,爹想办的事,都办成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哪怕齐王兵力比爹强,那也只是一时的优势。史书上以少胜多的战事数不胜数,爹肯定也会打一场漂亮的仗!」 陆芜张了张嘴,想说你爹是文官,从来没上过战场。转而想到上回被青州士兵全灭的海贼,陆芜心里也对沈钰生出无限信心,神情坚毅地点头道:「你说得对!你爹一定会平安无事!」 「所以,您别太担心,您看,小黏包都被您给吓着了呢。」沈修戳了戳弟弟的肥肚皮,小胖墩儿特别配合地抬头给了他娘一个茫然无措的可怜表情,陆芜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到了幼子身上,沈修暗暗松了口气,又陪着陆珏说了许久的话,直到陆芜被小黏包缠着哄他睡觉无暇他顾时,沈修才悄悄退了出来,立即冷了脸,吩咐小厮将府中下人和护卫全都叫去前厅听他发话。 沈钰之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紧绷的神情让府中的下人和护卫提心弔胆,现在再一看大公子和沈大人同款的严肃脸,护卫们也意识到了出了大事。 沈修也知道,齐王攻打青州的消息根本瞒不住。种种锻鍊之下,少年身上已经有了肖似其父得威严,神情冷淡,却带着一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强大自信。哪怕是藩王谋反这等惊天大事,到了少年嘴里,也只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句:「有人不知死活,竟敢谋逆,父亲前去平乱。接下来这段日子,府中一应事物都必须向我汇报。加强巡逻,不许向旁人透露一丝消息。违令者,杖一百,赶出府!」 听着沈修话中透出的杀气,众人面色一肃,齐刷刷弯下腰,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沈修也松了口气,见下人都老实了,这才镇定自若地回了房。 一进房门,沈修便忍不住长嘆口气,苦笑着摸了摸被汗水浸湿的里衣,心下无奈,还是做得不够好啊,只是表面唬人。也只有一个人在房间时,沈修的脸上才露出明显的担忧之色:也不知父亲这次能否顺利平定叛乱? 被儿子惦记的沈钰一路急行赶到钏阳郡,几千人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在马上狂奔大半天,一直到了钏阳郡内,见百姓情绪还算稳定,这才放松下来喘了口气。 也是齐王运气不好,钏阳郡的太守虽然以诗赋出名,但人家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那就是研读兵书,还喜欢翻盘分析一些经典战役。搁后世,那就是个军迷,理论知识槓槓的。齐王发兵也仓促,就跟喝多了似的,准备不够周全,再加上守城本就比攻城容易,所以哪怕齐王的兵力远远多于钏阳郡,也没啃下这块硬骨头,愣是让钏阳郡太守等来了援兵。
第238页 就是吧,这援兵实在有点少。哪家上官跑去救援部下就只带三千士兵的?要不是知道沈钰的人品绝佳,钏阳郡太守都怀疑得怀疑是不是他哪里得罪了沈钰,让沈钰恨他入骨,不惜以身涉险都要送他去死。 沈钰见战况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恶劣,高高悬着的心登时落下来大半,温声解释道:「俞将军率领精锐前去剿除海贼,至今还未回来,算算时间,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只要我们守住这几天,反贼自然不堪一击!」 巧了,太守之前也是这么安慰守城士兵的,也能算是君子所见略同了。 正说着,齐王部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城。沈钰这人蔫坏,找了嗓门特亮堂的人站在城楼上喊:「听说齐王已经病入膏肓马上就要进棺材了,你们现在拼死拼活向前沖,到时候他两腿一蹬,谁管你们啊?」 别说,齐王还真没出现在战场上,现在对面领兵的是齐王世子,一听这话,齐王世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沈钰这边的话还没喊完,又给对面那帮法盲来了个免费科普:「你们知道你们现在的行为是什么吗?这叫谋逆!按律法,该夷三族!你们自己不想活也就算了,干嘛要拖着全家老小一起去死?你们的父母妻儿肯定恨不得扒了你们的皮!」 沈钰之前就发现了,士兵们都是一群有个性的人,时不时就要闹点小脾气。齐王那边先天不占理,战争发起人齐王只在最开始下令攻城时露了个脸,之后就一直没露面,加上沈钰让人热心给他们普法,齐王那边的士气顿时就降了不少。气得齐王世子鬍子直翘,大吼道:「不许退!退者,杀无赦!」 沈钰又让人吼:「你们太惨了,向前沖是死,退回去也是死,不如往两边逃跑吧,好歹还能留下一条命啊!」 一方主动叫另一方跑路,这个战场也是很奇葩了。 齐王世子气个半死,只能收兵,打算整顿好士气再继续攻城,非得把那个用贱招的傢伙给宰了不可! 齐王虽然没上战场,却也到了晋州边境。在沈钰手里吃了瘪的齐王世子郁闷地找爹诉苦,却见齐王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沈钰来了?这齣好戏现在才开场。」 齐王世子不解:「父王,起兵对您有利无害,为何您起事如此匆忙,甚至连儿子也瞒着?」 儿子?齐王冷冷一笑:「怎么,你有意见?」 「孩儿不敢!只是父王年事已高,孩儿怕您伤了身子。」 齐王的神情恍惚了一瞬,半晌才道:「你倒是孝顺。」 语气不辨喜怒。 齐王世子已经习惯了父王阴晴不定的性子,低声道:「乌鸦反哺羊羔跪乳,若是不孝,当真禽兽不如!」 齐王闭了闭眼,疲倦道:「哪怕我会害了你们的性命?你心里清楚,我们并没有太大的胜算。他日事败,你也要上刑场。我活不了多久了,很有可能,我先死了,而你们这些本不知情的人,却还要陪我上路。」 齐王世子的表情同样复杂,半晌才道:「孩儿的命是您给的。」 齐王长嘆一口气:「想来永王也快到了吧?这几十年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第143章 城破 齐王那边的将领们被沈钰的骚操作搞得人心惶惶, 战力直线下滑。沈钰也接到了俞成传来的好消息,他们成功剿灭了海贼, 回青州稍作休整,已经在赶往钏阳郡的路上了。 战场无秘密, 齐王盘踞晋州多年,在青州布下的探子也不少, 俞成大胜而归, 青州也没瞒着,早就欢天喜地庆祝上了。沈钰收到捷报的同时,齐王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底下的人听了这消息登时坐不住了, 连忙开口道:「那沈钰本事不小,竟然拖住了我们好几天。如今俞成剿贼凯旋,我们更无胜算吶!」 士气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如同钏阳郡守军,虽然战斗力不如晋州兵, 但有郡太守和沈钰坐镇,沈钰还时不时搞点事情,愣是把守军原本只有八十的士气直接提升到了一百, 正面刚晋州兵也没再怕的。而晋州的士气却恰好相反, 来时踌躇满志畅想未来建功立业封爵成王, 现在却只想着怎么保住性命。 齐王人老成精,哪能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立即冷笑一声:「怎么,后悔了?只可惜,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们也只能跟着我一条道走到黑了。奉劝你们一句,别磨磨蹭蹭想着逃跑投降,谋逆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便你们投降,也难逃一死。战未必会死,降,必死无疑!就看你们选哪个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得骨头缝里都在冒冷气,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怎么就走到现在这一步了呢? 半晌,一个满面络腮鬍的大汉狠狠一拍桌子:「横竖都是死,不如干他娘的,临死前也找个垫背的!」 「没错!要死大家一起死!」 将领们的战意就这么被调动了起来,齐王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正要开口,就听见门口一声暴喝:「死个屁!」 齐王一愣,就见永王怒气沖沖地走了进来,对着齐王就是一通喷:「皇叔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好好的王爷不当谋什么反?你要是嫌自个儿活得太长,那就回去找根绳子吊死自己,拖着一大帮人陪你去死干嘛?」 众人一时间都惊呆了,您哪位啊,跑到齐王的老巢对着齐王一通骂,这么嚣张,到底是谁更不要命?
第239页 有已经后悔的人觉得永王这话说得对,可不是齐王坑了他们吗?但更多的则是对永王不满,君忧臣辱,君辱臣死。齐王是他们的主君,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要面子的吗? 一身着儒生袍的中年文士脸色一沉,暗怒道:「永王殿下,这可不是雍州。藩王私自离开封地可是大罪,论起来与谋反无异。再说了,王爷还是您的皇叔,您凭什么在王爷面前这般放肆?」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指责本王?」永王可是能当面怼皇帝的勇士,一介白身怎么可能被他放在眼里,下意识地想叫人把这个不讨喜的狗东西拖出去打死,一看齐王难看的脸色,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同齐王说。于是,永王右手一挥,自以为「宽宏大量」地开口吩咐,「都给本王滚出去,本王和皇叔有话要说!」 中年文士脸色极为难看,齐王却不以为意,随意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你们便下去吧。」 顷刻间,屋内人退得干干净净,只留齐王和永王二人。 齐王笑着看向永王:「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儿来了?如今我这儿事务繁忙,倒是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 永王气得跳脚:「谁稀罕你的好东西,我自己库房里什么没有?皇叔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这么想不开竟然谋反?」 「你都知道我发疯谋反了,还敢来晋州,就不怕我连你也杀了?」 「杀我有什么用?全天下都知道我和皇帝不和,从来不掺和任何事,你杀了我,自己也没好处,倒是便宜了皇帝。这样亏本的买卖,皇叔这么精明的人会干?」 齐王忽而阴森森一笑,而后笑声愈来愈大,状若疯狂,听着还有几分悽厉,让永王不由自主地起了自身鸡皮疙瘩。 等到齐王笑够了,这才边擦眼泪边笑道:「你怎么就觉得,杀了你对我没好处呢?」 不等永王答话,齐王已经阴恻恻地开口道,「就凭你是楚徵他儿子,我就该杀了你!」 永王勐然一愣,楚徵?这不是他父皇,齐王的皇兄吗?这兄弟两不是感情挺好的吗,虽非一母同胞的兄弟,太宗对齐王可是极为优容。不说别的,他的封地雍州已经足够富裕了,而晋州之富,远胜雍州,可见当年太宗对齐王有多偏爱。结果齐王疯疯癫癫地闹这么一出,竟然是因为深恨太宗一系? 永王不由联想到自己,忍不住挠头:「当初你不是没有一点争位之心,还帮父皇夺位吗?这都几十年过去了,你又跳出来说恨父皇恨得要死,你说你图什么啊?」 见齐王脸色漆黑如锅底,永王又十分光棍地再扎了他一刀:「再说了,父皇都故去那么久了,龙椅上的皇帝都换了三个了,你要真过不去这个坎,那就再等几年,等到你蹬腿了,到了地底下再去找父皇算帐呗!」 齐王可算是体会到了元嘉帝当年被永王气得吐血的憋屈劲儿,这就是一块滚刀肉,还是全方位自带尖刺的滚刀肉,一言不合就扎你一手血,简直能把死人气活。 不想为难自己的齐王闭了闭眼,让人进来将永王给绑了。 永王:???不是吧皇叔,你还真打算对我动手啊? 要说永王能在气一□□帝以后还能潇洒浪这么多年,主要就是因为他对人情绪的感知十分敏锐。能够完美地踩在对方的爆发线上,疯狂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他这回敢只带几个护卫就跑来晋州,也是因为齐王以前确实是真心拿他当晚辈爱护,能在齐王面前有几分面子,劝他赶紧向朝廷认错,大不了他再拿皇叔的身份闹腾闹腾,总归能保下齐王一条命。 万万没想到,齐王发疯,那是真的疯,一言不合就抓人。 平安无事在作死的边缘蹦跶了几十年的永王,这一次终于没能闹腾得起来,翻船了。 齐王这边在收拾侄子,沈钰那边也没闲着,看着晋州那边士气低落,刚得了永王支援的沈钰立即做了决定:「反攻!」 永王还是懂套路的,名义上,刚刚赶来的这支增援部队,打的还是俞成先锋军的幌子。这样一来,双方兵力的差距迅速补齐,沈钰先反攻一波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俞成赶来,那晋州军基本也就凉了。 不仅光明正大地攻城,沈钰还喜欢玩点阴的。来钏阳郡几天,他已经把齐王身边那几个得重用的人的性格都打听清楚了。知道齐王身边那个谋士工于心计,如今怕是有了撤退之意。这人算是有点本事,齐王能成功起兵,这人功不可没。并且,齐王真要听了他的退走,对粮草不太够的沈钰来说,反而是个坏消息。 沈钰仔细想了想齐王阵营中大部分的人性格,反手就是一个反间计,让人给探子带了张纸条,趁那谋士还没开口说跑路之前先把纸条给齐王世子等人看。 也是巧了,那谋士本就是性子狂狷的,方才在永王那里受了气,也不管其他人,一甩袖子生着闷气大步向前走,走着走着就和后面的齐王世子等人拉开了距离。沈钰派过去的探子正是瞅准这个时机快速奔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殿……殿下,青……青州……那边的消息……」 齐王世子已经接过去展开一看,上面笔迹急促,只有一句话:齐王身边的白面谋士与沈钰勾连,意欲劝齐王撤兵,双方商议好里应外合,在半路截杀齐王。 齐王世子脸色瞬间就变了,其他人大着胆子探过头来一看,也是一脸沉重,这消息若是可靠,那齐王可就危矣。
第240页 也有人想着这怕是沈钰的离间计,小声地为谋士说了几句好话。 众人一路沉默地走到城墙上,谋士已经皱眉在那儿看了许久,见他们过来,沉吟了片刻道:「沈钰的援兵以至,正是士气高涨之时,我们不宜与他硬拼。青州涝灾刚过,粮草不多,我们先撤一城,待沈钰粮草用尽,我们再返回全力攻城,杀他个措手不及,便能一鼓作气拿下钏阳郡!」 众人:???!!!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我们现在要干嘛? 谋士坚定地回答:「先撤兵。」 然后,他就被齐王世子下令拖走了。 沈钰就这么成功借刀杀人,干掉一个强劲的对手。 等到日暮之时,俞成的大军也到了。沈钰要的就是一个快狠准,下令他们休整一番,夜晚偷袭,打齐王一个出其不意。 果不其然,齐王那边以为俞成接连奔波疲惫不堪,并没做太大防备,就这么被俞成破开了城门。 兵败如山倒,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沈钰把战场交给俞成,带着已经被俘的齐王世子,前去找齐王谈判了。 没办法,谁让齐王手里还扣着永王那个逗比呢?人家大老远跑来支援他,沈钰也不能真的让永王去死,只有带着齐王他儿子过去和他讲条件了。 然而让沈钰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去,他竟然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第144章 惨 说到底, 齐王根本没有想杀永王的心思。沈钰没带兵来之前,齐王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下令宰了永王, 却一直没动手。搞得永王还挺感动,忍不住又开始嘴贱:「皇叔, 您说说,对我这个侄儿您都捨不得下杀手, 干嘛一时想不开拖着全家送死呢?您就听我一句劝, 趁早收手,宗室里头您辈分最高,这些年来受您照拂的人也不少, 大伙儿一起帮您求求情,好歹能保下您全家老小的性命不是?」 齐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着脸怒道:「闭嘴!要不是看在当初你帮了我一回的份上, 你以为我会留你一命吗?我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楚徵断子绝孙!」 永王想了想自己那些个兄弟和侄子, 觉得齐王这个愿望估计实现不了。不说别的,现在龙椅上坐着的那个,就是太宗的孙子, 想让太宗断子绝孙, 这可不是一般的难。 沈钰此时也带着人奔了过来, 扬声同齐王谈条件:「齐王,如今胜负已定,还请你千万莫要再伤及无辜。永王殿下也是一番好意,您要是害了他的性命, 陛下定然会严惩齐王府。王府上下近千余条性命都在王爷一念之间,请王爷三思!」 齐王沉默许久,迟迟未发声。俞成这个急性子却已等不及,拔出长剑请命:「大人,既然齐王不肯受降,那我们便杀进去!」 一旁的齐王世子也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连忙大喊:「切莫伤了我父王!」 屋里沉默了片刻,而后传来齐王的声音:「沈钰,你敢不敢同世子两个人进来?放心,我不取你们的性命,也不使什么阴谋诡计害你。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久了,想找个人说说。」 沈钰当然不会一口答应他,反而说道:「既然王爷有话同永王说,那下官便再等一刻钟也无妨。」 永王听得直翻白眼,没好气地开口骂道:「就知道这个王八蛋没安好心,刚才还说要你放了我呢,转头就把我给卖了。真是个混帐东西!」 齐王听得有趣,忍不住调侃了永王一句:「倒是难得见到你吃瘪的模样,该!」 「嘿皇叔你到底哪边的啊?」永王差点被齐王这句话给噎死,「沈钰要来抓你你还帮他嘲讽我?到底谁才是你亲侄子?」 另外,你一个已经谋反的王爷,事败后不想着怎么收场,反而还有心思调侃人,是不是哪里不大对? 永王这人藏不住话,心里在想什么看一眼他的眼睛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齐王对这个侄子很是了解,见了他这副悲愤的模样,莫名想笑,继续冲着沈钰喊:「我让屋里守着的护卫全都退出去,就留我和永王两个人。你带着世子进来,我们二对二,真要算起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是个扯后腿的。怎么,沈大人当初敢孤身降服海贼,今日却没胆量孤身面对我这个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傢伙吗?」 沈钰见齐王说到做到,真的让里头的护卫全都出来缴械投降了,也扬声一笑:「既然王爷盛情相邀,沈钰哪有不从之理?」 俞成等人立即变了脸色:「大人,小心有诈!」 沈钰则指了指一旁的齐王世子,微微一笑:「放心吧,若是有诈,也有世子替我挡着。」 俞成无奈,只能让沈钰亲自涉险。 沈钰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实际也绷着一根弦,小心地走在齐王世子身后,右手还紧握着一把匕首。 对于齐王突然起兵之事,沈钰一直极为好奇。上回他参与夺嫡之争助六皇子弒兄登基,还能说是他想扩大自己手中的权利从而下注豪赌。然而现在他都成了新帝的大靠山了,又啪叽一下跟新帝翻脸自个儿扯了杆旗要造反,他这是图什么呢?另外,造反造到最后也不想着拼死挣扎一下,而是大方投降听起来心情还不错?这谜一样的行为,真是能激起人的探究欲。 沈钰偶尔也会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齐王恰好就戳中了他这个点。 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沈钰一路上神经紧绷,直到踏过门槛,看清楚屋内的陈设后,沈钰才略微松了口气,齐王方才还真没骗他,屋子里确实没有其他侍卫埋伏着。
第241页 一屋子四个人,三个皇亲国戚,唯一一个草根出身的陆珏表示自己的压力稍微有点大。 齐王含笑看着沈钰,沉声问道:「你就不怕本王待会儿说出什么宫闱丑闻,让你性命不保?」 这是要爆大瓜的节奏啊,听起来还是皇室丑闻。沈钰立即笑着转移了话题:「咱们还是说点安全的东西吧,下官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马车,一定能让王爷舒舒服服地进京。」 齐王冷笑,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沈钰眼尖,看到齐王方才用来捂嘴的帕子上隐隐带了点血迹,忍不住皱眉,咳血,这可是大问题啊,齐王年纪又大了,怕是要糟。 齐王也没想着掩饰,大大方方地对沈钰和永王二人展示了一下带血的手帕,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说的话也很豁达:「没错,我活不了多久了。沈大人给我准备的马车,我估计也用不上了。」 沈钰还没说话呢,永王已经气得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你都要死了还瞎折腾什么?这下好了,拖着整个王府的人陪你去死,你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这么来发疯?」 永王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看上去比被亲爹连累的齐王世子激动多了,一把抓着齐王世子的衣襟将他拖到齐王面前,咬牙切齿道:「你仔细看看,这是你儿子,他还给你生了十来个个孙子孙女,你就是这么害他的?」 齐王却一边咳嗽一边轻飘飘地扔了个炸弹,「谁说他是我儿子?」 什么鬼??!! 沈钰和永王都被齐王这句话给震懵了,永王都顾不上生气了,张大嘴看了齐王半晌才结结巴巴问:「不……不是吧?这也能出错?那,皇……皇婶那边……」 「她瞒得倒紧,要不是我偶然发现这件事,想来我要给别人养一辈子的儿子!」 永王更结巴了:「那……那也……不至于……不至于造反啊!」 齐王的笑声更癫狂了,笑够了,便笑眯眯地反问永王:「那你说,我为何要谋反?」 永王想了想齐王之前对太宗的愤恨,顿觉自己猜到了真相。然而这个真相太狗血,永王忍不住恨自己腿贱,干嘛掺和进这堆破事里。这下倒好,听了一回亲爹的大丑闻,简直恨不得当自己聋了。 和永王抱着同样想法的人还有沈钰,永王至少还有皇族身份这个免死金牌,沈钰就悲催了,身后没个大靠山,分分钟被人灭口的节奏。 真特么是好奇心害死猫啊。 沈钰难得爆了粗口。 齐王似乎憋了许多年:「都说楚徵对我好,给我戴顶绿帽子还叫对我好?真是可笑!」 永王彻底被这个惊天秘闻给吓着了,只觉得脑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半晌才问:「既然如此,您为何还留着世子呢?咳……一般人,发现那什么,不都是私下解决吗?再说了,您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 齐王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是啊,本王确实不止一个儿子。只不过,当年我查到这个贱种身世有问题时,还查到一样消息。那个贱人为了她所出的奸生子能得到世子之位,竟然用计对本王下了绝育药!」 又是一口惊天大瓜! 沈钰看向齐王的眼神都不对了,这是头上能跑马啊,怪不得把自己给憋疯了。 永王……永王已经彻底失语,一脸崩溃地看着齐王,一副三观碎一地的可怜样,让人不忍直视。 憋了这么多年,齐王总算痛快了,继续开口道:「换成你们,被一对姦夫淫.妇这么算计,你们恨不恨?当年我本想对元嘉帝动手,奈何自身实力不够,掌控不了京中局势。为此我辛苦隐忍几十年,终于在先帝那里找到了机会,于是,兄弟相残,当今上位。而当今后宫全都是魑魅魍魉,一个孩子都没能活下来。哈哈哈哈,皇室嫡系,马上就要断子绝孙了!至于连累王府?哈哈哈哈,那就更可笑了,王府那帮野种,和本王有什么关系?本王巴不得朝廷把他们都杀了!」 沈钰和永王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 齐王则疯狂大笑了许久,笑到嘴角泛出鲜血也不曾停下来,眼神散漫,看上去与疯子无异。齐王世子却红着眼奔向前,一把抓住齐王,哑着嗓子道:「父王您清醒一点,您是整个楚朝最尊贵的王爷,最后这段路,也该走得体面,儿子陪着您一起走!」 齐王疯狂的笑声一停,怔怔地看着齐王世子,「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那为什么还要跟着我送死?」 「您造反不对,可那都是被逼的。我的身世那么不堪,可是您还是念着旧情,没有要我和弟弟们的性命。父王,当年您对我们的那些疼爱,都是真的,我们都记得。这是我欠您的,您想要出这口恶气,想让全家一起死,我们陪着您便是!」 齐王哇的一声咳出一大滩血,惨然一笑:「我只恨……皇兄……」 话未说完,齐王的气息勐然一停,双眼死死瞪着,竟是死不瞑目。 齐王世子悲鸣一声,摘下冠上的横樑往用力心口一刺,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沈钰和永王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处理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人物关系写错了,楚徵是齐王的皇兄,元嘉帝和永王的父皇,不是皇祖父。 第145章 震惊 许久, 沈钰才看向永王,轻声道:「王爷, 您不宜出现在此地,还是趁早回雍州吧。」
第242页 「他娘的这都叫什么事啊?」永王伸手抹了一把脸, 又恶狠狠地威胁沈钰,「刚才皇叔说的话, 你立刻给本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日后但凡有任何流言传出来, 本王便找你算帐!」 沈钰翻了个白眼,「方才齐王有说什么话吗?谋逆之人说的话怎么能信?」 「哼,你知道就好!」 哼你个头!接了一个烫手山芋的沈钰正是头疼的时候, 完全不想应付永王这个大龄熊孩子,直接怼了过去:「下官确实什么都没听到。只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没有其他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那下官就不知道了。」 想把锅扣我头上,抱歉, 不认!还算帐,算个鬼的帐啊,瞧这事弄的, 别人是坑爹, 太宗倒好, 坑了弟弟坑孙子,人都没了这么多年,还挑起了几十年的腥风血雨,真是槽多无口。 永王脸色一沉, 向沈钰发射死亡凝视。奈何沈钰不吃这套,彻底无视了他,扬声让俞成带人进来好好给齐王父子收拾妥当。这俩也都是可怜人,最后也得让他们走得体面点。 至于王府其他人,俞成已经让人去围了齐王府,一个也跑不了。 这一次的齐王之乱,也算是落下了帷幕。接下来,又该是沈钰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时刻了。内平叛乱外剿海贼,一个文官,还指导赢了两场极其重要的战争,也不多见。 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又得逼出一堆红眼病。别说,智商回笼的永王这会儿也想到了沈钰接下来的大好前程,也忍不住酸了一酸。这小子命可真不错,其他有点能耐的人那是老天爷赏饭吃,这傢伙倒好,简直是老天爷跟在他屁股后面餵饭吃,不吃还不行的那种。 想想还真让人生气。 不过沈钰这次也没打算把所有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剿灭海贼的是俞成,守城有功的是钏阳郡太守,最后破城,也是俞成的功劳。他充其量也就是个领导有方。 等到俞成将齐王府剩余的主子全都押解好后,沈钰便说了一句:「此番有劳将军了,待休整好后,将军便同我一同入京回禀此事吧。」 俞成一喜,这意思,不就是让他去京城混个脸熟再得个封赏吗?沈大人果然是个敞亮人! 钏阳郡太守也是一脸羡慕,连忙上前向俞成道喜:「恭喜将军,此番两样军功在身,想来封侯指日可待!」 沈钰闻弦歌而知雅意,淡笑道:「范大人此番守城有功,本官也不会忘记的。进京后定然如实向陛下禀报,也给你记上一功。」 范太守瞬间感受到了刚才俞成激动的心情。这年头当人下属不容易,好处上官得,黑锅他们背。遇到一个像沈钰这种不用送礼不用拍马屁请客吃饭的公正上官,那真是比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捡金子还难。俞成二人能不感激沈钰么? 有了俞成和范太守的配合,沈钰很快就把溧县的百姓安抚下来。至于晋州那帮上蹿下跳跟着齐王闹造反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俞成绑了起来。 沈钰也没跟他们客气,让士兵分成好几拨,挨家挨户去抄家。这年头敢参与造反这项事业的,要么就特别有智商,要么就特别有钱。有智商的基本都围在核心人物齐王身边,早就叫俞成给绑了。至于为齐王提供财力支持的,在沈钰眼里,那都是一头头待宰的大肥羊。 由于齐王在晋州谋划了几十年,基本上,整个晋州的富商都或自愿或强迫地参加了这次要命的活动,是以这些天俞成他们简直抄家抄到手软,再加上齐王府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和古董字画,粗略一算,价值竟然将近千万。这还不提晋州再次归于朝廷,没了藩王在中间揽财,每年上交的税收肯定比齐王在时要多得多,朝廷又能狠赚一笔。沈钰都能想像出张清此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了。 当然,这笔银子也有其他用处。比如双方开战给百姓带来的损失,沈钰就十分贴心地让人折算成银子补了回去。尤其是作为战地的溧县,城墙和城门都毁得厉害,城内也是一片混乱,重建溧县安抚百姓,哪能少得了银子。还有战死的士兵,总要给他的家眷一份补助才行。 反正不是自己的银子,沈钰花起来也不心疼。每一笔他都有记帐,钱款去处安排得明明白白,哪怕有人有意见也得给他憋着。至于士兵们有没有在抄家时赚点外快,沈钰只当自己不知道。 这些措施一发布,溧县钏阳郡的百姓们都很高兴,都夸沈钰是个好官。士兵们也高兴,打了胜仗领了奖赏,整个人都精神了。 皆大欢喜。 而因为这场仗来得快,赢得也快,现如今的通讯方式也极为不便。京城那边接到沈钰的加急战报时,沈钰已经把晋州安定了下来。京城那边再次接到沈钰的捷报时,沈钰正准备领着军队押解着犯人回青州好好休养,等着京城诏令下达,自己再带着俞成和齐王府那一串人回京復命。 只是在出发前一天,忙得晕头转向的沈钰突然想起来上回离京时,傅大佬曾经给过他一个地址,让他有机会就去那里看看来着? 沈钰的记忆力一向不错,虽然当初傅卿珩给他的纸已经被他烧了,但那个地址一直牢牢地躺在他脑海里。沈钰这么一想,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串字迹:岷郡齐县东街楚府。 巧合的是,现在沈钰所在的溧县,就在齐县隔壁。 沈钰直觉,傅大佬所说的那个机会,指的就是这次。
第243页 出于对自己直觉的信任,沈钰果断决定前往齐县,想看看傅大佬到底在这个地方留了什么后手。话说把后手留在敌人的老巢,这个操作也是骚断腿,沈钰不得不佩服大佬过人的胆识。 等到沈钰找到这个地方,见到里头住着的人后,沈钰简直想给傅大佬跪下来。这位是什么神仙,竟然留了这么大的一个人形炸.弹在这里! 话说这天沈钰藉口关心民生到处走访,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位于齐县东街的楚府。此时楚府大门紧闭,问附近的邻居,也只说这里住了一对祖孙,瞧着也算有点家底,请了几个护卫,只是这对祖孙身子都不大好,轻易不出门,也就两年前搬过来时隐隐约约见过一面。 沈钰心头一动,两年前,不就正好是新帝联合齐王夺位之时吗? 这么一想,沈钰登时严肃起来,总觉得自己要开出一个惊天巨瓜。 略微调整一番心情后,沈钰上前扣响了侧门。门房探出头,警惕地看着沈钰,飞快地打量了沈钰一番而后迅速低下头客气问道:「府上主子在此养病,鲜少与亲朋来往。不知是哪位贵客登门,可有拜帖?」 这门房还是个讲究人,这开口就管人要拜帖的做派,一般老百姓还真不看重这一套。看来这家主人有点身份。 沈钰想了想,同样客气地回覆:「你且去禀告你主子,说是有位傅姓好友托人前来看望他。哦,忘记说了,我姓沈。」 门房脸色微变,躬身一礼,转身步履匆匆往府里通报此事去了。 不多时,门房再次出现,恭恭敬敬对着沈钰弯腰行礼,低头道:「贵客请进,我家主子得知贵客前来,不胜欢喜,已经备好酒菜,准备好生款待贵客。」 沈钰挑眉,「哦?你家主人认识我?」 门房低着头答道:「您见了便知。」 沈钰的好奇心完全被激了起来,这人认识自己,也认识傅卿珩,应该是京城人士,又是两年前搬来此地,想来是在新帝即位后受了夏濯黑手的倒霉蛋。但是两年前新帝登基大清洗,辞官的人多了去了,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不至于让傅卿珩费尽心思地把他送到晋州来,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沈钰一边走路一边在脑海里疯狂地猜测着。等到进了正厅,看清楚坐在主位上的人的脸后,沈钰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两年没见,但是眼前这人,沈钰绝对不会认错。这长相,这气质,分明就是当年让小豆包当伴读的那位殿下,也就是先皇的嫡长子,死在东宫大火中的太子殿下!他竟然还活着?沈钰想到那个桀骜嚣张的帝王,一时间竟是红了眼眶。真好,他还留有一滴血脉在这世间,这才是真正的希望啊! 太子倒是非常平静,从云端跌落,家破人亡的惨痛经歷,让他有着不属于同龄人的成熟与理智,明明年纪比小豆包还要小,眼神却带了许多沧桑。见沈钰这副模样,太子淡笑着招唿道:「沈大人,好久不见。听闻近日大人平定叛乱剷除反贼,我在此以茶代水,恭喜大人再立一功!」 沈钰心里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话:傅大佬,你牛逼! 作者有话要说:  傅卿珩:你大佬还是你大佬。 沈钰:大佬666 第146章 风暴前夕 震撼了许久, 沈钰才找回自己的理智,随即又犯了愁, 先太子还活着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然而怎么安置好他又是一个大难题。 沈钰总算明白了傅卿珩上回为什么会这么干脆地把地址告诉自己了。那老狐狸明显猜到齐王会来个最后的疯狂, 沈钰都忍不住怀疑,傅卿珩早就知道了齐王头顶的帽子变了颜色, 就等着他发疯, 然后让自己顺势平叛,顺理成章地见到这位祖宗。 问题是,这回进京, 要不要把这位殿下也带上?带上他的话,一路上的安保措施就得严上加严。沈钰还真怕有人走漏了风声,让自己这回的进京之路变成了唐僧的取经路。 不过不带这位殿下, 沈钰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当今弒兄夺位,得位本就不正, 还偏信夏濯搞得朝堂乌烟瘴气,太子殿下的出现,正是他们拨乱反正的绝佳时机。更何况, 先皇当年对沈钰何其优容, 太子和沈修还有一段同窗之情。于情于理, 沈钰都不能置之不理。 想明白这茬后,沈钰再次骂了傅卿珩一声老狐狸,每个人的心思都被他猜得透透的,这就是个神编剧, 其他人即便没拿到剧本,也自然而然地按照他写出的剧本在演。碰上这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大佬,齐王输得当真不冤。 显而易见的是,马上,当今也要倒霉了。 沈钰表示很期待,这两年噁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让人作呕的小人到处蹦跶。要不是沈钰有傅卿珩和张清等人的维护,还不知道要碰上多少噁心事。就这,夏濯还想法设法地弄掉了沈钰一个侯爵。虽然沈钰也不大想要,但夏濯故意从中作梗刻意减轻沈钰的功劳还努力找沈钰的茬,这就很让人火大了。 这回的功绩,真要论起来,沈钰也能捞个爵位。不过沈钰同样不稀罕当今给的爵位,这次把先太子带进京,皇位都得换个人做,这样刺激的事,不比看当今反覆无常优柔寡断的行事爽得多? 先太子也是个聪明人,见沈钰陷入沉思便猜出沈钰是在想怎么安置他的问题,顿时淡然一笑:「沈大人不必忧心,青州的官员并不曾见过我。就连齐王府的家眷,也只是齐王世子与长孙进过京。如今已经过了两年,小孩子长势又快,估摸着他们也无法认出我来。大人若是觉得不妥当,便让我当小豆包的书童一道进京便是,反正当年我与他也一同读书,不碍事。」
第244页 沈钰想了想,点头道:「那就要委屈殿下了。」 「沈大人言重了,这有何委屈?」先太子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这两年在仇人的眼皮子苟且偷生,我不也撑过来了?」 沈钰无言,半晌才道:「殿下长大了。」 「经歷了这么多事,要是还长不大,我也活不到现在。也不知父皇泉下有知,会不会高兴?他当年可是成天担心我太傻,容易被别人煳弄。」 沈钰想到先帝当年的跳脱模样亦是一笑,又逐渐红了眼眶,斟酌了片刻才看向先太子,认真道:「臣以为,作为父亲,先帝会为殿下的成长心疼。而作为帝王,他会因此感到欣慰。」 先太子勐然落下来泪来,赶紧转过身抬袖擦掉脸上的泪水,强笑道:「让沈大人看笑话了。」 沈钰却是一阵心疼,眼前这少年脸上尚带着婴儿肥,身量同小豆包相仿,却遭遇了这世上最绝望的事。沈钰顿时父爱泛滥,一个冲动上前握住了先太子的手,激动道:「殿下您受苦了!」 人的情绪是一种非常奇怪的东西,受了伤要是没人安慰,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舔舐伤口还能坚强地撑过去,而一旦有人来关心安慰,就会不由自主地软弱下来。先太子就属于这个情况,早先要在下人面前维持自己太子的尊严,哪怕有再多的苦难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去。可是沈钰和其他人不同,因着先皇的缘故,太子是把沈钰当成长辈来看的。如今感受到了来自沈钰的真切关心,太子顿时绷不住了,靠在沈钰肩上崩溃大哭,几欲昏厥,连话都说不出来。 沈钰轻轻地拍着太子的后背,小声地说着安抚他的话,耐心地等着他发泄完所有负面的情绪。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太子哭累了,渐渐收了声。屋里伺候的人早在太子红了眼眶之时就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沈钰见太子哭得十分狼狈,亲自拿了帕子给他擦了眼泪,又倒了杯茶,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后才放在太子手里,温声安抚他:「喝点茶暖暖嗓子,哭出来也好,气大伤身,发泄出来后心情能好上些许。」 太子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还请大人稍等片刻,待我简单收拾一番便跟大人回青州。」 「殿下,老奴已经将行李都收拾好了,您不必费心。」 沈钰循声望去,入目所见的,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当年沈钰去上书房接小豆包时,看到过这位几次,应该是先皇后身边伺候的太监。怪不得他们要以祖孙相称还假装重病,太监的嗓音和普通人还是有所区别,有心人一听就能听出来其中的蹊跷。能带着太子在齐王的地盘上安安稳稳待两年,这位公公的能力也不容小觑。 二人的视线交错一瞬,沈钰微微点头,对方则恭敬弯腰,郑重地行了一礼,恭声道:「沈大人高义,先皇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会欣慰当年与大人之间一番深厚的君臣情谊。君敬臣忠,大人之忠义,当流芳百世!」 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彩虹屁张嘴就来。沈钰回以一笑:「沈某只做自己应做之事,当不得公公这般夸赞。」 太子上前扶了他,温声道:「张公公不必如此,沈大人公正廉洁,自然不会不管我们。」 沈钰受不住这对「祖孙」的勐夸,赶紧转移话题:「殿下若要与我一同去青州,为了不引人注目,不宜带太多人。这一路上,要委屈殿下了。」 太子更加有决断,「大人不必忧心,此次去青州,只我和张公公二人跟着大人,其他人都留在府里,以掩人耳目。」 沈钰一想,这位的身份就是个大炸.弹,越少人关注他越好。 于是张公公再帮太子修饰了一下五官,掩去白皙的肤色,又调整了一下眉毛,再加上太子刻意做出的畏缩之态,整个人的气质神态与方才大不一样,哪怕是齐王在世,迎面撞见太子,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张公公依旧装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对外只说怕自己撑不住,想到还有一个远房亲戚在青州,趁此机会同沈钰一起去青州找人,将「孙子」託付给对方。因走得匆忙,府上的护卫都留着看家,等他们传来确切的消息再过去。 到时候去了青州,张公公顺理成章「病重不治」,沈钰怜惜他尚未成年的「孙子」,把孩子养在身边,同大儿子一起读书也就说得过去了。 而沈钰此番进京是领赏的,也该带着快长成的儿子见见世面拉拉人情,儿子身边再跟个小伙伴,没毛病。 沈钰对此表示非常满意,有了这样掩人耳目的藉口,就意味着他的北上之行会少许多麻烦。 沈钰多带了两个人回青州,俞成他们听说了也没什么想法。反正沈大人菩萨心肠乐于助人是所有青州百姓一致认定的事实,现在顺手帮助一对祖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于是,太子二人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跟着沈钰进了青州。 刺史府。陆芜和两个孩子正翘首以盼等着沈钰回来。虽然平叛胜利齐王伏诛的消息已经传来,但没有亲眼见到沈钰,陆芜哪里能放得下心来? 现如今见沈钰活蹦乱跳安然无恙的轻松模样,陆芜的脸上才有了笑意,连忙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沈钰。倒是小豆包,眼神往站在沈钰旁边的太子扫了好几次,先时还目露迷茫,而后脸上便浮现出震惊之色。 沈钰见状,生怕小豆包当众叫破太子的身份,赶紧上前一手握住小豆包的手使劲儿捏了捏,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肩笑道:「怎么,高兴傻了不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小黏包有没有胡闹?」
第245页 小豆包的关注点成功被带偏,下意识地开始回答沈钰的问题。沈钰便顺势揽着小豆包往书房走去,陆芜心思细腻,已然察觉出一丝不对,眼神在太子二人身上转了个圈,客气地招唿了一声,自然而然地领着他们跟在了沈钰后面。 直到几人进了书房,小豆包才住了嘴,惊讶地看着太子,结结巴巴道:「殿……殿下,真的是你?」 太子很是大方:「看来你对我印象颇深,我都扮成这副模样,你竟然还能认出我来。」 小豆包见太子承认了他的身份,立即兴奋地蹦了一下,而后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太子的手臂,激动道:「太好了,殿下您还活着!当年听说东宫走水的消息,我还偷偷哭了许久。没想到我们竟然还有再见之时!」 果然是亲父子,激动起来都是一个样。太子笑着拍了拍小豆包的手,温声道:「以往你给我做伴读,这回咱们的身份得换一下,我来当你的伴读。」 「这可不合规矩。」 「现在还讲究什么规矩,我正要趁此机会上京。」 陆芜懂了,小豆包也听懂了,严肃点头保证:「殿下放心,我一定不会透露您的身份!」 很快,京中让沈钰等人进宫復命的消息便传了过来,俞成早就押好了齐王府一干人等沈钰的吩咐,沈钰也就顺势带上了太子和扮成哑奴的张公公。因着接下来会有一场宫廷政变,陆芜和小黏包也和沈钰他们一同出发。 一路提心弔胆,总算是平安到了京城。 沈钰回家后偷偷松了一大口气,而后一路奔向傅府,对着傅大佬诉苦:「您这回可差点吓死我了,这么大的消息,您就不能先透点口风给我吗?」 傅大佬瞪了沈钰一眼,「我这可是好心送了你一场泼天的富贵,多少人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大功劳,你还好意思抱怨?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钰无奈,想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腥风血雨,忍不住问道:「那位已经进京,接下来,您有何打算?这回您总能透露点消息给我吧,好歹我也出了大力不是?」 可别再突然放个炸.弹吓死一堆人了,把对手吓死也就算了,无差别攻击误伤队友那就过分了! 第147章 入阁 沈钰的心还悬着一半, 虽然齐王已经伏诛,但当今在皇位上也坐了两年多, 先天的身份压制下,哪怕先太子进京, 要夺回皇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傅卿珩却十分淡然:「我若是没做好完全的准备,怎么敢让你带着太子殿下进京?」 这云淡风轻的口气, 仿佛说的是「这茶有点冷了再换一杯吧」, 轻描淡写,哪里像是在讨论和皇帝正面刚的样子。 大佬果然是大佬。 沈钰虚心求问:「不知大人有何准备?」 傅卿珩老神在在:「莫慌,到时你自然会知道。」 最烦这种说话说一半卖关子的人了!沈钰眉头一皱, 又听见傅卿珩继续说:「放心吧,之后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了。说实话,要不是你主动请缨去青州, 齐王和夏濯又一直盯着我,我也不会把迎接太子回京的重任交给你。如今你已经完成最要紧的一环, 接下来的事,以你的身份和资歷,还没有插手的资格。」 提到这种论资排辈的事儿, 沈钰还能说什么?他年纪轻他主动闭嘴, 这帮能年纪能当他爷爷的大佬, 都是祖宗。 傅卿珩见沈钰一脸郁闷,忍不住轻笑出声,温言安慰他:「不用这么气愤,事定之后, 也不会有人再对你说这句话了。」 这是什么意思?沈钰不由一脑门问号。 傅卿珩眼中的笑意更深,接着解释道:「太子若顺利拨乱反正,你当为首功,加上平定齐王之乱与剿灭海贼的功劳,足以让你入阁了。」 这个未来可真美好,说着说着自己就成了阁老大人了。沈钰忍不住沉醉了一下,然后又郁闷了,「能行吗?我才刚过而立之年,会不会有人拿我年纪轻说事,不许我入阁。」 到时候当个阁老候选人更惨,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点错都不能犯。没有阁老的权利,还要用阁老的能力和操守严格要求自己,那简直能把人给憋屈死。 傅卿珩则哈哈大笑,半晌才道:「你就放心吧,当年我入阁之时也不过三十五岁,同样有人拿我的年纪做文章,我不也照样入了阁?以你之能,原本去年就该入阁了,奈何圣上不同意,只能作罢。若是太子事成,以他对你的好感,难道还会阻止你入阁不成?到时候怕是迫不及待地让你取代我的位置咯。」 这话沈钰可不敢随便乱接,只是笑道:「大人说笑了,此事大人才是居功至伟,殿下怎会有如此想法?」 傅卿珩却不在意地挥挥手,淡笑道:「若是殿下当时年纪再大一点或许能够理解我的苦心。不过当初殿下被我送去晋州时还不到十岁,正值家破人亡之际,又被我送到仇人的封地,想来殿下心里亦是恐惧万分。如今殿下顺利归来,虽然知道当年我确实是一番好意,但隔阂已生,我也不强求。长江后浪推前浪,有你们这一帮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接替我们的位置,我只会觉得欣慰。」 沈钰深受震动,这样高尚的思想境界,便是所谓的士大夫的品格吧?当真令人心折。 傅卿珩又是一笑,「为何这般看着我?人吶,不服老不行。后继有人总比底下一帮子废物强,有了你们这一批俊彦,至少能再保大楚兴盛五十年。盛世可期,老夫只觉得幸运。」
第246页 沈钰重重一点头,郑重承诺道:「下官受教,日后定然也会像大人一般,心怀家国天下,不因个人私慾而罔顾大事。日后有想入我门下求学者,同样要怀有此等信念。」 「那,便是我大楚之幸事!」 沈钰不由泪目,发自内心地说,沈钰对傅卿珩的观感实际上比这对几任帝王的印象都要好。元嘉帝是个明君,只可惜没接触几年他便病逝了,之后的四皇子也是一样,现在的六皇子,那就更不用说了,最不是东西的就是他了。 而傅卿珩就不一样了,从一开始就把沈钰当成继承人来培养,教会沈钰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在不同时期该怎么做出不同的应对。元嘉帝和四皇子执政时,他敢想敢说,还能圆融地处理各部关系。轮到六皇子掌权,面对夏濯那只到处噁心人的蛤.蟆,他堂堂一个首辅也能放低身段。 如今看来,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恰当。待此间事了,他又是那个简在帝心的首辅。又因帝王年幼,傅卿珩手中的权利会比以往更大。 做官做到这个份儿上,那才是真正的厉害。 接下来,傅卿珩一系列天秀的操作更是让沈钰明白了大佬的可怕之处。 宗正亲王,九门提督还有禁卫军统领,竟然在先太子出现后,通通都站在了先太子这一边。这要不是傅卿珩的手笔,沈钰就干脆承认自己智商不及格得了! 正因为知道这些,沈钰才更为震惊,尼玛这文臣武将都齐活了,还有负责宗室的宗正亲自出场怼不孝子孙,这样的配置,那就是随便换皇帝的节奏啊!哦太过震惊差点忘了,这回确实是要换皇帝来着。 朝堂半数之人倒戈,更重要的是军队竟然大多数也脱离了当今的掌控,要改天换日才能这般轻松。 当然,傅卿珩再厉害不至于能够让所有人都听他的。保护皇帝的人也不少,尤其以夏濯最为疯狂,小部分禁卫军也严防死守挡在皇帝面前,与昔日的同袍刀剑相向。 夏濯拼命怒吼:「你们这帮乱臣贼子,不得好死!陛下登基两年多,何尝亏欠过你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这帮奸贼,竟然敢谋逆!」 皇帝本人却很平静,眼光一直没有从傅卿珩身上挪开,半晌才淡笑着鼓掌,「傅大人真是好手段!万万没想到,当年早就丧生火海的人竟然还活着。朕棋差一招,甘愿认输!」 而后,皇帝的眼神又挪到先太子身上,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有失望、有欣慰、有后悔……沈钰一时间也不知道他的心情到底如何,就见他苦笑道:「皇兄到底还是比我幸运,侥倖留了一丝血脉在人间。而我则已断子绝孙,这世间大抵从未公平。说吧,你打算怎么处置朕?」 先太子尚带婴儿肥的脸上满是刻骨的仇恨,咬牙切齿道:「孤要你血债血偿。」 「陛下,我们还没输!你何须如此丧气!」夏濯崩溃大喊。 皇帝面容平静,含笑看着夏濯:「没想到,到了最后,竟是夏大人对朕忠心不二。」 皇帝的眼神穿过人群,与沈钰复杂的视线相对,脸上的笑容便带了几分嘲讽,「你们总觉得朕偏听偏信,只宠信夏濯一人。可是到了现在,同样也只有他一人为朕不甘怒吼,他没有辜负朕!」 沈钰同样心情复杂,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他怎么不去看看那些被夏濯害的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呢?看着皇帝不甘心的神情,沈钰想了想,冷静地回復了一句:「您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此番,不过是纠正这个错误罢了。」 皇帝惨然一笑,「朕知道,你们是忠臣,可惜是忠于皇兄的忠臣。罢了,朕也有夏濯,也算不输皇兄了。」 沈钰其实不大明白,为什么皇帝一直要跟先皇比,兄弟两性格不同怎么比? 不过,这些话,沈钰也没必要再说出口。 护卫皇帝的禁卫军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夏濯也被人反剪双手扣押在地。皇帝本人则是从未有过的冷静,淡定地理了理衣冠,而后垂眸看着先太子,平静发问:「不管你承不承认,朕好歹也是帝王之尊,也是你的皇叔,最后也该给朕留个体面吧?」 先太子神情冰冷,抬手扔给皇帝一个青色瓷瓶,冷冷道:「这是当年你给我父皇下的毒.药,我特地让人寻了来,就是想让你也尝尝这药的滋味儿!」 「是吗?皇侄有心了。」皇帝淡淡一笑,转身一步一步地踏向龙椅,端端正正坐好后,这才平静地打开瓷瓶,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脸上还带着笑容,「我既然是为了这个皇位才弒兄,如今事败,也该死在这皇位上才好。」 殿上一时间针落可闻,所有人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帝王嘴角淌血,逐渐没了声息。 夏濯绝望大喊:「陛下!」 他叫的那个人再也无法回答他了,回过神来其他人则厌恶地看了夏濯一眼,冷哼道:「少在这号丧!就你犯下的种种恶行,死一万次都不够!很快,你们就能在黄泉相见了!」 朝堂正经运转起来,效率还是极高的。不过几天时间就定好了新帝登基的事宜,又处决了一部分官员,将夏濯和他儿子都判了斩立决。这几年夏濯父子的名声都臭大街了,是以他们父子二人行刑之时,京中百姓无不叫好,很是为新帝刷了一波好感度。因着国库丰盈,朝中顺势又发布了一系列轻徭薄赋的政令,更是令天下百姓都感念新帝仁德。
第247页 老百姓不会管龙椅上坐着的人是谁,只会关心自己的温饱问题。这一系列的政令下达,皇位更迭所带来了影响与动盪便被削弱到了最低。 值得一提的是,朝中官员大清洗后,陆意之也被新帝召了回来,任御史大夫一职,位居九卿。还不等其他人有反对意见,新帝又下了一道更让人震惊的任命,沈钰任兵部尚书,正式入阁。 时年沈钰恰好三十岁,刷新了傅卿珩三十五岁入阁的记录,成为大楚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阁老。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世家子27号就要开坑啦,大家有兴趣地快去戳个收呀,还有9个收就到一千啦,这可是三位数到四位数的歷史性突破!写文这么久,预收从来就没这么高过。没见过世面的傻作者正在激动中,收藏沖鸭! 第148章 坑 沈钰入阁之事, 自然也有人反对。奈何皇帝先把陆意之拎过来当了御史大夫,沈钰在御史台早已凶名赫赫, 底下御史一寻思,得, 嘴炮干不过他也就算了,顶头上司还是他舅哥, 那还是闭嘴吧。当然, 也有不信邪偏要反对的,结果却惨遭皇帝亲自打脸,不闭嘴也得闭嘴了。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 沈钰这阁入的,真是轻轻松松。 新帝虽然尚未成年,却极有主意。处事雷厉风行, 极有魄力。相比起前一个优柔寡断让大家集体头秃的皇帝,新帝真是光凭刚登基后迅速决策官员任命罢黜之事就能拿个高分。 也正是因为如此, 首辅傅卿珩更加低调了。原本拨乱反正那一出,傅卿珩在其中出了大力,现如今傅卿珩也安静下来, 规规矩矩地办些事, 仿佛之前弄出那么多人大联盟的人不是他一般。 沈钰见了也只能说一句这位果然是老油条, 瞧这滑不留手的处事手段,哪怕新帝心里忌惮他的能耐,都找不出一丝破绽。更何况新帝亲政还要几年时间,到那时, 凭藉傅卿珩的手段,应该能体面退休过上幸福的老年生活。 年轻时手掌天下权,还能安安稳稳退休。这等人物,简直是个传奇。 沈钰默默吸收着来自大佬的官场成功守则,觉得自己离成功又进了一步。 新官上任三把火,沈钰第一把火就让傅卿珩为他捏了把汗。 兵部掌选武、地图、车马、甲械之政,沈钰上任后,没动车别人最在意的选武之事,反而在地图上大做文章。 这也不能怪沈钰,见识过现代各种精确到地图后,任谁看到现如今这些不大靠谱的地图都会觉得头大。之前齐王偷袭钏阳郡,沈钰赶路时就吃过地图的亏。现在这地图,画法有好几样,有南边在上的,有北边在上的,还有视角不明瞎画的。部分图上画的参照物也有点考验人的理解能力,毕竟地图不常更新,几年前这里有棵大树,没准现在已经被砍了,方向感差一点的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走错了路。 沈钰上回奔赴钏阳郡,还好士兵多为本地人,对两地的路线比较熟。要是让沈钰一个人拿着地图赶路,说实在的,要是不问人,沈钰还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顺利找到目的地。 这会儿沈钰进了内阁,看了兵部的舆图才发现,原来不是青州的地图有问题,是整个大楚的地图都有问题啊!比例尺什么的沈钰也不强求了,好歹画得准确点啊。这地图,具体面积,和户籍记载的不大对得上。比如沈钰十分熟悉的青州,他都时不时下乡走一走,能估计不出青州大致有多少户百姓,每户有多少永业田吗? 这届地图不行,必须打回重做。 下面四个司的人还松了口气,顶头上司要求重画地图,难度系数好像不是太高的样子,我们可以! 倒是傅卿珩一眼就看出沈钰的打算,捻着鬍鬚对沈钰笑道:「你这可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不过也别清得太彻底,水至清则无鱼。」 沈钰也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多动动脑子就猜出来了。你那性子,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我可不觉得你这回就是单纯地重新画图。再一想,画图要准确,就必须重新丈量土地。那不就清楚了,你这是剑指隐户。」 沈钰忍不住为大佬鼓掌,思路完全没毛病。 傅卿珩还在继续感嘆:「倒是没想到,张清这回也被你说服了,跟着你一起布局。」 沈钰心说自己要重新丈量土地,清一清人口不就是顺手的事么?张清那傢伙恨不得把国库填得满满当当的,有人帮他清隐户,他能不高兴? 傅卿珩见状,提点了他一句:「清隐户可不是小事,哪怕是我也得谨慎处理,张清既然愿意帮忙,想来后续的事宜他会帮你兜着,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凡当官的,名下哪能没点别人挂靠的田地呢?沈钰当年不过中了个秀才就有一堆亲戚跑来想把田地挂在他名下避税,中举后前来找他的人更多。为什么说穷秀才富举人,就是因为举人不但能做官,名下挂靠的田地也不少。哪怕不当官,单凭收挂靠费都能让自己一家过得十分滋润。由此可见,国库少了多少收入。 歷朝歷代清隐户之事都史不绝书,但还是没能有一个有效的方法控制这种行为。 实际上,傅卿珩也不大支持沈钰在这个关头清隐户,「以往清隐户,都是国库吃紧无奈之举。如今国库丰盈,你实在没必要这么做。」 沈钰当然也知道这是一块硬骨头,但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前期可能有点烧钱,不得不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让那些侵占国家财产的傢伙把该吐的吐出来。
第248页 傅卿珩也没再细问,沈钰是他一手捧上来的阁老,现在沈钰想搞事情,傅卿珩也只能支持他了。 歷时一年,沈钰彻底掌控住兵部后,新鲜的地图也出炉了。这次的地图,在沈钰的指示下,标註极为详细,两大水流域也清晰明了,仔细到县镇一级。为了照顾路痴,除了画有上北下南的挂式地图外,还有以人站立的方向为视角,参照物更为详细的地图,这种地图绘制比挂式的麻烦一点,受到的好评也更多,为消灭路痴做出了巨大贡献。 就在兵部上下齐心协力吹沈钰的时候,啪叽一下,隔壁户部放了个雷,说是根据这次丈量土地所清算出的户籍来看,各地都存在着严重的隐户现象,请陛下立即下令清隐户一事。 满朝文武:???你们两个部门什么时候团结合作一起坑人了?要清隐户也先跟我们打个招唿啊! 兵部众人:这锅我们不背! 这时候,两个挖坑专家已经套好了说辞,再加上傅卿珩等人的响应,清隐户一事就这么轰轰烈烈地行动了。 沈钰也不是真想逼死同僚断了他们的财路,清隐户的同时还上书提议给官员涨俸禄。理由也很魔幻,说是大楚开国至今,什么东西都在涨价,就是官员的俸禄纹丝不动。大家都是一心为国甘于清贫的好官,官府也不能让好官饿肚子,只有解决了官员一家的温饱问题,让官员没了后顾之忧,才能让他们更好地为国贡献。 沈钰耍起嘴皮子来,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原本官员就不该提钱远离铜臭味,像沈钰这样当着文官还光明正大要求皇帝涨俸禄的傢伙,那得被所有文官歧视。结果沈钰扯了这么一大堆,高帽子一个接一个往官员们头上戴,竟然让他免了一顿骂,直接在大多数官员的沉默中通过了这个提议。 由此可见,大部分官员还是觉得自己的俸禄偏低,沈钰这个提议算是解了他们的心病了。 沈钰的其他提议也有很多骚操作,比如节假日定期福利,年终实行双俸制外带一份年终奖,官员的待遇直线上升,尤其是底层官员,这么一算,简直相当于涨了双倍工资。得了实际好处,谁能不高兴? 官员为什么要帮人挂靠田地?不就是要挣钱么?现在朝廷清隐户,给他们加工资变相补贴了他们一点。隐户的事本就犯法,多数官员还是有基本的是非观的,只不过见周围的人都这么干也跟着干了。现在朝廷有了补贴,清就清吧。犯法的事,谁乐意干呢? 倒是把张清气得跳脚,大骂沈钰败家:「就你会做好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多发了多少俸禄你自己心里没数?这么涨俸禄,我还清什么隐户?清来的银子全都填进去了!」 沈钰冷漠脸:「得了吧,您就别哭穷了。清了这么多隐户,才多发多少银子?一半都不到,户部还是赚的,您就别一副铁公鸡做派了。」 张清气得想打人,沈钰赶紧灭火:「您放心,过不了多久户部又能进一大笔银子!」 对于沈钰挣钱的本事,张清还是很信服的,止了怒疑惑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想开海禁。」 这话,沈钰同样在朝会中提了出来,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反对派意见一致,没钱,没兵,没有靠谱的主事人。 沈钰一一反驳:没钱?不存在的,户部刚刚清了一批隐户,之前抄了半个晋州的富户豪绅,国库肥着呢。至于兵?又不是去打架,调了几百上千人就够了,咱们先去近一点的地方。至于主事人,那就更好办了,当初不是抓了个海贼头子吗?他没少干倒卖的事,让他负责,戴罪立功! 众人:……你怎么就那么能叨逼呢?安静如鸡不好吗? 倒是因军功被封了宁安侯的俞成再次感受到了沈钰的可怕之处。当初沈钰劝降徐杰时,曾像他保证能给他一个正经出身,还能给他一个功名。如今不到一年,这个诺言就实现了。俞成都忍不住怀疑,沈钰是不是长了一双非同寻常的眼睛,一眼就能预见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钰:一直挖坑一直爽 第149章 出海 沈钰这套组合拳打下来, 朝堂大多数人都处于懵逼状态。尤其是张清,原本还在处理清隐户之事, 乐颠颠地算着国库这回能进多少帐,结果一不留神就让沈钰钻了空子, 刚拉进国库的银子又得往外送,奈何嘴炮又赢不了这个王者, 张清只能心疼地看着沈钰这个败家子霍霍这点家底。 比朝堂众人更懵逼的是徐杰, 本来他接受沈钰的劝降,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态。至于当初沈钰给他描绘的美好未来,徐杰都没认真听, 完全以为是沈钰在忽悠他。结果在天牢里蹲了大半年后,徐杰突然被人拎了出来,不仅不用杀头, 还被封了个七品小官?祖宗显灵也没这么玄幻的吧? 直到见到沈钰后,徐杰才有了些许真实感, 磕磕巴巴地问沈钰:「沈大人,这事儿,是您的意思?」 沈钰含笑点头道:「当初我答应过你, 保你一命还会尽量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我从不食言。」 徐杰噗通一声给沈钰跪下, 感激涕零,「多谢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小人愿来世当牛做马,以报大人之恩!」 「快起来!」沈钰一边把徐杰拉起来一边开口, 「我要你当牛做马干什么?你啊,既然有了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那就一定要把这事儿给办得漂漂亮亮,到时候,你就能从阶下囚成为品阶在身的官员了。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得为你儿子想想。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人品学识都不差,往年是被你的身份给耽误了不能参加科考。如今你也有了官职在身,你儿子日后的前程也差不了!」
第249页 徐杰正是因为想到这一层才对沈钰这般感激,原本以为他这一辈就这么过去了,还连累儿孙。万万没想到沈钰竟然会把这个天大的好机会递到他手中。这一刻,毫不夸张地说,哪怕沈钰要徐杰去干点掉脑袋的事儿,徐杰绝对不带犹豫半分。这可是真正改变他全家命运的贵人啊! 沈钰也是抓住了徐杰对家人有愧这一点才敢把出海的重任交给他,就这,傅卿珩还觉得沈钰是在兵行险着。想想也是,徐杰本就是有名的海贼头子,沈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劝降。现在朝廷给人给粮给船给物资,万一徐杰一个冲动又干回老本行,沈钰都得跟着掉脑袋。 好在徐杰骨子里对大楚还是有归属感的,又有儿子牵制着他,不然的话,沈钰也没那么心大,直接把海贼头子又放回海中。 凡事都有两面性。徐杰原本的行当註定了他身上天然带着风险。可是若把风险免除,那好处就凸显出来了。楚朝根本没有海军,开朝初期的战船都被销毁得一干二净,甚至连图纸都找不到了。也就意味着,整个楚朝,对海上情况的掌控,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徐杰。并且,徐杰常年与其他海岛上的原住民打交道,不仅熟知线路,人脉都是现成的,根本不存在沟通问题。这两点,已经占了大便宜。 徐杰也知道他自己最大的价值在哪,得了官也不敢张扬。作为名义上出海的领头人,徐杰十分低调,老老实实地缩在一旁,存在感还不如一个船长。 沈钰见他对此次出海重视到时刻绷紧神经的样子,忍不住安慰他:「你只管放宽心,这次出海,只是让你简单地同周围小国联繫一下,商议贸易往来之事。让你带着的这些茶叶丝绸和瓷器,只是让你先去试探他们一番,当然,卖出的价格越高对我们越有利,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不过你记住,尽量以和为贵,咱们过去是跟别人谈生意的,不是去打仗的,和气生财最重要。不过,若是遇到心怀不轨之人,那也别手软!」 徐杰一听,心里登时有了底。这不就跟他以前干的事儿一样么?只不过以前是私人干,违法。现在是帮着国家干,光荣!徐杰立即不紧张了,信心十足地领着船队往第一站琉球而去。 沈钰对这次的出海根本不担心。这一次只是沿着楚朝海岸线附近走,路线都是定好的。船上物资充足,缺了什么还能去沿途的国家补给物资。又不是像上辈子的西方大航海时代一样,没头苍蝇似的乱蹿,安全系数还是很高的。 第一次出海,怎么着也得让楚朝官员和百姓尝到甜头才行。这样才能说服他们以后同意开展海上探索计划。 沈钰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啪啪响。 说来心酸,沈钰努力十多二十年,现在的生活水平在大楚来说已经属于中上了,却过得还不如后世村口二狗子,闲着无聊想嗑个瓜子都不行,吃点玉米做个土豆烧排骨更是做梦,更别提吃点地道的辣菜了。要知道,沈钰上辈子可是个无辣不欢的傢伙,现在连顿火锅都吃不起,真是说多了都是泪。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么口吃的,沈钰也得使劲儿说服所有人开启大航海之路啊!再说了,沈钰多有优势啊,当年地理学得好,各种海峡路线都记得清清楚楚,当年西方发现新大陆的路线,沈钰还特地琢磨了一下要是从自己国家出发该怎么走,地图还在他脑子里记着呢。 这么大的优势不用,沈钰自己都不甘心。 更何况,来自美洲的土豆红薯和玉米这些食物为人类的温饱问题做出了多大贡献,上过学的都知道。有这个条件不去尝试,那就是傻子! 沈钰当然不是傻子,自然要为之后的行为铺路。就看徐杰这次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了。 八个月后,徐杰交了一张完美的答卷。 这次出海带的东西不多,楚朝精美的工艺品受到了其他小国的热烈欢迎,徐杰更是谈生意的老手,但凡带过去的东西,一经他的嘴,价格瞬间涨了几十倍,差点把随行人员吓呆,都做好了防御准备,生怕对方因为徐杰狮子大开口而对他们刀兵相向。事实证明,徐杰是对的。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他们带过去的东西都卖出了天价。就这,还供不应求,只能商议下次再来谈具体供货事宜。 更让徐杰他们惊喜的是,他们竟然在一次误打误撞中发现了一座无人岛,岛上竟然发现了伴金石,证明这座岛上可能有金矿!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徐杰也没继续顺着原本规划好的路线走,赶紧下令回程,想要将这个好消息迅速上报给朝廷。 果不其然,徐杰一行人带来的丰厚财物震惊了整个朝堂。哪怕是见多了银子的张清都不由抽冷气,这转手就是百倍之利,怪不得海禁屡禁不止,总有人铤而走险。 等听到徐杰上禀说发现了金矿后,张清等人更激动了。百倍之利还附带一座金矿的?这次出海可真值!啥也不说了,赶紧派人,让徐杰接着带路挖金矿去吧! 这一次,没有人再拿徐杰海贼的身份说事了,全都向徐杰投来了赞许的目光。沈钰顺势提出让徐杰之子入国子监进学,以示嘉奖。 对于朝廷来说,一个国子监名额就省了许多赏赐,划算。徐杰更是巴不得倾家荡产来换这么个机会,皆大欢喜。 第二次出海的船只数量翻了好几番,楚朝的心思也很明显,一门占领那个无人岛,将里头的宝贝全都划成自己的。
第250页 沈钰趁此机会对众人洗脑:「海上之利,超乎我等想像。如今才走这么一点,就能发现这么多的宝贝与商机。若是我们能造出更好的船,让船队走得更远,岂不是能收益更多?到时候,日月所照,水流所至,皆知我大楚我之威名,万国来朝,岂不美哉?」 这个未来太美,众人想想都觉得要醉,于是一致决定,可以先全力造出开国之初所造的巨型战船,让船队能走得更远。至于要不要走那么远,等到这次徐杰等人回来,如果真的有金矿,那便可以试上一试。 反正这两次出海的收益,足以用来准备这些物资。楚朝财大气粗,多做一点尝试也无妨。 有钱就是底气足! 沈钰第一万次庆幸自己没把步子迈得那么大,上来就把目标直指美洲,不然这会儿还在扯皮,哪能这么顺利,真是幸运。 徐杰的幸运值也不差,这次他们确实发现了金矿,产量还不少,就连见过大世面的徐杰心都忍不住怦怦跳。一座大金矿啊,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子。 第一船金子运到大楚后,朝野上下再无一人反对沈钰的开启海上航线计划。当国家的重点放在某一件事上后,效率那叫一个槓槓的。传说中已经毁坏的战船图纸都被人找了出来,有了图纸,造船那就方便多了。徐杰在岛上指挥着人开金矿,楚朝这边就在赶紧造船。两不耽搁,效率高得很。 沈钰也万分激动,悄悄在书房里画下了完整的航线,确保能让徐杰他们不走弯路顺利抵达美洲。 画完后,沈钰又冷静下来,路线图有了,怎么给出去才是个大问题啊。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我终于回家了!没网的日子是如此艰难,我连个消消乐都玩不了,爆哭t﹏t 宝宝们非常时期,大家出门一定要戴口罩,勤洗手,做好防护工作。祝大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第150章 远航 好在时间足够, 船还没全部造好,沈钰有充足的时间为自己这份开挂式的地图找个藉口。眼下最要紧的, 还是确定此次远航的成员。 上回出海带来的巨大利益已经让无数人心动,这回一听出海两个字, 许多人脑子一热立即准备抢占名额,尤其是家里有点靠山的, 都把这次出海当成了镀金之行, 就等着跟在徐杰后头立功,捡现成的便宜。 为这,沈钰都不知道婉拒多少上门送礼想走后门的傢伙。奈何前来打探沈钰口风想让沈钰帮忙的人还是前赴后继, 沈钰好气啊,这回不同于上次简单出海。路线都不一样,上次出海的路线都是徐杰熟悉的, 哪里有落脚地徐杰心里门儿清。这次远航,说白了就是大冒险。徐杰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 说不得就要在海上漂个好几年。这一帮家里娇惯坏了的少爷,真要让他们在海上毫无目的漂个几年,心态还不得崩成渣啊。 没见过这么积极找死的, 净会添乱! 这人吧, 生性就带了点犯贱因子, 尤其是这些吃喝不愁被家里宠的有点小脾气的少年郎,越不让他们干的事,他们就偏要干。沈钰这条路行不通,他们决定去捏软柿子。于是徐杰就倒了大霉, 被一帮祖宗明里暗里威胁着要带上他们。 徐杰表示自己有一万句脏话要说,但对方靠山硬,底气足,好不容易才捞到一个正经出身的徐杰又怂了,只能苦哈哈地跟这帮傢伙打太极,事后又跑去跟沈钰诉苦。 沈钰那个气啊,直接把这帮憨批和他们的家长全都请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扔给他们一张生死状,「想去航海的都把这份生死状签了,生死有命,不许迁怒别人!」 闹腾正欢的人傻眼了,玩这么大的吗? 沈钰呵呵他们一脸:「要不我现在给你们找一艘船绑在海岸边,你们自己在上头待个半年试试,看你们能不能坚持?颳风下雨都不许下来,水都得省着喝!」 果然有二傻子发问:「海里全是水,为何还要省着喝水?」 沈钰简直要窒息,瞅了这少年一眼,再看看他老爹,嚯,户部侍郎,靠山果然够硬。 户部侍郎也觉得自己的儿子傻得特别出众,羞愧地不敢直视沈钰的眼神。 沈钰直接把生死状往二傻子面前一递,「真想出海,那就签了吧。」 年轻人就是经不得激,二傻子同志伸手就要接过生死状,却被他爹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户部侍郎尴尬地弯腰道:「此行兇险,我等还是不给大人添麻烦了。」 「没错,此事是下官想岔了,还请大人勿怪。」 官场上的老油条审时度势的技能点几乎满点,眼瞅事态不对,赶紧开熘,没多久就走了个一干二净。 徐杰忍不住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笑道:「还是大人有办法。只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大人做了恶人。」 沈钰不在意地摆摆手,「无妨,此次出海,我也不打算让你带太多人。远航时间长,这些吃不了苦的大家公子哪能撑得住?他们又有家族撑腰,到时候难免造成船上人心浮动甚至是譁变。这一次随行的人,应以无根基的军人为主。身份最好不比你高,免得到时候有人同你唱反调,连累整个船队的人送死。」 大海的可怕之处,哪怕是到了二十一世纪,科技飞速发展,人类也无法征服大海。如今生产力低下,木船也比不过后世的钢铁巨轮,远航本就是拿命在赌,要是还有人作死,那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第251页 沈钰作为第一个提出远航计划的人,眼馋美洲作物是真,担心远航英雄的安全也是真,自然要尽可能地去除徐杰的后顾之忧。 徐杰听沈钰这话似乎有点微妙,赶紧摊牌,「沈大人,说实话,这回出海,下官心里也没有任何把握。您没在海上漂过不知道大海的可怕,下官心里着实惶恐,生怕此行有去无回。」 沈钰十分理解徐杰此时的心情,又问徐杰:「倘若你有详细的航线图,能否让你多点信心?」 「这……」,徐杰一脸为难,「有航线图自然比没有好,但海上的大风大浪也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我等倒霉,航线图再详细也没用。不过若是有详细的航线图,下官倒能试着估测一下合适的出海时间,尤为重要的是,若能知晓沿途岛屿的分布,能够及时补充食物和水,下官倒是能多几分把握。」 沈钰沉默了片刻,反手掏出了已经画好的航线图递给徐杰。 徐杰打开一看,立即对沈钰现场表演了一个瞬间懵逼,惊讶地看着这幅图许久,震惊到极点的徐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人,此图你是从何得来?如此神异之图,下官真是闻所未闻。」 沈钰心说你没听过那是正常的,现如今比较受认可的是天圆地方说,而沈钰掏出的这副地图,是后世的世界地图,能不颠覆徐杰的世界观么? 这副地图的来歷沈钰当然不能明说,而是郑重地看向徐杰,沉声吩咐道:「此图也是我偶然所得,亦让我震惊许久。不观此图,我等都不知世间之疆域竟如此辽阔。只是我也无法确定此图到底是真是假,但你此行本就没有任何路线图,我也只能把这幅图交给你试试看。若是你实在没有头绪,不妨照着这图上的路线走走试试看。」 徐杰的脸上似哭似笑,指着青州那一代海域开口道:「这张图,应该是真的。您看,青州这一片海岛分布,完全正确。多谢大人赐图!」 沈钰则沉声嘱咐徐杰:「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传至第三人之耳。」 徐杰早就成了沈钰的忠实拥护者,沈钰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闻言立即郑重点头,珍而重之地将这幅图收进自己袖中。 沈钰也觉得徐杰是个靠谱的人,仔细想了想,反正地图都给了,索性再多暴露一点吧。于是沈钰又反手掏出了另一张图,上头画的全是沈钰惦记了许久的土豆红薯辣椒向日葵玉米等物,轻咳一声叮嘱徐杰:「若是图上所标註的美洲,见到这些东西,多带点回来。」 万一徐杰歷经千辛万苦找到了美洲,却没把这些要紧的东西带回来,那岂不是白跑一趟?沈钰委实想得有点多。 徐杰也不敢多问,默默地将图收好,心里却想到了沈钰身上某些神异之处,顺理成章地替沈钰找好了理由。 这两幅图果然帮了徐杰大忙,一年后,徐杰领着八千人,带了一整船物资,其中有不少是沈钰塞进去的给他们补充维生素预防坏死病的豆子和茶饼,扬帆向美洲大陆而去。 万分幸运的是,徐杰这一路上竟然没遇上暴风雨,虽然有点坎坷,却也在地图的帮助下,一路磕磕绊绊地登上了美洲大陆并顺利带回了沈钰想要的东西。 徐杰是个十分守信的人,从未向人透露过这两张图之事。后来顺利返回大楚后,保险起见,徐杰将画有土豆红薯等物的图烧了,航海图却没捨得烧。 于是,千百年后,这张图便成了一大世界未解之谜。毕竟谁也无法合理解释,在那样一个不存在高科技的朝代,为何能出现这样一张精确度高得吓人的世界地图。 当然,此时的沈钰自然不知道他会后世贡献了一个世界未解之谜,这会儿他看着一艘艘大船逐渐消失在天际,心情万分沉重,只盼着徐杰一路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  后世网友:我们仍未知道,当年到底是什么力量画出了这样一幅开了挂的图。 沈钰:别问,问就是天佑中华_(:3)∠)_ 隔壁世家子已经开坑了,第一章 留评有红包掉落,小可爱们快去收藏鸭~ 第151章 送考 承载着沈钰期许与祝福的船队出发了, 远航之事也暂时告一段落。沈钰自己心里也清楚,徐杰这一去, 没个三五年也回不来,只是多关注了徐杰的儿子徐绩几分。徐绩应沈钰推荐入了国子监, 虽然人老实刻苦,但架不住国子监二世祖多, 拼爹之风尤盛, 徐绩一微末小官之子,只能低调低调再低调。这样的情况下,沈钰的照拂对徐绩来说真是帮了大忙。 对于沈钰来说, 这也就是顺手的事,与人交谈时随口夸几句徐绩,陆芜再给徐夫人送点东西, 偶尔给徐夫人下帖子说回话。京中人最会看形势,一夕之间徐绩这个小透明在国子监就有了姓名, 被各大二世祖划为「暂时别招惹」的对象。 处理好徐绩的事后,沈钰又一琢磨,小豆包也该入学了。虽然所有功课沈钰都能教, 但学堂对书生来说, 不仅仅只是求学的地方, 更是积累人脉的地方。尤其是国子监,既然都有拼爹之风了,也就证明这里的学生大部分来头不小,处得好日后都是人脉资源。 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 人情练达即文章。这种人际往来的关系,沈钰又没办法一股脑地塞进小豆包脑子里,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让小豆包自己亲自经歷一回。 因此,沈钰便找来小豆包,同他商量:「开年后便是国子监招收学生之时,我有意送你去国子监入学,你自己意下如何?」
第252页 小豆包立即点头同意。沈钰则故意笑道:「虽说国子监有荫监,以我如今的品阶,能让你顺利入学,但我更希望你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如果让你同各地州府举荐上来的学子一同考试,你可有信心?」 那必须有信心啊!小豆包继续点头,目光坚毅,「放心吧,爹,我一定好好考,不堕您的名声!」 「我有什么名声可堕的?」沈钰失笑,伸手揉揉小豆包的头,「你只要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就行,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不管考得好不好,你都是爹引以为傲的儿子!」 小豆包眼眶微红,重重地点了点头。转头就去挑灯夜战,誓要一鸣惊人考出个绝佳成绩。 沈钰无奈低笑,却也不想打击小豆包难得的热情,只是吩咐厨房多备点营养丰富的汤水给小豆包补身子。 实际上,沈钰一点都不急。小豆包的学业水平到了什么程度,沈钰这个当爹最清楚。依沈钰的判断,小豆包这会儿下场参考,考个秀才回来基本没问题。头名不敢肯定,至少也是前三。虽说国子监中不差秀才举人,但考虑到小豆包现如今的年纪,这个水平已经十分惊人了。沈钰完全不担心小豆包考不上,倒是小豆包,因着是头一回考试,又莫名其妙背着沈钰儿子这个包袱,心理压力有点大,连陪小黏包玩的时间都大幅缩短,一门心思念书做文章,写完后就交给沈钰批阅,可劲儿弥补不足之处。 别说,这一通暴雨式的练习下来,小豆包的水平竟然又得到了一个质的飞跃。 学习的时间就是过得飞快,一晃眼就到了国子监招生的日子。 沈钰偶尔也讲究一回生活的仪式感,想着这也算是小豆包第一天上学,还是得由家长陪着,必须重视。想当年,沈钰自己还挺羡慕别的小朋友被爸妈牵着去学校呢。 于是,哪怕国子监招生那天并非沐休日,沈钰也特地告了假,带上了陆芜和小黏包,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朝着国子监而去。 倒是把其他人搞得很懵。 这年头儿毕竟不比后世,讲究的就是一个严父慈母,哪怕心里对孩子满意得不得了,嘴上还得可劲儿挑毛病,就怕孩子骄傲自满。如孩子进学这等事,多带几个小厮便是。再宠一点的,亲娘陪着过来。像沈钰这样亲爹亲自送考的,一个都没有。更别提沈钰还为此特地请假,并把全家人都带上。 简直宠儿子宠出了新境界。 小豆包也特别争气,在亲情光环的笼罩下爆发了小宇宙,下笔如有神助,考完后觉得自己超水平发挥,小豆包十分满意。 沈钰三人一直等到小豆包考完出来,才上前接了人一同回家。 国子监的成绩还没出来,沈钰宠儿子过头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官场。 就有人私下劝沈钰,溺子如杀子,儿子可不能这么惯,万一惯废了可怎么办?就得对他严厉点,时刻鞭策他才对! 沈钰心说这种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模式在后世已经被抨击无数遍了,他是脑子有坑才会这么对小豆包,这可是亲儿子,哪能一直走路线?再说了,小豆包多懂事的孩子,他宠一点怎么了?小豆包凭自己本事得到的父爱,其他人有什么资格瞎逼逼? 当然,沈钰不会这么直白地拉仇恨,而是万分装逼地引用了鲁迅先生的原话:「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我家修儿贴心又懂事,多疼他一点也无妨。」 此话一出,沈钰瞬间成为全京城儿子公认的好爹。看看人家这个爹当的,从不打骂孩子不说,还亲自上阵吹儿子,对比起自家那个张嘴闭嘴就是「犬子」的爹,沈大人这个爹是多么得和善! 和沈钰同龄的人心口又是一堵,觉得沈钰真是上天派下来给他们制造心理阴影的。当初这傢伙还没成亲时,就凭藉让人惊艷的外貌和过人的才华荣升成万千少女最想嫁的神仙人物。成亲后更是不必多说,那就是绝世好丈夫的标杆,以一己之力提升了女子们的选婿标准。好不容易这两年沈钰滚去青州了,回来时也已经是年过三旬的大叔了,结果人家又成了绝世好爹的标杆。 这样的傢伙,他怎么就能安稳活到现在还没被光大男同胞打死的? 这是被沈钰衬成不及格对照组的男同胞们的集体心声。 更气人的是,国子监入学成绩出来了,沈修赫然排在第一。据说国子监祭酒看了他的文章后拍案叫绝,大笑道:「吾又得一英才矣!」 这下子,隐隐被被儿子们嫌弃的亲爹们就有话说了,你们特么羡慕沈修有个绝世好爹,怎么就不会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个儿呢?老子要是有沈修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也能像沈钰一样,拿他当宝贝宠着! 沈钰父子再次拉了一波仇恨,引发无数家庭混战。 作者有话要说:  众人:沈钰这个无耻之徒! 沈钰:???我又招谁惹谁了? 第152章 惊呆 因着沈钰对小豆包的看重, 小豆包在国子监中的生活很是顺利。报团亲爹的二世祖不敢在他面前搞事情,各州府推荐进来的平民学子对小豆包也很有好感, 毕竟小豆包是凭自己的实力考的第一名,能让这帮傲气的学子们服气。 出乎意料的, 小豆包竟然在两方阶层中的人缘都还不错。 当然也有官二代们被自家长辈耳提面命不能得罪沈修有关系。不但不能得罪他,最好是想办法跟他打好关系才是。
第253页 二代们虽然在读书方面懒散了些, 但也不是真蠢。人际往来方面比寒门学子强得多, 比寒门学子更能放低姿态,一口一个沈贤弟,亲热得不得了。 好在小豆包稳住了, 没有被同窗们的彩虹屁沖昏了头脑,还有心思一一记好等休假时回家同沈钰一起吐槽。 这让许多攀关系不成的二代们很是郁闷,就一十三岁的小年轻, 怎么就这么稳得住?夸人的话他照收,平时说话也很客气, 回头该怎样还是怎样,无声拒绝最为棘手,你都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二代们的爹心情就更复杂了, 自己比不过沈钰, 儿子也比不过沈钰的儿子, 现实真实得让人自闭。 不过小豆包也清楚沈钰的心思,在国子监对徐绩略微亲近几分,又有傅首辅家的孙子和张阁老等人的孙子递过来友谊的船桨,小豆包就顺便将徐绩也一起带进了这个堪称国子监中最顶级的圈子。 对此, 小豆包十分满意:亲爹的顾虑,他一下子就解决了,真是个孝顺的儿子! 沈钰听说后忍不住嘴角抽搐,阶级相差太大的人硬凑在一起会很容易让人崩心态的好不好?这要是徐绩真出了什么心理问题,沈钰都觉得自己没脸见徐杰。 小豆包不知道沈钰的顾虑,在沈钰有意的套话下仔细将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说了,沈钰这才放下心来。好在小豆包亲近的这帮人都是人品端方家教良好的正直少年,并没有什么霸凌事件发生。 国子监每月设有考试,小豆包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想一鼓作气拿下头名监元,好叫别人知道,沈六元的儿子并没有丢他的脸。 国子监哪怕有些不太好的风气,那也是全国顶级学府,有最厉害的名师和最优质的生源。小豆包入学考试的成绩的确不错,却并不代表着他能在高手如云的国子监中继续独占鰲头。 要知道,因为前头沈钰送考引发的父子间的争吵,不少人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让小豆包感受一下国子监学生真正的实力,免得他以为入学考试考个头名有什么了不起。 为此,国子监的学习气氛都浓厚了不少。 又有小豆包新交的小伙伴,双方既是朋友也是对手,还用名次打了个赌,其他人要请考的最好的那个人吃饭。 这样的氛围下,小豆包也十分紧迫感。好在他继承了沈钰念书的天赋,往年沈钰对他的教养更是精心,底子打得极好,哪怕夫子们讲的内容再晦涩难懂,小豆包也能全盘接受。 这一次月考,出题的夫子们也颇费了一番心思,题目难度较之往常又提升了一个等级。看到试题后,学霸们频频皱眉,学渣们痛哭流涕,只有学神们坚强地撑住了,冷静地提笔破题作文。 也是小豆包运气好,这次国子监出的题,沈钰以前故意为难他的时候出过类似的题,是以这次考试,小豆包应该算是最轻松的那个。 成绩出来后,小豆包如愿成为头名监员,实力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尤其是他的那篇策论,被夫子贴了出来供人品读,让无数学子心服口服。 我们连题目都看不懂,人家还能作出这般让人拍案叫绝的文章。不服不行。 便是国子监诸位夫子亦是对小豆包赞不绝口,都说沈钰虎父无犬子,日后定然也是一榜进士。 沈钰这个当父亲的自然老怀大慰,有个争气的儿子可比他顺利入阁更让他高兴。 然后,沈钰又收到了来自傅大佬的帖子,邀他去傅府一聚。 近些时日傅大佬为人很是低调,每天准点上下班,轻易不参加别人的聚会,更不用说特地给人下帖子邀人一聚了。沈钰分析,这大概是傅大佬想要明哲保身,免得朋党太多招了皇帝的眼被皇帝忌惮,日后来个大清算。 这个时候,傅大佬还给他下帖子,估摸着要谈的事情应该十分要紧。 沈钰仔细捋了捋最近朝政上的麻烦事,发现没有什么事麻烦大到让傅大佬抛弃原本的状态给他下帖子,沈钰还紧张了那么一丢丢,生怕傅大佬又丢出个棘手的事情让他处理。 然而沈钰还是低估傅大佬了。哪怕沈钰做足了心理准备,到了傅府后,还是被傅大佬丢过来的炸.弹给炸懵了。 傅大佬这回叫沈钰来,并不是谈公事的,而是问沈钰:「你家长子可有婚配?若是没有,你看我家孙女如何?」 沈钰当即就蒙圈了,小豆包才十三岁啊?搁后世也就是个初一的学生,竟然已经被人惦记上婚配的问题了? 沈阁老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 傅大佬却很是不解:「你家修儿也到了年纪,相看好了,筹备婚事还要几年功夫。现如今开始相看,正好。」 事实上,傅卿珩现在都还在后悔当年不如陆太傅手快,错过了沈钰这个绝佳好女婿。京城里后悔的人也不止傅卿珩一个,看着陆芜现在的生活,谁不羡慕她? 于是傅卿珩充分吸取教训,错过了沈钰已是既定事实,现在沈修的表现也不错,颇有乃父之风,那还等什么?赶紧下手才对! 沈钰真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道:「修儿倒是不曾婚配,我觉得他年纪尚小,还没考虑婚配之事。为人父母者,都希望孩子的人生一帆风顺。不是我有意推脱,而是他的妻子,总得由他自己见了面。要是双方都乐意,这才是一桩美事。现如今他也只有十三岁,心性未定,我也不好一口应下此事。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若是您孙女受了委屈,我哪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您?」
第254页 傅卿珩一做琢磨,是这个理,便退了一步,「这样吧,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我应该是头一个跟你提及此事的人,到时候你得最先考虑我家孙女。反正我们傅家的姑娘也养得精贵,恨不得多养她们几年再出阁。」 沈钰还能说什么,只能应了。心下却道,看来傅大佬果然是在为傅家安排后路了。不过傅家家风清正,傅氏女素有美名,想来应该也能和小豆包合得来? 第153章 流年 回家后, 沈钰还在想着小豆包的婚事。陆芜见他心不在焉的,忍不住问道:「傅首辅这是同你说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让你这般烦心?」 沈钰抬头看着陆芜笑道:「这问题可不止我一个人烦心,你也有份。」 「你又拿我打趣了, 朝廷大事,我能插上什么手?」 「不是朝政大事。」沈钰携着陆芜的手坐下, 「傅首辅方才问我, 小豆包可有婚配。」 这种婚配之事,女人素来要比男人敏感一点。陆芜一听就明白了,「傅首辅这是有意同我们结亲?傅家那几个姑娘我倒是见过几回, 瞧着模样都不差,样样出挑,娶回来当儿媳妇也行。重要的是小豆包的意见, 咱们就这两个孩子,总是希望他们的日子过得顺遂和睦。」 「我也是这个意思, 没当场答应傅首辅,等到小豆包回来,再同他提一提吧。」 陆芜则想到了另一处, 压低声音问沈钰, 「傅首辅这起打算退了?」 沈钰也小声回道:「未必, 在陛下亲政之前,傅首辅就算想退也退不了,还得再等几年。等陛下大婚后才会提辞官之事吧。到时候还有的磨,一个要走一个要留, 陛下一亲政他赶紧辞官,传出去对陛下的名声也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容不了人,亲政后就忙着夺权处置功臣呢。傅首辅以后的路可要艰难许多。」 陆芜点头表示同意,思忖了片刻道:「他找上我们家,也是看中了你和小豆包与陛下的情分。说不准他当初提携你时便存了拿你当后路的心思。果然是首辅,埋线千里,心思缜密。」 沈钰倒不以为意:「我确实受他照拂良多,实打实得了好处。傅家门风清正,这亲事也是一桩佳话。」 陆芜也是这个意思,二人心里已经允了此事,就等着听小豆包的意见。 小豆包对婚事毫不感兴趣,给了沈钰和陆芜一句标准回答:「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看着办便是,儿子没任何意见。」 行吧,这小子还没开窍。沈钰微微嘆了口气,看来是要等几年再回復傅首辅咯。 国子监近来学风大盛竞争激烈,小豆包一门心思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一见沈钰有空就拿来了一堆文章请沈钰批示,眼中的渴望之色就跟上辈子沈钰看到的那个公益广告中的失学儿童似的。 沈钰不由纳闷:自己两辈子拼命学习,那是因为生存环境太差想要通过学习改变命运。小豆包现在的条件多好,同龄人都或多或少有点骄娇之气,怎么到了小豆包这里就画风突变成了失学儿童了呢? 小豆包把自己逼得实在太紧,沈钰和陆芜都看不下去了,再三宽慰他,才从他嘴里套出了实情:「爹以前念书的时候从没考过第二名,我也不想考第二。」 行吧,破案了,这小子对自己的要求实在太高了。哪有人一直以第一名来要求自己的?沈钰忍不住皱眉,「当年我念书的时候,同窗皆是附近村子里的儿童。后来虽然进了县学,同窗才华也比不得国子监生员。要知道,国子监监生本就是秀才水平,无需考县试府试和院试,直接考乡试就行。你觉得,当年我考第一和如今你考第一,谁更难?」 道理小豆包都懂,但对亲爹开了滤镜的小豆包非常执拗地认为,「那也是爹当初没进国子监,不然的话,肯定也是第一。」 「拉倒吧,我当年能得状元,也有运气的成分。真要论起来,同在国子监,我可不一定考得过你舅舅。」 小豆包不信,虽然在父母的轮番劝阻下改了一下学习强度,但还是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念书上。 沈钰还怪失落的,悄悄同陆芜抱怨:「别人家的孩子大多让父母逼着学,更有甚者还得请家法。咱们小豆包这么自觉,我还怪没有成就感的。」 陆芜忍不住白了沈钰一眼,轻笑道:「这话你也就同我说说,千万莫要传了出去。否则的话,我都怕其他人听了忍不住会请人套你麻袋。」 这话是专门戳人心窝子的吧? 沈钰哂笑,看着小豆包勤学苦读的身影神情略微恍惚,仿若看到了自己当年,忍不住拉着陆芜的手唏嘘道:「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豆包都要说亲了,老咯老咯。」 陆芜偏头看了一眼自家夫君依旧俊美的面容,觉得他实在想太多,「你这要是算老,多少人都老得不能见人了?」 沈钰也就随口一阵感慨,儿子说亲之事给他的冲击还是有点大。 家庭和睦,朝堂上这几年也没再闹什么么蛾子,给足了老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 唯有商人最活跃,西域商圈迅速发展起来,即便没有地理优势,但凭藉其独特的商业模式,同样吸引到了一群人前来定居。 楚朝对前来定居的外族人来者不拒,热情地帮他们入了户籍,从此大家就是一家人。在管理上,众人听取了沈钰的意见,尊重对方信仰和生活习惯,一来二去,西域商圈就这么稳定了下来,人口持续增长。就连周边那些一向贫困需要国库救助的地方竟然能够自给自足甚至还能交点税了。张清很是欣慰。
第255页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两年后,徵得小豆包的同意,傅沈两家正式定下亲事。不过考虑到双方孩子年纪都不大,先订婚,等到小豆包十八后再正式成亲。 为此,被沈钰接过来的钱翠花等几位长辈更是操碎了心,尤其是钱翠花,得了空就往傅府跑,没事就跟人小姑娘唠唠嗑,画风淳朴得让小姑娘还有点不适应。不过傅家小姑娘心性还真不错,钱翠花没去几次,都能热情地同钱翠花聊起怎么种地的话题了。 沈钰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大笑,就连一心苦读的小豆包都忍俊不禁,对这个还未过门的妻子生出不少好感。 小豆包十六岁那年,沈钰觉得他的文章已经达到举人的优秀水准,让他下场参加了乡试。 小豆包这几年的勤学苦读没有白费,在一众人才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得解元。 满京城的目光都放在了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身上,不少人回忆起十多年前沈钰打马游街时的意气风发,纷纷感嘆一句虎父无犬子,生子当如沈伯安。 同年年底,港口传来好消息,离开近五年的远航船队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暴风哭泣,我终于要写到完结章了!!!!! 第154章 完结章 徐杰他们可算是回来了!沈钰激动地恨不得亲自跑去弗州迎接徐杰。他的瓜子, 他的火锅都有了!还有土豆红薯和玉米这三大神物,有了它们, 楚朝百姓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啦! 傅卿珩等人也挺激动,主要是上回出海带来的利益太大, 这次徐杰一走就是五年,也不知道又能给大楚带来了多么丰厚的好处。 徐杰此行人数较多, 行程慢, 京城收到消息时,徐杰等人还只赶了一半的路。 等到沈钰见到徐杰时,已经是一个月后。 见面后, 沈钰便沉默了一瞬。徐杰比当初出发时要苍老许多,人也瘦了不少,只一双眼更为明亮, 气势更为迫人。 再往徐杰身后一看,沈钰的神情更加凝重。作为提出让朝廷开启海上航线建议的沈钰, 心里非常清楚当年徐杰带了多少人离开。如今往他身后一看,沈钰不用数都知道,回来的人最少少了一半。 哪怕知道大海无情, 此行兇险, 甚至做好了这八千人全军覆没的心理准备, 真的看到有人因此丧命,沈钰还是十分难过。原本激动的心情已被低落取代,沉声问徐杰:「逝去的将士,可有名单?他们离去了, 他们的家人,我该安排好。」 徐杰点头:「我已经记下了他们的姓名户籍,日后再好好补偿他们的家人一番。」 见沈钰还是神情郁郁,徐杰便笑着道:「也有喜事要告知大人,当初大人让我找的东西,我全都找到带回来了。」 沈钰这才惊喜地看向徐杰,目光中多了几分殷切,「当真?」 「我还敢骗大人不成?待会儿面圣时便呈给陛下!大人您可真是神了,那几样东西,我在那群黑炭似的人那儿见过,产量高得吓人,怪不得大人您费尽千辛万苦也要让我把他们给带回来。」 沈钰偏头笑道:「这不是你自己带过来的吗?哪是我的功劳?」 徐杰秒懂,到了太极殿后,半句都不曾提过沈钰曾经嘱咐过他的事。只说他在一处神奇的地方找到了几样神奇的农作物,好侍弄,产量高,吃起来口感还特别好。百姓若能种上这些东西,家家户户都能有余粮。 皇帝还不信,别看他年纪小,也是亲耕过的,知道各种农作物的产量。现在徐杰这么一通瞎吹,要不是沈钰也在一旁点头,皇帝都觉得徐杰这是在忽悠他。 别说皇帝了,就连张清他们都将信将疑。不是怀疑徐杰说谎,而是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奇物。 农事一向是重中之重,大家也不敢轻易推行,先让户部领了种子,问清了徐杰该怎么种后,全都种进了皇家别庄中。种好了,确定了产量和侍弄方法,才能放心把种子交给百姓。否则的话,一股脑推行下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朝廷都承受不起。 橘生淮南为橘,淮北则为枳。这点道理,主农桑之人都懂。 不得不说,单是这些粮食,就远超朝廷上下的期待。所有人都等着这些粮食真正种出来的那天,更有甚者已经眼含热泪,哽咽感嘆:「天佑大楚,百姓之福啊!」 而后满殿又唿啦啦跪了一片,口唿万岁。 皇帝也深受震动,大喜之下封了徐杰为定海候。徐杰简直喜不自胜,再三谢恩,恨不得也给沈钰跪下。 要不是沈大人,他一个海贼头子,哪能有封侯之日?这下好了,实打实的爵位在身,子孙后代都不用愁了! 沈钰也为徐杰高兴,海上漂泊好几年,九死一生回朝,能有个爵位,实在太好了。 除却这些重要的粮食作物外,徐杰还带了不少途径小国的特产,其中尤以宝石居多,这一趟远航,收益简直难以估量。 沈钰顺势提议,厚赏身亡人员之亲属,并派御史前去查验,杜绝贪污现象。此外,一同出海之人也该有赏赐。朝廷刚发了一笔财,十分阔气地应了。 论完功赏后,皇帝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这几种被徐杰吹上天的粮食,实在好奇,便让人将红薯土豆和玉米各煮了一些,同大臣们一起吃。 味道让所有人都十分满意,软糯可口,不但不难以下咽,口感还十分不错。考虑到它们惊人的产量,简直是宝藏中的宝藏。
第256页 张清尤爱吃红薯,上了年纪牙口不如以往,吃点软糯的东西正好。埋头啃完半个红薯后,张清果断开口道:「这理应调出最有种植经验的农事部曹,记好注意事项,务必要将它们种成了。哪怕收成不如定海侯说的那般好,也是一样难得的能饱腹的美食。」 众人欣然同意。 接到种植任务的官员们战战兢兢,恨不得将这几样东西当祖宗供起来,一时间都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这又到了沈钰发光发热的时候了。要论种土豆红薯等粮食的经验,整个楚朝都不如沈钰丰富。哪怕徐杰在美洲问过当地人,但到底语言不通,很多东西纯属瞎猜。沈钰就不一样了,上辈子可是结结实实干过十来年农活的人,哪怕很久没种过了,但那时日子太苦,记忆深刻,看到这些东西自然而然就浮现出种植要领。 当然,沈钰也不会直说自己会种,而是问皇帝要了点作物和种子,说是当年自己得了不少良田的封赏,现在也想为朝廷出一份力,皇庄田地有限,不如也让他种一份,还能看看不同的地收成之间的差异。 皇帝对沈钰有基础好感值,沈钰这话又说得好听,皇帝都要被他感动了,大手一挥就分了他不少,尤其是徐杰带来的其他植物,什么葵花籽辣椒苗西红柿的,这些不能当主食的东西,皇帝给得更多。 沈钰心下欢喜,这些东西皇帝不重视,他重视啊!辣椒炒肉番茄炒蛋,他可以! 得了宝贝的沈钰很是上心,自打到了种土豆等粮食的时节,沈钰便一有空就往农庄跑,亲自教农户怎么种。沈修和小黏包也跟了过去,结果沈钰这个亲爹,给俩儿子一人发了一把锄头,让他们亲自下地去。 沈修兄弟一脸懵逼,钱翠花却特高兴:「对,咱们就是种地出身,现在日子虽然好了,也不能把庄稼把式给丢下。当年你们爹还下过地呢,你们也得跟着学。就像你们爹说的,知道种地辛苦,才能懂得百姓的生活有多艰难。要我说,以后你们要是给我生了曾孙,也得让他们下地试试,免得跟京城里头那帮公子哥儿似的,一个个不知民生疾苦,见天惹是生非。咱们家要是出了这么个败家子,我得亲自收拾他!」 沈钰赶紧鼓掌表扬他奶:「还是奶奶您明事理,要是人人都像您这样,这天下哪还会有败家子?」 钱翠花得意仰头,而后自己也拿了一把锄头,招唿沈钰父子三人:「来,一起活动活动筋骨。咱们庄户人家,见着田地就亲近。听说这些东西都是从海外运来的?那咱们就更得用心种了。堂堂天.朝上国,哪能连个蛮夷之地的粮食都种不出来?说出去多丢人!」 沈钰心说他奶可真能说,简单的种粮食都被她无限拔高,上升到国家荣誉感的地步了,这嘴皮子比起他这个专业嘴炮都差不了多少。 别说,这话还挺管用。沈修兄弟瞬间精神了,眼神坚毅地看着面前这堆红薯,一脸不把它们种出来就誓不罢休的表情。 庄子上的农户们也被钱翠花这话说的热血沸腾,觉得身体里突然涌出了无限动力。还夸钱翠花不愧是诰命老夫人,觉悟就是高! 这发展也是醉了,沈钰简直哭笑不得。 在众人这样打鸡血的状态下,沈钰庄子上的农作物竟然都长得还不错。还引来户部农事主薄前来询问经验,又为沈钰刷了一波名声。 等到这一批粮食接连成熟后,最终算出来的产量简直震惊了整个大楚朝。 土豆红薯的亩产竟然是传统水稻小麦的两倍还有余,再加上玉米,朝野上下兴奋得像过年,齐齐歌颂帝王仁爱,又把徐杰拉出来好一通夸。 百姓们听了这个消息后更是喜极而泣,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他们的恩赐。民生问题一直都是根本问题,往年有什么严重的天灾**,帝王就得下罪己诏。现在天赐仙粮,自然也是帝王之功。皇帝的威望简直达到了顶点。 也就在此时,傅卿珩求见皇帝,提出了辞官的想法。 皇帝不解:「首辅为何辞官?是朕不够英明,不能得首辅这样的能臣辅佐吗?」 傅卿珩笑着摇头,看着皇帝的目光慈爱得如同在看自家子孙,温声解释,「陛下乃不世出之明君,臣能辅佐陛下,是臣之幸。只是老臣年事已高,只想在家享几日清福,感受一番含饴弄孙之乐。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不大乐意,傅卿珩嘆了口气,沉声道:「陛下,老臣辞官,对老臣,对陛下都好。」 皇帝抿了抿嘴,倔强地看着傅卿珩,目光还带了点委屈:「朕知道首辅在担心什么,难道在首辅心中,朕就是这般刻薄寡恩之人吗?」 傅卿珩当然相信此刻皇帝对他的信任,可是他更相信人心易变。等到皇帝亲政后,感受到来自朝堂的种种掣肘,那时候,心境自然与此刻不同。不如在皇帝对他印象最好的时候激流勇退,全他这一世清名。 傅卿珩心意已决,皇帝也无法劝他留下,最后只能同意,却又开口道:「既如此,朕也到了大婚的时候。傅氏女端庄大方,可堪母仪天下。」 「陛下……」 「朕意已决,首辅别再推辞。」皇帝扶了已经跪下的傅卿珩一把,目光直视傅卿珩的双眼,坦荡开口,「朕知道首辅一直担心自己功高盖主遭朕忌讳,可是朕乃天子,首辅亦非奸佞,朕为何要忌惮你?首辅既然一心辞官,朕不多劝,但这后位,该是傅家的,朕不能亏待功臣!」
第257页 傅卿珩眼眶微湿,脸上却泛出欣慰的笑意。 自此,傅卿珩辞官,张清为首辅,沈钰接任吏部尚书之位,陆意之入阁,升任兵部尚书。 第二年,皇帝大婚,皇后乃傅卿珩的孙女,颇得皇帝敬重宠爱,不久便有了身孕,顺利诞下嫡长子。皇帝正式亲政。 次年,沈修一口气拿下会元和状元,沈氏父子名扬天下,成为无数读书人心中的偶像。 而后,沈修也要成亲了。沈修成亲前两天,沈钰交给他一个木箱,并没多说,只是让他回去自己打开看看。 沈修回房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张书信装订成的册子,依次排好序号放好。沈修好奇地翻开第一本册子,便见上面熟悉的笔迹写到「今日于我而言,终生难忘。阿芜腹痛大半天,艰难产下一子。初为人父,我心甚喜,抱着小小的儿子,只盼这一生健康顺遂,永无烦忧。」 这是父亲为他写的成长日记!沈修登时湿了眼眶,一页一页地往下看,书信很多,字里行间皆是沈钰对儿子的关心爱护,一直写到昨天,「修儿马上就要成亲了,日后将要为人夫为人父。我不知道我与阿芜这对父母当得是否让修儿满意,但修儿永远都是让我们深感自豪的儿子。」 沈修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双眼红红地跑去给沈钰问安。 沈钰一见他这样子就笑了,忍不住打趣他:「马上就要成亲了,这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沈修脸色通红,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沈钰已经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什么都不必提。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要成家,我心里是又喜又忧,生怕你的日子过得不幸福。修儿啊,爹娘最期盼的,不是你有多大的出息,当多大的官,而是你这一辈子都健康快乐。日后娶了人家姑娘,可别再像以前那样成天窝在书房不出门了,夫妻感情也是需要培养的,爹娘就想看着你们小两口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沈修红着眼点头,他的性子像极了沈钰,对外冷静理智,对家人则体贴入微。成亲后待傅氏极好,夫妻俩的感情亦成为京城一段佳话。引得无数人像沈钰打听小黏包的婚事,都想来个先下手为强,把这个好女婿给定下来。 沈钰简直哭笑不得,只说孩子还小,一心读书,暂不考虑婚事,这才把众人煳弄了过去。 沈钰抱上孙子那年,张清病退辞官,沈钰接任首辅之位。至此,大楚朝正式进入长达两百年的盛世。 沈钰当了首辅后,西开商路,东开海运。在沈钰当政期间,楚朝的商业发展到了鼎盛时期。又因为红薯土豆推广全国,大幅度解决了老百姓的温饱问题,朝政税收年年增长,又能有钱做福利措施。贫者就医免除药材费用,慈幼局中的孤儿也得到了良好的照顾。再加上沈钰一直坚持海上贸易,因此冒出了一批天才般的能工巧匠,不断提高船的战斗力和安全系数。 楚朝从此走上海上霸主之路。 三十年后,沈钰辞官,此时楚朝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万国来朝,京中街道热闹之极,往来之人摩肩接踵,好一派蒸蒸日上的盛世光景。 楚朝国力到达顶点。 彼时沈钰已辞官在家,抱着年纪尚小的曾孙讲故事。圆滚滚的小胖子瞪着乌熘熘的眼睛,好奇地问沈钰,「曾祖父,你这一生,有什么遗憾吗?」 沈钰摸着小胖子的头朗声大笑,「你曾祖父这一生,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更无愧于百姓,无愧于自己的内心。我这一生,从无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沈钰这一生还是挺顺的,我果然是亲妈233 晚点还有一章后世番外 隔壁世家子已经更新啦,快去康康吧~ 第155章 后世番外体(论坛体彩虹屁,介意勿买) 待在家无聊, 大家来玩个猜猜歷史人物的游戏吧!这人出身寒门却一路做到了首辅,在他执政期间, 国家的经济飞速发展,并且成为海上霸主。请问他是谁? 1l:这个太明显啦, 海上霸主四个字直接锁定沈钰。我还可以继续补充,这人是着名的思想家, 政治家, 书法家和画家。靠,这么一列我自闭了,同样是人, 为何大佬干啥啥牛逼,而我却是个学渣? 2l:楼上淡定,变态如大佬这等逆天的人物还是少数的, 多数都是普通人。顺便提醒一句,你说的还不够全面。比如说, 大佬不但拥有傲人的智商,还有被上天恩赐的颜值。沈钰画像.jpg 3l:啊啊啊啊啊本颜狗死了!上面的图是认真的吗?这个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也太好看了叭! 4l:楼上xxj?这图就是歷史课本上插图。当年上到这一课,班上一大半同学在感嘆大佬的颜值2333 5l:可别提歷史了!天知道我一个学美术的为什么还要遭受大佬的洗礼?他写了好几篇让广大学生背诵并默写的文章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来祸害艺考生?美术生枯了。 6l:同情一把楼上, 但是吧, 我这个非美术专业的都知道, 大佬退休后闲着没事干,培养了画画的爱好,为此引领了画坛一代新潮流。看看上面的图,画得多么像, 就跟照相机照下来似的。对此,我等咸鱼,只能大喊一声,大佬666! 7l:默默+1 8l:+2 ………… 121l:行了你们别加了,要涛大佬就好好涛。话说我有一个问题想说很久了,楚朝那个神一般的世界地图,我jio得是沈大佬的手笔!
第258页 122l:你觉得没用,要证据证明。不过大佬这一生颇多传奇,说不准还真是他画的。当年不是他一力主张开闢海上航道的吗? 123l: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124l:我也…… 125l:+1 …… 496l: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但我是歷史专业的,凡事都要港证据。算了我还是去翻翻史料,看能不能找出一点证据吧。 497l:等等,就算这张地图是沈钰画的。当时那个条件,还没证明地球是圆的,他怎么能画出世界地图的? 498l:不是还有一种说法是徐杰出海有了奇遇,进了仙山,这地图就是仙人赐给他的吗? 499l:那是正史记载你敢信?跟我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信神仙还不如信沈大佬是穿越者,毕竟这位大佬五岁就能教别人做豆腐了! 500l:秀还是大佬秀,想了想,我五岁的时候,好像只会吃豆腐。 501l:楼上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502l:哈哈哈别闹,说正经的,沈大佬拿的是杰克苏剧本吧?出身农家,一路连中六元,然后迎娶白富美,当官也一路顺风顺水,这就是天选之子啊!妥妥的男频大男主升级爽文。 503l:得了吧,大佬要是男频主角,那就该妻妾成群大被同眠欢乐一家人了。 504l:突然头皮发麻,这么一看,沈大佬果然真男神。 505l:本来就是啊,本沈吹开麦,大佬长得好,智商高,对妻子还一心一意,话说野史记载,当年因为大佬对妻子太好,导致丈母娘们对女婿的要求拔高了一大截,差点逼死一堆男人。男性大骂大佬坑人,女性则觉得大佬全身都是闪光点,想嫁。笑死我了2333 506l:突然想笑,和大佬同期的男同胞们太惨了,大佬牛逼。 507l:大佬牛逼+1 508l:+10086 1024l:话说大佬不仅仅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啊!他给沈修和沈齐写的信实在太感人了!简直无法想像,在那个讲究严父慈母的封建社会,竟然会有男人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从儿子出生起就为他们写成长日记,一直写到他们成婚。别说古代的,现在也没几个这样的爸爸啊!别说了,再说我都要嫌弃我爸了!(话说我一个幼师专业的竟然也能碰上和大佬相关的知识点,大佬真是天秀。) 1025l:你们不要因为大佬的光环太耀眼而忽视了他儿子啊!康康我们沈修吧,人帅心善,同样爱老婆,还和皇帝是好基友,君臣相得一代佳话啊! ………… 1289l:别喊了,沈家三父子,一门父子三进士,两个状元一探花,达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牛逼就完事了! 1290l:已跪,大佬的基因这么好的吗?好像听说过,大佬的孙子也不差啊,后来也有入阁的。 1291l:你没听错,是真的。沈家自从大佬崛起后,人才辈出,到了楚朝末期,已经成为一个大家族。就算到了其他朝代,也有沈家人的身影。 1292l:没错,大佬给沈家族学送了不少书本古籍,据说还时不时寄一些批註过去,这些东西成了沈家立族的根本,后来天下再怎么分分合合,沈家人都把这些书保存得十分完整。这也是沈家能不断崛起的原因。 ………… 1520l:给大佬跪了,一人带飞全族啊! 1521l:完了我要爱上大佬了,让我穿到楚朝嫁给大佬吧! 1522l:楼上别光顾着喝酒,赶紧吃几口菜,但凡吃了粒花生米你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啊!看看陆芜的画像冷静冷静。图.jpg 1523l:这个颜值……爱了爱了!这一家都是什么神仙! 1524l:陆芜超厉害的啊,不但长得美还有才华,她的诗我们也学过一首来着。另外这夫妻俩也挺有趣,据说陆芜喜欢看话本,第一次见面就在大佬面前露了馅,结果反被大佬教育,说是小姑娘家家的没事不要看这种落魄书生美千金的话本,免得被这些话本给忽悠瘸了,还一针见血地指出,能忽悠官家千金私奔的,能是什么好鸟? 1525l:突然笑死,大佬真钢铁直男。这么说还没被陆芜赶走,一定是因为他长得帅! 1526l:不,楼上的胖友你猜错了。是因为陆芜找到了知音。你以为陆芜看话本是被伪装出来的才子佳人蒙蔽了双眼吗?不,她只是想边看边吐槽罢了…… 1527l:哈哈哈哈我要笑死在这栋楼里,这对夫妻怎么这么有趣? 1528l:所以总结一下,大佬的一生,就是开挂的一生。这位就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别人是老天爷赏饭吃,这位是老天爷追着餵饭吃,不吃还不行。我等凡人只能仰望啊! 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内,眉目如画的少年浏览完整个帖子后,放下滑鼠,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开心~写这篇文过程中经歷了很多痛苦的事情,谢谢大家一路陪我走过来。感恩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