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 序章 闷热的七月,即使坐着不动,汗水也会不停地流淌下来。而那刺耳的蝉鸣更是令人心情烦躁,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而这时推理小说家安蓦然的家里,来了一位访客。 “没问题吧?” 叶灵裳的到访,是蓦然早就预料到了的,他知道,烈生一直关注着他对于沈家的案件的调查进度。 在开着空调的房间中,灵裳将脸上的汗珠擦干,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一旁的凤婷为他们送上切好的西瓜,说:“灵裳,那么热的天赶过来,快点来吃些西瓜吧,这是我今天刚买来的。” “多谢你,“灵裳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深沉,忧郁,沉默寡言,她的心思永远没有人可以猜透,她似乎没有任何可以令其快乐的事物。 “楚白他,知道你来这里吗?”蓦然递给她一块西瓜,问:“他似乎一直都很忙啊。” “他在逃避我,这我知道。”灵裳轻轻啃了一口西瓜,她的眼神看起来比刚才更没有精神了。接着,她开门见山地问:“你现在知道那个凶手是谁了吗?那个人是否和怀月的死有关系?” “我还没有任何头绪。”蓦然如实地回答了他目前的调查情况,接着说:“其实关键也就在于沈仰慕所留下的奇怪的死亡留言,与你们提供给我的资料很类似。不过,我已经调查过,沈家的人和李怀月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我想,也许是某种巧合……”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灵裳又啃了一口西瓜,拿出餐巾纸擦了擦嘴,说:“即使真是巧合,或许这两者有某种微妙的联系。” “有关李怀月的死,”蓦然突然问道:“灵裳,你真的没有自己的看法吗?” “没有。我没有任何想法,一切都需要你去解答。怀月的死,对于我们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庞大的、无以言喻的悲伤,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你……你刚才好象说,楚白在逃避你,这是怎么回事呢?” “自从我和烈生商量到关于你的事情之后,他就对我开始冷淡起来。不,其实在那以前也没有热情到哪里去,这只是导火线而已。这个婚姻带给我的只是充满绝望的期待而已,没有任何值得去追忆的部分。只有孩子,才是唯一真实的牵系,楚白只是为了这个孩子,才愿意每天面对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对我负责而已。对我而言,只有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凤婷在旁边说:“你真的一次也没有考虑过离婚吗?你不是认为你们夫妻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吗?即使只为了孩子而勉强,只怕未必对他就是好。当然我不是劝你离婚,只是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把话题扯那么远做什么?”灵裳的脸上没有浮现任何表情,她永远都如同洋娃娃一样,有着一张固定不变的脸,喜怒不形于色。她接着故意把话题拖回原来的谈论中:“你有没有比较怀疑的对象?沈仰风?夏敏希?沈仰寒?” “我,我认为……”蓦然思索了一会儿,说:“恐怕那个死亡留言是一个暗示,暗示着凶手可能就是那个人。你,有没有想法呢?” “主要是,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是与这个家族相关的人物,那沈仰寒应该知道对方的名字。可是,他却不在临死前把名字说出来,而是说出了那句与怀月在临死时所说的话非常类似的……他为什么不说出名字呢?” “我也考虑过这点,但是,即使有一些结论,也无法证实。不过,沈仰慕这个人,我总感觉……是个很睿智的人。他既然留下那个留言,那么,那一定是可以查出凶手身份的关键。那一定是一个,可以说是一针见血的方法……” “我,给你一个思路。”灵裳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检查一下你的电子邮箱,以及你所收到的最近几个月的读者来信。不管读者来信有多少,你都尽可能看一下,如果感觉没有时间,可以让凤婷,念禾来帮你,我也可以出点力。我只是想告诉你,沈仰慕给你的是一把钥匙,而你必须找到用这把钥匙可以开启的大门。明白了吧?”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照我说的去做,如果我的推理没错的话,你应该可以找到那个东西的。” 灵裳走后,蓦然将最近几个月的读者来信全堆在床上、桌子上、椅子上甚至地板上,足足有几千封。 “这么多信,我看得找很多人来才可以啊,”蓦然对凤婷说:“现在只能尝试一下了吗?” “你慢慢找啊。也许可以有些能掌握住的线索。”凤婷安慰他说:“我想,我们要相信灵裳才可以啊。” “的确,她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也很果断。我是想相信她啦,可是,我们真的可以找出线索吗?” 两小时过去了,蓦然看的都只是一些比较普通的读者的来信支持或者是不满的意见,怎么也找不出有关的线索。就在他几乎已经放弃了的时候,突然他发现了一封寄信人为“沈仰慕”的信,地址也是在沈家,上面写着“安蓦然先生亲启”,寄信时间似乎是在他被杀前一个星期,难道他已经预料到他会被杀?蓦然叫住还在翻看的凤婷:“不用找了,你看,这封信是沈仰慕寄来的,看来这就是线索了!” 拆开信,从里面掉出了一张信纸和一个u盘。蓦然匆匆看完那封信后,连忙来到电脑前将电脑打开,凤婷也凑过来看。蓦然把u盘插入usb接口,进入桌面后迅速打开“我的电脑”,打开了u盘,里面只放着一个文件夹,而文件夹里面则存放着几个标上号码的文档,大小是408kb。 蓦然知道,这是沈仰慕留给自己的线索,于是打开了第一个文档。通向真相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蓦然一边看着里面的内容,一边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第一章 家族(1) 一切,大概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吧。 这天黄昏,摩胜市的郊外。 几只乌鸦停在电线杆上,发出让人类感到不吉祥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天际。这别墅的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是非常容易让人产生遐想的。而后面靠着一个近海的小镇。别墅本身看起来已经有些历史了,在树丛的映衬下,似乎如同一个古堡一般,隐藏着凶狠的妖兽和无尽的财富一般。可是,事实上,这里面住的只是一些很普通的人,但是,却也有不少故事。 沈家的悲剧,就是从这天晚上开始的。 仰慕穿过了那片树林,走过了那座桥。是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安详,可是,他心里却多少有着一种阴沉的感觉。树木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那些空隙中透露出的黑暗,仿佛随时都可以把人吞噬。那座必须经过的小桥,似乎还和当初一样,承载了许多人不同的愿望和想法。 他不禁在想:我得到了什么呢?只是那个坐在桥那一端的女孩吗?树林、桥、女孩,还有他这个失意的男人,一切都似乎是命运安排好的一样。那诗意的存在,当年就捕捉住了他,让他为之沉迷。那个一直遥望着沈宅的女孩,那个盈盈的浅笑,就已经把他完全捕捉的画面,如今似乎已经看不到了,他把那画里的、童话中的、传说中的女孩带进了那如同古堡一般的宅院中。似乎,从那飘渺的境界来到了现实以后,许多美妙的遐想也都被打破了。是的,一切都被打破了。 待在那里面的人所面临的,除了毁灭、等待,没有别的。在外人看来,这奢华的庭院,似乎是天堂的所在,可实际上它和地狱只有咫尺之隔。 他的步速越来越慢,慢到自己也不相信了,在走上那座桥以后,他也看着那座宅院。 那是他的家。是的,但同时,也是一个坟墓。一个埋葬人的热情、理智、信念和爱的地方,不是坟墓还能是哪里呢?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着,不让人见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他走进了大门。 只要听到脚步声,就可以猜出是仰琦。她是这个家里唯一还能让他可以感到有些轻松,不需要可以伪装的人。她从楼上慢慢地走下来,见到了仰慕,她缓缓地走向他,说道:“哥,你回来了。” “还可以吧。紫夜在家吗?” “大嫂啊,你急着要见她吗?” “不,我只是问她在不在。” “她出去了,带着阿守,怎么了,哥?” “不,没有。她开心就好,我的房间没有动过吧?” “我从来也不会去你的房间。” “那就好了。” 仰慕回到了房间里面,放下包后就躺在了床上。这时候,他瞥见了桌上他和紫夜的照片。 “紫夜,”他拿起照片,自言自语着:“认识你,已经十二年了。这十二年里,我看见了你的迷茫、痛苦、不甘心,是的,我错了,我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我扼杀了你的一切,把你囚禁在了这个地方,不是吗?” 晚上七点的时候,仰慕这才随便换了件衣服走下楼来吃晚饭。 他的父亲沈君慨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一脸忧郁的神情,或许是注意到了但是却并不在意吧,他只是对他呵斥道:“怎么那么晚才下来?” 仰慕没有怎么去理会,随便选了一个位子坐。他母亲梅竹问:“你不回答吗?还有,不坐紫夜身边吗?”仰慕抬起头,看着那低着头的紫夜,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和她坐在一起。今天晚上我也不想睡在房间里,想搬到客厅来睡。我想我和紫夜彼此都需要冷静一下才行,”仰慕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问题,希望爸你别插手。” “哼!”沈君慨并没有做出太大反应,只是说:“随便你!你以为我高兴管你的事情!” 大约只过去五分钟,仰慕随便吃了几口,就站起身,说:“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吧。”接着就阴沉着脸,走上楼去了。餐桌上的人也没有任何反应,在沈家,这是极为平常的事情,这个家庭里面,阴冷和灰暗是非常常见的,因此大家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回到房间后,仰慕立刻就把门锁上,一个人蹲坐在墙角,这时候,他听到外面传来了紫夜的声音:“仰慕吗?能不能帮我开个门?我有话想和你说,我知道你是因为厌恶我,嫌弃我才会去上海旅游的,如果你想避开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是至少让我们谈谈如何?我毕竟是你妻子,我也是要面子的人,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在沈家做人呢?” “紫夜,给我走。”仰慕低沉地说出这句话后,便不再应答。 “好,你好得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把我当做什么看待?你的衣服,冷了就穿,热了就脱吗?好,我就和你耗,看谁耗得过谁!” 仰慕闭上了眼睛,他的手重重地捶打在地上。 不是我。紫夜爱的人不是我。 这句话一直重复在仰慕的脑海里面,根本就挥之不去。 她嫁给我,只是因为她恨她姐姐,而我,只是她为了报复她姐姐而利用的工具而已。不是这样吗?没错,就是这个样子。 仰慕不断地在心里面念叨着这一切。 敏希正在书房里看书,她似乎对书籍有着永远无法满足的渴求,这个书房永远是她的小天地。即使已经三十几岁,她依然不改当年那倾倒众生的容颜,作为沈家的大儿媳妇,她一直扮演着调停家庭事端、处理家庭纠纷的角色,她一直都很能干,而且也为沈家生下一个可爱的男孩俊生。因此,她也很得丈夫仰风的宠爱。这时候,紫夜怒气冲冲地走进了敏希的房间。 “姐姐,我真不知道仰慕他在想些什么,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也不肯出来。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什么。” 敏希放下书,和蔼地说:“你不用太心急,紫夜。现在仰慕的工作不是很顺利,他写的小说又被退稿,难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你别多想了。我对仰风,就是尽可能顾及他的立场,了解他的心思,观察他的生活习惯,了解他到底需要的是什么。怎么做好一个妻子,是非常重要的,仰慕对你可能是过分了点,可你们是夫妻,争个谁对谁错没有意义。有时候还是把自尊心放下,会比较容易一些。” “是啊,姐姐。你说得没错,你是一个好妻子,这一点是沈家所有人公认的,不用在我面前炫耀吧?是,你那位丈夫是好,仰慕他根本不算什么,”紫夜突然对敏希恶声恶气地说话,她的态度让敏希根本来不及反应,接着,紫夜恶狠狠地看了敏希一眼,说:“好了,别多说了,我回自己的房间去,让你们大家眼不见为净,可以了吧?” “紫夜,紫夜,不是这样的,”敏希刚要和她好好地解释,可是紫夜已经跑出房间去了。她根本就没时间和她说清楚。 紫夜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面,然后锁上门。她走到自己书桌的抽屉前,拿出钥匙打开了抽屉,里面放着许多用纸折出来的小人,而旁边都放着一根根缝衣针。紫夜取出了一个纸人,拿着针对准上面猛刺。 “沈仰慕,你这个混蛋!你以为自己是谁?给我去死,去死吧!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接着,她开始冷笑了起来。在这个家待久了,人往往都会受到这样的影响。紫夜拿起那被针扎的纸人,拨弄着它,说:“去死吧,去死吧!” “紫夜,紫夜,你开开门呀!”门外响起了敏希的声音,她似乎急切地想要和紫夜说话。 “听我说,紫夜,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的,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你开门呀!” “真烦人,我怎么会有这种姐姐!”紫夜狠狠地咒骂了一声,然后把纸人锁入抽屉之中。然后,她为敏希开了门。 “紫夜,我们是姐妹,也是妯娌,和睦相处是非常重要的,不是吗?我如果言辞有不当的地方,还希望你别太见怪。恩……你刚才为什么锁门?你真的那么气我吗?” “哈哈,我哪里敢啊。我如果得罪了你,我还可以在这个家混下去吗?姐姐,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哪点比我强了?虽然你长得很漂亮,身材也不错,可是难道我就比你差吗?你生的是儿子,我生的也是儿子,可在这个家,你似乎地位就是比我高!只因为你是长媳吗?告诉你好了!你所拥有的,我本来也可以拥有,现在我只能退居其次,你还不满足吗?” “紫夜!”敏希一改以前好脾气的作风,满脸怒容地说:“你难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说得太过分了!” “哈哈,是,我过分,因为我不像某些人,是天生的媚骨,可以让男人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听着,姐姐,我还叫你姐姐,但是,我告诉你好了,总有一天,在这个家里,当家做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哈哈,告诉你,老头子的财产我也是有份的,大家都别得意地太早了!” “算了,话说到这种地步,我也不想再和你进行无谓的争辩。现在,我们还是都别说什么了,好么?我想我们有很大的误会,只有当误会解除,我们才能把话谈清楚。”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以后,敏希发现仰风在,连忙努力掩饰自己,说:“仰风,仰慕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吗?” 沈仰风是个非常细致谨慎的男人,他察觉出了敏希微小的表情变化,但并没有说出来。 “好象是的,”仰风回答:“仰琦去他也不开门。他和紫夜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啊?一星期前两个人就吵了起来,他们为什么吵架啊?” “我怎么会知道呢?”敏希摇了摇头,说:“我实在是服了他们夫妻两了,这对阿守来说是影响很大的呀。我看还是得要劝劝他们。紫夜性格太冲动,仰慕又太深沉,说实话,也许他们的婚姻基础本身就不稳固,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是吗?可是,当时你不是也很为你妹妹可以嫁到沈家来感到高兴吗?” “当时我的确是那么想的,可是,我总觉得……” “好了,你也别太为你妹妹操心了,我还不知道她的脾气吗?她和仰慕的问题应该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所以你也别太过担心了。” 而在紫夜的房间里,她还在那里不断地扎针,一针针地往下扎着。 仰慕终于出来了,他似乎也在里面待闷了,他穿过走廊,来到了仰琦的房间,而她正在里面看着电视剧。 “哥,你出来了?” “严今呢?” “啊,爸找他去谈点事情,大概是关于爸的一些老毛病吧,”接着,仰琦说:“哥哥,你坐吧。” “恩,好的。” 当时的仰慕并没有想到,这会是他和仰琦的最后一次谈话。 晚上十一点,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想关上门,突然他看到一个人站在了门口,手上拿了一张报纸。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撞开了门,接着,一把刀的刀尖穿过报纸刺入了仰慕的胸膛。 从这一刻起,沈家的悲剧开始了。 第二章 侦探(1) 没错,悲剧的一天就是从沈仰慕的死开始的。 当家人赶到已经奄奄一息的仰慕身边的时候,沈君慨立刻就抱着浑身都是鲜血的仰慕,问:“仰慕,你不要紧吧?” “爸爸,听,听我说,刺我的人,是……是个并不存在的人……那个人并不存在……” “你,你说些什么呀?” “小心啊,那个人……就在这个家族之中……那个人,看起来似乎存在,可实际上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说完这几句话,他就断气了。 沈仰慕的死讯,很快轰动了摩胜市。 而李烈生和叶灵裳,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找到蓦然。 几个月以前,叶灵裳以蓦然的表妹的身份正式在他面前现身了,蓦然具体了解到了她的情况,尽管对她一直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态度有些不满,可是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也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有关前情请参看本系列前三部)。 接着,她就告诉了他一件事情。 李烈生的真实身份是摩胜市的雨辰学院的历史讲师,他和灵裳都是当年高三时的同学,他妹妹李怀月因为只小他一岁且早一年入学,因此也是那个班的同班同学。烈生一直对他妹妹抱着极为深切的感情,而对当年历史毕业班的所有人而言,李怀月都是一个美丽得不真实,美丽得可以让人感到心碎的女孩。当时许多男生都追求过她,可她都一一拒绝了。即使是女生,对她也是非常友善,她是个实在没有办法让人讨厌得起来的人,只要对她留下了印象,简直一生都难以忘怀。 她的美好,因为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因此蓦然只能从他们对怀月如此深刻的情感中加以猜测和想象。可是,这样的她,却在七年前被人谋杀了,至今还是无法抓到凶手。他们是希望蓦然可以进行调查的,蓦然感怀于他们二人的执着,于是允诺会尝试。 当沈仰慕的死亡留言被公开的时候,他们都惊呆了。因为怀月在临死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并非当场死亡,而是在送医院救治的途中死亡的。她临死前对烈生说:“哥哥,不要去追查杀我的人是谁了,我告诉你好了,那个人,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说完这句话,她就死了。难道说,杀死了沈仰慕的凶手,就是杀死了怀月的凶手吗?在新闻报道出沈仰慕的死的第二天,他们两人立刻来找蓦然,并约在了一家高档餐厅的二楼见面。 蓦然赶到的时候,他们两人似乎已经焦急地等待许久了。 “蓦然,”烈生等不及他坐下来,就跑上来把他拉了过来。接着,还没等蓦然坐稳,烈生就问:“蓦然,等你好久了,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呢?” “先不考虑别的,首先,”蓦然胸有成竹地说:“凶手应该是内部人员,当然理由你们也可以猜出来吧。” “是,”和烈生不同,一直非常冷静的灵裳慢条斯理地说:“凶手很清楚沈家的人所有的作息时间,才可以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杀害了沈仰慕,而且事后也没有发现可疑人物,以及财物没有损失来看,都可以判断凶手就是沈家内部的人。这些我和烈生说过了,你有自己的看法吗?” “你是说和李怀月几乎相同的死亡留言?”蓦然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是冷静地分析:“当然,凶手为同一人的可能性的确好象很高。可是,如此古怪的死亡留言……想想也感觉奇怪,凶手怎么可能会‘不存在’呢?” “是啊,”烈生急切地说:“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困惑了七年。这七年里,不管如何理解那句话,也无法猜出凶手是谁。” “先听我说,情况是不同的。李怀月明显不希望别人知道是是谁杀死了她,姑且不讨论她这种反常行为的动机,但沈仰慕应该是希望别人知道凶手是谁的,否则他不需要补一句‘在这个家族’中,他还要大家小心,换句话说他知道凶手还会杀人,或者至少有这猜测,所以他不可能不希望沈家人追查凶手的身份。因此,如果作为一种暗语,未免是有些矛盾的,因为前者是为了隐藏凶手,后者却是为了揭露凶手,可是,却有着几乎相同的内容。” “不过,还有其他的可能,”灵裳说:“也许怀月那句话是在说反话,她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她说那话的时候,凶手就在她身边。她担心如果直接说出名字对方会狗急跳墙伤害烈生。我记得当时你身边的人,就是昭宇吧?是你和他一起发现怀月的尸体然后送医院途中,她说那句话的。” “你想说凶手是昭宇吗?”烈生紧张地问。 “恩,没错。这种可能不能完全排除吧?当然,我只是提供参考意见。” “昭宇?”蓦然问:“就是你们说过的那个高三时的同学陆昭宇吧?” “总之,”烈生把头转向蓦然,向他恳求:“我们会想办法把你想要的情报给你。上次的那起‘附体’案件的线索,就是灵裳帮助你,侵入警方的电脑偷取资料给你的。” “黑客的事情不要再做了,毕竟这是不合法的,要获取资料不难。现在警察局的老常答应我,如果有需要我协助调查的案件,会提供给我线索。恩,你们现在想要我调查这起案件和李怀月被杀的联系?”“我的建议是,”灵裳依旧毫无激情地说:“你先把它们作为不同的案件看待,如果发现两者的确有联系再考虑下一步。如果抱着太主观的想法介入,你很可能会有看漏的东西。你也可以考虑去沈家亲身调查,不过,沈家大多数人都很难相处,但他们家很不欢迎外人。你有这个想法吗?” “如果可以亲自介入,那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以我目前的身份很难介入。” “这并不难办,蓦然。我可以帮你安排和沈家的人见面,然后你对他们进行一些询问。楚白他和沈家的人有一些来往,我可以让他帮忙。你可否考虑一下?毕竟如果没有相应线索很难办事。你到现在为止已经连续三次破获连环杀人案,所以不难说服他们。如何?” 于是,就这样,蓦然第四次卷入了谋杀案的侦察之中去。 两天后,在灵裳安排下,蓦然和沈家的两位成员——沈仰风同父同母的弟弟沈仰寒和敏希与他在那家餐厅的老地方见面。蓦然本以为见面后二人都会表现得有些拘谨,会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来,如果那样的话,蓦然反而会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过,正如灵裳所说,沈家人的性格都比较古怪,这一点,从他和这两人的接触中就可以看出来。 他们对沈仰慕的死,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悲伤情绪。 在蓦然和他们二人面对面坐下后,他反而有些紧张。这时候,沈仰寒开口了。 “安先生,你不是有话要问我们吗?” “啊,的确,的确如此,”蓦然想了想,问:“沈先生临死前有没有比较奇怪的举动呢?” “奇怪?在我们家,奇怪的定义和你们是不同的。”沈仰寒的回答让人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接着,他突然用双手顶着桌子,将脸凑近蓦然面前,说:“你认为,什么是奇怪呢?” “仰寒,安先生不了解我们家的情况,你这样子会吓到他的,”敏希似乎有些不满,她对仰寒说:“你还是别胡闹了!安先生,你可别见怪。事实上,他那天刚从上海回来,当时看起来并没有问题,似乎是因为累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后来我妹妹来找到了我,她好象感觉仰慕怪怪的,也不愿意搭理她。说实话,仰慕这个人脾气一直很怪,而我妹妹自尊心又强,他们两个也经常有些争执。我妹妹看起来还是挺委屈的,可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也只能让他们自己解决,不是吗?我们也不能过多地插手,仰慕的情绪向来阴晴不定,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我也只能让我妹妹多忍让他……可是,这和他被杀没有关系吧?我不认为我妹妹会杀了他。” “我只是问一下,没有那个意思,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任何怀疑都只是假设。”蓦然总感觉敏希闪烁其词,似乎隐瞒了什么,可能涉及到隐私的问题,他于是也不往深处询问。 “另外,有个很冒昧的问题……你们家,和一个名叫李怀月的人是否认识呢?” “李怀月?”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这个人是谁啊?难道和仰慕的死有关系?” “主要和遗言有关。沈仰慕先生留下的遗言,说杀死他的人存在于这个家族之中,却又说对方是个并不存在的人,我想,对于‘存在’,有没有特别的定义呢?而另一方面,七年前,一个名为李怀月的二十四岁的女孩子被人杀害,她临死前所留下的遗言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敏希的神情看起来非常地讶异,她似乎根本就无法想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随即也就逐渐地镇定了下来,她似乎是带着嘲讽的口气说:“你还真是会开玩笑,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呢?”她看起来根本就不相信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是啊,的确非常荒唐,七年前死去的怀月和如今的仰慕留下极为相似的遗言。这似乎是天方夜谭。而仰寒则是一直漫无目的地揉搓着双手,心不在焉地环顾四方,根本就没有把这谈话当一回事。 蓦然感觉和他们交流确实不容易,但也必须尝试。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双膝处,心里思考着如何打开一个与他们能够彻底打开心扉地交谈的方法。 “没有要说的话了吗?”仰寒摇晃了几下脑袋,挥了挥手,招呼着服务生,高声说着:“我来买单吧。” “可是,”蓦然还希望可以从他身上找出些线索来,但是沈仰寒已经站起身,将钱给了服务生。蓦然也站起身来,定了定神,说:“沈先生,我想还是让我来买单好了,钱我给你,反正今天是我托曾夫人让你们来的。” “没必要,”沈仰寒的眉头一下紧锁起来,他用不满的口气说:“难道你以为我出不起吗?反正今天来这一趟也是因为觉得你有些见识,不过也和那些无能的警察没有区别!算了,你还是回去写你的小说吧。” 蓦然又看了一眼敏希,她似乎也没有久留的意思了,她收起皮包,一边起身一边用略带遗憾的口吻说:“不好意思了,安先生,我也要告辞了,如果还有问题,那就以后再说吧。今天我们见面的事情我不会和家里人说的,我公公一向很讨厌有外人对我们家的事情刨根问底。” “可是,我……”蓦然顿时感觉非常尴尬,还希望能多问出些有调查价值的线索来,但两人已经走远了。 离开餐厅的时候,蓦然不知道该怎么和灵裳解释才好。而闷热的天气和餐厅空调房的巨大反差,也让他感觉到烦躁不安起来了。他环顾四周,觉得还是先回家再做打算。不知道怎么,今天感觉周围特别的喧闹,高温的天气很快就让他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真不知道最近几年夏天怎么会变得那么炎热,而这炎热的天气实在让人根本就无法冷静地思考。回到家后,他立刻就去洗了个澡,然后开好空调,在房间里躺着。 一个月前,他刚刚完成了自己最新的一部小说,所以这个月本来可以好好休假,他答应烈生开始调查怀月的死,可是,没想到却突然发生了这起案件,完全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现在根本没掌握到多少线索,所以很难细致地调查下去。到底该怎么做呢? 无论天气再怎么炎热,在沈家的宅院中,冷酷和阴暗永远都是充斥于每个人的心中。一切简直如同是这别墅本身的诅咒,即使有着富丽堂皇的房间,人的心所包裹的也只是封闭的一切,根本就不会感受到温暖。这源于人们之间的互相敌视和仇恨,源于人的猜忌和不信任, 这个家族,是一个酝酿悲剧的源头。 沈君慨独自坐在房间里抽着烟,窗台上的那盆向日葵早就已经枯萎了。他一向习惯了一个人,冷清对他而言从不陌生。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只要一进门就可以一目了然,那陈旧的书桌,布满灰尘的电脑,一直锁着永远不会打开的书架,还有床头放着的那个丘比特的雕像。一切都还和昨日是相同的,人类真是奇怪,永远都想抓住过去,现在对他们的吸引力往往都无法和过去比拟。沈君慨就是这样一个人。 烟快抽完了,他取下烟,狠狠地抖了抖烟灰,把它塞入烟灰缸里面。接着,他靠着窗台,那唯一有热度的东西脱离了他,只在烟灰缸中飘出袅袅的烟雾。沈君慨一直都很在意这扇窗户,他永远都喜欢看这扇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似乎这样可以看得更远,更清楚一些。斜阳的余辉洒在他的脸庞上,着实让他感觉有点刺眼。 “如果是雅诗的话,她现在一定会帮我泡一杯咖啡,然后让我和她一起喝吧?哼,不过,她始终是死了。她只能陪伴我那么短的日子。”沈君慨在这时候往往会忘记他的年龄,那窗外的景色,好象也回到了过去一样。那沙地,那秋千,那木马,似乎都是触手可及的,可是,现在却只能在回忆中搜寻那模糊的影象了。有时候,会感觉恍惚,似乎它们都回来了,但更多的时候,是迷茫,似乎一切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褶皱的衬衫,这件衣服似乎一直没有改变,还和记忆中一样明艳。人类可以抓住的回忆,实在太少了……如果这个家可以回到过去,回到过去…… “你又在回忆往事了?”门开了,梅竹轻轻地走了进来。她似乎在后面观察他很久了。 “仰慕的死,你没有上心吗?难道就因为她不是许雅诗为你生下的,你就不把他当成你的儿子看待了吗?”梅竹永远都是用那阴沉的声音和他说着话,那口气也一直都带着埋怨的色彩。 沈君慨没有表露出什么感情,他一板一眼地说:“我不是让你敲门后再进来吗?” 梅竹冷笑了一声,她的声音中充斥着轻蔑和不屑,更带着一份伤感:“不要对我发号施令了,我只是你的女佣吗?你永远怀念着死了的人,那为什么还娶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你不是得到你想要的了吗?我空虚寂寞,你贪恋虚荣,我们只是各自取得自己想要的而已。类似的话,你还要说多久?出去!我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你要我出去吗?”梅竹往后退了一步,扶住身后的墙壁,捂住额头,她低沉地笑了几声,在这偌大的房子里显得有些骇人,她突然抓起床头那个雕像,不假思索地往沈君慨的身上扔了过去,扯着嗓子嚎叫着:“你这个王八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梅竹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抚养他们,让你在事业上没有后顾之忧!你把我当做什么了?消遣品?” 那雕像在地上摔碎了,发出清脆的声音。沈君慨内心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刹那爆发了,他回过头,对准梅竹就是一耳光,打得她立刻站立不稳,倒在床上,一下感到头晕眼花,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君慨就把她拉起来,双眼紧盯着她看,如同一只愤怒的狮子要吃掉它的猎物一般。 “你这个疯女人!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你帮我生孩子,雅诗也可以帮我生孩子!你对我来说连消遣品也不如,我只是拿你来填补雅诗的空缺,你还感觉不出来吗?你居然还对我吼叫?仰慕死了,你也疯了吗?” 这时候,仰寒刚好回来,刚一打开门,就听到父亲那愤怒的吼声。他连忙跑到父亲的房间内,只见继母拼命捶打着父亲,嘴里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他连忙上去拉开继母,对她好心劝解:“梅姨(他从来都没叫过她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仰慕才刚去世,你们怎么就……” “去问你那个狼心狗肺的爸爸!他糟蹋了我的青春,他从来没有忘记你那个死了还阴魂不散的妈妈!他心里一直有她,他不把我当一回事看待,他根本就是在戏弄我,折磨我,他该下地狱,我恨死了他,我恨……我恨……” 梅竹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迁怒仰寒,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仰寒的手臂上,因为是夏天,他穿的是短袖,因此很快就留下一道道血印,但梅竹似乎毫无感觉,她依然在那里破口大骂,终于忍无可忍的沈君慨猛拉住梅竹的手臂到墙角边,狠狠地把她按住,说:“你要发疯,等帮仰慕办好了丧事再说!不要再让他在天上也不安宁,好不好?” “好,这可是你说的,”梅竹的眼睛睁得很大,她死死地盯着沈君慨,仿佛要把他完全看穿一般,说出一句话来:“我等着啊,我等着……” 暮色渐渐开始覆盖着上空,今天晚上,依然是那么地黑暗,连一丝月光也没有。 第三章 家族(2) 沈仰慕的死,对这个家来说,在这原本就充满灰色的家庭中,又涂抹上了黑色的一笔。 紫夜还是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她悲伤吗?她一直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下过眼泪,她也没有表现出无法承受的悲伤,即使是她儿子阿守也无法理解母亲的怪异举止。 她坐在床上,双手抚弄着那柔软的被褥,双眼空洞地直视着前方。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指漫无目的地敲击着双膝,似乎是在弹奏钢琴一般。这个房间阳光实在是不太充足,而紫夜又拉上了窗帘,因此房间显得很暗。 门开了,走进来的人是敏希。她尽量把脚步放得很轻,不惊扰到紫夜。这房间铺着红色的地毯,因此不会发出很响的声音,而紫夜一直一言不发,似乎也没有察觉到敏希走进了她的房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可紫夜没有开灯,而且把窗帘也拉了起来。她似乎一直害怕着什么窥探着自己,因此也往往会锁门,敏希也很久没有进她的房间了。 她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在书桌摆满了各种折纸,床头也放满了许多非常难懂的书籍。银色的水晶吊灯在阴暗的房间里也没有显现出任何出众的地方,而挂在墙东侧的那幅西洋水彩画,这时候也感觉若隐若现,像是蒙上了许多灰尘,就连色彩也看不大清楚了。书柜里的藏书,摆放的顺序都一如既往,这多半是仰慕整理的,他是一个对任何事物都非常刻板到了神经质的地步的人,紫夜也经常为这点和她抱怨过。而现在,这以后,紫夜也许也不会去动那些书了。它们会永远尘封在里面,就如同每个住在这里的人的心一般。 紫夜终于发现了敏希,懒散地问:“姐姐,你现在是来安慰我这个寡妇的吗?” 也许是为了顾及紫夜现在的心情,敏希没有和她计较,而是坐到她旁边,和颜悦色地对她说:“你现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也不能够老是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面,你应该学习面对现实才行埃别多想了,一切我们都会帮你处理。你节哀顺便吧,我知道,对你说些坚强起来的话是很可笑的,你不是那种听得进这类话的人,我很清楚你现在的心态。” “是啊,”紫夜把脸转向墙角,她的面容看起来似乎是被一块黑色的面纱罩住一般,不禁有些让人感觉恐怖,接着,她就对敏希爱理不理的。敏希似乎也早就预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只轻轻地说了一句:“那么,你保重吧。”然后,她就出去了。 走在空旷的走廊上,踏着地毯,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寂静。过道的灯光非常微弱,这反而更衬托出一副诡异的气息。敏希嫁到这里已经过了十几年,在这个别墅内,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有着神秘的色彩,无论在哪里,似乎也没有办法让人安心。有时候侧耳倾听,似乎可以听见有人在叹息,又仿佛可以隐约地看见人影。每一个人,的确都在戴着面具生活,他们栖息在这别墅提供给他们的阴暗角落里,似乎也可以在这寂静中得到安详与满足。可是,这毕竟不是一个可以让人感受到安宁的地方。 沿着楼梯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的时候,看着下面空无一人的画室,就感觉似乎在走入另一个境界。敏希经常会走到这个画室来。事实上,在这个家庭里,家庭成员很少聚会,除了吃饭的时间以外,大家都不会去侵入其他人的领地,所以往往都不会去和对方见面,更不用说到对方的居住之地去。因此,这个画室,除了她和仰风,基本上都没人来过。每天晚上,到了这个时候,仰风就一定会来作画。 这个别墅到底有多少房间,是怎样的结构,敏希可以说一无所知。这个家里,包括佣人在内,都像机器一般,墨守成规地遵守着相同的生活方式,在某一天的某个点做哪些事情,几乎从来都不会改变。不会有人探究这个别墅本身,它太神秘,太黑暗,有时候就如同一个虚幻的境界,它是一个阳光无法照射到的坟墓,在这里生活久了的人,都会变得和行尸走肉一样。 升起了壁炉,多少感觉暖活了一点。画室铺着深红色的地毯,放置着画架、颜料等各种画具,墙上虽然会挂上几张比较不错的画,可是过了几天就会被新的替换。仰风这个人实在很没有常性,他似乎从来不会对自己的画满意,不过,敏希也无所谓。再过一会儿,他大概就要来了。这里的柜子中,一定会放上一些美酒,敏希总会在他来以前,为他开一瓶红酒,然后倒好两杯。 时间到了,因为楼梯上也铺着地毯,所以敏希听不到走路的声音,但她可以肯定仰风一定走在楼梯上。他从来也不会迟到,他就像一只准确无比的钟,永远也不会延迟或早到一分一秒。 果然,他来了,还是穿着那件浅绿色的衬衫。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敏希的存在,而是直接就到了柜子旁,拿起了那杯红酒。 “处理仰慕的后事累吗?”敏希问他。 “没什么,反正他目前还需要在警察局待一段日子。看来他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安息的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另外一杯红酒递给敏希,然后和她碰了杯。 “你刚才的话是在戏谑吗?或者是一种心虚的表现呢?”敏希稍稍让她的唇触到了红酒,几乎没有喝下去,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句话来。 “心虚?”仰风凝视着酒杯中那浑浊的液体,摇了几下,冷笑着说:“难道说是我杀了他吗?” “这也只有你知道而已。”敏希轻描淡写地说着这句话,然后走到仰风面前,垂下她的头,问:“怎么了?今天没有心情画画?你自己也知道吧?一切都是你们家族本身的问题,不是吗?你们追求艺术的境界,封闭了自我,你们对现在或者未来都没有兴趣,你们只希望活在一个没有任何人来打扰的境界里,拥有着自己的‘王国’,不是吗?你们全是‘异类’。而我呢?我也和你们同化了,这个家族的一切,只有那么简单。” “你让我晕眩了,敏希。别这样了,你知道的,我和这个家的所有人一样,我们渴望的是寻求一种永恒的境界,我们憎恶着‘平凡’。所以我们拒绝平凡人来到我们这个世界。可是,仰慕把紫夜带到了我们的生活中来。她那双眼睛,充斥着太多世俗的污浊的东西,她就代表着‘平凡’,她的到来,让仰慕似乎……” “你清楚的,仰风。她和我不一样,她并不是特别适应这个家。在这个家族里,没有关怀,也没有温暖。我们所有人都只会顾及自己的生活,我们不会因为其他人而高兴,也不会为自己而悲伤。” 仰风的头比刚才更加低了。他挥了挥手,说:“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这里会出现一个幽灵之类的。这个地方,实在是很适合写恐怖小说啊,不是吗?我最近正在酝酿要不要写部恐怖小说出来呢,希望可以深入人类的内心,真正窥探他们的黑暗部分。我所渴望的就是这样的意境,人类有太多自私丑恶的部分存在,每一天都在腐烂。而黑暗,正是人类的本质,这个别墅也正集中了人类的黑暗,是酝酿出这类构思的好地方埃不是吗?” 敏希突然感觉有些恶心,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另外一个人。眼前的他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是喝醉了吗?不会啊,敏希一边想着,感觉有些头晕,一边坐了下来,扶着额头,不让自己的脑袋垂下来。仰慕被杀害的时候,那鲜血淋漓的惨状仿佛又出现在她面前。 “是啊,你说得对,”敏希自言自语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把话说给谁听。 仰风没怎么注意敏希,他开始拿着颜料盒,作起画来。 他作画大多都是即兴的,他从不需要模特,也不会去写生。他可以在自己的头脑中浮现各种景象,他可以很容易得记住并把它们全画出来,就如同是打印图片一般。他似乎,只是一个电脑的输出工具而已。这个画室从来都不会缺乏灵感,即使它一成不变,也是如此。仰风很少向别人展览自己的画,也不会让它们接触阳光,而他不满意的画,就一定会烧毁,即使画得还不错,如果后来画出了更好的,他也会烧掉以前的画。他很少画人,更不会把风景和人一起画出来。他所画的大多是美得不真实的自然景观。他在作画的时候,表情一直都是僵硬的,不会有任何改变。 已经初步勾勒好,接下来开始上色。敏希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有时候会注意着他的笔,有时候会观察着画,她似乎要把这个古怪的男人看透,可她却很难做到这一点。 突然她开始感觉到有点冷,可能是空调的温度调太低了。可她一动也没有动,她不会在仰风作画的时候做任何其他事情,只是单纯地观察着他。敏希记得她曾问过仰风:“你从来也不画人吗?” “我没兴趣。”他往往就是这样的回答。 仰风终于画完了。 “这次可能会比较好些吧,”他放下画笔,长长地喘出一口气来,这时候的敏希在意识到是一个人在作画,而不是一个机器在打印图片。 仰风从来不会问敏希他画得怎么样,他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他不会被虚荣心满足,而是单纯地沉浸在一种自我的意境里,就如同敏希所说,他们只需要一个自己的“王国”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完全都不重要。在自己的领域里,他只需要自己的肯定。 “你不认为有点冷吗?敏希?”仰风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这点,说:“去把温度调高点吧。” “好吧,”敏希答应了他,走到空调前拿起放在下面柜子上的遥控器调节温度。 “你帮我把它挂起来吧,就把那边那幅瀑布拿下来好了。”仰风就这样对她说道。 敏希一一照做以后,她忽然径直走到仰风面前,蹲下身来,说:“仰风,我不想再和你过这种日子了,我不想再在这里和你们这些古怪的人生活了。你带我走好吗?我们一起走,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不是吗?我……” “我不会走的,”仰风根本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说:“我的生命从这里开始,也要从这里结束。外面的世界太肮脏,太丑陋了,我永远也不要离开这里。只有这里的空气才不会混杂着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才不会让我的生命被束缚祝你不明白吗?敏希,你进入这里以后就无法出去了。这个地方没有世俗的浮华,我们都沉浸在虚无的境地里,我们都不会受到现实的伤害。如果到了外面的世界,我们就要被许多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束缚住,让我们没有办法摆脱,我们就必须要……” “是啊,我已经挣扎了太长时间,明知道是徒劳却还在妄想说服你。你们都是疯子,全部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家,你们不能够真正地面对生活,难道你不渴望幸福吗?”敏希那渴求的眼神,闪烁着某种强烈的意念。 “不,幸福只是痛苦所披的外衣而已。人类的欲望太多了,如果在世俗的社会生活,就会有无穷的、可耻的欲望,人类就不会满足,那什么才是幸福呢?不,幸福根本不存在。敏希,如果你无法忍受这里的生活,你可以离开,到正常的社会去,我不会拦着你的。” “你难道可以完全隔绝自己,在这个地方生存吗?” “是啊,没错。” “你们全是疯子。全是疯子……”敏希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粉碎了。这个家庭的黑暗,沉重地向她压来。她无法逃避这一切,这就是她的生活。 第四章 侦探(2) 仰寒的手指灵活地在钢琴键盘上跳着优美的舞步,就仿佛他本身就是钢琴的一部分那样,两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不管在怎样的天气,在弹钢琴的时候,他都会穿着黑色的西服,打着领结。他几乎从不看乐谱,也可以将琴声准备地弹得令人如痴如醉。当年沈君慨就是一个一流的钢琴演奏家,即使是在现在,他也经常可以弹出很不错的音乐。 琴室是仰寒的天地,他时常会抽空来到这里,喝一杯咖啡,然后选几首自己喜欢的曲子。他所弹奏的大多都是古典音乐,从来都不会接触任何流行音乐。仰寒一弹往往就是两三个小时不会间断,今天也没有例外。 在琴室里除了一架钢琴和一把椅子外,没有任何其他摆设,所以显得比较空旷,因此在这里弹琴可以听到清晰的回声。仰寒喜欢享受这种感觉,因此他每天都会乐此不疲地来到这里弹琴。 一曲终了,他听到了门口传来一阵掌声,他回头一看,是仰琦的丈夫严今。 “真是不错啊,”他赞不绝口地说:“你不考虑出去参加比赛吗?” “我对那种事情没有兴趣。弹琴,只是我的消遣而已,没有别的。”仰寒的语气依然非常生硬,他合上琴盖,头往后靠着,稍稍松弛了一下身体,开始闭目养神。 “好了,我知道了,仰寒。你等会要不要到我房间里喝杯咖啡啊?或者听点古典音乐也不错啊,如何?” “不需要了吧,”仰寒闭着眼睛,他现在正奔腾在自己想象的意境中,无意去理会严今。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匹野马,疯狂地在一条山涧中飞驰,日月星辰似乎都被甩在身后,而又像是一团烈火,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而当这个时刻到来,他往往就会有灵感。他猛然睁开双眼,掏出一支笔,开始在纸上作词谱曲。他写过不少歌词,风格都很不固定,每过上一段时间,就会想出新的灵感来。 词曲写完后,他立刻就打开琴盖,开始尝试弹奏。 在这一刻,他突然停了下来,他似乎出现了幻听。 他仿佛听到了呻吟的声音,他闭上眼睛,紧紧地捕捉着那个感觉。那呻吟声断断续续,似曾相识。接着,又似乎传来了如同炸雷一般的声音,然后,是充满悲怆的哭声。一切都好真实,仰寒感觉自己卷入了一个洪流之中,又似乎卷入了一个漩涡一般。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似乎灵魂被抽离了身体一般。这座宅院,实在是太诡异了。在这里生活的时间长了,往往会产生幻觉。对任何人或事物都可能会有感觉,也都可能会被吸引,然后被一些隐晦的事物所支配,不知不觉得成为这别墅的一部分。 不,仰寒想到,也许和别墅没有关系,是我们自身的问题。我们都封闭着内心,所以也就会看不见一些事物,但同时也会察觉到一般人所无法察觉的东西。一些存在于人的精神层面的事物吧?或许就是如此。 仰寒一下没了兴致,他走出琴室,决定先回自己的房间去。他的职业是担任音乐的家庭教师,所以平时没有学生教授的时候就呆在这里。不知道怎么的,只要在这个地方,灵感就会不断地涌出来。 狭窄的走廊似乎引导着人们走向另一个彼端,地上铺着的墨绿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而这条走廊看起来很长,但实际上只是因为走廊尽头摆着一面镜子而已。可是,即使清楚,还是会感觉走廊很长,让人感觉永远走不到另一端。仰寒如果看着旁边的色彩杂乱的墙纸,就如同看到万花筒一般,感觉晕眩不已,所以他尽量让自己直视前方。而地毯本身由无数的菱形组成,如果一直盯着看,就会被吸引过去,仿佛它们就近在眼前,一伸手便可以抓住,甚至会感觉覆盖着自己,置身在另一个世界。眼睛往往会把一些奇怪的感觉带给大脑,实在是很非常容易被欺骗的主观的器官。 仰寒突然感觉到,他过去走这条走廊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愉快的感觉。他好象曾经对着那镜子飞快地奔跑着,又似乎曾经畏缩着不敢前进。可是,那记忆已经是非常模糊的了,只有站在那镜子面前,才看到了现在真实的自己。是的,镜子不会映出任何的幻象,在它里面,只会映照出绝对的现实。而仰寒感觉到,似乎过去也曾接触过一些他不愿意接触的现实。可是,人类在恐怖片里,却往往在镜子里面加入鬼魅的影子,将不真实的事物融入其中,那是因为比起眼睛,人类更相信镜子,而那些恐怖片中无法在现实中看见,却可以在镜子中目睹的鬼魅,它们恐怖的来源就在于,人类完全被束缚在了对眼睛的怀疑中,把对镜子的信任提升到了现实中,而完全推翻眼睛所看见的结论。所以,人类恐惧的不是鬼魅本身,而是自己对现实的无力感。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好,不管内心有多大的排斥,只要接受就可以了。这样就不会感到恐惧,也不会有绝望的感觉了。 严今走回了仰琦的房间,而他走过仰慕死去的房门口时,对那地方凝神看了好一会儿。 那血迹依稀还在,严今不禁颤抖了一下。 仰慕真的死了吗?他不会哪一天从哪一个角落又钻出来吧? 严今虽然是一个医生,可是他不知道怎么的,在这里生活的时间长了,就越来越不自信了。 推开了仰琦的房间,他看见仰琦正在书桌上写毛笔字。 “仰琦,你没事情吧?” 她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只是重新研了研墨,又重新写了起来。天色越来越暗,可她却也不开灯。严今也不再去打扰她,但是打开了灯。这一刹那,墙壁上映出了她巨大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这本是自然的现象,可是仰琦此刻却让他感觉有些恐惧。 “你来啦?刚才,是不是去听仰寒弹琴了?他又有新创意了吧?”仰琦说话间一直没有停下手上拿着的笔,甚至连头也没回过来。 “是,是的。”严今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然后看着她写的字,她正在写“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段李清照的词。出于好奇,他问:“怎么今天有空写毛笔字了呢?” “仰慕死后,我想起他过去教我写毛笔字了。”仰琦始终还是没有抬头,她似乎完全把精神集中在字上。 “是吗?”严今觉得还是先别打扰她,于是便退了出去。 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仰琦的眼神幽深地看着那纸上的字,说:“仰慕,你认为我写得怎么样啊?” 书房一直是敏希常来的地方,她一直都非常喜欢在这里度过。而紫夜偶尔也会到这里来。这时候是晚上十点,敏希刚一走进书房,就看见紫夜也在这里。 说是书房,但和图书馆真没有太大区别。这个房间非常宽敞,而天花板是透明的玻璃,当下雨的时候,如果坐在这里,看着雨水倾泻在玻璃上,感觉非常惬意。这里的藏书大致上有几万本,每个家庭成员都可以随时取用。这个家的佣人虽然不多,但每个周末都会有人清理,各种类型的书都放在各类书架上,而靠近门的地方放着两张桌子,可以坐在那里看书。如果渴了,旁边有饮水机和一次性杯子。敏希如果感觉失意,就会在这地方呆上一两个小时甚至更长。 紫夜已经早早地坐在了那里,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本安蓦然写的《温柔的死神》,回想起今天和他见面的场景,敏希静静地坐了下来,问她:“你……喜欢安蓦然的书吗?” “很喜欢啊,”紫夜翻过一页,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的眼神一直逗留在书页上,眼珠连转都不转一下。看来情节相当吸引人,敏希想起来,过去仰慕也曾经在这里看过几本安蓦然的小说,于是也走到文学类小说的书架前,看到了《噩梦》、《死亡倒计时》、《影子》、《第四个死者》等。《第四个死者》的标题倒是非常吸引人,她便把那书抽了出来,可刚拿下那本书,立刻就看见了一只眼睛。敏希立刻心惊肉跳,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再仔细一看,那是紫夜在书架对面。紫夜还以为敏希出了什么事情,连忙跑到前面来,对敏希说:“你,你没事情吧?姐姐,你怎么了?” “没,没有,我还以为……”接着,她镇定了下来,问紫夜:“你,你看完了?” “是,是的,我正打算再拿本新的,再放回来,姐姐,吓到你了?” “不,没有,没有。对了,这本书,《第四个死者》好看吗?” “当然不错啊,姐姐,你过去从来没有看过安先生的小说吗?仰慕死了,我现在只想多看看他写的小说,吸收一些他的逻辑思维,也许……可以有线索……“ “紫夜,你听我说。别多想了,仰慕的死,警察正在查,你不要想太多,如果有了线索,你要第一个告诉我,好吗?” “恩,我知道了。” 敏希抬起头,仰望着那满天的星斗,那些星星都各自闪烁的光辉,如同一颗颗宝石镶嵌在夜空之中。 而此刻,蓦然也正在他家的阳台上眺望着着那星空。 “怎么了?还在想那案子吗?”他身边的凤婷紧握着他的手,仔细凝视着蓦然那张沉思着的脸庞。 蓦然伸出手揽住凤婷的脖子,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说:“不,我现在在想着你。” “你真是的,”凤婷顿时感到脸红了,她调皮地说:“谁叫你那么不正经的……” “说实话,”蓦然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忧郁,对她说:“我没想到我始终要面对那么多杀人事件,可是这次的案件实在很难查。虽然警察愿意向我提供资料,但是说实话,我没有任何的线索,因为每个人犯案的机会都是均等的,没有人耍什么诡计,也没有很高明的手法,所以我反而无法确定凶手是谁,但是,灵裳却对我说,沈仰慕临死前的遗言是最重要的,要我一定注意,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存在的人杀了人?”凤婷好奇地问他:“沈家里有哪些人啊?不妨说给我听听看。” “沈家的主人沈君慨,年轻的时候曾是一个著名的钢琴家,但是他行为怪癖,有许多强迫症的倾向。他和他太太许雅诗婚后生下了两个孩子,沈仰风和沈仰寒,但是在那两个孩子五六岁的时候,许雅诗就病逝了,那不久后他就娶了曾经疯狂追求过他的钢琴迷梅竹,生下了沈仰慕和沈仰琦兄妹。目前沈君慨已经56岁,而他的儿女也都过了而立之年,除了沈仰寒以外都已经成婚,而他们现在的工作都不是长期稳定的职业。他们家族的人,性格相当怪异,具有自闭倾向,为常人所不敢为,世界观和一般人有相当大的区别。总之,他们家的人都有些不务实际。可是,他们家的人在经济上没有任何问题,这是因为那四个孩子各方面的艺术才能都相当杰出,因此并不需要为了生计担忧。” “原来如此,充满怪癖的艺术世家?而那样的家庭发生了凶杀案件?” “是啊,”蓦然继续侃侃而谈:“虽然不清楚动机,不过他们的家庭关系似乎比较紧张。好象是因为同父异母的兄弟之间不容易相处的缘故,而且沈君慨似乎也在感情问题上和梅竹有过许多次争执,而由于在许多对艺术的理解以及文化的交流上存在比较大的分歧,他们家庭的人一直都不是非常融洽。具体情况就不清楚了,不过,的确是个非常怪异的家庭。似乎里面每个人都是天才和疯子的混合品,而偏偏这些人全都碰到了一起。” “灵裳不是说了吗?”凤婷决定为蓦然打气,她鼓励蓦然:“那就把这个不存在的凶手给揪出来吧,你有这个能力的,一定有的。” 第五章 家族(3) 清晨,仰琦醒过来了。今天刚刚迈入七月,本来应该是高温的天气,可是刚一掀开被褥,她还是感觉有些冷。 今天是七月一日星期天,大家都休息在家,严今还在熟睡着,仰琦决定先让他睡着,自己独自起来了。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被子,就坐在了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可是,她很快又不得不睁开眼睛,最近,只要一把眼睛闭上,就会看见浑身是血的仰慕一点一点走近自己,无论怎样也无法摆脱,即使心里不愿意去想,那场面还是会如影随形地缠住她。仰慕,也成为这古宅的传说的一部分了。 她突然很想再睡一会儿,反正早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晚些吃饭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于是又脱去外衣重新睡了起来。可是没过一会儿,她突然就感觉一个人在房间里很不踏实。墙上所挂着的一幅西洋画里面的人物似乎有时候会动一下,有时候仿佛会眨眼睛。她如果闭上眼睛,又会重新置身于可怕的情境之中去。她只有把脸侧过去,尽量不看那些画。可是,这样一来,就会感觉身后老有一只眼睛在看着她一般。 仰琦无法再忍受了,她想搬一个房间住,等严今醒来就和他商量,反正这别墅空着的房间还有不少,只要远离仰慕的房间,住哪里都可以。反正父亲不会过问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不会去干涉别人的私生活。或者说,也无法干涉吧。 走出房间,总感觉是走入另一个世界一般。可能是在房间里待的时间太长的缘故,也或者说外面的走廊更类似另外一个世界。在这个别墅几乎所有走廊的墙上都会挂上一些西洋画,这里也不会例外。听说父亲年轻时也很有绘画的天赋,但他在钢琴上展示的才能更令人叹为观止。因此,他才决定在钢琴上发展,不过当年的他,曾经因为沉浸在虚荣带来的浮华中,而逐渐江郎才荆后来,连绘画的才能似乎都失去了。四十岁以后的父亲,开始成为一个收藏家,他到处收购有名的画作,这笔开销几乎把他多年的积蓄花光。偶尔有些时候,仰琦也会看到父亲会在钢琴前徘徊,或者尝试去画画,可他都无法令他自己满意。 所以,她记得,从小父亲就对他们说,虚荣是最可怕的,艺术理当是超脱世俗的,但人类为艺术标上商品的价值是玷污艺术的行为,对艺术的热忱绝对不可以被对名利的追逐而吞噬,否则就无法创造出真正的艺术来。 父亲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可是谁知道呢? 她突然很想到图书馆去看看。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原因,她都想去看书静一下。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半,距离吃早饭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她开始往三楼的书房,也可以说是图书馆走去。 三楼基本上都没有住人的房间,除了图书馆外,还有储藏室、卫生间、以及供他们陈列一些素描作品和放置石膏模型的美术陈列室。仰琦记得那图书馆就在楼梯左边的那个房间,于是便走了进去,把门关上。这时,那透明的天花板将刺眼的阳光带进了这个图书馆,仰琦顿时连眼睛也睁不开。这个地方,她以前不常来,所以也一时忘记了屋顶是透明的。她随手拿了一本现代诗歌的选集,坐到门口的桌子前看了起来。大约五十分的时候,她把书放了回去,下楼去吃饭。过了一会儿,她来到了楼下大厅。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感觉楼下的大厅的天花板实在很高,上面悬挂着好几盏水晶吊灯,她小时侯看着它们经常会思考,它们是不是会掉下来,那样怎么办?甚至会去想,如果站在这上面看着下面,会是怎样的感觉呢?沿着楼梯下来的时候,总有种从天上坠落在地下的感觉,幼年的记忆,和这屋子里许多东西都有着太多密不可分的关系。 所有人都已经坐好,只等着她了。她坐下以后,看了看摆放在她面前的丰盛早餐:煎蛋、三明治、香肠,都是她比较爱吃的东西。可是,在到八点以前,是不能动筷的,这是这个家的规矩,这时沈君慨正在看着表,沉稳地对仰琦说:“还有五分钟,再忍耐一下。”母亲的表情非常黯淡,但是仰琦也并不记得她的脸上何时有过光彩。她记忆中,母亲很少笑,不,不只是母亲,包括她自己在内,这个家中每一个人,都不怎么有欢笑。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领域中,对任何外界的事物都不去关怀,人与人之间都似乎阻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壁一般。 “好,时间到了,吃吧。”沈君慨放下手腕,说:“时间到了。” 说起来的话,仰慕死后,父亲也几乎没有流过眼泪。他真的悲伤吗?又或者太过悲伤而说不出话来了呢?一切无从得知。这个家的任何人都戴着面具生活惯了,所以谁也无法看到对方最真实的一面。 饭后,根据仰琦的习惯,她要到三楼的房间去画素描。沈家的人对于自己的习惯一向是墨守成规,如果缺做了一样,就会感觉不舒服。仰琦也并不例外,她一向很擅长素描,尤其是画石膏像,她在没有任何人指导过的情况下,无师自通,可以说是让人叹为观止。 进入房间后,她摆好画架,选择了一个石膏像,正要开始作画的时候,一根绳子突然勒在了她的脖子上面…… 中午十一点半,紫夜按照自己日常的惯例,在一楼的饭厅为金鱼的鱼缸换水,她刚走到楼下,看见她十岁的儿子阿守正站在椅子上为鱼缸换水。她不禁有些吃惊。她知道因为仰慕的死,阿守至今情绪还是很低落,可是他并不是特别悲伤。对于十岁的阿守而言,他很清楚父亲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和妈妈,但是他从小和父亲就不亲,父亲甚至从没抱过他,也没有和他密切地交谈过。父亲这个词,对他来说是非常陌生的。可是仰慕毕竟是他爸爸,阿守不可能丝毫都不伤心,紫夜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心想:他一定非常怀念父亲吧?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阿守的身后,轻轻地问:“阿守,你……” “啊,妈妈,”阿守似乎很紧张,他连忙回过头,拘谨地说:“我,我在帮金鱼换盆水,我知道这过去都是你做的,不过现在爸爸不在了,我想帮帮你,我,我已经做好作业了,你不信可以来检查的……” “没事啦,那么紧张做什么呢?阿守,你听着,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守对她笑了笑,说:“恩,我知道了,妈妈。” 紫夜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立刻把门锁上,接着,她深呼吸了一下,缓缓地走到书桌前,拿出了钥匙打开那个隐秘的抽屉,拿出了一个被插上了针的纸人,开始冷笑了起来。那笑容显得非常诡异,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等到晚上七点的准时用餐时间,所有人都到齐了,惟独缺少了仰琦。沈君慨并不打算等她,让大家先开始用餐,让佣人到她的房间去找她。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尤其是梅竹,看起来非常忧心,小心翼翼地问沈君慨:“君慨,要不要让我去找找她?你也知道,刚发生了那种事情,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了……我总不能够……” “吃饭,”沈君慨的表情显得非常自然,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一边咀嚼一边说:“她不会有事的。” 这时候,楼上忽然传来了佣人的惨叫声,梅竹手中的碗立刻掉到了地上被砸得粉碎。 大家立刻放下饭碗,向楼上跑去,可是一下搞不清楚声音的来源,于是到处寻找。这时,佣人阿金从三楼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面无人色地说:“不,不好了,四小姐她……她,她死了,好,好吓人啊!先生,我不做了,我绝对不在这里做了,太可怕了……” “不,不可能,”梅竹立刻往楼上冲去,来到了三楼的美术陈列室,仰琦的遗体赫然在目,她脸色发青,双眼凸出,脖子上有着明显的勒痕,这骇人的模样也难怪阿金反应如此强烈。 沈君慨顿时也非常慌张,一时脸色苍白,连忙对仰风说:“快点,快去打电话报警,去叫救护车!” 不久后,警察就赶到了。 仰琦是被勒死的,她死在美术陈列室内,死亡时间经过推断,应该在上午八点到九点的这段时间遇害。而在八点吃完饭后,沈君慨到桌球室打桌球,而梅竹则是到附近的树林里散步。这是他们夫妻一直以来固定不变的生活习惯,除非遇到不可抗力才会改变。警方也证实,沈仰琦如果在家,她在早饭后也一定会去选择到三楼美术陈列室画素描,而且由于早饭一直都按照惯例于八点开始,所以可以预测她准确被害时间八点半到九点左右,同时犯人可能是内部的人员,所以能够准确把握其生活规律加以杀害,沈仰慕被杀的时候也是因为清楚了解到沈家人的作息时间也能大胆犯案。因此,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包括沈家夫妇,虽然父母杀害孩子很难想象动机,但是警方认为只要是可疑的人就需要列入嫌疑人的范围中。 而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大多都是各自为政,他们在被害时间段内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人可以证明,因此基本上每个人的嫌疑是均等的,只是还没有找出明确的杀人动机,所以也很难继续查下去。 这个夏天,对沈家来说,注定有许多的噩梦。 深夜,一切都陷入了静谧。 可是,在仰风的画室内,却并非如此。仰风头一次在作画的时候,沉重地喘着粗气。他拿着的画笔不止一次地发抖着,仿佛不听他的使唤一般,而是如同掌握在某种其他的力量之上。而他那原本一直都非常平静的表情,如今却变得焦躁不安,他看起来渐渐感受到了什么。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过了不久,他终于甩掉了画笔,把头低了下来,喃喃自语着:“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做呢?” “先喝杯酒吧,”敏希始终想多安慰安慰他,她在他手上塞了一杯红酒,说:“你听着,仰风,你当年选择了我的时候,我就发誓,无论嫁到你们家来意味着什么,我都不能够轻易放弃你,我要尽可能地……” “不,不是的,”仰风的头始终低垂着,他握着酒杯的手越来越紧,敏希一时很担心他会把杯子捏碎。由于他们的脸现在靠得很近,敏希感到仰风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他们很久没有那么近地注视着彼此了。敏希伸出手,抚摸着仰风的脸庞,含着眼泪说:“你最近瘦了好多,真是的,怎么都不注意身体的……俊生他经常对我说,说他爸爸总是不理会他,他说你爱这些没有生命的画更胜于爱他。仰风,你放弃吧!别再迷茫和执着了,你和我,还有俊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组建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你可以画画,然后我会想办法帮你开画展。我真的可以帮助你的,你能不能答应我呢?” “谢谢你,敏希,可是,我不能够那么做。爸爸的血流在我体内,我是不可能摆脱掉这点的。如果离开这里去过你说的生活,我的灵感会枯竭,我的艺术生命会被扼杀!这个地方,有着无数取之不尽的灵感,我只有生活在这里才可以!世界上任何伟大的艺术家,他们过的都不是平凡的生活,不是吗?我……” 敏希突然把他向后一推,接着,她跑到墙边,迅速把刚挂上不久的一幅画取下来,摔在地上,将画从画框里拿了出来,然后就开始撕了起来。仰风大惊失色,他一个箭步跃上来,死死抓住敏希的双手,愤怒地如同一只狮子,他对敏希咆哮着:“你怎么可以撕我的画?你……”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艺术家,而是一个正常的丈夫!我一直迁就你,包容你,学会适应这里,可是现在我已经适应不下去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继续和你过这种生活,你整天只会思考怎么画出伟大的作品来,你从不会对我嘘寒问暖,你不懂得生活情趣,你让我连一个平凡女人的幸福也无法享受到!你也不关心俊生,你也从来不会去了解他的一切,你不负责任,你思想怪癖!让这些伟大的画都见鬼去吧,被扼杀的不是你的艺术生命,是我的生命,我所有所有的幸福!我问你,你爱的,是这些该死的画,还是我和俊生?” “你让我在这两者之间做选择吗?”仰风的双手狠狠地抓着妻子的双肩,他的眼睛充满了敌视,那简直不是敏希所爱的那个仰风。 “好,很好!仰琦才刚死,你就让我做选择?好,我告诉你!我爱你,也爱那些画,但如果两者无法共存的话,那我也就只有……” “你要赶走我吗?我……” “我不会让你走的,”仰风恶狠狠地说:“你哪里也别想去!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们都要留下,你们只有在这座别墅化为灰烬的时候,才可以离开这里。” 看着仰风那可怕的、充满了威胁和恶意的神情中,敏希知道,她是不可能离开得了这里了。她不可能离开仰风,永远不可能。 第六章 侦探(3) 烈生和灵裳再度来到蓦然的家里。 蓦然最近几天睡眠都不是非常充足,他一方面要烦恼着案子的事情,另一方面还要继续处理一些作品衍生出来的授权和周边的问题。而他们来访这天,是七月三日,沈仰琦被杀的第三天。 这时候是晚上七点。刚一进门,烈生就感觉蓦然不怎么有精神,他似乎非常疲劳,而且好象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烈生大致上明白了几分,于是便对他说:“你不用着急给我们结论,我们来,也只是单纯地看望你而已。你能帮我为怀月的事情尽心,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知己。” 烈生看起来还是那么有精神的样子,比起在阿岚山山庄那次,他现在变得随和了许多,原先的一头长发也修剪成了短发,性格上也多少也些改变,他现在偶尔也会露出非常可爱的笑容。但灵裳始终是保持着非常冷酷的表情,她让人不敢亲近,与之敞开心扉详谈。蓦然让他们换了拖鞋,然后把他们请进了屋子,对厨房里喊道:“凤婷,把冰箱里那只西瓜切成几块送过来。”接着,他招呼二人坐下。 房间里,空调的冷气似乎开得比较大一些,烈生对蓦然提出了这一点:“能不能把温度调节地高一些呢?现在这样似乎挺冷的。” 蓦然点了点头,将放在电视机上的空调遥控器拿起来,调节了一下温度。他放下遥控器后,转过头问烈生:“我听说沈仰琦的死了。真是可怜,沈夫人亲生的两个孩子都死了,她一定悲痛欲绝了吧?我现在也已为人父,可以体会那种心情。” “不过,那得是以她不是凶手为前提才可以啊,你不要太天真了,蓦然。”灵裳冷冷地说出了这句话。 蓦然开始仔细端详着灵裳,尽管已经三十几岁。但她实在是非常美丽的,长长的睫毛衬托着一对明媚的眼睛,她的神韵让人感觉她有着一种非常清澈的感觉,是一种充满着恬静和倔强的气质。她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她却很善于言辞,说话非常有说服力。她实在是很有吸引力的一个女人,即使是她的“冷”,也透露出她成熟稳重的一面。可是,蓦然却多次听她母亲告诉他说,她丈夫和她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到底他们夫妻之间有怎样的问题? “你怎么了?一直看着我?”灵裳似乎感觉到蓦然在观察着她,问:“你不坐下来吗?温度不是调节好了吗?” “啊,是的。”蓦然心中一边感叹灵裳眼神的锐利,一边坐在沙发上接过凤婷端来的西瓜。 “烈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这七年里,有没有过怀疑的对象呢?”蓦然一边招呼他们吃西瓜,一边试探性地询问烈生:“你有没有过自己的想法呢?” “没有。”烈生拿起西瓜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后,说:“我调查过所有怀月身边的人,可无论是谁,都查不出任何杀害她的动机。” “那么,”蓦然思索了一会儿,决定换一种提问方式:“她死后,她身边的人,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奇怪的行为和举动呢?” “这,”烈生抬着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欲言又止地说:“有一件事情,的确有点奇怪,可是我……我想和怀月应该……” “你告诉他好了。”灵裳看了烈生一眼,她表现出了一种非常麻木的表情,用自然的口吻说:“我无所谓。” “你,真的不介意?”烈生似乎还无法确定,他又问了一遍。 灵裳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和蓦然说:“我说好了。那件事情发生过了一个月后,我丈夫当时的未婚妻狄若可,她也是我们当初毕业班的同学,突然之间悔婚,嫁给了另一个同学楚辉凡。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是这件事情的确发生了,我丈夫曾楚白几乎发了疯,我们都知道他们两个是相恋多年的人,他无法接受对方单方面的分手,于是他就想尽一切办法来挽回。可是后来,狄若可还是嫁给了楚辉凡。于是,就在他们订婚那天,楚白就向我求婚,我当时很清楚他只是和若可赌气,知道他并不是真心爱着我。可是我因为一直很喜欢他,一直渴望成为他的新娘,于是我答应了。但是我知道,他根本没忘记若可,没有忘记他的初恋情人。我只是他的妻子,并不是他的爱人。” 蓦然这才明白灵裳的婚姻的问题所在,这个婚姻本身就存在于不稳固的基础之上,双方都缺欠考虑,因此现在出现了七年之痒。蓦然还打算再追问,灵裳已经岔开话题:“如果你认为这件事情有调查的价值就去调查吧。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抓出杀害沈仰慕和沈仰琦的凶手比较重要一些。蓦然,听着,沈仰慕所说的遗言,是关键中的关键,你一定要仔细地考虑,然后得出结论。虽然我还没有想出这话到底有怎样的意思,但是你应该可以找出答案的。” “恩,我了解了。另外,”蓦然又问道:“灵裳,我,不是以一个‘侦探’的立场,是以一个‘表兄’的立场和你说,你有没有考虑过要继续维持你的婚姻呢?如果你有心有维持下去的话,那就必须要努力才行。不是吗?” “啊,你是在关心我的婚姻?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努力过呢?”灵裳的眼神中突然透露出一份悲凉,那是蓦然头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非常明确的情感。她的双手攥得很紧,身体也微微地向下倾。虽然只说出那么一句话,但是蓦然已经渐渐感受到了她目前的问题所在了。 “蓦然,别再说了,这是灵裳的伤心事。”烈生劝蓦然说:“还是别太刺激她了,我们还是谈谈关于沈家目前的案子吧。说实话,掌握到的线索太少了,最大的线索也只有沈仰慕那句深奥的,与我妹妹死前所留下的相似的遗言。如果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的话,那么即使对方不是杀害怀月的凶手,或许也可以找到一些重要的线索。比如,凶手拥有的相同的特征之类的……毕竟比起七年前,这案子更容易查出来。” 蓦然头一次感到束手无策,他实在没有办法理解沈仰慕去世前说的遗言,他曾考虑过是否他将那家族的人进行过某种分类,然后某个人不在那一类中,但是这种事情如果只有他本人知道,他怎么可能指望有人可以抓出凶手来……而且,凶手如果在那家里,他为何不说出凶手的名字呢?明明无心袒护凶手,却不说出凶手的名字? “我在想,”蓦然推断道:“也许沈仰慕不能说出凶手的名字?如果说了出来,会有可怕的后果之类的?对了,发现他被刺伤的时候,沈家大部分人都在场吗?” “这……报纸上也不会写得那么详细,如果你要知道,你就只能够去问他们家的人了。要不让灵裳再帮你安排一下如何呢?”烈生再度提出见面的建议。 蓦然认为,目前要继续调查下去,是必须要多从沈家人身上取得一些线索的,但是上次沈仰寒那副毫不配合的样子,他不禁有些担心,于是问:“能不能约一个比较容易相处的人出来呢?” “如果要说容易相处……我们也没和他们在一起生活过,怎么能够说得出他们是不是容易相处……而且,有可能约得出来的也只有沈仰寒和夏敏希,其他人和楚白没那么好的交情。你如果要见,也只能见这两个人才行,其他人有些困难。” “是这样子啊,真是的,那好吧,再帮我约出这两个人吧。” 于是,第二天中午。 沈仰寒正在琴室内弹奏着钢琴,他依然忘我地沉醉于悠扬的旋律之中,在那激昂的乐章中表现出了他非凡卓越的才能。他那灵巧的手指在键盘是上健步如飞,令人眼花缭乱。他也可以说是很大程度上继承了他父亲的才能,甚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目前他正在弹奏的是他之前所写的曲子,那曲子的曲风非常悠扬婉转,但也夹杂着一些哀伤的音调。正在他弹得如痴如醉的时候,敏希突然走了进来。 琴声戛然而止。仰寒停了下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敏希,问她:“你怎么了?有事情吗?” “你怎么不弹了?我认为你弹得非常好啊,”敏希走了进来,问他:“不如把这首曲子弹完,我再和你说吧。” “不需要了。仰琦的死是不是有进展了?如果是,你就说吧。印象中,大嫂你是不会随便在我弹琴的时候来找我的,既然找我,一定和仰琦的死有关吧?我也希望尽快找出凶手来。” “是……上次和我们见面的安蓦然,他似乎希望和我们再见一面。看来他无论如何也想探究真相,可能是为了那个叫李怀月的女人,而希望再和我们谈一谈吧。你明天有时间吗?如果你想去,我现在打电话告诉曾夫人。” “他也说过有没有线索之类的呢?” “这……我不清楚,曾夫人在电话里没有详细说明情况,可是我想……以他的能力而言,或许真可以解决这次事件呢。我想你对他也抱着期待吧,否则就不会上次和我去见他了,不是吗?” “恩,”仰寒此刻喘出一口气来。对她说:“我其实也并没有对他抱有太大希望,上次去见他,也只是因为曾夫人的缘故。不过还是去一下吧,也许他有好的见解也说不定。对了,不告诉爸妈吗?” “最好还是别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的脾气。所以我想……你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仰寒仔细想了想,对她说:“那么,就等到明天下午三点好了,那个时候我就有时间了。还是上次那家餐厅吗?” “没错。既然说好时间了,那就不要迟到了。” 敏希点了点头,刚走出琴室,她就看见了紫夜站在她身后,顿时一惊,不自觉到向后退了两步。 “让我也去见见安先生,好吗?”紫夜一脸的迫切和恳求,她似乎已经完全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对敏希说:“拜托你了,能不能答应我呢?姐姐,我想知道是谁杀害了仰慕,我真的想知道啊!无论如何,你……” “你,你先听我说,紫夜,”敏希一时也无法打定主意,决定先问问她的想法:“你难道掌握了线索吗?如果你只想去旁听,回来我会告诉你的……你是仰慕的妻子,你有听他说起过什么不存在的人吗?” “他……我不知道,他去上海之前几天,都一直在电脑前打字,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不过,我记得,他好象曾经提到过一次安蓦然这个名字。” “真,真的?他什么时候说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一开始不认为这和他被杀害有关系,可现在想想,总觉得……你带我去见安先生,好不好?我一定可以为你们提供线索的!拜托你了,姐姐。” “我……我也无能为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可是,听我说紫夜,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紫夜非常自信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三人准时出现在了上次的餐厅里面。 蓦然早就已经在自己预订好的桌子上等了一会儿,当他得知夏紫夜也愿意来提供线索的时候,他感到很兴奋,也许这次有希望了。当三人如期而至的时候,蓦然很快去注意了夏紫夜。他印象中,沈家的人应该都是让人感觉不食人间烟火的,他们应该都是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可夏紫夜却并非如此,她看起来和夏敏希年龄差距并不大,都和她一样留了一头长发,眉宇间的确非常酷似,然而她却并不像她姐姐那样冷若冰霜,她看起来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她的脸上非常明显地表现出了焦急和迫切的心情,几乎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 相比之下,蓦然倒更乐意和她交流。在一张靠着窗的餐桌上,安蓦然和沈仰寒坐在一边,而夏紫夜和夏敏希则坐在另外一边。服务生走了过来,蓦然将菜单递给了敏希,说:“夏小姐,你来点吧,这家店的拿铁是非常不错的。” “我哪里还有那个心情……随便吧。”敏希没有接过菜单,而是非常直接地问:“安先生,这次找我们出来,是因为你有了新的想法吗?” “我认为……这世界上不存在幽灵和鬼魅,”蓦然也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所以不存在的人,将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杀害,这从物理上来说是不可能的。所以,客观地说,我认为凶手可能是不存在于某个沈仰慕所处于的领域,而那个人没有进入这个领域,又或者……是你们家族中,具有着明显不合群的特质的人,又或者……是与其他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是啊,就和智力游戏一样,我过去玩过,画出了几个几何图形,然后区分其不同于其他图形的地方,是这样吧?安先生?” “的确如此,所以我想,你们家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敏希摇了摇头,她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家的每个人虽然都喜欢艺术,但涉及的领域都不太相同,所以也没有明显有着什么不同的地方……而且,如果是这样,仰慕应该会说,是某个与其他人不同的人,这样我们思考起来还比较容易点。一个将死的人,有必要拐弯抹角的吗?” “没错,的确如此。我也考虑过其他的想法,我想问一下,他临死前,身边有哪些人呢?” 敏希回答:“所有人都在。” 这时候,紫夜突然急切地问蓦然:“安先生,仰慕生前,你和他见过面吗?” “没有,”蓦然一听,顿时预感到她可能知道些什么,于是不失时机地问:“夏小姐,你知道些什么吗?” “事实上,在他去上海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他曾经长期在电脑前工作,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因为他这个人很少接触电脑,连上网都很少见。可是,那段日子他却很认真地在使用电脑打字,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他也从来不告诉我。不过,有一天,我在他心情比较好的时候问他,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告诉我说:‘紫夜,你知道吗?我可是很希望安蓦然能够了解我’。” “了解?他真这样说吗?” “没错,他真的没有联系过你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过。你有没有在他死后查看过他的电脑呢?” “有啊,可是没有发现很特殊的东西,所以我才感觉到……这和他的死也许有关系,甚至可能与凶手的动机以及他的遗言有关系。” 蓦然感觉到抓住了一根重要的绳子,一根联系着真相的绳子。 “我知道了,”蓦然点了点头,说:“这件事情非常有价值。夏小姐,我会想办法查出凶手是谁的。” “安先生,”敏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发问了:“冒昧地问一下,你说的那个叫李怀月的死者,和你是什么关系呢?你是为了什么而介入调查的?是因为想查出她的死和我们这里发生的凶杀案件的联系吗?” 蓦然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告诉他们怀月的事情,但他认为也许是一条不错的线索,于是告诉他们:“事实上,李怀月是我表妹的朋友,她希望我调查她的死,而就在我帮助她展开调查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仰慕被杀的案件,所以我才……” “我明白了,”敏希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这时候,咖啡送到了,她拿起调羹,搅拌着杯中浑浊的液体,说:“看起来很好喝呢。” 究竟是谁呢?是谁杀了沈仰慕兄妹?蓦然抱着这个疑问,也把自己的咖啡端起,慢慢喝了下去。 第七章 家族(4) 沈君慨逐渐开始有些被迷惑了。 徘徊在树影之中的那昨天的梦境,似乎又历历在目。他看到了那座桥,那座他曾经走过无数次的桥。即使在这闷热的酷暑天气,他也并不会对这一切景物有其他的感觉。 今天是仰琦被杀害的第三天,那别墅内浓重的血腥至今还是消除不掉。这天下午四点,沈君慨不知道怎么的,突发奇想,希望可以在这树林中漫步的过程中,忘却一些自己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可是,这树林却也让他陷入了另外一种境地中去,让人无法遁形,难以逃避。他突然开始回忆起一些当年和雅诗在一起时的情境。 那座桥,雅诗一向很喜欢来。她似乎很沉醉于这一带如画的风景之中。她是那么调皮,那么令人无法捉摸。记得她当年曾经站在那桥的另一端,对他喊着:“君慨,来追我啊!你追不到我!”现在,她就如同一个纯粹的幻影,让人无法追逐了。即使她真在桥的那一端,沈君慨也走不过去了。 记得带着已经怀了仰风的她来到这里,站在桥上,看着那别墅的时候,她曾经那么地兴奋,那么地孩子气地欢呼着。她说:“君慨,那是我们永久的天堂吗?” “啊,是的,雅诗。我为你准备了这一切。这个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是叫仰风,如果是女孩,就叫仰琦,怎么样啊?”沈君慨依然记得当年那份激情。和雅诗在那里面生活,一同抚养那个孩子长大,看着他(她)健康快乐地成长,这原本是他的希望。 每当他抱着这样的憧憬时,雅诗就会孩子气地说:“君慨,你就是我的天堂,我会一直陪伴着你,一直陪伴着你的!从现在,到未来,再到永恒!” 可是,那只是人类愚蠢的妄想而已。再强烈的愿望,也敌不过现实的摧残。雅诗她始终是一朵凋零的鲜花,她根本就接触不了永恒,她只是被时间轻易地背叛,就连原本也可以拥有的未来都消失了,人类敌不过时间,也不可能战胜现实。 君慨在她死后,就没有任何可以寄托的事物了,他开始渐渐明白,世俗的一切都会被时间改变,永恒是人类最肤浅的认识而已。他开始期望超脱时间,即使让自己活在永远的空虚中,他也不想继续让自己去面临时间的流逝所带来的改变。那么,静静地在这里腐烂就可以了,只是要在这世界上留下一些不会被时间夺走,可以留下来的东西,他要反抗时间所带来的改变。 路走得长了,始终会感觉疲劳。沈君慨在一块地面凸起的岩石上坐了下来,上面有树荫遮住阳光,还不算太热。沈君慨总是喜欢在阴暗的地方呆着,如果在阳光之下,就会有一种重新回到过去的感觉,那段曾经是著名音乐家,和雅诗在一起的日子。他决定完全地抛开一切,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渐渐地,他感觉到有风刮来,稍微让他去除掉一些酷暑的闷热。 摩胜市的郊外,空气实在是非常新鲜的,而在夜晚的时候,星空也就会显得格外明亮和迷人。因此,当初雅诗无论如何也想到郊外来生活,在搬来这里以后,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带着君慨来到这树林中看星星。雅诗一向很喜欢给星星取名,她时常对沈君慨说:“这些星星都是我们的邻居呢,你可不能够忘记它们的名字。这颗是雨织星,那颗是飞龙星,那颗是……”雅诗一向都是那么孩子气,对她来说,再平凡的事物也可以成为快乐的源泉,更何况是在这个地方呢? 那么多年过去了,沈君慨依然还记得那些星星的名字,一颗也没有忘记,在月光皎洁的夜晚,他偶尔也会眺望星空,和那些老朋友再会。他房间里的窗户,无论在任何季节和天气,他都不会关闭,更不用谈锁住了。也许是年轻时看过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的缘故吧,他依稀记得那流浪的亡灵凯瑟琳·欧肖曾经在窗户外呼喊着,渴望回到她昔日爱人的身边。因此,沈君慨开始渴望有一天她能通过他房间的窗户,进入他的房间。他只是多少还抱着一点希望,即使那是多么荒诞可笑的,他还是相信着。他还是等待着雅诗的灵魂归来。 他的嘴唇感到非常干涩,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双唇。这个时候,他总感觉有些东西正在接近着他。他感到似乎有什么在降临,立刻屏住了呼吸环顾四周。可是,怎么会有人呢?那只是树木的影子和风而已。他知道,那只是他一份不切实际的妄想而已。可是,那林子的深处,仿佛有些东西在召唤着他一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在那幽邃的意境之中,语言所能表达出来的感觉太薄弱了。或者,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吗? “雅诗,是不是你?你在这里对吗?”沈君慨似乎又被那幻觉征服了,可那真是幻觉吗?他站起身来,渐渐地朝树林深处走去。刚一走出树荫,刺眼的阳光不断射了下来,沈君慨挡着眼睛,对着天空咆哮着:“让这阳光减弱些吧!幽灵是恐惧阳光的,这个样子让雅诗怎么敢出来见我?” “雅诗,雅诗!”沈君慨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身体,路也逐渐变得高低不平起来,突然他脚下一个滑,接着一只手抓住了他,若非如此,他整个人立刻会摔倒在一个陡坡下面。沈君慨回头一看,是仰风来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说:“是你啊,仰风。” “爸,你刚才似乎在叫妈妈的名字,你没事吧?”仰风看起来一脸的惊恐,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他小心搀扶着父亲在一个树桩上坐下,蹲下来对他说:“爸,你怎么来这里了?现在外面最高温度是三十五度啊!您衣着又那么整齐,一定很热吧?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我不热,”虽然沈君慨那么说,但他此刻的额头上也不断地涌出汗水来,仰风连忙劝解他:“爸,你就别固执了,和我回去吧,先帮你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好了。天气那么热,还是别随便出来的好。” “不,我还要去找雅诗,我还要去找她……仰风,你没有感觉到吗?这林子里隐藏着你母亲,我感觉得出来!一切都和三十年前一样,也是这样晴朗的日子里,这林子深处……” 这附近的树荫比较浓密,遮挡住了大部分的日光,所以说也会给人幽深的感觉。他知道父亲又开始思念母亲了,于是对他说:“爸,别说了好不好?听我说,还是和我回去吧,一直在这里待着的话,对您身体不好,您回去后,我让严今帮您看看好了。” “雅诗,她在等着我啊……”沈君慨依然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尽管那声音中已经不再像当年那么洪亮有力,可是仰风还是听出了他言语中包含着的对母亲的思念。接着,他把头转向了仰风,问他:“仰风,和我一起去,一起去找你妈妈吧!” 对这个情况,其实仰风已经见怪不怪了,父亲基本上隔两三年就会突然说出这些古怪的话,而每次子女们都要耗费很长时间来让他平静下来。仰风只能耐心地劝说:“爸,妈她……她不会回来了,不是吗?既然你那么思念妈妈,那你……”仰风真想对他说“那你何必还要娶梅姨”,可是他现在不忍心说出口了。他抚慰着父亲:“爸爸,妈妈她不存在了,她已经不再存在了!你无论如何呼唤,她也不会再度回到这个家的!那你何苦还要这样呢?爸,回去吧……” 沈君慨没有发疯,他知道雅诗不会再回来了,他纯粹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一切才好。只能够让自己陷入一个虚幻的境地,在现实的认知基础上,涂抹着欺骗的色彩。他现在差不多也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渐渐冷静下来,对仰风说:“是,她回不来了。仰风,我们走吧。” 晚上九点左右,阿守和敏希的儿子俊生在一楼的过道上玩耍着。俊生今年十一岁,比阿守大一岁,他的性格还算外向,和阿守也比较合得来。二人追逐打闹着,跑到了走廊的尽头时,二人也跑累了,干脆直接坐下来休息了。 “阿,阿守啊,”俊生问他:“我,我听说姨妈(指紫夜)很会折纸啊,你能拿一个给我看看吗?哪种类型都可以。” “好,好啊,我妈妈房间里放满了折纸,给你一个也没关系。”阿守爽快地答应了他。 接着,他很快来到妈妈的房间门口,一推门,紫夜正在里面折纸。她似乎正在折一朵玫瑰,看起来非常全神贯注,就连阿守走进来也不知道。阿守轻轻喊了声:“妈妈……” 紫夜立刻回过头来,看见了阿守,笑容可掬地走过来说:“怎么了,阿守?有事情吗?” “我能拿一个折纸吗?就是放在你书柜里的折纸,俊生他想看一看。” “可以啊,你拿吧。要不我帮你拿也可以啊。”紫夜打开书柜,取出了一只纸鹤,说:“拿去吧。” “恩,妈妈,好的,谢谢你!”阿守兴高采烈地接过紫夜递过来的折纸,就拿了出去。跑到楼下,发现俊生正等在楼下饭厅内的沙发上。阿守坐到他旁边,拿出那纸鹤,对他说:“不错吧?” “是,是不错,”俊生接过纸鹤,爱不释手地看了起来,他赞许地说:“这折纸还真是不错啊,真是不错。阿守,不如你再去拿一个纸鹤,我们比赛谁的纸鹤飞得远,怎么样啊?” 紫夜此刻在房间内,又拿出一个新的纸人,她对着那纸人看了半天,冰冷的笑容再度在脸上浮现。她又拿出了一根缝衣针,猛地刺了下去。而同一时间,阿守来到了房门口,手刚接触到门把手,就听到里面传来母亲的冷笑,接着,只听到她一遍又一遍阴沉地低喊着:“死吧!死吧!我诅咒死你!我诅咒死你们所有人!” 阿守顿时惊恐万分,向后退了一步,结果脚正好碰到后面的一个花瓶,发出了非常响的声音。他顿时非常害怕,夺路就逃,他沿着走廊迅速跑到了盥洗室内,刚要关上门,一只手硬是抵住了门,接着,紫夜的脸伸了进来。 “阿守啊,”她的舌头伸出来舔着嘴唇,露出阴冷的笑容,说:“你往哪里逃啊?”接着,她就走了进来,迅速把门关上。阿守从来也没有看见母亲如此恐怖的神情,不断地向头退着。 “你何必逃呢?阿守,告诉妈妈,你听到什么了没有啊?”紫夜一步步凑近他,蹲下身子,把脸凑近他,问:“说谎话的话,可不是好孩子啊!” “妈,妈,我……”阿守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自己的母亲,他也没想到母亲会用那么可怕的表情对自己说话,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算了啦。”紫夜皮笑肉不笑地说:“妈妈最喜欢阿守了,不是吗?阿守啊,只要你不告诉别人,妈妈会比以前更爱你啊!可是,如果你对爷爷或者是伯父说不该说的话……那就要被扎针啊,被扎针很痛的!” “是,是,”汗水不断地从阿守的额头上流下,他感到异常的恐惧,可是他不敢反抗母亲。 “果然是好孩子,说吧,找我有事么?” “啊,俊、俊生要我再给他一个纸鹤,好,好玩游戏……” “这样啊,和我回房间拿吧。”紫夜的表情逐渐恢复了正常。此刻的阿守,多少有点明白父亲生前总是说这个家庭的人戴着面具生活的涵义了。他这才意识到,他平日里认识的那个和蔼可亲的母亲,只是眼前这个人所戴的面具而已。 俊生见等了那么久,阿守也不来,便主动地去找他。来到了紫夜的房间里面,只见紫夜正在往阿守的手心里塞了一只纸鹤。他连忙走进去,说:“姨妈,你的纸鹤好漂亮,多谢你了。” “去玩吧。”紫夜刚才那可怕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可是阿守已经不敢再亲近她了。他连忙拉着俊生,就冲了出去,仿佛晚出去一秒,这里就会爆炸一般。 来到楼下,他哪里还有心情玩耍,他想把一切说出去,可母亲那恐怖的神情让他实在害怕。不明内情的俊生问他:“你怎么了呀?和我一起玩啊!阿守,莫非是怕输给我不成?这样,你如果赢了我,下次我教你做数学题怎么样啊?” 阿守支支吾吾地说:“啊,我,我……” “爽气一点嘛,像个男子汉才行!阿守,这样如何呢?你要是打败我,上次你很喜欢的那本漫画就送给你好吗?陪我玩嘛!” “不!”阿守捂住耳朵,扑在了沙发上,浑身都颤抖着,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俊生很不明白,走上去想安慰他,可他却喊:“让我安静一下!别烦我!” 俊生一下也呆住了,他连忙问:“你怎么了呀?阿守,是不是姨妈不喜欢我拿她的折纸啊?那你就拿回去吧,如果因为我让你被姨妈骂,那我……” “不是让你别烦我吗?”阿守吼道:“我不想看到你了!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他突然把所有的气都发泄到了俊生身上,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怎么会被妈妈……他立刻对准俊生的下巴就猛揍了一拳,俊生没有防备,立刻摔倒在地,还好地上铺了地毯,所以他没有受伤。俊生莫名其妙地被打,心里也窝火了,站起身就朝阿守的小腹踢了一脚,阿守顿时彻底失去了理智,上去和他扭打了起来。两人的声音立刻惊动了在厨房做事的女佣,她见两个小少爷在打架,连忙跑上楼通知了仰风和敏希,以及紫夜。三人匆匆赶下楼来,连忙把二人拉开。这时候阿守被打出了鼻血,而俊生的脸也被抓伤了。 敏希并不是一个轻易护短的人,她问俊生:“你怎么和弟弟打起架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俊生立刻对她说:“是阿守!他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打我,还……” “你说清楚点,阿守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地打你啊!”仰风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决定弄清楚怎么回事。 “阿守他,”俊生把所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我是想和他玩折纸的游戏,让他问姨妈拿两个纸鹤下来,可是他拿下来后,却突然打了我!” 仰风认为不对劲,于是问阿守:“阿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俊生哪里得罪你了?” “先别说这些,两个孩子都受伤了,”紫夜焦急地说:“还是快点先帮他们两个治疗吧!” 仰风一想也对,于是让女佣去拿些药来。为他们处理好伤口以后,紫夜问阿守:“阿守,你到底怎么了呀?能不能告诉我啊?” “我……”阿守顿时看见背对着敏希他们的紫夜,脸上所浮现出来的凶恶的表情。 “我,我是因为感觉,感觉俊生太讨厌了,才打了他……”此刻的阿守也恢复了理智,对俊生说:“对不起啊,俊生,对不起!” “算了,小孩子嘛,个性冲动了点。”紫夜便顺着他的话对敏希说:“姐姐,阿守是不对,你和姐夫就别再计较了,我向你们陪个不是了。” 此刻的阿守,感觉到自己就如同被粘在了蜘蛛网上的飞虫,而那只正在慢慢爬来要吞吃掉自己的蜘蛛,却正是自己的母亲…… 第八章 侦探(4) “怀月!怀月!你不要死啊!” 烈生看着躺在血泊之中的怀月,连忙起来抱着她,苦喊着:“不要,你别死啊,告诉我,是谁杀死你的?告诉我!” “是一个不,不存在的人,哥哥,快逃走吧,啊……”接着,怀月在烈生的怀中逐渐变为一堆沙土……” “怀月!”说着梦话的烈生终于惊醒,此刻的他浑身都是汗水。他抹去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长叹了一口气。他翻身起床,来到卫生间,看着眼前的镜子冲洗着脸庞,内心想着:最近,还是经常做这样的梦,难道说不久凶手就会伏法吗?如果,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的话,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愿意,如果我知道是谁杀死了怀月的话…… 回到房间后,打开灯一看钟,现在才凌晨两点一刻。他关上灯,叹了口气,重新睡到了床上去。可是,在经历了那样的噩梦后,他就再也无法睡着了。七年来,警察怎么也查不出任何嫌疑人,他开始绝望,他开始陷入了难以自拔的痛苦中。对他而言,从他身边夺走了怀月的人,他是无法原谅的。那段黑色的、不堪回首的回忆,至今还是萦绕着他,而那是他和怀月一同度过的极为痛苦的岁月。可是,他们还是支撑下来了。大学毕业后,怀月更是出落得非常标致,而且她那善解人意的性格和出水芙蓉般的气质,更令烈生坚信那段过去不会影响到她,她是可以幸福的。 但是那天,当他回到家里,见到了浑身是血的怀月的时候,仿佛天在一刹那碎裂了,一直以来支撑他忘却那段岁月的重要支柱怀月,就那样倒在地上,房间里到处都充满着血腥味。烈生发现她还有气的时候,一心想着救她,一心希望她可以活过来。接着,昭宇来了,在把她送往医院的途中,她就已经死了。她所说的遗言,杀死她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人,那句话已经成为烈生在这七年来无数次思考过的问题,可无论如何想,也无法想出一个头绪来。 记得在灵裳告诉他关于安蓦然的事情以前,他自杀过三次。烈生宁愿自己到地狱中寻找答案,也不想在人间继续承受被这没有来由的悲剧折磨的痛苦,无法保护怀月,只能够看着她死在自己怀中的内疚以及自责,让他根本无法认真地面对人生。无论再美好的事物,都会被怀月那悲惨的画面所冲淡。那血腥的房间,怀月死前凄美的笑容,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不在让他感到生存的沉重。直到那一天…… “你知道那个已经去世的房地产大亨游金龙的二儿子被杀的案件吧?那个破解了案件的推理小说家安蓦然,是我表兄。”那天,灵裳突然拿着登载着那条新闻的报纸来找到他,然后向他提出了建议:“你,难道不希望寻求真相吗?也许他可以让怀月的死真相大白。” 虽然任何一线希望烈生都不愿意放过,可是他一时并不相信安蓦然是个有多厉害的人物,他侦破案件,可能只是凭借运气,他打算找机会和他接触,观察他是否值得信赖,他实在不愿意再被失望所打倒,因此不敢轻易地接受希望。但是,他愿意尝试。后来,当安蓦然成名后,他在他的官方网站上注册后,与几个网友结识,而灵裳却很轻易地猜测出“风雪公子”就是安蓦然。接着,他终于等到和他见面的机会,来到阿岚山,却恰好发生了凶杀案,那件事情恰好让安蓦然展示出了他的实力,而之后他靠提供给他的线索也侦破了“附体”案件。 而当烈生终于已经完全相信他的时候,却发生了沈家的杀人案,被杀的沈仰慕留下了那与怀月如此酷似的遗言,难道说……杀死怀月的是沈家的某个人吗?他本能地感觉到,怀月和沈家,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特别是沈仰慕这个人。为此,他特别请了私家侦探对沈仰慕进行了调查,但是并没有得到他预期的结果。难道只是巧合吗?他曾经冒出过这个念头,可随即又认为不是那么简单,两者一定有联系! 抱着这样的想法,烈生在迷迷糊糊中又睡着了。 上午九点左右,蓦然醒了过来。他记得昨天夏紫夜提供给他的线索,也和灵裳讨论了一下,她似乎并没有怎么表态。可是,蓦然总感觉到,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只是还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结论而已。折叠好了被子,他穿好衣服来到了客厅内。凤婷事先留下了早饭,在餐桌的盘子上放了几块涂了果酱的面包,以及一杯牛奶。他伸了个懒腰,就坐下来开始吃了。就在这时候,突然门铃响了。 是谁呢?灵裳吗?又或者是烈生?不对,他们现在应该都在上班啊,他走到门口往猫眼里一看,居然是夏紫夜。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沈家的人会主动来拜访他,他连忙匆匆整理了一下房间,然后理了理衣领,将门打开了。夏紫夜一脸抱歉地说:“安先生,冒昧来访,实在是非常抱歉……可是,我不能够再让自己继续呆在家里等待消息。我知道来找你也没有意义,可是看到你,至少会比较安心,不会有惴惴不安的感觉,所以去求曾太太给我地址……我,我可以进来吗?” 蓦然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紫夜一脸的无助,于是也只好先让她进来了。 蓦然先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接着把早饭收了起来,接着问她:“要不要喝咖啡?” “不用了,我……我其实,想问问看,你是怎么想的呢?” “凶手杀害对方的时候,用报纸来遮挡血迹而不让自己身上沾上,可见对方是早有预谋,”蓦然还是泡了杯水,递给了紫夜,说:“所以不是一时冲动而造成杀人,因此,他早就计划在你丈夫从上海回来就杀死他,既然如此……在仰慕被杀之前,有没有发生比较不寻常的事情?恩,恕我冒昧,我听说你和沈先生夫妻关系不是很好……别误会,这是你姐姐说的……” 紫夜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她的手紧紧地捏着那杯水,说:“是的。仰慕他……我们的夫妻关系不是很好。不过,我是真心实意地对待着他的,我一心希望可以与他好好相处。但是仰慕他和沈家其他人一样,太爱钻牛角尖,不愿意正视一些问题,所以往往会造成很多人的困扰,不过我也有责任,我一直以来都忙着照顾我儿子阿守,的确也忽略了他的感受……我们之间的问题很复杂,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说得清楚的,姐姐她所了解得也不全面,其实姐姐和姐夫本身也有一些问题,所以她也没有细致观察过我,姐姐她……也很可怜的……” 接着,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稍微有些哽咽,接着她说:“当初,姐姐嫁给了姐夫以后,我就感觉她并不快乐,总是非常忧郁,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我和姐姐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我想要好好地了解她,因此……我经常会注视着她所居住的场所,我想知道她过着怎样的生活。后来,仰慕注意到了我,他似乎对我很有兴趣。我想介入姐姐的生活,想了解那神秘的家族是怎样的,于是我嫁给了仰慕……” “你的意思是说,”蓦然听她这样说多少有些吃惊,问:“难道你不是因为爱沈先生才嫁给他的吗?” “啊,当时仰寒也对我说过和你一样的话,他认为我并不是出于爱而嫁给仰慕,而是因为……姐姐……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其实也很喜欢仰慕,欣赏他的才华和风度。可是,他们都是怪物。我到现在,也不了解仰慕。对他而言,生命只有极度地绽放或者彻底地毁灭才有意义,他不接受如同普通人一样,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但那根本只是妄想啊,可姐姐居然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其实这对阿守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我……我对那孩子亏欠了很多,真的……” “不要那么说,我想你也为你们的婚姻尽力了。你有没有考虑带你儿子回娘家住呢?这对他也许是件好事啊!” “我们早没有娘家了。”紫夜眼眶中的泪水已经溢出,她的话语已经带了明显的鼻音:“我父母早在十年前就相继去世了,房子也卖给了别人。现在也只能住在沈家,不管怎么说,我生下了阿守,而且有姐姐在那里,一直住下去问题不大。总之,我会一直陪伴着姐姐到最后的最后的。” 蓦然心中感叹道:真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她为了自己的姐姐一直默默忍受着一切,却遭遇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我……目前还无法锁定任何人为嫌疑人,”蓦然问她:“你有没有比较怀疑的对象呢?” “除了姐姐,任何人都是值得怀疑的对象。”紫夜如实说出了她的想法,她说:“仰慕说凶手是不存在的,我认为,他也许是在死亡前一刻神智不清造成的吧?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句话的意思。” “是吗?可七年前和七年后两个人都在神智不清的状况下说出相同的遗言,这未免太巧合了吧?”蓦然尽可能地进行着理智的分析:“你听我说,夏小姐,我认为不存在的人是不可能杀人的,这一定是一个暗号!不是吗?所以,你必须仔细想想,仰慕生前真的没有……” “他的话,的确是让人感到很晦涩难懂的。他时常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比如‘人类无论做任何事情,也无法摆脱传统,无法脱离框架,不敢大胆地迈出一步来,因此人类才所能认识到的,只是最表面的事物,他们往往没有看到,构筑成表象的实质。’他这个人的思想,不像唯物主义也不像唯心主义,令人捉摸不透,所以……他所说的‘不存在’,也许有着某种深远的意义……” “你是想说,他以比较唯心的想法表达唯物的现实吗?”蓦然沉思了一会儿,他很清楚,如果要解析这个遗言,就必须了解到沈家人的思想才可以。但是他们的想法漂浮不定,虚无缥缈,实在难以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来。 “我想,”紫夜仔细思索了一下后说:“也许这会和艺术有关系……又或者有些神话的典故,都是有可能的,总之,我不可以接受丈夫这样没有来由地死去,被不存在的人杀害,这简直就像是诅咒一般……安先生,我听说你一共破获了三起连环杀人案件,今年年初你不是还侦破了那起连续有六人被先后杀害的案件吗?我认为你一定可以的!” “你和你姐姐有些不太一样,”蓦然凝视了她一会儿,突然对她说:“虽然我说不上来,可是你们给我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你似乎比你姐姐,更像一个立体的人。而你姐姐往往只能让人看到她单独的一面,似乎那就是她的全部了。夏小姐,你很爱你姐姐吧?” “是,我爱她超过爱我自己,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向你发誓。姐姐的幸福,就会成为我的幸福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爱一个人,超过爱他自己吗?”蓦然反复说着这句话。 “那,我告辞了,我刚才好象看到你把早饭拿去了厨房,我想你大概还没吃饭吧?实在抱歉,我先走了。”紫夜拿起包站了起来,和蓦然告辞。 蓦然连忙说:“啊,不,你刚才的话有许多非常有参考价值,我愿意协助你想办法查出凶手,所以你放心好了!” 送走了夏紫夜,蓦然再度开始吃早饭。不过这时候,无论他嘴里咀嚼的是什么,都已经感觉不到味道了。他开始深切感到了生活在那个地方的人们的悲哀。事实上,沈家的人并非真的愤世嫉俗,也并非是故意和社会隔绝,他们只是因为在自己所建立起来的“王国”中,感受到了时间的凝固,他们感到这样可以逃避不需要经历的悲伤,可逃避的结果并非幸福,而是连累了爱着自己的人们。 他很想,找机会再和沈家的人谈谈,了解他们的想法。可是找谁呢?他已经不想麻烦灵裳了,也不能直接去沈家,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决定先去找沈仰寒,毕竟大家见过两次面,比较容易说话。而且他和沈仰慕是兄弟,尽管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可是他也是迷恋于艺术而无可自拔的人。所以,找他谈或许比较好。灵裳告诉过他,沈仰寒是兼职的音乐家庭教师,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具有音乐才能的人,对各种音乐知识都有所通晓,而且对歌曲的创作也有很高的造诣,但他却丝毫没有往音乐界发展的打算。 蓦然打了灵裳给他的沈仰寒的手机,他今天应该是没有课的。 “喂,你是谁?” “沈仰寒先生吗?你好,我是安蓦然,实在很不好意思,我……我想找你谈谈。上两次我们谈得似乎还不够深入,你今天没课吧?” “我正在家里的琴室弹琴,在这个时候我不会见任何人,抱歉了。如果你一定要和我见面的话,等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可是沈先生,我想你弟弟的死……就不能够……” 可是,电话已经挂了。灵裳说得没错,这家人实在太古怪了。 现在该怎么做才好呢?既然如此,不如想办法见见沈仰风如何?可又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实在是头痛的问题一大堆啊!他回想起了过去所有解开的死亡留言,手机上的号码,沾满了血的拼图,字典上用血涂抹的单词,都没有像这次的死亡留言那样,找不出任何的切入点。他甚至已经去请教过一向灵感很准的汀兰,可是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蓦然说出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时,她思索了半天给出的回答是:“这起案件,实在是太混乱了,我实在是无法推测谁是凶手啊……”念禾最近也在忙着生意上的事情,不能多麻烦他。 蓦然又想到:从物理的角度上来说呢,已经被列为嫌疑人的几个人,无一例外全部都可以证明是确实存在的人。那么,他们的“不存在”,难道说要从某种领域上进行排除吗?但是他的亲人没有一个能推测得出来,沈仰慕真打算揭露这个凶手吗?他所说的不存在,莫非是指不应该出现他建立的“王国”之中的人吗?也就是说,是不应该进入他房间的人吗?莫非有某个人是不允许进入他房间的,所以出现在那里,就是“不存在”的?可是如果那样,为何不说对方的名字呢?难道不能说名字吗?说了名字,会怎么样呢? 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他不说出名字的原因。如果他不知道凶手的名字,不该说“在我们家族”中啊?“看起来确实存在,实际上不存在”,至少说明这“不存在”并非是那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的?难道说……是某个实际上并非他们家族的人?比如,沈仰风和沈仰寒,的确是沈君慨的儿子吗?如果有一个不是……不,不对,那也可以说“不属于”,也不该说“不存在”啊,何况还是说不通不说出名字的原因。在那些人的名字里,都是些常见字,没有特别难读的字吧?即使有,生活那么久也该会读了,而且将对方身份说出来也可以啊。不知道名字的话,会不会是佣人?可和“不存在”还是扯不上关系啊! “沈仰慕,你就不能留一个简单点的死亡留言吗?”蓦然在桌上涂涂写写了半天,可还是没有任何的线索。凶手真的存在吗?现在连蓦然自己也不明白了,他是第一次陷入这样的混乱境地之中。唯一的线索,他可能在电脑里留下的东西,有没有能够找出来。说实话,没这个莫名其妙的死亡留言,蓦然或许还可以列出一两个嫌疑人来,现在,他谁都无法怀疑了。他开始怀疑沈仰慕是和怀月一样,为了包庇凶手故弄玄虚了,似乎这是最合理的答案了。 但是,蓦然认为这只是他无法解答出谜底而逃避的做法。如果他这样想的话,那就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了。 一定有的,在那个家族中,一定有着一个“存在”与“不存在”的分界线! 第九章 家族(5) 严今每天在晚上回沈家的时候,都会有些恐惧。 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本当是唯物主义的坚定信奉者,可是他始终是对沈家那诡异的别墅有些恐惧。他每次走在回去的树林内,都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当初认识仰琦,是因为她陪着沈君慨来医院看看病。他最初只是非常吸引着仰琦令人惊异的才华,她不仅有着高超的绘画才能,会拉小提琴,甚至还对中国古代文学很有一番独特的见解。严今开始欣赏她,于是在两年后就结婚了。可是结婚后,他才发现,这个婚姻带给他的,并非想象中那么美妙的。 夏日的暑气,在晚上总是消散了不少。现在大约已经十点,他由于工作得非常疲劳,现在已经感觉眼皮也张不开了。走在那黑暗的树林里,偶尔听到乌鸦的鸣叫,多少让人有些不快。 总感觉有许多树都长高了,抬起头来看的话,那树木仿佛是擎天巨柱,而茂密的树叶,似乎是把天空间的无数星斗都包围住了。路上杂草丛生,时常会有凸出的石头绊住脚,实在很不好走。不过,庆幸的是,那座桥已经在眼前了,而且,远处沈家的灯光也近在眼前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座桥,今天给人一种很不安心的感觉。严今希望自己是太多心了,但一时之间居然迈不动步子。 桥的护拦上,雕刻着的一个个雕塑,似乎都在看着他一般。严今希望尽可能不去看着它们,但是却反而更加被它们所吸引过去了。 我今天是怎么了? 严今不断地这样问自己。他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桥上冲去。因为跑得太快,差点跌了一跤。好不容易,终于顺利地回来了。 一楼的大厅内空无一人,这对严今而言虽然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感觉有些不舒服。他将背后的门轻轻地关上,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回来得还真晚呢,严今!” 严今听出这是梅竹的声音,他回过头,见岳母身穿睡衣站在楼梯上。她一步步走下来,淡淡地对他说:“以后早点回来吧,又或者仰琦死后,你开始厌倦这个家了呢?”那语气中明显带了一份尖锐,严今看出了她眼神中的一丝不满,连忙说:“啊,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妈,你那么晚了还不去睡吗?我听说您最近一直睡不好,要不要我帮你看看呢?” “不用了,”梅竹依然用冷淡的口气对他说话:“你还是把这个心思多放在处理仰琦的后事上吧,我希望能早些让她安息。”说完,她就走回了二楼,不久就在黑暗的拐角处消失了身影。 回到自己的房间,严今越来越感觉不踏实,尤其是那幅正对着写字台的西洋画,他最近总感觉工作的时候,这画中的人在窥视自己一般。他决定明天找人去把画移走。接着,他打开公事包,取出几本书来,在写字台上放了一本,而将其他几本都放到了书架上面去。他看的书大多都是英文原版,今天他又买了几本原版的医学方面的书籍。然后他打开台灯,关上门,翻开那本新买的原版书,并在旁边准备好了一本词典来帮助阅读。严今的英语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地优秀,可是他总喜欢多看些英文书籍来扩大词汇量以及阅读能力,以提高英语水平。 似乎是由于背光的缘故,手的黑影总是将书页遮住,严今调整了一下台灯的位置,但依然没什么效果。而他的阅读还算比较顺利,很快就看完了十页的内容,几乎都没有翻过词典。这本书似乎是针对英语的学习者编写的,所以内容比较浅显易懂,生词量不大。但是,可能是今天工作得比较累,现在感觉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可是,严今又不想只看了几页就立刻放下,于是继续查看着后面的内容。有些单词印刷得比较小,看不太清楚,于是他拉开写字台下面的抽屉,拿出了一个放大镜,来看那些印刷得比较小的单词。 这时候,他的脚微微向上一抬,却感觉碰到了什么,接着他明显感到那东西移动了一下,似乎还传来了喘气的声音。他进了漆黑的房间后就直接将身体伏在写字台前开台灯,难道桌子下面有东西吗?顿时,恐惧感开始爬上他的脊梁,很快化为冷汗从额头上流下。他此刻一动也不敢动,更不用说弯腰去看看下面是什么,生怕“那东西”把他拽入另外一个世界。他学医多年,尽管不相信鬼神,但是任何人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都难免浮想连翩。他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想将椅子悄悄地往后挪移,他感觉心跳不断加速,桌子下的“那东西”,让他浑身动弹不得,哪怕是移动一下手指,都会担心让“那东西”察觉。但是,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他也会难以承受。最后,他终于一狠心,抬起脚对准那个未知的恐怖来源踢了一脚。 “啊!好痛!”这一声令严今胆战心惊,血液几乎凝结的叫声,却很快让他放下心来,这声音是阿守的。他立刻站起来,蹲下身子一看,果然是阿守蜷缩在写字台下面,正惊恐地看着严今。 “姑父,我……”他此刻还是惊魂未定,瞳孔张得很大,那样子让严今有些哭笑不得。他把他拉了出来,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阿守,舒服的床不去睡,跑到我的写字台下面来做什么?你差点把我吓死!”接着,他好奇地问:“告诉我,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呢?”“我……”阿守的手一直在颤抖着,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好了,我也不追究了,”严今看出他有难言之隐,所以也不再逼他说出来,而是劝他:“你明天还要上学,先去睡觉吧!这件事情呢,我暂时就不告诉你妈妈了。下次如果你再吓我的话……” “姑父,你在看英语书吧?”阿守注意到了写字台上的那本原版书,产生了兴趣,问严今:“姑父你也要学英语吗?” “啊,是啊,我也在学习。好了,阿手,你先走吧。我还要继续看书呢!” “好,我……我知道了……”阿守就这样走了出去。严今终于松了口气,立刻关上门,对着胸口拍了好一会儿。接着,他又再度看起书来。可是,经过刚才那么一吓,他已经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收起放大镜,把书合上放入书柜中,继而将写字台的灯关掉,躺到了床上去。床上已经铺好了草席,所以感觉很凉爽。他一个翻身,突然感觉碰到了一样很尖的东西,他顿时如同触电一般起身,将台灯打开一看,是草席上插了一根缝衣针。他连忙把针拔了出来,感到很奇怪,过去他和仰琦从没有缝过衣物,房间里也没有放置过缝衣针,到底是谁拿进来的呀? 而此刻,在他的房间门外,阿守正蹲坐在那里,拿着缝衣针在刺手中的纸人,轻轻地说:“诅咒你,痛不痛啊,诅咒你……”他听到严今起身的声音,连忙跑回了自己的小房间去,立刻扑到了床上。即使在黑暗的房间,他依然很得意地欣赏着自己做的纸人,那是母亲教他的。 他还记得紫夜在下午对他说的话。 “阿守,听我说。我之所以诅咒这个家的人,是因为我要救你姨妈啊!她嫁到这个家里来,注定是很痛苦的,她过得非常不好,每天都在憔悴……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责任啊!你知道吗?他们全部联合起来欺负你姨妈?你回忆一下,自从嫁到这里来,她流过多少眼泪?你不是最喜欢姨妈的吗?那么,你难道会认为我做的是错误的吗?” 阿守相信了妈妈的话,倒不如说这是他最能接受的话。他也的确想起了敏希的种种痛苦,他也非常愤恨,居然主动要求帮助妈妈:“妈,那我也来帮你好了!其实我也感觉不对劲,这个家气氛是很怪……可是,妈,叔叔和姑姑的死和你没关系吧?” “当然没有关系了!不,或者说,是我的诅咒灵验了呢!阿守啊,你愿意帮我?好,我来教你折纸人,还有……” 阿守毕竟是个孩子,他最初去扎那些写上了真人生日的纸人,还有些害怕,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是大可不必的。他甚至发展到了把针留在了其他人的床上,或者是衣服上。他发现这更让母亲信赖他,他也终于不需要承担那份恐惧了。他现在已经达到了针不离手的程度,他只要是别人不在的情况下,就会把针拿出来,随意地玩耍一番。 这时候,严今走进了他的房间,阿守大吃一惊,趁他还没开灯,连忙把那纸人捏成一团攥在手心里。严今打开灯后,严肃地问他:“阿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地回答我!” “我,我知道了,你要我告诉你什么啊?” “你有没有在我的席子上面放上一根缝衣针?” 阿守并不擅长撒谎,这件事情又的确是他理亏,可是他也不想承认,于是决定一口抵赖:“哪里有啊,姑父,你说什么呀?” “难怪你刚才在我房间里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问你你也不说,原来是来恶作剧的!阿守,这针那么尖,还好没刺到我皮肤里去,否则的话也许会出事的,开玩笑也要有一个限度,好不好啊?如果你现在承认呢,我就原谅你,否则我就告诉别人,那时候你就……” 阿守毕竟只是个孩子,他也有些害怕,可话已经出口,他即使是为了面子,也不能再承认了。他想,如果他告诉妈妈,妈妈会袒护他的,所以就说:“我……我哪里有,你弄错了!” “好,既然你那么说我也没有办法了,”严今一点也不相信阿守的话,他说:“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都要上班,你也要上学,等到明天晚上,我再告诉你妈妈,让她好好教训教训你!”接着,将灯关掉后就走了出去。阿守多少还是有些慌张,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希望他明天可以忘记,他不希望爷爷知道这件事情。 不过,他很快自我安慰说:“这是为了姨妈,姨妈……” 对于阿守来说,从小对他最为关怀的人,就是敏希,她对他的好甚至超过了紫夜,她会耐心地陪伴着他做作业,会带他去公园游玩,会帮他买他想要的礼物,更能理解他的心思,解决他的困难。所以,他希望姨妈可以幸福的心情比谁都强烈。尽管他对母亲的说法有些半信半疑,可他还是希望这的确对敏希是有益的。其实这种“诅咒”并不算新鲜,算是很古老了。阿守记得学校附近有一家商店,专门兜售各类恐怖的玩具,同学们都很爱去那里购买一些产品。他记得去年的愚人节,他的同桌送他一个礼物,是个黑色的箱子,一打开就跳出一个乍看之下很恐怖的沾满“鲜血”的“头颅”,差点把他吓个半死,好象就是那家店卖的。他还记得他同捉说那里也有一些用来诅咒别人的玩具,不过因为没有去过,他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他考虑了一下明天要不要去那家店看看,可是随即又认为,今天刚刚惹火了姑父,还是先等一段时间再说吧。 而紫夜此时也没有睡着。她正在看报纸上关于案件的最新报道,她一共订了七份报纸,而现在她手上拿着的是其中一份。报纸上每天的内容都无太大变动,版面也越来越小。她一边看,一边冷笑,接着将抽屉里的缝衣针拿了出来,对准报纸上仰琦生前的照片就猛刺了下去,第一针刺中的是额头,接着第二针刺中的是嘴巴,继而是鼻子,眉毛等等。到最后,就连不是照片的部分她也刺了下去,一张好好的报纸很快被刺得千疮百孔。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终于感觉够了,她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敲击在窗户上,仿佛是某个人沉重的呼吸声一般…… 第十章 侦探(5) 这天,沈家的两个儿子沈仰风和沈仰寒都正好休息在家。 在用早餐的时候,沈君慨在其他人都上班去以后,对两个儿子说:“仰风,仰寒,吃完早饭,到我房间来,我认为有些事情是该和你们兄弟谈谈了。你们不管有任何事情都得来,我们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不商量一下是不行的了。”说完后,他拿出手帕抹了抹嘴,起身往楼上走去了。 仰风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开始感觉到父亲的语气有了一些变化,他猜测父亲是为了那个“不存在的凶手”要和他们谈谈。仰寒此刻也有着同样的想法,他认为父亲是想和他们讨论一下这个凶手的真面目究竟是谁。 沈君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过去一向不喜欢耀眼的阳光射入房间,所以一直拉着窗帘。但是他今天却把窗帘拉开,让光线进入了他生活的“王国”。接着,他走到床前,看了看摆放在床头的那个丘比特的雕塑,上次被梅竹扔了一次以后,裂开了一个口子。他爱怜地抚摸着那道裂痕,一时出了神,居然都没有听到仰风的敲门声。 “爸,我们来了。”这是仰风的声音。沈君慨连忙放下了雕塑,去开了门。接着,他走到了书桌前,指着他放在桌子前的两把椅子,说:“你们坐吧。事实上,我早想和你们谈了,可是家里的气氛一直不太好。梅竹的心情不好我也可以理解,但有时候我真有点怕她……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们两兄弟坐吧。”仰风和仰寒很少看到父亲用如此温和的口气和他们说话,一时都有些不习惯,愣了半天才坐了下来。 “仰慕和仰琦都被这个家的某个人杀害了,你们也知道,”沈君慨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沉痛,说话的时候有点哽咽,他此刻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过去那个阴沉的沈君慨,他对两兄弟说:“我现在的孩子只有你们两个了,所以我需要你们两个,不是吗?所以我想问问你们,我知道你们和仰慕的接触不多,可是我想你们一起长大,不可能对他没有任何了解吧?那么,你们是如何理解那个‘不存在的凶手’的?仰风,你是兄长,你先说好了。” 仰风突然被这样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搔了搔脑袋,托着下巴想了一下,说:“所谓不存在……也许并非从物理的角度上来说是不存在,而是说从人类的认识上来说是不存在的,那会不会是一个与虚构人物有关系的人呢?比如说,我们家庭成员的人的名字、性格或者爱好,与某些文学作品中虚构的人物有着某些联系呢?如果是这样,也许可以勉强解释得通。” “恩,或许有道理,但是我们家有谁的名字和虚构的人物有关系吗?”沈君慨直截了当地问:“而且,也不清楚是怎样的虚构人物啊?” “虚构出来的人物……”仰寒看仰风想不出来,于是说:“应该是些耳熟能详的人物吧?可即使如此,虚构出来的文学形象实在是太多了,如果硬要想,无异于大海捞针……也许仰慕要传达的是更直接一些的信息。也许,凶手是一个他想象中非常温和的人,一个他认为不会杀人的人……人们常常在发现一个人产生了巨大变化后说:‘我过去认识的xxx已经不存在了’,会不会是这个意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紫夜的嫌疑就比较大了……你也知道吧,爸爸,当初他刚刚娶了紫夜的时候,曾经是认为紫夜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但是仰慕最近和紫夜显然也产生了些矛盾……姑且不去追究矛盾的根本原因所在,至少他们的确有着矛盾存在,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也许紫夜厌倦了和仰慕的生活而决定杀害他,杀死了他以后,他内心对紫夜充满了憎恨,认为当初他不该娶紫夜,当初他认识的紫夜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他在被刺伤以后,故意和你说‘杀死他的人并不存在’……” “我认为,”仰风摇了摇头,看着仰寒说:“你这解释有些牵强吧?仰慕都在生死关头,哪里还有那个心情说这样的话呢?他应该是想立刻指证凶手才对,可他却只说‘是不存在的人杀害了我’,这很不符合逻辑吧?” “别人也许是如此,可仰慕不同。他是个把艺术看得高于生命的人,所以他在死亡的时候,也会追求一种具有意义的死亡,对他而言比去指证凶手是谁,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让他的死,充满一种悲剧的美感,而赋予了沧桑的气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混淆现实和艺术,就连生命也是如此。仰风,难道你认为他不可能那么做?” 仰风听到这话,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恩,的确,他的确是那种人……他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追求一种美感,恐怕连死亡也是如此……但是,还是有点奇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就应该是说:‘杀死了我的人,并不是原先的那个,原先的那个已经不存在了’,这样似乎艺术气息更浓厚些吧,而且更有意境,令人浮想连翩……你不那么认为吗?仰寒?” “那么说来的话,也有些道理啊,”仰寒点了点头,说:“也许是突然面临死亡,他一时之间还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吧?” “仰慕一向是个神经质到极点的人,他对于任何事情都力求完美。如果在被自己心爱的人杀死以后,他认为这也是一种具有意义的死亡,想要说几句富有悲剧色彩的遗言,他就会尽量保持最完美的境地,而他的话……总让我觉得没那个感觉……虽然讨论一个临死的人,还要对自己最后的死亡做一番感想,还要力求完美,是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总觉得,即使是死亡,仰慕也不会让自己的死亡留有任何遗憾的……不过,爸,仰寒的想法,在目前看来,是比较合理的一个解释。我看我们有必要关注紫夜,也许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走出父亲的房间,仰风把手搭在仰寒的肩膀上,对他说:“你对自己的想法有多大自信呢?” “说实话吧,我也没有充分的自信,那些话也是我的胡乱猜测而已。哥,你现在和大嫂是不是吵架了呀?她现在看起来整天郁郁寡欢,做任何事情也提不起精神来。” 仰风沉吟了片刻,对仰寒说:“你还是别多管我了。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也该找个对象了吧?” “我现在没有那个心思,哥,你别随便岔开话题,我是和你说认真的。”仰寒非常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哥,我想,我们是错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们应该考虑珍惜身边的人。你也别老是把心思放在画上面,也该多陪陪大嫂,让她知道你其实是非常在乎她的,好吗?” “我当然很爱敏希,可是……”仰风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地避开正面接触仰寒的眼睛:“对我来说,画画也是很重要的……” “这两者并不抵触啊,哥!”仰寒认真地对他说:“真的,我们错了。当仰慕和仰琦死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活着并非没有任何意义,也不是任何时候死去都一样。只要还活着,也许就会有希望存在,我们不该把自己的生命全都在这个冰冷的房子里面埋葬,我们要考虑活得精彩些,珍惜我们身边所爱的人,好吗?哥,你比我幸福,能有大嫂这样贤惠的妻子,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儿子,你该知足了!” “是吗?”他看着仰寒,心中也有所触动。他攻入他内心最薄弱的一环,敏希,敏希……她那柔弱的身姿和苍白的脸庞再度出现在了他面前,那实在是美丽得令人心碎啊!他紧紧握住了仰寒的手,对他说:“你说得对!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思考着类似的问题,我让敏希遭受着那么大的痛苦和折磨,我却只能让她流泪……我们可以活下来,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我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呢!” 而在沈君慨的房间,他在两个儿子走后,伏在桌上睡了一会儿。这时候,梅竹走了进来,她依然还是没有敲门。 “你有事情吗?”沈君慨对她已经疲于应付了,他此刻心乱如麻,不想再和她多说话了。 “君慨……”梅竹低声地呼唤出他的名字,接着一步一步走近他,用非常温柔的口气对他说:“君慨,我……是为之前和你的争执而来道歉的,这件事情的确是我的错,我不该……总之,你能原谅我吗?你知道吗?我太爱你,爱到没有你不行,对我来说,能够和你共度一生,是上天对我多么大的恩宠,你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我们毕竟携手共度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你……难道说就不能够……” “梅竹,你……你先出去吧,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说什么……” 梅竹感到他此刻非常冷淡,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退了出去。 仰寒和仰风渐渐走到楼下,他突然对仰风说:“你,知道安蓦然吗?” “啊,就是那个推理小说家吧?”仰风顿时料到了他的用意,问:“莫非你……我知道他侦破了一些案件,是个非常有头脑的人,可是……他真的可以信赖吗?” “根据我的观察,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其实我和敏希,还有紫夜已经与他接触了两次,他似乎也是一筹莫展,可是,我认为他有才能把一切都解开,不如今天去见见他?” “是吗?”仰风看起来非常惊讶,他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敏希都没有和我怎么提过啊?” “说来话长,我先想办法联络他,然后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好了!” 蓦然这时候正在家里面和烈生在网上聊天,话题也并不只是围绕着案件,烈生也告诉了他一些灵裳的往事。正聊得投机之时,突然灵裳来电话了,她告诉蓦然沈家兄弟想和他见面的事情,并约好了地点,依然在那个老地方。 “难道说有了新的线索吗?”蓦然决定去看看,于是匆匆下线,打扮了一下出门了。当他赶到的时候,那两兄弟在那里已经等了很久了,蓦然和沈仰风是第一次见面,他和仰寒在眉宇之间有不少相象的地方,不过比仰寒长得更高一些。这次又是面对面地坐下,首先蓦然点了拿铁咖啡,兄弟俩也点了咖啡。 “安先生,”沈仰风很客气地说:“你为我们家尽心尽力,我非常钦佩你,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蓦然观察着他说话时的神情,想从眼神中找出些许的不安,不过并没有看出来。他想了想,说:“我……可以肯定凶手就在你们家中的某个人,但是并不能断言谁比较有嫌疑。关键其实就在于沈仰慕所说的遗言‘不存在的人’。这句话的奥妙,最近我想了很长时间,渐渐得出了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两兄弟几乎异口同声地。 “单单只从这句遗言出发来考虑谁是凶手,是无法得到任何结论的。这就像是设置了密码的电脑,需要有解码的程序才可以。我想,沈仰慕恐怕在生前留下过一些东西,他妻子夏紫夜告诉我,他过去曾经在电脑里面储存了一些东西,似乎是文档,但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后电脑里也没有找到。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凶手删除了,另一种是被他保存了下来,交给了谁。我估计,如果可以找到他储存的东西,就可以确定凶手的身份!” “但是,紫夜有可能是在撒谎……”沈仰寒提出了他的观点,并把他对于紫夜是凶手的想法在蓦然面前说了一遍。蓦然听完以后,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这答案。 “不,我认为不是这个意思。”蓦然立刻就提出了反驳:“你们的想法似乎太主观了点,这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再怎么疯狂也不至于这样啊?何况你的逻辑和他的遗言,在意思上依然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的。我认为这不是正确的说法,你们想的不对。” “那么……”仰风听他那么一说,信心多少有些受到打击,于是问:“你相信紫夜说的话?” “撒这种谎有意义吗?” “未必啊,也许她想混淆视听,让我们相信仰慕的确留下了什么,这样一来的话,也许就能够误导我们啊?” “或许是有道理,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似乎说得还不够明显。何况这只是未确定的线索,并不能充分误导我们。”蓦然说出了他的分析:“只是……我们没有办法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资料……如果这个推理正确,那反而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份资料,就无法查证凶手的身份,那么,调查也就陷入了僵局。” “该怎么做呢?”仰风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沈仰慕既然在被杀害的时候说出那句遗言,那么至少在他被杀的时候,可以查出凶手的关键应该还是可以找到的。也许,那个关键就藏在你们家里也说不定。不过你们家那么大,找起来也不容易啊……” “安先生,”仰寒说话了:“你确定吗?你真的有这个把握吗?” “是的,我有充分的把握。”蓦然回答。 这天晚上,仰风和仰寒在那个画室内谈论这件事情,而敏希则在一旁倾听。 当讨论到关于紫夜的部分时,她立刻反驳道:“紫夜不是凶手!我了解她,她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难道你们不那么认为?” “可是,嫂子,”仰寒只好和她解释:“我们只是提出我们的猜测的一部分……” “我不认为是这样,仰寒,我看你是太急功近利了,不存在就是说紫夜吗?这世界上谁不会变,变了的话就不存在了?这是什么逻辑?即使他们夫妻真有矛盾,至于要到杀人的地步吗?” 仰风不想再和敏希争吵,他只有尽可能附和她的话:“好吧,如果凶手不是紫夜,而是像安先生说的那样,是要通过别的资料来配合才能解读的谜团的话,那么……我们就需要查一下这个家,可那么大的家该怎么找呢?” 所有人都陷入了相当大的惆怅之中。 而此刻,那个“不存在”的凶手,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第十一章 家族(6) 午夜,梅竹在图书馆看着书。 今天是七月十五日,正如同这家里其他人一样,她也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固定不变的习惯,那就是在每个月的十五日去图书馆看书。而恰好那时候,其他人都会各自做着他们各自要在这个时刻做的事情,所以在图书馆里只有梅竹一个人。 那黑影正一步步地逼近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书的梅竹,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逼近着她,直到她看见了那人映在书页上的影子。她连忙回头一看,那是—— 紫夜! 她的左手上拿着一根被扎着针的纸人,而右手则拿着一把水果刀,刀尖也是穿过了报纸,她就这样刺了下去,梅竹连忙躲开,衣袖被她刺中了。她惊恐无比地看着紫夜,哀求着她说:“紫夜,紫夜,你别杀我好不好,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呀?” “去死吧,你这个老妖婆!”紫夜一步步地逼近她,梅竹全身都蜷缩在墙角边,她想叫,可是却不知怎么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叫不出来。 紫夜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带着一份诡异的笑容说:“你呀,别想叫,如果叫,我就在你身上多捅几刀,所以,乖孩子,不要叫啊!” 梅竹此刻只想着如何拖延时间,想办法抢下她手上的刀,于是忙说:“你,你死也让我死得明白点,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还有,为什么杀我儿子和女儿?” “你想知道啊,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喜欢看到你死不瞑目的样子啊,”紫夜的表情开始扭曲,她的刀子即将要触碰到梅竹的喉咙了…… 一刹那,鲜血溅洒到了墙壁上面…… 刀掉在了地上,紫夜一时感到有些体力不支,跪倒在了地上。她此刻感到非常晕眩。不过,还有事情要做,她必须记住这点。尽管手有些发抖,可是她还是要继续做下去。 她记得姐姐嫁给沈仰风的时候,对自己说的话只有一句:“紫夜,你知道吗?原来幸福居然是可以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紫夜,开始对姐姐如此轻易就可以得到的幸福开始觊觎,后来她嫁给了沈仰慕,有意无意地介入她的生活。 很快,她发现沈仰风深受沈君慨的赏识,他似乎拥有着非常高超的绘画才能,因此他很可能成为这家族最为出众的人。她开始意识到,那份才能也许就是可以通往幸福的道路。 紫夜,一直都渴望着能力,所以她希望能够拥有那才能。而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仰风从来不会把他的画拿出去展览,也不会轻易给家人和朋友看到,更很少与外界接触,他画的画,经历一段时间就会交给敏希随意地处置,敏希多半会送给妹妹紫夜,紫夜则每次都假装称把画转送给其他朋友。而实际上紫夜则暗中把画打上自己的记号,让它们变成自己的画,利用它们来赚钱。这个家的人从来不关心外界新闻,那些画都是卖到国外去,所以敏希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而事实上就算被人知道了,仰风没有证据证明那画是他画的。但有一天,仰慕发现了这个秘密。 “你真是无耻啊,紫夜,”他一看见那景象,就非常憎恶地对她说:“你居然把仰风画的画当是自己的!” “仰慕,你难道要说出去?”紫夜最初感觉非常恐惧,她感觉自己完了,她只知道必须要稳住仰慕,于是就说:“求你别告诉仰风和我姐姐,否则万一以后姐姐不把仰风的画给我,那我就……” “这不可以!我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仰慕非常坚决,他愤怒地对紫夜说:“我一定要告诉仰风!” “那……”紫夜出于无奈,只好这样说:“你想清楚啊,如果这件事情被捅出去的话,那就会有无数记者来采访这个地方,那么你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吗?你们终日都会被那些狗仔队纠缠,你们宁静的‘王国’就会消失,而会终日不得安宁!” 紫夜说的是实话,受到这样的威胁的仰慕,只能够接受,但是他告诫紫夜不要做得太过分,必须适可而止。接着,他似乎是出于对自己的厌恶,到上海去旅游了一星期。她开始感到他始终不可靠,他随时有说出真相的可能。于是,在那一天,紫夜杀害了他。 然而问题没有彻底结束,沈仰琦房间里的那幅画,就是仰风所画的,敏希在仰风厌烦了那画后,把它送给了仰琦。仰风一直都不喜欢画人物画,那幅画是他唯一的一幅画人物的,自然特别稀有。紫夜自然是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缺掉这幅,她先找沈仰琦商量给她这幅画,但是固执的仰琦怎么也不答应,如果强行拿走这幅画,就会引起怀疑。让敏希去劝他们恐怕也不行,她担心如果这样仰琦还不答应而她还坚持要,敏希会怀疑她的用心。于是她决定杀死沈仰琦,然后再找比较好说话的严今商量,但是她担心仰琦刚死就问他要画也许会引人怀疑,于是决定等几天。可是阿守却去他床上放上针,结果弄巧成拙,反而让他责备紫夜没好好管教儿子,自然又没办法开口要画了。那么,她想,只有让严今当她的替死鬼,才能让他消失,这样她就可以拿到那幅画了。 她来不及多想,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黑色塑料袋,将凶器连同报纸放入袋子里,又藏在了衣服内。然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确没有沾到其他血迹,匆匆离开了。那刀子本身就是这个家的,检验出她的指纹并不奇怪,接下来,要把它放到严今的房间里。严今他现在因为喝了她给他的一杯放了安眠药的咖啡,正伏在书桌上梦周公呢。紫夜也观察过他一段时间,他是从不会把门锁住的,不过为防万一,她事先在门上的锁扣洞塞入了一个纸团。他平时经常在书桌上看书到很晚,就算是他突然感觉困倦睡着,他醒来也不会感觉奇怪,怀疑到她给他送的咖啡之上。走到了二楼,她正沿着走廊向严今的房间走去,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妈,你去哪里啊?” 阿守!他居然还没睡着!紫夜顿时感到自己太过不小心了,应该给他也吃一片安眠药的,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连忙回过头,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对他说:“阿守,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妈,我睡不着觉啊!”他揉了揉眼睛,说:“妈,你怎么也不睡啊?妈,你,来和我一起睡觉好不好啊?” “我……还有事情要做,阿守,你先去睡觉吧,我……”她这一紧张,胸口的黑色塑料袋掉了出来,阿守出于好奇,连忙去拿,紫夜惊恐万分,连忙把儿子推开,喊道:“你不要碰!快去睡觉!难道说你明天想上学迟到吗?” 阿守不解地看着妈妈,只有悻悻地离开了。紫夜对自己的失态有点后悔,当他们发现梅竹的尸体的时候,警察在盘问她的时候,就麻烦了。可是,到底该怎么办呢?紫夜再狠毒,也不至于杀死她亲生的儿子。她只有祈祷到时候能顺利过关了。接着,她继续向前走,来到了门前,一推门,门果然没锁住,她拿出那个纸团,接着来到严今躺着的书桌前,拉开一个抽屉,将刀放了进去。为了防止严今预先发现把它处理掉,她故意让刀刃在抽屉里擦了几下,即使他擦掉血迹,也可以检验出鲁米诺反应。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到他的房间里来,所以不会有人帮他做不在场证明。 关上抽屉后,紫夜看着手上的黑色塑料袋,开始犯难了,袋子里一定有了血迹,就算扔掉,如果被找出来,阿守如果说出他看到那袋子从她身上掉出来,那她也完了。因此,也只有想办法彻底处理掉。她决定把它和自己房间内的垃圾桶内的黑色塑料袋交换,那样明天早上佣人会拿着塑料袋扔到外面去。她把袋子放回身上,回到自己的房间,调换完成后将原来的垃圾袋放入了原本放置垃圾袋的柜子里。 终于是完成了,她长叹了一口气,躺在了床上。心里面已经想象着当她拿着那幅画给外商的时候,他们跷起拇指对她说:“it’s perfect!”时的表情了。但是,她也知道,以后这件事情也许还是会让姐姐知道。但是,她希望尽可能地等待着仰风画出更多令人期待的画作。她已经开始展望她光明的未来,希望能够顺利达到她的心愿…… 可是,阿守,他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刹那,她的手又颤抖了起来,紧紧地抓住了被角,她开始恐惧起来:阿守他如果……别的不说,光是扎纸人的事情……可恶,早知道这样,何必还要通过扎针来排解杀意带来的疯狂,又何必把阿守也扯进来呢?现在,该怎么做呢?可是,杀死阿守总是不行的,她怎么舍得啊!那么,要不要和他谈谈?但上次是拿敏希当幌子,这次又拿什么当幌子呢?阿守也十岁了,他不会那么容易被骗。可恶,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一切的情况,基本都按照她所预想的发展,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 最早发现尸体的人是敏希,她当时差点被吓晕过去。因为沈君慨和梅竹分开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他也没发现有不对。警察赶来后,都开始询问他们家是不是有很严重的家庭纷争,否则怎么会这样。紫夜看着警察勘察现场时的认真样子,心中冷笑着:好,很好,多谢你们帮我拿到那幅仰风唯一的人物画。 由于在现场没有找到凶器,警察决定搜查沈家,搜查令很快批了下来。紫夜此刻非常紧张,她虽然一早起来就催促着佣人赶快把垃圾袋拿去扔掉,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她不知道阿守会不会出卖她,那些纸人和针都已经处理掉了,最坏情况下只有说阿守是在胡说。但是即使那样,如果被查出来她把仰风的画当成是自己的卖到国外,那么她恐怕也就完了。这实在是百密一疏。而且,如果真相全部揭露的话,那么阿守恐怕也不会认她了。她只有祈祷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实际上她本来不需要杀死仰琦和梅竹,但是因为她做贼心虚,无论做什么都害怕被怀疑,所以才越陷越深。 后来,警察从严今的抽屉里搜查出了证据,于是警察立刻要他回警察局协助调查。严今自然是大喊冤枉:“不是我,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房间看书,后来睡着了,绝对没有杀死我岳母,我有什么动机要杀她呢?” 动机?紫夜心想:对啊,我怎么忘记安排一个有力的动机了?如果他的律师为他辩护的时候,提出这一点而导致他没被定罪,那么案件就要从栽赃的角度去调查……不,即使没有动机,他也该会被定罪的吧…… “我要找我的律师!”严今拼命大喊:“我不是凶手,我不是凶手!” 紫夜连忙观察了一下其他人的反应。家里人大多都带着疑惑的神色,他们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特别是敏希,反复对警察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呀?我相信严今不是这种人的!” 可恶的姐姐!紫夜在心里咒骂道:你少说几句可不可以啊!难道你要害死自己的妹妹吗?可恶,该怎么办呢? 她回到房间后,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这时候突然阿守走进房间,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顿时她感到不寒而栗。接着,阿守开口了:“妈妈,是你杀的。是你杀了他们所有人。我知道。” “不是的,阿守,没有那回事,你真的误会了,我……” “别这样说,妈妈。我可是个乖孩子啊。我不会说出去的,”阿守这句话暂时让紫夜放心了,可接下来他又说出了令她跌入低谷的话:“你……立刻给我五百元钱,好么?” 来自于自己儿子的敲诈,紫夜顿时哭笑不得。这是报应?她知道她无法拒绝阿守,只好用颤抖着的手从皮夹中抽出五张百元大钞递给了阿守,接着问:“这样,就可以了吧?” “好,谢谢你,妈妈。”阿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一溜烟跑了出去,而紫夜的心完全陷入冰点:这孩子现在还小,只会要这点钱。等他长大了,对名利的追逐心强烈起来,他会要得更多。该怎么办呢?难道她注定一生要被儿子诈骗?而且万一哪天他良心发现了,告诉了其他人或者警察,她就彻底完蛋了。难道,这个儿子真的是她的灾难吗?如果杀一个人,都像用针刺纸人那么容易,该有多好啊! 她内心的某个地方开始凝结起来,某种东西在她的灵魂中逐渐死去了。 第十二章 侦探(6) 沈家的三宗血案很快震惊了摩胜市,而警察立刻抓捕了严今,但是蓦然并不相信,他认为凶手没理由那么笨,而且“不存在的凶手”的这个遗言依然是个谜,他认为真凶一定就是这个死亡留言所指的人。而在梅竹在沈家的图书室被杀害的第三天,就出现了序章那一幕。接下来的蓦然,找出了那张u盘。 蓦然终于看到了最后一个文档,当他看到了最后一个字后,从里面看到了全部的真相。 “原来如此!”蓦然对身边的凤婷说:“沈仰慕所说的‘不存在的凶手’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么,可以用这张u盘当证据吗?”紫夜有些疑虑。 “恩,我想可以。不过,凤婷,我要先拿着这封信去一趟沈家,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必须拿着信封和这信纸给他们看看是不是仰慕的笔迹,之后的事情就可以交给沈家来处理了。这次实在是多亏了灵裳,她只是听我和她提到了沈仰慕提到过我的事情,就立刻让我在这些信中寻找。那么,我去了,等我好消息!” “你……”凤婷焦虑地说:“不会有危险吧?当时也是这样,如果不是我,你也许就性命不保了……” “不一样啦,沈家那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伤害我不成?所以你放心好了,虽然笔迹到了警察局也可以鉴定,不过我认为这件事情还是交由沈家人处理比较好些,我毕竟是个外人。灵裳告诉过我沈家的地址,乘公共汽车去的话需要两三个小时,现在是下午两点,到那里大概五点左右。” “不先打个电话去吗?” “不行,如果先打去就打草惊蛇了,对方也许会狗急跳墙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接着,蓦然就拿着信出门了。坐上公共汽车后,他顿时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到那里去。 终于到站了,他立刻下了车,接着走进了那片树林。在茂密的树木间,蓦然正向着那个藏匿着罪恶的别墅走去。他每走一步,都是铿锵有力的,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了那桥上。 “这座表面上非常诗意的桥,”他走上那桥时,说道:“却通往不归的路。” 不久,他到达那别墅门口。可是,门却没有锁上,他走进门就开始喊:“有人吗?”这时候他突然看见楼上有一个身影一闪,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沿着楼梯追了上去,接着,那人影到了那扇门前就消失了。那门自然被锁住了。蓦然连忙开始撞门,可是那门纹丝不动。 凤婷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心神不宁,即使在照顾意棠的时候,也是心乱如麻。这时候,门铃响了,是汀兰来了。 她见汀兰前来,实在是非常高兴,连忙请她到里面来坐,接着问她:“新婚日子过得如何啊?你丈夫很宠你吧?” “哈,你说什么呢,”汀兰那调皮的表情依然那么可爱,她笑盈盈地说:“他呀,对我宠得不行啊!冒昧打扰,不会介意吧?怎么,蓦然他不在吗?” “是啊,他出去有事情。”凤婷进厨房帮她倒茶,又问道:“对了,汀兰,你要不要喝饮料?雪碧还是可乐?不好意思,刚才因为招待灵裳,西瓜都吃光了。” “那,雪碧好了。”汀兰随口回答道:“你也太客气了!” 门终于撞开了。 何必玩那么无趣的把戏呢?蓦然很快就看见了那个放在房间内的衣柜。 “给我滚出来!杀了三个人,还要躲在这里不敢见人吗?” 可是那衣柜没有丝毫动静。 这时候,汀兰注意到了电脑上打开的文档,那是被蓦然打开了的那文件夹里最后一个文档,现在还没有关闭。她以为那可能是蓦然写的新小说,连忙凑了过去看。 而那,却是让她感到触目惊心的内容…… 第十三章 家族(7) 紫夜始终感到很不安。 她感觉到灾难很快就要降临了。 五百元就可以让阿守封口,那一千元也可以让他开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她在二楼楼梯口反复踱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突然,她看见了一个人影走进了一楼的大厅。 他怎么会……看他一脸的怒容,难道阿守告诉他了吗?她连忙往走廊深处跑去,接着跑到了阿守的房间里,躲在了衣柜中。但接着,她迅速听到了撞门的声音。她顿时感到心惊胆战。 门很快就撞开了。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衣柜的门被打开了。 她看见了打开衣柜的人的脸。 沈仰风。 那张愤怒的、让她感到绝望的脸。 “是你杀的,对吗?夏紫夜,你为何要杀那么多的人呢?你根本不是人!连你儿子都比你有良心!走!我要把你带到警察局去!” “不!不要!”紫夜立刻跪了下来,哀求他:“求你了,我,我以后不敢了,求你放过我,放过我,我以后会好好地做人的。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求你了,原谅我!” “你做梦!”仰风立刻把她给提了起来,说:“你这个魔鬼,我绝对不放过你!” “不!”紫夜拼命推开他,夺门而逃,仰风追了出去,大喊:“她就是杀人凶手,抓住她!”紫夜顿时失去了她全部的理智,她顺手拿起了走廊旁摆放的一盆兰花,就朝仰风扔了过去。 顿时那花盆正中了他的脸,沈仰风的身体立刻倒了下来。 “不,不是,我不是要杀你……”紫夜感到无比的恐惧,如果敏希看见这一幕会怎么样呢?她杀死了她所欣赏,渴望得到的那份才能的拥有者!她整个人顿时瘫倒在地,她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被抽空了。 她渴望得到什么?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仰慕把她带到了这里,而她却没有珍惜,她为了追求名利而杀人,而这里的人却因为舍弃名利而被杀。人类的故事,始终是这样,充满了奇妙的色彩的。她现在,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她感到自己才是一直被针刺的纸人…… 这时候,她抬起头,看见阿守坐在旁边,手上拿着缝衣针,正一针一针地刺着手中的纸人…… 第十四章 侦探(7) 蓦然打开了衣柜,那里面正是那个“不存在的凶手”。 一切都和他推理的结果一致,不存在的含义果然是这样的。 一切的谜团都解开了。 杀死了沈仰慕、沈仰琦、 梅竹的凶手,他的脸暴露在了白日之下。 他的名字是沈仰寒。 “果然是你。”蓦然攥紧双拳,一把把他拉了出来,吼道:“你就是凶手,对不对?” “没错。你不是已经看过那u盘了吗?说实话,我也是今天才刚发现了仰慕的日记,里面写着他所想编写的写的愚蠢的小说大纲,以及他把小说拷给你的事情。结果,我本来想立刻去找你,可你却自己来了。不过家里现在没有人,他们全都已经去警察局了解严今目前的处境了,我说我留在这里,也许可以等到你的消息,然后正想去找你,你居然来了,实在太巧了!” “沈仰寒,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暂时打住一下。 各位读者现在一定充满了疑惑,刚才那章里,打开衣柜的人怎么变成了仰风,这章怎么里面的人又变成了沈仰寒呢?而凶手又怎么变成他了?不过作为作者的我,很负责地告诉各位读者一件事情。那就是,凶手的确是沈仰寒。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部小说,章节一会儿是家族,一会儿是侦探,难道没想过我为什么那么写吗? 事实上,我骗了全体读者。 序章里所说的那个u盘里的文件夹,标题就是“家族”,而自从序章的最后一句话:“蓦然一边看着里面的内容,一边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之后开始的第一章“家族(1)”,就是那个u盘中存储的文件夹里编号1的文档中的内容。而之后开始的“侦探(1)”,才是真正的倒叙内容,是现实中的确发生过的事情。而我所写的这部小说《虚构》内所有标题为“家族”的章节都全是蓦然所看到的u盘里的文档内容,而所有标题为“侦探”的章节是现实中的倒叙内容。这一点,再次向各位读者申明。 所以,在标题为“家族 ”的章节中的全部内容,虽然人物都是实际存在的,他们的各种性格、住所、习惯、爱好也都是真的,但是情节却完全是虚构的。因为蓦然是一边看文档一边回忆,所有两个标题所属章节交替出现,“侦探”部分还加上了蓦然回忆以外的倒叙内容,以求更为全面。 那么,接下来各位读者再回过头去看看的话,就会发现一件事情。 标题为“家族”的章节里面,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也没被任何人提到过。 那个人就是沈仰寒。 而且,无论是仰慕说出遗言,别人对不存在的凶手进行讨论,还是蓦然的出场,也只会出现在“侦探”的章节里面。 现在继续这个故事。 “哈哈,”仰寒冷笑着说:“说实话,我还真是没有想到仰慕居然会写那种小说,虽然他性格一直很怪癖。他这个人,一直都喜欢把生活和艺术混淆,所以疯狂的他,以现实为背景,甚至都没有修改人物的姓名,构思出了这样一篇有趣的推理小说!他在想些什么,我很清楚,他把盘寄给你,是希望你能够认同他,推荐他的推理小说,甚至为了和小说中内容匹配,他寄出后还真的去上海旅游了一次。不过,这部小说里面唯一没有被写进去的人就是我了,大概是他认为如果把我也写进去,那么按照他在小说中对紫夜的设定,她不光只会拿仰风的画去卖,还会拿我作的词曲去卖吧,那样一来的话最后只是安排她杀死仰风,有些缺乏意境,干脆不把我写进小说,这样一来结局更加有趣些。他可真是考虑周到啊!” “你是因为无意中看到了那部小说,决定实施杀人计划吗?” “不错!那天我无意中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文档,当时就感到这非常有趣,精密地步署了杀人计划,甚至连栽赃的办法也想好了,我又怎能放过这天大的好机会?我了解仰慕,他应该没有给别人看过。于是,我决定根据这小说杀人,而里面死的人,除了仰风外,全是我想杀的人,这点大概也是天意?用这小说的步骤杀死仰慕他们也是一个不错的乐趣啊!不过因为我是按照他的小说杀人,所以第一个要杀他,即使小说里不是第一个杀他,我也会改变一下顺序的。杀了他后我就把他电脑里的文档删除了,可我没想到他居然还拷贝了一份给你……” “那么,你刺伤仰慕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你的名字呢?” “那是因为他太了解这个家族了。他知道,父亲并不是把我们当做子女抚养。他只是想了却他当年的遗憾,《家族》中提到的他当年和妈的事情倒全是真的。他娶梅姨,只是因为一个原因……那就是希望培养出更多有他的血脉的孩子来而已,让我们来继承他失去的才能,但同时他只愿意享受着这才能,因此禁锢我们,不想让我们到社会上拥有超越他的成就。而我,最大程度上继承了他的才能,甚至对他有所超越。仰慕知道,如果他说是我杀了他,即使爸爸相信他的话,也不会把这遗言告诉警察,更不会将我送交法办……别惊讶,他就是这种人,虽然最近好象有点变化,但那时候他的确是那种冷血的父亲,他只是利用我们来回溯他失去的时光,缅怀着那些尘封的记忆而已。他只是,想回到过去而已。” “但是仰慕的母亲还有其他人呢?难道他们也不会……” “梅姨是不会的。她和爸爸有一点是一样的,都只会把孩子当工具看待,她一直认为,仰慕和仰琦是她婚姻的保障,她只是疯狂地渴望占有爸爸,而不考虑其他,更不会真心地关心她的儿女。如果她说出去,那爸爸就会和她彻底翻脸,她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失去爸爸,所以宁可让杀了儿子的人逍遥法外,也不会说出来……其他人也都一样,都离不开这个充满了黑暗气息的房子,他们都不习惯接触光明。他们即使帮我掩盖罪恶,也不会愿意被爸爸赶离这里。爸爸为了维护我,任何事情都会做。” “所以,仰慕就想到你用他小说中的手法杀他,于是就干脆利用这点,说杀他的是‘不存在的凶手’,意思就是说杀他的是他写的小说中并不存在的人,就是你沈仰寒!不是吗?” 在安家,汀兰将家族前面几章也读了一下,她现在正读到第三个文档:“清晨,仰琦醒过来了。今天刚刚迈入七月,本来应该是高温的天气,可是刚一掀开被褥,她还是感觉有些冷。”她顿时纳闷地问身边的凤婷:“这……这个沈仰慕不正常吗?把自己写死,结果他现在怎么真的死了?” “这个嘛,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凤婷无奈地回答:“他们呀,放着好日子不过,一定要做点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才感觉自己是伟大的。明明是写自己,还不用第一人称,写死自己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妹妹和妈妈也写死,这在正常家庭根本无法想象啊!最不能想象的是,居然还把自己妻子写成杀人凶手……真是的,嫁给这种人,根本就是受罪!” “啊,是啊,怎么会有这种人的?”汀兰也发表起了观点:“虽然小说的文笔还不错,结局也算有声有色,可是难道他真打算让蓦然想办法推荐这部小说吗?真是的,不过你还真厉害,能够发现啊!” “这,是灵裳提醒我们的,如果不是她,我们根本就不能注意到…… “是啊,你说得有道理。” 在沈家,仰寒接着陈述着他的罪恶:“安蓦然,你也是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人,难道你无法体会失去母亲的悲伤吗?” “你想说什么?难道你杀他们是因为你失去母亲吗?” “哼,算了,我看你也未必可以明白我的一切。总之,我现在必须杀了你!” 蓦然早就料到他会来这手,立刻推开他,一脚朝他肚子上踢去,沈仰寒早有防备,连忙躲开,说:“怎样啊?小说的最后紫夜是在无奈之下杀了仰风,可我会用更痛快的方式杀了你的!把你引诱到这里来,重现结局的情形,不是也很有趣吗?看来我还真是被那部小说诅咒了,注定要杀四个人!”接着,他又飞速扑来,顶住蓦然的身体,把他压到墙角,说:“安蓦然!别怪我,本来你不用死的,要怪就怪仰慕把u盘寄给了你,你就下地狱去找他算帐吧!” 蓦然感觉到他力大如牛,一下难以挣脱,这时候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亮出一把刀,接着就对蓦然的腹部捅去。 “住手!”仰慕听到身后传来了这叫喊,他连忙回头,发现居然是紫夜站在门口。她直接走上来,对准仰寒就是一耳光,愤怒地斥责他:“你还嫌自己杀的人不够多吗?别再增加自己的罪孽了,仰寒!” “你,你怎么会……” “我发现我有东西忘了拿,所以回来取,没想到却发现了……我实在没有想到会是你!仰寒,我平时哪里得罪你了?你不是也很疼爱阿守吗?你怎么忍心杀了仰慕?把我的幸福毁灭呢?” “你的幸福?”仰寒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紫夜身上,蓦然连忙跑开,立刻给凤婷发短消息,让她立刻报警。而仰寒还振振有辞地说:“紫夜,你幸福吗?你根本就是活在这样的黑暗中!如果你看了那部小说,你还会同情他吗?你还会爱他吗?” “是,我爱他,而且比过去更爱他……”紫夜给出了回答:“因为至少他懂得保护家人,说出了那句遗言……” “他那是为了抓住凶手!” “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话,他就不会说‘那个人看上去存在,实际上不存在’的话了,他的意思很明确,是要我们小心那个人!也就是你!要我们时刻警惕周围的人!仰慕写这部小说,虽然把我写成凶手,我也不知道他怎样丑化我,可我知道……他比谁也都爱我的事实!他渴望的是能够让我得到真正的幸福,所以希望我讨厌他,希望这部小说可以把我气走……因此还故意和我吵架,但是我没那么傻的……告诉我,安先生。在那里面,我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蓦然如实告诉了她。 “果然如此,他这样做,是在讽刺着我们家族不与外界联系,不把自己的作品展示出去所得到的报应,他想用这种方式让沈家的人醒悟过来。他的手法真是辛辣,之前把他的小说退回来的人真是没有眼光!他虽然丑化了我,可我不怪他,我知道他希望我看到小说后愤怒,然后带着阿守离开沈家。其实他的内心深爱着我,这我知道,他这样做,是因为他认为我在这个家庭得不到幸福,希望我离开……他经常对我说:‘紫夜,你和我们家族其他人是不同的,你纯洁美好,你只有在阳光才能茁壮成长,我不能让你在黑暗中被封闭!’可我爱他,我第一眼看见他就爱上了他,不光只是因为姐姐才和他在一起,我的确爱他……” “你这只是在自欺欺人,沈仰慕只爱他自己!”仰寒顿时暴跳如雷,他疯狂地吼着:“好,既然如此,我把你们全都杀死!”然后,他举着刀刺向紫夜……蓦然立刻上去抓住他,对紫夜说:“夏小姐,快跑啊!既然爱着仰慕,就带着爱他的这颗心活下去!快逃走啊!” “可,可我……你怎么办呢?” “安蓦然,放开我!”沈仰寒暴跳如雷地吼着,要拿刀刺向蓦然,这时候,枪声响了,刀被打落在地。 警察到了,他们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入房间,把沈仰寒按倒在地,给他戴上了手铐,为首的正是子巍的同事老常,他走过来说:“沈仰寒,你涉嫌三项故意杀人、栽赃陷害、以及杀人未遂的现行犯,现在我要逮捕你!”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紫夜顿时瘫倒在地,她的眼中含满了泪水,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夏小姐,请你恕我冒昧,你怎么知道沈先生是因为爱你而写了这部小说呢?”蓦然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 “那当然了。”紫夜一边哭泣,一边说:“我还不了解他吗?他就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他有没有写这样一句话:‘那桥上的女孩,实在是诗意的存在’这句话?” “有。他还写了许多,他说他被那女孩盈盈的浅笑捕捉,但他也说,那女孩又飘渺的境地进入了那如同古堡的宅院里面,那个埋葬了所有人的热情、理智、信念和爱的地方。他在小说中写,是他错了,他写他扼杀了你的一切,把你囚禁了起来。” “那个傻瓜!”紫夜不停地哭喊着,她走到窗前,打开窗帘喊道:“我没有被你扼杀,也没有被你囚禁!仰慕,我没有失去我的热情、理智、信念和爱,因为我所有的热情、理智、信念和爱,全都来源于你啊!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紫夜声嘶力竭地喊着,可是仰慕永远也听不到了。 几天后,紫夜和敏希去看望了仰寒。他看起来非常消瘦和憔悴。 隔着一扇窗户,紫夜试探着问:“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杀人的原因是什么?我想知道,仰慕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认为他该死?” “该死的不只是他,还有他妹妹,他母亲!”仰寒这时候看起来依然很激动,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能吃掉一只狮子,他恨恨地说:“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有一天,我路过梅竹的房间,听到仰慕和仰琦也在里面,他们好象在和梅竹谈论我母亲。” “梅竹先是拼命地笑,然后她说:‘知道吗?再过一段日子就是许雅诗去世周年的纪念日了,我好高兴啊,当年因为她死了,我才得到了今天的地位!真是太感谢她了!看来我得多烧点纸钱好呢!’而仰琦居然也附和她:‘妈,可不是吗?说实话,这个女人留在这个房子里的气息,我还是感得到,尤其是那两个讨厌的拖油瓶!一个画几张画,一个写几首曲子,就把爸哄得那么开心。我看啊,真是得了那个母亲的真传,讨好别人的功力一流!还装模作样地扮演艺术家!’而接着梅竹说出了更让人难以容忍的话:‘好了,别多说了。说实话,许雅诗死的那天,我实在是高兴地好象是成为了亿万富翁一般!每年她死的这天,我都会谢谢各方神灵,保佑她难以超生,否则万一投胎转世了,可能还要找我麻烦啊!’‘妈,’仰慕这时候也说话了:‘妈,我的名字是由于你对爸爸的仰慕而起的?那我也得感谢她的死啊,她要是没死,我也不知道还在哪里呢?’” 接着,仰寒咬牙切齿地说:“我的亲生母亲,被我的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如此羞辱,我如何可以忍受!我早就已经非常厌恶梅姨,那件事情是一个导火线。不过,当时我只是想找机会教训他们,还没打算杀死他们,可后来我在仰慕的电脑里发现了那部小说,顿时萌生了按照里面的情节将那三人一一杀害,并嫁祸严今的想法。让他们按照这小说里的情节死掉,真是太讽刺了,不是吗?现在是我在祈求让他们不得超生,哈哈哈哈哈……” “给我适可而止!”敏希抢在紫夜前面喊出这句话:“即使如此,你就有权利杀死他人,剥夺他们的生命了?你难道没考虑过这会对活着的人带来多大痛苦吗?你难道一点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你根本就是丧心病狂的杀人魔!你只是个胆小鬼,所以才利用仰慕的小说杀人!你其实是个懦夫,是个沉溺于杀人的快感之中的恶魔!” “不,我不是!”仰寒刚想站起来,又被法警按回椅子上。他反复重复着一句话:“不,我不是懦夫,我是为妈妈报仇!不,我不是懦夫,我是为妈妈报仇……” 敏希抚摸着紫夜的头,说:“紫夜,走吧,你不能在这个人渣的面前掉眼泪。” 走出看守所大门,紫夜就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敏希安慰着她说:“紫夜,哭吧,放声大哭吧,我知道你内心的痛苦,哭吧,哭吧……” 那洁白的云,搀杂着柔和的风,在天空中飘移着,似乎也在俯瞰着地上的一切。 尾声 由于那封信是证物,所以蓦然是对老常再三拜托,他才同意让紫夜看看那封信。 紫夜拿起那封信的时候,泪水已经止不住地溢出了。身边的蓦然对她说:“我第一次看的时候,看得太急了,所以在第二次看的时候,才看出了写信人是一个多么值得尊敬的人。你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以下是这封信的内容。 安蓦然先生: 你好! 不知道我的信在这堆读者来信中,何时可以被你发现呢?不过,如果被你发现了,希望你能听听我的倾诉,以及我的小说(在信中所附的u盘里)。 我是那个已经不再弹钢琴的沈君慨的儿子,我们家族的每个人,都一直陷入了一种黑暗的怪圈。他们拒绝阳光,一直都封闭自己。他们相信,世俗的一切都是有害的,不与外界接触,只考虑自己的自由。但是他们却忽略了爱着他们的人的感受。他们应该要做的,是勇敢地跨出去。 这部小说,不知道能不能算推理小说。小说里的人物都是真实的,只是具体的情节是我虚构出来的。我们家人是不会在意这点的,所以我认为出版没有问题,如果你有疑问,可以和我联系,我的手机号码是xxxxxxxxxxx。 长久以来,我都很清楚,家人们之间缺少关爱和温暖,我自己也是这样,有时候也很难改变。我认为,人不该只考虑自己的自由,也该认真思考自己身边的人的感受。想想他们的处境,要为了自己而活,但也要为了他们而活。可是我们家的每个人,大多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我,用这种方式来唤醒他们的一切。 具体的,你看了小说就可以明白了,我希望依然活着的他们,可以珍惜自己身边拥有的一切。另外,我写这部小说,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我的妻子,她是我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 但是,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她是阳光下的精灵,是不该到我们这个地方来的。她的幸福,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她那么娇嫩,可我却没有足够能力保护她。我感觉我实在是有些失败的。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次回家的途中,看见她坐在通向我家的一座桥上。她的神情和姿态,仿佛是来自上一个世纪一般。她的眼神充满了渴求,又似乎有着一份浅浅的哀伤。当她看到我的时候,给予了我一个盈盈的浅笑,那一刻我就爱上她了。 我接触了她,她比我想象中更加可爱,她是那么活泼,那么充满生气,她可以把快乐给予每一个人。没有人可以抗拒她,我也不例外。当我知道她是我大嫂的妹妹的时候,当时几乎都不敢相信。可是这也没有关系,这阻挡不了我对她的思念。虽然,我也时常有着自卑,时常有着一些失意,可是我还是渴望得到她,我知道她是转瞬而逝的流星,我如果不能把握住她,也许我就会永远失去她了。 安先生,请别介意我写这些,因为我不希望你误会我。所以,请你继续看下去。 她嫁给我以后,并不显得幸福。我知道,她一直都沉浸在一种伤感之中,我知道,那是因为这个家庭。我虽然爱着她,可是我却无法抑制着自己渴求创作的心情。我经常写小说,但是往往都被退回。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如同其他兄弟那样有着才能,可我愿意尝试看看。但是,在那份强烈的自卑中,我冷落了爱着我的妻子。 但后来我开始发现了,她并不快乐。我把一个天上的仙子带到了凡间,我并不能给予她真正的快乐。不久,她怀孕了,那对我而言是极大的惊喜。那孩子来到人间的刹那,我就感受到了那份疯狂的喜悦。我的儿子阿守,他永远都那么瘦小,永远都渴望着我的疼爱。我何尝不想给他温暖呢?然而,他始终显得长不大,他似乎也并不适应这个黑暗的环境。他只能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没有办法把朋友带到家里来,他只能够孤独着。我始终心痛着他,以及我妻子。 我的家庭中,也陆续出现了其他的一些问题,我看到了,其他人也出现了与我类似的问题,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他们对这个家庭感到困惑,更无法和父母有更好的沟通。我想让他们醒悟,让他们了解到冲破自己对自己的束缚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这部小说中,本来也可以用虚构的人名来代替,也不是非要有人死不可,这样写,看起来我似乎很不正常,但我怪癖的性格不允许我不这样写,所以请您见谅。我之所以那么写我妻子,是因为我希望她认真考虑去真正适合她的地方生活。她如果可以幸福,我就没有任何遗憾了。还有我的儿子,也希望将来找到一个能让他幸福的人来疼爱他。 安先生,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您能把这部小说推荐出去并出版。如果您能赏识我,那实在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祝您和您的家人幸福安康! 沈仰慕 泪水已经浸湿了信纸,紫夜顿时跪倒在地,她看着那信纸说:“你该告诉我,你该把你的感受说出来,你该让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该让我知道的!可是你却隐瞒着我,还想赶走我!你别想了,我这一生也不会再离开你,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即使你死了,化为灰烬,我还是要守在你的墓碑前,你永远也不要想摆脱我了,永远也别想……” 两个月后,《家族》出版了。它成为了本年度最畅销的书籍,虽然故事情节本身并不是特别吸引人,可故事背后所蕴藏的一切却发人深思,人们都纷纷抢购。这或许也算是对仰慕而言的安慰吧? 这天,沈家所有的人,都在他的墓碑前,将书烧给了他,紫夜牵着阿守的手,看着那袅袅的烟雾升上天空…… 远处,蓦然、灵裳和烈生正凝视着他们。 “看来,这案子和怀月没有关系啊。”烈生的口气听起来有些惋惜。 “没什么值得可惜的。”蓦然自信满满地说:“我会把杀死了怀月的凶手揪出来的!绝对!” 灵裳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不过他们似乎没有察觉。 “那么,”她对蓦然说:“还要再去想,另一个不存在的凶手是谁呢?” 一切的谜底,尽在第五部《混沌》中! (《混沌》是这个系列的第五部,也有可能是最后一部了。另外一个不存在的凶手,会在这部中出现,多谢各位对本系列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厚爱,希望各位能够一起期待着蓦然将面临的最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