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团宠农家小福宝》 第1章 家有福宝 “呜哇!” 随着破庙中传出一声婴儿啼哭,天空一声惊雷,久旱两年的中原竟然下起了雨! 修仙老祖苏欢渡劫失败后,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护魂法器扔进了一个孕妇的肚子里,并且这个孕妇营养不良,体力不支,从昨晚就开始生产,到天快亮都没生出来,十有八九是难产了。 再不想办法出生,她就会跟这个孕妇一起,一尸两命! 苏欢拼命运转护魂法器,快坚持不住的李素梅忽然感觉一股力量从她体内涌出,仿佛在指引她生产,无意间她和头顶上眼神怜悯的菩萨神像对上目光,李素梅咬紧牙关,猛地顺着那股指引用力。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她体内滑了出来。 终于出生了! 苏欢大口喘息,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发现气管竟然被什么东西堵住,窒息无比,小婴儿脸色迅速涨的青紫。 幸好,一只干枯有力的大手及时将她抓起来,伸手往她嘴巴里扣了一把,还倒着她背拍了拍,哇的一声,一滩液体从小婴儿喉咙里呕出来。 是羊水。 苏欢劫后余生,忍不住感激的抱着这只大手,发出孱弱的哭声,“咿呀~咿呀~” 苏老太乐呵呵的拿了块麻布给她擦干净,将她放进一块由许多碎布拼接而成的襁褓中,高兴道,“不得了!我们苏家五代男丁,没想到今天竟然生了个闺女!孙子孙女儿凑在一起,正合成一个‘好’字!” 苏老太抱着苏欢亲热一番,对旁边偷懒的老大媳妇道,“你也别坐着了,赶紧去熬点小米粥,给你弟妹和侄女儿补补。” 金月桂撇嘴道,“娘,这丫头指不定是灾星!您没瞅见她刚才出生的样子?哎哟哟,吓人的很,脸色青紫,跟恶鬼似的!” 苏老太不喜,“你懂什么?小丫头刚才是被羊水呛着了而已,我苏家的后代只要能平安生出来那就是有福气的!谁敢乱嚼舌头,说她是灾星,我就缝了她的嘴巴!” 金月桂吓得脖子一缩,听她说苏欢有福气,又忍不住道,“有本事您让她给咱变点儿粮食出来!那我就认她是咱老苏家的福女!” 苏老太脸色微沉,“粮食的话我会想办法。” 苏家人多,大儿子苏仁礼前些年上京赶考失踪了,苏老太带着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苏老五和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媳妇,并老大家的儿子苏晏家,老二家的儿子苏晏和,老三家的儿子苏晏齐、老四家的儿子苏晏兴往京城方向逃荒。 距离京城还有一千里地,他们的粮食确实支撑不了那么久。 并且因为家里男丁多,食物消耗也比别家大,现在更没剩多少。 苏欢见苏老太为难,想伸手帮她抚平皱起的眉头,却因为手短,没够着。 忽然,她想起曾经在人间历练时,迷上了人间美食,回宗门后特意在护魂法器上开辟了一个芥子空间,在芥子空间里修建了畜棚和鸡舍养人间的牛羊猪和鸡鸭鹅,还修建了鱼塘养鱼,并开辟了几亩田和药田种粮食和草药,另外弄了一个果园,种了些人间的水果,闲暇馋了时就会从空间里抓些畜牧出来宰了吃。 要是这些东西还在,说不定能帮到苏老太! 李素梅生了她,苏老太也救了她一命,这么大的恩情若是不还,苏欢心里就太过意不去了。 她闭上眼睛,凝聚神识进入芥子空间。 苏老太支使不动金月桂,把小苏欢交给一个眉眼娇弱,坐着飞快绣花的女人,“老四媳妇,你来看着孩子,尿片我洗好了放在棕色的行囊里,有些人使不动,我去给孩子煮小米汤喝。” 刘莺莺赶紧放下针线活儿,“娘,还是我去吧,况且我也不会带孩子,就怕抱得孩子不舒服。” 说着,她小心翼翼摸了摸苏欢柔软的胎毛,抿唇一笑。 苏老太强行把苏欢塞给她,“你又不是第一回当娘了,素梅生完孩子力竭晕过去,哪有办法看孩子?等你二嫂三嫂回来,你再让她们接手就是。” “诶……” 刘莺莺看着苏老太干练走开的身影,叹了口气,对没事人般躺下睡觉的金月桂劝道,“大嫂,你还是跟娘道个歉吧,刚才你态度实在不好。” 金月桂懒洋洋道,“我哪儿说错了?咱家粮食本来就不够吃的,还要养一个贱丫头片子,我看你还不如现在把她扔了呢!” “你!……算了,再这么懒下去,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刘莺莺跟她说不通,红着脸抱着娃去门口坐着,本来想借门口的光继续做针线,又怕针戳到孩子,便放下这个念头,轻轻拍着小婴儿睡觉。 外面还下着大雨,芥子空间内。 蓝天白云下,绿草如茵,苏欢的神识一进来,就恢复成了大人形态,畜棚里的牛羊猪和鸡舍里的鸡鸭鹅看见她,对她一阵阵叫起来。 “哞~” “咩~” “吭哧吭哧~” “咯咯咯~” “嘎嘎嘎~” “鹅鹅鹅~” 热闹的很。 苏欢目光一转,只见田里的稻谷、小麦、高粱,红薯、土豆、番茄、辣椒、香菜这些也大片大片成熟了,金灿灿、沉甸甸的,红黄相间,煞是好看。 药田里的人参、何首乌、天麻、龙脑香树、雪莲等药材也都完全长好,散发出浓郁的药香味。 不远处的果园里,红苹果、红枣、黄枇杷、红樱桃、金黄的柑橘散发着诱人饱满的光泽挂了一树,地上还长了一片黑绿纹的硕大西瓜跟艳红可口的草莓,看起来香甜多汁。 鱼塘里更是有大片鲜活的草鱼、鲫鱼、黑鱼、鲈鱼、黄辣丁等,时不时就跃出水面,甩苏欢的神识一脸水。 苏欢看着看着就馋了,可惜她现在是婴儿身,吃不了这些东西,只能喝奶。 要说喝奶,其实她喝母乳才是最好的,但娘亲李素梅身子不好,奶水不足,这时候吸她的奶,只会加重她的负担。 苏欢来到畜棚,精挑细选,给自己选了一头处在孕期,已经产奶的母羊,打算待会儿把这头羊送出空间,靠它喝奶。 接着,她去鸡舍里选了几只膘肥体壮的老母鸡,一窝鸡蛋,去鱼塘挑了几尾鱼,去田里挑了些粮食后,苏欢的神识退出芥子空间,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先用劲儿掐了刘莺莺一把,引起刘莺莺注意后,便伸出粉嫩的小手指着外面出现的老母鸡大声道,“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第2章 大丰收 “哎呀!娘!有鸡!咱家五丫看见鸡了!” 刘莺莺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激动的回头叫苏老太。 苏老太听见动静,手里还提着陶罐淘米呢,见到院子里膘肥体重的老母鸡,顿时喜得见牙不见眼,赶紧冲后面劈柴烧水的小子们道,“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别忙活了,快来帮奶奶抓鸡!” 四个哥哥从后面冲出来,全穿着补丁衣裳,帮着苏老太抓鸡。 四个小子们把鸡围起来不让它逃,老母鸡扑棱翅膀想飞,正好飞进守株待兔的苏老太手里。 苏欢见状,放出第二只鸡,提醒道,“咿呀咿呀!” 刘莺莺忙看向破庙外面出现的老母鸡,惊喜道,“娘,外面还有一只!” 苏老太拿草绳把鸡绑起来,叫晏家晏和去抓。 晏齐晏兴也想跟去,苏老太道,“你俩还小,帮不上忙,外面还有水沟,万一你俩掉进水沟里淹死咋办?” 老家每年都有小孩掉进水里淹死的事儿,晏齐晏兴一听,也老实了,乖乖跟着苏老太进屋。 金月桂听见鸡叫,一下馋醒了,睁开眼坐起来,“娘啊,哪儿来的鸡啊?我来做饭吧!” 苏老太拿了块帕子给晏齐晏兴擦头发,找了两套干衣服让他们把刚才淋湿的衣服换下来,闻言一个眼神都不给金月桂,淡淡道,“这会儿舍得动了?” “我咋舍不得动呢?娘,我知道错了,您看弟妹和五丫也需要营养不是,咱早点儿把这老母鸡宰了炖了汤给弟妹喝,还能早点给弟妹补补奶!”金月桂舌灿莲花道。 苏老太点头,把鸡交给她,“行吧,你去宰了,我去外头看看晏家晏和两个。” 金月桂得了鸡,比得了金子还高兴,喜滋滋拎着就去宰了。 刘莺莺抱着苏欢狠狠亲了一口,“五丫,娘说的对,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苏欢脸颊酡红,奶呼呼的用小手捂脸,“咿呀~” 唉,她都多大年纪了,竟然被一个小媳妇亲,怪不好意思的嘞! 苏晏家、苏晏和去外面抓老母鸡时,苏老二、苏老三和老二媳妇吴春荷、老三媳妇张晓兰正好回来。 苏晏家赶紧吆喝一声,“二叔三叔!鸡过去了!” 众人看到鸡,俱是惊喜,苏老二弯腰一抓,就将鸡捞了起来,苏老三赶紧拿草绳绑上,交给孩子们,“晏家晏和,这鸡哪儿来的?” 苏晏家笑道,“妹妹发现的。” 苏老二几人闻言大喜,“你五婶生了?还是个闺女?” 苏晏和道,“是啊!妹妹生的可好看了!白白嫩嫩的,一点也不像晏兴,生出来的时候瘦瘦小小,跟个红猴子似的,奶奶还说妹妹有福气,给咱家凑了个‘好’字,可高兴了!” 苏老三哈哈一笑,“咱苏家的孩子到你奶奶嘴里哪个没有福气?走,咱们回去看五丫去!” “等等!那好像有什么东西……太好了!二叔三叔,是兔子!”苏晏家惊叫道。 “什么?快!媳妇,包抄!兔子跑的快,打猎的老四老五不在,咱们得赶紧围住它!” 苏老二赶忙和吴春荷打配合,苏老三、张晓兰紧随其后。 “晏家!晏和!快抓兔子!” 苏晏家、苏晏和反应极快的扑向被围起来的兔子,成功捕获灰兔两只,白兔一只,大伙儿高兴的不行,抓着兔子就要回破庙告诉苏老太这个好消息。 吴春荷见晏家、晏和两个扑了一身泥,笑着对苏老二他们道,“仁义,你跟老三和晓兰先回去,我带大宝、二宝去水沟里洗洗。” 张晓兰关心道,“二嫂,你小心点,这会儿雨下的大,水沟里涨水了,别和孩子们靠太近。” 吴春荷笑道,“才下多久雨?放心吧!” 说完,两拨人分开。 吴春荷刚把晏家、晏和洗干净,就见水里忽然跳出来一尾鱼。 接着,水里冒出更多鱼来,巴掌大的鲫鱼也有,几斤重的黑鱼、草鱼也有,吴春荷顿时顾不上给孩子们洗脏污了,忙跳下去扑鱼。 干农活的妇女都有一把力气,眼力也好,吴春荷一抓一个准,抓到就扔岸上,叫晏家晏和看着。 晏家看远处有几支逃荒队伍往破庙这边避难来了,他忙留下晏和看着鱼,撩起裤腿跳下去,“二婶,我帮您一块儿抓!” 随着雨越下越大,水沟里的水渐渐淹到了吴春荷的腰。 吴春荷见好就收,赶紧叫晏家上岸,她在水沟里扶着晏家的腰,晏家刚跳上去,水又涨了。 “二婶!快上来!” “娘,小心!” 轰轰~ 一股山洪猛地滚下来,速度之快,吴春荷还没来得及抓住晏家、晏和的手,整个人就被大水冲没影儿了。 “二婶!” “娘!” 两个小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来破庙避雨的逃荒队伍看见水沟这边的鱼,兴奋的直接冲过来捞鱼,更有人直接抢晏家、晏和身边的鱼。 “这是我们抓的鱼!你们不能抢!” 苏晏家来不及悲伤,赶忙带着晏和上前和他们抢鱼。 对方一把挥开他们,“滚开!” 晏和没站稳,咕噜噜就要栽进大水沟里,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飞过来擦破了对方喉咙。 苏老五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盯着对方,“滚!” 这些人瞬间吓破了胆,一哄而散。 吓跑抢鱼的灾民们后,苏老四拉着晏和从水里上来,和苏老五看着哭的不成样子的兄弟俩,皱眉道,“怎么回事?” 晏家自责无比,“刚刚山洪来了,二婶先把我扶上岸,她自己被山洪冲走了!” 苏老四、苏老五脸色一变。 “我们去找人!你们先把这些东西送回破庙。” 兄弟俩往他们身边一看,竟发现苏老五牵着一只六十几公斤重的,白胖胖的奶羊!苏老四放下来下来的外衣还装着三十来斤红薯!他们装野菜的篮子里没有野菜,却有一筐棕亮亮的鸡蛋! 晏家、晏和顿时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四叔五叔,这么多东西你们上哪儿弄的?” 话音刚落,一个浑身湿漉漉的身影从水沟里爬上来。 苏老四、苏老五吓了一跳,认清是谁后,赶忙拉了一把。 吴春荷边扯水草边骂道,“这些害人的东西,差点儿没把我缠死!” “二婶!” “娘!” 苏晏家、苏晏和见她平安无事,激动的扑进她怀里,热泪盈眶。 吴春荷拍了拍他们算作安慰,看见苏老四、苏老五身边的羊,瞬间激动道,“哎呀!好大一只羊!” 原本争先恐后扑进水沟里捞鱼的灾民们听见这声儿,纷纷转头盯着他们,眼神如饥似渴。 苏老五立即握紧弓箭上前挡着,吴春荷暗道不好,赶紧和两个小子们把鱼包起来,跟苏老四赶着羊,拎着红薯和鸡蛋匆匆回破庙。 有苏老五垫后,那些人也只是饥渴的看了一会儿,就继续转过头捞鱼。 这里的鱼不少,全捞上来也够他们饱餐一顿了,犯不着为了一头羊去跟那家人拼命。 第3章 饱餐一顿 感受到放出去的食物都被苏家人捡到了,苏欢就没再管水沟里放多了的鱼,安静的捏着小手躺在刘莺莺怀里观察苏家人。 苏家人看着苏老四和苏老五、吴春荷带回来的食物,全员乐成了一朵儿花。 吴春荷赶紧带着晏家、晏和换了身衣服,擦干头发就去帮张晓兰、金月桂做饭,苏老二、苏老三一个砍柴,一个烧火。 苏老四、苏老五围在苏老太身边看闺女,俩个大老爷们儿稀罕的不行。 晏齐带着弟弟晏兴凑过来道,“奶奶,咱们给妹妹取个名字吧!今天咱们能抓到鸡,妹妹可是大功臣!” 刘莺莺听了,非常赞同,“对!五丫真是个有福气的娃,咱们可得给五丫起个好名儿。” 外面到处都被灾民薅的光秃秃的,连个草根树皮都不剩,偏偏五丫一出生,老天爷又是下雨,又是有鸡兔鱼被他们找到,在外打猎的苏老四、苏老五竟然还捡了一头奶羊,挖了三十斤红薯,捡了一窝鸡蛋,这要说不是五丫带来的福运,苏家人都不大信! 苏老太哈哈笑道,“我早说了我们五丫是有福气的。” 随后把娃抱过来给苏老五看,问他对孩子的名儿有什么想法没有? 苏老五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小心翼翼的伸手握了握闺女柔软粉嫩的小手丫,感觉到手下脆弱易碎的触感,他心里顿时升出一股浓烈的心疼和强大的保护欲。 小家伙来到这世上肯定很不容易吧? 听说素梅本来快难产了,小家伙突然从她娘肚子里出来,还差点被羊水呛死。 一想到他当时没在,万一出什么事,他媳妇闺女都得被阎王爷召去,苏老五这个硬汉顿时红了眼眶,握着闺女的手抽搭起来。 察觉到她爹的悲伤,苏欢用小手安慰的拍了拍他,“咿呀~” 苏老四乐道,“嘿!娘,您瞧,这老五看闺女看傻了!我看除了五丫叫两声外,现在咱们谁说话他都听不见!” 刘莺莺大概能理解苏老五的心情,笑道,“我要是生个闺女,我比老五还稀罕!” 晏兴憨憨抬头,“娘,那我以后做姐姐,不做哥哥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愣了下,只有苏欢听了,咯咯拍手笑起来。 别人没看到,她在苏老太怀里看的清清楚楚,这番话分明是腹黑的三哥苏晏齐刚刚凑他耳边哄他说的。 苏老四黑脸一红,憋着口气揉了揉他脑袋,“你不是闺女咱也稀罕!” 苏老太笑道,“看来咱五丫这名儿只能等老五媳妇醒了以后再起了,咱们先吃饭,老四媳妇,你去看鸡汤炖好了没有,炖好了先舀一碗叫老五媳妇吃了再睡。晏齐晏兴,你们两个也别闲着,去把你们脏衣服搓了搭火堆边上烘干,咱们明天还得继续赶路呢。” “诶!” 众人忙应一声,各自忙活去。 苏老四也没打扰苏老五看孩子,第一次当爹都这样,换做他有个这么白嫩可爱的闺女,他也舍不得移开眼呢。 破庙里,陆陆续续来这边避雨的逃荒队伍越来越多,很快就把不大的地方给挤满了。 闻到苏家这边的食物香味儿,有人抱团上前纠缠,或讨要、或拿钱买、或想强抢,全都被苏老四、苏老五给打了回来。 有人想从后门绕到吴春荷、张晓兰她们做饭那儿直接偷点粮食,没想到苏老二、苏老三在那烧火劈柴,手里的大斧头耍的虎虎生威,就连那四个半大小子也在发现他们时,一双双眼睛怒瞪过来,手里捡起石头或镰刀,他们只得缩着脖子退回去。 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甚至连金月桂都没怕一下,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没受这些人影响。 不出片刻,破庙里来避雨的灾民们就知道了,苏家这伙人很团结,而且不好惹。 晚饭,苏家人聚集在火堆旁,一人分了两条烤鱼,两只烤红薯,两个水煮蛋,一碗鸡汤,鸡汤里人均两块肉。 烤鱼只撒了盐,却格外焦香有滋味,鸡汤也只放了盐,但依旧美味。 这是苏家人逃荒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如果不是之前条件不允许,苏老太其实一直都励志让大家吃好吃饱的。 想到今天能抓到鸡,全托了五丫的福,苏老太忍不住抱着她亲了两口,“我孙女儿真是咱家的小福星,一出生就给咱家送老母鸡来,我看谁还说她是灾星!” 她瞥了眼金月桂。 金月桂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的喝汤。 苏欢感受到苏老太对自己的喜欢和疼爱,心里暖暖的,笑着伸手摸她的脸,“咿呀~” 众人见到这一幕,心都跟着小奶包软了起来。 “娘,您去吃饭吧,我来喂五丫喝奶。” 苏老五端着刚接的羊奶过来,苏老太笑道,“你去吃你的,待会儿还得守夜呢,况且我就想多跟我孙女儿待待~” 说完,她目光又转到苏欢身上,慈爱的端着羊奶喂她。 看着闺女在她奶奶怀里舒服自在的样子,苏老五无奈摇头。 他也想给闺女喂奶。 苏欢喝着喝着,忽然皱了下眉头,但强忍着不舒服把羊奶喝完了。 不是羊奶不好喝,而是这碗太老旧,有股味儿。 苏老太知道小孩鼻子灵,见她这样立即明白过来,连忙对刘莺莺道,“老四媳妇,下个城镇你跟老四去换粮食的时候,换两只新碗回来,一只给五丫喝水,一只给五丫喝奶。” 刘莺莺脆生生道,“好嘞,娘!” 金月桂听了,不满的放下碗筷,“娘,你可别对她太好了,丫头命贱,要买新碗也该给我儿子买!” 这个大娘真不讨喜。 苏欢对她吐了吐舌头,却没想到口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囧的她赶紧闭上嘴巴,幸好没人发现她的窘态。 苏晏家脸色通红,制止道,“娘!” 随后对苏老太道,“奶奶,前年我的压岁钱还没用完,到时候我去给妹妹买碗。” 金月桂瞪大眼睛,“什么?儿子,你怎么藏私房钱还瞒着娘呢?有多少?在哪儿?” 说着,她去翻苏晏家的包袱。 吴春荷一把按住她,“大嫂,你不吃了是吧?不吃了把红薯给我,我还饿呢!” “谁说我不吃了?我这不吃着呢嘛!” 金月桂赶忙坐回去把剩下的半个红薯啃完。 苏老太看不得她这个德行,收回目光,见苏欢也瞪着眼睛看着她大娘,好像在为她大哥不平,不免觉得好笑,拍着小奶包哄道,“五丫放心,等到了城镇,奶奶就给五丫换新碗喝奶!” “咿呀~” 苏欢露出一排粉嫩的小牙龈对她笑起来,随后蜷缩成一团,在襁褓里乖乖睡过去。 不管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她这吃饱了就犯困的性子看来是改不了了。 第4章 给五丫起名 苏家人吃饱后,一家人精神面貌恢复不少。 苏老四、苏老五负责守夜。 苏老太把剩下的两只老母鸡和三只没动的兔子一起关在现编的草笼子里,打算到了城镇上卖了换成粮食,奶羊则留下来给孙女儿喝奶。 抓了几把麦麸喂完奶羊后,她守着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四个睡觉。 李素梅产后虚弱,吃完饭就躺下歇息,刘莺莺和她睡一块儿。 苏老二、苏老三吃完饭便挨着板车睡下,守着板车上的粮食和行李。 吴春荷、张晓兰叫金月桂跟她们把地上收拾收拾,金月桂翻身睡的死沉,妯娌俩心里对她更不耐烦,把地上收拾干净后,再把剩下的鱼放在火堆旁撒了盐烤干,放进木罐里存着,也去歇下。 夜晚,那些觊觎苏家粮食的灾民好不容易熬到苏老四、苏老五休息,却没想到苏老二、苏老三又来换班。 苏欢人小觉少,半夜就醒了,见到一个黑影在她家粮食车边偷摸什么,苏欢立即蹬着腿指着那人,“咿呀咿呀!” 苏老四、苏老五立即清醒,一把捏住那人就要暴揍,却没想到那人慌忙开口,“是我是我…你们大嫂!” “大嫂?” 苏老四看清她脸后,冷冷松开她,“大嫂,你想拿什么?我帮你找。” “我……我没拿什么啊!我帮我儿子整理行李呢!” 金月桂心虚说完,赶紧回干草堆睡觉。 苏老五对回头看过来的苏老二、苏老三摆摆手,苏老二、苏老三转过头去继续警戒。 苏老四嘀咕道,“我看她分明是惦记晏家的压岁钱!” 苏老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息事宁人,苏老四没好气的瞪了她眼,把苏晏家的包袱抱在怀里继续睡觉。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要不是五丫发现的及时,只怕大嫂摸完她儿子的行李,就要去摸他们的行李了。 苏老五走过来抱起苏欢哄她睡觉,没想到李素梅早就醒了,笑着看了会儿他生疏带娃,仔细小心的样儿,伸手道,“仁孝,把闺女给我,我看看闺女尿片湿了没有。” “诶。” 苏老五把苏欢给她,李素梅一摸,小丫头还真尿了,赶忙叫苏老五从她包袱里找出干净尿片,洗了给闺女换上,换尿片的时候,苏欢小脸通红,幸好苏老五早就贴心的背过身去挡着,还不让别人看,保住了闺女的隐私。 随着尿片换好,苏欢觉得屁屁干爽不少,舒服的抱着李素梅的手指亲了一口,却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哈欠。 李素梅眼神柔软的摸了摸她脸蛋,把湿尿片交给苏老五,“你打点水多放点皂角粉洗了,放火堆旁烘干,娘说孩子的东西必须要干净,别舍不得皂角粉。” “诶,那你……” 李素梅看了金月桂一眼,对不放心的苏老五道,“去吧,有事儿我叫你,我躺了一天,这会儿也睡不着,你洗完尿片就去歇着,明儿咱还得赶路呢。” 她声音温柔,听起来很舒服,苏欢被她抱着轻轻拍了一会儿,又觉得困了,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张张合合。 苏老五微微皱眉,“你身体能行吗?我明天跟娘说说,咱们歇几天再走。” 李素梅空出一只手摸了摸他脸,“别犯傻,二哥三哥打听到前面五口县的运河开了,咱们早点去,也能早点坐船去京城。” 苏老五还想说什么,李素梅道,“你若真担心我,就像今天这样,多给家里带些食物回来,我吃的好了,恢复的也快。” 苏老五无奈点头,怜爱的亲了她和闺女一口后,乖乖去洗尿片。 翌日。 苏家人醒来吃了一锅鱼汤,用剩的麦麸炕了几个大馍馍吃,吃饱后就把羊,绑起来的鸡,兔子扔板车上,往五口县赶路。 临出发前,苏老太抱着苏欢来和李素梅商量名字,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四个跟过来听。 李素梅想起昨日生产的情形,抬头看着眼神怜悯的菩萨像道,“娘,昨儿我本来快难产,也不知是不是这里的菩萨庇佑,最后让我平安把五丫生了下来,咱们不如各起一个名儿,在菩萨面前抽签,请菩萨给五丫赐个名儿吧。” 苏老太想到苏欢生下来时差点被羊水呛死,赞同道,“这主意好,咱们借了菩萨的宝地生孩子,五丫也算跟菩萨有缘,合该由菩萨赐名的。” 随后叫念过书的晏家、晏和找了纸笔出来,苏家人各想一个名字,晏家、晏和负责记录。 苏老太把写了名字的纸条搓成一团放进碗中摇混,对着菩萨磕了三个头后,让苏老五抱着苏欢,当着菩萨的面儿把碗递到苏欢面前,不一会儿,苏欢好奇的捏了一个纸条出来。 苏老太连忙展开看了看,叫晏家念给大家听。 苏晏家看到这个名字,惊喜对众人念道,“是欢!苏晏欢!” 众人一笑,这名儿不错,听着就好! 苏老太满意点头,“谁起的?” 苏晏家拉着几个弟弟笑道,“奶奶,是我们几兄弟一起想的!二弟三弟四弟说,有了妹妹,我们五兄妹就是‘家和齐兴欢’了!再加上奶奶刚才说,妹妹跟菩萨有缘,我想到父亲教我的《楚辞》里有一句,‘吉日兮良辰,穆将愉兮上皇。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也有欢乐和感激神灵的意思,就和弟弟们选了‘欢’字。” 苏老二听了,高兴的拍着他肩,“好小子,起的不错!” 苏老太高兴的拍板定名,“好,以后咱们五丫就叫苏晏欢,是咱苏家的欢姐儿!” 话音刚落,丝丝细小纯白的因果线从苏家人身上飘出,汇聚成一缕绑在苏欢手腕上。 一股散发着金光的功德从因果线上缓缓输入她体内。 这是来自苏家先祖的庇护! 看来有了名字,她这个苏家血脉也得到了苏家先祖的认同。 苏欢高兴的笑起来,“咿呀~” 苏晏和惊喜不已,“大家看!妹妹喜欢我们起的名字!难道妹妹听得懂我们说话?” 苏欢眨了眨眼,“咿呀?” 苏老三惊道,“嘿,娘,咱欢姐儿还真有灵气!这都听得懂!” 苏晏齐疑惑道,“该不会是妹妹喝羊奶喝的吧?或许喝羊奶会变聪明?奶奶,我觉得我太笨了,您快给我也喝一碗吧!” 张晓兰听了,笑的扶着肚子拍拍自家儿子脑门儿,“去,我看你就是馋羊奶了!” 苏晏齐笑笑,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小苏欢。 只有苏晏兴是真的馋,眼巴巴望着那头奶羊。 孙女儿得了个好名字,苏老太高兴,大手一挥,“你们给妹妹起了个好名字,去接羊奶喝吧,奶奶奖励你们的!” 苏晏兴高兴的跳起来,跑去奶羊那小心翼翼接了一碗羊奶,忍着馋意先递给哥哥们,晏家、晏和、晏齐只抿了一口,剩下大半碗让晏兴喝了个饱。 外面还下着雨,一家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推着独轮车,给鸡兔奶羊和行李垫上一层油布,盖上干草,从破庙继续出发。 第5章 乱象 越往前走,遇见的逃荒队伍就越多,苏家人混在其中,一眼望去,灰扑扑的逃荒队伍像蚂蚁一样,里面的人个个饿的面黄肌瘦。 有人趁乱发灾难钱,在半道上支了个摊子,吆喝着人口买卖,不少人为了一口吃的,去那里卖儿卖女,到最后粮食不够了,卖儿卖女的人还为此打了起来。 灾年,人命比粮食贱。 苏老太麻木的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叫小孩子们往前走,别看。 正想给怀里的苏欢捂住眼睛时,却见苏欢黑葡萄般纯澈干净的眼睛看着那些卖儿卖女的人,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悲悯。 苏老太心下一惊,想起苏晏和说的“妹妹能听懂他们说话”,试探道,“欢姐儿?你在可怜他们是不是?” 苏欢收回目光,咧嘴一笑,“咿呀~” 眼里哪还有什么悲悯? 苏老太松了口气。 万幸她看错了,要不然她孙女儿才出生就看得懂这世道,那也未免太智多近妖了些! 想了想,苏老太拿了一个绣着鲤鱼戏莲的荷包出来给苏欢玩儿,上面穿着麻线编的穗儿,坠着几颗磨圆滑的梧桐子,苏欢前世就挺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这会儿得了荷包,抓在手里玩的津津有味。 见状,苏老太疼爱道,“欢姐儿真乖!等到了县城,奶奶再给你淘个拨浪鼓玩儿,那东西才好玩儿呢,摇起来可响了!” 苏欢双眼亮晶晶的道,“咿呀~” 金月桂小声嘀咕,“那些兔子换粮食都不够呢,您还想着给她买玩具。” 苏老太白她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金月桂刚要呛声,后面忽然喧嚣起来。 众人回头一看,瞬间脸色骤变。 只见刚才买卖人口的那伙人见没人卖孩子了,竟然从板车底下抽出长刀,对准那些换了粮食的灾民一刀一个,把他们换走的粮食重新抢了回来! “爹!!” “娘!!” 孩子们见到这一幕,纷纷吓得脸都白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着想扑过去,却被人贩子一把拽回来,亮出契约,“跑?看见上面的手印没有?你爹娘已经把你卖给我们了!你还想跑哪儿去?” 说完,人贩子一脚把想跑的孩子们踹回摊子,继续抢粮食。 有人害怕的丢开粮食,只顾逃命。 有人死也不愿意撒开粮食。 有几个想回去要孩子的,却和前者一样殒命在人贩子刀下。 不一会儿,地上的雨变得血红。 张晓兰和刘莺莺没忍住,直接呕了出来。 苏老太脸色难看,立即坐上独木车护着奶羊和鸡兔下令,“走!快走!那伙人是抢匪!不是来这干买卖的人牙子!” 这种事他们不是第一次遇上,等抢完了那些灾民,他们会立即盯上其他有粮食的逃荒队伍。 苏家人多,目标大,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他们。 听了苏老太的话,众人回神,苏老二、苏老三卯足了劲儿推独木车,独木车几乎快飞起来。 苏老四、苏老五留在后面殿后,金月桂没等苏老太说就一个人往前逃了,吴春荷紧紧抓着苏晏和,张晓兰紧紧抓着苏晏齐,刘莺莺紧紧抓着苏晏兴,一家人冒着大雨快速奔逃。 苏欢注意到苏晏家一个人愣愣的看着金月桂逃跑的背影,几乎快被苏家人落下,急得大叫,“咿咿呀呀!” 苏老太回头一看,差点气死,抓起一个鸡蛋就砸他脑门儿上,破口大骂,“家哥儿,愣着干啥!想死啊?过来!” 苏晏家摸了摸脑门儿上的鸡蛋壳,心里渐渐暖起来,“知道了,奶奶!” 说完,他脚步坚定的跟上去。 一家人大气不敢喘,直逃出五里地后才敢停下来歇。 苏老太一边要抱娃,一边要护着奶羊和鸡兔,防止掉落,一路上被颠的不行,刚下车就把苏欢放在独木车上,腿软的站不住,难受的勾着腰把早上吃的全吐出去了,脸色惨白如纸。 苏家其他人脸色也不好看,毕竟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过惨烈,他们一辈子都忘不了。 苏老太吐完后,吩咐道,“大家先休息一会儿,喝点水,老四媳妇,你照顾欢姐儿和老五媳妇,老二、老三媳妇,把昨天烤的鱼干拿出来给大家熬锅鱼汤,剩的红薯也全烤了,晏家、晏和,你们帮着烧火,晏齐、晏兴,待在我旁边,哪儿也不许去!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在附近警戒,去两个人前面探探路,刚才那伙人没追上来,保不齐前面有他们同伙,要是有,咱们看人多不多,他们人不多,咱们就把这帮害人精宰了!顺便藏两把兵器!要是人多,咱们就绕路!倘或我猜错了,咱们吃完饭就抓紧时间继续逃荒!” 众人听了她的话,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即打起精神,按苏老太吩咐行事。 苏欢见苏老太脸色不大好,担心的对她伸手,“咿呀!” 苏老太这次像听懂了她的话,摆摆手道,“嗐,奶奶没事儿,奶奶好着呢!” “咿呀!咿呀!” 苏欢不依的大叫起来。 苏老太赶紧让刘莺莺看她是不是尿片湿了,又让刘莺莺给她接羊奶喝,谁知奶羊刚刚受惊,这会儿不产奶了。 苏老太皱眉,“这就遭了,没了羊奶,欢姐儿吃什么?” 李素梅勉强坐起来道,“娘,让我喂奶吧。” 苏老太强忍着头晕目眩,“你躺着!养好了身子再喂奶。” 苏欢看出苏老太状态不对,叫的更凶了,“咿呀!咿呀!” 刘莺莺听她嗓子都要哑了,赶紧把她送来,“娘,我看欢姐儿尿片没湿,也不渴不饿,大概只想让您抱抱,您就抱抱她吧!” 苏老太只得靠着板车坐下,又气又笑的接过她抱在怀里,捏了捏她脸蛋,“怎么了?吓着了不是?别怕,奶奶在呢,奶奶会保护你的。” “咿呀~” 苏欢软软叫着,抓着苏老太的手往她体内输送了些灵气。 她还小,保全苏老太就是保全她自己,至少现在不能让苏老太出事。 随着灵力入体,苏老太慢慢舒服起来,脸色恢复不少。 刘莺莺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说,“娘,老人不是常说小孩子眼睛灵吗?兴许您刚才受了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五丫看见了,在帮您驱邪呢!” 李素梅若有所思,“有道理,况且五丫身上穿的还是咱们从百姓手上讨要过来的碎布制成的百家衣,自古以来百家衣便有祈福消灾的功效。” 百家衣? 苏欢小手抓着襁褓打量,怪不得她觉得这襁褓裹起来这么舒服,原来上面汇聚了无数人的阳气。 第6章 粮食没了 一旁帮着烧火的晏家也抬头,感激的看着小苏欢,“刚才要不是妹妹叫了我一声,也许我就掉队了。” 苏老太闻言,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怀疑当时五丫那一声叫真是巧合吗? 也许,她当时看见自家孙女儿对灾民露出的悲悯之情根本不是错觉,结合五丫出生后,她家变好的运气来看,她孙女儿是真有些不同在身上的! 苏老太渐渐肃了神色,对四个孙子和媳妇们道,“五丫不凡的事儿咱们自己知道就行,谁都不能往外说,知道吗?她能来咱家是咱家的福气,咱们得护好了她。” “是,娘。” “知道了,奶奶。” 晏和、晏齐、晏兴听见他们的话,立即过来抢着和小苏欢握手,“奶奶,我们也要妹妹驱邪!” 苏欢看着忽然受欢迎的自己,乐呵呵的享受着哥哥们的抚摸。 苏老太笑骂道:“去,你们又没事,驱什么邪?” “不好了,娘!”忽然,吴春荷和张晓兰脸色惊慌的跑过来,“鱼干和剩下的红薯都不见了!会不会刚才逃跑的时候掉路上了?” 苏老太听了这话,瞬间想到金月桂,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大家先停下手头的事,找找行李,看其他东西少了没有!” 之前金月桂一直在板车上摸着什么,她以为是像之前那样偷吃,就没管。 现在想想,她当时摸的地方不就放着鱼干么? 吴春荷、张晓兰赶忙找出各自的行李,交给各人查看,最后苏老太发现她收着的一家人的家用不见了,几个媳妇也发现她们行囊里的雕花铜簪子没了。 那些雕花铜簪子都是苏老太下聘时给她们打的,原先还有些素银簪子,路上都拿来换了粮食。 原本这些雕花铜簪子她们打算留作一家人最后的积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谁承想好端端的雕花铜簪子竟然不见了,媳妇们一个个急的眼眶发红。 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四个攒的几十个铜板也没了,十分惊慌。 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苏老五的行李没出问题,因为这些行李里放的都是不值钱的破烂衣裳和鞋子。 苏老二察觉到这边不安的气氛,留下苏老三警戒,走过来紧张道,“娘,怎么了?” 吴春荷道,“仁义,咱家的钱全丢了!被人偷了!” 苏老二脸色微变,“昨晚我们看见大嫂在翻行李。” 苏家人的行李都在,唯独少了金月桂的。 她寻常看行李看的紧,把自己丢了都不可能把行李丢了,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金月桂就是贼! 苏欢点头,为苏老二的话作证,“咿呀~” 苏老太经过刚才的事,对苏欢的举动十分在意,见她似乎在附和苏老二,苏老太立即问,“老二,昨晚五丫也看见了?” 苏老二赶紧点头,“就是五丫叫了声,我们才发现的,当时我们兄弟几个想着息事宁人,就没告诉您。” 苏晏家渐渐反应过来,嚯地起身,“奶奶,我去找我娘!” 他不相信,他娘竟然会卷走全家的财产! 他要当面问个清楚! 苏老太呵斥道,“傻小子,站住!你这样跑能找到她?你娘的事儿跟你没关系,我是一家之主,我来解决。” 苏晏家双眼通红,在哭泣的边缘,苏老二拉了他一把,叫晏和、晏齐、晏兴三个看着他。 吴春荷急道,“娘,咱们没钱没粮食,还怎么逃荒?” 张晓兰也提议道,“不如回去吧?我们只走了三百里,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苏老二微微皱眉,抬头看天,“要是老家没下雨的话,咱们回去也是死,这里既然开始下雨,说明旱灾要结束了,不如就在这里定居?” 苏老太摇头,“这地方乱,不能留,咱们路引还在,去京城投奔亲戚,在京城落户才是最好的,另外,咱们虽然没有粮食,没有钱,但粮食还能再找,钱还能在赚,老四、老五媳妇不是绣了很多香囊荷包和手帕吗?这些东西到前面的武口县一卖,再卖了那两只老母鸡和三只兔子,还有咱们车上的柴火,至少也能换二十斤粗粮,够咱们撑几天的。” 众人听了苏老太的安排,重新镇定下来。 李素梅等她说完,才开口问,“娘,大嫂怎么办?” 吴春荷咬牙切齿,“她都不管咱们的死活,咱们还把她当自家人看?素梅,以后不许你叫她大嫂!” 张晓梅虽然没说话,但也赞同。 苏老太不是第一次对金月桂失望了,这次金月桂卷了全家人的钱和粮食逃走,更寒了她的心,苏老太面无表情道,“不管她回不回来,我都会休了她,等咱们到了京城,落了户,我就去找保甲补全手续。” 从金月桂背叛苏家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苏家的人,以后苏家如何,都跟她没有关系。 苏家人很赞同苏老太的决定。 随后,苏老太带着一家人继续逃荒。 因为要赶紧去武口县换粮食,所以一路上他们没有再停留,和前面侦查的苏老四、苏老五会和后,一家人加速往武口县赶路。 临近夜晚,他们总算到了武口县城门外。 然而,进城除了要有完整的路引外,还要先交三文钱的进城税。 但苏家已经没有钱了,苏老太眉头紧皱,一张老脸布满沧桑,“原来进城税一文钱一个人,现在三文钱一个人,咱家少了一个金氏,要交十四个人的进城税,也就是四十二文钱,恐怕得在城外找牙侩把三只兔子卖了才补得齐,再不济,再把两只老母鸡卖了。” “老二和老三,你们夫妻带着兔子去找牙侩,钱不够就回来拿老母鸡。” 城外人多,苏老太可不敢让四个孙子们乱走,留了苏老四、苏老五夫妻在板车附近守着他们和奶羊,随后拎着包在布包里的最后五个鸡蛋,抱着五丫,在地上蹭了一把灰把脸涂的脏兮兮的,露出一抹讨好的笑上前跟城门口的护卫搭话。 护卫自然是不理她的,可看见她悄悄递上来的鸡蛋,那护卫便松了口,收过鸡蛋道,“老人家有事?” 苏老太赔笑道,“就想问问差爷,城内可有船往京城走?不知船费多少?何时开船?” 第7章 码头抢羊 护卫见苏老太头发花白,衣衫破烂,但精神还挺好,尤其是她怀里抱着的小婴儿,长得白白胖胖,一双黑葡萄般澄澈干净的眼睛一看见他,立即就对他咧嘴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可爱极了。 护卫心肠一软,道,“老人家要是想赶船去京城,最好天亮前进城门,还有最后一艘船天亮出发,就是船费有些贵,一人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 这是他们家十四口人小半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的钱了。 苏老太抱着苏欢的手紧了紧,“敢问差爷一声,那可是官家的船?” 护卫道,“不是,官家的船早半个月前就停了,那艘船是武口县大户王家的私船。” 难怪船费这么贵,原来是私船。 苏老太面露为难,见状,护卫道,“老人家,你要是坐不起船,就去找那边姓李的牙侩,他跟咱们官府接头,专门负责安排你们这些无法落户的灾民,五口县虽说不是你们老家,但风土人情都不错,在这落户你们也不亏。” 话是这么说,但落户肯定又是一笔钱,而且留下来,他们就不好走了。 苏老太把这难题憋进心里,对护卫感激道,“多谢差爷相告,差爷心善,一定能福寿绵长。” 护卫摆手,看着苏欢笑道,“当不起老人家一声祝愿,我也是看您孙女儿可爱,才跟您多说两句。” 寻常灾民来问消息,他们可是一概不管的。 看他神色,苏老太就知道他没说假话,心里不免庆幸她抱了苏欢过来,不过这也在她的算计中,毕竟面对老人和小婴儿,再冷硬的人都容易放松警惕,更何况这护卫说的没错,她小孙女儿就是可爱! “咿呀~” 苏欢睁着明亮的眼睛,对苏老太吐了个泡泡。 祖孙俩回到板车处,等苏老二他们卖完鸡兔,凑够钱交税后,苏老太带着一家子进城,板车不要了,只牵着奶羊往护卫说的码头赶去。 苏老二担心道,“娘,咱们不是要进城买粮食吗?怎么直接往码头来了?” 苏老太将她从护卫那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们,苏家人听完后,苏老三和张晓兰心里没底。 “娘,咱们没钱付船费,王家的船会渡我们吗?” 苏老太理直气壮,“肯定不会啊!但是咱家又出不起船费,所以待会儿到了那艘船附近,咱们就想办法往他们船舱里藏,等上了船,再去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 偷渡虽然不光彩,但登上船,一家人活着逃荒到京城的概率就多了一半。 更别提,像今天遇到的那波抢匪,逃荒路上还有很多。 所以,不管有没有船费,这艘船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登上! 只是,人上船容易,奶羊怎么上船? 先不说把它弄上船的时候,它会不会叫,暴露偷渡的苏家人,害他们被王家从船上扔进水里淹死,单说把奶羊弄上船后,拿什么喂它,让它继续产奶就是个问题。 苏老五郑重道,“娘,咱们把羊卖了吧,买些大米,核桃粉,给五丫熬米糊糊吃,另外还能换些干粮……” 苏老太虽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但听了他这话还是想都不想就骂回去,“那怎么行?米糊糊可不能跟羊奶比!再说,吃坏了我孙女儿你赔的起?” “呃……”苏老五哑口无言,他也是为了全家好。 晏兴憨乎乎的擦着鼻涕,赞同道,“妹妹还小,该喝奶!” 苏老太立即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这才对,咱们家团结起来,能有啥困难过不了的?这奶羊是五丫唯一的口粮,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带上!” 众人纷纷点头。 苏老五还想说什么,苏老二拍了拍他,安慰道,“娘说的对,五丫还小,不喝奶喝什么?给她吃米糊糊,咱们都怕噎着她,要是她出点什么事儿,你和素梅不得后悔死?更何况,这可是咱们老苏家唯一的闺女,别说娘不同意,就是我也不同意!” 苏老三、苏老四深以为然的点头。 苏老五见状,只得无奈放弃这个法子。 小苏欢偷偷看了眼自家爹爹吃瘪的样子,捏着小拳头笑起来。 其实奶羊的问题很好解决,待会儿上船的时候她把羊收进空间,等上船成功她再把羊放出来。 苏老太看了眼不远处乌泱泱汇聚了一片人的码头,正色道,“好了,大家牵着羊过去吧!等会儿趁乱,咱们把奶羊带上去!” “好嘞,娘!” 一家人向着人群进发。 码头。 能到这里的人大多身上都有钱,穿的虽然好不到哪儿去,但也不像苏家人这样浑身补丁,满脸灰扑扑,一副狼狈穷酸的样子。 苏家人踏入人群没多久,就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老太太,这羊不错啊!哪儿来的?” 一个身材瘦小,面容猥琐的男人迎面走来拦住他们的去路,一双眼睛贪婪的盯着苏家人的奶羊。 苏欢挑了挑眉。 奶羊在她空间里长大的,不缺粮草,长的自然膘肥体重,看起来就好吃。 可全家人都护着她的奶羊,这人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敢打她口粮的主意? 果然,苏老二按住他想要摸羊的手,面色不虞的警告道,“这是我侄女儿的东西,阁下最好别碰!” 瘦小男人冷笑一声,不慌不忙的抽回手道,“你侄女儿的?我看是你们偷的吧!我们兄弟几个今天正好不见了一头羊,和你们牵的这只一模一样,识相的就快点把羊交出来,别逼我们动手!” 说完,几个汉子刷的亮出锋利的柴刀围住苏家人,感情一早就准备好抢羊了。 周围人吓得赶紧退开,苏家人所在的地方瞬间空了出来。 苏老二脸色一沉,也摸出菜刀,“少废话,这是我家的羊!让开!” 对方人多,硬碰硬说不定会伤到孩子。 “老二,回来!” 苏老太皱了皱眉,呵斥一声,抱着苏欢上前,对瘦小男人不卑不亢道,“这位好汉,你误会了,这奶羊的确是我们家的,也是我孙女儿唯一的口粮,所以这奶羊不能给你,大家既然都来了码头,想必都是在这等着登船的,上了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请好汉们给我家行个方便。” 苏家人全都灰扑扑的,白嫩可爱的苏欢在苏老太怀里格外显眼。 面对空气里不安的气氛,她不仅不害怕,反而骨碌碌的眨着眼睛打量他,眼神里好像充满智慧。 这样的孩子即便是个丫头,卖出去也比那头羊值钱。 瘦小男人心里一热,和兄弟们交换一个眼神,忽然猛的举起刀朝苏老太劈去,一只手闪电般抓向苏欢! 众人脸色一变,“娘!” 苏欢倏地闭上眼睛,运转护魂法器! 第8章 登船 苏老太看着劈下来的大刀,下意识弯腰低头,将苏欢紧紧护在怀里,浑身发抖:她要死了吗?不,她死了小孙女儿怎么办?全家人怎么办? 苏老太蓦地抬头,怒喊一声,“老四老五!废了他们!” 瘦小男人狞笑,举着刀劈下去,“找死!” 乱世里面他们杀人如杀狗!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他的刀明明该劈到苏老太身上,却忽然在空气中停顿,就像劈到了……看不见的盾牌! 瘦小男人懵了一瞬,不信邪的又想砍第二下,却被赶来的苏老四一脚踹开。 苏老五更是直接单膝压住他,双手一用力,咔!咔!两声,第一声卸掉他胳膊,第二声卸掉了他双腿。 “啊!!!” 瘦小男人痛的惨叫,慌忙转头吩咐同伙,“给我杀……杀了他们!” 却见这几个同伙早就和他一样被苏老四踹倒,被苏老五卸了手脚。 短时间内,他们别说站起来,连最基本的行动能力都没有。 “可、可恶!你们竟敢这么对我!老子一定要杀了你们!” 一向打别人的抢匪忽然被别人打了,这口气瘦小男人怎么咽的下? 其他人也痛叫着,对苏家人骂骂咧咧。 “娘,您和五丫没事吧!” 几个媳妇连忙上前扶起苏老太关心道。 苏老太没理会几个媳妇,将苏欢交给他们抱着后,冲上去不解气的狂扇瘦小男人几耳光,啪!啪! 瘦小男人原本还在咒骂,挨了几下就哭着求饶了,看起来好不可怜。 苏老太冷笑,指着夜晚黑沉沉的江面道,“想要我饶了你光靠嘴皮子可不行,你今儿不给我赔礼道歉,就给我去江里喂鱼吧!反正你这种只会打家劫舍的东西活着也是造孽,不如我替老天爷收了你!” 说着,又扫了眼其他同伙,“你们也一样。” 老太太平常很好说话,发起狠来却连苏家人自家都怕。 苏欢没想到老太太脾气这么硬,喜欢的不行,为老太太鼓掌叫好,奈何她小手丫没什么力气,拍不出响声。 然而小苏欢没注意到,二哥苏晏和此刻正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好像发现了什么。 瘦小男人知道自己这伙人踢到铁板了,不再装可怜求饶,咬牙道,“今天老子栽了,算老子倒霉!我身上有一百两银票,买我们兄弟的性命,够不够?” 苏老二弯腰摸了摸他胸口,找出一个荷包,荷包里果然完整存放着一百两银票!而且还是官府发放的银票,所有钱庄都能兑现。 忽然,一声嘹亮的号角响起,所有人像收到什么信号一样,全往前面挤过去。 小苏欢疑惑的往前面看,奈何她被抱在怀里,视角不够高,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 苏老太神色一变,“不好,要开船了!老二,收好钱,快去付船费!” 李素梅紧紧抱着苏欢,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紧紧牵着晏和、晏齐、晏兴,苏晏家扶着苏老太,苏老二、苏老三牵着羊在前面挤,苏老四、苏老五负责断后,把不安全的因素隔绝在外。 王家的船有两艘,一艘是用来渡人的,一艘是主家老爷夫人坐的,老爷夫人的船在前面,有大批家丁看守,渡人的船在后面,有一个穿布衣戴方帽的管事负责收费,旁边站着几个佩戴兵器的守卫,凡是不交船费就越线的灾民,守卫连警告都没有,直接一刀砍过去,不一会儿,灾民们被震慑住,原本混乱的场面重新恢复了秩序。 苏欢疑惑的看着这些拼命想上船的灾民。 虽然现在天灾严重,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为什么所有人都拼了命的往京城方向逃荒呢? 一道稚嫩但斯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说有地方乱起来了,很快就要波及到这里,不想死的话就只能往北方逃,那里才是安全的。” 原来如此。 苏欢暗暗点头,却忽然和说完话,看过来的二哥苏晏和对上目光。 “妹妹,你说咱们是不是很可怜?” 周围乱糟糟的,所有人都在想着怎么登船,他怎么还有精力注意自己? 难道,刚才她用护魂法器释放结界的时候被二哥看到了? 不可能,凡人肉眼凡胎,怎么可能看到结界? 苏欢对苏晏和单纯的笑了笑,并不吱声。 苏晏和挑眉,收回目光,陷入沉思。 妹妹果然听得懂他们说话。 不过,刚才抢匪的刀明明该劈到奶奶的,怎么会忽然在空气中停顿一下? 难道,也是妹妹的能力? 可妹妹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 是妖孽吗?还是神仙? 没人发现苏晏和的异常。 渡船被守卫严防死守,杜绝了任何灾民想要偷渡的可能,付得起钱的灾民全都挤到了前面,走了大概十拨人后,管事的敲了敲桌子,抬头喊道,“最后十五个人,还有没有要登船的!” 苏老太一听,顾不得其他,赶忙带着苏家人挤到前面,“我!我们要走!这是我们家的船费!” 管事的扫了眼她递来的银票,收下道,“先上船,待会儿会有人把多余的钱找给你们。” 说完,旁边的小厮递给苏老太十四个木牌,木牌就是他们付了船费的代表。 苏老二皱眉,并不相信管事的话,苏老太却连忙笑着应下,又谢了管事几声,迅速把木牌分下去,带着苏家人上船。 身后立马传来有人愤怒质问的声音,“凭什么他们的银票你们就收!我们的银票就不收?” 管事的淡淡道,“你们的银票是官府钱庄发放的吗?不是就闭嘴。” 只要朝廷还在一天,官银就是最值钱的,相比之下,那些私人钱庄发放的银票一旦出现问题,根本无法兑现,尤其在灾年,这种银票跟废纸没什么区别。 苏家人听到后面的话,都不免庆幸起来他们从劫匪身上搜刮来的银票是官银。 渡船的房间很狭窄,还都是上下两层的大通铺,一个房间能住四个人,苏老太一家人是最后一波上船的,分在了最底层的房间里,没有窗户,想透气只能去甲板上。 幸运的是,刚才那个管事并不在意他们带了什么行李,所以奶羊根本不用藏,顺利被他们带上了船。 反而船舱里的空气很不好,苏欢才进来,就难受的咳嗽几声。 苏老太、李素梅也是一样的情况。 就连身体强壮的吴春荷、张晓兰,这会儿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刘莺莺、苏老二更是出现了晕船的情况。 苏老四皱眉,“这样下去可不行,咱们得想法子弄点药。” 登船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怎么从这艘条件艰苦的渡船活着到京城才是难题。 第9章 大家一起找活儿干 夜晚,一个壮实的家丁来到苏家的船舱,找了五两银票给苏老太。 苏老二皱眉道,“兄弟,这数不对吧?船费一人五两银子,我家十四口人,船费一共七十两,上船的时候我们给了管事一百两,你们该找我家三十两才对。” 家丁面色比他们好,一看日子就过的不错,听了苏老二的话,他也不恼,只语气中带着股轻蔑和倨傲,“七十两是你们家的船费,二十五两是你们一家人的衣食费,难道你以为你们上了船后一切吃喝拉撒都免费么?我们主家可不是冤大头!” 苏老太听了,咳的更厉害,不停的拍了拍李素梅,显然想让她说什么。 一家人中,老大媳妇好吃懒做,现在已经卷了一家人的钱财溜了,老二媳妇虽说能干,但脾气跟火炭似的,容易一点就着,老三媳妇则太老实,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老四媳妇虽然机灵,可是脾气太软,硬不起来。 只有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老五媳妇,关键时候能代替她顶事。 见状,苏老五拉了拉苏老二,苏老二见李素梅抱着孩子过来,顿时把声音收回去。 妇人身姿纤弱,但个子高挑,眼神明亮温和,抱着孩子来到壮实家丁面前道,“这位大哥说的是,只是我们初来乍到,还不知船上的规矩,可否请这位大哥跟我们讲讲?主家心善,肯渡我们这些灾民一程,我们也不想给主家添麻烦。” 苏欢在李素梅怀里适当的咳嗽起来。 小奶包长得白白软软,这会儿咳嗽的脸都红了,李素梅下意识低头哄她,满脸担忧。 壮实家丁见他们家是这样的情况,又见他们已经把房间和行李收拾的干干净净,不像别家那样一进船舱就乱糟糟的,看上去还算勤快,语气里的轻蔑便少了几分,道,“船上也没什么规矩,你们夜里好好待在船舱,没什么事儿别往外溜达就行,另外,房间里给你们配备了恭桶,洗盆,面帨,这些东西最好小心使用,弄坏了可没多余的给你们,要是想买粮食,巡查的人来的时候,你们交钱给巡查就是了,烧火做饭打水都在三楼,按房间定量,一天的分量用完了就没了,所以最好省着点用,还想要水做饭的话就得付另外的钱。” 众人听了,纷纷眉头紧皱。 没想到登船才是花钱的第一步,他们家现在既没粮食,也没钱。 李素梅听完,没犹豫,把那五两银票递给壮实家丁,微笑道,“多谢小哥相告,这些钱可否请小哥帮我们换些粮食来?不拘多少,只求让家里老人孩子活命就行。” 壮实家丁看她说话有条理,这家人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听了他说的规矩就对他胡搅蛮缠,于是对他们心生好感,爽快道,“既上了船,我自然要给你们行个方便,我叫王山,嫂子叫我王山就行,不瞒你们说,现在船上的粮食卖的贵,比外面涨了的粮价还贵三倍多,这五两银子我只能给你们换十斤小米,或者二十斤高粱面,五十斤麦麸,船上还有其他精粮,但精粮就不是五两银子能买的了。” 李素梅没做决定,看向苏老太,“娘?” 苏老太勉强止住咳嗽,看了圈面黄肌瘦的苏家人,问道,“大家想换什么?” 这三种粮食里,自然小米营养最丰富,最好吃,但是分量最少,十斤恐怕不够他们一家子撑三天,高粱面口感也不错,分量也比小米多一些,麦麸的话就太难下咽了,虽然分量多,但吃多了拉屎都拉不出来,喂羊的话倒是可行。 苏家人住在最底层的船舱,经济情况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思考商量的时候,苏欢开始一边咳嗽,一边对着王山挥了挥小手丫,软软卖萌。 王山顿时心软了一下,想了想,对苏家人透露道,“我看你们家老太太和孩子都咳嗽,还有嫂子大哥晕船,把这五两银子换麦麸的话其实不划算,换些高粱面,吃点细粮,更容易恢复过来,咱们老爷宅心仁厚,在这艘渡船上给灾民们准备的粮食都不是什么陈年旧粮,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卖你们的都是坏粮、烂粮,要是你们缺钱,担心付不起后面的衣食费,也可以在咱们船上找些活儿做。” 苏老五眉心微动,赶忙问,“都有什么活儿?” 吴春荷也赶紧问,“有女人做的活儿吗?还是说只要男人?我会水,有一把子力气!” 张晓兰忙道,“我会做饭!” 刘莺莺不甘落后,顶着一张晕船苍白的脸道,“我也会……做针线活儿。” 李素梅也想说话,苏老太拉住她,不顾自己咳嗽对她摇了摇头。 见状,她又沉寂下去。 王山道,“船上最缺的是船夫,其次是船工,然后是水手,这些都要男人,女人的话,我们只要杂役,洒扫,在船上做工的男人一天100文钱,女人一天80文钱。” 晏家、晏和听了,相视一眼,纷纷道,“我们读过书,认字,也有力气,王大哥,我们能做船夫或者船工吗?” 王山看了眼两个半大小子,笑道,“你们还不行,年龄不够,做水手可以。” 两个小子激动点头,“只要有活儿干就行!” 有活儿干,有钱赚,他们一家人就付得起衣食费,就能活着到京城! 但是干活儿的名额有限,且上船的灾民有两百人,竞争很大,好在大家才刚登船,都还在适应,摸索阶段,像苏家这样跟家丁直接打交道的灾民少之又少,知道这个消息的也不多,所以佣工竞争还没那么严重。 快速商量一番后,苏家人决定留下状况不好的苏老太、李素梅、苏欢和刘莺莺、苏老四。 苏老二则带着年纪小的晏齐、晏兴照顾他们和奶羊。 吴春荷、张晓兰报名做杂役、洒扫,苏老三、苏老五报名做船夫,没争取到机会的晏家、晏和就暂时做水手,帮忙搬运东西。 王山对苏家人的印象还不错,等苏家人把商量结果告诉他后,他将这家人名字记下,回到上层船舱就将这件事儿跟先前负责收船费的张管事说了。 张管事听王山说他们踏实,又说了和他们打交道的情况后,就判断出这家人还算聪明勤快,可以雇佣,便拿了几张佣工契约,叫王山带下去先让他们签了,明天开始正式上工。 第10章 做抄网 船舱里空气不好,一大早,苏家人吃过饭后,把房间门锁好,苏老三、苏老五和晏家、晏和,吴春荷、张晓兰去找张管事报道,认了各自的班头,被班头领下去干活儿。 苏老二、苏老四牵着奶羊,刘莺莺、李素梅拿了针线,带着晏齐、晏兴出来透气。 渡船行了一夜,他们已经离开武口县范围,越往前,视线越开阔,外面已经不下雨了,金灿灿的朝阳十分温暖,耀眼的恰到好处,风卷起浪花拍在船身,发出哗哗声响。 或许是昨夜下过雨的缘故,干枯的两岸竟有些绿意冒出来,枯树上也有些嫩芽。 苏老太抱着小苏欢在栏杆前看到这些景象,神情欣慰。 万物复苏,意味着旱灾快结束了。 这时,晏齐和晏兴不知从哪弄了根三米长的杆子,找了些没人要的破绳过来,喜滋滋道,“奶奶,我们做个抄网捕鱼吧!” 苏老太惊讶道,“这绳子和杆子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苏晏齐解释道,“是昨天的水手搬东西时崩断的绳子和多出来的杆子,都扔在地上,我们刚刚去看大哥二哥的时候,大哥二哥跟班头说了一声,让我们带回来,做个抄网捞鱼吃。” 不吃,这鱼捞上来也能卖给别的灾民,到时候又是一笔进项,再加上这杆子够长,足够他们从甲板上伸到水里,说不定真能行! 苏老太一乐,把小苏欢交给李素梅,“这主意不错!论编网咱家还没人能比的过我,我来做这个抄网,齐哥儿、兴哥儿,你们给奶奶打下手!” “好嘞!” 晏齐、晏兴勤快的抓着断绳帮她理线。 等他们把抄网做好后,苏欢拉了拉李素梅的衣服,指了指水面,“咿呀~” 李素梅低头一看,嚯!刚刚还平静的江面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涌出来几尾鱼! 它们鱼鳞发亮,游起来有劲儿,逐渐成群的聚在一起跃出水面,光看着就觉得鲜活。 李素梅心里一喜,赶紧压低声音对苏老太道,“娘,这里有鱼!” 苏老太往江面一瞅,喜不自胜,赶紧催着苏老二放抄网。 苏老二舔了舔嘴皮,聚精会神盯着那一处鱼群,动作极其轻缓,就怕一个不小心惊了鱼群。 哗! 忽然,一尾鱼察觉到危机,想要逃跑,苏欢连忙抬手一张,好像隔空抓住了鱼似的,那条鱼竟然挣扎了几下,乖乖游进了抄网里。 晏齐、晏兴发现这一幕,惊奇道,“奶奶,这鱼听妹妹的话呢!” 苏老二一把将抄网里的鱼捞上来,已经下第二网了,闻言笑道,“那你们叫妹妹保佑咱们多捞些鱼,要是把这些鱼全做成鱼干拿到京城卖的话,咱们能卖不少钱呢!” 他就是随口一说,晏齐、晏兴却当了真,立即丢开手头的事,来到李素梅面前,对她怀里的小奶包道,“妹妹,你可以多叫点鱼出来吗?” 李素梅忍俊不禁,“妹妹还是个小婴儿,她说话咱们都听不懂,鱼怎么能听懂呢?” 晏齐不赞同道,“五婶婶,奶奶说妹妹不凡,来到咱家就是咱家的福气,她说话鱼一定能听懂!刚才我看见妹妹抓鱼了!就这样,一张手,要逃走的鱼却自己回网里了。” 说着,还认真学起小苏欢隔空抓鱼的样子,可爱极了。 “咯咯咯~” 苏欢在李素梅怀里笑了起来,瞬间,原本有散开趋势的鱼群竟然重新聚集成一团,那数量似乎比刚才还多! 见状,晏齐、晏兴欢喜的直拍手叫好,“就是这样!妹妹真棒!妹妹再笑一下!” 怕鱼跑了,两个小家伙费尽心思逗苏欢笑。 李素梅愣了下,这也太巧了吧?难道她女儿真能跟鱼说话?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李素梅就连忙摇头,暗自害羞不该有这么天真的想法,这应该只是个巧合…… 苏老太大喜,连忙握住杆子用力,“老二!就是现在,快捞起来!” 这一网要是捞上来,那他们家不仅三天不愁没肉吃!而且还有剩余! 站在前面的苏老二听了,立马撩起袖子,双臂用力,只见他健硕的肌肉瞬间爆发出来,死死拽着抄网往上拉,“嘿!嘿!” 不一会儿,苏老二就憋的面红耳赤,太阳穴青筋抽动,但抄网还是黑压压的沉在水里,没有半点动静。 刘莺莺和苏老四见状,也顾不上晕船的恶心感了,赶忙过来搭把手,一起用力拉抄网。 终于,抄网被一点点提上来,砰的一声跌落在甲板上。 密密麻麻的鱼将船身砸的晃动了一瞬,幸好这船够稳,一瞬间后就恢复了平衡,给人的感觉像是刚才船身被大浪打了一下,无人在意。 刘莺莺震惊的看着这一抄网鱼,“老天爷呀,这一网得有三四百斤了吧?” 苏老二一边歇气,一边笑道,“三四百斤不至于,但两百斤肯定有了,不过,很多地方刚才被鱼咬破了,这抄网恐怕用不了第三次。” 说着,他可惜的捡起破了很多洞的抄网。 苏老四在抄网里扒了扒,只见抄网里什么鱼都有,草鱼、黑鱼、鲢鱼、鲈鱼、鲫鱼、甲鱼、鳝鱼,还有大量的螃蟹,青虾!几只河蚌! 这一幕跟他们前天在水沟捞鱼的场景何其相像,他忍不住转头惊奇道,“娘,咱们该不会有发财命,遇水则发吧?” 苏老太笑的满面红光,“这话说的,分明是咱五丫机灵,发现了这儿有鱼,要不然咱们捞三个时辰也未必捞的上东西!”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又见小苏欢看到螃蟹后就移不开眼睛,竟然有几分望眼欲穿的味道!顿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直忍着口水的晏兴好像懂妹妹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奶奶,妹妹也想吃螃蟹,要不煮点蟹肉糊糊给妹妹吃吧?” 苏老四赶紧拍了自家傻儿子一巴掌,“胡说啥呢!你妹妹现在除了羊奶啥都不能吃,吃坏了肚子你负责啊?” “可是……” 晏兴还想为妹妹争取一下,苏老太笑着承诺道,“行!奶奶答应你,等妹妹断了奶,就让妹妹跟你们几兄弟一起吃螃蟹!” 听到这话,原本有些犯馋的苏欢立马把口水咽回去,暗自握紧肉嘟嘟的小拳头,决定早日断奶。 第11章 船上的主家 他们捞了二百多斤鱼,这体量太大,不是苏家人自己就能处理掉的,所以苏老太留了苏老四、李素梅看鱼,她和苏老二装了一篓螃蟹走了一趟,去找王山。 王山得知他们是怎么弄到这些鱼的后,十分震惊,但很快就笑着收了螃蟹,对苏老太道,“你们还算聪明,没私自在船上卖这些水产,不然就坏了船上的规矩,张管事肯定要把你们赶下船的。” 苏老太笑道,“是啊,昨儿王大哥说的规矩我们都记着呢,不知道这些鱼能不能委托主家帮我们卖了?分成什么的都好说。” “钱的事不该我做主,等我先去问过张管事再说。” 王山说完,找了几个水手,让他们去库房拿了几只水缸出来,帮着苏家人把这些鱼装进水缸里,又捞了几桶水倒进水缸,保证鱼在两个时辰内不会死后,抱着苏老太送的那篓螃蟹坐小舟,划去了前面主家那艘船。 苏老二看着那小舟远去,有些担心,“娘,要是张管事不答应怎么办?” 苏老太从容道,“不答应,咱们自己晒成鱼干吃呗。” 这些鱼晒成鱼干,可以储存很久,况且该怎么定价,该怎么分成,话语权都在王家手上,王家不可能不接手这两百多斤鱼。 说完,苏老太道,“好了,先把咱们自家吃的鱼挑出来,记得挑最好,刺少的啊!还得留些送给老三老五他们的班头……” “好嘞,娘!” 一家人欢喜的拿着水盆、篓子挑鱼。 此时,前面那艘刷红漆,雕栏画栋的主家船内。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头戴翡翠掐金丝头面,身穿光滑如水的丁香紫提花绸缎,气质端庄的坐在黄花梨罗汉床上,身旁站着一个奶娘。 王山进来时,王老太太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婴轻轻拍着,正和张管事说着什么。 被王山打断谈话,张管事皱眉斥道,“没事你来这边做什么?叫别人发现我们主船上根本没有什么老爷,只有老太太和小小姐两个老弱妇孺,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王山见张管事动怒,心脏一紧,赶紧赔笑着把螃蟹捧出来,附耳对他说了前因后果。 张管事听完,神色微松。 王老太太看向他们,年迈开口,“什么事啊?” 张管事微微侧身,笑着指向王山捧着的螃蟹,“回老太太,是渡船上有一户人家捞了二百多斤鱼上来,处理不了,想委托咱们给他们处理了。” 王老太太眼神动了动,“是不是一大早就在甲板上捞鱼的那户人家?有两个年轻媳妇,其中一个抱着跟小小姐差不多大的婴孩,还有两个汉子,一个老太太,两个小孩儿?” 张管事笑道,“是他们,老太太怎么知道?” 王老太太笑了笑,抱着怀里的女婴道,“早上带英姐儿出去透气,看见了,我当时还想,他们能捞上来鱼么?水流这么快,没想到这家人不仅捞上来了,还捞上来两百多斤,有点本事。” 张管事见老太太对他们感兴趣,想着多说些逗老太太开心,便给王山使了个眼色。 王山秒懂,笑着接过话,“老太太可知道那家人是用什么捞到这么多鱼的?” 王老太太道,“左不过是渔网,难不成还能是鱼竿?” 语气虽淡,心里却有了丝好奇。 王山赶紧捧着螃蟹笑道,“老太太猜的真准!可不是渔网嘛?不过这渔网还不是他们问咱们借的,咱们昨天搬行李崩断的绳子掉在地上没人捡,偏他们全捡了去,又捡了一根三米长的杆子,自己把断绳重新接好,编成了一大张渔网,牢牢地绑在杆子上,弄成了个抄网,再把抄网往水里一放,鱼竟然自己聚成一团往抄网里游去,黑沉沉的压了一大网,嚯!那家伙,普通人捞都捞不起来,偏他家汉子一撩胳膊,硬是给提溜上来了!” 王老太太有些惊讶,“二百多斤的鱼,硬是让他一个人提上来了?” 王山自知说夸张了,赔笑着把螃蟹递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您看,这是他家老太太送给‘老爷’的螃蟹,虽然比不上咱们自家养的,但个头也不小了,老太太要不要尝尝?” 王老太太笑着摆摆手,“正好,我也好久没尝过螃蟹宴了,今晚就用这些东西弄一桌螃蟹宴吧,紫兰,你收下。” “是,老太太。” 旁边一个娇俏的紫衣丫鬟收了下来。 张管事见老太太心情不错,又收了东西,便笑着对王老太太道,“那家人送的螃蟹能入老太太的眼,是他们的福气,老太太,那我先下去处理他们的鱼了,稍后再过来给您回话。” 王老太太道,“他们能捞到鱼也不容易,咱们别拿他们太多。” 张管事道,“老太太说的是,小的也只打算拿他们三成委托金。” 他略一抬头,见王老太太低头看着小小姐,似在想什么,担心道,“老太太可有什么烦心事?” 王老太太摸了摸小孙女儿的脸颊,叹了口气,“英姐儿快三个月了,除了生病的时候会哭,平常时候都不出声,我怕再这样下去,她性子越发沉闷,那家老太太既然也有婴孩,我想着,要不然抽个空把她们请过来,陪英姐儿玩几天,给英姐儿解解闷,看情况是不是会好些?” 张管事松了口气,“这容易,待会儿我去跟那位老人家说说。” 王老太太笑道,“这样最好,就算他们不来,也别威胁人家。” “是。” 张管事躬身告退,带着王山回了渡船。 “老人家,你们的鱼我可以帮你们卖,分成我也可以只拿你们三成,前提是,你得带着你孙女儿去主船上陪我家小小姐住几天,期间不允许别人陪同,到了船上,自然会有丫鬟和奶娘照顾你跟孩子。” 甲板上,张管事对苏老太道。 苏老太愣了下,好端端的,主家怎么要她带孙女儿去主船上陪什么小小姐住? 王山暗暗给苏老太使了个眼色,苏老太心下了然,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儿,便笑着答应下来,“多谢张管事提点,咱们上了船,本来也该去给主家请安的,只是碍于身份才不好提这事儿,现在主家主动邀请我们祖孙俩去主船,老身怎会不去?” “如此便说好了,明日一早,你们跟我去主船拜见老爷,记住了,不许其他人陪同。” 张管事看了一直警惕的苏老二一眼,带着王山下去处理这些鱼。 第12章 拜访王老夫人 由于白天捞了不少鱼,所以苏家人今晚吃了一顿河鲜大餐,美美的打了一顿牙祭。 上层船舱的人看着苏家女人们从厨房端出来的白灼青虾,干豆豉煎鲫鱼,辣炒鳝鱼段,清炖甲鱼汤,清蒸鲈鱼,红烧黑鱼,高粱面火烧馍往底层船舱走时,一个个都被香的移不开眼睛,还有人拦下他们,硬是从苏家人手里买走一份红烧黑鱼才罢休。 夜晚,渡船上亮起了桐油灯,涟漪不断的江面上波光粼粼,橙黄色的灯光好似给江面镀了一层细碎的金芒,如梦似幻的朝着北方行驶。 苏家人刚吃完饭,张管事派王山送来了他们卖鱼的钱。 两百斤鱼一共卖了1800文钱,按三七分成,张管事他们拿走五百四十文钱,苏家人得了一千二百六十文钱。 王山交完钱,另外拿了一只蟹笼给苏老太,蟹笼里装着几只河蚌,“老太太,这是你家白天没卖出去的,这河蚌肉少,没人要,你看你们还要不要?不要我帮你们扔了。” “要的要的,”苏老太笑着接过蟹笼,递给他一只荷包,“今天多谢王大哥费心了,您帮了咱家这么多,这是咱家给您准备的一点茶钱,还请王大哥不要嫌弃。” 荷包不轻,王山掂了掂,大概有三百文的样子,心里暗道这家人上道,不由对他们更有好感,笑着对苏老太点头,提醒了一句,“苏大娘,明儿你们要见的人其实是我家老夫人,我家老夫人岁数跟您差不多大,人也和善,你们见了她,穿的体面些,别拘谨,该说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苏老太本来有些紧张,听王山这么说,便也不怕了,笑着谢过他后,回屋交代好媳妇儿子们这几天照顾好家里。 李素梅听说王老夫人和善,一时间放心不少,帮着苏老太和孩子收拾了行李,数了一吊钱装进她包袱里,刘莺莺也把这几天给小苏欢做的衣裳,尿片,鞋袜给他们装上,免得小侄女儿到了人家船上没得换。 令人意外的是,苏晏齐、苏晏兴开河蚌时,竟然意外开出来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约有成年人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在昏暗的船舱里熠熠生辉,外形圆润,质地细腻,一看便价值不菲! 苏老二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把舱门关上,激动道,“娘,有这颗夜明珠,咱们到了京城就不愁没法儿安家了!” 吴春荷也喜滋滋的亲了两个小子一口,“三宝四宝,你俩今天手气咋这么好呢!” 苏老太拿着夜明珠逗了逗苏欢,见小孙女儿似乎不感兴趣,看一眼就移开目光认真喝奶了,笑着把夜明珠交给李素梅,“老五媳妇,收起来,到京城了咱要是没本钱立身,就把这珠子卖了吧。” “是,娘。” 翌日。 晨光熹微,雾气朦胧,苏老太擦洗一番,收拾干净后,抱着襁褓里还在熟睡的小孙女儿,跟张管事渡舟去了前面的主船上。 主船跟渡船差不多大,却比渡船更宽阔,甲板上随时都有训练有素的带刀守卫巡逻,家丁、女仆也来往有序,比渡船上的家丁似乎更有规矩。 张管事带着苏老太来到一层客厅,只见墙上挂轴贴金,地板上铺着柔软华美的靛青色丝绸绣牡丹地毯,门窗栏杆处涂着精美的花卉漆画,挂在柱子上的帘帐随江风浮动,宛若神仙居所。 未免苏老太紧张,张管事让守门丫鬟进去通报后,宽慰了她几句。 小苏欢这时候也醒了过来,抱着苏老太的手,好奇的打量周围。 不知为何,苏老太见她醒过来,心里顿时安定不少,神态怡然的站在客厅和张管事等了一会儿,一个容貌娇俏的紫衣丫头出来道,“张管事,您先下去吧,老夫人想单独和苏老夫人聊聊。” “是。” 张管事告退,没有多留。 紫衣丫头一颦一笑都带着股大家风范,身上穿的也是绫罗绸缎,头上戴的更是足金金钗,不是那种银包金或者铜包金,看上去竟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体面些! 苏老太看在眼里,结合刚才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暗道这王家恐怕非富即贵,不止是有钱的土财主那么简单。 紫衣丫头来到她面前,见孩子乖乖的,也不怕人,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不由对苏老太抬头一笑,“老人家好福气,竟有个这么可爱的孙女儿,不知您家孙女儿几个月了?” 她说话和气,声音轻细,叫人心生好感。 苏老太笑道,“我孙女儿才刚出生几天,还没满月呢。” 紫衣丫头惊了一下,“真看不出来,您家这么会养孩子,我家小小姐快三个月了,长得还没您孙女儿重呢,不知道您家都喂孩子吃什么?” 边说,边扶着苏老太坐下,向她虚心取经。 论养孩子,苏老太还真有不少经验,毕竟苏老头死的早,五个儿子都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后来又拉扯大了四个小孙子,现在又多养了一个小孙女儿,于是苏老太就养孩子这方面跟对方侃侃而谈。 紫衣丫头见她说话大方,做事也不怯懦,进来后眼睛更是没乱瞟乱看,心里便对她多了几分尊敬,笑着点头,“多谢老人家相告,这些我都记下了,我叫紫兰,是我们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客厅里风大,我带老人家进去和我家老夫人说话吧。” 里间舱房十分宽敞,王老夫人早就坐在罗汉床上,抱着英姐儿等着她们来。 苏老太跟着紫兰进来后,不敢抬头打量王老夫人,只瞥见对方那贵气逼人的蜀绣仙鹤绫罗裙摆,便抱着小苏欢向王老夫人福了福身子,“草民苏氏张红檀携孙女儿苏晏欢给老夫人请安,愿老夫人福寿安康!小小姐平安如意!” 王老夫人看见她怀里白白嫩嫩的小婴儿,心里一暖,摆摆手道,“老寿星快快请起,我难得寻到一个跟我一样带孩子的老姐妹说话,可不想听老姐姐你说这些客套话。” 两个丫鬟搀着苏老太坐下,苏老太闻言,这才抬头笑了笑,“老妹妹身子瞧着还硬朗,您牙口都还好吧?” 乡下人家说别的不行,拉家常是一把好手。 王老夫人笑道,“都还吃的动,老姐姐你呢?听说你家有十四口人,儿子媳妇们都不少吧?” 苏老太听了,笑道,“妹妹别看咱家人多,吃的粮食也多,幸好咱们家运气不错,一路逃荒遇到了您这么好的主家渡咱们一程,不然咱们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走到京城。” 王老夫人道,“听您说话似乎带点京城口音?” 苏老太道,“我原是京城人,后来嫁去中原……” 二人越说越深,大有要长谈的意思,苏欢听得眼皮打架,有些犯困。 紫兰见状,道,“老太太,我先带两位姐儿下去玩吧?” 王老夫人也看见了小奶包犯困的样子,笑着点头,“去吧,小孩子们听不懂咱们说话,待在这里没得无趣。” 随后把她怀里的英姐儿交给奶娘抱着,对苏老太道,“老姐姐放心,我给你家欢姐儿也安排了奶娘,有奶娘看着,她们不会出事。” 苏老太笑着点头,默默记下小孙女儿被抱走的方向,安心和苏老太聊起天来。 第13章 小苏欢被打 苏欢被紫兰抱到内室,和王家的小小姐王瑞英一起放在婴儿床上。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绣金元宝肚兜,头上扎着两个小羊角辫,明亮有神的眼睛盯着王瑞英脖子上的七宝项圈,眼里有几分好奇。 刚才她就发现了,这个被王老夫人抱在怀里的孩子好像戴着一件灵物,只是隔得远,所以她并不确定,现在离得近了,苏欢便清楚的看见了这七宝项圈上散发的淡淡金光。 不过奇怪的是,被这样的灵物庇护,英姐儿怎么还安静的像个植物人一样,半点生气都没有? 苏欢来了兴趣,凝聚附近的灵气包裹住手掌,想要查探一下王瑞英的身体,可她的手才刚刚碰到七宝长命锁,就被人一巴掌拍开。 啪! 瞬间,她莲藕一样白胖胖的小手臂红了一片,苏欢愣了一下,几乎本能的张开嘴巴哭起来。 “呜哇!” “刘妈妈,你干什么!” 紫兰吓了一跳,连忙把小苏欢抱在怀里轻拍哄着,见她胳膊红了一大片,她的心也不由跟着揪疼了下,赶紧让另一个懵了的奶娘去拿冰块来,给小苏欢冰敷止痛,一边生气的转头看着刘妈妈,要她给一个解释。 刘妈妈是王瑞英的奶娘。 她关了门,不让小苏欢的哭声传出去,顺便拦住要给小苏欢冰敷的奶娘,淡淡抱起英姐儿道,“紫兰姑娘,你未免也太紧张了,咱们小小姐身娇体弱,最忌讳碰什么脏东西,这贱种刚才竟然敢拿她的脏手碰小小姐的项圈,小小姐要是出了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么?” 说着,她不耐烦的看了眼哭嚎的小苏欢,“况且,一个难民丫头而已,打就打了,船上的冰块可都是用来给老夫人和小小姐降热的,用来给她止痛?简直浪费。” 苏欢气的想说脏话,但只能发出可怜巴巴的抽泣声。 紫兰正哄她,听了这话气得不行,“都是爹生娘养的,刘妈妈就算不想让她碰小小姐,也不该下手这么重!你看孩子的手红成什么样了?连我看了都心疼,更何况孩子奶奶?” 刘妈妈没说什么,只是把苏欢刚才碰过的地方擦了擦。 “老夫人,门被关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尝试开门,但没打开。 苏老太在门外着急道,“老夫人,我刚才真听见我家姐儿哭了,您快让人开门,让我进去瞧瞧孩子吧!” 王老夫人安抚了她几句,在门外道,“紫兰,你在里面吗?把门打开。” 紫兰责备的看了刘妈妈一眼,应了一声就去开门。 刚才这么大动静,老夫人和苏老太肯定听见了。 她迎了王老夫人和苏老太进来,解释道,“老夫人,苏老太太,没什么事,是刚才欢姐儿不小心从婴儿床上摔下来,摔着胳膊了,我正要让王妈妈去拿冰块给孩子冰敷。” “什么?摔的严不严重?” 两个老人家闻言,吓了一跳,赶紧将孩子抱过来查看伤势。 看到孩子红肿起来的手臂,根本不像摔的,反倒像什么人打的。 苏老太心疼不已,气得浑身发抖,当场质问紫兰,“敢问紫兰姑娘,我家孩子要是摔哭的,那她胳膊上怎么会有大人的手指印!” 王老夫人最见不得人虐待孩子,更何况,她前脚才信誓旦旦向苏老太保证了孩子没事,她已经派了奶娘照顾,后脚孩子就出事了,这不是打她脸么? 王老夫人跺了跺凤头拐杖,恼怒的看着这群人,“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紫兰本想将事情遮掩过去,见遮掩不住,只得跪下来请罪,“回老夫人,苏老太太,刚才欢姐儿和小小姐玩,不小心碰到小小姐的七宝长命锁,刘妈妈怕她弄脏了小小姐,情急之下就失了手,拍了欢姐儿一巴掌……” 刘妈妈和王妈妈跟着跪下请罪,只是前者从容镇定,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而后者满脸惶恐,生怕被刘妈妈牵连。 苏老太听得火冒三丈,“两个小孩子在一起玩哪有不摸不碰的?刘妈妈若嫌我孙女儿脏,直说就是,怎么能背着我打我孙女儿?我家孩子才出生三天,她爹娘,叔叔婶婶,哥哥们都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你竟然敢……你竟然敢打我孙女儿!” 说到后面,苏老太竟然把苏欢往王老夫人怀里一塞,冲上去跟刘妈妈拼命。 王老夫人吓了一跳,赶紧催道,“快把小小姐抱过来,别伤到小小姐!” 她也是当祖母的人,要是她家英姐儿被人背着她打成这样,她也会很生气,所以王老夫人并没阻止苏老太动手。 丫鬟们原本想拦,闻言便只将英姐儿从刘妈妈怀里抱出来,没去管挨打的刘妈妈。 苏欢见苏老太赶来给自己做主,顿觉解气的拍着手,破涕为笑,“好~好~” 她虽然不会说话,但单个字的发音没问题,王老夫人听懂了,惊奇道,“五丫,你能看懂你奶奶在干什么?” 寻常小孩看到大人打架早该吓哭了才对,这小丫头不仅不怕,竟然还在笑,就好像知道她奶奶在给她做主一样。 苏欢没说话,只是扭头看了王老夫人一眼,对王老夫人笑了笑,随后指着被丫鬟抱过来的王瑞英脖子上的项圈道,“咿呀咿呀~” 王老夫人笑了笑,解释道,“那是姐姐的长命锁,离不得身的,不能给你玩,王奶奶给你找个别的项圈好不好?” 说完,她叫紫兰去拿了一串更华丽的长命锁过来,打算给小苏欢赔罪。 没想到华丽的长命锁放在苏欢面前,苏欢看都没看一眼,而是指着英姐儿的项圈继续叫道,“咿呀咿呀!” 见状,有几个丫鬟不悦道,“老夫人,这小丫头真是太不知好歹了,就想要小小姐脖子上那一串,咱们不能惯着她。” 正和苏老太撕打的刘妈妈听见这话,立即推开苏老太冲过来,急道,“说得对!老夫人,小小姐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人碰?我看这祖孙俩分明就是来讹钱的!” 苏老太看她这么着急,立马从王老夫人怀里抱走苏欢,“我们祖孙俩虽然穷,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污蔑的,你这人打我孙女儿还不够,还污蔑我孙女儿讹钱,既然如此,这船我们不待也罢!” 说罢,她看向王老夫人,正色道,“老夫人,看在您刚才没拦我的份儿上,我要提醒您一句,我家小孙女儿从生下来就比常人聪慧,她这么在意你家小孙女儿脖子上的项圈,说不定是你小孙女儿的项圈有什么问题,我建议您还是找个人看看比较稳妥。” 刘妈妈讥讽道,“这话说得,好像你孙女儿有多大本事似的!” 话这么说,但她的手指却有些紧张的握了起来。 “刘妈妈,住嘴!” 王老夫人想到老人说的,小孩子眼睛最灵,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一时间也郑重起来,亲自摘下英姐儿脖子上的项圈,递到小苏欢面前,“五丫,你帮王奶奶看看,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第14章 中邪 刘妈妈脸色骤变,几乎立马想把七宝长命锁抢过来,神色狰狞得可怕。 紫兰机警,连忙让人将她拦下。 “刘妈妈,你疯了?在主子面前也敢造次!” 王老夫人也吓了一跳,拍着胸脯,脸色有些苍白的抱着英姐儿后退了几步。 刘妈妈被两个粗使婆子压在地上愤怒挣扎,闻言怒道,“我看你们才疯了!竟然任由这祖孙俩妖言惑众!小小姐的项圈乃是老夫人特意从得道高僧那请来的,怎么可能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们才对!老夫人,快把她们赶下船,别让她们害了小小姐!” 苏老太眼睛眯了眯,看向她的眼神冰冷,“用不着刘妈妈提醒,待我孙女儿看完这项圈,确认了项圈没问题的话,我们自然会下船。” 其实她也不确定英姐儿的项圈有没有问题,只是相信自家小孙女儿不会无缘无故盯上别人的东西,所以才提醒王老夫人。 再加上,她们刚才闹成这样,被王老夫人抱在怀里的英姐儿竟然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双眼睛灰暗无神,别说苏欢了,就连苏老太都觉得这孩子不对劲! 这串七宝长命锁是由金、银、琉璃、砗磲、珊瑚、玛瑙、琥珀七种宝石制成的,在王老夫人手里,这些宝石熠熠生辉。 苏欢伸出小手丫,一颗颗抚摸这些宝石,细细感知,神情极其认真。 忽然,她停下来,摸着玛瑙珠子对王老夫人晃了晃,“咿呀咿呀~” 王老夫人连忙看向苏老太,“老姐姐,五丫说什么?” 苏老太心虚的咳了咳,道,“砸开看看?” “咿呀!” 苏欢笃定点头。 顿时,苏老太更放心了,对王老夫人道,“砸开吧,里面可能有什么东西。” 紫兰忍不住劝道,“老夫人,这是高僧开过光的,要是砸了的话还有消灾纳福的作用吗?” 王老夫人也有些犹豫,可她看了眼在苏老太怀里眼睛纯澈的小苏欢,决定赌一把,道,“砸开吧。” “是。” 紫兰无奈将这颗玛瑙从长命锁上摘下来,交给粗使婆子用锤子小心翼翼的砸开。 忽然,一只金色的甲壳虫爬了出来。 “呀!这玛瑙里怎么有虫子?” 粗使婆子吓了一跳,连忙躲开。 甲壳上有铜钱纹路,且这虫子看起来邪性的很,被人从玛瑙中敲出来后,竟然还往英姐儿身上飞过去,想要钻进她脑子里! 仆人们见到这一幕,顿时吓得匆忙躲开,生怕被这虫子波及,王老夫人也吓得额头冒出冷汗,连忙弯腰紧紧把英姐儿护在怀里。 可那虫子的速度实在是快,就在王老夫人做出反应的瞬间,它已经到了王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小心!” 紫兰惊呼一声,想要上前帮老夫人挡住。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小手忽然伸出来,啪的一声将虫子抓住,牢牢攥在拳头里。 说来奇怪,这虫子原先还非常迅猛,谁也拦不住,可到了小苏欢手中,只猛烈挣扎了一会儿,就变得消极起来。 紫兰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扶着王老夫人离开。 “咿呀咿呀!” 苏欢对苏老太叫了一声,苏老太反应过来,这下不用弄懂苏欢说了什么,也赶紧找了个罐子过来,将这虫子装进罐子里狠狠封着。 她心有余悸的抱着小苏欢,连忙叫人打水,给小苏欢擦手。 “乖孙女儿,你这胆子可太大了,都要把奶奶吓死了!万一那虫子是什么毒虫,叮着你怎么办?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 苏欢看着苏老太仔仔细细给她洗手,咧嘴笑了笑,乖乖待在苏老太怀里,也不再搭理什么七宝长命锁。 “吓死我了,那东西是什么?” 王老夫人心有余悸的抬头看着那罐子。 紫兰正想安慰她几句,忽然发现她怀里的英姐儿竟然脸色发紫,掐着自己脖子翻起了白眼,好像中邪了似的,顿时吓得尖叫起来,“啊!老夫人,小小姐!小小姐她不好了!” “什么?快!快叫大夫!” 王老夫人低头一看,瞬间头皮发麻,脸色骤变,忙叫人传大夫。 苏老太也被英姐儿的变化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着小孙女儿躲远了些。 “啊!” 忽然,又有人惊叫一声。 是和刘妈妈一起的那个奶娘,只见她见鬼一样慌忙从刘妈妈旁边爬开,而刘妈妈也出现了和英姐儿一样的症状,同样掐着脖子,翻着白眼,脸色涨紫的可怕。 苏老太顿时被这骇人的一幕冲击的有些头晕目眩。 忽然,一只温软的小手包裹住她的手指,她整个人好像被清风滋润过一样,变得舒服不少。 “咿呀咿呀~” 苏欢将现在的情况用灵力输送到苏老太脑子里,苏老太瞬间感觉自己多出了一段记忆,在众人都惊慌失措的时候,忙站出来道,“大家别慌!小小姐这是中蛊了!现在蛊虫被关了起来,只要对着小小姐的八髎拍三下就没问题!其他人不要靠近刘妈妈,刘妈妈蛊术被破,遭到反噬了!” 她的话顿时安抚了众人恐慌的情绪,紫兰也回过神,连忙对着英姐儿的八髎拍了三下。 啪!啪!啪! 她拍的很用力,就怕拍轻了没用。 三下之后,英姐儿瞬间疲惫的放下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忽然虚弱的哭了起来,此刻的她终于有了几分生气,不像一个植物人小婴儿了。 “有用!老夫人,有用!” 紫兰惊喜的看着英姐儿的变化,连忙对苏老太问道,“苏老太太,为何拍我家姐儿三下就没事了?” 苏老太道,“这叫醒神,你家姐儿中了刘妈妈的邪术,身上的命格被换给了别人,拍第一下是召回她的福,拍第二下是召回她的禄,拍第三下是召回她的寿,一个人福禄寿齐全了,自然也就正常了。” 说完,她愣了一下,感觉刚才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正在消失,不过对她而言并没什么影响。 “多谢老姐姐救我孙女儿!” 王老夫人见孩子没事,喜极而泣,激动的抱着她要给苏老太祖孙俩下跪。 苏老太回神,赶紧扶她起来,都是当祖母的,她哪里不知道王老夫人对英姐儿的疼爱其实一点不比她对自家孙女儿的疼爱少? 王老夫人含泪点了点头,转头质问刘妈妈,“刘氏,当初你被夫家发卖,带着女儿走投无路,是我收了你做英姐儿的奶娘,给了你们母女俩一条活路,你为何要换我孙女儿的命格?害我孙女儿!” 刘妈妈没有回答王老夫人的问题,恶毒的盯着苏欢,沙哑嘶吼道,“你是……什么东西!怎会抓住……我的……金蚕蛊?” 第15章 魂玉灵匣 话音刚落,刘妈妈忽然发现苏老太怀里的小婴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一个面貌模糊的蓝衣女子! 女子只是站在她面前,便自带一股居高临下,睥睨天地的缥缈之感。 那双深邃冰凉的眼睛好像包含了天地万物,只是朝刘妈妈看了一眼,无形的威压便像海浪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刘妈妈全身。 她之所以面貌模糊,竟是因为她修为太高!所以才让人看不到她的真面目! 意识到对方有多恐怖后,刘妈妈脸上的恶毒之色卡住了,几乎想也不想,立即摸出一张符箓贴在身上,化作一道流光转身逃走。 女子并未开口,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逃远的身影。 刘妈妈看到出口的亮光,眼神一喜,还以为自己要逃出去了,可下一瞬,那蓝衣女子竟又出现在她面前,周围的一切重新恢复成了刚才的样子。 刘妈妈一吓,见周围一片漆黑,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被那该死的小婴儿拖进了一片虚无的结界中! 刘妈妈额头渐渐冒出冷汗,惊恐的盯着蓝衣女子,声音忽然变得苍老起来,“道友,我只图财,不害命,你既已为那女婴解开了金蚕蛊,何不放我离开?再对我出手,我可不客气了!” 说话间,刘妈妈的样子渐渐变成一个穿金钱蟒袍,戴金冠,面如金纸的老人。 老人神色狰狞,周身散发着黑气,颇为邪恶。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身。 只不过他周身死气浓郁,早就没了寿数,之所以还活着,无非是用金蚕蛊这样的邪术借了别人的寿,用别人的命格瞒过了天道。 蓝衣女子眼神一厉,白皙的掌中召唤出一只古老,散发着幽暗金芒的青铜罗盘,薄唇轻启,“天道昭昭,不容邪佞,今有邪修乱世,悖逆天道,吾碧海宗老祖,碧海无极仙子,今日在此诛灭邪佞,复我清明!” “仙子……你是仙子?怎么可能!这数千年来从未有人飞升成仙!你怎么可能是仙子!” 老人被她气势骇住,又见她不肯罢手,脸色难看,准备摸出法宝和她殊死一搏。 忽然,青铜罗盘在女子话音落下时骤然旋转,爆发出一股强大的能量将他吸入其中,眨眼间,老人的魂魄便沦为了青铜罗盘的养料,只见青铜罗盘闪烁几下,幽暗金芒重新稳定下来,不似刚才淡薄。 蓝衣女子将青铜罗盘收回体内,等着结界消散。 然而,半晌,结界都没动静。 女子眼睛眯了眯,神识查探四周,忽然在刚才邪修被诛灭的地方发现一枚遗落在地上,只有巴掌大小,通体翠绿,似有水波流动的匣子。 那邪修方才便是想用这匣子对付她。 怪不得结界没消散,原来这匣子也是一件法宝。 蓝衣女子将匣子收来手中看了看,忽然目光一顿。 这是……魂玉灵匣?修仙界中最强大的护魂法器! 前世她若有这东西,又怎会在渡劫时肉身被毁在第九重雷劫,“神魂涅槃劫”中? 蓝衣女子压下激动,将魂玉灵匣收进芥子空间后,退出结界。 此时,船舱内室。 苏欢睁开眼睛,看着跪坐在地上,惊恐瞪着她,死不瞑目,被下人拖走收尸的刘妈妈,心情十分复杂。 没想到令修仙界无数修士趋之若鹜,能保他们渡劫不死的魂玉灵匣竟然遗落到此方世界,还被一个修炼了不满百年的本地邪修掌握在手中。 这邪修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明明捡到了如此至宝,却偏偏不会用,甚至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根本不知道这魂玉灵匣是什么东西,只当成普通的保命法宝,想和苏欢用青铜罗盘幻化出来的形体拼死一战。 若没遇到她,再给他些时间成长,说不定这邪修接下来还能换走那些身负天道气运的人的命格,从而提升修为,顺利迎来雷劫。 到那时,他自然而然就会发现魂玉灵匣的作用和价值。 因为结界中的场景普通人无法看到,所以在苏老太和王老夫人看来,刘妈妈刚才只是喊了一个“你”字,便没了下文,断气死了。 王老夫人担心的看了眼那个关着金蚕蛊的罐子,询问苏老太,“老姐姐,敢问这虫子我该如何处理?” 这虫子是小孙女儿抓到的,她哪儿知道该怎么处理? 不过把这东西用一把火烧了,总归没问题。 她们乡下就这么对付害虫的。 苏老太对王老夫人道,“要不烧了试试?” 王老夫人不疑有他,赶紧叫人笼火盆,连陶罐带虫子一起扔进火盆里烧了。 直到亲眼看着陶罐烧裂,大火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王老夫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刘妈妈的事她让人去查了,现在她家英姐儿也恢复了正常,刚才让王妈妈给她喂奶她也没吐奶了,王老夫人欣慰之余,为表感激,便将那串华丽长命锁和少了一颗玛瑙的七宝长命锁全赠给了苏欢。 另外拿了一千两银票给苏老太,以作答谢,又留他们在主船上陪伴了几天后,才命张管事好生接他们回了渡船。 苏老太没把今天的惊险经历告诉大家,任由大家对着祖孙俩带回来的赏赐高兴。 接下来半个月,王老夫人动不动就接她们来主船上作陪,快到京城时,她干脆请了苏老太一家人全来主船上住,也不介意把主船上其实没有“王老爷”,只有她们孤寡祖孙俩的秘密让苏家人知晓。 原本张管事和紫兰还有些担心,没想到苏家人知道这个秘密后,不仅没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回到渡船时还主动帮他们遮掩,渡船那边的人更坚信他们这边有个讲规矩,十分威严的“王老爷”存在了,二人不约而同对苏家人放心不少,暗道他们没辜负自家老夫人的信任。 只是关于王老夫人的身份,无论王老夫人还是主船上的人,都从未透露过一点,苏家人虽然好奇,但也识趣的没有主动去问。 这日,一座宏伟,披着白雪,银装素裹的城池隐隐出现在江岸对面。 京城到了。 天气已经入冬,当两只船停靠岸边,王老夫人戴着风帽,裹着狐裘,抱着壮实许多的英姐儿亲自送苏家人下船。 舷梯上,王老夫人递给苏老太一只精巧的小盒子,笑道,“这是我陪嫁的一枚胭脂玉佩,我家英姐儿也有一只,今天送给欢姐儿,希望老姐姐这一去,往后还能把咱们当个亲戚来往。” 张管事见状,吃了一惊:老夫人竟舍得把这块玉佩送给一个平民丫头? 难道,她真想让小小姐和苏家五丫做姐妹不成? 第16章 投奔亲戚 王老夫人送完临别礼,和苏家人告辞,带着张管事、紫兰坐马车向内城方向走去。 那边高门大宅林立,尽头是璀璨恢弘的皇宫。 京城,外城街道上。 苏老太到驿站办完进城手续后,收起过关路引,带着一家人往亲戚家走去。 路上,吴春荷心里有些不踏实,担心的看向苏老太,“娘,王老夫人送咱们五丫那么贵重的临别礼,咱们就送人家孙女儿一张五丫随便画的鬼画符,是不是太缺德了?” 苏老太那日回到船舱后,并未讲述五丫降服金蚕蛊,误打误撞救了王家小小姐的一命的事。 所以,吴春荷等人还不知道自家五丫到底有多大本事。 至于那鬼画符,其实是苏欢那天灭了邪修,回到渡船后为苏家人用法术画在草纸上的护身符箓,只不过她掌握不好力道,画的符箓看上去歪歪扭扭,所以像鬼画符。 这样的护身符箓一共有十五张,苏家人人手一张,送给王老夫人的那张则是苏欢练手用的第一张,效果跟苏家人的护身符箓一样,只不过笔画更丑。 闻言,小苏欢有些不好意思的捏起小拳头,缩进襁褓里。 苏老太看了吴春荷一眼,高深莫测道,“你们别小看了那张符,那符是五丫画的,上面沾了五丫的福气,保管能保佑她们祖孙俩健康平安!” 噗~ 见自家老娘这么自信,苏老二嘴角抽了抽,“娘,话不是这么说,咱就是把那颗从河蚌里开出来的夜明珠送给姨老太太,也比送五丫画的鬼画符好啊!亏您还让咱们叫人家一声姨老太太呢,您就拿这个敷衍人,也不怕人家生气?” “咿呀咿呀!” 苏欢瞪着二叔叫了几声,表示不满。 虽然她送的那张符箓是丑了点,但修仙界没人比她更精通保命之道,经她出手的护身符箓可是一符难求呢! 苏晏和道,“好了,爹,奶奶说的对,那符若是别人画的,自然不能当做礼物送给王老夫人,但若是妹妹画的,那符就价值非凡。” 自从在码头发现妹妹发动什么能力替奶奶挡了抢匪一刀后,他就经常暗中观察妹妹,结果发现妹妹有时不仅能凭空变出东西,还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奶羊收进什么空间里,等奶羊吃饱了后再把奶羊放出来。 全家人都以为是麦麸养活了跟他们一起上船的奶羊,没一个人知道这是妹妹的功劳! 除此之外,全家人谁要是在船上有个头疼脑热,妹妹都会及时发现,主动要求他们抱抱,被妹妹抱过的人就好像真的如奶奶所说的那样,沾染到了妹妹的福气,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好了。 所以,妹妹画的符箓虽然不大好看,但他一直贴身戴着,连洗澡的时候都放在高处,避免被水打湿的同时,也能让那放着符箓的荷包不离开自己的视线。 苏晏和还知道,奶奶带着妹妹第一次登船的时候,一定在主船上和王老夫人他们发生了什么,不然王老夫人不会这么信任他奶奶和妹妹,还拿了一块价值不菲,跟她孙女儿一模一样的胭脂玉佩送给五丫。 他话音刚落,苏晏家也笑了笑,摸着同样装符箓的荷包道,“妹妹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肯定会画的更好看!” 苏家人都和他们兄弟俩一样,嘴上调侃小苏欢画的护身符箓丑,实际上都十分珍惜,贴身保管着这份礼物。 苏老太听完,立马拍了他一巴掌,“瞎说八道!你妹妹长大了画什么符箓?跟那些千金小姐一样,画山水,画风景!” 噗~ 众人被逗得捧腹大笑。 小苏欢也咧嘴笑着附和道,“咿呀咿呀~” 苏老三道,“娘,咱们这是要去拜访哪个亲戚?您一路上都没跟我们说。” “别急,马上就到了。” 苏老太心里其实也没底。 她是带着一家子亲戚来投奔娘家的,可是娘家还留在京城的兄弟姊妹很多都没了联系,也不知道老巷子里的房子还有没有人住? 苏老太带着一家人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有些脏乱的胡同面前,敲开了一家人的院门。 然而出来开门的汉子却不是苏老太认识的人,还没等他们开口说话,对方见他们一家子穿的灰扑扑的,脸色立即垮下来,语气凶道,“你们找谁?” 苏老太笑道,“敢问大哥一声,这房子可是张红壮家的?” 张红壮,是苏老太的弟弟。 “不认识!我家姓刘,你们要是来投亲的,往别处去寻寻!” 汉子说完,抵门要关,体格高大的苏老五伸手一拦,“朋友,我们一家是从中原来寻亲的,中原发生了旱灾,你们也知道吧?若能行个方便,还请告知我们这户人家原主人去哪儿了?” 汉子不耐烦道,“说了不认识!再纠缠我信不信我报官?” 李素梅拿了几枚铜钱道,“不麻烦老哥白说,这点钱请老哥喝水。” 那汉子见了钱,脸色这才缓和几分,松开门往南边指了个方向,竟是他们刚才进城那边,“这家人的老子原来好赌,赌输了钱,全搬去城外的清水村了。” “多谢大哥。” 苏老五和那汉子说完话,转身想问苏老太清水村怎么走,却见苏老太脸色难看,呼吸都紧绷的很,心头似震惊,似愠怒。 吴春荷给李素梅使了个眼色,李素梅想了想,将孩子从她手里抱过来,轻轻拍着,问道,“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苏老太抿唇摇头,“没什么,先去清水村看看吧,那地方远,咱们雇一辆牛车去。” 说话间,她看了眼小苏欢脖子上挂的七宝长命锁,上前将襁褓盖了盖,把项圈遮的严严实实。 “是。” 在船上他们卖鱼赚了一千多文钱,虽然花掉了一些,但算上之前王老夫人给的,还有苏老三、苏老五他们在船上做工的钱,所以他们也不拮据。 雇了一辆牛车后,一家人带着行李往清水村方向赶去。 第17章 不受待见的苏家人 清水村十分偏远,距离京城赶牛车都要两个时辰,所以车价也比平常坐牛车更贵。 车夫老头出发前收了苏家人的钱,见他们一个个穿的单薄,便在半路提醒道,“你们别看现在有太阳,待会儿太阳被云一挡,北风一吹,那风冷的能把人骨头都冻冰了!” 像是印证他的话,苏老二、吴春荷、张晓兰三个不约而同打起了喷嚏。 苏老太经他提醒,才想起来京城的冬天比中原的冬天更寒冷,赶紧让大家把行李里的衣服全拿出来裹在身上。 原本穿的还算体面的一家人,裹上这些补丁磨损的旧衣裳后,看起来都狼狈穷酸不少。 临近夜晚,清水村到了。 苏家人坐车坐的手脚僵硬,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小苏欢也被冻的脸颊通红,幸好苏老五把她裹在怀里抱着,用自身热气温暖着她,才不至于让她被冻生病。 她睁着眼睛,好奇看着眼前这户茅屋。 茅屋是一进院子,中间一处正房,左右两间二房,后面一间厨房和柴房。 院墙是用篱笆做的,苏老太站在篱笆院门前朝里面喊了一声,“张红壮在吗?我是你老姐,张红檀!” 她脸色有些难看,喊了几声后,院子里扫雪的几个汉子和媳妇都停下来,转头疑惑的看着他们,看样子很是陌生。 屋里,一个拄着拐杖,头发斑白,戴着兜帽的老妇人走出来,上下扫视苏老太一眼,目光又落在她身后穿着破烂的一大家子身上,眼里顿时没了好感,厌恶道,“张招娣,你怎么还活着?” 她怎么叫苏老太张招娣? 苏家人都愣了下,眉头紧皱。 苏老太看见她,脸色稍微收敛了些,笑了笑,“弟妹身子骨都好好儿的,我自然也没事,这两年中原旱灾严重,我们老家的田都晒干了,大江大河也枯了,这不,我带着一大家子回来投奔娘家人,既然弟妹你在家的话,可否给我们寻个住处?吃喝什么的,我们……” “自己出”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张李氏冷笑一声,“我说呢,平常没事儿也不见你们上门,原来是带着一家子逃荒到我们家来了,可咱们家情况也不好,你也看到了,我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儿一大堆,自己吃喝都不够,实在拿不出粮食招待你们,正好,张红壮他出去干活儿还没回来,你们先在院子里等他吧,看他怎么安排你们。” 她话音刚落,张老大连忙阻止道,“娘,不能放他们进来!万一赖上他们咱家怎么办!” 苏老太知道这个弟妹从来不喜欢自己,但是这个大侄子,她小时候还带过,见他这么说,苏老太心里既难受又冒火,“铁根儿!你什么意思?一二十年没见着姑妈,就不认姑妈了是不是!” 张老大被她一喝,也恼了,“那我们家也穷啊,没办法收留你们,你们还想赖在我家强住不成?房子就这么点儿,哪里收留的了你们这么大家人!” 张老大媳妇钱翠苗拉了他一把,笑着上前对苏老太道,“姑妈,我家铁根儿脾气直,说话是难听了点,但他没有恶意,你们快请进吧,我去搬些椅子给你们坐,您带着一家子逃到京城肯定不容易,先歇歇脚,等我公公回来再说。” 李素梅也对苏老太柔声劝道,“娘,天快黑了,咱们先等舅老爷回来再说吧。” 苏老太脸色缓了缓,对钱翠苗点头,带着一家子先进院子,钱翠苗带着几个弟媳妇给他们搬了椅子坐。 椅子不够,还去别家借了几张。 张李氏就在堂屋坐着,等钱翠苗忙完后进来,她扫了她一眼,“对他们这么殷勤干什么?一家子穷酸。” “嘘,”钱翠苗走过来,悄悄指了指苏老太怀里的小婴儿,“刚才吹风,我看见姑妈的孙女儿脖子上戴着一串好华贵的项圈,有金有银!说不定他们是故意装穷,穿成这样来投奔咱们的,咱们要是赶他们走,就是赶走上门的财神爷了!” 张李氏浑浊的眼珠一亮,忙抬头道,“找过了没有?” 钱翠苗摇头,“还没有,那老女人把她孙女儿看得紧,除了他们自家人,咱们谁家去抱都不行,不过他们一家子的行李我让老二媳妇、老三媳妇给他们送糖水的时候都找过了,没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张李氏眼珠转了转,道,“去请你姑妈进来说话。” 钱翠苗知道自家老太太要亲自动手搜查了,笑着应了一声,退下去说外面风大,担心她老人家受寒伤风,故而请苏老太进堂屋坐。 苏老太听完她说的后,笑着说她有心了,把手里的兜帽交给李素梅,抱着小苏欢进堂屋和张李氏说话。 她们一走,刘莺莺凑过来对李素梅道,“刚才娘把什么东西给你了?” 李素梅悄悄揭开一点兜帽,露出里面的东西给她看。 是先前挂在小苏欢脖子上的七宝长命锁。 这项圈原本缺失的玛瑙被苏家人用开河蚌开出来的夜明珠补上了,所以到了晚上熠熠生辉。 刘莺莺不笨,看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是老太太防着这家人呢。 吴春荷冷哼一声,“你刚才没瞧见这家人怎么翻咱们行李的?要不是娘让咱们忍着,装作没看见,我早打他们了!” 苏家人一路逃荒过来,警惕性不是一般的强,怎么可能被人翻行李这么久还半点没察觉? 不过是寄居人下,不得不忍。 外面天黑,又冷,若不忍,被张老太赶出去,他们只有被冻死的份儿。 苏老二揽着媳妇的肩,摇头叹气,“早知道这个舅妈这么不喜欢咱们,咱们就该在京城住客栈才是。” 苏老三苦笑,“想住客栈,咱们也得有户籍才行。” 说来说去,还是落户问题。 堂屋内,张李氏跟苏老太打了半晌哈哈,终于在夸到第十次她孙女儿长得漂亮的时候,从苏老太怀里抱到了小苏欢。 苏欢被这老太婆伸着一双手在她身上乱摸,难受的不行,一个没忍住,啪! 一泡尿直接冲到了张李氏手上。 张李氏脸色一变,几乎下意识想甩她一巴掌,却被苏老太把孩子抱过来,惊呼一声,“哎呀!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该给孙女儿换尿片了?” 说完,她捂着鼻子嫌弃的看张李氏,“唉,刚才就说了不让你抱她,你非得抱,这下好了,被尿了一身,自找的吧?瞧你身上骚的,赶紧去换衣服吧!” 张李氏被尿了一身,本来就气,又被苏老太这么说,顿时气得想打人,可偏偏苏老太说完就不理她,转头喊李素梅进来给小苏欢换尿片,她只得忍着一肚子火,狠狠剜了一眼苏欢,对一旁的钱翠苗道,“老大媳妇,跟我回屋!” 她边走边重重拄着拐杖,钱翠苗心里咯噔一跳,忙低着头跟她进屋。 第18章 卑微的舅舅 苏老太瞅了眼那婆媳俩,摇了摇头,抱着小苏欢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我孙女儿这一泡尿尿的真好!” 苏欢本来还在为控制不住尿尿而害羞,被苏老太这么说,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在李素梅怀里挥舞着小手丫,“咿呀咿呀~” 接着,苏老太把儿子媳妇和孙子们都叫进来堂屋歇息。 至于里屋里传来张李氏喝骂钱翠苗的声音,他们全当没听见,不掺和。 大概半个时辰后,门口传来动静。 张红壮回来了。 苏家人全部起身看向院门进来的老头。 老头头发凌乱,佝偻着腰,背着一百多斤重的柴,院子里扫雪的儿子媳妇们看见他就跟没看见似的,只有一个跟晏齐晏兴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迎上去,高兴的说,“爷爷爷爷,你老姐来看你了!” 老头一愣,顺着小孙子指的方向看过去,待看见激动的从堂屋里走出来,同样欣喜、心疼看着他的苏老太时,张红壮眼睛一红,啪的扔了柴,竟毫不避讳的冲过去扑进了苏老太怀里。 “老姐!老姐!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弟弟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苏老太也抱着他哭,又抱着他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咱爹娘留给咱们长安胡同里那么好的房子,你怎么就给卖了!听说你还赌钱,老姐是怎么教你的,不许你赌钱!不许你赌钱!你怎么就不听呢?” “老姐,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来了就别走了,就在咱家住吧!弟弟养你!” 张红壮被她骂了,又哭又笑,单纯的像个孩子。 苏家人被这老姐弟俩的重逢气氛所感染,一个个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既欣慰又感动。 可张红壮话音才刚落,张老大就跳出来急道,“爹!你老糊涂了?你养咱这一大家子都快养不活了,怎么还敢养他们!难道你想饿死我们不成?” 张红壮红了脸,呵斥道,“铁根儿!怎么跟你姑妈说话呢?快道歉!” 张老大根本就不听他的,张老二这时候也走过来,不满道,“爹,你确实太过分了,留姑妈在咱们家住,那咱们住哪儿?” 张红壮道,“今晚分房睡,让侄子和侄子媳妇跟你们挤挤……” 张家人听了,都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不搭理他。 苏老太也看出来了,这家人是张李氏说了算,自家弟弟这么大年纪还要一个人出去砍那么多柴,养他们一大家子,可见弟弟平常没少在这个家受委屈。 但张红壮赌钱,卖掉了爹娘留下来的产业的事,苏老太还没弄清楚,因而先压下替弟弟教训这群白眼狼的冲动,刘莺莺、李素梅两个媳妇给她擦眼泪的时候,她对苏红壮道,“老弟,老姐也不想麻烦你,你们家后院的柴房还有空的没有?我们一家子先在那对付一晚,明天你领着我们去找村长,我们自己想办法盖房子弄地。” 张红壮听了,连忙拒绝道,“柴房?那怎么行!那里没烧炕,也没地龙,晚上会冷死人的!” 这时,张李氏被钱翠苗搀扶着走出来道,“怎么不行?我看这样就挺好,人家大姑姐这么说就是不想麻烦咱们,咱们何不成全人家?” 张红壮气得脸色通红,可始终没说出什么脏话,而是瞪着她道,“媳妇,那是我老姐!小时候我爹没的早,娘身体不好,是我老姐一手把我带大的,你忘了?她还把咱爹留给她的嫁妆拿来给我娶媳妇了!老大身体不好,快病死那回,也是我老姐她……” 苏家人从来没听苏老太说起她在娘家时候做的事,现在听到舅老爷说起这些,都不免对张家人对苏老太的态度感到失望和寒心。 张李氏无动于衷,一双松弛的三角老眼淡淡看着苏老太,“那又怎样?当初又不是我们求她这么做的,她不是说她是自愿的么?难道还想挟恩图报?要是这样的话,那好,今晚我就带着一大家子全睡外面,把房子让给他们,让我们一家子被冻死好了。” 说着,她带着儿子媳妇们往门外走,路过张红壮的时候,还把他旁边的小孙子给牵走。 “等等,等等!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老姐大老远来投奔我,我怎么能让他们住柴房!” 张红壮赶紧去拉张老太和小孙子,却被张老大和张老二一把推开,不耐烦的瞪了他眼,“那就让他们睡柴房!否则我们就跟娘去外面冻死!” “你们……” 张红壮拿他们没办法,又气又急,忽然,苏老太拍了拍他,“走吧,带老姐去柴房看看,你侄子侄媳妇们累了一路,还等着歇息呢。” 张红壮看着她,嘴皮动了动,最终擦了把鼻涕眼泪,鼻音浓浓道,“老姐,对不起。” 无措的像个孩子。 随后,张红壮点了一盏桐油灯,带着苏家人去了柴房。 张李氏见苏老太从她旁边路过的时候看都不看她一眼,也冷哼一声,带着儿子媳妇们重新进屋,进屋前故意大声说了一句,“老大老二,往门口泼盆水,去去晦气!” “是,娘。” 苏老五走在最后,听到泼水刷地的声音,脸色难看,拳头握的咔咔响。 李素梅及时安抚的握了握他的手,对他微微摇头。 舅老爷在张家没地位,也说不上话,却肯为了他们和张李氏吵架,要是再和他们闹起来,只会让舅老爷夹在中间难做。 苏老五看着她温柔的双眼,默默点头,不再理会后面的声音。 张家的柴房并不脏乱,反而因为张红壮时常来打理的缘故,所以非常干净。 苏老二、苏老三和苏老四、苏老五帮着张红壮清理空地,张红壮却连忙摆手,“你们快坐下歇息!一路走来你们肯定很辛苦,这些活儿让我来干,你们歇着!” 他们下意识看了眼苏老太,见苏老太盯着张红壮,便笑着拿过张红壮手里的柴火,“舅舅,咱们是一家人,干活儿还分什么你我?您去和我娘说话吧,你们姐弟俩这么久没见,肯定有很多话想说。” “诶、诶……” 张红壮擦了擦鼻涕,不好意思的来到苏老太面前坐下,“老姐,对不起啊……” 苏老太拍了他一巴掌,“没事儿老说什么对不起?我问你,长安胡同的人说你赌钱,是怎么回事?” 张红壮愣了一下,满脸懵懂,“什么赌钱?” 第19章 落户 张老太见张红壮装傻,急得要骂他,李素梅连忙和张晓兰拦道,“娘,您别生气,听听舅舅是怎么说的。” 苏老二也赶紧问张红壮,“舅舅,娘是问你,那长安胡同的老房子怎么变成别人住了?” 闻言,张红壮十分愧疚的低头,将原因娓娓道来。 原来不是他赌钱把房子卖掉的,而是张李氏为了给她最小的弟弟安家落户,把张红壮的房子拿来给他们了,等张红壮发现的时候,房契、地契已经过户成张李氏弟弟的了。 现在的房主说上一任房主赌钱,输了房子,说的也是张李氏的弟弟,而不是张红壮。 苏老太听完,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张红壮见她不好,连忙劝道,“老姐,您别生气,弟弟没用,守不住那房子,可是我这些年一直在攒钱,我发誓我死前一定把爹娘的房子买回来!” 苏家人听了他这话,都忍不住觉得舅老爷太单纯了。 苏老太更是毫不留情的冷笑,“那你说说,你攒了多少钱?” 张红壮关了门,小心翼翼的从压着一大堆柴的地上挖出一个坛子,只见坛子里赫然有一贯钱。 “再烧几年柴,卖几年炭,钱就够了。” 苏老太揉了揉眉心,有些后悔她把弟弟养的这么单纯。 “你就打算把这些钱一辈子都藏在这儿吗?拿出去叫你媳妇发现了,你还保得住这些钱吗?” 张红壮愣了下,似乎发现了他这些年一直攒钱,但一直没钱的原因。 顿时,小老头失落的低头,一直强撑的背脊也好像在这一刻塌了。 他嚅了嚅嘴唇,“对不起,老姐……” 苏老太张了张口,最终没说什么,对他摆摆手,“你回去歇着吧,房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哦,那这些钱你拿着吧,给老姐修房子。” 张红壮把一贯钱塞给了苏老太,怕苏老太不要,连忙往外跑了。 苏老二关了门,在屋里空地上烧了个火炉,“娘,舅舅的事儿咱们管管吧?” 吴春荷也叹气,“舅老爷也太可怜了,长得瘦瘦小小的,儿子媳妇又是那样。” 苏老太看向老三、老四、老五夫妻,“你们呢?” “那还用说?舅舅既然把咱们当一家人,那咱们也不能看着他被欺负啊!” 苏老五沉吟道,“娘,我觉得舅舅刚才没把话说完,看舅舅那意思,他明显是不肯卖房子的,虽说舅舅看着好欺负,但他是您带大的弟弟,未必真的那么软弱,也许当初那房子被舅妈的弟弟夺走,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儿。” 苏老太一听,脸色更沉。 “先睡觉,等咱们安家落户,再来处理你舅舅房子的事情。” 众人点头,几个媳妇们从行李中找出干粮放在炉子上热一热,给全家分了吃。 众人原本想在干粮上抹点盐,好下口,谁知道盐罐子和糖罐子都不见了,苏老太气恼道,“大概是刚才张家人摸咱们行李的时候,悄悄把这些东西摸走了,这家子真是……” 他们一家子逃荒,人多,行李也多,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所以才只带些高粱面,小米,麦麸上路,麦麸和米糠是用来喂羊的,人自然看不上,高粱面和小米也不多,小米里面还掺了沙石,他们唯一能拿走的就只有这些调料了。 “这家子太缺德了!” 脾气好的苏老三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 不给吃不给喝不给住处就算了,竟然还摸走他们的调味料! 张晓兰摸了摸他手,叹了口气,“别说了,娘心里也不好受。” 刘莺莺也道,“是啊,咱们还活着就挺好的,等我们落户安了家,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苏老太眼神渐渐笃定,“对,咱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把日子过好,他们既不认咱们这家亲戚,那往后咱们好了也跟他们没关系!” 一家人说着,吃着没味的干粮挨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们把柴房收拾干净,把柴都放回原位,还了炉子,跟着张红壮去找村长。 村长叫王宝瑞,四十来岁,留着两撇八字胡,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住在村子最中心的木屋里,木屋是个一进院子,院子里堆满了白菜,张红壮带着苏家人来的时候,村长家的女人正在做腌菜,村长也在铲雪。 “王老哥。” 张红壮背着一筐炭进屋,放下炭后跟村长说明来意。 村长听说他带着姐姐来投亲,又见苏老太就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玩的张招娣,忍不住笑了起来,邀请他们进屋坐,给他们倒了热茶,“好说好说,原来是老姐姐回来了,你们要落户没问题,我这就写个文书,你们交了人丁税和落户钱就行,村子里空的田地也多,你们想要我也可以卖你们几亩,就是这房子不好搞,咱们村的房子基本上都住了人,所以只能自己盖。” 苏老太道,“这个好说,敢问村长最近的驿站在哪?我们一家子人多,也不好总是麻烦我弟弟,所以我想着,先带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们住驿站去,白天再来村子里盖房。” 村长听了,了然过来,笑道,“老姐姐,你那弟妹确实是个不好相与的,不过最近的驿站距离这儿也有十八里路,你们往返一趟有牛车还好,没牛车就太遭罪了,况且现在又是大冬天,这么冷的天气里找工人可不好找。” 苏老二道,“王叔放心,盖房子我们兄弟几个可是好手!” 见状,村长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笑着点头,“那行,你们把人丁税和落户钱数好,我现在写文书,待会儿咱们一手交钱,一手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苏老太点头,赶紧叫大孙子帮着村长磨墨。 张家茅屋。 张老大急匆匆跑回来,对坐在堂屋喝茶烤火的张李氏道,“娘!我看见了,看见了,爹带着姑妈他们去找王宝瑞落户了!姑妈从她身上拿了几张银票出来,原来他们没带铜板和银子,带的是银票!” 钱翠苗听了,脸色一恼,“怪不得昨天咱们怎么搜都没搜出来,感情他们把银票贴身藏着!娘,咱们真被姑妈骗了,他们家果然有钱!” 就说她昨天看到的七宝项圈不是错觉。 那苏家五丫脖子上真有这么值钱的东西! 张老太也很震惊,赶紧喝了口茶压压惊,抓着张老大问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张老大道,“姑妈想买房子,但是村长说村里房子都住满人了,没房子卖给他们了。” 闻言,张老太心思一转,缓缓松开他,笑道,“谁说村里没房子?走,找他们去。” 第20章 张李氏卖房 苏家人落完户籍,从村长家出来后,张红壮道,“老姐,你们先去驿站,我回去背几篓炭,待会儿给你们送去。” 驿站虽然不大,但也比委屈他们睡柴房好。 苏老太拉住他的手,“老弟,你真不考虑考虑,搬来跟你老姐一起住?” 她眼神很是担心。 张红壮眼睛一红,转过头去擦了擦眼泪,“不好,我都这么大了,不能再给老姐添麻烦。” “舅舅……” 苏老二和苏老三张口想劝几句,忽然,李素梅抱在怀里的小苏欢对张红壮伸出小手丫,“咿呀咿呀~” 苏老太见状,忍着哽咽,笑道,“那就抱抱你外甥孙女儿再走吧,五丫可是咱们家的小福宝,平常除了咱们自家人,别人想抱她都没机会呢!” 五丫被苏家人养的很好,现在几个月过去,她也差不多快断奶了,身子圆滚滚,胖乎乎的,比先前壮实了一圈。 乌黑柔软的胎毛也长长了些,被四婶刘莺莺扎了两个漂亮的小羊角辫,一看就是个爱干净,爱美的小奶包。 “诶、好!就怕我粗手粗脚的,抱的她不舒服。” 张红壮又喜又小心翼翼,把手擦干净后才敢抱小苏欢。 苏欢跟他握手的时候,顺手将她画的护身符箓塞进舅爷爷手里。 “这是?” 张红壮看到这张护身符箓,还有些疑惑。 苏家人眼神一亮,都不由看向苏欢。 李素梅更是抱回小苏欢,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对张红壮欣慰解释,“舅舅放心拿着,这是五丫您画的护身符,能保平安的,咱们家都有一个,五丫愿意送您这个,说明她也认您这个舅爷爷呢。” 张红壮听了,激动的握着护身符箓的手都有些颤抖,连忙小心翼翼的折起来,想放进兜里,可他衣裳不是这里破,就是那里破,随时都有掉东西的可能。 “哎呀,这……我放哪里好呢?身上也没个好衣兜……这可是我外甥孙女儿送我的礼物,我得好好保存才行!” 刘莺莺赶紧从行李中找出一个做好的荷包给他,“舅舅,您拿这个装吧。” “诶、谢谢,谢谢!” 张红壮刚小心翼翼的把符箓收好,张李氏带着人走过来,“哟,老头子,你又拿了人家什么好东西?可别跟个讨口子似的惹人嫌!” 张红壮手一抖,连忙把荷包藏起来,“没、没什么。” 苏老二眉头皱了皱,和苏老三上前挡在他面前。 苏老太带着苏老四、苏老五来到张李氏面前,神色淡淡,“弟妹这是来帮我落户来了?” 苏老四、苏老五身形高大,尤其是苏老五,那胳膊壮的,肌肉高高鼓起,仿佛能一只手就能捏死人似的。 原本给张李氏撑腰的张老大、张老二兄弟俩不约而同吞了口唾沫,默默后退了一步。 张李氏撑着拐杖,丝毫不惧苏老太的两个儿子,笑眯眯道,“昨天是我一时糊涂,才把老姐姐赶去柴房住,今天一早我越想越觉得红壮儿说的对,咱们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老姐姐帮了我们那么多,所以我也想帮老姐姐一回,听说老姐姐现在还没买到房子?” “其实咱们村里倒是有一处房子还空着,只不过是前地主家留下来的,村长他不好卖,所以才没跟你们说,但我和那户人家正好认识,又有些亲戚关系,老姐姐要是愿意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走一趟,买下那房子。” 苏欢吮吸着手指,一双黑亮的眼睛玩味的看着张李氏。 这老太太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昨儿她还巴不得把他们赶出去,今天就主动上门求和,还要帮他们买房,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苏家人也没这么容易轻信张李氏,但苏老太先问了价,“不知那房子连地契带房契一共要多少钱?如果对方只签租契的话,那我们不租。” 苏家人齐心协力,总能赶在过年前把房子盖好,租房子就没必要了,容易扯皮。 张李氏道,“不多,二进院子,全是青砖大瓦房,里面装修完好,自带家具,还有池塘,假山造景,并且那院子里还种了一株百年份的银杏树,前地主死后,那房子现在在他儿子手里,他儿子要价一千两,不过我帮你去说的话,对方只要八百两。” 八百两。 这着实太贵了,苏家人刚刚交完人丁税和落户钱,花了五十两,现在再去掉八百两,他们家就只剩一百多两。 这一百多两再买几亩地,恐怕连给晏家、晏和、晏齐、晏兴他们交读书的束脩都不够。 张红壮脸色微变,好像知道这房子,但又有些不确定,狐疑的看着张李氏,问道,“媳妇,你说的那前地主家的房子,可是村子南面那家挂了牌匾的?” 张李氏道,“对,就是那家。” 张红壮顿时恼怒起来,慌忙拦道,“老姐,那房子死过人,是凶宅,早就荒废了好多年了,你们不能买那儿!” 凶宅? 小苏欢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上次收拾了一个邪修,她增加了不少功德,再多处理几件这样的事情,她不是很快就能突破瓶颈,重新渡劫? “咿呀咿呀!” 她连忙对苏老太叫了起来。 苏老太原本听到张红壮的话,脸色一变,立马就要跟张李氏翻脸,可看到自家小孙女儿的反应,好像对那地方很感兴趣似的,苏老太不由冷静下来,对张李氏点头,“行,你带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苏家人见苏老太感兴趣,便都没说什么,只是暗地里防范着张李氏。 张李氏原本还怕张红壮坏了她的好事,想叫张老大赶紧堵了他的嘴,没想到苏老太这么快就松了口,顿时,她脸上的笑容更热忱几分,看起来更像一个和蔼慈善的老太太了,上前揽着苏老太的手带路。 村子南面。 一座幽深的二进宅院矗立此处,在一众冒着炊烟的矮小村落中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许久无人来的缘故,通往荒宅的路都快消失不见了,被一片积雪掩埋,苏家人跟着张李氏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这栋宅院前,张李氏抬头示意他们看那块挂着“金玉满堂”,有些脱落的红字匾额,笑道,“就是这儿了,二十年前,前地主家云家的宅子。” 第21章 搬进凶宅 张李氏带着苏家人来到院门前,却不进去,只是做出腰酸疼痛的样子,把钥匙递给张红壮道,“红壮儿,你带你姐姐他们进去看房子,我走了这半晌路,腰痛的不行,就在外面等你们吧。” 这宅子是百年前云家老太爷修的,但云家人住进去后,子孙后代疯的疯,死的死,出意外的出意外,没一个正常的。 唯一还活着的小儿子还是十几年前,被云夫人送到道观里,改了名才养大的。 这么凶险晦气的地方,清水村的人避都避不及,哪里还敢进去? 苏老二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拿过钥匙开了门。 苏老太也没搭理张李氏,抱着小苏欢安抚张红壮道,“别怕,咱们身上有五丫给的护身符,不会出事的。” 苏家其他人听了这话,也是心里一安。 谁也没想到,他们以为五丫只是随便画的东西,此刻戴在身上竟然会这么有安全感。 虽然更多的是心理作用,不过苏家人还是有了底气跟着苏老太踏进云家院子。 这二进宅院是修的真好,这么多年过去,墙砖都没怎么脱落腐坏,只有大门、走廊、窗户上的漆掉了一些,颜色斑驳,看着难看。 隔着窗户,还可以看见一些房间里的家具都被人用油布盖着,保存完好。 苏欢被苏老太牢牢抱在怀里,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细细观察这间宅院。 宅院里所有房屋前高后低,并且东北缺角,明显风水有问题,但这个问题像是后期特意被人弄出来的,而非宅院一开始就是这样。 不过这想法很妙,东北缺角,正好可以锁住这宅子里浓烈的阴气,不让这些阴气飘出去伤人。 苏欢目光一转,落在院中那株长了百年,遮阳庇荫的银杏树中。 这些阴气的源头,似乎就来源于这里。 人若长期住在这样的环境中,轻则生病,重则暴毙。 看来村长宁愿说村里没空房,也不愿意把这样的房子卖给他们是有道理的,这宅子真出过事。 一阵阴风吹过来,苏老二站在苏老太旁边,看着那些被人挂在门框上,落了灰的铜镜,还有窗户上封着的黄符条,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娘,咱们还是走吧,这宅院好像真有问题!谁家没事儿往自家屋门上贴这么多黄符,铜镜?” 尤其这院子里的风,阴嗖嗖的,好像隔着衣服都能吹到人骨头里去,非常不舒服。 苏老三也紧抿嘴唇,环顾四周,“二哥说的对,并且我一进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苏老四双手环胸,不以为意,“哪有那么玄乎?都是你们胆子太小,才会吓成这样,那些铜镜和黄符顶多贴着吓唬人的,我看这宅子就挺好,又大又宽敞,咱们住进来的话晏家晏和晏齐晏兴他们四个也能有自己的房间,不然儿子大了,老跟咱们挤一起多不好?顺便,我看堂屋的耳房就挺好的,可以弄个像王家那样的婴儿房给五丫爬着玩儿。” 看来四叔对这里很满意,还没住进来,倒先把谁住哪儿都规划好了。 刘莺莺忍不住揪他一把,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谁开玩笑了?老五,你说呢?” 苏老四转头询问苏老五。 苏老五也对这地方很满意,“地方大,可以放很多粮食,院子也平整,如果把树砍了的话,晒猎物毛皮还有腊肉什么的也方便。” 四个儿子,两个赞成,两个反对。 轮到媳妇们表态了,老三、老四媳妇反对,老二、老五媳妇同意。 最后到孙子们表态时,晏和、晏齐、晏兴都同意,晏家反对,他和苏老二、苏老三一样,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劲,不放心一家人买这座房子住。 同意比反对多,苏老太就要拍板点头,苏老二连忙抬手,“等等!娘,舅舅也是咱们自家人,舅舅也反对咱们住这儿,对吧?” 说话间,他对舅舅疯狂眨眼,张红壮连忙点头,“对,老姐,我反对你们住这儿!这儿不吉利!” 苏老四听了,也站出来道,“等等,咱们五丫还没表态呢!” 说罢,他笑眯眯的摸出一颗酥糖糕来到小苏欢面前,“乖侄女儿,你告诉四叔,你想不想让奶奶买这座大房子啊?” 酥糖糕! 苏欢眼睛一亮,伸出手去够酥糖糕,点点头道,“咿呀咿呀~” 苏老四顿时笑起来,“哈哈,看见没有?五丫也同意住这儿!” 苏老太其实一直在等苏欢表态,见苏欢点头,一颗提着的心才放下来,笑着把苏欢交给刘莺莺抱着,随后道,“那你们先把行李搬进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咱们今晚住那儿,老五、老五媳妇,你们跟我出去找舅妈买房。” “好嘞,娘!” “老姐……” 张红壮还想劝几句,见苏老太心意已决,也只能作罢,跟着苏老太他们去外面和张李氏谈钱。 最终,这座宅院以二百两的价格被苏老太买下。 张家人见他们拿钱这么爽快,一时间对苏家态度又转变了不少。 张李氏拿钱走时,笑道,“老姐姐,我现在就让你大外甥去云小少爷那走一趟,最多明天,一定把房契、地契给你们拿回来!天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吧!” 说完,拽着还在担心苏家人的张红壮回家。 张老大、钱翠苗和张老二也对苏老太讨好的笑笑后,跟着张李氏离开。 “娘,咱们用二百两就买到了舅妈要价八百两的房子,舅妈就没觉得亏么?” 苏老五看着张李氏的背影,疑惑问道。 苏老太眼睛眯了眯,招手让苏老五低头,对苏老五耳语几句后,苏老五点头,“娘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办妥。” 说完,回屋摸了一把砍柴刀防身,悄悄朝张家人跟了上去。 “咱们也回去吧。” 苏老太笑了笑,带着李素梅回了宅院。 从今天起,这宅子就是苏家的了。 花了一上午的功夫,老二、老三媳妇和四个孙子们把东厢房跟厨房收拾了出来,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则上山砍了一百多斤柴,回来劈柴烧炕,烧地笼。 袅袅炊烟升至宅院上空,沉寂了许久的清水村凶宅终于在今天显露出了几分人气。 众人都在忙活的时候,没人注意到,那个半岁大的小婴儿正双眼亮晶晶的,朝着院子中央的银杏树爬去…… 第22章 伐木 银杏树树干里藏着一个树洞,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小苏欢探着脑袋往里面看了看,随后伸出小手丫往树洞里摸,仿佛在找什么。 忽然,她白胖胖的手臂用力一抓,像抓到了什么,嗖的往外一带,下一秒,一条细长的双头赤蛇出现在苏欢面前,龇牙咧嘴的瞪着苏欢,一双血色竖瞳十分骇人,毒牙尖锐可怕。 “咿呀咿呀?” 苏欢单纯无邪的看着双头赤蛇,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若是有修行之人在此,便能看见苏欢身上散发的浓烈的金光功德。 可不知是这条双头赤蛇修行不够,还是智慧太低,竟然没发现半点不对劲,反而在苏欢跟它说话时,猛地吐出一口黑气,袭向苏欢。 这黑气是阴煞之气凝聚而成,普通人触之即死。 苏欢被这黑烟呛得咳嗽几声,顿时,她不满的看着这条双头赤蛇,将其往地上狠狠一砸,直接把它砸晕过去。 这银杏树养的太好,本是招财之物,但日积月累,银杏树散发的灵力引来了这头双头赤蛇,双头赤蛇将此地当成洞府修炼,杀人凝聚阴煞之气,不仅改变了宅院的风水,还会让住在这里的人断子绝孙。 若直接杀了这妖物太不解气,还是把它镇压到道观中,剥夺它修行,让它为被他害死的人赎罪才好。 “妹妹!” 忽然,一声惊恐的尖叫从前面响起。 苏欢连忙把晕过去的双头赤蛇扔进空间,转头伸出空荡荡的小手,对举着砖头赶过来的大哥眨眨眼睛,“咿呀?” 苏晏家惊魂未定,连忙抱起她仔细检查一番,随后又围着树找了几圈,始终没看见双头赤蛇的踪影后,才松了口气,赶紧抱着小苏欢回屋,把刚才的所见所闻告诉苏老太。 苏老太听了,只觉小孙女儿胆大,心里一阵后怕,赶紧回屋抱着她哄了哄,见苏欢真的平安无事,也没受惊,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这才略微放心。 中午,一家人吃过饭后,苏老太在堂屋开会,将小苏欢今天差点被蛇咬了的事告诉他们,众人一番商议后,决定把这颗银杏树砍了。 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在外面比划了地方,去找村长借了锯子。 村长听说他们竟然买了这栋凶宅后,惊讶的不行,怕他们出事,也跟过来看。 渐渐的,苏家人买了凶宅,还要伐木的事传遍了全村,清水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派了人来这边围观苏家人伐木。 “嘿咻、嘿咻!” 男人们锯木头,村民们窃窃私语,哥哥们喊加油的声音凑在一起,十分热闹。 东厢房里,苏欢看着那银杏树晃动,也很想凑过去看看,奈何刚才被她溜了一次,这回刘莺莺和李素梅两个把她看的紧紧的,不让她出去,最多只让她在窗户边看着院子里的景象。 伐了大概两个时辰,这颗巨大的银杏树终于倒了,还砸了一间西厢房的耳房。 不过以一间耳房为代价,除掉银杏树这么大个隐患,众人也都觉得值。 正当众人喝彩的时候,忽然,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你们看,那是什么!” 苏老二往树坑里一看,只见银杏树倒下时,带起的树根竟然全部腐烂发臭,底部还有些骨头在太阳底下反射出白森森的光。 “这树下怎么会有骨头?难道死过人?” 村民们一吓,顷刻间全退出宅院。 苏家人才搬进这宅子,转头宅子就传出挖出尸体的消息,不仅不吉利不说,还容易让他们被村民们误认为晦气,从而孤立疏远。 苏老二和苏老三相视一眼,连忙安抚众人,“大家别怕!这银杏树就是容易招些蛇虫鼠蚁,兴许这树根上黏着的是什么蛇骨头也不一定!” 苏老太也连忙带着老二、老三媳妇出来主持大局,“咱们一家都是逃荒来的,今天大伙儿赏光来咱们家走动,我苏张氏很高兴,只是现在时候不早,大家先回去吧,等咱们家把房子收拾好了,到时候再好好办几桌酒,请大家伙儿来吃搬家宴。” 村长王宝瑞也道,“大家都先回去吧,他家还要一阵功夫收拾,咱们可别看着什么自个儿吓自个儿,没得吓出一身病来。” 众人听他们这么说,稍微安定下来,跟苏老太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不过他们可不信什么蛇骨头的话,因为他们看得很清楚,那树根上挂着的分明是人骨头! 苏老太带着媳妇们送走村民们后,对村长道谢。 村长摆了摆手,一脸忌讳的对苏老太道,“这宅子真的不安宁,你肯定是被你那弟妹坑了,老姐姐,我看你们还是赶紧搬走吧,大伙儿都认为这地方晦气,就算你到时候办搬家酒,也没几个人会来吃的。” 苏老太下意识往小孙女儿所在的房间看了眼,对上小苏欢好奇看着这边的目光后,苏老太笑了笑,对村长道,“村长的话我记下了,不过我们买了这房子自然要住的,至于晦不晦气的,等时间长了大家自然知道。” 村长见她这么说,也不多言,叹了口气摇头离开,仿佛见到了苏家人一家悲惨的未来。 银杏树底下一共有十几具白骨,都是这几十年来陆陆续续死在宅子中的人,现在天色晚了,苏家人打算等明天天亮,派苏老二和苏老三去官府报官。 至于孩子们,苏老太则勒令他们乖乖待在东厢房,暂时不许他们往前院走。 夜晚,张家。 张老大终于背着包袱回来,抖了抖身上的雪。 张李氏吃了口馍馍,抬头看他,“都办好了?” 张老大赶紧把房契、地契从包袱里拿出来,放在她面前,“办妥了,房契、地契都过户成苏家人的了,娘,那么大座宅子,咱们真就这么让他们住进去?” 张李氏点了点头,把房契、地契交给钱翠苗,让钱翠苗给苏老太送去。 听了张老大的话,她浑浊的老眼有些嫌弃,“你心软了?不想看着你姑妈一家死在那儿?” 张老大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想不明白,您为什么真的帮他们找房子住。” 张李氏冷笑摇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儿子?苏家人全死绝了,那头膘肥肉厚的奶羊,还有苏家人剩下的钱不就都是咱们的了么?咱们两家可是亲戚,到时候除了咱们,村里谁还有资格去帮他们‘收尸’?要不然你真以为我这么好说话,八百两的二进宅子就这么容易松口,二百两卖给他们?最后那些钱都是要进咱们腰包的。” 闻言,张老大恍然大悟,惊喜道,“娘,您可太聪明了!” 母子俩笑了起来。 房顶上,奉苏老太之命跟了他们一天的苏老五将他们的话全听清楚后,浑身发抖的攥紧拳头,忍着怒火悄悄离开,返回家中将此事告知苏老太。 第23章 准备反击 北风呼啸,大宅子面前没有灯笼,斑驳的大红漆门看着渗人的很。 奉命来送房契地契的钱翠苗不敢进去,只敢远远儿的站在门外喊。 “姑妈在吗?我是您大侄儿媳妇!我娘让我来给您送房契地契了!” 屋内,出来倒水的吴春荷听见动静,放下盆一边擦手一边去开门,“谁啊?” 钱翠苗见到人出来,吓了一跳,也没看清是谁,直接把东西塞吴春荷手里,连个收据也不要,逃也似的离开了。 吴春荷拿着手里的册子,疑惑的很,又往前追了几步,和冒着寒风赶回来的苏老五遇了个正着。 “嘿!老五,你咋从外面回来了?” “二嫂。” 苏老五对吴春荷点了点头,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吴春荷见状,赶紧解释道,“刚才听见人喊,好像是你大表嫂,我一出来她就往我怀里塞这个,我也不知道这是啥。” 钱翠苗刚才跑的快,没发现回来的苏老五,不过苏老五却将她心虚害怕的样子看在眼里,闻言紧抿薄唇,对吴春荷道,“是舅妈让大表嫂给咱们送来的房契、地契。” 吴春荷一听,明白了,往钱翠苗跑的方向啐了一声,“怪不得她大晚上来,又不敢进门,原来是心虚呢!” 说完,她喜滋滋的和苏老五进东厢房找苏老太,把房契、地契交给她。 苏老太检查了这两样东西,确认没问题后,叫李素梅写了一张收据,等明天再给张李氏送去。 随后问苏老五,“可还打听到什么?” 苏老五忍着怒容将张李氏的阴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厢房内,饶是知道那位舅妈对他们没安好心,吴春荷、李素梅也没想到对方把这凶宅卖给他们,竟然是想置他们于死地! 吴春荷当即忍不了,“娘,他们这是想害死咱们一家啊!先前他们又那样欺负舅舅,这口恶气咱们不能就这么忍了!我这就去叫老二、老三、老四,还有晏家、晏和,咱们去把他们的房子砸了!” 说完,叫苏老五跟上,自己也找了把菜刀揣上,就要推门出去。 苏老五回来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他正要跟吴春荷走,苏老太立即给李素梅使了个眼色,李素梅一把拽住他,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随后上前拉住吴春荷,柔声解释道,“二嫂,咱们才刚逃荒来清水村,就端了舅妈一家,别人会怎么想我们?” 吴春荷怒气稍微平复了些,生气道,“那是他们自找的!谁让他们想害咱们?” 李素梅道,“证据呢?” 吴春荷两眼一瞪,“还要什么证据?这都是老五亲耳听见的!” 李素梅一边说,一边把她手里的菜刀拿下来,“正因为是咱们自家人听见的,所以咱们砸了舅妈家的房子后,就算跟他们当场对峙,把他们的阴谋说出来,他们也不会承认,反而会说咱们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弄不好,还会反过来对咱们扣帽子,说是咱们贪图他们家的钱,才砸了他们的房子。 况且,咱家刚逃荒到清水村,和村民们还不熟悉,舅妈一家确是长住清水村的,对村民们而言,我们才是外人,村民们看到我们先动手,只会认为是我们一家子恩将仇报,霸道欺人,到时候难免会忌惮厌恶咱家,再把咱家赶出村子怎么办?” 苏老五听了,眉头紧皱,吴春荷也气馁的看向苏老太,不甘心道,“娘,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苏老太把喝饱奶水的小孙女儿放在烧暖和的炕上,轻轻拍着哄睡着后,因苍老而布满皱纹,略微深陷的眼睛闪过一抹精芒,“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现在有人要害我们,自然该承担害我们的代价。” 苏欢打了个哈欠,撑着精神想听清奶奶跟她爹娘和二婶说了什么,但困意来袭,没一会儿,她就闭上眼睛,香甜入睡。 翌日一早,苏欢揉着眼睛醒来,赖床一会儿后,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爬到炕头放尿片的地方,刚抽出一张,刘莺莺就走来抱起她,眼里疼爱的不行,“哎哟,我们五丫真乖,又自己爬起来换尿片啦?四婶婶帮你换好不好?” “咿呀咿呀~” 小苏欢咧嘴一笑,揉了揉眼睛,任由四婶抱着她,给她换尿片。 可是,眼睛好像越来越痒。 小苏欢又使劲儿揉了揉。 等她觉得眼睛舒服了,不痒了时,刘莺莺也已经给她换好尿片,正拧了一把热毛巾要来给她擦脸,可是刚走过来,她手里的热毛巾就掉在地上,瞳孔惊颤的看着小苏欢眼睛周围忽然出现的乌黑一大片的黑眼圈,连忙拿手帕沾了热水,抱着小苏欢使劲儿擦了擦。 “咿呀~” 好用力,好疼。 苏欢不舒服的推开四婶的手。 见她这么用劲儿都没把小苏欢眼睛周围的黑眼圈擦掉,刘莺莺忍不住苦笑起来,“五丫,你咋变成熊猫了?” 又担心她是生了什么病,赶紧抱着五丫去了外面找苏老太。 什么熊猫? 苏欢被四婶抱着,抽空往架子上挂着的铜镜看了一眼,待见到她变黑的眼圈时,苏欢了然过来。 怪不得一觉醒来眼睛发痒,原来是她昨天直面阴煞之气的后遗症。 但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消了。 苏老太正在和苏老二商量什么,见刘莺莺说五丫不好了,她连忙抱过五丫看了看,见五丫眼圈黑得像锅底煤灰似的,看着丑萌丑萌的,苏老太强忍住笑意,皱眉问道,“五丫昨晚被虫子咬了?” 刘莺莺忙摇头,“我刚看过了,五丫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没被虫子咬,那黑眼圈儿也不像染上去的,是五丫揉了揉眼睛后,忽然长出来的。” 苏老二握着小苏欢柔软的小手丫逗了逗,见她没什么不舒服的样子,还跟他打招呼,认得他这个叔叔,苏老二便放心了些,道,“我看五丫没什么不舒服,兴许这黑眼圈不碍什么事儿,四弟妹你就别担心了。” “咿呀咿呀~” 苏欢眼睛亮亮的,生龙活虎的握紧小手指点头,表示二叔说的对。 刘莺莺着急道,“那怎么行?素梅会医术,还是先叫素梅来给孩子看看吧!” 苏老太果断拒绝道,“不行,素梅今天有事要忙。” 小苏欢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四婶,伸出小手安抚的拍了拍四婶的手指,让她别担心。 素梅有事要忙? 她怎么不知道。 刘莺莺有些迷茫,正想追问几句,忽然,晏家从门口急急走来,对苏老太道,“奶奶,外面有个小道士要见您!说是云家小少爷,这房子的原主人。” 第24章 云家小少爷 早晨的清水村薄雾朦胧,房顶、院门前,都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明明昨夜没下雪,但空气里依旧冷的人五脏六腑都发麻。 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吐着白气,搓着手,穿着一件浅青色道袍,目光紧紧看着被苏家人抬出来,放在宅院门口的十几具白骨。 这些,就是曾经死在他家宅子里的人? 可是,这宅子他曾经跟紫金观的道长来看过,里面盘踞着一头修为不浅的妖物,人一进去就死,他们只能从外面打垮宅院的东北角,改了风水,才勉强将那妖物汇聚出来的阴煞之气锁在宅院里,避免这宅子里的阴气散出去伤人。 这些人找到这么多尸骨,难道说,昨天买他房子的人,已经将妖物降服了么? 那他更要拜见一下这位高人了。 云明轩白皙清瘦的脸颊上显露出几分少有的认真和尊敬。 忽然,大门打开,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太太走了出来,身旁跟着一个汉子,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少年,看样子是她的儿子和孙子。 但,这些人身上都没有修士的气息,不是他要找的收服妖物的高人。 云明轩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仍旧保持着来访时的尊敬之态,清瘦的身子站的笔直,风骨绰约,对苏老太略微作揖行礼,“老人家好,我是这宅院的后人,云家小少爷,云明轩。” 云家早就不复存在,只剩他一个独苗在世上。 之所以这样介绍身份,只是方便外人认识他。 苏老太笑着还礼,“云少爷好,今日您回老家,是想看看这宅院?” 云明轩点头,“若不麻烦,还请老人家允我进去一观,房契、地契想必已经有人送到您手上了,老夫人不必担心我出尔反尔,回收这座宅子。” 苏老太倒也理解,点点头,领着他进屋查看,顺便向他解释起那些尸骨,并说一大早他们就派了人去官府报官,会有人来妥善处置这些尸骨的。 云明轩心不在焉的点头,每走过一处地方,便要停顿一下诵经,将宅院里还没散去的阴气净化掉。 等来到东厢房时,他一脚踏进房间,周围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了一片空白的虚无之地。 地上一片池水,遍地生莲,一个小奶包坐在中心处,抱着奶瓶喝奶。 云明轩愣了一下,下意识环顾四周,随即看着前面的小婴儿,“这是你弄的?” 他从小在道观中长大,天资聪颖,似乎生来便是修道之人,不出三年便一跃成为紫金观中修为最高深的道士,是近百年来最有希望修道成仙的人。 但此刻见了眼前这小婴儿,他竟看不出对方的真身是什么。 只是透过这纯白世界里干净无害的气息,感觉对方并无恶意。 苏欢看他年纪还小,就不放真身出来吓唬他了,顶着两个小黑眼圈对他一笑,从芥子空间中取出魂玉灵匣,将魂玉灵匣轻轻一推,送到他面前。 “咿呀咿呀~” 云明轩一顿,隐隐能感知到这匣子的不同寻常,并未立刻将匣子打开,而是小心翼翼的开了一条缝,瞬间,一条凶猛的双头赤蛇从匣子里飞出来,张开獠牙就要咬他一口。 “咿呀!” 小苏欢眼神一厉,只叫了一声,那双头赤蛇便浑身一颤,想起了被小苏欢支配的恐惧,乖乖的爬回了盒子里。 云明轩心头震惊,一眼便认出来,这是祸害了他家宅子里十几条人命的妖物! 这东西修为不浅,还滥杀无辜,为何会在这小婴儿手中? 难道,是这小婴儿收服了这妖物? 他猛地抬头,想对小苏欢问些什么,但下一秒,周围的纯白空间消失了,他重新出现在了苏家门外。 宅院下还摆放着那十几具白骨。 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太太带着儿子、孙子,出来相迎,仿佛他现在跟苏老太才是第一次见面,刚才他也并没有进入苏家宅院查探那妖物的下落。 可拿在手里,被他紧紧握着的匣子告诉他,刚才所见所闻,皆非幻觉。 是那个小婴儿,将他要找的妖物送到了他手上。 云明轩双目震惊,窝着匣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您就是云小少爷?” 这时,苏老太对他重新开口,和善笑道,“我就是买了您房子的人,您可是要进房子看看?” 青袍少年没说话,只是忽然对着苏老太郑重弯腰,行了一礼,随后来到那十几具尸骨面前,对着尸骨念了几句经文超度后,便紧紧抱着匣子转身离去,清瘦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白霜冻土之中。 苏老二狐疑的看着他的背影,对苏晏家道,“家哥儿,你确定他真是云小少爷?怎么到门口了却不进去呢?” 苏晏家也很不解,“他刚才是这么说的啊,说他想来故土看看,不过刚才他手上有那个匣子吗?” 说到后面,他泛起了疑心。 见他不进来,苏老太摇摇头,“走吧,咱们回屋,这两天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出去。” 苏晏家回过神来,“奶奶,那咱们不去买田了?我听舅舅说,冬天买田便宜些呢。” 苏老太道,“不急,还有事情没解决完。” 他还要再问,苏老二揉了揉他脑袋,“还问呢,咱们听你奶奶的就对了,听说你妹妹今早起来眼圈儿都黑了,你四婶担心的不行,你还不快去看看?” 闻言,苏晏家立即担心起来,赶紧往东厢房跑去看妹妹。 苏欢送走云明轩后,抱着奶瓶把最后一口奶喝完,随后笑眯眯的把奶瓶还给刘莺莺。 刘莺莺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好笑又好气,“真不知道你爹娘整天忙什么,来了清水村就不见人影,现在你眼圈儿都黑成这样了,你娘也不来看看,真是的。” “咿呀~” 小苏欢滚到她怀里,哄着四婶开心。 心里却有些好奇,奶奶到底让她爹娘做什么去了? 她知道,肯定是昨晚奶奶跟他们商量了什么,所以她爹娘在对付张李氏一家也不一定。 “四婶,听说妹妹眼圈儿黑了!妹妹的眼睛没事吧?” 这时,苏晏家急忙跑过来,见到他,小苏欢立即把爹娘去哪儿的事抛之脑后,拍手奶嘤嘤的叫着要大哥教她走路。 张家门口。 吴春荷,李素梅一大早就来了张家门口拍门,神情激动的叫道。 “舅妈!不好了!我们家三叔四叔都出事了!那宅子好像不干净,您快把钱还给我们,我们要退契!” “喊什么喊?” 钱翠苗听到这声音,心里一喜,忙呵斥一声,扶着张李氏开门出来。 见俩人手里果然拿着昨天给他们送去的房契、地契,还有早就交给苏老太的房院钥匙,张李氏和钱翠苗早有预料的相视一笑,故作严厉的呵斥她们:“这房契已经过户成你家的了,哪能你们说退就退?况且我管着那房子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那房子不干净,你们莫不是拿了房契就不认账,想找我讹钱?” 说罢,她给钱翠苗使了个眼色,钱翠苗立即大喊起来:“大家快来看看啊!逃荒来咱们村的那家子上我家讹钱来啦!” 第25章 退契 吴春荷没想到,张家人的反应还真让李素梅昨晚给说中了。 一时间心里跟漏了风似的发寒,指着钱翠苗气急,“大表嫂,你这人怎么胡说呢?我来找你们退契,谁上你家讹钱来了!你们卖给我们的房子有问题,我们才住一晚上,家里的老三老四就一病不起,老五还失踪了,几个小子们也吓得不轻,再住下去,我们全家人怕是都要死在这房子里!我不管,我们退契,你们就得退钱!” 说完,她把房契地契狠狠砸在钱翠苗身上。 张李氏瞅见聚集过来的村民们,给钱翠苗使了个眼色。 “啊!” 钱翠苗暗暗点头,忽然惨叫一声,神色痛苦的摔倒在地,张李氏立即挤出两滴眼泪,慌忙跪倒扶着她,“老大媳妇!” 吴春荷一愣,慌忙解释,“我可没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 李素梅看着这做作的婆媳俩,眼里闪过一抹冷意,面上却还是着急去搀扶她们,“大表嫂,舅妈,地上凉,有什么话咱们起来再说吧!” “滚开!用不着你在这儿假好心!” 张李氏一把推开李素梅,苍老的脸愤怒瞪着她们,“我儿媳妇好好儿的站在这儿,要不是你们推的,她能自己摔倒?可怜我好心卖房子给你们住,你们不领情就算了,现在还来我家撒泼,想抢回你们买房子那二百两银票,简直好没天理!老身怎么会有你们这么恶毒的亲戚,呜呜!” 说到后面,她抱着钱翠苗悲惨哭泣,一老一弱的看着好不可怜。 “娘,救我,我不想死啊!呜呜!” 早上的地结了冰霜,钱翠苗在地上躺了没一会儿就被冻得脸色发白,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不好了的意思,但她还是卖力的配合张李氏的演出。 听到动静赶来的村民见到这一幕,各个义愤填膺,怒视吴春荷、李素梅妯娌道,“苏家的媳妇,昨天你们砍树的时候咱们就告诉过你们那宅子是凶宅,住不得人,是你们家老太太非说没事,带着你们一家子住进去,现在出事了,你们就来找张婆子和张钱氏麻烦,是不是太不讲理了?我们清水村的人虽然穷,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喂!明明就是她张钱氏自己摔倒的!你们……”还讲不讲理? 吴春荷还没把话说完,李素梅拉住她摇了摇头,上前捡起房契和地契,对张李氏道,“那这么说,舅妈是打定主意不肯退这房子了?并且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这房子都是我家的,跟你们没有关系?” 一个死过人的凶宅,只有脑子傻了或是像苏家这种毫不知情的蠢货才会住进去。 张李氏还以为她在威胁,冷笑一声,“卖都卖了,自然没有关系!” “舅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李素梅微微一笑,转身对吴春荷道,“行了,二嫂,既然舅妈不肯退契,那咱们就把病了的娘和老三老四他们接过来,送到舅妈家养着吧。” 明眼人都知道苏家这是住凶宅出了事,才跑来张家闹的,现在这俩妯娌竟然要把苏家人迁到张家来住,谁知道会不会把晦气传给张家? “站住!” 钱翠苗顿时顾不得装了,连忙爬起来拦住吴春荷和李素梅,“你们不能把人送到我们家来!” 吴春荷见她这样,讥讽道,“哟,大表嫂刚才不是还要死了嘛?怎么这会儿又没事儿了,腿脚比我还利索。” 钱翠苗脸色一红,懊悔不已,不再说话,赶紧去扶张李氏过来。 众村民见状,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被张家婆媳俩利用了,顿时脸色有些难看,不再管张家和苏家扯皮,纷纷散了,只有少数几个好看热闹的老婆子跟媳妇还站在原地。 张李氏见人走了,也不装了,收起脸上的悲伤愤怒,讥笑着看向两人,“想在我们家住可以,看在亲戚一场的份儿上,一个人五十两银子。” 他们从凶宅搬来他家更好,没了苏老太这个主心骨,要从苏家人身上搜到钱还不是易如反掌? 砰! 忽然,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张李氏被吓了一跳,皱眉抬头,就见一大早出去打柴的张红壮回来了。 她看着张红壮扔在地上的一大背篓柴,不耐烦道,“你干什么?” 张红壮怒容满面,走过来质问道,“我还想问你干什么!我早就怀疑你是故意卖那凶宅给我老姐他们住的,现在我三外甥、四外甥出了事,你不仅不退契,他们来咱家住,你还要收他们一人五十两,张李氏,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张红壮是真的很生气,尤其听到他老姐竟然在那凶宅出事的消息后,匆匆赶回来,就看见自家媳妇为难两个外甥媳妇的一幕。 张李氏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喝吓了一跳。 以前的张红壮哪里敢这么对她? 顿时,她脸色阴沉,“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滚回屋去!” 说完,一直在屋里听动静的张老大立即出来将张红壮带进去。 张红壮挣扎不过,忍不住一巴掌扇在张老大脸上,“你才给我滚!这是我家!你是我娶的媳妇!就得听我的!” 李素梅见舅舅说完这话就浑身颤抖,想来也是第一次跟张李氏吵架,心里有些不忍。 可想起苏老太的吩咐,便又低下头去,装作没看到这一幕。 “老大!” 张李氏见大儿子被打,也怒了,一巴掌扇在张红壮脸上,指着李素梅和吴春荷道,“你竟然为了两个外人打我们儿子,我看你才是疯了!既然你这么心疼他们一家子,那就滚去凶宅里亲自照料他们!” 李素梅见时机恰到好处,立即上前扶着张红壮,对张李氏拱火道,“舅妈,你怎么能这么说舅舅?他也是你们张家人,难道张家的事他做不了主吗?” 张红壮挨了一巴掌,也来了脾气,将李素梅拽回去,忍着发抖对张李氏道,“我知道你们从没那我放在眼里,既然你们这么坑害我老姐他们一家,那好,咱们今天就分家!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儿都跟我没关系!这个家我也不养了!” 张李氏也怒了,气极反笑,“好啊,张红壮,你长本事了,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回来!” “老大,老大媳妇,咱们回家!” 说完,张李氏带着儿子媳妇进门,砰一声将大门关上。 “舅舅,” 李素梅来到张红壮面前,“实不相瞒,今天这一出是娘故意让我们演的,娘和三叔四叔都没事,您别担心,咱们家那房子其实没什么问题,您既然和他们分了家,就搬来跟我们住吧?” 第26章 采买东西 张红壮拒绝了李素梅的邀请。 东厢房。 小苏欢和大哥玩累了,正在抓着亲爹给她做的小摇铃练习握力。 这时,娘亲和二婶回来了。 二人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苏老太后,对苏老太抱歉道,“对不起,娘,舅舅还是不愿意来咱们家住,他自己搬去村东头的老屋住了。” 苏老太将小苏欢放在炕上玩儿,闻言担心道,“那老屋怎么样?都缺些什么?” 吴春荷和李素梅相视一眼。 刚才她们跟舅舅去老屋时,发现那老屋虽然有些年头,但茅屋顶部和篱笆墙经常有人修补,舅舅对那里也熟门熟路,掏出钥匙请她们进去喝了碗热水,还从老木头柜子里找了一包对驱寒保暖的药草出来,让她们带回来煮了吃。 俩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张红壮只要一有不如张李氏心意的地方,就会被张李氏赶出来。 那老屋也是村长王宝瑞帮着他建起来的。 苏老太的担心全是对的,舅老爷在张家果然过得不好。 吴春荷想起舅老爷淳朴的笑,心里发酸,把药草包塞给李素梅,示意李素梅来说这事儿。 李素梅看着苏老太担心的眼睛,将这些真相隐藏起来,笑着将药草包放在桌上,道,“舅舅那老屋哪儿都好,就是墙太薄了,不大保暖,改天我叫老五去帮舅舅加厚一下墙就行,另外,舅舅虽说知道咱们骗了他,心里也大度,并不生气,还怕我们这些年轻媳妇们住不惯北方,特意包了一包驱寒保暖的草药给咱们,我问舅舅,舅舅说都是他自己炮制的。” 闻言,坐在炕头照着亮光绣花的刘莺莺好奇抬头,“娘,您说舅舅又会烧炭,又会炮制药草,他咋这么有本事呢?” 李素梅办事,苏老太素来放心,听她这么说,也就安心了,闻言笑道,“小时候,我弟弟身子不好,我就继承我爹的豆腐摊子,靠卖豆腐把他送去药堂跟郎中学了两年,谁知道他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怎么教我保养身子了……” 说到这,她眼神暗了暗,垂眸红了眼眶,“可是我走的时候,我弟弟还不会烧炭呢。” 一别经年,弟弟竟比她这个当姐姐的看着还苍老了。 那双手,生满了冻疮。 小苏欢察觉到苏老太散发出的悲伤气息,迈着小短腿爬到她怀里,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苏老太,把手里的小摇铃给她,“咿呀~咿呀~” 李素梅正想劝苏老太别伤心,见状赶忙笑道,“娘,您看,您孙女儿叫您别伤心呢,她可舍不得您了。” 小苏欢点头,表示娘亲说的对,把小摇铃塞给苏老太后,爬回炕上找了一根小毛笔,穿着大红花肚兜的她一本正经的坐好,胖嘟嘟的小手捏着沾了水的毛笔,在二哥送给她的草纸上写写画画。 苏老太拿着小摇铃,心里一暖,“幸好,咱家来了个小福宝,这日子也是一天天好起来了……” 小苏欢依旧在练字,小脸极其认真。 她一定要控制好笔画,早日画出漂亮的符箓。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喊, “娘!媳妇!我们回来了!” 是苏老三和苏老四的声音。 苏老太道,“哟,出去采买的人回来了,走,乖孙女儿,跟奶奶去看看你三叔四叔都买了什么好东西。” 原来三叔四叔一大早就不见人,是出去采买了。 小苏欢立即放下毛笔,欢喜的扑进苏老太怀里,任由苏老太抱着她出去看三叔四叔买回家的货物。 刘莺莺也放下绣帕,和吴春荷、李素梅俩个相携着出去。 苏老三苏老四这回买回来的东西可真不少,背篓装了满满一箩筐,有二百斤面粉,五十斤大米,五十斤糯米,还有盐、糖、姜、蒜、花椒等调料五包,酱油两罐,还买了一百斤的猪板油,两个新油罐子,两套新碗筷,还买了三匹条纹棉布,三匹花卉棉布,棉花买了六十斤,另外还有零散货,如瓜子花生酥糖这些零嘴,还有洗衣服用的皂角粉,洗头洗澡用的香胰子,来客人了用的酒水、茶叶,还有寒冬腊月的白菜种子,开春的春季种子,搬新家放的鞭炮,写春联用的红纸,点亮用的灯笼,灯油,灯芯,蜡烛,烤火的暖炉,木盆这些,就不细数了。 他们把粮食全扛回来,剩下的都是多给了三文钱,让牛车直接拉到家门口的。 听说他们买东西回来了,全家人都出来看,喜滋滋的翻着这个,看着那个。 张晓兰从厨房拎着茶水出来,给老三、老四各倒了一碗,嗔道,“慢点儿喝,瞧你们,买这么多东西,花钱大手大脚的,娘就该让我们也跟着去才对。” 苏老太抱着孙女儿乐呵呵的看着他们,“这些都是该买的,老三老四,这些一共花了多少钱?” 她给两人揣了一百两银子,苏老三拿出一个册子,他和老四买了多少,在上面都记得明明白白,册子里还夹着粮铺、布庄、杂货铺等店铺开的小票,“娘,咱们这回就是买面粉和大米,猪板油,布和棉花贵了些,其他的都不算啥,面粉花了660文钱,大米花了330文钱,猪板油花了330文钱,本来想买菜油的,可这两年中原旱灾严重,菜籽产量少,菜油卖的比猪油还贵,我俩就没舍得买,六匹布花了一两二钱银子,棉花花了十三两五钱银子。 我俩还以为灾年了,盐价和糖价都要涨,没想到京城这儿跟外面不一样,这两样调料都没涨,还是25文钱一斤,额外的花费就是咱俩在外面吃了两碗肉汤面,加了两个馒头,还有往返一趟的牛车费了。” 苏老太边听他们说边看册子上的小票,略微一算,叹了口气,“京城的的布价比外面贵啊,棉花倒还好,没涨太多,只涨了25文。” 苏老三把装在盒子里的新拨浪鼓,玩偶,木头人儿,新头花这些给五丫带的东西拿给李素梅,“弟妹,咋不见二哥和老五?” “闺女,看咱三叔四叔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李素梅一边把盒子里的东西送给小苏欢看,一边笑着对苏老三道,“我也不知道,一回来就不见他们人了。” 苏老太收起册子和钱,笑着解释道,“他俩跟衙门来收尸的官差回衙门做笔录了,估计下午才回来,老三、老四,你们先把这些粮食放厨房去,老三、老五媳妇,跟我去熬猪板油,老二媳妇,你去请舅老爷来帮忙,咱们把原来的锁卸了,把老三、老四买回来的锁换上去,钥匙你收好,老四媳妇,你照旧带孩子。” “等老二、老五回来,咱们再把鞭炮放了,今天好好吃一顿,庆祝咱们搬家,等明天再带些礼物,去找村长买田。” “好嘞,娘!” 众人散开,正要各自忙去,忽然,晏齐、晏兴急急跑过来,“不好了!奶奶,咱家奶羊要死了!” 第27章 苏老太的心结 苏家的奶羊生崽了。 晏齐、晏兴去挤奶的时候,正好看见奶羊躲在角落,颤颤巍巍的站着用力,尾巴高抬,流出一滩羊水和血,俩小孩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还以为奶羊要死了。 他们跑来禀报苏老太,把苏老太吓了一跳,赶紧带着人去马棚看,发现奶羊压根儿没事,还平安产了两个小羊羔后,笑着拍了两个小子一巴掌,把奶羊和小羊羔赶去了更暖和的仓库里,倒了干草和麦麸、米糠调和的饲料养着。 等苏老二、苏老五回来后,苏老太和几个媳妇把猪板油也熬好了,闷了一锅厚实香浓的土豆白米饭,炒了个油渣白菜,把买回来的老鸭子宰了和酸萝卜炖了一锅汤,里面下了些苏家人在船上没吃完的干豇豆,就两个菜,但分量做的大,盐也舍得放,饭香味直从苏家院子飘遍全村。 一家人吃了有史以来最饱的一顿,饭后坐在堂屋说话时,苏老太丢下他们,拎着一个包袱来到东厢房堂屋。 堂屋正中是祭拜菩萨或先人灵位的神龛,云家搬走后,这里便空了,苏老太搬来那天,便把这神龛打扫的干干净净。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经常擦拭,泛着油光的牌位放在神龛中,点燃一炷香,对着牌位拜了拜后,插在香炉里,喃喃道,“苏山青,你可得保佑我跟我们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平安顺遂,不然我下次逃荒可不带你,把你一个人……呃,孤魂野鬼丢在中原。” 说完,苏老太往地上倒了一杯酒。 “咿呀~” 苏欢穿着小棉袄,像个胖球似的挂在老五脖子上,看到苏老太,她欢喜的指过去,“咿呀!” 苏老五一笑,亲了她一口,抱着她进屋,“娘,您又一个人来祭拜父亲。” “没办法,想他。” 苏老太笑了笑,将苏欢抱过来伸出手指逗了逗,“乖孙女儿找奶奶是不是?今晚跟奶奶睡好不好?” “咿呀~” 苏欢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乳牙。 苏老太抱着,爱不释手,指着牌位介绍道,“乖孙女儿,这是你爷爷,奶奶当初的名字就是他改的,你爷爷可厉害,是咱们村第一个读书人,力气也大。” “咿呀~” 苏欢点了点头,听得认真。 苏老五在包袱里找了找,见没有第二个牌位,忍不住转头道,“娘,咱们也该给大哥设个牌位了,不然大哥成了孤魂野鬼,找不着家怎么办?” 苏仁礼多年前上京赶考失踪后,苏老太一直不信他死了,坚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什么也要等苏仁礼回来。 苏老太脸色果然垮了下来,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胡说啥呢!你就这么巴不得你大哥死?咱们好歹到了京城,你大哥当年是在上京赶考的途中失踪的,说不定他现在就在京城呢?又或许像戏里写的那样,他是因为失忆,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所以才没来跟咱们认亲。” 苏老五听她连这么离谱的理由都信,有些无奈,“娘……” 苏老太抱着苏欢轻拍哄着,眼神认真,“自从咱家有了五丫后,这运道也跟着好了起来,再加上你爹保佑,只要在京城找找,咱们说不定真能找到他,要是连我这个当娘的也放弃了,你大哥那才是真的死了!” 原来奶奶一直想找大伯? 苏欢黑黝黝的眼睛闪了闪,攥着小拳头。 苏老五叹了口气,只得挑明了道,“那要是找不到呢?在中原时咱们就一直打听大哥的下落,为此还把家里的牛、田卖了不少,这一路逃荒,您只要遇到一个读书人,就会问人家知不知道一个叫‘苏仁礼’的,要是一直找不到,您难道就一直找吗?娘,这不现实。” “咱们一家这么多人,全靠您领着往前走,您心里有这根刺,儿子这心里也不好受。” 苏欢忙用肉嘟嘟的手掐了他一把,让老爹别说了。 苏老太果然皱起了眉,打断道,“好了,老大我来找,我还是那句话,没找到他的尸体前,谁也不许给他立灵位!” 苏老五摸了摸被闺女捏的胳膊,见老娘态度坚决,一时也不好再提,转而说起晏齐、晏兴放鞭炮的事,苏老太便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这茬,提起兴致抱着苏欢,和他去了门口看小孙子们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在黑夜里直闪,连村里的狗也跟着吠起来,好不热闹。 这晚,苏欢跟苏老太睡一张炕。 夜深了,小奶包忽然睁开眼睛,爬起来用力扯下苏老太一根头发,在上面施了寻人法术后,看着头发丝化成一只飞鸟消失在眼前后,她抿唇一笑,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回苏老太怀里睡觉 翌日,苏家人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后,苏老太去找张红壮,带着苏老二、苏老三和李素梅去找村长王宝瑞买地。 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在家里裁布做衣。 云家的被褥有些没拿走,有些还是新的,不过都放的太久,要晒一晒才能盖,苏家人这两晚用这些被褥将就了一下,现在有现成的布和棉花,她们得赶紧缝制几床被褥才行,剩下的棉花就交给刘莺莺做衣服。 苏欢今天没跟苏老太一起出去,她顶着两个熊猫眼,本身也不好意思出门,四个哥哥轮流做完事后陪她玩。 东厢房内,苏家人一派岁月静好。 张家。 “你说什么?你爹带着你姑妈去找村长买地了?” 张李氏听完张老大的禀报,气的一巴掌拍在桌上,“这个吃里扒外的张红壮,到底咱们是他自家人还是那苏家人是他自家人?” 钱翠苗也埋怨道,“咱爹也太拎不清了!” 张老大则有些忐忑,“娘,那苏家可不像穷亲戚,昨天苏老二媳妇和苏老五媳妇回去后,没多久他家苏老三和苏老四就带着一大牛车的货回来了,可见他们说的苏老三、苏老四和我姑妈病了的事儿根本就是扯谎!现在咱爹又搬了出去,该不会他真想跟咱们分家,去和苏家人过吧?” 张李氏黑着脸,“他敢!我不说分家,他有什么资格说?难道他还敢休了我不成?” 钱翠苗眼神闪了闪,忽然道,“那可不一定。” 张李氏和张老大立马看她。 钱翠苗说出自己的看法,“往常公公没有亲戚,现在他亲戚来了,苏家那么大家子人给他撑腰,他底气可不就足了么?” “要是公公再把咱们这些年对他做的事儿添油加醋,甚至把娘您帮着娘家舅子弄走他京城房子的事儿告诉老姑妈,依老姑妈那脾气,恐怕非得撕上咱们家不可!” 砰! 张李氏小心脏一跳,猛的拍桌而起,“老大,你马上去你舅舅家一趟!就说我有要事跟他相商,叫他多带些人来!” 第28章 给村长的谢礼 早上,村长家刚吃完饭,苏老太就带着苏老二,苏老三和李素梅,跟着张红壮登门。 村长媳妇本有些忌讳,不想放他们进来,村长王宝瑞则猜他们肯定有事儿找自己,让媳妇带着自家人全进里屋避一避后,单独去开门迎了苏家人进堂屋,寒暄道,“老姐姐来的早,可吃过饭了?” “吃过啦,村长吃了嘛?”苏老太笑着把篮子放下,只见里面装着两块新鲜猪肉,足有五斤重,二十只鸡蛋,一海碗饺子。 苏老太笑道,“一大早就来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您帮咱家落户可是帮了咱家天大的忙,老身不谢不行啊!” “昨儿我叫两个儿子去城里采买东西,特意留了这两块猪五花给您,这饺子也是我家老三媳妇用韭菜和咱家昨天熬猪油的油渣剁碎了,一大早起来现包的,村长,您尝尝味儿,这是咱自家手艺,要是不好吃您可别嫌弃。” 饺子的确是现包的,油渣味儿和韭菜、葱姜水的香气还没煮就从饺子皮儿里透出来了,王宝瑞吞了口唾沫,立即笑着请他们坐,又给苏老太倒了碗热茶,语气热忱了几分,“这话就太外道了,咱和老姐姐自幼长大的情分摆在那,老姐姐又好不容易逃荒到老家,有什么事儿您尽管说,我能帮上忙的自然帮。” 这两年中原闹旱灾的缘故,猪肉也跟着涨价,原本13文钱一斤的猪肉,现在能卖到33文钱一斤,鸡蛋也是2文钱一个,这一篮子鸡蛋足足有二十个,算上那五斤猪五花肉,正好可以让他们全家好好开个荤。 苏老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想找村长您买几亩地,有房有地,那日子才过的踏实,方才我跟红壮儿去村子里空的田地都看过了,我家觉得挨着水塘那几块地就不错。” 跟从前比起来,这几年清水村开荒出来的土地还是多了不少,不过那些开荒的地都有主了,现在村里只剩一些价格低价,种不出粮食的贫壤地和价格非常昂贵,靠近水源的良田。 王宝瑞听她这么说,笑道,“不知老姐姐想买多少?若是三五亩,我还做得了主,若是超过这个数,只怕还得等我开个会,争取一大半德高望重的村里老人同意才行。” 苏老太来之前,就和苏老二、苏老三、李素梅商量过了,这两年灾年的缘故,土地全都降价,趁这时候多买一些最好,将来用不着,也可以等田价涨上去再卖了,如果将来分家,田少了也不够分,大伙儿尴尬不说,还容易心里不平衡。 所以众人合计了一个数,良田买四十亩,贫壤地买六十亩。 顺便,苏老太还想把那个水塘买下来,当然,大家都可以用那个水塘灌水,只不过他家有优先用水的权利,另外,还能用那大水塘养些鱼,就是在大水塘洗衣服也方便。 苏老太将这些打算全部告知王宝瑞,便离开他家回去等消息。 王宝瑞媳妇一直在里屋听着外面的动静,苏家人走后,她掀开帘子端着一派草木灰水出来,边撒苏家人刚才站过的地方边道,“这家子逃荒的还真把自己当大地主了,买这么多田,他们出的起那个钱嘛?更别提还想买咱村那口大水塘。” 那口大水塘在灾年都没干涸多少,价值不少钱呢,少说也得五十两银子才能买下。 再算上他们要的四十亩良田,虽然是比灾年前便宜了些,但现在也是卖十两银子一亩,总价四百两银子,贫壤地则降了一半,原本二百文钱一亩,现在只要一百文钱,即便如此,六十亩贫壤地也要六两银子。 “行了,把这些拿进去,今晚给爹娘和孩子们做个红烧肉。” 王宝瑞把苏家送的谢礼递给她,顺便嘱咐道,“别忘了把碗腾出来,这篮子和碗咱还得还给他们。” “知道了,我嫌他们家晦气还来不及,咋可能贪他家小便宜?” 王宝瑞媳妇嗔了他眼,将这篮子东西提进厨房,等她把猪肉和鸡蛋都拿出来后,才发现底下竟然压着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 “难道这才是苏家人给咱们的谢礼?” 王宝瑞媳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忙捡起银票小心翼翼的擦了擦,待发现这果然是十两银票后,她一下没了主意,赶紧拿着这银票去找王宝瑞,将刚才发现银票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王宝瑞见苏老太出手如此大方,也吃了一惊,想了想,便叫媳妇拿了一贯钱出来,穿成一百文一吊,一共十吊钱,折合一两银子,先去了一趟村中长辈家里。 …… 从王家出来后,苏老太带着儿子和媳妇回家,张红壮本来想上山打柴,被苏老太拦下,道,“咱家那颗大银杏树还在院子里放着没分完,红壮儿,你来帮把手,中午留下来吃饭。” 张红壮听她这么说,赶忙点头答应下来,一进院门歇了会儿脚,就,欣然和苏老二、苏老三拿了锯子、斧头去分树。 这颗银杏树长了百年,近三十米高,树干树杈都很粗大,全部分完,少说也有一万三千多斤,够做十几套家具了。 就是不打家具,也能卖五十多两银子。 接下来几天,苏老二、苏老三和张红壮忙着分树,搬木材,苏老四、苏老五则去城里拉了建材回来,磨了糯米浆和石灰浆混在一起做粘合剂,将东北角塌了的院墙修好,等院子里没有银杏树挡着后,苏老四、苏老五把院子里的地砖也重新铺了一遍,填上了之前挖倒银杏树时,被银杏树带出来的大坑。 顺便,他们把脱了漆的院门,窗棂,走廊也重新粉刷了一遍,刘莺莺手巧,还在走廊、窗棂、堂屋上描了些锦鲤戏莲、喜鹊迎新、松鹤延年的漆画。 吴春荷、张晓兰带着苏晏家、苏晏和、苏晏齐、苏晏兴把家里上下打扫一番,垃圾全收起来扔去了村子十里地外的垃圾坑烧了,不能烧的陶瓦、器皿碎片,则攒起来,等攒满一袋子后可以卖给城里那些专门回收熔炼这些东西的工匠作坊。 李素梅则在家带闺女,照顾奶羊和两只小羊羔,抽空和刘莺莺做一家人的棉衣棉被时,顺便让苏老五去外面找些草药,调配着给闺女敷眼睛,试图将闺女的黑眼圈消掉。 夜里,小苏欢躺在烧得暖烘烘的东厢房炕上,穿着肚兜翘着小短腿,一边抱着奶瓶喝奶,一边贴着娘亲给她调配的草药棉片,美滋滋的享受热敷。 噼里啪啦! 忽然,地窖那边传来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压低声音的怒骂,“轻点儿!你不怕被发现啊?” 小苏欢悠闲翘着的小短腿一顿,顶着热敷棉片缓缓爬起来看向地窖方向,疑惑歪了歪头, 咦?有小偷? 第29章 李二狗 苏家的房院都收拾干净后,苏老太召集全家人在堂屋分房子。 苏老二、吴春荷夫妻住前院东厢房,苏老四、刘莺莺夫妻住前院西厢房。 苏晏家、苏晏和、苏晏齐、苏晏兴四个孙子,两人住一间房,晏家、晏和住东厢侧厢房,晏齐、晏兴住西厢侧厢房。 苏老三、张晓兰夫妻住后院东厢房,苏老五、李素梅夫妻住后院西厢房。 堂屋左侧厢房住苏老太,右侧厢房暂时布置成小苏欢的婴儿房,等孩子大了再改成她的闺房。 至于前院的客房则暂时不动,空着等他家来什么客人了再布置。 一家人商量定后,李素梅去给闺女换药,忽然发现该在炕上的人不见了踪影,正四处找时,她目光惊悚的看着一道穿着肚兜的小身影正往黑漆漆的地窖爬去。 五丫? 不,不对,该不会这房子真不干净,她闺女中邪了吧? 李素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忙拿了件外套匆匆跟过去,一把将闺女捞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傻闺女,你咋跑这儿来了?” 有人不长眼的偷东西偷到她家来,小苏欢原本打算自己收拾了他们,没想到她娘亲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小苏欢便指着地窖提醒道,“咿呀咿呀!” 见闺女反常,李素梅警惕往那地窖看去,转头喊了苏老五来。 苏老五正在和舅舅商量做几张小板凳,听见媳妇喊,赶忙出来,“咋了,媳妇?” 李素梅不放心的看着地窖,“刚我去给闺女换药,一转眼闺女竟然穿着肚兜出来了,还一直指着地窖,我怕地窖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害咱闺女,你去看看。” 苏老五耳朵动了动,只听地窖里的确有些鬼鬼祟祟的声音,一时也不敢大意,又去叫了另外三个兄弟来,提着棍子就摸进地窖。 小苏欢紧盯着地窖的动静。 苏老五他们进去没多久,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打斗声,还有人在里面说着什么,因为隔音效果实在是好,所以站在外面的李素梅并没听清。 小苏欢却听得很清楚。 “干他爹的,咱家遭小偷了!老四老五,别留情,打死他们!” “阿飞、刀子!砍了他们!” “不好,二哥!他们砸酒坛子了!他们要点火!” “快,先出去!” “别管人了,先抢救粮食!” 一阵喧嚣后,几个黑影率先蹿出地窖,往院门方向逃,只见地窖里轰的燃起大火,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苏老五慌忙往外扛着粮食,李素梅脸色一变,连忙大喊:“不好了!娘,咱家遭贼了!” 小苏欢见那几个人马上就要趁着苏老五他们抢救粮食的功夫逃出院门,连忙伸手一抓,将几块石头放在他们面前绊倒他们,等苏老太和舅老爷,婶婶、哥哥们闻讯赶来时,她连忙指着院门口提醒道,“咿呀咿呀!” 晏家、晏和看到那几道被绊倒的身影后,赶紧冲上去将他们压制住,晏齐、晏兴两个小子也不甘落后,一个去找绳子绑人,一个帮着哥哥压人。 吴春荷、张晓兰大惊失色,赶紧上前帮忙。 见他们还想拿刀伤人,张红壮连忙把他们的刀打掉,踢出两米远。 这些人愤怒挣扎,却不是苏家小子们的对手,加上吴春荷力气也大,竟真被他们制住了。 苏老太带着李素梅,在张红壮的搀扶下走过来,惊怒交加的瞪着他们,“你们是谁?为什么烧我家地窖!” 这几人相视一眼,许是这种杀人放火的事儿做多了,竟一点也不慌,为首那人还抬起头来狡辩,“谁烧你家地窖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放火了?我们就是从你家路过而已!” “就是就是,再不放了我们,小心我告你们谋财害命!” 这些人倒打一耙,苏晏家气得捡起院门口被撬掉的锁砸在那人脸上,“路过?那我家锁怎么被你撬了!这锁上的刀口正对得上你们的刀子!” 这些人反咬道,“呸!谁知道是不是你家太缺德才被人撬了锁?” 苏晏和眼睛微眯,“奶奶,既然他们什么都不说,那就把这些人打死了扔山里喂狼吧,反正他们入室抢劫,还放火,被打死了也活该,顺便,喂了狼也能毁尸灭迹,不用担心官府找上咱家。” 苏家人动起手来有多厉害,这伙人刚才是见识过了,听苏晏和这么说,忍不住惊吓起来,纷纷望向他们头头,“老大!你可没说这家人这么凶残啊!” 吴春荷眼神锁定,立马将那低着脑袋装鹌鹑的头头拎到苏老太面前。 啪!啪!啪! 苏老太杀鸡儆猴的打了这人几巴掌,厉声审问道,“就是你带他们来我家放火的?你叫什么,家住哪里?为何要害我们家?不说,我立马叫我儿子打死你!” 这人被她打的七荤八素,忽然扑到张红壮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呜呜!姐夫,你可要救救我们啊!这都是我姐的主意,跟我没关系啊!” 姐夫?! 众人一惊,望向张红壮。 张红壮又惊又恼,“你是李二狗?” 苏老太听到他说的那句“这都是我姐的主意”,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怕张红壮那天说分家惹怒了张李氏,张李氏迫不及待要对他们家动手了。 苏老太眼神一冷,给晏家晏和使了个眼色,等二人将他们分开后,苏老太拿起煤油灯对着李二狗照了照,似笑非笑,“我说谁这么大胆,敢来我家撬锁纵火,还对我家地窖这么熟悉,原来是张李氏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李二狗躲着灯光,缩了缩脖子,讨好笑道,“老姨妈,这都是我姐的主意,不怪我,您就把们当个屁,放了吧?” “呸!” 吴春荷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不怪你?那咱家地窖的火是谁放的?这么多损失谁来赔!” “娘,不好了!” 忽然,灰头土脸的苏老五匆匆赶过来,神色凝重道,“地窖里的粮食全被烧了,咱们抢救出来的那些粮食也被他们放了石灰,泼水烫坏了,不能吃。” 苏老太呼吸一滞。 李二狗见状,暗道不好,连忙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老姨妈,我赔!我赔!这些钱都是我姐给我的,您就看在咱们亲戚一场的份儿上,放了我们兄弟几个吧?” 其他人见状,一个个也不敢嘴硬了,连忙跟着李二狗求饶。 苏老太看着地上那几钱碎银子,冷笑一声,“李二狗,你和你姐设计拿走了我弟弟在京城长安胡同的房子不说,现在又跑来我家放火,烧坏了我家的过冬粮,这桩桩件件加在一起,你赔的起么?” 话落,她语气一沉,“老五,把这些人先关进马棚,没有我的吩咐,一滴水也不许给他们喝!” 第30章 张李氏赎人 张老大一直在门外放风,听到李二狗落网的动静,他大惊失色,慌忙跑回去告诉张李氏。 张李氏听罢,惊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昏倒,幸好钱翠苗及时搀扶住她,急道,“娘,这下坏事儿了,咱们让舅舅去偷苏家的钱,舅舅怎么还真去放火烧苏家的地窖?这让咱们怎么办才好!” 李二狗初到张家那天,张李氏跟他合谋盗取苏家的钱财,只是李二狗听说自家姐姐和姐夫被苏家人挑拨离间,姐夫还说出分家这种话伤他姐姐的心,这小子就记恨在心,扬言要烧了苏家的过冬粮,让他们全部饿死! 钱翠苗现在十分后悔当时没拦住他,以至于现在李二狗做了多余的事,节外生枝。 张李氏根本没把她话里的埋怨听进去,只要一想到弟弟现在被苏老太关在天寒地冻的马棚里受苦,还不许他喝水吃饭,张李氏就气得心肝儿直哆嗦,愤怒低喝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你舅舅赎回来!张招娣那个贱人我是了解的,还做姑娘的时候就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这回我弟弟落她手里,要是被她送了官,不仅我弟弟这辈子完了,连咱们张家也得跟着倒霉!” 钱翠苗眼皮一跳,嘴唇干涩的张了张,“不至于吧?” 一直没开口的张老二忽然起身道,“娘,咱爹跟老姑妈亲情匪浅,我去找爹求求情,看能不能让老姑妈放了舅舅和阿飞、刀叔他们。” 张李氏心乱如麻,闻言摆了摆手,随后回屋数钱凑了一笔赎金,让张老大、钱翠苗陪着她在神龛前烧了一炷香,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祖宗保佑之类的话,一夜未眠。 张老二从堂屋出来后,直奔卧房去,一把拿开他媳妇周春燕手上的针线,催道,“别做了!快收拾东西,跟我回你娘家去,这个冬天咱在你娘家过。” 周春燕乖巧听话,闻言赶紧收拾行李,问道,“娘不是让大哥和舅舅去苏家拿钱了嘛?没拿到?” 张老二眼里有几分懊恼,“谁知道我那舅舅平常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总能得手,今天却莫名其妙栽了!苏家那边已经扣了人,咱娘打算赎舅舅回来,只怕这里面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我平常让你保管的私房钱你放哪儿了?全拿上!我去叫儿子,咱们现在就走,省的娘赎金不够,又叫咱们凑钱,另外,苏家要是报官的话,咱们还留在张家,难免要受牵连。” 周春燕迟疑道,“咱们就这么跑了,娘怎么办?” 张老二冷笑,“她把咱爹在京城的房子弄给她弟弟,带着咱们搬来这么偏远的清水村住时,有想过我和大哥怎么办嘛?” 周春燕一听,也不劝了,赶紧收拾好行李,等张老二把儿子叫过来后,一家三口悄悄从后门赶着张家的牛车跑路回周春燕娘家。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凌晨两三点了。 苏家。 苏老五把李二狗等人关进马棚里后,若有所思的掏了掏胸口,从衣襟里取出一只荷包。 自打刚才在地窖和李二狗一伙人摸黑打起来,他差点被李二狗一刀抹了脖子后,这荷包里的东西就一直在发烫。 只是先前他忙着抢救粮食,所以没顾得上这荷包。 现下苏老五将这荷包里的东西取出来,却见发烫的竟然是他闺女给他们全家人的那道护身符! 苏老五连忙将折起来的护身符打开看了看,顿时,他瞳孔大张。 只见他闺女画在符箓上的笔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等笔画全部消失完,那股发烫的感觉也完全没了,仿佛附着在这张符箓上的法力已经消失,现在这东西只是一张普通的白纸。 该不会他娘说的是真的?他闺女真是个小福包!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老五既震惊又激动,忙将这发现压进滚烫的心底,小心翼翼把这张白纸收起来。 翌日一早,清水村刮起了狂风骤雪,几乎冷的人出不了院门。 张晓兰、李素梅起了个大早,用厨房剩的大米和红薯熬了一锅热腾腾的粥,在灶上炕了几张咸菜馍馍,苏家人刚坐到桌上准备吃早饭,门外响起敲门声。 “老姐!是我,你弟妹李氏,我来看你了!” 张李氏在门口喊道。 昨晚李二狗被关起来后,苏老太就让苏老四陪着张红壮去了老屋那边,以帮他修墙为由,给张红壮找了事儿做,不让他掺和苏家和张李氏之间的事。 这会儿听到张李氏来,吴春荷眼睛一瞪,罢了碗筷,“她还有脸来?娘,我去开门!” 苏老太吩咐道,“去什么去?先吃饭。” 众人见状,也就不管门外的叫门声,自顾自的吃饭。 张李氏在院门口站了会儿,一把老骨头很快就扛不住了。 张老大忙扶着她,也冷的牙齿打颤,“娘,咱们进去吧?这门又没锁,我撞得开。” 今天这天比苏家人刚来清水村那天还冷。 那天苏家人在外面等他们开门时,身上穿的都是破烂,让人瞧不起,谁知道短短几天,他们的情景就和张家人对调了。 张李氏咬牙撑着,“不行,咱们是上门来赎人的,主动权在你姑妈手里,她想晾着我,我等就是!” 张老大气道,“老姑妈也太不讲理了!都是亲戚,她有必要这样吗?” “好了,忍忍吧,等把你舅舅赎出来,我有的是法子整死他们!” 张李氏眼神阴毒的盯着苏家大门,干枯的老手攥着拐杖,用力的有些发白。 钱翠苗见状,悄悄把张老大拉回来,皱眉低声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出什么头?一根筋的东西,也不知道学学你二弟,人家多机灵,昨晚就收拾东西跑了!” 张老大不满,“你咋这么说?二弟肯定是回他老丈人家帮咱找帮手去了。” 钱翠苗心里一阵无语,骂道,“啧,跟你这缺根弦的蠢货说不通,反正待会儿你给我低着脑袋做人,有什么事儿娘自会拿主意,难道你还比娘聪明不成?别像舅舅那样自作聪明办糟了事儿!” 听她这么说,张老大这才赶紧点头,闭上嘴巴。 风越来越大,就在暴雪掩盖了张李氏的鞋面时,苏家人终于出来开门了。 李素梅给苏老太撑着伞,苏老太穿着崭新的棉袄,从容站在门口看着张李氏,“弟妹来了,刚才咱家在吃饭,没听见你叫门,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她在外面挨饿受冻,苏老太却在家里烤着火吃着饭,张李氏脸色立马难看了几分,“老姐姐就不请我进去坐坐?” 苏老太笑道,“我也想请弟妹进去坐坐,可咱去你家投亲那天,你是怎么做的来着?” 让穿着单薄简陋的苏家人站在院子里吹冷风,一杯热茶也没上,一张凳子也没给。 张李氏嘴唇动了动,艰难将这口气咽下去,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来接我弟弟,这些钱够不够?” 她说着,递给苏老太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第31章 苏老太的条件 “咱们亲戚一场,我哪好意思要你的钱?” 听苏老太这么说,张李氏眉头紧皱,“那你想要什么?” 苏老太笑了笑,拍着李素梅的手,“老实说,我现在这么大把年纪了,家里也不缺钱,儿子媳妇们也孝顺,孙子孙女儿也乖巧可爱,人生也算圆满,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对长安胡同那老房子还有点念想,你要是把那房子还给我的话,我就把你弟弟还给你。” “什么?” 张李氏脸色难看,几乎立即想张口骂她痴心妄想,可想到弟弟还在她手里,硬生生将这股火忍下来,“你给我点时间,我手上的钱不够赎回那房子。” 那房子是被李二狗的债主收去抵赌债的,要想重新赎回来,少说也得花三百两银子。 钱翠苗脸色大变,赶紧阻拦道,“娘!不能答应这事儿,咱家哪有那么多钱?要是掏空咱全家家底去赎舅舅,那咱家还过不过日子了?” 她有两个儿子,眼瞅着开了春还要给先生交束修呢! 她男人不像张老二那么鸡贼,会藏私房钱,大房的钱全捏在张老太手里,要不然她至于这么听张李氏的话么? 张李氏心里本来就气,钱翠苗这话一下就让她找着发泄口似的,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啪!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这一巴掌打的钱翠苗的脸又红又肿,连头发都散了。 李素梅秀眉微皱,刚想说话,苏老太握了握她,示意她别管这事儿。 李素梅抿了抿唇,将话吞回去。 牵扯到儿子的前程,钱翠苗不肯服软,红着眼争道,“娘,我就不信咱们不赎舅舅,他们一家子还敢把舅舅怎么样?我知道舅舅是您亲弟弟,您从小带到大,心里疼他,可金宝和元宝也是您孙子,您就不能为他们想想嘛?这些年您往舅舅那儿贴了那么多钱,给他还了那么多赌债,还把咱在京城的房子留给他,我这个当儿媳妇的和你儿子说过一句不是嘛?” “钱氏!你闹够了没有?” 张李氏震怒的喝道。 “娘!我媳妇她不是这个意思,您别怪她!她也是担心咱家才说这话。” 张老大忙出来挡在两人中间劝和,说完赶紧转头对苏老太瞪道,“姑妈,咱家都成这样了,您就不能把我舅舅放了吗?您小时候对我那么好,难不成都是假的?” 苏老太早就对这个大侄子寒了心,此刻面无表情,“要我放人就这条件,不答应,那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说完,苏老太让李素梅关门回屋。 钱翠苗还在反对拿这么多钱救李二狗,张李氏心里对她失望至极,冷声道,“你要是不乐意,就滚回娘家,我张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老大,回家!” 张李氏叫着张老大,转身离开。 张老大讨好道,“娘,她就这犟脾气,您别跟她生气,这大冷天的,您先回去烤烤火,我劝她两句就回来。” 张李氏看着他这样,眉头直皱,但没反对,只骂了句“你也是个不争气的!”,便拄着拐杖回家。 张老大赶紧笑了笑,目送他娘离开后,赶紧回来找钱翠苗。 “你刚刚还说让我别插话,怎么你自己跑出来跟娘唱反调?” 啪! 钱翠苗不说话,一巴掌抽他脸上。 张老大也不敢喊疼,赶紧捂着她的手暖了暖,“这下出气了?仔细把你自己打疼了,娘刚才答应的那么爽快,肯定还有法子弄到钱,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就算咱娘真掏空了家底儿去赎舅舅,我砸锅卖铁也一定会让金宝和元宝读书,你就放心吧!” 钱翠苗瞪了他眼,甩开他的手回家。 张老大不敢落后,赶紧跟上去。 苏老太回家后,没去管马棚里的李二狗等人,照旧饿着他们。 张晓兰在廊下看着外面的积雪,眼神担心,“娘,这雪再这么下下去,恐怕要有雪灾了,到时候去京城的路万一被封了,咱们想弄粮食也弄不回来,不如叫老三老五现在去城里多买些粮食回来吧?家里的粮食也只够咱们撑两天的……” 苏老太看着外面昏暗恶劣的风雪天,眉头紧皱,“不行,这样的天气,人出去就回不来了,待在家才最安全,先等两天,天晴的时候再说吧。” 小苏欢在堂屋摇篮里坐着玩玩具,听见这话,正琢磨着要不要从空间里拿些粮食出来? 不过,要做的不显眼才行。 如果让苏家人发现她的能力,把她当成一个异类就不好了。 咚咚!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苏老太叫吴春荷去开门,吴春荷挽着袖子过去,刚把门打开,就见一个身材微胖,个子小巧的女人穿着一身碎花棉袄站在他们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和海碗。 这人吴春荷认识,是村长媳妇,王嫂子。 吴春荷笑道,“嘿,这不是王嫂子吗?怎么有空来了,这大雪天的,快,嫂子快请进!” 边说,边回头喊了一声,“娘!是王嫂子来了!” “哟,王嫂子来啦?快请坐!” 苏老太赶紧笑着起身相迎。 王宝瑞媳妇笑着把篮子放下,坐下道,“这大雪天的,路可真不好走,上回老婶子给咱家送东西,我早该把篮子还回来的,偏偏我家男人心里记挂着老婶子买田的事儿,这几天走了好几家,才终于把这事儿给办妥,老姐姐瞧瞧,这是田契!” 王宝瑞媳妇摸出一个册子,册子里面夹着一沓契约,苏老太大喜,赶紧捧过来小心翼翼的翻了翻,见上面都盖着官府的章,心里乐开了花儿,止不住的咧嘴笑道,“哎哟,真是麻烦你们了!老五媳妇,快拿钱罐子来!给王嫂子数钱!” 吴春荷也高兴的脸颊泛着红光,忙给王宝瑞媳妇上了碗热茶。 王宝瑞媳妇道了声谢,笑着接过来喝了口,“原本该我男人亲自上门办这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也算不好帐,偏我家老爷子看这天气不好,怕过几天大雪封山,就叫他带着咱儿子上山打柴去了,幸好来的时候他给了我个账单,除了田契钱外,还有地租钱,老婶子,您对对数。” 这里一共有四十张良田田契,总价四百两银子。 还有一张大水塘的租契,总价四十五两银子。 苏老太拿过账单一一和契约对账,见没有贫壤地的田契,只有另一张地契,她忍不住疑惑询问道,“敢问嫂子,这地契是?” 王宝瑞媳妇解释道,“您看上的那些贫壤地都集中在村子西北方向的猪尾巴山,我家男人和村里老人商量了下,就把这座山头卖给你了,地契的价钱还是按你说的那六十亩贫壤地算,六两银子,不过山头的地租春秋两季要另算。” 闻言,苏老太也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准备让李素梅数钱给王宝瑞媳妇。 李素梅却说,要回屋找找称,让苏老太跟她一起。 小苏欢从摇篮里爬起来,好奇的看着她俩离开的方向。 娘亲要跟奶奶说什么悄悄话? 第32章 公账没钱了 堂屋里间。 李素梅解释道,“娘,咱家现在没过冬粮了,得留一笔钱买粮食,还要留一笔钱放着以备不时之需,再留一笔钱作家哥儿、和哥儿的束修,齐哥儿、兴哥儿也该请先生启蒙了,再耽误年纪就大了,要是把咱家家底全用来买田,就得从这三项里砍掉一项才行。” 苏老太道,“你算算咱家买房买田,再算上那些地租,人丁税户税,一共是多少钱?” 李素梅拿出一本随身携带的账本,翻到最新记录的一页道,“算了,咱们买房花了二百两,落户的人丁税、户税加在一起是二十两,买田的帐算上地租一共是五百两,之前买粮食,布匹,棉花和其他杂货花了一百两银子,杂七杂八加在一起就是八百二十两。 咱家之前在船上做工的钱您没算进公账里,让大伙儿自行保管,但这些钱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两银子,您放进公账里的一千两银子减掉这八百二十两,就还剩一百八十两。其中买过冬粮要留五十两,公账里要留五十两,四个哥儿的束修和启蒙费、书本费、笔墨纸费,也要留一百两。 如果咱们少买十亩良田,只要三十亩的话,就能省一百两出来,这钱就够了。” 苏老太闻言,沉吟片刻,道,“那六十亩贫壤地换成了一座山头,六两银子咱们就能买下,这个不能不要,一来咱家这么多人,有那座山将来也不怕没柴烧,二来将来要多养些羊,在山上放牧也方便。良田现在降了价,只要十两银子一亩,入手正合适,如果等开了春涨了价再买,那就亏了。水塘也得留着,等开了春方便咱家灌溉庄稼。 更何况,王嫂子送来的地契田契上公章都盖好了,咱们若是不要,作废可惜了不说,还要赔付官府违约金。我看这样,咱家公账里先不存钱,先把这些田买下来,等开春了良田涨价涨上去,再卖几亩良田补公账里的钱。老五媳妇,你觉得呢?” 苏老太管家,李素梅管账,现在碍于天气的缘故,苏家人全部没有收入,只有支出,李素梅算着账本,自然焦虑,希望公账里能有些存银才好,但苏老太既有打算,她只得压下心头的焦虑,点头同意,“就按娘说的办吧。” 李素梅和苏老太进屋后,吴春荷让王宝瑞媳妇坐坐,叫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四个进来看着妹妹,自己抽空去走廊清房顶上的雪。 四个小子来到摇篮边,抱着苏欢爱不释手。 “大哥,快把妹妹给我抱抱!”晏齐兴奋道。 妹妹还小,身板儿又嫩又弱,奶奶和五叔五婶怕他们抱孩子没轻重,几乎不让他们单独抱妹妹。 也只有像这样,大人都不在,他们进来带妹妹时,才能偷着抱一抱。 妹妹奶香奶香的,抱起来软乎乎,暖呼呼的,像个小胖球。 晏家抱了一会儿后,听见晏齐的声音,宠溺一笑,将她交给晏和。 晏和抱了一会儿后,又交给晏齐,晏齐抱了一会儿后,又交给晏兴,四兄弟轮流体验了一把怀中抱妹的感觉,兄长的爱都要溢出来了。 王宝瑞媳妇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逗趣,“当你们妹妹可真有福气!这么小你们就这么舍不得她,将来妹妹大了还不得被你们四个哥哥宠上天?” 四兄弟相视一眼,晏家抱着小苏欢笑道,“婶婶说笑了,其实我们能做五丫的哥哥才是真有福气。” “咿呀?” 小苏欢闻言,抬头看他,亮晶晶的眼里布满好奇。 晏和点头,深以为然,“的确,不是当我们妹妹有福气,而是我们能当妹妹的哥哥才有福气。” 晏兴不甘落后的解释道,“对哦,婶婶,奶奶说我们妹妹是咱家的小福宝!之前咱家逃荒的时候,饭都吃不饱,结果妹妹一出生……呜呜!” 晏齐及时捂住他嘴巴,笑眯眯道,“大哥,咱们是不是该给妹妹换尿片了?” 谁家当爹娘的不把自家孩子当个宝?但这苏家人还挺有意思,竟把这长了黑眼圈,丑萌丑萌的小奶包当福宝。 王宝瑞媳妇捏着帕子笑了笑,也不在意晏兴被晏齐打断的话,好奇问道,“家哥儿,你们妹妹是不是没睡好,咋黑眼圈这么重?皮肤又白,又扎着两个小羊角辫,乍一看真跟小熊猫儿似的。” 晏家抱着小苏欢去屏风后换尿片,小苏欢害羞的捂着脸,配合的撅起小屁屁,闻言忍不住摸了摸眼圈,暗道:要不她找个时间消化一下之前诛灭邪修,降服妖物所积攒的功德?提升灵力把这黑眼圈消掉? 换完后,晏家抱着妹妹走出屏风笑道,“婶子一猜就对,我妹妹是没睡好,大概是搬来新家还不适应。” 妹妹的黑眼圈是他家搬来新家后,第二天早上长起来的,奶奶说这事儿不能说出去,不然村子里的人会认为妹妹不吉利,所以他们统一口径,对外有人问起,都说是妹妹没睡好。 反正小孩子觉少,这么说也没人怀疑。 王宝瑞媳妇一听,了然过来,热心道,“嗐,小孩儿睡觉择床,是这样的,我儿子小时候也睡不好,不过我那儿有个土方子,回头等雪停了我给你家送来,到时候叫你家大人赶紧抓药加些黄土调了给小孩子吃几剂,保管不出一个月这黑眼圈就消了。” 土方子……这能吃嘛? 小苏欢不知道为啥,听见这三个字眼皮跳了跳,下意识不敢拿自己娇弱的身躯尝试。 “是,那侄儿先谢谢婶婶了,二弟,婶婶的茶有些凉了,给婶婶重新倒一碗吧。” 晏家笑着谢过王宝瑞媳妇,吩咐晏和给王宝瑞媳妇重新上了茶。 王宝瑞媳妇见晏和的手修长白净,指甲里干干净净,衣服上也带着股淡淡的皂角香,再一看另外三个小子们也是如此,便知道苏家是会疼孩子、教孩子的,心里不免对苏家人生出些好感。 这时,李素梅掀开帘子,拿着称和苏老太出来笑道,“让嫂子久等了,我家刚搬来,行李还没归置好,这称用的少,一时又忘了放哪儿,害咱娘俩找了好一会儿,孩子们没吵着您吧?” 第33章 雪停,进山 王宝瑞媳妇站起来笑道,“哪里的话?您家孩子都乖,刚还怕我无聊跟我说话呢,又给我换了热茶,也不知苏老婶子您怎么教的?您孙子们个个都这么勤快聪明,您孙女儿那眼神也干净敞亮,似乎跟别的婴孩不大一样!不知她几个月啦?” 苏老太咧嘴一笑,比了个数,“五个月啦!是不是看着不像?” 王宝瑞媳妇一吓,震惊的看着小苏欢这圆滚滚的体格,“好家伙,这五个月长得比周岁的孩子还称头!您家到底咋养的孩子啊?”(称头:这里是长得好,体面的意思) 苏老太道,“就是给她喝羊奶,不过生羊奶不行,味儿腥,还不干净,要烧开了放温了才行,咱在船上遇到户人家,那家也有个小小姐儿,跟我孙女儿玩了几天后也爱上了喝羊奶……” 二人说话的功夫,李素梅已给王宝瑞媳妇称好钱,银票加碎银、铜钱,一共五百两银子,全装在一个罐子里。 王宝瑞媳妇收了钱,也就不闲话了,道了声雪停再来,苏老太、李素梅笑着送她出门。 堂屋。 “咿呀~” 换完尿片,觉得屁屁干爽不少的小苏欢刚在大哥怀里舒服的哼唧了几声,就发现她口水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这就是长牙的烦恼。 幸好二哥雪中送炭,拿干净手帕擦了擦她嘴角的口水,给她系上了口水兜。 三哥还贴心的给她递上了一根磨牙棒。 四哥…… 唔,四哥正在对着她的磨牙棒流口水,因为三婶给她做的磨牙棒是冷冻过的萝卜干,看起来脆脆的,蛮好吃。 小苏欢眼里闪过一丝恶趣味,忽然露出天真无邪的眼神,将磨牙棒朝晏兴伸去,等晏兴憨憨的张嘴等她投喂的时候,她忽然把萝卜条送进嘴里,看着成功咬空的四哥,她欢快的蹬着小短腿儿咯咯笑起来,像个阴谋得逞的小恶魔。 晏兴迷茫的看着重新回到妹妹嘴里的磨牙棒,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妹妹戏耍了,但很快就被妹妹的笑声感染,跟着拍手笑起来。 完了,跟机灵调皮的五丫比起来,四弟晏兴好像才是家里真正的傻白甜。 晏家、晏和、晏齐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好笑和无奈,晏家从怀里拿了块酥糖给晏兴,小苏欢见着晏兴,眼睛一亮,立马丢开磨牙棒,向四哥卖萌讨要。 晏兴大方的掰了一半分给她,中途却被晏齐夺过,笑眯眯道,“四弟,妹妹还在长牙呢,不能吃这个,我帮她吃。” 说完,往嘴里一塞,嚼嚼嚼~然后咕嘟一声咽了下去。 “咿呀!” 小苏欢震惊的瞪着三哥,似乎不敢相信到嘴的酥糖就这样被三哥吞了。 她眼里不受控制的浮出一层水汽。 晏和咳了咳,提醒道,“三弟,你这样不太好吧?妹妹最喜欢酥糖,你把酥糖抢走,就不怕妹妹记仇?” 晏齐摸了摸小苏欢的发顶,笑道,“妹妹还小呢,等她长大了哪还记得这事儿?” 闻言,晏和看了眼捡回磨牙棒,咬牙切齿的盯着晏齐的妹妹,意味深长道,“那可未必。” “咿呀咿呀~” 小苏欢立马附和二哥,表示二哥说的对,她这个人是很记仇哒! 兄妹几个在这边玩,张晓兰那边也开始做晚饭。 一连两天,清水村的狂风暴雪都没停过,直到第三天,天才放晴,但明艳的太阳挂在天上,在冬天照不出多少暖意。 幸好刘莺莺和张晓兰、李素梅将苏家人的冬衣赶制了出来,全家人穿着厚厚的棉袄,十分保暖。 一大早,苏老太给了李素梅五十两银票,叫李素梅和苏老二、苏老三进城买粮食和锁。 苏老四和苏老五带上了砍柴刀,弓箭,扁担,绳子,跟舅舅张红壮进山打柴,顺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什么猎物。 小苏欢听说他们要去山上,立马来了精神,丢开玩具张着手要苏老五抱,等苏老五抱了她后,她就挂在爹爹脖子上不下来了,高兴的对苏老太挥舞着小手丫道,“咿呀咿呀~” 奶奶,我要进山! 苏老太看懂她的意思,吓了一跳,立即反对道,“那可不行!山上可比村里冷多了,等你大点了奶奶再叫你爹带你进山好不好?乖孙女儿,快从你爹身上下来,别吓唬奶奶!” “奶奶,我们也想去!” 晏家、晏和见妹妹想去,立马跟着报名。 晏齐、晏兴也连忙跟着举手,想凑这个热闹。 苏老四倒是不介意,还挺乐呵,“人多才热闹!娘,就让小子们跟咱去吧,我保证把他们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苏老太脸色一垮,正想教训几句,苏老五也抱着他闺女,忽然笑道,“娘,就让五丫跟着我吧!她今天跟着咱上山,说不定还能给咱带来好运,让咱打到鹿啊山猪什么的?您放心,我和老四一定会保护好她的,绝不让您孙女儿少一根头发丝儿。” 亲眼看着闺女给的护身符帮他挡了一劫后,苏老五现在已经无比相信苏欢是他老苏家的小福宝。 虽然上山打猎是件很危险的事儿,但他不会带着闺女以身犯险。 顶多带着小苏欢和晏家、晏和他们在半山腰打柴,在没人的地方布置些打猎的陷阱,绝不往半山腰上面走。 苏老太本想反对,可看着小孙女儿喜滋滋的往她爹脸上亲了一口,又眼巴巴的对着她抱手祈求,苏老太这心就忍不住一软,只得勉强松口,“行,不过太阳落山前就得回来,不然下次我可不让你带闺女出门。” 见奶奶同意,苏欢开心的手舞足蹈,也从亲爹怀里探出半个身子凑过去香香的亲了她一口。 苏老四见状,赶紧腆着脸凑上来:“四叔呢?不亲四叔?” 四个哥哥见状,也吃醋了,凑过来要亲亲。 “去,一个个还不去穿厚点儿?山上可是很冷的。” 苏老五护着闺女,笑骂着推开他们,将晏家、晏和赶去穿衣服。 苏老太怕小孙女儿冷着,给她穿的厚厚的,裹在像小被子一样暖融融的小斗篷里,随后找了两根蓝色抱带在她和苏老五身上缠了几圈,将她牢牢绑在苏老五怀里。 如此,一行人去门口跟张红壮会和,上山打猎。 第34章 打猎1 苏老五带着闺女,越往山上走,越忍不住眉头紧皱。 下了两场暴风雪后,山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冰雪,一眼看过去到处白蒙蒙、光秃秃的,连干褐色的枯树都堆满了雪白的冰霜。 看样子,今天他们要空手而归了。 苏老四、苏老五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带着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在半山腰布置捕猎陷阱。 简单点的笼子陷阱、绳索陷阱、陷阱网他们看一遍就会了,只有坑道陷阱和捕兽夹没让他们弄,这两个比较危险。 弄好后,一家人去外面的树林子跟张红壮一起砍柴,却见张红壮正拉着一个小男孩儿教训着什么。 那小男孩儿苏家人认识,正是他们去投亲那天,告诉张红壮他们来了的张家小孙子。 男孩儿也带着一个箩筐,并且箩筐里放了小半筐柴,似乎比他们来的还早些。 “舅舅,这是?” 苏老四走过去道。 暴风雪后,大人上山都难走,也不知这小男孩儿咋上来的。 “我叫小豆儿,我是爷爷的小孙子!” 小男孩儿不怕人,何况苏家人来投亲那天他们就见过了,所以这会儿回话也不怯场。 说话时,他看到苏老五怀里的小苏欢,眼睛都亮了,忍不住伸手想捏捏她白白胖胖的小脸蛋,被和他差不多大的晏兴一把打开,“不许碰我妹妹!” 小豆儿也不介意,傻笑着搓了搓被打疼的手,丝毫没觉得自己被人家哥哥嫌弃了,“你妹妹叫啥?长得真好看。” 晏齐道,“你叫她五丫就行。” 妹妹可是女孩儿,怎么能把妹妹的名字随意告诉外人? 就连王老夫人也不知道他们家五丫的全名叫什么。 几个孩子在一处说话,苏老四对张红壮疑惑道,“舅舅,这小豆儿是谁的孩子?” 张家的几个孩子苏家人都见过,张老大的儿子叫金宝、元宝,张老二的儿子叫银宝,怎么这孩子叫小豆儿?字辈都不一样。 张红壮叹了口气,“是我家还在京城那年,我出去倒泔水,在臭水沟捡到的,那年到处都在抓壮丁打仗,孩子生下来也没人养,像他一样被扔掉的孩子很多。” 闻言,苏老四回头看了眼孩子,“难怪,那他知道他的身世吗?” 张红壮无奈道,“知道,他被你舅妈丢了几次,都是我找回来的。那天我说了分家的气话后,你舅妈不高兴,拿他撒气,前两天还在暴雪天把他赶出来,我悄悄把小豆儿接到了家里,今天他要跟着我上山砍柴,我没让,谁知道他自己偷偷跑上来了。” 苏老四笑道,“这娃是个有毅力的,这大雪天咱们登山都觉得难,他竟然比咱们还先来了。” 苏老五道,“舅舅,那这孩子您打算怎么办?” 张红壮笑了笑,“还能怎么办?先带着,等他大了给他娶个媳妇,把这门烧炭的手艺传给他,让他能养家糊口我也就放心了,你们要是想学,我也教教你们?” 平常时候木炭能卖到三百文一斤,冬天就更贵,所以张红壮一个人干活儿就能养活张家上下十口人。 闻言,苏老四、苏老五笑着摆了摆手,三人招呼起小子们砍柴。 等他们把柴砍够几百斤后,一直在观望的小苏欢开始出手,从空间里取出两头猪,让它们分别掉进坑道陷阱和捕兽夹陷阱中。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苏老四勒紧了捆柴绳子,挑起扁担对晏家他们道,“行了,咱们先把这些柴背回去,过两天再来看陷阱里有没有收获。” 晏家、晏和、晏齐也背着筐柴,有几十斤的样子。 张红壮和小豆儿也是如此。 一行人点头,正要下山,忽然,半山腰上传出一阵凄惨的咆哮,“吼!!” 这咆哮来的突然,强劲有力,众人一吓,晏齐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缩到苏老五旁边,“五叔,那是什么?” 苏老五惊喜道,“是野猪,应该是中了咱们的陷阱!就是不知道有几头。” 但野猪是很危险的动物,他又怕野猪跑了,来不及去想今天为什么猎物会这么快出现,苏老五连忙解下身上的抱带,把闺女和抱带一起交给晏家,“家哥儿,你在这带着妹妹,千万别进去!” 随后让舅舅带孩子们先下山,他和苏老四两个兴奋的提着砍柴刀,背着弓箭,抓着绳子往半山腰陷阱那儿跑。 那猪吼实在吓人,不过晏家、晏和、晏齐、晏兴也是看过杀猪的,听苏老五说出那兽吼是猪吼后,反而镇定下来。 晏家不放心四叔、五叔两个人去对付那几头野猪,握着镰刀道,“二弟,帮我绑一下抱带,我们去前面看看。” “行。” 晏和帮他绑好抱带,几兄弟正要赶去上山帮忙,张红壮拦道,“家哥儿!你咋带着妹妹往山上走?那儿危险,你四叔五叔叫咱们回家呢!” “咿呀咿呀!” 小苏欢看着爹爹和四叔走远的背影,着急的指着他们的方向,催促大哥。 她得盯着四叔和爹爹打猎才行,不然怎么指引他们找到她放在半山腰的其他东西? 晏家安抚的摸了摸她脑袋,看了晏和一眼,晏和劝道,“舅舅,听五叔的意思,那野猪恐怕不止一头,咱们就在外头看看,不进去,万一五叔他们需要咱们帮忙,咱们也好及时帮把手不是?再说,咱们明明是一起出来的,四叔五叔要是出事,咱们怎么和奶奶交代?况且咱们兄弟几个都不小了,也是有把子力气的,四叔、五叔在外面为了咱们拼命,咱们几个却挑着柴,回家躲起来算怎么回事儿?” “这……” 见舅爷爷犹豫,晏齐忙掐了小豆儿一把。 小豆儿吃疼,瞪了他一眼,却也很想看四表叔、五表叔抓野猪,眼神亮晶晶的附和道,“爷爷,表哥们说的对!山上的野猪可凶了,万一把表叔吃了怎么办?咱们过去看看吧!” “说什么胡话呢?” 张红壮敲了敲他脑袋,架不住心里担心,只得对晏家他们点头,“那你们跟在我后头,到了半山腰不许往里走,也不许进去给你们四叔五叔添麻烦,知道吗?” “知道!” “咿呀!” 孩子们和小苏欢齐齐应了一声,跟着张红壮往半山腰去。 第35章 打猎2 苏老四、苏老五赶到半山腰时,远远看见捕兽夹没了踪影,放捕兽夹的地方留下一滩血迹,血迹蜿蜒着向深山里去。 看样子那头野猪逃跑了,不过还没逃远。 二人抓紧时间,一个人跳下去将坑道里的野猪绑起来,另一个人在上面拉。 张红壮带着小子们赶过来时,坑道陷阱处正不断的发出撕心裂肺的猪吼声,苏老四见到他们,紧绷着身体连忙喊道,“舅舅!家哥儿!你们来的正好,快过来帮把手!还有头猪跑了,我得赶紧去追!不能叫别人捡了这大便宜!” 晏家没过去,他带着妹妹,怕动作太大会伤到她,不远不近的站在一旁。 晏和、晏齐、晏兴、小豆儿四个跟张红壮连忙去拉绳子,一行人拼命用力,最终将这头六百多斤重的野猪从深深的坑道陷阱中拉了上来。 “吭哧吭哧……” 野猪累的不想说话,趴在地上瞪着苏欢。 苏老五留意到这眼神,心头一震。 难不成这猪是她闺女召来的? 他赶紧回头去看闺女,却见他闺女正对着猪认真思考什么,口水直流。 “咿呀咿呀?” 这么大头猪,也不知道三婶会做腊肉腊肠呢,还是红烧肉、清炖排骨汤呢? 唔,要是能卤猪耳朵、卤猪头肉、卤猪大肠就更好了! 还有青椒炒肉,这可是她前世最爱的一道家常小炒菜。 “咯咯咯~” 小苏欢陷入美食的幻想中,傻笑着拍起手来。 苏老五:“……” 也许是他多虑了。 “老五,想啥呢?走了!” 苏老四胳膊碰了碰他,苏老五回神,点了点头,留下舅舅和孩子们在这儿看着野猪,兄弟俩连忙顺着那血迹往深山里跑。 这回晏家他们还想跟过去,张红壮却是不让了,把小子们赶去林子里看着他们的柴,别被人捡了,他则带着小豆儿在这儿守着野猪。 晏家感觉到湿漉漉的袖子,低头一看,惊愕的发现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口水流成河了,他连忙摸出随身携带的口水兜给小苏欢换上,又给小苏欢擦干净嘴和脖子后,哄着小苏欢睡觉,带着她和弟弟们回林子里等四叔、五叔出来。 小苏欢打了个哈欠,趴在大哥怀里安心休息。 那头中了捕兽夹的猪会带着四叔和爹爹找到她放在山林深处的粮食。 她可以趁现在先消化一下体内积攒的功德,把脸上的黑眼圈去了。 空间里的猪不是野猪,只不过品种黑黑的,在空间里又懒散自在的过了这么多年好日子,所以獠牙长得有些吓人,力气也大的吓人,外形和野猪有些相似。 先前掉进坑道那头猪体型庞大,因被困在坑道里,无法挣扎,所以苏老四、苏老五才顺利的将它捆了起来。 这头中了捕兽夹,瘸着一只腿的猪就不一样了,苏老四、苏老五和它遇上时,这头猪在广阔的山地中力气大的吓人,见他们追的紧,就放弃逃跑,暴躁的朝他们冲过来,连续撞断了好几棵树。 几十个回合下来,苏老五得不了手,被迫退开。 苏老四有些力竭,已经开始喘气。 他庆幸道,“孩子们没进来吧?” 苏老五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出口,松了口气,“没来。” 苏老四舔了舔裂开的嘴皮,“幸好没来,这野猪真够难缠的,被夹了腿竟然还跑这么快!” 忽然,他语气一急,“小心!” “吼!” 一声咆哮响起,那猪又冲过来了。 苏老五和苏老四连忙躲开,后者却因为体力有些不够,只是堪堪和猪避过,差点被那猪的獠牙咬断一节手指! 苏老五脸色微变,立即放箭将这头野猪吸引过来,“四哥,你先退开,准备好绳子!我来撂倒这头猪!” “行!” 苏老四和他配合多年,清楚老五的实力,当下没有任何埋怨,迅速退开抓紧绳子打结套圈。 场地一空下来,苏老五收起弓箭冲上前,和横冲直撞而来的野猪砰一声撞在一起,只见他抓住野猪的獠牙,双臂猛地用力,身上肌肉块块隆起,额头、手臂、大腿绽出条条峥嵘的青筋,苏老五大喝一声,和猪角力,最终那猪发出一声惨叫,被苏老五强行扳倒在地。 苏老四眼疾手快,趁着野猪被苏老五压制的功夫,立即上前将这头猪牢牢套起来。 “吼!吼!” 这猪还要挣扎,苏老四一巴掌拍它耳朵上,“去你的!再叫我抽死你!” 野猪气喘吁吁的“吭哧吭哧~” 苏老五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正想把这头野猪扛出去,回头再来把被野猪撞断的树拖回去砍了当柴烧,却见那几颗被猪撞倒的树掉了一地的果实,那果实长满尖刺,看着竟还有些眼熟…… 忽然,苏老五瞳孔一震,忙指着这些果实道,“四哥,是板栗!” 大冬天的,山上怎么会有板栗? 而且……这周围长的都是松树、榆树,哪里长了板栗树?这板栗树就像凭空被人搬来这儿,专门等着他们捡板栗似的。 “啥?大冬天咋还有板栗?” 苏老四惊讶看去,却见那些树果然是板栗树,掉在地上的果实也的的确确是板栗。 顿时,苏老四拍着他的肩哈哈大笑,“还真叫你给说准了!咱们带五丫上山,真得了个大丰收!这下回去告诉咱娘,看娘下次还拦不拦五丫跟咱上山!” 说完,他喜滋滋的把绳子交到苏老五手上,“快!你来扛这头猪,我去扛外面那头,咱们把猪扛回去就赶紧来捡这些板栗,到时候回去叫三嫂弄个板栗羊奶糊糊给咱家的小福包儿吃!” 小福包儿…… 苏老五想起自家闺女刚才对着野猪流口水的傻样儿,忍不住笑了笑,和苏老四两个一人扛一头猪下山回家,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四个或扛或背,硬是把他们先前砍的几百斤柴全带上了。 山在清水村北面,苏家的房子在清水村南面,苏老四、苏老五一行人浩浩荡荡回村时,正在家门口扫雪的村民们瞬间被他们打到的野猪震惊到了,连扫帚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 不是说苏家人住的是凶宅,一家子都晦气嘛? 怎么他们头一回上山,还运气好的猎到了两头这么肥的野猪?! 第36章 我是他们大嫂! 京城。 李素梅和苏老二、苏老三赶着两辆驴车,驴车上放着一百斤白面粉,一百斤高粱面,一百斤黍米面,一行人出城向着清水村回去。(黍米,即玉米) 苏家十四口人,省一点的话一天就要吃二十八斤粮食,这三百斤粮食只够他们撑半个多月。 更糟糕的是,自打前两天雪灾,粮价又涨了五倍,而且粮铺还出了限购。 这次他们买面粉花了一两七钱银子,高粱面花了一两三钱银子,黍米面花了285文钱。 如果再来一次雪灾,或者涌入京城的灾民越来越多,只怕粮价还要涨,他们这样的普通人能买到的粮食会越来越少。 还是得种地才行,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话说的是真对! 除了粮食外,驴车后面还压着二百斤米糠、麦麸。 这是买回去喂家里的母羊和这两头新买的驴的。 进城买完粮食后,李素梅见粮食和饲料都涨价,便猜测马市里贱卖牲口的小贩肯定很多,交了赶集费和苏老二、苏老三往马市走了一趟。 果不其然,原本五两银子一头驴,现在只要一两银子。 李素梅当即买了两头,并买了两个车厢套上去,用驴车拉货载人。 走之前,他们在马市花200文钱给两只驴都打了铁掌,因而耽误了回家的功夫。 三人正咬着买回来的新鲜大肉包,喝着去茶棚买的烧的滚烫的姜茶果腹,忽然,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慌忙冲出来拦住他们的驴车。 “二弟三弟,五弟妹!是我啊!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能到京城!” 这人的形容脏乱不堪,叫人不敢辨认,可她的声音三人却还是听得出来的。 她拦的驴车是苏老三在赶,苏老三听见这声儿,看都不看她一眼,绕过她就要走。 金月桂看见驴车,眼睛都放光了,这会儿被苏老三绕开,她又连忙去拦苏老二赶的车,“二弟!二弟!咱们可是一家人,三弟不理我也就算了,难道你也不理我?” 苏老二嘴角抽了抽,把缰绳交给李素梅,跳下车道,“大嫂,你怎么还有脸贴上来认亲?你当初卷走咱家的钱时,想过咱们是一家人吗?” 金月桂眼里闪过一抹心虚,忽然抱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没天理啊!我逃荒路上跟咱家走散了,好不容易逃到京城,没想到自家人却不认我了!呜呜呜,我金月桂真是命苦啊!苏仁礼,你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吧!你走以后,你兄弟们都联合起来欺负我这个丧夫的寡妇啊!” 苏老二脸色铁青,又不好动手推她,只得不停甩腿试图挣脱,“谁欺负你了?你快放开我!你好意思抱着我撒泼,我还不好意思跟你拉拉扯扯呢!放开!” 苏老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分开两人,却不想他一碰着金月桂,金月桂叫的更凶了。 眼看动静闹的越来越大,城门外巡逻的士兵也朝他们看了过来,李素梅跳下车道,“二哥三哥,让大嫂跟咱回去吧,有什么话,让她当面跟娘说。” “弟妹?” 苏老二、苏老三几乎立马不同意,可见李素梅对他们点了点头,便也只好松口,对金月桂没好气道,“行了,上车吧!” 金月桂见好就收,笑嘻嘻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跟着李素梅上车。 那天偷了钱后,她就跟娘家村子里的村民们会和,一起往京城逃荒,一千多里的路,愣是被他们走了五个多月才到。 谁知京城严进严出,金月桂到了京城就没钱,只靠着路引,说不出一门具体的亲戚,根本落不了户。 她已经在京城外徘徊好几天了,如果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她要么沦落贱籍,要么去做乞丐。 幸好老天开眼,让她遇上了出来买过冬粮的苏老二、苏老三和李素梅。 这次无论如何她也要打定主意留在苏家,多少钱摆在她面前她也不跑了! 待会儿娘问起来,她就说是那天被抢匪吓着,和他们走散了,反正绝对不承认她卷钱甩下苏家人单独跑了的事儿。 “哎哟,弟妹啊,你这衣服真新!又厚实,穿着肯定很暖和吧?看着放了不少棉花呢。” 金月桂捧着李素梅的衣服夸赞,试图跟她套近乎。 李素梅笑了笑,将衣服扯回来擦了擦,“大嫂好眼力,咱家前不久扯了布,四嫂给咱家每个人都做了两身新衣服,一身新衣服里放了都有三四斤棉花呢,后来棉花不够,咱们又去城里买了六十斤,现在做被子用的都差不多了。” 金月桂嫉妒道,“四弟妹的手艺就是好,待会儿回去叫她也给我做两身儿!这阵子在外头,可把我冻坏了!” 李素梅没接话,问,“大嫂一个人逃来京城的?” 金月桂神色讪讪,半真半假道,“可不是?跟你们分开后我可吃了不少苦头,还差点被人抢了!幸好遇到了我娘家村子搭救,这才侥幸跟着他们来了京城。” 李素梅盯着她,“原来如此,不过大嫂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咱家逃荒的时候,一家子的钱都被人偷了,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 金月桂知道她在骂她,可又不得不忍着,勉强笑道,“我哪儿知道这个?” 说完,她不敢再和李素梅说话,捡起李素梅剩下的肉包子和姜茶大吃大嚼。 眼见他们出城后越走越偏,似乎要去的是什么穷乡僻壤,金月桂忍不住暗暗打量。 她跑来跟苏家人认亲可是奔着跟苏家人过好日子来的,要是苏家人住在破茅屋里,那她可得重新考虑回苏家的事儿。 “哟,这不是苏二哥嘛?你们买粮食回来了?” 一行人进得村口,在村口收拾牛车的林大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怪不得你们今天回来不坐我的车,感情自己买驴车了啊!——咦?苏五嫂旁边这位是?” 还不等李素梅三人说话,金月桂抢先道,“我是他们大嫂!苏金氏!先前逃荒时不小心和他们走散了!” 林大哥了然,哈哈一笑,“怪不得是这么副尊容呢,那你们可得快点儿回去,今儿你们出去买粮,不知道你家老四老五上山打猎,打到了两头大野猪呢!好家伙,一头足有七百斤重,咱村好多村民都去你家看他们杀猪呢,我媳妇也在,待会儿我也去瞧瞧。” 杀猪? 苏老二、苏老三惊喜的瞪大眼睛,李素梅则有些担心苏老五有没有受伤?谢过林大哥后,一行人快速赶回苏家。 “素梅,你先带大嫂进去,我俩把驴车赶进院子里,放好粮食就来。” “嗳!” 李素梅应了声,对金月桂道,“大嫂,进来吧。” 金月桂看着眼前的青砖大瓦房宅院,好半晌才吞了口唾沫,惊喜回神,赶忙跟着李素梅进屋,“来、来了!”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苏家竟然发达了? 那她就是死皮赖脸也要留在苏家啊! 第37章 杀猪 苏家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邻们。 苏老四、苏老五一人分一头野猪,悬挂着剖猪解肉,吴春荷、苏老太在帮着刮猪毛,晏家、晏和在帮着烧热水,张晓兰、张红壮、小豆儿、晏齐、晏兴在帮着收拾内脏。 刘莺莺抱着小苏欢,在廊下笑盈盈的看他们杀猪。 明明还没过年,但院儿里杀猪声和人语声交织在一起,特别有过年的感觉。 只有小苏欢,闻到空气里飘着的猪粪臭,默默捏紧鼻子。 苏老二、苏老三放完粮食后,将驴车在马棚里栓好,赶紧回来送了些热茶水,搬了些凳子招呼村邻们坐。 金月桂跟着李素梅进屋后,眼睛不安分的四处乱瞟。 见神龛上放着公公苏山青的牌位,她立马懂事的拿了柱香,点燃对着神龛拜了三拜,插上去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道,“爹啊,儿媳妇回来看您了!您要是在天有灵,待会儿可别让娘为难儿媳妇啊!” “素梅,她是谁?” 刘莺莺抱着小苏欢跟进来,好奇的看着这个敬拜公公的乞丐婆子。 小苏欢终于松了口气,正要松开鼻子时,忽然闻到金月桂身上的酸臭气,比起猪粪臭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顿时难受的更加捏紧鼻子,并不断揪着刘莺莺的衣服往她怀里缩。 刘莺莺见状,连忙抱着娃退远了些。 金月桂上完香,瞥见小苏欢,忽然往她这边走来,假笑着伸手道,“哎哟!这不是咱家的小福包儿嘛?不认识大婶娘了?你出生那天,大婶娘还给你熬过小米汤呢!来,大婶娘抱抱!” 大婶娘? 原来是金月桂回来了。 看她这样子,估计她离开苏家这段日子没少吃苦。 小苏欢没忘记她卷钱跑路的事,听到她刚刚上香说的话,小苏欢立即厌恶的往她的香吹了口气,唰~只见金月桂给爷爷上的香闪烁几下便熄了。 见金月桂脏兮兮的手即将挨到她白胖干净的闺女,李素梅立即拦道,“大嫂,孩子还小,碰不得脏东西。” “你说什么?你竟然嫌我脏?” 要不是知道苏老太最疼这个赔钱货孙女儿,她才没心情抱她讨好苏老太呢! 金月桂气得黑了脸。 李素梅没在乎她,对刘莺莺道,“四嫂,你在这儿陪大嫂坐坐,我去外面帮忙杀猪,外面人多,别让大嫂在房院里乱走。” 刘莺莺听她叫这乞丐婆子大嫂,惊愕的抱着孩子退了两步,难以置信的瞪着金月桂。 这人竟然是大嫂?天啊,短短几个月不见,她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蓬头垢面,衣不蔽体,乍一看,她手、脚、脖子和脸全都脏兮兮的,头发也干枯打结,脸上长了不少皱纹,竟比从前还老了十岁不止! 她吞了口唾沫,“知、知道了,素梅,你去吧,我会看好大嫂的。” 李素梅点头出去。 苏家人人多,手快,再加上有张红壮爷俩帮忙,一个时辰后,这两头猪就分解完了,猪内脏、猪大肠也全部清洗好了。 村长王宝瑞家买了几斤猪肉,一只猪蹄,赶车的林大哥也来买了几斤排骨,另有几户人家买走了六十多斤的猪板油。 这两头野猪长得膘肥体重,足足七百多斤,加上一头野猪就有一百七十多斤的猪板油,两头猪的猪板油能炼一百六十斤左右的猪油,所以卖出去一些猪肉和猪板油也无妨。 苏家人杀完猪,村邻们自发散去,走前都笑着跟一家之主的苏老太打了招呼。 显然,苏家人今天上山扛回来两头大野猪的事儿震撼了村邻们的心,大部分村邻都默认苏家有实力,心中早在来时就对苏家起了结交之意。 再加上这家子是从两千多里外的中原逃荒来京城的,一家子能活到现在,人口还这么齐全,恐怕也不是什么善类,村邻们跟他们结个善缘总归没错。 日暮时分,李素梅将今天卖猪肉和猪板油得的460文钱数好后,和苏老太说了金月桂的事儿。 这话没避着晏家,晏家听罢,浑身激动的有些颤抖。 愤怒、疑惑、惊愕交织在一起,心里同时涌起一丝期待:娘会不会是为了他才专门回来的? 他下意识看向苏老太,“奶奶,我可不可以见一下我娘?” “急什么。” 苏老太揉了揉他脑袋,先张罗着儿子们收拾院坝,把四扇猪肉埋在院子的雪堆里冰起来,随后关了院门,带着全家进了堂屋。 张红壮虽然被苏老太留下来吃杀猪饭,但为了避嫌,这时候他带着孙子小豆儿去了后院打水洗手。 堂屋。 金月桂一直在向刘莺莺打听苏家的钱是怎么来的,刘莺莺也没瞒着,大大方方告诉她是娘救了一位贵人,贵人给的。 金月桂嗤之以鼻,才不相信苏家人有这样好的运气,只当刘莺莺这是在防备她,说谎罢了。 苏家这么多人,谁知道是不是半路上抢别人的? 见苏老太带着全家进来,金月桂赶紧站起来讨好道,“娘啊!儿媳妇终于回来了!这下咱们终于能一家团聚了!” 她刚想对苏老太磕头,苏老太和她擦肩而过,去刘莺莺处看了看小孙女儿,见小孙女儿捏着鼻子,赶紧叫李素梅抓了把自家调配的除臭香料放进香炉里烧一会儿,等堂屋里空气好些了,看到小孙女儿拿下捏着鼻子的手,苏老太才笑了笑,随后把神龛上熄了的那柱香拿下来,扔进装垃圾的渣斗里,看向金月桂,“这香是你上的?” 金月桂原本还埋怨苏老太眼里没她这个人儿,这会儿听了这话,见了那熄了的香,顿时心里一紧,“是、是儿媳妇上的,兴许是外面风大,所以吹熄了……” 苏老太擦了擦手,坐在罗汉床上俯视站在下首的金月桂,“你的事儿素梅都跟我说了,过去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现在你想留下,可以。” 听苏老太这么说,苏老二等人皆眉头紧皱,担心苏老太真就这么原谅了大嫂。 晏家心知奶奶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他娘背叛了苏家,奶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不追究了?一时十分忐忑。 金月桂还以为苏老太肯定会责难自己一番,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不追究了,顿时激动的跪下发誓,“娘,我就知道您是疼我的!况且儿媳妇当初也只是和您走散了而已,您要说的是我从前好吃懒做的事儿,那我回来以后一定改!” 改?她从来都是说得好听,没一次改过! 况且这说的是她好吃懒做的事儿嘛?卷走全家的钱不顾他们死活,独自跑路的事儿金氏是死不承认啊! 吴春荷翻了个白眼。 然而苏老太接下来的话落进金月桂耳朵里,却让金月桂笑容一僵。 “我不追究你,是因为你当初卷钱丢下我们逃跑时,我就打定了主意要替老大休了你。老实说,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或者说,在防着你回来。” 第38章 废腿还是断亲? 苏老太从罗汉床抽屉里取出一封断亲书,不疾不徐的递给她,“金氏,你想留在咱家,要么你自己废一条腿,发誓往后再也不背叛我们。要么就签了这封和你儿子断绝关系的断亲书,拿二十两断亲银走人,想好,选哪个?” 什么?废一条腿?断亲书? 晏家睁大眼睛,下意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渐渐握紧手指,垂眸将话咽了回去。 如果娘真是为了他回来的,一定会选择留在他家吧? 金月桂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您儿媳妇!您长孙子晏家的娘!难道您忍心看着我流落在外,跟那些乞丐混在一起?” 话音刚落,吴春荷忍不住讥讽道,“您也知道您是咱家的长媳,还是晏家的娘,咋逃荒那会儿全家穷的饭都吃不上时,你还狠的下心背叛咱们呢?你拿了钱走的时候,想过咱们会不会饿死吗?这会儿眼看咱家日子好起来了,在京城安家落户,你又想回来,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金月桂愤怒的瞪着她,咬死道,“那是因为我跟你们走散了!什么钱?我根本没见过!” 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信,众人嗤笑一声。 苏老太打断道,“好了,有错就罚,这是天底下自古以来的规矩!金氏,你若选前者,我还是先前说的那样,从前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咱们还是一家人。你若选后者,拿了钱签了这封断亲书,往后你再上门来,我苏家只当你是陌生人,恕不见客!” 她说完,给李素梅使了个眼色,李素梅从今天剩的采买钱里拿了二十两银票出来,放在桌上,和断亲书压在一起。 金月桂还想服个软,试探苏老太能不能改口,见苏老太这么狠心绝情,她也来了气,可看到李素梅放在桌上的银票时,金月桂眼神立即变得贪婪。 小苏欢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 大哥有这么个娘,真是太倒霉了。 晏家看到她的眼神,心脏咯噔一沉,下意识上前拉住金月桂,眼眶通红的喊了声,“娘!您又要抛弃我了吗?” 金月桂回神,咳了咳,抚开他的手,“家哥儿,你是个好孩子,娘相信你一定会有出息的,你奶奶和叔伯婶婶们不欢迎娘留下,娘怎么敢留在这儿给你添堵?为了你好,娘还是签了这断亲书吧。” “你撒谎!你不许签!你要是签了,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认你!” 晏家挡在桌前,激动的吼道。 金月桂看着他那张一点也不像自己的脸,心里涌起一丝厌烦,上前撸起袖子拎开他,抓起银票辨别了下真伪后,喜滋滋的将银票收进怀里揣着,迅速在断亲书上签了字,笑呵呵的弯着腰递到苏老太面前,讨好道,“娘,既然断亲书我签了,那往后咱俩就没关系了,您放心,我拿了钱,一定照规矩办事!我这个人别的不说,信用还是很好的。不过……” 苏老太道,“不过什么?” 金月桂笑着捏紧断亲书,“这二十两还是太少了,我和晏家母子情深,怎么说也得六十两吧?” 晏家气得浑身发抖,“娘,你心里当真有我吗?” 这跟卖儿子有什么区别! 见他神色不对,苏老五连忙将他拉过来夹在怀里,暗暗禁锢住他,不让他冲动之下做傻事。 “嘿!给你银子就不错了,你还敢顺着杆子往上爬?信不信我直接把断亲书抢过来,或者砍了你的手画押!” 吴春荷砰的一声拍桌而起,竟从腰间摸出刚才杀猪用的杀猪刀直接朝金月桂脑袋扔去,叮!杀猪刀砍断她一截发丝,重重插在桌上。 金月桂脸色一白,惊恐改口道,“那……那就三十两!不能再少了!” 她得了银子一时高兴,竟忘了这里还是苏家的地盘儿。 吴春荷举刀的手停了一下,看向苏老太,苏老太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冷声道,“既然你选了这条路,那往后你就自己过日子去吧,提醒你一句,辜负真心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说完,她对李素梅点了点头,李素梅便又摸出十两银票交给金月桂。 金月桂拿到钱,惊恐的脸色立即好转过来,松开断亲书,喜滋滋的将银票收好。 夜幕降临,苏老太捡起断亲书收进怀里,让张晓兰和苏老三两个去做饭。 吴春荷、苏老二照旧去厨房帮着打下手,苏老五松开晏家,给晏齐、晏和、晏兴使了个眼色,带着他们去点灯照亮,给晏家和金月桂留了单独相处的空间,有什么话趁现在说开最好。 堂屋里间。 刘莺莺抱着小苏欢,和李素梅扶着苏老太到炕上坐下。 苏老太人也老了,白天又是扫雪,又是帮着杀猪,处理完金月桂的事儿后,就有些精神不济。 “把我孙女儿给我抱抱。” 闻言,刘莺莺小心翼翼把苏欢送到她怀里,笑道,“娘可别喂咱五丫喝奶,三嫂给五丫做了板栗羊奶糊糊,那板栗粉磨的比我用的水粉还细腻,闻着香极了,咱五丫就等着那口呢!” “咿呀~” 小苏欢捏着小粉拳,在苏老太怀里咯咯笑道。 苏老太心里顿时轻快起来,握着她的小拳头亲了一口,对李素梅道,“咱还剩多少钱?” 李素梅正在记账,记完账后,把身上剩的钱和钱匣子里的钱放在一起,数了数,道,“今天进城采买一共花了四两八钱银子,还剩四十五两二钱银子,除去给大嫂和家哥儿的三十两断亲银,还剩十五两二钱银子,这些银子只用来采买粮食的话,是够咱们过冬的,只不过……” “可能是雪灾的原因,涌入京城的灾民越来越多,现在城里的粮食不好买了,城里出了限购,价格也比以前涨的多。” 他们这次还能买到粮食,下次能不能买到就不一定了。 苏欢听了,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小嘴巴。 外面的粮食已经有钱也不好买了吗?要不再跟爹爹上一次山? 她今天消化了一些功德,灵力比之前充沛了不少,能放出更多东西呢! 第39章 杀猪菜 有想法就要行动。 苏老太和李素梅在商量事情的时候,小苏欢闻到厨房的饭香味,扯了扯刘莺莺的袖子,又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咿呀~” 刘莺莺立马明白小侄女儿的意思,悄声放下隔帘,抱着小苏欢去了厨房看张晓兰做饭。 苏老二、吴春荷夫妻刀法很好,刚把猪内脏洗干净,一个正在切猪肝,一个正在切猪腰子,吴春荷还抽空在切好的猪腰子上片了个菱形刀花,十分漂亮。 油烟气全部顺着烟囱飘出去,空气里是热油、姜蒜的香味。 苏老三正在洗配菜,但苏家人上回采买回来的蔬菜除了几把韭菜外,就只剩几颗白菜和粉条了。 这些配菜如此单调,就算三婶手再巧,没好材料也无法将今晚的杀猪菜做好吃。 小苏欢瞅了瞅,见大人们都在欢快的商量着做几个菜,猪肉丝和什么炒,五花肉怎么做,猪内脏和什么炒,似乎没人注意到她。 小苏欢便悄悄对着灶台张手,将她放在芥子空间里的泡椒取了一坛,青椒抓了四五斤,小米辣、蒜苗、小葱、生姜,大蒜、八角、丁香、桂皮、香叶、花椒、茴香等大料香料各抓了两大包出来,另外拿了两坛去腥的黄酒,增香的酱油,还有五六根莴笋,一兜木耳,十根胡萝卜,十颗大土豆,一篮子满满的鸡蛋。 不知不觉,五米长,一米宽的灶台就被这些东西占了一角。 幸好这房院大,厨房也大,青砖砌的灶台突然多出这些东西倒也没那么引人注目。 张晓兰切完白菜顺便往灶台瞥了眼,发现这些东西的时候愣了一下。 小苏欢正有些担心三婶会不会多疑,却见三婶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觉后,直接抓紧时间把木耳泡好切开,莴笋切片,莴笋叶子拧成两段。随后把胡萝卜、土豆、青椒切丝,接着就去拍蒜,切姜葱蒜苗,放盐和淀粉,倒黄酒给猪肝、猪肺、猪腰子、猪肚去腥,竟是毫不怀疑的把这些东西都用上了! 小苏欢这下松了口气,彻底安心。 张晓兰切好东西后,一抬头,见她又闻着香味儿来厨房,便赶紧从冒着热气的竹编沥水盆里捞了一颗刚刚煮好的板栗,剥了壳将还有余温的板栗塞进她手心,慈爱哄道,“五丫乖,这厨房油烟味儿大,别把你身上熏的一身油,快,跟你四婶回里间烤火去,等会儿开饭了三婶叫你!” “咿呀~” 小苏欢乖乖点头,美滋滋的在三婶脸上啵了一下,满足的捧着跟她小手丫差不多大,煮的软软糯糯但是不粘手的板栗跟四婶离开厨房。 可惜她现在肉身太小,能从芥子空间里取出来的东西有限,不然她可以直接将那些水稻、小麦、黍米从田里收割出来,用法术脱壳磨成现成的大米或者面粉、黍米、黍米粉,然后趁三婶煮饭和面的时候,将这些东西悄悄加进去,增加一家人主食的分量。 等她再长大点,这种情况就能解决了。 堂屋,金月桂跟儿子苏晏家相顾无言,没什么好说的。 可就这么让她和儿子呆一块儿的话,她也有点不自在。 虽然苏晏家长得不像她,更像苏仁礼那个短命鬼,但好歹也是她肚子里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当初苏家只有他一个孩子的时候,全家人都宠他,金月桂还跟着儿子享受了许多优待。 后来,大概是苏晏家连待人接物都跟苏仁礼越来越像的原因,金月桂对他的疼爱便越来越少。 看晏家好像比以前高了些,也削瘦了些,终于,金月桂咳了咳,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道,“你放心,娘以后过好了一定会来找你,娘还没那么绝情,就算娘签了断亲书,咱俩始终还是母子不是?” 晏家在沉默中缓缓抬头,经过刚才那一出,他也明白自己在娘的心里有多少分量了,此刻不敢再奢望什么母子之情,声音沙哑道,“你为了钱,跟我断的不只是母子关系,还有这些年来你我的母子情分,以后你别自称是我娘,我也不会对外宣称是你儿子。你放心,不管将来你或嫁或怎样,我的存在都不会影响到你。” 金月桂也就哄了他这一句,见他不识趣,给他台阶他不下,她也就懒得说了,道,“以后你长大了自然会懂我,现在你还小,我不跟你计较。” 话音刚落,刘莺莺抱着孩子进了堂屋,“大嫂,你跟孩子说什么呢?” 小苏欢见大哥眉宇多了分阴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形间发生变化,她暗暗一惊,正要拨开晏家的因果线看看,晏家忽然朝她莞尔一笑,将她抱过来轻轻问道,“妹妹又从三婶那得了什么好吃的?分大哥尝尝好不好?” 似乎又恢复了之前温和大哥的模样。 “咿呀~” 小苏欢见他还是原来那样,开心一笑,大方的把板栗递给他,指着其中一半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示意大哥掰开,他们分着这颗板栗吃。 二人在这边互动,金月桂回刘莺莺道,“没啥,饭好了没有?我都饿死了!” 刘莺莺看着她这幅尊容,忍不住捏着鼻子,“要不我带你去洗洗吧?不然你待会儿这样上桌,咱们还咋吃饭啊?” “行吧,你给我烧水。” 金月桂一点不客气,跟着刘莺莺去浴房洗漱,边走还边挠痒痒,成片的虱子从她身上掉下来,小苏欢吓得一激灵,手忙脚乱的释放法术将这些虱子消灭掉。 天黑一个时辰后,张晓兰张罗着人从厨房端出来一大盘满满的青椒炒肉丝,一大盘炒的香辣下饭的肝腰合炒和酸辣土豆丝,一大盘炒的鲜嫩清淡的木耳肉丝和一大盘白菜猪血炖粉条。另有一砂锅炖的透红香甜的板栗红烧肉,一砂锅炖的清润解腻的猪肺猪肚莴笋板栗汤。 碗筷摆好后,苏老五从厨房端来一笼屉蒸的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这馒头发的好,个个蒸的厚实饱满,分量十足,是他们今晚的主食。 浓郁的杀猪菜和白面馒头香味被夜里刮起的大风直直卷进了马棚里。 被关在这的李二狗等人。 阿飞和刀子一边啃着张李氏让张老大这几天给他们送来的干粮,一边塞了口雪艰难把干粮咽下去,闻着从苏家人餐桌上飘来的饭菜香味,忍不住口水直流,对李二狗嘶哑道,“二狗哥,你姐到底啥时候来赎我们啊?” 他们也想回家,吃杀猪菜! 第40章 王嬷嬷 他是张李氏从小带大的,张李氏肯定不会不救他。 “慌什么?” 李二狗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装作没闻到这香的让人胃里直饿的饭菜香,翻身盖被子睡觉。 苏家人果然狠心,说不给他们吃喝,就真的不给他们吃喝。 这几天要不是有他姐接济,他们这帮人都要死在苏家的马棚里!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阿飞、刀子见他不慌,也放心了,哆哆嗦嗦跟着他躺下。 翌日。 天气晴好,外面的霜也比前天少了些,一大早,张晓兰和苏老太在厨房忙活,苏老三、晏齐父子俩帮着烧火。 苏老太那口锅负责熬猪油,捞猪油渣,张晓兰则在旁边和面,剁馅儿,等另一口锅水开的功夫,她开始擀面皮包饺子,还是油渣韭菜馅儿,个个都包的皮薄馅大,怎么吃都不腻。 昨晚那顿杀猪菜因为有辣椒和大料香料增香提味,所以很合大伙儿胃口,一顿就吃光了,根本没剩什么菜。 饺子下好后,苏老太洗了把手,去屋里叫小孙女儿起床。 却不想小孙女儿早就起来了,正和往常一样,卖力的伸着小胳膊小短腿,试图自己往身上套衣服穿呢。 苏老太抿唇一笑,走过去给孩子穿衣服,问道,“五丫,你娘呢?” 小苏欢抬头看着她,拍了拍眼睛,做出一个敷眼睛的动作,“咿呀咿呀~” 苏老太看懂了,热情的搂着她回应道,“哦~原来你娘是给咱家的宝贝闺女弄热敷贴去啦?还别说,这热敷贴敷了两天,咱五丫的黑眼圈还真消退许多!” 小苏欢高兴拍手,“咿呀~” 那当然,她昨天消化了一点功德后,修为也恢复了点,那双头赤蛇留在她身上的阴煞之气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她完全祛除。 苏老太逗了会儿小孙女儿后,笑呵呵的给小苏欢穿好衣服,换好尿片,端来热水给她擦了擦脸和小手丫,抱着她去堂屋喝奶。 这时候苏家人都起了,只有金月桂还在赖床。 她闻见饺子香味儿,一下从床上飘起来,脸不洗牙不刷,苏家人还没上桌,她抢先占位置,饺子一上来,就将那一盆端到自己面前,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金月桂刚想大吃大嚼,苏老太空出一只手抽她手背一巴掌,“吃完这顿饭就走,听见没有?别逼我赶你。” 金月桂嘶了声,可也知道苏老太不是开玩笑的,摸着被打疼的手背嘟囔道,“娘,您下手也太狠了!我又不是不走,用得着一大早就催嘛?吃完这顿行了吧!” 苏老太不理她,招呼洗漱完的其他人坐下,让张晓兰留了两大碗饺子没煮,待会儿她给张红壮和小豆儿爷孙俩送去。 一家人正吃着饭,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老姐姐在家吗?我是你弟妹李氏!我把地契带来了,快放了我家二狗!” 张李氏在门口喊道。 李素梅往门口看了眼,提醒道,“娘,是舅妈。” 苏老四喝了口饺子汤,“来的正好,我还嫌留着李二狗晦气呢!娘,我出去看看。” 说着,他起身往外走。 “你们吃饭,”苏老太起身,一句话让苏老四重新坐了回去,她看了眼眼睛又开始飘忽,想着什么歪主意的金月桂,“老五,送金氏出去,接下来是咱们自家的家事,外人不宜在场。” “是,娘。” 苏老五放下筷子,拽起惊吓到的金月桂,将她从后门送出去。 金月桂慌忙道,“等等!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我饺子还没吃完呢!” “老五,你放开!放开!我可是你大嫂!” …… 金月桂从后门被送走后,前院门口。 一辆青顶黄花梨马车停在这,一个穿绛色绸缎袄子,白狐毛青缎褙子,戴雕花珍珠银簪子的中年嬷嬷下车,张李氏、张老大母子站在前面,身后跟着几个身强体壮的仆从。 这些人腰间挂着刀,看着很不好惹。 张李氏当真如约定般,带着长安胡同老房子的房契、地契来了。 苏老太一开门,张李氏黑着脸将契约递过去,“看看,没问题就快放人!” 京城的房子寸土寸金,即便那老房子是在外城,地方也只有苏家现在的房院一半大,也照样很贵。 张家竟然短短三天就凑了三百两银子,倒是让苏老太有些意外。 她接过契约,验了验真假,忽然打开大门,笑道,“请进吧,我带你们去接人。” 张李氏忙跟着她去马棚,那嬷嬷也跟了进去,让带刀仆人们留在外面等候。 马棚。 “姐,你来救我啦!” “二狗!” 张李氏看到被绑住手脚,瑟瑟发抖的从冻的邦硬的被子里钻出来,激动朝她跳过来的李二狗,心里也跟着疼起来,连忙上去扶着,热泪盈眶的叫张老大给他舅舅松绑。 李二狗一行人得救后,张李氏看着消瘦不少的弟弟,咬牙切齿的转头盯着苏老太,“张招娣,这笔账我记下了!你给我等着!” 苏老太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张李氏冷笑,带着李二狗先回了家。 她走后,那中年嬷嬷对苏老太略略点头,行了个颔首礼,语气中带着股倨傲的开口,“姑老太太,奴婢是京城鼓楼大街赵家的王嬷嬷,来帮姨太太赎人,顺便替我家老夫人给您传句话。” 苏老太看着她,“哦?你家老太太是?” 张家和李家曾经都是一条胡同上的,不过前者穷的只能住巷尾,后者富的住在巷头。 两家的爹娘都死的早,但李家比张家有底蕴,还没落魄时,李氏拿了大半家底将年轻漂亮的妹妹小李氏嫁给了长安县县太爷赵大人做填房。 这王嬷嬷称呼张李氏为姨太太,那她口中的老夫人就是小李氏了。 果然,王嬷嬷道,“我家老夫人是姨太太的妹妹,我家老夫人说,这次的事情既然是李二狗不对在先,那她可以既往不咎,但下次不管是不是李二狗不对,只要你们敢再动李家,那就别怪我们赵家不客气!” 第41章 张家求援的代价 王嬷嬷留下一句威胁的话便走了。 李素梅一直在观察外面的动静,见状,她来到苏老太身边,目光警惕的盯着王嬷嬷的背影,莫名说了句,“娘,她身上穿的青缎是官宦人家特供的。” 苏老太知道她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放心,不是来找你的,你的身份全家就我和老五知道,我会把这秘密带进棺材里。” 李素梅闻言点头,压下心头那丝不安,扶着苏老太回屋。 墙根处,佝偻着身子贴着墙偷听的金月桂瞪大眼睛。 五弟妹怕官府的人? 难道,她是什么罪犯? 既然娘这么怕五弟妹的身份被人发现,那这事儿正好可以当做她拿捏娘和老五一家的把柄! 金月桂窃喜的看了眼苏家房院,直起身子悄悄离开。 …… 早上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冷的寒意。 张家。 李二狗被扶进堂屋后,瑟瑟发抖的坐下,“姐,你家怎么不烧地龙啊?冷死我了!” 张李氏从炉子上端了壶热水,给他倒了碗茶,随后放在阿飞和刀子面前,让张老大给他们拿了茶碗,叫他们自便。 “现在家里哪还有炭烧地龙?你姐夫被张招娣那个老女人撺掇着和我闹分家,到现在都没回来!” 张李氏越想越气,在李二狗对面坐下,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攥成拳。 李二狗喝了口热茶,才觉得浑身舒坦起来,闻言恼羞成怒,重重将茶碗罢在桌上,“这苏家欺人太甚!先是撺掇姐夫和你分家,又是把我和我兄弟们关进马棚里等死,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我这就去找金爷砍了他们!” 张李氏松开拳头,扫了他眼,“你当金爷是什么人?你请就来?别忘了他原来是抢匪,真把他叫来咱们这穷乡僻壤,恐怕不光要砍苏家,整个清水村都要被他抢了,到时候这地方没了人,你让我们一家子去哪儿安家?” 李二狗一顿,不甘心道,“姐,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我可不想被苏家人骑到头上!” 张李氏眼里闪过一丝阴毒,“急什么,苏家住进那凶宅,迟早会出事。” 闻言,李二狗狐疑的看着她,“姐,我被关在那宅子里这几天也没出事啊,你别被谣言蛊惑了,况且这年头,刀子硬才是真道理!” 那你硬的过苏家么?就只会嘴上说说,要真是刀子硬,你咋还混成这吊样? 钱翠苗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十分看不上李二狗。 张李氏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这事儿你不管,我自有主张。” 李二狗想了想,点头,“好吧,姐,要是你没解决的话,我再请金爷出手不迟!放心,我会跟金爷打声招呼,到时候金爷不会来找咱们家麻烦的。” 见王嬷嬷来了,二人不约而同止口不提。 王嬷嬷看了眼李二狗,对张李氏道,“姨太太,既然舅爷已经救出来了,那就请您履行您对我家老夫人的承诺吧。” 张李氏听了这话,下意识看向钱翠苗。 钱翠苗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听张李氏道,“老大,去把元宝带过来。” 张老大抿了抿嘴,愧疚的看了眼钱翠苗,去将元宝从屋里牵过来。 元宝年纪小,长得虎头虎脑,看着也乖巧。 王嬷嬷露出一丝满意,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又捏着他嘴巴看了看牙口,打量他四肢,确认孩子没问题后,起身对张李氏笑道,“那这孩子我就带走了,姨太太往后若还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家老夫人,只要您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我家老夫人很乐意帮您。” 钱翠苗大惊,“什么?王嬷嬷,您要把孩子带走?娘,这什么意思!” 面对钱翠苗的质问,张李氏面无表情,“为了救你舅舅,我去赵家求了你姨太太,你姨太太说,帮咱们赎回那长安胡同的老房子可以,但咱们得给她个孙子。” 钱翠苗瞪大眼睛,“……娘,这就是你当初说的办法?”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家有门这么阔的亲戚,娘却从不和他们来往,原来请他们帮一次忙,代价这么大! 女人的眼泪夺眶而出,立马扑过去紧紧将孩子抱在怀里,“不!我不要跟元宝分开!这是我儿子,谁都不能带走!谁要是敢带他走,我就跟谁拼命!” 她嘶吼着,像一头发狂的母老虎,恶狠狠瞪着王嬷嬷。 王嬷嬷挑眉,“这么说,姨太太是想毁约了?” 张李氏脸色微变,斥道,“老大!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媳妇拉开!” 张老大只得将媳妇抱开,任由王嬷嬷将元宝带走。 随着青顶马车离去,张老大才松开钱翠苗。 “儿子!” 钱翠苗一得了自由,就不管不顾的冲出去。 “媳妇……” 张老大刚想拦住她,张李氏沉声道,“让她去!” “娘……” 张老大还想说什么,见他娘脸色不好,只得闭嘴。 李二狗知道张李氏怎么救的他后,惊怒道,“姐,您怎么为了我去求二姐?二姐那个人是个忘本的,明明当初是您将她送进赵家当官太太过好日子,指望着她能帮咱一把,结果她进了赵家的门就不把咱李家当门子亲戚了!早知道你要求他,我就是被苏家关死在马棚里也不出来!” 张李氏安抚道,“好了,你二姐原本也是个刚烈的,当初那赵大人年纪大她三轮,都可以当她爷爷了,我把她送进赵家做填房,她可不就恨我,恨李家么?况且,她膝下无子,我现在把元宝过继给她当赵家的孙子,也可以让她给元宝铺路,将来元宝考上举人,做了长安县令,还怕咱们李家不能东山再起?” 原来她这么做是有自己的打算。 李二狗眼睛一亮,忍不住赞道,“姐,您真是好打算!” 没追到车,失魂落魄回来的钱翠苗听见这话,冷笑着质问同样一脸赞同的张老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儿?” 张老大去拉她,“媳妇,你就别伤心了,娘这么打算都是为我们好……” 啪! 钱翠苗狠狠甩他一耳光,“滚!你这个混账,为了你娘连儿子都不要,我要带金宝回娘家!” 第42章 邀请苏家入祠会 说完,钱翠苗回屋收拾行李,牵了金宝就要走。 张老大顾不上疼,急得连忙去拦她,“媳妇!你听我解释,元宝去了赵家,姨太太会给他铺路,到时候……” 砰! 张李氏重重拍桌而起,不耐烦道,“钱氏,你闹够了没有?钱可都在我这,你把金宝带走,到时候谁给你钱送金宝去博雅书院读书?” 博雅书院,县城最好的私人学院,院长是本朝名家大儒,曾任翰林学士的董文昭,每年科举平均有三十多人考上秀才,无数人挤破了头都想把孩子送进去读书。 钱翠苗也不例外。 她身形一颤,惊喜的牵着金宝回头,“娘,你说真的?!” 要是进了博雅书院,那她儿子的前程可就不愁了! 张李氏没说话,直接将钱匣子取了出来,放在她面前。 “这是学费,二十两。” 张老大松了口气,赶紧给钱翠苗递台阶,“媳妇,还不快跟娘道歉?都说了娘是为咱们好!” 钱翠苗抹了把眼泪,赶紧收了钱,脸颊通红的弯着腰赔笑道,“娘,是儿媳妇不对,儿媳妇往后都听您的,再不闹了!” 说罢,紧紧抱着钱匣子,带着金宝回屋。 张李氏对着她的背影啐了口,“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 …… 从清水村出来的青顶马车一直向京城而去,自崇文门进,来到一户富裕,挂着“赵府”牌子的宅院门前停下。 王嬷嬷带着元宝跨过门槛,一路从前院进到客厅里的暖阁。 罗汉床上,一个容颜微老,眼角有些细密鱼尾纹的老太太穿着黑色莲花服饰,戴着素银头面,眼角眉梢和张李氏有几分相似,却更胜张李氏,但因脸上没什么笑容,看起来十分冷肃。 “老夫人,王嬷嬷回来了!” 门口的丫鬟通报一声,王嬷嬷带着元宝进来,向她弯腰行礼,“老夫人,事情都办妥了。” 小李氏看着元宝,忽然露出一丝笑,朝他招了招手。 元宝乖乖过去,有些拘谨的叫了声,“姨奶奶好。” “嗳!好孩子,你就是元宝?” 小李氏满眼喜欢的打量这孩子,“以后你就是姨奶奶的孙子,元宝这名儿不好听,姨奶奶给你改个名儿,就叫诚毅好不好?” 元宝有些不乐意,他从小就叫元宝,为什么要改名儿? 小李氏似知道他心里所想,招招手,让丫鬟递过来一碟云片糕,元宝顿时把这事儿忘到脑后,欢快的吃点心。 小李氏抬头,淡淡道,“以后他就是咱家的诚毅小少爷,奶娘,带小少爷下去见先生。” “是。” 一个奶娘站出来,弯腰哄着元宝,“诚毅小少爷,咱们先去书房,书房有更好吃的东西呢。” “真的吗?” 元宝赶紧把剩下的云片糕吐出来。 他跟奶娘走后,小李氏看着王嬷嬷,“还有什么事儿?” 王嬷嬷道,“老夫人,奴婢已经按您的意思警告了苏家,那苏家的姑老太太看着是个安分的主儿,但您李家那位舅爷,似乎还想着去找赌场翻云楼的金振海收拾他们。” “这不关我们的事儿,下次李家再来人,将他们打出去,别让他们接触到诚毅。” “是。” …… 这两天,苏家人忙着做腊肉,灌腊肠。 院子里那两头猪不能一直冻着,杀猪菜吃完后,苏老太带着全家人剁了一大盆肉馅儿,放了张晓兰特制的香辣调料和咸甜调料,打算做两种不同口味的腊肠。 剩下的猪肉也只留了半扇继续冻着,其余的都做了腊肉,两只猪头则一只卤,一只腊。 王宝瑞媳妇提着一篮子菜,带着两个年轻人来时,见他们这么忙,笑道,“哎哟,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了吧?家里得了新鲜菜,正好有富裕的,我家那口子就想着给你们送点儿来。” 苏老太擦了擦手上的油,笑着接过篮子,请了三人进堂屋坐下,随后从炉子上拎了热茶水给三人倒了一碗,挨着王嫂子坐下,“嫂子来的正好,我正想歇歇,找个人说说话呢,这是我家上回从山上捡回来的板栗,今天刚煮好的,您尝尝。” 苏老太将桌上摆的板栗往王嫂子那边推了推。 王宝瑞媳妇一笑,介绍身边这两个年轻人道,“老嫂子,我跟您介绍两个人认识,左边这个是陈大牛,右边这个是他弟弟陈大力,兄弟俩都是祠会的领头人,每年开春的时候,咱们和附近几个村子抢水,都是他们带着,今年您家来了,按规矩也得派个人加入到祠会里。 咱们村不像别的村,有宗族,祠会,村里的老人陆陆续续去世,壮丁也被抓走不少,清水村的宗族早几年前就散了,咱们剩下的人就自发组成了祠会,除了跟其他村子抢地、抢农具、抢水、抢柴和抢官府发放的减免赋税的名额外,祠会的人还要防野兽、强盗,保证村民们的安全。 同样的,每年村子里要面临什么重大决定时,也都由祠会的人做主。所以谁家在祠会出力最大,为村子谋求的好处越多,谁家在村子就拥有越多的话语权。 这一点,您别看咱家占了个村长职位,其实在祠会里也是一样的。” 陈家兄弟俩向苏老太点了点头,表示事实就是王嫂子说的这样。 苏老太听罢,便知道上回她家能这么顺利的买到田,还租下水塘,少不得是祠会给了他家一个面子,赶紧追问道,“不知道现在祠会最说的上的话的是哪几位村邻?” 王宝瑞媳妇道,“您面前看到的陈家兄弟俩就是其中之一,他家老人不在了,现在陈家是大牛做主,另两家是林家和我们王家,林家您知道的,就是咱村赶牛车的林大哥家,他家出了两个儿子进祠会,剩下两家您也都认识了。” 这陈家兄弟俩看着还挺和善,林大哥就更不用说了,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村长家也是,尽职尽责。 况且他们能加入祠会,就能更快在村子里站稳脚跟,刚才王嫂子虽然没明说,但她话里话外透露出一个意思,在祠会话语权越多,能优先享受到的好处也越多。 这一点是跟他们在祠会里的人为村子的付出成正比的。 苏老太当即便心动了,将板栗捧到王宝瑞媳妇和陈家兄弟俩面前让他们抓了一把吃着,按捺住心动笑道,“这事儿是好事儿啊!我得谢谢嫂子来通知我一声儿,不过咱家这两天有点忙,脑子里浆浆糊糊的,一时也不敢嘴快答应,王嫂子,不如等我跟我儿子媳妇们好好商量商量,决定好了明天再答复您?” 苏家这么多人口,青壮还多,不把他们弄进祠会,将来成村里的祸害了咋办? 王宝瑞媳妇赶紧笑道,“哎哟,咱们哪里就差这点儿时间?老嫂子尽管好好考虑,我等得起!” 苏老太一笑,想起那天和李素梅商量的事儿,顺便问道,“对了,王嫂子,咱村子里有学堂吗?或者,像咱们这种今年刚落户的,家里孩子能去哪里的书院读书?” 第43章 拜访江老秀才 王宝瑞媳妇喝了口茶,闲适道,“嗐,只要有钱,就是京城最好的博雅书院咱孩子都去得!” 博雅书院? 苏老太印象中倒没这个书院,给王宝瑞媳妇剥了两颗板栗递过去,“嫂子这么说必然有道理,就是我老婆子刚来这地界儿,读书又少,还不知这书院好在哪里?” 王宝瑞媳妇吃着板栗道,“一般人家读书,都去县学或私人书院。前者老嫂子肯定也了解,是官府办的,学费要便宜些,后者学费比县学贵十倍不止,但书院环境,藏书数量,教书先生的能力要比县学强出百倍。 就拿博雅书院来说吧,虽然是私人办的,但院长是本朝名家大儒董文昭,听说还是什么翰林学士,每年冲着他名气报名博雅书院的人络绎不绝,但最终录取的无一不是家世优越,头脑聪明的天才神童,偶尔也会招收一些咱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寒门子弟,但那也得是同门中的佼佼者才行。 上一次科举,全京城共五十人考上了秀才,光博雅书院出来的就占了三十个,现在人们都说,进博雅书院读书,等于提前半只脚踏上了官途!” 说到这,王宝瑞媳妇忍不住咂咂嘴,“老嫂子要是想送孩子去县学,倒还容易些,找咱们村的老秀才写封推荐信就行,要是去博雅书院的话,怕是得找城里的举人老爷写推荐信才行。” 苏老太闻言,心中有了数。 找老秀才写推荐信,进县学容易,找举人老爷写推荐信,却没说能不能进博雅书院,那就是他们得到举人老爷的推荐信也未必能进去。 苏老太谢过王嫂子,又和王嫂子聊了会儿,送了她出门。 晚上,张晓兰把王嫂子送来的萝卜和大骨头炖了个汤,下了一锅手擀面,一家人忙活吃完后,苏老太将白天和王嫂子聊的话告诉他们。 苏老二,苏老三听完,主动请缨,“娘,这祠会就让我们加入吧,老四、老五力气大,身手好,他们留在家里盯着,我们更放心。” 苏老太看向吴春荷、张晓兰,“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你们两个呢?” 张晓兰倒是没什么异议,吴春荷举手,“娘,我能不能也进祠会?” 苏老四反对,“娘,咱家就三哥三嫂做饭最好吃,家里的饭一直都是他们做,三哥去了祠会,那他的缺儿谁来顶?还是我和二哥去吧,三哥和老五留下。” 苏老五点头,李素梅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去祠会的人就定下了苏老二、苏老四。 对于想进祠会的吴春荷,苏老太笑骂道,“再争强好胜也不是你这样,你一个女人去了祠会,也不怕吃亏?那祠会里可都是男人,开了春,你要去跟一堆男人抢水不成?” 吴春荷一想也是,只得遗憾的打消这个念头。 苏老太接着商量起第二件事,“咱家公账里没钱了,现在只有买粮食的十五两银子和孩子们读书的一百两银子,除了种田囤粮外,咱家也要把以前赚钱的营生捡起来,现在大雪封山,家里的柴也够了,我也不放心老四、老五继续上山打猎,先前素梅买回来的一百斤黄豆,我打算继续做豆腐或者豆花儿拉去城里卖,另外去附近几个村子,城里面走走,接些红白事的活儿,除了老四媳妇留在家做针线,带孩子,其余人都跟我去出活儿,大伙儿觉得呢?” 摇篮里,戴着兜帽,玩着老虎布偶的小苏欢听见这话,惊讶抬头,“咿呀?” 这么冷的天,奶奶要和叔伯婶婶爹爹娘亲出去赚钱? 她有些气馁的张了张手。 可惜她就算芥子空间里堆满了东西,也只能应急用,无法给家里变出银子来。 银子…… 对了,不是还有那只七宝项圈嘛? 小苏欢立即将脖子上挂着的七宝项圈取下来,双手捧着向苏老太一个劲儿传递,“咿呀咿呀~” 苏家人都觉得苏老太这主意不错,张晓兰也提议想再买些黄豆、蜂蜜和白菜、腌盐,趁这个天冷,他们可以多做些腌菜,再把那一百多斤板栗配上黄豆做成板栗黄豆调味酱,开了春无论是拿来拌野菜还是拌面、拌馍馍,都是极下饭的。 众人听她这么说,都忍不住泛起了馋。 苏老太欣然同意,听见摇篮里的小孙女儿发出的声音,她让大伙儿继续商量,转头去抱小苏欢哄了哄,随后将她的七宝项圈戴回她脖子上挂好,“五丫乖,奶奶说完话就来陪你玩儿。” 说完,将小苏欢放下。 小苏欢连忙拉住她的手,指了指项圈,又指了指她。 苏老太逐渐回过味儿来,顿感惊愕的同时,心里跟着一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手丫,“乖宝儿,这是你王姨奶奶给你的,咱家就是再穷也不打它主意,况且你来了咱家后,咱家的运道也跟着变好了,你放心,奶奶和你爹娘,叔叔婶婶们一定能赚到钱!” 小苏欢听了,只得打消把项圈交给她当了换成钱的念头,鼓励的攥起小拳头对苏老太打气,“咿呀!” 苏老太忍俊不禁,把她放回摇篮里,又给她找了根磨牙棒,叫了晏兴来陪她玩儿,随后去餐桌上定好送孩子们去县学读书的事儿,便让众人散了,各自洗漱歇下。 翌日一早,苏家人吃了一锅黍米馍馍配卤猪头肉,苏老太带着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四个拎了一篮子肉、蛋、茶叶和二十斤白面去拜访住在村尾的老秀才。 老秀才姓江,媳妇死的早,家里有个女儿也嫁出去了,现在一个人在家过活,每年教教孩子认字儿,种几亩薄田,一个人也能度日。 苏老太进了茅屋,先把拎的礼放下,和江老秀才寒暄几句,随后道明来意。 江老秀才看着她送来的礼堆满了一桌子,笑得合不拢嘴,“这好说,你们找我算是找对人了,十里八乡凡是要去县学读书的人家都来找我写推荐信,我虽比不上城里那些举人老爷,但也有功名在身,你们拿着我写的推荐信去县学完全没问题!不过,我也不能什么人都写,老婶子若不介意,还得让我先考考你家这四个孩子。” 第44章 交束修 “您给他们写推荐信也算领他们读书入门了,老先生尽管考校。” 苏老太笑着说完,退去一旁。 江老秀才对苏老太的态度很满意,先拿出一叠保存完好,平常舍不得用的纸笔出来,叫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四个小子们轮流磨墨。 其中以晏家做得最好,晏和中规中矩,晏齐次之,晏兴最差。 江老秀才不由多看了晏家一眼,又考校他们书法,叫他们写自己的名字。 这一关晏家、晏和都过了,晏齐勉强过,晏兴不及格。 偏偏晏兴一点儿也不着急,反而摸了摸脑袋,憨憨的对江老秀才抱歉,说自己浪费了他的纸。 江老秀才到嘴边的“这娃没慧根啊”,默默咽了回去,挥了挥手,让晏兴不用考了,随后问晏家他们,“可读过《论语》?” 三人点头,“回先生的话,逃荒之前我们曾读过。” 说完,晏家忍不住维护晏齐、晏兴道,“还请先生见谅,我家三弟、四弟启蒙较晚,平常都是跟着我和二弟念书,也没人正经教他们,所以先生待会儿考校晏齐,还请不要太难,晏齐只读了《学而》篇。” 江老秀才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点了点头,让晏齐先去一旁,随后问道,“那你们两个又学了《论语》里的哪几篇?” 晏家道,“回先生,晚辈们学过《学而》、《雍也》、《述而》、《秦伯》、《子罕》、《颜渊》篇。” 江老秀才心里有数了,先考晏和,“我且问你,什么是‘克己复礼’?” 晏和道,“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江老秀才道,“可知何解?” 晏和沉吟片刻,道,“克己一为克制自己私欲,二为克服缺点和不足,复礼是指遵循天下的规范礼仪,孔子认为,通过克己复礼,可以达到‘仁’的境界,这便是‘天下归仁’,若一个人能做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便能引导整个天下向善,个人也能达到仁德之境。” 他寥寥数语,却说得江老秀才双眼放光,激动的一连拍桌子说了好几个好字,接着又考晏家,“我且问你,什么是‘子绝四’?” 此话一出,晏和微微蹙眉,不放心的看了眼晏家。 晏家顿了一下,道,“回先生,子绝四为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江老秀才道,“可知何解?” 晏家摇头,“回先生,小子解不出来。” 江老秀才眉头一皱,看向他,“解不出来?是不能,还是不会啊?” 晏家低头坦然,“小子不会。” 江老秀才失望摇头。 他还以为这家哥儿磨墨,写字都那么出众,替弟弟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学识也一定不错,谁知道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苏老太不免担心问道,“老先生,可是我这孙子们有什么问题?” 江老秀才从晏家身上收回目光,摸着胡须笑道,“嗐,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家兴哥儿资质愚钝,恐怕不是念书的料。这推荐信我可以写,但老婶子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才好,县学每年春秋两季一次大考,大考不合格者,可是会被退学的。” 苏老太连忙应好,从江老秀才这拿到四封推荐信出来后,喜笑颜开。 晏兴虎头虎脑的摸了摸鼻子,“奶奶,先生说我不是读书的料,您咋还开心呢?” 苏老太用帕子替他拧了把鼻涕,笑道,“你能读书奶奶就开心,先生说你不是读书的料,这奶奶信,但你能认字儿,不做文盲,会简单的算账,这辈子就够受益的了。” 说着,又看向晏家、晏和、晏齐,半慈爱半警告道,“你们三个也是一样的,奶奶不指望你们将来有多大出息,也不要求你们考什么功名,但你们能好好读书,就一定要珍惜,一定要好好读,切不可偷奸耍滑,要是让奶奶发现你们三个敢偷懒,这辈子你们就跟着奶奶下田种地吧!” 三人俱是头皮一紧,再三保证自己一定好好读书!就算不为了家里人,也要为了他们自己。 之后,苏老太套了驴车,带了他们和李素梅、苏老五夫妻俩进城买了几匹上等棉布,兑了一贯钱,拎着一篮子鸡蛋,两吊猪肉,两大条鱼,买了一对大理石镇纸,拿着推荐信去县学拜访有举人功名在身的院长,胡问川。 县学斋室。 穿着清贫,裤腿还有个补丁的胡院长看完这几封推荐信后,似乎十分高兴,“江老秀才竟然还没死?真是可喜可贺!你们既是他推荐来的,那交了束修,开春就来读书吧,不知道你们带钱了没有?一个人五两银子一年束修,先说好,这里面不包括学杂费,譬如书本、笔墨纸,都要你们自己去买,若是住学里,还要另付租金,饮食费。若是中途退学,这钱可不退。” 他说完,苏老太和李素梅一算,县学虽然束修便宜,但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加在一起,也快赶上博雅书院一年的束修银子了! 苏老太咬咬牙,让李素梅算了钱,先给孩子们付了一年的束修和学杂费。 胡院长给苏老太写了个收据,又给孩子们分了县学的学生令牌,随后叫来一位形容古板的陈夫子领着他们下去逛了逛县学,熟悉环境,回家的时候,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四个都捧着新书本和新的笔墨纸,一个个开心坏了。 苏老太也高兴,又在城里逛了一圈后,买了两坛子酒回家,让张晓兰做了一桌子好菜,一家人正打算把张红壮和小豆儿爷俩也请来好好庆祝一番时,吴春荷才开门要出去,就见林大哥站在门口,一副匆匆要敲门的样子。 吴春荷奇道,“哟!林大哥?吃饭了没,没吃进来一块儿啊!” 林大哥赶忙摆手,急忙冲进去报信儿,“苏大娘在吗?不好了,你家红壮叔被李二狗打了!您快过去瞧瞧吧!” “什么?!” 苏家人正在堂屋吃饭,闻言俱是一惊。 苏老太两眼一黑,强忍着脑袋里的晕眩,匆匆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咱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45章 按家事的规矩办 苏老太说是去看看,出门的时候却顺手抄了一把铲子,苏家其他人纷纷如此,李素梅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药包揣上,把闺女抱过来,拿了兜帽给她戴的严严实实,郑重道,“闺女,你舅爷爷被人打了,咱们给他出气去!” 小苏欢啪的扔了磨牙棒,郑重点头,“咿呀!” 林大哥见他们这家子这么大阵仗,生怕他们待会儿打起来杀红了眼,赶紧上前劝苏老太几句,希望她别把事情闹大。 苏老太保证道,“林大哥放心,咱有数,今天还要多谢您来给咱家报信儿,等这事儿了了,咱家一定好好登门拜谢。” 说完,一行人将林大哥甩在后头,提着灯笼去了村子中间张红壮的老屋。 夜幕降临,寒冷干燥的北风又开始呼啸起来,刮得人脸皮生疼。 清水村中间,张红壮的老屋。 原本经过苏老四的修缮,这房子变得保暖厚实又防风,但这会儿,老屋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李二狗踩在断成两截的门板上,高声嚣张道,“姐夫,你辜负我姐在先,又害我在苏家被关,对我见死不救在后,像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打死你都算轻的!但看在我姐的面子上,你对我见死不救的事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只要你肯乖乖跟我姐回家过日子,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回去修养了几天的李二狗恢复精神后,立马带着一帮弟兄们来砸张红壮的房子。 “别砸了!别砸了!这房子才刚修好啊!” 张红壮心疼的不行,刚冲上去拦,就被李二狗一拳打倒在地。 小豆儿想冲上去帮忙,也被李二狗一脚踹出三米远,啐了口唾沫,“小杂种,凭你也想弄老子?” 张李氏原本在一旁默许弟弟帮她出气,可见着李二狗不分轻重一拳头将张红壮捶倒后,张李氏立马垮了脸。 “二狗,说了别对你姐夫动手,他这几年身体差,你再把他打坏了,我抬回去也是花钱给他养病,还咋指望他烧炭养家?” 都说阎王好送,小鬼难缠,李二狗一帮混混就是这难缠的小鬼。 村邻们怕惹上麻烦,都不敢帮忙,和苏家来往最多的村长一家派了王老爷子上前劝道,“妹子你糊涂啊!红壮儿是你男人,你俩才是一家子,有啥矛盾关起门来好好解决不行吗?非得找人来把红壮儿房子拆了,现在闹的这么难看,你俩往后还过不过日子啦?” 张李氏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淡淡道,“这是我们张家自家的家事儿,用不着外人操心。” 李二狗也扬了扬拳头,“就是,王老爷子,这是咱自家的事儿,谁敢瞎掺和就别怪我不客气!” 赶来的苏老太一家听见这话,各个愤怒不已。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儿!” 苏老太扶起张红壮和小豆儿,李二狗一看是她,心里想起那几巴掌,咬牙道,“老姑妈,我还没去找你,你倒自己找上门儿了……” 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苏老五四个体格健壮的男人上前一挡,齐刷刷不善的打断道,“你想怎样?” 四兄弟站在一块儿,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好惹的气息,李二狗气势瞬间矮了一截,不由改口道,“你们想怎样?这是我姐和我姐夫的家事儿,跟你们可没关系!” 张李氏挡在李二狗面前,拄着拐杖瞪着这几个外甥,“咋,我可是你们舅妈!你们还想跟我动手?要怪就怪你们自己,撺掇着你们舅舅和我分家,要不然他安安分分跟我过日子,哪会有今天这事儿?” 说着,她一脸教训的口吻对苏老二四个道,“你们要真为你们舅舅好,就别掺和我和你们舅舅之间的事儿。” 苏家人被张李氏的无耻气笑了,苏老太让李素梅先给张红壮爷俩检查,随后对张李氏姐弟俩啐了口痰,“我日你祖宗!说这些话骗鬼呢?你们敢拆我弟的房子不就是做给我看的么? 自打咱家来了清水村,你们就百般看不惯咱家,尤其是弟妹你,先前你坑骗我买凶宅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只当你好心帮咱们安家。后来你唆使你弟弟李二狗来我家偷钱不成,毁了我家几百斤过冬粮,你向我赔礼赎人我也可以勉强原谅你。 唯独今天,你们砸了我让你外甥们给红壮儿修好的房子,还动手打人,甭管你们是怀恨在心还是以我弟弟和你们分家为借口,蓄意报复,我这个做姑姐的都不可能容忍你李氏姐弟继续在我张家作威作福!” 张李氏被苏老太那双沧桑锐利的眼睛盯着,总觉得心里所想在她面前无所遁形,握着拐杖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强撑着气势讥讽道,“你想怎样?替他做主休了我?我嫁给他一辈子,给他生儿育女,按本朝规矩,他休我可是犯法的!” 苏老太冷笑,“你不是说今天这事儿是家事儿么?那咱们就按家事儿的规矩办。” 话音一转,她厉声吩咐,“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把李二狗这伙子混混抓起来!谁砸你们舅舅的房子,谁就把双手给我老婆子留下!” 张李氏一吓,慌忙挡到李二狗面前,惊怒交加,“张招娣,你敢?!” 吴春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抓过来,和张晓兰一起押着她。 苏家男人们带着儿子们一齐出动,李二狗等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除了少数几个眼尖的油滑溜掉外,剩下的全被苏老五一脚踹趴下,踹的重点的甚至还吐了口血。 吐血的那个就没管了,其他只是轻伤的,苏老太拎着铲子,一人一铲子打下去,真就没啥忌讳的,当着张李氏的面心狠手辣的砸断了他们两只手。 “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听着这惨叫里,李二狗的痛苦哀嚎,张李氏抖似筛糠,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老太没理她,断完这些混混的手,她不可避免的喘了两口粗气,来到李二狗面前,铲子往他眼睛面前唰的一跺! “带着你姐滚回去,我不管你们姐弟俩有什么歪心思,下次再敢对我家的人动手,我要了你的命!” 这一铲子就差那么一毫的距离,就能直接铲断他脖子。 原本还在哀嚎的李二狗瞬间卡壳,惊恐的瞪大眼睛,忙不迭对苏老太点头,慌忙叫醒张李氏,让张李氏赶紧扶着他回家,像条落水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苏老太冷冷看了眼他们的背影,带着自家人向被他们惊吓到的村民们道了歉,并表示明天一早他们家会来这儿收拾残局,不会让房子一直塌在这儿挡了大家的路,这所作所为恩怨分明,一时间,众人心头的恐慌消散不少,对苏家人的印象好感倍增。 第46章 借五丫的福运 “李氏姐弟不能留了。” 回去的路上,苏老太严肃喃喃道。 …… 苏家,客房。 李素梅给张红壮和小豆儿简单包扎处理了下伤势后,心情沉重道,“舅舅和小豆儿现在内伤出血有些严重,咱家药材不够,缺姜黄,三七,花蕊石,得赶快找到这些药材给他们止血才行。” 苏老太急了,“那、那赶紧进城……” 李素梅摇头,“这会儿城门落锁,进不去了,恐怕只能上山,但乐观估计,没有这些药材止血的话,舅舅和小豆儿活不过三个时辰。” 这几样药材都是冬天产的,在他们中原老家比较常见,但在这里常不常见就不知道了。 “可恶!只废了李二狗的手还是轻了!” 众人没想到情况这么危急,苏老二懊悔骂道。 苏老太看着炕上昏迷的张红壮和窗外的风雪,内心无比挣扎。 最终,她闭了闭眼睛,攥紧拳头道,“大伙儿都去吃饭,睡觉,这里我守着。” “娘,还是我……” 吴春荷、苏老四和苏老五想上山,李素梅发现娘的状态似乎不对,给他们使了个眼色,拉着他们出去,悄悄藏在门口偷听。 只见枯坐在炕边的苏老太叹了口气,握着张红壮的手,一双沧桑的老眼湿润通红,沙哑道,“老弟,你放心,姐姐不是要对你见死不救,外面的天气你也看见了,这时候谁上山都八成是个死。咱家自从有了五丫后,虽说运道变好了,但我不敢为了救你就让我儿子媳妇们去山上找药材赌命,他们不欠你什么。不过,姐姐认识那些药材,待会儿姐姐就悄悄儿的进山一趟,要是实在找不到,再回来送你最后一程……” 听到这,苏家人大吃一惊。 “娘竟然想支开我们,独自上山找药?这不是找死吗!” 吴春荷提议道,“要不我进去把娘绑起来?” 苏老二嘴角抽了抽,“媳妇,你怕不是也想尝尝被娘打的滋味儿。” 吴春荷胳膊肘戳他一下,“说什么呢?你有本事就把药材变出来啊!” 苏老二摸了摸脑袋,“我……嗐,我觉得废了李二狗的手真是轻了!早知道舅舅伤成这样,我当时就该打死他!” 吴春荷白了他一眼。 二人在这边斗嘴,苏老五却想起什么,下意识他摸了摸放在胸口的护身符荷包,忽然连忙进屋,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在张红壮身上翻了翻,找到当初刘莺莺给他装护身符的荷包,唰的扯开一看,只见里面的护身符果然和他的一样,变成了一张白纸! 瞬间,苏老五头皮发麻。 “老五,你干什么?” 苏老太愕然,连忙抢过护身符要装回荷包,却见护身符竟然变成了一张白纸,顿时,她一愣,“这是?” “娘,我猜的果然没错,上回我在地窖抓贼的时候,就差点被李二狗一刀砍死,当时是这护身符发威,替我挡了一劫,所以我才没出事,那天晚上我就发现我这护身符变成一张普通的白纸了,五丫画在上面的符箓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刚才想到,舅舅有可能也是这种情况,拿出来一看,果然如此!” 苏老五快速解释,庆幸的看了眼摇篮里,正在抱着小脚丫啃的闺女,“要不是咱闺女给了她舅爷爷一张护身符,只怕舅舅今晚挨李二狗那一拳时就该没了的。” 在门口偷听的苏家人听他这么说,一时也坐不住了,纷纷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护身符拿出来看,却见他们的护身符都还在,符箓笔画没有消失,一时都松了口气。 李素梅听音知意,立即将闺女从摇篮里抱起来,紧盯着苏老五道,“仁孝,你什么意思?你想带闺女上山?” 苏老五点头,“是,媳妇,咱闺女真是有点福运在身上的,她随便画的护身符都能帮我和舅舅挡一劫,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出现护身符变白纸的情况,还可以说是巧合,那两个人总不该是巧合了吧?” 说完,他看向苏老四,“四哥,你还记得咱上回上山的事儿吗?咱前脚布置好打猎陷阱,后脚就有野猪掉进陷阱里,咱追着野猪过去,竟然还捡到了板栗,咱以前打过那么多次猎,只出现过两次这种情况,一次是五丫出生那天,咱捡到了奶羊,挖到了红薯,一次就是上回,咱带着五丫上山,打到了野猪。” 苏老四顺着他的话细细回味,忍不住惊讶的睁大眼睛,“还真是!弟妹,要不就让老五带孩子进山一趟试试?” 人命关天,李素梅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始终不放心,只得看向苏老太,“娘,您的意思呢?” 家里和闺女接触最多的人其实不是她和苏老五这个当爹娘的,而是苏老太和刘莺莺。 刘莺莺不必说,自然是不放心的,苏老四那话一出就被她揪了一把,瞪了一眼。 苏老太则没说话。 她想起了在主船上,自家孙女儿和英姐儿的奶娘刘嬷嬷起冲突,发现金蚕蛊那回。 还有前不久他们搬进云家宅子,家哥儿说妹妹在银杏树下抓到了一条蛇,但事后她怎么找也没找到那条蛇的事儿。 晏家是肯定不会说谎的,当时他们以为那条蛇藏在银杏树上,所以将树砍了,但事后也没从树上和房院里找到什么蛇,现在想来,那条蛇十有八九是被五丫收拾了。 想到这,苏老太忍不住看向李素梅,道,“老五媳妇,这事儿事关重大,你让我问问孩子行吗?要是五丫不同意,我绝对不打她的主意!也不让老五带她进山!” 李素梅抿了抿唇,将小苏欢抱给苏老太。 变成小婴儿后,即便是修仙老祖也会偶尔变得幼稚,迟钝。 小苏欢被苏老太抱在怀里擦了擦流了一身的口水,问她可不可以借她的福运,带她上山找药材救舅老爷爷孙俩时,她才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又见她爹苏老五手上拿着一张变白了的护身符,明显是替舅爷爷挡了一劫,小苏欢婴儿肥的小脸立即露出严峻的神色,握拳点头,“咿呀!” 苏老太不敢置信,“乖孙女儿,你这是……答应了?” 小苏欢继续点头,“咿呀~” “太好了晏欢!奶奶替你舅爷爷谢谢你!” 苏老太激动的热泪盈眶,忍不住叫了小苏欢的名字。 要不是小苏欢现在还小,她怕不是要把她当神灵一样跪下来磕头。 “咿呀咿呀~” 小苏欢替她擦掉眼泪,无奈的摆摆小手丫,表示自己不适应煽情这一套,逗得苏老太破涕为笑。 其实救人对她也有好处。 现成的功德,她干嘛不捡? 况且她空间里不缺药材,放山上让苏家人采比直接变出来,让苏家人以为她有求必应,生出懒惰心思来的好。 众人不知小苏欢心里所想,只觉这小小的人儿在这一刻竟然如此伟大,一时间,几个叔叔婶婶,四个哥哥们看向她的目光都变得由衷佩服起来。 刘莺莺无意中感慨道,“咱五丫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善心,将来说不定还能救济苍生呢?” 救济苍生? 小苏欢眼睛一亮,那可是绝世仅有的大功德! 但凡她前世能捡着这么一个机会,她早就飞升成功了。 见她黑葡萄似的眸子竟然充满渴望,苏家人全都忍俊不禁,心里爱得不行。 李素梅既无奈又欣慰,重新给闺女戴上兜帽、小手套,裹上小棉袄,穿上小棉鞋,拿带子分别在她手腕、脚腕处把鞋子和手套、衣袖绑的紧紧的,又给她裹进披风里,确保她不会冷到后,才拿了抱带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她绑在苏老五怀中。 亥时初,苏老五和苏老太,吴春荷,苏老二披了披风,带着五丫上山。 上山前,苏老五向李素梅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闺女,一个时辰后不管找没找到药材,我都带闺女回来。” “去吧,多看着些闺女和娘。” 李素梅摸了摸闺女的小脑袋,对他嘱咐了一句,递给他一只火把,塞给他一坛暖身子的酒后,和苏老三、苏老四夫妻俩送他们出门。 第47章 挖药材,走村邻 小苏欢从空间放了一片药田在半山腰,苏老太和苏老五带着她上山时,便顺着月光照亮的方向看到了那片药田。 药田里不仅有姜黄,三七,还有薄荷,柴胡,人参,天麻,黄连,丹参和石斛。 吴春荷激动的刨了一株人参出来,顾不上冻的通红的手,小心翼翼捧着这株长成人形的人参在火把底下照了照,惊喜转头,“娘,真是人参!都长成人形儿了!我掂量着足有四两重呢!要是炮制完,怕是也有一两多重。” 苏老二愕然,“这么大一只,该不会有几百年了吧?” 说着,他忍不住看向四周的药材,搓了搓鸡皮疙瘩,“该说不说,这带五丫上山还真邪门儿啊,我上回来这儿砍柴,这儿还啥都没有呢。” 见二叔被自己吓到,小苏欢眼珠一转,故意放低声音,发出诡异的笑声,“咯咯咯~” “啊!” 苏老二顿时吓得蹦了三尺高,连忙躲在吴春荷身后,瑟瑟发抖的四处张望,“媳妇,你听见没有?有鬼,有鬼啊!” “噗嗤~” 戴着锦鲤小兜帽的苏欢整蛊得逞,高兴的拍着小手丫笑起来。 吴春荷没好气的把苏老二拧出来,嗔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谁让你说咱侄女儿邪门儿的?要不是侄女儿同意跟咱上山,咱能找到这些药材吗?找不到这些药材,咱还怎么救你舅舅?亏你平时那么精明能干的,啥时候才能把你这胆小的毛病改改?” 苏老二委屈的瞪了小苏欢一眼,“乖侄女儿,你可吓惨你二叔了!” 小苏欢见他被二婶数落的脸红,捂着嘴尽量笑的小小声一点。 苏老太心头的阴霾消散不少,忍着笑道,“好了,这药材肯定是五丫给咱变出来的,咱们快把这些药材挖回去吧。” “好嘞,娘!” 他们挖了急用的三七和姜黄,顺便把人参挖完,随后下山回家。 李素梅看到他们比预计的时间回来的早,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赶紧拿了三七和姜黄入药,又切了一片人参煎了药给张红壮爷俩服下,看着他俩病情逐渐平稳下来,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刘莺莺找了些冻疮膏,蛤蜊油,给小苏欢抹了抹,势必要保护好自家小侄女儿娇嫩白皙的肌肤。 但这两样东西涂在身上黏腻腻的,小苏欢不喜欢,看着她在摇篮里抓起小手帕费力的擦脸上的蛤蜊油,刘莺莺叹了口气,“娘,要不咱买盒雪花膏吧?那东西虽然贵了些,但擦在身上比蛤蜊油清爽,五丫肯定喜欢。” 苏老太本来就疼孙女儿,再加上今晚亲眼见识过小孙女儿的本事后,苏老太更是有求必应,听了这话立即道,“是得买好的给咱闺女用,我待会儿拿钱给你,老四,明天你陪你媳妇进城,顺便看看五丫还有啥要添置的不,全都买回来!” 随后,她郑重的对儿子媳妇们道,“晏欢是咱老苏家五代以来唯一的女娃,又是老天爷赐给咱家的福气包儿,咱可不能亏待了她。” 苏老四笑道,“好嘞,娘!” 三婶张晓兰和三叔苏老三给苏老太他们这几个大人下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暖身子,给小苏欢则煮了一碗羊奶莜麦。 莜麦提前炖过,放进羊奶里煮的软软的,嘴巴一抿就碎,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吃起来又香又暖胃。 小苏欢仔细咂摸了下味儿,发现这甜甜的味道竟然不是蜂蜜和白糖,而是小孩子也可以吃的冬枣汁,不由暗暗感慨三婶细心,吃完后她擦了擦嘴,开心的抱着三婶吧唧亲了两口。 翌日一早,村子里的公鸡刚打鸣,苏老太带着苏老二夫妻和苏老五重新上山,把那些药材全挖回来,并掩埋了挖药材的痕迹,打了几捆柴做掩饰下山。 不分品类,四个人背回来大概有六百斤药材,这一时半会儿也炮制不完,为了防止别人看见,到时候不好解释,苏老太做主把这些药材堆在后院儿仓库里,随后吃过早饭,带着吴春荷拎了五斤腊肠往村口的林家走了一趟,登门感谢林大哥昨晚及时来他家报信儿。 之后又拎了五斤腊肠,往村长家走了一趟,感谢王老爷子昨天帮忙劝解张红壮和张李氏之间的恩怨。 王老爷子一把年纪的人了,又是祠会里年纪最大的长辈,遇到这种事儿出来劝解合情合理,说什么也不要苏老太送的腊肠。 苏老太换了个说法,笑道,“我知道叔伯是个高风亮节的人,这不是多亏王嫂子跟我说了县学的消息,我才能顺利把我家那四个小孙子送进县学读书嘛?正好自家做了腊肠,这又是甜口儿的,就想着给您家送来尝尝鲜儿,叔伯若是执意不要,那就是嫌弃我家的东西了。” 那摆在桌上的腊肠实在是香,王家几个小子躲在门帘后偷看,闻着香味儿口水都流出来了,恨不得冲出来替王老爷子收了这腊肠。 王老爷子被她这番话说的又好气又好笑,摆摆手,“行行行,你既不心疼,那我又有啥不敢收的?前儿你嫂子给你送的萝卜你家还吃的惯吧?” 苏老太道,“那萝卜味儿好,我家老三媳妇用那萝卜炖了一锅骨头汤,吃起来比肉还香呢!” 王老爷子点头,摸了摸胡子,“那就行,宝瑞媳妇,你再装一篮子萝卜给你婶子提回去。” “好嘞,爹!” 王宝瑞媳妇就站在旁边作陪,见自家老爷子松口,笑得合不拢嘴,应了一声就赶紧把腊肠拎下去,从地窖捡了一篮子萝卜给苏老太提上。 她出去后,王老爷子对苏老太道,“你家想好派哪几个来祠会了?” 苏老太正要说这事儿,闻言笑道,“我家小子们都要读书,老三老五要照顾家里,我和家里人商量了下,还是觉得派老二、老四两个进祠会最妥当,他俩一个性子沉稳,一个力气大,进了祠会定能帮上咱清水村,要是有做的不好的,您老只管管教他们。” 王老爷子被她逗的一笑,留她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才让儿媳妇送她出门。 王宝瑞媳妇送走苏老太后,悄悄儿对院子里喂鸡的王宝瑞惊奇道,“咱老爷子见谁都绷着个脸的人,今儿竟然跟苏老婶子说了这么多话,还破天荒收了人送来的谢礼,你说这苏家人是不是都挺怪的?” 王宝瑞笑道,“你先前不也嫌弃他家晦气,后来又抢着去他家走动么?” 王宝瑞媳妇嗔了他眼,“人家那不是听你说,和他家来往没啥坏处嘛?” 王宝瑞笑着摇了摇头。 他家老爷子能和苏老太聊那么久,为啥?还不是因为人家说话做事都赤诚有度。 像张李氏一家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招惹恩怨分明,性格刚硬的苏家,怕他们一家在村子里呆不长了! 第48章 张李氏要和离 随着身体不断发育,小苏欢肉眼能看见的颜色越来越丰富。 她尤其爱那些颜色鲜明的小玩具,小衣裳,时常趁大人不在身边,就把自个儿打扮的五颜六色的,连最迟钝的四哥晏兴都忍不住质疑起她的审美。 另外,有了药材,舅爷爷张红壮和小豆儿哥哥在娘亲李素梅的医治下,渐渐痊愈。 舅爷爷恢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爹爹苏老五和四叔苏老四扶着他去张家,跟张李氏彻底划清界限,分家。 自打李二狗的双手被苏老太一铲子打断后,就一直在张家养伤,还因受惊受寒,在张家躺下后就发起了高烧,一连几天这烧都没退,张李氏大把大把的砸钱请大夫来医治,大夫却说他烧的太厉害,治不了,就算勉强把他这手接上,他人也废了,以后干不了重活儿。 张李氏悲痛万分,见张红壮回家,她悲痛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一点,可听完对方回来的目的后,张李氏瞬间勃然大怒,当场指着张红壮鼻子把他骂的狗血淋头,“姓张的,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为你生儿育女,跟着你吃了一辈子的苦,你眼睁睁看着我弟弟变成这样见死不救就算了,竟然还回来跟我说分家?我看你真是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了!” 说完,就要叫张老大和钱翠苗强行把张红壮抓回张家。 可苏老四、苏老五往那儿一挡,跟两座大山似的,张老大便不敢动了,站出来望着他们身后的张红壮责怪道,“爹,你也太不懂事了,没看我娘正为了舅舅的手伤心嘛?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惹娘生气?当男人的就要疼媳妇,这还是您教我的道理,您咋自己做不到呢?” “我去你大爷的!” 苏老四早就忍这个双标的张老大很久了,此刻听了这话,想到自家早就和他们撕破脸,干脆一拳打过去,让他闭嘴。 苏老五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那双眼睛冷厉的很,让原本想上去帮忙的钱翠苗硬生生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张红壮看着大儿子挨打,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眼里的失望越甚。 自从房子被拆,躺在苏家养伤这几天无人问津,他就看清了自己一直以来照顾供养的媳妇、儿子、儿媳妇有多薄情寡义,每一天他胸口痛的难受的时候,他都期望着张李氏他们能来看他一眼,可随着这种期望渐渐落空,他也彻底对他们寒了心。 忽然,屋内冲出来一道小小的身影。 大孙子金宝看不下去了,愤怒的攥着拳头狠狠推了张红壮一把,瞪着退了好几步的他道,“爷爷!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消停下来?非得把咱家弄的家破人亡才开心吗!” 说完,他指着苏老四、苏老五,骂道,“你们这些灾星,乖乖饿死在中原不好吗?要不是你们逃来投奔我们,我舅爷爷的手根本不会断!奶奶也根本不会气成这样,我弟弟更不会被姨奶奶带走!” 苏老四大概没想到会有人对自己的祖父这么不敬,虎目中浮现出几丝怒气,“你说什么?” 钱翠苗一吓,赶紧捂住金宝的嘴,弯着腰赔笑道,“四……四表弟别生气,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 啪! 张红壮猛的一巴掌甩在张金宝脸上,被那一句“怎么没死在中原”气的浑身发抖,“住嘴!你奶奶和你舅爷爷变成这样是咎由自取!倒是你,小小年纪,对我动手也就算了,怎么敢说出这么恶毒的话!你表舅他们一家要是灾星,那这天底下就没人有福气!” “舅舅,你不能激动!” 苏老五见他胸口起伏的厉害,脸色也有些金紫,立即喂了颗逍遥丸给他。 见张红壮这副变化,原本还生气的张李氏忽然回过味儿来。 多年夫妻,她对张红壮还是了解的,看来那天晚上二狗那一拳还真把张红壮打出事来了。 一个身体不中用的人,留着也没用。 张李氏渐渐平静下来,拄着拐杖上前,摸了摸张金宝的脑袋,“金宝,去帮奶奶写张和离书来。” “什么?娘,您要跟爹和离?!” 张老大惊了,钱翠苗眼神闪了闪,显然也从张红壮刚才的反应里看出来他时日无多,立马将张口想劝的张老大拉回来,给他使了个眼色。 张老大犹豫了下,挣开她的手,上前拉着张红壮压低声音道,“爹,和离可是大事儿!你跟娘过了一辈子,这时候和离不是叫全村人看咱家的笑话嘛?别闹了,快跟我回家!我待会儿跟娘求求情,娘肯定会原谅你的!” “好嘞,奶奶!” 张金宝倒是爽快的应了声,转身进屋,唰唰两笔写了封和离书出来,一式两份,还拿了印泥给张李氏,“奶奶,您摁个手印儿。” 苏老四、苏老五相视一眼,微微皱眉。 他们自然是希望舅舅和舅妈他们分家的,可没想到舅妈会这么心狠,眼看他舅舅不行了,就提出和离。 别说张红壮了,就是他们也被张李氏这做法寒了心。 张红壮强打精神在金宝递来的和离书上摁了个手印,苏老四和苏老五则作为第三方见证人和族内人,需要在这两份和离书上签个字,如此,和离书才算生效。 签字前,苏老五问张红壮,“舅舅,你确定要和离吗?” 张红壮点头,“签吧,我不想跟他们折腾了。” 闻言,苏老四、苏老五在两份和离书上签了字,两家各自将和离书收好,张李氏不急不慢的折好和离书,对张红壮道,“看在咱俩曾经夫妻一场的份儿上,我提醒你一句,要是不想死的话,就别跟苏家人走太近。” 张红壮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心里憋着坏,冷冷警告道,“我也奉劝你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唰! 张李氏蓦地握紧拐杖,阴沉盯着他。 张红壮和他们和离,这房子没要回来,留在张家的东西也全都没带走,这地方已经不再是张家了,而是李家。 苏老四、苏老五冷冷看了眼李家人,扶着舅舅离开。 当天下午,张红壮和张李氏和离的消息传出去,震惊了全村。 同样震惊的,还有苏老太。 张红壮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女人儿子都不要自己,还要回来投靠老姐家,自觉十分羞愧,却不想苏老太看完那和离书后,竟然高兴的大笑几声,当场拍着大腿道,“好、好、好!离得好!老五、老五媳妇,套驴车,咱们进城买菜,老二、老二媳妇,去给全村下帖子,请他们明天来咱家吃你舅舅和你舅妈……李氏的和离酒!” 第49章 办席前的采买 小苏欢听苏老太说要办酒席,馋得眼睛放光,口水直流,主动套上了小手套,小棉靴,戴上小兜帽,一个劲儿往李素梅怀里钻,要和他们一起进城。 苏老太见状,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同意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叫苏老三、张晓兰也跟了去。 现在才刚上午,城里的早集还没结束,苏老五、苏老三赶着驴车进城后,先陪李素梅去药行卖了一些这几天炮制好的药材。 人参卖了两支,一支十三两银子,两支卖了二十六两。 柴胡卖了一百斤,小计三百九十六文钱,姜黄卖了五十斤,小计六百六十文钱,三七卖了五十斤,小计十五两一钱银子。 几样药材加起来,共入账四十二两一钱零五十六文。 这个价钱给的不算高,但也没坑他们。 结完账后,药行的林掌柜给了小苏欢一把甜枣,笑呵呵的跟李素梅道,“你家这些药材品质都很好,炮制的也很完整,看着像行家的手笔,倘若你家下次送来的药材还是这样儿的品质,我林记药行再在入货价上给你们翻两成!” 能出手这么优质药材的货主可不多见,林掌柜打算跟他们长期来往,待他们也就大方几分。 李素梅数好钱,在药行小厮给的票据上签了字,闻言笑道,“掌柜的这话我可记下了,我家就住在京城西边儿十五里外的清水村,咱家还有些药材正在炮制,改天我再给掌柜的送来,掌柜的到时候要是变卦,我可不依!” 林掌柜笑着送他们出去,拱了拱手,“哪儿能呢?嫂子慢走啊~” “嗳,林掌柜留步。” 李素梅出来后,福了福身子,苏老五向林掌柜拱手,二人离开药行,带着被抱带绑在怀里,正咬着甜枣较劲儿的小苏欢去了早集跟苏老三、张晓兰夫妻会和。 张晓兰是个好厨子,眼力极好,逛了一圈早集,便定下了菜单和要采买的东西。 妯娌俩一路商量着,到一处摊子便买一份菜,买的多,李素梅还跟摊主讲价还价,争取用最少的价格换取最大的利益,才走几个摊子,小贩们便知道这两个女人的厉害了,不敢跟她们耍滑,弄称,卖她们的菜、鸡鸭鱼也尽量都是新鲜的,另外买了十坛子酒。 因早集不许赶车进,驴车就只能交两文钱停在马厩,超过一个时辰则要缴付八文,李素梅和张晓兰没在早集待太久,买完东西就让男人们扛去驴车上,往返几趟,采买品便装好了。 这次进城唯一不好买的,还是粮食。 白面已经不对外供应了,高粱面、黍米面上次还是限购二百斤,这次也变成了限购一百斤。 买高粱面、黍米面一百斤花了二两五钱银子,麦麸买了三百斤,拉回去喂驴,花了一两五钱银子,糯米买了五十斤,花了一两六钱银子。 回去的路上,小苏欢啃够了甜枣,开始悄悄从空间往驴车里添东西。 她往鱼盆多放了三十斤鱼,鸡蛋筐里多放了五百只鸡蛋,白菜多放了五十颗,红薯、土豆多放了五十斤,鸡、鸭多放了十只,葱姜蒜和大料、香料多放了一篮子,五斤冬天里没有的青、红辣椒藏在篮子最底下,莴笋、萝卜、菠菜、韭菜也多放了三十斤。 苏老五、苏老三发现两头驴拉着拉着竟然走不动了,好似被累到,连忙从车上跳下来,把红薯、土豆背在身上分担重量,牵着驴车回了清水村。 太阳高悬,寒冷的空气里有了一丝暖意,金灿灿的阳光笼罩着整个清水村。 苏家院儿里,苏老太和李素梅对了帐后,看着苏老二、苏老四从驴车上卸下来的货物,愕然道,“怎么感觉数目不对,东西好像多了呢?” 李素梅半疑惑半开玩笑道,“该不会是咱这趟出门带了五丫,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因为五丫的原因变多了吧?” 刘莺莺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开心的出来亲了一口正在抱着奶瓶喝奶喝的小苏欢,笑道,“我看就是这样!五丫肯定是馋了,也想跟咱们吃席呢,娘,咱们赶紧把肉、菜这些洗出来吧!正好咱家今年一直忙着逃荒,也好久没办酒席了,现在手艺生疏,正该活动活动筋骨。” 苏老太一笑,心里暗暗赞同老四媳妇的话,派了晏齐、晏兴把妹妹抱去摇篮玩后,张罗着一家子忙活起来,张红壮也想帮忙,被苏老太支使去看娃。 这一下午,苏家人忙着杀鸡、杀鸭、杀鱼,解肉,蒸糯米打年糕,炸麻圆儿,炸酥肉,做卤水煮卤肉,香味儿直飘遍全村时,村邻们才知道上午苏老二来他们家下帖子,请他们明天去苏家吃和离酒不是空话,而是真的! 一时间,王宝瑞一家,林大哥一家,陈大牛、陈大力兄弟俩全都赶来帮忙,江老秀才也和其他村邻们赶来苏家凑热闹。 江老秀才读的书多,这会儿看着苏家人忙活的井井有条,忍不住津津有味的摸着胡子念道,“这‘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光要知道菜与菜之间如何搭配,还要讲究刀法、火候,一桌好的酒席必须……” 然而没有人听他的,村邻们更在意的是这桌和离酒背后的八卦。 “你们说苏家会请张铁根那家子吗?我估计苏家敢请,张铁根和他娘都不敢来!” “还叫张铁根呢?人家早跟了亲娘李氏,从今天起咱得叫他李铁根了!” 众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 “嗐,红壮老哥也真够惨的,当了一辈子老黄牛,临老还被媳妇给踹了,住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也被小舅子给拆了,真叫人唏嘘!” “这话说得,张红壮其实还是命好啊!当初他老姐一家子逃荒过来,穿的那样破烂,咱都以为那是一家子穷亲戚,谁成想人苏家比咱有钱多了!像他一把年纪还和离的人,苏老婶子这个做姐姐的不仅不嫌弃,反而还大肆帮他办和离酒庆祝,这酒席要是办成了,你们说,这往后十里八乡谁还敢拿和离的事儿嚼张红壮的舌头根?”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纷纷忍不住惊叹苏家人心思之深,主意之高。 江老秀才见没人听他谈论美食,实在觉得扫兴,转身想走,发现堂屋摇篮里,苏家的小闺女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他,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刚才就在听他解析。 顿时,江老秀才来了兴致,远离那伙谈论八卦的村民,袍子一掀迈进堂屋,兴致勃勃的向小苏欢就美食方面展开了高谈阔论。 张家。 啪! 张李氏听见苏家那边的动静,脸色铁青的砸了一个茶杯,对站在她面前有些萎靡的张老大吩咐道,“叫你媳妇留在家里好生照顾你舅舅,你马上去借个牛车来,随我去一趟紫金观!” 第五十章 和离酒 日暮时分,一辆牛车从清水村出发,抵达紫金观时,夜幕已经降临。 斋房。 屋里酒气熏天,炉子里烧着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点点火光映照着窗外的风雪。 咔咔咔~ 一个吊儿郎当的白发灰袍老道士倚在炕上捻着胡须,嗑着瓜子,漫不经心看了眼桌上那一吊钱、一坛酒,声音沙哑的对张李氏道,“表妹啊,不是表哥不帮你,而是老道我世缘浅,仙缘深,眼看我马上就要得道飞升了,为了一吊钱就帮你做法害人,这不是毁我道行么?” 张李氏的表哥早年在外面打家劫舍,横行霸道,后来被仇家寻上门,为了保命就改了名字拜了师,出了家。 他这人在正统正道上没什么天赋,却学会了些旁门左道,这些年没少利用这些旁门左道谋财害命,发偏财。 张李氏听他嫌弃钱少,连忙赔笑道,“表哥,你就看在咱们亲戚一场的份儿上,帮帮表妹吧!苏家人废了我弟弟的手,还撺掇我和张红壮夫妻离心,你帮我解决他们,他家的钱就全归你!表哥,我只要报仇,钱我保证一分不拿!” 李老道听了这话,还算满意,坐起来吐了口瓜子皮,擦擦嘴道,“说钱就外道了,亲戚不就该互相帮助嘛?——他家有多少钱?” 张李氏道,“具体的我不清楚,但他家小闺女脖子上戴着一只七宝项圈,项圈上镶着一颗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夜明珠!他们来投奔我家那天,我大儿媳妇亲眼看见的,保管价值连城!” 李老道眼里闪过一抹贪婪,敲了敲桌子,“生辰八字带了没有?” “带了、带了!” 张李氏赶紧把苏老太的生辰八字递上去。 李老道接过看了看,挥手道,“行了,你走吧,待会儿子时我就做法,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不能看。” 他其实是怕人偷师,毕竟这旁门左道也不难学。 “是是是,那这事儿就辛苦表哥了!苏家人一死,我马上把钱给您送来!” 张李氏喜笑颜开,蹑手蹑脚的退出斋房。 门外等候的张老大见她出来,连忙上前扶着她,不安的开口,“娘,咱们这样是不是太狠了?这不就跟表舅一样,谋财害命了么?万一损了咱张家的阴德……” 张李氏脸上笑容消失,严厉的拍他脑门儿警告道,“这事儿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记好了,赶明儿苏家人出了事,是他们自己命不好,镇不住那凶宅!” 张老大被她一训,只得把心里的不安憋回去,点头道,“记住了,娘。” 母子俩下山后,李老道画了几张符,加入曼陀罗花粉一起烧成灰,做成符水混入坟土中,上手捏捏,一个泥人便做好了。 做好泥人后,李老道将苏老太的生辰八字贴上去,随后烧龙涎香联通阴阳,捏了几个诀引阴煞之气而来,拎起法剑开坛做法。 阴阳一通,房间里的炭火忽然快速忽闪。 “哎呀我都说了,我老苏家五代男丁,好不容易生个闺女,我非得看一眼才能安心去投胎啊!” “苏老头!你都死了多少年了?能不能给我消停点儿?” 忽然,那声音一喜,激动道,“哎呀!有人烧龙涎香,我看到阳间的路了,无常老弟,我先走了啊!” “我去,谁在烧龙涎香?快给我停下!” 地府,两位无常惊怒交加,连忙呵止李老道,没想到李老道修为太浅,根本听不见他们说话! 苏老头抓紧时间身形一闪,溜了出去。 两位无常连忙去追,却从半道掉回地府。 原来是李老道做法完毕,龙涎香也彻底燃尽,所以联通阳间的路断开了。 苏老头的鬼魂溜出斋房后,四处张望了下,忽然眼睛一亮,向着清水村的方向而去。 …… 这一夜,苏家人还不知外面有多不太平。 忙了一天后,他们囫囵吃了晚饭,早早洗漱歇下。 翌日,太阳高悬,风也刮的小,天气十分暖和。 苏家院门大开,吴春荷、苏老二出来热热闹闹的放了两挂鞭炮,迎了村邻们进门。 前院儿里,桌椅板凳摆了十几桌,不够的都是从村邻们那儿借的,有村长家领头,没一会儿位子上就坐满了人。 苏老三、苏老五、张晓兰、李素梅在厨房掌厨,烟火气飘了满院。 苏老太抱着小孙女儿,带着晏齐、晏兴招呼客人,张红壮撑着精神出来见客。 苏老四、刘莺莺和晏家、晏和帮着上菜。 冷盘有年糕,凉皮,凉拌莴笋鸡丝,糖醋萝卜丝,小葱拌豆腐,老虎菜,老醋木耳花生,还切了卤猪心、猪肝、猪大肠做拼盘,另切了卤鸭子、白水鸡块。 热菜有炸酥肉,炸麻球,几道素炒,锅包肉,糖醋排骨,葱烧鸡爪,清蒸大鲤鱼,红烧鸡块,红烧肉,粉蒸肉,浇汁大肘子,四喜丸子,酸菜粉条炖肉,梅菜扣肉。 汤有酸菜鱼汤,酸萝卜老鸭汤,小鸡炖蘑菇,猪蹄海带汤,里面肉比汤还多,没一点糊弄人。 这些菜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二十八道,几乎全是硬菜! 至于主食,则是掺了二十斤白面蒸出来的高粱面馍馍和蒸了五十斤的糙米饭,主打一个量大管饱。 村民们浅浅估算了一下,这一桌菜在外面至少得花六百文钱,十几桌,办下来至少得八九两银子! 一时间,众人被苏家人这大方的手笔震惊到了,他们还以为苏家说的办和离酒就是随便办办,哪想到人家是真真正正要办酒席! 这下谁还好意思白吃白喝?村长王宝瑞更是当场掏了二百文钱做礼金,恭贺张红壮和离。 陈大牛、陈大力兄弟俩也添了一百文钱。 接着是林家,随后是江老秀才,苏老太也没推辞,让张红壮大大方方谢过收了,招呼大伙儿吃好喝好,不够还有,吃不完也可以打包带回去。 其余人一听可以打包,口水都流出来了,纷纷跟着掏了礼金,他们没越过村长和陈家兄弟,大多都是随五十文钱,二十文钱,来吃席的人多,陆陆续续竟让苏家这场酒席回了二两银子的本。 “哟,老姐姐家里办酒,怎么不叫我呢?” 忽然,门口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 苏老太抬头一看,是张李氏。 第51章 苏老太差点儿死了 好臭,像坟土的味道。 小苏欢往苏老太怀里钻了钻,捏着鼻子打量张李氏,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人上回见还没这么臭,这几天去哪儿了?身上沾了这么多阴气。 感受到小孙女儿的嫌弃,苏老太厌恶道,“李氏,你还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张李氏让张老大搀着,一步步走进来,“你们苏家办的是我俩的和离酒,我作为当事人不能来吗?” 说话间,她一直盯着苏老太,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苏老太心里发毛。 张老大看到张红壮手里的钱袋子,沉甸甸,不知道装了多少钱,眼睛一亮,走过去道,“爹啊,这么多礼金,还是交给儿子拿着吧!” 小苏欢一巴掌拍开他伸过来的手,瞪他。 张老大恼羞成怒,“嘿,你个贱丫头片子竟然敢打我?” 他扬起巴掌要教训小苏欢。 苏老太一怒,“铁根儿!你敢动我孙女儿试试?” 话音刚落,她心口骤疼,好像被什么人捅了一剑。 瞬间,苏老太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脸色发青,摇摇欲坠。 表舅的道法起作用了! 张老大脸色一变,连忙把张红壮拽过来,“爹,别挨着她!她中邪了!” 中邪? 众人一听,纷纷吓了一跳。 张李氏眼里闪过一丝痛快,惊讶道,“哎呀,老姐姐,瞧我这记性,忘了告诉你,当初你们买的这宅子不干净!你脸色这么难看,该不会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吧?” 说着,她避讳的后退两步,其他村民们觉得毛骨悚然,慌忙扔了手里的筷子退开桌子,不敢再沾桌上的菜。 陈大牛、陈大力兄弟倒是不怕,呵斥道,“张大娘,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这大白天的,太阳头这么足,哪有什么脏东西?” 张李氏拄着拐杖,“谁知道?许是苏家人命薄呢,你们要都是命硬,不怕沾了这宅子里的晦气,要想留下来继续吃酒那我也没话说,儿子,咱走!” “娘!您没事吧?” 苏老二、苏老四吓了一跳,赶紧找了急救的逍遥丸给苏老太服下。 苏老太服下后,放在胸口的护身符也开始发烫,那股子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冷气息逐渐褪去,整个人也慢慢恢复知觉,直起身子站稳道,“谁说我家有脏东西?我刚才不过是心绞痛的老毛病犯了而已。李氏,你该不会是眼馋我家酒席办得好,想来闹事儿吧?大伙儿刚刚才给我弟弟随了礼金,连口酒都还没喝,你在这儿搅什么局?要是眼红我家酒席办的好,你自个儿回你家办一场去!” 她看起来风轻云淡,竟全然没了刚才那副虚弱之态! 张李氏和张老大一愣,都有些懵了。 林大哥立即起身,不满道,“张大娘!你这么做就不地道了,你们两家好歹亲戚一场,就算你和红壮老哥和离了,也没必要特意来人家酒席上砸场子吧?说句公道话,我反正是不信这宅子有什么脏东西的,要有,苏家人早出事了!哪还能等到今天?” 村民们原本被张李氏说的有些害怕,这会儿听了,纷纷觉得有理,义愤填膺道,“林大哥说的对!这苏家人要出事早出事了,哪儿会等到今天?我看张婆子就是故意来恶心人的,大伙儿别信她!” “就是,咱礼金都送了,刚才要是就那么走了那才亏呢!” 张李氏回神,额头淌下一丝冷汗,攥紧拐杖反驳道,“不可能!她张招娣一定是装的!不信你们等等,等会儿她一定……” 张红壮听出不对,脸色铁青的挣开张老大的手,“铁根儿,你娘是不是对你姑妈做了什么?” 张老大不敢承认,吞了口唾沫,“爹,您瞎想什么呢?我娘这不是关心老姑妈的身体才这么说么?更何况这宅子本来就不吉利,万一老姑妈真被什么脏东西缠上,我娘也能找得道高人来给老姑妈看看不是?” “用不着!你们给我走!别在这儿作妖!” 他说的话张红壮一个字都不信,愤怒的将张老大、张李氏往门外推。 张李氏踉跄几步才在儿子的搀扶下站好,闻言怒道,“好啊,我好心相劝你们不听,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多久!有本事真到了出事那天,你们苏家别来求我!” “略略略~” 小苏欢对她吐了吐舌头。 苏老太一乐,赶紧给孙女儿擦了擦口水,抱着小孙女儿对张李氏道,“我们苏家有老天爷庇佑,还轮不到你操心。” 张李氏咬了咬牙,气道,“儿子,咱走!” 张老大忙扶着她离开。 他俩走后,苏老太重新招呼大伙儿吃席。 村长王宝瑞端着酒过来搭着张红壮的肩膀,笑道,“老哥别管他们,今儿你姐姐特意为你办了这场和离酒,你不得跟咱喝几碗?来!咱们坐下吃菜!你家侄媳妇的手艺是真好啊,都赶得上城里大厨了!” 张红壮看了眼那一大碗高粱酒,吓得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从来不喝酒的。” 林大哥站起来凑趣儿,“那不行!你可是主人家,主人家可不能躲酒。” 苏老太把他推出去,笑道,“去吧,待会儿我叫你侄子们替你。” “那、那就一口?我身上还伤着,可不敢多喝!” 张红壮只得无奈改口。 “哈哈,行!” 王宝瑞拉着他去酒桌上坐下,林大哥让出位子。 “那不行,村长的酒都喝了,咱们的酒红壮老哥也得喝!” 众人见状,纷纷上赶着去敬张红壮,眨眼间,席上的气氛重新被炒热,没人在意刚才被张李氏母子扫兴的事。 苏老太抱着孙女儿回屋坐下,摸了摸刚才胸口发烫的地方,把荷包里的护身符取出来一看,见护身符上的符箓也和苏老五、张红壮一样消失了,变成了一张普通的白纸,她吓得脸色一白。 老天爷,她竟然差点儿死了! 那刚才的心口痛绝对不是巧合,回想刚才张李氏说的话,她怎么那么笃定她一定会出事? 难道她心口痛,就是她动的手? 可她根本没和张李氏私下接触,对方到底怎么害的她? “咿呀?” 小苏欢在她怀里摸了摸她的手,十分担心。 苏老太连忙收起白纸,笑着抱起小孙女儿亲了一口,“奶奶没事儿,多亏乖孙女儿的护身符救了奶奶一命!走,咱去看看三婶给咱五丫做了什么好吃的?” “咿呀!” 小苏欢看了眼被她收起来的符箓,欢呼一声,跟着苏老太去厨房。 为了避免散席的时候出现村民们抢着打包的混乱场面,苏老二、吴春荷和苏老四、刘莺莺两个一早拿了汤碗、大盆帮着给村邻们打包,没吃完的高粱白面馍馍和糙米饭也分好给他们带回去。 剩下一些还没走的,苏老四请了他们去堂屋,支了桌子拿了叶子戏供他们玩儿,一直到天擦黑的时候,家里的客人才彻底散去。(叶子戏,牌戏,通常画有历史人物,神话传说,山水风景,是一种常见的民间娱乐) 林大哥帮着苏家人还了桌椅板凳后,笑着来找苏老太,“老婶子,今天这席办的真不错,我有个亲戚恰好要给家里老人过八十大寿,冬月二十八准备办一场酒宴,不知道您家能不能接这活儿?” 第52章 承接寿宴 这酒宴要是办好了,那苏家的名气就打出去了,往后不愁接不着活儿。 苏家人十分惊喜,纷纷激动起来。 苏老太作为一家之主,要考虑事情的方方面面,因而没敢立即答应下来,对林大哥道,“按理儿,您能看上咱家的手艺是极好的,但这地方可是京城,您那亲戚又在城里住,想来也不差钱,怎么他家不找城里的人办酒宴?或是去那些酒楼里定酒宴,也要更方便保险些不是? 我家的媳妇们虽然做得一手好饭菜,但不敢跟城里那些大厨比肩。说句不怕您恼的话,您家那位老祖宗八十大寿,是大日子,我们几个外乡来的,不了解老祖宗的口味,喜好,若冒然接手这酒宴,到时候席没办好是小事,糟蹋了老祖宗的大寿日子就是大事了。” 苏老二等人听了,也是一脸赞同的点头,没了刚开始听到林大哥找他们承办宴席的喜悦。 她能说出这番话就足见她实诚,做事也周全,林大哥赶紧摆手,“老婶子快别谦虚,您家今天办的这场酒席比城里的强了不知多少倍,一看就是有经验的,再加上这也是我亲戚家那位老祖宗的意思,吃惯了那些山珍海味,八十大寿那天她老人家就想吃这乡俗的老四样,浇汁大肘子,四喜丸子,酸菜粉条炖肉,清蒸大鲤鱼。 尤其是那浇汁肘子,炖的越软烂越好!她老人家牙口不好,就喜欢这样软烂的菜,另外,她还尤爱甜口些的菜,像您家那道红烧肉,炖的入口即化,肥而不腻,极合她老人家口味!” “您家要是承办这场寿宴,明儿一早我就去跟我亲戚家说,到时候把定金先给你们送来,这场寿宴不算其他打赏,你们家工费大概能拿十三两银子。” 十三两银子! 苏家人听得心热,苏老太见林大哥说到这个份儿上,便答应下来。 入夜时分,张晓兰、李素梅和刘莺莺去厨房端菜,单独在堂屋摆了一桌,一家人吃饭时,顺便商量起下一场寿宴要做的菜式。 小苏欢一边喝着奶,一边听着家人们说话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在摇篮里香甜睡去。 张李氏和张老大离开苏家后,匆忙去了一趟紫金观,想找李老道问问,为何苏老太明明都发作了,最后却没事? 不想到得紫金观后,看见的却是李老道被人从斋房抬出来的尸体。 他手里死死捏着一个破烂的泥人,心口处像被什么东西戳烂了,血肉模糊,整个人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啊!” 张李氏吓得尖叫一声,强忍着呕吐的感觉连忙上前拦下抬尸的小道士问,“且慢!敢问小道长,这人是怎么死的?” 小道士停下,鄙夷道,“还能怎么死?做邪法害人不成,被反噬了呗!每年总有这么几个修不成正道,就修旁门左道的蠢货,到头来还不是害人害己。” 说完,小道士抬尸离去。 啪嗒~ 一个不起眼的小人偶从李老道袖子里掉下。 张李氏眼皮跳了跳,见小道士没发现,赶紧上前挡着,等小道士走远后,才连忙将人偶捡起来拍了拍,收进袖子里藏好。 这人偶做得跟真人似的,看着就让人不舒服,张老大搓了搓一身的鸡皮疙瘩,埋怨道,“娘!这可是死人的东西!你怎么敢捡?” 张李氏斥道,“闭嘴!你表舅那人我了解,能被他贴身藏着的东西肯定是什么厉害的法器,待我回去再贴上你姑妈的生辰八字,扎小人试试,我就不信张招娣那个贱人运气这么好,一次两次都不死!” 张老大迟疑道,“娘,要不咱算了吧?这苏家人太邪门儿了,表舅这么厉害的人都死在他们手里,要是咱们再跟他们作对,落得比表舅还惨的下场怎么办?” 张李氏看了他眼,“这事儿不必你掺和,要是事情败露,你只当不知道就成,反正你表舅不能白死,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回到家中后,张李氏开始给苏老太扎小人,企图咒死她。 躺在家里发烧的李二狗每叫一声疼,张李氏就扎的越狠。 张老大私下里对钱翠苗道,“媳妇,你去劝劝娘吧!我觉着娘越来越魔怔了。” 钱翠苗看了眼坐在堂屋里,短短几天就头发全白,脸上皱纹也更多,变得更苍老的张李氏,低声骂道,“你笨啊!娘这是心结,要是咱能对付得了苏家,娘自然就好起来了,现在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娘这么大的人了,待在家里能出什么事儿?你该正经把心思多放在咱金宝身上才是!等开了春,金宝读书又要花很多钱,现在家里没有你爹供养,你不得出去砍柴烧炭挣银子?” 张老大一听,也是这理儿,可刚拿了绳子扁担和砍柴刀出去,就被门外的风雪吓退回来。 “媳妇,我看还是等天暖和些再上山吧!” 钱翠苗闻言,白了他一眼,拎着菜篮子去厨房做饭。 天气越来越冷。 苏家人拿到林大哥送来的三两银子定金后,苏老二、苏老三和吴春荷、李素梅就先去外城把长安胡同里的老房子收拾了出来,在京城办寿宴这几天,他们没那么多时间从乡里城里两趟往返,就先在外城住下。 冬月二十八前夕,林大哥带着他们去拜访主家人时,主家竟然正好是那天收购苏家药材的林记药行的掌柜,林掌柜家! 这两家原来是亲戚。 李素梅正吃惊时,林掌柜笑道,“那天我族亲的三弟说起你们的时候,我一想嫂子家也住在清水村,就猜到有可能是你们,没想到还真这么巧!看来嫂子家不仅炮制药材厉害,这办酒席的手艺也是一绝。” 林大哥听他调侃,有些惊讶,“怎么,你们认识?” 李素梅解释道,“咋不认识?上回咱家在山上挖到了人参,就是找林掌柜收的。” 林大哥笑道,“行,话不多说,我先带你们去院子里看看,那院子跟你们家差不多大,到时候来的街坊邻居多,老祖宗的意思是先备三十桌……” 林掌柜还要经营药行,没跟他们一起,林大哥就领着李素梅等人去了主家宅院。 林家老祖宗听说办寿宴的人来了,立即打起精神来。 旁边侍奉的媳妇见状,赶紧对下人吩咐道,“快去叫那家人先做几道拿手菜,送来给老祖宗尝尝!” 第53章 给林家老祖宗做开胃菜 林大哥把林家老祖宗的喜好说的很清楚,林夫人的丫鬟来厨房报信儿后,李素梅、吴春荷、刘莺莺有条不紊的帮着打下手。 张晓兰作为掌勺,却有些焦虑,“哎呀,这红烧肉和浇汁大肘子都要花时间炖的,没两个时辰做不来!这清蒸大鲤鱼也是,要把刺弄出来,不然老人家吃了卡嗓子怎么办?我倒是能做,可就怕人家等的不耐烦!” 吴春荷安慰道,“我刀法好,我来弄鱼骨头。” 刘莺莺也赶忙道,“我来炖肉,三嫂你放心弄!” 李素梅见她实在不安,拍了拍她的手,“四嫂,你别紧张,要不然我这边先做几道不占肠胃的开胃菜给他们送去,到时候我跟他们解释,你和二嫂四嫂就专心做那老四样菜和各类冷盘、点心、汤,等林夫人来验收。” 苏老太在家带娃,今天没跟来,她不在,李素梅就是四妯娌里的主心骨,张晓兰听了这话,如同吃了一粒定心丸,忙不迭点头,“好好,就按你说的办!那咱们赶快做菜吧!” 张晓兰要做的菜多,分不出人手给李素梅,李素梅只能自己忙。 她用厨房现成的绿豆沙馅儿做了一道寿桃籺,又用羊奶蒸了一碗琼膏酥酪,烧了一道软糯咸甜的葱烧海参,炖了一盅开胃的银丝鱼羹,独特的香味儿在大厨房里飘荡,竟也勾的人嘴馋。 李素梅将这些菜的来历、做法告诉送菜的小丫鬟,又给小丫鬟留了一碗琼膏酥酪,托她上菜的时候向林夫人解释几句,才放她离开,转而去帮张晓兰做菜。 那琼膏酥酪蒸的光滑白嫩,上面淋了一层亮澄澄的蜂蜜,撒了不少杏仁片、芝麻和山楂碎,看着就好吃,小丫鬟吞了口唾沫,连忙点头答应,飞速将这几道菜送去暖阁。 暖阁里。 “老祖宗,您都一天没吃饭了,好歹尝一口吧?您以前最爱这口八宝鸡了。” 林夫人正在侍候林家老祖宗吃饭,可老祖宗年纪大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会儿她就犯了糊涂性子,推开林夫人的手,十分委屈道,“我就要吃四喜丸子,怎么还不端上来?” 林夫人只得无奈的放下碗筷,转头焦急催道,“快去厨房看看,怎么做得这么慢呐!”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说厨房送菜来了,林夫人赶紧让人把菜摆上桌,一见这些菜是普通的点心,鱼羹,烧海参和蒸羊奶,虽然色香味都挑不出什么错,但她脸色一下变得厌恶,重重将碗筷罢在桌上,“我让他们做拿手菜,他们就拿这几样家常菜敷衍我?来人,把做菜的人给我抓来!我倒要问问他们哪儿来的胆子敢来我这儿找事!” 小丫鬟一吓,到嘴边的解释立马吞回去,低着头不敢说话。 许是她忽然一喝,林老夫人忽然清醒过来,虚弱道,“慢!拿来我尝尝。” 山珍海味吃多了,她现在闻到八宝鸡的油腻味儿就想吐,那鱼羹热腾腾的清香和葱烧海参的咸甜香味儿正让她觉得舒服。 林夫人见她清醒了,高兴的忘了刚才的话,赶紧让人把冷掉的八宝鸡撤走,扶着老祖宗到餐桌上坐下,喂她喝羹吃菜。 老夫人吃的不快,却很快让一碗鱼羹见了底。 见老祖宗吃完后气色都好了很多,林夫人彻底安了心,对那送菜的小丫鬟吩咐道,“老祖宗喜欢这鱼羹,你再去厨房叫一碗来!” 小丫鬟见夫人不生气了,这才敢把李素梅交代的话说出来,“回夫人的话,苏五嫂子说,浇汁大肘子、红烧肉、四喜丸子和清蒸大鲤鱼以及寿宴上的各类点心、冷盘和汤都要花些时间才能做好,未免老夫人久等,所以她做了这几道菜先请老夫人先开开胃,厨房暂时没有多余的鱼羹。” 林夫人听了,不满道,“真是乡下来的人,做个菜都这么小气吧啦的,传我的话,让他们多做一锅!” 林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拿了一个寿桃籺给她,“好啦,饭食在精不在多,你就是叫他们做一锅来,我也吃不了啊!这糯米做的点心叫什么?看着有些像咱们这儿的寿桃,皮儿却是用糯米做的,我以前从没见过。” 软软的白糯米皮儿包成花边型,蒸熟了的绿豆沙馅儿在皮儿底下透出一股晶莹剔透的绿色,中间位置像寿桃一样,用红曲米点缀了一抹鲜艳的红,看着漂亮又喜庆。 小丫鬟赶紧讨好道,“回老夫人,苏五嫂子说这道点心叫寿桃籺!是她南方老家那边过寿的人吃的点心,跟咱们这儿祝寿的寿桃是一个意思。” 林夫人听了,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这家人还算懂事,你去厨房问问那个苏五嫂子,这鱼羹用什么做的?老祖宗爱吃,她要是愿意把配方告诉咱们,咱就是花钱买也行。” 李素梅早就把鱼羹的做法告诉过她,小丫鬟立马说这是苏家人用他们自家做的腌鱼炖的,做法和普通鱼羹一样,只有这鱼用的不一样。 林夫人有些诧异,“这都是那苏五嫂子告诉你的?” “是的,夫人。” 林老夫人笑道,“倒是细心,看来这寿宴交给他们办,咱们可以放心了。” 林夫人见林老夫人对他们满意,也就不说其他的了,拿了一吊钱给小丫鬟带回去给李素梅作打赏。 李素梅拿到打赏后,三个妯娌十分惊喜。 “素梅,没想到你也是会做菜的!以前怎么不见你在咱家露一手?” 李素梅嗔道,“在三嫂这个名厨传人面前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苏家五个媳妇,除掉被休了的金月桂,其他四个媳妇都有些本事在身上。 像吴春荷,从小就生的力气大,跟着走镖的哥哥学过几天刀枪棍棒。张晓兰家里是开饭馆儿的,父亲曾是走过天南海北的厨子,刘莺莺小小年纪就在秀坊干活儿,针线活儿做的极其漂亮。 李素梅则最为低调,嫁进苏家后就没展露出什么能力,至于她爹娘还在不在,父母是干什么的也没说,要不是舅舅出事的时候她出手救治,她们还以为五弟妹只会调香,都不知道人家其实还会医术呢! 这下好了,李素梅竟然还会做菜,能让林家老祖宗都满意的手艺,定然差不到哪儿去。 张晓兰忍不住问,“素梅,你当初真是逃荒到咱家的吗?你会这么多手艺,又会算账,还会识字写字,家里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吧?” 第54章 金月桂的关心 提起从前,李素梅陷入沉思。 吴春荷和刘莺莺暗中拉了拉张晓兰,给张晓兰使了个眼色,张晓兰这才意识到自己问多了,人家一直不说肯定是不想说,她追问这个干嘛呢? 张晓兰赶紧笑着改口,“素梅,我这多嘴的毛病又犯了,你别放心上啊!不管你从前如何,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我去看看我红烧肉炖好没有。” 吴春荷也拉着李素梅道,“你过来看看,咱们新做这道蜜汁排骨和豉汁蒜蓉鸡妥不妥当?” 李素梅知道嫂子们这是在照顾她的心情,心里一暖,先跟嫂子们去看寿宴菜。 这场试做的寿宴菜做的比苏家自己办的和离酒要精致许多,除了林老夫人喜欢的老四样菜外,其余热菜、冷盘全都更新了一遍。 林夫人尝过后,爱不释口,当场叫人打包给林掌柜送去一份,并赏了掌勺的张晓兰五吊钱,三匹布,五包宝味斋的点心,让她们明天开始正式来林家准备寿宴。 苏家男人们进不得内院,只能在外院等候,见女人们出来拿了这么多好东西,一时都为她们感到骄傲和高兴。 苏老三夸道,“我媳妇真厉害!这么多打赏,林家老祖宗给的?” “哪儿啊?都是林夫人赏的,但林夫人的意思也跟林家老祖宗的意思差不多了,嗳,风刮起来了,咱们快回家吧!” 张晓兰和李素梅她们把布、点心递给自家男人放上驴车,跟送她们出来的林大哥打了声招呼,就坐驴车回了外城长安胡同的老房子里。 原本林夫人是想留他们住的,但苏家媳妇们惦记着家里,婉拒了。 长安胡同的老房子被打扫的十分干净,屋子里也因为烧过熏香的缘故,前一个租住在这儿的人家留下的气味差不多都散尽了。 “娘!您回来啦!” 晏齐兴奋的跑出来迎接张晓兰。 晏和、晏兴也开心的跑到吴春荷、刘莺莺身边,关心她们累不累?在林家有没有受欺负? 小苏欢也从苏老太那爬到晏家怀里,兴奋的指挥大哥送她去见爹娘。 晏家抱着妹妹,即便爹娘这会儿都不在身边,心里也很踏实。 苏老太在屋里吃醋道,“看你这小猴急样儿,你娘这几天在家的时候,咋不见你这么想她?” “咿呀咿呀~” 晏家把小苏欢送到李素梅怀里,李素梅抱着她,和她贴了贴脸。 晏家温和道,“五婶娘,您先带妹妹进去暖暖,我来关门。” 李素梅一笑,温柔的摸了摸他脑袋,“那你关完门早些进来,婶婶们今天给带回来好几样点心要给你们尝尝呢。” “嗳!” 晏家应了一声,转身关门。 “等等!” 忽然,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 一道矮胖,穿着臃肿碎花布棉袄的身影扒开大门,笑嘻嘻站在晏家面前,“儿子,是娘啊!” 晏家脸色一冷。 从金月桂为了二十两银子就和他断亲那一刻,他已经和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是他娘,他也不是她儿子! 金月桂一看儿子那架势就知道他要把她关在门外,震惊的同时气得一把将他从门内拽出来,将院门关上,拉着晏家走到墙根儿边骂道,“混小子!你爹死的早,你娘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竟然为了二十两银子就记恨我到现在?亏我当初拼了命把你生下来,早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我就该溺死你!” 一句“拼了命生下你”,让晏家心里抽痛了下,绷着脸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你有什么话就说,如果是让我帮你偷钱的话,我不会答应你的。” 金月桂听了这话,就知道这儿子心里还是有她的,也不在意儿子对她的疏离,笑道,“你以为我是来找你说这事儿的?娘问你,你最近在苏家过的怎么样。” 晏家愣了下,惊讶抬头,“你竟然会关心我?” 金月桂不耐烦道,“我在问你话呢!” 见她是这态度,晏家转身就走。 金月桂一下懊悔的不行,连忙拉住他,讨好笑道,“哎呀儿子,娘就这脾气,你别跟娘一般计较,娘这不是关心你嘛?娘发誓,娘真不是叫你偷钱!” 见她真的举手发誓,晏家停下来顿了顿,“你放心,我过的很好,开了春就要去县学读书。” 金月桂闻言,惊喜的睁大眼睛,“真的?我儿子出息了啊!你奶奶还真有本事,竟然能把你送进县学?难道咱家最近又发了什么财?” 她激动的语气里难掩贪婪本性,晏家心窝好像堵了一团闷气,难受的皱眉,“没事我先回去了,以后你别再来找我!” 他拉开门就要进去,金月桂回神,连忙拽住他,“等等!儿子,我还有话没说呢……” “放开!我不听!” 晏家费力的去拉院门,奈何他还没发育好,眼看就要被金月桂拽走,苏家对门的邻居忽然开门出来,端着盆热水就往金月桂身上泼,边泼边高声骂道,“哪儿来的拐子?竟然跑到咱们长安胡同来抓人!儿子!媳妇!快出来!有拐子拐娃了!” 金月桂被泼成落汤鸡,这落日时分本来就冷,更何况城里还刮起了大风,金月桂被这么一泼,立即就冷的浑身发抖。 邻居大娘喊完后,她家院儿里立马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娘!拐子在哪儿?” 金月桂刚窜到脑门儿的怒气立马被吓回去,连忙拉着晏家躲去一边,匆匆压低声音道,“别怪娘没提醒你,你五婶娘有问题!苏家迟早会被她的身份牵连,要是不想害了你自己,你趁早回娘这边来,我现在就住在外城的养济院,等你想通了就来找我!记住,这事儿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告诉你的!你知道,你奶奶本来就不喜欢我,要是知道我跟你说这些,她肯定会告诉你我是在挑拨是非!”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打的晏家有些晕头,他立即抓住金月桂,追问道,“娘,你把话说清楚!我五婶娘怎么就会害了全家?” 邻居大娘很快带着儿子媳妇往这边来了,甚至因为他们喊的动静太大,越来越多的街坊邻居加入到打拐子的队伍中,金月桂怕被他们抓住打死,立马用力的推开晏家,落荒而逃。 晏家眼里闪过一抹懊恼,出去跟邻居们报了平安,又鞠躬作揖谢过他们后,心不在焉的回了家。 苏老太正在给晏和、晏齐、晏兴分点心,见晏家回来,笑着招手将他唤到面前,拉着他坐下烤火,“家哥儿,刚才我听见外面有动静,你在跟谁说话呢?” “我……” 第55章 苏家人表态 “我刚才看见门口有人打拐子,就多站了会儿。” 晏家撒谎道,随即试探苏老太,“对了,奶奶,五婶娘呢?在洗手吗?” “你五婶娘哪次出门回来不洗手?傻小子,这种热闹也是能看的?小心拐子把你拐走!这次是运气好,你没出事,下次可就不一定了,以后可不许瞎凑热闹知道吗?否则奶奶打你手板子!” 苏老太吓得拍了他一巴掌,垮着脸警告他。 晏家摸着被打的脑袋笑了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后,道,“奶奶,您说五婶娘咋这么讲究呢?都不像我们庄稼人,她以前是干嘛的呀?” 苏老太挑眉,“你问这干啥?不管你五婶娘以前是干啥的,嫁来咱家就是咱苏家人!来,吃点心。” 说完,她摸了摸晏家的脑袋,把一碟八珍糕放在他面前,往厨房去了。 晏家将她的行动看在眼里,猜测她是去找五婶娘的,便将八珍糕分给弟弟们,起身道,“二弟三弟四弟,你们先吃,我先去厨房洗手。” “哦,大哥你快去快回,我给你留几块!” 晏兴馋猫儿似的抓起两块八珍糕往嘴里塞。 晏家笑了笑,转身离开。 他走后,晏和放下点心,碰了碰晏齐的胳膊,“三弟,你就没觉得大哥刚刚有点奇怪?” 晏齐含糊不清的嚼着点心,“跟上去看看。” “行。” 兄弟俩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要往厨房去时,见晏兴一个人快把点心吞完,嘴角抽了抽,顺手将他拉上。 厨房。 苏老太找到洗完手正在擦手的李素梅,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素梅,你今天出去没遇着什么人吧?” 李素梅摇头,“娘,怎么了?” 苏老太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刚才家哥儿说你看着不像咱们庄稼人,我看着也是。你从前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后来家里犯了事儿被流放,逃到咱庄户人家里做农妇,可这气质谈吐终究摆在这儿,那林家又是做药行生意的,认识的达官显贵也多,万一寿宴那天来林家赴宴的达官显贵里有人认出你,向官府揭发你怎么办?明儿还是我跟着去林家吧,你在家带孩子。” 李素梅沉默片刻,握着她的手安慰拍了拍,“娘,今天我给林家老祖宗做开胃菜,得了林夫人的赏,三嫂也开始好奇我的身世了,当时我没告诉她,但她说,不管我从前是做什么的,现在都和她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娘,我想我该向大伙儿坦白我的身世,若是大伙儿听了后,要赶我出苏家,我也问心无愧,只求娘和仁孝,能好好照顾我闺女!” 她说到后面,眼泪夺眶而出,扶着苏老太的手跪下。 李素梅流放的时候受了苦,身子不容易怀孕,和苏老五在一起五年,九死一生才生下了苏欢这个闺女,哪里就舍得跟她骨肉分离? 苏老太心里一疼,像亲娘一样将她拉起来抱进怀里,坚定道,“纸包不住火,既然你决定坦白,那娘支持你。逃荒那会儿咱家除了你大嫂,没有一个人想在你怀孕的时候抛下你,这会儿咱家更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就赶你走!” 李素梅埋在她怀里,轻咬手帕,“可是……窝藏逃犯乃是杀头的大罪,我若留下,只会害得全家遭殃!” 苏老太拍了拍她,像一座可靠的大山,“放心,你的身份我没告诉过别人,要遭殃也是我遭殃,更何况,我都这把年纪了,本来也活不长,咱娘俩就算到了地下也能做伴儿不是?” 李素梅被苏老太逗笑,从她怀里起来,真心实意道,“娘,对不起,连累你了。” 苏老太给她打了盆水,“净说傻话!快过来洗把脸,别让五丫看见你哭,那孩子虽然小,可是心思却比咱都通透,她看见你这样该担心了。” 想起闺女聪慧,李素梅点头,弯腰照着镜子仔细梳洗。 隔帘外,偷听到一切的晏家双眼微睁,缓缓后退。 他娘没骗他,五婶娘的身份果然有问题! 能被流放的都是朝廷重犯,五婶娘的身份一旦暴露,他们全家人的确会被牵连! 可是,奶奶和五婶娘把这个秘密瞒得死死的,他娘又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 忽然,身后传来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晏家停下脚步,余光瞟了眼帘子外的身影,从容将手放进旁边三脚架的冷水盆里浸湿搓洗。 晏和、晏齐在隔帘外站了一会儿,见他真的就是来洗手的后,才掀开帘子进来道,“大哥。” 晏家转头,“咦?二弟三弟,你们这么快就吃完了?” 说着,他笑了笑,拿出手帕擦手,将水盆让给他们,“那快来洗洗手吧,四弟,给我留点心了吗?” 晏兴乖乖点头,“留了,我带大哥去吃!” 他不知道二哥三哥是在跟踪大哥,还以为找到大哥他就能回去吃点心了,开心的拉着晏家离开这里。 二人走后,晏齐狐疑抬头,“二哥,你会不会猜错了?” 晏和摇头,“不好说,如果大哥真有变化,而我们又没发现,那只能说明大哥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单纯,他的心思不是我们能猜透的了。” “要告诉奶奶吗?” “不用,先观察观察。” 二人商量完,回了堂屋。 夜晚,鬼哭狼嚎的北风侵袭了整座京城。 苏家的暖阁里亮着油灯豆子。 一家人简单吃过晚饭后,苏老太把大家叫到暖阁,将李素梅的身世告诉了他们。 得知李素梅竟然是流放路上逃出来的朝廷逃犯后,全家人都震惊了。 苏老太说完后,空气里一阵静默。 苏老五和李素梅相视一眼,抱着喝完奶睡着的小苏欢,充满歉意的起身对众人道,“对不起,我们夫妻俩不是有意想隐瞒大家,实在是素梅的身世关系重大。如果哥哥嫂子们因为这个原因要赶她走,那我们一家会主动分家出去,不让大家受牵连。” 众人吞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事儿,听苏老五这么说,苏老二立马气的拍桌而起,指着苏老五鼻尖道,“只能同甘不能共苦,那还算什么一家人?老五,你给我坐下!” 吴春荷、张晓兰瞪大眼睛,忍不住笑道,“我说呢,咱五弟妹又会医术又识字的,肯定出身不差,果然叫咱们猜对了!” 晏兴:“什么是流放?好吃吗?” 刘莺莺红着脸拍了傻儿子一巴掌,“笨蛋!你妹妹都要走了,你还关心吃呢!” 一听妹妹要被抱走,晏兴急了,连忙跑到门口拦,“不行!我就这一个妹妹,不许带妹妹走!” 李素梅愣了下,没想到大家是这个反应,哭笑不得。 苏老四、苏老三也点头,分析道,“老二说得对,老五,弟妹,你们就留在苏家。先不说娘还没死,不宜分家,就说你们分家后又能去哪儿呢? 况且,朝廷的人要真追究下来,咱们不管知不知道素梅的身世都会落得一个窝藏逃犯的死罪,不如咱家现在团结起来,把希望放在你侄子们的科举上,倘若咱家能出两个仕子,说不定素梅那罪名还能抹除!” 第56章 冷血的儿子 苏家人的表态让李素梅感动,但李素梅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累及家人,更何况侄子们还小,将来入仕若只是为了帮她洗去罪名,对他们也不公平。 晏家好似看出她的想法,将孩子从她手里抱走,温声道,“五叔、五婶娘不必忧心,奶奶不是说了嘛?妹妹是咱家的小福包儿,有妹妹在,咱们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定能逢凶化吉。” “你这孩子。” 苏老太嗔他一句,心里却十分赞同。 五丫可不就是他们老苏家的小福包儿嘛?逃荒路上生了五丫后,他家运道都跟着变好了。 苏老太道,“好啦,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安心留下,家哥儿也到了该科举的年纪,就算不为了素梅,我也是支持他入仕,完成他爹遗志的。” 苏仁礼在科举路上失踪,这事儿一直是苏老太的一块心病。 苏老五和李素梅听了,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晏家松了口气,抱紧孩子的手微微松开。 许是怕妹妹突然消失,这一夜,晏兴守着苏老太和小苏欢睡觉。 翌日,李素梅还是跟张晓兰去林家备菜。 林夫人很喜欢她做的那一道寿桃籺,所以命李素梅多做两千只不同馅料的寿桃籺,等散席的时候送给客人们作答谢礼。 苏老太也没闲着,晏家明年要考科举,有钱人家是请先生直接来家里授课,苏老太请不起,只能四处打听哪里有私塾开补习班。 冬月二十八,上午。 “奶奶,我出去逛逛。” 晏家披上披风关门出来,到胡同外付两文钱坐驴车来到三条街外的养济院。 这几日风雪很大,街道上没什么人,各个店铺都只留了一条小缝供人进出,四处白蒙蒙、冷冰冰的,看着很是萧条。 养济院大门紧闭。 晏家敲了敲门,等了半晌才有一个老妇人出来开门。 他微微一笑,白俊的脸人畜无害,向老妇人作揖行礼,“老安人,您好,敢问这养济院里可有一位妇人是叫金月桂的?大概三十岁上下,中等个子,身材这么胖,说话中原口音。” 老妇人裹了裹身上的兽皮衣,打量他,“你是她谁?” “我是她表侄,姓苏。” “哦,那你来得正好,这人四肢健全,却硬赖在咱这儿,跟孤寡老人抢吃住,前儿她不知被谁泼了一身水,回来后就发烧了,我正怕她死在我这儿,你既来了,就领了她走吧。” 老妇人厌恶说完,带晏家进入养济院,来到一间狭窄的大通铺房,指着房间里正在咳嗽的金月桂,告诉他就是这儿了。 “多谢老安人。” 晏家恭敬谢过老妇人,等老妇人走后,才迈进房间。 房里昏暗闷热,空气中飘着一股屎尿臭气,墙皮掉了好多,桌椅板凳也都瘸了腿儿。 老炕上,金月桂头晕眼花的,好不容易吞完一碗药,余光瞥见一道似乎是晏家的身影,顿时容光焕发,坐起来拉了拉打满补丁的被褥盖住下半身,朝晏家招手道,“哎哟,我儿子来啦?你肯来这儿就说明我说的是真的,怎么样,这回娘没骗你吧?” 生病的人身上都有股味儿,金月桂这几天没好好梳洗,这股臭味尤甚。 晏家若无其事的在她身旁坐下,抬了抬眼皮,“五婶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月桂没生病的话,笑起来该是特别灿烂,但她太虚弱了,这会儿笑了半天也只是扯动了下嘴角。 “你五婶娘的秘密是我不小心偷听到的。娘告诉你这些,就是不想让你在你奶奶手上吃亏!你以为你奶奶和那几个叔叔婶婶真对你好啊?呸!你爹死后,他们吞了咱大房的财产!苏家现在赚的那些钱,都是他们欠咱娘俩的!儿子,你一定要把那些钱从你奶奶手上拿过来,交给娘保管,知道吗?” “将来,这些钱都是你娶妻生子的本钱……咳咳咳!” 这些话金月桂总说,不知道她是有妄想症,还是故意说这些想让晏家跟苏老太反目成仇。 晏家盯着她,“你不是有三十两银票么?怎么不住个好点的地方。” 金月桂吐了一大口痰,气顺过来,疲累的摆摆手,“京城大,居不易,你爹从前常说的话你不知道啊?这地方不用花钱就能吃住,我干嘛还花那个冤枉钱租宅子?” “可那三十两完全够你置两亩田,找个村子安家落户。” 金月桂兴奋拽着他,“所以啊,等你拿回属于咱娘俩的钱,咱就可以在京城安家落户了!” 说来说去,她接近晏家从始至终都是为了钱。 晏家吐了口气,起身冷冷俯视她,“贪得无厌,死不悔改。” 金月桂如意算盘打得好好的,闻言心里一虚,将他拽住,“等等,儿子,你刚才说我什么?” 晏家一把甩开她,揭穿道,“你若真知道五婶娘是什么身份,恐怕早拿这事儿去勒索奶奶,而不是迂回一遭来找我。若我真照你说的做,难保你前脚拿到钱,后脚就将我这个儿子踹开。金氏,我是你生的不假,但我还没你那么蠢,会中你的离间计。” 金月桂听他说到前面,眼神还有些闪躲,后面却被他一句“蠢”骂的气红了脸,胸腔不受控制的激烈起伏。 “你……咳咳咳咳!你这个……咳咳咳!逆子!” “我……咳咳咳!我是你娘,我一心为你打算,你竟然这么想我?” “我看你……咳咳咳咳!你是被苏家那些虚情假意蒙了心!” 金月桂死死瞪大眼睛指着晏家,骂完后竟哇的吐出一口血来,猩红的血点子沾脏了地,也沾脏了晏家的鞋子。 他看了眼鞋面上的污血,无动于衷,不疾不徐拿出帕子掩住口鼻,目光转向金月桂,“看在母子一场的份儿上,改日我会来帮你收尸。” 金月桂听了,吓得紧紧攥着被子,浑身发抖。 收尸? 不,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对,她要活着,她要去医馆治病! 算计落空的金月桂慌忙从墙洞下摸出那珍藏的钱匣子,撑着一口气裹上棉袄,穿上棉靴,冒着风雪前往医馆。 她前脚刚走,后脚,晏家从养济院缓缓走出,递给身旁的老妇人五十文钱,“老安人,我知道这些钱不够她这段时日在这的吃喝,但我身上只有这么多,还望老安人不要嫌弃。另外,她有手有脚,这次出去后我相信她会洗心革面,找个生路谋生,若她再回来,还望老安人不要再心慈收留她。” “好说、好说。” 老妇人笑呵呵收下,目送他离开,暗道这么自私的金氏竟有个这么明理的侄子,真是难得,难得。 第57章 博雅书院的补习班 苏家人做菜味道好,干净,办事勤快,从冬月二十八到冬月三十,足足三天才总算办完林家的寿宴。 下午,林大哥给苏家人送来剩下的十两银子尾款后,苏家人正收拾东西要走,一个穿祥云葱绿绸缎比甲的丫鬟来请,说老祖宗有赏,请他们去前院正堂。 林家老祖宗对这场乡俗寿宴十分满意,照她的话说就是找回了小时候跟村邻们一起热闹的感觉,整个人过完寿宴后,精神头都年轻了十岁。 她叫来苏家女人,和她们寒暄几句,问了些家里几口人,种了几亩地,从前做什么之类的话,又问候了他们家的苏老太,苏家人一一答完,林家老祖宗笑着让人从自己私库里拿了梅、兰、荷、菊四套花型镶碎玉的素银头面赏下去,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李素梅一人一套,并赏了她们和在外候着的苏家男人们每人三吊钱,感谢他们家这三日为她办寿宴的辛苦。 林夫人、林掌柜送完客人回来,叫管事去清点一遍厨房的东西,管事回来后,说厨房的东西不仅没少,反而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都是苏家人走的时候自发做的。 林夫人、林掌柜顿觉惊讶,心中彻底对苏家人多了七成信任和好感,暗道这家人和以前来他们家办事,走的时候连偷带拿的那些人不同,以后可以常来往。 得知老祖宗赏了他们些东西后,林夫人、林掌柜也叫人拿了些旧年间买的,他们用不上的绵绸,一共十匹,并封了一贯钱做红包,包了十包宝味斋的芙蓉糕、奶皮酥、贡糖、玫瑰糖,叫管事给他们送去。 苏老二、苏老三谢过管事,搬着这些东西上车。 临走前,李素梅取了一吊钱分给管事,笑问道,“劳烦问管事一声,这城内哪里有补习夫子?我家孩子明年准备考科举,但我家对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若管事知道,还望管事提点一二,小妇人感激不尽。” 管事见她出手大方,也就不含糊,收了钱笑道,“五嫂子客气了,您别怪我说话难听,在这京城里读的起书,又有学问教人的夫子没有几个家中不富裕的。即便有那么些用度拮据的读书人,这会儿也全都窝在家里读书,同样为明年考科举做准备,不可能在这时候浪费时间出来教书。城里确实有些老举人、老进士愿意做夫子,但这些人早已跟别人签了契约,你家是请不来的。 倒是博雅书院,冬天专门为农民出身的贫微学子开设了一个补习班,虽然名额较少,但夫子都有举人功名在身,你家若舍得花钱,直接去那儿给孩子报补习班,一个学生一冬天大概要三十两银子束修,包了吃住和书本费,比请夫子来的更划算方便些。” 管事说的详细,李素梅感激谢过,回到驴车上,众人忙问她跟管事说了什么,什么消息竟值得她花一吊钱去问? 李素梅便将娘想给家哥儿请夫子补习,她向管事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众人。 大伙儿知道读书烧钱,但也不知道读书这么烧钱,一时间谁都没多嘴,等回苏家后把这事儿告诉苏老太,苏老太让李素梅算了下公账和孩子们读书的钱还剩多少。 苏家房内,暖阁炕上摆着一摊钱,有银票有碎银子有铜板,分了两堆,李素梅拿着笔和册子勾道,“上回咱们卖药之前,公账里就没钱了,卖药之后,公账里入了四十二两一钱零五十六文。办和离酒花了八两,在城里住这几天,往房子里添置被褥花了三两六钱,添置锅碗瓢盆和其他杂物花了一两零三十六文,各项杂用开支花了一百零七文,还剩二十九两四钱零十三文,再算上咱们这回办寿宴赚的十三两,不算各项打赏,公账里的实际金额就是四十二两四钱零十三文。 咱家原先留了一百两作家里男孩儿读书的束修钱。上回给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四个在县学报名时,咱们付了他们一年的束修和住学租金,还剩七十四两九钱八十四文,每人的书本费,笔墨费,其他各项学杂费要预留十五两出来,合计要留六十两,算下来这束修钱还剩十四两九钱八十四文,要另从公账里再匀十五两零十六文补足三十两,才够咱给家哥儿报班补习。” 苏家人之前逃荒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这大半年里孩子们没好好读过书,功课早就落下了,晏家明年要冲刺科举,利用这个冬天补习是很有必要的。 苏老太听完李素梅算的帐后,没急着从这两堆钱里分出晏家报班补习的钱,而是抱着小孙女儿对众人道,“咱家上回挖了六百斤药材,炮制出来有三百六十斤。卖了一百斤柴胡,五十斤姜黄,五十斤三七,还剩五十斤何首乌,四十斤当归,六十斤阿胶,五斤黄连,十八只人参,二十朵灵芝,后两样咱们不卖,留着给素梅配救命用的逍遥丸,其他药材咱明天拉城里来卖了,钱全入到束修钱里,让晏和跟他大哥一块儿去博雅书院补习,怎么样?” 钱没了可以再赚,科举却不是年年都有的,晏和跟晏家年纪相仿,若是让他错过这次,苏老太觉得十分可惜。 苏老二夫妻俩听苏老太的意思,竟是让晏和跟晏家一块儿参加明年科举,顿时激动的热血沸腾,“娘啊,您说真的?咱儿子也能跟家哥儿一块儿补习,明年考科举?” 晏和心里也很激动,但犹豫片刻,还是冷静下来,道,“奶奶,还是先让大哥考吧,大哥学的比我好,也比我更有把握,我想再准备三年考科举。” 苏老二、吴春荷一听就知道,自家儿子这是在担心家里钱不够呢!为儿子懂事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有些舍不得他就这么放弃去博雅书院补习,和晏家明年一起科举的机会。 二人正想劝两句,苏老太摸了摸晏和的脑袋,“傻小子,咱家现在有赚钱的营生,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居无定所,四处逃荒,咋供不起你们读书?晏齐、晏兴就是年纪小,还没正经开蒙,不然他们跟你俩一样年岁,一样学识的话,我也是要让他们考明年科举的。” 苏老太在晏齐、晏兴将来读书的事儿上也表了态,给苏老三、苏老四夫妻俩吃了一颗定心丸,笑着拍板了晏家、晏和一起补习,考科举的事儿,就和刘莺莺商量起那十匹绵绸做春装还是继续做冬装好,至于林家打赏给四个媳妇们的头面,还有给她们和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苏老五几个的赏钱,苏老太则照旧让他们自己收着,不算进公账里。 翌日,一家人在早点铺买了些粥饼吃,和街坊四邻们打过招呼后,将长安胡同老房子的院门落了锁,赶了驴车回清水村。 第58章 科举的压力 苏家人在外面忙这几天,是张红壮、小豆儿爷俩在家看家。 苏老太回来后,脸色发白,似有些不大舒服,去炕上躺下了。 今天是腊月初一,咬灾节,张晓兰担心娘是被什么冲撞到了,赶紧去厨房煮了鸡蛋,炸了油条,叫苏老太咬了一口,寓意咬掉灾难,消灾祛病。 苏老二、苏老五一回家就把药材搬上驴车,李素梅负责给孩子们报班的事儿,从钱匣子里数了三十两揣上,和吴春荷打包了行李,带上晏家、晏和,跟苏老二、苏老五赶驴车去林记药行,找林掌柜卖了剩下的药材,随后带着卖药材的钱去博雅书院给两个孩子报了补习班。 博雅书院的补习班本就是为贫微学子开设的,再加上董院长为人严酷,黄牛不敢拿这些名额做买卖,所以来报名的人还不少,晏家、晏和在其中竟然不是年龄最小的,还有些看上去极有文化的人,不知什么原因被博雅书院筛选了出去,不管出多少钱都不接受他们报名。 轮到晏家、晏和的时候,李素梅他们有些紧张,万幸对方没有为难,登记了二人姓名、年龄、住址后,给了二人一块牌子,让人领着他们进了博雅书院。 博雅书院不愧是全京城最大的私塾,在内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竟也占了一条街!整个书院的广场都是用光滑平整的大理石铺的,鹅卵石、青砖小道排列在一起,层次分明,规整划一。 书斋里宽敞整洁,外面交错有序的种着养眼的翠竹和腊梅,在这寒冷时节,翠竹竟也嫩绿如新,腊梅簇黄如蜜,一看便十分名贵。 空气里飘着一股清幽静心的梅香,书斋里已经有学生在上课了,便是有人走在路上,去往食堂,也是个个眼不离书,眉头紧蹙,念念有词。 浓厚的苦读氛围扑面而来,让人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 吴春荷、苏老二吞了口唾沫,忍不住拍了拍晏家、晏和,“别、别紧张啊,咱们先去铺床。” 领路的小厮听了,觑了他们一眼,“读书一向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倘若他们连生活都不能自理,那来这儿读书也是浪费钱粮,不如趁早领他们回家种地,那还有些用处。” 话说的难听,但理却不糙。 吴春荷、苏老二讪讪点头,只得把行李都交给孩子们。 “哈哈哈哈!我考上啦!我考上啦!我成举人啦!” 忽然,一个装若癫狂,穿驼褐色襕衫直裰的人从补习班冲出来,逢人就惊喜叫喊,仿佛科举放榜,他考上了一样。 李素梅等人俱是一吓,小厮却只是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笑了下,“又疯一个。” 随后抬了抬手,叫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把那人送出去了。 苏老二睁大眼睛指着那人,“小哥,那人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考了四次没考上,疯了呗。” 小厮看他们好像头一回见这种事,便耐心解释了句,“科举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除了要有实力外,还得有运气,那人实力是有,但运气不行,考了四次都没中举,没上吊已经很好了。” 有实力的人多如牛毛,有运气中举的人却没几个。 晏家、晏和什么反应尚且不论,苏老二、吴春荷却已经后悔了,连忙按着两个孩子的肩膀劝慰道,“娃啊,你们能读就读,不能读就给家里来个信儿,让家里人来接你们回去,你们可千万别想不开去上吊,也别像刚才那个人直接疯了啊!” 晏家点头,牵着晏和安抚道,“叔叔婶娘放心,我会照顾好二弟的,大家就送到这里吧。” 李素梅见家哥儿神色如常,没被这事儿吓到,心中也安心大半,拿了二两银子塞给他,“这钱你们先拿着用,七天后婶娘和叔叔们再来看你们,到时候不够还有。另外,包袱里放了几剂治伤寒的汤药,几瓶跌打损伤酒,几瓶安神静心的丸药,还有一瓶急救的逍遥丸,都是咱自家调配,贴了标签的,若是遇着我先前跟你们说的不舒服的病症,就对症用药,别省。吃饭之前记得洗手,出恭完也要洗手,不可因天气寒冷就不洗,七天后婶娘来检查你们,要是你俩不爱干净,把自己弄的脏脏臭臭的,婶娘就罚你们不许跟妹妹亲近!” 晏家、晏和一听这个,立即打起精神来,“知道了,婶娘!” 李素梅点点头,苏老五拉了两人到面前来,低声嘱咐道,“记着你们奶奶说的,在书院吃饭喝水不得离眼,别人给的东西不要入口,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五叔。” 吴春荷、苏老二也赶紧嘱咐二人,“咱家虽然穷,但是咱家不惹事,也不怕事!要是有人欺负到咱们头上,咱们也别怕,你们兄弟俩能讲理就讲理,不能讲理就直接动手!打不过还有你四叔五叔顶着呢!” 小厮听了,立即皱眉,“粗俗!书院有书院的规矩,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者,一律开除!家属不必操心了,人既送来那你们就请回吧!我送完他们去宿舍,还要去接引别的学生呢。” 吴春荷、苏老二他们被小厮很不客气的请了出去,他们只得站在门口,对晏家、晏和挥挥手,目送他们走远后,才坐上驴车回清水村。 腊月初一,不止苏家过咬灾节,城里的贵人们也在这天烧香祭祖,祈祷来年消灾祛病。 李素梅他们出城的时候,一辆接一辆的骆驼车、骡车运着鸡鸭鹅猪羊等活畜和他们擦肩而过。 一辆运着几头羊的骡车绕过朱雀大街,左拐进了顺安坊,停在一座挂着“镇边西宁大将军府”的匾额门前,刚要从侧门进,一个穿青衫,扎着高马尾,踩着厚底兽皮靴的小少年拎着一盒点心挤到车栏上,笑嘻嘻对驾车大爷道,“刘爷爷,待会儿我家老祖宗问起我去哪儿了,您就说我跟您出城运货去了哈!千万别让他们知道我溜去外城玩儿了,不然我会被我爹按在长凳子上打板子的!” 第59章 谢家小世子 小少年刚跟着刘大爷从侧门进府,见到前面站着一个穿松绿色绣团花直领羊绒褙子,揣着汤婆子,鹰钩鼻,尖下巴的嬷嬷正在跟送货的车夫核对账目,暗道不好,连忙跳下车想走,那嬷嬷忽的看过来,仿佛专门在这儿等他似的,呵斥道,“站住!” 小少年犹豫了下,讪讪转身,抓着点心盒子低头乖巧道,“钱……钱嬷嬷好。” 钱嬷嬷对刘大爷摆摆手,走过来打量他,“青岚小世子又上哪儿野了一圈儿?见了奶母连安都不请了?” 什么奶母?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刁仆罢了! 她年岁大,又是谢家老祖宗原先的陪嫁丫鬟,因着一直没嫁人的缘故,谢家老祖宗才给了她一个小世子奶母的身份,留她在府中荣养。 自六年前家中发生变故,身为镇边西宁大将军的祖父无辜获罪,在流放路上病死后,老祖宗的身子就越发不好,近些年一直在后宅修养身体,不问世事。 偏他母亲在生他那年难产而死,父亲谢淑林是从四品禁军统领,常年在宫中忙碌,不见回来,这钱嬷嬷就越发拿乔,俨然握着管家权,把自己当成将军府的女主人,并不把谢青岚这个将军府世子放在眼里。 谢青岚惦记着老祖宗,不想跟她起冲突,笑着回道,“钱嬷嬷,小子没出去撒野,昨儿林记药行的老祖宗过八十大寿,我去他家赴宴去了,顺道给祖母带了份祝寿点心回来。祖母的寿辰不是快到了嘛?她最喜欢吃姑姑做的寿桃籺了,可惜京城没人会做这点心,可巧我昨儿从林家老祖宗的寿宴上回来,人家送的这道点心就叫寿桃籺!所以我想给祖母送去,让祖母尝尝,以慰相思。” 他将刻着“林记药行祝寿”字样的点心递到钱嬷嬷面前,表示自己没说谎。 钱嬷嬷却看都不看一眼,一把将点心盒子打落在地,斥道,“借口!” “青岚小世子,你年岁渐长,也该收些心读书习武才是!咱府里,你二叔谢淑杨是正三品台州水师提督,常年驻守东海镇杀海盗倭寇,你三叔谢淑柏也是正五品先锋营指挥使,多次在西域前哨战中立功,你四叔谢淑槐更是从四品骑都尉,率领铁骑镇守漠北,威名赫赫!” “而你呢?身为将军府世子,整日里只知道招猫逗狗,打架斗殴,尽学些纨绔子弟的名堂!你祖父跟你爹,还有你几位叔叔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谢青岚吓了一跳,连忙捡起点心,见点心盒子没裂开,才松了口气,随即也恼了,懒得跟她装表面和气,一把拽出腰间的蛇皮鞭子,“啪!”的在她面前甩了一鞭,“钱嬷嬷既然这么希望我上进,那不如来给我练招吧?光动嘴皮子怎么能知道我厉不厉害?” 说罢,他举起鞭子朝钱嬷嬷追杀过去。 钱嬷嬷吓了一跳,慌忙扔了汤婆子逃命,“世子!你疯了?快停手!我是你奶母!来人!快来人!世子疯了!快抓住他!” 几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听了,连忙赶过来抓谢青岚。 谢青岚冷哼一声,“一群匹夫!” 他用力甩鞭教训这些人,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气得发抖的怒喝,“逆子!你给我住手!” 谢青岚一顿,转头看去,却见父亲谢淑林穿着一身鸦青色蝙蝠纹对襟罩甲,头上戴着一顶青锦镶玉四梁冠,站在门口惊怒交加的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在门口看了多久。 谢青岚抿了抿唇,最终停下手,转身行礼,解释道,“父亲,不是您看到的那样,刚才是钱嬷嬷……” 钱嬷嬷嗷的哀嚎一声,打断他,竟扑到谢淑林面前哭天抢地,“大爷!您可算回来了!小世子实在顽劣难驯,老奴不过劝他两句要好好上进,他竟凶性大发,要杀了老奴!求大爷为老奴做主啊!” 谢青岚没想到这老婆子竟敢颠倒黑白,刚想张口骂两句,就被回过神来的谢淑林怒瞪回去,“你给我闭嘴!” 若真让钱嬷嬷担着被主子打杀的冤名出府,谢家人在朝中岂不是又要被人参一本? 上回他们全家被流放,就是因为行事过于刚直,所以有政敌构陷他们的时候,朝中才没一个人帮他们说话。 若不是太后娘娘贤明,查清此事还了谢家一个清白,谢家早就没了。 可怜他们这些男儿还熬得住,谢家唯一的妹子却在流放路上失踪,生死不明。 谢淑林压下心头烦杂的思绪,忍着火气扶起钱嬷嬷,“您老人家受委屈了,这些年我不在家,多亏您帮我教导岚哥儿,他性子急,这您是知道的,您老人家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罢,他转头吩咐道,“来人!把世子带下去,打五十大板!什么时候他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出来!” “父亲!” 谢青岚气得脸色涨红,最终一声不吭,硬邦邦的撞开谢淑林,将点心盒子扔他怀里,一把夺过他的马,策马离去。 “世子!” 两个侍卫一惊,连忙去追,谢淑林扶着钱嬷嬷,回头叫住他们,“回来!我几天没管教他,他还长本事,敢离家出走了!我倒要看看他一分钱不带,能在外面撑几天?” 钱嬷嬷听了,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趁势捏着手帕擦了擦泪,假意劝道,“大爷,二爷、三爷、四爷都远在边疆,还没娶亲。咱家只有小世子一个子嗣,若他真出什么事,将军府岂不是后继无人?可巧今儿是腊月初一,谢家族内有几个小子来将军府送礼祭祖,年龄都跟小世子差不多大,模样儿品行也是极好的,大爷不若再从族内过继一个孩子抚养?也好丰富子嗣,螽斯衍庆。” 谢淑林看了她眼,不苟言笑的收回目光,“这事儿容我跟母亲商量商量,钱嬷嬷,您刚才没事儿吧?” “不过挨了几鞭子,好好养养就……” 谢淑林打断道,“那就还是伤着了,来人,拿我的帖子即刻去请张太医来给钱嬷嬷诊治!钱嬷嬷养伤这些日子,府里一切事宜暂时交由林管事处理,谁都不得打扰钱嬷嬷休息,知道吗?违令者,一律打二十板子,撵出府去!” 林管事恭敬俯首,“是,大爷。” 什么? 钱嬷嬷瞪大眼睛,没想到演戏演过头,把管家权给砸出去了,她忙想说自己没事,却被两个婆子强行拽走,连半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她走后,谢淑林忍不住咒骂了句,“一天天的,朝里朝外没一个省心!” 要是他妹子还在就好了,保管把府里管的服服帖帖。 林管事提醒道,“大爷,钱嬷嬷说的那过继之事?” 谢家子嗣不丰,到谢青岚这一代,就只有他一个孩子,确实要考虑过继之事。 谢淑林摆手,“先等我问过老祖宗再说,这点心是小世子带给老祖宗的?” 林管事弓腰回道,“是,大爷。小世子说,这是他专门带回来的祝寿点心,叫寿桃籺。” 寿桃籺?他家老祖宗的寿辰也快到了,往日妹子还在,总要给老祖宗做这道点心。 谢淑林眉头微松,点了点头,“算这小子有心,知道他祖母还惦记他姑姑。” 说完,他对身旁两个侍卫松口道,“你们悄悄儿的去跟着世子,别让世子出事。” “是,统领!” 两个侍卫松了口气,他们走后,谢淑林也带着点心去后宅见谢家老夫人。 第60章 叔叔婶婶求收留 “你这马儿!走错了!走错了!我不是要出城!” 朱雀大街上,一人一马狂奔出城。 谢青岚尝试控制缰绳,没想到这窝囊马欺软怕硬,见骑马的人不是他爹,换了个小个子的孩子,竟然把他朝地上甩去。 万幸他最后一刻松开缰绳,抱住了马脖子,才没失足掉下去。 可马儿这样狂奔,万一撞着人怎么办? “大家快让开!马儿失控了!谁来救救我!” 谢青岚急得想哭,回头一看,后面空荡荡的,他爹竟然真没派人跟过来! 顿时,谢青岚又悔又恼,暗暗发誓,若他这回侥幸活下来,等他回去后一定要狠狠抽那颠倒黑白的钱嬷嬷一顿! 外城。 两辆驴车优哉游哉走在官道上,后面忽然传来一道急速飞奔的马蹄声,还有人喊着“马儿失控了,救命”之类的话,苏老五耳朵动了动,立即带着苏老二把驴车赶到一旁停下,往后面看了看。 “老五,怎么了?” 苏老二、吴春荷和李素梅从驴车上探头,跟着他往后面看去。 “啊啊啊!!让开!让开!要撞上了!” 却见一青衣小公子神色惊慌,脸色煞白的抱着马脖子,拼命腾出一只手对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赶紧闪开。 苏老二一乐,“这是谁家小少爷,大冷天的竟然出来跑马?” 吴春荷白了他一眼,对苏老五道,“老五,快去救人!” 苏老五撸起袖子,等那马儿快到身前时,他猛地跳下去拽住缰绳,肌肉用力,撕拉!!马儿爆出阵阵嘶鸣,不安分的蹬着蹄子和他较劲,苏老二也反应过来,连忙跳下驴车和他一块儿控制住这匹烈马。 “捂住它的眼睛!” 苏老五蓦地对谢青岚喊道。 谢青岚脑子不笨,连忙撕了一角袍子把马儿眼睛死死遮住。 片刻后,马儿终于安分下来。 吴春荷、李素梅连忙上前将他抱下来,关心道,“孩子,你没事儿吧?伤着哪里没有?” 亲爹对自己不管不问,路上遇到的好心婶婶却对他关怀备至,谢青岚眼圈儿不争气的红了一下,连忙摇头,郑重向四人作揖道谢,“晚辈谢青岚,多谢叔叔婶婶相救!我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银子,只有这枚玉佩……” 他说着,伸手向腰间解去,却摸了个空。 谢青岚一呆,连忙低头,才发现腰间空荡荡,原先挂在那象征他将军府世子的身份玉佩竟然在刚才晃掉了! 他窘迫的摸着袖子,胸口,最后不好意思的把马儿脖子上的缰绳塞到苏老五手里,笑了笑,“这位叔叔,我原是想用我的家传玉佩来抵这次救命之恩,不料那玉佩刚才在路上被颠掉了,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把这匹马牵去吧!” 这匹红棕马眼大而亮,光泽饱满,头面方圆,脊背形如镰刀,强而有力,一看便是名贵豪马,价值千金。 苏老五推回缰绳,没接,“小公子客气了,救你只是举手之劳,这是匹名贵难得的好马,你把它骑出来,家里人或许该着急了。” 说完,他们一家回了驴车,继续赶车回清水村。 谢青岚连忙拽着马儿追上去,“等等!两位叔叔、婶婶,我原是京城顺安坊镇边西宁大将军府的世子,因家里无人主事,我父亲又常年不回家,纵得我那奶母钱嬷嬷仆大欺主,今儿我与那钱嬷嬷起了冲突,我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扬言要打我五十大板!晚辈冲动之下,才抢了我父亲的马冲了出来……如今晚辈一无钱财,二无去处,可否求叔叔、婶婶收留晚辈几天?晚辈保证不白吃白喝!我……我会武功,我可以帮你们打猎!” 这小子看着跟晏家差不多大,身板儿纤瘦,竟然大言不惭的说可以帮他们打猎? “哈哈哈哈~” 吴春荷忍不住笑了,指着苏老五对谢青岚道,“小世子,你可知刚才救你这位叔叔就是打猎的好手?前阵子人徒手从山上扛回来一头七百斤重的野猪!你行嘛?” “徒手?!” 谢青岚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李素梅看了看他俊秀的眉眼,似有些熟悉,笑道,“这孩子我瞧着竟觉得亲切,听他所说虽然未必是真,但他回去若真挨了那五十大板,他还有命活嘛?不如咱们好人做到底,暂且收留他几天,看看情况再说吧。若之后他家里没人找过来,咱们再送他回家不迟。” 苏老二、吴春荷听她这么说,便对谢青岚道,“行吧,既然五弟妹都这么说了,那就带你回去见见咱家老太太,要是她老人家同意收留你,你才能在咱家住下。另外,你这匹马和你这身打扮实在太扎眼了,到了村里别逢人就说你是什么将军府世子,只说你是来咱家探亲的就成,要是你家里人哪天寻上门来,你可不许牵连我们。” 谢青岚松了口气,感激的对他们拱手道谢,“是!晚辈一定照做!叔叔婶婶们也不必称呼晚辈为世子,只叫我青岚就是!” “好的青岚小世……小子,你喜欢小孩儿嘛?咱家还有两个比你小几岁的弟弟,还有个七个月大的妹妹,长得可好看了!哎呀,你见了保管喜欢!”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家就我一个孩子,家里总是很冷清。” “你家几口人啊?” “我娘早已魂归地府,现如今还在家的就只有我祖母,我爹不算,皇宫那边才是他家。” “吓!你爹在皇宫当差啊?那皇宫长啥样啊?是不是比内城好看多了?” “叔叔婶婶想看皇宫吗?您家要是有纸笔的话,到家了我画给你们看。” “咦?你还会画画?” “会一些,诗书礼易,君子六艺之类的东西虽然算不上精通,但都学过一点。” “哈哈,真不愧是世家子弟,小小年纪就是厉害!那你明年考科举吗?说不定还能跟我家两个小子做同袍呢。” “叔叔婶婶,我不打算考科举,等年纪到了,我想跟我祖父那样上战场,保家卫国……” 一行人边聊边往清水村方向走,熟络的真像是接了个孩子来家里走亲戚似的。 着急的只有那两个从谢家出来找人的侍卫,小世子没寻到,只捡到小世子掉在地上,裂了一条缝的传家玉佩,还有谢青岚之前撕了一角用来捂马眼睛的碎布。 两个侍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慌忙捧着这枚玉佩,抓着小世子身上的碎布回了镇边西宁大将军府。 第61章 开门!我是你四表弟 苏老太从城里回来,躺下后就不省人事了。 先前她还能吃两口鸡蛋、炸糕之类的东西咬灾,不过半个时辰,连水都喝不进去,张红壮给她喂的药她也全吐了出来,急得家里人不知如何是好。 晏齐、晏兴两个帮不上忙,被大人赶去婴儿房看护妹妹。 小苏欢七个月大了,已经能站起来走几步。 她正扶着摇篮在练习走路,晏齐、晏兴蔫搭搭的走进来,“奶奶怎么病的这么严重?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咿呀?” 小苏欢停下练习,黑亮亮的眼睛疑惑看向他们。 奶奶不是普通的伤寒嘛?娘亲还给奶奶留了药才去城里办事的。 晏齐看见她,眼珠一转,忽然打开橱柜,从林家送的那几包宝味斋点心里抓了一把用油纸包裹的玫瑰糖出来。 晏兴顿时把奶奶生病的事儿抛之脑后,忍了忍口水,追上去拦道,“三哥,奶奶说这是要留着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祭灶神的!不许咱们偷吃,你快放回去。” “我不吃,我给妹妹吃。” 晏齐绕开他,来到摇篮这边,像头大灰狼,递出糖果引诱小苏欢,“妹妹,我知道你是咱家的小福包儿,二哥也跟我们说过你很有本事,要不然三哥用糖跟你交换,你能不能帮咱们治好奶奶的病啊?” 她是几块玫瑰糖就能收买的人吗? 小苏欢吞了口唾沫,义正言辞的抓过玫瑰糖点头,“咿呀咿呀!” 晏齐欣喜,连忙把糖全放进她的摇篮里,抱着小苏欢去看苏老太。 晏兴心虚的觑了眼那堆糖果,忍不住口水,故意落后两步抓了一颗塞进嘴巴里,幸福的眯起眼睛,含含含~ 里间。 张晓兰端着药,愁眉不展,“唉,娘喝不得药,这可咋整?帕子都擦湿好几块了。” 刘莺莺忍眼泪忍得眼圈儿红彤彤的,站在旁边不安的掐着帕子,“素梅她们去城里卖药,给孩子报班补习,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已经催老三、老四去请大夫了,但愿娘能挺住!” 苏老太眼皮动了动,始终没醒过来,嘴里还一个劲儿念叨着胡话,“哎哟,你说谁要害我?听不清啊!老头子,你咋在这儿?周遭黑漆漆的,你给我带哪儿来了?” 张晓兰愕然转头,“莺莺,咱娘说什么呢?什么老头子,该不会见着咱爹了吧?” 苏老头都死了好多年了! 刘莺莺也吓住了,泪珠子跟断线一样掉下来,慌忙去抓苏老太的手,“娘,您别吓咱们,快醒醒啊!” 张红壮见老姐这样,就知道她这是无力回天了,颤声道,“老三媳妇,去叫老三、老四回来,咱们去拿仓库里的木材,给你们娘打口棺材,准备后事吧。” 走到门口的晏齐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妹妹冲进来,“舅爷爷,不准打棺材!我把妹妹请来治奶奶了!娘,四婶娘,你们快让开!” 苏老太命宫灰暗,怨气聚结,一看就是被小人下诅咒之术了。 只是这诅咒之术似乎和本土的诅咒之术不大一样,竟有些像她那个仙侠世界的咒术? 苏欢的小表情逐渐凝重起来,可她被三哥放到炕上,还没细看苏老太的问题,张晓兰连忙将她抱走,对晏齐气道,“胡闹什么?你奶奶这病不简单,你妹妹又小,万一也过了病气生病了怎么办?大人病了都扛不住,更何况你妹妹!” “我……” 晏齐没想过这事儿,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愧疚。 光想着妹妹是小福包儿,福运非凡,或许能救奶奶,却忘了妹妹再非凡,那也是肉体凡胎,会生病会受伤。 如果妹妹真出事了怎么办? 刘莺莺却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眼睛一亮,劝张晓兰道,“三嫂,您别急,先让咱五丫试试!五丫随手画的护身符都能保平安,说不定她真能治好娘的病呢?” 张晓兰听了,连忙拍了下脑门儿,从荷包里取出一张护身符来,“对对,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我身上还有张护身符没用呢!” 边说,边把护身符放到苏老太胸口。 苏老太已经中术,护身符起不了作用的。 小苏欢趁她弯腰放符箓的时候,爬到炕上将那护身符抓起来还给张晓兰,挡在苏老太面前对她们摇头摆手,“咿呀咿呀~” 张晓兰看着被塞回来的护身符,正有些不解,刘莺莺却默契的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问道,“五丫,你是说这符对你奶奶没用了吗?” 小苏欢点点头。 现在要救苏老太,只能把下咒之人找出来,然后毁了她下咒用的媒介。 而那下咒之人,应当就在他们附近。 见苏老太的命宫又黯淡许多,小苏欢伸手在苏老太身上摸了摸,最后在苏老太天庭处用力一挑,一抹极细小的怨气被她勾出来,团吧团吧变成一只苍蝇。 苍蝇往外飞去,寻找怨气的源头,小苏欢立马指着苍蝇对众人提醒了几声,示意他们跟上去。 “咿呀咿呀~” 普通人肉眼凡胎看不见那丝怨气,但能看见苍蝇,刘莺莺被突然出现的苍蝇吓了一跳,见小侄女儿好像让他们跟着它,便不敢耽误,立即抱起小苏欢追出去。 张晓兰愣了下,不解的追出去喊了几声,“四弟妹,你要抱五丫去哪儿啊?!” 喊完,她又不放心,让晏齐、晏兴赶紧跟过去看看,别出什么意外,自己则跟张红壮留在房间继续照顾苏老太。 院子里。 苏老三、苏老四刚请了大夫回来,见刘莺莺抱着小侄女儿,追着一只苍蝇往外面跑,二人都有些不解,苏老四忙拉住她道,“媳妇,去哪儿啊?娘没事儿吧?” “咿呀咿呀!” 小苏欢匆匆指着快消失的苍蝇提醒道。 刘莺莺本想停下来回话,见状也不敢耽误时间,顺手拉上苏老四,“仁忠,等会儿再跟你解释,咱们先跟小侄女儿追过去看看!” “诶……” 苏老四见拦她不住,只得让苏老三先带大夫进去,他则跟着刘莺莺和小侄女儿去追那苍蝇。 只见苍蝇飞过不少人家,最后飞进一家茅屋里。 这院门是……张家?! 小苏欢想起来上回见张李氏,她身上散发的臭气和隐约变了的面相,立马反应过来这回苏老太出事跟张李氏脱不开关系,原本人畜无害的面容顷刻间翻脸,小脸怒容满面的在刘莺莺怀里对着张家大门拳打脚踢。 “咿呀咿呀!” 刘莺莺灵光一闪,难道是张家害的她娘?来不及多想,她立即叫苏老四上前敲门。 苏老四倒也不客气,见媳妇儿和侄女儿是这个反应,就猜到张家肯定又没做啥好事,本就对张家没什么好感的他此刻更不客气,直接上门哐哐砸门,叫嚷道,“张铁根!开门!我是你四表弟!” 第62章 娘,咱家要完了 自从跟张红壮分家后,张老大一家过的十分拮据。 尤其家里还有李二狗这个拖油瓶舅舅,也没个家室,就赖在他家养伤,张李氏也不让他们送他回李家村,真真气死个人。 听见苏老四叫门,张老大没好气的过去开门,大声道:“干啥!咱俩家都断亲了,你还来干嘛!” 刘莺莺抱着小苏欢直接进去,顺着小苏欢手指的方向看到张家院墙底下扔垃圾的渣斗,回头对苏老四使了个眼色。 苏老四点点头,推开挡路的张老大,走过去一脚踢翻渣斗。 “苏老四,你别太没王法了!大白天就敢强闯民宅?” 张老大吓了一跳,由于上回被苏老四打了一拳,他对苏老四的拳头一直心有余悸,这会儿见对方明显来找茬,不敢硬碰硬,赶紧回屋抄了把锋利的钉耙防身,一边朝苏老四追去。 见苏老四神色不善,他讪讪改口道,“苏老……四、四表弟,你到底想找什么?我家渣斗里只有垃圾,你们家不可能突然穷到来抢我家垃圾吧?” 刘莺莺抱着小苏欢站在一边,心里十分紧张,怕他们什么都找不到,便让晏齐、晏兴一块儿去帮苏老四翻垃圾。 忽然,渣斗里有什么东西闪着寒光。 苏老四一顿,从苍蝇落下的地方将闪着寒光的东西捡起来,竟是一只肮脏发臭,浑身扎满绣花针的小人! 小人背后还紧紧贴着什么东西,苏老四尝试撕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粘的十分牢固,根本撕不掉! 苏老四心里发毛,忍不住嘀咕,“这东西咋这么邪门儿?齐哥儿,你来看看这上面写的啥。” 晏齐凑过去踮起脚尖看了看,忽然认出上面的字,惊愕的指着纸条,“这是奶奶的名字!上面还写着出生年月……天呐!四叔,这是奶奶的生辰八字!” “咿呀咿呀!” 小苏欢见那只苍蝇飞进人偶就化成一缕怨气消散,连忙拉了拉刘莺莺的袖子,指着那个诅咒人偶,表示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刘莺莺点点头,赶紧对苏老四提醒道,“仁忠!那就是咱们要找的东西!快收起来!” 张老大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来找这个人偶的,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握着钉耙的手有些发软,“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东西?” 他娘张李氏自从捡到表舅掉落的这个人偶后,就跟魔怔了一样,天天拿着这个人偶扎针,整个人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觉也不睡,张老大便强行将人偶抢过来,扔进了渣斗里。 原本他也想撕掉人偶上的生辰八字,谁知那写在纸上的生辰八字贴到人偶上后,竟变得跟铁片一样硬,根本撕不下来! 苏老四听他语气,明显这东西就是张家人弄的,勃然大怒,一把掐住张老大脖子,将他从原地提起来喝问,“你说,这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啊!放开我男人!” 屋内,钱翠苗见张老大遭遇不测,慌忙挥着一把砍柴刀冲出来砍人。 刘莺莺一惊,“仁忠,小心!” 苏老四眉头紧皱,不想跟女人动手。 忽然,一坨新鲜牛粪凭空出现在钱翠苗脚下,钱翠苗毫无防备的一脚踩上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砍柴刀也掉在一旁。 小苏欢帅气的吹了吹两根手指,发出一声奶呼呼的“哼~”。 刘莺莺松了口气,欣慰的摸摸小侄女儿的脑袋,连忙上前将砍柴刀踹到墙根儿底下。 苏老四揉了揉眼睛,确认那坨凭空出现的牛粪不是幻觉而是小侄女儿弄的后,他更坚信小侄女儿带他们来就是要救苏老太的,当下用力的掐紧张老大,阴沉着脸,“说不说?不说我就送你下去见你祖宗!” 七百斤重的野猪他都能扛起来,要捏死体重不到两百斤的张老大还不是易如反掌? 张老大怕了,拼命扣着他的手艰难吐字,“咳咳,松……松开……我说!” 苏老四减了几分力道供他喘气,没完全松开。 张老大用力呼吸着新鲜空气,沙哑道,“我……我表舅是道士,那东西是我表舅的,我表舅前阵子死了,我娘从表舅那捡了这东西回来,贴上了你娘的生辰八字,几天前我就把这东西扔渣斗里,没让她扎了,我要是说一个字的谎,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你放了我吧四表弟,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让我娘招惹你家了!” 道士表舅?一个道士竟然会有这么邪恶的东西,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 苏老四冷哼一声,一把扔开他,拿着人偶朝屋里走去,“我倒要亲口问问你娘,我娘到底哪里对不起她,她竟然要用这么腌臜的手段来害我娘!” 张老大一慌,连忙扑过去拦他,“别!别去!我娘……我娘她身体不好,不方便见人!” 一边说,一边给钱翠苗疯狂使眼色,钱翠苗也顾不得摔疼的屁股,匆忙爬起来去堵门。 苏老四却不管两人,小鸡仔似的拎开他们,用力把房门一推—— 哗~ 尸体腐烂的臭气疯狂从炕上涌过来,恶心的苏老四差点把午饭给呕出来。 他连忙捂住口鼻让开身子,等光线照亮屋子后,才大步迈进去。 只见张李氏躺在炕上,才短短半个月不见,原本丰腴的身体竟然变得骨瘦如柴,那双眼睛深深凹陷,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死气,头发也完全白了,身上到处都长着死人才会长得斑。 大大的被子罩在她身上,仿佛压了一层薄薄的纸片,如果不是张李氏露了个脑袋的话,丝毫看不出被子底下还有个人。 空气里一瞬间静的落针可闻。 苏老四满腔的质问和愤怒,此刻全都哑火了似的,怔怔盯着张李氏。 砰! 张老大赶紧爬过来,用力将门关上,心虚的瞪着苏老四,“看到了吧?我娘都被你们逼成这样了,你们还想怎样!” 小苏欢被刘莺莺抱在怀里,视线比刘莺莺高一截,张老大关门之前,她从门缝里看见了躺在炕上的张李氏。 张李氏命宫完全陨落,阳寿全无,身上充满浓烈的死人气,三魂七魄竟然去了大半! 恐怕是因为下咒的原因,她现在变成了一具只会呼吸的活死人,小苏欢猜测,这大概就是她使用那个诅咒人偶的代价。 “咿呀咿呀~” 她眼里没有丝毫同情,收回目光,对刘莺莺指了指苏老四手里那个人偶。 当务之急是先救苏老太。 刘莺莺反应过来,赶紧催道,“仁忠,先把这人偶带回去,五丫要用这人偶救娘。” 苏老四点头,转身之际,冷冷看了那房门一眼,对张李氏和张老大啐了口唾沫,“呸!自作孽,不可活!” 目送他们走后,张老大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怎么办?他们做的事苏家人全知道了,老姑妈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钱翠苗在旁边又气又急,拽了拽张老大,“你发什么呆啊?快想想怎么摆平这事儿!要是被他们传出咱娘扎小人害人的事儿,影响到金宝读书怎么办?” 在本朝,用厌胜之术害人可是抄家砍头的重罪!家族内三代人不准科举! 张老大牙齿打颤,慌乱点头,“对,不、不能让这事儿传出去。” 蓦地,他爬起来冲进屋里,跪在张李氏面前拼命晃着她的手道,“娘!您快醒醒!苏家找到您扎的小人,咱家要完了!您快醒醒!” 第63章 逐客令 苏老四一行人回到苏家后,小苏欢用护魂法器灭除了附着在苏老太生辰八字上的诅咒怨气。 “娘,娘!您醒醒!” 里间炕上,苏老太抬了抬眼皮,一睁眼,就见一个胖墩墩的奶娃娃伸着圆润可爱的小脸凑到面前打量她,放在她额头上肉嘟嘟的小手丫热乎乎的,好像往她体内输送着一股温暖的能量,驱散了她四肢百骸的寒意。 苏老太用了用力,终于恢复点力气,抓住她的小手丫,“乖孙女儿,你咋在这儿?” 她还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见苏老三、苏老四夫妻,还有张红壮都围在她旁边,苏老太笑骂道,“一个个都闲着干嘛?没事儿做了?老三媳妇,去柴房挤点羊奶出来,五丫睡了这么久,该饿了。” 苏老三、刘莺莺、晏齐三个全扑到苏老太炕沿边,抱着她胳膊腿儿,高兴得嚎啕大哭。 “呜哇!娘!” “呜哇!奶奶!” 晏兴眨了眨眼,哭不出来,干脆有样学样,也扑过去抱着苏老太干嚎。 苏老太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往地上吐了三口唾沫,“呸呸呸!我老婆子还没死呢,你们给谁哭丧?快收声啊都!” 张晓兰破涕为笑,抹了把脸,“娘,您没事儿就好,我刚才给五丫喂过奶了,您肚子饿不饿?想吃粥还是馒头?我去煮,或者早上的炸糕您还吃吗?” 不等苏老太回答,她拍手道,“哎呀,娘现在哪儿有力气说那么多话?干脆全热了端来,娘想吃啥吃啥!” 张晓兰快步去了厨房。 门外传来一阵驴叫,李素梅他们回来了。 苏老二、苏老五带着谢青岚先去马棚放驴车、拴马,李素梅、吴春荷去里间向苏老太回话。 没想到才刚进来,就见苏老四、刘莺莺不知跟苏老太说了什么,苏老太听完后,不可置信的抓着手上的人偶,怒容满面。 舅舅张红壮无比愧疚的跪在苏老太面前,“老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当初你劝我不要娶李氏的时候,如果我乖乖听劝就不会有今天这事儿了……” 李素梅犹豫了下,拉着吴春荷正欲退出去,苏老太朝她们点点头,示意她们进来。 随后搀了张红壮一把,“这事儿不怪你,但李氏跟我积怨已久,如今害我一次不成,难保不会有下一次,所以我打算把她赶出清水村,你若真心过意不去,就别插手此事。” 张红壮果断道,“是,老姐。我和她已经和离,和离书都签了,往后再无关系,您怎么处置她我都没意见!” “舅舅,快起来吧。” 刘莺莺、苏老四见二嫂和五弟妹回来,知道她们要跟娘汇报事情,先搀着张红壮出去。 李素梅在水盆里洗了把手,擦干净后才坐在苏老太对面,“娘,晏家、晏和报班的事儿办妥了,药材也都卖了。五十斤何首乌卖了三两三钱银子,四十斤当归卖了二两二钱银子,六十斤阿胶卖了一百一十两八钱零八十文,我俩和老二、老四进城,吃饭花了八十二文,给孩子们采买笔墨花了八钱银子,给晏家、晏和留了二两银子,还剩一百一十三两四钱零九十八文。” 李素梅说话时,吴春荷支了炕桌,把银票和碎银子,铜板从身上摸出来摊在炕桌上。 小苏欢见了铜钱上散发的阳气,欢喜的挪了挪屁股,伸手去抓铜钱玩儿。 吴春荷放完钱,疑惑道,“娘,刚才老四他们说啥了?您咋瞧着不大高兴呢。咱们这回回来,还带回来个小子想请您见见。” 苏老太留了一把铜钱给小苏欢玩儿,伸着手作保护状放在她身后,让李素梅先把这些钱拿去归账,听了吴春荷问的,便把张李氏扎小人害她中邪的事儿告诉二人,道,“……我原想着,大冬天的谁都不好过,等开春的时候再把李氏那家人赶出去,谁知道李氏竟比我还先出手,想到用这种腌臜手段来害我!若不是咱五丫发现及时,看出我是中邪,带着老四和老四媳妇去张家找出这人偶,只怕我早见阎王去了。” 二人听了,又惊又怒。 吴春荷拍拍胸脯,无比庆幸的看着小苏欢,“幸好,幸好咱家还有五丫这个小福包儿。” 随后瞪着那扎满绣花针,阴森森的人偶,一把夺过来朝火炉扔去,“这害人的玩意儿还留着干什么?让我烧了它!” 苏老太和李素梅连忙拦住她,苏老太道,“烧不了,老四他们试过了。况且这东西是李氏害我的证据,我得留着请村长给我做主呢!” 李素梅拦她也是这个意思。 虽然这东西不吉利,但作为李氏害苏老太的证据,他们无论如何都得留着,等处罚了李氏后,这个人偶她是要砸还是要烧都可以。 苏老太让吴春荷、李素梅安心,她已经叫苏老四、刘莺莺去请村长来了,这事儿她今晚就要和李氏做个了结。 苏老太说完她的事,疑惑看着两人,“你们刚才说带回来个小子想让我见见?那小子是什么人呐。” 李素梅给她披了件褂子,掀开帘子叫了声谢青岚。 谢青岚见苏老二、苏老五栓完驴就去院儿里打水洗手,他也过去打了水洗手,刚拿出手帕擦了擦,听见李素梅唤,暗道肯定是要带他见他家老夫人了,赶紧把手帕收起来,理了理衣袖,跟着李素梅进屋。 李素梅揽着他肩进来,笑着对苏老太道,“娘,就是这孩子,京城顺安坊镇边西宁大将军家的小世子,谢青岚,跟咱们晏家同岁。” 谢青岚对苏老太弯腰作揖,有些紧张,“老夫人,您好,晚辈贸然前来,打扰您了。” 他进来前,吴春荷已经把怎么遇到的谢青岚,又是为什么把他带回来的事儿跟苏老太说了。 苏老太并不评价他和家里老仆发生冲突的事儿,只觉得他小小年纪离家出走的行为非常不好,正要皱眉说两句,忽见小孙女儿随意看了眼谢青岚后,惊愕的朝谢青岚大叫一声,“咿呀?!” 随即扔下铜板,迅速张开小胖手掐算起来。 嗯?这小少年的因果线竟然和她娘亲有牵连,究竟什么来头?! 苏老太误会了,还以为小孙女儿不喜欢这位小世子,当即不客气的下逐客令道,“小世子客气了,咱家农门小户的,家里又是粗茶淡饭,怕您吃住不惯,素梅,你和老五再走一趟,送小世子回家!” 第64章 有亲缘关系 小苏欢急了,还没弄清这小少年和她娘的关系,咋能让他走呢? “咿呀咿呀~” 她激动之下迈着小短腿朝谢青岚跑去。 谢青岚被苏老太下逐客令,本有些低落,见炕上的小胖丫忽然朝他冲过来,吓了一跳,连忙张开手接住她,没让她掉地上。 李素梅见状,松了口气,谢过谢青岚后,赶紧将闺女抱过来,对苏老太劝道,“娘,就算咱们要送小世子回家,也只能等明天了,这会儿城门都关了,先让小世子在咱家住下吧。” 吴春荷跟谢青岚聊了一路,还挺喜欢这孩子的,闻言也劝道,“是啊娘,外面黑灯瞎火的,赶车也不安全啊。再说,咱们在外面跑了一天,这会儿累的不行呢。” 见老二媳妇故意摆烂,老五媳妇似乎也对这谢青岚很有好感,小孙女儿那意思又好像不是讨厌谢青岚,苏老太只道自己刚才误会了,顺势看向谢青岚,松口道,“那就委屈小世子去住客房吧。” 吴春荷嘴快,“娘,晏家的房间不是空……” 苏老太打断道,“你两个侄子虽然读书去了,但房间咱得给他们保留好。再说,哪有让客人住别人住过的房间的理儿?” 吴春荷恍然大悟的拍了拍嘴,“对对对,瞧我这记性。” 谢青岚并不在意苏家人让他住哪儿,听说今晚不用回府,松了口气,感激的对苏老太再作一揖,“晚辈多谢老夫人垂怜。” 随后向吴春荷、李素梅作揖道谢。 见他礼数周全,苏老太暗暗点头,“老五媳妇,带孩子下去吧,要是孩子想去村里逛逛,你就派老五跟着,逢人问起,就说他是咱家来探亲的亲戚。 不过,小世子,老身还是要说你两句,你一个小孩子家,有什么天大的事儿不能好好跟家里人沟通解决?非要离家出走?这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你这次没遇着坏人是运气好,可下次就不一定了。 如今你既在我家住下,那就得答应我,这次回去以后绝不准再做这样的傻事儿,知道吗? 倘若你爹真是无缘无故听信刁奴的话要打你五十大板,那你就来找我,不管他是大将军还是什么大官儿,老身都会给你做主。但你以后若是犯了错,想往咱家来躲,咱说什么也是不会再留你住下的。” 谢青岚听着这教训的口吻,心里竟奇怪的没感到生气。 明明这老夫人说的话和钱嬷嬷差不多,怎么钱嬷嬷一张口他就气的想甩她鞭子,对老夫人却不会呢? 谢青岚暂时没想明白,乖巧听训,“是,老夫人,晚辈知道了。” 李素梅一笑,想把闺女放回她奶奶怀里,带谢青岚去客房,却见闺女竟然闹着要一起去,竟十分粘着谢青岚,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捏了捏闺女的小脸蛋,“闺女,你不会是痴迷人家美色吧?” 小孩子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东西,人也是一样。 论皮相,谢家小世子当真是剑眉星目,一表人才,完全符合李素梅对未来女婿的外貌标准。 小苏欢没想到亲娘会这么误会她,小脸一红,干脆直接抓着谢青岚的衣角不松开,小声哼哼,“咿呀~” 她刚才没掐算完,但已经掐算到了李素梅和谢青岚牵连的因果线中有极深的亲缘关系。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两人见面竟都不识得彼此。 谢青岚接住软绵绵,胖乎乎的小苏欢,只觉她可爱极了,不禁心里一软,将她好好抱在怀里,对李素梅道,“许是妹妹跟我有缘,所以才喜欢和我玩儿,婶婶去忙吧,我保证带好妹妹。” 而且他总觉得小苏欢看起来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是这话说出来太孟浪,对方又是一个还没满周岁的小闺女,未免婶婶误会,谢青岚只把这话闷在心里。 晏齐、晏兴刚才去找二叔、五叔说话了,见廊下多了个陌生小少年,两个小子好奇的凑过来,结果一听这话,立马急了。 晏齐大惊,“你是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也敢跟我们抢妹妹?四弟,上!把咱妹妹抢回来!” 晏兴扯着稚嫩的小嗓子大喝一声,“呀呀呀!还我妹妹!” 谢青岚一回头,见两个比他小几岁的男孩儿朝他张牙舞爪冲过来,目的只是为了抢他怀里的小苏欢,连忙闪身避开,“你们别抢,我不是要跟你们抢妹妹。” 小苏欢被他这几下晃得,头都晕了,正在掐算的小手丫被迫松开。 晏齐、晏兴追着他不放。 谢青岚被他们如此胡搅蛮缠,也来脾气了,“你们要是能追到我,我就把小胖丫还给你们!” 什么?小胖丫?这人竟然叫她小胖丫?拜托,她这是正常的婴儿肥好不好! 小苏欢立马来精神了,气鼓鼓的举起小拳头对三哥、四哥打气:“咿呀!咿呀!” 苏老五走过来看到这一幕,疑惑看向正在看热闹的李素梅、吴春荷,问李素梅道,“媳妇,这咋回事?” 李素梅一笑,收回目光,“没事,几个孩子闹着玩儿呢。” 晏家、晏和走了后,家里孩子一下少了两个,她们正担心冷清,小世子一来,正好把大哥哥的位置给补上了。 有时候院子里就是要有点孩子气才好。 苏老五见谢青岚抱着小苏欢闪躲的时候,留有余力,还把小苏欢护的稳稳的,功夫底子很稳,便放了心,转头对二人道,“刚才三嫂把娘的事儿跟我和二哥说了,四哥四嫂把村长请来了,现在人在堂屋。素梅,二嫂,你们去帮娘穿戴一下衣服鞋子,咱们等会儿就去张家找李氏算账。” 别看苏老五好像很冷静,其实他这人遇事儿就是越冷静,下手越狠。 听说村长已经请来了,李素梅、吴春荷也不含糊,立即进屋去给苏老太穿戴好,扶着她去堂屋跟村长说话。 王宝瑞来的路上就听苏老四、刘莺莺夫妻俩说过请他来的原委了,这会儿看到苏家人拿出来,被李氏扎的浑身是针的人偶,王宝瑞背脊也是一阵发毛,当即决定严肃处理此事。 日落时分,清水村笼罩在一片黯淡的霞光中,村长王宝瑞举着火把,拿着证物人偶,带着苏家人浩浩荡荡去了张家。 有村民见到这一幕,连忙打开院门,裹紧衣服跟上去看热闹。 第65章 张家的下场 1 张家堂屋。 村长、苏老太居中堂而坐,苏老二、苏老四、苏老五夫妻站在他们下首两侧。 王宝瑞把人偶拍在桌上,对站在中间瑟缩害怕的张老大夫妻俩道,“你们家扎小人害苏老婶子的事儿没什么好说的,证据确凿,我会消了你们的户籍,限你们三日之内搬走,从今往后你们就不是我们清水村的人了,往后也别以我们清水村的人自居,咱们村丢不起这个人。” 听了此话,跟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全都惊了。 大伙儿在村里有点龃晤跟不和很正常,可没必要用这么阴狠可怕的手段害人吧? 再一看,村长拍在桌上那人偶做的跟真的似的,诡异无比,浑身扎满寒光森森的绣花针,可见扎针的人心思有多恶毒。 “呸!老子最看不起用腌臜手段害人的家伙,村长,我支持你!这种下作的人就该赶出咱们村!” 有人起了个头,其余村民也纷纷惊醒,“对!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绝不能姑息!” 想想也是可怕,万一以后和村里人起了什么冲突,对方有样学样,也学张李氏扎小人来害人怎么办?到时候只怕他们咋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绝对不能轻饶了张老大一家。 钱翠苗急了,连忙揪一把张老大,想让他说几句话回转一下场面,没想到张老大这时候紧张的屁都放出来一个,仿佛没了张李氏,他就拿不了主意一样。 钱翠苗一时又气又恨,只得勉强扯出一抹假笑,凑上前对苏老太张手解释,“别!别这样啊,老姑妈,咱们都是亲戚,铁根儿说他小时候您最疼的就是他了!更何况……更何况咱儿子金宝可是您的亲表孙儿!咱们还等着开春送他去博雅书院读书呢,等明年他考了科举,做了大官儿,不就能好好替铁根儿孝顺您,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了嘛?您可千万不能在这时候把咱赶出清水村啊!” 没了户籍,房屋,田地,她儿子还怎么读书,考功名呢? 吴春荷听了冷哼,“真够无耻的!卖咱家凶宅,找李二狗烧咱家的过冬粮,把我舅舅的房子推了报复咱家,扎小人咒我娘,这桩桩件件就是你们口中的报答,孝顺?” “这……这都是我娘的主意,跟咱们没关系啊!”钱翠苗心虚,连忙叫冤。 苏老太抬了抬眼皮,苍老的眼睛里满是锐利,“那就把你娘叫出来,若她肯亲口向我认个错,跪下来道个歉,这事儿就完了。” 张李氏的状态苏老四都跟她说了,害人不成遭到反噬,这会儿躺在炕上根本下不来床,根本不可能向她磕头认错。 更别提,那老婆子在苏老太面前一向心高气傲,哪怕她还清醒,也不可能答应苏老太说的这个条件。 钱翠苗也知道这事儿做不到,又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张李氏已经遭了报应这种话,只得拽着张老大跪在她面前,含泪求饶,“老姑妈,您看这样成不成?我和铁根儿代我娘向您老人家磕头认错。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帮着李氏害您,求您别让村长消了咱们的户籍,把咱们赶出清水村!” 钱翠苗按着张老大磕头认错,哭得可怜,张老大也反应过来,鼻涕眼泪立马流了一脸,扑过去抱着苏老太的大腿懊悔道,“老姑妈,算我求您了!我儿子金宝还那么小,他还有那么好的前程,要是没了户籍居所,他就读不了书,考不了科举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村民们看张老大夫妻俩哭的可怜,就有些同情心泛滥。 一个村民忍不住开口劝道,“苏老婶子,您就饶了他们这次吧,毕竟这都是大人做的事儿,实在不该牵扯到孩子。” 一直没说话的苏老五一针见血的开口道,“他们若真为孩子着想,就该约束自己的行为,而不是自己做错了事连累孩子,还来求我们高抬贵手,饶了他们。” 闻言,那村民神色讪讪,有些下不来台。 李素梅圆场道,“我丈夫说的不错。这位邻居说的意思咱们也理解,大人做的事儿确实不该牵扯到孩子,但张铁根和张钱氏身为一家之主,看到李氏扎小人做法害人的时候没及时劝阻,就该想到有今日的下场。 另外,我们和张家的恩怨本可以私了,但那时免不了又会打一场架,闹的村里鸡犬不宁,所以我们请了村长来断明此事。咱们既搬来了清水村,就要守清水村的规矩。” 众人听了,顿觉有理。 村里有村里的规矩,张家人做错了事儿,就该按规矩处置。 不然人人有仇都想着私了,清水村可不就没有宁日了嘛? 村长见村民们都有了觉悟,眼里闪过一抹喜色,不由赞赏的看了一眼苏老五和李素梅,暗道这一趟他真是来对了,没想到处置苏家和张家恩怨这事儿竟无形中给了村民们一个警醒:咱清水村也是有规矩的! 可这清水村到底有啥规矩,他自己也不清楚,心里也没个具体的章程。 村长暗道,等处理完苏家和张家的事儿,他再去找江老秀才细细商酌一下。 钱翠苗、张老大听到苏老五夫妻的话,眼里的眼泪一下尴尬的僵在眼眶里,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 村长咳嗽一声,敲了敲桌子,指着人偶对二人道,“好了,张钱氏,张铁根,你们夫妻俩用不着闹,就算不消户籍,不赶你们出村,凭你们家做的那些腌臜事儿,你们家金宝也过不了生平审查那一关。” 考生考科举之前,官府会专门派使者来访问乡邻,调查考生的生平。 像张家这种情况,完全不符合报考科举的审查要求,开考之前就会被取消考试资格。 张老大、钱翠苗脸色一变,还不等他们说话,村长开口补充道,“别急,我刚才说的是我代表村里对你们的处罚,你们家还要另外再赔偿苏老婶子二两银子,作李氏害苏老婶子元气大伤的医药费。” 什么?他们家不仅要被销户赶出村子,还要赔偿苏老太二两银子医药费?! 钱翠苗、张老大惊了,夫妻俩脸陡然爬起来,指着苏老太翻脸道,“凭什么?你根本什么事儿都没有,凭什么要我们赔医药费?!” “村长,我们不服!” 第66章 第一次开口说话 处罚已定,不管张老大和钱翠苗服不服,都改变不了他们被赶出清水村的事实。 苏家人从张家回来时,张晓兰和张红壮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今晚的主食是白米饭,主菜是一锅白菜粉条炖豆腐,一大盘红烧土豆,另打了十几个鸡蛋加面粉,放白糖调味,揉成剂子,沾上用开水闷好的麻仁,烧油炸成金黄色的开口笑,弄了一大盘。 张晓兰见他们开了院门回来,高兴的迎过去,“娘,你们回来啦?事情办的咋样?快洗洗手,咱们坐下吃饭!” 张红壮也抱着小苏欢,带着谢青岚,晏齐,晏兴三个出来相迎,目光中带着担心和询问。 “没事了,咱们先吃饭吧,对了,三哥怎么还没回来?” 大伙儿边说边进屋洗手,李素梅看了一圈,没见着苏老三,不由疑惑道。 张晓兰扶着苏老太坐下,闻言看了看外面,目光有些不安,“他应该快回来了吧?上午娘身体不好,他去请大夫,后来咱们忙着处理张家害娘的事儿,老三就先给请回来的大夫结了诊金,送大夫回城里去了。” 这会儿外面天都黑了,苏老五不放心的起身,“娘,三嫂,你们先吃,我去外面找找三哥。” 苏老二跟着道,“我也去。” 苏老太点头,临走的时候叫他们吃了几口点心垫肚子,又叫他们把菜刀,斧头带上,随后从橱柜里拿了一包奶皮酥,分了一盘开口笑放到神龛前,给苏山青的牌位点了一炷香供奉,才坐下来招呼大伙儿吃饭。 晏齐今天被谢青岚抢了妹妹,心里正不爽快,见他吃饭、坐姿仪态优雅,晏齐阴阳怪气道,“哟,咱又不是吃什么山珍海味,世子爷用得着这么惺惺作态嘛?” 晏兴气鼓鼓的伸筷子去抢谢青岚夹到的炸开口笑,却被谢青岚轻松躲过,送进嘴里,嚼了两口咽下去,笑眯眯捏着筷子挡住晏兴的攻击,摇头一本正经对晏齐道,“饭做的好吃,吃饭的姿态自然也要好看。再说,我在家吃那些京葱野鸡,红扒熊掌,杏仁鹁鸪羹,烟熏獐子肉,溜青蟹,鱼怪蛏仁之类的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哪比得上你家这农家菜来的鲜香开胃?” 京葱野鸡,红扒熊掌,烟熏獐子肉…… 咕嘟! 晏齐、晏兴、小豆儿和小苏欢四双眼睛骨碌碌的瞪着他,很不争气的吞了口唾沫。 吴春荷嘴里也止不住的分泌出口水,“小世子,那些东西一定很好吃吧?” 谢青岚见苏二婶真信了,忍俊不禁,忙摆手解释道,“二婶娘别当真,我跟晏齐说笑呢,这些东西其实我也没尝过几回,都是听别人说的醉仙楼里的菜名儿。” 苏老太看他们这馋样儿,再看他们这一桌热气腾腾的农家菜全是素,没什么肉,不禁笑着擦了擦小苏欢的口水道,“今天这菜做的素了不是?那咱明天进山看看,能不能碰到獐子或麂子。” 进山?好呀好呀!她空间里还有好多果子没放出来,到时候可以让爹爹捡回来,让三婶娘给她果泥儿吃。 小苏欢开心点头,专心喝奶止馋。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苏老二、苏老五才接了苏老三回来。 苏老三浑身冻得不行,身上衣服都被人撕破了,头发也乱糟糟的,竟像是跟谁打了一架。 苏家人吓了一跳,连忙拿了毯子给他裹上,热了一碗酒让他坐在茶炉子边烤火,一边端着喝。 苏老三喝了口热酒暖暖身子后,长出口气,对众人解释道,“今天真够倒霉的,我送大夫回城后,想出城却出不来了,说是哪个王孙公子走丢了,家里人正着急呢,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全部严加把守,想进城容易,想出城却得排队挨个儿搜身盘问,我衣服都被扒得只剩个裤衩,好家伙,给我冷的!” 这话一出,大伙儿神情凝重,不约而同看向谢青岚。 小苏欢也望向谢青岚,眨了眨奶萌的大眼睛。 谢青岚迟疑的指了指自己,“是因为我吗?不可能吧,我爹顶多觉得我离家出走是不知好歹,巴不得我在外面饿两天呢,哪可能这么快找我。” 更别提,谢家恪守本分,除了本职工作上会使用权利外,根本不可能为了找个离家出走的他就滥用职权,封城搜人。 这么做可是会让谢家落人把柄的。 他爹最怕的就是落人把柄了。 苏老太摇头,对李素梅和苏老五道,“你们明天进城打听打听,看是不是顺安坊的镇边西宁大将军府在找人,顺便多留意留意,还有什么别的人在找小世子没有。” 李素梅、苏老五,“是,娘。” 苏老三喝完一碗酒,暖乎多了,脸颊酡红的转头打量谢青岚,疑惑道,“嗝儿~娘,这谁家孩子啊?咋瞅着这么像五弟妹呢?” 众人一愣,立马看了看两人,没觉得两人有哪里相似。 张晓兰哭笑不得,拍他一把,“这人莫不是喝醉了?净说胡话。行了,快来吃菜,在外面挨饿受冻一整天,你不饿啊?” “嘿嘿,饿,饿,我就想着媳妇这一口白菜炖豆腐呢。” “是白菜粉条炖豆腐!”张晓兰无奈扶额,叫晏齐去给苏老三倒了杯水来,可不敢再让他喝酒了。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老三这番话立马让谢青岚脑子里闪过一抹火花,愕然指着小苏欢惊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为啥觉得小妹妹面善了,他在自家老祖宗珍藏的全家人画册里见过她的画像! 小苏欢也一激灵,想起来她忘了把李素梅和谢青岚因果线牵扯的原因告诉大家了,连忙指着谢青岚对众人大叫道,“宝……宝……” 小苏欢的反常吓了大家一跳,一时间竟没人关注谢青岚说了什么,全都关心的守在小苏欢面前,“五丫怎么了?宝什么?你要抱抱吗?” 小苏欢着急摇头,情急抓着谢青岚的手指,用力对众人道,“他……他……四……宝……表……表……哥!” 谢青岚,是李素梅的亲侄子!她的亲表哥! 晏齐和晏兴愣了一下,忽然激动兴奋起来,“奶奶!奶奶!妹妹叫我哥呢!宝……妹妹是要哥哥抱,她是要咱们抱呢!” 小苏欢还太小,虽然勉强吐字清晰,但语句并不连贯,晏齐、晏兴就这么误会了她说的意思。 苏老太闻言,松了口气,欣慰道,“看来你们妹妹很喜欢你们啊,那你们抱抱妹妹吧。” 被晏齐、晏兴高兴抱起来的小苏欢:“……” 第67章 爷孙初见 小苏欢长得和谢家画册里的孩子一模一样,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她真和谢家有些关系。 谢青岚打算留在苏家弄清楚这事儿再回谢家。 翌日一早,张晓兰和李素梅用腌好的酸菜做了一锅酸菜拉面,把熏好的香辣腊肠剪了几截煮熟,切了一大盘下饭吃。 一家人吃过早饭后,苏老五、李素梅套了驴车进城打听消息,看上头封城找人找的是不是谢青岚,顺便再买些粮食回来存着。 苏老太中邪后精气神不大好,坐在廊下晒太阳疗养。 苏老二、吴春荷把院儿里的大石磨洗出来,把昨晚泡好的豆子拿出来磨碎,做豆腐。 张红壮带着小豆儿、晏齐、晏兴打扫屋子,准备迎腊八。 婴儿房里,小苏欢坐在炕上,把玩昨天四婶给她洗干净,放在炉子边烘干了的诅咒人偶。 玩偶上的绣花针全取下来扔了,即便用香喷喷的皂角粉洗过,这人偶还是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怨气臭味,和上回他们办和离酒,来他家闹事的张李氏身上的臭味一模一样。 看来张李氏被诅咒反噬,消失的三魂七魄全聚集在这诅咒人偶里。 小苏欢动了动手指,将张李氏的魂魄从诅咒人偶里勾出来。 张李氏忽然脱离人偶的束缚,还以为苏老太是死了,表情狂喜,另一抹魂魄忽然从人偶里冲出来,将她扑倒在地,狠狠撕咬。 “我让你欺负我媳妇儿!我让你害人!” 苏青山作为死了多年的鬼,对付起张李氏这样的生魂不在话下。 张李氏被撕扯的灵魂忽闪,疼痛不已,小苏欢没想到诅咒人偶里竟然还有一个魂魄,连忙小手一拉,将两道魂魄分开。 “不……嘘……打……” 她还有话要问张李氏呢。 小苏欢左右看了看,捡起空了的奶瓶作容器,暂时关押苏青山。 张李氏认出她来了,这不是苏家那个小孙女儿么?浑身竟然散发着一股得道高人才有的金光! 魂魄状态的张李氏尝试碰了一下,结果被这金光灼烧的身形都虚了大半,顿时明白这金光天生克制邪祟,怕小苏欢一巴掌给她魂拍没了,张李氏不敢造次,老实下来。 “哎哟,我乖孙女儿就是厉害,竟然生下来就会抓鬼!哈哈哈哈~” 苏青山被关进奶瓶里,不仅不气,还十分高兴的对小苏欢竖起大拇指。 小苏欢听了他的话,狐疑回头看了他眼,转而将张李氏抓到手中,指了指人偶,问,“咋……来……的?” 张李氏嚅嗫道,“捡的。” “哪……里?” “紫金观。” 紫金观?云家小少爷出家那道观? 这诅咒人偶并非本世界所有,而是来自她所在的仙侠世界,凡人只需献祭生魂就能使用其中蕴含的诅咒之力。 看来她得去一趟紫金观,将这诅咒人偶的来历弄清楚。 小苏欢点点头,揶揄的看着张李氏,“你……想……活……吗?”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张李氏当然想活! 看这小丫头明明身负大功德,却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张李氏暗道她天真,面上含笑点头,作出慈爱的表情道,“乖五丫,你要是复活舅奶奶的话,舅奶奶给你买好多糖吃好不好?” 苏青山闻言,急得在奶瓶里上蹿下跳,对张李氏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老女人,竟然连小孩子都忽悠,你还有没有良心!” 骂完,他又连忙提醒小苏欢,“乖孙女儿,这老女人想害你奶奶呢!要不是我钻进人偶里拦住她,她的怨气早就害死你奶奶了!你可千万别听她的啊!” 小苏欢听到张李氏说的,点点头,抬手一挥,将她的生魂送回了她肉体内。 随后捧起奶瓶,唤道,“爷……爷?” 她送了一缕灵气在苏青山体内,苏青山的魂体逐渐稳定下来。 苏青山恢复成死前的样子,穿着一件补丁褂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面貌虽然有些苍老,但五官英俊,可以看出年轻时候也是个帅小伙,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苏老五几个脸型像苏老太,五官就长得有些像他。 听见小苏欢叫自己爷爷,苏青山顿时不气了,感动的眼泪要掉下来,“嗳!乖孙女儿叫的真好听,我就是你爷爷,爷爷叫苏青山,咱家神龛上供的牌位就是我!爷爷这回从地府出来啊,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咱家五代男丁,总算生了个闺女了!你爹娘真给咱老苏家长脸!爷爷在地府都看着呢,要不是你这个小福星来了咱家,你奶奶他们多半逃不出中原……五丫,爷爷谢谢你!谢谢你用粮食救了大家!” 听见这些,小苏欢笑眯眯的摆摆手,把爷爷从奶瓶里放出来,向他比划道,“咿呀咿呀~” 她把张李氏的生魂送回体内,张李氏就会从没有意识的活死人,变成有意识的活死人。 五感俱在,却无行动能力,张李氏活着就是受刑,每一天都会生不如死。 这样的惩罚可比让她的生魂被困在诅咒人偶里,变成人偶的怨气害人好多了。 苏青山魂体有她灵气的缘故,故而听得懂小苏欢的意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欣慰的摸摸小苏欢,“不愧是我孙女儿!干得漂亮!咱们就该给坏人这样的惩罚!爷爷晚上就托梦给你奶奶,叫奶奶多给你买糖吃!” 小苏欢忍了忍口水,矜持摆手拒绝,“咿呀咿呀~” “什么?要长牙,吃不了啊?没关系没关系……啊~你奶奶要多多补充阳气,不能跟阴气之魂接触啊?好好好,爷爷不靠近她了!对了,爷爷靠近你没问题吧?” 苏青山紧张兮兮的看着小苏欢,要是小苏欢点一下头,他能立马从原地消失。 小苏欢笑咯咯摇头,表示凭爷爷这点阴气,还远远影响不到她。 她问,“咿呀咿呀?” 苏青山道,“你问爷爷怎么从地府出来的啊?那天爷爷本来在地府排队领孟婆汤,忽然有人烧龙涎香……” 爷孙俩就这么聊了起来,说到最后,苏青山恍然大悟,连忙对小苏欢道,“对了!爷爷想起来,爷爷出来的那个地方是个道观,观名好像叫……好像叫紫金观!离这儿不远,向清水村北边十几里地!” 小苏欢黑黝黝的眼睛大睁。 又是紫金观? 忽然,周遭暗下来,小苏欢疑惑抬头,只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放出拘魂索去抓苏青山。 两道身影齐声威严道,“苏老头!你擅自逃离地府,冒然干涉人间因果,犯了大罪!还不速速跟我们回去领罚!” 是黑白无常! 第68章 张家人搬走 张家。 张李氏生魂回体后,眨了眨干涩的眼皮。 “铁根儿……” 她开口叫儿子。 半晌,竟没人进她屋来。 而且她感觉下身湿臭黏糊,好像……拉炕上了。 张李氏脸色一下黑了起来,立马张口叫道,“铁根儿!” 这回声音大了点,房门被人推开,张金宝匆匆走进来,“奶奶!您终于醒了!” 张李氏看着张金宝,目光和蔼了几分,可听见隔壁堂屋传来的争吵,她隐隐发觉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叫金宝给自己倒了碗茶喝了几口后,张李氏沙哑问,“你爹娘在吵什么?” 奶奶一直瘫在床上,神魂不知去了何处,叫也叫不醒,他娘想把奶奶丢下,他爹不让,两人正在为这个吵呢。 张金宝神色尴尬,随即忿忿道,“还不是苏家!冤枉奶奶您做法害姑奶奶,昨晚村长来咱家给苏家人做主,要消了咱们在清水村的户籍,让咱们三天之内离开清水村呢!” 张李氏闻言,果然不在意张铁根和钱翠苗吵什么了,气得脸色铁青,“你姑奶奶没死?!” 她表哥留下的小人儿难道没用? 那她这么多天被困在人偶里算什么! 这几天钱翠苗没有给她打理,张李氏看起来狼狈不堪,此刻发起怒来,更是形如恶鬼,金宝一下被吓得倒退几步,害怕的看着她,“奶……奶奶,您怎么了?” 不等张李氏说话,金宝已经不敢跟张李氏单独相处下去,连忙转身跑去堂屋叫张铁根和钱翠苗,“爹!娘!奶奶醒了!你们快来看看呀!” 二人听说娘醒了,匆忙过来查看张李氏。 “娘,您怎么样,饿不饿?咱早上吃的高粱烙饼,还剩了点,我给您热热?” 钱翠苗一边关心,一边暗中掐了把张老大,警告他不许把刚才吵架的原因向张李氏告状。 张老大点点头,对张李氏道,“娘,您身体好点没有?这几天您怎么了?我请了大夫来看,都说您这是离魂症,十有八九醒不过来,还叫咱们准备后事呢!” 张李氏嘴角抽了抽,不好解释这是她扎小人的代价,对二人道,“咱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详细给我说说。” 苏老婆子没死,那她之所以从人偶里出来,就是苏家那小闺女弄的了。 那小闺女了不得,金光护体,邪祟轻易近不得她的身,是带着大功德降世的福宝。 怪不得她用小人害苏老太,没害成功。 有这么个小福宝护着苏家,恐怕什么害人的邪法都对苏家人不起作用。 不过,她虽然败了,但张家还没败! 他们家还有金宝,只要金宝有出息,她弟弟李二狗被苏老太打断手的仇就还能报! 张老大和钱翠苗详细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跟张李氏说了后,张李氏很快冷静下来,对夫妻俩道,“苏家已经得了清水村的人心,咱们是斗不过他们的,三天后若是不搬走,只怕村长会领着祠会的人来赶咱们走,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十里八乡都传出我扎小人的事儿,反而对金宝不好。 铁根儿,你把咱家的地契、房契数出来,去一趟苏家卖给他们,不拘他们还价多少,只要不低于二十两就行,他们若是不买,就把这些送去村长家,委托村长处理。咱家虽然被清水村销了户,但我和张红壮已经和离,你们还可以跟着我返回我的原籍李家村,到时候不会影响金宝读书。” 李二狗就一直住在李家村,虽然把李家爹娘留下的田产卖的差不多了,但上回张李氏把云家宅院卖给苏家时,收的那二百两银子还有一百五十两回扣没动,到了李家村可以再置田地。 张老大、钱翠苗从昨晚吵到刚才都没吵出个头绪来,张李氏一番吩咐,二人如同吃了定心丸,立马照她的话做。 张铁根收捡出房契、地契,去了苏家,钱翠苗则留下帮张李氏重新梳洗穿戴了一番,等她弄好后,才叫金宝重新进来。 张金宝得知被赶出清水村不会影响他读书,由衷的松了口气,庆幸道,“奶奶,幸好咱家有你!” 张李氏不复刚才的狼狈之态,脸上也少了几分戾气,看起来和颜悦色。 她摸摸这个长孙的头,恩威并重道,“金宝,奶奶会不惜一切培养你成才,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以报苏家打断你舅爷爷双手,赶咱们出清水村的仇!知道吗?” 张金宝郑重点头,“是,奶奶,孙儿知道了!孙儿一定会好好读书,替咱家报苏家的仇!” 钱翠苗听着这话,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看娘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儿子培养成才,便将这点怪异的感觉抛之脑后,笑眯眯的去给张李氏热饭菜吃。 李二狗被打断手后一直发烧,幸好张老大听张李氏的话没放弃他,一直有给他吃药,今天也醒了过来。 听说自家老姐醒了后,李二狗激动又高兴,不顾自身伤势,匆忙爬起来看望张李氏,姐弟俩见了彼此,又是一阵心疼,不由抱头痛哭。 一时间,张家这边竟显现出一派团圆,欣欣向好之态! 但这种一团和气的现象能维持多久,不得而知。 苏家。 考虑到小豆儿将来也会长大,也要娶妻生子,有自己的房子田地,不能一直跟苏家人一起生活,张铁根来卖房子、田地的时候,张红壮就问苏老太借了钱,苏老太帮着讨价还价,最终以二十两银子将房子和地买了下来。 生意谈好后,苏老太问张铁根,“慢着,你家欠我的二两银子医药费,啥时候给?今天要是不给,明天可就不是二两这个价了。” 张铁根没想到她会提起这茬,又见钱还没到手,在她手里捏着,只得不情不愿道,“那老姑妈你从这二十两里扣二两出来吧,给我十八两就成。” 不卖给苏家,交给村长典卖房子田地的话,村长也会收差不多二两银子的典卖价,花的时间还多,不如直接卖给苏家来的方便。 虽然田地不许私人买卖,必须走官家,但如今是灾年,官府还管不到这些偏远小民。 苏老太见他识相,也没多说,扣了二两,结了十八两给他。 张铁根带着银子回了张家,当天下午,张家人就带着李二狗从清水村搬走了。 第69章 给咱爷作担保 苏家。 婴儿房里,小苏欢和黑白无常大眼瞪小眼,跟黑白无常一阵比划,“咿呀咿呀~” 苏青山是偷偷从地府溜出来的,要是被抓回去,肯定要受很重的刑罚,说不定永远都不能转世轮回了。 黑无常听了她的要求,皱眉,“小丫头,你想让他留在人间?那怎么行!你爷爷已经死了,现在他归地府管。” 小苏欢抬起圆润可爱的婴儿小脸,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咿呀呀~” 白无常心一软,忍不住捧着脸转头看向黑无常,“哎哎~老黑,要不咱通融通融?这小妮儿能看见咱们,身上又有这么浓重的金光护体,说不定是哪位仙子转世呢。现在这世道这么乱,若这位仙子能终结这乱世,咱们也能跟着她得些功德。” “你!” 黑无常无语,正想说他两句,忽然感觉衣服动了动,低头一看,赫然对上一双纯澈灵动,天真无邪的双眼。 小奶包软乎乎的看着他,勉强合拢双手对他作揖,保证道,“咿呀咿呀~” 她说绝对会约束好苏青山,请求黑无常、白无常两位前辈给她爷爷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白无常爱心泛滥,碰了碰黑无常,给他使了个眼色。 黑无常捏着手里的拘魂索,咬了咬牙,最终将苏青山放开,冷冷瞪了苏青山一眼,抬手打下一张契约,推至小苏欢面前,“那你们爷孙俩在这张契约上签个字,你要用你的灵魂给苏青山作担保,倘若苏青山将来在人间犯了事,你就要代他魂归地府,接受阎君处罚。” 拘一个修士的魂,可比拘一个凡人的魂有用多了,这样一来他们也好交差。 苏青山看到小孙女儿为了自己和黑白无常讲条件,心里感动的不行,听了这话陡然清醒,连忙将拘魂索主动绑在自己身上,“不不不!鬼差小哥,你快把契约收回来!我逃出来就是为了看一眼我孙女儿,我现在见到了,已经如愿了,可以安心去喝孟婆汤了,咱们走吧!” 闻言,阴柔惨白的白无常扫了他一眼,“苏老头,契约一旦形成,就具有天地规则的效力,小妮子不签,这张因她而出现的契约就会抽走她一半阳寿。你要早这么疼孙女儿的话,当初乖乖排队领孟婆汤喝了入轮回不就好了?现在才后悔,晚了。” 鬼教鬼不会,事教鬼一次就行。 苏青山内疚不已。 小苏欢乖乖在契约上摁了个手印,对两位无常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牙,粲然一笑,“咿呀~” “乖~乖~不用谢,小妮子放心,若是哪日你来了地府,白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白无常对小苏欢抛了个媚眼,黑无常恶寒的瞅了他眼,收了契约,消除结界,和白无常回了地府。 鬼差走后,房间恢复正常。 苏青山抱着小苏欢肥嘟嘟的婴儿小腿痛哭流涕,“呜呜~乖孙女儿,爷爷对不起你!谢谢你保护爷爷!爷爷这条鬼命以后就是你的了!” 小苏欢看着老爷子一边痛哭,一边爱不释手的捏她腿上的小肉肉,嘴角抽了抽,耐着性子摸了摸老爷子的头,“乖……爷……爷,不……哭。” 苏老头替苏老太挡了一部分人偶的诅咒怨气,魂体已经很虚弱了。 得找个身体让他附身,他才能留在阳间正常生活。 在这之前,小苏欢将苏老头的鬼魂暂时装进了奶瓶里,并将自身温养魂魄的心法传授给他,没找到新身体安顿他之前,他就先在奶瓶世界里修炼这套心法。 解决完张李氏和苏老头的事儿,小苏欢准备跟四叔上山,谁知道四叔早就带着谢青岚上山去了,她便在四叔下山的必经之路上留了些果子和家禽。 这几日清水村没有下雪,但天气越发干冷,不管穿再厚,那冷风都冻得人骨头疼。 苏老四没敢在山上多留,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放完捕兽夹,就带着谢青岚匆匆下山。 下山途中,他看见几棵树上挂着红彤彤,黄澄澄的东西,走近一看,竟然是熟透了的柿子和鸭梨! 苏老四喜不自胜,赶紧叫谢青岚回家把这消息告诉苏老二,让苏老二、苏老三带了背篓,赶了驴车来,兄弟三个将这些柿子和鸭梨全装回去,倒在院儿里称了称,好家伙,鸭梨足有六百斤,柿子有四百多斤。 并且他们往回走的时候,路上竟然莫名跑出来几只毛发光亮的野鸡和膘肥体壮的兔子,和小苏欢出生那回,他们遇到的野鸡野兔一模一样! 三兄弟一下明白过来,感动不已,这是小侄女儿又给他家赐福呢! 谢青岚不明白状况,只觉得他们今天运气真好,出来一趟就遇到这么多东西,心里有股浓浓的满足感。 一行人将果子,鸡兔全运回家后,苏家人率先紧着小苏欢,洗干净石臼和雪梨,给雪梨去皮,用石臼碾压成泥,过筛得细细的雪梨泥上锅蒸熟,晾温了后给小苏欢吃。 随后,苏家人吃了些柿子和雪梨解馋,又往各家村邻送了满满两篮子水果,剩下的便收进仓库里,打算等过完腊八做成柿子醋和梨干、梨膏。 村邻们得了新鲜水果,都很高兴,有些拿了自家做的小咸菜或自家种的萝卜,白菜,菠菜回礼。 许是苏家人两次上山都带回来了东西,村邻们收到水果后,没多久也安排了自家人进山,幸好苏家人设置捕猎陷阱的时候做了标记,能让村邻们找果子和猎物的时候避开陷阱。 下午,进城打听消息的李素梅和苏老五拉回来一车粮食。 有一百斤土豆,二百斤米,三百斤白面,除此之外,还有二十斤盐,二十斤糖,五十斤生辣椒,二十斤花椒,一大坛酱油,一大坛醋。 前者花了二十两九钱零七十四文,后者花了三两七钱零六十四文,合计花了二十四两七钱零三十八文,上回公账里卖药材所得的一百一十三两四钱零九十八文减去这次采买花费,还剩八十八两七钱零六十文。 有了这些粮食,再算上之前采买的黍米面,高粱面,白面,苏家的过冬粮总算够了,未来两个月不必再急着采买粮。 日暮时分,张晓兰把苏老四抓回来的兔子宰了两只,斩成块和切好的土豆,放辣椒、蒜炒香后,加盐、酱油、冰糖调味,一起红焖,再把黍米面糊舀一勺贴在锅边,盖上锅盖一起煮,出锅时就成了可以做主食吃的黍米面粑粑。 一家人吃完饭后,苏老太单独把谢青岚叫到暖阁。 “小世子,白天你五叔五婶打听到了,在京城搜人的那家就是你们顺安坊的镇边西宁大将军府家,你爹在急着找你,今晚你好好歇歇,明儿一早,我让你五叔五婶送你回家。” 谢青岚心里咯噔一下,可今天他看李素梅、苏老五回来,没第一时间说起在京城打听到的消息,就猜到京城这两天封城找人找的就是他,苏家人不留他才是对的,再留他住下去,只怕要给苏家惹来麻烦。 谢青岚乖巧对苏老太抱拳作揖,“是,这两日晚辈给您家添麻烦了,多谢老夫人和叔叔婶婶们愿意收留晚辈,只是晚辈舍不得齐弟、兴弟和欢姐儿,待晚辈回家处理好和家中老仆的矛盾,晚辈可否再回来看望你们?” 苏老太笑着点头,“这是自然,小世子不嫌弃咱们家贫,愿意把咱家当个亲戚朋友来往,老身也就拿大,把你当半个亲侄子看,只要你不离家出走,老身随时欢迎你来咱家玩儿。” 谢青岚心里一暖,抿唇一笑。 第70章 千纸鹤出现 腊月初一到初八这几天,外城集市大开,百货云集,从天南海北调来的粮食缓解了京城粮食不足的窘境,这几日府衙解除了粮食限购的禁令。 但各个城门还是实行宽进严出的制度,直到谢家找到他家走丢的小世子为止。 一大早,东边冒出朦胧的日头,空气中飘着一层冷气,苏老五、李素梅夫妻俩戴着防风兜帽,穿着厚厚的棉袄,棉靴,赶着驴车送谢青岚回府。 到得府门口,谢青岚跳下驴车,对二人拱了拱手,“有劳五叔、五婶送我回来,我父亲脾气爆,未免牵连二位,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还请五叔、五婶代我向您家老夫人报个平安。” 谢府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威严无比,青砖黑瓦的高门大院前,那块“镇边西宁大将军府”的牌匾带着一股深深的压迫感。 李素梅不放心的看着他,“真不用咱们跟你进去向你父亲解释几句?万一你父亲还要打你五十大板怎么办?” “五婶不必担心,苏老夫人说的对,我离家出走确实做的不该,我父亲打我,大不了我受着就是。” 说完,谢青岚向李素梅弯腰作揖,转身敲门。 家丁打着哈欠来开门,见了是他,惊喜的瞪大眼睛,握着他的手激动道,“哎呀,小世子回来啦!快!快去通知老爷!小世子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吧,老爷这几天到处带着人找你,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事儿都没敢让她老人家知道。” 谢青岚安抚的拍拍他,朝宅院里走去。 府门重新关上。 苏老五揽着李素梅的肩轻轻拍了拍,“好了,别担心了,谢大人肯定很心疼青岚,不然不会向圣上请旨封城找人。” 李素梅收回目光,摸着心口无奈摇头,“我也不知怎么了,自打见着青岚,就觉得心里跟他亲近,一想到他回去要受罚,我这心里就跟着不痛快。” 苏老五笑着安慰道,“好啦,知道你们娘俩投缘,等腊八的时候,我跟娘说说,看咱们能不能来谢家拜访,到时候亲眼见着他没事,你总该安心了吧?” 李素梅心里一暖,点点头,安心靠在他怀里,夫妻俩回了苏家。 张红壮原来的老房子被李二狗推倒后,苏老三、苏老四将那些还能用的石料扛了回来,这些石料虽然不多,但用来打造一个洗澡的小瓮堂正合适。 苏老四、苏老五这两天不上山,就在家修这个。 他们一家子人多,烧水洗澡花的时间也多,多弄一个瓮堂洗澡,他们就能省些时间,收拾起来也更方便。 苏老二、吴春荷和苏老三则开始磨豆子,做豆腐,拉去城里卖。 他们每天能做两百斤豆腐,因为集市大开的缘故,来赶集的人也多,豆腐根本不愁卖,除去每天十文钱摊位费和五十斤黄豆,小计二百五十文的本钱后,初二到初八这几天,苏家每天有三百四十文钱进账。 到了腊月初八这天,城里各大戏楼都搭了戏台子唱戏,百姓可以免费去看戏,内城也有许多贵人出来施粥赐福,各大杂耍班子也在集市中摆摊,还有腊八庙会等热闹场合。 腊八早上,苏老太带着全家烧香祭祖,喝了腊八粥后,就给了每人一两银子零花钱,今天大伙儿休息一天,啥也不做,想去城里逛逛的,就套了驴车去城里逛,想在家待着就在家待着。 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苏老五几个叔叔和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李素梅几个婶婶惦记着还在博雅书院读书的晏家、晏和,腊八这天,一家人装了些柿子,鸭梨,腌好的辣椒酱和板栗黄豆酱,腊肠去看望他们。 晏齐、晏兴、小苏欢也兴冲冲的跟着一块儿。 张红壮、小豆儿也得了五百文钱,二人不打算出去逛,想在家劈劈柴,晒晒太阳。 苏老太便抓了些瓜子花生糖,带着他们去各个村邻家串门。 这几日,苏青山在奶瓶里修炼养魂心法,颇有心得,魂体都比以前更凝实。 见今日腊八,大伙儿都出去热闹,偌大的苏家房院就剩他孤零零一个鬼,苏青山极其寂寞,便悄悄从奶瓶里钻出来,在清水村飘了一圈,终于在村子外边儿的官道旁找到一头刚冻死没多久的野狗,虽然野狗脏兮兮的,可是这正适合容纳他的魂魄! 苏青山眼睛一亮,咻的一窜,附身到这头冻得梆硬的野狗上,勉强站起来活动了下不太灵敏的四肢,摔倒几次后,他总算习惯了这具狗狗身体。 小脏狗开心的蹦了几下。 嘿嘿,这下他也能跑能跳了。 忽然,一只闪烁着金光的千纸鹤出现在它面前,似乎从它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但仔细辨别了一下,又发现自己要找的人不是他,千纸鹤虚弱的挥动着翅膀,转而朝京城方向飞去。 苏青山愣了下。 咦?这千纸鹤上的金光不是他小孙女儿身上的吗?这是她小孙女儿做出来寻人的千纸鹤? 想了想,苏青山赶紧调整了四肢,追着千纸鹤跑去。 第71章 拜访谢家 博雅书院,宾舍。 因为腊八的缘故,来看学生的家长很多,苏家人在其中并不显眼。 他们看过晏家、晏和,得知二人在博雅书院过的都好,同学们都忙着读书,没有谁找谁的麻烦,夫子也十分尽责,二人学习进步也很大后,便放了心,暗道他们把孩子们送来博雅书院读书真是选对了。 苏家人把带来的行李交给晏家、晏和。 行李中除了有下饭辣椒酱和板栗黄豆酱外,还有晏家、晏和的换洗衣物。另外,张晓兰、刘莺莺给他俩做了一身文人穿的襕衫直裰和头巾,香包也换了两个新的,笔墨纸砚也买了两套,棉靴鞋袜也新做了两双。 吴春荷顺便让晏家、晏和把脏衣服交给他们,他们好带回去洗了,在书院洗这些总归不方便。 晏家、晏和感动不已,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读书,考上秀才,顺便告诉他们,明年科举院试的时间定下来了,三月初一开考,一共考两场,二月初开始报名。 众人听了这消息,激动不已,又嘱咐了俩孩子许多话,留了些时间让晏家、晏和跟弟弟妹妹们玩了一会儿,见小厮进来催他们离开,苏家人就和其他家长一起离开了博雅书院,临走前约好七天后再来看晏家、晏和。 出来后,刘莺莺心疼道,“俩孩子都瘦了啊,我刚才听别的学生说,书院里吃的一点也不好,窝头馍馍都是冷的,还掺了麦麸!长期吃下去,咱孩子肠胃肯定得坏!” 五丫出生之前,苏家人逃荒路上的主食就是麦麸,可是那东西吃多了便秘,根本拉不出来,有时候强行拉屎,还会拉出血! 张晓兰也眉宇担心,“咱孩子报喜不报忧,书院里的日子肯定没他们说那么好,但他们不说实话,也是不想让咱们担心。” 苏老二道,“晏家、晏和三月初就要考试,光读书不养好身体咋行?我刚才听到有家长问书院的小厮,说能不能给孩子送饭,那小厮说可以,我看咱们也给孩子们送饭吧?” 苏老三赞同点头,“我看行,咱在京城不是还有长安老胡同那房子吗?我和晓兰可以留下来给孩子们做饭,卖豆腐也方便。” 这主意不错,吴春荷、李素梅、苏老五和苏老四都没意见,一家人先这么定下来,打算回去了再跟苏老太商量商量。 之后,一家人放好驴车分开。苏老二、吴春荷去逛农具店,苏老三、张晓兰带晏齐去看杂耍,苏老四、刘莺莺带晏兴去成衣店,苏老五、李素梅则抱着小苏欢,提着一篮子鸭梨、柿子和五斤腊肠来到顺安坊,拜访谢家。 今日谢家也过腊八,但因为孩子找回来的缘故,谢淑林一大早就去宫中当差了,居正堂只有谢家老夫人和谢青岚祖孙俩坐在偌大的八仙桌前孤零零的喝腊八粥。 谢青岚早就习惯了谢淑林的冷落,因而没说起他,笑着陪谢老夫人说话,“老祖宗,先前我带回来的寿桃籺您吃着可好?那是我在民间认识的一位婶娘做的,那位婶娘家还有几个叔叔婶婶,他家做饭可好吃了。” 谢老夫人穿着一件松烟色如意纹杭罗金钱鼠厚绒褂子,下着银丝线绣暗云朵纹马面裙,苍老的面庞虽布满皱纹,但气质温柔,面颊含笑,丝毫不掩年轻时的风华。 她摸摸孙儿的头发,眉目慈爱,“岚儿带回来的东西祖母都喜欢,只是我听钱嬷嬷说,你前几日和你爹吵了一架,离家出走,可有这回事?” 钱嬷嬷记恨着谢青岚抽她鞭子,害她因为养伤丢失了谢家管家权的事儿,不顾谢淑林的嘱咐,故意向谢老夫人告状,说了谢青岚惹怒老爷,离家出走的事。 谢青岚恼恨的握了握手指,笑道,“祖母,孙儿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且若真离家出走,怎会这么快回来?况且,父亲怎么可能轻描淡写饶了我?您可不要听钱嬷嬷乱嚼舌根,她年纪大了,不知从哪听的这些谣言,也不管是真是假,张口就往您面前说。” 谢老夫人听了,拍拍他的手安抚道,“你别怪她,钱嬷嬷是伺候我的老人了,或许她岁数大了,像老祖母一样偶尔糊涂也是有的,咱们多担待担待。” 她人老了,最疼的小女儿失踪,几个儿子也都在天南海北保家卫国,身边就这么一个孙儿陪着,可不就一心向着他? 钱嬷嬷忍着心里的不痛快,勉强笑道,“奴婢就是担心小世子,小世子没事就最好了。” 最后一句话,她瞪着谢青岚,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随即对谢老夫人道,“对了,老夫人,初一那天来咱家送祭祀牲畜的旁支子嗣都还在家里住着,您老人家今儿精神好,要不要现在见见?咱家子嗣单薄,也是该过继几个孩子到本家来,延续血脉才是,将来也好辅佐小世子,守住已故老太爷留下的家业。” 谢老夫人听罢,对钱嬷嬷摆手,“前阵子听说外头风雪大,我也没来得及派人送他们回家,一直留他们在咱家小住,今儿又是腊八,他们难免想家,钱嬷嬷,你提醒的正好,快请那几个孩子过来,跟咱们一起喝碗腊八粥,热闹热闹。” 说完,谢老夫人叫丫鬟添几副碗筷,去厨房再叫几碗腊八粥来。 钱嬷嬷眼神一喜,连忙点头,“嗳!” 快步转身下去叫人。 谢青岚知道钱嬷嬷一直想算计谢家偌大的家业,他亲爹常年在宫里,二叔三叔四叔也因差事的缘故都难得回家,钱嬷嬷只要扶持一个养子,就能踹掉他这个世子,得到谢家百年根基。 除非他立马成年,娶个媳妇帮他管家,或者他爹心里不再记挂亡妻,立马娶个继室回来管家,否则钱嬷嬷的算计迟早会得逞。 谢青岚心里烦躁,又不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在他老祖宗面前告钱嬷嬷的状,一时间没了胃口再吃腊八粥,琢磨着待会儿怎么赶走钱嬷嬷推荐的养子人选。 忽听谢老夫人说,“你说的做那寿桃籺的婶娘是哪里人?我吃着很像你姑姑做的味道,恰好下个月十三我过寿,席上就想摆这道点心,我想请他们来咱家做,不知道方不方便。” 谢青岚欢喜,正要答话,一个小厮走过来说,“回老夫人,小世子,门口有一对夫妻,抱着个奶娃娃,自称姓苏,是小世子的朋友,想来给老夫人、小世子问个安,可要请他们进来见见?” 谢青岚一听他这形容,就知道来的是谁了,激动惊喜的唰一声站起来,抬手道,“快!快请他们来!” 随即向谢老夫人开心解释道,“老祖宗,来的这对夫妻就是咱们刚刚说的做寿桃籺,给林记药行老祖宗办寿宴的那家人!他家抱的奶娃娃是苏五叔和苏五婶的闺女,叫欢姐儿,您见了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闻言,谢老夫人含笑点头,对小厮招手,“那就好生把人请进来吧。” “是,老夫人。” 小厮弯腰应了声,速速下去请人。 谢青岚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老祖宗,他家欢姐儿和咱家画册里的小奶娃长的特别像!您说咱家是不是跟他们很有缘?” 第71章 淑梅小姐 谢老爷子的一品镇边西宁大将军的官职是他死后追封的。 他生前只是正五品游骑将军,因杀敌骁勇,又不懂变通,不为朝中政敌所用,那些世家大族担心他成长起来会危害自身利益,便设局让他做了督粮官,押送百万粮草驰援前线,半路上再找官员以帮忙为由,制造混乱将货真价实的百万粮草盗走,导致苦守边城的十万前线战士活生生饿死在边城。 圣上盛怒之下,判了当时为督粮官的谢老爷子斩首死刑,谢家全族皆贬为贱籍,男眷全部发往北地的冰原肃慎边城,女眷全部发往最南边的极热之地珠崖郡。 谢老夫人承受不了这样的剧变,圣旨下来当天便病倒了,那会儿全靠她女儿衣不解带的照顾,她才得以苟活。 走到中原时,谢老夫人的女儿染了疫病,其他被流放的罪人怕她女儿的病传染给他们,便要把她女儿烧死,谢老夫人撑着一口气,将女儿的衣服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把女儿藏进一户人家的草垛里后,就独自引开了追兵。 谢家平反这么多年,她一直派人在中原寻找女儿的下落,可女儿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音信。 反倒不少心术不正之人知道她在找女儿后,派了不少人来冒充她女儿。 现如今,谢老夫人早已不奢求她有生之年还能见女儿一面了,只盼望她到了阴曹地府,她们母女还能团圆。 此刻听到谢青岚说,苏老五夫妻俩的闺女像她画册里的小女孩后,谢老夫人并没多少情绪,只当小孙子是在说这话安慰她。 谢老夫人握着谢青岚的手,淡笑不语。 外面日头正晴,北风也小,刚才下去没多久的钱嬷嬷忽然走进来,提醒道,“老夫人,这阵子有不少灾民涌进城里,疫病频发,奴婢听说老夫人和小世子要见两位从乡下来的农户,未免他们身上不干净,传染什么疫病给老夫人和小世子,还请老夫人、小世子容奴婢将屏风放上。” 谢青岚狐疑看她,“钱嬷嬷,你不去叫那几位旁支少爷了?” 钱嬷嬷讪笑道,“老夫人有客要见,少爷们不便前来,等奴婢侍奉完老夫人,再去请少爷们来也是一样的。” 居正堂在后院,平时没什么人来,屏风留着也碍事,谢老夫人就让人将屏风撤下去了。 闻言,谢老夫人点点头,忧虑道,“这疫病来势凶猛,岚儿和那些孩子们又还小,身子骨弱,一不小心就沾上了,咱们防范些也好。钱嬷嬷,你叫两个婆子把那架珠绣屏风摆上吧,再烧些祛疫防病的降真香。” “是。” 钱嬷嬷松了口气,连忙招招手,叫两个婆子将珠绣屏风抬上来摆着,把熏香燃上,随后退去谢老夫人身旁伺候。 谢青岚只当她想在老祖宗面前露脸,看了两眼便不再理她。 钱嬷嬷低头紧掐帕子,悄悄掩饰住心里的慌乱。 她刚才原是去叫旁支子嗣来居正堂见老夫人的,谁知路过偏门时,竟看到小厮接引着一个酷似流放路上失踪的谢家小姐,谢淑梅的农妇。 找人打听之下,她才得知对方姓李,叫李素梅。 再看她怀中抱着的那小闺女,分明跟淑梅小姐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天下间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 钱嬷嬷当即便有八分肯定,就是淑梅小姐回来了! 她并不怨恨淑梅小姐,甚至淑梅小姐从前还待她十分尊敬。 但在谢老夫人收养她安排好的孩子前,她绝对不能让谢老夫人和淑梅小姐见面! 否则,凭淑梅小姐那灵敏多思的心思,定会打乱她谋取谢家家产的计划。 不多时,李素梅、苏老五抱着小苏欢进来了,夫妻俩抱着孩子,隔着屏风给谢老夫人行礼,“草民给老将军夫人请安,祝老夫人节日安康。” 谢老夫人听着夫妻俩的声音,觉得那女声耳熟,赶紧抬手叫他们免礼,赐了小方凳请她们坐,“你们是哪里人啊?” 苏老五道,“回老夫人,草民夫妻是长安县清水村人。” 闻言,谢老夫人心里有些失望,又问道,“苏五家的,你叫什么呀?” 钱嬷嬷在旁盯着,见谢老夫人注意到李素梅了,暗道不好,忙抢过话道,“老夫人,嫁夫随夫,她自然是随夫家姓苏的,不过奴婢听说,苏五嫂子原本姓李。” 说完,她弯腰附耳,低声误导道,“老夫人,这两位是小世子的客人,奴婢知道您思念淑梅小姐,但世间声音相似之人何其多,咱们可别在客人面前失礼。” 谢老夫人听了,叹了口气,没再问下去,只是精神头明显乏了。 谢青岚不明所以,在屏风后笑道,“五叔五婶,我祖母她老人家身体弱,受不得寒气,所以才安置了屏风,还请你们见谅。” 李素梅、苏老五本就是来探望他的,听他声音没什么事,李素梅便放了心,自然不会计较这样的事,笑着将手里的果篮递出去,“小世子言重了,前儿我们得了些新鲜柿子和鸭梨,想着今儿腊八,就送来府上请老夫人和小世子尝尝鲜,顺道看望小世子。小世子回家后可好?” 谢青岚自然知道这柿子和鸭梨怎么来的,当时还是他帮着摘回苏家的,这会儿见苏老五、李素梅给他带了这个,便撒娇求了谢老夫人应允,开心的从屏风后出来接过,“我一切都好,多谢五叔、五婶挂念!” 见篮子里还放着腊肠,几瓶他们自家做的农家辣酱,板栗黄豆酱,谢青岚心里暖融融的,笑着将篮子放下,给二人倒了一杯茶,“五叔、五婶这次进城不如多住几天吧?今儿过完腊八,城里还有几天热闹的呢。” 谢老夫人听她孙儿这意思,就知道孙儿喜欢他们,难得在城里被叫作纨绔子弟的谢青岚,在陌生人面前会这么乖,谢老夫人笑着邀请道,“两位若不嫌弃我们府上,便住下吧,咱祖孙俩住这么大的房院,平日也没什么人陪着说话,怪寂寞的。” 第73章 提督太监苏敬安 钱嬷嬷哪里敢让他们留下?谢老夫人刚开口,钱嬷嬷就以农家事多活儿重为由,替苏老五和李素梅拒绝了。 苏老五、李素梅本是来拜访谢老夫人的,哪里好意思留下?因而钱嬷嬷说这话时,他们也没开口。 未曾想小苏欢听了谢老夫人的话,竟热情回应谢老夫人,“留……留!喜……欢!” 然后爬到谢青岚怀里就不下来了。 谢老夫人见小孩子天真可爱,性子又活泼,不免觉得有趣,疼惜挽留道,“孩子喜欢,不若让孩子在咱家玩几天吧?咱家人少,老身也是个爱热闹的,定会亲自照顾她,不会让你家欢姐儿受一丁半点的伤。” 夫妻俩正被闺女的反常弄得有些奇怪,见谢老夫人如此盛情相邀,苏老五忙道,“老夫人好意,本不该推辞,但我家老太太也疼爱孙女儿,平日里片刻都离不开她的,今儿也是咱们好说歹说,才同意让咱们带闺女来看望小世子,若咱们带着孩子出来,却没把孩子带回去,只怕我家老太太要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了,下回也断不许咱们再带孩子出门的,还望老夫人谅解。” 闻言,谢青岚笑道,“这有什么?五叔五婶,你们只管安心住下,我去把苏老夫人和二叔二婶他们也接过来住不就行了?您家老夫人把我当半个亲侄子看,那她自然也是我的表祖母了。” 钱嬷嬷嘴角抽了抽,暗恼这小世子只会添乱,立马对苏老五、李素梅端腔威严道,“怎么,我家老夫人邀请你们入住将军府是委屈你们了?还是说,你们夫妻俩根本不是诚心来拜访我家,只是拿我家老夫人和小世子寻开心?” 说完,她声音一厉,“来人!将这两个藐视将军府的庶民拉出去!以后不许再让他们见小世子!” 钱嬷嬷管家多年,下人们听了立马动作。 “住手!不得无礼!” 谢老夫人连忙呵止,不料因为情急,竟牵动了积年咳疾,呵止完后便咳嗽不止。 苏老五、李素梅夫妻俩隔着屏风都能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声。 小苏欢目露担心,连忙拉着李素梅的衣服,匆匆指着屏风后面的谢老夫人道,“外……外……祖……母!” 正要抱着她退出去的苏老五脚步一顿。 “祖母!快,快拿橘红丸!” 下一秒,小苏欢的声音被谢青岚的急呼盖过,似乎除了抱着她的苏老五,再无人注意。 谢青岚一声吩咐,下人们都行动起来,钱嬷嬷也吓了一跳,可不敢让谢老夫人这时候死,赶紧让人找橘红丸给谢老夫人止咳,可下人们手忙脚乱,竟半晌没把橘红丸找出来,钱嬷嬷急得不行,只得一边给谢老夫人顺气,一边催道,“去请张太医!快去请张太医!” 说完,她端着茶要给谢老夫人喝一口润肺。 李素梅在屏风外见状,急忙拦道,“别!嬷嬷不可给老夫人喂水,老夫人上了年纪,若这时候喂她喝水,只会刺激她喉管,让她咳嗽的更厉害。” 说完,她疾步进入屏风后,钱嬷嬷心脏骤停,几乎脚步一闪挪到谢老夫人面前,张开手挡住她道,“你干什么?快给我出去!来人!” 苏老五推开钱嬷嬷叫来的下人,冷厉的眸子盯着钱嬷嬷道,“我内人是女医,她会治病。” 说完,用力握了握谢青岚,谢青岚冷静下来,听了苏老五的话,立即求助的拜托李素梅,“苏五婶,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祖母!” 李素梅点头,搬了凳子在罗汉床边坐下,钱嬷嬷见拦她不住,只得借着给老夫人擦汗的动作挡住她们母女俩相见。 她为谢老夫人诊了脉,找了几个穴位按摩,片刻后,谢老夫人的咳嗽逐渐止住,但人也虚弱不已,没力气说话。 “老夫人不咳了,可以拿开你的手了吧?” 钱嬷嬷冷冷挡住谢老夫人,对李素梅道。 谢青岚瞪了她一眼,对李素梅道,“五婶,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这老嬷嬷就是话多,您救了我祖母,我会禀报我爹,届时将军府会备厚礼,亲自登门好好感谢你们的。” 苏老五不在意什么谢不谢的,闻言把小苏欢抱给他,“青岚,你可以帮我们照顾好欢姐儿吧?” 小苏欢好奇转头看她爹,不明白苏老五怎么忽然改了主意,不过能留在谢府和外祖母待一段时间,增加外祖母跟她娘亲母女相认的机会,她还是很乐意的,因此欢快的咿呀一声。 李素梅朝苏老五投去疑惑的目光,但丈夫做事有他的道理,他这会儿没开口解释,李素梅便也没问。 谢老夫人为人温和,谢青岚也有责任担当,她还是相信这两人能照顾好她闺女的。 再加上,她闺女也有些本事和福运在身上,那钱嬷嬷若是看她闺女不爽,想弄点什么小动作,多半也不能如意。 谢青岚小心翼翼的抱过软乎乎的小苏欢,如获至宝,郑重对苏老五、李素梅保证道,“五叔五婶放心,欢姐儿在谢府就是我亲妹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苏老五点头,摸摸闺女的额头后,就牵着李素梅离开谢府。 钱嬷嬷拿不准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便借口送他们出府。 二人走后,钱嬷嬷站在门口双眸微眯,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随即招来一个精明的小厮,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银子递给他,吩咐道,“你悄悄儿的去打听,清水村苏家到底什么来历,尤其是那个苏五家的,我要弄清楚她全部来历!记住,此事务必要保密,别让人知道。” “嬷嬷放心,小的明白。” 小厮笑嘻嘻收了钱,立即套了车往清水村去。 …… 风卷云舒,紫禁城的琉璃瓦透明澄澈,与天一色。 皇宫,祈年殿。 今日腊八,良辰吉日,宜祭祀。 国字型脸,面貌威严的男子身着黑色金龙纹朝服,戴着垂珠冠从祈年殿出来。 “年年祭祀,年年天灾,真浪费朕的银子。” 武昭帝擦了擦手,不耐烦的将帕子扔进宫人端着的水盆里,溅了宫人一脸的水花。 宫人不敢躲。 穿暗红色蟒服,气质温和的提督太监苏敬安躬身笑了笑,“圣上息怒,祭祀本也是图个心安,待到开春科举,朝中添一批有才干的贤能之士,便可让他们为圣上治理灾情分忧一二了。” 武昭帝睨了他眼,“朕记得你是甲辰年甲子科的举人,可惜,进宫做了阉人。” 苏敬安好脾气的低头,“无论阉人还是举人,能为圣上效力的就是有用之人。” 第74章 接新活儿,办丧宴 苏青山从货车里混进皇宫,一路跟着千纸鹤来到祈年殿。 禁卫军时不时在这巡逻,他匆匆躲在柱子后面,寻找千纸鹤的身影。 “……上次救了瑞英公主一命,陪伴太后回京的苏家人就是从中原逃难来的,听说那家人的老太太还在四处打听一个叫‘苏仁礼’的书生,朕记得那是你的本名吧?” 武昭帝的话引起了苏青山的注意。 苏仁礼?这不是他大儿的名字嘛,难道他大儿科举成功,成了皇帝身边的大臣? 哈哈,他大儿真有出息! 苏青山眼睛一亮,连忙探出狗头想要偷看,一只大手忽然拎起他后脖颈。 禁卫军统领谢淑林疑惑的看着苏青山,“哪跑来的小脏狗?莫不是被祈年殿的祭品吸引来的?我可不能让你惊扰了圣上。” 一个侍卫馋的眼冒绿光,“统领,这狗儿真肥,咱们宰了炖狗肉吃吧?” 宫外的日子不好过,宫里也一样,侍卫们好多天没见荤腥了,这会儿见了肥嘟嘟的小狗,立马馋起了狗肉。 什么?狗肉?! “嗷嗷嗷!” 苏青山吓得激烈挣扎。 见这小脏狗通人性,谢淑林来了兴趣,摸摸它狗头安抚道,“不杀不杀。” 随即抱着它,转头训斥那侍卫,“什么都馋,也不看看你有几条命敢在今天杀生?” 今儿圣上祭祀,皇宫里禁杀生,食荤腥。 那侍卫脸色一白,连忙捂住嘴巴点点头,不敢再馋。 谢淑林抱着小脏狗和侍卫换班,打算回去好好洗洗这狗,送给他娘养着解闷儿。 苏青山不想跟它走,奈何还有几个饿老鬼侍卫悄悄盯着它,明显还在打它的主意,怕留下来会变成狗肉进了这些人的肚子,苏青山只得改天再溜进宫来看儿子,乖乖趴在谢淑林怀里,被他带离皇宫。 长廊上,殿门口。 武昭帝话音刚落,苏敬安依旧低眉顺眼,弯腰道,“微臣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圣上赐名的敬安。” 武昭帝见他还是死气沉沉的样子,摇头拍拍他的肩,“行了,朕跟你说这个不是想叫你恪守本分,你帮朕清理的蛀虫也够多了,现在该归顺的世家望族都已归顺,不归顺的也都被你送去见阎王了。 今儿腊八,你进宫前既然有家室,那就回去看看你的家人吧。朕现在祭祀完,要去太后宫中陪公主和太子吃腊八粥了。” “是,微臣谢圣上恩典,恭送圣上。” 苏敬安俯身一拜,恭送武昭帝离开。 身后年轻的小太监上前,“干爹,今年要去回去跟您的家人团聚吗?” 苏敬安扫他一眼,像是在说你问的什么屁话。 是了,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他们这样的阉人。干爹从没提过他的爹娘妻儿,也从没往家里寄过钱粮家书,怕是早将他们忘了。 小太监头皮一紧,连忙弯腰改口道,“对了干爹,贪污中原赈灾银的藩司抓住了,现关押在典刑局,但他死也不肯画押,没有口供,咱们没法缉拿替他销赃的族人。” 苏敬安听罢,双手交叠在袖子里,转身往典刑局去,“咱家记得他今年刚做祖父吧?” 小太监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件小事,跟在干爹身后点头道,“是,那孩子出生时圣上还派咱去赏过东西,长的白白胖胖,十分可爱,今年才刚满月。” 苏敬安道,“把那孩子抱来。王藩司不愿体面,那咱家就帮他体面。” 小太监眼皮一抖,深深低头,“是,干爹。” 千纸鹤疲惫的扇着翅膀跟上去,只有落在目标人物身上,它才能将信息传给主人。 但它太虚弱了,又一次尝试从背后飞进苏敬安体内时,苏敬安身上穿的蟒服发出一阵庇护金光,再次将它弹开后,千纸鹤挣扎了几下,终于支撑不住,化作点点碎光消散在空气中。 …… 外城。 苏老五、李素梅从谢家出来后,到外城马棚取了驴车,和几个哥哥嫂嫂会和。 得知他们去拜访谢老夫人,还把小侄女儿留在谢家小住几天后,苏家几个叔叔婶婶很不高兴。 在他们看来,谢家再富贵,对他们再好,那也不是小侄女儿的亲祖母,亲哥哥,怎么能把天真可爱的小侄女儿留在谢家呢? 吴春荷没好气道,“看你们回去咋跟娘交代!” 苏老五、李素梅讪讪的挨了大家一顿批评。 一行人带着今天用零花钱采购的东西回家后,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几夫妻带着晏齐、晏兴去马棚栓驴车,喂驴,就是不跟苏老五、李素梅一起进屋挨骂。 苏老太正在堂屋和江老秀才说话,见他们回来,笑着问,“我乖孙女儿呢?她这出去一阵,我倒想她的紧,快抱来我抱抱。” “呃,娘,我们……” 李素梅讪讪开口。 苏老五打断道,“素梅,你去帮二嫂她们抱东西。” 李素梅如蒙大赦,赶紧溜走。 苏老太一看气氛不对,立即皱眉起身,“是不是我孙女儿出事了?” 苏老五扶着她坐下,“娘,不是这样,对了,江老秀才来干什么?” 苏老太见他不着急,知道自己想岔了,应当不是小孙女儿出事,不然苏老五这个当爹的能这么淡定?苏老太于是镇定下来,坐回去笑道,“你江大爷有个老同窗去世了,那老同窗原是中原人,他儿子是大地主,孝顺,想按中原的丧仪给老爷子大办丧宴,初步定下来要办三十桌,工费预算原本是八两银子,但因临近过年,许多人嫌晦气,不想接,就把工费涨到了十五两银子,问咱能不能接这个活儿。顺便来咱家宣传宣传村长给清水村新定下的村规,什么‘孝顺父母,尊敬乡长,和睦乡里……’,总之说的还挺有道理!” 苏老五点头一笑,随后问道,“娘,素梅她改名以前,原姓什么?” 事情太久远了,叫老五媳妇也叫习惯了,苏老太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李素梅以前姓啥,拍拍脑袋,“我想想……啊,好像是姓谢来着?她本名叫淑梅,我怕官府找过来,就给她改了近似的名儿,素梅。老五,你问这个干啥?” 苏老太奇怪的看着苏老五。 苏老五抿唇,“娘,我怀疑素梅和前阵子来咱家的青岚小世子来自同一个谢家。” “什么?” 苏老太愕然,本来不相信,可脑海中闪过那天苏老三喝醉,说老五媳妇和谢青岚长的像的话,她神色凝重起来,摇摇头道,“不可能,你们今天就去拜访了谢家,若素梅真是谢家人,那位谢老夫人怎么可能没认出来?” 苏老五仔细回忆当时的场景,忽然眉头紧皱,把钱嬷嬷挡着谢老夫人,不让李素梅看见的事告诉了苏老太。 苏老太听罢,心中对此事三分怀疑变到了八分,对苏老五道,“这事儿好办,咱们去接欢姐儿的时候,让素梅和谢老夫人见上一面,倘若她和谢家真有关联,谢老夫人必定认得出来。咱家这几天就先去办江老秀才老同窗家的丧宴,小孩子眼睛干净,容易看见脏东西,欢姐儿此时不在正好。” 苏老五心神定下来,“是,娘。” 与此同时,一小厮从清水村打听完消息,驾马车快速回了顺安坊。 第75章 主动揭露 钱嬷嬷慌张擦身上的茶水,忽然计上心头,渐渐冷静下来,起身向居正堂走去。 居正堂,暖阁。 夜色降临,长廊上灯火通明,钱嬷嬷冒着冷风踏进暖阁。 谢老夫人躺了一下午,身体终于恢复了些,刚吃过饭,正在和谢青岚说话,抱着白白嫩嫩的小苏欢爱不释手,不停问他和苏家人怎么认识的,谢青岚也实诚,一五一十告诉她。 钱嬷嬷进来时,正听到谢老夫人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说要好好谢谢苏家人,又说明天要去观里给菩萨上香,请菩萨保佑谢青岚平平安安。 钱嬷嬷走过去挤开谢青岚坐下,对谢老夫人关心道,“老夫人,您身体可好些了?要不要再请张太医来看看?” 谢老夫人笑道,“不碍事,张太医是宫里的人,我这点小病哪能一直叨扰他?” 说着,她把小苏欢抱到钱嬷嬷面前,示意钱嬷嬷看孩子。 谢老夫人满目怀念,“芳馨,你瞧,岚儿说的果然不错,这孩子长的多像淑梅小时候啊。” 钱嬷嬷看着孩子抿唇,半晌没说话。 谢老夫人慈爱的看着小苏欢,摇摇头,“兴许也是我年纪大了,看谁家孩子都像淑梅。” 原来那画册里的小孩是姑姑小时候。 谢青岚连忙道,“祖母,您没看错,我瞧着也觉得欢姐儿像姑姑小时候。” 钱嬷嬷忽然叹了口气,从小苏欢脸上收回目光,对谢老夫人道,“老夫人,今儿我瞧着,那苏五婶子李素梅跟淑梅小姐长得其实一模一样,但我担心又是一个上门骗钱的骗子,当时就挡着她,没叫您见着她正脸,您还记得当年流放路上,淑梅小姐是在哪儿失踪的吗?” 谢老夫人满目震惊,激动的抱着孩子立马站起来,“那苏五婶子是不是中原来的?李素梅……谢淑梅,她们名字这样像,说不定!” 今日缓解她咳疾的女人,真是她失踪已久的女儿! 小苏欢在谢老夫人怀里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钱嬷嬷,心里有些惊讶。 钱嬷嬷白天那么挡着她外祖母和娘亲见面,难道真是为外祖母考虑? 谢青岚也同样疑惑,但和谢老夫人一样既震惊又激动。 他连忙追问道,“钱嬷嬷,这话可不能乱说!祖母她一直期盼着能和姑姑再团圆,你别拿这话来诓骗我们!” 钱嬷嬷赶紧扶着谢老夫人,担心的拍着她心口给她顺气,“老夫人,您瞧瞧您,大夫说了您情绪起伏不宜过大,若再这样,奴婢可就不把下午差人打听到的消息说给您听了!” 说完,她吩咐道,“小世子,快给老夫人倒杯茶来。” 屋里有专门伺候茶水的丫鬟,她却专门吩咐谢青岚。 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谢青岚每回都顾忌着谢老夫人,没和她发作,这次也一样。 谢青岚小心翼翼给谢老夫人喂了半杯水后,总算将谢老夫人起伏激烈的心跳平复下去。 她追问道,双眼满是期盼,“芳馨,你快说,那人到底是不是……” 钱嬷嬷对谢老夫人郑重点头,“我打听过,那苏家一家都是从中原逃荒来,今年入冬才在长安县清水村定居的,虽不是十分确定那苏五婶子就是淑梅小姐,但也有八分像了。” 谢青岚喜道,“老祖宗,太好了!咱们快去接姑姑回来吧!我想起来我第一天到姑姑家的时候,欢姐儿就叫了一声宝哥,那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细细想来,妹妹这是认出了我,在叫我表哥呢!” 他高兴的弯腰亲了小苏欢一口。 钱嬷嬷笑道,“老夫人拜了这么多年菩萨,总算如愿跟淑梅小姐团圆了。” 屋里的下人们听了这话,立即站出来齐齐福身子,对谢老夫人恭喜道,“恭喜老夫人得偿所愿,终于跟淑梅小姐母女团圆!” 谢老夫人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小苏欢,低头怎么看怎么喜爱,皱纹满布但依旧美丽的的双目溢满慈爱的光芒,“怪不得我见了这孩子后,心里亲近,原来她是我的亲外孙女儿。” 说完,谢老夫人抬头看着向她道喜的下人们,笑呵呵道,“你们说的好,钱嬷嬷,去取钱来,刚才道喜的都赏一吊钱,若淑梅真的找回来,再给阖府下人们放两天假,赏一个月月钱。” 下人们听了这话,纷纷惊喜,连忙行礼道谢。 钱嬷嬷笑道,“是,老夫人。只是小世子今儿说了要厚谢苏家,咱们还是得先备礼,去苏家一趟感谢人家才行。另外,淑梅小姐还不知道咱家已成了豪门之家,奴婢这一去,既可以探探苏家其他人的人品,也能顺便把咱家这些年的变化好好跟淑梅小姐说说,免得淑梅小姐回来了,还糊里糊涂搞不清楚咱家的情况。” 谢老夫人很是信任钱嬷嬷,听了这话只觉她思虑周全,便十分放心的准备叫她去苏家再走一趟。 小苏欢也没听出钱嬷嬷是在撒谎,所以钱嬷嬷这话都是出自真心说出来的,便没出声打扰。 谢青岚迫不及待想和李素梅重新见面,听了钱嬷嬷这话,立即主动请缨道,“钱嬷嬷,您就让我也去吧!我一定不会给您添乱的!” 他不信任钱嬷嬷,怕钱嬷嬷嘴上说的好听,到了姑姑面前却为难姑姑,徒生事端。 钱嬷嬷板着脸拒绝道,“小世子,您这是不信任我?淑梅小姐小时候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奴婢盼着她能回来的心跟老夫人是一样的,难道小世子担心奴婢会耍什么手段?” 谢老夫人也觉得孙儿过于紧张,拉了拉谢青岚,“好了岚儿。” 随后对钱嬷嬷点点头,表示这件事由她去办。 谢青岚虽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只暗暗决定明早跟着钱嬷嬷去苏家,不让她坏事。 钱嬷嬷说完这事,笑着弯腰道,“老夫人,那奴婢先去库房给苏家人备礼了。” 谢老夫人点头,顺便嘱咐道,“再挑两个乳母来,我刚刚只给欢姐儿备了两个乳母,还是太少了。记得要奶水足的!” “是。” 钱嬷嬷看了眼她怀里的小苏欢,忍住嫌弃退了下去。 小苏欢正在逐渐断奶,可不敢这时候喝母乳,刚想拒绝,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从院子里传来,“娘!瞧瞧我给您带什么爱物回来了?” 大老远听见这声音,谢老夫人神色一肃,连忙对众人吩咐道,“大爷二爷三爷四爷都是极疼妹妹的,在淑梅小姐找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在大爷面前嚼舌头根,知道吗?” 众人乖巧应道,“是,老夫人。” 谢老夫人抱着小苏欢看向门口进来的人,笑道,“儿子,回来啦?” 第76章 王藩司认罪 进门前,谢淑林提着洗干净的苏青山威胁道,“你最好给我放乖点儿,要是我娘喜欢你,你就能留在咱家过好日子,要是她不喜欢你,我就只能把你送回去给我兄弟们炖狗肉了。” 苏青山被他提溜在半空,一动不敢动,乖乖呜咽点头。 谢淑林满意一笑,抱着它进去,对谢老夫人道,“娘,您看这条小狗儿,像不像妹妹以前养的那只?我在皇宫捡到的,可通人性了,儿子特意抱回来给您解闷儿的。” 说罢,他把小白狗放在地上,手指转一圈,苏青山立马跟着它手指方向转一圈,还十分配合的仰头对苏老太吐吐舌头,眨眨眼。 可它和谢老夫人怀里抱着的小婴儿对上目光后,一孩一狗都沉默了。 “汪儿?” “爷?” 谢老夫人怕小狗有什么病会传染给孩子,抱着小苏欢连忙退开,对谢淑林道,“儿子,快把狗抱出去,我这带着孩子,不方便养狗。” 谢淑林笑着,正要走过去,“娘,谁家孩子?让我看看……” “大爷!安荣侯府的人来了,说有紧急的公务要找您处理。” 安荣侯府李家跟谢家来往不多,小厮进来说完这话,谢淑林匆匆对谢老夫人行礼告退,快速往书房去了。 谢老夫人看着被他留下的小狗,无奈叫人抱走,苏青山急的直叫唤,小苏欢解围道,“狗狗……玩!” 谢老夫人柔声问,“咱们欢姐儿喜欢狗狗是不是?” 小苏欢乖乖点头,软软的亲了她一口。 谢老夫人一乐,心里甜的像蜜糖,叫丫鬟先把这狗带下去好生喂点吃喝,然后送进来陪小小姐玩。 谢青岚也告了声退,下去盯着钱嬷嬷备礼。 夜渐深,北风刮的愈烈。 外院书房。 几只铜刷红漆大箱子整整齐齐摆在屋里,盖子全都打开,银亮亮的元宝官银整整齐齐码在一起。 一袭云杉绿私服玉带的安荣侯焦急对谢淑林弯腰拱手道,“我家跟王藩司是姻亲,谁能想到王藩司前阵子往咱家送来的几大箱银子竟然是赃款!这钱咱们一点儿没动,满朝上下唯有您谢大统领在苏提督面前才说得上话,还求谢统领帮咱家向谢提督归还赃银,我李家满门感激不尽!” 谢淑林还以为什么事儿对方这么急来找他,原来是为王藩司被抓的事儿。 他没看李侯爷放在桌上的谢礼,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道,“苏敬安那厮有多狠你不是不知道,朝中官员被他除了一半,圣上又信任他,他怎么可能抓错人呢?” 说罢,他放下茶杯,冷着脸对安荣候道,“李侯爷,咱俩家虽然没多少交情,可你大半夜的也不能拿这银子来害我!再说,我只是一个四品小官,不过因为和苏敬安同在皇宫当差的缘故,才多比别人见他几面,哪里就谈得上说话有分量呢?李侯爷来找我,可见朝中的流言蜚语害人不浅。” 安荣候嘴角抽搐:谢家当初受了冤屈就是苏敬安帮忙查到证据才平反的,后来东厂刚培养人,也是谢家几兄弟从天南海北找人送过去的,说谢淑林跟苏敬安不熟,朝中谁信呢? 面上顺着他的话赔笑应是,“是啊,我也知道流言蜚语信不得,只是朝中除了谢统领,再无第二个人可信得了!” 话音一转,安荣候又道,“不过李某人也不敢白劳烦谢大统领帮忙,听说令尊早年间受罪患上的咳疾一直没好,可巧,我从外地寻到一位专治咳疾的神医,比令尊严重的咳疾他都治好过,想来治好令尊也不成问题。” 谢淑林眉头紧皱,过了会儿才摆摆手,“你先回去,容我好好儿想想。” 见他没让他把银子抬走,安荣候松了口气,感激对谢淑林作揖,退出书房。 忽然,谢淑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侯爷,只此一次。” 安荣候被他叫住,背后炸出一身冷汗,听他只是警告,没再说其他的,才如释重负,感激转身再对谢淑林行一礼,匆匆带着人离开谢家,生怕谢淑林反悔。 安荣候前脚刚走,后脚,周东、周南两个侍卫从门外进来,对谢淑林劝道,“统领,这钱咱们不能收,安荣侯府的事儿咱们更不能管。” 若不是户部嫌弃安荣候这个王藩司姻亲家是个烫手山芋,一向爱财如命的他们怎么可能没一个敢收安荣候这笔赃款的? 还不是怕被苏敬安盯上。 那家伙是纯粹的猎狗,盯上了就不松口,直到把对方弄死,或者整的对方生不如死为止。 谢淑林擦了把脸,把毛巾扔回热水盆里,披上斗篷,把刚放下来没多久的配剑往腰上系,吩咐道,“行了,人苏提督抓王藩司是为了啥?还不是帮圣上收回这些赃银,现在银子在这儿摆着,咱不给人送去,还真叫安荣候抬回去藏着不成?” 周东、周南相视一眼,嘴角抽了抽:感情统领刚才是在跟安荣候演戏? 他们还真以为统领为了一个不知名的能治好老夫人咳疾的神医就心动受贿了呢! 谢淑林走的时候,顺手把桌上安荣候给他的那包金银揣上了。 皇宫,典狱局。 牢房并不阴暗,反而灯火明亮,只是空气里又闷又冷,充斥着一股酸臭的屎尿味和血腥气,实在算不上好闻。 太师椅上,一个头发斑白的中年人一身囚服被绑在椅子上,身上也没受刑,但却青筋暴跳,目眦欲裂的挣扎着朝苏敬安扑去。 “你这个阉贼!钱粮是我贪的!银子是我藏的!你有什么冲我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对我的孙儿动手!啊啊啊!” 苏敬安目光惋惜的看了眼怀里,血肉模糊的肉团,“我也不想剥他的皮,可谁让他姓王呢?不过,这孩子还有口气儿,皮儿好好养养也还能长,王藩司现在认罪的话,说不定他还有救?” 说着,他又抬头对王藩司扯出一抹笑,“若是王藩司还不肯认罪,咱家还可以请你儿子,你媳妇来典狱局看看你。” 王藩司又恨又急,又悔又痛,想咬牙自尽,免得被这个阉人折磨,却又怕他一死,这阉人没了顾忌,直接把他定成畏罪自杀,诛他九族。 最终,他痛苦低头,“够了!我认罪,我愿意供出跟我一起贪污的人,快救救我孙儿!” 事后王家会不会遭到同盟的报复他已经不在意了,他只想要家人活下去! 苏敬安笑容渐渐消失,身后的两个小太监立即上前给王藩司松绑,给他支了桌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让他写认罪状书。 等王藩司写完,苏敬安才将抽搐的肉团扔在他面前,王藩司浑身一凉,就要撑不住跪下去,凑近了看却发现,这肉团竟是被剥了皮的兔子! 他手一抖,下一秒,一个小太监抱着他真正的小孙儿来到苏敬安面前,似乎在问苏敬安如何处置? 王藩司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刚想跪下去求苏敬安,却听那阉人说,“王家哪里还有后人,还不把这孩子送出典狱局?” “是,干爹。” 那小太监抱着他小孙儿走了,就算王家全族遭到同盟报复,他王振辽也还有后人活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藩司又哭又笑,癫狂了似的,这次不用人叫,他自己主动走进了牢里。 谢淑林在刑房外厅喝了几口茶,见苏敬安拿着一点血没有的认罪状出来,惊讶道,“这么快就招了?” 苏敬安把认罪状盖了公章给他,“去抓人。” 谢淑林看都不看,收进怀里,拍了拍他让两个侍卫抬进来的箱子,“王藩司藏安荣侯府的赃款,跟你算的一点儿不差,东西送到,我走了啊。” 苏敬安点头,等谢淑林走了,让人把东西都送去武昭帝私库放着,才一个人脱了官帽,回屋坐下,端起一碗腊八粥喝。 偌大的八仙桌上,其他八个位子上放的腊八粥渐渐冰凉。 第77章 去紫金观 谢老夫人说了要去紫金观还愿,翌日一早就备了马车,抱着小苏欢出门。 他们今儿也不去拜神,不用在山上住,就没派下人往山里去送帖子。 小苏欢在谢老夫人怀里睡的很安稳,打算养好精神,去调查紫金观出现仙侠世界道具的原因。 谢青岚要防着钱嬷嬷使坏,就跟钱嬷嬷一块儿去了清水村。 山上的大水衫还很翠绿,积了一层薄霜,腊八过后,天气越发晴朗,连风也刮的小了。 谢老夫人一行人上山后,头戴庄子巾,穿蓝色得罗的老观主开门,抱拳俯身相迎,“老太君一路辛苦,快请入观里喝杯热茶,驱驱寒气。” 他身旁站着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道士,和他一样的穿着打扮,气质却格外超然出尘,隐隐有几分真修士的味道。 才两个月不见,这位云家小少爷身上的功德竟又浓厚了些?看样子,似乎还已经一只脚踏入修士的门槛了。 对了,上次给他装双头赤蛇的法器,魂玉灵匣还没要回来呢。 小苏欢立即睁大眼睛对云湘容伸手,“盒……子!” 苏青山嗅着味儿冲上去,一下跳起来从他袖子里撞出来一个通体碧玉的小匣子,随后摇着尾巴欢快的叼到小孙女儿身边。 云湘容认出小苏欢,正是那日住进他家,还帮他家收服妖物的仙童,少年连忙上前,对她敬畏行礼,“弟子紫金观道士云湘容,见过小菩萨。” 小菩萨? 老观长和谢老夫人疑惑的看了看两人,随后相视一笑。 老观长扶起云湘容道,“老夫人莫要见怪,我这小徒儿虽然行为脾气都古怪了些,却得到了我紫金观几代祖师爷的真传,论能力更是在我之上,他头一次见这位小施主,便称她小菩萨,可见这位小施主极有慧根,此生必定福运非凡。” 谢老夫人听他这么说,高兴的合不拢嘴,点点头,“那就承老神仙的吉言了,这是我才找回来的外孙女儿,今儿我来紫金观,就是想还愿来的,二来,我也想再拜拜这观里的神仙,求神仙菩萨们保佑我孙子外孙平平安安,健康长乐。” 老观长听了,笑容满面的请了谢老夫人进去。 谢老夫人拜完菩萨后,果然供奉了很多香油钱。 小苏欢对爷爷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老人家支开抱着她,跟着她的奶娘们,苏青山立马点头,表示明白,抬起一条狗腿,对着几个奶娘就是一泡狗尿撒下去,奶娘们衣服脏了,又气又羞,回禀了老夫人后,匆匆下去换衣服。 谢老夫人还在请老观长算算她儿子女儿来年的运势,老观长便让云湘容暂时抱着孩子去了厢房等待。 到得厢房,小苏欢舒展了下胳膊,将云湘容拉入结界中,从护魂法器中取出张李氏害苏老太的诅咒人偶,奶呼呼的对云湘容传音道,“小家伙,你可识得这个?此物乃是我本来世界的道具,却无故出现在你们道观中,实在奇怪。” 上次小苏欢张开莲花净水结界只是把魂玉灵匣给他,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这次听到小苏欢用传音开口,云湘容激动的面色微红,接过被小苏欢推来的诅咒人偶仔细看了看后,忽然取出一张残破的幡布,上面的气息竟跟诅咒人偶一模一样,只是没这诅咒人偶完整。 云湘容道,“禀小神仙,这两样东西都气息一模一样,而这幡布是我带着双头赤蛇下山除魔时,被双头赤蛇从匣子里衔出来的。弟子猜测,这诅咒人偶应当也出自这匣子里。” 小苏欢当初拿到这魂玉灵匣太过激动,还没仔细检查过匣子,闻言放出一缕神识查看了一番,发现这匣子还残留着一丝邪修的气息。 她若有所思。应当是几千年前的邪修,渡劫时藏身在这魂玉灵匣中,那幡布上的符文是护魂幡,连护魂幡都碎了,估计邪修也没能成功渡劫。 看来魂玉灵匣可以让修士安全渡过第九重雷劫的说法不可信。说不定到时候第九道天雷真朝她劈下来,这魂玉灵匣还没她本来的护魂法器好用呢! 心思斗转间,小苏欢将魂玉灵匣重新送到云湘容面前,传音道,“此物为我本世界护魂法器,可以护你神魂,但渡劫时未必有用,还需你与它多多磨合,靠自己的实力将它收为己用。” 说罢,她在芥子空间的房子里找了找,翻出一本她给宗门小弟子们钻研的修炼功法,里面有配套心法。一同送到云湘容面前,“你与我也算有缘,不必叫我小神仙,唤我前辈即可,这套功法你且拿去,可以助你达到金丹修为,金丹之后这书于你便无用了,还想更进一步,你需刻苦修行,积累功德,切记不可让这本功法落入邪魔外道手中,为祸世间。” 云湘容如获至宝,郑重收好这匣子和功法,对小苏欢深深弯腰行礼,“多谢前辈赐福。” 小苏欢是来调查这诅咒人偶的来历的,既然查清楚了,便收回结界,谢老夫人也解完运势,叫换好衣服的乳母们来抱小苏欢,一行人告别紫金观的道士,下山回府。 十五里地外的清水村,天空湛蓝瓦亮,好像水洗过一样。 今儿北风刮的大,村里人也不敢出来串门儿,都呆在自家腌酸菜。 苏家人在家里准备丧仪要用到的东西,什么挽幛,哭丧棒,烧纸之类的,收拾好后便套了驴车,准备去丰谷庄雷家办丧宴。 苏老太留了苏老四、刘莺莺在家带娃,晏齐、晏兴两个还小,要避讳着白事,张红壮和小豆儿也会帮忙看着家。 “娘,收拾好了,咱走吧!” 苏老二牵着驴车,对还在交代老四夫妻俩的苏老太喊了一声。 李素梅检查完驴车上的东西,确定没少带什么后,放了心,才要坐上车,苏家门外忽然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 院门没关,众人朝门口疑惑看去时,只见两个小厮从驴车上抱着几匹光亮丝滑的绸布,几盒上好的茶叶,点心,一些贵重的花瓶,瓷器进来,一个打扮体面,穿羊绒宝石蓝锦缎绣彩燕褂子的老嬷嬷跟在后面,笑着来到李素梅面前,向李素梅略略弯腰,“苏五婶子好,老奴钱氏,特意来替我家老夫人感谢您那天对她老人家的救命之恩。” 第78章 钱嬷嬷送谢礼 旁边,吴春荷对着这一车东西咂舌。 “谢家真是大方啊,这一车东西得十几两银子了吧?” 刘莺莺和张晓兰看了一眼小厮们捧着的谢礼,没说话。 那绸布看着漂亮,却是压箱底的陈年旧货,绸面因为日头大的缘故看着发亮,实际都褪色了不少,花纹处还有勾丝。 那瓷器花瓶也是民窑烧出来的,工艺、釉色参差不齐,虽然表面好看,但侧面的器口,瓶肚都有不少被釉色掩盖的裂痕。和那些旧绸布一样,都是瑕疵品。 苏老太逢年过节,遇上大集的时候从不拘着儿子媳妇们带着娃上城里逛,久而久之他们眼界就开阔了,自然能看出一件东西的好坏。 钱嬷嬷自己穿戴体面,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一车谢礼能不能送人? 把这些瑕疵品拉来他家,还若无其事,一脸他们该感恩戴德收下这些谢礼的倨傲样,足见这老嬷嬷不是诚心要谢素梅的。 “素梅,你去屋里看看东西带齐没有。” 苏老五向苏老太说过他们在谢家发生的事,母子俩当天就猜到这钱嬷嬷十有八九是认出了李素梅,不想让李素梅回谢家。 所以,这次她来,未必揣着好心。 苏老太心有防范,支开李素梅,对钱嬷嬷笑道,“那日我家老五媳妇急救你家老夫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就劳你们这样记挂?钱嬷嬷远来辛苦,请进屋喝杯茶吧。” 说罢,她让苏老二、吴春荷把这车东西仔仔细细抱进库房,小心别碰了。 这苏家人逃荒来的,又是乡下人,想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哪怕送这车库房的处理品他们也看不出来,现在苏老太笑着收下,更让钱嬷嬷打心眼儿里觉得苏家人好糊弄。 她笑道,“嗨呀,老人家不用麻烦,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儿,就是想接你家老五媳妇,回我们将军府,和我们家老夫人母女团圆!您还不知道吧?您家老五媳妇和我家老夫人曾经丢失的亲闺女长得一模一样!说她们不是亲生的都没人信啊!” 这话如平地惊雷,炸的苏家人全都一惊。 苏老太没立即开口,苏老五道,“若真是如此,那日我们夫妻俩去府上拜访老夫人和小世子,嬷嬷为何要拦着我们,不让我媳妇和她娘相见?” 钱嬷嬷神色一讪,暗恼这男人问的直白,立马捏着帕子沾了沾眼角,悲痛道,“几位不知,我们老夫人亲闺女丢失后,多的是来府里冒充淑梅小姐的骗子,所以…… 不过后来我悄悄打听了下,听说你们是从中原来的,我就知道是我误会了,淑梅小姐当初也是从中原丢失的,走丢的时候才十几岁,跟你们家苏五婶子年纪正对的上。 我昨儿把这猜测跟老夫人说了后,老夫人高兴不已,一大早就上山去观里还愿了,说要谢谢菩萨圆她心愿,所以特意命老奴来接淑梅小姐回府,一家团聚。” 这事儿太过震撼,苏老三、苏老四夫妻都没说话,苏老太一脸惊讶,“你家淑梅小姐当年是怎么走丢的?若我家老五媳妇真是将军府的小姐,老身也对她回家团聚的事乐见其成。” 李素梅进屋后没走远,一直听着院儿里的动静,钱嬷嬷说她是镇边西宁大将军府的小姐时,她也很震惊。 明明她父亲只是正五品游骑将军,还是她亲眼看着被斩首的,几个哥哥也被流放到肃慎边城,生死不知。怎么她摇身一变,成大将军府的小姐了? 李素梅是流放罪人,又是逃犯,若贸然信了钱嬷嬷,跟着钱嬷嬷去将军府和谢老夫人相认,她身份难免会暴露,牵连全家。谨慎起见,还是在屋里先待着,待会儿跟娘和老五商量商量再做打算为宜。 钱嬷嬷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也想跟老人家细细解释,但老奴出来也够久了,老夫人那还等着我交差。您先让苏五婶子跟我回府,届时她是不是淑梅小姐,自会分晓。即便不是,误会早些解清,我也好早些送您家小孙女儿回来不是?老人家不知道,我家老夫人看见欢姐儿长的像淑梅小姐小时候,简直把她当亲外孙女儿疼,连乳母都足足备了四个呢!” 苏老太听到谢老夫人疼爱小苏欢,一颗心放下大半,思索片刻后,笑道,“既这样,那腊月十五那天,请谢老夫人来咱家,和老五媳妇见面如何?咱家前日接了丰谷庄一个活儿,现在收了东西要赶着去丰谷庄办事,您也看到这两辆驴车了,主人家那边还等着咱们,咱们不好临时反悔。还望嬷嬷体谅体谅,替我们回去转告老夫人。” 门外,一个小厮跑进来对钱嬷嬷耳语几句,钱嬷嬷眼神一亮,捏着帕子的手逐渐松开,笑着对苏老太点头,“老人家既有安排,那我回去转告我家老夫人就是,时间不早,老夫人派人来催我了,我先回去复命了。” 说罢,她坐上红顶驴车要离开苏家,李素梅连忙出来,拿着两罐秋梨膏给钱嬷嬷,对钱嬷嬷道,“上回我见老夫人咳疾严重,这秋梨膏是咱家才做的,您拿回去给老夫人化了水,早晚饭后喝,能稍微缓解一二,是药三分毒,叫老夫人咳嗽的时候少吃些药,一定要等她咳嗽缓解了才能喂水。” 钱嬷嬷一顿,看了她眼,笑着收下秋梨膏,坐上红顶驴车回了谢府。 苏老太安抚的拍拍李素梅,“沉住气,别慌,咱们先办好手头的事儿,其他等腊月十五那天再说,你放心,若谢老夫人真是你母亲,我不会拦着你们母女相认的。” 李素梅心里七上八下的,听了苏老太的话,笑着点头,表示她没事。 随后,苏家人赶着驴车去丰谷庄 走前,苏老太叫刘莺莺拿钱嬷嬷送的旧绸布做一个荷包放着,等她回来送人,并叫苏老四把那些瓷器花瓶全摆出来,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苏老四机灵,一下明白娘为啥要收下这批瑕疵货了,笑嘻嘻应是,立即照苏老太的话办。 第79章 主仆摊牌 下午,谢府前院传出阵阵惨叫。 厢房里满是金疮药和血腥气的味道,张太医拿烧红的刀子划开谢青岚的小腿,取出皮肉里的碎骨头渣滓。 谢青岚躺在床上,脸色唇色都惨白无比,整个人冷汗涔涔,疼的浑身不受控制的小幅度抽搐。 张太医处理完他的小腿,又开始给他缝合脸上摇摇欲坠的皮肉。 “小世子,您忍着点儿。” 谢青岚艰难点头,却还是在下针那瞬间疼的青筋狂跳,忍不住又惨叫出声。 早上他去苏家送谢礼,谁知那头驴忽然发疯,他去帮小厮控制驴,莫名其妙掉下驴车,被驴咬坏了脸,踢断了一条腿。 还是谢家的一个旁支子嗣恰好路过,及时砍死疯驴救了他。 可他分明看见,那旁支子嗣见了他的伤后,暗中笑了下,让人去禀报钱嬷嬷。 之后,钱嬷嬷就来接他,送他回了谢府。 谢青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钱嬷嬷算计了。 她主动透露苏五婶子就是姑姑谢淑梅的猜测,又提出要去苏家送谢礼,还不让他跟着,让他误以为她是要对淑梅姑姑使坏。 实则,她从头到尾的目的都是他。 那旁支子嗣是钱嬷嬷扶持的人,现在又对他有救命之恩,以祖母的性子,必定会感恩那人救了他一命,从而收旁支子嗣为谢府养子。 如今他脸毁容,腿也废了一条,再无从军入仕的可能,谢家若不想衰落,只能倾全力来培养那个养子。 届时就算姑姑被认回来,谢家也早已落入旁人手中,谢淑梅的存在根本碍不着钱嬷嬷什么。 屏风后,钱嬷嬷一见太医出来,立即捏着帕子擦泪上前,“张太医,我家小世子没事吧?” 张太医道,“小世子的腿伤的太重,怕是修养三年也不见得能好,至于他的脸……唉,好好养着吧。” 钱嬷嬷给了他银票,张太医推回去,留下药方便摇头叹气的离开了。 钱嬷嬷压住眼里的笑,悲痛的送他出门后,对屋里的下人道,“你们先下去煎药吧,顺便给小世子备些清淡的饭食。” “是。” 下人们走后,钱嬷嬷关了门,吸了吸鼻子来到屏风后,安慰道,“世子爷放心,张太医说你的腿虽然保不住了,但性命还算无忧。” 谢青岚死死瞪着她,“你这么害我,对得起我祖母吗?” 钱嬷嬷缓缓放下帕子,似笑非笑,“哟,世子爷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老奴一听说您出事,立马就来接您了,还请了张太医给您诊治,您可别污蔑老奴啊。” 谢青岚猛的拽住她,将钱嬷嬷拉到身前,“那疯驴是你特意给我准备的,你知道我肯定会跟着你去苏家,所以算计我,又恰到好处安排谢潘来救我,现在你还在我面前演戏,不觉得恶心?” 空气中静了片刻,钱嬷嬷一声哂笑,看着谢青岚宛如狼崽子一般凶狠愤怒的眼神,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弯腰给他拉了拉被子,“小世子终于聪明了一回。可是你猜,老夫人会信我,还是信你呢?” 谢青岚目眦欲裂,抓着被子气的呼吸急促,“你这个毒妇!等祖母回来,我一定要告诉她你的所作所为!来人!来人!快去请我父亲回来!” 可喊了半晌,都没人进来。 谢青岚不由心里一慌,紧紧盯着钱嬷嬷,“你做了什么?” 钱嬷嬷轻蔑一笑,“小世子还是别费这个力气了,老爷昨儿接了公差,没个三五天不会回来,林管家陪老夫人上紫金观还愿了,也不在家,不然你以为我会今天对你动手?” 说完,她惋惜的看着谢青岚,“小世子,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本不想对你这么狠,可你活着一日,老夫人就不想收养子,更何况,上回你还敢拿鞭子抽我,丝毫不顾惜咱俩的主仆之情,既如此,老奴也只好心狠手辣了。” 钱嬷嬷说到这,勾唇一笑,“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淑梅小姐突然回来,我已经跟苏家人说好,腊月十五那天就让老夫人和淑梅小姐团聚,到时候老夫人把重心都放在久别重逢的亲闺女身上,哪里还会在乎你呢?” 谢青岚到底年纪小,听了此言心中惊疑不定,“不可能,祖母不会对我这么无情!” 意识到自己露怯,他迅速冷笑一声,掐紧手指看向钱嬷嬷,“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被吓住么?我一定会把你的野心告诉祖母!让祖母赶你出去!” 钱嬷嬷将他的不安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痛快,礼仪周全的捏着帕子弯唇笑道,“小世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身边也没个人可用,老奴却能走动,府里也到处都是老奴的耳目,要是老奴先把您的伤势添油加醋告诉老夫人,您猜老夫人会不会悲痛之下急火攻心,一命呜呼?” 谢青岚呼吸一颤,“你威胁我?” 钱嬷嬷盯着她,皮笑肉不笑,“小世子误会了,老奴只是在提醒您,要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毕竟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万一因为小世子的缘故,害的老夫人暴毙,您岂不是要白添一个不孝的罪名?老奴所言,也只是为了您着想,只要小世子不碍着老奴,老奴也会好好伺候老夫人,今后也绝不会再让小世子出什么意外,小世子以为如何?” 谢青岚长相肖似已故的谢老爷子,脾气也像。 钱嬷嬷句句将他逼入绝境,他心里越来越沉,眼里忍不住迸发出浓重的杀意,忽然拖着重伤的残躯暴起扑向墙上挂着的宝剑,迅速抓起劈向钱嬷嬷,“痴心妄想,我现在就砍了你这狼心狗肺,蛇蝎心肠的恶仆!” 钱嬷嬷对谢青岚的脾气还算了解,早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乖乖听话,见他暴起,便连忙抄起手边的茶壶砸他脑门儿上,谢青岚本就虚弱,被这么砸一下,瞬间摔在炕下,喘着粗气不甘的怒视钱嬷嬷,只是脸色越来越惨白,四肢也因为失血过多,渐渐冰凉麻木。 钱嬷嬷扔了茶壶,不解气的踩住他手背,恶狠狠威胁道,“小世子没把老奴的话听进去,看来是不在意老夫人的生死了?既如此,我看你对那小丫头欢姐儿倒是很上心,等你死后,老奴把她送下去陪你如何?” 说完,她冷笑一声,道,“小孩子睡觉最容易出事,想来冬夜里被碳炉子熏死也是常事。” 谢青岚想到她的手段,背脊一凉,顾不上被踩疼的手,慌忙抬头,“不!不许伤害欢姐儿!” 钱嬷嬷冷冷看着他,谢青岚咬了咬牙,最终不甘的蹦出一句,“好,我答应你,不把这事告诉祖母。但你必须信守承诺,不许对我祖母和妹妹动手!” “小世子想明白就最好。” 钱嬷嬷心里一松,转身叫来两个嬷嬷照顾谢青岚,又叫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守着门口,以世子需要静养为由,不让闲杂人等入内。 第80章 李夫人来访 落日余晖铺在谢府门口的两座大石狮子上,两辆黄花梨马车缓缓到得门口。 谢老夫人抱着孩子回到居正堂暖阁,给小苏欢重新扎了两个漂亮的小丸子头,换了身干净轻软的衣裳,看着这白胖胖的小奶包迈着莲藕一样嫩的小短腿,迫不及待的扶着栏杆走路,活动筋骨,就知道今天给她抱不自在了。 跟着她小孙女儿的小白狗也蔫蔫儿的趴在摇篮边,有一搭没一搭摇尾巴,看着也累了。 谢老夫人宠溺的摸摸小孙女儿,转头吩咐乳母道,“我看欢姐儿好像在断奶,不爱吃母乳,你们去厨房要一道山药虾泥小米羹,再要一道蒸羊奶来,小米羹记得放点核桃油,其他调料别放,欢姐儿肠胃还没长好,吃不得这些。” “是。” 乳母应声下去,谢老夫人又叫人热了一盆不放盐的鸡肉来,倒进狗盆里喂狗。 苏青山摇着尾巴吃的欢快,暗道亲家母对他还挺好!他做人的时候都舍不得这么大口吃鸡。 掌灯时分,林管家冒着寒风来到门口,“禀老夫人,祥福街的安荣侯夫人来了,带了一位专治咳疾的老神医来,说是她家侯爷和大爷说好的,要给您医治咳疾,外面风大,小的先把人请了进来,现在偏厅喝茶。” 谢老夫人一听是谢淑林请来的人,便略整了整头发,叫林管家将人请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湖蓝色蝙蝠纹羊绒夹袄,下着喜鹊盈门褶裙,打扮低调的妇人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石青色鼠毛长袄,长眉长须的老头。 “安荣侯府李氏见过谢老夫人,我家侯爷前儿听谢统领说老夫人咳疾顽固,可巧我家侯爷知道一位专治咳疾的神医,就是这位顾神医,便叫我请顾神医来给老夫人看看。” 谢老夫人笑道,“李夫人有心了,替我谢过你家侯爷,李夫人请坐,顾神医请坐。” 李夫人顺势在她下首坐下,顾神医跟着李夫人坐下。 丫鬟给两人上了茶。 李夫人端起来抿了一口,下意识就要夸人家的茶来打开话匣子,忽然想到这位谢老夫人不爱交际,年轻时又是个跟已故老将军上战场杀敌的爽快性子,便把这场面话吞回去,余光看到谢老夫人和她说话时,手还不忘扶着旁边的摇篮,便笑着看向摇篮里练习走路的小奶包,对谢老夫人夸道,“怪道老夫人不爱出来走动,原来家里竟养着这么个白胖水灵的女娃娃,不知是您家老几生的闺女?长的跟年画儿上的福娃似的,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我肯定也不出门!成天在家里带她!唉,可恨我家那混小子,离了乳母就大哭大闹,一点儿也不像您家这小闺女,安静乖巧,给我愁的哟!” 噗嗤~ 李夫人一张巧嘴,说得丫鬟们忍俊不禁。 谢老夫人也是掩帕一笑,温和看她道,“不知你家孩子多大啦?” 李夫人甩帕子道,“嗐,十一个月啦!我家煦哥儿过了正月就满周岁,到时候老夫人要是赏脸,能来咱家喝他小子的周岁酒,就是他小子的福气了。” 说完,李夫人自个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趁气氛轻松,对顾神医挥挥手,让顾神医上前给谢老夫人诊脉,抬头问谢老夫人道,“不知老夫人家这闺女多大啦?” 谢老夫人请顾神医在她旁边坐下,伸出手,丫鬟给她垫了帕子,顾神医开始给谢老夫人诊脉。 谢老夫人笑道,“我家欢姐儿也七个月大了,入夏才满周岁。” 李夫人听的愕然,不由瞪大眼睛看着小苏欢,“您家孩子这个头,看着跟一岁小孩似的,竟然才七个月大?老夫人可真会养孩子啊!” 谢老夫人抿唇一笑,摸摸小苏欢的头,恰好乳母端着虾泥山药小米羹和蒸羊奶皮儿来了,便让乳母喂小苏欢吃。 小苏欢一口一口吃的香甜。 乳母喂慢了,她还会自己抓一把勺子,舀进嘴里欢快进食。 李夫人见她吃饭这么香,竟也看得馋了,忍不住对这孩子生出几分真心实意的喜爱,转头对谢老夫人赞道,“怪不得这孩子长得白嫩健康,原来这小丫头胃口这么好!俗话说能吃是福,老夫人,您家欢姐儿是真有福气啊!” 这时,顾神医收回手,细细思索一番,疑惑看谢老夫人,“老夫人病体沉疴,形同朽木,但近来却生机焕发,面色也少了几分该有的病容,敢问老夫人最近可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干饭正香的苏青山听了,立马抬头对摇篮里的小苏欢汪了一声,表示这都是他乖孙女儿的功劳。 这两天谢老夫人抱着小苏欢的时候,小苏欢都有慢慢往谢老夫人体内渡入灵力,谢老夫人腐朽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些,连带着神思都比以往清明。 顾神医一开口,李夫人便安静下来,不打扰他们交流。 谢老夫人摇头,“最近也还是老样子,一咳嗽就吃橘红丸,没吃什么别的药。” 角落一个小丫鬟听了,倒是细心回想,忙补充道,“对了!咱们老夫人这两天出恭的味儿比原来臭很多,大便也发黑,出汗沐浴的时候还总是带出一些黑乎黏腻的东西,也臭的很。” 屋里的大丫鬟听了,黑着脸斥道,“胡说什么?主子的隐私也是你能编排的?” 小丫鬟被当众训斥,害怕的红了眼眶。 小苏欢停下吃饭的手,帮小丫鬟解释道,“对!排……毒!” 顾神医听了小丫鬟说的,原本有些皱眉,忽听一道稚嫩的声音道出这两个字,豁然开朗,摸着胡须点头,“虽说这种情况少见,但也不排除没有,老夫人定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且那灵丹妙药无形中修复了您的病体,只是您自己没发觉,出现排汗排便发臭发黑的情况也属正常,说明您的五脏六腑,乃至骨肉,都在渐渐恢复生机。” 谢老夫人听罢,仔细回想,恍然大悟,“是了!这几天我吃了几个欢姐儿她爹娘带来的鸭梨,那梨口感极好,汁水清润,吃起来和别的梨都不一样,想是这个缘故了。” 大丫鬟笑道,“确实如此!没想到老夫人吃了多少太医开的药都没好,苏家的鸭梨却有这样的奇效,看来咱们还得再好好谢谢苏家才行。” 谢老夫人含笑点头,对大丫鬟道,“去看看世子爷回来没有?他白天去苏家送谢礼,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第81章 谢老夫人发怒 顾神医给谢老夫人开了几幅温养身体的药方,李夫人见时候也不早了,笑着起身告辞,带顾神医离开谢府。 林管家送他们出去。 屋里人少下来,谢老夫人对那梳着单丫髻的小丫鬟招手,示意她上前。 小丫鬟害怕老夫人追究她刚才失言的事儿,怯怯上前,低头行礼。 谢老夫人握着她的手,慈爱道,“孩子,别怕,你几岁啦?何时来我房里伺候的?” “回老夫人,奴婢翠儿,这个月才被林管家买来居正堂伺候,今年十三岁了。” 感觉到握在手里的手瘦的只剩皮包骨,谢老夫人语气更缓了些,“翠儿,你家在哪儿?家里几口人啊?” 翠儿摇头,“我家是逃荒来的,爹和姐姐被抢匪砍死了,娘病死了,姐夫嫌我吃得多,把我二两银子卖了,和府上签的死契。” 签死契的丫鬟地位低,形同牲口,任由主子奸淫虐打不犯法。 闻言,谢老夫人心里叹气,点头道,“旁人知道我的变化,都怕惹我不高兴,不敢说,只有你细心留意,直言不讳,坦诚直率,从今儿起我把你提拔成大丫鬟,以后你就跟着欢姐儿,好好帮我照顾她,如何?” 谢府的粗使小丫鬟月钱五百文,年禄高粱面一百斤,粗布十匹,平常见不到主子,也没什么打赏,大丫鬟就不一样了,不仅地位高,月钱也高二两,年禄白面一百斤,棉布十匹,绸布三匹,把主子伺候好了,得的打赏也多。 翠儿激动的立即跪下磕头,“奴婢愿意!奴婢愿意!多谢老夫人给奴婢这个机会!以后您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会好好伺候您,好好照顾小小姐的!” 屋里其他大丫鬟见了,又嫉妒又懊悔,低声对谢老夫人道,“老夫人,这翠儿说话如此粗鄙,一看就没读过书,签的还是死契,让她伺候小小姐,怕是要在人前丢了小小姐的体面。您若想赏她,顶多赐她几两银子就是了。” 谢老夫人摆手,“她身份是低了些,但不碍事,叫林管家把翠儿的契约改成活契,再从府里找个管事嬷嬷,让她认干娘就是了。另外,翠儿这名字太简单了,你本名叫什么?” 她看着翠儿,翠儿没想到这天大的好事会落在她身上,惊喜的脸颊通红,脆生生回道,“回老夫人,奴婢本名李绘夏!我姐姐叫李绘春!绘是画画那个绘,夏和春是春夏秋冬的春。” 谢老夫人一笑,“你本名就起的好,往后还叫绘夏吧。” 她给吃饱了的小苏欢擦了擦嘴,抱起外孙女儿,把绘夏指给她看,宠溺道,“欢姐儿,以后绘夏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小苏欢观绘夏面相,中亭略长,此生本是贫苦命,但印堂略含紫气,此生会有一次遇贵人的机会,倘若抓住机缘,就能迎风直上,摆脱贫苦命。 方才她在外祖母面前一番表现,已然入了外祖母的眼。 且绘夏眼睛圆润干净,嘴唇厚,是个忠诚良善,性子活泼之人。 小苏欢黑亮亮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朝绘夏伸手,等绘夏小心翼翼握住她时,小苏欢露齿一笑,叫道,“姐……姐!” 绘夏被这一声软糯糯的姐姐叫得心脏滚烫,红了眼圈儿,恭恭敬敬对小苏欢屈膝行礼,“小小姐好!奴婢绘夏,以后就是您的人了!奴婢会好好照顾您一辈子的!” 谢老夫人意外的看着小孙女儿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服了一个小丫鬟,不禁暗暗点头,叫人先带了绘夏下去,给她量尺寸,裁几身大丫鬟的衣服穿。 先前去请谢青岚的大丫鬟来了,一并来的还有钱嬷嬷,以及钱嬷嬷身后跟着的旁支子嗣,谢潘。 就是没有谢青岚。 谢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忙站起来问,“怎么了?可是岚儿又惹祸了?” 钱嬷嬷每回像这样捏着帕子,欲哭又止的来居正堂见她,不是谢青岚打了夫子,踹了同窗,就是他砸了谁的酒楼,骂了哪家大人,谢老夫人作为长辈,又要备礼去给别人赔礼道歉了。 只因她身子不好,所以这些年赔礼道歉的事都是钱嬷嬷代劳。 谢老夫人正担心焦急,钱嬷嬷扶着她坐下,“老夫人,您先别急,听奴婢说。” “嬷嬷,喝茶。” 大丫鬟讨好的倒了杯茶送到钱嬷嬷面前,钱嬷嬷顺手接过递到谢老夫人手上,擦了擦眼睛,放下帕子示意她看向身后的谢潘,“小世子今儿没闯祸,只是早上去苏家送礼,赶驴赶的太急,被驴踹下来受了些伤。幸好潘少爷路过,及时出手救了小世子。奴婢请张太医来看过了,说小世子没什么大碍,好好养着就是,只是小世子怕您担心,就不敢派人来告诉您。奴婢刚哄着他吃了饭歇下,听覆绿来请,就立马带着潘少爷来回话了,老夫人放心。” 哆! 谢老夫人听罢,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气得对钱嬷嬷斥道,“世子受伤这么大的事你都瞒着我,还叫我放心?他不懂事,受了伤还瞒着我,可你是伺候我的老人,难道连你也不懂事吗!” 钱嬷嬷愣了下,看着谢老夫人忽然变了的气势,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面对的那个凌厉的谢夫人,一股熟悉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钱嬷嬷连忙折腰欠首,遮住眼里的慌乱。 怎么回事,老夫人不是自谢家遭遇变故后,就一蹶不振,整日里糊涂度日吗?怎会突然有这番变化?瞧着竟恢复了几分从前的清明! 难道是因为淑梅小姐被找回来了的缘故? 要真是这样,那解决完小世子还不够,腊月十五那天绝对不能让老夫人和淑梅小姐相认! 钱嬷嬷脑海里飞速算计着,低下去的刻薄眉眼阴毒的看了眼小苏欢。 小苏欢发现她的眼神,毫不畏惧的睁大水灵灵的眼睛瞪回去。 苏青山见状,立马结束干饭,舔着舌头朝钱嬷嬷凶狠呲牙,伏低身子发出警告的低吼,“呜!” 谢老夫人还以为自己说话声音大,吓到了这一孩一狗,连忙恢复平静,对钱嬷嬷摆摆手,“罢了,你也是关心岚儿才会帮他瞒着我。这些年我身子不好,一直都是你打理府中的事,刚才我不该一时情急就训斥你。我先去看看岚儿的伤势如何。” 谢老夫人抱着小苏欢起身,往谢青岚的厢房走。 谢潘急得在后面悄悄拉了拉钱嬷嬷,钱嬷嬷忙站出来道,“小世子才刚歇下,老夫人现在去怕是要打扰世子休息,不如明早再去看世子吧?话说回来,今天要不是潘少爷救下了小世子,只怕小世子凶多吉少,况且今儿潘少爷本来是要回江南扬州的,因为救小世子耽搁了行程,老夫人,您说咱们该如何感谢潘少爷才好?” 第82章 林管家抓人 谢潘装模作样的上前,顺着钱嬷嬷的话对谢老夫人俯身拱手,乖巧谦逊道,“回老夫人,晚辈家贫,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三个妹妹,当初全靠本家援助才能过活,所以晚辈一家十分感念老夫人的恩德。加之我爹时常教我解囊相助,实乃寻常之举,故而晚辈不敢言酬,只愿老夫人和世子爷无忧即可。” “施恩莫念……说得好,你年纪虽小,却颇有君子之风。” 谢老夫人停下脚步,含笑看他,“但受恩莫忘,你救了世子,老身是必定要重重谢你的,今日天色已晚,钱嬷嬷,你先送潘儿下去休息,明日再说。” 酬谢孙儿的救命恩人固然重要,但她刚担心岚儿的伤势。 说完,谢老夫人抱着小苏欢要走,钱嬷嬷跟上来,殷勤拦住,一脸讳莫如深的凑近她悄声道,“老夫人,小世子三岁就会驭马,今儿忽然栽在一头驴手里,实在蹊跷。奴婢听民间传闻说,子嗣不丰则家宅不宁,门庭冷清也容易招鬼怪缠身,轻则霉运连连,重则性命不保!您看这潘少爷知礼节,懂进退,书也念得好,又对小世子有救命之恩,长得更是仪表堂堂!您与其拿黄白之物谢他,不如把他收作养子,记在已故大奶奶名下,这样一来,咱们既能保佑小世子平安,帮小世子壮壮运势,又能顺势报答潘少爷对小世子的救命之恩,岂不是两全其美?” 谢老夫人闻言,几乎想立即斥她。她唯一的孙儿才刚刚受伤,后脚她就收旁支子嗣为养子,叫岚儿听了怎么想?岂不是要伤岚儿的心,加重他的忧思,挫败他身为谢府继承人的骄傲? 可无意中感受到怀中小奶包拉她,低头一看,外孙女儿对她摇头,张着嘴好像在说,“骗……人。” 骗人?难道外孙女儿在提醒她,钱嬷嬷在骗她? 谢老夫人脑海里瞬间思量很多,重新打量谢潘和钱嬷嬷,再联系二人刚才的发言,一唱一和,仿佛提前演练好的般。 谢老夫人看着钱嬷嬷的眼神渐渐冷下来,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谢潘救下世子也实在是巧合。这样吧,世子既是当事人,该如何酬谢潘少爷,还当等老身问过世子再说。” 钱嬷嬷听了,忙笑着应是,送谢老夫人出门。 谢潘等谢老夫人走远后,疑惑对钱嬷嬷道,“老夫人还没答应,您怎么就让她走了?” “老夫人疼世子,收养子这么大的事儿必然要问问他的意愿。” 钱嬷嬷得意的抚摸谢老夫人坐过的位置,正对中堂缓缓坐下,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谢潘回想起谢老夫人刚才变了的语气,直呼他姓名,心下不安,“您不是说世子已经知道是咱们对他动手的吗?万一他不听话,把咱们对谢府的算计抖露出来……” 钱嬷嬷重新喝上大丫鬟覆绿递来的茶,从容的抚了抚茶盖,“只要我还在老夫人身边,他就不敢告密。” 闻言,谢潘也松了口气,陪她坐下喝茶。覆绿给他上茶时,他色眯眯的抓住覆绿的手,和她调笑起来。 世子院,东厢房。 林管家取了两匹今年的时新苏锦和十两银子给李夫人和顾神医作酬谢,刚送走两人,听说老夫人急事找他,叫他多带些人手,便立即带了一帮小厮过来,对谢老夫人欠身行礼,“老夫人,有何吩咐?” 说话间,他顺着谢老夫人的目光看向东厢房前守着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微微皱眉。 今儿他没派人看着世子,这儿怎么站着两个人?看着还凶神恶煞的,好像守着世子不让世子出去似的。 谢老夫人眼神冰冷,严厉吩咐道,“把他们拉下去,仔细审问谁让他们来的。再传我的话,今晚谁都不许出府!还有,白天世子怎么受的伤,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又是谁陪世子出去的,谁把世子送回来的,全都给我审问一遍,若有人敢撒谎,瞒报,一律发卖!再有,拿我的帖子去请张太医再来一趟,我要亲耳听他说世子的伤情如何。若有人因府中异动来打听世子消息的,不论是谁,一律绑起来,听候我发落!倘若世子今日受伤真是意外,那我也就认了,误绑的人全都补贴一个月月钱。倘若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算计,那我就等证据确凿,再行处置真凶!” 林管家神色一凛,暗道出事了,忙应声道是,叫两个人去下门禁,叫两个人去请张太医,叫两个人去带走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审问,随后留下两个人跟着老夫人,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去查白天跟世子受伤有关的人。 谁知林管家的人去抓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时,对方竟心虚的很,不仅不配合跟他们走,反而和他们扭打起来,发现林管家的人都是练家子,他们打不过也逃不了后,两人竟急的当场大喊,“大胆!我们是钱嬷嬷的人,奉钱嬷嬷之命在这里看守世子!你们竟敢违令拿我们,是想找死吗!” 钱嬷嬷是谢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又是小世子的乳母,一向得老夫人看重,在谢府极有分量。 两个抓人的小厮听他们这么说,一时也停下了手,转头看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抱着小苏欢,强忍着震怒,对二人摇摇头,示意他们继续。 他俩便开口对膀大腰圆的小厮激道,“钱嬷嬷算老几?我们还是林管家的人呢!林管家让我们抓你们,我们就得抓!” 对面两个背对着谢老夫人,朝他们冷笑,“林管家算个屁,等这谢府落入钱嬷嬷手中,你们只有跪下来求饶的份儿!” 此话一出,众人变了脸色。 谢老夫人发出一声怒喝,“我竟不知,这府里何时成了钱嬷嬷做主!” 她抱着孩子迈进院门,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一转头,见是她来,吓得瞪大眼睛,竟愣住了。 林管家的人也不再多言,立即将他们控制住带下去。 谢老夫人胸腔起伏不定,气的眼前发黑,小苏欢连忙举起胖乎乎的小短手拍她胸口给她顺气,满目担心,谢老夫人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后,放下小苏欢的手,给她裹好披风,对小苏欢慈爱笑笑,随后吩咐身旁跟着的人,双目阴沉,“去请钱嬷嬷来。” 小厮,“是。” 说完,她抱着孩子推门进屋。 第83章 清算恶仆 厢房里的碳炉子没人烧,炕也不热,空气里残留着血腥气和金疮药的气味。 谢青岚睡的浅,谢老夫人刚坐下,他就骇然惊醒。 谢老夫人张了张口,看着孙儿脸上狰狞的疤,还有被夹板固定的脚,心痛的无以复加,眼里的慈爱迅速被愧疚淹没。 “祖母,您来了。” 谢青岚强撑着想坐起来,谢老夫人勉强笑着按下他,小心翼翼捏着帕子给他擦汗。 “岚儿,是祖母不好,让你受苦了。” 谢青岚不是矫情的人,他娘亲去的早,父亲不管他,他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孩子,想到钱嬷嬷拿祖母和欢姐儿的性命威胁他,见到现在还完好无损的谢老夫人跟小苏欢,谢青岚什么都没说,忍着痛笑道,“祖母,孙儿这点伤不碍事,张太医说我只是伤了练和腿,没受内伤,好好养养就行。这屋里气味不好闻,别呛了您和妹妹,您先抱妹妹回去吧。” 小苏欢从谢老夫人怀里爬到炕上,小手一扑腾撩开盖住他腿的被子,肉嘟嘟的小手丫摸着他的伤腿呼呼。 一丝灵力缓缓渡入,修复着他受损的骨肉。 谢老夫人原本怕小苏欢没轻没重,伤到谢青岚,可她竟然懂事的给哥哥呼呼伤口,看得她和谢青岚都是心里一软,便没制止,任由小苏欢用她的方式给谢青岚疗伤。 忽然,大丫鬟覆绿从外面匆匆进来,也不看屋里形势,满脸惊慌对谢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好了!林管家忽然发疯,把钱嬷嬷和潘少爷在居正堂绑起来了!您快去给钱嬷嬷做主啊!” 听到林管家绑人,谢老夫人便知叫他查的事有结果了,岚儿受伤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谢老夫人眼底怒意渐浓,安抚拍了拍疑惑的谢青岚,笑着起身,“岚儿,你和妹妹在这里玩,祖母去厨房给你煮点吃的,想吃什么?” 谢青岚见她不说,只能把担心咽回去,顺着腹中的饥饿感乖乖道,“祖母,我想吃羊肉饸络面。” “好。” 谢老夫人慈爱点头,叫人把炕和碳炉子烧起来,茶水都换一壶,留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在此照看后,去了居正堂。 夜色渐浓,风也大了。 一老一少两个人被五花大绑,押在堂中。 林管家对两人狠狠啐了口唾沫,捂着被钱嬷嬷抓花的脸,出去恭迎被覆绿搀扶过来的谢老夫人。 他没管去报信的覆绿,立即对谢老夫人道,“禀老夫人,小世子受伤的事查清楚了,钱嬷嬷给小世子那辆驴车的驴喂了疯草,驴走到半路药效发作发疯失控,赶车的小厮竹蕉被钱嬷嬷收买,趁小世子帮他拉驴的时候把小世子推下驴车,还牵制疯驴踩踏世子,导致世子重伤。老夫人,这是竹蕉的口供,这是从驴棚喂驴的槐儿房里搜出来的剩下的疯草。这是槐儿和竹蕉收的贿银,贿银上有钱嬷嬷房里熏的惠州沉香味儿,且两人都认了钱嬷嬷做干娘,干奶奶。” “此外,竹蕉指证,潘少爷和钱嬷嬷早有勾结,世子出事时,潘少爷等世子的脸被驴咬烂,腿也被驴踩断后,才上前搭救,只是潘少爷身为旁支子嗣,小的不好直接审问,并未得到口供。” “老夫人,钱嬷嬷除了算计小世子,伺候她的丫鬟石榴还听到钱嬷嬷今儿下午单独去东厢房,以您和小小姐的性命威胁小世子不许说出实情。” 谢老夫人边忍着怒意听,边接过口供看完,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对林管家道了一声辛苦,叫丫鬟去屋里拿一盒祛疤生肌的丹参羊脂膏给他,随后扫了一眼那沉甸甸的一匣贿银,面无表情来到中堂坐下,将口供放在几桌上,目光冰冷愠怒,失望厌恨的看向眼神躲闪的钱嬷嬷,“熏香之中,以沉香最为名贵,咱家家风清廉,连我都只敢用次一等的南越檀香,你怎么敢用二十两银子一两的惠州沉香?又是哪儿来的钱,买得起这么好的香?” 钱嬷嬷忍着心头的惧意,哭着狡辩道,“回老夫人,奴婢冤枉啊!定是林管家嫉恨奴婢在您面前得脸,又帮您管着谢家,才算计世子污蔑奴婢!奴婢十五岁就跟了您,和您情同姐妹,又是小世子的乳母,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害小世子?” 刚才林管家还提到了谢潘,他看着威严愠怒的谢老夫人,也抖似筛糠,慌忙哭诉道,“老夫人明鉴!晚辈自幼读书明理,怎可能见死不救?况且腊八那天晚辈才见着钱嬷嬷第一面,何来与钱嬷嬷勾搭一说?晚辈虽是旁支子嗣,却也有尊严,绝不容许任何人无故折辱!老夫人若是想反悔,不认晚辈做养子,那就把晚辈送回扬州!也好过我明明救了世子,却还要在谢府蒙受不白之屈!” 谢老夫人看了慌乱叫屈的谢潘一眼,林管家立即上前堵了他的嘴。 钱嬷嬷见状,声音一哑,怕谢老夫人像堵谢潘一样堵她的嘴,让她有口难辩,顿时不敢再胡乱开口,只抬头对谢老夫人嘤嘤哭泣,表示委屈。 谢老夫人想喝口茶平复紊乱的心情,却见茶被人喝过,敢这么大胆子的,只有钱嬷嬷,于是看她的目光越发厌恶,口头平静道,“你说你是冤枉的,有什么证据?你是跟我多年的老人,在这府里也算一个主子,你若拿得出证据,证明你没对谢府家财图谋不轨,没有设计陷害世子,我自然愿意信你。” 钱嬷嬷听了这话,如蒙大赦,连忙指着林管家告密,“老夫人明鉴,这疯草又叫醉马草,是生长在高原苦寒之地的东西,便连京城也没得卖,只有常往西域前线去的人才弄得到,老夫人,一个月前林管家才刚去西域看望三爷回来,未必就不是他带回来陷害奴婢的!” 林管家在一旁听着,气的面红耳赤。 谢老夫人看着她为了脱罪,不顾形象的胡乱攀咬,连一直以来讲究的老仆体面都不要了,不由讽刺一笑,“哦,可林管家真要嫉恨陷害你,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今天动手?” 钱嬷嬷眼珠急转,只得把自己的阴谋动机说出来,全往林管家身上推,还攀扯到了谢淑梅,说林管家是怕她把谢淑梅接回来坏了他的计划,才在今天动手的。 说完后,居正堂一时静下来,好几个跟钱嬷嬷亲近的大丫鬟都脸色惨白,紧张看着谢老夫人。 钱嬷嬷亦如此,紧张抬头,却听头上传来一声冷笑。 “身为奴婢,你为婢不忠,身为管事嬷嬷,你以权谋私,身为世子乳母,你以下犯上。如今更是包藏祸心,贪赃枉法,坑害主子。” 谢老夫人每说一句,钱嬷嬷心头就越发颤抖。 她张口想辩解两句,谢老夫人俯视她,打断道,“我念在主仆多年的情分上,刚才给你机会自证清白,你你不仅不珍惜,还想着攀咬无辜,污蔑林管家。实乃罪该万死。” 钱嬷嬷就是太自信,根本没想到谢老夫人还会清醒,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此刻听到谢老夫人不带一丝感情吐出的死字,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慌忙扑过去抱住谢老夫人大腿,“老夫人,老奴跟了您几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这么待老奴啊!老奴是冤枉的,您发发慈悲,饶了老奴吧!” 林管家上来就想一脚踹开她,谢老夫人抬手拦下,闭了闭眼对钱嬷嬷道,“这些年谢府一直派你和京城各大豪门往来,确实不该就让你这么死了,否则你做的腌臜事传出去也不好听,有损谢家名誉。但你毁了岚儿,我也不能就这么轻饶了你。” 闻言,钱嬷嬷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老夫人还是心软的! 林管家不解,劝道,“老夫人?” 谢老夫人蓦地睁眼,凌厉盯着钱嬷嬷,“所以,林管家,钱嬷嬷今夜不慎被碳炉子熏死,意外暴毙,此后谢府再无钱嬷嬷,只有谋害主子的老奴芳馨!世子爷如今是什么样,就让她也变成什么样,我不要她死,我要她也断一条腿,毁一张脸,尝尝人生被毁的滋味!” “至于谢潘,觊觎本家家业,联合恶仆谋害世子,拉下去重打二十棍子,将其一家逐出族谱,并收回本家对其资助的所有田产家业。若他们敢煽动舆论喊冤,污蔑谢府,不必留情,直接将谢潘谋害世子的证据递交官府,由官府处置!” 林管家松了口气,“是,老夫人!” “老夫人!不要啊!奴婢是冤枉的!您信奴婢!您信奴婢啊!” “呜呜呜!” 钱嬷嬷和被堵了嘴,脸色灰白的谢潘拼命挣扎,被林管家带人拖了下去。 谢老夫人下意识有些疲累,腰想塌下去时,想到还在东厢房等她的孙儿和外孙女,谢老夫人抿唇一笑,撑着力气拄着拐杖去了厨房,给谢青岚做羊肉饸络面。 第84章 挑食的煦哥儿 腊月十一,卯时,苏家人在丰谷庄雷家办丧宴的第三天。 今日蒙古那边刮起了大风,一大早,黄色的风沙裹挟着北风越过边境,一直吹到了长安县,蔓延到丰谷庄附近。 “今天早上办完,咱们就能回家了,大家加把劲儿!” 雷家的场院里,苏老太把擦完冻疮的蛤蜊油分下去,裹了裹面巾。 苏老二、吴春荷包了厚厚的头巾坐在土灶前烧水,张晓兰、李素梅在临时搭建的草棚子底下切菜,苏老三、苏老五挑着水进来,关了草棚的门,等蛤蜊油传到他们手里,二人擦完收起来后,指了指雷家站满吊唁的人的灵堂,对他们道,“咱们刚才往那边过来,看见张铁根了。” 自从李氏带着张铁根一家回李家村,苏家人就没听过他们的消息了。 吴春荷好奇问,“他来这儿干啥?也是吊唁的?” 苏老二摇头,“前天咱们来的时候他就来了,说是他娘出事了,不省人事的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他找大夫看,大夫说他娘是中邪了,叫他去请道士来驱邪,他听说在紫金观修行的云小少爷来雷家给雷老爷父亲念超度经文,就追了过来。” 苏老太听了,没啥反应,继续切菜。 李家人怎么样她不关心,张李氏就算瘫了那也是她罪有应得。她现在关心的是,要是那位谢老夫人真是她老五媳妇的亲娘,找到闺女后,要把闺女和她小孙女儿都接去将军府生活怎么办?大伙儿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苏老太自然舍不得李素梅和小苏欢离开的。 苏家媳妇男人们见娘兴致不高,也只是说了几句,就忙起了手上的活儿。张晓兰把一筐小黄鱼洗干净,裹上淀粉干炸,再把苏老太切好的肉片裹上淀粉,加酸菜辣椒煮成酸辣肉片汤,苏老三放下扁担洗了手,拿起菜刀解烤好的鸭子,李素梅把摘干净的菜舀水淘干净,拍蒜炝锅炒时蔬,苏老五也洗干净手拿了把剁骨刀剁骨头炖汤。 辰时一刻,苏老二、苏老三、苏老五去把桌椅板凳碗筷摆好,吊唁的人从灵堂出来入席。 “云表侄儿!咱俩家从前还是姻亲啊,你不能因为我娘出事,就不管我们了啊!” 张铁根追着云湘容出来,没看路,囫囵撞在苏老五怀里。 苏老五一把扯开他。 “苏老五?你怎么在这儿!” 张铁根惊愕道。 云湘容对张铁根道,“你母亲用了邪术,导致生魂离体太久,又强行让生魂回到体内,身体却早就死了,所以她变成活死人是必定的。你早日给她准备后事,她还能早日往生。” 说完,他向旁边的苏老五点头致意,穿着一身法袍离开。 张铁根顾不上苏老五,连忙追出去,“云表侄儿!你是得道之人,你肯定有办法救我娘,求你看在你小时候喝过她奶的份儿上,救救我娘吧!” 云湘容走的也不快,张铁根愣是没追上,眼睁睁看着他在眼前消失。 他愤恨的攥紧拳头,转身拽着要走的苏老五,“都怪你,要不是你们,我娘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说罢,他把怒气都撒在苏老五身上,狠狠举起拳头打向苏老五。 苏老五一脚踹开他,也没跟他废话,对那边看场子的仆从吆喝一声,“几位小哥,这儿有人来捣乱!” 那几个仆从一听,立马拎起棍子朝张铁根走来。 张铁根竟然来了脾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爬起来吼道,“你们来啊!有本事打死我!反正我娘变成活死人,我爹也不认我,我媳妇也卷了钱带着儿子跑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我干脆死在这儿,全当这丧宴是你们给我办的!” 仆从不管他嚷嚷什么,打的他跪下来将他拖了扔出去。 等苏家人忙完,从雷老爷那结了剩余的十两银子,收拾好驴车回清水村时,被扔到门外的张铁根早就不见了踪影。 外面风沙大,天气又冷,谁敢在墙根儿底下蹲着。 看来张铁根崩溃归崩溃,脑子还没坏。 苏老二道,“娘,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李家村的事儿?” 吴春荷道,“他都跟咱家没关系了,还废这闲心干啥?咱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迎接谢老夫人才是要紧。”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苏老太安抚的握了握紧张的李素梅,坐上驴车,苏老二、苏老五赶着驴车回家。 这几天,苏家人在收拾屋子,裁新衣裳,苏老太着重把打扮的重心放在她和李素梅、苏老五身上。 谢老夫人也重新掌家,把钱嬷嬷贪污的钱财产业能追回来的全都追了回来,并清理了一波帮钱嬷嬷以公谋私的人,其中就有她的大丫鬟覆绿。 安荣侯府的李夫人那日来拜访谢老夫人后,回去后第二天就又登门了,专门踩着饭点儿抱着她家不爱吃饭的煦哥儿来和小苏欢玩儿。 瘦小的煦哥儿跟白胖可爱的小苏欢比,小苏欢才像是那个已经十一个月大的婴孩。 他戴着虎头帽,穿着虎头鞋,套着吉祥如意纹锦缎棉袄,脖子上挂着赤金长命锁项圈儿,手上系着驱邪保平安的朱砂手镯,一双眼睛黑不溜秋的,看着倒是可可爱爱。 吃饭的时候,煦哥儿要喝奶,没有奶就不吃。乳母稍微松开他,他就大吵大闹。 在他旁边吃饭的小苏欢被吵烦了,胖乎乎的小手丫一巴掌扇过去,给人扇懵了。 煦哥儿瞪大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过了会儿见她吃着饭没动静了,就张大嘴巴哭嚎。 结果把小苏欢哭烦了,小苏欢又一巴掌扇过去。 煦哥儿不甘的“嗷”一声,瘪着小嘴含着眼泪,举起小拳头爬起来要打小苏欢。 两方的乳母连忙想将他们分开,李夫人乐呵呵的嗑着瓜子看儿子吃瘪,摆摆手叫停,“他俩这小身板儿能打成啥样?你们别管。我巴不得来个同龄人治治煦哥儿这娇惯的毛病。” 他们老李家孩子多,煦哥儿是李夫人最小的儿子,因为生下来和老侯爷长得像,所以全家宠他跟个宝似的,李夫人前脚管他,后脚就被自家公婆叫去喝茶。所以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 再说,谢府的小闺女才七个月大就开始断奶了,她儿子都十一个月大,即将满周岁了,还不断奶,男子汉家家的,周岁宴上捧着个奶瓶岂不是叫人笑话? 不出意外,力气娇弱的煦哥儿被小苏欢一把推倒了,圆滚滚的滚到了罗汉床另一边去。 “咿咿呀呀!” 小苏欢用婴儿语对烦人的煦哥儿道,不许他再过来。 煦哥儿又要哭出声,却强行忍住了,似乎觉得打输了很丢脸,但他灵机一动,仗着自己比小苏欢走的快,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儿跑过去,竟一把抱起小苏欢没吃完的豆腐泥蔬菜软粥吨吨吨~几大口吞了下去。 吃完,他得意的看着小苏欢,对小苏欢挑挑浓黑的眉毛。 李夫人看着儿子嘚瑟的样儿,忍俊不禁,连忙抱着煦哥儿告辞,不敢再让他烦小苏欢,并表示明儿一定给小苏欢带好吃的来赔罪,匆匆叫上乳母溜了。 小苏欢看着这对跳脱母子,嘴角抽了抽,抓起剩下的宝宝红枣蒸糕吃。 第85章 亲家母见面 腊月十五,土黄的天终于清亮许多,风也渐渐小下来。 苏老太一大早动员全家在堂屋等着,屋子里烧着暖烘烘的地龙、炭炉,还以为谢老夫人可能会晚点到,没想到才辰时,谢府的马车就来了。 三辆青顶马车驶入苏家院门前,苏老太忙出去恭迎。 一双苍老白净的手掀开帘子,帘子后露出一角绣工精美的碧青色衣袍。一个披着狐毛大氅,头发银白,戴红珊瑚嵌金梅花头面,面貌雍容的老妇人顺着仆从放的梯凳,抱着戴兔毛风帽,穿兔毛绣金线鲤鱼坎肩棉袄,颈上戴檀香珠链银珐琅麒麟送子长命锁,穿兔毛虎头鞋的小婴孩下了马车。 那婴孩不是别人,正是小苏欢。 苏老太憋了好久的礼仪在此刻化作乌有,激动张开双手迎上去,“哎哟!奶奶的乖孙女儿,好久不见你了,可把奶奶想死了!” 谢老夫人和小苏欢相处惯了,本不想松手,可见到苏老太眼角泪都渗出来了,是实打实的为见到孙女儿开心,便压下心中的不愿,将小苏欢舍给她。 “奶!” 小苏欢乐呵呵的捧着苏老太贴过来的脸叫一声。 “汪儿!” 变成小白狗的苏青山也连忙从马车里跟出来,激动的对苏老太叫了声媳妇儿。 可惜,苏老太不认识变成狗狗的苏青山,只觉得这小狗儿对她极热情。 谢老夫人笑着解释道,“老安人别怕,这是我外孙女儿养的狗,起了个俗名儿叫旺财。” 苏老太恍然大悟,高兴得双颊红彤彤,对谢老夫人招呼道,“一早就知道老夫人要来和我家老五媳妇认亲,所以民妇提早几天带着家里的儿子媳妇们收拾了下院子,只是咱家寒微,住的房院肯定不能跟您的将军府比,若是有碍眼的地方,还请老夫人多多海涵。” 谢老夫人点头,目光止不住的朝屋里看去。 苏老太笑着道请,带着她进屋。 两个老成安静,穿着体面的嬷嬷搀扶着她。 四个丫鬟,两大两小跟在其后。 苏老二、苏老三迎出来,帮他们把马车牵进院儿里的马棚拴着。 至于马棚里的两头驴,则只能委屈它们暂时去猪圈里待着。 堂屋挂着“吉庆满堂”的匾额。 谢老夫人进门前,抬头打量匾额,苏老太笑着解释道,“这是咱们从原先清水村大地主云家手里买过来的宅子,这匾额据村民们说,是云家老太爷在的时候亲自提的,我觉着字好,寓意也好,就留下来了。” 说来奇怪,初见谢老夫人,她还觉得紧张,可抱回小孙女儿后,她这心态就渐渐平缓下来了。 谢老夫人闻言,转头对苏老太笑着点头,跟着苏老太进得堂屋。 苏老太抱着孙女儿陪在谢老夫人旁边,对堂屋里等候的李素梅道,“素梅,来见过谢老夫人。” 随后对谢老夫人道,“老夫人,这就是您府上那位钱嬷嬷说的,跟您家淑梅小姐长相相似的我家老五媳妇,李素梅。” 闻言,一直低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穿着崭新黄琉璃色绵绸夹袄,下着荷花白褶裙,佩双鱼香囊,梳着同心髻,头戴银嵌兰花黄宝石头面,面施粉黛的李素梅,在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的搀扶簇拥下缓缓起身,忐忑垂眸向谢老夫人福身行礼,“老夫人。” 谢老夫人克制着激动,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来到李素梅面前,缓缓扶起她来,细细端详向她的脸。 李素梅也缓缓抬头,和谢老夫人对视刹那,目光逐渐从呆愣,变得惊愕,最后惊喜的唤道,“母亲?!” 刹那间,泪,断线似的从谢老夫人眼中滑落,她紧紧看着面前的人不住点头,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欣慰的对李素梅哽咽道,“梅儿,是母亲,是母亲!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不是做梦!” 李素梅也哽咽着道,忍不住扑进谢老夫人怀里,诉说这些年来对她,对家人的思念,还有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和她重逢的惊喜。 谢老夫人慈爱的搂着她,安抚的拍着她,一边给她擦泪的同时,不忘给自己擦泪,不管女儿说什么,她都句句有回应,恨不得能把这些年母女俩分离的时间全补回来。 见状,旁边两个嬷嬷,四个丫鬟也都低垂着头跟着谢老夫人抹泪。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也为五弟妹能和家人重逢感到高兴,可转头一想,他们的家人早就在逃荒路中失散,此生能否重逢都还未知,一时忍不住自苦,跟着伤心落泪。 李素梅眉眼就长得像谢老夫人,苏老太见到她的第一眼,就隐隐确定今天这亲是认不出错的。 眼下一看果然如此,苏老太抱着小孙女儿走过去,给老二、老三、老四媳妇都擦了把泪,安慰几句,叫她们去倒茶。随后来到谢老夫人、李素梅面前,笑着安慰道,“老夫人和亲闺女久别重逢,定然有很多话想说,还请进里间来吧。里间也更暖和些,也不知老夫人一大早来,用过饭没有?素梅不知道来的人到底是不是她母亲,但还是天没亮就起来熬了粥,说是她母亲从前最爱喝的糜子粥,老夫人可要尝尝?” 她想叫谢老夫人亲家母,又怕叫出来人家觉得冒昧。 毕竟当年做主她儿子苏仁孝和李素梅成亲是苏老太一个人的主意,还没问过谢老夫人的意见。 若是人家当娘的不承认这桩婚事,她也不可能强行挽留。 糜子粥养胃,清甜不腻,很适合老人的脾胃,谢老夫人就喜欢吃这个,见女儿还记得自己喜好,谢老夫人心疼又欣慰,对苏老太点头,率先叫出了那句,“有劳亲家母了。” 苏老太一怔,随即一股被认可的骄傲自豪,还有蜜糖一样甜滋滋的感觉溢满心头,抱着小苏欢笑的越发灿烂,“嗨呀,来了咱家就是自家人,亲家母客气啥!来、来!请进!” 苏老太把谢老夫人、李素梅请进里间后,带着余下三个媳妇们进去给谢老夫人上了新买的好茶和自家做的点心,新摘的瓜果,便把空间留给母女俩,带着媳妇们退了出来,和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苏老五几个安静等在门外。 直到半个时辰后,没听见里间再传出什么声音,苏老太估摸着她们母女俩的体己话该说完了,就将小苏欢交给刘莺莺抱着,给紧张得浑身僵直的苏老五仔细整理了下新衣裳,抹的他衣服上没一个褶皱,头发丝也没一根翘起来后,才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脸,直到拍的他双颊酡红,看上去很有精神气后,才容光满面的含笑带着苏老五,提起衣摆,撩起帘子进去,“亲家母坐得无聊了吧?我给你介绍你女婿认识认识!” 第86章 苏老太的肺腑之言 一家人勤不勤快,会不会过日子,看他们房院收拾的干不干净就知道。 谢老夫人喝了苏家人煮的红枣姜丝茶,吃了他们做的黍米面红糖发糕,胃里觉得舒服又暖和,和李素梅坐在烧热乎的炕上说着话儿,见她言谈之中不仅没有对苏家不满,反而还怕她嫌弃苏家,言辞间多有维护,就知道女儿对这门婚事并无不满,也不想让她担心她的处境。 谢老夫人心下复杂,喝着茶,一手轻抚坐在她旁边绣鞋面的李素梅脸颊。 若是女儿没有丢失,她会给她挑一个如意郎君,做锦衣玉食的高门主母的。 李素梅似知道她所想,抬眸一笑,“母亲,做农门妇也并无不妥,女儿很满意如今的生活。” 谢老夫人只好收起忧思,笑着点头。 窗外,北风吹的树枝呼呼轻响,麻雀也在房檐上吱吱叫着。 “岳……岳母大人好。” 苏老五被苏老太拉进来,不像苏老太那么自如,连人都没看清,就连忙对着那角华贵的碧青衣袍弯腰俯首,拱手行礼。 李素梅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悄悄对谢老夫人使了个眼色,忍俊不禁。 谢老夫人一笑,放下茶杯扶起他,“你就是梅儿的丈夫,苏仁孝吧?好孩子,上回钱嬷嬷拦着梅儿给我治病,多亏你护着她。欢姐儿在我那儿,也时常爹爹,娘亲的叫着,可见你对她们母女都很好。若你能一辈子这么待她们,我也就放心了。” 苏老五得到谢老夫人夸赞,脸色通红,既激动,又高兴,连声称这是他应该的,并保证他会一辈子对妻女好,否则就叫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老太也在一旁拍着胸脯作保,“亲家母放心,要是老五将来违逆今日在您面前发的誓言,不用您收拾,我亲自绑了他去府上给亲家母认罪!” 谢老夫人这话原是岳母跟女婿的寻常寒暄,没想到亲家母和女婿直接就在她面前发起誓来了,有些哭笑不得,点头道,“亲家母言重了,只要孩子们过得好,我这辈子也就无所求了。我原先是怕梅儿遇人不淑,如今知道你家是踏实过日子的,家风也安宁,我就放心了。” 谢老夫人明明身份贵重,但却宽和待人,说话也知书达理,简直是苏老太见过的最好说话的亲家母,心中对她也极有好感,挨着李素梅坐下,亲切的对谢老夫人道,“谁说不是呢?咱们当娘的,不就图个儿女安康,幸福美满嘛,他们小夫妻自有他们小夫妻的相处之道,咱们当娘的实在用不着过多操心。说起来,能娶到素梅实在是咱家的福气,我真心感谢老夫人您生了个这么漂亮能干的闺女,您不知道,素梅这些年在咱家……” 两个亲家坐在这促膝长谈,从家庭经营聊到了养儿育女,又聊到了各自早死的丈夫,还有这些年当寡妇的心得等等,又都是明理的人,说话便越来越投机,笑容也越来越多。 李素梅悄悄拉了苏老五出去,将谢府的嬷嬷和丫鬟,小厮,管事们请到偏厅吃茶。 晏齐、晏兴两个小家伙时不时在帘子外探头,好奇的看着里间这位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谢姨奶奶。 恰巧刘莺莺要去厨房帮着做饭,抱着小苏欢来打算交给苏老太带,见两个小家伙在这探头探脑的,顺手牵了他们进来,笑着跟苏老太说了去做饭的事儿,将三个孩子交给她看着。 “这是我家小孙子们,小名晏齐,晏兴,两个大点的叫晏家,晏和,前些日子送博雅书院补习去了,老亲家今儿来,怎么不见小世子跟着?” 苏老太将两个孙子揽在怀里笑着介绍,说完关心的问了句谢青岚,手里摩挲着一个荷包,琢磨着该不该送给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接过小苏欢抱着,闻言叹了口气,“那日岚儿和钱嬷嬷来你家送谢礼,不曾想路上翻了车,摔断了腿,如今在家养着呢。” 晏齐一听,忍不住担心问道,“姨奶奶,我们能去看看青岚哥哥吗?” 谢青岚离家出走时,在苏家住过几天,晏齐、晏兴虽然经常跟他斗嘴打闹,但早就和他处出几分兄弟感情了。 谢老夫人含笑点头,慈爱的伸出手摸摸两个小家伙圆溜溜的脑袋,“当然能,姨奶奶欢迎你们来谢府。” 苏老太琢磨片刻,还是将那荷包拿了出来,改了说辞,如实相告道,“老亲家,当日你们府上那钱嬷嬷来咱家,送了些勾丝的陈年绸布和廉价开裂的民窑瓷器,说是奉您的命,来给咱家送谢礼,感谢我家老五媳妇对您的救命之恩。” 谢老夫人看到这荷包的绸面,饶是修养再好,也有些绷不住难看的脸色。 苏老太继续道,“但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东西连我都能看出来不是能送人的,钱嬷嬷却若无其事将这些东西拉来咱家,未尝不是她借着送礼的名义,克扣了你们谢府的好东西。 加之小世子那日离家出走,也是钱嬷嬷仆大欺主,在他父亲面前挑拨是非,将他气狠了的缘故所致。从这两点就足以看出来,您府上那位钱嬷嬷没少仗着在您面前得脸,做些阳奉阴违,媚上欺下的事。 我听小世子说,你们府上没有年轻媳妇做当家主母,那您作为谢府的掌家人,还是不要把管家权全放给一个下人为好。下人再好那也和您不是一家人,日子久了总要生出异心的。” 谢老夫人听她所说都是肺腑之言,因而抱着小苏欢静静听着,并不打断,待她说完后,才无奈摇头,“老亲家所言有理,可不放权给下人如何能行?我那大儿子不愿再娶,我身子也不好,还是近来跟外孙女儿住了几日,身子才活泛起来。只是我这把老骨头早在流放那会儿就伤了根本,谁又知道眼前的好能撑到几时?” 她和苏老太交心,苏老太也不说没用的话,笑着给她添了杯茶,“瞧你,忧思过度了不是?你家岚儿跟我家大孙子差不多年纪,在我们农家人里都能撑起半个家了。小世子又那么聪明,你教他管家理账,把管家权放给他,不是比放给下人更放心?他将来本就是要成家的,学会管家理事对他也没坏处,还能帮衬未来媳妇呢。您要是担心叫他管着家里事会耽误他读书习武,那就更多虑了,管家本就和读书习武不冲突的。” 谢老夫人听苏老太这么说,心里也是豁然开朗。 往日,竟是她多虑了。 第87章 家宴 大冷天的,清水村的上午清闲,苏家的烟囱却一直没停过,冒出阵阵炊烟,一同飘出来的还有做大菜的香气。 有些邻居想去苏家串门儿,见人家今日关了院门,敲门问怎么回事,开门的苏老四也不恼,笑着答今日有贵客来,忙的很,便抓给他们一把花生瓜子,请他们改天来,邻居们也识趣,笑呵呵的寒暄两句走了。 厨房,灶膛里的火烧的很旺,李素梅换了身寻常衣服来掌勺,将洗干净的猪肉切成大拇指长的方块,焯水洗干净后,放入陶瓷坛子里,加葱段姜片,冰糖酱油,盐、肉桂调味,加水没过肉块,把白菜撕开铺在上面,用盘子将坛子口盖好,放在炉子上烧中火煨着。 又把桔梗泡上,去煮盐水鸭肝,洗螃蟹。 张晓兰在旁帮着打下手,备菜,淘米,苏老五也换了身衣服揉面,蒸馒头,苏老三切羊肉,擀面条,剁辣椒。 吴春荷、苏老二帮着烧火,刘莺莺在堂屋里坐着绣花,看着炉子里烧的热水,守着偏厅那些下人,倘或有人要出恭解手,洗手或倒茶的,就引着他们去。 苏老四则去库房搬麦麸、米糠出来,加水和剁碎的干草调和,喂谢府的马匹,顺道把自家的驴、羊也喂了,又在偏厅支了桌子,随后来到院儿里劈柴。 到得中午,饭菜做好,李素梅换了衣服,重新梳妆后去里间告知苏老太,家宴备好了。 苏老太和谢老夫人相携着出来,只见餐桌上已摆了松仁缠,枣泥糕,春卷,菊花酥,桂花球五样糕点和核桃、枣子、花生、瓜子、榛子五样干果。 苏老太恭请谢老夫人上座,谢老夫人礼让推辞两次,亦请苏老太在她身旁落座,两人含笑一同坐下。 随后,苏家女人们端了几道冷盘上来,有芋头丝酱拌豆腐,冬寒菜醋拌豆干,咸甜味猪肉腊肠,还有一道止咳润肺的腌拌桔梗丝,一碟糖蒜,一碟盐水鸭肝,一碟昨夜就开始卤的金钱肚,上面铺了焯过水的胡萝卜丝和木耳丝,淋了红油,撒了葱花,看着煞是好看。 冷盘上完,酸辣开胃的醋溜白菜,清甜润喉的南瓜炒百合,一大盆汆丸子酸菜汤,一大笼清蒸螃蟹,一大盘肉末焖菠菜,一大坛倒扣出来,在炉子上煨的咸甜软糯,肥而不腻的白菜闷坛子肉和一砂锅加香菇、冬笋、酱油、麻油炖得鲜香无比的老豆腐先后端了上来,另一道用大砂锅炖的汤酸味美的枸杞酸萝卜老鸭汤则单独分出来一份,夹了几块斩成块,炖的软烂不塞牙的鸭腿肉装在小巧精致的陶瓷盅里,呈到谢老夫人面前。 另上了一壶口感醇柔,烫的热热的晋州汾酒。 这壶酒算得上是苏家今天这桌宴席中最贵的东西了,一壶就要八百八十九文钱,抵得上苏家这两天采买食物的所有花费。 金桂月不在,吴春荷就是家里的长媳,她手里捧着一碗粥笑道,“伯母想吃啥主食?咱煮了大米饭,蒸了馒头,还熬了花生梗米山药粥,羊肉汤面也有,都是养胃的!” 屋里亮堂堂的,桌上冒着暖呼的热气,谢老夫人看着这一大桌制作精心的家宴,受宠若惊道,“我来看梅儿,不过随便跟你们吃些粗茶淡饭就好,怎可让你们如此破费?” 苏老太接过吴春荷手里的粥放在她面前,又把筷子递到她手里,笑道,“老亲家不嫌这饭菜简陋就好!您头一回来咱家,咱家就是再穷也没有拿粗茶淡饭招待你的道理,今儿这菜式都是素梅和她三嫂妯娌俩商量出来的,原想再做些鸡、鱼,但我听小世子说,您是信道的,万一也有四不食的忌口就不好了,所以自作主张,没叫她们做,还望老亲家勿怪。” 谢老夫人听她思虑周到,心里不由对苏家这门姻亲越发认可。 和苏老太越是聊的深,她越能体会到苏家人今天之所以待她这么敬重,不是因为她将军府老夫人的身份,而是因为她是谢淑梅的娘。 正因顾虑梅儿的感受,他们即便家境寒微,也不会怠慢了她。 “老亲家也不用担心咱们吃不完浪费,我家儿子媳妇多,两个小孙子别看个头小,胃口却大的很。来,老亲家趁热尝尝这豆腐。” 说完,苏老太笑着用筷架上的公筷给谢老夫人夹了一块砂锅炖豆腐。 谢老夫人身后的嬷嬷想抬手阻止,谢老夫人拦道,“今日是我和亲家母的家宴,在这里吃饭的都是一家人,你们不用伺候,下去吧。” 听到她说一家人,暗暗紧绷着的苏老二几兄弟和吴春荷几妯娌也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 那嬷嬷还想再劝,吴春荷笑着请道,“咱们在偏厅也摆了热汤饭食,正要请嬷嬷过去呢。” 嬷嬷见状,只好对谢老夫人屈膝行礼,跟着吴春荷去了偏厅。 还没进的门口,偏厅的白面香味儿夹杂着一股羊肉香味儿飘了出来,馋的那嬷嬷吞了好几口唾沫。 两个吃的满嘴流油的小厮见她来,忙给她让了位置,“云嬷嬷来啦?尝尝这馒头,他家馒头不知怎么做的,香软的很!” 吴春荷笑道,“就是发面的时候加了猪油,所以蒸出来要比平常的白面馒头更香甜松软些。” 下人们也有一桌席,桌上也摆了糕点、干果,只是没主桌上多,菜式也偏咸香、辛辣、重口一些,主食同样有馒头、米饭、汤面,但他们要干活儿,苏老三煮好热腾腾的羊肉汤面后,苏家男人们给他们一人端了一大碗。 给云嬷嬷也上了面,招呼她坐下后,吴春荷便回主桌那边坐下吃饭。 饭后,苏老太请谢老夫人用了漱口茶,烫了毛巾给她擦手,向谢老夫人介绍了苏老二几个儿子和吴春荷几个媳妇。 谢老夫人看着苏家媳妇们虽然上午忙碌了一番,但都干净整洁,各个面颊有光,双目清明,性子或大方,或爽利,或温婉,都是和气好相处的妯娌,心里才真正为李素梅松了口气,每见一个媳妇,就褪一样首饰给她们作见面礼,以示亲近。 随后叫吃饱饭的小厮丫鬟们,去把马车里带来的礼物送给亲家。 摆件华贵如大理石红珊瑚树招财盆景,衣料精贵如洋缎蜀锦,又有官家作坊所制金银玉器若干,另有用红绸子包好,系着礼结的赣州婺源绿茶一饼。 这些见面礼跟钱嬷嬷那天送的劣等货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贵重的苏老太都瞪大眼睛,连忙摆手婉拒,表示自个儿不敢收! 又是好一番推脱,谢老夫人真诚道,“老亲家收下吧,您感谢我生了个好女儿,我也感谢您这些年给了我女儿一个遮风挡雨的家,还一直庇护她平安,所以这点钱财之物远不足以表达我的谢意。况且,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和梅儿分别多年,幸得菩萨保佑才能重逢,如今我想接她和欢姐儿回娘家住段时间,不知老亲家可否首肯?” 第88章 送别,团聚 苏老太答应过李素梅,若谢老夫人真是她母亲,就不会阻止她们母女团圆,故而谢老夫人开口的时候,她很痛快的答应下来。 并且,苏老太没见到谢老夫人之前,唯一的顾虑就是担心谢老夫人带走李素梅就不让她回来了,现在和谢老夫人见了面,也聊过,交过心,知道她是一个明理的亲家母,苏老太这点顾虑自然也就没有了,并且她十分开心,自家在京城多了一门亲戚。 谢老夫人这一走,还带走了晏齐、晏兴和苏老五。 苏老五是她女婿,还要跟她回去拜见他舅兄弟,晏齐、晏兴则是因为谢老夫人喜欢,另一方面也是谢老夫人今天同意了他们去看望谢青岚,所以邀请他们也去家里小住。 刘莺莺高兴的立马去给两个小子收拾行李,顺道悄悄儿嘱咐他们,看好妹妹,别让妹妹被人欺负了。 晏齐拍着胸脯,“四婶娘放心,这话不用您说我们也晓得!” 下午,天朗气清,一排麻雀站在灰瓦片上啁啾。 “老亲家,慢走啊!得空再来!或者咱们得闲了就去看您!” 苏老太在儿子媳妇们的搀扶下往前送了一路,小苏欢听见她的声音,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往窗外看,谢老夫人暗道孩子这是舍不得奶奶,便将她小心抱着,送到车窗边,小苏欢立即伸出小手丫撩起窗帘,探出半个脑袋对后面的苏老太软糯叫着,“奶!奶!” 苏青山也探出一只狗头挤过来,眼睛湿漉漉的对苏老太叫着,“汪儿!汪儿!” 媳妇儿!媳妇儿! 苏老太无视了那条吵闹的狗,要被小孙女儿可爱化了,又怕小苏欢从马车上摔下来,忙对小苏欢挥手,“嗳!乖孙女儿,到了外祖母家,听外祖母话啊!外面冷,快别伸出脑袋来吹风,免得待会儿伤风了!你放心,奶奶在家好好儿的,咱们都等你回来!” 小苏欢乖乖点头,放下窗帘,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的脑袋收回去,被谢老夫人抱进马车。 谢老夫人探出头来笑着对苏老太摆手道,“老亲家回去吧!天寒气冷,不必相送了!” “嗳!” 苏老太站住脚步应了一声,等谢府的马车都走远了,才有些耷拉起身子骨。 李素梅不在,刘莺莺就安慰道,“娘,您别担心,我看咱家五丫在谢府,好像又长胖了些呢,谢老夫人是她亲外祖母,对她也十分喜爱,断不会亏待她的。” 苏老太打起精神来,笑道,“五丫的亲娘亲爹都在身边呢,我有啥好担心的?反倒是腊月都过一半儿,快立春了,咱家买了那么多地,还得种呢,等开了春有的咱忙的。” 婆媳俩说着,一行人往回走。 苏老四抱着手跟在苏老太后边儿调侃道,“娘,您真不担心啊?人谢老夫人条件比咱好那么多,地位也比咱家高,万一五丫以后待在谢府不想回来了咋办?” 苏老太白了他一眼,道,“要真是这样,那也没啥不好的,咱家处处比不上谢府,五丫那几个舅舅也都是有本事的,将来五丫在谢府长大,嫁个名门贵胄的夫婿,这辈子也就锦衣玉食,不愁吃穿了,挺好。” 做农民,地里刨食儿的日子苦,别看他们现在情况好起来了,涨了十倍十几倍的粮食说买就买,其实都是打五丫降生以后,苏家才有的这番变化。 要是离了五丫他们就要打回原形,那他们还有什么出息? 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几个心中立即涌起了一股压力和干劲儿。 就连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也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更加升出一股想要经营好他们这个大家庭的念头。 干活儿,赚钱! 苏老太和儿子媳妇们这一刻,不约而同在心里默念道。 谢老夫人回到谢府后,拨了两个乳母,四个丫鬟,四个小厮跟着晏齐、晏兴,小苏欢跟着她住在居正堂,晏齐、晏兴跟着谢青岚住,安排在西厢房。 李素梅、苏老五夫妻俩住在谢老夫人这些年给她单独留出来的梳梅院。 夜晚,在外面忙了七八天公差的谢淑林也一脸疲惫的回来了。 书房。 两个丫鬟伺候谢淑林换了一身青白玉杭纺常服,他摘下头上的官帽,拿烫的热热的毛巾擦了把脸和手,喝了一口漱口茶,对来回话的林管家道,“今儿我回来的时候,听张太医说,世子腿断了?怎么伤的。” 他问的简单,语气却很沉。 林管家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钱嬷嬷的事儿说给他听,还将安荣侯府李夫人来访,请了顾神医给老夫人诊治的事儿一并说了。 得知老娘的身子逐渐好转,谢淑林的眉头才微微松了松,吐了漱口茶,放下茶杯道,“母亲既对钱氏有了决断,我也不好再插手,不过她虽无儿无女,但她认的那些亲戚既受了她的恩惠,帮她敛财,那也算作同犯,你寻个由头,明儿一早拿我的帖子去找长安县县令,把他们打发了。” “是。” 林管家应道,顺道说,“对了大爷,还有一事。” 谢淑林已裹了斗篷,戴了防风斗笠,提了灯笼,正要去看儿子,见林管家吞吞吐吐的,不耐烦停下来道,“什么事儿?” 林管家老实垂手,笑着弯腰道,“恭喜大爷,贺喜大爷!咱家丢失已久的淑梅小姐找着了!如今正在世子房里,给世子看伤呢!” “恭喜大爷!贺喜大爷!终于兄妹团聚!” 房里伺候更衣的丫鬟们也低头福身,笑道。 谢淑林愣在原地,瞬间捏紧灯笼,忙坐回去,哆哆嗦嗦端起茶杯想喝茶压压激动的心情,可茶杯到口才发现,漱口茶都被他喝完了,他改为拎起温热的茶壶,对准壶嘴往喉咙里狠灌了几口,才勉强冷静下来,对林管家道,“怎么找回来的?妹妹这些年在哪儿?可还安好?有没有受欺负?林管家,你快全都给我细细说来!” “是,淑梅小姐这些年一直在中原……” 林管家将李素梅的情况详细告知谢淑林。 第89章 矫情的哥哥 外面夜色黑沉,谢府里灯火通明,一派暖融融的景象。 谢老夫人今天找回了淑梅小姐,心里高兴,之前对阖府下人们放两天假,赏一个月月钱的承诺也在当晚兑现了。 想到谢淑林今晚也会回来,谢老夫人抱着小苏欢,欢喜的去了大厨房选材点菜。 此时,东厢房。 “伤得最重的还是筋骨,这一包是我刚才让你姑父去福生堂抓的消肿止痛药,里面有水杨酸树皮,曼陀罗,白芷等,每日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喝,早晚饭后喝一次。这一瓶是消疮退热,拔毒生肌的万应膏,里面有川乌,白芷,当归,甘草等,你每日擦三五次,我每日再来给你针灸按摩一次舒筋活络,两三个月后,你应当就能下地走动了。” 李素梅弯腰站在炕边,手里捻着银针给平躺在炕上,不敢看针扎的谢青岚针灸,一边说道,“另外,你这脸也不难治,只是要花些时间。养伤期间你要忌口,茶、酒不能喝,饮食要讲究清淡,生冷油腻、辛辣之物也不能吃,烟熏肉、腊肉这类重盐之物也不能吃。可以多吃些鸡肉,鱼虾,大豆,干果,有利于你伤势恢复。” 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莲红平纹棉袄裙,头上的沉重的首饰也都摘了,只簪着几根木簪固定头发,一缕碎发垂在她莹润的脸庞,双目温柔坚毅。 苏老五宽阔高大的身影在旁为她掌灯,烛灯四平八稳的亮着光,没有一丝晃动。 “之前那位张太医给你开的药都不错,伤势处理的也很及时,但你似乎恢复的很快,所以那些药暂时不必用了,吃我重新给你配的就行。” 说完,李素梅一针扎下去,看过去问,“这两日是不是觉得腿不那么疼了?” 谢青岚不敢看扎在他身上的针,但心里甜滋滋的,没想到当初觉得亲切的苏五婶子,竟然就是他亲姑姑!最高兴的是,他竟然真是小苏欢的亲表哥! 谢青岚傻笑着回道,“是的,姑姑,这两天祖母抱着妹妹来看我的时候,妹妹对着我的腿哈气揉捏哄我,我就不那么疼了。” 李素梅、苏老五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却又觉得原来如此。 李素梅笑道,“难怪你好得这么快,想是五丫把福气分给你的缘故了。” 谢青岚心头好奇,忙撑着身子起来,“姑姑,这是怎么一说?” 自打小苏欢出生后,苏家就时常有奇遇,她随手画的护身符更是帮苏老太、苏老五、张红壮挡过一劫,苏老太虽然告诫他们不许把小苏欢是小福宝的事儿告诉别人,但谢家人已算自己人,没什么说不得的。 苏老五正要开口,一道脚步声急匆匆传来,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板着脸,眼眶却软的一塌糊涂,蓄满泪光的男人急切冲进来,打断他对李素梅激动喊道,“妹妹!” “爹?您回来啦!” 谢青岚忙打招呼。 苏老五一下知道来人身份,连忙把烛灯放好,紧张又恭敬的对谢淑林弯腰拱手道,“妹婿清水村苏家老五苏仁孝,见过大舅兄……” 他还没说完,被变脸的谢淑林冷冰冰盯过来,逐渐没了声。 一转头,谢淑林又是刚才那副感动的一塌糊涂的样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按着谢淑梅的肩膀上下打量,“妹妹,哥哥都老了,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漂亮呢?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如今你回来,就安安心心住在府里!哥哥养你和大外甥女儿一辈子!” 苏家即便对李素梅再好,她也是要干活儿的,哪里能跟从前一样,样貌没一点变化? 李素梅眼睛也发烫,强忍酸涩,扶着他笑道,“哥哥就爱说好听的哄我,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快去旁边坐着,等我给岚儿针灸完,咱们去饭桌上坐着说话。” “嗳!都听妹妹的!” 谢淑林满口应着,挤开苏老五原本站的位置,代替他举着灯,给李素梅掌灯。 苏老五无语,默默站在一旁不敢开口。 娘说了,除了姑嫂关系不好相处外,舅兄关系也不好相处,幸好岳母是个好相处的,这就够了。 不过为了不让媳妇为难,他还得想办法得到大舅兄的认可才行。 想着,苏老五默默打算起来。 一同无语的还有谢青岚。 他都受这么重的伤了,还差点一辈子变残废,结果他爹一回来,态度就这? 原本张口想吐槽的谢青岚想到这里,咬了咬唇,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看谢淑林。 直到李素梅给他针灸完,要给他擦药的时候,谢淑林才像是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似的,忙接手擦药,还道,“妹妹你快歇着,这药味儿冲,别臭着你。” 他力气大,动作糙,没一会儿就擦的谢青岚嘶嘶痛哼着,头冒冷汗,最后干脆火冒三丈的拍开谢淑林的手,瞪道,“疼!爹,你要是不会擦药就让开,我自己擦!就没见您这么关心儿子的。” 谢淑林讪讪,“行,我轻点儿。” 谢青岚翻了个白眼,无奈躺回去。 李素梅哭笑不得,站在旁边没走,教谢淑林如何擦药。 等擦完药,一行人从厢房出来后,李素梅将谢青岚的情况如实告诉谢淑林,顺道问,“我瞧着哥哥对侄儿也太不关心了些,侄儿待你还不如待我这个刚认回来的姑姑亲近,这些年,哥哥可是放着侄儿没管?” 兄妹俩在走廊里说话,苏老五不便参与,提着灯笼跟在他们后边儿。 谢淑林背着手冷哼,“你也不听听他在外面是什么名声,一想到别人说我谢家养出来个纨绔,我心里就来气,哪里还对他有什么好眼色?” 李素梅嗔他一眼,扶着他,安抚的顺着他背,“岚儿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哥哥也该多花些时间陪陪他才是,像这次,岚儿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连句只言片语的关心也没有,不说岚儿,连我都觉得寒心。” 谢淑林纠结片刻,摇头道,“我和你嫂子青梅竹马,互许白头,一想到你嫂子当年是因为生他才没的,我这心里就不痛快。” 说着,他戳了戳心窝,“这么些年下来,我这根刺就越扎越深了。” 李素梅听得皱眉,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重重拍了一下他额头,恼道,“哥哥糊涂!要是嫂子知道你这么冷落她拼死生下来的孩儿,只怕恨不得活过来掐死你。” 谢淑林却道,“妹妹,你不懂。” 李素梅翻了个白眼,只觉哥哥矫情,“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再不懂,也明白要珍惜眼前人的道理,不然我当初一直沉溺在咱家全完了的伤痛中,我还过不过日子了?” 第90章 将钱氏葬在义冢 晚饭,小苏欢吃了一碗蒸的香软细腻的鸡肉土豆泥,喝了一碗纯白香浓的米汤。 听到李素梅跟谢老夫人说体己话,提到谢淑林对谢青岚的心结后,小苏欢想了想,赐了谢淑林一场挽回父子情的机缘。 当晚,谢淑林做了个梦,梦中,他变成了谢青岚,体会到了从出生起就被父亲厌恶、忽视,长大后又被恶仆欺负、针对,投诉无门的感觉,睡得极不安稳。 卯时初,天微明,仆人照常进来叫他起床。 谢淑林猛地从梦中惊醒,怔愣片刻后,忽然穿着中衣连滚带爬跑去后院,临走时还顺道提了一把剑。 勤诚轩,谢府下人住的院子。 后院柴房,一个老嬷嬷躺在炕上,抱着疼了一夜的腿刚刚睡着。 砰! 房门忽然被人踹开,她好不容易积攒的睡衣瞬间全无,气恼的爬起来怒瞪双眼想骂来人两句,却见来人竟是形容凌乱,对她怒目而视的大老爷谢淑林! 钱嬷嬷注意到他手上提着的剑,看到剑身在昏暗天光下散发的森森寒光,蓦地打了个寒颤,往被子里缩了缩,“大、大爷,您怎么来了?老夫人说了要留我一命的,您可不能杀了老奴啊!” 她在外面积攒了不少钱财,就等着谢家哪天倒霉,又被圣上全家流放,她好顺势给自己赎身,出去过逍遥日子,再找个神医给自己治腿,说不定她还能站起来! 见她这副怕死的模样,谢淑林狞笑着上前,一把提起她衣领,剑架在她脖子上,“这些年我知道你不老实,可想着你伺候过母亲一场,我也愿意容忍你这些不老实,不让林管家和你争权,可你,万不该升出那些贪念,害了我儿子!” 冰凉的剑刃在她温热的脖子上拉出条口子,钱嬷嬷慌忙瞪大眼睛,惶恐道,“老奴是冤枉的!老奴对老夫人和世子忠心耿耿,大爷可别误信了什么传言,冤枉老奴啊!” “冤枉?” 谢淑林听到这词就想笑,眼里怒火不停翻涌,“若不是昨夜那场梦,我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年我给我儿子请的夫子,竟全都被你调换成了不学无术,收受贿赂的假货!你让那些夫子欺负他,逼他做出殴打夫子,大逆不道的事,事后又将此事散布出去,传的满城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谢家养出了个纨绔,废物世子!还拿老夫人作威胁,逼迫世子听话,桩桩件件,你有什么好冤枉的!” 没成想钱嬷嬷见他知道全部,脸上的惶恐之色反而褪去,被他掐着也不怕了,讥讽道,“大爷把所有错儿都怪到老奴身上,您就不无辜了?” 谢淑林一僵,手臂没了力气。 钱嬷嬷费劲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狼狈的坐回炕上,整理被子,絮絮说道,“这些年走不出大夫人去世的伤痛,勤于职事来麻痹自己的,不理家事的不都是大爷您么?老夫人身子骨越发不好,年纪越大越糊涂,府中全靠我管着,才没出错,我不过是为自己打算才贪念谢府的钱财,有什么错?” “您怪我恶毒,怪我背叛老夫人,坑害世子,却也不想想,世子刚出生那会儿身子不好,要不是我着人精心照料,他焉能活到现在?” 说到这,她顿了下,扯出一抹挑衅的笑,抬头看着谢淑林,“世子虽是个不错的孩子,但这些年在我的打压下,他越是心思敏感,脾气一点就炸,反正我算计落空,人已经废了,拖下一个世子,倒也划算。” “满口胡言!当初我儿好起来,全靠他祖母日夜不离的照料,跟你这贱婢有什么关系?到这个关头,你竟还妄想用救命之恩来算计我饶你一命!实在可恨!” 谢淑林气得手抖,正要一剑抹了钱嬷嬷脖子,周东、周南两个侍卫连忙进来将他拉出去,“大爷!该去宫里当差了!” 钱嬷嬷见状,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趁着屋外没人,她慌忙捞出炕里藏的一包金银珠宝,抓起旁边的拐杖,瘸着一条腿从门口溜出去。 谢老夫人知道这事后,立即让人去追钱嬷嬷,等谢淑林回来后,又开解他一番。 谢淑林第二天就告了假,去祠堂里,在亲爹,媳妇的灵位前跪了两天,再出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日都去给谢青岚上药,谢青岚的一日三餐他也亲自过问,虽然还是时常和谢青岚有争吵,但多了许多耐心,父子俩的沟通慢慢变多起来。 腊月二十三,小年。 天蒙蒙亮,小厮打着哈欠开侧门扫地,却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子蜷缩在门口,他还当是哪个来讨粥喝的,上前推了推,“老人家,还有一个时辰才发八宝粥,你来早……” 啪! 老婆子倒在地上,冻得梆硬,往那眼泪都被冻住的正脸一看,竟然是前些日子逃跑的钱嬷嬷! 居正堂,谢老夫人刚起,才喝了漱口茶,擦了脸,就听见下人来报:“老夫人,钱氏死了。” 谢老夫人一顿,“怎么死的?” 下人道,“在咱们府门口冻死的,只是身上的金银珠宝都不见了,林管家查到,她去投奔她在外面认的干亲,干亲一家却借着她的名头做了许多腌臜事,前些日子被长安县令查出来一并罚了,钱氏投奔无门,又被人抢了财宝,就想回来咱们府里,只是丑时那会儿已关了门,打更的也没发面她,她瘸了腿,又饿又累也走不远,就活生生在门口冻死了,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呢!” 说完,下人又道,“老夫人放心,林管家已叫人给她裹了草席,准备拉去乱葬岗呢。” 拉去乱葬岗,死后尸体被狼吃狗啃的,也不体面。 谢老夫人虽说憎恶钱嬷嬷,但钱嬷嬷犯错她也罚了,未犯错前待她也算鞠躬尽瘁,凭这个,谢老夫人还是叫大丫鬟素绿拿了三吊钱给下人,道,“人死债消,这两吊钱辛苦你拿去将她葬在义冢,剩下的你拿着吃茶吧。” “是,老夫人。” 下人得了赏,喜滋滋去葬人。 上午,几个关系要好的豪门贵妇听安荣侯府李夫人说谢老夫人身子大好,能见客了,就早几天前递了帖子,今日差不多等谢老夫人陪孙子外孙女儿用过早饭,就齐齐坐着马车来了谢府,给谢老夫人拜小年。 谢大统领深得圣上信任,与东厂首领苏提督又关系密切,听说谢家二爷、三爷、四爷也得了调令,不日将调回京城,怕是又要升迁了,趁着一直低调的谢家即将起势,他们得赶紧和谢家打好关系才行! 第91章 高门贵妇们拜小年 今日来谢府的名门贵妇都是普通武将家的妇人多一些,品级不算高,但都握有实权。如从四品西城都督府游击将军周家周夫人,正五品的五城兵马指挥使家杨夫人,从五品的中军都督府经历家(官职)刘夫人,从六品东城卫所百户王、安两家夫人。还有就是如安荣侯府李夫人这样的豪门夫人有两位,一位是靖海侯马家马夫人,一位是祖上战功赫赫,如今却没落了,只有伯爵之位袭承的瑞光伯黄家黄夫人。 武将家的夫人们以周夫人为尊,三位侯爵、伯爵夫人却不大亲近。 安荣侯府是因为他家太爷乃皇室宗亲,所以袭的爵,李家本身没什么人有出息,在京中算是有名无实,属于普通的侯爵富贵之家。 靖海侯府乃普通平民起家,因五年前在粤江任职水师所炮手的马小海凭一己之力杀了两百海盗有功,武昭帝便特封其为靖海侯,掌管南越水师所,以示勉励。 但如安荣侯府、瑞光伯府这些出身贵族的豪门之家,却是看不上靖海侯府这样从底层摸爬滚打起家的人户,靖海侯府爱惜名声,平常也不与他们这样只懂吃喝玩乐的富贵之家来往,三家见面,便形成了如今这样陌生的局面。 安荣侯府来拜小年就不说了,一是想跟谢府交好,二是李夫人存了私心,想让煦哥儿多在欢姐儿手上吃点亏,学点乖。 靖海侯府则是觉得谢家跟他们是同一类人,可以交往,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派人来送礼,今年谢老夫人身子好了,他们才头一回派马夫人来登门。 至于瑞光伯府,好几代都不从军了,如今的长子是有出息的,才十五岁就考上了举人,今年十八,准备开了年参加秋闱,还没说亲,不知突然来谢府是什么意思。 居正堂,谢老夫人向李素梅一一介绍了这些名门贵妇后,笑握住她的手对众人粲然道,“诸位夫人,这位就是我谢府多年前丢失的小女儿,谢淑梅。” 众人与李素梅起身,互相见礼。 周夫人笑道,“早听说谢小姐找回来了,老夫人有生之年还能和丢失的女儿团聚,还抱了个这么可爱的外孙女儿,享天伦之乐,当真是比戏剧还叫人唏嘘!” 杨夫人也笑道,“谁说不是呢?我瞧着老夫人自打找回外孙女儿后,身子骨也越发好了,可见这孩子福气大着呢!将来也不知谁家小子能有幸娶了去?” 刘夫人、王夫人、安夫人含笑附和。 谁知她们不过寻常一夸,却夸到了谢老夫人心坎儿里,捏着帕子哈哈笑了起来,疼爱道,“我家就这一个小闺女,我爱的跟心肝儿肉似的,将来未必舍得让她嫁人呢!” 周夫人立马道,“爱子之心都是如此,我也想将我家小闺女好好养在闺阁,舍不得她嫁人呢!” 杨夫人笑道,“你家茹姐儿还有几年也及笄了,到时候给她招婿,岂不美哉?” 刘、王、安三位夫人也笑着道,“对啊,老夫人好容易找回来女儿,如今认得外孙女儿,想多跟外孙女儿多待几年也是人之常情。” 靖海侯夫人笑道,“老夫人若是愿意,您家如此显赫,将来给孩子招婿入门,也是良策。” 马夫人随口一说,李夫人却听了进去,心思灵活起来,等谢老夫人笑着和她们说完一圈话后,怜惜的看着李素梅怀里抱着的小苏欢,开口道,“老夫人,咱们在这儿说话,只怕吵闹到孩子们,不如叫孩子们先去暖阁里玩吧?” 暖阁如今改成了小苏欢的婴儿房,宽敞的很,又暖和,谢老夫人正有此意,含笑应了,叫两个乳母带着孩子们下去,李夫人顺势叫她的乳母把煦哥儿也抱进去。 随后叫丫鬟捧着礼物上来,殷切笑道,“老夫人,这是我给您家欢姐儿准备的一点小礼物。自打上回我抱着我家挑食的煦哥儿来和欢姐儿玩了一回后,一向不肯断奶的他竟受欢姐儿影响,回去后也肯吃几口肉泥菜粥了!煦哥儿断奶的难题得以解决,我心里既高兴又感激,恨不得能做这孩子的亲娘才好!所以这次来除了拜访您外,我还带了这些礼物给欢姐儿,这两匹是金陵织造产的孔雀丝绒织金云锦,给小孩儿做冬衣,斗篷什么的最保暖,这一套是用海南黄檀木做的玩具,有华容道,不倒翁,鲁班锁,拨浪鼓,七巧板,陀螺,这只琉璃玻璃滚灯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摆在那图个新奇精巧,还望老夫人不要嫌弃。” 一直没开口的瑞光伯夫人见到李夫人送的东西,眼睛亮了亮,笑道,“李夫人真是说笑了,您送的这些东西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却也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就说那两匹金陵织造产的孔雀丝绒织金云锦,制造起来比普通云锦更难织,早在前几年就被炒上了九百六十九两银子一匹的天价,如今这孔雀丝绒织金云锦只为皇室特供,旁人就是有钱也买不到。更别提,玻璃烧制不易,这么大一只玻璃滚灯,怕是造价不菲。” 安荣侯夫人听了,很是得意,“欢姐儿解了咱家煦哥儿断奶的难题,我送这些算什么?更贵重的都还有呢!只是怕老夫人不肯收,才特意挑了这些。若是老夫人都瞧不上,回头我再挑些更贵重的送来。” 谢老夫人虽然知道那两匹云锦恐怕贵重,却也没想到价格这么昂贵,听李夫人这么说,一时也没了脾气,好笑摇头,“我家欢姐儿年纪太小,穿不了这么好的料子,你再送些更贵重的来,我若无知替欢姐儿收下,怕是要折我这老婆子的寿了!” 说完,她转头和李素梅笑道,“你是欢姐儿亲娘,你快去给你闺女挑几件她喜欢的爱物,别叫李夫人的丫鬟在那干站着久等。” “是。” 李素梅应下,上前挑了那琉璃玻璃滚灯,含笑道,“女孩儿家都喜欢这样亮晶晶,光彩照人的东西,欢姐儿定然更爱这个,我就挑了它,先替欢姐儿谢过李夫人了。” 安荣侯夫人听她这么说,脸色微红,暗恼瑞光伯夫人刚才多嘴,害得谢老夫人不肯收那两匹布了,但人家都选了礼物,她也不好再胡搅蛮缠,挥挥手叫丫鬟把那两匹孔雀金丝绒织金云锦捧下去,笑着叫人将那一套海南黄檀木做的玩具跟琉璃玻璃滚灯一块儿留下,才作罢。 靖海侯夫人对安荣侯夫人这般重礼相赠,阿谀奉承的行为很是不齿,嗤笑一声,低头喝茶。 周、杨、刘、王、安几位武将夫人本就清贫,来谢府送的小年拜年礼也只是些茶叶点心,普通绸布之类,跟安荣侯夫人送的贵重礼物一比,实在寒微,一时间,她们也没了颜面开口。 倒是瑞光伯夫人,见众人都安静下来,终于笑着开口对谢老夫人道,“老夫人,听闻府上的二爷、三爷、四爷都要回来了,可却都还孤身未娶,不知他们今年回来,老夫人可有意为他们婚配?” 此话一出,安荣侯、靖海侯夫人并几位武将夫人都诧异的看向瑞光伯夫人。 她说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她不是来与谢家交好,而是上谢家为什么人相亲来了? 第92章 瑞光伯夫人说亲 居正堂。 面对瑞光伯夫人忽然问到自家儿子婚配的问题上,谢老夫人也只当家常话看,摆摆手,笑道,“我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又常年在外办差,如今他们喜欢什么,是什么心思,我是完全猜不透啦,将来跟谁婚配,也只看他们自个儿的缘分。” 瑞光伯夫人将身后一位穿凤仙紫灰鼠毛如意纹棉袄,白藤色内衬花罗褶裙,姿容妩媚,身段婀娜的女子牵出来,对谢老夫人笑道,“再看缘分,也要合老夫人的眼缘不是?我给老夫人推举一个人,这是我娘家妹子,叫韵容,今年十八啦,老夫人瞧瞧,可还喜欢?” “扬州江韵容,见过老夫人。” 肤白如玉的女子行至谢老夫人面前,屈膝行礼,看着规矩周全,仪态翩翩,声音也如燕声莺语,婉转动听。 谢老夫人虚扶她一把,温柔道,“快起来,好孩子,你是从扬州来的?” 瑞光伯夫人给江韵容使了个眼色,江韵容脸颊微红,羞涩点头。 周夫人道,“那可巧了,咱们老夫人也是扬州人士呢!我早听说扬州出美人,今日一见了妹妹,果然如此。” 安荣侯夫人打趣道,“黄夫人家既有这样的妙人儿,就该早些带出来让咱们见见才是!这么藏着掖着的,难不成是专门想送给谢老夫人做媳妇的不成?” 瑞光伯夫人顺着她的话笑道,“李夫人不知,韵容是我娘家堂妹,她父亲是绿阳县从五品同知,前些年防洪时被洪水带走了,家里就剩她一个,我这妹子孝顺,硬是守了三年孝,今年才上京投奔我来,也是因着这个原因,她把自己给耽误大了,原先在扬州老家说好的亲事,对方也因不想等她,跟她退婚了。 过去,我虽不与老夫人来往,却也听过老夫人在京中仁慈和善的名声。我这妹子性子绵软,先前来咱家说亲的人家无一不是看咱家没落了,才相亲就给我家妹子下马威,所以我今日才厚着脸皮,想着带韵容来见见谢老夫人,若她能有幸入老夫人的眼,嫁作谢家妇,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就放心了。” 黄家势弱,若能跟谢府这样的粗大腿联姻,自然能占尽好处。 且谢府多年没有当家主母,谁能现在嫁进来,谁就是谢府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 黄夫人面子话说的再好听,恐怕也是三分真,七分假,李夫人不过一瞬就看出来黄夫人的意思了,暗恨自己没个什么妹子,但又忽然想到,没有妹子有什么关系?她认识的人多啊!整个京城有女儿的名门世家,跟他们李家交好的十只手指头都数不完。 想到这,李夫人立马也道,“嗨呀,黄夫人这话正提醒了我,前儿陈国公家的夫人还说我认识的人多,叫我多帮她女儿留意京中的好男儿,想等开了年就相看女婿呢!还有家里曾出过一位丞相,如今后辈在礼部任职的书香世家,杭州陆家的女儿也很好,知书达理,容貌端庄,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老夫人若是愿意,不若改日咱们约出来见见?” 瑞光伯夫人道,“李夫人说的这几位小姐无一不是名门世家的贵女出身,我家妹子想是比不上的,但早年间琼花观的道士给我妹子算命,说我妹子八字中伤官带财,而不见官星,是天生的旺夫多子命。这娶妻除了门第相配外,八字好也是极要紧的,老夫人,您说是不是?” 坐在中间的靖海侯夫人看着这两个爵位之家的夫人较劲的样子,莫名想起了他们老家渔村的妇人们抢渔场的样子,既诧异,又忍不住掩帕低笑起来。 周、杨几位武将夫人也只看热闹,并不掺和。 李素梅出来解围,握住江韵容的手,带着她走到一边,叫丫鬟领着她去旁边坐下,上了茶和果子,随后来到谢老夫人面前笑道,“母亲,我觉得李夫人说的几位千金和黄夫人的妹子都是极好的人,只是二哥、三哥、四哥未必配得上,他们如今都在朝中当差,得先是圣上的臣子,而后才是母亲的儿子,将来的婚事说不得还要看圣上的意思。倒是大哥的婚事,我觉着才最要紧,自从先嫂子去了后,大哥一直不曾续弦,眼看岚儿一日日大起来,过不了几年也该给岚儿相看姑娘了,届时家中若没个主母,岚儿相看婚事也要受阻,实在不成体统。” 谢老夫人听了,郑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头等你大哥回来,我跟他提提这事儿。” 说罢,她看安荣侯夫人和瑞光伯夫人,歉意道,“只是这样一来,怕是要辜负李夫人和黄夫人的一番好意了。” 李夫人一看没戏,笑着道,“老夫人快别放心上,我不过是顺着黄夫人的话随口一提,不过老夫人哪日若真想给府上的公子们相看姑娘了,再来找我,我保管给老夫人介绍好的!我去看看煦哥儿和欢姐儿玩的怎样了,可别像上回那样丢人,当哥哥的还跟妹妹争吃的。” 她一说,几位武将夫人也笑了起来,留杨、王二位夫人坐着,周、刘、安三位夫人跟着起身道,“老夫人,我们也该进去看看孩子们了。” 谢老夫人含笑点头,叫云嬷嬷领着她们去暖阁。 靖海侯夫人琢磨着也该回去了,正要向谢老夫人告辞,忽见瑞光伯夫人神色有异,片刻后,她倏地站起来开口道,“老夫人,我只求能给韵容寻个好人家,便是叫她做您府上大爷的续弦,我也答应的。” 杨、王二位夫人诧异看去。 要走的靖海侯夫人也倍感意外,重新坐回去喝茶。 只见瑞光伯夫人说完,便拿出一张帖子,一套包裹平整,针脚紧密,配色也自然的蝠纹宝石抹额和绒布厚棉护膝,叫嬷嬷递到谢老夫人面前,谦逊弯腰道,“这是我妹子的八字,她听说老夫人的寿辰就在正月间,眼看正月将近,开春春寒,就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给老夫人做了这两条防寒的抹额和护膝,还望老夫人看在她一番诚心的份儿上,能够笑纳。” 瑞光伯夫人这一趟来,原是早有准备。 谢老夫人拿着抹额和护膝看了看,对江韵容点头笑道,“这孩子绣工好,心思也巧,好。素绿,你把前儿宫里太后娘娘赏的两匹芡粉色提花缎拿来,给江小姐,江小姐出了孝,也该穿些鲜亮的衣裳才好。” 那两匹提花缎中规中矩,但有着宫里赏的名头,还是足以叫瑞光伯夫人高兴,又和谢老夫人寒暄两句后,自觉事成有望的瑞光伯夫人才心满意足带着江韵容告辞。 恰巧安荣侯夫人和周、刘、安三位夫人也抱着各家孩子出来了,靖海侯夫人和杨、王二位夫人便跟她们一块儿,向谢老夫人告辞。 李素梅作为谢府主家唯一的年轻娘子,抱着小苏欢去送客。 几位夫人的马车前脚从谢府门口离开,后脚,几辆挂着东厂旗子,戴精铁面具、铁掌的青铜铃马车踢踢踏踏,向谢府门口行来。 第93章 苏家的年货 今儿小年,苏老五一大早就去城外接苏老太。 苏老太一个人赶着驴车,拉了自家备的腌菜,腊肉、腊肠,做的几包炸糕点心,两筐新鲜白菜、萝卜,一大包自己烙的焦黄酥脆的芝麻馍馍,一篮子皮黄色鲜的橘子,一盒自家用绸布做的时新缕花头饰,一坛子自家在腊八那天泡的屠苏酒,还有半扇新鲜羊肉,几大包干果。 “娘,您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苏老五忙迎过去帮她牵驴,一边儿往驴车里堆积的东西看。 苏老太道,“这是给老亲家备的年货,老亲家那样富贵,咱备这些中规中矩。说起来,前阵子你和老四在山上布的陷阱抓住了一头五十六斤重的狍子,可惜咱们发现的晚了,那狍子冻了两天,肉都硬了,皮还被什么东西抓坏了,只卖了二两九钱银子。” 苏老五担心道,“可知那狍子皮是被什么东西抓坏的?若是人,那狍子早该被人捞走了才是,若是野兽,咱家那陷阱坑挖的深,一般野兽可挠不到狍子,晚上咱们睡觉可得当心点儿了,说不得是有什么野兽来了村子附近。” 苏老太道,“你四哥看过了,辨不清是狼爪子还是什么爪子的抓痕,那东西没吃到狍子,应当走了,我们也跟村长说了这事儿,村长已发了警告,叫大伙儿这阵子别进山,晚上睡觉把门窗关好,放心吧。” “娘,二哥他们呢?” “去博雅书院给晏家、晏和送干净衣服被褥去了,另外,我给了他们些钱,叫他们看完孩子也去庙会逛逛,接下来集市上好几日都有花市,还有傩舞跳钟馗,舞狮子,社火龙灯这些表演,热闹着呢!你和素梅不去逛逛?” 苏老五听苏老太这么说,尴尬的挠挠头,“我媳妇这些日子忙着呢,今儿岳母家还有人来拜访,估计她还在跟岳母招待那些名门贵妇吧。” 苏老太脚步一停,抬头惊讶道,“这么说我今儿倒不好去了,不然我这农门老太太,去了叫那些夫人们看笑话。” 苏老五忙拉住她,“娘不去才叫我们父女俩难堪呢。” 苏老太笑着拍开他的手,“我是怕给我孙女儿丢人。” 母子俩说笑着,往谢府的脚步却没停,到得谢府门口,母子俩正好遇到抱着闺女,把名门贵妇们送走的李素梅。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握着手说了几句话儿,苏老五叫李素梅先带娘进去暖和暖和,他则牵着驴车从偏门进院子里,叫来几个小厮帮着把年货搬去居正堂,请谢老夫人过目。 “哎哟,奶奶的乖孙女儿,可想死我了!让奶奶看看瘦了没有啊?” 苏老太乐呵呵的将孙女儿抱进怀里仔细打量,小苏欢睁着眼睛张着小手丫,十分配合。 “娘,这边走……” 李素梅正欲引她进屋暖暖身子,门外的小厮忽然跑进来,匆匆俯身行礼,指着外边儿抬头道,“禀姑奶奶,外头朝廷的人来了,说是宫里来送赏的,小的看那马车上挂着东厂的旗子,不敢擅作迎待,已叫了人去寻林管家,但林管家去驿站接二爷、三爷、四爷捎回来的年礼,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还请姑奶奶快去外头看看吧!” 一听说是朝廷的人,李素梅不敢大意,苏老太也有些紧张起来,赶紧对李素梅道,“你快去忙你的,不必管我,我自去客厅就是。” “娘,那您先去,我待会儿就来。” 李素梅点头,叫了丫鬟领苏老太去客房,正要跟小厮走,苏老太不放心,又把小苏欢抱给她,嘱咐道,“你带着五丫,待会儿若真出什么事,有五丫在我也放心。” “是,娘。” 李素梅抱着孩子确实踏实很多,对苏老太笑笑,出去了。 这时,一条穿着大红绸缎绣金色锦鲤褂子,毛发柔顺白亮,打扮十分精致的小白狗闻到苏老太的气味,兴奋的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围着苏老太不停打转儿。 苏老太一乐,弯下腰拎起苏青山两条前腿逗弄道,“这不是上回跟着我孙女儿来咱家的那条狗么?” 她转头问丫鬟道,“丫头,这狗叫什么名儿啊?是你们老夫人养的吗?” 丫鬟笑道,“回姑太太,这是咱们大爷特意带回来,给老夫人解闷儿的,老夫人见小小姐喜欢,便给小小姐养着了。这狗儿叫旺财,有灵性的很,人说好话还是坏话,它都听得懂呢!姑太太不信试试?” “那我就试试了。” 苏老太早就注意到了,这狗儿似乎不亲近别人,独亲近她,想了想,笑着将狗儿放下,问道,“旺财啊旺财,你是不是喜欢我呢?喜欢我你就叫三声儿。” 苏青山立马摇着尾巴,欢快叫道,“汪儿!汪儿!汪儿!” 刚好三声。 丫鬟惊道,“姑太太您瞧,旺财真叫了三声儿呢!” 苏老太抚摸着狗头,含笑点头道,“这狗儿是真通人性。” 心里也对这狗儿生出几分喜爱。 丫鬟笑道,“姑太太不知,咱家这狗儿除了通人性外,还会写字画画儿,逗小小姐开心呢!” 闻言,苏老太惊讶看向苏青山,和一双抬头看着她,明亮激动的狗狗眼对视,吓道,“这狗儿竟然还会写字,画画儿?莫不是聪明过了头,成精了?” 说着,她立马将手收回来。 苏青山见了,连忙想在地上画出两人当年的定情花朵给苏老太看,可爪子刚刨了两下,它狗鼻子忽然闻到了自家大儿子的气味,难不成大儿子从宫里出来了? 对了,岳母家在京中是数一数二的豪门官家,他大儿在朝中当官儿的话,说不定今天也会来谢家拜小年! “诶?这狗儿怎么不画了?” 苏老太正觉得地上那没画完的花有些眼熟,还没等小白狗画完,对方忽然激动的嗅着鼻子往门口看去,随后便咬着她裤腿,将她往门口拉,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她去看。 苏老太好笑道,“旺财,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丫鬟吓的脸都白了,连忙把苏青山抱起来,生怕它咬伤了姑太太,“姑太太,这狗儿怕是闻着什么好东西,饿了,我们还是先回屋吧。” 苏青山却急急从她怀里钻出来,跳在地上对门口叫了两声,回头刨着爪子对苏老太写字道:“仁礼!” 似乎想告诉她,苏仁礼就在谢家大门口! 然而还不等它写完,丫鬟就又将它抱起来,这次用了力气禁锢住它,不让它乱跑。 丫鬟道,“姑太太,咱们走吧。” 苏老太盯着地上缭乱的字,似是一个“仁”,暗觉奇怪,便从丫鬟怀里抱过着急狗叫的苏青山,对丫鬟道,“不急,我带它出去看看。” 说完,抱着苏青山朝门口走去。 恰逢李素梅和东厂的人说完话,在侧边领着一位身高七尺,白面无须,头戴乌纱帽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 第94章 你是老大吗 苏敬安穿一身暗红色丝绸蟒袍,步履沉稳,气质威严。 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太监,手捧托盘,上面罩着龙纹金黄色绸布。 苏老太见到他的第一眼,愕然瞪大眼睛。 直到对方快和她擦肩而过,她才猝然回身,大叫道,“老大!” 苏敬安停下脚步,身后众人也跟着停下,李素梅惊诧看向苏老太。 空气里一时安静下来。 意识到自己喊的太突兀,恐怕会吓到人家,苏老太局促不安的放下小白狗,搓着手上前,小心翼翼来到苏敬安面前,抬头打量他,苍老的声音带着哽咽,“老大,是……是你吧?豫州栾江县,石板村苏青山家的大儿子,苏仁礼,今年三十四岁?十年前你上京赶考,莫名失踪,娘就知道你肯定没死!” 苏敬安垂眸,避开她的视线,勾起一抹凉薄,礼貌的笑,拿开她想抚摸他脸颊的手,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温和,“娘,多年不见,您身子还是这么硬朗。” 这一声娘,叫得身后的小太监们瞪大眼睛,互相用眼神交流,似乎没想到提督大人会承认和亲娘的关系。 要知道提督大人杀的高官显贵太多,满朝上下不知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他这么大方承认和苏老太的关系,就不怕连累家人? 苏老太不知这些,听到这声娘,心里既高兴又担心,顾不上对方疏离的动作和语气,忙关心道,“老大,你的声音怎么变哑了?是不是伤风了?跟娘回去,娘还像以前那样,给你煮胖大海喝!那东西润肺,喝两口就好了!如今娘带着你弟弟,弟媳妇还有侄子们都搬来了京城,今年咱们终于可以过个吉祥喜庆的团圆年了!” 李素梅闻言,抱着小苏欢,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刚才她亲自去外面接待的这位苏提督,自然知道这位苏提督现在是什么身份。 “娘……” 她刚想开口提醒苏老太,苏敬安波澜不惊的扫了眼后面跟着的人,“还愣着干什么?都过来给太奶奶请安。” 身后四个小太监很听话,立马上前对苏老太弯腰行礼,尖细着嗓子道,“奴才顺喜\/顺祥\/德福\/德海给太奶奶请安!愿太奶奶身体健康,福寿绵长!” 顺喜笑着开口,替自家大人解释道,“太奶奶,干爹他老人家如今是朝廷东厂里的正四品提督大人,十年前就进宫做了太监,也是托太奶奶的福,咱们干爹在圣上跟前儿办差得力,很得圣上宠信,只是今个儿咱们来将军府是有差事在身,不便耽搁,还望太奶奶疼疼孙儿们,若有什么话,等咱们和干爹办完了差事再说吧。” 说完,他躬身对苏老太俯首,和另外三个小太监簇拥着苏敬安去居正堂。 情况有些复杂,李素梅没有轻举妄动,安抚的捏了捏苏老太的肩膀,示意苏老太稍安勿躁,随后跟上去迎待他们。 地上,震惊瞪大狗眼的苏青山终于回神。 感情完全是他误会了!上回他听见大儿子和圣上说话,根本不是因为大儿子在朝中当了大臣的缘故,而是进宫做了太监! 苏青山三两下冲上前,激动的张口想咬住苏敬安的衣袍。 却和小苏欢放出去的那只千纸鹤一样,被苏敬安的蟒袍弹开。 官员的官服是受龙气庇佑的,越是品级高,官服就越是能趋吉避凶。 被李素梅抱在怀里的小苏欢看到这一幕,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放出去的千纸鹤没了联系,原来是被这龙气给震碎了。 苏老太红着眼眶想追上去跟苏敬安好好说说话,可只是弯腰抱起苏青山的功夫,对方就走远了。 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心里又疼又气,气儿子疏远自己,更气儿子这十年来明明活着,也没失忆,却不联系家里! 恰逢苏老五送完年礼,和谢老夫人说完话出来接她,见她哭了,脸色一变,立即上前扶着她道,“娘,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苏老太摇头,“你刚才过来的时候,可有看见你大哥?” 苏老五愣了下,“大哥在这儿?我没看见啊。” 苏老太急道,“就是刚才素梅领着过去的那个,穿暗红蟒袍,戴乌纱帽的大太监!” “汪儿汪儿!” 苏青山也连忙发出狗叫,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苏老五扶着苏老太道,“娘,您别急,先进去歇着,我在门外守着,若大哥真成了太监,待会儿肯定要上门口的马车,我待会儿见了他,好好跟他聊聊。万一他顾忌着您在,有些话不想说,那您守在这儿不是白费功夫吗?” 苏老太和苏青山听了,一人一狗蔫儿了下来,不得不点头,由丫鬟领着先去了客房歇息。 苏老五狐疑看了眼居正堂的方向,去了门外守着东厂的马车。 时间越接近中午,太阳就越是刺眼,气温也跟着暖和许多。 几块冰霜被树上的下人铲了下来。 居正堂。 谢老夫人刚刚得知东厂苏提督来了的消息,早已起身,拄着拐杖,带着一众丫鬟仆人在院里候着。 苏敬安上前给她俯身见礼,笑道,“老夫人安好,圣上特许,您身子不好,还和从前一样,在屋内接旨就好。这院儿里风寒重,伤身的很,可别把您身子骨吹坏了。” 谢老夫人拉过李素梅在身边站着,对苏敬安含笑说道,“苏大人安好,自从找回了我女儿和外孙女儿后,我这身子骨可好多了,以往老身承蒙圣上体恤,得以在屋内接旨,如今却不能不守规矩,还请苏大人宣读圣旨吧。” 苏敬安也不多言,笑了笑,从袖子里取出圣旨念道,“皇帝诏曰:维朕朝,赖诸臣之力,国泰民安。今小年至,特赐功臣镇边西宁大将军府,一品诰命夫人谢云氏渤海东珠牡丹鎏金点翠凤冠一顶,金绣云翟文霞帔礼服一套,金玉满堂玉带一条,象牙如意一柄,以彰其德,钦此!” 他说着,身后四个小太监将托盘上的金黄色绸布揭开,四样赏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谢老夫人感激的带着众人跪下接旨,“臣妇谢云氏,叩谢圣恩!愿吾皇万寿无疆,龙体安康!” 苏敬安笑着虚扶她一把,“那下官就不打扰了,下官还得去其他家送礼,老夫人,告辞。” “这点心意,还请苏大人笑纳。” 谢老夫人忙拿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双手奉上。 苏敬安笑着收下。 李素梅把闺女交给乳母抱着,携谢老夫人相送,到得门口,苏敬安请谢老夫人留步,上马车前,将这沉甸甸的荷包赏给了顺喜他们四个分。 车夫驾车离开。 等马车走远后,车厢内,一只粗糙有力的手忽然从后面揽住正在看折子的苏敬安喉咙,声音低沉阴冷的威胁道,“大哥,好久不见。” 第95章 皇三子,皇四子 苏老五藏进了马车里,打算跟苏仁礼好好聊聊。 但这语气可不正常。 苏敬安坐着没动,斜睨后面,“老五,你想对我动手?” 弟弟们的声音他很熟悉,谁是谁一听就听得出来,所以苏敬安并不惊慌。 苏老五不为所动,质问道,“爹去世那年咱们怎么约定的?谁都不许惹娘哭。你违反约定了。” 苏敬安叹气,放下折子,“那就回去告诉娘,让她当作没我这个儿子吧。” “大哥!” 苏老五懊恼又挫败的松开他,从后面出来,撑着车厢直视他道,“这十年你到底为什么不联系家里?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这些年你放任娘不管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抛妻弃子?”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越发清晰,车厢里沉默无比。 苏敬安习惯性的扯出一抹笑,抬头缓缓道,“世易时移,人心易变。我如今已是货真价实的太监,如何还能做回苏家那个一文不值,穷酸卑贱的苏仁礼呢?你们还记着我,我很感激,不过,我们的亲缘关系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苏老五不相信记忆里温文尔雅的大哥会变成这幅道貌岸然的样子,压着火气问,“那晏家呢?他可是你一手教出来的亲儿子,跟你认的那些干儿子可不同,你也舍得放下他吗?还有大嫂……” 苏敬安提笔写着什么,等苏老五说完,他吹了吹墨迹,放到炉子上将书信烤干,而后递给苏老五,打断道,“这是放妻书,帮我交给金氏。” 苏老五话音戛然而止,怔怔接过。 苏敬安又从小几底下的抽屉里取出六块十两重的金锭,推至苏老五面前,“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算作给你们的补偿,你和老二,老三,老四一人一块,剩下两块,一块给娘,一块给金氏。” 说完,他提醒道,“对了,现在一两金子可以在惠丰钱庄换十五两白银,开了年就不是这个价了,想换银子就趁早。” 苏老五看着他的做派,只觉羞辱至极,忍不住一拳砸他脸上,愤怒道,“混账东西!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苦衷才一直不联系我们,没想到你竟是自愿的!大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敬安揉了揉脸,眼睛微眯,站起来道,“等等!” 苏老五停住,以为他后悔了,高兴回头,却不想苏敬安一记窝心脚踹他胸口,将他狠狠从马车上踹了下去。 马车一直在走,没停过,因此苏老五被踹下去后狠狠摔了几圈。 “大哥?!” 似不敢相信大哥会对自己这么无情,苏老五震惊的撑着身子抬头。 只见苏敬安不疾不徐从车厢里出来,站在车台上,一手抓着车檐,一手将那封放妻书裹挟着六块金锭全砸在苏老五身上,“你应该感谢我还有良心,不然凭你对我动手这一点,你就活不过今天。” 暗红色的身影逆着光,居高临下的俯视苏老五,说完便进了马车。 苏老五抹了把脸,失落捡起地上的放妻书和金锭回了谢府。 中午,紫禁城御花园西苑内,开满红白两色梅花的梅林在结冰的北海湖面交相辉映。 绮罗梅舍,一座宽敞的青瓦双翼单脊木亭内,四周透明的薄绢防风卷帘坠了吊穗儿,轻轻随风浮动。 亭内四角的高脚小几上摆着四只青花瓷梅花插瓶,空气里暗香浮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铺了一层毛茸茸的虎皮流苏地毯,一个赤膊着上身,浑身汗涔涔,膘肥体重的少年正凶狠的瞪着深邃的狼眼,跟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汉子角力。 “三哥!” 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肤色白净,面容娇嫩的少年戴着兜帽,搂着包在象牙黄绣如意团花纹套子里的汤婆子,穿着火狐毛绣银线翻海云纹红色斗篷,掀开卷帘进来坐下,脱下兜帽,放下汤婆子,哈了口热气搓手,对角力的少年兴奋道,“好消息,苏提督今儿去谢家送礼,遇着他亲娘,你猜怎么着?苏提督只拿六块金锭就把人打发了,还把他亲手足兄弟从马车上扔了下来!” “啊啊!!” 少年与那汉子僵持不下,忽然大喝一声,猛地撇断中年汉子的手指,将那汉子撂倒在地。 咔嚓! 指骨断裂的声音响起,中年汉子疼的钻心,头冒冷汗,愣是咬紧牙关,不敢叫出一声。 皇四子楚焉容却见怪不怪,依旧笑嘻嘻的。 两个宫娥连忙为少年口中的三哥送上热毛巾,热茶,给他擦汗漱口。 皇三子楚焉降摆摆手,让宫娥退下,从衣架上拿了挂着的衣服穿上,看都不看中年汉子一眼,从他身上跨过去,端起茶抿了一口,随手扔了一枚戒指给他道,“力气不错,开春后,来我身边做个三等护卫吧。” 护卫就是皇子亲军,待遇远非一个普通马夫可比,中年汉子顿时忘了断指之痛,激动的捡起戒指谢恩退下。 宫人摆了小几,上了一盘新鲜羊肉,一只金器油壶,一套银夹子、镶七星宝石的精铁匕首和一壶香醇的青稞酒。 接着,工人端上来一只金灿灿的青铜烤炉,烤炉里烧着通红的核桃碳,焉降挥退伺候的人,放了两片肉上去润烧热的烤盘,随后把润烤盘的肉夹走,重新刷油烤肉。 期间,他看向焉容,开口道,“你也用不着看苏提督的笑话,他活着对我们皇室都有好处。” 少年的声音带了几分野兽般的低沉气泡,听起来磁性独特。 “三哥,你烤的羊肉真香啊!” 焉容馋猫儿似的蹭过去嗅了一口烤肉香,闻言委屈巴巴的睁大眼睛道,“谁让苏提督以前仗着在父皇面前得宠,就打我来着,最过分的一次竟然还当着父皇的面儿把我活埋了!这仇我一直记着呢。” 焉降睨了他眼,“真是废物,父皇今日在太和殿宴请朝臣,连八弟都带去了,你却来这儿跟我聊一个太监的闲话?” 那次也怪不得苏提督活埋他,谁让他一言不合就砍断了亲娘丽妃一只手呢? 如此大逆不道,父皇若是亲自发作四弟,四弟不死也残。 焉容被他骂,也不生气,捻起点心吃,语带嫌弃道,“父皇设宴给八弟铺路,我去凑那热闹干什么?倒是三哥你,父皇叫了你,你干嘛不去?” 滋滋滋! 焉降目光阴沉,狠狠将膘肥肉厚的羊排按在烤盘上,一时间,油花四溅。 “父皇早早给我封了王,又给了我漠北边境的藩地,我哪还有跟八弟争的可能。” 说着,扔给焉容一块烤好的羊五花肉。 焉容把肉吃干抹净,天真无邪的吮吸着手指,抬头笑道,“这事儿说来也怪苏提督,要不是苏提督向父皇提议,父皇也不会这么早给你封王,话说回来,三哥,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报复他?” 焉降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又起了一肚子坏水,一双狼目转头打量焉容,“四弟,你有何打算?” 焉容抬起袖子擦擦嘴,撑着一条腿凑过去对焉降附耳道,“他不是有个儿子么?除夕将至,咱们就送他一份父子团圆的大礼如何?” 越说,他越是兴奋的睁大双眼,似乎亲眼看到了苏敬安见到儿子变成太监后,痛苦不已的场面。 第96章 风起 此时,谢家。 谢老夫人叫人将赏赐收进库房里好好存着,随后便叫大丫鬟素绿亲自去将苏老太请来居正堂。 苏老太心里再愁肠满腹,也记得自己今儿是来给老亲家拜年的,因此收起低落的情绪,进门前还擦了把红彤彤的眼眶,笑着进去道,“老亲家,小年好啊!” 谢老夫人起身,像老姐妹一样拉着她来到罗汉床上坐下,叫乳母把小苏欢抱来,放进她怀里,“老亲家快坐,您送的年货我都看见啦,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农味儿十足的东西,我叫人把那些腊肉腊肠全拿下去做菜了,待会儿咱们在这儿吃了,歇歇再走吧?” 苏老太送完年货,还要去集市口跟老二老三老四他们集合,抱着孩子笑着摆手,“老亲家好意相留,我不该拒绝,只是今儿小年,咱家晚上还要回去吃个小年饭,还望老亲家体谅。” 说完,她左右看了一圈,关心道,“上回老亲家带晏齐、晏兴来玩儿,今儿怎么没见他们出来?” “呵呵,老亲家放心,那两个孩子在东厢房跟岚儿读书呢。” 谢老夫人笑着说道,招招手,叫丫鬟捧来一大盒雪燕,一大盒阿胶,还有一盒鹿胎丸上来。 谢老夫人对苏老太道,“老亲家待会儿别忘了将这些带回去,你们农家人忙起来,就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我上回见你和梅儿那三个妯娌都手脚冰凉,就用梅儿她四哥前儿捎回来的鹿胎,加了些干姜、大枣、当归、益母草、藏红花等驱寒活血的药材,做了这鹿胎丸,你们每日吃上两粒,来年冬天手脚必定要暖和些。” 怕苏老太不收,谢老夫人特意说道,“这是我一早就准备好的年礼,老亲家不来,我也是要叫梅儿他们夫妻俩给你们带回去的。” 大丫鬟素绿顺势将东西送到苏老太怀里,笑道,“我家老夫人一番好意,姑太太就收下吧!” “嗳!老亲家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等咱们开春种了菜,就给您送一车新鲜的来。” 苏老太心里感动,含笑说道。 谢老夫人笑着点头,叫丫鬟去请谢青岚、晏齐、晏兴三个过来和苏老太说话,屋子里越发热闹。 中午,厨房用苏老太送的那半扇羊肉和酸菜、韭菜、香菇分别剁了馅儿,擀了饺子皮儿煮饺子,剩下的两条羊腿,一条和萝卜、香料炖了汤,一条加胡萝卜、茴香做了红焖,另用苏老太送的腊肉切成拇指见方的块,和鲜嫩的冬笋一块儿用砂锅炖了,腊肠则煮熟切片,做了一个冷盘,谢老夫人还让采买了这个时令的海参和鲅鱼,厨房做了一道清淡不腻的葱烧海参和白红丝清蒸鲅鱼,另有烧鸡、烧鹅一只,鹌鹑蛋炖甲鱼汤一道,香辣糟鸭掌、鸭胗一道,摆了满满一桌。 主食则把苏老太做的芝麻馍馍重新炕了一遍,装了一大盘,白面馒头装了一大盘,白米饭和粥各煮了一锅。 谢老夫人、苏老太,苏老五夫妻俩,还有谢青岚、晏齐、晏兴,小苏欢四个小孩齐坐一桌,一家人祥和安乐的吃了一顿小年饭。 饭后,苏老太便带着晏齐、晏兴向谢老夫人告辞,苏老五、李素梅商量过后,也向谢老夫人提出告辞,走之前,李素梅拉着谢老夫人到暖阁里,单独跟她说了今儿来送礼的苏提督有可能是苏老太失踪已久的大儿子的事,并询问谢老夫人,可知道苏提督变成太监的原因? 谢老夫人遗憾摇头,表示事情久远,他们谢家也是三年前才平反,搬来京城的,而那时候苏敬安就已经是太监了,十年前他如何变成太监的,恐怕除了圣上,没人清楚。 闻言,李素梅自是遗憾。 谢老夫人握着女儿的手安慰道,“你放心,等你大哥回来,我会叫他打听打听,若他也不知情,我再去宫里问问太后娘娘。” 李素梅感激道,“母亲,谢谢您。”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只是这事儿先别跟你婆母说,等我问清了再说不迟。” “是,母亲。”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谢老夫人慈爱的摸摸她头发,虽然不舍,但还是放了女儿和外孙女儿跟苏老太离去。 北风吹拂,几只灰喜鹊飞进一片梅林。 冰湖中央,绮罗梅舍内。 焉容的打算虽然很让人心动,但焉降还是阻止了。 “四弟,你忘了苏提督是怎么变成太监的了?激怒他对咱们没好处。” 焉容像狐狸一样竖起的耳朵耷拉下去,蔫蔫儿道,“三哥,真的不行吗?苏提督这么小气?” 焉降觑了他一眼,将烤的金黄酥脆的羊排撒了一把孜然面儿,沾了点韭花酱,一口塞进嘴里,大吃大嚼,随后喝了口青稞酒,擦了擦嘴,如实说道,“行啊,不过这次他大概会真的活埋了你吧?” 焉容:“……” 守在亭子外的小太监将二人的对话一丝不落听了进去,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抹精芒,等焉降和焉容说完话,他跟着焉降回到逍遥王府,立马找人替了自己的差事,去了一趟首辅府。 傍晚时分,谢淑林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还扛了一头新鲜的鹿,笑呵呵道,“今儿圣上宴请群臣,顺道犒赏了我,娘,这身鹿皮大,能给岚儿做一身坎肩,剩下的还能给您做鹿皮胶补身子呢!” 说完,他把鹿扔给周东、周南,叫他们两个把鹿带下去放血,做成鹿血酒存着,等除夕那天,谢淑杨、谢淑柏、谢淑槐这几个兄弟回来了再拿出来喝。 谢青岚这几日经过李素梅和小苏欢轮番治疗,身体已经大好,除了脸上的疤还在外,平常时候能勉强拄着拐杖出来走动了。 他正给谢老夫人念书呢,闻言惊喜转头,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摸了摸鹿皮,立马想到了温软可爱的小苏欢,抬头笑道,“爹,这鹿皮真好!给妹妹做坎肩儿吧!我去年的衣裳都还在呢。” 谢淑林揉揉他脑袋,“这身儿先给你,你姑姑和妹妹那我早留了两张上好的赤狐皮,等下回再得了这么好的鹿皮,咱们再给你妹妹做一身儿。对了,你这两天跟着祖母学管家,学的如何了?去把今天记的开支拿来我检查,若是字写的不好,我可是要罚你的。” 谢青岚摸了摸头,出去拿。 支走儿子后,谢淑林才关了门,脱下身上的斗篷来到谢老夫人下首坐下道,“母亲,您可是有什么话想吩咐儿子?” 刚才他一回府,林管家就说老夫人有事想问他。 谢老夫人眉目担心,将苏敬安和苏家的关系告诉他,随后问他能不能帮苏家查查苏敬安进宫的原因? 谢淑林听完后眉头紧皱,想也不想拒绝道,“母亲,若是旁人跟苏家有关系,我二话不说,查也就查了,可事关苏提督,我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您,还请母亲原谅。” 他不肯说,要么是圣上下令封口了,要么就是顾念他和苏敬安的情谊。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事儿,转而拿起手边放着的两条抹额,护膝,递给谢淑林,笑道,“你看,这两样东西绣的如何?” 第97章 家家有本经 瑞光伯夫人在抹额和护膝里夹了两张百戏楼的请帖,六天后除夕,她邀请谢老夫人和谢淑林去百戏楼听戏。 这帖子放的隐晦,不管谢老夫人去不去,这事儿都不会传出去对两家造成影响。 谢淑林不知谢老夫人忽然问他抹额和护膝的用意,笑着道,“儿子不懂针线,但也看得出这两样东西针脚紧密,花样也画的喜庆,可见做这针线之人很是用心,不知母亲给儿子看这个做什么?” 谢老夫人见他没往相亲那方面想,笑着点明道,“今儿瑞光伯夫人来咱家拜小年,这两样东西是瑞光伯夫人替她堂妹送给我的,顺道问我有没有给你们几兄弟娶亲的意愿?那女孩儿今年二十,模样儿极好,性格也温顺,因为给她爹守孝的缘故,她原先的亲事被男方退了,至今未嫁。我问了梅儿的意思,梅儿是赞同你再娶的,且她有一句话说到了我心坎儿里,那就是咱府上没个当家主母,将来岚儿大了,亲事都不好说,所以我的意思,是想叫你除夕那天告个假,去百戏楼跟那女孩儿见一面,看看喜不喜欢,若你喜欢,咱们就准备厚礼去瑞光伯府提亲,争取开春把婚事定下来。” 谢淑林听到这,就知道母亲的意思了,但他儿子都这么大了,女方年龄又那么小,他是真没再娶的心思。 想到快回家的弟弟们,谢淑林笑道,“母亲,既是要娶当家主母,那就该娶个年龄大些,见识老练,镇得住事儿的女人,那瑞光伯夫人的堂妹才二十岁,还是太年轻了些,性子又温顺,容易被钱嬷嬷那样的刁奴拿捏,儿子是不会娶这样的姑娘做续弦的,再者,我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也着实配不上人家姑娘,倒是四弟喜欢娇弱些的,不如等四弟回来,您除夕那天带他去百戏楼看看?” 谢老夫人听出儿子是真不愿续弦了,无奈嗔了他眼。 “那岚儿将来的婚事怎么办?我和你妹妹都是赞成你续弦的,将来岚儿大了,有位母亲在,他的亲事也好说些。” 谢淑林一顿。 他倒是真没考虑过这点。 谢老夫人摇头,“好啦,你再回去想想,除夕那天给我请安的时候再给答复不迟。” 谢淑林没再说什么,等谢青岚把今天记的账拿来他看过后,便向谢老夫人请安告退。 这夜,苏老太回到苏家后,和儿子媳妇们围着炉子煮了羊肉汤锅,配着韭花酱和自家做的香辣酱吃。 随后像往年过小年一样,苏老太带着媳妇们摆了干果点心和一壶酒祭灶神,又从灶台到厨房门口一路撒了些瓜子花生和榛子、红枣,意思让灶神拿了他家的好处,在王母娘娘面前多说些他们的好话,让他们来年过得顺遂点。 苏老二带着晏齐、晏兴两个小家伙,和苏老三、苏老四去门口放了今天买回来的鞭炮和炮仗。 同一时间,整个村子里都响起了放鞭炮的声音。 城里的庙会的烟花也在这一刻放了起来,排排烟花在天上炸开,红的黄的绿的,亮光闪烁,璀璨无比。 村子里的牲畜们被烟花和鞭炮炸响的声音吓得缩在棚子里瑟瑟发抖,各家各户要么围坐在炕桌上说话、打叶子牌,要么还在祭灶神,热闹无比。 苏老太祭完灶神就把媳妇们打发出去,一个人心事重重的来了堂屋神龛处给苏青山的牌位上香。 苏老五和李素梅抱着小苏欢进来陪她,“娘,真不把大哥还活着的事儿告诉二哥他们吗?” 苏老太本来是想把老大还活着的好消息告诉给苏老二他们的,但回来的路上,她渐渐冷静下来,想到老大今天的表现明显是不愿意和他们相认,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并嘱咐苏老五和李素梅对此事保密。 “奶~奶~” 小苏欢朝苏老太伸着白嫩的小手丫,要抱抱。 “奶奶的乖孙女儿,怎么不去外面和哥哥们看烟花呀?” 苏老太含笑抱着她,拿了从前在船上,王老夫人送的七宝项圈给她抓着玩儿。 小苏欢是不想让苏老太伤心,才一直缠着要来找她,拿到项圈儿后,她可爱的把项圈儿戴在了苏老太脖子上,鼓掌道,“漂……酿!” 苏老太心情一下好很多,和孙女儿贴脸玩了会儿后,才对苏老五道,“没准儿的事儿告诉老二他们,不是让他们跟咱们一样灰心嘛?我今儿跟老亲家问了,宫里宫女太监们的家人们每逢初八就能去探亲一回,正月初八那天,我做些老大爱吃的去宫里看看他,总归他今天还是叫了我一声娘,想来不会对我这个亲娘视而不见的。” “再说,今天老二去看晏家、晏和他们,童生试的报考消息也出来了,咱这两天得忙着给他们准备报考文书呢。只要知道老大还活着,我心里这块大石头也就落下了,现在咱家的孩子们考科举才是大事!” 听她这么说,李素梅和苏老五相视一笑,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他们就怕大哥的事儿给娘带来太大的打击,会让娘一蹶不振。 现在看来,是他们多虑了,娘要是那么容易被打倒,当初怎么敢带着一大家子北上逃荒? “乖孙女儿,走,咱们看烟花去!” 苏老太笑呵呵的抱着小苏欢出去跟晏齐、晏兴他们一齐看烟花,小苏欢想玩儿哥哥们手里的烟花棒,苏老太十分偏宠的取了一根点燃,放进她手里帮她握着,不让亮涔涔的烟花棒乱晃伤到她眼睛。 苏青山也叼着一根烟花棒,兴冲冲的陪晏齐、晏兴两个小孙子玩儿。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渡过了小年夜。 童生试正月初十报名,正月二十二结束,二月初二才开考。 期间家长或考生要准备考生的基本信息,如籍贯、年龄、容貌等,俗称亲供;还要准备一份考生与共同参考的五位考生写的承诺书,承诺如一人作弊,则五人连坐,俗称具结;另外还要找一位有秀才功名的仕子写一份证明,证明考生出身清白,且报考的所有材料都是真实,不作伪的,俗称认保。 晏家、晏和在博雅书院争分夺秒的学习,没时间花费在这些事情上,只能交由苏家人代办。 苏老太的丈夫、大儿子都曾考过科举,所以弄这些材料文书她轻车熟路。 亲供书和认保书可以请村长和江老秀才写,具结书则去长安县里文人士子们聚集的的会馆,给会馆一人一百文钱中介费,由会馆凑齐五个人给晏家、晏和写具结书。 第98章 去姑姑家过除夕 腊月二十七,在西域任正五品先锋营指挥使的谢淑柏回了京城,圣上嘉奖其勤勉有功,谢淑柏凌晨到的京城,中午擢升他为正三品西域都指挥使的圣旨便从宫里发了出来。 腊月二十九,在漠北边境任从四品骑都尉的谢淑槐回到京城后,也是同样的情况,前脚踏进京城,后脚宫里就发出了擢升他为辽东正三品都指挥使的圣旨。 一时间,谢府万众瞩目,除夕这天送礼来谢府巴结的人多不胜数。 瑞光伯夫人听到这消息后,高兴不已,越发觉得自己用一个微不足道的堂妹和如日中天的谢府联姻是上佳之选。 所以除夕这天,一大早,她便带着江韵容到了百戏楼雅间听戏,等着谢老夫人光临。 然而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谢府差小厮来说,谢老夫人已进宫谢恩,不得空来赴约的消息。 “既是老夫人忙,那改天老夫人得了空,我再上门拜访也是一样的,有劳你跑这一趟了,这一吊钱便请小哥吃碗热茶吧。” 瑞光伯夫人赏了一吊钱,含笑打发走小厮后,脸色一下沉下来。 坐在一旁妆扮清雅,减了几分妩媚之色的江韵容不安的揪着帕子道,“姐姐,该不会是咱们八字作假的事情被老夫人知道了,老夫人生气了吧?” 江韵容哪有什么旺夫多子命,琼花观的道士看过她的八字,说她官星居日柱,成婚晚,且不易有子嗣,夫缘浅。 江韵容说完,自个儿把自个儿吓着了,哭着道,“姐姐,你要帮帮我,我如今爹娘没了,若是再没人要我,我这辈子就完了!” 她空有美貌,性子又绵软懦弱,虽学过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可本身是个怕吃苦的人,这些年在扬州一直都靠着吃祖产过活,自打她被原定的未婚夫退婚后,后面也相过几户人家,可人家要么嫌她是个孤女,不肯娶,要么嫌她长得太漂亮,看着不安分,更有甚者,和她换过庚帖,看过她八字后,直接说她是寡妇命,坏了她在扬州城的名声,害得整个扬州城有点家底儿的人都不愿娶她。 好不容易多年不联系的堂姐找上她,愿意给她说亲,眼看着这亲事又要黄了,江韵容越说越哽咽,哭的不能自已。 黄夫人头疼的训斥道,“行了!那天在老夫人面前你演的挺好,怎么一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就窝囊成这个样子?” 谢老夫人若来赴约,那这婚事就成了一大半,可她没来,这事儿就不好说了,只能等过两天,再去谢府探探口风。 只是到时候一定不能再带这没出息的堂妹去谢府,不然漏了馅儿就彻底没戏了。 黄夫人心里想着,结了账带江韵容回了瑞光伯府。 两人前脚才走,后脚,隔壁雅间的便有一对父子走了出来。 个子又长了些的谢青岚穿一身靛青色琵琶袖圆领袍,外搭妃色洒金罩甲,腰间系着一条翠绿色三股辫流苏宫绦,看上去少年气勃发,下身穿的黑色棉绸合裆裤面料丝滑无比,在百戏楼的琉璃瓦折射光线下流光溢彩,搭配一双白底青缎中长皂靴,越发衬得他双腿修长匀称。 有客人留意到他的存在,顿觉惊艳,纷纷向百戏楼的小厮打听起谢青岚的身份。 谢青岚将兜帽戴上,顺便把手里搭着的象牙白云纹披风披上,边系带子,边转头对谢淑林道,“父亲,这位江小姐性子单纯,我看挺好的。” 前两天父亲忽然找他,说祖母预备叫他续弦,他想看谢青岚的意思。 谢青岚其实对父亲再娶没什么意见,只要对方是个安分的就行,这位江小姐看上去虽然不聪明,但大体上合他心意。 说完,谢青岚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其实江小姐的八字不好也不是什么问题,您若真娶了她,记得待人家和气点儿。” 谢淑林闻言,嘴角抽了抽,“你个当儿子的还教育起老子来了?放心吧,你爹我心里有数着呢!反正这继母人选是你亲自看过的,将来她对你不好,你可别来找我告小状。” 谢青岚白了亲爹一眼,“不跟你扯了,今儿除夕,祖母和三叔四叔都进宫去了,我要去姑姑家过节。” 说完,他拿起丫鬟绘夏递过来的拐杖,扶着楼梯一瘸一拐的下楼。 戏楼里还对他惊艳的客人们见到这一幕,顿觉失望,多好看的少年?可惜是个瘸子! 谢淑林听到底下人的窃窃私语,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点头。 子承父貌,这些人夸他儿子好看,等于夸他好看! 想着,他自信十足的披上披风,整理了下头上戴的飘飘巾,身姿挺拔的离开百戏楼。 微风和煦,天朗气清,许是除夕的缘故,今天城外十分暖和。 谢青岚坐着马车一路来到清水村,恰好苏家院门大开。 “汪儿!” 小苏欢养的小白狗闻到他的气味,兴奋的冲出来对他摇着尾巴。 李素梅抱着闺女跟出来一看,见是他来了,眼睛一亮,高兴的叫他进屋坐,又回头喊了一声,“娘!岚哥儿来了!” 院儿里劈柴的苏老三听见动静,忙出来帮着小厮把谢青岚的马车牵到马棚去,请了小厮去偏厅喝茶。 “表……哥!” 小苏欢看到青春明媚的表哥,也是开心的跟他打招呼,一不小心嘴里吐出口水泡泡。 “妹妹!” 谢青岚忙上前给她擦了擦嘴,变戏法儿似的从腰后取了一支香气飘飘,花骨朵鲜嫩的黄色腊梅给她,笑着和李素梅打过招呼后,便进屋去给苏老太请安。 苏老太在厨房揉面,撒油做花馍,见他来了,便决定中午加两个菜,和老三媳妇张晓兰忙的越发有干劲儿。 “姑姑,怎么不见二叔二婶,四叔五叔呢?齐哥儿、兴哥儿也不在。” 谢青岚抱着小苏欢在里间炕上坐下,对李素梅好奇问道。 李素梅笑道,“今儿城外有杏子庙会,你二叔二婶带他们去博雅书院看望补习的晏家、晏和,顺道去庙会上买过几天开垦田地要用的农具了。另外,前儿山外头跑了几头熊过来,那些熊夜里还伤了人,你四叔、五叔和村里的青壮们被隔壁几个村子叫去抓熊了,所以这会儿不在。倒是你,怎么一个人就过来了?可跟你祖母和父亲说过你出门了?” 谢青岚听到抓熊,也想跟着去见识见识,可惜腿伤还没好,只能遗憾等下次,忙回道,“姑姑放心,父亲知道我出来的事儿,我跟他说了下午就回。” 随后把谢淑柏、谢淑槐回来的事儿跟她说了,听到三哥、四哥平安回来了,李素梅心情很激动,期盼着过年和他们相见。 姑侄俩兴致极高的聊了几句后,王宝瑞媳妇、林大哥媳妇带着包好的饺子、蒸好的花馍来串门儿,李素梅叫谢青岚在里间和小苏欢玩儿,起身去外面招呼她们。 第99章 村里人厚道 李素梅出去后,小苏欢看着谢青岚脸上的伤疤,从空间木屋里取了一瓶她在修仙界保养用的复颜乳膏,小手一用力,拧开瓶盖,倒了一点复颜乳膏在温软的小手上搓开,走过去擦在谢青岚的伤疤上。 “妹妹,这是什么药?” 谢青岚相信小苏欢不会害他,可这药膏擦在脸上后,他伤疤酥酥痒痒的,好像有小虫子在爬。 小苏欢指了指镜子,示意他看镜子。 谢青岚凑到镜子面前一看,吓了一跳,连忙揉了揉眼睛,确认那些药膏涂上去,他的伤疤正在慢慢消失后,才忍不住惊喜转头,“妹妹,我容貌恢复了!” 戴着虎头帽的小苏欢一副老成的样子点头,随后把剩下的复颜乳膏收起来。 谢青岚看着她凭空把东西变出来,又凭空把东西变没,惊讶极了。 “妹妹,你怎么做到的?” 说完,他还以为她把东西藏起来了,可她后背,手心,炕桌底下什么都没有。 小苏欢恶趣味的看着他,从自己的酥糖小布包里找出一块油纸包着的酥糖,当着他的面握在拳头里,然后对谢青岚道,“猜!” 谢青岚好笑的看着妹妹,配合的闭上眼睛不看,等小苏欢把两只小拳头伸到他面前时,他猜左手。 小苏欢张开左手,小手丫空荡荡的,啥都没有。 谢青岚又猜右手,小苏欢右手张开,依旧空荡荡的。 谢青岚这下是真的惊奇了,怀疑妹妹把糖藏在了屁股底下,把妹妹抱起来,往她坐的地方看,却见她坐的地方干干净净。 “咯咯咯~” 小丫头开心的笑起来,指了指谢青岚衣袖,“那……那~” 谢青岚闻言,狐疑的往袖子里一摸,果然摸出了原本该在妹妹手上的酥糖。 这时,坐在对面的小苏欢拉了拉他的衣袖,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指了指他的脸,随后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秘……密!” 秘密? 意思是,妹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这种能力吗? 谢青岚彻底明白了,妹妹虽然小,但她很聪明,如果不是为了帮他医治脸颊,估计她一辈子也不会在他面前展露这种能力。 谢青岚心里既暖心又感动,一手挡在嘴边,悄悄弯腰问道,“妹妹,那之前我的腿,也是被你像这样治好的吗?” 小苏欢没说话,回到原位上抓着安荣侯夫人送的那套七巧板玩。 不过几下,她就将七巧板拼了回去,但很快就会将七巧板拨的更乱,更难拼。 谢青岚见状,低头疼爱的亲了一口妹妹粉嘟嘟的脸颊,坚定道,“谢谢你妹妹,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闻言,小苏欢眉眼一弯,抬头也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兄妹俩在暖阁玩了一会儿,不多时,外面堂屋也没了动静,估摸着是姑姑把老串门儿的两个嫂子送走了,谢青岚抱着小苏欢出去道,“姑姑,刚才是谁来呀?” 李素梅手里拿着两封蜡封好的文书,开心笑道,“是村长媳妇和村里赶牛车的林家媳妇来给咱家送家哥儿、和哥儿的亲供书,顺道把江老秀才写好的认保书也给咱家带过来了。” 说完,她注意到谢青岚恢复如初的容貌,愣了下,“岚哥儿,你的脸怎么……” 正从厨房端了一盘炸好的酥肉出来,准备叫谢青岚尝尝的苏老太听见前面的话,高兴的连忙把小酥肉放下,叫谢青岚自个儿去吃,她则仔细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捧起两封文书,喜道,“这下晏家、晏和考试就不愁了,老五媳妇,你刚刚给王嫂子谢礼没有?” 李素梅收起不解,抓着手里没送出去的一吊钱,对苏老太无奈道,“给了,人家不要,王嫂子还说村子里有人考科举是好事儿,所以村里给考生们写这亲供书和认保书,是从来不要钱的。” “看来咱村虽然环境不好,但是人都还厚道。” 苏老太感慨道。 王宝瑞媳妇若还在这,听了这话必定心情复杂。 苏家一来清水村,就住进了有名的凶宅,结果人不仅没事,反而日子越过越好,跟他们作对的张李氏,带着儿子媳妇回娘家后,没多久就变成了活死人,眼睁睁看着弟弟李二狗和大儿媳妇钱翠苗争她的钱,打红了眼,最后钱翠苗卷了钱带着她孙子张金宝跑了,李二狗把火发在张老大身上,天天当着张李氏的面揍她儿子,下场极不好。 再加上,苏家儿子多,孙子也有四个,苏家女人们也是看着和气,骨子里和苏老太一样是个脾气硬的,团结的很。 面对这样一家人,谁敢找他们的茬儿?日子过久了,苏家自然觉得清水村的人都是厚道的。 张晓兰和苏老太差不多把饭做好的功夫,苏老二、吴春荷、刘莺莺带着晏齐、晏兴,还有买的农具,粮种,赶着驴车回来了。 “娘,最近天气回暖的厉害,怕是会倒春寒,咱们不急着种粮食,可以等立春了,先发些蚕豆,豌豆苗种。” “行,小世子来了,你们去洗洗手,咱们中午一块儿吃饭,老四老五在外面抓熊,估计今晚都不一定能回来,咱们不等他们了,先吃!” “嗳!” 众人应了一声,去外面打水洗手,又去厨房帮着苏老太把饺子,花馍,炸物,热菜都端出来后,苏老太招呼一家人先坐,她准备去喂小孙女儿吃羊奶鸡蛋羹,谢青岚叫丫鬟绘夏去喂。 绘夏本来也是谢老夫人给小苏欢选的大丫鬟,谢青岚这次来,也是奉谢老夫人的意思,把绘夏送来照顾她。 “姑太太,我来吧。” 绘夏巧笑嫣然,从苏老太手上接了羊奶鸡蛋羹喂小苏欢。 苏老太道,“嗳,那就麻烦姑娘照顾五丫了,待会儿喂五丫吃完,姑娘也去厨房吃饭吧,老三媳妇给你们做了羊汤饺子,厨房暖和,今儿给你们赶车的那个小哥这会儿就在厨房吃的。” 绘夏应了一声,原本怕姑太太一家不好相处的担忧在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用照顾孙女儿后,苏老太关心起了晏家、晏和的情况,问苏老二他们,今天去看晏家、晏和,俩孩子情况怎么样? 苏老二吃着饺子道,“家哥儿没见着,说是有夫子看重他,单独给他补习了,和哥儿还好,就是瘦了些,不过人也精神很多,想来学到不少东西。” 说着,他笑了起来,十分自豪。 苏老太多问了句,“可知道那个夫子叫什么?是在哪儿给家哥儿补习的?” 第100章 不是让你把人活埋嘛? 给晏家补习的夫子姓梁,是进士,曾当过官,几年前因病请辞了,如今在博雅书院任职夫子,讲解四书五经,很有学问。 苏老太得知对方住在京城怡和坊后,第二天一早,家里儿子媳妇们给她拜年后,她给了一人一百文的压岁钱,抱着小苏欢,叫苏老二赶着驴车来了梁夫子家。 苏老太来到彩漆大门前,拉着狮子头铁门环在厚重的门板上扣了几下,不多时,一个秀气的小厮来开门。 苏老太颔首,咧嘴笑道,“小哥新年好啊!我是苏晏家的祖母,听说他在梁夫子家补习,今儿又是大年初一,我就想着来看看他,可否劳烦小哥进去通传一声?” 小厮看了眼苏老太拎着的煮鸡蛋,饺子,枣泥糕,还有一方笔墨,指着皇宫对她道,“老人家您来晚了,我家夫子刚带着苏晏家和几个弟子进宫,说是去藏书阁找董院长借书呢,这一耽搁,估计要下午才回来了,你们明儿再来吧。” 说完,他退回去,大门重新关上。 苏老二道,“娘,要不咱回去?明儿早点来看晏家也是一样的。” 苏老太点头,抱着孙女儿上了驴车。 小苏欢没看到晏家,遗憾摇头,暗道她空间里吃了能提神醒脑的醒窍丹只能等下次再喂给大哥了。 忽然,她缠在手腕上的苏家因果线震动了下。 小苏欢一愣,睁着水灵灵的眸子疑惑的低头看去,只见跟她因果线缠绕着的,属于晏家的因果线逐渐浮动起来,颜色变得透明许多,隐隐有崩断的架势。 另一条跟晏家紧密相连的因果线也是如此。 这条因果线不是金桂月的,金桂月和晏家的因果线早断了。 小苏欢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条因果线竟是那位大伯,苏仁礼的? 怎么回事。 这父子俩的因果线好端端的,怎么忽然绷断了? 难道,他们在皇宫发生了什么? 小苏欢瞪大眼睛,立即汇聚灵气在双眼上,朝皇宫方向看去。 瞬间,她的视野透过无数屏障,看到了一处阴暗的房间。 房间里,晏家被绑在长凳上,堵了嘴,身上还被鞭子抽的血淋淋的,不停挣扎,惊惶愤怒。 两个力气大的太监按着他,一个太监无情去扒他裤子,另一个太监则举着烧的通红的刀子,朝他命根子割去。 “嗷!” 小苏欢看到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立马窜出愤怒的小火苗,直接元神出窍,身体则在苏老太怀里呈现出睡着的样子,并未引起苏老太和苏老二注意。 苏欢修仙老祖的元神出在晏家身边,抬手挥出一道灵气打掉那太监手里的刀子,怒道,“你们竟敢动我家的小子?” 阴暗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位仙气飘飘,容颜冷怒的碧衣女子,众人都吓了一跳。 被打掉刀子的太监回神,不耐烦的抬手吩咐道,“把这个擅闯蚕房的野丫头拉出去!” 轰! 苏欢冷哼一声,大袖不过轻轻一扫,那两个按住晏家不让他挣扎的太监瞬间飞了出去,把房门撞了个稀烂。 瞬间,无数明亮的光线从外面挤进来,驱散了房里的阴暗。 苏欢抬手勾了勾手指,一丝灵气便将晏家嘴里堵着的布团取了出来。 她不想让晏家看见她的元神,所以在晏家眼里,拿着刀的太监像是忽然把刀子甩了出去,然后另外两个太监被一股风直接扫飞出去。 他怔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你们怎么了?” 眨眼间,房里的三个太监就只剩了被打掉刀子的那个。 “说,为什么伤害我家的小子!” 苏欢漂浮在晏家身侧,不悦的俯视他。 “鬼……鬼!有鬼!真的有鬼!” 太监瞬间吓得失了神志,屁滚尿流的往外逃。 苏欢嫌弃的看了他眼,收回目光,驱动地上的刀子斩断绑着晏家的绳子。 晏家看到刀子朝自己飞过来,吓得心脏骤停。 发现刀子只是斩断他手上的绳索就没动了后,才松了口气,颤抖着爬起来系好裤子,朝外面逃去。 只是才刚逃到门口,就被人一脚踹回来。 披着火红狐毛大氅,戴着翼善冠的少年大步迈进来,俊美的狐狸眼看到苏晏家满身的鞭伤后,愣了下。 焉容转头质问刚刚逃出去,被侍卫押着的太监,“金昌,我叫你把人抓回来活埋就行,你把人弄成这样子干嘛?” 说着,他厌恶的打量这房间,“而且,你怎么把人弄到了蚕房来?都说了别把他弄成太监,不然他爹饶不了我。” 他爹? 浑身抽痛的晏家听到这话,疑惑抬头。 苏欢也打量起焉容,见他身上竟有一丝微弱的天道之力庇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暂时隐藏了元神。 太监小心翼翼抬头打量一圈,见四周没了那个女鬼后,才松了口气,赶紧跪下道,“回禀三殿下,奴才一想到苏提督曾经欺负您的那些事儿,就恨不得把他儿子也变成太监帮您报复他!所以奴才擅作主张,将人带来了蚕房,准备阉了这苏晏家,为您解恨!” “你倒是个好奴才。” 焉容听了,露齿一笑,忽然猝不及防一脚踹翻他,翻脸骂道,“可你也知道我才是主子!什么时候你个奴才都敢做我的主了?金瑞,把他带下去,打四十板子!” 他身后跟着的太监应了一声,叫人将金昌押下去。 金昌慌忙爬起来,推开金瑞跪到他面前求饶,“三殿下息怒!三殿下息怒!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啊!” 焉容不耐烦道,“还敢叫?再加二十板子!” “三殿下!” “再加!” 加到八十板子后,金昌也不敢开口了,苦着脸认命的被金瑞的人押下去挨打。 焉容吐了口气,无奈的走进屋,弯腰伸手,把晏家拉起来道,“书生,你没事儿吧?” 晏家迟疑的站起来,摇摇头,心里虽然不解为什么三殿下要活埋了他,但更想知道他口中怎么会提到他爹? 于是问道,“殿……殿下,您认识我爹?” 焉容点头,看着他这身伤,啧啧摇头,“算了,既然你被打成这样,那我就不把你活埋了,反正你爹看到你这唯一的血脉伤成这样,也一样会心痛吧,这样,我和他的恩怨也算两清了。” 说到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十分满意的点头,顺便对晏家道,“啊,你是不是很想见你爹来着?我这就带你去见他怎么样?” 晏家想弄清楚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有这番遭遇,也想弄清楚父亲到底在不在宫里,心里含着一抹期待,对焉容点头。 第101章 抓捕三皇子 苏欢跟着晏家,晏家跟在焉容身后,一行人才出蚕房,走入狭长的宫道,一头戴三山帽,穿绯色蟒袍的大太监朝焉容方向迎面走来。 正是提督太监苏敬安! 晏家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才略微看清他的样子。 他惊喜的瞪大眼睛,张了张口,哑声道,“父亲?!” 苏敬安却无视他的存在,径直朝焉容走来,一巴掌甩他脸上!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巴掌打懵了,焉容更是压抑不住怒气,抬头瞪他。 “苏安人,你疯了?!” 苏敬安余光看到晏家身上的鞭伤,脸色越发阴沉,冷冷开口道,“皇四子楚焉容悖逆人伦,肆虐无辜,来人,将他押去宗人府!幽禁十日,以儆效尤!” 说完,他没看晏家一眼,吩咐人送晏家出宫。 “父亲!父亲!等等!” 晏家挣开搀扶他的小太监,冲过来慌忙抓住他的手,感受到父亲手里的茧子似乎比记忆中厚了许多,晏家心里一疼,抬头双目湿润的看他,“父亲,多年不见,您过的还好吗?” 苏敬安以为自己失踪这么多年,家里人必定会怪他,哪怕口头不说,心里也是怨恨的。 可上回见到的母亲,还有这回见到的儿子,第一句都是关心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苏敬安麻木的心狠狠抽痛了下,目光落在晏家紧握着他的手上,最终还是没有推开,而是轻轻拍了拍他,对他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博雅书院你也不要再去了,叫和哥儿也回去,今日带你进宫的那位梁夫子与我旧怨,你和他来往要多多留意。” 短短几句话,晏家却听明白了几个信息。 一,父亲虽然没联系过他们,但一直知道他们的状况,这说明父亲派了人暗中盯着他们,他心里是在意他们这些家人的。 二,梁夫子和父亲是政敌,他带他进宫不是为了借书,而是故意让他被四皇子的人抓起来用刑。 可梁夫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只是为了激怒父亲,报复父亲,他大可以在宫外就将他杀了,何必迂回一遭,将自己带进宫中,还要借四皇子的手来对自己用刑? 晏家眼底飞速思虑,得出结论。 梁夫子背后恐怕还有人,而且这个人必定身居高位! 毕竟,一般人可不敢设计一个穿蟒袍的太监,还有身负皇家血脉的皇子。 若真是如此,那父亲抓捕四皇子一事恐怕也在对方的设计中,说不定四皇子被抓进宗人府后,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四皇子被他父亲残害,暴毙身亡的消息! 届时死了一个皇子,他父亲还有命活么? 晏家想到这,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忍着身上的疼,对苏敬安勉强笑道,“父亲,您误会了!我这身伤不是四皇子打的,四皇子人很好,还说要带我来见您呢。” 焉容听到苏敬安要抓他进宗人府后,怕的不行,听到这话忙不迭躲到晏家身后,点头如捣蒜的附和道,“对啊对啊!苏安人,您可真是误会我了!您知道的,我平常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怎么可能肆虐无辜呢?” 苏敬安看了他眼,没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那两个缉拿太监立即将焉容绑起来,堵了嘴带下去。 随后,苏敬安摸了摸晏家的头,温声道,“回家去吧,替我向母亲问好。” “父亲!今天大年初一,您不回家吗?” 晏家眼睛一酸,连忙追了两步,却被苏敬安的徒弟顺喜拦住,“苏少爷,您别让奴才为难,苏大人说了,让奴才送您出宫。” 晏家看了眼前面走远的背影,失落的握紧手指。 顺喜安排了马车送他,马车里还装着两套书,都是苏敬安读过的,上面还有他做的笔记。 晏家摸着书,神色复杂,最后掀开车帘,叫住要走的顺喜,提醒道,“今日之事,怕是有人针对父亲故意设的局,四皇子恐怕是被无辜牵连的,请公公提醒我父亲多多留意,多谢!” 顺喜脚步一顿,转身笑着略微俯身,颔首答应。 苏欢见晏家的因果线恢复如初,这就表示他安全了。 可苏仁礼的因果线还是处于崩断的边缘。 想了想,苏欢还是飞回了苏仁礼身边,决定暂时跟着他,把问题解决了再回肉身内。 此时,太和殿内。 一位身穿一品官服的白发老者,气质威严的坐在殿中,正和一众同僚修订着今年的治水政策。 开春之后,南方又要面临发大水的问题,每年这时候都会出现一批贪腐官员,或者堤坝不牢固被毁,有大量流民会涌入京城,如何治水,如何安置这些灾民,都是朝中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这位老者便是当朝首辅大臣,张久之。 一个小太监匆匆小跑着进来,在张久之耳边耳语几句,不知说了什么,张久之脸色微沉,蓦地放下手上的毛笔,问,“苏敬安真把梁夫子抓起来了?” 小太监不敢欺瞒,连忙点头,“奴才亲眼所见,不仅如此,苏敬安还胆大妄为,把四皇子也抓进了宗人府,圣上原本的意思,是将四皇子幽禁三日小惩大诫,可苏提督却擅作主张,当众说出了要将四皇子幽禁十日的话,而且刚才四皇子被关进宗人府后,苏敬安立马就带着刑具跟进去了,恐怕这回他亲儿子受伤的事,令他动怒不已。” 闻言,张久之脸色这才略微好看了些。 虽然折了一个梁夫子,但苏敬安还在按他设的计划走,这就够了。 “耐心等两日,且看苏敬安要对四皇子做什么,只是这宗人府到底苦寒,有些下人见主子一朝失势,难免会落井下石,你记得,多多照顾四殿下。” 小太监应了声是,恭敬退下。 他走之后,张久之又重新跟在座的大臣商议起事情。 等事情商议完后,跟着他的朝臣们才终于吐了口气,小心翼翼问道,“张大人,敢问这苏敬安,可是到了除掉他的时候了?” 张久之眼里闪过一抹冷笑,道,“咱们是为圣上办的差,记住一切都是听从圣意即可。” 第102章 张李氏附身小苏欢 苏老太和苏老二赶着驴车回到清水村,从村口路过张家的时候,却见张老大拖着一具草席裹着的尸体和张红壮扯皮。 “爹,李家嫌她是和离的女人,不让她埋进祖坟,难道你也要眼睁睁看着我娘曝尸荒野吗?” 张红壮早就对他们母子心寒了,冷声道,“那日咱们和离,我和你娘断的清清楚楚,今日若是我死了,她可会管我埋在哪儿?将心比心,我也不会管她死后该去何处,你走吧!从你跟着你娘离开张家起,我就已经当没你这个儿子了!” 苏老太连忙跳下驴车,抱着怀里沉睡的小苏欢走过来,“红壮儿,怎么回事,李氏死了?” 张老大听见她的声音,立马怨恨的回头盯着苏老太,“哼!我娘是昨夜没的,有些人做了孽,害死我娘,老天迟早要报应回来!” 苏老太不过随口一问,被他这么说,倒好像是她害死了李氏似的,当下讥讽道,“老天要报应也该报应到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儿子身上,关我什么事儿?你娘辛辛苦苦养你一场,到头来她病了,死了,你连给她看病吃药,买棺材的钱都拿不出来,这大过年的,你不让你娘入土为安,反而拖着她的尸体来咱们村子里闹,你诚心让你娘不安生,还是要给咱们找晦气呢” “你……你胡说!” 张老大脸上的理直气壮瞬间弱了几分,目光闪躲的低头看着草席,“我是因为前些日子病了,才没出去做活儿,所以暂时没钱安葬我娘……” 张红壮看张老大这副毫无作为,虚伪懦弱,遇事只知道像以往一样来找他这个爹给他擦屁股的样子,心里涌出一股无名火,再不像之前那般好脾气,当场走过去一脚踹翻他,从怀里抓了一吊钱出来扔在草席上,“拿了这钱滚!你娘若是还活着,看见你这副样子也要被你气死!” 旁边的村邻们也觉得大过年的,张老大拖着一具尸体来他们村子是极晦气的事儿,附和道,“就是,张铁根儿,你娘早就和你爹和离了,哪里还算张家人?大年初一就来咱们村找晦气,要是影响了咱村的运气,你拿什么赔?” 张老大眼神一亮,连忙将钱捡起来,可被张红壮这样骂,心里也觉得难受,再加上他是真的痛心亲娘没了,所以当场哭嚎起来,拉着张李氏往外走,膈应人道,“娘啊!您这一走,爹就不要儿子了,您若是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睛看看,让那些害了咱们一家的人遭报应吧!” 青天白日的他就敢这么隐射自己一家人,苏老太气的想啐他,却见他拉着的草席忽然滑落半片,正好露出张李氏那张铁青苍白的脸。 若只是普通的死人相倒还好,偏偏,张李氏竟忽然睁开一双漆黑惨白的瞳孔,朝苏老太怀里的婴儿看去! “天!李氏睁眼了!她这是死不瞑目啊!” 众村民们吓了一跳。 苏老太心脏一缩,吓得立即将孙女儿护住,往地上啐了三口唾沫,张口骂道,“呸呸呸!死了还敢装神弄鬼,李氏,若我孙女儿今儿回去出了什么事儿,我定找道士除了你的魂!” 张李氏被她这么一骂,似有不甘,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她睁眼盯着小苏欢只是众人的错觉。 苏老太家里也做白事,对这方面有些忌讳,即便李氏闭上眼睛也还是不放心,叫村邻们都散了,别聚在这儿看热闹,免得沾了晦气,又嘱咐张红壮这几晚睡觉多留心,要是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别轻易开门,便带着苏老二匆匆回了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进家门的时候,一股邪风忽然吹来,冷的苏老太浑身寒颤。 张李氏的魂藏进了小苏欢的肉体中,蓦地睁开眼睛,对着苏老太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张招娣一辈子好运,连她孙女儿都是身负大功德之人,如今她占了这肉身,必定要搅弄得张招娣家破人亡,让她和她一样,含恨而死! 苏老太没发觉孙女儿的肉身被李氏这个孤魂野鬼给占了,抱着孙女儿回屋后,煮了一碗生姜、柴胡做的驱邪安神汤给孙女儿喂了一点后,自己也喝了一大碗定神,随后把前阵子庙会上求的镇宅符在房屋各处门框贴上,又在院儿里放了几挂鞭炮响了一阵,她这才安心了些。 苏老太前脚刚到家,晏家后脚也坐着宫里的马车回来了。 晏家一到家,就找苏老太,跟她聊起了苏仁礼的事,原本他想隐去这身鞭伤的来源,但觉着伤势如此明显,应当瞒不过苏老太和几个叔叔,便如实跟苏老太说了。 苏老太见到晏家这一身鞭伤,脸色虚弱苍白的样子,心疼的眼泪都掉下来,连忙叫刘莺莺烧热水,叫苏老二、苏老三去帮着晏家擦洗身子,上药,直到换了身干净衣服,吃过热腾腾的汤饭后,才叫他回屋休息。 屋子里静下来后,苏老太揉了揉湿润的眼眶,对李素梅道,“若家哥儿说的都是真的,只怕仁礼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可他当年明明是上京赶考去的,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什么东厂提督了呢?” 李素梅看着晏家受的那身伤,心里也疼,对苏老太道,“娘,明儿我回一趟娘家,看我娘那边打听到什么内情没有。照家哥儿说的情况来看,大伯不联系咱们反倒是好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叫二哥二嫂把晏和接回来,这次在博雅书院里,有人连家哥儿都敢害了去,下一个难免不是和哥儿!” 苏老太不懂朝政之事,可也知道李素梅说的对,闻言叫苏老二、吴春荷立马去一趟博雅书院,将晏和接回来,暂时在家学习。 张李氏见苏老太心乱,冷笑一声,毫不留情操控着她最疼爱的小孙女儿的肉体,张口狠狠朝苏老太的手背咬下去。 正月一过,小苏欢就八个月大了。 她上下各长了两颗门牙,咬起人来也是疼的。 幸好李素梅眼疾手快,一把将小苏欢抱过来,眼里闪过一丝狐疑,面上对苏老太笑道,“娘,五丫好像饿了,您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我给她换尿片。” “嗳。” 苏老太应了一声,离开屋子去了厨房。 里间内,李素梅抱着恢复如常的小苏欢打量,心里疑惑。 闺女平常跟她奶奶最亲了,就算想磨牙了也只会乖乖找磨牙棒啃,从来不会这样伤人,今日为何忽然性情大变,此刻却又跟没事人似的呢? 李素梅心有疑虑,决定这几日先将闺女带在身边看看。 第103章 挥刀自宫的原因 皇宫。 苏欢跟着苏敬安来到宗人府。 皇四子焉容被人从牢里拖出来,见到苏敬安带进来的刑具,顿时有些委屈,“苏安人,六岁那年你可是当着父皇的面儿活埋了我来着,这回我手下人只是打了你儿子几鞭子,都没要他性命,你不至于这么小题大做,把我禁足还不够,还要对我滥用私刑吧?” 苏敬安有皇权特许,可以不顾身份随意抓人,只要进了东厂,他就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焉容对他是又怕又恨。 苏敬安叫人关了门,取出一条鞭子试了试力道,蓦地将鞭子朝他甩来。 焉容咬紧牙关,连忙闭眼。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落下,但惨叫声却从他旁边响起。 焉容愣住,睁眼一瞧,却见绑在他旁边受刑的是个夫子打扮的中年男人。 苏敬安又狠狠抽了梁夫子几鞭,梁夫子又痛又怒,对苏敬安破口大骂,“你这个奸贼!明明学了孔孟之道却甘愿入宫做阉人,还骗取圣上的信任,贪污腐败,为了排除异己更是不择手段,陷害忠良!我只恨今日落到你手里,没机会亲手杀了你!” 苏敬安捏着鞭子在辣椒水里浸了浸,那双与晏家极其相似的细长丹凤眼皮笑肉不笑,娓娓说道,“本官当初如何进的宫,梁夫子难道不知?那年,士绅与商人、官宦勾结,把持朝政,凡是于科举中中举,却不愿归顺他们的,便要被他们追杀,即便有人侥幸活命,逃回家中,全家也难逃牢狱之灾,当时,多少人像我一样,被他们逼的有家不敢回?为了苟活,我也只好挥刀自宫,做了太监。” 说着,他看了梁夫子一眼,“若是当年我如梁夫子一般,聪明点,归顺他们,或许朝中便会多一个在翰林院任职的走狗苏仁礼,而不会有今日的奸贼苏敬安。” 梁夫子脸色难看,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即便如此,也是你自甘下贱!你以为圣上真的看重你吗?他早就跟张大人下令,只要你今日从这宗人府走出去,就逃不过一死!你只是圣上的走狗罢了!杀完了该杀的人,你自然就没用了,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苏大人不会不懂吧?” 漂浮在半空的苏欢听到这,古怪的看了眼梁夫子。 她这位大伯浑身散发着功德金光,哪里有半点奸贼的样子? 不过从他的话来看,苏敬安怕是杀身成仁,所以身上的功德才如此浓郁,却又同时怨气缠身。 这样的人只会出现在乱世中,圣上若现在杀他,不是明智之举。 但若她保住了苏敬安,那不仅可以完成苏老太母子团圆的夙愿,于她自身修行也大有裨益。 “本官是为圣上办事,甘愿遵从一切圣意,即便圣上叫我去死。可你和张久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我唯一的血脉!” 苏敬安眼神一狠,执鞭一甩,幽室之中再度传出梁夫子的惨叫声。 焉容见苏敬安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正欲悄悄溜走,却不想门口早有两个太监守在那儿,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幽禁他十日了。 苏敬安之所以在这儿对梁夫子用刑,就是要警告他,倘若今日对苏晏家动手的事再有下一次,那么下一次他绝不会像这样轻拿轻放。 焉容蔫蔫儿的退回牢房里,取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 梁夫子的惨叫声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直到日落时分,才没了动静。 苏敬安扔了染血的鞭子,有宫人端上热水为他洗漱,两个小太监手脚利落的将梁夫子取下来,装进麻袋里抬了出去。 苏敬安抽空抬头,吩咐道,“慢着,送去首辅府。” “是,大人。” 两个小太监利索的抬着麻袋下去。 苏敬安擦干手,转身对焉容略微弯腰,“四殿下,那么臣十日后再来接您。” 说完,他转身离去。 “把张老头得罪死了,十日后你还有没有命活都不知道。” 焉容似笑非笑的对着他背影嘀咕道。 他这年纪放在寻常人家中还是孩子,但放在宫里,他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也懂。 南北士绅贵族以张首辅一派,和宦官之首的苏提督打的水深火热,双方每次交锋不是你砍我一条臂膀,就是我宰你一条大腿,血腥至极。 但张久之那个老头子,这次竟然敢把他也算计进来,只怕那个瞒着他想私自阉了苏晏家的贴身太监金昌,早就是首辅府的人了吧? 不知道三哥焉降那里是不是也有首辅府的人?等他出去了,他可要提醒三哥才行。 苏欢跟着苏敬安离开幽室,却不想一个小太监来送吃食时,里面竟有几道菜是她从未闻过的,味道香气扑鼻中,又带着几分类似砒霜的味道。 砒霜?有人要害刚才那孩子? 苏欢今日来宫中本就是为了救人,救一个是救,救两个她也不嫌多。 想着,她身形一飘,退回幽室。 “殿下,今儿丽妃娘娘知道您受委屈,特意给您做了这道您过年爱吃的猪油年糕,上面还沾了芝麻红糖黄豆粉,最是香甜软糯,还热乎着呢,您尝尝?” 小太监贴心端出一碟白糯的点心,所有菜色中就属这道点心砒霜味儿最浓。 听说是母妃为了他特意做的,焉容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就要放进嘴里,苏欢进来后,弹了弹手指,打掉他手里的点心。 看着点心掉在地上,小太监愣了下,复又捻起一块点心送到焉容嘴边。 苏欢再次抬手打掉。 小太监脸色一变,立马看向空荡荡的房屋,“谁?谁在搞鬼!出来!” 焉容神色古怪起来,下意识往苏欢所在的位置瞟了一眼。 最终,他还是选择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眯着眼打量这小太监片刻,忽然惊慌失措,一把打翻饭菜,尖叫道,“它来了!它来了!那鬼东西又来找我了!快!快找母妃来救我!” 四殿下邪门儿,有疯病,说是一双眼睛能看到邪门的东西。 发病最严重那回,还砍掉了丽妃一只胳膊。 所以首辅大人利用一个废物皇子除掉苏提督,毫无忧虑。 那小太监本就心里鬼,见焉容忽然发疯,他也不敢再待下去,连忙丢下他,脸色苍白的落荒逃了。 苏欢抿唇一笑,“就这胆子还想害人?” 说罢,她转身,收手欲走。 焉容看了眼地上被老鼠吃了一口,立马烟气的有毒饭菜,确认这一直跟着苏提督的女鬼不是要害他后,忙追过来拦道,“等等!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苏欢惊讶转头,打量他,“小孩,你能看见我?” 第104章 菩萨保佑 她目光落在焉容身上,见他眼睛黑气缭绕,盯着她时,眼里的倒影竟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阴魂厉鬼形象,苏欢仔细打量片刻,了然道,“啊~原来眼睛被人施了靥影术,怪不得能看见我。” 焉容一顿,“什么是靥影术?” “就是一种幻术,能让凡人看见、听见有灵之物。但会给那东西盖上一层恐怖惊悚的幻象,中术之人往往会自己把自己吓疯,性格也会变得极度扭曲。” 不过这孩子的靥影术跟他纠缠的太深了,如附骨之蛆缠在他三魂七魄中,倒像是打娘胎里带下来的般。 苏欢驱使护魂法器将他身上的靥影术抽走,护魂法器尤嫌不够,还要再抽焉容的灵魂,苏欢敲了它一把,等护魂法器老实下来,将它收进元神内,她才在焉容面前显形,“现在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子?” 焉容呆愣的看着上一秒还是披头散发的女鬼,下一秒变成一个倾国倾城的碧衣仙子,连忙揉了揉眼睛,“怎、怎么会?” 苏欢点头道,“现在靥影术已除,你往后可正常生活,切记要多存善念,莫要伤害无辜。” 元神苏欢不像小苏欢那样,有那么丰富的情绪,和焉容说话时也是淡漠,不苟言笑的样子,颇有压迫感。 焉容愣住,从小到大折磨他的恶鬼幽魂,以后他再也看不见了? 碧衣仙子难道是上天专门派来拯救他的不成? 焉容回神,立即跪下对苏欢磕头,感激道,“是!晚辈记住了,多谢仙人搭救!若晚辈今后当真无碍,晚辈定会重谢仙人!” 说完,他倾慕抬头,却见刚才还站在那的碧衣仙子,此刻完全没了踪影。 就像她说的那样,以后他再也看不到有灵之物了。 焉容摸了摸眼睛,心里莫名失落。 皓日当空。 从宗人府出来后,苏欢立马收到了救下焉容所得的功德。 如果只是单纯救人性命的话,天道不会给予她这么多功德,想来还是因为她替那位小皇子拔除了靥影术的缘故。 不过,靥影术也是修仙界的邪术,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皇宫? 苏欢直觉这凡人世界一而再再而三出现邪修的东西未必是巧合,怕是有邪修躲在暗处害人,以达成什么目的也未可知。 她得把这不安分的邪修找出来,诛灭才行。 …… 苏敬安从宗人府出来后,来了乾清宫。 苏欢跟到这就进不去了,被乾清宫的龙气挡在了外面。 她召来一只蚂蚁爬进宫内,借用蚂蚁的视线观看里面的情况。 “……你饮下这杯七日酒,朕送你假死出宫,去湖光定林彻查此事。” 武昭帝亲自斟了一杯酒给苏敬安,神色凝重。 偌大的宫殿里无一人伺候,只有禁卫统领谢淑林随侍他身侧。 苏敬安道,“臣谨遵圣命。” 说完,他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随着一大口黑血吐出,苏敬安倒地不起,没了气息,看起来就像死了一般。 两个小太监进来将苏敬安裹进草席里抬下去,其中一个却悄悄将手放在苏敬安脖子上,竟想掐断他脖子,以绝后患! 苏欢看着苏敬安越来越颤抖的因果线,暗道他今日这一劫就在这儿了,当下抬手一挥,将那小太监打晕,随后将苏敬安扔进空间内,带他回苏家。 夜晚,清水村北风呼啸。 李素梅到底还是有看不住小苏欢的时候。 张李氏这个怨魂操控着小苏欢的身体,这里咬一口晏齐,那里打一巴掌晏兴,还故意撒尿在苏老太炕上,搅和得家里鸡飞狗跳。 苏青山第一时间察觉到小孙女儿的不对劲,对着张李氏叫个不停,龇牙咧嘴的瞪着她,企图把这怨魂从孙女儿身体里赶走。 苏老四和苏老五今天没抓到熊,一回来,见小白狗叫个不停,怕吵到人,苏老四去厨房找了剩饭喂它,见它不吃,就对着小苏欢叫,苏老四奇道,“嘿,这狗儿今天疯啦?” 张晓兰和刘莺莺端了一笼屉热好的花馍出来,开了一瓶板栗黄豆酱,夹了一碟腌菜,“你俩兄弟先垫垫肚子,咱们今晚吃饺子,很快就好了。” “爹!五叔!” “四叔五叔!” 晏齐、晏兴跑过来,抱着他们的手委屈道,“今天妹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刚刚还打我!” “不能吧?五丫可比你们小时候乖多了。” 苏老四笑着说道,然而看到两个孩子脖子上,手上被打的青痕后,顿时惊愕不已。 苏老五也吓了一跳,忙看向李素梅,眼神带着询问之意。 李素梅抱着小苏欢,也是无奈摇头。 苏老太见小孙女儿盯着她时,满眼的怨毒,像极了白天张李氏死不瞑目的眼神,心里一阵发寒,安抚的摸摸小白狗,对众人道,“白天我抱着五丫回来的时候,遇到张老大拉着他娘的尸体来找你们舅舅闹,那张李氏当时瞪了我一眼,好像死不瞑目,咱家怕是被她的怨魂缠上了!” 苏老五立马道,“娘,我这就去牵驴车,咱们去紫金观请师傅看!” 李素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放心道,“明天再去吧?紫金观在山上,黑灯瞎火的,这会儿去太危险了。” 吴春荷道,“这可不是小事儿,万一咱五丫真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那五丫岂不是要代替张李氏变成孤魂野鬼?” 闻言,众人一颗心都提起来。 张李氏见他们发现端倪,冷笑一声,立马抓起一把藏起来的针对着小苏欢眼睛扎下去。 “乖孙女儿,别!” 苏老太吓得心脏骤停,连忙去抢绣花针,却被张李氏扎的满手都是。 苏老二等人俱是一吓,“娘!您怎么样?” “奶奶!” “咯咯咯~” 张李氏高兴的的咧嘴笑起来,怪异可怕。 一个八个月大的小孩,怎么可能有这么怨毒的眼神? 众人见此,越发笃定小苏欢不是生病了,而是被张李氏附了身。 苏老太忍着疼,拔出绣花针,盯着张李氏道,“你这人活着惹人厌,死了也不安生,说,到底怎样你才肯从我孙女儿身体里滚出来?” 李素梅忍着害怕将张李氏抱在怀里,怕松开她,她下一次就会拿针伤害自己闺女的身体。 “你!陪~我~” 张李氏怪笑着指了指苏老太,又指了指院儿里的水井。 “不然……啊!不要抓我!!” 没等她说完,房间里忽然涌入一股烈风! 紧接着,张李氏在小苏欢体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下一秒,小苏欢重新眨了眨眼,眼神恢复了以往的纯澈清明。 苏欢将张李氏的怨魂暂时收起来后,元神回体,对苏老太重新叫道,“奶!” 随后奶呼呼的唤了苏老五,李素梅一声爹,娘,几个叔叔婶婶,哥哥也都唤了一声,最后对小白狗唤了一声爷。 “汪儿!” 苏青山激动的扑过来对着小苏欢摇尾巴,高兴的不行。 苏老太见小白狗这番反应,这才卸下紧张的心,对苏老二他们道,“好了好了,刚才那阵儿风把张李氏的魂儿给带走了!想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在帮咱们呢!老三媳妇,快去煮一筐鸡蛋,大伙儿都在身上滚滚,压压惊定神!” 说完,她连忙去神龛那烧香,虔诚的拜谢菩萨保佑,祖宗保佑。 “娘!您手背还没擦药!” 刘莺莺拿着药瓶跟过去。 吴春荷跟张晓兰去厨房里忙,晏齐、晏兴一听说有煮鸡蛋吃,立马把刚才可怕的一幕忘在脑后,兴冲冲的去打下手。 苏老二、苏老三和苏老四去外面关好门窗,又放了几挂鞭炮,商量着今晚轮番守夜,明儿一早请个道士来镇镇宅子。 苏老五和李素梅在屋里陪着闺女,张李氏附身这天,都没让小苏欢好好吃饭,小苏欢这会儿饿极了,也不管是不是在断奶,捧着娘亲送来的奶瓶喝了几大口,吃饱喝足,有了力气,她才施展结界,烧了一道符下去,召唤黑白无常。 第105章 又见白无常 符箓散发着一层柔和的黑色光晕,随着最后一点符箓被燃烧殆尽,下一秒,结界中飘浮起一层冷雾。 一道飘逸颀长,身着白色长袍,头戴白色高帽,上面写着“一生见财”四个字的男人从冷雾中走出。 “小妹妹,大年初一的叫白叔叔上来,是想和白叔叔一起过年嘛?可惜最近地府事务繁忙,你黑叔叔来不了呢。” 白无常双手环胸,身姿妖娆。 “前辈!” 小苏欢高兴的迈着小短腿扑过去,也不介意他身上的阴寒气,一把抱住他,随后抬起粉嫩圆润的小脸卖萌,连说带比划,将白天张李氏抢占她肉身的事告诉白无常。 说完,她抬手一张,将张李氏的怨魂放出来,满眼期待的交给白无常处置。 白无常就吃小奶包卖萌这一套,心里舒服的享受着小丫头热乎乎的拥抱,面上却心碎的捂着胸口叹气,做戏道,“唉,你这小丫头,原来不是想我了才叫我出来,白叔叔好心痛呀!” 小苏欢闻言,想了想,从空间里摸出一瓶能增加十年修为的丹药,天真无邪的递给他,“给!” 这增益丹在空间放了几百年,还是她刚学炼丹那会儿炼制的,应该没过期吧? 人吃了大概率会闹肚子,鬼吃了会怎么样,她就不知道了…… 白无常本就是逗她玩,没想到小丫头还真能拿出好东西来,顿时眼睛一亮,将丹药收入囊中,改了口吻,义愤填膺道,“哪个不知好歹的孤魂野鬼,竟然连小孩儿也欺负?放心,有白叔叔在,白叔叔帮你收拾它!” 张李氏万万没想到,苏老太的孙女儿竟然认识地府的人! 她慌忙趴在地上,心里更加怨恨,嘴上哀嚎狡辩道,“大人,您不要听这小丫头胡说!是她……是她奶奶害死的我,我一时糊涂,才上了她的身!求您看在我没酿成大错,且念在我是初犯的份儿上放了我吧大人!” “胡……说!” 见张李氏都这时候了还倒打一耙,小苏欢气得炸毛。 如果是在修仙界,她早就将张李氏当成材料给炼了! 只不过顾念着这里是凡人世界,所有鬼魂都归地府掌管,她不能坏了规矩,才请来白无常处理。 白无常安抚的摸摸小苏欢,唰的一声抬袖一挥,象征性的召出一本册子翻了翻。 这是《生死簿》,记录了每个人的生平,地府阴差人手一本。 看完张李氏的一生后,他抬手一张,召唤出法器哭丧棒。 这哭丧棒和黑无常那把勾魂索一样,都是克制厉鬼怨魂的法宝。 哭丧棒一出,张李氏身上的怨气立马小了一圈,害怕的瑟缩道,“大……大人,您想干什么?” 白无常狭长阴冷的双眼俯视张李氏,没了方才面对小苏欢的和气,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叫她通体生寒,“张李氏,你活着的时候挑唆父子,心术不正,还意图谋财害命,按律,着将你打入铁树地狱,服刑八万年!罚入畜牲道!” “不!不!” 张李氏惶恐不已,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后,迅速膨胀魂体,竟想拖着小苏欢同归于尽! 白无常细心的捂住小苏欢的耳朵,一棒子将她敲入地狱。 “小妹妹,下次想白叔叔的话,就来地府看我哦~” 白无常得了一瓶增益丹,心情大好,妖娆的对小苏欢弯腰抛了个媚眼,便转身回到冷雾中。 冷雾消失,小苏欢收起结界,将苏敬安从空间里放出来,给他喂下一颗解毒丹。 “这是……哪儿?” 苏敬安迷迷糊糊,好像看到一个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红唇齿白的小奶包在旁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见他醒了,对方还开心的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牙,单纯可爱的笑起来。 直到视线越来越清晰,他才惊觉这不是错觉。 他身旁真有个娃娃! 苏敬安蓦地坐起来,警惕的看着四周,沙哑道,“我……我这是在哪儿?” 下意识,他摸了摸酸痛的脖子。 低头一看,见脖颈处有一个黑青的手印,苏敬安立即明白过来,有人要趁他昏迷假死这段时间杀了他! 那到底是谁救了他? 圣上?不可能,圣上若救了他,他现在应当在去往定林的马车上醒来。 看这房屋的样子,此处似乎是一处平民屋舍。 苏敬安爬到炕边看向结霜的琉璃窗外,见入眼处是一片落了白霜,贴了喜庆的红对联,打扫干净的低矮村落,有些人家的窗户里还亮着微弱的麻油灯光,不由满目猜疑。 小苏欢在大伯面前挥挥手,见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理外界,便摇摇头不管他了,爬进烤的暖乎乎的被窝里,闭目休息。 今天又是救人,又是元神出窍,又是收拾怨魂的,都把她这小身板累坏了,她得好好睡上一觉补补体力才行! “乖孙女儿,来,鸡蛋煮好啦!”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老太拿着热气腾腾的水煮鸡蛋,掀开旧蓝色的门帘进来,见小苏欢睡着了,赶紧收了声音,轻手轻脚的来到炕边,拿鸡蛋滚了滚她的手脚,额头,柔声道,“奶奶的好五丫,这鸡蛋滚了灾,来年你就没病没灾啦。” 说完,她给小苏欢轻轻掖好被角,把给孙女儿滚灾的鸡蛋自己吃了,悄悄退出去。 “娘,五丫睡了吗?” “睡了,那孩子今天也累着了,咱们说话小点儿声,别吵醒孩子。” “娘,咱家今天不太平,先是晏家受了伤,又是五丫被脏东西附身,我和老三、老四商量了下,今晚咱们几个轮番守夜,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四个就跟着您睡吧,老五给您看门儿。” “成,那我去厨房再做点面,调个碗,你们饿了把水烧热,把面煮一下就能吃。” “娘,您等等。” “怎么?” “咱们也有新年礼物要给您呢,这是莺莺给您做的衣服,这是我给您做的鞋垫儿,这是晓兰给您做的香包,这是素梅给您求的平安符。娘,感谢您这一年来的辛苦和对咱们这个家的付出,咱们妯娌几个祝您新春如意,恭喜发财!” “好、好!好孩子们,都恭喜发财,都恭喜发财。” “奶奶,我娘把我的压岁钱收走了!” “混小子,你刚不是困了嘛?怎么一扭脸就来找你奶奶告状?” “哈哈,咱家晏齐记仇呢~” …… 苏敬安从柜子后面走出来,透过门帘看着外面一家人的身影,听着他们的玩笑声,渐渐红了眼眶。 这样的场景,他十年来每年的正月初一都在幻想,可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这般真实。 他不愿让官场的污秽牵连到他们,所以这十年来从不与他们联系,即便见了面,也不与他们亲近,甚至还提出要断亲。 到头来,他在宫中遇险,救他的却是他一直疏远的家人。 那他这十年来的疏远和保护还有意义吗? 这一刻,苏敬安麻木的心逐渐抽痛起来,一下比一下猛烈。 他喘着粗气,大步上前,抓住帘子颤抖一掀,对着苏老太瘦弱的背影唤道,“娘!” 第106章 儿子们的打算 苏老太回头一看,见苏敬安眼含热泪的从屋内走出来,顿时懵了。 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几个兄弟也揉揉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从屋里走出来的苏敬安。 晏家更是愕然,叫出一声:“爹?” 他这一出声,众人才回过神来。 苏老太慌忙走过去拉着他上下打量,“仁礼?真是仁礼啊!” 边说,她眼泪边出来,控制不住的露出笑容,赶紧回头对苏老二他们几个呆瓜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你们大哥回来了!我刚摸了,他手还热乎的,不是鬼!” 说罢,又朝晏家招招手,“晏家,快过来!你爹回来啦!” 随后问苏敬安,“你咋回来的?咋从里间出来了?那里可没后门啊!” 苏敬安摇头,“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炕上,旁边还守着个小娃娃,她还对我笑,我当时听见有人进来,一时害怕藏了起来。” 苏老太一听,乐了,“什么小娃娃,那是咱家的福宝!说不定是五丫知道我念着你,特意把你叫来跟我团圆的呢。” 福宝? 苏敬安疑惑,但没等他疑惑太久,苏老二几兄弟就回过神来,惊喜的朝他冲过来,“大哥!” 苏敬安回神,把这点疑惑抛之脑后,含泪笑着和他们说话,越是被他们叫着大哥,搂着说话,他心里越是踏实,轻松。 只是……这条狗怎么也黏着他?还眨巴着大眼睛看他,摇尾巴,看他的眼神跟亲爹看儿子似的。 “汪儿!” 苏青山高兴的扑到大儿子身上。 苏敬安忽略掉这怪异的感觉,摇摇头,在苏老太的招呼下去神龛那给他爹上香。 苏老二几兄弟拿了两坛酒,抓了一簸箕炒花生,张晓兰、李素梅去给他们弄了点下酒菜,刘莺莺带着困了的晏齐、晏兴先进里间挨着小苏欢睡觉。 堂屋,八仙桌上,苏敬安对苏老五道,“老五,先前在谢府见面时,我不该踹你,也不该说那些混账话,大哥跟你道歉。” 说完,他端着酒喝了一杯,将十年前他如何做的太监,又是如何进的宫,这些年又在朝中做了些什么,明面上能讲的都讲了,不能讲的,苏老太他们也识趣的没问。 晏家却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听出了苏敬安的处境有多危险。 他不安道,“爹,那您这回出宫,本来是要去定林的吗?您这一去又要去多久,什么时候才回来?” 苏敬安摇头,“若是事情顺利,一个月也就回来了,若是不顺利,只怕要一两年。” 这次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苏敬安更想珍惜当下,因而将晏家抱在怀中,摸头安抚道,“爹答应你,最多在你会试之前回来找你们,并且每个月我都写信给你。” 晏家嗯了一声,脸色微红,顺势窝在他怀中没起来,贪恋着父亲身上的温暖。 说完他的事,苏敬安对几个弟弟们道,“这些年我不在家,你们辛苦了。” 苏老二几兄弟相视一笑,摆摆手。 苏敬安也笑了笑,温柔看向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李素梅,起身作揖,感谢道,“几位弟妹也同样辛苦,这些年家哥儿母亲不着调,我也不在他身边,多亏你们几位婶娘替我们细心照料他,我在此诚心谢过你们。”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块蟒纹铜牌,递出去道,“我这几个弟弟能娶到你们,是我苏家之福。希望我不仅是老二他们几个的大哥,也同样能是你们的大哥,这块铜牌是我的身份令牌,满朝文武见此牌如见我,在此,我将其赠予弟妹们,若你们他日受人欺辱,或咱家有什么难处,只管拿了这牌子去内城的东厂提督府,找一个叫苏顺喜的人,他见了牌子自会为你们解决一切。” 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他们几个没了娘家,李素梅也是最近才和娘家人团聚,但她娘家兄弟多,将来兄弟们娶了亲,孩子一多,谢府未必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苏敬安此举,相当于直接给了他们一份娘家人的安全感。 吴春荷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把牌子接过来,笑道,“大哥说话算话,将来可别反悔!” 苏敬安含笑点头,“自然。” 如此,张晓兰、刘莺莺她们都高兴起来,服气的跟着吴春荷叫了声“大哥”。 苏老二捏着酒杯迟疑片刻,忽然道,“大哥,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儿去定林?” 他怕众人误会,忙解释道,“眼看着大哥这十年都干出一番事业来,我却还是一事无成,除了种地啥也不会,这种日子虽然过得我很安逸,但也实在焦心,听说湖光那边是鱼米之乡,有很多江海交汇的港口,各地往来贸易方便,格外富饶,所以我想去湖光那边做点南货北卖的买卖,赚点钱,将来若是再发生天灾人祸,我这里攒好家底儿,咱们再逃荒,或是躲避战乱什么的,也不用求人不是?” 苏老三没说话,喝了口酒,憨厚笑着拍了拍苏老二,“二哥有志气。” 随后笑着表态道,“我这辈子没大哥的能耐,也没二哥有志气,就记着爹娘小时候教我的,手里有田,心里不慌,所以不管兄弟们去哪儿,我都还是留在家里种田,或许以后没天灾了,会跟我媳妇开个小饭馆。” 张晓兰点头赞同。 吴春荷和儿子晏和相视一眼,都有些震惊,一时没对苏老二想去湖光做生意一事表态。 苏老太看着坐在面前的儿子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白发,随即看向苏老四、苏老五,“你们呢?你们怎么想的?” 苏老四、苏老五相视一眼,最后苏老五道,“娘,我媳妇娘家门第高,前儿她几个哥哥又都升了官,若我一直做个农夫,只怕配不上素梅娘俩的,所以我想,开了春,帮家里种完田,就去西北投军。” 苏老四心虚的看了眼担心看他的刘莺莺,硬着头皮点头道,“娘,我是早想从军了,所以我打算和老五一块儿走。” 第107章 今明两年还有天灾 苏老太想的是,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生活,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但没想到,儿子们竟然都各个心存志向。 按理,她不该阻拦。 可天高路远的,儿子们这一去,不知要去多久,又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她深吸口气,向苏敬安拿主意,“老大,你觉得呢?” 苏敬安看向自家弟弟们期盼看过来的目光,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辛苦弟媳们了,我明儿安排人,买几个仆人过来帮衬你们。” 吴春荷几个妯娌相视一眼,摆手道,“这太怪了,咱家又不是什么大老爷家,买什么仆人?我可不习惯跟外人住一个屋檐下。” “我也是。” 苏老太道,“既然这样,那咱家的地就留五亩,咱们自己种,剩下的全佃出去,怎么样?” “行。” 苏敬安另外叫晏家拿了纸笔,写了两封信,用蜡封好,交给苏老四、苏老五。 “我在军中也有些朋友,倘或你们从军后,遇见有人刁难,便将这信交给你们的首领,他们看了自会明白。” “是,大哥!” 苏老四、苏老五感激道,小心翼翼收好这两封信。 苏老二嘿了一声,嫉妒道,“大哥,我咋没有?我出去行商也会遇到人刁难吧?” 苏敬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苏老太拍他一把,“你行商要你大哥的亲笔信有什么用?遇到不讲理的抢匪,一刀就给你抹脖子了,明儿跟我去是城里,我买几斤精铁,找顶好的刀匠给你打把刀防身才是正理儿!” 苏老二嘿嘿一笑,“还是娘疼我,不过那得花多少钱?咱们逃荒那阵不是从几个流氓手里抢了几把刀吗?一直搁在家里没用呢,我出去就带那个。” 苏老四道,“我和老五就不用兵器了,我们到了军中,军中会发兵器的,自己带被误会,或被收缴了也不好。” 苏老太看着儿子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的样子,只觉心累,摆摆手让他们散了,随后有些埋怨的对苏敬安道,“你倒是我的好儿子,一回来,把你四个兄弟都勾走了三个。” 苏敬安哭笑不得,“娘和顺安坊的谢家既是姻亲,应当听说过五弟妹她三哥、四哥今年刚回京,就被升迁的消息吧?他家谢二爷之所以还没回来,是因为台州年前就和倭樱国,佛郎机国等海对面的国家开战了。” “现在这天下间没有哪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与其让娘带着全家老幼死在天灾,饥荒,战火中,还不如让老二、老四、老五出去拼一番。” 苏老太忐忑不安道,“这么说,今明两年或许还有天灾?” 苏敬安点头,神色亦有些凝重。 苏老太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将来我若死了,你多照拂你弟弟们,放心,我会把家哥儿好好养大。” 母子俩夜话良久,才各自散开歇下。 翌日一早,北风刮的小,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带来些许暖意。 小苏欢一夜好眠,揉着眼睛刚醒,就见娘亲已经给她换了身崭新的小兔子绣花水红棉袄,戴上了兜帽,穿上了兔头鞋。 “闺女,今天大年初二,咱去外祖母家见你舅舅啦~” 李素梅面颊红润,泛着健康的光泽,头发梳的光鲜整齐,擦了清香的百合头油,换了身簇新的月灰色袄裙,松石绿褙子,上面有她自己绣的喜鹊迎门花样,看起来既鲜活又漂亮。 一双纤细修长的指甲清理得干干净净,涂了一层甘油,在光线下散发着柔亮的光泽。 李素梅腰肢上系着一条绿丝绦,更显腰肢纤细,身材窈窕。 小苏欢抱着香香的娘亲亲了一口,任由李素梅给她梳头,洗脸,擦雪花膏护肤。 早餐,她吃了两块有她小手掌大的鸡蛋米粉蒸饼,吃了一碗香菇白菜碎粳米粥,和娘亲一块儿裹上斗篷后,就坐上驴车告别苏老太和二婶娘、三婶娘、四婶娘,还有四个哥哥们,由苏老五赶着驴车,去往谢府。 苏敬安吃了解毒丹,身子就大好了,苏老太不放心他,强留他在家里歇两天,苏敬安便顺势留在家里教导晏家、晏和,还把晏齐、晏兴两个小的一块儿启蒙了。 苏敬安浸淫官场多年,见识非凡,学富五车,教导起自家四个小子来游刃有余,晏家、晏和在博雅书院没学透的地方,经他一讲便瞬间开悟了,对拿下童生试、秀才试,更有信心。 苏老太找出先前苏敬安给的六块金锭包在不起眼的黑布里,压在装了麻饼的篮子底下,叫苏老二套了驴车,带着这六块金锭去了钱庄,换了九十两银子来。 算上他家这段时间赚的钱,苏家公账里现在共有一百九十六两六百六十文钱。 苏老太换完钱后,去棉行买了二十几斤棉花,拉回来给苏敬安熬夜做了两身厚实冬衣,两双冬鞋,两身斗篷,还从之前林记药行林老夫人赏的布料里扯了几匹绵绸,缝了一套厚实的被子,装进大藤条柜子里,准备给苏敬安带上。 谢府今日门庭若市。 自打前两天谢老夫人上门向瑞光伯夫人的妹子提亲后,京中的豪门贵族们就像闻到了什么讯号,一个个争先恐后往谢府递帖子,名义上说是来给谢老夫人拜年,祝寿,实则都是学瑞光伯夫人那一招,带着自家女眷来和谢家三爷、四爷相亲的。 李素梅一家的到来让谢老夫人喘了口气,让林管家送了她们离开。 谢府过大年,到处都贴了漂亮的窗花,挂着喜气洋洋的红灯笼,对联也换了新的,地上的冰霜铲了个干净,前阵子下的积雪还留在园子里、假山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腊梅花香和炮仗残留的烟火味儿。 谢青岚正跟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少年玩儿摔炮,炸的池子里的水花四起,看见李素梅、苏老五抱着小苏欢,拎着年礼被林管家领进来,高兴的立即丢下两个小伙伴,迎上前来,对李素梅、苏老五见礼,“姑姑!姑父!你们带妹妹来啦!” 小苏欢看见谢青岚手上拿的没耍完的烟花棒,张开小手往他怀里跑。 “哎哟,慢点儿,你这个小调皮,别把你表哥压坏了。” 李素梅好笑的把闺女送进谢青岚怀里,对谢青岚道,“她是看见你放烟花,也想跟你们玩儿呢,不过摔炮太危险了,别让她拿到,给她玩烟花棒就是。” “嗳,我知道的姑姑。” 谢青岚应了一声,随后抬手对李素梅介绍身后两个小少年道,“姑姑,左边那位穿胡服,戴小帽的是靖海侯家的世子,名唤马馥征,右边那位戴蝉腹巾,体态纤弱的学生是长安县县令的儿子,名唤何涔,都是我小时候玩到大的好友,听说我腿受伤了,今天特意来看我。我爹这两天都没回来,还在宫里当差,祖母和三叔、四叔早在居正堂里等着你呢,您和姑父快进去吧。” 谢青岚介绍的时候,两位小少年也向李素梅、苏老五见礼,都是活泼知礼的好孩子。 一行人在这里说了会儿话后,李素梅便把孩子交给他带,带着苏老五进屋去给谢老夫人请安。 第108章 立春,离别 谢淑柏常年在西域,皮肤晒黑了许多,脸上也有很多褐斑,谢淑槐手上也全是厚厚的茧子,漠北风沙大,他人也吹的蜡黄,脸颊干瘦。 兄妹三人在居正堂见面后,纷纷抱头痛哭,喜极而泣一番,都为对方还好好活着而欣喜。 “你就是仁孝吧?身板真不错,你和素梅一样,唤我三哥便是。” 谢淑柏笑着对苏老五道,一点儿看不出在战场上厮杀过的样子。 苏老五心里的紧张稍微散了些,对谢淑柏抱拳弯腰,“苏仁孝见过三舅兄,四舅兄。” 谢淑槐来到他旁边,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见苏老五竟然站在原地,巍然不动,不由诧异笑道,“身板不错啊!妹婿练过武没有?” 苏老五道,“不曾,只是我自幼生的力气大些,也甚少生病,所以身板比别人略强出一头。” 谢淑槐还想说什么,谢淑柏不动声色按住他,摇摇头,对苏老五笑道,“妹婿身体这样强悍,不知生的闺女如何?” 李素梅掩唇笑道,“那丫头就是个小调皮,三哥见了可别生气。” 谢老夫人命两个乳母把欢姐抱进来。 不一会儿,两个乳母抱着气鼓鼓的小苏欢进来,笑得合不拢嘴。 谢老夫人忙抱过外孙女儿,心疼道,“怎么了,我的小心肝儿怎么不高兴?” 乳母捏着帕子笑道,“小小姐在外面和三位少爷放完炮仗,正抓麻雀呢,不想奴婢们过去,把那雀儿给惊走了。” 谢淑柏看着小苏欢那白嫩可爱的小模样,跟李素梅小时候一模一样,疼爱之色立马溢满眼角眉梢,走过去抱着她掂了掂,忽然变戏法儿似的把手往背后一伸,张开时竟凭空变幻出几只彩蝶! 谢淑柏宠溺哄道,“欢姐儿,蝴蝶好看还是麻雀好看呀?叫声三舅舅,三舅舅就把这蝴蝶送给你好不好?” 这是……幻术? 小苏欢伸手一碰,蝴蝶便消失不见了,顿觉新奇,随即她也学着谢淑柏的样子,将小手捏成拳头往背后一抓,再往他面前一张,唰! 几只黑白相间的喜鹊飞了出来,屋子里一瞬间鸟语花香。 谢淑柏愣了下,转头看着同样愕然的李素梅和苏老五,惊讶道,“外甥女儿也会幻术?” 李素梅摇头,“我也是头一回见她……” 说到这,她想到昨夜苏老太对苏敬安说的话:‘说不定是五丫知道我念着你,特意把你叫来跟我团圆的呢!’,话音戛然而止。 苏老五也极有默契的想到这件事,立即小声对闺女问道,“欢姐儿,昨夜你大伯突然回来,真是你做的?” 小苏欢点点头,“似……哒!” 随后对谢淑柏甜甜叫了声“三舅舅”。 谢淑槐吃醋,立马从青筋分明的腕上撸下一串卍字纹红朱砂嵌金莲花瓣粉水晶手串逗弄道,“欢姐儿,你也叫一声四舅舅,四舅舅就把这个手串送给你好不好?” 谢青岚在外面玩了一身的雪,带着马馥征和何涔进来道,“四舅,你那手串不是从小就戴在身上辟邪的吗?怎么给妹妹了。” 李素梅听他这么说,也注意到那串别样的朱砂手串,立即将闺女的奇异之处抛之脑后,忙拦道,“四哥,咱们欢姐儿有辟邪的长命锁,还有百衲衣,用不着你这个,你快收回去,万一你取下它,在战场上遭遇不测可怎么好?” 谢淑槐把手串绕了两圈放进小苏欢怀里,摸摸她可爱的小羊角辫,笑道,“我就这一个外甥女儿,给她怎么了?是不是欢姐儿?” “四舅兄,这东西如此特别,万万使不得……” 苏老五也想婉拒,只是他才要拿那手串,谢老夫人就笑着开口道,“孩子舅舅舍得给,你们就拿着吧,就当他们给孩子准备的见面礼,没什么不好拿的。” 夫妻俩这才不好再说什么,无奈的看着闺女手下这条手串,天真无邪的叫了声“四舅舅”,可把一直没养过娃的谢淑槐高兴的找不着北。 谢老夫人见气氛正好,叫丫鬟端了热水来伺候三个小爷洗了手,一家人去了暖阁里坐下,叫云嬷嬷今日在暖阁里摆膳。 不一会儿,厨房的仆人端上来一口铜锅,桌子底下还放了一个烧得通红的炉子,身后清一色穿荷粉色小袄的丫鬟们端着一长盘烤的焦香酥脆的羊肋排并两盘烤包子,两大盘冰镇着的肥瘦适中的羊颈肉,两大盘鲜嫩的羊后腿肉,两大盘膏肥细腻的羊五花肉,还有两碟煮好的爆肚,两碟卤好的羊杂碎,一篓子洗得干干净净的鲜蘑菇、白菜、菠菜、韭菜、萝卜片、土豆片摆在红木八仙桌上,另摆了调的香浓的麻酱、韭花酱、香辣酱各一碗,上了一碟切好的贡橙,一碟雪梨,一碟冬枣解腻,放了两壶老少皆宜的梅子酒后,摆齐碗筷,方才退下。 云嬷嬷伺候老夫人,素绿带着几个丫鬟伺候爷们儿,绘夏和乳母们在一旁的炕桌上服侍小苏欢用餐。 涮羊肉真是好吃啊,小苏欢闻着味儿,吃着碗里的宝宝饭,只觉寡淡,一顿饭吃的垂头丧气。 一家人用过餐后,苏老五又坐了会儿,赶在日落之前带着谢淑柏、谢淑槐赠送的礼物出城回了苏家。 李素梅因谢家最近杂事繁忙,要留下来帮把手,故而带着小苏欢暂住谢家。 正月初六,立春。 今天各个村子里都很热闹,因为农民们要举办打春牛的习俗,预祝今年种地能够五谷丰登。 清水村一大早就敲锣打鼓,祠会里站满了人,中间的院坝上立着一只用纸糊的春牛,王宝瑞媳妇知道刘莺莺女红好,专门提前请她画了个花样儿,村民们把买来的纸比照着这花样儿做的春牛,看上去竟也生动可爱。 王宝瑞穿了身干净袄子,戴着瓜皮小帽,喊了一声,“开堂第一声,富贵满堂迎!” 啪! 一鞭子下去,打在地上又响又有力量。 村民们鼓掌喝彩,纷纷叫好。 王宝瑞媳妇左右看了看,好奇凑过来对吴春荷道,“你娘呢?你娘和晏家咋没来。” 吴春荷笑道,“他们有事,过会儿来,嫂子记得把五谷给咱家留一斤啊。” “嗐,打春牛的五谷家家都有,今儿你娘就是不来,我也要叫你领回去的。” 两人在这边说笑着,苏家那边,苏老太和晏家一路送苏敬安到了村口。 二人忍着别离的不舍和难过,苏老太红着眼睛笑道,“儿子,一路平安啊!娘在家等着你呢。” 晏家亦然,忍着眷恋提醒道,“爹,说好的每个月一封信,一定要记得啊!” “嗳,都回去吧。” 苏敬安摸了摸晏家的头,替苏老太擦了擦没忍住的眼泪,弯腰行了一礼,提着苏老太给他准备的衣服上了来接他的马车。 第109章 苏家孩子被叫外乡人 这两天天气暖和,清水村的冻土开始化了,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打了几十块石头,去地里弄界碑,防止别人侵占他们的田,苏老五接了个活儿,去附近几个村上帮着养羊、养猪的人家阉羊崽、猪崽。 张晓兰去炭窑那边找张红壮买碳,刘莺莺在家看顾晏家、晏和读书,吴春荷一个人带着晏齐、晏兴来祠会这边看村长打春牛,等她们排队拿到五谷后,两个小子抢着帮她拿,吴春荷就分了他们一人半斤装在兜布里拿着,谁承想两个小子转身之际,被一个比他们大两岁的男娃故意撞上来,五谷瞬间撒了一地。 晏齐、晏兴还在揉着被撞疼的鼻子,那男娃却先发制人的喊了一声,“嘿!你们这两个外乡小子,凭什么故意撞我!” 说完,他不计较似的摆摆手,迅速蹲下去捡五谷。 眼看自家的五谷就要进他袋子,吴春荷乐了,就在旁边揣着手看。 晏兴回神,气得瞪着眼睛要撞开他,晏齐先按住他,转头向路过的林大哥媳妇问那男娃的身份,“林婶婶,他是谁?” 林大哥媳妇道,“那是王薪牧儿子,王立生,平常仗着自己长得壮实,没少欺负像你们这样的细娃,有时候连大人也讹,趁他没捡完,你们快把地上剩的捡回家吧!” 说完,她走了。 晏兴气冲冲道,“三哥,你别拦着我,我打的过他!” 晏齐不慌,等王立新把五谷都装进他袋子里后,轻蔑的扫了他们一眼,“以后长点儿眼,别什么人都敢撞。” 说完,他转身要走。 晏齐这才冷哼一声,一脚踹他后膝盖上,“四弟,动手!” 王立新被踹了一脚,还没站稳,紧跟着一个大肉球从后面冲过来,将他推倒在地,伸出白藕似的小胖手骑在他背上勒住他喉咙,喝道,“大坏蛋!你爹娘没教过你抢别人东西不对吗?让你撞我!让你抢我家的东西!” 这是三哥教他的,打人的时候要师出有名,不能让别人误会他们是在欺负人。 苏老太掌着钱,从来不少家里人的油水吃,两个月过去,晏兴瘦小的胳膊长得白白胖胖的,有力气的很,偏偏他这样大的小孩儿正是掌握不好力道的年纪,没一会儿,王立新就被他勒的脸红脖子粗,想推开他竟然推开不了!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王立新又气又恼,却不得不短暂服输,艰难喊道,“咯咯……放……放手!” “放手?你认不认错!错了以后改不改?不说就不放!” 晏齐走过来对着他屁股补了几脚,王立新今天穿的新衣服上没一会儿就多了几个小脚丫印子。 村民们吓了一跳,一看挨打的是王立新,立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哎呀,打架了打架了!王薪牧媳妇,还不快来救你儿子!” 王薪牧媳妇被喊过来,一看儿子挨打,脸上准备好的道歉之色立即拉了下来,上前推开晏齐,拎开晏兴,转头指着他们两个质问道,“你们两个外乡人还有没有家教?光天白日的就这么欺负人,难道是土匪头子养大的吗!” 说完,她要去拽晏齐手里捏着的五谷袋子。 吴春荷脸上乐呵呵的笑容消失不见,一把上前推开她,站在两个侄子面前冷冷看着对方,“王立新他娘,刚才我家孩子被你儿子欺负,我这个当大人的可没插手管吧?本来也只是小孩子们打个架的事儿,伤不到筋骨,大人要是下场可就不一样了。” 王薪牧媳妇要是敢插手教训晏齐、晏兴,吴春荷就会跟她硬刚。 再闹大点儿,就是两家的男人因为这件小事儿打起来。 苏家四个成年壮丁,尤其是那苏老四、苏老五,徒手扛六七百斤的野猪下山,还不带喘气儿的,村里有几个男人能是他们的对手? 王薪牧媳妇脸色更加难看,气得胸腔起伏,拽起王立新道,“走!儿子,咱以后不跟这样没教养的人家来往!” 王立新拍了拍屁股上的鞋印,不甘心道,“娘,他们仗着人多欺负我人少!” 晏齐还嘴道,“那你还仗着人高欺负我们人小呢!” 村民们被逗得一乐,哈哈笑了起来。 王立新本来就气,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扭头就挣开他娘的手,举起拳头朝晏齐冲过去,“我让你小子嘴贱!” 众人吓了一跳,忙对吴春荷道,“快带你侄子回去,这小子打红眼了!” 吴春荷拍拍晏齐、晏兴,“他爱打咱就陪他打,最好一次性把他打服咯!省得以后找咱们麻烦。” 她说完,晏齐、晏兴就点头上了,王立新比他俩大,又比他俩壮实,没有晏齐那一脚偷袭的话,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有村民不忍心看下去,想走,却被自家孩子兴奋的拽着,留下来看。 无奈,大人也只好在这儿陪着。 晏齐力气小,但身子灵活,一下跳王立新背上抠他眼睛,掐他耳朵,晏兴跳起来故技重施,继续把王立新撞倒,将他压在地上锁喉。 晏兴虎声虎气道,“认不认输!” 王立新愣是红着脖子道,“不……认!打死……也……不认!” 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就不信这俩小子真敢勒死他! 晏兴索性不问了,更加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晏齐也在一旁下死脚踹他小腿,看着都让人觉得疼。 王薪牧媳妇急得直推吴春荷,“快叫你侄子放开!我儿子要被他们勒死了!” 吴春荷嫌她烦,一把捏住她手甩开她,“叫你儿子认个错,我侄子不就放了?” 村民们也觉得王立新犟,这明摆着打输了的事儿,大伙儿都看着呢,他不承认有啥用? 王薪牧媳妇看着儿子那倔强的样子,只得弯腰给吴春荷赔不是,“苏二嫂,我错了,是我没教好孩子,我替我儿子认输,您看成不成?那五谷我们也不要了,都给你们!” 吴春荷诧异道,“这五谷本来就是我家的,什么叫你给我们?” 王薪牧媳妇脸色难看。 这时,晏齐、晏兴松开王立新,走了过来,“婶娘,咱回吧。” 吴春荷笑道,“打赢了?” 晏齐摇头,指着那边晕过去的王立新,“他不认输,被四弟勒晕了。” 王薪牧媳妇一听,立即嗷的一声扑过去,“儿子!” 吴春荷不理她,撩开晏齐、晏兴的衣袖、裤腿,拉下他们的围兜看了看,见孩子们的皮肉伤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皱眉道,“伤成这样,回去怕是要发炎,上来,婶娘背你们回去,回家给你们擦点红花油。” 村民们还以为吃亏的就是王立新,没想到苏家这俩孩子伤成这样都一声不吭的,一时间颇为震撼。 吴春荷抱着晏齐,背着晏兴,拎着五谷回了苏家。 王薪牧媳妇见她哭了一会儿,也没人出来给她做个主什么的,自觉丢人,也背了儿子回去。 第110章 拜访王薪牧家 苏家的烟囱里冒着白色炊烟,厨房里,灶台上的铁锅烧热,张晓兰撩起衣袖,拿刷子往锅里刷了一层油,再把擀的薄薄的春饼皮放上去烙,不一会儿,饼皮就烙的焦香起酥,白色的春饼上烙出诱人的焦黄色斑点,苏老太将洗干净的绿豆芽、韭菜、萝卜丝放进水里焯熟,调了鸡蛋煎碎,放芝麻油,酱油,盐凉拌一下,放进大碗里,吃的时候拿饼卷就行。 另外还调了一碗红豆馅儿和黑芝麻馅儿的馅料用来卷春饼,这种甜口的孩子们爱吃。 吴春荷带着孩子们回来时,婆媳俩刚把春饼烙完,正在做春盘。 她俩取一个大的象牙黄倭角盘,里面装一把杏儿,切好的苹果,一把红枣,接着放蔬菜,有葱、香菜、藠头、菠菜、绿豆芽,然后放一些花生糖,麦芽叮当糖,梨膏糖,接着加一些饵(圆形的面食点心,有馅儿),便是了。 刘莺莺拿张晓兰买回来的碳烧了一个碳炉子放在桌底下给晏家、晏和烤腿,小苏欢不在,家里便没烧地龙,晏家、晏和各用一条毯子搭着膝盖,在堂屋里学习。 寒冷天里,堂屋的光比书房亮堂些。 听说晏齐、晏兴跟人打了架,兄弟俩放下笔调侃起来,得知他们打赢后,晏家、晏和给了他们一人一块花生糖吃。 晏齐狐疑道,“哪来的花生糖?大哥二哥,别怪我不提醒你们,妹妹的小糖包咱们可不能动。” 晏家笑着放下笔道,“放心吃,这是刚才奶奶做春盘剩下来给我们的,只不过我俩要少吃甜食,免得考试的时候牙疼,你要是不爱吃,拿来还我。” 晏齐立马笑嘻嘻道,“爱吃爱吃!谢谢大哥!” 刘莺莺看着儿子这身伤,又气又心疼,可看他吃糖傻乐的样子,又忍不住好笑,“你这没心没肺的小子,今天立春还敢出去打架?万一打输了,你今年的运气不就不好了?” 晏兴忙道,“娘,没输!赢了!不是我欺负人,是王立新先欺负我!” 吴春荷也道歉道,“莺莺,我当时在场,本来该拦着,可看那王立新仗着块头大欺负人的样子,我就没忍住,任由两个孩子和他们打了一架。” 她边说,边找了红花油给两个孩子揉了揉淤青的地方。 刘莺莺摇头,“二嫂,没事儿,只是小孩子打架而已。” “哟?谁打架了?” 这时,苏老二、苏老三、苏老四放完界碑回来了,一个个大冷天的还出着一头热汗。 没多久,苏老五也迈了进来,从怀里摸了一袋钱出来,苏老二倒出来一数,竟有一百六十个铜板,顿时笑道,“老五,你可以啊,一天就赚这么多,外面阉猪阉羊什么价儿?” 苏老五道,“小的五文一头,大的十文一头,我按咱们村的价格收的钱。” 苏老二咂咂嘴道,“要是天天有人请咱家阉猪阉羊就好了。” 苏老三笑道,“这让我想起了林大哥,他拉一车人去京城,一个人就要五文钱,一车最少也能拉五六个,再拉一个来回,或者帮别人拉货,一天也能有个一百多文进账,一个月保底也能有三两银子呢。” 苏老四抱起儿子闻了闻,故作嫌弃的撇开头,“哎哟,兴哥儿这一身臭的,立春还跟人打架,小心你奶奶知道了揍你。” 晏兴被他举起来,笑咯咯的。 苏老太在厨房里听见他们说话儿的声音,笑着道,“都回来啦?快去洗把手洗把脸,准备开饭了!” “嗳!” 众人应了一声,晏家、晏和也收起书本笔墨和毯子,去厨房帮着端菜。 午饭过后,苏老太知道了晏齐、晏兴跟王薪牧儿子打架的事儿,带着张晓兰、刘莺莺拎着一篮子春饼、春盘,去了弟弟张红壮家,把春饼、春盘拿出来给张红壮和小豆儿爷俩吃,顺道打听了一下王薪牧家的人品,得知这家人虽然纵着儿子在村里横行霸道,但平常为人不坏,村里谁家有事儿都会去帮忙,便拎着篮子里准备好的水果、糖、饵,去了一趟王薪牧家。 王薪牧家的儿子是村里长得最高,最壮实的,跟人打架还从来没输过,结果立春当天,跟苏家两个小子打架就算了,竟然还输了! 王薪牧从田里回来,听媳妇说起这事儿后,气得当场痛骂了王立新一顿,中午吃着春饼都觉得没滋味。 正琢磨着改天从苏家身上把这窝囊气找回来时,他家的门就被苏老太敲响了。 “新哥儿他娘在家吗?我是齐哥儿、兴哥儿他奶奶,咱们能进你家聊聊吗?聊聊今天咱们两家孩子打架的事儿。” 王薪牧一听对面主动上门来了,语气还很温和,心里的火气一下上了头,板着脸开门,语气不善道,“有什么好说的?你看看你家三娃、四娃把我儿子打成啥样了!” 说着,领着她们婆媳三个进堂屋坐下。 王立新媳妇正在擦桌子,见苏家人来了,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冷着脸走开,茶也不给他们上一杯。 苏老太叫张晓兰、刘莺莺坐下,放下手上的篮子,笑道,“今儿立春,正是时节交替的时候,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不该动气,不然容易风邪入体,感染伤寒,这儿有些水果、糖,我特意带来向新哥儿道歉。” 听到她说出道歉二字,王薪牧冷哼一声,去里间拉了躺着的王立新出来,拉开王立新的衣领,露出他脖子上勒红的一圈儿给她们三个看,“看看,看看!我儿子差点儿被你那两个好孙子给勒死了!这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吗?” 王立新看着她们篮子里装的水果,糖,吞了口唾沫,神态却和王薪牧如出一辙的板硬,“拿走!谁稀罕你们的水果?这次没打赢不代表我下次打不赢,反正这笔账我迟早要找回来!” 张晓兰和刘莺莺不约而同皱眉,苏老太见他们不坐,便也带着媳妇们站起来,笑着道,“今儿我听晏齐、晏兴他们说,是新哥儿你先动的手,我想听听你怎么说,看看他们是不是在撒谎骗我。” 王立新一顿,嗓子瞬间卡壳,说不出原因来。 王薪牧却气焰更嚣张,当场坐下,敲敲桌子道,“儿子,讲!我倒要看看苏大娘听完了你孙子们是咋欺负我儿子的,要怎么给我家道歉!” 第111章 先礼后兵 苏老太的眼睛十分温和,真诚的让人不敢撒谎。 王立生在这样的目光下,支支吾吾道,“还不是他们撞到我,弄撒了我的五谷,然后就打起来了呗。” 苏老太拉了他到面前,抓了一把糖在他手里,笑呵呵道,“具体是怎么打的呢?好孩子,别怕,告诉奶奶,只有咱们两家都把事情真相都了解清楚了,奶奶才好回去教训我家那两个小子不是?” 说完,她看向坐着的王薪牧,“立生他爹,你说呢?” 王薪牧抱着手,昂着头点了点,催促王立生说。 王立生捏着手上的糖,只觉得烫手,低头红着脸皮道,“那会儿五谷撒了嘛,大概我捡五谷的时候把两家的弄混了……后面,就打起来了嘛。” 王薪牧媳妇就在厨房门帘那听呢,见儿子要露馅儿,立马走过来护道,“咋?你家的娃欺负我儿子不够,现在你这个老的还要带着你媳妇们来我家为难我儿子?我家不欢迎你们,以后你们也别再来!快滚!” 王薪牧看他娘俩这副恼羞成怒的样儿,心里哪能不知道这次理亏的是他家?只是现在当着苏老太的面儿承认他们理亏的话,他们王家不就没脸了嘛? 于是,王薪牧媳妇说完后,王薪牧把话在心里迂回了下,敲敲桌子,为他们娘俩撑场子道,“苏大娘,这事儿咱两家没什么好说的,你家苏二嫂说的对,孩子们的事儿就该孩子们自己解决,咱们两家大人谁也别掺和,成吧?你的礼咱们也不敢要,生哥儿,把糖放回去。” 苏老太把王立生放糖的手握回去,慈祥的拍了拍,“原来是这样啊,苏奶奶知道了,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要不是我家那两个小子误会你要抢他们的五谷,他们就不会和你打起来了,对不对?” 她脸上笑着,目光却很犀利,王立生好像被她看透了似的,不得不顺着她的话,心虚承认道,“……对。” 苏老太耐心道,“奶奶明白了,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看到他俩拎回来那么大一袋五谷,就知道这次打架我家两个小子也有错,不过老话说的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回去我定会好好教导他们,生哥儿是哥哥,我家这两个小子才搬来村子里没多久,等你们一起玩熟了就好了,这次生哥儿就先大方些,原谅他们好吗?” 说着,她从篮子里拿出来一袋五谷,递给王立生,这重量拎在手里,正好一斤。 王立生愣了下,忍不住抬头看苏老太,却见苏老太眼里的犀利不知何时褪去了,只剩一片温柔和真诚,这小人儿便害羞的捏着袋子,闷声点头,算是答应了苏老太说的话。 仔细想想,其实他也有不对的地方。 苏老太笑着点头,又夸了他几句,说他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力气又大,将来肯定能当大将军之类的中听的话,便带着两个媳妇们告辞离开。 王薪牧觉得人家态度够客气了,也不好再给脸色看,笑着送苏老太出门。 到得院门口,苏老太让他留步,说出真正的来意,先礼后兵道,“立生他爹,咱家虽然才搬来清水村两个月,但户籍既然落在这儿,以后就和大家一样,都是清水村人了。前阵子村长才颁布了村规,要村里人守望相助,谁也不希望同住一个村子里,却因为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结了仇,成了仇家,对吧?” 王薪牧心里一紧,笑容不自然道,“苏大娘说这话什么意思?” 苏老太背脊笔直的看着他道,“这次打架谁是谁非,孩子们可以撒谎,但咱两家的大人心里都清楚,还希望你们夫妻俩之后能好生教导自家孩子,这次我们苏家肯主动求和,下次,我们未必还有这个耐心。另外,咱们两家离得也不远,有空了欢迎你们来咱家串门儿。” 说完,苏老太留下僵在原地的王薪牧,头也不回的带着张晓兰、刘莺莺回家。 路上,苏老太对张晓兰、刘莺莺道,“咱家平常虽然不惹事,也不怕事,但这回晏家、晏和初十就要报名童生试了,万事都要以和为贵,晏齐、晏兴若出什么事,他们俩兄弟也会跟着受影响,倘或真有什么绕不过的架要打,就叫他们忍到他们大哥、二哥考完了再说。” 张晓兰、刘莺莺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点头,“知道了,娘,我们回去一定好好约束他们。” 王薪牧家。 一阵儿暖风吹过来,王薪牧回过神来,额头却冒出一层冷汗。 苏老太那番话让他又羞又怒,又恼又怕又惭愧。 他媳妇走过来扒拉他,“你愣在这儿干啥?人都送走了,还不关院门儿?” 王薪牧忽然一膀子甩开她,气得抄起门边两指宽的藤条,进屋拽起还在扒拉苏家篮子里的东西看的王立生,脱了他裤子就是狂抽。 “他娘的,老子真是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是不是?老实交代!这次你和苏家两个小子打架,到底谁起的头儿!竟然害得老子在苏家面前这么丢脸!” 王立生白嫩的屁股蛋子一下被抽红了,疼的直叫唤,“咋了嘛爹!你……哎哟!疼!疼!别打了!我是你亲儿子啊!娘!救命!救命!爹他要打死我啊!” “孩儿他爹!你干啥!” 王薪牧媳妇吓了一跳,赶紧冲过来护着儿子。 王立生一看他俩这副样子,想到苏老太说的“下次,我们未必还有这个耐心”,心里一阵胆寒,若他这次不打,那下次他儿子再跟苏家两个小子起冲突,苏家是不是就要上门来打他? 不行,他得一次性把他儿子这惹是生非的性子给纠正好咯! 想着,王薪牧一把推开媳妇,抄起藤条抽的更狠了,“你让开!我非要打到他老实为止!” 王薪牧媳妇一看情形不对,忙威胁道,“你再打!再打我就带儿子回娘家!” 王薪牧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竟连她也骂起来,“没见识的蠢东西!苏家那家子是什么人?从中原逃荒来的狠角色!人今天肯主动上门来道歉,是念着咱两家孩子头一次打架,愿意给咱家一个面子揭过这事儿,你真以为人家不知道咱儿子和他家三娃、四娃打架,是谁的错儿?往回村里的人都知根知底,好说话,咱儿子就算欺负了人咱们也不怕,可这回的苏家却不一样,他们要是狠起来,这村里他们能看谁的情面饶过谁?你要是想毁了生哥儿,任由他以后继续惹是生非,那就尽管带他回娘家!大不了我再娶一个媳妇,再生一个娃就是!” “娘!救我!” 王立生还要求救,王薪牧见状,挥起藤条将他剩下的话抽了回去。 王薪牧媳妇被王薪牧的话震慑住,一时也顾不上王立生,又怕又委屈的去了里屋掉眼泪。 第112章 去西苑骑马 正月初十,苏老太帮晏家、晏和报名了童生试,顺道带两个孩子去了一趟谢家,看望李素梅和小苏欢。 因为过两天就是元宵节,所以苏老太这趟来,还带了两大包自家做的元宵,约有十斤重,上面一层是咸口的,包的猪肉馅儿,韭菜豆腐馅儿,虾肉萝卜馅儿,下面一层是甜口的,包的什锦馅儿、枣泥馅儿。 什锦馅儿是用白糖和买的干玫瑰花、黑芝麻、豆沙、核桃仁、榛子仁混在一起的,小孩子爱吃。 居正堂。 谢老夫人穿着一身石蕊红绣白梨花折枝兔毛袄子,手里抱着汤婆子,一头银发戴着几根银簪,面颊含笑,整个人都显得年轻许多。 她看着苏老太送来的元宵,赞道,“老亲家的手艺是没的说的,只是您家不仅饭做的好吃,连元宵也滚的这么好看。” 素绿给苏老太端了一杯茶,笑道,“可不是么?姑太太家的手艺看着比咱们府里的厨子还好些,这阵子咱们老夫人吃着淑梅小姐做的药膳,脸色也红润许多呢。” 苏老太接过茶,向她道了谢,小口抿了一嘴,晏家、晏和也是如此。 闻言,苏老太笑道,“咱家比不上您老富贵,就只能做些时令点心聊表心意,对了,老亲家,怎么不见素……淑梅和欢姐儿?” 说着,她抬头看谢老夫人,眼里满是期盼。 谢老夫人捏着帕子指了指隔壁,笑道,“我家老大要续弦,梅儿在旁边的院子帮忙布置新房呢,欢姐儿爱凑热闹,让乳母抱着去看了。” 说罢,她吩咐小丫鬟道,“去告诉姑奶奶和小小姐,姑太太来了,快请她们来居正堂见亲人。” “是。” 小丫鬟应声退下。 谢老夫人见到晏家、晏和,和苏老太问了几句,又问了他们几句诗书,见他们都答得上来,明显是读书读通了的,不禁目带欣赏,笑道,“我有个孙子,叫青岚,是欢姐儿的表哥,你们三个年龄相当,但还没和他见过,我叫他领着你们出去逛逛可好?免的你们坐在这里听我们两个老婆子闲话家常,怪闷得慌。” 晏家、晏和看苏老太,苏老太自是同意,笑着道,“小世子很好,你们和他来往,不必拘束。” 兄弟俩道,“是。” 一个丫鬟退下去请谢青岚,一个丫鬟进来回禀,“禀老夫人,奴婢去的不巧,姑奶奶刚带着林管家媳妇出门,去金银铺给江姑娘置办纳征礼了,小小姐刚吃饱饭,这会儿歇下了,是否要将小姐姐叫醒,抱过来?” 谢老夫人愣了下,“这妮子平常活跃的很,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午睡了?” 苏老太忙摆手道,“既是睡着了,那我过去看看她也是一样的,小孩子睡觉被叫醒,容易惊了魂儿。” 张李氏的魂儿前不久才附了她孙女儿的身,苏老太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谢老夫人听罢,体谅道,“老亲家说的是,既这样,那我领你去瞧瞧她,你难得来一趟,总要见孩子一面才放心。” “正是您说的这样呢,不知这位江姑娘,可是您家老大要娶的那位续弦?” “是啊,她品貌很好,性子也柔顺,婚礼就定在下个月初八,老亲家到时候赏脸,可要带着全家来咱家喝喜酒才是。” “哎哟,那恐怕来不了,惊蛰就在那几日,咱们乡下人家忙着种田呢,到时候我叫老五、素梅来,老亲家可别怪我不赏脸。” “那不行,你们大人忙,小孩儿难道也忙?叫你们家孩子都来,我这人就爱热闹。” “哈哈,行、行!就依老亲家的,只是我家那两个小的调皮的很,大的也有贪玩的时候,到时候就怕他们搅了老亲家的兴致。” “哈哈哈哈~哪里的话?小孩子就是要调皮点才好。” 谢老夫人拍拍苏老太的手,老姐妹俩有说有笑的相携着往卧房里去。 晏家、晏和又在客厅等了会儿,不多时,谢青岚来了,他穿了一身胡服,腰间还挂着马鞭,似乎正准备出门。 “见过世子。” “两位表哥好,快请免礼。” 双方互相见礼,谢青岚搀扶他们一把,笑着道,“我早听说过你们,正盼着和你们见面,你们这会儿来刚刚好,咱们一块儿去西苑骑马吧!若是不喜欢,那儿还能玩冰上蹴鞠,木马滑雪呢。” “是,那就有劳世子安排了。” 三人寒暄几句,一同出门。 苏老太和谢老夫人看过小苏欢后,又聊了会儿家常,苏老太便告辞离去,约定下午再来接两个孩子,谢老夫人盛情挽留她多坐会儿,挽留不过,就送了苏老太两篮子谢老二从台州寄过来的砂糖橘,叫她带回去尝鲜,并邀请苏老太正月二十那天来她家吃她的生辰酒,苏老太一一应下,从谢府出来后,便去米铺买了些便宜的陈年豆子,打算趁这几日行情好,回家做豆腐卖。 晏家、晏和跟谢青岚坐车去西苑。 西苑原本是皇家园林,御花园的一部分,每逢元宵,端午的时候,就会对京中的贵族子弟开放,少年们在冰面、校场这边骑马打球时,冰湖对面也有少女们在赏花饮酒,或有人趁此机会在这举办宴会,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故而这时候的西苑十分热闹。 谢青岚带着晏家、晏和下马车后,叫他们先等等,随后去后面一辆马车里,接了一个迈着小短腿,穿妆花荔枝红绣平安纹小袄,用红色头绳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的小奶包出来。 这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的,鼻子挺翘,嘴巴粉润,眉毛浓浓的,睫毛纤长卷翘,看起来冰雪可爱,尤其那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又亮又清澈,像水晶一样好看。 晏家、晏和惊愕道,“妹妹?!” 小苏欢看见他们,咧嘴一笑,欢喜的朝他们张开手要抱抱,“嘻嘻,哥……哥!” 谢青岚抱起她,笑着转头对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了,这下人齐了,咱们进西苑吧!” 说完,谢青岚带着丫鬟绘夏,一个乳母,两个小厮,交了钱进西苑。 晏家、晏和看他俩这熟稔的模样,就知道妹妹在谢家这阵子,肯定不是头一回偷偷跟谢青岚出来玩儿了,一时觉得好笑又无奈,默契选择了回去后帮他们保密,跟了进去。 第113章 气运被偷 八个月后,小苏欢的丹田就长好许多,已经可以开始吸收凡人世界的灵力修炼了。 谢青岚在校场教晏家、晏和骑马,小苏欢就在绘夏和乳母的照顾下,趴在椅子上晒太阳。 她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掐着诀,凝神聚气。 忽然,一股肉香味飘了过来。 是烤鹿肉的味道? 好香! 仔细听,还能闻到丰厚的油脂滴在炭火上的声音。 能把肉烤的这么香,对方一定是个烤肉高手。 小苏欢忍不住吞了几口唾沫,眼馋的睁开眼睛,找了一下烤肉飘来的香味,顺着那香味迈着小短腿走去。 一路上,有大人或小少年,小姑娘们看见她可爱的样子,都要上前来逗弄她一会儿,没一会儿,小苏欢的衣兜里就塞满了各种糖果,点心和干果。 她喜滋滋的揣着这些东西,来到了烤肉的亭子里。 亭子里站着一个少年,少年赤膊着上身,撸起袖子正在和一个裹着斗篷的红衣少年说话。 “……台州那些海船被毁,眼看战事告急,父皇竟然派八弟去做督军?父皇一定是疯了。” “我听大国师说,八弟命格极好,是真龙天子的命格,父皇派他去台州,是想让他压一压那儿的战事。” “呵,荒谬!” “这可不是荒谬,大国师亲自说的。” “你信大国师?他就是一个坑钱的骗子,说什么咱们国家是气运被人偷了,才会连年发生天灾人祸,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别这么说,三哥,这世上真有鬼神,你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畏。” “四弟,你上次在宗人府见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女,而是幻觉,我看你自那次之后,疯的更厉害了。” “哎呀,真有神女!神女说我的眼睛被人下咒术了,所以才会看见那些……” 焉容急着辩驳焉降。 忽然,桌上的烤肉动了一下。 二人一顿,低头看去,只见一个还没他们膝盖高的小奶包,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他们对面的椅子上,两只手吃力的拿起一只夹子,翻动了即将烤焦的鹿肉。 随后,又抓了一点盐,细细的撒在烤肉上,当盐粒充分融化进烤肉里后,空气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肉香。 小苏欢狠狠嗅了一口,十分满意的点头。 焉容愣了下,疑惑的打量焉降,“三哥,你的孩子?” 焉降脸色一黑,“什么我的孩子?我府里哪来的女人?” 见小苏欢目光一直放在烤肉上,像极了一只嘴馋的小狗狗,焉降迟疑着给她切了一块最嫩的腰柳肉,放进盘子里,送到她面前。 小苏欢愣了下,抬头对给她分肉吃的焉降粲然一笑,“谢……谢~” 随后用叉子叉起来吃了一口。 她的牙还没长好,一口肉吃了很久才吞下去。 即便只是很小的一口肉,也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胃。 解了馋,小苏欢对焉容、焉降竖起大拇指,听到绘夏在外面着急唤她的声音,便爬下椅子,迈着小短腿朝绘夏走去。 走的时候,还不忘擦擦嘴巴上的油,生怕被绘夏发现她偷吃了。 焉容、焉降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诧异。 这哪儿来的小丫头? 古灵精怪的。 “对了,梁夫子对苏提督的儿子下手后,东厂隔天就派人将博雅书院封锁起来了,董院长还是内阁大学士呢,也因为这事儿受了牵连,书院说是要关停了……” 这小插曲过后,二人继续在亭子里聊了起来。 第114章 秦国公老夫人 苏老二待到晏家、晏和报完名后,在正月十二这天收拾好行李,上了苏敬安派来接他的马车,南下做生意。 白天,吴春荷跟苏老太出去卖豆腐,刘莺莺在家做饭,苏老五、苏老四、苏老三和张晓兰租了林大哥家的牛,去地里翻地,晏齐、晏兴每天早上、下午去放羊。 苏家一开始只有逃荒时捡到的那头母羊,后来母羊下了两只崽,现在他家已经有三头羊了。 并且三个月过去,苏家一直没短过它们草料,所以它们长得很好。 元宵过后,没几天就是雨水,村子里冻土完全化开,白天也更暖和,家家户户的杏花不受倒春寒的影响,白白粉粉的簇成一团,开了一树,煞是好看。 早上,村子里炊烟袅袅。 苏老太把没用的马棚暂时圈起来搭了个鸡棚,花五十文钱买了十羽鸡苗,六十文钱买了十羽鸭苗,另花一两六钱银子钱买了四百斤麸皮,四百斤米糠喂牲畜。 三个月前买地的时候,他家还租了村里的一口大水塘。 那水塘约一丈多深,雨水过后又涨了点,苏老太找丰谷庄的渔农买了六百尾鱼苗,一尾鱼苗一文钱,六百尾也才六百文。 并且鱼苗也好喂,用水和麦秆、干草、干树叶、干树皮煮上一会儿,在室外不盖盖子,沤几天,做成洄水倒进塘里就成。 苏老五从仓库里砍了几块木头,做成木头篱笆,将水塘象征性的拦了一下,表示这里是有主之地,并在那搭了个简易的休息木棚,白天黑夜就在这儿守着,防止有人偷鱼苗。 正月二十这日,谢老夫人的生辰宴。 这天,顺安坊整条坊市道路都被清空了,沿路的豪华马车一直从街头停到街尾。 苏老太嘴上说不得空,但这天还是抽出时间,换了身崭新的石青色八达团纹缎子衣服,带着全家赶着驴车来了谢府。 他们来的早,两辆驴车停在了谢府门口最近的位置。 从马车上下来的达官显贵们看见这两辆驴车,纷纷目露嫌弃和鄙夷。 “谁家这么不懂事?谢府头一次办这么大的生辰宴,竟然赶着驴车就来了!” “会不会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厮干的?” “那更离谱了,家养的小厮都这么不懂事,可见主人也是个粗鄙蠢笨的。” 这时,一辆马车姗姗来迟,车上的老妇人抱着一个一岁大点的孩子下了马车,众人看到那老妇人的装束,顿时从驴车上转移注意力,惊愕道,“你们看!那是不是秦国公老夫人?” “没想到秦国公老夫人竟然真的来了!” 秦国公是当今圣上的国丈家,当之无愧的百年大族,当今两任皇后皆是秦国公家所出,秦家满门忠勇,可惜全都是薄命之辈,如今秦国公家只有老国公夫人和她小孙女儿相依为命。 在场所有达官显贵知道圣上十分敬重秦国公家,为表尊敬,他们纷纷叫自家马车往后退,欲将前面最方便的位置留给老国公夫人。 然而,在所有马车都往后退一个位置时,那两辆一直没动的驴车就这么明晃晃的杵在前头,格外刺眼。 安荣侯府李夫人顿时有些不悦,叫来谢府的小厮道,“那是谁家驴车?没看见秦国公老夫人来了吗?快去叫人出来把驴车拉开!” 和老贵族秦家相比,谢家只是新贵。 即便他们受圣上宠爱,也不能对秦国公家不敬。 谢老夫人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寿字纹礼服,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 李夫人说话时,她正好拄着拐杖出来相迎。 谢老夫人粲然笑道,“国公夫人一路辛苦,老身这厢有礼了,里边儿早已为您备好茶水,快请进舍下入座,五儿,快将国公夫人的马车牵进车棚里去避避风。” 那小厮忙道,“是。” 随后牵着秦国公老夫人的马车,开侧门入。 秦国公老夫人穿着一身雪色礼裙,外披黛色绣如意花纹宽袖褙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戴着两根金钗,面容端丽祥和,周身气质儒雅随和。 她抱着怀里扎两个小丸子头,穿芽绿色小袄,腰间佩一只平安香囊的小孙女儿,扶着谢老夫人伸出来相迎的手,笑道,“谢老夫人近来可还安好?听说您身子好了许多,这可真是大好事。” 两人其实不熟,只是因为圣上对两家看重的缘故,所以秦国公老夫人这趟才会带着小孙女儿出来赴宴。 “多亏老天爷眷顾,让我得以跟我丢失多年的女儿重逢,我从前不懂国公夫人为何去哪儿都抱着您家小孙女儿,如今我自个儿也有个可爱的小外甥女儿,才算明白了国公夫人这番爱子之心。” 谢老夫人知道对方是给自己面子,也体贴的和秦国公老夫人寒暄,二人相携着一路往里走。 秦国公老夫人笑道,“是吗?那咱家英姐儿今日可有人作伴儿了。” 谢老夫人听她这么说,立马笑着去叫人将小苏欢请过来。 今日来赴宴,带了家中小孩儿的夫人们跟在两人身后进去,听见这话,纷纷暗喜,忙叫人将自家孩子也抱来。 一行人进得后院,谢老夫人请了几位亲近的夫人们在居正堂说话。 其中有靖海侯马夫人,瑞光伯黄夫人,安荣侯李夫人,还有长安县令何夫人,西城都督府家周夫人跟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家杨夫人。 众人注意到谢老夫人左边下首位置请秦国公老夫人坐了,右边下首位置却不知道是给谁留的,一直空着。 这时,守门子的丫鬟报了声,“老夫人,姑太太抱着小小姐来了!” 谢家的姑太太?这是哪门子人物。 众人好奇往门口看去。 苏老太抱着小苏欢,撩开帘子进来,一看这么多高门贵妇在场,差点脱口而出的“老亲家,我带五丫来给您祝寿了”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谢老夫人怕她拘谨,早就起身过来,伸出手牵着她,含笑对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清水村苏家的老太太,我女儿走丢那阵,多亏得她照顾,才平安活命,如今我们两家已是亲家,她怀里这个就是我谢家的外甥女儿,小名晏欢。” 随后向苏老太介绍起在座的夫人们。 有谢老夫人在侧陪着,苏老太紧张的情绪也就渐渐平静下来,一一笑着向众人点头致意。 苏老太平常若见了这些人,定是要低头行礼的,但今日她是以谢老夫人亲家的身份来作客的,大伙儿都是客人,所以谁也不必向谁行礼,含笑点头致意即可。 只是秦国公老夫人身份贵重,地位远非在座众人可比,苏老太正欲向她屈膝行礼时,秦国公老夫人忽然抱着怀里的小孙女儿激动站起来,匆匆朝她走来,握住她手道,“老姐姐,你可……你可还记得我?!” 老……老姐姐? 众人愕然,纷纷震惊的瞪大瞳孔。 连谢老夫人都愣了下,愕然的看着苏老太,“你们……认识?” 苏老太也愣了下,看着今日穿一身华贵衣裳的秦国公老夫人,相貌渐渐和记忆中的老夫人重合,顿时惊喜回握住她的手,“哎呀!这不是王老妹妹吗?!” 秦国公老夫人止不住笑的点头,“是我、是我!老姐姐,你怎么会来这儿?” 苏老太高兴的拍了拍谢老夫人,“这不是我亲家过寿,我来喝她的生辰酒嘛!” 第115章 谢老夫人过寿 苏老太穿的普通,一看就是个普通村妇。 即便她是谢老夫人的亲家,在座的名门贵妇们也没太把她当回事。 谁知,她竟和秦国公老夫人认识? 一时间,原本只是对苏老太假笑的名门贵妇们,立即带上了几分真诚热切。 小瑞英看到小苏欢,原本没什么精神的眼眸亮起了光,在王老夫人怀里轻轻去拉小苏欢的手,“咿呀!” 她声音不像小苏欢那么元气满满,带着一股体质不好的虚弱感。 离得近了,小苏欢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想是她曾被邪修夺了气运,如今气运返还,身体也还是受了些损伤的缘故,所以回家后一直都在吃药养着。 小苏欢暖呼呼的手主动牵住她柔软微凉的小手丫,黑亮亮的大眼睛里溢着一抹柔和,对小瑞英粲然一笑,露出一排没长齐的小牙牙,奶声奶气的唤道,“姐……姐~” 王老夫人没想到这小姐俩竟然还记得彼此,一时间更加高兴道,“老姐姐越发会养孩子了,您家欢姐儿比我家英姐儿还小六个月,如今却比英姐儿先学会了说话,真是聪明!” 苏老太也高兴笑道,“哈哈,哪里哪里,英姐儿满了周岁,说话也就快了,若您不嫌弃,可常带孩子来咱家玩儿,两个孩子在一处作伴惯了,表达能力也会更强。” 众人以为苏老太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秦国公老夫人竟然真的欣喜应了下来,一时间,苏家在众人心里的分量又重了几分。 二人站着说了会儿体己话后,谢老夫人才出言提醒,含笑邀请二人入座,叫乳母们抱了小苏欢和小瑞英去里间暖炕上玩儿。 这时候,先前叫人把自家孩子抱来的名门贵妇们也得了便宜,趁势把自家孩子也送进暖阁里玩儿,跟秦国公老夫人、谢老夫人和苏老太聊得兴起,好借机跟她们拉近关系,居正堂气氛越发热络。 谢老夫人今日大办生辰宴,除了找回李素梅,认了小苏欢这个外甥女儿,她心里高兴外,更多的是她想找个隆重的场合向众人介绍她俩。 不然以谢家节省的性子,谢老夫人断不会为了一场寿宴如此铺张奢华,广迎宾客。 寿宴在前院梨园办,女宾居鸳鸯楼,男宾居红菱馆,李素梅从百戏楼请了两班戏子在两处唱戏,男宾那边由谢淑林带着谢老三、谢老四和苏老五招待,女宾这边由李素梅带着江韵容招待,年轻一辈的由谢青岚带着晏家、晏和两个表兄招待。 鸳鸯楼这边全是清一色梳双丫髻,戴粉白色杏花绢花,穿藕粉色小袄,白绫裙子的丫鬟伺候,红菱馆那边全是清一色裹单髻,戴蓝灰色包巾,穿同色圆领袍,佩杏花香囊的小厮伺候,全都样貌清俊,规矩周全。 中间安插的有两波年纪稍长,经验老道,穿茶褐色绣杏花折枝褙子的婆子看着,期间倒茶的,递水的,上菜的,换杯盘碗碟的,传话的等等,一切忙中有序,安排的有条不紊。 便是中间偶尔出了茬子,也有李素梅提早规训好的各房管事嬷嬷去处理。 李素梅点了一遍来客名单后,见客人都到齐了,便带着江韵容来居正堂恭请谢老夫人等前去鸳鸯楼入席。 见到王老夫人和小瑞英后,她也很是惊喜,一行人各抱了孩子到得鸳鸯楼后,鸳鸯楼分左、右两楼,谢老夫人居左二楼正中位置,与王老夫人、苏老太相携而坐,李素梅作为谢家大小姐,带江韵容陪侍在侧,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三妯娌则坐在李素梅左侧的位子。 桌上摆了三只福纹绘凤彩瓷高足盘,里边装了切好的贡橙,苹果,并几瓣分好的晶莹剔透的红石榴,中间撒了一把青枣,金桔。每只高足盘底下放着八只粉彩荷叶碟,分别装了瓜子、花生、榛子、核桃、金丝蜜枣、海棠蜜饯、糖玫瑰花、话梅脯。另有八只青花瓷折沿盘,里边放了牛舌饼、枣花酥、马蹄糕、豌豆黄、杏仁酪、八珍糕、开口笑几样点心和菓子。 茶盏用的是较为常见,但颜色十分清透的青釉杯,里边装的是武夷岩茶,酒具用的是瓷器青釉里红瓜棱壶和配套的青釉里红高足杯,里边装的是杏花露。 桌上放着翡翠雕豆纹香盒,里边燃着沉香、乳香、速香、檀香、冰片等制成的玉华香,既能驱除醉意,又能安心定神。 红菱馆那边则燃的龙脑、乳香、荷叶、瓦松等制成的巡筵香,更为助兴,酒壶里装的也不是杏花露这样较为甜口的露酒,而是更醉人些的晋州杏花酒。 底下的戏班子正在唱《五女拜寿》。 林管家媳妇拿了戏折子来请李素梅点戏,李素梅暗暗摆手,看了眼旁边坐着的江韵容,示意她先拿给江韵容,林管家媳妇暗道淑梅小姐这是照顾即将进门的大夫人,便笑着点头,拿了戏折子去江韵容那边,江韵容得了戏折子,受宠若惊的看了眼李素梅,李素梅微微一笑,捏着帕子的手往谢老夫人那指了指,江韵容会意,感激点头,起身拿了戏折子恭请谢老夫人点戏。 谢老夫人笑着道好,接过戏折子未看,请秦国公老夫人先点。 王老夫人自是推让,说请老寿星先点。 谢老夫人便又请苏老太先点,苏老太也笑着推说她一个乡下人家不懂戏,依她来看今儿这里的戏哪出都好,叫谢老夫人先点,谢老夫人便不好再客气,先点了一出《穆桂英挂帅》开头,随后再请王老夫人、苏老太点,王老夫人便点了一出讲三国的《龙凤呈祥》,苏老太也不懂戏,只跟着孩子们看过《齐天大圣》,便点了一出这个。 三位辈分最高的老太太点完戏后,林管家媳妇接了戏折子再请江韵容点,江韵容过来悄悄儿问了李素梅的意思,李素梅不忙,先拿了戏折子,问林管家媳妇右楼的夫人小姐们点了几出戏?问清楚有八出戏后,就叫林管家媳妇先把戏折子收起来,若客人没散,还剩两场的时候再拿上来点。 林管家媳妇得了吩咐退下,江韵容在一旁看着,默默跟着学。 底下戏台子敲锣打鼓的唱起来,楼上的夫人小姐们聊着天,气氛越发热闹,就在这时,一个婆子神色匆匆的来找云嬷嬷说了句话,云嬷嬷听后脸色大变,忙压着震惊去找谢老夫人,可才迈出一步,又改了主意,立即来到李素梅身边,捏着帕子挡脸俯身,低声道,“大小姐,厨房出事了!管厨房的婆子说,不知为何,今儿用来办寿宴的菜全都坏了!” 第116章 菜蔬尽毁 今日太阳好,空气里暖融融的,太阳光穿过二楼楼檐和上方挂的半方红绸软帘照进来,落在小苏欢、小瑞英两个孩子身上,照得两个穿红着绿的孩子金光辉映,越发娇嫩可爱。 张首辅夫人坐在右楼居中位置,正和谢老夫人相对。 她将小苏欢的模样看在眼里,心思斗转,对身旁吏部尚书家孙夫人问道,“那丫头就是谢家的外甥女儿?” 两家老爷在朝中是上下级,故而两家夫人也来往密切。 孙夫人跟着她看过去,凑近道,“可不是么?那丫头生的白净可爱,长得又健壮,很得安荣侯夫人喜欢,前阵子常见安荣侯夫人抱着她家宝贝儿子去跟她玩儿,若不是她出身太俗,安荣侯府怕是要跟她定亲呢。” 张夫人不理后面,只应她前面的话,笑着附和道,“是生的俊俏。” 这时,一个嬷嬷上来对她耳语了句什么,张夫人余光瞥了眼对面楼悄然起身离席的李素梅,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李素梅疾步来到厨房,见厨房里满地狼藉,蔬禽肉蛋都被毁了个遍,锅碗瓢盆也被砸了不少。 管事婆子正带人清扫,门边,五个小厮绑了两个脏乱邋遢的男人,身上也带了些伤。 李素梅看了一圈,喜怒不形于色,目光落在这两个眼神闪躲的男人身上,“管事嬷嬷,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管事婆子忙来行礼,回道,“禀姑奶奶,今儿老夫人过寿,让府里在紫金观给人散寿桃、寿粥,因咱家常做这些积德的事儿,所以有人感念老夫人恩德,就来后门那给咱们老夫人磕头祝寿,谁承想这两个坏心的饥民竟借这由头蒙混进来讨吃的,我们给了一筐寿桃打发,对方尤嫌不够,竟闯进咱们厨房来大吃大嚼!还抱着活鸡啃!奴婢们力气不如他,苦拦不住,这两个人便越发嚣张,发起狂来还砍伤了两个厨娘的手,最后奴婢足叫了一队手脚厉害的小厮来才勉强将这两个饥民制住!如今菜蔬被毁,两个掌勺的厨娘也伤了,宴席恐不能照常办下去,奴婢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正要回了姑奶奶,还请姑奶奶给个示下。” 说着,她小心翼翼的抬眼看李素梅,生怕这位姑奶奶发怒,嫌她无用,像之前谢老夫人发作钱嬷嬷一样,将与钱嬷嬷有干系的下人全都收缴了财产,一律发卖出去! 李素梅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地上被咬穿喉咙管的死鸡,又听完她所言,便知今日这事绝非巧合。 即便有饥民受不住饿,闯进谢府找吃的,也绝不可能避开那么多巡逻的小厮,一路畅通无阻的摸到厨房来。 所以,今日这事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是不知对方究竟是故意针对谢家,还是单纯眼红谢家如今的荣宠,所以才在谢老夫人的生辰宴上弄这么一出想叫谢家出丑? 管事婆子说完后,李素梅先吩咐小厮们将这两个男人拉去暴室严加看管,叫人去请苏老五来审问,并禁止他们将厨房的乱子传出去。 随后对管事婆子道,“这厨房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你们捡些还能用的禽肉菜蔬出来,洗干净送去隔壁二厨房,你找管家媳妇拿了对牌,另带人去粮库取五十斤干净的米面粮油出来,两个受伤的厨娘先送回住处安抚,请大夫治伤,另给他们十两银子补贴,医药费府里全包,叫他们养好后再来上工,抓住两个暴徒的小厮们也各赏二两银子,其余没受伤的人,全去二厨房候着。” 她一番吩咐有条不紊,倒叫厨房的人全都安了心,纷纷随管事婆子应道,“是,姑奶奶。” 随后,李素梅叫来巡逻管事,吩咐下去严守各个院门,除已经在外头的小厮不必管外,府里实行宽进严出,若有嫌疑不规矩者,不论身份,一律押往暴室看守。 “是,姑奶奶。” 巡逻管事自知今日他和底下人出了大岔子,此刻也是一脑门的汗,忙不迭应声退下照做。 这时候,无论是去外头重新采买蔬禽肉蛋回来,还是另去酒席定寿宴打包回来,时间上都来不及了。 李素梅让人去告诉云嬷嬷,叫云嬷嬷回了谢老夫人宴席延后半个时辰。 自个儿心脏也是怦怦跳,只当着下人并未露怯,暗暗擦了擦鬓角急出来的汗,回了一趟梨园鸳鸯楼,叫人将苏老太请来楼下,将此事悄悄说与苏老太听,问苏老太拿主意。 苏老太听罢,也吓了一跳,先安抚道,“你和你三嫂可以暂代那两个受伤的厨娘掌勺,只这些新鲜菜蔬,去哪儿得呢?不管是买还是借,只怕这时候也来不及了。” 李素梅叹气道,“我方才遣人去附近几个菜市采买了,只是这会儿子估计买不到什么新鲜的,宴席上的大菜已经拿了银子去醉仙楼订……” 话音未落,林管家媳妇急匆匆过来,“不好了姑奶奶,派去菜市采买的小厮说,附近所有菜市今儿全部歇业!夏明、夏清两个走遍菜市,硬的软的都跟菜贩子来了一遍,菜贩子却都说,菜市的菜一早就被人包圆儿!现在菜市别说发黄的菜叶子,就连肉渣子都找不到一块!” 李素梅脸色有些绷不住了,立即问,“什么人包圆儿了菜市?” 苏老太也听出来不对劲了,忙问,“那酒楼订菜可还顺利?” 林管家媳妇捏紧帕子摇头,“不光醉仙楼,其他酒楼今儿不知什么缘故,全都挂了歇业一天的牌子,根本订不到菜,要订也只能等明天。” 李素梅彻底气道,“这定是有人作祟!” 苏老太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这么大个京城,总不能所有酒楼都歇了业,那宫里的御膳房肯定还开着火,这儿离皇宫赶车去也不远,你快把这事儿告知你大哥,问问他能不能从御膳房订菜?” 小苏欢在楼上看见她们三个在楼下说话,李素梅脸色越来越难看,便留心听了一耳朵,得知厨房不知什么原因,需要新鲜菜蔬后,便挥挥小手,二厨房里立刻多了许多时令蔬菜和鸡蛋、鸭蛋、鹅蛋并鲜鱼、活鸡、鸭、鹅,还有一百六十斤重的肥羊也放了三头出来,四百斤重的猪放了一头。 李素梅听了苏老太所言,也只好如此,正要亲自去找谢淑林,厨房的管事婆子忽然欣喜跑来回禀,“姑奶奶!有菜了!有菜了!您快去厨房看看吧!” 李素梅一惊,忙赶去厨房。 第117章 真是祥瑞 苏老太闻得此言,也松了口气,赶紧上楼,悄悄儿的跟张晓兰说了声,叫张晓兰去了厨房帮忙。 吴春荷在旁边听到,就跟着一块儿去,刘莺莺因不善厨房烹饪,就留下陪伴苏老太。 因宴席延后半个时辰,苏老太便以呆坐着未免无聊为由,提出想去逛逛这梨园景致,谢老夫人欣然应允,王老夫人也一同前往。 红菱馆那边也差人递了宴席延后半个时辰的消息,听说老夫人带着女眷预备逛园子赏这初春之景,便敬请诸位男宾去了谢家的圃场射圃、投壶,有那提前告辞的宾客,则先送了伴手礼,并诚意致歉,由林管家恭送其出门离开。 恰在此时,宫中太后娘娘、圣上、皇后娘娘皆派人前来送赏,叫谢老夫人去院外领赏,众人便簇拥着跟她去了,空气中的喜气不减分增。 厨房。 李素梅赶来此处后,看到堆满了菜架子、菜盆、灶台的新鲜菜蔬,禽蛋,也是惊呆了眼。 管事婆子再三保证,这些东西都是凭空出现,言语中十分惊惶后,李素梅回过神来,镇定笑道,“咱们府里今儿犯了小人,原本菜蔬尽毁,寿宴无缘开办,此刻忽然凭空多出这许多新鲜菜蔬来,想必是老夫人今日过寿,福泽深厚,所以连上苍也庇佑咱们谢家,知道咱家有难,便显露神迹,特为咱们解围。” 众人听她这么说,都觉有理,逐渐惊喜起来,纷纷私语,“这可真是天赐祥瑞啊!” 吴春荷和张晓兰赶了来,看见外头那三头羊,拉过李素梅惊道,“这三头羊怎么和咱家的长得一样眼珠,毛色?尤其那头猪,也忒像前阵子老四、老五他们打回来的那头!” 李素梅经她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暗道原来所谓神迹显露,竟是她闺女所为! 想是她和苏老太在楼下商量采买菜蔬时,被楼上的五丫给听到了。 “三嫂,咱们先做起来吧,今儿的宴席能不能顺利完成,就看咱们的了!” 李素梅心里惊喜又感动,欢喜之色也忍不住溢于言表,忙叫厨房几个专门负责宰杀的杂役和仆妇去外头宰了那羊、猪,转而和张晓兰分拣起厨房这些水产,禽蛋,菜蔬,掌勺操办起来。 凡有大宴,广邀宾客,必以低调平和,浓淡适宜的苏菜为主。 手脚利落的仆妇们分宰杀的,洗菜的,切菜的,备碗碟的,挑水的,管磨盘的,备料的,烧火的,添柴的,分工齐全。 李素梅与张晓兰主捡挑好的蟹黄,剁了肉糜,做一道砂锅蟹黄狮子头,另切羊肉去腥,做一道嫩嫩的粉蒸羊肉,并用嫩笋、冬菇、去心莲子等炖一道清汤鹌鹑蛋八宝鸡,取处理好的鸭子去腥放笼屉里蒸的烂熟,再下油炸紧皮,捞起淋油,做香酥鸭一道,另有什锦蛋羹、炸春卷、蜜汁江米枣等菜,再炒一些干丝、时蔬,炸小黄鱼、脆鳝、虾球各一道,再烧一道松鼠鳜鱼,鲜笋炖河豚,因猪只有一头,炖蹄髈不够客桌数,故而取了两扇排骨,做了鲜苞米炖排骨,取汤盅装盛,按人头数,一人一盅分,恰有几盅剩余,另有甜汤,桂圆红枣燕窝一盅。 吴春荷力气大些,跟几个仆妇负责揉面,蒸馒头和米饭,一行人忙得不可开交,总算赶在李素梅说的时辰前将菜做好,叫鸳鸯楼、红菱馆两处来催的丫鬟、小厮们拎了东西回去交差,同时,府里的鞭炮也放了起来,噼里啪啦好不痛快。 张晓兰往日虽也办过宴席,可还是头一回给这么多身份贵重的宾客办,即便菜早早端走了,她和吴春荷也不敢离了厨房,忐忑在这儿等消息,一边候着厨房里其余炖菜。 李素梅因要回去陪侍谢老夫人,故而不便在此留侯。 及至宴席接近尾声,二人见谢淑林、李素梅满面红光的拿了两个红绸包的银锭进来亲自向她们感激致谢后,妯娌俩才总算松了口气,直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道她们两个今日总算功德圆满。 银子是谢淑林知道她们帮的大忙后,特意拿出来向她们酬谢的,并说今日宾客们都吃的很好,那宴席并无不妥,妯娌俩见推拒不过,就欣然受了。 待谢府送走宾客,打赏完戏班子、各仆人,并送戏班子出去后,府里点上了吉庆的寿字纹圆灯。 谢青岚送谢老夫人和吃饱酣睡的小苏欢回居正堂歇下,苏老太、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几人也在后院西厢房安置。 苏老三、苏老四则带着晏家、晏和、晏齐、晏兴在前院厢房安置。 这会儿,苏老五、李素梅和谢淑林、谢老三、谢老四都聚在书房里。 苏老五道,“那两个毁了厨房菜蔬的男人不是普通饥民,他们虎口上有许多老茧,像是长年累月握刀所致,若非军人,便是草寇、抢匪无疑了,只是我本事有限,并未从他们口中问出幕后指使之人。” 李素梅道,“守门子的丫鬟莹儿倒是说,今日有一个嬷嬷在园子里逛了许久才出来,后来往鸳鸯楼右边楼去了,或许是那嬷嬷在这空档里引那两人进来的。” 谢淑林沉吟片刻,道李素梅、苏老五辛苦,“今日你们也忙了一天,先下去休息吧,此事交予我来查办即可。” 李素梅含笑点头,又说厨房熬了羹汤,热着点心,炉子上也烧着热水,叫他们困了饿了就派人去厨房拿吃的,随后和苏老五回了厢房歇下。 忙碌一天,她也着实累得慌,沾床就睡。 谢老三待他们离去,才疑惑道,“幕后黑手好找,可今日那厨房凭空变出来的新鲜菜蔬怎么解释?妹妹说上天给咱家老夫人赐福这一套糊弄糊弄懵懵无知的仆妇丫鬟就罢了,别人可未必会信。” 谢老四道,“这事儿好办,不必捂嘴,叫那些多舍舌的丫鬟仆妇尽管传去,人们听得多了,自然不信咱们府里发生过这等奇异之事,况且今日来宾们的注意力可都在宫中那三位主子给咱家送来的赏赐上。” 谢淑林笑了笑,“是这个理儿。” 说完,把他们两个也赶去休息,叫来人,让人去把那两个饥民放了,且看他们会回什么地方去。 “是,大爷。” 第118章 张老二回村 吴春荷、张晓兰收到的酬谢银分别是十两,二十两,自己只拿了一两银子的零花,剩余的全都交给了苏老太,苏老太存进了公账里,第二天,一行人向谢家告辞,回了清水村农忙。 说起谢家昨天凭空出现的蔬菜,张晓兰、刘莺莺都觉得跟自家的小福宝五丫有关。 苏老太叫她们噤了声,笑呵呵道,“这事儿咱自己心里头明白就行,要是传出去叫外人知道了,岂不是给五丫惹祸?” 众人觉得有理,只自己私下议论一番便罢。 昨日,苏老太她们来谢家赴宴时,张红壮爷俩在帮忙守着鱼塘。 张李氏死后,张铁根回了李家村混日子,偷了牛车跟周春燕去娘家过的张老二突然回来了。 他岳父家的人嫌她夫妇俩来娘家猫冬,混粮食吃,扣下他们那辆牛车,消磨完张老二身上的银子,忍到立冬就将二人赶了回来。 二人来之前,还怕张李氏不让他们进门,特意打听一番,得知张家如今只剩张红壮和小豆儿后,夫妻俩高兴的不行,忙带着银宝就来鱼塘这边叫爷爷,言辞间也无不表尽懊悔,说他们先前不该跟着张李氏胡闹,去伤老姑妈一家的心,现在看明白了错的是自己娘亲,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他和老姑妈。 并说他们先前急匆匆赶着牛车回娘家,是因为周春燕他爹娘摔了,病得很重,又不想让家里二老操心,才急匆匆赶着牛车回去的。 这番解释虽然牵强,但张红壮看在银宝无辜的份儿上,还是勉强接受,让他们住回了家里。 苏老太一家回来的时候,张老二穿着一身补丁夹袄,手臂上挂着篮子,揣着手站在门前仰着头打量他们那座宅子。 听见后头的驴车声,张老二忙堆起笑转头,放出手拎着篮子迎上去,“哎哟,老姑妈、表弟、弟媳、外甥回来啦!我早等着给你们拜年呢!顺道送些炸菓子来,都是咱自家做的,味道算不上好,但糖、油足得很,吃一个胃里舒爽!外甥们尝尝?” 这些莜面核桃花生做的花型糖油炸菓子确实炸的不错,但比起张晓兰做的来,只能算一般。 苏老太在前面扶着几个孙子下车,苏老五他们在后面扶着几个妯娌下车。 苏老太看了他,倒不觉得意外,笑道,“这是哪儿吹来的风儿,你竟然也肯孝敬我来了?” 张老二点头哈腰道,“侄子来可不是想跟老姑妈赔罪嘛?先前我娘……张李氏犯浑,对老姑妈做了许多糊涂事,伤了老姑妈的心,可不巧,那阵我不明缘故,也跟着帮腔了几句,如今回过味儿来,只恨我那时蠢,尽听张李氏的话了,今儿一是我爹的话,来探望老姑妈,给老姑妈、表弟、弟妹、外甥们拜年,二也是想求老姑妈原谅。” 说完,他弯腰做了个大揖。 苏老太笑了笑,“哦,你爹叫你来的?” 张老二觑着笑,恭顺点头。 苏老太捻了一个糖友炸菓子咬了一口,道,“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可我上了年纪,家里小的们又不爱吃这油多的炸菓子,我吃一个就行,剩下的留下来未免糟蹋,你拿回去吧。” “诶、诶!都听老姑妈的!” 苏老三看到这边张老二和苏老太说话,拦住了要上前将张老二驱赶走的苏老四、苏老五,对他们道,“算了,既然是舅舅叫他来的,想必舅舅也认回他这个儿子了,况且这人躲得快,真算起来也只是和咱家有几句口角,没像张老大那样帮着张李氏助纣为虐。” 苏老四哼了声,“我就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咱家刚去他家的时候,他可精着呢,叫他媳妇防着厨房的门儿,盯着咱们,生怕咱们偷他家东西吃。” 苏老五道,“既然三哥这么说,咱们不喜他,不与他来往就是,只是看在舅舅的份儿上,咱们也不能太给他没脸,不然舅舅那边也不好做。” 苏老四想到张红壮,一整个冬天都是往他们这边送碳的多,收钱的少,当初他们在清水村安家落户时,还怕他们钱不够,要拿自己的私房体己出来帮衬他们,心里那点不顺便也散了,点了点头,一行人把谢老夫人给的谢礼,伴手礼这些,全都搬进屋去清点,放进仓库。 苏老太进来后,苏老三才问,“娘,他刚说什么?” “他听说张李氏把他家的二十亩地卖给咱们了,想要回来,那地我本来也是要给你舅舅留几亩的,他来要,我没把这话告诉他,说只能一两银子一亩来佃,他还想讲讲人情价,我给驳回去了,最后他佃了他家十亩地种。” 苏老太边说,边给晏家、晏和收拾出桌子,烧了热水煮茶,叫他们喝了茶歇歇,待会儿好温书。 苏青山昨天被留下来看家,一天没见着晏齐、晏兴两个小孙子,幸福的摇着小尾巴找他们玩去了。 苏老三找了身干活儿的衣服穿上,道,“说起这事儿,前几天村东头的王鳏夫家,村长隔壁的安婶子家,还有后山底下住的刘勇家,都找我问过佃咱家地的事儿,我心想,咱家算上舅舅家的地,一共有六十亩良田,只留五亩地种还是太少了,虽然老二南下行商去了,老四、老五大概四、五月的时候也要跟着官府的征丁队伍走,但我还在家,多收几亩地的粮食也收的过来,所以我想多留几亩种,娘觉得呢?” 苏老太道,“这事儿好,就是怕到时候你也突然要走,我才只留五亩地种,这样我们几个女人家也收的过来,既然你下了决心要留下,那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再跟大家说一声,多种几亩地。” 苏老三笑着点头,去茅房那边挑了一旦粪水去了地里施肥。 张家。 周春燕等着张老二回来后,忙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提回来的篮子,失落道,“怎么样?老姑妈没收?” 张老二摆手,“老姑妈可比你爹娘软和些,虽然没让我进屋喝杯茶,可对我态度也不算差,咱们佃地的事儿她老人家准了,而且租金也不高,还和灾年以前一样,一两银子一亩,算起来咱们不亏的,况且老姑妈也讲诚信,咱们佃他家的地比佃别人家的好许多。” 周春燕听了,也是欢喜点头,“以前娘在的时候,咱们种点地她都叫李二狗那个混账舅舅拿走,现在咱们总算有自己的地种了!也不必担心谁拿走!我看这老姑妈一家是咱家的福星,他们该早点来的。” 张老二笑了笑,不说话。 第119章 谢老夫人八字克国 二月初二,惊蛰。 今日本该有惊雷炸响,但整个北方都晴空万里,没有一点儿乌云聚拢的迹象。 惊蛰无雷,无雨,意味着今年又是个旱年。 城中百姓低迷,外城鬻人市又多了一批卖儿贩女的,粮价也跟着上涨。 现在米铺里已经买不到白面、莜面、荞麦面这些了,只能买小麦、莜麦、荞麦拉回去自己磨,就 郝野的声音低而轻,若是仔细聆听还能听出那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来掩盖自己的难过。 就连轿车里蛄蛹的情侣憋得喘不上气儿了,都是他捡石头砸的玻璃。 身为一位祖王,竟被人踩在脚下,羞辱、愤怒、无力、憋屈等感觉,在内心产生,可是萧元又不想死,只能开口呼救。 当李元谷再次察觉到李长生他们出发的动静时,他的内心是不想再继续跟下去了。 这一次,他没有吝惜,直接向能量炉里灌注了整整一个葫芦里的特级魂液,把能量炉都灌满了。 那些人的照片,我也有看过一些,每一个都很帅,而且好优秀好优秀,各方面条件不比爹地差。 郭子豪点头,上前,大逼兜直接抽在脸上,力道之大,让豹子头瞬间找不到东南西北。 杨嘉燕也是无了个大语,亏她还替她出头呢,结果居然是借刀杀人!这表妹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行宫是皇家住的,大臣家眷就住在行宫外围的房子内,祝妍他们住在行宫东侧拱辰街青莲巷,还是个三进的宅子,很规矩的四合院儿。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的想法一致,对他们的团结很有帮助,不会存在什么分歧,领导东夷前进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这两天,虽然她们在同一间卧室里,但只要结束拍摄,吴瑾萱就会离开,自己找酒店去住,然后第二天早晨再回来,装作在这里休息了一晚了似的。 白暖晴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她将保温盒收拾了一下之后,打开了病房的门。 “好,那你现在跟我进去!”林艳兰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事,眼睛中冒着精光。 怕岑青太虚弱,赵哥这一路上都是揽着她的肩膀,支撑着她往前的。 章墨显气的不轻,直接上去把白温柔摁在墙上,准备吻上去的时候却反被白温柔打了一个巴掌。 眼看玉鼎真人就要赶到杨戬战场,药师手中握有接引给他的上品先天灵宝降魔杵,对着玉鼎真人直接打了过去,四成的法则之力呼啸而去,想要直接将玉鼎真人殒命于此的想法。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爱吓唬本王,只是几百年前,本王虽被你给吓住,但是现在你以为你还能吓到本王吗?这凡人在我手上。”他一点不怕李云舒身上用神识,压迫在自己身上的那神力。 其他帐篷里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出来了,大家一同向着领食材的地方走去。 原著中写着,虽然宋舒念遭遇了这些,但终归是有惊无险,在关键时刻被穆云绎救了下来。 “诶嘿嘿嘿嘿,没有错。”胖子怪笑了两声,随后他从柜台下掏出一个永恒指针扔给娜美。 “都准备好,一接到命令,马上动手。”看了一眼天上的云鹰,几支队伍的队长低声吩咐道。 “这…这怎么可能?!竟然在吃饭和聊天的时候睡着了?!”旁边的一位龙套尽职尽责的传达了咸鱼作者的吐槽欲望。 第120章 惊蛰打雷 轰隆! 不远处,京城上方突然炸响一道惊雷。 正在殿内争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忙转头看去。 却见谢家上空,正有一片乌云,源源不断向四方散去,又几声惊雷过后,便是大雨。 武昭帝见状,哈哈大笑出来。 “周大人,若谢老夫人当真克国,那又怎会自他们府上响起惊雷,降下甘霖呢?可见你说 祁闲卿此刻不复老骗子般的贼笑,反是神情肃然,不苟言笑,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味道。 徐浩然把撑在桌上的手拍了一下,把在一旁旁听的姬涵魅、黄不凡、韩世弘和接待照顾他们的胡子暗卫吓了一跳。 叶良辰一边说着,一边将叶晓雨的一些信息发给了黎洛,包括叶晓雨住在什么酒店。 眼看巨蛟来到跟前,元豹伸手就往褡裢里摸去,好像还预备了某种特殊的兵器。 仔细检查过附近地形和情况,黄不凡一口咬定这是瀚海帝国水师的一个停靠点。 三字经曾经说,人之初,性本善,可是她接触到这么多,大多都是恶,是贪婪,是自私。 叶芊芊微微一笑,仿若清风拂面一般。一下子竟让暴风熊有片刻的晃神儿。 无奈之下,她独自躲到了不受九界掌控的边缘地带,还幸运地收了两个被仇家送来自生自灭的徒弟。 她手中的碗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模糊的双眼中,看到苏漓依然在笑。 方雷哭笑不得,但也无计可施,毕竟是靠着人家的关系才享了这半日的便宜,没什么可埋怨的。 不等她开口说话,沐初已经转身往外头走去,只是,每迈出一步似乎都有点艰难,步伐很沉,也很缓慢。 这种办法最好,不仅能够化解剧毒,还能反过来增强自身实力。可惜他福源不够。这个方法也只能放弃。 “别喊了,击毙他!”在墨西哥人和黑人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此人都敢持枪闯入黑人区,这种人肯定不会是泛泛之辈,如果他真的当着警察的面把人杀了,那警察以后别想在蒙泰克镇重新建立威信。 死人总是让人怀念的,至于活人嘛……天天放个毁了容的七皇子在众人眼前晃,七皇子的脾气本来就不好,现在就更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了。谁撞上七皇子,谁就没好果子吃,哪能不恨七皇子,顺便怪一怪六皇子呢? 巴勃罗还是那副德行,进屋没有任何恭维,衬衫依旧挽仔手肘附近、西装从来都是在手里捏着,邋遢的随手搭在椅子背上根本不在乎形象。 “靠!什么东西,这眼睛这么吓人!”水天澜看清楚那些绿色的亮点居然是眼睛时,吓得也是后背发凉。 王承恩和榆林湾目前的关系崇祯是了解的,虽然这两方面都对自己没有异心,可他们走得太近崇祯还是很不情愿的。 蓝先生呼吸费力,带看到绿色怪物的眼神恢复清明,立刻露出兴奋至极的表情。 韩万涛静静的坐在中军大帐中,营地外面的枪炮声比前一天更加的猛烈,11门6磅炮不遗余力的喷射着散弹和实心弹。 她对长子,满心愧疚,意图弥补,却唯独不会将江山社稷交托于他的手中。正因为如此,苏沃到达适婚年龄之后,秦琬精挑细选,方决定从隋家选个姑娘,与苏沃结发百年,谁知苏沃看不上。 意识化身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但瞬间就收敛了笑脸,摸了摸下巴,叫了起来。 第121章 金月桂认错 雨下的密密麻麻,风也跟着添了一丝掺进骨头里的凉意。 一道消瘦的身影撑着用破布缝补的油纸伞,背着一只消瘦的包袱,迈着小心的步伐来到苏家大门前,见门上栓的铁锁总算被人打开了,来人长舒口气,忙上去敲门。 没一会儿,吴春荷从里面走出来,边开门边道,“素梅,是不是忘啥东西了?” “呃,二弟妹 虽说一模一样,但气息上不可能一模一样,尤其是修为上,还有体质上,都是没法一样的。他现在拿材料砸进去,带来的情况都不一样,想要一模一样不太可能。 他们羞恼成怒,一个个都散发出凌厉的杀意,恨不得想要把易天云给剥皮。 “31万两第二次,没人出价了吗?真么没人出价了吗?今年才刚满二十的花魁绾鸢仙子才值31万吗?今天就没有有钱的公子哥了吗?”老鸨喊第二次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大汗渗处不少。 本来初到灵山看到灵山被毁,他的心中其实是有些松了口气的,因为他没有悟透佛法真谛,甚至对整个佛法都产生了怀疑,他害怕自己即便到了灵山见到了诸位佛尊依然成不了佛,他害怕自己成为佛门的罪人。 面对惊天的惨叫声,杨伟面无表情,双冷日扫视着夜下特工的影子,一但有人发出呼吸声,子弹便朝着对方扫去。 叶错感觉言邪的口气中,对风不语似乎是有点不爽的,但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宫本武藏,上古沪江时期人士,远古和之国不世出的剑道天才,十岁便修出元婴,曾经追随远古剑圣浪客剑心东渡华夏,挑战华夏修真者,并亲眼目睹了远古华夏修士的强大。 “旱魃时间已到,你可想好了?”胖和尚一边说话,眼皮也不抬一下,伸手一招把大力魔猿仅剩下的锁心箍招到了手里。 此剑斩出,可怕无边,连万隐盟盟主这样强大的存在,都根本无法抵挡。 孩子收了棍子,笑着带食往里走,他的态度很好,很热情,连表情都比之前所见的那些孩子都生动,看得出,他过得很好。 “你的眼睛被他的手段给骗了,他的确只有一把,只不过他那把飞刀不是一般的飞刀,肯定是神兵利器之类的,而他也有手段将一把飞刀耍成无数把而已。”阴阳师长者说道。 他一直以为是他对不起简蕊在先,所以简蕊决心和他分手后,他没脸继续纠缠她,即便她在他的梦里根深蒂固。 “当然不会,完好的神器,送给我我也守不住。”南宫游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换好衣服的陶修看了看手表,走到床边将闹钟调到了五分钟后,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上课了,五分钟后顾轻狂起床应该还有时间吃早餐,陶修放下闹钟,离开了自己的宿舍。 在联络人方面,他一点儿也不会觉得浪费时间,硬是在一天内约了上百人,最后嗓子都要哑了,挂掉电话,却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兴奋感。 “多谢殿主救命之恩。”武悠然首先反应了过来,挣脱韩逸的怀抱,单膝跪地道。 “你想怎么样?”程一秋突然一反常态,一扫之前的萎靡之色,然后冷冷的回应。 刘美人被皇上降了两级,圈禁在清漪斋里,皇后处置了刘美人宫里的侍婢,罚了刘美人在圈禁期里茹素,并做着绣活,像宫里的绣娘一样。 第122章 晏家落榜 夜晚,谢家。 “大爷回来了!” 门子在前院一声通报,书房前久等的李素梅松了口气,迎上去道,“大哥回来了。” 谢淑林对白天张首辅联合礼部尚书针对谢家一事心有余悸,回来后便叫林管家增派人手,严加巡逻,吩咐完人后,他叫林管家退下,笑着对李素梅道,“妹妹有事?” 李素梅跟着他进了书房 老曹听了后有些沉默,盯着项楚的眼睛看着,但是看着项楚眼里那坚定的目光,于是也打消了心底的疑惑。 次日,林逸提前20分钟去了王越新的工作室,此时,工作室还有些三三两两的男演员,都是年青演员,长相也各有千秋,应该都是来试男主角的。 “这是……是……法相?”一名顶尖天骄看着项楚身后那横亘数百米的庞然大物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迟疑说道。 范水青本来没有多想,不过这话在说出口之后,却是忍不住向吕飞看了过去,这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想法。 这番话说完后,崔氏的眉头就紧紧的蹙了起来,眼底满是担忧沉重之色。 克利夫兰的记者对唐龙十分热情,昔日之时,一旦比赛结束,记者习惯性一窝蜂扑向詹姆斯。 也就是说,幸存者接近丧尸,要将丧尸的脖子砍断,就得在一米范围内。 他希望我能自动离职,手续办完后再到财务处支取三个月的工资。 不过就眼下瞧着,闵昭家世好,人也谦和有礼,样貌也不错,又是远离朝堂纷争的闲散清贵,除了身子弱些,确实还不错。 她方才在车里整理衣裳,并未仔细听外头的对话,所以这会子还不知道闵昭的身份,故而就称了声闵公子。 不过赵元现在已经成了正宗的人气偶像,并且主要的迷妹都集中在中央国,这就让赵元有了一些舆论导向的能力,并且还给赵元踏上天修之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目前取得的战术胜利就足以令他们欣喜万分,但却无力扭转眼下的后勤缺陷。远离母舰的补给就不能随心所欲地挥霍火力,偏偏短期内还又因局势紧张而不敢有所轻忽。 无数的乱码在巨大的显示屏上开始转动,隐藏在世界各地仍然生存的核弹发射基地与核潜艇收到了不同的指令。 到了张雪迎所在的艺术系门口,只看到门口贴着一张布告,有不少人正在观看。 身边副官及手下们都因此被吓得浑身颤粟,因为想要在短期内离开这里可不现实。摊上这么一个长官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这时候,已经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了,但出于对宁寻道的信任,并没有什么惊慌,一个个依旧是疑惑不解的看着宁寻道。 但是这种优势不是一直存在的,想要保持领先的优势,他必须要更加努力,变得更加强大。 每一处大木板后面都躲着三名铁炮足轻,他们依次交替射击,形成源源不断地三段击循环。 看到这么火爆的场面,常剑锋不禁暗暗佩服卡尼安制造现场热烈气氛的能力。 如今,他的实力才半步圣主,这样的修为,对于仙域或许很高,但是,对于神界的强者,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不同,你只要有战甲,冲杀进敌阵去就可以为大家争取许多喘息的时间——你可敢佩我甲衣,去冲杀一阵?”他说道。 第123章 消失的试卷 因本朝有规定,童生试凡落榜者,皆可向衙门取回自己的考卷,查看上面的批阅。 苏老太相信晏家的实力,不甘心他落榜,必要找出缘故才罢,故而揣了二两银子,叫其余人在衙门外等着,她则带着晏家去衙门里取他的考卷。 不料苏老太报了晏家身份姓名,还拿了晏家的考牌出来,对方却只略略扫一眼,就撂开去,“今儿 而在赞同之后,又扭头看了看港头那无数海军之后,鹰眼嘴角不由撤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水晶宫,便是孙殿和单美仙议定的东溟派新名号。虽说东溟派大部还在琉璃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但却不妨碍孙殿先把它的名气打响。 艾玛这一个多月,可是没少往这里跑,这里可不是什么商业区,繁华地带,要说艾玛是顺便过来看看林远的连傻子都不信。 积分减少一万点,弥彦体外的黑色巨人身体表面,迅速出现一套漆黑铠甲,其中的五条手臂也纷纷呈现出奇形怪状的武器。 一脸莫名的看着此时,一脸惊惧的望向自己,并用双手紧紧护住她那满是残念的胸脯的萝莉。剑八不由翻了翻白眼。 这八个高手还都是各个势力临时拼凑或是重金邀请过来的,根本就不会和海军拼命。海军来得人很弱的话,他们或许不介意全灭了海军。可事实上海军就算是残了也没有这么羸弱,所以战斗从一开始就变得不温不火。 “这种程度的攻击对我的宝石海星是没用的!”清水自信的说道,就见高速旋转的宝石海星轻松的规避开所有的攻击,冲撞在太阳珊瑚的身上,随即借助反弹的力道向后撤退。 直到现在,其他国家的网友们这才清楚,原来林远已经创造了这么多的成就,而且还是横跨不同行业的,这简直让人感到难以置信。 陆克路特看了一眼娜贝拉尔伽玛之后吞了吞唾沫,眼神之中也带上了一些的害怕。 那种特殊的木质结构,上面奇特的符号的和花纹,秦洛手里头还有一个类似的存在。 但在妖兽森林里面,已经修炼了十天左右的王风,却不知道因为自己,竟然在天王城内,引起了这样大的行动。 可想要排除异己这个想法,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需要实力作为支撑。 好吧,以前应该也见过,但他跟那个叫缪薛的人一起,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他人。 云依抬头看象龙景睿,她算是发现了,这货不怎么爱表达,不对,是不善于表达。 萧琴弦已经闭上了眼睛,眼珠边缘竟然出现了一丝泪珠,她是不会让这些人糟蹋自己的,眼神竟有死意横生,只可惜刚刚遇见自己所追随的人就连续遭难,生命垂危。 不仅仅茫然,若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也说明在当前的大龙王朝皇室之中,正在发生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变化。 看着面前不亚于分公司那边玉石协会的大楼,我不禁感慨,难怪锦兰的珠宝玉石行业没多少人了。 就我目前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再少块肉,虽然没什么大碍,反正最后都差不多。但是,好歹也是块肉,是吧? 不过他没有马上去面对宿主,心里很是内疚,是他没有保护宿主。 丫鬟们行完礼看到自家王爷脸上的笑意,也只有涉及到王妃的事,王爷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接下来半个月中,周笑依代表爱德华财团凌厉出击,火力全开,在多个商业领域公然与紫桓国际展开竞争,史天赐竟然节节败退,似乎毫无还手之力。 第124章 死气浓浓的雷云 长安县县令姓田,是长安县已故县令赵大人的学生。 胡院长猜测是田县令收了赵家好处,调换了晏家和赵诚毅的试卷,才导致晏家落榜,来了衙门就要把赵诚毅的考卷拿出来查验。 田县令听说他要调试卷后,当即叫人把他请来书房,并将晏家的试卷摆在桌上,敲了敲道,“赵诚毅的童生功名是赵家花三百两银子从我这儿捐的,你学生的卷子在这儿。” 桌上的试卷字迹清隽,排列整齐,看起来赏心悦目,确是晏家的卷子无疑。 胡院长怪了,道,“不是有人搞鬼,那苏晏家为何落榜?他的才学你我有目共睹啊!” 田县令冷哼一声,将一封文书甩在他面前,“你仔细看看!看看他爹是谁!” 胡院长依言看完亲供书,道,“苏仁礼,怎么了?他爹还有秀才功名呢。” 田县令道,“你既知道这三个字念苏仁礼,怎么就不知道这是东厂提督苏敬安的旧名?他是大太监苏敬安之子,贱籍之后!古往今来就没有贱籍能考科举的先例,你要是为他不平,哪怕把我告到御史府去,我也是按规矩办事,有功无过!” 田县令说完,又道,“你来找我,肯定是他去找过你的缘故,你只管把这卷子带回去给他,把我那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他,他要是明白,就此罢休,我可以当做这事儿没发生过,倘若他硬要争这个案首之名,那就别怪我治他个弄虚作假,违规科考之罪了!” 胡院长万万没想到,晏家落榜竟是因为他的身份有问题,不由扼腕叹息。 照这么看,苏晏家这孩子是一辈子无缘科举仕途了。 田县令目送他裹了卷子离开后,叫小厮往首辅府走了一趟。 张首辅得知苏晏家落榜后,近来心中憋闷的郁气都消散不少。 苏敬安以一己之力肃清了大半个仕林,如今新仕林又有许多是他培养出来的,倘若苏敬安的儿子也进了庙堂,只怕那些人会扶持他做下一任首辅。 虽说这都是张首辅过身之后的事了,但他得保证自己死后,朝中还是他的人把持,所以苏敬安留下的这个威胁他必须除掉,将他科举的苗头彻底扼杀在萌芽前夕! 这苏晏家要怪,就怪他没投个好胎吧。 苏老太和晏家从胡院长那得知落榜原因后,都有些愣住。 晏家倒是很快平静下来,接过胡院长送还回来的试卷,向胡院长道了谢,和苏老太回了长安胡同的老房子里,一路上还笑着安慰苏老太,“奶奶,我虽不能继续科举了,但二弟还能参加接下来的院试,咱家如今该以二弟为重。” 苏老太悄悄抹去眼泪,拍了拍他,“好孩子,你爹对不起你。但咱也别灰心,长安县说咱户籍有问题,作废了你童生试的考试成绩,这没啥,大不了换个地方,明年继续考,以你的能力准能考上!奶奶相信你!” “恰好过几天三月初三,晏和要继续考院试,你就陪他在城里住着,和他一块儿温书,县学那边你先继续读着,要是不想读了再回来,或者请个夫子,咱们在家学习也行。前儿你娘来了咱家一趟,在咱家那条胡同巷尾摆了个摊子,不知从哪学的技术,专门给人采耳,看着比以前安分多了,你要是想找她说话,就去乙字号那家院子里找她,她在那租了个小屋住……” 苏老太碎碎念着,说些生活上的杂事,晏家听着听着,心里渐渐暖起来,虽说这次童生试落榜的原因让人意外,但生活还在继续,他还会继续往前走。 不知不觉,四月已到。 从北往南的运河完全解冻,小苏欢跟着李素梅、苏老五和谢青岚从陆路改水路,来到江南苏州谢家老宅,一行人赶在清明前夕祭拜祖宗后,小苏欢的名字也作为谢家嫡系外甥女的身份写进了族谱。 刹那间,一道更凝实粗壮,金光闪闪的功德落入她体内,同时,她白胖胖的小手腕上多了一圈因果线缠绕。 这是谢家的因果线。 有了这条因果线,她能感知到当下谢家所存之人的生死。 谢青岚安排她们母女在老宅住下,就要和苏老五搭船去往台州找失踪的谢老二,但小苏欢感知到谢老二根本不在台州,而在离苏州一千里外的定林,便伸出小手丫拽着两人道,“错了,在定林!” 她还有一个月就满周岁,如今说话已然连贯清晰许多,谢青岚听了她的话,还有些糊涂,苏老五和李素梅却心有灵犀,立即反应过来,忙问道,“闺女,你知道爹和你岚哥哥要去找人?” 小苏欢点头,“找,二舅!” 这下谢青岚也明白过来,他知道自家妹妹不凡,欣喜道,“妹妹,你的意思是说,二叔在定林,不在台州?那,他还活着吗?” 小苏欢对他的两个问题继续点点头,表示二舅舅还活着,随后笑眯眯道,“我,带路!” 李素梅等人怕有危险,不肯答应。 小苏欢也不强求,就折了一只千纸鹤,给苏老五他们带路寻人。 江南四月芳菲尽,这时候的江南风光极好,加之苏州也是鱼米之乡,李素梅除了留在老宅等苏老五和谢青岚回来外,白天也会带着小苏欢去游湖泛舟,逛园赏花,吃这个时节特有的荸荠,茭白,芡实等,非常脆爽鲜嫩,还有樱桃肉、碧螺虾仁、苏州卤鸭等特色菜。 小苏欢惦记着苏老太和二叔二婶他们,自己吃饱的同时还叫娘亲买了不少特色手工艺品,特色话本子,花样子,还有一些可爱讨喜的小陶人,荷包,摆件,准备送给她的小姐妹王瑞英。 在苏州待了二十多天后,一个雨夜,小苏欢察觉到天象有异,赫然从梦中苏醒,爬到窗边抬起一点窗沿,看着不远处黑云翻滚,隐隐有可怕银雷和兽影涌动的天空。 好浓重的死气,那里究竟是什么妖物在作祟? 小苏欢粉嫩的小脸上溢着一抹担心,忽然,缠绕在她手上的两圈因果线变得滚烫灼热,仿佛催促着她快去那边一探究竟。 见状,小苏欢思索片刻,消耗三成灵力变出一个分身留在李素梅身边陪着她,本体则放出空间里的桃木剑,御剑飞行往那死气浓浓的雷云处飞去。 如此一来,哪怕她今日所行凶多吉少,有她三成灵力的分身也会继续以苏宴欢的身份陪她这一世的亲人们活下去。 第125章 魔修作祟 自武昭帝继位以后,天灾频发,这两年尤甚,大国师怀疑有人破坏本朝龙脉,故而四处查访。 最终在定林一处,查到了异样。 定林龙脉是天下龙气汇聚之处,当初太祖帝就是从这起家的,而这里的龙脉却被人斩断了! 原本强盛的国运远远不断从断掉的地方被输往一具干尸内,大国师和苏敬安想要将龙脉续上的瞬间,干尸乍起,并迅速变换成一名中年黑袍道人的模样。 小苏欢御剑飞行匆匆赶来时,苏敬安和大国师正被他变幻出的两道黑影压在地上,吸取气运。 黑袍道人嬉笑道,“没想到区区凡人之身,竟也有如此功德,妙哉,妙哉!待我吸取完这国运,差不多就该飞升仙界……” 说话间,他像是注意到什么,蓦地抬头看向前方让他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的地方。 却见一个小奶包御剑而来,因为个子不够高的缘故,正吃力的从剑上爬下来。 这小奶包很奇怪,他看不透她的元神,明明是凡人之躯,身上却有修仙者的气息。 而她的修为到底在什么程度,他也看不出。 不过也正常,他都能找到这片没有修仙者的凡人世界,其他同道中人能找到也不足为奇。 黑袍道人笑眯眯的抬起一把黏糊糊的血剑指向小苏欢,“小道友,你也是来与我共享这国运的?” 小苏欢摇摇头,指着他手里的苏敬安,“他,我伯伯!你,放人。” 苏敬安身上功德被吸取大半,整个人头昏目眩,根本看不清眼前人是谁。 只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声音跟他家小侄女儿很像。 一句“我伯伯”,令黑袍道人恍然大悟,瞬间贪婪的盯着她,“哦~原来小道友是带着元神转世,才来了凡人界,而非像我一样,是用魂玉灵匣载着灵魂来的,怪不得我看不透你的修为,原来这一世你根本没有修为!如此说来,你的元神倒是比这国运还大补。” 说罢,他立马收回那两道黑影,剑指小苏欢冲去。 难怪皇室中人会有人中靥影术,原来皇室的国运被偷取了。 这国运中涵盖了谢家这样的朝臣之家,和苏家这样的普通百姓之家的所有运道,等这黑袍道人真将国运吸取完,不止这两家受难,全天下都得跟着玩完。 修仙界即便是邪修,也不会如此贪婪无度,只有千年前的魔修,才会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 对方想要她的元神,那她就更不能用元神体出来打了,小苏欢连忙缩小桃木剑,一边施法掐诀,一边迈着小短腿躲避黑袍道人的攻击,一不小心跨过一具“尸体”时,踩到了那人的手,那人哎哟一声,昏昏沉沉的爬起来,看见被黑袍道人追着砍的小奶包时,愣了下,顾不得发懵,连忙提剑冲过去,“休伤前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小苏欢停下来转头一看,见是紫金观少年修士云湘容,顿时欣喜,稚嫩的声音连忙说道,“拖住!” 说罢,她迅速逼出一口心头血,以血为祭,画地为牢,在云湘容被那黑袍修士一招击飞时,小苏欢立即用锁魂术将那黑袍修士困住。 同一时间,她又从空间中取出符笔,符纸和放了很久舍不得用的镇邪符墨,分别画了几道符震住那黑袍修士。 云湘容见状,素来清冷的他也忍不住欣喜道,“前辈!他被困住了!” “暂时的。” 小苏欢擦了擦鼻子上的灰,觉得她现在身子太小,对付起魔修来实在棘手,便又画了张符,召唤黑白无常,没想到那召唤符只烧了一半,黑无常忽然冒出来匆匆灭掉,黑着脸道,“小丫头,别瞎摇人!这魔修地府可惹不起!况且凡人界的事,我们不能插手,一切皆有定数。” 空间中白烟起,白无常带着一股冷风赶来,嗔道,“他不帮你,我帮你,小妹妹,你上回那药丸还有吗?这回得给我双倍。” 上回请白无常带走张李氏的魂魄时,小苏欢给了他几颗提升修为的丹药,没想到那丹药竟然没吃出事? 小苏欢感动点头,二话不说抛出一整瓶品质更好的八荒丹给他,随后向白无常表明,只需要他和云湘容一起拖住黑袍修士就行。 八荒丹顾名思义,蕴含震碎八荒之力,可以短暂使服用者修为暴增,能在这期间吸收多少药力,就全凭服用者的本事。 白无常拿到丹药就当糖豆子似的嚼了一颗,瞬间修为暴增,随即勾出一抹邪笑,拎着法器和云湘容加固小苏欢留下的锁魂阵,困住黑袍修士。 黑无常见状,难免心动,抵唇咳了一声,“小丫头,还有吗?我也不是不能帮你一次……” 话音未落,一瓶八荒丹出现在他手上。 黑无常松了口气,拿到丹药也吃了一颗,立即上前巩固锁魂阵,他的勾魂索本身就对魂体有压制作用,黑袍修士感到了一丝不对,但依旧从容,戏谑的看着小苏欢道,“你以为凭这几个蝼蚁就能把我怎么样么?我是魔修,魔修没有肉身,只有魂体,灵魂一日存在,便永生不灭!除非你是仙人,否则你杀不死我!” 小苏欢得了空闲,不慌不忙的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汹涌的雷云和兽影。 那兽影应当是国运化身,真龙。 雷云,则是凡人界被魔修破坏平衡,即将对他降下的天罚。 魔修吸取了国运,被国运以为他才是一国之主,所以真龙现身与雷云对峙,缠住了原本要劈在魔修身上的雷云。 如果雷云能劈在魔修身上,那他不死也残。 可惜引雷符只能引来一般的雷,对这样的天罚之雷毫无作用。 小苏欢思索片刻,有了主意,她以自身为引,掐诀施法,诵出了一段古老的咒语,原本小小的身体,也随之升空。 这咒语威严古朴,荡涤神魂,黑、白无常下意识停下,转头看她,云湘容身为修士,也同样收到了影响,目光逐渐变得虔诚。 黑袍修士脸色微变,立即呵止道,“住手!小丫头你疯了吗?竟想以自身为引,吸引天罚之雷来劈我?难道你不怕和我一起神魂俱灭!” 小苏欢暂停念咒,俯视他,“你若发誓归还国运,回归修仙界,我就放了你。” 修仙界的修士发誓与契约无异,若违誓,就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黑袍修士脸色难看,“你找死!” 以他现在的修为,被天罚之雷劈了还有一线生机,回了修仙界的话,他会立马被从前的仇家发现,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骂完,他索性释放全部法力,强行冲出锁魂阵。 小苏欢见状,加速念咒,忽然,天地间风止云滞,一道天雷猛地经过小苏欢的身体,劈向魔修。 随之而来的,是数十道密密麻麻的天雷,以小苏欢为引,向魔修而去。 “前辈!” 云湘容双目怒睁,连忙冲过去想帮忙。 黑、白无常一把拽着他,捡起还活着但陷入昏厥的苏敬安,大国师退出十丈之外,远远看着半空中那道小小的身影,神色凝重,“别过去,会死的。” 小苏欢身为修仙老祖转世,身上自负大功德,本身元神也足够强,所以扛得住。 他们这些普通修士,可不敢参与这种强度的斗法。 第126章 送苏家女和亲 疼……好疼。 小苏欢强忍着做引子被雷劈的感觉,直到雷云散去,看见底下被劈得黑气四散的魔修,依旧不敢放松警惕,落回地上的同时,迅速从空间中取出一张她存放了很久,舍不得用的神兽兽皮。 这神兽名为“辟邪”,身体似狮有翼,头似麒麟无角,凶悍异常,是炼制万魂幡最好的材料。 只是她炼器手段并不高明,所以一直舍不得用。 眼下也只有将这魔修炼成万魂幡带回修仙界,才能还此世界一个安宁。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坑我!” 魔修顶着一身滋滋作响的雷丝,痛恨盯着她道。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飞升成仙了! 小苏欢看了眼他,手上画幡纹的动作不停,一字一句道,“算你倒霉。” 他若飞升,则此世不存。 此世不存,苏家人,谢家人,都会死。 他们是凡人,要死也该按凡人的规矩死,而不是被人当做养料,吸取气运而死。 魔修听了这话,气得一口精血吐出,怨恨无比的盯着她,“我与你,势不两立!有种别让我转世,否则我生生世世都会缠着你!让你不得好死!” 成了! 小苏欢幡纹画好,兴奋的放下符墨,迅速将他收进辟邪兽皮内,一起扔进空间中放火淬炼。 至于魔修的话,她全当放屁。 被炼成万魂幡还想转世?做梦! 魔修的惨叫逐渐消失在火光中,外面天空的真龙兽影也逐渐消散。 忽然,一股金光璀璨的功德从天而降,注入她体内,小苏欢忽有所感,还来不及回头交代一句,消失在金光中。 云湘容愣住,连忙爬过来想抓住那缕金光,可金光却很快消散,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前辈呢?” 他连忙转头,着急的看着黑、白无常。 二人相视一眼,白无常开口,“回去了呗,这里本来也不是那小丫头的世界。” 回去? 云湘容失神片刻,再抬头,却见黑、白无常也消失了,空气中只有他们留下的话,“小子,好好修炼,或许有朝一日,你也能去她的世界。” 云湘容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自从他得到小苏欢点化,成为修士后,他便四处云游,积攒功德,前两日感应到定林有魔物出现,才赶来这里降妖除魔,没想到,竟差点折在这里。 他修行的还不够,还要继续云游。 云湘容背起剑,向尘烟中走去。 …… 苏敬安最先苏醒,“大国师!大国师!醒醒!” 大国师忙从梦魇中清醒,匆匆爬起来看了圈周围,见一切恢复正常,立即掐算一番,随即大笑起来,“转机出现了!天不亡我大姜!天不亡我大姜!” 苏敬安见他没事,松了口气,忙扶着他回驿站,修养两日后,重新叫人来协助他重修龙穴,巩固国运,待做好一切后迅速送大国师回京复命。 …… 谢青岚、苏老五循着小苏欢给的指路千纸鹤,当真找到了在定林疗养的谢淑杨! 一同找到的还有八皇子。 原来八皇子楚焉云命格不凡,是福禄寿俱全的贵子,武昭帝担心国运衰落会影响战局,故而叫楚焉云前来台州为谢淑杨坐镇。 谁知朝廷里出了内鬼,竟有人在战场上偷袭八皇子,谢淑杨是为救八皇子,为他挡了一刀才落水,八皇子当机立断,带着人撤回定林行宫。 见苏老五和谢青岚找来,谢淑杨将水军令牌交给谢青岚,叫他随八皇子重返台州。 他的副将背叛了他,眼下台州水师也是无人可用,不然他不会冒险叫侄子顶上。 谢青岚郑重接过令牌,和苏老五一起护送八皇子是回了台州,哪知局势忽然逆转,台州水师总是无端哑炮的大炮打出去后发发爆炸,无缘无故总是进水沉海的船只也忽然正常了,还有生病的水手也都渐渐痊愈,总是起风的台州天气也正常了,也没有时不时地海啸打过来侵扰他们,由谢青岚和八皇子率领的台州水师一路气势如虹,于六月初六拿下了和敌对海国的胜利。 海战结束后,苏老五第一时间返回苏州,跟李素梅和小苏欢团聚。 李素梅笑着说,他不在这段时间,闺女变得越发孩子气了。 苏老五笑道,“咱闺女怎么变我都喜欢!” 说完,慈爱的亲了闺女一口。 …… 台州海战胜利的消息传回朝廷前,朝中十分焦灼,因为他们先收到了佛郎机国提出若姜国能派出一名公主与他们王子和亲,他们可以暂时与姜国休战的条件。 武昭帝没有女儿,且生下来的儿子也过多早夭,现存于世的就只有三皇子,四皇子,八皇子。 素来激进的张首辅却在此事上主张继续攻打佛郎机国,不同意和亲。 没了苏敬安后,朝中文人的心也不那么齐了,张首辅主战,有人就想休战,朝中一时分成了两派,每日上朝都为此事争吵不休。 张首辅夫人不愿看着张首辅和文人疏远,提议道,“朝中虽然没有公主,但秦国公府尚有一女,那本来也是皇后的亲侄女,封她为公主和亲,有何不可?” 张首辅皱眉,“荒唐!秦国公府满门忠烈,为国捐躯,只余王瑞英一个独女,且那英姐儿尚不足两岁,如何能和亲?” 张首辅夫人道,“叫佛郎机国等上十三年,等她及笄即可,难道十三年的时间,朝中还出不了一个能打败佛郎机国的武将么?” 张首辅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张首辅夫人继续劝道,“实在不然,还有一人,也可和亲。” 张首辅双眸微眯,转头问,“谁?” 张首辅夫人道,“与秦国公老夫人认了干姐妹,又是谢家亲家,还是苏敬安本家,苏家之女苏晏欢。” 上回谢老夫人生日宴上,她就对那灵动活泼的小女孩印象深刻。 谢家和苏敬安家都是张家的政敌,他们让张家不痛快,那张家也不必让他们痛快。 张首辅听了夫人所言,思虑再三,最终还是递上了请武昭帝认苏晏欢为公主,送她和亲的折子。 第127章 (完结) 乾清宫。 苏敬安重新换回了绯色蟒袍,随侍在武昭帝身侧。 武昭帝听完他禀报的险情后,一颗心七上八下,遣散朝臣便迫不及待询问大国师,“大国师,这国运被偷,对我朝气数也有影响吧?可有什么办法挽救?” 大国师道,“八皇子乃真龙命格,若能娶到凤命加身的女子为后,姜国气数便会迅速回黄转绿,倘若找不到这样的人,给姜国百年时间休养生息,姜国气数也会由衰转盛,所以皇上不必着急。” 武昭帝听完,立刻请大国师推演那女子所在方位。 大国师却道,“不必推演,那女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眼前?不知大国师何意啊?” 武昭帝连忙虚心请教,大国师往他案台上一指,只见桌上放着一张他还没有批示的折子。 武昭帝恍然大悟,“难道是张首辅说的那位苏家女?” “不错。” 大国师点头,“苏家女凤命加身,且聪颖早慧,八皇子若能娶她为妻,未来百年大姜必将国泰民安,只是臣也要劝皇上一句,凡事不可强求,一切还请陛下随缘。” 武昭帝激动的情绪听了这话逐渐冷静下来,郑重点头,“朕知道了,多谢大国师。” 有大国师这番话,张首辅的折子他没批,并且还在第二天早朝上,当众痛骂了张首辅一顿,也震慑了那些主张和亲的大臣,没多久,台州海战的捷报传来,满朝上下全都如释重负,重新安分起来。 武昭帝大大赏赐了谢家,还封了八皇子为太子,谢青岚为太子少保。 私下里,他还惦记着小苏欢有凤命的事情,悄悄微服出宫,装作苏敬安的小厮去苏家看了眼那孩子。 小苏欢伶俐聪慧,但又天性纯洁,武昭帝一眼便喜欢上了,留了一块玉牌给她作为礼物。 十四年后,小苏欢及笄。 武昭帝还惦记着大国师说的话,这些年一直没给太子订婚,好不容易等苏晏欢长大了,便出宫微服私访,见了苏晏欢一趟。 没想到苏晏欢这个小人儿,竟然还对他有印象,一见面就叫他,“楚叔叔。” 武昭帝老了,小苏欢却长大了,他慈爱的看着她,问道,“楚叔叔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楚叔叔有个儿子,你见过的,就是你八哥楚焉云,楚叔叔想请你做我家的儿媳妇,不知你愿不愿意?” 楚焉云和谢青岚是好友,苏晏欢经常见到,可她明明看得出来,楚焉云喜欢的是她姐姐王瑞英。 于是笑道,“楚叔叔,我不愿意。” “为什么?” 武昭帝急了,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大姜国的天命凤女。 苏晏欢想了想,狡黠一笑,道,“因为楚叔叔家家有皇位继承,我看不上!” “大胆!” 陪武昭帝出来的大太监了急了,刚要吓唬她两句,就见一身绯色蟒袍的苏敬安不知何时从陛下身边走到了那小丫头身后,一双眼睛淡淡盯着他。 顿时,这大太监噤了声,默默闭嘴。 他怎么就忘了?这小丫头身份可不简单,她爹和她四叔早几年前就立下赫赫军功,一个封了长宁侯,赐了封地,特许在京城居住,一个封了正三品震威大将军,镇守西北。 她大舅是两年前致仕的禁卫军统领谢淑林,她二舅是东海水师提督谢淑杨,她三舅、四舅是先做过大都督,随后封侯的谢淑柏、谢淑槐。 还有她二叔,十年前做了点小生意发家,后来搞起了海上航运,富可敌国,其大哥和表哥也都是太子身边的近臣,二哥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举,做了工部郎中的苏晏和,她三哥、四哥也进了军营,年纪轻轻就凭军功做了百户,这两年还会继续往上升。 更别提八皇子、秦国公府出身的王家小姐还把她当亲妹妹看,她几个婶娘也都是朝中的诰命夫人,全都把她当眼珠子疼。 还有她二舅母,三舅母,四舅母,听说也都是她牵线才和她这三个舅舅结成好姻缘的,对她也极尽宠爱。 所以,这小祖宗哪是他得罪得起的? 武昭帝想起大国师说过的,不可强求,应当早就料到今日的局面了,故而武昭帝只是叹了会儿气,伤感片刻。 回宫后,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和皇后再说起这事,皇后笑道,“陛下若真喜欢那孩子,她又不愿意到咱家来做媳妇儿,那您何不收她为义女,认她为公主?” 对啊,做媳妇和做女儿有区别吗? 武昭帝被皇后一番话说的豁然开朗,私下里又去见了苏晏欢一趟,得到苏晏欢同意后,他当即叫大国师选了个好日子,于正月初八那天,高高兴兴的举办了赐封苏晏欢为公主的封爵仪式,并赐封号“瑞阳”,还留给她一封盖了国玺大印的空白圣旨作为贺礼,将来她若有什么需求,武昭帝又过世了的话,便可凭此圣旨要求后任皇帝按要求执行。 …… 修仙界。 被金光传送回来后,苏欢睁开眼睛,发现她竟回到了被雷劫劈死前夕! 还有一道紫雷在空中酝酿。 上一次她就是没扛过这道雷,才被护魂法器扔进凡人界的。 这一次她灭了魔修,避免凡人界被毁,凡人界的天道感激她,才将她送回了这一瞬。 苏欢心中感激庆幸,连忙收拾好心情,祭出护魂法器,拼命掐诀施法,轰隆!在紫雷降下的瞬间,她周身迅速燃起防护罩,滋滋滋~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类似焦炭的人影在蔓延十里的巨大雷坑中勉强站立。 逸散在空气中的雷丝缓缓凝聚成金光,窜入苏欢体内,重塑着她的皮肉和筋骨。 同时,她的修为在重新凝结。 练气……筑基……结丹……元婴…… 成仙! 一股强劲的气息从她体内横扫出去,瞬间,群山震动,百兽嘶鸣。 苏欢猛地睁开双眼,看着自身手上的金色灵力,释然一笑,随即凌空而起,朝山林间飞去,所过之处皆降下一场甘霖,这场雨是由她身上的大功德所化,寸草不生的地方淋过后会长出绿草,混沌的野兽会生出智慧,天道孕育了她,她亦会反哺这片天地。 (全文完,感谢陪伴,九十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