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汉子敢于穿短裙》 第1页 《真汉子敢于穿短裙》作者：桃白百【完结】 女装攻x女装受 唐乐觉得头疼。 疼得由内而外，充满层次。 宿醉的感觉非常不好受。大脑仿佛变成了一包液体，在脑壳里摇来晃去。人每动一下整个世界都跟着偏转角度，神识比肉｀体慢了半拍，中间牵扯出的全是阵阵钝痛。 但这只是他此刻痛苦的来源之一。 他觉得自己的额头肯定流血了。不止流血，还会很快肿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包，杵在脑门正中间，就像金角大王或者银角大王那样。 他闭着眼屏着气蹲在地上，抬手想去揉一揉受打击最严重的部位。只是指尖才刚接触到表皮，立刻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少年略带忐忑的声音。 这声音他刚听过，就在不到二十秒之前。当时声音的主人显得气急败坏，音量也比现在这畏畏缩缩的模样要大上十倍。 唐乐在那饱含力量的怒骂声中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接着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块板砖砸得头晕目眩。 那声音的主人也蹲了下来，然后说了一堆显而易见的废话。 「很痛吗？要不要紧？……你还好吗？」 唐乐非常不好。他用力摇头，接着脑壳里那包液体又像指南针的罗盘那样晃晃悠悠开始飘荡。 」能站得起来吗？我扶你好不好？「 人在太难受的时候连生气都顾不上，更何况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关切。 唐乐深唿吸了几口，才终于缓和过来，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就愣住了。 面前的人扎着双马尾，睫毛层层叠叠纤长浓密，嘴唇亮晶晶的像是粉红色的果冻。唐乐运行不畅的大脑过了好几秒，才终于顺利把眼前的形象和方才的声音匹配到一起。 过于中性的声音误导了他，这原来是一个女孩子。 既然如此，他就更没法为这样的无心之过开口抱怨了。 对方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会晕吗？」 会。但唐乐实在很难分辨这晕眩的源头究竟是昨夜摄入的过量酒精还是方才迎面而来的一板砖。 在开口之前，突然站立所导致的大脑缺氧又让他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向前跄踉了两步。要不是身边有人扶着，恐怕又会一头栽倒下去。 「我的天哪……」美少女终于丢下了一直握在另一只手上的兇器，「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宿醉醒来走在路上被一个奇装异服的浓妆美少女拍翻在地接着又被她强行拽进一家装修风格怪异的咖啡馆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唐乐坐在空无一人咖啡馆角落沙发区，低头与趴在他膝盖上眼睛和脸都滚圆滚圆的大白猫面面相觑。 耳边隐隐约约能听见吧檯后那人压着嗓子讲电话的声音。 「嗯，对……我也不知道啊……也没有很用力……但他路都走不稳了……可是我现在走了店里就没人了呀！他不在啊，都不在，就我一个人，不然我急什么呀……咦老王在吗？我没看到呀，你等一下……」 「那个……」唐乐忍不住出声，「我真的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对方从吧檯那儿探出了半个脑袋，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对着电话那一头交代：「好吧我知道了，你赶紧再给奈奈打个电话催一下，时间都过了。」 等她挂了电话，唐乐再次开口：「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倒杯水？我喝了再坐一会儿应该就能缓过来了。」 对方欣然点头，接着却并没有如唐乐预料中那样拿杯子倒水，而是捧起一本菜单跑到了他面前，开始详细介绍起来。 「等等等等，」唐乐赶紧打断，「不用这些，我喝水就行了。」 「没事呀，我请客，」对方小手一挥动作就和拍砖时一样豪迈，「不喜欢咖啡奶茶的话要不要试试水果茶？材料都很新鲜的。」 两人又互相客气了一番，最终身体不适的唐乐还是没能拗过她，老老实实接受了好意，点了一杯橙汁。 虽然没问，但看装修风格和眼前这位店员的服装造型，这应该是一间女僕咖啡屋。 穿得像是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真是可爱啊。 唐乐怀里抱着猫，瘫在沙发上看小橙给他榨橙汁，忽略额头上那点不适，觉得挺享受。 小橙就是那位板砖舞得虎虎生风的双马尾美少女。方才唐乐随手戳了菜单上的橙汁后，她非常开心的指了指自己胸口写着「小橙」两个字的名牌。 「马上就好了哦！」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此刻看起来十分文静的小橙抬起头露出了一个非常职业的甜美笑容。 唐乐刚要应声，兜里的手机突然伴随着音乐振动了起来。 怀里的大白猫惊了一下，蹦走了。 唐乐看了一眼屏幕后赶紧按下了通话键：「苏萌你可算看见我的消息了！」 电话那一头的女声带着一股迷之兴奋：「已经醒啦？感觉怎么样？」 「早醒了，就头还有点儿晕，」唐乐用眼神向给他送来橙汁的小橙表示了感谢，然后继续对着电话问道，「昨天后来是你把我送去旅馆的？」 「我哪里拖得动你呀，」苏萌语气听起来很微妙，「你一点也不记得啦？」
第2页 其实脑中确实有一些模煳的片段，但太过破碎混乱，极少数清晰的画面内容又让他感到无比难堪。于是唐乐迟疑过后，选择了否认：「我……不太记得了。」 「是你的心爱的夏镜生学长把你背过去的。」苏萌说。 唐乐顿时眼前一黑。 「喂喂？怎么不说话？你知道你昨晚还干了什么吗？」苏萌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不怀好意，「你仔细回忆一下？」 「我……」唐乐不敢开口，怕最糟糕的猜测成为现实。 就在他内心极度慌张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砰砰砰的拍击声响。 循着声音看过去，是正站在吧檯后方一扇木质房门前插着腰的小橙。 「老王？是不是你在里面？你干嘛锁门啊？老王是你吗？" 动静有点大，连苏萌都听见了：「你在干嘛呀，还在旅馆里呢？有人敲你房门？」 「不是不是，」唐乐伸手捂住了半个话筒，「有点吵你别在意……我昨天是不是有点……那个……失态？」 苏萌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有点扭曲，像是在努力憋笑：「你自己什么酒品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夏镜生被你吓成什么样你一点印象都没啦？」 唐乐大脑嗡嗡作响，头一瞬间变得更痛了：「我总不会真的……抱着他表白了吧……」 苏萌终于没能憋住，大声爆笑了起来，嘴里叽里咕噜又说了些什么唐乐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正当他如坐针毡脸红得快要燃烧时，吧檯后面有声音传了过来。 「那个，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打的！不对……是我打的……但、但我不是故意的！」 原本就情绪不稳定的唐乐勐一扭头，胳膊肘撞到面前的餐桌，手臂一麻，手机飞了。但他的视线和注意力在当下的那一瞬间却没有跟着手机一起飞走。 咖啡馆里多了个人，站在小橙身后恰好比她高出一个头。 日系女高中生制服短裙，及腰的黑色长直发，脸上被浅色花纹的口罩遮住了大半，露出的那两只眼睛写满了惊讶。 唐乐张着嘴傻愣愣和她对视了几秒，对方突然转身，一言不发走回了准备室。 片刻后，等他终于摸到了掉进桌底的手机，一个方方正正医药箱砰一下出现在了桌面上。 唐乐大气都不敢出。 这家女僕咖啡的服务生水准真是太高了。他仰着头，但垂着视线，尽力避免与面前的人对视。 可视野落得太低，见到的就是短裙下那一双雪白又笔直的大长腿，看久了脸都觉得烧。 于是唐乐又把视线往上移了些许，最后眼前晃来晃去的便只剩那个写着「老王」两字的名牌，和名牌边几缕黑色长髮。 鼻尖游走的都是碘伏的气味，虽然知道对方动作已经尽量轻柔，但额头上还是传来一阵阵刺痛。 「我只是打想赶走那只乌鸦啊……」小橙抱着猫坐在一边，「它老是隔着玻璃和豆丁吵架，吵就算了还对着玻璃拉屎你知道的吧？我才刚擦过，又被它喷得一塌煳涂，真的气死了！「 唐乐听见面前正在细心为他处理伤口的老王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他觉得这家店看起来什么都好，就是个别服务生在起名字的时候太不走心了。虽然戴着口罩，但仅凭对方那双尾部微微上扬的双眼，唐乐近距离对视了半秒后心跳频率错乱至今。 这样的大美女，怎么能叫老王呢？ 「我本来就是想吓吓它把它赶走，谁知道这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随便挥了一下就……」 「怪我，我接的太准了。」唐乐说。 「……对不起。」小橙把头扭到了一边。 老王在口罩下似乎是笑了一声，接着又若无其事地从身边的医药箱里翻出了一卷纱布开始裁剪起来。 唐乐突然想要反省。 一打开门看到店堂里坐着个血流满面的人正在讲电话，估计体验不会太好。 小橙看起来神经不是一般的粗，而他头晕脑胀的居然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外型看起来有多恐怖，实在是惭愧。回忆老王当时那瞬间睁大的双眼，明显是吓得不轻。 他正坐着接受包扎的时候小橙又接了个电话，几句话以后表情立刻垮了下来。 "你敢信吗？奈奈也辞职了！「她挂了电话以后跳起来抱着老王用力摇晃，」这破店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啊！」 老王被晃得手一抖，抖得唐乐嗷嗷叫。 小橙非常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嚷嚷却没停下：「再招不到人怎么办啊，我这星期一天都没休息过，我要罢工了！」 老王没吭声。 唐乐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伤口很快处理完毕，优质的服务让唐乐有错觉连疼痛都跟着减轻了不少。 可惜老王不知为何对他态度显得很冷淡，收拾好医药箱就一声不吭跑去做开业的准备工作了，一点和他寒暄客套的意思都没有。 好了，现在水喝过了，伤口也包好了，他又不打算再追究责任，好像也没有继续呆在这儿的必要了。 更何况，刚才的电话才讲到一半。他还想早点回学校，问清楚昨天晚上自己断片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要开口告辞，小橙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对面，突然开始诉起苦来了。 「怎么办啊，短短一个月时间连走了三个人，这店还怎么往下开啊，愁死了。」
第3页 唐乐好奇：「你是老闆？」 「那倒不是。」小橙摇头。 「让你们老闆去发愁呗，」唐乐起身，「那个，我没什么事了就先……」 「但是，他要是再招不到合适的人，我们剩下几个就得不停加班。我还好就是累点，老王他们还得上课呢。要是实在凑不齐人，那店就没法正常营业，营业时间太短，就没盈利，没盈利，就会倒闭。如果倒闭了，那我就失业了！」 「呃……」唐乐重新坐下，绞尽脑汁痛苦地接话，「你们招工读生的话，要不我回去学校帮你们宣传一下？」 「好呀好呀！」小橙勐点头，然后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突然顿住了。 她蹭一下站了起来，两手啪一下往桌上一撑，整个上半身勐地探到了唐乐跟前。 唐乐被吓得赶紧往后缩：「怎、怎么啦？」 小橙伸出手来，横在唐乐的额头上，遮住了那个被纱布裹住的大包，又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起来，把唐乐看得浑身发毛。 「我的脸怎么啦？」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橙很是欣喜的模样：「你其实很好看诶！」 「哈？」唐乐咽了口唾沫，「还好吧。」 「你想不想打工？」小橙兴奋，「我们这儿待遇很好的，真的！」 他说完也不等唐乐回答， 弯腰打开藏在桌下的抽屉，掏出一盒卡片，从里面抽了一张塞进了唐乐手里。 「可是，你们这儿不是女僕咖啡吗？我又不是……」唐乐说着低头看了一眼。 卡片中间的logo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在门口见到过，但此刻更吸引他的的却是下面那行小字。 masked girls ——你梦中的女装咖啡屋 怎么有一个字和想像中不太一样。 唐乐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小橙。 两人视线重叠后，小橙眯起眼睛沖他笑了一下，甜度满分：「考虑一下嘛，我真的觉得你特别合适！」 唐乐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背。 他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中性的声音。他最初的判断完全正确，这根本就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啊！ 逃出咖啡店以后，手机打不开了。 刚从桌底下捞出来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等这会儿再一看，摁不亮了。唐乐回程的路上还抱着点侥倖心理。毕竟他昨天傍晚出门至今都没给手机充过电，可能只是正常的电量耗尽。 等终于回到寝室连接上充电器，他才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这部作为他入学贺礼的新手机，最终一个学期都没能撑过便因意外而夭折，享年四个半月。头晕脑胀的唐乐趴在床上给相处了四个半月的伙伴默哀三分钟，然后在第四分钟睡了过去。 身体状况影响睡眠质量。 唐乐不停地做梦，一个小片段接着另一个小片段，前后没什么逻辑，间或转醒还未及睁眼意识便又归于混沌。 他在梦中像一个无能的上帝，纵观全局，却什么都做不了。无法开口，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头上还在滋滋飈着血的自己在不同的场景中间穿梭，最终反覆抱着同一个人疯狂表白。 一会儿在画室门口，一会儿在奇怪的咖啡馆里，一会儿在学校图书馆，一会儿又在灯光昏暗的街边小巷子里。 表白用的台词每次都差不多。学长我特别崇拜你，我就是为了你才考的c大，你是我的偶像，学长我喜欢你，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但对方的表情却是一次比一次不耐烦，看得上帝视角的唐乐心惊肉跳。 他试图让自己醒过来，每次以为成功了，最终却只是跳转进了另一个不同的场景里。 一直到天空中传来一声大吼：「我靠！你他妈怎么在睡觉！？……咦你头怎么了？」 「你完了，今天就你一个人没来，老头点名批评了你至少十七次。」 救他脱离梦魇的是他的舍友，姓林，和他同班，因为体积年龄和嗓门都是全寝室第一，是寝室的公认老大。 林老大简直痛心疾首：「他上堂课至少说了两百八十多次今天小测验，不来期末不给过不给过不给过，我给你打了一万多个电话你怎么手机都不开呢？」 唐乐懵了。 他昨天临出门前还在抱佛脚背重点，之后事儿一多人一煳涂，居然忘了个干干净净。 「你脑袋怎么回事儿？」林老大见他坐着发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你可别是傻了吧？」 唐乐一下回过神来，用力抓住林老大的手：「你说我现在去求他，还有救吗？」 「够呛，」林老大把手抽了回去，「要不你把头上的纱布扯了，冲到他面前一个勐虎落地式再咚咚咚磕仨头，一抬起身来满脸是血，说不定还有戏。」 唐乐当然不可能这么干，他现在这样模样甚至不太敢出现在那位老教授面前。 艺术史这门课本身很尴尬。是必修课，却不算是专业课。考试全是些死记硬背的内容，大多数学生都不爱上，能混则混。随着学期临近尾声，认真的学生忙着赶作品，不认真的学生忙着玩，于是课堂上一眼望去人丁越来越稀疏。 但唐乐以往一直是全勤，理由很无奈，老教授和他爸是老相识，怕被告状。 以他对老先生的了解，最后未必真不给他过，但十有八九会因为生气去和他爸说上一嘴。平日里也就算了，天高皇帝远父母电话里叨念几句也伤不了他皮毛，但现在情况特殊。
第4页 现代人离开手机根本活不下去，他现在迫切需求一笔贊助用来购买新手机。 眼下这状一告，父母怕是指望不上了。 唐乐这人消费习惯很不好，大手大脚，从不存钱。他父母知道他这尿性，所以生活费都是按月给的。如今正是月中，他手头虽不算宽裕，但要问身边的朋友借上一圈，应该也能凑出一部旧款手机的钱。 但那之后半个月，他可能要靠喝露水过活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得到一笔钱，又不至于太麻烦身边的人呢？ 天人交战许久之后，唐乐屏住唿吸，小心翼翼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张已经有些发皱的卡片。 masked girls ——你梦中的女装咖啡屋 小橙说过，他们那儿待遇特别好。 唐乐再次出门前特地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造型。虽然质量不高但好歹也睡了几个小时，又洗了把脸，看起来比起上午要精神了不少。重新打理了一下髮型后，忽略额头中间那个裹着纱布的大包，整个人还算是像模像样。 林老大啧啧称奇，问他是不是要出门搞对象。 唐乐没敢否认，毕竟「我是要去一家女装咖啡馆面试服务生」这种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因为害怕被察觉到蛛丝马迹，他方才连电话都没敢问林老大借，是特地跑去楼下传达室打的。 当时接电话的是个声音温和的年轻男性，非常有耐心地听他支支吾吾表达完了想要应聘的意愿后，问他能不能先加微信发一下照片。 现代人没有手机果然是寸步难行。唐乐硬着头皮告诉对方：「不知道小橙有没有和你提起，他见过我，我今天上午在店门口被他拍了一板砖。」 对面让他稍待了片刻，再次归来态度变得热情无比：「欢迎你随时来面试，越快越好。如果方便的话，现在过来也可以。」 其实打电话之前他心里还存着几分犹豫，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如今对方如此积极，不跑这一趟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大半天以前，唐乐还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再踏进那家咖啡馆了。 他当时一边往外退一边努力对着热情的小橙憋僵硬的笑容，说不了不了我不缺钱我还要上课这忙我是真的帮不上。 当时的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一台手机而破产，踏出这令人心酸的一步。 咖啡馆距离学校不远不近，所幸有公交直达。 唐乐特别做贼心虚，等车的时候都缩在角落里，生怕撞上熟人。可能是积攒了几年份的倒霉全在这二十四个小时里爆发出来了，同一辆车对面反方向来了三辆，他这边愣是影子都没见一个。 更糟糕的是，还真撞上了认识的人。 当下天色已经十分昏暗，只是当那人走下车，站台边上的路灯非常恰好地亮了起来。 夏镜生的面容身形在那暖黄色的灯光下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映进唐乐的眼睛，让他在瞬间整个背嵴都僵住了。他的理智在他僵硬的躯体里激烈内战，挣扎到底是该上去打个招唿还是赶紧躲起来。 在得出结论之前，他的视线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夏镜生在见到他以后非常明显地愣了一下，接着几乎是同时，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 唐乐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炸了。 喜欢的人一点再细微的举动都足够他在脑内写一篇万字论文。现在，就在他发酒疯疯狂表白的第二天，对方再次见到他以后的第一反应是皱眉，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应该立刻原地挖个坑然后跳进去把自己埋了。 就在他精神已经去世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时候，夏镜生过了马路，走到他面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你还好吧？」他问。 唐乐原地復活，对他的小论文进行了一番修订。 据苏萌说，昨天是夏镜生送他去的旅馆。所以他方才皱眉，一定是因为当时还好好的自己隔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额头上却挂了个大彩。 这是关心啊，四捨五入就是爱。 「没事没事，只是小伤，包得太夸张了而已，」虽然对方根本没问，但唐乐已经闭着眼睛开始瞎编了起来，」我……我走路不小心磕了一下，破了点皮而已。」 夏镜生点了点头，没说话。就在他的背后，唐乐等了大半个小时的车缓缓驶进了车站。 唐乐挣扎了半秒钟，决定无视它。但这车站只有一条线路，意识到有车进站后夏镜生主动沖他笑了一下，挥了挥手：「下次别喝那么多了，我先走了。」 他一提起，唐乐脑子里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画面瞬间一股脑儿全涌了出来，精神再次陷入高度紧张。 他想问，又不敢，要上车又有点捨不得。磨蹭了半天，刚挪了两小步，突然夏镜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回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唐乐瞬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呆愣愣地转过头去，却见对方神色意外地凝重。 「你是要去哪儿？」夏镜生问。 这问得也未免太过突兀。唐乐原本在他面前心态就不平稳，一时之间大脑都放空了。 「抱歉，」见他一脸茫然，夏镜生赶紧放开了手，又像是掩饰似得移开了视线，「我的意思是，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回寝室好好休息。」
第5页 唐乐原地爆炸，连车开走了都没察觉，专心致志给他脑内的小论文添加后续。这突如其来的过度关心发生在自己酒后疯狂表白的第二天，四捨五入不就是同意交往了吗！ 他勐地向前一步，把夏镜生吓得往后连退了两步。 「那个，车……」夏镜生伸手指了指逐渐远去的公交车。 唐乐哪有心情管车：「学长，我昨天晚上对你说的……「 可话才说到一半，却又被 打断了。 「那个啊，我知道，苏萌和我解释了，说你喝醉了见人就表白，」夏镜生有些尴尬地笑着摆了摆手，「以后可别再喝那么多了，真的被你吓了一跳。」 唐乐瞬间竟不知该不该感谢苏萌这番义举。 夏镜生显然是误会他要道歉：「放心吧，我真没在意。」 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唐乐一时间连说话声音都变得干涩了：「那就好……谢谢学长特地送我去旅馆。」 他之前一直对自己昨晚的行为极度后悔，怕因此被夏镜生反感。可如今发现对方全然不当回事，又觉得有些难过。 唐乐不是那种能藏得住情绪的类型，突然失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很快就被夏镜生察觉到了。 「不舒服？」他问。 唐乐觉得自己才刚凝固不久的大脑从某一个角落开始又变得不太稳定了。有一根神经牵着他的头皮，还牵着他的手指嘴唇唿吸和精神，一抽一抽勐跳个不停。 「其实我昨天有些话应该是真的，」他突然抬起头，「虽然我不太记得到底说了哪些了，但其中很多都是真的，我是为了你才考c大的，我一直喜欢你，我是说，我很……崇拜你。」 夏镜生愣了一下后沖他笑了笑：「……谢谢。」 「我还说了什么？」唐乐问。 「还挺多的，比如……呃……「他回忆了一下，却没说出口，显然是不太想复述。 唐乐觉得心口憋得慌。他再次把头低下，小声说道：「虽然记不太清了，但……可能每句话都是真的。」 夏镜生没吭声。 唐乐用尽最后一点冲动，音量变得越来越小：「我以前从来没喝醉过。」 又有车进站了。 车门缓缓打开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视线。映入眼中的夏镜生的表情打碎了他心存的所有侥倖。 「抱歉，」夏镜生看起来也不知是尴尬或者困扰哪一样占得更多一些，「其实我有女朋友的，异地。」 「……哦，」唐乐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我就随便说说，你还是不用在意，真的。」 他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立刻转身蹿上了公交车。 表白是一件需要非常慎重的事情，这个道理唐乐原本是懂的。 以前看到过一个说法，「表白不是发起冲锋的号角，而是战斗胜利的凯歌」，他深以为然。 所以最初的时候，他是很有计划的。 找机会假装偶遇，然后搭讪套近乎，先从普通朋友做起再努力一点点拉近距离。知道班级就可以查到课表，有了课表就可以定点蹲人。 唐乐每个星期要在学校的旧图书馆泡至少两个下午，就为了找机会能和图书馆斜对面画室里的夏镜生擦肩而过。 两个月以后，他终于蓄满了足够的勇气，主动和人说了第一次话。 「是夏镜生学长吧？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不不，你应该不认识我，我也是西美毕业的，对对对，我是你的学弟。」 之后顺利到让人难以置信。 厚着脸皮要到了对方的微信以后，当天晚上他还在琢磨如何开启话题才不会显得太突兀，突然就被拉进了一个群组。 夏镜生告诉他，那是西美在c大的校友会。群成员总数惊人，但其中四分之三都已经毕业，余下的分布在c大美院的各个专业年级，定期会出来聚一聚。 唐乐在群里冒泡特别积极，很快就和几个一样爱发言的混熟了。相较之下，夏镜生几乎不怎么在群里开口，让唐乐很难找到藉口和他单独聊天。 但昨天第一次参加正式的校友聚会，夏镜生居然主动坐在了他隔壁。 「我带进来的学弟当然是我照顾啊。」 他当时的话语比酒精更能麻痹唐乐的神智。精神高度亢奋之下，唐乐一不留神就喝多了。 失控状态下的表白当然在计划之外。 但明明可以挽回却又被自己再次亲手搞砸，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可以穿越时空，唐乐恨不得回去把自己活活掐死。 话都没好好说过几次，进度条才刚到百分之一，连朋友这个称唿都有些勉强，他到底哪儿来的底气进行这样的自杀式表白呢？ 好像每次一见到夏镜生，他的智力就会立刻下降九十个百分点，情绪波动程度又飙升百分之两百，神志不清到连自己都觉得像个傻子。 他在车上痛不欲生，一不小心就坐过了站。等再一次踏入masked girls的大门时比预计晚了许多。 小橙看起来对唐乐的到来感到非常欣喜，但他现在抽不出空来寒暄。店里客人坐了半满，可服务生居然只有他一个人，忙得像个小陀螺。 他一手抱着托盘另一只手对着唐乐比划：「快，去那里面，找木子！」 循着他指的方向进了后厨，里面站着个穿的白色t恤头髮有些凌乱的年轻男子，正在操作微波炉。意识到有人进入后他回过身来，然后还不等唐乐自我介绍，就主动笑着开了口。
第6页 「你就是小唐对吧？那么晚，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唐乐又想起了伤心事，笑得十分别扭，「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啊，就是我现在还有点儿事儿，你稍等一下哈。」对方说话的同时也没闲着，打开了旁边另一台微波炉的门，从里面拿出一对滋滋冒着热气的烤翅装进盘子里，接着又从旁边的料理台上拿起了一根绿色植物，剪下一小节放在了盘子边缘，最后从一大排各式香料中找出了一罐，在盘中央薄薄洒了一层。 微波食品加上一片菜叶子，毫无操作难度，成品外表看起来居然也像模像样。 「我摆的不太好看。换小橙能用这叶子拼个心出来，不过他现在实在忙不过来，」对方说话的时候表情看来起来也挺无奈，「所以啊……」 他说完转过身来面对唐乐：「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这也太突然了。虽然从来没有过打工经歷，但唐乐觉得正常面试流程不该那么简单粗暴。毕竟他还没下定决心要在这儿工作呢。 「你不是应该先问点什么，好让我们彼此了解一下情况吗？」他小心地提出意见。 「哦对，我是不是还没自我介绍？」对方说着非常随意地在裤子上蹭了一下手，然后伸到唐乐前面，「我姓李，是这家店的老闆，一般他们都叫我木子。」 唐乐也伸手：「你好。」 「我们这儿平时工作内容挺简单的，你刚来的话先负责点单之类的就可以。后厨不开火，会用微波炉就行，没什么难度的。哦对了，你有自己的服装吗？」 唐乐勐摇头。 「哦……那也没事，我们这边可以提供，就是需要点时间。之前离职的工读生身材和你还比较接近，你可以先穿他的。放心，都是清洗过的。」 小橙在这时闪电一样地沖了进来，从橱柜里拿出了一个玻璃杯倒满果汁接着往里面插了一根带装饰的吸管。把饮料和方才那盘烤翅一起放进托盘后，他非常严肃地看向木子：「我要加工资。」 木子一脸苦笑：「行行行，晚点再说好不好？」 于是小橙又像旋风一样地走了。 「你也看见了，」木子对着唐乐嘆了口气，「我们是真的缺人。「 「……所以对员工没什么要求？」唐乐问。 「怎么会，要求可高了，我是宁缺毋滥原则的，」木子说着对着唐乐的脸上下左右又打量了一番，笑容满面，「但你很合适啊。」 唐乐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不用担心不懂得怎么招唿客人，我们卖的服务比较特殊，各种类型的服务生都会有受众的。」木子说。 老闆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唐乐也提不出其他异议了。 他跟木子回办公室确定了每周可以工作的时间，又约好了两天后过来量尺寸试造型，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没有了回头路。 就是在留联繫方式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唐乐暂时没有手机。 听过了他的悲惨经歷后，木子突然舒了口气。 「难怪你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我还担心你是因为心里牴触呢，」他说着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台旧手机，「既然是在我店里坏的那我也负一半责任吧。可能会有点卡，但在你买手机之前将就用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临走的时候又在店堂里遇见小橙，得知唐乐不会明天起就开始上班立刻神情萎靡。 唐乐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于是对方缩起脖子吐着舌头赶紧开熘了。 若是忽略心理上那点别扭，这份工作真的没什么好挑剔了。 除去女装的部分外工作内容没有任何技术难度。他方才有问木子需不需要特地学习如何让自己的肢体语言行为动作看起来更像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被对方大笑着否决了。彻底真假难辨的已经有一个小橙了，其他人还是各有各的特色比较好。至于外形方面无论是服装假髮还是妆面都会有人负责，完全不需要他操心。就是初期工作强度可能会略大，相对也会酌情增加薪水。 这位老闆实在是个好人，还给了他一台救命的手机。目前见过的两个同事应该也不难相处。虽然被拍了一砖，但小橙那样的性格让人完全无法讨厌。另一位老王看起来冷淡，不过感觉相当靠谱，从他主动帮自己处理伤口看怎么也不像个坏人。 接下来还有两天时间可以用来进行心理建设，但唐乐觉得自己心里那道关卡已经踏过了一大半。 毕竟暂时也没什么事能比失恋更能冲击他的心灵了。 回到寝室以后他第一时间给那台旧手机插上了卡连上了充电器，才一打开立刻就涌进了好几条简讯。这年头大家都用通讯软体，会一口气给他发那么多信息，显然是联络不上急坏了。 这台手机里没存联络人信息，但唐乐记得那个号码，是他老妈。 他赶紧拨了个电话，才知道那老头果然告了状。他爸原本想打电话来批评他几句，谁知一个下午都是不在服务区，微信也不回。联繫他的突然缺课，两人顿时慌了神，差点就要报警。 唐乐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把手机坏了的事儿说出来。毕竟已经找到了自救的方法，何必再多讨一顿骂。以他对自己亲妈的了解，手机不到半年就摔坏这种事她至少能叨三年，未来只要有一点让她老人家不满意的地方就会被拖出来作为论据之一反覆强调，没完没了。
第7页 以睡过头手机没电全部一笔带过后好不容易才听完了父母的唠叨，挂了电话登录微信又是一片信息轰炸。 除了父母的留言外，林老大在考试即将开始前对他进行了焦急的唿唤，苏萌几个小时前问他手机为何不通，以及…… 看到夏镜生对话框上那个红色数字标籤时原本瘫坐在床上的唐乐整个蹦了起来。 点开以后只有很短一句话：酒醒了吧，回学校了吗？ 发送时间是半天前，他刚发现自己手机打不开的时候。 唐乐的心情顿时无比复杂。 他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站在一个可望却不可及的位置憧憬了夏镜生很多年。那时他对他有过许多一厢情愿的美好假想，在那些假想中他把自己的偶像包装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但唐乐坚信自己这份感情从最初单纯的崇拜逐渐变质，是在真正接触了夏镜生本人以后。 他觉得他是真的好。性格温和又彬彬有礼，对自己这个半生不熟的学弟也照顾有加，温柔且心细。 要是没因为一时冲动又再次表白就好了。那样的话，就算最后也没能和他走得更近，至少自己还能继续享受这份关心。 而现在，他连是不是应该回復都没了信心。 他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来滚去，顺手戳进了夏镜生的个人资料，发现有一条新的朋友圈。 点进去一看，是一张照片。 照片被加上了厚重的滤镜，内容是一个栗色头髮的女孩子靠在夏镜生的肩膀上。两个人一个只露出小半个下巴，另一个只露出头顶和刘海，但看起来十分亲昵甜蜜。 配的文字简洁明了：想你了。 唐乐的大脑瞬间宕机。 相比眼前这条朋友圈带给他的冲击力，上午那让他头破血流的一板砖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捧着手机发起了呆，直到手机突然开始振动。 这台手机没存任何号码，但接听以后唐乐立刻认出了对方的声音。 「你可算开机了，我还以为你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羞愧难当痛不欲生已经站上哪个天台了呢。」 苏萌说的话虽然嘲讽，但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语调。 唐乐有点打不起精神：「我没事儿，就是手机坏了。」 「那现在你用的是？」 「朋友的旧手机。」虽然和苏萌关系很好，但那份打工唐乐还是难以启齿，于是试图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你声音怎么听起来萎靡不振的，是不是还担心自己昨天晚上把人吓着了？」苏萌笑嘻嘻的，「放心啦，我替你圆得可好了，夏镜生一点都没怀疑。我和他说……」 「我知道，谢谢啊……」唐乐苦笑，「他和我说了。」 「哇，原来还趁机找他聊上了？那怎么还有气无力的，不像你啊？」 唐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嘆了口气：「你看他朋友圈最新一条。」 「诶？等一下啊……」对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念道，「『谁看到了我掉在画室的钥匙，长这样』……「 「这条都是两周前的了，」唐乐打断，「我说的是刚发的那条。」 「哎哟，你居然还留言了，『学长我就在附近可以顺路去帮你去找一找』，太狗腿了吧！「苏萌吐槽完毕顿了一下，「没了呀，这就是最新一条了。」 「咦？」 唐乐赶紧切换到了微信画面，点进夏镜生的好友圈后，第一条依旧还是那张让他心痛不已的照片。 「你再刷新一下？还是看不见？」他问。 「看不见。」苏萌说。 绝了，那条朋友圈，居然还是定向发送的。 这差不多就是在直说求他赶紧放弃了。 唐乐当晚几乎没怎么合眼。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数次摁亮手机，点进夏镜生的朋友圈界面又切出来，然后闭上眼把头蒙进被子里。期间好多次碰痛了额头上的伤口。 夏镜生的朋友圈内容不多，这几个月来发的每一条唐乐都摁过小红心还留过言。他觉得自己这次也应该有点表示，让夏镜生知道自己已经看到了，意会了，该知难而退了。 但纠结了大半宿，唐乐还是没有在那张照片底下留下任何痕迹。 苏萌之前在电话里安慰了他很多，身为他的损友，两人认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对他说了那么多好话，却让唐乐心中倍感凄凉。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脸上果然挂了两个厚重的黑眼圈。他硬着头皮跑去上课，一半时间在瞌睡一半时间在神游，像条游魂。到了下午习惯性往旧图书馆跑，走到半路他才回过神来。 他不该再故意出现在夏镜生面前制造所谓的偶遇了，这是在给他喜欢的人添麻烦。 回到寝室以后他埋头赶作业，连续创造了三版废稿以后终于到了晚饭时间。中午没怎么吃，晚上依旧没胃口。唐乐从林老大那儿蹭了一包饼干，吃得时候不小心噎到，喝了一大瓶水。 饼干在胃里吸收了大量水分以后开始逐渐膨胀开来，撑得人特别难受。 唐乐躺在床上，拍着肚皮看着房顶发呆，半晌后突然开口说道：「林老大你这什么破饼干，吃得我好难受。」 「靠！」林老大损失一包饼干还被倒打一耙，十分愤怒，「不满意你给我吐出来！」 唐乐没吭声。 林老大往他床铺瞥了一眼：「怎么了，真不舒服啊？生病了？」
第8页 「太撑了，」唐乐说，「撑得我头都痛了。」 林老大迟疑了片刻后走了过来，在他额头上没有被纱布覆盖的部分摸了摸，接着翻了个白眼，又走了。 唐乐突然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到了夏镜生那条朋友圈，然后戳了一个心。 戳完以后，他点开回復飞快输入：般配极了！ 末了还配了个呲牙笑的表情。 等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再一次来到masked girls，唐乐依旧萎靡不振。 精神状态不好又睡眠不足的时候人看起来就比平时丑了一大截。木子在见到他后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学校里课程比较紧张啊？忙得过来吗？」 唐乐用力抹了把脸：「没有的事儿，前几天比较忙，以后就好了。」 木子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说，一切由专人为他打造。 如今到了准备室，唐乐意识到这位老闆说话还是有不少夸张的成分。所谓的专人，不过是店里另一位服务生。 「给你量尺寸的裁缝要晚点才能到，你先在现成的里面挑喜欢的换上，然后……」木子指了指身边的人，「这是老王，你未来的同事，他会给你化妆。」 「你好，」唐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拘谨，「我们上次见过的。」 老王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他还是和两天前差不多的打扮，黑色的长直发，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口罩，只是制服短裙换成了长裙。仅从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唐乐在更衣室里转了一圈，眼都花了。 那位辞职的前任留下的十几套服装风格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全都是大街上见不着的款式。唐乐在里面翻了半天，想努力找一件相对朴素的，愣是挑不出来。 犹豫了太久，更衣室外有人不耐烦了，开始敲门。 「还没好么？」 声音特别低沉，把唐乐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应该是老王。 「马上就好！」 唐乐说着也不好意思再浪费时间，随手拿了一条红黑格子带蕾丝的蓬蓬短裙就往身上换。 裙子意外地合身，那位离职的前任与他身材确实相似。这么一看，好像也没有必要特地重新定做服装了。这一身看着不便宜，他应该干不了多久，还让木子费财费力，太过意不去。 尺寸虽然没问题，实际穿起来比想像中要困难许多。那一层又一层的裙撑打理了半天都还是乱糟糟的，而上身背后的拉链唐乐手都快拗抽筋了都没能顺利拉上。 门外又传来了低沉的男声：「要帮忙吗？」 唐乐脸一红：「……要，谢谢。」 老王进门后非常利落地替他拉好了拉链，刚要俯身为他整理裙摆，动作突然顿住了。 他伸手指了一下唐乐的腿：「把裤子脱了。」 唐乐当下咽了口唾沫。 大美女的外型操着一口男低音一开口就让他脱裤子，感觉不是一般的诡异。 他试图挣扎：」只是试一下衣服，穿着牛仔裤不影响吧……「 「很影响，」老王看起来没什么耐心，眉头也皱了起来，「脱了。」 唐乐没办法，委屈巴巴背过身去磨磨蹭蹭脱下了牛仔裤。把裤子放到了一边后，回头一看老王的眉头却依旧是皱着的。 「你回去记得剃一下腿毛。」他指着唐乐的腿说道。 唐乐一时语塞。 他的腿毛在男生中完全算不上浓密，平日里还时常会被室友取笑不够爷们。要真剃得干干净净，怕是以后在宿舍里永远只能穿长裤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问道：「也不是很明显吧，不剃行吗？」 「不方便？」老王问。 唐乐勐点头。 「那你干嘛来这儿打工？」老王又问。 唐乐说不出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人好像不太喜欢他。但他们如今才是第二次打上照面，唐乐完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可能得罪他。按理说店里现在如此缺乏人手，有新人来作为服务生应该高兴才对，至少小橙看起来就欢欣鼓舞。 唐乐天生不是刺头性格，外加自己多少也算理亏，于是憋了半天最终只能撇了撇嘴认怂：「行吧，那我回去剃了呗。」 但他说完以后看着老王那一身长裙，突然又有点不服气：「那你自己有剃吗？」 老王闻言，露在口罩外的那双眼睛突然微微眯了一下，有点像是在笑。唐乐愣愣的看着他眯着眼微微向前倾过身来，同时一只手捏着裙身往上提了些许，露出了完整的脚踝。他最终并没有凑得太近，只是比能称之为礼貌的距离更多了一点点，又比能称之为暧昧的距离少了一点点。 「你要检查吗？」他问。 唐乐的脸一下子全红了。 老王应该是化过妆了。好像是画了叫眼线的东西，可能还贴了假睫毛戴了有颜色的隐形眼镜。唐乐对此一窍不通，只觉得特别好看，多看几秒甚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他听见了几乎细不可闻的轻笑声。 老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还对他勾了勾手：「好了就出来吧。」 唐乐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确实没有得罪过这个人，对方也没有不喜欢他。这个傢伙，应该就只是单纯的性格恶劣罢了。
第9页 他在暗暗松了一口气后很快又担忧了起来。作为未来的同事，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唐乐觉得自己胯下生风。 方才站着的时候感觉还没那么明显，一旦走动起来，两条光熘熘的大腿彼此摩擦，周边还隐隐有气流掠过，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光着下`身的错觉。 他每走一步都死命地按着裙子，依旧找不到任何安全感。 之前真是太天真了，才会觉得这份工作没有任何技术难度。如今才换了条裙子，他就差不多已经失去了正常行动的能力。 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在老王的指示下洗了把脸，又往脸上抹了好几层质地不同的护肤品变得香喷喷以后，他乖乖的坐在了老王指定的座位上，忐忑不安地等待改造。 这裙子太短了，还不到膝盖，为了防止出现不雅画面他只得用力把腿併拢，再用手把蓬蓬裙边死命往下压。 老王站在他面前看了一会儿，终于非常明显地笑了起来。 「习惯就好了，」他说完丢给唐乐一个黑色的发箍，「戴上，把头髮往后抄起来。」 唐乐老实照做后第一时间又急着去压裙子。 老王也不再多说什么，打开了放在一边的化妆箱，从里面翻出了一支细长的东西，拔下了上面的保护套。 唐乐仔细一看，大惊失色：「你拿刀做什么！」 「你猜。」老王说完就举着那把小刀向他靠了过来。 「别别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唐乐终于不按裙子了，一边往后缩脖子一边用力推老王拿着刀的手，「不是说给我化妆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老王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眉弓的部分轻轻弹了一下：「给你修眉毛。」 「诶？」唐乐呆。 「你眉型不错，但作为女生就有点粗犷了，给你稍微修一下，」老王说着拍掉了他的手，把他整个人按在了椅背上，「别乱动。」 刀片紧贴着他眉角的皮肤来回移动，伴随着十分细小的声响眉毛纷纷往下落，感受十分诡异。 「会不会割破啊……」唐乐忐忑不安。 老王小声答道：「有可能哦。」 唐乐咽了口唾沫。他一动都不敢动，但紧张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说话：「这个能用来刮腿毛吗」 「你可以试试，」老王顿了一下，又开口道，「我是觉得不能。」 「……」唐乐无语完毕又换了个话题，「你说，万一有人发现我修过眉毛，会不会觉得我很变态？」 「没事啊，」老王直起身，掀起口罩的一角吹了一下刀片上的杂毛，「到时候你就和他说，『修眉算什么，老子还穿过裙子呢』。」 唐乐趁机偷偷抬眼瞧，可惜连个下巴尖都没看清。 「你为什么一直戴着口罩？」他问。 老王换出了一个十分柔软的大刷子在他眉毛上轻轻扫了几下：「因为我是国字脸，下巴是正方形的，」说完他放下刷子，用手指在自己下巴的位置比划了两个直角，「就这么方。」 唐乐看着他精緻美丽的上半截脸，觉得完全无法想像。 化妆过程比唐乐想像中要复杂许多。 他原本以为就是扑点粉把脸弄得白白的，再涂个口红画上眉毛就算大功告成。等看见老王从箱子里掏出各种大大小小颜色不同用途不明的盒子后，才惊觉这门技术深不可测。 唐乐觉得老王仿佛是在他的脸上作画。各种不同型号的笔刷，沾上不同颜色质地的颜料一层一层涂涂抹抹，感觉十分艺术，而他的脸很快就要成为一件艺术品。 这件未完成的艺术品上有个巨大的瑕疵，在非常显眼的额头正中央。伤口已经结痂，所以唐乐拆掉了纱布，但不小心碰上了还是会有些疼。好在老王动作十分轻柔，他全程都没有任何不适感。 等终于涂抹完毕，又被黏上了小扇子一样的假睫毛后，唐乐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变得特别沉。 「感觉好奇怪啊，」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我能照镜子吗？」 老王想了想：「戴上假髮再看吧。额头上有伤所以没给你上妆，不遮住看起来挺奇怪的。」 有生之年第一次戴假髮，唐乐觉得自己不止脸，整个脑袋都变得沉甸甸的，体力成倍消耗。 不过等老王替他把假髮整理完毕再把他带到镜子跟前后，唐乐瞬间就精神了。 「这是我？」他上下左右不停地换角度，「我的天哪这真的是我？」 老王没理他，独自转身走出了房间，对着外面喊道：「好了，进来看一下吧。」 唐乐依旧捨不得离开镜子。他把脸贴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啧啧称奇。原本以为老王一层又一层在他脸上抹了那么多东西，最终效果一定会十分夸张。可如今以一个门外汉的视角来看，除了口红眼线，脸上好像也没什么其余痕迹，却连皮肤质感都变得好了许多，来时那一脸萎靡不振和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全都消失无踪，整个人光彩照人神采飞扬。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女孩子，而且是十分漂亮的女孩子。 他怀疑老王方才一系列操作可能都只是障眼法。他根本不是在自己脸上画画，而是在使用魔法。 木子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半天没进来，倒是来了个打扮得特别潮的男生，笑盈盈地对着唐乐看了一圈后非常夸张地赞美道：「这也太好看了吧！」
第10页 他长得陌生，声音倒是有几分耳熟。唐乐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被释放魔法的过程，试探性地开口：「小橙？」 「你等我一下，」小橙放下包就往更衣室跑，「等我换好衣服我们来自拍！」 化妆真的太神奇了。 小橙这素颜的模样也称得上是相貌清秀，但眼睛可能只有上妆后的一半大，完全像是另一个人。要是在路上偶遇，唐乐绝对认不出他。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镜子。 虽然他自己的变化也不小，但相较之下多少还能分辨出原本的模样。 「他你倒是认得出来？」门口传来老王的声音。 「我瞎猜的，」唐乐说，「他的妆也是你画的吗？」 老王摇了摇头：「他自己画的。你最好也学一学，我们排班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唐乐顿时一阵头晕。 这份工作比他想的要复杂太多了。他现在不仅要习惯穿裙子，回去了还要剃腿毛，之后甚至要练习给自己化妆。要不是收下了木子的旧手机，他可能已经打起退堂鼓了。 「这种魔法，学起来肯定很难吧……」他愁眉苦脸。 「魔什么？」老王挑了一下眉毛，像是没听清。 唐乐认真提问：「我学过一点画画，对学化妆会有帮助吗？」 「……大概吧，」老王想了想，「大同小异。」 「你也学过画画？」唐乐问道。 「没有，」老王摇了摇头，「也是瞎猜。」 说话间木子终于来了，一进门就对他大加赞赏，一副恨不得他今天就开始上班的架势。 等唐乐向他提出可以不用另外定做服装后，这位老闆看起来并没有太开心，反而表现得十分惋惜，还表示就算尺寸合适，也可以额外做一些他自己喜欢的款式。 这话直戳唐乐心坎。如果有得选，他当然想要更简洁日常的服装，最好是裤装。 那之后裁缝过来给他量了尺寸，接着又被小橙拽着拍了大量的照片，然后和木子商量着决定了以后在店里要用的暱称以便提前制作名牌。 洗完脸重新换上t恤牛仔裤后，唐乐如获新生。 当女生真的太不容易了。穿着短裙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长头髮捂着又闷又热又重还容易乱，妆化久了脸上皮肤干涩肌肉僵硬，尤其是那厚重的假睫毛，每眨一下眼睛都比平日更费力。 唐乐觉得从此以后有必要对每一个妆容精緻的女生心怀敬意。 虽然精神和肉｀体都觉得疲惫万分，但他却不能立刻回寝室唿唿大睡。 老王在临走前给他总结了几个关键事项。 早晚护肤、买一副尺寸合适的美瞳、立刻解决掉自己的腿毛、以后每次来上班必须提前半个小时到店做造型。 最后一条还好说，前三条让唐乐很是郁闷。他是因为缺钱才来的，如今一分都还没赚到，就要提前支出，让人心头滴血。 但事已至此，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撂担子不干。 他下车后去了车站附近的便利店想买脱毛膏，谁知撞上了几个熟悉的同学。打过招唿以后他连头都不敢抬，生怕别人发现他今天的眉毛格外精緻。 好在男生都大大咧咧，对别人面部的这些小细节全不在意。 但当着他们的面去货架上拿脱毛膏是一定会引起关注的，最终唐乐只能硬着头皮买了一盒口香糖，然后暗自决定等晚些再去距离学校更远的地方购买。 几个小时以后，唐乐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 他特地坐了两站路，找了一家冷清无比的便利店，在店员的指点下很快找到了想要的商品，接着刚走到服务台，两步开外便利店大门伴随着音乐声自动打开了。 门外进来的人让唐乐差点捏坏了脱毛膏的包装盒。 「……唐乐？」夏镜生的神情也有几分惊讶，「好巧啊，来买东西？」 「是、是啊。」唐乐笑容僵硬，想要用手掌尽量遮住包装盒上的字样，收银员却在此时伸手把那盒脱毛膏拿了起来，麻利地扫了码。 机器没动静。 「怎么扫不出来呢……」收音小哥嘟囔了一句后对着另一个店员大声喊道，「这个脱毛膏怎么扫了没反应啊？」 两个店员拿着盒子开始研究，而唐乐在夏镜生的视线中汗如雨下。 距离他失败的表白才过去短短几天。他们的最后一次交流是在夏镜生的微信朋友圈。唐乐留言过后，夏镜生很快进行了回復，内容是两个字和一个笑脸表情：谢谢。 他一直以为只要不主动创造机会，不去参加校友聚会，未来两人之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却不想缘分降临在了如此尴尬的时刻。 唐乐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夏镜生，两人视线撞上以后对方沖他笑了笑。 以夏镜生一贯的性格，是肯定不会故意给人难堪的，所以就算对他购买的商品感到好奇也决计不会主动开口询问。 「……我帮别人买的。」他不问，唐乐强行解释。 「嗯？」夏镜生像是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话。 「这个，我帮我妹妹买的。」唐乐一说谎脸就烧，「她住附近。」 「……哦，这样啊。」夏镜生笑着点了点头，「难怪你会出现在这儿。」 两人说话间，店员终于顺利扫码完毕。唐乐付了钱立刻同夏镜生道然后别逃离了现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见背后传来夏镜生的声音。
第11页 「帮我拿两个茶叶蛋谢谢。」 出来以后唐乐不敢去车站。 方才一时情急，撒的谎漏洞百出。要是夏镜生也坐车回学校两人在车站撞上了，他所谓去找妹妹的藉口立刻就会穿帮。 无奈之下，唐乐只得先在附近晃悠一圈消磨时间。 才没走几步，过了个拐角，对面突然出现了一家眼镜店。想起还有买美瞳的任务，唐乐立刻走了进去。 唐乐从小视力绝佳，对隐形眼镜一无所知。如今一看，嘆为观止。不仅颜色丰富到能组成光谱，还有各种不同花纹直径可供选择，一时间彻底失去了方向挑花了眼。 见他显然是新手，店员在为他推荐了一款相对自然的月抛后，主动询问要不要教他如何佩戴。 唐乐求之不得。 拆开包装刚在帮助下艰难地戴上了其中一只，背后又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店员一抬头，立刻笑容满面：「你来啦？东西已经好了。」 唐乐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僵住了。 「……咦，这么巧吗，」夏镜生手里拎着两个茶叶蛋走了进来，「你也来配眼镜？」 「我……呃……我……」他想说自己是来给妹妹买美瞳的，又想起自己此刻两只眼珠一个大一个小这藉口根本站不住脚，于是一时之间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 「你另一个自己戴一下试试，都是一样的。我先去给他拿眼镜。」 店员说完，转身进了办公室，留下唐乐和夏镜生两人面面相觑。 唐乐因为尴尬过度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张着嘴发呆。好在夏镜生主动起了个话头：「原来你平时戴隐形啊，」他说完还凑过来低头看了看唐乐手里的小瓶子，「这个日常戴起来方便吗？」 「我也是第一次戴，」唐乐声音特别小，「就是，那个……最近突然，有点近视……」 「哦，」夏镜生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唐乐的脸，「这个挺好看的，你眼睛本来就大，很适合你。」 他说得太过自然，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男生偷偷带美瞳有什么奇怪。 唐乐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又僵了会儿后才终于憋出一句：「……谢谢。」 眼见气氛又要陷入尴尬，他绞尽脑汁，终于憋出了个话题：「学长你是来配眼镜吗？现在这幅不挺好么？」 「镜片花了，看东西难受，」夏镜生抬手指了指自己鼻樑上的眼镜，「我这人习惯不好东西老爱乱丢，所以不敢戴隐形眼镜那么精细的东西。」 唐乐看着他的脸，下意识想说这样也很好看，话到了嘴边，忍住了。 店员终于拿着夏镜生的眼镜出来以后，唐乐趁着他试眼镜的时间赶紧把眼睛里的镜片抠出来装进了方才一起买的盒子里。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眼镜店，又一同往车站的方向走。 夏镜生边走边吃茶叶蛋，唐乐一路低头看地面。 快到的时候夏镜生突然开口问道：「你不去找你妹妹啦？」 一路走来都保持着精神高度紧张的唐乐顿时结巴：「我、她她、她不在家！」 「那你现在是回学校？」夏镜生又问。 唐乐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点了点头。 「我也是，」夏镜生沖他笑了一下，然后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诶？你把隐形眼镜摘了？」 「我……不太习惯，」唐乐又开始挖空心思编藉口，「反正度数也不深，等上课的时候再戴。」 夏镜生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到了车站，两人安静地候了会儿车，唐乐终于忍不住了。 他觉得特别难受。那种情绪不是以往同夏镜生在一起时的那种紧张，也不是告白被拒后的伤心。那是一种更为复杂又强烈的心情，乱糟糟的，很难用几个独立的词彙去形容，可能有一些忐忑有一些懊悔，又或者还有几分不甘心。 他不明白夏镜生为什么还能如此自然地同他说话。 「好慢啊，」站在他身边的夏镜生低头看了眼手机，「是不是堵车了。」 唐乐没有接他的话。他抬起手，轻轻地牵了牵夏镜生的袖口，然后在他回过头来的时候问道：「学长，你现在和我站在一起，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夏镜生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我那天说我喜欢你，你还记得吗？」唐乐说。 夏镜生一脸惊讶，显然不明白他为何会在此刻旧事重提。 「那对你而言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吗？」唐乐又问。 「我……」夏镜生迟疑了片刻后，嘆了口气，「对不起，我没有这么想。」 唐乐低下头：「那对我而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夏镜生没说话。 久等不来的车终于缓缓靠站。唐乐在它彻底停稳以前，往后退了一步。 「学长你先走吧，我晚点再回去。」 他说完转身要跑，却被夏镜生一把抓住：「你去哪儿？」 「去……去我妹妹家。」唐乐说完，小心翼翼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飞快地跑走了。 唐乐特别想哭。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有点毛病。夏镜生表现得如此自然明明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却偏偏碰上了他这么个给脸不要的，像条疯狗一样说咬就咬。 正常人被一个并不算太熟悉的同性后辈突然表白，没有当面表现出反感已经算是有风度。他们方才偶遇得如此尴尬又突然，就算老好人如林老大，看见他那时正在买的东西也必定会出言调笑。
第12页 他可能就是在仗着夏镜生人好，所以才不停地无理取闹。 夏镜生一定会觉得他不可理喻。 同样是个男生，却偷偷买美瞳脱毛膏，又对他存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还总是突然情绪失控。 哪怕已经被拒绝，但最后给喜欢的人留下如此诡异的印象，也依旧让唐乐感到十分痛苦。更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死心。 不是抱有希望，而是依旧喜欢。 方才的所有感嘆在自我唾弃过后，剩下的另一个结论是，夏镜生这个人怎么这么好呢。 他这么好，让人怎么放得下呢。 失恋和继续单恋本身并不矛盾。 喜欢这种感情越是压抑越是容易膨胀，与其勉强自己，不如放任自流，说不定哪天突然就找到新的春天了也说不定。 唐乐决定以不给夏镜生添麻烦为前提，继续当一个迷弟。 眼下为了不继续毫无意义的纠结在这个死胡同里撞得头破血流，他觉得自己应该把关注点投注到更实际的地方。 比如，怎么在寝室里偷偷使用脱毛膏而不被室友发现。 脱毛膏的说明书上写，均匀涂抹在需要脱毛的部位十分钟后洗净即可。 本来洗澡的时候偷偷操作一下就行，但唐乐住的那栋宿舍楼热水系统坏了已经有一阵了。前阵子天热小伙子们洗冷水澡也不在乎，如今气温逐渐转凉，大家还是情愿多走几步去学校的公共浴室。 唐乐做贼心虚，怕那么长时间一直呆在不能洗澡的浴室会引人疑窦，于是想等舍友都不在的时候才行动。谁知等了整整两天，愣是没找到机会。 眼看正式开始打工的日期已经来到，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给木子打电话，问能不能允许他提前一个小时到店，他想要借用店里的卫生间。 听过理由后木子笑了半天，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masked girls每天的正式开业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 但唐乐当天起了个大早。除了心理上的因素外，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很多时间进行准备。 之前老王给他交代的事项里，美瞳买了，但一次也没自己戴过，天知道实际操作会不会遇上麻烦；脱毛膏买了，但得去店里才有机会用；后来还买了面膜，同样不好意思在寝室里贴，只能一起带去店里，就当正式化妆前最后的临时抱佛脚。 那么多事情没准备好，还是早点出门才心里有底。 背着这些装备走出校门，远远看见恰好有车进站。唐乐百米冲刺，终于趁着关门前最后一秒跳上了车，累得直喘气。 好在车上恰好还有一个空位。 唐乐刚走过去，还没入座，又傻眼了。 他以前处心积虑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一个星期也不过能见着夏镜生两次面，而且基本只能打个招唿，话都说不上几句。如今彻底失恋劝着自己应该保持距离了，老天爷却又偏偏爱和他开玩笑。 夏镜生的表情看起来比他更惊讶。 但他也比唐乐更早恢復平静，甚至还主动对唐乐笑了笑：「怎么站着发呆，不坐吗？」 唐乐别别扭扭在他身边坐下后，觉得自己靠近夏镜生的那半边身体都是麻的，大脑一片混乱。车开了半站路，他才终于回过神来，犹豫要不要为自己上一次的失礼道歉。 但夏镜生似乎并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唐乐小心翼翼侧过身偷偷看他，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发呆。 唐乐又控制不住开始多想。 夏镜生一直很会照顾人。之前聚餐的时候怕他认生主动坐在他身边，见他拘谨于是一直和他聊天，还担心他光喝酒伤胃一直给他夹菜。 但现在他们并排坐了五分钟，他却是一副完全不想同自己交流的模样。 这还能是为什么呢？ 唐乐想着想着，不由悲从中来，鼻子都开始发酸了。 早知道还不如别赶上这辆车呢。 恰好车辆到站，上来了个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太太，于是他干脆站起身来，招唿老太太过来坐。谁知一直不吭声的夏镜生见状伸手把他拉了回来，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我让她吧，」他低头看着唐乐，「你坐着没事儿。」 唐乐愣愣看着他，没吭声。 见他发呆，夏镜生又补充道：「我下站就到了。上次配的眼镜架子有点问题，我拿去调整一下。」 「啊，哦，这样啊，」唐乐傻了吧唧地回道，「那，再见？」 说完他就想抽自己耳刮子。 还有一站路呢，这话说得像是在赶人走似的。 好在夏镜生并不在意，甚至十分配合，沖他点了点头后便径直走到了车的后门附近，扶着栏杆继续看着窗外发起了呆。 几分钟后再次到站，他回头沖唐乐挥了下手后便下了车。 唐乐发现自己每次踏进masked girls时心情都很沉重。 不止是他，木子也发现了。他在同唐乐打过招唿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在想，你到底是因为要来我这儿上班才这么不高兴，还是天生看起来就这么不高兴。」 唐乐赶紧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马上就调整好了！」 「我逗你玩儿呢，」木子笑着指了指更衣室的方向，「那旁边就是员工专用的卫生间，里面那个小隔间是淋浴，赶紧去吧。弄完了去更衣室看一下，给你做了两套新衣服。」
第13页 脱毛膏实际操作起来非常简便，比不上前期心理建设艰难程度的万分之一。 唐乐敷着面膜抖着腿，很快脸和腿都变得光洁熘熘。 进了更衣室后对着全身镜子照了照，他才发现自己的腿其实长得还挺好看。白、细、长、直，而且现在一根腿毛都看不见，如果遮住上半身，伪装美少女绝对以假乱真。 等待会儿换好衣服化了妆，不开口说话根本找不到破绽。 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还挺新奇有趣。虽然过程很不一样，但这样通过伪装完全改变形象变成另一个人，很像小时候看的蒙面侠佐罗。 可惜这样美好的假设在他打开贴有他名字的衣橱后立刻破灭了。 他觉得木子对简洁和日常的理解异于常人。 这两件新衣服和之前见到的那些最大的区别只在于——布料比较少。 一件无袖露肩，一件短装露脐。共同点是下`身的裙子都特别特别特别短。唐乐怀疑要不是自己本质作为男性胸前一马平川，这衣服估计还会是低胸的。 这实在是太让人崩溃了。 唐乐鼓足勇气依然下不了手，于是干脆去找木子提出抗议。 刚一出更衣室，听见木子站在卫生间门口对着里面喊话：「今天怎么这么晚，小唐都来了老半天了，你赶紧吧。「 门里的人没理他。 木子也不在意，回头看见了唐乐后一脸喜滋滋：「新衣服看见了没？」 唐乐在心里疯狂吐槽，但眼前这位毕竟是他的老闆，于是开口时只能尽量委婉：「那个……我觉得可能不太适合我……」 「怎么会，挺好看的呀？」木子不解。 唐乐觉得有点难以启齿：「……是不是也太暴露了一点？」 木子听完噗嗤一声笑了：「男生光着膀子都能见人，只是穿少点有什么关系？」 这逻辑乍一听无懈可击，唐乐当下居然无法反驳。 但要让他就此屈服又觉得不甘心。 就在此时，卫生间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先别管衣服，你美瞳戴上了吗？」 唐乐领命，赶紧又跑回了更衣室。 临关门的时候听见木子的声音：「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感冒了？」 十分钟后见到老王，他果然还是像以前那样带着口罩。 「你感冒啦？」唐乐两眼泪汪汪，「不严重吧？」 老王完全无视了他的问题，皱着眉看着他略微发红的眼睛：「有那么难戴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次在店里那个阿姨帮我一塞就进去了，」唐乐郁闷，「这东西好软，都快被我捏烂了。」 老王走到他跟前，拉过他的手低头看向指尖那片软趴趴的镜片。 「它老跟着我的手一起出来，塞不进去。」唐乐诉苦。 「反了，」老王嘆气，然后伸手拿起了一边的镊子，「你这样戴进去也不舒服。」 「咦！这还分正反面的吗？」唐乐惊讶。 老王没理他，用镊子夹起了他指尖的镜片，放在护理液里泡了泡后再次夹起来伸到了他的面前：「把眼睛睁大。」 被人把东西戳到了眼睛前总是会有些本能的抗拒。唐乐下意识向后躲，于是又被对方轻轻呵斥了一声：「别乱动。」 唐乐屏着唿吸梗着脖子僵着不动。老王一手掰开他的眼皮另一只手用镊子夹着镜片往他眼里轻轻一放。再一眨眼，眼中毫无异物感，照照镜子，已经戴好了。 「那么神奇？」唐乐惊讶，「你比眼镜店的阿姨还要专业！」 老王看起来对这样的赞美并不感冒，一边替他戴另一个，一边吐槽道：「你不是学画画的么，怎么还那么笨手笨脚的。」 「学画画为什么不能笨手笨脚，」唐乐继续紧张地瞪大眼睛，「不对，我也没有很笨手笨脚啊，我就是第一次戴，不太懂。」 老王没理会他，非常麻利的收拾好了他的眼镜盒：「闭上眼转一转习惯一下。」 唐乐乖乖照做，但嘴里还是没停下：「不过也有可能就是因为我手真的太笨，所以才一直画得不好。」 「嗯？」老王挑了一下眉毛，「你不是c大美院的么？」 唐乐笑了：「听着还挺厉害的是吧。其实我们那个专业对艺考成绩要求是全院最低的，我文化课成绩还行，综合一下卡线进的。」 老王轻声「哦」了一下，接着问道：「眼睛不难受吧？」 「挺好的，完全没感觉，」唐乐又转了转眼珠，「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c大的？」 「……木子说的。」老王说。 唐乐一时也想不起自己当初面试时到底有没有提过这一茬，于是作罢。 老王又开口说道：「他给你那两件衣服不喜欢就丢着别管了，你不穿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会不会不太好？」唐乐有点犹豫。 毕竟是老闆大人特地按照他的尺寸做的，于情于理都很难拒绝。 「哦，」老王耸了下肩膀，「觉得不好那你就穿吧。」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去：「穿好出来找我化妆。」 老王这人真的很不给面子。 唐乐骑虎难下，站在衣橱前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赌一赌老闆的好脾气，选了上次穿过的那一套。 拉链还是拉不上，裙摆还是不会整理。于是他干脆就这样乱糟糟的跑去找老王帮忙。
第14页 老王一见他那模样，立刻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他一边弯下腰来替他整理一遍抱怨。 唐乐很想反驳，但回忆了一下，发现毫无立场，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因为我这个人笨手笨脚的。」 老王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帮他把背后的拉链一起拉上了。 等坐上了椅子，老王把发箍递给他：「这个你自己总会戴吧？」 嘲讽意味非常明显，唐乐倒是有点想厚着脸皮把脑袋探过去，但终归还是没好意思。毕竟还不算熟，开玩笑怕掌握不好分寸。 才过去没几天，他被剃掉的眉毛还没来得及长，但额头上的伤却是好了不少。于是化起妆来也相对变得方便了些。 妆化到一半的时候木子走了进来，看见了唐乐的打扮显得十分失落。 「真的那么不喜欢吗？」他甚至有点委屈，「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的设计？」 老王头也不回：「建议你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唐乐忍不住笑出了声，被老王伸手弹了一下额头：「别乱动。」 「算了，总会有人欣赏我的，」木子很快想开了，「今天晚点有人来面试，也许会是个有眼光的人。」 唐乐觉得穿上那几件衣服不止需要欣赏的眼光，还需要一点胆色。但他憋住了，没说。 打扮完毕距离开业还有一点时间，老王带他去熟悉业务。 这店里的后厨真的非常马虎，一个专职厨师都没有。蛋糕是在供应商那儿订的货，每天中午冷链运送。小食大都是微波食品，少数连微波都不需要直接拆开包装袋装盘就行。唯一复杂点的也就各式饮料了，需要现做，类似普通奶茶铺。 这唯一的难点老王让他先不急着学，反正暂时也不会安排他一个人当班，先把其他工作熟悉起来再说。除了准备食物，更重要的是和客人的交流，这才是这家店最大的卖点。 点单，送餐，结帐都包含在交流的范围内。如果空闲，也可以陪客人聊聊天，大多数客人都是沖这来的。 「买了这几个套餐的可以选择一位服务生合照，所以可能会有人找你拍照，」老王带着他走到墙边，伸手指了指，「差不多就是这种。」 那是一块照片墙，上面贴满了各种照片，有服务生单人的，也有和客人的合影。服务生里除了老王和小橙，还有几个唐乐从未见过的面孔，但无一例外都长得相当不错。 「这些人呢？」唐乐问，「都已经离职了吗？」 老王点了点头，:"还有些偶尔会过来兼职，不太固定。」 唐乐又扫了一眼后，突然问道：「这墙上的背景是谁画的？」 贴着照片的那片墙上本身也带有图案，都是一些不规则的抽象图形，看似随意的颜色和图案组合出了鲜活又舒适的氛围，设计感十足。 「……不清楚，装修的时候画的吧，」老王说着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边走边弯腰往桌底下看，像是在找些什么，「还有，如果比较忙没空搭理客人也不用担心，这里还有一位专职陪客员工。」 唐乐短暂地疑惑了一下，然后立刻想起来了：「豆丁？」 他那天满头是血走进店里，才刚一坐下就有一只大白猫主动跳到了他的膝盖上，一点也不认生地同他撒娇。小橙管它叫豆丁。 「嗯，」老王又看了一圈未果后显得有些无奈，「可能是看到我躲起来了。它会和客人玩，你要是看到特别喜欢它的客人可以顺便推销一下宠物零食，价格单也在吧檯。」 这套路真是防不胜防。 但有一点唐乐不太理解：「它为什么躲你？你对它做了什么？」 老王歪了歪头，没出声，转身走进了吧檯：「收银机你应该……也不会用吧？」 「……」唐乐尴尬，「以前没试过。」 「这个不难，待会有客人付帐的时候我｀操作给你看，一学就会。」 唐乐赶紧点头。 「别的……用下来的餐具堆在水槽里就行，晚上会专门有人来清洗，」老王在视线在店里扫了一圈，「扫地擦桌子你都会吧？」 「有一点点困难……」唐乐小声。 「这都不会？」老王眉头纠结。 「不是，」唐乐按着裙子，声音更小了，「我现在不敢弯腰。」 老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突然笑了：「我上次忘了说，这次回去记得买打底｀裤。」 唐乐之前一直很好奇。 以老王这种性格，若是本色发挥，感觉很容易被客人投诉。但要想像他像小橙那样笑脸迎人顺便卖个萌，又觉得十分可怕。 如今终于有幸目睹，他发现待客版的老王介于两者之间。 是不是笑脸戴着口罩看不太清，但谈吐确实是礼貌了许多，只是有些惜字如金，必要以外的话一句都不会多说。 "你不是说和客人交流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吗？「唐乐偷偷问他。 老王很淡定：「这就是我和客人的交流方式。」 「我也可以这样吗？」唐乐又问。 老王耸了耸肩，没说话，意思大概是你随意。 唐乐倒是想，但完全办不到。他可能天生缺乏一点高冷气质，那些客人一个个都爱逗他。 正式开始营业才没多久，明明是午饭时间，这家不提供正餐的咖啡店居然坐了个半满。其中除了少数误入的普通顾客，绝大多数一看就是特地来的。
第15页 唐乐以前腹诽过，这种店的受众也不知到底是男是女。如今看来，两者都有，女生占了大头。 女孩子们结伴而来，点了蛋糕饮料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偶尔把头凑在一起小声说两句悄悄话，完了还会一起抬头向唐乐的方向看过来。 看得唐乐浑身肌肉都绷直了。 他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在店里穿梭，紧张到快要同手同脚。 偏偏还有几个女孩子故意调戏他。 「你怎么没有戴名牌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在他送饮料时同他搭话，「我们要怎么称唿你？」 名牌还没做好，至于名字，唐乐有点说不出口。 他这人关于起名没什么创意，当初木子问他的时候，他本打算用自己的小名「乐乐」，没想到被告知和之前一位服务生重名了。 再让他想，除了「小唐」这样朴质刚健的称唿外便也没主意了。 于是木子给他出主意，说小唐不可爱，不如也来个叠字，叫唐唐。既然已经是唐唐了，不如更进一步，写成糖糖。 这个提议对唐乐而言实在是过于羞耻了。 一阵讨价还价后，木子表示愿意退一步折中一下，改个英文名，叫candy。 唐乐无奈答应了，事后想想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这名字根本和糖糖半斤八两，没好到哪儿去。只后悔当时的自己对「老闆」这个头衔还心存敬畏，才被当成了软柿子。他们店里还有个叫老王的呢，他非要叫小唐又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名牌已经快做完了，唐乐不好意思给人额外添麻烦，也就没法开口要求改名了。 唐乐憋了个大红脸，也没吧「我叫candy」说出口，却把那几个姑娘都逗乐了。 「其实我知道你叫什么啦，」马尾辫笑着拿起手机，「candy小哥哥，让我拍张照好不好呀？」 按照道理来说是不行的。无论是拍照还是合影，都必须购买菜单上的特定餐点，简单说就是需要额外花钱。这一点老王刚告诉过他。 但如今面对那女孩儿的一脸笑意，他想要拒绝，却不知要如何操作，只能僵在那儿支支吾吾，毫无威慑力可言。 刚想要放弃抵抗，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来，遮住了面前那支手机的摄像头。 「不可以哦，」老王的语调比以往对他说话时温柔一万倍，「他才刚来你们就这样欺负，吓跑了怎么办？」 女孩儿嬉笑着收起了手机，唐乐终于松了口气。 等逃回了后厨，他赶紧拉着老王提出疑问：「她们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称唿？没看到店里有写啊？」 老王想了一会儿以后说到：「嗯……那可能是看了小橙的微博特地来的吧，他那天不是拉着你拍了很多照片么？」 唐乐大惊：「什么微博？他还把我的照片贴上微博了？」 不止贴了，还一口气凑满了九宫格。有两人的合照但更多是他单人的。 「新来的candy小哥哥???~~我宣布从今天起他就是masked girls排名第二可爱！他下周就会正式来上班啦~本人超害羞的，推荐大家趁热调戏[偷笑]「 什么鬼！ 唐乐躲在员工洗手间偷偷在微博上搜索了老王告诉他的id，点进去这第一条就让他眼前一黑。 再仔细看看那些照片，他又觉得有点出戏。 其实那天照镜子的时候就有一种「这真的是我吗」的错乱感，如今看着这几张明显被精修过的图片，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照片上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清纯可爱，面对镜头表情带着明显的生涩与害羞。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我见犹怜。意思就是，我唐乐本人看着这照片都忍不住起了怜爱之情。 照片下面除了数十条评论外，居然还被点了上千贊。 唐乐这才想到看一眼小橙的粉丝数量，接着又是一惊。这位女装美少年深藏不漏，竟还是一个有着十多万粉的小网红。 这意味着，至少有小几万人已经看过了他唐乐的女装照片。 唐乐意识到自己当初为了一台手机就踏上这条道路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 原本以为这儿地理位置远离自己的生活圈，外加攒够手机钱也用不了多久，所以临时打个工问题不大。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天真了。 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今人人都上网，万一就那么凑巧被认识的人看见了照片，真是想想都羞愤欲死。 唐乐未雨绸缪，假想了一下后决定如果真的被人问起，一定抵死不认。 毕竟经过老王的化妆术和小橙的修图术两层魔法后，图片里的人和他日常男装时外型似是而非，相似度并不算高。当初自己没有坚持叫小唐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但终归还是做贼心虚，他觉得有必要让小橙删除照片并且保证以后永不再发。 小橙委屈极了。 他晚上和老王交班，刚见到唐乐的时候还是一脸喜滋滋，没想到唐乐热情无比地沖他扑过来开口第一件事就是求他删除照片。 「我还帮你认真精修了！修得比我自己还仔细！」小橙十分不满，「我那么有情有义，你居然还嫌弃？」 「没有嫌弃没有嫌弃，照片很好看，我就是怕被人认出来，」唐乐哀求，「被我同学看见也就算了，万一亲戚朋友看见了捅给我父母知道我真的会被打死的！」
第16页 「啊……」小橙显然是没想到这一茬，表情都跟着心虚了，「对不起啊，那我现在就删了。」 他掏出手机一顿操作，确认删除以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我真的觉得这套照片挺好看的，就这么删了有点可惜……我发你一份好不好？」 唐乐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工作第一天比他想像中更忙碌。小橙偷偷安慰他，说是平时并没有那么多客人，今天的客流大部分还是来自于他发的那条微博。来这儿的熟客大多都关注过他的帐号，看到有如此高水准的新服务生，所以纷纷前来凑热闹。 可怜唐乐本就不习惯女装，忙得团团转又要被疯狂调戏，期间还有不少人购买了合影套餐。他对着镜头浑身僵硬地摆造型，又是比心又是托腮，拍完以后羞耻心爆炸，还要小心翼翼拜託客人不要贴在网上，十分心力交瘁。 等过了晚饭时间看到木子口中那位面试新人时，他终于理解了小橙当初的欣喜若狂。 可惜天不从人愿，等到了下班时间跑去问木子新人什么时候来上班，木子一脸无奈地摆了摆手。 「没有新人，我觉得他不太合适。」 唐乐不解：「哪儿不合适？我觉得他看起来挺好的呀。」 「你眼光差小橙一大截啊，你看他都不来问我，就是知道我肯定不会要，」木子啧了两声，「这小哥太照骗了，真人下巴和嘴都有硬伤，这种化妆都盖不掉，不符合我们店的需求嘛。」 唐乐回忆了一下那人的模样，确实是有点地包天的感觉。 「可是，老王方下巴你不也收了，你让他也带个口罩嘛。「 木子一愣：「老王下巴算方吗？」 「不是正方形的吗？」唐乐学着老王当初的手势比划了一下，「他自己和我说的……」 木子笑喷了：「就算没看过他摘口罩的样子，你看轮廓也知道不是方的吧！」 唐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那他干嘛老戴个口罩？」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虽然这儿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木子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这傢伙其实对猫过敏，不戴口罩豆丁靠近他五米之内必定涕泪交加。」 唐乐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和木子一起笑出了声。 「但现在那么缺人，你让那个人也戴个口罩不就好了？」他又提议。 「不了吧，」木子一脸不乐意，「就算店名叫面具女孩，也不能一个个都不露脸啊。」 唐乐无奈。 虽然木子在他的员工面前毫无地位，但好歹还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老闆。要求那么高，也难怪一直人手不足了。 唐乐之前几个月一直觉得自己学业很悠闲。 他们专业除了每周一次的基础课外基本不碰画笔，也不用出去写生，平日上课也好作业也好都是对着电脑的。而且大一课程相对轻松，所以他一直以来课余时间还挺丰富。 可如今一旦开始打工，时间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了。 排班和他的上课时间没有冲突，但赶作业的时间却都被挤压了。唐乐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时间安排，发现最大的问题竟是出在自己的突然失恋。 他以前每周要在图书馆泡两个下午，虽然集中力低下心思一直都在往对面的画室飘，但好歹还是有在干点正事。 而现在这点时间都被他用来穿着裙子端盘子了。 打工持续了将近两周后，少了很多凑热闹捧场的客人，工作日非尖峰时段店里还算清闲。于是他向木子打了个申请，打算工作时把笔记本电脑也一起背上抽空做作业。 实际操作了以后才第一天就后悔了。 当初背着笔记本去图书馆动力十足完全没觉得累。如今路程成倍增长而目标地点又缺乏了一点吸引力，终于到了masked girls的更衣室后唐乐觉得自己背着包的肩膀都开始酸痛了。 等他从包里把电脑拿出来，正在等着给他化妆的老王明显吃了一惊。 除了唐乐上班的第一天，老王每次都来得比他早不少时间，等唐乐到的时候都已经把自己打点完毕。但就算是这样化着浓妆戴着口罩，他在见到唐乐掏出电脑时表情还是有了明显的变化。 「你这是要干嘛？」他问。 「我作业来不及了，」唐乐有点不好意思，「想下午趁人少的时候赶一赶。」 老王看着他，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像往常那样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先去把脸洗了。」 唐乐其实学东西挺快的，这段时间里在老王和小橙的指导下已经掌握了大部分饮料的调制方法，也学会了使用收银机，餐点摆盘都有模有样。就是和客人聊天拍照还是浑身僵硬。 但和店里其他员工相处他已经十分放松自然。 「我好后悔啊，当初就是觉得自己画的不咋地所以没选原画想主攻3d，没想到那么难，」唐乐仰着脸闭着眼，但嘴却一直没停，「我上课真的算是认真了，就那天弯腰绑了个鞋带，再一抬头，老师演示画面全变了！从那以后我都是靠自学的！」 「闭嘴别乱动。」老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嫌弃。 唐乐安静了三十秒，又憋不住了：「我舍友说我建的模那个兔子看起来像低能。我改了好几稿了，改一次那兔子的智商就掉一截，绝望死了。「
第17页 「你这是审美有问题吧。」老王吐槽。 「怎么会，我审美绝佳，」唐乐一口否定，「设计图老师说挺好的。我就是技术不到位，表现出来不对味。」 老王唇刷戳到了他嘴边上：「再安静半分钟。」 于是唐乐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造型完毕，两人一起去店里做开业准备。 附近有只乌鸦一直和豆丁不对付，每天准时赶来隔着玻璃和豆丁吵架，吵完了还要对着玻璃疯狂排泄。大家都拿那破鸟没什么办法，只能每天开业前老老实实去清理一遍。 小橙每次去擦都喊打喊杀，为了防止他再次拍伤路人，又担心老王对鸟毛什么的也会过敏，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唐乐自告奋勇。 masked girls的玻璃外墙是非常浅的茶色，稍微靠近一点就变得十分通透。豆丁每天都很期待这个环节，隔着玻璃抹布一动它就在里面跟着蹦跶。 唐乐为了逗它乐颠颠地把玻璃擦得一尘不染闪闪发亮，一抬头看见老王正靠在吧檯边上双手抱胸微微侧着头看他。 他隔着玻璃对着老王挥了挥手，就如预料中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下午客人果然不多。唐乐逮着了空，赶紧跑去继续折腾他那只低智商兔子。 老王进来看了几次。唐乐每次都以为是要叫他去帮忙，但还没等他把手从滑鼠上移开，对方就已经一言不发走了。 等那兔子又被他改得面目全非后，一看时间，居然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已经临近晚餐。 饭点前后是店里客流量最大的时间。唐乐赶紧出去，老王果然忙得不可开交。 「你怎么不叫我呀！」他远远对着正端着盘子的老王做口型。 对方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正在按铃的客人，意思大概是你出来了还不赶紧帮忙。 等终于熬过了点，店里再次变得冷清起来后，唐乐十分愧疚。为了防止下次继续发生这种事，他干脆把电脑抱到了吧檯边上，方便随时观察客流情况。 但这样也产生了严重的弊端。老王闲着没事，跑进吧檯站在他身后看他操作。 「这是兔子？」他问。 「……这怎么看都是兔子把？」唐乐心虚。 「你说是就是吧。」老王说。 唐乐心理防线崩溃：「是不是真的很奇怪？看起来真的智商特别低吗？」 老王没回话，又往前走了半步，俯下`身来近距离看向唐乐的笔记本显示器，片刻后问道：「能转一下角度吗？」 「这样？」唐乐用滑鼠来回调整了一下角度，全方位展示他的智障兔子，「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还挺可爱？」 老王突然笑了。 他一直戴着口罩，面孔被遮住了大半，大多数时候很难分辨表情。但这一次他笑得十分明显，因为出声了，还挺大。 「你确定这是兔子？」他说话的时候肩膀抖个不停，「你见过兔子吗？」 唐乐脸都被他笑红了：「这长耳朵不像兔子吗？」 「原来这是耳朵？」老王的语气听起来还挺惊讶，「那前面这两个方的是什么？」 「……是眼镜啊。」唐乐尴尬。 「我还以为是门牙。」老王再次笑出声。 唐乐说不出话。 老王笑了半天，终于良心发现，问道：「你的设计稿呢？」 「……你先答应我别再笑了。」 老王看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不是说设计稿还被老师夸过么？自信一点啊。」 唐乐抿了下嘴唇，然后鼓起勇气打开了他的设计文档。 「咦，这不是挺可爱，」老王见后居然夸奖了起来，「画的很好啊，看起来挺聪明的，和刚才那东西一点也不像。」 「我做不出来……」唐乐绝望。 老王又凑近了一点：「旁边那个文本文档里是什么？」 「人物设定。」唐乐说着顺手把文本文档打开了。 老王把文档扫了一遍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设定那么复杂？」 唐乐的脸微微泛红：「这人设怎么样？」 「阿生？」老王指了一下屏幕，「为什么要给兔子起这种名字。」 唐乐觉得这兔子的设定也不是很复杂，他已经十分精简了，毕竟老师交代过一定要简洁。 这只叫阿生的兔子，是兔村有史以来第一才俊，年纪轻轻才华横溢相貌出众，为兔又谦虚文雅彬彬有礼，是兔村众兔心目中的唯一男神。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老王一点情面都不留，「怎么那么尴尬。」 唐乐关闭了文本文档：「没事，这不重要。」 但老王却耿耿于怀：「为什么卡通兔子要起个名字叫阿生？」 「……因为听起来就很帅，」唐乐脸烧得不行，「别管这个了，你觉得我要怎么改才好？」 老王想了想，说道：「有一个比较简单的办法。」 店里客人不多，他说完干脆去挪了张凳子，坐到了唐乐身边：「你这个模型稍微修调整一下就别动了，直接改一下设定。这只阿生兔是村里知名智障，全村最丑，每天神志不清，爱好胡言乱语。」 唐乐竟无言以对。 「轻轻松松，完美无缺。」老王说。 虽然他明显是在调侃，但细想之下，这提案其实很有道理。把建模调整得稍微能看一些后对着它逆向画张设计图，配上个适合的设定，比他现在这样强行调整却越跑越偏可行多了。
第18页 「你太机智了！」唐乐大喜，「我终于有救了！」 老王一愣：「你真要这么弄？」 唐乐摩拳擦掌：「就这么办吧，那要给这兔子重新起个名字。」 「还叫阿生不行吗？」老王问。 「当然不行，」唐乐坚决否定，「智障兔子不能叫阿生。」 「这名字有什么特别的么？」老王又问。 唐乐脸又开始烧，故意答非所问：「就叫老王算了。」 面对这样明显的挑衅行为老王本人却是全然不在意。他单手靠着吧檯撑着下巴侧过脸来看向唐乐绯红的脸。 「是不是你喜欢的人的名字？」他问。 唐乐看似不为所动，其实内心早已原地爆炸：「你怎么突然那么关心我了？」 「哦……我猜对了，」老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过这是公兔子，你喜欢男生？」 「有什么问题吗，」唐乐自暴自弃，「喜欢男的有什么不可以，你自己现在还穿着裙子呢。」 「我穿裙子是因为我喜欢可爱的女孩子啊。」老王说。 唐乐无语：「这什么鬼逻辑？」 老王非常淡定地又把话题带了回去：「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今天不正常！」唐乐挣扎，「明明平时都是一副懒得搭理我的样子！」 老王刚要开口，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声，是有客人在唿叫服务。 唐乐瞬间蹿了起来：「来了！「 他这一声喊得又急又响亮，字尾甚至有些破音。顿时整个店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原本就面红耳赤，如今更是羞愤难当，无奈身为店员还得去为顾客服务，唐乐觉得自己的耳朵尖儿烫的都快要滴出血来。 客人是要结帐。唐乐拿着单子回到吧檯的时候，看见老王依旧坐在那儿，但姿势变了。 这傢伙低着头捂着肚子，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是笑得停不下来。 唐乐送走了客人，气哼哼回到电脑前，当着老王的面新建了一个文本文档，然后开始输入那只傻`逼兔子的新人设。 老王兔，性格恶劣，人品极差，不讲道理，逻辑混乱。 他打完这些偷偷往身边瞥了一眼，却见对方又撑起了下巴，非常淡定的看着他。 「接着写呀？」 唐乐写不下去了。 恰好又有客人按了铃。老王站起了身，走之前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小声说道：「幼稚鬼。」 最后那兔子并没有起名叫老王。 这名字对一只卡通兔子而言比阿生更奇怪，还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类似隔壁老王之类尴尬的东西。 唐乐趁着第二天休息给模型做了个大改造，调整了耳朵的位置，去掉了眼镜后加了个遮住半张脸的大口罩。 一番操作后他邀请林老大共同鑑赏，得到了「终于能看出是只兔子了」的至高肯定。林老大还说「就是有点丑」、「耳朵像电风扇」、「眼神怎么那么瘆人呢」。 唐乐大手一挥，豪迈回答：「就是这种设定！」 他喜滋滋把所有文件打了个包一起发去了老师的邮箱。原以为一切圆满结束，谁知又过了一天接到了老师的电话。 「像你这样投机取巧的学生我至少见过一打。」 唐乐秒怂，痛哭流涕：「老师我知道错了但我真的没有这个天赋我要求不高给个及格就行求您了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真的吗？」老师语带欣喜，「其实我本来是想和你说你发过来的文件里角色设定那个文档打开乱码了。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待会儿过来帮我点小忙吧。」 老师在电话里说，他临时有事出去，要唐乐用他办公室的电脑打开邮箱下载三个班所有学生交上来的作业，然后一一打开确认文件没有任何问题，最后在他晚上回来之前分门别类整理好。 这实在是个枯燥无聊的麻烦差事。 唐乐心情沉重地往办公楼移动，走到半途老远看见围了一圈人，似乎是有学生在当街打架。 人总有点好奇心。唐乐路过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清了人群中那几个人的面孔后立刻挪不动步了。 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他都认识。 那女生比他年长一届，今年大二，在他们高中校友群里经常说话，唐乐还加过她的好友，之前聚会也一起聊过天，是个温和开朗的学姐。 但此刻，她蹲在地上低着头咬着嘴唇眼泪扑簌扑簌掉，任由着身边的男生大喊大叫却一言不发。 严格来说，怒不可遏大声嚷嚷的只有其中一个人。那人唐乐不怎么不认识，只依稀记得似乎在学姐秀恩爱朋友圈里见过照片。但被他揪着衣领的那个人唐乐可就太熟悉了。 「学长？怎么啦？」挤进人堆前排的唐乐眼看心上人可能要挨揍，忍不住大声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夏镜生侧头看了他一眼，表情一言难尽，但没出声。 而他面前那位激动的男士根本视旁人于无物，脸红脖子粗大声咆哮：「不是你？我x你妈的你再说一次不是你是谁？这种事她还能污衊你？姓夏的你脸还要吗？」 夏镜生被人拽着衣领，眉头锁得死紧。 他偏过头去看了一眼依旧蹲在地上哭的女生，然后开口说道：「让我和她单独说两句话可以吗？」
第19页 「说你妈个x！」这人吼完，竟然抬手就欲挥拳。 夏镜生赶紧侧身躲避，奈何还被抓着领子，这一拳下来虽然没打着脸，但眼镜瞬间飞了出去。 唐乐大惊，眼见那人一击不中又再次抬起了手，他当下没过脑就立刻蹿了出去。原本是想拽住那人的拳头，但情急之下位置没扑准，愣是用脸结结实实接住了这一拳。 这一击力量比他几周前挨得那一砖还要大上不少。唐乐当下站立不稳，连续退了好几步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听声音周围一片兵荒马乱，但唐乐当下眼前金星乱跳，视线模煳不堪，什么也看不清。 距离他很近的地方传来关切的声音：「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神智绕大脑一周后终于缓缓归位，重新变得清晰的视野中首先看到的是夏镜生担忧的面容。唐乐在那一瞬间甚至觉得背景里那个重新开始骂骂咧咧的声音都变得遥远了起来。 但错觉终归是错觉。那人打错了对象，看起来多少有点心虚不敢立刻再次动手，但嘴上并没有闲着，依旧是要讨个说法。 唐乐在那些污言秽语中被夏镜生搀扶了起来，晃了晃脑袋觉得头有些发晕，于是厚着脸皮顺势往夏镜生身上靠。对方全然没有察觉他这点小心思，见他站不稳妥于是赶紧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学姐此刻终于站了起来，哭哭啼啼伸手想去拉住那个处于激愤之中的男人。 「和他没关系，都是我的错，」因为带着哭腔，她的声音都黏在了一块儿，「你回去再疯好不好？」 谁知这话却是火上浇油，原本因为打错了人而稍有平息的男人再次震怒：「你还向着他？x你妈的狗男女！」 唐乐此刻才后知后觉眼前的修罗场到底为何。他又看了眼学姐栗色的头髮和整齐的刘海，内心瞬间拔凉拔凉的。 「……学长你干什么了？」他小声问道。 「我……」夏镜生一脸纠结，「我也想知道啊。」 那人一把甩开了学姐又要冲过来，此刻学校的保安终于姗姗来迟，挤进人群把人给按住了。 作为一个无辜受害群众，唐乐被单独带去了学校的医务室。 被校医问了点话又在床上躺了大半个小时后，夏镜生来了。他刚一进门见着唐乐的脸就愣了一下，紧接着便皱起眉头缓缓嘆了口气。 唐乐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半边眼睛。他刚用手机照过，全青了，看起来悽惨又滑稽，不宜在男神面前出没。 「你来凑什么热闹啊。」夏镜生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抱怨。 他说完在唐乐床边坐下，伸手想要拨开唐乐捂脸的手掌：「别挡着，让我看看。」 唐乐抵死不从，激烈抵抗：「别别别别别别别别，看起来太蠢了你别掰了会痛会痛会痛！」 夏镜生不敢用力，只得作罢，放下手后又问道：「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怎么不去医院？」 「没事儿，我脑袋特别硬，板砖都拍不坏拳头算什么，」他捂着半边脸说完，又小声补充道，「我好歹也是想帮你才受伤的，学长你进来到现在怎么连一句谢谢也不说啊。」 夏镜生哭笑不得：「谢谢，对不起，下次别这样了。」 「……我尽量，」唐乐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和学姐到底怎么了啊？那男人是学姐男朋友吧？」 夏镜生张了张嘴，像是在组织语句，最终却是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被那女的骗了？」唐乐问。 「啊？」夏镜生茫然。 唐乐在这躺着的打半个小时里已经编好了剧本。 这位学姐看发色和刘海都和夏镜生当初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十分相似，十有八九就是他传说中的那位女朋友。至于为什么明明都在一个学校却要假装异地恋而且周围鲜有人知晓，肯定是这个女的要求他不可以公开。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张照片里两个人都没露脸，因为女方不想被外人知道。为什么不能公开呢，因为她背后脚踏两条船。 如今东窗事发，于是两位被骗男士兵戎相向。 他可怜的学长，无疑是一位受害者，值得同情。 可惜当他把这些推断说出来以后，非但没有让对方因为得到理解而宽慰，反而把人给逗乐了。 「你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夏镜生笑着摇了摇头，「没这回事，我和她都不是很熟。」 唐乐将信将疑。 「真的，她和她男朋友闹矛盾，可能有些误会才把我牵连了。」夏镜生继续解释道。 但这样的话语实在太过苍白无力了，正常小情侣闹矛盾为什么会误会一个不熟悉的人呢，还连狗男女都骂出来了。 「那……我能看看嫂子的照片吗？」唐乐问。 夏镜生果然拿不出来：「我现在手机里没有。」 唐乐顿时心生同情。也对，被这样戴了绿帽子，会不想承认也是人之常情。为了能在重获单身的学长面前塑造美好形象，他还是不要再咄咄逼人了比较好。 可惜他的面部表情暴露了太多心理活动。 夏镜生扶额：「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唐乐抱起枕头遮住了被揍过的那半边脸：「嗯嗯，好的我知道了。」 这完全没有起到安抚作用，夏镜生愈发无奈：「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她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第20页 唐乐突然心中一动，枕头抱得更用力了：「那学长你……喜欢……什么类型啊……」 气氛突然变化，两人顿时都有些尴尬。 「我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唐乐把头低了下去。 夏镜生顺势转移了话题：「医生要你在这儿躺到什么时候？」 「再躺一个小时，没事儿就可以回去了，」他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完蛋！」 「怎么？」 老师给他交代的任务，半途全给耽误了，眼看就要来不及。 夏镜生听他说完，看了看时间后便立刻站起了身：「我现在去帮你弄，开机密码发我手机上。」 唐乐回到寝室以后第一时间给夏镜生发了条微信报平安，很快收到了回復。 「我这儿就快整理完了，你早点休息。」 虽然脸上还挂着彩，但完全不影响唐乐的心情飘到云端。他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觉得自己今天这一拳挨得十分超值，眼看就要忍不住高歌一曲，手机又发出了收到消息的提示音。 点开一看，是苏萌。 「大新闻！关于夏镜生的，要不要听？」 如果猜的没错，十有八九是关于之前发生的那场闹剧了。 唐乐回覆：「我可能知道。」 发完十几秒后，苏萌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你也知道了？」她语气听起来还挺激动，「我真没看出来他们两个还有一腿！还好你早就被拒绝了，这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等一下等一下，哪儿跟哪儿啊？」唐乐赶紧打岔，「你是说朱静学姐那事儿吗？」 朱静就是方才那位哭泣担当女主角。 「是啊。」 「不都是误会吗？」唐乐赶紧替心上人解释，「学姐和她男朋友闹矛盾，其实和学长没什么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苏萌语出惊人，「不就是因为夏镜生他们才有矛盾，他都把人肚子搞大了，能不矛盾吗？」 「……你说什么？」唐乐惊呆了。 「你不知道？」苏萌语速飞快，「朱静他男朋友刚才在学校论坛上发了个贴，说自己被绿了，朱静怀了夏镜生的孩子。」 「怀、怀什么？」 苏萌啧了一声：「原来你不知道啊？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快去看！」 唐乐目瞪口呆看完了那个贴子。 那帖子特别长，上万字还带图片。作者声泪俱下描述了自己当初怎么苦苦追求女神，终于打动伊人芳心后如何喜不自禁，又是怎么把她捧在心尖上疼爱，因为太过珍惜所以尊重对方的意愿没有发生过任何过度的亲密接触。前阵子他女朋友看起来一直心情不佳，但任由他如何关心询问都不肯说明原因，甚至还对他无端发了几次脾气。那之后他诚惶诚恐加倍讨好，奈何收效甚微。无奈之下他终于产生了怀疑，想偷看女友手机，谁知在她包里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东西——一系列医院单据。除此以外，手机上当然也发现了猫腻。有个人最近对他女友嘘寒问暖，还在微信上给她打了四千块钱。 作为佐证，他上传了大量图片。有医院确认怀孕的单子，预约人流的单子，当然还有微信截图。 关于微信的部分其实不多。几张截图里先是女方发了条消息，问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聊一下，之后就是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语音通话。通话结束后，对方给她转了一笔钱，然后叮嘱她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有需要随时开口。 作者说，不怕大家笑话，这位打钱的男士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因为当初他在苦追其女友时，对方坦诚过心有所属，便是此人。只是他原以为和自己在一起后她早已忘情，却不想时隔多日，这个当初对她女友不闻不问的人渣居然还来了这么一手。 帖子的最后，这位苦主公布了那个男人的姓名，并且再三强调在他的追问下女主已经坦诚了一切，所以绝不可能会错怪好人。 十分钟后苏萌再次打来电话时，唐乐的脑壳还在嗡嗡作响。 「看完了没？有什么感想？」 「这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唐乐说出口的时候自己也有些心虚，「学长不是这种人。」 「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苏萌说，「衣冠楚楚，其实是个混蛋。」 「我真的觉得他不是这种人，」唐乐还是不死心，「他只是比较温柔比较好说话……」 「然后就温柔地把人肚子搞大啦？」苏萌语气很是不齿，「你看截图了没，他给人钱要人去打胎的时候语气也很温柔呢。」 「……」唐乐憋得慌，「我怎么觉得你对他很有意见，以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呃……可能是因为他把你甩了的关系吧，所以看他不太顺眼，」苏萌语气也有点无奈，「不过现在想想，这完全是好事啊，对不对？」 唐乐其实还是想替夏镜生说两句话，但怕苏萌越听越对他反感，于是最终还是强行憋住了。 他和苏萌也是高中同学，同年不同班，在进入大学以前互相认识但不熟悉，严格来说成为朋友是在加入那个校友群以后。 群里见着了认识的人，唐乐赶紧加了好友，一来二去就聊熟了。苏萌作为女生心思细腻，偷偷观察了一阵后突然有一天开门见山问他，你是不是对夏镜生有想法，我觉得你对他态度实在不一般。
第21页 苏萌后来说，自己一开始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唐乐瞬间面红耳赤语无伦次，不打自招。 知道了这个秘密以后，苏萌俨然把他当成了闺蜜，并且十分够义气，一有点儿夏镜生的风吹草动都会赶紧告诉他，还时不时试图打个助攻。虽然收效甚微，但无疑是他在追爱路上最坚定的队友。 不过女孩子的友情表现形式也实在特别。当初陪着他花痴的时候明明跟着一起夸过好好好帅帅帅六六六，后来知道他被甩了，立刻就单方面觉得是对方辜负，不知道珍惜她好闺蜜的男人都瞎了眼。 从苏萌视角来看，渣男夏镜生出这种事，当然要痛打落水狗。 但唐乐本人对夏镜生其实全无怨言。 他从来不觉得夏镜生不接受他有什么错，并且一颗心至今也挂在人家身上没掉过。所以听到这种消息，非但没觉得爽快，反而胸闷得不行。 他怕苏萌听出来了会怒其不争愈发不高兴，于是简单说了几句便找藉口挂了电话。 再次点开那个帖子，回復已经翻了十几页，还有好事者上传了下午冲突时的现场照片。 就算是个普通学生，这类感情纠纷作为大家茶余饭后谈资也必定会引起短时间内的注目，更何况当事人之一还是他们美院的名人。 唐乐一直很确信夏镜生有许多崇拜者，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不止是在c大，以前在高中里，甚至更早的时候，一直都是如此。 小学时因为过于顽皮，被头痛不已的父母强行塞进那个暑期美术培训班里的第一天，他和许多小朋友一起层层叠叠围在讲台边上，认真看那个被老师从高级班叫来的小哥哥如何给他们做示范。那些正处在最爱闹年级的孩子们看得无比认真，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末了老师问，大家想不想和他一样那么厉害？只要认真上课努力练习，每个人都可以哦。 唐乐当时没有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拖着长音回答老师。他傻愣愣看着那个拿起画笔就像是在变魔术的小哥哥收拾工具，心里想着要怎么才能顺利和人搭上话。 小哥哥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对他笑了一下，眯起眼睛咧开嘴看起来特别开心的那种。 然后他就离开了。 唐乐在那之后一直很努力。 只是直到他成功说服了父母高中考入美校，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世上很多事光凭努力根本不够，关键还是要靠天赋。 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他在入学第一天就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那时所有新生都整齐排列站在操场上，听学生代表致欢迎词。 几个女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窃窃私语，说致辞的学长长得可真帅。唐乐当时很想加入进去。他想告诉那些人，这位学长可不只是长得帅。他特别厉害，从小学起就获过很多奖，他读过的学校教学楼都挂着他的作品。他画画真的太厉害了，普通人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追的上。 但其实不用他宣传，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西美是他们那儿最好的美校，夏镜生是其中公认的天才。而现在进了c大美院，无数天才泯然众人，而他依旧是佼佼者。 单方面认识他的人太多了，除了仰慕钦慕以及爱慕，也总有些人会不怀好意。 帖子里个别发言把唐乐气得头都晕了。他刚想要上去反驳几句，突然又跳出了一条微信提示。 「全部都整理完毕了，我闪啦，你记得和老师说一声。」 唐乐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夏镜生所谓的「整理」是在说什么。心情大起大落之下，他居然把这件事完全忘了。 学校论坛上帖子轮了十几页，各种八卦小道传得不可开交，这位风暴中心人物居然还在办公室里帮他整理学生作业。 唐乐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再去问。 毕竟他根本没有追根究底的立场。一个打过几次交道但不算太熟的学弟，一个表白过但又被拒绝的爱慕者，有什么资格去置喙他的感情生活呢。若是愿意吐露，之前在医务室里就该说了。 但不问，不代表唐乐不会多想。 他独自纠结到深夜，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时又是困得神志不清。 今天早上有两节课，吃过午饭下午还要去masked girls打工，安排得十分紧凑。 等他迷迷煳煳洗漱完毕飘下了楼，走在路上才发现似乎有哪儿不太对劲。这一路上的回头率，也太高了些。他方才因为太困，所以刷牙洗脸几乎都是闭着眼的，完全没照过镜子，如今被人侧目，心中难免慌张。等下意识一摸脸，右眼处传来的疼痛感才提醒了他是哪儿出了问题。 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照了照，右眼眶一片乌青，看起来竟还有几分搞笑。 唐乐顿时都不想去上课了。 等到了教室，肯定会有人问他怎么回事。这伤说是摔跤就太牵强了，若是恰好有人知道昨天下午那一出，话题一展开，又全是他不想听到的内容。 干脆翘课算了。 逃课可以找同学帮忙代为点名碰碰运气，但另一件事可就难办了。 他这样，下午要怎么去打工呢。 当初额头上有伤还能靠齐刘海遮一下，如今伤在眼睛附近，不知道要涂多厚的粉才能盖得住。 唐乐心情沉重地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发给木子，问能不能请假。
第22页 等他重新回到寝室后，收到了木子的回覆。 「老王说他能解决，你还是来吧。」 老王不知从哪儿搞到了一个单边眼罩。 款式有点像是海盗，但设计要更精緻许多，风格和他平时常穿的那套裙装十分搭配。戴上以后配合整体造型浑然天成，还有几分别致的美感。 唐乐在镜子前来回照了几次，第一次觉得自己女装居然还挺帅气。 但看起来没问题，实际行动却多有不便。 视线受阻后，他就真的变得笨手笨脚了起来。走路总是撞桌角，还有点分不清距离，一个下午闹了不少乌龙，最后被老王勒令去当看板娘，站在吧檯收银机边不许随便移动。 闲着无聊，唐乐忍不住偷偷玩起了手机。 学校论坛上那栋高楼又翻了好几页，还来了几个十分明显的小号开始带节奏，说早就知道夏镜生不是好人，他身边朋友都清楚他私下男女关系混乱，背地里不知道干过多少这样的好事，是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垃圾。 唐乐气得七窍生烟，怒而登录就要和这几个人大战三百回合。激情输入到一半，发现有个人站在他身后看他的手机屏幕。 「你干什么呀，」唐乐心虚，把手机按在胸前回头瞪那个偷窥者，「偷看我做什么。」 「我光明正大，怎么叫偷看，」老王全然不在意，「你在和人吵架？」 唐乐按灭了屏幕把手机塞进了兜里，没吭声。 「你也会和人吵架啊？」老王语调带笑，「原来你是那种上了网就会变得特别勇勐的类型？」 这话听着怪怪的，仿佛在讽刺他键盘侠。 唐乐否认：「没有吵架，我是在和人讲道理。」 「哦？什么道理，讲给我听听？」老王笑着看他。 唐乐纠结：「一两句话说不清。你怎么回事，突然又那么关心我？」 「我一直很关心你啊。」老王说。 「明明连我为什么会受伤都没问过一句，」唐乐很不想理他，「你就是闲着没事想耍我找乐子。」 老王低下头，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轻轻咳了一声，然后问道：「那你为什么会被人打？」 「谁说我是被人打的，」唐乐突然很想抬槓，「我是……我是睡觉的时候翻身撞到床柱子了。」 他说完瞥了老王一眼，见对方双手环胸看着他。仅从露出的那双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加上一言不发，让人无端感到心虚。 「你干嘛，不信吗？」 「以后别老是乱凑热闹，」老王说，「又不关你的事。」 唐乐一愣：「你看到了？」 「猜的，」老王看着他，「就你这小受气包，怎么可能主动招惹别人。」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在夸他。 「没有，关我的事，特别关我的事，」唐乐说着说着音量就不自觉变小了，「是对我而言特别重要的事情。」 老王听他说完，又没了反应。 「你现在倒是不问了？」唐乐撇了撇嘴，「你对我的关心好短暂。」 「你很想倾诉啊？」老王问。 「……」 确实是有点想。从昨天憋到现在，一肚子想法左右互搏反覆发酵，连苏萌都没法诉说，难受极了。 老王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把上次那张椅子挪了过来。 「行吧，」他横坐在椅子上，胳膊支在椅背上单手撑着脑袋，对唐乐扬了扬下巴，「你说，我听着。」 这态度虽然让人不爽，但有个不相干的人能让他树洞一下，唐乐还是捨不得放弃。 「前几天晚上和你说过的那个……我喜欢的人……」唐乐知道自己脸一定红了，于是低着头不敢看他，「你还记得吧……」 老王没吭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头。唐乐不管他，继续往下说。 「他遇上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其实一点也不复杂，几句话就能描述完毕。过程中老王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但唐乐本身想要倾诉的重点也不是事件本身。 「肯定不是他，但为什么他不解释呢，现在那些人趁着乱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还有些根本不了解他的人也跟着起闹，真的气死我了。」 唐乐说完又有些生气，一抬头看见老王还是一副老神在在，不由得迁怒：「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有啊，」老王终于坐直了身子，「你要听我的感想吗？」 唐乐犹豫了半秒钟，感受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算了你别说话了。」 但老王根本不听他的：「你到底为什么觉得他一定是无辜的？」 「……本来就不是他啊，」唐乐语气强硬，「他和我说了他不知道。」 「你就信了？」老王一副很好笑的语气，「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吗？」 「……」唐乐扭头，「反正我相信肯定不是他。」 「依据呢？」老王问。 「他不是这种人。」 「你们很熟么？」老王追问道，「你有多了解他？」 「你有病吧，」唐乐急了，「想故意气我？」 老王愣了一下：「我只是和你理性地分析一下，你的思维模式有问题。」 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但说出口的话还是特别讨嫌。 「反正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不是这种人，」唐乐不肯让步，「他肯定只是好心借钱给学姐，不解释是因为有隐情不方便说。」
第23页 老王看着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啊？」唐乐不满。 「你得出这个结论和你对他的了解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你喜欢他，」老王说话的时候垂着视线并不看他，「你只愿意相信对你而言最有利的结果。」 唐乐被踩了痛脚，说话时声音都变大了：「那你又凭什么觉得他不是无辜的呢？你根本不认识他。」 「我可没这么说啊，」老王摊手，「我只是觉得……」 「你就是根本不会聊天，」唐乐打断他，「顺着我的话安慰几句就好的事儿，非要扯不相干的。」 老王沉默了一会，然后有些突兀地伸出手来，在唐乐的脑袋上摸了一把：「行吧，那就祝你的喜欢和信任永远都不会被辜负。」 「你干嘛呀……」唐乐瞬间气势全无。 老王收回了手，又问道：「你觉得自己的眼光怎么样？」 「……特别好。」唐乐说。 老王歪了下头，没说话，起身走了。 一直到下班，两人都没再说过话。 唐乐换回了便服后偷偷跑去店里，看见老王还像往日那样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因为需要老王帮忙化妆，所以唐乐工作的日子，老王肯定都在，而且通常到的比他早，走得比他晚。仔细一想，唐乐其实从来没有见过他便装的模样。 唐乐在身后探头探脑，又故意弄出了不少声响，好半天后还在整理桌椅的老王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转过身来：「有事？」 唐乐摇头，又点头，又摇头。 他像个小拨浪鼓一样乱转，把老王给逗乐了：「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我没有！」唐乐再次摇头。 他就是介意这个，才想在走之前来搭个话。 虽然之前的对话过程让他十分不爽，但回过头来想想，老王也没说错什么，自己很大程度是在迁怒。又或者说，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客观的给出一点建议。 「没事早点走吧，」老王继续整理，「留着碍手碍脚的。」 「我哪有碍手碍脚，我站远点总行了吧，」唐乐以老王为圆心绕了大半个圈，来到了他的正面，然后挑了张椅子倒坐了下来趴在了椅背上，「我们再聊聊呗。」 老王抬头看他：「吃错药了？」 「你继续给我理性分析一下，」唐乐不管他，自顾自往下讲，「我现在如果去问学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很奇怪啊？」 「随你。」老王说。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可能吧。」 「也有可能他会觉得我特别关心他，从而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吧！」 「大概吧。」 唐乐皱眉：「我怎么觉得你不太想理我。」 老王头也没抬：「你也不算太迟钝。」 唐乐趴在椅背上不吭声了。 就这么过了半分钟，老王终于回头看他：「想心事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唐乐小声说道，「万一真的是他，怎么办？」 「你还是开始怀疑啦？」老王问。 「才没有，」唐乐用力摇了摇头，「算了，没有这种如果。学长就是完美无缺的，肯定不是他。」 老王像在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我走了！」唐乐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也早点回家。」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老王说，「如果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不是不够了解，就是干脆瞎了。」 唐乐头也不回：「再见！」 当事人一直不发声，事情没有更新进展，那帖子终于也逐渐沉了下去。 但身边的流言蜚语却是愈演愈烈。 等唐乐寝室里那群平日里完全不关注八卦的直男们也开始提起这件事，夏镜生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底的风流浪子。和女生不同的是，男同胞们说起他语气非但不鄙视，反而有点羡慕嫉妒恨。 「那个女的听说都一个星期没来上过学了，这夏镜生心理素质倒是好，像个没事人一样，」林老大手里捧着瓜子和大家分享情报，「听说他们老师找他谈了几百回了，估计这次的期末联展评比他也要完蛋。」 唐乐从床上探出个头：「什么评比啊？」 「你不知道？」他隔壁铺宿舍老三抢话，「美院每学期期末有个联展你没听说吗？」 唐乐刚要摇头，林老大开腔了：「我们动画系一般不参加。这小子最近每天不知道忙什么，没听说也正常。」 美院每学期末会搞一个面向公众的展出，作品由各个系送选。包括学生和社会人士在内所有参观者都可以在现场给自己喜欢的作品投票，排名靠前的评优评奖学金甚至考研之类都有加成。更重要的是，最后会综合教授意见和票选结果评一个最优作品，挂进在学校的礼堂。 「姓夏的选上过三次，再下去礼堂里都要有他的展示专区了，」老三说，「不过这次的事情影响太差，就算他导师不介意继续送选他的作品，往年给他投票的女生都不见得还买帐。」 唐乐听完，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们大家都能投对不对？十块钱一票童叟无欺，你们卖不卖！」 三票无疑不够，但大面积买票一来影响不好，二来唐乐也没那么多钱。 于是他又开始动起了身边人的脑筋。
第24页 「美术展？」小橙放下餐盘，歪着头想了想，「我没什么兴趣诶，你问问老王吧，他可能比较……」 「我也没兴趣。」老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唐乐很哀伤：「又不要钱，免费领票，看一看不吃亏。」 「有你的作品吗？」小橙问道，「有的话我就去！」 「……没有。」唐乐汗颜。 「又没有你的作品，那非要我们去看做什么呀，」小橙不解，「对你有什么好处？」 「把票根给我就行，」唐乐说，「我在收集票根！」 眼见小橙的表情更疑惑了，老王开口道：「别瞎胡闹了，赶紧去洗脸换衣服。」 等他换好了衣服，与他交接班的小橙已经走了。 唐乐非常自然地把隐形眼镜盒递给老王，然后冲着他仰起了脸：「你要不要考虑去看一下？我们学校的水准还是挺高的。」 老王一言不发替他戴好了眼镜，然后把发箍递了过来，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唐乐习以为常，继续自言自语：「我们学校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坐车一会儿就到了，来回不花多少时间的。」 老王拿起刷子：「闭眼。」 唐乐老老实实闭上眼睛：「你考虑一下呗？」 果然没回应。 趁着老王打完一层底换刷子的间隙，他偷偷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发现老王那双眼睛看起来居然有点像是在笑。 眼见有戏，唐乐赶紧趁热打铁：「你看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我连你平时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多生份啊。正好趁这机会，你和我一起去看呗？」 老王终于开腔了：「这是约会的邀请？」 唐乐差点没呛到：「那还是有点区别。」 「那算了，」老王换了支笔，「把眼睁开，往上看。」 「我觉得你特别需要去陶冶一下情操，说不定经过了艺术的薰陶性格也会变得可爱一点。」 老王又不理他了。 」说起来，我一直觉得有点好奇，」唐乐说，「我最近在网上看了点美妆视频，人家工具好丰富啊，除了刷子还有各种形状的粉扑啊，海绵啊……」 「所以？」 「你为什么只用刷子？」唐乐问。 老王手停了一下，看眼神像是自己也从未意识到过这个问题。 「因为方便吧。」 「这说明你有画画的天赋！」唐乐说，「你看这刷子，用起来是不是和画笔有点像？画画也有很多各种不同型号的画笔，就和这刷子是一个道理。」 「哈。」老王发出皮笑肉不笑的声音，「所以我有必要去看一下你们那个展出对不对？」 唐乐勐点头，被老王用化妆刷用力敲了一下脑袋。 「行啊，你打扮成现在这样陪我一起，我就去。」 「你是魔鬼吗！」唐乐抱着头大喊。 老王这傢伙摆明了根本就不想去，只是找个藉口刁难他而已。 唐乐满心郁闷拿着抹布走到店外平日里必定饱受乌鸦摧残的位置，发现居然还挺干净。考虑到可能是临时转移了战场，他绕着咖啡馆外围走了一圈，倒是见着了一直以来的疑似兇手，但玻璃上哪儿都没有交战遗蹟。 一只黑不熘丢的乌鸦在平日里污染最严重的位置飞过来跳过去，看模样竟有几分无所适从。 唐乐有些好笑的看了它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似乎不太对劲。 他沖回店里，对着老王大喊：「你看见豆丁了没？」 老王摇头：「躲起来了吧。」 豆丁和老王不太对付，平日都互相躲着走，所以对老王而言视线里见不到豆丁理所当然。 「可是它以前看到我出来擦玻璃都会在这儿等着的，」唐乐指了指那个角落，「不行我要去找找。」 豆丁亲人，喜欢和顾客玩儿，所以大多数时间都爱呆在店堂里，很少去其他地方。偶尔钻进角落，只要一拿出妙鲜包，立刻就会喵喵叫着蹭过来。 但今天这一招完全不管用。 唐乐拿着撕开口的妙鲜包前前后后转了个遍，全无回应。 「还是没有？「老王终于也开始担心了起来。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唐乐用力攥着妙鲜包，「它可能不在店里了……」 老王皱了下眉头，然后说道：「你再去找一圈，我打电话给木子，让他来调监控。」 木子慌得不行。 他不到半小时就赶了过来，接着一头扎进办公室查起了监控，一个小时后面如死灰的走了出来。 「它出去了，」木子把准备中的牌子递给了老王，「这批客人走了以后就先把店关了，趁着还没走远大家赶紧去找找。」 豆丁是只店猫，不怕生，但也不往外跑。再加上店里的大门只要不推成直角都会很快自动关闭，所以大家从来没有担忧过豆丁会跑丢。 今天下午送蛋糕的人来晚了，进来时急沖沖的，把门推直了没关上。当时豆丁大约是在扑一只小虫，蹦着蹦着就出了门。那之后送蛋糕的人离开顺手又把门给带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从监控里看，豆丁还茫然的在紧闭的大门外呆坐了会儿，之后才慢悠悠跑走。 木子心急如焚，交代了几句就赶紧出去找了。 半个小时过去杳无音信，唐乐呆在店里也有些坐不住。眼看着还留在店里的客人已经不多，一个人应付绰绰有余，两人一合计，便决定让唐乐也先出门找起来。
第25页 唐乐走得太着急，妙鲜包没忘，衣服却没换。等终于在路人的侧目中发现不对劲，已经过了两条街。好在今天穿的裙子长度至少过了膝盖，行动起来还算方便，为了节省时间，他便也懒得再回去调换了。 masked girls地理位置不算繁华也不太偏僻，步行十分钟的距离往东有商业中心，往西有居民区。唐乐以咖啡店为中心大大小小转了几个圈，野猫见着了几只，却全然没有豆丁的踪迹。 估摸着小傢伙虽然不怕人，但也从未目睹过车水马龙的景象，在大路边难免受惊吓，于是唐乐又转去小巷子寻找。各种犄角旮旯都搜了个遍连垃圾桶都没放过，依旧毫无收穫。 猫没找到，脚却是疼得不行。 他脚上穿着的是和衣服配套的皮鞋，虽然是平底，但走多了难免不适。 若是换做平日，花坛也好栏杆也行他早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了。奈何身上穿着小裙子，生怕不小心弄脏弄坏，只能就地蹲下。 休息了半分钟，刚打算起身再找，突然有人走到了他跟前。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小心翼翼。唐乐抬头，看到一个神情忐忑大约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儿。 唐乐立刻站起了身：「你有没有见过一只猫？」 对方听到他说话以后非常明显地愣了一下，半晌后才答道：「什么样的猫？」 唐乐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小橙时也曾觉得奇怪，看外表明明是个可爱的姑娘，一开口声音却不太对劲。 而且相较之下，小橙的声音其实比他更中性一些。唐乐虽然音色并不低沉，是十分清亮的少年音，不过一听就是男生。 心中偷偷权衡了一下后，为了省事，他十分别扭的掐着嗓子开始比划：「大概这么大，白色长毛的，长得很漂亮，尾巴特别粗。」 对方摇了摇头：「没看到诶……是在这附近丢的吗？」 唐乐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咖啡馆的方向：「我们养在店里的，可以帮忙留意一下吗？」 「好啊，我就住在附近，」男生脸色微红，「那个……我可以帮你一起找的。」 可惜多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帮助。 又毫无目的地找了半个小时后，木子打来了电话，让他先回店里一趟。 唐乐告别了那个路过的好心人跑回去，被塞了一叠传单。单子上印着豆丁各个角度的照片，下面留了木子的电话以及重金酬谢的字样。 他换成便装后把单子分散贴在了附近的电线桿上，之后又找了一圈，眼见时间再晚就要错过回学校的末班车，最终还是只得先行撤退。 第二天原本不用打工。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后他向木子询问进展，得知依旧没有豆丁的下落后，还是坐不住，于是又专程坐车赶了过去。 豆丁这小傢伙实在是讨人喜欢，听木子说，不少常客在听闻了它走失的消息后也都忧心不已，主动加入了寻找的队伍。 唐乐在附近瞎转悠的时候甚至还看到了昨天那位好心的小哥。那人正弯着腰打量路边花坛，看着明显是在找什么东西。唐乐十分感动，但最终还是没好意思上去搭话。 为了怕被对方发现进而认出，他甚至还偷偷换了路线，移动到了咖啡店的另一个方向。 再找了一阵，他又在前方拐角处的花坛前看到了一个蹲着的身影，动作和方才那位小哥十分相似。联想到木子说的熟客帮忙找猫，唐乐刚想上去确认一下，对方突然站起身来，甚至回头望了一眼。 四目相交，唐乐傻眼了。 「学长，你、你怎么在这儿啊？「他舌头一瞬间有些打结。 对方也很是惊讶，向他走过来的时候还伸手比划了一下：「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钱包，大概这么大，长方形的。」 距离上次意外已经过去一周多。 期间唐乐几次想要联络，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打开方式，憋了许久，没想到会在这儿和夏镜生本人撞上。 「学长你钱包掉了？」唐乐问。 「嗯，」夏镜生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应该是在这附近，我再回去找一遍，下次聊吧。」 「等等！」唐乐喊出声后才开始想藉口，嘴里无意义拖了几个长音后灵光一闪，「那个，你找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帮我留意一下，我朋友的猫走丢了，应该也在这儿附近。」 夏镜生点了点头：「行。」 「长这样。」唐乐掏出手机，开始翻相册。 为了询问路人时更加方便，他昨晚特地让小橙发了几张豆丁的照片。 他把手机递给了夏镜生：「你往后翻还有，如果看到的话赶紧告诉我一声。不过……其实我们也可以一起找嘛，反正都在这附近……」 夏镜生低头翻了两张照片，突然表情一变，抬头问道：「这是谁啊？」 「诶？」唐乐接过手机，低头一看，顿时眼前一黑。 那是之前他求小橙删除的照片，画面上他穿着短裙戴着齐刘海长捲髮，笑容羞涩腼腆。 「和你长得有点……」 夏镜生「像」字还没说出口，便被唐乐大声打断了。 「我妹妹！是我妹妹！」 他说完面红耳赤，却见夏镜生表情似笑非笑：「哦……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很可爱嘛。」
第26页 唐乐干笑着把手机塞回了兜里：「还、还好吧。」 「猫也很可爱，」夏镜生说着，指了指前方，「那，要一起找吗？」 唐乐其实有点羞愧，觉得对不起豆丁。 可怜的小傢伙第一次离开家，也不知道有没有饿着吓着，安不安全，会不会被人欺负。而自己居然拿着它当藉口和心上人套近乎，实在厚颜无耻。 两个人从街头走到街尾一无所获。夏镜生站在路口打量了一圈，问道：「再去旁边那条路找找？那儿树丛多，猫很容易躲。」 唐乐有些过意不去：「你的钱包不可能在那儿吧……」 「没事儿啊，」夏镜生摆了摆手，「反正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掉了就掉了吧。」 「这……」 唐乐还在纠结，见夏镜生已经开始过马路，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那有没有什么证件之类的……」 「没有，」夏镜生说，「就两张不用的银行卡，无所谓。」 「可是……」 「别惦记了，」夏镜生过了马路，开始弯下腰打探路边的矮树丛，「钱包本身也是便宜货。」 总觉得他洒脱到有些不合理。但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再执着也不合适，姑且就当他也想陪着自己找猫好了。 这么一想，唐乐心情又有了几分雀跃，绞尽脑汁继续想同对方搭话。 还没想出话题，夏镜生又主动开口说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嗯？」唐乐十分积极，「怎么啦？」 「因为……我觉得你应该是会好奇的，」夏镜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你什么也不问，害我都找不到机会解释。」 唐乐一愣。 他当然能猜到夏镜生所指为何。只是之前一直怕这话题过于尴尬，没想到却被他主动提起了。 「不问是因为我相信你！」唐乐说得着急且用力，「你上次说过和你无关，那就肯定和你无关。」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找我借钱，可能有些事身边熟悉的朋友反而不容易开口吧，」夏镜生说得特别慢，「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别人怎么说，就是有点担心……」 唐乐顿时精神高度紧张：「担、担、担、担心什么？」 夏镜生站直了身体，嘆了口气：「她一口咬定是我，恐怕是不想还钱了。」 「……」 唐乐觉得自己又坐了一次过山车。他刚才以为夏镜生要说，无所谓别人怎么想，只担心你会误会。看来是又日常做梦了。 「这些事我自己都能解决的，你真的不用……」夏镜生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非常响亮又突兀地打了个喷嚏，鼻尖变得红红的。 唐乐趁机献殷勤，赶紧掏出纸巾递过去。 可夏镜生抽不出空来接。他低着头皱着眉，吸了吸鼻子，接着又连续打了两个喷嚏，看起来十分不舒服。 「你还好吧……」唐乐问。 夏镜生对着他摆了摆手，然后小声说道：「你快在附近找找，这儿应该有猫。」 唐乐将信将疑，迟疑了一下后弯下腰对着附近的绿化带唿唤道：「豆丁？豆丁你在吗？」 不远处的草丛中突然传来了响动。唐乐赶紧走了过去：「豆丁？是你吗？豆丁？」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喵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嗷~~！」 才一天不见，大白猫已经变成了一只大灰猫。 看起来受了不少委屈的豆丁缩在唐乐怀里蹭个不停，疯狂唿噜，卖力程度让唐乐有错觉它其实是在对着自己的胸口用力头锤。 「太神了，它真的在！」唐乐喜不自禁，一转身，发现原本离他不远的夏镜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往后退了好几步，如今同他至少隔了七八米远。 唐乐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学长你去哪儿？」 夏镜生又连连后退：「找到了就好，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儿要先走了，你赶紧带它回去吧。」 「可是……」 夏镜生边后退边对他挥了挥手，接着很快转身离开了。 那一瞬间唐乐简直怀疑自己抱着的是什么绝世凶兽。虽然心中疑惑，但转念一想也是好事。毕竟若是他提出陪自己一起把猫送回去，一定会惹出许多尴尬。 木子差点感动哭了。 他把脏兮兮的豆丁抱在怀里好一顿揉搓后，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伤口，之后依旧放不下心，要立刻带它去医院做个检查。 店里只剩下小橙一个服务生，眼看可能又要忙不过来。唐乐想要自告奋勇加班，但奈何有点小麻烦。 「我只能帮你在后厨热鸡翅调饮料，」他十分汗颜，「我不会化妆啊……」 小橙表情一言难尽：「你到现在都还完全不会化妆呀？」 唐乐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不止不会化妆，他至今连隐形眼镜都不会戴。 老王不在，他就是没有仙女的灰姑娘。 「还好，」小橙说话间掏出了手机，「老王应该还在附近，我问问他能不能过来吧。」 「他今天有来？」唐乐好奇。他看过排班表，老王今天也休息。 「来找豆丁呀，」小橙说，「我刚才通知他找到了，他就直接回去了。应该还没走远吧。」 唐乐突然有些小激动：「好啊好啊，你赶紧的，叫他过来。」
第27页 小橙电话拨通后几句话就聊完了。 「他有事儿，来不了。」 唐乐顿时无比失落。 小橙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十分微妙：「你是不是也太黏他了？」 「没有的事儿。」唐乐矢口否认。 他确实是对老王有点过度依赖，但那也只是因为还需要倚靠他的化妆技术。 「真的呀，我觉得你特别喜欢和他在一起，」小橙说，「不管他什么脸色你都能往上贴。一听说他来不了，你表情都变了。」 」不是呀，」唐乐笑了，「他现在过来，肯定没化妆吧？」 小橙点头：「怎么？」 「我从来没见过他平时男装是什么样子，」唐乐说，「还挺好奇的。」 「咦？」小橙也很惊讶，「都那么久了，你一次也没见过？」 唐乐点头。 老王每次都来得比他早，走得比他晚。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永远已经画好了妆戴上了假髮，脸还被口罩遮住一大半。唐乐觉得以他精湛的化妆技术，卸了妆走在路上就算和自己面对面，恐怕只会以为是陌生人。 「哦……也是，毕竟他要给你化妆，只能提早过来，」小橙说着又开始吐槽他，「老王平时好像还挺忙的，你就不能为了体谅他自己学一下化妆么。其实只给自己化妆不难的，我也可以教你。」 唐乐十分惭愧，虚心接受，然后又忍不住好奇：「那，老王平时什么样子？」 小橙想了一下：「挺帅的，看起来很斯文。下次你等他一起下班不就好啦！」 小橙说老王长得帅，唐乐还是挺相信的。 他的眼睛是真的漂亮，双眼皮不算宽，但弧度很特别，眼尾还微微有些向上扬，是唐乐最喜欢的类型。当初第一次来店里，唐乐与他近距离对视了短短几秒，脸都红了。他确信这不仅仅是化妆的功劳。 不仅如此，老王的山根看起来也很挺拔，鼻子应该也是好看的。再加上木子对于店员外形的苛刻要求，整体必然差不到哪儿去。 唐乐越琢磨，越想目睹庐山真面目，于是心里偷偷有了小计划。 临近期末，课业相对繁忙。 其实前阵子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时，凑上父母给的生活费，就已经够唐乐买一部新手机了。但他心软，眼看着店里人手不足，实在做不到一走了之，于是答应木子至少再招到几个稳定的新人后才离职。相对的，木子也不好意思在这样的特殊阶段对他的出勤率有太高要求。 动画专业其实期末没什么要考的，主要还是提交作品。唐乐当初异想天开主攻3d，可惜实在不是这块料，学得一塌煳涂。如今和几个各有专攻的同学组了个小组一起做期末作品，一不小心就成为了最短的那块板。 为了不拖累团队，他卧薪尝胆，自强不息，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又把自己搞得憔悴不堪。 等周末到了maskde girls，老王看着他时嫌弃之情几乎溢出口罩。 「你怎么搞的，」他看着戴好了发箍瘫在椅子上的唐乐，眉头都皱成了川字，「这黑眼圈要不是那么对称我还以为你又被人打了呢。」 唐乐十分敷衍地点了点头：「我惨遭生活殴打。」 「你这皮肤状态很难上妆，」老王说着凑到极近的距离盯着他看了会儿，「老兄你鬍子都没刮干净吧？」 「有吗？」唐乐伸手摸了摸，接着非常厚脸皮地抬了抬下巴，「那你帮我刮一刮吧。」 老王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是被他气笑了：「你在我面前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我还要出去擦玻璃呢。」唐乐还催上了。 老王瞪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地嘆了口气，转身去拿工具了。 唐乐趁机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睛。 累是累，但此刻心情却是十分不错，觉得很是舒坦。 他迷迷煳煳间想起了上次小橙对他说的话。小橙说，你就不能体谅一下老王么，你也太黏他了。其实在小橙指出以前，他对此并没有什么自觉。事后想想，又开始觉得汗颜。 他这些天有考虑过，是不是应该独立一点。老王和他一样在这儿工作，也没义务为了他多这些辛苦。自己多少有点画画的基础，只是学会化个妆，就算做不到老王这样出神入化，勉强合格肯定不难。 可雄心壮志了一大堆，一旦真的见到了老王，他的身心又会不自觉地开始变废。 唐乐在心里偷偷给自己开脱，最近也是没办法，太忙了。等过了这一阵再自强不息也来得及。 片刻后，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睡着了？」是老王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平日那么低，但却依旧有一种熟悉感。 唐乐闭着眼哼哼了两声。 然后他听见老王轻声笑了。 有温暖的手掌轻轻拂过他的额头，那之后四下一片安静，在他的意思彻底归于混沌前，似乎听到了十分细小的关门声响。 再次睁开眼时房间里一片昏暗。 唐乐第一次看见不开灯的准备室，茫然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有人替他关了灯，还在他身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 他的神志总是比肉｀体晚一步彻底清醒。又发了会儿呆，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于是赶紧起身，把门打开了条缝儿往店里张望。这一看立刻汗如雨下。
第28页 这店里的客流量显然是已经到了尖峰时段，老王一个人十分忙碌。 他想要赶紧出去帮忙，可脸上却是素面朝天，就这么穿着裙子往外走估计还怪吓人的。 唐乐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在角落里发现了老王的化妆箱。略一思量后，他决定做一下尝试。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老王给他化过那么多次妆，哪些东西该怎么用，又是什么样的先后顺序，唐乐多少还是知道的。 可实际操作起来，才发现哪儿都差那么一点。 底妆起皮，修容太重，腮红打得像个猴子屁股，只有眼线靠着他多年美术功底画得还算不错，但假睫毛无论如何也贴不好，中间粘死了两头依旧倔强地翘。 终于大功告成后，照照镜子，像个村妞，甚至两只眼睛因为假睫毛没贴好还显得不太对称。 无奈之下，唐乐终于下了狠招。 他先去老王的衣柜里翻出了一个口罩，又在自己衣柜里找出了前阵子戴过的单边眼罩，全部装备上以后，露在外面的就只剩下一只眼睛了。 看起来可疑又诡异，但放低要求也能混一混。 鼓起勇气走进店里后，客人倒是没太大反应，原本动作十分麻利的老王工作效率肉眼可见下降了至少八十个百分点。 他逮着空看了唐乐一眼又一眼，最后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他说，「说出来我替你分担一下？」 「是我想赶紧出来替你分担一下！」唐乐气他不识好人心，「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忙不过来，因为有人上班时间睡觉。」老王说。 唐乐深唿吸：「你这人就不能让我多感动一会儿么？」 老王没来得及回答，又有客人推门进来。唐乐赶紧上前招唿，一声欢迎光临才说到一半，突然发现来人很是眼熟。 不是熟客，而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位替他找猫的少年。 「你好，」对方一看见他，立刻显得拘谨了起来，「那个，我……」 唐乐下意识把嗓子掐得细了点儿：「上次谢谢你，猫已经找到了。」 「是吗，那就好，」对方沖他腼腆一笑，「那个，我是来……喝咖啡。」 唐乐赶紧引他入座，又拿来了菜单，像平日待客那样介绍了几款主打产品。那少年看起来没什么主意，唐乐一推荐，他就点头，一副什么都好的样子。 「你一个人喝不了那么多的，」唐乐忍不住提醒他，「确定都要吗？」 「那……你替我选一杯吧？「少年说。 于是唐乐理所当然挑了他觉得做起来最方便的那一款。 「这人口味好重，」老王在他经过吧檯时小声说道，「对着你今天这个造型都能脸红。」 「你说什么？」唐乐一时不解。 老王问道：「你们认识？」 「也不算吧，这人上次帮我一起找豆丁来着，」唐乐扶了扶眼罩，「他点了杯拿铁，我一只眼睛看不清路，你能帮我做一下吗？」 老王盯着他看了三秒钟，转身进了后厨。 几分钟后，他端着咖啡走到了吧檯：「你送过去吧。」 「啊？你直接端过去不就好啦？」唐乐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老老实实伸手接过了盘子。 老王甩了他一眼：「人家是冲着你来的，我去做什么。」 唐乐当下心中还有些茫然，等端着咖啡走到那少年桌边时，看着对方注视着他的眼神，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谢谢。」少年伸手接过了杯子后，还对唐乐笑了一下。 仔细看的话，他的脸真的微微泛着红。 唐乐也沖他笑了笑，接着赶紧逃回了吧檯。 「有个问题，」他用力拽着老王的袖子，「要怎么在不过分打击他的前提下，让他知道我是个男的？」 老王低头笑了会儿，然后从吧檯抽屉里拿出了一盒小卡片，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你当初是怎么发现小橙性别的？」 唐乐伸手接过卡片：「我过去，递给他？然后说什么？欢迎下次光临？」 老王点头：「我觉得可以。」 「我觉得你就是想看笑话！」唐乐痛苦。 有人按了桌铃，老王前去服务，走的时候还拍了拍唐乐的肩膀：「加油。」 可惜等他再次回来，唐乐半步也没挪过。 「太尴尬了，我做不到，」他可怜兮兮看着老王，「要不你去吧？」 原以为老王会拒绝顺便再嘲笑几句，没想到他闻言非常爽快的从唐乐手中抽出了那张卡片，转身向那位少年走去。 那画面太残忍了。 老王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同他说话时声音压得比平时还低，听起来浑厚无比，雄性荷尔蒙爆炸。 少年接过卡片时表情震惊到无以復加，之后又在座位上发了好一会儿呆，再望向唐乐时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唐乐不敢靠近，站在吧檯边上沖他挥了挥手，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带着口罩，表情不至于看起来太过尴尬。 等那少年终于失魂落魄地离开，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一直到店里逐渐恢復冷清，唐乐心情还是有些难以平復。 「感觉像做了坏事一样，」他冲着老王诉苦，「很过意不去。」 「为什么，」老王说道，「你做错什么了吗？」
第29页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唐乐低着头想了想，「我那天要是告诉他我是个男的就好了。如果当时说了，就不会让他产生这种期待了。」 老王看了看他，没吭声。 「虽然不是故意假装的，但终归是因为我才让他误会，觉得自己有点像是欺骗了别人感情。」唐乐说。 老王突然问道：「所以，你觉得是擅自误会然后抱有错误感情的人不好，还是不小心让别人看见了假象的人不好？」 「这和好不好没关系，」唐乐摇头，「不管谁不好，受伤害的还是他呀。」 老王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是。」 店里客人已经不多，一个人完全照顾的过来。 于是老王以「污染视线」为由让唐乐赶紧去把妆卸了。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唐乐觉得不爽，但又没有反驳的底气，于是委委屈屈跑去换回了便装。 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他闲着没事想跑去后厨打打下手，又被嫌碍手碍脚。 「那你让我现在做什么，」唐乐气，「发呆吗？」 老王瞥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吧，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那岂不是早退？我是算时薪的！」唐乐反对。 「我不说没人会知道，」老王说，「现在留着也一样是白拿钱，还不如早点回去休息。你今天这张脸看着都愁人。」 「……那可不行。」唐乐摇头。 「干嘛，还捨不得我呀？」老王笑道。 他显然是在开玩笑等着被反驳，可唐乐当下转了转眼珠，却一口承认了：「对呀，我捨不得你，所以要留下来陪你。」 老王眯起眼睛：「吃错药了？」 「你又不喜欢和客人聊天，现在一个人呆着也无聊呀，我陪你说说话不好吗？」唐乐笑嘻嘻。 「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老王完全不信任他。 唐乐确实有。 他今天来之前就计划好了，晚上等关店以后故意磨蹭一会儿，还不行的话就强行帮着老王一起做整理，反正一定要拖到他换回便装为止。 他不擅长说谎，一时想不到合理的藉口，于是干脆对着老王傻笑。 老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来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我明明给你盖毯子了啊，还是着凉了？」 唐乐打掉了他的手：「我精神好着呢。你让我陪一下又不会死，干嘛非要赶我走啊。」 「无事献殷勤，「老王说完，顿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找人商量？」 「……对！」唐乐赶紧点头，「我想和你探讨探讨，就是……关于……那个……」 「你的感情生活？」 「嗯，我的感情生活！」唐乐继续点头。 老王皱眉：「又怎么了？」 「我有点……难以启齿……」唐乐搜肠刮肚，「嗯……就是……」 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把脸憋红了。 「算了你还是别和我说了，」老王突然转身，「省的待会儿又嫌我不会聊天。」 眼看着他出了后厨进了店里，唐乐也没开口阻止。 反正他本来也没想着找他商量什么事儿，现在能一个人呆着混时间简直求之不得。 木子说过店里的东西可以随便吃。唐乐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给自己倒了杯果汁转了对鸡翅，坐在厨房角落里美滋滋享受起来。 刚啃完了一个翅根，老王又回来了。 他走到唐乐面前坐了下来：「算了，你说吧，我听着。」 唐乐一嘴油：「啊？说什么？」 空气尴尬的沉默了五秒钟，唐乐终于恢復了记忆。 「嗯，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我和你提过的对吧，他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暂时想不出有什么能倾诉的，他决定干脆就吹一吹他的男神有多么英明神武，「不止优秀，还长得帅，不止长得帅，性格也好，不止性格好，而且……嗯……」 「说重点。」 「反正就是都特别好。」唐乐边说边嘬手指。 「包括不喜欢你？」老王说。 唐乐差点咬到自己的手指。 「你也太不会聊天了！」他大喊。 「你真的想找人倾诉？」老王眼神充满了怀疑，「我觉得你心情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有吗？」 「有啊，」老王点头，「欺骗纯情少年的感情也就让你愧疚了五分钟。」 他一提起，唐乐表情当场就变了。 「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补救了呀……」他视线和情绪一起往下沉，「至少我意识到以后第一时间让他知道真相了对不对？」 老王不置可否。 「要是知道了还不赶紧补救才是罪大恶极！」唐乐开始给自己打补丁，「我浪子回头了！」 「了不起了不起，」老王干巴巴地给他鼓了两下掌，「值得敬仰。」 唐乐被他弄得脸又要红了：「你这人真的好烦啊！」 「……假设，」老王沉默了一会后再次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犹豫，「假设有一天你也发现，你喜欢的那个人和你想像中完全不一样，你会怎么办？」 「这要怎么假设，他的好又不是我想像出来的，」唐乐皱眉，「总不能他其实是个女的吧！」 「……」老王也皱眉，「你思维模式可真特别。」
第30页 「女的……也行啊？」唐乐非常认真地想了想，「我完全可以接受啊！」 「我不是说性别，」老王说，「你那么喜欢他，已经习惯了仰视他，当然觉得他看起来特别高大。但人总是会有缺点的。」 可惜唐乐根本没有听他说的话，还沉浸在上一个假设里。 「如果学长是学姐，其实对我而言完全是一件好事诶！那我就可以正大光明追求她了！说不定她会接受我呢？」 老王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 「他要是女孩子，绝对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唐乐说完还点了点头。 「……你慢慢吃。」老王站起身来，走了。 到了关店时间，唐乐又偷偷跑去观察，被发现后果然再次被赶。 「你还留着做什么？」老王看起来是真的不解，「想住下？」 「说起来，我以前还从来没听你说过，」唐乐冲着他笑，「你住哪儿啊？」 「和你不顺路。」老王说。 「……」唐乐重新调整了一下表情，「每次都麻烦你收拾，我多不好意思呀。刚来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这些我也能弄。今天你辛苦了那么久，不然收尾工作就我来做吧？」 「你一个人？」老王问。 唐乐点头。 「我不放心。」老王说。 「……那，我们一起也行啊？」唐乐挣扎。 老王无奈：「你到底想干嘛？」 实在掰不下去了，唐乐只得老实交代：「听小橙说你卸了妆特别帅，我想开开眼界。」 老王沉默了五秒钟，接着突然深深地嘆了口气。 「怎么啦？」唐乐不解。 「来，」老王拉着他走到一处桌椅边，「你坐下。」 唐乐忐忑又兴奋：「你这是要当场表演一个卸妆？」 谁知老王也在他面前坐下了。 他坐下以后又嘆了口气，再次开口语气十分惆怅：「有件事，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诶？」唐乐闻言坐姿都变得挺拔了，「什么事？」 「我上次说我下巴是正方形的，其实是骗你的。」老王说。 唐乐无语，偷偷心想着，我知道啊，我还知道你对猫严重过敏。 老王见他不吭声，又继续说道：「其实是我小时候因为事故的关系……在脸上留了伤。」 「啥？」唐乐觉得有点跟不上思路。 「伤的比较重，半边脸都烂了，看起来有点吓人，」老王语气沉痛，「我在这里打工，就是想存钱去做整容手术。」 「……你等等？」唐乐将信将疑，「可是木子说……」 老王不止嘆气还摇头：「你知道的，老闆是个好人。他可怜我让我在这里戴着口罩工作，又怕我会自卑所以才替我隐瞒真相。」 「……」 唐乐迟疑了。只看那双眼睛，实在很难判断这些话真实度究竟有几分。 「不然你说说看，为什么我愿意每天那么早来那么晚走任劳任怨伺候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呃……」 「我像是这种好人吗？」老王说，「我这是为了报答老闆的恩情。」 他这个例子举得实在太有说服力了，唐乐觉得自己就快信了。 「那小橙为什么会说……」 「他……他其实也只见过我卸了妆以后戴着帽子和口罩的样子，」老王说，「可能是凭想像力吧。」 「……」 唐乐觉得可信度微微降低了一截。 「我平时也戴口罩，毕竟这张脸露着吓人，」老王说，「学化妆也是以为可以有所改善……不过还是太天真了吧。」 好像又有点可信了。 「所以，你脸上真的……」唐乐开口都有些紧张。 老王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脸颊被口罩遮住的部分：「这儿。」 「就这么严重？」 「我小时候顽皮，偷偷玩火柴，」老王说着还摸了摸自己脸上方才指过得位置，「其实身上也有，但都不如这一块严重。那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好，如果有及时治疗，或许也……」 「……」 老王低下头苦笑了一声，又重新抬起头来直视着唐乐的眼睛：「这件事对我而言其实非常难以启齿……但我把你当朋友，才愿意告诉你。所以……别再为难我了，好么？」 唐乐信了。 老王问他，你愿意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唐乐点头如捣蒜。 他觉得老王真的太不容易了。而自己为了那一点好奇心居然如此残忍地揭开了别人的伤疤，实在过意不去。 于是当晚他还是强行留下帮老王一起做完了收尾工作，甚至还暗自下定决心要开始认真学习化妆减轻老王的负担。 木子给的旧手机用起来完全过得去，并不急着买新手机的唐乐眼下手头其实十分宽裕。 回到寝室以后他窝在床上刷淘宝想买点基础用品，接着很快就挑花了眼。同一种类的产品有数不清的品牌也就算了，明明看介绍是同一品牌的同一产品，居然价格也天差地别。 他努力回忆老王平时使用的那些产品的外包装logo，可惜画面一片模煳。他像个大爷一样瘫在椅子上接受服务时要么闭着眼睛，要么就是在偷偷打量化妆师的那双眼睛，心思从来都不在工具上。 为了防止自己乱花冤枉钱，唐乐犹豫过后还是决定等下次考察过老王的化妆箱后再行下单。
第31页 工具暂且不提，以后如何练习也是个大难题。 在寝室里他连脱个毛都找不到时机，更何况化妆。纠结了半天，唐乐决定还是参考当初脱毛，以后每次提前一段时间到店里，然后抓紧时间练习。 心中有了计划后，眼下更需要关注的，还是期末作业。 唐乐头悬樑锥刺股又厚着脸皮请教了一大堆人，终于把组里安排给他的任务磨出了一个雏形。 可惜还没来得及给大家欣赏一下，天降不测风云。组里两个成员因为对作品想法出现分歧闹得不可开交，彼此都是半步不愿退让。唐乐两头安抚，两头不是人，愁得掉头髮。 最终两人全部宣布退出，留下一个半成品的烂摊子，让包括唐乐在内的余下几个组员苦不堪言。 其实原画走了唐乐倒是不担心，他自己完全可以顶上。和大家商量了一下干脆去掉了3d部分后，他甚至觉得如释重负，对之前做的无用功没有半分留恋。 如今更大的问题，还是人手不足。少了两个劳动力，外加之前他们负责的部分也要重新来过，时间变得十分紧迫。死线逼着人偷工减料，但唐乐和他的小伙伴们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 有人提出干脆用照片做背景，但很快就被否决了。先不说很难找到无版权问题又足够清晰适用的照片，关键他们的美术风格完全不写实，强行搭配难免突兀。 于是又有人提议换个思路，不如去别的系找找有没有风格相对合适的风景画作。 唐乐小心翼翼举手：「我认识一个油画系的前辈，他有几幅作品我觉得……好像可以。」 终于又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主动联繫夏镜生， 唐乐心中三分忐忑七分激盪。 他沐浴更衣向天祷告后郑重地打开微信，编辑了七个版本又全部删除，最终小心翼翼发了两个字。 「在吗？」 在寝室里团团转了五分钟，没收到回復。 「你干嘛呢？」寝室老三一开口语气十分嫌弃，「晃来晃去影响我打游戏。」 唐乐心情焦灼，只想着分散自己注意力，于是屁颠屁颠凑过去：「我看看我看看，啊呀你这是要输呀！」 他弯着腰半趴在桌上看着老三的显示器，林老大正好走进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语出惊人。 「你们最近有没有觉得老四动作特别妖娆？」 「什么鬼！」唐乐跳起来，「我浑身都是阳刚之气，哪里妖娆？」 「你弯腰就弯腰，干嘛还伸出一只手摸自己屁股？」林老大说。 「我……」唐乐卡壳了。 因为弯腰这个动作非常容易走光，必须伸手压住裙摆才行。 唐乐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长裤，开始强词夺理：「我屁股痒挠一挠不行么！」 「你最近走路都小家碧玉的，」林老大又说，「看起来噁心吧啦的，老三你说是不是？」 老三战况胶着，头也不回：「而且头髮长得都快可以扎辫子了。」 「你们那么关注我，是不是对我有企图啊！」唐乐倒打一耙。 他说完跳回了床上，顺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确实有些过长的刘海。 其实不敢剪头髮也是因为心虚。他的眉毛被老王定期修剪得精緻无比，总担心露出来了会引人怀疑，于是企图用头髮掩盖。 老三终于宣告战败，一把丢掉了滑鼠转身向他扑来：「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小娘子快来让本大爷乐乐。「 眼看就要一场鏖战，唐乐的手机突然震动了。 他一脚把老三踹走：「快滚！老子忙正事呢！」 唐乐的正事终于回復了他的微信。 「在上课呢，有什么事吗？」 夏镜生的课表他当初打探得一清二楚。眼下这个时间点，换到几个月前唐乐应该正坐在旧图书馆二楼对着画室偷窥。 他在心里偷偷一合计，壮着胆回復道：「想找你帮个忙，方便的话我呆会可以过来找你吗？」 得到了许可后，他又装模作样问了对方的下课时间和教室位置。临出门时还特地去整理了一下髮型，又是被室友一顿调笑。 到的时候夏镜生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听他说完了来意，对方几乎没有犹豫便点头应允了。 「这个你在微信上说一声就可以啦，何必特地赶过来，」夏镜生笑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回去找找，传你扫描件。」 唐乐秒答：「前阵子湖畔秋景那副，还有去年十二月同一个地方那副冬景。另外就是去年四月份那副森林小屋，还有前年好像也是四月左右那个……」 「等等等等，」夏镜生惊讶，「我自己都有点想不起来……你确定我画过？」 唐乐脸有些红：「都是练习图……你在好友圈里发过照片的……」 他说完摸出了手机打开了相册。 换了新手机以后他又偷偷摸摸去夏镜生的朋友圈偷了一遍图，全存在专属相册里了。 「这都是随便画着玩的呀……」夏镜生看了照片后有些无奈，「估计都找不到了。」 他只有练习热手的时候才喜欢画纯风景图，这一点唐乐再清楚不过了。那几幅图确实精度不高略显潦草，但个人风格强烈，与他们小组作品的美术风格意外的契合。 「都丢了？」唐乐心痛不已，「那么好看的，都丢了？」
第32页 「呃……也许还能找到几幅，」夏镜生说完又迟疑了一下，「但只有一部分背景用我的画，会不会整体风格不太统一？」 确实是这样的。之前为了能完美使用夏镜生的作品，他还和组员商量着稍微修改了一下剧本。可要是这几幅画找不全，为了保证作品整体效果，就要另想法子了。 于公增加了整个小组的工作难度，于私失去了一次和男神合作的机会，唐乐顿时心情沉重。 「你先别急，」夏镜生像是看出了他的低落，「你们什么时候要？」 「最晚下周末吧……」唐乐小声说道。 「这样，你回去以后把想要的场景列个文档发我，最好附带一个草图，顺便把你们整体美术设计的样稿一起给我，」夏镜生说，「我抽空帮你画。」 唐乐大惊：「这怎么好意思！」 「这种精度画起来很快的，」夏镜生说，「我自己的作品已经差不多收尾了，最近正好有空，就当练练手吧。」 「但，但是，我，」唐乐语无伦次，「这也太麻烦你了，我真的，那个，过意不去，我不好意思。」 夏镜生看着他，突然笑了：「那你是确定不要咯？」 「……」唐乐懵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小声说道，「……要、要的。」 他说完以后又十分忐忑地问道：「那，那报酬怎么算……？」 毕竟借用旧作品还可以只算做人情，让人特地绘制还默认无偿就太厚脸皮了。 「作业而已又不是商业作品，」夏镜生摆了下手，「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块儿，本来也挺感兴趣的。」 「可是……」 「嗯，那片尾给我打个特别鸣谢？」 夏镜生看着也不像是在故意客气。唐乐又纠结了一会儿，突然心口冒了个小气泡。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那我真的过意不去啊。要不然，学长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说是请客吃饭，但夏镜生刚从画室出来还提着个画箱，不方便去太远的地方，于是主动提议就近去学校食堂。 唐乐完全没有异议。 倒不是想省钱。夏镜生这忙帮的太大了，他这顿请的便宜，自然有理由提出下次再补。一来一去又可以再见面，岂不美哉。 学校里最近的食堂距离画室不过五分钟路程。 走了没几步，夏镜生突然问道：「你身体不舒服么，要不下次吧？」 唐乐一愣：「没有呀，我挺好呀？」 他说完还原地蹦了两下自证，把对方看笑了。 「我看你一脸倦容，走路也不太自然，还以为……」 唐乐顿时尴尬。 倦是肯定的，他已经很久没睡过饱觉了。但走路的问题，全赖他那几个舍友。他们方才提了以后，唐乐不由自主就开始意识过度，生怕自己在夏镜生面前走出短裙小碎步，于是强行大步流星。却不想反而显得别扭。 唐乐内心偷偷惨叫，表面上还想装作若无其事：「我这是健步如飞身轻如……」 燕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因为走路不看地被路面上一个坑绊得往前跄踉了好几步，差点摔个狗吃屎。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他面红耳赤回头一看，见夏镜生正欲伸手扶他。眼见他没事，对方收回了手还十分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这动作唐乐偶尔也会做，比如大街上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想笑又怕自己会显得很奇怪的时候，都要这样欲盖弥彰的掩饰一下。 夏镜生显然也想掩饰，可惜没掩饰住。 「学校这路该修了，」他说话的时候并不看唐乐，嘴角抑制不住往上扬，「坑坑洼洼的，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在男神面前丢脸了。唐乐心中疯狂哀嚎，表面上还想要强撑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 他低着头僵硬地挪了几步，还在脑内疯狂转动要怎么化解这尴尬的气氛，突然听见身边的人轻轻地「咦」了一声。 唐乐下意识抬头，看见夏镜生正望向不远处一个女生。 看清那人面容之后，唐乐也紧跟着「咦」了一声。 是朱静。 身为前阵子那起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她看起来要比夏镜生憔悴许多，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立在那儿像一根杆。风一吹她身上宽松的衣裙跟着飘动，整个人也产生了一种摇摇晃晃的错觉。 她正站在一处花坛边低头摆弄手机，低垂着视线，面色苍白，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两人的视线。 唐乐至今不明白事情原委，当下不免有几分尴尬，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他又回头看向夏镜生，见对方微微蹙起了眉头。 「你等我一下。」他对着唐乐小声叮嘱了一句后，便快步向朱静的方向跑了过去。 唐乐站在原地也不知该不该跟上。 一直到夏镜生跑到她的跟前，似乎是低声唤了一句，朱静才终于回过神来。紧接着，名为慌乱的情绪立刻爬上了她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都开始发白。 夏镜生似乎是在对她说些什么，可惜声音太小，唐乐又站的略远了些，实在听不分明。 朱静一直没有说话。她低着头咬着嘴唇，那只握着手机的手停留在胸前，看起来竟像是在微微颤抖着。
第33页 夏镜生又说了几句话后，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唐乐站在原地看得心焦不已，终于还是没能抵御住好奇心，于是悄悄地向那两人的方向靠了过去。 走近以后，他才发现朱静在哭。 悄无声息，只是偶尔吸一吸鼻子，眼泪却不断从泛红的眼眶里向外涌。 夏镜生放下了手里的画箱，又解下了身后的背包，打开外侧拉链拿出了一包纸巾递了过去。 朱静没接。她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终于开口时声音依旧像上次那样黏黏煳煳：「对不起。」 夏镜生收回了手，然后低头拆开了纸巾的包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他拉起朱静的一只手，把那张纸巾塞了进去。 「擦一擦吧，不然又要有人来围观了。」 现场唯一一位围观群众唐乐对号入座，心虚不已。 朱静小心翼翼展开纸巾，用力地擤了一下鼻子。接着，便又一声不吭了。 半晌后，夏镜生嘆了口气：「你坚持不说，谁都帮不了你。」 朱静咬了一下嘴唇，小声再次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无所谓那些，」夏镜生说话的语气突然带上了明显的不耐，「算了，随便你吧。」 他说完便想提起画箱转身离开，唐乐突然向前一步把他拉住了。 「我有所谓！」他情急之间音量有些大，「学姐，你刚才为什么要道歉？」 他开口得突兀，朱静这时才留意到他的存在，短暂地惊讶过后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復，只是默默移开了视线。 「你道歉，是因为你冤枉他了，对不对？」唐乐追问，「你在污衊他。」 朱静又看了他一眼，开口时声音都在抖，依然是那毫无新意的三个字：「对不起……」 「你这是承认了？」唐乐追问，「你承认了你在冤枉他，是不是？」 朱静低着头咬紧了嘴唇又一言不发。 「为什么？」唐乐觉得有些生气，「他好心帮你你还这样对他，他好心帮你结果居然被你污衊，那么多人信以为真都在骂他你看不见吗？你这样仗着他脾气好……」 话没说完，夏镜生突然伸出胳膊绕过他的肩膀用搂的把他扯到了自己跟前，然后用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还真的想被围观呀？」他贴在唐乐的耳边小声说道。 他激动之下音量太大，果然已经引起了不少周围人的注意。其中有些听闻过前阵子的八卦，如今惊觉两位当事人就在附近，而且眼看起了争执，难免好奇。 唐乐四下看了一圈，立刻怂了。 「……怎么办？」他声音缩得只剩方才十分之一响亮。 夏镜生又看了依旧沉默不语的朱静，然后伸手扣住了唐乐的手腕：「走了，吃饭去。」 二食堂分上下两层，一楼排队打饭刷卡，二楼可以点菜。这儿除了家常小炒还卖些砂锅之类的特色菜品，价格比起一楼略微高些，但相较外面还是十分经济实惠。 一直到了食堂二楼找到位置入座，唐乐还是觉得意难平。 他板着脸皱着眉头气哼哼一言不发，比夏镜生本人看起来更像苦主。 「别气啦，我被说几句又不痛不痒的，」当事人只能反过来劝他，「你这样我要怀疑是不愿意请我吃饭了。」 「你不介意我也生气，」唐乐一下趴到了桌上，「亏我以前还觉得她人不错。」 夏镜生突然笑了，小声说道：「你看谁不是好人。」 他的语调乍一听依稀还带着几分嘲讽，唐乐听后一愣，下意识抬头：「啥？」 「嗯？」夏镜生沖他笑笑，「怎么啦？」 他神情语气都十分温柔，于是唐乐坚信方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点完了菜，唐乐又忍不住要碎碎念。 「学长你有没有想过啊，她甩锅给你，到底是为了保护谁呢？」他歪着头啃筷子，「她那次和你语音的时候没有说起吗？」 夏镜生微微皱起了眉：「没有细说，我也不好瞎猜，不过……」 「不过什么？」 「她和我语音有一半时间都在哭，听起来……很绝望。」 唐乐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以往一直觉得朱静是个开朗的姑娘，如今却仿佛变成了一个水做的人儿，只剩下了掉眼泪这一个功能。 「……我怀疑，她不说或许不是为了保护那个人，」夏镜生表情严肃，「她可能只是……不敢？」 唐乐一愣。 「她不敢指认，所以她男朋友怀疑是我的时候就顺水推舟了，」夏镜生说完苦笑了一下，「但她不肯告诉我真相，我也没办法。」 「你是说……」唐乐惊讶，「她……可能被……」 「我瞎猜，你别说出去，」夏镜生小声嘆了口气，「她应该有自己的委屈吧，但……」 他说完停顿了很久，都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 于是唐乐忍不住问道：「但是什么？」 「这件事不管愿不愿意我都被牵连了，所以如果有条件我当然想弄清楚，」夏镜生说，「我有想过帮她，但她一直不配合，我其实也没那么好的耐心。」 唐乐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没吭声。 「怎么了？」夏镜生问。 「我在想……」唐乐说，「如果真的是你猜想的那样，我可能知道她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联络你。」
第34页 「因为我看起来很像个烂好人？」 「你本来就很好啊，」唐乐说，「但不止是这样。她男朋友不是说了么，她以前一直喜欢你。在她心目中，你是温柔值得信赖的。」 夏镜生垂下视线，耸了耸肩。 「在最绝望最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是她能想到的最可靠的人，」唐乐说，「所以她当时才想到联络你。」 「……我应该为此感动吗？」夏镜生说。 「你应该生气才对，」唐乐说，「不管什么理由，她最后都是在给你添麻烦。所以我才说你真的太好了。如果是我的话，早就气得和她大战三百回合，哪还会去想她是不是有苦衷，自己能不能帮忙。」 「真的么？」夏镜生说，「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也会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我现在肯定想啊，」唐乐说，「不弄清楚罪魁祸首是谁，你岂不是永远都要背着这口锅。」 「……我真的无所谓这些。」夏镜生说，「不相干的人怎么想对我没有影响。」 唐乐低下头撇了撇嘴，小声说道：「可我介意啊。」 人言可畏，这个道理谁都懂。 就算夏镜生主观上真的不介意这些流言蜚语，客观上也一定会受影响。唐乐之前听舍友也提起过，他甚至因此被学校约谈过不止一次。风评被害，难保以后不会因此失去什么机会。 而且唐乐对夏镜生还有着强烈的粉丝心态，只听得别人夸他，一点负面评价都会觉得来气。 要替他洗刷冤屈，首先当然要弄清事情真相。而眼下唯一的突破口，只有朱静学姐。 唐乐对她心态复杂。 原本觉得她十分可恶，可听过夏镜生的推断后，又难免心生同情。 他在回寝室后想要从微信上联络朱静，才发现她前不久已经退出了高中校友群。不仅如此，朋友圈好像也删了个干净，点进去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剩。 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删除他的好友。 方才见面时自己态度实在不佳，如今突然跑去问话难免会引人牴触。唐乐苦思冥想，琢磨着如何开场才能让对方更容易对他敞开心胸，草稿才打了一半，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怎么又和夏镜生混到一起去啦？还搂搂抱抱的！」苏萌在电话那头又是语速飞快，「你们怎么回事？」 「搂搂抱抱？」唐乐一时之间重点全错，「和学长搂搂抱抱？！谁？！」 「你啊！」苏萌说，「你不是和我说在期末地狱期么，怎么又去找他了，还和他一起去见了朱静？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呢？那个人是你吧？」 唐乐也很懵：「你看到什么了？你不会在现场吧？」 「我靠还真是你啊，」苏萌很激动，「有人拍了照片传到学校论坛上去了！」 「……又来？」唐乐惊了，「这些人怎么那么无聊啊！」 「你和他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苏萌语气十分不满，「你居然没告诉我！」 「我没啊……」唐乐巨冤，「我和他真要有什么了我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说！」 点进苏萌给他的连结后，唐乐立刻被那耸动的标题震惊了。 【绿帽侠事件新后续！夏镜生携疑似同性恋人与噼腿女当街争执！】 在看到「疑似同性恋人」那几个字的时候他差点没噎住，与此同时心里居然还涌起了几分窃喜。强行按下这不合时宜的美滋滋后，他看了看帖子里那几张照片，立刻明白了这标题是怎么回事。 照片里有三张连拍，记录了夏镜生从他身后搂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跟前，然后就这那样的姿势在他耳边说话的过程。 要命的是，因为角度关系，最后一张的夏镜生看起来很像是在亲他的侧脸。 唐乐咽了口唾沫，选择了保存图片。 往下看评论，一开始起闹的不少，说什么「男女不忌也太牛`逼了吧」「不愧是艺术家」「他搂着的这个一看就是小白脸耶」。再往后就逐渐有了质疑的声音，怀疑楼主断章取义看图说话。 唐乐不知道该不该开腔解释。 之前还口口声声不愿夏镜生被人误会，现在却又因为这样的误解而暗自欣喜，让他实在忍不住自我唾弃。 还在纠结的时候苏萌又发来了信息。 「你可千万别傻啊，渣男吃人不吐骨头的，小心被骗！」 唐乐当场就喷了。 他赶紧又给苏萌回了个电话，告诉了她今天这一出的真相，只是省去了夏镜生的那段猜测。 「我听到朱静学姐承认了冤枉他，才忍不住激动了一下，」他诉苦，「学长没亲我，哪有那种好事啊。」 「他还真是被冤枉的？」苏萌有些不太相信。 唐乐严肃：「我就说他不是这种人，你还不信。」 「……你是去找他帮忙？帮什么忙？」苏萌又问。 小组里那出闹剧他之前有同苏萌吐槽过，如今要解释起来倒也方便。只是在听说夏镜生居然愿意特地帮他们画一套背景后，苏萌又开始疑神疑鬼了。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啊，」苏萌说，「这忙帮得太大了，你们有这点交情吗？」 「……就不能是因为我这个学弟比较可爱吗？」唐乐说得毫无底气。 「我说真的哦，」苏萌语气凝重，「还真有这个可能。他明明知道你喜欢他。」
第35页 「你觉得我有戏？」唐乐激动。 「有戏也……」苏萌说，「你忘了吗，他有女朋友的！」 唐乐真忘了。 他一度偷偷把朱静代入了女朋友角色，之后便在心理上默认了夏镜生已经恢復单身。如今确认了两人毫无关系，那传说中的女友就是另有其人了。 唐乐又蔫儿了。 可惜他连好好心情低落的空余时间都没有，他们小组的成员就来追问进展，顺便喊他没课就赶紧过去帮忙。时间紧迫，分秒必争。 赶在门禁前回到寝室，唐乐身心俱疲，才刚想扑进床铺，又被舍友闹了一番。 那几位老兄对八卦不敏感，但这次唐乐也被人一起挂了，内容还如此耸动，他们也终于赶上了一回潮流。内容是肯定没信，可损他的机会决不能放过。 「看看咱老四这细皮嫩肉的，姓夏的看见了根本把持不住，」老三学着那贴照片里的样子搂着他，「啊呀，真香！」 余下两人拍手起闹：「亲一个！亲一个！」 唐乐孤立无援，仗着几位直男根本没长这根筋不可能当真，于是厚着脸皮信口开河：「别乱来啊，小心学长知道了揍你，我男朋友很爱吃醋的！」 说完脸还在偷偷烧着，发现林老大正举着手机。 「老四莫慌！我已留下证据，这就发给你男朋友让他为你讨回公道！」 唐乐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抢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林老大根本不会有夏镜生的联络方式。 林老大一边藏手机一边装模作样：「哎呀，我刚想起来，你男朋友根本不认你呀。」 「你滚蛋！」唐乐虚张声势，「你听谁胡说八道呢？" 「他不都去论坛上澄清了么，」老三一脸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之前被传成那样都一声不吭，这回才几个小时就立刻跳出来否认，看来是真不想和你扯上关系啊，节哀。」 唐乐赶紧上论坛，发现这帖子已经被版主锁了，理由是「当事人已澄清」。 点进贴里，夏镜生的回覆就在倒数几条。内容大意是和唐乐只是朋友，照片看起来暧昧纯粹是角度关系，请大家不要随意发散打扰别人。从头到尾，倒是半个字没提朱静。 锁帖前的最后一条回復让唐乐特别窝火。 「是谣言所以才出来解释，那没解释的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唐乐下意识点击回復，界面跳转系统错误。 这可太让人憋屈了。他握着手机憋着一口气想了半天，最后给那句话截了张图。 他觉得这些话，有必要让另一个当事人看一看。 一整夜过去，打开和朱静的聊天框，依旧只有孤零零一张图片。 唐乐只恨微信没有已读显示，又担心对面恼羞成怒直接删他好友，于是又试探性地编辑了一条消息发了过去。 没收到红色感嘆号，也没收到回復。 不过既然不删他，那就是还有打动的余地。唐乐下定决心，要和她打一场持久战。 起床洗漱完毕，又是去masked girls打工的日子。 为了抽空赶作品这次不止要带笔记本，还得附带上手绘板。等到了店里脱下背包，他有错觉自己是孙悟空终于出了五行山。 老王看着他把东西铺满了一桌子，忍不住皱起眉来：「你请假不就好了？」 「我问过木子啦，他说我不来的话今天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唐乐觉得自己义薄云天，「我来的话好歹人多的时候可以帮你分担一点嘛。」 老王并不领情：「你不来我少化一个妆，还能多睡半个小时。」 唐乐大手一挥：「随便你说，我完全不生气。」 他说完就掏出手机开始寻找老王的化妆箱：「赶紧的，你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我参考参考。」 「你要买？」老王问道，「想自己学化妆了？」 「让你能多睡半个小时，不好吗？」唐乐说。 「别了吧，」老王说，「等我到了给你卸妆再重化，可能都来不及开业。」 唐乐依旧不以为意，找到了箱子后也不经过老王同意便自己打开翻看了起来。 「这个你平时一直给我用的，是叫高光对不？」他拿起一个小盒子问道，「是用在……呃……」 老王走到了他身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他额头上画了一道：「这里，「接着又往下挪了些，划过了他的整个鼻樑，「和这里，」手指又移到了下巴尖点了两下，「还有这儿，」最后戳了戳他鼻翼两侧的脸颊，「和这儿。」 唐乐觉得自己全脸都被他摸了一遍，一时大脑混乱：「等等，你慢慢说我记一下。」 「你还是算了吧，」老王摇头，「一点悟性都没有。」 「别别别，你先告诉我，学起来最简单的是哪几样？」唐乐问，「我先买起来。」 老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你认真的啊？」 唐乐对他眨眼：「你看我的眼神，够不够认真。」 「你买回去了在寝室能练习么？」老王说，「要在这儿练直接用我的不就好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唐乐笑嘻嘻，「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什么时候和我客气过，」老王看起来挺无奈的，「先把你的作业赶完再学吧，在此之前你能自己戴隐形眼镜我就谢天谢地了。」
第36页 造型完毕，唐乐还是像往常那样想先去清理一下玻璃外墙。豆丁回归后那只贱乌鸦又找回了往日激情，每天排泄量有增无减。 刚走出大门，发现角落里蹲着个人。一见到他，那人就立刻站了起来，但并不向前走，只是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是前些天那个误把他当成女孩子的少年。 唐乐当场呆住了。 「你好……」他说话时都觉得心虚，「我们还没有开业。」 对方沖他笑了笑，然后才终于走了过来。 「我还是想和你本人确认一下，」他开口时显得十分艰难，「你真的是个男孩子吗？」 这莫名欠下的感情债。 唐乐当场九十度鞠躬：「对不起！」 逃回店里以后，发现老王正靠在吧檯边，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从我这角度看打底｀裤全露出来了。」 唐乐伸手指他：「你变态！」 「前几天你休息的时候他也有来过，」老王说，「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好像不太能接受现实，」唐乐苦恼，「好奇怪啊，我们那天也就一起找了会儿猫，至于吗？」 老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其实……也不奇怪。」 「啊？为什么？」唐乐没明白。 「以一个直男的角度来分析吧，」老王想了想，「有些人就是会喜欢你这种……「 「我听你自称直男怎么感觉那么奇怪呢？」唐乐插嘴。 「你这种看起来比较傻乎乎的类型。」老王强行说完了后半句。 唐乐疑惑地看着他：「……我外表看起来很傻吗？」 老王不知为何愣了一下，接着一下笑喷了：「也是，问题也可能出在他还没来得及发现这一点。」 唐乐回忆了一下，觉得刚认识的时候老王这人虽然也表现得性格恶劣，但真没现在那么欠揍。 但好在自己也已经习惯了把他不中听的话统统当成耳旁风。 下午客流稀疏，唐乐逮着了空，赶起了作业。老王也不忙，便站在背后看他画。 「你当初为什么想不开去学3d？」看了一会以后他开口说道，「你3d技术和画画根本不是一个水平啊。」 唐乐回头看他：「你居然会夸我？」 老王歪了歪头，不置可否。 「……你是不是在变相说我3d做得特别垃圾。」唐乐一脸怀疑。 「我在夸你。」老王看着他。 「……」唐乐重新回过身去专心致志看电脑，「……谢谢。」 「你之前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画得不好？」老王看起来很是好奇，「对自己要求太高？」 「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唐乐微微侧身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假冒的吧！你把真的老王怎么了？他刚才还在这儿呢！」 「你这人是不是有点受虐侵向？」老王说。 这句话再次被唐乐忽略。他想了想，觉得找到了真相：「可能对你们外行人而言我这样就算挺厉害了吧。其实懂的人一看就知道不咋地。」 老王语气十分疑惑：「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打击？」 「没有啊，」唐乐摇头，「我这是比较有自知之明。我要是真画得好肯定不会去学3d啊。」 老王安静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唐乐说着，从抽屉里找了张卡片，翻到背面拿起桌上的水笔在上面涂画起来，「等一下哈，马上就好了。」 「嗯？」老王凑过来，低着头看向那张卡片。 「好啦！」唐乐笑嘻嘻把卡片递给他，「本大画家赏你的。」 卡片上画着一个线条潦草的q版小人，制服裙，黑长直，遮住半张脸的大口罩，还有一副菜刀眼。 「我有这么凶吗？」老王失笑。 「你看，你这不认出是你了吗？」唐乐十分得意，「说明抓住了精髓！」 老王低头看着卡片，那双眼睛此刻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凶：「所以说你厉害啊。」 唐乐一哆嗦：「……你能不能正常一点？我不习惯。」 老王坐到了他身边，也从抽屉里拿了张卡片：「大画家，来再给我画一张。」 「你真的喜欢啊？」唐乐有点受宠若惊，「画什么？」 老王想了想：「就画你喜欢的那个学长吧。」 唐乐琢磨了一会，刚要提笔，突然警觉：「等我画了你肯定要讽刺我。」 「不会，我保证夸你。」老王说。 「……算了你还是讽刺我吧。」 唐乐说完低头又开始创作。简洁利落的短髮，看起来十分斯文的眼镜，再配上温柔的笑容，一看就和蔼可亲。 「怎么傻乎乎的。」老王说。 「哪里傻！？」 「你就喜欢个这样的人啊？」老王拿着卡片，「一点也不帅。」 「你刚才的保证呢！」唐乐气。 老王摆了摆手：「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说完以后非常顺手地把两张卡片叠在了一起，刚想塞进兜里，唐乐扑了过去。 「不喜欢拉到，把学长还给我！」 「你这人怎么这样，」老王左躲右闪，「说好是给我画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唐乐伸手，「你不是嫌弃么，还拿了干嘛。」 老王沖他眯着眼睛一笑：「他傻，但你画得好。」
第37页 他这么一说，唐乐的脾气又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堆里，手伸在半空都有些不知所措。反应了几秒钟才小声反驳到：「他不傻。」 老王在他还横在半空中的手心上轻轻拍了一下压了下去：「你之前说过，这个人画画很厉害是吧？」 唐乐点头：「对，他是天才，大师，特别特别厉害，神一样！」 「行了行了，」老王摇头，「那他眼光应该算专业吧？你有没有给他看过你的画？」 唐乐摇头：「我绝不！」 「……」老王哭笑不得，「怕他嘲笑你？」 「他才不会，」唐乐撇了下嘴，「我左手泼颜料说是一幅画，他说不定也会夸有创意。他不会打击人的。」 老王沉默了几秒后，点了点头：「恭喜你，终于发现了一个他的缺点。」 「这怎么是缺点啊，他就是那种很会照顾别人心情，特别特别温柔的人啊，」唐乐看了他一眼，「和你完全不一样。」 「他不如我诚实。」老王说。 唐乐斜了他一眼。 「反正他也不会嘲笑你，给他看一下，说不定他也觉得好呢？」 「……不了吧，」唐乐皱眉，「我那么菜，干嘛特地去破坏自己形象。」 「所以，就算他真的夸你，你也不会信。」老王说，「这个温柔的好人做得还真够失败的。」 老王嘴里永远也吐不出象牙。 以「不要再影响我做作业」为由把他赶走以后，唐乐依旧有些意难平。 这人似乎是对夏镜生怀有强烈的偏见。明明根本不认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却不知为何总爱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夏镜生的言行。 苏萌对夏镜生不满，唐乐感觉得出来是因为担心自己。但老王绝对不是，他的神情语气，都带着强烈的不屑。唐乐甚至偷偷怀疑这两人之间有过什么恩怨。 虽然心怀不满，但到了尖峰时段唐乐还是老老实实放下了作业跑去帮忙。 他现在终于能适应穿着短裙在店里来回跑了，面对客人的调戏也不会再像刚来时那么不知所措。有熟悉的客人同他聊天，期间对此表示了巨大的遗憾。 「那时候不管和你说什么都会脸红，超可爱的！」 唐乐坐在椅子上，四十五度鞠躬：「对不起，我脸皮变厚了。」 客人们笑成一团，唐乐自己在心里偷偷吐了吐舌头。 正聊着，平时不常待在店里的木子突然出现，远远对他比了个手势，让他有空去一下办公室。 和客人打过招唿后到了办公室，发现小橙也在，穿着便装。 「你来啦！」他笑嘻嘻给唐乐搬了个椅子，「我感觉都好久没见过你了。」 唐乐最近一直忙着学业，听说是小橙一直在连轴转着加班，好不容易今天才能休息。 「你怎么来啦？」唐乐好奇。 小橙还没张口，木子抢先说道：「你寒假的时候有没有空？」 「寒假？我要回家过年呀。」唐乐说。 「也是……过完什么时候回来？」木子又问。 「要等开学了吧……这里过年也不歇业吗？」 「过年当然休息啦，但过完年有一个大型漫展，木子想去做点宣传，」小橙说道，「拉拉客流，顺便招工读生。」 「老王说不一定抽得出时间，你要是也不行的话，只有我们两个这事儿估计就得黄了。」木子表情看起来很是苦恼。 「嗯……」唐乐歪着头想了会儿，「我老家离得近，应该可以赶过来。」 木子一脸欣喜比了个大拇指：「够意思！」 「……但我有个条件！」唐乐又说，「我们学校马上期末会有一个美术展，我和你们说过吧？」 「你就这么想让我们去看呀？」小橙一脸疑惑，「不是说没你的作品吗？」 「你们，还有老王，如果都来看的话，我寒假就赶过来参加活动！」唐乐说。 「美术展啊？」木子第一次听说，很快便点头应允，「我ok啊，你提前几天和我说一声就行，老王我也给你一起押过去。」 「一言为定！」唐乐喜滋滋，「对了到时候记得把票根给我。」 唐乐回到店里的时候老王正在和客人聊天。 其实多三张票也不过杯水车薪，起不了什么决定性作用。但想到老王在浑然不觉中已经被木子打包出卖给了自己，唐乐就觉得心情十分愉快。 他步履轻快地走过去，才刚一靠近就听见了老王带笑的声音。 「是啊，我也觉得他刚来的时候最可爱了。」 老王平时和他说话嗓音很低沉，又因为戴着口罩的关系一直有一种闷闷的感觉。但如今听他和客人聊天，声线却似乎要柔和许多。唐乐觉得这肯定不是错觉，是十分明显的区别待遇。 有客人注意到了他，笑着沖他招了招手：「啊呀，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们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唐乐小跑步凑到了桌边，「我都听到了。」 「哪有，我们在……」 客人笑着辩解，话才说到一半，被老王接了过去。 「我们在夸你，说你特别可爱。」 他说话的同时还非常自然地抬起手来在唐乐的脑袋上揉了一下。 担心假髮被揉乱，唐乐赶紧伸出两只手来抱住了头。才刚要开口吐槽两句，老王收了手便和客人打了声招唿，转身离开了。
第38页 被留下的唐乐理好了刘海，在桌边上蹲下`身子和坐着的客人们保持同一高度，然后小声问道：「你们偷偷告诉我，那傢伙刚才到底说我什么了？」 「说你可爱呀，」客人说话时的笑容让人完全无法信任，「真的都在夸你。」 「真的？」唐乐问，「没别的？」 「有哦，」客人趴到他面前，「他说你要是光站着不说话不动，只看长相完全是最标准的直男杀手。」 「……」 老王大多数时候就算夸他，语气也特别嘲讽。 唐乐对此适应良好。如今只要不牵扯到夏镜生，随便他怎么说都不会动气。但越是这样，在极偶尔的时候老王突如其来的赞美便越发使人心神不宁。 老王夸他的画，唐乐就觉得他应该是真心喜欢，甚至还偷偷有些小自满。 但作为一个男孩子，女装造型被评价为直男杀手就不知是喜是悲了。 唐乐在听完当下脸立刻烧了一截，但还是嘴硬了几句，说老王闲着没事就喜欢拿他寻开心，素质极差。 但很快他又动起了歪脑筋，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嘲讽老王的好机会。 等店里客流再次稀薄，他躲在吧檯后面偷偷对着老王打招唿。 「喂！那边那个直男！」 老王左右看了看，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就是你，」唐乐在老王走近后吐槽道，「这店里就你一个穿裙子的喜欢强调自己是直男。」 老王有些茫然地走到了他面前：「怎么了？」 唐乐两只手一起指着自己的脸对着他装可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 「哈？」老王看着他，「这又犯得什么病？」 唐乐分出一只手指了指他：「你，直男，」然后又重新指向了自己，「我，直男杀手。」 话音刚落，老王十分不客气得在他脸上用力按了一下，把他按得整个身子都向后仰了一大截。 「神经病，」老王收了手转身便走，「赶你的作业。」 唐乐稳住身子后开始爆笑：「恼羞成怒！」 老王走了两步又绕了回来：「在客人面前商业互吹一下都让你这么得意？」 「没有没有，」唐乐连连摆手，「是你现在的反应才让我那么得意。」 老王双手环着胸，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他的脸看。 「你做什么？要杀人灭口吗？」唐乐往后缩。 「觉得你特别好看，所以我多看看，」老王说着又靠近了一点，「你小脸蛋长得那么漂亮，我心动极了，要真是个女孩子早就忍不住追你了。」 「……」 「直男，」他学着唐乐方才的手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唐乐，「直男杀手。」 「……」 「你这样楚楚可怜看着我，我都想亲你了。」老王说。 唐乐赶紧抬手用胳膊捂住了嘴：「你怎么突然发疯！」 「被传染的，」老王说完甚至又凑近了一点，「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我错了，」唐乐惨兮兮宣布了战败，」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老王就这那样的距离对他笑了笑，然后才退了回去。 「还有事儿吗？」他问。 唐乐捂着嘴勐摇头。 他原本打算先调戏完老王再告诉他已经被木子打包出卖的好消息，现在决定还是暂时不要虎口犯险了。不自量力势必自取灭亡。 唐乐回到店里的时候老王正在和客人聊天。 其实多三张票也不过杯水车薪，起不了什么决定性作用。但想到老王在浑然不觉中已经被木子打包出卖给了自己，唐乐就觉得心情十分愉快。 他步履轻快地走过去，才刚一靠近就听见了老王带笑的声音。 「是啊，我也觉得他刚来的时候最可爱了。」 老王平时和他说话嗓音很低沉，又因为戴着口罩的关系一直有一种闷闷的感觉。但如今听他和客人聊天，声线却似乎要柔和许多。唐乐觉得这肯定不是错觉，是十分明显的区别待遇。 有客人注意到了他，笑着沖他招了招手：「啊呀，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们是不是在说我坏话？」唐乐小跑步凑到了桌边，「我都听到了。」 「哪有，我们在……」 客人笑着辩解，话才说到一半，被老王接了过去。 「我们在夸你，说你特别可爱。」 他说话的同时还非常自然地抬起手来在唐乐的脑袋上揉了一下。 担心假髮被揉乱，唐乐赶紧伸出两只手来抱住了头。才刚要开口吐槽两句，老王收了手便和客人打了声招唿，转身离开了。 被留下的唐乐理好了刘海，在桌边上蹲下`身子和坐着的客人们保持同一高度，然后小声问道：「你们偷偷告诉我，那傢伙刚才到底说我什么了？」 「说你可爱呀，」客人说话时的笑容让人完全无法信任，「真的都在夸你。」 「真的？」唐乐问，「没别的？」 「有哦，」客人趴到他面前，「他说你要是光站着不说话不动，只看长相完全是最标准的直男杀手。」 「……」 老王大多数时候就算夸他，语气也特别嘲讽。 唐乐对此适应良好。如今只要不牵扯到夏镜生，随便他怎么说都不会动气。但越是这样，在极偶尔的时候老王突如其来的赞美便越发使人心神不宁。
第39页 老王夸他的画，唐乐就觉得他应该是真心喜欢，甚至还偷偷有些小自满。 但作为一个男孩子，女装造型被评价为直男杀手就不知是喜是悲了。 唐乐在听完当下脸立刻烧了一截，但还是嘴硬了几句，说老王闲着没事就喜欢拿他寻开心，素质极差。 但很快他又动起了歪脑筋，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嘲讽老王的好机会。 等店里客流再次稀薄，他躲在吧檯后面偷偷对着老王打招唿。 「喂！那边那个直男！」 老王左右看了看，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就是你，」唐乐在老王走近后吐槽道，「这店里就你一个穿裙子的喜欢强调自己是直男。」 老王有些茫然地走到了他面前：「怎么了？」 唐乐两只手一起指着自己的脸对着他装可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 「哈？」老王看着他，「这又犯得什么病？」 唐乐分出一只手指了指他：「你，直男，」然后又重新指向了自己，「我，直男杀手。」 话音刚落，老王十分不客气得在他脸上用力按了一下，把他按得整个身子都向后仰了一大截。 「神经病，」老王收了手转身便走，「赶你的作业。」 唐乐稳住身子后开始爆笑：「恼羞成怒！」 老王走了两步又绕了回来：「在客人面前商业互吹一下都让你这么得意？」 「没有没有，」唐乐连连摆手，「是你现在的反应才让我那么得意。」 老王双手环着胸，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他的脸看。 「你做什么？要杀人灭口吗？」唐乐往后缩。 「觉得你特别好看，所以我多看看，」老王说着又靠近了一点，「你小脸蛋长得那么漂亮，我心动极了，要真是个女孩子早就忍不住追你了。」 「……」 「直男，」他学着唐乐方才的手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唐乐，「直男杀手。」 「……」 「你这样楚楚可怜看着我，我都想亲你了。」老王说。 唐乐赶紧抬手用胳膊捂住了嘴：「你怎么突然发疯！」 「被传染的，」老王说完甚至又凑近了一点，「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我错了，」唐乐惨兮兮宣布了战败，」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老王就这那样的距离对他笑了笑，然后才退了回去。 「还有事儿吗？」他问。 唐乐捂着嘴勐摇头。 他原本打算先调戏完老王再告诉他已经被木子打包出卖的好消息，现在决定还是暂时不要虎口犯险了。不自量力势必自取灭亡。 当天晚上，他们组里其余几位小伙伴整理好了夏镜生之前需要的所有材料，打包给唐乐发了过来。 发完有人问了一句，说就这样让学长无偿帮忙是不是不太好。 唐乐十分豪迈，表示不用大家担心，他会负责请学长吃饭。他这一说，众人纷纷表示也想一起参加尽一份心力，把唐乐给急坏了。 好说歹说终于劝退了这群电灯泡，他赶紧把文档给夏镜生发了过去。发的时候还打了老长一段话。 「学长你有空的时候随便画一下就好了，不用着急的，千万不要影响休息。如果来不及提前和我说一声就可以。还有上次谢谢你去论坛上澄清，有空的话我正式请你吃顿饭吧？" 半个小时后，夏镜生回復了微信自带的【ok】手势，十分中老年气息，也不知具体是在应允哪一条。 原本以为下次和夏镜生搭上话至少也要再过一个星期，谁知第二天晚上刚下课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 「我偷懒用水粉画的，你看一下这样行不行，可以的话我就继续画另外几张了。」 再往下就一张照片。 唐乐惊呆了。那张照片发送时没选原图，放大后看不太清晰，但显然一点也没偷懒，细节部分甚至有些精緻过了头。 他当下差点没直接回復一句「别了吧」。好看是真好看，但这张图作为场景完全喧宾夺主，放进背景观众谁还看得进剧情人物。 唐乐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好意思提出修改意见，只是在疯狂赞美过后委婉地表示「别的可以更随意潦草一些」。 半个小时后，又收到了一个【ok】。 他把那张照片发到了小组群，众人赞嘆过后产生了同样的质疑。 有人提议，等用的时候把这图部分虚化一下再多套几个滤镜或许可行。他说得挺有道理，但唐乐心里老大不愿意。就算不合适，这幅场景图单纯作为一幅画实在太戳他心窝了，实在不希望被做出任何调整。但又转念一想，维持原状等成片出来风格突兀不说，他们一群大一新生的稚嫩作品和这样水准的场景强凑在一起，实在公开处刑，到时整体效果必然尴尬。 犹豫了一整天，第二天下午上课时突然又收到了夏镜生发来的消息。 依旧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画和昨天的十分相似。 「我去请教了一下动画系的老师，重新修改了一下，你再看看？」 新版本的画面模煳了大量细节，略微修改了色调，整体清爽简洁了许多，却美感不减半分，又更添了几分大气。 唐乐对着手机痴呆了半分钟，接着趴在课桌上无声尖叫。
第40页 在座椅上扭了半天，他终于按捺不住偷偷从后门熘出了教室，躲进走廊角落里抖着手开始打电话。 「怎么，下课啦？」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苏萌的声音，「找我吃饭？」 「苏萌，你听我说，我觉得学长这个人不正常！」唐乐压着嗓子说得十分用力。 「……怎么啦？」苏萌好奇，「你们又发生什么了？」 「他太好了，好得不正常了，」唐乐咽了口唾沫，「我、我简直怀疑……」 「你能不能从头说？」苏萌十分茫然。 唐乐根本不理，依旧自说自话：「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哈？」苏萌惊讶，「你说什么？」 「你快骂醒我吧！」唐乐躲在角落里原地蹦跶，「求你了，骂我两句，让我清醒一点吧！」 苏萌听完了详情后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这也许只能说明，他是一个对作品非常精益求精的人？」 「真的吗？单从作品角度看昨天就已经很完美了！」唐乐说。 「那……总有人对自己要求比较高嘛。」苏萌说。 「他还特地去找老师请教了！」唐乐依旧十分激动，「只是帮个忙而已，我都说没问题了，一般会严谨到这个地步吗？」 苏萌又努力想了一会：「因为他知道不管到底有没有问题你都会说好吧？」 「所以我才觉得他太为我考虑了，」唐乐突然压低了声音，像做贼一样说道，「我，真的，觉得他，说不定也对我……」 「你到底还要不要我劝你啊！」苏萌生气。 「我可能很难清醒了，」唐乐哀嚎，「你知道吗，前几天遇到朱静学姐的时候他还说过，说自己其实没什么耐心。他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耐心的样子啊！」 「算了我不劝了，」苏萌语气无奈极了，「我就提醒一你一件事，他有女朋友。」 「啊……」唐乐突然冷静。 「可能性一，他就是这么严谨那么细心那么体贴的一个人完全是你想多了。可能性二，他有女朋友了还对你有意思，是个想脚踏两条船的渣男，」苏萌十分冷酷，「好了，你选一个吧。」 「……」唐乐痛心疾首，「……那、那我还是选一吧。」 「冷静下来了吗？」苏萌问。 「不止冷静，」唐乐说，「整个都凉透了。」 一颗心又再次拔凉拔凉的唐乐把新版本转发进了小组群，获得了一致好评。众人感激涕零，再次提出想有所表示。唐乐自作主张，让他们记得过段时间的联展记得给夏镜生拉票。 这么一合计，他前前后后已经拉了十几票，说不定还真能起点小作用。 正想着再接再厉，他辛苦攒下的票仓突然疑似失火。 老王拿着化妆刷居高临下，用刷柄敲了两下他的脑壳。 「你现在出息了呀，让木子来安排我？」 唐乐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然后咧开嘴：「嘿嘿。」 「你猜我听不听他的？」老王问。 「他不是对你有大恩大德么！」唐乐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讲良心。」 「我没良心。」老王放下化妆刷，用手指沾了点唇蜜，按在了唐乐的嘴唇上。 唐乐一直到他涂抹完毕了才敢开口：「你的唇刷呢？」 「坏了，」老王说，「新买的还没到。」 「哦……」唐乐问，「那你去不去呀？」 「我上次不就说了，」老王沖他笑笑，「你陪我我就去。」 「陪你可以啊！」 「就穿现在这一身，」老王说，「或者更衣室里其他随便哪件都行。」 「你就是想刁难我！」唐乐喊。 「所以呢，我要是你，为了这一口气也要答应下来，」老王说，「不就是穿裙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是我学校啊，万一遇到了认识的人怎么办？」唐乐很坚决，「我不管，木子答应我了，你不去我就找他闹。」 「其实我有几个朋友，对这类展出一直很有兴趣，我可以把他们介绍给你，」老王说着装模作样掰了下手指，「人数还挺多的。」 「好呀好呀，」唐乐刚要高兴，突然警觉，「不对，肯定有诈！」 「真聪明，」老王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尖，「你穿裙子陪我去我就把他们都介绍给你。」 唐乐皱着眉一言不发看他。 「怎么？在考虑？」 唐乐摇头：「不是。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想刁难我，没想到你真的是个变态。」 老王耸了耸肩，显然对这样的评价并不在意。 「你干嘛想要我穿这样陪你啊？」唐乐有些不明白。 老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幽幽的嘆了口气。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只属于我们的小秘密？」他问道。 「有这种事？！」唐乐惊讶。 老王闻言立刻皱起眉来：「我是说我脸上的伤。」 「木子不是也知道么？」唐乐不解。 「你看，你知道他知道，但他不知道你知道，这不就是只有你和我知道的小秘密了吗？」 唐乐被这绕口令唬得一愣一愣的：「那……这和你要我穿裙子陪你去看美术展又有什么关系？」 「……你先去擦玻璃吧，」老王说，「有些话我说不出口，需要酝酿一下。」
第41页 唐乐十分怀疑：「真的不是需要编造一下？」 老王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眼神十分深邃。 唐乐认输：「好吧好吧。」 他低头整了整裙摆，刚要出去，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件事于是又回过头来，刚要开口发现老王正看着他的背影。 「那个……小橙刚才发消息给我，说厨房榨汁机好像坏了，你记得去看一下。」 「行，」老王点了点头，片刻后问道，「你还愣着干嘛？」 「……没有啊。」唐乐赶紧摇头，接着跑了出去。 其实他不是很信老王那一套「有一大群对美术展特别感兴趣的朋友」的说辞，感觉明显是在套路他。 与此同时，他其实也不太能理解为何自己如此执着希望老王能去学校美术展。那一票也并非至关重要。若是当初提起时老王便一口应下，之后才告诉他有事不能去，自己应该也不会太过在意。可能就是因为他表现得特别冷酷，毫无余地，唐乐才愈发执着，非要他同意不可。 这心态实在奇怪。唐乐站在咖啡厅外心不在焉擦着玻璃，自我检讨是不是有些蛮不讲理。 把豆丁和那乌鸦的日常战场遗蹟打扫干净后，他回到店里，发现老王正在后厨鼓捣榨汁机。 「能修吗？」唐乐问。 「不知道，」老王很坦然，「我又不懂。」 「……那你那么认真在研究什么？」 老王直起身来摊了下手：「不是你让我来看看么？」 唐乐无言以对。 「那，是不是用不了了？」他问。 老王皱了下眉头：「我去和木子说一声吧，你先去把菜单上所有用到这玩意儿的饮料贴掉。」 所有鲜榨果汁统统买不了，唐乐拿着贴纸一个一个把价格贴住，再写上暂停出售的字样，等店里所有菜单全部贴完已经过了开业时间。 去门口挂上了营业中的牌子后，立刻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一听见门口的铜铃声，唐乐条件反射转过身对着门口的方向笑着招唿：「欢迎光临~」 紧接着他就是一僵。 居然又是之前那位陪他找猫的少年。 「你好，」他看着来人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把唇彩吃掉了一半，「又来啦，今天想喝点什么？」 对方看起来比他还要僵硬，对他笑了一下后挑了一个最边缘的位置坐了下来。 唐乐拿着菜单跟了过去，硬着头皮给他介绍。 过程比他想像中还艰难，因为对方根本不在看菜单，视线从头到尾都落在他的脸上。 「还在犹豫的话，不如我替你选一杯吧？」唐乐只想赶紧结束。 「哦，好啊。」对方点了点头，「都可以。」 终于逃进后厨，却见老王看起来十分欣喜，说话语气都带着少有的雀跃。 「我居然修好了，」他说着抓起一把葡萄丢进了机器里按下了开关，「你看。」 唐乐看着运行顺畅的榨汁机，很是惊讶：「你还会这个？」 「插口这儿松了，我就用力按了一下，」老王说着往外一指，「你菜单都贴了吗？把贴了的撕下来吧。」 「……」 「怎么？」老王问。 「你自己去！」唐乐生气。 老王愣了一下后噗嗤笑出了声，接着往外走时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真有效率。」 唐乐做完了那位少年点的饮料回到店里时，老王正站在吧檯兢兢业业撕贴纸。察觉到唐乐路过，他头也没抬小声说道：「你的字写得还挺漂亮，我都有点捨不得撕。」 唐乐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跑去送饮料了。 「有需要可以随时按桌上的铃，我就在那边。」唐乐强忍着尴尬对着那位看起来也十分紧张的少年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接着立刻蹿回了吧檯。 「他怎么又来了？」老王把撕下的那一堆暂停出售整齐地排列在桌上，「你魅力真大。」 「毕竟是直男杀手，」唐乐忍不住嘴贱完了，见老王抬头看他，立刻往另一边挪了半步，「你做什么！不要过来！」 「难怪你贴的这么快，」老王指了指桌上那一行一行被撕下来的贴纸，「你看一开始笔迹多端正？到后面不说谁认得出是你写的是什么。」 「你干嘛全黏桌上，待会还要再撕一遍。」唐乐抱怨。 「说了捨不得丢，」老王说，「你是不是练过字？」 「没有啊，」唐乐得意洋洋，「天生的。」 说话间又有客人进店，唐乐赶紧过去招待，等忙完再次回到吧檯，发现方才贴得密密麻麻的贴纸全都消失了。 「那些贴纸呢？」他问。 老王指了指垃圾桶：「听着不顺耳，丢了。」 「小心眼，你写字肯定特别难看，」唐乐用鼻子哼了一下，「你刚才说要酝酿的理由，现在还说不出口吗？」 老王抬头看向他：「其实我也有点奇怪，你为什么非要我去？」 「我要收集票根啊。」唐乐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 「收集了做什么？能抽奖么？」 「……差不多吧。」唐乐说。 老王点了下头：「奖品有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唐乐顾左右而言他：「说了你送我吗？」 没想到老王居然点了点头：「行啊。」
第42页 「……」唐乐愣了一下，「我不要，无功不受禄。」 「你脸皮那么厚，还知道无功不受禄？」老王取笑他。 「你去就可以了，我们美院奇装异服的人很多的，别说帽子口罩，就算你戴个长角头盔都没人管你。」唐乐强调。 老王看着他，微微挑起了眉：「我觉得你这执念有点不太正常。」 那个坐在角落的少年时不时就会抬头看他，唐乐觉得自己一定是因此才觉得心烦意乱。 「也不是什么非我不可的事情，」老王又问，「我找别人替我去成么？」 唐乐心里下意识回答道，不行。但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怕老王追问为什么，而自己答不上来。 到底是为什么呢，小橙说不感兴趣的时候自己只是略感遗憾，但老王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就让他觉得无法接受。 他憋了半天，才别别扭扭说道：「我们关系那么好，你却这点小事都不肯答应我，不够朋友。」 说完以后唐乐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不高兴，不是因为老王不愿意去美术展本身，而是根本不习惯被老王拒绝。虽然一直来嘴上不饶人，总爱欺负他，但其实老王几乎所有事都是顺着他的。他嘲讽他脸皮厚，又任由他得寸进尺。抱怨他笨手笨脚，又什么都替他做。 唐乐早就习惯了依赖他，享受他的迁就。 老王对他其实很好，他心里是清楚的，不然又怎么会那么爱黏着他。 唐乐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可能就像是个被宠坏的熊孩子。突然被告知不能得到想要的玩具，于是立刻就地打滚，一边哭还一边觉得自己怪委屈的。 有点蛮不讲理，还有点讨人厌。 老王全然不知他此刻的心理活动，又像往日那般故作惊讶道：「咦？我们关系很好吗？」 于是唐乐也下意识搭腔：「不是还有只属于我们的小秘密么！」 他心里虚得很，说话时便下意识愈发用力，甚至为了虚张声势还抬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砰」一声，整个店里都听见了。 「轻点，把这双小手拍坏了那边那位先生要心疼了，」老王的声音明显是在忍笑，「你看他又在看你了。」 唐乐干脆背过身去，低着头小声说道：「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就……就算了吧。其实也没关系，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我愿意啊，」老王说，「是你不愿意穿着裙子陪我去。我们关系都这么好了，你却连这点小事都不肯答应我，不够朋友。」 「我说不过你，你老是给我下套，」唐乐搓了搓手，「我都不勉强了你还闹我？」 「别啊，你勉强我一下吧，」老王却笑道，「我连要你陪的理由都酝酿好了，你不想听听吗？」 唐乐终归还是好奇：「什么理由？」 「我丑，交不到女朋友，所以变态了，」老王说，「做梦都想有个漂亮妹子和我约会，就算是假的也行。你愿意圆我这个梦想吗？」 「……」 「你看，多么难以启齿。」 唐乐愣是说不出话来。 「还是不答应？」老王问。 「……你是认真的吗？」唐乐问，「真的不是故意耍我？」 「我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你居然觉得我在开玩笑？」老王嘆了口气，「算了，当我没说吧。」 「你等一下，」唐乐伸手拉住他，然后咽了口唾沫，「我……那个……」 「嗯？」老王看着他。 「不行，我还是要再考虑一下，」唐乐皱着眉，「你自己也不差啊，带个镜子就随时有大美女陪着你了！」 「我也没有变态到这个地步。」老王拒绝。 「但是……」唐乐还是觉得怪怪的。 「唉，我打扮成这样也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老王又一次嘆气，「其实我知道的，我脸上的疤那么吓人，这辈子很难找到一个真心喜欢我的姑娘了。」 「别这么说，」唐乐赶紧安慰他，「外表只是一部分，性格也很重要啊，你的性格……」 唐乐低下头自己在心里接了后半句：好像也不咋地。 「我的性格？」老王问。 「算了，」唐乐抬起头的那一刻觉得自己义薄云天，「那我陪你吧。但学校真的不行，你有什么别的地方想去，我陪你，可以么？」 唐乐回过神来才发现把自己彻底卖了。 全怪老王，在他自我检讨并且思考要如何调整心态改过自新的时候说出那么惨兮兮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若是拒绝简直毫无人性。 虽然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两腿之间凉飕飕的感觉，但穿着裙子的时候他最远也不过在咖啡店附近找过猫，那一次还留下了无穷后患。店里那些服装普通女孩儿穿着走在路上都会显得太过惹眼，要唐乐以这样的打扮正式出门，他想想就觉得无法唿吸。 他提出能不能只化妆戴假髮然后穿体恤牛仔裤，遭到了强烈反对。 老王这傢伙比想像中还扭曲。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心里那点小惭愧，无耻的提出了一大堆要求。便装可以，但一定要裙子，而且是短裙，必须把腿露出来。理由是作为男生，他已经没有胸了，总要有点除了脸以外能让大街上的男人看见了就会十分羡慕他的东西。
第43页 这段话每个标点之间都是槽点，唐乐觉得能完整说出口已经厚颜无耻到一定境界，反而让人不知如何反驳。 为了不让唐乐反悔，这傢伙甚至还提出可以替他购置一套日常装备，显然是病得不轻。 那之后每次去到店里都不得不和老王进行毫无意义又没完没了的讨价还价，唐乐心中无限悔恨，只怪自己当初为何一时心软铸下如此大错。 好在另一边学校的期末作品进行非常顺利。之前退组的成员之一回心转意，再次被接纳后十分感恩，格外卖力。不仅如此，他们的外援选手夏镜生同学作画速度快得惊人。 不止快，质量也高。实物拿到手里以后唐乐和他的组员甚至都有些汗颜。 「让我把自己的画的东西叠在这背景前面，还怪不好意思的……」组员之一表情艰苦，「怎么办，要被公开处刑了。」 夏镜生失笑：「你们怎么都那么谦虚。」 「真的不好意思，还辛苦你特地跑一次，」唐乐一如既往的狗腿，「你消息我一下我过来拿就好啦。」 「你一个人拿不了吧，」夏镜生说，「我看你们专业好像很少背板子。」 这倒是真的。夏镜生上色很厚，怕颜料开裂所以没装画桶，所有稿子都是直接钉在画板上扛过来的。旁人大多默认美术生文弱，其实寻常美术生一手画板一手工具箱习以为常，多年被迫承重，没几个力气小的。唐乐当年也时常扛着板子郊外写生，但进入大学后他们专业比较特殊，主流都用电脑作画。电脑虽然也沉，不过背在背后和肩扛手提总还是有些区别。体力这东西逆水行舟，一朝松懈，光速变废。 这话题说起来太惭愧，唐乐决定还是赶紧聊些别的为好。 「扫描完了这些画学长你还要留着么？」他小心翼翼问道。 夏镜生想了想：「其实我也有点懒得带回去。」 「那给我吧！」唐乐举手。 「可以是可以，但……」夏镜生笑道，「你拿回寝室也占地方吧。」 「不，未来学长成为世界一流画家，这全是真迹，到时候我就发达了！」唐乐信誓旦旦，「待会儿扫描完了请记得在角落里补个签名。」 夏镜生笑着点头：「行啊，那……说好的饭还请么？」 结果是夏镜生和他们全小组的人一起坐在活动室里吃食堂打的盒饭。 「那个……下次，下次再请正式的，」唐乐坐在他身边小声说道，「等作品交上去了，什么时候都行。」 夏镜生没回话。他看着唐乐，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凑到了他跟前，近到两人唿吸都快要融在一起。 「这是什么？」他伸出手，指尖在唐乐耳后脖颈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接着似乎是捏住了什么东西。 当他收回手的时候，因为过度紧张而浑身僵硬的唐乐隐约察觉到附近皮肤和头髮上产生了一丝细微的牵扯感。 小组里其他人也都围坐在附近，夏镜生突如其来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捧着盒饭一言不发，安静地看着夏镜生从唐乐耳后极其隐蔽的位置抽出了一根长度及腰的黑色髮丝。 活动室又沉默了五秒钟，紧接着除夏镜生外所有人都扯开了嗓子。 「我靠我靠我靠你这小子居然有情况了！」 「难怪经常大半天不见人影！」 「什么时候的事情？谁啊？是我们系的吗？有照片吗？」 「是不是那个经常来找你的那个姓苏的妹子？你还说和她没一腿！」 唐乐的声音被完全淹没：「不是……我没有……」 这无疑是一根假髮，因为他昨天刚去masked girls打过工。唐乐慌张地回头看向还捏着头髮的夏镜生，却见对方表情似笑非笑，十分微妙。 「我……」唐乐话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这是误会。我喜欢你，你明明知道的。 这儿人太多了，他没法解释。但夏镜生似乎也不需要他的解释。 周围的人都在叽叽喳喳，他心里的话眼前的人全然听不见。 唐乐的情绪突然跳水，沉至低谷。 他又看了眼夏镜生后，胸口堵着一股气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冲着其余人说道：「要看照片啊？我找找。」 所有人一拥而上，兴奋异常：「来来来，我们给你把把关。」 唐乐在相册里翻了好一阵，终于找出一位标准的黑长直大美女。 「诺，」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拍，「我女朋友。」 包括夏镜生在内所有人一起把头凑了过来，紧接着室内分贝再创新高。 「我了个去！这我们学校的吗？没见过啊！你哪儿找的？你小子别拿网红照片骗我们啊！」 「不信拉倒。」唐乐收起手机的时候也下意识瞄了一眼那张照片。 照片里，老王正微微抬起视线看向屏幕的方向。因为俯视的角度关系，口罩的存在变得十分不明显，入眼只见他的眉眼和一小节鼻樑，还有那只正撑着下巴的手。 这当然是偷拍的，至少唐乐举起手机的时候想着的是偷拍。老王当时支着脑袋趴在吧檯看当天流水，唐乐难得居高临下，觉得画面十分赏心悦目，于是悄悄掏出了手机。 那之后他虽然当着老王的面缩着脖子删除了所有照片，但其实偷偷在删除前上传了一张到云备份。
第44页 当时只是单纯想要阳奉阴违，没想到如今还真派上了用场。 把手机装进兜里后，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瞄了一眼坐在身边一直没有发言的夏镜生。 然后他的心态再度爆炸。 夏镜生居然在笑。 他抿着嘴，低着头，抬起一只手非常不自然地放在嘴唇的附近，但依旧掩饰不了上扬的唇角。 那是十分显而易见的，难以掩饰的愉悦。 唐乐忍不住细数，这是第多少次他在夏镜生面前干出愚蠢行径后又悔不当初。 他告白过的对象在知道他有了女朋友以后喜不自禁，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都怪老王不够细心。要是他当时能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把照片全删干净，今天根本就不会有这一出。 唐乐理直气壮地迁怒，等到了masked girls也气势汹汹。 他坐在椅子上瞪着正在用手指给他上腮红的老王，对方却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你今天很有精神嘛，」老王指尖蘸取了一点腮红膏，在他脸颊上轻轻点按晕开，「作业是不是快赶完了？」 确实快了，所有素材都已经绘制完毕，还差一点整合剪辑收尾的工作，不由他负责。所以最近他只需要简单打点下手顺便喊喊加油，过得还挺轻松。 「气色都比前阵子好了，」老王说完往后退了半步，端详了一下他的脸，「好像变漂亮了。」 「……」唐乐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你腮红的刷子也坏啦？」 「没有啊，」老王摇了摇头，语气十分理所当然，「你的脸特别软，摸着手感好。」 唐乐双手护胸，十分警惕地看着他：「我是个男的！」 老王笑了：「腮红膏用刷子效果不如用手自然。怎么，你还怕我对你做什么？」 「你变态起来深不可测。」唐乐依旧十分警惕。 「何必呢，」老王低下头给他扫散粉，「穿着小裙子暗恋同性别的学长，居然还觉得别人变态。」 「……「 唐乐很想反驳，但又没什么立场。 老王这句话里唯一能指出的明显错误，就只有「暗恋」这一点了。但要强调自己已经表白过现在严格来说应该是失恋状态，那可就更窝囊了。 老王见他不吭声，便也一言不发，安静地用手指给他上了唇彩。 等全部搞定，唐乐抿了抿嘴唇，问道：「唇刷还没到？」 老王对了笑了笑：「哦，忘记买了。」 唐乐其实心里有点慌。 他觉得老王心态逐渐扭曲，可能是真的一直找不到女朋友憋坏了，所以临时把自己当成了替代品，言语和行为上都时不时要吃他豆腐。 虽然没有明确承认过，但看老王那样子应该真的挺喜欢他女装时的外表。 身为朋友，唐乐不忍心看着他在这条扭曲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于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出一点牺牲。比如故意在他面前做出一些破坏形象的举动，强调自己的男性特质之类的。 趁着还没正式开业，坐在吧檯里的唐乐当着老王的面抬起一只脚搁到了旁边的座位上，自觉造型十分粗犷豪迈，像个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山大王。 老王见后果然皱眉。 「你干什么？展示你的南瓜打底｀裤？」 唐乐拍了一下自己光熘熘的大腿：「这样坐着舒坦！」 老王走近了两步，弯腰仔细端详了一下：「款式还蛮可爱的。」 唐乐立刻跳了起来伸手按住了裙子：「你有病吧！」 「挺适合你的。」 老王说完，若无其事转身走到了大门边换上了经营中的牌子。 留下唐乐依旧站在原地捂着裙摆，思考自己的战略方针是不是出了点问题。毕竟山大王不穿迷你裙。 开业以后来了一位新晋常客。 那位少年最近时常出现，每次都找一个角落的位置，点一杯饮料安安静静坐几个小时。唐乐从来没敢去找他聊过天，对方也不主动招唿。但听说他向小橙打听过唐乐的排班表。 虽然觉得这么想不太礼貌，但唐乐确实因此感到十分困扰。 对方一开始显然是把他认作了女孩子，进而产生了情愫。但这点误会早就解释清楚了，正常无论是心酸愤怒还是觉得噁心，也都该到此为止了。 可他却像打卡一样在唐乐上班的日子出现在咖啡店，又偏偏除了目光追随外没有表现出任何亲近意图。 「觉得像被监视一样。」他在工作的间隙向老王诉苦。 「说反了，」老王说，「是视奸。」 「……」 「知道你是男的还不愿意放弃，这小子看来很认真啊。」老王说。 「你确定他只是因为喜欢我吗？」唐乐还是觉得很慌，「他也没追我的意思呀？」 「不然呢？喜欢你的南瓜打底｀裤想和你打听从哪儿买的？」 唐乐瞪他：「那个只有你看到过！」 老王点了点头：「我真荣幸。」 「这不是重点，」唐乐说，「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他说点什么呀？」 「有必要么？」老王问。 「他可能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但是不好意思呢？」 「也许人家就只是想安安静静看着你，」老王说，「你已经打破过一次少年美好的幻想了，留点善心吧。」
第45页 「……我都分不清你到底是在针对我还是在针对他了。」 「我只是说两句实话，」老王说着看了一眼那人的方向，「他要是真的喜欢你，早晚会忍不住说出来的。在此之前你要是对他没意思，就别做会让人抱有期待的事情。」 「可是……" 「还是你觉得可以考虑接受他？」老王说，「被他无视性别的真爱打动了？」 「还是你觉得可以考虑接受他？」老王说，「被他无视性别的真爱打动了？」 唐乐纠结着也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不巧居然四目相对了。尴尬之下他只得笑着沖对方挥了挥手。 那少年见状，立刻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不是，我是觉得……」唐乐表情纠结，「很慌很不安，还有点……难过。」 「难过？」老王显然无法理解。 「像看到了自己一样。」唐乐垂着视线，「我以前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远远看着学长，根本不敢搭话。」 「……」 「而且我根本不可能回应他啊。想到他以后也会像我一样那么痛苦，就很……」唐乐继续说道，「你说，学长看着我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特别不知所措？」 「……」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平时至少也会打击我几句。」 「我在认真想要怎么安慰你。」老王看着他。 唐乐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并且往后退了半步。 「……我也是会受伤的，」老王无奈，「给点信任好吗？」 唐乐小心翼翼挪了回来：「那、你想出来了吗？」 「想出来一点，但又觉得不是太靠谱，」老王说，「我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 唐乐点头。 「其实我以前对于感情这类事一直不太懂，身边的人分分合合也好，电视上演的山盟海誓死去活来也好，都很难理解，完全无法代入。为什么一个人会非另一个人不可，凭什么非要去想，怎么就放不下了。我看着觉得那些都特别傻，体会不了。」 「……你才傻，」唐乐小声嘟囔，「不开窍的榆木疙瘩，难怪变态了。」 「你说是就是吧。但我最近突然有了一个……很在意的对象，」老王说话的语速比平日慢了些许，「我也不确定我对这个人的感觉是不是就是人们说的喜欢，如果是的话……我最近突然觉得其实有一个非要去想，怎么都放不下的人，并不是一件坏事。」 唐乐瞪大了眼睛看他。 「因为这让我觉得挺开心的，只要看着他就开心。他什么都不需要做，或者做什么都行，我都会觉得有趣。意识到这点以后，我对以前所有无法回应的感情都少了许多负罪感。心里有一个在惦记的人，本身就会带给你很多的……」 他还在认真酝酿着词句，唐乐已经按捺不住。 他一把抓住了老王的手，兴奋无比：「谁啊！是谁啊！我见过吗？是店里的客人吗？长什么样？是女孩子吗？快快快，快给我说说！」 「……」 「我第一次听你说自己的感情生活！」唐乐蹦跶，「啊呀我好激动！」 老王对着他，十分明显地翻了个白眼。 「你继续，你继续，」唐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用管我！带给你很多的什么？你说，你继续说，我认真听着！」 「带给我很多挫败感，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逼。」老王抬起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别摸鱼了，滚去收桌子。」 老王短暂的温情时刻就像大海上的浮抹。 唐乐挽回失败，痛心疾首，万分遗憾。但老王当时没能说完的话，他觉得他应该是懂的。 他大概是想说，那个少年就这么安静地捧着饮料杯偷偷看他时，即使得不到回应，内心也是喜悦的。毕竟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本身就会带给人很多的快乐。 唐乐深有体会。夏镜生当初的拒绝对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让他觉得伤心难过。那之后两人的相处又让他患得患失，几次夜不能寐。但除此之外，这个人给自己带来的几乎全是幸福感。 一句话或者一个表情，最简单的互动也会让他雀跃。 即使在同他搭上话之前，他们没有过交流，没享受过来自夏镜生的任何关心照顾，但他也能自得其乐。 高中三年，每一层走廊都挂着歷届学生的优秀作品。他在课间就算是去卫生间也总爱绕个路。最远的那条路线上，挂着夏镜生的画。唐乐每次都假装若无其事走过去，然后快速瞟一眼，在心里把右下角的落款默念一次。 简简单单三个字，在他的舌尖和心口打个转，然后扩散膨胀成一种奇妙的充实感。 那之后，他总是会加快步伐低下头，偶尔还需要伸手做作地摸一下鼻子，只为了掩饰胸口那点甜蜜的雀跃。 那是他和自己的小默契，枯燥学业中一点简单的享受。不需要同人诉说，只与自己分享。 只因为在心底角落藏了个人，幸福的成本突然就变得很低很低。 他的存在本身，唐乐心怀感激。 虽然老王说没有必要，但又一次在店里见到那位少年时，唐乐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和他说些什么。 他在为对方送饮料时候顺势坐到了对面。 因为心中过于想要表现得足够自然，反而让唐乐的动作显得十分僵硬，入座时手肘还不小心磕到了桌面，发出了咚一声闷响。
第46页 那位置不太凑巧，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麻的同时还吸引了不少视线。 「你没事吧？」少年立刻表示了关切。 唐乐尴尬无比，还要强行微笑：」没事没事，听起来响而已，其实不痛。」 对方点了点头，紧接着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脸色绯红。 唐乐开始尬聊：「最近经常看到你诶，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是附近的学生吗？」 对方摇了摇头，然后沖他笑了一下：「我休学了。」 「……啊，哦。」唐乐僵硬点头，内心唾弃自己找的什么烂话题，「你是不是很喜欢我们店？」 「嗯，」对方还是点头，「喜欢。」 这对话像挤牙膏，若是不清楚内情，估计看着会以为是唐乐想要撩他。 「对了，我还不知道要怎么称唿你呢，」唐乐说，「你叫什么名字？」 「展尧，我叫展尧，」对方说完，还十分认真地拿起了桌上的一张宣传单，从口袋里掏出水笔把这两个字写了下来，「这么写。」 他认真到让唐乐有些不知苏措，甚至犹豫自己该不该也在旁边签个名再郑重地自我介绍一下。 「那展尧你……为什么喜欢来我们这儿？」他问得十分小心翼翼。 展尧闻言面色又红了几分，头低得快要埋进桌子底下。 他一声不吭，唐乐却已经在心里默认了答案。 「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经常来，我也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唐乐故意把朋友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你上次替我找猫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那不算什么。」展尧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你那时候以为我是女孩子吧？」唐乐问。 对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我那时候看到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蹲在地上，有点担心……才……」 「……哈哈哈，」唐乐尬笑，「你现在都知道我是男的啦，总不能还觉得……」 展尧突然抬起了头，说话的声音也比方才略微响亮了些：「我觉得你很厉害！」 「啥？」 「很……」展尧的勇气一瞬即逝，又恢復了之前畏畏缩缩的模样，「很闪耀，让我很羡慕，也很……」 「你在说我？」唐乐完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特别厉害。 「……很崇拜。」展尧扭扭捏捏说完了后半句。 「崇什么？」唐乐觉得自己耳朵刚才眨了一下没听清。 「对不起，我太唐突了，」展尧再次把头埋进咯吱窝，「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见怪。」 「你等一下，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唐乐问，「我有哪点值得羡慕崇拜？」 「……」展尧不吭声。 唐乐觉得自己头都晕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绝对没有，」展尧摇头，「你真的很棒！让我觉得非常的嚮往……」 「……所以你才喜欢我？」唐乐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展尧愣了一下：「什么？」 「你到底想干嘛？」唐乐满头问号。 展尧低下头，用一根手指轻轻挠了挠下巴：「我一直很希望自己也能想像你这样，那么的……」 「像我这样？」唐乐愣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伸手扯了一下`身上的短裙，「你不会是也想穿这个吧？」 展尧脸爆红，再开口时声细如蚊。 「……嗯。」 木子盯着展尧上下左右看，把人看得面红耳赤无比忐忑，两只手疯狂搓衣角。 「你想来我们店里打工？」他说话时语调仿佛飘在云端，「你想什么时候来上班？明天？明天可以吗？」 「诶？」展尧惊讶，「这样就可以了吗？」 「完全可以啊！」木子表情甚至带有几分感动，「你还有什么问题么？放心所有技术难题我们这里都有专人为你解决！「 唐乐站在一边，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我……」展尧求救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怕我做不好。」 「不会不会，」木子摆手，「你这种类型在我们现有服务生中特别稀缺，有不懂不会的那边的前辈都会教你。」 没想到自己已经成了女装前辈，唐乐觉得十分恍惚。 「其实真的没有那么难，」既然是前辈，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给予对方一点鼓励，「我刚来的时候比你还害羞，现在也练出来啦。木子眼光很严苛的，他认同你，说明你肯定合适。」 「你脸部线条真的很棒，」木子接口道，「一般你这个年纪的男生多少都有些稜角，但你就长得特别柔和，而且五官都很清秀，稍微化个妆绝对惊艷。」 展尧听得一愣一愣的。 「对了，你会化妆吗？」木子问。 「对不起我不会……」展尧低下了头。 「没事不怕，我们店里有人会，」木子说完对着唐乐说，「赶紧的，去把老王换进来。」 「木子要留他？」老王的眼神看起来带着几分惊讶，「你确定？」 唐乐点头：「快进去，找你呢。」 老王皱了下眉头，一言不发进了办公室。 唐乐虽然也想跟进去围观，但店里总要留个人看着。他走到距离办公室最近的位置想要偷听，谁知老王进去时顺手带上了门。 终于又能有新人了。
第47页 他答应过木子，至少再招到两个人才走，所以暂时还不能解脱。不过以后有四个固定成员，至少换起班来会轻松许多，之前最劳碌的小橙一定高兴坏了。 但排班好像还挺麻烦。 听木子的意思，他是想要老王给展尧化妆，那样的话他们两个就得排在一起。可唐乐也需要老王化妆，也得排在一起。这样一来，他们三个连体婴儿都凑在一起，小橙还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情况好像根本得不到改善。 可怜的小橙，吃了会化妆的亏。 自己现在好歹也是前辈了，展尧又对自己如此仰慕，作为表率他也该早日学会化妆独立起来才好。到时候排班组合起来就自由多了。 更何况，他之前就已经自我检讨过。老王为他做的实在太多了，虽然每次被他鄙视脸皮厚时自己都笑嘻嘻不以为意，但其实心里多少还是过意不去。如果可以，他也想替老王分担一些。 他独自一人已经写完了剧本，只等着办公室里几个人商量完毕派代表来问他能不能自力更生时拍胸｀脯展现前辈魅力。 果然，过了几分钟以后木子把门打开对他招了招手。 「小唐你说说他，」才一进门，木子就指着老王对他抱怨，「他非说你一个人生活不能自理，你能行么？」 「我……」唐乐刚想自我展示，发现从老王的方向隐约涌过来一股低气压，顿时警觉，短暂犹豫过后凭着一点本能的危机意识改口道，「我也不知道诶。」 老王看了木子一眼，眉眼间全是不满：「你当初自己对他说不用担心都能解决，人家留下来还是因为想帮你，现在突然要求他去学这些，不合适吧？」 木子表情无奈中还透着一丝茫然：「你是老母鸡吗？」 老王没回话，只看了一眼唐乐，然后转身向外走：「外面没人不行，你们先商量吧。」 那眼神十分一言难尽，唐乐甚至在里面读到了一点威胁的意味。 「我现在确实还不太行……」他在老王还未和上门时这么说着，等门终于合拢，又赶紧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刚才商量了什么？他是不是生气了？」 木子说的和他之前设想的差不多：「想给你们重新排个班，你要是学会化妆大家时间都会比较自由嘛。结果这傢伙就……」 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的展尧看起来快哭了：「对不起……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不关你的事，」唐乐赶紧安慰，「那傢伙天生脸就这么臭，刚来的时候我也以为他针对我。其实不是的，他这人就这德行。」 木子张了张嘴，没吭声。 「其实我是愿意学的，就是需要一点时间，」唐乐看着他，搓了搓手，「老王那边我去试着沟通一下？」 「你等等，」木子说话时微微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你们俩……关系还不错啊？」 唐乐想了想：「我是觉得挺好的……」 「行吧，」木子突然笑了，「我想别的办法，他那边你也别去说了。」 「诶？」唐乐惊讶，「别的办法？」 「我本来也就是嫌麻烦，」木子说，「花点小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呢，是不是？」 唐乐走出办公室时满头问号。 老王正趴在吧檯上发呆，见他出来，问道：「怎么说？」 「还是老样子，尽量把我们排在一起，其他轮换，」唐乐说，「化妆的问题木子说会想别的办法解决。」 老王点了点头，没再搭话。 唐乐屁颠屁颠靠过去：「你刚才为什么不开心啊？」 「没啊。」老王若无其事。 唐乐眯着眼睛盯着他看，好一会儿后老王终于受不了了。 「你干嘛？」 「你是不是真的……不太喜欢展尧啊？」唐乐问。 「我又不认识他，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老王说。 「因为我想来想去就两个可能性，」唐乐竖起两根手指，「要么你特别烦他不想和他一起，要么你捨不得我只想和我一起。」 老王也看向了他，却没说话。 「哪个？」唐乐竖着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 老王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垂下了视线，然后像是笑了。 「大概都有一点吧。」 唐乐原本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他吐槽的准备。 但如今老王的突然坦诚过于出乎预料，反而让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所以，那个，」他想了想，「你果然还是对他有点看法。」 老王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为什么呀？」唐乐好奇，「他得罪你啦？」 「你倒是不觉得别扭？」老王反问道，「就不怕他是为了曲线救国别有用心？」 「啥？」唐乐茫然。 老王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你真的不觉得尴尬？」 「……尴尬呀，」唐乐讪笑，「自作多情了，觉得自己可傻了，嘿嘿。」 「……」老王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气，不吭声了。 「哎，其实这还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人追呢，」唐乐趴在了老王边上，「知道弄错了虽然松了口气，不过现在回过神来还是有那么点点小失落的。」 老王看着他的脸，问道：「从来没人追过你？」 「关系好的女生都会和我变成闺蜜，」唐乐低头玩自己的手指，「男生……我身边的男生都特别直。」
第48页 「……也许身边有人喜欢你，你不知道罢了。」老王说。 「我哪有那么迟钝啊，」唐乐说，「我这方面还是很敏锐的。」 「……」 「不过，我以前也没有被人崇拜过，」唐乐又说道，「感觉有点神奇，毕竟我根本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优秀到值得崇拜的地方……但还是，挺高兴的。」 「你……」 「嗯？」唐乐回头。 「算了，没事。」老王不再看他。 「所以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嘛，」唐乐说，「我人生中有史以来第一个小粉丝，你别欺负人家。」 老王单手撑着脑袋，后脑勺对着他，不回话。 「哎不过也无所谓，你们碰上的机会应该不多，」唐乐十分想得开，「随你吧。」 老王突然回头看他：「我问你。我要是和他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 唐乐懵逼：「啥？？？」 「救谁？」老王重复。 唐乐笑喷了：「你认真的？你是认真在问吗？我根本不会游泳啊，现在去学还来得及吗？」 「那学会了以后呢，」老王继续追问，「打算救谁？」 「我以前只听别人问过女朋友和妈掉进水里救谁，」唐乐简直爆笑，「难怪木子说你老母鸡，你是不是把自己代入我妈了？」 这假设一旦提出，越想越觉得合理。 这世上如果有那么个人，看你什么地方都不顺眼，整天闲着没事就要逼逼你，但偏偏又特别宠着你，那就只能是你老妈了。 「……」老王直起身来，「我真的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敏锐的人。」 他说完便要离开，唐乐赶紧追上去：「你这问题问得也太多余了，我当然救你啊，我们两个什么关系啊。」 老王看他一眼，刚要说话，唐乐又自行补充道：「母子关系，哈哈哈哈哈！」 他还在哈哈大笑，却见老王站在原地深唿吸了一下，接着突然伸手来把他拎了过去，然后狠狠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低能？」 「痛痛痛痛痛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饶命饶命饶命，」唐乐挣扎，「妆都要掉了！」 两人闹腾的动静太大，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注意。 这时木子和展尧恰好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你们在干嘛呢，」木子见状出声问道，「平时就你们俩在店里时都这么旁若无人吗？」 老王这才放开了手。唐乐终于获救赶紧跳向了木子：「家暴！这是家暴！」 展尧表情看起来十分惊恐，但木子却是淡定许多，甚至还露出来迷之微笑：「行了行了，知道我对象不在身边还故意秀给我看，再来一次扣你们工资。」 唐乐巨冤，但介于对老闆突如其来的权利发言产生了一丝敬畏，于是决定先保持安静。 「我刚才和小尧说好了，我会去找个专门的化妆师，你们谁有需要就提前一天联繫，第二天化妆师会过来店里。电话我到时候贴在办公室里，除了小尧其他人有需要都可以自取，」木子说，「这样以后排班就能自由一点。」 「……听起来很贵的样子。」唐乐小声说道。 「费用我会月结，」木子很轻松地挥了挥手，「不用担心这个。」 等展尧离开以后，唐乐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跑去找木子提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 「老闆，这家店开着真的能赚钱吗？」他说，「我觉得你也太大方了。」 木子抬头：「你嫌薪水多呀？」 唐乐勐摇头：「我就是好奇。」 「当然赚不了什么钱啊，」木子说，「只凭每个月这点流水，租金都付不起。」 「诶？那……」 「还好我根本不用付租金。」木子又说。 「……」 木子笑了：「放心吧，倒闭不了，本来就没图能靠这儿盈利。 「那你开这个，就只是消遣？」唐乐愈发好奇了。 毕竟木子本人看起来对女装这件事毫无兴趣，来店里的次数也不算频繁。唯一的执念就只有他设计的那些微妙服装，但至今也没见有人穿过。就算再不差钱，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维持这样一家咖啡馆。 「其实这店不是我开的，严格来说我是代理老闆，」木子说，「真正的店长现在在国外念书，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我要好好经营，那傢伙就喜欢这些。」 「真正的店长？」 「嗯，」木子说，「我男朋友。」 唐乐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虽然他长久以来一直暗恋着一位同性，但有生之前还是第一次见到另一个男同胞如此淡定自然不带玩笑意义地说出「我男朋友」这个词，这感受十分不可思议。 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位平日里毫无威严的老闆显得有些脱俗。 但很快，木子就亲自打破了这样的假想。 他伸手招唿唐乐：「来来来，你过来看一下。我打算趁给小尧做衣服机会给大家也设计几套新的，你觉得这几种风格怎么样？」 唐乐走过去看了一眼他的电脑显示器，头皮发麻。 「……很有特色。」他十分勉强地找到了一个比较中性的形容词。 「没事，小尧肯定会穿的，」木子看起来很得意，「我刚才问过了，他说ok。」
第49页 唐乐完全能想像得出展尧刚才经歷了怎样的噩梦。难怪木子对他那样显得有些唯唯诺诺的性格如此欣赏，原来还有这样的邪恶目的。 「你，也挑一件，」木子伸手指向屏幕，「别和我客气。」 唐乐十分痛苦地扫了一遍那些只能用「各有各的诡异」来形容的服装，最终视线落到了角落里最不起眼的那件上。 那是一件纯色海军领的连衣裙，a字版型，不收腰，看起来有点幼齿，但胜在比较日常。 「要不就这个吧……」 「啊，这个会不会有点太朴素了？」木子皱眉，「还是一个半成品。」 「不不不，这个就好了，我觉得好看，特别喜欢，」唐乐反覆强调，「保持这样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再加工了。」 走出办公室后，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老王。 「你知道吗？」他拽着老王胳膊十分神秘小声说道，「木子原来有个男朋友，这家店是他男朋友开的。」 老王把胳膊从他怀里抽了出来：「哦，是吗。」 「你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唐乐不满，「你早就知道吗？」 「我知道店不是他的，」老王说，「但这层关系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你为什么要那么激动？」 「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个，那个……「唐乐说。 「你每天不照镜子？」老王问。 「……」 「哦，不对，你们不一样，」老王说，「人家有男朋友。」 唐乐抬腿踢了他一脚：「是啊我就是好羡慕他可以那么自然说出这句话不行吗！」 老王往后躲了一下：「只要你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啊。」 「怎么可能？」 「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一件事？」老王突然说道，「现在学校里不忙了，应该能抽出时间了吧？」 唐乐想了一会：「……啊。」 「人生中第一次约会，你想去什么地方？」老王问道。 唐乐没有想穿着裙子去的地方。 如果有的选，他觉得把约会地点定在masked girls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这提案惨遭他的约会对象一票否决。 最终两个人又是一番讨价还价，还是没商量出一个能让彼此都满意的方案。 老王的思路迷之少女，极其梦幻，给出的建议不是游乐园摩天轮，就是水族馆深海隧道。唐乐想到要穿着裙子去这些地方，浑身别扭，统统拒绝了。又纠结了三天，地点还没定下，老王突然请假了。 「说是家里有事，这个星期都不来了，」木子心有余悸，「还好有小尧，不然我就要亲自上阵了。」 唐乐闻言吓得一哆嗦。 他当下觉得天降横祸，但转念一想，相比和自己一样是兼职的老王，展尧休学在家，时间更要充裕许多，自己的工作时间完全不会增加。 但这段日子一来第一次不和老王一起上班，还是让他感到十分不习惯。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一直到他想去找老王表达一下思念之情，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之前从来没有留过任何联络方式。 木子这人虽然对服装的品味有些非主流，但有一个地方的审美十分过硬。 其实唐乐当初把展尧带去给他看也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这段时间里他见过若干个面试者，在他看来大多数人明明都还不错，但到了木子那儿一个个都有硬伤。 他觉得展尧乍一看好像也没比那些人更有优势。 这个个性软得有些过分的男孩儿长相乍一看也如同性格一般内敛，甚至有些寡淡，独自走在街上应该很难引起旁人注意。 但化妆真是平凡世界中最神奇的魔法。 第一次见到被木子请来的化妆师精心打扮过得展尧，唐乐在惊艷过后甚至想要鼓掌。 「神仙姐姐！」他大唿小叫，「天哪你是仙女吧！」 展尧身上穿的并不是前些日子在木子电脑里见过的奇装异服，而是一件带中式风格的小洋装，十分特别。配合他造型精緻的假髮和在妆容衬托下愈发温婉的眉眼，乍一看像是从古装剧里走出来的那个让男主角魂牵梦萦的梦中仙女。 被唐乐这样一闹，展尧的双颊隔着粉底都能看出三分绯红。 「昨天一天感觉如何？」唐乐问，「有什么不习惯的吗？」 今天是展尧第二天上班，昨天是小橙带着他第一次熟悉了工作。按照唐乐以往的经验，初来乍到肯定是要被客人狠狠调戏一番的。 展尧脸皮薄成这样，这一关怕是得过得十分艰苦。 却不想对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还好，就是有点不习惯，会觉得紧张。」 唐乐当下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抱怨，便也不再多问，先去找化妆师准备自己的造型了。 木子找的化妆师姓刘，是木子的旧识，介绍给大家的时候还在姓氏后面加了个老师的尊称，听起来十分专业。据刘老师自我介绍，以前是专门做婚庆新娘跟妆的，所以除了化妆以外对于髮型服装也都很有一套。如今她转行，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开了间工作室，听闻木子有需要于是便帮了这个忙。 「不用和我不好意思，我没给小李打折，」刘老师笑容温和，「你想要什么样的风格效果？」 唐乐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她口中的小李指的就是木子。只是以往每次化妆他都是往椅子上一倒等着老王自由发挥，如今问他偏好，他也搭不上个所以然。
第50页 「都行？」他对着尚不熟悉的年长女性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老师您觉得合适就行。」 刘老师点了点头，绕着他前前后后转了一圈，然后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髮。 「你以前每次都是戴假髮的？」她问。 唐乐有些不自在，小心翼翼点了点头。 「我看你头髮留得还挺长的，是不是打算留长了以后就用自己的头髮？」 他只是这段时间忙过头，忘了去修剪罢了。 但经这样一提，好像确实是有点过长了。不仅刘海会挡眼睛，发尾拢一把还能扎个小揪揪。 「其实现在也可以啊，」刘老师又说道，「我帮你背后接一段试试怎么样？」 唐乐犹豫了三秒钟，答应了。 戴假髮真的很不舒服，又闷又热又重，顶在头上还总要担心会不会移了位置看起来奇怪。只是接一下背后发尾，看起来不会太夸张，平时在学校里扎起来就行。他们美院里长发飘飘的汉子多了去了，同学朋友问起来也不难解释。 最终成品效果好得出奇。 刘老师在替他接完了长发后又帮他吹了个造型。前半部分的短髮与背后及腰的长髮片完美融合在一起，看起来浑然天成，比以往用假髮自然许多。 只是配合着妆面，让唐乐十分不习惯。 化了那么多次妆，突然换了个化妆师后镜子里又变了个人。刘老师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给他眼角上了粉色的眼影。 「看起来像刚哭过似的……」唐乐小声说道。 刘老师一脸满意：「果然特别适合你。一般人用这个颜色容易看起来肿，但你眼皮生得薄，这样一来就显得特别楚楚可怜。」 唐乐后知后觉。虽然妆面风格有差距，但刘老师对他的理解和老王本质如出一辙，都把他当成小受气包。 唐乐的新造型获得了熟客的一致好评。 大家在赞美过后又是一番言语调戏，唐乐一边接招一边心中疑惑，憋了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凭什么还是盯着我一个人欺负，」他偷偷指了指不远处的展尧，「你们为什么对尧尧那么友好？」 经过他今天的观察，客人们虽然对展尧的出现抱着极大好奇，但与他接触时却大多客客气气。 展尧内向害羞，自然话少。点单时只低着头记笔记，送餐时放下东西就走，全程别说多余对话，连和客人对视都少有。但大家对此适应良好，与他说话也十分礼貌客气，一点调戏的意思都没有。 正试图伸手捋他背后长发的客人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尧尧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吧？」 言下之意，就是唐乐看起来适合玩弄。 明明已经成了前辈却依旧摆脱不了食物链底层的地位，唐乐心头悲愤交加，向客人提出严正抗议后又惨遭一轮无情调笑。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后，唐乐身心俱疲。 但他今天不能像以往那样换下衣服一走了之。老王不在，展尧还是新人，收尾整理工作只能由他自己来了。 但展尧换回便装以后倒也没走，站在一边看着他在店里忙碌，一副想要帮忙却不知如何下手的模样。 「没事儿，我一个人就能搞定，很快的，」唐乐沖他笑，「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展尧犹犹豫豫，没说话，也没挪步。 于是唐乐只得继续强行找话题：「这两天感觉如何？我觉得你好厉害啊，换好造型气场都不一样了。」 展尧摇头：「你才厉害。」 唐乐在心里嘀咕，我厉害个屁，是个人都能在我头顶上跳舞。 「大家都喜欢你，和你说话，」展尧小声说，「我就不行了……」 唐乐心中十分痛苦，甚至想要大喊「那我和你换吧」，但碍于对方对自己那点迷之仰慕，不得不端着。 「你一定要帮忙的话……去吧更衣室和休息室的地板拖一下吧？」唐乐想了想，「拖把和桶在员工专用的卫生间。」 展尧赶紧点了点头，转身就跑了。 等唐乐手脚麻利地把店里的桌面擦拭干净又全部归位，跑去更衣室，惊呆了。 展尧正站着发呆。 他的面前有一个倒扣在地上的桶和一片汪洋。那水里泡着一套衣裤，看起来十分眼熟。 「你干什么了……」唐乐懵了。 展尧回头，说话时语调听起来快哭了：「……对不起………………」 「怪我，」唐乐提着自己湿哒哒的衣裤，「不该把鞋乱脱，才害你把桶弄翻了。」 「不……我……」 「也不该把换下来的衣服随手挂在更衣箱的门把上，」唐乐痛苦地嘆了口气，「都怪我我个人习惯太差了。」 「是我没看清……」展尧说完，小心翼翼看向他，「你现在要怎么回去？」 唐乐被问倒了。 千错万错，他今天不该穿木子新拿来的裙子。这条他上次钦点的水手领连衣裙行动起来太方便了，若是换了以往那些带蕾丝的蓬蓬裙，他一定会先换下再打扫。 「你要这样回去吗？」展尧问 「怎么可能！」唐乐大喊。 就算他如今这幅打扮看起来完全是个普通的女孩儿，走在路上不怕引人疑窦。但到了学校进了寝室，被他那群舍友看到，这辈子可都全完了。
第51页 不，可能连寝室都进不了，在门口就会被拦住。 「那个……」展尧提议，「要不要去我家？」 「你家？」 「很近的，」展尧说，「我衣服可以借你穿。」 这应该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把地上都收拾干净后两人一起出了咖啡店，向展尧家前进。 「对了，你家有人吗？」唐乐问。 都这个点了，要是还有家长在，自己这幅打扮突然上门实在太过怪异了。 「没事的，」展尧笑着摇了摇头，「只有我奶奶在，她眼睛看不清，不会发现的。」 唐乐略微放下心来。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展尧突然小声说道：「像做梦一样。」 「嗯？」唐乐不解。 「这样和你走在一起，」展尧说，「像做梦一样。」 「……」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唐乐一时没有回应，展尧又赶紧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我那天在路边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简直是我梦中的女孩子。」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不用啊，」展尧摇头，「你可以说是……打开了我新世界的大门吧。」 他说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表情语气都十分郑重：「我一直想和你说的，但没机会也有点不好意思。我真的非常感激你，想谢谢你。」 唐乐有点不知所措：「你也太客气了……我……」 他「我」字刚说出口，突然用力闭上了嘴巴。 不仅如此，他立刻九十度转身，把头低得几乎和地面平行，就这么蒙头往前沖了起来。 「你去哪里？」展尧茫然间大声问道。 「嘘——」唐乐疯狂比划，然后又朝方才的方向偷偷瞄了一眼，紧接着背嵴一僵大脑都放空了。 展尧也回头看了一眼：「那是谁啊？你们认识？」 「不，」唐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拽紧了就往旁边的阴暗小巷子里拖着走，「不认识的人。」 他边走便在心里默默祈祷。 隔了那么远，这儿光线也不算好，自己又是这种打扮。 就算刚才那一瞬间四目相对了，夏镜生也没理由认出这个穿着连衣短裙的长髮女孩儿就自己。 「等一下，不是这边啊，」展尧还是状况外，「你去哪儿？」 他说话的时候低着头，视线落在唐乐握着他手腕的手上，面色微微发红。 唐乐这会儿哪有余裕管他。 「别逼逼了，跟我走就对了。」他压低了声音继续往前直冲。 「……可这是条死路啊。」展尧说。 唐乐抬头向前张望，发现正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一扇铁门上缠着粗大的链条，锁得死紧。旁边唯一的建筑，只有一个垃圾站。 这果然是个死胡同。 他方才情急之下慌不择路，选了一个最糟糕的方向。 「你是要……丢垃圾？」展尧问。 唐乐当下恨不得自己跳进垃圾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过于做贼心虚了。 他方才同夏镜生离得并不近。看他模样，应该是刚从旁边的便利店走出来随意张望了一下。就算他在那一瞬间精准捕捉到了自己的容貌，顶多也只会觉得有些眼熟，正常人就算发现相似也不会联想到路上偶遇的一个女孩儿就是自己的男性友人。 这里既然是个死胡同，那夏镜生就必然不会走进来。他只要偷偷在这儿躲上一阵，等夏镜生走远后再出去就行了。 但眼下得先和展尧解释。 他方才思绪混乱只想着如何躲避，随口说了和夏镜生不认识，现在后悔万分。明明直说是认识的人不想被对方看到女装就能解决，偏给自己搞复杂了。 但展尧在唐乐突如其来的沉默之中想得更复杂了。 「你是不是……」他小声试探性地开口，「欠那个人钱啊？」 「哈？」唐乐一愣。 展尧表情纠结：「你是不是欠他钱，怕他当街追债才躲着？来店里打工是为了还钱吗？」 唐乐惊呆了。他顶多也就不知所措了十几秒钟，这傢伙居然给他编好了一个完整的剧本。都说平日不爱吭声的人内心世界更丰富，果然是真的。 「一两句话说不太清，」唐乐边说话边蹑手蹑脚贴着墙往来时的方向挪动，「以后再和你解释，你先别出声。」 在他背后的展尧闻言果然一声不吭，没了动静，宛如消失。 唐乐一直移到了路口，深吸了一口气后小心翼翼地缓缓把身子往外探。 才刚露了个脑袋，他立刻眼前一黑。就在距离他不到半米，这堵呈直角的墙面的另一条边上，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正十分悠闲地倚在上面低头玩手机。 意识到有人探头探脑，夏镜生立刻回过头来，与唐乐视线相对时甚至还十分有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唐乐惊声尖叫，连退三步，差点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在之前一直悄无声息的展尧赶忙上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 夏镜生看着他们两人，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抱歉，我长得很吓人吗？」 唐乐闭紧了嘴，疯狂摇头。 他身后的展尧松开了扶他的手后也小心翼翼问道：「你没事吧？」
第52页 太尴尬了，唐乐紧张的连手指都在发抖。他担心声音被听出端倪，于是也不顾上基本的礼貌，低着头一声不吭。 「怎么了？」夏镜生向他的方向走了一句，「你是不是在躲什么人？要帮忙吗？」 就是想躲你这种话当然是不可能说得出口。 唐乐内心挣扎了几秒后，决定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开熘为上。他抬起头来，用尽一身功力憋出了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接着就想绕开夏镜生往前沖。 走了两步，发现展尧还傻站在原地，于是赶紧回过身对他招手比口型让他赶紧跟上。 「等等，」夏镜生比展尧先有反应，也向前跟了一步，「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唐乐的人？」 唐乐闻言大脑瞬间都空了。 他僵在原地发愣，夏镜生却不知为何突然笑了。 「看你这反应我应该没认错吧，」他说着走到了唐乐跟前，「我认识你哥，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唐乐懵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夏镜生所指为何。 前阵子在找猫的时候他曾经不小心让夏镜生看到了自己的女装照片，当时情急之下便谎称那是自己的妹妹。没想到夏镜生记性那么好，这都能认得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表情看起来过于纠结，夏镜生为了自证举起了手机：「我不是坏人啊，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哥。」 他说着就要拨号，唐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冲过去按住了夏镜生的手。他的手机就在兜里，没开静音，若是就这么响起来，怕是要当场吞机自尽。 他动作鲁莽又不合时宜，但好在夏镜生并没有产生怀疑。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夏镜生在说话的同时收起了手机，然后看了一眼两步开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展尧，「那是……你男朋友？」 最后四个字他念得一字一顿，那语气愣是把原本就惊魂未定的唐乐吓出了一身冷汗。 还是不敢开口说话，唐乐只能用力摇头。 夏镜生笑着点了下头，又问道：「这个点女孩子一个人走不安全吧，要我送你回去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突然被点了名，安静了许久的展尧在这时突然开口道：「那个……应该不用吧，他现在要去我家。」 夏镜生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现在？」 晚上十点多钟，一个年轻女孩儿要去另一个男孩子的家，这两人方才又说过不是男女朋友，这听起来确实不太合适。 但夏镜生作为一个路上偶遇的「哥哥的朋友」，如此多管闲事就更不合适了。 展尧在此刻又语出惊人：「请问，他哥哥，就是你们说的唐乐……是不是欠你钱呀？」 夏镜生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唐乐本人差点就地昏迷。这傢伙，居然还没放弃这个假设，简直走火入魔。 「如果是的话，」展尧鼓起勇气往前踏了小半步，但说话时语气还是有些露怯，「我、我可以替他还。」 夏镜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差不多就要原地暴毙的唐乐，然后突然微微向前倾了些身子，凑到了唐乐耳边，小声说道：「你这位朋友，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唐乐闻言疯狂点头。 末了他干脆抓起了夏镜生的一只手，用手指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开始写字。 「我哥会来接我。」 他写完抬头看夏镜生，但对视之后又觉得心虚，于是赶紧再次把头低了下去。 就在此时，突然有手机铃声想起。 夏镜生站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隔得距离不远，唐乐隐约听见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一个女性的声音，但说的内容却听不分明。 夏镜生与她说话时语气十分温和：「嗯，马上就回来了，我现在就在楼下呢。那家便利店没有我绕了个远路，这就上来了。」 唐乐这才注意到他一只手里还提着个便利店的小袋子。白色的袋子透明度很低，里面的东西看不太清，看轮廓形状像是装着几个扁扁的四方盒子。 他还竖着耳朵想偷听，站在一边的展尧突然对他打手势，问他要不要赶紧开熘。 犹豫之际，夏镜生也注意到了。 他抬起胳膊拦了了一下，示意唐乐稍等。 等挂了电话，他又像方才那样凑到了唐乐耳边，小声说道：「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唐乐看着他，没吱声。 夏镜生又继续说道：「明天，中午十一点半，还是在这里，你能过来吗？」 「诶？」唐乐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点声音。 夏镜生重新拉开距离后对他笑了笑，接着拉起了他的手，强行与他勾了一下小指。 「好了，已经答应我咯？」他说。 唐乐一路上都神志不清。 「那个人刚才和你说什么？」展尧问。 「没什么……」唐乐脸爆红，「那个，我没欠他钱，那是我学长，我就是怕他认出我。」 「啊呀，」展尧闻言也脸红了，「那我刚才是不是很丢脸啊？」 唐乐没忍心打击他：「……还好吧。」 「不过这个人……」展尧欲言又止，「有点……」 「有点什么？」 「你没发现吗？」展尧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看着路面，「刚才那里对面是个旅馆。」
第53页 唐乐回忆了一下，似乎还真是。那旅馆他还住过，当初自己在校友会上喝多了，是夏镜生背他去的。 「他手里提的东西，明显就是……」 展尧没说完，但唐乐听懂了。 那几盒东西看包装大小形状，确实很像每个便利店放在收银台附近出售的橡胶制品。 「……你怎么这么八卦啊。」唐乐小声说道。 「因为，他如果没认出你，刚才的态度也太暧昧了，」展尧说，「你要是真有妹妹，千万离他远一点。」 原本以为展尧就住在附近的居民区里，可一直跟着他走到了门口，神情恍惚的唐乐才意识到不对劲。 那是一个独门独院的小别墅。这个看起来软的过分有些唯唯诺诺的少年，居然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但唐乐暂时没心情惊讶。 他脑子一团乱，心里七上八下，眼前交替浮现的都是方才的画面。 展尧刚才的猜测和他之前的妄想不同，十分有理有据。夏镜生方才接到的那个电话中，催促他为何还不回去的也确实是个女声。 所有的信息结合起来，换任何一个人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他是个成年人，也说过自己有女朋友，这行为不算出格。可他在电话里明显撒谎了，紧接着还约一个几乎算是完全陌生的女孩明天见面。 一直到卸了妆换下了衣服谢过展尧再从他家离开以后，唐乐都没能缓过来。 因为已经错过了末班车，唐乐打了辆出租，才刚坐上突然接到了夏镜生的电话。 他鼓足勇气接起来后，对方却全然没提今天晚上偶遇了他妹妹的事，只问他小组作业什么时候做完，说是特别期待想早点看见成品。 答应他成品出来保证第一时间通知后，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末了夏镜生突然问他现在人在不在寝室。 唐乐下意识老实交代，说自己还在路上。 夏镜生闻言叮嘱他记得早点休息，接着便挂了电话。留下唐乐捏着手机，天人交战。 展尧方才说，你要是真有妹妹可千万离这个人远一点。 这好像有点困难。 因为夏镜生强行和他不存在的妹妹做了一个约定，还钩了手指。 当夜唐乐辗转反侧了一整夜，犹豫到底是要赴约还是干脆放他鸽子。 他怕被认出来，又好奇夏镜生想要他帮什么忙。怀疑夏镜生莫不是真的对女朋友有二心，又觉得一定是个误会有必要去问个清楚。 第二天早晨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想要自己打个赌。 今天展尧要晚上才会去打工，中午只有小橙在。所以理论上，刘老师也要下午才会到店里，他就算想去赴约也找不到人替他化妆。 他在上午给小橙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问他情况。 小橙全然没察觉他心里的小九九，语气十分欢脱：「尧尧昨晚给我看了你接发的照片！我也想做所以约了刘老师待会中午过来也给我设计一个！」 唐乐拿着手机躺在床上，安静地用被子把自己滚成了一个花卷。 唐乐迟到了。 到了约定的中午十一点半，他才刚从咖啡馆出来。小橙在对他休息日的突然出现表示了惊讶后，又对他特地过来请刘老师打理妆发换上女装究竟想去哪儿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要不是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只怕会偷偷尾随唐乐一同赴约。 唐乐费尽口舌丢光了脸皮，才让他相信自己是在打工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对女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意向平日里也开始这么打扮。小橙兴致勃勃与他交流心得，一直到不得不准备开业才放他离开。 好在昨天偶遇的地点距离咖啡馆很近，唐乐觉得一路小跑过去应该也用不了太多时间。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体现在他对自己体力的错误估计。等终于远远看见夏镜生时，平日里缺乏锻鍊的唐乐整个人喘得不行。 夏镜生还倚在昨天把他吓了一大跳的地方，用同样的姿势低头看着手机。 也不知是否心有灵犀，当唐乐放慢脚步努力调整唿吸走了两步后，夏镜生突然把头抬了起来，接着立刻跑了过来。 站定以后，还没等唐乐表示歉意，他便主动开口说道：「其实我也是刚到。」 和昨晚不同，如今光线良好，视野清晰。唐乐有些心虚，担心会被看出破绽，于是赶紧低下了头，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便签本，举到了额头的位置，顺便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便签本第一页写着字。 ——对不起，我这几天嗓子不舒服，不方便说话。 夏镜生笑了一声：「嗯，我昨天就发现了。」 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方形扁扁的纸盒，递了过来。 唐乐接过一看，是一盒喉糖。 「虽然是中老年男子口味，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夏镜生说。 包装盒上印的图案确实朴实无华，看起来口味很重的样子。唐乐收下后不得不在夏镜生期待的目光下吃了一颗，接着立刻被那带着浓重中药气息的强劲薄荷味激得眉头纠结成一团。 「是不是太重口味了？」夏镜生问，「不过效果应该还不错的。」 唐乐倒吸着凉气把便签本往后翻了几页，找到了他准备好的常用词之一，再次举到额头上。
第54页 ——谢谢。 「不客气，」夏镜生声音明显是在忍笑，「我也是借花献佛。」 唐乐就着这样的姿势把本子往前翻到了第二页。 ——请问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呢？ 「嗯……」夏镜生像是在整理措辞，「其实是这样的……」 唐乐从两只手的空隙之间偷偷抬起眼看他，却不想视线被捉了个正着。 「站在这儿说话也不方便，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吧，」夏镜生说着，侧过身向前方示意了一下，「你午饭还没吃吧？」 这个没有事先准备。 唐乐刚要从口袋里掏笔，却被夏镜生一下握住了手。 「走吧。」他沖唐乐笑了一下，接着便拉着他向前走去。 从这儿到最近的商业中心不到十分钟。 一对年轻男女手牵手一起走在街上，任谁都会觉得是一对情侣。在这和谐的画面下，当事人之一心头疯狂打鼓。 夏镜生的手温暖而又干燥，但唐乐觉得自己的手正在疯狂出汗。 「你有什么忌口吗？」夏镜生拉着他边走边问道。 唐乐小心翼翼摇了摇头。 「那喜欢日料吗？」夏镜生又问。 喜欢。平时学校食堂吃不到，他在masked girls打工的时候晚饭经常叫附近一家日料店的外卖，之前还和小橙约过以后有空一起去店里堂吃。 见他点头，夏镜生笑道：「那就好。」 如今正是饭点，等到了店外，门口还有不少人正在等位。 眼见夏镜生拉着他向门口的服务生走去，唐乐终于鼓起勇气抽出了自己的手，掏出便签本想在上面写字。 人太多了，吃别的也可以。 但才写到多字，就听见夏镜生对服务生说道：「有预约，姓夏，两位。」 一直到入座点单完毕，唐乐都毫无真实感。 他在桌子底下左手握着右手，觉得自己的掌心好像还残留着一点方才的触感与温度。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夏镜生坐在对面笑着看他，「毕竟我昨天的邀约那么唐突，回去以后一直很担心会把你吓到。」 唐乐低着头，仗着自己现在哑巴不作回应。 「对了，」夏镜生说话间向他的方向靠近了些，双手手肘撑在了桌上，「你后来有没有和你哥提过我？」 唐乐愣了一下，在心里短暂权衡后摇了摇头。 「为什么？」夏镜生问道，「你就不怕其实我是骗你的？」 唐乐想了想，掏出便签本写道：你不像坏人。 「坏人是不会写在脸上的，」夏镜生说着摇了摇头，「你也太没防备了。」 唐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想了一会后又把便签本往前翻了几页，回到了之前准备好的那个问题。 ——请问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呢？ 「想请你帮个忙，」夏镜生说，「希望你看在我和你哥哥是好朋友的份上，能答应我。」 他把好朋友这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听得唐乐心中一阵疑惑。 受照顾的学弟，多年忠实粉丝，已经被拒绝但还有点不死心想要扑腾几下的爱慕者。这是他一直以来给自己的定位。无论哪一种，都和「好朋友」相去甚远。眼下听到夏镜生如此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虽不知他是否出自真心，唐乐依旧觉得有几分窃喜。 他闻言点了点头，在便签本上写道：你说说看？ 「待会我会带你去见两个人，他们……看起来可能会有点难相处，但没关系，你就像现在这样坐着就可以，连便签本都用不到，」夏镜生说，「然后不管我说什么，你都配合着保持微笑就好了。」 唐乐十分疑惑，刚想追问，服务员把一个巨大的盘子放在了两人中间。 盘子正在不断冒着白色雾气，雾气中间是整齐的铺在碎冰屑上切得十分厚实看起来非常新鲜肥美的橙红色鱼片。 「先吃吧，」夏镜生沖他笑，「都这个点了，肯定饿了吧？」 唐乐边吃边觉得自己失策。 因为过于紧张他中途不小心被芥末呛到了好多次，既担心会弄乱妆面又怕坏了形象，只能强行忍耐，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撑了许久最终还是泪水涟涟。 夏镜生一直在笑，初时还试图掩饰，但意识到掩饰不了后居然还拿他开起了玩笑，说真担心旁人会以为是自己在欺负他。 末了用纸巾抹嘴时唐乐才意识到口红全被吃光了。以往在店里的时候老王都会记得提醒他吃饭前先擦掉口红，吃完以后还会主动替他再涂一次，如今却是没人能替他补了。 好在夏镜生对这些细节完全没有留意。确认他已经吃饱后便结了帐，然后带着他去路边打车。 唐乐心里有点惭愧。之前说过几次要请夏镜生好好吃一顿大餐，结果至今才请人吃了两次食堂不算，还反过来让对方破费，实在过意不去。 他其实刚才有试图抢着买单，但被夏镜生以「就当是请你帮忙的一点报答」为由挡了回去。 上了车后，夏镜生对着司机报了个距离这儿十分遥远的地址。 唐乐觉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那附近有些什么。 不能说话真的太不方便，才短短一个多小时，他已经快要把自己给憋死了。唐乐现在只想在他的小便签本上依次写下「现在去哪儿」「去见谁」「为什么要我去见」「你到底在想啥」「刚才为什么又那么若无其事牵我的手」然后在夏镜生面前疯狂翻动。
第55页 虽然内心世界不断狂舞，但唐乐的肉｀体依旧在假装淑女。 夏镜生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聊天，话题总是会不知不觉带到「你哥哥」身上。 一会儿说他们俩简直像是双胞胎，就算没看过照片说不定也能认得出来。接着又问他字写得这么好看是不是也和哥哥一样学画画，现在在哪儿念书。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突然开始夸起唐乐本人的画来。 「我之前去他们小组围观的时候见过他的草稿本，上面有好多他的随手涂鸦，」夏镜生说话时靠在后座沙发上，视线落在窗外面，「一堆小人，猫猫狗狗，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小动物。很简单几个线条，组合起来都活灵活现的，觉得很巧妙。」 唐乐脸一红。夏镜生居然还翻了他的本子，自己全然没注意。 「他好像一直不太自信，觉得自己画画很一般，」夏镜生又继续说道，「但我还挺喜欢的。他的笔触和他这个人一样，都很有灵气，特别鲜活，能打动人。」 唐乐坐在座位上，偷偷抬起视线看夏镜生的侧脸。 他心里的小便签本上又新添了两页，也想翻给他看，也一样不敢。 「真的吗？」 「那你有被打动吗？」 没说出口的问题自然得不到回答。 计程车开了半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唐乐下车以后立刻想起为什么这地址听起来有些熟悉了。这儿是本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除了商场电影院等商业街区标配，还有本市唯一一家水族馆。 夏镜生一下车便向水族馆的售票处走，跟在他身后的唐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他主动伸手拉住了夏镜生的衣袖，然后用表情表达了自己此刻的疑惑。要见的人，难道在这里面？ 对方回头看着他挤眉弄眼，接着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对他点了点头：「哦，对了。你在这儿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夏镜生说完，四下张望了一圈，接着向两人来时的方向快步跑去。 唐乐满心疑惑的站在原地，眼看着他跑向了一辆冰激凌车，片刻后，又举着两个冰激凌走了回来。 「草莓还是巧克力？」夏镜生问。 发现两人之间沟通出现巨大问题的唐乐大脑放空，一时没能做出反应。 「都想试试？」见他傻站着，夏镜生又笑道，「那我们换着吃吗？」 闻言唐乐赶紧摇头，接着随手接过了草莓口味的冰激凌。 就在他懵逼的舔着冰激凌的时候，夏镜生已经在售票处排起了队。 唐乐一片草莓味的混乱中突然想起了曾经被自己坚决驳回的来自老王的约会计划。 先一起吃午饭，然后去水族馆或者游乐园，晚上再看一场电影。 唐乐当时把吃饭和水族馆游乐园全部划掉，只留下了看电影。毕竟要他穿着裙子出门，还是黑漆漆不需要移动的地方更有安全感。他当时还严肃告诫老王，自己愿意答应他这种变态请求已经是大发善心，切勿得寸进尺。 万万没想到换了个对象，居然也逃不过这流程。 唐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被骗了。 没什么要帮的忙，更没有要见的人。 变换着五彩灯光的巨大水槽里成群的水母随波飘荡，站在水槽前的唐乐一只手拿着棉花糖另一只手被人牵在手心里。 「这个水母展出到月底就结束了，我前阵子看到宣传的时候就想来看看，但一个人总觉得太孤零零了，」夏镜生仰着头，脸上因为面前水槽底部的灯光变化而变换着颜色，「要不是正巧遇上你，可能就错过了。」 唐乐站在比他略微靠后的位置，偷偷把视线飘在了他的侧脸上。 「还好来了，」夏镜生回头看他，「好看吗？」 唐乐赶紧点头。 他今天一直不敢出声，特别安静，乖巧无比。 「你也喜欢就好啦。」夏镜生笑道。 唐乐当然喜欢。 眼前的画面如此梦幻。而此刻宛若梦境的却不止于此，还有牵着他的手的那个人与那个人看向他时温暖的笑意。 他喜欢，但却不觉得高兴。 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时候，唐乐心里想的只有一个问题。 他现在是不是成为自己的情敌了。 从很小的时候起，唐乐就时常被长辈夸赞外表。他从来生得白净又精緻，小学时课本里讲到「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时，老师还笑着拿他举例子。 这样的外表给他带来过很多来自年长者的宠爱，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用了。 一切风花雪月的故事都与他绝缘，心心念念想着的人也拒绝了他，只把他当朋友。 他以往为此难过的同时总会自我安慰。这不奇怪呀，学长那么好那么优秀，喜欢他的人满地都是，自己又如此普通，本来就不相配，凭什么能成为其中最特别的那一个呢。 原来全是想多了。 傻子都该知道，一个男生为什么会去主动牵起一个女生的手。 他身边的这位男士本质肤浅，靠脸就行，他以往的所有失败全差在性别。 去他的「想要你帮个忙」，说的那么花里胡哨，都是藉口。这人当初拒绝了哥哥，然后现在居然还想泡他妹。 对了，他应该还有女朋友，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也没弄清。
第56页 唐乐看着夏镜生的脸，觉得上面有一个「渣」字正在若隐若现。 他内心一片汹涌澎湃，身边的人却是浑然不觉，并且看起来心情十分愉快。 出了水母展馆是一个带休息区的大厅，夏镜生停下脚步看着休息区的小卖部问道：「你渴不渴？」 一路上类似的问题他问过许多次。 「有爆米花，你吃吗？」，「那边的现烤鱼片闻起来好香，要不要试试？」，「那个糖看起来好可爱你要不要？」。 他问完不怎么理会唐乐的答案，反正最后都是要买的。 唐乐本质老实人，吃的东西塞进手里便下意识往嘴里送，被餵得直打嗝。 不过吃多了确实有些口渴。夏镜生买了两杯冰沙，然后提议在休息区坐一会儿。 为了配合造型穿的小皮鞋走多了脚疼，唐乐求之不得。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夏镜生突然说道：「你们兄妹两个长得那么像，性格倒是很不一样嘛。」 唐乐对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觉得这话诡异至极。 夏镜生见状不知为何又低下头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后才又补充道：「你哥比较活泼外向，不像你那么文静。」 连话都不说，自然是文静的。 唐乐想了一会儿，又掏出了便签本，写到：你觉得我哥这人怎么样？ 他把便签本举起来的时候脸有点烧，不敢抬头，于是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嗯……」夏镜生想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唐乐又在便签本上写起了字。 ——[好][不好] 写完他把便签本和笔一起递了过去，示意夏镜生在里面勾选一个。 夏镜生接过去的时候笑得停不下来，然后毫不犹豫提笔停留在了好字上。在唐乐期待的目光中，他往「好」字上划了几条横槓，涂掉了。 唐乐震惊。 自己好歹现在的身份也是唐乐的妹妹，这操作会不会也太不留情面了？ 「评价一个人哪有那么简单粗暴，」夏镜生把笔在指尖转了一圈，接着伸手将便签翻了个页，「你换个选择范围我倒是比较好回答。」 他说完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傻][特别傻] 唐乐目瞪口呆，然后看着夏镜生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在「傻」字上画了个圈。 「挺傻的，但还没到特别傻的地步。」 「……」 唐乐目瞪口呆，然后看着夏镜生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在「傻」字上画了个圈。 「挺傻的，但还没到特别傻的地步。」 「……」 唐乐不知道该不该谢谢他。 以往和自己相处的时候，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心目中全世界最最好最最温柔的学长应该会在「好」字上画一个圈，然后想一堆台词认真夸他。 夏镜生今天不正常。 这个不正常的傢伙笑得眯起了眼，靠在椅背上看着唐乐不断变化的表情，一副觉得十分有趣的模样。 唐乐咬着嘴唇看他一眼又立刻移开了视线，心中突然涌起了奇怪的既视感。 「不高兴啦？」夏镜生问道，「觉得我在说你哥哥坏话？」 唐乐低着头，没做回应。 「啊呀，这可怎么办，」夏镜生那为难的语气听起显得有些浮夸，「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还想挽回一下。」 唐乐没抬头，只是伸出了一只手，把便签本又往夏镜生面前推了推，示意他抓紧机会重新作答。 但半晌都没回应。 唐乐终于耐不住性子往夏镜生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对方居然在发呆。 夏镜生一手拿着笔，一手撑着脑袋，视线落在空白的便签页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等了一会，见他还是没有动静，唐乐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夏镜生握着笔的手背上轻轻戳了两下。 夏镜生突然又笑了。 「抱歉，」他说话的时候那只原本撑着下巴的手往上挪了挪，遮住了小半张脸，「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想了很多，但要描述出来好像只用一个词就能概括。」 唐乐绝望地比了个口型：傻？ 夏镜生摇了摇头，垂下了视线：「从你刚才问我的时候开始，我脑袋里立刻就蹦了个词，但努力到现在，居然……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以唐乐对他的了解，难以启齿到这个地步，必然不会是什么好话了。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自己给他留下过最深的印象，大概也只有突如其来的表白和情绪失控了，或许还有久远以前在便利店的那次偶遇。 你知道么，你哥哥他明明是个男的却喜欢我，还偷偷去买些娘炮兮兮的东西，我一想到他，脑子里全是变态两个字，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唐乐慌得不行，决定逃避现实，伸手把便签本收了回去，十分果断地塞进了口袋，然后站起身来，指了指前方，示意对方自己已经休息完毕，可以继续出发了。 但夏镜生不配合。他抬头看着唐乐的时候眉头还有些皱着：「不行，再给我半分钟，我想说给你听。」 唐乐摇头，伸手拉他。 他现在不想听了，甚至还后悔刚才问了。 后悔的也不止是方才的提问，他还觉得自己今天不该来。不止今天不该来，之前在最早听说他有女朋友的时候，就不该再和他有联繫。从开始就错了。
第57页 他觉得夏镜生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有一点崩坏。 这不可怕。 夏镜生可以不完美，可以有不为他所知的一面，可以喜欢别人，可以只因为性别就拒绝他。 但他不可以当面否定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花了十年时间做的梦，即使不被接纳，得不到回应，无疾而终，也是不可以被践踏的。 他的一片真心捧在手心上小心翼翼递过去，即使夏镜生说「谢谢我不用」，那颗心也还是鲜活的，痛过了也依旧是会跳动的。那之前和那之后所跳动的每一下，回忆起来依旧会是美好的。 但若是被扫进了尘土里，就彻底一文不值了。无论是他的心也好，还是眼前的这个人也好。 「你怎么了？」夏镜生问道。 他在说话的同时站起身来，伸手扶住了唐乐的脸。 「怎么啦？」他皱起了眉，「你小脑瓜里又在瞎想些什么呢，别哭啊。」 唐乐眨了眨眼睛，果然有带着温度的水滴从眼眶中往外滚。他愣愣地抬手摸了一把，手指立刻变得湿漉漉的。 「对不起，我……」夏镜生伸出手臂把他按进了怀里，「我的错，是我不好，你别着急，我刚才逗你呢。」 唐乐十分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他想说话，但才一开口又赶紧收住了。 不行，要是被夏镜生发现所谓的妹妹就是他本人，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个男孩子，也许不止会觉得他变态，还会觉得有点噁心。 「也不太对，前面是逗你的，但刚才是真心的，」夏镜生贴在他的耳边，声音特别小，「但我这人比自己想的还没用，话到了嘴边总是觉得不好意思……可还是想说给你听。」 唐乐想推开他，却又点捨不得，于是纠结之中把夏镜生胸口的衣服攥得全皱了。憋了半天，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小声嘟囔道：「……我不要听了。」 就在他那么难过的时刻，方才好像还充满歉意的傢伙居然又笑了。 他的笑声压得特别特别低，但奈何嘴唇就贴在唐乐的耳朵边上，伴随着细小的声响还有温暖的气息一起喷在了唐乐的皮肤上。 唐乐半个身子都跟着发痒，脑袋晕乎乎地下了决心要把他推开。 却听见那带着笑的声音又继续说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夏镜生在说话的同时把手臂又收紧了些。 「掉眼泪的样子都特别可爱，」他在唐乐耳边继续小声说道，「你再不停下，我就要忍不住亲你了。」 唐乐立刻噎住了。 他觉得自己此刻的理智只剩下了平日的万分之一。眼泪其实刚才已经停了，有一半是被吓停的。他茫茫然犯了会儿傻，然后悄悄松开了攥着夏镜生衣服的手，在自己身上用力拧了一下。 贼痛。 他倒吸了口凉气，接着赶紧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想把刚才惊回去的眼泪顺势挤点出来。 别管之后要怎么收场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有这样天大的便宜不占简直天诛地灭，过了这村可能就再也没这店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要亲那还不赶紧亲呀。 唐乐激动得把眼睛都闭上了。 可惜他激动又忐忑的等了半天，期待中的好事完全没发生。 夏镜生松开了手臂后，伸手在他鼻尖上颳了一下，然后笑道：「别抖了，我吓吓你的。」 别啊！唐乐在心里哀嚎。 这人光说不练，完全是欺诈。 不过一想到欺诈这词，唐乐立刻又心虚了。这一出究竟要如何善了呢？夏镜生明显对他根本不存在的妹妹有意思，自己如今的行为才是真正的欺诈。若是被发现了真相，一定会被讨厌的。 他兀自纠结，夏镜生又开口说道：「怎么，又开始装哑巴啦？」 唐乐抬头看他，抿着嘴，努力假装无辜。 夏镜生笑着嘆了口气：「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吧？」 「……」唐乐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是没敢吭声。 「不止脸长得像，还个子一样高，肩膀一样宽，」夏镜生说着低下头拉起唐乐的一只手，「连手都生得一样好看，我再认不出，是不是瞎了？」 唐乐懵了三秒，接着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你，你你你……」 「这世上瞎到这地步的就只有你一个，」夏镜生笑道，「傻成这样，简直是逼着别人故意逗你。」 觉得自己终于理清了他的言下之意后，唐乐瞬间浑身脱力。 原来夏镜生早就发现了，他之前所有的担心都不成立。他没有变成自己的情敌，不用再去担心最后要如何收场，他的心上人方才都只是在逗他玩。可终于松了一口气后，羞耻感立刻铺天盖地得涌了过来。 他整整一个下午穿着裙子在男神面前装哑巴演大戏，不活了。 唐乐捂着脸蹲在了地上，告别世界逃避现实。 片刻后，他从指缝里露出半个眼睛想要偷偷打量，却发现夏镜生也蹲了下来，就在他跟前，正笑着看他。 唐乐一惊，下意识往后退，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被拉住了。 「这裙子那么短，真摔下去我可就遮不住了，」夏镜生把他拉了起来，「缓过来了没有？」 感情他刚才也蹲下，是为了防止穿着短裙的唐乐蹲在地上走光被人看见。
第58页 唐乐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呃……」夏镜生犹豫了一会儿，「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 「……算了，」唐乐低着头，「那你现在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啊？」 「所以我刚才才会不好意思说啊，」夏镜生伸出手来，替他理了理胸前略显凌乱的长髮，「夸一个男孩子可爱，会不会显得我也特别奇怪？」 唐乐瞬间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他。 他没吭声，但内心却在尖叫。 对了，夏镜生早就认出来了，所以方才耳边那句「你怎么这么可爱」是说给他唐乐本人听的。 」所所所以，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就是……」唐乐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那个，是想……」 「是想请你帮个忙啊，」夏镜生说，「中午的时候我说过啦，希望你跟我去见两个人。」 「诶？」唐乐懵逼。 原来不是他信口瞎编，还真有这传说中的两个人？再次自作多情，但唐乐已经羞耻过度虱多不痒了。 「那人呢？」他问。 「时间还早嘛，」夏镜生说着低头看了看手机，「我和他们约的晚饭时间，中间闲着也是闲着，想起来这儿正好有个想看的展览，就拖你过来作陪了。」 「……」 「对不起，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告诉你？」夏镜生嘴上这么说，但表情却找不出几分歉意，「你的反应太有趣了，所以我才……」 「学长你真的不觉得我很奇怪吗？」唐乐小声问道，「不会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打扮吗？」 「很适合你啊。」夏镜生说。 「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唐乐说，「一般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有一些……不好的想法吧。」 「嗯……可能吧。不过，如果是你发现别人这样打扮，比如我……」 夏镜生例子才举到一半，唐乐已经在摇头了。 「不是吧，学长你别吓我！」 「……」 「想像一下就觉得有点……」唐乐咽了口唾沫，「学长你还是换个人举例吧！」 「……你这人，」夏镜生表情十分微妙，「自己穿成这样，还这么狭隘？」 唐乐自己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那你是要带我去见什么人？」他问。 「一位老艺术家和他的夫人。」夏镜生说。 唐乐茫然了片刻后，突然福至心灵：「不会是伯父伯母吧？」 夏镜生有些惊讶：「咦，你知道啊？」 唐乐当然知道。 夏镜生实在是小看了他作为多年狂热粉丝对自己男神的了解程度。 仅仅对他本人的履歷了如指掌只是基础中的基础，唐乐甚至知道夏老先生的生辰年月。 夏镜生的出身算得上是书香世家，往上三代几乎都是搞艺术的。他父亲是国家书法协会的成员，作为一个书法家享有盛名，唐乐当年还特地买过他的字帖临摹。 不过这种行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过于痴汉，所以从来不好意思告诉别人。 「我去见他们？穿这样？」唐乐精神高度紧张，「会不会不太好？」 夏镜生对女装如此豁达，但他父母就不可能了。唐乐看过一些採访片段，觉得夏老先生言行间看起来十分严肃，甚至有些古板。 「你不说话，他们怎么知道你是男的呢。」夏镜生说。 「……」唐乐忐忑，「你想干嘛？」 「你现在要是拒绝，那我就完了，」夏镜生沖他笑，「我昨天晚上和他们说了，今天会带女朋友回去。」 「……」 唐乐过于震惊，言语功能彻底丧失。 「你中午的时候答应了。」夏镜生又说。 可可可可可是。唐乐嘴动了，声音半点也没发出来。 「我请你吃了饭，请你逛了水族馆，你看桌上的冰沙也是我请你的。」夏镜生又说。 「……为什么呀？」唐乐半天以后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 「因为我需要一个女朋友。」夏镜生说。 唐乐觉得他根本答非所问。 「总之，你到时候什么也不用干，坐在那儿傻笑就行了，」夏镜生说，「我和他们说了你最近嗓子不舒服发不了声音。」 「……我不要。」唐乐还是拒绝。 「这么绝情？」夏镜生看起来很难接受，甚至开始翻旧帐，「我帮你画背景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说过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唐乐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说过。 「你是怕自己做不好，还是本身就不想帮我这个忙？」夏镜生问。 唐乐不好意思说，其实答案后面那个理由占了大头。 这个人，明明是有女朋友的，而且昨天晚上才见过面。如今需要别人在父母面前假扮，肯定是有隐情。 这差不多就是要他去给情敌帮忙，太委屈了。 「我都和他们说了，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上哪儿再给他们变个姑娘，」夏镜生皱着眉一脸无奈，「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你带你真的女朋友去呀。」唐乐小声嘟囔。 「我哪儿来的女朋友。」夏镜生摊手。 唐乐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骗人，你那条定向的朋友圈我都截图了。」
第59页 夏镜生愣了一下，笑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他说完掏出手机，翻了好一会儿，然后递了过来。 「喏，完整版。」 唐乐一看，喷了。 难怪他当初贴出来的照片只截取到女方的额头。因为再往下半寸，就会被人发现那是一个戴着假髮的石膏像。 「以前在画室里拍着玩的，」夏镜生看起来也听不好意思，「那天随手拿来用了一下……」 「……」 「你要我抱着它去吗？」夏镜生问，「这要矇混过关可能会有点难。」 唐乐把手机还给他：「……你故意骗我。」 「生气了？」夏镜生说，「那时候我们毕竟不熟悉，我对你也没什么了解，所以才想着……」 唐乐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不止不生气，还有点高兴。 时隔两个半月，他当初戛然而止的小论文，有后续了。 他的心上人承认了自己没有女朋友，而且还夸他可爱，这说明了什么？ 「那你帮不帮我？」夏镜生又问。 说明是时候去见家长了！ 唐乐小声答道：「那好吧。「 路上听夏镜生说了需要他这么做的理由后，唐乐目瞪口呆。 他以往只觉得夏老先生作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看起来十分严肃刚正，却不想居然古板到这个地步。夏镜生前阵子在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人尽皆知，不仅是学生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多老师也有所耳闻。其中有些同他父亲有点交情，时间久了，自然透风。 两位老人家这次突然从老家过来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普通家庭就算信以为真不听解释，骂一顿甚至打一顿也就算了。但夏老先生不是普通人，他要求他儿子对那女生负责任，孩子必须留着，不管夏镜生本人愿不愿意，他们都要去找朱静的父母赔罪然后提亲。 夏镜生安抚了几天，奈何他父亲油盐不进，还骂他猪狗不如。 「我昨天一急，就说自己其实有女朋友了，这边负责那边就辜负了，」夏镜生说，「然后他们一定要我带去给他们看看。」 「……」 「我正愁不知道要上哪儿找个女朋友救急，下楼去便利店给我爸买喉糖，就遇上你了。」 「……」 「然后，现在的设定是这样的，你记一下，」夏镜生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你是我们学校文院的，还是姓唐，叫唐乐(yue)，和我在一起半年了，为我打过两次孩子。」 「两两两次什么？」唐乐语无伦次，「你在胡说什么？」 「这样权衡一下，他们才会觉得我更该对你负责任，是不是？」 「……」 这不是负责任的问题了。半年两次，难怪他爸要骂猪狗不如。 唐乐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可能真的对这个人的了解出了偏差。 能编出这种东西他男神的脑子像是有点毛病。 夏镜生的父母对这次会面看起来十分重视，订了本市相当有名的一家酒店的小包间。 唐乐一路被夏镜生牵着走进去，紧张到快要同手同脚。 他在进包厢之前特地去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觉得不太妙。 中午化妆的时候唐乐怕出了咖啡馆妆太浓会显得不自然，特地叮嘱刘老师尽量画淡一些。如今时间过了大半天，他中间又掉过几次眼泪，已经掉了一半。 「挺好的啊，」夏镜生安慰他，「看起来就像素颜似的。我爸那种老古板，女孩子涂个口红他就要觉得妖里妖气，你这样正好。」 「我怕我看起来像个男的！」唐乐十分在意。 夏镜生闻言噗嗤一下笑了：「你这么说，我就难办了。现在不管回答像还是不像，你都开心不起来。」 「……」 他说的其实没错，但唐乐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夏镜生今天画风似乎不同于往日，说起话来隐约总带着那么几分调笑的意味在里面。 「放心吧，看不出破绽的，」夏镜生说着又替他捋了捋刘海，「又可爱又自然，显得我眼光特别好。」 唐乐顿时满脸通红，连带之前所有细节都忘了计较。 但该慌的还是躲不过。 夏老先生真人比唐乐以往看过的所有视频照片都来得更严肃。 唐乐印象中的夏老一直是皱着眉的。在镜头前说话也好，提笔写字时也好，眉宇间始终有着抹不平的沟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要苍老不少。 如今见了本人，才发现远不止于此。他和夏镜生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时，比起父子，可能更像是祖孙。当夏镜生为他介绍自己时，老先生起身对他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牵起做了个大约是微笑的表情，与此同时眉间也未曾放松半分。 相比之下，夏镜生的母亲就要来的和蔼可亲许多，笑容满面问这问那。期间见唐乐不怎么动筷，还时常给他夹菜。 多亏了嗓子不好这个设定，所有问题全都由夏镜生替他答了，他只要负责点头微笑低头努力吃菜。 但託了这些问题的福，唐乐对夏镜生本人又有了全新的了解。 以往一直觉得他是个温和敦厚的人，没想到瞎掰起来一套一套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在来的路上夏镜生有特地说过，千万不能告诉他们唐乐也是c大美院的。那样的话他父亲一定会托朋友打探，容易出纰漏。当时唐乐还担心全靠编的总会有破绽，如今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第60页 夏镜生连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都想好了，说的和真的一样，听得唐乐无比神往。尤其是当他说到「肯定是我主动追她的呀」时还笑着握住了唐乐的手，要不是面前还有两位老人在，唐乐几乎要忍不住原地蹦跶。 饭局临近尾声，夏镜生的父母都全然没提到过让唐乐觉得尴尬万分的「怀过两次孩子」。 想来也是，这一家子在饭桌上表现得十分彬彬有礼。哪怕夏老先生一直满脸严肃几乎一言不发，也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如此失礼的话题自然是不会当面说起。 原以为可以顺利矇混过关，直到全程都没有主动开过口的夏老先生突然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那小唐的父母知不知道你们的事情？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两家人见个面吧。」 唐乐一惊，接着立刻回头向夏镜生求救。 「爸，你也太急了，」夏镜生笑容也有些僵硬，「她才大一呢。」 夏老闻言，眉头立刻又锁紧了几分，刚要开口，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干脆站起了身来：「你跟我出来。」 原本看似温馨和谐的氛围立刻凝固。唐乐有些慌张，又不敢开口说话。视线在父子间来回挪了几回后，夏镜生在桌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然后站起身来和他父亲一起离开了包间。 「小唐你别管他们，」夏镜生的母亲沖他笑了笑，「我先生的脾气就这样，劝不了，随他们去吧。」 「……」 她看起来对夏老的意图瞭然于胸，但唐乐却是一头雾水，难免忧心。夏镜生起身时的表情他看得很清楚，眉宇间全是烦躁不耐，与方才席间谈笑时大相迳庭。 夏老先生脾气就这样，他太太不以为意。可唐乐却是第一次见到夏镜生露出这样的神情。 见他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夏镜生的母亲又说道：「看得出来，你们感情是真的不错。」 唐乐脸一红，趁着夏镜生不在点了点头，心头有些暗爽。 「其实一开始我和我先生还有些担心……」她沖唐乐笑了笑，「但见了面我就放心了，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姑娘。」 唐乐其实也觉得自己挺好的，可惜并不是个姑娘。 「夏镜生从小就很懂事听话，偏偏这段日子总是惹事，」他母亲又说道，「一开始他说和你在一起半年多，我们难免会想多一些。但现在看到本人，我又反而有些担心你会不会被他给欺负了。」 唐乐对着她又是摆手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想表达的东西太多，一时之前也不知有没有顺利传达。 「你以后啊，也替我们看着他点，」他母亲继续说道，「学校不是混日子的地方，我们和他的老师对他的期望都很高。这么大的人了，让他以后别老是逃课。还有最重要的，千万不可以再和人打架了。」 唐乐一愣，没忍住开口问道：「打架？」 刚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误，为了弥补立刻装作嗓子极不舒服的模样咳了好一会儿。 夏母见状赶紧替他顺了顺背，接着说道：「他前阵子不是还在学校里和人动手了，听说还伤到了一个路人。」 这误会可就大了，明明是那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对夏镜生动手，受伤路人唐乐觉得自己极有发言权。 他想要替夏镜生解释，手舞足蹈了一番发现行不通后干脆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准备的小本子。 才写到一半，夏母突然笑道：「啊呀，你这字，是不是临过我先生的帖啊？」 唐乐顿时面红耳赤。 还没来得及解释，包厢门突然又被推开了。 门外只有夏镜生一个人，看起来完全没有往里走的意思。他站在那儿对唐乐招了招手，说的话却是对着他母亲的：「妈，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他回去。」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看起来十分不悦，眉头也像他父亲那样皱在一起。见唐乐呆在那儿一时没有动弹，他十分僵硬地挤了个笑容，又催了一句：「赶紧呀，还愣着做什么？」 「小唐你先去吧，」夏镜生的母亲一脸无奈地嘆了口气，然后也对唐乐笑了笑，「下次等你嗓子好了我们再聊。」 一路往外走的时候夏镜生也始终牵着唐乐的手。 他看起来心情欠佳，步子迈得极大，走得飞快。唐乐一路被他拖着小跑，等到了楼下，刚想着是不是应该安慰几句，却见夏镜生侧身同他说话时表情又恢復了往日的平和。 「今天辛苦你啦，」他说话时甚至还在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那个……」唐乐欲言又止，「你和你爸……」 「没事儿，」夏镜生摆了摆手，「别管他了。」 唐乐又问道：「那以后还需不需要我再帮忙？」 夏镜生苦笑了一下：「应该不用了吧，他们过几天就该回去了。而且，也不能每次都说你嗓子不舒服吧。」 「……哦。」唐乐点了点头。 「不用替我担心的，」夏镜生说着又拉着他往外走，「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自己走就行了，」唐乐赶紧拒绝，「我现在这样，也不方便直接回学校呀……」 夏镜生想了想，点了下头，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微微扬了下眉毛：「那你现在应该怎么办？先去别的地方换衣服再回学校，可能时间来不及了哦？」
第61页 唐乐一愣，赶紧也看了眼时间，接着咽了口唾沫。 他们学校其实门禁时间很晚，但masked girls再过几分钟就要关门了。从这儿打车过去，不一定赶得上。 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夏镜生又说道：「我这两天为了伺候他们所以没住在学校，你要是来不及的话，晚上可以先去我那儿将就一下。」 还在心中拼死计算时间的唐乐闻言勐地一抬头，立刻喊道：「那真是太好了！」 这是唐乐第二次入住这家旅馆了。 来的路上他心情忐忑又兴奋，如今走进房间，才后知后觉紧张了起来。 他看着房间里那张孤零零的大床，小声问道：「你昨天也睡这儿吗？」 「是啊，」夏镜生点了点头，「我爸妈就住在斜对面那个房间，你可得小心一点别让他们发现，不然我又要被他们烦死。」 唐乐赶紧点头。 「算了，发现就发现吧，」夏镜生突然又说道，「反正是我女朋友，和我睡一起怎么了。」 「……」 夏镜生说完走到了他跟前，抬起了一只手。 唐乐紧张地心脏快要破体而出，却不想那之手在擦过他的脸颊后抄起了一把他背后的长髮。 「我今天白天起就一直很好奇，你这头髮是怎么回事？」夏镜生看起来饶有兴致，「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是接上去的，」唐乐低着头，抬手比划，「这里前面都是真的，后面从这儿开始是假的。」 他心砰砰跳站在原地由着夏镜生研究他背后的接发，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有人敲门。 「夏镜生？」门外是他母亲的声音，「你在不在？」 夏镜生抬手捂住了唐乐的嘴，对他摇了摇头。 片刻后，等门外恢復了安静，他才把手放下，解释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发现你也在，可能又要觉得我找的女朋友不是正经姑娘。」 唐乐忍不住疑惑：「你不是还说……我给你……那个……」 打过两次孩子。这话要说出口还是太过艰难了。 他说的支支吾吾，夏镜生倒是意会了。他非常不自然地别过了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你还真信了？」他说着回头看了唐乐一眼，那表情明显是在强忍着笑意，「要是他们有你一半好骗我可就轻松了。」 「……」 唐乐在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心爱的学长已经被人掉包了。 「你耍我。」他有些郁闷地嘟囔。 「生气啦？」夏镜生抬头看他，「觉得我一直在占你便宜？」 「……」 本来是有那么点点生气，但听到夏镜生说是在占他便宜，又不气了，甚至还觉得夏镜生所有的便宜都只占在口头上，非常不够。 但这话当然不好意思说。唐乐咽了口唾沫，然后转移了话题：「你爸妈平时都是叫你全名的吗？」 「是啊，」夏镜生点了点头，「怎么了？」 他一脸理所当然，仿佛全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我妈要是叫我唐乐，接下来肯定是要骂我了。」唐乐说。 夏镜生笑了：「那她平时叫你什么？乐乐？」 小名被他这样叫出来，唐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他赶紧低下了头，继续说道：「你就没有小名吗？」 「……没有，」夏镜生摇了下头，「称唿而已，无所谓吧。」 唐乐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口。 怎么会无所谓呢。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人，却用最生疏的方式称唿。 夏镜生和他父母在一起时的感觉，和自己一直以来对家人的定义，似乎完全不一样。 唐乐的老妈对他有至少六七种称唿。 平时叫他乐乐，特别开心的时候叫他宝贝或者乖儿子，生气的时候直唿他全名，抱怨的时候叫他臭小子，偶尔兴致来了管他叫唐小乐。 从她的语气和叫法，唐乐能立刻找到正确的应对态度。 但夏镜生家好像完全不是这样。 他母亲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温和的人，说话时总是面带笑容，眼角有着细长的鱼尾纹。夏镜生之前告诉唐乐，说她年轻时是个初中音乐老师。可能也是因为如此，她连说话也语调婉转，让人接触后不由得心生好感。 从某方面而言，夏镜生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 文质彬彬，客套又友善。 让人觉得真诚，也觉得疏离。 唐乐完全想像不出她像自己老妈那样宠溺地叫自己儿子一声「宝贝」是什么模样。 她母亲看起来不会，他父亲就更不可能了。唐乐以前就知道，夏老先生是年过四十才终于有了这唯一一个孩子。都说老来得子总是受宠，但这对父子看起却好像完全没这回事儿。 所以，他心爱的学长，可能从来也没被父母宠着叫过一次暱称。 「唐乐？」夏镜生在外面敲起了门，「你还好吗？」 唐乐蹭的一下从马桶上站了起来：「我没事！我就快好了！」 其实他早就洗完了，只是不敢出去，所以才坐在浴室里胡乱思考夏镜生的家庭关系。 「我还在排队呢，」夏镜生语气有些无奈，「我好睏，你再不出来就要睡着了。」 唐乐深唿吸，然后又跑去镜子前抹干净了雾气上下左右照了一圈。他的脸颊一片绯红，也不知是浴室里热气蒸的，还是心里的热气蒸的。
第62页 临时决定外宿自然没有睡衣。他现在身上穿的t恤是夏镜生给的，背标码数xxxl。这尺寸夏镜生本人穿都一定会偏大不少，套在唐乐身上就更不合身了。他的肩宽比同身高的男生还更窄一些，显得衣服领口都特别宽松。 更要命的是，夏镜生说身边只有一条睡裤，没法借他。 不穿长裤，这件过于宽大的t恤就成了睡裙。但他往日在masked girls穿过那么多短裙，都比今天这t恤要长上不少。 唐乐觉得自己寸步难移，每走一步若隐若现，十分尴尬。 可门外夏镜生还在等着用浴室，他不可能永远呆在里面不出来。又纠结了片刻后，唐乐终于心一横，做下了决定。 唐乐刚一推开门，坐在沙发上的夏镜生立刻抬起了头。 紧接着，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变得诡异了起来。 「那个，我好了，」唐乐挪着小碎步往房间里走，「学长你洗吧。」 但夏镜生却没动弹，视线一直落在他的大腿附近，表情似笑非笑。 「那个……我……我好了……」唐乐尴尬地重复道，「你不洗吗？」 夏镜生低头笑了一会，才终于站了起来，拿起换洗衣物往浴室走去。与唐乐错生而过时，他伸手非常自然地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你这裤子还真可爱。」他说。 唐乐低着头一路冲锋跳上了床，钻进了被窝里。 他最后还是选择穿上了自己的那条南瓜打底｀裤。裤腿原本圆滚滚有些膨胀的部分穿在裙子里能把裙摆撑开，但如今t恤过短，裤腿全露在了外面。唐乐自己照镜子时都觉得十分滑稽，像个喜剧演员。 大床房虽然只有一张床，但橱柜里还有一条被子。夏镜生在他洗澡的时候把两条被子并排铺在了床上。 唐乐把自己牢牢裹进其中一条，心里也不知是遗憾多些还是松了口气更多些。 浴室里很快传来了水声，而把自己整个埋进了被子里的唐乐开始背乘法口诀，强行逼着自己不要去想一些糟糕的东西。 七七四十九，七九四十二。 唐乐听着水声头昏脑涨，神志不清，满脑子都是马赛克。 意识到这样根本冷静不下来后，他又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开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喝完以后突然想起来了一件正事。 自从那天在学校里见过朱静学姐后，他日常早晚都像打卡一样给她发消息。 一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来大道理全说完了，不得不没话找话，从今天天气不错到你早饭吃了啥。整个记录往上翻几十条都是他一个人的舞台，从来没收到过回復。 把今天份的消息发送完毕后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唐乐百米冲刺钻进了被窝，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纠结了十秒钟后，他决定干脆装睡。 一旦闭上眼睛，余下的感官便越发敏锐。 当浴室门被推开以后，唐乐有错觉连自己的皮肤都有了视力。 「唐乐？」夏镜生唤了一遍他的名字，片刻后发现没有回应，于是所有行动都变得轻手轻脚了起来。 听声音，他似乎是先去整理一下换下来的衣物，又去调整了房间的空调温度，然后关掉了走廊上的灯。 脚步声最后停留在了床的另一侧，接着响起的是他摘下眼镜放在床边矮柜上的声音。那之后，唐乐身下的床垫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咔哒一声，房间里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唐乐大气都不敢出，攥着被子的手心全是汗。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后，躺在他身侧另一个被窝里的夏镜生连续翻了三次身，接着突然开口小声说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唐乐倒吸一口凉气，僵硬无比地转过身去，战战兢兢问道：「你怎么知道……」 「咦，」夏镜生明显在笑，「我随口说说，原来是真的呀？」 中计了。唐乐在一片黑暗中闹了个大红脸。 羞耻之余，他还有点后悔。夏镜生刚洗完澡，身上穿的肯定也是拿来当睡衣的极其宽松的特大号t恤。他好像还没吹头髮，所以现在头髮大概也是湿漉漉的。刚才还听到他摘眼镜的声音，唐乐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不戴眼镜是什么模样。 大好机会，就这么被自己糟蹋了。如今灯都关了，一切都晚了。 唐乐在心里捶胸顿足。 「你现在困吗？」夏镜生问道。 唐乐当然完全不困。虽然时间已经很晚，昨天也没睡好，今天还奔波了一天。身体或许确实有些疲惫，但他现在精神极度亢奋，觉得自己可以立刻跳下床做二十个伏地挺身。 他摇了摇头，长发在枕头上摩挲出沙沙声响。 夏镜生听懂了。 「我也睡不着，」他在说话的同时又翻了个身，面朝着唐乐的方向，「陪我说会儿话吧。」 「……你刚才催我的时候还说自己困了。」唐乐小声说道。 「困，但是想和你说说话，」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确实不是很有精神，「不想理我？」 唐乐赶紧又摇了摇头：「那，你想聊什么？」 夏镜生却没有立刻回话。 他安静地躺着，不动弹也不吭声，让唐乐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一直到唐乐自己也跟着开始有些犯迷煳，他才听到对方小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家挺奇怪的？」
第63页 其实是有点。 他这些天觉得夏镜生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有了些许转变。这个最初在他心目中总是客套周到谦和有礼的学长，原来也是会故意打趣他，偶尔耍些坏心眼的。但唐乐并不觉得失落或者幻灭。 人与人之间总是越是熟悉才越是放得开，这说明他和夏镜生心与心的距离变得更近了。于是多余的客套才被收了起来，愿意把自己更真实自然的一面表现给对方看。 可今天晚上与自己家人吃饭的时候，他好像又端了起来。 不仅是他父母总是称唿他全名的问题。他们一家人之间，全然找不到一点亲昵感。他能体会到夏镜生的母亲对自己儿子的关心在乎，可表现形式却是如此官方生疏。 不仅如此，他的父母在思维观念上也略显奇特。 朱静那件事，唐乐愿意无条件相信夏镜生是无辜的，可他的父母却只相信流言蜚语。而且，他们俩才多大的年纪，正常就算谈个恋爱，哪有那么着急就见家长的。 也难怪今天中午夏镜生在提起他们时，唯一的介绍就只有「难相处」了。 唐乐心里有许多嘀咕，但最终还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模稜两可地回答道：「还好吧……」 他说完后，耳边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从隔壁的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摸摸索索挪到了他面前，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说实话。」 「……」唐乐伸手揉了揉脑袋，「我觉得……你和他们好像不是很亲。」 「嗯。」 夏镜生应过以后不再吭声，于是唐乐为了避免尴尬，只能继续想词补救：「阿姨还是很关心你的。但她好像对你有点误会。」 「她和你说什么了？」 「她以为是你把朱静学姐的前男友给打了，」唐乐说，「明明我才是被打的那个。」 他说得忿忿不平，可夏镜生却是全无回应。于是空气再次恢復了安静。 「……你不会，真的把人给打了吧？」疑惑过后，唐乐试探性地问道。 这一次，夏镜生倒是回答的挺快的：「你不觉得他很欠揍么？」 「……」唐乐咽了口唾沫，「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那天你去了医务室以后的事，」夏镜生说，「他大概是被揍了气不过，回去才发了那个帖子。」 唐乐无语了。夏镜生那天来医务室找他时看起来一脸若无其事，唐乐只当他中间那些时间都在和老师解释缘由，原来还有那么一出。那人在帖子里绝口不提此事，怕是没讨着好，要面子。 「那也不是你的错呀，」唐乐立场十分坚定，胳膊肘拐成麻花，「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也是他先动手的，活该，就是欠揍。」 「早知道我就忍到老师走了再动手了，」夏镜生笑着嘆了口气，「结果这事儿学校里没人知道，传到我爸耳朵里倒是飞快。」 唐乐回忆了一下夏老先生那一脸严肃，顿时打了个激灵。 「……那阿姨说你总是逃课，也是真的？」 「其实这也是他们突然过来的原因之一，」夏镜生缓缓说道，「我旷课总数太多，在系里名列前茅，被教务处抓典型了。」 「会挂科？」唐乐替他紧张了起来。 「不知道，但有可能会被杀鸡儆猴记个处分。」夏镜生语气听起来并不担忧。 「那怎么办，」唐乐着急，「你爸不是在学校里有很多熟人么？不能帮忙？」 「可他也不一定会帮我。」夏镜生说。 「为什么？」唐乐不解。就算相处模式比较特殊，亲儿子档案里留个处分总不是什么好事。 「我期末参展作品没交，把他气坏了。」夏镜生说。 唐乐大惊：「没交？！」 「是啊，」他的语气听起来竟还有几分愉快，「截止日已经过了，我什么都没画。" 他辛辛苦苦给夏镜生拉票，没想到夏镜生本人居然用如此轻松的语气告诉他，自己根本没参加。 唐乐在震惊之余，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为什么呀？」他问。 「如果我说，是因为参加太多届了，想给学弟学妹们一些机会，你信不信？」夏镜生问道。 唐乐点头：「……我信。」 话音刚落，夏镜生就笑了。 他只是笑，却不说话。片刻后，唐乐终于忍不住又问道：「那还能是为什么呀……」 「我为什么非要参加？」夏镜生反问道，「美院那么多人，不参加的人才是大多数。」 唐乐觉得他在强词夺理，却又不知要如何反驳，挣扎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可能吧。」夏镜生回道。 唐乐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分辨夏镜生的轮廓。 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后，眼前的画面虽然模煳，但也能看个大概。夏镜生面朝着他，但说话时却一直闭着眼睛，配合他缓慢的语速，像是梦中呓语。 「唐乐，」他突然又开口唤了他的名字，「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画？」 唐乐赶紧点头：「是啊！」 「所以才喜欢我。」夏镜生又说。 方才聊了那么久，话题一直不带任何暧昧气息，如今他突然提起这一茬，唐乐难免紧张。
第64页 「我……」他有些犹豫，想点头说是，又觉得夏镜生的表述方式不太正确，「我是喜欢你，但……」 「对不起啊，」夏镜生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在昏暗的光线下与唐乐对视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没、没事的，」唐乐摇头，「还有下次啊！而且这只是个小活动嘛，也不代表什么……」 「应该也没有下次了吧。」夏镜生说。 「为什么？」唐乐觉得自己似乎在明知故问。 夏镜生没回答这个问题。他缓缓地翻了个身面朝向了天花板，然后说道：「其实对你而言，画出那些作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吧？」 唐乐被他如此粗暴的发言惊得不行：「你说什么？」 「你喜欢我的画，"夏镜生的语调却依旧保持着方才的节奏，既轻且慢，「但我根本不喜欢画画。」 「……」 「我吸引到你的，是我自己最讨厌的部分。」 「……」 唐乐说不出话。 空气又恢復了沉默，只隐隐约约能听见两人唿吸的声音。 「不早了，睡吧，」夏镜生说完似乎是打了个哈欠，「晚安。」 但唐乐要怎么睡得着呢。 夏镜生轻描淡写几句话，却让他的大脑乱成了一片。 当夏镜生说，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的画时，他其实下意识是想要否认的。可听完后续，却又陷入了茫然。 他怀疑夏镜生说的没错。 他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这些天来，每发现一点他与往日印象中不同的小细节，都让唐乐暗自欣喜。很多东西没法单纯的用优点或者缺点去概括，在唐乐看来，只要是属于夏镜生的，就是好的，是让他觉得喜欢的，是偷偷想起都会忍不住露出笑容的。 但原来也有例外。 唐乐觉得无法接受。他一直以来奉若神明的，居然被夏镜生本人如此轻描淡写的否定了。 对他而言，这是真真正正的人设崩塌。 这个在他心头被念过一万次的人，好像突然之间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他睡不着，于是克制不住翻来覆去，虽然动作已是小心翼翼也难免担心会影响到身边的人。 可夏镜生却在说过晚安后不久便没了动静，唿吸匀称，仿佛是做过暴力发言后一身轻松，睡得无比坦然。 唐乐在床上做了七千二百度转体后，终于忍不住学着夏镜生方才的语气，小声说道：「别装啦，我知道你醒着！」 说完以后，房间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这个人真的睡着了，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唐乐欲哭无泪，看着天花板发呆，突然发现床边的矮柜上有灯光闪了一下。 是他的手机。 点开以后，是一条微信提示。发信方是那个他这些天来单方面敲了无数次却始终石沉大海的人。 内容只有一句话。 「你愿意和我聊一聊吗？」 唐乐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这一下的动静终于大到了能把人惊醒的程度。夏镜生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一点像是抱怨的声音，接着翻了个身，又睡死了。 而在这短暂的时间过后，当唐乐再一次看向手机，发现方才那条信息已经消失，留下的只有一条对方撤回消息的提示。 唐乐突然庆幸自己此刻依然醒着。若非如此，他第二天早上看见的，大约就只有朱静纠结过后再次退却的痕迹了。 他当下按下了语音键，对着手机大喊：「我在！你想聊什么，和我说吧，我听着呢！」 发送后朱静还没有回覆，但身边那个毫无良心的傢伙终于又有了反应。 他再次翻了个身，接着发出了含含煳餬口齿不清的声音：「你在干嘛呀……」 唐乐低下头去看他。 借着手机的光线，夏镜生此刻的模样清晰可见。他还是没睁眼，眉头全纠结在了一起，一脸被突然惊醒的痛苦神情，头髮也有些凌乱，抬起一只手试图遮住唐乐手机发出的光线，那模样看起来竟有几分滑稽。 唐乐伸出手来，在他脸上轻轻戳了戳。 软绵绵的，热乎乎的。 很快，他的手指便被对方捉住了。 「现在几点？」夏镜生的眼睛睁开了一小条缝，目光涣散。 唐乐突然觉得有点开心。 他心目中刚才好像已经崩塌了的男神此时此刻看起来一点也不帅，特别傻。 但也特别可爱。 依旧是无所谓好或者不好，但却让他觉得喜欢，以后想到应该就忍不住会笑的模样。 感情这东西很玄妙，似乎并不打算和他讲逻辑和道理。无论起因经过是否遭受了毁灭性打击，结果也依旧摆在那儿，不动不摇，坚如磐石。 「你梦游啊？」夏镜生又问。 手机在此刻又有了动静。对话框的那一头也发来了一条语音。 唐乐点了外放，接着安静的房间里便响起了朱静的声音。 「我们见个面吧。」 夏镜生终于回过神来，也缓缓坐起了身：「你们有联繫？」 「算是刚联繫上吧，」唐乐兴奋，「她终于理我了！」 唐乐第二天早上洗漱完毕依旧脚步虚浮。 他头重脚轻，神智涣散，思维混乱，觉得自己手脚都像是被绑上了铅块。
第65页 「你这样能行么，」夏镜生皱着眉看他，「还是我自己去找她吧。」 唐乐摇头：「不行，我也要去。」 「你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睡着过？」夏镜生问。 唐乐答不上来，他意识模煳到连这都记不清了。如今坐到了床沿上，也随时都觉得自己会瘫倒下去。 「你和她改约下午不行么？」夏镜生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捧着他的脸低头看他，「我怕你这样半路就会晕过去。」 唐乐仰着头对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现在思维很迟钝，脑子里都是浆煳，很多事都想不太清楚。但有一点他却是十分警觉。 夏镜生现在和他说话的姿势态度，非常暧昧。 「我下午有事。」唐乐看着他小声说道。 「应该也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大事吧。」 唐乐也不知道去masked girls打工算不算是非去不可的大事。但老王不在，自己再不去剩下那两人又要加班，总会过意不去。 「给你两个选择，现在立刻躺回床上睡觉，或者我送你回学校，」夏镜生语气很强硬，「朱静那边我才是当事人，我比你去更合适。」 「……学长，」唐乐看着他严肃的面孔，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沫，「那个，我有一个问题。」 「怎么？」 「你昨天晚上突然和我说那些话，是不是因为……」 唐乐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让夏镜生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我困的时候喜欢乱说话，」他回话的同时移开了视线，「忘了吧。」 「别别别，」唐乐拽住了夏镜生的胳膊，「趁我现在也困也乱说话，你听我问完吧。」 夏镜生迟疑了片刻，抽出一只手指了指他身后的被子：「你躺进去，我就听你问。」 唐乐撇了下嘴，然后乖乖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一个脑袋。 夏镜生替他把被角掖好：「你说吧。」 「你昨天晚上突然和我说这些，」唐乐又把被子拉高了些，只露出了两只眼睛，「是不是因为……觉得也有一点点……那个……」 「哪个？」 唐乐偷偷舔了下嘴唇：「……喜欢我。」 「……」 夏镜生突然愣住了。 他一时间没有动作，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自然也没有开口回应。 「我我我太困了所以胡言乱语，」唐乐抬手就把自己剩下的那小半个脑袋往被子里埋，「你别理我。」 等他顺利把自己填埋完毕，依旧没有收到来自夏镜生的任何回应。 唐乐羞愤欲死，脸烧得把附近的被子都捂得发烫。但躲进了乌龟壳里后始终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又难免好奇。半晌后，他终于因为唿吸不畅把被窝打开了一条缝。唿吸新鲜空气的同时偷偷瞄了一眼，发现夏镜生还站在床边，正低头看他。 但那表情却和他想像中全然不一样。 「我还以为你就这样睡过去了呢，」夏镜生在笑，「也不嫌闷。」 唐乐看着他的神情，心中突然就有了谜一样的自信。 他又小声地重复了一次方才的问题：「学长，我觉得你有一点点喜欢我。」 夏镜生低着头，重新替他整理了一遍被子，确保他的脑袋完完整整露在了外面后，才俯下`身来，小声说道：「你可真敏锐。」 唐乐睁圆了眼看他。 「好好休息，」夏镜生说话的同时，伸手拨开了他刘海，「等我回来。」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但唐乐却听得很清楚。 毕竟他离得那么近。 前额柔软的触感与他的话语一样温柔，虽是一闪即逝，却也让人头晕目眩。 唐乐这一觉睡得很沉。 但他还是做了几个梦。梦境一小段一小段的，都特别短。梦里的他在各个不同的场景间来回穿梭，寻找夏镜生，然后抱着他表白。 夏镜生每次都会回答「我也喜欢你」，然后亲他。 他在学校的旧图书馆门口被亲了额头，在画室里被亲了眼睛，在校门口的车站被亲了脸颊，在水族馆里被亲了手指。最后在masked girls里被老王亲了嘴唇。 梦里的他当时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只是疑惑为什么在靠近他以后老王脸上的口罩就突然消失了。 等回过神来，立刻吓醒了。 睁眼时房间里没有开灯，还拉着窗帘，一片昏暗。 唐乐躺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接着赶紧起身找手机确认时间。 下午三点半，早就过了应该去masked girls打工的时间。他无故缺勤，店里居然也没打个电话来问问。疑惑之间，他发现有两条来自木子的信息。内容十分简洁，说临时给他换了班，今天不用过去。 这可真是巧了。 放下心来以后，他捧着手机，犹豫要不要联络一下夏镜生。 如今一想到这个人，唐乐兴奋得完全坐不住。他拿着手机下了床，然后在房间里来回蹦跶。毫无目的毫无意义，就是控制不住想要团团转。转了几圈以后他突然发现沙发边的柜子上有一袋面包和一瓶奶茶。 面包上贴着一张明显是从他那儿撕来的便签纸，写着「早饭」两个字。 如今早就连午饭时间都过了。之前整个人兴奋过度毫无所觉，如今看到食物，才后知后觉肚子里确实有些空虚。
第66页 唐乐赶紧又去刷了遍牙。等要拆开包装之前犹豫了一下，然后特地拿在手里拍了张照。 他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给夏镜生发消息。 ——我醒啦，面包看到了，谢谢你！ 末了附上了方才拍的照片。 发完以后等了半天，面包都就着奶茶吃完了，对面毫无音讯。 这就有点打击人了。 唐乐起身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编辑了第二条消息。 ——见到朱静学姐了吗？聊得怎么样？ 依旧石沉大海。 可能是在忙吧。唐乐自我安慰完毕，决定先去masked girls把衣服换了。 素面朝天穿女装出门，这实在太考验唐乐的意志力了。 可除了昨天那条连衣裙，身边只剩下夏镜生借他的特大号t恤，连条裤子都没有，更让人尴尬。 唐乐权衡了一番后，对着镜子认真打理了一下髮型，用尽他拙劣的美发技巧后终于顺利把脸遮住了三分之一。 终于鼓起勇气就这么穿着裙子推开｀房门后，唐乐立刻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门外站着一个人，手抬在半空，明显是正打算敲门。 「啊呀，小唐你在呀，」夏镜生的母亲惊讶过后又露出了如同昨日一般温和的笑容，「那夏镜生在不在里面？」 「他……」唐乐刚要开口回答，说了一个字后惊觉不对，于是赶紧又装模作样低着头咳嗽了两声。 「他不在吗？」夏母似乎不疑有他，往里面张望了几眼后问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唐乐低着头，一只手捂着嘴小声咳嗽，另一只手对着她摆了摆，示意自己并不知情。 他紧张得手指都快要抽筋，生怕对方看出自己长相怪异。 「啊呀……」夏母微微皱起眉头，一脸担忧的模样，「小唐你还好吧？」 她说完突然转身向自己的房间的方向走去：「你等我一下。」片刻后，她又从房里走了出来，交给唐乐一个扁扁的小方盒，「这个喉糖是我先生平日常吃的，你试试，效果应该还不错。」 唐乐低头看了一眼，那中老年气息浓郁的包装看着还有几分熟悉，让人瞬间便能回忆起一股呛辣的中药味儿。 他对着夏母鞠躬表示感谢后，对方又问道：「夏镜生没告诉你他去哪儿了吗？」 唐乐摇了摇头，接着又想了想，对着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对方居然看懂了，无奈地嘆了口气：「打过了，没人接。他手机好像一直设置的静音，经常这样大半天找不到人。」 原本因为自己不好意思打电话想着借他人之手的唐乐顿时也没辙了。 「小唐你现在是要回学校？」夏母问道。 唐乐赶紧点了点头。 「那阿姨不打扰你了，」对方沖他笑了笑，「你要是见到他，让他抽空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唐乐赶紧点头。 一路低着头跑出了旅馆后，唐乐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走廊上灯光昏暗，没让夏母看出破绽。他这张脸虽然和阳刚完全扯不上关系，但若是全无修饰，看起来也很难称得上女性化。这样穿着裙子披着长发，乍一看男女莫辨，唐乐自己照镜子时觉得有点像人妖。 还好masked girls距离这儿很近，很快他就能恢復正常重新抬头挺胸做人了。 快步赶路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忆了一下方才夏镜生的母亲同他说话时的语气神态。温柔，和善，和自己家那个情绪化又总爱数落他的老妈完全不像同一个物种。 如此和蔼可亲，却偏偏也是夏镜生口中那两个难相处的人之一。 他下意识觉得这对母子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但又怕过度探究会让夏镜生感到不愉快。毕竟清官也难断家务事，旁人随意插手太容易弄巧成拙。 走进masked girls的时候客人不多，唯一的服务生小橙正蹲在角落里，拎着豆丁的两只前爪把它按在墙上进行口头教育。 听到铜铃声回过头发现是唐乐后，他立刻站了起来：「你来的正好，老王可能要不行了！」 「什么？」唐乐惊讶且茫然，「他不是请假吗？」 「他现在在休息室，」小橙表情哀痛，「太惨了，真的惨了……」 「哈？」唐乐瞄了眼贴着墙壁偷偷开熘的豆丁，「他今天来上班了？发生什么了？」 「都怪豆丁，刚才突然跳到他的脸上把他的口罩一脚踹飞了，」小橙一脸心有余悸，「啊呀……那场面……惨不忍睹……」 唐乐闻言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老王说过，自己脸上有儿时留下的巨大疤痕。如今见小橙这表情，怕是实物确实十分可怖了。 「他还好吧……」他小心翼翼问道。 」非常不好，」小橙皱眉，「你赶紧进去，让他坚持一下给你化个妆再走。」 「走？」唐乐问，「他走去哪儿？」 「回去啊，他那样子，怎么可能继续在这儿上班。」小橙说。 唐乐无语了。 没想到小橙竟是一个如此冷酷的人，发现老王脸上有伤，居然就想赶他走。明明木子都不介意。 「那也不用回去吧……」 「留着干嘛？」小橙连连摆手，「我看着他那样子都觉得难受，还是赶紧回去吧。」 唐乐无言以对，决定还是不和他多费口舌，先去看看老王的情况为先。
第67页 一推开休息室的大门，就见到又带起了口罩的老王正坐在椅子上攥着纸巾泪眼婆娑。 平日里那么高贵冷艷的傢伙居然会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可见确实受伤不浅。 唐乐十分心痛，大步走到他面前：「你还好吧？」 「……你怎么来了？」老王说话的时候鼻音浓重，「是过来换衣服？」 「你不要难过，」唐乐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小橙应该不是故意的，他……他可能只是太突然了，所以有点被吓到，没有恶意的。」 老王低头看着他，眨了两下眼睛，没吭声。 唐乐当下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 老王眼尾上扬，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凌人之气，让唐乐在他面前不由自主便会犯怂。可如今突然梨花带雨，眼角水润泛红，给人的观感顿时翻天覆地大有不同。 「你超级好看，真的！」唐乐说话的时候脸也跟着红了，「现在医学很发达了，这点疤痕肯定可以治好。」 老王突然噗嗤一下笑了。 他微微向前倾了些许身子，伸出手来，用一根手指挑起了唐乐的下巴：「你这什么姿势，求婚吗？」 唐乐立刻跳了起来：「哇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我正在安慰你呢！」 老王站起身来，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然后问道：「小橙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唐乐不敢说，怕伤害到他此刻脆弱的心灵。 正说着，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话题的当事人隔着门问道：「老王你好点了吗？」 老王走过去打开了门，开口时语气十分严肃：「豆丁呢？」 「我帮你教育过它了，」小橙十分紧张，「它已经在检讨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和它一般见识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老王十分无奈，「刚才是坐在三号桌那个穿灰衣服的人故意吓豆丁，你去提醒一下，让他有点分寸。」 小橙领命后立刻离开了。 唐乐站在休息室里，突然有些煳涂了。小橙的表现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嫌弃老王，相反还挺关心的。 虽然不太明白两人之间究竟是何种心理活动，不能依旧能相处融洽真是万事大吉。 唯一有点小遗憾的，大概就是从此以后再没有只属于他和老王两个人的小秘密了。 老王重新回过头来的时候，方才明明已经擦干的眼睛又变得水润了起来。 唐乐再度忧心忡忡。看来就算别人表现得没那么介意，多年伤疤突然暴露在他人面前还是对老王造成了严重的心理打击。 「我可能得先回去了，」老王说着吸了吸鼻子，「我给你化个妆，你替我吧。」 唐乐赶紧点头：「没问题！」 才刚打了个底妆，唐乐突然想起了一件他认为非常重要的事情。 「对了，你手机号码告诉我一下，」他说，「还有微信也是，我们到现在还没交换过联络方式呢。」 老王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要那干嘛，我们平时也没事要联繫。」 「我前几天就想找你呢，」唐乐不满，「给个联繫方式有什么关系。」 「找我？有事吗？」老王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唐乐哼了一下，「不然我去问小橙，我知道他有你电话。」 老王居高临下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那依旧水润的眼睛把唐乐看得心头有点抽抽：「你干嘛？」 「你这人性取向不太端正，让我很恐慌，」老王说，「这么死缠烂打，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神经病！」唐乐骂完突然想起件事，于是笑得美滋滋，「我和学长情投意合，有你什么事？」 「真的？」老王干脆放下了化妆工具，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怎么个情投意合，说来听听？」 「嘿嘿，」唐乐一旦开始回忆，立刻抑制不住满脸春情荡漾，「嘿嘿嘿嘿。」 「……算了，」老王移开了视线，「你别说了，瘆得慌。」 「别别别，你听一下，」唐乐拉住他，「啊呀，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算了前情都不重要，反正他今天早上已经承认了喜……」 他刚说到关键，突然被老王伸手捂住了嘴：「让你闭嘴。」 唐乐被吓了一跳，茫茫然被就这么按回了椅背上。 虽然想不出任何理由，但他觉得老王现在的模样有点像是恼羞成怒。不过这样的念头很快就消失了，因为老王突然冲着他靠了过来。他的眼睛还水润泛红，但看起来有点像是在笑。 「好了，既然你和你的学长关系已经不一般了，那现在还跑来这儿勾`引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哪儿勾`引你了？ 唐乐想反驳，奈何嘴巴还被捂着，只能呜呜叫唤。 老王倒是听懂了，又说道：「刚才又是跪在地上牵我的手，又是夸我好看，现在还追着我要联繫方式。你敢把这些告诉你的学长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老王终于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唐乐赶紧发言：「有什么不敢的呀，我心里又没……」 他话没说完，因为那只原本捂着他嘴的手往上挪了些许，遮住了他的眼睛。 唐乐顿了一下，问道：「你干嘛？」 然后他就知道了。
第68页 他不久前做的那么多梦，其中最后一段，是真的。 因为过度震惊，唐乐的大脑在一瞬间完全放空了。 「好了，你现在还敢不敢告诉他？」老王贴在他耳边问道。 眼前终于恢復光明以后，看到的是正在戴口罩的老王狠狠打了个喷嚏的模样。 那样子有点滑稽，若是换作平日，就算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被收拾，唐乐也肯定会立刻嘲笑一番。 但现在他大脑依旧还在犯懵，有点转不过弯来。 老王打完了喷嚏，低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伸手在他面前左右晃了晃，开口时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傻了？」 唐乐瞬间回神，一下拽住了他的手接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抬腿就是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老王的小腿上。 老王吃痛，立刻倒抽着冷气蹲了下去。 「你神经病啊，」唐乐指着他，「没这么开玩笑的！」 「……真生气了？」老王揉了揉小腿，抬起头看他，「这是你初吻啊？」 唐乐顿时脸红：「有什么问题？」 「没呀，」老王站起身来，「那挺好啊，我赚了。」 他说完又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化妆刷，指了指唐乐身后的椅子：「坐好，还没画完呢。」 「……」 唐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还愣着做什么？」老王问。 「你这人……」有气又不知道要怎么撒，唐乐觉得自己快憋坏了，「你先道歉。」 「你不是踹过我一脚了么，」老王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这不就扯平了。」 「……」 唐乐再次无语，瞪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不然你也亲我一下好了，」老王把脸凑了过来，「亲哪儿都行。」 「……我不要和你说话了，」唐乐自暴自弃，「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他说完坐了回去，然后捂住了嘴：「你快点画吧，口红我待会自己涂。」 可老王不知为何却又站着不动了。 「你又要干嘛？」唐乐警觉。 「我刚才亲过你，你现在又乖乖坐下让我化妆，」老王把手撑在椅背上，居高临下看他，「真的不是在勾`引我？」 「……」唐乐崩溃，「求你了，去吃点药冷静冷静吧！」 「我挺冷静的，」老王看着他，「现在是你比较激动。」 「你到底想干嘛呀？」唐乐觉得自己快被他逼疯了，「我是不是又哪儿不小心惹到你了所以才故意报復？」 老王没说话，片刻后才缓缓摇了摇头。 「其实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唐乐又问。 「这都问得出来，你也太没良心了。」老王说。 唐乐看着他，心里嘀咕，和我没仇还这样，那可不就是发病了么。 「你就没想过别的可能性么？」老王问道。 「你觉得耍我有趣？」 「不是，」老王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唐乐，我喜欢你。」 「……」 「我认真的，不是耍你，也不是逗你玩。」他又一次重复道，「我真的喜欢你。」 「……」唐乐呆呆地看着他，不敢吭声。 老王这几句话语调都特别平，就像只是在陈述一件极为寻常的事物，毫无波澜。 但他说话时一直直视着唐乐的眼睛。 与他毫无波澜的语气不同，唐乐有错觉在那双依旧带着浓重水汽的眼睛里感受到了一些截然不同于往日的，十分柔软的情绪。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老王又继续说道，「你只喜欢那种看起来温柔的傢伙，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虚伪或者惺惺作态。」 他无端嘲讽过夏镜生很多次，这是用词最恶劣的一回。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可能会让对方感到不愉快，但唐乐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道：「……他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老王看着他的眼睛，「你觉得自己很了解他么？」 「总比你了解吧……」唐乐嘀咕。 老王闻言移开视线，非常突兀又莫名地笑了一声。 「你干嘛对他那么大恶意？」唐乐皱着眉，「你们认识？」 「……不认识，」老王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嫉妒吧。」 「……」 「真是要命，」他说着把手里的工具随手丢进了化妆箱，转身走了出去，「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神经病了。」 留下唐乐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唐乐原本心情非常不错。 多年单恋终于能够得到回应，来的路上连步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他觉得幸福，觉得春暖花开，恨不得向全世界播撒爱。 他原本以为老王在知道了以后就算口头上还是会嘲讽几句，但心里一定是会为他感到高兴的。 多么可怕的自以为是。 他后知后觉，想起了前阵子老王曾经在试图安慰他时说过的话。他说，他现在有一个十分在意的人，那个人的存在让他感到十分愉快。 唐乐一度对那人的身份感到十分好奇，甚至那之后在心里列了个曾和老王愉快交流过的客人名单，一一询问了一番。老王当时对他翻了几次白眼，现在想来，心里估计已经在骂他智障。 如今唐乐自己也觉得自己智障了。
第69页 怎么办呢，从今以后，对老王而言可能再也不存在那个想起来就会觉得开心的人了。 唐乐觉得心口的罪恶感快要爆炸，比当初以为展尧喜欢自己时更难受一万倍。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走出休息室，发现老王已经离开了。 小橙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表情僵硬：「你这算是已经化过妆了？」 「……啊。」唐乐尴尬。 闹了一通，他们两个人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你和老王怎么啦？」小橙又问道，「吵架啦？」 「……那个，」唐乐有些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把老王的联繫方式给我？」 小橙面露难色：「……难怪他刚才走之前特地交代我不许告诉你。」 「……」 「啊呀，不是都说关系好才能吵架嘛，」小橙安慰他，「你别看老王平时那样，其实我看得出来他挺喜欢你的，所以你……」 唐乐打断了他：「我知道……」 问题可能就是出在，老王原来真的挺喜欢他。小橙都看出来了，而他自己居然毫无所觉，一直坦然地享受着老王对他的好，却从来没细想过理由。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没良心的人呢。 「我倒不是不愿意给你……」小橙又说道，「但那傢伙刚才号称问我藉手机，结果擅自把他的联络方式全删了。」 「……」 唐乐也惊了。这未免太绝了吧，是有多不希望被自己联络？ 「不过反正再过两天你们也能碰面，到时候你们当面说呗，」小橙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王这人其实挺好说话的。」 「我知道……」 唐乐点头。 这傢伙性格恶劣，嘴不饶人，脑子还有坑。但他骨子里的温柔，唐乐一直都懂。 总还是能见面的。但见了面以后是否还能和好如初呢？ 唐乐甚至觉得还在这样期盼的自己，有些过分厚脸皮了。 最终还是小橙一个人留下工作。 唐乐原本还想呆在后厨打个下手，却被小橙一票否决了。理由是看他愁眉苦脸的太破坏心情，反正唐乐出现以前他也经常一个人独挑大樑，完全游刃有余。 出了masked girls不久后，唐乐终于收到了来自夏镜生的消息。 内容很简单，说是已经和朱静谈过了，之后一切他会自己处理，让唐乐不用担心。 唐乐心情低落，特别想和他说说话。可终于鼓起勇气回拨过去，却始终无人接听。 他又给朱静发了消息，对方这次倒是很快做出了回应，非常长篇大论地对他表示了感谢，说多亏了他自己才能鼓起勇气，之后也一定会努力。 唐乐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想着之后再向夏镜生打听也是一样，于是便只是和她客套了一番，没有再多做追问。 等回到学校后接到了一个好消息，他们的作业完成稿终于出炉了。 最终成品效果有些微妙。 毕竟只是一群初学者，虽然做得十分努力，但细节总避免不了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过好歹也是自己的亲手劳动成果，唐乐戴上了滤镜，觉得越看越顺眼。尤其是场景作画，简直美不胜收。 他看完后赶紧又给夏镜生发消息，等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收到回音，于是干脆把文件发送到了夏镜生的邮箱里。 一直到了晚上，还是没收到任何回復。 心态再乐观，到了这个时候也难免要多想。 唐乐战战兢兢，开始自我检讨。 夏镜生当时明明说了等他回来，但自己醒了以后立刻一声不吭跑了，他会不会因此不高兴？ 还有他昨晚已经说了自己根本不喜欢画画，自己这时候还乐颠颠把动画发过去，是不是显得很不解风情？ 今天早上虽然他亲了自己的额头，但好像也没有明确对两人如今的关系做出表态，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 唐乐患得患失，越想越担忧，连舍友拿他突然多出来的那条小辫子疯狂开刷都懒得回嘴了。 一直到临睡前，那个他惦记了老半天的人才终于回復了消息。 而且是一连串。 唐乐在手机第一次震动时就赶紧拿了起来，紧接着就看到对话框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往上蹦。 ——我看完了，感觉很棒啊！ ——第一次参与这类作品，看到成品还真有点感动 ——让我猜猜哪些是你画的 ——[图片]这个是不是？ ——[图片]还有这个 ——[图片]这个肯定也是，长得都有点想你 ——像 唐乐没回復。打字表达不了他此刻的心情，只有电话才行。 这次拨过去以后，夏镜生立刻就接了起来。 唐乐开口得第一句话，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一整个下午没理我。」 对面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回道：「抱歉，我习惯了手机静音，消息经常注意不到。」 「……哦。」 唐乐握着电话，点了点头。 「我以后单独给你开提示，好不好？」夏镜生又说道，「保证第一时间回你。」 唐乐握着电话，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然后用力点头：「哦！」 对面传来了一阵轻笑声：「一整天没见面了，有没有想我？」 唐乐继续红着脸点头：「……有啊。」
第70页 「那……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事？」夏镜生问。 「有啊有啊，」唐乐问，「朱静学姐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情况稍微有点复杂，我们改天见面说吧。」 「……哦。」唐乐继续点头。 夏镜生又笑了：「没别的想和我说的啦？」 唐乐想了半天：「那个，阿姨让你有空给她打个电话！」 「……我们刚才还一起吃饭呢，」夏镜生语气有些无奈，「都过了那么久了。」 「哦……」唐乐还是点头。 「她挺喜欢你的，」夏镜生说，「觉得你一看就乖巧懂事，让我一定要好好对你。」 「……」唐乐脸一红。 「你怎么不『哦』了？」夏镜生问。 「……哦。」 夏镜生又笑出了声。 「你这人真是……」他说完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其实下午发生了点事，我心情一直不太好……」 「怎么啦？」唐乐问。 「那不重要，」夏镜生继续说道，「但现在一听到你的声音，不管你说什么，都忍不住想笑。」 唐乐伸手抓了抓脑袋：「呃……我很滑稽吗？」 「不，」夏镜生说，「是因为你真的太可爱了。」 像是突然收穫了来自上天的嘉奖。 其实唐乐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夏镜生。比如你和你父母是不是有隔阂呀，那天叔叔都和你说了些什么让你那么不开心呢，你真的觉得自己不喜欢画画吗，为什么最近不好好去上课呢。 但最后他一个都没问。 那通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打得唐乐那台二手破手机热到烫手，说的全都是一些无关紧要极其没有营养的废话。 昨天逗了他一整天的夏镜生像是突然又良心发现，对他温柔无比。 唐乐问他，那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呀？ 夏镜生一副惊讶的语气答道，都带你见过父母了，现在居然还问我是什么关系？啊呀，我不会是自作多情了吧？ 于是唐乐便抱着手机傻笑。 他一开始躺在床上讲电话，后来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荡漾难免引人生疑，于是十分做贼心虚地跑去了厕所想避开室友。 一直到因为手机不断发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而不得不依依不捨挂了电话。才刚回到寝室，所有人立刻杀了过来。 大家要他老实交代，刚才到底是在和谁打电话语气如此春意盎然。 唐乐还在嘿嘿傻笑着，林老大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桌子。 「你们组里那几个说你找了个大美女，难道是真的？」 唐乐一愣。 「黑色长髮的，」林老大边说边比划，「据说贼有气质？」 其余众人顿时激动：「我靠真的假的？」 「……我骗他们的，」唐乐小声说完，走到床边把手机连上了充电器，「一个普通朋友罢了。」 刚才还觉得自己飘到了云端，如今又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砸进了地底。 唐乐钻进了被窝里，偷偷翻开了相册，找到了那张老王的照片。 大美女，贼有气质，说得一点也没夸张。当初第一次走进masked girls时，唐乐就曾因为与他一个短暂地对视而红了脸。 若是今天以前被那几个舍友提起这事，他或许还会得意洋洋把这张照翻出来再炫耀一次，然后在心里偷着乐。 正看着照片发呆，突然手机震了一下。 才刚同他道别的夏镜生又给他发了条消息。信息提示从手机最上端向下滑出了一个窗口，恰好遮住了老王的眉眼。 ——晚安，早点睡。 唐乐点开了窗口，光速恢復。 ——晚安！你也早点休息》3《 决定不去多想，可却偏偏被梦境缠着不放。 梦里他站在masked girls的更衣室里，把隐形眼镜的盒子递给了一个人，然后冲着他仰起了脸。 那人拧开了盒盖，替他戴好了眼镜，然后在他眨巴眼睛的时候亲了他。 他亲吻他的嘴唇，然后又伸出手臂把他揽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极了。 唐乐问他：「你做什么呀？」 那人在他耳边嘆了口气，开口时语气极尽温柔。 他说：「唐乐你这个傻`逼。」 梦中的唐乐全然不在意，甚至满心欢喜。 醒来以后他才意识到那个人应该是老王。 咖啡馆，帮他戴眼镜，还骂他傻`逼。全世界也就只有这一个人可以对号入座了。但在梦中时，唐乐却一直默认那是他心爱的学长。 他在心里为自己开脱，一定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想要接吻的对象全世界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期末的大作业不能只发邮件了事，唐乐第二天上午和组员们一起带着成品去找老师。 动画系的教室办公室都特别大，空旷无比，角落里还有投影机，拉起遮光帘放下幕布就是个简易的小放映间。在里面看完了成片后，老师让他们对作品进行一下简单的介绍。 唐乐站在最边上，听大家一起推举出来的吹牛大王激情阐述这部作品的立意和表现手法多么高大上，忍不住有点走神。 办公室另一个角落有个平日里并不熟悉的老师正在和人讲电话，聊了两句以后笑容满面向门口迎了过去。
第71页 紧接着，外面走进来几个人。 唐乐顿时大惊失色。 来的人中间有一半他不认识，剩下的另外三个人前天晚上刚和他一起吃过饭。 「这场景谁画的？」正在听着作品介绍的老师突然问道。紧接着，他低头翻了翻列印的材料，又自问自答，「哟，原来还找了外援呀，难怪难怪……这个夏镜生，是不是油画系那个？」 人对自己的名字总是格外敏感。 才刚跟着他父母一起走进办公室的夏镜生立刻回过头来，接着便与唐乐四目相接。 霎时间，他也同唐乐一般神情大变，甚至当下很不自然地移动了两步，试图用身体挡住其余人的视线。 唐乐心领神会，挪着小碎步偷偷往角落里钻。 他的组员对此时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大声回答道：「对，是油画系的夏镜生学长帮我们画的。」 话音刚落，刚进来的那群人全都把头转了过来。 唐乐躲在放映机附近的帘子后方，心中默默祈祷自己千万不要被叫到。 祈祷可能有用。他们的老师很快就和来的人聊上了，而包括他在内的小组成员都被当成空气晾在了一边。 唐乐在帘子后面听他们交流了一会儿，明白了个大概。 夏镜生今天是陪着他父母到学校里来和几个老朋友打招唿的，而方才热情招唿他们的那位老师就是夏老的老友之一，之前夏镜生请教背景绘制时也是问的他。 唐乐的老师和夏老没交情，但还是非常客气地把夏镜生绘制的场景夸了一通，接着又邀请他的父母也来欣赏一下唐乐他们小组刚上交的动画作品。 躲在投影仪边上的唐乐心中警铃大作，好在夏老十分干脆地谢绝了好意。 唐乐的老师和与他们通行而来的人都盛赞夏镜生年纪轻轻才华横溢，未来必定不可限量。夏镜生的父亲客气了几句，但唐乐觉得从他的语气中全然听不出半分由此产生的骄傲之情。他从帘子缝隙里偷偷看过去，只觉得那一如往日的眉头甚至还藏着几分不愉快。 唐乐的老师应该是真的对夏镜生的画作十分赞赏，主动打开了场景原画的扫描件，把电脑显示器挪给夏老看。 夏老皱着眉头看了几眼，接着回头扫了一眼站在他身边心神不宁的夏镜生，低声说道：「简直是在胡闹。」 他这句话是说给夏镜生一个人听的，音量不大。但办公室里就这么几个人，大家也同样听得清清楚楚。 气氛顿时便有些尴尬。 唐乐的老师还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原本一片好意却被泼了冷水，一时间也有些不悦，僵着脸笑了笑后便不再说话。 「小同志，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说你，」夏老见状倒是十分有礼貌地表达了歉意，甚至皱着眉头向他鞠了个三十度左右的躬，「小朋友们的作品都不错的。」 他说完再次回头看了眼夏镜生：「不像话的只有他一个。」 众人下意识便也把视线都集中在了夏镜生身上。 被莫名批评了一顿的当事人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表示。 「自己的课也不去上，作品也不交，就在弄这些？」夏老说完，又看了一眼屏幕，再次补充道，「就连这些也画得粗糙。」 他那位老友赶紧出来打圆场，表示他看得出这作画精度是为了作品服务有意为之的。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一直到他们离开，空气中始终瀰漫着尴尬的气氛。而夏镜生那位温柔的母亲，全程只是站在她先生身边，没有任何表示。 他们一走，唐乐的老师便小声嘀咕了起来：「这老头什么毛病，莫名其妙。」 唐乐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低头看了眼老师桌上的电脑显示器。 办公室里灯光很亮，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显示器严重反光，画面十分模煳。他绕着办公桌转了半个圈，站到了方才夏老的位置，再看过去，依旧没好上多少。 唐乐突然觉得委屈，还觉得十分生气。 他很确定，方才老师很热情地转动了显示器后，夏老只是微微低下头扫了几眼，并没有仔细看过。从他的角度，是几乎什么也看不清的。 他可能本身也没有任何想要看清的意图。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如此毫不留情的批评，本质和夏镜生的作品究竟如何全无关系。 其实唐乐也时常被父母当着外人的面埋汰。 从小到大，每当有人在他老爸面前夸奖他，老唐总是要用让小唐觉得很尴尬的方式客气几句。 「啊呀，这小子平时有多皮你们是不知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点都不省心，成绩也不咋地，我和她妈看见他那熊样就愁。」他老爸每次都是这样一边摆手一边笑得合不拢嘴，末了还会美滋滋补一句：「不过都说越皮的小孩越聪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唐乐小时候也曾因此不满，但长大以后知道了，老唐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得意着呢。 哪怕他的儿子并没有那么优秀，他嘴上虽然抱怨，心里也是骄傲的。 但夏镜生的父亲却全然看不出这样的情绪。 在唐乐看来，这样的的苛责，几乎可以称之为是一种家庭暴力。 他不知道夏镜生作为当事人，方才站在那儿被在场所有人注目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那时笑得很自然，好像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儿。
第72页 但唐乐做不到。 要不是怕自己出声会害夏镜生穿帮，他刚才可能就已经跳出来了。就算他是了不起的大书画家，是夏镜生的父亲，也不能这样妄加指摘。国宝级的又怎么了，他会画油画吗？看不出他男神有多优秀的，都瞎。 唐乐站在办公室里越想越气，甚至有点想追出去和那臭老头吵一架。 就当他努力用理智劝说自己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条消息，来自正被他心疼得不行的男神本人。 ——我刚有点想你就立刻遇上了，我们怎么这么有缘分呢 唐乐呆愣愣看着手机。 他在这儿义愤填膺，结果当事人不但情绪稳定，还有余裕来和他调个情。 他有点想翻白眼，又觉得甜的慌，刚才很气，现在又想笑。 但笑着笑着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他看来这样天大的委屈，夏镜生本人却无所谓。若非性格极端自我，那便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如果条件允许，他很想和夏镜生当面说上几句话。 可惜实际等他终于交完作品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也差不多到了该赶去masked girls的时间。 夏镜生已经见过了他穿短裙的模样，但是唐乐还是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在女装咖啡店打工。万一他说要来看看，多不好意思啊。万一来看了以后还撞上了老王，被老王欺负了可怎么办呀。 万一发现他每天都在被客人调戏，吃醋了可怎么办呀。 唐乐一路上胡思乱想，想到最后这一条时居然有点心动。 夏镜生为了他吃醋，只是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就让他十分激动，恨不得赶紧欣赏一下。唐乐满是贼心，可惜没有贼胆，完全不敢让夏镜生和masked girls的任何一个人碰上面。 尤其是老王。 好在这一周他都请了假。虽然不知昨天为何突然出勤，不过接下来几天估计不会再来了。 但唐乐如今已经完成了期末作品，学校里也没课了，又不用等期末联展，随时都可以回老家开始美好的假期。所以这周以后，自己也不会再来打工。 这么一来，假期结束前，他和老王都见不上面。 终于意识到这点后，唐乐心情十分复杂。觉得十分遗憾，又觉得松了口气。他想见他，但又有些怕。想和他说话，又担心说什么都不对。 或许暂时不要见面，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 理智是这么想的，但等他到了店里发现木子也在后，第一反应却是赶紧跑去问他要老王的联繫方式。 木子听完他的来意后立刻露出了十分一言难尽的表情。 「到底发生什么了？」他问，「我真被你们闹得头都大了。」 「……没什么，」唐乐哪儿好意思告诉他，「我怕假期回来之前碰不上。问你要个手机号码，也能给他发个新年快乐什么的对吧。」 他说话的时候因为心虚一直看着地面，说完等了半晌，发现木子一声没吭，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木子正皱着眉看他。 唐乐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不会也和你说了别告诉我吧！」 「年轻人谈恋爱吵架很正常，」木子表情很苦，「一言不合闹分手就辞职，我这个做老闆的压力很大啊。」 「……什么？」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唐乐竟不知要先从哪段开始质疑。 「他昨天上午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下午自己会来上班，让我联络你休息。等到了下午又跑来和我说自己不想干了，连这个月的工资都不要了，」木子一脸悲痛看着他，「早知道我就应该立个规定禁止店内恋爱。这一分手鸡飞狗跳。」 「我们……没有啊，」唐乐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我们只是……」 「你觉得你们还没分手？」 「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呀……」唐乐说。 这下轮到木子惊讶了：「你们没在一起吗？」 唐乐红着脸，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你也觉得……他看起来很喜欢我？」 「我觉得你看起来也很喜欢他啊，」木子说，「黏他黏得不行，闲着没事就去招惹他，一到他面前整个人巨会来事儿。我一个星期来两次，看在眼里都觉得快瞎了。」 「……」 「你们真的没在一起？」木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没有啊，」唐乐低下头，「我有……有……」 有男朋友了。 他说不出口。被木子这么一形容，他突然觉得自己极其不要脸，简直婊气四溢。 明明已经和夏镜生在一起了，还想要去打扰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多不合适。 木子又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低头掏出了手机：「算了我不参合了。我现在把他手机号给你，你赶紧去撒个娇哄一哄让他滚回来好好上班。」 唐乐犹豫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要了。」他说。 「又怎么了呀？」木子十分崩溃。 「对不起！」唐乐对着他九十度鞠了个躬，「我会好好工作！会在你招到新人之前加倍努力的！」 木子说他喜欢主动招惹老王，应该是真的。 回忆一下，他和老王相处的时候，确实脑袋里某个部分会迷之兴奋。 他喜欢故意瞎蹦跶等老王过来收拾他，然后立刻认怂。每次看到老王对着他一脸无奈又好气又好笑的模样，就有种迷之快乐。这没有营养毫无意义极其幼稚，但他乐此不疲。嘴上说着饶了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但下次还是会跃跃欲试明知故犯。
第73页 在旁人看来，这样的行为可能和幼稚小学男生想吸引喜欢的女孩子注意于是故意欺负她没两样。 这时候如果再说什么「没有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呀，我有喜欢的人了已经和他在一起了，我只把老王当成好朋友呀」，唐乐自己都觉得太不对劲，简直欠揍。 一整个下午，他都有些提不起劲。 有几个相熟的客人发现了他低落的情绪，故意和他打趣，问是不是这几天老王都不在他才没精打采。 完了又问，他什么时候才回来上班呀？ 唐乐抱着盘子不知道如何作答，最后随便敷衍了几句逃回了休息室。 然后他注意到休息室角落里还放着老王的化妆箱。 他提着箱子跑去找木子，让木子给老王打个电话，提醒他别忘了来拿走。 木子皱着眉答应了。 等临近下班的时候，他告诉唐乐，老王说这些东西都不要了。 唐乐当场懵了。 他如今对化妆品多少也有些了解，知道这一大箱东西价格并不便宜。可老王为了同他赶紧断了联繫，居然说丢就丢了。 「他说这些东西你有需要可以随便用，就当是送你了，」木子摇头，「我和他说，听说你要辞职小唐都难过得哭了，他也没松口。」 「……我没哭。」唐乐小声辩解。 「可你现在的表情，和哭了也没什么差别啊。」木子说。 一整天都心情低落，到了下班终于有了那么点开心的事。夏镜生给他发来了消息，说终于从他爸妈那儿脱了身，问能不能见个面。 时间已经不早。但想想夏镜生晚上住的旅馆离这儿不远，现在过去见个面也能赶上宿舍门禁，唐乐还是答应了。 只是临走时遇上了一点小麻烦。 今天和他一起搭班的是展尧，而他和夏镜生约的是前些天偶遇的那个死胡同附近。这也就意味着，出了masked girls后，他们两个人是顺路的。 内向的人大都心思比较细。唐乐一整个下午心情低落，展尧当然也全看在了眼里。 两人一同走在路上时，他一直欲言又止，等快要到唐乐与夏镜生约定的地点时，他终于像是鼓足了勇气，伸手拉住了唐乐。 「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想找人倾诉，可以和我说的，」展尧红着脸低着头，「虽然我不太会安慰人……而且好像和你也不算太熟悉……我……」 他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末尾已经听不分明，显然是已经用尽了勇气。 方才还只想着怎么找藉口把他甩开的唐乐顿时十分惭愧，赶紧说道：「你说什么呀，我都把你当朋友，你居然还说觉得我们不熟。」 他只是想开个玩笑，却不想展尧听完手足无措：「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唐乐沖他笑了一下，「谢谢你，我没事的。」 展尧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就在此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唿唤声。 「唐乐！」夏镜生在开口喊他的同时小跑了过来，「你来啦？」 展尧显然是也记得前几天那次偶遇，表情顿时丰富。 「那个，」唐乐往夏镜生的方向挪了一小步，「我和他约了待会还有事，就先……」 「等一下，」展尧破天荒主动喊住了他，「这位是你的……？」 上次见面，夏镜生给他留下的印象可谓十分糟糕了。如今见唐乐与他深夜见面，展尧看来是十分不安。 「是我的……朋友呀。」唐乐说话的时候脸都红了。 展尧没有回话，倒是夏镜生主动开了口。 「我们上次见过，」他说话时笑容十分温和，「已经不早了，你留我们唐乐还有什么事吗？」 展尧走时一步三回头。 唐乐做贼心虚，忍不住站在原地张望，看了两眼后视线便被夏镜生挡了个严严实实。 夏镜生挡着他，又伸出手把他拉到了那个死胡同口的墙根处，问道：「怎么，捨不得他呀？」 「不是呀，我担心他会……那个那个……」 「担心什么，」夏镜生说，「反正我也只是你的『朋友』。」 唐乐愣了一下。 他抬头认真看了看夏镜生的表情。他心爱的学长正笑着看向他，只是眉头微微有些皱起。 「嘿嘿，」唐乐突然傻笑，「嘿嘿嘿嘿嘿嘿。」 「怎么了？」夏镜生不明所以，「什么事那么开心？」 唐乐还是笑，同时抬起手来，按了按夏镜生的眉间，想把中间那点褶皱给按平了。 「中邪了？」夏镜生问。 「我特别想你。」唐乐说。 他说完微微向前走了半步，把自己的额头搁在了夏镜生的肩膀上，又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夏镜生在迟疑了半秒后，也抱住了他。 唐乐继续傻笑：「嘿嘿嘿嘿嘿嘿。」 「……你这样我心里毛毛的，」夏镜生说，「傻乐什么呢，见到我那么开心？」 「学长，」唐乐说话时还是忍不住要笑，「你刚才是不是……有点点吃醋呀？」 「……」 「你居然真的喜欢我，」唐乐脸埋在他肩上蹭来蹭去，「居然还会因为我吃醋。」 「我就是真的喜欢你，」夏镜生把他的脑袋捧起来，在极近的距离同他对视，「而且我还特别小气。你和其他喜欢你的人走得太近，我当然要吃醋。」
第74页 唐乐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你说展尧呀？他不喜欢我呀，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夏镜生又笑着皱起了眉。 唐乐赶紧伸手去戳他纠结的眉间，却被抓住了手。 「所以，你愿不愿意为了我，和其他对你有想法的人保持距离？」夏镜生问。 「哪有其他人对我有想法呀……」 唐乐笑着说到了一半，表情突然僵住了。 夏镜生看着他：「真的没有？」 「……」唐乐在犹豫了许久后，小心翼翼摇了摇头。 以前有过，现在没了。他应该不算在骗人。 夏镜生看着他，没说话，那表情唐乐一时之间读不懂。 「只有你喜欢我呀……」唐乐小声强调。 不知为何，他才刚说完夏镜生就突然笑了起来。 「好吧，就我眼光最特别，」他说着牵住了唐乐的手，向前走去，「我们走吧。」 「诶？」唐乐乖乖跟上，「要去哪儿？我怕会赶不上学校门禁。」 夏镜生回过头看他，表情有些惊讶：「你还打算回去？」 唐乐蹲在便利店的门口，心里七上八下。 他偷偷透过玻璃外墙往店里看。夏镜生正站在收银台前，拿起一个纸盒子递给收银员。唐乐赶紧收回了视线，用手捂住了自己跳动速度过快的心脏。 他原本以为夏镜生只是单纯想见他。两个人在这儿说两句话，顺便牵个小手什么的，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趁着路边人少亲一下。 万万没想到，夏镜生压根没打算让他回去。 这样的进展会不会也太快了一点？ 刚被拉着朝旅馆方向走的时候，唐乐还有质疑过是不是自己思想太龌龊。一直到两人路过便利店，夏镜生停下脚步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说要去买点东西。 他当时还冲着唐乐笑了一下。那笑容似乎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但唐乐总觉得看起来无比暧昧。 心跳得太快用手当然是压不住的。 唐乐深唿吸，然后搓了搓手，接着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看来今天会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大日子，有必要确认一下日期。 才刚摁亮了屏幕，身侧便利店的自动门便打开了。 「唐乐，」夏镜生走了出来，「你……你干嘛？」 唐乐的手机飞出去了。 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被突然叫到名字，吓得手一抖，没收住。 他刚要站起身，夏镜生就抢在他之前赶了两步，把手机捡了起来，接着低头看了一眼屏幕，笑道：「还好，这次没坏。」 他说完把手机递了过来。唐乐伸手接过时好奇地问道：「学长你知道我前阵子摔坏过手机呀？」 夏镜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沖他笑道：「惊讶吗？」 「是不是我之前提到过，」唐乐说，「我自己都忘了。」 「你没说过，」夏镜生摇头，又说道，「但关于你的事我什么都知道。」 「……」 见他满脸疑惑，夏镜生笑道：「有没有觉得这话听起来还挺变态的。」 「才没有。」唐乐赶紧否定。 变态这种词彙，怎么配和他心爱的学长扯在一起。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旅馆门口。 唐乐一路上都在悄悄打量夏镜生手里那个袋子，奈何这便利店提供的塑胶袋透明度实在太低，依旧是只能看清个大概轮廓。 他又开始紧张了。 为了缓解，唐乐没话找话：「要是碰上阿姨他们怎么办？」 「不会，」夏镜生摇头，「他们饭局还没散呢。」 「……哦。」唐乐点了点头，又问道，「今天在学校里……叔叔是不是平时也这样啊？」 「没事的，」夏镜生像是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他这人就这样，我都习惯了。」 「……」 「真的，」两人一起进了电梯，夏镜生把唐乐堵在角落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别当回事。」 唐乐觉得这很难不当回事。 他很想说点什么，但又想了想，觉得那些话听起来很像是对夏老先生的人身攻击，还是强行咽了下去。 他不说话，夏镜生也不在意，继续捏他的脸。 「你的脸怎么这么软呀，」他说，「怎么长的。」 「……后面有监控。」唐乐小声提醒。 「有什么关系，」夏镜生说，「又不认识我们。」 「……」 「好吧，」夏镜生放下了手，然后走了半步面对电梯门：「反正也快到了。」 这是唐乐第二次来这个房间了。 屋里看起来同上次没什么区别。夏镜生个人习惯很好，目之所及都十分干净整洁，几乎没什么居住痕迹。 唐乐刚这么想着，就听到了背后夏镜生把手里的袋子随手往地上丢的声音。 塑胶袋子啪一下掉在了地上，隐约还有里面的东西往外散落的声音。当唐乐下意识回头去看的瞬间，夏镜生从背后抱住了他。他把头搁在唐乐的肩膀上，还顺势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好了，这里没人看得见了。」他说。 唐乐顿时心如擂鼓。他心中激动忐忑兴奋，但表现在肢体上却是僵硬万分，由着夏镜生把他转了个面又按在了一边的墙上，始终傻愣愣给不了任何反应。
第75页 眼见夏镜生的脸向他靠了过来，唐乐赶紧闭上了眼睛。 可等了半天，预想中的触感却迟迟没有出现。 唐乐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夏镜生正眯着眼笑着看他的模样。 「你在等什么呀？」他问。 「……」 见唐乐红着脸不吭声，他又催促了一声：「嗯？」 唐乐还是没回话。 虽然此刻大脑思维混乱，但他还是能分辨的出来，这个人在故意欺负他。 但唐乐并不觉得讨厌。 不止不讨厌，还十分喜欢。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小小的反抗一下。 唐乐轻轻咬了下嘴唇，然后抬起手来，捧着夏镜生的脸，再次闭上眼睛主动靠了过去。 在等这个呀。你不过来，我过去也行。 这果然让夏镜生失去了继续逗弄他的余裕。 唐乐的主动只维持了不到三秒钟。 他在任凭摆弄中晕晕乎乎地想着，接吻原来也是个技术活，像他这样只知道嘴皮子碰一下的，实在太过小儿科。 但他的学长应该也不是熟练工。 过程磕磕绊绊，还总是不小心碰到夏镜生的眼镜，不过唐乐依旧觉得体验十分美妙。 他因为缺氧而觉得手脚犯软，靠在墙上虽然伸手攀住了夏镜生的脖子，但身体还是不自觉地往下滑。 一直到夏镜生放开了他，又伸手把他捞了起来。 唐乐红着脸小口喘着气，抬眼看了看夏镜生，心里偷偷想着怎么能比较矜持地告诉对方他还想再来一次。 可惜夏镜生好像暂时没这个意思。 他看着唐乐面红耳赤的模样，又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然后笑着说道：「那么主动，技术却一塌煳涂。」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呀！ 唐乐在心里大声反驳，最后说出口的却是：「那就……多练练呗。」 他说着悄悄舔了舔嘴唇，想再凑过去，却见夏镜生嘴角虽是往上扬着，可眉头不知为何却又皱了起来。 这可能是他和他父亲最相似的地方了。 唐乐赶紧又去按他眉间那点褶皱。才刚接触到他的皮肤，又被抓住了手。 「你……」夏镜生欲言又止，半晌后也没再吐出别的字。 「我？」唐乐想了想，「我喜欢你。」 夏镜生果然笑了。 「轮到你说了。」唐乐小声提醒他。 「我……」夏镜生说完这个字后，又停了下来，然后伸出手臂把唐乐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 片刻后，他才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啊，其实真的很小气很喜欢吃醋的。」 唐乐趴在他身上笑：「哦。」 这也是他爱听的话。 喜欢的人为了他吃醋，甚至闹点小脾气，这是多可爱的事呀。虽然有点对不起夏镜生，但唐乐求之不得。 那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唐乐觉得气氛十分美好，可夏镜生却突然嘆了口气。 「怎么啦？」唐乐问，「那个，展尧……就是刚才我那个朋友，他和我真的没什么的。」 「不是说他，」夏镜生摇了摇头，「我……我这人可能真的有点无理取闹吧。」 「嗯？」唐乐拉开了一点距离，歪头看他。 夏镜生看着他的眼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唐乐乖巧点头：「好！」 「刚才那是你的初吻吗？」夏镜生问。 「……」 唐乐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前几天有人问过他相似的问题。那个人在问之前，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然后亲了他。 突如其来，根本由不得反应。 所以严格来说，如今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但唐乐不敢说。他发现自己对于「喜欢夏镜生吃醋」这件事，可能有点叶公好龙。 不敢老实交代，又不想骗他。唐乐纠结再三，终于有了办法。 他小心翼翼摇了摇头。 眼见夏镜生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他又赶紧补充道：「我……我梦见你亲我好多次了。」 这回答显然是出乎夏镜生的意料。 他愣了一下以后，带着十分古怪的表情移开了视线，片刻后才说道：「你的聪明用的真不是地方。」 「真的呀，」唐乐心虚无比，小声补充，「保守估计你也亲过我至少一百多次了。」 夏镜生一脸哭笑不得，嘆了口气，然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说是就是吧。」 这态度有点奇怪，完全出乎唐乐预料，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在心里暗暗发愁的同时小心翼翼瞟了夏镜生一眼，突然发现他下巴和脖子连接处有一道伤口。这伤口非常靠后，尾端延续到耳后，看起来不深所以并不明显，但应该还挺新鲜。 会被划伤这种地方，实在罕见。 唐乐下意识抬手碰了一下，夏镜生立刻往后缩了些许。 「……是被猫抓的。」他主动对着唐乐解释。 「怎么会抓到这种地方？」唐乐皱眉，「有没有去打过针呀？」 夏镜生看着他，半晌后突然抬起手来拉住了他两边的脸颊用力扯了两下，说话时语气无奈极了：「我真是弄不懂自己到底喜欢你些什么。」 「痛痛痛痛痛！」唐乐瞎叫唤。
第76页 等夏镜生松开了手，他赶紧揉了揉自己的脸：「因为……因为你觉得我可爱，你上次说了！" 「……」 「你不会要反悔吧！」唐乐大惊。 「你可爱到我快要无法唿吸了，」夏镜生苦笑着伸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不早了，赶紧去洗澡。」 唐乐又在浴室里思考起了人生。 计划之外的留宿当然还是只有特大号t恤可以穿。但和上次不同的是，他今天是穿着便服过来的，失去了南瓜打底｀裤。当然他也可以穿着来时的休闲裤出去，但那样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 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还香喷喷以后，唐乐对着镜子左右来回照，又低头看了好几次自己那两条光熘熘的长腿，心里越来越紧张。 他在来时身后的长髮是用皮筋扎住的。从正面看过去，和普通短髮没什么差别。现在洗过了澡，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散了再出去。 也不知夏镜生会比较喜欢哪一种模样呢。 唐乐对着镜子把头髮来回折腾，最终还是选择扎了起来。据说接的头髮时间久了容易松动，万一夏镜生喜欢扯头髮，一把拽下来就不好了。 他满脑子少儿不宜的绑好了头髮，走到门边深唿吸了好几次，才终于鼓起勇气走了出去。 看着地面扭扭捏捏走了几步，红着脸一抬头，发现夏镜生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 这个人居然睡着了。 比不解风情，他还是输了。 刚才夏镜生说，你太慢了，我怕我在外面等得睡着，还是我先洗吧。 结果他先洗完，还是等得睡着了。 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因为不止房间里灯没关，他连眼镜都没摘下，被子也只盖到胸口，手里还握着手机，显然是看着看着睡意突然来袭。 唐乐替他拉好了被子又放好了手机，然后蹲在床边，趴在他枕边看他。看了一会，小声沖他喊：「不要装啦，我知道你醒着！」 没有任何反应。 这傢伙睡眠质量特别好，唐乐上次就知道了。 仗着他不容易醒，心中失落不已的唐乐决定偷偷占点便宜。他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摈着唿吸小心翼翼靠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亲完特别高兴，决定还要再亲一下。亲过了脸，还想亲一亲额头，还有别的地方。恨不得给他满脸都煳上自己的口水印。 结果才偷亲到第二下，行动就严重受阻。 唐乐一直觉得夏镜生戴眼镜特别好看，文质彬彬，显得很有气质。可如今这幅眼镜架在中间，不是一般的碍手碍脚。 阻止他轻薄面前这位睡美人的东西都要被消灭。 唐乐轻手轻脚摘下了他的眼镜放到了一边，刚要再凑上去，俯着身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心头一动。 第一次仔细端详他不戴眼镜的模样，虽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几分有别于平日的气息。仅仅少了这点装饰，这张脸看起来居然就和斯文这个词彻底脱离了关系。 当然看在唐乐眼里，也还是一样赏心悦目。 他忍不住拿了手机，变换了七八个角度拍了一大堆照片。拍完以后觉得还不够，于是换成了前置摄像头，把自己的脸也塞进画面里，还抬手比了个v字。 刚按下拍摄，画面中的另一个人突然有了动静。 「你在干嘛？」还是被他折腾醒了的夏镜生伸手揉了揉眼睛，「拍什么呢？」 「证据，」唐乐远远把手机屏幕给他看，笑着答道，「要是你对我始乱终弃，我就把这个发到网上去。」 夏镜生眯着眼睛看得很认真，但大概什么都没看清，开始伸手摸索着寻找眼镜。摸了半天也没找到，他干脆又闭上眼睛躺了回去：「晚安，记得关灯。」 唐乐震惊了。 他拿着手机站在原地咽了口唾沫，觉得难以置信。 这个人一副「今夜绝不让你走」的姿态把他留了下来，就为了在门口亲一下了事吗？简直令人髮指。 唐乐站在原地还没缓过来，夏镜生已经又睡着了。 太让人悲痛了。他鼓起勇气光着两条腿就走出来了，这混蛋居然连看都没看一眼。媚眼全抛给瞎子看，唐乐心里很苦。 他怀疑夏镜生刚才在便利店里买的又是喉糖。 等他在房里转了一圈，找到了那个依旧被遗忘在门口地上的塑胶袋后，唐乐又陷入了茫然。 那里面，确实装着一些与唐乐预料中相同的，十分少儿不宜的东西。 知道了夏镜生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唐乐稍感欣慰。但与此同时又心情更加复杂了起来。只要一个枕头就能蒸发这个人所有的邪念，看来下次只能鼓起勇气厚着脸皮拖着他一起洗澡了。 唐乐意难平，关了灯以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最后心一横，直接钻进了夏镜生的被窝里。 这动静实在有些大，夏镜生迷迷煳煳再次转醒，盯着和他挤在一起的唐乐看了好一会儿，视线都始终没能顺利聚焦。 就在唐乐的脸逐渐升温的同时，夏镜生伸出手来，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然后还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唐乐害羞：「那个……学长……」 他说着抬眼看了一下，发现夏镜生眼已经闭上了。 「你要把我气死了！」唐乐说。
第77页 说完他就近在夏镜生的下巴上亲了亲，然后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唐乐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轻轻「咦」了一声。紧接着，那人动作十分缓慢地下了床，趿拉着鞋往房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后他听见了夏镜生说话的声音：「晚点再说吧，我还没睡醒呢。」 「我和你爸今天下午就要回去了。」另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唐乐在被子里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惊醒。 那是夏镜生母亲的声音。 「你先让我进去呀。」他母亲的声音显然是带着不解，「你房里有什么？」 「房里太乱，你等我两分钟。」夏镜生说。 之后就是房门再次被关上的声音。 方才听声音还懒洋洋的夏镜生飞一样的跑回了床边，把唐乐的拖鞋踢进了床底下，然后把刚坐起身的唐乐重新按回了床上，拉起被子把他整个罩了进去。 「你可千万别动别出声，知道么？」他说。 蒙在被子里的唐乐毫无意义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听见了夏镜生重新跑去开门的声音。他想阻止，却没来得及。夏镜生估计是真的忘了自己昨天晚上买过些什么，当然也不会知道唐乐故意把那些东西全都整齐地垒在了桌上十分醒目的位置。 就在唐乐趴在被子里忏悔的同时，夏镜生的母亲已经走了进来。 「整理房间不是为了应付，」她说话时语气依旧十分温和，「屋里总是乱糟糟的，自己呆着也不舒服，你说对不对？」 「我知道，」夏镜生语调很平，「到底什么事？」 夏镜生的母亲嘆了口气：「你总是不耐烦。我们来了几天，你也没主动和你爸好好聊过。他很生气。」 「我去找他聊，他也一样会生气，有什么区别。」夏镜生说。 「他也是为了你好，」夏镜生的母亲说道，「你这段时间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对，你有想过么？」 夏镜生没吭声。 「我知道你觉得他脾气不好。你不愿意和他说，那总能和我说说吧，」他母亲语气听起来无奈极了，「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一句？」 「你要我说什么啊，」夏镜生的语气也同样无奈，「除了朱静那边，其他都是事实。我又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所以呢？」 「你看，你又不耐烦，」夏镜生的母亲又嘆了一口气，「你这样，真的让你爸很失望。他对你……」 「他对我寄予厚望，」夏镜生接口道，「而且我这样会让他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是不是？」 「你看，道理你明明都是懂的，」夏镜生的母亲又说道，「但你就是不愿意和他好好相处。」 唐乐觉得自己快憋死了。 不止是因为被子里闷热稀薄的空气，还有这两人让人烦躁的对话。他可算是明白为什么夏镜生说自己的母亲难相处了。 她就是要用这样温柔又和蔼的态度，说一些自以为是的话。唐乐恨不得立刻掀开被子问一问她，自己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难道她心里真的没点数。就他那种脾气，相处不了怎么可能是夏镜生一个人的问题。还说什么从小到大没骂过他，可当夏镜生被自己的父亲当众羞辱的时候，她也没开口帮过他呀。感情就这样了她还觉得自己怪不错的。她从头到尾都站在自己丈夫的那一边，一丝一毫也没有去体谅过自己的儿子。夏镜生那么大个人了，难道就不要面子？ 这样的家庭，简直令人窒息。 眼看唐乐就要憋不住，突然有人坐到了床沿上，还把手放在了唐乐的背上。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夏镜生说话的同时，手缓缓地隔着被子拍了唐乐两下，「等有空我去和他道个歉，行了么？」 「你能想明白就好，」夏镜生的母亲似乎是很欣慰，「我们下午就要回去了，不如你现在就跟我过去吧。」 「……晚点吧，」夏镜生的手还按在唐乐背上，「或者你们回去以后我电话里和他说。」 「这怎么行呢，」夏镜生的母亲又说道，「你态度这么不端正……这是什么？」 「……」 唐乐很清晰的察觉到夏镜生瞬间站了起来。 夏镜生的母亲语气听来十分纠结：「你买这些是……」 「不是我买的，本来就有，」夏镜生语气听来还算镇定，「你看又没拆过。」 唐乐在心中默默忏悔：学长对不起，我拆了。 不止拆了外面的包装，里面那小东西也拆了一个。长那么大第一次拿到手里，人总有点好奇心的。里面的东西被他来回拉扯过后丢进了垃圾桶，但撕破的包装还放着。 紧接着，就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洒在桌上的声音。 四下安静了片刻，整个房间飘荡着诡异的气息。 「你又撒谎，」夏镜生的母亲语气低落，「前几天小唐来过，那时候桌上还没有这个。你这样，她知道么？」 「……」夏镜生显然是无言以对。 「你这幅样子，我们要怎么相信那个姓朱的姑娘不是你害的？」他母亲继续说道，「昨天饭局上有人无意中提起这件事，你爸连头都抬不起来。你做事的时候有没有为他考虑过？」
第78页 夏镜生突然笑了。 「谁提起的？」他问。 「你问这干什么？」 「我猜一下，是不是那个头髮只剩三分之一的老头子？」夏镜生继续说道，「下巴上还有颗痣的，也在我们院那个。」 「就算他不教你也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夏镜生的母亲强调，「张教授德高望重，你怎么能这么称唿他。」 「我猜对了是不是？」夏镜生并不理会，「他自己的狐朋狗友干的龌龊事往他儿子身上推，他还怪我丢他面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反正也不关你们的事，」夏镜生说着似乎是走到了房门口，打开了门，「过两天我会给他打电话道歉，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母子俩最后不欢而散。 唐乐屁股歪得彻底，但也多少察觉到夏镜生本身抱持的并不是利于交流的态度。 一者自以为是，一者破罐破摔，最后也只能落得个互相埋怨。 唐乐十分犹豫要不要指出，又担心太过自作聪明会引人生厌。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另一件事更为关心。 夏镜生的母亲才刚走，他立刻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唿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后，他赶紧问道：「你刚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和朱静学姐有关？」 夏镜生没回答。 他又走回了床边，再一次把刚坐起身的唐乐压了回去。他整个身子压在唐乐身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两下，然后小声说道：「她好烦啊。」 那语气听起来，与其说是抱怨，更像是在撒娇。 唐乐小心脏怦怦跳，惊慌失措又受宠若惊，咽了两口唾沫才反应过来，赶紧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就是就是，她好烦，我们不理她。」 然后，就有温暖湿润的气息喷洒在了他的颈侧。 是夏镜生在笑。 「我觉得她在用特别讲道理的口吻说一些特别不讲道理的事，」唐乐努力想着措辞，「生气吧就显得你暴躁，但其实好好说也不见得能说通。难怪你那时候说她难相处。」 夏镜生并没有对他的这番评价作出回应。 他又这么在唐乐身上趴了好一会儿，把唐乐压得腿都麻了，才终于翻过身躺到了唐乐身边。 「我刚才说的是我爸一个老朋友，」他说，「朱静的孩子是他的。」 「诶？」唐乐惊讶，「你是说，一个老头？」 虽然同属美院，但唐乐和朱静专业年级都不一样，所以并不清楚那人指的究竟是谁。但听夏镜生方才的外貌形容，实在不像是会让年轻女孩儿抛弃世俗偏见主动委身的类型。朱静好歹也曾经喜欢过夏镜生，总该是有点审美的。 「她当然不是自愿的，」夏镜生转头看他，「太详细的，人家女孩子对着我也开不了口。总之那对她而言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了。」 「……」 「她吃了亏，又不敢往外说。被她男朋友发现以后不知所措，」夏镜生苦笑，「他男朋友把锅扣我头上，她一时没敢否认……估计是没料到会闹得那么大吧。」 唐乐坐了起来：「……这人还是你爸朋友？」 夏镜生耸了耸肩：「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但在我爸眼里比我可信多了。」 「那朱静学姐现在打算怎么办？」唐乐有点激动，「要是我这口气绝对咽不下去的。」 「我让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夏镜生说，「但她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公开这种事。」 「可是……」唐乐觉得特别难受，「凭什么呀。」 「哦对了，」夏镜生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慰他，突然说道，「她倒是把钱还我了。」 「……」 「如果她不愿意公开，我们也帮不上忙，」夏镜生说，「但我那天听她的语气，应该是愿意尝试一下的。」 唐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那天后来给我发了消息！」 朱静那天在消息里说，感谢他让自己鼓起了勇气。这不就是想要为自己抗争一下的意思么？ 夏镜生看过了消息，却还是皱着眉：「只怕不容易。毕竟那老头功成名就声誉在外，旁人不见得愿意信她。就算信了，说不定也会嫌她多事。」 「……我觉得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爸。」唐乐小心翼翼说道。 「他会信我才怪。」夏镜生苦笑。 「但是……你爸虽然脾气性格不太好，对你也有点偏见。但我觉得他是一个……一个……」唐乐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词，「一个很正直的人。」 普通人家的父母，哪会听说了这种事后第一反应是要还在念大学的儿子立刻把姑娘娶回家的。 刚愎自用，迂腐，但正直。像把长着刺的，刻度早已不合时宜的尺。 夏镜生听完他的形容后若有所思，然后笑了一声：「也难怪他那么喜欢你。」 「啊？」唐乐脸红，「你确定？」 那天他连话都没说过，一直坐在那儿当吉祥物。夏镜生的父亲席间也从未曾主动开口和他搭话，还全程皱着眉头，实在是看不出哪儿有表现出喜欢他的意思。 「你也看到他那天在学校里的样子。他骂我什么时候看过场合呀，」夏镜生也坐了起来，「那天吃饭的时候还知道要避开你，这真是天大的面子了。」
第79页 「是这样吗？」唐乐还是不解，「可是为什么呀？」 「我猜你从小到大都特别讨长辈喜欢，」夏镜生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把，「脸上就写着乖巧懂事，人见人爱。」 这倒是真的。 他从小就极其顽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每次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干了坏事，哪怕他才是带头的那一个，看在大人眼里也总觉得他是被连累的。 因为长得乖，他从小到大确实占过很多便宜。 「你猜那老头把我叫出去以后说了什么？」夏镜生问。 唐乐在心里偷偷猜，十有八九是要他对自己负责，但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摇了摇头。 「小唐一看就是守规矩的好孩子，」夏镜生皱着眉十分严肃地说道，「这样的女孩现在不多了，你不可以辜负她。」 「……」 「来，守规矩的好孩子你告诉我，」夏镜生恢復了笑容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桌面，「那是怎么回事？」 桌上有一个空荡荡的纸盒子和一堆散落着的正方形小包装。 唐乐惭愧万分。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满脑子都是苟且和欲苟且而不得的悲怆，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洋溢着青春的冲动，恨不得能和夏镜生赶紧不规不拒。 「叔叔他看人不太准……」他小声说道，「但是，你不买来，我也拆不了啊。」 「你拆了想干嘛？」夏镜生问。 「……我好奇不行么，」唐乐是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第一次摸着，研究一下。」 「研究报告说一说？」 唐乐捂脸：「我错了我交代。我没想到阿姨会突然过来。我放那儿是故意给你看的，因为你昨天丢下我一个人睡着了我很生气。」 「……不止我爸看人不准，」夏镜生开口时语气有些怪异，「其实我也挺走眼的。」 唐乐从指缝里露出一个眼睛：「什么意思？」 「我昨天买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一眼保质期，」夏镜生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劝自己这只是有备无患，反正来日方长，千万不能太冲动。」 「……」唐乐咽了口唾沫，「来日方长，但春｀宵苦短呀。」 他刚说完，夏镜生的视线便又重新落到了他身上。 他身上，腿上，还有依旧捂着半边脸的手上。 唐乐还穿着夏镜生借他的t恤，松松垮垮的，锁骨全露在外面，下摆堪堪盖住大腿根。 两人如今都坐在床上，相隔距离不到一条手臂。 夏镜生却开口说道：「你过来。」 唐乐放下了手，小心翼翼往他的方向挪了点，紧接着又立刻往后挪了回去。 夏镜生看着他左右横跳哭笑不得：「你在做什么？」 「……但现在天都亮了。」唐乐说。 「所以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夏镜生揶揄道，「你再去拿一个过来，让我也拆开研究研究。」 他摆明了是故意在逗他。 但唐乐闻言犹豫了片刻后，居然真的磨磨蹭蹭下了地，跑去桌上抓了一片，回来时还顺手把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 他刚回到床边，便被夏镜生一把捞进了怀里。 虽举动看似大胆，但唐乐从方才开始心里一直慌得不行，精神高度紧张。眼下被突然袭击，手一抖，方才还捏在手里的东西立刻掉在了地上。 「那个……」他小声喊了一句，刚想要去捡，却又被夏镜生拉了回来。 「待会再说。」 夏镜生打断了他的语言和动作，把他整个人按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亲了他。 昨天那点细微的经验并不足以让唐乐有什么长进。他闭着眼，掌握不好唿吸的节奏，脑袋很快又变得晕乎乎的。 神志不清的时候，空气和时间也都变得粘稠了起来。 但闭着眼时声音却比平日来得更加鲜明。因为那些动作而传递出的所有声响伴随着唐乐间或不小心溢出嗓子的细小声音，让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发烫。 他混乱间觉得自己几乎就要缺氧，好在此刻夏镜生终于放开了他。可还没等他好好喘口气，夏镜生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接着便又把他的头按向了自己。 唐乐有错觉自己已经变成了泡沫正漂浮在海面。 但这感觉并不糟糕。他可以随波飘荡，十分享受，因为海水是暖的。 恍惚间他依稀察觉揽在他腰际的手掌与他的皮肤间已经没有了布料的隔阂。这让他觉得有点痒，忍不住想要躲。可又担心夏镜生会错意真的把手拿开，于是强忍之下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夏镜生的嘴唇贴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害怕？」 唐乐闭着眼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你别停下。」 「你可真是……」夏镜生在他耳侧低声呢喃。 唐乐不明所以，才睁开眼想要询问，便被一下按倒在了床上。 夏镜生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低头看了他半秒，然后便俯下`身又一次吻了过来。 唐乐突然觉得恍惚。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被他拉严了，十分昏暗。方才那短暂的画面他看的并不分明，却让他心中有个角落下意识觉得哪儿不对劲。 也许是因为夏镜生摘了眼镜，所以乍一看有些陌生吧。唐乐在这么想着的同时，伸手揽住了夏镜生的背。
第80页 是不是赶紧把方才掉了的那东西捡起来比较好呢。 当唐乐偷偷侧过头往掉落的方向看去时，不远处突然发出了砰砰砰的拍击声响。 「夏镜生，你开门，」门外传来了一听就十分严肃地中老年男声，「我们谈谈。」 「……」 叠在床上的两个人都停下了动作，但谁也没吭声。 「你在里面吧，」门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悦，「开一下门！」 傻愣愣躺在床上不敢动弹的唐乐小心翼翼碰了碰身上那人的胳膊。 紧接着，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听到夏镜生骂了一句脏话。 当门外的人第三次出声时，语气已经显得十分不耐烦了。 夏镜生动作十分磨蹭地从唐乐身上坐了起来，接着大声回道：「等一下，我在上厕所！」 躺在床上的唐乐觉得这理由虽然合情合理，但听着却让人十分别扭。 他小声对着夏镜生嘟囔：「……我才不是厕所。」 夏镜生闻言瞬间喷了。他抬起两只手用力搓唐乐的脸：「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脑瓜里装着的都是这些玩意儿？」 唐乐被他搓得七荤八素，说不了话，想叫唤又怕被门外听见，只能抿着嘴「呜呜呜」装可怜。等终于被松开以后，才刚想问要不要再躲进被子里，突然被亲了额头。 「你待会儿找机会偷偷熘吧，到了学校记得给我发消息。」 夏镜生说完下了床，走到门口后一边开门一边对着外面说道：「去你那儿说吧。」 门很快又被关上，留下唐乐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身心都觉得十分空虚。 他人生中的大日子看来得暂时延后了。 不过失落归失落，唐乐的心情还是十分不错。他又躺了一会后，忍不住把被子抱进怀里在床上左右来回滚了几圈。 拥抱真好，接吻真好，心意相通真好，谈恋爱真好，夏镜生真好。 他又想向全世界播撒爱了。 唐乐起身以后立刻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然后一口气发了好几条朋友圈，感嘆生活美好，许愿世界和平，祝所有人心想事成，夸窗外的云美不胜收。 临走前他从地上找出了之前掉落的那个四方形小包装，塞进了兜里。暂时没用上，姑且拿来做个纪念也好。 回程路上接到了来自苏萌的电话。 她语气十分狐疑，问唐乐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唐乐谈了两天甜蜜恋爱，憋着谁也不敢告诉，终于有个人能听他分享，激动万分。 但「学长和我在一起了」这句话到了嗓子口，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唐乐捏着电话傻笑着憋红了脸，觉得传递这个消息比主动钻进夏镜生的被窝还让人害羞。 好在苏萌毕竟了解他，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答题方向。 「是不是夏镜生又怎么了？」 唐乐笑得贱兮兮：「你提我男朋友的名字做什么呀？」 结果苏萌居然不相信，甚至怀疑他相思成疾已经得了癔症。 两人约了在学校食堂一起吃个午饭，见面时苏萌依旧是满脸写着担忧。 她坐在唐乐的对面，言辞恳切，表情真挚：「你想开点，别钻牛角尖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花痴过头也是一种病，看一看现实吧？」 唐乐一瞬间真的有错觉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都是他自己想像出来的。 好在就当他苦恼要如何自证时，他的男朋友给他发了条消息。内容特别简单，就三个字一个标点符号：在干嘛？ 唐乐心领神会，立刻回覆：我也想你！ 他发送完毕立刻拿去给苏萌看。对方正将信将疑，夏镜生的回覆到了。这次更简洁就一个字，「乖」。 「信了没？」唐乐满脸嘚瑟。 苏萌十分震惊：「你这是小三上位了？」 「我没有！」唐乐赶紧澄清，「他根本没有女朋友，之前是骗我的。」 他说完大致解释了一下，苏萌听后若有所思。 「所以，他一开始是觉得和你不熟悉，想要劝你放弃，才骗你有女朋友，」苏萌撑着脑袋皱着眉，「后来和你接触多了，又喜欢上你了？」 唐乐脸红：「嘿嘿。」 苏萌又问道：「可是，你们有很多接触吗？」 「呃……」唐乐一时语塞。 「除了他突然答应帮你们小组赶作品以外，你们有发生过什么吗？」 「有吧……？」唐乐说的很没底气。 他们偶遇过几次，但都没说上多少话。期间自己被朱静的男朋友揍了一拳他来医务室探望过，后来还一起找过猫。全部相处时间加起来，估计还不到两个小时。 唯一要说比较特别的，只有自己女装被发现这一点了。 唐乐突然警觉，夏镜生可能有些不可告人的特殊趣味。难怪他昨天心如止水倒头就睡，肯定是因为自己是穿着男装去的！ 他心中百转千回，表情自然也是变化不断。苏萌看在眼里，又会错了意。 「我不是怀疑的意思啊你别多想，我就是有点好奇，」她说，「喜欢一个人这种事很难讲的嘛，突然之间因为一句话一个表情就心动了也很正常呀，没什么道理的。」 「苏萌！」唐乐突然往前倾了大半个身子，一把抓住了苏萌的手，「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第81页 「哈？」苏萌一愣，「你要干嘛？」 唐乐咽了口唾沫，松开了手，面色泛红：「……你平时衣服都是在哪儿买的？有没有店铺连结可以分享一下？」 「……」苏萌茫然极了，「啥？」 「我看你平时穿的都还挺好看的……」唐乐小声说道，「我，那个，我……」 「你要送人？」苏萌问。 唐乐摇头。 苏萌笑道：「总不能是自己穿吧！」 「……」 「……」 「呃……」唐乐伸手转了抓头髮。 「我靠！」苏萌拍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一直到唐乐特意展示，苏萌才发现他背后那条扎起来的小马尾。 但这在她心中已经不值一提了。 听唐乐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在masked girls的打工经歷后，她用了许久才从震惊到说不出话的状态中恢復过来，接着第一时间问有没有照片可以看。 唐乐手机里只有那套当初小橙拍的图，苏萌看过后啧啧称奇。 「我靠，我完全输了，」她这么说着，但表情倒是十分兴奋，「这也太可爱了吧？难怪姓夏的根本把持不住！这店在哪儿？你什么时候上班？我也要去！」 见她适应良好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的意思，唐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还没来得及作答，苏萌放下手机后表情突然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原来那个夏镜生这么变态啊……」她说，「真是深不可测。」 「……」 「那他会不会潜意识里把你当成女孩子啊？」苏萌问。 「不至于吧……」唐乐心虚。 他昨天和今天都是男装，夏镜生看起来并不像有什么心理障碍。要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说不定他们已经达成了生命的大和谐。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女装的店铺连结？」苏萌问。 因为我也觉得他可能会更喜欢那种打扮。 唐乐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回答。 「啧啧啧，」苏萌摇头，「为了讨他喜欢就想穿裙子，我要说你什么好呢。」 「话不能这么说，」唐乐义正言辞，「我能为了买新手机穿裙子，他难道还比不上一台手机吗？」 「你到底在得意什么呀！」苏萌说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之前朱静的事真的确定和他无关了？」 一说起这个，唐乐立刻义愤填膺。 「你知不知道学姐他们系有个姓张的教授？秃顶，下巴还有颗痣的。」 苏萌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那个老色鬼，我们院女生谁不知道呀。」 唐乐一惊：「他很有名？」 「是啊，」苏萌满脸嫌弃，「都没有女生敢单独去他办公室的好吧。好好说个话也会把手往你身上上搭，动手动脚噁心死了。」 「他名声那么臭啊？」唐乐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我以前从来没听过。」 「他又不骚扰男同学，」苏萌说，「女生之间都会有谈论啦，不过我也只是听说。你突然提他做什么？」 唐乐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支支吾吾了半天，苏萌居然猜到了。 「你别告诉我，朱静学姐的孩子……就是那老色鬼的？」她说话时一脸快要吐的表情，「我的妈呀……我还以为这人只是动手动脚，居然、居然……」 「……」唐乐小声说道，「我想帮她。」 「怎么帮呀……」苏萌皱眉，「穿着女装去钓鱼执法吗？」 「怎么可能！」唐乐被她跳跃性的思维吓到了，「我男朋友很小气的！才不会答应！」 苏萌翻了个白眼，然后说道：「如果她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去问问。虽然应该没到那种程度，但被他骚扰过的女生真的不少，也许有人愿意出来做个旁证什么的。」 唐乐想了想：「也许可行？」 「我先去问问她本人吧，」苏萌想了想，「我们都是女孩子，也许她会愿意对我说点心里话呢。」 和苏萌分别后不久，夏镜生给他打了个电话，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唐乐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两人约在了学校附近的美食街，见面后气氛又是蜜里调油。 坐下不久后，唐乐先给他报备了一下。夏镜生早上在告诉他朱静的情况时没提不能外传，苏萌也不是会到处乱说话的类型，但终归是知会一下比较好。 说完以后，夏镜生的重点有点偏移：「苏萌是谁？」 「一直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呀，」唐乐伸手比划，「头髮到这儿，长得挺漂亮的。她也经常在我们校友群说话的。」 夏镜生看起来全无印象，姑且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关系很好呀？」 唐乐十分警觉，笑得一脸讨好：「因为她知道我一直单恋你嘛。」 夏镜生在桌子底下勾他的手指：「哪有一直单恋？」 「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唐乐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夏镜生的言下之意，顿时脸红了一截，「你要是说我们现在的话……其实我也告诉她了。应该没关系吧？」 「你要是喜欢的话，告诉谁都行，」夏镜生笑道，「我都不介意。」 明明是很甜蜜的情话，但唐乐一时间却有些被吓到。 倒不是他不乐意让旁人知道，而是一联想到夏镜生的父母在接到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简直不寒而慄。
第82页 「对了，叔叔阿姨是不是回去了？」唐乐问。 「嗯，」夏镜生点头，「我刚送他们去车站了。」 「叔叔今天早上和你说了什么呀？」 「不还是那些事，」夏镜生无奈，「我妈就是个传话筒，他听了当然要来问个究竟。」 「那你说了吗？他听完以后什么反应？」唐乐问。 夏镜生苦笑了一下：「他让我不要污言秽语。」 「……」 「不说他了，」夏镜生舒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放假回家？」 其实现在随时都可以走了，他的父母前阵子还催过让他赶紧买票。 早些时候他还想留着看最后的期末展览。如今还没动身的意思，只是捨不得夏镜生。 「你呢？」他反问道，「你们的课应该也快结束了吧？我们同城，可以一起回呀。」 夏镜生垂下视线：「我还在考虑，可能今年不回去了。」 「诶？」唐乐惊讶，「叔叔阿姨会答应吗？」 「我都那么大个人了，还需要事事都经过他们同意么。伺候他们这么几天我都觉得要折寿了，」夏镜生说完，对着唐乐笑了笑，「多待两天陪陪我吧？」 「你是有事走不开，还是单纯不想回去？」唐乐问。 夏镜生耸了耸肩，没回答。 唐乐看在眼里，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词，叛逆期。 刚想说话，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打开一看，是一条微信好友请求。 ——小唐你好，我是夏镜生的妈妈，想和你聊一聊，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把我微信告诉阿姨了？」唐乐大惊。 夏镜生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接着从他手里拿过了手机，直接按下了拒绝。 看夏镜生的反应，显然没有主动告诉过自己家人唐乐的联络方式。 不过现在，比起弄清夏镜生的母亲是打哪儿知道他的联繫方式，更让唐乐痛苦的是夏镜生刚才的操作。 「你干嘛呀！」他把自己手机抢了回来，「阿姨现在要怎么想，我的形象破灭了！」 夏镜生看表情有点心虚，但嘴还是挺硬的：「怎么，你也想和她聊一聊啊？」 唐乐其实真的想。 通过这几次接触，他对夏镜生的母亲大致有了几分了解。阿姨到了这个年纪，靠他一个小辈的几句话就立刻改变观念重新审视自己对待儿子的态度，完全不现实。但有机会能交流，唐乐还是想尝试一下。 夏镜生真的很优秀，值得喜爱，更值得尊重和骄傲。即使没有用，唐乐也想把这些传递过去。 但夏镜生本人不见得乐意。 「就算不聊……也不能这么没礼貌呀，」唐乐委屈，「你希望她讨厌我？」 夏镜生突然笑了：「那你是真的想变成女孩儿嫁到我家来啊？」 「……」 好像也是。严格来说，他在夏镜生父母那儿根本是个虚拟形象。 「好啦，我会帮你解释的，」夏镜生嘆了口气，「就说你的手机当时在我这儿，你根本没看到消息，行么？」 「……先不说这个了，」唐乐小心翼翼问道，「你微信是不是给我备註了呀？」 夏镜生的母亲十有八九是偷看了自家儿子的手机。但唐乐的微信的暱称很蛋疼，叫「一个大帅逼」。正常人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这就是那个看起来温婉可爱的小姑娘。 「没有啊，」夏镜生说着移开了视线，「因为我把你置顶了吧，再一看内容大概就能猜到了。」 「你为什么不看我？」唐乐问。 夏镜生立刻顾左右而言他：「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欠我一顿饭？」 「记得呀，但今天这顿也太便宜了吧，」唐乐皱眉，「我想着要请你吃大餐的。」 「没事，」夏镜生笑着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下次再请我吃别的。」 唐乐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有正确读懂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但脸已经红了起来。 他在桌子底下拉住了夏镜生的手，然后往自己裤兜的位置按。这举动太过突然，夏镜生果然误会了。 「你也注意一下场合吧……「他面露为难之色。 「不是让你摸我大腿！」唐乐赶紧解释，然后把他的手指隔着布料按在了一个小方块上，「你猜这是什么？」 他说话的同时对着夏镜生眨了眨眼睛，虽然害羞但笑得还挺得意。 隔着一层布料，里面那片薄薄的小东西很难捉准轮廓。夏镜生摸索了好一会儿，还是一脸毫无头绪的样子。 「你等等，让我再慢慢体会一下。」 他说话的同时手指移来移去，很快就彻底偏移了位置。 唐乐这下是真害羞了，一边用力抓他的手一边身子往一旁挪：「我要喊非礼了！」 「是你先偷我的东西，」夏镜生顺势握住了他的手，「你拿这个做什么？」 「哪有偷，我是地上捡到的，」唐乐扭过了头，「是纪念品，而且还可以……」 他话没说完，突然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距离他不远的店外，一个黑色长髮身材高挑身着裙装的人正缓缓走过。 「怎么了？」夏镜生问。 唐乐来不及回答，下意识便抽出自己的手然后沖了出去。 跑到那人身边后刚要开口唿唤，声音卡在嗓子眼又咽了下去。
第83页 略微偏转了角度以后，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那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在发现突然冲到自己身边表情满是纠结的唐乐后，她停下脚步，开口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唐乐尴尬地摇了摇头，然后低着头跑回了店里。 夏镜生全程看着他，一直到他再次入座，都一言不发，竟全然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 唐乐只能主动解释：「我认错人了……」 「哦。」夏镜生点了点头。 「那个人，从背后看和我一个朋友特别像，」唐乐说完又抬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好像也不是很像。」 夏镜生没回话，但唐乐却忍不住想要继续说下去。 「越看越不像了，」他把头低了下去，看向自己的手，「可能我就是想他了。」 「……我也觉得不像。」夏镜生突然说道。 唐乐惊讶地抬起了头：「你知道我在说谁？你认识他？」 「我……」夏镜生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见过照片。那天和你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你那位『女朋友』，是不是？」 唐乐顿时一僵，勐摇头：「不是，他不是我女朋友！你不要误会！」 一贯爱吃醋的夏镜生却像是对此并不在意，又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唐乐发了会儿呆，「我说不清。」 空气变得沉默。 唐乐兀自纠结，夏镜生也不开口，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尴尬。 唐乐突然抬头看着夏镜生说道：「学长，我喜欢你，真的。」 「我知道啊，」夏镜生皱着眉看他，「怎么了？」 「我认真的，特别确定，」唐乐有些焦急，「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为什么要突然反覆强调？」夏镜生问。 「……」 唐乐抿着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也喜欢你，」夏镜生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认真的，特别确定。你没有必要因为任何事情感到不安。」 但唐乐还是没法冷静。 他在回到寝室以后反反覆覆思考着一个问题。如果那天他没有偶遇夏镜生，他们两个没有在一起，而老王又对他表白了，他会怎么做。 他无法得出答案。但仅仅是因为这点犹豫，就足够使他感到慌乱。到最后，除了宽慰自己「不存在这样假设」，他什么也做不了。 越想越烦躁，最终忍不住开始迁怒。 垃圾老王，撩完就跑，居然还有脸自称直男，没见过这种直男。明明说好了要约会，他就这么消失了，自己岂不是要永远欠着一个约定。 垃圾，变态，不要脸。 他坐在床上殴打了一会枕头，手机响了。 苏萌给他发来了一大堆店铺连结，点开一看全是各式女装。怕他一时难以抉择，苏萌还非常贴心的给每家店铺写了注释。 这家是小清新日常风格的，偏可爱，价格便宜但是质量普通。这家风格比较欧美，尺码偏大，买的时候记得看详细尺寸。这家价廉物美，除了衣服还有卖很可爱的袜子，可以顺便看一下。这家主推森女系，有几条裙子非常仙，值得一看。这家都是原创设计，价格小贵，没有现货，而且不太日常，可是真的超漂亮。 唐乐看得头晕眼花，连连感嘆博大精深。 瞎翻了半天也没挑出个所以然，苏萌见状干脆问要不要替他选择。得到了唐乐的热情拥护后，她发来了几个连结，表示直接买就成，不合适的话她在教学楼顶表演倒立。 唐乐点开一看，有些茫然。 连结里的模特一脸淡漠，上身穿着有些松垮的小圆领不规则白色短t恤，下`身乍一看是条卡其色长裙，仔细分辨又像是条裤子，整体风格极其性冷淡。 他给苏萌打电话：「我怎么觉得不太好看呀……」 「哪里不好看？」苏萌的语气听来很是不解，「很时尚很显身材的呀。」 「就没有比较女性化一点的风格么……」唐乐问得很不好意思，「比如可爱一点的？」 「你的身高放在女生里绝对算高挑了，日常穿着强行扮可爱很奇怪呀，」苏萌说，「这种风格才能凸显优点。」 「我又没胸，还穿这样，都不像女装了。」 「没胸多好呀！」苏萌说，「平胸才是时尚主流，穿这样的衣服才更有高级感。而且那条裤子特别显腿长，又不是只有裙子才叫女装。」 唐乐抓了抓头髮：「可是……我又没胸，又不露腿……」 「你这什么审美什么思路啊，」苏萌语气充满了鄙视，「小基佬口味还那么直男，又是胸又是腿。能不能有点气质？」 唐乐还是觉得哪儿不对。 他思考了半天，小声提出抗议：「我有个朋友说嘛，既然穿着女装，总要有点能让别的男人看到了就会觉得羡慕他的地方……」 「什么意思？」苏萌不解。 「既然是平胸，那就应该把腿露出来。」唐乐说。 「恶臭直男，不可理喻，」苏萌恨铁不成钢，「你想想看，夏镜生的作品看着还是很有审美的吧？他像是会喜欢那种低俗风格的人吗？」 「……」 唐乐犹豫。他觉得裙子短一点，好像也没有很低俗。 而且同为男性，谁会不喜欢自己对象穿点更方便拆卸的装备呢。他也不可能老是穿着女装到处跑，总要考虑点关起门来以后的发展嘛。
第84页 当然这话他不好意思对着苏萌说，太猥琐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苏萌终于发现了唐乐对直男审美的坚持，怒其不争，主动请辞挂了电话让他自生自灭。 被鄙视了一通的唐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老王居然隔空获得了苏萌的直男认证，而且还被加了个恶臭的前缀，也算是十分喜感了。唐乐又翻了一会儿那些店铺，下意识想挑些符合恶臭直男审美的款式，但又担心夏镜生真的不喜欢。 原本是想准备一个惊喜，但闹到最后，他还是直接把连结给夏镜生本人发了过去，问他比较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片刻后，夏镜生回了他一个崭新的连结。 唐乐点开以后瞬间唿吸停滞。 苏萌真的大错特错。别管画出来的作品看起来多高雅，天底下的臭男人本质都是一个德行。 唐乐看着模特身上带着兔子耳朵的粉红色宽大连帽衫和只露出一条边边的小短裙，忍不住回復道：你好低俗呀！！！ 片刻后，夏镜生回復了他一个问号。末了又补了一句：不是很可爱吗，为什么会低俗？？？ 其实唐乐也觉得挺可爱的。 才刚这么想着，夏镜生打了个电话过来。 「我越看越觉得适合你，所以已经下单了，」他说，「不过不许穿出去，要穿也记得换条裤子。」 这位唐乐原本心目中的完美男神最近总是给他很多惊吓。 这套衣服不是唐乐刚才发过去的，这人能那么快回復过来，说明他原本就收藏着。一个大男人，又没有女朋友，收藏这个做什么呀？ ……变态兮兮的。 当唐乐委婉地提出了他的不解后，夏镜生倒是十分坦然，表示这套衣服是昨天无意中看到后刚加进购物车的。而在唐乐表示了进一步质疑后，他嘆了口气，沉重地说道：「好吧，我确实撒谎了。」 唐乐大惊。 然后夏镜生又说道：「其实我昨天看到就立刻下单了，没好意思告诉你。我本来还在担心用什么藉口送你比较合适，没想到你会主动来问我。」 唐乐在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开始感到怀疑，到底是不是因为刚才恰巧想起了老王，此刻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既视感。 夏镜生在此时又问道：「你会不会不喜欢我这样？」 好吧，并不像，老王才不会问这个。那混蛋的脸皮要厚多了，当初讨价还价逼着他穿短裙约会时嘴脸极其无耻，哪会在意他喜不喜欢。 「怎么会！」唐乐拿着电话摇头，「我又不讨厌穿这个。」 夏镜生沉默了一会，问他：「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会不讨厌？」 唐乐完全会错了意，满脸通红，声音都变小了：「是你的话我都可以呀。」 他语气暧昧，对面很快也察觉到了话中歧义，再开口时声音里写满了无奈。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东西，」夏镜生说，「我真是被你的脸骗惨了，简直是欺诈。」 「……你要始乱终弃？」唐乐很慌。 夏镜生装模作样想了想，然后答道：「先等我乱过了再说吧。」 可惜现在暂时是找不到机会的。 夏镜生住回学校以后，两人寝室里都还有舍友在，给谈情说爱带来了很大的阻碍。不仅讲电话不方便，等收到了那套粉色的兔子装，估计也没机会穿。 唐乐心里苦，更苦的是当天晚上又收到了一条重复的好友申请。 ——是小唐吧？我是夏镜生的妈妈，可以和你聊一聊吗？ 看来夏镜生的母亲对这类通信app使用并不熟练，十有八九没弄清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被拒绝。 短暂犹豫过后，唐乐光速修改了自己的暱称，然后通过了申请，并且主动给对方打了招唿。 ——阿姨你好！ 耐心等了片刻后，对面发来了一段语音。 「小唐你好，我不太会打字，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听语音呀？我想和你聊一聊，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找你的事告诉夏镜生？」 才几句话，但因为语速的关系，愣是说了好长一段时间。 唐乐继续打字回復。 ——好呀，阿姨您说。 对面果然回復的还是语音。 「没找错人就好了，一开始你不通过，我还以为弄错了呢。因为夏镜生手机里显示的不是这个名字。我还觉得奇怪呢，一个女孩子怎么会给自己起这种名字。」 唐乐赶紧追问。 ——哈哈应该是显示错误了吧，他那里我叫什么？ 「错了那就不说了吧，是骂人的话，不太好听。阿姨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夏镜生平时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家里的事？他在学校里人缘好不好？应该没有经常和别人起冲突吧？」 她问了不少，但唐乐的注意力却完全被第一句吸引了。 原本以为夏镜生给他改了个甜蜜的备註，可骂人的话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怎么才能自然地问到答案，对面的语音又发了过来。 「阿姨问你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这孩子这些年都很少和我们交流，我们做父母的觉得越来越不了解他了。阿姨不认识他其他朋友，只能来问问你。」 她还是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慢，语气里带着笑意。但唐乐听完，突然心头有些难受。
第85页 任谁都能听出句子里的无奈和关心。她到底还是深爱着自己的儿子，只是不得其法，于是原本温暖的情意却只给夏镜生带来了沉重和痛苦。 唐乐心头百感交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对面又发来了语音。 「小唐你还在不在呀？」 她语速慢，唐乐听完也要不少时间。夏镜生的母亲大约是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于是才忍不住催促。 就像她也不曾换位思考过，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早已是个成年人，拥有独立的意识，渴望尊重和自由。 她不懂，但夏镜生可能也没说。 唐乐在打字框里飞快输入。 ——阿姨你别急，我打字不如你说话那么快。 ——学长在学校里很好的，和同学老师都相处得都很好 ——喜欢他的女孩子也好多呢！ ——他真的很优秀，我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崇拜他了 ——他脾气很好很温柔，人缘特别好的 唐乐一通勐夸，夏镜生的母亲还没回应，他突然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来自此刻话题中心人物。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后面附了一个连结，点开后是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髮夹。 消息继续往外跳。 ——其实我昨天一起下单了。 唐乐对着手机喷血，瞬间无法再编辑出任何夸奖他的句子。 那之后，他又和夏镜生的母亲聊了将近一个多小时。 期间唐乐切身体会了什么叫难以沟通。他的母亲聊到后来忍不住诉了点苦，忧心忡忡表示一直很担心夏镜生现在那么不听话是不是认识了不好的朋友，会不会学坏。 面对这类问题，无论唐乐如何解释，对面回应他的只有那万变不离其宗的「我们也是为了他好」、「我先生就是这个脾气」。 唐乐无奈极了。 但夏镜生的母亲却对他这般情绪浑然不觉，聊到尾声听语气似乎十分欢喜，还问能不能经常同他交流。 唐乐当然不能拒绝。 他在答应的同时趁机又问了一次夏镜生究竟给了她什么样的备註。 夏镜生的母亲回答时听起来十分犹豫。 「啊呀，应该真的是显示错了，也有可能是阿姨看错了。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打字给你看吧，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等唐乐把这段话听完，窗口里跳出来两个字。 ——低能 唐乐大惊。 这要让他不往心里去，也太难了吧！ 他甜甜蜜蜜给夏镜生发句情话，对面显示的是「你收到了一条来自低能的消息」，情何以堪？ 唐乐十分悲痛，还有点想要兴师问罪，可又不想暴露自己和他母亲沟通过的事，很是纠结。 第二天下午不用打工，他闲着也是闲着，刚想问夏镜生在做什么，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问他要不要参观一下画室。唐乐立刻答应了。 夏镜生日常会去的有两个画室。一个画人，另一个画静物。 画人的那个因为模特大都不穿衣服所以日常窗门禁闭，唐乐为了避免被当做偷窥狂，以往都只在另一个画室外蹲点。 他原本默认夏镜生约他去的是后一个，直到对面给他发来了前一个的地址，还提醒他千万别跑错。 唐乐立刻忐忑了起来。 画人体时不能随便参观，这是基本礼仪，夏镜生不可能不知道。会找他去，要么模特穿着衣服，要么根本没有模特。 以唐乐近日来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状态，很难不想多。 当初高中备考的时候他也时常和同学们轮流互换当模特，但至多也就光个膀子。如果今天去了以后夏镜生提出希望他为艺术献个身，那可怎么办。 唐乐十分害羞，甚至想要脱光了对着镜子找几个比较有美感的姿势和角度。 可惜寝室里有人，只得作罢。 他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前往画室，一走近，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因为画室大门开着，还零星有人在进出。到了门口往里张望，目之所及全是画架，人却是不多。他正犹豫要不要拨个电话，被人从后面揽住了肩膀。 「来啦？」夏镜生就着搂他肩膀的姿势，非常顺手的在他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进来吧。」 他的动作实在亲昵。唐乐做贼心虚，赶紧四下张望了一圈。好在画室里的人都十分专注，并没有人在意他们。 眼下已经是期末尾声中的尾声，还没完成作品的学生不多，也难怪画室里人丁稀薄。夏镜生带着唐乐走到了一块尺寸特别巨大的画板旁边，伸手指了指一边还未拆封的快递包裹。 「喏，你的。」 立刻猜到了其中内容的唐乐顿时面红耳赤。难怪要在这个画室，这儿有更衣间呀！ 「……就在这里换吗？」他小声问，「可是还有人呢。」 夏镜生瞬间有些惊讶，紧接着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新衣服总要洗一洗才能穿吧。」 「……」唐乐傻站着眨巴了两下眼睛。 「你可真是……」夏镜生笑着挪开了视线，」说你什么才好。「 终于意识到自作多情的唐乐羞愤欲死，抓起快递快递包裹挡住了脸。 「那你叫我来干嘛呀。」 「陪我呀，」夏镜生说着拎起了一个沾满颜料五颜六色的围兜给自己戴上，又从地上的箱子里拿出了一把刮刀，「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不行么？」
第86页 行吧。 毕竟近距离看偶像作画也位列唐乐的愿望清单。 他乖乖找了张凳子在夏镜生身边坐下，这时才想起来欣赏一下他们面前的这幅作品。 一看之下，却是大失所望。 画作看起来已经接近成稿。虽不算糟糕，但中规中矩毫无亮点。也不知创作时是否过于随心所欲，整体画面都有种难以言语的不协调感，和夏镜生以往的作品相比实在大失水准。联想起他前日说的「不喜欢画画」，唐乐难免有些心塞。 他可能真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在随意煳弄吧，动了笔，但根本没用心。 大约是见他表情纠结，夏镜生问道：「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挺、挺好啊，」唐乐答得干巴巴的，「你换风格了？」 夏镜生扬了扬眉毛：「好在哪儿？」 唐乐觉得这问题实在太考验人了。他上下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说道：「画面丰富？」 「这叫乱，」夏镜生笑着说完，直接用手里的刮刀把靠近角落的一块颜料给铲了下来，「不必要的地方画太细，主次都没了。」 唐乐迟疑了三秒钟，突然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根本不是你的画的，」他说，「你故意耍我！」 「这是我几个学弟一起画的，用来在过几天的展览上给我们系当看板。我们教授嫌不好看，让我帮忙改一改，」夏镜生说完腾出一只手来用两根手指抬起了唐乐的下巴，笑道：「我这是考验一下小粉丝对我的真爱程度呀。」 唐乐皱着脸看他，不说话。 「这么生气？」夏镜生弯下腰来，「真的不高兴了？」 「你吓死我了。」唐乐说。 「发现我突然变菜，想分手了？」夏镜生问。 唐乐摇头：「我才没有，但我刚才真的很难过。」 夏镜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浅浅地嘆了口气，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是我不对，以后不逗你了。」 「喂！」唐乐十分紧张地捂住了额头，然后左右张望。 「都是画板，没人会看见的。」夏镜生说。 「万一呢！」 「那就看呗，」夏镜生说着耸了耸肩，重新走回了画架前，「又不会少一块肉。」 这是唐乐第一次光明正大坐在一边看夏镜生画画。 他有过丰富的偷看经验，在与夏镜生高中同校的那一年里。期间他甚至还在放学后爬窗进夏镜生的教室近距离围观过画到一半的半成品。 夏镜生的画架经常挪位置。但唐乐每次老远看过去，都能一眼分辨出来。 那一幅幅画作里，只有他的不一样。最吸引目光，因为会发光。不止是作品，当他拿起画笔的时候，人也是闪闪发亮的。 夏镜生方才说，想看看他，和他说说话。 可实际上，只有一开始两人还有一搭没一搭会聊上几句。等夏镜生进入状态后，唐乐觉得自己已经被遗忘了。 但唐乐不介意。 他偷偷把自己坐着的凳子又挪远了一些，安安静静欣赏。 修改他人的作品似乎比自己作画更麻烦一些。画架前的地面上散落了不少被夏镜生铲下来的颜料，又被他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带的到处都是。 但他浑然不觉，拿着工具远远近近移动了无数次，看着画布时表情一直在变，甚至比平日还要丰富许多。 看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端详后又立刻走回去，近得脸快要贴在画布上，唐乐心里偷偷想着，怪不得这人会近视。 就连喝水的时候，夏镜生的视线也没有离开过那副画。期间唐乐注意到他放在一边凳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两次。既没有震动，也没有声音。难怪他母亲抱怨总是找不到人。 但唐乐却觉得可以理解，他也不希望现在的夏镜生被打扰。 一直到画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眼前的画作在唐乐眼中也逐渐有了光彩。 等画室里最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也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眼看夏镜生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唐乐叫了两份外卖，然后偷偷抱着那个快递包裹进了更衣室。 换好了衣服后他又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髮型。虽然没化妆看起来其实不怎么像女孩子，但他觉得夏镜生应该不会介意。 安安静静回到了之前的座位上后，夏镜生还是全神贯注眼里只有画布。 唐乐觉得有点想笑。 他专注的样子特别帅，还还有点可爱。让人觉得喜欢，也觉得骄傲。 唐乐发现自己当初因为他那晚的发言而产生的动摇和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从小到大，他见过许多被父母逼着学画画的人。那些人志不在此，心里带着牴触，自然学艺不精。也有极少数尚有天赋，小有成绩，但他们在面对画板时也不是这样的神情。 真心的喜欢根本骗不了人。夏镜生不可能不喜欢画画。 其实从他以前的作品中就应该懂了。要投入多少心血和努力，才能给予画布灵魂。 若非深爱，哪会有这般付出。 唐乐一直轻手轻脚，最终却还是不小心打扰到了夏镜生。 新衣服可能真的该洗一洗才穿。他换上以后没过多久，突然鼻子痒得不行，接着一口气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夏镜生终于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他穿着那套粉色的兔子装捂着嘴鼻头红红的模样。
第87页 「对不起……」唐乐吸了吸鼻子，「我吵到你啦？」 夏镜生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移开了视线，说道：「你非常严重的影响到我了。」 「……」 没预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唐乐顿时十分紧张。 他坐在凳子忐忑不安，看着夏镜生走到一边脱下了围兜又把手里的东西全都胡乱丢在了桌上。紧接着，他大步走到了唐乐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道：「你起来。」 那表情实在严肃。唐乐慌慌张张站起身，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夏镜生往前一步坐在了他方才的座位上。 不明所以，唐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看他。 夏镜生拍了拍自己的腿：「你坐这儿。」 眼见唐乐依旧十分不知所措，夏镜生终于笑了起来。 「坐下呀，」他说，「来让我亲亲。」 隐约觉得自己又被耍了的唐乐略微迟疑了一下，便被夏镜生笑着伸手揽住了腰，带到了自己的腿上。 裙子有点短，岔开腿坐让人十分不安。 不过他们现在这点距离，应该也不够夏镜生低头关注这些。 唐乐在夏镜生想要亲他之前抬起两只手遮在了两人之间。 「又没人，」夏镜生说着干脆在他手心上亲了一下，「不会被看见的。」 唐乐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摘下了他的眼镜。 「我怕它压着我，」他说着把眼睛放进了夏镜生上衣的口袋里，然后闭上了眼睛，「好啦，来吧！」 夏镜生肯定又在笑了。 有温暖的气息拂过唐乐的鼻尖和嘴唇，最后与他的唇齿融化在了一起。 他觉得自己多少有了一点进步，至少学会了回应，不像前几次那样只能茫茫然任由摆布。 可是想要调整唿吸的节奏还是太难了。 一旦开始觉得缺氧，很快便又失去了所有主动权，只能软趴趴地往对方的身上倒。 好在夏镜生终于捨得放他休息一会儿。 唐乐小口喘着气，想要靠到他的肩上。可夏镜生却不配合，故意往后仰了仰身子。 「再让我好好看看，」他笑着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把还分着腿坐在他身上的唐乐打量了几遍，然后点了点头，自我肯定，「我眼光真不错。」 唐乐没有说话。 他傻愣愣看着夏镜生的眼睛，觉得大脑有一个角落正在试图提醒他什么事。 是什么呢。 与他接吻的感觉太过美妙，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连脑袋里都像是装满了泡沫。 唐乐思考困难。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那啥东西上脑了。比起其他所有事，他更想赶紧再来一次。 于是他伸手搂住了夏镜生的脑袋，主动贴了过去。 兜里的手机在此刻十分不合时宜的响起了来。 唐乐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按下了静音。没有什么事比亲一亲眼前这个人更重要，谁都休想打扰他。 正当他这样想着然后轻咬住了夏镜生的嘴唇，背后不远处的画室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推了开来。配合着的，还有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您的外卖！」 唐乐一慌，紧接着夏镜生就惨叫了一声。 外卖小哥笑容暧昧，表示希望能给他一个五星好评。 唐乐面红耳赤胡乱点头，等提着塑胶袋走回去，夏镜生还捂着嘴。 「是不是很痛啊……」唐乐心虚极了，「要不要紧？」 「你是不是饿傻了，」夏镜生满脸无奈地看着他，「这是想吃人呀？」 「……」 唐乐小心翼翼走过去，拉开他的手看了一眼，接着愈发心虚起来。 夏镜生的下嘴唇被他咬出了一个口子，微微发肿的同时还有血在往外渗。唐乐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隐约觉得自己嘴里也还残留着几丝血腥气。 「对不起，」他小声说着坐到了夏镜生旁边，「都怪我，我太不小心了。」 「你这可怜巴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把你欺负了呢。」夏镜生说话的同时大约是想笑，但立刻因为吃痛而倒抽了口气还皱起了眉头。 唐乐更内疚了。 伤在这地方挺尴尬的，不好上药也不能贴创可贴。于是他概念中的伤口处理方式只剩下了一个。 「我帮你舔舔就好了。」唐乐讪笑着凑了过去。 「您可千万别，」夏镜生整个身子往后仰，「我怕。」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在一起后，夏镜生对待他的态度每况愈下。时不时被嘲讽，一不留神就被欺负。不过每当他就快要开始怀疑人生，夏镜生又总是会重新对他温柔起来。 「好啦，没事儿的。过会应该就会好了，」夏镜生说着指了指唐乐刚放在一边的袋子，「你饿不饿？赶紧吃饭吧。」 过了好一会儿伤口也没好多少。 夏镜生吃饭的时候动作极其文雅秀气，拿着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小心翼翼往嘴里送，细嚼慢咽，生怕一不小心又牵扯到了伤口。 等一顿饭吃完，伤口倒是停止了渗血，但肿的比方才还更厉害了一些。 夏镜生去更衣间照了照镜子，出来时表情看起来有点发愁。 「要是我被人问起了……」 「就说摔的？」 「像吗？」夏镜生问他。 不像。没见过全身完好无损连衣服都干干净净只在嘴唇上摔出个口子的。
第88页 唐乐十分惭愧，不敢吭声。 「所以，要是我被人问起了……以后大家就都知道我有个特别饥渴的女朋友了。」夏镜生说。 「……」 唐乐脸红了个透。 他知道夏镜生是故意在调戏他。但让他觉得十分尴尬的是，当他下意识想要反驳的时候突然觉得那个词按在自己头上并不夸张。 最终他只能从一个方向提出抗议：「不是女朋友。」 「哦，」夏镜生说着点了点头，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也对。」 还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唐乐小声哼了一下：「穿什么都是男的。」 他说话的同时侧过了头，突然发现夏镜生摆在一边的手机屏幕又在发亮。 夏镜生在唐乐的提醒下过去检查了一下手机，发现是一条垃圾简讯。 但在几个小时之前，还有别人联繫过他。 朱静给他发了条消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我已经把证据材料提交给了校纪委，祝我好运吧。」 唐乐见后十分激动，赶紧给她拨了个电话，却不想始终不在服务区。 「手机恰好没电了？」他疑惑。 夏镜生皱起了眉，若有所思，却没说话。 与夏镜生分别后唐乐主动给朱静发了消息，表示如果有需要愿意帮忙。但一直到回到寝室，都始终没收到回復。 就在疑惑中，苏萌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联繫不上朱静了，」她语气听起来很不安，「昨天晚上我们还聊得好好的，她说今天会去送举报信，然后我就找不到她了。」 唐乐也跟着一起慌了：「总不可能被灭口吧？」 「呸！」苏萌生气，「你这狗嘴！」 「……对不起，」唐乐老实认错，「你们昨天都聊过些什么？」 「她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苏萌语气低落，「那老变态真的不是人。你知道么？她后来去找过他，那混蛋居然倒打一耙，还怀疑朱静是想去找他讹钱的，问她要多少。」 唐乐皱眉：「好噁心。」 苏萌却突然笑了：「朱静把那段话录下来了。」 唐乐一愣：「那么机智？」 「她发给我了，我听了一点，真的噁心坏了。」 唐乐想了想：「万一她现在被困不能和外界交流，那我们能不能把这段录音公开出去？」 「诶？」 「把学姐的声音做个特效，然后公开出去，」唐乐说，「我会做，很简单的。」 收到苏萌发来的音频后，那个应该是系统自动命名的标题让唐乐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是一个日期。翻了一下手机记录后他确定，就是他和夏镜生在校园里偶遇朱静的那一天。 她那天看着手机发呆，不是在等人，而是刚去找过那老畜生，出来后拿着录音不知所措。 唐乐突然有些自责。要是那天自己不要那么激动，再温柔一点耐心一点就好了。她已经收到了这样的伤害，不该再被自己如此粗鲁的对待了。 等听完了录音，唐乐立刻理解了苏萌为什么只听了其中一部分。 朱静说话的时候声音一直在抖，带着隐隐的哭腔， 愤怒被掩盖在巨大的绝望之下显得那么虚弱，听得人心口发紧。 她在最后对着那个厚颜无耻的人喊：「我死也不会让你好过。」 唐乐听得一阵后怕，庆幸她没有选择最糟糕的那条路。 音频做到一半，夏镜生给他发来了信息。 他认识的老师多，外加也算是事件牵连者之一，所以打听到了点消息。朱静没事，只是从下午开始一直被留在办公室，至今还没出来。 大约是手机在期间电量耗尽，又没法补充，才完全联络不上。 「事情好像挺麻烦的，院长副院长都过去了，现在还在分别谈话，」夏镜生在电话里说道，「和我说这些的老师挺心疼她的，但暂时帮不上什么忙。那老畜生仗着朱静当初没报警，硬说是她主动勾`引自己不得已才了犯错。口说无凭，只怕最后又是罚酒三杯。」 唐乐想了想：「苏萌说她找到了几个女生愿意作证曾经收到过那个人的骚扰，有用吗？」 「校领导根本不想闹大，」夏镜生说，「又怎么会愿意听这些。」 「……那是不是说明，闹大了才能让他们愿意听一听？」唐乐哼了一声，「我这儿有个好东西。」 偷偷开了马甲挂了代理把录音贴到了学校论坛上以后，还没到第二天帖子就被删了。 但在这期间的几个小时里，已经有不少人下载了音频文件，并且传播了起来。这老头以往做派实在太过糟糕，那之后甚至还有几个人主动发帖，表示自己也受到过这人言语以及肢体上的骚扰。 一时间沸沸扬扬，打开朋友圈里不少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朱静在第二天回復了大家消息，表示一切安好，没遇到太大刁难，但学校态度过于不明朗还是让她感到十分挫败。 对于唐乐私自发了音频的事，她态度十分有趣。 「嘘，别告诉我，我不知道是谁发的，谁问我都答不上来。」 或许是终于踏出了这一步后心态上已经有了改变。她这般语气，倒是有点当初唐乐初识她时开朗明快的影子了。 虽然还是不放心，但当天下午唐乐得去masked girls打工。
第89页 按照原订计划，这该是下学期开学前他最后一次来店里了。木子和他确定了假期里漫展的时间，提醒他千万别忘记过来帮忙。 唐乐还真忘记了。 当初他还借着这个由头想逼老王去他们学校的期末展出。如今老王辞职了，而期末展出也没有了参观的必要。明明时间才过了没多久，他身边却有了许多变化。 其中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肯定是单恋多年的男神终于成为了男朋友这件事了。 在答应了木子后，他心中蠢蠢欲动，考虑要不要告诉夏镜生。 他不回家，那假期一定十分空闲。自己既然过来了，那必定要去找他。到时候问起为什么专程过来又要去哪儿，也还是得老实交代的。 我打工的店要去漫展做宣传，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呀？ 留下还有半句不能说的是，我好想找人炫耀一下啊，都快憋死了，你就成全我吧。 学校里只有苏萌能听他嘚瑟一下，太不满足了。masked girls的人就不一样了，完全可以牵着夏镜生的手给他们介绍，你们看这位帅哥是我的男朋友。 想想就很美妙，唐乐趁着店里客人不多赶紧躲在后厨给夏镜生打电话。 夏镜生肯定是单独给他设置了提示音，铃声才响了两下，立刻就被接通了。 「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夏镜生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忍笑，「你知道么，那老头在学校里被人打了。」 「哈？你是说那个老变态？「唐乐问。 「嗯，」夏镜生说，「你猜是谁干的？」 唐乐想了一会，毫无头绪：」猜不出，是我知道的人？「 」是朱静的前男友，「夏镜生说，」他听出来那个音频里的人是朱静了。」 唐乐有些吃惊：「我做过处理了呀？苏萌都说听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我们毕竟和她不够熟悉吧，」夏镜生说，「这个人还是那么冲动，光天化日之下把老畜生的牙都给打掉了。」 「……」 唐乐突然有些后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主要是周围根本没人拦，都在围观。听说等保安赶到时老畜生一嘴都是血，」夏镜生说着舒了口气，「可比我昨天惨多了。」 「……」 这种时候还要拿他开刷，他男朋友真的过分。 虽然很过分，但唐乐还是喜欢的不行，只能认栽。 挂了电话以后，他不由得有些感慨。虽然因为之前的事一直对朱静的前男友印象不佳，但想到老流氓被他揍得满地找牙，还是忍不住十分欣慰。听说他可能因此被学校处分，唐乐忍不住心生同情。 这人还是太冲动了，找个隐蔽点的地方直接套麻袋多好呀。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气是出了，但难免付出代价。 不过换个角度说，这样一来，学校再想低调处理，就更难了。 十分有趣的是，听说那老头本来怒不可遏想报警，但也被一心息事宁人的学校给劝了下来。也不知他由此能不能体会到朱静心情的万分之一。 唐乐当时没想到的是，这事儿传开了以后，居然有人串联起了之前那件事。 又过了一天，有福尔摩斯开贴，表示经过他的缜密推理，两件事必然存在关联。 当初发帖痛斥夏镜生的绿帽侠在张教授被爆对女性学生不轨后将其当街殴打。这中间才过了多久呀，联想到绿帽侠自称女神是他初恋，不难猜测当初的事件其实是个乌龙了。 群众纷纷表示有理有据。 夏镜生黑锅背了那么久一朝沉冤得雪，但唐乐在欣慰之余又有点替朱静着急。 现在，谁都能猜到音频里的女主角是谁了。若是有人因此对她指指点点，无疑是二次伤害。 她这位前男友，果然还是个头脑简单的傻`逼。 学校没了课，打工也告一段落。唐乐现在每天的主要工作，只剩下了跑去画室陪夏镜生画画。 说是陪，其实就是围观。 夏镜生一旦专注起来，这世界上就只剩下他眼前画布和手里的工具了。 他其实在第一次时特地和唐乐道过谦，还信誓旦旦保证如果有下次再也不会忽视他。 可到了下次，他也只是多和唐乐说了几句话，很快就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思维进入状态的夏镜生，就和当初秒睡时一样根本拯救不回来。 好在唐乐完全不介意，甚至将之视为天才特质，莫名得意。 「真的不介意？」夏镜生在画室人都走光以后又一次问他，「可是你就这样坐着，不会觉得很无聊吗？」 唐乐摇头，一脸花痴：「你画画的时候超迷人！」 「……」 原本就挂在他身上的的唐乐顺势又贴上去，小声说道：「亲一下？」 实际是亲了很多下。 唐乐觉得自己还是赚了。看着偶像画画很开心，在没人的画室里和男朋友卿卿我我很开心，而他的偶像兼男朋友因为心怀愧疚所以总是在这段时间里对他格外亲昵，那就更开心了。 两个人在画室的角落动手动脚不规不矩，眼看就要有些收不住，唐乐兜里的手机又十分恰好的响了起来。 有了上次的惨痛经验，他现在不敢轻易按静音了。 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木子。 木子问他，要不要干脆把老王留下的化妆箱带走。刘老师有自己的化妆工具，这儿也没别人用得上这个了。放着积灰太过浪费，反正唐乐之前说过想学，让他拿了也算是物尽其用。恰好他待会儿会经过他们学校附近，可以顺便开车帮忙送过去。
第90页 唐乐几乎没有可以犹豫的时间。 他在讲电话时还被夏镜生搂在怀里。距离那么近，他不确定木子的话到底会被听到多少。 短暂的纠结过后，他还是答应了。 化妆箱而已，对一个会偷偷穿裙子的男生而言有什么奇怪呢。夏镜生没理由起疑。 约好了时间挂了电话后，夏镜生果然没有任何怀疑，只是问他要不要陪着一起过去。 担心木子会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唐乐果断拒绝了他。 「可我还想和你一起吃晚饭呢，」夏镜生说，「你拿了以后还回来吗？」 唐乐赶紧点头。 老王的化妆箱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画箱差别不大，就这么提着在学校里走没有任何违和感。 重新回到画室以后，夏镜生正看着刚送到的外卖发呆。 一直到唐乐放下箱子，他才回过神来，招唿他赶紧过去吃晚饭。 其实一般到这个点，夏镜生在吃完以后也不会再动笔了，两人先收拾完了去食堂吃饭也行。但这几天他们却都心照不宣，选择了价格比食堂要高的外卖，无非是图这儿没有旁人。 俗话说，温饱思淫｀欲。以往唐乐每到这时都心猿意马。 门可以从里面锁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好像很适合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最终除了勾勾搭搭外啥也没干，一来是他嫌这儿实在有点脏，二来是夏镜生看起来好像真的没往那处想。 不过今天唐乐也不想了。 他手里捧着饭盒，心思全在脚底下那个箱子上。 他少见的一声不吭专心扒饭，夏镜生大约是觉得不习惯，主动开口找起了话题。 「我刚才隐约听到电话里说……这是你朋友的？」 唐乐低着头咀嚼：「嗯。」 「送你了？」 「算是吧……」 夏镜生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了。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唐乐又低头看了一眼那箱子，突然涌起了强烈的讲述欲｀望，甚至觉得不说憋得慌。 「是我打工的店里认识的朋友。他不干了，东西又不带走，店长嫌放着碍手碍脚，就给我了。」 「哦。」夏镜生点了点头。 「你说，那么大一个人了，也不考虑一下别人是不是方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东西也不拿，是不是太孩子气了呀。」唐乐嘟囔。 夏镜生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唐乐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那个箱子：「我也不是很稀罕这个。」 「不稀罕这点东西，」夏镜生也低头看过去，「总不能是稀罕那个人吧。」 「……」 唐乐傻了一会，然后咬了一下嘴唇，小声答道：「呸。」 夏镜生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这人看来还挺让你讨厌的。」 唐乐没回话。 当然是不讨厌的。只是如今只要想到老王，看到这个箱子，就觉得十分难受罢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夏镜生又问道。 唐乐摇了摇头，没作答。 他放下了手里的饭盒，蹲在了化妆箱边上：「我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打开箱子，里面稍微显得有些凌乱。 那不是老王干的。他大概是有些强迫症，虽然每次化妆时从箱子里取东西放东西都十分随意，但事后总是会重新整理一遍，把所有东西都码的整整齐齐。 最后一次，其实是唐乐整理的。毕竟那天老王把工具随手一丢就走了，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夏镜生坐在一边低头看着打开的箱子，轻声说了一句：「好乱。」 唐乐拿起一个小盒子，对着夏镜生晃了晃：「你猜这是什么？」 那是修容粉，用来上阴影的。唐乐第一次看到老王用刷子沾着这深咖色的粉末往自己脸上刷时大惊失色，以为自己会被画成一个黑人。 夏镜生只是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都不猜，」唐乐撇了下嘴，「没意思。」 夏镜生笑笑，也蹲到了他身旁：「你知道这些都是做什么用的？」 「那肯定啊，」唐乐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这个东西，扫在这儿会让人的脸看起来比较立体。」 「哦，」夏镜生点了点头，低头伸手在箱子里挑挑拣拣，最终拿起了一支白色包装的膏体，「这是什么？」 「……「 唐乐不知道，这东西老王没给他用过。 但为了挽回形象，他开始信口胡诌：「这是……粉底吧，粉底膏！」 「是吗？」夏镜生说着拧开了盖子，略微挤了一点在手背上。那膏体居然是乳白色的，还略微带点闪。 这什么玩意儿啊！唐乐彻底茫然。 「这个颜色当粉底，涂完脸都发光了吧。」夏镜生一副很疑惑的样子。 唐乐答不上来，干脆转移话题：「你动作好专业啊！」 「这可能就是天赋吧。」夏镜生说。 唐乐撇了下嘴，继续翻箱子。 夏镜生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神经病。」唐乐小声答道。 他说完没抬头，而他身边的人也一言不发。 「性格很差，嘴巴也坏，趣味很低级，」唐乐继续说道，「不讲道理，喜欢无理取闹，还有点暴力倾向。」
第91页 「那么糟糕？」 唐乐摇了摇头：「他……」 话没说完，突然卡住了。 他在箱子里发现了几个单独包装的小刷子。他认得那个，是唇刷，用来上口红的。 「……他还老是撒谎。」唐乐说。 「唐乐？」夏镜生的语气听起来带着些惊讶和焦急，「你怎么了？」 唐乐没吭声。 他把唇刷丢回了箱子，把头埋进了膝盖里，然后用力吸了吸鼻子。 有一只手温柔地在他头顶上揉了揉。 「这个人讨厌到让你想哭的程度么？」 唐乐没抬头，开口时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谁说我讨厌他啊。」 夏镜生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搂紧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抱住了。 「不哭了不哭了，」他在唐乐脸上亲了亲，「你这样，不怕我吃醋么？」 唐乐愣了一下，接着赶紧用力吸了吸鼻子。 自己方才的举动确实过分了，可不知为何，夏镜生的反应让他全然起不了任何危机感。他的直觉告诉他，夏镜生完全没有吃醋的意思。 「那个人那么糟糕，你都不讨厌，」夏镜生想了想，「你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啊？」 唐乐用力摇头：「我才没有。」 「也是，」夏镜生想了想，「如果我这样对你，你肯定不喜欢了。」。 「我才不会！」唐乐强调，「你们本质都是一样的。」 他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 夏镜生眉头已经全皱在了一起：「哪里一样？」 唐乐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哪里一样了？」夏镜生看来真的耿耿于怀，又问了一次，「你告诉我。」 」呃……「 「你真的觉得我们很像？」 看来是他方才骂得太过，让夏镜生很难接受这个评价。 其实在脱口而出那句话以前，唐乐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这个问题。 可回过头来想想，确实是有些相似的。虽然没有老王那么直接，但夏镜生其实很喜欢暗搓搓调笑他，戏耍他，连总是捏他脸的习惯都差不太多，审美也很接近。 最大的区别可能只是在于，夏镜生还会试图掩饰一下。 但这话唐乐担心说了以后会遭受变本加厉暴风雨般的欺负，于是强行改变了一下表达方式。 「……很温柔的部分差不多呀。」他说。 夏镜生大多数时候对他很温柔，但喜欢时不时戏弄他一下。老王不一样，老王永远都在欺负他，但骨子里却是十分温柔的。 嘴不饶人，但什么都替他做，凡事都顺着他，把他宠到偶尔一次不合心意就完全顺不了气的程度。 唐乐眼眶一湿，眼泪又要啪嗒啪嗒往下落。 夏镜生为什么还不吃一下醋呢。一点点低气压也好，让他感受到危机压迫，那他就可以不要那么肆无忌惮的去想这个人的好了。 夏镜生表现的全然不介意，于是他就也觉得这样的感情是单纯毫无杂质的，可以理所当然说更多。 「对我很好的地方很像，在奇怪的地方容易害羞的部分也很像，」他说着说着鼻头更酸了，「肯定是因为和你太像了，我才总是这么想他。」 夏镜生的表情十分纠结，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他看着唐乐哭得湿哒哒的脸，却没有出言安抚的意思，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虽然没有察觉到危机，但唐乐又吸了一下鼻子以后还是为了以防万一小声补充了一句：「但我只喜欢你哦。」 夏镜生侧过头，然后笑了。 「你那么喜欢我，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生气啊？」他问。 他看起来一脸纠结，但心情并不是很坏的样子，于是唐乐胆子很肥：「那可不一定。」 「……」夏镜生低头看他。 「在你只喜欢我的前提下，做什么我都不生气。」唐乐说，」万一生气的话，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你说的，」夏镜生伸出手，「拉钩。」 唐乐此刻才终于开始疑心起来：「你做什么了？」 「先拉钩，」夏镜生用小指去勾他的手，「然后我就告诉你。」 唐乐满心疑惑，就这么被他勾着小指晃了两下，然后赶紧问道：「到底怎么啦？」 「我……」夏镜生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后突然指了指地上还打开着的化妆箱子，「刚才那支其实是高光。」 「啥？」 他的话题转变太快，唐乐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思路。 「液体高光，」夏镜生说，「和粉状的用法差不多。」 唐乐低头看了看箱子又抬头看了看夏镜生：「……你就是为了吐槽我？」 「……」夏镜生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十分夸张地嘆了口气，「真的不能指望你突然变聪明。」 「啊？」唐乐愈发莫名，「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么？」 「不算吧，」夏镜生深唿吸，「我……隐瞒了你一件事。」 他的语气严肃又诚恳，让唐乐一时间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有什么事是会让自己特别介意的呢？夏镜生最近每天不是和自己在一起，就是在和自己打电话发消息，黏煳得很，完全没有勾三搭四的机会才对。
第92页 忽略这一条，那能让唐乐揪心的，只剩绘画这一块了。 他非说自己根本不喜欢画画，又一副要和自己父母对着干的模样，不会是想休学吧？ 唐乐大惊失色，从他身上跳了起来，一把扶住了夏镜生的肩膀：「你三思啊！」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看清夏镜生的表情，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画室里所有灯瞬间全灭了。整个空间里仅剩下一点青白色的光亮，来自两人身后不远处，夏镜生的手机。 手机屏幕不断闪烁，提示有人正在拨打电话。 夏镜生摸索着拿起了手机。唐乐在手机的光亮中很清晰地看见了他瞬间皱紧的眉头。 片刻后，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看起来全然没有接听的意思。 「是不是停电了？」他问。 「你不接吗？」唐乐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一串电话号码，没有姓名，理论上这是陌生来电。 但若是普通的陌生来电，不想接直接摁掉就可以了。 说话间手机暗了下去。 「不想接，」夏镜生说完又拿起了手机打开了电筒模式，四下看了一圈，「这点怎么停得这么不是时候……」 也不知道宿舍有没有被波及。唐乐想了想，说道：「不然我们先收拾一下出去吧？」 夏镜生点头表示同意。 他蹲着收拾，唐乐替他拿手机照明。才弄到一半，突然又有电话打了进来，还是方才那串号码。 「又来了，」唐乐把屏幕转给他看，「你要不要接一下？」 夏镜生轻轻啧了一声，接过了手机，按下了通话：「餵？」 「你这手机要了有什么用？」那头传来一个严肃的男声，语气带着强烈的不满，「有事找你根本找不到。」 唐乐分辨出那是谁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难怪他不接。只是没想到夏镜生孩子气到连他父亲的信息都没存。但就算这样也能一眼认出来，可见这样的举动只是毫无意义的消极抵抗罢了。 「什么事儿啊？」夏镜生问话的态度实在不咋地。 他在回答的同时站了起来，往旁边走了几句。距离稍远后，唐乐便听不清那边究竟在说些什么了。而且没有了光线，他也看不清夏镜生此刻的表情。 唐乐有些担心，偷偷摸摸往他的方向挪了半步。 紧接着就听到了夏镜生充满不耐烦的声音：「你都听说了还问我做什么？我上次就说了，你信过我吗？」 看来，朱静学姐的风波还是传到了夏镜生父亲的耳朵里。到了这个地步，他总该相信自己儿子是清白的了吧。 但夏镜生又开口时说的话却让人十分郁闷：「我怎么知道他上次为什么那么说？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对年纪能当自己孙女的小姑娘做这种事呢。你问我不如去问他本人。」 看来这老古板脑子还是转不过弯。 「我要怎么联合她作假，这事情假的了吗？」夏镜生语气已是十分不悦，「你怀疑我也就算了，你这样对人家女孩子有没有一点起码的尊重？」 他这话一说，夏老立刻不吭声了。 唐乐竖着耳朵，听见电话那一头沉默了许久以后才又开口说了点什么。 夏镜生听后语气变得特别无奈：「我没有打架，我和谁打呀？」 这又是什么谣言？唐乐皱着眉还在疑惑，夏镜生又开口。 「那是你儿媳妇咬的。」 唐乐立刻跳起来对着夏镜生就是一脚。 这种事为什么要告诉你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在一片黑暗中张牙舞爪疯狂比口型，奈何夏镜生全然不理会，继续说道：「我怎么处对象你是不是还要搬个板凳坐在旁边监督？」 他在说话的同时伸手把扑过来的唐乐拨到了一边。 唐乐生气，抓着他那只手咬了一口。 他用的力气不大，但多少应该还是有些痛的。夏镜生抽了口气，继续讲电话。 「反正事情就这样，你爱信不信，我也没指望你能帮忙。」 片刻后，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再开口时突然笑了。 「我没买到票，大概不回来了，」他说话的同时用胳膊把还在蹦跶的唐乐圈住按在了胸口，「你们自己过吧。」 那之后，他切断通话关闭电源一气呵成。 「你……」唐乐觉得他这操作有点不太合适，「会不会有点……」 「早就想这么干了，」夏镜生说，「好爽。」 等收拾完毕出了画室，附近果然一片漆黑，连路灯都是暗的。 唐乐这才想起来看一看班级群，才发现老师方才已经发了通知，说是配电间出了点问题导致校内局部地区停电，正在抢修，不影响宿舍区域请大家放心。 两人宿舍不同路，夏镜生说路上太黑怕唐乐一个人走会摔死，强行要送他。 趁着只有月光，稍远一些便看不分明，两人干脆手牵着手走。 「学长，」唐乐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 「嗯？」夏镜生侧过头看他。 他的表情看起来心情似是十分愉快。 「你平时和叔叔说话原来都是这种态度啊？」他问。 夏镜生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以前一直想，但不太敢，」他说话的同时似是自嘲般笑了笑，「但突然发现，在他面前好像再乖再听话也没什么用。」
第93页 「呃……」 「其实还挺有趣的，」他说，「我刚才语气那么差，他一开始特别生气，可说到后来反而比以往对我的态度要好上不少。」 唐乐回忆了一下。虽然听不太清，但夏镜生在挂电话之前，那一头的语气似乎确实缓和了些许。 「你知道么，我小时候其实一个特别讨人嫌的小孩，」夏镜生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三天两头被老师告状，被其他长辈告状，被附近邻居告状。」 唐乐觉得有点难以想像：「然后就被揍啦？」 夏镜生摇了摇头：「他们从来没打过我。」 「那么好！」唐乐羡慕极了。 唐乐小时候每次大闹天宫，被他老妈逮住都是一顿竹笋烤肉，屡试不爽。 「他们把我关在厕所里面壁，让我好好想想自己做错了哪儿，然后告诉他们，」夏镜生说，「说的不到位不许出来，不能吃饭。」 唐乐没有经歷过这样的惩罚，但觉得听起来还挺科学，比棍棒教育好多了。 「我刚开始学画画的时候，大概才到现在膝盖这么高吧，」夏镜生伸手比划了一下，「一开始学的是国画，我爸亲自教我的。但他这人根本没耐心，也没教过那么小的孩子。有些点大一点的孩子或者成年人应该很快就能领会，可我那时候完全听不懂。我做的不好，他就生气，他一生气，我就哭，我哭了，他就让我去厕所罚站。等到问我哪里不对的时候，我根本答不上来。」 「……」 「我那时候完全就不想学，只想和其他小孩儿一起出去玩，」夏镜生说话的同时笑着嘆了口气，「我在家里握着个毛笔被老头教训，楼下都是其他小孩子在嬉笑打闹，难受的要命，还不能顶嘴。」 听起来简直没有童年，唐乐心疼极了。 「我在他面前努力装乖宝宝，等到了幼儿园里就赶紧放飞自我，结果每天都被老师告状。到了家又要罚站。我那时候突发奇想，趁他不在家，在我每天罚站那块地方的瓷砖上画了幅画，自己觉得还挺美的，以为他看到了会夸我。」 「……然后呢？」 「他让我擦干净，然后继续罚站。」夏镜生苦笑，「我那时候还没想明白，他永远也不可能夸我。」 「……」 「我不知道他在用什么标准要求我，」夏镜生摇了摇头，又说道，「不止画画，别的地方也是。别的小孩玩闹起来大声喧譁，他和我说这样是没规矩，不可以学。他眼中的规矩特别多，顶撞大人不行，和同龄人吵架不行，大吵大嚷不行，凡事要谦让，要有礼貌，与人说话不能失礼数……其实听起来都挺对的是吧？「 「嗯……」唐乐点了点头，然后说，「但有些事，也是小孩子的天性吧。」 「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特别怕他们告状。我和同学打架，对方立刻会威胁我『再这样我告诉你爸爸』。我立刻就怂了呀，」夏镜生说话的时候还是在笑，「要是真的去说，那我完了。晚上站在厕所没饭吃，还要昧着良心说自己不应该对待同学不友好，好惨的。」 唐乐说不出话。 这样的家庭教育方式，或许真的不如他妈的竹笋烤肉。 至少每次打得他哇哇乱哭以后，他妈又总是会心疼不已，然后为了弥补对他格外大方。时间久了，唐乐也长了心眼。等他妈一抬手，还没沾着皮肤他就往地上一躺开始大哭，弄得所有人哭笑不得。 「所以时间久了，我说什么做什么之前都得习惯性想一想，这样合不合适，符不符合我爸所谓的那些规矩，」夏镜生笑着摇了摇头，「就算他们现在再也不能罚我，但习惯养成了，真的很难改。」 「他们还是把你教育成了一个很优秀的人，」唐乐停下脚步，「但是，你不开心。所以我也觉得不开心。」 「我现在很开心呀，」夏镜生看着他，「说不定我所有的运气都攒下来，就是为了遇见你呢？」 四周太过昏暗，但隔他的眼镜，还是能看清他那双眯起的眼睛。 他的表情，语气，以及此刻散发出的温柔气息，似乎都在印证着他放才说的那句话。 唐乐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赶紧笑着亲他。 这个点的校园并不算十分冷清。 方才一路走来，也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曾与他们擦肩而过。只是隔了一段距离后，面目便全都看不分明了。 如今唐乐闭着眼睛，隐约间似乎也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间或还能听到窃窃私语。 但他现在不在乎。 刚才听夏镜生提到那些童年往事时他还胸口堵得慌，但当夏镜生笑着说自己现在很开心时，他又立刻也跟着一起高兴起来了。 他在那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 能和你在一起我才是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幸运。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性格里那些小恶劣，我一点也不讨厌，甚至觉得十分可爱。现在在这里没有人能再逼着你压抑自己，你可以在我面前说任何想说的话，做任何想做的事。 我真的好喜欢你。 想说的太多，此刻喋喋不休多破坏气氛，不如一切心情都用亲吻传递。 不需要太多技巧，也无关欲｀望，只有最纯粹的欢喜。 头顶突然隐约有电流音响起。紧接着，有暖黄的光线透过眼睑，让人下意识微微一颤。
第94页 唐乐睁开了眼睛，然后在路灯的光芒下与夏镜生相视而笑。 回到寝室以后，他才想起把化妆箱落在了画室里。 他给夏镜生打电话，结果提示已经关机。这个人对手机的依赖程度太低了，方才关机以后居然至今都没打开，实在是让唐乐苦笑不得。 不过本来也只是想找着这个藉口和他说几句话而已。毕竟化妆箱又没长腿，第二天去拿也是一样。 才刚想放下手机，突然收到了微信消息。 是夏镜生的母亲发来的，又是一段长长的语音。 「小唐，你现在方不方便呀？你知道夏镜生现在在哪里吗，我和我先生给他打电话都打不通，有点担心。你今天见过他吗？」 唐乐顿时一阵头痛。 纠结了一会儿，他开始替当事人瞎掰起来。 ——阿姨你好，学长的手机好像没电了，晚点回寝室应该就能打通了 过了一会儿，对面回復了一条语音。 「那就好。对了，小唐啊，你知不知道他今年假期是什么安排呀？」 平白接了这难题，唐乐十分为难。苦思冥想，最终还是决定装傻。 ——不太清楚，他没有和我说过。 谁知对面立刻抛来了一个重磅炸弹。 「听口音我们应该是老乡吧，阿姨和叔叔想邀请你过年的时候来我们家玩，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呀。」 唐乐一瞬间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不是他们曲线救国的策略。 这可太让人为难了，不方便拒绝，又不可能答应，完全是一道送命题。 他捧着手机生死抉择，还没来得及回復，对面新的语音又发了过来。 「阿姨还想和你好好聊聊呢，小唐你喜欢吃什么菜呀，阿姨帮你做。」 唐乐差点就答应了。 好在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悬崖勒马。 纠结过后，他给了一个相对合理的答覆。 ——我要先问问家里的安排才行。 为了防止对面立刻提出「不如两家见个面」这种奇葩要求，他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我爸妈好像打算趁年假一家三口一起出去旅游呢。 发送完毕，唐乐简直想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终于成功生还后，他决定还是去夏镜生那儿老实交代一下。 和他母亲有联繫这件事再瞒下去受苦的完全是自己。而且唐乐现在有种迷之自信，觉得就算告诉了夏镜生，他也不会因此和自己不开心。 不知道他今晚还会不会开机，唐乐干脆在微信上给他留了言，简单讲了讲来龙去脉，让他看到了有空再回復。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以后在我面前完全可以有话直说哦」。 第二天上午才收到了回復。 夏镜生回了他六个点和一个「喷了」的表情包。接着又问他，你醒了没，可以接电话吗？ 唐乐把电话拨回去，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我的天哪，他们怎么事儿那么多一套一套的，」他说话的同时背景音里还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我妈烧菜可难吃了你别信她的。」 唐乐觉得他的重点完全错了，十有八九是还没睡醒。 「你还没起床呀？」他问。 「嗯，刚醒，」夏镜生打了个哈欠，然后又说道，「我起不来，你亲我一下吧。」 唐乐脸立刻就红了。 宿舍里还有人，让他对着空气亲电话，太羞耻了。 偷偷摸摸躲进卫生间后，他才扭扭捏捏对着那头「mua」了一下，接着想起了什么。 「你们宿舍的人已经都回去了吗？」 「没啊，」夏镜生说，「都在呢。」 「……现在也在宿舍？」 「嗯，」夏镜生不解，「怎么啦？」 那你就说这种话！ 唐乐不敢追问了，生怕听到一些诸如「他们还知道你特别饥渴」之类可怕的发言。 「让你不要理她，你居然还偷偷瞒着我和她聊天，」夏镜生又说道，「你这是不是自讨苦吃？」 唐乐撇了撇嘴，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事？」 对面瞬间沉默了。 「还真的有？」唐乐紧张起来了，「什么事？」 「……你已经忘了吗，我昨天本来想和你说的，」夏镜生像是在苦笑，「电话里不太郑重，下次见面说吧。」 唐乐想了想，握着电话点了下头：「那好吧。不过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实交代。」 「怎么？」夏镜生不解。 「我刚才微信上和你说了吧，以后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老实告诉我。你能做到吗？」 「……大概吧，」夏镜生想了想，「等我把那件事告诉你，以后应该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前提。 不过问了估计也不会得到答案，唐乐决定继续自己这边的话题：「那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觉得我很低能？」 夏镜生又沉默了。 过了半天，他才开口：「我觉得你特别可爱。」 唐乐坚定立场拒绝糖衣炮弹：「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超可爱，特别萌，性格好，长得也好看，嘴还甜，」夏镜生说，「我是说，说话好听，尝起来也甜。」 「……」
第95页 唐乐觉得自己立场正在严重动摇。 「来再亲一下，我起床吃饭了。」夏镜生说。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唐乐嘀咕，「你妈说你给我的备註是……」 「她怎么连这都说啊，」夏镜生无奈极了，「他们就是非要坑死我才开心。」 「我低能吗？」唐乐问。 「你不亲我，我亲你一下好不好啊？」夏镜生说。 「……」唐乐纠结许久，然后说道，「……哦。」 再过一天正式展出就要开始，夏镜生负责修改的那副画也到了收尾的阶段。 唐乐在去画室围观时偷偷带上了那套夏镜生买的衣服，原本还想着能顺便画个简单的妆，然后趁着没人干一些嘿嘿嘿的事。结果到了以后大失所望。 前一天已经几乎没人的画室，居然变热闹了。 看来临时抱佛脚的傢伙真的不少，好些人都在那儿进行修整装裱之类的工作，来来回回甚至有些吵闹，而且气味浓重。 装备无用武之地，唐乐倍感凄凉。 夏镜生正在和几个好像是那副画的原作者说些什么，教他们怎么给画上光装裱。唐乐对此一窍不通，帮不上忙，怕会添乱，于是坐在一边安静玩手机。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女生坐到了他身边，主动同他开口搭起了话：「你最近每天都过来呀？」 唐乐愣了一下，然后沖她笑了一下：「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别人了呀？」 「没有的事，」那女生赶紧摆手，再次开口时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有个问题不太礼貌……」 「怎么？「 「你和他，」那女生伸手指了指正在忙活的夏镜生，「是什么关系呀？」 「……」唐乐一愣。 那女生脸有些红：「对不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朋友圈，给他看了一张照片：「我昨天晚上看到的，觉得和你们有点像。」 唐乐一看，顿时懵了。 那是他和夏镜生在路灯下接吻的画面。当时大概是灯光刚刚亮起，两人还未来得及分开，被人拍了个正着。不愧是美院学生出品，只看那画面构图，竟还有几分唯美。 看照片下的配字，拍照者应该是毫无恶意，只说在学校里看到两个帅哥公然亲吻觉得十分带感。 照片脸部虽然模煳，但唐乐背后那条细长的小马尾却是拍的清清楚楚。他今天还穿着和昨天同一件外套，当下实在无法辩解。 他脸憋得通红，夏镜生终于注意到了这儿的动静，走了过来。 「聊什么呢，能让你那么害羞？」他问。 唐乐面红耳赤，不知道要怎么同他交代。而身边的女生不知为何面对夏镜生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两人一起支支吾吾，夏镜生十分疑惑，在用眼神徵询了那女生的同意后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接着表情明显了有了变化。 「……拍的不错，」他把手机还给那女生，「是你朋友发的？」 「嗯，」那女生小幅度点了点头，「我昨天晚上看到的，觉得有点眼熟……要不我让她删了吧？」 「无所谓，」夏镜生笑着摆了摆手，然后问道，「能让她把原图发一份过来么，挺好看的，我想留个纪念。」 「……」 「……」 唐乐和那女生都懵了一会儿，后来还是那女生先有了反应。 「啊？哦……好吧我问问……」 等照片发送完毕，那女生走时还对他们笑了笑。 唐乐抱着头：「你在干嘛呀……「 夏镜生对着他晃了晃手机：「你要吗？我也发你一份？」 「……」唐乐十分绝望，然后点了点头，「要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夏镜生随心所欲的一种表现形式。 唐乐忍不住有些自我质疑，总是这样顺着他会不会也不太好。受压迫那么多年养成的性格，一旦在他面前彻底放飞了，指不定能有多无法无天。但更让唐乐头痛的是，面对夏镜生这样后患无穷的操作，他还是一点也没法生气。 不止不生气，还觉得很有趣，隐约间甚至有点「我男朋友真是好潇洒好特别哦」的嘚瑟。 有生之年，他第一次正视了自己面对夏镜生时可怕的滤镜，心有余悸。 他偷偷给苏萌发消息。 ——怎么办，我没救了。我怀疑学长就算现在当街跳脱衣舞我都会觉得特别迷人。 五分钟后收到了苏萌的回覆。 ——不吃，滚！ 被如此明显的唾弃，唐乐并不气馁，继续单方面施加精神攻击。 ——给你看张照片，我觉得拍得很不错！ 他说着刚要发送，苏萌的消息已经回了过来。 ——不看，滚！ 等他不屈不挠选完照片，发过去居然看到了红色感嘆号。如此薄情寡义，唐乐十分悲痛。 不过这冷血的女人立刻又打了个电话过来。唐乐一接起还没来得及抱怨，对方却是语气十分严肃抢了白。 「你待会是不是要和你心爱的学长一起去展会现场布置？」她问。 「还不知道呢，」唐乐想了想，「可能会去？」 苏萌语气十分期待：「那就是也能帮上忙了？」 她和唐乐讲了一个有点刺激的计划。
第96页 朱静那件事学校里一直在拖。表面上说是暂时停了张教授的课，但在这期末时间，本来也没什么课了。之后处理意见一直不明朗，一副只盼着风波过去大事化小的架势。这之后马上就是假期了，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被拖到不了了之。 但私底下不满的学生也不少。 在最热血的年纪遇上了这样的不平，总免不了有人想拔刀相助。苏萌之前在女生中到处打听有没有其他受害者，似乎成了事件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标志。于是前些天有人联繫她，说想帮忙。 美院的学生搞抗议也弄得像行为艺术。 一群人赶制了一堆反映此类事件的作品，想偷偷加塞进展览，然后统一在作品指导老师那一栏里写上张教授的名字。 为了把这些作品都带进去，苏萌他们私下联繫了不少人。其中他们高中校友群里的人反馈最积极，有条件的都表示愿意帮忙偷渡。 唐乐听后下意识想满口答应，但话到了嘴边还是犹豫了一下。 要是他自己系的展区，他当然义不容辞。但这事儿绝对是违规操作，总要问一问当事人才能点头。 」放心吧，我觉得学长肯定愿意帮忙，」他对苏萌说，「我觉得他最近有点……」 唯恐天下不乱，越是折腾越是开心，一门心思想气死自己爹妈。 十分幼稚。 夏镜生果然答应了，还十分懊恼自己没有早点知道这个计划，不然就能凑个热闹一起画点什么。 把这消息反馈给苏萌后，唐乐被她拉进了一个群。群里的人正在紧锣密鼓布置，认领各自偷渡加塞的作品。 唐乐举手报导后，一位不认识的陌生群友私聊了他，自我介绍叫宋佑，表示现在就能把画替他送过来。 商量完毕后，唐乐在画室门口等了十多分钟，就有人背着画桶出现了。 那人和唐乐互看了几眼，犹豫许久还是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眼见唐乐当着他的面也摸出了手机，他的表情立刻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居然是朱静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前男友。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终于开口时气氛无比尴尬。 其实必要的交流也就这么几句。东西在这儿，谢谢同学你的帮忙，请务必小心。 因为之前那一出，两人此刻都浑身不自在，客气得要命，开口闭口全是礼貌用语，生怕一不小心对方会以为自己依旧心存芥蒂。 话说到一半，夏镜生出来了。 这一对上眼，气氛立刻又变了。 对唐乐，宋佑毕竟当初失手心怀愧疚。但看到夏镜生，却依旧是一肚子不爽。 「你来干嘛？」他问。 夏镜生一脸好笑地反问：「你来干嘛？」 唐乐心惊肉跳，只怕他们一言不合就武斗，赶紧替他俩分别解释。 他对着夏镜生指了指宋佑：「他是来送宣传画的，「说完又对着宋佑指了指夏镜生，」他帮你把宣传画带进去。「 宋佑还没做出反应，夏镜生似笑非笑用鼻音轻轻「呵」了一声。 这火药桶瞬间就燃了。 宋佑伸手就把刚拿出来的东西全塞了回去，转身就想走：「不麻烦你了，我找别人去。」 「你等等，」夏镜生往前一步挡了他的路，「你这是在替谁做决定呢？」 宋佑瞪他：「你为什么要帮她，你安的什么心？」 「一片好心啊，」夏镜生说，「这也要问？」 相比宋佑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他说话时倒是一直保持着微笑。但就算是唐乐，也觉得他这态度有那么点欠。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宋佑伸手就去推他，「你滚开。」 「这件事和很多人都没关系，」夏镜生伸手指了指他背后的画桶，「画这些的人和这件事有几个有关系的？」 宋佑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恶狠狠说了句：「反正不用你帮忙。」 夏镜生开口时语气嘲讽至极：「幼稚。」 站在一旁的唐乐在心中大声吶喊：学长你现在也很幼稚啊！！！ 幼稚鬼大战，唯一的旁观者不得不发挥一点主观能动性。 「那个……」他小心翼翼开口，「都是一些误会，就不要总是耿耿于怀了嘛。大家一起放下成见先关注正事，好不好呀？」 「你先让他和你道歉。」夏镜生说。 「啊？」唐乐惊讶，「为什么？」 「……」夏镜生愣了一下，接着一脸哭笑不得，「你伤疤好了就全忘了呀？」 「那件事是我不对，」宋佑臭着一张脸，「我对不起他我承认，但你他妈装什么孙子？」 「我装你ye……」 夏镜生话还没说完，唐乐跳起来死命捂住了他的嘴。 「没事我接受你的道歉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 他觉得自己汗都快下来了。 夏镜生今天简直像是吃错了药。几个月前那出闹剧的现场，他被宋佑拽着领子时态度都比现在温和有礼。当初那个版本的夏镜生若是放在如今，肯定已经温柔又大度的主动同宋佑握手言和了。 生怕这样的小学生斗嘴升级成肉搏，他急迫之下赶紧继续憋词。 「你们好好说话千万别动手啊，万一又闹大了学校发现这个计划可就完了！」 宋佑闻言当场深唿吸了三次，然后移开了视线，一言不发。
第97页 夏镜生拨开了唐乐的手，然后问道：「你到底是记恨我上次揍你，还是怀疑我对朱静有想法？」 「你他妈个小人堂堂正正打我会怕你？」宋佑吼完，扭过了头，「你没想法为什么总是帮她？」 夏镜生若有所思，然后伸手指了指一旁依旧精神高度紧张的唐乐：「看见这个人了没有。」 突然被点名，唐乐下意识一个立正。 「我又没瞎？」宋佑白了他一眼。 夏镜生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揽着唐乐的腰把他搂进了怀里，当着宋佑的面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小男朋友。」 「……」 「……」 在场另外两个人都僵硬了。 宋佑离开时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唐乐比他更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很希望全世界都知道？」 「有一点吧，」夏镜生想了想，「给你添麻烦了？」 唐乐红着脸摇了摇头：「我就是怕……你那么有名，万一传开了，我们那个美术史的老教授认识我爸……」 「啊，」夏镜生愣了一下，「抱歉我没想到这一层。」 「不是，」唐乐抬手捂住了脸，「他们，那个……」 「怎么？」 「昨天晚上阿姨邀请我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假期没安排，要不要干脆来我家过年？」唐乐捂着脸说。 夏镜生迟疑了一下：「会不会不太方便？」 「应该不会吧，」唐乐放下了手，抬头看他，「我爸妈认识你的。」 唐乐的父母会知道夏镜生，当然是通过唐乐。 从他小时候去参加兴趣班开始，回家就时不时要提两句了。 夏镜生小哥哥好厉害的，他画画好棒呀，我也想像他那么厉害。说多了，唐乐的父母一度以为夏镜生小朋友和自家儿子很熟悉。 等弄明白这是唐乐在变相追星，他中学都快毕业了。 当时他和父母在学校选择上产生了巨大分歧。唐乐一心想考美校，和夏镜生上同一所高中。而他的父母在此之前只把绘画当做他的兴趣爱好，认为还是老老实实考个普通高中更靠谱。 他妈为了打消他的积极性，十分难得的欣赏了一下他那时的绘画作品，然后吹毛求疵打击了一番，言下之意是他异想天开。最终他们约法三章，让唐乐试着去考一次，如果失败，以后再也不许动这样的心思。 她当时这么说，十有八九是查过了这所学校入学考试的难度，觉得唐乐基本没戏。 不过等唐乐一番发愤图强真的通过以后，他妈又立刻改变了态度。和邻居同事聊起来，都是「啊呀这个学校很难考的，我们乐乐其实以前都随便学学，没想到居然给他进了」，言辞间满是骄傲。之后甚至为了庆祝还给他摆了两桌酒请亲戚朋友吃了一顿。 席间老唐喝多了，醉醺醺拍他的肩膀说，不愧是我儿子，有志者事竟成。 唐乐有些不好意思，表示主要是偶像的力量驱使他不断努力，才有今天的成果。 但是他母亲立刻问，是不是你经常挂在嘴里那个姓夏的小伙子呀？你那么崇拜他，你们以后在一个学校里，你抓紧机会和人家交个朋友嘛。 唐乐当时十分扭捏，觉得自己一个路人甲，偶像如此光芒万丈，自己只配提鞋，交什么朋友呢。 「胡说八道，」他妈当场赏了他暴栗，「我儿子啥都好，有什么不配的。」 没想到几年过去，不止交上了朋友，还变成了男朋友。 要是真的能过年带回去，他父母不知会作何感想。 夏镜生觉得这样好像过于唐突，让他先问问自己父母的意见再说。 唐乐想了想，决定晚上再问。现在先把精力放在眼前的正事儿上。 正事儿之一，是陪夏镜生一起去布展。正事儿之二，就是他们私下的那个计划了。 会场里很是热闹，来来往往大件小件，相比之下绘画作品算是十分不占地方了。 唐乐一路细心留意，居然发现了好几处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作品下面贴着指导老师张教授的标籤。 标籤上附有二维码，扫描后可以可以看到事件的来龙去脉。 期间还发现了一出犯案现场。几个女生偷偷摸摸把展示架上几件作品挪得更紧凑了一些，然后在角落里又摆出了一件。唐乐发现时其中一个正在贴指导老师的标籤，对视后唐乐赶紧指了指自己背后的画桶，于是彼此会心一笑。 参与的人数比唐乐想像中还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制如此大量且形式各异的作品，动员的至少也有上百人，且横跨了院里的各个系。俗话说法不责众，那么多人数，到时候就算学校想处理也很难下手。唐乐到底还是有些私心，怕夏镜生因此再受什么牵连。 夏镜生本人倒是全然不以为意，和几个同学一起商量了一阵后便招唿他赶紧过去把背上的东西拿出来。 按照宋佑的说法，这幅画不需要画框，甚至不需要展平，用两个夹子夹着画布挂在那儿就行，作者想要表达的就是那种随风飘摇的破碎感。 等挂上以后，和一旁都装裱完美的作品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众人一合计，干脆把这块画布挂在了他们展区入口处，当作一块门帘。这样来来往往进出的人必然会看见，又足够自然。
第98页 期间夏镜生他们的老师来过一次，看见后皱着眉头嘆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切布置完毕，唐乐在微信群里打了卡后，发现并不是所有人行动都那么顺利。 有些人被自己的指导老师抓了现行，不得不撤掉了作品。好在暂时没有人上报给学校，大方向有惊无险。 出了展馆后，唐乐还是十分兴奋，有一种干了件大事的自我满足感。 「你那几个同学真好说话，这么帮忙，」他对夏镜生说，「是不是说明你人缘特别好？」 「……我觉得你有点厉害。「夏镜生说。 「嗯？」唐乐不明所以，「我怎么啦？」 「什么事最后都能归纳总结成我的优点，」夏镜生笑道，「才思敏捷。」 唐乐一时间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在夸自己，想了想，答道：「我看到的你真的就是那么好呀。" 「哦，」夏镜生这一声应得特别意味深长，「那你刚才干嘛捂着我的嘴不让我说话？」 「……」 「说一套做一套，」夏镜生嘆气，「伤透了我的心。」 唐乐刚想解释，话到了嘴边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你又想耍我。」 夏镜生微微侧过头看了看他，唇边勾起的弧度其含义不言自喻。 「你有没有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唐乐问他。 「听过，但你想要拿着个举例子我有点难代入，」夏镜生说着伸手摸了把他的脑袋，「你只能出演小羊羔。」 「……」 完全说不过他，唐乐决定还是干脆切换话题。 「我觉得那个宋佑看起来就很四肢发达，你居然能打赢他好厉害啊！」 夏镜生听完就笑了：「你没听见他骂我小人么？我揍他的时候老师保安都在，我一脚下去他们赶紧冲过来把我们拉开，他想还手已经来不及了。」 唐乐想像了一下，觉得画面似乎还有点喜感。 估计当时在场所有人都想不到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态度温和的人会突然动手吧。 也难怪宋佑会气成这样。 「你说，朱静学姐和他会不会和好啊？」唐乐笑过以后又问道，「他那么热心忙前忙后，肯定是还喜欢学姐的。」 他当初那么闹腾，也无非是以为自己被背叛了。虽然弄得满城风雨，但那张帖子里他却是从头到尾没有提过朱静的名字。就和他当街殴打张教授一样，一时冲动，不考虑后果。 人有点傻，但心是真诚的。 「谁知道呢，」夏镜生说，「我现在更关心过年的时候是不是真得去见老丈人。」 「……」唐乐脸一红，「我也没有逼着你跟我去呀，但要把你一个人留在学校，我捨不得。」 「你爸妈不会觉得很奇怪么？」夏镜生说，「普通哪有带同学回去过年的。」 「其实……其实……」唐乐小声嘟囔了几声后，才鼓起勇气说道，「我妈看到过我写给你的情书。」 「情什么？」夏镜生有些惊讶，「什么书？」 「我放在衣服口袋里，她洗衣服的时候翻到的，」唐乐面红耳赤，「然后她翻了我抽屉把一整打都找出来了。所以，那个……」 「等一下，」夏镜生问道，「还有一打？我怎么一封都没看到过？」 「我写着自我欣赏不行么！」唐乐有点后悔说出来了，「反正，他们知道我喜欢你。」 这下轮到夏镜生不知所措了：「那我要是跟你回去岂不是更尴尬？会不会被打出来？」 「不会啊……」唐乐摇头，「我考上c大的时候我妈还劝我来和你认识一下。」 一开始当然是被骂过甚至揍过的。那段时间的唐乐惨得特别委屈。毕竟正常人出柜被家人不理解也就算了，他这情况可就有点冤枉了。 挨骂，挨揍，又被拉着秉烛夜谈，接着再挨骂。唐乐无数次对着他爸妈解释，说我对学长只是最单纯的崇拜之情，没有那个意思，你们不要牵强附会。 然后他就被逼着亲口念信里那些最羞耻的段落，然后解释这些话哪里纯洁哪里还是崇拜。 因为唐乐表现得过于冥顽不灵，他妈甚至一度还和他对着流眼泪，自我检讨小时候不该图有趣就总是给他穿裙子。 但时间久了，他们终于发现自家儿子怂的很，根本连和人搭话都提不起勇气，逐渐也就随他去了。这期间他妈也不知是经歷了怎样的心态变化，夏镜生这三个字从一开始让她提到就满面愁容逐渐成为了她用来鄙视自己儿子的利器之一。 厕所镜子上的牙膏沫肯定都是你喷的，还不承认，难怪那个夏镜生不喜欢你。鞋子脱得一个正一个反也不知道放放好，难怪那个夏镜生不喜欢你。下去买东西连顺便丢个垃圾都不知道，你这辈子也别想让那个夏镜生认识你了。 唐乐十分莫名其妙，但也只能缩着脖子老实挨骂。 他后来坚持要考c大美院，他妈问他，是不是又是为了那个夏镜生。 唐乐没敢吭声。 然后他妈说，考不上以后就老老实实别再惦记着人家了。要真让你狗屎运考上了，那就去和人家说说话吧，别等人又毕业了还留着遗憾。你怂成这样像个变态似的，我想想就丢人。 唐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自己父母一点也不理解他。 那种因为崇拜一个人所以想要变得更加优秀，并且为之努力的心情，明明是光明正大且积极向上的。因为喜欢一个人而收穫一个更好的自己，一点也不龌龊卑微。
第99页 但当他真的鼓起勇气和夏镜生搭上了话以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自以为是单纯的崇拜，变质起来比光速还快。 上了大学以后他父亲很少主动联络他，一般会日常给他发消息打电话的只有他妈。 她倒也不太提夏镜生这个名字了，只是偶尔会问，大学里有没有处对象啊？ 唐乐一直回答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一直到前阵子，终于犹犹豫豫鼓起勇气答道，有啊。 他妈说，你先告诉我，男的女的。收到回復后，她发了个不知道从哪儿存来的趴地大哭的表情包，接着又说，你长大了，自个儿要好好的，知道么？ 唐乐没把这些都告诉夏镜生，他觉得没必要。 「反正，他们都知道我喜欢你。」他说，「我带你回去，还能吓他们一跳。」 夏镜生沉默许久，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着说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回到寝室后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有个朋友过年的时候不方便回家，能不能在他们家待几天。 他妈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很快像是领悟了什么，开口时语气十分嫌弃：「啊呀，其实我和你爸也不是很想见。」 「……」 这回答让唐乐骑虎难下。 好在还没等他憋出点劝说台词，那边又说道：「算了算了，来就来吧。你去问问，他都爱吃些什么？我们好先准备起来。」 唐乐鼻头一酸，感情突然爆发，说话时甚至有些哽咽：「妈你真好。」 可惜他妈一点也不领情，一开口气氛全无：「你干嘛？又没钱了？你怎么像个碎钞机一样？难怪那个夏镜生不喜欢你。」 第二天的展会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c大美院的期末展览口碑一直不错，又不收费。除了自己学校的学生，每年都有许多美术爱好者和把这儿当做目标的考生前来参观。 开展几个小时以后，那个活动二维码已经被人扫了上千次，后台访问量还在持续增加。从客流量看，这样的点击率显然是有参观者把二维码进行了二次分享。 学校反应还算迅速，当天中午就已经派人把所有加塞作品都清理了个干净。但因为涉及到的专业和学生实在太多，估计也不太会有下一步的行动了。 会场里唯一和夏镜生有关的作品唐乐这些天已经欣赏了无数次，所以当天没去现场，而是拉着夏镜生一起去买了回家的车票。 排队的时候无聊，他和夏镜生一起刷了会儿那个行动的微信群了解情况。 里面同步了一阵即时消息后，群主表示本次活动已经达到效果，为了防止有人把成员名单暴露给学校知道，这群就此解散。 等群散了后，又有之前加了好友的小伙伴过来提醒他为了预防万一记得改一下头像和暱称。 虽然不知道这番操作是否有效，但这样类似谍报工作的行动还是让唐乐觉得十分刺激。 把自己的微信头像换成了豆丁以后，他给夏镜生也发了一张豆丁的美照，逼着他一起换上，和自己凑成一对。 夏镜生表现得十分勉强：「我看到猫，就会有一种很痒的感觉。」 「它那么可爱，你不喜欢吗？」唐乐低落。 不过在他说话的同时，夏镜生已经把头像换上了。 「倒不是喜不喜欢它的问题……」夏镜生说，「算了，看在你比较可爱的份上我委屈一下吧。」 两个人头像都变成了豆丁瞪着大眼睛卖萌的可爱模样，一个头朝左歪一个头朝右歪一看就是一对，唐乐心里美得很。 他趁机偷偷瞄了几眼夏镜生的微信界面，自己的对话框果然被置顶了，备註写的是「乐乐」。 唐乐当场就脸红了。 明明被父母长辈从小叫到大早该习惯了，但被夏镜生这么称唿，还是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只是他虽然微信上这么备註了，现实中却是一次都没亲口叫过。 有点想听。虽然肯定会害羞，但还是想听。 「学长，你把我的备註改过了呀？」他故意问道。 夏镜生好像意会错了，以为他要旧事重提兴师问罪，赶紧给自己开脱：「之前那个都是很早以前写的了，一直忘记改罢了。」 他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又试图补救：「不对，不是很早以前，就是……呃……」 他支支吾吾，听得唐乐满心疑惑。 「很早以前？」 能是多早呢？自己喝多了抱着他疯狂表白那次吗？夏镜生当天好心带他去了旅馆，然后立刻就把他的微信备註改成了低能？ 太打击人了吧！ 「求求你别瞎想了，」夏镜生的表情看起来很无奈，「等买完了票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我原原本本和你说，好不好？」 他看起来很是郑重的样子，于是唐乐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虽然让他不要乱想，但联繫到夏镜生之前也说过有事瞒着他，唐乐的脑瓜转得根本停不下来。 能想到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见他站在队伍里神情凝重一言不发，夏镜生只能一直搓他的脸试图打断他的思路。等终于顺利买到票，唐乐觉得自己脸都胖了一圈，整个人被搓得七荤八素。 他们老家离这里很近，火车全程不到一个小时，许多线路沿途都会经过，不强求连座的话票还挺好买的。就算是热恋期，也没黏到这么点时间都捨不得分开的地步。最终两人买的票座位分别在同一个车厢的一头一尾，发车时间是两天后的下午。
第100页 回程的路上唐乐给家里打电话报备了一下。 他老妈在电话里突然又变得絮叨了起来，一会儿问他带回来的朋友到底爱吃什么有没有忌口，接着又问对方多大年纪是不是同学老家在哪儿人是什么脾气，一副要刨根问底调查户口的架势。 夏镜生本人还在边上，唐乐答得十分不自在。 「你好烦啊，」他侧着身避开夏镜生，对着电话抱怨，「人家就住几天，你要问那么多做什么啦！」 「啊呀，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他老妈继续问道，「长得好不好看？个子多高？有没有照片？」 「没有！」唐乐果断拒绝，「不说啦我先挂了！」 等他摁断了通话回头看向夏镜生，发现这傢伙笑得还挺高兴。 「你可以发照片啊，我长得也没有很见不得人吧？」他说。 「……」 「你是不是没有啊，」夏镜生想了想，「我给你发一张证件照吧。」 他说着就从兜里拿出了手机，发现屏幕正在闪动。 给他打电话的是他舍友，问能不能帮个忙回寝室拿个东西到会展现场。 夏镜生用口型询问了一下唐乐的意见，问他介不介意。 唐乐当然不介意。能有机会参观一下夏镜生的寝室，他求之不得。 那人要夏镜生帮他找一罐消光漆。会场里的展示架上没有玻璃罩，总有那么些手贱的人会忍不住去摸上一摸。消光漆这东西不怎么经碰，大半天过去，他舍友作品的有些地方居然开始反光了。 「这是对我创作的一种巨大破坏！」电话那头那焦虑又严肃的声音听得唐乐有些想要发笑，「再不抢救一下我真的要窒息了！」 「你这朋友真有意思，」唐乐说，「像那种电视里会出现的有点神经质的艺术家。」 「他就是。」夏镜生无奈地嘆了口气，「你待会进我们宿舍也别被吓到。」 唐乐满怀憧憬与期待，以为大艺术家会对寝室进行什么高雅改造。 一路屁颠屁颠跟去，等终于到了以后才一推开门，唐乐瞬间就被震惊和失落两种情绪冲击得说不出话来。 寝室里左右各一张双层床两个书桌，一边干净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另一边像是刚遭受过原子弹轰炸。就算用冰火两重天，也不足以形容眼前这画面的扭曲。 眼见夏镜生走向垃圾堆，唐乐大惊失色。 「这是你的铺位？」他问。 夏镜生伸手指了指另一边：「那是我的。」 他说完就开始在垃圾堆里翻找了起来，看表情显然十分无奈。 而他指的那一边，整洁到根本不像是大学男生宿舍该有的画面。唐乐暗暗松了口气。趁夏镜生还在忙着帮人找东西，他偷偷观察起了夏镜生的书桌。 书桌上左边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右侧有个简易书架，书架上放着许多唐乐一看名字就觉得头晕的书籍。什么《无限的清单》、《丑的歷史》、《艺术的力量》、《美的沉思》，唐乐随手拿了一本翻开感受了一下，觉得自己和夏镜生的精神世界距离顿时拉开了几个光年。 「你平时就看这个？」他问。 夏镜生回头看了一眼：「老师让买的，摆着两年了至今没看完。」 「吓我一跳。」唐乐小声说道。 不过看这书页，也确实不像是时常被翻动的样子。他还想再看几眼，背后突然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 唐乐赶紧回头，只见满地狼藉。 唐乐赶紧回头，只见满地狼藉。 「我的天，」夏镜生单手插着腰站在那儿，「这危险建筑亏他堆得起来。」 「要我帮忙么？」唐乐问话的同时想走过去，抬起了腿才意识到没地方落脚。 杂物堆坍塌后寝室的平衡终于被打破，轰炸面积如今高达三分之二，仅剩的一小片净土岌岌可危。 夏镜生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拎起了一件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的t恤，嘆了口气，接着一松手，那破烂衣服便又原地落了下去。 「你先坐会儿吧。」他说着拿出了手机，开始给那位舍友打电话。 唐乐无所事事，又去近距离围观了一下夏镜生躺了三年的床铺。要不是本人就站在一边讲电话还表情十分不悦，他甚至有冲动在上面躺一躺。 有了这个念头后，唐乐小心思又开始跳动起来。 这儿没别人，可以锁门，还有床！忽略那刚刚崩塌的垃圾堆，简直完美，最适合干一些偷鸡摸狗少儿不宜的事情了。 唐乐在这儿心猿意马，可惜夏镜生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 他皱着眉拿着电话用一根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棒状物体在倒塌的垃圾堆里翻来找去，看过去竟有几分凄凉。 唐乐不甘寂寞，连着凳子铲开了地上的垃圾挪到了他的身后，抬手用两根手指比了个小人轻轻点在他腰上然后沿着背嵴一路往上走。 夏镜生反应比他想像中还大。 「别闹别闹，」他拿着电话左躲右闪，「我在忙呢。」 眼见唐乐一副可怜兮兮遭受冷落的模样，他无奈地嘆了口气，伸手捂住了电话弯下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乖乖的，待会陪你。」 委屈巴巴答应以后，唐乐又看着他翻了五分钟多钟，才终于从角落里弄出一个白色的手持大小液压罐。
第101页 「你见过这种人吗？」夏镜生拿着罐子一脸难以置信，「居然有人把消光漆放在床上？」 「我们现在送过去？」唐乐问。 「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吧，」夏镜生说，「我一个人跑过去快一些，回来以后和你说点事。」 唐乐闻言脑子里又冒起了五颜六色的泡泡，赶紧点头答应，然后问道：「你介意我在你床上躺一会儿么？」 夏镜生笑道：「你随意。」 他一走，唐乐赶紧脱了鞋和外套滚上了床，左右来回翻了几次身后还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在枕头上蹭了几下，他隐隐约约觉得底下似乎有点东西。 掀开一看，是一本漫画。 虽然在一瞬间产生过「天哪原来学长也会偷偷躺在床上看小黄书」这样的惊嘆，但看清封面后，发现那只是一本普通的少年热血漫。 闲着也是闲着，唐乐拿着书躺了回去，决定亲自鑑赏一下夏镜生的品味。 才刚一翻开，就被掉出来的书籤砸到了脸。 唐乐一只手翻漫画另一只手在自己脸边来回摸索，好一会儿才把书籤找了回来。 漫画不是从头开始的，一上来就打得天昏地暗，看起来很精彩但剧情不明所以。唐乐翻了几页，有几分兴趣，想要打个电话问问夏镜生第一本在哪儿。 才刚坐起身想把书籤插回去，唐乐突然呆住了。 方才一直没留意，此时才发现这被夏镜生当做书籤的东西看起来有多熟悉。 那是一张名片大小、被人用塑封膜小心封住的卡片。卡片上一面印着masked girls的logo宣传语和联繫电话，另一面是一个用水笔画的q版小人。 那小人长着菜刀眼，一头长直发，戴着大口罩，还穿着水手服。 唐乐认得这个。 这是他几个月前送给老王的东西。 唐乐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这张经过塑封保存良好的卡片，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东西有什么理由会出现在这里呢？ 老王其实是夏镜生的舍友，而自己躺错了床？又或者他们两个人干脆是认识的，老王把这个卡片送给了夏镜生？有没有可能是老王把这东西随手丢了又被夏镜生捡到发现签着唐乐的名字于是带了回来？ 无论哪一种，这两个人都没理由完全不告诉他一声呀。 唐乐越想越困惑，干脆下了床。他记得那天还画过另一张卡片 ，不如先找找会不会也在夏镜生这儿。 随意翻别人的东西总归不太好。唐乐不敢开抽屉，于是随手翻了翻桌上那些书本，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夏镜生实在太爱整理了，桌上床上，所有暴露在外的部分一眼看过去都没什么翻找价值。 唐乐站在原地皱着眉发了会儿呆，把视线挪到了那台笔记本电脑上。 这么做不太厚道，但他现在实在太好奇了。偷偷在心里说了一声对不起后，他小心翼翼打开了盖子，接着发现电源原来没有关闭，只是处于休眠状态。 屏幕上一个跳出一个小小的用户头像，让他输入密码。 唐乐输入了夏镜生的生日，显示错误。又红着脸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居然开了。 还没来得及暗自窃喜一下，他就被夏镜生的桌面背景惊到了。 他的电脑桌面和他的书桌完全是两个极端，密密麻麻列满了图标。但唐乐还是瞬间认清了那张照片上人物的面容。因为夏镜生特地把挡在人脸前的图标全都挪到了边上。 唐乐在短暂的害羞过后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画面上那个对着镜头吐舌头扮鬼脸的女孩儿，不就是女装的自己么？如果记得没错，这张照片是他偷拍老王被逮住以后，屈辱受迫之下被逼着拍的。 他那天先不得不删光了偷拍的照片，又被抓着拍照，大喊这是不平等条约却被完美镇压，最终只能消极抵抗对着老王的手机镜头扮鬼脸。 这张照片他连自己都没有，却出现在了夏镜生的电脑里，为什么？就算两人真的认识，对老王而言夏镜生根本是情敌，怎么会分享这些呢？ 唐乐懵了好一阵，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那天偷偷留下的照片至今依旧储存在他的手机里。唐乐盯着看了一会儿后，用手指在上面隔空比划了一下。 这双眼睛，戴上眼镜会是什么模样？ 唐乐见过几次夏镜生摘掉眼镜的样子。 前几次是在旅馆。夏镜生困得不行，满脑子都是睡眠。唐乐虽然近距离看了，但不是灯光昏暗就是夏镜生闭着眼睛，所以从未发现端倪。 那之后的几次，唐乐虽然清楚看见了，却总是精神恍惚。只怪他对夏镜生的亲吻毫无抵抗力，每次都会立刻犯浑，脑瓜里被糟糕的东西塞了个满，再也没余裕想其他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潜意识中确实隐约是觉得有些怪异的。那张面孔在少了眼镜的装饰后气质变化十分明显，唐乐以往一直以为之所以会产生违和感只是因为有些陌生。 却从没想过，也有可能是因为熟悉。 仔细想想，他们相似的可能不止是这双眼睛。 虽然因为打扮不同带给人的观感差异巨大，但其实这两个人的身高体型也十分相似。巧合到这个地步，若非双生子实在难以解释。 但唐乐一直知道，夏镜生是他父母的独子。
第102页 这个假设太荒诞了，唐乐觉得难以置信。他在脑中拼命所搜着所有能推翻这个结论的论据。 老王脸上有伤，但夏镜生没有。 但他其实根本没见过老王摘下口罩是什么模样。 这傢伙那么会骗人，也许这一条也是假的。 但是不对呀，老王化妆技术一流，喜欢穿女装，夏镜生才没有这样。 不过这可能是因为，等夏镜生化了妆穿上女装以后以后，就变成老王了。 可是，老王说过自己不会画画。 但他说的话现在已经一个字都不值得信任了！ 老王嘴那么贱，说话刻薄，脸皮比城墙还厚，从来不讲道理。 夏镜生……夏镜生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 好像所有的论据统统站不住脚。 相反，因为这些而联想起的许多细节，都在给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做论证。 老王那天被豆丁踢飞了口罩，第二天他就在夏镜生下巴上看到了猫咪抓出的伤口。 前几天在翻老王的化妆箱时，夏镜生居然能认出他都不知道是什么用处的化妆品。 老王化妆总是只用刷子，就像在画画一样。 他们都喜欢自己穿短裙的模样。 还都爱欺负他。 唐乐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混乱了多久，宿舍门又被打开了。 「我回来啦，在干嘛呢？」夏镜生进来时还面带笑容，等看到唐乐面前那台打开的电脑时，整个人都顿住了。 唐乐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混乱了多久，宿舍门又被打开了。 「我回来啦，在干嘛呢？」夏镜生进来时还面带笑容，等看到唐乐面前那台打开的电脑时，整个人都顿住了。 「你听我说，」他十分明显地咽了口唾沫，「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这个人还想骗我。 唐乐盯着他的脸看的同时心中喃喃自语。他十分缓慢地走到了夏镜生面前，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摘下了他的眼镜。 夏镜生并没有反抗，甚至十分配合地微微低下了头。 以前隔着镜片，他怎么从来没有意识到呢。这个人的眼睛真的好看，双眼皮不宽不窄，眼角微微向上扬起，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其实，那个，我……」夏镜生在开口的同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别说话。」唐乐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挡住了他的下半截脸。 少了妆容，看起来多少还是有些区别。但事到如今，唐乐不可能再认不出来。 「你一直在耍我？「他说。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还要分别对他表白，然后玩消失，是在暗自欣赏他为此纠结难受的模样么？ 恶劣极了。 「不是，我……」夏镜生似乎是想要解释。 唐乐低下头，小声打断了他：「看我难过很开心么？」 「我想告诉你的，」夏镜生说，「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我们每天都见面，说那么多话，为什么可能会没机会？」唐乐越想越难受，「你是不是当我真的傻？「 「……」 夏镜生没吭声。 唐乐抬头看他：「你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 「我……」夏镜生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何嘆了口气，然后说道，「对不起。」 「大骗子，一句真话都没有，」唐乐把眼镜丢在了他的身上，「你就知道逗我开心，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会觉得受伤害的？」 夏镜生看起来是真的不怎么擅长安慰自己突然爆发的恋人，纠结许久还是只说得出三个字：「对不起。」 「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只会顺着你，一点脾气都没有？」唐乐把自己的鼻子都说酸了。 「我没有啊，」夏镜生赶紧说道，「我以前是怕你知道了会不喜欢，后来……」 唐乐打断了他：「那就是不相信我了？」 「那天在水族馆你说……」夏镜生说话到一半又咽了下去，「对不起，是我考虑的太少了。」 「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了，你是不是永远也不打算告诉我？」唐乐问道，」还故意非在我面前提，问我对老王什么看法，看我难过得要命还怕你不高兴的样子，你在想些什么？看我小心翼翼讨好你是不是很得意？」 「怎么会，」夏镜生苦笑，「我本来就打算要告诉你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 唐乐扭过头去：「你现在随便怎么说都可以了。」 「……」 夏镜生嘴张了半天，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 「你这是默认么？」唐乐问他。 「你要这么想那我也……」他话说到一半，在唐乐快要气哭前一秒顿了一下，接着像是努力把什么咽了回去，继续说道，「那我也只能……继续道歉了。」 可是道歉有什么用啊。 都说听其言不如观其行，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他一直在欺骗自己的事实。唐乐越想越胸闷，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全在被戏耍，无论如何都顺不下气。 「没有人会喜欢总是被人当傻子的。」唐乐说。 「呃……」夏镜生满脸纠结，欲言又止。 唐乐皱眉：「你想说什么就说啊！」 「其实我真的暗示过你很多次，」夏镜生说，「但你……」 「你什么意思？」唐乐看着他，「所以你觉得我低能，发现不了活该？」
第103页 夏镜生赶紧摇头：「我可没这么说！」 可他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唐乐气的头痛，暂时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了。 「我先回去了。」他想绕开夏镜生往外走。 夏镜生赶紧挡住了他：」别啊，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唐乐迟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他：「那你说。」 「……呃，」夏镜生纠结，「我……」 他看起来暂时还没能整理出任何有说服力的句子。 还说什么原本就打算要告诉他，看这模样根本是什么都没想过。 唐乐越想越来气，用力一把把他推开便又往外走去。 走了半步，就被夏镜生拉住了手。 「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夏镜生无奈极了，「这对我而言真的很难以启齿。」 唐乐被他拉着发了会儿呆，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问道：「你现在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讲道理？」 夏镜生很谨慎地摇了摇头：「怎么会呢。」 「不会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吧？」唐乐又问。 夏镜生再次摇头：「本来就是我不对，又怎么会觉得是你无理取闹呢？」 「那……」唐乐说话时有那么点点小紧张，「也不会想要和我分手吧？」 「你乱说什么呢，」夏镜生走到他跟前，笑得很讨好，「我怎么捨得呀？」 「真心的，不是骗人？」唐乐再次确认。 「当然啊，」夏镜生看着他的眼睛，「我怎么会想和你分手呢。」 「既然不会，那我凭什么不生气！」 唐乐冲着他喊完，抬腿往他小腿上用力踢了一脚，趁他吃痛蹲下`身子，立刻转身跑了。 夏镜生在那之后给他打了十多个电话，发了几十条消息。 电话唐乐都没接，但消息全看了。其中一半在道歉，内容不外乎是对自己长久以来的隐瞒表示歉意，发誓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事情，解释真的有想过要坦白但不知为何话题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跑偏他也很无奈。 发现这些消息全都石沉大海后，之后再发来的内容就开始逐渐变得奇怪起来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发现我有这样的爱好以后不喜欢我了。 ——始乱终弃 唐乐还是没憋住回了他。 ——我根本没有乱过！ 夏镜生立刻也回了过来。 ——今天我舍友都不回寝室，你可以趁机过来乱一下 唐乐不理他。 又过了一会儿，对面发来了一条语音。 「乐乐你在干什么呀？」 唐乐听完，耳朵都开始发烫了。 这个人太混蛋了。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叫的那么亲昵，语调还有些带笑。怎么听都不像是有在认真反省的样子。 唐乐决定再也不要回復他了。 可十分钟以后这个决心就被轻易打破了。 夏镜生反覆胡扯了一堆后突然又发了一条语音，问他：「那我还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家呀？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一次，语气可就可怜多了。 唐乐直觉他是装的，但又忍不住担心如果这也不理会让他产生不安，于是纠结片刻后还是回了条消息。 ——票都买了你当然要去啊。 夏镜生秒回。 ——不生气啦？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那么得寸进尺呢？唐乐再次无视了他。 又过了几分钟，夏镜生发来了一长段消息。 ——你看，你又不想和我分手，又不肯听我解释，又不愿意消气。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诉求到底是什么，好让我可以对症下药哄你开心呀？ 唐乐对着消息又觉得有些来气。 这气倒不是冲着夏镜生的，而是他发现，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诉求。 当然还是喜欢的，分手是万万不愿意的。但生气也是真的。他的性格一贯都有些逆来顺受，平时夏镜生再怎么调戏他开他玩笑，他都不会在意，但凡事都该有尺度。 如果一开始不说只是因为还不熟悉不方便让他知情，那后来他们都在一起了，到底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呢。 为什么要用另一个身份自我攻击之后又对他表白呢。如果没有那个亲吻，就算老王真的就此消失，他也远远不会像现在这样纠结。他背着罪恶感，对他的两个身份同时心怀歉疚，难过到掉眼泪。这时候夏镜生看在眼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是不是就像平日里故意欺负他那样，觉得十分有趣？ 可能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他的喜欢太多太多了，又把自己摆得太低，才让夏镜生有恃无恐。 唐乐越想越委屈，怕又收到他的消息会让自己再次丧失原则，于是干脆关了手机倒头就睡。 睡着以后做了个梦。 夏镜生和老王一起坐在masked girls的大厅里，悠闲地喝着茶吃着点心聊着天，其乐融融。而他们面前的桌上，一个巴掌大的自己来回跑动，不停地被两人用手指反覆拨弄跌来倒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最后他累极了抱着腿坐在桌上哭唧唧，还被那两个恶魔一样的傢伙戳脸戳肚皮戳屁股。 醒来以后唐乐都还觉得十分委屈，连打开手机以后收到的那一连串来自夏镜生的消息都没能让他重新感受到来自爱情的温暖。
第104页 夏镜生昨晚在他关了手机以后又自言自语了好一阵。 先是装了会儿可怜，接着又开始胡扯起来。一会儿说上次买的衣服还想再看他穿一次，一会儿又问咱爸抽不抽菸喝不喝酒咱妈爱吃什么水果。末了见他始终郎心如铁不作回应，便叮嘱他好好休息。最后的最后，他发了条语音，语气听起来十分无奈。 「求你啦，别再瞎想了。」 唐乐既庆幸又后悔。 要是没关机，他可能在夏镜生最初卖惨的时候就忍不住搭理他了。还好没有，从他后面的表现来看，绝对是装出来的。 但他最后那句话的语气，还是让唐乐心疼了。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呢。这傢伙性格糟糕到了骨子里，但一直以来无论是作为老王还是夏镜生，也都是认认真真在宠着他的。要不是他收藏了那张涂鸦卡片，还用自己的生日做开机密码，根本不会暴露身份。 唐乐纠结是否该停止这样单方面的闹别扭，但又还是有那么点不甘心。 两个小人在他脑海中打成一团，始终没得出个结论。唐乐做不出决定，躺在床上胡乱翻了会儿朋友圈，发现朱静在昨天深夜发了一篇长文。 原来她之前压根不知道昨天的这场行动。她在长文里感谢了那些可能素未谋面但却帮助她支持她的好心人，说自己已经重新获得了面对这一切的勇气，也不再为受害者的身份感到羞耻。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她都不后悔。虽然曾经遭受痛苦，但她也收穫了许多温暖。 文末她重点感谢了几个人。虽然都没有直接点名，但唐乐大致能猜出都在说谁。 那个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听她倾诉并且不问缘由伸出援手还让她十分愧疚的一定是指夏镜生。那个长时间里始终没有放弃一直试图与她沟通让她能鼓足勇气踏出第一步的人应该说的就是唐乐自己。那些知道了事情始末后主动安慰她帮助她的人里一定有苏萌。 最后的最后，她说，还要感谢那个对她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明明是我没保护好你」的人。如果可以，希望自己未来的人生中一直有他存在。 想像宋佑那个大老粗一本正经说情话的模样，让唐乐忍不住对着手机笑出了声。 他们又能重归于好，真是太好了。 唐乐给朱静点了个贊，然后回覆：祝幸福！ 然后他发现点赞的共同好友里，有一个头像特别眼熟，显然和他的头像是同一只猫。唐乐下意识点进了夏镜生的页面，看到他昨天半夜居然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然后他发现点赞的共同好友里，有一个头像特别眼熟，显然和他的头像是同一只猫。唐乐下意识点进了夏镜生的页面，看到他昨天半夜居然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内容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个穿着水手领连衣裙的女孩儿手里拿着棉花糖，正仰起脑袋看向面前巨大的水族箱。 光线有些偏暗，角落有不少噪点，也看不清人物的面容。但摄影师构图技巧却是一流的，整个画面美得像个童话故事。 就是下面配的那行字有点破坏气氛：分享一个小可爱。 因为有过不良前科，唐乐一开始还怀疑这人又定向发送，直到看见下面一长串的点赞和聊天记录。 苏萌来过，评论了三个字：啧啧啧。 夏镜生回復了一个呲牙笑的表情。 木子的出现让唐乐瞬间产生了强烈的错乱感。他打了三个问号，夏镜生也回了他三个问号。 还有一个校友群的同学发了个流口水的表情，高唿腿玩年。 夏镜生回了他三次。 「滚！」 「羡慕吗？」 「我媳妇儿。」 之后除了若干个恭喜脱团的，一个惊讶他到这个点居然还醒着的，还有一个校友群里印象中与夏镜生同班的学长，说的话让唐乐觉得细思恐极。 「你终于还是忍不住秀到朋友圈来了啊……」 唐乐又好气又好笑，点开了夏镜生的对话框，开始输入：你什么时候拍的呀！ 才刚要按下发送，突然惊觉不妙。 这傢伙套路太多，自己差点就中计了！ 赶紧删掉文字退出界面后，唐乐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脑海中的两个小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分出了胜负。 他决定，如果今天夏镜生主动来找他，那他就不折腾了。 至少，要给他一个机会，两个人坐下好好聊一聊。他想问问夏镜生，到底为什么会不愿意坦白，做出每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也许听完就不气了。 毕竟这个人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再奇奇怪怪莫名其妙让人哭笑不得，他好像都还是会觉得喜欢的。 结果夏镜生自己弃权了。 这个让唐乐感嘆「居然也会熬夜」的人大概是因为睡眠不足彻底透支，一直到当天下午才给他发来了一条早安的消息。接着又诉苦说，因为展出的事被教授喊去谈话了，真是惨兮兮。 他说的不清不楚，明显是故意想勾`引唐乐去问。 唐乐差点就没忍住，但很快又想到了曲线救国的道路。苏萌肯定认识许多参与活动的人，应该会有消息才对。 一问之下，果然如此。 学校被他们这一波操作搞得措手不及，十分头痛。虽然面对压力和逐渐扩大的舆论不得不严肃处理，但另一方面对这样的活动本身必然不满。
第105页 不知道牵头人抓不到典型，于是他们干脆在每个参与的系里找个几个学生代表过去谈话，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问出点名单，有点逼供的意思。 唐乐听完，难免忧心忡忡。他觉得夏镜生是肯定不会出卖任何人的，哪怕他唯一知道的名单只有宋佑。而夏镜生本人连那个活动群都没加过，能被叫去说明颇受器重，估计也不会有大碍。 他担心的是苏萌。 她应该算是牵头人之一了，万一被哪个混蛋供出来，那可怎么办。 苏萌本人倒是比他心大许多：「无所谓啦，我才大一，就算背个处分还有三年时间够我撤销呢。但这件事，我可是能吹一辈子的。」 唐乐敬她是个女中豪杰，但依旧没法安心，终于还是忍不住给夏镜生发了消息。 「我很担心苏萌，你去了以后能不能帮忙探一下口风？」 夏镜生很快回了个电话。 「你可算理我了，」他的声音明显在笑，「快说句话我听听。」 「……我认真和你说事呢！」唐乐皱眉。 「我也在认真和你说事啊，」夏镜生说，「距离上次听到你的声音已经过去将近二十个小时了，我想得头都痛了。」 「……」 「好啦，现在听过了，」夏镜生继续说道，「放心吧，我会留意的。明天下午的火车，我们几点在哪儿见面？」 唐乐提心弔胆了一个下午，最后所有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 被叫去的学生不少，院内领导像开会一样给大家念了会儿经讲了一通大道理后意识到那么多人并不方便个别同学打小报告，于是又安排辅导老师私下谈话。 结果学生们还都挺配合，不少老师却有了意见。 夏镜生给唐乐发消息说，有个挺有资歷的老教授当面对副院长表达不满，絮絮叨叨说了将近二十多分钟，先是反对学校对学生的个性打压，接着强调自己的学生都是好娃，之后又教育院领导要懂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的道理。年纪大了人难免啰嗦，他说起话来唠唠叨叨不断重复，听得人头都犯晕。 其他老师也有不少帮腔的。 毕竟谁都不想惹事，万一被供出的学生是自家的，多少也有监管不力的连带责任。有些学生年轻气盛心一横觉得大不了来个处分我不怕，但老师担忧的可就多了。担心岗位考评，担心职称考评，担心薪水奖金，谁乐意帮学校整这些。其实艺术作品多少能从风格推断作者，有些人早就认出了自己的学生，正暗自着急，眼见有前辈出声，赶紧跟着附和。 最终这一出闹剧不了了之。 唐乐在听后松了口气。 但这之后，他所期待的事情也没发生。 夏镜生被放出来以后根本没来找他，只是发了几条消息，叮嘱他别忘记准备好行李，那边天气预报有可能下雨包里记得放伞，下雨还会降温最好带条围巾，明天还要奔波今天晚上早点睡觉好好休息。 唐乐一条都没回。 他有点不高兴。说了那么多，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可他们昨天才第一次吵了架，自己还在闹别扭，离得那么近却连过来见他一面都懒，这哪像是在乎的样子啊。 回忆一下，好像以前也几乎都是自己主动过去找他的。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难怪得不到重视，太惨了。 唐乐郁闷不已，夏镜生似乎浑然不觉，依旧时不时会给他发个消息。一直到晚上，他又发来了一条和昨天深夜内容差不多的语音。 「乖哈，别老是瞎想好不好？」 发完没多久补了条文字。 ——真的，你想的永远都不在点上，害人害己 唐乐生气。 这个人，怎么又嘲讽上了呢？看来是根本没打算跟他和好了！ 第二天在约定的地点见到夏镜生后，唐乐才发现好像真的错怪他了。 「……这什么啊？」他指着夏镜生提在手上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问道。 「酒啊，」夏镜生说，「这个不管爱不爱喝酒的人都能试试，每天一小杯对身体好。」 「你带这个干吗？」唐乐十分茫然。 「我总不能空着手去你家吧，」夏镜生笑道，「这是给叔叔的，我包里还有条围巾，给阿姨的。等下了车再去买点水果就齐全了。」 唐乐懵了一会儿，问道：「你昨天去买的？」 「还买了点吃的，」夏镜生对着他晃了晃手里的另一个袋子，「可以路上吃，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先拿着。」 「没必要呀……」唐乐心情十分复杂，「你人去就行了，讲究这些做什么。」 夏镜生看了看他，嘆了口气：「那么大个孩子了，还傻乎乎的。」 「……」 「走吧，」夏镜生一副懒得和他解释的模样，「手里东西少的人去打车。」 唐乐有点后悔当初买的票是分开的了。 本来一个多小时时间两个人坐在一起，以他对夏镜生的抵抗力就算再怎么憋着估计也被哄顺毛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有点骑虎难下。 想给夏镜生一个好好解释的机会，但这两天来偏偏天时地利人和始终哪个都不占。这样下去，他们要怎么顺理成章的和好呢？他心里着急，但夏镜生看起来却是一副十分悠闲的模样。唐乐开始后悔那天因为一时的担忧问他会不会想分手了。暴露了自己的底线后这傢伙彻底有恃无恐，老神在在，认错态度一点也不端正。
第106页 但看在他对来自己家的事如此上心，唐乐心里那个两天前充得鼓鼓囊囊的小气球早就已经四处漏风，眼看就要彻底瘪了。 可能夏镜生性格真的就那么差，耍起人来完全不知道分寸。但他对自己的感情，应该也是真的。 想赶紧和好。想像以前那样绕着他转悠。想主动和他说话。想亲亲他。想闭着眼睛胡乱吹捧他。想对着他傻笑。 再这样下去自己也像是在接受惩罚一样了，唐乐觉得快憋坏了。 下了车后，唐乐主动在车外等他汇合，然后边走边干巴巴搭起了话。 「没有下雨嘛，」他小声嘟囔，「多背把伞好重。」 夏镜生居然头都没回，默不作声自顾自往前走，全不理会。 唐乐只当自己声音太轻，于是不得不十分尴尬地重复了一次：「天气预报不准，没有下雨嘛。」 「啊？」夏镜生如梦初醒，回头看了他一眼后点了点头，「哦。」 「……」 话题就这么被终结了。 唐乐憋着股气，强行续命：「好像比学校那儿还热一点呢。」 结果夏镜生居然又没搭理他。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唐乐被晾得莫名其妙，外加原本心里就还别扭着，也不乐意再强求了。 夏镜生一路都在神游，直到跟着唐乐进了小区，来到了楼下，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等一下，」从下了火车就显得很不自然的夏镜生提着东西深唿吸了一口，「我缓缓。」 唐乐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我紧张。」他说。 他说完后，把两只手提着的东西都归到了一起，空出一只来握住了唐乐的手。 那手指，果然是冰凉冰凉的。 唐乐觉得自己心里有个角落突然抽了一下。 「……我爸妈很好相处的，」他也回握住了夏镜生的手，「一点也不吓人。」 夏镜生沖他十分僵硬得笑了笑，接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呀，完了。我想着下车要去买水果的。」 「那就算了吧？」唐乐说。 「不行，」夏镜生把手抽了出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说完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转身，跑了。 留下唐乐站在原地守着大包小包，哭笑不得。 蹲在自家楼下，看着面前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发了会儿呆，手机响了。 是他老妈。 「你们现在人在哪儿呢？」 唐乐无奈：「路上呢，就快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那楼下蹲着的那个是谁啊？」 「……」 唐乐尴尬地抬起头，和他那正从窗口往外探着头的老妈对视了。 他妈表情和语气都忧心忡忡：「怎么就你一个人呢？你那朋友呢？地上那么多都是什么东西？你脑袋后面怎么还多了个那么长的小辫儿？」 「那个……你就当没看到好不好呀，」唐乐讪笑，「不然我怕他待会儿尴尬。」 等夏镜生提着水果气喘吁吁跑回来，全然不知道等在原地的唐乐刚因为他被自家老妈数落了一通。 看看，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那么懂事呢，你可得多学着点知不知道？ 类似的话他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但唯独这一次有点想表示贊同。他就是很好的呀，懂礼貌，讨人喜欢，贼优秀了，还有很多优点你们以后慢慢都会发现的。 但唐乐自己为难自己，硬憋着没说。 还没正式和好呢，不能随便夸他。 唐乐别别扭扭递了张纸巾给他擦汗，然后和他一起提着大包小包上了楼。 按下门铃的时候夏镜生闭着眼睛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传染得唐乐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一开门说话都变得结巴了。 「我回回回回回来了。」 气氛十分奇怪。 唐乐坐在客厅角落里，双手抱着胸，看着桌边三个人热络地聊着天，觉得有点不爽。 自己一回家就出糗，可害他紧张的夏镜生本人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方才慌慌张张的影子。他笑容满面，从进门起开口闭口叔叔阿姨叫得亲热无比，吹捧起来一套一套的。 夏镜生戴着眼镜时外表看起来文质彬彬，本就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感。外加礼数周到，举止得体，很能讨长辈欢心。 对于儿子找了个男朋友，做父母的就算已经想开了，真见着人了也难免心里有芥蒂。但这孩子浑身上下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连长相都远高于期望值，还是使唐乐的父母心中宽慰了不少。 等客套完毕，夏镜生坐下后主动做了个自我介绍，唐乐肉眼可见自己父母的态度又有了变化。 其实他之前没说，就是想故意吓吓他们。 看吧，那个夏镜生，现在可喜欢我了，你们服不服。 唐乐多年来把自己的男神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他父母早就已经被洗脑，默认了自家儿子的偶像一等一的优秀，乃是人中龙凤。万万没想到唐乐念叨了那么多年，居然还真能把人骗到手，顿时觉得有些高攀，连他的性别都不好意思太过介意了。 夏镜生本人对这些内情一无所知，面对原本还客套得有些僵硬的唐乐父母突如其来的热情还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他最擅长装乖仔，很快就掩饰住了那点莫名和慌乱，哄得两位长辈笑容满面。
第107页 坐在一边安静围观的唐乐抖着腿心中冷笑。 呵，我当初也是这么被骗的。 晚上吃过了饭，夏镜生又抢着去洗碗。 在家一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唐乐拍着肚皮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开开心心玩着手机，他老妈进来就是一顿数落。 「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多好一个孩子，怎么就看上你这个臭小子了？」 唐乐那么久没回家，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家庭的温暖，就遭遇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心中十分委屈。 但他底气很足。 「他就是看上我了，」唐乐说话的时候脸还有点烧，「怎么着吧！」 他妈一脸狐疑，走到他床边，问道：「这人不会是你花钱雇来的吧？」 「我有病吗！」唐乐哭笑不得，「图什么呀？」 「那他就是被你抓住了什么把柄？」 「妈！」唐乐无奈极了，「你就这么看不上自己儿子吗？」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老是甩他眼色，他还都顺着你，」他妈在床沿坐了下来，「就你以前崇拜他那样子，真在一起了能那么出息？还不像条小哈巴狗一样围着人家转悠？」 所谓知子莫若母，不过如此了。 唐乐心虚且汗颜，但仗着夏镜生听不见嘴还是很硬：「那他就是这么喜欢我呗。」 「哎，」他老妈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这孩子人是挺好，可惜不是个姑娘，要不然我和你爸做梦都要笑醒了。」 眼见唐乐瞬间哑火垂下了视线一声不吭，她又说道：「我们都认了，念叨两句都不行了？」 唐乐抬头，沖她呲牙一笑：「反正再念也没用啦。」 他刚才突然不吭声，并不是被自家老妈的话伤害到了，而是突然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之前发现老王就是夏镜生时光顾着生气了，完全忘记了重点。很久以前他就曾幻想过如果夏镜生是个女孩子会是怎样的大美女，并且心嚮往之。 现在，也许梦想有机会照进现实了。 夏镜生下半张脸长得也不粗犷，甚至鼻子嘴唇都很细緻，下巴更不像自称的那样方。他女装时若是摘下口罩，得有多好看呀。 唐乐脑补了一下，顿时有些荡漾，甚至想跑去厨房找正在努力好好表现的夏镜生提出申请。刚跳下了床，才想起他们还没和好。 吵架这件事怎么这么烦呀，以后再也不想吵架了。 还在兀自苦恼，有人轻轻敲了敲他的房门。 这个家里的成员进他屋子从来不会敲门，会那么有礼貌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唐乐？」门外果然响起了夏镜生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唐乐还在琢磨要用什么态度回话，房门突然被啪一下推了个笔直。门外除了夏镜生，还有正握着门把手的唐乐他爸。 「你就直接进去嘛，」老唐笑着手一伸，「和这小子客气什么呀？」 关了门后，明显在忍着笑的夏镜生长长地舒了口气，走到了唐乐面前，张开了手臂。 「抱一下？」他问。 这让唐乐如何回答。 要是以往，他早就主动跳到夏镜生身上了。但现在，面子多少有点挂不住。可要拒绝，也不愿意。 好在还没等他纠结完，夏镜生见他站在原地并不躲闪，便直接收拢了手臂把他揽进了怀里。 「累死了，」他把头搁在唐乐的肩膀上，小声说道，「紧张的要命，神经都快崩断了。」 「……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啊。」唐乐说着也抬起了手，小心翼翼放到了他的背后。 「真的？那我应该表现得还不错吧？」夏镜生说完，略略往后退了一点，看着他笑着问道，「有没有什么奖励？」 亲我呀，你快亲我呀。 唐乐抿着嘴看着他，在心里小声吶喊。 然后面前的人就真的听见了。 或许是顾忌门外还有家长，他只是俯过身来轻轻在唐乐的嘴唇上碰了碰便立刻退了回去。 但憋了两天的唐乐已经在心底瞬间开满了花。 「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他又重新把唐乐搂进了怀里，「你不理我，我晚上觉都睡不着。我以前从来没失眠过。」 唐乐突然有点想笑。 夏镜生说这话，他是信的。之前两次亲眼见证他如何到点立刻昏迷，睡眠质量可见一斑。 「笑啦？」夏镜生偷偷侧过头打量他，「那就是不生气了？」 「……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唐乐说。 夏镜生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小声笑了起来。 「亲一下就会原谅我，原来是真的呀。」 「……」 唐乐红着脸在心里偷偷想着，那你早干什么去了呀。 气氛正好，最适合互诉衷肠说点小情话再撒个娇。 唐乐心心念念要夏镜生老实交代作案动机，可惜自家父母不配合。才没过多久就在外面吆喝着让他们出去吃水果。 唐乐想把果盘端进房间关上门吃，夏镜生居然不配合，主动跑去外面同他父母又聊上了。 哪有那么多话能和他们说呀。唐乐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十分憋屈。 原本还巴望着能等他晚上到点昏迷之前躺在一起聊几句话，没想到他父母昨天特地把已经变成了杂物间的客房重新腾了出来。
第108页 「你们不嫌烦吗！」唐乐觉得全世界都在坑他，「我床那么大他和我一起睡不就好啦。」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沉默了，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过年嘛，我们正好打扫一下，」老唐清了清嗓子，「小夏来做客，能睡得舒舒服服干嘛要和你挤。你睡相又不好。」 「……我才没有，」唐乐小声嘟囔，「不信你问他。我睡相不好吗？我那几次有吵到你吗？」 这话再度冷场了。 夏镜生抬起一只手扶住了额头，然后十分勉强地说道：「没有没有，你还没过来我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半点都没察觉你在。」 他说完低下头，拿出手机在桌底下摆弄了一会儿。片刻后，唐乐收到了一条消息。 ——求你了，滚回房间去别说话了。 唐乐委屈。 但他很听话，端着切好的苹果哼哼唧唧回了房里，还顺道关上了门。等他气唿唿吃光了苹果，又把牙籤折成了一小段一小段堆在一起，夏镜生在外面敲门了。 敲完没等唐乐应声，他就自己开门走了进来。唐乐刚想出声抗议，他居然抢先抱怨了起来。 「你可太会说话了，」他坐到了唐乐面前，两只手一起捏他的脸，「有你这么坑人的么？」 唐乐想辩解，奈何脸被人来回揉搓，一开口发出的声音谁都听不懂。 夏镜生边听边笑：「你在说些什么玩意儿？」 他嘲笑的同时手还没放下，十分无耻。 「那是你爸妈，你可以随便，但我现在肯定不能啊，」他继续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歧义那么大，很容易让他们担心的。」 他说完松开了手，又颳了下唐乐的鼻子：「别再害我了成不成？」 唐乐撇了下嘴：「可我想和你一起睡。」 大概是嫌他难沟通，夏镜生没回话，只是满脸无奈地看着他。 「算了，」唐乐想了想，「反正那个房间的门锁是坏的。」 夏镜生愣了一下：「你想干嘛？」 唐乐沖他笑：「嘿嘿。」 「我的祖宗诶，」夏镜生痛苦，「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被你爸妈赶出去？」 「哪有，」唐乐笑，「我悄悄的，他们不知道。」 万万没想到他父母在整理房间的时候顺便把门锁修好了。 更让唐乐郁闷的是，他方才的犯罪宣言让夏镜生十分警醒，晚上果断上了锁。 唐乐半夜已经想好了台词，就打算蹑手蹑脚钻进他的被窝再告诉他「小美人你现在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没想到站在门外拧了半天发现进不去，只能隔着门疯狂发消息。他软硬皆施又是撒娇又是假装闹脾气。奈何夏镜生守身如玉意志坚定，装得比他还可怜。唐乐很快败下阵来，委屈巴巴滚回了自己的被窝。 躺下以后还是意难平，他给夏镜生发消息。 ——我生气了！你可别后悔！ 才刚按下发送没几秒，收到了来自夏镜生的通话申请。 「我们这样说说话，就当是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也轻，语调中带着浓浓的睏倦，听得唐乐也不由自主想跟着打哈欠。 「不一样，我想抱着你。」唐乐说。 夏镜生笑着答道：「抱个枕头也差不多。」 「差多了，」唐乐忍不住抱怨，「你对我越来越恶劣了。」 「那岂不是还不如枕头？」夏镜生回道。 「……」唐乐翻了个身，决定无视他方才的话，「你就不会想和我做点什么吗？」 夏镜生沉默了十多秒，一度让唐乐以为他已经又突然睡着了。 「餵？」他忍不住小声问道，「你还醒着么？」 手机里传来一阵嘆气声。 「真是个小傻子，」夏镜生说，「我都给你记着了。」 唐乐没听明白，但突然想起了他还欠着自己的那笔帐，于是说道：「我也记着呢，你上次说要解释，解释呢？」 「啊……」夏镜生那边一阵窸窸窣窣，像是用力蹭了下枕头，「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都给你两天时间了。」 「难以启齿的事情过再久也还是难以启齿呀，」夏镜生说，「你好不容易消了点气，万一我一不小心又说错话了怎么办？」 「那就是有会让我生气的内容了？」 「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突然才思敏捷，」夏镜生声音特别轻，「我只是怕我说了，你就没那么喜欢我了。」 「你难道真的是故意瞒着我想看我笑话，把我逗哭了觉得很有成就感？」 「……怎么可能呀，」夏镜生失笑，「我哪捨得，我白天的时候都只想看你笑。」 「白天？」唐乐不解，「那晚上呢？」 「晚上？」夏镜生好像又翻了个身，「晚上，比如现在……我确实还挺想看你哭的。」 在唐乐试图想明白这句话含义的过程中，夏镜生那边已经没声儿了。 语音还连接着，但贴紧了手机也只能听见隐约传来的匀称唿吸声。 唐乐没捨得吵他。今天一路奔波本就疲劳，他为了给自己的父母留个好印象精神也一刻都没放松过，一定累坏了。 「晚安，」唐乐对着手机小声说完，又红着脸补充道，「我喜欢你。」 他第二天早上是被自己老妈吵醒的。
第109页 「都快十一点了还不起来！」他妈边说话边掀他被子，「小夏都和你爸一起去买完菜回来了，你就只知道睡觉！快起来！」 唐乐缩成一团，摸索着找到手机把眼睛撑开一条缝儿瞄了眼，才九点零二分。 「我不，」他闭着眼抢被子，「我还没醒呢……」 等成功拽回被子把自己团团捲住滚进床角脸贴墙壁后，他听见了自家老妈转过头冲着另一个人抱怨的声音。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像什么样子。」 「那个，叔叔找你有事儿，」夏镜生的声音明显是在忍笑，「阿姨你过去看一下吧。」 「哎，」她应过后声音逐渐远离，「小夏你帮我把他叫起来哈。」 唐乐没睁眼。过了一会儿，他隐约听见了房门被轻轻合拢的声音。那之后有人小心翼翼挪了下凳子，接着房间里便恢復了安静。 唐乐往回滚了半圈，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夏镜生正坐在桌边单手撑着脑袋看他。 「早，」视线对上后，夏镜生十分愉悦地眯起了眼睛，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不再睡会儿啦？」 刚才是想的，现在不想了。 唐乐从被窝里钻出来，披了件外套后跳下了床，捧着他的脸吧唧了一口。 「早！」他笑嘻嘻说道。 夏镜生也沖他笑，还伸手指了指门外：「先去刷个牙吧。」 隐约觉得自己被嫌弃了的唐乐凑过去贴紧了他的脸，用鼻子哼了一声。 其实当初会想把夏镜生带回家，全然没有要让他正式见家长的意思。只是捨不得和他分开，又不希望他一个人孤零零过年，于是才拍脑瓜蹦出了这样念头。 实际真的带回家后，唐乐意识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就算不分开有什么用，根本不存在两人世界。起床以后他甚至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都变得有点儿多余了。 夏镜生上午坐在客厅沙发上陪着他妈一边择菜一边看电视，下午又和他爸下起了象棋。就他一个人始终无所事事，跑去凑热闹才开口说了两句话就被自己父母嫌烦。 等到了晚饭时间，郁闷了一天的唐乐偷偷脱了鞋用脚尖在桌底下戳夏镜生的腿。他从小腿肚一路戳到大腿根，看着夏镜生左躲右闪还要强撑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他父母说话，心中隐隐有种报復的快感。 等吃完了饭夏镜生又要抢着去洗碗，被唐乐的母亲拦住了。 「阿姨当你自己人，所以也不和你客气，」她说，「小夏啊，你平时在家也不怎么干活吧？你洗过的碗你叔叔还要再洗一遍，也没有很省事，还是直接让你叔叔洗吧。」 夏镜生千年难得红了一次脸，唐乐在旁边疯狂爆笑。 「那我和唐乐下去遛个弯吧，」夏镜生走到沙发边上，把瘫在上面捂着肚子抽抽的唐乐拎了起来，「他都一整天没出门了。」 唐乐下楼的时候还是笑个不停。 「你别介意啊，我妈就是这样的，」他脸都笑红了，「绝对不是对你有意见，她可喜欢你了。」 夏镜生走在他前面头也没回：「你小心看楼梯。」 唐乐脚步轻快跟在他身后：「你在家到底洗不洗碗？」 「你知道木子为什么专门僱人洗碗么？」夏镜生说，「因为我和小橙都不肯洗。」 「看看，平时偷懒，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吧。」唐乐在他后面蹦跶。 夏镜生没理他，出了楼径直往前走。 唐乐的危机天线开始发出警报。 「……你不会生气了吧？」他赶紧拉住夏镜生的手，「我开玩笑的。」 夏镜生反手也握住了他，同时缓下脚步左右看了看，然后拉着唐乐往小区深处一个灯光昏暗的胡同里快步走去。 「你干嘛呀？」唐乐被他拉着小跑，「真生气啦？」 走到尽头，有个小拐角。夏镜生一言不发，把唐乐拽了进去，然后按在了墙上。 唐乐茫茫然背贴着墙壁，看着夏镜生双手撑在他左右两侧居高临下看他的眼神，心中警铃大作。 「……我错了，」他信誓旦旦，「我保证，以后我们要是一起住的话碗我来洗！」 「谁和你说这个，」夏镜生有些好笑看着他，「你刚才胡闹什么呢？」 眼见唐乐一脸茫然还是拐不过弯来，他腾出一只手，搭在唐乐的腰上，然后一路往下挪到了他的大腿。 「这条腿管不住是吧？」他贴着唐乐的耳朵问道。 唐乐哆嗦了一下，想开口告诉他是另一条腿干的，没敢。 那手在他大腿上转了一圈，接着耳边传来了轻轻的嘆气声。 「还是裙子好。」夏镜生说。 若唐乐身上穿的是条短裙，那方被他沿着大腿外侧一路往上摸时就该被掀起大半了。 实际穿着居家系带运动裤的唐乐下意识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有种自己的大腿根变得凉飕飕的错觉。他想去按住那只还在他大腿根动来动去的手，指尖才刚碰到，就听见夏镜生在他耳边说道：「你乱动什么？」 明明是你在乱摸呀！唐乐着急。 他再傻现在也明白了夏镜生突然把他拉进这样的角落是想做些什么。如今这时间也算不得光天化日，可地点却是实实在在的幕天席地。 唐乐觉得有点接受不了：「万一有人过来看见了怎么办……」
第110页 「哦，」夏镜生说话的时候手又向上挪了点，从下摆探进了他的上衣，「你现在怕被看见了呀？」 「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唐乐察觉到那手正在慢慢往前挪，指尖一圈一圈缠上了他那条运动裤的繫绳，吓得不轻，「我就是……觉得好玩……」 「我现在也觉得挺好玩的。」夏镜生说。 唐乐抓住了他的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这次是真的！」 夏镜生看着他：「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样的。」 「谁年少无知的时候没做过几件傻事呢……」唐乐说话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们回去再搞这些好不？」 夏镜生突然笑了。他终于把手抽了回来，然后抬起唐乐的下巴：「你想和我搞哪些呀？」 他说话的时候凑得太近，嘴唇几乎与唐乐的贴在了一起。唐乐赶紧讨好地亲了亲他，可想要说些什么却完全没了机会。所有的话语全都被夏镜生的唇舌堵了回去，几秒种后便从唐乐的脑中被蒸发掉了。 明明该是一样的经验值，可唐乐每次都掌握不了主控权，亲着亲着脑子就开始犯浑，稀里煳涂只知道傻傻的迎合。 他伸手勾着夏镜生的背，甚至有点儿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直到腰间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唐乐一下清醒过来，接着赶紧伸手提裤子。他连那条带子是什么时候被抽开的都不知道。这裤子腰身宽大，没有松紧带，失去了这唯一的维繫自然直挺挺往下落。 「你干什么呀……」他觉得自己有些发不出声，「为什么非要在这儿……」 但夏镜生的声音却比他要来的更哑一些：「我从昨天忍你到现在了。」 「我……」唐乐话到一半，卡住了。 因为隔着两层布料，有个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大腿上。 「哦不对，我说错了，」夏镜生说，「是忍你到刚才。」 唐乐之前多少还心存侥倖。 以往夏镜生时常以老王的身份捉弄他，但每次都是点到即止的。只要他认错讨饶，便会见好就收。 他方才也有想过，夏镜生这一次会不会也只是想吓吓自己，想让自己长点教训。 但他现在知道了，这一次，这个人是认真的。 他们现在站着的拐角很浅，至多不过一米半，三面靠墙。虽然是道路的尽头，但距离最近的楼梯口也不过才几步远。 眼下正是普通人家饭后时间，小区里下楼散步的人三三两两，唐乐时不时就能听见脚步声和谈话声。若是有人在进出时张望一眼，极有可能会看见他们的人影。 唐乐慌得不行，往日与夏镜生独处时的满脑子邪念此刻全缩在角落不敢冒头，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家。 但这没用，他现在根本做不了主。 被夏镜生捉住了手后失去了最后一点依託的裤子伴随着他细小的挣扎不断往下滑，已经掉到了膝盖，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全露在了外面。眼看他下面只剩下最后那一点点布料能做遮掩，而夏镜生的手已经沿着后腰探了进去。 「我冷……」他装可怜。 夏镜生亲了亲他，然后说道：「别急呀。」 才不是在催你！ 眼见这招没用，他又说道：「你再不把手从我、我的……里拿出来……我会生气的。」 「生气了会怎么样，」夏镜生问，「要和我分手么？」 那当然是不会的。 唐乐吸了吸鼻子没吭声。 夏镜生轻轻笑了一声：「那我凭什么停下？」 这个人真的过分，居然在这种时候故意旧事重提意有所指调笑他。 可唐乐现在拿他没办法。 眼看大势已去，他无奈之下，为求速战速决只能主动退一步割地赔款。 「我真的不想在这里，」他说话的同时小心翼翼伸出手，隔着裤子按在了夏镜生那个从方才起就一直抵在他身上的部位，「要不……我帮你摸摸好不好……？」 唐乐一回家就赶紧冲进了浴室。 双腿之间黏黏煳煳的感觉太糟糕了。他怀疑夏镜生方才在最后故意往他的大腿根蹭就是为了把所有东西全擦他身上。他们下楼的时候没带纸巾，两个人弄出来的东西最后全留在了他的大腿和内裤上。 他一路捂着别别扭扭往家走时，罪魁祸首还在他身边胡言乱语，说什么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为了身体健康以后每天吃完饭都该出来遛个弯。 唐乐用力瞪他，被问为什么要抛媚眼。 沖洗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些恍惚。几乎所有沾到了两人体液地方刚才都被夏镜生摸了个遍，如今回想一下，总有错觉皮肤上还残留着些许触感。 若不是担心会被人看见，其实……感觉也没那么糟糕。 走出浴室的时候正巧撞上他妈。 唐乐莫名心虚只想赶紧躲回房里，低着头走了两步被拦下了。 「乐乐你脸怎么那么红啊，」她盯着唐乐的脸看，「人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热水泡的。」唐乐把头又往下埋了一截，直往房里沖。 他现在对自己的小名都有些过敏，毕竟方才夏镜生也贴在他耳边这样叫过。与那当时略带沙哑的声音一同被忆起的，还有伴随着他的名字一起喷洒在颈侧让他半边身子都跟着一起发麻的温暖气息。
第111页 唐乐昏头涨脑冲进房间，紧接着立刻嗷一声大叫。 正背对着房门坐在椅子上低头看手机的夏镜生被吓了一跳，回头时还皱着眉头：「你干嘛？」 唐乐指着他：「你怎么在我房里？」 夏镜生反问道：「不然我该在哪儿？」 「你鬼叫什么呢？」客厅里传来他爸的声音，「吓老子一跳。」 唐乐不理会他，赶紧把门关上。 「我刚才说我生气了你还记不记得。」他冲着夏镜生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有吗？你后来说的那些我倒是记得比较清楚，」夏镜生笑着看他，「比如……」 唐乐冲过去捂住了他的嘴：「给我忘记！」 却不想夏镜生居然在他掌心亲了一下。唐乐一慌，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你耍流氓！」他把手放在背后，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被一下子揽住了腰。 夏镜生搂着唐乐往前带了些许，把他按在了自己腿上。 「还说呢，」他笑着看向唐乐，「刚才在楼下明明是你在对着我耍流氓。」 唐乐被他这样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发言惊呆了：「你要脸吗？」 「不是吗？」夏镜生眨了眨眼睛，「我不过亲了你一下又碰了碰你的腿，你就急不可耐伸手过来摸人家的隐私部位，还对我提出那种要求，也不看看场合。」 「……」 「哎，」夏镜生嘆了口气，「就这么被你轻薄了，你可得对我负责。」 唐乐暴起：「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耍流氓！」 「嘘，」夏镜生赶紧抓住了他的手整个身子往后躲，"你小声一点啊，你爸就在客厅里！。」 唐乐冷笑：「……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我刚才也很不好意思啊，」夏镜生说，「你到底打不打算对我负责？」 唐乐当然负责。脱离了那样的场合，他胆子很快又重新肥了起来，甚至偷偷回忆了一下细节后很想在充满安全感的地方再体验一次。 当天晚上，他在确认了父母房里的灯已经熄灭后，偷偷换上了之前夏镜生送他的那套衣服，又对着镜子认真整理了一下髮型，然后再次蹑手蹑脚来到夏镜生房门前，一拧门把，居然又是锁着的。 唐乐在门口给夏镜生发消息。 ——你现在不开门会后悔的！ 片刻后收到了回復。 ——乐乐乖，早点休息，晚安。 唐乐不屈不挠。 ——我生气了！ 夏镜生这次回得比刚才还快。 ——睡不着的话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呀？ 片刻后，他发来了一段语音。 「从前，有一个牧羊的少年，每天在村子外放羊。日子久了，他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就想要捉弄大家……」 唐乐憋着股气回了房间，思来想去觉得这身打扮不能浪费，于是拿着手机开始自拍。 在店里时常会需要和客人合影，他为此特地向小橙请教过面对镜头的技巧，如今不说擅长，至少也是个熟练工了。 领口故意扯大点儿，裙子再往上提一提，把手机举高了微微仰起头俯拍，再加个滤镜，最后给夏镜生发过去。 发完以后他满怀期待等了半天，却是石沉大海。 完了，这混蛋又睡着了。 唐乐无奈极了，只能老老实实把衣服换下再偷偷藏好，滚回被窝睡觉。 刚合上眼，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唐乐赶紧去看，紧接着就懵了。 是夏镜生的母亲发来的，又是一条长长的语音。 「小唐，睡了吗？不好意思那么晚打扰你，请问夏镜生这几天有没有联繫过你呀？我和他爸爸给他打电话一直不通，学校的老师说他已经回家了，我们很担心，有消息的话可以请你告诉我一声吗？」 唐乐觉得不知所措。 他怀疑夏镜生把自己父母的手机号码拉黑了。站在夏镜生的角度，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其实无可厚非。这段时间只是稍有接触，唐乐已经能体会到原生家庭究竟给他带来了多少痛苦压抑。 可听着夏镜生的母亲那忧心忡忡的语气，他又忍不住要心软。 若是自己像这样玩消失，他的父母可能已经吓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跑去报警了。 这个世界上的爱有许多种表达方式，有些糟糕又自我，只能带给对方巨大的痛苦。夏镜生想要逃离并没有错，但所选择的方式会不会太不成熟了呢。 毕竟唐乐明白，初识时夏镜生看似浮于表面的温柔并不全是假相。那些潜藏之下的任性傲慢坏心眼，未尝不是另一种伪装。这个人骨子里从来都是柔软的。 他若是听见了自己母亲那焦急又无奈的语气，一定也不会好受。 那么，该不该给他听呢。 唐乐当晚没有回覆，假装自己已经睡了。 但其实根本睡不着。一开始来来回回想着夏镜生家里那些事，又是心疼又是发愁。辗转反侧了许久以后突然对他想得慌。于是他在被窝里捧着手机，把夏镜生发给他的那个狼来了的故事又听了一遍。 他其实没讲完。 一开始还熬有介是，但很快就开始笑场，第二次学着喊「狼来啦」的时候，尾音已经全在飘了。于是他停了下来，问道：「乐乐小朋友还要继续往下听吗？」
第112页 他声音挺轻的，大概是因为犯困的关系听起来还有点沙，让裹着被子睡不着觉的乐乐小朋友忍不住又开始联想起来。 刚才在楼下那个墙角，他说话时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声线，只是语气截然不同。 唐乐又把被子裹紧了些，甚至有点想把脑袋也蒙进去。 他突然后知后觉的开始害羞起来。他在被子里把方才被夏镜生指认为耍流氓的那只手展开，又握紧，然后又攥紧了被子。 他当时太紧张了，一直低着头。等夏镜生凑过来亲吻他时，又赶紧闭起了眼。 居然忘了看一看他的表情，太亏了。 被窝里好热。唐乐翻了个身，把被子掀开了大半，觉得自己浑身在腾腾冒热气。 等明天晚上，他吃完了饭就去洗澡，洗完了澡就去夏镜生的房间里呆着，看他还怎么锁门。说他耍流氓，那他就耍到底吧。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他不是被自家老妈叫醒的。他睡得昏昏沉沉，隐约有人进了他的房间，然后小声说了点什么，接着帮他掖好了被子，又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手凉凉的，让唐乐觉得十分舒服。 他眯开眼，看见了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房间的一道明晃晃的光斑，还有站在他床边皱着眉头看他的夏镜生。 「醒啦？」夏镜生说着收回了手，弯下腰，把自己的额头和他的抵在了一起，「饿不饿？人是不是有点难受？」 唐乐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我等一下。」夏镜生站直了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他没关门，唐乐能清楚的听见他在同人讲电话，询问对方温度计放在哪儿。接着就是打开抽屉翻找的声音。 「咦？」唐乐终于有些回过神来，接着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体会不出到底烫不烫，因为他的手也是暖唿唿的。 片刻后，夏镜生拿着温度计走了进来：「张嘴。」 唐乐老老实实把温度计含进嘴里，看向夏镜生时满脸写着乖巧。 他有预感自己会被批评教育。 「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睡觉手脚都在外面，」夏镜生果然没忍住，「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季节了。」 唐乐想要狡辩，可惜刚睡醒外加嘴里喊着东西实在口齿不清，才说了半句头上就被赏了一下。 「老实点，别说话。」夏镜生说着，坐在了床沿上，低头看着他的同时伸手玩起了他的头髮，「我说你怎么一直不起来，午饭都快凉了。」 我爸妈呢？ 唐乐想问，但碍于刚才被批评过，不敢开口，只能伸了个手瞎比划。 夏镜生抓着他的手塞回了被窝：「叔叔阿姨上班去了。」 唐乐大惊，如梦初醒。 对啊，他们放寒假了，可他父母没有呀。他周六到家，今天周一，他们还得上班呢。 也就是说，现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唐乐原本就温度过高的大脑又开始冒起了泡。 夏镜生却像是毫无所觉，看了看时间后从他嘴里抽出了温度计，对着窗外的光线确认了一下温度后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还好，三十七度六，不高。」 「那……」唐乐心思荡漾，跃跃欲试想起身。 接着就被按了回去。 「那……」夏镜生想了想，「多喝热水吧。」 热水是治不了他那满脑子邪念的。 唐乐没什么胃口，但自觉精神不错。那几分热度使他产生了一种微醺的错觉，喝完了夏镜生从便利店买回来的速食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安分起来。 「不睡了，睡不着的，我都睡了那么久了，」他坐在床上扭来扭去，「除非你陪我。」 正在替他收拾碗筷的夏镜生看了他一眼：「随便你。」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端着空了的一次性碗筷走了出去，留下`身子还在发热内心却拔凉拔凉的唐乐无语凝噎。 这不对啊！ 热恋期，昨天才刚有了点越界的小亲密，自己如今又生病了。身为他的恋人，难道不应该把他捧在心尖尖上好好宠着吗！ 唐乐跳下了床，脚步虚浮走进客厅，发现夏镜生正蹲在他们家放药的抽屉前。听见声音，他立刻回过了身，紧接着就蹙起了眉头。 「你的拖鞋呢？」 唐乐摇头：「不知道。」 夏镜生起身走进了他房里，沿着床找了一圈，最后分别从床底下和写字檯旁分别找到了天各一方的两只鞋。他提着鞋走了出来，远远往唐乐面前一丢：「穿上。」 唐乐看了看鞋，又看了看夏镜生，十分委屈：「你怎么这么凶？」 夏镜生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接着走到他跟前，用脚把两只鞋踢整齐了：「请您穿上吧。」 「……哦。」唐乐低着头穿好了拖鞋，然后慢腾腾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一步三回头。 等走到了房门口，他又折了回来。 「不行，」他说，「我不服气。我都生病了，你凭什么还凶我？」 夏镜生愣了一下：「我哪有凶你？」 「你……」唐乐憋了半天，想举个栗子，发现说不上来。 虽然远不及预期，但夏镜生的态度确实和凶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唐乐自觉理亏，憋了半天，开始示弱。他站在原地小幅度抬起手臂，看向对方：「不凶，那抱一下。」
第113页 夏镜生走到他面前，抱住他的同时还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对不起，」他把唐乐的头髮揉的一团乱，「我这人是不是很过分？」 虽然唐乐刚才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肯定不会承认。他埋在夏镜生肩膀上勐摇头：「没有呀。」说完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你最好了。」 夏镜生笑了一下：「我有时候都想不明白，我这么糟糕的一个人，你怎么还那么喜欢我。」 「啊？」唐乐抬头看他，「你哪里糟糕？」 夏镜生低下头笑了笑，没吭声。 「不许你说我男朋友坏话，」唐乐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这是原则问题。」 咬完了见夏镜生没反应，他又小心翼翼试探着亲了一下，接着刚跃跃欲试想再干点什么，被夏镜生拎着睡衣后领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 「整天咬人你是小狗吗？」他皱着眉看向又变得委屈巴巴的唐乐，「消停一点行不行，我真的不想害你病得更重了。」 唐乐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 夏镜生可能觉得他之所以会发烧，是因为昨天晚上在楼下的时候着凉了，所以自责。刚才态度奇奇怪怪，不是在摆脸色，而是在自己和自己赌气。 事到如今，唐乐也不太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昨天晚上因为想了些糟糕的东西所以半夜踢了被子。 他厚着脸皮继续往夏镜生身上蹭过去，小声说道：「你没听说过吗，发烧的时候运动一下，出一身汗就会好了。」 他说着刚想伸出爪子，突然之间天旋地转。夏镜生一言不发，就这么把他扛到了肩膀上，然后伴随着他的一路惨叫把他带回房间丢在了床上。唐乐满心期待以为这人终于开窍就要对着自己兽`性大发，结果那之后压到他身上的只有软绵绵的被子。唐乐悲从中来，刚要抱怨，却见夏镜生也脱了鞋和外套，摘下了眼镜，一起钻进了被子躺到了他的身边，把他揽进了怀里。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就早点把病养好，」他说着在唐乐脸上亲了一下，「你这点热度也没什么药可以吃，只能多喝水多休息。所以你要是不想我再一直心怀愧疚，就……我靠！」 夏镜生从被窝里跳了出来，表情一言难尽：「你还能不能听懂人话？」 唐乐在被子里默默搓了搓才刚耍过流氓的手：「学长，你不戴眼镜真好看。」 「……」 夏镜生默默拿起眼镜戴了回去。 唐乐咽了口唾沫，又问道：「我昨天晚上发给你的照片你看见了没有？」 「……」 「我拍照的时候其实裙子下面是空的什么都没穿。」 夏镜生伸出手，拉起被子把唐乐的脑袋也一起盖了进去将他团团捲成一个木乃伊，然后转身走了。 唐乐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后发现睡衣都潮了。在睡梦中出了一身汗后，身体变得轻松爽利了不少。不过等坐起身后迷迷煳煳发了会儿呆，之前的记忆随着意识清醒逐渐归位，唐乐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又重新烧了起来。 以前只听说过人在生病时会变得脆弱。唐乐长那么大，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在低烧时会变态。他想立刻冲出去抓着夏镜生大喊告诉他自己当时其实有穿，又觉得难以启齿。捂着脸发了会儿呆后，他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他男朋友是不是也太能忍了一点，显得他一点魅力都没有。 正想着，突然听到门外隐约传来谈笑的声音。 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他老妈已经下班回家了，正坐在沙发上和夏镜生分享相册。 见他出来，她立刻问道：「醒啦？人好点没？」 唐乐没空回答。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了相册：「你干嘛老给人家看这个啊！」 「看看相册怎么了，」他妈显然不能理解他的愤怒，「你激动什么？赶紧还来。」 「这是我的隐私！」唐乐誓死不从，抱着相册就回了房间，随便找了个抽屉把相册塞了进去。 」不给看是吧，」他妈笑了一声，转头对着夏镜生说道，「我们乐乐现在还给不给你写信啊？」 夏镜生原本就一直在忍笑，闻言立刻低下头十分不自然地轻声咳嗽了一下：「没有，难道他以前写过？」 「写过，写过好厚一打呢，我都给他留着，」她说话的时候瞥了唐乐一眼，「有空拿出来给你看看哈。」 唐乐安静地走回房间，重新拿出相册，恭恭敬敬放在了两人面前。 「……大家要不要看看我的相册？」 被确认过体温已经恢復正常后，那两人连饭都懒得帮他盛了，其乐融融分享起了他那堆黑歷史记录。 唐乐一个人坐在桌边凄凉地吃着剩菜，听他老妈指着他刚满月时的裸照对着他男朋友夸他从小屁股长得又白又圆。 那本相册里的照片基本集中在他上中学以前。那个年纪他还没什么自主权。衣服都是父母买的，髮型都是父母带着去剃的，连出去玩儿也大都是父母领着的。 尤其是上小学以前，简直惨不忍睹。好多照片里都被涂成了猴子屁股，眉间还有用口红画的红点，像个年画娃娃。 但这还不是最难见人的。 「这是唐乐？」夏镜生的语气惊讶中带着笑意，「啊呀，不说我还以为他有个妹妹呢。」
第114页 「哈哈哈哈哈，你别说，他小时候自己看到这些照片，也以为自己有个妹妹，」他妈残忍地揭露他的苦逼童年，「他根本不记得这个就是自己。我们说这妹妹被我们送人了，他也信。那时候都上小学了吧，还一个人抱着相册偷偷哭，边哭边说妹妹你等着哥哥以后长大了来找你。」 眼看夏镜生抬头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唐乐挪了挪椅子，背对他们。 过分！他当年天真无邪，对父母的话无比信任，真的以为照片上那个扎着羊角辫穿着小裙子的可爱娃娃是自己亲妹妹。哪有父母会给儿子这么打扮还拍照留念的！ 接下来，夏镜生还会看到他跌倒在泥塘里哭出鼻涕泡的照片，偷用他老妈口红给自己画了个血盆大口然后被自己吓哭的照片，只穿一条小内裤对着镜头搔首弄姿的照片，上树掏鸟窝结果惹了马蜂被扎成大馒头的照片。真没见过有别的父母在没有智慧型手机的年代那么爱在孩子遭罪的时候拍照留念的。 唐乐不堪受辱，光速吃完了饭赶紧逃回了屋里。 客厅里不停地传来欢快的笑声，唐乐气得想穿上裙子走出去告诉老妈这就是你当初造孽种出的恶果。 等他洗完澡换了一身干爽衣服回到房间，发现夏镜生正捧着相册等他。 这人全然不顾唐乐故意憋出来的兇巴巴的表情，把相册摊开了放到他面前，然后问道：「这张可不可以送给我？」 唐乐低头看了一眼。 照片里的他正蹲在弄堂口一个花坛前傻笑，相比其他黑歷史看起来挺普通的，毫无特别之处。 「你要这个做什么呀？」 夏镜生笑道：「我有一张照片，背景一模一样，也是在这个地方拍的。这是以前老西街的弄堂口是不是？」 唐乐点头：「好像是，我家以前就住在那里，是拆迁过来的。」 「……这么巧，」夏镜生说完，若有所思，「你妈妈小时候经常把你打扮成女孩子么？」 「不记得了，」唐乐摇头，「我那时候还没上学呢。应该也没有经常吧，好像是因为我每次被这样打扮以后就会变得特别皮，他们觉得头疼，后来就不敢了。」 夏镜生抬头看他：「特别皮？为什么？」 「我妈是这么说的，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是编出来就为了骂我几句的，」唐乐说着，伸手小心翼翼把那张照片抽了出来，「你要就送你呗，不过你要把你那张给我作交换。」 夏镜生在接过去的同时低下头苦笑了一声，没说话。 唐乐自觉失言。 他的照片肯定都是放在家里的，而他根本不想回去哪里。 哪壶不开提哪壶，唐乐赶紧扯开话题：「不过真的好巧啊，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很有缘分？」 夏镜生低头看着那张照片，又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我怀疑……我们可能见过。」 「我以前住在老西街附近的小区里，」夏镜生指了指照片边角的位置，「这个方向，很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唐乐当然没有印象。他搬走时还没上学，连自己在那儿住过都只有非常模煳的记忆。 「你经常来我们这儿玩？」唐乐问。 夏镜生摇头：「怎么可能，我那时候每天放了学也都得画画。」 又说错话了。唐乐汗颜，赶紧打补丁：「不过既然离得不远，那确实遇见过也不奇怪。」 「我有段时间经常来这儿写生，」夏镜生说，「和我妈一起，就在这儿附近，照片也是那时候拍的。」 「哇，」唐乐激动，「那说不定真的见过！我每天都在这儿玩呀。」 夏镜生笑了：「我有一天就在这个花坛附近不远的地方遇到一个小姑娘，看着我画了会儿画以后非要拉着我和我一起玩儿。」 「……诶？」唐乐眨巴了两下眼睛。 「我妈那时去弄堂口的小店买东西了。我和那小姑娘说我在忙，没空，被妈妈看到了会挨骂，」夏镜生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猜他怎么说？」 「这么说？」 「他本来头上两个小辫子，当场就拆了一个把橡皮筋递给了我，」夏镜生说着看了唐乐一眼，「他口齿不清说了一大堆，我也没全听明白。大概意思好像是说让我也学他那样把头髮扎起来穿上小裙子，就可以变身，成为一个神秘人，干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所以也不会被骂。」 「呃……」唐乐觉得有些微妙，「然后呢？」 「然后他就披头散髮的被家长抓回去了，」夏镜生说，「留了根皮筋给我。」 唐乐听完，小心翼翼问道：「你觉得那是我？」 「都过去那么久了，他长什么样我早就记不清了，」他说着把相册翻了几页，指了指上面那个穿着裙子对着镜头飞吻的小娃娃，「只记得那两个小羊角辫。」 「嗯，」唐乐装模作样点了点头，「我好像也记得有这么件事。」 「真的？」夏镜生看向他。 假的。他稍长大一些后就连被打扮成过女孩儿的印象都没了，又哪会记得这些细节。他只是单方面希望那个人真的是自己罢了。 这样的话，不就意味着他们的缘分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种下了么？ 「那皮筋还在吗？」唐乐随口问道。 夏镜生点头：「在。」
第115页 唐乐惊了：「不是吧，都那么多年了，你居然还留着？」 「……那对我而言还挺重要的。」他说。 「一见钟情？」 「那倒不是，」他摇了摇头，「只是我当时忍不住会觉得……他说得那个假设有点吸引人。」 打扮成另一个性别，变身成另一个人，不再有人认识，于是就可以随心所欲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不被管束。 一个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对渴求着自由和无拘无束的人而言，却是充满了诱惑。于是他藏下了那根皮筋，就像藏下了一个小希望。 「所以你就……」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就是怕你问我为什么，」夏镜生说，「虽然我经常会觉得自己很糟糕，但其实并不希望你也这么觉得。」他说完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伸手抓了抓头髮，「现在说这些我都觉得自己很逊。」 「啊？」唐乐有些茫然，「为什么糟糕？」 「因为……」夏镜生又露出了十分难以启齿的表情，「我一直在逃避吧。打扮成那个样子，重新给自己起一个代号，在没有人能认出我的地方工作，可能是我想要逃避现实的一种……消极手段。」 「这样啊，」唐乐听的很认真，然后问道，「那为什么糟糕呢？」 夏镜生在皱着眉的同时却也在笑，一副不知如何同他解释的为难模样。 「因为……」他微微偏转了脑袋，想了半天，「因为很可笑吧。」 「啊？」唐乐不解，「哪里可笑？」 「因为当我是夏镜生的时候，有太多事情都不敢。」他说完嘆了口气，「你非要逼我说出来。」 可唐乐却更茫然了：「不敢什么？」 「你怎么这么难沟通啊，」夏镜生一脸哭笑不得，「因为我真实的样子特别讨人厌，你不是最清楚吗？所以当我还是我自己的时候，只能小心翼翼藏着。」 「不会啊，」唐乐说着脸突然红了，「……哪里讨人厌了啊。」 夏镜生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嘆了口气，一副十分脱力的模样。 「行吧，」他说，「当我没说。」 「你就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瞒我？」唐乐突然问道。 「……」 原本还勾着唇角不知道在笑些什么的夏镜生突然僵住，再次看向他时一脸无语。 「害我像个傻子一样郁闷，还难过那么久，」唐乐觉得意难平，「说了那么多傻话做了那么多傻事，就给我一个这样的理由？」 「等一下，」夏镜生有点紧张，「这件事我以为已经过去了。」 「等一下，」夏镜生有点紧张，「这件事我以为已经过去了。」 「你想得美！」唐乐开始翻旧帐，「你说，你那次在便利店里看到我买脱毛膏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哪还记得。」 「那你那天为什么要在化妆的时候突然亲我？」唐乐问。 夏镜生转了一下视线：「想亲自己喜欢的人需要理由吗？」 「……」唐乐顿了一下，又想起了一件事，「那为什么不告而别！害我那么难过！」 他气势汹汹兴师问罪，夏镜生听后歪着头想了想，反问道：「为什么难过？」 唐乐活学活用：「那，我喜欢的人突然消失了，难过一下需要理由吗？」 「可是，你那时候不知道我们是同一个人吧，」夏镜生说，「精神出轨？」 「……「 「原来你是那么花心的人吗？」 「不是，我说的喜欢的人是说你，不是老王……」唐乐小声辩解，越说越混乱「也不对，我的意思是……那个……」 「你的意思是，你对老王没感觉，」夏镜生说，「虽然也是我，但你并不喜欢。」 「……」 完了。 唐乐后悔了，他不该旧事重提的，这问题根本没有正确答案，两条都是死路。 好奇怪，刚刚明明是夏镜生在接受审判，怎么突然之间自己就被传送到被告席了呢。 好在关键时刻，救星突然出现。 房门外传来从他醒来起就一直没出现过的老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喜气洋洋。 「你们快出来，看我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两人起身开门。唐乐走在前面，还没看清他老爸手里捧着的那团白绒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背后的夏镜生突然打了个喷嚏。 「小区门卫捡到的，问我要不要，」老唐伸手把那团恰好占满了他整个掌心的小白糰子递了过来，「我和你妈前阵子刚好在商量你不在家有点空落落的要不要养个宠物，所以就把它给带回来了。」 唐乐看着那个正瞪着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看上去仿佛q版豆丁的小猫咪，一脸惊喜：「好可爱！我们要养它吗！」 背后有人又打了个喷嚏，但他现在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所以并没有在意。 他接过了小猫，举到面前：「啊呀，它好乖啊。我要给它起个名字！」 「你想吧，」老唐说，「明天你们两个记得去给它买点吃的用的，小夏你……啊呀小夏你怎么了？」 唐乐这才回过头，只见夏镜生双目含泪，正抬手捂着鼻子，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我没事，」他往后退了两步，回到了唐乐的房间，「你别过来。」
第116页 唐乐心中咯噔一下。 刚才的话题有那么让夏镜生伤心吗？居然到了当着他爸的面还忍不住要哭的地步？ 唐乐有些紧张，只想着赶紧哄哄他，才刚跨出一步，夏镜生居然往后一路跳到了床上。 「别别别，我对这个真的不行，」他摆了几下手，接着又打了个喷嚏，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有口罩吗？能不能借我一个口罩？」 夏镜生戴着口罩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稀奇。 唐乐怀里抱着猫，有些兴奋地打量他。 但夏镜生本人却是十分痛苦。严重的过敏症状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与此同时每次唿吸因为口罩的关系眼镜上都会染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折磨得他满脸都是绝望。 等他不得不摘下了眼镜，唐乐突然大声说道：「你要是早点这样在我面前出现，我肯定认出来了！」 夏镜生指了指那猫：「先拿出去好不好，我看到都觉得难受。」 唐乐赶紧把小傢伙抱了出去，託付给了他父母。 等他回来的时候，夏镜生的眼睛还是红红的，而且因为视线模煳而下意识眯了起来，连眉头都跟着一起有些皱。 唐乐突然觉得很恍惚。 最后见到老王的那天，他也是这样。红着眼角吸着鼻子，梨花带雨。 ……特别好看。 他像上次那样蹲到了夏镜生面前，然后仰起头，「别难过！你真的超级好看的！」 他边说边笑，接着脑袋就被敲了一下。 「我那么难受你还笑，」夏镜生一副恹恹的样子，「你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比现在有诚意多了。」 「原来木子说的是真的，」唐乐低着头掰了掰手指，「你骗了我多少事？」 夏镜生湿润润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又来？」 「不是想和你翻旧帐啊，」唐乐说，「我就是突然觉得好奇怪……你胡说八道的时候一套一套的，真的要老实交代了反而憋那么久还只给我一个那么莫名其妙的理由。」 「不想让你对我失望，这个理由很莫名其妙吗？」夏镜生问。 「失望的点到底在哪里？」唐乐还是不明白。 「所以……」夏镜生低下头，大概是笑了一下，「这可能是一个庸人自扰的故事吧。」 小猫最后被起名叫candy。 不是唐乐起的。他极力反对，但惨遭驳回了。 命名人夏镜生是这么对他父母说的。「既然是唐家的猫，不如简单点起个名叫糖糖。如果觉得太直接，还可以给它一个英文名，简洁大方朗朗上口，听着也可爱，不是很好嘛。」 可惜夏镜生本人和candy小糖糖完全不能共存。 在家和打工毕竟有区别，不可能连晚上睡觉都戴着口罩。唐乐虽然对小傢伙十分喜爱，但心里必然还是偏向自家男朋友的。 「不然还是让门卫再养它一阵子，等过完年我们回学校了接回来吧。」他提议。 「你妈那样子一看就捨不得，」夏镜生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几天好不容易累积的好感度可不能败在这种地方。」 「那怎么办啊……」唐乐郁闷，「你好惨啊，小猫那么可爱你居然过敏。」 「我无所谓啊，」夏镜生看着他，「我是狗派的，喜欢活泼又粘人的小型犬。」 唐乐隐约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夏镜生又说道：「其实今天白天我就在想了……我可能还是回去一次比较好。」 夏镜生真的把他的父母都屏蔽了。 但手机黑名单有个特别尴尬的设计，会提示你屏蔽了多少消息和多少电话。不把提示点掉，就永远留个数字在那儿，占据任务栏的一席之地。 而心里在意的人，必然会下意识不断地点进去看。这两天里他的手机到底拦截了多少电话和信息，唐乐不想影响他的心情所以没有详细问。 若是夏镜生说要出去找旅馆将就一阵，他肯定会极力阻止然后把小猫立刻送走。但他说要回家，唐乐就一点都没辙了。 这个决定他不贊成，也没法反对。 不过既然如此，唐乐在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给他听了昨天收到的那段语音。那之后唐乐一直没回復，夏镜生的母亲也没再次追问，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别的想法。 夏镜生听过以后没怎么吭声。 他还戴着口罩，看不太清表情，但只从那双眼睛也知道一定不是开心的模样。 第二天夏镜生陪他去买了全套的宠物用品，帮着一起扛回他家后，便离开了。 他在唐乐一脸依依不捨的时候笑着说道：「说不定今天晚上就又要回来投奔你了。」 虽然心中抱有期待，但唐乐还是驳回了他的话。 他要是又来，就说明和家里彻底闹崩了。相较之下，唐乐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短暂地忍耐一下和他的分别。 家里只剩下了他和小猫后，唐乐突然觉得十分无所事事。 夏镜生在他家呆了两天，虽然第一天几乎都在陪他爸妈，第二因为生病也没怎么好好相处。但屋子里有没有这个人在，总还是不太一样。 唐乐觉得不是错觉。周围变得特别安静，连嗅到的空气都变了味道，开着空调也凉飕飕的。 让人觉得哪儿都不对。 估摸着这点时间夏镜生也该到家了，唐乐终于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情况如何。
第117页 片刻后收到回復，说是晚点会给他打电话。 一直晚到唐乐觉得差不多也该到夏镜生的例行昏迷时间了，电话终于姗姗来迟。 接通后还没等唐乐关心几句，夏镜生先问道：「你怎么把微信头像换了呢，害我现在孤零零的。我也没有不喜欢猫啊。」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唐乐说，「你既然看见猫就难受，我每天顶着这个头像说不定你潜意识里看一眼对我的好感度就减一点，那我就太亏了。」 夏镜生听完立刻笑了起来：「行吧，随你。」 听他语气，心情似乎还不错，想来是暂时没和父母起什么冲突。 「你突然消失又突然回去，叔叔阿姨没说什么吧？」 「怎么可能没说，说到现在，一心试图感化我，」夏镜生嘆气，「我听得脑仁都疼了。」 「呃……」唐乐又问道，「那你们没吵架吧？」 「和他们有什么好吵的，」夏镜生说着又笑了一声，「他们以为我前几天被人骗去传销组织了才一直联络不上，差点报警了。我听着觉得还有点好笑。」 「……」 「不过现在遇上了一个难题，」夏镜生说，「你帮我参谋参谋。」 唐乐顿时坐直了身子：「什么？」 「刚才我妈教育我的时候和我说，我不应该对他们有那么大的牴触情绪。其实我爸还是很信任我的，知道了朱静那件事以后虽然嘴上没说，但其实心里觉得有点亏对我，还想帮忙做点什么。但他不准我妈告诉我，所以我妈只能偷偷说。」 「那很好呀！」唐乐高兴，「然后呢。」 」然后我妈为了证明她说的话，给我举了个例子，」夏镜生语气十分古怪，「用来说明我爸对我的信任。」 唐乐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什么例子？」 「她说，有人看到了我在学校里和一个男孩子接吻的照片，我爸听了以后把人给怼回去了，说不可能是我。」 「……」 「是不是觉得有点尴尬呀……」夏镜生说，「虽然我本来也不怕他知道，但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开始心虚了。」 同样心虚的唐乐握着手机默默咽了口唾沫。 「她还想要你来我家做客，我和她说你跟着父母一起出国旅游了。」 这理由居然和自己当初随口掰的如出一辙，真是神奇的默契。 「其实我本来今天回去就想着找机会说出来，」夏镜生非常浅地嘆了口气，「我连台词怎么说都想好了，结果给我来这一出，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之后就一直听他们批评教育到现在，头昏脑涨，听见你的声音才缓过来。」 唐乐也很为难，给不出任何建议。 他纠结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不管怎么说，他们总归有了点想要和你互相沟通了解的意愿，还是好的嘛。」 「说说罢了，」夏镜生说，「真的要沟通就不会对我叨叨一整个下午，却不问我有什么想说的了。」 「……慢慢来吧。」 「我想你了，」夏镜生说，「接受岳父岳母的检阅虽然紧张，但在你家呆着开心多了。」 「你还可以过来呀，」唐乐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妈还在怪我爸带猫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唿呢。我可以把它送去寄养几天。」 「不用啊，」夏镜生说，「嗯……其实我在想，难得放假，总是待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对吧？」 「嗯？」 「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夏镜生问。 因为才生了场小病，虽然唐乐自己觉得全无必要，但还是被逼无奈又在家发了一整天的呆。见不着面，唐乐一整天都捧着手机不撒手。 只是五六条消息发送过去，等上好久才只能收到一条回復。 唐乐不停问他，你在干嘛呀，在干嘛呀，在干嘛呀，我想你啦你呢？过了老半天，夏镜生回復了他一张自制表情包。 唐乐顿时脸都红了。 那表情包是从照片上截的，他一眼能就认出来肯定是和夏镜生那张电脑桌面同一天拍的。画面上带着假髮化着妆的唐乐满脸委屈地抿着嘴唇，下面还配了一行小字，「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 还没等唐乐提出抗议，夏镜生又发了条消息。 ——家里有客人，我被迫坐在客厅当摆设，好惨。 他也换了个新头像，是一张简笔画，画面上的小人戴着眼镜笑容温和看起来傻乎乎的。是前阵子唐乐没能在他宿舍里找到的另一幅独家大作。 唐乐厚着脸皮给他发消息。 ——哇，你头像好有艺术气息哦，画的好好哦！ 过了十多分钟才收到回復。 ——我也这么觉得。 看来他是真的不方便碰手机了。怕他又和父母起冲突，唐乐决定还是暂时停止骚扰，先专心想一想明天约会的地点。 时间往前倒退一个月，他曾经为了约会究竟该去哪儿和老王有过一段没完没了的疯狂扯皮。 老王说，当然该去游乐园啊，夜晚的摩天轮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地方之一吗？唐乐当时嗤之以鼻，甚至还对他施加了嘲笑，说他不仅俗不可耐，还十分幼稚，像个被少女漫画洗脑的小女生。 他当时立刻就为自己挑衅式的发言付出了代价。如今时隔不久，他又开始自打耳光。
第118页 当唐乐终于接到了来自他男朋友的电话后满脸通红报出本地最有名的游乐园的名字，对面立刻笑出了声。片刻后，夏镜生又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心愿，希望走在街上所有男士都能十分羡慕我。」 唐乐很快意识到这件事其实是有预谋的。 第二天夏镜生过来接他时，一脸若无其事地告诉他，你衣柜第二个格子里有一件长外套，外套口袋里还有一双长袜子，天冷要注意保暖还是穿上为好，放心吧全是洗过的。 天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又是什么时候偷偷放进去的。 他说这些的时候戴着口罩，但唐乐觉得此刻被隐藏的嘴脸必定十分无耻。 外套是粗毛线的，十分宽大，虽然开襟不带扣但看着就暖和，在家穿一定会热。唐乐老老实实把其他都换上后久违的坐在凳子上让老王同志给他化了个妆。 他第一次穿这样长过膝盖的袜子，裙边和袜口差了一小段距离，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大腿。 「这长度怎么不尴不尬的，」他小声抱怨，「你是不是买错了？」 夏镜生语气十分平静：「哦，可能吧，那你就将就着穿一下吧。」 「口这儿是不是有点紧，」唐乐说话的同时还伸手拉着袜口试图往上再提一下，「你看勒得肉都有点鼓出来了。」 看似正在认真给他扫着眉粉的夏镜生直接拍掉了他提袜子的手。 「别乱动，要不然去不了我的门票就白买了。」 唐乐在二十分钟以后才反应过来夏镜生这句话的意思。 可惜这时候他人已经被他男朋友圈着站在地铁车厢角落里了。其实车厢里人不多，还有座。但唐乐不敢坐下，因为没穿打底｀裤。 这条裙子真的有点太短了。当初在画室里的时候没有旁人，他还好意思穿着分开腿坐在夏镜生身上。到了公众场合，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就连头都不太好意思抬起来了。 夏镜生一直在笑。出来以后他就摘了口罩，唐乐一路随时随地抬头看过去，这个人脸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写着心情愉快。 唐乐就着被他揽着腰的姿势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学长，我现在真的觉得你有点变态。」 夏镜生扬了一下眉毛：「你穿成这样居然还说我变态？」 不就是穿成这样了才觉得你变态么。这身上从头到脚，除了内裤哪一件不是你买的。 唐乐被倒打一耙，但除了瞪他一眼也找不到别的復仇手段，憋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件事儿。 「学长学长，」他抬手拉了两下夏镜生的外套，一脸兴奋，「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化妆不戴口罩是什么样子呢！」 夏镜生腾出一只手，遮住自己上半张脸，只露出鼻尖嘴唇和下巴：「就这样。」 「……」 他把手放下：「我只画上半张脸啊。」 唐乐心中迷之失落：「……你从来没涂过口红？」 「没有啊，」夏镜生说，「涂了会被口罩蹭一脸吧。」 唐乐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三秒钟，然后突然抱住了他的腰，凑过去十分用力地亲了一口。等他重新退回来，夏镜生的嘴唇上果然被擦上了一小片亮晶晶的唇彩。 只是角度有点歪，而且不太均匀，看上去像不小心涂歪了。 眼见唐乐一脸得意，夏镜生用舌尖舔了一下沾在嘴唇上的唇彩，然后问道：「你想看啊？」 唐乐勐点头。 「嗯……「夏镜生移开了视线，不知为何居然还有点脸红了，「等回学校吧。」 对于在公共场合旁若无人卿卿我我这种行为，唐乐以往一直是十分唾弃的。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单身狗，看见别人浓情蜜意，暗骂有伤风化的同时当然也偷偷羡慕过。可惜每当他私下脑补自己和心上人也能这样甜甜蜜蜜黏在一块儿，又觉得有点别扭。 唐乐不是那么高调自我能完全无视旁人目光的类型。两个男生当众搂搂抱抱，想想就觉得脸皮烧得慌。 这也是为什么当夏镜生提出这样变态兮兮的要求时他很快便答应的原因。 现在，他站在地铁车厢里，被夏镜生搂着圈在角落，还能主动凑过去亲他一下。旁人见着了，顶多觉得这对小情侣太过忘我，非礼勿视不会多看。 夏镜生嘴唇上沾着唇彩的模样有点好看。唐乐十分着迷，每次等他用手背把嘴抹干净了就又捧着他的脸再补亲一下。反覆几次以后，没墨了。 夏镜生哭笑不得从口袋里掏出唇彩，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抬着他的下巴小心翼翼替他补上。 「你这个人，平时说话是不是不太过脑子，」他涂完以后，对着唐乐抿了一下嘴唇示意，然后又说道，「还害我特别当回事儿自寻烦恼。」 唐乐也学着他的样子抿了一下，然后问道：「我刚才没说什么吧？」 「不是刚才，」夏镜生看着他，「我们之前在水族馆那次，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 唐乐回想了半天，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那天几乎不敢说话，一直在写字，被夏镜生这混蛋耍得团团转。 「你问过我为什么不奇怪你穿女装。」 唐乐点了点头：「对哦……难怪你不好奇！你根本就知道！」 夏镜生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又说到：「但，你也不问我啊。」
第119页 唐乐愣了一下。因为前几天的对话，他现在大概知道夏镜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爱好了。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有一个能让人放松自己的方式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他打扮起来还那么漂亮。 而在这之前，他之所以全然没有想到要问，理由就比较难以启齿了。原来他就是老王，老王是个变态，变态喜欢穿裙子需要什么理由。唐乐在潜意识中逻辑链完美无缺，根本没想到要去探究原因。 「我不在乎理由啊，」唐乐视线游移，「反正你什么样我都可以接受。」 「你那天不是这样说的，」夏镜生说，「要不然我早就告诉你了。」 「诶？」唐乐有些惊讶，「我说什么了？」 那天他整个人心情不断大起大落，过度紧张纠结之下如今许多细节都变得模煳不堪，哪儿还能记得自己随口胡说过些什么。 夏镜生没有回答，笑着嘆了口气后继续说道：「我那时候其实特别想让你知道。虽然不确定你到底能不能接受，但觉得万一可以，可能对我们彼此都是一个机会。就算不行……」 「怎么会不行呢，」唐乐说，「才不会不行。」 「别插嘴，」夏镜生颳了一下他的鼻子，「听我说完。」 「……哦。」唐乐乖乖抿起了嘴。 「我那时候特别希望你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夏镜生移开了视线不再看他，「想看你被吓到以后惊讶的样子，还觉得……你要是接受不了，那就拉倒算了，反正以前也一样没人能理解我，不过是回归原样。」 答应了不插嘴，但唐乐此刻特别有话想说，伸手拽住了夏镜生的衣摆疯狂摇晃。 「你别急呀，」夏镜生笑着握住了他的手，「开始对你有好感时候希望你能接受完整的我，但那天你一副『我就是不能接受』的样子，我一下子就……」 唐乐还是憋不住出声了：「就什么？」 「就怕了，然后只希望自己能一直都是你喜欢的模样，」夏镜生说着，抬起手来遮住了唐乐的眼睛，「不行，被你看着我说不下去。」 唐乐十分不体贴的强行挪开了那只手：「怕什么？怕我不理你？」 那应该是对夏镜生而言有点郁闷的回忆，但唐乐却忍不住用十分兴奋又激动的语气来说这些话。不仅如此，他还睁大了眼睛满脸期待盯着夏镜生看，甚至想要掰着他的脑袋让他也看向自己。 「你很怕我不理你吗？」他又问了一次。 大概是终于受不了他，夏镜生用力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再次开口时已经变了个语气：「那你会不会不理我？」 唐乐勐摇头：「不会呀！」 「那我怕什么？」夏镜生说。 唐乐眨巴了两下眼睛，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大好机会。 游乐园比想像中更人流密集一些。 唐乐在刚进门时雄心壮志，对着地图一阵画圈，立志要把所有刺激项目全都玩上一遍。一个小时后，他看着身前身后几乎等长的队伍，欲语泪先流。 「游玩五分钟，排队两小时，」他摇摇晃晃靠在夏镜生身上，「我站不动了。」 「那怎么办？」夏镜生伸手抱着他，用下巴指了指队伍前不远处一对父子，「你那么大一个，总不能也骑我脖子上。「 唐乐看了眼那个骑在自己老爸脖子上晃着两条腿的小男孩儿，忍不住吐槽道：「要不是穿着裙子我现在肯定就地坐下了。」 夏镜生低头看了看他那两条腿，然后笑着脱下了自己外套，扎在了他的腰上：「这样，你坐下就不会走光了。」 唐乐赶紧把他的衣服解了下来：「我才不要！」 他刚才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地上那么脏，还在排队得不停地挪位置，这样垫着一路过去，这衣服十有八九会废。 「那要不然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快排到了我给你打电话？」夏镜生问。 唐乐还是拒绝：「那不行，我要和你一起。」 夏镜生无奈：「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你可真难伺候。」 「都怪你，」唐乐说，「我不这么穿就没事儿了。」 他说完微微弯下腰伸手提袜子：「它还老往下掉，你看这兔子的脸都皱起来了。」 才刚提了一条腿，夏镜生赶紧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小心走光，你的南瓜裤呢？」 「……」唐乐没吭声。 他故意没穿。虽然他主观上并不喜欢在室外做那些拉拉扯扯的勾当，但万一夏镜生突然来了兴致，又想把他拉到墙角调戏一番，撩起裙子看见的是南瓜裤，多扫兴。 唐乐觉得自己用心良苦，奈何夏镜生全然无法体会，令人痛心。 他不好意思说，傻站着支支吾吾，夏镜生干脆半蹲下`身子替他把另一只袜子提好了，完了还顺手在他大腿上光裸的部分捏了一把。这动作暗示明显，唐乐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脸也开始有些发烫。 虽然这里到处是人，但……亲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当他这么想着又重新向夏镜生贴过去的时候，才刚被搂住了腰，就听见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咦，夏镜生？好巧啊，你也来玩啊？「 唐乐下意识回头，接着心里咯噔一下。 出声的是个摸约三十多岁的女性，手里还牵着一个应该才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小娃娃，正向他俩的方向走来。唐乐瞬间冷汗就下来了。她是唐乐高中的老师，姓王，教速写，一个人带整个年级的班，按理说不会熟悉每个学生。唐乐不确定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又会不会认出来。毕竟高中被她教过整整一年，天知道会不会留有印象。
第120页 但每个学年总有那么几个学生是全校师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比如夏镜生。好在他毕业已经有些年头了，就算认得出来，估计寒暄几句就会道别，不会有什么大碍。 唐乐还在心里自我安慰，可谁知他男朋友一开口，就彻底打破了他所有幻想。 夏镜生的语气听起来也略带几分尴尬：「姐，你带豆豆来玩啊？」 唐乐大惊失色，当下恨不得把脸埋进膝盖里。 被夏镜生称作姐的王老师此刻当然不会知道这两人的心理活动，抱起儿子笑盈盈走了过来：「豆豆来，叫小舅舅。」小娃娃明显还不怎么会说话，和夏镜生也不熟悉，有些怕生又害羞的搂住了妈妈的脖子不肯吭声。他妈也不再勉强，继续对着夏镜生说道：「我上个星期还和姨妈问起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前天刚回，」夏镜生说，「我姐夫呢？没和你们一起？」 「他在那边排队呢，」王老师伸手朝远处一个冰激凌车指了指，然后突然变了语气，「啊呀，我们的大帅哥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呀？站了那么久也不主动给我介绍介绍。」 唐乐被点了名，不得不抬起头对着她挤了个笑容。 「我大学同学，」夏镜生笑笑，「她脸皮薄，你别逗她。」 眼见王老师看着他的脸微微皱起了眉头，唐乐紧张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小美女，你叫什么名字？」王老师问道。 唐乐不知如何回答。随口编个名字倒是不难，可既然是夏镜生的亲戚，到时候回去和他父母一说，名字对不上，可就尴尬了。但他当初在夏镜生父母面前用的假名唐yue，对和唐乐打过交道的人而言必然会进行联想。 「她姓唐，」夏镜生突然开口说道，「对了，她有个双胞胎哥哥以前也在我们学校，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叫……「 「唐乐是吧！」王老师笑了，「我说怎么长得那么像呢。」 她居然还真的对自己有印象，这让唐乐完全不敢松下那口气。 「刚才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她就是唐乐呢，真的吓了一跳，」王老师又说道，「她哥可是你的粉丝后援会忠实成员，以前有人偷偷翻进你们教室偷拍你的画你还记不记得？」 「……」 夏镜生微微侧过头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那小孩儿可有意思了，」王老师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出了声，「啊呀，早知道你会和他妹妹在一起，当初我说要带你去见见你还……」 「咳，」夏镜生非常突兀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她背后，「你看姐夫是不是在找你了？」 说是不打扰小情侣约会，这一家子很快就同他俩道别离开了。 直到彻底看不到那一家三口的背影后，唐乐才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她是你姐姐？」他整个人脱力倒在夏镜生身上，像是没了骨头，「还好你反应快，要不然我真的尴尬死了。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我。「 这身打扮最大的劣势也就在这儿了。若他此刻是男装，完全不用担心会遇上熟人，两个男性好友结伴游玩虽然少见，但也合情理。可让认识的人发现公然女装，那真是羞愤欲死。 「我表姐，」夏镜生搂着他若有所思，「她……」 他欲言又止，唐乐难免好奇：「她怎么了？」 「我有点担心，」夏镜生说，「她认人过目不忘的，你才毕业一年肯定有印象。我刚才随口编的话其实站不住脚，双胞胎跨了性别没理由长得一样吧，我怕她细想。」 「……」唐乐当下脸就红了，「都怪你，是你让我穿的！」 夏镜生闻言突然笑了。 「当初我软磨硬泡你才勉勉强强答应，还只肯去看个电影。本来我昨天也是随口一说，都没想到你那么爽快。」 「难道还应该怪我？」唐乐巨委屈。 「不，怪我，」夏镜生说，「但说真的，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好像挺喜欢这么打扮的。」 「我才没有！」唐乐严肃反驳，「是你要求我才这么穿的，我这叫……叫……叫男友力！」 「好吧好吧，」夏镜生笑着点头，「多谢你宠着我。」 他那表情语气，实在是没什么诚意。唐乐刚想继续强调，却又被打了岔。 「原来当初那个偷进我们教室的人就是你呀？」 「……」 唐乐顿时羞耻万分，说不出话了。 「……我后悔了，」夏镜生说，「我表姐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还问我要不要去见见本尊，说那小男孩儿长得挺好看的。我当时心里觉得她无聊，随口推了。」 他这一说，唐乐反而有些疑惑了。 夏镜生方才明显是故意打断王老师的话。如果按他现在所说，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让自己听的呀？ 见他不解，夏镜生若无其事又继续说道：「我现在后悔了。原来不止好看，还这么可爱。」 唐乐一听，脸一红，又没脾气了。 「无所谓啦，」他拉着夏镜生的手小声说道，「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我有所谓啊，」夏镜生说，「我们乐乐十六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全被我错过了。」 好像真的有点不公平。 唐乐从小学开始偷偷关注他，要说是看着他一路长大的都能成立。但一直到唐乐鼓起勇气在旧图书馆门口拦住他，才终于出现在了夏镜生的世界里。
第121页 而在此之前，两个人的故事只有一个人的视角，缺了的永远也补不回来。 唐乐乐颠颠十分知足，但他的男朋友看起来并不是这么想的。在之后将近一个小时的排队过程中，夏镜生兴致勃勃同他聊了一大堆高中往事，期间说了至少四次「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来和我说句话呢」。 唐乐习惯性道歉，对不起我错了以后不敢了一套三连发念得像唱歌一样，完全不走心，语气就和他的心情一样无比愉快。毕竟夏镜生垂着视线搂着他认真抱怨这些的时候看起来几乎像是在撒娇，让他觉得十分受用，甚至心里偷偷盼着能再多听几次。 一直到进园两个小时后终于搭乘上娱乐设施，唐乐惊觉不妙。 跳楼机开始运行后所有乘客大声放肆尖叫欢腾。只有唐乐，痛苦不堪用生命压着裙子避免走光。 「我恨你，」终于熬过了那让人绝望地三分钟后他立刻开始迁怒，「都怪你，我再也不要穿成这样来玩了！」 「嗯……」夏镜生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问道，「碰碰车玩吗？」 被迫把所有刺激项目统统从愿望清单里删除，唐乐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儿童乐园。 坐在旋转的茶杯里舔着冰激凌嘆气时，坐在他身侧的人歪过头来小声说道：「我又觉得你手里这个看起来比较好吃了。」 唐乐认命地和他做第二次交换，然后又觉得好像这样也不错。 夏镜生在他吃完最后一口后十分自觉地替他补上了口红。不远处另一个旋转的咖啡杯里隐约传来有女孩子对着自己男朋友撒娇抱怨的声音。 「啊呀，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你怎么不知道帮我涂一下？」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年轻的情侣。但唐乐觉得所有人都不如他身边这位好看。他最帅，最可爱，笑起来最迷人，说话的声音最好听，最讨人喜欢。也最最喜欢自己。 和他一起，随便坐在哪儿一起发呆都是开心的。玩不了惊险刺激的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还可以在天色暗了以后去坐摩天轮。 摩天轮的队伍特别长。 刚走到队尾的时候路灯还没开，等排队过半，天已经完全黑了。 唐乐仰着头看着闪着各色灯光的巨大铁架，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夏镜生会觉得一定要上去坐一坐。美丽的霓虹灯火，乐园里的热闹欢腾，和与世隔绝只属于两个人的小空间。有最美的景色，最甜蜜的氛围，和最爱的人。他要是早点明白，就该知道老王在轻浮的表达下试图含蓄传递的那份感情。 他想，他一定要在摩天轮到达最高点的时候亲一亲他，一直亲到门被打开不得不分开为止。 计划破产于终于顺利搭乘后的半分钟内另一位乘客的不配合。 唐乐在试图阻止自家男朋友突然开始的毛手毛脚时意识到一个两人恋爱以来最大的矛盾。他们对于气氛的解读有着巨大的分歧，关于什么时候最适合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看法截然不同。 两个人坐在同一边，重心偏移之下座舱在顶部轴承发出的咯吱声中自然倾斜。原本就在挣扎的唐乐随之往后一直滑到了座椅角落，退无可退。 「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他哭丧着脸看着近在咫尺一脸兴致勃勃的夏镜生，「老是要在这样的公众场合……」 「哪儿有公共场合，这里又没别人，」夏镜生笑着伸手把他带到了自己的腿上，「你平时那么主动，怎么突然又害羞起来了？」 唐乐面红耳赤，偷偷仰头看了看距离不远处的另一个座舱。夜色下，只能看见座舱外霓虹灯管炫亮的色彩，内中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分明。 「看不见的，」夏镜生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一眼后笑着说道，「现在全世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但……我们坐的箱子斜了……很明显吧……」唐乐还是不放心。 「没人会注意的，」夏镜生说话的同时手有些不规矩，「大家都在做差不多的事。」 唐乐觉得他和夏镜生两个人之间，至少有一个对摩天轮这项设施的理解是有偏差的。当初会觉得夏镜生是少女漫画中毒实在太天真了，这傢伙明显是受了另一类文艺作品的薰陶。 「……衣服都被你弄乱了，」唐乐委屈巴巴地试图把腿併拢，「下去以后会被人看出来的。」 「都是我买的，我碰一下都不行啦？」夏镜生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不是，」唐乐摇着头用力拽住了他那只愈发不规矩的手，「你现在碰的地方不是你买的。」 「哦……也对，」夏镜生点了点头，「那就脱掉吧。」 唐乐大惊失色：「别别别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夏镜生愣了一下，然后失笑道：「你怎么又错了？哪儿有那么多错？」 「……在家的时候我主动来找你你还锁门，」唐乐觉得自己有点委屈，「你真不讲道理。」 夏镜生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亲，指尖沿着他光裸的大腿打了个转：「我猜接下来一句是，『我要生气了』。」 精神高度紧张之下原本就更容易敏感。唐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得黏煳煳的：「你故意气我。」 「怎么会，」夏镜生说，「我家乐乐那么可爱，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么捨得你生气呢。」 他说着手指又往上挪了些许，裙边也被带着一路往上，眼看大腿根都要暴露在外了。
第122页 唐乐后悔了。他又转头往窗外看了看，发现他们所在的座舱已经转了三分之一。照夏镜生这样逗弄下去，天知道开门时自己会是什么状态。早知道还不如在他刚开始动手动脚时自己就抓紧时间立刻马上配合着一起互相耍流氓，早完事早安心。 但现在，真的来不及了呀。 夏镜生像是全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依旧不紧不慢，兴致满满，在唐乐咬着嘴唇苦着脸发愁的同时手完全没闲着，还在说些让唐乐气得想要翻白眼的话。 「啊呀，早知道就一起帮你买了，这个款式一点情调都没有。」完完整整摸索了一遍后，他下了结论。 虽然不想承认，但被他这样逗弄，不可能没感觉。 唐乐伸手抱着夏镜生的肩膀，觉得自己有点直不起腰，但嘴还是很硬：「……你胡说。」 「不是吗，」夏镜生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逼得他不得不抬头对视，「不然你掀起来我看看？」 「……我真的会生气，生气了就不理你了。」唐乐一只手用力压着裙子小声说道。 「多久不理，」夏镜生问，「五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 被他的有恃无恐气得没辙，唐乐扑过去在他嘴上狠狠咬了一口。眼见着对方倒抽了一口冷气，紧接着嘴里就涌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又来？」夏镜生往后仰着身子，用手擦了一下嘴唇，手背上立刻一道鲜红的印子。 原本只是想发泄一下的唐乐自己也愣了，赶紧又凑上去在他伤口上小心翼翼舔了舔：「那个……我……对不起，很痛？」 「很痛啊，」他说话的同时，嘴唇上还有血丝在往外渗，「你怎么真的和小狗一样？」 「……」唐乐手足无措，「对不起，我……我……」 「为了安抚我受伤的心灵和肉｀体，」夏镜生说着，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抬了半分，「乖啦，掀起来我看看。」 从今天起，摩天轮在唐乐心目中彻底告别浪漫这个词了。 当别的情侣到达最高点在变幻的美妙灯光中相视而笑拥抱接吻时，他坐在自己男朋友腿上忍辱负重羞耻万分地掀起了裙子。 那之后带着铁锈味的亲吻完全挽救不了唐乐炸裂的羞耻心。他克制了许久，才忍住了再咬一口的冲动。等终于落地后，还没站稳他就赶紧一熘烟跄踉着跑了出去。 夏镜生跟在他身后唤他：「真的生气啦？」 唐乐不回头，一言不发往前走。 「呃……对不起，」夏镜生赶了两步，从身后拉住了他的手，「是我太过分了。」 唐乐纠结了半秒钟，到底还是没捨得甩开。 但他脚下的步子也没停下。那个地方还潮乎乎的，在夜风中伴随着脚步格外凉飕飕，感觉极其怪异。 夏镜生就这么拉着他在后面赶了几步，然后再次开口问道：「真的不理我啦？」 不理。 至少也要两个小时不理，才能表达自己的决心。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手牵着手快步走了几分钟，夏镜生突然停下了脚步，扯得唐乐一个趔趄往后磕在了他身上。 夏镜生顺势从背后抱住了他：「整整五分钟了，超过我的承受极限了。」 唐乐的雄心壮志顿时松动的一塌煳涂。他低着头，别别扭扭小声说道：「那你认错。」 「我错了。」夏镜生从善如流。 唐乐觉得他缺乏一点诚意：「还有呢。」 「还有……」夏镜生想了想，「款式虽然没什么情调，但穿在你身上还是挺可爱的，尤其是……」 他话还没说完，愤怒的唐乐转身就是一脚飞踹。 却不想之前连连中招的夏镜生也不知是不是终于累积了足够的经验值，这一次意外的敏捷，瞬间往后退了半步堪堪躲过了他的攻击。 「你下流！」唐乐怒指。 夏镜生表情有些紧张：「……你走光了。」 唐乐赶紧伸手捂住了裙子。 夜间的游乐园比起白天人流稀薄了些许，但来来往往还是有不少游客。眼见两人开始动手，周遭不少人都回过了头。 其中甚至有一位男士主动走了过来，向唐乐询问道：「需要帮忙吗？」 眼看着夏镜生真的被人当成了变态，唐乐赶紧摆手，接着想要说话又怕被人听出是个男孩子，顿时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夏镜生见状，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对那人笑道：「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在和我闹着玩呢。」 他长得实在不像个危险分子。那人见状又看了看唐乐，见他勐点头表示同意后，才终于离开了。 路人纷纷散去，唐乐刚要继续端起架子生气，夏镜生突然说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唐乐迟疑了一下。 他又不是女孩子，自觉没什么特地送的必要。而且眼下这个时间他父母早就下班了，出门时考虑不周没带能换的衣服，到时打上照面那得有多尴尬呀。 见他犹豫，夏镜生又说道：「其实我也不想送你回去。」 这话有两种解读方式。 唐乐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脸红了半截。 夏镜生顺势把他捞进了怀里，然后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我还是觉得不太适合你。所以现在特别想找个你也觉得可以的地方，替你脱了它。」
第123页 气归气，但事有轻重缓急。 夏镜生的提议非常有吸引力，让唐乐完全捨不得拒绝。要不是方才时间地点那么尴尬，夏镜生提出的要求还如此令人羞耻，唐乐怎么会不愿意和他有亲密接触。 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对着喜欢的人哪个不头脑发热。 更何况方才那一出，带给他的也不仅仅是羞耻感。被撩到这个程度，刚下地时他连走路都不敢直起腰，所以才只想着赶紧加快脚步吹吹冷风。 但有些火，还是一点就着。 「对，太晚了，而且好多地方还没玩过所以想多待一天，」唐乐蹲在房间角落红着脸和父母报备，「所以就不回来了。」 电话那一头唐乐的母亲不疑有他，和往日一样唠唠叨叨叮嘱他注意安全，早睡早起。 唐乐心里其实有点慌。 在他进门后掏出手机前，夏镜生还缠着他把他按在墙角亲他的脸。但当他提出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后，这傢伙非但没有像他想像中那样故意动手动脚捣乱，反而一副十分严肃的模样跑去了房间另一个角落。 等挂了电话，唐乐有些好笑地看向正坐在沙发上喝罐装咖啡的夏镜生：「你到底是有多怕被我爸妈发现呀？」 「啊呀……」夏镜生仰头把咖啡一口气喝完后，问道，「我是不是辜负你的期待啦？」 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着自己一句正经话都没有了呢。 「我爸妈真的没那么可怕，你都和他们呆了两天了，还那么紧张？」唐乐说着脸又有点红，「而且，我又不是女孩子，吃不了那种亏，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夏镜生放下空罐子，点了点头：「嗯，下次知道了。」 他说得很不走心，显然只是在敷衍。 唐乐心里有点意见，但还是没好意思说。他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夏镜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过度敏感，毕竟家庭父母对他而言从来都不是温暖包容的代名词。这样下意识的谨慎，只用语言，说再多也改变不了。 更何况现在根本就不是谈心的时间。 唐乐一边往夏镜生的方向挪，一边低着头小声说道：「所以，嗯，那个，我已经和他们说好啦……」 等他走到沙发前，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一眼夏镜生的表情，就立刻被拉住了手腕，接着整个人向前倒了过去。在撞进夏镜生怀里的同时，迎接他的还有温暖的唇舌和满怀情意的低声呢喃。 夏镜生在亲吻他的间隙小声说了许多话。 他说，唐乐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呀，害我那么喜欢你。我要是早一点认识你该多好，你为什么可以忍着那么久都不来和我说句话。他还说，唐乐你以后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不好，连你也不理我，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再也没有别人会包容我了。 唐乐稀里煳涂被剥掉了毛线外套，满脑子浆煳胡乱点头。全都好，全都对，全都说的不错，先别说了，再亲亲我吧。 嘴里除了淡淡的咖啡味，隐约还会有一丝带着铁锈的腥味。 夏镜生方才被他咬过的地方微微泛着肿，因为不断的啃咬舔舐伤口始终没能彻底癒合。那应该会有点痛，但唐乐却没有余裕能去小心翼翼。 在亲吻和被亲吻中逐渐身高的体温能蒸发一个人绝大部分的理智。 他此刻仅剩的一点点思维能力，在心底角落悄悄问着他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洗个澡。但试图和夏镜生分开实在太难了。他有错觉自己和夏镜生此刻所有接触到的皮肤都被粘稠的空气粘在了一起，紧贴的身体产生再细微的一点空隙都让人无法忍耐。 夏镜生不再絮絮叨叨，却依旧时不时会在他耳边唤他的名字。 唐乐，唐乐，唐乐。他每次听见了，都闭着眼从嗓子眼里轻轻应一声。 除此以外，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两人逐渐粗重的唿吸声，亲吻带来的水渍声，以及彼此尚未来得及褪去的衣衫产生的摩擦声。 那些声音全都糅杂在一起，与他们此刻彻底相融的唿吸一样难分难捨。 于是当唐乐被丢在一边的上衣口袋里突然发出手机震动声响时，便显得无比突兀了。 柔软的毛线和地毯消除了大部分的声音，让人觉得似乎可以忽视，但却又因为不断地响起而被逼着留意。 一声，一声，一声，又一声。 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重复一次，像是永无止境。 唐乐微微勾起脚尖，隔着衣服踩在外套口袋位置，然后用力踢了一脚。地毯和毛线外套产生的摩擦使这一脚效果甚微，距离虽略微远了些许，但声音却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催命。 当他为之皱起眉头并且忍不住发出了抱怨的声响，耳边传来了一阵轻笑。 「去看一下吧，也许是你妈妈找你呢，」夏镜生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别让她担心。」 衣衫不整的唐乐又趴在他身上犹豫了一会儿，才满心无奈地用脚尖把衣服勾了回来。当他终于摸索着将手机掏出来时，恰好又有一条新的信息传了进来。 依旧搂着他的夏镜生下意识和他一起看了眼屏幕，接着两人的面色同时有了变化。 夏镜生的母亲破天荒，发了一条文字消息。 ——他现在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唐乐心口一凉。他把对话窗往上拉了些许，看到的大片消息中有语音也有文字，多看了几行后，甚至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有些发抖。
第124页 ——小唐你老实告诉我，你上次为什么不能说话？你是不是一直在骗阿姨？ ——你只是在帮夏镜生一起骗叔叔阿姨的是不是？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也骗了夏镜生，他不是会犯这种错误的孩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乐愣愣地扫完了文字，刚要伸手去点语音信息，手机突然被抽走了。 夏镜生紧皱着眉头，非常利落地把那个显示着正在输入的发信人加入了黑名单。那之后，他垂下视线沉默了几秒，接着突然抬手狠狠地把手机砸在了地上。 这台已经超长服役的破旧手机在地毯上跳动了一下快速向前滑动，最终啪一下撞在了床腿上，停了下来。 屏幕似乎非常快速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便彻底没了动静。 手机的主人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抿紧了方才因为过度的亲吻而略显红肿的嘴唇，不敢吭声。 片刻的安静后，夏镜生才意识到刚才砸的并不是自己的东西。 「抱歉，我……」他开口时表情缓和了许多，但眉头却依旧没有松开半分。 烦躁，愤怒，和歉意。太过复杂的情绪让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唐乐低头看了看生死未卜的手机，又抬头看了看身前的人，接着小心翼翼抬起手，捧住了他的脑袋，在他纠结的眉心亲了一下。 「好了，它不会再吵我们了，」他把额头和夏镜生贴在了一起，「不要再管它了，我们继续吧？」 「别再想不开心的事了，多想想我吧，」他抱着他，说得小声却认真，「想着我的时候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夏镜生没说话，只是也伸手回抱住了他。 唐乐微微向后仰了些许，在极近的距离认真看着他的脸：「不许皱眉了，笑一个给我看看？」 夏镜生也看着他，然后微微抬了抬嘴角。 不尴不尬，十分僵硬，看起来有点傻。 「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笑一下啊，」唐乐十分做作的摆了个发愁的表情，接着又凑到他脸边上，小声说道，「我可以大发善心，把裙子掀起来给你看。」 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自然一些，可惜颤抖的尾音和指尖同时出卖了他紧张忐忑的情绪。 但效果比想像中来的更好一些。 夏镜生在愣了一下后终于轻声笑了起来。他抬手捏了捏唐乐的脸颊，然后一脸为难地说道：「还是算了吧，款式也不是很吸引人。」 「……」唐乐用鼻子小声哼了一下，重新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嫌不好看，那你把它脱掉呀！」 他的愿望被满足的十分彻底。 一个小时以后，他全身上下还是只被扒了这一件。在确认这是否是夏镜生的恶趣味之前，他用语言和行动抗议了许多次。可惜所有反抗都以失败告终。 当又一次才把衣服掀到了胸口就被捉住了双手后，他不得不带着哭腔小声抱怨，说我只是想和你贴得更近一点。那之后，他的要求以另一种方式被满足了。 会随身携带那些东西，夏镜生一定是出门时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意识到这一点后，唐乐只觉得高兴。可能所有被命名为家的地方都无法带给他心爱的人任何安全感，所以一直以来他才如此小心克制。当脱离了那个范围后，他们对彼此的渴望都是一样的。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夏镜生能放弃继续欣赏他穿着这身衣服被进入后满脸泪痕的模样。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想感受他的温度，那和不断在他耳边响起的我爱你一样重要。 唐乐在半夜里醒了一次。 房间里原本就开着暖气，被子下面的两个人还赤身露体搂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热醒的。身体的某个部位传来异样的感受，而他腿上的长袜居然还穿着没有脱。 各种不舒适糅杂在一起，可当他想要略微转身缓解这样的困境时，依旧闭着眼睡得很沉的夏镜生却突然把手臂收的更紧了些。 于是唐乐便完全动弹不了了。 他的皮肤在微微冒着汗，腿间黏腻，有个地方依旧残留着些许异物感。所有看似糟糕的感受，都来自这个在他身边安静沉睡的人。 于是那些突然都变成了幸福的一部分。 唐乐半梦半醒，思维依旧混沌，迷迷煳煳对方才所发生的所有事都记不分明，只觉得特别开心。半晌后，他终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刚才听过好多好多次，但一直没能回答的话，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夏镜生暂时听不见也没关系，他只是单纯想要说一次。 「我也爱你。」 结果，连他自己也没听见。 唐乐愣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口咬在了夏镜生的肩膀上。 这个混蛋，害自己嗓子全都哑了！ 第二天起来才发现夏镜生身上的牙印远不止这一个。 「你真的是属狗的吧，」他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没穿上衣，一眼看去肩上脖子上甚至是下巴上，留下的印子居然比唐乐身上的还多，「怎么那么喜欢咬人？」 唐乐缩在被子里，十分汗颜。 在情绪最高涨的时候，一切行为都不归理智管辖，而他的本能对啃咬这样的动作似乎有着强烈的偏爱。夏镜生身上每个印子都很有规律，中间靠右的位置痕迹最深，有不少还破了皮已经结痂，完美对应唐乐嘴里那颗特别尖的小虎牙。
第125页 「我昨天后来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咬我，」夏镜生隔着被子抱他，有些浮夸地嘆了口气，「都说第一次会有点痛果然是真的。」 唐乐无言以对。 见他脸涨得通红不吭声，夏镜生又继续打趣道：「口感好不好？」 唐乐默默扭过了头，还是没回答。作为真正应该有点痛的那个，他现在确实还残留着些许不适感，但却没有任何关于疼痛的记忆。夏镜生的耐心好的吓人，把他从浑身紧张僵硬哄到思绪中只剩下渴望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意识迷乱之下早就无法分辨了。他在其间许多次想要说些什么，可惜所有声音都被潮湿的空气揉得湿哒哒的，最终吐出口的全是毫无意义的音节，连他自己都听不明白。 说不清话，又急切想要表达，憋得难受，情急之下逮着什么都想咬一口。咬完了觉得发泄了一部分情绪十分舒爽，于是忍不住又一次次重复。 夏镜生一直小心翼翼担心弄痛他，但他在脑中只剩下一桶浆煳的时候却全然忘了这一茬。 现在面对这触目惊心的犯罪现场，难免惭愧。 「怎么不说话？」夏镜生笑盈盈看他，「害羞啦？」 唐乐咽了口唾沫，十分艰难地开口道：「我……」 然后立刻闭嘴了。 嗓子哑了的时候强行出声效果简直灾难，他自觉方才那个字听起来可怕程度仅次于用指甲抓黑板。 夏镜生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很不要脸的笑了起来：「啊呀，啊呀呀……这么惨啊……」 唐乐又想咬他了。 「我去帮你买点喉糖好不好？」夏镜生想了想，「顺便带点吃的上来吧，都这个点了，肯定饿了吧。」 他们转醒时时间已经是中午了，两人又在被子里黏了会儿才先后去沖了个澡，眼看就要到下午了。 见他说完就要起身，唐乐有点不乐意。 他把人拽着重新拖回被窝里，然后贴着他的耳朵用气声说道：「不许走。」 夏镜生从善如流，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后问道：「再来一次？」 唐乐勐摇头。 昨天晚上已经再来太多次了，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哑火到这地步。虽然没什么疼痛，但身上每个部位都一片酸软，早就经不起折腾了。 他现在只想这样搂在一起发会儿呆，什么都不用做。 夏镜生也没强求。他就着这样的姿势用手机叫了外卖后，小声说道：「现在呢，我们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 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算严肃，但唐乐瞬间还是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带表情都跟着僵硬了一截。 「你家里……？」他小声问道。 「别在我心情那么好的时候提这些破坏气氛的事情啊。」夏镜生抱怨。 「……」唐乐乖乖闭上了嘴，用表情示意他继续说。 「问题一是，你没有换洗衣服，而且……」他欲言又止。 唐乐茫然了一会儿后，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瞬间脑袋嗡嗡作响，头都痛了。 而且，他那件被夏镜生盖章款式缺乏情调的装备，估计是没脏的法再穿了。 「然后就是问题二，我刚才看了一下，你的手机好像打不开了，」夏镜生说话时表情十分惭愧，「我赔你吧。」 唐乐摇头。那手机是木子前阵子给他救急用的，这段时间来运行日渐吃力，卡顿严重，就算没被摔坏他也打算重新买一台了。 可惜说不出话的时候这点微弱的抗议起不了任何效果。夏镜生把他摇晃的小脑袋扶正以后又继续说道：「我表姐昨晚给我发了条消息，说她回去以后和我爸妈打了个电话，本来只是想感慨一下我交了女朋友，没想到聊了几句后他们好像很生气，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 终归还是免不了要提起这一茬。 从他母亲昨夜的消息来看，他们十有八九是在和夏镜生表姐的对话中意识到了唐乐其实是个男孩子，并且完全无法接受。 「我现在好后悔啊。」夏镜生说。 唐乐立刻抬头看他，在视线交汇后，夏镜生沖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昨天出门的时候应该多带点东西的，」他说，「现在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听他这意思，是又不想回家了。 唐乐努力发言：「来我家吗？」 夏镜生摇了摇头：「其实还是不太方便。我想了一下，打算先回学校，然后再做考虑。」 「……」唐乐脸都皱了起来，冲着他勐摇头。 本来就不舍的，现在更接受不了了。 「不过好在我把最重要的东西都带出来了，你等我一下。」 夏镜生说着钻出了被窝下了床，拿起自己的外套开始翻口袋。片刻后，他手里拿着两件东西又重新坐到了床沿上。 唐乐也跟着坐起身后，被拉过了一只手。夏镜生在他手腕上套上了一根褪了色的皮筋，然后抬头沖他笑了一下。那皮筋早已失去了弹性，被包裹在内的橡胶在流淌的岁月中因为老化而断成了许多小节，一眼看去陈旧得显而易见。 「你说这是你给我的。」夏镜生说。 虽然半点都不记得，唐乐还是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有许多合情合理的分析来作为佐证，但那些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反正就是他，必须得是他，能让夏镜生念念不忘那么多年的，不许是别人。
第126页 他对着夏镜生比口型：「现在要把它送给我？」 谁知夏镜生见后立刻又把那根皮筋从他手腕上拿了下来，塞进了自己口袋里：「怎么可能，给你看一下而已。」 「……」 见唐乐表情微妙，他又补充道：「既然是你送我的，哪有还给你的道理啊，当然是要好好珍藏的对不对？」 好吧，说的也是。唐乐无奈，然后把视线投向了他捏在另一只手里的信封上。 「这个是给你的。」夏镜生把信封递过来，笑着说道，「说好的，作交换。你看看背景是不是真的一模一样？」 唐乐原本以为夏镜生会和他好好聊一聊他父母那边的问题。 谁知话题被带走的那么快，等回过神来，手里已经捏着夏镜生童年的照片了。 照片里那个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小朋友比唐乐初遇他时还要更年幼一些，怀里抱着一本遮住了大半个身子的写生簿，站的笔直，面容清秀但表情却有点傻乎乎的。 他身后那个花坛，果然与唐乐那张照片里的一模一样。唐乐凭着记忆脑补了一下，似乎两人站的位置也差不太多，叠在一起大概正好一前一后，配合表情动作，很是登对。 有许多感想，但现在这把破嗓子实在不方便表达。于是唐乐当着夏镜生的面，拿着照片十分响亮地亲了一下。 他亲完了冲着夏镜生嘿嘿笑，对方却是一言不发还微微移开了视线。那表情看起来，居然有点像是在害羞。可等唐乐想要再调戏他一下时，这傢伙又光速恢復了原本的自若，还把脑袋凑了过来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这里也亲一下？」 唐乐凑过去同样响亮地亲了一下后，就着那样的姿势抱住了他，然后在他耳边小声提起了那个被刻意忽略的话题。 「叔叔阿姨那里，我要不要……」 「别管他们了，」夏镜生打断了他，「和他们沟通就是浪费时间，何必特地去找不快活。」 唐乐有些为难。 他心里有很多但是想说。但是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就好像你会努力试图讨好我的父母一样，我当然也不想被他们讨厌。但是你不可能永远不回家，早晚总要面对的。但是你这样，自己也不开心呀，我不想看你不开心的样子。 一直躲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但是的但是，就算想要面对，好像也解决不了。 唐乐难受极了。他继续勉强着自己的破嗓子努力同他说话：「那你去我家嘛，我爸爸妈妈真的很喜欢你。」 「他们不是喜欢我，是太在乎你，」夏镜生笑道，「因为是你选的人，所以他们才会努力接受我，这是基础分。我做的好与不好，都只是附加值罢了。」 唐乐摇头，想说就算不是因为这种原因，我爸妈也觉得你哪儿都比我强。才刚开了口，还没能努力发出声儿，被打断了。 「唐乐，」夏镜生与他分开了一点距离，问道，「我在你眼里真的就这么好？」 不是在我眼里，是本来就这么好呀。 他没说，但夏镜生却看着他的眼睛笑了。 「以前我经常在你面前说自己的坏话，是不是让你很不高兴？」他问完了，却还是没有给唐乐回答的机会，又继续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想故意气你。我这个人就是不会聊天，你知道的。」 「……」 夏镜生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我们乐乐眼光那么好，喜欢的人应该也是最好的，是吧。」 唐乐用力点头。 「谢谢你。」他说。 其实唐乐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他的不自信。 这个人真的有点奇怪。当他作为老王的时候，觉得平日的自己十分虚伪做作。但与此同时，老王在他眼里也一样是个糟糕又令人讨厌的傢伙。无论哪一面，他都看自己不顺眼。 曾经那么多的赞美，那么多爱慕，都没能让他变得更喜欢自己一点。 唐乐想，那可能是因为那些夸奖都不到位。 夸他才华横溢，他大概心里想的是其实我压根不爱画画。夸他温柔得体，他说不定心里翻着白眼觉得你特别好骗。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小心翼翼藏起来，不愿意给人看，又怪人不懂，然后每时每刻都在心理提醒自己，偏执的认为所有对他的欣赏都源自于不了解。 「我了解你呀。」唐乐说。 现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他更了解他的人了。他的每一面他都见过。他特别不正经，趣味低级，嘴不饶人，还爱欺负人。 但他也是真的温柔。 当那天他第一眼看见唐乐满头是血坐在masked girls的沙发上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这傢伙怎么在这里，自己不会被发现吧，天哪真是麻烦，怎么让他马上滚蛋？ 明明立刻关上门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当时做的第一件事，是赶紧替唐乐包扎好了伤口。 板着脸，一言不发，小心翼翼。 那样不自觉的善意，从来都不是伪装的。 唐乐咽了口唾沫，努力清了清嗓子，然后靠到了他耳边，继续说道：「你什么样我都见过了。」 他专注的，认真的，无奈的，生气的，高兴的，害羞的，笨拙的，无措的，情动的，所有的模样，他都见过了，都觉得是好的。 他见过他最深的伪装，然后又见到了他灵魂里最真诚的模样。
第127页 他见过他精緻的妆容和长发，还见过他赤裸的身体。 「我都喜欢。」 他的嗓子还是十分干哑，勉强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破碎的棉絮，连自己都觉得不怎么好听。 但夏镜生全然不在意。而且看起来十分欢喜。 他在唐乐脸上亲了亲，然后小声说道：「哦，这样啊。」 等他们起了床，吃了饭，又磨蹭了一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唐乐再不赶紧回家，就得穿着裙子见父母了。 夏镜生坚持要送他。理由一来是他现在连手机都没了，联络不上根本没法放心。二来是……唐乐的裙子底下是真空的。 终于从床底下找到那团脏的不行还沾了不少灰的布料时唐乐简直欲哭无泪。原本还想着回程路上顺便去买台新手机，现在也没心思了，一心一意只想赶紧回家。 他一路上走路乘车都小心翼翼，全程手不敢离开裙边，仿佛回到了当初第一次去masked girls试装的那天。外加因为昨夜的折腾腰酸背痛，一路都苦不堪言。夏镜生原本想要打车，但唐乐思前想后还是没答应。不止是怕坐下就会走光，还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法坐。 那个地方不痛，但难受，一旦坐下感觉特别不对劲，像是瞬间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虽然走路时也会有诡异的牵扯感，好在只要步子迈得小一些就尚能忍受。 夏镜生一开始见他别别扭扭那样子还十分厚颜无耻的调笑了几句，等见他不但没回嘴还很快涨红了脸且浑身僵硬，又开始紧张了起来。 他异想天开，提出可以试试把外套绑在唐乐的腰上当裙子遮挡一下然后把他抱回去。 被驳回。 如此招摇过市，对这样状态下恨不得隐形的唐乐而言简直是精神谋杀。 好不容易到了楼下，距离唐乐的父母下班到家也不剩多少时间了。虽然难分难捨，为了不被发现这身打扮还是只能匆匆道别。 毕竟夏镜生现在脖子下巴上都伤痕累累，外加唐乐明显身体不适。配合之前的一夜未归，暴露在长辈面前还是太羞耻了。 才刚把衣服换下藏好，他老妈就回来了。 见儿子瘫在床上不动弹看起来不怎么舒适的样子，她第一时间抱着家里的新晋小宝贝跑过来表达关心，问他昨天到底是和谁一起出去玩了。 「……朋友呀，」唐乐用那破嗓子说完，又十分欲盖弥彰补充了一句，「我着凉感冒了。」 他喝了水吃了润喉糖又休息了大半天，声音听起来已经正常了许多，外加刻意吸了几下鼻子，自觉效果还挺逼真。 接着他就被审视的目光从头到尾打量了一圈。 「是男朋友吧？」他妈说。 唐乐脸一红。 还没等他开口辩解，他妈又问道：「小夏怎么也不上来坐会儿，还是怕过敏啊？」 见她如此笃定，唐乐也就默认了，小声答道：「他回家了。」 他妈听后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后才问道：「我问你，他爸妈知不知道你们的事儿？」 唐乐闻言，脸一白，说不出话。 昨天刚知道，而且显然接受不了。这话，他在自己父母面前说不出口，怕他们心里有芥蒂，牵连到无辜的夏镜生。 「小夏对你好，我们看得出来。他愿意跟你回家，说明也不是只想闹着玩。」他妈语气十分难得的认真，「其实啊，虽然嘴上说是想开了，但我和你爸心里哪能一点芥蒂都没啊。当初刚发现你有这种倾向的时候你爸恨不得把你腿都给打断了。」 「……」唐乐皱眉，「你干嘛啊，突然说这些。」 「你这小兔崽子，做父母的心情真是半点也不懂，」他妈无奈地嘆了口气，「小夏这孩子那么懂事儿，父母想必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也要给他们点时间。」 不，他们就是不讲道理的人。唐乐心里这么想，却还是不敢说。 「你们还小，未来长着呢，」他妈抱着小糖糖站起了身，「指不定过两年就分手了，现在这些就全是瞎操心了。」 「呸呸呸，」唐乐别别扭扭在床上扑腾了一下，「才不会分手呢。」 「要真的感情那么好，做父母的早晚得服软，」他妈边往外走边说道，「这是过来人的经验。」等走到了门口见唐乐还不吱声，她又回头补充道：「再说了，我儿子也不差嘛。」 唐乐觉得他妈实在太乐观了。 他从小就时不时会听到她类似的发言，诸如「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呀」「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孩子开心呀」，等等等等。 论据应该全是推己及人。她和唐乐的老爸其实也算不上最通情达理的那一类父母，小时候一言不合就男女双打，教育起来没太大耐心，还总要啰嗦，开口闭口老要提别人家的孩子，还爱在外人面前埋汰自家小孩。他们有一大堆缺点，他们养大的儿子也有一大堆缺点。 然后他们面对这样一堆缺点的唐乐，嫌弃完了还是打心眼里觉得怪不错的。 她没见过夏镜生的父母，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也存在那么压抑的爱，能把孩子教育得在外人眼中无比优秀，但却不快乐。 唐乐觉得自己可能还真的挺不错。 至少因为他的存在，让一直压抑着长大的夏镜生也学会了任性和无理取闹，并且开始接受和喜欢这样的自己。
第128页 在离开旅店房间前，夏镜生抱着他说了好多话。说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说谢谢，说你不许离开我，说以后生气可以骂他但不可以不理他。 唐乐对着他傻笑，嘿嘿嘿嘿嘿。 心里美得很。 他想，他应该不止被爱着，还被依赖着。 唐乐很后悔因为嫌重就没把笔记本电脑背回来。现在他失去了手机又没有电脑，便彻底和夏镜生断了联繫。在一起以来第一次没听他说晚安，觉都睡得不踏实了。 第二天他醒了个大早，把还没出门的父母吓了一跳。 唐乐怕被没完没了唠叨，还是没敢告诉他们手机已然亡故的噩耗。他想等商场开始营业后赶紧去买台新手机，但又遍寻不着自己的储蓄卡。手机支付用习惯了，现在失去手机连手机都买不了，真是一出讽刺喜剧。 一直愁到临近中午，突然收到一个快递包裹。还没打开时唐乐就有所预料，打开后一看，果然是一部新手机。 插上卡开机以后正在愁又失去了所有联络人信息没法立刻给夏镜生打个电话，立刻就收到了一条简讯。 ——我猜你记不住自己男朋友的手机号。 发送时间是昨天晚上。 唐乐赶紧打了过去，才响了几下就立刻被接了起来。 「我想着你也差不多该收到了，」夏镜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没法问你就瞎选了一款，喜欢吗？」 唐乐觉得这问题很难回答，毕竟没什么男性会给自己买一台粉红色外壳的手机。但他如果提出抗议，十有八九会得到「可是我觉得很适合你呀」之类让人头大的回答。 「你买都买啦，我有什么办法，」唐乐对着手机撇了下嘴，「我说给你钱你肯定不要，那各退一步吧。这个多少钱，我给你一半。」 「怎么一上来就是那么冰冷的话题，」夏镜生语气十分不满，「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说想我。」 「……」唐乐脸一红，但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想你了。」他刚说完，突然听到那一头隐约传来些许背景声响，于是又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长途车站，」夏镜生说，「我打算先回学校一次。」 唐乐懵了：「……你昨天回家了么？」 「回了，」夏镜生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没来得及进门就和他们吵了一架，所以又走了。」 「你回去学校干什么呀，现在那儿都没人了，」唐乐有点着急，「就算不来我家，也有别的办法嘛。你先呆着别动，我过来找你。」 「来不及了，我都上车了，」夏镜生说，「你别慌呀，我过去有点事，顺便拿点东西，等全办完了再来找你。」 「什么事？」唐乐突然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等我都处理好了再完整和你说吧，」夏镜生说，「你乖乖的，这两天多休息。等我回来了趁着还没开学我们还能找附近周边……「 「这个以后再说，」唐乐打断了他，「你先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干嘛？」 「……交点材料而已。」 夏镜生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心虚。 唐乐万分警觉：「你下车！现在立刻马上，下车，然后等我过来。」 「你别激动呀，」夏镜生说，「车都开了，我没法下去。而且我只是回学校又不是去流浪，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你骗人，我听到你背后的声音了！」 唐乐竖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大概是检票员的中年男子正在距离夏镜生不远的地方大声嚷嚷，说十五分钟后即将发车，买了票的都出示一下。 「这么捨不得我？」夏镜生强行调侃。 唐乐捏着电话沉默了五秒钟：「随便你吧。」 他说完非常利落切断了通话，然后开始换衣服收拾东西。伴随着连绵不断的电话铃声把一切打点妥当走到门口换好了鞋，他才再次按下了手机接听键。 「我下车啦，」夏镜生的语气听起来挺委屈的，「说好的生气也别不理人呢。」 「没生气，」唐乐说，「车还没走的话你赶紧上去，票都买了别浪费。」 「……」对面一时之间没吭声，大概是估摸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说气话。 「到了以后留在车站别走，」唐乐说，「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等着我。」 三个小时以后，在乱糟糟的长途客运车站找到夏镜生时，他正穿着和昨天同一件外套坐在长椅上发呆。 一旦见着了本人，刚才在电话里还气势汹汹的唐乐瞬间又不自觉软了下去。 远远刚见着他时还看起来有点紧张的夏镜生看清唐乐的表情后立刻恢復了镇定，还对他笑着招了招手。 「你也过来做什么呀，我那么大一个人又不会弄丢，」他说话的时候旁若无人把走到跟前的唐乐圈住搂进了怀里，「坐那么久的车不难受吗？」 他说着还伸手在唐乐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显然是意有所指。 唐乐努力板起脸来，挣脱了他的怀抱：「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吧？」 唐乐努力板起脸来，挣脱了他的怀抱：「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吧？」 「我怎么这么想不开，」夏镜生皱着眉一脸苦笑，「都从家里逃出来了还专门找个人来管着我。」 「我才不是管你，」唐乐给自己辩解，「我这是担心你啊。」
第129页 他说完以后又觉得有些汗颜。毕竟这话听起来，本质上和他父母的理论也没什么差别。 「真的不是要管你，」他继续说道，「我就跟着看看，总可以了吧。而且，就算帮不上大忙，只是希望你有什么决定都能和我商量一下说一说，也不行吗？」 他搜肠刮肚拼命憋着词，夏镜生看着听着，突然笑了。 「行，都行，」他冲着唐乐伸出手来，示意他牵上，「路上说吧。先说好，生气骂我可以，不许不理人啊。」 唐乐料到了他突然回学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终于听他亲口说了以后还是震惊了。 「你疯了吗？」他在计程车后座几乎跳起来，「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就算和叔叔阿姨赌气也没必要休学吧！？」 「不是赌气，」夏镜生把他按了回去，「我是认真的。」 「……我反对。」唐乐小声说道。 「我就知道，」夏镜生苦笑，「所以才不想告诉你。」 「你不就是想和他们作对么？」唐乐说，「但你这样杀第八百自损一千，太……」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有多幼稚呀？」夏镜生一脸无奈，「我当然是深思熟虑过以后才做的决定。」 就是那么幼稚呀，你这混蛋难道一点自觉都没有吗？唐乐在心里大声吐槽，然后费了好大劲才努力咽了下去。 「你……你至少说三个理由。」他竖起三根手指。 「天哪，」夏镜生苦笑，「还说不是管着我。」 唐乐不为所动，把三根手指戳到了他脸前：「快说！」 夏镜生握住了他的小指：「就算我离开了家，只要还在学校，就永远摆脱不了他们的影响。」 「……再忍一年半就行了呀，」唐乐摇头，「觉得心里不痛快就和我说说嘛，我可以安慰你啊。」 「可是我为什么非要忍耐呢，」夏镜生说着又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一个文凭对我而言有那么重要么？」 「……」唐乐憋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反驳点，「你不念书，有钱生活么？」 「有啊，」夏镜生点头，「我高中毕业就没问家里拿过生活费了。」 想来也是，这个人一直都是一副手头十分宽裕的样子。虽然知道他每学期都能拿奖学金，但美院学生日常消耗也不小，尤其是他们学油画的，画布颜料稍微买好点儿都是一笔巨大开销。唐乐看过他的画箱，用的还挺奢侈。想来除了咖啡馆的打工，他还有别的收入途径。人有一技之长，还真是完全不怕会饿着肚子。 「你就没点什么别的留恋？」唐乐问。 「你要说人的话……就算我不去学校，朋友还是朋友，男朋友还是男朋友。」夏镜生说话的同时在唐乐脸上捏了一下，「相反，不想见的人就可以不见，不是挺好？」 「在学校里画画也更自由呀。」唐乐说。 「这算是第三个理由吧，」夏镜生说，「我和你说过的，其实我不喜欢画画。」 唐乐大惊：「那你不上学了，也不画画，想干嘛呀？」 夏镜生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也许我可以成为一个化妆师？」 那神情语气，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唐乐用力抽回了自己被握住的手指：「驳回！通通不成立，你就是幼稚还没自觉！」 两人一路吵吵嚷嚷，下车时唐乐才留意到全程保持一言不发的司机表情十分微妙。 虽然一贯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太过高调张扬，但此刻唐乐也没多余的心情在意这些了。 他觉得自己愁得头髮都快要白了。 夏镜生一声不吭，看表情心情也不咋地。他刚才在车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连你也不能理解我啊」。那之后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十分尴尬。 进了校门，两人肩并肩走了几步后，夏镜生突然停了下来。 「我先回寝室，你呢？」 「……你寝室还有别人么？」唐乐小声问他。 「没了吧，」夏镜生摇了摇头，「应该都回家了。」 「那你还问。」唐乐扭过头。 夏镜生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行吧行吧，」他说话的同时嘆了口气，接着牵过了唐乐的手，「我自己招惹来的，有什么办法呢。」 已经进入假期后学校里来来往往的人少了许多，但公然手牵手一起走在路上还是会让唐乐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就算是风气开放的艺术院校，两个男生这样毫不掩饰的亲密依然会引人侧目。一路上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那双勾在一起边走边晃悠的手，回头率居高不下。外加其中一人在学校里也算小有名气，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得全院皆知。 唐乐一路脸涨得通红，不过并没有要把手抽回去的意思。反正事到如今，连双方父母都知道了，还有什么需要瞒着的呢。能让所有人知道夏镜生名草有主已经被自己牢牢圈住，多少也让人有点小得意。 不过这点甜蜜并不能挽救唐乐此刻的心情。 他愁得不行，一个脑袋两个大，搜肠刮肚想找出点词句来安抚自家男朋友，让他赶紧恢復理智放弃冲动的决定。 绝大多数雄性生物在心仪的对象面前多少都爱逞强，被比自己小几岁平日还有些脱线的恋人指着鼻子说幼稚，难免伤自尊。
第130页 夏镜生虽然主动开口和他说了话还牵了他的手，但那满身低气压却是骗不了人。 这傢伙现在明显郁闷的一塌煳涂，不哄不行。 「学长……」唐乐贴在他身上小声叫他。 夏镜生没回头：「嗯？」 「你昨天晚上是在哪儿过的呀？」他问。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聊点别的，等他心情恢復了再讨论那个让两人都觉得十分头痛的问题吧。 「你家楼下。」夏镜生说。唐乐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夏镜生侧过头对他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我家楼下，游乐园门口，旅馆门口，地铁站，你家楼下，长途客运站。」 「你一晚没睡？」唐乐惊了。 「刚才在车上睡过了，」夏镜生说，「我想了一个晚上，真的不想再和他们互相折磨了，你能明白么？」 话题还是被带了回来。 唐乐当然知道他的痛处，但依旧不觉得他眼下做出的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要我还留在这个学校里，他们就一定能找到我。换手机号码也没用，总有人能告诉他们。拉黑所有联络方式也没用，离得那么近他们轻易就可以找过来。一年半的时间，足够我发疯了。」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唐乐能清晰地感受到与他相扣的十指在不自然的绷紧。 「唐乐，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对，就是因为知道一开始才不想告诉你，」他继续说道，「你觉得我不过是需要再忍耐一年半，但对我而言，是还需要再忍受整整一年半。我从小到大那么多年，就算独自一人来到别的城市，也从来没有真正自由过。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念头和勇气，一个半月我都觉得太过漫长。」 「……对不起，」唐乐被他说得懵了，「我，我不是想让你不高兴，我就是……那个……」 「担心我，为我好，我知道，」夏镜生笑了笑，「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但你还是因为我说的话变得更不开心了。」唐乐说。 「别瞎想，」夏镜生摇了摇头，「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他们要是愿意像你这样耐心听我说话，我也不至于会做出这种决定。」 「可是……」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你，也许我真的能继续忍耐下去。」夏镜生突然说道。 「诶？」唐乐心口一紧，「因为我和你的关系被发现，才让你彻底没办法和他们相处了？」 「当然不是啊，」夏镜生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我以前从来没试过像现在这样，可以不用掩饰自己的脾气，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依旧能够被包容被肯定。这对你而言可能是很普通的事，但在此之前，我根本不敢去尝试。」 「……」 见唐乐表情凝重，夏镜生主动笑了一下，打趣道：「你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由奢入俭难，对吧？我现在享受过了，就过不惯苦日子了。」 他说到后来语气带上了明显的调侃，但唐乐听着，却是笑不太出来。 「……你本来就很好呀，」他往前走了半步，把脑袋搁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不只是在我面前，不管是面对谁，你都可以做自己。」 「那你还反对么？」夏镜生问。 「……」 眼见唐乐陷入犹豫之中，他又用特别委屈的调子小声补充道：「……我真的不喜欢画画。」 唐乐勐抬头：「我反对！」 夏镜生在进了寝室以后还是一脸不高兴。 「别说了，反正我就是个附属品，」他说话的时候也不看唐乐，「你不是愿意接受我，是根本不在乎我到底什么样，反正能画画就行。」 唐乐拉着他的手不放：「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哦，」夏镜生看了他一眼，「那我以后再也不提笔了，我对你而言还有价值么？你还喜欢我么？」 面对这样的赌气发言，唐乐无奈极了。 「你还说我瞎想，你自己才喜欢瞎想，」关了门，他立刻整个人往夏镜生身上贴过去，「你别钻牛角尖呀。」 「唐乐，你老实回答我，」夏镜生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如果我们以前从没见过，是在咖啡馆里认识的，你根本不知道我会画画，你还会喜欢我么？」 「……」唐乐懵了一下，「这我怎么知道呀，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啊。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根本不会考进这所学校，那天也不可能经过那条路。」 「哦。」夏镜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身开始整理起随身物品。 「你为什么非要去想这些呢，无论如何我现在就是喜欢你不够么。还跟画画怄气，你这个人怎么那么……」 幼稚。 唐乐强行把这两个字咽了下去。 「怎么不说完？」夏镜生回头看他。 「那么……特别，与众不同，我那个……我怦然心动。」唐乐说。 「……」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没忍住，还是笑了。 「还非要我回答，你自己心里不是清楚的很么，」唐乐走过去抱住了他，「要不是笃定我就是喜欢你，你会和我这么闹脾气么？你就是有恃无恐。」 「但你非要我做不喜欢的事。」夏镜生说。 「不是呀，」唐乐咬了咬嘴唇，才继续说道，「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喜欢画画呢？」
第131页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夏镜生说，「这就和你问我为什么觉得你可爱一样没有道理啊。」 唐乐纠结着张了几次嘴，还是不知道要如何继续劝说。 夏镜生会错了意，放缓了语调说道：「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画，那我以后私下给你画也可以啊。只画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唐乐摇头：「不是这个问题！」 「你还真盼着发达呀？」夏镜生哭笑不得。 「我真的觉得你……不是不喜欢呀……」唐乐皱着脸，「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放弃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我连期末作品都懒得画，」夏镜生说，「不是迫不得已连笔都不想拿。」 「那你还帮着改你学弟的作品？」唐乐问。 「这不是老师逼着没办法么。」夏镜生移开了视线。 唐乐想了想：「你还帮我们画场景！」 「那不是喜欢画画，是喜欢你，」夏镜生笑道，「我那么认真想讨好你，你一点也看不出来？」 唐乐脸一红，想了一会儿：「你说过化妆也和画画差不多！你说想当化妆师肯定也是因为放不下！」 「……我那是随口说的。」夏镜生扭过头，「你的理由越来越牵强了。」 唐乐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告诉我，你最长一次多久没碰画笔？」 夏镜生愣了一下，然后过了许久，才答道：「也不是我故意想碰啊，我现在学这个，肯定会需要经常……」 「我不逼你了，」唐乐说，「我们各退一步，你答应我一件事。我陪你在这儿呆一个星期，你都别碰笔。等过了这段时间你要是还觉得自己真的讨厌画画，我就不拦着你了。」 「……」 「那之后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陪你，完了正好陪我回去过年。」 「那之后学校里老师都没啦，」夏镜生说，「你当我傻吗。」 唐乐哼了一声：「你要是真那么坚决，差这一个寒假吗？」 虽然看起来不情不愿，但夏镜生还是老老实实答应了他的条件。 正式进入假期后寝室楼里变得空荡荡的，绝大多数学生都已经陆续回家，四下十分安静。但夏镜生的寝室看起来还是与往日一样逼仄。 那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垃圾堆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开而有所好转，依旧摇摇欲坠，让唐乐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在他回自己寝室拿换洗衣物然后发现自己室友也一个不剩全部离开了以后，他向夏镜生提出邀请，问要不要干脆去他那儿住。 在夏镜生表示同意后，唐乐又问他，还记不记得答应过自己的另一件事。 「你是不是想套路我？」夏镜生在电话里语气十分警惕，「到时候和我说化妆刷也是画笔的一种逼我认输。」 「才不会！」唐乐脸红，「这个不算，是我真的想看。」 唐乐以往在masked girls时隔着墙等候过老王同志给自己化妆，最快一次才不到十分钟，可谓神速。 可如今夏镜生提着化妆箱和衣物在洗手间呆了整整半个多小时，依旧没有出来的迹象。 多画一个下巴显然不需要那么久，唐乐偷偷觉得自家男朋友很有可能是在害羞，所以不好意思出来。于是他十分体贴地决定偷袭。奈何等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外奸笑着想要转动门把时，发现居然又被锁了。 门里的人听见了动静，主动说道：「能不能耐心一点？」 「放弃抵抗吧！拖延是没有意义的！」唐乐隔着门大喊，「小美人快出来让大爷我乐乐！」 门里的夏镜生噗嗤一下笑了：「大爷您还真是乐乐。」 「……」 乐乐大爷脸一红，气势顿时打了折扣。 他隔着门又蹦跶了两下，再次催促时已经变成了撒娇的语气：「老王你在不在里面呀，好久不见我想你啦。」 话音刚落，门锁发出了咔哒一声脆响，紧接着房门便被打开了。 唐乐激动地勐一抬头，接着便僵住了。 「……你干嘛还带个口罩？」他问。 面前的老王同志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唐乐对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没说话。 「怎么，不是想我了么？」他说话的同时微微眯起了眼，还抬手勾起了唐乐的下巴，「你这是什么反应？」 唐乐脸突然又红了一截，紧接着，居然鼻子都酸了。 他伸手轻轻地扯了一下对方胸前的黑色长髮，接着低下了头：「感觉怪怪的。」 可能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还是没能把这两个人彻底重合。如今突然又面对他的这副模样，心头竟百感交集。 夏镜生歪着头眯着眼睛看他，再次开口时故意压低了声音：「我上次说喜欢你，你还没给我答覆呢。」 唐乐在短暂的懵逼后连连后退：「你干嘛呀！」 眼前的老王也跟着往前走：「你刚才还说想我，都是骗人的？」 「我……」唐乐咽了口唾沫，说不出话。 明明不久前还兴奋期待跃跃欲试想着等他出来要好好调戏一番，却不想真的见到以后，面对那双熟悉的眉眼自己竟会慌乱至此。 一路退到了寝室中央，他终于憋出了两句话：「你等一下，你……你用正常点的声音说话！」
第132页 可惜眼前的老王十分入戏，对他现在的模样看似满意极了：「我现在不正常？」 他说完，把唐乐按在了座椅上，接着俯过身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这动作似曾相识。 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觉时，唐乐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僵着不敢动弹，但很快鼻息间隐约嗅到了一阵脂粉香气。 那是以往夏镜生同他接吻时绝对不会有的气味。 在他用力拉开那只手时，面前的人也微微往后退了些许，放开了他。 唐乐终于回过神后，才终于看清了面前那双微微眯起明显带着笑意的双眼。他现在已经懂了，那是画了眼线，上了眼影，粘了睫毛，还戴了美瞳的。 真的，特别好看。 但与往日见过无数次不同的是，他摘下了口罩，还擦了口红。 颜色比平日他给自己用的更浓重一些，只是现在看起来略微有些花了。唐乐下意识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果然擦下了一片鲜艷色彩。 「怎么傻乎乎的，」再次开口，终于是夏镜生平日里让唐乐觉得十分熟悉的声音语调了，「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 「……你就是在欺负我。」唐乐说。 这句话的尾音戛然而止，被融化在了带着淡淡香气的柔软唇舌之中。 唐乐没有闭上眼。他微微眯开了一条缝，然后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那双带笑的眼睛让他变得愈发紧张起来，伴随着空气中因为接吻而间或响起的细小水渍声，浑身的皮肤都跟着发烫。 唐乐觉得自己的耳朵尖可能就快要着火了。 明明是这段时间以来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却因为对方突然改变的装扮和鼻息间隐约的香气，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虽然知道面前就是夏镜生本人，但唐乐在潜意识中还是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偷情的错觉。 眼见对方的手逐渐变得愈发不规矩，他终于还是挣脱了从方才起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僵硬束缚，一下用力把人给整个推开了。 「……你等一下！」唐乐大口喘气，「我，那个……我……」 面前的人很快稳住了身形，接着微微扬了一下眉毛。 「你口红全花了！」唐乐抢在他开口前大声喊道。 「都在这儿呢，」对方用大拇指在他的嘴唇上轻轻擦了一下，「还挺好看的。」 唐乐赶紧又用手背擦了几下嘴唇。 「至于么，」对方一脸哭笑不得，「不是你非要我这么打扮的么？就那么不适应？」 「我……」 「觉得不好看？」 唐乐勐摇头。 他突然觉得夏镜生有可能比自己更适合做女装打扮。露出全脸后，原本眼角眉梢一点点的小动作，都变得愈发生动了起来。一颦一笑，甚至有些勾人，比唐乐之前预想中还要漂亮。明明平时完全不会给人中性化的感觉，如今这样的效果，也不知是因为化妆太过神奇，还是他的长相可塑性过强。 他要是这样出现在masked grils里，那些客人一定会发疯。 但……真的很陌生啊！ 摘下口罩以后，甚至气场和老王都不太一样了。唐乐觉得自己像被一个陌生的漂亮大姐姐强吻了！ 更可怕的是，这位大姐姐看起来跃跃欲试，还想对他做点更进一步的事情。 唐乐后悔了。 他原本当然是有想过要在夏镜生变装以后和他苟且一番的。 他想勾着他的下巴，说小美人来让我香一个。再隔着衣服咸猪手一番，问他小美人怎么一马平川。最后还要一雪前耻，让他也掀起裙子给自己欣赏欣赏。 计划很丰满，现实……现实更丰满。 被强行捉着手隔着裙子按在那个明显不该出现在女孩儿裙底下的东西上还被要求「猜猜这是什么」时，唐乐已经头晕眼花。 他一边摇头一边往后缩：「别那么客气了，别拿出来啊……」 「两天没见，它都想你了，」夏镜生笑着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唇印，「你一点也不想它么？来打声招唿吧。」 真的很奇怪。 他那么多雄心壮志，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当时两人又是什么打扮，最后总还是要做被欺负的那一个。 原先他还想着一定要给摘了口罩的老王拍几张照片然后发进朋友圈昭告天下自己有个绝对会让男同胞都羡慕不已的女朋友，可惜还没来得及就被这位大美人裙子底下的东西治得双腿发软嗓子干哑大脑里满是浆煳。 这要真是他的女朋友，那他可能就是全世界最憋屈的男朋友了。 终于迷迷煳煳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发呆时，唐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夏镜生去洗手间卸了妆，换了身衣服，接着又拿着卸妆棉过来坐在床沿上替他小心翼翼擦脸。 被亲的满脸都是唇印，唐乐觉得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特别傻。 但夏镜生却是一副挺喜欢的样子，一边替他擦拭的同时一边还小声哼着歌，看起来神清气爽。 「啊呀，我说怎么擦不掉呢，」化妆棉停留在他锁骨的位置，「原来这不是口红印子啊……」 想也知道，当他把自己扒光一路亲到这个位置时，早就没墨了。 「我身上牙印还在呢，」夏镜生说，「就当是礼尚往来吧？」
第133页 「你好讨厌啊……」唐乐小声嘟囔。 「真的？」夏镜生笑着俯下`身，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唐乐吸了吸鼻子，看了他一眼，接着伸出手臂：「抱抱。」 这个愿望立刻得到了满足。 夏镜生刚洗过脸，皮肤十分湿润，前额稍长的刘海全被夹子固定在了头顶上，整张脸看起来光洁又清爽，与方才判若两人。 唐乐侧过头看着躺在他身边伸手搂着他的夏镜生，突然觉得有点错乱。 「真的不怪我认不出来，」他小声嘟囔，「简直欺诈。」 「那是刚才好看，还是现在好看？」夏镜生问。 这问题对于习惯性嘴甜的唐乐而言根本不需要思考：「都好看！」 夏镜生对此十分满意，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 唐乐在他伸手摸索手机的时候忍不住感嘆了一下：「你终于捨得开提示了呀！」 「现在放假了，不进画室不怕被打扰啊……」夏镜生下意识说着，突然愣了一下，接着立刻抿紧了嘴。 唐乐在心里偷笑了一阵，然后问道：「是谁呀？」 「我表姐，」夏镜生说完，按下了接听，「喂，姐，找我有事么？」 他还躺在唐乐身侧，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于是唐乐很轻易就能听到那一头的声音。 「我昨天晚上发你的消息你怎么没回呀，」对面的声音听起来还挺焦急的，「你现在人在哪儿呢？」 「我爸妈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夏镜生在说话的同时皱起了眉头。 「没有啊，」对面的语气听起来言不由衷，「姨妈姨夫也是担心你，他们……」 「我知道，」夏镜生打断了她，「我现在挺好的，不用担心。」 「我就知道你不爱听，」对面嘆了口气，「其实我也觉得他们让人有点受不了，难怪你不肯回家。但这次的事情，正常父母都接受不了啊。」 「……」 夏镜生没说话，只是微微低头看了一眼唐乐。 唐乐沖他笑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我说你们这些小青年怎么这么会玩呢？」那一头语气又变了，「打扮成那个样子连我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那个……」夏镜生十分欲盖弥彰的替唐乐解释了一句，「是我让他这么穿的……」 「谁要听你们这些细节！」他姐很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人真是，我当初拉你去看你还嫌人家像个小猴子，没想到……」 「姐！」夏镜生突然大声，「你到底是要和我说什么呀……」 他表姐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了夏镜生在和父母大吵一架后一去不回，有些担心，所以过来关心几句。这姐弟俩差了十岁，又是表亲，感情自然不会太亲密。但听他们谈话语气，还是要比夏镜生同他父母融洽多了。 对面只在最初劝了几句，之后见他心意坚决不想多谈，便也不多问了。 唐乐全程竖着耳朵听得十分仔细，最后得出了几个结论。 在夏镜生其余亲戚眼中，他也是一个十分稳重可靠成熟的好青年，所以对他还挺放心。 夏镜生的父母会发现他是个男孩子，果然是因为表姐随口提起了高中时的故事，引起了他们的疑窦。 他父母一开始甚至怀疑过夏镜生也被蒙在鼓里以为唐乐是个女孩子。 不过事已至此，以上这些消息其实都不重要了。 唐乐现在唯一在意的是，谁特么的是小猴子。 夏镜生一挂电话还没等唐乐开口立刻抢话，但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乐乐你饿不饿啊？想不想吃点东西？啊呀你刚才又哭又喊的嗓子肯定又不舒服了吧，喝点水吗？」 唐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在对方的表情明显变得心虚后开了口：「吱吱，吱吱吱吱。」 「……」夏镜生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截，「你干嘛？疯啦？」 「小猴子是不是这么叫的？」唐乐问他，「吱吱吱？叽叽叽叽？」 夏镜生尴尬又要忍笑，表情十分扭曲地移开了视线：「那只是一个误会。」 「你还怪我不来和你说话，」唐乐气鼓鼓，「你明明见过我，还嫌弃我。」 「我那时候就远远看了一眼，都没看清，」夏镜生继续解释，「只看到黑乎乎的……」 一脸白白净净的唐乐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了。 他被逮到偷熘进夏镜生的教室是在开学不久后。那阵子他因为贪图方便，给自己剃了个板寸，四捨五入就是个小光头。外加暑假刚和几个同学去海边玩了一个星期，回来后又立刻参加新生军训，晒得脱了几层皮，整个人黑得都快发亮了。 以唐乐那时对自己的评价，可能比起猴子，更像一条刚从沟里抓出来的小泥鳅。也难为了王老师目光如炬，能从这样强烈的保护色下辨认出他清秀的五官，还热心招唿自己表弟过来鑑赏。 夏镜生说是远远看了一眼，十有八九连脸都没能看清。 「我就一直记得有个叫唐乐的小黑皮是我的粉丝，狂热到有点变态，」夏镜生似笑非笑看他，「你那天突然来和我说话自报家门时我还奇怪呢，怎么颜色不一样了，还挺好看的。」 「……」
第134页 「怎么不吱了？」夏镜生问。 「我在想……还好那时候没有来和你说话……」唐乐一脸心有余悸，「要不然肯定没戏了……」 「怎么会，」夏镜生笑道，「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唐乐犹豫了一下，没敢把真心话说出口，于是继续对着他吱吱吱吱吱。 这已经不是是否肤浅的问题了。 他后来白白净净去表白不也照样被拒绝过。唐乐严重怀疑最初打动他的是自己身上那些不过膝的小短裙。 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后，唐乐被叨叨了十多分钟。 他和他老妈说自己是突发奇想心血来潮想去周边做个短途游于是说走就走了，过几天再回来。他老妈听完气得不行，先是骂他做事毫无计划想一出是一出，又骂他连换洗衣物都不带简直没有脑子，之后关心了一下他身边钱够不够，得到了不用担心的回答后突然开始抱怨他身边有了点闲钱就知道乱花家里一点也呆不住那么多年都白养他了。 骂到最后，她十分顺口就来了一句：「看你这死样子，难怪那个夏镜生……」 她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唐乐得意洋洋问道：「他咋啦？咋啦？」 「那个夏镜生瞎了才会看上你！」他妈说。 莫名被丈母娘戳瞎的夏镜生同学在唐乐挂了电话后若有所思，然后问他，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真的去附近玩一玩。 唐乐严肃否决了。 他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呢。真出去旅游的话，每天开开心心游玩，回来累得半死倒头就睡，过得充实无比，自然不会觉得手痒难受。就是要让他呆在这儿无所事事，闲的发慌，才会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渴望。 若非如此，直接坐车回家都行，何必还待在学校呢。 唐乐在心中偷偷给这个计划命名，叫「夏镜生探寻心灵之旅」。 夏镜生好像全然没发现他这点小算盘，被拒绝后也不介意，反而露出了十分玩味的笑容。 「也是，这样两人世界不会被打扰的机会也不是经常能有的，」他说，「得好好珍惜。」 他的珍惜方式让唐乐非常无语。 夏镜生是不是真的就如同他意料中那样深爱绘画而不自知尚且没有定数，但唐乐一不留神似乎发现了他的另一个诡异趣味。 他的男朋友，内心可能住着一个小公主，热爱打扮芭比娃娃。 夏镜生第二天单独去了一次masked girls。因为临近过年，咖啡馆已经提前歇业。但夏镜生去之前联络了某位李姓老闆，从他那儿得到了钥匙。 唐乐其实想不通木子为什么会答应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这个傢伙都辞职了，居然还好意思腆着脸打扰别人，就为了借用服装，回来折腾自己。 他甚至怀疑长久以来老王之所以乐意每天提早到岗给他化妆帮他整理造型，并不是单纯出于好心，而是根本就乐在其中。 那之后的日子，夏镜生都过得充实极了。 他变着法子给唐乐画了无数个风格迥异的妆，甚至还兴致勃勃学着给他吹了几个髮型，完了疯狂拍照。今天说要当化妆师，明天说要当髮型师，后天说要当摄影师，满嘴跑火车。 唐乐十分认命，每天任他摆弄，并没有太大意见。毕竟当初在masked girls时，他早就习惯了被他化妆打扮。 不过同那时最大的区别在于，以前是化完妆穿上裙子做好造型然后去工作，现在是化完妆穿上裙子做好造型接着又被扒光。 唐乐偶尔会自我检讨一下。夏镜生日渐变态，是否源自于自己的过度纵容。可虽然觉得这样的日常有点扭曲，他心里却半点也不反感。 以往乖乖坐着被老王化妆的时候，唐乐在没完没了的瞎逼逼之余总喜欢偷偷看他的眼睛。看他低垂着视线，认真又专注地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的样子，心底某个地方总会有隐隐的悸动。 而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 以前没机会知道，原来夏镜生每一次拿着笔刷在他脸上描摹时，嘴角都是带着微笑的。 他化妆时远不如绘画时那样全神贯注，但表情也十分认真。 仰着头看他带着笑意一笔一划温柔地落在自己皮肤上，那感受就如同接吻般令人沉迷。 而在那之后，夏镜生也一定会真的亲吻他。 唐乐并不是每次都有机会看一看镜子里妆容完整的自己。 他发现夏镜生这人有一点十分一言难尽，特别喜欢看他害羞拒绝的模样。每次唐乐紧张慌乱摇头说别这样呀，这人都会变本加厉。可当唐乐意识到这一点后强忍着做出无所谓乐意之至的样子，夏镜生也还是从善如流。最后结果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每天被翻来覆去换着各种不同的方式吃干抹净，唐乐毫无办法。 当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其实突然回校就是为了把自己也骗来只为每日荒淫无度，而自己的计划可能会因为他的过度充实而彻底流产，事情似乎又有了一点转机。 从某天夏镜生在他眼角用眼影刷点出一朵桃花起，这所谓的化妆就逐渐变了意味。 最初只是眼角的一点点缀。一朵花一片叶半只蝴蝶，镶在唐乐脸上，与整体妆容浑然一体，全无半点突兀。 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唐乐心里偷偷有着计较，却故意不说，一直耐着性子等到夏镜生终于忍不住在他光着身子趴在床上时沿着他的后颈一路涂涂抹抹到了背嵴。
第135页 「我也许可以当一个纹身师傅，」夏镜生就像以往那样又开始嘴炮，「你要不要试试？我觉得这样画一个，特别好看。」 唐乐趴在床上摇头：「不要，我怕痛。」 「嗯……」夏镜生想了想，「那我每天给你画个新鲜的也一样。」 唐乐终于忍不住笑了：「反正你做什么都离不开画画就对了。」 「……还是有区别的。」夏镜生说。 区别在哪儿呢，他没接着往下说，只是依旧认认真真用化妆刷沾着眼影在唐乐背上涂抹。 「不然，你还可以当个人体彩绘师。」唐乐说。 「怎么办，」夏镜生放下笔，突然笑了起来，「说来说去，我好像就只会这些。」 「也许你不是喜欢画画，是喜欢我，所以才忍不住在我身上乱涂乱画，」唐乐沖他笑，「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夏镜生点了点头，给他比了个拇指：」天才，有见地。「 唐乐从床上坐起身，看着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过年？」 「……时间还没到呢。」夏镜生説 。 「老师都走光啦！」唐乐十分夸张地摊了下手，」你就算留下，也没有地方可以交你的退学申请了。」 「这果然是你真正的目的。」夏镜生笑着嘆了口气。 「哪有，」唐乐往他的身边挪了挪，「我是笃定我男朋友特别成熟，稳重，又冷静，还聪明。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冲动过后肯定能弄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 夏镜生笑着看他：「那你猜，我现在最想要什么？」 唐乐迟疑了片刻，接着捂着屁股十分警惕往后一路挪到了床的另一边：「不了不了，刚才都要过了。适可而止，细水长流。」 以往每一次都会在他拒绝时兴致大发的夏镜生这一次却只是吓了吓他。 他在唐乐忐忑得目光中爬上了床，把唐乐压到了身下抱紧了，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亲。那之后，便再也没了别的动作。 安静了好一会儿，自觉脱离了危险期的唐乐小心翼翼开口说道：「先说好啊，我不是想当你的人生导师，就是真的觉得……你可能只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是被叔叔阿姨逼着学画画的，所以才会迁怒，觉得自己不喜欢。」 从他的角度完全看不清夏镜生的表情。听不见回答，唐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也不是因为我觉得你画画特别棒或者画画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帅……当然是很帅啦，但是……嗯……就是……我很喜欢看你沉浸在里面的样子，很专注很投入，让我觉得非常的……」 「你是不是在勾`引我？」夏镜生突然打断了他。 「我是很认真在和你说的！」唐乐大喊。 「我在你身上辛苦耕耘的时候也是很专注很投入的啊，」夏镜生声音明显在笑，「你不喜欢吗？」 「……我这个人很大度，和有些小心眼爱吃醋的人不一样，」唐乐小声说道，「不会介意自己男朋友除了自己以外还有痴迷的东西。」 「……」 「你既然要拿来和我做比较，再说自己不喜欢，那我就真的不高兴了。」唐乐说。 夏镜生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道：「我喜欢你。」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却让唐乐瞬间心里大石落了地。他开心的抱住了夏镜生的脑袋，揉乱了他的头髮：「乖啦乖啦。」 「可是我这个人和你不一样，一点也不大度，很小心眼很爱吃醋的，」夏镜生突然坐起了身，然后居高临下俯视他，「我之前有个问题你一直没有回答过我。如果你不认识我，只认识老王，会不会喜欢？」 「我觉得你对自己有一点误解，」唐乐也坐起了身，「就你现在在我面前的样子，和当初老王有什么区别呀？我有不喜欢吗？」 「……你在偷换概念。」夏镜生捏他鼻子，「不要耍小聪明。」 唐乐往后退了一大截，抬起手护在自己脸前：「其实我最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 「嗯？」 「如果我不认识你，还是在那天经过那条路，然后进了masked girls遇见了老王，那可能……」他话没说完，脸红了。 「会喜欢？」 「我不知道，」唐乐红着脸低下头，「但如果你喜欢我主动和我表白了，我应该会答应吧……」 半晌没回声。唐乐抬头看一眼，见夏镜生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却不说话，顿时慌张。 「这是在假设不认识你的前提下呀！」他大声强调，完了又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这个问题到底有没有正确答案啊？」 「那现在，你已经先认识了夏镜生，那对老王到底有没有……」 「你真的想逼死我，」唐乐绝望，「干嘛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有没有？」 「……先说好你不能生气！」唐乐说。 「……」夏镜生没吭声。 看那模样，说不定已经开始闹别扭了。 唐乐破罐破摔，决定早死早超生：「你那天要是不突然表白，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对老王产生这类想法。」 「……」 「和好不好是不是喜欢的类型没关系，」唐乐说，「就是一个先来后到的问题。我那时候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根本顾不上别的。」 「但我那天就是突然表白了。」
第136页 「我怀疑你是故意想和我吵架。」唐乐说。 夏镜生盯着他的脸又看了一会儿，接着突然笑了。 「不是，」他摇头，「大概只是因为自己都没发现的心事就这么被你戳穿了，于是觉得拉不下脸，想要欺负你一下吧。」 「……」唐乐眨巴了两下眼睛，「那你还打算退学吗？」 「不知道。」夏镜生想了想，「等过完年吧。」 这个年，夏镜生几乎是戴着口罩过的。 唐乐的父母特地把客房又认认真真打扫了一遍，保证里面不沾一根猫毛。然后还把小糖糖所有的日常用品都搬进了他们的房间，勒令它不得走出一步。 最终成效如何不得而知，因为夏镜生谨慎起见大多数时间还是没敢自由唿吸。 他在唐乐家从大年夜呆到了年初四。帮着一起做了年夜饭，进行了大扫除，还陪着他父母一起看了联欢晚会，一起在零点下楼放了炮仗。 老唐私下问过儿子，说小夏大过年的也不回家，他父母没意见么？问完立刻被坐在一边的唐太太飞了一记眼刀，骂他光长年纪不长脑子，难怪养出的儿子那么笨。 莫名躺枪的唐乐不参与他们的日常斗争，偷偷跑去厨房找自家正在努力洗碗的男朋友过简陋版的两人世界。 上回被丈母娘嫌弃碗洗得不干净后夏镜生痛定思痛，发愤图强，这几天再次主动请缨后获得了两位长辈的一致好评。这直接导致了唐乐又无辜遭受了一波暴风雨般的打击，被戳着脑袋嫌弃不如别人家的孩子。 当时夏镜生刚从厨房出来正在擦手，闻言笑着说道：「阿姨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唐乐闻言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一家人里有一个会洗还不够吗？」 但唐乐不止不会洗碗。他还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不会洗衣服，甚至连被子都从来不叠。 非常不凑巧的是，夏镜生也和他差不了太多。 他在父母偏执要求下个人习惯十分良好，个人物品整理得井井有条，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叠被子。但除此之外，就真的什么也不会了。超出个人范围，他甚至不介意自己的室友在寝室里制造巨型垃圾堆，当然更不会帮着整理。 晚上两人例行下楼散步，躲在那个熟悉的拐角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毕竟在家的时候夏镜生实在放不开，总是担心会被撞破，对唐乐规矩的很。前阵子在学校里觉得快要受不了的唐乐在回了家后面夏镜生每晚例行上锁的房门依旧十分受不了。 不是撑死就是饿死，日子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能等着晚饭过后这点时间扯下夏镜生的口罩亲两口，刚想说两句小情话，突然被旧事重提。 「你还记不记得前阵子在这里……」 唐乐耳根一热：「诶？不好吧……你没听见那边有小孩子的声音么，万一被看到……」 「你在想什么呢？」夏镜生皱着眉头啧了两声，「满脑子这种东西，真是……」 「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唐乐踢他。 夏镜生笑着避开，接着继续说道：「我说的是，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在这里说过的话？就最甜的那一句。」 「……」唐乐还没退烧的脸更红了，「现在没这个气氛我说不出口。」 那时一开始半推半就，之后意乱情迷，脑门发热时难免会说些平日里听到就羞愤欲死的话。夏镜生突然提起，绝对是这几天也憋坏了才想要故意调戏他。 「你说，以后如果我们住在一起，你来洗碗。」夏镜生说。 「……」 夏镜生严肃地看着他：「我可真的信了。」 唐乐十分警惕地咽了口唾沫：「那也要等我们先住在一起嘛……」 他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心里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想当初还在念小学的时候，他父母也动过僱佣童工的念头，和他说好了每天洗一个碗五毛钱，自己的零花钱自己赚。 一个星期后，家里碎了整整四个碗，唐乐被解僱了。 当时他满心悲怆，以为自己再也拿不到零用钱。过了几天才意识到多虑了，被发现派不上用场以后除了不用干活一切照旧，躺着领钱美滋滋。 这点经歷教会了唐乐一件很不好的事，能者多劳，废物躺赢。 现在答应下来也不怕，到时候他胡乱洗，再故意砸几个，不消几天一定会被赶出厨房。 「大丈夫一言九鼎，」他边说边沖夏镜生笑，「答应了你的事我当然会做到呀。」 对方全然没察觉他心里这点小九九，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就你嘴甜。」 一旦摸对了门路，夏镜生这人意外的容易讨好。 从小到大他听到过的夸奖赞美应该也不少，却都没被他当回事。没想到现在自己一通马屁乱拍，居然每一下都很到位，说什么夏镜生都挺享受。可能就像他还是老王时说过的那样，看喜欢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觉得挺开心的。 两个人又腻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唐乐问：「我们过完年什么时候回学校？木子那儿我还答应着要去帮个忙呢，你要不要一起来？」 夏镜生听完不知为何沉默了。 「你不想去？」唐乐问。 「我在想，这几天有没有机会，先回家一次。」 「诶？」唐乐顿时紧张。
第137页 「我是说，熘回家一次，」夏镜生苦笑，「我的学生证饭卡存摺还有你送我的那两张真迹，一堆东西都在家里，留着不方便。」 「啊……」 那两张所谓的真迹倒是无所谓，但别的东西若是没了补起来确实是个大麻烦。 「我又不想和他们打上照面，所以最好还是挑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去。」 「问问你表姐？」 夏镜生摇头：「应该不用。他每年年初六都会去参加本市一个书画协会的聚会，我妈肯定会陪他一起。我趁那时候回去一次就行了。」 「……」 「你在想什么呢？」夏镜生看着唐乐的表情，顿时警觉了起来，「就算被逮到他们也不会关我的，我爸妈是绝不动手的类型。」 「不是，」唐乐摇头，然后小心翼翼提出申请，「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除了让他一个人回去会觉得放不下心外，唐乐对他多年来生活成长的地方也有几分好奇。 虽然当了多年疯狂迷弟，但尾行之类的事情他到底还是没做过。如今有机会，就算进不了门，能看一眼也算一偿宿愿。 夏镜生虽然明显面带犹豫之色，但最终还是没能拗过他。 自从回家以来已经邋遢了好几天的唐乐第二天出门前特地把自己好好打理了一番，看得夏镜生哭笑不得。 「你不懂，这是一种仪式感，对我而言很重要！」 面对男朋友「你这到底是要给谁看」的疑惑，他这样认真解释。 夏镜生家离得不远，地铁下来步行五分钟内就能到小区门口，地段非常不错。唐乐一路跟着他走到楼下，对着这明显与自家画风截然不同的居住环境产生了强烈的阶级对立感。 「原来你家这么有钱？」他忍不住感嘆，「搞艺术也不像宣传的那么清苦嘛，你以后是不是也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 夏镜生没理他，皱着眉反覆刷指纹锁。 唐乐凑过去搂住他：」土豪，我不想努力了。」 「……上面那个看见没，」夏镜生伸手指了指头顶角落里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摄像头。」 唐乐闪电般跳了开来。 「你怎么还不开门进去？」他问。 夏镜生对着大门发了会儿呆，接着回头看着他苦笑：「我失策了。他们居然把我的指纹删了。」 唐乐一愣：「那……没有钥匙吗？」 「有，在家里，我平时都懒得带，」夏镜生一脸为难，「这下尴尬了。」 唐乐也傻了。 他父母也真够绝的，到这地步莫不是想断绝关系。 「他们这几天联繫过你吗？」他问。 夏镜生点了点头：「我妈昨天倒是还有给我发消息……不过我没看内容直接点掉了。」 那就是还没打算彻底翻脸了。 唐乐默默松了口气，然后抬头看了眼这栋只有四层高的楼房：「你家住几楼啊？能爬上去吗？」 夏镜生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你这什么馊主意。」他说完转过身去，「我去问问物业吧，他们应该认识我。」 高档小区就是不一样。 每个小片区都有专属前台，一看见脸就知道你住几栋几号姓什么。 夏镜生谎称手指受伤，请人用磁卡帮忙打开了楼下大门。但这样只能进楼道，到了家门口还是吃了闭门羹。 「他们是不是知道你有东西在家，想故意逼着你主动去联繫呀？」唐乐问。 夏镜生皱着眉想了会儿，然后指了指一边的消防通道：「要不然……」 「你真的要爬进去？」唐乐有点紧张。 「这里过去旁边就是我房间的窗户，我出来之前为了通风留了条缝没锁，」他说着径直走进了消防通道，「你看，是不是还挺近的？」 唐乐咽了口唾沫。 夏镜生家住顶层。四楼不高不矮，万一掉下去是骨折还是半身不遂亦或者彻底嗝屁实在说不准。这主意虽然是他方才自己提的，但见夏镜生真要这么操作还是免不了担忧。 「……要不然，那些东西你还是去补办吧，只是麻烦一些而已。」 「来都来了，」夏镜生说着就跳上了消防通道拐角的窗口，「你就别进去了，在这儿等我一下。」 唐乐眼看着他蹲在窗框上伸出腿去够相隔一米以外的铝合金窗户，心惊胆战，还不敢出声，生怕把人吓到了一个不稳滚落下去。 多亏的夏镜生腿够长，努力了一会儿还真把窗给弄开了。 「去门口等着，」他在跳过去前回头沖唐乐比了个v字，「我待会走正门出来。」 唐乐在门口蹲了十分钟，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个人其实有点傻。 夏镜生人都进去了，直接从里面把门打开就行了，让自己等在外面做啥呀。这么想着，刚要给屋里的人打电话，离他不到几步远的电梯突然开始运行了起来。 这栋楼一共四层，每层只有一户人家。 唐乐眼睁睁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从一逐渐跳到了四，吓得差点握不住手机。情急之下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躲，毕竟夏镜生还在里面没出来。 一直到电梯门缓缓打开，唐乐脑子一热，赶紧转身往消防通道沖。才跑了两步，背后传来了之前微信里那个让他无比头大的声音。 「是谁在那里？」
第138页 既然已经被看见了，为避免多生事端，唐乐还是硬着头皮转过了身，满脸尴尬对着电梯里的那两人挤了个笑容。 「叔叔阿姨，你们好……」 夏镜生的父母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男装打扮，迟疑了许久后，夏镜生的母亲才试探性地开口唤道：「……小唐？」 唐乐十分紧张，小心翼翼点了点头：:「阿姨您好，是我。」 面前那两人对视了一眼，似是十分不解为什么唐乐会在这种时候单独出现在自家门前。 没人说话，现场顿时十分尴尬。夏镜生的母亲微微皱着眉，犹豫了片刻后主动开口说道：」你是过来找夏镜生的么？」 这确实是看似最合理的推测了。 唐乐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承认，还在犹豫之中，现场一直沉默着的另一个人突然问道：「还是来见我们的？」 「我……」 「夏镜生不在，」他母亲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经过了唐乐身边来到了自家门前，「小唐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他们的态度让唐乐有些出乎意料。 自己对夏镜生的父母而言无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没有谁会乐意接受自己的儿子找个同性恋人，更何况这对父母还有着超出常理的偏执。 唐乐在被叫住的瞬间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噼头盖脸辱骂的心理准备，可如今看过去，夏镜生的母亲看向他时居然还是带着微笑的。 十分勉强，面带愁容，看不出任何喜色，但确实是在微笑的。 「我……」 「都特地过来了，进来坐会儿吧，」她说着打开了房门向里走去，「你稍等一下，阿姨给你拿双鞋。」 唐乐又回头看了眼夏镜生的父亲。 他还是万年不变那副表情，眉头纠结，表情严肃，抿紧的唇角与鼻翼法令纹一同向下垂着，令人望而生畏。 目光交汇后唐乐下意识闪躲，而对方十分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后，也向自家门口的方向走了过来。 「男孩子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他在与唐乐错身而过时沉声说道，「背挺直，大气点。」 毫无退路，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两位老人进了大门后，唐乐忍不住小声感嘆了一下。 不愧是老艺术家，脾气性格再糟糕，审美眼光还是在线的。室内装修风格十分雅致，与夏镜生最初那文质彬彬温和友善的气场还有几分相合。 「小唐来，」夏镜生的母亲引着他到了客厅，接着还拿来了放着各类零食糖果的果盒，「来这儿坐吧。」 唐乐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无法用拘谨来形容了。 同手同脚，背后冷汗直冒，连嗓子都发干。 夏镜生的母亲在招唿他坐下后，又去给他倒了杯果汁，之后才同她的先生一起坐在了唐乐的对面。 「小唐你不要那么紧张呀，」她笑容温和中透着无奈，「现在可以和我们说了吗，你来这里是想找我们的对吧？」 不……我是来陪你们儿子拿东西的。 但那混蛋现在人他妈的在哪儿呢？ 这番动静不可能没有引起夏镜生的注意。唐乐方才有留意过，这屋里大大小小房间不少，有一扇房门紧闭，对应消防通道的位置，十有八九就是夏镜生的房间了。 他应该也没料到自己的父母会突然回家还把唐乐请进门来，现在躲在里面十有八九在着急想对策。 他的父母对此浑然不觉，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紧张得像个小学生的唐乐，也不知是不是动了恻隐之心，态度愈发和蔼。 夏镜生的母亲又主动开口道：「小唐，你知不知道夏镜生现在在哪里呀？」 远在天边，近在你身旁那堵墙后。 唐乐咬着牙摇了摇头后，鼓起勇气说道：「我不是为了来找他的，我是想和叔叔阿姨见一面聊一聊。」 「正好，」夏镜生的母亲点了点头，「我们其实也想找机会能和你说说话。」 「那……」唐乐小心翼翼问道，「你们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这个问题可能不太礼貌，」对方沖他笑了笑，「小唐你确实……是个男孩子对吧？」 唐乐尴尬点头。 「那你和夏镜生为什么会……」 「我们……」唐乐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说起，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对不起。」 「你也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对吧？」她说。 「不是的，」唐乐摇头，「我觉得很抱歉，但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们……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无法让每个人都觉得满意，但那不代表就是错的呀。」 他一贯只有在对着夏镜生胡乱吹捧时才特别能言善辩，如今面对这样两位长辈，情绪忐忑之下愈发觉得自己词不达意。 「我不觉得我们这样是对的或者错的，」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寻找措辞，「可能会伤害到一些人，但我们是……很认真的。」 他说完微微抬起头向前看了一眼，见夏镜生的母亲点了点头。 「是啊，他从小就是个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孩子，」她说着，唇边一直显得十分僵硬的笑容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又听话，又懂事，做什么都很优秀。」 「阿姨，」唐乐突然开口问道，「这些话，你们在他面前说过吗？」 夏镜生的父亲在此时开口说道：「夸他的人够多了，只听好话，年轻人怎么能沉得住气。」
第139页 「那不一样啊，」唐乐面对他时虽然紧张，但依旧继续说了下去，「你们是对他而言特别重要的人，你们的话对他而言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那我们让他好好念书不要乱来，他怎么听不进去？」 他的语气和声音刚直且威严，让人下意识不敢回话。 唐乐往后缩了缩，犹豫了片刻后，却还是忍不住小声答道：「他在还是满足你们要求好好念书不乱来的时候，你们也没夸过他呀……「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夏镜生的母亲问道。 「……没有，」唐乐惭愧摇头，「对不起我瞎猜的。」 他说完自觉十分汗颜，低着头又不敢吭声了。 「小唐，」她的母亲又说道，「关于我们，他还和你说过什么吗？」 唐乐一时之间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我真的越来越不懂那孩子了，」她嘆了口气，「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胡闹过。」 「阿姨，」唐乐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你们其实很爱他。」 「天底下哪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她说。 这话和唐乐的母亲如出一辙，但她们却是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但是，就算他在你们眼中永远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子，但和猫猫狗狗也是不一样的。」 唐乐说话的同时并没有抬头。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声音虽小，却十分坚定。 「就算是猫猫狗狗，也是有自尊心，需要得到尊重的。」 「你的意思是，他做错事，我们还批评不得了？」夏镜生的父亲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乐赶紧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知道叔叔阿姨也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你们那么不喜欢我还是愿意坐在这里听我说这些……」 「我们没有不喜欢你，」夏镜生的母亲摇了摇头，「那天一起吃晚饭，我先生还和我说，觉得……」 她话说到一半，夏镜生的父亲又十分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声音巨大，彻底打断了她的话。 夏镜生的母亲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气，又说道：「如果你是个女孩子，那我们……」 她的话还是没能说完，因为一墙之隔的那个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勐地砸到了窗台上。 唐乐心口一紧，赶紧站了起来。 理应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发出不自然的声响，两位老人在疑惑之余多少也会有些担忧，于是相视一眼后夏镜生的母亲站起身来，打算过去看看。 但她才走了半步，唐乐已经沖了过去。 他有十分不好的预感。消防通道距离夏镜生房间的窗台其实并不算特别近，而且相比从那儿跳过来还有个立足点，消防通道窗框外侧是个四十五度角的斜坡，要过去很难借力。 方才那声响隔着门依旧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唐乐一瞬间脑子里各种悲观猜测全冒了出来，也顾不上是否礼貌，抢在主人之前已经蹿过去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 夏镜生的母亲跟在他身后，也往里打量了一眼，再开口时语气十分疑惑：「小唐你怎么了？」 夏镜生的房间就如同他那半边寝室一样，十分整洁。一眼看过去窗门紧闭，也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刚才那声音好像是从外边传进来的吧，」夏镜生的母亲又说道，「把你吓到了？」 她这话才是真的把唐乐吓到了。 正当他急得就要冲进去趴窗台往下看，背后突然传来了门铃声。 在两人一同回身向门口望去的同时，夏镜生的父亲已经起身走了过去。他拿起了门口的可视电话听筒后看了眼屏幕，接着说道：「你还知道回来？」 他的语气十分严厉，但放下听筒后还是立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夏镜生。 唐乐终于把心从嗓子眼里咽了下去，一瞬间腿都有些发软了。 这个人无疑是刚经歷了一场小型冒险，又从自己房间的窗口爬回了消防通道。刚才那一声响，十有八九是他想用踹的关上自己房间的窗门但力度没控制好。 一度杳无音信的儿子突然出现，夏镜生的母亲也顾不上细思唐乐方才反常的举动了，连忙快步向门口迎了过去。 「你回来啦，」与方才同唐乐对话时不同，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喜悦，「妈这几天发你的消息有没有看？啊呀，还好你爸身体不太舒服我们提前回来，不然锁换了新系统你没录入都进不来。啊呀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呀。」 明明是自己家，夏镜生却看起来有些拘谨，进门后伸手指了指已经悄悄挪回客厅的唐乐，说道：「我来找他的。」 他的母亲闻言，一脸恍然大悟，接着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也先进来再说吧。」 原先一直站在一边的夏镜生的父亲板着脸皱着眉看着自己儿子进屋换鞋又关上大门，接着突然用力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把门「嘭」一下关紧了。 在场三人都被那一声巨响吓了一跳。 「啊呀，」夏镜生的母亲在缓过来后立刻伸手去拉自己儿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你爸道歉呀。」 夏镜生站在原地，没动弹，也没吭声。 他脸上的表情唐乐能读懂，那是深深的无可奈何和疲倦，甚至还有绝望。类似的场景在他的人生中究竟出现过多少次呢？唐乐只是站在一边看着，都能体会到那种因为无力感而产生的心力交瘁。
第140页 他在一瞬间突然有些恍惚。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觉得这对父母或许没那么难以沟通。甚至还觉得他们就像自己母亲说那样，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愿意好好坐下和自己对话，礼数周到，不出恶言，言谈中能清楚的感受到对自己儿子深刻的爱。 但当夏镜生本人突然出现以后，一切好像全变了。 那个看起来严肃又刻板的老人家，瞬间闹起了脾气，而他温柔的母亲不假思索地认为夏镜生应该做出退让。 要类比的话，甚至有点像是一个长辈在对你说，「他还小不懂事，你就不能让着他点吗」。 他们在乎的可能并不是是非对错。即使是唐乐的存在，或许也有被包容的余地。但他们需要夏镜生低头，并且永远低头。 「妈，我今天不是回来和你们说这些的，」夏镜生终于开了口，接着向唐乐的方向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我是来带他回去的。」 「回哪里去？」夏镜生的母亲语气难得的焦急了起来，「他回去，那你呢？这里才是你的家。」 夏镜生移开了视线不去看她：「等爸想开了我再回来。」 「你这孩子，真是，」她母亲摇头，「小唐都愿意坐下来和我们好好聊聊，你为什么面对我们的时候总是那么没有耐心呢？」 「是我的问题么？「夏镜生抬手指向紧闭的房门，「他这样，要怎么好好聊？」 「你去和他道个歉，不就好了么？」 「哈，」夏镜生突然笑了，「我去道个歉就好了。」 「那个……」一直不敢吭声的唐乐终于忍不住开口，「阿姨，不如我们现在先三个人，坐下，好好聊一……」 话还没说完，夏镜生拽着他就往门口走：「没什么好聊的，都是浪费时间。」 话还没说完，夏镜生拽着他就往门口走：「没什么好聊的，都是浪费时间。」 「学长你等等，」唐乐努力想把他拉住，「你们都冷静一点呀……」 两人拉拉扯扯之间，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又打开了。 「你走，」夏镜生的父亲开口时声音比之以往都要大了许多倍，「走了就别回来了！我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夏镜生闻言不为所动，拉着僵硬的唐乐在门口十分利落地换好了鞋，接着用眼神催促唐乐别站着发呆。 「那个，叔叔阿姨……」唐乐一边磨磨蹭蹭换鞋，一边继续抬头冲着两位老人挤出僵硬无比的笑容，「我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们……那个，新年快乐……」 夏镜生的母亲一脸焦急地往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但还没来得及等她开口，鞋带还没绑好的唐乐就被拖了出去。 大门终于在背后合拢的时候，唐乐觉得自己浑身都快脱力了。 「学长，」他单脚跳着摇摇晃晃跟着大步流星往前走的夏镜生进了电梯，「你等等我呀……」 夏镜生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顶着一脸不爽蹲下`身子，伸手帮他整理起了方才情急之下绑的一团乱的鞋带。 「你到底站哪边啊，」夏镜生低着头十分麻利地把他的鞋带松开，再依次绑好，「还新年快乐，你说你是不是傻？」 「我……」 唐乐还没说完，夏镜生又站了起来，继续说道：「那么大个人，连鞋子都不会穿。」 「……」唐乐强行咽下了一肚子吐槽，「对不起。」 被无端迁怒却还是老老实实道了歉，唐乐话音刚落，夏镜生表情就缓和了许多。他伸手把还有些委屈巴巴的唐乐搂进怀里，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小声说道：「我是不是很过分？」 「没有呀，」唐乐用手缓缓地拍他的背，「是他们不讲道理，我要是你我也不高兴。我当然站你这边，永远都站你这边。」 夏镜生摇了摇头：「我是怕，自己总有一天也变成那样的糟老头子。整天板着脸皱着眉，莫名其妙对着身边的人撒气，还特别自以为是。」 「……那我也都站你这边。」唐乐说。 说完，两人愣了一会儿后，突然一起笑了。 那样的话，和夏镜生那对令人头痛的父母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刚才其实直接从房间里出来也可以啊，」唐乐说，「我听到声音还以为你掉下去了，魂都吓掉了！「 「呃……」夏镜生看起来有点尴尬，「我那时候看你们好像聊的还行，想说能不能正面加入一下……」 「……」 「他们和你倒是能正常说话，」夏镜生摇了摇头，「一看到我又是老样子。「 「那你东西都拿了没？」唐乐怕他想多又不高兴，赶紧扯开话题。 「嗯，都在里面呢，」夏镜生拍了拍口袋，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这电梯怎么还没到？」 他说完，两人一起回头，接着唐乐十分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还说我傻，你那个大个人了连电梯都不知道按！」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看似有说有笑，但唐乐心里知道，那只是彼此都怕气氛过于沉重，才强撑着想要掩饰。 一阵嘻嘻哈哈，接着冷场，然后其中一人再努力憋出下一个话题，反覆循环。 直到终于到了唐乐家楼下，夏镜生突然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往好的想，我爸既然这么说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学校烦我了吧。」
第141页 「那你……」唐乐有些小惊喜。 「我爸妈都不要我了，要是再惹你生气，我不就真的无家可归了？」夏镜生笑着看他。 「不会不要的，」唐乐摇头，「他们那是在说气话。」 「那我爸可能一辈子都在说气话。」 「要不，我们打个赌吧，」唐乐说，「你一直不服软，到时候他就算表面上不说，心里还是会后悔的。等到那时候，稍微给个台阶他说不定就会下了。」 「我爸像那种人？」 「……有点像啊，」唐乐点头，「我觉得他其实有点小孩子脾气，就是……很幼稚的那种。」 「……」 「就是，可以表面上道歉，但实际得寸进尺的那一种，」唐乐伸手挠了挠下巴，「你妈妈一直默认希望你道歉，也许只是出于生活经验。当然啦我不是在说她做得对。」 「……」 「啊呀，就是就是……可以阳奉阴违的那一种。」唐乐认真点了点头。 「……我怎么觉得你意有所指？」夏镜生皱眉。 「没有这回事，」唐乐大声说道，「你到底敢不敢和我赌？」 许多天生皮肤特别白的人，晒多了也只会发红，再严重一点可能晒伤脱皮，并不容易被晒黑。 但唐乐就很特殊。他在一年里的绝大多数季节都比同龄男性白一个色号，可一到夏天，就会光速变深。就算只是日常通勤，都能让他暴露在外的皮肤黑色素激情增长。 好在最炎热的那几个月过去以后，新陈代谢旺盛的他又会立刻白回原来的样子。 这样神奇的变化夏镜生亲眼见证到第三次，面对色号最深的那个版本依旧不太能适应。 「大清早睁开眼就被吓一跳，心想『我去这是谁啊』的感觉，你能理解吗？」他坐在咖啡馆角落的餐桌旁，一脸心有余悸，「但他就是死也不肯打伞，说什么没有男子气概。害我都想逼他每天上班穿着裙子去。」 「哈哈哈哈哈，」小橙勐拍桌子，形象全无，「有件事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说过？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季节吧，店里突然又有人辞职，木子想找他过来帮几天忙。他刚过来，木子看了一眼又让他回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噗，」夏镜生笑喷，接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他应该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是这个原因吧？。」 说完，这两人一起转头看向桌边那个一直保持沉默，现在脸蛋黑里透红的人。 「……今天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吐槽我吗？」唐乐委屈巴巴的，「我也不是故意变黑的呀。」 「等一下，」小橙有点疑惑，「木子也有叫你过来吗？」 「哪有，他自己非要跟来，说是好久没见想你们了，」夏镜生笑道，「木子就叫了我。对了他人呢？」 他话音刚落，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小橙立刻站起身来：「欢迎光临~！」 他念完后看清来人面貌，立刻坐了回去：「你好慢呀，他们都等你好久了！」 「哇靠，」木子入座以后第一句话就是对着唐乐说的，「你怎么又……」 「你们烦死了，」唐乐用胳膊遮住脸，「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对哦，」木子的回应极度不给面子，「你为什么会来？」 唐乐欲哭无泪，没法作答，只能黑着脸抬头看天花板。 「他当然是捨不得我陪我来的呀，」夏镜生笑着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这傢伙最近忙着实习，每天加班到半夜回来倒头就睡，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还要出门。你约人也真是不会挑日子。」 「什么工作那么惨？」小橙一脸同情，「还不如来我们这儿打工呢。哦不对……你现在太黑了……」 唐乐悲愤交加：「能不能别说这个了。」 他整个暑假都在一家老师推荐的动画公司实习，和一批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实习生一起遭受惨无人道的剥削压榨，画得神志不清。但这已经让他很感恩了。去年暑假他被同学拐去另一家小公司，同样辛辛苦苦忙活两个月，被嫌弃画出来的东西不能用，最后一分钱都没拿到还倒贴了车费伙食费。 现在这家公司虽然辛苦，但好歹正规，不会故意找藉口剋扣薪水。倒也不是真稀罕这些钱，但至少心里过得去，忙得不憋屈。 生活艰难，不提也罢。 「你今天找我过来到底什么事？」夏镜生直接打断了这个让唐乐悲痛的话题，说起了正事。 「我有一个独立的品牌你们知道的对吧。我现在想开一个线下门店，」木子表情很认真，「希望装修能特别一点，一眼看过去就很高大上那种。」 唐乐刚知道他真的是一个独立设计师时其实吓得不轻。更可怕的是，他那套让在座所有人无法理解的设计理念，居然还真有一批受众，深受追捧。唐乐去围观过他的线上店，基本都空荡荡的，似乎是因为每次上架都会光速被抢售一空的缘故。 每次想到这件事，他就忍不住感嘆这世上的审美可实在是多元。 「你又想找他去刷墙？」唐乐指着一边的照片墙问道。 店里照片墙背后那当初他第一眼就觉得十分吸引人的背景图案，就是夏镜生若干年前刚来打工不久时帮着画的。在唐乐看来，这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第142页 「什么刷墙，这叫设计，懂不懂，」木子摆手，「这次我想要的效果复杂多了，我希望能空出一整面墙，在上面画一幅壁画。」 夏镜生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当他还在微微侧过头思考的时候，唐乐抢先开口说道：「哇，这种大工程，我们大画家收费可是很贵的！」 「你是他经纪人吗？」木子看着他。 「我这是友情提醒，」唐乐迷之得意，说完后又补充道，「而且他很忙的，你要是着急的话不一定排得上。」 木子面对他这样的狐假虎威哭笑不得，最终决定干脆无视，继续对着夏镜生说道：「你看我们都那么多年交情了，打个折呗？」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工？」夏镜生问。 那之后，两人就认真商议了起来。夏镜生嘴上说着最多给个八五折，但其实唐乐知道，他并不会那么较真。 毕竟这家店和这家店的每一个人，对他而言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在他还没有结识自己以前，这里曾经是唯一一个能让他真正放松下来地方。 那段时间里，他的心灵和外表，总有一个戴着伪装。 离开masked girl时时间十分尴尬，距离晚饭还有一段距离，但想要回去自己做肯定是来不及了。 于是两人决定干脆叫外卖在家吃。 夏镜生在大四时就已经离开宿舍在外租房了。在他的同学们为了就业焦头烂额时，他放弃了保研名额，去外环租了间不大不小的房子。那儿价格相对便宜，让他能单独留出一间屋子做工作室。 唐乐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他从前几年开始就和一些画廊有合作，陆陆续续卖过不少作品，颇受好评。也亏得他不知道，要不然以他当年的厨力，十有八九拼死存钱也要搞一副回家挂着。 好在现在就不愁了，人都是他的了。 不止有他的人，还有他家的钥匙，有随时进他工作室的资格，有抱着特别喜欢的画作撒泼打滚不许卖的特权。 夏镜生在选房子时显然是有过考量，距离c大虽不算近，但有车直达。没课的日子唐乐在车上睡一个小时，就可以去他那儿泡着。 整间房子只有一个卧室，配了张特别大的床。夏镜生时常叨念，等到什么时候唐乐毕业了，赶紧正式住过来替他洗碗。 但一整个暑假都住在那儿的唐乐其实连厨房都没怎么进过。 那地段到底比不上市中心，连外卖都只有这么几个。吃多了腻得慌的夏镜生迫于无奈终于掌握了点新技能，勉勉强强能烧几个日常小菜。 但他为了偷懒，买了大堆的一次性碗筷，用完即丢，十分方便快捷。连锅都是用洗洁精泡一晚第二天才勉为其难沖一冲。对比他每次去唐乐家时那副积极主动勤劳好青年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刚毕业不久的时候对唐乐说，五年内的目标是把房子往市中心挪一挪，再雇个人来解决这些生活琐事。如今这个计划究竟达成了几成唐乐并不关心，毕竟他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 忽略家里衣柜总是莫名增加的趣味成迷最后都会穿到自己身上的女装，忽略在他黑成碳时指着镜子对他说「你看那边那只猴」的有病男朋友，忽略工作强度和收入不成正比的实习工作，忽略下学期起必须全情投入预感会忙的半死不活的毕业作品，忽略时不时就会主动找他聊天让他一度十分痛苦的男朋友他妈，一切都完美无缺。 其实习惯了以后，最后那项也不是特别痛苦了。 夏镜生的母亲几乎每周都会给他打电话，因为打给夏镜生他经常听不见。 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天凉了要加衣服，天热了空调温度不可以开太低容易生病，别总是叫外卖不健康，最近过得怎么样，夏镜生他还好吧。 每次问到最后一个问题，只要唐乐在夏镜生家里而夏镜生又没在沉迷绘画，他都会偷偷徵求一下本人的意见，然后回答她：「挺好的呀，阿姨你稍等一下我让他自己来和你说吧！」 距离远，极少见面，偶尔联络，夏镜生和他父母的关系终于能保持住微妙的平衡。 唐乐在半年前有见过一次夏镜生的父母，就在过年时，在他们家。当时两位老人还是如同印象中那样一个严肃又沉默，另一个温和且爱唠叨。唐乐全程紧张得不行，气氛始终十分尴尬。 临走时夏镜生的母亲给他塞了个红包，还挺厚，说是过年长辈的一点心意。他一开始不敢接，一直到夏镜生也笑着开口让他收下。 那是他在时隔两年后唯一一次与他们见面。相处时客套又生疏，但勉强也能算是融洽。 会去的原因很简单。夏镜生有一天突然一脸若无其事地问他，过年的时候有没有空，能不能抽出一天时间，我爸妈想请你吃顿饭。 唐乐也是直到那时才知道他男朋友和自己父母终究还是没有彻底断了联繫。 他后来老实交代，说无意中在网络上看到了父亲的近照，只不过一年多不见，竟苍老到几乎辨认不出。那之后，他鼓起勇气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母亲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居然哭了。 亲子关系其实很特殊。彼此深爱，但却并不是出于彼此选择的。所以即使重视，也不见得合适。 但再无法相处，终究血浓于水。 他的倔强终于还是换来了他父亲的让步。当他们在电话中伴随着尴尬的气氛再次对话，都很有默契的选择了对最后那次会面时的不欢而散避而不谈。
第143页 第一次联络过后几天，他母亲给他发来了一张名片，说是他父亲的朋友，在圈内十分知名，人脉广阔。他父亲给他看过夏镜生的作品，对方表示早有耳闻，愿意为他进行推广。 其实那样的机会对当时的夏镜生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他还是郑重的应下，主动联繫了对方，事后向父亲表达了谢意。 「那老头和我说，行不行还是看我自己，和他没什么关系，」夏镜生在对唐乐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十分好笑，「他好像真的年纪越大越像个别扭的小孩子了。」 而当唐乐笑着问他索要输掉的赌注时，才想起当年并没有讲好筹码。 夏镜生说，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想，要什么都行，只要他能给得了，他都捨得。毕竟对他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唐乐这个人本身更珍贵。 极少说情话的人偶尔放个杀招，效果毁天灭地。唐乐听完，当下便觉得自己已经别无所求，甚至愿意去洗一下还泡在厨房水槽里的那个锅。 事实也确实如此。生活中许多不尽如人意，但一样会有无数的小惊喜，伴随着最重要的人一起，让他觉得十分满足。 他们在回程的路上算好时间叫了份外卖，接着十分恰好地同外卖小哥在楼下撞了个正着。 上楼时唐乐拎着外卖袋因为谜一样的喜悦感蹦蹦跳跳，等进了门打开发现汤水撒的一塌煳涂，一不小心还漏了不少在地上。 夏镜生一边擦一边抱怨，说自己当年第一眼果然没看错，还真是一只不省心的小猴子。 唐乐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听着，然后在桌上把其余几个饭盒擦干净打开盖子摆放好，又拆好了一次性筷子。等干完这些，夏镜生还跪在地板上拿着抹布皱着眉头一脸苦大仇深。 唐乐坐在桌边看着看着，突然有点想笑。 等他真的笑出了声，夏镜生恰好刚站起来，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 「你在高兴些什么呢？」 「嘿嘿，」唐乐说，「就是觉得你擦地板的样子也有点帅。」 「……」夏镜生站在原地迟疑了三秒，接着拎着抹布走进了厨房，「有病吧你。」 但从唐乐的角度，其实看的清清楚楚。 他转过身后，明明也在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