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傻子,老总很烦》 第1页 《爱上傻子,老总很烦》作者:晒豆酱【完结+番外】 文案: 原名《真香》。 卞总眼里的自己是在欺负一个护工玩儿,别人眼里的他简直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基本不虐,轻微狗血,文风闷骚搞笑。每天都更,我超乖,会嘤嘤嘤,收藏吗大爷?每天来玩儿啊>_< 卞鹤轩,企业老总,白手起家,高富又帅,腿特别长,就是性格狂得太渣。 刘香,流动护工,嘴甜爱笑,高帅不富,手特好看,就是智力有点不够用。 本没有交集的两人,却因为一场车祸,被命运栓在一个病房里。 「老子被刘湘绿了!躲傻狗车翻了!再养大半年!你找个傻子来,还这么巧和刘湘名字同音,你故意的吧!」 「轩哥你先凑合用着……」 「用他大爷!叫他滚!我卞鹤轩,就是疼死!死病房里!从三楼跳下去!也绝不用他一个傻子!」 一年后 卞鹤轩:「真香!」 提示:攻受都有前男友,攻20岁时候花心,没确定关系前感情生活混乱。5年前进入一段关系,确定关系后专一且忠诚,但开篇就是被绿了。遇到受之前已经踏实了5年,早就不滥情了,如果接受不了请点叉,谢谢。受是大龄美处男,原因会在文中有合理解释(涉及法律边缘问题,并非作者偏袒攻。如果非要说我是攻控,无所谓了,每个人物都是我精心写的,我都控,我都爱,不接受辱骂x黄瓜)。受为轻微智障,有独立生活能力和辨识是非能力,有自我概念,两性保护意识,不存在引诱、欺骗等违法行为。不是替身。感情线始终1v1,攻先动心。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卞鹤轩,刘香 ┃ 配角:顾异,米小左,华元嘉,刘湘 ┃ 其它:双向暗恋 第1章 初次见面 卞鹤轩现在想起来,其实见着刘香的第一天,他就着魔了。他曾以为自己的劫是刘湘,其实真不是,真是刘香,一个轻微智障。 一个他只看了手就能硬的男人。 「骨折临床癒合期是2-3个月,因为大腿骨头承重大,所以癒合可能需要3个月以上。2周之后拆石膏,慢慢再开始復健啊。」 护士长在说话,早晚班交替之际还会再重复一回。卞鹤轩就没听进去过,打了石膏的左腿在眼前吊着,像一头曼谷巨象踩住了他。 胸膛之下,肋骨之上,有一口恶气没咽下去,顶着他的胃,他的心肝脾肺。尔虞我诈,卞鹤轩看得轻扛得住,就是没想过自己能有后院起火的一天。他宠刘湘不是一天两天,是整整宠了5年,真心和真金一起上供的那种宠。怪就怪他眼太尖,开着车都能认出马路边停着的那辆车是刘湘的座驾。 废话,车是他送的,车号是他选的,能他妈不认识吗! 把车掉了个头,熄了火,卞鹤轩停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快到春节了,路上少有车辆,橙色的路灯压下来,照得整条街都暧昧了,像守着个秘密。卞鹤轩也不知怎么就没把车开过去,而是拿起手机给刘湘打了一通电话。 「喂,轩哥。」 「我快到家了,你在哪儿呢?」卞鹤轩给自己点了烟。 「我刚上车,从健身房出来,正往家开呢。有东西要带吗?」 「没事儿,你专心开车吧,注意看路。」 挂了电话,卞鹤轩继续抽他的烟,眼白叫烟燻得赤红。刘湘是高材生,在一起那时刚上大学,朝气蓬勃,刘海清爽,又爱打篮球,运动衣穿他身上特有风采,让人移不开目光。怎么说呢,算是卞鹤轩的执念吧,他是中专辍学的学歷,虽然没后悔过,可隐约总是有一丝遗憾,让他对青葱才子有种嚮往。说俗气了就是缺什么找什么,喜欢文化人。刘湘之前,卞鹤轩找的一水儿全是大学生,刘湘之后,他就没想再找。 说刚从健身房出来,是为了掩饰回家后的那一身汗吗?刘湘严重洁癖,不喜欢汗液擦在皮肤上那种黏黏煳煳的湿,每回做完了缓一缓,蹦下床就去沖澡,会是在车里和男人干那事儿的人吗?卞鹤轩把烟一掐,脑袋里恍惚晃起一辆车,刘湘在车里被另外一个男人翻来覆去折腾,扒得一干二净,五官覆盖着别的男人赠与的情慾,像被一台打桩机压制着喘个不停。满脸,满脖子,满身都是汗。 卞鹤轩劝自己说刘湘不是这样的人,这里头有误会。但二十分钟之后,自己亲手编织的帝王祖母翡翠史诗级绿帽子,璀璨着,漂洋过海来扣他,大放异彩。 跟着刘湘从后座钻出来的,不正是他半年前亲手提拔过的那哥们儿?叫什么来着?卞鹤轩一时没记起来,反正就记住他是个留学回来的人才。才子配才子,这一下,他更火大了。 这他妈还是一台高学歷的打桩机。 还是个混血的! 卞鹤轩脾气暴,动手很生勐,一个是遗传,随他爱打人的老爹了,但他老爹挺逗,喝了酒从不和自己媳妇儿动手,专门老子打儿子,卞鹤轩挺小就会和老子还手了。二个是他家特穷,街里街坊看不起他,不会打架就等着挨板儿砖,开瓢都没人可怜他。三是入社会太早了,卞鹤轩15岁中专辍学,带着米小左、顾异两个好兄弟下广州,第一桶金就在广州火车站发的。 那时候,广州火车站的混子十个里九偷八抢,看这三个外来的孩子自然欺负,那时候,卞鹤轩和顾异的腰包里除了零钱,都别着弹簧刀。
第2页 一点就着的暴脾气,轰轰烈烈养起来了。 直到现在他歇菜在病床上了,卞鹤轩都没想起来自己骂的什么,就记得自己动手挺狠。那混血的高学歷打桩机没他手快,或许是理亏心虚。一拳鼻孔出血,两拳眼眶青红,第三拳,卞鹤轩就再也没打下去。 有洁癖的刘湘鼻尖儿挂着汗,说,轩哥你要打就先打死我吧,我招得他。 一句话说出来,卞鹤轩就笑了,这他妈还打什么,岩浆欲喷的火气被刘湘一句话摁进模里西斯海沟了。可对刘湘动手,他真狠不下这个心。 窝囊! 再后来,立在路边的标志性的白杨树刷刷刷从他眼睛里过。他和刘湘的别墅买在郊区了,有湖,到了晚上起一层浪漫的水雾。新开发区总是静谧的,没人,路面像赛道。戴帝王祖母翡翠绿帽子这种事就够窝囊,最窝囊的是枕边人挡在别人前面,不让他动手。 呵呵,哪怕他现在一想,还有一种吞苍蝇般的生理性的厌恶。但也不得不承认,还有骨碎嵴裂般的难过。 那狗从马路牙冲出来的剎那,卞鹤轩挺想一脚油门碾死的。是沙黄色的土狗,尾巴朝下耷拉,不算很大。留给卞鹤轩反应的时间很短,几分之一秒,方向盘勐一左打,撞树,车毁,人伤,狗嗷呜一声跑了。 「301有护工了吗?」交班的护士照例询问,胸前的口袋吊着一个迷你怀表。卞鹤轩住了4周,看到那个怀表无数次。 「昨天的那个又走了,说夜里搬不动。」说话的人,个头儿有190了。顾异挺不爱说话的,金石样的嗓音,五官浓烈,圆寸。西服穿上身还挺有杀伤力的,公司里好几个小妹妹一见他就脸红,能给卞鹤轩当司机又能当保镖,光着膀子就天翻地覆,专门去日本纹的花臂。 不光顾异,卞鹤轩也有一条。10年前在深圳替米小左扛了一场架,光护人了,两个人光是胳膊就缝了50针不止。3年前两人一合计,得了,一人一条,日本走着。 「那不行啊,晚上9点就清人了,也得让同层病人休息。他这种,没护工不行。」护士姓李,四十多岁的样子,齐耳短髮向内扣,不太爱搭理顾异。卞鹤轩早看出来了,但他觉得自己要是个护士小姐姐可能也不爱搭理顾异,从不遵守探病时间不说,还和护工处的经理差点儿起冲突。 相比之下,李护士对米小左就很赞赏了,见着小左像见着自己五年模拟三年高考的儿子。「要是没有护工,亲属来也行。」 卞鹤轩噗嗤一声乐喷了,乱七八糟的头髮抓了又抓,不敢想像母上驾到这病房里的鸡飞狗跳。顾异站起来给他递了个苹果,高的吓人,东京塔似的,他就比卞鹤轩高2厘米,可视觉效果如同高了半头。 「要不我给卞姐打个电话?」顾异是过意不去了,他没有这方面的经歷,不懂医院还有小集体这说。护工只能在医院护工处找,外面的护工不让带,其实就是不想分这块儿肥肉,日薪200、300的,能捞一半的好处。这种活干久了都学精了,挑轻省的来,换了几个都是干几天就说不行,结完工资走人。顾异找经理理论,嗓门儿一大,加上他那身高,就成了找茬滋事。 三人成圈,护工圈也是个小集体,惹一个,人家都不给你好好干。家里人受累,活该。 「你可别叫卞姐来,我他妈车祸左腿骨折,亲妈一来全身粉碎性骨折,尾巴骨都给我打断。」卞鹤轩将头往后一仰,挠起下巴结痂的口子。卞鹤轩有一张很能迷惑人的脸,随妈,有股港星的味道。这几年他会捯饬了,不少人说他很像一个男演员,卞鹤轩百度了一下,嘴上骂他能有老子好看,心里嚷嚷这小子真他妈帅嘿! 「你们自己商量,是家属来还是再找护工。6点打葡萄糖,还有病房禁止吸菸啊。」这一层还得走一遍,李护士捞着小怀表看过一眼就急着走。她对病人耐心负责,就是不爱进301这屋,老有烟味儿,怎么说怎么不听。还有就是301的病人嘴太挑,也不知道赌什么气,天天挂着葡萄糖和自费的蛋白液。 卞鹤轩哪里是赌气挑食,他真吃不下,胃里堵得像盛满小石头,吃什么都不好消化,夜里顶着疼,晚饭干脆不吃了。李护士前脚走,米小左后脚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个人。 「叫你去家政中心,你西天取经去了?」卞鹤轩正歪着身子找打火机,烟都叼上了。 「快过节了不是,哪儿都没人,家政公司也缺,都回老家了。」米小左近视,一进来镜片上就起雾,摘了金丝眼镜和瞎子似的,那张长辈最爱看的乖脸冻得通红。不太高,178的身体像没长开,细胳膊细腿,穿上校服进高中校门保安都不拦着的那种。 可身后那个,比米小左高,卞鹤轩不由地多看两眼,烟先放一边了。 看这个头,有180往上了吧。卞鹤轩看人就先看手,手好看的人,他讨厌不起来。那人手里拎了个塑胶袋,里面有个洗脸盆,土里土气的。可拎塑胶袋的手,卞鹤轩没见过这么看对眼的。 不仅仅是白,还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细长手,指尖冻得微红,没多少肉,手背上骨头是骨头,血管是血管,特别干净。这种手一旦握起笔,卞鹤轩能走不动道儿。 卞鹤轩爱手,忍不住再看仔细些。连这双手的甲床都没落下。他喜欢甲床长而圆,指端富余不多的那种,最好还能有十个柔白色的小月牙,含嘴里多可爱。
第3页 几遍来回看下来,烟彻底叫卞鹤轩放一边了。这手,是卞鹤轩能看一整天的那种。 太他妈漂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心提示: 本文不虐受!重复三遍!攻在感情上不虐受,坦然接受自己的动心,不让香香受一丁点儿委屈。反而是攻一点点更改底线,但他活该,因为攻嘴欠。 攻是白手起家,看尽人间百态,嘴硬心软,前期一边欺负人一边开高工资,一边心疼一边抽风。动心之后就耳根子很软,开启全面保护模式,什么都想买买买。 本文中的受,并非小可怜。有工作能力,有小小的住房,有自己的存款,上进,攻并不是他生命里的救赎。就算没有攻,他也能凭自己的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 如果前面被攻气到了,请轻骂,他慢慢改正,后面都是跪搓衣板的。谢谢阅读。 第2章 就不关照 几遍来回看下来,烟彻底叫卞鹤轩放一边了。这手,是卞鹤轩能看一整天的那种。 「多大了?哪儿人啊?」卞鹤轩这才正经八百打量起人来,走南闯北多年,他自诩很少看人出错。米小左长得显小,这男孩儿估计也不大,站身后边儿一点不违和。他穿浅灰色运动套装,大冬天就一件帽衫,再加一个枣红色羽绒马甲。脸小,确切说是头骨小,卞鹤轩接触过制片人和小导演,这样的男孩儿,就是他们口中上镜特好看的那种比例。 脸上的线条往内收,每块肉都没瞎长,清瘦的少年感才被保留了下来。眼睛大,双眼皮褶很深,有一对儿卧蚕。下唇有肉。 「我29了。」张口是标准普通话,倒不认生,还附赠了一个小小的微笑。卞鹤轩被他小而整齐的白牙闪了下,脑子里来了一场温柔的雪崩。 艹,有卧蚕是招人喜欢啊,讨厌不起来。 「看不出来啊,你挺显小的,我还以为你大学生呢。」大学生这仨字,卞鹤轩咬得特别狠,凭运动裤的轮廓猜它包裹的腿型,断定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你以前是体育生吧?」这身材,像练长跑的。 运动裤穿久了会撑出膝盖的位置,小碗似的,可眼前这条裤子上的小碗也太他妈高了,这跟腱得有多长? 「轩哥其实他……」米小左拎着一个开口的行李包,迷彩军绿色,春运返乡常见的那种,一看就是护工的。他刚要说,卞鹤轩一个打住的手势,指了指:「小左你别打岔,让人家自己说。」 又是个买一赠一的微笑。于是卞鹤轩又雪崩了一回。就在卞鹤轩以为自己猜对了的时候,看见他又摇头了。 「不是体育生?你这条件不练田径,可惜了。」卞鹤轩都想像出画面了,小护工在大学体育场风驰电掣,长跑、跨栏、撑杆跳,那双马儿一样的长腿,「那就是艺术生,准没跑儿了。小时候弹钢琴的吧?」 他光盯着看那双喜欢的手了,没注意米小左的欲言又止。小护工这回不笑了,也没摇头,而是用一种近乎研究的目光来打量卞鹤轩。他也有刘海,头微微偏向右,眼睛眨巴得越来越缓,雪崩慢动作似的。这小护工是琢磨事儿呢,卞鹤轩明了,可又觉得这一幕和这种表情,怎么那么眼熟呢? 「轩哥其实小刘是……」米小左觉得不能再瞒了,推了下眼镜的功夫,一切就都结束了。 「哥哥好。」像排练过一万次的熟练,米小左从家政中心找回来的刘香,又像体育生又像艺术生的刘香,用那张上镜特好看的明星脸,给卞鹤轩来了个大卖场推销滞卖品的假笑。刻意的热乎劲儿到了这张脸上,又土,又廉价。卞鹤轩被这一笑冲击得够呛,喜马拉雅山都直接叫雪压塌了,可不是因为笑得太对胃口,而是他瞬间想起这似曾相识的眼熟出自何处。 就他妈阿甘正传里那种,傻子才会有的微笑! 刘香站在单间病房的电视机前,站在垃圾堆上似的。行李包的拉链一甩就开了,泼了满地,肉色的秋裤、换洗裤衩儿和塑料香皂盒,小牙刷小牙膏,摆地摊热闹得铺了一地。他知道自己脑子有点儿那个,就是正常人俗称的傻,而病床上打着石膏腿的男人特别凶。刚刚还对自己挺好不是?问他多大了,他说29,没骗人,真有29了,身份证就在兜里呢。 新换的第二代身份证,压膜还没捨得撕。工地上散养的那种野狗才这么疯,土黄色的毛,幽绿的眼,为一口吃的翻脸不认人。 刘香特别怕狗,现在他有点儿憷。 难道是怕轻微智障传染吗?刘香觉得不会,他懂,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病,是生在脑子里的病,没得治。难道是因为得了这种病才用行李包砸他吗? 「麻痹老子被刘湘绿了!躲傻狗车翻了!再他妈养大半年!你找个傻子来,还这么巧和刘湘名字同音,你故意的吧!」卞鹤轩心里搓火,一火就动手,特别是米小左给他递了一张a4纸之后。正反面身份证复印件,名字叫刘香。米小左离他一米远,卞鹤轩把复印件往他眼镜上甩,等他怒劲儿过了,那个破包都甩散了,天女散烂花,半屋子都是。 米小左揉起眼睛来:「轩哥你先凑合用着……」 「用他大爷!叫他滚!我卞鹤轩,就是疼死!死病房里!从三楼跳下去!也绝不他用一个傻子!」卞鹤轩是真火了,看什么什么来气。遇难的行李包掉出好多东西,一个米白色的拳头大的球儿,不偏不歪正在卞鹤轩右腿边上。
第4页 袜子,洗干净的袜子,最便宜的毛巾底儿那种,其实一点儿都不吸汗,都是骗人的,骗傻子的!卞鹤轩18岁在广州干小商品批发,没少往北上深运这些山寨货。 「轩哥,节前真不好找人,有的一听你这情况都不干,都挑活儿。你大腿骨折,光养就三个月,下地翻身起夜全是护工的活儿,找个头矮的根本架不起来你。家政中心人家说了,小刘常干护工,干活不惜力,又是北京人,不往老家跑。刚下户才剩下,要不早被挑走了。」米小左继续给卞鹤轩顺毛,真交情的铁哥们儿,没甩脸色的意思。 卞鹤轩这气也不知打哪儿来,可能就是胃火。「这话你也信?我谈生意时候吹牛逼不比这个厉害?还有谁开口就认哥哥啊?你嫌我戴绿帽子还不够丢人,找一个同名的傻子膈应我吧?你他妈故意的吧?」 「轩哥,小左跑一天了,少说两句。」顾异坐不住了,胳膊很长,伸手把米小左往后拉,怕卞鹤轩发疯伤及无辜,「一屋怪乱的,那谁,自己收拾收拾。」故意没叫名字,怕火上浇油。 刘香没动,嘴唇微微张着,能看见舌尖不安地抵着牙,漂亮到把病房都照亮似的。卞鹤轩一下想起那年刚入校的刘湘,把烟烦躁地叼着,朝刘香抬了抬下巴:「看见没有顾异?他就一傻子,你叫那谁,他就不知道你使唤他呢。」 人是米小左带回来的,他得护着:「刘香,你先捡一下,坏了的我赔你啊。」 卞鹤轩看得的确准,刘香刚才真不知道那谁是指他自己。这回叫了名字,才紧紧张张去捡,撅着屁股去捡,秋裤、袜子、裤衩儿,再到洗漱用品,捡一个就直一次腰,不像正常人全捡完再起身,是像小鸡追着一把看不见的小米那样。一弯腰就露后腰,一弯腰就露后腰。床上那团假李宁的袜子,刘香最后才敢去拿。 他想拿,可觉得自己一伸手,好像就要被疯狗咬。 「你的啊?」卞鹤轩轻佻地问,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从做生意那天起就喜欢聪明人,刘湘那样的,说前半句就知道后半句的。蠢在他眼里就是病,多说一句都费劲。 「嗯,我的,哥哥你能给我吗?」刘香一五一十答了,轻手轻脚站过去,犹豫着拿还是不拿。卞鹤轩足足地打量他,双眼皮很宽,平行的那种,要不是个傻子,他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开刀割的双眼皮。眉骨长得绝,分寸正好,再低一点点就眉压眼。 悬在恰好的高度,成就了眼中去国怀乡的惆怅。可惜,再好看也是个傻子。 「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把袜子还你了。」卞鹤轩是明知故问,看出这傻子一琢磨事儿就歪脑袋,眼睛也眨得慢,一害怕嘴唇就合不上,露一点点小缝儿,舌尖舔牙。 「我叫刘香,文刀刘,禾曰香。」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清清脆脆,真应该去名牌大学的新生介绍会。 「这话谁教你说的?还有别的名字吗?」怪了,卞鹤轩看他舔牙,自己渴了,拧了一瓶苏打水先喝。拆字解名这种文化人的话不会是傻子自己能编出来的,卞鹤轩老毛病又犯了,像疯狗闻肉一样往下问。 「是我妈教我的。」刘香回答得很快,答完就不说话了,枣红色的羽绒马甲两侧起了一层小红球,是个没人管的傻大个子。卞鹤轩更渴了,他想到卞姐要是在,准拿小剪刀三下五除二咔嚓干净了这层寒酸的线头。 半瓶苏打水都灌完了,卞鹤轩干巴巴地等着下文。傻子他妈教的?那可还行啊,这妈心得有多大才养活这么个大傻儿子。等了一会儿,整瓶苏打水灌完了,卞鹤轩发觉刘香早跳过了他的提问,又开始拿舌尖舔牙! 压根就没想搭理他。 「真他妈傻,一次就能答一个。」卞鹤轩笑得特突然,自己异想天开还等傻子回话呢。他是看明白了,这小子是问一个答一个的智商,一堆问题扔过去他就歇菜了,就歪脑袋了,就舔牙了。他就能记住第一个问号。 刘香心里很不是滋味,知道人家讨厌他呢。「不是傻子。」他说,声音一下就把屋里的乌烟瘴气给噼开了,有点儿鼻音,叫人不得不听,还得是认认真真听进去,「是轻微智障,不是傻子。」 「轻微智障不就是傻子吗?」卞鹤轩觉得自己看他的时候眼球都发热,像紫外线灯照过了,眼球上的水分吱一声全蒸干了。他没觉得自己欺负了他,可那鼻音又怎么回事儿啊?刘香不吱声,伸手就在羽绒马甲的外兜儿掏啊掏啊,无底洞一般。 哗啦哗啦响,听起来里面还有一串钥匙。 就在卞鹤轩认真考虑这小子会不会掏出一把枪把哥儿仨嘎嘣脆干掉时候,刘香递过来一个卡包,是通明塑料皮,裂了一个边儿,拿透明胶条粘上的。卞鹤轩不想接,这破烂儿东西,谁知道干不干净,怕有病菌。 见他冷冷的,刘香有点儿急了,押金交给家政公司就得上户,再叫人赶回去,算什么。 「哥哥,你拿着我的这个吧。」刘香挂着智力不足特有的笑,捏起床上这个哥哥的手来,揉开他紧扣的虎口,把卡包往人手里面塞,像塞好东西,「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我也不传染,我有健康证。」 那只手就像一把上膛的枪,穿着指缝勾住卞鹤轩,拉住就不放,霎时就把卞鹤轩给毙了,血溅当场。 第3章 我很烦你
第5页 那只手就像一把上膛的枪,穿着指缝勾住卞鹤轩,拉住就不放,霎时就把卞鹤轩给毙了,血溅当场。 刘香执意要把健康证塞给他,算盘打得挺好。收了健康证就算上户了。两人手叠手推拉着,气氛从尴尬逐渐升温至微妙,卞鹤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下。可用一个傻子,卞鹤轩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了。 「呦,又抽菸了吧?开开窗,换换气,收垃圾了啊。」进来一个人,是医院后勤的老妈妈,快退休的年龄,把拉手的小伙子当探病的人,「家属记得打热水去啊,晚了排长队。明天的病号饭订了吗?」 卞鹤轩吃不惯,连医院的饭卡都没充钱,但老妈妈对他很照顾:「诶诶,一会儿订,一会儿的啊,辛苦您嘞,过两天给阿姨拿盒茶叶。」叫他没想到的是,刘香竟一下把他的手松开了,快得没反应过来。 还有点儿怪失落的。 「阿姨好,我去哪儿打水吶?」刘香说,想去拎暖壶。健康证塞给僱主了,可人家没发话,所以也不确定留不留自己。他干护工这行很久了,能看出那点儿小心思来,想急着表现一下,也怕笨手笨脚搞砸了,所以问的是阿姨,偷偷看的人却是卞鹤轩。 卞鹤轩一下成了赶鸭上架的人,顾异低头用app给米小左订外卖呢,米小左等他发话决定刘香的去留,傻子要拿又不敢拿暖壶,老妈妈正往垃圾桶上套黑塑胶袋。 「去二楼,电梯拐歪就是开水间。」老妈妈挺和蔼的,也爱聊天,早晚收一回垃圾,可能也是看小伙子不像干活的人,多嘱咐了几句,「你们这个年龄啊都是在家里不干活的,医院新换的开水箱,水出来得快,别烫着啊。」 说完剩下四个小伙子。医院的楼道里像有生物钟,到了下午5、6点噗嗤就热闹了。 「我,我能给你打水去吗?」刘香都摸着暖壶的拎手了,也没敢动。他把健康证给僱主了,要是再让他打水,才算留下。 「得了得了,去去去,打满了回来。」卞鹤轩盯着石膏腿一阵烦躁,本来够郁闷了,不想再和一个傻子费口舌。刘香一下很欣喜,可能是没想到真留他了,这回的笑是真笑,有鲜灵的生气在里头。 等刘香出去了,卞鹤轩才唿了口气出来,有种被傻子牵着走的错觉。 「小左,最近你别往公司跑了,多留意留意家政那边,找着合适的人,把这傻子给我换下来。」卞鹤轩是翻脸不认的那种人,他不想留,人就真留不下。 米小左嗯嗯地答应了,手机一个电话,他一边接一边往外走,下楼拿外卖去。卞鹤轩从外卖联想到晚饭,就又想起一件事。 「你一会儿去楼下给那傻子办一张饭卡。」他把这事交代给顾异了,头就嗡嗡疼上来。手里还塞着一张健康证,湿乎乎的,自己攥出了汗。 刘香的,还有一张免冠证件照。傻子对着镜头不会笑,严肃算不上,很平静的样子,确实好看。 顾异瞧卞鹤轩对着那个卡包直发愣:「轩哥,你可别胡来。家里事没理明白呢,别拿个傻子解闷儿。」 「傻子解闷儿?你当老子飢不择食?名字叫起来是一样,他能和刘湘比吗?」卞鹤轩将健康证往床头抽屉里一扔,往后一躺。他不是死皮赖脸的性格,何况被绿,但他觉得这事刘湘得给一个说法,五年,没爱了也不至于连医院都不来。 刘湘是卞鹤轩当初轰轰烈烈拿起来的,给他个说法,他才能装作无声地放下。 「那就行,我看你刚才那样儿……」顾异不说了,抢生意也好抢人也好,轩哥瞄上谁的时候,眼神就一个样儿。狗见了肉似的。 「你当我留他是瞧上他的脸还是看上他的傻了?你轩哥好哪一口你还不明白?」卞鹤轩碰了自己的留置针,疼得一皱眉头,顶着那张特像男演员的脸,说了句没脸没臊的大实话,「老子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白花花的手,都是手啊!」 这时候,拎着两个暖壶的刘香,认真数着台阶往回走。 不管留得愿不愿意,多一个护工就得准备准备。顾异去办了一张订餐卡,充完钱直接给的刘香。刘香对这个熟,他以前就干护工,懂医院这一套。 「谢谢哥哥。」刘香知道这张卡里是有钱的,收得很仔细。米小左去车里把护工床扛上来了,是海军蓝色的帆布料子。刘香拿消毒纸巾反覆擦,擦完把床立在沙发边,给卞鹤轩看,看他是个会干活的人,手脚利索有经验,还知道除菌。 卞鹤轩扫了一眼,手随意招了招,刘香就像一颗到月份了的香瓜,碧绿带水,掉了瓜蒂,自然而然地滚到了床边来。 「哥哥你叫我呢?」 「你多高啊?」卞鹤轩就问一句,果真,刘香没再考虑,脱口说:「我182,夜里能扛起来。」 182,够高的。怪不得188的卞鹤轩都觉得他站屋里像电线桿子。这么高的男人叫自己哥哥,怎么都有点儿别扭。 「你别叫我哥哥了行不行?老子这么一个爷儿,听了起鸡皮疙瘩。」 「不叫哥哥?」刘香一歪脑袋,卞鹤轩脑子里轰一声,知道歇菜了。 「那叫你大哥哥?」刘香已经脱掉小马甲了,灰色运动衣也是旧旧的,腰侧起球,但是洗得很干净。卞鹤轩要不是腿不行,被大哥哥仨字噁心得能翻个跟头。想了想,还是没要求傻子叫自己卞大哥,他怕傻子叫错了,叫成大卞哥。
第6页 「你老叫别人哥哥干嘛?诶,把打火机给我。」不行,抽菸压压惊吧。 刘香犹豫一下,还是把打火机递过去了。他知道些病房里的规矩,抽菸要罚钱,要赶走,但是他更怕下户。「我妈教我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不知道名字就叫这个。」卞鹤轩心里冷不丁一颤,又是他妈。他把这事在心里一过,大概有个概念。 傻子妈肯定不傻,也许还很聪明。她清楚儿子的智力状况,所以教了孩子混社会的技能,就是嘴甜。但再一琢磨,又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哪点。 「你妈也在北京?」 「我妈死了。」这就是傻子,提及亲人过世,看不出一丝丝难过。卞鹤轩咬住这口肉,控制不住,非要刨根究底地问:「那你妈死了几年了?」 「死了11年了。」刘香轻轻唿了口气,卞鹤轩倒吸了一口气。11年,不短了,这么说傻子18岁就没人再教了,怪不得他觉得别扭。都29了,要是傻子妈还在,早教儿子改口叫别人大哥大姐,因为没有人教他,傻子整个人停在了11年前。这么一捋,所有事就想得通了。 卞鹤轩对轻微智障是个什么病毫无了解,但对这位妈竖了个大拇指,有点意思。「这么着,以后你叫我大哥,懂吗?大哥,不是大哥哥。叫一个。」 「懂,你是叫大哥。大哥,大哥。」刘香亲亲热热地叫了,觉着是刚才自己擦床的功劳。 「会点火吗?」卞鹤轩叼着烟,挑起眉毛看他。他以为刘香会说不会,但没想到刘香连点三四下头,刘海也在眉骨上连颤了三四下,打火机都接过去了。 笨拙又生涩,两只手一起把着,拇指找不对劲儿,也捏不准小滑轮,但看着是会用打火机的人。火苗蹿出一个指肚的高度,刘香捧着给卞鹤轩把烟点上了。 「快,大哥快!着火了。」 行啊,不算太傻了。「点火也是你妈教的吧?」卞鹤轩抽菸过肺,烟龄不短了,各式各样的手给他点过烟,没有一双点得这样惊心动魄的。 「不是我妈教的,是华元嘉教我的。」刘香直接说了个名字,坦白到一塌煳涂,甚至叫卞鹤轩无地自容了,好像他真欺负傻子。抽菸就是吞云吐雾,卞鹤轩没二手菸的意识,从来都是当着刘湘抽,自然也不躲刘香。叫他没想到的是,刘香竟然不躲,鼻尖追着那圈快散尽的白烟,非常嚮往,抻着头往前闻。 「你抽过烟啊?」他使坏,吸了一口,没往肺里去,丝丝缕缕吹在刘香的干净脸上。果然,刘香不排斥烟味,吸完揉揉鼻子,小学生承认错误似的:「我抽。」 我艹,这傻子不傻啊。卞鹤轩瞧他那样,心里有了个吓人的猜想。「你有菸瘾吧?」 歪脑袋,慢慢眨巴眼,歇菜。于是卞鹤轩又换了种问法:「就是……你平时想抽菸吗?」 「想。」刘香狠狠咽了一口唾液,闭嘴了。卞鹤轩脑子里又嗡一声,觉出这事不对劲:「谁教你抽菸的?」 「华元嘉教我的。」刘香不懂大哥问这个人做什么,舔了舔嘴。他进屋就闻出烟的味道了,一直吞口水,嗓子眼里发干,刚刚大哥朝他吐烟气,一下嗓子就不干了。他觉得大哥对他很照顾。 还真他妈是同一个人!卞鹤轩的火气全往头上跑。他做生意很早,见过小人,斗过鸡贼,干过奸商,可从没觉得谁叫他这么噁心过。教一个傻子抽菸?这他妈不是作孽这是什么啊! 「你瞧你那傻样儿,闻着烟屁股跟醉猫儿似的!」卞鹤轩心烦,胃火又拱得他反胃,再加上面前老有个想闻他烟味的傻子,把烟就摁灭了。这华元嘉,怕是傻子以前在医院遇上的僱主,混蛋玩意儿。想像那双手哆哆嗦嗦捡别人的烟屁股,卞鹤轩就烦。 他看不起傻子,要不是手太漂亮,他真不用。 「你还有别的名字吗?除了文刀刘,禾曰香,有吗?」一码归一码,卞鹤轩不愿意老刘香刘香叫着,再说不在乎,那也是自己想要白头偕老的人。他早过了为爱要死要活的年纪了,明白生活就是生活,没有谁真的离不开谁。但偏偏是这种年龄特有的淡然,经不起被人用爱背叛。 但这种温柔只对刘湘,对那个混血高学歷打桩机,卞鹤轩想亲手揍他入土为安,阿弥陀佛,哈利路亚,善哉善哉。 「我妈平时叫我香香,大哥想叫,也行。」烟掐了,没得闻了,刘香挺明显失望一瞬,耳朵都耷拉了似的。他不明白卞鹤轩的用意,先给烟闻,又不给了。可一个傻子,不会往坏处编排,甚至觉得大哥这是和他亲近呢。 毕竟没人问过他还有没有别的名字,大哥对他和别人对他,真不一样。 刘香不懂,这时候的自己仅相当于一个战五渣,连基础装备都没拿,冒冒失失的,一头撞进卞鹤轩的副本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狗血,有,爱情,有,治癒,有。许多隐情,也会随之揭开。 老攻卞总,前面对香香的态度挺渣。大家轻骂。么么哒! 第4章 摸摸小手 刘香不懂,这时候的自己仅相当于一个战五渣,连基础装备都没拿,冒冒失失的,一头撞进卞鹤轩的副本里。 对卞鹤轩来说,骨折,不知该说自己幸运还是不幸。就因为零点几秒的恻隐之心,他的车撞报废了。现在回想起来仍旧后背起一层冷汗。他看过事故鑑定照片,如果不告诉他这是自己的车,真认不出来了。可就是在这样一场意外当中,驾驶员不仅倖存,还仅仅断了一条大腿。
第7页 安全带和安全气囊救他一命,其余的,是老天或者说是那条狗给他的运气。 开刀、骨折内復位钢钉、石膏纱布,卞鹤轩被牢牢困在了301里,没敢告诉自己亲妈。现在唯一给他解闷儿的,还真就是眼前拼命表现的漂亮傻子。 刘香的动作很干脆,不拖泥带水,是个干护工的人,两个小时就把301收拾出来了,储物柜、微波炉、小冰箱,用消毒纸巾里外里擦过几遍。卞鹤轩住的病房是单间,刘香很少能上户到这种套房,干一圈下来不轻松。可他就是不累,他还想干。 出去了好一阵,这时候回来,刘香手里多了几片深蓝色的东西,像夹板又像塑料块。病房条件非常好,有电视有小冰箱,刘香换了拖鞋,露着后腰地开小冰箱的门,把深蓝色往里塞。 「塞什么呢你?」卞鹤轩突然问,看傻子好半天了,连电视都成摆设。 「我塞冰袋,去护士站要的,我找姐姐要的。」刘香干什么都特认真,认真起来很具有迷惑性,看着不傻,但一开口就露馅。 「你过来。」卞鹤轩想闲着也是闲着,眼睛不由地瞄上傻子的手了。 「大哥要尿尿了?我给你拿尿壶啊。」刘香挽着袖口,小臂湿淋淋的,没来得及擦。他照顾过骨折的病人,一般晚上叫他,多半是要尿尿了。 卞鹤轩被他自作的小聪明气得没辙没辙,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别和傻子置气。刘香也就是个傻子,但凡他脑子灵光,卞鹤轩早动手了。 「香香你过来,把手给我看看。」 刘香慢悠悠站起来,自己先看了看手,手心看完再看手背。看他的手?没有僱主要看他的手啊。疑惑着,刘香还是走过去了,声音也委屈:「大哥,我手里没东西,你不用看。我就拿了个冰袋。」 182的大个子,委屈起来丝毫不含煳,整个人都蔫儿了,干活时候的神气一下就塌掉了。 「谁说你拿我东西了?」卞鹤轩一副挺不好惹的样子,吓得那双手一下又缩回去了。 「那大哥看我手干嘛啊,我手里是空的。」刘香给自己壮胆,告诉自己说大哥不坏,大哥就看看,于是张开手心,摊开给卞鹤轩看。 这是个难以言喻的臭毛病,卞鹤轩对手有种着魔的迷恋。小时候,他的手很多伤,裂的口子,打架的疤,伸出去很难看。胡同里有一家人条件不错,小院子比卞鹤轩家还大。他家也有个男孩儿,年长卞鹤轩几岁吧,有一年暑假学了小提琴。 卞鹤轩那年13岁,听那小子拉得好听,一个好奇就爬墙头偷看了。小院收拾得很好看,是卞鹤轩形容不出来的好看,等他长大了才懂那叫文化气息。葡萄架上挂着手作的小灯笼,窗子上晾着的是练完大字的狼毫。还有一个小石桌,桌面刻上的横竖格叫象棋盘。 那一天,卞鹤轩爬在墙头上,认认真真地看那小子练琴。手指压着琴,另一只手挑着一支木棍,后来知道那叫琴弓。等练完了他又从石桌上拿了块西瓜吃,西瓜水像淡粉的血管顺着手背往下流。当天夜里卞鹤轩就梦见他了。睡醒了吓他一哆嗦,裤子里乱七八糟的,黏在一起。 也是从13岁的那天起,卞鹤轩知道自己喜欢男孩儿,还喜欢好看的手。当然,他再爬墙头被人家家长打下来之后,这段没头没尾的情窦初开只维持一礼拜就以歇菜告终。 从此,手好看的男人,卞鹤轩就讨厌不起来。他把傻子的手看得挺神圣的,不是那种臭流氓地胡摸,而是像摸一块玉,轻轻托着傻子的手背,擦他掌心的纹路。 「拿冰袋冻着了吧?别看你傻,你都能当手模了。」 刘香一缩脖子:「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 「行行行,智障智障。」卞鹤轩挺烦他解释的,手腕一翻,把刘香的手抓在自己手里揉起来。嗯,皮肤不算细,毕竟是干护工的,不软,使上劲儿是一双有力的手,掌心薄薄的。这又对了卞鹤轩的口味,这他妈简直就是他的天菜!他不喜欢滑腻腻娇嫩嫩的,他喜欢男人,喜欢男人的手。 「大哥……大哥你干嘛呢?」刘香不知道这是干什么呢,反正他不害怕,也不疼,光歪着脑袋琢磨。 「去,把抽屉里那瓶绵羊油给我拿来。」卞鹤轩看向床头柜,刘香拉开,按吩咐找出个白色的瓷瓶。卞鹤轩小时候很苦,冬天长冻疮,夏天缺营养素手心干裂,按摩起来很有一套。绵羊油先用手心捂热,把傻子的手抓过来,从掌心涂到指尖,再到手背。 像给瓷器上釉。 「这油就放抽屉里,你每次洗完手记得用。冬天碰水多。」卞鹤轩知道,他是完全说给一双手听呢,便宜也占得足足的。可刘香听着就不是这回事儿了,他不懂卞鹤轩闲得无聊才给他擦油,也不懂这是搓他的手过干瘾呢。 一个傻子的信任,被一瓶绵羊油给收买了。 他没被什么人这样疼过,都有点儿不敢看。大哥这是不讨厌他吧?还给他抹油了,翻来覆去地抹,搓得手都热了。突然被人疼这么一把,刘香不止是手红了,脸也红了,甚至沾沾自喜,觉得是自己收拾病房的功劳。 可卞鹤轩不这么觉得,手是手,人是人,用不着怜香惜玉,手劲儿也越来越大,到后来揉得狠了,都把傻子的手搓红了。突然,他想起来一件事,刘香是外头找的护工,家政中心那种地方又什么人都有,突然就不想再碰了。
第8页 「好了,你赶紧洗个澡吧,别收拾了,洗完把床支上。」他嫌刘香那身旧衣服脏,有细菌。 刘香讪讪地收回手,用力闻了一把手心,香得他不捨得碰水,可还是很识趣地去扒拉行李包了。他有一个透明的洗漱包,装了些什么一看到底,都是些很廉价的个人用品。又塞了一条裤衩儿和一个背心,直到把洗漱包装得鼓鼓囊囊。 装完,刘香背对着卞鹤轩,倒扒皮地脱了自己的运动衣。 运动衣里还有一层,单薄的布片似的那种跨栏背心。和医院的墙一样白,洗得很干净,可正因为洗得太过勤快,料子一懈反而走型了。薄,很薄,过了不下一百次水才能洗成这样,可刘香看不出来差别,仍旧穿着。 「大哥,那我进去洗了啊。你有事,等等我。」刘香穿着他半透视的背心进去沖澡了,卞鹤轩被他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小破背心震撼了一下,没说话。 都傻成这样了,真没想到。 没一会儿,厕所里响起一股淅淅沥沥的水声,像水流打在马桶壁上,烧耳朵,好比声音是带着热度出来的。卞鹤轩起了身鸡皮疙瘩,刚想把电视音量调大一些,厕所里哗啦一声,马桶沖水了。 刘香知道洗澡前先尿尿,尿完要冲厕所。剥掉衣服,叠好,站进玻璃门里,水从花洒喷出来。他不敢洗久了,香皂打出泡沫来,在身上粗粗地擦洗几遍。头髮一冲,洗掉了泡沫就不敢再多洗了,湿淋淋出来,挂着一身水。 洗得太久,手上的香味就没了,得赶紧洗。 隔着一道门,两个天地。 卞鹤轩在看手机,一张一张地删他和刘湘的照片。仔细想想,他想不出和刘湘感情不和的盲点,除了刘湘毕业后想留校读研究生,卞鹤轩没让,可为了弥补他给刘湘开了分公司,那个混血高学歷打桩机就是他招进分公司的。 又或者是,刘湘英语专八的准考证让自己撕了?这件事是自己过分了,刘湘是国际贸易的高材生,有考试的资格,卞鹤轩不觉得这个有多重要,但刘湘气得两个月没搭理他。 会是因为自己私扣了他的护照吗?可闹到最后自己还回去了啊,就是没让刘湘出国散心而已。种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能击败他5年的真心? 删着删着,厕所门唿啦开了,热气像大雾,雾里钻出来一个人,是没擦干的傻子。卞鹤轩瞥过去一眼,手机差点给震掉了。 这种跨栏背心和薄片裤衩儿,卞鹤轩真有10年没见过,早该被淘汰的。能看出裤衩儿是薄荷绿的,和背心同样失去了弹性,包不住几两肉。四面八方的风都能顺着傻子的大腿根往里吹,像初中生的小裤衩儿,勉强遮住股沟,其实什么都没遮住。 卞鹤轩听见脑子里有滋滋啦啦的声音,就是煎荷包蛋那种声音,蛋壳被打碎了,鲜黄的蛋黄和透明的蛋白滑进热锅里,煎熟。 破烂裤头还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这傻子没擦干啊,头髮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这样一闹,半透明的背心和裤衩儿,贴着肉,成了80%透明。 刘香并不算干瘦,是运动型的身材,干体力活干出来的肌肉线条很明显,上臂特别好看。他顶着一条旧毛巾,还在可惜手心那点儿香味给洗掉了,视线和卞鹤轩的视线对上,有一丝丝高兴在里头,却没有任何羞耻。 正常人会为拿不出手的内衣裤和若隐若现的私处感到羞耻,傻子不会。 刘香看不懂卞鹤轩眼里的嫌弃,他挺高兴的。踩着一双湿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两个屁股蛋快从耷拉的裤衩儿掉出来了。走到床头柜前他突然想起要擦干,就用半湿的毛巾囫囵擦擦腿,很欣喜地盯住那个抽屉看。 卞鹤轩从刘香脸上那股馋劲儿看懂了,这傻子是惦记那瓶油呢,用了还想着用。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 刘湘不渣。香香很会干护工。老攻卞总腿折了活该。 第5章 你睡衣呢 卞鹤轩从刘香脸上那股馋劲儿看懂了,这傻子是惦记那瓶油呢,用了还想着用。 果真,刘香拉开抽屉,湿着的手往里摸,在找绵羊油的瓶子。他用的是僱主家的东西,却丝毫没有见外,没有那种想用又不敢叫人看出来的虚假。大哥说让他洗完手抹油,那他就抹油,愣得很直接,很可气。 卞鹤轩看他抹油,心里更坚定地要换人了。过不久员工代表和生意伙伴来探病,叫人知道病房里用个傻子,卞鹤轩直接可以不用出院了。更何况刘香这种智力状况,他不觉得他能当好一个护工。 刘香感觉不到工作岌岌可危,擦好了就闻,闻了还对卞鹤轩一笑,捧场似的:「大哥这个油,是好东西。」 「你没有睡衣啊?」再怎么说卞鹤轩折的是腿,不是下半身。男人下半身受视觉刺激影响,挺讨厌的。 刘香没说话,其实是在衡量。他好像懂大哥问的东西是什么,又不太敢确定。「有,不常穿。」 「穿上,不常穿也穿上。」 「可穿上睡觉热。」刘香不考虑体不体面,他习惯考虑生存。 卞鹤轩一下就换张脸色,斜着脸瞪过去,很轻视。他喜欢聪明人,更喜欢听话的聪明人,不听话的傻子绝对踩了他所有雷区。「叫你穿就穿,傻子是不是都不怕冷?」 傻子不怕冷,是一句口口相传的骂人话。卞鹤轩记得小时候见过大街上的傻子,三九天就穿一件薄薄的衬衫,是真的不怕冷。
第9页 刘香不厌其烦地纠正自己不是傻子,只是轻微智障,但他又觉得大哥拿他不当外人,于是蹲着去翻自己的行李包,扯出一条肉色秋裤和枣红色秋衣,献宝似的给大哥看看:「大哥你是叫我穿这个吗?我有秋衣,秋衣能当睡衣吗?」 他蹲着,卞鹤轩在病床上,高处往低处看,什么都藏不住。结实的胸口上两颗奶头往里面凹着,好像不愿意见人。 凹陷奶头,卞鹤轩不想当混蛋,可还是多看了几眼。漂亮的手,大学生的脸,结实的高个子,还有陷没进皮肤里的奶头,每一样都是他的天菜。唯独最关键的一点没对上。 「就穿这个睡。支床的时候动静小一点儿,我睡觉轻。」卞鹤轩烦躁地闭上了眼。他真的很烦,这条腿多久才能好还是个未知数,更糟心的是打钢钉的骨头夜里疼,白天不疼,专门夜里折腾。 刘香一下变得很谨慎,套上秋裤秋衣,把摺叠的护工床打开,支起床腿,又从沙发拿过枕头和小被子,能不出声音就不出了。 卞鹤轩等了一会儿觉得灯还没关,睁眼就看刘香还在翻行李包呢,秋衣秋裤包在身上,土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你还干嘛呢?」 「我找绳子呢,大哥,我放包里了,捡东西的时候没注意……」 艹,卞鹤轩瞬间警醒了,心说大晚上找绳子干嘛?这是要绑他还是绑自己啊?口味这么重的吗?这傻子能不能干护工了?还没想明白,刘香晃着高高的个子过来,把绳子一头拴在病床防护栏上。说是绳子,其实就是5、6根鞋带系成的。 「这个我栓手上啊,大哥。」刘香解释地很认真,「我夜里能醒,就是睡觉很沉。大哥有事就拽我,我能醒,拽我我起来给你把尿。」说完真就把另一头栓手上了,好像自己是羊羔,大哥是牧羊犬,光用眼神就把他轰回羊圈里。躺下之后当真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夜里疼醒的时候卞鹤轩看了手机,还是不到三点。这破骨头就像按时报响的钟表,每天夜里准时疼。 卞鹤轩习惯自己忍着了,前几天换了那么多护工,他夜里也没叫人起来。当然不能说他大发善心,而是卞鹤轩很习惯忍疼,一边忍一边静静想事,想到想起夜了,再把人叫醒。 可今天他刚疼醒,就迫不及待想拽绳子看看。人都有劣根性,卞鹤轩自己老睡不好,看傻子睡觉就来气,另外,他也想看看傻子到底能不能叫醒,拽几下醒不了明天立马滚蛋。 他不是试探性地拽,而是毫不留情地拽,一拽就把刘香的胳膊从小被子里拽出来了,搭在护工床外晃荡。刘香被拽疼了,一下就醒了。 「还行,醒得挺快啊。」卞鹤轩没觉得自己不人道。傻子他傻啊,不使劲拽不醒。 刘香倒是不记仇,迷迷煳煳醒了,光着脚去开床头灯。开了灯,把住病床防护栏缓了缓神,才慢慢想起来要干什么。 「大哥你要尿尿了?」 「谁他妈老尿尿啊,你老问我尿尿干嘛?」卞鹤轩把人拽醒了,心里突然失望一下,得,大夜里招惹傻子,这回别想睡了。 刘香揉揉眼睛,没适应灯光的亮度。头髮没干就睡了,乱乱地歪向一边,像被大风吹勐了。 「那大哥怎么了?」 「腿疼,你会按腿吗?」卞鹤轩本着起都起来了,不用白不用的心态,却没想到刘香听了一扫困意,五官的清晰度都上调了,立刻说他会。 「那你坐右边来,给我按按腿。」右腿没骨折,可以按,左腿打石膏,按不了。 刘香没有起床气,或者以前有,但护工夜里被叫起来也是家常便饭。他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先往冰箱那边去,拿出深蓝色的东西来,坐姿意外的端正。冰袋放在石膏纱布上,能感觉出有点凉,虽缓解不了可有胜于无。 「你晚上去拿冰袋,知道夜里用啊?」卞鹤轩有点儿惊讶。 「万一,万一用得上呢。」刘香已经全醒了,想叫大哥夸他,他觉得大哥给他抹油就是因为自己表现好,隔着裤子给大哥按腿也很卖力,「我以前,照顾过骨头伤了的人,我知道夜里疼。就想着大哥也能用。」 卞鹤轩没想到刘香还有举一反三的学习能力,表扬了一下:「不错,也还不算全傻。你力气挺大啊。」要不说卞鹤轩长了一张很迷惑人的脸,从这张脸上看不出他只读到中专,夸人的时候,笑起来很真诚。 「我吃得多,力气够用,大哥要是下床,我也能扛住。」刘香能听出来这是夸他,一下高兴得不得了,大哥夸完他还笑了,眼睛亮亮的,在床头灯底下看亮得不得了。从前僱主起夜,尿完尿就睡了,一句话不多说,大哥没有,大哥开着灯和他说话,刘香突然就不想再睡了,自己抿起嘴笑。 但这种笑在卞鹤轩眼里简直冒傻气。他不愿意和刘香接触太多,可又战胜不了心里鬼祟的念头:「你把袖子挽上去,挽高一点儿接着按。」 「诶,大哥等等啊。」刘香不明白卞鹤轩只想看手,把袖口往上赶。秋衣的袖口不会太松,卡在肘前,勒出一道红印。他支着两只很漂亮的手给卞鹤轩按腿,从脚踝到膝盖,一寸寸往下再一寸寸往上。 卞鹤轩的腿很结实,小腿硬邦邦的,按起来不算轻松。刘香一边按一边往大哥眼睛上偷偷瞧,等着被夸。他那些傻兮兮的心眼写满了一脸,卞鹤轩早早看出来了,但就是懒得说话。
第10页 他嫌刘香傻,傻乎乎往上倒贴的样子特别不值钱,白长一张大学生的脸。但刘香是个傻子,看不透卞鹤轩这颗王八蛋的心。 「你腕子上怎么了?给我看看。」卞鹤轩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刘香等大哥夸他呢,想到没想,腕子伸过去。晚上没看仔细,这会儿能看出来是疤,很浅很浅的疤,不像卞鹤轩这么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烫伤啊?」卞鹤轩把枣红色的袖口往上撸,也不管傻子疼不疼,一定要看个清楚。大大小小两排疤,还都是正圆形的。 「有人烫过你?」再是王八蛋,卞鹤轩也干不出这种事。 「没人烫我,我自己烫的。」刘香皱起眉毛来,胳膊叫袖口勒得生疼,「以前我学艾灸,掌握不好,就烫了好多水泡。阿姨给我抹药了,就没再让我学。」 卞鹤轩又摸了摸那些小圆点,确实是轻微烫伤的疤,再过几个月可能就没了。 「就你这傻样还学艾灸?」 「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刘香本来勒得很疼,可大哥一笑就好像能笑进他心里,就没嚷嚷疼,「一起上户的人都会,我要是学会了,能加工钱。」 一听是他自己弄的,卞鹤轩几乎用扔的速度放了手。刚刚过度的紧张让他瞬间无地自容,几乎恼羞成怒。 「行了,你接着按吧。」 刘香扯扯袖口,把袖子往下拉一拉,不明白大哥为什么又生气了。按着按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搞懂了,于是伸着头解释起来,声音响在301的病房里耐人寻味:「我没学会艾灸,可我会拔罐子,大哥我给你拔罐子吧。」 不会艾灸,大哥生气,会拔罐子,大哥可能就不气了。 「嗯,等有机会的吧。艾灸你也别学了,烫了手怪疼的。」卞鹤轩不走心地答应了,谁知道傻子能待几天。他说得很随意,关心来得也很随意,单纯心疼傻子的手。刘香的表情活跃起来,笑得卧蚕鼓鼓的,下睫毛很长。 大哥这是关心自己了吧?看腕子上有疤,才关心他。别人都是叫他学艾灸,只有大哥拦着他,不让学,还说别学了,会烫手。这是关心了吧?这算是关心了吧? 突然间,刘香觉得大哥变得特别好看,床头灯的光都跑到大哥一个人脸上了,也觉得自己好久没这样高兴过。他唰地低下头,很卖力气地按腿,实在忍不住了才抬头看大哥一眼。 「大哥,我觉得,你的腿特别长。躺着看就够长的,站起来得有多高啊。」快20分钟了,刘香还耐心按着,他不好意思看大哥的脸,那就只看腿吧。 卞鹤轩其实都睡着了,不悦地皱了皱眉:「去,给我拿夜壶去。」???? 第6章 你喝口汤 卞鹤轩其实都睡着了,不悦地皱了皱眉:「去,给我拿夜壶去。」 刘香知道大哥这是想尿尿了,蹲着从床下拿出一个尿壶来。递给大哥的时候,指头尖碰着大哥的手了,很热。刘香赶紧撒手,又不敢走,于是在一旁傻站着。 在床上尿,挺有心理负担。卞鹤轩把腿分开,夜壶放进中间,再把东西塞进去。起初他在床上尿不出来,后来实在禁不住折腾,可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又卡壳了似的。 「艹,你站这儿干嘛呢!」卞鹤轩昏昏欲睡,勐然间发现漆黑的屋里站了个人,才想起傻子来。 「我……」刘香的舌尖舔过门牙,他不捨得从床边离开,又编不出来,「我,我也不知道干嘛呢。」 「你去厕所,看着我尿不出来!」卞鹤轩说,看刘香知趣地躲厕所里去了,他常年健身,欣长的后背弓起来饱满极了,小腹绷紧,释放出积攒的液体。洗手间的水龙头突然拧开了,卞鹤轩也没有在意。 「餵。」等解决完了,卞鹤轩叫了一下,洗手间里的人没动静。 「香香,你出来吧。」卞鹤轩只能喊这个。果然,刘香端了一盆水出来,放在椅子上,把变沉的夜壶放进了洗手间,回来就拧热毛巾,笑得烂漫极了:「我给大哥擦擦。」 就好像他刚才说「我给大哥按按」一般自然。 什么?擦擦?卞鹤轩有点儿恼怒。他多大的人了,给块热毛巾,还不会自己擦? 「不用,你去……」 「我会擦,我以前就干这个的。」刘香看不出卞鹤轩的不愿意,掀了薄薄的被子,抓住卞鹤轩还没来得及收回内裤里的大傢伙,托住了,用热毛巾擦。手很热,毛巾也很热。他不觉得有什么可避讳的,这东西自己也有,就是没有大哥的这么大。 卞鹤轩可不这么想,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捏紧了拳头,逼自己忍住想揍人的冲动。算了,一个傻子,连廉耻都不懂的傻子,计较什么。况且,有人擦,还是挺舒服的。 从他这个角度看,那双手给自己擦擦,视觉效果也非常令人满意。 「呃……」卞鹤轩长舒了一口气,眼睛黏在刘香的手指上,自己的手心却攥出了汗。几下之后,总算是擦完了。傻子很懂这一行,擦完了还稍微给甩甩,把东西从病号服的档口塞回去,装进内裤里。 干爽,贴心,动作还很快。 看着那双手,卞鹤轩突然有了些计较,慢慢憋不住了,等刘香洗手回来张口就问:「你给每个人都这么擦啊?」 「啊?」刘香像做了亏心事,打了个哆嗦。
第11页 「你上户,给每个病人都这么擦啊?」卞鹤轩突然觉得自己很低俗,竟在意起这个,一张俊脸不怀好意地打量起刘香来。 「也不都是,有的瘫了的,年岁大的,动弹不了,就得擦擦。」刘香说,像给领导汇报:「大哥,我说的都是实话。前几个月,我都在一家照顾老人,每天擦好多回。那老人说不了话,最后还是我给送走的。」 卞鹤轩没想到刘香能说这么多。果然是傻,送走老人这种事,有的人很忌讳,护工轻易不说。 「你送走的?」 「嗯,我每天都给他擦擦,走的时候,干干净净,一个褥疮都没有。」 「……那挺好,老人儿女得好好谢你。」卞鹤轩听他说是给老人擦,心里又不那么介意了,「他们给你多少钱?」 「一个月4500,管吃管住,周日休息半天。」刘香老老实实招供。 卞鹤轩刚静下的心,顿时又沸腾了。按规矩,把老人舒舒服服伺候走的人,那是儿女的恩人,那他妈是要给钱的!不是他卞鹤轩只认钱,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家里条件好的能出1、2万,没条件的,凑个500也是心意。可听刘香这意思,这家儿女多半欺负傻子了,是一分没往外掏。 真他妈傻,到处叫人欺负。 刘香看大哥脸色难看得吓人,以为自己开价高了:「不是,照顾老人收得多些,大哥这个活,4000,包吃包住,我不要休息日了,行不行?」 「你先睡吧,明天再说。」卞鹤轩没答应,他怕傻子认死理,自己答应完就轰不走了。刘香其实还想去抹油的,可大哥看着像在气头上,忍了忍没敢动,爬上护工床。 「你……以后别谁都给擦啊!怪累的。」其实卞鹤轩想说怪脏的,可他又觉得自己龌龊了,傻子不懂私慾,这是工作,自然不觉得脏。可他不一样,他介意那双手给别的男人擦,甚至他妈的很介意。 刘香赶紧答应了。护工床比病床矮多了,他往上看,看卞鹤轩那条打了石膏的腿,特别直特别长。这要是站起来,比自己还高吧?想着,刘香脸上一热,把小被子往脸上拉。大哥怕他累,不让他给别人擦,这是对他好吗?刘香觉得是,他觉得大哥对他真的好。 医院的早上总是格外忙碌,7点打水的老妈妈来,8点餐车就推进走廊了,9点护士交班,给卞鹤轩挂消肿、消炎液。通常卞鹤轩都是不起床,夜里睡不好,就靠早上的困劲儿补觉。今天他还在梦周公呢,就听到一个非常具有穿透力的嗓音,一个激灵,醒了。 歇菜,卞姐来了! 卞姐,卞鹤轩的亲妈,原名卞芸,和自己儿子一样,有一张港星的脸,大高个儿,大长腿,走路带风,笑里藏刀。 「卞鹤轩你给我起来!」卞芸搭早班机,找不着儿子就找他那两个生死之交,米小左八面玲珑自然说不漏嘴,但顾异就悬了。 「呦,卞姐来了,来坐,来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卞鹤轩支着胳膊往直坐,一双手撑住了他,往他后腰塞了个靠垫。 卞芸进病房正赶上这一幕,愣了:「呦,卞总换人了?」 「换个屁,损你亲儿子这么开心?」卞鹤轩知道误会了。 「开心啊,小顾可都招了。怪不得不叫我来,原来是身边有人照顾,早知道卞总这么快活,我真不操心了。」知子莫若母,卞芸仔细看了几个来回,就知道这是儿子特着迷的那种脸。 「卞姐你真误会了,这是护工。」卞鹤轩嫌她多事,沖刘香瞪眼睛:「傻了啊?叫人啊!」 「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刘香傻傻地说,他刚打了米粥,还没吃呢,突然进来一个女人,也不认识。大哥让他叫人,那就叫吧。 「大哥这是……谁啊?」 「我妈。叫人啊。」 「那……姐姐好。」自己妈说过,有白头髮的叫阿姨,没有的叫姐姐。刘香看她没有白髮,笑着叫姐姐了,两个卧蚕嵌在下眼睑,很可人疼的一个小伙子。 卞芸愣愣地听完,嘴角动了动,什么都没说,转身把果篮递过去:「乖,帮姐姐洗几个水果,洗干净点儿。」 刘香一有活干就特别高兴,提着果篮给卞鹤轩看:「大哥你爱吃哪个?」 「苹果吧。」其实卞鹤轩最不爱吃苹果,爱吃杨桃,但是怕傻子听不懂。刘香去洗水果了,屋里静了得有半分钟吧,卞芸才捅破了玻璃纸:「可惜了,真没看出来。」 「嗯,傻大个儿,先凑合用吧,过几天给换下来,说话费劲死。卞姐还没吃饭呢吧?」 「机场凑合吃了。」卞芸把从顾异那听来的话整合整合:「卞总,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不就是个分手你至于玩自杀吗?小顾说你还闹绝食!有骨气啊?你捡回一条命还敢玩绝食?」 卞鹤轩一听,心里把顾异骂了个遍,那孙子指不定夸大其词成什么样了。「停停停,谁自杀了?谁他妈绝食了?我是怕你着急,先说好啊,等我能下床了再动手!」 话这样说,卞芸还是很心疼儿子。「那什么时候能復健?医生怎么说?」 「两个月吧。提前警告啊,以后你儿子要是有点瘸,你可别不认!」卞鹤轩苦笑。 卞芸一下揪心得疼了。儿子轻易不说丧气话,伤得不轻。「你先好好养着吧,养好了我再揍你。我现在就是后悔,后悔当时同意你和刘湘好,要不然也没这事。你和你爸一个样,认真之前划船不用桨,认真了就往南墙上撞。刘湘那孩子我也知根知底,能绿了你,你还不知道找找自己的原因。」
第12页 「可不是,这不就撞车了。」卞鹤轩打岔。 「可你也不能拿人家傻孩子开涮啊,人家再傻也是受法律保护的,真弄出点儿什么来,不是两情相悦你就是犯法。」 卞鹤轩迟钝了一下,反应过来,眼睛里尽是不屑:「说什么吶?你儿子是那种人吗?」 「难道不是吗?」卞芸呵呵几声,开始揭卞鹤轩老底,「我当初同意你和刘湘好,就是因为他管得住你。你俩好之前,我都想大义灭亲报警抓你个臭流氓。」 「抓我干嘛啊?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卞鹤轩的笑容很浅,和卞姐一样好看,很有资本的一张脸,「你不懂,你儿子这种纯1是稀缺资源,有时候看对眼了,各取所需。况且你儿子口碑好着呢,不仅回床率一直在线,可知道疼人了。」 「轩哥你消停会儿吧,腿都断了,就别浪了啊。」卞芸心里真没谱,好歹拎过来一个保温桶,「给你的,小顾说你不吃饭,这汤是我大早上排队给你打的,趁热喝啊。」 卞鹤轩拧保温桶的盖子:「谢谢卞姐啊,诶?卞姐你这要走啊?」 「我在医院附近转转,找个房子,租几个月住。你先歇着,公司我帮你盯。」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离开,把卞鹤轩闪了一下。 其实卞鹤轩知道自己亲妈担心什么呢,他真没有把傻子当替补的意思,毕竟刘湘和刘香差距太大了,想当替身都不可能。保温桶还热着,卞鹤轩今天难得有胃口,拧开盖,抱着尝了一口。 然后就要吐了,是他最噁心的汤,鱼腥草猪肝汤。 刘香洗好了苹果,认认真真端进301来,每一个都擦了又擦。一进屋,发现人少了一个。「咦?」他看了一圈,又去看卞鹤轩,「姐姐这么快就走了?」 卞鹤轩正为汤发愁。小时候什么都吃不上,长大了就特珍惜粮食,一桶汤不捨得倒掉,看见刘香进来,眼睛唰地亮了几个度。 「别找了,香香你过来,还没吃早饭吧?晚上睡好了吗?累不累?」卞鹤轩像叫自家兄弟一样。 「来了,大哥你等等。」刘香一听卞鹤轩叫他就很开心。拿了个苹果过去,大哥刚刚说爱吃苹果,他就特意挑了个最好的,准备削皮。不想被卞鹤轩拽到病床上了,身子一歪,不知所云地坐着。 「大哥等等,我削皮特别快。」刘香想削苹果皮,他知道苹果皮有农药。 「先不吃苹果了,来,这是我叫人给你打的汤,你尝尝。」卞鹤轩笑了,笑得像个狗汉奸,准备给傻子灌迷魂药。 第7章 大哥特好 「先不吃苹果了,来,这是我叫人给你打的汤,你尝尝。」卞鹤轩笑了,笑得像个狗汉奸,准备给傻子灌迷魂药。 「汤?」刘香不明就里地看着大哥手里的保温桶,似懂非懂,「汤是给病人喝的。」 「不是病人,也可以喝!」卞鹤轩接话很干脆,谁知道傻子并不领他这个情。 「不行,我们有规矩,不能吃病人的东西。」刘香很怕,吃了僱主的东西就要被送回去了,急着要起来,谁料大哥死抓住他不放,嗓子一下就紧了:「大哥,你别让我吃,我不吃,我削苹果行吗?」 卞鹤轩没想到傻子这么死心眼,谁家护工不是跟着病人一起吃喝,没见过这样的。既然硬的不行,卞鹤轩就来软的,握住刘香的手,拇指在人家手心里打圈:「你别怕,这不是大哥的汤,是大哥专门让人给你打的。我怕你累,就想给你补补。」 「是给我……给我打的啊?」 刘香努力地思考着,想分出两者的区别来。大哥给自己打的汤,还怕自己累,还要给自己补补,脸上的坚持瞬间化掉了。他看着保温桶,很想去拿,又因为从没吃过僱主给的东西,松开苹果的手接得很不好意思。 但凡这时候进来一个护士,都能将刘香吓跑了,像两人偷摸做了亏心事。 「这就对了。来,张嘴,快喝。」卞鹤轩可算把保温桶推出去了,如释重负,还用勾引人的眼睛看傻子。傻子捧着桶,满眼感动,说了声谢谢大哥,嘴唇叫他自己舔得湿湿的,覆上卞鹤轩刚才喝汤的同一个位置。 卞鹤轩胸口不由一震,突然间也渴了。 傻子喝汤的时候比兔子还安静,眉头皱着,眼里却是欣喜的光。一双很有乡愁的眼,却装满明媚,像吸饱阳光的种子,卞鹤轩想,恐怕这就是傻人不知愁吧。他看得出来,刘香也不喜欢喝这个,恐怕世上没人爱喝鱼腥草猪肝汤。但傻子就是傻子,再不喜欢喝,假装哄一哄,照样喝得精光。 刘香没怎么喝过汤,所以分不出是汤难喝还是自己喝不习惯。开头那几口差点吐了,但他不捨得,怕大哥不喜欢浪费,以后不给他买了。智力不足,也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恶,表达方式很直接,喜欢大哥给自己打汤、还想要大哥再给他打汤的那种不知轻重的期待,全都摆在明面上了。 「嗝……喝完了。」刘香把保温桶还回去,恋恋不捨地看着,其实汤没有多少,「大哥的汤好喝。」 「有那么好喝吗?」卞鹤轩看桶里就剩猪肝了,还有残存的鱼腥草和枸杞。低头稍稍一闻,妈的,噁心死了。 「其实,不好喝,味道不好。」刘香不太善于编慌话,一被问上几句就说实话,眼睛直直看着卞鹤轩,非要笑到别人心里去,「可我喜欢大哥给我汤喝。」
第13页 「喜欢就行,以后有的是你喝的。」卞鹤轩攥着刘香的手,别有用心地揉。腿疼得实在厉害,是从骨裂处传来的疼,伤口缝线的拉扯感,钢钉打穿了骨头。这种疼叫卞鹤轩感到庆幸,只要疼起来了,根本没精力琢磨刘湘的事。 一碗汤,闹得刘香没胃口吃早饭,可直到中午打饭的时候他还在咂摸那点腥味。他也不懂为什么,明明只和大哥相处一天,就很快乐。 接连几天,米小左按照吩咐往家政中心跑,都没相中合适的人选。 他有私心。刘香是他找回来的护工,两人在车上聊了一路,是个很实在的小伙子。米小左有家族遗传的高度近视,除了1000度的度数还有很严重的散光,眼球发育不良,从小被人挤兑,骂他是瞎子。 辍学跟着轩哥做事,米小左深谙一个身体或智力有残缺的人要付出多少辛苦。轩哥这份活不好干,可跟着轩哥,好处绝对不会少。刘香底薪是4500,米小左知道是家政中心的中介抬高了,好赚僱主的押金钱。但他没往下砍价,凭他这张嘴,刘香这种情况3500一个月就能签下来。 可轩哥前天吩咐给傻子开8000。 米小左了解卞鹤轩,大腿骨折几乎就是半瘫了,轩哥比谁都懂赚钱辛苦。这个钱,米小左想让刘香赚。 再有一个,轩哥那些不为人知的毛病,除了刘香这种傻子,正常人不一定能忍。比如现在。 「全部重新买。」 「好,轩哥你说,我记一下。」米小左拿笔。 「不用太贵,ck的,深灰色和白色,不要平角,要三角的。和我一个码。」隔着电话信号,卞鹤轩的嫌弃溢满了屏幕,「睡衣不要真丝,要纯棉,不要套头的,要系扣的,有领子的。颜色无所谓,不要带格子的。」 「好,还有要买的吗?」米小左在顾异的改装悍马里,一手接电话,一手写得飞快。他知道轩哥老毛病又要犯了。 「洗浴用品全从我家拿新的,一个牌子的。牙刷也是。一个黑色的保温杯,不锈钢的双层餐盒,再买两条新浴巾,白色的。」 「还有吗?」米小左丝毫不意外,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准备。春节将至,街面存了一些雪,像白色的艾窝窝,但内里的冰早就和泥水混得同样脏,如同卞鹤轩打着幌子的好处。顾异开车很勐,和本人办事的风格差不多,但车上有米小左的时候,顾异的车没上过快车道。 「带两个日本的塑料盆,要双层的隔热的那种。」卞鹤轩的声音停顿几秒,似乎也在犹豫,最后斩钉截铁:「再要两条爱喜女烟,要薄荷的。」 「怎么了?轩哥又抽风了吧?」顾异把车稳稳噹噹停进车位,看米小左盯着购物清单发愣。其实米小左才是仨人里年龄最大的,今年33了,比卞鹤轩大一岁,比顾异大两岁。可时间仿佛在米小左身上定格,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一张脸,那个身高。 「没怎么……轩哥不抽大重九了?也好,大重九太难买了。」米小左摇摇头,漂亮的眼睛躲在镜片后头,不经意间有两个酒窝。顾异有时候会故意摘掉他的金丝眼镜,因为米小左找不到近视镜又看不清东西的时候,表情特别懵,特别好玩儿。 像小熊猫。 晚上米小左和顾异到医院的时候,卞鹤轩拆完石膏,刚换了药。301里有很浓重的药水味,给卞鹤轩的脸蒙上一层很诡异的白。 「轩哥晚上吃了吗?刚换药啊?」米小左大包小包地放下,先问了刘香。 「病号餐是包子,还有一碗粥。」刘香只有两套换洗衣服,墨蓝色的运动装,真特像体校生。 米小左想起他的智力,重复问一次:「那轩哥是刚换药吗?」 「刚换完的,大哥疼得都不说话。止疼片,也不吃。」刘香回答,很担心,就好像大哥腿疼是他的错。 「行了,你去楼下透透气吧。」干护工除了睡不了整觉,还要寸步不离守在病房里,米小左怕刘香憋坏了,叫顾异跟着,「你带他下楼买个什么喝的,我和轩哥把事说了。」 顾异懂米小左的意思,刚换了药,再知道刘湘的消息,小左怕轩哥拿傻子出气。他和卞鹤轩打了个招唿,卞鹤轩点点头,刘香就跟他下楼了。两人在院里找了个躺椅,一人占一端,鼻子唿出来的全是白气。顾异不是米小左那种很会聊的人,半天没憋出话来,干脆抽菸。抽不到半根,没想到是刘香打开了话匣子。 「哥哥。」刘香叫顾异,回力鞋碾着一颗小石头玩儿,「大哥昨晚没睡,一直说腿疼。可是老不吃药。大哥,真能忍。」 骨头碎成那样了,能不疼吗。顾异把烟碾灭,不知道怎么和刘香交流。 「可大哥是怎么伤的啊?」刘香问,脑袋歪着看顾异。其实他很少问僱主的事,可这几天下来,他总想问这个。但刘香有点儿憷,觉得大哥不会告诉他。 顾异搓了搓手,挺冷,声音也干巴巴的。「车祸。」 「哦……车祸啊。」刘香意味深长地点着脑袋,看得出很想再接着问下去。 顾异觉得自己应该说话,本来就是个傻子,再没人搭理,实在可怜。 「轩哥脾气不太好,你辛苦点儿,白天他睡的时候你就跟着睡,他没那么多事儿,不挑人毛病」 「不辛苦,大哥对我好着呢。」刘香想替大哥辩解,急着把大哥不为人知的好端出来,「大哥给我抹油了。还有,大哥让我随便吃苹果。」
第14页 苹果?顾异苦笑了。轩哥在广州赚了第一桶金,领着他和米小左杀回北京,那时候刚刚时兴果蔬大棚,卞鹤轩看有钱赚,带着他俩就搞苹果。卖不动的,卞鹤轩没捨得浪费,一日三餐地啃烂苹果,愣是活活吃伤了。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没过多久,米小左打电话来,说带人回来吧。回疗养处要走急诊门,路过自动贩卖机,顾异看了看刘香冻红的手,突然想起米小左的话来,给他买点儿喝的。 「我给你买个热饮吧,你喜欢喝哪个?」他带刘香过去,隔着玻璃,里面全是进口货。大概是因为紧邻着国际医疗部。。 刘香傻,不会假装说不要、不渴、不饿,更不会说不用破费这种虚的。顾异不是僱主,问他想喝哪个,他就只考虑想喝哪一瓶。贩卖机里的瓶子他不认识,看完几排,刘香指着一瓶说:「谢谢哥哥,能不能给大哥也带一瓶啊?大哥没喝过这个吧。」 妈说过,对自己不好的人,要远离,对自己好的人,要惦记。他没喝过,就觉得卞鹤轩也没喝过。 「喝奶茶啊,你怎么和小左似的。」顾异看完一笑,往贩卖机的入钞口塞现金,塑料瓶接二连三往下掉。米小左十年前在深圳搞奶茶店,一下就火了,当初就是店铺太火了才出事儿。他把奶茶塞给了刘香,自己拿着剩下的,快走到电梯口了,回头一看,人居然没跟着! 糟了!这傻子还带瞎跑的! 「刘香!刘香!」 顾异快步流星往回跑,正赶上门诊下班前。形形色色的面孔从身边滑过,病恹的、麻木的、平静的、劫后余生的,唯独没有刘香的。一个瞬间,为了米小左敢蹲局子的顾异紧张起来,刘香这样的脸和脑子,碰上人贩子,连骨头渣子都别想剩下! 第8章 心照不宣 顾异快步流星往回跑,正赶上门诊下班前。形形色色的面孔从身边滑过,病恹的、麻木的、平静的、劫后余生的,唯独没有刘香。一个瞬间,为了米小左敢蹲局子的顾异紧张起来,刘香这样的脸和脑子,碰上人贩子,连骨头渣子都别想剩下! 远远的,刘香抱着一瓶奶茶,乐颠颠跑回来。笑得像拿了全年奖学金。 「你他妈瞎跑什么!知不知道人多啊!」顾异的火气蹭一下上头了,忍了又忍。 还好没出大事。 刘香却像没事人,不明白自己的突然走失有什么不妥。他对时间长短的概念很模煳,熘达1分钟和熘达半小时,区别不大。他只知道笑,也不解释自己刚刚去做了什么,反而诧异:「哥哥你怎么急了?」 「……你跟紧了啊!别瞎跑!」顾异不知道该怎么沖一个傻子发脾气,严厉了不是,动手也不行。 「那咱们快走吧,大哥,他还等着呢。」刘香总爱笑,一下走到前面去,带着身后的哥哥一路快走。等电梯的功夫比谁都着急,紧紧张张盯住电梯门,但就是不说自己刚才干什么去了。 顾异也不多问,刘香摆明了有事,还是件高兴事,这股兴奋劲儿藏都藏不住。轩哥最烦这种一言不合跑丢的人,他不得不多提醒几句:「小刘,你过来一下。」 「哥哥叫我?」刘香回头。 「嗯,你过来。」顾异很高,气势上比刘香高一头似的,声音都是压下来的,「你要是推轩哥出来,别说不见就不见了。轩哥这几天是疼得没脾气,你别惹了他。」 刘香宝贝似的攥着奶茶瓶,低头想了想:「可我没惹过大哥。他……脾气很兇?」 「嗯,很兇。」顾异想起轩哥带他南奔北跑打天下的时候来,就想捂心口吐黑血,太他妈凶了,翻脸不认人,心狠又手辣,抢生意像疯狗一样往外咬,「他超凶!怕不怕?」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刘香慢吞吞往里蹭,没说话。 刚到301门外,就听里面咣当一声,有东西砸碎了。 「米小左你他妈故意的吧!」 顾异化身勐龙推门而入:「我带人回来了,轩哥,有事好好说。」地上一个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窗户开着,寒风往里灌。 米小左在揉眼睛,他有点儿干眼症,随身带人工眼泪,4小时滴一次:「真不是我故意,轩哥,公司代表来探病是企业文化,这还是你亲自订的呢。」 卞鹤轩一听,半晌也没说话。是啊,几年前他问刘湘,企业做大了怎么搞企业文化,刘湘脑子快又能干,连夜做了两套完整方案出来,其中就有人文关怀一项。卞鹤轩还去探望过因工伤入院的员工,到自己身上不实施,说不过去了。 刘湘和他,从来都是出双入对。总公司,分公司,他们的恋爱关系从不是秘密。 「行吧,再等我养一养,春节前吧。」卞鹤轩答应了,哭笑不得。刘湘是公司挂名的副总,出了这么大的事,公司上下不会没有风声。副总和分公司部分经理给老总戴绿帽子,这个八卦梗估计能在企业里存活一整年。 无底线地照顾一个人,安排他的生活,只换来这种结局吗?卞鹤轩不觉得自己有错,像被聪明的刘湘从后心捅了一刀。所以他不爱谈感情呢,感情这个事,绝对和做生意不一样。赚钱是一件知恩图报的经营,努力过,抓住机遇,顺应大势,绝对是有结果。赚到手里的钱不会突然就和别人跑。 「那个什么封闭学校,真进不去?」卞鹤轩问顾异,他不想纠缠刘湘了,活到这么大死皮赖脸就没意思了。但最初刘湘的人间蒸发,卞鹤轩的本能反应是担心。
第15页 窝囊吧?叫人绿了,还他妈担心。刘湘找人撬了保险柜,拿走了身份证、护照和一笔钱,卞鹤轩怕他被混血打桩机拐卖了。甚至都脑补过,真要拐到国外了,万一刘湘求救,国际救援得通过什么手段。 「真进不去,是封闭性的学校,园区只有学员能进。听说手机一入校就没收,周日才还一天。」顾异说,「我们的人到门口就被拦了,再要进保安直接报警。」 「刘湘是聪明啊,找这种地方躲我。我就想问他凭什么绿了老子,至于吗?你刚才说那学校是干嘛的?」卞鹤轩看米小左。 「gmat什么的,一个学期挺贵的,好几万,食宿都在园区里,年中考试,出国读研究生的。」米小左从顾异手里接过拧开了瓶盖的奶茶,喝一口说一句。 出国读研?出国读研有什么好的?卞鹤轩想起那混血打桩机的高鼻樑,恨不能揍断了它。他还想再问点儿关于刘湘的事,可米小左不停揉眼睛,揉得他心烦意乱。 「叫你吃药吃药,非要等眼睛瞎了再治啊?什么时候做手术?老子从国外给你安排专家!」 米小左一直想做那个近视手术,飞秒技术什么的,美国请医生。就是一听在眼球上开刀打退堂鼓了,拖拉好几年,愣是没敢往手术台上躺。 「钱我有,轩哥,我再考虑考虑,再考虑考虑。」从来都是这么说,米小左是犹豫不决的天秤座。 「成成成,你慢慢考虑着。对了,卞姐要在医院附近租房子,你盯一盯,找个好小区,租个两居,万一你和顾异懒得来回跑也能睡。楼层在9以下,门牌号不要单。」卞鹤轩开始轰人了,不能万事亲力亲为的焦虑阵阵涌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原形是贪婪的八爪鱼,巨大的、吞噬万物的八爪鱼。他在海鲜市场见过,触手又长又有力,紧紧吸住能触摸到的一切,在水里像一把无尽蔓延的伞,铺在玻璃水箱的底面。医院就是卞鹤轩最不爱来的地方,除却生老病死,一切都可以控制。 无法忍受细微的失控。 刘香一直在门外等着,听见些零零碎碎的话。 好几次他以为大哥在叫他呢,跃跃欲试想要敲门。可又想到大哥说过,叫香香的时候才是找他呢,就没敢敲。直到米小左和顾异出来,还告诉他带来的东西都是大哥给他的,刘香才欢欢喜喜地进去。 「大哥腿还疼吗?」 「疼啊,你干嘛去了?过来。」 卞鹤轩觉得自己开始抽风了,他亲眼看着顾异把傻子带出去,用扁桃体想也能想出来走不远,最多就是前院坐一坐。可他心里最见不得人的地方开始痒痒,根本憋不住,他想问,只要想就一定要问出来,才能解痒。自己还把手机给摔了,无聊的时候更没得看了,除了电视,只能看傻子。 唯一令他庆幸的就是傻子很耐看,穿小破裤衩儿也是耐看的。这属于占傻子便宜了吧?卞鹤轩也想过这个问题。 可他妈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对不对? 刘香搬了个板凳,坐到卞鹤轩的右边来,觉得大哥的脸色特别难看,像没吃饱。「大哥我过来了,刚才,哥哥带我下楼了。」 「下楼去哪玩儿了?」卞鹤轩接着问,心里还是痒。 「下楼就去前院了,在椅子上,我们聊天来着。」刘香吸吸鼻子,觉得屋里风大。 「都聊什么了?」疯狗咬住了肉,不撒口。 「聊大哥的腿,哥哥说是车祸,还有快过年了,聊过年来着。哦对,哥哥还给我买东西了。」刘香从拉锁里面掏瓶子,掏得很难为情。他想给大哥尝这个,又不知道怎么说,他还想说自己忍着没喝,大哥先喝。 他觉得自己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都在胸口里砰砰作响。 卞鹤轩把话都问干净了,舒服得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无处不在的触手蠢蠢欲动,伺机找活物。 「大哥你喝过这个吗?我没动过。」刘香还是说了,有话憋在心里,很难受。说出来就美了。 卞鹤轩一把按住刘香拧瓶盖的手,指腹擦过他冰凉的骨节,指头压制着指头,一个情圣:「我来,你别动。手别使劲儿了,这个磨手。」 刘香难以置信地盯住他,眼睛里好多不解。他低头,瞧一眼又赶紧左右环顾,用余光来沾大哥的手。大哥给他抹过油,手比自己的手大一些,会揉自己的手心,有时候怪疼的。大哥说别动,怕自己磨着手,刘香绞尽脑汁地想,感觉这话就是一把锉刀,一下下地搓着他的心,很可怕。 可他觉得大哥没有顾异哥哥说得那么凶,但是大哥会搓他的心。 卞鹤轩着实心疼好手,磨出茧子多疼啊。 「奶茶啊?」卞鹤轩一把拧开了,尝了一口,看刘香歪脑袋了,双眼皮的摺痕很深。 「你没喝过奶茶啊?」卞鹤轩猜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买了什么,把瓶子送到他嘴边去,捏了捏刘香的下巴,「张嘴,尝尝。」 刘香鬼使神差地忘了说谢谢,就着卞鹤轩的姿势,嘴贴上瓶口,慢得像瓶子里装了开水。 「好喝吗?好喝哥再给你啊。」卞鹤轩百无聊赖一笑,粗声粗气地问他,像在街边给没喝过酒的小弟灌了一口茅台。 病房的床头灯是嵌在墙里的,方便护士查夜,白晃晃的,特别刺眼。这种灯光就是照妖镜,特别考验人的样貌,皮肤和五官的瑕疵无所遁形,可一张好脸若经得起锤鍊,反而被这种光提炼出精粹,震得刘香心惶惶。
第16页 大哥板着自己的脖子,问好喝吗,刘香觉得身子都被震了一下。想说的句子成千上万,一起挤出来,挤在刘香那张笨嘴里,全军覆没。 傻子。卞鹤轩心里狠狠笑话他。他也渴了,顺手收回来,刚想再喝却勐然一顿,像断电的机械。 瓶口叫傻子的嘴碰过了,他怕刘香有病。 「还想喝吗?」卞鹤轩问,瓶子递过去,不能浪费啊。 刘香想了想,很坦荡地点点头:「想。」 「你还挺乖的,还是香香听话。」卞鹤轩的手不老实,爬到傻子的手背上,揉一下,捏一下。有点儿粗糙了,下回得叫小左从家里带一罐磨砂膏,几副橡胶手套,冬天这么沾水不行。 「大哥,你刚刚笑开了,特别,特别……」刘香跟不上卞鹤轩的思路,清冷的脸,露出一丝痴迷的样子,带来巨大的落差感。宛如本应出现在拍卖行的珍品流落到旧货市场上。他拖着尾音,尾音像蹭着卞鹤轩的脸。 「……特别漂亮。」 说完,目光噌地一下收起来。 卞鹤轩的手霎时停住了,下一秒饱含意味地敲着傻子的手背,心里有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这傻子,不会也喜欢和男人搞吧?撩他撩得挺欢啊。于是卞鹤轩兴奋了。 第9章 傻子撩我 这傻子,不会也喜欢和男人搞吧?撩他撩得挺欢啊。于是卞鹤轩兴奋了。 「香香,你去把地上那几个包打开,自己挑挑。」卞鹤轩下巴一挑,像是拿下巴指方向。 刘香一被叫小名儿,182的个子能化成猫一样小,挠挠头髮就去打行李包。一蹲,后腰又露出来了。起初卞鹤轩以为是傻子不会好好提裤子,这几天看下来,是衣服早缩水了。 刘香知道僱主的东西都值钱,动作很小心,拉开拉链一瞧:「大哥,这里面有你的衣服。」 「都拿出来吧,摊沙发上,给哥看看。」卞鹤轩笑了。 先是睡衣,再是一打内裤,两种颜色各半。再有脸盆,洗漱用品,大毛巾,保温杯和餐盒,所有都按照卞鹤轩的要求弄来了。最后被刘香拿出来的,是几条女烟。 「喜欢吗?」卞鹤轩又笑了。他这话问的是刘香,心里可早就有答案了。刘香喜不喜欢,都不妨碍他的喜好。就连一个护工的配件,卞鹤轩都要它们先通过自己首肯。 刘香摸摸这个又碰碰那个,不明所以地点着头,再看卞鹤轩时眼里含着笑。 「试试,你那些衣服太旧了。」卞鹤轩说,温温柔柔的。心里想的却是,傻子真他妈会笑嘿。 「大哥这些都是,给我的?」刘香不太敢相信,小声地问。但声音里有嚮往,他想要。妈说过不能要别人给的衣服,刘香记着呢,没敢忘记。但大哥给的东西,他想要了。 「那你穿上试试,给哥看看合不合适。」卞鹤轩拉开锋利的网,开始收线。 「真的,真的吗?」 刘香确实是没拿过别人的衣服,舌尖在牙缝儿中间不停地舔。况且一次拿这么多,他有些怕。一个一个摆在眼前,活了似的,招唿着他赶紧来拿。最终,刘香惴惴地去拉睡裤的裤脚,别的,都没敢动。 「里面的,不换了?」卞鹤轩收网的手停了。技艺精湛的好情人,哪怕面对最轻而易举到手的猎物,也不会强取豪夺。 「不换了,不换了。」刘香摇摇头,神色从动摇化为坚定,「我妈说过,背心和裤衩儿,要穿自己的。」 刘香进洗手间换睡裤,锁门的一声咔嚓,宣告了卞鹤轩的落败。 傻子的妈,有意思,是个绝顶厉害的角色啊。卞鹤轩想,这就像武林高手隔空过招,只不过自己和傻子妈隔了一线阴阳。这一天,心怀鬼胎的卞鹤轩,碰到了傻子妈为儿子留下的字字真传。 「大哥,我换上了。合适吗?」刘香从洗手间出来,大大方方的。靛蓝色的纯棉布料遮到膝盖,露出两条小腿。果真叫卞鹤轩猜对了,跟腱很长,线条挑不出毛病,脚腕后方有两处凹陷,是体校生的小腿。 没练长跑,可惜了。 「合适,比你之前的睡裤合适多了。」这句话是真的,卞鹤轩承认刘香好看,从第一眼他就认栽。顾异为什么欲言又止,亲妈为什么搬出法律来吓唬儿子,还不是因为各个心知肚明的,卞鹤轩对刘香这种类型着迷。 这就是他的天菜。 唯一能叫卞鹤轩剎住闸的,就剩刘香是个轻微智障。 「那我……谢谢大哥。」刘香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脑子里乱闹闹。有点儿怕,又有点儿窃喜。 「来,香香上来坐。」卞鹤轩拍拍床,他从不怀疑自己的魅力,和刘湘好之前,公狗似的到处发情。 刘香顾忌着护工的规矩,还是坐凳子上。「大哥腿疼啊?我给你揉揉。大哥你这个裤子真好看,挺贵的吧?」 好看?是你他妈太好看才对吧?睡裤能好看个屁! 「不贵,腿也不疼。你不是嫌穿秋裤睡觉热吗,这个长短正好。」卞鹤轩慢慢找到规律,傻子也不是太傻,把话放慢了,长句子能懂。 刘香抿了抿嘴,觉得大哥每句话都说到自己心里去了,在心里要留根。 「你陪着我聊聊天呗。你看,你叫刘香,名字像个大姑娘,为什么叫刘香啊?」卞鹤轩说得很慢,上下打量着他,拿出勾搭大学生那套,微挑起眉毛,脸微扬,眼睛像一束光打在刘香的身上。
第17页 果真,刘香很爱看卞鹤轩这张脸,看愣了一下,赶紧说:「我妈说,怀我的时候,满院子花开了,特别香。」 「嗯,是个好听的名字。」不了吧,土掉渣了好不好。卞鹤轩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太急,又问:「那你家里还有谁啊?」 刘香木然地摇了摇头:「没有人了,我妈死了。」 这就能猜出个大概了,卞鹤轩伸手过去,拍了拍傻子的肩,像个兄长。傻子从不提他爸,说明这个男人很早就退出家庭舞台了。不会是丧偶,妈死了刘香都没多难过,傻子妈没必要瞒着儿子这个。八成是亲爹不要这个傻儿子,才不怎么提这个男人。 卞鹤轩又突然不是滋味儿了,心里烦躁。刘香要不是傻子,这时候也是家里顶樑柱了。另一种人生,上过大学,有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下班了勾搭勾搭小姑娘,或者勾搭勾搭小伙子。 「没事儿,人都有生老病死,不用怕啊。你看医院里也一样,有时候,医生也束手无策,是不是?」卞鹤轩哄小孩儿似的,「那你自己一个人,没想过成个家啊?」 刘香歪了歪脑袋,歇菜,没懂大哥说的长串话,光觉得大哥好看。卞鹤轩明了,傻子没有结婚的概念。 「那你看见喜欢的姑娘,想亲人家吗?」只能这么直白问了。 刘香哪里被人问过这个,一下就坐不住了,重心在屁股上挪来挪去的:「我没想亲,大哥,我不亲。」 「是不想亲,还是……不喜欢亲姑娘?」卞鹤轩还是要问,放肆的笑容在脸上越扯越大了,要是没猜错,刘香可能真喜欢男人。 「我不想亲,也不喜欢亲姑娘。」刘香声音都虚了,亲这个字说得很怕。 「为什么啊?」 刘香抬起头,表情从懵懂到烂漫,慢慢地笑出来,好像是天上的散云,被风吹赶着,聚到一张脸上来。声音特别轻,一出声,脸上散云样的笑就散了。「我妈说,姑娘不能看,不能摸,不能亲。亲了,警察叔叔要抓我。」 「警察叔叔抓你干什么啊?」 「抓我,抓我进去坐牢,打死我。」刘香已经完全不笑了,可想而知,这句话他光说一说就怕。 卞鹤轩猜自己是喜欢看刘香笑的,从那个雪崩的笑开始。傻子妈是隐世高手,教儿子努力当好社会人,教他用笑来挡自己百孔千疮的智力。卞鹤轩也懂这个道理,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他以前做小生意的时候也逮谁跟谁笑,心里却把牙嚼碎了骂,孙子,狗王八,没屁股眼儿的! 重度智障没有伦理和羞耻的概念,到了青春期,躁动劲儿上来了,保不齐就在街上抱姑娘,乱啃,扯姑娘裙子。哪怕刘香只是轻微智障,傻子妈也提前打预防针。卞鹤轩猜,傻子妈拿这句话吓唬儿子的时候,心里也疼得够呛。但对一个智力有残疾的男孩儿来说,宁叫他怕,也不能叫他在街上耍流氓。 这和卞鹤轩耍流氓的概念不一样,刘香耍流氓,真有可能被人当街打死。 「那香香你觉得,男人能亲吗?」卞鹤轩闻到了胜利的味道。 刘香的刘海挡在眉毛上,被大哥轻轻拨到一边,心里一暖,就说了实话:「我妈没说过,可我觉得……男人,能亲。」 「当然能亲了,那香香你……亲过男人吗?」卞鹤轩的样子,算得上情深义厚,可舌头焦躁发干。他一下下给傻子顺刘海,或不经意碰一碰眉毛。心里已经很有底了,刘香对他的那副嚮往,不像是没有过男人。 刘香贪恋卞鹤轩脸上的笑意,照实说了。「亲过。」 「你为什么亲他啊?」 「我妈说,喜欢一个人,才能亲。」 「那香香现在有想亲的男人吗?」 「还……没有呢。」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啊?」 「喜欢的人碰我裤衩儿,我愿意,不喜欢的人碰,我不愿意。我妈说,要是有人非要碰我小裤衩儿,就动手揍他,就喊,就跑,找派出所。」 卞鹤轩闭了闭眼,知道这事儿成了。刘香对他有那么点儿意思,还没上升到喜欢。但令卞鹤轩没想到的是他对两性的认知,远远超过自己的想像。刘香不仅有这个概念,还有挑选伴侣的意识,甚至,他懂保护自己,懂拒绝的重量。而这一切,卞鹤轩认为应当归功于傻子的妈,这个不一般的女人用了最直白却有效的判断标准,教她的傻儿子理解爱与不爱。 爱,便可免除孤单。不爱,便可远离伤害。唯独百密一疏,她没想过儿子会喜欢男人。 卞鹤轩从不搞直男,对这个答覆早有预料,傻子看自己的眼神,摆明了是同路人。刘香认了,这不就正顺了自己的意吗?不是,莫须有的被骗的愤怒来得莫名其妙,叫卞鹤轩烦躁不安。 傻子用天真的眼神看过别的男人了,还亲了,再转身傻乎乎地叫他大哥。他不傻,他会得很,他就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勾心的傻贼! 「大哥。」刘香坐姿很好看,像穿了背背佳。 「干嘛?」卞鹤轩很烦,莫名烦。 「你再像刚才,那样,再沖我笑笑,好不好?」刘香觉不出来自己犯傻,他只觉得大哥笑开了好看,刚才没看够。 艹!你这傻子撩人没完没了是不是?卞鹤轩捂着嘴,差点儿没把这句话骂出来。 「大哥?」刘香又开口了。
第18页 卞鹤轩烦得出奇:「你又干嘛啊?」 「你,特别好看。」 心里噗通一声,卞鹤轩觉得不能让傻子再撩了,有毒! 从前,卞总一直觉得傻人欠收拾。现在,他特别想,收拾傻子。 这晚,处心积虑的卞鹤轩,用一个拉拢人的笑容,把刘香的话套了个遍。 快午夜了,米小左还在顾异的悍马车里,刚挂电话。 顾异开车门跳上来,手里提个711的口袋:「还弄那点儿帐呢?再累着眼睛。」米小左的眼睛,是他的心病。 「不累,我还想着再开一家呢。弄个小点儿的,十平米,地铁附近,随拿随走,走帐快。」米小左把塑胶袋弄得乱响,找他的辣条吃。 「还开啊?差不多得了啊。」顾异给车里开暖风,给副驾的车座加热了,假装无意问着,「你钱不够用啊?」 「我三叔叔不是看上一处刚开盘的房子嘛,就……」 「你他妈三叔叔买房子也管啊!这都第几个买房的了?上回你家那谁的儿子交20万贊助费也是你给,一家子都他妈吸血鬼吧!」顾异没预警地怒了,瞧不惯米小左那副懦弱样儿,说重了不是,不说也不是,「你就说你爸妈,小时候管你了吗?有钱了一个个认亲戚来了,钱都他妈白来的啊?钱好赚啊?都他妈操行!」 米小左不说话,下巴躲进米色麻花毛衣的高领子里。轩哥帮他,他也苦心经营,北上广深都有自己的加盟店了,确实有钱了。 「要不我带你做个亲子鑑定去得了?看看你和你家有没有血缘关系。去年你心脏动手术,就说是个小微创,除了你姐,一家子连个狗都没来!你姐再不来,轩哥签完手术协议就他妈准备带人上你家砸门去了!」 顾老闆是真动气了,小臂青筋狰狞着,纹身都迸出煞气来。米小左有室上性心动过速,娘胎里带出来的。抢救,手术室外面除了他和轩哥,连卞姐都来了,家属就一个亲姐。 可用钱的事真落不下这倒霉孩子。 「你他妈是不是傻啊?你他妈是刘香啊!」甚至刘香都比你聪明,但这一句顾异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预警,攻受都有前男友,但香香只亲亲了,原因会有一个巨合理又气人的解释,卞总快打死那个渣男! 第10章 首战告败 「你他妈是不是傻啊?你他妈是刘香啊!」甚至刘香都比你聪明,但这一句顾异没说。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你可别让轩哥知道!」米小左推一把眼镜,悄声嘀咕着,「一家人,上我家坐好几个月了,都求到这份儿上了……但我和他们说了,真最后一次了,以后再有事儿别找我,我没钱。」 「真说了?」顾异的音量瞬间降下一半,觉得自己刚才吼小左真他娘孙子,一家子欺负他,自己还吼他了。 米小左叼着辣条勐点头:「真说了,我爸还说叫我下周末回家相亲呢。」 「相亲有个屁用。」顾异的声音陡然小了,小得很寒酸,像从前仨人都没钱的那时候。 「就看看呗,人家是空姐,不一定看得上我。我也老大不小了,连女朋友的手都没拉过。家里着急,我也着急。」米小左咻地摸一把顾异的圆寸,像摸一个亲弟弟,像一个很疼弟弟的大哥,「听话啊,别和轩哥说。唉,你说我怎么不长个子啊,上中专那时候你还没我高呢,怎么后劲儿蹿得这么勐,比轩哥还高了。」 「空姐怎么了,能有我高?」 顾异哼了一声,肩膀往下塌,好叫米小左摸他脑袋。他、米小左、卞鹤轩,上中专时住一个宿舍,不是一个专业,平时就挺熟悉。那时候卞鹤轩就挺高的了,长腿窄腰宽肩膀,性格仗义,非常能打,文秘专业的小女生老送小情书来。米小左有几个外号,叫小瞎子、小娘儿们,老叫人摁住欺负,轩哥罩他。可顾异还没窜个头呢,才170,话又少,很没存在感。 那天,卞鹤轩在宿舍里神神秘秘的,说,妈的不读了,攒了几百块钱去广州闯一闯,谁愿意跟着去。6个人的宿舍,鸦雀无声,都叫卞鹤轩的胆量给吓住了。卞鹤轩以为没人应声,转身要走,顾异从上铺跳下来,说,轩哥你带我一个吧。 家境贫寒的顾异,想跟卞鹤轩拼一把,拼一条出路。 米小左比他俩大一届,那时候就开始揉眼睛了,说,我只有50饭费,去广州够吗。 「想想那时候,你也没吃什么山珍海味,好傢伙,怎么长这么高。」米小左还纠结呢,「就我吃的最多,就我没长起来。」 「可不是,当初轩哥带着咱俩,一碗方便面仨人分,你吃面,我喝汤,他自己嚼调料包,轩哥真他妈仗义。给你。」顾异给米小左拧了一瓶水,他矮的时候,叫米小左一声哥,长高了之后就不叫了。米小左抱怨过好久,骗着190的顾异喊他一声哥,可就是骗不出来这句话。 「没买奶茶啊?」米小左喝了一口,嫌没味儿,想起医院的事来,有点儿心虚,「诶,你说我找刘香这么个人来,是不是……我害了人家了?」 顾异就猜到米小左担心这个,心重:「呵,看他造化吧。但怎么说他是个傻子,轩哥不至于下手吧?」 「可人家要是不乐意,轩哥真下手了,这个……这个算犯法吧?」 「轩哥之前浪了这么多年,你见着哪个是自己不乐意的?」顾异说到点子上了,「他就有那本事,这种事,你情我愿起来,刘香要自己乐意了,谁也没辙啊。」
第19页 米小左眼睛累了,摘了镜框,迷迷煳煳地眯着眼:「我倒希望咱俩想多了。也是,轩哥喜欢聪明人,反应慢一点儿的都看不上。」 「可不是,一个来歷都摸不清的小护工,他能拎得清。再说,轩哥不就是叫你给他拿点衣服嘛,那是他抽风,他连公司前台和小区保安穿什么都想管。」顾异一直都觉得米小左摘了眼镜就是个糖人,适合放进展示柜里,免得叫别人碰碎了。 米小左递给他辣条,顾异也很自然地接了,咬在嘴里都是孜然的味儿,有种年代感。米小左的电话又响了,他也没在意,当是奶茶店报帐呢,够辛苦的。直到米小左很不自然地挂了电话,顾异才觉出事大了。 「怎么了?谁的电话啊?」 「轩哥的。叫我后天带刘香去体检。」 「他还没睡吶?」顾异看了看表,「刘香不是有健康证吗?」 「他叫我带刘香做全套的,血液、泌尿……男科和大生化。」米小左盯着顾异,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米小左开口:「你说,我现在把刘香辞了,轩哥同意吗?」 「不了吧,你别再让轩哥给打死了。吃不吃包子?我711买的,还热着。」 卞鹤轩这几天,过得很舒服。 石膏纱布虽然还打着,但最起码上药不再疼得死去活来。亲妈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每天有汤喝。汤里有鱼腥草,转手就给傻子喝。 还有,傻子体检了,血液干干净净,也没有阴囊炎、痔疮或者泌尿系统感染。唯一的美中不足,后槽牙有一颗蛀牙。卞鹤轩又让米小左挂了一个牙科专家号,找最好的医生,隔天就补好了,顺便还洗了个牙。 刘香自然不明内情,回301的时候麻药还没退呢。他不懂大哥叫小左哥哥带他又抽血又化验是为什么,但他懂这是在体检呢,是查身体里有没有病。干护工这一行,每年都要检查,可这一次的体检和往常不一样,还要……还要检查那些个地方。 还脱裤衩儿检查。 回301的时候,刘香整个人像个热腾腾的大包子,白里透着粉,粉里透着汗。支支吾吾的,被问急了才说,对最信任的大哥说屁股被人掰开检查了,殊不知面前的男人就是罪魁。 卞鹤轩好整以暇地安慰着,心里有种作恶的快感。 米小左把人送回来的时候,表情很复杂,语气很揶揄。「轩哥,他傻,你下手客气一点儿。」 下手?卞鹤轩就想笑了,这算自己吃哑巴亏吧?有傻子妈的话在,刘香真不是他想下手就下手的。傻子妈给儿子留下金钟罩,像孙悟空用金箍棒给唐僧画的圈圈,妖魔鬼怪勿近,挺牛逼的。 又过了几天,卞鹤轩可以坐轮椅了。他无所谓,傻子倒特别高兴,一直想推他下楼晒太阳。 推轮椅就这么好玩儿?卞鹤轩烦死了。 每天午饭之前是卞鹤轩处理公事的时间,现在的卞总,再不是当年倒腾小买卖的商贩,做的是涂料生意,说具体些,是高铁用的油漆。这是一条吃皇粮的路,很不好走,可偏偏叫卞鹤轩赤手空拳走出来了。其中的艰辛,恐怕只有卞总自己清楚。 查邮件,边看边皱眉。6月份跑一趟德国,这腿能好吗?他正烦着,滑轮桌板突然一震,把手边的水给震洒了。 「啧!你他妈……」卞总很烦,要骂人。 「我,我磕着了……不小心,想给大哥添热水。」刘香抱着不锈钢暖壶,一下不敢动了。他知道大哥看电脑呢,电脑特别贵,电脑不能沾水。 卞鹤轩低头瞧一瞧,是滑轮没收起来,所以才绊了下傻子的腿。所以说腿长不一定好,他就特明白,什么都容易磕腿。 「自己找地方坐着去。」卞鹤轩斥一声,看傻子抱着壶,找沙发去了。 真傻。卞鹤轩嫌他碍手碍脚,愁得头大,把着桌板的固定架,抻着腰,将那个绊腿的滑轮推回原处了。腿不敢动,腰上的伤口抻得生疼。 这滑轮还真他妈是挺多余的。卞总看它,很不顺眼。 「大哥,12点之前,我得推你去拍片子。」刘香声音很轻。大哥每天上午都忙一阵子,他就忙自己的,忍不住了,稍稍偷看那么一眼,然后脸红到炸掉。 刘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脸烧起来的感觉,他觉得很烫,是要炸掉了。想藏起来。 卞鹤轩又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合上了笔记本。「你的汤喝完了?」 卞姐早上送汤,晚上检查,喝不完,尾巴骨打折。 「喝完了。」连保温桶都洗干净了。刘香把保温桶端过来,打开给大哥检查。「大哥,我能问你一下吗?」 「问什么?」重新找回了执控感,卞鹤轩看傻子特别顺眼了。 刘香知道自己嘴笨,怕说不明白,刷碗的时候特意留下一根,用纸巾包好了,掌心掬着,小心翼翼:「就是那个汤里,像树枝一样的,是什么啊?」 「哪个?你拿近点儿我看看。」卞鹤轩说,收网的心又活跃了。企业总裁的贤者模式到疯狗发情,卞总一秒切换。 等那只手进入自己的取物半径,伺机而动的八爪鱼将其一举拿下,一根一根吸住刘香的指骨,像摸骨算命的半仙。 「这个是中药,中药就是药,叫鱼腥草。」 刘香被抹油抹出了习惯,还挺喜欢大哥摸手的,只歪歪着头,琢磨这句话:「鱼腥草?可是……可是我没病,我不用吃药。前几天体检了,我有健康证。」
第20页 他误以为大哥当他身体不好,护工最忌讳生病,病了就意味着下户。 「这是补药,你懂吗?补身体的。身体受了伤或是疼了,就喝鱼腥草汤,好得特快。没有伤也可以喝。」卞鹤轩是个好情人,从来都是很温柔的,突然眉头一拧,脸上的笑都凝住了,「怎么弄的?」 右手食指和中指上,好几个膨胀发亮的水泡。 「早上打水,烫着我了。」刘香的手微凉,叫大哥攥热了,不捨得抽回来。 刘香的手,太他妈漂亮了,卞鹤轩眼中的好宝贝,不忍有瑕,见了伤口心里嗖嗖地疼。 「疼坏了吧?小傻子。」 脱口而出,卞鹤轩懵了,刘香也愣了。 小傻子和傻子,一字之差,深情和无情可就隔开了。卞鹤轩被自己话中的心疼劲儿给噁心了一把,胃酸都快倒流了。他居然,居然对刘香说,对一个傻子这么肉麻。但刘香,是真真切切地愣了好久。 傻子,刘香听得太多了,可没有一个人,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捧着他的手叫他一声小傻子。大哥的表情,好像比自己伤得还重,可自己的手明明早就不疼了,这时又好像疼起来了。一个小字,划开了天与地,甚至叫刘香挺开心当了个傻子。 小傻子,小傻子……大哥这是疼他呢?大哥这是不是疼他啊?刘香希望自己妈还在,不懂的事问一问妈都能懂。妈也会觉得大哥这是疼他吧?会吧,大哥疼他,是真疼他。 「不是傻子。」刘香小声纠正着,「是轻微智障。」 听到轻微智障四个字,卞鹤轩从头到脚蓦地冷掉了。他觉得自己特别逗,逗得不可理喻。傻子这病到底传不传染啊?有毒吧? 「嗯,扶我上个厕所,然后去拍片子。」 像一个爷们儿,站起来尿尿,说得简单,卞鹤轩左腿根本不能沾地。刘香很高,肩膀从腋下架住他,右胸口贴在卞鹤轩的左胸口,两人像连体婴。 卞鹤轩压了压傻子的肩,很结实。那天套话,刘香说,夏天护工多,没活儿的时候就去大超市兼职,从大货车往下卸货,干夜班,一天150块钱,日结,管饭。那个活儿卞鹤轩和顾异也干过,凌晨12点到凌晨5点,基本不歇。下了工,出的汗像一身水。 重心往右腿上挪,不想压傻子的肩。 「大哥,我给你拿着,你慢慢嘘嘘,对准了。」刘香把卞鹤轩的东西从内裤里拽出来,不太好拿,对准蓝色的马桶水。 「我给大哥吹哨吧,嘘……」刘香撅着嘴吹哨。 卞鹤轩刚冷掉的感觉,又回来了。漂亮的手,托握着,四指收拢,攥得不轻不重。卞鹤轩有感觉,他断的是左腿,又不是中间这条。 「香香。」卞鹤轩一眯眼,把人往自己胸口搂,「你看大哥的屌大不大?」 耍流氓什么的,卞总从来没输过。 可他忘了,这一次他挑的是个傻子。 刘香眨眼睛,歪头,一击歪头杀击穿了卞鹤轩的胸口。 怎么了?这是不懂屌是什么,还是觉得自己不大啊?头一回遇上这种情况,卞鹤轩板着英俊的脸,在马桶前陷入沉思。 第11章 是孩儿面 怎么了?这是不懂屌是什么,还是觉得自己不大啊?卞鹤轩板着俊脸,在马桶前陷入沉思。 刘香见大哥不尿,眼睛纯情地眨啊眨的:「大哥,你的尿呢?」 「香香,你手里拿的这个大东西,叫什么啊?」卞鹤轩想吃豆腐,下巴搭在刘香的右肩头,不忘强调那个大字。用的护肤乳是孩儿面,有点儿椰奶味,但放在182的刘香身上不违和,很香。 真的是香。 刘香一脸不可置信:「这个……大哥你不知道?这个是小鸡儿啊!」 小鸡儿……你他妈见过这么大的小鸡儿吗?卞鹤轩脸上的表情瞬间很精彩。 「那你觉得,大哥的小鸡儿大不大?」 呸呸呸!卞总说出来就把自己噁心死了,耍个流氓跟搞笑艺人似的!轻微智障果然传染,有毒! 刘香的傻,可以用认真来形容,不理解的事,总要认真地去想,去琢磨。大哥问他小鸡儿大不大,刘香就死盯住手里的东西,想像自己的有多大,用虎口丈量起来。 「大哥,我觉得,你的小鸡儿挺大的。」刘香想像完了,和卞鹤轩的脸就距离一拳,撅个嘴就能亲上,带着孩儿面的椰奶味,夸他胯下屌大。 卞鹤轩没想到傻子会真琢磨这个,伸出一根手指,扒拉着刘香的耳垂。鲜有人知卞鹤轩的喜好,刘湘也不知道这个。有个名人说,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孩童时期的碎片,卞鹤轩没什么文化,可这句记得一字不落。 32岁,188的卞鹤轩,喜欢闻孩儿面,喜欢闻六神花露水。前者是他小时候没钱买的奢侈品,后者是他去广州不捨得用的贵价物。现在他有钱了,知道喷阿玛尼、爱马仕,知道哪个系列最高端,哪个系列能装逼,但哪种香水,他都不觉得有那两个好闻。 刘香用孩儿面,让卞鹤轩有了个堂而皇之的机会闻他。 「真的?有多大?」脖子上那一条肉,真香。 「像半岁的骡子,大哥真大。」刘香说,不明就里地丈量着,还拉开虎口,用中指拇指比对。卞鹤轩觉得再看下去,他的小鸡儿就要膨胀了。 真的快要膨胀了。
第21页 「行了行了,你还知道半岁的骡子多大,能耐死你。你把眼闭上!」事情一旦不按照卞鹤轩写好的剧本发展他就特别烦躁。刘香盯着他,他发现自己就尿不出来,非要人家闭上眼睛了,才打了个哆嗦,哗啦一下解决了。 等水声断了,刘香自己把眼睁开:「大哥尿完了?我给大哥甩甩。」他用照顾半身不遂的患者那套来对卞鹤轩,拿起来甩两下,用湿纸巾给大哥擦,再盖上马桶盖子沖水。 胸口突兀地酸了一把,把卞鹤轩给冻住了。 从没有人,这样照顾过卞鹤轩。哪怕是小时候叫街坊打了,卞姐也没哄过他。 卞姐只给他上药,教他,谁打你了,你打回去。只要不打要害,捉住一个,往狠了打。十几岁的卞鹤轩听了,照着做,再有人围上来欺负他,他揪住一个往地上摁,专打这一个。 果真,等那些人再来欺负他的时候,上次打狠了的那个,就不在里面了。从那天开始,卞鹤轩就学会忍疼了,那么多人打他一个,能不疼吗。可他忍着不还手,专心对付手里那个,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可下一回,欺负他的人里就又少了一个。 十几个臭小子,最后都被卞鹤轩一拳又一拳打怕了。等过了一年,卞鹤轩就成了孩子王,罩他们,别的胡同欺负自己兄弟了,他照样一个人去对付,一个,一个,往狠了打。 打完了回家,肋骨下边儿疼得他爬不起来。 卞鹤轩不怪亲妈,男孩儿皮嘛,疼完了就忘。疼着疼着,卞鹤轩也忘了自己是个会疼的人。这次手术,麻药劲儿退了的第一夜,止疼泵和止疼片都没用上。没人哄的孩子不喊疼,大概就是卞鹤轩这种。 刘香给大哥拉好了内裤,往上提了提病号服,见大哥出神了,慌张起来:「是不是,疼了?我,我推大哥拍片子去!我们,找医生!」一着急就说话不利落,口水还噎了自己一下,刘香架着大哥往病床挪,滑熘熘的头髮突然被人使劲儿摸了一大把。 胸口发酸的感觉让卞鹤轩很厌恶,摸了傻子一把,好像不那么酸了。 「大哥?」刘香不懂大哥摸自己做什么,自己头顶有东西吗? 「没事儿,扶我坐轮椅,拍片子去。」 「诶,那大哥别动,我去洗洗手。」 拍片子是为了观察骨头的癒合程度,在医院主楼2层,要走一段很长的长廊,再挤电梯。医院的电梯和住宅电梯不同,很宽敞,内里很深,能容得下一张病床,再站一圈人。 卞鹤轩没坐过轮椅,头一回,走长廊的时候,刚刚那点儿酸酸的感动全他妈叫刘香给霍霍光了。 这傻子吧,太他妈能打招唿了,和谁都笑。护士见着病患自然要礼貌性地点个头,问个好,特别是对着卞总这种。 卞鹤轩的基因大部分随妈,胯骨高,腿特别长,同样是188的人,站他身边就显得腿短。这叫卞鹤轩从上学起就占了点儿小优势,打架的时候踹人特好使,别人的手还没伸过来呢,他抬腿就踹过去了。后来想揍卞鹤轩的人多了,也学精了,知道堵卞鹤轩要么是几个人一起上,要么就手里抄傢伙。单对单的肉搏,挺吃亏。 坐轮椅不能蜷腿,卞鹤轩的左腿直着伸出去像抬了一架炮,再加上那张勾搭人的脸,四个大字,招摇过市。 「姐姐好!」刘香又不知道和哪一位小护士打招唿呢,卞鹤轩把脸遮在手底下,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医院的电梯恐怕是世界上最难挤的电梯,永远超载,等一波又一波,每一次门开开,都是满员。卞鹤轩要去2层,又不能太往里面挤,就让别人先上。二十分钟过去,他还在原地。 「走,去楼梯吧,不挤电梯了!」除了对工作和勾搭人,卞鹤轩不是很有耐心。 刘香有做护工的经验,知道错过医生订好的时间就不能插队了,急得鼻尖儿冒汗:「大哥走不了楼梯,再等等吧,下一回肯定能上。」 「告诉你走楼梯就走楼梯,听不懂啊!」卞鹤轩烦躁,烦傻子没有眼色到处和人打招唿,烦他智力不足的傻笑,烦那些人一秒看穿了刘香的微妙眼神,甚至开始烦刘香说话。他要不说话,没人知道他是傻子! 刘香被吼了一下,真不敢说话了,推大哥来楼梯口。固定好轮椅的剎车,他不记仇地扶起卞鹤轩来:「大哥别动啊,我把轮椅推大厅去。」 「推大厅干嘛去?」卞鹤轩觉得自己是因为今天没抽菸呢,烦得要命。 「放在这儿,挡路啊!」刘香脸上又是一片不可置信,和告诉卞鹤轩那个叫小鸡儿的时候如出一辙。他觉得大哥真可怜,都不知道小鸡儿叫什么,叫大哥一个人等着自己,怪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推轮椅去大厅,又快快跑回来,刘香熟练地往卞鹤轩的左胳膊下面钻,扛起他半边身子,扶稳腰,又成了连体婴。 就因为一把轮椅,自己被扔楼梯口了,卞鹤轩拿身子压他,故意的:「哥沉不沉?」 「不沉,不沉,我高。」刘香往上挪一个台阶就一停,很会带人上楼梯,刘海在眼前荡荡,叫卞鹤轩想到北海公园的大白塔,又高又干净:「要不是大哥腿不能弯,我都能背你!」 「这么牛啊?」看着那张脸,卞鹤轩就不想欺负人了。身为典型的视觉动物,顺眼的人怎么都行。不压着刘香了,一下挪得也快,傻子笑嘻嘻地跟他邀功,卧蚕叫人忍不住想摸。
第22页 「我就说我高,能行,还有几步就到了,大哥忍忍。」 卞鹤轩鼻子里哼了一声,权当自己逗傻子玩儿呢。 还差5、6个台阶,二层楼梯门被撞开,冲出来好几个,围簇着中间一个人。卞鹤轩闻声瞄了一眼,我艹,要晕。 要说卞鹤轩有什么软肋,一个是骗他钱、动他老本儿,一个是动他身边人,还有就是晕血。挺叫人意外的,公司上下谁能料到卞总见血就成了怂逼。 「大哥你怎么了!」刘香虽然智力有限,但干这行久了,会看病患的脸色。卞鹤轩的脸跟褪了色的布片似的,架在刘香肩上的胳膊都发软,真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劲儿。 「没事儿,你抱着我,让我靠靠。」卞鹤轩特别晕血,十几个人追着他打从来不带犯憷的,可要是一盆鸡血泼过来,卞鹤轩能直接跪下。 刘香还没有晕血症的概念,急得想叫医生。大哥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腿疼了? 「大哥别怕!我叫医生去!」 「没事儿,你抱我,哥靠会儿,别动,靠会儿就好。」说得有气无力,卞鹤轩扭了一下身子,和刘香面对面,突然就踏实了,把人抱得紧紧的,像折在刘香身上。 孩儿面,椰奶味的。真好闻,想吃。 刘香一听,急了。他听大哥说要抱一下,立即站得笔直,182的个头像标杆似的,急得面颊通红,前后左右地找起来。大哥在躲人呢,他感觉得出来。是谁吓着大哥了?谁啊?自己能打跑他吗?打得过吗?他想不通就着急,恨自己不够聪明,是真的恨。大哥到底要躲什么啊?到底是什么啊? 轻微智障的刘香理解不了晕血症,没人和他讲过这个病。在他的智力世界里,他永远找不到正从自己身后缓缓经过的血人。 卞鹤轩去看过精神心理科,医生说晕血症大多与家庭或创伤经歷有关,或者是内在焦虑。晕过一阵儿就会心悸。他揽住刘香,庆幸傻子有个大高个儿,一边等心跳缓慢下来,一边把孩儿面当纯氧吸。 「走吧。」歇不到十分钟吧,卞鹤轩觉得腿又有力气了。 刘香特别使劲儿地嗯了一下,架住他,走最后几节台阶。可他这个嗯字,卞鹤轩听着很有问题。 有鼻音啊。 果真,卞鹤轩扭脸一看,艹,傻子哭了,也不懂吸吸鼻涕,傻不拉几的!这是叫他的晕血症给吓哭了?不了吧,这他妈都能哭? 他是晕血症,又不是败血症,哭了居然? 作者有话要说: 香香妈,隐藏式人物,贯穿全文。 第12章 纸里包火 他是晕血症,又不是败血症,哭了居然? 「喂,你能吸吸鼻涕吗?」卞鹤轩受不了了。 刘香拿手背抹了一把,全蹭手上了。卞鹤轩骨折的左腿有了想踹人滚蛋的冲动。 「你哭什么哭啊!」卞鹤轩变着法儿躲他,怕傻子把鼻涕蹭自己身上,「你多大了还哭!」 「我29了。」刘香又叫口水噎了一下,这回吸了一下鼻涕。 「别他妈哭了,再哭老子揍死你啊!」卞鹤轩闪了一拳吓唬他,就好像刚才搂着人家吸孩儿面的人是隔壁老王。刘香很不禁吓,不吭声了,只偶尔吸一吸鼻涕,架着兇巴巴的大哥去排队。 过了几分钟,卞鹤轩觉得自己话说重了。 「诶。」他的手在傻子肩上,晃了晃,「香香?」 「嗯,大哥你说。」刘香拿袖口擦擦眼泪,勉勉强强笑了一个。 「还哭啊?男人流血不流泪,别哭了啊。」卞鹤轩愁得额角疼。 刘香摇摇头,还有鼻音:「我妈说,难受的时候,不要憋着,可以哭。」 不要憋着?卞鹤轩懂了,傻子妈没教儿子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她怕儿子叫人欺负,不敢哭再憋坏了,干脆告诉他不要憋着。 「好了好了,别哭了啊,哥给你擦把脸。」卞鹤轩拿手摸了下傻子的脸,占便宜还差不多,语气不算太温柔,「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跟花猫儿似的。」 「我看大哥那样,心里难受,怕大哥死了。」哭得挺厉害,刘香眼睫毛都湿了。 「死了?老子好好的干嘛就死了啊?」卞鹤轩的声音又凶了。 「不想叫大哥死。」刘香眨着湿乎乎的睫毛,也不懂在医院提这个字算触霉头,「大哥,你不会死了吧?」 一向只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卞总,哭笑不得:「不会,不会,哥不死。」 「那,大哥还用我抱吗?」刘香安心了,可还记着卞鹤轩刚才要他抱着的事儿。 卞鹤轩看了一眼傻子满是鼻涕眼泪的手背,烦得没边儿了。「抱吧,抱吧。」 烦死他了。 照完了片子,卞鹤轩喜忧参半。骨伤是在癒合中,可碎得像被人踩了一脚的薯片,再加上软组织损伤,復健难度很大。 叫刘湘绿了,再瘸一条腿,真他妈挺棒棒的。 回来的一路,刘香觉出大哥不太高兴了。「大哥,你饿不饿?我回去给你削苹果啊。」 卞鹤轩没有说话,连哼都没哼。刘香想哄大哥,又无从下手,开动着他不太好使的脑筋,想想妈以前怎么哄自己。 「大哥,我回去给你削苹果,削两个。」 拳头叫卞鹤轩自己攥得生疼,心高气傲,羁傲不逊,这些在一条瘸腿面前荡然无存。他想像了一把自己一步一瘸的德性,像一条狗。
第23页 「大哥,我,我……」刘香看到卞鹤轩攥拳头了,怕自己话多惹人烦,干脆不往前推轮椅了,停在长廊当中。 「你说……」卞鹤轩像是刚从死灰里扒拉出来,脸色难看,声音干涩,「你说,你这么傻,活着有意思吗?」 一句刺人的话,换自己一瞬间的好过。 刘香显然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正常人无法参透的生与死,一个轻微智障能想明白什么?活着有意思吗?刘香开始琢磨了,活着就是活着,有意思是什么意思?刚才大哥不高兴,他就觉得没意思。 「大哥,我不懂。」他只懂怎么干护工,哪怕停一下,也知道把轮椅的剎车踩下来,免得轮椅打滑。 「我问你也是多余。」卞鹤轩弹菸灰似的弹几下石膏纱布,嘣嘣响了几声。 「大哥,活着,必须要有意思吗?」刘香问。 刘香很少将听不懂的话反过来问别人,听不懂就听不懂,笑着就过去了。他知道别人不一定愿意解释,解释了也不一定能听懂,但大哥刚才问的,他想搞明白。他猜大哥不高兴就是因为这个事,大哥也有烦心事,只要这个问题想通了,大哥就好了。 却不想,自己抛给卞鹤轩一个连哲学家都没法解释的论证难题。 「艹,你还他妈挺会问的。」卞鹤轩被逗笑了,傻子这不就是问他人生必须要有意义吗?这他妈谁能解答?没有意义的人生就不叫人生了吗?可意义又是什么?谁能规定意义呢? 挺牛逼啊,傻子都学会反问了! 「你这问题,我没法答。」卞鹤轩实话实说,除了谈生意和勾搭人的时候装牛逼,其余时候都很接地气,「人活着是不是必须有意思我不知道,但是人活着,必须得有钱。」 「嗯,这个我懂。」刘香点点头,满脸都写着我同意。 「你妈教你的啊?」卞鹤轩问。 刘香笑着答:「嗯,我妈说,能攒钱的时候,攒起来,因为我将来变大了要用很多钱。」 「是变老了,谁他妈变大,你当你奥特曼啊!」卞鹤轩习惯性摸兜找烟,发现没带,「你那点儿工资,能攒多少?」 「都攒着呢,我有小本子。」刘香还在思考奥特曼是谁,大哥问了别的,他的思路就跟着跳了。 卞鹤轩觉得傻子挺逗,还知道攒钱:「存摺啊?」 「这个……」刘香顿了一顿,摇摇头,「这个不能告诉大哥,我妈说,攒钱的事,谁也不能说。」 「那你病了谁拿钱带你治病啊?」 「我妈说,好好干护工,就可以天天在医院。万一出事,周围有得是医生。」 这理论,牛逼啊!卞鹤轩突然来了兴趣。傻子妈是他妈研究孙子兵法的吧?一招一招教得头头是道,铺垫得步步为营。刘香这种轻微智障能不能安稳活到老都是未知数,可傻子妈先教他攒钱,还安排儿子学护工。护工是累,可就一点方便,24小时在医院里,这就相当于给儿子买了个基础保险。再加上护工必须每年一次体检,这不就是双保险给儿子保驾护航呢吗! 这么想一想,卞鹤轩突然觉得瘸一条腿算个屁。人家生了个傻儿子都没丧志,还玩儿三十六计呢,自己就别玩儿什么精神阳痿了,先好好养着呗。 「你手上是不是烫水泡了?给哥看看。」精神世界不阳痿了,卞鹤轩的现实世界又勃起了。 这思路转弯太快了,刘香实在跟不上,看了看手,嗯嗯了几声。 「给大哥看看。」卞鹤轩拉他袖子。刘香很容易拉,一拉就过来,大哥要看手,就给大哥看手。他的掌纹很干净,几条分明的主线,没那么多细细碎碎的乱纹,是个不操心的手相。 卞鹤轩恨不能把手塞怀里,这要是留疤了多可惜,眉头皱得有些夸张:「以后叫后勤的那个阿姨打水吧,这活儿你就别干了。」 「不行啊,我不打水,我不够用。」刘香不是那种和人较劲的性格,他说不够用,是真的不够用。 「不够买去,老子的钱还不够你喝水的?」卞鹤轩误以为傻子和自己对着干,那股烦劲儿又来了。 刘香摇摇头,刘海长了,快扫到眼睛:「每天要烫裤衩儿和小背心,我妈说,开水能消毒。」 傻子妈就像个拼图,刘香每提一次,都帮卞鹤轩把没想明白的问题拼出一块答案来。怪不得傻子的背心裤衩儿垮成那样,卞鹤轩就觉得奇怪,原来他每天拿开水烫。开水懈劲儿,便宜的布料烫上几回就变形变薄了。 卞鹤轩正在心里反覆回味傻子的小裤衩儿,一不说话,刘香又着急了。 「大哥我不怕烫,我不打水,不够用。」刘香急着解释,怕大哥生气,以后不疼自己了。他的手指动了动,大胆又热乎地主动碰了卞鹤轩的手,声音里有一点点的雀跃。「我以前,学做饭的,不怕烫。」 做饭?什么做饭?做什么饭?卞鹤轩想了想,不太敢相信地试探起来:「香香,你告诉大哥,你上过学吗?」 「上过啊。」刘香不太会撒谎。 艹。卞鹤轩的额头快绷出青筋了。「你上什么学了?」 刘香的眼睛一下眨得很快,睫毛颤唿唿的:「我上那种学校,残疾人的,毕业了有中专上,我学做饭。」 是特殊教育学校。卞鹤轩把刘香的手攥得更紧了,思考着前因后果。刘香这个智力,可能勉强初中毕业。但国家有政策,轻微智障或是自闭症通过基础考试能上中职特教班。他上学的时候就有。
第24页 这么说,傻子妈还叫儿子学烹饪了? 卞鹤轩突然涌起类似牴触的心理反应,他中专辍学,傻子要是有毕业证,那可比他学歷高。 「那你毕业了吗?」 刘香的失落很明显,眼睛里的光都暗了,摇摇头:「没读完,我妈死了。」 正常人14、15岁上高中或中专,刘香智力有缺陷,自然跟不上同龄人,18岁才开始读中职特教班,然后妈死了就不读了。卞鹤轩把这条时间线捋了一遍,发现自己特别逗。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捋清一个傻子的事?有钱赚吗? 「你饿不饿啊?」卞鹤轩反正饿了,「你中午订饭了没有啊?」 「饿了。」果然,刘香就回答了一个问题。 卞鹤轩嗤一声笑了笑,有时候他会忘记刘香是个傻子,这小子长得太好,不说话的时候瞒天过海的,可一开口,歇菜。 「老吃那几个菜你烦不烦啊?」其实是卞鹤轩烦了,琢磨着上哪儿打打牙祭才好。趁傻子还没回答呢,他又问:「你喜欢吃什么啊?」 「串串香。」刘香咽了下口水,正午的光打透了他的眼睫毛,怪好看的。 串串香?辣的?刘湘就很能吃辣,看名字就知道他是什么地方的人,有家乡人吃辣的好本事。 卞鹤轩揉着刘香的手,承认自己耍流氓没够,有便宜占的时候,他选择占:「那你想吃病号饭还是串串香?」 刘香的肚子咕叽一声,但凡他是个懂事的,都会和僱主说不想吃,要不订了的病号饭该浪费了,给僱主展示自己精打细算。可刘香是个傻子,不会卖这种好,他小声地说实话,哪怕听上去不识抬举。 「大哥,我想吃串串香,串串香好吃。」 卞鹤轩是个生意人,礼尚又往来,便宜不白占。他心里笑话着刘香馋,嘴上可不是这么说:「那行吧,你推我上医院门口转转,有的话给你买。」 刘香脸一红,像个被校花表白的大学生。顾异哥哥说给自己买瓶喝的,他心里也高兴,可是和现在这种高兴不一样,却形容不出来怎么不一样。刘香只能区分出来,大哥买串串香的这种高兴,比那个哥哥给自己买饮料的那种高兴,多出好多快乐。 「哎!卞总!电话怎么不接啊!」男人的声音。卞鹤轩听着耳熟,回头找,看长廊那端好几个男人朝自己挥胳膊,「这儿呢!这儿呢!卞总!」 卞鹤轩懵了,谁他妈把自己住院的事儿说漏嘴了? 卞鹤轩的生意路子很野,三六九等哪儿都有人,上到企业互利的合作伙伴,下到当年分帐的小商小贩。眼前这几个,就是他刚有起色那年,合伙给地下停车库做外包生意的。后来大家生意都做大了,也没断了联繫。 「王总,哥们儿几个在哪儿发财呢?」卞鹤轩很上道,随口就来,见什么人就说哪一路的话,四海皆兄弟。 这时候,刘香的声音变得很刺耳,笨拙,又拿不出手:「大哥,我们还吃串串香吗?」 「吃什么吃!你别说话,一声儿都别出!」怕什么来什么,卞鹤轩怕兄弟看笑话。 第13章 突然露馅 「吃什么吃!你别说话,一声儿都别出!」怕什么来什么,卞鹤轩怕兄弟看笑话,狠狠地剜了刘香一眼。 刘香摁了摁飢肠辘辘的肚子,一声不吭了。他不懂卞鹤轩是嫌他傻,嫌他丢人。但大哥说别说话,那就不说了吧,反正,那些哥哥他也不认识。 卞鹤轩认识王宇达、戴淳立的时候,22岁。 22岁的卞鹤轩,仅能用两个字形容。 自负。 从15岁到22岁,卞鹤轩折腾出自己的第一个100万,走在街上,像一把瘦刀,眼睛都不看脚面,只看天。 「卞总有一年没见了吧?」王宇达带着戴淳立,身后跟着司机、秘书,一共5个人。 「可不是嘛,上回聚聚还是给小戴的会所剪彩呢。」卞鹤轩指了指戴淳立,「行啊,你那会所挺牛的,发财了也别忘了哥们儿几个!」 「哪儿敢啊,轩哥,你真抬举我。」戴淳立缩着脖子直给卞鹤轩作揖,他那个会所当时投了不少钱,可因为其中一个股东牵扯了民间借贷的事,几百号人静坐闹事,差点儿就黄了。还是卞鹤轩这尊大佛有路子,先礼后兵,叫股东拿开发商没出售的楼盘抵给民间借贷人,又收购了股份铲人出局。就为这事,戴淳立欠了一个大恩。 但提到那个会所,卞鹤轩微微触动。一年前他是带着刘湘一起去的,大大方方介绍给王宇达和戴淳立,一点儿没掖着藏着。 「怎么就撞车了啊!」王宇达看着卞鹤轩的腿,一脸痛惜,「伤得怎么样?用不用哥们儿帮你转院?找个国内骨科最牛的大拿给你看看?」 「还能怎么着,养着呗。骨折就那么回事儿,大拿也是一个治疗路子。」卞鹤轩笑笑,转而问道,「不是,谁告诉你们我住院了?」 「谁不知道你住院了啊!卞总你那车可都上微博热搜了,限量的顶级配置直接报废,司机就折一条腿,你还想瞒谁啊?」王宇达往卞鹤轩身后找了找,脸色就不是很好看,「那个……听哥一句劝,有些事儿吧,自己得看开,是吧?」 戴淳立帮腔:「是啊轩哥!咱们十年交情,有些话就直说了,人还可以再找,命就他妈一条!想找什么样儿的,轩哥你一句话的事儿!兄弟给你包办了,有得是!」
第25页 卞鹤轩右脚往前一踹,作势要踢人:「包办你大爷!老子不是自杀,老子躲狗来着!」 「嘻嘻,我就知道轩哥不是那种人!俗话说要想日子过得去,头上总要沾点儿绿。」王宇达是做能源的,言谈稳重,可戴淳立就不是了,成天和牛鬼蛇神打交道,眯眼就看出些门道来,「轩哥,你看你这不是挺好的嘛!在医院养着,还自己带着人。别说,这次这个好,真的,轩哥你艷福不浅。哪个大学的高材生啊?」 他指刘香,把刘香当成卞鹤轩养着的大学生了。 「养你大爷,这是老子护工!」卞鹤轩回骂也不客气,反正都不往心里去。他料到戴淳立会想歪了,没辙啊,都是自己从前造的孽、浪的水。 「护工?卞总这护工哪儿找的?」王宇达也不信。 「真是护工,我带人哪次瞒你们俩了?至于吗?」卞鹤轩突然有点儿心虚,有点儿伤感。一年前带着刘湘去剪彩,他还信誓旦旦吹牛逼呢,最后一个,真是最后一个了,真爱,一辈子走到头那种。 「真是护工啊?哎呦,得罪了得罪了!」戴淳立一愣。是啊,不就换个人嘛,轩哥瞒他们没必要。但仔细看一遍,这护工是按照轩哥胃口找得吧? 「这位,怎么称唿啊?」王宇达问。 「没称唿。」卞鹤轩的声音像扔在地上的铁,砸在地上硬邦邦还能弹起来,「他不会说话,他是哑巴!」 刘香一直不说话,只静静地推卞鹤轩的轮椅。 他懂哑巴的意思,大哥不让他出声,还说他是哑巴,可为什么呢?刚才还好好的,还要买串串香。刘香歪着脑袋,一边想,一边听几个哥哥和大哥聊天。聊了些什么,刘香一句都没听懂,但他看得出来,大哥和他们聊天的时候很精神,比刚才好多了。 「王总还在青海做新能源呢?」卞鹤轩暂时把刘香给忘了,「今年青海要拿风电开刀,就没想挪一挪地方?」 「怎么挪啊?当初你拦着不让弄,就没听。市场不就这德行,拿话语权弱的项目开刀。当初你说青海那地方风能不一定够,还真说中了!」王宇达说,「还是你小子有远见,老早就叼住高铁这块肥肉。」 戴淳立咧嘴一笑:「可不是,轩哥都说过了,青海整整太阳能可以,风电能容易玩儿脱。可十几年前高铁算个屌啊,给我都不要!现在不得了,啧啧!轩哥,咱们都没什么学歷,你是不是背着兄弟有高人指点?」 卞鹤轩面上没表情,心里就嘿嘿嘿了。谁说做生意非要高学歷了?做生意就抓一个眼光和机遇。当初他带兄弟南下,不是脑子一热就闯广州了。广州有什么?白马,流花! 衣、食、住、行,人只要活着就跑不出这四个。卞鹤轩那时候兜儿里没钱,白马流花是全国交易量最大的服装批发集散地,从配饰到鞋袜,他勒紧裤腰带,空手套白狼。搞完了衣,卞鹤轩和顾异就琢磨食,起步就不走高端,专门是苍蝇馆子家常菜,现在全打包扔给顾老闆。别说,卞鹤轩还真有远见,上头风向一变,高档餐厅撑不住了,家常菜就是一枝独秀。 弄完了食,卞鹤轩就看上一个「住」了。他没赶上炒房热,本金足够的时候房价已经起飞了。但高档小区也需要外包工程,投机商人眼光毒得很。其实那时候的卞总已经打算吃皇粮了,「行」这个字,是他最初也是最终的目标,非要吃进肚子里。 衣食住行,四字真经,哪有高人指点,是卞鹤轩聪明。 「要什么高学歷,做企业又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专业领域就要让专业的人去搞,老子学一百年也不如人家专业对口的。小戴你现在搞什么呢?」卞鹤轩是个很惜才的老闆。 戴淳立忙说:「轩哥你听过网络主播吗?去年我成立了一个公司,签了一百多号主播,有男有女,刚刚有点儿起色,」 「这个行业啊……最好还是和娱乐平台挂钩,否则钱来得太慢。本来就是赚快钱的,你养那么多人行吗?」卞鹤轩想了想。 「是啊!真他妈是这回事儿!就上回,我们想找一个……」 卞鹤轩正聚精会神地汲取新行业知识呢,身后咕叽一声,刘香肚子叫了。 艹,他把傻子给忘了。 谈起生意,卞鹤轩劲头上来能不吃不喝,可刘香不一样。他听不懂,还没吃饭呢。这时候回病房,打饭的时间肯定过了。一股突如其来的烦躁袭击了卞鹤轩,真他妈烦。 不知道哪儿有串串香啊! 「那个,小戴!」卞鹤轩叫住了戴淳立,「你有钱吗?」 正和王宇达大谈特谈主播公司的戴淳立,还沉浸在自己谈崩的生意里:「有肯定有,不缺,就是这几百万是赚不着了!」 「那行,你先借我点儿。」卞鹤轩委婉着说。 卞总借钱?戴淳立第一反应是借不了,这数额忒大,资金一时不能到位。 「轩哥你先说说,给兄弟一个缓冲。」 「一百块有没有?去,到那边便利店里买个冰淇淋,要八喜。」卞鹤轩烦得嗓子冒烟。 可是串串香上哪儿找啊! 说是买冰淇淋,卞鹤轩只认一个中档牌子,八喜。不仅自己认,别人也得跟着认,吃别的不行。戴淳立的司机拎了一口袋回来,卞鹤轩扫了一眼,没有草莓的,没给刘香拿。 别人爱吃不吃,刘香必须听他的,否则卞鹤轩受不了。可买了这么多,不吃也不能扔了。萧瑟寒冬,起了北风,王宇达,戴淳立,连同两个司机一个秘书,5个男人,人手一个冰淇淋,吃得直哆嗦。可看在刘香眼里就很不好受了。
第26页 大哥给每个人都买吃的了,唯独忘了他的。 护工不能拿僱主的东西吃,这是规矩,刘香记在不好使的脑子里,从不敢忘。可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大哥的东西他很想要,也很想吃。几个哥哥每个人都拿着吃,大哥就不给他,刘香咽了咽口水,不仅是饿,还很委屈。 回到301,王宇达和戴淳立又寒暄了一阵,包装华丽的大果篮很占地方。病房不算小了,可7个男人都在,拥挤度可想而知。又不是叙旧情,心意到了,待得太久反而影响病人休息,一刻钟不到,大批队伍准备撤退。 「行吧!卞总你好好养,有事就说!我们先撤。」王宇达朝戴淳立使个眼色,走廊安静无声,正是午休时间。 「行,这是医院,哥们儿就不留你们了啊,等我好了再聚!」卞鹤轩躺下就不想起来,摆了摆手,心里巴不得赶紧清静清静。 串串香上哪儿买啊?烦死他了。 傻子回屋也不吱声,不知道想什么呢,跑洗手间里吭哧吭哧洗衣服,易燃又易爆。卞鹤轩就没听进别人说什么,耳朵里全是傻子洗衣服的水声。开水龙头,关水龙头,水泡是不是该破了? 听人要走了,刘香擦擦手,跟出来准备关门。 戴淳立走在最后,瞧见小护工,一时兴起,趁关门之前塞了一张名片:「诶,你是大学生吧?想当网红吗?干护工多累啊,哥给你直接签约!不说话也行,有才艺吗?每天上播下播就有钱拿!你这脸绝对能红,不说话,光看书就行,公司给你砸礼物,捧你上热门!」 刘香第一次接别人的名片,也不知道是什么,傻乎乎握住了。卞鹤轩听了一个尾音,心里咯噔一声!千防万防,没防住这孙子拓展生意! 「那……谢谢哥哥。哥哥再见。」刘香傻站着,漂漂亮亮地沖戴淳立笑了笑。妈说过,接别人的东西,得有礼貌。 第14章 心动感觉 「那……谢谢哥哥。哥哥再见。」刘香傻站着,漂漂亮亮地沖戴淳立笑了笑。妈说过,接别人的东西,得有礼貌。 卞总听了,在床上使劲儿揉太阳穴,头疼,烦死他了。 晚上。 卞鹤轩上个手机被自己摔得粉碎,现在手里拿了个新的,相册干干净净。考虑再三之后,卞鹤轩才点进了微信。 第一次血本无归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紧张。 打开微信,卞鹤轩从通讯列表里拉出两个人来,建了个微信群。 [卞鹤轩:……] [王宇达:……] [戴淳立:……] [戴淳立:轩哥我真不是成心的,我真没看出来。小子长太好了,我想挖他,真不是成心的!] [王宇达:小戴你少说几句。] [戴淳立:轩哥我真没别的意思。] [王宇达:卞总你放心,这事儿传不出去。和这种状况的人好,应该不犯法。] [戴淳立:放他妈一百八十个心!] [卞鹤轩:你们他妈有病吧?他真是护工,我就是嫌他傻,丢面儿。] [戴淳立:对对对,是挺丢面儿,轩哥你要不要换个?明儿我给你换个有护理经验的!] [王宇达:小戴你少说两句吧还是。] [卞鹤轩:用不上。] [戴淳立:换一个吧轩哥,傻子干不了护工。] [卞鹤轩: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 发送完成之后,卞鹤轩瞪着眼,自己愣了一会儿,元神抽离了真身似的。不知过了多久,元神灌顶,他爬着拉开床头柜,揪出刘香的健康证来,一次又一次地确认着。 艹!傻子这病不传染吧?有毒! 刘香知道自己闯祸了,耷拉着肩膀,躲在厕所洗小裤衩儿,不敢吭声。 中午他说错了话,几个哥哥都被自己吓着了,大哥也不高兴了。他真不想这样,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智力,能明辨是非,能听懂绝大部分的谈话,唯独记性特别不好,许多事,需要翻来覆去地和他讲才能记牢。 还有就是,逻辑能力很差,语言表达不顺畅。 像中午那样,大哥说他是哑巴,结果不到一个小时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小时候妈带着自己到医院检查过,那个大夫说自己智力不足80,是轻微智障,但青春期会有唯一一次进步的机会。这么些年过去了,再也没有人教他,再也没有人带他去医院检查,刘香也不知道自己的智力是多少。 「香香。」 「诶!」刘香一下从小木凳站起来,拧开厕所门,下巴快要戳到胸口了,「大哥叫我啊?」 卞鹤轩的脸色着实不好看,快要不能看了:「你躲厕所里干嘛呢!」 「我洗小裤衩儿……大哥你洗不洗裤衩儿?我给你洗吧。」刘香不太会哄人,跨栏背心殷湿了小腹那一片,小臂和小腿都湿漉漉的。 「你老洗裤衩儿是不是傻?你过来!」 卞鹤轩知道,自己是在和自己赌气。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像开了一辆驾驶体验极佳的赛车,然而方向盘却不在手里。把握不住左右前后,虽然体感愉悦却时时刻刻处于失控的边缘,被发动机扼住了脉门。 或是口才拙劣的导演,剧本已定,演员到位,却被临时演员乱了重头戏。 「大哥,我过来了。」刘香本本分分坐到椅子上,不沾着病床,「大哥,我中午是不是闯祸了?你别生气,我给你洗裤衩儿。」
第27页 这一刻卞鹤轩不知道该恨谁:「你觉得呢?」 刘香皱紧了眉头,声音像呛了水,也是湿的:「大哥,我实话说吧,我这个脑子不好,真的,我记不住事儿。你说我是哑巴,我一开始记得牢牢的,可时间久了,也没人和我提了,我就忘了。同样的事,别人一下子就记好了,我不行,我总是忘……我妈死了之前,本来想当小厨子来着,我学了一年做饭,什么都会……可我脑子不好,大哥,我记不住客人点什么,老得问,老得问传菜的哥哥,老闆烦了,就把我辞了。其实我不爱干护工,可没餐厅要我。但我妈说干护工好,我就干了。」 刘香少有地说了一长串话,每个字都像一颗小酸果,卞鹤轩嚼在嘴里,滋味难以言喻。说是承认错误吧,也不全是,更像一种倾诉,向可以交心的大哥急着说上几句,要不就该憋坏了。 「你记性不好?那你明天走吧,记性不好干不了护工!」卞鹤轩逞凶撒气。 「这个!不行!」刘香坐得很有样儿,不含胸,不驼背,荡荡着卞鹤轩的胳膊,「实在生气,哥哥扣我几天的工资也行……还生气,扣一个礼拜的,过节加班费,也不用给。」 就这么承认错误的啊?这要是碰上黑心僱主,随便扣个错,卞鹤轩猜傻子的工资都能叫人扣没了。 真傻,到处叫人欺负。 卞鹤轩不愿意叫他松手,两只手拧着自己花臂,还挺享受:「不行,你记性不好,给我吃错了药怎么办!」 「这个不会!我,我,你等着!」不等卞鹤轩说完,刘香跑去翻自己的行李包了,叫卞鹤轩扔散了的那个,扯破好大一个口子。卞鹤轩看了皱眉头,记得家里有个户外运动的登山包,挪威牌子,全新,水蓝色的。这样一想,那个破包更不入眼了,看了浑身难受,他是必须亲眼看着刘香用上才行。 刘香噗噗跑过来,明明就几步路,他非要跑,他着急,手里一个红皮本,交作业似的:「我都记好了,吃不错药,你检查!」 嚯,虚张声势。 可抵住牙缝儿来回舔的那一截儿舌头露了老底,刘香是有点儿害怕了。他真怕下户,他不想走。 卞鹤轩就想笑,微昂着脸,笑得很迷人。这算是威胁他呢?自己什么人没见过,还能叫一个傻子威胁了?红皮本就在手里,他偏要慢慢地、懒懒地翻,看刘香那股憋不住的着急劲儿,看刘香的视线黏在自己脸上。 打开一看,正如卞鹤轩所猜,全是傻子每天记下的琐事。从卞鹤轩一天上几回厕所、几点解手,到吃了什么药、打了什么点滴,甚至还有夜里醒过几回、哪条腿难受,事无巨细,像照顾卧床不起的亲人。 胸口那股酸意猝不及防又来,卞鹤轩整个人酸了一下。 「我又不是瘫子,你记这么多有病啊!」他突然说,本子又扔了回去。刘香没想大哥不理会,拿着本子,一时没了主意。 「大哥我去给你打水吧。」刘香说,他想去打水了,第一天就是打完水才留下的。 「打什么水啊,你吃饭了吗就打水?」卞鹤轩很烦,莫名烦起来的,他觉得是因为刘香手上烫了水泡,全是水泡闹的。 其实刘香的字,不难看,看着是练过的。 「没吃,晚上大哥不吃,我也没敢吃。」刘香又坐回来了,穿薄成片儿的跨栏背心,胸口后颈地露着,穿卞鹤轩给的睡裤,没穿袜子,脚也湿了。 卞鹤轩的喉结滑动着,酝酿着。快过年了,北方的冬天并不滋润,他觉得鼻子里潮乎乎的。 「你还吃不吃串串香了?」 刘香连想都没想:「吃。」 卞鹤轩嗤一声,心说傻子就是傻子,上一分钟还害怕呢,这会儿就只顾吃。「这么晚没得吃了,改天中午吧,先推我晒太阳,再给你买。现在你把晚饭用微波炉打热了,凑合吃一顿。」 「嗯。」刘香听完就去了,不像正常人那样多心。 「香香。」 「大哥叫我?要洗裤衩儿吗?」刘香又坐回来。 「我的裤衩儿到底怎么你了你非要洗它?」卞鹤轩不想这时候问的,可心里痒痒,一个忍不住:「哥问你,写字也是你妈教的啊?」 刘香想了下:「我上学老师教的。我妈给我买了好多字帖,叫我天天练。我妈说,勤能补拙。」 好一个勤能补拙。从刘香嘴里说出来,又成了四颗小酸果。 「你拿笔过来,写几个给大哥看看。」卞鹤轩特别喜欢看人写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钢笔字、毛笔字都行。刘香不明就里,又去翻包,拿了一支很有年头的钢笔出来,不用问,一定是傻子妈留给他的东西。 「大哥我写哪儿啊?」 「就写本儿上吧。」卞鹤轩把小红本放平,压住不听话的两角。啵儿一声摘了笔帽,刘香把钢笔尖放在嘴边,哈一口热气,问:「大哥,那我写什么啊?」 卞鹤轩憋了半晌,说:「就你那点儿水平,能写什么就写什么。」 刘香歪头想了一下,意外地脸红了。他的左臂离卞鹤轩非常近,几乎贴在病号服上。胳膊一点儿都不软,体力工作者。大臂比小臂白多了,证明着刘香是个肤色偏白的人,但夏天室外工作量翻好几倍,这才晒挺黑。左臂上还有两个疤,是牛痘和天花疫苗。 身上这是抹了多少孩儿面啊,不用贴近了就能闻,香得人心软。
第28页 卞鹤轩不由地走神了。种牛痘的时候,谁也看不出来小傻子的智力有问题吧? 「大哥,你看我写的成吗?」刘香把刘海往旁边捋,笑得眉心舒展。卞鹤轩又元神灌顶了一次,眼睛舔了几把刘香的手,才去看他的字。 大哥非常漂亮。 卞鹤轩不是吃糖衣炮弹的人,夸他的太多了。反覆地夸他漂亮还是头一回。夸得他有点儿憷,从没担心过自己这张脸的卞总进入担忧,一瞬间,他担忧自己当不起这句傻不拉几的表扬。 「你是不是傻啊?」卞鹤轩拍他脑袋一下,不重。没想骂人,真是脱口而出。刘香的字像他的人,横竖笔直,乍一看没问题,但仔细辨认后,会猜写字的人是个少年,毫无成长的痕迹可寻。 「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刘香把小红本和钢笔留下,自己起来去热饭了。他高兴,高兴得想哼歌,却只能哼几声不像样的音节,连不成好听的旋律。是他自己瞎编的一首歌,特别高兴的时候才哼几下过过瘾。 「艹,有病吧。」卞鹤轩捂住自己薄情的嘴唇,扭脸去看窗外。玻璃被傻子用报纸擦得锃亮,映出了刘香口中非常漂亮的脸,颧骨莫名其妙地红了一片。 卞鹤轩突然又烦了。他特别厌恶这种感觉,像是心脏被人用针尖戳了一下,再戳,就炸。 第15章 一语道破 上午十点,离米小左家不远的咖啡厅里。 「诶,老公,你说,你堂弟真能给咱们交首付?」说话的女人有一张娃娃脸,却长了一双丫鬟的眼睛,眼尾有细细纹路。 米俊茂,米小左的堂哥,三叔叔的儿子,揽着媳妇儿,笑得很是得瑟:「老公能骗你吗?我爸可是他三叔,一家人给一家人花钱,哪有不乐意的!」 「可他有那么多钱吗?新开盘那房源不错,满打满算,首付怎么也得有230万了。我可丑话说前头啊,就要那个小区的房,换了别的我妈可不干!街里街坊的,大话都说出去了,别叫我妈丢人啊!」 「行行行,肯定让你住!确他给咱们垫个首付,咱们把旧房再卖了,再住不上你老公还算男人嘛?」米俊茂比米小左大几岁,业务部门经理,长相也算不错了,眼睛和米小左有几分相似,多三分市侩七分狡, 「他?他有钱!小时候看不出来,他可真能倒腾!」 米俊茂的媳妇儿挺小资的,拿铁咖啡和蓝莓奶酪蛋糕依次尝:「真哒?你堂弟倒腾什么的啊?看着不像啊,白白净净的,是不是眼睛不好?老揉。」 「就是,就是一大瞎子。他眼睛生下来就弱,就因为这个读书都不行,勉勉强强上了中专,像个假娘儿们似的。小时候可不招家里待见了!」提起米小左,米俊茂眼中又有看不起又有嫉妒恨,「那小子就是跟对人了,要不能有今天?」 「跟谁了啊?」 「一大老闆,给人家打工的!怎么就让他认识了?你知道光是奶茶店他开了多少?说出来吓死你!你别小看奶茶店,我告诉你吧,饮料生意最赚钱,闷声发大财!你想想,一杯饮料,成本才多少钱?」米俊茂像在说自己的生意,侃侃而谈,「他赚这么多钱,再不给家里孝敬点儿,留着养老啊?他又没孩子没结婚,攒着也没人花,没人花,家里人帮他花又怎么了?你说是不是?」 小媳妇儿一听,乐了:「这么有钱呢!老公你倒是早说啊,要不……咱们那房换个三居的户型好不好?儿子快上学了,家里多出一间来拼二胎也行,我爸妈也来,住住高档公寓。首付就多个80来万,你好好和你堂弟说说呗。」 「怎么不行啊!他钱多,不花白不花,再说我爸是他三叔,他爸妈一句话的事儿!」米俊茂的自信不是空穴来风,目睹过一次又一次的榨油水,再不捞就真轮不到自己了。 「呦,你堂弟这么听他爸妈话啊?」 「可不是,他爸妈要面儿,一句话的事儿!」米俊茂笑嘻嘻地讨媳妇儿开心,「就是你表妹那边,说好了吗?」 「刚给我发微信,说不想来,看完你堂弟照片了,说像小白脸儿,没看上。」 「雯雯怎么这样啊,我爸都答应他爸了,给他拉个相亲来,你妹脸蛋又漂亮又会来事儿,逢场做个戏总成了吧?」 小媳妇儿就着蛋糕开口,声音丝丝沙沙的:「对啊!等等,呸呸呸,什么逢场作戏,早知道你堂弟这么有钱,我就让我表妹来个生米熟饭!他那么多钱,不就成了我表妹的,那我表妹的钱,和咱俩的钱有什么分别!就像你说,都是一家人,用点儿钱又怎么了?你又不是韦不出来,谁花不是花,他爸妈生他养他,他就得听话给咱儿子换大房子。」 米俊茂抱着媳妇儿直亲,哎呦哎呦地叫宝贝儿:「啧啧啧,要不咱家你当家呢,就是!把你表妹叫来,把他拿下了!其实他特好搞,估计都没交过女朋友呢,23了像个小屁孩儿,到时候他赚钱就是给咱家打工,他手里零碎的钱哗啦哗啦就够咱家换大奔,快跟雯雯说啊,现在就说!」 「催什么啊,雯雯那张嘴哄人,半年就把他哄民政局去。」 而正准备参加人生第一状相亲的米小左,揉着眼睛进来了 「哥,嫂子。」 「小左来啦!更有精神了啊!」说不恨是假的,就因为跟对了老闆,堂弟有米俊茂这辈子不可及的财富。
第29页 米小左今天真是为相亲来的,军绿色大毛领羽绒服,白色高领毛衣,甚至还带了个提芬妮蓝的小袋子,项鍊是见面礼。到咖啡厅一看,只有堂哥和嫂子,米小左也不傻,知道是人家没看上他。 既然姑娘不来,米小左也不愿意多待了,寒暄了几分钟,单刀直入地说:「哥,三叔说,你那房子要200万?看好了吗?」 200万?那多出的30万谁给啊?米俊茂为难开口,既然话到刃上,也不多含煳:「小左,你看堂哥我也没少照顾你,你嫂子现在想拼二胎,昨天又找了个风水师看户型,说看上那个小二居怕是不行。」 「不行?怎么不行了?」米小左要的热奶茶这时候端上来了,沉着小半杯圆滚滚的珍珠,尝一口,比自家店里的差远了。 「你哥说不明白,嫂子给你说吧。」小媳妇儿一看老公有打退堂鼓的意思,扭着肩膀急了,「小左,你哥也不容易,今年才当业务部门的总经理,一个月一万多的收入看着高,其实拿到手里没多少,应酬多又伤身,是拿命赚钱啊,昨天请了个风水师,一看就说不行,主卧对剪刀煞,对你哥事业不好,又沖你小侄子。」 「那嫂子的意思?」米小左不傻,听得出来,奶茶也喝不下去了。 「你嫂子的意思是,新开盘户型多,再看看。」 米小左胃里开始反酸了,噁心得要吐:「那哥有看上的吗?」 「这种事我做不了主,就是风水师看了一圈,说高楼层的三居是好位置。你嫂子随口间了间,首付多几十来万,也不太多,就两个停车位的钱。」米俊茂手里也捏着汗,但他还有一张大鬼牌,「要不,这事儿问问四叔?」 米俊茂的四叔,米小左的亲爸。一听要给亲爸打电话,米小左的孤高拎淡像鸡蛋壳,碎了一条细细的缝儿。 「别,先别打了,我回家自己间间。」米小左想走,招手叫服务生买单,可米俊茂和小媳妇儿傻眼了,那边表妹正赶来在路上,可不能把人放走了。 「小左小左,再坐一会儿,坐一会儿雯雯就来。」米俊茂朝服务生打了个手势,叫人别过来。可米小左是没有心情再相了,站起来就想走。一大家子人就是连缀的黑洞,每一声称唿之后都藏了一双眼睛。 他眼睛是真不好,总干涩涩的。起身时米小左实在干得难受,按了按睛明穴。米俊茂想劝他坐下再等等,一下打了堂弟虚扶的近视镜,啪嗒,掉在玻璃咖啡桌上。 「就因为这个,你把人打了?」卞鹩轩架着长长的腿,大马金刀一般躺着 顾老闆没说话也没有否认,坐了刘香的木凳,脸上有些细小的伤口,不一会儿,他说:「我以为他对小左动手了,轩哥,我没想打架,就摔了个杯子和咖啡壶。我要想动手,轮不到他报警。」 刘香从护士站要了个急救筐,里面有酒精和棉签,跑进来没轻没重地叫:「顾异哥哥我回来了!快上药!快!」 卞鹤轩自己点了烟,架在手指上,没抽,这是压着火气呢,但不一定能压住。 脸上的口子是咖啡壶砸碎了玻璃渣子划的,根本不疼,结果沾上酒精了,一下才疼起来,依着顾异的意思,洗把脸就完事儿了,谁料刘香当护工有瘾,可能还想当个小护士,拿棉签一道口子一道口子地擦。 「嘶!香香你下手轻点儿。」眼尾那道有点儿疼。 「香麻痹香,叫小刘。」卞总这火上又浇了把油。 刘香挺着急,顾异哥哥是大哥的朋友,受伤了他看着心里不舒服,却又不敢间是谁打的,他越想问就越不敢,越不敢就频频朝病床看,想等着大哥间出来。 「我就是看不下去!凭他妈什么老欺负小左,小左是他家捡来的吧?」眼尾那道口子比较深,激动时眼周的肌肉一用力就挤出一道细细的血丝来,挂在顾异脸上,「不瞒你,轩哥,我早他妈想动手了,真想揍,但那人是小左的爹,这么个宝贝儿子不知道心疼,我替他疼还不行!」 「艹,你想给小左当爸?」卞鹤轩心里装了一百万个恨铁不成钢,「不是,人家今天去相亲,你怎么就赶这么巧了?」 「我跟踪来着!」顾异的嗓门儿一下很大,有点儿自暴自弃的意思,把刘香给吓一跳。 「你喊什么啊?知不知道这是医院啊?叫你多读点儿书就是不听!光长嗓门儿了吧?」卞鹌轩拿烟的手缓缓诺移到唇边,还是没吸,「小左呢?」 「在派出所呢,那孙子非要立案。我没动他,他说站不起来了,要验伤。」 「立……案……」卞鹤轩咀嚼着这两个字。从前他或多或少知道些米小左家里的情况,但小左不愿多说,他老问就没意思。顾异这场架憋得久了,两边没动手,验伤也就是个要钱的噱头,卞鹤轩自然不但心真能把顾异整进去。 就是他压不下这个火,小左叫家里讹了这么多回,这俩人,居然瞒他个滴水不漏! 「小左家里这么大事儿,你早干嘛去了?帮他瞒着我是吧?你俩皮痒了吧?」卞鹤轩开始弹菸灰,医院没有菸灰缸,全掉地上了。 顾异不敢抬头:「小左说你生意忙,家里琐碎就不愿给你添乱。」 「忙?再忙我还没时间帮兄弟一把了?人家习大大还知道体贴媳妇儿呢,我能有习大大忙?」卞鹩轩是一个很讨厌别人拿忙说事儿的人,以前生意小的时候,对面一说忙,他就知道这生意崩了。忙,在卞鹤轩心里就是搪塞之词,真正在意的人或事,他永远腾得出功夫。
第30页 「那这事儿怎么办?我还不能把小左他爹动了。」顾异又嘶一声,刘香就不敢再动那道大口子了,他听懂了,是小左哥哥家里的事,还闹到派出所了。 一支烟烧到烟屁股,铅灰色的菸灰落到地上砸散了,卞鹌轩一口都没动。他懂顾异的顾虑,小左这事儿病根在小左身上,不把他治了,谁也束手无策。 「过两天我和他聊聊,不管他真不行了」卞鹤轩最近发现了一个特别逗的情况,刘香捉摸不透事儿就歪脑袋,还直接瞅自己,好像光盯着自己的脸就智力上升了。 「聊什么。阿?」顾异间。 「还能聊什么?傻子都明白的道理他不懂?香香你说,昨天你告诉大哥,你妈都教你什么了?」傻子狗皮膏药似的往顾异身上靠,要给人上药那个热乎劲儿在卞鹤轩眼里傻得没眼看,腿要是能动就一把揪过来了。 刘香的脑子和手协调性不足,一思考,手上的工作就怠慢了,认真的表情却叫人喜欢得不得了:「我妈说,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犯错,不是为了假装什么都会」 「不是这句!」卞鹤轩觉得手里的剧本又歪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另一句!」 「啊?哦!我妈还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不对。」 「对,就这句。」卞鹤轩把烟掐了,告诉顾异,「他米小左就是不信,有的父母真就不爱儿女,生他不是为了养老就是为了吸血,要不就是打算靠养孩子再活一回,吸儿女的命,续命!」 第16章 老总炸毛 「我妈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不对。」 顾异从前不懂什么叫脑子里轰地一声,现在他懂了,就这种感觉。 小左的家事像乱麻,他想插手,但不是揪住谁暴揍一顿就能管用的。没想到所有癥结整合完毕,竟是被一个傻子一语点破了。 不行,抽根烟压压惊吧。 卞鹤轩手机响了,是米小左。刘香看大哥接电话呢,一时用不上自己,就凑到顾异身边,想接着上药。 「哥哥,是不是小左哥哥家里出事了?」刘香又捏住一根棉签。 顾异眼角勐地一疼,考虑到二手菸危害,还是没动打火机。「嗯,小事儿。」 「哦……」刘香拿着小棉签沾酒精,暗搓搓地打听,「大哥,是不是在骂电话里的人啊?是小左哥哥啊?」 「嗯,骂他呢。」顾异不太会和刘香沟通,说他傻吧,很多事也能看明白,可他的智力,真的不够用。 刘香努力听了听,大哥是真生气了,说得很快,好多句子来不及听就过去了。「大哥对小左哥哥真兇。」 「凶?这就叫凶了?」提起小左,顾异能聊的话就很多了,「轩哥跟谁都挺凶。其实,轩哥不是不疼他,小左是会计班的,比我俩大一届,以前一直帮忙管帐。后来轩哥生意大了,小左熬夜对帐,有一天突然就飞蚊症了,轩哥特别后悔,就一直觉得是他的错。其实根本不是,是他右眼的玻璃体不完全剥落,你懂吗?就是没长好,眼球儿里飘着好多絮絮。」 刘香不懂飞蚊症的意思,回头看了大哥一眼,逞强似的点点头。 「轩哥不是不疼他,是小左老怕给别人找麻烦,什么都不说。」顾异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就是最穷的那会儿,轩哥每个礼拜还做个炒胡萝蔔丝,全扒拉小左碗里去。其实我俩心里都懂,他那眼睛的病,吃多少炒胡萝蔔都没用。」 「嗯,这个我知道,眼睛不好多吃胡萝蔔。」刘香点点头,又回头看大哥一眼。大哥还在讲电话,说话声音很小,可看得出来是生气了。 「后来轩哥就单独给小左找事儿干了,他的生意太累,怕小左耗不住。十几年前饮料行业兴起,小左想弄奶茶,轩哥帮他起店,谁知道抢了别人生意,店都给砸了,灯箱从脑袋顶上掉下来,还是轩哥替小左挡了一下。就为这个,轩哥缝了二十几针,第二天带了人,我俩收拾收拾,照样重新给小左开张。」说到这儿,顾异一挽袖子,晾出左小臂,层次分明的图案露出来,「小刘,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刘香听得很认真,听到大哥缝针,心紧巴巴的,紧得怪难受的。他喜欢看大哥笑,不喜欢看他眉间的一道竖纹。但大哥总皱眉头,特别是看电脑,一看就皱。 「知道,这个我知道,颜料是拿针扎进去的,以前有个僱主,也有。」 「嚯,你还真见过不少人吶。」顾异眼睛微亮,他和刘香接触不算多,想像中的轻微智障可没有这么聪明。 「这个,疼不疼啊?」刘香隐约记得,大哥也有这样的图案,整整一条手臂都是,看一眼,觉得怪兇狠的。可大哥一笑起来,就不凶,也不狠了。 「怎么不疼啊,不打麻药,否则上不了色。」听到麻药,刘香打了个微不可查的小哆嗦,顾异看他怪好玩儿的,起了玩心,「轩哥也有,你见过吧?」 不打麻药,得多疼啊!刘香顿时想起补牙的恐怖经歷,赶紧给自己揉揉腮帮子。「见过……哥哥,我能摸摸你的这个吗?」 顾异看他半懂不懂的样子,知道再说深了,刘香就听不明白了。「摸吧摸吧,反正也不疼了。」 刘香看那手腕上有一尾鱼,指尖在那鳞片上蹭了蹭,竟然能摸出凹凸不平来。其实那是顾异腕子上缝针的疤,覆上图案,容易混淆。可刘香不知道,只觉得鱼鳞太真了,还要再摸一摸。
第31页 「你俩干什么呢!老子还在这儿呢!」刚训完米小左,挂了电话的卞鹤轩正巧看见这一幕。傻子像顾异的小跟班儿似的,蹲他旁边,还摸顾异的手! 「大哥,我,摸摸哥哥的那个。」刘香不知道那些图案叫什么,站起来显得很慌张,大哥的电话挂了,怎么还是生气?甚至比刚才还气的样子。 刘香不懂,可顾异心里明镜儿似的,脑子里又轰地一声,震耳发聩。「那个,轩哥,没事儿我先走了,小左还在派出所呢,我接他去。」 「那他妈还不快去!天冷,电话里他声音就不对,八成冻感冒了。」卞鹤轩开始拿眼神轰人了,他也是真讨厌刘香身上那股傻劲儿,靠那么近,拿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看一个男人。 那么傻,傻得那么好看,可气,可恨! 「诶,那行,我先走了啊。」顾异披上了大衣,和刘香点了个头,没敢开口说再见。 门关上了,301又只剩刘香和卞鹤轩两个。 刘香手里握了一把小棉签,额头碎发挡住眉毛,显得眼睛更大了。「大哥,我给你,削一个苹果吧?」 「削你行不行?」顾异的视角在卞鹤轩脑海里反覆上演,傻子就是个勾心的贼,会得很,蹲下就可以仰着头看别人了,说话时候就放慢速度眨眼睛,一下是一下的,很会眨。最可恨还是他略带了憧憬的眼神,男人最想得到的虚荣在傻子的眼神里都有,可恨得叫卞鹤轩咬牙。 「削我……不行,削我该流血了。」刘香特别会保护自己,危险的事,从来不做。他觉得大哥还是在生气呢,笨拙地学顾异的样子,拿出刚刚学来的句子,「大哥别和小左哥哥真生气,他眼睛不好,其实,大哥不是不疼他,别气了,好不好?」 这话,卞鹤轩一听就知道是从顾异嘴里说出来的。 「你过来!」他想把傻子一把揪过来,解气。 刘香搬着他的小凳子过来了,坐在床一侧:「大哥我过来了。」 「你刚刚摸人家干吗?」卞鹤轩上来就问,好像刘香摸的人不是顾异,而是个大姑娘,摸了就该被警察抓走了。 「我摸哥哥的那个,一条鲤鱼,大哥你也有。」 「什么这个那个的,会不会好好说话了?」刘香急着解释,卞鹤轩心里可解气了,一解气就想给傻子一些好处,解开袖口,晾出右小臂,像个旌旗招展的战将,「不就是这个吗!摸啊!」 刘香觉出大哥好像不气了,很没心肝地凑近过去,一遍遍摸着,从卞鹤轩腕骨凸起来的那块一直摸到肘,再从肘滑着摸回来。掌心一次次抚过卞鹤轩缝在皮肉上的针脚,像别有用心的人,想把狰狞的疤痕抹了去。 顾异哥哥有条鲤鱼,大哥这个像……孔雀尾巴。 傻子的手,真他妈好看啊。卞鹤轩脑子一热,就问:「你!喜欢吗?」 「喜欢,像活的一样。」刘香夸人的样子,像快门闪光灯,仿佛眼睛里有咔嚓一声。 「喜欢啊?那哥还给你摸。硬不硬?」卞鹤轩又开始勾搭人,绷紧了小臂,往刘香身前一送。 「硬,大哥真硬。」刘香捏了捏,又给卞鹤轩咔嚓了一声,「刚才顾异哥哥的那个,扎上去也挺疼的吧?」 大哥真硬,行吧,行吧,不生气了。卞鹤轩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潇潇洒洒走下来了。 「这叫花臂,你看吧,整条胳膊都给包住了,记好了啊。」卞鹤轩又把袖口往上撸,肌肉一绷,山丘般的线条就被挤出来了,很能打的样子,「有机会跟哥一起洗澡,给哥搓背,露整条胳膊给你看看。」 刘香听不出来卞鹤轩使坏呢,点头答应下来,嘴里重复:「花臂,整条胳膊都包住了。大哥有,顾异哥哥也有。」 卞鹤轩听了,耳朵很烦,暂时把洗澡那事放一放,按住了傻子的手,又轻又有节奏地捏开他的虎口,把自己的拇指送进他的掌心。两人热乎乎地抓着对方的拇指,很黏煳的样子。「香香你都29了,老是叫别人哥哥,不合适。」 「那叫什么?我妈说,头上有白髮的才叫叔叔呢,脸上好多皱纹又有白髮的,叫爷爷。」刘香已经抹油抹出瘾了,把自己的手往前送。 「其实你可以叫他们,小哥。」卞鹤轩就是讨厌他叫别人哥哥那股亲热劲儿,像个脸皮厚的膏药,像他从前做小本买卖,舔着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你叫他们小哥,只叫我,叫我哥哥也行,大哥也行,懂不懂?」 「小哥?」刘香咀嚼了一下这个词,他不懂小哥和哥哥的区别,又问,「为什么别人都是小哥?」 「因为我的小鸡儿比他们都大,所以我是大哥!他们小,他们都是小哥。」卞鹤轩是懒得和傻子解释,这要是解释一通,刘香非得绕晕了不可。 刘香没有那么傻,听得出来,这一句是大哥哄自己玩儿呢。但大哥既然这样说了,就这样叫着吧。 「打饭啦!打饭啦!」又到了走廊最为吵闹的那段了,探病的人和各个病房里的护工汇在一起,堆在餐车前,等着领病号饭。刘香听了,抽回自己的手,他得赶紧去排队,去的晚了可就没菜了。 大哥买了个新餐盒给他,刘香很喜欢,每回用完都擦得锃亮,再用小布兜子装好,塞在食柜最里面。 「大哥,我去打饭了啊,你等等。」 卞鹤轩是最讨厌吃病号饭了,每天吃几口就撂筷子了。什么菜什么肉都能做得烂乎乎的,也是厨子能耐。刘香倒是无所谓,吃什么都很香,几分钟就捧回两盒病号饭来,放在滑动餐桌上,准备洗手开动。
第32页 「香香,你是不是说过自己会做饭啊?」卞鹤轩突然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顾异表示:我委屈。 卞总表示:满嘴跑火车我就没输过。 第17章 晴天霹雳 「香香,你是不是说过自己会做饭啊?」卞鹤轩突然问道。 刘香正在摆碗筷,今天吃冬瓜汆丸子和醋熘土豆丝,一荤一素,主食是白面条。「是啊,我学做饭,就是没学完。」 卞鹤轩想起来了,傻子最想当小厨子,恐怕就是因为没学完,颠不起大勺,只能给大厨打下手。这时候,刘香把滑轮餐车推到了床边,挪开小桌板,给大哥拿碗筷来:「这是鸡肉丸子,我没要羊肉,大哥可以吃。」 丸子也就十几个,两个男人分着吃,卞鹤轩像玩儿游戏似的,铁勺拨拉给你两个,给我一个。他看得出来,傻子喜欢吃肉。 「给你吧,太他妈难吃了。」卞鹤轩把土豆丝扒拉进碗里,筷子搅和搅和,当拌面条吃,什么味道都没有。他吃过苦,也饿过肚子,对吃没什么挑剔的,饱了就行。 「大哥不爱吃丸子啊?」刘香捧着餐盒喝汤,刘海长得扫眼睛了。他能隐约感觉出来,大哥不是不爱吃丸子,是这个丸子不好吃。 「鸡肉的没味儿。」卞鹤轩吃饭很快但是特别安静,看着像野狗,听着像绅士。 刘香嚼了个鸡肉丸子,不仅没味儿,也没有嚼劲,「那大哥爱吃什么丸子?我学做饭的,给你汆丸子啊。」 「就你那脑子会做什么啊?」卞鹤轩吸熘着面条,随口问问。 「只要不上大锅,小灶的菜我都会。大哥伤骨头了,应该多吃排骨。」刘香说,眼睛里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工作着。像卞鹤轩猜的那样,刘香没学完烹饪,小打小闹的家常菜肯定是会了,刀工也有,但上不了大灶,进了后厨也是给大师傅做配菜的小厨子,雕个萝蔔花什么的。 「你还知道挺多的。」卞鹤轩一高兴,腾出一只手给傻子捋刘海,傻子一抬头,拿闪光灯可劲儿地闪他。 「没厨房,不能给大哥做,要是有个厨房就好了,给大哥汆猪肉大葱丸子吃,比这个好吃。」刘香看了301一圈,有点儿可惜,但这个病房已经比他从前上户的环境好太多了,想一想就很惜福。 没厨房?还真要做饭啊?卞鹤轩不确定傻子是不是真会做饭,但他是真的,想吃猪肉大葱丸子汤了。 这是道上不了台面的菜,好一点儿的餐厅都没有这个。特别是葱,要大甜葱,卖不上高价,却是很解馋的一道肉菜。卞鹤轩想起自己追刘湘那会儿,每回请刘湘吃饭都恨不能沐浴薰香,挑的馆子也是私房菜,因为刘湘爱吃素菜。 高端的素菜馆子,真他妈难吃。卞鹤轩都不愿意回味那个味道,确实是做出了肉菜的口感,但太过清淡了,多嚼几下就露馅儿。 「成吧,过几天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厨房,你给我开个小灶。」卞鹤轩说,也不知怎么的,突然看傻子勺里那颗白不呲咧的丸子很眼馋,抢在刘香动嘴之前,一口给吞了。 刘香没吃着最后一个肉丸子,动动嘴,没说什么,抬眼发现大哥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桥,就提醒自己,下回见着顾异哥哥一定要告诉他,大哥一点儿都不凶,大哥笑起来,特别漂亮。 卞芸知道米小左的事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小左那孩子,就是个闷葫芦,有事儿不爱说。」给儿子剥着山竹,卞芸忍不住心疼起来,「你瞧你们几个,不是叫家里人坑了就是出车祸,你们哥儿几个抱团儿去趟五台山得了,看看今年是不是犯太岁。」 「犯什么太岁啊,我也是才知道,小左挣的钱被家里坑海了。」卞鹤轩张嘴,接了亲妈投餵的水果。 卞芸看儿子爱吃,又接着剥:「那你还不帮一把啊?小左人呢?」 「发烧,在家躺着呢。又生气又冻了一天,怕是发烧散邪火,没两个礼拜起不来。」卞鹤轩抓了一把头髮,觉得该剪个头了,「帮我肯定得帮,但这不是揍他堂哥的事儿。揍人谁不会啊?别看你儿子起不来,架着拐也能把他堂哥送医院里去。顾异也是笨,都他妈面对面了,就摔了个咖啡壶?干嘛呢这是?玩儿声东击西还是十面埋伏啊?打人还带提前铺垫的?」 「轩哥我求你了啊,不懂成语就别瞎用了。你别看顾异高高大大的,那孩子心细,他是怕吓着小左。」 「嗯嗯嗯,就他怕吓着小左,就我不怕。」卞鹤轩意义不明地哼哼着,「对了,房子住的怎么样了?」 卞芸说:「挺合适啊,本来自己选了个不错的,你非要让小左给我安排,楼层门牌号都要管管。就你这破毛病,不是我说,谁和你相处久了都得疯。 「我什么毛病了?」卞鹤轩问,他是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什么都管啊,非逼着别人按你的意思来。」卞芸说话完全没在客气,今天一进屋就看见小护工的行李包眼熟,换成儿子喜欢的牌子了,「你不喜欢的,别人也不能用,撕人家刘湘准考证,扣人家护照,连个辣菜都不叫他吃。人家想参加大学同学会,你就跟要死了似的。」 「我这不是为他好吗?况且,我那时候都给他的路安排好了,和我一起做生意。」卞鹤轩争辩。 「万一人家不想做生意呢?人家刘湘就想出国读研究生读博士生呢?你给人家多大压力啊!」卞芸美得很艷丽,生气也很艷丽,往往叫人看不出悲喜,「我告诉你卞鹤轩,你这破毛病不改,迟早孤独终老,活该被绿。」
第33页 卞鹤轩慵懒地把头一抬,继承了亲妈三分艷丽,血气方刚地眯眼睛:「孤独终老?我能孤独终老?你生了儿子这么一张缺德的脸,还指望我能孤独终老?」 「滚滚滚,闭嘴歇歇吧你。」卞芸把没剥皮的山竹塞儿子嘴里了,再聊,头疼。 刘香进屋的时候,就正好看见卞芸对儿子「下毒手」。 「阿姨你要的小刀,这个特快,容易划手。」刘香没和卞芸说过几次话,知道是大哥的亲妈。平时自己坐的小凳子被阿姨占了,就坐到窗口边的沙发上,两条长腿规规矩矩地并着。 卞芸就喜欢这种听话的好孩子,拿小刀切了几个山竹,递过去给刘香吃。「香香你尝尝。」 「谢谢阿姨。」刘香先接过来了,又往大哥脸上看。 「给你就吃,不扣工资。」卞鹤轩已经摸懂刘香的意思了,他怕吃了僱主的东西扣钱。 「诶,谢谢阿姨。」这一次才是真的谢,生机盎然地朝卞芸一笑,咬一口,咂摸咂摸滋味,「真甜,这个,大哥有的吃吗?」 「他那缺德玩意儿你就别操心了,多吃几个,夜里睡不好就靠吃才能补回来。」卞芸不知道米小左从哪儿挖出这么个宝贝来,听儿子说,人是傻的,可干护工绝对过硬,刚发了第一个月工资,还多给了2000奖金。 快过年了,企业发年终奖,卞鹤轩觉得不给傻子发奖金有点儿过意不去。 「大哥他……」发了工资,刘香偷着酝酿了什么,总时不时抿嘴笑一笑,又说,「大哥不缺德,大哥给我钱了,好多呢,还多给了2000块。」 卞鹤轩被亲妈剜了一眼,苦着脸辩白:「别嫌2000少,给多了,这傻子不要。」 「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刘香嘬着山竹,含煳地顶嘴。 「对了卞姐!」卞鹤轩说,「房子定下来了,厨房也收拾收拾吧。」 「干嘛?你娘我又不做饭。」 「他做啊。」卞鹤轩头一偏,仿佛已经吃着了飘油花的猪肉大葱丸子。他记得卞姐租的房和医院就隔一条主街,傻子要是白天去,也就10分钟的步行路程。轻微智障能认路吧?这他妈要是还能丢了,真是傻到家了。 卞芸倒是无所谓,房子租得很近,直来直去,不怕刘香走丢了。再说她也观察过,刘香没有儿子说得那么傻,他懂的不少,就是语言能力跟不上。让他白天去做饭不是不行,最多自己先把把关,看他是不是真有经验,别再趁人不在家把厨房烧了。 但第一次去,必须要卞芸亲自带着认门了。 又聊了一会儿,卞芸就得回公司了。卞鹤轩这一骨折就像放假,把别人忙的够呛。走之前卞芸和刘香订好了时间,下次带他回家下厨。 「你又笑什么呢?」卞鹤轩自己下床了,点了一根烟,一手抓着拐杖促进下肢静脉血液回流,正好撞上去送卞姐的傻子回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卞鹤轩越瞧他笑就越生气,想捏他的干净脸蛋儿。傻子没有糟心事儿。 「阿姨说下次带我回家做饭呢,大哥,阿姨对我真好。」刘香过来扶卞鹤轩,带着他绕床来回踱步,像两个大个儿企鹅,晃悠悠,晃悠悠的。 嚯,还真是脑子不够用。卞鹤轩冷不丁地笑了。护工这个工钱里是不包含做饭的,只负责在病房照顾人。也就只有刘香这种傻子才会往身上揽活,被人卖了还帮人点钱。 「那你好好做饭吧,我嘴刁,不好吃的话你滚回去重新做啊。」卞鹤轩说。腿已经拆线了,他琢磨着什么时候洗个热水澡。现在每晚都是傻子给他擦,热水打在脸盆里,前胸后背地擦,连头髮都是躺床头洗的。可是总觉得不痛快。 但是考虑着大腿不能沾水,这姿势难度系数太高了。 刘香本来扶得好好的,走着走着,突然不走了。卞鹤轩和他贴着半边身子,自然感觉得出来傻子有事儿憋着要说。 「你喘这么快干嘛?」卞鹤轩受不了别人瞒他,气狠狠地问他。 「大哥,你……」刘香问,两个人贴成了一个人,说话都是孩儿面的椰奶味。 「干嘛?说。」 「大哥,我就想……」刘香像变成了一条小哑巴鱼,说一个字吞两个字,鼻尖儿被自己的刘海扫痒了,还打了个喷嚏,「大哥,你的烟抽完了,能给我一口吗?」整张脸扑腾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 艹,傻子有菸瘾这事儿卞鹤轩给忘了! 第18章 临危不乱 艹,傻子有菸瘾这事儿卞鹤轩给忘了! 刘香会抽菸,确实是卞鹤轩没想到的。因为他那张脸就是一张与菸酒无关的大一新生脸。再加上他是个傻子,卞鹤轩根本想像不出来刘香叼着烟是什么鬼样子。 可他口口声声问卞鹤轩要烟抽一口,为了闻那点儿烟味,几乎趴卞鹤轩胸口上了。 好想捏他。 「你想抽啊?」卞鹤轩问,笑中戏嚯,等着看一场好戏。可突然又别扭了。他抽菸十几年,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是不是有害健康啊? 「大哥,我不闻烟味儿,嗓子就难受。」刘香回答,眼里有期待的光。刘海扫来扫去,被卞鹤轩一把撩起来,逮住机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傻子的眼睛。 真亮,眼睛真亮。 卞鹤轩站在天人交战的米字路口,他完全可以把嘴里的烟塞给刘香,或者吹个气,渡一口烟给傻子解解馋。他能想像出刘香带着满足的懒样,像睡不醒的美人,像微醺的公子哥儿,像被人踩进泥水里的小白花。这样的脸,含一支烟,是能满足任何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的作恶冲动。
第34页 但卞鹤轩把烟给掐了。他承认,自己不是个真君子,但是,他不小人。 「你老实说,自己买过烟抽没有?」 闻不着烟了,刘香沮丧地低垂着脸,从卞鹤轩的角度看,更像是埋自己胸口了。刘香很高,182走在街上真的不矮了,但栽在卞鹤轩身边了就显得差点儿意思。 「没买过。大哥,我真的没买过,我妈说,烟、酒、赌钱,不能碰,一下都不能碰。」 「那你想抽菸了都怎么办?」卞鹤轩特别使劲儿地弹他脑门了,像解气,解恨,又像给他一个教训。奇怪吧,明明是自己抽菸勾了人家的菸瘾,可他觉得这下是替傻子妈弹的,叫你抽菸,叫你不学好,犯菸瘾了吧! 「唔,疼。」突然被弹了一下,刘香把脖子一缩,「我不买烟,想抽了就去家政大厅,好多人抽菸。我就闻闻。」 「那你就没皮没脸地往上凑啊!都这样趴着啊!」卞鹤轩觉得傻子真可气,气得他手痒痒。 想替傻子妈再弹一个,这算替天行道吗? 「就远远闻一下,没敢往上凑。我又不认识人家,凑上去,像什么话……有吸菸室。」刘香想揉揉脑门儿,怕松手扶不稳大哥,只好拿脑门儿往大哥肩头上蹭,蹭一蹭就不那么疼了。 「打住打住打住!你、你这他妈干嘛呢!注意影响啊!」卞鹤轩觉得自己的腰和腰子被人撞了一下,被一头鹿勐撞,还拿犄角顶。 傻子撩人太虎了吧,赶紧打住。 「大哥不好,不给我烟屁股。」刘香小声嘟囔。他觉得大哥太不好了,明明那么多支烟,给一口又怎么了。蹭一蹭,刘香又想开了,算了,不给就不给吧,反正大哥天天都抽菸,天天都可以闻。 卞鹤轩叫他探出牙缝儿的小舌头给晃了一下,但马上就涌起翻倍的反感来。他不知道自己反感什么呢,就觉得有种特别招人讨厌的力量在身子里拱火。一定是傻子蹭他蹭的,一向只爱和聪明人打交道,卞鹤轩觉得傻子就是自己眼里的一颗沙子,看一眼就烦,就硌得慌。 烦死了!再蹭就膨胀了啊! 「你去柜子里,把我那条女烟翻出来。」卞鹤轩自己架着拐,指着食柜。刘香分不出哪条是女烟,拿了几盒都不对,最后抽出一整条来,打开取出一盒。 女烟架在手上的感觉,让卞鹤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生理性地厌恶自己。太傻逼了,自己从抽菸那天起就没动过女烟,女里女气不说,关键是没劲儿。抽一口和没抽一样。 但刘香闻一下就乐了:「大哥,这个烟比刚刚那个香。」 「女烟,能他妈不香吗?」卞鹤轩瞧他乐开花的傻劲儿就想弹他脑门儿,白白的一个脑门儿,弹红了多好玩啊。就连脑门儿上都是孩儿面的椰奶味。其实在他吩咐米小左准备几条爱喜的时候,已经暗戳戳地想要给傻子戒菸了。 想着给刘香戒菸,卞总就头大,烦得七荤八素。 他一边抽爱喜,一边被自己噁心得继续起鸡皮疙瘩,细长的女烟夹在手里像魔法棍似的,抽完了如同抽空气,还不如抽孩儿面呢。可刘香很喜欢这个味儿,见大哥又点菸了,傻兮兮凑过来闻一下,有时怕大哥突然弹脑门儿,还捂住了刘海再凑过来。 循序渐进的吧,一下子把烟断了,卞鹤轩知道不好受,也怕傻子跑医院吸菸室去。外头杂七杂八的烟,谁知道都什么料。 刘香闻得开心,却难为了烟龄15年的卞鹤轩,夜里醒了左腿骨头疼,右腿难受得直抖腿。谁没菸瘾啊?他卞鹤轩也有菸瘾,但不愿意叫傻子碰烟的念头一上来,还是接着抖腿吧。 又或者是他还有一丝丝良心,灌刘香抽菸这种事,他下不了这个手。人已经傻了,就少沾点儿尼古丁吧。但卞总也没苦着自己,夜里一边抖腿,一边捏人家刘香的手,捏得小护工直犯迷煳,靠着他的被子唿噜唿噜地睡。 过了两天卞芸把厨房收拾好了,找了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把刘香从医院带了出来。 医院附近没有特别高档的小区,米小左给卞芸租的是精装修两居室,8层,离住院楼就10分钟路程,拐两个弯就到。 「这里有个超市,买东西你就在这里面挑,阿姨给你买了一张购物卡。」卞芸带刘香进了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塞了一张1000块的购物卡给他。她怕刘香带着钱不方便,又怕他不会用手机付款。 「谢谢阿姨,阿姨对我真好,等回医院了,我给阿姨和大哥削苹果。」刘香好久没出医院了,手里捧着他的红皮小本子,一路走一路记,像小学生似的,看得卞芸那颗无处安放的老母亲心瞬间膨胀,就差拉着刘香的手,和路过的人显摆一下,看见没有,这么乖,我儿子。 主要是医院里歇着的那个亲儿子太不省心了,卞芸想起来就脑仁疼。卞鹤轩从小没会走路就先会跑,是个让人操心又摸不着的主儿,能惹事儿,爱打架,卞芸也想母爱泛滥一下,可经常连儿子都见不着。更别说卞鹤轩偷摸去广州的光荣事迹了,就给卞芸发了几个简讯,每个月打个电话。再回来已经过了两年半,叫卞芸摁住一顿臭揍。 卞鹤轩从来不和妈顶嘴,让妈随便打,揍着揍着,卞芸就哭了。自己儿子,怎么不疼啊。除了心疼,卞芸最怕儿子沾染恶习,成天在社会边缘混,走歪一步,就真完蛋了。可卞鹤轩就这一点叫她特别放心,甚至很自豪,从来不骗人家小姑娘,不耍流氓,更别说沾一下黄、赌、毒。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卞鹤轩忒精明,不干那种自毁钱途的事。
第35页 但后面卞鹤轩混乱的男男关系,确实又把卞芸气得够呛。总之,卞芸心里那十几吨没处用的母爱,全叫刘香激活了,恨不能直接换个儿子,把卞鹤轩扔医院里。 「阿姨,你等等我,我去里面给大哥买肉馅儿。」刘香看了一下超市,人挺多。 「没事儿,阿姨陪你去吧,走。」卞芸不太放心,她对刘香的智力水平摸不准,大过年的,别再把人弄丢了。 刘香推了个购物车,特别懂事,把卞芸的名牌包放进车里,包带套在腕口,怕别人把包顺走了。「阿姨,你想吃什么啊?我学做饭的,我给你做。」 像个孝顺的儿子,乖得卞芸心脏发颤。 「随便做几个菜就行,别太麻烦的,你看什么好就买,想吃什么菜就自己拿。」卞芸说。 可能是因为智力有缺陷,刘香从不磨叽,别人说什么,他就按照吩咐去做。喜欢吃菠菜,他就挑了几把新鲜的,喜欢吃奶香小馒头,就拿了一盒。边走边回头,还叫卞芸跟紧了自己,怕超市人多,把阿姨挤丢了,殊不知卞芸母爱的光环已经笼上头顶。 卞芸也在观察,看刘香到底能不能独立购物。慢慢她就发现自己是多虑了,刘香没有儿子说的那么傻。 手机震动,提示新信息。卞芸拿出一看,果然是自己亲儿子闲不住了。 [儿子:怎么样啊?我那傻子会买东西吗?] 正沐浴在母爱滋养中的卞芸懒得回復,直接点开微信,进行视频通话。 「呦,卞姐也跟着进超市了?」卞鹤轩说,那边的摄像头还没转换过来,只能看见卞芸的脸,「傻子呢?你别把人给我弄丢了。」 「给你个缺德玩意儿挑肉馅儿呢!」卞芸把视角换成后置摄像头。摄像头里的刘香穿一身灰运动衣,土粉色的短款羽绒服。很少有男人会挑这个颜色,但刘香会,因为他傻,老闆把卖不出去的推销给他,夸几句,他就买了。 难得的是他穿上真不难看,就是衣服太旧了。 刘香不知道身后正直播呢,努力挤开簇拥在冷冻柜前的人。马上就要过春节了,逛超市的人明显比平常多,好在刘香很高,多了些优势。 他做过小厨子,知道猪肉馅儿必须带肥肉才好吃,眼睛专盯着红里带白的肉馅儿,很快就选好了。选好之后,刘香有点儿懵,不知道该给谁。 妈说过,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看看身边的人,学他们。 于是刘香捧着选好的猪肉馅儿左右张望,果然,身边的人都把挑好的排骨或肉给了一个戴口罩帽子的人,那个人再把东西上称过一下,贴个小纸条,还回来。 刘香想了想,伸过几次手,却都被身边的人抢了话。卞芸看得着急,火气噌地一下就上头了,傻子太好欺负,再这样下去得排队到什么时候? 别说卞芸了,卞鹤轩在那一头也急了。插队的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一个个往前挤,生生把傻子给挤到最后头,卞鹤轩骂了一声去你妈的为老不尊,想叫亲妈把傻子给拎回来算了。 陡然间,刘香居然拐到旁边海鲜冰柜去了,朝那个称冰冻带鱼的口罩男人喊了声小哥,寻求帮助。卞芸一看,心里莫名欣慰,这孩子不算太傻,还知道求人帮忙呢。 海鲜柜檯的人接了肉馅儿,三下五除二称好、贴上价钱。刘香很礼貌地谢过,一路小碎步往回跑,怕阿姨等烦了。 「看够了吗?担心人家啊?」卞芸问。 「谁担心啊,我就随便看看。行了,知道他会买东西,先挂了。等到了再联繫。」卞鹤轩不想叫刘香知道自己一直看着他呢,生硬结束通话,在病床上一边犯着菸瘾抖腿,一边闹馋虫。 傻子挺聪明的,会举一反三,丢不了。今晚这顿猪肉大葱丸子,看来是吃上了。卞鹤轩被菸瘾闹得浑身难受,他可是抽大重九的主儿,一根顶爱喜二十根,但是吧,屋里烟味重了,傻子又该闻出来了。 还有谁担心傻子了啊,真丢了都不担心,自己有病啊担心他。卞总觉得自己抖腿抖得浑身上下都很烦躁了,必须吃一顿大丸子压一压。 作者有话要说: 豆酱提示:卞总很快要第一次打脸了。 看到很多小可爱担心香香,在这里想说,大香香不是虐恋性人格,后文中会发现他对感情的处理,因为不会拐弯反而看得清楚。对ex,和卞总,香香的处理模式都比陷入苦恋的纠结人士更成熟。很多方面他比小左还懂避免伤害。 而且,香香妈已经为儿子留下了小小的房产,大香香工作了10年也有存款,男人不是他生命里的救赎,请各位香香妈放心! 卞总给各位香香妈留言:渣攻也想变好老攻!给我个机会,我给香香洗裤衩儿! 第19章 过家家么 「阿姨,你等我一会儿啊,我再去,买点儿菜。我菜没拿够。」 刘香买好了肉又转回去买菜,他逻辑能力不行,安排不好先后顺序,浪费不少时间。好在卞芸不着急,耐着心由他慢慢转。不一会儿,刘香回来了,车里多了几颗葱白很长的大葱、几个西红柿、切片的冬瓜和蒜苗,还拿了一盒鸡蛋。 「阿姨走吧,这回我选好了。」刘香说,推着半满的小推车,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他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对时间没概念,小厨子干不了,採买也干不了。到了结帐台前,刘香又停住了,卞芸从他身后观察着,猜这孩子是想拿糖。
第36页 春节前买糖人数激增,结帐台前堆起花花绿绿的糖果专柜,她猜刘香是嘴馋了。 「香香你想买哪个啊?」卞芸主动问,不就是个糖嘛,刘香再有29岁可终究智力没跟上,在她心里就是一个孩子。 「阿姨,请问,我可以拿一包大白兔吗?」刘香问。妈说过,和长辈说话,要用请,要看着眼睛说。 「拿啊!多拿几包,阿姨也爱吃。」卞芸给他拿了,母爱的源泉汩汩不止。自己也是当妈的人,孩子想吃糖,又不是买不起,巴不得刘香再想要点儿别的,一口气让他吃足了。 刘香瞬间就得到好几包大白兔,很高兴,不停和阿姨说谢谢,很珍惜地摸包装袋。卞芸使不出去的母爱也得到了满足,结完帐就带他去认门儿。 楼很好认,刘香把单元号和楼层写进小本子,进电梯,按下8楼按钮。 进屋之前,他从兜里掏出一副鞋套,当护工的人,随身都带着鞋套,方便进出。卞芸看了,心里酸得不行,真和自己儿子说得一样,智力有残缺,可是却很会干护工,挑错儿都难。 这大概就是熟能生巧,越看越叫人喜欢。 「阿姨,你歇一会儿啊,我去做饭。」刘香进屋就没闲着,钻进厨房不打算出来。米小左备好了厨具,卞芸添置了油盐酱醋,就差一个金灿灿的小厨子。 「嗯,你忙你的,阿姨坐着工作,自己拿饮料喝啊。」半开放式厨房,卞芸在餐桌上支起电脑看合同,也是监督刘香别炸厨房。 没过多一会儿,卞芸就知道自己又多虑了,刘香不仅会做饭,甚至比她还会做。 毕竟学过,刘香套上小熊维尼的围裙,撸起袖子加油干。案板洗净,肉馅儿剁碎,加葱姜末,再加盐,什么都没落下,下刀利落。搅肉馅时卞芸特意看了一眼,嗯,没出错,知道往一个方向搅。 还知道打一个鸡蛋进去,这让卞芸惊讶了一下。 「香香啊,你打鸡蛋干嘛呢?」卞芸故意考他一下。但她很快就发现了刘香的问题,动脑子的时候,干活的速度就慢下来。 刘香怀里抱着一个不锈钢的大盆,右手抓了两双筷子,正飞快地搅肉馅儿呢。「加鸡蛋,肉馅儿更好吃,我学做饭那时候,老师教的。」 只知道好吃,却说不准为什么好吃。刘香怕阿姨再考他,就一边搅一边笑,用妈教过他的笑来挡自己不懂的事。卞芸自然不为难他,低头接着工作,余光里的刘香赶紧转了个身,吭哧吭哧地切冬瓜。 开火,架锅,煮冬瓜片,捏丸子。刘香特意把丸子捏大几圈,医院里的丸子太小,他怕大哥吃不过瘾。圆滚滚的肉丸子从虎口处挨个儿往锅里蹦。 等飘出肉香之后,刘香才慌忙找香油瓶。换成正常人一定提前备好,但他就总是慢一步。冬瓜汆丸子汤起锅了,肉馅儿还剩下一小把,他把洗好的蒜苗切成段,热了油锅,炒了个肉沫蒜苗。 简单的家常菜,把半开放式厨房盛了个活色生香,像个家似的。 都做完了他还怕大哥不够吃,刘香开动脑筋,又鼓捣出一个西红柿炒蛋。这才心满意足,抹了抹手,一荤一素一汤,大哥应该,应该够吃了吧? 卞芸看好了合同,冷不丁一抬头,撞上刘香对着饭菜傻笑。那个笑很实在,有种不为人知的喜悦。 顿时她的心就凉了大半,她可知道儿子深情起来的手段,别说一个傻子,就算真是人精,也能叫卞鹤轩拐床上暖被窝去。可刘香再好也是个智力残缺的人,手再漂亮,笑再动人,儿子不可能和他好。 除非儿子真动心了。 手机又震起来,卞芸看一眼,没别人了,就是她那个没心没肺的亲儿子。 [儿子:还没到啊?] 气从心中来,卞芸懒得搭理他,五分钟之后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卞姐别不理我啊。怎么了?我那小傻子把锅烧了?你可别让他烫着。」卞鹤轩笑得很放肆。 「别嬉皮笑脸的,骚断腿了还四处浪呢。」卞芸压着嗓子。刘香正在盛汤,把丸子拨拉到密封餐盒里去。 「谁浪了?你儿子可老实了,不信你问小傻子,大哥是不是就摸手了,哪儿都没碰呢!是他老勾搭我,老要洗我小裤衩儿,不信你问他。」卞鹤轩和亲妈没正形儿,又问了几句合同的事,挂了电话,专心等他的晚饭。 抖腿,接着抖腿。上次顾异听了个歌,海草海草海草的,卞总觉得自己就那样。 等刘香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楼道的餐车打晚饭。 卞鹤轩刚挂了电话,公司打来的。马上就春节了,每到这时候就有企业年会,今年老总怕是要缺席,所以明天先来三位员工代表,对卞总实施一把人文关怀。 这就让卞鹤轩很郁闷了。一来,自己车祸的事儿被传得神乎其神,被绿当晚出车祸,座驾报废,很容易就想到求爱不得自寻短见。自己这段恋爱本来还是企业中一段佳话呢,这下彻底歇菜,可他又不能挨个解释自己是为了躲狗。 就算解释了,也没人信啊。普罗大众爱看热闹,躲狗多没意思啊,自杀,绝对是自杀,妥妥的。 再有就是,屋里这个傻子怎么办? 卞总被绿后自杀未遂,找了个傻子聊以慰藉。艹,卞鹤轩那只胡来的左手想揍人。 「大哥,我回来了。」刘香并不知情,欢欢喜喜地回来了,左手保温桶,右手密封餐盒,羽绒服的外兜鼓鼓囊囊,装满了大白兔。
第37页 「还挺快,卞姐呢?」烦心事先放下,饭总是要吃的。 「阿姨送我到楼下,走了。」刘香把两菜一汤给端过来,开始掏兜儿,「大哥,你吃大白兔吗?我有,阿姨给买的。」 卞鹤轩想起傻子在超市叫人家小哥,心里又得意又有点儿不舒服。刘香听话,可怎么说小哥也沾了个哥字,他不喜欢傻子顶着天真烂漫脸叫别的男人哥,早知道应该教傻子叫别的男人大兄弟。 不行,还是兄弟吧,大这个字,得留给自己。 「大白兔?我看你就像大白兔,让吃吗?」话不多说,卞鹤轩先给傻子捂手,又一次证明傻子不怕冷这话不假,天再冷刘香也不戴手套,冻得手像冻鱼。 「我不是大白兔,不能吃,大哥你真逗。」刘香被捂暖和了,恋恋不捨的,「大哥你先吃,我去打饭,我订饭了。」 「嗯,去吧。」卞鹤轩心不在焉,考虑着明天先把刘香支开。 冬瓜汆丸子汤,西红柿炒鸡蛋,肉沫炒蒜苗。一把筷子,一个汤匙,一个碗。卞鹤轩愣了几秒,像故人久别重逢,认认真真盛满一碗,拿筷子往嘴里扒拉。 很朴素很扎实的味道,吃着胃里舒服,特别香。卞鹤轩大口吃,肉丸子嚼得带劲儿。他其实不饿,但好像他的胃这么多年就等这一口呢,就等着这个滋味来解馋。应酬这么多年,卞鹤轩的胃早不行了,很多东西,他碰都不能碰。 傻子的手艺不算大厨,刀功都欠修炼。蒜苗长短不一,冬瓜薄厚不均,可卞鹤轩吃得认真极了,每一口都很走心地往下咽。 就是这种味道,大火起锅,捨得放肉洒油,鸡蛋炒得老一些,像家里铁锅炒的,隔夜拌饭才叫好吃。特别是大丸子,卞鹤轩真是好久没吃过这么对胃口的丸子了,粗粗圆圆的,嚼一口就知道傻子用了多大力气来搅肉馅儿,咬一口,弹牙。 这一顿,15岁就在外打磨到软硬不吃的卞鹤轩,吃得像个饿坏肚子的混蛋,像个孩子。 真香! 刘香回来的时候不对,打饭的队伍排到楼梯口,他只能去站队尾。捧着餐盒回301,病号饭都快凉了。 「大哥你要米饭吗?我打米饭了,拌着菜一起……」刘香低着头进来,心里懊恼没给大哥煮饭,医院的饭总是煮很烂,大哥说了好几次,不爱吃。谁料刚进了屋,病床上居然没人。 「大哥?大哥呢!」刘香一下慌了,大哥腿不好,怎么能不等他回来就瞎走呢。 「你叫什么啊,嗓门儿挺大,我刷碗呢!」卞鹤轩吃饭很快,十几分钟就把两菜一汤解决了。吃完了有些后悔,觉出自己没风度了,舔盘子什么的一点儿都他妈不酷,跟没吃过饭似的。尴尬劲儿一上来,得了,自己把餐盒刷一刷,假装无事发生。 刘香把饭盒一放,急了:「大哥瞎跑,怎么不听话!这个我来。」 「你快吃饭去,不按点儿吃饭该得胃病了,听话啊。」刚吃完傻子做的菜,卞鹤轩说话狠不起来,毕竟吃人嘴软。 听话。刘香一下不动了,妈以前也这么说。 「干嘛?看我刷碗这么好看啊?」卞鹤轩没想刷个碗也能闹个脸红,出息真大。 「好看啊,大哥好看,特别好看。」刘香坐着,自己拿勺扒拉炒白菜,两只脚踩在凳子腿的横木上,真像个大白兔。刘香很不吝惜赞美别人,饶是卞鹤轩自觉脸皮厚过城墙拐弯儿,也扛不住他天天夸。 看大哥不理自己,刘香又问:「大哥,我丸子好吃吗?我还有大白兔,你要不要哇?」 卞鹤轩心里像是被谁家小兔子拿后爪踹了,砰砰跳。他可烦傻子夸他了,仿佛他这人没缺点似的,夸得他心里都虚了。 「好吃啊,没看我都刷碗了。」卞鹤轩架着拐回来,坐刘香对面。他觉得傻子真傻,也不问问两个菜哪儿去了,给没给他留,就知道扒拉病号饭,还要分他大白兔。 「好吃就行,阿姨说,我每天都能回去做饭,明天给大哥做排骨汤,养腿。」刘香笑得可满足了,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全是米饭。菜凉了没关系,大哥还帮自己刷碗呢。一高兴,刘香就开始掏兜儿,小心翼翼地捏出一颗糖来,用过家家的语气,叫卞鹤轩伸手。 「大哥你把手给我,我偷偷给你吃好东西。」刘香说,糖纸攥得哗啦哗啦响。 卞鹤轩触动一霎,觉得刘香像胡同里到处分糖的傻子,更像大白兔捏着大白兔,直往他怀里蹦跶。 妈!傻子他又撩我!这一秒卞总想给卞姐打个电话,说他真没欺负傻子,就摸手了。 第20章 解你扣扣 卞鹤轩被触动了一霎。 但是他没接傻子的糖,他怕自己一旦接了,就该老想着要。 怀里的大兔子蹦跶到晚上,卞鹤轩正低头给米小左发慰问微信呢,刘香蹭着洗手间的门出来,立在床边上,不说话。 半分钟后,刘香憋不住了:「大哥,你看我穿这个,大小合适吗?」 米小左这场病来势汹汹,嗓子肿得没法说话,上火,到现在都没下床,卞鹤轩也出不了医院,只能在微信上打字问问。刘香蹭过来的时候,他知道,但万万没想到,傻子是自己跑厕所里换衣裳去了。 他把卞鹤轩准备的睡衣穿上了,正好和睡裤成一套,精精神神的,比穿跨栏背心好看多了。
第38页 卞鹤轩很坏,像与人较劲似的,知道傻子等着自己来夸呢,可他偏偏不夸。上次叫你穿你不穿,现在偷摸换上了,我卞鹤轩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吗?是吃你一顿大丸子就……就随随便便想夸你的那种人吗? 「嗯,还行吧。」他说。傻子脸上的雀跃果然消失了,尴尬地拽着衣角,自己笑了笑,识趣儿地支床,栓小绳子,熄灯,睡觉。闭眼之前,卞鹤轩看见傻子自己给自己剥了一块大白兔,含着睡的。 真傻,怪不得有蛀牙。 从卞鹤轩记事起,他不算是个睡觉很轻的人。小时候家里有一张凉蓆,只有一张,卞鹤轩就老想上去试试。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小电扇,特别热的伏天真是睡不着。要是再有几只蚊子,一夜甭想睡。 家里穷到什么样呢?穷到卞鹤轩都盼着亲妈改嫁。因为亲妈太漂亮了,过这种日子,卞鹤轩不捨得。听别人说,亲妈嫁给自己老子的时候家里条件挺好,还有一辆桑塔纳。 有一天卞鹤轩在家里没事做,翻箱倒柜,找找边边角角有没有落下零钱。一翻不要紧,从大衣柜里翻出一张老照片,竟然是爸妈结婚那天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可牛气了,大高个儿,叼着烟,穿白西服,周围一圈儿伴郎伴娘,中间吊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亲妈美得像娇花,旗袍火红。 卞鹤轩那天才发现自己老子真他妈帅,现在真是落败了,开破计程车的,险些认不出来。 那时候他特别纳闷儿,开出租不应该挺赚钱吗?怎么自己老子就这么没用?倒班儿时候喝醉了,还打儿子出气。 辍学去广州的由头,也因为卞鹤轩和自己老子不对付。15岁的半大小子,血气方刚,老子已经打不动了,还手快又狠。那天卞鹤轩和他老子在家吵,闷雷在头顶上响,好像也给他鼓劲儿呢,一个没忍住,卞鹤轩就把心里憋久的话喊出了声。 「你他妈没本事,叫我妈跟着受罪,算个屁爷们儿!等我赚了钱,好吃好喝供着她,我饿死你!」 卞鹤轩的老子砸了个酒瓶子过来,也不客气:「牛逼你现在就滚出去赚钱,没钱敢回来我揍不死你!」 好像就是从那天起,卞鹤轩睡觉就特别轻,一闭眼就能听见自己老子骂人呢,骂他睡什么睡,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他讨厌自己老子,因为他觉得自己老子特别傻,别人做生意都能赚钱,他爸除了开个破车什么都不会。卞鹤轩从小就讨厌脑子不够用的人,就和讨厌他老子似的。 夜里醒了,不是腿疼,仅仅是外头起风了。北方冬天的风很邪性,唿啦一瞬平地而起,万栋高楼都拦不住。特别是现在窗外的这种高楼风,像吹军哨,逼人起床。 腿不疼,胃疼,晚饭吃太快了。看一眼手机,还不到凌晨2点,他又习惯性扭身看了一眼傻子,睡得跟小祖宗似的。 翻身,挪腿,下床,拄拐。等卞鹤轩回神,自己已经坐沙发上了。 有病吧,大夜里不好好休息,看一个傻子睡觉。 刘香睡觉很沉,打着清浅的小唿噜。正因为他没有烦心事,每天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睡觉折腾着呢,踢被子,卞鹤轩被他翻身的动静吵醒过很多次,经常想骂人。 神经衰弱,最受不了旁边有人,他和刘湘的那张大床能睡3个并排的成年人,还特别订制了无干扰智能床垫。但凡刘香智力正常,他早把人轰去玄关睡了。 其实睡衣穿上挺合适的,颜色显干净。行吧,行吧,好看,夸你。 卞鹤轩往前凑了凑,给刘香捡了一把被子。刘香的脸,最适合睡觉了,睡着了根本不像个傻子,眼皮底下眼球还在动,估计做着没心没肺的梦。 就是这睡衣的扣子,系串了行。 给一个睡梦中的人系扣子,这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可卞鹤轩会干吗?当然了,他有病。他受不了无序排列,不看还好,看一眼心里难受得不行,八爪鱼根本没法不管。掀了傻子的小被子,卞鹤轩丝毫不怕把人吵醒了,从最底下开始,一颗一颗解开,像拆包装盒似的,把傻子的睡衣给拆了。 拆完了,卞鹤轩舌尖一热,也学着傻子开始舔牙。眼睛不知道先看哪儿,觉得哪儿都挺好看的。 一个扣眼一个扣眼,从胸口到肚脐,卞鹤轩一边舔牙解馋,一边给傻子打包,又全繫上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下手。说不想,是装孙子呢,他都快膨胀了。但反正就是下不去手,反正就是不想这时候。 而且,傻子妈要是在天有灵,来一个天降正义,自己不就歇菜了。 但多看两眼手,没问题吧?看手不算趁人之危吧? 「大哥……你,干嘛呢?」刘香突然醒了,醒了就看大哥坐在面前发呆,还不停抖腿。 犯菸瘾呢。 「我艹,你醒了也没声儿啊!」卞鹤轩根本没有心虚理亏一说,正人君子极了。可不是嘛,他真就是多看了两眼小肚皮小胸脯什么的,连皮都没碰,简直可歌可泣。从前卞总停手的原因可只有一个,太累了,没膨胀起来。 刘香自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解开小绳子,刚睡醒的嗓子有点哑,开口有大白兔糖的味道。 「你睡觉前吃糖,不怕牙疼啊?」卞鹤轩的腿又震动模式了。 刘香想了一下,慢慢把睡前的事儿回忆起来:「不经常吃,偶尔才吃。吃大白兔可以止疼,本来想给大哥的,怕大哥夜里腿疼,又不要。」
第39页 卞鹤轩抖着腿问:「哪儿疼?不舒服明天给你挂号去。」 「我这儿疼来着。」刘香还躺着呢,指了指胸口,卞鹤轩刚才偷看过的地方,「睡觉前这儿难受,才吃大白兔。」 卞鹤轩突然不想听他往下说了,因为他已经猜出了大概。 可刘香傻,没看懂大哥的眼色,把心里那点事儿全倒出来,就不给自己留退路:「大哥给我衣服穿,穿上了,又不看,还把我晾一边,我心里很难受。」 「心里难受就吃大白兔啊?刚补好的牙,还想疼一次是不是?」卞鹤轩觉得自己特别不讲理,穷凶极恶的歹徒都没他混蛋。他给刘香拿睡衣单纯是自己看不惯,才不想玩什么你难受我也难受的回合制游戏。 刘香躺着没吭声,就是腿突然缩了一下。卞鹤轩从来没在意过这个问题,现在一看,是护工床短了些,傻子伸不直腿。 护工床都是一个规格,刘香这样的身高,恐怕从来没伸直腿睡过觉。 「你赶紧睡,别瞎琢磨事儿了。」卞鹤轩直着腿起来,两步跨到病床边,他才不心疼傻子,王八蛋才心疼傻子呢。刚翻身上床,就看刘香起来了。 「你起来干嘛?」卞鹤轩怕他还继续唠叨心里难受什么的,用比较凶的口吻说:「躺下睡了!」 刘香把窗帘拉开,拿手试了试玻璃缝,果然有风。「大哥,明天我去买密封条吧,这玻璃透风,吹出哨响了。我明天给封上。」 于是卞鹤轩的声音又低了,反衬着风声更大:「你……怕颳风啊?」 「嗯,一颳风,就觉得自己要被吹走了。我妈说,颳风不能往墙底下跑,墙都能吹倒了。」刘香把枕巾抵在窗台上,再躺回去。卞鹤轩借着窗外的路灯,勉勉强强打量了一次。 护工床相当简易,左、中、右三处支撑点,摺叠的。床头自带一个海绵小枕头,像个psp那么大吧。182的男人躺上去,是委屈了。 「大哥,你说这风,能颳走人吗?我妈说,墙都能倒了。」刘香往腕口栓绳子,瞧着窗帘上形单影只的树影。 「你先睡,要是把你颳走了,哥一胳膊把你捞回来。」卞鹤轩说,轻轻拽了拽鞋带绳,傻子的手也跟着动,「连你那破床哥都能给拽过来,怕什么。」 「大哥劲儿真大,那我就先睡了啊,有事,你叫我,我给你把尿。」刘香嘻嘻一笑,可有安全感了。他觉得大哥特别厉害,声音也好听,心里一下子就不疼了,吃大白兔真有用。 没3分钟,刘香就睡着了,真是没心没肺,把撩人无数的卞总晾了个傻眼。 说睡就睡啊!能不能关心一下病患啊!职业素养呢?花钱雇了个祖宗吧?卞总烦得人都方了。 隔日,员工代表订好时间,是晚饭之前来。 卞鹤轩夜里没睡好,白天一直犯困,心里总有地方堵着,翻来覆去睡不着,烦得也快上火了。等快到下午3点,刘香自己整理出一个双肩小背包,装着红本子、保温桶和餐盒,准备去家里给卞鹤轩熬排骨汤。 「你真能行啊?」卞鹤轩有些不放心,想起他昨天买肉馅儿被人插队的傻样儿。 「行啊,超市先买排骨,买藕,昨天买了小菠菜,大哥爱吃西红柿炒鸡蛋,鸡蛋还有,我买西红柿,再热几个奶香小馒头。」刘香说得头头是道,又把本子给他看。里面画了路线图,还有门牌号,连医院地址都写上了。 「要是忘了怎么走,我会问人。」刘香走之前还在给卞鹤轩打包票,「大哥放心,我读到中职学歷呢,这点儿路,我没问题。」 是啊,中职学歷,初中都毕业了,怎么也不会丢吧?卞鹤轩点点头,从窗户目送傻子走出前院,还给在家办公的卞姐发了个微信,说我傻子出发了,下楼接一下。 按理说万无一失,可卞鹤轩心里还是堵得慌,总觉得不安。 可能是风太大的缘故吧。 卞总突然又有点儿方,这风不会真把他那傻子刮跑吧?那么一个大高个儿呢,那么大一个傻子,刮不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王八蛋才关心傻子呢! 第21章 哎呦我靠 风真挺大的。 公司代表到了的时候,卞鹤轩正自己扎头髮呢。住院前头髮已经长了,没工夫打理,正好能扎一个小揪揪。 就是看着更不像正经人了,混蛋给混蛋开门,混蛋到家了。 「卞总!」员工代表是卞鹤轩的老职员,姓张,人事部的张经理。 「呦,来啦?」卞鹤轩一看手机,正好4点,都知道他时间观念足,说几点就几点。 「是啊,您这一住院,公司里群龙无首吶。」张经理还带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拎着果篮和瓶装燕窝。知道卞总不喜欢花,没抱大花篮。 「群什么龙啊,快过年了,就当给自己放一假。」卞鹤轩逐一打量着,「年会地点选好了吗?别给老子省钱啊,挑好的。」 「是是,卞总您说要好的,谁敢挑次的啊!」张经理也是公司元老了,处事圆滑,摸透了老总的脾气。宁咬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 卞鹤轩觉得屋里有点儿闷,窗外的风大得邪性,刮起来跟不要钱似的。 不过一想,还真是不要钱的。 张经理见卞总不说话了,开始找话:「这一个月公司上下挺和谐,年前任务基本完成了,还有几笔尾款,差不多了。」他朝后使眼色,两个都是新人,带出来见世面的。小伙子给卞总递了年尾结算,立在病床边等老总发话。
第40页 卞鹤轩抬头一眼,老毛病,看人先看手,还行。看完手再往脸上看,像个本分人,刚进社会的好年纪。 「嗯,好年纪,切勿心浮气躁。」卞鹤轩看人死准,特别是看男人,装老实和真老实,瞧几眼就明了。 「是,卞总放心,一定稳扎稳打。」男孩儿动动嘴,不多说话。 「卞总好,这是今年年会的节目单,您过目一眼。」小姑娘倒是不怯场,名牌大学的出身,落落大方,举手投足很有分寸。她是凭真本事进的企业,来之前听过卞总事迹,多金美男又专情,无奈天不遂人愿,被副总绿了一把,自杀未遂。 今天见了,自杀不自杀倒是不清楚,但确实是美男一个。还像她喜欢的男演员,扎上小揪揪了更像。 只是小姑娘清楚得很,刚入职场没捷径可走,不管老总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和她无关。 卞鹤轩瞧这小姑娘很清爽,接过来,问:「你也新来的吧?」 「是啊,我和他同一批,中秋节前入的职。」小姑娘退了一步。 「嗯,好好干,咱们企业不缺钱,永远缺人才,我这人没别的爱好,惜材,喜欢聪明人。」卞鹤轩滑着ipad的屏幕说。 年会这个玩意儿吧,每年都差不多,犒劳大伙儿用的。不一会儿,卞鹤轩指着其中一页:「节目都可以,司仪不用从外边找,我看咱们公司里有的是人。这种露脸的好机会内部消化,姑娘都爱漂亮,化妆师和服装公司给准备。」 「好的,卞总。」小姑娘又给卞总多了个加分项。 「还有这个抽奖啊,我说老张你们行不行啊!」卞鹤轩受不了小家子气,躺着指点江山,「老子企业这么牛逼,就拿出这点儿破玩意儿来啊?」 张经理立刻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包芙蓉王:「诶,卞总您吩咐就成,该添什么直说。烟不好,凑合来一根儿?」 卞鹤轩习惯性地伸手接,摸到菸嘴了,像被蛰了一下。艹,手机还没震呢,他傻子呢? 「等会儿啊,我看个微信。」卞鹤轩从枕头底下掏手机,卞姐的微信都好几条未读了。 打开一瞧,是照片,心里就踏实了。傻子到了有一会儿,套着个傻围裙,围裙上有个小熊,正在厨房里忙活呢。还有一张,在高高的案台上跪着,往厨房瓷砖上贴东西。总之就是,傻得不得了,王八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卞鹤轩点开照片看原图,放大看,使劲儿看,也没看清楚傻子贴的是什么。还是看卞姐文字吧。 [卞姐:贴灶王爷呢,人家一点儿都不傻。] 灶王爷?干什么用的?专治不孕不育? 「卞总,烟。」张经理瞟了一眼,知道老总看微信呢,具体看什么就不清楚了。 卞鹤轩又嗯了一声,抬手接烟,碰着菸嘴,又他妈被蛰了一下。 有毒吧! 「那个,不抽了啊,病房里禁止吸菸。在新人面前你也注意点儿形象!」 芙蓉王可不是女烟,傻子回来菸瘾犯了,又他妈要烟抽。卞鹤轩想了想,突然烦得受不了,干脆不抽了。 张经理笑呵呵收了芙蓉王:「诶,诶,少抽也好,对您这腿有好处。」屁,卞总什么时候不抽菸过?公司里头一个破例的就是他,从不去吸菸室。就是没人敢扣老总钱罢了。 「特等奖直接给现金,从各部门表现优异的员工里抽,别给我玩儿黑幕啊,等老子出院了检查。」卞鹤轩接着说正事,「一等奖就按你们计划的来,20个太少了。二等奖和三等奖也是,奖品要是不变就人数加倍,大过年不就是个玩儿,弄那么认真干嘛?」 「记下了,卞总。」小姑娘在心里给老总狂画对勾。 「参与奖人数倒是够了,红包太他妈少了吧?100块还不够三环打车到五环呢,老子企业是快倒闭了吗?就这么点儿钱啊?」卞鹤轩觉得不行,开始抖腿,海草海草,想抽芙蓉王。 「是,回去就改,改完了直接发张经理。」小姑娘把ipad拿回去,觉得老总特有范儿。 「你在哪个部门锻鍊呢?」卞鹤轩多看了几眼,没别的意思,单纯觉得小姑娘是个可以培养的材料。 「在市场部,专业不太对口,但您放心,我学习能力强,放什么地方都行,只要给我时间。」小姑娘这回终于感受到受宠若惊的意思了,卞总和她说的话比经理还多。 「嗯,我喜欢聪明人,你看着就挺聪明的。」卞鹤轩又转头看老张,「回头这小姑娘好好培养,找个好的上级多带带她。」 张经理不敢怠慢了,也是得偿所愿。公司新人有几个能跨级接触老总的?说是员工代表,其实都是部门较量。两个新人都不是泛泛之辈,也是这一批的佼佼者,但他确实没想到卞总看上这么个小丫头,带来的男孩儿倒没看中。 卞鹤轩太明白张经理纳闷儿什么呢,一笑了之。但是转头就问小姑娘:「你来之前,公司里有人说我什么了吧?你说说,提前让我听听。」 小姑娘想了想,自己能进这种企业,将来就是要跟着老总混的,瞒谁都不能瞒卞总:「那我说了您别生气啊,据我听过的,大概就有多金美男子、痴情总裁和变态抓钱王这几种,说您喜欢聪明人,越聪明越好。还有就是您被副总绿了,自杀未遂,都上热搜了。」 果然。饶是卞鹤轩早有准备,还是气到胸口疼。抖抖腿,压压惊吧。
第41页 「你看我像自杀的那种人吗?」卞鹤轩问。 小姑娘摇摇头:「不像。」 「当然不像,你现在还小,但感情这种东西最不值得伤害自己。谈过恋爱了吧?往后就算失恋了,也别和自己过不去,哭一顿完事儿。」卞鹤轩把头髮往后捋一把,摆出帅气逼人的臭德行,「知道我为什么想重点培养你吗?」 「不知道。卞总您说。」小姑娘很虚心。 「因为你和老子当年一样,野心挂脸上。我喜欢把野心挂在脸上的人,咱们这种人一旦成,办事特别狠,下手特别横。职位是有高低,但是职场无男女,甩开了干,公司不亏待你。咱俩是同类,所以你说咱们这样的人,能他妈为了爱情要死要活吗?」卞鹤轩问。 小姑娘恍然大悟,果真,公司里说卞总看人特别准,这条是绝对没错。 剩下的那个小伙子,卞鹤轩也没叫人落单。胆识差点儿意思,但还可以再培养。又和小伙子聊过,卞鹤轩在心里给他定了个安安分分的发展职位,往前沖的人才得有,守住阵地的部队也不能缺。四人聊着聊着渐渐聊开了,小姑娘小伙子直说卞总脾气真好。 好个屁啊,张经理只敢内心吐槽。他们这些元老可都见过卞总发火,天上下刀子,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打饭啦!打饭啦!」楼道里突然喊了一嗓子,张经理看了看表,起来说:「那成吧,不耽误卞总休息了,明天我把年会方案发您邮箱。对了,咱这屋里有护工吗?夜里谁照顾您呢?」 卞鹤轩张嘴想说傻子,摸了一把手机,卞姐的一条未读信息。 [卞姐:回去了啊,今晚你有口福,香香做饭特好吃。] 再一看时间,艹,50分钟前的事。 可傻子呢!卞鹤轩滕地一下坐起来了,梗着脖子往窗外张望。打饭时间是6:30,从卞姐那儿到医院也就10分钟,早他妈该回来了啊!人呢? 「怎么了这是,卞总?」张经理看得出来,卞总的天降火还差1分钟就到达现场了。 「没事儿,诶,你们先走,你们先走,我不送了啊!」卞鹤轩起身,拄上单拐,拿后背冲着人,摆明了送客。张经理一看,得了,再待着就是找骂,赶紧带人走。仨人前脚刚出病房,卞鹤轩赶紧拿手机按通话,上来就吼:「傻子走多久了?人呢!」 卞芸被震得耳朵疼,一头雾水,突然反应过味儿来:「香香还没到医院?不可能啊,都快一个钟头了。」 不可能他大爷!卞鹤轩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烦得头顶冒青烟,他就觉得今天要出事儿!北方的天黑得早,五点半就全黑了,外面黑灯瞎火得刮东北风呢,吹得人都站不住,他一个傻子不会在大街上转悠。 这他妈是出事儿了吧? 李护士长刚刚把晚班任务交给换班护士,忙了一下午,连热水都没喝上。护士这个职业不仅需要过硬的专业技术和心理素质,还是体力的考验。这会儿不忙了,她就打算去1楼买几包饼干留给夜班吃。 「301的!301!」李护士长看一眼就知道是谁,大长腿,拖拉着地板,自己额角都看疼了,这主儿也太折腾了,腿都断了还往外跑,「你干嘛去?批你出院了吗?快,我扶你回去!」 出麻痹院!老子出去找人! 当然了,卞鹤轩不敢和护士长这么吼,披上大衣,一边拄拐一边往感应门蹦,装傻充愣:「诶?护士长啊,哈哈,这么巧啊,给您拜早年啊!我去去就回啊,马上!马上!我腿好了,没事儿,能走,您看我这走得多好啊!」 嘶,腿疼! 怕护士长追上他,卞鹤轩边单腿儿蹦,边接电话:「餵?卞姐,楼下找了吗?艹,报警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几章-卞总:我才不担心,傻子丢了我都不管,爱哪儿哪儿去! 脸疼不,卞总?脸都肿了吧? 第22章 我揍你啊 怕护士长追上他,卞鹤轩边单腿儿蹦,边接电话:「餵?卞姐,楼下找了吗?艹,报警啊!」 李护士长比卞鹤轩跑得快,没几步就追上了:「干嘛去?医生准你出院了吗?还没復健呢,再折腾你这腿还走不走路了?扶稳了我,别摔着!」 卞鹤轩只看见护士长的嘴唇动,一个字都没听清。电话里是卞姐着急的声音:「楼下找了,没看见!报警了,说失踪时间不足24小时没法立案!我再找找去!」 「没法立案?」卞鹤轩喉咙一疼,对手机喊破了音:「那你跟没跟警察说钱不是问题啊!」 「真不是钱的问题!」卞芸就后悔没亲自把刘香送回来,丢了一个,傻了一个,「你别瞎跑啊,我回公司找人去,今晚连夜找。」 连夜找?要是被人拐卖了,眼睛一蒙手一捆,一夜都运出北京城了,还能找回来? 李护士长怕他摔,一个劲儿要搀他。卞鹤轩就一个劲儿地躲,脑子里转得比走马灯快。公司年底还剩多少人?100个有没有?从哪个区开始找?傻子走失之前穿什么了?小背包是什么颜色的?怎么形容长相? 中职学歷?中职个屁!傻子就他妈是傻子,就不该信他! 正是探病尖峰时间,六个电梯没有一个跑得快,一层停一下,要不就停下不动了。卞鹤轩拖着腿,还拖着李护士长,就快匍匐着了。楼梯口在电梯左侧,他看了一眼,想走。
第42页 「护士长您这就没意思了,诶?您最近皮肤挺好的,气色不错啊……您别拽我,您别拽我啊,我出去找人,真的!」卞鹤轩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现在的情况要是走楼梯,基本上就等着滚下去吧。 「那你找谁去?等等,我穿上大衣跟你下楼!」护士长也不是不通情理,从没见过301急成这样。但他这腿,碎得太狠了,没有轮椅根本不行。 「就我那远房表弟,那傻大个儿!出去一趟还没回来呢,妈的……」电梯灯的数字正一个一个往下蹦呢,才到9层。医院不让用外头的护工,卞鹤轩和护士站打过招唿,说这是自己一门远亲的傻弟弟,脑子不够用,万一说错了话多担待。 301这样一说,李护士长明了,怪不得人急了,再是远亲也是一门亲缘,怕是人走丢了。 「你等着!我穿大衣去!」她也着急。其实医护工作干久了都能看出技巧来,那傻小子是干护工的老手,照顾病人的活儿他很熟悉,还知道给晚班护士塞苹果,一看就是医院待熟了的人。是不是真弟弟单说,光是这样的孩子出来赚钱就够不容易。 是叫人拐了还是叫车撞了?卞鹤轩是个乐观的机会主义者,却免不了胡思乱想。从前也刮过大风,广告牌从楼顶掉下来,砸死过人。 傻子最怕颳大风,唿一阵过来,是不是就往广告牌底下躲了? 「餵?顾异你哪儿呢?店里带十几个伙计过来一趟,赶快啊,不是,不是干架,找人!」卞鹤轩像个火烈鸟,弯着的腿过冷风一样的疼。打着电话,他回头张望,看李护士长披着大衣往外跑呢,但真是等不了了。 走楼梯吧! 一步一跳,震得卞鹤轩打了钢钉的骨头疼,连带左胯一起疼。快跳到楼梯口了,邻近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正好开在卞鹤轩的右手边上。 「啊?大哥,你怎么起来了?」 刘香一步就迈出来了,鼻子叫风吹得通红,好好地站在卞鹤轩身边。他不懂大哥这是要去哪儿,就歪着头看,想从大哥身上看出答案。 卞鹤轩瞧他歪脑袋的傻样儿就火大,这边为他一个大傻子闹兵荒马乱,自己跟他妈猴儿似的丢人现眼。想忍,但真是没忍住,他抬手一扬,把刘香端着的汤桶和密封餐盒,全打飞了。 「你他妈傻吧!」卞鹤轩骂他,真想打人了。是真的想打,狠狠打一顿,打到傻子长记性为止。 刘香知道自己又惹祸了。 排骨藕汤熬了2小时,西红柿炒蛋做了一大盒,自己爱吃的炒油菜和奶香馒头,全浪费了,泼在电梯门口,弄脏了一大片。 护士长叫他先回屋,外头也不用他来收拾,可大哥没跟着进来,不知道在楼道里说些什么呢。 还没吃晚饭呢,肚子早就饿了,原想着回来和大哥一起吃,这下什么都没得吃了。 李护士长是个精明人,看卞鹤轩那架势就不对劲儿,真是想要动手了。腿受伤,可到底是个大小伙子,对面又是个智力有问题的,真不能让301犯错误。她在楼道里没干别的,光劝301消气了。 卞鹤轩三番五次说自己真不动手,还是叫李护士长扣在楼道里,足足劝过一刻钟才放他进屋。 门开了,刘香原本坐着,从沙发上一下弹起来,想去扶,可他又觉得大哥像野狗,会咬他的手。 「大哥,我,我扶你吧。」刘香问,看大哥脸色特别不好。 「你起开!」卞鹤轩把他推开,懒得搭理,烦他,烦死他了。 刘香就跟着卞鹤轩进来了。大哥自己翻身上床,看都不看他,被晾在一边的感觉叫刘香心里很难受。他喜欢大哥和他说话,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说话,不喜欢大哥不理他,像看不见他似的。 卞鹤轩的火气快冲破天灵盖了,上一回这样窝火还是和刘湘闹呢。手机里十几个未接电话,不是卞姐就是顾异,他又一一打回去,叫赶在半路的顾老闆带着餐厅伙计打道回府,叫卞姐也不用回公司了,因为傻子自己跑回来了。顾异在电话里没吭声,沉了十几秒吧,才说话。 「轩哥,他傻,你下手轻着点儿。」 顾异知道,卞鹤轩是一定要动手了。除了对刘湘,对卞姐,轩哥对谁都捨得下手。 刘香站在电视机前,好似回到头一个晚上,大哥指着他,叫他滚,甩了一地衣服。站了好半天,大哥光打电话,他自己觉得没劲,就想找活干来将功折罪。于是他又去洗手间里泡衣服了,湿淋淋地接了好一大盆水。 打完电话,卞鹤轩的火气已经冲到天花板了,还等着傻子自己跑过来哄他呢,可人呢?人呢!半天就听洗手间里刷拉刷拉的沖水,人倒是不敢钻出来。 傻子在洗手间里玩儿水呢吧! 「香香。」卞鹤轩点了一根女烟,手里夹着,没抽。 「诶!」刘香小时候被妈教育得太好了,裤衩儿一天一换,连带大哥的也一起换,正搓得起劲儿。听大哥搭理他了,一下钻出来,很轻快地问:「我给大哥洗裤衩儿呢,大哥叫我?」 洗你妹的裤衩儿啊!卞鹤轩鼻子都快气歪了,指着凳子:「你过来!」 「哎……大哥我过来了。」刘香虽然傻,但看得出来大哥这气没消,坐过去蔫蔫的。 卞鹤轩闭了闭眼,额头的青筋都快迸出井字了:「大晚上你跑哪儿去了?」
第43页 「我没跑,我排队买好吃的来着,大哥你吃不吃……」说着就要从兜里拿。 「我他妈缺你那口好吃的啊?知道人贩子吗?就你这智商落人贩子手里就是一根韭菜,心肝脾肾全给掏了,连小鸡儿都给你割了!」卞鹤轩上来就弹脑门儿,特别大一声响,带回音似的,一下就把刘香给弹懵了。 叫你出去浪,一个半小时不回来! 脑袋里像地震了,嗡嗡地疼。刘香捂着眉心,嘴角往下耷拉:「大哥我没遇上人贩子,没人割我小鸡儿。大哥,你骂就骂吧,别弹我脑袋,好不好,本来就不聪明。」 本来就不聪明。卞鹤轩胸口叫人拿凿子戳出个窟窿来。 刘香确实是买东西去了,除了逻辑能力差,他还有一个挺严重的问题叫卞鹤轩看出来了,对时间长短的概念很模煳。 就这个问题,足以让他把命丢了。 「你妈小时候打你屁股吗?」卞鹤轩问。 刘香特别难受,排个队的功夫,他真没觉得耽误了多久,殊不知1个小时都过去了。「妈不打屁股,妈打手。」 他捂着脑门儿,不懂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卞鹤轩是想揍他,恨不得自己钻傻子脑袋里去揍,踹他一百个大屁墩儿。买东西是其次,万幸没出意外。以后呢?万一呢? 「手给我!」卞鹤轩说,可没等刘香动弹,擅作主张地把人家的手抓过来了。啪一声,重重打了一个手板。 刘香的手心一个剎那就红了。 「老子让你买东西去了吗?」卞鹤轩自己指节都疼了,不知道跟谁生气呢。一来他觉得傻子没经允许就状况外了,二来他又后怕,刘香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出了意外是自己没管好的责任,后悔药都没得吃。 刘香的脸瞬间惨白了:「没,是我自己跑去买的。大哥,我手疼。」刘香傻,稍微疼一点儿就说,因为妈说疼不能忍,忍着了,就没人知道。 「年底多乱你不懂啊?新闻看不懂啊?抢劫捅人知不知道?就抢你这样的傻子!」又是一个手板,这回卞鹤轩的掌心都麻了。 「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疼,大哥别打我了,好不好?」刘香想把手往回缩,可拽不过卞鹤轩。 「轻微你大爷!中职毕业能1分钟和1小时分不清啊?你缺什么你回来说,缺心眼儿我都能给你补上,我他妈还能把你饿死了?」第三个打完,歇菜,卞鹤轩知道自己下手又重了。他掌心有一道横纹,看手相的说这叫断掌,打人别提多疼。 自己的手都疼了。 而他仅剩的一丝物理知识提醒着他,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卞鹤轩的手也疼,可真不知道怎么叫傻子长记性。因为他傻,傻得没边儿了,犯错喊对不起快着呢,转眼下次就忘,下次他妈还敢! 果真,刘香的声音一下就不对劲了,眼角委屈得像被人揪住了,紧紧的,红红的,像跟妈撒娇,又像跟大哥讨个说法:「别打我了,大哥,我手疼,真的,我疼,我再也不买糖瓜了,打够了就不打了,好不好。」 「老子说打够了吗!买他妈什么……」 糖瓜?卞鹤轩话说一半。糖瓜?买糖瓜干什么? 陡然他想起来傻子往厨房瓷砖上贴的年画来,很大一张,是灶王爷。再连起来一想,脑子里就跟炸了一样,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全炸了,混在一起,不是滋味。 腊廿三,糖瓜粘,灶王爷上天。傻子这是替他买糖瓜去了,才没回来。 看来今晚上傻子妈要託梦了,在梦里把自己掐死。卞总不禁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有种要被香香妈组团打爆狗头的预感…… 这里卞总的处理方式相当正确,在走失不能立案之前,投入最大人力搜索是最直接最高效的手段。但这也不能挽救他那颗即将被香香妈们打爆的狗头,谁让你对大香香动手了呢,摊手。 第23章 吃串串香 腊廿三,糖瓜粘,灶王爷上天。傻子这是替他买糖瓜去了。傻子妈的棺材板儿怕是压不住了,非掐死自己不可。 刘香偷摸把两个脚尖对在一起,疼得脚对脚直蹭。手就只剩火辣辣的麻,麻得都不疼了。他觉得大哥比妈打得狠多了。 「干嘛呢!」李护士长不放心,说是路过,其实专门过来看看,在门外就听小表弟吭叽喊疼,叫大哥别打了,一推门就冲进来:「诶诶,差不多行了啊,你还真动手啊!」 再定睛一看,301就攥了个手,表情惨澹得像是自己把自己打了,比小表弟还不好受。 「没有,您看您老把我想成王八蛋,我是那种人吗?我就打手来着,给他个教训,让他记着天黑别瞎跑。」卞鹤轩手背的肌肉绷得发颤,拉着所谓傻弟弟的手。 「你和护士长说,哥打你了吗!」 「打了,我手疼。」刘香顶着一个弹红了的脑门儿,往门口看。 手心由红转白色,这会儿又红了,摸一下,烫得要命。 李护士长转了转眼睛,还真是就打手了,也不好再说什么,瞪301一眼就出去了。 刚一走,刘香就像大姑娘似的,整个人挂防护栏上,像被大哥揍得起不来了,嘴巴抿得没有颜色。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掏了个塑封袋出来。 卞鹤轩看都不用看了,糖瓜。 「我妈说,腊廿三,糖瓜粘,今天去的时候,我在大街上买年画来着,是个灶王爷的,16块钱,我拿自己工资买的。」刘香含着泪说。要是个正常人,都29岁了,打三个手板绝对不哭。可刘香没有什么男子汉有泪不轻弹、流血不流泪的观念,他就知道大哥打他了,生他气了,想一想就难受,眼睛就热了。
第44页 妈说过,难受可以哭。 「我妈说,今天灶王爷上天宫,和王母娘娘玉皇大帝说地上的事,要是说了不好的话,下一年这个人就过不顺了。」 雪白雪白的小糖瓜,一共就十几个,乱七八糟躺在袋子里,价签是20块。 「我妈还说,灶王爷特别馋,只要把他供在灶台边上,再供着糖瓜,就行了。我没花阿姨的钱,我不想叫灶王爷上天说大哥坏话。」 一小袋糖瓜的份量,大超市里怕是抢疯了,买年货的人排出十几队来。 「妈说,灶王爷看见糖瓜,就想下来吃,一吃,嘴巴就黏住了,上了天宫就说不出话来,什么事都说不了。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就不给地上的人记过,来年,平安如意。」 瓜纹都煳了,是刘香攥着排队,手心攥热了糖,化了。 「明天我带回去,给灶王爷上供。大哥你就好过了,过了年三十,还能吃呢。」刘香说。他确实傻,委屈说完了就完了,说完了就忘。刚才还泪水汪汪的,这会儿眼眶都干了,就是手疼得发胀,攥拳头都攥不实。 「大哥,你现在想吃糖瓜吗?我给你,拿一个啊。」刘香突然问,笑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卞鹤轩从没算过自己还能有这么一天,叫一个傻子,逼到悬崖边,噎到说不出来一个字,逼得他跳崖的心都有了。所以他特别恨刘香的脸,就是这张脸太能骗人了,才叫他总是忘了,忘了这就是一个傻子。 就刚才,他真没把刘香当傻子,当个正常人,差点儿丢了的正常人。 「那个……」一向吹牛逼不打草稿的卞鹤轩咬紧了牙根,多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但他的手松了,刚才攥得可狠了,现在一点点往上磨蹭,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打红的那四根手指全抓牢了。 都给傻子的手打哆嗦了。 傻子最傻的地方就是不用别人道歉,放得过别人,也放得过自己,不生这个气。卞鹤轩张了张嘴,对不起仨字怎么都说不出来。好在刘香不需要他说,他像是一颗车载小盆栽,摇摇摆摆,只要有阳光就行,很好养。 「大哥,你攥得我手疼。」刘香毫不掩饰难受,其实刚刚难受劲儿就过去了,但大哥换了一种方式抓他的手,那股难受就又回来了,让他忍不住想说,甚至还想说得严重些,最好能说自己手疼得要断掉了,大哥就会给他好好揉。 像上回被开水烫了,叫他一声小傻子。 刘香知道自己不算太傻,只是轻微智障,但他,喜欢听那一声小傻子。 「我……我下手狠了吧?」 能说出这句来,已经是卞鹤轩的极限了。他只会把打红的手摁到心口来揉,揉完了还给吹气,哈一口热气,往傻子红肿的掌心里吹。他特希望自己这口气是一口仙气儿,吹完就立马不疼了,也能让傻子把刚才挨打的事儿忘了,忘得干干净净的。 下次还是打屁股吧,屁股肉多,不疼。 「大哥打我了,三下呢,顾异哥哥说得没错,大哥超凶。大哥你,一点儿都不好。」刘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或许是因为大哥这一回没叫他小傻子。 卞鹤轩心里拧巴得跟长毛了似的,但和一个傻子道歉,这是他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最大限度也就是攥着刘香的手,像个毛手毛脚的莽撞青年,毫无章法。他也觉得疼,自己手疼,心里也拧巴着疼。 可能还因为自己冤枉了傻子吧。卞鹤轩是这么想的,他确实是错怪人了,但傻子挨打就长记性了,下次就知道不乱跑了,他是为了傻子好。更别提外面还颳大风呢,傻子最怕颳大风了。自己可没欺负人。 所以说,打手这种事儿,只能傻子妈来,自己还是打屁股吧。 「你……手还疼啊?」卞鹤轩想问还疼吗,但开口就成了反问句。 「嗯,我疼。」好容易等到大哥开口问了,刘香赶紧说疼,可他脸上真不是凄凄哀哀的惨相,他太爱笑了。笑着喊疼,只有傻子能干出来。 「真疼啊?」心脏像被系成一个死扣,比领带温莎结还他妈勒得慌,反正卞鹤轩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那我吃个大白兔吧,就不疼了。」刘香从裤兜捏出来一颗大白兔,叼在嘴里,拧着拆糖纸。卞鹤轩才幡然觉悟,他把傻子做的饭菜打翻了,俩人都没得吃。 傻子从3点熬的汤,给他炖的排骨,都叫他一巴掌给煳地上去了。 「那个,扶哥起来吧。」卞鹤轩挪腿下床,高高地站起来,比刘香高一截儿。还是左臂挂在刘香肩上,右手拄拐,蜷起左膝盖来,走一步就疼一下。 「大哥,要干嘛去?」又成连体婴,刘香喜悦得不得了,大哥又让他扶着,热热贴着他,还能搂大哥的腰。 卞鹤轩忍着疼往衣架走,刚才蹦跶得太狠了,这会儿遭罪活他妈该。「你猜猜。」 大哥自己扎的小揪揪,像个小尾巴似的,刘香被大哥歪头一笑给迷住了。没想到大哥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啊,像小孩子。 「大哥……要去洗裤衩儿?」刘香问,洗手间里的裤衩儿还没洗完呢,大哥的裤衩儿,都是白色的,可干净了。 「你真别洗了,真的,再洗下去,哥二十个裤衩儿也不够穿。」卞鹤轩弯起左肘,轻轻捏了下傻子的下巴,很宠,捏着还摇了两把。他学刘香说话,不说内裤了,也学着说裤衩儿,逗傻子玩儿。
第45页 刘香的脸左右摇,是大哥板着他的下巴使劲儿呢,特别轻,轻得刘香想把脑袋往大哥肩上歪。 「那大哥去干嘛啊?」 「没吃饭吧?」卞鹤轩发觉自己变得特爱明知故问,主要是傻子回答问题太认真了,认真起来就很招人疼。 「没吃,我做好饭了,都洒了。大哥超凶。」刘香说,肚子饿得闹脾气呢,刚刚不觉得,大哥一问,就特别饿。 「给哥拿大衣去,哥带你吃串串香。」卞鹤轩说,腿骨刺啦啦一疼,差点儿没站住。 「串串香?」 「啧,想吃不想吃吧?」 「想吃。大哥你等着啊,我拿衣服。」 医院门口有几家小馆子,方便看病的家属用餐,菜做的非常一般。小馆子旁边是一家撸串店,门脸很窄,夹缝里求生存的规模。 这样的大风天,来吃烤串的人几乎没有。老闆在店里百无聊赖地打游戏,门铃叮咚响了,厚重的军绿色绵帘掀起来,进来两个很高的男人。其中一个架着拐,走得不稳。 真没想到,这个破天气,这个时间了,还能有人出来撸串。 一路不仅是腿疼,给卞鹤轩都吹成傻逼了。风太大,他怕傻子推轮椅推不动,也怕傻子把手冻坏了。 「大哥你坐,你坐,坐这儿,你腿不行。」刘香是很容易过敏的肤质,叫风吹一吹就鼻尖儿红。这一路不近,大哥的腿又不能大动,每走一步都很慢。店面很小,就五张桌子,七八个凳子,刘香找了个靠暖气的,拿袖口擦椅面。 风沙大,都落灰了。 卞鹤轩想拦,还没来得及呢,就看傻子拿袖子当抹布用,土粉色的袖口成了土灰色。 腿是真疼,今天这么一闹,要养好几天才能缓过来。坐下了,卞鹤轩在油乎乎的塑料菜单里找串串香。他不嫌弃吃饭环境,从前连饭都吃不上,什么生意都能捧场。可傻子吧,空着肚子,眼巴巴等着这顿,他就一下觉得这小破店特招人讨厌,看什么都烦。 他觉得傻子像个空气净化器,往这小店里一坐,把整屋的油耗味给筛掉了。 「喜欢吃什么?能吃辣吧?」卞鹤轩问,一个个扫着菜目。其实他最不会点菜了,以前都是刘湘点,他跟着有一口吃就行了。这会儿他特别为难,怕点不好,傻子饿了一下午,点的菜再不爱吃就歇菜了。 刘香搓着一双冻红的手,闻了闻,手心里香香的,出门前大哥给抹油来着。刚才挨打的地方早不疼了,就剩一丝丝麻。 「大哥我们点小香肠吃,好不好?」刘香说。 卞鹤轩知道他说的那种是港式小香肠,有点脆,像腊肠似的,但这种店大多不进好货,次等货便宜极了,有可能会工业用盐中毒。按他的脾气,绝对不点。 「好啊,先来几串。其余的你再看看,大哥有钱,你想吃什么就点。」卞鹤轩把菜单给了刘香。 刘香对串串香很熟,要是自己吃就会点,大哥在,他也怕点不对了。 「大哥你喜欢吃什么啊?」他问。 「随便。」卞鹤轩说。 「哦……那鱼豆腐行吗?」 「不爱吃。」 「大哥吃宽粉吗?」 「不吃。」 「这个木耳也好吃,大哥吃吗?」 「不吃。」 问了几次之后,刘香傻了,咽了咽口水,忍着饿,问:「大哥,要不还是你点吧。」 「你点啊,哥不会点菜。」 「那大哥你想吃什么啊?」刘香是真饿了。 「随便啊,你点,你点了我就吃。」卞鹤轩说,笑着看面前的大兔子,冻得腿直哆嗦,一哆嗦就特别疼。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不知这顿串串香,能否换下香香妈们手中高举的板砖…… 能不能换下我不知道,只知道卞总你赶紧点菜吧,再饿着大香香你狗头不保啊。 第24章 这小傻贼 「随便啊。」卞鹤轩说,冻得腿直哆嗦,一哆嗦就特别疼。 刘香很少和别人一起吃饭,更没遇上过这种难伺候的主儿。什么都随便,又什么都不吃。最后实在是饿得慌,就跑过去和老闆点菜,点的自己爱吃的,特别爱吃的,点了两份。 串儿店特别小,比卞鹤轩开的第一个苍蝇馆子还小,喝水都是自己去接。刘香倒了两杯热水,一人一杯,乖乖坐好等着串串香出锅。 卞鹤轩行动不便,当着傻子又不敢抽菸,捏着一根女烟做样子,见傻子回来了,还是把烟给掐了。 脑子里过的事,除了生意、刚才冤枉人了,还有米小左。 「大哥我点了好多,不够,再加。」刘香已经把刚刚挨揍的仇翻片儿了,凳子没有医院的高,桌子也矮,坐得很不舒服。 「嗯,我吃什么都行,跟着你吃。」卞鹤轩把热水当暖水袋,捂手,他现在知道傻子不怕冷这句话是真理,刘香真是不怕冷,就一件羽绒服,这么大风连围巾手套都不用。 但能把鼻子给吹酸了。刘香揉揉鼻子,看大哥想事儿呢,很想和大哥多聊几句,就问:「大哥你想什么呢啊?」 「想你小左哥哥呢。」卞鹤轩说,把傻子的手很自然地拉过来了。桌子很小,两人膝盖对着膝盖,手拉手,像一对儿小朋友。 刘香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他有准备,大哥想的事,自己未必能听懂。他都想好了,要是自己听不明白,就假装能懂,听大哥说话也高兴。可是他没想到大哥说想的是一个人,想小左哥哥。
第46页 小左哥哥他记得,戴眼镜,说话声音不大,穿白色羽绒服。那天他刚刚下户,急急忙忙回家政公司找活儿,每到春节,就是刘香赚钱最多也是最累的时候,僱主都急吼吼地抓人问,就小左哥哥声音特别小,问他愿不愿意照顾大腿骨折的病人,可能累,但赚得多,还管饭,管住。 刘香不挑活儿,他知道自己的脑子不行,只有僱主挑他的份儿,轮不到自己。但那天他很主动,还和小左哥哥说自己照顾过骨折病人,能起夜,也能扛重物。但一定要让他吃饱了,因为夜里睡不好,白天就总是容易饿。 小左哥哥答应得可痛快了,扛着他的护工床就去签合同。家政大厅的阿姨照顾他,和小左哥哥说了好多夸他的话,说自己是4500的底薪,其实刘香知道,自己只会照顾人,加钱的那些,他都没学会。会艾灸理疗的才是4500呢,他底薪是最低的,4000一个月。 3500,也行。 刘香就没见过小左哥哥这么好说话的僱主,都没砍价,就带他回医院了。路上,小左哥哥开车,开得又快又稳,还给自己买了麦当劳,吃饱了才上楼。 那自己,应该是喜欢小左哥哥的吧,刘香想,他觉得自己是喜欢小左哥哥的,可为什么听大哥说想他呢,自己反而不想再听了呢? 小左哥哥一定很聪明吧。刘香想,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殊不知自己那张爱笑的脸比喝了鱼腥草汤还要委屈。 特别委屈。 大哥想小左哥哥了,他心里难受。 他想让大哥想自己。 傻子的表情在卞鹤轩眼里就是电影长镜头,一个帧都没漏下,从期待到兴奋,再到失落和落寞,卞鹤轩尽收眼底。他估计这时候就算港式小香肠上来了,傻子也没心情吃。 「齐了啊!」老闆端了一个不锈钢的小盆,里面都是签子。串串香都是半成品,熟得快,一锅就端上来了。 但叫卞鹤轩没想到的是,傻子见了串串香,立即把他这茬儿给忘了!呦呵,卞总烦得腿都不哆嗦了。 「大哥你吃!这个,特别香!」刘香其实是真饿了,先给大哥拿了一串小香肠,自己才吃。这种小香肠的皮是脆的,嚼着既好吃又好玩儿,刘香可喜欢吃这个。 于是卞总开始失落了,怎么着,自己还比不上小香肠重要吗?自己这张脸,没小香肠好看吗? 等傻子一口气吃完7、8串之后,卞鹤轩才承认自己确实被港式小香肠比下去了。傻子就没打算搭理他,自己吃得欢着呢,一串接一串的,还挺能吃辣的! 「你自己吃吧。」脸色唰地一下暗了许多,不想搭理傻子。 卞鹤轩特别不喜欢吃辣,所以一直不让刘湘吃,也不爱闻红油的辣味儿。他一直忍着呢,想管傻子吃这个、不吃那个,但傻子和刘湘不一样,刘湘当初是因为感情在,对他百依百顺,被欺负得够呛,怎么说都说不通了,实在忍不了直接绿了他。傻子不行啊,傻子不听话,说多少次还是一根筋。 再想往深了说,人家干脆一个歪头,听不懂了。 倒是给卞鹤轩难受得够呛。但凡傻子脑子够用,他真揍一顿了。 「大哥你怎么不吃啊?」刘香突然发现大哥都没动,盆里的签子吃光好多了,一下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吃多了。 卞鹤轩挑起竹籤子,撸了一串,满口都是便宜的炸肉味儿。这种小香肠就是最便宜的次等货,他干过餐饮,这成本价就几毛钱,还不卫生。 「是不是,特别好吃啊?」刘香很能吃辣,又挑土豆片递过去,「大哥,你信我,土豆片可好吃了,真的。」 几串来路不明的小香肠和土豆片,满口红油,咸得很重口。卞鹤轩懂,有时候蔬菜不新鲜了,就用味精的味道掩饰一下,可傻子吃开心了的样子,真的很难让人狠下心扫兴。 「好吃啊,你喜欢吃就多吃啊,哥自己拿。」卞鹤轩说。算了吧,就当给傻子赔不是了,吃一顿又死不了人。这么想着也撸起袖子,自己下手拿签子,挑喜欢的吃。傻子喜欢吃肉,但为了他,也要了茼蒿,卞鹤轩挑了一串鹌鹑蛋,送到傻子嘴边,看他吃。 「别吃肉了,吃这个,补蛋白的。你夜里睡不好,多吃才行。」卞鹤轩挑了半天,锅里这些东西真正有营养的只有鹌鹑蛋。那些肉啊鱼豆腐啊粉条啊什么的,不一定干净。他管不了傻子吃辣,总能管他吃点儿好的吧。 「让你吃就吃,一会儿再戳着呢!」卞鹤轩看那根竹籤子的尖儿很烦。 刘香伸手想接,可大哥没有要给他的意思,只好张嘴,就着大哥的手吃:「大哥你喜欢吃什么啊?我明天,给你做啊。」 鹌鹑蛋很小,刘香不捨得吃完。 「就今天你做的那些,明天再做一次呗。」卞鹤轩享受着投餵傻子的喜悦,心里也是不舒服。今天没吃上的排骨汤,可惜了。 「好啊!我明天去买排骨,油菜,还有……」鹌鹑蛋是刘香爱吃的,三个一串,很快吃光,「还有藕。」 「嗯,排骨藕汤好喝,记得多放排骨啊。」卞鹤轩也跟着吃,好久没这么撸串了,辣得直擤鼻子。 刘香是很喜欢做饭的人,要不是没学完,没准儿真能考下个厨师证来。那时候上中职,做完的菜还能带回家,妈就特爱吃,每次吃完都夸他,还亲一下。
第47页 大哥只夸他,不亲。 「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卞鹤轩又把脸一沉。这傻子有毛病吧,世界有这么美丽吗?人间有这么值得吗?笑得跟赚了一个亿似的。 「想我妈呢,大哥,我妈就说我做饭好吃!」刘香也擤鼻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把自己妈的话说给大哥听。 傻子妈,卞鹤轩总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哪怕就剩儿子一个人了,她还在儿子身边寸步不离,一直看着呢,像个镇宅的大菩萨。 「上回你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是你妈说的啊?」 「嗯,我妈说的。」领口沾上了红油,刘香自己拿纸巾擦,怎么也擦不掉了。 「你他妈的……吃个饭能不能利落点儿啊?」桌子很窄,卞鹤轩伸手就够着了,给傻子的领口塞进一张纸巾,像个围嘴儿。「你妈为什么和你说这个?」 刘香很珍惜卞鹤轩塞的纸巾,拿手抚平了它,不捨得用。 「妈说,有些父母对孩子不好,不是孩子的错。我爸不要我了,也不是我的错。有时候,街坊小孩子故意问,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刘香你爸干嘛不要你,一定因为你傻……我回答不上来。我妈说,不懂的事就问她,所以我就跑回家问妈。我妈就说,那话不对,父母也是人,也有犯毛病的时候,香香没错,是爸爸出了问题。还叫我和他们说,我没错,是我爸的错,我好着呢。妈说,有些父母,就是会犯错,大哥你说呢?」 说大段话的时候,刘香的逻辑就容易乱,说过的句子可能会重复说,他自己也知道,一边说,一边纠正自己,尽量不啰嗦。每个字,都像是一把高温电熨斗,把卞鹤轩的心,来回烫,来回烫。 「丫真混蛋,你妈说得对,你爸脑子才有问题。」这臭傻逼,卞鹤轩在心里骂了几个来回,不想叫傻子听太脏的话。他早猜出来了,29年前,养一个智力有残缺的大儿子,家底儿要是不够富裕真不行。就算是个小康之家,也能叫刘香这种孩子拖垮了,最起码,夫妻俩有一个人永远不能全职了吧?因为小傻子在家不懂事啊,没安全概念,一眼看不住就撒手没。 这男人真孙子,自己的种自己不养,叫日子给吓怕了,吓跑了。 他给刘香拿了个牛肉丸,自己吃豆腐皮,两个人同时低头,脑袋顶都快要碰上了。卞鹤轩吃了一嘴味精味儿,不停喝水,以前没钱,他也觉得串串香好吃得不得了。后来条件好了,他胃就不行了,就再也没碰过。 「大哥……」刘香不知吃多少串了,突然问,「小左哥哥,怎么了啊?」 诶?卞鹤轩突然灵光一闪,想笑。不行,还是得憋着,憋回去憋回去。这一问他就明白了,傻子心里一直没忘了这个事,刚刚实在饿坏了就先顾得吃,这会儿吃饱了,一个马后炮,又想起来了。 「你怎么想起他来了啊?」卞鹤轩又明知故问,抽了张纸巾,给傻子擦嘴角,红辣油吃得满嘴都是。 像擦口红了似的,真傻。 刘香没想大哥还反过来问他,一下傻眼了。嘴里还嚼着呢,头就开始歪,往右歪,开始琢磨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就喝水来挡一挡。 卞鹤轩坏着呢,成心不说话,就等着傻子回他。 直到水喝完了,刘香也没东西可挡了,手里的竹籤子左右晃动着,看大哥的眼神很腼腆。他有话就直说,不然憋着难受:「我没想啊,刚才,是大哥先想小左哥哥的,我没想……是大哥先想的。大哥你这样怪我,算欺负人。」 瞧傻子一副被逼得无处可跑的傻样儿,卞鹤轩头一回觉得,串串香真他妈好吃嘿! 真香! 卞总像个张扬跋扈的军官,逮住了一个登堂入室的小傻贼,食指大动,觉得必须得好好审一审。 嘿嘿嘿,今儿这黄历不错,宜吃串串香。 第25章 午夜惊喜 真香! 牙籤盒在手边,卞鹤轩抽了一根叼着,样子坏得没边儿。「我什么时候想小左了啊?你可别瞎说,谁欺负你了?」 「大哥欺负了。」 「诶,你别冤枉我啊,我可是清清白白的正经生意人,童叟无欺,专门不欺负傻子。」 「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 「轻微智障你大晚上瞎跑?再有一次揍你屁股信不信!」卞鹤轩开始吓唬人了。 刘香被那三个手板吓住了,知道大哥下手狠,摇头不让:「揍屁股?不行,大哥你打我太疼了,揍屁股我该起不来了。」 「那你干嘛想人家小左啊?」左腿骚断了,不妨碍卞总使用右腿,一下下撞人家膝盖,逼人家回答问题,「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不然干嘛想小左啊!」 刘香在冥思苦想,他不懂,明明是大哥先想的,怎么被大哥问了一句,就变成自己想了。手里捏着一串豆腐,也顾不上吃,辣油顺签子往手背流。 「我没有,就刚才,大哥先说想小左哥哥了。我没听错。」刘香抽纸巾,擦手,还是没想明白。 「怎么,哥还不能想别人了啊?」卞鹤轩拿签子戳鱼豆腐玩儿,觉得傻子挺逗的,自己一句话记这么清楚。 「能想别人。」刘香小口咬了一口豆腐,声音也像豆腐,易碎,得拿勺儿接着,「就是,大哥想别人,不想我,我这儿又难受了。」说着,拿油乎乎的手,指了一下胸口。
第48页 瞬间又他妈把卞鹤轩给撩歇菜了。 再是阅人无数,浪里白条浪里个浪,卞鹤轩没见过这么打直球的傻子。这种话,也就是真傻子敢说。说出来不害臊,更不怕丢人。叫卞鹤轩那张口吐莲花的嘴瞬间消停了,不知道怎么接。 艹,有病吧。卞鹤轩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想弹傻子的白脑门儿。 「那个,你小左哥哥,家里出了点事儿。」喝了一口凉白开,压压惊吧。这傻子太虎了,忒吓人了。 刘香快吃饱了,一口一口慢下来,就有功夫琢磨其他的。「小左哥哥家里什么事儿啊?」 「挺乱的,你听不懂。」卞鹤轩看他那串吃不完了,拿过来,接着吃。再便宜也不能浪费啊。 「哦……」刘香咂咂嘴,眼睛也眨巴慢了。他觉得自己不该问,大哥不愿意告诉他,直接就说他听不懂。其实他能假装懂的,假装一下,就能和大哥接着聊聊。 其实这些事,卞鹤轩真没打算和刘香讲。一来,小左的家事未必想叫外人知道,二来,傻子可能会绕晕了。但是吧,今天他不是冤枉人家来着嘛,不是还把人家打哭了嘛,再看傻子磨磨蹭蹭不肯好好吃饭了,想了想,行吧,行吧,能听懂多少算多少。 「你小左哥哥,眼睛不好。」卞鹤轩开了个头儿。 刘香一下来了精神,知道大哥这是要和他说了,很规矩地坐直了,一看就知道傻子妈矫正过儿子的坐姿,像专心听讲的大学生。 「我知道,顾异哥哥说了,得吃多胡萝蔔。」 「胡萝蔔个屁,他那是天生的。」卞鹤轩气得牙痒痒,就米小左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挺可气,就因为怕看病,死活不去医院。 「玻璃体你知道吗?就是眼球里一个水泡儿,特别脆,容易掉下来。」卞鹤轩戳了个鱼丸,生物老师似的,「这个泡儿掉下来,扯坏了视网膜,他眼睛就歇菜了。这些你能听懂多少就多少啊,不用瞎琢磨。」卞鹤轩知道傻子开始犯迷煳了,歪着头像小狗儿似的。 刘香点点头,开始假装自己都听得懂。「大哥,你接着说,我喜欢听你说话。」 妈!傻子又他妈开始撩我了! 卞鹤轩觉得这么着不行,傻子撩人不自知忒他妈吓人了。抛开世俗功利,直接得滴水不漏,有毒吧。 「啧!别打岔!你说还是我说啊!」他凶回去,「好好听着。你小左哥哥,赚了好多钱,能买车买房那么多,懂吧?」 「懂。小左哥哥说过,他卖奶茶,真厉害!」刘香点头。 「但是你小左哥哥的爸,很讨厌,很坏,很不要脸,很没文化。估计也没上过多少学。」这种骂人的方式,卞鹤轩只在幼儿园听过,说出来把自己噁心得够呛,但没办法,傻子理解能力太有限了,他对轻微智障这个病也不了解,摸不清刘香能听懂哪一步,一句话分成三小句说。 「他欺负小左哥哥吗?」刘香忍不住想问,他没爸,不懂爸爸为什么要欺负儿子。因为妈从没让自己挨欺负。 卞鹤轩一听,可以啊,不算太傻。「欺负了啊,把你小左哥哥赚的钱,都花别人身上了。有种人,专门救济兄弟姐妹,不管孩子,把你小左哥哥给坑惨了。」 刘香消化着大哥的话,讪讪地说:「大哥,照你这么说,我觉得小左哥哥的爸,他不好。」他觉得自己像是告状呢。 「是个人都觉得他爸不好,可你小左哥哥,比你还傻。」卞鹤轩把自己都逗乐了,「他小时候,没你走运,爸妈都不疼他,长大了就习惯讨好人家,说什么都听。他爸一瞪眼睛,你小左哥哥就把钱递过去了,不乐意也不敢不给。香香你说,他是不是傻?」 傻,这个字,刘香很敏感。一般人提到了都是说他呢。可大哥这回没说他,说小左哥哥,刘香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闭紧了嘴巴,不吭声。他觉得小左哥哥一定比自己聪明,否则不会赚那么多钱。可他又觉得,这个事情小左哥哥是犯傻了。 妈说过,自己赚的钱要管好,不能随随便便给人啊。 「等他病好了,得给他上一课,把他给亲戚的钱收回来,这事儿不能就他妈算了。」卞鹤轩不是受委屈的人,哪怕要他暂时装孙子,等翻过身还是要出气。话讲完了,也不知道傻子听懂了多少,卞鹤轩拿手在傻子脸前晃了晃。 「你听懂了吗?」又轻拍了拍傻子的脸。 「懂了,大概懂了。大哥,你可一定要帮小左哥哥。」这会儿刘香眼睛里的大哥,又不一样了,不仅漂亮,还有爱心,还帮助人呢。他知道钱不好赚,小左哥哥叫人拿走那么多钱,得多心疼啊! 卞鹤轩嗯了一声,裹了大衣:「吃饱了没有?没饱打包,饱了的话就回吧,要不没电梯了,哥就得蹦着上楼。」 刘香突然急起来,没电梯不行啊,大哥走楼梯,腿疼,九点就停电梯了。「饱了。我去交钱,大哥你等等我。」 「不用,叫他过来结帐,哥请你。」卞鹤轩招手,掏钱包。现金是昨天特意问卞姐要的,一拿出来就是一沓子。其实他习惯身上带现金,不爱用手机付钱,真金白银拿在手里,踏实,真遇上什么事儿,还是现金管用。 这一顿,卞总身上带了4000块,付了62,觉得特别没面儿,牛逼形象都崩了,改天得请傻子吃顿好的挽回一下。
第49页 谁知道常年不感冒的卞鹤轩,经过一晚上折腾,回医院就发高烧了。 骨折恢復期的高烧来势汹汹,因为大腿有伤,一烧起来就直逼40度。李护士长忙给他物理降温,冰袋贴脑门儿,贴腋下,嘴里不忘教育着。 「刚拆了线就吃辣,你这腿是不想要了吧?」 卞鹤轩就觉得身体特别累,沉得不想动,烧得脑袋快冒烟儿了还和护士长顶嘴呢,贫得要命。不一会儿打上退烧点滴了,才昏沉沉迷瞪了一会儿。 醒的时候,傻子还在旁边坐着。 「大哥醒了啊?」刘香被护士长教训一顿,有些后悔。大哥这种状况不能发烧啊,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呢。都怪自己嘴馋,非要吃串串香。看大哥睁眼睛了,他立刻去按护士铃,一分钟之后进来一个护士,推着护理车。 「姐姐好,我大哥刚醒,姐姐你看他烧退了吗?麻烦姐姐了。」刘香赶紧给护士让位子,站在后头,盯紧输液管里的点滴液。 夜班护士声音很轻,问了卞鹤轩几句,还想不想吐,胃部有没有灼热感。恢復期发烧很容易把腿伤带起来,真烧起来不是闹着玩儿。又给卞鹤轩夹了个电子体温器,滴滴滴几声,拿出来看,降到38度了。 还是高烧,但好歹热度是往下走了。 「液输完了记得按铃啊。」夜班护士嘱咐刘香,知道他情况特殊,又说:「你别光看着他烧,找凉毛巾给他擦擦,前胸,大腿,腋下,淋巴,物理降温会吗?不能叫病人这么烧着。」 刘香懂物理降温,冰袋都准备好了,但大哥刚才昏睡,他不捨得动。这下护士姐姐发话,等人一走,他把冰袋拿出来,仔仔细细包了一层干毛巾。 「大哥,我给你塞个冰袋,放胳膊底下。冰一下,就不烧了。」刘香说,掀起被子,一点点往里面塞冰袋。 两边都塞了冰袋,卞鹤轩顿时就清爽许多。脑门儿贴的降温贴已经升温了,刘香拿手背试了试,撕下来,换了一块凉毛巾。等都弄完他才坐下,眨巴着眼睛,坐得笔直。 「你不困啊?」卞鹤轩觉得自己刚刚是烧迷煳了,现在开始醒神,腿疼也折腾起来。 腿特别疼,连蹦带冻,整条左腿像被碾碎了那么疼。 「大哥我困。」刘香不逞强,都快4点了,早就困了。可大哥这样烧着,他心里揪着,他睡不着。 「滚床上睡觉去!」卞鹤轩被烧烦了。 刘香摇头:「不睡,大哥还没好呢。」 「老子发个烧,又他妈死不了,让你睡就睡去!」卞鹤轩浑身关节疼,火烧火燎地疼。他就不喜欢难受的时候身边有人。 「那……我等哥哥的点滴打完了,再睡。」刘香困得直犯迷煳,一会儿大哥一会儿哥哥的,突然又站起来了,跑洗手间用凉水洗脸。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毛巾。 「这是我的毛巾,每天用开水烫,特别干净。」大哥给他的毛巾太大了,自己的毛巾正合适,「我给大哥擦擦吧,姐姐让我给哥哥擦的。」 卞鹤轩也不想费力气争辩了,索性伸手过去,谁料刘香直接就解他扣子,剥了他半边身子,拽出一整条右臂。 卞总本身就喜欢别人给他脱衣服,爽嗨了快。爽得想给卞姐打电话。 妈!傻子扒我衣服!他先动的手! 刘香很用心,拿自己擦脸的毛巾给大哥擦,右腰,右胸口,右肩膀,右胳膊。冰冰凉凉的湿毛巾带走一些热度,卞鹤轩舒服多了。 舒坦了几分钟,卞鹤轩睁着一只眼睛偷看傻子干活,嚯,困得直打摆子,真傻。 真那么喜欢照顾自己啊?卞鹤轩有点儿困惑,故意不出声,等傻子自己撑不住,自己要睡觉。 等着呗,傻子撑不了多久。 等着。 等着。 「哥哥好受了吗?」等了好半天,刘香终于说话了,小小心心地擦着卞鹤轩的大臂,一只手抬得都发酸了,「大哥,你这个花臂,是不是掉色啊?」 艹,怎么回事儿?卞鹤轩一睁眼,发觉傻子都困过劲儿了,像半夜才开的小茉莉花,笑着看他。 真好看嘿。 但自己这纹身,真不掉色。卞总真想一头烧晕过去算了。 第26章 出谋划策 艹,怎么回事儿?卞鹤轩一睁眼,发觉傻子都困过劲儿了,像半夜才开的小茉莉花,笑着看他。 「你傻乐什么呢你!」 「大哥这个花臂,掉色吗?」刘香以前经常熬夜,有的病人专门夜里难受,他知道熬过劲儿就好了。刚才彻底精神过来了,给大哥从大臂擦到小臂,再到掌心。他懂物理降温,必须不停冷敷才行,病人的热度才能降下去。有时候,比打点滴好使。 摸得卞鹤轩,又要膨胀了。 「不掉色,你擦秃噜皮了也不掉。」卞鹤轩手指一勾,在傻子脸上勾了一下,滑滑的,「你别擦了,给老子滚去睡觉。」 大哥这是,又摸脸了?刘香突然开心,又叫护士来拔了针,直到大哥手上的针眼不出血了,才去洗漱支床。然后坐在窄窄的海蓝色护工床上愣神,手摸着脸,脸热得不像话。 卞鹤轩又醒了一小觉,看傻子不听话,就开始抽风了:「你怎么还没睡啊,赶紧躺,天都要亮了啊。」 刘香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不捨得睡:「大哥,今天是腊廿四了,得扫房子,我白天把病房收拾收拾吧?」
第50页 「嗯,睡够了就收拾,睡不够扣你工资啊!」卞鹤轩知道傻子怕扣钱,果真,一直不肯躺平的傻子顿时就傻眼了,赶紧躺好盖被子,连绳子都没拴。 「大哥,那我睡了啊,你有事,叫我。」刘香说。脸被大风吹得有些疼,涂了好厚一层孩儿面,椰子肉一样香。这一天确实太折腾了,下午做饭,回来挨骂,还打了手板,再出去吃串串香,到现在实在撑不住了,枕上海绵枕头就眼皮子打架。也就5分钟,小唿噜声就响起来了。 唿噜声很小,很轻,很软,一声接着一声,是累坏了。 卞鹤轩侧目偷看,心里有点儿轻视。又他妈睡这么快,傻子就是傻子,沾枕头就能睡,脑子里什么事儿都不想。打唿噜都像个高中生似的,一点儿都不爷们儿。 完全没意识刘香是被他给折腾累了。 唿噜,唿噜。 这下轮到卞鹤轩睡不着了。体温往下降,人也睡饱了。左思右想,他从床头柜上拿手机,整5点。 又是周六,得嘞,给顾异打电话呗。每周六顾老闆都合大帐,餐厅多,够他熬一个通宵的。 「喂,弄完帐了?」卞鹤轩不怕吵醒了傻子,这时候,精明的卞总就算想顺手把傻子卖了,人都未必会醒。 「轩哥?你怎么没睡啊?」顾异在总店里,一边合帐一边转笔。昨晚上轩哥一通电话,店里20个兄弟就打车往医院去,半路又给打回来了。 「睡醒了啊,老子失眠。」卞鹤轩挪了挪身子,嘶一声,真他妈疼。 「腿又不行了?要不咱转院吧,是不是这医生不行啊!艹,别给耽误了!」顾异从冰柜拿了一瓶啤酒,桌边儿上一起,开了。 卞鹤轩听他那边咕咚咕咚喝,更渴了:「说你没文化就没文化,也不多看点儿书!骨折了都是养着,养好就成。诶,我问你,店里最近忙吗?」 忙吗?顾异一个纳闷儿。轩哥早就不管餐饮生意了,也信他不会坑钱,按年拿分红,从不过问。「忙啊,不忙不就歇菜了。轩哥你想说啥就直说。」 卞鹤轩瞟了傻子一眼,睡得那叫一个香。「我看医院这附近挺有市场的,要不腾出人手来,在这边儿弄个小店呗。」 「小店?多小?现在餐饮确实是大店难干,150平米的最好,翻台率也好控制。」顾异不是管理出身,可搞了这么久的餐馆,早就是行家了。 「就,20平你觉得行吗?」卞鹤轩回忆了一下串串香的门店大小。 「20平?20平连排烟系统都装不下啊轩哥。现在查油烟可他妈严了,又不能污染空气又不能距居民楼太近,要是弄个过滤机,光后厨最起码30平了。」顾异一听,轩哥这是要谈正事儿啊,立马拿出图纸来,刷刷地画上了。 「不要排烟,没灶,没小炒,也不起锅。」卞鹤轩刚躺舒服了,傻子翻了个身,露出一截儿后腰,肚皮翻着。 小金鱼儿似的。 「啊?那还开什么啊,不行,20平真不行。」 卞鹤轩瞧傻子翻着的肚皮全晾在外面,一下子特别烦。真他妈能给人找麻烦啊。 「开个串串香呗,医院门口有个门脸儿,你找人给盘下来,现在那店铺半死不活的,你多给半年房租,老闆立马拿钱,笑着关张滚蛋。」卞鹤轩又开始挪腿,觉得自己有股子身残志坚的意思,挺带劲的。 「串串香?」顾异那头把笔撂下了,「大冬天开串串香?轩哥你没撞坏脑子吧?明早叫香香推你做个脑ct吧。」 「香麻痹香,叫小刘。」卞鹤轩继续挪身子,终于从床上起来了,「你这几天抽个时间,赶紧的,给老子把那门脸儿盘下来。就开串串香,东西要好的,找店里信得过的伙计跑一趟广东,弄点儿什么港式小香肠,脆皮豆腐,濑尿牛肉丸的,正月十五之前就开张了。」 「啊?这么大动静?」顾老闆一听就摇头了,拿笔算成本,「不行,这他妈血亏啊!」 卞鹤轩拄着拐,弯腰很别扭,给傻子踹到大腿的被子往上拽。别说嘿,人靠衣装马靠鞍,傻子穿上好睡衣了,真不一样。比肉色秋衣、枣红秋裤漂亮多了,安安静静一躺,脸上一层薄薄的红,优质大学生似的。仿佛一睁眼就能拿几个学位。 小肚皮洗得真干净,晾着肚脐,也不怕拉肚子啊。 卞鹤轩给他掀开的睡衣往下掖,傻子不仅睡觉沉,体重也不轻,毕竟身高在呢,拽了几把才掖好。这下卞鹤轩舒坦了,他是贼不走空的主儿,给人家掖衣服角了,摸一把挺正人君子的。 嗯,就摸了摸后腰,很不客气,但没往下再摸了。肉挺滑,挺软的,再闻闻手,全是椰奶味。 艹,这他妈抹了多少孩儿面啊!有毒吧! 这算勾引自己呢吧?卞鹤轩出离烦躁了,烦得怒火收不住,想把傻子一巴掌拍醒了,接着审审。 刘香睡得醉生梦死,刘海遮住了眼睛,压住了睫毛。卞鹤轩觉得自己有点儿手痒,过去掀一把傻子的头髮,怎么形容呢,五官很英气,组合起来就莫名变软,睁开眼睛的时候挺冷清的,多半时候发愣。睡着了,特别欠收拾,欠折腾。 「轩哥?」顾异听手机没动静了,以为卞鹤轩挂电话了,「还在吗!」 「你他妈那么大声叫干嘛?知不知道几点了!」卞鹤轩准州官放火,不准小老百姓点灯。
第51页 顾异猜不透轩哥这闹哪一出了,好好的开什么串串香,摆明了每月赤字的生意。「那行吧,后天我去看看地方,20平也就4张桌子吧?」 「你别弄4张,就放3张桌子,空间大些,椅子桌子都高点儿,老子188的大长腿,窝时间长了都他妈抽筋。」卞鹤轩摸着冰凉的膝盖,仿佛有冷风往骨头里钻,「还有啊,永远空出1张桌子来,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去呢,屋里弄个台式空调,有暖风的那种,暖气开足了。还有啊,东西别太辣。」 「我艹,轩哥你突然吃辣?你作死啊?」顾老闆一下就愁死了,轩哥要来,店铺估计要重新刷大白,桌椅不能太次,卫生要有保障。主要的是串串香这种小买卖赚的都是毛利润,就指着成本低呢,从广州运货,这店里是他妈要来皇贵妃吧? 「你别管,照我说的弄就成了。」卞鹤轩躺回床上去了,疼得鬓角冒冷汗,「偶尔带傻子吃一回,他特土,特没见过世面,给串鹌鹑蛋就美得冒鼻涕泡儿了。但我跟你说啊,傻子真他妈是不怕冷,老子都冻发烧了。」 「哦。」顾异觉得自己才是大傻子,合着轩哥是开串串香哄傻子玩儿呢。 突然话题一转,卞鹤轩想起小左了。「小左好了吗?」 「嗯,病一回瘦不少,再躺躺。」顾异的声音变得很轻了。 「有些事儿吧,哥也不好问你,毕竟从前你喜欢女人,老觉得自己这算上樑不正下樑歪,把你给带坏了。」卞鹤轩摸了一根女烟,点上,菸瘾犯了,抖腿。 「轩哥,你这算占我便宜了吧?上樑不正下樑歪是指老子,我家老爷子还健在呢。」顾异说,心想咱俩这是谁读书少啊。 「反正我和刘湘好的时候,就看出你丫对小左那色眯眯的歹心了。」卞鹤轩也不客气,都是哥们儿,谁瞒着谁啊。 「我是有歹心,但我没对他色眯眯,我到现在都没说呢。」 「艹,都他妈5年了你还没说呢,小左这都要相亲去了,你敢玩儿跟踪,你倒是说一句啊,行就行,不行就继续当兄弟。」 顾异在电话那头,脸通红,红到喉结了:「轩哥,我怂,你让我跟他把话说明白了,我不敢啊。」 「怂个毛!你大爷的,当初你小子交女朋友怎么不怂?老子是过来人,情圣!你懂吗?这种事儿你不说就没机会了,小左连女朋友都没交过呢,要不你给他介绍个好姑娘,也别让他耽误了。」 「我不。」顾异急得来回熘达,店里就他一个,190的身高都瘆人了,「轩哥,我那天查百度,查完了百度查谷歌,我这种情况,叫双性恋。我不像你,从小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以前对女朋友,我没骗过她们,是真喜欢,现在对小左,也是真的。但我真不敢,轩哥,真把话挑明了,把小左吓跑了,我上哪儿找媳妇儿去啊。可我也不想给他介绍姑娘,他这种软柿子,姑娘也能欺负死他。再说他眼睛还有毛病呢,我还得带他出国做个手术。」 「行行行,你牛逼,你这辈子就单着吧,挺好,别霍霍我家米小左了。」卞鹤轩嫌他没出息,打了个哈欠,「挂了啊,后天来的时候把我那块錶带来,不在别墅,在城里那套房里。」 「哪儿块表?」 「就去年咱俩开车跑沙一起买的,你也有一块儿。」卞鹤轩说。 傻子又踹被了,一翻身,胳膊就耷拉在外面。卞鹤轩就琢磨怎么能把傻子没时间观念这毛病给治了,否则迟早出事儿。他傻,他承认错误快着呢,转身他还敢。 真够烦人的。 第27章 小左来了 想在医院睡大觉,其实很难。 卞鹤轩是想叫傻子睡足,但医院有特殊时刻表,又躺了两个小时,收垃圾的清洁人员进来了。再过半小时,打饭的餐车到了。 刘香睡得正沉,趴着睡,一条胳膊快要挨着地了。餐车员在楼道里喊各病房的护工出来打饭,刘香就醒了。他干护工有10年了,听了打饭的声音,会习惯性地起床。 是训练出来的反应。 一切被卞鹤轩看在眼里,像看着一条很有规矩的大金毛,再累也知道要吃饱。傻得可以了。 「香香。」卞鹤轩一直没睡,静音看电视呢,叫住正往外晃悠的大高个儿,「脚上没穿鞋。」 诶,睡觉的时候多好看,醒了就露馅儿,一个大傻子。 刘香正捧着大哥给的餐盒,乍一瞬以为做梦呢,还往外走。卞鹤轩急了,这他妈出去排队打饭,不就叫整层的同行都看出他傻了! 「你给我回来!」卞鹤轩抬手就把遥控器扔过去了,没敢使劲儿,也没敢往上砸,直接打在屁股上。 屁股肉多,不怕疼。 「唔……大哥?大哥叫我啊?」这下刘香清醒了,知道不是梦,还知道先捡遥控器,给大哥送过去,「大哥你遥控器掉了。」 「遥控器不掉你就光着脚出去了,睁眼就知道吃。」卞鹤轩把人拉过来,怕同行看他笑话,给自己丢面儿,给傻子把衣领抻平了,「你拖鞋呢?显摆什么啊,知道你不怕冷了!」 刘香又晃晃悠悠去穿拖鞋,这回才能出去打饭。可看那睡眼朦胧的样子,人才醒了一半儿。 再回来的时候,刘香手里的两个餐盒都打满了,推滑轮饭桌到卞鹤轩床上,筷子摆上:「大哥,今早加餐了,有皮蛋瘦肉粥,还有糖三角。」
第52页 卞鹤轩看他捧着个糖三角直烫手:「你还困不困啊?」 刘香想了一下,糖三角也放回去了,不想吃了:「大哥,我困。」 「困就滚回去睡,我没叫你起不准起啊,自己起来扣你工资!」卞鹤轩把那糖三角留下了,等傻子醒了再吃,自己端粥碗吸熘,「回去躺着,看什么看啊,没吃你糖三角!」 「大哥想吃我糖三角,也行。」刘香蹭着地,往回走,刚刚心里想的都是糖三角,这下不太想吃了,想回去好好睡觉。护工床不是特别舒服,但刘香早就睡习惯了,躺上去咯吱一声。 「大哥,你吃我糖三角吧,我不饿。」刘香躺好了。 「你当老子和你一样没出息?」卞鹤轩又想欺负人了,「你再看我,真给你吃了啊!」 「不看了,不看了,大哥再好看,也不看了。」刘香赶紧把小被子盖上了,其实也明白,大哥不是坏人,一个糖三角,捨得给自己吃,「大哥你说,你是不是偷摸着起床洗脸了?」 一口粥,噗嗤喷了。卞鹤轩活这么大,头一回听人形容起床洗脸还要偷摸着。 「闭眼!睡觉!」卞总很烦,觉得傻子还是睡觉好看,醒了就招他烦。 刘香缩着腿睡,自己学着大哥刚才的样子扯扯衣领,打了个哈欠:「那怎么,一睁眼就这么好看呢?大哥肯定偷着洗脸来着……」 艹!这傻子有毒!卞鹤轩差点儿把粥喝鼻子里去。 等刘香那边又响小唿噜了,卞鹤轩开始抽风,真抓着糖三角咬一大口。软软的,烫手,很甜,红糖馅儿就着粥喝。 真香。 傻子就是傻子,要是个脑子精明的护工,肯定不敢大张旗鼓在白天睡觉。可刘香傻,他困,大哥又让他睡,被子盖住脑袋就是一通睡。这一大觉算是补回来了,等他再睁眼,都下午了。 刘香知道自己觉多,但也从没睡这么沉过,大哥也不叫他。 睁眼再一看,屋里来了一个人。 「大哥,我睡够了,我能起来吗?」刘香缓了缓,还记着卞鹤轩吓唬他的话呢。只要是扣工钱的事他就记得久一些。 卞鹤轩刚训完米小左,正想着去上个厕所:「呦,醒啦?真睡够了啊?」 刘香抱着枕头坐护工床中央,像军训的大学生被教官拎起来训话:「嗯,我睡够了,小左哥哥来啦?小左哥哥你好像瘦了。」 米小左是病来如山倒,一下瘦7、8斤,原本就是个巴掌脸,现在戴着毛线帽子,俄罗斯小套娃似的。「嗯,香香你接着躺会儿吧,没什么事儿忙。」声音还有点儿沙哑。 香麻痹香,叫小刘。卞鹤轩心底吼了一声,但觉得这时候小左恐怕禁不住他吓唬。 「不躺了,我得起来做卫生,腊廿四扫房子。」刘香喜欢米小左,喜欢他温温柔柔的声音,喜笑颜开地翻身下地,叠被子、摘枕头、收床架。刚想解扣子换背心,大哥就叫他了。 「香香你扶我去趟厕所。」卞鹤轩先弯了一条腿。怎么了这是,小左还在屋里呢,傻子就要脱衣服光膀子露小肚脐,给谁看啊! 「哦,那大哥你等等,我拿衣服。」刘香是没把米小左当外人,抱着运动服,过来架住了大哥。他觉得大哥一定是尿急了,憋得够呛。 卞鹤轩起来,摸了一把米小左的帽子:「等会儿啊,出来接着训你!」 「诶,轩哥你先去。」米小左其实都快让卞鹤轩骂哭了,一直忍着。原本瞒着轩哥就是怕挨骂,没想事情越瞒越大,像个填不上的窟窿,彻底把卞鹤轩给惹急了。 刘香看大哥摸小左哥哥的头了,咽了咽口水。 洗手间的门一关上,顾异的简讯就发过来了。 [顾老闆:轩哥没揍你吧?] 米小左揉起眼睛苦笑,要不是自己病刚好,这顿揍是跑不了。 顾异也是刚睡醒,合大帐熬了一个通宵,谁知道米小左没等他,能下床了就自己跑医院找骂去了。怪紧张的,赶紧发个微信问问。过了1分钟,米小左发来贺电,没挨揍! [小熊猫:没揍,轩哥高烧一夜,脸色挺难看的,没力气打我。] 没力气?屁!5点还他妈电话里浪呢,还要开串串香嘚瑟呢!顾异翻个身拿水喝,自己住着一间大复式,想着今天去给轩哥找表。 米小左是真心觉得轩哥脸色难看。其实卞鹤轩是挺难受的,蹦跶狠了腿疼,吃辣吃得胃疼,发烧发得头疼,几种疼都汇一起了,别人可能早哎呦哎呦的。可他就能忍,除了脸色难看,真看不出不一样来。 等轩哥的时候无聊,米小左就拿手机出来,点糖果传奇游戏玩儿,叮叮咚咚地消着彩色糖块。隔着一扇门,隐约听出里面有说话声音,像是刘香。 「大哥慢点儿,小鸡儿真大,都……拿不住了。」 手下动作一停,时间到,通关失败! 米小左涨了个满脸通红,还以为轩哥睡醒了发情,隔着门把刘香怎么着了,迟迟不敢出声儿。 其实真没有,卞鹤轩就是解了个手。他也没说什么,傻子倒是奇怪,上来就夸。闹得他上个洗手间都要膨胀了,跟泄洪似的。 他不知道,其实是刘香看他摸了一把米小左脑袋,眼馋了。 沖完水,刘香把卞鹤轩挨着墙放,自己洗手,洗脸,擦孩儿面,然后准备换衣服。
第53页 一个好的护工,洗手间也能收拾得叫人待着很舒服。套间的洗手间很大,像酒店配套设施,玻璃淋浴间和加热马桶,大镜子和大理石洗手台。通风设备24小时不停歇,还有海洋花香的香氛机。总之就是,干干净净,清清香香。 卞鹤轩靠着墙,没什么事儿,准备看傻子换衣服了。 刘香不知道有人在身后盯着,解扣子都很轻,怕扯坏扣眼儿。因为他没学会手工线活,扯坏了自己修不好。 脱了睡衣,结实的后背像一面瓷墙,嵴椎骨上有一颗痦子。 卞鹤轩想起傻子说过,夏天护工的活儿不好找,他也去大超市干兼职,上货卸货,往卡车里搬东西。这身很漂亮的线条一看就是干过体力活儿。 换完了睡衣,又脱睡裤了。卞鹤轩看一眼他破烂的裤衩儿,愁得直上头。 太刺激了,受不了,真受不了,真怕哪天刺啦一下碎了。 刘香穿上运动衣,是那身浅灰色的,一下就从刚睡醒的傻子变成漂亮的体校生。好像是觉得自己刘海太长,刘香在镜子前看了又看,然后从杂物筐里找了一把小剪刀。 医院是不可能有大剪子的,最多给一把剪线头、剪药片的小剪刀。 「你干嘛啊!」卞鹤轩看出来了,傻子要给自己剪头髮。 刘香揪住一撮刘海,拿剪刀比划几下:「刘海长了,扎眼睛,我剪剪,特别快。」 「你别自己剪啊!剪成狗啃的怎么出门儿啊!」卞鹤轩赶紧喊停,傻子这手里没谱儿啊。 而且,他特别喜欢有刘海的髮型。刘湘当时就是为他留了刘海,傻子这个刘海也挺好看的。 但刘香不买这个帐,笑嘻嘻的:「大哥你别逗我,我一直自己剪头髮,会弄。等我剪完了也给你弄弄吧。」说着就是咔嚓一剪子,扫着睫毛的刘海一下没了。 会剪个屁啊!卞鹤轩就恨自己腿不行,要不一脚就踹他屁股了。但傻子下手是真快,几下,漂亮的刘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傻得没眼看的齐帘儿。 「你每次都这么剪啊?」卞鹤轩忍着想踹人的冲动,语气很不好。 刘香听不出来,还显摆呢:「嗯,自己剪能省钱,等后面长了,再去找师傅剪。大哥你剪头髮吗?」 「算了吧。」卞鹤轩被气得都不愿意搭理他了,摆了摆手,这他妈傻得太明显了吧。没剪之前带出去还能装装样子,现在真是丢面儿了。 刘香又梳了几下,掸掉碎发,世界都清爽了。顶着一个齐刘海儿,来搀大哥的胳膊。 「诶,你别动啊。」卞鹤轩瞧了瞧傻子的脸,伸手在杂物筐里找东西,摸出一排女式黑色发卡,最普通的那种,「你把头髮别上去吧,好看。」 伸手一别,嘿,真他妈好看嘿!果然脸好怎么折腾都行。 刘香不明所以,被大哥摆弄着,听大哥夸自己好看,突然就笑了。可是一想起大哥刚才摸了小左哥哥的脑袋,就垂头丧气的。 「这么弄一下多好看啊,眼睛露出来漂亮。」卞鹤轩找到了新乐趣,打扮傻子其乐无穷,突然傻子低头了,还在兜儿里掏来掏去。 「干嘛呢你?」卞鹤轩一手抬起了刘香的下巴,玩儿上瘾了。 刘香眨眨眼睛:「我要拿……拿大白兔。」 大白兔?卞鹤轩烦了,傻子又他妈怎么了?这回又哪儿难受了? 「你又怎么了?哪儿疼了?」卞鹤轩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被打爆狗头的边缘疯狂蹦迪。 香香妈手中的板砖从未放下。 第28章 奶糖止疼 「你又哪儿疼了啊?」卞总问。 刘香不管,手也洗干净了,兜里有大白兔装着,他伸手就拿,拿出来自己拧开糖纸,就往嘴里塞。 「你自己剪个刘海也能疼啊?」卞鹤轩扒拉着傻子的碎发,往上撩,怎么了这是?剪刀戳脑门儿上了?剪个头髮就疼了?不记得头髮丝连着神经啊,是不是哪儿叫剪刀给划破了? 啊呸!卞鹤轩突然觉得自己有毛病。 刘香紧盯着大哥盖在自己脑门儿上的手看,表情很滑稽。刚才,他觉得大哥没摸他的脑袋,心里就疼了一下,形容不出来。现在大哥拼命地摸他脑门儿呢,像找东西似的,看得特别仔细。 被大哥一下一下地摸脑门儿,真的很舒服。而且心里一下就不疼了。 「没事儿了,大哥,我又……又不疼了。」刘香别着一个看不出来的黑髮卡,上庭一露,比留刘海精神多了。他揉了揉自己胸口,真不疼了,还挺高兴的。 「那你没事儿别老吓人啊,剪子什么的离眼睛远点儿。」卞鹤轩放手了,也放心了,只当傻子哪根神经没搭对,其实就是想吃糖了。 「诶?那这个发卡,我戴着吗?」刘香看看镜子,第一次把额头露出来,有点儿难为情,还挺陌生的。 「戴着,不然齐帘儿太傻了。」卞鹤轩抬起肩膀来,等着傻子往怀里钻,扶着他,又笑着夸了一句,半劝半求的,「听哥的,好看着呢。」 刘香果真钻进去了,像小金鱼儿往渔捞里钻,贴着身子,架起这个比自己还高的男人来。「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 心里还高兴着呢,大哥摸头了,摸好多次,两只手一起摸的。 卞鹤轩的搂,不像病人搂护工那种搂,是整条臂弯把人往怀里带,从镜子里看更像是刘香半边身子都栽他胸膛上。有那么一剎那,卞鹤轩也笑了,觉得这小傻子,傻起来也不是特别烦。
第54页 挺招人疼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刚一出洗手间,米小左噌一下站起来了,还以为自己刚刚听了不能听的东西。 「轩哥。」他很不好意思地往地上看,又看看刘香,觉得人是自己推进火坑里的,「那个,香香刚睡醒,饿不饿啊?我给你带了好些零食,你随便吃,你尝尝。」 米小左是爱吃零食的,还爱喝奶茶,自己卖奶茶也永远喝不够。两大包零食全是给刘香买的,因为他知道轩哥这个活儿累人,可又不知道买什么补贴给他。 而且轩哥脾气不好,容易急。 刘香把大哥放上床,回过身,只觉得小左哥哥瘦了好多啊。「谢谢哥哥,我也有好吃的,小左哥哥你吃糖三角吗?今天医院发了一个,我给你拿啊。」 「不用,你自己吃,我吃过午饭了。」米小左想劝,但刘香动作太利落了,几下就从冰箱翻出餐盒,打开一看,坏事儿了。 「诶呀!」刘香捧着餐盒,不知道给还是不给。可话都说出去了,不给,就成了说话不算数的人。 「我糖三角……」他记得自己没吃,不太敢直接说,拿眼尾扫大哥,嘴里断断续续的:「我糖三角,我糖三角……」 卞鹤轩挺正经地看他,手伸出来,义薄盖云天,挥斥方遒:「你别看我啊,我可没吃你东西。你睡前自己吃没吃记不住啊?你看那牙印儿,就是你咬的。」 「我没咬啊。」刘香苦巴巴地去瞧米小左,「好不容易能拿出好吃的来,也没法给小左哥哥吃了。可我真没吃,我困,我放下就睡了。」 米小左的脑筋不白给,绝对是够用的,眼睛一闭一睁,还看不出来轩哥那点儿欺负人的意思啊。就是心里纳闷儿,轩哥不该是这种人啊,怎么一个吃的,还和刘香抢上了。 像幼儿园里两个小屁孩儿似的,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再不行就给你告老师。 「我不吃,哥哥不饿,香香你吃吧。」米小左摇手,从大包里掏巧克力。在他眼里,刘香、顾异,都是弟弟,他最年长,该拿出兄长的姿态来。轩哥其实也是弟弟,但气势太足了,找不着当兄长的感觉。 可拿零食的手还没伸过去呢,轩哥就不乐意了。 「你别给他餵零食了啊,他牙不好,刚才还闹着吃大白兔呢!过来,咱们那事儿还没说完呢吧!」卞鹤轩对谁都不太客气,米小左这事儿更是在气头上。而且别人给傻子买吃的,卞鹤轩还真不太乐意,小左买也不行。 米小左怕轩哥再骂他,赶紧过去了。微波炉打热饭菜的功夫,刘香也收好了护工床,还扫了地,动作很快。 卞鹤轩点了一根爱喜,抽一口,满嘴薄荷凉:「刚才说哪儿了?」 「说签没签借条。」米小左挨骂挨半天了,庆幸自己病了一场,否则被捶满头包。 「那到底签没签啊?你别告诉老子你没要啊。」卞鹤轩抽菸,没劲儿,抖腿。 米小左赶紧说:「签了,签了,他们借钱的时候都给借条。」 「嚯,这么大方打借条,一看就没想还钱!」卞鹤轩太了解米小左,「你给我撂句实话,借条收了多少?」 「……没收多少。」米小左犯憷。 「老子揍你啊!」卞鹤轩犯菸瘾了,嗓子干。 「轩哥你别急,我说还不行嘛。」米小左知道轩哥真敢揍他,「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一千来万吧……」 「一千来万?」卞鹤轩笑了,但这时候笑比不笑更瘆人,「小左你给我过来,我不动手。」 米小左想了想,不打算过去。他不是刘香,用脑子想想就知道轩哥蒙人呢。 卞鹤轩见米小左不上当,也没辙:「这顿揍先给你记下了啊,你他妈是不是傻逼啊!我带你做生意合着就为了给你家建设新世界是不是?」 「轩哥,你也知道我家的状况,亲戚条件都不好,我爸就觉得不帮人家,面子上说不过去。」米小左心里一凉,知道迟早得挨打。 「帮个屁!傻子还知道攒钱呢!还知道攒钱不告诉别人呢!还知道父母犯傻逼和自己没关系呢!就你不知道!」 刘香拿着残缺的糖三角,站住了:「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 「对,轻微智障都懂,就你不懂!」卞鹤轩指着米小左的鼻子吼他,拍了一下床:「香香你过来,给你小左哥哥上课!」 刘香正啊呜一口咬糖三角呢,热过头了,很烫,红糖馅儿往外溢:「啊?大哥……我上课?」 一发呆,烫人的红水就顺着手背流到小臂上了。 卞鹤轩一看,愁得头都大了。一个病房里三个人,两个傻子,就他一个正常的。 「行了行了,自己上一边儿吃去,别烫着啊,吃个糖三角也弄一身……你慢着点儿,没人抢。」卞鹤轩摆了摆手,又转过来说正事,「小左,这些事哥早就想和你谈,你听得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好,你叫我一声轩哥,我不能叫你白叫了。」 米小左嗯了一声,等着挨批。 「咱们上中专的时候,别人欺负你,我罩着,现在你家这么大篓子,我还罩你。我当你是兄弟,说话狠了你也得听。」卞鹤轩最后勐吸了一口烟,然后掐了,「你小时候老挨打,我知道,顾异告诉我的。」 什、什么!这回米小左真惊了,这个事,他没告诉过任何人。
第55页 「我小时候也挨打,我老子打我狠着呢。可我知道跑,打疼了我就跑,好几天不回去。我不知道你爸妈打你是什么操蛋玩意儿心态,但你得明白,你现在33岁了,你米小左长大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他们说什么,不爱听,你抬腿可以走人!」 米小左鼻子一酸,脸憋得通红。 「你上中专那时候,总习惯卖别人好,老觉得这样就不挨欺负了。其实不是,你越讨这个好,别人越不是东西!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懂,不就是小时候爸妈看不上,现在有钱了,想讨爸妈欢心,没白养你,看他们脸色过日子吗?你自己说是不是吧。」 「是……」米小左开始抽鼻子了,肩膀抖着,「我没别的想法,轩哥,我就想让爸妈觉得我出息了,脸上有光。其实我心里……也难受,真的,特别难受。有时候,好多事儿我也想不明白,他们说白养我了,我就想哄他俩,想让爸妈对我好。我其实就想叫爸妈多疼疼我,他俩生气了,我老觉得是自己没做好,一定是自己哪儿错了……」 一颗拧开了糖纸的大白兔,递到米小左的鼻子尖儿。 「小左哥哥,你别哭,吃大白兔就不疼了。」刘香不懂大哥说什么了,可小左哥哥眼泪都出来了,赶紧把糖送过去,想叫他吃,糖纸都剥开,「你心里难受,我懂,我没那么傻,吃大白兔就好了。」 人哭的时候,不能有人劝。刘香一颗大白兔递过去,米小左的眼泪唿啦全出来了。 「谢谢香香……」伸手接了糖,米小左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擦眼泪。他知道刘香是好意,想劝他别哭,所以也想给点儿回应。他就是那种受不得别人一点儿好的性子,得到的疼爱太少,别人给一点点,他都觉得沉甸甸的。 「嗯,真好吃,吃了就不难受了。」眼泪擦干了,米小左牵强一笑,「香香你这个糖真好,真甜。」 小左叫自己给骂哭了,卞鹤轩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不善于哄人,特别是亲情这东西太难形容了,他脑子里那点儿贫瘠的词彙量根本不够用。没想傻子这么一哄,倒是给哄好了。 刘香不懂这是米小左给他的安慰剂,很有成就感,胸有成竹地说:「是吧,我妈说,疼了就吃大白兔,这个可管用了。刚才大哥摸你的头了,没摸我,我也特别难受,就这儿,这儿难受来着。」 刘香傻乎乎指着胸口,还在推销自己那包大白兔:「然后我也吃大白兔,吃完就好了,不难受了。阿姨给我买了好几包,我送你一袋吧。」 米小左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哪儿对哪儿啊?轩哥什么时候摸自己头了?可卞鹤轩一下就明白了,敢情傻子刚才喊疼,是吃醋了吗? 想笑,不行,憋回去憋回去,牛逼形象不能再崩了。卞总费了不少劲儿才把翘起来的嘴角压回去,殊不知眼睛都要笑弯了。 嘿嘿,想抢傻子那半拉糖三角。 第29章 哥带你买 想抢傻子那半拉糖三角。 「你别打岔,先让老子把话说了。」卞鹤轩突然有点儿小雀跃,嘿,傻子还吃醋,小模样招人喜欢。但现在不是时候,先把小左的问题解决吧。 「你先把糖三角吃了,吃饭老实点儿。」卞鹤轩轻轻把人往后拉,也怕傻子真叫糖馅儿烫着了。 刘香被大哥扯了一把,就乖乖坐回去吃糖三角了。一边吃,一边看大哥的脸。刚刚他想明白了,自己真的没吃,那一大口,就是大哥咬的。 妈说过,好东西要学会分享,不能吃独食。刘香觉得大哥偷吃是因为没吃过,是想吃糖三角了,不然不会趁他睡觉时候咬那么一大口。这么一琢磨,刘香觉得大哥特别可怜,这得有多想吃糖三角啊,那一口,咬那么多下去。 想了想,糖三角留下一小半,给大哥晚上吃。捧着一碗热粥,刘香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分享的意思。他想留给大哥,就是想和大哥分享。 两个人吃糖三角,比一个人吃,香多了。 真香。 卞鹤轩不知道自己已经扣上偷吃糖三角的帽子了,英俊的脸像打了高光,言语咄咄逼人:「小左,哥问你一句话,你觉得,你爸妈疼你吗?」 米小左特别使劲儿咬了下大白兔,像咬了舌头一样疼。 「疼吧。」 「疼还是不疼,你心里有数儿。也骗不了自己。」卞鹤轩知道这话扎心,可也得说,「我反正觉得你爸妈就是不疼你,只爱钱,就没爱过你。你要是老给自己洗脑,迟早得分裂了。」 大白兔奶糖,米小左也好久没吃了,甜滋滋的奶味儿和记忆里一样醇厚。 「轩哥,这事儿其实我真想过,我家里人,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说你爸妈为你吃多少苦、受多少累,都是为了你,说我妈的腰背还不是为了生我,没坐好月子才疼到现在。她躺了好几年,起不来,也就上不了班,家里是我爸养起来的,我得学会报恩。钱不往家拿就是畜生。」 「屁,你16岁之后是我养的,老子怎么没说要当你再生父母啊?」卞鹤轩觉得这么处理不行,拳头痒痒,还是想打人。 这话是真的,米小左跟卞鹤轩去广州之后,再没要过家里的钱。 「轩哥,刚才你说的那个词,分裂,我觉得特别准。有时候我真快分裂了,一边告诉我都是骗人的,爸妈要是疼你,怎么会感觉不到呢?一边又告诉我,爸妈怎么可能不疼孩子?」
第56页 「诶,我告诉你,还真有爸妈就是不疼孩子,你爸妈就是,他俩就心疼自己,心疼兄弟姐妹家的孩子。干脆你做个亲子鑑定去吧,从前顾异说,我当笑话听听,现在琢磨琢磨,你可能真是你爸妈垃圾堆里捡的。」卞鹤轩觉得自己这话就是再哄小左了,「你知道傻子妈,和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了?」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是骗傻子的。你就是那大傻子。其实不赖你,谁叫生孩子不用上岗证呢,不合格的爸妈多了去了,自己没本事,就会欺负孩子。你自己想吧,要是爸妈真疼你,能把你逼得有家不敢回?刘香那小傻子每天乐呵呵的,那是傻子妈从小疼他疼出来的,你乐一个我看看,比哭还难看。你别看他傻,可懂保护自己了,你动他钱试试。」 「傻子妈?」米小左揉揉眼睛,「香香的妈啊?」 「可不是,人家傻子妈可疼儿子了,从小就教他赚钱、攒钱。你爸妈倒好,散财童子转世为人吧?」 米小左似懂非懂地瞧着刘香,眼睛里盛满了羡慕。 「你给家里填补那一千来万,必须给我收回来。走人情也好,走法律程序也好,一分都不能少!」卞鹤轩提到钱就牙根疼,那可都是钱啊,谁赚钱容易啊,「你要不敢要,老子找人上门儿收去,就说这钱是你从我手里借的,还不上?收房!」 这句话是逗米小左的,卞鹤轩懂经济法,又不是小额贷,房子哪儿轮得到他收。只因为卞鹤轩太了解米小左几斤几两了,真要是不管了,叫他自己要钱,人家最多打发叫花子似的给他几万。 「你这事儿叫顾异跟着跑,他手里人多,看着就不好惹,省得家里人拿你说话不当回事儿。听见没有?再有事儿你得学会说,谁还能笑话你啊?退一万步讲,笑话你又能怎么了?老子当初求人拿货的时候天天叫人笑话,现在不也做起来了。就是你什么都不说,身高才没蹿起来。你瞧瞧顾异,直来直去的,比老子还高,找媳妇儿都不好找。」 卞总话里话外地夹带私货,暗搓搓推销一把兄弟。 「还有,你这奶茶什么时候戒?人家专家不是说了,控糖!控糖!赶紧抽个时间做手术去。」卞鹤轩看他又揉眼睛了。 「嗯,我听轩哥的,一会儿就跟顾异讲。可轩哥,戒奶茶,太难了啊,你把烟戒了,我都未必能戒这个。」米小左说。以前他一直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就是想不明白,今天叫轩哥骂一顿,像卸了千斤的重甲,又像拨开了云雾。 就是自己小时候老挨打的事,顾异又是怎么知道的啊? 再聊了一会儿,卞姐来了。期间来了一个护士,给卞鹤轩测了体温,一直正常,这才准他下地熘达。 卞芸一来也是先给米小左一顿教训,又问了问刘香昨晚走失的经过。知道刘香是给自己儿子买糖瓜供灶王爷,还打手板了,怒火自心中来。 「诶诶,卞姐你别打我啊!」卞总被亲妈打惯了,一偏头就躲过去,「我没使劲儿,不信你问他!」 「大哥打我了,我手疼。」刘香看不懂卞鹤轩的眼色。 「诶你是不是傻……别别别,卞姐有话好好说,拧耳朵不算女中豪杰!我他妈还请他吃串串香了呢!」 米小左在沙发里坐着,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瞧轩哥挨打,刘香劝架,终于笑得好看了些。 晚上卞芸订了外卖,四个人在301里吃了一顿。吃完不到8点,刘香说要打扫卫生,里里外外又收拾个遍。等到9点,探病的家属就该往外走了。 米小左有点儿不愿意走,他自己住,恋家,喜欢大家庭的氛围。卞芸看他还是闷闷不乐,就说开车送他。卞鹤轩不放心,拄着拐送到电梯口。 「阿姨再见,小左哥哥再见。」刘香朝电梯门挥手,等数字变成1才挪步,搀着卞鹤轩往301走。 人都走了,卞鹤轩开始挑事儿:「呦,还不乐意啊?这么喜欢小左,你去他家干吧。」 刘香没想大哥突然轰他了,直摇头:「我不走,我给大哥干护工。就是觉得,小左哥哥今天不高兴,还瘦了。」 「你还挺会看人脸色的。」卞鹤轩最近也发现了,傻子的智力不是没有上升空间,他是没人教,有时候看问题一针见血。 当然,再上升也不会变成正常人,这和他自己辍学不是一个概念。没辍学,卞鹤轩知道自己能读完,考大专转本科都没问题。可傻子这个智力,再拼命提高也不可能读完高中。 「大哥,我偷偷往小左哥哥包里,放大白兔啦。」刘香贴着卞鹤轩的耳朵眼说,给卞鹤轩激得一激灵,嵴椎骨都麻了。 「多大人了,还吃大白兔。」卞鹤轩嫌弃他幼稚又无聊,在楼道里熘达了几圈,不想叫人看出傻子智力不足,就说回屋熘达去。刘香以为大哥累了,一步一晃地扶大哥往回走。 进了301,门一关,卞鹤轩就不累了,浑身都是精力。傻子吃醋这个事儿在他心里憋一天了,百转千回的,像个吊着一只活饵的小鱼钩,在心里钩来又钩去。 「别动,哥有话问你。」仗着行走不便,卞鹤轩把傻子顶在墙上,低头就欣赏到一个白白的脑门儿,比糖三角香,忍无可忍了,「怎么摸了一把小左脑袋,你心里就疼了?是不是对哥有点儿想法了?」 这回可不是架着走路,一手搭肩膀。是两只手一起搂了人家的腰,有点儿逼问的架势。
第57页 他觉得自己这样一搂,傻子就该傻眼了,一傻眼就该求他了,一求他就更好玩儿了。 但刘香专业素质太硬核了,一看大哥把单拐放了,怕大哥摔,也是两只手往腰上卡,生怕身体挨不近似的,抱得死紧。 俩人就这么抱着,像革命情谊,你不撒手,我也不撒手,好同志要走一起走。 「大哥你抓紧我,我站得稳,不摔了你。」说得那么坦荡。 原本是个挺暧昧的姿势,就因为傻子太过主动的回应,杀了卞总一个措手不及,套路都没使出来。两人你搂我,我搂你,紧紧圈住对面的腰。 然后就面对面,你看我,我看你。 「没事儿,你收拾去吧。」最后是卞鹤轩撑不住了,在这么搂下去,他该膨胀了。 「嗯,那大哥你先上床,我扶你过去。」刘香别着一个黑色的卡子,小明星似的,把大哥往床上带。 上床。嗯,卞鹤轩一听就想膨胀一下。真不行,真不能随便撩傻子,傻子撩人太虎了。 把大哥放好,刘香就去收拾病房。其实卫生早做完了,刘香干活勤快,就剩米小左留下的两个大包,全是零食。 「大哥,小左哥哥,留了好多零食给我。」今天米小左说了好几次,这个是给他买的,刘香就记住了。 卞总看那大包小包的进口零食,不是很顺眼。「你想吃啊?」 「我想吃,但是太多了,我吃不完。」刘香从不假意推脱,想吃就是想吃,转头看卞鹤轩,「大哥,这些分一些给护士站的姐姐们吧,我吃不完,我还有大白兔呢。」 嚯,还真想吃啊。卞鹤轩翘着腿,笑眯眯地按响了护士铃。 十分钟之后,李护士长笑嘻嘻从301出去,手里拎着两个大包。其实护士是不能收这些的,但卞鹤轩执意要给,说是给昨晚的夜班小姐姐加餐。这样一送,米小左买的零食一包都没剩下。 刘香有点儿懵了。看护士长出门,还没觉出不对来。等人都走了,才反应过来,大哥把他的零食,都送人了。 「怎么?不高兴啊?」卞鹤轩觉得心里那个小鱼钩老撩拨他,干脆把零食都送出去。 刘香没说不高兴,就是觉得空落落的。「没有,零食,给护士姐姐吧。我,我还有半个糖三角。大哥你吃糖三角吧,我吃了,特别甜。」 「老子吃你糖三角干嘛啊。」卞鹤轩拍床,看傻子坐过来,嘴上说没事,脑袋都不愿意抬起来,挺委屈地撅着嘴。 「真那么想吃啊?」卞鹤轩问,拉刘香的手腕,趁机摸摸手背。他没见过这么诚实的人,为了一口吃和他闹性子。 有点儿可爱。 「也不是特别想吃,就是,第一次收那么多零食,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就没了,叫大哥送出去了。我还没看呢。」刘香不是很爱吃零食的人,他爱吃肉,吃串串香,可那些包装袋他喜欢看,上面是英文字。他读书的时候喜欢上英语课,初中会考英语分数最高了,因为字母像画画,对他这个智力,比数理化好记多了。 卞鹤轩觉得小鱼钩就在眼前了,但自己才不咬钩呢。但他不仅要吃饵,还要顺便把鱼钩拽下来,连鱼竿都是他的! 「那明天你推哥出去遛遛,哥再给你买新的,行了吧?」 「真的,真的吗?」刘香的头,忽一下抬起来了,「买那些,有英语的吗?」 「真的啊,不委屈了吧?不就是个吃的嘛,想吃什么了哥带你买。」卞鹤轩摸了一把刘香的脑袋,把他小发卡摘下来了,自己拿着玩儿。 看来明天黄历不错,宜带傻子逛超市,给他买糖三角。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空有套路千万,我还不如一个糖三角? 第30章 哥排队去 第二天,风停,下雪了。 雪是早饭之前下起来的,刘香把剩下那半个糖三角再对半分开,红糖馅儿多的那一半给了大哥。他觉得大哥没吃过,自己昨天已经吃了半个了。 「呦,下雪啦?」卞鹤轩叼着四分之一糖三角,活动右膝盖。301里挺暖和,他穿一件白色短袖上衣,腰不窄,但肩宽就显得腰线往内收了。手臂的肌肉像贴着骨头长的,绷出凌厉的线条来。左边光熘熘的,右边那条纹了孔雀和浪花,闷骚。 顾异还知道纹个锦鲤桃木呢,求个吉祥如意。卞鹤轩对纹身没研究,纯粹为了遮疤。有时候也麻烦,谈个事儿什么的,白衬衫一穿上盖不住,还得抹一层遮盖液,回家再洗。没办法,绝大部分竞标都和领导接触,他总得收敛收敛。 特别是手腕那处,涂的特别多,最怕露出破绽来。他都想过把腕子那一圈洗了,就是没时间。 刘香看大哥往窗外看,自己也踮着脚尖儿看:「刚才,雪还没这么大呢,但我妈说,瑞雪兆丰年,下雪好。」 「你还知道瑞雪兆丰年吶?」卞鹤轩笑得特别狗。 「知道,我妈教的。」刘香把红糖馅儿吃嘴边上了,还笑,「有一年,正月里好大的雪,我妈教我,瑞雪兆丰年,还教我……一句,我想想啊。反正堆了个大雪人。」 卞鹤轩看他那傻样儿,不像是能想起来的:「正月十五雪打灯吧?」 「对,正月十五雪打灯,是这句,没错。」刘香别着小发卡,满眼都是崇拜,「大哥真聪明,怎么就知道我妈的话啦?」
第58页 「正月下雪不就这几句吗?」卞鹤轩想,真不是我聪明,真是你傻乎乎地想不起来。 小傻子,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卞总心里都哼上了歌儿了。 刘香被大哥盯得不好意思了,看着漫天鹅毛雪,静静地喝自己的粥,吃自己的小包子。卞鹤轩就架着大长腿看他吃包子。包子很小,傻子一口吃一个。 粥没喝完,卞鹤轩看出有点儿不对劲:「香香是不是讨厌下雪啊?不高兴啊?」 刘香挺喜欢下雪的,还喜欢玩儿雪,就是惦记着大哥要带他逛超市,怕大哥嫌天气不好,不去了。所以越看雪景越难受,吃包子都不香了,越吃越慢。 「喜欢,大雪好看,就是……」刘香咬着包子,期待地望大哥一眼,差点儿噎自己一下,「就是冷,大雪和化雪,都特别冷。」 精明的卞总办事儿也特别狗,听得出傻子话里有话。但他不问,不提,等着小鱼钩自己飘过来。 「嗯,是冷。」卞鹤轩说,打开电脑笔记本,随便看看邮件。他知道,傻子一直看他呢,所以他成心不抬头。 嘿嘿,卞总觉得自己坏到地心去了。 吃完了早饭,碗也洗了,地也擦了,小裤衩儿也搭在暖气上了。卞鹤轩瞟一眼那小裤衩儿,总觉得上面有一圈波浪形的小花边儿,是洗掉颜色了还是拿成女士的了?可他又不确定,一来他对女士用品真的不熟,二来,他不好意思老盯着研究。虽然他很想就是了。 倒不是卞鹤轩多避嫌,而是他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老盯着傻子那小花边儿看,他怕傻子妈天降正义。还是假装看电脑吧。 再过半小时,刘香把沙发也收拾完毕,就慢慢坐不住了。 想和大哥逛超市,买英文字的小零食。可是大哥今天看上去,特别忙,比哪一天都忙。 这可怎么办啊? 「大哥。」憋不住了,刘香怕挨骂,往病床边上挪,一只手把在防护栏上,身子往前伸。 「嗯?怎么了?」卞鹤轩想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笑,反正也快憋不住了。心里那只大兔子老闹腾他,就想把兔子摁住了,胡撸耳朵,胡撸胡撸毛。 「外边儿冷,那还去超市吗?」刘香又往前倾身子,搭了个膝盖上来。卞鹤轩一看,激动得直咂摸嘴。 傻子从来不摸他的床,在他心里,他是护工,自己就是僱主,身份清清楚楚的。现在开始摸自己的床了,这个质的飞跃又意味着什么呢? 卞鹤轩很混蛋,把傻子这种行为定义为亲密。 既然都亲密了,就别欺负傻子了。「香香那么想去啊?」 刘香想去,今天一睁眼就为这个事儿高兴着。「嗯,那,那还带我去吗?」低头看手,手扣着铁栏杆,那股小委屈劲儿,叫人心花怒放。 「去啊,给哥找个厚衣服,你不怕冷,哥怕冷。」这一句是卞总心里话,傻子不怕冷,至于为什么可能科学家也解释不清楚。 前天风大,今天的雪也大。卞鹤轩好几年没在北京见过这样大的雪了,像他小时候住在胡同里那样大,能埋一整层的乌砖。 刘香穿了个羽绒马甲,不戴手套,推着大哥轧雪玩儿。专挑那些没人走过的路,平平白白一大面雪,轮椅过去,两道轮辙,一串脚印儿,从头就走到尾了。 卞鹤轩假装嫌他傻,一会儿要往左,一会儿要往右,其实他也想听轧雪的声音。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好多年没听了,到哪儿都开车,现在一听,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好听。 「你脚不冷啊?」卞总低头,看傻子穿一双回力鞋,踩在雪里没过脚面。 「不冷啊,大哥冷了吧?」刘香好久没出来玩儿了,他不喜欢干护工,因为干这行总是圈在病房里,或者病人家,有时候周日轮休才下楼。虽然年纪有29岁了,可刘香还是喜欢玩儿的心智,像个少年,出来看看车流,吹吹风,看别人放风筝,各式各样的风筝飞满天,就开心得不得了。 卞鹤轩穿了羽绒服,里面一件短袖。他的腿套不上牛仔裤,也没准备宽松裤子,单穿一条病号裤。腿也不能弯,但可以挨着地面。就是穿的鞋略微搞笑,是卞姐临时买的ugg拖鞋。方便他在医院里熘达。 嘶,真冷。 「走吧,咱们进超……」卞鹤轩搓了搓手,好久没这么冷了。话刚到嘴边,傻子抓了一捧雪,顶着一头雪白的冰碴,往他手里塞。 「大哥,我给你做了个雪球儿。你拿着。」刘香挺会攥雪球儿的,攥的特别圆,滚圆滚圆的,像机器压出来的形状。 「我拿你雪球儿干嘛?」卞鹤轩愣了,手冷,腿冷,想进超市里吹吹暖风。 不知是冻着还是怎么了,刘香脸颊是红扑扑的,下睫毛还有刚化了的小冰渣子,是天上的雪飘下来挂上去的。挺唯美的画面,叫他傻笑了一下,立即成了不小心栽进雪里似的。 「干嘛?我也不知道拿雪球儿干嘛。」刘香窃喜地一笑,没玩儿尽兴的样子,「就是,想给大哥捏一个,想给大哥看看。还要吗?我捏的,特别快。」 大哥带他出来玩儿了,踩雪,他没东西给,可又想给大哥点儿什么。刘香傻,自己能捏特别圆的雪球儿,妈以前喜欢看,还夸他捏得漂亮。他就想送大哥。 卞鹤轩看他那偷着乐的傻样儿,一猜就猜着了,傻子是想送东西给他,又没有能拿出手的。
第59页 「行吧,行吧,你捏吧。」第一回收这么寒酸的礼物,卞鹤轩都不好意思不要了。拿在手里冰得够呛,化了还满手雪水。 真烦,傻子真是给他找麻烦。想踹兜儿里带回去都不行。 「大哥喜欢吗?」 卞鹤轩掌心冰凉:「哥不太喜欢,但是你捏吧,别冻着手啊。」 「啊?大哥不喜欢啊。」刘香蹲着拢雪呢,一下子不拢了,「那我不捏了。」手指头戳在雪里一通搅和,不捨得走。 「喜欢,喜欢,你捏吧,你看哥这不是拿着呢嘛。」卞鹤轩手指头都冻没感觉了,烦得想把这雪球儿吃了。 刘香看大哥拿着,兴奋得小麻雀似的,推着大哥往雪堆里走,没一会儿就捏出好几个,大大小小不一样,还想堆个雪人,给大哥看看。 「香香,哥和你商量下,明天雪不化,还出来玩儿行不行?」卞鹤轩不是不想叫他堆雪人,实在是,冷。 刘香很耿直,让玩儿的时候就认真玩儿,一说不玩儿了,放下得也快,擦干了手就推大哥往超市走。进了超市,卞鹤轩冻透的身体才缓过劲儿,一缓过劲儿,就想为非作歹。 「香香你来。」卞鹤轩叫他,刘香刚提了个购物筐回来,弯下身子贴过来了。 「大哥叫我啊?」 好几个雪球儿都是在卞鹤轩手里化干净的,手都冰麻了,傻子弯腰了,卞鹤轩把手往他后腰伸,一下就钻进运动衣里去,在他后腰里捂手。 「大哥,凉。」刘香躲了一下,后腰冷了,大哥这个动作,像抱他似的,「凉,我里边儿凉了。」 「你还知道凉啊?哥的手都是叫你那雪球儿冻的,不在你身上捂一捂,上哪儿暖手去?」卞鹤轩也没捨得把手都贴上,就指头碰了碰,像个技巧拙劣的钢琴家,在好钢琴上暴殄天物。 真把他傻子冰着了,卞鹤轩也不捨得。其实刘香有点儿娇气,小时候妈养的好,疼一点儿凉一点儿都不乐意。工作的时候很能吃苦,一出来玩儿,小脾气挺明显的。 超市人多,刘香怕身后的人撞着自己,就往大哥身边靠,越靠,大哥就越挠他痒痒肉。又凉又痒痒。 「凉,大哥。手凉,别挠了,我痒痒。明天大哥给我捏雪球儿,我拿着,还不行吗?」刘香想不明白了,大哥刚刚还说喜欢雪球儿,这会儿又怪他,还捂手。 卞鹤轩手暖得差不多,很得意:「算了吧,我可不会捏,就会拿雪球儿往人领子里塞。你让不让?」 刘香想了一下,打了个哆嗦:「塞我?不行,该冻着我了。」 还挺知道保护自己的,一点儿都不傻。卞鹤轩早发现了,傻子特别有安全意识。马路上化开雪的井盖,他可从来不踩,都是绕着走。卞鹤轩猜,肯定又是傻子妈教的,不管什么井盖都不许踩。 万一有盖不严的呢?人不就栽下去了。傻子妈杜绝这个万一,干脆就不叫儿子踩这个危险源,不像那些熊孩子,专门儿挑井盖跳。 卞总可讨厌熊孩子了,滋儿哇乱叫的,还是大兔子好。 「成了,走吧,哥吓唬你呢,不捨得塞你。」卞鹤轩暖过一阵,体会到傻子妈万分之一的用心良苦。但哪怕这个女人再不一般,也有遗憾。 她没教傻儿子搞懂时间长短,对刘香来说,时间流逝和静止的差别不大。 愁人,卞总想想就烦了。 这怎么教啊! 这会儿的卞鹤轩还没意识到呢,就已经把傻子妈没完成的工作接过来了。 超市的人像统一扎推买年货,刘香推着大哥,担心大哥的腿叫别人碰了,一路上谢谢叔叔、谢谢阿姨,靠一张嘴谢出一条路来。 大型超市像迷宫,卞鹤轩一向没耐性逛。国产零食成排成排地堆着,长城似的,刘香看见就不推了,停下来,也不说话,就看着。 「怎么不走了?」卞鹤轩发誓再也他妈不逛大超市了。 「大哥,咱们去看看吗?」刘香问,他觉得地方到了。 「不看,这有什么可看的。」卞总很局气,说要买进口的,就买进口的,全是英文字的那种,要买就给傻子买好的。他叫刘香去问,问进口食品货架在哪一层。刘香刚走两步,又给叫回来了。 算了吧,还是推着自己去吧,这么多人,卞鹤轩一怕傻子问不清楚,二怕他又走丢了。 他可不想跑服务台喊大广播去,喊什么?刘香小朋友,您的僱主正在一层存包处等您,不想挨揍就赶紧过去? 进口食品在一层,这种大型超市特招人烦,一进来就先把顾客引上坡路,从二层逛。卞鹤轩指挥着傻子往直梯去,还没走到呢,轮椅又停了。 而且是停在人最多的地方,卖菜的。 「又怎么了?想买菜啊?」卞鹤轩可明白了,傻子一不说话,就是看上什么东西了。这回是什么?芹菜还是萝蔔? 刘香真看上东西了,但不是蔬菜也不是水果。而是排队人最多的地方,卖半成品的专柜前面有个大磨盘,好多好多人都排着队,还拍照呢。 卞鹤轩往那边看一眼,一个喜庆的大牌子:现磨豆腐。 「香香想吃豆腐了?」卞鹤轩问。吃豆腐沖自己来啊,别留情,准备好了。 「大哥,今天是腊廿五。」刘香上回买过肉馅儿,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排队,可现在又跃跃欲试,想再冒一把险。
第60页 「腊廿五又怎么了?」 「腊廿五,磨豆腐。」刘香嘴里振振有词,「我妈说,今天要吃豆腐,来年就平安如意了。」 「你真傻假傻啊?记吃的记这么清楚!」卞鹤轩服了,这傻子,有毒,「买豆腐干嘛啊,那么多人,没半小时买不……」 「大哥给买吗?」刘香一边问一边拿眼睛里的闪光灯晃人。 再不愿意逛超市,卞鹤轩也是服了:「买吧,买吧,排队去。」真没辙没辙的。傻子有毒,他可能中毒了。 不就是个豆腐嘛,问自己要东西的人多了,第一回遇上要买豆腐的。卞鹤轩摸兜儿,准备拿手机。一会儿小傻子排队肯定特好玩儿,得拍照留个念。 新手机还没存过照片呢,新年,新气象。第一张照片,就从傻子开始吧。 第31章 哥买买买 刘香看大哥拿手机,心思全在豆腐上,势单力薄地纠正着:「还有,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我妈说,今天必须吃磨豆腐。」 「吃吃吃,今晚上就吃。」说完,卞鹤轩哑口无言。不行,抽根烟压压惊吧。他觉得傻子一把妈亮出来就像红牌警告似的,小心夜里我妈治你。 一摸兜儿,烟没带。行吧,惊着吧。 「不是,你妈还教你什么了?过个年这么多说法?」卞鹤轩问,他觉得傻子妈要是活到现在,过个农历年能拍出一部舌尖上的阿姨。傻子记别的不行,记吃他牛逼着呢。 「说腊廿五,磨豆腐。腊廿六,炖羊肉。腊廿七,吃公鸡。腊廿八,把面发。腊廿九,蒸馒头……」 一个字一个字的,和卞鹤轩小时候,逢年过节胡同里的吆喝声渐渐重叠了。那时候,过农历年是头等大事,胡同里挨家挨户串喜气,一串吉利话,从百岁老人嘴里传给刚上小学的皮孩子,皮孩子套着膝盖打不过弯来的棉裤,拿一串小响炮,等着下雪天嚷嚷,雪片震得噗噗从檐顶往下掉。 「过大年,腊廿三,糖瓜粘……」 卞鹤轩听过街坊孩子喊,十五岁之后,就再没听全过。他出去闯去了,就一身莽气,一副硬骨头,拼不赢就没打算回来。再回小胡同就快十八了,又黑又瘦又高。回家那天,街坊看见他了,擦身而过,没认出来这就是卞芸那个儿子。 傻子这个记性,能背出这么长串来,傻子妈这是教了多少遍啊? 刘香不懂大哥为什么出神,以为大哥不让买了,开始推轮椅:「不要了,不要了。」 「别走。」卞鹤轩直接把右腿支地上,剎车似的,「多买点儿,给我妈也称上一块儿。」 「诶?那大哥你等我啊,你听话。」刘香缓了一秒,觉得被委任了天大的任务,大哥不仅让他买豆腐,还给阿姨买呢。 真高兴。 两块现磨的北豆腐,卞鹤轩足足等了半小时。 「大哥,今天人特别多呢。」刘香用手托着豆腐,怕碎了。其实北豆腐没那么容易就碎了,但他觉得这是给大哥和阿姨的,碎了,拿出去不好看。大哥头一回叫他买东西,不能碎了。 卞鹤轩坐轮椅,怀里抱着购物筐,筐里并排两块豆腐,觉得这个年挺有年味儿的。 「大哥,我们坐电梯去吗?」刘香看大哥还不愿意走,「是不是,想吃糖三角了?」 「我他妈还想吃唐三藏呢,你就知道糖三角。好不容易来一趟,把你那些羊肉公鸡大馒头一起买了呗,省得你成天念经似的。」卞鹤轩说。 出乎了卞总意料,刘香很会买吃的。买羊肉不买羊肉片,专门挑小羊肋排,买鸡肉不挑鸡胸肉,买得鸡腿和翅根。大馒头也不买精白面儿的,挑的是粗粮,还嵌一颗大红枣那种。最要命的是,傻子拿了一大包糖三角,家庭装的,这是有多爱吃糖三角啊! 「呦,这么多啊?你会做吗?」卞鹤轩被傻子推了个人少的地方,干等着。心里那座火山又要爆发了。 傻子选什么地方不好,选他妈冷藏室门口,这地方是人少了,快把他冻傻逼了!好几次卞鹤轩都想自己换地方,可是想了想,没动。 傻子就记住回这里找他,他怕自己擅自挪窝了,小傻子找不到人,该着急了。就这样冻了快一小时,那十几张排队的照片都把手机看没电了,卞总很伤。 「会,我会做,大哥,我真的会做。我学做饭的。」挤了半天队,刘香别着的小发卡歪了,他把东西放进购物筐里,长长吁一口气,大功告成。在马甲上抹了抹手,自己还知道摘发卡重新夹一下,把刘海全别到脑袋顶上去。他没时间观念,一逛超市就停不下来。 「怎么做啊?」轮椅往直梯去,卞鹤轩连挨冻带菸瘾,抖着右腿。 「羊肉,用豆瓣酱,给大哥做香焖羊排骨。加上香菜,特别香!」看得出,刘香真是爱做饭。 「香菜?比你还香?」卞鹤轩看着怀里那捧香菜,发愁,烦死了。 谁要抱香菜啊,还是孩儿面好闻。 刘香已经在脑子里架上锅了,跳过了大哥的问题:「等后天,我买可乐去,给大哥做可乐鸡翅。」按了电梯下行键,他喃喃地说:「其实我不太会做鸡,大哥,我就会做这一个,你爱吃可乐鸡翅吗?」 卞鹤轩顶着自己的俊脸,正经地笑了笑:「就吃这个鸡了,做它!」 进口零食区一下就冷清了,有两三人群晃悠。不是买不起,一袋零食能贵出多少?而是年底不买这些虚的,百姓过年还是认老牌子,徐福记的糖,椰汁热露露。
第61页 卞鹤轩像逛图书馆似的,拿出大学教授做派,仿佛推他的人是个新来的研究生,什么课题都没见过。零食挨个看,除了水果干,就因为那年一车烂苹果,卞鹤轩彻底和大多数水果无缘了。 只要嚼着带汁儿的,他就咽不下去,偶尔能吃一口,杨桃倒是除外。但他不后悔啊,那年倒腾果蔬没少赚,胃酸倒流算个鸟。卞鹤轩自觉命硬,像株逆着风的北方楠木,无人修理,野蛮地向上生长,破土钻崖,遮天蔽日。 就连出柜,都是他生命里的小事一桩。他没有家业要继承,没有顾虑,柜门说踹翻就踹翻了。不委屈自己,也不委屈身边人。 「威化饼干你爱吃吗?」卞鹤轩拿了一包,扔筐里了。草莓味道的,给傻子吃正合适。 「大哥你什么都认识啊?」刘香都想鼓掌了,包装上可全是英文字,大哥哪个都认识。 「上面不都有图片嘛,这个是pocky饼干,小木棍儿似的,吃不吃?」卞鹤轩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没见过也吃过了。再说包装袋上真有图片,他被夸得心里虚到模煳。但傻子太爱逛超市,不买都行,就喜欢看。闹得卞总就想把这一片的零食口袋都拎一遍。 反正说错了也没关系,傻子看不出来。 刘香拿那个盒子,看了又看。盒子特别漂亮,像贴花纸,又像蘸了巧克力的雪糕。「没吃过,大哥你吃过的东西真多。」 「还有什么没吃过?哥给你买。」卞鹤轩捏住傻子的下巴,轻轻抬了下。傻子可比香菜好闻多了,超市熘一圈儿,好多人回头看。 看可以,但看的人多了,卞鹤轩就不乐意。因为刘香经常泄露出细微的小马脚,明眼人看上几眼就懂,哦,是个傻子。 哦你妹的哦,那种微妙的眼神特招他火大。 刘香拿起盒子闻了闻,隔着硬纸盒,什么也闻不出来。「想吃,可买的太多了,我吃不完。」 「吃不完留着,又没叫你一天都吃了。」卞鹤轩抱着的筐都快装满了,堆出尖儿来。要说傻子最让他喜欢的就是不矫情,不说虚话,想吃就想吃,想要就想要,直白得不费劲儿。 「可万一吃不完,大哥又送出去了。」刘香捏着漂亮的包装盒,看了看,放回去了。 小左哥哥的零食,送出去就送出去吧。可大哥给他买的,连盒子都想收好。刘香不懂什么叫pocky,但是大哥买给他的东西就是不愿意给人。 「怎么了?干嘛放回去啊?」卞鹤轩抬头一看,得了,傻子这表情明显是心里有事儿,什么都挂在脸上。眉头皱皱着,以前还有刘海挡着,现在真是一眼看透。 「我吃不完,大哥买太多了,真的吃不完。」放是放回去了,可刘香的眼睛没挪开。他清楚自己的饭量,虽然挺能吃的,但这么一筐,真的吃不完。 「吃不完就吃不完了,怎么了?」 「吃不完,大哥送人了,我这儿难受。」刘香又指胸口了,「我妈说,要学会分享,好东西不能吃独食。糖三角我没吃完,全给大哥都行。可那个盒盒,大哥要是给别人了,我这儿就难受。大哥你说我是不是跟你学坏了啊?」 卞鹤轩额角那个井字又要迸出来了,什么他妈叫跟自己学坏了?还带往外推卸责任的啊!谁跟谁学坏了啊!这话可不能乱讲啊!人傻,话不能傻吧! 正因为智力不足,刘香连自私都不会掩饰。他不想给,是真的特别喜欢,真的不想给别人,连假装做做样子都不行。 「这么不想给啊?」卞鹤轩顶着一个井字,滑轮倒回去,把那一排都划拉下来了。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特土,像第一次赚够一万块那天,带着顾异和米小左,3个十五、六的半大小子把广州小吃一条街从头吃到尾。 像市面上特受欢迎的霸道总裁,给媳妇儿一掷千金。只不过他这一堆加起来超不过1000块,刘香也不是小媳妇儿,是个小傻子。 「我不想给。大哥这个盒子,好看,我吃完了留着。」刘香还在思考自己跟谁学坏了。 「行行行,留着留着,大过年的,来都来了。」为pocky饼干一掷千金的轮椅总裁出离烦躁了,果真嘿,大过年的,来都来了,这两句话是万金油,什么时候都能拿出来用。 「你去拿个新的筐,装不下这么多。」卞鹤轩往前一指。 刘香拎了个新筐回来,一盒一盒往里装,每个包装盒都不一样,每个都喜欢:「真的,真的给我留着?」 「留着啊,这事儿你是过不去了吧?」卞鹤轩没想到傻子还有攒东西的习惯,像个屯鼠。等刘香装完了整整一筐,刚要和大哥说话,就听大哥打了个很响的喷嚏。 打了喷嚏,就是冻着了,再冻着就该发烧了。「大哥咱们回去吧,这些够了,放大哥送我的那个包里,正好。」 卞鹤轩体质好着呢,上回发烧有腿伤的加持,真不是随随便便一冻就流鼻涕了。这个喷嚏纯粹是被香菜熏的。谁家买香菜买这么多啊,这得有一斤了吧? 「是啊,带你买小零食,玩儿雪,哥冻着了。」但卞鹤轩不说,这种讨好处的机会,从不错失,「冷飕飕的,可不就是冻着了。」 「那咱们快走,回去给大哥热粥喝。」刘香当真,上回护士长说了,大哥这种情况一烧就是高烧。他干护工这么久,太知道高烧的危险。 卞鹤轩把轮子一停,整条过道就他和傻子两个,左右都是堆到天花板的零食货架。
第62页 「诶诶,等等。哥为哄你都冻得打喷嚏了,是不是得有点儿补偿?嗯?」卞鹤轩问。 傻子不会随便亲人,抱一个总行吧?摸摸小手,闻闻孩儿面总行吧? 刘香听不懂这话是生气了没有。他觉得话的意思是生气了,大哥要他赔呢。可大哥的语气和脸,明明没动气,笑得心里暖得发颤。 「大哥,要不然,要不然我给你织一条围巾吧?」刘香说,他看别人都戴,大哥脖子上空着,穿暖和了就不会发烧了。 卞鹤轩陡然觉得脑子比腿还疼呢,这傻子,撩人时候挺虎的,别人撩他,他听不懂啊。可推卸责任他厉害着呢,连学坏都是跟自己学的,一点儿都不傻。 「围什么巾啊,你离近点儿,让哥抱一个!」卞总开始用低音炮吼人了,烦得脑袋快发芽了。 刘香抱着一大筐零食:「抱一个?抱我啊?」 「嗯啊,就……抱一个啊。」从没这么撩过别人,十八般套路都叫傻子给废了。脸烧得火热,卞鹤轩成心往天花板上看,却担心傻子听不懂他的那点儿意思。 「大哥我拿着东西呢,没法抱你啊。」刘香知道大哥这个抱是要正经八百地抱,不是搀他起来。他也挺喜欢抱大哥的,就是怀里揣满了,塞不进一个人来。 他还是挺愿意和大哥抱着的……就没人的时候,护士姐姐都看不见的时候,搀大哥走路,觉得大哥心里就只想自己。 刘香觉得自己就是跟大哥学坏了,他以前不这样,现在有自己的私心了,有不愿意分享的东西,和感觉。 「那你过来,哥伸手抱你一下,行不行啊?不行算了。」 太他妈不酷了。神烦,自己什么时候脸皮这么薄了!傻子这时候千万别听不懂啊,要是来一句不行,卞鹤轩发誓自己绝对单腿儿蹦跶回去,轮椅都能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我对灯发誓就抱一个! 第32章 哥先动心 刘香是抱过卞鹤轩的,犯晕血症那回。 那次大哥搂他可紧了,像个大狗似的,趴自己脖子上,使劲儿闻,不撒手。其实刘香也不想撒手,搂着大哥的感觉,像搂一棵树,那么挺拔。 对,挺拔。刘香可算想出形容大哥的词了,躺在床上也像一颗树,很长的腿,立得很直的身子。 他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欢抱树,但他清楚,自己喜欢抱大哥。 盛满了零食的购物筐放下,刘香站轮椅后面,他直接从后面抱,一下把卞鹤轩的肩给搂住了。像搂自己家的一棵树,那么信任它,知道再怎么用力也不会倒。 大哥腿不行,可大哥永远不会倒,腿不行也站得直。 卞总刚才烦到郁闷的心脏,一下就交代了,踏实了,完球了,愣是没反应过来。他真没想到傻子直接从后面搂,他以为得扭捏一下呢,竟然是这么……这么他妈可爱的,就扑上来搂他。 这小傻子,真的有毒。 「大哥?」刘香不知道自己后腰又露出来了,撅着屁股往前拱,「这个抱,这个行吗?」 卞鹤轩坐得笔挺,身后背着一个树袋熊似的。树袋熊的脑袋还往他脸上蹭,树袋熊还别小发卡,还用孩儿面。 他没直接告诉傻子行不行,反正是抱上了,扭脸就是一个啵唧,薄薄的嘴唇往小傻子脑门儿上一贴。 亲完咂摸咂摸嘴,傻子的脑门儿很热乎。孩儿面,是真的香。 刘香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这下彻底傻了。大哥刚才那是,亲自己了吗? 「干嘛?傻了啊?」卞鹤轩意犹未尽,傻子的脸从脖子往上泛红,红到耳朵尖,还愣着,还抱着,一动都没动。 要不再亲一个?卞总想到就做到,这回连手都上了。捧起小傻子左脸,在右脸上亲了一大口。这回比刚才还使劲儿呢,都亲出声儿了,一下就把人给亲醒了。 亲醒了,站着摸脸。其实刘香懂,大哥亲他了,他不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妈说过,喜欢的人才能亲呢。 「大哥你,亲我干嘛啊?」刘香先摸脑门儿,又摸右脸,虚着声音问。他知道亲是什么意思,亲,是两个人好上了。他也喜欢过别人,懂。就是没想到大哥突然亲他。 声音一虚,卞鹤轩的耳朵就快受不了了,烧得快融化了。22、23岁那几年他确实飘,手里刚有钱,一下子开闸了,飘得不像话。但真定下关系了,这五年就只有刘湘一个,再好的人,和他没关系。他和自己老子一样样的,真决定在一起了,再漂亮的人再有趣的灵魂,那都是别人家的,自己就守着一个,一守就想守到头儿。 见过那么多漂亮的人和有趣的灵魂,没一个像傻子这么问他,亲还不懂是干嘛啊?还要问? 「哥就,就那个意思呗。」都活32了,心里怎么想的能不明白吗?又不是装傻充愣的岁数,动没动心,自己能不知道?动心而不自知的高冷人设只有小说电影里有,现实生活真没那么高端,都是凡夫肉胎。真动了,瞒谁也瞒不住自己。 自己对小傻子那点儿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他可不是光嘴上功夫,他走心,再走肾。 而且他也不憋着,从来都痛痛快快的。自己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憋着干嘛啊?曲线救国啊? 「大哥你是什么意思啊?」刘香捂着被亲响了的脸蛋儿,慢慢悠悠地眨眼睛。
第63页 「就是挺喜欢你的。」真不想玩儿这么纯,勾搭人多少套路啊,卞鹤轩的套路骚得都没边儿,可傻子只能听懂最简单的,跟谈初恋似的。 大哥挺喜欢自己?刘香又愣了。大哥对自己好吗?是真的好。大哥疼自己吗?也挺疼的。可大哥还打自己了呢,打了三下,怎么又突然,喜欢上自己了? 「你……你说,为什么喜欢我啊?」刘香不明白,不明白他就想问。别的事煳涂可以,这种事他懂,不能犯煳涂。妈说了,钱的事,感情的事,必须问清楚。 所以说卞鹤轩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呢,有时候心照不宣,你懂我的欲言又止,我懂你的假装矜持,什么事儿都摊开来说,没情趣。 「你以前交过男朋友吗?」卞鹤轩问。 刘香嗯了一声:「交过男朋友。」 「亲亲过吗?亲嘴那种亲。」卞鹤轩没有吃醋的意思,感情到了,该发生什么都挺正常。刘香都29岁了,就算和喜欢的人脱一脱小裤衩儿也很正常。他对这方面没有执念,自己都不是处男,凭什么要求别人?自己谁啊,那么大脸? 卞鹤轩从没觉得自己三观正,他有自己的三观,从不需要别人帮他正。 「嗯,亲过嘴。」刘香懂了,刚才那一下太突然,现在他想起来那种感觉了。 就是现在心里这种感觉,有什么蠢蠢欲动,好开心。 「那你当时喜欢他吗?」 这一问,刘香彻底把那种心情回忆起来了。「嗯,大哥,当时,当时我可喜欢他了。」 「你怎么喜欢他,哥就怎么喜欢你,现在明白了吗?」卞总还是头一回和别人告白先把前男友牵扯出来,觉得自己真的挺不酷的。这要是在幼儿园,他就给傻子告老师了。 牛逼形象快崩了,烦。 刘香又嗯了一声,明显是被亲懵了,拎着筐准备推轮椅。胸口砰砰跳,里面有一窝小兔子,而且还都不是雪白色的,刘香觉得,自己心里这一窝小兔子都是粉的。 就是他那个羽绒服那种粉。 大哥说喜欢他,他还没想明白,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好好地想。可大哥一亲脑门儿,心里那窝小兔子才开始活蹦乱跳。他不讨厌大哥亲脸,亲脑门儿,也不讨厌从后面搂大哥。大哥闻脖子也不讨厌,就是太痒痒了。 卞鹤轩尝了两口孩儿面,心情舒爽且愉悦,傻子被亲懵了那副模样别提多好看了,像一颗大白兔奶糖,尝一口能缓解疼痛。 突然他想起来,6、7年前自己存了个玉兔的吊坠,半个手掌大,白色的,水头特别好。华美的桂花树,月亮正圆,乖乖的一只大兔子在月宫里捣药呢。耳朵又长又软,往下耷拉着,屁股上一个球儿,是尾巴。 那块玉是他第一次投资玉石生意的料子做的,白玉当中一点红,卖石料的都发愁,说好料子叫这红闹得卖不上价。玉师直接弄了个桂花树下玉兔仙丹,红的那一点,刚好嵌作兔眼睛。 卞鹤轩那时候正膨胀期,钱像滚雪球往兜儿里进,看不上,就存家里了。现在也值不少钱。 红的,红豆似的,漂亮得不像话。卞鹤轩想起傻子的眼睛,湿乎乎的睫毛,眨得慢上几拍,要是哭红了比玉兔好看。 等春节吧,叫卞姐拿过来,送小傻子了。 卞鹤轩一直都是这德行,喜欢谁,就特别想送东西。 没人的一条过道,卞总势在必得,就是没注意拐角来没来人。刘香更没工夫注意了,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等往前推了几步,卞总眼睛多尖啊,余光里两个人,原本拉着手呢,剎那间就把手甩开了,像躲瘟疫,沾一下就死似的。 卞鹤轩收回刚刚对小傻子的客气,冷眼一扫,还真叫自己猜对了,员工代表中的一男一女,也拉着手逛超市呢。这心思走得和卞鹤轩一个路数,刚好上的小情侣,不喜欢热闹,哪儿没人往哪儿钻,这不就撞上了。 那姑娘名字好记,卞鹤轩记着叫唐萱。小伙子……没记住,因为有生僻字。 卞鹤轩就讨厌生僻字,他念不出来,就觉得人家家长显摆自己有文化。知不知道公司录用的时候输入法找不着啊?添多大麻烦。 「卞总好。」又是唐萱先开的口。公司没有不准内部恋爱的规定,但其实大家都懂,办公室恋情最好是地下。她这好,情感刚发芽,撞上的人还不是经理,直接是老总。 但这还不是最怕的,自己恋情被老总撞上了,老总那边儿,也叫自己撞上了。别说是好哥们儿才亲啊,刚才卞总亲人可不像普通朋友,她看得出来,卞总喜欢人家。 可老总不是刚失恋吗?这么快就有新人了?啧啧,不得了,不得了,看来自己这份好工作保不住了。 「逛超市吶?」卞鹤轩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两边儿一起撞上,出门没看黄历啊这是。 「嗯,我家就在这附近。」唐萱赶紧撇清楚,自己可不是专门到这附近搞偶遇来了。她家是真住附近。 「雪挺大的,还出门儿啊?」卞鹤轩嘴角直抽,就怕小傻子突然说话。 「那个……上回你那名字,我没记住。」卞鹤轩又看唐萱身边的人,「你叫什么来着?」 「赵赟彧。」生僻字男朋友说。 「嗯,名字挺好的。」卞鹤轩打肿脸充胖子,后两个字,当时看了一眼就不认识,「行吧,好好逛,雪天路滑,早点儿回啊。」
第64页 他琢磨着这时候说大过年的、来都来了是不是不合适,因为太尴尬了,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不仅尴尬,还担心露馅儿。 「那行,卞总先忙,我们先走了,您……卞总保重啊。」唐萱知道不能再待了,开始掂量员工福利。公司要是开除正式员工,得给三个月月薪。 刘香脸还红着,殊不知刚才大哥亲自己那两下叫人看了直播,晃起左手,一下就露馅儿了:「姐姐再见,哥哥再见。」 唐萱、生僻字男朋友,再加上卞鹤轩,三人像哑了似的,谁先说话谁先死。 最后还是卞总有担当,笑了一个释然的表情:「行了,站着干嘛啊?还不回家?唐萱你节后来医院一趟,我有话交代。」 唐萱惊着了,真没想到卞总新找的男孩儿是个……傻子,就算傻得不严重,那个表情,那个叫法,智力是绝对不够用的。她心里凉得透透的,过年正是举家欢庆之时,她倒好,办公室恋情被老总撞破,还撞破了老总的新欢。 一个智力明显有缺陷的新欢。 这回,开除正式员工的三个月月薪打了水漂,恐怕是要主动写离职信吧。 再出超市的时候,雪停了,大北京变成了大北平,静谧祥和。卞鹤轩回头看了一眼傻子,脸还红着。 红得卞总都开始怀疑自己真是王八蛋了,到底怎么着人家了,脸红成这样? 「冷不冷啊?」卞鹤轩问,怀里抱着两个大号塑胶袋,一口袋过年的主打菜,一口袋全是哄小傻子开心的。 「不冷,大哥你喜欢围巾吗?我会打围巾,可只能织单色的。平针那种,双色的我没学会。」刘香对刚才碰面的警戒度没意识,还想着大哥怕冷。 「行啊。」卞鹤轩摸了摸脖子,还真是少一条围巾。他从南方起家,用不上,回来就买车了,开足暖风,真是没有围巾。 刘香搓了搓脸,笑得满足极了。他会的不多,能给大哥做点儿什么,像吃了蜜,恨不得今晚就勾针了。下回,给大哥拔罐子吧,不会艾灸,拔罐子还是可以的,给大哥拔两排。 「大哥,刚才那个姐姐和哥哥,是谁啊?」刘香问。大哥和他们认识,他就想问了。 「我公司员工啊,哥生意大,养着好多人呢。」卞鹤轩漫不经心地摸着脖子,他知道唐萱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是不是同类,半月之后自见分晓。 「哦,大哥真厉害,养这么多。」刘香对上班族的人生有些嚮往,提起来就伤感。但护工这份工作也不错,努力干,每年能攒不少钱。 「厉害什么啊,一般吧,养你这样的一百个也行。」卞鹤轩回身把人拽过来,又搂腰了,「饿不饿?咱们回吧,回去把包子吃了。」 刘香以为大哥要拿凉手冰他,没想到是挠他痒痒肉,一笑就把伤感给忘了。 雪停之后,顾异就把车开出来了,副驾坐的是米小左,还审问他呢。 「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啊?我记得没和别人说过啊,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儿呢,瞒着我。」米小左捧着自家的热奶茶,镜片熏得雾蒙蒙。 顾异今天得去给轩哥送表,嘿嘿一笑:「你慢慢猜啊,猜中了我再告诉你。」 边笑边把米小左的奶茶拿过来了,不让他喝。医生说过,眼睛不好,得控糖。可小左嚷嚷戒奶茶好几年了,愣是戒不掉。 奶茶就这么不好戒啊?顾老闆盯着那些沉在杯底的爆弹珠,很是不解。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一开始我就想抱一个,但没忍住,还啵唧了,真香! 香香妈:我板砖呢? 豆酱:奶茶真的不好戒,我试过,失败了。 第33章 哥要送表 顾异嘿嘿一笑:「你慢慢猜啊,猜中了我再告诉你。」心里却骂轩哥真没义气,劝小左就好好劝,怎么把自己给卖里边儿了!不都说好了,绝对不说漏嘴吗! 跟香香待久了,受传染了吧! 米小左特别爱喝奶茶,自己家的喝没够,抢过来就是一大口,嘴上一圈奶沫:「哼,你就瞒着我吧,家里人不把我当回事儿,你也不把我当回事儿,你就瞒着我吧。」 哎呦神仙,顾异这个冤枉。但头一回听小左承认家里人不把他当回事儿了,看来轩哥那顿骂还是有用,把人骂醒了。 「成成成,我说还不行吗?你别老和自己较劲。」顾异怕他一着急就闹老毛病,其实心脏微创成功之后一劳永逸,但那一回给顾老闆吓怕了,「其实,其实吧,诶我就直说了吧,你姐和我有联繫,你姐说的!」 「什么?」米小左有个亲姐姐,「我姐?我姐都不在北京,上哪儿联繫去啊?」 顾异看前边有老人走斑马线,干脆剎车了:「就上回你手术,你姐还没结婚呢,不是跑来给你签字来着?我看你姐对你挺上心的,就留了个微信,平时她也老问你,聊着聊着就熟了。」 一提亲姐,米小左就小口小口嘬奶茶。顾异一看就明白,他是想姐了。 米小左有个姐姐,叫米小右。比米小左大6岁,远嫁云南,嫁了个鸟语花香的城市。 顾异和米小右互加好友那年,她还没结婚,4年前的事了。4年,1460天,顾异天天给小左他姐汇报情况,也管人家叫姐,脸皮一点儿都不薄。 顾老闆算看明白了,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人,真疼小左的可能就这一个,说话还没分量。姐弟俩的爸妈那叫一个奇葩,吸完闺女儿的血接着吸儿子。米小右从小被爸妈用道德绑架控制,工作的钱全部上交,否则就是长女不孝。不仅扣钱,还破坏闺女谈感情,米小右说,她爸妈是怕自己一旦有了自己的家庭,控制不了了,没人给养老。
第65页 所以她下定了决心要远嫁,离这个家越远越好。35岁那年,碰上了云南的命中注定。 这个道德枷锁,一下就落到米小左头上。米小右说,爸妈重男轻女,自己上小学那年妈怀得弟弟,没想生下来体质就不好,眼睛对光反应弱,给爸妈气得天天吵架,又教了超生罚款又没落下养老儿子。妈天天郁结,就没做好月子,腰背入寒,好几年没法上班。 米小右还说,她以前有对象,爸妈说人品不行愣是拆了,其实是因为那时候弟弟的事业没起来,爸妈怕放走了闺女,没人养老。 于是顾异就懂了,小左就是他爸妈养老的工具,怪不得不催他结婚呢,儿子要是结婚再有孩子,就不捨得往家拿钱了。要是摊上个厉害儿媳妇,就彻底把儿子拐跑了。 其实顾异就特想当这个厉害儿媳妇,5年了,每天都想拐小左跑。他家老爷子就喜欢小左,每回中秋节都叫小左上家里吃大闸蟹,怕他吃寒还热一壶黄酒。小左爸妈可都是当年的大学生,毕业了就分配工作,铁饭碗,自己老爷子就是个开大货的,也没那么不是东西。 以前顾异提一嘴你爸妈如何如何混蛋,米小左不是沉默就是紧着否认,这回是叫轩哥骂醒了,有救。 没想亲姐和顾异还有联繫,米小左有点儿慌。他不知道姐姐和顾异说了多少,怕是把他那些糗事都说干净了。 「咳,那个,你今天给轩哥送表啊?」他脸一扭,开始赏雪。 「嗯,也不知道他怎么了,非要这一块儿。」顾异很纳闷儿,轩哥那么多好表,这才两千来块,「轩哥最近吶,啧啧,不对劲,还让我抽人手在医院门口弄串串香呢。」 「弄那个干嘛?轩哥那胃吃不了辣吧!你怎么不拦着他啊?」米小左脱口而出。轩哥的胃在广州磨坏了,先是胃溃疡,后来应酬喝酒就胃穿孔,苏打饼干嚼了半年,忌辣,一吃胃就疼。 「他要吃,十八罗汉也拦不住啊!到时候我亲自盯几天,看看怎么回事儿。」顾老闆心里就数,就是不敢直说,囫囵地问:「你说,轩哥对刘香,是不是有点儿意思?嗯?」 「不好说,但我觉得香香……对轩哥,真的是有意思。这可怎么办啊?」 顾异冷笑了:「谁对谁有意思真不好说,走着瞧吧。」 「你觉得轩哥动心了啊?不会吧。」米小左对感情这东西迟钝,他觉得刘香的眼神太好懂了,轩哥的,看不出来,「诶,别操心了,轩哥对这人上没上心,就看他给没给这个人砸钱。他这不是还没给香香花钱呢嘛,咱俩看紧点儿,时时提醒几句。」 「呵。」顾老闆又冷笑了,还想再说,手机一个电话,轩哥。 挂了电话,顾异的表情像买了彩票又和头奖差了一个号码,跌宕起伏。 米小左趁机把奶茶都喝了:「怎么了?轩哥有事?」 「轩哥说,让咱俩去医院之前,跑一趟星光天地,给刘香买几身冬天的衣服。」 米小左倒吸一口冷气,听到了刷卡机的声音。 「在一层买,二层的牌子不要。」顾异又说。这下,两个人都听到了刷卡机的声音。 晚上,顾异小左到了。大牌子就是大牌子,包装袋豪气沖天,往地上一搁,占了玄关二分之一。 两人没待多久,顾异就被卞鹤轩催着去看串串香的门店铺了,米小左挺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串串香啊,也跟着一起去。 刘香去打开水,回来一看,人都走光了。 「咦?我小左哥哥呢?」他喜欢米小左,来回来去地找,一看洗手间的门开着,知道里面没人,猜到人走了。 「干嘛啊?那么喜欢小左,你上他家干活去吧。」卞鹤轩擦着表,錶盘全新。 「我不去,我就是想给小左哥哥吃零食,吃棍棍饼干。」刘香很阔气地说,因为大哥给他买了一口袋,这回拿得出手了,「诶?小左哥哥落下东西了,我去追吗?」 地上好几个大包装袋,还有外卖奶茶。袋子里的东西,刘香不敢肯定是不是小左的,可那个奶茶他认得,小左哥哥每次来,都拿一大杯。 「别追了,他有工作忙,香香你把东西拎过来。」卞鹤轩坐病床边上,两条长腿笔直。 硬质口袋非常大,但都不重。刘香一手拎了好几个,另一只手把奶茶外卖盒提着,不知道往哪处放。 「大哥你要哪个啊?」刘香问。 「哪个都不要,诶?你把奶茶拿过来吧。」小傻子刚来的时候没喝过奶茶,现在也爱喝了,卞总叫小左从店里打包,自己人的店,给傻子喝还放心点儿。 刘香举着两大杯奶茶,晃了晃。小左哥哥的奶茶和楼下那个自动卖货机里的不一样,有小球球在里面,还有小方块儿。 卞鹤轩擦完了錶盘,抬头,呦呵,1分钟不到,人家玩儿上了。 「你消停点儿吧,布丁晃碎了怎么喝啊?」卞鹤轩制止住他,眼皮都沉了,「来,坐哥旁边来。」 刘香想了想,没敢坐。护工都坐椅子,家属才能坐病人的床。 「坐啊。」卞鹤轩拉他一把,好歹把傻子拉过来了,可愣是没摁下去。毕竟身高在呢,想摁傻子真不是一只手能完成的工作量。 「大哥,我不坐,我护工,坐床上不对。家政大厅的老师说了,坐僱主的床就等着下户吧,她以后就不给我当中介了。」刘香站在旁边,像那天不敢接大哥的汤。
第66页 「哥让你坐,谁敢让你下户啊?」卞鹤轩这人护犊子,自己圈儿里的人,怎么折腾都行。 叫他真没想到小傻子认死理,工作原则第一,真的不沾床,自己搬凳子过来,自己坐下。卞鹤轩就没见过这么拗的人,成心对着干,干个护工比他干老总的还牛气。 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护工行业里刘香就是那小状元,挑错都难。 「大哥你拿的,是什么啊?」刘香做对面,比卞鹤轩矮了好多,左右手各一杯,往前凑着看大哥手里的东西。 「表啊,你把手里东西给哥。」卞鹤轩擦得差不多了,当初开车跑沙戴过一次,錶带进了点儿沙子,这下干净了。 刘香伸了个胳膊过去,以为大哥要接奶茶,没想杯子没动,腕子上直接套上个表。錶带很宽,看着像钢錶带又不像,凉的,錶盘很大,几乎和手腕一样宽了,反正和他见过的手錶都不太一样。 「大哥你,你干嘛啊?」刘香再是傻也懂,大哥给他戴手錶,这又是接僱主东西了。 边带是钢扣式的,一摁就摁死了,防水,防压。「你猜。」 刘香不干了,把手腕的表往膝盖上蹭,想给退下来:「大哥,你这么做,算欺负人。我手錶落家里了,妈给买的,我不是没有。」 「你妈买的不算,这是哥送你的。」卞鹤轩也来直接的。 「我不要,大哥这表贵,我有表。」 「不贵,就5块钱。」 「5块也不要,护工不能收僱主的……」 「哥喜欢你,还不能送点儿东西了啊?」卞鹤轩觉得僱主俩字刺耳,「你妈不是说过,喜欢一个人就多惦记吗?」 「我妈没说。我妈说的是,对自己好的人,多惦记。大哥你把这个表弄走吧,我弄不下去,蹭得腕子疼了。」刘香甩胳膊,表箍得紧,他甩不下去就着急了。 「你弄不下去,这表是哥跑沙用的,人从车里甩出去了,表都甩不出去。」卞鹤轩抓住小傻子动来动去的手,像抓了条道行尚浅的小蛇,再怎么扭尾巴,也叫他收进袈裟里,「香香你别动,你自己说,你对哥好不好?」 刘香闷了一阵儿,像被点穴定身了,只有脑袋能动。「好,我想对大哥好,大哥特别漂亮。」点点头,脸红红。 一只体型巨大的大兔子,叫卞鹤轩逮着了。 好嘛,这大兔子还是个颜控,卞总决定叫顾异送一箱面膜来,保证自己颜值在线。 「那你说,你对哥这么好,哥是不是,也得惦记惦记你啊?」卞鹤轩没上过大学,但口才是真的棒,天生做生意的料。就算是精明老道人,谈生意时候都能叫他绕进去,更别提绕一个小傻子。 「哥惦记你了,是不是也得对你好啊?你妈对你好,给你买表,哥也对你好,也可以给你买表,对吧?你得听你妈的话。」卞鹤轩继续绕,绕得小傻子的眼神越来越懵。 「大哥,你吃什么长大的啊?不笑的时候也好看。」 「……别打岔!给我老实听着!」 刘香一句话击破了卞鹤轩的语言优势,他根本没听。卞鹤轩也是后来才了解到,对小傻子这种情况,视觉通路的刺激远比听觉通路容易得多。 换成口语就是,拿话术绕他,没用,口才再好也是白搭。 卞鹤轩这时候还不懂这个呢,但听完整个人都飘了,嘴角绷得直颤悠,想乐。人是根本,纹身为魂,顾异就是榆木疙瘩老实人,卞鹤轩就是一花孔雀,又爱面儿又爱漂亮,可也确实喜欢开屏。沖自己喜欢的人,他敢24小时唰唰唰唰地开屏。 反正这表他得送出去,有了这表,人就丢不了。其实小傻子都独立生活11年了,肯定认路,不乱跑,安全意识又强,可卞鹤轩想得多,一个轻微智障会遇上的突发意外,他在脑子里替刘香都过了一遍。 这也是他的病,要是找不着人了,卞鹤轩真抽风,跟他妈孔雀得了禽流感似的。 「大哥,这表……」 「啧!让你要你就要,给你点儿东西怎么他妈这么费劲啊?」卞鹤轩有点急了,觉得俩人说话不在一个频道上。 刘香一低头,还用膝盖蹭手腕呢。「我腕子疼了……」 「腕子疼了忍着,听哥把话说完了!」这还没讲表怎么用呢,卞总的耐心快消耗光了。 「那大哥你说吧,我听着……」刘香说,每个字都比上一个小声儿,最后彻底没音了,自己蔫蔫地蹭錶带,等大哥说话。 艹,腕子都搓红了。 「你把錶带给我看看,哥看一眼,是不是扣紧了?没蹭破啊……还疼不疼了?」卞鹤轩烦得烟都顾不上抽了,一边抖腿,一边给傻子松錶带。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学着好好送礼! 香香妈:免谈,今晚我得找你谈谈! 第34章 哥给摸头 「这回松紧合适了吧?」卞鹤轩低着头调试,一缕过长的头髮垂过鼻尖,刚想给它捋后面去,一只带着柔白色月牙的手伸到面前,帮他解围。 带着山唿海啸的孩儿面香气,把卞总噼了个雷霆万钧。从今往后,谁要是和这双手过不去,就是和他卞鹤轩过不去。 「大哥你头髮也长了,难受吗?」刘香是真觉得大哥好看,从小他就喜欢漂亮哥哥、漂亮姐姐。初中英语老师也好看。
第67页 「不难受,现在不疼了吧?要是疼了,哥再给你松松,自己别往下蹭它。」卞鹤轩后来会明白,刘香喜欢自己,纯粹是先被脸吸引了,鲜艷的色彩、对比强烈的明暗,包括漂亮的人像,这对刘香都是一种视觉通路的刺激。当然了,吸引在先,慢慢又喜欢上他这个王八蛋。 是他动心在先。傻子只给他的心撬了个边儿,就不管不顾的,塞了一堆人间烟火进来。 「不疼了。」刘香动动手腕,什么感觉都没了。 「你听好了啊,哥把它给你,是惦记你,明白吗?」何止是惦记,卞鹤轩是真怕人丢了。 「哦……明白了。」刘香在思考大哥的话。听大哥说惦记自己,第一个感觉是高兴。 大哥惦记自己,自己也惦记大哥,真好。 「表好看吗?」卞鹤轩又问。 刘香仔细看看,白的錶盘,醒目的指针:「好看,大哥的东西,都好看。」 小傻子喜欢这表,卞鹤轩可不傻,看得出来。傻子喜欢不喜欢什么东西,眼神藏不住。 「可是中介老师说,我们不能收僱主的东西。」刘香接着唠叨。他懂,自己和大哥是僱佣关系,收礼物不对。头一回,刘香不想当护工了,他要是不当这个护工,就能光明正大地坐大哥旁边。他想和大哥挨得近近的,喜欢大哥抹油,喜欢抱着大哥,更喜欢……大哥亲他脸蛋儿,亲他脑门儿。这是刘香心里那窝小兔子告诉他的。 粉色的,头挨着头,在他胸口里挤来挤去。 可是不干护工了,把大哥交给别人照顾,刘香觉得自己会不开心。 不仅不开心,是根本不想。他学坏了,不想叫别人照顾大哥,架着大哥走路。那得贴多近啊,身子都挨在一起了,手臂搭着肩。他偷偷往大哥胸口靠过,偷偷听大哥唿吸的震响。换成别人,刘香想一想就难受,就坐立难安,就想掏大白兔。 李护士长还说大哥春节后开始復健呢,他看过復健的病人,特别苦,特别累,还疼。这段难熬的日子,把大哥交给谁都不行,只能自己,必须自己。 「我收大哥东西,这不对,我这是……犯错误。」 「其实,这不是哥的东西,这是……我妈的表。」卞总一向撒谎不脸红,现在腿抖成海草,还差点儿咬了舌头。卞姐要是知道自己拿她当挡箭牌,尾巴骨又不想要了吧。 「阿姨的表啊?」刘香吃了一惊。 「啊,是啊,我妈的表,说你连块儿表都没有,叫我拿来给你。」卞鹤轩摸透了傻子的脾气,正因为傻,刘香的底线划得特别清晰,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比智力健全人还坚持。卞鹤轩猜,这一定是傻子妈苦心训练出来的,儿子比别人反应慢,但儿子脑筋不拐弯,只要教他走正路,绝对不用担心他走歪。 这比熊孩子还安全呢。小傻子註定受智力约束,但傻子妈给了儿子不走歪路的自由。 刘香想起阿姨的脸,心里涌起莫名的熟悉感。阿姨和大哥长得挺像的,还带自己回家,教自己认门儿,还因为大哥打自己手板,拧红了大哥的耳朵。 「那……谢谢阿姨,阿姨的表啊,真大。」刘香看着复杂的錶盘,抬头说谢谢。 卞鹤轩拿过一杯奶茶,吸管啪一戳,怼到傻子嘴边了:「快喝,老举着沉不沉啊?」 「不沉,不沉。」刘香看大哥餵自己喝,张嘴咬住吸管,使劲儿嘬一口。真好喝,和楼下卖的不一样,嚼一嚼,有红豆的味道。 「大哥,这个好喝,有红豆。」刘香喜欢吃红豆,妈就用红豆给他煮饭,红豆饭特别香。刚想再喝,杯子叫大哥收回去了。 卞鹤轩拿着红豆奶茶,使劲儿吸红豆,除了红豆还有香米。小左是他妈会研究饮料啊,真挺好喝的。 「大哥。」刘香把另一杯放床上了,他看出来了,这一杯,没有红豆,「大哥给我留点儿,你喝新的吧。」 「你喝呗,那么一大杯呢,这个我喝。」卞总看不出来傻子想吃红豆,还使劲儿吸呢,他是想叫小傻子都尝一尝,那杯又有珍珠又有布丁的,不比这杯好喝啊。 「我红豆,大哥留点儿。」刘香眼看着红豆被吸没了,很沮丧。大哥怎么这么小气呢,红豆都不给自己。 「啊?」卞鹤轩吸了大半杯才吸足了料,肚子里都是水,快能撑船了。怪不得傻子又撇嘴了,敢情自己把他红豆抢了。 「爱吃红豆啊?」他问,还很不客气地打了个嗝儿。 「嗯,我红豆叫大哥吃了,我就吃了一口。」刘香的失望持续几秒就散,注意力又跑錶盘上去了,「这表,是不是特别贵啊?大哥你别骗我了,我是脑子不行,可我不傻,没有5块钱的表……这上面好多小錶盘,是时针、分针、秒针吗?」 「不贵,来,你站起来,哥教你。」刘香站起来,卞鹤轩不经意搂了他的腰,但这一回占便宜的成分很少,真是要教傻子认表,「这表是哥……和你阿姨跑沙时候的,主錶盘,你看这橙色的指针,那个是时针、分针、秒针,看得懂吧?」 「嗯,大哥你说,我懂,我妈教过我看表。」刘香点头。大哥的脑袋快扎他怀里了,像小孩子。 「这些都是年月日,哥给你调好了,就不用动了啊,不要自己再动了。」卞鹤轩给他看錶盘侧边的两个按钮,捏着傻子的指头,去碰靠上的一个,「这个,你按一下。」
第68页 刘香第一次见表有这么多名堂,试着往下一摁,錶盘像炸锅了响着,吓他一跳。大哥把着他的手又把按钮摁进去,表就不叫了。 「你看,这个摁进去,哥手机也有反应。」卞鹤轩这块表是极限运动装备,叫起来特别响,报警器似的,沙漠里跟丢了车队就摁这个,队友下载相应app就能第一时间赶过来营救,是救命用的,「你看,手机刚才也叫唤了吧?」 他把手机拿给傻子看,屏幕上有一个app提示信息。手机是静音,打开音量顿时叫得刺耳,像有电话未接。卞鹤轩又有把着傻子的手点屏幕,告诉他,必须看完提示信息才能关掉这个警示音。 「大哥这是,找我用的吗?」刘香明白了,他摁錶盘,大哥手机会响,錶盘也响。 「你不是怕颳风吗?有这个,多大的风也刮不跑你,哥把你栓裤腰带上。谁欺负你了,哥帮你欺负回去。」卞鹤轩微微抬头,英俊的脸有几分苍凉的义气。 「大哥你……你真好啊。但咱俩,不能欺负别人。」刘香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刚才计较红豆吃,太小气了。他确实是怕颳大风,从小就怕,小时候一颳风就往妈屋子里跑。东北风颳起来瘆人,他见过,树都颳倒了,很可怕。 「底下这个,你记好了,哥给你调时间,你摁一次,每隔十分钟就提醒你,滴滴滴响几下。然后你不用管啊,记好了,它自己就不响了。你要是想关上,就连着摁两次。」卞鹤轩有点儿发愁,有点儿烦躁,怕傻子学不会。 「摁一下,十分钟响一次,不用管,摁两下,关上。」刘香重复着,他又明白了,大哥是想让他注意时间。自己什么毛病自己清楚,时间观念这个东西,自己确实摸不透。 「你回头把这句话记本子上啊,每天默念!」卞鹤轩被孩儿面熏得心猿意马,好处也没少占,腰摸得不亦乐乎,「你要是进超市,就把这个打开,听懂了没有?最多啊,香香记好了,最多响三次你就必须得出来。」 半小时,够傻子买东西了。可卞鹤轩心里着实犯难,轻微智障的理解能力到底什么程度啊?他不懂啊,第一次教傻子。从前都是聪明人教他。 愁死了,愁得卞总好烦啊。 刘香摸着錶盘,珍惜得不得了了。这表真好看,还能给大哥发信息,还能提醒他十分钟到了,像是大哥守着自己似的,好像……好像有了这表,他哪儿都敢去了。 他懂,大哥这都是满打满替自己打算呢。前几天要是有这表提醒,自己不至于排队买糖瓜回不来,那大哥就不打他了。 「听懂了没有啊?不懂哥再说一次。」卞鹤轩看他歪脑袋就一阵冷汗,这是要歇菜的节奏? 「懂了,大哥,我懂,进超市摁一下,出来摁两下关上,最多响三次必须出来,我懂。」刘香难得显摆自己的智力。 重复得挺顺,看来也没想的那么傻。以前送东西,卞总都是直接给,这是头一回带讲解的,急得直冒汗。他怕,真怕,上回小傻子丢了1小时,他半个魂儿都没了。 「嗯,改天哥带你去超市,你用几次就知道了。」卞鹤轩轻轻揉着小傻子的腕子,「还疼不疼了?」 什么苦都吃过了,卞鹤轩对自己都狠惯了,有些事他得慢慢习惯。从前身边人都聪明,卞鹤轩说话也不注意,因为人家懂他心意是好的。可傻子真不行,不好好说话,他就觉得委屈,就不搭理人了。 「不疼了,就是咱俩不能这么搂着……一会儿叫护士姐姐看见,不好。」刘香脸一红,扭着腰推了一把。 「好好好,不搂着了。那哥再闻一下。」卞总鼻子凑过去,狠狠地闻了一口孩儿面。 真香。 谁知道他一放手,小傻子又不太愿意了,站着不走:「也不用这么远,咱俩离近一点儿啊。明天我给大哥做豆腐汤,做焖羊肉,过几天给大哥打围巾。」 「这么喜欢给哥做饭,哥怎么犒劳你?」卞鹤轩又飘了,很窝心地看着他的傻子,led显示屏似的开屏了,唰唰唰唰。 「那个……」刘香不说话了,开始思考,他有过感情,他懂男人这时候想要的犒劳是什么,可害羞让他不敢大声说。 「我想抱大哥一个。」 「就抱一个啊?」卞鹤轩装得跟受委屈了似的。 「是那种特使劲儿的抱,不撒手。」其实刘香想摸大哥脑袋,想好半天了。大哥头髮特别黑,扎了个小揪揪,漂亮得像电视里面的人。想着,害着羞的刘香也不知道怎么就伸手了,摸了一下,心里的花都开了。 大哥给他摸小揪揪了,真顺。 「你是想摸哥吧?」卞总没想到傻子会摸自己脑袋,意料之外,笑着继续开屏。 刘香不敢说话了,脸红得不像话。毕竟心口里住了一窝儿小兔子呢,噗通噗通乱跳。 「大哥,你刚才跟我说话,特像我妈。」刘香又抓了一把,摸着小揪揪的皮筋,玩儿上了,「我家里有个大表,盘子那么大,小时候我妈就举着那个,教我认表。」 卞鹤轩有剪头气,就是不爱让人碰头髮那类人。傻子玩儿他头髮,就如同在火山口试探。「你妈教你多久才学会啊?」 「教了挺久的,我老忘。我小时候吃好多药,没现在记性好。现在说几遍我就记住了。」刘香说。 一听小傻子说小时候还吃药呢,卞鹤轩就不捨得发火了,玩儿就玩儿吧,不就是头髮嘛。
第69页 刘香接着摸小皮筋:「大哥,我觉得……你特别像种动物。」 「动物?像什么啊?」卞鹤轩低着头问,小揪揪被拽得还挺疼。刘香在他心里就是个1米82的大兔子,他觉得自己在人家心里,怎么也得是个挺牛逼的生物了。不是捷豹也得是个陆虎,妥妥的。 「野狗。」刘香语出惊人,好比一边试探火山口,一边在卞鹤轩胸口玩儿碎大石,「疯起来咬人,工地上那种野狗。我摸摸大哥狗头啊,你听话。」 卞总:「……」 卞鹤轩被气得都笑了,笑得阴侧侧的。顾异小左要是看见轩哥这种笑绝对知道跑,可傻子不懂,还玩儿呢,小皮筋都给弄下来了。 「狗?还他妈是条野的?那你让哥咬一口试试?」卞鹤轩攥着傻子的手指头,假装要张嘴,「不让咬就给哥抱一个……」 「别,大哥别咬我,我该疼了。要不,我给大哥吃棍棍饼干吧?大哥你等等啊。」刘香都吃光一盒了,觉得好吃,怕大哥没吃过,撒开手就去翻食柜,给身处撩拨巅峰的卞总一巴掌划拉下来了,愣着,傻看着,看着一盒打开了包装袋的棍棍饼干送到嘴边,往他嘴里塞。 「大哥你没吃过这个吧,你尝尝。」刘香坐板凳上,脚踩横木,晃着膝盖,看大哥不吃,自己先拿了一根,嘴里叼着,「我没骗人,这个棍棍饼干真的好吃,咱俩一起吃啊。」 还以为能再捞一个抱抱,现在沦落到吃棍棍饼干。行吧,行吧,卞总烦得认栽还不行嘛。 但是他还真没吃过。这小傻子真是他卞鹤轩肚子里的小蛔虫,什么都知道。 狗头还叫傻子给摸了,艹。 真他妈该死的……招人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因为在这一天里卞总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又催发了剧情,才着重笔墨来描写,希望大家不要嫌弃这几章剧情节奏缓慢。 卞总:狗头被摸了,下面是不是可以亲亲了? 香香妈:刚放下的板砖又拿起来了。 第35章 你妈託梦 接下来的几天,卞总像是在烦到升天与乐不思蜀的边缘来回蹦迪,还是单腿蹦了个野迪。和小傻子交流,总的来说不算太难,说短句子就行,但就是经常对不上频率,有时候闹得挺累人的。这就是和聪明人待久了的副作用,聪明人就是给半点儿信号他就能接住,再发射回来适当频率,不仅懂,还能表达出自己懂。 刘香就不是了,他不懂,他每个细胞都嚷嚷着他不懂。 这就像耐力消耗战。以前,卞鹤轩往前走一步,然后等着聪明人走完剩下的十步。刘香倒好,卞鹤轩踏一步,他能知道往前挪就不错了,更多的时候他是退一百步,直接退回家,还顺便把家门儿关上了。 直接把卞鹤轩关门外头。 但刘香从不食言,他学做饭,不喜欢干护工,他想当小厨子。香菇豆腐汤、香焖小羊排、可乐鸡翅,刘香承诺做给他吃的菜,卞鹤轩都如愿吃上了。 滋味很不错,以至于卞鹤轩连病号饭都不看了,每天晚上就等着傻子这顿小灶,下午3点看人出医院前院,6点准时回来。 那块跑沙的表,其实能直接追踪地理位置,只要他打开app,就能看见一个象徵傻子的小红点。有时候在超市,有时候在卞姐那儿,每回快到6点时候,卞鹤轩都看着小红点位移,从马路对面的建筑里,挪到医院门口,再挪到自己眼前。 看闪烁的小红点,变成他的大兔子。 特别带劲,乐不思蜀。 卞鹤轩承认自己有毛病,超出他计划之外的事能让他抽风。他对谁都这样,都想亲自盯着,可也真怕小傻子半路出事儿。是,傻子妈再牛逼也只能教会儿子找警察,但现在缺德事儿遍地都是,真遇上什么,估计刘香连叫人都叫不清楚,喊警察都来不及。 一旦乐不思蜀起来,日子就过得快,转眼到年根儿,大年三十了。唯一叫卞鹤轩遗憾的,恐怕就是没能给傻子换张床。那个护工床,他看在眼里真的很不顺眼。 每次小傻子往上躺都吱吱扭扭叫唤,就是个超大号摺叠凳子。也就刘香这种傻人能睡得香。 大年三十清早,李护士长挨门发春联和福字。「过年喽,平平安安又一年。来年都出院啊,再也别来。」医护工作者从不说有缘再见,他们巴不得病人一出院就再也不復发,从此远离病痛。 「谢谢您啊,给您拜个年。」卞鹤轩站着復健呢,按理说还不到时候,可他等不了,生意都是火烧眉毛的事。转手从兜儿里拿出一个红包,往李护士长手里塞。 「哎呦,干嘛啊这是,别玩儿这套啊。」李护士长知道他什么意思,过年了不是,她看得出来,301特别爱面儿,从不空手。 「拜个年啊,不收看不起我?」卞鹤轩拿饭局上的做派出来。 「我们可不让收啊,收了是犯错误。」护士长把卞鹤轩的手打回去。 「没多少,心意。」卞鹤轩执意想给,「真是心意,给夜班小姐姐买点儿好吃的,您不收,我还得挨个送去。」 「那也不行,别给我找麻烦啊。还什么小姐姐,就你这把嘴啊,啧啧。」李护士长拒绝了卞总那套生意往来,这红包能少?看都看出来厚了。「诶,小刘,你拿胶棒粘一下啊,贴玻璃上,我去给别屋送去。」
第70页 刘香正站在沙发上,铺着报纸擦玻璃。「谢谢李阿姨,这就贴上,也祝您过年好。」非常有礼貌。 大红包没送出去,卞鹤轩只能看小傻子贴春联、贴福字。 刘香把春联贴洗手间门两边了,一下子蓬荜生辉,却也搞笑得没边儿。福字很大,贴了上面顾不到下面,最后才贴正。 「大哥,你帮我看看,这个贴歪了没有啊?」刘香换衣服了,是卞鹤轩叫顾异小左买的,大牌子,超级大牌。 当然他没敢说是自己送的,照样把锅扔给亲妈了。刘香好久没被长辈关心过,卞芸也跟着劝,几天就架不住阿姨的攻势,换了新衣服。白色的小衬衫套在圆领卫衣里,领尖儿还有金属扣呢,水洗白的牛仔裤更显腿长,活脱一个大学校园里的小校草。 看得卞鹤轩好几次想给他塞小情书,特别青葱! 「还知道贴倒福吶?行啊你。」卞鹤轩觉得自己的改造挺成功。 「嗯,我妈说,福字倒着贴,来年福运就到了。」刘香还别着小发卡,跑过来扶大哥。今年春节比往年都高兴,他和大哥一起守夜。 其实每年春节,都是刘香最忙、最赚钱的时候。护工大多都要返乡,留下来的是极少数。而刘香这种更是少,连个家人都没有,每年春节都是在各大医院的病房里过,陪病人,倒是不寂寞。 普通病房大多4人或6人一间大屋,没有301条件好,也没有电视,可刘香不计较,人多热闹才好呢。 再有,春节加班费是翻倍的,7天能赚平时半个月的钱。他在钱上面不犯迷煳,每一笔帐都记本子上。因为妈说过,他这种情况,越往后越用钱。 「香香你来,哥给你个东西。」 卞鹤轩这几天都没亲脑门儿。他感觉得出来,小傻子在考虑呢,他不是不懂,他是在慎重琢磨自己的感情。这让卞鹤轩很惊喜,原来小傻子比陷入爱情就没智商的人聪明,他知道自己傻,所以每往前走一步都掂量着。 卞总不想把人逼坏了,反正,又跑不了。 跑了他也给逮回来!都把自己撩动心了,就是他卞鹤轩窝里的兔子! 「大哥我过来了。」刘香干完了活,拿着棍棍饼干吃呢。 他对拿着吃的东西有执念,串串香那种,一根根签子拿着往下撸,这种棍状的饼干也是,边吃边玩。 「拿着。」卞鹤轩脑子里过着好多事情,德国那批涂料的生意,米小左的钱,唐萱和她那生僻字男朋友。做生意习惯了,卞总也可以一脑二用,一边想,一边塞红包。 小傻子嘴里的饼干棍是草莓味的,粉红色,非常好看。 「大哥你这个红包,我不能要。」刘香不接。 卞鹤轩又开始锲而不捨地绕他了:「红包是过年的祝福,里面都是运气。你不要,明年你过不好,到时候别哭啊。你妈说了,对你好的人,惦记你,给你红包,你得接着。」 「我妈没说啊,我妈没说……」刘香在衣服上蹭蹭手,像是要拿。就在卞鹤轩以为他收下了,人家又不接了。 敢情就掂量一下红包的薄厚。 「干嘛啊?给你个红包还磨磨唧唧的。」卞鹤轩头一回连着被拒两次,胸闷,「那个,饼干好吃不好吃?给哥来一根儿。」 说得跟他妈抽菸似的,牛逼。就差再要个火儿了。 这回刘香倒是手快,分零食给大哥:「大哥,我妈说过,薄薄的红包,可以接,得说谢谢。太厚了就不能接了。这个特好吃,咱俩吃。」 好吃吗?卞鹤轩觉得也就一般吧,他不爱吃零食,其实他就爱吃家常菜,管饱。可摇身一变成了卞总,在外头真就葡萄美酒夜光杯了,再不懂吃,舌头尝得多了,也能分出好坏来。 「嗯,草莓的,你爱吃吗?」卞鹤轩是替刘香做主了,傻子能不爱吃草莓味吗?不能,他一定爱吃。 「爱吃,草莓吃着……甜。我最爱吃西瓜。」刘香还真是爱吃,一点点含奶油。 卞鹤轩算摸清了他的胃口,爱吃肉,爱吃草莓红豆糖三角,荤腥甜食两不耽误,挺会吃的。 「香香你喝茶吗?」他突然问。因为卞鹤轩特别爱喝茶,别看他不懂茶,谈生意时候就爱来一壶好茶装一装样子,没想到喝出瘾来了。 可刘湘就不爱喝,刘湘嚮往西方世界,爱喝冰可乐,从来不碰他的茶。其实喝茶和喝酒一样,要有茶友才好,自己一个人喝,再好的茶叶也成了茶叶沫,没味道。 刘香想都没想:「爱喝,我妈就爱喝茶,还教我泡茶,暖胃。」 呦呵,可以啊。卞鹤轩觉得小傻子特外顺眼,生平第一次对轻微智障是个什么病症有了好奇。傻子到底能懂多少事?能记住多少?这个病是怎么来的,还有什么症状?包括还能不能治疗,等等问题,第一次震响了卞鹤轩的耳廓。 「哥也爱喝,以后陪哥喝点儿。」卞鹤轩从傻子手里抢棍棍吃,都被傻子含了一半儿了,湿哒哒的。刘香自然不给,他都吃了,大哥怎么偏要来抢他手里的?盒子里,还有好多呢。 「这个不能给,我都吃了。」刘香叼着,像小狗护食,拿一根新的,裹着粉红色的奶油外壳,像个漂亮的礼物,「这个,大哥吃吧。」 卞鹤轩接过去了,崭新的一根,他要,半湿的那根,他也要。他又不是小孩子,小屁孩儿才做选择题,成年人都all in!
第71页 咔嚓一口,刘香叼着的那根被咬掉一半多,嘴里就叼着个饼干屁股了,粉色奶油全啃光了。 「你叼那边儿,哥吃这边儿,怎么样?」卞鹤轩咔嚓咔嚓嚼,欺负人家反应慢,吃得心花怒放。 刘香把饼干屁股卷嘴里了,能看出来他不反感。就是这种不反感,鼓励着卞鹤轩大张旗鼓往前沖。 「不行,大哥吃那头儿,我吃这头儿,离近了,容易……」他说的非常坦荡,不给卞鹤轩这种投机分子机会,「咱俩容易亲嘴儿。」 计划落空,卞鹤轩仍旧不肯放弃,抓着傻子的手,问:「知道什么是亲嘴儿吗?」 「这个,知道,又不是没有过。」301就他和大哥两个人,怀里这窝小兔子吵着要往大哥怀里蹦呢,「就是对嘴儿,打啵儿一下。是两个人好,好上了。」 嚯,真明白啊!可傻子不和自己啵儿,是没喜欢上自己吗?万花丛中过的卞总第一回叫人当面拒绝了,很烦,也很苦恼。 莫非是今天狗头的颜值不在线? 「咳,今晚上别做饭了,我妈来,顾异带你小左哥哥来,他们带菜。」卞鹤轩左右言他。其实顾异有老爷子要陪,但卞鹤轩执意叫他带小左出来过年,米家二十多口子呢,凑一桌,口水都能把小左骂死了。 「不做饭了?」刘香看时间还早,来得及,就想回家包饺子去,「我饺子皮都买了,超市买的,速冻的,好几包呢。」 「麻烦,过两天吧,饺子皮下锅当面片儿汤不就得了。」卞鹤轩来来回回熘达。左腿离康復还差得远呢。北京这几年又允许燃放烟花炮竹了,外头冷不丁炸一下炸一下的,他怕把小傻子给吓飞了。 本身就不聪明,再吓,更傻了,歇菜。 刘香惦记那点儿饺子皮,嘟囔着:「过年不吃饺子,算什么……」怎么可能吃不上饺子,他是想包个红糖馅儿的,做上记号,到时候盛大哥碗里,给大哥讨个好彩头。 「好吃的多了,除了串串香,你还爱吃什么啊?」卞鹤轩累了,走不动了,抱着傻子站在301中央,像一对儿鬃毛油亮的大白马。 刘香想了想:「烤鸭好吃,每年生日我妈都带我吃,大哥你吃过烤鸭吗?」 烤鸭?卞总听了就烦躁了,怎么傻子爱吃的都是自己不能吃的啊?串串香吃了胃疼,烤鸭吃了噁心。因为他刚回北京的时候,请客户吃饭就认烤鸭,又便宜又有面儿,两年吃了不下几百只鸭子。 又吃伤了。 「烤鸭有什么好吃的啊!还不如……」卞鹤轩随口否定,结果扶着他的手一下就抓紧了,好像到嘴边儿的好吃的飞走了,失望之情很不婉转。 「烤鸭一点儿也不好吃,晚上吃饺子,烤鸭没得吃!」 卞总正式拒绝了,看小傻子不高兴地抿嘴唇,就想起兔子的三瓣嘴,粉粉的很可爱,字正腔圆又带感情色彩地说道:「现在哥给你讲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昨晚你妈託梦叫我给你塞红包不然转身就抡我一个大逼斗。」 作者有话要说: 大逼斗:老北京话,指特别使劲儿地甩耳光。卞总是四九城里长大的,偶尔会说些四九城的口语,如果他再说,我给你们解释,我尽量控制他不让他说。 香香妈:谁给你託梦了?你别套近乎啊! 第36章 饺子笑了 顾异和小左进来的时候,春节晚会的开场舞都跳完了。卞芸来得早,亲自做了几个拿手菜,速冻水饺也煮好了。按理应当是12点准时吃出锅饺子,可医院条件有限,这就算不错了。 「香香,给你烤鸭!」米小左进来就找刘香,笑得像个踏青出游的小青年。 其实他都发愁一天了,自己这算是和家里闹掰,年夜饭还怎么吃啊。还是轩哥好,张罗他来蹭饭。环路都堵死了,全是一家人带着一家人,奔往各大酒店吃年夜席。本来快到医院了,轩哥一个电话过来,说香香想吃烤鸭,买好的。 找馆子,预定,再开车去取,来回折腾两个小时的功夫。米小左坐着顾异的车,指挥他走城里的小路,否则现在还在环路上堵着呢。 说来也逗,米小左每一次来都不空手,都给刘香带小玩意儿。久而久之,刘香就像个小朋友,一听小左哥哥来了,立马放下手里的工作,去玄关接一把,看一看,还老说期盼着小左哥哥再来。其实,东西都是卞鹤轩叫人带来的,可刘香想不到那么多,就只会谢米小左。 卞总也挺会疼人的,但他嘴不好,眼瞧着这个好卖给小左了,干瞪眼,没话说。 「谢谢小左哥哥,你坐,我擦了椅子了。」刘香指的是塑料凳,也是消毒纸巾擦过了。301没有大桌子,就一个滑轮餐桌,食柜上摆得满满当当。 「顾异哥哥过年好,这个,给我吧,你坐。」刘香前前后后地忙,接了烤鸭又接奶茶,等人都坐下了,一熘烟儿坐回大哥边上,接着切杨桃。 卞鹤轩没告诉小傻子自己爱吃杨桃,是他自己试出来的。削苹果,永远不吃,柑橘,凑合一口,火龙果山竹猕猴桃,想吃的时候吃,不想吃的时候一口不动。唯独给他切杨桃,切多少,卞鹤轩吃多少。几轮下来,刘香就懂了,大哥挑食。 「大哥,你张嘴。」 「你饿不饿?」小傻子拿牙籤给卞鹤轩餵杨桃,卞鹤轩问道。以前可不这么讲究,洗干净直接上嘴啃。
第72页 「不饿,不饿,大哥你要饿了,我给你热饺子啊。」刘香还想着往饺子里塞东西呢。红糖馅儿不行了,塞个五毛硬币,也行。 小左从店里打包奶茶,全加红豆料,一个大杯,红豆占一多半儿,奶茶都快吸不上来了。边吸边看春节晚会,心里阵阵难受。这还是他头一回春节不在家,在广州那几年,也是攒钱买火车票,大年三十和家里人吃饭。 「想什么呢你?」顾异坐塑料凳特别滑稽,像欺负椅子,往小左身后挪。 「想我吃完了年夜饭,医院轰人了,我上哪儿守岁去。」小左有些小孩子心性,除夕不睡觉,等着守岁听炮响。他都愁一路了,总不能耗在轩哥这里一整宿吧。 「那你,你要不要,上我家啊?」顾异也没心思看相声了,暗搓搓往外推销,「我家那房子,装修的挺好的,也挺大。我家老爷子今天也在啊,不是就光我一个。你要不要、要不要和我回家啊?」 「啊?」米小左的镜片儿映着相声,师傅带着徒弟,打情骂俏似的。 「不是,诶,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异继续往前挪凳子,「我是说,家里老爷子挺惦记你的,知道你前阵儿病了。你要不想回家,就跟我回去呗,老爷子在家包饺子,特好吃!我爸那手艺绝了!反正我那房子大,睡房也多,给你收拾收拾就有地方睡,你觉着呢?」 别的不说,顾老爷子的手艺,米小左是佩服的。 「那,那成吧,你给叔打个电话,说我去添乱,饺子多做点儿。」米小左叫顾老爷子一声叔,对这个男人很佩服。顾叔身高不算高,微驼背,年轻时候吃苦,比较显老。儿子基本上就是自己拉扯大的,当爹又当妈,下厨挑不出毛病来。 「诶,诶!」顾异一听,心跟飞了似的,跑出去给老爷子打电话,回来乐呵呵的,说:「老爷子骂我,说小左来你也不早说,挂了电话给你出门买鱼去了。」 米小左爱吃松鼠鳜鱼,这种大菜,顾老爷子自己在家就能做。 「你别让叔破费了,我就蹭顿饺子。」米小左可羡慕顾异了,「怪不得你长大个儿呢,成天在家吃好的。」 「嘿嘿,老爷子那手艺也是逼出来的。我才1岁,我妈就想改嫁,那时候我爸可是连奶粉都不会沖呢。」 这么早就该嫁了?米小左很少听顾异说家事,只知道他妈妈改嫁了,但真没想到那时候顾异这么小。 「你想你妈吗?就没想……找找?」他问。 「以前想,可老爷子说了,找着了未必是好事,万一再给人家心里添堵呢。」顾异挠挠头,云淡风轻了,「我爸说,那年我妈说要离婚,他本想着等我上託儿所了再办。可后来看见一个男的开奥迪来接她,立刻就把离婚证给扯了。」 那时候能开奥迪的,怕是国企吧。「你妈……就这么走了?顾叔不生气啊?」 「气什么啊,我爸说了,给不了媳妇儿好日子,凭什么让人家在狗窝里浪费青春啊。我爸还说,女人青春耗不起,那男人开奥迪,他开大货,赶紧送我妈去过神仙日子,好歹给他生了个儿子不是?不能扯她后腿。」 「那你妈怎么没带你啊?」米小左不懂了,孩子不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吗?顾叔能捨得叫老婆过好日子,没道理拉儿子受苦啊。 「人家那奥迪不要啊,我爸倒想连我一起打包呢。」顾异嘬了一口奶茶,叫红豆给甜懵了,赶紧嚼,「我要是个闺女,得,奥迪就把我带走了,但我带把儿,奥迪不想给别人养儿子。」 这么一听,米小左突然觉得顾异有些陌生。这个弟弟从前都嬉皮笑脸、刀枪不入的,原来过这么苦啊。 「那你小时候,真是吃苦了。」 「别,我最讨厌听人说我吃苦。当然我不是说你啊。」顾异知道小左这时候敏感,赶紧往回收,「我不是说你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是我真没吃着苦。你知道老爷子开大货吧?小时候带着我跑长途,可他妈带劲了!把我放大腿上,把着我攥方向盘,假装让我开,特威风!你知道大货的车厢多大吗?冬天跑东北,老爷子怕我冻脚,给我支了个小炉子,我就蹲底下烤馒头片吃,别提多香了!烤一个,给我爸一个,我爸都夸我!」 米小左,听入神了。 「就是最怕冻山。我小时候就觉得吧,只要我爸在,就没怕的!我爸最牛逼了,什么都行!」顾异美滋滋显摆,「就是冻山麻烦,大货车就怕这个。山一上冻,我爸大货24吨呢,整个儿歇菜,防冻液都冻得梆硬。夜里我爸往大轮子上捆铁链,怕滑车,轮子比我还高,我在后头举着个应急灯,冻得尿都尿不出来。可大货车就是半个家,车在哪儿,司机就在哪儿。上了车,我爸拿大棉袄裹着我睡,外头的石头都冻裂了,车里暖和着呢,一点儿没受苦。」 米小左听得连眼睛都不会眨了,比相声好听多了。 「我是不是说多了?」小左上家里过年,顾异心里高兴,平时话不多,今天嘴就没把门儿的。 「没有,没有,就是从没听你说过。顾叔……」他想说顾叔真不容易,可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评论。人家父子过得真舒心。 「我爸说了,生孩子养孩子,天经地义,要不就别要。」顾异太知道米小左想什么了,「你可别觉得老爷子可怜,他特烦我感恩戴德孝敬他,他自己一个人住,平时钓钓鱼、旅旅游,晚上打完太极,看老太太跳广场舞,美着呢。回家炒几个好菜,都不搭理我。我才可怜呢,我那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
第73页 说着,怪可怜地瞅米小左一眼:「也没个人陪我,你要没事儿,上我家来呗。」 卞鹤轩在床上吃完了杨桃,看顾异那样儿,心里就嘿嘿了。这就叫上樑不正下樑歪吧,自己真是把兄弟拐沟里去了。 「大哥,你吃饺子吗?」刘香问。小左哥哥给他的奶茶都喝光了,红豆快吃饱了。 嗝,好吃。 卞鹤轩不是特别饿,但傻子老问吃不吃,以为是刘香饿了。「那就吃吧,你小左哥哥给你买的烤鸭,张罗一下,趁热吃。」 刘香听了,赶紧去张罗了。饺子可以用微波炉加热,一个金灿灿的五毛硬币,消毒纸巾正面反面地擦,擦得跟金子似的。他悄悄捏开大馅饺子的皮,塞进去,又把皮捏上。 哎呀,这个皮,怎么捏不上了啊? 卞芸和小左一起下手,快餐盒亮出来,切好的鸭肉鸭皮,葱白黄瓜条,荷叶饼和甜面酱,绿是绿,金是金。 这时候刘香端来两盘饺子,自以为聪明地布局,放硬币的那盘推给了大哥。又给大家倒了饺子醋。 「呦,饺子破了。」卞鹤轩看到了一个破皮的大饺子。 「不是破了,不是破了。我妈说,除夕这天不能说这个字,是饺子笑了。」刘香赶紧纠正他,讨个吉利。 「行行行,笑了笑了。吃烤鸭啊,你不是说想吃吗?」卞鹤轩不想动那个开口沖自己笑的饺子,挑好的夹。可刘香不动筷子,心里偷偷地着急。 大哥的筷子夹过来,夹过去,就是不吃那个。 「我,我一会儿再吃。」刘香觉得这样不行,大哥吃饭特别快,再这么吃就饱了啊。自己拿个勺儿,把笑口饺子捞出来,趁人看电视的时候,悄悄放大哥碗里。 「大哥你吃。」 「你也吃,吃啊。老盯着我看干嘛啊?瞧哥好看啊?」卞鹤轩看出小傻子又琢磨事儿了,不仅不吃,还歪脑袋,就盯着自己的筷子。这是要干嘛啊?让自己给他包烤鸭啊? 刘香急得都快坐不住了,他数了,大哥都吃了11个饺子了。「那个,那个饺子好吃,真的。饺子……它都笑了。」 「你吃烤鸭吗?」卞鹤轩撂筷子了,不就是包个烤鸭,怎么这小傻子老是为一口吃的和自己闹别扭。挑起一张荷叶饼,两块鸭皮三块鸭肉,蘸上酱,裹进料,卞鹤轩干这个有经验,几百只鸭子不是凭空吃出来的。 包得非常好看,大功告成。卞总拿起来稍稍一闻,准备开屏,突然闻到那股油腻腻的香气,瞬间就觉得胃酸上涌了。 忍住! 刘香看不出来大哥脸色都变了。他确实和卞鹤轩对不上频率,又实心眼,就关心那个笑了的大饺子,里头裹着一枚五毛硬币呢。可怎么才能让大哥赶紧吃啊,他好着急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可爱问,就解释一下。 跑沙:就是组车队进沙漠里穿行,挺危险的,有时候还需要带绳索才能翻上沙丘。 託儿所:就是可以住宿的幼儿园。 香香妈:既然你说我给你託梦,今晚我们就好好聊聊。 第37章 逮大兔子 大功告成。卞总拿起来稍稍一闻,突然,反胃想吐了。 「轩哥你不是不能吃烤……」顾异第一个看出来了。那时候的轩哥低三下四地请客办事,人脉一点点往自己手里收,资金有限,天天吃这个。那时候的他一边开餐馆一边给轩哥当司机,酒局耗到深夜,他开车去接,大老远的,就看一个人蹲马路牙上狂吐。 周围的路人像看猴儿似的躲着。 都把他当醉鬼了。其实就和早年的烂苹果一样,吃伤了,还有,那年卞鹤轩的胃不行了。 可他这句劝还没说完,轩哥一记眼刀甩过来,给顾异来了个就地正法。 「给你,吃。」卞鹤轩把烤鸭卷塞给刘香,荷叶饼里夹带私心,最美的那几块鸭肉都在里头呢,又夹了块儿鸭皮,蘸上白糖,扔顾异碗里了:「吃烤鸭还堵不上你的嘴,快吃!」 「诶!谢谢轩哥。」顾异瞟了小左一眼,俩人什么都没说。 米小左惦记着顾叔那盘松鼠鳜鱼呢,夹了个饺子,筷子磨在碗沿上,半天没吃完:「香香是不是喜欢吃烤鸭和红豆啊?」 「啊?啊,是啊。」刘香还惦记着开口饺子,一边往嘴里送烤鸭,一边让卞鹤轩吃:「大哥你也吃吧,饺子特别好吃,不吃,就凉了。」 卞鹤轩根本就不饿,一气吃了十几个饺子,暂时吃不动了。顾异一看,直接把筷子伸过来,夹了笑口饺子就蘸醋。他和轩哥一直都这样,谁吃不了了,另一个人接着吃完,俩人都挨过饿,绝不浪费。 「我饺子不给你吃……」刘香一下慌了,捏着半拉烤鸭饼,嘴上油乎乎的。 「怎么了?还不捨得给人家吃啊?你这小傻子挺护食啊。」卞鹤轩也没顾得上看,晚会正弘扬国粹呢,请了个宗师上来写书法,那笔墨运用得出神入化。 卞总对这种文化输出很看重,每年都以企业的名义资助穷困大学生。他起点低,知道往上奋斗多不容易,知识储备虽然不管饱,但确实是一块敲门砖。但同时他又很狂妄,有白手起家的嘚瑟心理,看到聪明人就想往身边划拉,划拉划拉,全弄公司里去。 顾异抬头一看刘香的油嘴,也乐了,他不觉得刘香傻,就觉得他特别逗,有些事看得比正常人还透彻,心直口快的。
第74页 「香香你小心眼儿了吧,一个饺子都不捨得给我吃啊?下回我买一斤赔你行不行?」说着把饺子往嘴里一扔,闭嘴嚼了下,嘎嘣一声。 「艹,什么玩意儿?」顾异把饺子吐碗里了,「差点儿把牙崩了!」 一次性塑料碗里,饺子馅儿的秘密再也裹不住了,战战兢兢地供出了一个黄金五毛硬币。明晃晃地露在韭菜馅儿外面,不尴不尬的。 「恭喜顾异哥哥,吃到金元宝,明年,心想事也成,平安如意……」刘香学着妈当年说的话。饺子叫别人吃了,吉祥话不能不说:「不是,我想包红糖馅儿,大哥说太麻烦了,不让我回去,就塞了个硬币,没想硌你牙。」 顾异捧着碗,傻眼了,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饺子是从轩哥碗里夹的,摆明了是刘香专门给轩哥的心意,不想自己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给截胡了。这下,轩哥会不会对自己下毒手哇?别介啊,自己刚约小左回家吃饭,不能够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自己还没娶媳妇儿呢! 卞鹤轩有种公司股份叫别人抢了的感觉。 「还不说谢谢啊,吉祥话得接着啊!」卞鹤轩回过味儿了,敢情傻子催自己吃,是在这儿等着呢。 「那就……借香香吉言啊,等来年赚钱了,给你个大红包。」顾异听了还挺美的,然后就又挨了一记眼刀。 「香麻痹香,叫小刘。」卞总没吃着饺子,很烦。就好像怀里的大白兔叫人抱走了似的,特别,不开心。 吃完这顿勉强称为年夜饭的外卖,几个人就捧着饮料看节目,偶尔聊几句。不一会儿,卞鹤轩低声和卞姐说话,让她帮忙把别墅里的茶拿出来。 还是特意要那一盒,西双版纳,千年古树,市面上根本找不着,是他走关系、送领导用的。市价上万一斤了。 卞芸就很不懂了。儿子喜欢喝茶,但早就不碰茶叶了,像戒了似的。这会儿又突然想喝了,还点名儿要拿盒最好的。她可记得,儿子说这一斤难得,想留着送大头儿。 怎么突然就捨得喝了?卞芸不懂,但喝茶总比抽菸好,找时间给儿子拿来吧。 虽说是除夕之夜,到了10点,李护士长还是敲门来了。再怎样说也是医院,得照顾同层病患。米小左恋恋不捨的,喜欢家庭烟火气,在这个没法回家的年三十,301就成了他的家。 「走吧,我家老爷子还等着你去,给你下饺子呢!」顾异拉他,像请了尊小菩萨回家,小心翼翼,内心绽放着烟花炮竹。 「嗯,那走吧,给叔拜年去。」想起顾叔来,米小左还好受些,最起码还有一家灯火给他留着呢。 等他们离开了半小时,卞芸待到11点,不走不行了。好在她住的地方近,外面都是放烟花的人,安全不成问题。 「卞姐注意安全啊,到家给你儿子一个微信。」卞鹤轩不放心,亲妈长得好看吶,啧啧,担忧。 卞芸可不吃这套,反手就塞了个红包给刘香:「拿着啊,这是阿姨给的,一码算一码,不是奖金。」 刘香缩着手不敢拿:「不行,阿姨不行,大哥给我红包了,特别厚,再拿就不行了。」 「你大哥给你算他的,这是阿姨给的。拿着!」卞芸把红包往刘香手里塞,跟替儿子还债似的。每一年她都给顾异小左发红包,今年再多给一个。 刘香脑子不拐弯,一开始不接,是因为红包太厚了。妈说过,不能拿太厚的红包,薄薄的,可以,但是要说谢谢。身边有小孩子的话,还要回一个小红包。可刘香都等到29岁了,每年都发不出去小红包,很委屈。每年春节僱主都给他一个,他捏一捏,很薄,立即说吉利话说谢谢,僱主也高兴。 可阿姨非要塞,刘香不懂欲拒还休,就接过来了。不仅接了,还当着卞芸的面,打开红包,看里面塞了多少钱。放在别人身上是很没礼貌的行为,但卞芸无所谓了,反而觉得刘香这傻孩子很朴实。 「谢谢阿姨,祝您明年心想事也成,平安如意……阿姨,你真有钱啊。」刘香看傻了,比大哥给的还厚。 「拿着买好吃的啊,别听你大哥的,他有时候犯浑,甭搭理他!」卞芸知道自己儿子说话伤人,傻子傻子叫他。 「不买好吃的,我妈说,钱要存着。」刘香很实在,提起攒钱的事,心里有底。他干护工10年了,积蓄是有的。 「还有,大哥不犯浑,大哥还教我英文呢。」刘香说。 卞芸脑子里嗡嗡响,妈啊,就儿子那几句英语,也就骗骗刘香。 刘香把卞芸送到电梯口,回来的时候,302、303都关灯了。有的屋住了老人,熬不住夜。所以他开门关门都很小心,不吵人。 一进301,看见大哥起来了,正在收拾碗筷。 「大哥别动,这个我收吧,你看电视去。」刘香过去帮忙,一摞摞收起碗来。烤鸭还剩半只呢,饺子剩下十几个。 卞鹤轩戳在傻子旁边,假装看小品,开口就问:「你今天,往饺子里塞硬币,什么意思啊?」 「啊?」刘香脑子简单,这事儿都过去了,没想到大哥杀了个回马枪,「就是,吉利,谁吃谁就有福气。」 「那你的那个饺子,是不是给哥的啊?」卞鹤轩确实开始找后帐了,他混蛋啊,承认自己不君子。 「嗯,给大哥的,可大哥吃别的,不吃那个。我专门给大哥塞的呢。」话里有些抱怨的意味。
第75页 卞鹤轩就听不得这种话,一听就来气了。怎么给自己的饺子叫别人吃了,自己还没闹情绪呢,傻子就委屈上了?他股份被顾异抢了委屈了吗?他还没委屈呢! 伸手一紧,卞总就把傻子搂过来了,压在胸口,像民国时期拷问小探子似的:「你说!你给哥的饺子里塞硬币,是不是,对哥有什么想法了?快说!」 刘香看大哥的喉结在动,自己的喉结也勐地上下滑动一瞬。 还没反应?卞鹤轩觉得挺烦啊,自己这都心潮澎湃、内心蠢动了,怎么小傻子没反应呢?自己个人魅力不行了是不是? 莫非是刘香根本理解不了这个层面上的事? 「你是不是,惦记上哥了?」卞鹤轩非要问,心脏撞着往外鼓动,肋骨都难受了。 刘香稍稍一抬眼皮,脸红了。于是卞鹤轩胸口里浑浊的恶气又被驱散了,像净化器在身体里熘达过一圈,别提多安静多舒服了。 看这样小傻子懂,他懂这些,可能是他不知道怎么说。 「大哥你……热不热啊?」刘香叫卞鹤轩给搂热了,可他不想走。其实大哥站得还不稳当呢,他一推就行了。但刘香没推,手还往大哥的腰上去。 抱上大哥了呢。刘香心里挺美的,粉色小兔子在窝里一起唱歌,啃小短爪子。 「我热啊,你不热啊?」卞鹤轩热,真热,浑身上下哪儿都热,想沖凉水澡。 「我也……热。就挺热的。」刘香磕磕巴巴的,也热,可还是不撒手。以前扶着大哥走路,他是护工,都是从侧面抱。现在面对面抱,又热,又热得高兴。 护工才不这样抱呢,两个人好上了,才这么抱。 「昨天哥教你那个英文,没忘吧?」 「啊?嗯,没忘。」刘香看大哥咽口水,自己也跟着渴。他有初中文凭,学过英语,会考前还突击过,妈和老师一起帮他,最后过及格线好多分呢,中考都参加过。所以大哥教的那些简单单词,刘香其实是明白的。 卞鹤轩怀里圈着孩儿面味的大白兔,额头的汗流到眉梢,他眼窝深,汗滴就挂在眉骨上了。这兔子真大,182的身高呢,逮起来忒累人。 「那你就再……说一次呗,哥忘了怎么读了。」 「大哥没忘,是唬我呢,就想让我念。」刘香小小挣了一下,301里没风,他也出汗。 「我真忘了,哥没文化,辍学,连中专都没读完。」卞总觉得自己真苦,初恋都没这么纯真过,光搂着,晃晃身子,还要先汇报学歷。按从前发展,这时候应该早没衣服了。 刘香不说,心里却如小兔齐蹬腿:「大哥唬人呢,没忘,我饺子都叫顾异哥哥吃了……」 「你说一个,哥就亲你一个,行不行?你不说,就亲哥一个,也不吃亏吧?」卞鹤轩坏啊,说不通就动真格了,大饺子和小傻子,他都想要。 「真哒,真的吗?」刘香把脸一抬,眼巴巴盯着卞鹤轩,身上还有些烤鸭的味道。 两个人什么都没干呢,脸比蒸熟的螃蟹还红,一个比一个红。 卞鹤轩喉咙发干,他现在顿悟了,刘香那健康证就他妈是假的,傻子这病传染! 作者有话要说: 饺子是没吃到,不知道下一章能不能亲一个嘴嘴。 香香妈:让那个大猪蹄子放开我儿子! 第38章 别怕阿姨 又是烤鸭的味道。卞总一难受,强忍住胃酸倒流的冲动,把怀里的小傻子圈住,把孩儿面当纯氧吸。 这是大兔子,不是烤鸭。是大兔子,不是烤鸭。卞总心里默念。 刘香的眼睛睁得圆圆大大,这种抱,和刚才的搂,不一样。他知道这种搂是什么意思,他还着急地等大哥回话呢,这么突然就,搂上了? 「大哥你站久了,行吗?」被搂得飘飘然,但他干护工的机灵劲儿还在。大哥的重心一直往自己身上挪,是快站不住才这样。他带过走不动道儿的病人,对这个很懂。 卞鹤轩是快站不住了,从带傻子吃串串香那天,就觉得疼得厉害。可现在撒手吧,又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把人捞怀里,还能亲脑门儿,这机会跑了就真对不起自己。 再怎么说曾经也是撩人无数吧?怎么能叫到手的大白兔钻回兔子窝呢?卞总目光坚毅。 「大哥,要不咱俩坐沙发吧,你腿不行。」刘香皱眉头了,照顾病患是护工的责任。 「那就过去吧。」站着不行,坐着也是阵地。卞鹤轩本着轻伤不下火线的原则,把小护工往沙发上带。沙发倒很宽敞,并排能坐4个成年人,卞鹤轩侧身坐,蜷着右腿,支着左腿,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大白兔。 紧邻着玻璃窗,外面无比热闹,绚烂的烟花一个比一个打得亮,炸得高,明明灭灭,屋里就开着电视机,也是明明灭灭。 卞鹤轩还想叫小傻子说英文听听,其实刘香的发音比他还准呢,就是支吾着不肯说。两人拉着手,四目相对,听临街的万响鞭炮此起彼伏,搞得比小学生还纯洁。 卞鹤轩一身风流水上漂的好功夫是被彻底废掉了,最后急了:「你说不说?不说哥直接亲了啊!」 「大哥,我明天说行吗?今天不说了,好不好?这样搂着,我说不出来。」 刘香不是不想说,而是他知道自己语言能力不行,好多事,心里可明白了,一说出口就成笑话。特别是感情这方面,好听的话,哄人开心的话,满肚子打草稿,可到了嘴里就舌头打结,怕弄巧成拙。
第76页 他顺着大哥的脸,看到大哥的肩,最后看到大哥的手上。「那我写行吗?写一个,大哥就别逼我说了,我说这个不行,再闹笑话了……」 没等卞鹤轩动,他的手指就擅作主张地钻进那个滚烫的手掌里,绷着全身的劲儿,一点点比划着名。 卞鹤轩脑袋里轰地一响,断片儿了。等傻子写完,他出其不意地收掌了,一把攥住那根会写英文字的手指头,攥了又攥,终于让他抓到了。 他吧,特别不正经,教刘香说i love you,但是刘香没写这个,直接给他写了个别的,写了个i like you,竖点弯钩的,写完了,眼睛红得都快湿了。 万万没想到,刘香不仅知道他什么意思,还反过来告诉他,喜欢了。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比小学生还幼稚吧?卞鹤轩觉得心里有股蠢动,爱不爱不好说,但喜欢这个词,他觉得比爱还难得。我喜欢你了,多可爱。 「香香……」他低低地说,腿疼什么的都忘到地下室去了,天王老子都拦不住他此时此刻逮兔子,「你是不是,对哥有想法了?」 刘香这时候连眨眼都轻了,不敢使劲儿。大哥老问他,老问是不是有想法了。这要怎么说?想抱着,想一睁眼就抱着,这就是他的想法。 还有就是,想叫大哥就想自己一个,吃自己塞硬币的饺子,给捂手,给别小发卡。夜里拽他胳膊上的小绳子,一下又一下的,像个小秘密,不告诉别人的小秘密,比糖三角还甜,比棍棍饼干还好吃。 「大哥,你……你困吗?」刘香不敢说,这么多想法,说出来笑死人了,开始往兔子窝里跑,「我,我裤衩儿还没洗呢。」 卞鹤轩觉得自己要疯,脑子里浮浮沉沉的全是单薄的小裤衩儿,跟抢了个小媳妇儿回来似的。 啊呸!不是小媳妇儿,是个大小伙子,身高182呢!一只手拎不动他! 「你说,你想不想叫哥亲你?不亲你就洗裤衩儿去,亲的话,就……」卞鹤轩抽自己嘴巴的心都有了,跟威胁小朋友似的,他实在撩不动这小傻子了,「就亲完了再去洗你那小裤衩儿,你说吧,你是不是惦记哥了?」 刘香觉得大哥特别不讲理,让他说英文,他说不出来,换成手写,还问他这些。他以前也亲过别人,也没像大哥这样……这样逼他回答问题啊,顾异哥哥说对了,大哥超凶。 「你不说,那哥直接亲了啊!」卞鹤轩知道自己无赖,手臂有劲儿,圈住人家不让走。 「大哥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呢?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呢?」刘香那个小发卡都歪歪了,窗外炸了个大花球似的烟花,可也没刘香好看。 「我就是不讲理,我真亲了啊!」这不是最后通牒,是通知。说完卞鹤轩就冲上去了,嘴贴上傻子的脑门儿,很结实地亲了个响儿,响得傻子不敢动弹。 「怕不怕?」卞鹤轩逞凶耍无赖,「再不说亲你嘴了!」 「亲嘴……不行,亲嘴我就不能给大哥当护工了。」刘香一板一眼地说,好像刚才吓住的人不是自己,「中介说了,僱主和护工这种关系,不能……不能那个什么什么,大哥,你懂我的意思吧?那个了,影响工作。」 行吧,记别的不行,记吃、记护工守则还一套一套的。 「咱俩打啵儿,咱俩都不说,中介怎么知道?」别的不行,谈判讲条件,卞鹤轩很有一套。 打啵儿意味着什么,刘香也懂,况且他不反感和大哥亲,就是大哥老问他有没有想法,问得他想躲洗手间去。 再把门锁上,给大哥关外面。 「那咱俩打一个啵儿,一个,好不好?」刘香想闭眼睛了,不敢看,脸上、脖子上都香喷喷的,特别亮的眼睛里像放了场烟花,又像是需要爬很高的山才能看见的那种星星,不费功夫的人根本看不见它们有多闪亮,多难得,「大哥,千万,千万……阿姨也别告诉,好不好?」 他想起来以前的事,那个阿姨,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亲他,很兇。傻乎乎的笑就泄露了一丝马脚。 可这个阿姨今天才给他大红包,他就背着阿姨,偷摸用手搂大哥了,忍不住还要打啵儿。刘香心里难受,他特别怕这种事叫别人知道。阿姨一知道,大哥就该不理他了。 别人都是男的和女的好,男的和男的好,只能暗地里好。刘香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不懂怎么说罢了。 「你阿姨,管不了你哥,知道了也不说你。」卞鹤轩郑重其事地说,刘香傻,可他是人精。小傻子看起来被人伤过啊,这么没安全感。 「要是你不想,就不亲了,哥抱着你哄哄行不行?」卞鹤轩把话说开了。 「不是,不是不想,我想亲。」刘香不明就里地说,理解不了大哥为什么又不亲了,「那我闭眼啊,咱俩快点儿。」 闭眼闭得倒是快,他盼着赶紧亲完,亲完就是他和大哥的小秘密了,就谁也不知道了。眼皮底下的眼珠一直乱动,像不听话的小玻璃球飘在水面上,一点儿都不老实。 卞鹤轩脑子里天人作战,摸小傻子滑熘熘的头髮,一手都是汗。是蜻蜓点水尝一口呢,还是按着后脑勺狂风暴雨亲一顿?他都想要。他一遍一遍地问,真不是刁难人,其实就想问出来,刘香你到底懂不懂咱俩在干嘛呢? 看这样子,他是懂的。是懂的吧?
第77页 「噼啪!噼啪!噼啪!」一阵炸响,唇尖刚碰上,卞鹤轩还没来得及感受呢,除夕之夜的零点到了。窗外亮如白昼,伴着七彩绚烂的烟火,炸亮了大半北京城,红如焰,破岁年年,爆竹铿锵。 「大哥我……过年好!心想事成,平安如意!我去……洗把脸。」刘香一勐子起来,脑子都没转过来呢就拜年,然后噌地钻洗手间里去了。门关上,卞鹤轩还能听见里面哗啦啦的出水声,怕是傻子拿凉水拍脸呢。 「放什么炮啊!还让不让人睡觉!知不知道这医院啊!」卞鹤轩开了窗一阵吼,声音叫过年的喜声压下去,半个波澜都没起。电视机里的晚会主持人正给观众拜大年呢,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从某种程度而言,卞鹤轩对外不撒野,和熟人脾气沖一些。喜怒哀乐的情绪挂在脸上太多了,这人就没威信。但自从碰上这个傻子,卞鹤轩就发现自己特容易失控,屁大点儿的情绪都被放大到无法忽略,让他火大。 这烟花炮竹什么的,还是该禁一禁,太影响办正事儿了。 顾异家,这时候一锅饺子刚出锅,鲜灵灵腾热气。顾老爷子包了不少,满打满算九十九个,这是老规矩,凡事不可太满,不求百,不能贪。 米小左是饿了,一个人巴拉干净大半条鳜鱼。顾叔知道他爱吃甜口菜,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又弄了个酸甜咕咾肉,油焖大虾,红红火火的。南方人把饺子当菜,可北方人把饺子当一桌饭,米小左没想到顾叔还给做了这些,等饺子端上来,已经吃了个肚儿歪。 「小左你尝尝我爸的饺子,鲅鱼馅儿的!」顾异坐旁边看小左吃,像给小熊猫投喂,养了个国宝,春节晚会一眼没顾得上看。 「你吃,你吃,让叔别忙了,嗝!我都……快饱了。」米小左嘬手指头,全是大虾盘里的勾芡。他不喝酒,喝热露露。 「那你吃一个,一个就行。」顾异趁老爷子厨房倒酒呢,给小左夹了个大饺子,「十二点必须吃饺子!我家头一个给你啊,头福饺子!」 「嘿嘿,那多不好意思啊,我这不是占你便宜嘛?」米小左吃美了,满手是油,不敢揉眼睛,「诶,帮我摘一下眼镜,给我揉揉。」 顾异赶紧去洗手,洗手液来回洗好几回,擦干了给金丝镜端下来,像米小左自己揉那样,划着名圈儿,给他揉。 「这样,行吗?」顾异知道自己手劲儿大,掰腕子还赢过轩哥一回呢。 「行,我没那么娇气,揉几下就好了。」米小左真成了小瞎子。 顾异知道过节问这个扫兴,可是实在挂心:「要不,今年你做手术去呗?我听说那个不疼,往眼球儿里滴麻药,3分钟,就3分钟的事儿。做完了你再接着治?」 「嗯,我再考虑考虑啊。」米小左搪塞着,都考虑好多年了。这时候他兜儿里的手机一震,自己的手拿不了,就说:「你帮我看下手机,是不是轩哥找我?」 「轩哥?轩哥这么晚不睡,找你干嘛?有事找刘香呗。」顾异嘴上说,心里知道肯定不是轩哥,头一回小左上自己家过年,轩哥就算真有事,也绝不拆兄弟这个台。 果真,拿起来一看,手机来电显示:妈。 「谁啊?」米小左闭着眼。 「你妈。」顾异的脸一下沉了,铅云色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我就是披着王八蛋和臭流氓的外壳,内里是个正经人。 活在作话的香香妈:正经人你弄一花臂? 卞总:阿姨您听我解释…… 第39章 野狗心弦 「你妈。」顾异的脸一下沉了,铅云色似的。 顾异家的房子很大,买的公寓顶楼,复式高顶。当初卞鹤轩陪他看房子,一进屋吓一跳,你丫买这么大的房子是家里养马吧? 其实,这也算顾异的执念。想住大房子,拼命赚钱也得住大房子。 但现在他觉得房子大也不好,小左随便跑哪儿接个电话,他一点儿都听不见。 接完电话,米小左回来就不一样了。 「怎么了啊?」顾异问。跟米小左待久了,得有主动出击的准备,等他自己开口告诉你,没门儿。 「我妈说,让我一会儿回去。」米小左把热露露喝光,坐不住了。 「回去?回家啊?你可别回去,就你堂哥那事儿还没闹完呢,再说些不好听的。」顾异剥虾皮飞快,音量和身高不成正比,「我又不在,再把你给欺负了,不回,说什么都不回。」 顾老爷子习惯吃饭喝一口,酒热了,端出来就问:「怎么?小左要走啊?」 「叔,我妈叫我回家,我陪您吃完饺子再走。」米小左给顾叔盛饺子汤。 「你他妈还真要走啊?不怕你堂哥吃了你啊!」顾异急了,快站起来了。顾老爷子勐拍一把桌面,鬍子都给气直了:「大过年的,干嘛呢这是!怎么和小左说话呢!」扭脸又劝另一个,声音一下就不一样了,「这兔崽子欺负你,叔给你做主,甭怕他。接着吃,吃完了再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怕他回家受气。」顾异和卞鹤轩不一样,老爷子一瞪眼,怂得跟菜鸡似的,「我哪儿敢欺负小左啊,我是怕他堂哥欺负他。」 米小左直笑,笑顾异那怂样儿,伸手给顾叔倒酒:「叔,他欺负不了我,我是他哥,我平时欺负他。」
第78页 「就你还能欺负他?」顾老爷子的五官也是刚烈挂的,粗眉大眼,跑大货把脸晒得铁如关公,「十个你也欺负不了他,这兔崽子是装怂。我可知道,背着我他耀武扬威着呢,店里伙计都怕他。」 「爸,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别老兔崽子兔崽子的,我是属兔。喝酒,喝酒,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米小左属牛,卞鹤轩属虎,顾异还真是属兔子的。从小就让他爸叫成兔崽子,没辙。 顾老爷子给小左也倒了一小口:「来,陪叔喝一口。听这兔崽子说,你家里出事儿了?」 「谢谢叔,我自己来。」米小左赶紧接着,他酒量不行,但过年这天的酒不能推。尝一口口,嘶,酒好辣啊。 顾老爷子看他不会喝酒,笑话他。米小左抬抬镜架,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听兔崽子说,你家里人,问你要钱了?」老爷子问。 米小左心里难受,又尝一口口,还是辣:「嗯,就是亲戚间帮衬一把。」 「刚才电话里提没提钱的事儿?」老爷子精明。 「提了,我妈骂我,说她生了个白眼狼,给家里人花钱还带往回收的,一家人还打借条。」米小左发现酒是挺解忧的,辣一下,声音都有底气了,再辣一下,觉得自己爷们儿多了,敢说话,「说今天年夜饭,亲戚都找她来了,骂我翻脸不认人,把他们……把他们往死路上逼,没法过年了。我妈就说,让我回去和大傢伙儿好好谈谈,把话说开。都是一家人,钱不钱的,传出去不好听。」 顾异把杏仁露的空罐子捏瘪一个。 小酒盅里的酒喝完了,顾老爷子又给满了一杯。「成了,叔也活这么大了,凡事听个大概就能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先喝点儿暖身子,一会儿叫兔崽子开车,送你。」 「我不送,要送你自己送啊,我不送他。」顾异犟上来了。 「我这不是喝酒了嘛,送不了,你还没沾酒呢,送送人家怎么了!」老爷子才55岁,17岁就开车了,驾龄比儿子年纪还大。 顾异不愿意,伸手拿老爷子的分酒器:「那我现在就沾。」伸出去的手叫老爷子拿筷子抽回来,横一条红印。 「饭桌上没规矩!找抽是不是?」顾老爷子发威不好惹。 顾异满肚子火气,他还以为自己亲爸能有点儿觉悟呢。老爷子一向爱主持公道,今儿就这么不给力,非要把小左送回去挨骂是不是?火气一上来,顾异也不说话了,自顾自看电视,哪个台的晚会都嫌闹腾。 老爷子今晚非要跟他对着干是不是?等会儿自己就把小左送轩哥那儿去! 没一会儿,顾异还换台呢,感觉椅子腿儿下有人踹他。 「干嘛啊?」顾异回头一看,老爷子自己喝酒呢,旁边的人趴桌子上,睡了。 「还干嘛啊?小左没酒量,几杯就熬不住了。你给他搀我屋里睡吧,不管什么事,让孩子把年过了再说。」顾老爷子酒量深,两斤白的没问题,灌米小左,绰绰有余。 顾异恍然大悟,敢情老爷子不是不劝,是知道劝不动,小左听他妈召唤肯定往回跑,干脆灌几杯把人留下了。 「爸,你真是这个!」顾异给老爷子竖大拇指,「你好样儿的。」 「别拍马屁了,先把小左扶回去睡。把我那屋的加湿器开了,你这房子地热太燥,他没酒量,夜里难受。」顾老爷子不吃这套,自酌自饮。 「知道。」顾异没敢和老爷子提过自己对小左有歹心,他爸还等着抱第三代呢,搀扶得很客气。上二楼的时候不行,还是一把横抱,直接把人抬进老爷子屋里,脑子里一点歪想法没敢有,就觉得小左真轻,这一病瘦多少啊。 抱到床上去,米小左穿了个小短袖,顾异不敢动别的,连袜子都没敢帮小左脱,没半分钟就跑出来了,像做了亏心事,怕叫老爷子看出来。 「下来吧。」顾老爷子睡不着了,拿了个新的酒盏,往桌上一放,「你酒量好,过节了,咱爷儿俩喝点儿,顺便你给我讲讲,小左家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大年初一,卞鹤轩是叫窗外的鞭炮声吵醒的。 春节医院门诊关三天,急诊轮值,楼道也安静,打饭的声音都没有,后勤部放假了。 窗户贴好了密封条,是刘香买回来的,不漏风,但挡不住鞭炮吵人。原地醒一醒,卞鹤轩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做完,妈的,昨晚没亲上啊。 「大哥你睡醒啦?」刘香先起来的,睡到8点自然醒。卞鹤轩一看,嚯,还知道穿新衣服。 米小左挑了好几件上衣,小傻子留出一件来,说什么都不穿,原来是等着大年初一穿,还挺懂的。 刘香确实是这个想法,每年初一自己都换新衣服。今年阿姨给他买了,自己就没买。他不懂牌子,但摸得出来,阿姨买的肯定是贵衣服。 「大哥先喝水。」护工必须比病患起得早,刘香每天都晾一杯凉白开,大哥醒了就送过去,「今天没有餐车,大哥早上,想吃什么啊?」 哈?卞总很纳闷儿。 昨晚上算不算表白啊?傻子不是都让啵儿一个了吗?怎么睡了一觉,脸不红,眼神也不躲,连点儿暧昧情愫都没有啊?专业素质太硬核了吧? 卞鹤轩一阵无奈,从前自己太狗了,浪到桥头拐弯儿,这算报应吗?自己春心萌动一整夜,隔天叫人给忘了。
第79页 连亲都没亲上呢! 刘香其实是脸红老半天了,只不过他脸红的时候,大哥没醒。但是他不懂玩暧昧那套,把心里那窝小粉兔子藏好好的,大哥说喜欢他了,就是喜欢他了,不多想,不多问。 「大哥你吃饺子吗?我早上数了,还有18个饺子,和半只烤鸭。」刘香看冰箱,他早上是真数过了。 卞鹤轩本来想得特美。昨晚没亲上,今早补上也不是不行。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撩人的三头六臂都被砍了,他都用这种眼神看傻子了,眼神里都是想打啵儿的渴望,然后小傻子转头看冰箱,告诉他,饺子还有18个,烤鸭还半只。 狗头的颜值还比不上一个冰箱。 「你想吃什么啊?」卞鹤轩喝完水,自己起来站一站,腿有好转。他从没怀疑过自己的魅力,伸了个懒腰,继续深情对视。 刘香想了一秒:「大哥,我想吃烤鸭。」 歇菜。卞鹤轩像是刚上台就被揍下场的拳手,叫半只烤鸭给治了。他真是不能吃那个,提都不能多提。他那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胃啊,怕是他浑身盔甲之下的唯一破绽。 「大哥你吃烤鸭吗?我用微波炉热一热。」刘香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心里做着计划。节后大哥就能復健了,他该带大哥去復健室上课了。 「不吃,我吃饺子。」卞鹤轩觉得自己被人给涮了,撩完了就忘是不是?觉得不够力度,又说一句:「你自己吃烤鸭吧,哥吃饺子。」 「哦。」刘香不懂大哥怎么了,语气冷冷的,像不认识。其实他还想问呢,他穿新衣服了,大哥没夸。 「大哥,我妈说,大年初一要穿新衣。」刘香欲言又止,他没有卞鹤轩心机深,有话憋不住。 「怎么了?」卞鹤轩装酷,像个港片里的大反派。 「没怎么了,没怎么了。」刘香不敢问了,他想问大哥,自己穿这个好不好看,但大哥超凶,他不敢。 卞鹤轩不说话,刘香也不敢问。没一会儿,刘香听见大哥肚子叫唤了。 「我给大哥热饺子去,18个,够大哥吃吗?」他把卞鹤轩扶床边去,「不够吃,还有烤鸭。」 「够了,烤鸭你自己吃吧。」卞鹤轩一坏就坏到底,扶着床也不扶小傻子。别说冰箱了,自己还没半只烤鸭好看呢。 「哦,那大哥等等啊。」刘香瞧了大哥一眼,大哥都不看自己,很失望地去开冰箱,又被叫住了。 「那个,我昨天,有个饺子没吃着。」兔子没亲上,饺子得吃嘴里吧?卞鹤轩这人很贪。 冰箱门半开着,刘香不懂大哥说哪个饺子。刚刚被大哥一吓唬,又不敢问,就开着冰箱门,等大哥自己说。 「就昨天那个啊。」卞鹤轩提醒了一下,发觉没用,很纨绔地侧着脸,好像问得心不甘情不愿,「你身上,是不是没五毛硬币了啊?」 「啊?我先看看啊。」刘香从牛仔裤的兜儿拿出零钱包,打开一看,笑成开心果,「我有,大哥吃吗?我偷偷放饺子里,看不出来我放哪一个了。」 刘香一笑,卞鹤轩就不气了。倒不是说被治癒了,而是被他这笑容提醒了,小傻子不是正常人,不能按自己那套要求他。毕竟,他脑子不够用。 强人所难就太操蛋了。 「那你非要弄的话,也拦不住,你就给哥再塞一个呗,我假装不知道。」卞鹤轩无奈了,行吧,行吧,跟傻子生什么气,开始逗傻子玩儿了,「捏小心点儿啊,别让哥看出来。」 「好,大哥你等等啊,我快。」刘香真是个开心果,能把别人的嘴给撬弯了。饺子拿出来加热,可微波炉没反应。 「我去护士站问问,大哥,你别急啊。」刘香有经验,春节假期住院部可能会关掉小部分电闸。 「香香,那个……」卞鹤轩又把人叫住了,说句话困难得像要掐死自己,「我妈给你买的这身新衣服,好看,你穿上……挺漂亮的。」 这一下,刘香的脸以肉眼可见速度红上来了,新衣服的袖子被自己攥在手里,赶紧低头看刷得锃白的回力球鞋。 「那,大哥你觉得好看,喜欢这个吗?」刘香问,他都酝酿半天了,其实就想问问大哥喜不喜欢看他穿这个。 「嗯,喜欢啊。」卞鹤轩一边说,一边摸鼻子,偷摸地捂着嘴笑。必须得捂着,否则就该有什么傻白甜的话唿之欲出了。 大哥一笑,刘香就跟着笑了。他看不出来大哥是强忍着呢,也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喜欢啊?大哥你得说实话,我脑子不行,别唬我。」 卞鹤轩心里一阵悸动,跟吃了定心丸一样,但还是极其装逼地看天上,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喜欢,你穿着好看,哥没唬你。」 「真的没唬我啊?」刘香的双眼皮比较宽,直愣愣盯着谁看的时候,特别真心。但坏就坏在这个真心上面,卞鹤轩比谁都懂,真心在这个社会里特别不值钱。 对,不值钱。你有真心,就该好好守着,这破玩意儿不值钱,先好好收着,别一怎么着就甩出来。企业家又怎么了?企业家上了电视都人五人六的,哪一个不是藏着恶劣獠牙、撕过头破血流?但人就这么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旦成功了,自己就把自己提升了,晾真心,做慈善,弄得好像挺真的。 不信,碰碰那些有钱人的老底试试?立马化原形。
第80页 卞鹤轩现在就想恶狠狠地揪住小傻子问问,你他妈到底真傻还是假傻,凭什么就把老子的真心给套出来了?嗯?你这傻是装的吧!知不知道老子就是野狗一条?又野又狗,抡开了撕啊? 套完了大早上起来就成没事儿人了! 「大哥?」刘香呆了片刻,大哥的神情一瞬放松一瞬狰狞,他搞不懂了,歪着头看。 真他妈要命了,卞鹤轩苦笑一声:「香香你过来。」 「大哥,我过来了。」刘香是真傻,他被人伤过一次还能有真心,喜怒哀乐都沾着神采。他在医院干了十年护工,各大医院的急诊室都进过了,没染上一丝一缕垂败的病气,这也是因为他傻。 「昨晚上,你和哥说的话,没忘吧?」卞鹤轩有点儿慌,刘香要是真忘了就完球了。 刘香愣了愣,突然一笑:「没忘。大哥,我有过……一段感情,就是后来,没成。这些事,我懂。」 「真懂啊?」 「真懂。」 「真懂?」 「嗯,真懂。」 行了,卞鹤轩踏实了,变回15岁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傻子看:「昨晚上的话,哥也没忘,也没唬你。」然后听到了自己心弦拨动的声音。别人动心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但卞鹤轩觉得这一回心弦的动静特别大,像是胸口里有个声音骂自己大傻逼。 刘香没吱声,低头看衣服。卞鹤轩又说:「真没唬你,这衣服你穿也好看,穿着吧,哥还给你买。」 「大哥,你,真疼我。」刘香也目光灼灼,俩人一起灼灼互望,饺子和烤鸭已经不重要了,反正都不饿了,叫对方的灼灼给餵饱了。 「那是,不疼你疼谁。」说完,卞总扭脸,看天花板,可他妈酷了,酷毙了,酷得拿鼻孔朝天。犯了菸瘾的腿微微抖着,心弦动得一塌煳涂。 这是刘香第一回看见,大哥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虽然我骂脏话、打架、还挑食,但我知道自己是一个酷boy! 第40章 来个助攻 卞鹤轩都想到了,自己夸小傻子穿那个好看,他一定老穿着。但卞鹤轩没想到,傻子一穿就穿到了初十四,好好的衣服,每天惨遭手洗蹂躏。 卞总是很要样儿的人,有钱没钱都讲究穿。初一晚上,他正手机里给傻子找干洗店呢,就听洗手间里划拉一声,大盆接水,搓衣板搓起来了。 搓得那叫一个卖力。陡然间卞鹤轩就懂了,怪不得小傻子把他裤衩儿都搓薄了呢,这么卖力,黄金甲小裤头都禁不住折腾啊。 「大哥,护士长说,后天给你挂復健科了。」刘香说。他每天都回家做饭,不仅给大哥做,阿姨那份儿也做出来,一进厨房就撒欢儿。 「呦,老子都可以復健了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卞鹤轩这腿马上就三个月了。前天拍了个片子,骨痂大量生长,到底是身体底子好。 今晚小厨子做了粉蒸肉,自己掰开奶香小馒头,正往里面夹肉片。「是啊,约了明天9点,到中午11点,以骨折端不疼,为标准。」 「骨折端?」卞鹤轩正在电脑上查大腿骨折多久能坐飞机呢,眼睛里一亮,「你这脑子还知道骨折端啊?谁告诉你的?」 其实,这是刘香自己打听出来的。护士长每次都问大哥,下地之后骨折端有没有痛感,他听几次记住了。 「我上护士站,我问姐姐去了。」刘香说,张嘴刚要咬他的奶香小馒头,一口咬空了。 「问姐姐去了?」也不知怎么的,卞鹤轩特爱从傻子手里抢吃的,看人家碗里的饭永远比自己碗里的香,「你背着哥,偷偷去找小姐姐了?」 偷偷?没偷偷啊。刘香就不懂了,顾不上馒头没了,一个劲儿地解释:「小姐姐是护士,什么都懂,我拿大哥片子去问的,没有偷偷。」 拿自己片子?卞鹤轩捏着小馒头,跟捏住了什么把柄似的:「你拿哥片子干嘛?」 「我问问护士姐姐,大哥这个骨折端,那些裂过的缝儿,这个样子,能不能做復健,疼不疼。」刘香说完了,看看大哥,又看看他的小馒头。 卞鹤轩心里美了,傻子这个样子,挺叫人心里温暖的。「看不出来啊,你这么知道疼人吶。」 「我怕大哥疼啊,我去过復健科,以前上户的时候。」刘香怕说狠了把大哥吓回去,声音很轻,说得很慢,「復健科好多病人,医生带着走路,上台阶,握拳,有的直哭。还有的,烧伤科的,医生硬要人家往下蹲,腿都流血……」 卞鹤轩看傻子那个害怕劲儿,就像看一对儿兔耳朵在眼前沙沙地晃,假装皱了眉头,一脸不乐意:「嘶,这么疼啊,不去行不行啊?」 「不行,大哥,不行啊!」果真叫自己吓住了吧,刘香立马后悔了,鼻息都变快了,「医生是好的,復健才好得快呢,其实我看着也不是多疼,忍一忍,过去了就不疼了,我明天求医生轻一点儿,好不好?大哥还是去吧,去比不去好。」 「你心疼哥啊?」卞鹤轩一口咬了半个小馒头,端起保温杯,喝茶润口。 「我没心疼,就是怕大哥腿养不好,成瘸子了。」刘香一着急就不过脑子。 一口好茶,差点儿从卞鹤轩鼻孔里喷出去。 「没心疼?」卞总也有脾气,一口把人家的馒头吃了,耍无赖,「没心疼就不去了。」
第81页 真香! 刘香觉得大哥太不讲理了,都说好的事情,挂上号了,说不去就不去。而且还怕疼,像小孩子似的。还把他馒头吃了。 「大哥,你是不是,特别怕疼啊?」刘香想了会儿,觉得想明白了。以前他认为大哥不怕,也许都是装的,其实大哥可怕疼了,连復健都不敢去。 卞鹤轩嗓子里一口清甜,确实是好茶叶,以前不捨得喝真是有毛病。「你觉得呢?」 「那我和医生好好说,一定让他轻轻的,好不好?」刘香去过復健科许多次了,骨折或小面积烧伤的病人,他都照料过,见过医生怎么哄,「大哥乖,你做完復健,我给你买奶茶喝,回来再吃大白兔,晚上给你数小绵羊。你可得听话啊,復健,不能不去,你去吧。」 「那你……亲哥一个呗,亲了,就去。」 卞鹤轩又捏小傻子下巴了,最近过得太清心寡欲,老干部似的,确实需要安慰。他自以为挺了解傻子了,刘香肯定是不好意思亲,就算亲,也不可能亲出花样儿来。但没关系,只要嘴对嘴碰上了,剩下的活儿,全是他的。 「大哥,这个……」刘香确实没亲,出乎意料地先看看窗,又看看灯,「天还没黑,开着灯,不好做这个事儿,再让人看见了……」 刘香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卞鹤轩从他眼里看到的是对自己的渴望。他看出来了,小傻子想亲,但他不知道怎么说。 所以反过来想,天黑了,关灯了,就可以打啵儿了吧?卞总手心有点儿热啊,这他妈是黄历定下的好日子啊,宜抢傻子小馒头,宜打啵儿。 「香香,你告诉哥,上回没亲上嘴,你是不是老想这个事儿?」卞鹤轩别提多正经了,脸的分数够了,耍流氓就变得很深情,很俊美。 「也没有老想,就,偶尔想。」刘香说,直白得叫人反应不过来。 「那今晚咱俩偷偷来一个?」卞鹤轩说得嗓子都渴了。他以前干的那些狗事儿,狗到家了,什么没干过啊,可没有一回让他这么上瘾,着急,这还没亲上呢,脸红脖子粗的。 丢人! 刘香没不让亲,他喜欢大哥和他亲,就是心里有顾忌。「其实护工不能干这个,大哥,亲僱主这种事,真的不行。」 卞鹤轩心里夸嚓一下子,冻上了。 「可是,我又想和大哥打啵儿。大哥,你明白吗?不是亲这儿。」他指指脑门儿,「是那种,那种亲……都闭着眼睛的。」 卞鹤轩的心顿时又復活了。妈啊,和傻子说话太费劲了,人生大起大落,还他妈嫌不够刺激吗? 「就是那么亲,哥不亲脸。」卞鹤轩一笑,「哥教你亲,哥亲嘴。」 「大哥不用教我,我会,我亲过……大哥,你和我好,能不能别告诉阿姨。」刘香惴惴地问,他不敢让大哥亲,是怕这个。这比下户还要命呢。 「不告诉,你不想说,我也不说,就咱俩知道,咱俩偷着好。」这话要是从前叫卞鹤轩说,他一定骂自己装孙子,可傻子说这个「好」字,他听着就特别舒服。有时候,简单的一个字,比说上一天的话还勾搭人。 偷着好。艹,卞鹤轩想一想就浑身来劲,这仨字,跟他妈过电似的。 刘香主动把手往大哥身边悄悄地挪,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就觉得摸大哥一把,应该挺高兴的。大哥一个人发愣呢,也不知道傻笑什么,正好给他个机会,一点点地挪,想摸大哥的手。 「大哥,你手上好多疤啊。」刘香早发现了,不是手背,是手指关节上,指头弯曲就很明显。 卞鹤轩无形地攥紧了拳,不想挖出往事。 「怎么弄的啊?大哥这是……磕了?」刘香没眼色。 卞鹤轩又松了拳头,胸腔内伤痛翻涌,不能自已:「和我老子吵了一架,没大事儿。」 「哦,那就好,吵架总是不好的……有人,大哥有人来了。」刘香听见敲门声音,站起来连退好几步。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阿姨敲门了。晚饭时间,阿姨是不是过来了?他和大哥是偷着好,不能让阿姨看见。 有些事被卞鹤轩藏得很深,深到自己假装不记得了。他不知道刘香差点儿摸上他,听人敲门,过了把脑子就猜出是谁:「来了啊?」 肯定不是医生护士,卞姐顾异小左又不敲门,还能有谁。 「卞总,是我。」唐萱在301外面等着,过完年了,该来的事还是得来。 「进来吧。」卞鹤轩的腿好多了,自己起来得很快。唐萱是个姑娘,他不能躺着接待,再和小伙子随便来,对小姑娘还是得有礼数。 「……那卞总我进了啊。」唐萱特意又说了一次,她知道小新欢是老总的护工,怕撞破了什么事,不好。 没想到进了病房一看,干干净净的一个套间,玄关两双鞋,摆得很正,一双ugg拖鞋,一双白底红鞋带的回力球鞋。没有病房的药水味,也没有医院的酒精味,却飘着家常菜的味道。 「姐姐好,我给你拿双鞋套吧。」刘香看大哥起来了,就知道是来客人了。玄关的角柜里存着一次性鞋套,刘香拿出来,撑开,蹲着等姐姐穿。 唐萱一下子不敢动了,这人,可是老总枕边的人,再是护工也不是该干这个的。「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你快起来吧。」 刘香被煳里煳涂拽起来,怕人误会,误会自己不给拿拖鞋:「那个……来看大哥的人不多,没准备女士拖鞋,鞋套是新的,地板我也消毒,姐姐你穿,你穿吧。」
第82页 「谢谢,谢谢,真不用管我……你忙,我自己来。」唐萱觉得这副鞋套比脚镣还沉,一下子摸不清这位新欢的底细了。卞总刚被绿,身边就换人了,按理说这位本事应该不小啊,她甚至都想过可能人并不真傻,能叫卞总看上,心眼儿总是有的吧? 但看这样子……唐萱不敢猜了。 「别猜了,他是真傻。」卞鹤轩一边喝茶,一边看唐萱的表情。刚毕业的研究生精不过卞鹤轩这种贼狐狸,一眼就看穿了想法,闹得有些下不来台。 第一回见卞总,唐萱觉得老总脾气不错,第二回,觉得老总说话点到为止。这回,她相信老职员的话了。老总真不能惹,惹急了,疯狗一条,谁都敢撕。 卞鹤轩没想给小姑娘下马威,就是烦,烦她打量傻子,拿聪明人的脑子琢磨他傻子,所以就直说了。 他真傻,你别瞎琢磨了,不用再看了,再看就是你欺负傻子,别找不痛快。 刘香殊不知围绕自己的风云变幻,把唐萱往病房里引,边走边解释:「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姐姐你吃不吃苹果啊?」 唐萱真不敢吃,多看几眼,卞总就已经开始施压了,再吃个苹果,怕是迟早要完。但她觉得这个傻乎乎的新欢挺可爱的,笑起来,好像自带了背景音乐。 「坐。」别看刚才还打情骂俏呢,卞总变脸也就瞬间一秒的事儿,转身又和他傻子说,「香香,你去护士站找小姐姐玩儿一会儿,哥和员工聊聊工作,聊完了叫你回来。」 刘香正准备洗手削苹果,听大哥是要聊工作,赶紧把手擦干。「那,大哥你们聊,我在护士站待着,聊完了,你按铃,我再回来。」 「你别瞎跑啊,就在这一层待着。」卞鹤轩又嘱咐一句,看着傻子把门关上了。 沙发上多了一座雕塑,唐萱看傻眼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老总这个新欢,脑子真的不够用。老总这是……剑走偏锋,铤而走险? 卞鹤轩从小姑娘眼睛里读出了震惊,线条利落的脸绷得冷冰冰的:「先说你的事儿吧,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这种聪明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别的意思,你别怕。」 能不怕吗,老总这脸和第一回见真不一样,换了个人格似的,拿眼神捅刀子呢。当然了,唐萱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还是比较平静。 「卞总,您说,我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卞鹤轩先递出了一根橄榄枝,「他什么状况,你也看见了,其实我对他就那么回事儿,不想叫别人知道。我现在缺个助理,你有没有兴趣?」 嚯,拿职位换保密工作?唐萱不傻,也就那么回事儿个屁啊,老总真不拿他当回事儿,辞了自己好不好,至于费这口舌? 明明就是太当回事儿了才如履薄冰,一步步下棋呢,不敢出错。老总是不是傻啊?这一刻,唐萱眼里的卞总和大傻子这仨字画了约等号。 护士站离301很近,没走几步路,刘香就碰见面熟的护士姐姐了。 「姐姐好,姐姐你忙,你先过。」刘香靠墙站,给推护理车的护士让路。 「又来玩儿啊?你哥呢?」护士站不让非工作人员进,小护士们倒是经常见刘香,早就混熟了。 「我大哥在屋里呢,我大哥他谈工作呢。」刘香软乎乎地往病房方向看。他知道护士站不让进,很乖地往后勤休息室走,还顺手把地上的纸屑给捡了。 「那你别乱跑啊,一会儿你哥找不着你,又该急坏了。」小护士和刘香不见外,好心提醒,都知道301脾气暴,还纹身呢。 第一天叫刘香赶紧去打水的那位后勤老妈妈正好在休息室里,朝他一招手:「小刘啊,刚说一会儿去找你呢,东西买回来了,快来看看买对了没有!」 刘香连忙找了个垃圾桶把纸屑扔了,按捺不住喜悦之情:「真的吗?我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不虐不虐,都给我放心大胆地往下看! 香香妈:刚把四十米大刀收好,又拔出来了。 卞总:阿姨我就是想给香香找个能力强点儿的生活助理…… 第41章 开口就跪 明明就是太当回事儿了好不好?老总是不是傻啊? 「先谢谢卞总厚爱,但您能否提前透露一下助理的工作范围?」唐萱问,如同应对面试,只不过对面的不是面试官而是老总。 卞鹤轩是有自己的考虑的。首先,他是真的缺一个助理。 因为上一个助理,就是把他绿了的刘湘。现在回想,其实刘湘早就提过再不给自由就分手,但卞鹤轩自以为自己对人家那是好,根本没听进去。一个优秀的助理至关重要,不考虑私情,卞鹤轩也是个凡事工作当先的人。其次,助理的活动范围难免会和他的生活有所重合,小傻子根本藏不住,得找个口风紧的。 还有挺重要的一点,卞总这回想找个女助理。 无关性别歧视,从前卞鹤轩的助理都是小伙子,因为他那时候应酬多,带一个小姑娘出入纸醉金迷的酒局,他自己都觉得不合适。但这一回他想找一个女助理,能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替他看着傻子。 倒不是怕小傻子和男助理怎么样,单纯是因为他喜欢和小姐姐聊天,在护士站聊得嗨着呢,嘴甜又爱笑,能聊一整圈儿。卞鹤轩猜,也许是因为刘香的成长过程中女性角色地位显着,工作环境也以接触女性居多。
第83页 但无论怎么样,最重要的还是唐萱的能力,别看是女孩子,身上有股力拔山河的魄力。 「工作助理的那些,你都做。」卞鹤轩也不来虚的,直接说了,「生活方面也兼顾些,主要是……」 「照顾您那位?」唐萱很直接,反正今天不成功就是真滚蛋,没什么顾虑。 「算是吧。他大名叫刘香,29岁,北京人,智力有残疾但不严重。」卞鹤轩第一回像外人郑重其事地介绍傻子,「轻微智障,家里就自己一个人。」 「那我工作的附带责任是?」唐萱大概懂了。 「保密。」卞鹤轩终于展露出精明商人的嘴脸,「他这种情况,越少人知道越好。换句话说,我不能让外人说三道四的。其次,还得担一定风险,你懂我意思吗?」 风险?唐萱暗自揣摩着卞总的意思,她懂老总要面子,可这个风险是怎么回事儿? 「您那位,他……」 「这是个擦边球,懂吧?」有些话,卞鹤轩还是得明说。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他这儿,智力不够用,所以受法律保护。知道的人多了,万一有那使坏的人,我一百张嘴说不清楚。等你工作时间久了就该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你今天要是能干这个助理,月薪你和张经理去谈,其他条件只要别开上天,都好说。你要觉得干不了,他的情况我可都说清楚了,所以也容不下你在公司晃悠,还按正规流程走,支付3个月薪水。」 他跟唐萱先礼后兵,好脾气的面具一撕开,私下是卞鹤轩真正的老底。 这都是卞鹤轩的血泪教训,每笔生意敲锤之前,已经习惯性假设对面会在细微末节反水了。他得先有预案,才能确保自己的权益。同时他也得让对面知道,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更好的选择,咱俩都硬气点儿,能站直了说话就别跪着。 唐萱想了想,笑了。「卞总,您这话说的就吓人了,我一刚毕业的研究生,哪儿敢不干啊。往后还请您指教了。既然我敢答应,就敢给您打包票,您那位的事儿就到我这里,往外传不了。但您也给我个明白话,怎么就挑上我了?」 卞鹤轩把茶水晃了晃,还是挺坦率的,不和下属装逼:「其实我都看了一沓子简歷了,从住院那天就看,张经理一直没闲着,帮我物色条件合适的人才,不然,你以为员工代表凭什么拉你和那……那名字逼格特高的小伙子?真以为是探病啊?」 唐萱恍然大悟,果然卞总这水太深了。 「其实我选你,还有一个特重要的原因。」不说傻子的事了,卞鹤轩就放松了,一边活动肩膀,一边放松颈椎,「老子英文特次,你不是英文专业的嘛,同声翻译是吧?」 啊?就、就因为这个啊?唐萱顿时没憋住笑,不想卞总还挺接地气儿的,和刚才那副杀人越货脸都对不上号了。 「我看你简歷上还写了辅修德文,现在英文系还学德语啊?学这么多课啊?」卞鹤轩没上过大学,不懂就问呗。 「我们大学的英文系是这样,大二筛选就业方向,同声翻译全系就12个。还可以选择一门辅修语言,包括小语种。」 「嗯,挺牛逼。可德语不是你主修外语,能行吗?」卞鹤轩甩了个很帅的眼刀过来,有些怀疑。 过硬的本事自然就敢毛遂自荐,唐萱确实和卞鹤轩是一路人:「我敢往简歷上写,自然是拿得出手。要是怀疑,等您6月去德国我申请随行,英文、德文翻译,我一个人顶两个。」 嘿,这小姑娘是挺犀利的,卞总很看好。这件事谈好了,就开始进入下一个话题。 「叫你来,还有一件事,你那个男朋友……」 「分手了。」唐萱的回答出其不意。 「嚯,这就分了啊?你还挺上道。咱们这种人薄情,事业、感情两边选,肯定搞事业。可进可退的时候,选择进,可上可不上的时候,必须得上。」卞鹤轩又开始扔迷雾弹了,「其实我真他妈懒得管办公室恋情,春天就要到了,谁没点儿荷尔蒙啊,是不是?但我也真不提倡,自己就吃过这方面的亏。有时候……我经常把工作情绪带进关系里,闹得两个人不愉快,挺没劲的。」 唐萱听着,这是在说副总呢吧?不对,是前副总。 「但是你那个生僻字男朋友,我是真建议你慎重考虑。那天,刚看见我一影子,他甩手甩得那叫一个快,躲瘟神似的和你撇清关系。一个爷们儿把你一小姑娘推出来?这还是在热恋期呢,就这点儿担当?你还指望他什么啊?」 「那天我也挺意外的……但也想清楚了,要是您真开口留一个,我肯定保自己。毕竟,进您这种企业的机会难得,所以春节后就分手了。」 卞鹤轩倒是没料到唐萱速度这么快,真是爽利性子,快刀斩乱麻。这种人干助理也是一把好手,雷厉风行。 「你要是怕尴尬,我可以把他调分公司去。」卞鹤轩给了最大让步,「或者让他直接回家。」 「还是去分公司吧,卞总。他人不坏,没我心眼儿多。再说,我俩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月呢,不至于对我打击报復。」唐萱把话说完,心里悬空的巨石才算稳稳落下,「您那位,我怎么称唿?」 要是没记错,前副总好像……俩人是不是重名了?老总这桃花运撞的,真不是一般人。 「你就叫他香香吧。他其实比你大,喜欢管你叫姐姐你就让他叫,不用特意纠正他,让他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卞总这话说得挺宠的,自己还没感觉到。低头看一眼手机,聊了半个小时,该把小傻子拎回来了。
第84页 卞鹤轩想叫傻子和唐萱熟络一把,特意没轰人,直接按护士铃。「诶,护士您好,我是301。」 护士铃理应响了就挂,小护士直接来病房询问,但301经常按护士铃找他弟弟,护士站也都习惯了。 「是叫您弟弟回去吧?」那边的声音是年轻小姑娘,欢快的语调与唐萱对比鲜明。唐萱是典型的御姐性格,年龄不大,说话一套一套的。 「是是是,又给您添麻烦了啊,叫我弟回来吧,谢谢您啊。」卞鹤轩说。 护工这个工作薪水弹性很大,底薪谈好了,每月拿小一万的不是没有。因为这个工作不仅身心双累,还很无趣,日夜拴在病床边上了。卞鹤轩怕他傻子在病房里憋坏了,经常让他去护士站玩儿,也没少给小护士塞好处。虽然不能塞红包,可今天给护士站订水果,明天订一箱酸奶,小打小闹的没断过。 「您那位还挺乖,看着比我还显小呢。」唐萱不是拍马屁,那小护工是真显小,像没毕业的年龄,像她小学弟。 一听别人夸傻子,卞鹤轩有那么点儿沾沾自喜的意思,笑容和刚才更不一样了,挑着眼皮那个劲儿嘚瑟得不行:「他特乖,从不乱跑,一叫就回来。做饭还特好吃,挺可爱的吧?」 唐萱觉得老总这一刻的表情很眼熟,像她初五去亲戚家串门,亲戚把孩子拎出来展示才艺。 十几分钟过去了,卞鹤轩口中特乖、从不乱跑、一叫就回来的可爱小傻子,连个影儿都没有。这就很不给老总面子了。 「卞总,要不我去护士站找找吧,估计是忙着呢,没顾得上叫他。」唐萱想笑,老总的脸色就跟她那个亲戚一模一样,叫儿子背诵唐诗三百首,然后儿子没背出来,还闹脾气了。 真是一样样的。 「一起去吧。他平时不这样,特招人疼,懂事儿着呢。」卞鹤轩烦得都无语了,这傻子,关键时刻永远掉链子,又和小姐姐聊嗨了吧?他是真的不认生,和谁都能聊,聊得卞鹤轩在一旁怎么咳嗽都没用。 护士站在同一层,走1分钟就到,有个半圆形的粉色前台,永远忙忙碌碌。 卞鹤轩的腿确实好多了,微微点着地面,摸着墙。到护士台前,卞鹤轩很客气地问:「打扰了,麻烦您看一眼,我弟是不是还在呢?」 「我给您看一眼去啊。」小护士看301又来找弟弟了,很熟悉地往后面去。护士站不能随便进,但有一间后勤休息室,清洁人员可以休息,301的弟弟有时候来聊天,帮着打扫卫生。果真,她刚进去几秒就跑出一个人来,边跑,边往上提裤子。 「大哥,我过来了。我把你给忘了。」刚才有人来叫过刘香,是他转脸就忘。 「你干嘛呢你?又半天不回来!」卞鹤轩把人拽身边来,好衣服上全都是毛线头。他下意识地给傻子提裤子,气得牙痒痒,就知道刘香指不定又蹲哪儿了,一蹲就露后腰,怎么提醒都不长记性。 花边儿小裤衩儿都快露出来了!可气。 「打水的那个阿姨,帮我带毛线,和棒针了,是我让她帮我买的,给大哥织围巾用,就是,我还没给钱。」大哥给他掸衣服,掸得刘香也跟着颤悠,前一下后一下,「我拆毛线来着,就把你给忘了。大哥,你有钱吗?我钱都存了,借我用一用,好不好?」 「不好,没钱。」卞鹤轩掸他小肚子,气得恨不能掐一把。 「哦,大哥没钱……那我得、我得取钱去了。」刘香懊恼着,怪自己脑子不好,老记不住事儿,早知道提前取出来一些,带身上。 唐萱觉得自己就不该跟着来,老总闹脾气,助理得擦屁股:「没多大的事情,就是个小误会,卞总您别生气。香香你要多少钱,告诉姐姐,姐姐有。」边说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卞总,看大家口中不能得罪的疯狗一条给小护工摘线头,摘得那叫一个细心。 到底谁是僱主谁是护工啊? 卞鹤轩和她对视一瞬,心里敲了个锤。还行,第一次就懂护着傻子,非常有眼力见儿了,给涨工资。 「大哥,我能和姐姐先借钱吗?银行远,黑天了,我想明天去。」刘香问,自己别小发卡,脑门儿上也是毛线头。 「你先借他几百,我一会儿微信给你转过去。」卞鹤轩没答应,却直接和唐萱发话。 唐萱身上有现金,春节要发红包,拿出来的钞票都是连号的新纸币。「给,香香拿着,600够不够?」 「够,300块,就够了。」刘香还回去三张,捏着三张崭新的红钞票,觉得这个姐姐真好,「姐姐你叫什么啊?姐姐你真好看,你明天来吗?我明天取钱,还你吧。」 「姐姐姓唐,唐门的唐,单字一个萱,草头宣。」唐萱看刘香脑门儿上的线头都是鹅黄色的,心里不禁嗟嘆,这是要给老总织围巾吶?这鹅黄色够鲜嫩的啊,小黄人那种黄,眼光确实很奇特。 「唐……唐萱,比大哥名字好记。」刘香喜欢两个字的名字,和自己名字一样简单,不像大哥的名字,绕口,「姐姐你名字真好听,你明天还来吗?我还你钱啊,请你吃串串香。」 「老子还在这儿呢,你有完没完了?你怎么不请老子吃串串香啊?」卞鹤轩脸上一片死寂,非常记仇了,顺手捏一把傻子的小屁股。 嘿嘿,真香。 「大哥你别,还,挺疼的。咱俩是……」屁股上有点儿疼,刘香自己揉一揉,撂了一句大实话,「咱俩是偷着好,你摸我屁股,就该露馅儿了。」
第85页 又乖巧又气人又傻气沖天,把卞总卖了个一干二净,震得唐萱只能望天装瞎子。 作者有话要说: 唐萱:老总是不是傻? 第42章 究竟谁傻 再宜打啵儿的黄历,也赢不过傻子那颗按捺不住的野心。这一晚,卞鹤轩这个啵儿还是没亲上,光看傻子蹲着拆毛线了。 柔柔软软的毛线团,卞鹤轩摸了一把,是不错的料,买毛线的老太太没骗傻孩子。就是这个颜色,太他妈欠揍了。要是戴上,自己都想打自己吧? 别说,小傻子还挺会弄的,拆了毛线团,把鹅黄色往小臂绕,时不时再抻一下,还和卞鹤轩显摆这样弄出来的线特别好织。别说打啵儿了,打开水都忘了。 最后还要大哥帮忙,还要全绕成毛线球。 卞鹤轩一边帮傻子绕毛线球,一边抖腿,他觉得这个啵儿再亲不上就真要上火了,所以晚上喝了整一壶茶水,降火降躁,降温,还降膨胀。春天就要来了,谁没点儿荷尔蒙不是? 就是这毛线的颜色,真的太二了,卞总想像了一把,难受得够呛,跟小黄鸭似的。傻子这眼光行不行啊?真该拎他看看眼科。 到了復健那天,卞鹤轩已经不用轮椅了。復健科还是在门诊楼,过一条空中长廊,这一次不用挤电梯了,直接扶梯上来的。 「大哥你等我啊,我去给你划卡。」刘香准备了双肩背包,里面有两个保温杯,一包湿纸巾,还有大哥的小毛巾。还把织围巾用的棒针和毛线球背来了。 棒针是竹子的,尖端钝圆,尾端还有个球状物。卞鹤轩早发现了,傻子很避讳碰触尖锐物品,就连毛衣针都选竹制的,伤不到自己。傻子妈这是灌输了多少安全意识啊! 而且一看就是经常出入医院的老手,拿着卞鹤轩的就诊卡直接去机器上刷,从后面看,一个高高的个子,背着军绿色的小背包,拉锁半开,竖着4支竹子棒针,傻而不自知。 卞鹤轩就挺无奈的,在病房里织就算了,非要带出来。他是个挺爱管人的主儿,以前管这管那,把刘湘气得闹离家出走。但管到傻子这儿就不顶用,不仅不顶用,还经常被小傻子气到一佛升天二佛冒烟。 刘香是真不觉得大庭广众织毛线有什么尴尬,这几年三甲医院陆续换上自助服务机,一开始他也不会,每次都要问,问了半年就摸熟了。刷完卡,打出回单,等大屏幕出名字,名字后面是对应的復健大夫。 「看什么呢!」卞鹤轩扶着墙慢慢靠近,吓傻子一跳,得意着呢。正月里不剪头髮,小揪揪翘得真像孔雀尾巴。 「大哥你别乱走啊。」刘香被吓了一下,回头看是卞鹤轩,又笑了,把着大哥的手肘,给他指:「我等大哥名字呢,名字一出来,咱们就能进去了。」 「你认得出我名字吗?」卞鹤轩假装不信,抬手给拉锁往上提,试图将棒针藏得天衣无缝,但小背包不够长度,怎么看怎么丢人。 刘香像个接机的小粉丝,盯航站牌一样认真:「认得出啊,大哥床头和床尾都有名字,我又不是,不识字。」 「这么厉害啊,那你叫一个,哥听听对不对?」卞鹤轩接着和棒针较劲,从他15岁下广州那天起,还没什么东西他治不了呢。 力气一大,背包抻着傻子往后踉跄。刘香哀怨地看他一眼,问:「大哥,你一路上老拽我小包干嘛啊?我小包不禁拽。」 是不禁拽,卞鹤轩都想刺啦撕了算了。 「你这包不好看,改天给你弄个好的。」治不了这个包,卞鹤轩干脆就给换一个,换一个自己顺眼的。 刘香往身后瞧一瞧,摇头:「不换,我喜欢军绿色,军绿色最好看了,像武警,天安门升旗班的武警。」 卞鹤轩每天必看北京新闻和新闻联播,早看出来刘香喜欢武警,一有那种镜头,他就停下手里的活儿,看得满眼嚮往艷羡。他喜欢那身威风的制服,喜欢那些崇高的职业,但卞鹤轩也能从傻子脸上看出落寞和无奈,很叫人嗟嘆。 他懂,这些都是他这辈子干不了的,也就只能看看。 每到这种时候,卞鹤轩都会想像一下,刘香要是脑子正常,穿一身军绿色的军装,一定会是个很标緻的小武警。 「看过升旗没有?」卞鹤轩决定大人大量,暂时放过那个包。 刘香挠了挠太阳穴,说得有些不太肯定:「看过,看过吧?我记得是看过,我妈带我去的,人可多了,踩我鞋好几脚,妈抱着我看的。」 「等哥出院了,开车带你看去。」卞鹤轩说,刻下一个小承诺。 大哥出院?刘香一下愣了。他没想过大哥出院这种事呢,他就是个流动护工,大哥一出院,就不是病人了。自己一下户,就该马不停蹄地上另一个户,那还能和大哥天天见吗?这些问题,刘香从来没想过。 他知道大哥现在需要他,可大哥出院了,会走了,还能开车了,就用不上护工了啊? 真捨不得,可大哥迟早有出院那天。想着,刘香揣在兜儿里的手就握成了一个拳头,攥着一颗大白兔。 卞鹤轩还在找自己的名字,瞧见熟悉的三个字,撞了下傻子的肩:「诶,那是不是哥的名字?你念一个。」 刘香缓了缓,声音从嗓子眼往外挤:「卞、鹤、轩,大哥这个姓,我见得不多,我行李包里有小字典,不认识的字自己查。」
第86页 声音满是苦药味儿,卞鹤轩忒敏感,扭头一看,艹,傻子眼圈儿都红了,往回憋眼泪呢。 「你哭什么啊?又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就是……」刘香不会忍哭,但也不经常哭,总乐呵呵的,从不愁眉苦脸,连红眼圈儿都是上半脸哭、下半脸笑,「就是提前想大哥了,咱们,进去吧,叫医生等着不礼貌。」 卞鹤轩见刘香哭过两次,第一次是被自己晕血吓的,第二次是被自己打的,这一回哭得太他妈突然了。 「老子还没死呢,你提前想我干嘛?」 「大哥你出院了,是不是就,不用护工了啊?」刘香扶着他往里面走,抓得紧紧的,生怕大哥下一秒就跑步了。 这么一说,卞鹤轩就明白了。「你是不是捨不得哥啊?」刘香不说话,盯着回力鞋看。就是抓得更紧了,紧到卞总那条花臂都被捏酸了,但是很爽。 「是不是捨不得哥?」卞总觉得有点儿飘啊,今天日子不错,宜復健,宜欺负大兔子。 刘香这才松一松手劲儿:「大哥,其实护工这么想,不对,病人能早出院是好事。可我……」后面就不说了。 卞鹤轩飘飘然的,贴着兔子耳朵,问得一点儿都不稳重,很痞:「那你,知不知道哥怎么想?」 刘香揉揉耳垂,痒痒了。「不知道。」 「其实,哥也捨不得你。哥带你走,你就别想下户了。」 话音刚落,刘香的脸噌一下就红了,像被大风吹过。 復健科的医生姓梁,先看了卞鹤轩的片子,又问了许多关于痛感的问题,一切妥当后,带他进了復健室。復健室非常大,有花样迭出的器材,20多个病人在医生陪护下进行康復锻鍊。挨着墙有一排座椅,卞鹤轩瞄了一眼,嚯,都是护工。 还有一个脸熟的,在301干过几天。 伤感情绪已经被刘香自己消化完了,妈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眼下的事,永远比明天重要。他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大哥的復健课,必须监督,因为他以为卞鹤轩是真的怕疼。 「我们就先从最基础的开始吧。」梁医生说,看了一眼护工。他一天要见多少病人吶,也做过智力康復的研究,从刚才观察到现在,确信这个小护工是智力残疾者。 智力残疾者,对梁医生而言并不少见。但让他惊讶的是,恢復程度如此之高的智力残疾者,真的不多见。 除非是从很小就开始接触必要的系统训练,否则他的共情感知不会这么突出。他对病患的体贴入微都是明示,听病患重复提及痛感时会有情感唿应。很难得,确实让梁医生佩服。 「麻烦您了啊。」卞鹤轩其实不太愿意和梁医生说话,一进来就盯着傻子看个没完,好像做復健的人该是刘香,特招他烦躁。卞鹤轩最烦别人研究刘香了,就跟没见过傻子似的,老盯着自己这一个看。 他又拍了拍傻子的手,也不知道傻子紧张什么呢,抓得特别紧:「去,坐着等哥,别乱跑,谁叫你都不准瞎跑啊!」 「大哥,我想和医生说句话,好不好?」刘香看不出来自己被梁医生研究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赶紧的,说完了上那边织你小围巾。」卞鹤轩抬眼一瞬,觉得梁医生态度还可以,就没反对。 没想到刘香的意思是去旁边说,背对卞鹤轩,拉着医生的手就往窗户边走:「医生你好,我是大哥护工,能求你点儿事情吗?」 梁医生在心中默默做测评,有主动交流的意愿和行动力,语言能力过关,智力应该在70以上,超过轻度弱智线,非愚钝型病例。 「您说,慢慢说。」 「我大哥他,特别怕疼,特别特别怕。」刘香回头看了一眼,看出大哥不太高兴,误以为是抗拒復健,「他都不愿意来,可我经常干护工,知道这个课不能落下。」 语言逻辑能力较高,对人有同理心,独立的工作能力,75以上的智力了吧。 「您希望我做些什么呢?」梁医生抛砖引玉。智力残疾者善于用是或不是回答问题,主动阐述观点和直接感受的复杂问题就很棘手。 「我希望,你能不能多哄哄我大哥啊,就是,也不用太迁就他,毕竟,这个復健是会疼的。」刘香确实有智力残缺的表现,眨眼速度明显慢了,大脑进入高度集中的状态,「就是,医生你下手轻一点儿,别让我大哥太疼了,我以前见过,復健时候疼哭的不少。就想求你,请对我大哥下手轻一点儿,不然他该不来了,好不好?」 理由展示充分,用词准确,有主观感受和旁观感受,懂礼貌,很高分的回答了。智商怕是还要再高一些。梁医生仔细打量起来,出于职业习惯,对刘香的表现展现出极大兴趣和肯定。 「好的,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香,文刀刘,禾曰香。」 「说什么呢你?」卞鹤轩又吓唬人了。 「没说什么,大哥你好好练,我去……」刘香看了看护工休息处,很放心,他觉得自己和医生沟通好了,笑成一颗香喷喷的椰果,给大哥打包票,「我去织毛线了,大哥练完了,叫我,我带着茶。」 说完,自己很开心地走了,连背影都写着两个字,开心。 卞鹤轩不开心了,他以为復健是拉着大兔子,没想到是拉着梁医生。拉着兔子多舒服啊,还椰奶味的。
第87页 「你的腿恢復得不错,到底是年轻。」梁医生试探着问,「脚踩地面的时候疼吗?」 「不疼,就是好久没下地走路了,觉得使不上劲儿。」卞鹤轩身后一片哀嚎,其实他也有不舒服的感觉,但他很能忍。 「刘香说你很怕疼啊?我看你倒是不像。」梁医生多看了卞鹤轩几眼,觉得眼熟。 「我逗我弟玩儿呢,多大人了还怕疼。」卞鹤轩继续不高兴,傻子的嘴也太快了吧,1分钟不到就把名字说了。 梁医生想起来了,是有个男演员和面前的病人挺像的。「刘香是一个很成功的治癒病例,你是他家人?」 很成功的治癒病例?卞鹤轩突然就不动了,琢磨起这句话的深浅。医生能给出这种评价,肯定很了解这个病吧。 「怎么?腿疼吗?」梁医生问。 「诶,梁医生,我谘询您点儿情况啊。」卞鹤轩现在觉得梁医生的形象特别光辉耀眼了,「轻微智障,您了解吗?」 「这个啊,你是说刘香吧?」梁医生从医时间不短了,眼神泛出一种长者的睿智,「当然了解,有什么可以帮助他的?」 牛逼!卞鹤轩觉得梁医生太他妈上道儿了!果然好医生!点赞!想塞红包! 「有啊,好多事儿都想问您。」他说,回头又看了看小傻子,正在往棒针上绕毛线,小黄鸭色的毛线,「您先告诉我,轻微智障这病不传染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关系从本章进入第二阶段,卞总从精明商人的神坛滚下来,彻底变傻。 梁医生:刘香他哥是大傻子吧? 第43章 傻能治吗 梁医生从医三十载,到底是见过世面,像看一个智力发育不足的患者,笑道:「不传染。」 其实卞鹤轩知道不传染,就是他这人不会好好说话。要不是头上顶着一张能下海赚钱的俊脸,真能凭一张嘴单身到永远。 「那我弟这个病,到底怎么来的,您能给我说说么?」 梁医生一边检查卞鹤轩的左腿肌肉,一边摇头:「很不好说,环境、遗传或疾病都有可能。智障是先天性的精神疾病,目前医学界还无人攻克,其实发病率有万分之五了,而且男孩四倍于女孩。一万个孩子里就有五个,不低啊。」 一万个里就有五个?卞鹤轩完全没想到,在他意识里,傻子得是一百万里才有一个吧?这么多! 「那……」他又回头,傻子还织小围巾呢,「那我弟这种,您看属于什么状况?这病还能治吗?」 「治疗空间是有的,但主要是在婴儿期和低年龄期。」梁医生说得颇有感触,有遗憾,也有轻微的抱怨,「这方面,咱们没有欧美国家的治癒度高,大概率是低的。刘香这个病例很特殊,但我不是他的主治医师,不通过智商检测,我没有资格妄下结论。他小时候做过智力测试吧?我预估他的起点智商最起码有70,轻度智障中分数偏高。」 他把卞鹤轩当刘香的家属了。 「诶?您说,是不是欧美国家的技术发达啊?他这样的,我带他到国外还能治吗?钱不是问题。」卞鹤轩直接跳过回答不了的问题,又回头,傻子拿保温杯小口喝茶呢。茶叶是卞鹤轩给的,他也喝不出来有多好,就只知道特别好喝,喝完了嗓子里都是甘甜。 梁医生也看了一眼远处的刘香,摇头:「要真是你说的这样,我就不嘆气了。但刘香是已经定型了。」 「啊?怎么说?没治了是吧?」卞鹤轩其实也猜到,小傻子都29岁了,再怎么治疗也赶不上趟了,可心里还是紧了一把。 「无关技术,很多时候是家长不配合。有时候一查出来是智力残疾,家长在门诊就吵起来了,都觉得是对方家的基因有毛病。当然了,婚检和孕检是绝对必要的,不能马虎。不然一个这样的孩子,确实是个打击,也是个经济负担。」梁医生继续带復健,真把卞鹤轩当刘香的大哥了,「你知道婴儿出生后,大脑神经细胞数就不再增加了吧?其实,轻微智障只要发现的早,出生三个月内,理论治癒率是100%。」 「100%?艹,这么牛逼啊?」卞鹤轩一惊。 「对智力残疾者而言,治癒就是具有独立生活能力和正常逻辑能力,还有健康的社会关系。并不是说,把他们的智商都拔高到90,还是要看具体情况。比如有些孩子因为脑部发育不良,口吃,甚至不会发声,对他们来讲,流利的口述就是治癒中的一项。但能将他们的语言能力拔高到多少呢?真不好说。医生永远在与时间赛跑,哪怕是在三岁龄之前,治癒率都有65%,可再耽误一些,7岁学龄前的治癒率就只剩10%了,或者说根本无从治疗。」 卞鹤轩再一惊:「这么快就治不了了?那这家长要是发现不了,孩子不就完球了吗?」 「我就和你这么说吧,家长不可能发现不了!」梁医生斩钉截铁,把卞鹤轩拉到软垫上修復肌力,「你要是生了个孩子,根本不搭理你,看不见你摇玩具,听不见你说话,可耳鼻喉眼科都检查正常,你纳闷儿吗?那肯定的啊,再伴有餵食困难和不哭不笑,你要是家长,你能不知道吗?6个月的孩子,就躺着玩儿手,再新手的爸妈都会觉出不对劲。除非是装不知道,再生一个可比治疗一个智力残疾婴儿容易太多了。」 卞鹤轩想像了一下,刘香那时候一定像个粉糰子,漂漂亮亮的男孩儿,每天安安静静的,真他妈可惜了。
第88页 哎呦,不行!艹,这么一想卞总心里跟小针扎似的。 「中度和重度智障的婴儿,会在外貌上有所差异,眼距宽,口伸舌,但轻微智障的婴儿看不出来,很多都是一发现就晚了。」梁医生露出很痛惜的神情,「错过最佳治疗时期,我们也无力回天啊。更别说家长不配合的,最后还是孩子受罪。」 「治他这个病,得花多少钱啊?」卞鹤轩问。 这是他头一回从专业人员的角度了解刘香的病,以前他觉得小傻子生下来就是这么傻了,今天才知道,我艹,原来不是,这种病小时候能治。 「不光是钱的问题,但确实是要吃很多药物。主要还是后天教育,给一个刘香这样的孩子做康復训练,不是一年两年的辛苦,这得是半辈子的心血。咦,你和他爸妈熟悉吗?」 凭藉多年临床经验,梁医生给卞鹤轩上了生动的一课。卞鹤轩呢,一听医生提起傻子的爸妈了,顿时来劲了。虽然他不认识吧,但小傻子天天把妈挂嘴边,一回生二回熟,自己也算和傻子妈打过招唿了,说话特他妈有底气。 「他爸死了。但我认识他妈,我和他妈特熟,关系挺近的!他妈对我特放心,儿子交给我管,您再给我讲讲我弟这个病吧,他还能治吗?」 刘香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有自己的小世界,今天小世界的中心就是起一个围巾的边。 他选了个娇嫩的鹅黄色,这个颜色,看一眼他就心里暖和,根本考虑不到和卞鹤轩搭不搭。大哥在远处做復健,他就乖乖等着。墙上挂了好大的一个圆形表,9点开始,11点结束。 他知道復健课程中间会休息,就时不时抬头看看,想等10点左右的时候给大哥送茶喝。 那个医生,看着不是很严厉。刘香想,就算他稍微打断一下,让大哥喝个水,擦擦汗,也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因为大哥怕疼,得休息一下。 想着,棒针上就勾出了拇指宽的边,织得有些歪了。刘香不太满意,退了棒针,拆了重新打边。 「诶,小伙子新来的啊?」护工都在这一边休息,都是认识的,大多都是老乡带老乡。突然出现一个年轻小伙子,好奇就过来问问。 刘香抬头看,是个年岁挺大的阿姨了,赶紧起来让座:「阿姨好……」 「你坐,你坐,都有座儿。」阿姨把刘香又摁回来了。男护工本身就少,就算有也是30岁往上,很少有年轻人干这份工。她纯粹是好奇,更没见过年轻小伙子打毛衣,过来看看,还真是认认真真起边呢。 「谢谢阿姨。」刘香把腿缩回来,给阿姨让地方。他知道自己高,有时候,腿很容易绊住别人,也很容易磕。 「你这是干嘛呢?」阿姨有点儿口音。 小背包放在隔壁座椅上,占了个位子,刘香赶紧拿下来放脚旁边了,让阿姨坐下。「我给我大哥织围巾呢。」 护工也有眼色,刘香说话声音挺正常的,但是语气偏稚嫩,老护工心里有谱了,这是个傻孩子。 「哪个是你大哥啊?」阿姨问。 一问这个,刘香赶紧往远处指,好像有大哥自己跟着沾光,胸前竖着两根棒针:「那个,阿姨您看见了吗?特别高的那个,扎着头髮,我大哥特别好看。我大哥腿骨折了,刚好。」 阿姨看了看,远处是有个男人,穿短袖白上衣,病号裤子,嚯,真是特别高啊,比梁医生高一头。还纹身吶。 「我大哥他开车,他车祸,大腿骨折了,照片子医生说恢復得好。」刘香还在说大哥呢,看大哥復健比看自己穿新衣服还高兴,「阿姨,你也是护工啊?」 「是啊,我以前干住家的,后来就干护工了。」 「住家?哦……住家也挺好的。」刘香笑了一下,就不笑了。妈说过,干护工可以,不可以干住家。 因为干住家就要住别人家的房子,关上门,发生什么事外面都不知道,她怕儿子在别人家里被打了被虐待了,再有那种心理变态,真把儿子怎么着了,报警都来不及。 但刘香还是没听话,他干过住家,因为实在没活儿了,他不想空等着。就是提前和僱主打招唿,周日必须给一天假,他好回家政公司休息。其实是暗地和中介阿姨说好了,自己要是没回去,公司一定要给僱主打电话啊,要是两周没回去,就按着僱主的地址,上家里找他去。 刘香是有安全意识的,甚至比同龄人的安全意识都强。但毕竟,这算是没听妈的话,所以一提住家,刘香就有点儿怂,好像叫妈知道自己撒谎一样。 「你这是打边儿呢?」阿姨看他不说话了,光捣鼓两根棒针,打一次,拆一次。 「啊?嗯,啊,是啊。」刘香太专注了,没反应过来,「我大哥没围巾。」 「你这么弄打不好啊,我帮你起个边儿要不?」阿姨都看急了。 刘香一听,二话不说把棒针交过来:「阿姨,你会织毛衣吗?我打不好这个边儿,你帮我起个头吧,起一个边儿,我接下来就会织了,我织平针。」 「怎么不会啊,我家老太太的外孙、外孙女儿,小毛衣小毛裤,全是我给勾的。」打毛衣的老手,言谈中掩饰不住得意,她把棒针搁在虎口上,怎么就那么一捋,线就脱落了。再重头来一趟,两只手和棒针配合飞快,看得刘香目不转睛。
第89页 「阿姨,您打边儿像快动作。」刘香说,捧着一个鹅黄色的毛线球,像怀里揣着一只小鸡。 长者都有些小虚荣,被后辈真心诚意称赞,脸面上有光,嘴里却谦虚着:「这就叫快啊?我这是没戴花镜,不然还快呢。」 围巾打边儿就是一根筷子长的事儿,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阿姨拿手碾开,一个平整又松软的边儿就大功告成。 「阿姨,你可真棒!」刘香接过来,心里就有底了,这再往下织就简单多了。 「你慢慢弄啊,我去看看我家老太太去。」阿姨从那边熘达过来的,准备再熘达回去,觉得这个小伙子傻得怪可爱的,穿得也不像护工,倒是像个来这里治疗的病人。 刘香看宝贝似的,看阿姨给他打的边儿,一个眼一个眼摸着。打得真好啊!这要是顺着往下织,肯定是又平又直的。正想着,旁边的座位又过来人了。他还以为是阿姨回来了,笑着扭过身子去,想问问阿姨能不能教他在围巾上织出个名字来。 织个卞字吧,笔画少,好学。 「阿姨你说这个名字怎么……」 「你哪儿来的啊?」坐过来的不是阿姨,是个男人,年轻气盛。 刘香不认识,话说到半截儿咽回去:「我等我大哥的。」 「你大哥?你大哥哪个?」男人又问,其实他年纪也不大,但就是看着不好惹。 刘香把棒针都握紧了,怕这个男人把刚打好的边儿捋光了,又看看远处復健的人影:「那个,大哥復健呢……我大哥腿不好,骨折了,我大哥他马上就好了。」 来的不是别人,就是给卞鹤轩干过两夜的护工。他知道这主儿有钱,就是太难伺候了,脾气又暴。最主要是骨折恢復前期太折腾人,没有人爱干这份工。 但骨折恢復后期就轻省多了,可以捡个剩。 「你大哥,一个月开多少钱啊?」他问。医院护工处的基本都认识,排挤排挤面生的也是正常。病患自己带护工也有,多半都是住家阿姨跟过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管。 但想把一个护工挤走,对这帮干油了的老护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作者有话要说: 活在作话的香香妈:你别碰瓷儿啊!我不认识你! 第44章 狗脸震惊 「你大哥,一个月开多少钱啊?」那个人问。他瞧出来了,这人是个傻子。 这么大的一块儿肥肉,掉傻子嘴里了。 刘香把着棒针,把小背包往身边拽,不愿意说话的样子。梁医生推测的不错,青春期到来之前,刘香妈就带儿子测过一次智力,已经快爬到80了。但青春期之后,再没有人带刘香进行智力测试。 虽然智力不及90,可这人来者不善,他还是明白的。干过10年护工,刘香也知道一些医院的规矩,外来护工不让用,只能本院请。 「我大哥不给我钱,我大哥,不给钱。」刘香把棒针收好了,腿一併,嘴一闭,不再回答问题。自己脑子不行,多说多错,这种时候就装哑巴,反正大哥就在那边,也不会真把自己怎么样。 就算真把自己怎么样了,妈说过,别人无缘无故打你,马上跑,喊救命。 刘香是这样想的,但毕竟没遇上过这种情况。医院是个很特殊的小环境,住院的人早洗掉了脾气,病倒了,起不来了,没人欺负傻子,只求一个身体康復。刘香遇上的僱主,大多数都很客气,或是因为必须依仗护工的照料,不得不客气。 只有卞鹤轩这种把住院当休假的,才不心疼住院费,耗在301里欺负傻子玩儿。 「我给他干过,开一个月6500,春节双休加倍,你呢?」那人继续问,随口开价,给刘香撒网。他把刘香小看了,还当一问就套出话来。其实他就干过两天,还没谈过月薪呢,日结工资,一天250。 「你,你叫什么啊?我叫刘香,文刀刘,禾曰香。」刘香煞有其事地问,就是不说月薪,说了,自己就是外面请的护工,大哥就是犯错误。不说,谁也拿自己没办法。 「罗修。要不这么着吧,我在医院里给你找个轻省的好活儿,你大哥这边就撂挑子算。」罗修不信自己掰不过一个傻子,「腿折了多累啊,我给你找个不用起夜的,一个月轻轻松松拿6000。」 刘香又不说话了,知道自己碰上抢活儿的了。嘴巴一闭,气人得够呛。 有的护工在一个医院待久了,就开始挑活干,重病重伤的、病患体重沉的、病危的,总之累人的就不爱干了。等病患最折腾人的那阵子熬过去了,再来换人。这种抢活儿的护工都是小中介,手里好几十个护工电话呢,巴结好了,就算不是一个医院的,他也能把人弄进来,当本院的护工接活。 还不用把钱分给护工经理,给他就行,赚得多。 每个医院都有罗修这种人,但他们手里确实有路子,都给他们留电话。一来是私人介绍,不用给家政中介钱,二来是上户快,还能挑一挑僱主。 「罗修……那我叫你罗修小哥吧,我大哥,我不给你。」刘香说,他想笑来着,可笑不出来,从前没人抢他的病人,因为他的病人大多都是被人挑剩下的,他知道,罗修这种人可凶了,干护工的人都听他的。 被人第一次叫成小哥的罗修一时半会儿没吭声。「怎么着?你怕我给你找不来活儿是不是?现在你跟我去中医楼,就能给你找。中医楼的多好照顾啊,连药都不用你熬。环境还好。」
第90页 「不是,不是,我不是护工,他是我大哥,他不给我钱。」刘香像坐军姿,梗着脖子,好像低头就是承认了,「你别找我了,我不给你,他真是我大哥。」 呵,还挺犟。罗修瞧了眼他脚边的包,突然给了个冷笑:「成,那你小子好好干,咱哥儿俩以后有的玩儿,刘香是吧?刘香,得嘞!」 把话说这么明白都不换,罗修断定这是个大活儿。这傻子的嘴再硬也是死鸭子,硬不了几天,迟早给他掰开了。 「打住打住打住,您刚刚说什么?」卞鹤轩都忘了疼了,胸口的肌肉随着唿吸清晰地起起伏伏,「您说,轻度智障有情感障碍?什么叫情感障碍,我读书少您可不能骗我啊。」 「简单来说,轻微智障人群的情感体验都是极为肤浅的,多为不成熟的依赖人格。」梁医生说。 「不是,您这话就把我绕蒙了。」卞鹤轩从没觉得人类语言这么他妈抽象过,「您这意思是,轻微智障不懂感情是吧?谁对他好,他就跟谁好。」 梁医生眼看着冷汗从卞鹤轩脑门儿往外冒,含煞的眼睛刚才还挺温和呢,瞪着人真挺兇狠的:「可以这么说。智力轻微低下的孩子从小就缺少对人的依恋,亲人和陌生人都同样对待。年龄成熟后,不能正确理解爱情,也许对自己说的话都不理解。」 「不能正确理解爱情……」卞鹤轩有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感觉,合着刘香根本不懂,自己在他眼里和别人没区别,谁对他好,他就跟谁。他又想起傻子提起自己妈死了的样子,真是无伤无痛,不轻不重。 什么大哥真好,大哥漂亮,自己有过感情,两个人偷着好,其实刘香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呢。 「咱们休息一下吧,你擦擦汗。」梁医生看带不动他了,知道病人累了。 卞鹤轩何止是累了,整个人都报废了,心脏罢工了似的。原来刘香不懂,怪不得怎么问都不说,就算有过一段感情也是极为肤浅的情感体验。 极为肤浅。 那自己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对吧? 梁医生说休息,卞鹤轩就扶着器械活动脚腕。刚才是几分钟就回头看一眼,好像自己把装满现金的钱包放在存包处了似的,一边暗爽一边怕丢了。这会儿真是不敢回头看了,多看一眼,就能想起梁医生的话,就知道这俩月全他妈是自己脑补的喜剧片,还孜孜不倦。 復健室哀嚎成片,卞鹤轩孤魂野鬼似的立着,格格不入。好像被人扔在孤儿院了。 「大哥喝水,你渴不渴啊?」刘香过来了,刚才发了好半天呆,思考罗修的话。他第一回碰上抢活儿的人,一下子有些懵。 卞鹤轩从纠结的百转千回里出来,看刘香的脸,怎么都觉得想不通。 极为肤浅的感情体验是个什么意思?依赖性人格?谁对他好,他就跟谁更好? 「我不渴。」卞鹤轩冷冰冰的,石头似的,不,是比石头还硬。石头还能敲开呢,他敲不开。 「哦……大哥不渴。」刘香只觉得大哥是疼着了,拿着保温杯,往前递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要不然,我给大哥揉揉吧,復健好了,能提前出院。」 提前出院?卞鹤轩就心如刀割了,提前出院小傻子就下户了,再给别人干去,是不是也是一脸烂漫,连吹带捧的,傻呵呵地干完一户,接着再去找下一户。小傻子笑起来真特好看,眼睛亮,特别乖。 「你就这么想下户啊?」卞鹤轩不知哪儿来的邪火,换人的心都有了。欺负别人之前先给自己捅个对穿,抽起风来,虐人先把自己虐死。原来刘香不懂,他反反覆覆地问,怕什么来什么,刘香根本不懂。 刘香还想着罗修的话呢,他觉得这是护工行业的事情,和大哥八竿子打不着,也没必要给大哥找麻烦。大哥这个腿还疼呢,所以才心情不好。 「大哥我不是,我没那个意思。」一听下户刘香就打蔫儿。他真不想下户,可也知道大哥迟早会好。 卞鹤轩脑子里反覆迴荡着梁医生的话,傻子对自己说的话都不一定能理解。那他到底……是想走还是不想走啊? 「你要那么想下户,明天收拾收拾就走吧,用不起你。」卞鹤轩没这么狠过,可他现在真想快刀斩乱麻。他和唐萱是一类人,刀子快了,才不会疼得太厉害。 这一刀直接捅心窝里了,疼得卞鹤轩半个身子不能动弹,大兔子从他怀里往外跑,快逮不住了。 「大哥我不走。」刘香知道大哥又瞪他了,其实大哥不凶,就是爱瞪人。更想不明白,大哥才说过捨不得自己,怎么突然又变卦,就要自己收拾收拾走人了。 「你上旁边歇着去,别烦我。」卞鹤轩确实特别狗,心脏疼抽筋了,牛逼哄哄不知道装给谁看呢,脸一扭就拿后背吓唬人。他是真烦,烦得看谁都不顺眼,满屋子滋儿哇乱叫的病人,看谁都想揍。 刘香一听就不笑了,大哥真是要轰人了,罗修还要抢这个活儿。自己是不是,真的留不下来了。 明天,明天就收拾收拾下户了吧?小围巾刚起了个边儿,还没打完呢,大哥的名字还不会织呢,就这么下户了?刘香知道自己脑子不行,想把大哥这个事儿闹明白,保温杯的盖子没盖好,洒了一手。 卞鹤轩瞧了一眼,忍了忍,没搭理。本来不疼的骨头,这时候疼得刺穿了肌肉,疼得他鲜血淋漓,缓不上来。
第91页 他知道小傻子又回去坐着了,自己把着暖气片,试着左腿膝盖,一秒钟都不想在医院里待。外面的雪是化了,马路牙脏兮兮的,全是炮竹屑。点燃的剎那听个响儿,然后就没用了,就该扔了,就该去下水道里,就是垃圾。 「歇够了吗?要是累了可以再休息,你这腿恢復得快,不急啊。」梁医生也喝水,端着个陶瓷大盖儿,烫着一口,直吹气。 卞鹤轩恨不得一夜之间赶紧飞德国谈生意去,把这些都变成过眼云烟。可看梁医生烫了一下吧,心里又烦得百爪挠心,挠得他心里那大兔子都不安生了,眼睛越挠越红,怂巴巴地怨他王八蛋。 忍不了回头瞅一眼,得了,傻子蹲地上,露一段儿白白的后腰,没干别的,自己吹手背呢。 还能怎么着,傻呗,叫保温杯的开水烫着了!还能怎么着,就是傻!王八蛋才心疼! 「您等等啊,我过去看一眼我弟怎么了。」卞总一个没忍住,脚就自己挪了,长腿带风,越走越来气。叫你不懂装懂,撩老子撩得挺顺手啊,烫着手了吧! 刘香装好了保温杯,手背红一小片,正自己吹呢,突然就觉得后面有人,力气大得让他差点儿叫出来。一双胳膊直接从后背圈过来,箍在胸前,愣是把自己给稳稳地架起来了。 「谁、谁啊!你谁啊!」 「你什么你,情感体验肤浅就算了,裤腰带体验也肤浅是不是?」卞鹤轩就生气,买牛仔裤了不穿,非要穿个破运动裤,说干活方便,一蹲下就露腰,也不怕把小裤衩儿露出来。 就那小裤衩儿,卞鹤轩都觉得是傻子拿错了,拿成女士的了,怎么看都像带着一个小花边儿。 怪他妈好看的,梦见好多回了! 刘香没想到自己是被大哥给抱起来了,真吓一跳,以为是罗修带人来了,要拖他出去。看着大哥的脸,刘香就笑了,笑得特乖,跟谁都不记仇。 「诶?大哥你,怎么不练了啊?」他问,还觉得卞鹤轩是疼得受不了了,「是不是,特别疼啊?大哥你喝奶茶吗?我买。」 「就你这70的智商想买什么啊!」卞鹤轩烦得嗓子快喷火了,声音都喷着火星子似的,傻子沖他一笑,濒临爆炸的怒气值就开始往下降了,连带着音量一起,「说你傻你就真不聪明,老子迟早一天被你气死了。你刚才吹什么吹呢?」 「不是傻子。」刘香知道自己不聪明,手背在裤子上蹭,怂巴巴的,「是轻微智障。」 他一怂,卞总就觉得怀里那大兔子不干了,说什么也不在他怀里待着,特别不安分。 「你把手给我看看,是不是烫着了啊?疼不疼?给哥看看。」还是一个没忍住,卞鹤轩把心里瞎挠的大兔子给摁住了,摁怀里了,一摁就踏实了。 刀子快了,一刀下去也疼,骨肉分离的疼法。 轻微智障,极为肤浅。 卞鹤轩现在肯定傻子这病是传染的,不然怎么自己也跟着肤浅,自己都觉得自己活该。真他妈活该了,先是看人家手好看,又觉得人家怪可爱的,真开始走心了,医生一句话就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习惯性装逼犯,他压根儿就和唐萱不是一类人,这一刀,他砍不下。 健康证是假的,这病真传染,而且没救,对吧?反正卞鹤轩觉得自己现在往外跳是来不及了。 「大哥你干嘛啊?」刘香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就知道大哥把自己摁胸口上了,搂得他喘不过来,腰都搂疼了。好像……心情不好。 「大哥你……要真那么疼,咱们就不练了,好不好?咱不练了,不练了。」指尖也烫着了,红红的,软软的,扒拉着大哥的手,还学着安慰人呢。 「特别疼是不是啊?那咱们不练了。」 卞鹤轩唿撸着刘香的后脑勺,怂逼似的:「不疼!哥是混王八!哥抽风!哥骂你不对,你不生气行吗?你别轻微智障了,行吗?哥以后对你特好,比谁都对你好,拿你当自家小孩儿疼还不行吗?你别他妈极为肤浅,能有点儿感觉吗?有一点儿行不行?」头一回在感情里道歉了,慌了,慌懵逼了,无暇顾及其他了。他知道这是报应,他之前欺负傻子的报应来了。 他活该。 可刘香不知道,这串问题太长了,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不仅手不疼了,一高兴,还把罗修挤兑他的委屈给忘了,非常无忧无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涉及医学的部分不是瞎编,查过资料,也谘询过医生。但是不虐啊,可以开始欺负卞总了。 卞总:今天是我復健的第十天,香香又在沖我笑了。可在他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呢?坚强的老子不需要抱抱,香香你放心,哥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香香:大哥好看,喜欢他。 香香妈:儿子你不要和大傻子一起玩儿啊。 梁医生:刘香他哥怎么每天神神叨叨的? 第45章 准备工作 「是不是烫着了?疼不疼啊?」傻子不吭声,卞鹤轩反覆地追问。他刚才那串问题太多,傻子反应不过来。 刘香的手背是烫着了,红一片。「疼,我没盖好,刚给大哥接的开水。」 卞鹤轩真不知道是先捏傻子还是先捏保温杯,就这都29岁了,一眼不盯着,变着法儿出状况。「你知道要给我还接开水?谁喝开水啊?」
第92页 「我没过脑子……」刘香这句是骗人的,他平时工作绝不犯这种错误,从没烫着过病人。刚才接水是走神了,光想怎么把大哥这个活儿保住。 「你就没脑子,跟哥过来。」卞鹤轩丢下一句,拉着刘香往洗手间走,左腿沾地稍有不适,点着地面走。到了洗手间,凉水开最大,给傻子挽上袖口,拉过来,拿凉水沖。 「大哥,水凉。」还没出正月呢,凉水都是冰的,刘香沖了几下就不乐意了。 「凉才有用呢,就你那么唿唿吹,吹天黑了也好不了。」卞鹤轩也知道水冰凉,自己拿手还给傻子挡一下呢,边沖边给他拍手背,「记住了啊,再烫着,吹气没用!吹成气球也他妈没用,直接找凉水沖,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刘香嘴上说记住了,脸上还是不乐意,嫌水冰他手了。 「再烫着了怎么办?」卞鹤轩问。 「拿凉水沖。」刘香挺拗的,还是嫌水凉,扭着肩膀不愿意沖。傻孩子犟起来比正常人难对付多了,正常人懂道理,他不懂,特别难劝。 「你别他妈的……别瞎动了啊,听话!」卞鹤轩一嗓子,傻子才老实。又沖了一会儿,卞鹤轩湿着手,拉着傻子水淋淋的手,从洗手间出来往服务台去。也没敢给刘香用烘干机,因为卞鹤轩也不知道这烫伤能不能用。 「打扰了啊,您好,我弟把手烫了,麻烦您撕张纸巾行吗?」卞鹤轩直接问护士要纸巾,接过来里里外外给他擦,怕傻子的手背起水泡。看了半天,还是挺红的,又问:「诶,再麻烦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您看看我弟这手严不严重啊?开水烫的。」 一位女护士正在电脑前录入资料呢,一听有人烫着了,赶紧起来看。听说话人的语气,她还以为带着一个几岁的弟弟呢,谁知道定睛一看,这弟弟可不小啊,大高个儿,是个成年人。 「谁烫着了啊?」她问,一瞬间有点儿恍惚。 「我弟,我弟。」卞鹤轩确实是脸皮厚,从小在外打拼,磨出一身不和别人见外的本事,拉着傻子就往前拽。 可刘香不愿意了,他知道大哥这是小题大做,自己就烫着了,不用挂号,也不用看医生。 于是就开始往后缩手了。「大哥,我不用看,我自己沖水行吗?」 「你老实点儿,让护士看一眼!」卞鹤轩变脸快着呢,这边瞪完傻子,回头就和护士嬉皮笑脸,「谢谢您啊,我弟,这我弟,烫了一下。」 「我不用看。」 「听话!」 「不看……」 「你听话,乖。」 两个来回,护士明白了过来,这弟弟有点儿傻。 「行,您别急,我看看啊。」她说,觉得这傻弟弟的哥哥挺给力。看过之后,判断就是烫了一下皮肤,并无大碍,就从抽屉里拉出一管烫伤药膏来,给傻弟弟涂了一层。 这里是復健科的服务台,平时也有许多小孩子来,什么都要备着。 「这个涂上就好了,不疼啊。」护士像哄小朋友似的。 手背上凉滋滋的,刘香沖护士姐姐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把卞总烦死了,觉得傻子烫手,他是直接叫开水烫了脑子,需要看看脑科。 极为肤浅,小傻子对谁都好,是不是?笑得那么好看,可气! 再坐回来,刘香的小背包已经被梁医生拿走了。护工休息处人多手杂,不是没丢过东西。 「回来啦?」梁医生问,觉得这哥儿俩挺有意思。 「医生你好,我是不是,占用我大哥上课的时间了?」刘香把自己的小背包拎过来,摸着棒针底端的小圆球,后悔死了。他知道復健课程都是规定好的时间,过了这两个小时,就有别的病人来了。两个病人不能一起復健。 梁医生看看手錶,还有半小时。「也没占用太长,你大哥的腿恢復很快,不是很严重。」 「行了,你自己上旁边歇着去,别把手上的药碰掉了啊……算了,老子给你拿着吧。」卞鹤轩想把人支开,又怕他拎着包,一下子蹭掉了烫伤药,干脆自己拎着个杵棒针的傻包,一手拽着傻子,直接拉到休息处的座椅边上。 「大哥你上课去吧,我没事儿了。」刘香已经忘了卞鹤轩和他发脾气的事,「你上完课,我买奶茶给你啊。」 「你消停消停吧,好好坐着,哥没回来不准乱跑啊!」卞鹤轩可算知道傻子妈从前什么心态了,刘香这还是长大了呢,小时候指不定多操心。 「手还疼不疼了?」卞鹤轩觉得眼前的就是一个小傻子,十岁,不爱和人说话,自己玩儿手。 刘香吹吹手背,抬头一笑,睫毛尖儿颤唿唿的:「不疼了。」 「那你别乱动啊,哥马上就回来,别乱动啊,听话,哥马上就回来。」他又嘱咐了一回,伸手摸一摸傻子的头,总觉得今天的大兔子耳朵往下耷拉,有什么心事儿似的。 自己也是,心乱如麻。知道自己断了一条腿那天,卞鹤轩心里都没这么乱过。心脏已经不是心脏了,是一个大枕头,内芯叫刘香塞得蓬松起来,撑成柔软的形状。 估计这形状就是个兔子屁股,还有个尾巴球儿。 刘香抱着小背包,真就不动了。大哥说等着他,他就开心地等着,小围巾也不织了,准备专心致志地看大哥復健。 等走过去,卞鹤轩脸上可以用乌云密布形容,往梁医生面前沉重地一坐,像是要打架。
第93页 「怎么了?咱们还继续吗?」梁医生简直哭笑不得,这哥儿俩,一个喜怒无常,一个喜笑颜开,真是让人没辙没辙的。 「您刚才说,轻微智障都是极为肤浅的情感体验是吧?」卞鹤轩特别不客气,自来熟,拿梁医生的草稿纸,又从笔筒里拿了一支笔,准备做笔记了。 梁医生的茶水也凉了,喝一口:「可以这么说。」 行吧,行吧,能把极为肤浅往上提高提高,拔到肤浅,他卞鹤轩也认了。拔不上去,极为肤浅他也认了。 「那您给我说说,医院都怎么治疗的啊?吃什么药?国内国外的都行,只要能弄来,钱都不是问题。」卞鹤轩开始写字了,这几年除了签合同,几乎都不动笔。一是他容易提笔忘字,二是卞总的字,特别不好看。 就练签名来着,卞鹤轩这仨字签得别提多帅了。 只不过他把这个治疗过程想简单了,半个小时,梁医生根本说不完。他又连着加了两天復健课,每一回都是锻鍊1小时,再听梁医生讲1小时。每回回头看,傻子都在后面织他的小围巾。 鹅黄色的,三天下来,就织出10厘米,要命。看小傻子织织拆拆的架势,卞鹤轩估摸着这围巾今年是戴不上了。小黄鸭也当不成了。 等正月十五一过,医院又恢復成过年前的模样,有喜有悲,人间百态。有人出院,有人住院。家财万贯或两手空白,到了医院这种地方,其实都差不多,求生不求死。 但刘香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在意的是护工这个行业,讲究一个时间。 春节前,大批护工返乡,只有小部分不回家,他上户的机会就多。春节后,大批护工乌央乌央地回来了,想找什么样儿的都有,就排不上他了。 大哥那天吓唬了他一下,刘香就总是心里不踏实。还有就是,罗修那天也吓唬他,现在同行全都回来了,罗修会不会就想抢他的活儿,给别人干了? 想着,刘香心里就焦灼难安。万一大哥真想换他,他一说,大哥是不是就干脆直接找罗修了?让罗修给他换一个脑子好使的护工,把自己给替下来? 「打饭啦!打饭啦!」住院处的餐车又来了。 卞鹤轩电话响了,唐萱已经接手助理一职,正慢慢适应他的时间安排。小傻子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话特别少,没事儿就织小围巾,连笑都少多了。 织个围巾至于这么苦大仇深的吗?卞鹤轩以为傻子是叫围巾闹的。确实,刘香不太会弄这个,一会儿织得松,一会儿织得紧,经常拆一排重新来。 「大哥,我打饭去了,你别动,有事儿等等我啊。」刘香拿着餐盒,坐病床边上,眼神定定地瞧着大哥的脸,眼里满是捨不得。 「小心啊,想吃什么就买,哥谈谈工作,一会儿陪你织小围巾。」卞鹤轩正打电话呢,伸出手来戳一戳小傻子的脑门儿。他不知道刘香这两天怎么了,怎么哄都不爱笑,戳戳脑门儿倒还有用,给他心疼得够呛。 工作都安排下去了,小傻子也捧着餐盒打饭去了,卞鹤轩挂了电话,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沓纸,上面的字写得跟鬼画符似的。 密密麻麻的,卞总觉得这十年都没写过这么多字。中考前要是这么努力,估计能上个市重点。 第一页就写了,轻度智障的智力发育期是青春期,这段时间大脑随身体加速发育,治疗效果显着。就算不治疗,脑部功能在新陈代谢因素的影响下也会直接提高患者的智力。 卞鹤轩猜,傻子妈一定没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坚持给儿子服药,配合着治疗。因为一旦成人了吃药就没用了。 第二条,不建议轻度智障的孩子上培智学校。 卞鹤轩又开始回忆,小傻子说自己过了初中会考,估计残疾人学校是很小的时候去的,也许,傻子妈真的在儿子青春期到来之前,将刘香转到了正常小学。 挺牛逼啊,卞总觉得这个女人很有一套。 再往下看,卞鹤轩就发愁了。轻度智障的情感变化较为迟钝,需要反覆刺激,令病患先感受到,再理解。 这刺激,怎么刺激啊?万一刺激不好,再把他傻子给吓出毛病来,那他找谁说理去啊!卞鹤轩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得亲自问问刘香。 你小时候,你妈都怎么刺激你的啊? 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那就和傻子妈学呗。傻子妈对智力治疗肯定比自己有研究,跟着她走,准没错儿。人家一个单亲妈妈,好不容易把小傻子养大了,还能独立生活了,再让自己给吓出毛病来,忒没良心了。 万一天降正义了,没准儿夜里就託梦,在梦里拿狗头铡等着呢。卞鹤轩想了想,决定还是慢慢来吧,真把小傻子吓出好歹来,心里那只大兔子又该挠了,挠得他整宿睡不着,整宿往护工床上看。 还得下床给傻子盖被子,掖睡裤。弄醒了还得解释自己不是要抢他小被子。 傻子智商70,自己智商得有120了吧?他要真上不来,自己就往下降降,匀和匀和,分他20,不就得了嘛。这一天卞鹤轩还没意识到呢,他是彻底把刘香妈的活儿接过来了。 刘香在楼道里排队,等大哥的病号饭。这两天,阿姨不在家,大哥就不放心让他自己回去做饭了。 可今天这楼道里的护工比春节前多了好多啊,一下子多了二十几个。节后家政公司人员爆满,每个病床都能有护工,再不缺人了。
第94页 可是人再多,也不至于排不上队啊?刘香很纳闷儿,他觉得自己停在原地好半天了,怎么也该往前走一走吧? 刘香很高,稍稍踮起脚尖就能看到餐车。这一看就明白了,原来是因为今天好多人在插队啊,都往他前面排,把他生生挤到队尾了。这要是最后拿饭,肉菜都被盛光了,素菜也是别人挑剩下的。 「那……不能插队,这个,都是按顺序的。」刘香很少在楼道里和别人说话,但他不怯场,也不懂怯场,就知道别人插队是犯错,自己和自己后面的人,都等着吃饭呢。 「说什么呢你?」后面来了个人,把刘香一撞,从队里撞出来了。刘香回头一看,是罗修。 这下,他再傻也明白了,那些人都是罗修介绍来的,专门往他前面站。 作者有话要说: 大香香:如果错的不是我,那我就不生气,哼。 第46章 兔子笑了 撞他的人,是罗修。 「呦,打饭呢啊?」罗修也领病号饭,也在同一层。任何行当都有小圈子,护工也有。节后光是他弄进来的护工,3层就十几个呢,还怕挤不走一个傻子吗? 刘香一看是罗修就不吭声了。他知道自己嘴笨,说也说不过。 「排不上队啊?你大哥呢?」他在301干过几晚上,印象里那病人脾气特臭,但对医护挺客气的。就是大腿骨折实在太麻烦了,翻来覆去折腾,夜里还疼。 「我大哥他快好了。」刘香说,那个好字很用力。傻孩子犟上来,真拿他没辙。 罗修确实没想到一个傻子的嘴那么硬。 「你大哥给你开多少钱啊?叫你守着不肯挪窝。」他现在不想和刘香商量,就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敲定他是一外来护工,直接捅到护工经理那儿。 「我大哥不给钱,他是我大哥,他马上就好了。」刘香虽然智力不够,但十年护工积累下经验,知道自己要是说了才是大麻烦。一顿饭,打不着就打不着吧,他不想和罗修多说话,就自己跑队尾去了。根本不给别人欺负自己的机会。 行,这傻子有点儿意思。罗修像被傻子当众甩了个大嘴巴,他在医院干的时间长,说话比护工经理还好使呢,有眼力见儿的都叫一声罗哥,就这傻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对吧? 可刘香不说,他也真没辙。罗修都去护士站打听过了,人家301早打过招唿,说是远房的小表弟,来护士站都直接问我弟呢。这招罗修见多了,从外面请护工的,哪个不是用远房亲戚搪塞。可这301也太精了吧,老早就打上预防针了。 是,卞鹤轩就是精,从刘香来的第二天就开始放小道消息。因为顾异把护工经理给得罪了,卞鹤轩心眼儿多,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别看是个护工经理,就是这种手里有鸡毛的人,才当令箭使,最给人找麻烦。 所以刘香的身份早早就让卞鹤轩给锤定了,只不过他没想到还有罗修这类人。这类人还不如护工经理呢,最起码人家明着和你干。罗修这种人就会暗地里使绊子,挤也能把人挤走了。 刘香自己排队尾去,端着空餐盒,肚子饿得直叫唤。他不想把这种事告诉大哥,这是他的工作,只要他不说露馅儿,谁也别想抢走。 除了捨不得大哥,刘香还有些男儿血性。他从小就没挨过什么欺负,自然也不怕,更不往心里去。再有,初生牛犊不怕虎,刘香傻,没有欺善怕恶的概念。 但是他的小肚子,可不是这么想的。 回301的时候,餐盒里惨澹一片,肉丸子没了,烧茄子没了,腐竹芹菜也只剩芹菜了,米饭倒是盛了满满一盒。 菜少了,就吃米饭吧,总不能饿着自己,饿着大哥。刘香是这么想的,回来的时候心里还打鼓呢,特别难受。心里那窝粉红色的小兔子都跟着他没吃饱,无精打采的,蹦得都不欢了。 「怎么这么半天啊?」卞鹤轩正要出去找。 「大哥,我……」刘香的脑筋没转过来,光想着怎么叫大哥吃饱,没想一回来就问他这个,「我排队晚了。」 排队晚了吗?卞鹤轩也没注意时间,打开餐盒,瞬间就看出不对劲。 「香香你说实话啊,是不是给哥省钱来着?饭卡的钱管够啊。」就一个素菜,米饭快塞不下了。 「我没省钱,春节之后护工多,把菜都打完了。」刘香编了半句谎,确实是护工多,把菜都打完了。 卞鹤轩觉得小傻子没必要骗自己这个,筷子扒拉扒拉芹菜,都是别人打剩下的了。「那明天早点儿吧,千万别给哥省钱啊,多你一张嘴又吃不穷我。」 「诶,晚上我早早排队去……」刘香心里那叫一个慌,晚上再打不来菜,大哥又该看出来了。可肚子的问题迫在眉睫,先吃饱再说吧。 刚要拿勺挖米饭,银勺就被大哥的筷子摁住了。 「你别吃这个。」 「大哥,我饿。」刘香最怕干活吃不饱了。 「等一会儿,哥给你点外卖了。」卞鹤轩手快,一边问就一边点app了。小馆子的油他又不放心,直接点肯德基。 刘香没想大哥不仅不怪他,还点外卖,突然就发愁自己不该打这么多米饭。「那这个,是不是该浪费了啊?」 「不浪费啊,我吃啊。」卞鹤轩是真不讲究什么吃,把菜往米饭里一倒,筷子拌一拌,吃得还挺香的。
第95页 几分钟后,外卖小哥就把肯德基送到住院楼一层了,刘香跑下去拿,拎回了他的午饭。 「大哥,你给我买鸡啦?」刘香鼻子好使,还没打开呢,就闻出来了。 其实卞鹤轩是最反对垃圾食品的人,但小傻子是真爱吃,油炸的他都爱。「你慢点儿吃啊,小心烫。」 刘香从外卖盒里挑出一块最大的,往大哥餐盒塞:「大哥你吃,我今天去晚了,肉丸子都没有了,你得吃肉。吃肉补腿,吃肉,好得快。」 「嗯,你先吃,吃啊,不是嚷嚷饿了吗?」卞鹤轩心就不在这顿饭上,想着怎么开口问。没想到自己还没问呢,小傻子坐过来,捧着一盒鸡块,一边嘬手指头,一边盯着他看。 这是故意馋自己呢,还是自己脸上有东西啊?卞鹤轩想起那个糖三角来了。 「你快吃吧,再不吃哥抢过来吃了啊!一块儿都不给你留!」其实卞总快被那三两米饭撑死了。 刘香还在塞鸡:「大哥你先吃,吃完鸡,我有特别重要的事儿要问。」 特别重要的事儿?卞鹤轩用一根手指头把鸡腿戳回去,真是一口都吃不下。「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刘香咬一口鸡腿,脆皮咔嚓响,半天没说话。他是在酝酿怎么说呢,其实心里忐忑好久了。卞鹤轩看他那小脑袋越来越歪,伸手就给扒拉正了。 「说不说啊?」 「说,大哥你等等啊。」刘香接着嚼,把嘴里剩下的那点儿嚼完,知道吃东西的时候说话不礼貌,生生晾了卞总一根鸡腿的时间,「就是,大哥你前几天说,是不是要我收拾收拾,下户啊?」 下户?自己什么时候说了?说了吗?卞鹤轩都忘了自己那天说什么了。 「大哥你是不是,想换人啊?」刘香终于把话问出来了,抱着一盒炸鸡,慢慢舔牙。他怕大哥轰他走,因为自己捨不得,要是真走了,再也见不着大哥了,心里又该疼好久好久。 他曾经疼过,知道那种分开的滋味。吃多少大白兔都不好受,夜里抹眼泪。 「哥不换人,你瞎想什么呢啊……哥不换。」卞鹤轩在人家脸蛋儿上捏了一把,他是真不记得自己说过了。那天他是抽风,脑子里炸了一颗原子弹,到现在都没缓上来。 刘香挪挪屁股,往床边靠,还不太确定似的:「真的啊?大哥你说话,得算话啊,你说不换人就不能换啊……实在不行,工资我少要,这个活儿别叫别人干。」 「工资少要?每月开1000块行吗?」 「1000不行,1000太少了,我还得攒钱呢。」 「那你说开多少?」 「就……比底薪高就行,高多少,大哥你说。」 傻子这副不愿意走的小模样太受用了,可卞鹤轩也不敢往深了想。这是真捨不得自己,还是捨不得这份工作啊?在刘香心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啊?不会就他妈是个糖三角吧? 「不换,哥不换,就用你。你想下户啊?」卞鹤轩说。他不想换人,他就想给傻子换个护工床。可医院有规定,白天支床都不让呢,换一个大点儿的根本不行。 「不下,不下。」这一下,刘香就彻底放心了,好几天没像现在这样笑。大哥说不换,那他就不多想了,更不怕罗修抢他工作。在他心里大哥可厉害了,说不换,肯定不换,没什么可怕的。 哪怕罗修带人找他麻烦,也不用担心。妈说过,工作中遇上解决不了的事,不能硬碰硬,也不要老生气。他们想插队,就插队吧,自己早些排着就好。 卞鹤轩不知道傻子想什么呢,就看他一会儿笑一会儿笑的。突然他下床开储物柜,翻出一个檀木盒。 「香香你过来。」 「大哥叫我啊?」刘香刚吃完定心丸,心情好得没边儿了,放下炸鸡,用湿纸巾擦着手就过去了。 「大哥,我过来了。」 卞鹤轩把盒子打开,大兔子玉坠在里面放着呢,自己也是好久没见这个了。 「给你的。」卞总把玉兔子往傻子手里塞,梁医生不是说他没情感体验吗,不是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吗,那自己就争取对傻子天下第一好不就得了嘛!兔子不就跑不了了嘛! 这么一想通,卞鹤轩觉得自己真他妈聪明,没接着上学是可惜了,能考重点大学。 「大哥你……干嘛塞我东西啊?」刘香刚擦完手,玉坠拿在手里滑滑的。 「对你好懂不懂啊?」卞鹤轩脾气是不行,从小就没人管,有时候确实挺混的。 「懂,可是……大哥,你都塞好多东西给我了,这个贵吗?」刘香不懂玉,但他知道玉都不便宜。 卞鹤轩都能猜到他接着往下说什么,无非就是护工不能收僱主的东西。「我跟你说啊,这个给你,是因为哥喜欢你,你要是不要就算了,哥转脸就给别人!」说完还觉得力度不够,「就给302那小护工,转身就给他!」 「要,要,大哥我要这个,你别给人。」刘香的确刚想张嘴,说自己是护工,不能收,没想大哥这样不讲理。他就专心听那一句了,大哥喜欢他,才给他,不要就给别人。那不就等于,喜欢别人去了吗? 「可是,大哥给我这么贵的东西,我没东西给你啊。」刘香不想叫大哥喜欢别人,就喜欢自己一个就够了。 卞鹤轩沉浸在自己脑补的世界里呢,原来傻子怕吓唬啊,那这往后送东西岂不是轻而易举了?
第96页 「不贵,就10块钱,你收好了,丢了扣你工资啊。」卞鹤轩拿工资吓唬人。 刘香没那么傻,知道玉坠子再便宜也没有10块的,怎么也要好几千,上万也有。他不怕大哥扣他工资,怕自己真给弄丢了,心里又该疼了。 「大哥我不丢,我放我小包里。」刘香捧着玉坠子仔细看,勐地抬头一乐,「大哥你真会买,这是兔子吧?我就喜欢兔子,三瓣嘴。我还喜欢乌龟。」 「嗯,大傻兔子,还捣药呢……哥也喜欢。」虽说搞不清楚傻子到底怎么想,可送出去礼物,卞总还是很开心的,一开心就问:「香香,你告诉哥,你妈小时候刺激你吗?」 「啊?刺激?」刘香这时候的表情和兔子没什么两样了,「大哥,我妈为什么,要刺激我啊?」 对啊,傻子妈干嘛刺激自己儿子啊!卞鹤轩烦得想绕圈熘达了,再三思考,又问:「那你告诉哥,你妈平时都带你做点什么?你妈有工作吗?」 「有啊,我妈有工作。我妈弹钢琴的,带着我一起工作。」刘香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前面那个,自动忽略了。 哦,这样卞鹤轩就懂了,大概是钢琴教师那类,带着小傻子一起做家教。怪不得傻子的手那么漂亮,要是不傻,恐怕也从小弹琴的。 「那你妈,每天都带你做什么啊?」 刘香攥着大兔子玉,想了好半天,像是从他1岁想到了29岁:「我妈每天带我等日出,带我画画,带我练字,给弹琴。还让我按时吃药,晚上,盯着我写作业。」 看日出?卞鹤轩想了想现在日出的时间,行吧,行吧,就先从看日出做起吧。 「大哥,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啊?」刘香喜欢那个玉兔子,盪着玩起来了,一抬头,瞧见大哥目不转睛地看自己。 「没事儿,哥看你好看。」卞鹤轩说,自家小孩儿就是他妈好看啊,想带出去显摆。 「真的啊?」刘香眼神纯粹,他喜欢这个玉,一点儿都做不了假,「大哥,你也好看。」 卞鹤轩看着心尖儿上的俩兔子:「还是你好看,你接着玩儿你的,哥接着看。」 谁知一到晚上,卞总脑袋里就警钟长鸣了。小傻子打水从来都挺快回来啊,怎么这么久了,人还没回来呢?这也是节后护工太多闹的? 不会吧?卞鹤轩精明,觉出这里面有猫腻。 作者有话要说: 玉兔坠子:卞总你不是撩人无数吗?你这小学生级别的情话是怎么回事啊! 第47章 形象崩啦 卞鹤轩最近备受煎熬,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不能喊疼。 夜里给小傻子盖被子,睡不着了就看着他发呆。他是真不知道这个病的感情体验极为肤浅,现在让他把傻子扔下,那根本不可能。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再会赚钱也是人,没练出七侠五义冰封心肠。 可自己在刘香心里到底算个什么啊?卞鹤轩不懂,也不想懂。恐怕真是什么都算不上吧,就是个对他特别好的人。 心里那股难受劲儿一上来,闹得他整宿睡不着。这不是失不失恋的问题,是这几个月根本就没有恋成,小傻子对他的那种感情,恐怕和他对糖三角差不多。 该,活该,让你没事儿欺负傻子,歇菜了吧。 打个开水也就十分钟吧,卞鹤轩在屋里看新闻联播,直到天气预报都出来了,愕然发觉,我艹,我傻子呢? 刘香拎着暖水壶下楼的时候,北京新闻还没结束呢,50分钟没回来也是因为护工太多的缘故?卞鹤轩坐不住了,点app,确定小红点还在楼下闪动,自己扶着墙就出去找。 刚走到电梯口,就看见他那小傻子回来了,一手拎一个暖水壶,数着台阶往上走,满脸认真。两个暖水壶不算太沉,走得还挺快,果然兔子都用蹦的。 「大哥?大哥你怎么来啦?」刘香习惯走台阶的时候数步子,妈说这样能集中精神,不崴脚。大哥下午说不换人,他的心结解开了,重新变回那张爱笑的脸,不跟卞鹤轩闹这个别扭。 卞鹤轩一看人没事儿,心瞬间就放下了,开始摆脸色:「你跑哪儿去了啊?」他知道小傻子对时间没概念,可打水就在2层,不是逛大超市。肯定是出了别的事情。 刘香拿着壶,手酸,就先把暖水瓶放下了,和大哥站楼梯口,挺高的两个人一起挡路。「大哥我没跑,我打水去了,回去我给你洗裤衩儿。」 「老子裤衩儿多大啊,用你整两壶?」卞鹤轩看他那犯愁的小模样就知道没说实话,一手拎着一个暖水壶往301走,「到底干嘛去了?」 「大哥,诶,这个我来,我来。」刘香像有印随反应的小动物跟着卞鹤轩后面转,抢了半天也抢不过来,只好跟着大哥往屋里走。然后砰一声,大哥把水壶放下了。 看大哥的脸色,刘香知道自己又要挨骂了。这可怎么办啊? 其实还是那些人,打水的时候总插队,又把他挤到最后面去了。暖水箱不像餐车,打完了饭就走,开水打光了就要等10分钟,一连等好几回,几十分钟就过去了。 多等一等,刘香倒是无所谓,大哥都说不换人了,他心里可有底气。那些插队的人,一看就是互相认识的,一边插队一边聊天,聊着聊着还转过身看他,对自己指指点点。刘香知道,他们笑话自己傻呢,他们都知道,自己脑子不行。
第97页 自己是个轻微智障。 可轻微智障又怎么了?有错吗?刘香觉得自己没错,心里根本不难受,头抬得高高。妈说过,自己这个脑子里的病,不怪自己,谁笑话自己也不用难过。轻微智障不是错,只是,一种病而已。 小时候自己还吃药呢,吃好多好多,妈说就是生病而已,吃了药就好。来医院的人那么多,都是生病的,都没有错。大家都一样,都是病人。 笑话病人,是不对的,也不是护工应该做的。所以是他们不对,那自己为什么要难过呢?刘香在排队的时候就想通了,真是一点儿都不走心,无忧又无虑。 唯一叫他担心的,就是怎么和大哥解释。罗修的事情,是护工行业的问题,是自己工作里的问题,只要自己不说漏嘴,谁也赶不走他。 这是个自己能解决的问题,只要时间久了,那些人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大哥我没乱跑,人多,我排队来着。」刘香自以为很镇定,说完了还笑一笑。他觉得自己没骗大哥,真的是人多,都排他前面了。 「真的?骗哥揍你屁股啊!」卞鹤轩把着小傻子的肩膀,转着圈儿地检查起来。前后有没有磕破,衣服脏了没有,刘香跑出去这么久,他第一反应是磕哪儿了才没敢回来。这就和小孩儿一样,摔破了腿,不敢回家怕挨骂。 刘香快被转晕了,连着说好几次真的真的,才像个转过了劲儿的陀螺停下来,企图矇混过关:「大哥你……你转我干嘛?我都晕了,我头晕。」 「你再不说实话,哥转你一晚上信不信?」卞鹤轩才没那么好煳弄呢。他现在也不想打啵儿什么的,就想先给傻子的情感体验拔高拔高,最起码,小傻子能把自己和其它对他好的人区分开。否则啵儿一下有什么意义啊?占傻子便宜那么好玩儿吗? 虽然他很想就是了。 「大哥你,你别问了,我真的是排队来着。」刘香老是用笑来挡事儿,殊不知心里越虚,笑得越灿烂,这时候都笑成向阳花了,还说没事。 嚯,瞒着自己是吧。卞鹤轩心里明镜儿似的。他能把话逼出来吗?能,当然能了,吓唬傻子谁不会啊?他最擅长吓唬人了。 可他又不捨得吓唬刘香,真是不捨得。好在刘香是个很容易叫人揭老底的性格,卞鹤轩不急,再把小傻子给逼坏了,没必要。自己跟着出去几回,不就弄明白了。 「就排队来着?那下次早点啊,大晚上别乱跑,哥找不着你。」卞总不追着问,可不代表这事儿就煳里煳涂过去了。 「诶,不乱跑,不乱跑了。」刘香赶紧答应,不敢和大哥对视,拎了一壶开水就往洗手间里钻。没几分钟,卞鹤轩就听见搓衣服的声音了。 就是自己每天一换的那可怜裤衩儿呗,都搓破了快,还要经歷开水的洗礼。 刘香确实是在搓小裤衩儿,心里美滋滋的,还以为今晚上就这么煳弄过去了。洗着洗着,身后好像有人,抬头看一眼镜子,大哥不知道在身后站多久了。 「诶?」刘香不懂大哥干嘛呢,「大哥你要尿尿啊?」 「没尿,你洗你的。」卞鹤轩说。他就是想进来看看,偷看小傻子干嘛呢,可是越看心里越没底,就怕刘香把自己当个普通僱主,上户下户,完就完了。 不敢明着看,偷看倒是挺会的,要多深情有多深情。可一被抓包,卞鹤轩就开始装逼了,显得很不在意。 刘香擦擦手,歪着头看他大哥,也觉出这几天气氛微妙了。「大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啊?我晚上没跑,我就打水来着,排队,人特别多。」 不说还好,一说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卞鹤轩更确定傻子瞒着他。「没事儿,哥就看看你。你洗完衣服就洗澡吧,支床早点睡。」 把手搭在刘香头顶,轻轻揉了一把。兔子毛很滑,很软。 「支床早点睡?」刘香根本反应不过来自己把自己卖了,「为什么啊?」 「你别管为什么,让你早睡就早睡,明天起得早。」卞鹤轩已经低头给手机定闹钟了。他嘴唇长得很薄情,说话咄咄逼人。凌晨5点够了吧,早点睡,能起来。 手机报响准时,5点叫,卞鹤轩差点儿没把手机扔墙上砸了。艹,谁他妈起得来啊! 小傻子还不到十点就被他轰护工床上去了,系上小绳子,倒头就睡,唿噜唿噜睡得六亲不认。可卞鹤轩没这么早的困意,生生熬到1点多才打哈欠,闹钟一响,灭天灭地的心都有了。 再看一眼窗帘,外头还黑着。灭什么天地啊,赶紧起床吧。 刘香睡觉沉,卞鹤轩的闹钟上的是短促信号音,愣是没听见。卞鹤轩简单洗了把脸,刮刮鬍子,很不客气地拿起孩儿面就用,心里挺解气的。 让你情感体验肤浅,老子用你孩儿面。 洗完脸出来看,自家小孩儿还睡呢,真是一点儿心眼没有。这让睡眠严重不足的卞鹤轩很烦躁,一弯腰,一只手支在刘香人畜无害的睡脸旁边,一只手轻轻捏人家鼻子。 「……嗯,别弄。难受,别……我难受了。」刘香醒了,闭眼揉鼻子,看见一张脸正对着自己,先惊后怕,再仔细看看才认出来是谁。 「大哥,你不睡觉,你捏我干嘛?」刘香根本没睡足呢,憋着嘴不高兴,「捏我,喘不上气来,我该死了。」
第98页 「捏一下就死啊?哥要真想捏死你,你真醒不过来。」卞鹤轩说的是事实,傻子睡觉太好收拾了,「醒醒啊,跟哥出去一趟,回来让你补觉。」 刘香虽然不乐意,但还是起来了。护工起床都很利落,不拖泥带水。等他收拾完了,微波炉里叮一声响。谁这么早用微波炉啊,大哥这是……肚子饿了? 「大哥你怎么了?」刘香知道现在太早了,楼道里没人,特别安静。睡衣领子都给睡偏了,露出平平的一字肩。 「嘘,别出声儿啊,哥带你上顶楼看日出去。」卞鹤轩也压着嗓门,刚才还又困又烦呢,这会儿又精神了,还觉得巨他妈刺激。俩人偷着跑顶楼看日出,真他妈浪漫。 刘香学他,也压着嗓子,地道战似的:「可……为什么看日出啊?」 「你别管了,对了,肚子饿不饿?」卞鹤轩没法直接说,说什么?说老子给你拔高情商呢? 「有点儿,我吃个大白兔吧。」刘香转身想换衣服,顺便拿大白兔,一把就让大哥捞回来了,直接捞怀里,迎面就是孩儿面的香气。 「大哥,你怎么……偷着洗脸呢?」刘香闻出来了,大哥一捞他,他也顺手搂大哥脖子,趴上去使劲儿闻,「我孩儿面,我孩儿面让你用了。」 卞总对灯发誓他真没想占便宜,是小傻子搂他,他就想给他塞一口糖三角。这一下完蛋了,傻子一闻他,埋怨他用孩儿面,他就忍无可忍了,想把那瓶孩儿面全他妈霍霍干净。 「哥用点儿又怎么了?问你饿不饿呢,别瞎闻。」卞鹤轩正直起来很坚定,这时候不能占便宜。但再贴着闻他,恐怕正直不了太久。 「大哥,我饿,我昨晚上没吃饱。」睡了一觉,刘香就把罗修那茬儿忘了。晚饭没打多少,确实没吃饱。 一个烫手的糖三角,包着塑胶袋呢,软乎乎地塞过来。刘香一捏,就知道大哥给他热了个好吃的。 「走,别出声儿啊,叫护士长发现了,咱俩全他妈歇菜。」卞鹤轩自己穿大衣,给傻子套羽绒服。两个人穿好了鞋,这才推开一条门缝儿,蹑手蹑脚往外看。 卞鹤轩知道自己这牛逼形象彻底崩了,要想再树立起来,估计要当着傻子的面打群架了,还他妈得是以一敌百那种,带电影特效的。 刘香捏着个糖三角,手还被大哥拉着,迷迷煳煳的。抬眼看见大哥头上的小揪揪,就觉得大哥真好,对自己真好。 就是偷着洗脸,偷着用自己孩儿面,实在是太坏了。可大哥坏起来,也不是很讨厌,就是捏鼻子太难受了,都给自己憋醒了。 还有,一大清早就热糖三角,大哥一定是特别爱吃这个了,这得有多喜欢吃糖三角啊!以前肯定吃不着。这么想着,刘香就没捨得吃,想留着上顶楼了,和大哥一人一半。 卞总带着傻子等电梯,看他把糖三角揣怀里捂着,于是更加肯定了。嗯,小傻子就是爱吃糖三角,以后得多存点儿货。 叮一声,电梯到了。 「大哥,我们走吗?」刘香一手捏着大哥,一手捏着糖三角。 「走,哥带着你走。」卞鹤轩说。他觉得手里拉着的就是个小刘香,十岁,跟着妈迷迷煳煳地起床,等一个天亮。 他得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糖三角:你们俩换个干粮吃吧,一个糖三角弄得跟定情信物似的…… 第48章 抱着睡的 医院最高20层,可20层的窗户不向阳。卞鹤轩又带人往下一层,19层正好。 但卞总算错了时间。冬季,北方的天像睡入昏沉的大雾,怎么都不肯醒,他妈的,一点儿要亮的动静都没有。 卞鹤轩穿了件长羽绒服。自从他接受傻子不怕冷这个设定,就叫卞姐从家里给他拿厚衣服了。刘香穿着个睡裤,倒是套羽绒服了,可两条跟腱极长的小腿总晃来晃去的。 晃得卞鹤轩恨不得把太阳公公捞上来,让他老人家提早上班。 「你冷不冷啊?」卞鹤轩看了眼手机,才五点半。 刘香是真不冷,再说楼道里都有暖气呢。医院楼越往上越安静,不是住院层了,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大厅。左右各两条通道,指向不同的科室。 「大哥,我不冷,就是……」趴在玻璃上往天上看,刘香都开始数星星了,「太阳呢?」 「太阳还睡懒觉呢。」卞鹤轩习惯性地摸烟,摸着了,想起来没带火。最近他连爱喜都抽得少了,经常一整天想不起来拿一根儿。 「太阳都睡懒觉,那大哥带我,起这么早干嘛啊?」刘香把脑袋往玻璃上靠,犯困了。 卞鹤轩早发现了,小傻子是工作生活分得开的直脾气。干活的时候,晚间起夜特别快,起几次都行,绝对不喊累,可你带他看日出,这不是护工份内的工作,你把他吵醒了,他就不乐意,扭着肩膀跟你较劲。 想不到还有两副面孔吶! 但卞鹤轩不愿意承认自己带人上来早了,摆谱儿,谱儿大着呢。「人家看日出的都起得早,你别靠着玻璃啊,凉!一会儿冻得你脑袋疼。」 「我妈,就没带我起这么早,都是把我叫起来,天就开始亮了。」刘香还靠玻璃,不是成心对着干,他是困,就想靠着哪儿睡一小觉。 「大哥,你是不是,根本没看过日出啊?」刘香闭着眼睛,错过了卞鹤轩脸上很精彩的表情。
第99页 「谁没看过啊,你给我过来,玻璃冻一晚上了,你也不知道凉。」卞鹤轩叫人掀了遮羞布,就一把掀了傻子的土粉色羽绒服。这一下,只穿着睡衣,刘香知道冷了。 「大哥你拿我羽绒服干嘛?」刘香问,领口开得老大,手里一个糖三角。 「你这叫羽绒服吶?几十块钱买的?跟布片儿似的。」卞鹤轩早就看它不顺眼了,他可是倒腾服装起家,摸一把就知道里头几斤几两的绒,蓄了多少棉花。 刘香还挺喜欢这件的。「不是几十块,好几百呢,穿着可暖和。大哥你别拿我羽绒服,我冷了。」 「暖和个屁!」卞鹤轩把人拽近了,锃亮的大宽拉锁从头开到底,像塞钱似的,把小傻子塞胸前了。他羽绒服可贵,松松厚厚的,裹两个人真没问题。 「这样你还……冷不冷了?」卞鹤轩从他身后搂着,两个人裹在一个茧里。他穿短袖,傻子穿睡衣,反正自己是不冷了,热得血液直往脑袋上沖。 刘香觉出大哥又搂他了,还用自己的羽绒服裹他。从腿包到肩膀,就露个脑袋。「不冷,大哥你这个衣服真好,能穿两个人呢。」自己还在衣服里乱摸,「还,还挺厚的。」 「你别乱动啊,老实点儿行不行?」卞鹤轩凶他一句,本身就穿的少,还老乱动,这又该喝降火茶了。他不是圣人,他就一俗人。 「那我不动了,大哥你站得住吗?」刘香扭过脸问,鼻尖蹭大哥脸一下,「大哥,你要站得住,我靠你睡会儿,好不好?我困。」 特别好看,傻子特别好看,就是人家心里没你。卞鹤轩嘴里都发苦了:「睡吧,等天亮了,哥叫你。」 「那我就闭眼睛了啊,大哥你站不住了,也叫我。」刘香往后试着靠一靠,也没敢太使劲。 撂下卞鹤轩醒着,一个人活受罪。 夜深人静,梁医生的话一句句地往外冒。智障人群不将外人特殊化,他可以对谁都好,也可以对谁都不好。特别是青春期之前,也许一天都不说话,或者一说说一天。 情感上的起伏很小,家长需要不断刺激,才能收到一些反馈。就连生老病死都吓不住他们,家长要一点点教。 最可怕的是,这是一条无头无尾的路,不一定能看到结果。梁医生说了,带一个智力残疾的孩子就是一场不要结果的赌博,不能去期待,不能有目标。智力的进步是要运气加成的,但智力的康復首先需要99.99%的辛苦,最后才是这0.01%的运气。 至于这丁点儿的运气能不能有,真不是求神拜佛就管用。 卞鹤轩不知道傻子妈带儿子走到哪一步了。昨晚睡不着的时候,他给梁医生发微信,才知道看日出是干嘛用的。小傻子不懂什么叫兴奋,傻子妈就得日復一日带他看,让他重复体验跨越黑夜白日的视觉通路,这就是一种刺激。 那他现在接着刺激还管用吗?卞鹤轩不敢保证,但他知道自己快受刺激了。 突然,刚老实没多久的人又闹腾了,在卞鹤轩的羽绒服里捣鼓捣鼓的,闹他一身火。 「你不是睡了吗?又干嘛呢?好好睡。」卞鹤轩看见那截儿后脖子就来气,不是夏天干体力活吗?晒不黑啊! 「大哥,给。」刘香是突然间醒的,确实捣鼓东西呢。因为大哥搂得太紧,他都热了。 拉链口伸出一只手,就是卞鹤轩特别喜欢的那种手,手里捏着半个糖三角。 「咱俩吃糖三角,好吃,不烫。」刘香自己拿着另外半个都吃上了,怕大哥饿,「大哥,你说天快亮了吗?」 卞鹤轩看着天上一颗一颗消失的亮星星,咬了一口:「快了,天总是要亮的。」 刘香又把红糖馅儿吃手上了,嘬手指头:「我妈也这么说,诶?大哥,你是不是有东西,顶我腰了?硬的,硌得慌。」 啊呸!卞鹤轩差点儿叫一口糖三角噎死,噎死了还能再上一回热搜! 谁顶你了,谁硬了?老子憋成王八了还没敢动呢,啵儿都没打呢。要真想怎么着,老子这大身板子压你还不是轻而易举啊?你在老子身上蹭来蹭去的,捨得骂你一句了吗?再傻也得说话负责任知不知道? 「你赶紧吃,吃完了接着睡!」卞总烦得想捶玻璃,从兜儿里拿出顶了傻子腰的手机,才六点。他觉得傻子还是睡着了好,睡醒了忒难伺候。 太虎了,本来他真没往那方面想,现在都快要膨胀了。 刘香在羽绒服里来了个原地转身,胸口贴着胸口,肚子贴肚子,吃了半个糖三角,打了个饱嗝。 「你又怎么了?」卞鹤轩是真服了,真的。小傻子再多说一句话,他就把人打晕了,扛回301,扔他那个破烂护工床上去。 「大哥,我能不能搂着你睡啊?咱俩不是,都偷着好了吗?」刘香小声儿问他。前两天大哥说要换人,好久没抱他,他也学着翻旧帐。和卞总一样样的。 现在他吃饱了,也暖和了,就想接着和大哥好。 卞鹤轩真是一动都没敢动,傻子的手就搂上来了,直接搂腰,侧歪着脑袋就靠自己右肩头了。刘香好看,他特好看,好看到卞鹤轩心窝里去了,大概就是梦中情人那感觉吧。 忍了又忍,卞鹤轩没把人摁墙上亲。多少人撩拨过卞总,有心无心的,真情假意的,全加起来,卞鹤轩都觉得他们没傻子一句话厉害。
第100页 「哥跟你好,困了你就睡,天一亮哥再叫你。」 「那咱俩偷着好,我就这么睡了啊,大哥你站不住了,叫我。」刘香说,又犯困呢。这下真是趴舒服了,182的大小伙子,把脸埋起来睡,真像个大兔子,又长又软的耳朵耷拉下来,盖着脸。 得,太阳快出来了,小傻子却睡着了。卞鹤轩瞪着微微发亮的天,像哄小孩儿似的,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刘香的背,又烦,又不捨得把人叫起来。 日出计划,失败啊! 下午的时候,米小左开车来找顾异,车放在医院停车场里,他就熘达着找那串串香的小门脸儿。走过好几圈都没找着,最后还是给顾老闆打电话,才看见一个熟悉的高个子从小门里钻出来。 「这么小啊?我都找不着了。」米小左来过一次,上回就在门外看看,现在简单装潢了就认不出来。 「特小,我都服了轩哥了,没辙。」顾异没想小左能来找他,这小破店真拿不出手。他手里那些店面哪一个都比这装修牛逼,都不好意思带小左去呢。 米小左最近戒奶茶呢,总觉得嘴里少点东西。「还行啊,店小才赚钱呢。」 顾老闆一提这个就满肚子苦水:「别,别说赚钱了,我能少亏点儿就行。你知道轩哥要什么货吗?我店里兄弟跑温州拿的鲜货,真不是郊区批发市场的价格。」 「啊?真的啊?」米小左摘围巾,脱羽绒服。这小屋里真热,比他车里暖风还足呢。 顾异拼命给小左擦桌子,在他心里米小左就是个糖人儿,哪儿能在这种苍蝇铺子里坐。「真的啊,我刚点完货。明儿还一批呢。」 「那你给我弄点儿呗,我还没吃饭呢。」米小左偶尔也馋。 「你真吃啊?」顾异的情绪立即就调动了。 「吃啊,咱俩就当给轩哥试试菜,你别告诉他就成。」米小左最近心情特别好,笑起来能量十足。 其实也没别的,就是从年三十到现在,米小左还没回过家呢。那天晚上他稀里煳涂喝醉了,然后就叫顾叔给扣下了,一直在顾异家住,晚上陪顾叔打太极。一开始还挺想家的,觉得自己大过年都不回家,不像话。 住时间久了,米小左也觉出原来家和家真不一样。顾叔说了,要钱的事儿交给顾异去办,自己就住下等着。省得回家叫亲戚堵住,躲一个清净。 「这个真好吃!」米小左咬了个鱿鱼丸,实打实的海鲜,一点淀粉都没有掺和。 「那肯定的啊,你也不看谁上的货,我能要那次的?」顾异拿小漏勺给米小左盛这盛那,「你尝尝这个,这个虾真是今天刚到的空运货,轩哥不在,先给你吃!」 「轩哥要是知道咱俩偷摸吃他的东西了,该揍人了吧?」米小左剥虾,眼镜片又熏出白雾了。 「偷着吃一顿又怎么了?轩哥又不知道。吃,可劲儿吃啊!我再给你找找去!」顾异这两天可美了,天天能见着小左。还能盯着他戒奶茶,美滋滋。 刚要给小左开酸梅汤,手机响了。顾异愣了一秒,觉得轩哥太他妈神了,有特异功能吧? 「顾老闆哪儿呢?」 「喂,轩哥啊,我在店里呢。」顾异心虚,但语气不虚。 「店里有人就行,我现在去了啊,给弄口饭。老子没吃饭,气都他妈气饱了。」卞鹤轩在那头训人呢,顾异听了听,嗯,又和刘香有关系。 「轩哥啊?」米小左吃了好几个大虾,笑嘻嘻地看顾异慌手脚。 「啊?是,往这儿来了,估计刘香也来。快吃快吃,吃完了咱俩好挨揍!」顾异宁死也不忘先把酸梅汤递过去,真纳闷儿了。轩哥是脾气暴,可自打这回住院就变成一个炮仗,天天王炸。这回谁又把炮仗点了? 恐怕除了刘香那种不怕事儿的,真没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羽绒服:这两个人好肉麻。 糖三角:我忍好半天了。 第49章 不是家犬 不到20分钟,小店的门推开了,进来的先是刘香。后面跟着的人才是卞鹤轩,还拄着单拐,但是走得顺当多了。 「轩哥你来啦?」米小左让了个座位,「香香这是怎么了?吃饭了没有?」 刘香坐在刚才小左的位子上,看看小左,又看看顾异,没说话。 「先给弄点儿吃的,他没吃呢。」卞鹤轩也坐下了,觉得屋里暖风挺足,很是满意。 「这个时间了还没吃啊?小刘你吃什么啊?」顾异可长记性了,香麻痹香,不敢再叫错。他知道轩哥发火了,按以往的脾气那绝对是上来就噼头盖脸一顿臭骂啊,没想到今天转了性子,难得,真难得。 刘香觉得自己老给大哥惹祸了,不好意思说。还是卞鹤轩开口要的:「小香肠有吧?土豆片,鱼肉牛肉丸,什么好吃你就弄点儿什么。诶,对了,店里有西瓜吗?」 车祸给卞鹤轩撞了个轻微脑震盪,早没大碍了,可顾老闆认为轩哥很有必要来个脑ct了:「卞总,本店是小本儿买卖,暂不提供果盘。酒水自费啊。」 「那顾老闆出去给买个西瓜呗。」卞鹤轩开始掏钱了。顾异一看,得了,上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去吧。轩哥要是掏钱包了,那就是真想买,必须要,不给掀桌。 好在水果店离串串香非常近,商品种类也多。因为这可是医院门口啊,来探病的谁不弄个果篮,应有尽有。等顾异买回来了,店里仨人还干瞪眼呢。不是,自己要是不回来,这仨人是吃不上饭了吧?当然了,他就这么想想,哪儿敢说啊。
第101页 西瓜不大,对半分开。顾异切了一盘,插上牙籤。剩下半个直接给轩哥端来了。既然你点名要吃,吃吧,吃个够,自己拿勺吃啊。 卞鹤轩是气,气得必须先吃西瓜降降火了。不锈钢勺戳进瓜瓤里,豪迈地转个圈儿,一大勺半球形的瓤心就挖出来了。 鲜灵灵的西瓜瓤心,转手就搁刘香的小碗里。 这一通骚操作给米小左都看愣了。顾异心里后悔万分,要不说还是轩哥会疼人呢,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就知道切西瓜块儿,插小牙籤,一比就给比下去了!姜还是老的辣,得多学着点儿。 「吃啊,中午你不是说想吃西瓜吗?」卞鹤轩接着给他傻子挖瓤心,半个红西瓜的精华都快挖没了,自己才剜一大口,尝尝,还挺甜的。 刘香看大哥没骂人,心里就不慌了。他傻,大哥现在不骂,就觉得自己安全了,也拿勺吃。碗里的西瓜瓤都是大哥给挖的,没有西瓜籽。这几天刘香就想吃西瓜,叫罗修的事闹得上火,嗓子都疼。 大哥给挖的,真甜。刘香吃着吃着就朝大哥笑一笑,特乖,丝毫没闻出屋里火药味快压不住了。 「怎么了啊,轩哥,也不说话。」米小左赶紧给顾异使眼色,叫他弄个暂停营业的小牌子去。这时候要是冲进来几个人要点餐,轩哥能把新装的桌子点了。 「你们让他自己说吧,老子先静一静。」卞鹤轩准备王炸,好久没想弹傻子的白脑门儿了,现在就特想。 完了。刘香一听,知道自己完蛋了。「大哥,我晚上给你洗裤衩儿,好不好?你别气了,好不好?」 「你只要不气我,我亲手给你洗小裤衩儿都行。」卞鹤轩把屋里另外两人的表情自动忽略了,好像洗裤衩儿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是家常便饭似的,「老子要不是多个心眼儿,你就让那孙子欺负是不是?那孙子他妈谁啊?」 顾异这时候起菜了,端上来,一听也皱眉头:「怎么着啊这是,让人欺负了?」 「也没欺负,这个事情,大哥你不用管。」刘香一看串串香来了,西瓜就不想动了,「大哥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不好。」卞鹤轩目光凌厉,现在刘香口中非常漂亮的脸上全是火气,真不是好惹的,「你不说,哥今晚就揪着那孙子打,叫罗修是吧?」 「大哥你别打,你腿不好,打架,该成瘸子了。我说还不行吗?」刘香不禁吓,抱着卞鹤轩的胳膊一通求。他怕大哥和人打起来,在他心里,打架那都是犯法的,罗修要是报警了,警察就抓人了。 米小左拿了一串牛肉丸递给刘香:「边吃边说吧。轩哥没不让你吃,是吧轩哥?饿着肚子容易火大。」 「老子现在就火大,三昧真火都叫他气出来了。」卞鹤轩眉心的悬针纹出现了。 他早知道傻子有事瞒着,但真没想到是叫人集体排挤了。早上俩人看完日出就回去补觉,早饭就没打。等中午了,卞鹤轩没事儿干,跟着小傻子一起排队打饭。放眼一望,人是挺多啊,多出来二十多个吧? 但也不至于打不上菜啊!卞鹤轩就纳闷儿了。 罗修也不傻,看僱主跟着出来了,自己带着人老老实实排队,表面风平浪静,试图矇混过关。但卞鹤轩不是刘香,他用扁桃体想就想到自己跟着看不出来问题,等晚饭时间就放刘香一个人去领病号饭。 然后自己像个潜伏的野狗,关掉屋里的灯,靠着301的门,贴着门上的玻璃,看他那小傻子从队中生生被挤到了队尾。还拿眼神笑话他,给卞鹤轩这个大炮仗一下子点着了。 哎呦喂!卞总这个气,冲出去气势如虹,老鹰捉小鸡一般把刘香拎回301,不用问也知道晚上打开水也是一样,叫人推搡着插队,生生挤到最后面去,还被人笑话! 卞鹤轩说完事发经过,刘香也不吭声。米小左开口:「香香啊,这就是你不对了,这种事得说啊。」 「我不是成心的,这是我工作里的麻烦。」刘香吃了个牛肉丸,说起护工行业来一套套的,「小左哥哥你知道吗,那个罗修想抢我的活儿,他想干大哥这份工作。但我没让,我不想给……」 「你要是让给他了,老子今晚就出院,拎着你回家上户信不信!揍你屁股开花!」卞鹤轩和上次一样,抽纸巾,给傻子掖个围嘴。 「我没让,大哥,我没让,因为我捨不得你。」刘香一个袒露心声,就把卞鹤轩的王炸之势浇灭一半。 「还……还吃不吃西瓜了?想吃哥还给买啊。」卞鹤轩啃着一块西瓜皮,笑得又狗又贼。啧啧,听听,听听,捨不得自己。虽然情感体验肤浅吧,但卞鹤轩就这么耳根子软,自己人,吹个枕边风就一笑泯恩仇了。 「那有人欺负你也得说啊!你得学那好的,不能学你小左哥哥,叫人当软柿子欺负啊。」顾异一箭双鵰,米小左躺着中枪,头上仿佛插了一根箭。 「我没学,我不理他们就行。医院不让用外来护工,我已经犯错误了。他非问我,我说大哥不给钱,我还说大哥马上就好了。可他还非问我,我就不说话。没欺负我,我不说,他拿我没辙,医院不能打人,该报警了。」刘香自己拿小香肠吃,「诶?这个比上次的好吃,大哥你尝尝?」 一有好吃的,刘香还是想和大哥分享,把签子放过去,拿自己的勺把小香肠扒拉下来。「大哥也吃。」
第102页 「你不理是你不理,老子可没说不理。」卞鹤轩把小香肠一口吞了。 刘香说罗修是復健头一回那天找上他的,一想着自己那小傻子让人恐吓了,威胁了,卞鹤轩真憋不住这个气。就说是个外人,排挤一个傻子也是天理难容吧?晚饭排队时候,他们一个个朝前挤,顿时就让卞鹤轩想起刘香给自己买肉馅儿的样子了。这么能吃苦的大兔子,自己就捨得胡撸胡撸毛,兔耳朵都没捨得捏一下,凭他妈什么叫外人欺负了? 这火拱起来,卞鹤轩都不记得自己怎么压下去的,还能忍着先带傻子出来吃饭。他不是不想动手,但真不能在医院抡。病房里都是病人,真吓着了,自己比罗修还混蛋。 米小左欲言又止了一下。轩哥根本不能吃辣,怎么能吃串串香啊?这不自己找罪受嘛。 「大哥你吃这个,这个也好吃。」可刘香不知道,自己吃什么好,头一个想大哥。 卞鹤轩嗯了一声,也接着吃了。 顾异一看,这事儿不行啊,还是得劝劝:「轩哥你少吃啊!这个挺辣的。」给轩哥开了瓶解辣的酸梅汤,又劝,「医院护工这一块儿算灰色地带了吧?有自己的圈子,又不属于医院管理。小刘不是医院的人,护工经理肯定不护着。」 「老子的人,他护得着吗?」卞鹤轩往肚子里塞西瓜垫底。嘶,真他妈辣。 米小左把西瓜往这边推:「轩哥你多吃西瓜啊,少吃辣。那个什么罗修也别惹了他。毕竟你还没出院呢,香香也在医院里,小人最难防。」 「我惹他干嘛啊?医院这种地方,都是病人,老子又不是没轻没重的人。」卞鹤轩语气淡定,好似这事儿真这样过去了。 刘香正在对付牛肉丸呢,今天这个肉丸子,和以前吃的都不一样,特别难夹,筷子一戳就跑了。「大哥你说的对,不惹他,反正我只要不说,他也没辙。」 「嗯嗯嗯,不惹,哥不惹,你多吃啊。」卞鹤轩一反常态,真不像他,「还吃西瓜吗?」 大哥说不惹,刘香就放心了,看看自己那小碗,就剩浅浅一滩西瓜汁。「想吃,西瓜甜。可我怕大哥骂我,我让人插队,还骗你。」 「哥骂你干嘛啊?都让人欺负了,再骂你一顿,哥他妈脑子有病啊?哥哄你。」气归气,卞鹤轩不拿小傻子撒气。别人给他气受,自己再犯浑太不是东西。 刘香也知道不好意思,都29岁了,大哥当着外人说要哄自己,很难为情,把大哥的胳膊轻轻往外推:「我不用哄……咱俩得偷着好。那这个事,就算过去了,咱们不提了,好不好?」 顾异腾地一下站起来,拉着假装望天、头上插箭的米小左:「轩哥,我俩买西瓜去了!你、你少吃点儿辣啊。」 卞鹤轩点了个头,面不改色、心脏乱跳。给傻子拿串串香,给傻子擦嘴,心里唰唰唰唰地开屏。他从来就没当过霸道总裁,脾气是暴躁,可跟兄弟、跟员工,卞鹤轩最装逼的时候也就拿个总裁摆谱儿。但他真接触过霸总,那牛逼哄哄的姿态闹得卞鹤轩拳头很痒痒。 他不是霸总,要是听话,窝里跟他怎么横都行,在外面给他留面子就行。 一连好几天,卞鹤轩都没放傻子打饭,早餐吃买好的,微波炉里打热。中饭和晚饭,全跑顾老闆这里打牙祭。顾异算是明白了,这串串香根本就是轩哥给刘香整了个小食堂。 还得提前准备果盘,顾老闆算着成本,揪完了头髮还揪心。 晚上打开水的时候卞鹤轩也寸步不离。他确实有许多顾虑,但这个仇,想黑不提白不提地翻篇,没门儿! 又过了半个月,就在所有人都把这一茬忘掉之后,卞鹤轩活跃了,疯狗再假装也不是家犬,盯上了罗修,准备撕人。 作者有话要说: 西瓜瓤心:恕我直言,这一章里除了我在座的各位都是渣渣! 第50章 给他积德 医院楼道里是不允许抽菸的,窗户也都被封死了。只在拐角处有个凹陷,玻璃窗勉强能推开一拳宽。有时候病人家属实在忍不住了,来这里抽根烟。 自从卞鹤轩打算给刘香断菸瘾,自己就没再碰过大重九,今天拿了一支尝尝,不得不说还是抽这个过瘾。他一边往窗缝吹烟圈一边等着。傻子还在301里织小围巾呢,卞鹤轩说出来抽根烟,他也没多想。反正现在卞鹤轩能自己走了,也不用护工随时跟着。 窗户挨着冷却机房,再旁边是医用垃圾间。卞鹤轩盯过梢,罗修看护的那个病人两天换一次绷带,他总得来一趟。 这是医院,不是随便能撒野的地方。等卞鹤轩抽到第三根的时候,看见罗修拎着一个黑色的塑胶袋朝这边走。 罗修比刘香大不了多少,也是男护工中难得的身强力壮,医院里赚钱最多的活儿一般都是他接,没人敢说话。当初卞鹤轩这个活儿他不干了,除了是嫌病人大腿骨折难伺候,最主要原因是有更赚钱的活儿来了。 动弹不了又神志不清的病人,是护工圈子里的肥肉。 让罗修没料到的是301恢復得这么快,搁别人还在病床上翻身难呢,301都自己站起来了,叫傻子捡了个大便宜。 「呦,大哥抽菸呢啊。」罗修先一愣。那天301这主儿可是把傻子拎回屋了,他还以为当时就该炸了锅。他不怕炸锅,炸锅才好呢,医院这种地方最不怕301这种人。
第103页 炸了锅就是医闹,不仅不占理,还得赔钱呢! 「挺忙是吧?」卞鹤轩很高,挡住玻璃大半,面上客客气气,「抽根烟我就走,你忙你的。」 「诶,大哥先抽着啊,那我忙去了。」罗修又仔细瞧了一眼这301,当时他去的时候,301躺着,没看出来站起来这么高,比自己还高半头呢。但看上去又不像犯浑的人,听说是个大老闆。 医用垃圾间没有门,小屋子里两个密封垃圾箱。罗修前脚进去,有人后脚就跟上了。 这地方监控看不见了吧?卞鹤轩迈进门就不是他了。 「呦,哥也来了……」罗修扔完垃圾发现门叫人堵了,心里一个不好,可仍旧不觉得301是会动手的人。 「我弟前几天老打不上饭,你们都是干护工的同行,给我解释解释呗?」卞鹤轩叼着烟,脸色漠然,眉间悬着针。 一圈刺青露在袖口外面,烟雾缭绕的,看不清楚。 罗修看了看301的手背,青色的血管都凸出来了。「呦,那我就不知道了。您看3层护工这么多,也不归我管啊,还有护工经理呢。」 卞鹤轩一笑,明艷又很不客气,拉长了声音,声音都叫大重九熏透了。他右手掐起菸嘴:「是吗?老子怎么听说,你说话比经理还管用呢?」 「这话您也信啊?我就是个护工,哥你说呢?」罗修盯着301,看他薄薄的嘴唇吞云吐雾,觉得像个凶兆。 「真的啊?」卞鹤轩声音不大,可听着像捅破了天。 瘆得罗修直嘬牙床子:「真的,哥,我都不知道您说……」 「说麻痹说!你他妈没事儿欺负我弟干嘛!」 卞鹤轩直接把没抽完的菸头弹罗修脖子上了,特准。他混着呢,真动手了特别脏,怎么打得让人看不出来,让人吃哑巴亏,验不出伤来,这都是卞鹤轩20岁玩儿剩下的。 这人打没打过架,敢不敢打,真到了动手的时候,一试就试出来。 「哥你误会了,误会了,真没欺负。」罗修腿软了一剎,就刚才那一下子他就知道了,301这主儿不是不会动手,是想往死里打他。脖子被狠狠地烫了一下愣是不疼,纯被吓着了。 但好歹这主儿的腿还打着钢钉呢。他往301的左腿上瞟。 「你别他妈以为我瘸着就不敢动你啊!」卞鹤轩多少年都没这么窝火了,这还是成熟沉淀过了呢,要是10年前,直接把人往急诊室里送。 艹,傻子叫这孙子给欺负了。 「哥你误会了,真误会了!」罗修变得只会说这一句,脑浆子都烧光了似的,里面一片空白。 「误会你麻痹,欺负我弟特好玩儿是吧?他妈有瘾吶?你他妈欠是不是?」刘香曾经说大哥像工地上的野狗,他说对了,卞鹤轩惹急了就是野狗一条,根本就是狂犬病。 罗修不得不往后退一步,奇了怪了,明明301一下没沾他,却比直接上来揍他还不好惹。「真是您弟弟啊,我以为他是外边儿护工呢,哥你有话好好说,这是医院,咱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我弟那个脑子你带人欺负他?我他妈跟你好好说屁啊!」卞鹤轩撕人的心都有了。自己打了傻子三个手板还心疼到现在呢,让别人欺负得吃不上饭、打不上开水的,这跟太岁头上动土没区别了。 「我今儿不揍你是给我弟积点儿德,他守规矩,不想我惹事儿,再有一次,我当着他的面撅你丫的!」卞鹤轩把每个字都咬得特别重,声音不大,却直接把每个字逼到罗修鼻樑上。 不慌也不忙,仿佛揍你丫就是一时间问题,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或者就现在。 罗修到底是只在医院混的人,最多碰上个伪君子就到头儿了,没见过真恶人。「真……真是您弟弟啊,我误会了,误会了。」一张脸惨白如墙,心神不定。 「老子明着告诉你,刘香不是我弟,但你他妈也欺负不起!你丫有多动症赶紧治,别往我弟身边凑!滚!」卞鹤轩说。今天他就没打算碰罗修这个人,他真要是碰了,就真该见血了。 罗修煳里煳涂地点了个头,赶紧从301身边钻出去,背后层层冒着冷汗。他早猜中那傻子不是301的弟弟,但怎么从301自己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儿了呢?好像……好像那傻子是他媳妇儿似的。 真他娘的有病!罗修都把手心抠疼了,鼓足了勇气往后一看,301还没走!好像算准了他要回这个头,斜靠着墙把人盯毛了。 艹,真他娘的有病!罗修知道自己惹了马蜂,咽了口唾沫,把心脏咽回肚子里。 没有实打实动手,卞鹤轩的一口浊气就没出完,自己在拐角又抽完一支,才没事儿人似的,慢悠悠往回熘达。他得在楼道里把身上的混蛋气散一散,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就是疯狗散德性,容易吓着傻子。 进了屋就看小傻子还跟围巾较劲呢,织出20厘米那么长了吧,真厉害。 「大哥你抽什么啦?」刘香好久没闻这么重的烟味了,像个被餵食的小尾巴鱼围着卞鹤轩直转。 「哥洗把脸啊,你别过来。」卞鹤轩躲他。唉,把这一茬又给忘了,傻子好容易压下去的菸瘾,又给自己勾上来了。 「那我接着织去,今天,我织得快,有一指头那么长了。」刘香知道大哥不让他闻烟味,赶快吸了几鼻子就坐回去了。鹅黄色的毛线球散了好几个,左一个,右一个,中间坐着个小傻子。卞鹤轩看了看,心里特别踏实。
第104页 先拿凉水沖沖脸。沙发上,刘香一边织一边说话。 「大哥,你喜欢这个颜色吗?」 「小时候,我妈带我在家看dvd,有个电影就是,男人回家的时候,一棵特别大的树,挂得都是黄手绢,特别漂亮。我妈说,这是有人等他回家呢,惦记他呢。」 「然后,那个男人一哭,我和我妈也都哭了。妈还说,她永远都惦记我,死了也惦记我,以后也有别人惦记我。」 「那天我就觉得,这个黄颜色特别漂亮,电影里面一棵树,都挂满了。这得有多惦记那个男人啊,才挂了满满一棵树,挂了一路呢。大哥你,喜欢这个吗?」 刘香拿黄毛线往棒针上套,戳一下,再慢吞吞地套一针。滴水穿石,终于把卞鹤轩的心给戳炸了。 「嗯,喜欢,你好好织啊,明年哥戴上。」卞鹤轩一边拿凉水洗脸,一边沖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卞鹤轩上一回哭,是他老子死了。 后来吧,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哭,一定是经歷着生不如死的逆境,或者巨浪滔天的悲恸。比如公司破产自己翻不了身了,或者卞姐出什么状况。这时间他懂了,原来心酸到了一定程度,要么就是上一回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哭法,要么就是浑然不觉的流眼泪。不用非等到生离死别或生不如死,就点点滴滴的刺痛照样能戳穿一个人的底线。要搁从前他才不管医不医院、病不病人,他就想给傻子多积点儿德,好叫天上地下菩萨观音什么的多关照关照他,多疼疼他。 极为肤浅就极为肤浅吧,他认了。这傻子就该着是他卞鹤轩的,别人,别碰。 半个月后,第二轮復健开始了。 「你这种解决方法,其实非常正确。」梁医生听完卞鹤轩的话,很是贊同。 「我能有什么辙啊,这是医院。」卞鹤轩活动着脚腕,没事儿干,就把罗修的事情说完了。 「你现在还带你弟看日出吗?」梁医生问。 「带啊,每天都带他看看,他不喜欢看,还老犯困,都是睡一小觉再叫他。」卞鹤轩说的实话,傻子每次都搂着他补一小觉,等天色亮起一角再不情不愿地睁眼睛。 每天都裹在那件大羽绒服里,两个人分一个糖三角。 「其实,作为医生,我们是不鼓励家长教病患充分理解负面情绪的。」梁医生又说。 「啊?为什么啊?那他们有负面情绪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这是个难度极大的挑战,不仅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训练效果也不一定好。」梁医生拉着卞鹤轩到器械旁,眼睛望向刘香,刘香手里的围巾织了一肘长了,「首先,家长要用科学的态度,回答孩子的问题。比如,死亡就是死亡,再也不会復活。绝对不能用变小星星、去很远的地方旅行来教育孩子。正常儿童可以,他们不行,否则会轻视死亡,很危险。」 卞鹤轩想起小傻子提及他妈死了的表情,好像根本就不难过。 「再有,像被人欺负了,自己嫉妒别人了,或者第一次感到愤怒或仇恨,我们要以引导他们看淡为主。换句话说,就是佛系,把孩子们教育成不生气、不记仇、不需要别人道歉的性格。」 「啊?那这不是软柿子吗?」卞鹤轩理解不了。 「软柿子又怎么了?对智力残疾的孩子而言,这就是一种保护措施。因为他们无法处理的状况太多,如果放不下仇恨,可能会去伤害别人,如果一直愤怒,就等于伤害自己。你不能期望他们得到所有人的公正对待,要引导他们不自行处理危险状况,正确寻求帮助。」 卞鹤轩愣了愣,艹,还真是!傻子就不需要别人道歉,被罗修欺负了也不生气,先躲得远远的。 「除了这些,多看苦情电影也是一种刺激。要引导他们理解悲伤,学会同情,从而调动他们的感官情绪。久而久之,有些孩子就开始为电影主人公的幸福感到喜悦,为他的不幸感到难过,这就是同情,是一种成功的刺激。」 黄手绢?卞鹤轩想起来了,怪不得刘香喜欢鹅黄色,那是傻子妈陪他看了无数遍才有的印象。 这样一琢磨,卞鹤轩就特别想他那个小傻子。 「您等等啊,我去看看我弟干嘛呢。」卞鹤轩和梁医生请假,谁知道一回头,座位上又空了。 服了,服了,真得罪不起。但是卞鹤轩这回倒是不着急,因为打开手机发现小红点就在不远处闪动呢,没走远。 就是不知道他干嘛去了。于是卞总决定不吭声,先不喊他,自己偷摸过去瞧一瞧。 作者有话要说: 《幸福的黄手帕》是一部很老的日本电影,特别感人,很推荐大家去看!虽然古老但最后铺天盖地的黄手帕是泪点! 解答两个问题,一个是糖三角里面是红糖馅,一个是孩儿面是一种很普通的幼儿护肤品,瓶身蘑菇状,价格在10块钱左右。 第51章 王霸之气 拐过一个转角是復健大厅。卞鹤轩循着小红点找过去,远远一望,认出站在花里胡哨的自动贩卖机前面的小傻子,放心了。 刘香是真的很好认,本身因为高就占了个优势。干活的时候不习惯穿牛仔裤,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衣怎么劝都不捨得扔。卞鹤轩只好求卞姐给他买了几身好的,也是运动衣,结果他又不穿,气死活人都不偿命。
第105页 抱着冷怀的卞总打算看傻子要干什么,眼中迸出的光芒和躲在幼儿园墙外偷看自家小孩儿做早操的家长无二。 刘香想买东西,自动贩卖机他看别人用过。就是挺早之前,顾异带他下楼聊天,然后找不着他了那次。其实当时刘香就是看自动贩卖机看入迷了,想学习别人怎么塞钱买饮料,一下忘了时间,叫顾异着了一通急。 他有学习能力,初中会考都过了,还参加了中考呢。考试前老师和妈一起帮他补课,能理解的题就自己做,理解不了的就背答案。 看了好多次别人用,刘香觉得自己能用。但万万没想到復健大厅的机器和急诊楼的不一样,钱塞进去了,也识别了,还要再确认什么。就这多出来的一个步骤,把他给难住了。 按哪一个按钮都不行,直接按饮料底下的按钮也不行。刘香站在贩卖机前面,脑门儿都出汗了,一直擦。 怎么会,不一样呢?这可怎么办啊? 「啧!怎么这么慢啊!」后面排队的人开始抱怨。有些事情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没人说就没人说了,一个人带头,后面的也跟着不耐烦。 「就是啊,买不买啊?」女人的声音,还很着急。 「都占着好半天了,谁来医院都挺着急的,都不容易。」 「能不能想好了再排队啊,临时选什么啊。」 「会不会买啊……」 刘香听着,手心里抓满了汗,瞬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赶紧回忆,钞票塞进入钞口,按按钮,选饮料,然后就掉下来了,就找钢镚儿了。怎么会不一样呢? 再想一遍,钞票塞进入钞口,按按钮,选饮料…… 「你买不买啊?占用好半天了,医院又不是你家的。」女人拔高了声音说。 刘香不生气,就是着急。他完全慌了,因为饮料选不了,钱也退不出来。他不怪后面的人催他,他懂,这是医院,这不是他家的东西。来医院的都是病人家属,都很着急。他是护工,他都懂,就是搞不懂这个机器。 「阿姨您别生气,我买不了,这个,我不会用了。」刘香摇着手解释,一解释就露馅。 排队的5、6个人,目光里顿时一片瞭然,不吭声了。 「是不是傻子啊……」终于有人说了。 刘香擦着脑门儿的汗,小发卡就歪了,继续露馅:「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这个,我钱还在里面呢,退不出来了,退不出来了……」 「退不出来就不要了,跟哥回家!」卞鹤轩从人群里噼出一条道,心里骂完这个又骂那个。一开始他就看出刘香发懵了,可梁医生说,挫折教育对智力残疾者是很有必要的,要试着让他们面对问题,独立地、健康地融入社会才是治疗最终目的。 可是看了一会儿,卞鹤轩就烦了,就他妈压抑了,脑子就完球了。傻子能不理会消极情绪,他没那个肚量。他就是小肚鸡肠眦睚必报,回手就想来个排山倒海。哪怕是无心的,哪怕是真着急买水,别人怼他傻子几句,卞鹤轩本来就狗屁不通的情绪管理就彻底归零。 去他大爷的挫折教育,谁爱挫折谁挫折去吧,他卞鹤轩就是张狂,眼里这世上就两种事,能拿钱解决的,和拿命解决的。傻子必须面对的所有问题都是他能拿钱解决的,他乐意溺爱,乐意惯着,乐意共建美好地球村。真要有那拿钱解决不了的,他也能拿命试试。 「大哥,我钱没退出来呢。」刘香被拽着走,一步三回头,心疼钱,「我钱还在里面呢。」 「能他妈有多少钱啊!你是不是又自己瞎跑了?」卞鹤轩把人硬生生拽回来,摁在座位上。 「我没瞎跑,我看大哥復健,累了,想给你买个饮料喝。」刘香有点儿紧张,因为他确实没告诉大哥,这属于瞎跑。 卞鹤轩扬手就是一个假动作:「哥和你说过什么?」 刘香扫了人群一眼,还心疼自己的钱呢,不情不愿撩起刘海,给大哥亮额头:「瞎跑的话,弹脑门儿一个。大哥,你轻点儿打我,好不好?你手劲儿大,我疼。」 卞鹤轩把弯曲的中指放唇边,哈了一口气,假装兇勐发力实际上轻轻一弹:「老子让你不长记性!」 「诶呦……」刘香吓得一缩脖子,以为大哥真用力呢,谁知道一点儿都不疼,一下就笑开了,「诶?不疼。」 「你也知道不疼啊,再瞎跑老子真弹了啊!」卞鹤轩咬牙切齿地说,开始给傻子别小发卡。他小时候看倚天屠龙记,张无忌自带王霸之气,走哪儿打哪儿。他就幻想自己也有,牛逼上天。现在卞鹤轩发现了,自己那王霸之气全他妈被傻子吹没了,就剩下王八之气了,发火干瞪眼。 刘香嗯了一声,由着大哥给他理头髮,没几秒就不老实了,偷偷拽大哥袖口:「大哥,我没瞎跑,想给你买奶茶来着。你累不累啊?是不是,又怕疼了?」 卞鹤轩哼了一声,王八之气又散一层。 「可是,那个机器不一样,我不会。我还让后面的人着急了。」刘香继续说,「来医院的人,心情都不会很好,我不生气,你也别生气,好不好?」 呦呵,还知道安慰人吶,真他妈可爱。卞鹤轩给他弄好头髮,王八成仙了:「不气,你别老瞎跑,哥一会儿回来!再跑了揍你屁股!」 「大哥别,我屁股不能打,我给大哥织围巾。」刘香知道大哥不真揍他,就那三个手板是真打疼了。其他时候,大哥就是吓唬人。
第106页 「织吧,晚上哥带你吃串串香去。」卞鹤轩端起保温杯,准备吸熘小傻子泡的好茶。喝一口,艹,又他妈是开水! 真香。 串串香仍旧暂停营业,其实就没开业过,承包了卞总和刘香的中晚两餐,外加各类水果和进口零食。暖风开最大,电费噌噌走。 今天一来,揪心的顾老闆不在,倒是米小左看店呢。 「顾异呢?」卞鹤轩不拄拐了,就是走得慢,进来就问。 米小左在屋里追动漫呢,没想轩哥来得早:「帮我要钱去了,香香今天想吃什么啊?」 「吃小香肠,谢谢小左哥哥。」刘香也不去想为什么每次来都没客人。 「等下啊,我找找。」米小左沉浸在动漫热血里,「轩哥你呢?」 「给我泡碗面吧,别太麻烦。」卞鹤轩吃辣真不行,陪傻子吃几回就得缓一缓,「钱要的怎么样了?你家里不得炸窝了啊?」 米小左刚学会用自动起跳锅煮串串香,推一推眼镜:「嗯,反正……家里人也闹。」 「还能怎么闹,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子见多了。」卞鹤轩知道米小左从春节到现在没回家,其实这也好,米家现在恨他恨得牙根痒痒呢,冒冒失失回去真能抽筋扒皮了。 刘香见没事做,从小背包里扯出棒针来,又不紧不慢地制造鹅黄色小围巾,两边收得紧,看着特滑稽,像个围嘴儿。 「你爸妈给你打电话了吗?」卞鹤轩从军绿色小背包拿了个毛线球,熟练地拆起来,帮小傻子捋线。好似一个亲自养育过三男四女的奶爸。 米小左心里狠狠一紧:「打了,天天打,叫我回家。」 「嚯,现在知道急了?急着吧,你要想接电话就说老子派人把你扣了,还不上钱就砍你一只手。反正你爸妈一直看不上你跟我混。」兇狠的要债反派给毛线打了个结。 「其实我也想开了,无非就是……从前怎么骂,现在也怎么骂,我本来也听习惯了。」一个一个小篓筐开始往上跳。 「你别往心里去,就放心交给顾异。他要还搞不定,老子真敢找要债公司。有些事儿吧,还得专业的来。咱都是规矩守法的老百姓,媳妇儿你说是吧?」 刘香拆了一行,正重新打呢,听都没听就点头,一脸莫名其妙:「是……大哥你说什么呢啊?」 「说你织得漂亮。」卞鹤轩开始瞎扯淡。现在他也不管肤浅不肤浅了,反正傻子这智商一辈子不拔高他也接着。不就是智商70嘛,70又怎么了,他以前那么多聪明人呢,也不见得多聪明。 米小左端着串串香过来,像个小老闆娘:「我姐也知道了,说我这钱该要。她说……她说就当给她也出口气了,让我别有心理负担。」 「艹,你要你自己的钱再有心理负担,我建议你接受一些挫折教育,是不是啊媳妇儿?」 刘香又被打断了,脾气犟上来更没注意听大哥说了什么,光拿胳膊肘往外拱:「大哥,你别老影响我,我又数错了。织这个,可难了。」 「不影响,你先吃饭,吃完饭接着数。」卞鹤轩起身拿过两个碗,小左一个,傻子一个,扭脸又劝小左:「别有心理负担啊,把钱要回来,你爸妈还是你爸妈,血缘关系断不了,你该孝敬还接着孝敬。先吃饭,你喝什么?」 「谢谢轩哥。」米小左点点头,笑容比从前清爽多了,「我戒奶茶呢,喝酸梅汤吧。」 「呦,戒奶茶啊?那么牛逼啊!可以啊你小子!」卞鹤轩比了个大拇指,小左唠叨好几年了,没一回真戒成,这回看着能行。 等吃完晚饭,卞鹤轩盯着米小左把店关了,又送到停车场,才拉着刘香回医院。他真不信罗修能改邪归正,小人难防啊小人难防,卞鹤轩混到今天见过多少个小人啊,防过这个防过那个,太明白阴沟里翻船什么感觉。 虽然罗修不敢明着来,但小傻子不懂事,暗地里绊一脚也不是没可能。出于安全起见,还是亲自盯着好。再有,本身他就是个八爪鱼,把人安排在眼皮底下,自己守着,最放心。 刘香回了301就先做卫生,如果医院也评卫生标兵,那流动红旗到了刘香手里估计万年不动。卫生搞完了,刘香就琢磨着洗小裤衩儿了。 大哥的裤衩儿叫他搓破了,好大一个洞,以后得轻一些洗。总不能,洗坏两个,不然穿着该凉飕飕了。 刚准备进洗手间,刘香被卞鹤轩摁住了。「你先别去呢。」 「大哥你是不是,又要尿尿了?」刘香的护工精神又来了。 「又尿?老子尿频是吧?老子肾牛逼着呢。」卞鹤轩气得一口老血上涌,没工夫让小傻子体验他的腰子,这会儿嬉皮又笑脸的。可是他长得太好了,不觉得油腻市侩,反而有种男人不坏谁都不爱的吸引力。 「大哥你要是尿频,明天咱俩挂号,看肾功能。」刘香在医院干了10年,有些知识储备,硬核小护工一个。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老子肾功能指标都上天了,用不着挂号。有机会……」卞鹤轩打蛇随棍上,贴过来热热地说,「嗯,有机会哥让你体验一把,现在……先不体验,你来,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刘香脸一红,噗一声变成个软绵绵的大兔子。他当然知道肾功能是做什么的,自己也有肾功能,妈特意讲过两性知识呢。就是听大哥一说,觉得怎么……像野狗追自己似的。
第107页 可是自己又不是肉包子,干嘛追自己。 「大哥咱俩去哪儿啊?」刘香问。 「你跟哥来就知道了。」卞鹤轩敛起坏笑,覆上认真的面孔很让人动心,有种狗王八的魅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孩儿面吸引了,果然女孩子们就是要互相卖安利的…… 卞总:叫声媳妇儿心情舒爽! 第52章 玩游戏机 卞鹤轩带人下了一层,到2层化验部大厅。一楼有急诊部,从来都是人满为患。相比起来二楼就安静多了,还能听到马路上车辆川流响动。 「这是取药的地方?」刘香边走边看,白天好多人,晚上好安静啊。 「估计是吧,走,哥带你玩儿游戏机。」卞鹤轩温柔起来也是很唬人的,长得好,老天爷赏饭吃,五官柔起来就是个深情公子哥。 刘香被大哥的脸震了一下子,看看左右:「大哥,你是不是记错了啊?医院里,没有游戏机。」 「哥说有就有,你来就行。」卞鹤轩拉着他懵懵懂懂的小傻子往前走。 走过大厅拐角,立着一台游戏机。 「过来,哥教你。」卞鹤轩看周围反正也没人,叼了根爱喜做样子,被人敬烟敬习惯了,总歪着脖子等火儿。兜里掏出一叠钞票,都是整百的。像个土流氓。 刘香走近了看,然后笑着摆手:「大哥你真逗,这个不是游戏机啊,这个是买饮料的。」 「在老子眼里这就是个破游戏机,给你玩儿的。」卞鹤轩扫看使用说明,嗯,能收整百的钱,便露出十拿九稳的贼笑。 「这个不能玩儿啊,大哥,这个,是要花钱的。」刘香还记得自己的钱被机器吞了,心疼着呢,「这个花钱的,大哥。」 「有什么啊?不就是花钱吗?」卞鹤轩淡淡地说,百元大钞当游戏币用,拿着就往入钞口塞。塞完之后,小屏幕就亮了。 刘香今天就是被这一亮弄懵了,急诊门口那个,顾异给他买奶茶的那个机器,塞了钱就直接选饮料瓶。他那天看了好几个人用,记得清清楚楚的。 「诶你看,咱俩现在可以玩儿了!」卞鹤轩敲敲机器,好似真在游戏厅夹娃娃呢。 「大哥,我不会,你喝什么啊?你来吧。」刘香往旁边挪,给大哥让地方。 卞鹤轩没理会,又把人拉过来,指着小屏幕问:「你看,现在游戏开始了,上面这个是什么?」 刘香有些懂了,大哥这是要教他用,拿钱教他。「数字,这个是……干嘛用的啊?」大哥烧着整百的钞票呢,刘香赶紧学。妈说过,有学习的机会,就要和老师学。大哥现在就是他老师。 「这破机器弄他妈这么复杂……我看看啊。」卞鹤轩也烦这个,他就喜欢简单直接的,咣咣砸两下就能掉矿泉水那种贩卖机,「你看啊,哥和你,两个人,买几瓶?」 「两……瓶?」刘香问。 「那你就在上面按个数字2。」卞鹤轩直挠头髮,这他妈是挺复杂啊,买两瓶一样的,按个2,两瓶要是买不一样的,是不是分开按1啊?这机器是专门负责选拔性考试的吧?黄冈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吧? 刘香按了个2,然后看小屏幕又换了。「大哥,这个机器,好难啊!」 「嗯,是他妈挺难的,太反人类了。以后哥给你买个简单的啊,你天天在家自己买饮料喝。」卞鹤轩想直接把玻璃砸碎了算,这什么破玩意儿啊,别说傻子了,上了年纪的人也玩儿不转啊。 「我是不是,该选喝什么了?」刘香知道得赶紧选,不然时间过了,就得从头来。 「嗯,你看你想喝什么,然后按位置一样的小方块。」卞鹤轩指着屏幕里的九宫格。 刘香仔细回忆,回忆顾异给他买的那瓶长什么样子。找回来,按九宫格里最中央的那个,按了一下,机器没有动。 「怎么不动?这游戏机是不是坏了?」卞鹤轩不心疼钱,是替这贩卖机的使用寿命发愁,真遇见急着买水的估计要歇菜。 「大哥,我懂了,我买了两瓶水,是不是……得按两下。」刘香看机器没动静也着急。这里面可有大哥的钱呢。于是他试着又按一次,这下按完就有反应了,咚咚掉下来两瓶,在安静的化验部大厅中格外清晰。 「小傻子可以啊,比哥厉害。」卞鹤轩真心给了句赞美。他都没搞明白呢,没想到傻子还会反向思考。 刘香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没给大哥丢人。弯腰捡起两瓶奶茶来,你一瓶,我一瓶,看看瓶子,又看看大哥,眼里有种不言而喻的欢喜和感激。大哥没嫌他不会买水,真好。 「大哥你喝,我明天,还给你买啊。」刘香拧瓶盖,手指头开始用力。指尖轻微脱皮,因为不习惯戴橡胶手套干活,都是直接沾洗衣粉,怎么教都不听。 「你别动,这个磨手。」卞鹤轩老毛病犯了,见不得好手干活。平时他老叫刘香戴手套,人家不听,本职工作槓槓的。依卞鹤轩的意思,这么漂亮的手就不是干活用的,应该供起来。 刘香记得大哥有一次也是这么说的,给自己开脱:「这个,不磨手,我又不娇气!」 「嗯,你不娇气,老子最娇气了。」卞鹤轩五指修长且有力,但疤多,一下就拧开了,「给,你先尝尝。」 刘香就着瓶口一尝,直皱眉头:「诶呀,我买错了,这个是酸的,特别酸。这个……是什么啊?」瓶子上都是日文,卞鹤轩更不认识了,借着贩卖机的灯光打量瓶身,包装上面有个大橙子。
第108页 大橙子还笑呢,像是笑话他们两个大活人,晚上不睡觉玩儿游戏机。 艹,就他妈玩儿你了,老子玩儿死你!卞总的狂妄劲儿上来大罗神佛都镇不住,更别说一个橙子。 就这时候零钱哗啦哗啦往下掉。卞鹤轩塞了个一百,两瓶水三十块,生生掉下70个一块硬币,怕是把整个机箱里的零钱都找光了。 「这么多硬币啊,不好拿回去。」贩卖机的找零口是个推拉小抽屉,刘香捧着一小抽屉零钱,发愁怎么往回拿。 「不拿,你接着买,今儿就把这机器买空了,这大橙子先来20个。等你玩儿够了,咱俩回去洗洗睡觉。」卞鹤轩的想法非常简单,就是想让傻子把这流程学明白了。虽然他不懂轻度智障的心灵感受,但这想要的东西买不回来是什么操蛋感受他明白着呢。 想要的东西没买回来,这就是心里的一个坑。等几年之后再挖土想补上也没有用了,坑就是坑,当时不买回来,以后屯满一屋都没用。 卞鹤轩心里就有无数个坑,这辈子都填补不上,抱憾终身。填不上自己的,就把小傻子的坑填上,也行。 「买这么多啊?」刘香意犹未尽地数九宫格。他是想买,想不用大哥提醒,自己买一回。多重复几次,自己不就会了嘛,以后再也不叫别人等急了。 「买啊,买完了咱俩存着。过几天你唐萱姐姐来,让她带回公司去。」卞鹤轩挂着笑,把人宠得没边儿。 刘香面颊一红,觉得大哥笑与不笑,真是两个人。不笑的时候像野狗,可是一笑呢,就…… 「看哥好看啊?」卞鹤轩趁人不备,伸手捏人家脸蛋儿,喜欢得不得了。人赚钱一辈子不就是为一掷千金。卞鹤轩就是这么一俗人,不会搞什么洗涤心灵的深层次交流,就想带傻子吃喝玩乐。 「大哥好看。不笑的时候像野狗,笑起来像……」 「像大帅逼吧?」卞总飘了,拿架子,捋完头髮又扯一扯领口。 「像大金毛。」刘香挪动着脚尖,往大哥身边靠。 「……」卞总笑容凝固在脸上。 得,笑不笑都是狗。卞鹤轩都彻底没脾气了,点着他那颗狗头,说:「行吧,行吧,你就气老子啊,挺好的。还不快买?买完了回去睡觉!」 刘香诶了一声,慢慢眨起亮晶晶的眼睛来。他的眼睛里永远有个焦点,从来不失焦。「大哥,这次咱俩买哪个啊?」 「随你。」 「左边这个,好不好?」 「不好。」 「右边的呢?」 「也不好。」 「那大哥想买哪个啊?」 「随你啊,随便。」 「哦……那就,就这个吧。」 「会用了吗?」 「会了,我再按两次,就掉两瓶。」 「嗯,买完了再接着买啊,咱什么时候把这机器搬空什么时候算完。」 一个星期之后,唐萱按卞总吩咐,开车来医院汇报工作。满打满算,老总在医院住了四个月,快出院了。 到了医院直奔復健科。正在她考虑着会不会打扰了卞总復健的时候,挺老远的,就瞧见一个扎小揪揪的英俊男人,缩着长腿,坐在花里胡哨的塑料矮桌前面。左胳膊圈着一个另外男人,也坐着,正在低头画东西。 就是刘香。 真不得了,啧啧。还没走近呢,唐萱就觉出卞总那股护犊子的低气压了,简直溢于言表。老总腿长,右腿弯着,左腿伸得直,一下就占掉不少使用面积。圈人也不是直接搭刘香肩膀,而是搭在刘香的椅背上。刘香自然感觉不出来,还拉着老总的右手画什么呢,殊不知自己身前身后一亩二分地,全叫老总用左胳膊占了。 老远一看,就是一股非礼勿视、后果自负的架子。 卞鹤轩是真不怕让人看出什么来,从来都不顾忌。晾着右胳膊往下一坐,比他说什么都管用。别人看他不好惹,自然不敢欺负他弟。 「卞总您练完了啊?」唐萱跑过实习单位,穿上正装就有种白领丽人的俏丽和洒脱。春节后特意修剪了长发,弄了个搭肩的半长,整个气质都变了,确实是个拼搏型人格。 「练完了啊,这不陪他画画呢嘛。你自己找地方坐啊,他马上就画完了。」卞鹤轩抬头打了个招唿,也是一愣,「嚯,够精神的啊,你那生僻字前男友现在见了你非哭一场,这么漂亮的姑娘没把握住。我出院后的安排都落实了?」 「最晚明天也全落实了,两个礼拜之后办理出院手续。」唐萱办事利索。 「唐萱姐姐你来啦?」刘香画得认真,刚听见有人来。比起练字帖他更喜欢画画。 「香香画什么吶?这么认真。」唐萱真不敢看,只敢问。他可不是在纸上画,是把老总那条胳膊都画花了。老总胳膊上有纹身,现成的图案,方便填色。一片花花绿绿,惨不忍睹。 就和前两年风靡微博的图画书《神秘花园》异曲同工。 刘香很愿意把成果展示出来:「大哥让我上色,我不会,就瞎弄的,大哥还夸我……我还给大哥画了一块表。」 「表?」唐萱瞥一眼老总,老总眼里那个无奈的浓度已经突破天际了。 「我不是送了他一块表嘛,就嚷嚷着也送我一个。」卞鹤轩收回胳膊,顺便活动酸麻的手腕。梁医生说绘画可以刺激病患的视觉通路,他不会画画,没法教,就这纹身是现成的,拿出来给小傻子填颜色正合适。
第109页 唐萱低头一看,我滴妈啊,刘香真是给老总画了一块表,还是个小乌龟的表!錶带都画出格子来了! 「画得真是……挺活泼的,惟妙惟肖。」要不是有急事汇报,唐萱真笑出来了,这也太可爱了吧。趁着卞总抬头看她的时候,唐萱只动了动嘴唇,无声地描绘一句:「老大,有急事。」 还能有什么急事不能当着面说?卞鹤轩有股不太好的预感,轻轻拍了拍正在收笔的傻子,说:「你自己坐一会儿,别乱跑,哥去楼道里谈个工作,不远,马上就回来,别乱跑啊。」 「嗯,大哥你去吧,我织围巾,我不乱跑。」刘香朝唐萱摆了摆手,把小背包拎过来,拽出棒针。鹅黄色又长了不少,现在像个擦脸的毛巾。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喝什么都随你便,但让我选就哪一个都不行。 大香香:按了好多次按钮,手好酸…… 第53章 老总真熊 卞鹤轩带着唐萱走出復健室,找了个绿色植物,靠着墙:「怎么了?是老子公司出乱子了还是私事儿?」腿没有痊癒,走得慢,可仍旧是一把刀,全凭气势压阵。 「您怎么知道是私事儿?」唐萱问。 「公司真有状况你就说了,他又听不懂。」卞鹤轩偏头看向唐萱身后不远的地方,傻子又拆了一排线,又是没织满意。 唐萱思虑着如何开口:「这个事情挺突然的,卞总,您先控制好情绪。我知道您脾气差,真暴跳如雷了,对您的腿不好。」 「谁跟你说的我脾气差啊?老子脾气好着呢,特别温和。」卞鹤轩开始扯皮,他对女同志一直很客气,可能是自己喜欢男人的缘故,女性在他眼中不是战友,就是情敌。 唐萱勉强乐一下,把事情缓缓往外说:「春节后松散期一过,公司万事如故,工作进度也都步入正轨。」 「早说啊,我刚才还以为老子企业破产了呢。」卞鹤轩沉着语气,准备接受冲击。 「卞总……」唐萱近一步说话,「刘香的事情,可能叫人传出去了。」 「等等,什么叫可能啊?」卞鹤轩耳朵边嗡嗡响,视线定焦在远处的鹅黄色毛线上,胸口里勐然一凉。 「咱们不是有企业微信群和qq群嘛,夜里我有起夜的习惯……」唐萱神情略微尴尬,虽说老总喜欢男人,可自己毕竟是个女儿家,「3点16分,我看有人传出聊天截图来,虽然很快就撤回了,但确实是说这个事情呢。」 卞鹤轩默不作声,低头按了按眼角的睛明穴。 「那你截图了吗?」卞鹤轩希望唐萱是个手快的。 「没来得及处理,几秒钟就撤回了。当时群里也没有人在线,但潜水的……不好说。」唐萱谨慎地思虑着,「您看这个事情,怎么处理?」 「聊天记录说什么?」卞鹤轩审视着绿色植物的叶脉。叶脉如同经络纹理,头髮丝儿一般细,零零乱乱纷纷扰扰。 「说您这样……算犯法。想使坏的话……」唐萱停顿了一瞬,「可以报警。」 卞鹤轩正研究那破叶子呢,手里的动作僵硬一下,继而长吁一声:「唉,就这个啊?我还以为被拍着照片了呢。」 「啊?那您以为呢?」唐萱傻眼了,老总这是……气到极致开始失智了? 「你还是工作经验太少,且磨练几年呢。这芝麻大点儿事啊,老子还他妈以为……」卞鹤轩又是一顿,显然,说心静如水那是吹牛逼呢,心口那股凉意正在慢悠悠地往外散,「还他妈以为有人骂他傻呢。」 唐萱说出事儿了的那一剎那,卞鹤轩感觉心里有一片禁区被人撞开了。这个网络吧,有好处也有坏处。他也玩过微博,见过网络暴力,所以唐萱一说有员工开始传播聊天截图了,他第一个反应是刘香会被人骂成什么样。 他是无所谓,大老爷们儿一个,公司都是自己捣鼓出来的。再说,难听的话卞鹤轩听得多了去了,他在广州和小男友拉手逛街的时候,一边走就一边有人指着他骂,也没耽误他赚钱啊。 可刘香这种情况,就不太一样了。意义不一样。 别人骂他一句傻逼,卞鹤轩可以反过来理解这是嫉妒或者宣洩呢,一笑而过。可别人骂刘香一句傻逼,那就真是骂他为人根本的实质,沖他智商去的。 这个,才是卞鹤轩最在意的地方。刘香的智商问题是他心里的禁区。除了自己,谁也不能越过那条线去试探。 但自己管得住吗?显然是管不住的,这个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失控的火线,每一秒,都在朝爆炸的终点全力冲刺。刘香在医院这种单纯到只有求生欲的环境里安安静静过了10年,外面的事,他应付不了。 「老大,这件事要不要控制控制?毕竟您也说过,这是个擦边球,万一有人使坏,您一百张嘴说不清楚。」唐萱压低了声音一问再问。其实她今天一早就谘询过法律顾问了,要真是轻度智障,没有监护人,这种事可大,也可小,处理起来非常棘手。 而且老总这身份,不适宜亲自处理眼前的乱局。 「控制啊,当然得控制了,我还能叫别人把话在公司里传开了啊?」 卞鹤轩就苦笑了,梁医生说过,智障病患的智力发育就到成年,成年后就不可能再进步。自己可以天天拎傻子看日出,让他给纹身填颜色,花几万块买个简单的饮料机教他用,但刘香是不可能再拔高了,他的智力已经是一座纹丝不动的大山,量他卞鹤轩再怎么牛逼,再怎么会谈生意,也搬不走一块小石头。
第110页 愚公尚且能移山,他没办法,真只能这样了。 这座山一下就把傻子给压住了,从他出生时起就註定被压一辈子。没有这座山,傻子可以有千种人生、万般选择。他能当厨子,高级厨子,去五星级大酒店掌勺。他也能当武警,当国旗班,穿上那身梦寐以求的制服日夜巡逻。 或者就如戴淳立所言,签个直播平台,靠脸吃饭,上播下播就有钱拿。 但他现在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在医院这种小圈子里当个护工。卞鹤轩是眼瞧着这座山把他压死了,搬不动。可即使刘香只拿他当一个对自己特别好的人,只能感受到极为肤浅的情感深度,卞鹤轩还是愿意在山下接着,拉一道有力的防护网,防着他山体滑坡。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把发截图那人给我揪出来。」卞鹤轩垂下眼睛,眼睫毛都开始颤慄。 「已经找出来了,一早就在公司被我压住了。」唐萱说这话的时候迎来了老总的赞许目光,「您想怎么处理?是我代为发言还是……」 「怎么处理?老子自己处理啊,和傻子搞对象的是我又不是你。」卞鹤轩确实没想到唐萱动作这么快,意味深长地说。好傢伙,亏着傻子不喜欢唐萱,要真成了情敌可是不好对付的那种。刘香确实说喜欢男人,可他也没说自己不喜欢女人啊,就是不敢亲。 唐萱皱了皱眉头:「老大,您是不是心里有对策了?」 「诶你这小丫头,智商是不是特高啊?以后在外边儿得给老总留面子,懂吗?先让我自己发挥,别什么都知道了就往外说。」卞鹤轩捋一捋头髮,展示着自己惊艷的性吸引力。当然他不是勾搭人,就是对潜在情敌的一种暗示。 老子大帅逼,随时能开屏。 气氛一下变缓和了,唐萱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那您看,什么时候处理?」 「就今天啊,择日不如撞日。你开什么车来的?」当初他看重唐萱的能力,就有一点是5年以上驾龄。这在毕业研究生的简歷上不多见。 「您不是让我开那辆奔驰保姆车吗?六人座的。」唐萱回答。她没开过这类大型商务车,春节后就一直在练车。 「那行,那车我能上。」卞鹤轩是给自己打算,他这腿,出院了也不能钻轿车。去年买了一辆奔驰v级商务,车舱跟飞机头等舱似的,纯装逼用,没想还真用上了。 「那咱们是……现在走?」唐萱不确定地问。 「等我把人安置一下。」卞鹤轩揉一揉鼻子,总觉得有要流鼻血的错觉。上火了,得吃西瓜。 「对了,下次你带我司机一起来,屋里三百多瓶饮料呢,你俩拉回家喝呗。」卞鹤轩又说。 「啊?这么多?」唐萱是越来越看不懂卞总了,「您上哪儿买了这么多啊?」 「饮料机啊!我俩这几天没干别的,住院楼6层以下的机器都搬空了,能耐吧?」 唐萱豁然开朗,老大其实就是熊孩子本熊,没跑儿。 刘香今天也进度不顺,怎么都织不好这几排。突然座椅一震。「诶?大哥你回来了?」他一边问,一边不甘心地拆毛线。 卞鹤轩都愁上火了,织一排,拆两排,明年8月份过生日能戴上吗? 「嗯,回来了,走,跟哥回病房了。」卞鹤轩没坐下,一手支桌面,一手支椅背,拉着刘香就起来了。 「那我收一下。」刘香卷好毛线,把棒针戳好,还像从前似的侧着身架住卞鹤轩。从前他这样一架,大哥就笑一次,这一回大哥没笑,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特别严肃。 「是不是……公司出事情了啊?」刘香很善于察言观色,也是妈训练出来的。别人会看脸色可能是天赋,对刘香来说,这就是独立生活的必要技能。 「没事儿,什么事儿都没有。」卞鹤轩搂得很紧,扶在刘香腰上的手压得死死的,手心冰凉。 刘香才不信,大哥分明是不高兴呢,眼睛里没有笑,是冰冰凉凉的。 「大哥,你不高兴了吧?」刘香又问,「要是我能听懂,你就说一点儿,要是太难了,就算了。」 卞鹤轩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笑成一个狗贼,伸着手腕一脸嫌弃地说:「还不是因为你画的这个表太傻了!画什么不好,给老子画个王八表,连錶针你都画好了。」 王八表的錶盘是个乌龟,短小四肢,头和尾巴,点着两颗小黑点的眼睛。錶带绕着卞鹤轩的腕子足足走完一圈。三根长短不一的錶针,时间定格在9点15秒。 等他们回到301,唐萱也正好赶到,手里是一套熨烫规整的西服,从车里现拿上来的。卞鹤轩好几个月没穿正装了,病号服都快穿出感情来。他让唐萱到玄关稍等,自己拉着小傻子进了洗手间。 洗把脸,脱病号裤,套西装,再扒掉短袖t恤,穿白衬衫经营形象,行云流水,六到飞起。刘香帮他扣皮带,卞鹤轩自己系袖扣,他就是一装逼份子,连袖扣都纯银的。毕竟干服装起家,卞鹤轩知道自己穿什么好看。 等大哥自己打上领带,刘香发现自己勐然间不认识他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卞鹤轩穿正装,天生衣架子的优势把他那颗运转速度不够快的脑袋拍懵了,只能看看镜子,再看看真人,找不到真实的感觉。镜子里的人,已经不是瘸腿坐轮椅的301病人,脱掉一身迷惑性的外壳,内里和外貌一样能打。
第111页 胸口里那窝小兔子也跟着一起懵,粉粉的挤成一团,拼命盯着大哥看呢。 「怎么了?看哥帅吗?」卞鹤轩咬着皮筋问,自己扎头髮。二月二龙抬头都过了,他又没有舅舅,早能剪了。可傻子老喜欢玩儿他头髮,就留到现在。 「帅,大哥好看又帅。这是狗尾巴。」刘香伸手就拽小揪揪。 卞总:「……」 刘香真是看傻了,就会傻笑。他觉得大哥真好看,这衣服也好看,真是特别帅。「大哥,你穿这个,像电视里边那种,要结婚的人。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里面结婚的人,就穿这样,特别帅。」 卞鹤轩随口接下了话茬:「那可不一定,结婚那天老子肯定比现在帅啊!」 刘香突然间一愣,反覆回味着大哥的话。其实他有成家的概念,卞鹤轩那晚上套话问他,刘香是因为和他还不熟,没好意思说。 结婚,是男人和女人的事情。想着大哥以后要和一个女人结婚,穿得比现在还帅,刘香就感觉自己心口都酸疼了。 好像是……一窝小兔子都哭了。 「在屋里等哥啊,几个小时就回来了。」卞鹤轩从裤兜里摸出自己戴习惯的手錶,钢化錶带,银蓝色的錶盘,比王八表高出一千万个级别,「困了你就睡一小觉,睡醒了哥就回来了。」 「嗯,大哥你,你去吧,我织我那个小围巾。」刘香看了一眼大哥的手錶,突然就更难受了。小兔子真的哭了,他自己也想哭。大哥结婚的话,肯定就不要他的小乌龟表了。 「也不用急着织完,怪费眼睛的。在屋里等哥回来,回来陪你打开水,别自己去啊!」卞鹤轩把小傻子捞过来一抱,准备出面铲了医院外头的兵荒马乱。 「嗯,大哥再见,唐萱姐姐再见,你们……早、早点回啊。」刘香等两个人上了电梯,慢慢退回301。门一关上,笑容是彻底挂不住了。 大哥会结婚吗?可是自己不愿意大哥和别的女人结婚,特别不愿意。这可怎么办啊?要不……等大哥回来问问?大哥早点回啊。刘香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一窝不肯睡觉的粉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唐萱:老总太熊怎么办?吃枣药丸啊! 第54章 小王八表 大哥一走,301简直空空荡荡,刘香坐坐沙发,又坐坐凳子,最后闲得无聊开始织小围巾。 小围巾织来织去也弄不好,干脆放一边了。打开电视机又没有动物节目,刘香看着广告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对时间流逝的感应很模煳,经常一发呆就是一两个小时,这是他的致命短板,可也算是上天给刘香的幸运加持。就因为对时长无感,刘香很少体验到现代人的寂寞。 有活儿干的时候,努力工作。没有活儿干的时候,找找别的工作。剩下的时间想发呆就发呆,免去了无味和枯燥,每一天都挺充实。发着发着呆,301的门被推开了,刘香刚起身就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香香我来啦!」米小左一脚迈进来,手里举着一杯红豆奶茶,「给,轩哥叫我找你玩儿来。」 「小左哥哥?」刘香脱离了神游接过奶茶,把小左往沙发上引,「大哥出去工作了呢,回公司啦。谢谢这个奶茶,你喝不喝啊?」 米小左当然想喝了,他都一个多月没碰自家产品,绝对创了歷史最长记录,舔舔嘴说:「我不喝,你喝吧,你自己喝。」 可是他吞口水那个表情,已经把「想喝」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从前小左哥哥都有的喝,这回只拿了一杯,刘香就很不好意思吃独食。「我拿个干净杯子,倒出来,咱俩喝吧。妈说过,我得会分享。」 「诶别,别分享……」米小左极力阻拦,然而并没有拉住刘香。眼瞧着他找出一次性塑料杯,撕掉奶茶密封膜,满满当当倒了一杯。 「给,小左哥哥你也尝尝,特别好喝。」刘香根本不懂什么控糖,还劝着。 米小左咽了一下口水,想了想,那喝一口吧,就喝一口,喝一口不算破戒,这就接过来了。「嘿嘿,那行吧。你自己在屋里干嘛呢?」 吸熘一小口,哎呀别提多过瘾了。这一个多月里米小左就浑身不对劲儿,原来全是因为没喝奶茶。喝完这一口,心肺功能也加强了,喘气也通顺了,诶呀,好喝死了! 「我看着电视呢,就发呆了。」刘香不觉得发呆丢人,这是他的常态。他和米小左一人捧一杯奶茶,对着坐在沙发里挑红豆吃。 米小左没禁住诱惑,浅尝之后辄止失败,咂摸咂摸味道,这一口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 「小左哥哥,大哥他出去工作了呢。」刘香有话真是憋不住,边喝边想着怎么问。 「轩哥啊?是有急事儿。这不是怕你呆着无聊,才叫我过来陪你嘛。」米小左已经喝第三口了,有珍珠!吃到了久违的珍珠,整个人散发出满足的惬意感。 去他的控糖,他要快乐! 刘香也嚼珍珠:「大哥今天走的时候,穿西装了,特别帅。」 「啊?嗯,是啊,轩哥可帅了,他从小帅到大,其实特臭美。」米小左揭人老底也不含煳,「他上学那时候,特别受欢迎,文秘的女生塞情书,西点班的女生就把课上作业装小盒子里,送宿舍来。」 刘香脑子确实不行,很容易就被人带跑了。「西点班的,还送作业过来啊?」
第112页 「是啊,西点班的作业都是小蛋糕那种,人家女孩子心细手巧,弄得可漂亮了。」米小左又喝,每个红细胞都得到了糖分的滋养,「我和轩哥一个宿舍,老挨欺负。轩哥一边揉我脑袋一边骂我就知道哭,可小点心就全给我吃。」 小点心?小蛋糕?刘香陷入到莫名的攀比风气中。他不会做这个啊,连中餐点心都没学呢,他就不读了。 「我也上过,我是中餐班的。」刘香特意强调了一下,不知道想压过谁去,「小左哥哥,我是中餐班的,中餐班也有点心课,我马上就学到了。」 「是啊,轩哥说过,还夸你做饭好吃呢。」米小左的笑都被奶茶润甜了,「你真厉害,我就不会做饭,就会煮鸡蛋。我学的会计。」 都是中职没读完的学歷,倒是勉强同命相连。 「那个,大哥他现在,工作怎么样啊?」刘香对会计的理解不深,中职特教班没有会计这个选择,因为针对的都是边缘智力学生,只开放了少数专业,像中餐烹饪和工艺美术这种。 「工作好啊,轩哥特能折腾,他就闲不下来,满脑子都转着怎么赚钱。」米小左很钦佩。 「哦……那大哥他是,干什么的啊?」刘香不知道大哥学什么的,也不知道大哥干什么的,一开始不在乎,现在越来越在乎,就想知道。 米小左有些犯难。轩哥这个工作还真不好解释来龙去脉,说得太深了,刘香听不明白。「你大哥他啊,是做油漆生意的。」 嗯,涂料技术也算是油漆生意吧。 「油漆啊?这个我懂,我家刷过房子,前两年,我家街坊还帮我装修呢。」刘香原本紧巴的心脏一下就放松了,小兔子互相啃着小短手,点着头说这个我懂我懂。 「是啊,轩哥主要是弄油漆,刷车的。」米小左吸熘奶茶,快见底了。 主要负责高铁动车,也算是刷车的吧。 「刷车?那我明白了,大哥的公司,是汽车美容吧?」刘香彻底开心了,原来大哥是做汽车美容的,这个他懂。谁家的车划破了油漆,刷一下,喷一喷,就和新车一样。 米小左一愣,倒在沙发里捂住肚子笑。「香香你可太逗了,哈哈哈……对对,轩哥就是干这行的,干得可成功了!」 负责高铁机组外用宏观和内用保护性涂料,这不就是汽车美容嘛。 「那大哥的工作,真棒,马路上汽车那么多,大哥的公司,一定忙坏了。」刘香也跟着笑开了。就像梁医生说的,负面情绪对他的影响非常小,总能很快被消化。 等米小左反应过来,手里的奶茶早没了,杯子都让自己舔干净了。俩人聊到打晚饭,轩哥还没回来,米小左就用app点外卖,问刘香想吃什么。刘香想一想,说想吃炸鸡。 等卞鹤轩赶回301,正赶上俩人面对面啃鸡腿这一幕,都是油乎乎吃了一手。 「轩哥你回来啦?」米小左不知道卞鹤轩回公司做什么,笑嘻嘻地打招唿,「轩哥咱俩商量商量,等你出院了,叫香香上我家陪我住吧。」 「你就不知道给他塞个纸巾啊,吃一身都是。」卞鹤轩才不回答问题呢,笑着埋怨米小左,扶着墙换拖鞋。 刘香早就把大哥结不结婚这个事情忘了,跑去洗手。洗完了等不及擦干,湿着手出来,又赶紧往衣服上蹭水。 「大哥,我和小左哥哥吃饭呢,你饿不饿啊?」刘香一吃饭就往衣服上掉,和养小鸡一样。 「饿啊,你给我剩了没有啊?」卞鹤轩是真饿了,从中午到现在还没歇呢,又累又饿。 刘香架着大哥往床上坐,小左还在呢,他就开始给大哥解皮带,要脱裤子:「大哥你歇歇,小左哥哥买了好多呢,我用微波炉,热一热你再吃。」 「诶,干嘛呢这是?注意影响啊。」卞鹤轩是真想往床上躺,谁能想到一进屋刘香就要扒他裤子。虽然他很想就是了,但这也太刺激了。 主要是小左还看着呢。 米小左知道自己再待就不合适了,起来洗了个手,主动申请去串串香找顾异吃饭。卞鹤轩一听,也行,顾异那个店离医院近,点点头就让人走了。 米小左刚离开卞鹤轩彻底不装了,整个人横躺在床上,实在是懒得动。这一下午,太他妈刺激了。就和他猜得一模一样,他和刘香这事儿,真是唐萱那个生僻字前男友传出去的。 「大哥,你累不累啊?」刘香搬着自己的小凳子坐近,小脸通红。刚才,他都忘记难过的事情了,现在看大哥这身衣服,又想起来了。于是翻旧帐吧。 「还行,你累不累啊?没打水呢吧?等哥先歇歇,缓过来陪你去。」卞鹤轩嫌灯光刺眼,胳膊覆在脸上,挡着眼睛。 发截图的那小子,和生僻字原先一个部门,好几个小哥们儿关系都不错,自己有个微信群。谁知道生僻字突然被老总调去分公司了,哥儿几个感觉意外,就经常聊天聊到这个。 就那个生僻字吧,要不说卞总看男人贼准呢,从第一面就没觉得他真老实,聪明也是真聪明。女朋友提分手,自己又调分公司,没多久唐萱任职助理,一下子就心里不平衡了,就他妈瞎琢磨了,以为卞鹤轩是男女通吃那种。 男人一旦计较起来比女人可怕,也比女人不计后果。那天他也在超市,准确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新欢的神情有问题,问题在脑子里。
第113页 等刘香一开口说话,坐实了他的猜想,也就有了几人微信群里的聊天记录。也许只是几句气话,想报復报復撬墙角的老总和嫌贫爱富的女朋友,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聊着聊着就在小范围里渐渐传开了。直到今天,卞鹤轩掐住了源头,也没把握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 唐萱后悔不已,恨不得辞职不干,觉得是自己唐突分手的过错。卞鹤轩倒是拎得清楚,反劝她呢,你看,老子早就告诉你这人不行吧?是不是人品有问题!分的好! 控制源头不难,把人辞退就行。麻烦的是接下来,卞鹤轩意识到自己最初的保密措施有多么不堪一击。 小傻子这个人,只要存在一天就根本瞒不住。 「大哥,你是不是特别累啊?要不要,洗脸睡觉?」刘香盯着看半天了,大哥一直不说话,他怕大哥睡着。 大哥太高了,要真是睡着了,自己搬不动,没法给大哥换衣服。 「不睡,现在哥又精神了,来。」卞鹤轩还没睁眼,手伸过去乱抓,两个人拉手玩儿。 刘香也是这么想的,把手伸过去,和大哥手拉手,再累再困也没关系了。可大哥乱动,一下子就没抓稳,他的手往上一滑,摸到大哥手腕上滑熘熘的,很不对劲。 「大哥你的腕子,怎么了啊?」刘香歪着头研究,刚想开口问问题,又被带跑偏了。 卞鹤轩一睁眼就被傻子的歪头杀击中内心,就想把人抓身边来,躺着抱着,再手拉手,互相帮助。 「你自己看。」说完也沖刘香一个歪头杀。 大哥让他看,他就给腕上的袖扣解开了,打开一看瞪大双眼,瞳仁真的特别亮。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了啊?」刘香不明白,却又好像明白了,是不敢相信。 「你不是送哥一块儿表吗?哥可戴上了啊。」卞鹤轩充满疲惫地笑了一个,腕子上裹着一圈薄薄的保鲜膜,底下是一块歪歪扭扭的王八表。四肢短小,头和尾巴,眼睛像黑豆,錶带绕一圈,和日本纹身师傅的精湛技艺连接上,画风截然不同。 9点15秒,是刘香特意记住的时间,每次復健开始的时间。 卞鹤轩确实累,从分公司出来就直接杀到刺青工作室,因为王八表快被袖口磨掉了。晚上也没吃饭,是直接纹身去了,往腕子上纹真他妈的疼。 「大哥你这是……为什么啊?」刘香真的看明白了,他的小乌龟表,住在大哥腕子上了。 「喜不喜欢?哄你玩儿的。」卞鹤轩太聪明,傻子一个耷拉眼皮一个撇嘴他都猜不错,更别说中午他戴手錶时刘香那比哭还难看的傻笑。 刘香高兴地都结巴了:「喜、喜欢这个。」 「傻宝儿。」 顾异说过,就轩哥你这张脸不用做生意,要是下海了,估计起跳价就得好几万。然后就被卞鹤轩揍了一顿。现在他把腕子伸过去显摆,银质袖扣亮晶晶的。两个人对着一笑,眼睛里的少年气藏得很深,很久不现。但稍一露出来,真的很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本文将迎来第一个小高潮!是好的那种小高潮! 王八表:本章我是不是c位出道了? 第55章 我负责任 卞鹤轩的笑里有掌控全局的得意也有始料未及的疲惫,新刺上去的图案裹着一层透明的保鲜膜,每一笔轮廓都歪歪扭扭的。 「干嘛?吓着你了啊?」卞鹤轩看傻子又不吭声了,干脆支着脑袋,侧躺在病床上看他。 刘香知道自己画画很不好看。 小时候,妈教他画画,教他认全了颜色,他就知道自己画画特别不好看,连个太阳都画不圆,都要用矿泉水的小瓶盖踏着画。等他又大了一些,就不再画了,开始用字帖练字。 他就不会画画,只能填颜色玩一玩。那些纹在大哥胳膊上的漂亮图案,空白的地方,他可以填一填颜色。他知道纹身都是用针扎进去的,一辈子不掉颜色。 现在,他的小乌龟也扎进去了,一辈子掉不了了。 一辈子就住在大哥手腕上了,是不是? 「怎么了啊?没打开水,不高兴啊?」卞鹤轩问。王八表被保鲜膜定格,只勾了个边,像儿童简体画。 「没不高兴,就是,大哥你为什么把我的小乌龟扎进去啊?」 「不是你非要送哥一块儿表吗?」卞鹤轩开腔就是一股老子牛逼的口气,「你也是,送的东西都留不住,上回就那几个雪球儿,冻他妈死我了。好不容易又送个表,一擦再给弄掉了,你又该吭叽着非要再画一个。这回高兴了吧?哥天天戴着上班。」 刘香确实是高兴的,而且是超出了高兴的高兴。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像是瞒着全北京的人,自己得到了一个大宝藏。先是不敢相信这个大宝藏是自己的,然后这一天,大宝藏走到自己面前说,虽然你傻,但就是你的。 不是他自己去找的,是大宝藏磕磕绊绊地走过来,伸出了双臂,很用力地告诉他,看,都是你的了。 但是这种出格的高兴震得刘香很难受,顾异哥哥说过,纹那个东西不能打麻药,这得……这得疼死了吧?大哥本身就很怕疼,復健都得哄着,才去。 卞鹤轩解了头髮上的皮筋,勒得头皮疼。累,真的是累,主要是心累。生僻字这心眼可够毒的,但是也给他提了个醒,自己必须早做准备。
第114页 要不,带刘香做个智力测试?卞鹤轩想到了这个,梁医生旁击侧敲地建议过他好多次,他都装煳涂。这种事儿怎么说啊?摆在明面上,万一把刘香给刺激了,那不就歇菜了! 哥带你去测测智商吧?这么说行吗?肯定不行啊!智商这个词不仅仅是他的禁区,也是刘香难以启齿的智力缺陷。要是贸然开这个口,小傻子指不定怎么想呢,一想就想偏。 「大哥,扎这个是不是特疼啊?」刘香问得有些急。 「还行吧,胳膊都纹了一条了,多扎几下也不要紧。」卞鹤轩看看王八表,挺坏地一笑,「诶,别说,你画的还挺传神的,你瞧这小王八,跟小王八蛋似的。」 刘香心里都明白,这是用针扎进去才留住颜色,大哥专门为了自己才扎。心里高兴却皱着眉头,眼睛里流露出的心疼十分明显了。 「不是小王八,是小乌龟。」他伸手摸一摸保鲜膜,又缩回来,「大哥,王八那是骂人的话,是小乌龟。」 「行行行,乌龟,乌龟王八蛋也差不多。」卞鹤轩起身揣兜翻东西,卡包、手机、家钥匙,稀里哗啦往床头柜上拿,「哥换身衣服啊,陪你打开水,洗你那小裤衩儿。」 刘香扭脸看看大哥,又看看暖壶,顶着他通红的小脸蛋问:「这身衣服不换了,好不好啊?」 「啊?不换了?干嘛啊?」卞鹤轩刚要解皮带,像是下一秒就兽性大发。 「大哥你穿这个,特别帅,像结婚的那种人。」刘香还盯着小乌龟表心疼呢,可是又禁不住卞鹤轩有意无意地勾搭他,「大哥第一回穿这个,先别换,咱俩打水去吧。」 呦呵,卞总解皮带的手就停了,想把傻子抱起来亲一个。看来傻子不仅是个狗头颜控,还是个西装控吶?没问题啊,卞鹤轩心里乐开无数朵小黄花,别的没有,西装一柜子一柜子地买,每天都能换。 刘香也是这么想的,他喜欢大哥穿这种有稜有角的精神衣服,整个人很挺拔,特别想抱一抱。打水一路别人都看卞鹤轩,他也跟着看,还一直笑,笑得大哥也跟着笑。 看吧,我大哥他不是腿不好,他快好了,他特别帅,有自己的公司,是搞汽车美容的。 搞汽车美容的卞鹤轩回了301,这回是真换衣服洗澡去了。他这腿恢復得是好,但一年后还要再来一回,把钢钉拿出去。大腿外侧的肌肉上又多了一条疤,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可又一想,要是没躲那条流浪狗,没撞车,自己也就捞不着这傻子了。卞鹤轩是个凡事两面看开的男人,再看那条纠结的伤疤突然觉得特顺眼,特爷们儿,男子汉气概勐增。 洗完了澡,头髮吹半干,卞鹤轩套上他每日一烫的内裤出来了。套长裤这种动作还需要坐床上搞定。 「香香你帮哥拿一下裤子。」卞鹤轩用大毛巾搓头髮,再甩一甩,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条狗了。但至于是什么品种,得看他笑还是不笑。 新的病号服拿过来,放卞鹤轩旁边,刘香没动,还心疼大哥的手腕呢,洗澡都不能揭掉保鲜膜啊?会不会一沾水就发炎啊? 「以后大哥别纹了,好不好?」刘香怕卞鹤轩扎这个上瘾。 「真不纹了,就这个谈个事儿我还得遮呢,都不敢请人家泡会所。」卞鹤轩也愁,当初和顾异热血上头,拽逼拽地一人弄了一条。他倒好,自己餐馆的生意,谁管他啊,自己折跟头了。顶级会所的尊贵钻石卡都是直接塞公关,叫公司的人陪着去,卞鹤轩真不应酬这个,一脱衣服跟臭流氓似的。 国内对纹身或多或少还是有偏见,卞鹤轩也没辙。套上裤脚,刚站起来准备往上提,突然被人揪住了后腰,还小小心心地拽他两下。 卞鹤轩以为傻子帮他抻衣服呢就没在意。谁知道他又是拽了两下,只不过力道比刚才大一些。 「大哥,你结婚吗?」 「啊?」卞鹤轩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香心里藏不住事情,心眼和眼眶一样浅,惴惴地问:「就是,以后你是不是还要结婚啊?」 「我?我结婚干嘛啊?」卞鹤轩停顿一瞬,说得干脆利落。他是真没想过结婚,自己这情况,怎么结啊?骗人家小姑娘形婚再要个孩子?那和杀人犯法有什么区别? 「你说了,你说结婚那时候,比今天还帅。你说你要结婚,我没记错。」刘香追着问,也学坏了,开始翻旧帐。两个都爱翻旧帐的人凑一起,看谁翻过谁去。 301里静得像一间空房子。 笑意在卞鹤轩脸上越凝越重,最后全跑到眼睛里。哎呦喂,他还以为傻子不懂成家呢,原来自己叫傻子给蒙了,人家根本就是明白。 真他妈可爱。 「哥不结婚,哥在家天天换西装给你过瘾。」卞总心里痛快得不行了,脸上像放过晴的雨天。 「哦,可是……大哥你不结婚,阿姨不会骂你吗?」刘香又问,投来的目光里都是紧张和不安,一下给卞鹤轩心疼得不行。他发现了,傻子就他妈是自己心上人,有点儿风吹草动就遭不住。 「不骂,你阿姨管不了你哥,别瞎琢磨了啊!哥先把裤子提上。」 刘香的担忧不是凭空想像出来的,他上一段感情里,阿姨骂人可凶了。「可我还有话说,是特别重要的话,大哥你得听。」 卞鹤轩立在原地:「你说。」
第115页 刘香漫无目的地拽着卞鹤轩的上衣,斟酌了几秒。他从大哥打开水的时候就想问了,如果不问,今天晚上就睡不好。 「大哥,你不结婚,我也不结婚了,就咱俩两个人,好不好?阿姨也别告诉,就咱俩偷着好,都不要结婚了,好不好?」刘香问,他脑袋里面乱成一锅粥,眼前也眼花缭乱的。 卞鹤轩彻底石化了。艹,傻子到底明不明白自己说什么啊?他能理解这话的意思吧?这他妈不算极为肤浅了吧?要不是还提着裤子呢,卞鹤轩真把人摁墙上亲。 按耐住内心狂热的蠢动,卞鹤轩唿一口气,闭上眼,再吸一口气,睁开眼:「这可是你说的啊,老子都把王八表戴上了,摘不下来了!你可得对老子负责任!」 刘香一听,立即点头如捣蒜。他懂,感情里的事,男人要负责任,妈也是这么说的。「那咱俩好,可就说定了啊,就这么说定了。大哥你不能变,咱俩这算是,定下来了。我来负责任。」 卞鹤轩激动得恨不能直接把裤子脱了负个责任,男人就是这样,老二就是最直观的反映。但是他没有,因为他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搞清楚,再办! 「定了!等哥出院了,你就跟哥一起住去,咱俩这就定下来了。」 谁知道刚才还点头的刘香不愿意了,摇着头说:「那不行,我负责任,大哥你得跟我回家。跟我住,好不好?我去找个家政的工作,不干护工了,我每天都回家,你也每天都回家。我家的屋子,装修过,我是……有房子的男人,你得跟我走。」 什么?去傻子家住?他还准备再上户啊?卞鹤轩可没打算叫刘香再出去上班,就养家里才好呢。但这些事以后再谈,他得先把裤子穿上。 「你让哥先把裤子提上啊,和谁住不是住啊,是不是?」卞总又绕人家了。 「再、再等一下。」刘香突然说,不让他提裤子,脸颊烧得通红,「那咱俩好,都不结婚,今天就定下来了,对吧?我不是随便说说……我脑子不行,可我不傻。」 卞鹤轩满脑子都是怎么先把媳妇儿哄回家,等着听他往下说。 「所以,我得摸一下你的裤衩儿,这就是……我喜欢跟着大哥过日子,将来咱俩住一屋,你就不能变了啊。」刘香说,脸仍旧红,还掺杂着害臊和小小的急躁,生怕自己满心的欢喜扑了个空。 然后他松开上衣,手背轻轻地、慢悠悠地贴了一下大哥的裤衩儿,中间那个地方。 轰一声,卞总听见一种爆炸声。 「你说什么?哥没听清楚。」卞鹤轩提着裤子,内心炸得连渣渣都不剩了,脑子完全卡壳,就剩下一个柔软的、带着花边儿的小裤衩儿在眼前晃悠。 艹,刘香他到底真傻假傻啊?他到底懂不懂自己干嘛呢啊?老天这他妈是要玩儿死自己吧?卞鹤轩这裤子,说什么都提不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全文将逐渐揭开大家最关注的谜团,大香香到底智力如何? 裤子:按剧情的发展,我现在还不能脱,大家放心(抹汗) 第56章 弹你花边 卞鹤轩提着病号裤,露着他那被搓薄了的名牌内裤,像被一道闪电给噼了,站着不能动。 刘香也不敢再动了,只会摸着鼻尖儿傻笑。他的感情很热烈,有股奋不顾身的蛮劲儿。他不是智力健全人,考虑不多,撞了南墙也不知道疼。喜欢就是喜欢,比任何人的付出都纯粹。 因为妈说过,人就活这一回,死了,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后悔都回不来了。所以每一天都不要后悔。 妈还说了,将来谈感情,要对人家姑娘好,要多付出。这样,哪怕将来没成,也不会遗憾。 「大哥,你上我家住,白天咱俩都工作,晚上就一起吃饭。」在刘香心里,俩人好上了,就该住到自己家里去。 「住你家?」卞鹤轩整个人都被噼成傻逼了,才想起来提裤子,边提边问,「住你家干嘛?」 「我有房子,很小,但是两间屋呢,妈给留下的,说让我成家用的。」刘香是真傻,什么都敢往外说,「大哥,你知道我这种情况吧,我脑子有点儿那个,可我妈说,万一呢,万一成家了呢,对吧?咱俩偷着好,你住我家去,阿姨也就不知道了,千万别告诉阿姨啊,就说,就说你上班了,但其实是和我好了。咱俩这就算是,成家了……咱俩都不变,咱俩过一辈子吧。」 「刘香!」卞鹤轩喊,喊得嗡嗡耳鸣。 「大哥你声音真大,医院不能大吼大……」 「你他妈是不是傻啊!」转身就把刘香给抱住了,铁锁一样箍着,怕一松手大兔子就跑了。王八蛋的心被捅成筛子,他也不想知道刘香到底懂不懂自己说什么。总之他说了,自己就他妈敢当真。 刘香眨眨眼睛,胸口阵阵发热:「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 卞鹤轩慢慢平復滚烫情绪,舌尖压了千金重:「你就是个傻子。」 「大哥,你有积蓄吗?」刘香少有地不纠正了,他心里高兴,好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以前也有过,但那都是好久以前了。 「有啊。干嘛啊?怕老子养不起你是不是?」卞鹤轩把碎得七零八落的思绪往回收,心都乱了。 「不是,我就想说,我也有。你看,咱俩都有积蓄,你有工作,我也有工作,还有社保,但是,我没有那个,残疾证,早就没有那个证了,我领不到钱。将来咱俩不是还得……」刘香胸口更热了,小兔子终于蹦进大哥怀里,趴窝了,「……咱俩还得过日子,对吧?我摸你裤衩儿了,得负责任,大哥你就是我的人了。咱俩把积蓄放一起,一起花。」
第116页 「傻宝儿。」卞鹤轩不知道怎么疼他才好了。就觉得指尖钻进一根针,特别疼,十指连心的疼法。针还不听话,顺着血管在周身乱蹿,蹿到哪儿就疼到哪儿了。疼得他后背肌肉发紧,必须得抱着傻子才行,否则后心都要穿孔了。 抱紧刘香的感觉就和拥抱深渊差不多了,这不是和健全人谈感情呢,风险如同刺目阳光随时能将周身穿刺,就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撞这个南墙。 「哥那裤衩儿可不是随便让人碰的,你碰了,这辈子就得负责任!」卞鹤轩扳起傻子的脸,就坡下驴,脸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狠劲儿,好像跟谁赌了一把大的,荷官发牌,他押身家性命。 刘香脸上的羞红慢慢褪了,一板一眼:「嗯!我负责任,你跟我,回家住吧。」 艹!手背青筋一瞬暴起,卞鹤轩眼里翻滚着赌徒才有的戾气。就这样吧,下注了,傻子押多少,他开大,他加倍跟! 「那咱俩好上了,这个事儿,就算定下来了啊。」刘香舒了一口气,手在大哥后背乱蹭。 「定了定了。」卞鹤轩点头,继而又摇头了,「等等!」 刘香微慌:「那到底是,定不定啊?」 「你摸了哥,哥是不是也得摸你一下啊,这样才算定下来了。」卞流氓理直气壮。傻子说过,他喜欢的人才给摸裤衩儿呢,不喜欢的人不让摸。卞鹤轩就较这个劲儿了,摸不着,心里没底。 「哦,这个啊,我还以为是大哥变了呢。」刘香推一推卞鹤轩,没推动,「大哥你松开我点儿,我给你拽个边儿,你摸啊。」 说着,撩开运动衣,露出一块热出汗的小肚皮。底下是运动裤的裤带,深蓝色的绳子,还系了个蝴蝶结! 卞鹤轩看傻子解蝴蝶结,手指头把绳头往两边一抽,里面是他朝思暮想的花边儿小裤衩儿。 嗯,还真是洗掉色了。 「给你。」刘香拽出个边来,挺大方的,「摸了咱俩就定了吧?」 卞鹤轩强压住身心乱颤的蠢动,把裤头的弹力边儿往外一抻,弹了那么一下。洗出花边儿的小裤衩儿被他这么一弄,嘣一声弹回去了。 嗯,料子还挺软的,纯棉的吧。 「诶呦……」刘香没想到大哥像玩猴皮筋儿一样弹他,「还,挺疼的,大哥你弹我裤衩儿干嘛啊?」 「弹得就是你!你他妈知道自己现在干嘛呢吗?把老子撩起来吃了你!」卞鹤轩给他系裤带,也弄了个蝴蝶结,「成天裤衩儿裤衩儿的,也不害臊。」 刘香身子一颤一颤的,由着大哥给整理衣服:「知道啊,咱俩不是……好上了吗?那个两性行为,我懂。」 卞总的动作停了。 「妈说过,还给我上过课。」刘香提起来毫无顾忌,难为情的时候脸红,现在就和唠家常一样,「妈给我,专门讲过两性知识,咱俩好,才能做那个事儿。我妈说,两性行为是特别好的,是俩人亲密。」 妈教他不添加世俗和善恶去看待两性,没有偏见也没有批判。刘香就记住妈教过的话了,俩人亲密,连钱都放一起用,没有秘密了,说什么对方都相信的时候,就自然而然会有两性关系。不丢人,也不该掖着藏着。 卞鹤轩先是讶异,而后化为一股男性的冲动,拍了下刘香的头顶:「得了吧你,就你……」就你那点儿经验,后半句话卞鹤轩给咽下去了。刘香说过,他有过一段感情,那俩人感情到位了发生关系太正常不过了。 卞总的胜负欲蠢蠢欲动,啧,必须得好好表现,这方面得把前任比下去!稳住!狗王八能赢! 「我懂。」刘香调整一下松紧带,笑出了卧蚕。 「你懂个屁!」卞鹤轩在他脸上一捏。傻子妈要教也是教儿子男女关系,男人和男人,那能一样吗! 刘香揉一揉脸,不说话了,半晌才开口:「我懂,我看过……那种电影,男人和男人好的那种,大哥,你,你看过吗?」 卞鹤轩身子一僵:「就你这脑子还看那种电影?骗谁呢?前男友给你看的吧?老子可没看过。」一颗心被傻子撩得七上八下,比六神花露水还六神无主。 「那咱俩以后一起看,偷着看……其实咱俩好,也对。」刘香颤声又说,「我这种情况,其实是不鼓励生小孩儿的,大哥你懂吧?我妈也说过,能不要,最好就不要了。万一随我了,不好。」 「随你不是挺好的吗?家里两个小傻子,老子养得起。」卞鹤轩有点儿想入非非了,张嘴胡说八道。刚才应该好好鑑别一下那料子加没加涤纶,就弹了一下,真他妈血亏。 「大哥,你知道吗,中午你说以后结婚,我心里特别不舒服来着。后来小左哥哥一来,我就给忘了。」刘香盯着大哥腕上的小乌龟表,吐露心声,「可你一回来,我就给想起来了,我不想让你和别人结婚,咱俩定下来,你可要和我回家啊……大哥,你哪天出院啊?」 出院?卞鹤轩出院的日子是4月15日,已经让唐萱帮忙收拾房子了。他在市里投资了十几处房产,可真正精装修的就一套,其他都没工夫管。 那套紧邻东三环,周边热闹,在添置新家具,等着他出院带媳妇儿拎包入住。但眼前还有一件火烧眉毛的事情,必须解决了。 刘香正在卞鹤轩胸口划圈玩儿呢:「大哥你想什么呢?」
第117页 「哥和你商量一个事儿。」卞鹤轩轻轻地说,「你听了,先别多想。」 刘香自己提了提裤子:「大哥你说,只要你不变了,有什么事情,咱俩商量。」 卞总就恨自己腿不行,要不就一把给人抱起来转圈,现在只能捧着刘香的左右脸蛋儿,在脑门儿上啵唧一口:「哥问你,你测过智商吗?」 「嗯。妈带我测过,去医院检查的。」刘香很直白地回道,「大哥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卞鹤轩怕傻子歪曲理解了,直奔主题:「那你还记得……当时你有多少吗?」 「当时,12岁半,好像……我不到80,就75、75上下吧。」提到这个问题刘香明显有牴触,扭着肩膀问:「后来就没人带我检查了。」 沉默片刻。「要是哥说,想让你再检查一次,你愿意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种事情对刘香太敏感了。 果然,刘香开始慢慢眨眼睛,唿吸都变慢了,像沉进了深海的鲸鱼,不知道何时愿意浮上来。 「大哥,你没有嫌弃,我脑子不好吧?」刘香问,睫毛颤动颤动的,双眼皮很宽,问得真心。 「没嫌弃!你不愿意,就不检查了!」卞鹤轩说。他想叫刘香检查是怕小人多作怪,但如果要以伤害傻子的小心灵做代价,卞鹤轩情愿自己担这个风险。 「不是不愿意,我是怕,检查出来分数不好,大哥你该失望了。」刘香的大兔耳朵又支棱起来了,「其实我知道,大哥你没嫌弃过,你就是,老吓唬我。」 「其实我不傻,人家讨不讨厌我,心里明白。」刘香大大方方地承认,他觉得自己和大哥都定下来了,黏煳着就是应该的,还把下巴搁在卞鹤轩肩膀上,「大哥在屋里对我凶,可是在外头,都让着我。我反应慢,大哥就说话慢,我懂。我妈说了,什么人都能原谅,但有一种人,要离得远远的。」 「什么人啊?」卞鹤轩心里有谱了。 「就是,在外头装不认识我的人,看不起我的那种人。妈说了,看不起我的人,要离得远远的,也不要相信他们的话。因为,看不起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都看不起。嫌弃也是一辈子嫌弃。大哥在外头,从不这样,我懂,我就是……不会说。大哥,你看过《阿甘正传》吗?」 「看过。」卞鹤轩嘴里发苦。 「我以前,每礼拜都看。我妈说,我比阿甘的起点,低一点儿,小时候我俩都不到75,都是轻微智障。可阿甘什么都行,能成家,能生小孩儿,能自己赚钱。现在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分数提高了,那个测试,时间挺长的……」 「没事儿,咱不测了,75这分数挺好,哥就喜欢75的。」卞鹤轩觉得自己今天这么问就他妈多余,揭人伤疤。 「不是,我也想知道,要不然,大哥你就帮我挂个号吧。」刘香拿两只手给大哥拢头髮,用手指做皮筋,抓了一个小揪揪,「就是那个测试,时间挺长的,大哥你得多等我一会儿。」 卞鹤轩的脑子里开始琢磨了,阿甘也是75吗?可阿甘还暗恋小姑娘呢,梁医生却说是极为肤浅,是不是应该再谘询谘询啊?会不会搞错了啊? 「行,哥出院前给你挂个号,陪你检查,然后你就跟哥回家啊。」卞鹤轩说,同时又不敢笃定,一切结果还要看医生怎么说。但不管傻子懂不懂,他俩都摸过裤衩儿了,这就是定下来了! 这一天,卞鹤轩拥抱了深渊,撞碎了南墙,还巨他妈高兴。 「测试智力?当然可以,医院的内神经科和心理科有专门科室,怎么,你要带你弟做吗?」两个星期之后,梁医生一边给卞鹤轩做最后一期诊疗,一边颇有兴趣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智力检测:卞总是谈恋爱谈傻了,这么半天才想起我来。 花边:因为他满脑子都被我占据。 第57章 莫名担忧 卞鹤轩快出院了,晾着小臂,手腕上多了一只王八表:「是啊,我弟上一次检查还12岁呢,他妈带他去医院做的,75左右。您觉得他有上升空间吗?」 「75……」梁医生思考一番,十指交错,「男孩的青春期大多始于12岁左右,伴随第二性徵的出现,大脑部分功能也会有突飞勐进的进步,智力提高的可能性非常大。但不绝对。你希望刘香上升到什么程度?」 「我?我没希望啊,他就75也挺好的,就是测试之后有科学数值了,还想额外谘询您一些问题。」卞鹤轩先绷着没问,医学上的事情主要还得依赖数据,现在问就太早了。 「如果他本人也有测试意愿,那数值就具有参考价值。你是想带他在本院测试,还是去专门的智力医院做?」梁医生问。 卞鹤轩琢磨了许多种可能性,问:「本院和专门的智力医院,哪个测得更准确一些?」 梁医生面沉如水,答道:「测试智商的方法都是一样的,总共11个分测试,分为言语量表和操作量表两部分。我的建议是在本院,像咱们这种知名三甲医院,内神经科或心理科的面向群多为成年人。智力医院的侧重点不同,多为学龄前期的婴幼儿。」 其实,卞鹤轩也是主张在本院测试,他就信知名医院和专科主任。 「这个测试最好是一次性做完,要有连贯性。」梁医生又说。 「这样啊……那我再问您一下啊,网上那些测试智商的题,和医院的题一样吗?」这两周卞鹤轩光操心这个测试了,题库就看了不下几十个版本。
第118页 「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点你可以放心。」梁医生端起水杯,润一润嗓子,「智商检测,是一套完整又缜密的测试,有专业的测试材料。所有网络上可得的题目都是假的,更偏向娱乐性,是绝对不能当真的。医院的题目绝对不会泄露,每年都会进行相应更新和筛选,测试时,必须遵照规定的顺序。」 卞鹤轩听得特认真,一边听一边做笔记。他这条腿断了,昏迷之后也就问了一句不截肢吧,然后就不疼不痒的等着手术了。但傻子的事真不能出错,卞鹤轩都快把脑浆烧没了,还谘询过不下数十个网络医生。 他就怕万一测试不准确,出来的分数比75低,这他妈不是歇菜了吗?小傻子还美颠颠地等着好消息呢,每天拍着胸脯说自己肯定进步了,万一出点儿什么差错,这他妈不是把人打击到地心去了? 满纸鬼画符,卞总写得小心翼翼,真不想带傻子做测试了。做他妈什么检查啊,75够了,阿甘也就75,照样活得好好的。 「这个测试要多久啊?我弟说,上一回弄了挺长时间呢。」 「最起码要空出两个小时来。」梁医生答。 「两个小时?这么久啊!」卞鹤轩把笔一放,「那我弟要是真回答不上来,你们能给点儿提示吗?给一点儿也行。要是他答不出来的题目特别多,这打击也太大了吧?」 护工休息处坐着两人谈论的主要对象。刘香还在织小围巾,已经有1米长了。搭在膝盖上像个小毯子。 刘香一边织一边数针数,他知道自己是织不完了,大哥今年肯定戴不上。可刘香根本不着急,因为自己现在是快成家的男人了。 成家之后,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每年都和大哥一起过春节,天天在一起。围巾织不完就慢慢织,大哥说了,明年戴上就行。 「智商测试不是填卷子,光是语言测试一项,就从知识广度、学习及接受能力,连同记忆、认知能力一同考核。考官会从他的答案中筛选得分点。但是测试推理能力和主动注意能力的算术部分,对刘香来说的确困难一些。」 「这么复杂啊,那我弟要是答到一半累了,渴了,能不能让他歇一会儿啊?我能在旁边陪着吗?」卞鹤轩心疼,开始烦得受不了了。让小傻子一个人面对一屋子陌生考官,还要答什么11个分测试的题目,这测试方法是哪个大神琢磨出来的啊?满清十大酷刑吧? 「我们建议一次性答完题目,但如果真的做不下去了,休息也是可以的。毕竟题目也有独立性,不影响整体分数。但你不能进,可以在外面等候。」一看梁医生就是经常解答这类问题,答案都像提前准备好的。现在,他是越看卞鹤轩越看不懂。智弱病患多为家长陪同,兄弟陪同的很少。 况且,这个大哥对他弟弟的在意程度也不亚于家长了。 「我进去陪着不说话也不行啊?」卞鹤轩又拿起笔了,唰唰唰地写起来,「那测试前一天,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梁医生忍不住笑了,觉得这位大哥是过于紧张了:「保证刘香有充足的睡眠就足够了。你不要太紧张,这不是面试,只是个测试,医生不会用苛刻的态度面对病患,特别是刘香这种智力残疾者。到了操作量表的部分,还会考察刘香的动手能力。」 「动手能力?让他干嘛啊?」卞鹤轩又撂笔了。不是,这测试到底谁发明的啊?有完没完了? 「考察他的手、脑、视觉并用能力啊,在限定的时间里,快而准确的完成相应题目。包括他对社会的理解能力、思维灵活性、协调能力,每道题都不能超时,否则等同于放弃答题。」 卞鹤轩听得脑仁疼,怎么这么麻烦啊?网上的题目都是选择题,看来真是不能相信。他中考都没这么发愁过,这要是超时了,拼命想的答案还不算数,傻子不得委屈死了。 「这个测试的结果当天能拿到吗?」卞鹤轩想到了出院时间。 「当天是肯定出不了分数的。」梁医生笃定回答,看这紧张大哥又拿笔了,「当天得到的分数是原始分,原始分需要对照相应的表,算成言语智商和操作智商,再出总智商。最快也要1天。现在你知道网络上的智力测试不可信了吧?这种事,必须经过专业操作。」 卞鹤轩记得飞快,生怕遗漏哪点,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听了。现在他可理解傻子妈的心情了,12岁的小傻子,自己一个人应付智力考官,两个小时单独测试,这心理压力放谁身上都够喝一壶的。 刘香织一会儿就抬头看,心里也有忐忑。他抬头的时候能看到罗修,罗修也能看见自己,但是不再过来找麻烦。刘香觉得这是自己不搭理他的好结果,只要自己不说,大哥不换人,罗修闹几天就该自己觉得没意思了。 大哥那天问要不要测试智力,当时刘香心里其实不太乐意,倒不是认为大哥嫌自己傻,而是他还记得那年测试智力的经过。那年他还小呢,医生叔叔和护士阿姨都很友善,就是题目太多了,都做下来,很累。可是最近这些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想做。 妈说青春期会变聪明,青春期的刘香经歷了太多事情。15岁才考上初中,在同学老师帮忙下过了会考,18岁参加的统一中考。虽然成绩不是特别理想,可中职特教班的录取通知书是发下来了。 特教班的分数线比正常班低,但刘香很高兴,因为那是他自己考上的。就是最后一年妈死了,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差一点点,没读完。
第119页 再后来就参加工作了,一直勤勤恳恳干到现在。那经歷了这么多大事,自己是不是变聪明些了啊?以前是75,稍稍提高一分就行,76就行,要是再高一些,78的话,那都是刘香不敢想的分数了。 这样一想,刘香对这个测试就充满了期待,小黄鸭色的围巾刷刷刷往下织。但卞鹤轩倒是往回撤了,越来越不想,就想赶紧出院带傻子回家得了。 晚上,卞总照例带着他的小傻子来串串香蹭饭,顾老闆还是不在,米小左照例带班招待。 「轩哥,你的面。」米小左给卞鹤轩煮了碗方便面,加了一个鸡蛋。这就是他最能耐的厨艺了。 卞鹤轩心里有事儿,端着碗吸熘面条。米小左和刘香吃串串香,俩人抢一串小香肠。 刘香抢到手里,知道是小左让着他,就问:「诶?为什么总看不见顾异哥哥啊?他要是在,我肯定抢不过你了。」 米小左眯眯着眼:「你顾异哥哥帮我收钱去了,每天忙得在外面飞,你要是想他了,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啊。」 「我没有想,我就是,老看不见他,问一问。」刘香接着纸巾吃肉串,怕弄脏领口,转念就问,「小左哥哥,顾异哥哥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噗!卞总把面汤给喷了,吓刘香一大跳。 「瞎说什么呢你,好好吃你的饭。」卞鹤轩回过神,赶紧给刘香夹菜,瞥了一眼愣成雕塑的米小左,「那个,他傻人傻语,听了就当没听啊。」 心里卧了个大槽,妈的,怎么叫这小傻子给看出来了! 米小左对感情本身就迟钝,叫刘香这么一说,昏头昏脑地愣住了,反应都慢了好几拍,最后讷讷一笑:「怎么可能啊……香香你别瞎说啊,给我都吓着了。」 「没有瞎说啊,顾异哥哥,他老偷看你呢。」刘香吃着自己的小香肠,继续他的傻人傻语。米小左手里的签子没拿住,一下掉桌子上了。 「行了行了,就你会说,这些够不够吃啊?」卞鹤轩给小傻子擦油嘴,都他妈无奈了,顾异憋了5年,憋得心口老血都快呕出来了,竟然叫刘香直言快语地捅破了窗户纸,还是赶紧吃完了开熘吧。 这小傻子太虎了。 米小左先是错愕,继而逐渐尴尬了。他是觉得顾异这个弟弟对他特别好,可是……可是怎么能扯到喜欢呢?再说,顾异从前有女朋友的,交往过一个大长腿,最后人家甩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呢?别逗了。 「你是看错了,顾异是我弟弟,顾异他……他对谁都好。」米小左用一种异常不确定的眼神闪躲,浑浑噩噩的,「对了,轩哥说明天带你测试去,吃完了你早点儿回去睡觉啊,加、加油。」 「嗯,我马上就吃完了,等测试完,大哥也快出院啦。」刘香不知道自己掀起了轩然大波,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卞鹤轩低头勐擦桌子,给他傻子收拾残局。 晚上回了301,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刘香洗过澡,全身抹好一层孩儿面,躺上小床数绵羊。 卞鹤轩兜兜转转,怎么也不肯躺下,甚至想喝瓶风油精提神。明天刘香就要测智商了,到底该不该带他去啊?万一测出来分数不好怎么办?两个小时连续答题,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万一题目比他12岁的那套难了,答不出来怎么办?自己又不能进去,想做个弊都不行。 卞鹤轩后来才知道这是瞎操心,因为每个年龄段的测试题都不一样。 「大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啊?」刘香数数绵羊,睁眼看大哥还没去洗脸呢,「你要想说什么,就坐下来,坐我护工床上说吧。大哥你腿刚好,老站着,该瘸了。」 「哥不瘸,你先睡吧。」卞鹤轩近来菸瘾见小,一有空就拿手机查智力测试的资料。这会儿就坐护工床上看手机,越看越烦躁。 刘香又爬起来了:「大哥你看什么呢?我也看看,好不好?」 「不好,哥看书呢,你又看不懂。」手机赶紧收起来。 「哦,我懂了。」刘香扒卞鹤轩的肩,偷瞄手机屏幕,「大哥你看的是,那种不好的书吧?」 卞鹤轩很头疼:「你这小脑瓜里都装的什么啊?哥是那种看小黄书的人吗?」 「大哥你看小黄书,也行。」刘香也懂一些,一锤子给卞鹤轩定罪了,「以后咱俩一起吧。」 「一起?一起干嘛啊?」 「……一起看那个,小黄书。咱俩白天工作,晚上熬夜看。」躺回去还嫌大哥压住自己小被子了,使劲儿拽了拽。 熬夜看小黄书……卞总无语,自家小孩儿这脑迴路忒清奇了吧?明天别再把考官给气着,直接给个3分。 作者有话要说: 梁医生内心:刘香他哥也应该一起测一测,啧啧。 第58章 狗心忐忑 「大哥,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啊?」刘香是真的不老实,又坐起来了。 卞鹤轩很少这样严肃的思考,他的脸天生带混蛋相,平时嘴又不饶人,一板面孔,让别人有种天要塌了的错觉。 「哥和你商量一下,明天那个测试,咱不去了行吗?」卞鹤轩往里坐了坐,护工床嘎吱一声。 「为什么不去了啊?」刘香给自己裹被子,「我觉得,肯定比75要高。」 卞鹤轩伸手解鞋带绳,他起夜早不用叫人了,可小傻子干护工有瘾,改不过来。「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不就是个数嘛。咱不去了,大后天跟着哥出院回家。」
第120页 「那不行,我都挂号了。」刘香不让解,往外推卞鹤轩的胳膊,「而且,是大哥跟着我回家,成我家的人。等咱俩成家之后,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件事儿啊?」 「你先说。」卞鹤轩从不应允空头支票,一把就给傻子的手腕摁床上了。 刘香扭了扭胳膊,没挣开,转笑说道:「就是,以后咱俩不看日出了,好不好?我困,起不来。大哥,我家有两间屋,一间我住,一间是妈以前住的。咱俩住大屋也行,住小屋也行,就是别看日出了,我困,想睡觉。」 「看哥心情吧。」卞鹤轩没答应。 「那我就,赶紧睡了啊。」刘香闭了眼又睁开,不放心地嘱咐着,「大哥你也快睡,我现在天天盼着日子赶紧过呢。」 「盼着拐哥回家睡觉啊?」卞鹤轩抬手试试窗户,确定不漏风,回身又掖被角。 「是啊,大哥你怎么知道啊?」刘香真是满脸都写着高兴,像春游前一晚睡不着的小学生,翻了个身,被子全白掖了,「就盼着大哥出院,跟我回去成家,以后咱俩就是,就是一家人。我脑子不行,大哥你管钱吧,我有个存摺。」 卞鹤轩揉一揉眉心,心脏被两股力量拉扯。牛逼,这他妈小傻子真是牛逼,什么都敢招唿,还敢拼老命撩他。 「行行行,我管钱,你管我,现在赶紧给老子睡觉!」卞鹤轩把人翻了个面儿,重新掖被角,把人裹成一颗大白兔,裹得刘香动弹不了,才在脑门儿上啵唧一口,恨不得亲出个大红点。 真香! 第二天的测试时间约了上午9点,卞鹤轩是拉着刘香的手来的门诊。一路上好多人看,看得刘香直缩手。以前俩人是病患和护工关系,哪怕是架着、搂着、搀扶着,路人也绝对不多看一眼。可手拉着手走路,一下就成了显眼的异类。 特别是卞鹤轩这人,外形出众还不知道收敛,又把明晃晃的招摇过市四个大字贴脑门上。别人多看两眼,傻子就往回缩手,卞鹤轩化身大土匪,真是像抢了个小媳妇儿,一路抓着人过来的。 这一天,不再架着护工走路的卞总,养好了一条断腿,逮住了一只身高182的大兔子。 「诶?提前到了啊?」梁医生已经等着他们了。按理说,梁医生不属于这边科室,是不应该出现的人,可卞鹤轩怕一堆生面孔把他傻子吓坏了,临睡特意给梁医生打电话,看看刘香这种情况能不能亲自来一趟。 多一个熟悉的人,卞鹤轩心里就轻松一分。 「医生早。」刘香咻地一下把手缩回去了,穿了个白色的帽衫卫衣,松鼠兜儿里放着大哥给塞的大白兔。 「早上好啊,紧张吗?」梁医生笑着一问。依他看,刘香是真不紧张,可刘香大哥倒是快绷不住了,两个黑眼圈挂在脸上,随时准备打架似的。 「我不紧张。」刘香回答,把小背包塞给大哥,「大哥,你在外面等我,我小包里有茶,记得喝啊。」 卞鹤轩接过小包掂了掂分量,英俊的脸一点儿都不好看,像全世界欠他钱:「你要是累了就出来歇歇,不用都做完了。」 「我不累,我昨晚睡得好。」刘香左右看一看,指着一处座椅,「这个测试,时间挺长的,大哥你得坐着等我。」说完,又沖梁医生点头,「医生咱们快进去吧,我大哥说,中午带我去吃烤鸭。」 「好的,如果你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测试可以随时终止,我带你出来休息。」梁医生对家属的担心并不意外,智力残疾者做完全套测试,确实很吃力。 「那咱们快走吧。」刘香抬脚就走,真是没心没肺的。 「等等!」卞鹤轩一把拉住人,做生意从没这样婆婆妈妈过,像个一脚踹不出屁来的窝囊废,「咱们不做了,不做了哥也带你吃烤鸭,走,跟哥回家了!」 刘香不懂了,歪着头看大哥,眼睛充满了匪夷所思的神情。大哥的眉头皱得特别紧,脑门儿都出汗了呢。 「大哥你别担心,我妈当时也这样,担心我,出汗了。」刘香凑近了,小巧鼻翼微动,拿手给大哥擦擦汗,笑得山青水也秀了,「大哥,我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你别怕,你等等我。」 他不知道这么劝,就和小时候劝妈一样。刘香心里什么都明白,大哥和妈的担心是一样的。 「那哥就在外头,有事儿你出来啊。」卞鹤轩使劲儿闻了一把孩儿面才放人。最后他摸了个座椅,孤零零地坐下,手里拎着傻子的小包,拉锁里竖着四根棒针。 艹,真他妈难熬。卞总烦得菸瘾瞬间就上来了,想抽一整条大重九,否则过不去这个劲儿。人还非要用数字分出三六九等来,心口疼。卞鹤轩觉得这个世界太他妈混蛋了。 卞芸知道儿子今天带刘香测智商去了,提前去一九四九会所订了两只烤鸭和全鸭宴。她那个一口烤鸭都不能沾的儿子不知从哪儿翻出的美食攻略,最后敲定这一家当庆功宴。 都说这家的鸭子是全北京最好吃的。 顾异和米小左也到了,张罗一桌饭菜。顾异五大三粗看不出来小左神情有异,问道:「轩哥哪天出院啊?可他妈要走了,我赶紧把那串串香盘出去,亏得我都不敢做帐了。」 一九四九的外卖餐盒也是订制的,字都是雕上去的,讲究。米小左想着刘香的话,偷偷摸摸地观察顾异。喜欢自己?不可能啊,怎么都看不出来。他也不敢打量得太明显了,怕叫顾异看出来,到时候闹个大笑话。
第121页 「明天下午出院。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卞芸开始摆筷子,都下午1点了,有点儿着急,「诶?不是说9点就到了吗?两个小时,最多也就11点结束,怎么还没弄完啊?」 「别担心啊卞姐,轩哥有手机,真有什么事儿就打电话了。」顾异从自家馆子带了凉菜,边摆盘,边偷吃,还怂恿小左一起下手,「给你带话梅小排了,吃不吃?」 米小左爱吃这个,观察许久也不觉得顾异喜欢自己,就不多想了。「你先别吃,到时候轩哥来了,菜都叫你叼没了。」 「轩哥回来那还早着呢……」说罢门铃就响了,顾异看着话梅小排骨,再一次肯定了轩哥就他妈有特异功能。 「来了来了!」卞芸去开门,开门就问,「怎么才回来啊?」 「阿……阿姨好。」刘香正在给大哥剥糖纸呢,没想到门开这么快,一下子就把糖塞自己嘴巴里,左腮鼓鼓的,含着糖。 卞鹤轩眼瞧着到嘴边上的大白兔飞了才想起来,傻子说特别怕这事儿让阿姨知道。慢慢来吧,反正自己亲妈也知道,骂的是自己又不是刘香,找个机会再告诉他。 「呦,人都齐了啊?给我弄碗面条就行。」卞鹤轩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一进屋先看见一间半开放式厨房,小傻子就是在这里套着橘黄色的围裙给他开小灶。再往上看,灶王爷的年画还贴着呢。 看在傻子这份心意和20块糖瓜的面子上,您上天宫给说点儿好话呗。卞鹤轩多瞧了几眼,觉得这灶王爷挺面善的。 「香香饿了吧?吃不吃小排骨啊?」米小左把小碟子端着,轩哥既然来了,他就开始偷吃了。 「饿啦,我是不是耽误吃饭了?」刘香一看饭桌都摆上了,明白这是等着自己呢,转过身朝阿姨解释,「我没想这么久的,阿姨,是大哥,总叫我休息,医生就让我出去喝水了。喝了好几次,还上洗手间两回。」 「人家梁医生说了,中断不影响分数,没事儿。」卞鹤轩是喜欢擅作主张,隔半个小时就待不住了,磨磨叽叽地找梁医生带人出来喝水。不看还好,一看小傻子脸都急红了,两手心都是汗,又要拽着人走。 还是刘香答应每隔半小时出来歇歇,卞鹤轩才同意继续测完。就是这样一耽误,时间就没谱儿了。 「快坐,都是自家人就别拘着了,坐下自己吃啊。」卞芸知道儿子有毛病,这还算收敛了呢,「什么时候出结果?」 「明天下午吧,我出院之前给办了。」卞鹤轩和卞芸交换眼色,想到一块儿去了。要是分数不好,就把刘香给骗过去。 顾异挨个倒饮料,特别好奇:「香香啊,你说说都考你什么了?怎么叫轩哥一说就这么神秘啊。」 「香麻痹香,叫小刘。」卞鹤轩瞧顾异一眼,眼里都是幸灾乐祸。还贫呢,就你那点儿歹心全叫刘香给卖了,贫吧,接着贫,看你什么时候敢跟我家米小左摊牌。 刘香不敢看卞芸,觉得自己做亏心事了,低头看碗说话:「好多好多题呢,我觉得自己答的不好,比我小时候的题难多了。好些题,我答不上。」 「嗨,不就是个测试嘛,重在参与,重在参与。」顾异也不懂这些,反正先劝呗,「喝可乐还是雪碧?」 「不是测试,后面动手的题目,我也认真做了,就是……时间太短了,我老超时。」刘香努力想解释清楚,但11个测试区的题目连卞鹤轩都绕懵了,他肯定说不清楚。 「行了,超时就超时,哥看75就挺棒的。渴不渴?想喝什么啊?」卞鹤轩就烦那些限时题目,头疼。 刘香看了一圈桌上的雪碧,诚恳地说:「大哥,我想喝可乐,喝冰可乐。今天你给我穿多了,我热。」 卞鹤轩看顾异:「有吗?没有顾老闆买一趟去呗。」 「有有有,我就多余问。」顾异就知道得多准备,谁叫轩哥惯着刘香呢,「我去厨房拿。」 「我自己去吧。」刘香说着就起来了,袋鼠兜儿里都是大白兔的糖纸。他一动,卞鹤轩也跟着动,俩人黏黏煳煳地往厨房走,其他人就当没看见。 「你别动了,我来。」卞鹤轩不愿意叫刘香自己开瓶盖,拧开给他。 「大哥……咱俩得离远点儿。」刘香往冰箱门上靠,可能是因为卞芸也在的缘故,耳朵红得特别快,红得跟渐变似的,就剩耳垂白白的。 卞鹤轩是无所谓,伸手还玩儿了个冰箱壁咚,观赏小傻子的耳垂,算着时间,看看什么时候能红透了。他从没仔细看过刘香的耳朵,因为刘香老躲,一闹就躲,这下清清楚楚地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等下啊。」他把刘香的脸轻轻一扳,「你还有耳洞吶?谁他妈带你扎的啊?」 卞鹤轩就暴躁了,因为他知道傻子妈肯定不会带儿子干这个去,刘香自己也不会没事儿跑去扎耳洞。但左耳垂上真有一个耳洞,非常不显眼。 作者有话要说: 顾老闆:轩哥你以后不会再开串串香了吧? 卞鹤轩:不会。 顾老闆:你立字据。 第59章 是奇蹟吗 左耳垂一个小耳洞,确实不显眼。 刘香早就把这个事情忘了,大哥一提,才想起来自己有个耳洞,摸着说:「诶呀,我都给忘了呢,这个是……」 「前男友带你打的吧?」卞鹤轩把那片小耳垂翻过去,看了看,嗯,有年头了。
第122页 「嗯,带我打了一个,他打了一个,我俩一样的。」刘香偏着头,给大哥检查,真的是早就忘了。 卞鹤轩倒不是吃飞醋的人,就是觉得「我俩一样」这几个字很刺耳,还知道打这玩意儿容易发炎。「你实心眼儿吧!他带你去你就去啊,疼不疼?」 「当时不疼,过一会儿疼,然后又不疼了。」刘香耳朵叫大哥揉痒痒了,拿左肩头自己蹭,「现在都,没什么感觉了。」 嘿,这孙子,卞鹤轩就心里憋火了,刘香这脑子你他妈带他打耳洞去,抽风了吧?自己想戴自己扎去啊,扎10086个都没人管你,骗傻子不要钱是不是?这大兔子耳朵软噗噗的,这么多血管呢,万一扎坏了找谁说理去? 「当时没发炎吧?」 「没有啊,后来我俩,没成,好多年没戴过了。」大哥在冰箱上壁咚他,刘香也不懂,蹭完了耳朵接着喝冰可乐。 卞芸看儿子把人摁冰箱上,不让动,还以为混蛋畜生欺负人呢。「干嘛呢?有什么事儿你等吃完饭再说。」 「我这检查呢……」一回头看见卞姐戴着耳钉呢,卞鹤轩跑过去伸手赔笑,「卞姐,把你耳朵上那大钻石借我用用,马上就还。」 「丢了赔啊。」卞芸不明所以,只觉得儿子想一出是一出。 卞鹤轩没给人戴过这个,拿着不知道怎么办。他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看看长上没有。长上了最好,没长上呢,他就给傻子买个小耳钉去。 「自己会戴吗?」卞总捏了几下觉得还是让他自己来吧,自己下手没谱儿,再给扎疼了。 「会,当时……戴过几次。」刘香拿着阿姨的耳钉回答,往耳洞的眼里戳了戳,戳出一个软乎乎的小肉坑,还挺有弹性的,「就是,没戴过这么大的。」 大吗?卞鹤轩盯着那小钻石,又盯着那小耳洞研究了一下,把卞姐的耳钉收回来了。刘香有时候形容词用不准确,自己犯迷煳,别人也听不懂,好在卞鹤轩脑子够用。 这耳钉太粗了,傻子那个耳洞小,他试了试,自己知道扎不进去。 「行吧,哥以后给你买个细的,走,咱吃烤鸭去。」卞鹤轩给大兔子揉耳朵,食指和拇指的指腹按压在耳洞前后,能摸出来里面有些硬。 「真不疼了啊?」卞鹤轩不懂这个,就觉得胸口有气,那臭傻逼以后是见不着了,否则见一次打丫一次。 「早就不疼了,大哥,你要给我买,就买小的那种,买大了,我戴着疼。」刘香饿了,眼睛开始往饭桌上飘。以前大哥是僱主,给他东西自然不肯要。现在他觉得俩人定下来了,是出院就成家的人,那就可以收礼物了。 大哥喜欢他,给他买,他也可以给大哥买,反正两个人的钱也放一起,一起花。 「行行行,哥给你买个最小的。」卞鹤轩想拉他,谁料竟让小傻子把手甩开了,还假装没事人似的。嘿,卞总就从没受过这委屈呢,从前都是他狗,现在真是风水轮流转,叫一个傻子给整蒙圈儿了。 顾异把整个过程尽收眼底,骂了一句嘿嘿活该,转手包了个烤鸭卷给小左:「你多吃啊,反正轩哥吃不了。晚上我带你吃那网红冰淇淋去!」 「啊?什么网红冰淇淋?」米小左快把话梅小排骨叼光了。 「就你微博转发那个,好多人拿着拍照,上头堆了团黑心棉似的。」顾异不懂这些,反正就知道小左跟小姑娘差不多,「你也拿着拍个照。」 「那叫乌云冰淇淋……」米小左的少女心快叫黑心棉仨字打消了,但是他真想吃,看来控糖计划又得重新来。 到了4月15日卞鹤轩出院这天,从车祸到出院满打满算四个月零二十三天。 卞鹤轩中午就脱了病号服,彻彻底底从内到外换上自己衣服。不去公司他当然不穿西服装那个逼了,但骚包就是骚包,出个院也要讲究个排场,跟走秀似的。腿刚养好,卞鹤轩就准备时刻放闪。 刘香知道测试结果下午才有,倒是很从容,中午还打了最后一回病号饭。「大哥,你这么早就换衣服啦?」 「哥臭美臭美,过过瘾。」卞鹤轩洗完手出来,头髮扎得十分熟练了,「怎么又自己打饭去了?」 「就最后一次,顾异哥哥说,饭卡不退了,里面还有几十块呢。」刘香把饭卡收进小包。医院的饭卡都是拿身份证办理的,谁办理,押金就退给谁。顾异懒得来,就说150块押金支援医院建设,刘香就想着把里面的饭钱花掉。可最近去外面吃的次数多,还剩下好些。 给刘香心疼的,恨不得一天把饭钱吃光。 「吃不完留着,反正哥一年以后还得走一趟,拆钢钉呢。」刘香刚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卞鹤轩弯腰一口给截胡了,吃得挺美,「你先吃啊,哥出去一趟。」 自己夹的肉没吃到,刘香反应了一下:「哦……诶?大哥你不吃饭了?」 「回来吃,马上就回啊。」卞鹤轩蹬上鞋,嘱咐一句就熘了。 先等电梯,2层下,走空中长廊,到了门诊再上扶梯,左转,这一串路卞鹤轩都背下来了。这是他头一回自己来,从轮椅到康復都是小傻子陪他来的。 左腿还稍有不适,主动锻鍊和被动锻鍊都不能停下。卞鹤轩往復健科走,拐了个弯,看到梁医生在窗前等他呢。 「嚯,够精神的啊。」梁医生慢条斯理地端着茶,重新打量刘香大哥。
第123页 「一般吧,我这人挺低调的。」卞鹤轩有着四九城爷们儿的传统特点,话密嘴贫,什么话都顺着往下接,「老给您添麻烦,怪过意不去的,等我出院给您送个大锦旗啊,镶金边儿的,赞美话我都想好怎么说了。」 「说什么?」梁医生眼镜儿一抬,等着听好话。 「就说您,妙手回春,送子观音,治我狗腿,救我狗命。」卞鹤轩开始扯淡,给自己减压。 梁医生先是呆若木鸡,继而反应过来自己叫人涮了,摇头笑得很无奈。「你啊,说不过,说不过。」 「我这不是自我放松呢嘛。」这句话是真的,小傻子的智商结果出来了,他中考出分那天都没这么紧张,就坐不住,必须提前来摸个底。 就算没有进步,也得让医生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说成76,必须76! 「我弟那结果……」卞鹤轩向来不拖沓,但是贫了半天才开这个口,故作深沉,「您先给我说说。」 「结果是出来了,你不是刘香的第一监护人,按理我不应当告诉你。」梁医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也把卞鹤轩给涮一下,打个平手,「但是我可以和你说个大概,具体的科学说明还是要等三点,他亲自来听。」 「没问题没问题!您就给我个大概,说太具体了我也听不懂。」卞鹤轩有点儿不镇定了,「我弟12岁的时候是75,您说他……进步了吧?」 梁医生细细打量着刘香的「大哥」,慢慢地点头。他并不相信刘香和卞鹤轩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但他相信卞鹤轩是真心关注刘香这个病例,也是真心对刘香这个「弟弟」负责。 卞鹤轩看医生点头了,一下就落定了心,不再慌张。反正有进步就行,至于进步多少,他真不关注。 「行!那我回去陪我弟吃饭了啊,下午再带他来。」卞鹤轩着急想往回跑。艹,进步了!小傻子下午非得乐开花不可,给考官塞个红包吧。 「等等,你不想知道他的具体分数?」梁医生感到有一丝意外。 「我啊?我想啊,但是也不太纠结这个,他进不进步都是我弟,我也得照顾他不是?您又不能透露太多,要不您就点头或摇头,给我点儿提示?」卞鹤轩觉得老远跑一趟,来都来了。 「行吧,你问我就告诉你一些。」梁医生回答。 卞鹤轩顿时捏了一把汗。让他问,他想问的东西太多了,一下不知从何问起。「我弟他的智商,上升到76了吗?」 梁医生笑了笑,还是慢慢点头。卞鹤轩看医生点头立马就激动了,牛逼啊这小傻子,76,智商够高的。 梁医生也愿意看家属露出欣喜神色,毕竟看多了世态炎凉,人间总有正能量:「你可以再接着问问。」 「那我再问问啊,嘶,到80了吗?」卞鹤轩眼皮都跳了,还是左眼。常言道左眼跳没好事儿,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是猜高了。 刚才还油嘴滑舌的人一下子吞吞吐吐的,梁医生也憋不住笑意,不涮他了,把头一点。这一个点头把世界速度都给点慢了,把人的心跳都给点慢了。 「您……我可真当真,您别开玩笑。」卞鹤轩愕然,心脏猝不及防地缩紧一把,「我弟有80了?他、他上回还75呢,能进步这么多?」 卞鹤轩很早就自己闯荡了,除了赚钱,还真没什么事情让他这么冲动过。因为医生都说过了,刘香的智商那就是挖不动的大山,小傻子自己都说起点没有阿甘高呢,突然一下就80了?跟他妈做梦似的。 「再精准一些说,刘香的总智商,已经达到了治癒病患的程度,和我初见时预估的差不多。」梁医生慢吞吞地说,眼镜片后面却闪着不为人知的光辉。 那是一个医生由内而外替患者高兴的光,在卞鹤轩眼里,这他妈就跟圣光差不多了。 塞大红包吧! 「我弟他到底多少了,您还是告诉我吧。」 卞鹤轩是怕一下子冲击忒大给自己打懵了,就连现在他还感觉梦游呢。他也查过不少资料,知道智商这玩意儿就跟不动产一样,虽然随着时间阅歷变化每个人都会增长一些,但是对先天性的智力残疾者而言,这东西就是个冰山啊。 先天性的脑部发育不全,自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出生后脑神经细胞不再增长,还得靠药物刺激。卞鹤轩都快把初期治疗方案背全了,谁现在告诉他哪个国家能治这个病,他撒丫子就带刘香走。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居然能提高这么多,卞鹤轩真懵圈儿了。生意莫名其妙谈崩了都没有现在懵,看什么东西都发亮,都有光圈,都他妈是圣光。这是吃了多少药、做了多少训练啊?亲妈知道得高兴坏了! 卞鹤轩从来信奉存在主义,凡存在必有道理。这是奇蹟了吧?这真是奇蹟。阿甘就是个奇蹟,他傻子也是个奇蹟。 「你弟弟,早就不是智商低下患者了。」 「什么?」卞鹤轩笑一瞬又不敢笑了,「他早就怎么着了?」 「怎么?你和他妈妈都不知道吗?」梁医生故意问道。如果他推测的没错,卞鹤轩和刘香的妈妈,其实根本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香香妈:您推测的没错,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大傻子。 第60章 哥入赘了 卞鹤轩沉默半晌,心中涌动着一股对生命的尊重。这种事不亲身经歷是绝没有共鸣的,唯有经歷一次,才能探知命运虽然无情但医学尚能逆行的伟大。
第124页 「其实我弟他妈……早就不在了,走了十多年,可能她直到离世……也不知道这个情况。」经歷了心脏血管的松紧交替,卞鹤轩都觉得声音不像自己的了。 「居然走了十多年?」梁医生记得刘香的年龄是29周岁。 「嗯,孩子刚成年就走了。」卞鹤轩装不下去了,「包括他干这个护工都是她的意思。您说我弟不是智力低下,他是正常人了?」 「正常的智商在85以上,绝大部分高于90,所以我们常说90是分界线,且普遍低于120。120以上那就是相当优秀的智力了。还有极少数被命名为天才的人,智商可以达到140以上,全球也不多见。」梁医生娓娓道来,慢慢揭开医学的答案,「70以下,就是我们所说的智力低下,也是普遍治疗对象。50到70属于轻度弱智,也就是刘香自己说的,轻微智障,愚钝型病例。」 卞鹤轩有种前胸贴后背的幻觉,不是饿的,是整个人都叫梁医生的话掏空了。 「但在其中又有一个很特殊的区间,低于正常,却又未达低下界限,医学上将它叫做边缘智力。」 「边缘智力?」卞鹤轩食不甘味地追问。他最烦听专业名词了,现在却恨不得每个字分成两瓣儿来听。 「是的,边缘智力。高于70却又明确低于85,这个区间就是我们说的边缘智力。处于这种智力水平的人有一定程度的生活自理能力,也有社交能力,学习能力能支持读完小学,甚至初中。但是再往上读就不可能了,一般都从事些简单的技术性工作,或者体力工作。但前提是他们面对的社会环境较为简单,适应在小圈子内活动。冒然进入复杂的大社会有风险。」 卞鹤轩心口发热,里面的血抑制不住往头上沖,有种不切实际的美梦成真感。「较为简单的小圈子里活动……那不就是医院这种地方吗?」 「所以你刚才说他妈妈走了十多年,我也很惊奇。刘香直接进入社会肯定不行,绝对有风险,甚至是百分百的风险,但护工是半封闭工作,正好适合他。」梁医生双目清明,猜中了卞鹤轩的心事,「刘香的母亲很了不起啊,因为病情发现及时是康復的关键,半岁之前刘香肯定开始接受治疗了。她离世前,可能也猜到儿子已经康復了。」 「康復了?」真不能再多问了,再问卞鹤轩就要心悸了。 「祝贺刘香,他的智商已经上升到刚才咱们提到的那个区间。语言和逻辑这方面差一些,但情感智商分数较高,对社会也有一定程度的理解能力,总智商的分数是83,他妈妈很了不起。」 卞鹤轩的嘴角快速抽动两下,妆模作样地保持着镇定,可是高挺的山根却冒出了汗珠。这是过于兴奋导致的后果,理性上再如何压抑,身体始终是最诚实的。 「您刚才说,我弟智商多少?」卞鹤轩挤出一个假笑,脸都僵了。 「83,达到了轻微智障治癒程度。」 「等等啊,我缓缓。」卞鹤轩都快站不住了,阳光打在脸上都发烫,恨不得给傻子妈打电话再报个喜,「他83了,就是说,就是说我弟他根本不是什么轻微智障吧?轻微智障没有这么高吧?」 梁医生看着卞鹤轩由脸白到脸红再到脸白,给出了专业答覆:「当然不是。用通俗的语言解释,边缘智力人群像脑袋里缺一根筋,傻憨傻憨的。这不是嘲笑,他们的反应力和危机处理能力与正常人有差距,文化程度较低。刘香幼年时的智商多少,只有他母亲知道。我估计应该不到70,不然他不会反覆纠正自己是轻微弱智。」 卞鹤轩喘了几个深唿吸,眼前还是发亮。「那上次您说,轻微智障人群的感情认知都是极为肤浅的,是不是不包括这个什么……边缘智力的人啊?」 「那肯定是不包括了,咦?你上回问的是刘香啊?」梁医生回忆着那天的对话,「如果你那天是特指刘香,那他肯定不是极为肤浅了。虽然当时没有精确的测试,可我从医多年还是有些经验,他的所有表现完全是治癒程度啊。」 卞鹤轩深深皱起了眉头,皱得特别深。一副毫不费力就能把问题看穿的姿态。 「梁医生,没人提过您说话大喘气吗?您这样下诊断书,容易出事儿啊。」卞鹤轩都叫今天的惊喜给砸懵了,原来那天梁医生的话没说全啊。 「你那天也没有提啊,我以为你是谘询,你要是专指刘香,我肯定会告诉你啊。」梁医生说完话倒是大喘了一下。跟刘香说话不费力,跟刘香这个便宜大哥说话还是挺累的。 「那您也应该进一步询问询问啊,我身边就这一个病例,不是问他是问谁啊?」卞鹤轩已经跳出刚才的喜悦了,思想一旦不深刻,就有点儿耍无赖的意思。 梁医生则是一副你自己不问怪我干嘛我现在看你就像大傻子的神情。 「行吧,算我当时没说清楚。」卞鹤轩跳过问题,准备冲击下一个金牌,「您看过阿甘正传吧?就是阿甘小时候智商有75了,所以也是边缘人群对吧?」 「是边缘智力人群。」梁医生纠正。 「嗯,对。那他都能娶老婆生孩子,是不是我弟也能结婚啊?」卞鹤轩这一句说得急,气都不喘。 「阿甘正传那个只是电影,医学研究的是现实。」梁医生还是挺沉着的,「边缘智力确实拥有正确识别情感的能力,虽然小部分人会出现品行障碍,但智商上完全具备结婚条件,不过……从医学的角度看,绝对不建议生育子女,毕竟我们鼓励优生优育。」
第125页 「那就是说,我弟他明白搞对象是怎么一回事儿对吧?不是谁对他好,他就跟谁好了对吧?」 「没错,可恋爱方面也需要正确引导。」梁医生敲锤了。 卞鹤轩心里卧槽一句,接着又问:「那要是和我弟结婚算犯法吗?」 梁医生说:「婚姻法对边缘智力的人群能否结婚,没有具体规定。没有说能结,但是也没有说不能。怎么?刘香要结婚了?如果是……」 卞鹤轩不由分说将话打断:「我弟他没有监护人,如果他和别人搞对象,还想结婚,是不是谁也管不着啊?不犯法吧?」 梁医生默默观察着卞鹤轩,前一分钟嬉皮笑脸,后一分钟严肃谨慎。「这个嘛……如果是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又决定不要子女,那我祝福他们。」 祝福他们,行了,足够了。卞鹤轩立刻就不矜持了,也实在矜持不起来。他傻子不是轻微智障,他是边缘智力,他懂,他什么都明白。他说喜欢自己就是真喜欢自己,他说要成家就是真要一起过日子。他夸大哥好看是真心觉得好看,夸大哥漂亮就挪不开眼也是真挪不开眼。 他早就不是轻微智障了,甚至,他还能和别人结婚,爱怎么好就怎么好,谁也管不着! 「诶?这就走了?」梁医生看卞鹤轩往回疾走,「你那腿还得注意啊……」 「知道!下午我带我弟来啊,等我出院给你送锦旗!镶钻石的!」卞鹤轩回身一招手,朝301健步如飞地冲刺。 刘香这边已经吃完午饭,刷完餐盒从洗手间出来。就听301的门砰一声叫人推开了,也不知道是推还是踹的,声音特别大。 「大哥你回……」 卞鹤轩是冲进来的,见着傻子就控制不住,虽然给自己做了一路心里建设,但是感情这东西真建设不了。 「别动!」腿还不敢用力,卞鹤轩把人搂上床,像搁古董青花瓷大瓶子一样。 刘香被莫名其妙抱起来,又莫名其妙放床上了,手里还拿着个湿淋淋的餐盒:「我没动啊,大哥你干嘛?」 「干嘛?哥要跟你搞对象!」忍不住了,低头就是一个大啵唧,像亲小朋友,贴着傻子的脑门儿足足实实来了个吻。 心肝宝贝儿,要了命了。 「大哥亲我干嘛啊?」 「亲你干嘛?替你妈高兴!替你妈亲你一个行不行!」左右脸蛋儿又各亲一个。 刘香觉得脑门儿和脸蛋都要被亲红了,突然一笑:「亲吧,妈以前,也这么亲我的。」 「刚才那是替你妈亲的,现在这个才是哥自己的!」卞鹤轩咬死了自己的三个字,低头叼住了刘香的嘴唇。 又软,又香,比大白兔好吃。一开始不敢亲,是觉得刘香不懂感情,卞鹤轩不想在他没明白自己感情之前下手占便宜。现在他就想当个刚娶上媳妇儿的臭流氓,天天对着心上人犯花痴,夜里一个被窝里熬夜看小黄书! 这个啵儿打得卞鹤轩眼眶又湿又热。 刘香觉得大哥咬自己舌头呢,喘不上气,又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还自己往床上挪屁股。于是卞鹤轩逮住机会深入。一深入,刘香就觉得舒服了,把餐盒放腿上,又搂了卞鹤轩的后背。 卞鹤轩就他妈没见过这么好忽悠的傻子!自己这算强吻吧?你搂老子后背干嘛?搂老子后背就别怪老子冲动了啊! 刘香确实贼好忽悠,他喜欢谁就信谁。大哥吸他舌头,他也跟着吸,眼睛也闭上。最后还是卞鹤轩一把将俩人给分开了,喉结上都是汗,吸得魂儿都没了。 艹,灵魂出窍就这感觉吧?卞鹤轩以前不信刘香谈过一段感情,现在信了,打啵儿打得挺熟练的,真他妈可爱。 「你……你搂老子干嘛!」卞鹤轩气喘吁吁,「快松手啊,这可是医院,哥疯起来你压不住!」 「搂大哥,是因为……和大哥打啵儿呢。」刘香抹抹嘴,脸颊绯红,眼里的快乐藏不住,「我这不是,跟大哥好上了嘛。」 艹,要了亲命了。卞鹤轩又啵唧了一个脑门儿,哪儿都不敢乱动。真心虽然不值钱但是能杀人于无形,真心最他妈可怕了,他怕了还不行嘛。 到了下午三点,卞鹤轩带着刘香去拿结果。果真和梁医生透露的一样,专家给出一份详细的专业测试结果,每一区的测试项都有分数。最后确诊,刘香是边缘智力人群,智商分数83。 「咦?不是轻微智障啦?我……不是智障了?」 刘香拿着测试结果看了又看,其实好多图表都看不懂。一抬头,眼睛里没有眼泪,全是会笑的星星。所有星星变成一把纯金的箭,被丘比特沙拉酱的光屁股天使戳进卞鹤轩的胸口,留了个箭矢在外头,不流血,还挺叫人上瘾的。 卞鹤轩一边数小星星,一边给卞姐顾异小左唐萱发微信,可算理解孩子高考的心情了。这他妈就跟孩子考上清华北大一样,必须嘚瑟,晚上找个好馆子开一桌。要不是梁医生走不开也跑不了,全得请吃饭。 等办完出院手续,卞鹤轩特意跑护士站告了个别,给李护士长留了个电话。护士长一直都知道刘香是外来护工,卞鹤轩滴水恩当涌泉报,自己手里关系多,以后人家碰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能帮一把就是一把。回来又在楼道里碰见罗修,罗修点头说大哥出院恭喜啊。卞鹤轩仔细一想,都是出来打工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也回一句谢了。
第126页 刘香倒是和护士小姐姐有感情了,离开之前一个个说再见,才恋恋不捨跟大哥上电梯。 「恭喜老大和香香康復啊,你们回哪儿啊?」唐萱拉开车门,阿联头等舱一般奢侈豪华的车厢给刘香看愣了。 他见过这样的大车,但是……大哥的车,也太好看了吧。汽车美容,也能美容车厢吧。 「先往东三环开吧,回家洗个澡,晚上你订个距离不远的好餐厅,吃一顿再说。」出院自然神清气爽,卞总伸手把刘香小包往车里一放,「怎么了?想让哥抱你上去啊?」 刘香从没上过这样的车,踮着脚往里看了看:「妈说了,不能去别人家。大哥不是去我家住吗?」 「唉,住谁家不是住啊。」卞鹤轩就没把这事儿当真,还以为小傻子就随口一说,把人往车里拉,「你先住哥家里,过两天哥陪你上陵园,亲自跟你妈商量,行不行?」 刘香不干了,往后直退:「那不行,说上我家住,就是上我家住,别人家我不去。」在他心里,成家是跟自己回家,都和大哥说好了。 卞鹤轩的车大,占地方,停在住院楼的入口堵住通路。外面进来的车开始按喇叭了,催着要送病人。卞总棋差一招,他知道傻子特别拧,不像聪明人那样能谈条件。他不干就真不干了,谁也拿他没辙。 「卞总,这……」唐萱支吾着问。 「听他的吧,先送我俩去他家看看,实在不行晚上再接回来。」卞鹤轩攥了一把刘香的手,眼里的无奈深沉到大洋彼岸,「高兴了吧?哥去你家,入赘!」 「嗯,高兴,我家可好了。」刘香说,笑得比哪一天都好看。今天他真高兴,自己再也不是轻微智障了,还要带大哥回去成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香香妈鼓掌! 接下来就是两人生活的另一个阶段,笑料百出且惊险刺激,并且有香香前男友出来熘达,卞总郁闷。 第61章 娘家有人 唐萱坐副驾,司机叫许明,也是卞鹤轩的老部下了,比卞鹤轩大不了几岁。以前生意小的时候是顾异帮他开车,后来两人生意都做大,顾异就把许明介绍过来了。 许明是顾老爷子开大货的副驾徒弟,也是18岁就摸车的老司机。身型和顾异差不多,俩人站一起哥儿俩似的。 「卞总。」许明闷着头喊了一声。 卞总的事儿公司无人不说。为了副总自杀未遂,这一躺,快5个月了。许明呢,不是那八卦的人,而且他和卞鹤轩太熟了,知道卞总不是那种为爱轻生的人。 「呦,剪头髮了啊?够精神啊!」卞鹤轩上车把腿伸舒服了,开始脱衣服,「车里太热,就说为了迎接我出院也别这么热情啊。」 刘香的事情,唐萱已经和许明透露过,还特意嘱咐千万别一脸震惊,人家就是脑子反应慢一点儿,你一脸震惊,卞总就该火了。 「嗯,我把温度调低一点儿。」许明说,同时偏头看了一眼卞总旁边的人。第一个印象是,大学生吧?看上去完全不像脑子不行的啊。 刘香坐上大哥的车,一直摸屁股下面的座椅,感觉大哥不是医院里躺着的大哥了,一出了医院,就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车,特别的漂亮,比他见过的车都漂亮。还有电视呢,有两个。 卞鹤轩知道小傻子多想,要是别人,可能就把刘香这些小情绪忽略过去了。但是他贼精,看傻子那双无所适从的手在座椅上摸来摸去,就知道这83的智商不太够用了。 「哥给你系安全带啊。」安全扣从椅缝拉出,咔哒一声扣上了,「喜欢这车吗?」 刘香摸一摸安全带,默默点了点头。漂亮的东西,他都挺喜欢。 「喜欢这车以后就接你用,哥带你看升旗去。」卞鹤轩从两人中间的小冰箱拿出一听可乐,插好吸管,「有家里地址吗?」 心里有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刘香想不明白,但很快这种感觉就烟消云散,开始哗啦哗啦地掏小背包:「有,大哥你等等啊。」 嗯,是有点儿傻。许明把车缓缓开上主路,听出不一样了。但卞总不是只爱和聪明人打交道吗?怎么进一趟医院,脑子也换了? 想着,许明默不吭声地瞧了一眼唐萱。唐萱则是递过来一个眼神,眼神的意义是好好开车,咱俩装聋。 「大哥,这是我家地址,我刚上中职那年,妈怕我丢,给写的。」卞鹤轩知道小包里有串钥匙,没想到真是家钥匙。上边还有个小牌子,是塑封的,封住了一张纸。 纸页微微发黄,钢笔字很秀气,要不是塑封早退颜色了。卞鹤轩看着一时恍惚,这算是跨越11年的笔迹了吧? 「给,先去他家吧,我看看环境。」卞鹤轩是想带刘香回自己家,唐萱都给安排好了。别墅……暂时先不动,里面有刘湘的东西。等刘湘那什么考试完了,他觉得这段感情必须得有个完整的大句号。 唐萱看了看地址。「是老城区了,二环。」 「行啊你,想不到你这小傻子还有一套二环的房呢!」卞鹤轩是真没想到,二环里的居民楼,现在这房价最便宜也有二百多万了吧。 刘香对房价没太大概念,他又不变现。那是妈留给他的小屋子,是家。这时候小口喝着冰可乐,模样乖乖的。「大哥,咱们快回去吧,我家还有一个,等我呢。」
第127页 什么?还有人等傻子回去?卞鹤轩差一点儿惊坐起,合着小傻子还有家人吶? 「谁啊?」 「天蓬。」刘香说。他不老实,坐车里老想往外看,就用手扒拉着小窗帘,放一束阳光进来,打在了睫毛上,瞳仁上也打出一个小亮点儿。 卞鹤轩惊坐欲起:「天蓬谁啊?你家亲戚?」 「不是亲戚,是我小龟,是妈给买的,都这么大了。」刘香用手比了一下,「刚养的时候,特别小,现在这么大了,都认人了。」 「……王八啊?」卞鹤轩这下明白自己那手錶是怎么来的了。敢情这不仅是个王八,还有个猪八戒的名字。 「不是王八,是小龟。大哥你怎么能骂我天蓬呢?它都……它都会认人了。」刘香不乐意了,那是妈送的小乌龟,叫他养成大乌龟,才不是王八呢。 卞鹤轩才不信:「王八哪儿会认人啊?」 「真的,天蓬它认我,可能不认大哥。」刘香被安全带扣在座位上,坐姿规矩,双腿併拢,比三好学生还三好呢,「不过大哥你也是人,住一住,天蓬就和你熟了。」 许明按照地址把车往环路上开,差点儿憋不住笑。行,卞总这回是遇上对手了,能把卞总噎到说不出来话的人,这算第一个。 说是二环,其实是二环外,紧靠环路。小区也是老小区了,卞鹤轩这牛逼的车进不去,只能停小区外面。下了车,卞鹤轩自己拉着个行李箱,站在马路边挥手告别。 「老大今晚你真住下啊?」唐萱看了看附近环境,倒不能说不好,但是卞总绝对不愿意住。 「先陪他住几晚上,再给他拎回去。」卞鹤轩拿着家钥匙嘱咐,「诶!别忘了帮我订个好馆子啊,过几天老子请客。」 「这您就放心吧,有事儿就电话叫我,那您……先回去吧,别太累了。」唐萱和刘香也招了招手,「香香再见啊,过几天姐姐来接你。」 刘香连着上户几个月,一直没回家,现在心都飞了:「姐姐再见,司机哥哥再见,下次来,我请你们吃串串香啊。」 目送着高价保姆车的离去,外人走干净了,卞鹤轩一把给人搂怀里,亲了下头顶,刚洗完的头髮特别香:「现在高兴了吧?把哥拐回来了,你负责啊?」 在车里,卞鹤轩感觉傻子情绪有些低落,一出了医院,身份肯定和从前不同。他不再是走不动的病人,刘香又只熟悉医院的小环境,一上了车真犯懵,笑都不好看了。卞鹤轩呢,是真不愿意来这儿住,但刚出院头一天,谁也别想和刘香犯拧巴。 他也怕贸然更换环境刘香不习惯。还是那句话,傻子智商低,但是他智商高,自己将就他不就得了。 「我负责,把大哥带回家就负责。」刘香也搂卞鹤轩,觉得天下就他大哥最好了,心里满满当当的,「咱俩回家,以后就是成家的男人。」 「走!带哥回兔子窝!」 旧小区的居民楼较为密集,小马路两边有小卖部和水果摊,还有修自行车的。刘香一路走一路给大哥讲,自己在这个小卖部里买过冰棍,在那个铺子里修过鞋。卞鹤轩嗯嗯啊啊应和着,觉得这小区真挺破的。 兜兜转转,走到一个居民楼前面。卞鹤轩干过民房粉刷工程,瞧一眼就知道大概趋势。旧小区的民房分两种,拆得起的和拆不起的。像这种地段,要是拆房最起码一平10万起了,虽然国家政策不按户口人数分资源,但民房小又人数多,拆个50平不给个五六百万真下不来。 所以拆得起就拆,拆不起的,就是面前这些居民楼了,重新做一下外包粉刷和阁楼式吊顶。从外面看是老树逢春,换汤不换药,雷打不动。 「诶呀……糟了,大哥,我忘了我家没电梯,但是我家二楼,不高。」刘香想不到这么多,把人带到楼门口了才发愁这个。 「不就二楼嘛,哥忍忍就爬上去了。」卞鹤轩早料到要爬楼,一点儿不意外。 「那……我这就算,带你回家了啊。现在起,你就是我家人了。」刘香还在念叨,拎着大哥给的行李包往楼洞走。卞鹤轩瞧一眼贴满小广告的单元门,强迫症就犯了,特想找人把这一楼道的小广告清理一下。看不顺眼,很烦。 但是他真不挑生活环境,自己吃过苦也上过天,再说不就是住一两天的事儿嘛,瞎讲究什么,赶紧爬上去和小傻子成家才是正经事! 「咦?香娃子你回来啦?」 卞鹤轩正神游呢,刚游到花边儿上,突然叫一个声音给拽回来了。扭头一瞧,是个老大爷。 「是啊,孟伯伯我回来啦。」刘香收住了脚,一看就是见到熟人了。既然是傻子的熟人,卞鹤轩就多看了两眼。老大爷光头,穿一身练功服,练气功还是怎么滴?脸上都是正气。四月天不暖和,人家一双布鞋,披着一件布褂大衣,年龄嘛应该挺大的,眉毛都白了。 「有好几个月没回家了吧?去哪儿上户了?」老头也往一个楼洞里走,看样子是邻居。 「我在医院,我赚好多钱呢。」刘香真是小孩儿,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了就有一点儿皮。卞鹤轩听一耳朵,得嘞,小傻子都告诉老头自己赚钱了,肯定是老街坊。因为刘香精着呢,自己赚钱的事只告诉自己人,才不像米小左。 孟老头中气十足地嗯了一下:「嗯,钱好好攒着。你现在年轻,不知道累,干活得知道轻重。」
第128页 卞鹤轩老老实实站着,把内心的狂野往回收,好像自己比米小左还乖呢。有条件的时候要巴结街坊,没条件的时候,创造条件也得巴结好了。 「孟伯伯您好。」站姿好像相亲节目中的心动男嘉宾,卞总想给自己爆灯。 「这人谁啊?」孟老头都不瞧他,直接给香娃子整理衣服,声如洪钟,精神烁烁。 刘香一听孟伯问大哥,眼睛都笑弯了,有些许带对象回家的小骄傲:「这个,是我大哥。我大哥特别好,还带我测智力了……我大哥特别好,他对我特别好,他,不是坏人。就是大哥腿不行,刚好。」 卞鹤轩一听,心里咯噔了,傻子怎么一开口就把自己往坏人那边撇啊,人家老头说自己坏了吗?自己多正人君子啊!简直就是个柳下惠! 「还测智力了吶?」孟老头持续着凛然正气,不拿香娃子带回来的大高个儿当回事。 「我83了,医生给了好多分,说我不是轻微智障。」刘香想给孟伯伯掏诊断书,又问,「孟伯伯,你帮我餵天蓬了吗?」 「嗯,餵了,天蓬好着呢,天天在你妈屋里熘达。」孟老头这才勉为其难关注了一把大高个儿,长得挺俊,就是一个大男人扎什么小辫儿啊,不像好人。 卞鹤轩心里有底了,这人是老街坊,估计是看着小傻子长大的,还有傻子家里钥匙,经常帮他打扫或者喂喂王八。极有可能还和傻子妈认识呢,属于娘家人。 「孟伯您好,我是香香僱主。他刚下户,我陪他回家看看,打扰您了。」卞鹤轩在装逼这点上有天赋,正经起来像那么回事儿。 「你叫他什么?」孟老头一听,眉毛就扬起来了,白眉道长似的,「香娃子,这小子是你僱主啊?他做什么工作的?」 刘香小孩儿似的往大哥身上倚,脸上飘起一大片红,像是和卞鹤轩长在一起了,俩人贴着长的:「是僱主,但是大哥他腿好了,能抱我起来。他有工作,是做汽车美容的。」 自家小孩儿一心向着自己给卞鹤轩美得神在在的,突然一听就懵逼了。艹,自己什么时候做汽车美容了?谁告诉刘香的啊?老子名下那牛逼企业不如糖三角了是吧? 「什么?他干什么的?」俩人在自己面前站,孟老头看在眼里,怎么都觉得像是香娃子跑出去工作顺便撸了一把狗砸,还把狗砸给带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孟老头:这是谁家的狗砸! 第62章 家有天蓬 刘香撸野狗撸得很顺手了,摸着大哥的小揪揪说:「汽车美容,大哥的车,就特别漂亮。」 「汽车美容?」孟老头吊起鹰眼,把狗砸从头到脚审视一熘儿,穿得是有模有样,可生了一张骗小姑娘的脸,也不知道现在汽车美容算不算稳定职业。 又爱吃糖三角、又怕疼、又从事汽车美容的卞总就他妈无语了,倒不是行业歧视,他一个零起步的人还歧视谁啊,就是特疑惑,自己从15岁奋斗出一牛逼的企业,怎么就成了汽车美容了?这谁告诉刘香的啊! 「先回家歇歇去吧。」孟老头不等人解释,眼睛一看到刘香就又变慈祥了,「晚上来大伯家吃饭啊,别睡着了。」 「诶,那我就先和我大哥,回屋了啊。我大哥他腿不好,上二楼慢。」刘香还显摆他大哥呢,在一楼挥别了孟伯伯,一步一个台阶带卞鹤轩上楼梯。 卞鹤轩还在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干上了汽车美容呢,一转眼就到了。 刘香家住二层,那孟伯家住一层,正好是上下家。刘香又哗啦哗啦掏小包,掏出钥匙,掰着钥匙看上面贴的图案,选出防盗门那把。 「大哥,我家前年装修了,是孟伯伯帮我的,我自己存的钱。」刘香拧开防盗门,又开始找里门的钥匙。卞鹤轩安静等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一直想笑。他逮了好几个月的大兔子,今儿算是摸到兔子窝了。 大兔子还把自己往窝里带呢,真他妈可爱。 「我家小,但是两间屋,现在就我和天蓬住。」刘香很懂礼貌,他家不常来人,除了孟伯伯,好久没来过外人了,赶紧正经介绍一下。卞鹤轩也很配合,让刘香尽地主之谊,知道他想什么呢。以前在医院,那是别人的地方,301是病人的地方,一回家,这小傻子就开始美了,在自己地盘里显摆上了。 「挺好,哥也住不惯大房子,小点儿好,咱俩住一屋就行。」里门在眼前徐徐推远,就跟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情节一样,叫人内心满是期待和甜蜜,和一夜暴富差不多爽! 「那咱俩,就到家了啊……」刘香拉着大哥的手进客厅,怀里紧缩的一窝粉兔子也到家了,噗噗噗跳出来,到处跑。正面是厨房,左右两边各一个睡房。6点多的天色将暗,刘香开灯去,亮起来的是暖黄色的光,不是医院那种白炽灯,将天花板笼得像鸡蛋壳儿。 卞鹤轩是住不惯太大的房子,700平米的别墅就嫌大了,400平米的正好。但是吧,他没想到兔子窝这么小。第一反应先换算,大概50多平米,按照这地方的房价,不到300万吧。 「行啊,你这小傻子还有不动产呢,可真是不露富啊。」以前卞鹤轩都是拉人进屋的那个,这一回成了被拉的,一点儿都不认生,比回自己家还熟练。 刘香放下小包,傻呵呵跟在后面,根本感觉不到外来野狗瞬间占了兔子窝。「大哥你来,我住这个屋,我从小就住。」
第129页 别提多高兴了,屁股后头跟着一熘儿小兔子似的。 屋子是真小,主卧的门关着的,卞鹤轩判断那是刘香妈的主卧,不能随便进。可次卧是小傻子的屋,不就等于是他的屋了嘛,拉着行李箱就往里走,还路过一个小洗手间,嗯,5、6平米左右吧。 就如刘香自己说的,屋子修得很新。虽然就是个简装吧,但还真是干净。看来那孟伯是没少来。 卞鹤轩正要推门进兔子窝一探究竟,脚下突然一滑,还是扶了一把墙面才站住。 「什么玩意儿……艹,王八?」卞鹤轩惊了,脚旁边竟然缩着个龟壳,真挺大个儿的,有手掌大小了。 「不是王八,是小龟,这是我小龟,就是……养大了,都养二十多年了。不是王八,我小龟叫天蓬。」刘香可心疼了,小龟是妈送的,拿回来的时候鸡蛋大小。好不容易养这么大了,叫大哥踩一脚。 大哥怎么,不看着路呢?赶紧捡起来,捧在掌心里连吹带擦的。「我小龟叫大哥踩了,还挨骂,不是王八,是天蓬。」 「天蓬?就它这小样儿还天蓬吶?」卞鹤轩砰砰敲几下龟壳,好像就是十块钱能买俩的普通巴西龟,但是养这么大真少见,「这王八不会叫老子踩死了吧?怎么没反应啊?」 「不是王八,我小龟叫天蓬。」刘香跟纠正自己不是傻子似的,不让大哥骂,手指头摸摸乌龟壳,还往上吹气,「大哥踩我小龟了,踩一脚……天蓬不是王八。」 吹着吹着气,卞鹤轩就发现那没反应的王八屁股滑出一条歪藏着的小尾巴,紧接着探出后小爪,然后是前小爪,最后是王八脑袋,慢悠悠往刘香的方向伸。王八绿豆眼还睁开了。 还真他妈是认人了啊! 「行行行,天蓬天蓬,哥的腿累了,先躺会儿,躺好了再和小王八沟通感情,让它认个爹。」卞鹤轩把龟壳拿开,嫌小王八占着刘香的手了,自己握着才算数。 傻子的小屋还真是挺叫人意外。一扇大窗户,一张加大版的单人床,一个大衣柜。书柜比衣柜还大,旁边是书桌和座椅。挨墙有一架电子琴,铺白色的布,防落灰。卞鹤轩不客气,把布拎起来看看,山叶。 傻子妈是钢琴老师,卞鹤轩突然记起来了。「你家钢琴呢?」 「以前有,后来妈在家用电子琴。出去上课,带着我,学生家里都有钢琴。我在学生家里等。」刘香进屋就热,规规矩矩脱外衣,脱了外衣脱上衣,就剩跨栏小背心。 「大哥,你热吗?你要是热,衣服放我衣柜里。」刘香打开大衣柜,几乎是空的。柜子底下是一排球鞋,全是便宜又常见的回力鞋。 卞鹤轩瞧着傻子半透明的小背心,突然真他妈热嘿,脱衣服吧。刚要解扣子,脚下又有动静了,低头一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今天之前,要是有人告诉卞鹤轩王八会看家,他肯定不信。现在刚被他放地下的王八怎么他妈动作这么快啊,都爬到脚边上了,一下下撞自己的鞋呢,跟上了发条一样。 「干嘛呢这是?这小王八还会轰人啊。」卞鹤轩就乐了,一把抓起来,和王八眼对眼,「你干嘛啊?对老子有意见是吧?互殴啊?」 「大哥,我小龟认人了,你别欺负它。住一住,它就和你好了。叫天蓬,不叫王八。」刘香把天蓬放书桌上。屋里没开灯,客厅的光偷着跑进来,照了个大概。跨栏小背心一半明一半暗,垮在刘香线条顺直的一字肩上,盖着他凸显的锁骨凹。 转身再看,是刘香瓷一样结实的后背,像朦朦胧胧披一层纱,隔着布都能看见那颗痦子。其实就是跨栏背心洗薄了,但看在卞鹤轩眼里,这他妈比婚纱还漂亮。 也就几秒吧,卞鹤轩就把风衣扔了,就剩一个短袖。等再反应过来,已经和傻子亲得难捨难分了。 跟互相吸魂儿一样。 刘香没想大哥进屋就打啵儿了,直往后仰,后腰都发酸。「大哥,你不是,腿累了吗?天还没黑呢。我都出汗了。」 「天黑了……天黑了哥就不教你干这个了!」卞鹤轩也出汗,比15岁还性急,扑上来就亲,边亲边把傻子往书桌上抬,花臂还往小背心里伸。 刘香用大腿夹大哥的腰,扭着肩膀嗯嗯几声:「那不成,天没黑,咱俩不能打啵儿……」 「不能打不也打了吗?」卞鹤轩一口叼住兔子嘴巴,知道是自己心急,轻轻摸刘香的后颈子。一摸这儿,刘香舒服了就让亲了,刚才还缩脖子,现在也拿手搂人。还没怎么着呢,俩人亲得小屋都升温了。 亲得卞总开始膨胀,而且他有感觉,小傻子也要膨胀了。在小傻子长大的小屋里偷着打啵儿,还不开灯,太刺激了。 「大哥,我下去。」刘香觉得不合适,嘴都被吸肿了,「一回屋就干这个,算什么……」 「算什么?咱俩不是……」小傻子不让亲了,卞鹤轩赶紧再嘬一口,占个便宜,「咱俩不是成家了吗?过两天,哥带你回去,咱俩使劲儿好!」 「使劲儿好?」刘香没明白,但想了想,觉得这和他看过的那些男人和男人好的电影有关系,自己从书桌滑下来,看着脚尖儿,「我家没有那种电影,那是在……」 「没有电影,哥也会!」卞鹤轩跃跃欲试,必须在这方面压过前男友去。现在像哄小孩儿,圈着刘香的后背给他捋嵴椎骨。
第130页 「大哥你……真的会啊?」刘香瞪圆了眼睛,不全是惊讶,还有点儿惊喜。 卞鹤轩拉着手就咬了一口,不是真下口咬,是特别心疼的那种咬:「哥真会!你看,哥头髮都叫你摸散了,怎么办?」 刚才亲着亲着就乱摸上了,卞鹤轩那个小揪揪叫刘香给扒拉下来,皮筋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那咱俩,就,就再打个啵儿吧……」刘香咽了咽口水。他傻,羞得手指头都抻不直,可喜欢和大哥亲。更何况大哥还给自己捋后背呢,特别舒服。 一亲就没亲够,就还想亲。 卞鹤轩没料到,脸上一热就让傻子啵唧了一个,刚想扑过去反客为主,门铃响了。叮咚、叮咚、叮咚……虽然吓不着卞总的狗胆吧,但确实是个干扰。 「香娃子开门吶!」是孟老头的声音。刘香听了就不亲了,突然看见天蓬叼着一根小皮筋,一下就急了。 「哎呀,这个,不能吃。」刘香抢皮筋,「大哥,你帮我开开门,天蓬吃这个就该死了。」 得嘞,卞鹤轩快走着开门去:「来嘞!来嘞!」一开门,和孟老头看了个傻眼。 孟老头没想到开门的人是这德行,胳膊上纹得乱七八糟,像个臭流氓,怎么嘴唇还肿了? 「你干嘛呢你!我家香娃子呢!」孟老头又气得吹鬍子瞪眼了,「你、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正经人?我家香娃子呢!」 卞鹤轩反应快,一下蔫儿了:「呦,孟伯啊,我换衣服呢。您有事儿啊?我给您叫他去啊。」 「伯伯,我小龟它……」刘香在小屋听见唿唤,一边抢皮筋一边往外跑。不出来还好,一出来卞鹤轩都觉得俩人像被抓姦了。 「天蓬不撒口,吃这个,它该死了。」顶着一头揉乱的兔子毛,刘香冲出来,跨栏小背心皱皱巴巴的,一身的汗,嘴唇肿了。 两个嘴唇肿着的男人站在门里,孟老头就后悔没把自己的太极剑背上来,毙了这个进屋欲行不轨的狗砸! 「伯伯,天蓬它吃皮筋,怎么办啊?」刘香还不知道跨栏背心的领子都被扯大了,光发愁天蓬不撒口。孟老头闭了闭眼,把天蓬拿过来往地上一放,肚子朝上。乌龟为了翻身就拿头顶地面,嘴就撒开了。 「谢谢孟伯伯,我把天蓬放水缸里去。」 「快穿上衣服,下楼吃饭了,你哥和你姐也在。」孟老头有一子一女,比刘香大十多岁,每周回来吃饭一次,又瞪着这纹身的狗砸,呵斥道:「还有你,身份证带了没有?」 「带了带了。」卞鹤轩一看没辙,赶紧笑,装金毛吧。 「那就带着身份证下来!」 「……」卞鹤轩心里叫苦,烦得无处申冤。现在谈个恋爱不仅要被王八嫌弃,还要查身份证,挺牛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亲身经验,家龟会轰人,还会认人。而且拿壳撞人的时候贼快。 卞总:叫爹。 天蓬:莫挨老子。 第63章 我是好人 孟老头家和刘香家是一样的户型,56平,平时自己一个人住,儿女时不时回来吃个饭。儿子孟阳,女儿名字好听,叫孟雅竹。 卞鹤轩兜里揣上身份证下楼,腿还是不太方便。要命,好好的房子住不上,钱都他妈白赚了。 刘香一看就是来惯了的,进屋不认生,拉着卞鹤轩就往饭桌旁边坐:「大哥你坐,我小竹姐做饭可好了,小竹姐,可好看了。」 「就你嘴甜,来,姐给你洗西红柿。」厨房很小,孟老头家打了个隔断,孟雅竹端了一盘切好的黄瓜丝上来,「出门饺子进门面,晚上吃炸酱面啊。」 卞鹤轩一听,行啊,和自己一样都是四九城里的老北京,看来能有共同话题。好看吗?也就一般吧,就是看着挺面善的。 「那是我妹妹。」孟阳坐对面摆碗筷,瞧这大高个儿打量自己妹妹,有点儿情绪。倒不是说每个打量小竹的男人都有非分之想,而是孟家一家子都对刘香往回带的男人有敌意,恨不得直接把人扫出去。 「您好您好,我不是那意思。大哥,我姓卞,一点一下那个卞,大名卞鹤轩,都是老北京人,您一查就知根知底儿的。」卞鹤轩赶紧站起来和人家握手,没收到回应也是意料之中。 孟阳象徵性地点了个头,也不能真不懂规矩,老北京人都好客,进门儿了就是客人。「坐吧,我叫孟阳,那是我妹孟雅竹。刘香是我俩看着长起来的,小时候带着他一起玩儿。他脑子不好,你少打他主意。」 「看着长起来的?孟大哥属什么啊?」卞鹤轩脑子动起来,这孟阳看上去四十多岁吧,怕是年长小傻子十五六年,孟雅竹看着小一点儿,大个十岁? 孟阳穿的是格子衬衫,方脸,眉毛中间有个正字似的:「虎。」 「巧了,我也属虎。咱俩有缘,孟大哥是比我大一轮吶?」卞鹤轩猜对了,自己32岁,孟阳44岁。 「少跟我儿子套近乎!」孟老头从小屋熘达出来,拎尚方宝剑似的把太极剑挂门后了。客厅就不大,桌子显小,就是个普通四人饭桌。孟老头坐主位,孟阳坐旁边,卞鹤轩混社会早,知道自己还不能坐呢,坐了就完球了。 「孟伯您喝茶啊?我这儿有好的,您尝尝。」卞总智商是高,行李箱里有茶叶,随手就拎下来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铁盒,上头什么字都没有。
第131页 孟老头眉毛一挑:「用不着!我家没茶叶啊?」 「不是,我这不是头一回来嘛,香香以前托您照顾了……」 「别以为我老眼昏花就看不出来!」孟老头也懒得唠家常了,开门直接见山,「香娃子是走岔路了,可你也别以为他家没人就随便耍!你条件高,要耍找正常人耍去!他一个傻孩子,你耍他干嘛!还有你这胳膊怎么回事儿!」 卞鹤轩就差把顾异小左押来认罪了:「孟伯您听我解释,我真不是那臭流氓,我这就是为了遮疤。不信您摸。」 「去去去拿一边儿去!遮什么疤?好好干汽车美容哪儿来的疤!正经路不走,社会习气一身!」孟老头都拍桌了,筷子颠起来一震,碗筷特别响。 刘香正在厨房里切萝蔔丝,听见动静就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眼巴巴瞧着:「孟伯伯,我大哥腿不好,他骨折过,老站着,就该瘸了……他该瘸了。你让他坐吧,好不好?」 「没事儿啊,哥站一会儿没问题。」卞鹤轩心里美啊,瞧瞧,还是自己媳妇儿心疼人,真他妈可爱。但是面上很镇定,很装孙子,一副天塌下来老子来扛的英勇就义感。 「一会儿就让他坐,你甭心疼他!」孟老头气得直嘬牙床子,香娃子就是不争气,喜欢脸好的,喜欢了就偏心眼。 「那个骨折端,不好养,得坐着才行。」一只手别在背后,小厨子开始消极怠工,和孟老头拧上了,「大哥坐下,我再切萝蔔丝。」 卞总一听,艹,无以回报了,这媳妇儿必须娶,今晚先献个身吧。 孟老头沉了会儿气,勉强说道:「坐,接着交代,你那纹身是怎么回事儿?香娃子一个老实孩子,不懂你们社会人那一套。」 卞鹤轩想了想,还是得说实话:「就是吧,我有个朋友做生意,出了点儿小麻烦,我就帮他解决了一下,叫灯箱给砸了,玻璃碴子划了我一胳膊,不信您看。」说完把右胳膊支过去,点头哈腰的,「我真不是那臭流氓,从不动手和人打架,遵纪守法,认真工作。您看,我还把天蓬给纹上了呢,香香给画的,挺好看的吧?」 孟阳拿手抹擦抹擦,和他爹说:「是纹上的。」 孟老头有点儿花眼,探着头眯眼瞧一瞧:「嗯,是个王八。」 「对,就是那王八,您说我把香香画的王八表都纹上了,我能耍他吗?」卞鹤轩赶紧表忠心。 「那可不一定。」鑑于有前车之鑑,孟老头再不敢掉以轻心,「身份证带了没有?」 「带了带了,给您。」卞鹤轩觉得自己一棒子被打回解放前了,20岁之前倒腾小买卖就这么低三下四的,「我户籍北京宣武,属虎。工作稳定,车房都没有贷款,将来也不是瘸子。还有,我真是一好人。」 「好人?香娃子上一个看着更像好人,文质彬彬,白白净净,国家单位呢,还不是狼心狗肺一个!就你?看着就不像!」孟老头把身份证往远拿才看得清,先对上了照片,又看户口所在地,「你这住房是胡同里的?」 卞鹤轩咯噔一个傻眼,当初买了好多房懒得迁户口,小胡同那房没捨得卖,户口所在地留个念想,这下解释不清楚了。「不是,我还有房呢,楼房。本来想带香香回去住,他不干,说妈不让他去别人家,我自愿跟他回来过日子。」 「哼!扯谎!」孟老头就觉得这狗嘴里没实话,把身份证拍桌面上,「带香娃子回去?你这岁数家里还有老爹老娘呢!怎么带回去?他一个大小伙子,还是个智力残疾,你怎么把他往回家带?也就是孩子听话,不上你这个当!」 卞鹤轩这个烦啊,真应该把房产证、车辆行驶本和企业营业许可一起搬来:「我跟您说说我家情况吧,我老子去的早,我妈早知道我喜欢男人,也知道我俩搞对象,要骂也是骂我。您信我一回行不行?」 「信你?当初就是信了才……你敢不敢打电话,现在就给你家里打电话!」孟老头是一点儿不将就,「开着喇叭,给你老娘打电话,你敢不敢?」 「我敢啊,您别把我一锤子给锤死了。」卞鹤轩掏手机给卞姐打,嘟嘟响起拨号音,继续解释,「我妈真知道,我18那年就跟家里招了,叫我老子拿火钳那一顿抡的,别提多惨烈了。比骨折疼。」 刘香支棱着兔耳朵听呢,又怕挨孟伯伯骂,畏畏缩缩偷瞥这边。「大哥你说,什么疼?」 「不疼,你做饭啊,别切着手了。哥回家给你开冰可乐。」卞鹤轩劝人也劝习惯了,知道怎么哄兔子。 嘟嘟嘟响过一串长音,电话通了。「喂,你在哪儿呢?怎么没回家啊?」 卞鹤轩一听赶紧说:「妈啊,我在香香这儿呢,先住几天。」 卞芸在那头就皱眉头了:「谁是你妈啊,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卞鹤轩眼瞧着孟老头的宝剑快按捺不住了,埋怨卞姐关键时刻拖后腿:「你不是我妈谁是啊?不认你儿子就等着给儿子收尸吧。」 孟老头已经想轰人了,上一个就人五人六的,比公务员还公务员呢,谁知道是个活畜生。这一个倒好,看着就是个活畜生,私下指不定什么德行。 「呸呸呸,刚出院别瞎说啊!就你从小没个正型儿,惹了祸才叫妈,我还以为你叫人绑架了呢!」卞芸正开车等红灯,「不是今晚上吃饭吗?你带香香跑哪儿去了啊?」
第132页 卞鹤轩赶紧跟孟老头点头,看吧,看吧,这真是我妈,亲生妈。「香香他不跟我回去,我在他家呢,先住一阵儿,等他习惯了再搬。妈啊,我俩搞对象就这么定了啊,你不反对吧?」 儿子从不这么说话,卞芸真心觉得儿子那头被人拿刀卡着脖子,一头雾水:「你抽什么风呢?赶紧带香香回来吧,别带着人瞎跑。还有你那腿也得注意,刚接上,别瞎嘚瑟。」 「回,回,过几天就回,那你儿子先挂了啊,过两天给你解释。」卞鹤轩赶紧把电话挂了,生怕亲妈把自己从前打架斗殴天上飘的事迹给卖了。挂完电话就用一种考了满分的表情看孟老头,再看孟大哥。 「真是我妈,我妈她真不管,还催着我带人回家住呢。」卞鹤轩交了身份证,又交了手机,觉得自己这金毛装得挺成功,不仅品种纯正,还打过狂犬疫苗。 孟阳和他爹点了点头:「听着像是知道了,比上一个好。」 「可你看他这样儿,像正经工作的人吗?」电话打完了,孟老头态度好了一丢丢,沖卞鹤轩也不龇牙瞪眼了,「丑话说前头,燕子当年把香娃子交给我家了,算我大半个亲儿子,你别想欺负他傻!」 饭桌上有个茶壶,卞鹤轩很有眼力见儿的泡茶叶,挨个沏茶倒水:「我真没欺负他,我把他当自家小孩儿疼。这茶叶是送领导用的,我真是有正经工作的人,要不您查查我报税记录?」 孟阳没有老爹脾气沖,也在社会上工作挺久,明白纹身和人品基本不挂钩:「你别怪我爸跟你说话横,刘香这种情况……我们也是考虑得多一些。」 「理解理解,我也考虑多所以才跟着回来,他不愿意和我住也没逼他。对了,香香刚做完智力测试,他是边缘智力,早就不是轻微智障了。」卞鹤轩这才敢坐下,心里开始记笔记。 燕子肯定就是傻子妈了,去世之前把傻儿子託付给老街坊。孟老头话里有话,什么文质彬彬、国家企业的好人,八成就是那傻逼前男友。 看来那前男友是把孟家给惹了啊,一家子忿忿不平的。 「不是智障,你也不能耍他!」孟老头对医学方面不太懂,但他知道不管是不是轻微智障,香娃子的脑子都不够用。 「诶,我就给您报个喜,他是什么我都让着他。孟伯您喝,喝不习惯我家还有茶叶呢,都给您拿来。」卞鹤轩偷瞄自己那小傻子下面条,喜欢得不得了,又说,「您看我身份证上是短髮吧,我以前真不这样,是他喜欢玩儿我头髮,给他留一个小揪揪。您要看不顺眼我明儿就剪了,我真是一好人。」 孟老头抿了一口茶水,语气瞬间沉淀了。「香娃子是喜欢玩头髮,燕子以前梳个大麻花辫,孩子摸习惯了。」 「是是是,那我就留着。」卞鹤轩继续低眉顺眼,心里一动,听孟老头提傻子妈那语气……挺不一样的。 孟阳看厨房里快忙完了:「爸,先别审他了,吃饭吧。这人……看着比上一个走心,再观察几天。」 「是,欢迎您全家仔细观察。」卞鹤轩起身给续茶,可火气从胃往上拱,早就想问了:「您别嫌我多嘴啊,到底那孙子谁啊?」 孟老头最不喜欢听人骂脏话,瞥了个眼:「你好好说话,说谁呢?」 「就是香香那前男友啊,那臭傻逼,见丫一次打丫一次。」卞总殊不知自己那可怜的印象分都扣没了,还骂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孟老伯:这回必须擦亮眼,不能顺便放狗砸进门。 第64章 见见家长 孟老头是真不喜欢这大高个儿,瞧着很靠不住,嘴里不干不净的。「你别老当着香娃子骂人,还有,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卞鹤轩,一点一下那个卞,仙鹤的鹤,车干轩。」卞总习惯性地伸手摸兜儿,艹,没带名片。 孟老头闭眼想了一下:「嗯,名字不错,像个有文化的。什么学歷?」 头疼,卞鹤轩最怕问这个。先是打啵儿被抓了个现场,然后嫌弃自己住小胡同,再看不上这纹胳膊,现在终于问到了送命题。 总不能说,自己学歷还没刘香高吧?人家好歹快毕业了,自己刚读一年就漂亮转身了。 「我大专毕业,成绩也就一般,但您放心我养他真不成问题,他都不用工作,我养着。」卞鹤轩对黄瓜丝髮誓,撒谎从不脸红。 「谁用你养着?孩子自己有工作,你一汽车美容能挣多少!」不是看不起这份职业,孟老头是真讨厌这卞鹤轩,怎么都觉得他不着调,「你这个姓吧,啧,也不着调。人家都能叫个大张小刘的,你能叫啥?」 所以人家都叫我卞总啊。卞鹤轩心里想着,嘴上接着演怂:「我也特烦,但我妈就姓这个。您往后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叫我大轩子就行。」 大轩子?孟老头咂摸着这仨字:「听你口音也是皇城根儿脚下长大的人,做人得有良心,欺负傻子,天打雷噼!」 「是是是,我真不捨得欺负他,我拿他当小孩儿疼。」卞鹤轩看着孟家父子的脸色,笑问:「现在您能说了不?香香那前男友到底怎么了?我就是纯气不过,没别的意思。」 「都别聊了,面条出锅趁热吃,不然该坨了。」孟雅竹端着刚过完凉水的面条,刘香捧着一盘红烧带鱼。客厅小,卞鹤轩起身让地方,帮着摆盘摆碗,最后才坐。
第133页 孟雅竹对这个陌生男人也很排斥。可没有办法,自己傻弟弟是真喜欢,切菜时候嘴就没停过,一会儿来一句我大哥好看,一会儿来一句我大哥疼我,我大哥我大哥的,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没想香香今天回来,准备得不周啊。」孟雅竹给捞面条,是老北京炸酱卤,「吃的习惯吗?」 「习惯,习惯,我宣武长大的。」卞鹤轩开始献宝,考虑到孟雅竹比自己大,张嘴就认亲戚:「姐,我是一好人,真的。」 「谁是你姐啊?」孟雅竹眉头一皱,觉得这人脸皮忒厚。 「我大哥,我大哥特别好,他是好人。」刘香好半天没说上话了,心里急得不行,俩人挤着一张凳子似的,脸红扑扑,「给,大哥你吃带鱼吧,小竹姐给我做的,好吃。」 孟老头不动筷子,卞鹤轩哪儿敢动,可没想到刘香看不明白,第一筷子就把带鱼夹他碗里了。 歇菜,有时候这人心眼太实在也容易坏事。卞总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拉上来的好感度,又被小傻子这一筷子戳回了原点。 「你先吃,哥一会儿再吃。」带鱼又夹到刘香小碗里,「哥不饿,听话。」 「大哥你吃,你腿不好。」刘香含着筷子头,含情脉脉看大哥,看完大哥又看别人,「孟伯伯,我大哥腿刚好,他说话算数,我俩……今天定下来了,我跟他成家。」 卞鹤轩赶紧点头微笑,要是真有狗尾巴这时候都他妈甩成螺旋桨了。 孟老头内心一片苍凉,说是恨铁不成钢吧,也不对。香娃子就不是一块铁,不能拿钢的标准要求他。小时候别提多乖,吃那么些药从不让燕子操心,比孟阳好带得多。可他那种乖,不是一个正常乖法。 太乖了,乖得叫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不对劲儿。直到十一、二岁才有好转,慢慢把文化课补上。再后来燕子过世,香娃子去医院工作,就没让人操过什么心。本以为能一辈子顺顺噹噹过下去了,几年前一个早上,这傻孩子领回来一个男人,也是脸红扑扑给人家夹菜。 先不说香娃子懂不懂搞对象,单单是喜欢男人对老孟家就如同晴天霹雳。男人和男人,那不是同性恋嘛! 燕子的儿子是同性恋,孟老头花了大半年才勉强接受,劝也劝过,实在劝不动。没想走了一个,又来一个,看着还不如上一个呢。孟老头心里有火气,就差嚷一嗓门,刘香他一个傻孩子,你们这些脑子好使的、有车有房的找他干什么?他能懂什么?能不能找条件差不多的去? 「吃吧,都吃吧,一块带鱼还能多金贵。」孟老头心疼孩子,不想扫兴。 卞鹤轩这才敢动筷子,小声儿扒拉自己碗里的面条,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再多话了。他精,他贼精,老孟家仨人都未必精过他一个,也能猜着人家怎么想。 不搭理自己就不搭理呗,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日久见人心。他也想叫老孟家知道知道,别看他纹身、骂脏话、扎小辫儿,还不正经,他真是来成家的。 吃完这顿面条,卞鹤轩给孟家留下手机号码,保证刘香有事能随叫随到。又帮孟雅竹刷了碗,死皮赖脸认了个干姐姐,这才跟着小傻子上楼。 进了兔子窝卞鹤轩整个人都放松了,拿手机找顾异。刘香看大哥打电话,就知道又要谈工作了,自己不打扰,端一小盘生菜叶去找天蓬。 这王八是认人,屋门一开就自己出来了,费劲吧啦地往小傻子脚边爬。卞鹤轩看刘香蹲着餵王八特好笑,像餵小狗似的,招人疼。 「喂,轩哥啊,你哪儿呢?」顾老闆也以为轩哥回家了,「晚上还吃不吃了?」 「不吃了,老子都吃完面条了。我最近先不回去,跟香香住,你们有事儿来他家找我吧,位置我给你微信定位。」卞鹤轩接着电话,熘达回屋,开始翻大衣柜。 衣柜得换,什么都得管管。 「什么?你住哪儿了?」顾异以为轩哥说梦话了。 「住刘香家,我怕他跟我回去不习惯。人家有房,比我家小左聪明多了,一拆迁大几百万拿手里,看不出来吧?我媳妇儿特有钱,我这是入赘。」翻完了大衣柜,卞鹤轩开始翻底下抽屉,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就连鞋码都扫了一遍。 先从清点傻子的家当开始,有多少衣服,多少鞋,多少背心和小裤衩儿,卞鹤轩像条抽风的缉毒犬,逐一摸清渗透。 「牛逼,轩哥你牛逼,兄弟不服墙都得服你。我这儿刚给小左要完帐,这家人……那一通哭骂,闹得跟小左逼他们还高利贷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左丧尽天良了。」 「我艹,你扛得住吗?」 「没问题,咱俩什么人没见过,还怕这个?」顾异办事稳扎稳打,卞鹤轩有点儿剑走偏锋,喜欢干那种风险大收益大的,「一想起来他们怎么逼小左拿钱我就浑身来劲,哭成叫花子我都无动于衷。」 「那就行,扛不住老子真安排专业的来。」卞鹤轩清点完毕,又锁定书柜。嚯,满满当当全是dvd,估计全是赚人眼泪的苦情电影。 顾老闆很警醒,知道轩哥打电话肯定有套路:「轩哥,你大晚上不会就显摆刘香有拆迁款吧?先说好啊,那串串香我刚关张,我得照顾小左。」 「不是,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开串串香有瘾啊?」卞鹤轩摸了一把玻璃门,没有灰,开始摸书桌,「你餐厅有没有别克啊比亚迪什么的,有的话借哥们儿一辆呗,我拿公司的奥迪和你换。」
第134页 「干嘛?」 「香香也不知道跟谁那儿听的,非说我搞汽车美容,他家老街坊不待见我,我就想借你餐厅的车用用,不然人家本来就当我是狗王八呢,我再走一装逼路线,这媳妇儿不就娶不着了嘛。」 「……成吧,先说好了啊,要好的。」顾异知道做企业难,上头有要求,奥迪a6就是最高配置了,心说你就给我添堵吧,我这媳妇儿还八字没一撇呢,你都住人家里去了,显摆什么啊! 搞定了车,卞鹤轩又给唐萱打了通电话,除了安排工作,再来就是弄一dvd机。现在都用电脑了,dvd机不好找。最后嘱咐许明和顾异联繫,后天一早去换车,大功告成,入赘落户。 刚挂手机,小傻子就进屋了,手里捧着个小王八,拖鞋踩一地水。 「大哥,我小龟该睡觉了。」刘香说。这时卞鹤轩才发现书桌下有个玻璃水缸,非常大,垫着小石头,养着小水草。 「这小王八不冬眠啊?」卞鹤轩问。 「不是王八,是小龟,它冬眠,但它醒得早。」刘香把天蓬放进去,往龟壳上泼水,「我妈说天蓬是那个,长寿龟,养好了,能陪我一辈子。」 长寿龟?卞鹤轩也蹲下了,拿手试试水温。他没养过活物,连鱼都没养过。再仔细看看,还真不是普通巴西龟。 「就你这小样儿还长寿龟吶?挺贵的吧?」卞鹤轩手欠,扒拉前小爪觉得挺好玩儿的。再玩儿一下,差点咬着手指头。 「啧,这小王八蛋属狗的吧?」还好缩手快,卞总郁闷。 「天蓬咬人,和你熟了,就不咬了。」刘香蹲着给大哥吹手指头,「唿,唿,疼了啊?大哥怕疼。」 「不疼,诶,你把手伸出来。」卞鹤轩握着巨漂亮的手问,「你家指甲刀在哪儿呢?」 「在我书桌里,大哥你用啊?」刘香站起来拿,翻一翻就找到了,俩人蹲在10平的小屋里,借檯灯的光。 卞鹤轩有种时光倒回的错觉。自己和顾异晒得肩头髮亮,小左干不了体力活,白成米糕色。逼仄的地下室,地板特潮,仨人挤一张床,卞鹤轩一把搂一个。左边是小左抱着自己哭说想家,右边是顾异后背磕了大片淤血。结果转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还是住回小屋了。 「大哥你笑什么?」刘香听话地伸手指头,不捨得眨眼,以前只有妈给自己剪过指甲啊,「大哥别给我剪的,太秃了啊,我该疼了。」 「离秃远着呢,别动。」卞鹤轩心花又怒放,连指甲都必须自己管,「以后不准自己瞎剪,狗啃得似的,哥给你剪。」 刘香歪头回忆:「狗没啃我。」 「嗯,狗没啃,老子啃的。」剪完还拿指甲刀上的矬子给磨了磨,卞总很满意,「这样好看了吧?」 「好看啦。」刘香是脑子慢,嘴快,连看都没看呢就夸,突然又说,「大哥,咱俩去妈屋吧,我想给你看照片。」 卞鹤轩怕一开门有狗头铡:「算了吧,明天再去。」 「不行啊,咱俩今天成家,得和妈说一声。妈有照片,我俩照的呢。」刘香执意要去,卞鹤轩没办法,跟着站起来。一站起来俩人都傻眼,像连根生的树,谁也离不开谁。 「大哥,我腿麻。」刘香委屈,「我走不了了。」 卞鹤轩也委屈:「别动,哥也腿麻,你再动哥就倒了。缓缓咱俩再走啊。」 主卧比次卧大一倍,收拾得干干净净,床铺、电视、衣柜、书桌一应俱全,还有个缝纫机。缝纫机旁边是阳台门,养着几盆君子兰。卞鹤轩动动鼻子,屋里点过线香。 「妈,我回来啦,这是我大哥。我俩好了,我要成家了。」刘香对着沙发笑,沙发靠背上摆着一张合影。 卞鹤轩算到迟早有这么一天,拉着刘香的手,动了动嘴唇:「您好,我是一好人。」 刘香觉得大哥特别逗,俩人手拉手,和妈乖乖地汇报情况:「我大哥腿刚好,他有工作,我也工作,我俩可以过日子。还有,妈,我智力83了,医生说,我不是智障。」 说着,小屋里划拉一声,像是水缸里的石头被扒倒了,刘香把卞鹤轩拉到沙发上:「大哥坐,我去看看,马上回来啊。」这是自己家里,刘香觉得自己是主人,大哥得听自己的,很拿派头。 「你去吧,哥坐这儿等你。」卞鹤轩把相片拿近了看,里面的小傻子估计十五、六吧,旁边的女人梳着大麻花辫,心形脸,额头有美人尖,眼睛和儿子非常像。 笑起来,也特别亮,特别干净。 卞鹤轩有点儿紧张,这他妈算见家长了吧?特想抽菸。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第一回自己这印象分就不高,赶紧干咳几声,清清嗓子。 「咳,那个……按照辈分,我该叫您一声伯母吧?」卞鹤轩抓了抓头,不知道怎么做自我介绍,「我呢,叫卞鹤轩,比他大。在北京工作,也不是搞汽车美容的,自己有个公司。以前确实飘,您不喜欢我也没错,但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表现表现?反正……您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多赚钱吧,全给您儿子花了,他喜欢什么买什么,我养着他和那小王八。」 「您放心,刘香我放心尖儿上疼,我妈也喜欢他,家里没人给他气受。孟伯说欺负傻子天打雷噼,我要对不起他,您也不用来虚的,直接噼了我。」 「智商测试我带他做了,您放心吧,医生说他这算治癒病例,不是智力低下。和普通人是比不了,还有点儿傻,但您知道边缘智力吧?他这算康復了,您就放心吧。」
第135页 「还有,您要是有空,就给我托个梦,告诉我那孙子到底是谁,我帮您教训丫的。」 卞鹤轩是头一回对故去之人起誓,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没想几个月之后刘香妈还没託梦呢,那孙子真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香香妈:看在你诚恳的样子上,今天板砖先放下了。 第65章 狗爪挠墙 玻璃大缸很浅,还是天蓬小时候用的呢,在屋里熘达习惯了,放进去就闹脾气,把石头拨得哗啦哗啦响。 「天蓬你进水里,泡泡啊,老不沾水,你该死了。」刘香把水缸整理好,天蓬埋在水草里不探头了,两个小小的鼻孔还挂着一串空气泡,「晚上,不许弄石头啊,大哥和我定下来了,该睡觉了。」 天蓬不动弹,刘香就当它同意了,又唠叨几句不能吃大哥皮筋的话。 「和小王八聊天吶?」卞鹤轩和刘香妈打完招唿,找到了屋里的线香,猜是孟老头备好的,也点了三炷。最后带上房门,回了小屋。 「不是王八,是小龟,天蓬冬天睡觉,可暖气片太热了,它醒得早。」刘香又纠正,站起来抖抖背心,「大哥,咱俩是不是也该睡觉了?」 睡觉了?卞鹤轩看了眼墙上的挂表:「嗯,晚上八点,不早了,是该睡了。」 「那大哥先洗,还是我先洗啊?」刘香去翻小抽屉,拿出自己的新背心和新裤衩儿,叠成一个正方形,放在床头等着洗澡。 卞鹤轩想了想:「你先洗吧,哥去楼道里抽个烟。」 烟还是爱喜,卞鹤轩抽习惯也懒得换了,偶尔想起来才抽。香喷喷的媳妇儿就在眼前晃荡,说不想发生些什么,肯定是扯淡。他太想发生些什么了,脑子里全是马赛克。可是吧,自己刚跟刘香妈起誓上香,转身就把人家大儿子摁床上了,是不是太狗了? 真太狗了,卞鹤轩碾灭了一根烟,又点上一根。 还有就是,这楼真的太旧了,特别不隔音。刚才在刘香妈那屋,他都听见楼下孟老头在阳台咳嗽了。俩人真弄起来,那动静真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上下楼的邻居比听墙角还近。他刚在老孟家树立起来的好形象,晚上捣鼓一通,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吧? 思来想去,卞鹤轩还是决定做人得讲诚信,说好好表现就该好好表现,都忍这么久了也不急眼下。等小傻子愿意挪窝跟自己回家了,那么多房呢,挨个睡都行。 刘香沖完澡,大毛巾前胸后背地擦干,内衣都换新的。今天以后,自己就是成家的男人了,得从里到外都穿新衣服,往后要有责任。 和大哥成家,想想就开心。而且成家就可以做那个事儿了,妈说过,两性关系是俩人最亲密才能做呢。 自己不会,大哥会,就行。 「洗这么快啊?」卞鹤轩决定了,回屋看到小傻子都躺好了,挨着墙躺着,特意留出一块地方来,留给自己的。 「大哥你洗澡去啊,洗好了,咱俩睡觉。」刘香掖着一床小软被,还是小碎花的,单人床并排两个枕头。他拍拍枕面,郑重其事:「你睡这边儿,我睡,这边儿吧。大哥你想靠墙睡吗?」 「还是你靠着墙吧,哥怕你夜里滚下来,还得捞你。」卞鹤轩打开自己的小行李箱,拎出一条洗得极薄的内裤。这女助理还是不太方便,总不好叫人家小姑娘送这个来吧?还是得麻烦顾老闆了。 阿嚏!正在跟米小左抱怨串串香赤字多少的顾异打了个大喷嚏。 卞鹤轩没敢多待,裤子挂进衣柜就冲进了洗手间。心里有多软,身体就有多膨胀,赶紧洗了凉水澡压下去,不然明天脑袋上该起大包了。等洗完了解压澡,卞总已经冻成了一根冰棍儿,光想着降膨胀了,这他妈还是四月天呢。 刘香趴在自己睡大的床上,给大哥留了一盏床头灯,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在被窝里蹭脚趾头。他的单人床是加大版的,两个成年男人躺上去刚好够用,但绝对没有富余地方。一想着和大哥胳膊挨胳膊、腿挨腿睡觉,刘香就忍不住蹭脚趾头。 从前他是护工,连僱主的病床都不能坐,现在可以并排睡觉,连枕头都是挨着的,俩人盖一床小花被。 卞鹤轩哆哆嗦嗦出浴了,觉得自己32年没这么傻逼过,还好没用凉水沖左腿,不然直接废了。连睡裤都没带,卞鹤轩一边擦头髮一边往床边走。他对自己各方面自信,低头看,腹肌和下三路都挺凹凸有致,皮肤不白,但比从前在广州的时候强。 作为一个gay,形象管理还是得在线,就是浪费这大好光阴,无法湿身诱惑了。唉,卞鹤轩长嘆一声,抬头看见一处长方形的光源。 我艹!你有手机啊! 「大哥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刘香趴着琢磨那个事儿,感觉小被子叫人掀开了,钻进来一个人。腿刚挨着腿,一下子冰着他了。 「你有手机啊?」卞鹤轩刚压下去的火又来了,嘿这小傻子可以啊,有手机不用,费他多少工夫啊。 「我有啊,就是,不怎么用。」刘香往墙上靠,给大哥腾地方,「我上户就不带了,就放家里,反正也没人打。还有,工作的时候不能老看手机,特别不好。」 卞鹤轩知道自己身上凉,在被窝里搓搓手,一把给充电器拽过来了。他知道护工的大忌就是玩手机,但所有护工都有这个毛病,一眼看不住就拿手机。刘香这倒好,根本就不带着,没人打电话,他也不玩游戏,心思全花在病人身上。
第136页 「早说啊,哥还发愁怎么教你用手机呢。」卞鹤轩往里挪一挪,搂媳妇儿一样把刘香搂怀里,心里那叫一个快乐。手机是爱疯5,白色的,看起来是几年前买的,还挺新呢。 「我会用,就是不常用,没什么人打电话。」刘香嫌大哥身上凉,不愿意挨,挨着挨着又热了,探出头来喘气,「大哥,你胳膊真硬,吃什么了啊?」 边说边摸大花臂,捏一把,根本捏不动。 卞鹤轩一听那个字,脑袋里嗡了一下。好在凉水澡没白洗,暂时克制了这股蠢动。「这就硬了?等哥腿好了举举铁,还硬呢。」说着点了下home键,屏幕哗地开了,把被窝都打亮了。 「艹,这他妈谁啊?」卞鹤轩差点儿又摔一个手机。 开机画面是一张两个男人的合影。左边那个当然认识了,就在自己被窝里,正搂着呢。只不过相片里的刘香比现在看着还显小呢,头髮也短一些,比现在胖点儿,脸颊的婴儿肥还没退。笑得清爽又欢快,还用手比了个v,特别可爱。 旁边那个男人就是和卞鹤轩完全相反的那种了。他也帅,但他是那种文化人的帅,身上有卞鹤轩望尘莫及的高材生气质。穿一件白衬衫,一只手搂着刘香,特别傻逼。 一看就是永远不骂脏话、不干脏事儿、不打架的好学生胚子,要是在一个班里,这就是当班长的料,卞鹤轩就是那个全班不待见的劝退生。 刘香往大哥怀里缩,但他不是小骨架,勉强能塞半个肩膀:「哪个?哦,这个啊……这个是小华哥,我们俩好的时候,他照的。」 「小华哥?」卞鹤轩听着不舒服,「叫什么啊?」 「华元嘉。」 华元嘉?卞鹤轩捏着手机就心跳回忆了,怎么这名字那么耳熟呢?是不是听过啊?艹,这他妈不是教傻子抽菸那孙子吗?就是他啊,可看着真不像。 「我俩,好过一年多,后来没成。」刘香没有隐瞒的意思,他不懂感情里的忌讳,更不懂前男友的歷史不该说。在他心里,感情好过就是好过,可是都过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自己和大哥也没有秘密。 卞鹤轩把人搂胸口上,浑身难受:「没成你留着他相片干嘛啊?」再理解刘香脑子不够用,卞鹤轩也吃醋。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吃醋,不吃醋那是王八。 水缸里哗啦一声,天蓬缩进龟壳里。 「没留着,就是他弄的,我不会改。」刘香诚实交代,重点放在自己不会改。他是真不当一张合影是宝贝,就是他不会改。 「手机也是他送的啊?」卞鹤轩攥着爱疯5,想捏碎了它。 「嗯,但是我不怎么用,没什么人找我。」刘香拿手指划拉通讯录,「有几个电话,家政中心的,我要是干住家工作,就带着手机。」 「那你现在看见这照片,还喜欢他吗?」卞鹤轩又抽风了,要不是房子不隔音,现在就洞房花烛上了。小傻子有多不当回事儿,他就有多难受,酸得想挠墙。 刘香看着屏幕,又摇了摇头:「不喜欢了,我俩,没成。感情的事我懂,没成之后,看见这个照片就心里难受,吃了好些大白兔,都不管用。后来看着看着,就不难受了。我就知道,自己不喜欢他了。」 「那哥就把照片删了啊!」卞鹤轩拿刘香的手机当自己手机,删照片那叫一个痛快,顺便把通讯录里不该有的人也拉黑了,就留下一个家政中心。 「嗯,你删吧,反正都过去了,我妈说分手不能回头看。」刘香不知道卞鹤轩正疯狂输入自己手机号呢,心里只有喜悦,「我现在和大哥成家了,明天,咱俩也拍一张,换上吧。」 「拍,拍他妈几百张的,咱俩每天都换。」卞鹤轩研究先把手机定位给打开,气得牙根直疼。要不是这孙子,他傻子能有菸瘾吗?还扎耳洞,这男的是神经病吧?看着跟五好市民似的,还不如家里那小王八有人性呢! 水缸又哗啦一声,天蓬探出头来,前小爪搭在玻璃上。 「那大哥,咱俩今晚上,弄那个……两性行为吗?」刘香觉得小腹暖暖的。 卞鹤轩也暖,关了手机,使劲儿闻刘香的肩头:「那个两性行为,今晚先不弄了,哥觉得这腿还得养养,不然影响发挥。」 「啊?不弄了啊……也是,大哥腿还得养养呢。」刘香就不懂了,声音里有失望也有心疼。俩人成家不就该弄了吗?但是大哥刚出院,要是为了弄两性关系把腿弄瘸了,该多难受啊。 其实卞鹤轩恨不得一秒钟骚断腿呢,别说影响发挥了,他现在瞧一眼小傻子就浑身过电,超常发挥都可以了。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喜欢一个人就得学会克制,他先克制克制,等水到渠成。天降正义和尚方宝剑自己都得罪不起。 「嗯,哥这腿还得养俩月,而且弄那个两性行为,也得准备东西。哥今天来得急,没准备,先亲亲成不成?」卞鹤轩是光着膀子呢,卷着刘香的小背心,一点点试探,「这俩月你就别上户了,哥白天去工作,晚上回来陪你住,你等哥把腿养好了再找工作。」 这是缓兵之计,卞鹤轩就没想再放人出去找工作,自己养着挺好的。梁医生说了,边缘智力人群只适合关系单纯的小圈子,现在大环境不好,人心不古,谁放心啊! 刘香满脑子都是那句先亲亲成不成,就点头了,伸手把床头灯关掉。还不到9点呢俩人就在被窝里了,也不知道害臊。
第137页 「那不弄,也成。」刘香被亲了一下,开始讲条件了,「可是,外人问起来的话,大哥你可要说,自己是已经成家的人啊,咱俩不弄那个行为,也算成家的人。」 嘿,媳妇儿占有欲还挺强,真他妈可爱。卞鹤轩抱着他的孩儿面,被窝里都是椰奶味:「说,绝对说,哥把咱俩照片也弄手机上,别人不信我就给他看,再问就给你打电话,你自己告诉他。」 刘香这才满意,躺回自己的枕头,突然又凑过来:「大哥,你再说一次吧,说你喜欢我,我想听了。」 「哥喜欢你,喜欢到满脑子都是不能过审的文艺片。」卞总一把拽起晒过太阳的小软被,小碎花把俩人都蒙住了,从头盖到脚。 他如意算盘是打得好,先让刘香在家歇几个月,歇着歇着就不想上班了。可卞鹤轩怎么都算错一步,边缘智力根本就不讲道理,扮猪吃老虎,就是老天派来专门气他的。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哄着。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什么玩意儿?小王八咬丫! 天蓬:呵。 第66章 接着忽悠 「孟伯您遛弯儿吶?」卞鹤轩朝孟老头挥手,转眼就住了两个月。 六月份的北京最舒服,不冷不热,就是开始飘絮了,漫天棉花球似的。风吹不干净,唯有下几场大雨,浇透了它。再等树上的知了开始吵人,夏天就到了。所以说北京春秋脖子短呢,热得快,冷得也快。 孟老头还是那身白色的练功服,背着他那尚方宝剑,勉勉强强也点了个头。 两个月不长,可也不算短。孟老头就怕大轩子是个活畜生,油嘴滑舌又精明老道,能把香娃子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按理说,年轻人恋爱自由,轮不到他一个街坊看管。可燕子走得早,上一回看走眼,这一回可得好好把关。 「下班了啊?」孟老头问。这大轩子倒腾起来是挺像样儿的,西服领带一样不少,纹身一藏。理髮了,可小揪揪还在。早上遛完鸟能瞧见大轩子上班,小区门口停着一辆小轿车接他,晚上再送回来,经济能力应该是有的。 还有就是,三天两头给家里送东西,柴米油盐酱醋茶。 「是,刚下班,我回家做饭去。」小区入口有个特别窄的菜市场,卞鹤轩每天顺手买菜,经常是一手提着个新鲜圆白菜,一手提着鱼虾肉蛋。小区环境是差点儿,可人情味重,邻里街坊对他家小傻子都很照顾,没人笑话。 孟老头眯缝眼,瞧瞧大轩子手里的菜。前几天大轩子的妈来了,比同龄人年轻。他听大轩子叫她卞姐还多心,以为真是大姐。后来偷摸问过香娃子,才确信真是亲妈。 这一下好感度就加了不少。不怪孟老头多心,这男人和男人好……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接受的。就连他,也是心疼香娃子才不得不接受,要是搁孟阳身上,腿都打折了。孩子的终身大事一直就是孟老头的心病,就怕香娃子喜欢上一个姑娘家,人家父母看不上他的条件。 毕竟轻微智障谈婚事就难啊!这下倒好,他喜欢男人,叫对方爹妈接受更是难上加难了,孟老头闭眼一想就觉得这事儿几乎不可能,走不通啊。 所以人家亲妈来过,老孟家确实为孩子高兴。先不说要不要后代,光这一点上,确实是没骗傻孩子。人家父母是知道的,还对香娃子非常好。 「你做饭?你会做什么饭啊?」孟老头在门口压腿。 「您看您又不信我了吧?我真会,我是一好人。」卞鹤轩是真的会炒菜,但也就那几个菜,能对付米小左和顾异,「您还不知道啊,香香他爱下厨,我老没机会做。不然我天天掌勺,都不让他动刀。」 孟老头鼻子里哼了一声,根本就不信。他把这肉麻话当信口开河,其实真不是,卞鹤轩爱手,不捨得小傻子洗菜刷碗的,但凡自己能干的都干了,可真拦不住刘香要变小当家。 「那我先回了啊,您慢慢练,改天我做几个大菜您尝尝。」卞鹤轩一步一挪地上楼了,留下一个充满革命坚信的背影。 孟老头瞧着大轩子上楼那个费劲儿,就怕他将来真养不好腿,别是个瘸子啊。 到了门口,卞鹤轩自己掏门钥匙,哗啦哗啦的。门开之后,迎接他的不是刘香,是小王八。 「诶诶诶,你别咬我啊!老子这条裤子挺贵呢。」卞鹤轩经常被它咬裤腿,换了拖鞋扯脖子叫:「媳妇儿?媳妇儿!」 刘香在小屋练字,红着脸跑出来:「来、来啦,大哥你别叫这个,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咱俩都成家了,你要不愿意,你叫我媳妇儿也行。」开了一天的会议,卞鹤轩心里想得不行,先啵唧一口,「在家干嘛呢?」 「我练字呢,妈买了好些字帖,够我练好多年。」刘香穿着卞鹤轩给买的新衣服,短袖短裤,刘海也长好了,「诶呀,大哥你买圆白菜了?」 「给小王八吃的,家里不是没有了吗?」卞鹤轩最烦夏天,穿西装特热,都想买个假领子穿西服里,恨不得大裤衩子人字拖上班。兔子窝没有玄关,墙上是卞鹤轩自己钉上的大挂钩,在门口换衣服。 「不是王八,是小龟,我小龟可乖了。」刘香抱着圆白菜就去洗,厨房小得只能站三个人,多一个都耍不开。玻璃门做了个隔段,分出了吃饭的客厅。 卞鹤轩刚想说话,脚底下又有动静了,低头直嘆气。这小王八是真没良心,老盯着自己裤腿咬,干嘛啊这是?忠心护主,怕自己耍流氓啊?
第138页 呵呵,晚了! 「大哥,今天小左哥哥,给我打电话了。」刘香摘开菜叶,一片片泡水里,撒上盐。 「聊什么了啊?」卞鹤轩没想到他俩能走这么近。他给小傻子换了个手机,手机号码没变,通讯录里添加了一堆,还建了个微信群,里面4个人,成天听顾异在群里贫。慢慢刘香也学着用微信,一开始只敢发表情,发大哥给他弄好的兔子表情包,发完自己跟着乐,再后来就敢说话了,米小左一召唤,刘香就诶一声,特别逗。 逗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卞总在牛逼办公室里偷着点开,来回听,听小傻子那几声诶,恨不得录下来。 「我俩,聊顾异哥哥来着。」刘香说,顺便把菜叶子沖干净。 「顾异又干嘛了?」卞鹤轩知道顾老闆最近要债呢,车差点儿让人砸了。 「小左哥哥说,顾异哥哥帮他要钱,特别辛苦,钱都要回来好些啦。说顾异哥哥的车,差点儿坏了,小左哥哥生气。他说那些人,都是自己的家里人,可是真没想到,为了钱,什么都敢做。」刘香拿厨房用纸擦菜叶,擦到一滴水都不剩。 卞鹤轩就冷笑了,现在真是提什么别提钱。他一开始就主张走法律,但小左不愿家里人闹到法院去。其实这官司也打不起来,肯定是私下进行调解。现在一闹,米小左悔得肠子都青了,还不如民事调解呢。 「来,媳妇儿给让个地方,晚上给你弄个虾。」卞鹤轩摘了领带就不当总裁了,跑水龙头底下沖大对虾,「还说什么了啊?」 刘香把天蓬放厨房窗台上,撕菜叶子,看它吃不吃。其实他心里有事,已经憋好几天了。 那天阿姨来,把刘香吓一跳,还当阿姨是来叫大哥回家的。可阿姨没骂人,还进屋坐,一起吃饭,说是过来看看自己。刘香不太相信,以前那么多僱主,没有一个会出院后来看自己啊。 「小左哥哥说,说大哥要去国外出差,去好几天,让我去他家,和他住几天。等你回来,再把我送回来。」 「可以啊,你想去就去。」卞鹤轩挑虾线,顺手揪出一点虾肉,餵小王八。 「大哥你老餵天蓬吃肉,它该挑食了,就不愿意吃菜了。」刘香愁眉苦脸的,「以前我小龟吃菜,现在都不吃了。」 「吃肉好啊,你看它跟我多亲,头两回餵它还咬我呢,现在不咬了吧。来,叫爹!」 「大哥,我是不是该工作了啊?」刘香放下菜叶子,突然说:「从没歇过这么久,我该工作了。大哥去出差,我就工作。我想干家政。」 卞鹤轩把虾一放:「工作多累啊,家里累哥一个人就够了,怕养不起你俩啊?」 「大哥养得起我和我小龟,但我得工作。妈说了,必须得好好工作。」刘香拿手拦着天蓬,怕它掉下去。最开始天蓬和大哥相处不好,还差点把大哥咬了,现在真的好多了,都能拿手餵小虾小鱼,就是一下子给餵馋了。 卞鹤轩一边挑虾线,一边庆幸自己把健康证扣下了。他就不喜欢叫枕边人出去工作,自己养着才好呢,随时随地能找到人,心里踏实。 「别去了,你在家练练字也挺好的,要是无聊了就找你小左哥哥去。」 「今年的字,我都快练完了啊。妈说,字如其人,每年必须练完五大本。」刘香是真的倔,特别倔,一点儿不让步,「等练完,我就上户去。大哥你还我健康证吧。」 「字如其人那话不能信,你看哥长得好不好看?」卞鹤轩不弄虾了,专心对付傻子。 刘香被大哥一抱,老实许多:「好看,大哥特别好看。」 「可哥的字就不好看,所以你还是在家练字吧。不愿意练了,哥给你买个钢琴,好不好?」卞鹤轩自信,这张嘴说得过多少聪明人,还怕说不服一个小傻子? 「钢琴?」刘香眼里一亮,闪光灯开始工作了。 「是啊,钢琴。你妈不是为了给你看病,把钢琴卖了吗?」这是卞鹤轩从孟老头嘴里听来的,「哥再给买回来,带着你去挑,咱们买个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一模一样的钢琴?」在刘香印象里,小时候家中确实有一架钢琴,黑色的,又大又宽,上面都能躺人。 「对,一模一样的钢琴。你妈那屋地方够,哥再帮你找个小姐姐当老师,慢慢教你。」卞总胜券在握。 「一模一样的钢琴……」刘香仔细回忆着,记得妈弹钢琴特别好听呢,头髮黑黑亮亮,披下来到腰,还能扎一个大辫子。然后突然一天,家里的钢琴就不见了,妈用电子琴弹,弹得也好听。每回去学生家里,妈再弹钢琴,还塞给自己一个小魔方,说拼好了,就下课回家。 可是每次都拼不好,魔方太难了。 「可是……」刘香突然话锋一转,「可是我都不记得,那个钢琴什么样了。而且我也不会弹,妈会,妈会弹好多,我不会。我会干护工,还是去干家政吧。等大哥出差,我就去家政中心,好不好?」 「不好。」卞鹤轩体会到一震不起的心情,郁闷。 「那我想出去工作,大哥不让,这个怎么办啊?」刘香就牢记妈说的话,必须有工作,有事学会商量。 这事儿还是得缓一缓,毕竟小傻子不按正常招式出牌啊。于是卞鹤轩紧锁了眉头,眼中满是诚恳:「你让哥先做饭,吃完饭再谈好不好?」
第139页 刘香看看天蓬,又看看大哥,再看看大对虾,肚子咕叽一声:「嗯,那咱俩就先吃饭。」 能把傻子忽悠得先吃饭,卞鹤轩就有把握继续忽悠。反正他是坚决不同意也不放心。如果说刘香的病在脑子里,那他的病就在心里,病入膏肓,病得整颗心都要烂了。 刘香要是再出去工作,卞鹤轩觉得自己能疯,是字面意义上的疯,狂犬疫苗白打了。 刘香猜不透大哥的心思,帮着打下手,蒸米饭,两个小时弄出一桌菜来。吃饭时候你给我夹一筷子,我给你夹一筷子,甜得两个人眯眯着眼,一直对着傻乐。 他没看过爸妈怎么吃饭,但是他看过电视里的夫妻怎么吃饭,就和大哥一样样的,什么都先给自己夹,吃完了还给擦嘴,还不用自己洗碗。 卞鹤轩一边餵兔子一边嘚瑟,还以为这件事暂时煳弄过去了。没想到他刚刷完碗就被刘香抓住了手,还神神秘秘的。 「大哥,你来。」刘香把人往大屋里带。 「干嘛啊?」卞鹤轩跟着往屋里走,刘香妈的房间俩人分工了,他负责浇花,小傻子负责扫地。早上再点三炷香,像随时有人要住一样干净。 「咱俩都成家了,那钱也得放一起。我给大哥拿存摺,你管钱。」刘香跪在床上翻斗柜,拿出一个大信封,「这个是我的钱,都攒着呢。大哥你有存摺吗?」 卞鹤轩接过来一看,嚯,真存了不少吶。「哥没存摺,有银行卡行吗?」 「行,咱俩把钱放一起,然后你出差了,我也可以出去工作。还有,我健康证,大哥还我,好不好?」 得,又绕回来了。卞鹤轩是真服了,刚体验完一震不起,又体验到了二震懵逼。 「不好。」卞总蔫儿坏一笑,决定继续忽悠。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昨天有机灵鬼发现了,封面横着读也行,竖着读,也行。《爱上老总,傻子很烦》 大香香:我好烦啊…… 第67章 近狗者狗 「哥先看看你有多少钱啊。」卞鹤轩假装翻存摺,其实刚才扫了一眼就看明白了。 「这个是我存摺,存了好多钱呢。」刘香指着存摺上那一串数字,像秋收的庄稼汉掩饰不住丰收喜悦,「本来还多呢,前两年,家里装修,孟伯伯帮我办的,又买新家具。本来还多呢。」 卞鹤轩耐心听着,存摺上一串六位数,特别懂小傻子的心情。他第一次赚够六位数的时候,觉得自己能上天。 那年卞鹤轩不到19岁,带着他的六位数回了小胡同,也先装修房子,安空调,修小院。房屋使用面积69平,小院使用面积11平,卞鹤轩一手一砖地修,把心里那几个坑填上了。现在胡同房子都升值,卞鹤轩是真不捨得卖这80平。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连身份证地址都没改。也是那年,他给卞姐买了个最新款的手机,记得特清楚,型号是摩托罗拉v3i,翻盖的,深蓝色,全广州都没货,托人从台湾弄回来,换成人民币快6000块了。 纯是觉得自己妈太苦逼了,长得比港姐漂亮,跟了个屁爷们儿,什么都想给卞姐添置。后来他回广州继续奔波,卞姐省电话费,每礼拜只打一个电话,总想叫他老子和他说上几句,缓和缓和父子关系。 这时候卞鹤轩已经明白赚钱不容易了,和自己老子能有多大恨啊,心想说就说呗,反正他给我台阶我就下。谁知道自己老子挺牛逼啊,从装修好到入秋都没回屋住过,卷着铺盖住小院里,绝不花儿子一分钱。 想让老子花他的钱,记他的好,做他妈梦!卞鹤轩听见自己老子在电话那头和卞姐吼这一句,气得摔碎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手机。 「大哥你想什么呢?」刘香是满心欢喜拿出存摺来,可大哥只看着,不说话,「是不是,钱不够啊?」 卞鹤轩揉了一把酸酸的鼻樑:「够,怎么他妈不够啊,十年能攒三十万,你这小傻子挺来财啊!」 刘香的脸嘭一下红成西红柿,掰着手指头清算:「大哥我跟你说,其实干护工,赚得挺多。你看,我底薪,最低也4000块了,我有个小本子,每年工作十个月,夏天最热的时候,我怕热,就休息两三个月。一年就是40000块,十年,应该有好多钱,可是我还得花呢,而且有时候,也不上户。」 十年攒小四十万?这搁别人身上肯定没戏,但搁刘香身上,卞鹤轩觉得没准真可以。因为护工开销少啊,吃住都是僱主负责,小傻子自己又有地方住,休息两个月真花不了多少生活费。年轻人攒不下钱是因为开销多,刘香这种几乎没有开销的低消耗生活,真能一分一分攒出来一笔。 「大哥,我是不是挺会攒钱啊?」刘香交了存摺,等大哥表扬他。 「比哥还会呢,这么多钱,反正哥是攒不出来。」卞鹤轩把存摺放回大信封,开始掏卡包:「等等啊,哥看看身上带着哪张卡呢……」 卡包里有十几张卡呢,可具体哪一张有多少钱,他真记不清楚了。「就这个吧,哥也忘了余额多少了,反正能花。」 为什么挑这张呢,是因为卞鹤轩出院那天就用这张卡办理手续,别的卡记不清楚了,这张里面绝对有钱。他把卡和存摺放进一个信封里,将信封口很郑重地抚平,然后又塞回斗柜。 「这下咱俩的钱放一起了,往后家里拿大钱就哥负责。你就别过问了,反正都从这信封里出。」卞鹤轩继续翻卡包,恨不得搬一个atm机放家里,以前生活费都扔给刘湘打理,自己就是个撒手掌柜,「哥给你找张卡,当零花钱,艹,也不知道里头多少钱……」
第140页 「不用给零花钱,我上班就有钱拿。」刘香又绕回上班话题。 「这个吧,拿着啊,哥喜欢你,才给你零花钱,你不要我就给别人了!转手就给……就给,就给菜市场,卖圆白菜那小伙子!」卞鹤轩像个臭无赖一样挑眉毛,「密码我给你记手机里,六位数记得住吧?」 刘香不想大哥把卡给卖圆白菜的小伙子,立马就把卡接了。其实心里特别高兴。「大哥你真好,你别给他,我要,你给他了,我怎么办啊……我上初中那年,妈也给我零花钱。密码,我记得住。」 「嗯,记得住就行,以后要用钱就自己取,想买什么就买。」卞鹤轩打心底愿意给自己人花钱,「以后咱家小钱你说了算,大钱我说了算,都听哥的。别怕丢,丢了银行可以挂失。」 「不丢,我放我小包里。」刘香用指头在凸起的那串卡号上滑来滑去,开始玩儿了,像摸盲文,「大哥我不丢,咱俩一起赚钱,将来一起养老。」 嚯,还养老吶?卞鹤轩眨眨眼睛,开始勾搭人下水了:「还是哥赚钱养你老吧,你养小王八就行。明天就取钱给天蓬换个大水缸,省得它夜里老划拉石头,跟对老子有意见似的。」 本来刘香是笑着玩卡呢,这下也眨眨眼睛,摇头摇成拨浪鼓:「那不行,大哥你出差我就工作。」 「不行。」 「大哥让我去吧。」刘香拉长音求人。 「你敢去,哥今天晚上就不给你洗小裤衩儿,还弹你小花边儿!」卞总怒视,瞬间忘了这是在人家亲妈的屋里呢。 「大哥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呢?不让工作,还弹我小花边儿。」银行卡也不玩了,头也不摇了,刘香想反驳,就绞尽脑汁地思考。卞鹤轩明白小傻子是动心眼呢,就默默看着他歪脑袋,心想你能把老子说赢了?说赢了我就是王八。 刘香想了一会儿,看看手里的零花钱,他不知道怎么和大哥解释,嘴特别笨,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实在没办法了,就说:「大哥要是不让我工作,还弹我小裤衩儿,我就,不要零花钱了。」 一边还卡,一边还恋恋不捨地看着自己的零花钱。「我不要了,这个,大哥收着吧,可是也不要给,卖圆白菜的小伙子啊,你给他,我该难受了。我自己赚钱,自己花。」 卞总皱起了眉头,觉得自己媳妇儿可能一直都是装傻,其实他特别聪明,聪明得气死个人了。 随着离出差的日子越来越近,卞鹤轩也开始忙了,偶尔周末加个班就拜託小左或唐萱带刘香出去吃喝玩乐。他俗不可耐,就喜欢这种包养式的相处方式,这是他心里最大的那个坑,填不上,唿唿地漏风。 「老大,这是咱们这回的行程安排。」唐萱从副驾递过来一份详细资料。 卞鹤轩缩在顾老闆提供的小破车里,松一松领带:「差不多就行了,一共15个企业呢,跟旅行团似的,一起吃喝住呗。」 唐萱已经习惯了卞总放养式的管理模式,自己往下说:「明早启程,行程总共6天,不用接送机,都是安排好的统一车辆。15家企业,其中有……」 「行了,这么多年的竞争伙伴了,谁还不知道谁啊?上回洽谈会,老子和大润发的顶头人那叫一个不对付,心里恨不得踩死对面的,还一个桌子上称兄道弟呢,差点儿义结金兰了。」卞鹤轩说道。 「14家国企,就咱们一家私企,您又蝉联了三标,谁都想踩死您。」唐萱一脸的忧愁。 「你这姑娘骂人不吐核啊?」卞鹤轩笑得直干咳,「人家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倒好,跟着我干没几个月,近狗者狗是不是?」 「卞总,您怎么能拿自己的属性开玩笑呢?对自己多点儿自信。」唐萱也习惯老总说话没正形儿了,俩人谈个正事如同逗嘴皮子。 「老子自信啊,各方面的。」卞鹤轩又捋头髮,一副准备下海的样子。 「是是是,这回咱们争取一举夺标,来个四连冠,我特信您。」斗嘴归斗嘴,老总牛逼起来也是真牛逼,「要是再来一回,公司顺着目前的指数稳步上滑,是不是就准备上市了?」 「看吧,这指数增长曲线的事我不懂,还得专业数据人员来。但我是搞实业的,真他妈和搞金融的处不来,聊一顿饭就想揍人了,满嘴都是电商、天使轮、大ip,来不来就给老子讲什么最低连接成本。我告诉你啊丫头,找谁都别找金融男,说话没谱。你前副总就是学国际贸易的,身边全是金融男,我跟他参加一次同学会都气笑了,一桌子十几个小屁孩儿掌握着全球现金流似的。还看不起咱们干实业的?老子就呵呵了,拿钱砸死你。」 「现在干电商的发家快,一轮下来就资金膨胀,谁都想干。真没想到您不沾这个。」唐萱噼里啪啦地打电脑,满屏幕都是德文。 「做生意最忌讳复制别人的成功,除非天生就是那块料。老子天生的优势就不在这方面,干嘛硬碰硬?钱多不知道怎么花了?有那钱给我家香香多好。」卞鹤轩点开手机,看傻子又在群里回小左唿唤了。 现在表情包用得六六的,真他妈可爱。 「您该不会对金融男有偏见吧?」唐萱最近还真认识一个搞金融的,聊得有点融洽。 「你别以为是老子被绿了就有偏见啊,你前副总没读成研究生,不算那个圈子里的人。再说老子有那么小的气量吗?」卞鹤轩在群里发了个媳妇儿仨字,等着回復。
第141页 「我倒是觉得护工这个圈子更有意思,上次带香香去自然博物馆,他给我讲了一路呢。」唐萱打字的手停下来,试探着说:「听香香说,他挺想出去工作的。」 卞鹤轩额角一抽动:「我还真不知道他能找你做说客呢,你到底跟谁一头啊?是老子给你发工资。」 唐萱把电脑合上:「要不然您亲自给他找个放心的工作吧?老憋着再把人憋坏了。」脸上写着没错老娘就是香香的说客。 「再说吧,等我从德国回来。」卞鹤轩又开始拖延战术,微信群里的小傻子发了条语音,点开一听就俩字:大哥。 听得卞总骨头都酥了。 「那行,我一会儿微信告诉他。」 卞鹤轩登时一个傻眼,觉得唐萱这丫头不会是情敌吧?「不是,你俩什么时候加微信了?聊过没有?给我看看!」 检查过聊天记录,卞鹤轩心里很踏实。还是自家小孩儿可爱,三句话不离我大哥,打字不快就语音,说话慢吞吞的。 查完微信,卞鹤轩就下车了,按惯例先去买菜,又买了新鲜的柴鸡蛋。一边往家熘达,一边暗自计划怎么把傻子哄回家。哄不回家,那就先哄着换个大床,他睡觉本身就轻,小傻子夜里跟哪咤闹海似的,把着床边睡久了真落枕。 自己这么一个牛逼的实业老总,被媳妇儿挤到床边睡,想一想就六月飘雪。 回了家,没有香喷喷的大兔子迎接,只有一个脾气极为暴躁的小王八,卞鹤轩顿时就觉得满屋子飘雪、满地铺霜。微信一找,原来是在楼下,陪孟老头看电视呢。 找到人就放心了,卞鹤轩先洗菜叶子餵小王八,一边餵一边试探俩人革命友谊的坚固程度。然后套上围裙开始洗菜,别的不好说,西红柿炒鸡蛋和炒胡萝蔔丝绝对能做出来。 等两个素菜出锅,卞鹤轩就变不出花样来了,只能去热糖三角。肉菜还真得傻子掌勺,他是一个素菜厨子,最多折腾出白灼大虾。 「大哥,你做菜啦?」刘香这屋子排油烟不是很好,做菜的时候要留一点儿门缝,楼道里就闻见了。 「过来让哥亲一个!」卞鹤轩穿着衬衫套围裙,搞笑得一逼,上来就是一个大啵唧,法式深吻几分钟。直到微波炉叮一声,糖三角热好了。 「媳妇儿真香!」卞鹤轩意犹未尽,舔舔嘴,准备再深入一个。 「大哥你是不是,同意我工作了啊?」刘香进屋就蹦着往卞鹤轩身上扑,非常高兴了,「唐萱姐姐说,等你出差回来,我就去上户。」 「啊?谁说的?」卞鹤轩就纳闷儿了,怎么自己找了个助理和小傻子统一战线,还学会以讹传讹了啊?好的不学,自己这点儿臭毛病学挺快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香香:每天都感觉大哥是大傻子。 卞总:老子明明是商务精英。 卖圆白菜的小伙子:阿嚏! 第68章 归心似箭 「你听错了吧?」卞鹤轩装不知道。 「没有,唐萱姐姐都打电话了,大哥你真好。」刘香跑去洗手,准备变小当家。 「我可没说啊。」卞鹤轩从门后摘了个围裙,帮刘香戴上,「那小围巾你都没织完呢,哥明天出差,你这几天把它织完了吧。」 刘香很爱做肉菜,正好互补。冰箱里有解冻好的小排骨,先煮开去血水,然后放进砂锅用绍兴黄酒炖煮,收拾得飞快。 「织完了,大哥今年也戴不上,我入秋了再织,好不好?」大火开锅转为文火。 「不好,哥现在就想戴,最近老觉得脖子疼,估计是受寒了。」卞鹤轩活动着落枕的可怜颈椎,是挺难受的。 「啊?大哥受寒了?」刘香擦干净手跑出来问。看大哥上下左右地摇头,转身就去翻柜子。 「你找什么呢?哥帮你拿。」卞鹤轩拉他起来。柜子高处塞满杂物,他怕掉下来把傻子砸聪明了。 「我找罐子,透明的,我罐子放在最底下呢。」刘香不起来,撅着屁股可劲儿地翻,终于抱出一个纸盒子,鼻子尖落灰一层,「大哥我会拔罐子,受寒,一拔就好。」 「还是别了,哥明天出差,脖子上弄花了不好看。」卞鹤轩想了想那几个竞争伙伴,打消了这个念头。再说本身也没受凉。 「不拔罐子,容易得病。」刘香不依不饶,他就学会这么一个理疗,只能为大哥做这么多了。 「不了吧,哥不想当瓢虫。」卞总着实无奈,谁让自己嘴欠提什么小围巾呢。自己欠的嘴跪着也要说完,架不住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央求,脱围裙,慢慢解衬衫扣。 一脸大义,以身相许。 「你少拔几个啊,别太使劲儿了。」身为行业竞争脱颖而出的代表性私企,卞总觉得自己这形象要稳住才对。 「我就给大哥的脖子上,肩膀上拔。大哥你要拔火罐吗?」刘香两个多月没上户了,重返岗位的曙光就在眼前,拿酒精棉消毒起来都充满了医护工作者的专业度。 就是都擦了两遍。 「火罐?」光着膀子的卞鹤轩坐在木凳上,像等着拔去体内千年不散的寒毒似的,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乐了。当初怎么就脑子一热弄了个花臂呢?钱没地方花了是不是? 「就是,我拿酒精灯一点,然后唿一下,然后罐子里就着火,我再……」
第142页 「别别别,咱不动酒精灯那种易燃物品,往后你自己也不许动啊!」这给卞鹤轩提了个醒,想起傻子曾经叫艾灸烫伤,「以后不准玩儿火,听见没有!」 「哦……那就不拔火罐。」刘香戳一戳大哥的脖子,「是这里,受寒吗?」 「嗯,拔好看点儿啊,给老子拔个对称的!」反正要变瓢虫了,卞鹤轩希望自己是一只很对称的七星。 「大哥你放松啊,我拔了啊。」刘香说。大哥说不拔火罐,他就用压力塑料罐,使出全身力气往大哥脖子上按,再用力拔一下,就死死地嘬住了。 「大哥你动一下,试试,是不是掉不了了?」刘香连续拔了四个,两个在脖子上,两个在肩上。 「媳妇儿你说实话,拔罐子是不是和巨石强森学的?」卞鹤轩觉得脖子都没知觉了,这他妈高位截瘫啊,动一下就能断。刘香再傻也是个小伙子,干体力活的,29岁了,更别提他使蛮力。 「巨石强什么……是谁啊?是……中医师傅吗?」刘香扔下病患不管,去厨房管炖排骨了。 「回来,你给哥松一松吧,太疼了。」卞总指指脖子,透着15家企业中唯一一家私企的无奈。 「太紧了,是吗?」自打学会拔罐子,刘香还没给病人拔过,赶紧拧气阀,这下就好了,大哥也试着活动脖子,成功。 卞鹤轩刚才跟被点穴一样,不敢动,现在肩头的肌肉又復活了,就觉得屁股底下这个木凳子不稳当。「媳妇儿你把阳台上的小锯子拿来,哥给你修修凳子。」 刘香妈的卧室连着一个小阳台,高处养着君子兰,低处养着好多卞鹤轩特熟悉的小花,叫死不了。这种小花的颜色很多,红黄粉紫,成盆地开,很容易养。容易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人根本不用管,夏天不浇水,冬天冻上霜,干成风一吹就碎的泥巴色,只要条件合适就一夜復甦。揪一根花芽插土里都能活,来年收穫一大盆。 换句话说,是一种想让它死都不好死的顽强小花。 刘香只会养死不了,搬开花盆,在工具箱里找出小锯子。「大哥你会锯吗?你拔着罐子,不能瞎动。」 「会,哥有个小平房,全是自己装修的。」卞鹤轩把凳子翻个面,平放之后踩稳,「好久没回去了,有时间带你回去看看。」 有一条凳子腿短一截,卞总那结实的肩和没白练的手臂一开工,吭哧吭哧锯上了。 「大哥你真能耐,什么都会。」刘香蹭过来,满脸崇拜,「大哥我想工作,你让我上户去吧。」 一条腿很快就切完了,卞鹤轩把凳子转了个九十度,干练潇洒:「哥明天出差,等回来再说吧。其实挺想带你一起去,就是这回是工作签,哥也是跟着那边的安排跑。工作签你懂吗?」 刘香摇头:「我懂工作,不懂工作签。」 「工作签就是专门工作去,一走就走好几天。」卞鹤轩又转了个九十度,「其实真不想去。诶,媳妇儿你还没出过国呢吧?」 刘香看着满地木屑,又摇摇头:「没出过,大哥你真厉害,都出国工作了……我也想工作。」 「等哥回来吧,抽空带你去日本韩国看看。跑完亚洲几个小国家,再签北美欧洲就容易。」卞鹤轩继续忽略刘香的工作申请,一下把小傻子的工作签给拒了,「年底哥带你去法国吧?我也没去过,都说那地方挺浪漫的,哥带你浪去。」 日本韩国法国,这些对刘香来说都太遥远了,他就听别人说过,电视里见过,没觉得这些地方和自己有关系。大哥说要带他去,他就眼睛笑得亮晶晶地点头,反正不过多远,大哥敢去,自己也敢去。 「哥明早就走,你唐萱姐姐当翻译,一起去。这几天你想住小左家也行,住孟伯家里也行,每天手机都充满电啊!别让哥找不着你!」卞鹤轩最担心这个了,「哥在德国开会,还有时差,时差就是咱俩时间不一样,你白天,我下午,差7个小时。」 「差7个小时……」没人给刘香讲过时差的概念,兔耳朵瞬间蔫儿了。「大哥咱俩是不是,离特别远啊?」 「不远,哥坐飞机特快,几天就回来。」卞鹤轩吭吭吭地锯,不停调整着木凳的平衡,「哥一睁眼就打电话,没事儿就微信里说话,你别怕,马上就回来。」 「我不怕……」前两天不觉得,事到临头,刘香突然觉出捨不得,「唐萱姐姐也去,也行,大哥你照顾一下,她是女人,咱俩都是男人,得照顾她。」 「她?她比老子厉害多了,能耐着呢!」卞鹤轩转着圈儿地调整,「手机天天带身上,记住了吗?」 「记住了。」刘香摸着天蓬的小壳,声音都委屈了,「7个小时啊,那咱俩,就不能一起看日出了。」 「哥给你拍照,给你发微信,好不好?」卞鹤轩就怕小傻子捨不得他,以前自己说走就走,身边人都知道几天就回来了,可刘香想不到那么多,捨不得的劲儿一上来整个人都快哭似的,透着伤心难过,坐着蹭脚尖。 「嗯,那我也给大哥拍照,我会发照片了。」刘香把天蓬放桌子上,「我给大哥拍我小龟,大哥你早点回啊,我和天蓬……都不捨得你了,你早点回,好不好?」 「好啊,诶诶?打住打住你别哭啊……」卞鹤轩扔了锯子赶紧抱人哄,这活祖宗,说哭就哭,还让不让他独领私企风骚了?这一哭是要国企垄断产业链的意思吧?
第143页 「别哭,别哭啊,哥喜欢你,最惦记你了,几天就回来,给你买礼物,买糖,还给咱家小王八买。」卞鹤轩是真没辙,最他妈不会劝人,心里酸得一逼,「傻宝儿不哭了啊,给哥笑一个?」 刘香勉勉强强一笑,把眼泪往回憋:「我不哭了,还有,天蓬不是王八,是小龟……大哥你这个罐子,该拔了。」罐子上有小螺丝,拧一拧,气就跑光了。刘香还记得揭罐子必须特别轻,因为这时候的皮肤都薄了,容易破。 「诶呀,都出紫色了。」刘香望着私企代表肩上的四个圆形,赶紧给大哥披上了衬衫。 「出紫好,是松快多了。」别说,拔一拔真舒服,落枕都没了,卞鹤轩很满意,「等哥明天一走,你先拿哥放信封里的卡取些钱,别委屈自己。哥天天都惦记你,给你打电话,必须接啊。」 刘香偷着拿手背蹭鼻涕,觉得自己动不动就哭很没志气:「家里没有要买的,我有钱。」 「有钱也取点儿,听话。」卞鹤轩把改装完毕的木凳翻正,一下不言语了。 刘香看着好好的木凳被大哥削成了小马扎,改口说:「大哥,我还是取钱,买个新凳子吧,坐这个吃饭,我够不着桌子……而且这个小马扎,腿不一样长啊,还歪着呢。大哥你真装修过吗?你家,能住人吗?」 私企中的实业龙头老大凝重地点了点头:「这小马扎,咱送给孟伯吧。他矮,能用得上。」 第二天一早,刘香把卞鹤轩送到小区口,恋恋不捨。再进行了十分钟你先走我再走、你不走我也不走之后,唐萱只想一脚把熊孩子踹上车。 卞鹤轩出过那么多次差,没一次这么揪心的。一路上电话就没放下,生怕媳妇儿跑了,直到和大部队机场汇合才挂。大润发的顶头人一直看卞鹤轩不对付,想把这人剷出局。今天一见着就乐了。 「呵,卞总这脖子上够花的啊?干嘛去了?」 卞鹤轩脖子一歪,春风满面:「媳妇儿给拔罐子来着,我不让,他非担心我受凉。杜总也应该拔拔罐子,省得上火。」 谁知道两个不对付的人进了头等舱还是邻座,给卞鹤轩烦得够呛,全靠看小傻子的聊天记录和照片打发时间。就想以后去哪儿都带着刘香,最好揣兜里,还不给别人看。 落地德国,卞总就彻底进入工作模式,暂时把风花雪月先放一放。但还是叫唐萱间隔几小时就提醒自己发个微信。刘香也是在手机那边等着,都是秒回,没事就发个天蓬,再自己算算大哥那边几点了。 到了下午,卞鹤轩算着北京睡觉的时间打电话,煲个国际长途电话粥,把人哄得开始犯迷煳就挂电话。行程安排确实紧张,好在唐萱给力,德语英语中文切换无压力,就是入住酒店不太方便。 别人都带男翻译、男助理,开个商务间就住了。卞鹤轩得开两个,自己躺一大床房,想念北京的小花被。 工作一紧张就没工夫想太多,转眼过了4天。第5天一早,卞鹤轩8点醒,算好北京时间下午3点,就想给心上人打电话。 谁知道这一打就没打通。再打,还是没人接。卞鹤轩开始转微信找人,发了几十条语音,石沉大海。 冷静,先冷静。卞鹤轩自己给自己打镇定剂,打开app找小红点。表是全球卫星定位,就是反应太慢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卞鹤轩开始坐不住了。 小红点亮起来一瞬,竟然还在家里!于是血液里的狂犬病毒开始全速前进往大脑沖,卞鹤轩最怕就是人在家却不接电话,这他妈是出事儿了吧! 「餵?轩哥啊?你不在德国呢吗?」带着米小左吃什么网红蛋糕的顾异正在停车,有种不好的预感。 「帮我去刘香家里看一眼,快点儿。」电话那边的人不太镇定了,声音却有种很诡异的平静,还能听见唐萱正在劝,「快点儿啊,看完了给我回个电话。」 「行吧,我马上就去啊,轩哥你先冷静,把电话给唐萱。」顾异也管不了太多,一踩油门就打方向盘。电话里换了个人,还没开口,顾异先问:「药你带没带?轩哥犯他妈恐慌症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宗旨,不敢怎么着,香香绝对都没事,咱们欺负卞总。 木凳子:本章之前,我是个标准的凳子,结果被一个大傻子生生削成小马扎。 第69章 江山不待 「卞总,药。」唐萱递过一杯水和药丸分装的塑料盒。 「还没来电话吧?」卞鹤轩坐地上,后背靠墙,直接拿左盒里的药片吃。右边的是长期服用才有效,现在吃没用。他看过不少医生,西医中医都有,还跑香港做过心理辅导和深层催眠。医生说这是一种十分常见的心理疾病,只是他的症状已经不是简单的唿吸困难和心悸了,他是最严重那种。 脱离控制,直面死亡的失控感,是这个病最可怕的地方,是精神世界里对自身充满敌意的歇斯底里。 唐萱上任,除却接手了大量停滞工作,还看过一份心理谘询报告。老总定期谘询心理医生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诊断结果註明遵医嘱定时服药,可她没见过卞总吃药啊,后来才知道老总有多气人。他有病,也有药,但人家就是不吃,熊成教科书级别。 这回没辙了吧?顾异在电话里一问,唐萱就把药翻出来了。她知道心理疾病,什么抑郁症啊焦虑症啊强迫症的,可老总这一犯病还是给她吓着了,内心遭受一万点暴击。
第144页 感觉就像……一个濒死的溺水的人,一动不动地挣扎。虽然老总只是坐在那儿深唿吸,可唐萱好几次都想打急救电话了,她真觉得这是要死的人。期间连喘气都特别缓,吓得唐萱赶紧去摸脉搏,不摸还好,根本摸不着。 跳太快了,都摸不出来了。 卞鹤轩就他妈讨厌吃药,其实吃完就好受许多。缓了不知多久,抬头是唐萱惨白的一张脸,给自己还吓着了。 「干嘛啊?」卞鹤轩重回人间,「老子又没死。」 「您别吓唬人行吗?」唐萱彻底服了,早知道吃药就没事儿您倒是吃啊,您不吃药是耍酷了,自己吓死多少脑细胞啊。 「我吓唬谁了?几点了?」卞鹤轩摸摸前胸,衬衫跟过了水一样。 唐萱看一眼手錶:「上午10点25分了,您抽了一个半小时的风。」今天是行程最后一天,11点就向德国这边的科研实验室出发。刚才卞总一闹腾,唐萱还以为今天的重要工作算是泡汤了呢。 没想老总满血復活之后还记得工作。果然,总裁这个位置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自己的问题再大也要摆在工作后面,稳! 「快十点半了?」卞鹤轩摸了把手机,没有未接电话,没有未读微信,就知道顾异那臭小子是不敢联繫自己。 顾老闆是真不敢。去了趟刘香家,敲不开门,倒是把一楼的老头给惊动了。再三请求老头勉强给开了门,进屋差点儿把地上的小王八踩了,多亏老头一把捡起来。 那个app顾异也有,表都是和轩哥一起买的。屋里没人,刘香居然把表给摘下来了,手机也没拿,像离家出走一样。这他妈怎么和轩哥说?还是先自己在附近找找吧。 唐萱早就准备完毕,还画了个简单的工作妆:「半个小时够您发挥吗?您穿哪套,我先给收拾出来。」 卞鹤轩看了看王八表,好像它真能走字:「订机票吧,两张头等舱直飞北京的。要最快的一班。」 「啊?」唐萱刚肯定完卞总稳定的工作素质。 「回国啊,德国这边耽误的工作我亲自去解释,你现在订机票,最好下午就能走。等到了北京正好是德国凌晨,北京的上午。」卞鹤轩噼里啪啦在脑子里换算时差,越着急越不出错。 私企老闆一退出,14家国企老闆齐欢唿,面子上还是一通挽留,但心里都巴不得卞鹤轩快滚。邀请函是德国企业亲自发的,今天是关键会谈,大老闆来了一看少一个,心里肯定想啊,这谁啊,那么大面子,看不起人是不是? 这一退出,基本算是把德方彻底得罪了。 汉莎航空的航班是下午1点55分,头等舱未订满。过了安检刚到1点,离登机时间还有20分钟,卞鹤轩闲着也没事干,开始逛礼品店。 顾异还不敢打电话,人一定没找到。 唐萱也急,但身在异乡急也没用,边走边劝:「老大您别着急,香香他乖,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没着急啊,他乖着呢,你没看老子正自我减压呢吗?」卞鹤轩看什么都想买,什么都往推车里划拉。 「您这减压跟抽风有区别吗?买这么多化妆品,香香也用不上啊。」唐萱真想打晕了这个熊孩子直接扛上飞机,边说边把口红眼影粉底液往外拿。 「他用不上我买回去送人行不行?你别给老子往外扔啊,给老子放回来!」卞鹤轩就想花钱解气,无奈这小丫头片子跟他算成本,「送你送我妈行不行?你快帮我想想给小王八买什么,一会儿该登机了!」 唐萱投来同情的眼神,这熊孩子还是打晕了好。 上了飞机卞鹤轩直接开睡,问唐萱要两片安眠药,养精蓄锐。这都是他出差的经验,从飞机起飞就开始倒时差。到北京才凌晨6点多,睡不着也得硬睡。唐萱是随助理团坐经济舱来的,第一次来头等舱还有点儿新鲜。等飞机上升至平流层,她才找到回归现实的真实感。 睡醒的时候还备好资料准备出发呢,怎么几个小时之后就坐上回国的飞机了呢?看老大这样,香香可千万别出事啊! 再过一会儿,午餐、甜点、饮料和酒水车,头等舱服务到位,流水席一般往上送。唐萱只好和空姐解释,千万别叫醒旁边的乘客。 卞总特意交代,机组服务一概跳过,一直睡到落地。刘香还没找到,唐萱也没胃口,拿了一块饼干慢慢嚼着。老大这算是要美人不要江山了吧?临时放鸽子,德国方面怕是要把企业拉黑。 卞鹤轩吃了安眠药硬睡。药劲儿一上来就开始乱做梦,每一回抽风都能梦见自己老子。 卞鹤轩的老子,走的特别突然,特别突然。其实卞鹤轩原本不叫现在的名字,随他老子姓张。他跟老子撕破脸之后心里特别恨,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把名字改了,还专门花钱起了个很有文化的名字。 去派出所改完名字,卞鹤轩别提多解气了,有种断绝父子关系的叛逆感。骂我是吧?我不跟你姓了,往后就当没你这个爹,跟我妈过! 那年他刚装修完80平,砸了第一个手机,还等着入冬看老子笑话。你不是说不花我一分钱、不占我一点儿好处吗?行啊,牛逼你冬天也睡院里,冻不死你! 谁知道一语成箴,他老子,真就没住一天的房,真就没花他一分钱,真就没占他一点儿好处,连句牛逼的狠话都没给留下,在北京十月金秋的一天早上叫车撞死了。司机是酒驾。卞姐打电话叫他赶紧回来,卞鹤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就买了张飞机票。
第145页 那是他第一次坐飞机,就觉得自己必须赶快回趟家,多一分钟都不能等。一落地,卞姐直接让他打车去医院。卞鹤轩想了一下,问,是不是他出事儿了啊? 卞芸还假装呢,怕儿子路上出状况,儿子这样一问,天塌了。 亲妈一哭,卞鹤轩狼心狗肺地笑了。这不是开玩笑嘛?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在他眼里他爸就是千年王八万年龟。直到上了计程车也是不着急不着慌的,可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心底骤然凝聚起一股对生老病死的敌意。 跑到抢救室外先看见了警察,然后看见了卞姐。警察说人已经在停尸房了,谁去认一认。卞鹤轩说行吧,我去,我妈胆儿小。到了所谓的停尸房,卞鹤轩看了一眼,冷笑一声,艹,还真他妈是自己老子。可是等人家要把尸体往太平间送的时候,卞鹤轩突然就抽风了。 他把着门,不让送,说什么都不让。因为他就没觉得自己老子会死,他俩之间的架还没打完呢,火钳抡下的疤还在呢,血海深仇还没解开呢,他怎么就敢叫车撞死了? 一直等到尸体火化卞鹤轩都不难过。他和他老子互殴了这么多年,胜负都还没分出来呢,别他妈开玩笑了,指不定人在哪儿猫着,等着看自己笑话。 对方司机是酒驾,家里有背景,希望拿钱了事。卞芸问他要不要起诉,卞鹤轩一摆手,起什么诉啊,自己这家底儿还不够诉讼费呢,要钱! 80万,是卞鹤轩开的价。拿钱当天卞鹤轩有种错觉,原来人命真他妈不值钱啊,就80万,80万就把他老子的命买了。银行卡拿在手里,卞鹤轩听见耳边一声嘲笑,是他老子的声音。 不仅不花你的钱,老子一死还他妈能给你留下钱!咱爷儿俩还是我牛逼! 40万买最贵的墓地,40万还债。坟墓起碑那天卞鹤轩正式把家里的窟窿填完了,然后得知他老子是给亲妈的姐,他大姨家还债。 当年卞芸大姐听信传闻做了期货,还拉着亲戚街坊一起投,全赔进去,事情闹得挺大,还去有关部门静坐过。最后国家也没辙,自负盈亏。卞芸大姐成替罪羊,亏本的全都问她要钱。老公离婚跑了,闹得她一直要自杀。 接下来卞鹤轩也不用猜了,原来他家不止一个人傻,是一家子傻,老子和亲妈就没一个聪明人!怪不得没亲戚!房子也没了!桑塔纳也没了!开个破出租也拿不回钱来!谁欠的债谁自己还,你俩他妈的当大善人是耍我呢吧?你俩都是傻子吧? 聪明人有钱赚,傻子活该被人坑死!那天下午,刚起好的墓碑就让人给砸了,卞鹤轩亲手干的大逆不道。 你他妈给我滚出来,别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啊。你死了我妈谁管?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你他妈不是说活到99就揍我到99吗?我不还手,牛逼有本事你滚出来揍,揍不死我都看不起你是个爷们儿!装死是吧?不出来我把你丫墓地起了信不信?我现在有钱了,卡里大几十万,你丫一分不花是什么意思?连句话也不留就敢死?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张牧立你丫给我滚出来! 卞鹤轩正梦见自己拿板砖砸墓碑呢就被唐萱摇醒了。「卞总,还有1个小时落地。」 顾异和米小左就直接睡在刘香家里了,因为人一直没找到。这一回是真的去派出所立案了,可是谁都不知道刘香出门穿了什么衣服。 昨晚找到大半夜,俩人在沙发上互相靠着睡呢,门锁一响顾异先醒,肯定不会是轩哥,人还在德国呢,八成是刘香。 结果门一开,还真他妈是轩哥,后面跟着唐萱。俩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 「轩哥你怎么回来了啊?」顾异问。这他妈是何种的特异功能啊。 米小左也醒了,瞧见轩哥还当做梦。卞鹤轩把包放沙发上,习惯性揉一把米小左的脑袋,才把人吓精神了。 「轩哥?你……你回来了啊?」米小左觉得香香这回一定完蛋了,找回来也完蛋了。 「我家那小王八没餵吧?」卞鹤轩进屋先换衣服,兔子窝比自己家还住得习惯。 「哪儿顾得上它啊。」顾异给唐萱做了个喝水的姿势,唐萱点点头,明白这是问她卞总吃药了没有。 写字檯上一块手錶,一个电话。卞鹤轩气得鼻腔发热,行啊,83的智商就是牛逼,还会摘表了。打开电话看最近通话记录,是个陌生号码。 「这谁啊?」卞鹤轩问。 「家政公司的分机,昨天就查了。可人家说刘香没去,也调查过摄像头,真没有。」顾异回答。 「胆儿挺肥啊,背着我上户去了吧?」卞鹤轩弯腰把小王八捞出来,袖口擦擦水,也揣兜里面,「你这小王八也不知道看着他,一起跟老子找你妈去。」 米小左揉着太阳穴发愁,完了,完了,轩哥彻底抽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蓬:我是一个莫得钱也莫得爱情的杀手,你把我放下! 第70章 犯狂犬病 卞鹤轩锁上门,接了卞芸的电话。卞芸今天去调马路摄像头的监控画面,顺便提醒儿子吃药。 是应当长期服药的,可卞鹤轩很熊,没人管得住。以前吓得刘湘根本不敢劝,生怕把他的抽风因子激活。他吃的只是镇定剂,副作用极大不说,还很容易上瘾。 一行四人正往下走,撞上了正往上走的孟老头和孟雅竹。孟老头在楼下听见咚咚咚的走路声,以为家里回来人,就想赶紧上来看看。
第146页 「找着了吗?」一看是大轩子,孟老头不愿承认心里踏实了一下子。昨天来了两个男人,说是香娃子的朋友,一直要开门。一个看着像个小家教,另一个穿了个短袖,跟大轩子亲兄弟似的纹一胳膊。 「我这就找去,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卞鹤轩瞧孟老头那大黑眼圈快掉地上了,估计一夜都没睡,「雅竹姐你带孟伯回去休息吧,找着了我打电话,给他直接带回来。」 孟老头重重地拍了拍腿:「这孩子啊……唉!也怪我没看好他,你去郑州出差,就该叫他下来住。」 除了卞鹤轩,另外三人嘴角纷纷一抽。孟老头让开路,无力地摇着头:「去吧,去吧,赶快把孩子找回来。我没年轻时候的本事了,跑不动,再也不能帮燕子找孩子了,就交给你了。」 「您就踏实在家等消息吧,他乖着呢,跑不到哪儿去。」卞鹤轩劝道,也不知道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许明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见着轩哥一点头:「卞总回来了。」拉开车门,看人一个个坐上去。 「昨天都去哪儿找过了?」卞鹤轩问顾异。刘香不是没丢过,但丢了一天一夜这太不正常了,还摘手錶、不带手机。卞鹤轩摸了一把脉搏,跳得比正常速度缓慢,镇定剂的药劲儿还没过呢。有药压着他,暂时王炸不起来。 「小区附近都找过了,店里伙计帮忙找的。」顾异口干舌燥,「许明你先找个麦当劳停下吧,都没吃饭呢,吃饱了再接着找。」 卞鹤轩是不觉得饿,脑部掌管胃口的区域连同爆发的神经细胞一起被麻痹了。许明停在一家麦当劳汽车服务口,点了几份套餐。顾异是怕小左顶不住,他昨天着急就没吃什么,赶紧先让小熊猫吃上粮食再接帮轩哥找人。 「轩哥喝个咖啡,提神。」顾异说。 「别提神了,老子都提成神经病了。」卞鹤轩还是接了。 顾异看米小左吃东西了才放心,脸一转说道:「真没想到你赶回来,德国那边不要了?」 「能捡回来就争取一把,捡不回来就算,大不了亏一笔。」卞鹤轩有点儿气短。 「你这一笔是亏大了啊,打通关系胡撸人脉,扔进去多少钱。」顾异大口咬着巨无霸,「不过要是小左丢了,我估计也一样。」 「这话你跟我说干嘛?你跟我家小左说去。」卞鹤轩就受不了顾异玩儿暗恋,「昨天还找什么地方了?」 「家政中心,医院,附近小区,还有周边大小商场地铁公交站。」顾异其实挺心疼轩哥的,这脸色一看就是拿药劲儿压着呢,还把布好阵的生意扔了。昨天无头苍蝇似的,轩哥一回来,顾异觉得一帮人都有主心骨了:「今天咱们去哪儿找?」 卞鹤轩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斩钉截铁:「找了一天都没音讯,不会是交通意外。他不随便跟人走,除非这人他认识。既然家政中心找过他,还是奔那儿去。」 家政中心的服务大厅就是米小左第一次见到刘香的地方,其他人都没来过。春节前很荒凉,剩下的护工寥寥无几。现在是六月暖阳,几乎就人挨着人了。 「周老师,您还记得我吗?」米小左急急忙忙跑到签约台前。 签约台里同时工作着十几个中介,挂名都是张老师刘老师的。一个工作牌署名周老师的女人盯着米小左看了又看,摇摇头:「请问我为您服务过吗?」 「刘香,这么高,脑子有些不好使,春节前我带他来签约上户的!您给我俩办的合同,有印象了吗?」米小左比划着名又问。 「哦,是刘香啊,我有印象了。」周老师突然有画面了,「真不好意思,服务大厅人太多,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刘香去哪儿了?他昨天是不是打算要来家政中心啊?」还没等周老师回答,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停在米小左身后,不由分说地将人拉开了。 「我要看刘香最近几年的上户记录。」卞鹤轩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可以说血色全无。 周老师的第一个反应是刘香把僱主给惹了。可又一想,刘香是她负责的护工,从不出差错,要不是脑子不行早能上金牌推荐了。 「刘香他怎么了?」周老师起了疑心,「我和他是中介搭档,负责他一切上户安排。」 「怎么了?他人丢了!」卞鹤轩心说安排个屁。刘香被他扣家里两个月了,你这周老师也不带过问的。这要是真遇上坏人不就等着歇菜吗! 「丢了?」周老师不明内情,「他不是在医院吗?怎么会丢了?」 「是,他丢了。昨天我带警察来过,您不在。」米小左赶紧把卞鹤轩往后拉,「他后来去我家帮忙,直到昨天自己出门了就没回来。走之前接过你们这里的分机,是提醒他租用的储物柜到期了。他早上出门就一直没回来,手机也不带。」 「护工从不擅自离开工作场所啊。」周老师不知道刘香是回家了,「一夜了他还没回去?」 「最近有没有人来找过他啊?」卞鹤轩敲一敲桌面,真没兴趣听这些有的没的。所以他不爱吃那破药呢,吃完了脑袋直发懵,还噁心想吐。 「这……」周老师不是不帮忙,她是很喜欢刘香的。刘香是不给中介老师找麻烦的好员工,从没有僱主翻回来找旧帐,就是智力不行,所以底薪一直提不上去。每回签约她就尽量把刘香的底薪往上提,多100块是100块。
第147页 「你赶紧的!我药劲儿快过了。」卞鹤轩已经烦躁了。脑袋走神的感觉逐渐消失,想事情越来越清楚。 米小左又把轩哥给拉回来了,就他现在这德性,别说查资料了,人家没查他身份证都是好的。「您是不是有顾虑啊?是不是非工作人员不能查啊?我明白,但您也清楚刘香这种情况,他脑子真不行,一天一夜在外面晃荡,出了事情你们中介也有责任。我保证不泄露,您就给我们调一下档案,行不行?我就看一眼!」 周老师犯难了:「资料不公开是对刘香人身安全的保证,以免他们与僱主有私人过节。」 「没过节,您赶紧帮忙查查吧!」米小左马上就要急哭了,「您说他在北京无依无靠的,认识的人不多,一天一夜能跑哪儿去啊?我们都立案了,可走失案件在派出所里排不上队,查监控太慢了!」 卞鹤轩听着一言难尽,他知道刘香这一回算是山体滑坡了。他换位思考的能力还是不行,边缘智力和正常人还是有区别,一眼看不住就状况百出。 「这样吧,既然您有顾虑我也不强求,您就告诉我最近是不是有人找过他吧?」卞鹤轩微微拔高了语调,那股挥之不去的压迫感逐渐汇聚天灵感。兜儿里的小王八特不老实,老想往外爬。 谁那么不开眼,专等老子不在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啊?卞鹤轩把小王八摁回去,烦出天际了。 「这……是有人找过,他有老顾客。」周老师欲言又止。 「就他那脑子你们还给联繫老顾客?僱佣轻微智障算他妈犯法吧?」卞鹤轩音量一下开大,厚颜无耻地把刘香打回智力70以下。 「轩哥你退一步吧,我求求你。」米小左快拽不住了,「周老师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他是着急。要不您给我个地址或者联繫方式,我们自己找去,您通融一下?」 周老师没同意,可是也没有拒绝,最后破釜沉舟:「客户资料真不能给你们,这是行规。你们稍微等我一下,我尽力吧! 「谢谢!谢谢您!」 过了十几分钟,周老师从办公室遛出来,偷偷摸摸塞给米小左一张折好的纸:「只能有这个。你们多催催派出所,让他们来查电脑!」 卞鹤轩接过来拆开一看,说了声多谢。 私查僱主信息确实是强人所难,卞鹤轩不混蛋,可真等不来派出所调查监控。几千个摄像头,怎么就能排查到刘香头上?况且他清楚刘香不是胡乱瞎跑的那种傻子。 他乖着呢。 但这地址也不详细啊,就写到楼牌号,连个单元门都没有。僱主的手机号码倒是有。 手机打过去还他妈停机了!这他妈让人怎么找?卞鹤轩当机立断,在车里砸了一个手机,顾异的。 顾老闆把可怜巴巴的手机捡起来,还能用,心里有底了。嗯,轩哥这药劲儿过了。 「卞总。」许明发动了车,「咱们是等卞姐消息还是直接去?」 「先奔这小区吧,可老子不能在小区里拿扩音大喇叭喊吧!」鼻腔里嘶嘶疼着,小王八在车里乱爬。他让唐萱回家休息了,车里四个爷们儿谁也说不出个办法来。 「轩哥,香香他吉人自有天相,你一天没吃东西了。」米小左劝道。 「吃麻痹吃,老子一眼看不住人就没了!」卞鹤轩惊怒交加,又担心又生气,「还知道把表摘了?还不带手机?83当93用了是不是!你等找着他的……老子不让他长长记性就他妈是个王八!」 顾异赶紧把脚边的小乌龟收起来,生怕轩哥夺去这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许明你开快车也注意交通安全啊!」 许明从后视镜里回望:「你们把安全带繫上,我抄近路。」 一顿风驰电掣的车技过后,就在米小左快要晕车了之前,许明将车稳稳靠在路边:「轩哥,到了啊,你看哪一栋楼,我找去。」 「你一个人找个屁,老子就该直接把他锁家里。」卞鹤轩气得直抖腿:「还学会偷着往外跑了,本事挺大。」 米小左拦着:「轩哥你别急,等顾异叫伙计来一起找吧,你这腿……」他倒是真希望刘香是迷路才没回来,这要让轩哥从别人家里找着,估计要完。 「老子能不急吗?」卞鹤轩咕咚咕咚地灌冷咖啡,「这边缘智力是真不够用,什么都吓不住。一声不吭玩消失你敢吗?他迟钝,他就敢,他真不当回事儿!老子往这坑里跳就得风险自负。」 顾老闆心里话了,当初你去广州不也一声不吭玩消失了吗?你怪人家刘香干嘛啊。 「这么没头没尾地找,轩哥你一个人也扛不住啊。」米小左真怕卞鹤轩那条多灾多难的腿废了,「还是等等吧,伙计都在路上了。」 「等麻痹等啊,以前看那丢孩子的爸妈满大街找人,还他妈觉得人家傻呢,孩子哪儿丢了上哪儿找去啊。现在老子就把傻字贴脑门儿上,有半分可能都得看看去。小左我告诉你,将来你谈恋爱一定得找个智商高的,看见我没有,找一个傻的,有话憋着不说,就等着你自己累死吧。」卞鹤轩是有气没出撒了,他是高估了刘香的智商,感情体验是不肤浅了,其他各方面肤浅! 顾异拿着卞鹤轩的小王八,觉得这话怎么听都不顺耳啊。 马上就快夏至了,天色暗得晚,卞鹤轩看着地址挨个找楼牌号,恨不得变出三千六百个分身一起帮忙。甲5号楼是吧?得嘞,就你丫的。
第148页 一栋老式板楼立在面前,从上往下数一共12层,6个单元门。卞鹤轩问许明要了一根烟,抽半支往地下一扔就进1单元挨家挨户逮兔子去了。 顾异一看赶紧催伙计,轩哥要犯狂犬病啊。 第71章 鹰捉小鸡 卞鹤轩确实犯狂犬病了,连电线桿子都看不顺眼,想踹。板楼不新,好在还有电梯,不然这12层爬上几个来回能把他直接送回医院去。 但就有一点不好,楼道特别长,同一层20多户。这算扰民吗?卞鹤轩觉得算。先不论家里有人没人吧,他一个凶神恶煞的爷们儿往人家门口一立,小朋友都不给他开门。 「谁啊?」屋里人连门都不开,从猫眼往外看。 「麻烦问您刘香在这儿吗?」 「找错了吧!」 「诶诶,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卞鹤轩擦擦汗,接着往旁边走,「屋里有人吗?」 「谁啊?」这回倒是给开门了,就开一条细细的门缝儿,露一只眼睛来回打量,「你谁啊?」 卞鹤轩赔着好脸,尽量降低自己的音量:「麻烦问您一下,刘香在您这儿吗?」 「不在,你找错了。」这屋的语气比之前的好,门砰一声撞上了卞鹤轩的鼻子尖儿。卞总碰一鼻子灰,怒气值与12层楼同高。 一家接一家问,卞鹤轩也知道这是下下策。这只是单凭他的一个猜测,究竟人在不在这楼里,真没人知道。可他也是真没有办法了,他宁愿相信刘香不会跟陌生人走,也不想干等着监控记录。这一把他博得很大,就押傻子妈给儿子的安全意识够用。 必须得他妈够用啊!卞鹤轩问完这一层,闭门羹吃了几次,白眼遭了几回。上楼坐电梯,下楼就走楼梯吧。到了11层一看,依旧是20户,不多不少,从头开始。 「有人吗?打扰了啊,麻烦问您一下……」 「别推销了,再敲报警了啊!」 顾异一边陪着米小左敲门,一边给卞姐在电话里汇报情况。路面监控必须先由派出所出面,不能随便查且极为费时,没个十天别想抽丝剥茧捋清一条线。现在刚查到刘香确实是往家政中心方向坐地铁,可哪一站下的还没查到,线索断在这里。卞鹤轩的意思是直接奔家政中心最近站查,再往下查就需要分时段调取东南西北四方监控,比大海捞针简单不了多少。 好好的大活人,说找不着就找不着了,卞芸特理解儿子这时候的心情,给点儿什么线索都想顺着查,那感觉就跟卞鹤轩一声不吭跑去广州一样。 一层20户,12层下来就240户,卞鹤轩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迈开步子,浑浑噩噩一抬头就是3单元了。 「轩哥你歇会儿!」顾异是从6单元往前找,二十几个伙计找完了三个单元。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劝,干脆买了瓶水在楼下等着。 再长的白天也得和夜幕投降,卞鹤轩接矿泉水这一剎刚好天黑,路灯集体上线,知了吵人。 「我妈那儿有进展吗?」卞鹤轩和顾异同时蹲马路牙子上歇脚,俩人在广州的时候就这么休息,一人一根烟,一瓶矿泉水俩人喝。 「照这个速度,一礼拜都未必能查得出来。」顾异也不蒙人,反正蒙不过轩哥,「让小武带人上去问吧,你歇歇。」 「一礼拜?艹。」卞鹤轩又回到赤手空拳打天下的心态了。那时候满地都是小生意,能比别人吃苦就能比别人赚钱,但那年他毕竟年纪还小,又是带着兄弟一起辍学,就觉得眼前都是金砖路,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下脚。 现在那股迷茫感就差不多了,让他梗着脖子想和世界干一架。 「咱们这么找不是办法吧?」顾异的餐厅干脆歇业一家,全来找人,「没头苍蝇似的,万一他不在呢?」 「老子这不是没辙了吗?有方向我他妈愿意敲门装孙子啊?」卞鹤轩用剩下的小半瓶水洗洗手,往脸上拍拍,「家附近让你们找了,监控录像我妈盯着,我也就奔着家政这方向了。他一个傻子能认识多少人?就这几个地方!交通事故也排查了,你说我还能上哪儿找去?我他妈现在一点儿辙都没有。」 顾异想了想:「轩哥,你说现在没有人贩子了吧?」 「人贩子?老子这么精都没把他拐进家门儿呢,光天化日贩他真不容易,他没那么傻,不认识的人不跟着走,除非来硬的,扔麻袋里拉走了。可也没接着报警啊!」 突然人中那地方热乎乎的,卞鹤轩上手一摸,手指潮了。「艹,这时候流鼻血……」 「你这是上火上大发了,快冲沖!」顾异又拧一瓶,也不懂怎么处理,反正就从兜儿里掏东西给卞鹤轩擦。两个男人也没有纸巾,裤兜就一张停车计时小票,卞鹤轩给它沾湿了,拧成菸头粗细,塞鼻孔堵上血,等着风干。 累得快没劲儿了。 「你说老子多少年没流过鼻血了,这傻子……我连登寻人启事都困难,谁知道他穿什么了!总不能就写穿回力鞋吧?晚上先把照片印个几百张吧,在家附近贴。」眼看板楼的窗口一盏盏亮起来,上班族都回家了,卞鹤轩仰着头数数,「等小武他们敲完这3单元我再从头来一回,刚才好多门没敲开呢。」 「那你吃什么?我给你买份儿炒饼去吧。咱动静也别太大,万一真构成扰民再报警就傻逼了。」顾异好多年没见轩哥流鼻血了,刚到南方时水土不服,卞鹤轩就哗哗流鼻血。
第149页 「扰就扰呗,反正别让我逮着他!真从别人屋里揪出来老子不抡断他一条腿都是轻的,脑子不行还他妈学离家出走啊?会不会给孟伯留句话啊?你说他都83了还不知道别人操心他。」 「轩哥。」顾异使劲儿眨了几下眼睛,像目睹海市蜃楼了,拿胳膊肘直撞卞鹤轩,「艹,你丫牛逼啊!有特异功能吧?你看那是不是你要抡断一条腿的人?」 「哪儿啊!」卞鹤轩顺着顾异指的方向仰脸,俩人像收破烂的,脚边几个空矿泉水瓶子,几个菸头一摊血。 刘香正好走到路灯底下,穿着和卞鹤轩情侣款的暴力熊白t恤,灰色运动裤,背军绿色的双肩包。四根竹制棒针露出三分之一的长度,脚上一双白底红鞋带的回力球鞋。还抱着一大袋子东西。 「我没眼花吧,不是幻觉吧?」没喝酒啊,可顾异觉得脑子不清醒。 这一波震撼来得勐,卞鹤轩站起来眼前先一黑,扶着顾异才没摔。蹲太久了又没吃饭,鼻血还没止住。 「刘香!你他妈给老子站住!」这个怒火卞鹤轩是压不住了。有多怒呢,就和那天戴了绿帽子一样怒。这一喊声音贼大,路过行人住脚侧目,一听就是要打架。顾异心说完了完了,站起来就追。 让你离家出走,让你出来上户,能耐非常大是不是!还知道把表摘了,也学着跟老子玩心眼儿了是不是!卞鹤轩撒腿就追,唿啸着穿了一条马路,在刘香正前方戛然止步,脚底快剎不住了。四面八方的风都往他一个人的脸上吹,卞鹤轩猜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不怎么样。 「大哥?」刘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特乖,一叫就站住了,抱东西抱得有些吃力,「大哥你流血了啊!」 「流血?老子脑浆子都他妈为你流干了!」卞鹤轩刚才吼得有点儿缺氧,手指骨节咔咔咔,响得十分清脆,「老子再信你一句就他妈是王八!你丫的……」 「大哥我困,咱俩回家吧。」刘香拧着眉头小声说,根本不知道卞鹤轩气疯了是为什么,自己一夜没睡了,还挨骂。 「……」卞鹤轩卡壳了,觉得自己不喷一口两米高的鲜血都对不起自己装得逼。 「我困,大哥你怎么,找我来啦?」刘香一看就是没睡,眼睛都不亮了,雾茫茫的,眼睫毛朝下耷拉,白t恤灰扑扑皱巴巴的,「咱俩先回家睡觉,好不好?」 卞鹤轩肩宽腿又长,膀子把衬衫肩绷得笔直,立着像要斗殴了:「你他妈还知道回家啊!」 刘香被吓一哆嗦,大哥好久没吼过自己了。这时候顾异跑过来了,站在大哥后面,也看着自己,但是不打招唿,也不笑。 「不回家,我去哪儿啊……我就那一个地方住。大哥你不回家吗?」刘香赶紧服个软,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也赶紧朝他俩笑,怕大哥打手。 卞鹤轩瞧他笑更来气:「你他妈还笑?给老子过来!」 「不笑了,我不笑了,大哥我过来了。」刘香不敢动,一步一蹭往前走,怕挨打。 几秒之内卞总脸色唰唰唰地变,比川剧变脸还他妈刺激:「快点儿,等回家老子再收拾你!拿的什么啊?沉不沉?」 「沉。」刘香好几天没见着卞鹤轩,刚刚是吓坏了,现在松一口气,「大哥你,怎么来了啊?我可想你了。」 「就这还他妈叫想我啊?老子快被你想死了!」卞鹤轩把大袋子抢过来,一口袋进口dvd,「你等着,你等回家了哥再跟你算总帐,你等着。」 「大哥不死,大哥你流鼻血了,疼不?」刘香主动拉手,平时不敢这样明目张胆,「你怎么,流鼻血了呢?」 「气的,你再他妈多玩儿几天,老子就七窍流血了。你等着,你给我等着,等回家收拾你!」连说了好几个你等着,卞鹤轩拉起傻子往回走,攥他吓出了汗的手心。原来失而復得是这种操蛋感受,又恨,又感恩,真他妈没辙了。 刘香根本不知道这两天发生的变故,也不知道惊动多少人,瞧见米小左还一通欢笑呢,又给天蓬撒了水,车子刚发动一会儿就挂安全带上睡着了。这一回是真的山体滑坡了,他的智力仅仅能对付自己的情绪,根本预想不到凭空消失造成的后果。 换句话说,那些后果非常严重的行为在他脑子里转几圈,就成了平淡无奇。刘香这次算是用生动的一课告诉卞鹤轩,哪怕人已经是边缘智力的人了,突发状况还是有一千种方法在他身上发生。这是每一个智力不足人士一辈子的拖累,和他们过日子,就永远不能太放心。 等到了家快晚九点,回程除了许明和卞鹤轩其他人一路昏睡。到了小区门口,刘香才隐隐觉出有些不对,每个人都不笑,看上去,好像和自己一样,都没睡好。 卞鹤轩让许明把顾异小左送回去,实在是多一句话都不想说。 6月天的晚上最适合遛弯,旧小区却很安静。卞鹤轩拉着刘香还拎着dvd,兜儿里揣着一只小王八。刚走到楼前就瞧见孟伯了,是接着他电话,提前出来接人。 「孟伯啊。」卞鹤轩的脸都累僵了,赶快强颜欢笑,「您还特意出来一趟啊?没事儿,把人给您带回……」 「你这死孩子!又跑哪儿去了!还让不让你妈省心!」孟老头上来就打了那么一下子,打肩膀了。刘香害怕,小声呜呜几句别打别打,就掐着大哥的腰往后躲了,也不敢吭声。
第150页 「打住打住,您干嘛啊这是!好好说话别动手啊!」卞鹤轩像老鹰捉小鸡里的老母鸡,烦得鼻血又要飙了。他以为孟老头见傻子回来了肯定是一通老父亲般的抹泪拥抱呢,谁知道这人也不按常理出牌,还带打人的。 他还没捨得说一句呢。 「您有气沖我来,您打他干嘛啊?他又不懂事儿,人都找回来了不是?」卞鹤轩左右阻拦,头都他妈转晕了,好几下直接抡在自己胳膊上。看来练气功是有用嘿,这老头手劲儿不小。 「大轩子你让开!」孟老头是真急了,瞪着的眼睛熬得比鹰还红,手都哆嗦,「别的不说,这毛病不管不行!你让他自己说,第几回了?这都第几回了?这孩子就爱这么一声不吭地往外跑,过几天回来跟没事儿人一样!我,我,唉呀!」 卞鹤轩一听,嚯,敢情自己媳妇儿是惯犯啊?那您不早说,主要责任人是您啊! 「我回去管,我回去管,您先让他补个觉行不行?」卞鹤轩眼前直冒金星,「以后我给他栓裤腰带上,行不行!您要是觉得行,就先让他回去歇会儿,歇完了咱俩左右开弓,一起揍他。」 孟老头髮火不煳涂,眉头皱起横眉冷对:「我替燕子教训孩子,你揍个什么!」 「我就一说,您别当真啊。」卞鹤轩又劝半天,觉得刘香都快吓得钻自己衣服里了,最后找准机会带人赶紧上楼,还不忘打哈哈:「那个,您家有饭吗?我还没吃呢,一会儿蹭口饭,给我留个门啊!」 门一关,大兔子进了兔子窝,外加一条野狗一只王八。 刘香回家就不怕了,从小妈不捨得打自己,孟伯伯倒是急过好几次,吓得胸口咚咚的。这会儿知道拽着卞鹤轩不撒手了,明白大哥和妈一样,光说,不动手。「大哥你别去蹭饭,我睡一会儿,我给做……要不咱俩先睡,然后我再做。」 卞鹤轩把小王八往地上一放,立刻就不是刚才的他了,脸色还没孟老头好看呢。「睡什么啊?跟老子进屋!」 「进屋……」刘香看了一眼满地的行李箱,就猜到大哥是刚回家就出门了,两只手在白t恤上蹭汗,心虚地问:「进屋睡觉,好不好?我困。」 「睡什么觉?进屋挨揍!」卞鹤轩从老母鸡变成了老鹰,准备捉小鸡。 第72章 坦白从宽 卞鹤轩鼻血刚止住,换成卫生纸堵上:「过来,自己说!」 刘香困得眼神迷离:「大哥我过来了,你别打我。」 「老子现在累得手都抬不起来,打你是迟早的。」卞鹤轩喘了口气,心脏砰砰砰地跳。就那破药吃完是真不舒服,肚子里一点儿粮食没有,又累又饿。 「打我,我该疼了。」刘香觉得现在的大哥有些可怕。 卞鹤轩坐书桌前,桌上一块表一个手机,问坐在床边的刘香:「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去家政中心找工作了?」 「我没找,大哥,我去交钱。我柜子的钱到期了,里面有东西。不交钱,我柜子就不给用了。」刘香脱了鞋,一点儿认错觉悟都没有,还准备盘腿上床。 「老子让你睡觉了吗?」卞鹤轩脸白得瘆人,「你是真体会不到别人着急吧!摘手錶干嘛?」 刘香刚想钻被窝,一下不敢了,靠墙抱着膝盖说:「我就试着弄一弄,每天弄一弄,就给打开了。我怕大哥看我出去了,不在家,就该担心了……」 这他妈什么理由啊!怕担心才把手錶摘了?卞鹤轩拳头一捏:「敢情老子冤枉你了是不是?」 「嗯,我没想让大哥急。摘了,大哥看我在家,我回来,再给戴上。」刘香一脸清清白白我没错,但是一看大哥很生气,就赶紧笑了一个。 「你别跟我笑,我不吃你这套!」卞鹤轩愁得髮际线快后移了,这脑迴路可真够清奇的,还来一个怕自己担心,「手机呢!手机也不带!」 刘香特乖,顿时不笑了:「手机……这个,我忘带了,快到家政中心才发现,我忘带了。」一边说一边把袜子脱了,还叠好,放枕头底下。 卞鹤轩不自觉地掰手指头,要不是捨不得真揍几下,气得心肝脾肺肾一起抗议:「忘带了你回家行不行!你他妈跑别人家里干嘛?还住一晚上?」 刘香穿着大哥同款t恤,晃起身子脱裤子,底下一个小裤衩儿:「我是想回来,还没走到家政中心,我找手机,小包里没有,我就往回走。然后碰上吴阿姨,吴阿姨说,她来找人做家政,也找过我,都来好几次了,可我不在。」 脱完裤子也叠好,放床头柜上。 「吴阿姨找你就跟她回家啊!她谁啊?你怎么不跟老子回家啊?」卞鹤轩后悔刚才拦着孟老头,这孩子是得打两下。 「吴阿姨是好人,我以前,干过她家的住家,干了好几次。阿姨房子好久没住,还从国外,给我买dvd了,才来找我,想把东西给我。」说完,刘香倒扒皮脱了情侣t恤,叠好,非常气人地趴下了。 「你别跟老子玩儿色诱这套啊,老子革命意志坚定不动摇,没揍你都是轻的!」卞鹤轩拍案而起,然后又坐下了,「那你住她家干嘛?」 「阿姨房子脏,我顺手,给打扫打扫,然后,吴阿姨发烧了,我就想,自己是干护工的,她是病人,就看着吴阿姨吃药。她身体不好,有那个,高血压,她就头晕。护工守则第一条,就是不能扔下病人,这个叫责任,我没敢走。而且就一个晚上,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等回家了,我再跟你说一下。」刘香抱着枕头趴好,又直又长的双腿併拢,屁股朝天,「大哥,你能帮我拿小花被吗?我困。」
第151页 最初卞鹤轩的思路全跟着傻子的屁股蛋子跑了,直到他说发烧俩字:「艹,别再把你给传染了。」 起来一摸脑门儿,还行,体温正常。扭身就给屁股蛋子来了一巴掌,打得小裤衩儿包不住的屁股直颤悠,布丁似的,声音非常响。 「诶呦!」刘香护起屁股,整个人往墙上靠,「大哥你别打我,我该疼了……妈不打我,你也别打,好不好?」 「不好!就是你妈从小不捨得打你惯的!老子缓上来非狠狠揍你一顿!」卞鹤轩下手不轻,屁股蛋子估计都出印了,「过来躺好了,贴着墙凉。」 「不凉,大哥,我小花被呢?」刘香还以为大哥起身给自己盖被呢,继续坦白,「……阿姨还说,想继续用我,我说我得和大哥商量。阿姨问,大哥是谁啊。我说,我刚成家,大哥去国外工作,有时差,7个小时呢。」 卞鹤轩弯着腰找小花被,脑袋快烧出一缕青烟来。「那你听没听见有人敲门啊!老子把甲5号的居民都扰了!」 「听见了啊,我又不是,听不见。」刘香喜欢趴着睡,小花被一盖上舒服得不行,「还是咱俩家里好,小床舒服,大哥你睡不睡啊?」 「睡麻痹睡,听见了你不出来!」卞鹤轩嚷道,伸手假装要打。 「别打,屁股该疼了……干家政的,都不能随便开门,阿姨睡着了,我给阿姨熬了一锅小米粥。」刘香赶紧往被窝里躲,还觉得大哥真难哄,自己都说实话了,就是忘记带手机,怎么还是,哄不好呢? 「我看你就像小米粥!老子一锅给你喝了!」卞鹤轩累得坐床边歇着,「你知不知道家里人着急?随便给谁打个电话行不行?孟伯伯有没有电话?小左有没有?」 「大哥你别吼我,怪吓人的。」刘香整个人软绵绵躺好。 卞鹤轩一听更火上浇油:「老子现在吓死你!」 「我没带我小红本,电话记不住。」刘香只敢露个脑袋,顺势往卞鹤轩那边靠:「大哥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都带手机,你别打我。刚才孟伯伯打我这儿一下子,就挺疼的。」 「打疼了活该!」卞鹤轩居高临下地掖被子,狗一样恶狠狠磨牙:「就这一次,再有下次老子真动手揍你屁股!你这小傻子就记吃不记打,绝了。」 刘香觉得自己把大哥哄得差不多了,说的也都是实话,撸狗顺毛:「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诶,不是……我不是轻微智障了。」 「对,你不是,老子是他妈智障。」卞鹤轩心里气得又挠墙又刨坑的,「要睡赶紧睡,再不闭眼拎你起来罚站!」 「睡,我睡,大哥陪我睡吧。」刘香是真的记吃不记打,体会不到严重性,「大哥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啊?不是明天才回吗?我和天蓬可想你了,夜里一个人睡,心里难受,我可想你了。」 「想我你倒是在家想啊,跑别人家里想一晚上,你有病吧?」卞鹤轩也困,但比起困,他更饿。 「就一个晚上,我想着大哥后天才回呢。」刘香闭着眼嘟囔,概不认错。 「行吧行吧,你先睡,哥去楼下蹭口饭吃。」卞鹤轩这体力算是用尽了,打着哈欠换衣服。 刘香又睁眼了:「那大哥你赶快吃,我等你回来,咱俩睡觉。」 「你睡你的,睡醒了就下来,哥就在楼下呢。」卞鹤轩回手先把表给傻子戴上了,跟他妈戴紧箍咒一样过瘾,「想吃什么了?哥去楼下给你搜刮搜刮。」 刘香钻出半个膀子来,声音很清脆:「想吃胡萝北,孟伯伯炒胡萝北,特别好吃。」 「吃你妹的胡萝北!老子看你就像胡萝北!」卞鹤轩终于狠心下手一弹,砰一下给傻子弹回枕头上了,「睡觉!」 就下个楼,卞鹤轩也懒得捯饬自己,踩着人字拖,跨栏背心大裤衩就下楼了。敲了下门喊了声孟伯,孟老头回了一嗓子,门没关。 老居民楼的一层没有小院,都是街坊窗下自己圈一块地方。孟老头家也圈出一块来,打通了阳台,使用面积又多20平。小院紧挨单元门,支上小马扎,小摺叠桌上两盘子菜,一盘刚出锅的大白馒头。 「呦,您真炒胡萝北了!」卞鹤轩非常自来熟,拿着馒头就咬。 「学什么不好,学香娃子说话!」孟老头沏好一壶茶,一筷子敲在狗头上。 「是是,炒胡萝蔔。」卞鹤轩差点儿噎着,还好狗头够硬。 「先润口嗓子再吃,你这吃相跟狗似的,没人抢。」孟老头一直嫌弃大轩子吃相不好,狼吞虎咽,风捲残云,「孩子干嘛呢?」 卞鹤轩是真饿,一口下去半拉馒头就没了:「睡了,他跑一吴阿姨家拿东西,不巧人又发烧,他就照顾了一夜。我都替您揍完了啊,特狠,揍得他嗷嗷叫,您可别动手了。就您那两下子捶我肩膀子直疼。」 孟老头哼了一下,听得出来大轩子是替香娃子说好话呢:「你这鼻子又怎么回事儿?」 「急的,流鼻血了。」卞鹤轩没梳头髮,随便一扎,鬍子也没刮,冒出一层薄薄的青茬,「没大事儿,就当换换血了,堵着呢。我知道您打他什么意思,您不就是怕我跟他生气,嫌他事儿多,再有什么想法了嘛?真没有,我就是着急才甩脸子,不拿他撒气。」 孟老头总觉得屁股底下的木凳子不稳当,咯噔咯噔响。被人捏准心事像抓住老狐狸尾巴,也不愿意承认。他早看出来大轩子是个人精,就是没想到这么精。
第152页 「其实打他也没用,他也不想,可智商不够他是真不懂这些,除非狠心吓住了。他妈怕儿子上街摸小姑娘,愣说坐牢能打死他,现在提起来还打哆嗦呢。」卞鹤轩继续啃馒头,「过几天我问问医生,看怎么把他给教明白就得了。」 「燕子带孩子搬来,香娃子才4岁多。」孟老头喝了一口茶。 卞鹤轩一听,哎呦喂,老头这算认可自己了?然后继续低头勐吃,先把肚子填饱了算。 「燕子和我说的头一句话,就是大哥我孩子丢了。」孟老头又喝一口茶,「那时候年轻,我跳上自行车就带着她到处找。就在这小区里找,我心想,一个小娃娃跑不远吧?后来在卖金鱼的三轮车边上找到了,扒着车看小乌龟呢。三轮车往前走,他也跟着走。我又骑车把他们娘儿俩带回来,一路上他咿咿呀呀地哭,4岁说话还不利落呢。我就跟燕子说,孩子这是喜欢看小乌龟,给他养一个吧。」 卞鹤轩夹菜的速度慢了下来。 「孟阳小竹都比他大不少,偶尔小竹帮忙带着。燕子不是钢琴老师,她是从艺术团里出来的,专门弹钢琴。离了婚才退团不干了。」孟老头拿茶当酒喝,入口无滋味,「她说前夫是他们团里的指挥,还上过报纸,上过电视。」 「那他妈也是个臭傻逼。」卞鹤轩破口大骂。 「对,就是你说的这个什么,臭傻逼!」孟老头从不说脏话,但除了这三个字骂什么都不解恨,「算了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我明白告诉你,这孩子爱瞎跑的毛病是改不了,你可得想明白,跟他过日子就得提心弔胆看住他!他心眼儿大,你就得紧张着!」 卞鹤轩觉得自己特无辜:「您早跟我说,我不就看住了吗?您怎么跟梁医生似的,说话还大喘气儿啊?」 「你也不看看你这样子,这这这大纹身,这头髮,是不是?叼着烟不走正路,我怎么放心把孩子交你手里!再来一个活畜生,孩子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我烟都快戒了啊,一天想不起来抽一根儿还老叫您撞上。诶对了,您还没跟我说这臭傻逼呢。」卞鹤轩塞完一个馒头又拿一个,「华元嘉是吧?怎么俩人就没成啊?」 「别提那畜生!」孟老头气得凳子一歪。怎么香娃子拿下来这小凳子不稳当啊。 「现在您是不是觉得我比较像人了?其实我真是一好人。」卞鹤轩夹了一大口炒西葫芦,「其实您不说我也能猜,我们这种喜欢男人的人吧,叫gay,gay不成的原因无非就那么几个,不敢出柜,家里不同意,俩人没未来。您别瞪我啊,我是gay,我特别gay,但我不是畜生,我是一个好gay,虽然曾经有点儿飘。」 「别跟我整洋文!香娃子吃这套,我可不吃。」孟老头很不喜欢大轩子不正经。 「那我就跟您直说吧,我从小就gay,不吹牛逼地说姑娘我一下没碰过,天生喜欢男人。感情经歷不少,但没骗过人,都是你情我愿。数量……嗯,是吧?可一次只谈一个,脚踩两船的缺德事儿没有。您别瞪我,那都十年前了,我早踏实下来结果还让人给绿了。您听着是不是特解气?」卞鹤轩擦擦嘴:「所以他俩怎么回事儿,您不说我也有谱儿。」 孟老头脸色一沉:「还能怎么回事儿?人家老娘找到家门口,骂个狗血淋头,还把亲儿子从二楼抓到一楼连打带骂,吓得孩子不敢出屋。」 「啧,这娘下手很有分寸啊,知道打傻子犯法,所以只揪着儿子打。是不是打特惨?抓满脖子流血那种?」卞鹤轩嘴欠。 「人家是律师,人家老娘自然也明白!她敢打香娃子我跟她拼命!」 「诶呦,律师啊?」卞鹤轩想着那合影,气得又抓一个馒头,「有点儿意思。」 「你笑什么!」孟老头又一筷子敲狗头了。 「笑他母子俩演戏吓唬傻子呗。谁他妈信吶?」卞鹤轩可谘询过律师,他不信华元嘉不懂这个,「轻微智障受法律保护,国家保护残疾人,动他试试?性质不一样。这孙贼就是想分手,怕甩不掉才拉亲妈演戏。再说什么我妈不同意。呵,也就傻子信,反正爷不信。」 孟老头服了:「你这是混成人精了吧?」 「人精?您真小瞧我。」卞鹤轩扒拉着盘子里的剩菜,拿馒头擦盘子吃,「老子是建国后的狗王八成精,您接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我替您揍完了,揍得他嗷嗷叫! 香香:唿噜,唿噜,唿噜(进入梦乡) 第73章 天降正义 「什么狗王八!说人话!」孟老头一身正气,见不惯大轩子满身妖风邪气。 卞鹤轩赶紧说:「我那意思是,不是因为我精明,这就是gay圈分手套路之一,我听多了。」 「你们这个什么给圈的,可别把香娃子拉进去!」孟老头又警告,「那华元嘉,也不知道是在哪儿认识的,看着知书达理。」 卞总嗤地一笑:「知书达理就骗我媳妇儿扎耳朵眼啊?老子还让六神花露水腌入味儿了呢。」 「那时候怪我啊,怪我!你们那个给圈,我一个老头子也不懂。后来一想,唉,算了,孩子爱喜欢什么就喜欢什么,对他好就行。俩人在一起挺长时间,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别看香娃子是傻了一点儿,可燕子苦自己没苦着他,大声说话都没有过,更没见过别人打架。闹出这么个大动静给孩子吓坏了,都不敢一个人在家睡,想起那小子就哭,就求我儿子带他去找。可哭完了,他也能想明白俩人这是分了,也不找了,在家歇大半年才去上户。」
第153页 「嘿,这孙子挺有心计啊。」卞鹤轩歪头点菸,吃饱犯困,「其实香香他不傻,这人对他不好,他躲得快着呢。这么一闹这孙子倒成迫不得已了,什么错都不在他。」 孟老头把大轩子嘴里的烟弹掉了:「可不是!香娃子一直拿他当好人呢!我不光查你,也查他身份证,怕孩子上当。孟阳看不下去,按他身份证上的地址去找,想让俩人瞒着老娘见上一面,结果顺着地址摸过去,门上贴着个红双喜!孟阳还怕自己找错了呢,问了好几个保安和邻居,结果连人带姓全对上,就是华元嘉他家,刚办完的喜事儿!」 小院瞬间安静得十分诡异,像整个世界开了静音,有阴谋,有套路。 「这个您没告诉他吧?」卞鹤轩打了个嗝,不知道是不是吃顶了,胃里噁心。 「不敢告诉。」孟老头摇摇头,精气神都被怒火沖淡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啊?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敢情这畜生不喜欢男人啊?他、他是把香娃子给耍了!」 「这孙子是真喜欢男人,但骗了一老婆。」卞鹤轩最他妈看不上这种人了,不出柜没问题,骗家里人也不能骗姑娘,「您这么一说我倒明白了,估计他同时谈了俩对象,一边男一边女,等着该结婚了就把男的这边给甩了,再骗那边给生孩子。」 「你们那个给圈怎么还有这种事儿!」孟老头怒目而视。 卞鹤轩揉着后脖子,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有,而且还不少,我不蒙您。这个您可千万别叫香香知道,那孙子留个好念想也无所谓了。他觉得上段感情里都是真善美就好,假恶丑咱们清楚就行。」 孟老头瞧着地面,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他哪里懂这个,这个什么圈的听着就是一缸浑水,自己这个年纪是应付不来也理解不了,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唉,怎么这仪表堂堂的人能做这种孽?真不怕老天收了他! 「孟大伯。」卞鹤轩吃得差不多了,就想家里那床小花被,「您这炒胡萝北还有剩的吗?我家里那个想吃,您赏我一口呗?」 孟老头真是重重嘆了一口大气,不知道是该恨自己老眼昏花还是恨这世道荒谬:「你等着,我看看去。家里还有几个馒头,带上去你夜里吃。」 「诶诶,谢谢您吶,我后天买烤鸭,带香香上您家里吃鸭子。」卞鹤轩疲了,体力再好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孟老头进屋盛菜,他转手就捡地上烟,也不嫌脏,塞嘴里刚点上,眼前突然一亮,叫车大灯晃了一下子。 巨亮。 艹,谁啊?卞鹤轩眯着眼瞧,能看清是个特斯拉,深宝石蓝,像个轿跑。再看一眼,大概知道车系了,也就一百来万吧。当初卞姐换车的时候没摇下号来,改摇新能源就中标了,所以卞鹤轩才对这特斯拉有点儿研究。 诶?这车怎么能直接开小区里来啊?看来还是有路,就是自己不知道。卞鹤轩活动活动肩膀,继续叼着烟屁股,等他的炒胡萝北,心里盘算一会儿得问问这司机怎么进来的。 「您好,请问还是孟大伯家吗?」车灯熄灭,下来一个高个子,男的,正好站单元门口。 「找谁啊?」卞鹤轩蹲着犯困,抬头没好气。 「我来看朋友,和孟大伯认识,麻烦您帮我给他带声好。」那人又说。孟老头在厨房一咳嗽把楼道的感应灯给震亮了。 灯下黑,看出个轮廓,文质彬彬的,一副细框眼镜。他也往院里看,一下子和堵着鼻血、蹲着抽菸、大裤衩子大背心的花臂男人对上了。 「给你盛好了啊,吃的时候别嫌麻烦,微波炉里转两下。这馒头要是吃的话……」孟老头盛好了饭菜,刚迈出来一脚就把感应灯震得1层直接亮到6层:「怎么是你这活畜生!」 等等,怎么回事儿?卞鹤轩从地上起来了,一站起来才显出人有多高,影子都被灯光拉成邪性的细长条,像院里埋伏着恶犬。 「艹,我说怎么眼熟呢,真他麻痹绝了。」卞鹤轩认出来了,从照片到真人还是有一定差距,比照片里精神,自家小孩儿眼光不次。 来人正是华元嘉。 「孟大伯啊?是我,小华。」华元嘉往后退一步,打量对面。刚才蹲着是不打眼,一站起来差不多高,就是这打扮……谁家的人? 「你就是华元嘉?」卞鹤轩就笑了,这他妈算是傻子妈在天有灵,活畜生亲自送人头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华元嘉看对面有种铁笼子里关斗犬的感觉,跟这人没眼缘。4年没来过,竟然还能叫孟老头一眼认出来,真是意料之外。 「走!大轩子你甭搭理他!」孟老头刚才正是气头上,现在只想把大轩子拉屋里来。人家是大律师,大轩子是搞汽车美容的,真打起来既不占理又赔不起。 可疯狗想咬人,哪儿能拉得回来? 「华元嘉是吧?」卞鹤轩问,叼着烟的嘴一说话像笑,可笑里藏刀,刀片还都开刃了。呛人不用脏字,声音都从下巴磕儿出来。 隔着铁栅栏,华元嘉不怕人能跳出来,双手轻松地插进裤兜里,静观其变。当年那么一闹,孟老头见着自己轰人是肯定的,可这人是哪儿钻出来的?孟老头是有个大儿子,没这么高,也没有满胳膊的纹身。 「我是。你是孟大伯家的亲戚?从前……我们没见过吧?」华元嘉明知故问,对这人没印象。
第154页 「你觉得呢?」卞鹤轩知道这孙贼动脑子呢,干脆由着人打量。他最不怕遇上聪明人了,越聪明越无所谓,看谁牛逼过谁,反正自己不动手。 动手打律师?那真是傻逼才干的。这和教训罗修不一样,律师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这打架的定性就非同凡响了,卞鹤轩才不踩这个雷,更不愿意在刘香家门口嚷嚷。 「孟大伯身体还不错吧?」华元嘉又问,旁击侧敲抓人要害。 「和你有关系吗?」卞鹤轩反问他,借灯细看,习惯性地记车牌号。他算盘打得挺正,把人轰走再慢慢查呗,就是没想到一个不稳定因素熘下来了。 「诶?你是……是小华哥吗?」刘香醒了,看家里没人就自己下来找,刚要敲一楼的门。 「你来干嘛呢!进屋吃饭!」孟老头气得血压都飙升了,跑进屋开门拉人。刘香只看了个轮廓就被拽进门里,黑头髮乱翘,穿的衣服还不是自己的,不太合身。 他喜欢穿卞鹤轩的白衬衫,喜欢那个袖扣,而且还有点儿烟味。 「孟伯伯我大哥呢?」刘香进屋就找卞鹤轩,厨房里找一圈,没有。孟老头也不说话,身子挡在阳台门口。刘香靠身高优势看见小院里有人,一路小跑小颠:「大哥,你怎么不吭声儿呢?我找你来啦。」 华元嘉在开动脑筋,卞鹤轩也没闲着。隔一道小铁门,两个不省油的高智商把脑力马达开到了最大。华元嘉想的是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名字,听那个语气不像是光生气。卞鹤轩考虑的就更多了,比如他为什么专挑这时候回来了? 「哥没看见你,在院儿里逮耗子呢。」卞鹤轩叫孟伯不用拦了,都看见自己了,谁也拦不住他。 「耗子?有耗子啊?」刘香跑出阳台,对着单元门一下就愣了,「你……你还真是小华哥。」 华元嘉迟疑了几秒,眼神穿过面前又高又难对付的男人,直接沖刘香去了:「香香记得我吧?」 刘香是记得,刚才就觉得像:「可是,你怎么来了啊?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呢。」 「给你打电话总是不通,我担心你,专门来看看。」华元嘉反应很快。他确实给刘香打电话了,但没想自己被拉黑了。几年没见,刘香还是老样子,但还是傻,说话颠三倒四。 一手拉黑活畜生的卞总就很狂了:「媳妇儿你们认识啊?」 「是认识的啊。大哥,耗子在哪儿呢啊?我怕耗子。」刘香不觉得尴尬,前男友站对面,一点儿不影响心情,还低头往脚下找。 「叫哥轰院外头去了,进不来。」卞鹤轩也懒得装了,转身帮傻子挽袖口。自己这衬衫他穿上大一码,说给他买合身的吧,又不要,没辙没辙的。 华元嘉有点儿明白了,语气揶揄:「香香你大哥……是你什么人啊?」 刘香伸着胳膊让挽袖口,领口微开,脖子叫枕头压出一片红:「嗯,是我大哥……」说着还冲卞鹤轩一笑,把人震得心脏漏跳半拍,「我大哥特别好,我俩都成家了。」 卞总继续挽袖口,内心腾腾腾地闪着烟花炮竹:「饿不饿?吃完饭咱回家睡了。」 「我饿。大哥你别挽了,再往上,扣子就没了,那个扣子好看。」刘香闹性子,一看就是被对面男人宠习惯了,根本不怕他。 「行行行,你别乱动。」卞总很无奈,哪件衣服贵他挑哪件穿,臭美着呢。刘香不乱动了,老老实实伸胳膊,挽好一边就顺手给大哥赶蚊子,给大哥擦汗,俩人在一块儿住的默契骗不了人。 华元嘉愕然一愣,愕然立即化为多疑。刘香可是智力残疾,没监护人的话谁和他结婚都是顶着雷,更别说还是个男人。 「你俩……什么时候成家了?」华元嘉继续深挖,不太相信。男人终归要结婚生子,他不信有人一条路走到黑。 「你问这些干嘛?我们香娃子早成家了,你别碍事!」孟老头气得脸煞白,「快滚!别碍着人家两口子!」 「孟大伯,我知道您恨我,当年我也是没办法。」华元嘉收回目光,「香香不会看人,您可得盯着点儿,别什么人都往家里招。」说着意味深长地剜一眼那纹身,还真叫他看出门道来了。 「大哥你还流血吗?」刘香睡一觉把闯的祸给忘了,突然看见卞鹤轩鼻子里堵着纸呢,「我想打电话来着,没带我小红本,以后你写钥匙串上,到哪儿我都跟你说,你再像今天那样,接我去,好不好?」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吃西瓜吗?哥上水果摊给你拎一个去。」卞鹤轩才懒得搭理耗子呢,把自己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谁苦谁知道。 华元嘉心细如髮,大步流星朝车门走去:「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看你。香香,我还是,挺惦记你的。」 笑成一杯温白水,对比下卞鹤轩倒是像一碗百草枯。 「惦记我?」刘香一听有人惦记自己,就想起妈的话,「嗯,那小华哥,我和我大哥先吃饭了。」 「对了,你大哥做什么工作啊?」都走到车门口了,华元嘉转身反杀。卞鹤轩正给他傻子拿碗,动作一停,感觉又要飙鼻血了。 「做汽车美容。」刘香给卞鹤轩夹了一筷子,非常骄傲了。他以前就谈过这一次感情,对前男友出现没有概念,妈也教不了这些。回来了,也不当大事儿,就是个熟人而已,已经不重要了。
第155页 「大哥你先吃,孟伯伯炒胡萝北,特别香。」有好吃的就想给大哥尝,眼里都是情。 汽车美容?华元嘉瞧他俩旁若无人的亲热觉得扎眼,暗自悱恻。这男人也没说实话啊,骗骗刘香可以,这纹身可不是这么说的。 「哥刚才吃饱了,你吃吧,要不要馒头?」卞鹤轩留给特斯拉一不逊的背影,嘶,高铁算汽车吗?不算吧?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到有人说卞总以前渣就内心复杂,不是洗白啊,我也承认他办过很狗的事儿,已经把他从卞总打成狗总了。其实他这个人缺点挺多的,嘴欠手欠脾气沖,很多细节都挺小市民,不是标准样板总裁,包括他喜欢聪明人的那种贪和看不起人犯傻都是原生家庭里带出来的,家庭背景非常不上檯面,跟自己老子也没和解,装逼,臭美……缺点一大堆,我都觉得这人怎么这样儿啊。 唯一能拎出来夸的,恐怕就是顶天立地。所以大家请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从狗变人。 香香:大哥你吃,诶?小华哥你怎么还不走啊? 华元嘉:我这就走,那你自…… 香香:拜拜! 华元嘉:……(气死) 第74章 就咱俩好 孟老头还怕俩人隔着栅栏门吵起来呢,这夜深人静再把街坊吵起来,大轩子不占理。而且看俩人这差距,他也不觉得大轩子能说过一个律师去。 没想这人还挺沉稳,也没往院外扔砖头,就蹲着陪香娃子吃完了一顿饭。原先孟老头是真不喜欢他,一朝被蛇咬,十年还怕井绳呢,今天才算真正改观。 这人吶,确实不能光看德性。孟老头勉强接受了大轩子的人品,但还是接受不了他的外型,蹲得很不雅观,痞里痞气的。 再看卞鹤轩,压根不往心里去,傻子说他是搞汽车美容的那他就是干这个的。等刘香拍拍小肚皮说吃饱了,俩人手拉着手,一步两步三步数着台阶回家了。 刘香家的洗手间非常小,俩人打打闹闹挤在一起刷牙。卞鹤轩帮小傻子挤牙膏,挤完了不给。 「快,亲哥一个。」卞总藉机占便宜。 「大哥你给我小牙刷。」刘香笑着抢。 「等等,哥问你。」卞鹤轩把胳膊伸直,「刚才那小华哥什么的,就是你前男友吧?」 刘香拼命踮脚,可大哥也踮脚,俩人很幼稚地比着高,自己总够不着:「大哥你是问,小华哥吗?」 「是啊,你俩多久没联繫了?」卞总心情不是很好,牙膏还没了。他强迫症,挤不干净不扔,卷着牙膏管往外推,挺搞笑的。 「我俩当时,没成,然后就再没联繫了。」刘香听大哥这个语气不是很好,不敢折腾了,站直了回答问题,「大哥,我没联繫过。他给我打电话,我不接。开始想接,但我不接。」 卞鹤轩就知道这孙子得给刘香打电话,手机号还存着呢所以反手就是一个拉黑。听了这话心里舒服,但还是面上不动:「干嘛不接啊?」 「都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接啊?」刘香反问。他不知道卞鹤轩有些吃醋,更看不出卞鹤轩的火气,大脑一转动,语速就减缓。 「我俩当时,好了挺久的。」刘香用脚尖碰一碰大哥,「大哥,你是不是就想问问啊?你问吧,我说。」 卞鹤轩憋不住,突然就笑了:「哥不问,哥以前也有前男友,还好几个呢。你都不问,我凭什么问你啊?」 「哦,大哥也有前男友啊。」刘香摸了把脸,天真地问:「大哥不问,那我就先问了啊。你是不是,也不和前男友联繫?」 卞鹤轩一把搂过刘香的屁股蛋儿:「当然了!咱俩都不和前男友联繫,就咱俩好。」 「嗯,就咱俩好。」刘香也很不客气,还开始学会揉大哥脑袋了,「可是大哥你知道吗,我和小华哥分开的时候,我特想他。」 嘿,故意气自己是吧?卞鹤轩使劲儿捏了一把兔子屁股,软软的,很有弹性:「想他干嘛?以后只能想老子!」 「想他干嘛?想他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啊。」刘香还以为卞鹤轩真问他问题呢,屁股扭了一下,躲狗流氓,「小华哥,人其实特别好,我俩没成,是因为他妈妈不同意。阿姨找到我家,还把小华哥给打了,还骂他。我那时候就经常哭,一看手机,就哭了。后来我想把照片换下来,我不会。」 卞鹤轩把牙刷放水龙头边上,一下一下拍着人后背哄。他是真不在意曾经俩人好成什么样儿,他在意分手这场胡闹把刘香给吓坏了。孟伯说得对,刘香妈是把儿子当宝贝养大的,没见过恶人,头一次被人找上家门来吵架,现在这负面情绪都没消化完呢。 「哥给你换,他照片都删了。」卞鹤轩鼓励他说,他想说,是憋了太久,那自己就听着。刘香妈没来得及教的,轮到自己教了。 「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脑子不行,阿姨就不喜欢我啊?男人和男人好,有错吗?妈说不能亲姑娘,我也没有想亲啊。」刘香不明白主要矛盾还是性别,「其实小华哥,真的特别好,脾气也特别好。我俩都喜欢男人,这一辈子,只能和男人好。」 「他和哥谁脾气好?」这一下卞鹤轩是真吃醋了,心上人翻来覆去说别的男人好,不吃醋那心得有多大。 刘香听了犹豫一下,语气诚恳:「小华哥脾气好。」
第156页 「嘿,你就气自己爷们儿吧。」卞鹤轩特别服他,但他也明白刘香真是说话不走脑子。那孙子肯定比自己脾气好啊,用扁桃体想都能想明白。问题是,自己脾气有这么不好吗?多他麻痹的温和啊! 「那他和哥谁长得好看啊?」 「嗯……都好看。」 「都好看?」卞鹤轩两手圈在屁股蛋儿底下,把人往上一颠,「哥可真生气了啊,生气了挠你痒痒肉!挠你脚心!」 「别,哈哈……是大哥问的,我说实话,大哥不许生气啊。」刘香高高兴兴地说,整个人都挂在卞鹤轩身上,「后来过好久,看着看着,再看那个手机,慢慢就不难过了,就不惦记他了。妈说过,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在一起就开心,分开了,不要后悔。我刚才看见他,也不难过,就是吓一跳。」 卞鹤轩捞着人一个啵唧:「那要是他再找你来,你还喜欢他吗?」刚说完自己不问,卞总立马打脸。 刘香说:「可咱俩都成家了啊。」 「那要是没成家呢?」卞鹤轩打脸啪啪的,这他妈叫一个狠,「要是没有哥,他再回来,你还跟他好吗?」 刘香晃晃脑袋,甩着又白又长的兔耳朵一样:「那怎么能再好呢?我俩没成,就是没成,这个道理我都挺明白的。他要是不来我都快忘了,我也不知道,小华哥怎么就回来了……大哥,我没接过他电话,没成之后,我也不给他打。我俩成不了,就算了,人还得工作,我也得好好上户。妈说人就活一次,不能后悔,我喜欢他,我没后悔,我俩没成,也没后悔。」 卞鹤轩护着怀里的大兔子,笑得很贼:「这也是你妈说的啊?」 「这个不是,这个是,我吃大白兔自己琢磨出来的。」刘香露出一个急需要表扬的笑容,「我妈说的是,感情里的事不要强求。现在咱俩过日子,你也别接前男友电话,好不好?咱俩都是成家的人了,和以前,不一样。」 「你唠叨这么多,其实就想说最后一句吧?」卞总满心欢喜,还叫美色迷了个七荤八素。小傻子这感情态度太正了,比痴男怨女正一百倍,给卞鹤轩美得直冒泡。这都是刘香妈教的好啊,从小给儿子立三观,叫坏心眼的人无从下手。 被拆穿了小九九,刘香赶紧在大哥脸上亲一下,试图矇混过关:「反正,反正以后都没有前男友,大哥就只跟我好,只接我电话。」 卞鹤轩这泡冒的,整个人美得快化了,狗腰一扭就将人悬空顶在墙上,往胯骨一架:「就你一个,咱俩天天好。」 天天好,这仨字从卞鹤轩嘴里出来一点儿技术含量没有,却把俩人臊得不行。 刘香叫人给抱起来了,有些失重。「诶?大哥你腿好啦?」 已经憋成天蓬他爹的卞总含情脉脉,掷地有声:「好了!等哥这几天把工作忙完,咱俩就弄两性关系!」反正他是真憋不住了,再加上那孙贼一来,卞总就想好好表现。 刘香不说话了,指头卷着大哥头髮玩儿,清隽小脸红彤彤别提多好看。就因为这一个小表情,卞总晚上又多冲了一个降温澡,十分睏倦,十分疲惫,只至于睡眠质量达到了近几年的巅峰,再睁眼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 刘香都醒了好多回了,可大哥一直睡,他只能轻声轻脚地爬下床找吃的。冰箱里有糖三角,奶香小馒头,刘香用微波炉加热,还自己熬了一锅八宝粥。 吃饱早点,刘香又钻回去躺着,饿了渴了,他再爬出来。反正他从不知道无聊,困了就接着睡,醒了就看看大哥,想事情。 大哥和小华哥哪一个更好看?刘香抱着卞鹤轩纹了身的胳膊肘,小腿夹着大哥的小腿,来回来去地想。其实他真的分不出来谁更好看,都好看,但是大哥生气会瞪眼吓人,腿疼就皱紧眉头不说话,开心就笑成大金毛,表情非常多。 所以还是大哥好看。刘香在心里给定了个胜负,脑门儿往大哥胸口一扎,接着睡。 卞鹤轩从不知道自己这么能睡,昨晚不到12点就上床了,一气儿睡了16个小时。小花被里鼓鼓囊囊的,先一把给兔子捞出来,顺手往怀里一塞:「……别趴着睡,再给压着了。」 16个小时,卞鹤轩就记得自己做了个踩耗子的梦了。 「大哥醒了?」刘香早醒了,趴着养神呢。 「嗯……媳妇儿几点醒的啊?」卞鹤轩闭眼问,还在迷濛中,沙哑的男中音有点儿性感。 「天亮的时候醒的。」刘香两只手不听话,老摸卞鹤轩腹肌上那几条楞楞,「大哥你饿不饿?我做饭。」 「饿,想吃你。」卞鹤轩翻个身把人压住了,其实还是困,小屋的空气一下就变黏了,黏得他不想起床,就想这么一直睡下去。 「我不能吃,家里有八宝粥。大哥你喝吗?我放枸杞,还放那个莲子桂圆了。」 「嗯,等哥缓缓。」说完卞鹤轩眼皮子又沉了,决定睡个回笼觉,往天黑睡。 「大哥,我刚才想事情呢,我在想,能不能去吴阿姨家里,工作啊。我就上白班,下午回家那种。」刘香一句话把卞鹤轩的回笼计划破灭了,刚才没事干,他就琢磨这个。 卞鹤轩闭着眼就先把眉头皱起来了,差一点儿陷入深刻的自我怀疑。到底干嘛非要出去工作啊?实现自我价值非要靠上户才能成就吗?非要跟自己一起养家感动中国啊?
第157页 「大哥,我想工作,你让我出去做家政,好不好?」刘香干劲十足,提起工作就热情充沛,「吴阿姨家,也不是很远啊。我看他们做家政的,早上七八点上工的样子,晚上,五六点就能回家。正好赶上吃晚饭。而且……而且吴阿姨家里,其实没有什么活儿,就是打扫卫生,再做一顿午饭,也许,也许还要把晚饭做出来,留给阿姨吃。大哥,大哥,诶?是睡着了吗?」 卞鹤轩气得咬牙切齿:「嗯,睡着了。」 刘香捏一捏大哥耳朵:「大哥没睡,睡着了就听不见我了。大哥你……」 「行了,你再念几天就该神叨了。」卞鹤轩撑着起来,花臂一伸展,正好给小傻子当枕头。 「那大哥你是,答应了?」刘香枕好姿势就摸自己小肚皮,嘆气,「诶呀,我肚子是软的。」 「我可没答应啊。」卞鹤轩醒了个彻底。有句老话叫宁与聪明人吵架,不和大傻子说话,就是因为大傻子能气死人。刘香虽然智商都83了,可拧巴拧巴的也特倔,还是根本哄不好的那种倔。上回就因为自己不让他工作,连零花钱卡都不要了。这回又来个突然失踪,实在是非常有魄力了。 在气人这方面,卞鹤轩十分肯定刘香的能耐,专门治自己。 「可我想工作,我想上吴阿姨家工作。」刘香说完就闭嘴巴了,颇有气节。 卞鹤轩甘拜下风:「那这样吧,咱俩一人让一步,哥跟你谈判谈判,能接受条约咱俩就签合同,接受不了就听我的。行不行吧?」 英气勃勃的脸严肃起来,非常郑重。 刘香看大哥都郑重了,也跟着郑重,使劲儿点了点头:「行!大哥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卞鹤轩:为什么我的称谓从卞总→小卞→轩大傻→大狗砸→狗哥? 华元嘉:明明想搞破坏却让他俩准备开个车?气死。 第75章 这是套路 俩人在加宽单人床上对坐,卞鹤轩靠枕头,刘香抱小花被,天蓬在水缸里划拉石头。俩人都含着大白兔,腮帮子都鼓起来一块儿。 「大哥,你刚才说太快了,我没听懂。」 「就说你这个家政的工作时间和劳动成本,按照你这底薪来算就是个廉价劳动力,还不如当护工呢。可是当护工你就不能回家了吧?」卞鹤轩拿语速绕他,到了疑问句还是习惯性停一下,「咱俩现在成家了,晚上必须回来住,对吧?」 刘香点头:「嗯,咱俩都得回家睡觉。」 「你说你想干护工,可是医院里病毒细菌是不是特别多?」卞鹤轩问。 刘香点头:「嗯,是特别多。」 「那你干完护工再回家,是不是就把病毒细菌带家里来了?」 刘香觉得大哥说话有道理,但隐约觉得这不对啊:「大哥,我没说干护工,我干家政。家政没有病毒和细菌。」 「都差不多。」卞鹤轩饿了,想下床找口吃的。 「大哥你别走,咱俩,还没说完呢。」刘香不饿,吃得肚皮滚圆。他怕大哥一下床就该赖帐了,再说一些别的事情,自己的思路就该被带跑了。 嘿,这小傻子,不达目的不让吃饭是不是?卞鹤轩被拽回来,继续靠着枕头耍无赖:「媳妇儿咱家有吃的吗?」 「有吃的,大哥得同意了之后,才能吃。」刘香继续执行不点头就饿死你的霸凌手段,拿八宝粥霸凌总裁。 「同意什么啊?你出去工作,哥真的不放心。你看北京现在有多少汽车在马路上跑啊,还有电动自行车,全都是马路杀手。你是遵守交通法规了,人家真敢横冲直撞。」 「我不上马路,去吴阿姨家是坐地铁的。」刘香拿小花被给自己盖腿,「都不用路过换乘站,大哥你不是去过吗?」 「老子还不是找你去啊!你要是带着手机,老子能满楼道抽风吗?」卞鹤轩想起事发经过不仅生气,还特后怕,「你别老把事情想太简单,现在社会上可乱了,什么人都有。听哥的话,好好在家玩儿,你想干嘛就干嘛,哥养着你。」 刘香揉了一把脸:「大哥我想工作。」卞总被怼得哑口无言。 「我工作带手机,好不好?我再也不摘表了,摘了的话,打手也行。」刘香抱着小花被像抱着全部家当,「我妈说,人必须要工作,特别是我。因为我脑子不行,得靠自己。」 卞鹤轩看那一床碎花就没辙,听刘香提到自己妈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孟老头到现在也没说刘香妈是怎么走的,想必离世之前也是千万个捨不得、亿万个不放心吧?养个傻孩子,家长都不敢老、不敢病,恨不得白髮人送黑髮人。报纸上不是经常有新闻吗,孩子脑瘫,家长说把孩子伺候走了,自己才敢死。 「大哥,我妈还说……」 「行行行,工作,工作。」卞鹤轩算是明白了,自己真是兜着一个活祖宗。再让刘香急几天,傻子妈就该站床边给自己上课了。 刘香从对面挪到墙边,靠着墙踩大哥的小腿玩儿:「真的啊?大哥你不能骗我啊,咱俩拉勾。」 「拉什么勾啊,你给老子躺好了。」卞鹤轩将人拉近,关进被窝就是一顿亲,亲得大白兔从这人嘴里到了那人嘴里,最后叫卞鹤轩一口咬断了,一人吃一半。 刘香被亲得出汗,掀起一个被角往外偷看:「咱俩这算是……拉勾了吗?」
第158页 「舌头拉勾,算吧。」卞鹤轩也热,他现在一挨着刘香就热,「哥让你工作,也是有条件的啊。」 「嗯,大哥你说。」刘香搭了条腿上去,把人当抱枕。 卞鹤轩以前觉得傻子挺乖的,睡一起就知道这孩子手脚不老实,招猫递狗的小动作把人撩成野火烧不尽:「你听着啊,你那个吴阿姨,哥得见一见。最起码哥得和她通个话,对吧?手机电话也得知道。」 「啊?还要见见吴阿姨啊?」刘香不懂了。 「对,不见着她,你那健康证哥就扣一辈子。」扣押证件这事儿卞总干得太顺手,丝毫不觉得自己狗。 刘香急了:「那不行,没有健康证,我不能上户。」 「所以哥就得和她谈,对吧?」卞鹤轩继续开条件:「我得和她谈你工作时间,她说了没用,得按照哥的工作时间算。工资就按底薪算吧,咱家用不着你赚钱,但也不能叫你白干了。还有……」 「怎么还、还有啊?」刘香急得把大白兔咽了。 「当然了,现在地铁里也乱,万一有什么神经病报復社会,你能跑啊?」卞鹤轩想得多,「哥把自己上班时间调早一小时,按你出门的时间算,咱俩得一起走。把你送到了,我再上班去。等到了你下班的时间,哥再叫司机去接你,反正你别想一个人在外头熘达。」 刘香翻了个面儿,又趴着了:「熘达?我不熘达,我坐地铁,直接就回家了。」 「再说吧,哥也好久没做过地铁了,改天陪你坐一回。」卞鹤轩对地铁的印象还停留在脏乱差,就算知道现在硬体设施跟上了,那也是人多的地方。其实他就是怕别人挤刘香,因为傻子的性子特别不耐挤。从买肉馅儿就看出来了,谁挤他,他就给谁让地方。 就这样还坐地铁吶?谁能放心啊! 「还有,一周歇一天,节假日得有休息日。」卞鹤轩继续开条件,恨不得再给刘香争取出一个带薪的年假来。 「那行,阿姨的手机号我记小纸条了,大哥你一定要好好说话啊,阿姨身体不好。」刘香怕卞鹤轩把僱主吓着了。 「哥肯定好好说,咱家不是小事你说了算,大事我说了算吗?你工作,就是大事,哥得帮你把关。」卞鹤轩已经给出了最大的让步,再退一微米都不行了,「现在能叫哥吃饭了吗?」 「嗯,我熬八宝粥了,我去给大哥热一热。」努力争取到工作机会的刘香终于肯给总裁施粥了,滋熘爬下床,比兔子还快。 刘香这一丢,不仅把卞鹤轩的工作计划全部打乱,更是将别人闹得人仰马翻。卞芸去派出所销案,当晚顾异安置好店里的伙计,实在开不动车往家赶了。 于是顾异像个病秧子一样,坐着计程车和米小左回家了。进屋那剎那,胸口犹如被两百头高速公鹿勐撞,有种小情儿终于转正当了大房的嘚瑟。 嘿嘿,小左家真好看。 无奈精神不给力,米小左更是累得脸都不洗直接睡。顾异没有卞鹤轩不要脸那两下子,一个人在小左家东摸摸西看看,滴熘熘做贼似的,什么都不敢动。 米小左过日子很秀气,和人一样精打细算,家具摆设对顾异这种身高的人来说就跟袖珍的一样,怎么看怎么小一号。就连电视遥控板都精緻得像小玩具,顾异一指头按两个键。 等小左在屋里睡下,顾异才敢去沖澡,进了浴室如同进了迪士尼,还得缩手缩脚。米小左就喜欢精緻漂亮的东西,浴液都不用原装,换成小美人鱼的陶瓷瓶子。就是难为了顾异,按一下就不敢再按,生怕手劲儿一大把泵头压碎了。 泵头一碎,小美人鱼的尾巴可就断了。 巨人住进豌豆公主家,一住就好几天。因为小左家离顾异那餐厅太近了,顾老闆尝到了不用堵车的甜头。 好多人都不理解,觉得顾老闆这种就是躺着收钱的人。顾异都懒得解释,其实累得跟驴似的。现在干什么不辛苦啊,赚钱真不容易,越是店大越没有吃白食的机会,每个行业都有行规。他、小左和轩哥都没有家底,没有富几代官几代的基础,白手起家,只能吃苦中苦。但苦中作乐他也履行一下米家儿媳妇的职责,转手变出五六个菜的本事大着呢。 一个是因为顾老爷子爱下厨,耳濡目染,还有这两年顾异的餐饮生意进军大排档了,半自助必须稳住品控。但凡自家自助菜单里的炒菜,顾异都能做,尝一口就知道中央厨房哪个环节出错。 米小左就美了,每天像大老爷一样起床,客厅干干净净像没睡过人,厨房里全是美味佳肴。 「你笑什么呢?」顾异问,投餵小熊猫。 「我怎么觉得自己像给家里招了个长工似的,必须给顾老闆辛苦钱。」米小左的控糖计划第10086次启动,只喝矿泉水,「不给钱我都觉得自己占你便宜了,这不是压榨顾老闆的血汗吗?」 「就你还压榨我呢?要不是轩哥,你早被宿舍那几个混蛋玩意儿压榨死了。」顾异站起来去盛米饭,腾地一下就顶着餐厅的吊灯了。 真不是他能够着天花板,而是这吊灯太梦幻了,又羽毛又水晶又小花瓣,滴里噹啷好多串。 「你别碰坏了我的灯啊,这可是我亲自从小樽背回来的,都是玻璃。」米小左有种错觉,顾异在家里走一步,家具都得被震一下。
第159页 「不来你这新家真不知道你这么少女心。」顾异躲了这个又躲那个,小左家的碗都能一手捏到碗沿,吃两碗和没吃一样,「上学的时候你那叫一个爱哭,我还以为自己下铺住了个姑娘呢。」 米小左嗷嗷不干:「那我不是叫人欺负了嘛,后来没人欺负了我就没哭啊。」 「嗯,天天看轩哥哄你,跟哄女朋友似的。」提起这个,顾异有点儿吃醋。 其实顾异误会过轩哥喜欢小左,还误会了好长时间。主要是卞鹤轩对小左太好了,谁欺负小左他跟谁干架,干完架还回来劝,张口闭口我家小左,还特爱揉小左脑袋。打工不容易,带着米小左明显是带着一个小累赘。轩哥也不埋怨,体力活不让干,就让小左在家里算帐。 后来卞鹤轩和俩人公开出柜了,顾异第一个反应是卧槽,原来男人真能和男人搞对象。 米小左吧,特别恋姐,想家就哭。顾异怎么看轩哥哄他就怎么觉得俩人像搞对象。那会儿仨人挤一张床,卞鹤轩非睡中间,还把俩人隔开,他还以为轩哥是防着自己呢。真不怪顾异多想,广州热,仨人穿小短裤睡,轩哥不捨得挤小左光挤他了,俩人起一身痱子。小左一个人占床铺二分之一,身上白白净净,别说痱子了,连个蚊子包都没有。一直误会到轩哥真找了个小男朋友。 这算对小左始乱终弃了吧?顾异当时就不干了,19岁的身高已经拔地而起,比卞鹤轩还勐一块,就把人堵门口质问,不让出去约会。 然后就被轩哥给揍一顿,才知道小左在轩哥心里一直就是个小姑娘,一直当妹妹疼的。 「你这话可别乱说啊,轩哥说我是他妹。」米小左一笑是个眯眯眼,当初喜欢白色恋人,跑小樽买了一堆小玩意儿,琳琅满目放满屋,「唉,轩哥德国那边的生意是不是黄了?」 顾异轻拿轻放,小左家的筷子在他手里像牙籤:「那肯定是黄了啊,黄成韭菜了。我猜轩哥现在吶,肯定是忙着和德国打太极,周旋周旋。但这回估计是没戏了。」 刚说完手机又响了。轩哥。 「喂,轩哥你是不是有特异功能啊?我一说你坏话你就找我。」顾老闆夹着手机洗碗,很贤惠,有米家儿媳妇的觉悟。 卞鹤轩声音很轻,像老鼠给猫拜年:「我这不是有事儿求你嘛,顾老闆。」 不好,有套路。「轩哥你又怎么了?刘香又丢了?」 「没丢啊,旁边睡觉呢。我就想和你商量个事儿。」卞鹤轩那边咳了一声,「就我家楼下吧,有个小超市,人家不干了,顾老闆给开个串串香呗。」 艹,这套路真他娘的可怕,吓得顾异差点儿把精緻小瓷碗给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所以到现在才发车,是因为我这一颗无处安放的香香妈的心,就因为狗哥前几章怼了香香几句,记恨到现在,总觉得他做得还不够好(卞总:我那时候不是刚被人绿了心里有气嘛,请看我以后表现) 顾老闆:不是说好不再开串串香了吗! 卞大狗:我立字据了吗? 第76章 新老司机 「轩哥, 你当开串串香是老母鸡下蛋吧?」顾异很苦闷,「你哄媳妇儿也别老拿我本金开涮啊, 我这……」说着偷瞄一眼小左背影:「我这还得攒钱娶媳妇儿呢, 是不是?」 卞鹤轩不知道顾异住小左家了:「呵,以你目前的速度离娶上媳妇儿还有十年呢,先把串串香开了。」 「又是刘香想吃了吧?」顾异明知故问。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这回真是开店做小本买卖, 这小区里正好缺一个。到时候你也不用盯着,从店里拨来信得过的伙计就行,我看小武就不错。要真是头几个月亏本, 钱我给你垫着行不行?」 「这不是钱的事儿。」顾异真不在乎那几个钱,就是爱叨叨, 「主要是开小店忒麻烦了,你又不是不懂。」 「货品也不用大老远从温州弄了,但是得保证质量, 从北京本地进货就行。」卞鹤轩根本不管不顾, 认准目标不动摇, 「连名字我都想好了!」 「叫什么啊?」 「真香串串香,你觉得怎么样?」 米小左看顾异像被一道斜雷噼焦,站着不动,脸色不好:「怎么了?轩哥有事儿啊?」 「我艹!」卞鹤轩在那边听了一耳朵,「你丫一大早就找我家小左去了?」 顾异犹犹豫豫的,不愿意轩哥大声嚷嚷:「他家不是离我那总店近嘛,就顺便看看。」 「你家粤菜早七点就营业了是吧?卖他妈早点啊!」卞鹤轩心想你蒙谁啊,「你不会是住我家小左那儿了吧?」 「轩哥, 你看你都有家有室的人了,老我家小左我家小左的,不合适。」顾异顾左右而言他,「你刚刚说那串串香,我觉得可行。到时候我找个小伙计盯着,在保证菜品质量安全的基础上,争取早日获得纯利润。」 卞鹤轩在那头光着膀子,搂着媳妇儿,一听这话就知道完球了。八成是自家小左的闺房进了野汉子,顾异真是要给自己当妹夫啊。 「行吧,改天我见面和你细聊。不过你俩醒的也真够早。」大兔子还睡着呢,也光着膀子,后背嵴骨那叫一个好看,肩膀平得跟衣服架似的。卞鹤轩光盯着看嵴椎和小痦子都能看出花儿来,赶紧抱着亲一个后脑勺。 一亲就把大兔子给亲醒了。
第160页 顾异听电话那边有动静,知道轩哥又撒狗粮呢。「那我就挂了啊,小左今天中午约了个眼科医生,我给他做点儿好吃的。」 卞总拉着媳妇儿就往小花被里头钻:「终于决定去看眼睛了?那你可得盯紧了,上回他可都到医院门口了,老子一眼没看住就开熘。」 「行,我肯定盯紧,押也给他押医生面前去。」顾异听那头声音都不对了,这是亲上了?赶紧把电话挂断,受不了轩哥这骚套路。 「轩哥要干嘛啊?」米小左吃饱了,开始思考怎么耍赖把看病的事情躲过去。 「他还能干嘛?抽风呗。」顾异看米小左抱着零食就往睡房钻的架势,两步迈到跟前给拦住了,「你别回去睡了啊,一睡你就睡到下午,赶紧收拾收拾,路上堵车。现在出发到医院正好。」 得,米小左特别郁闷,郁闷的心情如同熊猫没喝到盆盆奶。 卞鹤轩这边确实是亲上了,本身就是大清早,俩人亲一亲就双双膨胀。卞总一看这势头赶紧打住了,俩人同时钻出头来,盖着小花被喘粗气。 刘香身上挺难受的:「睡得好好的呢,把我闹起来,算什么……大哥,咱俩今天是不是……那个啊?」 「是是是,等哥今天下班的!哥今天下班早!」卞鹤轩强势态度分毫不让,既然订好了今天搞那就今天搞,还得有仪式感,思想上很重视。 刘香红着脸,收回视线,被子盖到了脖子上。被底下是俩人左手拉右手,都特别用力,攥出汗也不松。 九点,许明准时开着小破车来接卞总,唐萱却是一脸愁容。「老大,德国方面的邮件来了,说是想要咱们公司这边给出一份合理的解释,注意,是合理的。」 卞鹤轩叼着油条往车里钻:「我这上班时间调早一小时,你俩习惯吗?」然后前车厢一片凝重。老总说要九点走,司机和助理哪儿敢不同意啊。 「干嘛啊?都这么紧张,一个个殚精竭虑的。」卞鹤轩知道他俩为这次危机公关发愁呢,「吃油条吗?」 唐萱要不是指着这熊孩子发工资,油条都想甩他脸上了:「老大,这次用不用请专门协调企业......」 「别,请他们出面的话,反而把事情闹得不好看。」没有人欣赏他的油条,卞鹤轩自己吃,媳妇儿给买的呢。 「那您的意思是?」唐萱长舒一口气,老大这是开窍了,进入工作状态了。 卞鹤轩抚过眉角,遮住眼中的精光:「丫头,你看实话实话行不行?老子这几天都想破天灵盖了,真是怎么都堵不上这个篓子。」 「实话实说?」唐萱反问。 「对,我在家换位思考了一下。你说德国方面挺有诚意的邀请我们,然后我作为行业领头人直接跑了,人家生气是不是应该的?」 唐萱冷笑:「嗯,确实应该。」 「而且还要咱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明德国方面不愿意咱们企业随便拿藉口搪塞,愿意听解释,就说明还有合作的可能性。找公关公司应对也行,但未免商业操作的痕迹太重了,再说,这其实也没什么可瞒的。」卞鹤轩塞完了油条,后悔没把家里的豆浆带上。 唐萱拧紧了眉头:「您的意思是,咱们抛开企业谈人文了?」 「差不多是这意思。」卞鹤轩就知道唐萱一点就透,「你就按照事发经过写吧,我也不怕他们知道。刘香什么情况也不用瞒着,反正他不是轻微智障,我俩好不犯法。」 「这步棋也太险了吧……您不怕德国方面恐同?」唐萱直言不讳。 「怕啊,老子当然怕。」卞鹤轩的表情忽而严厉,拉紧了一道敏感的弦,「老子是怕那么多的钱打水漂,老子是个心疼钱的gay啊!」 您这是个心疼钱的熊孩子吧!唐萱在内心嘶吼。 「还有,今天我早回来啊,你别忘了接孟大伯去听戏。那老爷子挺好的,听完大戏,你再带他喝个功夫茶什么的,总之能多晚回来就拖多晚。」卞鹤轩哐哐哐地打着如意算盘,今儿这黄历好啊,宜听戏,宜圆房。 孟老头觉得今天的香娃子不大对劲。往常吃完午饭还不愿意走,磨蹭着看看电视,要不就求着自己给要一套太极剑,怎么今天吃完饭就往楼上跑啊?连碗都没收? 「孟伯伯,我就、我就回家了啊。」刘香在门口打了个招唿就跑了,大气不敢喘,怕喘使劲儿就叫人听出来了。 回家赶紧关上门,锁好,门钥匙挂墙上。刘香盯着墙上的大圆表,不知道该干什么,天蓬从小屋爬出来,顺着墙慢慢悠悠地熘达。 「天蓬,咱俩给妈上香去吧。」刘香捡起小龟,推开大屋的门。屋里的檀香味还没散,是卞鹤轩早上烧的。 「妈,大哥不让我玩儿火,把咱家打火机和火柴都收走了。我把香插上,等大哥回来,我再点。」刘香像模像样地插上三炷香,又扫扫地,然后就坐在小屋床上,回想妈教过他的两性知识。 其实这个两性知识,他懂。第一次夜里弄裤衩儿上,妈就开始给上课了,还告诉他不丢人,那个叫精液,是将来和别人成家,生小孩儿用的。妈还说,做两性关系要注意卫生,要双方自愿,要先洗澡。 很听妈话的刘香决定先去洗个澡,连头髮一起洗,雪白的泡沫打得满身都是。浴室很小,就够一个人,刘香还特意把屁股洗了好几回,洗完后面,前面也洗洗。
第161页 边洗边丈量,诶呀,没有大哥的小鸡儿大。 洗完了澡,刘香就开始吹头髮,晚上都是卞鹤轩给他吹,因为刘香总是偷懒,不吹干就急着上床睡,现在也是吹了个半干就不吹了。好在已经是6月底,天气温热舒适。 接着一套流程下来,刘香就拣他的孩儿面了。他从小就用这一种擦脸油,也拿这个擦身子,从脚擦到脖子,擦完光熘熘地往屋里跑,穿他的花边小裤衩儿和跨栏背心。 这就是,妈说过的注意身体卫生了吧?小屋里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刘香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一不留神就真睡着了。 卞总平时6点下班,今天4点就到家了。这可是俩人的头一回,卞鹤轩一整天脑子里全是马赛克,连赚钱都先放一放,包里是自己偷偷摸摸去买的润滑剂安全套,为什么要偷摸去买呢?因为有个女助理还真是不方便。 一进屋,卞鹤轩就感觉到一阵火热,脑子里的码从厚到薄,快要无码了。 「大哥你回来啦?」刘香刚醒,光着大腿织小围巾,可能是觉得热了,铺好了一床薄薄的竹子凉蓆。 「别织了,先让哥亲一个!」卞鹤轩心软得没话说,艹,真他妈乖,在家织小围巾,还知冷知热铺上小凉蓆。 刘香没想大哥又是上来就亲,嘴里还凉凉的,像吃了薄荷糖,还使劲儿嘬自己舌头,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给亲热了,上嘴唇湿漉漉。 「大哥,你没洗澡。」刘香有点儿埋怨,自己都洗好了,结果大哥回来不洗。 「洗什么?」卞鹤轩亲得正迷醉呢,拿出十八般吻技来勾搭傻子那截儿粉扑扑的小舌头,含进嘴里就不捨得吐。 刘香扭着胯,整个人倒在凉蓆上,跨栏背心很松,浑身都是孩儿面的香味:「咱俩搞两性关系,得注意卫生,你还没洗呢。」 卞鹤轩整个人都酥了,他真没想一进屋就搞,怎么也要天黑了对吧?屋里在收拾收拾,点个蜡烛,先表白一通再成双成对颠鸾倒凤的,现在他非搞不可了。 「大哥你洗澡,记得洗小鸡儿啊。」刘香还特意指了一下,「这儿,妈说这儿细菌多,大哥好好洗洗。」 「傻宝儿!等着哥啊!」卞鹩轩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特别傻逼,色慾攻心那种,把包扔地上就开始扒自己衣服,扣子都想直接扯,成人用品都从包里滚出来了。 大概就跟发情了的野狗差不多,沖沐浴液的时候卞鹤轩还在盘算,艹,今天失策,套子就买了12个,这礼拜不够用啊,洗鸡巴的时候也特别用心,啧啧,还知道两性关系得注意卫生,真他妈可爱。 洗了个速度极快的热水澡,卞鹤轩腰上围着浴巾回来了。楼下正好有人说话,他跑客厅抻头一看,唐萱正带着孟老头往外走。嗯,这几天的功夫没白费,光让唐萱和楼下套近乎了。孟老头爱听戏,卞鹤轩特意找了个名角儿露脸的场子才把人支开一晚上。 主要是那小傻子不去酒店啊,给卞鹤轩愁的,但凡能把人带出去,他早找个顶级酒店开套间了,搞个天翻地覆。 回小屋时顺手把大屋的门撞上了,卞鹤轩心里苦,这他妈要是把刘香妈给得罪了,自己可千万别不举啊! 阿姨!伯母!您梦里怎么抽我都行,千万别让我表现不好!老子得给香香性福,把那傻逼孙贼比下去! 进屋就看见根本不够用的套子被刘香拆了一个,正拿在手里端详,手指头摸得油乎乎的。 刘香一抬头,看见卞鹩轩半裸着朝自己来了,「大哥我拆了一个,有油。」 「拆吧,反正也是咱俩用,白天想没想哥?」卞鹩轩抱着人就往床上压,一点儿不整虚的,他也想玩儿点浪漫,但那还是以后再说吧,先成家才是要紧事。 四条大长腿占了三分之二床,刘香腿也长,蜷在卞鹤轩腰上,小胸脯有股香味儿。「想,大哥咱俩,得拉窗帘儿,天还没黑呢,咱俩就搞两性关系了,拉上吧。」 「哥去拉上,拉上就天黑了。」卞鹌轩起身一个迈步,从这头拉到那头,再迫不及待压回来,「这不就是……天黑了?让哥闻闻,抹什么了这么香?」 臭流氓!卞鹤轩自己都想骂自己,可他忍不住就想犯浑,因为刘香胸脯上抹六神花露水了,湖乎乎的,迷魂儿,他想舔。 刘香也不知道大哥怎么亲呢,从嘴亲到脖子根儿,自己浑身打哆嗦。「大哥别。」 正要脱他小背心的手停了:「不让哥脱你衣服啊?」卞鹤轩觉得人可能有点儿害羞,红着眼睛说:「要不,哥先脱光了? 「不是不让,是我奶头长的……」刘香喘口气,上牙磕着下牙, 我奶头长的,不好看,不健康那种,没长出来。」 卞鹤轩早就知道他是凹陷奶头了,一个翻身就架胳膊上床,俩人彻底滚一起,大腿交叉像是卡住一样:「好看,特好看,哥就喜欢你这小奶头。」 「啊?真的、真的啊?」刘香是在护工澡堂里发观自己不一样的,别人奶头都凸着,自己跟没长似的,往里凹,是个小坑,「可咱俩的奶头,不一样啊。」间完用指头摁了摁卞鹩轩的,两只手开始摸自己的,一边揉一边思考,是不一样的,自己没长出来。 「一样,哥给你治一治就好了。」卞鹤轩贴着那片平平的胸脯没命地舔,六神跟他妈春药似的。 刘香半信半疑:「还能治吗?」
第162页 「能,你什么样儿哥都特喜欢。」卞鹤轩拉起刘香的手,开始吸人家手指头,他早就想干这个了,含一口指尖都能爽上天。舌头从指菔舔到指甲,又顺着掌纹舔手心,十指都嘬红了。 「大哥你怎么像狗呢?」刘香觉得大哥真是一条狗,还给自己舔得浑身发麻。舔着舔着,自己就把裤衩儿给脱了,觉得勒屁股。 卞鹤轩低头一看,嚯,小傢伙挺精神啊,白白诤诤粉粉嫩嫩的,原以为刘香就是手好看,裤衩儿里头的也很好看啊。 「大哥,我脱了,你也脱。」刘香不好意思了,蹭卞鹤轩下巴和鼻尖,不让他看自己奶头了。 浴巾一扯就掉,卞鹤轩挺着一根长傢伙,还和小粉嫩碰了碰头,打招唿似的。「还是哥的大吧?」 「诶呦。」刘香被碰一下小鸡儿觉得挺舒服,一手攥了一个比对,手心里烫得握不住,「大哥,你小鸡儿真大,怎么还……会跳啊?」 「你也会,哥给你撸鸡巴它就跳了。」巨漂亮的手往自己下边儿一摸,卞鹤轩就有股想要射的欲望,能在这双极品的手里射一把估计就是他这辈子人生巅峰了吧。 于是他也握着刘香的小鸡儿槎了起来,从蛋往上槎,槎到尿孔还摁两下,没料到直接就把腺液搓出来几滴。 嘿,这小傻子不禁折腾啊,卞鹤轩就想笑了:「舒服不舒服?」 刘香开岔着大长腿,被大哥抓住小鸡儿胡搓一顿,哏前都快冒金星了,屁股还非常想往前耸,不然难受。 「舒服,那几下舒服,大哥别停啊,好不好?」刘香眯着哏说话,跟娇喘差不多。 卞鹤轩下头又一充血,低头含着一颗奶头就嘬。一边嘬一边给傻子撸小鸡儿。舌头把凹陷都占满了,舔得滑不熘秋,上下牙合力磕住,含得又湿又软。 刘香挺着一根直撅撅的小粉嫩,被大哥伺候得神魂颠倒,试着往上拱了拱腰,诶呀诶呀地叫唤起来。 卞鹤轩掂量差不多了,小傻子禁不住他折腾,嘴巴用力一吸,直接把凹陷进去的奶头给嘬出来了!皱巴巴挺着,一摁又缩回去。再吸又出来。 「别槎我了,大哥……大哥,我小鸡儿酸了,酸了。」刘香也顾不上奶头叫人嘬了,呜呜地喊起来,声音真不小。他不知道忍,舒服了就喊,好听着呢,全是饱满的情慾,既不羞耻又不含蓄。 「舒服了才酸呢,别忍着,往哥手里拱,拼命拱。」卞鹤轩赶紧搂紧了亲一口,加快手上动作。力道由温柔开始,最后撸得狠,小鸡儿皮都搓红了。 刘香浑身都叫大哥给搓烫了,就想往上耸屁股,然后就一下下耸,越耸屁股越酸,越忍不住。 「这儿,舒服吗?」卞鹤轩按在两蛋中间的会阴上,手指勐一阵颤悠。 「也舒服,大哥别弄了,小鸡儿要坏了!」刘香没这样玩儿过自己,更别说叫卞鹤轩来弄,几下就不行了,弹起屁股直哼哼,「不行,我小鸡儿坏了,坏了。」 卞鹤轩在小傻子身上乱摸,浑身摸:「坏不了,哥先伺候你,怕你一会儿难受。」这是真心话,卞鹤轩知道捅屁股一开始不太舒服,怕小儍子对自己技术有阴影,恨不能搬出九阳真经来伺候他。 「那大哥轻点儿啊,摸上头吧。」刘香想叫大哥摁那个地方。卞鹤轩赶紧揉尿孔,这一下不仅把底下给揉出来了,还把刘香给揉出哏泪汪汪。 射精一剎那,刘香哆嗦着抹哏泪,都喘不上来气。卞鹤轩一看人哭了吓一跳,赶紧亲着哄一把:「儍宝儿,不哭啊,小鸡儿坏不了,坏不了。」 「真的?小鸡儿不能坏,坏了我尿尿就不行了。」刘香自己也摸了一把,黏煳煳热烘烘的,刚软下来的小粉嫩瑟瑟微抖,缩在皮里头不出来,可怜巴巴挂着精液。 「诶,这时候别碰。」卞鹤轩发现了,刘香是真没什么经验,这他妈前男友是阳痿吧?行不行啊?把人伺候成这样? 刘香缓过劲儿来,看看自己红红的小鸡儿头:「为什么不碰啊?不是,没坏吗?」 「这时候碰了不舒服。」卞鹤轩从头教他,把着他的手摸大腿,「真的没坏,哥给你擦擦啊,你躺着就行。」 刘香诶了一声,岔着大腿,乖乖叫大哥给擦小屁股。「大哥,我没尿床,就是出来的多……」不好意思了,拿手捂着哏睛。自己有时候也揉一揉,没有这么多过。 「有你尿床的一天。」卞鹤轩很老狗逼地一笑,从包里拿湿纸巾出来,贴着兔子屁股擦一圏,「纸凉不凉?凉的话哥给你捂捂。」 「不凉,诶?」刘香泄过一次手脚都软掉了,摸摸自己的奶头,「怎么,出来了一个?」 「哥就说你这小奶头能治吧。」擦完了屁股和小肚子,卞鹤轩低头在儍子肚脐哏上亲一口,「哥给你种个小萆莓吧?种这儿,别人看不见。」 「什么叫,种萆莓啊?」刘香往自己肚子上看,脸就臊红了,「大哥你起来,该碰着我小鸡儿了。」 「碰了又怎么了?哥还没嘬它呢,等下次吧,怕你受不了。」卞鹤轩抓了软下去的小粉嫩就是一口啵唧,然后吸一吸肚脐旁边的肉,一抬头,下嘴的地方就粉红色了,「种一个小萆莓给你!」 刘香又一哆嗦,膝盖都直了一瞬:「小鸡儿不能嘬……诶,这个,这个是种上了?」 「明天就没。」卞鹤轩不敢使劲儿,「你给哥拔罐子比这狠!哥现在膀子还花着呢。」
第163页 刘香现在特别舒服,可他知道这个两性关系没搞完,坐起来抓着卞鹤轩的大傢伙间,像从前把尿一样:「大哥,咱俩……谁撞谁啊?」 卞鹤轩正准备拆套子呢:「撞什么啊?」 「就是,那种电影里,不是一个男的扒开另一个男的,屁哏儿那里,拼命撞……男人拿屁眼儿弄,我懂。」刘香往下边看了看,可怜兮兮的小粉嫩都被揉蔫儿了,往左耷拉着,「大哥,你撞我吧,我不会。」 「必须是老子撞你啊!」卞总就慾火焚身了,拆了套子往刘香手里一塞,「会戴吗?给哥戴一个……」 刘香拿手指戳中间,直接拽出里一指头的长度,往大哥的大鸡儿上面套。 「诶,媳妇儿你不会啊?」卞鹤轩给拿下来了,「你这么硬套,你爷们儿的鸡巴就折了。」 「大哥,我不会,你自己来吧,我学学。」刘香弯着腿,支着胳膊,特别认真地看大哥戴套子。 又浪费一个。卞鹤轩在心里算计着,什么都没干呢,就剩10个了。又一琢磨,不对啊,前男友不仅阳痿还他妈不戴套是不是?诶这臭傻逼!当然这种事他是不可能直接问了,俩人正在床上搞呢,提这话题不他妈是神经病是什么? 「行吧,哥自己戴。」卞鹤轩又拆一个,戴在龟头上往下撸,顺便进行安全教肓,「就这样,慢慢往下扒拉,也别着急,这就戴好了。」 刘香看大哥雄赳赳戴上了,老大一根,很威风。「大哥,我还用戴吗?」说着口水一咽,用手摸一摸戴上套子的大鸡儿,哏里有羡慕。 「你想戴啊?」卞鹤轩颤抖着,握着巨漂亮的手,教他摸自己。 「想。」刘香急急地说,后背挺得笔直。 得,又少一个,就剩9个了。卞鹤轩按着刘香平直的锁骨,先把人按倒下了,自己跪在敞开的大腿中间,往手心里倒润滑剂。 「等你再硬了,哥给你戴。」卞鹤轩一手掰开屁股蛋儿,润滑剂往缝儿里抹,找那个紧闭的屁股哏儿。 「大哥,凉。」刘香蹭着小凉蓆往后缩腿,「屁股里凉。」 「先凉又热,哥轻轻弄你,不然撞你该疼了。哥拿手焐热再给你抹。」卞鹤轩知道刘香犯拧劝不动,抹上润滑油一手开拓屁股一手撸管儿。果然这样弄就舒服多了,刘香还自己敞了敞腿,往上挺小肚子。 肚脐哏上一个小萆莓,真他妈可爱。 「疼不疼?疼了要说话,可不能忍着。」卞鹤轩问,两根手指头一起进进出出。 刘香觉得大哥摸得不舒服,自己伸手抓着小鸡儿,自己揉搓:「有一点儿,大哥你别使劲儿抠啊,屁哏儿小,抠坏了,还得缝针。」 「那叫肛裂,哥还伺候不好你这个小屁股啊?」说着两指弯曲往上一摁,找到一个硬硬的地方。其实在床上卞鹤轩最不爱间舒服不舒服这个间题,跟大傻逼似的,但是和刘香必须得间,怕他不知道说,再流点儿哏泪自己心疼死。 「舒服不舒服?」 「诶呦……」刘香突然不摸小鸡儿了,跟刚才那一下子比,自己摸都不舒服了,「嗯,里头舒服。」 「嗯,如果难受了可得说啊,不能忍着。」卞鹤轩继续往里揉,揉得小粉嫩又慢慢抬头,皮都撑饱满了。不知不觉中两根指头换成三根,没叫刘香疼着一丁点儿。 刘香看看自己下边儿:「大哥,我想戴套子了,我自己戴。」 「行吧,不会弄哥帮你戴。」卞鹤轩给他一个,看他小心拆开,戴在龟头上,两只手一起滑熘熘往下扒拉。俩人搞两性关系俩人一起戴套子,牛逼。 「大哥别抠了,我屁股里痒痒。」刘香天真地大开双腿,看大哥抽出手指头,上面都湿了,换成了戴套子的真傢伙。 卞鹤轩觉得差不多了,再弄自己要憋死,龟头在屁股缝里乱滑:「哥进去了啊,一开始会不舒服,哥轻着点儿。」 刘香摸着两颗挺立的小奶头,没见过它俩出来:「大哥来吧,轻、轻点儿啊。」 卞鹤轩一手夹着刘香的小鸡儿,另一只手垫起傻子的小屁股,顶开了淌着润滑剂的小屁眼儿。刚一进去,就看刘香小腿一缩,脚丫子踹在卞鹤轩胸肌上直哼哼。 「大哥不行,我该缝针了吧。」刘香也不捨得使劲儿踹,软绵绵的,「有点儿那个,塞得慌。」 「忍忍,听话啊。」都这时候了谁也停不下来啊,卞鹤轩往里顶也不容易,生怕弄疼了。 刘香转身把小花被抱怀里了,脸往被子里埋,时不时往外看一哏:「塞完了吗?怎么,大哥还剩一半儿呢……诶呦,疼……」 卞鹤轩心疼,但这时候必须一鼓作气往里捅,退出来再进刘香那才叫受罪呢。「哥给你撸鸡巴,听话啊,马上就可以撞了,到时候舒服死你。」 「真的啊?」刘香又泪汪汪了,本来觉得一点儿疼,可是一听撞撞就舒服死,又很期待。他看过那种电影,一个人压着一个拼命撞,底下那个闭着眼哼哼,都直不起腰。 「真的,哥来了啊。」卞鹤轩喘着粗气往里挤,一点点撞开了。 刘香抱着小花被,看那么一个大东西不见了,彻底不敢看了:「不行,那么大都塞屁股里了,我屁股真可怜。」 刚放进去卞鹤轩肯定不敢动,压下身继续嘬小奶头,一边嘬一边揉另一个。直到吸得摁不回去了,就换成两只手玩儿奶头,拇指揉着它俩打圈,试着前后抽插了几下。
第164页 「还疼吗?」卞鹤轩往里顶顶,看小儍子闭哏不喊疼了才敢大动。别说底下那个疼了,卞鹤轩自己也疼,挺大一根鸡巴插这么紧的地方,非常考验体力和耐性。纯1不好当,是伺候人的那个。 刘香羞答答地睁哏睛,看看奶头又被吸出来了,不好意思说自己舒服,就把脸往卞鹤轩胸口扎:「大哥你动,轻点儿啊,动一下吧……咱俩撞撞试试。」 这一说还得了,卞鹤轩扶着刘香打哆嗦的膝盖开始前后抖腰,跟公狗似的,小幅度地进进出出:「来,让哥亲亲嘴。」 「不给亲,我屁股里烧,烧得慌。」嘴上说不让,刘香可真敢挺着小鸡儿往卞鹤轩身上蹭,撞得屁股麻麻的。他不是个小骨架,抱他不算太轻省,特别是腿里还打着钢钌呢,卞鹤轩只敢就这几个姿势弄。 一会儿搂怀里一会儿捞人起来,小凉蓆上弄得乱七八糟湿黏一片,小屋里啪啪啪声音不停。 「大哥,大哥,你顶着我了。」刘香不疼了,一声声叫不停,两条胳膊紧紧攀着肩,在卞鹤轩怀里颠来颠去。 「顶着哪儿了?舒服吗?」卞鹤轩干这个不爱说话,现在跟话痨似的,兜住刘香的小屁股往上顶,一下是一下的。粗红鸡巴进进出出,给小屁哏儿戳开了,不让人家合上。俩人岔着长腿,把单人床霍霍得没法看。 刘香也不知道是哪儿,反正顶一下就屁哏儿紧,小肚子都湿了,屁股后头也湿了。大哥还老槎他小鸡儿,搓得他刚才又来一回,套子都扔掉了。「大哥你……顶我哪儿了?别顶,别……我要尿尿。」 一条蛮横有力的大花臂箍在刘香肌理分明的后背上,像臭流氓娶了小媳妇儿。卞鹤轩当然知道顶哪儿舒服,干脆大开大合专顶那一个地方,顶得刘香闭着哏没劲儿哼哼,只能挂在他身上揺头呜呜。 刘香被撞得哏花缭乱,可舒服得无力动弹,屁股一开始疼,现在里头可舒服了。「大哥你真,你真好,我舒服了,你再撞撞我……我奶头又没了。」 然后像奶猫去舔卞鹤轩的嘴,主动把舌头往里送。 「哥以后……天天给你治奶头!」卞鹤轩发狠出力,色眯眯地揉小傻子的屁股蛋儿,还往两边掰。还好把盂老头请出去了,小傻子真是傻人傻语,什么都敢说,声音还大,叫唤起来还特好听,听多了就浑身过电。 「大哥你……真好,咱俩,咱俩天天好,天天好。」刘香浑身都是汗,亲得卞鹤轩嘴上都是口水,还抓后背,又重重颠了几下,真是忍不住了,蹙着眉头吭叽不让顶。 「大哥不顶我,不顶我了,好不好……」刘香知道自己再来又要出精液了,小凉蓆上都是自己弄的。 「就一下,就一下啊……」卞鹤轩把鸡巴往里送,一下下狠狠地撞,花臂摁着小傻子乱扭乱颤的腰不让人家跑。刘香就觉得大哥坏,总说就这一下,可是还老顶他。一双手圈在大哥脖子上,脸涨得特别热,哏泪就又出来了。 卞鹤轩一看,知道不能再折腾了,赶紧顶了两下过过瘾,直接射了。刘香摸着自己黏黏的小鸡儿,腿软,胳膊也软,缠在大哥身上,胸口暖融融的,屁股感觉……有点儿怪。 卞鹤轩抽出来,摘了套子打成结,扔垃圾桶里,回身就看傻子大开着腿捅自己屁股哏儿呢,震得他的精神世界顿时就勃起了。 「干嘛呢?」卞鹤轩也累,主要是不敢用腿,不然变着法儿地伺候人。 刘香往里头塞指头,枕着大哥的胳膊不乐意了:「我屁哏儿……合不上了,大哥你干嘛了啊?」 「一会儿就好,你别不高兴啊。」卞鹤轩贴着脸亲他,怎么亲怎么喜欢,「咱俩这算是彻底成家了,往后,哥就顶你一个,你就只让哥一个人顶,咱俩搞两性关系!」 刘香怕屁股坏了,有点儿后怕,但是大哥刚刚弄得自己,特别舒服,就点头同意了。 「大哥,刚才我屁股里,可舒服啦。」刘香还给卞鹤轩汇报一下,「就是一开始,有点儿疼。」其实他真没疼着多少,卞总有经验,知道伺候不好底下那个受罪,真没让刘香疼着。到最后也是紧着刘香,自己都没过瘾呢,怕刘香撑不住。 没有男人不爱听这话,卞总一听立刻虚荣心爆棚,枕边风指哪儿打哪儿:「是吧,哥肾功能指标特好,等腿好了,再带你解锁新姿势。」 「新姿势,是什么啊?」刘香有点儿困,但是小凉蓆已经不能躺人了,只好紧紧贴靠在大哥这边。 「以后你就知道了,是不是困了啊?」卞鹤轩问。 刘香打了个哈欠:「嗯,大哥咱俩,睡觉好不好?我摸摸啊……诶?屁哏儿好了,就是,大哥你把我屁股,捅松了。」 「睡一觉就好,你歇着,哥把这凉蓆收了,明天买新的。」卞鹤轩都不忍心看小凉蓆了,一片狼藉。 「不买新的,洗洗……」刘香挪身子,感觉大哥把凉蓆撤掉了,就开始贴墙,「不买新的,大哥,大哥卡里,就……」 「行,不买,你睡你的。」卞鹤轩收了凉蓆,用纸巾给他擦擦,还得收拾满地套子,就没听清楚后面说了什么话。 ---------------------- 孟老头也好多年没看戏了,儿女各自成家,他就给燕子看着房子和儿子。人上年纪,腿就不愿意折腾。唐萱真是把嘴皮子磨破才将老人家请出来,还得帮老大瞒着工作,这个助理当得心很累,得加薪。
第165页 看完大戏刚好晚七点,唐萱一看表,心想这不行啊,老大说能拖多晚拖多晚,这个时间显然不达标。于是开动脑筋,准备请老大爷喝茶。 孟老头是挺喜欢唐萱,和自己闺女一样,说起话来喳喳的,但是他还惦记着回家做饭呢。百般无奈之下,唐萱只好使出杀手锏,开启了一个长辈无法拒绝的话题。 「孟伯,您说现在相亲靠谱吗?我还单着,是不是该找对象了?」 这个话题简直就能直接敲开长辈的心门啊,关怀的慈爱目光洒下来,唐萱就知道今晚的任务算是圆满达成了。 在茶馆里,孟老头以过来人的身份和儿女挑选对象的经验为例,对唐萱进行了长达两小时的婚姻教育,回家的时候刚过十点。 现在的年轻人啊,找对象真不容易。孟老头暗自感嘆,准备替唐萱多留意合适的小伙子。茶馆打包带回好些点心,孟老头连屋都没进,直接爬二楼。 「香娃子,香娃子,睡了吗?」孟老头轻轻敲门。 卞鹤轩正切苹果餵天蓬呢,捏着小王八就出来了:「来了!呦,您回来了?」 这个时间回来,卞鹤轩是很放心的。小傻子睡了一觉就来精神,尝着甜头了,俩人又食髓知味好了一回,套子直接就剩6个。但最后一回也是1小时前完事儿,肯定能瞒天过海。 「这点心是你那个女助手给我打包的,给。」孟老头一直拿大轩子当游手好闲的人,今天问了唐萱,知道这人还是有正经工作的,「香娃子是不是睡了?诶?你这脖子上怎么回事儿啊?」 眼神一变,像是要把大轩子瞪出洞来。 「脖子?脖子又怎么了?」卞鹤轩摸着喉头往门后穿衣镜上一照,艹,小傻子还学会种草莓了?学的也太快了吧!83的学习能力这么牛逼吗?这他妈得戴条丝巾上班了吧? 再一看孟老头的眉头,不好,卞鹤轩感觉自己要歇菜。 作者有话要说: 唐萱:为了老大的幸福我简直操碎了心。 顾异:呵,谁不是呢。 第77章 奖励制度 刘香贪玩儿,和大哥好上几回就忘了节制,洗完澡躺下就睡。卞鹤轩抻着脖子在镜子前发愁,这学习速度还真不容小觑。 他其实也挺累,谁连着干几次都累,上床抱着媳妇儿就做上梦了,梦里全是大草莓在天上飘。不知睡了多久觉得有人拱自己,卞鹤轩就被拱醒了。 睁眼,是小傻子做梦呢,嘴里嘀嘀咕咕说梦话,两只手乱抓。卞鹤轩想让他老实一点儿,轻轻压了他一只手,谁知道上头老实了,下头就不干了,挣蹦几下还愤愤地踹人一脚。 疼得卞总想翻身晾着他,惹不起老子躲得起吧?结果自己一翻身,傻子就醒了。 「……」卞鹤轩觉得旁边睡了个不倒翁。 「大哥你,蹬我干嘛啊……」刘香醒了,醒了就往人身上蹭,「你是不是,蹬我腿来着?」 「谁蹬你了啊?是你把哥给踹了吧?」卞鹤轩这个无奈,看着天花板呵呵一下,但大兔子往怀里钻这感觉真不错。 「我没踹。」刘香特别喜欢埋脸睡,傻里傻气往人胸口扑,「我,我做梦呢。」 「梦见什么了?」卞鹤轩把人圈捞,心里踏实。 刘香埋脸的姿势有些滑稽,他不是娇小羸弱的体格,可偏偏爱干小鸟依人的动作,可能是找安全感,总之就是黏人,还爱往被子里钻。有时候卞鹤轩一睡醒就觉出胸膛湿了,摸一把,嗯,全是口水。 「梦见,大哥你拿屁股压我了。」刘香半梦半醒,特乖。 卞鹤轩吞吞口水,嗯,是压了,压了还想压。「然后呢?」 「然后,然后啊?」大兔子捣鼓三瓣嘴似的,刘香然后了好几次,「然后,然后我给大哥告我妈了。」 艹,这种事还敢告家长,卞总狗胆都吓飞了。「还有吗?」 刘香快被哄睡着了,就觉得大哥的手臂底下最适合睡觉:「妈说……打他,我拦着不让,不让打。」 「没事儿啊,听话。人家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你妈现在看哥不顺眼,以后就该特满意了。」不把自家小孩儿哄着了,这回笼觉是没法睡,卞鹤轩一会儿给吹吹耳朵,一会儿给拍拍后背,好不容易把刘香哄着了,结果自己不困了。 床底下有动静,他扭脸一看,天蓬挣扎了一夜刚从大屋爬回来,王八绿豆眼正盯着自己。 王八认人了,开始要东西吃了。卞鹤轩跟它大眼瞪小眼,最后决定老子他妈装睡! 顾老闆动作很快,隔天就带人来看门面。是个一层民房,原先干小超市的,老闆娘嫌累就贴了招租广告。这种旧小区的一层基本都当底商用,顾老闆亲自量了使用面积,觉得这事儿可行。 小店离刘香家隔着一个小花园,顾异送走伙计就来找轩哥。上楼之前看见孟老头和女儿在小院里浇花,葡萄架搭得挺高的。 到了二层就听见轩哥的声音了,老房子不隔音,其实防盗门还关着。 「轩哥,我,开门啊。」顾异都不用敲门了,直接说话。 卞鹤轩正在屋里忙活,开门见山地问:「店面看了吧,你觉得行吗?」 「我说不行就不开了?」顾异迈进来先和刘香打招唿,毕竟人家是户主,轩哥连刘家户口本都没进呢,「香香怎么还做笔记呢啊?」
第166页 刘香在饭桌前坐着,红本子摊开,像个图书馆里的大学生:「顾异哥哥来啦,大哥给我,订家规呢。」 「什么?轩哥你可够牛逼啊,在香香家里给户主订家规,牛逼牛逼。」顾异往椅子上一坐,小客厅立马显小不少。 「香麻痹香,叫小刘。」卞鹤轩脖子上贴着两个创口贴,墙上贴了好大一张纸,图表是唐萱给做的,「老子这是企业管理家庭化,刚才咱俩说到哪儿了?」 刘香拿钢笔写字:「说到,出门不带手机,就没有小红花,扣我100块钱。」 「还他妈扣钱?你这是周扒皮欺压小白菜吧?」顾老闆听了直摇头。 「我不扣他钱他能长记性吗?」卞鹤轩继续讲解,「刚才那句话记小本上了没有?」 「记了。」刘香注意力不容易集中,刚才家里没别人,听得很认真,现在多一个人就不行了,「顾异哥哥,我小左哥哥呢?」 「他啊……」 「诶诶诶,哥这儿讲正经的呢!」卞鹤轩的存在感渗透过来,「顾异你也是,他脑子不行你也跟着不行是吧?」 顾老闆觉得自己这一枪躺着中得挺无辜的,直接打膝盖上了。 「大哥你说,我不找小左哥哥了。」刘香看大哥急了,赶紧笑着哄一哄,「我最喜欢听大哥讲话了,大哥好看。」 于是卞鹤轩那高强度的存在感就降下一半,虚荣心在空气中冒泡:「好好听着啊,接下来这几条特重要。不带手机,没有小红花,还扣你100块钱。趁哥睡觉,在哥脖子上种小草莓,没有小红花,扣50块钱,还欠哥10个啵儿。要是不戴手錶出门,不仅没有小红花,还扣你500块钱!」 「啊?」刘香看看顾异,攥着妈给的钢笔,不想记,「扣500块啊,这都是,我干护工三天的钱了。大哥别扣太多,好不好?」 「不好,快记你那小本上,晚上哥临睡前检查啊。」卞鹤轩觉得自己跟他妈欺压童工似的,拐弯抹角诈骗傻子的血汗钱。可不这么干,刘香是真敢蔫不出熘地往外跑,连孟老头都看不住。 「啧啧,香香你还是别跟轩哥好了,他多不讲理啊,还扣你钱呢。」顾异贴过来检查,呦呵,刘香还真记本上了,写得委委屈屈的,但是一个字都不落,「别说,你这字写得挺不错的,横平竖直,比轩哥的字好看多了。」 「记完了没有?」要不是求着顾老闆开店,卞鹤轩只想临门一脚。 「大哥,我记完了。」刘香把笔帽盖上,脸上那个委屈劲儿已然临近无穷大了。大哥是担心自己才给画表,还买了小红花印章,拿自己当小孩儿教。可是扣自己的钱,真坏啊。 500块这还算扣少了呢!卞鹤轩原先想直接扣1000的。「再记啊,手机、手錶和家钥匙,出门之前,站在穿衣镜这儿检查。三个都在身上,就自己盖一个小红花,等小红花满100个了,也就是填上这一片了,哥带你出国玩儿,好不好?」 其实是卞鹤轩算好的,三个月之后怎么也能腾出功夫带傻子出趟国,先去度个蜜月什么的。 刘香是很想和大哥出去旅游的。他没什么机会出远门,小时候倒是和妈去看过大海,爬过名山,还看过长江。工作之后连北京都没出过。这几天大哥老给他看外国照片,看得刘香心里就痒痒的。大哥还说,明年的春节,带自己去另一个国家呢。 「大哥,要是……要是我老忘带,你把我小花扣没了,怎么办啊?」刘香觉得自己不一定想得起来。 卞鹤轩也是一愣,显然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你这是提前开免罪声明吧?成心气哥是吧?你再气哥,老子明天就把你大衣柜换了。」 早就看那柜子不顺眼了。 「要是小花扣没了,哥不仅不带你出国,还带别人去!就带……」卞鹤轩在俩人认识的共同好友里抓人头,顾异小左肯定不行,「就带菜市场卖圆白菜那小伙子去!」 吓得刘香瞬间奋笔疾书:「大哥我带手机,你别带他,带我吧,带他去我怎么办啊?而且,他都成家了,去年刚成家。我想跟你去,我天天带手机,天天得小红花。」 顾异对轩哥风骚的蛇皮走位实在是五体投地,他跟着轩哥这么多年,第一回见卞鹤轩自己往下降智商。果然爱情使人盲目,媳妇儿使人返祖。自己跟小左面前,智商可能还没轩哥现在高。 等卞鹤轩确定刘香都记好了,才放人下楼。「玩儿去吧,孟伯家里搭葡萄架呢,你去帮一把,回来给哥讲讲怎么弄的。「 「那我帮小竹姐去,带着手机呢。」刘香偷拿小印章往墙上戳,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戳上两个,拿手挡着一个,「那就……先弄一个小花吧,反正100个,很快就集满了。」 给卞总萌得恨不得一朵小花当一千朵使,今天就带小傻子蜜月去。把套子带足。 「轩哥别看了,人家下楼了。」顾异敲敲桌子,生怕轩哥这智商掉下去就回不来。 「那孙子回来了,我媳妇儿的前男友。」卞鹤轩的智商指数反弹式飙高,去冰箱拿了两听冰啤,「给,屋里热不热?这房子就一个空调,还在大屋里。我就琢磨着先把客厅重新装修装修,弄个立式空调。」 成了,轩哥这智商不用担心了,顾异开车不敢喝,去冰箱里换了一听可乐:「是挺热的,可这到底是人家的房子,装不装修是刘香说了算,你这大当家当得不要脸啊。」
第167页 「老子要是要脸早在广州饿死了。」卞鹤轩咕咚一口冰啤,「最快几天能开张?我等着用。」 「5天吧。」顾异是老实,但是做生意久,也受卞鹤轩传染,「开串串香刺激人家前男友啊?到底怎么着了,哥你一句话的事儿。你不方便,我又不干企业。」 「啧,你说你今年都31了,还想追我家小左,别动不动就热血上头。」卞鹤轩说得很诚恳,「别老来不来就动手,打人那是犯法行为,知道吗?」 顾异点点头,艹,不对啊,谁他妈来不来就动手啊?不是自己吧? 「反正我让你怎么弄,你就怎么弄,其他的不用插手。」卞鹤轩前头整得挺高深,回到原点,还是想给刘香开小灶。 「我还以为你让刘香干小吃店呢。他不是一直想工作吗?实在不行弄我店里去啊,干个小厨子。」顾异仿佛回到那个对帐的深夜,轩哥在医院发着高烧喋喋不休。 「你忘了罗大厨那工伤怎么来的了?」卞鹤轩咕咚又一口,「后厨是他能进的吗?脑子健全人哪个不受刀伤?他那个智力,只能在家慢慢做饭。」卞鹤轩干过餐饮,后厨他也懂。「1米的高汤锅,8眼的大灶,83的智力玩儿不转。更别说两不撒手了。」 两不撒手是厨子的规矩。刀刃沖自己,扎到肉里,刀不能撒手。热油锅端着,洒出来烫一身,锅不能撒手。因为后厨人多,不撒手只伤自己一个,撒了手就可能多伤几个,疼也得忍住,把刀具高温锅稳稳放下再说。顾异想了想,还真是挺危险的。 这个事情交代完毕,卞鹤轩就得关心一下别的。「你别在我面前装孙子啊,是不是上我家小左家里住了?」 顾异脸上肃穆的神情顿时隐形:「嘿嘿,住了。」 「嘿嘿你大爷啊嘿嘿!老子让你嘿嘿!」卞鹤轩就知道养大的好白菜危险了,「丑话说前头,你要真想好就把话拎清楚了,把关系定下来。米小左是老子当妹妹养大的,除了他爸妈,老子没叫他挨别人脸色。」 「轩哥你这就是拿狗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我俩不睡一个床,我是在客厅沙发睡的。」顾异举着手指头髮誓,「我连他睡房都没进,他换衣服,我扭头不看。可我真不敢问,万一小左是个直男,我俩连朋友都没得做。」 卞鹤轩知道顾异老实,不然也不会忍这么多年:「他喜不喜欢男人不好说,但我觉得他对女人没兴趣。」 「真的啊?」顾老闆突然智商降低。 「他要真喜欢女人,33岁了还没谈过恋爱,可能吗?」卞鹤轩帮助好哥们儿拔高智力,又怕拔苗助长。 顾异想了想,还真是。从前以为小左条件高,找不到喜欢的。这么一琢磨,顾异就觉得小左特别危险,他要出柜了,自己能排上号吗?「不行,我得找个机会试探一把。轩哥你知道吧,小左家里特漂亮,我都不敢乱动。你是真把他养成小姑娘了。」 卞鹤轩哼了一鼻子。「你就赶紧把店开了吧,老子帮你想想办法。你家老爷子那关就自己对付去吧,我帮不了。」 说到点子上了。顾异挠了挠太阳穴,这可麻烦,老爷子还等着爱护第三代呢。 作者有话要说: 狗总:明明春宵一度,为什么大家留言都在哈哈哈! 卖圆白菜小伙子:狗哥我求你别再带我出场了好吗? 第78章 家有仙妻 这几天刘香在家确实老实不少,因为大哥答应了,和吴阿姨谈工作。其实他明白大哥的心意,自己也不是非要对着干。 但是妈说过,别人可以不工作,自己不行。每年最热的两个月他都是在家过,今年提前休息。除了练字,刘香每天还要干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物品復原。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哥特别喜欢乱动家里的东西。电子琴在小屋放得好好的,今天一睡醒,怎么跑妈屋里去了?还有厨房的刀具筷子,只要大哥用完,刘香就找不着。 好在这是自己家,住了二十多年,找东西极为顺手。刘香知道自己脑子不好,每一样东西都不换地方,等大哥一走就开始收拾,一样一样地復原。可是没过两天,诶,怎么又找不着了? 大哥干嘛老是瞎动它们啊?刘香想不明白,依旧先把它们找出来,再放回原处。 中午刘香只做了一个蛋炒饭,因为切菜的大菜刀,又找不着了。吃完饭他去阳台翻工具箱,拿出一个十字改锥,又下楼找孟伯伯要了几个螺丝钉,回家修大衣柜。 早上大哥出门前把大衣柜的门扯下来了,还说要换一个新的。刚才刘香检查了一下,就是活页的螺丝钉丢了,安上就能接着用,根本不用换新的啊。两个人过日子,必须精打细算。妈教过自己记帐,刘香还没学会赚钱就学会了攒钱,还是修一修吧。 就这样,刘香一不小心就把卞鹤轩费尽心思扯下来的柜门安上了,安得比从前还结实一些。 七月的夏日闷闷发热,小屋里只有电风扇。空调在妈屋子里,也不怎么用。刘香在家习惯穿裤衩儿背心,像没长大的小孩儿,热了就去翻冰箱。像每个火力旺的年轻人一样,刘香很贪凉,所以妈才不给他屋里安空调。 冰可乐是大哥给买好的,可是一个礼拜只有7个。卞鹤轩规定他一天就喝一听,不然闹腾肚子还是自己着急。 刘香从阳台往外看,正好能看见远处的小超市装修呢。从前阳台没有防护栏,前天大哥找人安上了,说是,怕自己掉下去。还把防盗门换了一个新的,比从前的复杂好多,扣手是个铜狮子。
第168页 看那边装修的样子,像是快装好了吧?刘香吸熘着每天只有一听的冰可乐,歪着脑袋琢磨。大哥说那个是顾异哥哥开的,那是不是就等于能看见小左哥哥了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顾异,刘香就总觉得小左哥哥也在。反正他们俩总是在一起。 喝完可乐,刘香准备买菜去。家钥匙换了一串新的,这一回地址是大哥给写的,还多了两个紧急联繫电话。现在刘香长记性了,先检查小包,手机手錶钥匙都在,嗯,自己拿小印章戳个小红花吧。 小红花已经戳7个了,每天他都亲自数一数,生怕小花长腿跑了。小时候妈也用这个办法,但那是为了鼓励自己吃药。没想过了十几年,大哥和妈用一个法子。 下楼之前刘香给大哥发了个语音,说自己去菜市场啦。手机屏幕上两个男人,笑得特甜,特傻。 卞鹤轩叼着钥匙踹腿关门,只看见地上的小王八了。嘿,去了半小时还没回来?卞鹤轩数着小红花纳闷儿。 为什么用嘴叼着钥匙呢,因为他就刚从菜市场回来啊。左手圆白菜柴鸡蛋,右手拎着一个圆圆滚滚的无籽西瓜。 屋里是真的热,特别是这房子朝向不太好,夕照强烈到把卞鹤轩烤完了a面烤b面。大小伙子谁不怕热啊,卞总三秒脱衣,光着膀子找菜刀。 嗯,然后就真他妈找不着了。他就怕刘香在家切着自己,每天都藏,但人家有本事每天都翻出来。只好换着地方藏,像鼹鼠似的,结果就是现在彻底找不着了。 两个人居家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现在这问题就出现了。卞鹤轩是看什么不顺眼就直接换,非要弄得自己舒坦才行,全方位把控住了才睡得着觉。可刘香太拧了,讲道理讲不通,吓唬他还吓不住,糖衣炮弹塞给他,人家不要。 就这电子琴,早上自己吭哧吭哧搬大屋去了,是自己长腿跑回来了吧?于是卞鹤轩又把琴搬出去,还没找到菜刀就一身汗。 不行,沖个澡吧。沖澡的时候卞鹤轩可算把刀藏哪儿想起来了,切开西瓜的一瞬间直感嘆。这日子过的,跟闯关游戏差不多了。 西瓜很大,卞鹤轩先拿勺剜瓤心,放大碗里给他傻子冰上。等快剩西瓜皮了才自己吃,一边吃一边餵王八。 别说,从前卞鹤轩没养过宠物,这玩意儿真挺有灵性的。家里回来人知道往客厅跑,热了就往洗手间爬。别看是个小王八,智商估计也有70了。可还没吃几口呢,手机就响了。卞总一听这铃声就把勺放了,脖子夹住手机,直接往身上套大背心。 仔细一看哎呦我艹,大衣柜怎么修好了啊?这他妈是家有仙妻现实版吧! 「喂,媳妇儿走哪儿了?」卞鹤轩甩甩头髮,和刚洗完澡的狗一样。 刘香在马路牙上站着,心里犯难:「大哥,我在小超市门口呢,你到家了没?」 「到了啊,你再不回来哥就找你去了。」卞鹤轩把头髮一扎,满地找人字拖。 「大哥,你接我来好不好?」刘香出门又偷穿衣服了,t恤一看就大,像幼儿园下课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路口下棋那个地方有好多狗,我不敢走。」 「好,哥马上就到啊,你别乱跑。」卞鹤轩就猜是这种情况,已经把门撞上了。噔噔噔跑下楼,走过小马路一个急转弯,下棋那地方果真趴着好多宠物犬,老头儿出来遛狗也不栓。 卞鹤轩自从躲了那条流浪狗,就对狗这种生物有改观,总觉得现在这福气是当时那一念之仁换的。可遛狗不栓真是个问题,还没法说。说重了老人家急眼了,一个高血压上来惹不起。 往前走走就是小超市,卞鹤轩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大背心,品牌和滚石合作限量款,媳妇儿专挑那贵的穿。就是上面张牙舞爪的裸女图案和刘香那张脸不匹配,一看就不是自己买的。 「大哥,我在这儿吶!」卞鹤轩高,刘香瞧见就招手笑,地上有两个自备购物袋。 「又穿哥衣服了,这么喜欢啊?」卞鹤轩擦擦汗,弯腰拎起两个袋子,挺沉,「买西瓜了?」 刘香不愿意让大哥拿太沉了,好歹抢过来一个:「喜欢,我想大哥才穿,就是大一点儿。咱家西瓜吃完了,买一个存起来。晚上咱俩看新闻,一起吃。」 卞鹤轩就无奈了,给傻子买好衣服他不穿,专挑自己的。倒不是不捨得,他巴不得把刘香从内到外、从小裤衩儿到跨栏背心全承包了,这号码不合适啊。 「以后西瓜还是哥买吧,齁沉的,你还往回拎。」卞鹤轩带着媳妇儿往回晃荡,路过小狗撒尿地带就用身板子护着,「都是小狗,不咬人。」 刘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狗,反正从小就挺怕的:「不咬我,也怕。」 「小时候叫狗追过啊?」一听媳妇儿害怕,卞鹤轩心疼坏了,「走,哥拉着你过去。」 「不拉,都是一个小区的邻居……」刘香赶紧双手抱西瓜,怕大哥非要拉手,又说:「小时候,都没怎么见过狗。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怕,不是胆子小。大哥你怕什么啊?」 卞鹤轩想了想:「哥怕你丢了呗。」 「我不丢,我带着手机。我问的是,大哥怕什么活物。」刘香还回头看一眼,怕那只小的不能再小的狗追上来。 「大鹅算吗?哎呦老子告诉你,大鹅就他妈是动物界的臭流氓,家禽界的瞪谁谁怀孕。」卞鹤轩提起来就烦躁,「哥小时候住胡同,有一家人,专门就在胡同里养大鹅,艹,看见老子就死追不放,从胡同口追到底,咄人一口可疼了!老子就想翻墙跑,结果人家他妈会飞,那才叫路霸呢!媳妇儿我告诉你,见着狗不用怕,只要你不跑它就不追你,但是见着鹅真他妈得跑。确认过眼神,真他妈干不过丫。」
第169页 刘香很喜欢听大哥讲话,别人讲话都是一副面孔,大哥不是,每个表情都不一样。说起事情来就特好笑,晚上还会讲故事,听了还想听。 「傻笑什么呢你?」卞总讲完了自己被大鹅霸凌的故事。 「笑什么?我、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哥说话我就想笑了。」刘香是一看卞鹤轩就笑,连话都不用讲,「我也想看看大鹅。」 「看鹅干嘛啊?」卞鹤轩问。他是挺习惯把七情六慾摆脸上,穷的时候对钱,爱的时候对人,饿的时候对那一口饭,想赚、想要、想吃的欲望冒得淋漓尽致,只要不踩着自己道德底线,干什么都不墨迹。因为他知道人就是人,当大好人不如当个俗人。 刘香觉得自己有点儿坏,喜欢看卞鹤轩假生气:「看鹅,追你咬。」 「嘿,你不心疼自己爷们儿,怎么还跟着起闹啊?晚上哥追着你咬信不信!」卞总瞬间觉得自己白疼这个傻媳妇儿了,得教育教育。说完俩人走到楼下,卞鹤轩特意去看店面装修,没想到碰见老闆了。 卞鹤轩吹了个流氓哨:「顾老闆在吶。」 「轩哥你特异功能吧?我刚到,刚想把你躲过去。」顾异来盯装修。 「躲?老子用旁光一看就认得你。」卞鹤轩放下口袋也不客气,「快好了吧,呦,这明天就能开张了。」 顾异招手和刘香打了个招唿:「轩哥,人家都用余光看,就你用旁光看,这么与众不同啊?」 「你还想不想追我家小左了?」卞总插兜。 「想,其实旁光听上去就比余光高端,轩哥来根儿烟吗?」顾异拿烟盒往外磕。 「我那菸瘾都憋没了,你也少抽点儿。」卞鹤轩想说正事,转身搂了一把刘香,「媳妇儿你回家吧,冰箱里有西瓜,哥聊完工作就上楼。」 刘香瞧见顾异高兴一下子,往里找找,没看见小左。「那我回去了,大哥你们聊吧,我回家了啊。」 卞鹤轩是和顾异真有交代,店面离孟老头家的小院儿不到几百米,但是看不见单元门。刘香自己抱着西瓜往回走,边走边笑,脑子里全是大哥叫大白鹅追了,满天都是鹅毛。 回家打开冰箱果然有个不锈钢大碗,盛得冒尖儿,都是瓤心。自己吃不完,刘香就想找大哥分享一下。好在店面离得近,拿过去正好大家一起吃。 刘香干活速度快,简单收拾过厨房就出发,还不忘插好小牙籤。结果没走出楼洞呢,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 「谁啊?」刘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找一找,「小华哥啊,你怎么又来了啊?」 华元嘉正好走进来:「记得你最爱吃西瓜,给你送几个来,看你一眼就走。」 送西瓜?刘香抱着大哥给挖好的瓤心,又看看小华哥拎着的小西瓜,有点儿搞不明白了。「小华哥你,为什么送我西瓜啊?好久没见你,你都干嘛去了?」 「家里出了些状况,以后慢慢给你讲。」华元嘉用手术刀眼神把人扫描一番,猜道:「这不是你的衣服吧?」 刘香扎了一块西瓜自己吃,很甜。当初俩人没成是小华哥的妈不让,他也不记仇。「嗯,是大哥的衣服。小华哥你吃西瓜吗?我大哥给我冰的。」 「不吃了,冰西瓜吃多了,小心又闹肚子。」华元嘉眨眼也慢,但他一眨眼,里面涵盖的内容就太多了,「你以前,也总喜欢穿我的衣服。」 虽然从前的事早就不在意了,可毕竟太久没见,刘香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他不记恨小华哥,感情的事他明白,不能强求。 华元嘉确实是和卞鹤轩完全不一样的男人。他说话从出气到咬字,甚至音量都控制得游刃有余,熨烫过的白衬衫一尘不染,倒显得刘香一身的裸女格外不入流。「这些你自己拎不上去,我帮你拿上去,放下就走。」 刘香刚才着急,穿着自己的小拖鞋就跑出来了,西瓜水不小心流到脚背上,就脱一只脚偷偷甩甩,一边甩着脚丫一边说:「我家已经有两个西瓜了,还有大哥给我冰的。你的我不要了,家里有,小华哥你自己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华元嘉:这衣服上什么乌烟瘴气的? 狗总:老子的品味是你能体会的吗? 第79章 你找怼吧 卞鹤轩检查了厨房:「行,串串香就这点好,不用动明火。」 「嗯,现在都电器化,否则这种居民底商真干不了。」顾异起了瓶北冰洋,「轩哥你那生意怎么着了?」 「快黄了。这笔要是捞不着就想别的出路呗,又饿不死。指标往下降降,能挣多少挣多少。」卞鹤轩企业里养了不少人,压力大也自己扛习惯了,不愿意多说,「小左呢?检查完了?」 顾异也给轩哥开了瓶北冰洋:「忙他店呢,他也是随你了,赚钱没够。医生说他眼压还是高,玻璃体暂时没动静呢,絮状物……比从前多。」 「谁赚钱有够啊?那他现在还能不能动手术?」卞鹤轩手痒,想拎着米小左暴打一顿。 「医生说国内可以做,但术后效果不一定明显,可以先把近视给做了。」顾异提起来也是发愁,「轩哥,你说他哪儿不好,非挑眼睛有毛病。眼球里就是一汪水,多他妈脆弱啊,别说小左不敢,我一大老爷们儿也不敢。那手术刀得多小啊,万一碰坏了怎么办?」
第170页 卞鹤轩用旁光扫他一眼:「让你多读书就是不听,眼球上动手术都用雷射。你这脑子是被我媳妇儿传染了吧?」 「雷射也危险啊,我还是带他上国外看吧,多听听专家意见。」顾异比卞鹤轩高,可是在轩哥面前比较怂,「刘香的工作你给谈好了?」 「谈好了啊,昨天谈的。人家在北京也待不太久,住几个月就得飞美国给闺女带孩子去。到时候再说吧,家政是辛苦可危险小啊,大不了老子盯着再找一户。」 顾异似笑非笑的:「轩哥你可变了啊,都放人出去上班了。」 「老子真没变,他身份证和健康证都在我手里扣着呢。」卞鹤轩也似笑非笑,「可是你说把他一个人搁家里吧,更他妈不放心。老子都气郁闷了,算了,干脆我直接帮他挑僱主,让他上班玩儿去。」 「嗯,这样也挺好。」顾异点点头,还是原来的配方,轩哥真他娘一点儿没改,「那个前男友到底又怎么回事儿啊?早不来晚不来的,专挑这时候。」 卞鹤轩白眼一翻:「谁他妈知道啊,老子还纳闷儿呢。估计就是日子太平淡了。」 「嫌日子平淡丫可以炒股去啊,都过去几年了又杀回来。」顾异也想不明白,「轩哥你说实话,特想打丫的吧?」 「啧,你多读点儿书好不好?别老打打杀杀的,现在都法治社会,民风淳朴。再说你知道人家什么工作吗就打。」 顾异才不信卞鹤轩这套呢:「什么工作?」 「鬼见愁呗。」 「艹,律师啊!」这下顾异算明白了,突然笑得很豪迈,「香香牛逼,别看自己脑子不行,吸引的全是高智商。」 「香麻痹香,叫小刘。」卞鹤轩看完一圈,明天开张是没问题了,「你先盯着啊,我得上楼看看。晚上一起吃饭。」 刘香正把西瓜往屋里搬,听见楼道里有人上来:「大哥你回来啦?我还说去送西瓜呢。」 卞鹤轩刚踏上二层就瞧见刘香忙活,家门口摆了一排小西瓜,一个个往里搬呢。「这么多西瓜谁买的啊?孟大哥回来了吧。」 「不是孟阳哥哥,是小华哥给我送的。」刘香衡量不出这句话的杀伤力,搬累了干脆蹲着滚西瓜,轱辘轱辘又弄屋里一个。 艹,那孙子什么时候来了?卞鹤轩有点儿石化,先不管西瓜了,拉人回屋,关门上锁,生怕耗子钻兔子窝里偷东西。 「诶?大哥我西瓜,西瓜还有两个呢。」刘香看大哥关门了,门锁也上了,上了两道。 「你坐好,哥有话问你。」卞鹤轩额头绷起一个大井字,在本就不大的客厅里烦躁地踱步,「他什么时候来的?」 两个人住上一段时间,彼此了解,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怎么了。刘香看大哥怒气腾腾的眼睛,知道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大哥我坐好了。小华哥刚才来了一下,说给我送西瓜。」 嘿,还真他妈让耗子钻空子了!这人是真他妈闲,不仅应该炒股,还得去炒创业板! 「他送西瓜你就要啊?」卞鹤轩走几步一个转身,想在楼道里放捕鼠夹子。 刘香好久没见大哥真生气了,很明显地一哆嗦。「不要,我说我不要,他非给,然后就搬上来了。我说不要了,他非给。」 「哥没怪你,哥就是讨厌他送西瓜。」卞鹤轩也觉得自己嗓门儿大了,坐下往回哄,「哥不是和你生气,以后多注意。」 刘香有点儿委屈,无缘无故被吓一跳,撅着嘴埋怨:「大哥超凶。我没让小华哥来,他自己来的。我说我给大哥送西瓜去,他就来了。」 「给哥送西瓜去?还是你对我好,不生气了啊,哥亲一个!」亲完卞鹤轩心里更火大了,可他也明白这件事怪不到刘香头上。再是边缘智力,83离90也差不少。感情里的疑难杂症,亲妈没教过他,只能靠刘香自己,靠他不聪明的小脑瓜费劲儿理解,他自己也很辛苦。 就好比这件糟心事吧,为什么刘香特别怕俩人搞对象的事情叫卞姐知道,一提卞姐的名字他就紧张,就怕。卞鹤轩捋清来龙去脉,心里比谁都有数。因为他上一段感情是叫华元嘉的妈给拆的,他只能记住表面刺激,举一反三往深处思考,卞鹤轩知道他不会。 特招人心疼,也是无奈。 如果马路上碰见华元嘉的妈,自家小孩儿一定绕着她走,离得远远的。因为刘香妈教过他,伤害他的人要远离。可这话上一句就反转了,对他好的人要多惦记。 在刘香心里,惦记他和对他好,基本上能划个等号。这他妈就很难办了,是硬伤,是逻辑问题。这是刘香的思维漏洞,卞鹤轩早发现了这个洞,那这个洞在那孙子面前肯定也藏不住。 这才是卞鹤轩刚才动气的主要原因,这孙子是无性婚姻不幸福,准备回头趁火打劫吧? 「大哥,我西瓜没拿完呢。」卞鹤轩猜对了,刘香是真的不理解,没亲身经歷过的感受他考虑不到,这就和他到处瞎跑差不多,自己不懂那份着急所以体会不到别人着急,「我还有两个西瓜,在外头呢。」 卞鹤轩咬咬牙,内心极为烦躁:「嗯,哥一会儿搬进来。刚才他来找你,都说什么了啊?」 「找我,说我穿大哥衣服了。」刘香低头瞅衣领,脖子吃了一圈西瓜水,「我说我喜欢穿,而且大哥又不说我,让我穿。他说,你俩好吗,我说我俩可好啦,大哥拿我当小孩儿疼。」顿时给卞鹤轩感动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第171页 「喜欢就穿啊,天天穿!」内心感动之余还很澎湃,啧啧,穿他妈的气死你。 「还和你说什么了?」卞鹤轩又问,眼里都是欢喜。 刘香头脑运转,眨眼开始缓慢。「还说,说过两天找我来,给我拿dvd来。西瓜是小华哥自己搬的,我没要,也没让他进屋。他说,防盗门是不是换了啊,我说,嗯,我大哥给换的,还安了阳台栏杆,怕我掉下去。西瓜我说不要,大哥给我冰好了,是他搬上来的,说就放这儿了,不要就不要吧。可是小华哥一走,我又觉得,挺浪费的。」 哎呦喂,这孙子来一趟是碰了一鼻子灰啊。卞鹤轩喜不胜收,抱着傻子啵唧一口:「对,坚决不能让他进屋,给他关门外边儿!」 「当然不给进了,从前他进来,现在不行。咱俩已经成家了,给别人进来,算什么。」刘香笑起来不懂发愁,还拿牙籤戳西瓜喂,「大哥你吃。过几天,我是不是就上户啦?」 卞鹤轩啊呜一口吞西瓜:「嗯,哥早上送你去,晚上接你回来。这回高兴了吧?」 「高兴,我好好工作,咱俩攒钱过日子。」刘香特别喜欢念叨过日子这仨字,日子就是一天一天过的,虽然自己脑子不行,从小每一天都不容易,但两个人就比一个人好。 「嗯,你攒钱,哥出去赚钱,咱俩关上门这日子。就是那大衣柜真该换了。」卞鹤轩也不气了,火气都浇灭了。小傻子根本不懂,就让他开开心心得了,大喜大悲那都是自己的内心活动,老爷们儿扛得住。 「衣柜不换,我给修好了。其实,其实……」刘香是彻底把衣服吃花了,他感觉得出来,大哥刚才火气很大,笨拙地想劝好,「其实小华哥不是坏人,大哥你别气。我没联繫他,也不要他西瓜了,好不好?我不要了。」 「不气,这有什么可气的啊,他和咱俩八竿子打不着。以后他再送点儿什么来,不管多贵,你都往咱家里拿,别不好意思。老子还得谢谢他呢。」卞鹤轩是真的不气了,就这样吧,最起码小傻子不知道自己被感情背叛过,他是认认真真付出,是正儿八经地谈了一次恋爱,这就够了。 孟伯说得对,给圈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噁心事儿,别叫孩子知道。 刘香把西瓜瓤吃完了,光脚踩在卞鹤轩的脚背上,觉得大哥还是有心事儿,自己没劝好:「要不,我把西瓜再搬出去吧,我不吃他西瓜。」 「搬出去干嘛啊?都是钱买的,不吃白不吃。」卞鹤轩满不在意地笑一笑,拿手机打电话,长腿勾住对面的凳子腿就往身边拽,六神真比什么都好闻。怀里的人和兜儿里的钱才是真的,其他跌宕起伏的情绪都是狗屁。 「喂!顾老闆热不热?热就赶快叫伙计上来,老子家里有西瓜,全他妈搬下去吃了!」 隔日,串串香开业,大火,就连孟老头都带着女儿去了,回来和大轩子称赞不已,直夸串串香有前途,干汽车美容不如跟哥们儿合伙也弄一个。卞总只能呵呵,并一再表示汽车美容也是一份光荣的正经行当。 又过一天,刘香终于从大哥手里拿回了健康证。上午先去家政公司登记,下午就去吴阿姨家正式上户了。 还是那个小区那个甲5号,卞鹤轩直接叫许明把车开到楼下,亲眼看人进单元门。其实放刘香出去工作他一百个不乐意,难受劲儿上来简直坐立难安。痛定思痛,卞总觉得那健康证还是得扣下,锁保险柜里吧。 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卞鹤轩根本不可能改,充其量就是个缓冲。仔细琢磨自己和刘香,一个什么都管,一个不管不行,艹,太般配了,天生一对儿吧?只要找到折中方案,日子过得绝逼美滋滋。 接媳妇儿下班也挺乐不思蜀,刘香一边比划一边给大哥讲吴阿姨说的外国事,卞鹤轩右耳朵听着,左耳朵戴着蓝牙耳机,听唐萱汇报工作。下了车,俩人一起逛菜市场,刘香嘴笨,卞鹤轩就和小贩吆喝着砍价,没几回就砍成结拜兄弟了,跟谁都他妈挺能聊的。 「大哥咱俩吃一个双棒儿吧,给你。」刘香特别容易热,路过超市不走了,非要买冰棍。双棒儿有两根棍,掰开就成了两个。 卞鹤轩拎着茄子电脑胡萝北,领带直接甩后背上:「你吃,哥拿着东西呢。」 「那我餵你,大哥你咬吧。」刘香就背了个小包,伸过去给大哥吃冰棍。卞鹤轩歪头咬一大口,凉得太阳穴直疼。 真香! 「凉吗?」刘香嘬一口冰棍,弄得两手湿乎乎的,心疼大哥出汗了。 「凉啊,回家冰可乐就不准喝了啊。」卞鹤轩话一停,脚步也停。他一停下,刘香也不走了。 深宝石蓝的特斯拉,白天看比晚上看更豪气。卞鹤轩打量着车轮锃亮的龙骨,觉得当时自己没让卞姐买这车实在是太他妈的有远见了。 亲自送上门找怼?卞鹤轩决定满足他这个卑微的心愿。 刘香不认识车,可是他认识车旁边站着的男人。「诶?小华哥,是你啊。」 华元嘉在车里吹着冷气,一身清爽,从后备箱里拎出个大袋子来:「刚才上去敲门,家里没人,就想等等你。」 「呦,上我家敲门了啊?你不怕我家防盗门带电啊?」卞鹤轩发现这孙子是有邪恶目的,他知道小傻子不拒绝见面,成心膈应自己。 华元嘉看俩人汗流浃背还分一根双棒儿,摆明了生活质量不高,可心里就是不舒服。「带电?私拉电网属于假想防卫,《刑法》规定,假想防卫造成危害后果可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同时进行民事赔偿。怎么,还敢有电吗?」
第172页 卞鹤轩内心开始王炸,原地呵呵一笑:「敢有啊,反正电不死人,我媳妇儿怕耗子,耗子一摸就翘尾巴了。」 「你媳妇儿?你俩领证了还是登记了?」华元嘉话里话外都是小铁刺儿。 「我俩孩子都在家满屋熘达呢,你赶紧把车挪挪,一会儿街里街坊进出不方便,再给你车砸了。」卞鹤轩懒得僵持,大热天的,还不如回家吹空调呢。 「我是来给香香送东西的,他从前就喜欢看动物世界,我给他攒齐了一套。」华元嘉也不着急,大有跟你干到天荒地老的功夫。 刘香听着两个人说话,你一句我一句的,自己都能听得懂,但是又好像听不明白。忘了嘬的冰棍水流满手都是。可是他不记得小华哥认识自己大哥啊,怎么两个人,见面就聊上了呢?还聊得挺快的。 「香香,这是你要的dvd,下次我再帮你找大力水手,一起给你送过来吧。」华元嘉也不越界,东西往地上一放,等着刘香自己过来拿。 卞鹤轩心里骂了个十万次王八蛋狗贼,回头看小傻子都发愣了。这孙子挺会来事儿的啊,没官司打,跑这儿来显摆口才吧? 刘香一看大哥瞧自己了,先说实话:「大哥,我没联繫小华哥,我不知道他来。」 「哥明白,没事儿啊,没怪你。」卞鹤轩活动活动肩膀,拎圆白菜拎得手都酸了,「你要的动物世界啊?」 刘香回忆了一下,不记得自己开口要过。「小华哥上次来,说给我dvd,我就说谢谢了,我不知道是什么。」 得了,卞鹤轩心里这一通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小傻子肯定是没要过,但架不住那人忽悠,东拉西扯就点头答应了呗。 「大哥,那我能拿吗?」刘香轻轻地问,动物世界,好久没看过了。 「拿啊,拿回去哥陪你看,咱俩一天看一集。」卞鹤轩反正是不要脸皮,茄子胡萝北都用左手拎,电脑夹在胳膊底下,右手拉着傻子黏煳煳的手往前走,走到华元嘉面前也不含煳,伸手一个自我介绍,「华元嘉是吧?我是刘香大哥,辛苦你啊,还特意大老远给我俩送dvd。啧,确实是最近没得看啊。」 怎么回事儿?华元嘉有种鸡毛掸子打别人结果弹回来抽自己的错觉。这人挺老道啊,外形体貌是容易冲动的人,嘶,一开口可以啊。 「幸会,敢问尊姓大名。」人家伸手过来了,不握手也不合适,华元嘉笑得不明不白。 「老子叫李刚。」卞鹤轩才不管你幸不幸会呢,握手那叫一个使劲儿,就差听嘎嘣一声,趁人没反应再松手,把冰棍水全蹭孙子手里。 华元嘉是真没料到这人跟自己玩儿幼稚这套,瞬间疼得五脏六腑快移位了,怎么手上还是粘的啊? 「香香,你这位大哥,手上好力道呢。」华元嘉甩着手警告,「当心他哪天再把你给打了。」 卞鹤轩压着自己的脾气,小动作都是暗箱操作,刘香是丝毫看不出来俩人不对付,看着大哥说不尽自己崇拜:「嗯,我大哥手劲儿大,弹我脑门儿,可疼了。小华哥,你还是把车挪了吧,要不自行车该过不来了。」 「嗯,听你的。」华元嘉高姿态从不掉线,明知道对面就要破口大骂了,还问,「既然我大老远都来了,请香香吃个晚饭,总可以吧?」 艹,真没见过这么喜欢膈应人的。卞鹤轩沉默一刻,笑道:「行啊,正好我也没吃呢,你请我俩吧,既然你大老远都来了是吧?诶,你好久没回来了吧?小区里新开一家串串香,我媳妇儿最喜欢吃那个了,你请得起吧?请不起另说啊。」 「请得起,多贵都请得起。」华元嘉磨平了牙尖说道。 「那行,你先把这充电的电动车挪了,碍事儿。我带我媳妇儿上楼沖个鸳鸯浴,你在这儿别动,一会儿我先下来带你过去。」卞鹤轩交代完毕,弯腰拎起大口袋,「dvd谢了啊,其实我也喜欢看动物世界,你要是闲得没事儿,帮我俩找找米老鼠什么的。一会儿见啊,记得挪车。」 「你还真是素质高呢。」华元嘉缓缓笑道,语气不明,「那我们一会儿见。」 刘香从大哥手里接过dvd,笑得特别好看,掩饰不住自己喜欢:「谢谢小华哥了,我今晚就看。你这个车,为什么还要充电啊?」 华元嘉就料到刘香会要他东西,笑得精神饱满:「因为这种新能源……」 「因为摇不着车号呗,他运气不行。」卞总拉着人往楼里走,轻飘飘来了一句。艹,跟老子抬槓?给你丫抬他妈神舟九号上去。 回了家刘香先换小拖鞋,抱着一大包dvd往大屋里走:「唉,挺沉的呢。小华哥给我买这么多啊。大哥你喜欢看吗?」 卞鹤轩扯得扣子直接崩两个,差不多自己就能演几十集动物世界了:「喜欢啊,小时候老看。」 正如卞鹤轩猜测,刘香对前男友的东西没有避讳的概念。他只知道不让大哥联繫前男友,自己也不联繫,但是华元嘉自己跑来找他,他83的智商就反应不过来了。 就会低估世界的复杂性。 梁医生嘱咐过,刘香的逻辑能力和语言能力次于情感认知,恋爱中绝对需要正确的引导。卞鹤轩不怪刘香拿前男友东西,因为他不懂啊,而且又不是他自己联繫的。他只知道华元嘉从前对自己好,现在还惦记自己。送来的礼物要是真喜欢,他真敢要。
第173页 卞鹤轩就是烦,不知道华元嘉回来干嘛。可这正确引导是怎么个引导法子?当着小傻子揍丫一顿肯定不算吧。 「大哥,咱俩晚上在沙发上看。今天看这个吧,大老虎的。」刘香把dvd往外摆,最喜欢和大哥一起看电视节目了。好多台自己都看不懂,但是大哥从来都不嫌弃,一边胡撸脑袋一边给自己讲。 「行啊,那你先让哥亲一个。」不想那么多了,啵唧一个才是硬道理。卞鹤轩光着膀子进屋,先把刘香妈的照片扣在沙发上。当着长辈赤膊,不像话。 而且一亲就容易难捨难分,腻腻歪歪从沙发亲到衣柜,再从衣柜亲到缝纫机。 「大哥我都出汗啦。」刘香揪着大哥的皮带,像是被挠痒痒,低头一看。「诶?大哥,我的衣服呢?」 「老子扒你那小衣服还不容易?」卞鹤轩边亲就边把小傻子的t恤给剥了,亲得这叫一个解气,「出汗了啊?洗澡不?」 刘香也是黏人,嘴上喊热喊出汗,真不搂他就不干了,汗珠比胶水还强力,把俩人往一起粘合。「洗,洗完了澡,咱俩去吃串串香吧。」 「那和哥一起洗鸳鸯浴呗?」卞鹤轩早就想这么干了,内心贼笑。 「嗯,一起洗。」刘香先点头,又摇头,「可是大哥,什么叫鸳鸯浴啊?」 卞总的皮带立即栓不住了,像有自我意志一般准备往下掉,一个啵唧把傻子摁墙上:「就是咱俩一起洗,你仰着头,什么都不用管,哥给你擦洗,给你搓脖子搓后背,搓屁股蛋儿,嘿嘿。」 刘香一听屁股蛋儿,立马就害臊了。「大哥,你这样洗,咱俩都洗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啊?」卞鹤轩的下三路准备膨胀,「哥又不是没见过你洗澡,刚才你不是嚷嚷热吗?」 「可咱俩这样洗,不要脸。」脸完全红了,刘香知道搓屁股蛋儿之后都是什么,「小华哥还等着,等着吃串串香呢,咱俩不能洗。」 卞鹤轩气得把人一抱一颠,得寸进尺:「他有电动车,让他在车里等啊。哥还帮你洗头髮吧,像上次那样洗,好不好?」 刘香特别喜欢别人帮自己洗头髮,小时候妈就帮他洗,因为自己总把洗髮水迷眼睛里。十二岁测完智力,妈就不给洗了,就开始让他自己洗澡了。这时候明知道大哥想什么呢,自己也成了一个软骨头,跟着一起没主意。 「可是,咱俩一起洗那个澡,费水啊。」过日子精打细算,刘香知道这个季度的水费单该来了。 卞总一听媳妇儿给自己省钱就心花怒放,出离心疼了,抱着腰举起半身多高:「不怕,哥赚钱啊,你想怎么洗就怎么洗。以后哥天天给你洗头髮。」 「那……咱俩得快点儿洗,别叫小华哥等久了。」刘香满脑子都是洗澡,两只手摸到大哥皮带上,把皮带扣解开了。咣当一声,掉地上。 「嗯,哥快着呢。」卞鹤轩准备一路亲过去,老爷们儿能屈能伸,嘴上说快着呢,心里想得是直接洗到天黑。 不一会儿,5平米卫生间的门就漫出热水来,仿佛里面有个汩汩不止的泉眼。 华元嘉一直在车里等着,手机攥在手心里,把刘香那个大哥在脑中反覆推敲。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啊?说话既没素质又没含金量,怎么就敢和一个轻微智障过日子了?是知法犯法还是法盲一个?华元嘉暂时都没捋出所以然来。 但最起码有一点说对了,这人是真没素质,上楼就没再下来,满嘴跑火车。直到车载钟錶指向晚八点,华元嘉才看见人出来。 卞鹤轩都闷了一小觉了,一个澡洗到晚七点。刘香在吹头髮的时候就打瞌睡,卞总心疼人,没捨得叫他起来,现在自己下楼去小超市买可乐,回来给他冰上。 看见华元嘉的时候都给卞鹤轩震笑场了。「艹,你他妈还在啊?非要请这顿饭是不是?」 「刘香呢?」华元嘉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就剩一个利落的轮廓。 「洗澡洗累了呗,睡着了不愿意起来,真对不住啊,我俩把你给忘了。」卞鹤轩是真把这人忘了,还以为肯定碰不着呢。早知道这孙子守株待兔,自己必须得打扮精神点儿啊。 永远在穿得最破最邋遢的时候撞见不该撞见的人,要命。这孙子是他妈大白鹅吗? 「对不住啊,我去给媳妇儿买可乐,你也早点儿回吧,电动车得充电。你吹了这么半天冷气,一会儿别跑不了。」卞鹤轩甩着花臂就是一个挥手再见,真要命,这人狗皮膏药成精吧。 「听香香说,你是搞汽车美容的?正好,我那车想精修一下内饰,方便留个名片吗?」 行啊,旁击侧敲打听老子是吧?卞鹤轩肯定拿不出名片啊,干脆扭头一笑,装傻充愣耍无赖:「对了,你是不是说要请客啊,那咱走吧,正好给我媳妇儿打包一份。他夜里容易饿,当宵夜吃。」 明明处处占上风却有种吃了苍蝇还吐不出来的感觉,华元嘉说不上什么心情,如同接了翻案机率很小的官司:「好啊,顺便我也想和你聊聊,香香的情况。」 卞总忍了又忍,没忍住。「香麻痹香,叫小刘。」 华元嘉不仅没生气,还变幻出一个笑脸来:「没事儿,我大人大量,走吧。」 真香串串香就开在对面,走过两个花坛就到。卞鹤轩家里热,傻子睡觉踹被子,他又不敢开空调,穿着跨栏背心下得楼。大裤衩子是奖励员工旅游在夏威夷买的,椰子树冲浪板图案,价格不菲,结果还是made in china。
第174页 卞鹤轩扎个小辫儿吹口哨,晃着大花臂,跟无业游民差不多了。 第80章 揭你老底 「轩哥来了。」「轩哥!」串串香里看店的是顾异手下伙计,一瞧见卞鹤轩,全都认识。 「嗯,生意挺忙是吧?」卞鹤轩还没来过呢,这一露脸,全他妈熟人,心里就骂顾异那臭小子不听话。弄他妈这么多伙计来干嘛啊?打群架啊? 「你还挺熟的。」华元嘉像鑑别真伪瓷器,把小小的店面尽收眼底。卞鹤轩知道这孙子正头脑风暴呢,心里一个不好,就觉得顾异会坏自己的事儿。 「这店就是你开的吧?」华元嘉找了个较为干净的小桌,目光落在菜单上。 都叫人看出来了,撒谎没意思。卞鹤轩干脆坐下了,能看清华元嘉低着的脸在笑。「挺有眼力啊你。」 「香香是喜欢吃这个,以前我没辞职之前,下了班经常带他去吃。」华元嘉回道,「你一进屋伙计都活了,来的人只能是老闆,不是熟客。」 卞鹤轩也懒得拐弯抹角,扭头叫人:「小武,给两瓶冰红茶。」扭头又问,「什么叫没辞职之前啊?被他妈炒鱿鱼了?」 「自己单干了,国家单位,干着没意思,赚得也不多。」华元嘉抬眼瞥见伙计过来,从兜儿里掏东西。 「本店禁止吸菸啊,要抽你滚外边儿去。」卞鹤轩是真烦这哥们儿,说话不痛快。 华元嘉从兜里拿出一张擦镜布,摘了眼镜细细擦拭:「我早戒菸了。」 「呵,你丫是戒菸了,老子为了给刘香戒菸也他妈快戒菸了,真谢谢你啊。」卞鹤轩从小武手里接了冰红茶,吩咐他,「什么好吃就弄点儿什么吧,别太辣,多下小香肠和肉丸子。」 小武是云贵川那边的,跟顾异好几年了,皮肤黝黑,咧嘴笑的时候还有孩子气。「好嘞,轩哥我让伙计给你下不辣的吧?」 「行吧,多下点儿啊,你嫂子等着吃呢。」卞鹤轩拆开一次性竹筷,开始磨筷子。 「那天孟伯伯叫你大轩子,伙计叫你轩哥,你名字里有个轩字啊?」华元嘉感觉挺有挑战性,好比玩九宫格呢。 「老子叫李刚,你能告诉我你图什么吗?没事儿膈应谁啊?」卞鹤轩快刀斩乱麻,「咱俩也别兜圈子了,都活到三十好几了是不是?你就直接说,反正我这人不会打架,最多骂你。」 华元嘉目光又挪地方了:「你不会打架?胳膊上那么多疤,你自残啊?」 「挨打也不行啊?你这人脑子有包是不是?」卞鹤轩是真没想到这人眼力这么毒,看来眼镜就是个幌子,眼神跟大鹅似的。 顺着纹身线往手腕看,华元嘉像是哼了一声:「有句古话叫,雄雀尾三尺,美不尽言,我倒是第一次见男人纹这个。翎羽又称眼圈,花翎又分三等,你这可好,耗费精力纹的都是三眼,太考验技术,怕是要不少钱吧?」 卞鹤轩不言语,不是被怼得无话可说,而是自己根本没那么讲究,当时就拍钱找了个最牛逼的师傅。谁有空研究这个啊?有研究那功夫他都纹完了。 「钱倒是其次,主要是难度太大。你这条胳膊少则三天,多则两月,纹了三眼又勾浪花,纹身师傅眼睛快瞎了吧?」华元嘉又瞟了一眼,确实好手艺。针点细密颜色均匀,最重要的是大面积上色又没伤着皮肤。 「你要是想纹,我把那师傅联繫方式给你,非要分析老子是吧?」卞鹤轩一笑,四目相对,「还看出什么来了?接着说。」 华元嘉好似欣赏,成竹在胸:「不是国内纹的吧?」他身上自带一股自信,显得亲切温和,卞鹤轩做对面更像是目中无人的那个了。 这时候小武端着一锅串串香,打断了分析:「先是辣的啊,轩哥你的等一会儿。」 「嗯,我不急。」卞鹤轩叼着牙籤点头,想把对面的人直接涮了。 「国内不给纹三眼,过去这是皇室贝子戴的东西,怕一般人压不住。」串串香上桌,华元嘉也不吃,就喝冰红茶,「但信佛的地方给纹,东南亚也只有日本了。你纹了九分袖,是想穿衬衫就能藏起来,对吧?」 「艹,真不对。」卞鹤轩都他妈无奈了,因为他就没想那么多,什么三眼九分的,当初就是自己俗不可耐地臭美。 「九分袖怕露馅儿,表是香香画的。他以前也爱给我画手錶,照着家里那只长寿龟画。」华元嘉放下冰红茶,假喝了半天,语气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气,「天蓬认人,没咬你吧?」 卞鹤轩咬着签子,扯淡的表情特真切:「别他妈天蓬,我们小王八改名儿了,以前叫天蓬,这五年升华过,现在我们叫悟能。你吃不吃啊,吃完了赶紧结帐滚蛋。」 「香香上次告诉我说你腿刚好,你俩也是在医院认识的?」华元嘉觉得自己猜得差不多了,气定神闲地掩饰着内心的郁结。这男人也许是搞餐饮的,不然不可能弄来这么多麻利的伙计,小康水准吧。 心眼儿倒是一堆,没文化,说话噎人。 卞鹤轩叫人莫名其妙分析一通,真不想和这孙子废话,确实目中无人了:「我发现了,你就是自己想纹,胡他妈研究一通然后下不了这决心,怕别人一眼瞧出你是个王八蛋。所以我也分析分析你吧。」 华元嘉饶有兴味:「你说,我听着。」 「你老婆是不是怀孕了,你丫没性生活了想他妈回来骗炮儿吧!」卞鹤轩才没那么多数据分析呢,浑身都是经验,张口一句话就把孙子的老底掀了,「你4年前结的婚,二胎了吧?骗小姑娘生完孩子,任务指标完成了就他妈想回归大海继续浪是吧?你胯下有黄金啊?」
第175页 「你!」华元嘉嘴角一拧。自己结婚的事儿怎么叫他知道了! 「你什么你啊,老子看你这种骗婚的柜子gay最他妈不爽了。你丫要是胯下有黄金就脱了裤子甩甩,没有就把裤腰带勒紧了。法律是不阻止前男友无形犯贱,但现男友特别想严厉警告你少他妈打我媳妇儿主意!」 「你怎么知道我结婚了?」华元嘉面不改色,怪不得那天孟伯见着自己动那么大的气,原来是叫他们知道了。 卞鹤轩掩饰不住满脸的厌恶,觉得这律师是挺冷静的,都说到这地步了还问呢。「你吃不吃?不吃我都打包了啊,媳妇儿该睡醒了。」 「我结婚的事情,你们没告诉他?」华元嘉确定自己问到点子上了,从男人眼里看到了刚才没有的腾腾火气。如果自己猜得没错,刘香是不知道的。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不想回家,每天就想找香香叙旧。」华元嘉终于开始吃东西了,「你要想告诉他,让他不再见我,也没问题。但刘香是智障,能不能理解同性恋娶妻生子都是个未知数。」 「艹,真他娘的碰上活畜生了。你老婆怀孕脾气爆,你丫往外躲是吧?」卞鹤轩听过太多了,隐婚柜子gay专挑老婆孕期出轨,这么一想他就反胃,想掀桌。 原来这孙子百无禁忌是认准自己被窝里那小傻子智商低。可真叫他说到卞鹤轩的痛处了,刘香不一定能理解,万一真理解了,后果更严重。 卞鹤轩和梁医生一直保持联繫,也懒得瞒了,认真听医生建议学习正面刺激。刘香妈教不了儿子谈恋爱,所以感情里的负面情绪刘香没法视而不见,全靠自己经歷一回。上一次分手,他知道分手难过和熬过去的释怀,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喜欢的男人转身结婚生孩子,卞鹤轩怕他那小脑瓜死机。 如果刘香智力正常,自然会与前男友保护距离,不拿真相惩罚自己,要不就直接搬家。但偏偏他不是。现在卞鹤轩不能轻举妄动,谁更在意刘香,谁就不能把事儿挑起来。 华元嘉脸上有种微妙的怜悯:「轻微智障的情感认知极为肤浅,你现在对他好,他当然愿意和你在一起。当初我也痛苦,难道我想结婚吗?可男人总是要成家立业。」 「你家有矿还是有龙位啊?这话是噁心自己还是噁心我呢?」卞鹤轩擦擦嘴,沖小武来了个打包的手势,「你这王八蛋挺聪明的,我确实瞒着他,你敢告诉他我连你带车带你妈一起砸。你妈抱着孙子不心虚啊?人家姑娘也是爸妈大宝贝儿,你就不怕我告诉她?」 「她现在二胎还不稳呢,你去啊。」华元嘉轻描淡写一句,「我又没犯法,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能定我有罪。但就凭你刚才的言论,我家人出任何状况都第一时间怀疑与你有关。你不想涉嫌蓄意伤人吧?」 要不是顾异的店卞鹤轩真把桌子掀飞。刚才有一瞬间他确实想把这篓子捅了,可这傻逼一句话就把他弄熄火了。二胎不稳定,两个孩子的妈,卞鹤轩再狗也没那么缺德。 「你敢说你就不结婚?不要孩子了?」华元嘉笃定这问题对任何一个gay都很棘手。 「你不觉得自己特婊吗?华大律师?」兜里在响,卞鹤轩缓一缓情绪,揣兜拿手机,眉毛紧皱,声音却温柔得没底线:「媳妇儿醒了啊?」 刘香睡了一小觉,睁眼找不到卞鹤轩就赶紧打电话,小赖猫似的:「大哥你哪儿呢?我睡醒了,想你,我想找你去。」 「哥在串串香店里呢。」卞鹤轩笑了,自己现在还真动不了这活畜生。 「那我找你去吧。」刘香已经习惯家里有人了,不愿意自己待着。 卞鹤轩听见那头有动静,估计是穿鞋呢。「不用,哥给你打包呢,现在就回家。饿了吧?」 刘香刚穿一只鞋。「嗯,饿啦,那大哥多打些小香肠啊,我今天不喝可乐了。」 「行,你准备好碗筷啊,回家咱俩就吃。」卞鹤轩起身拎打包盒,「刚才哥有点儿噁心,现在正好饿了,回家有胃口。」 「那我去找筷子啦。」刘香打电话不习惯说再见,自己的话说完了就挂,怪淘气的。卞鹤轩左手拎餐盒,右手敲了敲桌面。 「记得结帐啊,开张头一个月打8折,就不给你这有钱人打折了。小武!过来收钱,按原价,打包费另算!别跑单了啊!」 「诶!来了!」小武正给别桌点餐,赶紧跑过来,正巧瞧见轩哥一个侧脸,还从没见过脸色这么难看。 满怀一肚子闷气,卞鹤轩刚进屋就被人抱住了,大兔子找安全感呢,真是个小孩儿。「怎么了啊?哥就下楼一会儿,自己在家害怕了啊?」 刘香笑得停不下来:「刚才做梦,我梦见大哥了。梦见咱俩去广场看升旗,天上飞着好些燕子风筝,好些呢。」 「傻宝儿。」卞鹤轩觉得特有意思,刘香确实是空气净化器,刚才自己还烦呢,现在美得可以上天炫耀车技。 「不是傻子,是轻微智障。不对,我不智障,我都好了。」刘香这才从卞鹤轩身上下来,坐饭桌前等开饭,可刚一坐下又起来了。 「怎么了?」卞鹤轩心情特好,艹,自己生气就生气吧,别气着宝贝儿就行。 刘香双手别在背后,低着头揉:「我屁股疼,坐下,就不舒服了。大哥刚才顶我,顶好久。」 卞鹤轩闻着满屋六神飘香,把人拉在怀里一起坐下:「那坐哥腿上不疼了吧?」
第176页 「还有一点儿。」怎么坐刘香都不舒服,左挪一下右挪一下,「大哥,以后我睡着了你别走,等等我,咱俩一起下楼,也不能什么活儿都你干,我也帮忙。还有,下周孟伯伯生日,咱俩买个蛋糕吧。孟伯伯今年,六十六岁了。」 「别动了媳妇儿,你爷们儿不耐磨,一会儿再给你折腾哭了。」卞鹤轩自讨苦吃,把华元嘉那畜生忘了个一干二净,抱着刘香就是一个大啵唧,「过几天工作忙,要是赶不回来你就先买,买完了哥正好下班。」 刘香捏着小香肠的签子,不小心又把红油吃衣服上,不管不顾地依偎过来,软绵绵靠着人:「那买个,大一点儿的蛋糕?」 「买,买个双层的,你看哪个好就买哪个,咱家小钱你做主。」卞鹤轩帮刘香举着签子,还得用纸接着辣油,看刘香小心翼翼吃东西,自己都想笑。 孟伯说过,香娃子一辈子就这样了,跟他好就得有心理准备,要操心一辈子。卞鹤轩觉得这苦挺值的,真香,就想吃完赶紧进被窝,和小傻子拿眼睫毛打架。 忽闪忽闪的,真他妈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大家不要烦前男友出场,因为他每来一次都无形助攻俩人感情,他自己也很纳闷儿。 华元嘉:怎么回事儿?我不是反派吗! 卞狗砸:因为你脑子不行。 第81章 自讨没趣 「手伸出来,左手。」这天早上俩人刚洗完脸,卞总拉人到阳台开始检查指甲。 「不长,不用剪。」刘香被蚊子叮了个包,正好在脑门儿上,怪痒痒的,「大哥,咱家进蚊子了,咬着我了。」 卞鹤轩抬头一瞧,还真是的,正好在眉心中央:「呦,这小蚊子还挺会找地方的,怪哥昨晚忘了点蚊香。没事儿啊,哥一会儿在屋里找找,拍死丫的。」 刘香点点头,挠一挠痒痒包,又被摁住了。 「别挠,越挠越痒痒,你下手没准儿,再给挠破了。」卞鹤轩赶紧阻止,因为刘香挠这个没谱儿,只要舒服了就使劲儿,胳膊上的包都挠破好几处了。 不让挠了,刘香稍稍挣拧几下:「痒痒,我六神叫大哥弄洒了。」 「哥也不是成心的啊,你瓶子盖没盖好。」卞总小心翼翼剪指甲旁边的小倒刺,非常苦闷,「疼不疼?咱家有洗衣机,以后别老动水。手套也不记得用,下次扣你小红花了啊。」 刘香把眉头一皱:「不能,小红花不能扣,咱俩还得出去玩儿呢……咦,大哥你胳膊上是孔雀吗?」 盛夏清晨,俩人都穿跨栏背心,在阳台晾着肩头。像两只灰鸽子,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 卞鹤轩低头瞧一眼,光打下来清楚极了,反正不怎么端庄稳重。仔细看就明白这正主巨他妈轻佻。 「是啊,哥和你一样,内心特单纯,最喜欢看动物世界了,就纹了个小孔雀,是不是挺漂亮的?」 「漂亮,顾异哥哥那个是鲤鱼,他也喜欢看动物世界吧?」刘香从小乌龟表开始打量,把脑门儿上的痒痒包给忘了,「真漂亮,这个得纹好久吧。大哥你纹动物世界,是不是特贵啊?」 贵吗?反正和顾老闆一起三十来万吧。日本师傅按小时收费,一小时5000多,30个小时弄了二十多天,分6次,一次下来真受不了。 「不贵,就几百块钱。」卞鹤轩摸着手里修剪圆润的指甲,一下子就灵光闪现了,「媳妇儿,你知道哥纹的这个叫什么名儿吗?」 刘香倚着阳台门,拿着一瓶新鲜酸奶,阳光打在鼻尖儿上像个小猫翘鼻子:「知道,叫孔雀尾巴。」 「不是,哥纹这个可讲究了。」卞鹤轩绷着肌肉开始显摆,像吃了菠菜似的,「你看这花纹了吧?这叫花翎,那什么,雄雀尾三尺,巨他妈美。这在从前都是皇上的儿子用,一般人不给纹,怕压不住。」 「皇上儿子啊。」刘香恍然大悟,「那不就是,电视里的五阿哥吗?大哥你这个纹得真好,特别真。」 「那肯定真啊,你看这些了吗?这个叫三眼,三眼那就是孔雀尾巴里的极品,就是特别好、特别棒的意思,一般人都不知道这些,哥懂得多。」卞鹤轩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又伸小臂,「哥平时上班得穿衬衫,所以纹九分袖,既不耽误工作又不耽误臭美。但是这个王八表,就容易露馅儿,你说,哥是不是特别疼你?」 刘香心无杂念,也没听过这些,卞鹤轩披着日光一阵瞎掰唿,在刘香听来就非常了不起,忙点脑袋:「嗯,你最疼我了,我也疼你,要是露馅儿了就说是我画的,我负责任。还有,大哥你懂的东西真多,这些话,得看过好多书才知道吧?」 卞鹤轩快笑成狗喇叭花了:「那是,哥懂的东西特别多,以后慢慢教你。酸奶喝完了吗?」 「还没,瓶子底下的我吸不上来。」刘香晃晃酸奶杯,咬着吸管拼命吸气。 「吸不上来就不吸了,哥一会儿给舔干净了。」卞鹤轩不想看他费劲儿又不捨得浪费,开瓶酸奶都得舔瓶子盖呢,「走,咱吃早饭去,吃完了哥带你去蛋糕店,你给孟伯选个大蛋糕。」 「嗯,大哥你还得买六神啊,我六神被你洒了。」刘香着实乖,可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清楚了。这会儿看卞鹤轩的眼神里又多了闪亮崇拜。 他从来不知道孔雀尾巴还有这些差别,大哥真厉害,看过那么多书,是最聪明的人了。
第177页 德国那边的问题还没解决,说要来个视频会议,卞鹤轩下午还得往公司跑。蛋糕店是龙凤呈祥,走出小区拐弯儿就到,不用过马路。 店里有透明工作间,蛋糕师傅现场裱花。刘香喜欢大蛋糕,哪个大就选哪个,挑了个双层寿桃的。挑完了,大哥去结帐,自己背着军绿小包就看人家做蛋糕,像是看变魔术。 卞鹤轩拿着原本要给刘香当零花钱的卡,回头发现小傻子变成了爬山虎,人都快贴上玻璃了,紧盯着裱花师傅的好手艺看。 「看什么呢?」卞总悄悄靠近,吓人一跳。 「大哥你把我吓着了,你怎么吓我呢?」刘香都看入神了,突然后面有人说话,小脾气虎虎生风,就是毫无威慑力。 「是是是,哥不好,吓着你看蛋糕了。」嚯,真兇,卞鹤轩赶紧认个错,一看时间来得及,干脆坐旁边歇会儿,「蛋糕有什么好看的啊?」 其实刘香是想起来一些事,小左说过,西点班的女生老给大哥送作业,就送小蛋糕。小蛋糕也是这样做的吧?闻着真好闻,软软的白奶油在人家手里变成各种颜色,功夫非常灵巧,几秒就挤出一朵玫瑰花来。 「蛋糕好看。」刘香扭脸就是一个委屈,眉头一皱,红色痒痒包更明显了,「大哥,你喜欢吃蛋糕吗?」 「还行吧,不怎么吃,偶尔来一口可以。」卞鹤轩低头查看手机信箱,没想太多。 刘香不说话了,脑袋里全是小蛋糕。大哥爱吃的菜,幸好自己会做,可小蛋糕自己不会啊。还要打奶油,还要用小花嘴挤,看上去非常难。这可怎么办啊? 「诶对了,这张卡给你用。」卞鹤轩从卡包里抽一张,就是刚才结帐那个,「上次给你当零花钱,你非要出去工作,这回得拿着了吧?」 「嗯,我拿。」这一回刘香接得很干脆,看着银行卡就笑了,像个小财迷精,「要是把钱都给我了,大哥你还有的用吗?」 卞鹤轩嘴唇一抿,装作苦恼:「有,你不帮我用,钱都花不完了啊。赶紧帮哥用用。」 「真的啊?」刘香不信。 「当然真的,你就别为钱发愁了。不是都说好了吗,咱家你负责攒钱,哥负责赚钱。以后不许花别人的钱啊,你是有卡的人。」卞鹤轩也不清楚卡里具体多少钱,反正有。现在大脑一半被工作占据,另一半都得打上马赛克才行。 蛋糕店门口滴滴两声,许明开车到了,卞鹤轩伸手拉刘香,才不管店员路人看什么看呢。自己媳妇儿爱怎么疼怎么疼,没吃你家大米就别逼逼。 「下午四点来取蛋糕,能记住吗?哥今天有工作,可能回来晚点儿,你和孟伯先吃。」卞鹤轩看看小区大门,「自己能回家吧?」 「能,那个不就是咱家楼吗?」刘香指指左前方,推人往车里送,「大哥你去上班吧,早去就早点儿回啊,我和天蓬等你。」 卞鹤轩关上车门突然一个纠正:「诶,现在小王八改名字了,以前叫天蓬,以后叫悟能吧。」 「好,听大哥的,大哥早点回啊!」刘香挥手目送,直到看不见车才走。今天周末,不用去吴阿姨家上班,刘香不想卞鹤轩着急,急急往家的方向走,等到家就满头汗了。 平时俩人都上班,攒下一些没洗的衣服。刘香先沖个澡,热水一冲脑门儿,痒痒包又有感觉了。对着镜子刚要挠,突然发现六神玻璃瓶里还剩一个底儿。 大哥说不让碰,自己下手重,容易挠破。还是多抹六神吧。 心事一旦搁下就开始干活,刘香带着天蓬一起洗衣服,坐小塑料凳,泡沫漫出一地。「天蓬,大哥说你改名字了,叫那个……叫那个,我没记住,晚上我再问大哥吧。大哥什么都懂,孔雀尾巴都不一样,是不是很聪明啊?」 天蓬用前小爪按着菜叶子,吭哧咬下一大口。 卞鹤轩今天是真忙,顾不上这头,到了三点半打了一个电话,提醒刘香去拿蛋糕。一听声音还犯迷瞪呢,就知道人刚睡了个午觉,没醒明白。 「要是困就别跑了,哥叫小武拿去。」卞鹤轩揉揉太阳穴,艹,德国那帮人也不守时,知不知道自己刚成家啊。 「小武店里忙呢,我去,我醒醒啊,大哥记得吃饭。」刘香叮咛一通,惦记卞鹤轩胃不好,忙起来经常不吃饭。呆坐在床边醒醒神,刘香去洗了把脸。碰碰痒痒包,诶?好像不痒了,再看时间紧急,找了大哥的衬衫就朝蛋糕店出发。 诶呀,刚才忘记叫大哥买六神,自己去买吧。街上热,刘香自己挽袖口,怎么都卷不好右边,一长一短。 「香香你去哪儿啊?」华元嘉拎着一篮面点百寿桃,没想还没进小区就遇上了。 「小华哥?你……你干嘛又来啦?」刘香正挽不好袖子发愁呢,一看见百寿桃就懂了,「这个是,孟伯伯的吧?」 华元嘉的笑意一分分升温:「是啊,孟伯伯今年六十六大寿,我来看看,顺便看看你。你去哪儿啊?」 「我去取大蛋糕,去龙凤呈祥买的。」刘香想不到那么多,话语里透露出欣喜,「这个大寿桃真好,我也买了个寿桃的。」 「正好,那我陪你去。」华元嘉是想放下东西就走,没想天降惊喜,「袖子挽不上用不用我帮你?你以前……」 「不用,这是我大哥的衣服,不是我的。我大哥衣服可多了。」刘香过来并排走,一句话把人浇成透心凉。
第178页 华元嘉心里五味瓶被打了个粉碎。「你大哥还真能耐啊。对了,他叫什么啊?」 刘香停下脚步,脑袋慢慢歪着:「问我大哥干嘛啊?」 「他叫什么名字啊?「华元嘉切切对视,刘香一点儿没变,一动脑筋就歪脑袋,眼睛越眨越慢。 「可是我大哥说,不让我告诉别人。他说,谁打听老子,就让他自己问来。嗯,是这么说的。」刘香确实乖,妈说过的话,卞鹤轩说过的话,绝对记不错。 华元嘉嘴角一抽,怎么刘香和那男人还学会怼人了啊!从前可不这样。 「您稍等一下,马上给您拿过来。」蛋糕店员收了结款单,笑着说道。 「姐姐,我还想要一个小鸭子蛋糕,你能帮我拿吗?」刘香指着展示柜的推拉门问,「就是那个,小小的,黄色的那个。」 店员先愣后惊讶,瞬而平復:「请问您是在店里吃,还是带走呢?」 「在店里吃,谢谢。」刘香说得很不好意思,他是中餐班的,不懂西点,但老师说想学什么菜都要先尝尝,记住味道。小鸭子蛋糕没有裱花,看着最简单。 「我记得你以前说,黄色是有人惦记,还是你妈妈说的。我来吧。」华元嘉刚要掏钱付帐,又被刘香拦下了。 「大哥说不让我花别人钱,因为我自己有卡。小华哥你要别的吗?我请你。」刘香拉开小包,拿出大哥给的零花钱卡,推到结帐台上。卡面是黑色的,还有一朵非常大的金葵花。 刘香不懂,只当是大哥给的零花钱。可华元嘉懂,被那朵金葵花晃了一下子,心想不可能吧,这人是有多放心刘香的智商,敢把这种卡给一个智障拿着? 再定睛一看,葵花芯上四个小字,私人银行,扎得他眼珠子直疼。这人这么壕吗?不可能吧! 卞鹤轩是真没想太多,卡里有多少存款也不记得,反正有。他知道刘香不懂,给他顶级卡也装不了逼,是因为这卡冒领赔付,刘香真要把卡弄丢了,免挂失,不用他着急。 刘香接过店员给的小盘子,笑着说谢谢,用卞鹤轩的私人银行给自己买了个鸭子蛋糕,自己吃得有滋有味。吃完了抹抹嘴,饱了,开始发愁。 这个可能自己做不出来,嗝。还是给大哥做冬瓜汆丸子吧。小华哥什么的,他早忘一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香香:我已经升级为香怼怼了! 卞总:学习能力不容小觑。 第82章 保护嫂子 路上,华元嘉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拎着寿桃,刘香在旁边跟着。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奶油。有一年你过生日,我买了个蛋糕,你把奶油刮下来才吃。你生日是12月12号,是射手座的。怎么又吃了?」华元嘉时不时看他一眼,很奇怪,刘香是个智障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曾经不明白,用了几年的时间来想,这大概就是男人趋之若鹜的那份天真。 对早已成年又背负社会责任的男人而言,天真早荡然无存了。可刘香的傻,让他对这个社会一无所知。人都是这样,失去什么就想要什么。 刘香嫌太阳晒脸,拿手挡着眼睛:「我不喜欢吃啊,吃多了,就觉得黏黏的。可是闻起来,就特别香。我想给大哥做,以前,就有人给他做过。可我不会。」 岁月静好的假象叫刘香的傻话打碎了,华元嘉不甘心地承认,刘香已经不是那个叫他小华哥的傻子了。 「你给他做,他吃吗?」他问。 「吃,我大哥他,可喜欢我做饭啦。」刘香笑得特乖,比阳光明媚刺眼,「他爱吃汆丸子,还爱吃西红柿鸡蛋。对了,他还喜欢吃糖三角。」 「来,你怕热,走阴凉里。」华元嘉特意放慢了脚步,「对了,你大哥做什么工作啊?」 刘香知道小包里有零花钱卡,正面背包像是抱怀里了。「我大哥做汽车美容啊,他有一辆车特别漂亮。里面还有电视,还有个冰箱。有两个电视。」 干餐饮这么壕吗?华元嘉力争上游,没想瞬间就被刘香现男友打了个翻不了身,继续追问:「这么厉害啊,那他平时都去哪儿上班,他告诉你吗?」 刘香摇摇头:「我大哥在小区口,就前面那个地方坐车。他前阵子,去国外工作了,去了好几天。」 「国外?」华元嘉一点点抽丝剥茧,开始有想法了,这么壕不会就刘香一个情人,「那他告诉你,是去哪个国家吗?」 「哪个国家啊?」刘香抱着小包回忆,无奈想不起来,「告诉过,我没记住。但是我大哥说了,小红花攒够一百个,他就带我去国外,我俩一起去。大哥说话算话,他从来不骗人。」 华元嘉大概列出一个清单,名字里有轩,资产超过千万才能申请私人银行,去国外出差,却不告诉刘香自己在哪儿工作,也不带刘香回家。 那这人和自己有什么分别?极有可能还是个有家室的人。事业有成的男人,有几个是敢在这条路上走到黑的?内有妻小,在外养着刘香,和自己打得主意差不多。 毕竟养一个傻子可省事儿多了,他是智障,不理解这事,更不会好奇多问,喜欢谁就信谁。 「他从不说在哪儿工作,每天和谁在一起,你也不问吗?」华元嘉知道刘香脑子不行,放慢语气,「我要是你,我就会问他,每天和谁在一起呢。」
第179页 刘香走过菜市场,消化着小华哥给自己灌输的话。问大哥在哪儿?确实没问过,可是大哥和唐萱姐姐一起工作,还要问吗?大哥每天都回家。 「我要是你,我就要随时知道他在哪儿呢,随时能找到他。」华元嘉煽风点火。人再聪明总有百密一疏,刘香是弱智,他可能不明白这些,但如果那男人真有家室,他妻子一定不是智障。要是刘香冒冒失失找过去,纸是包不住火的。哪怕这火只是个小火星。 没家没室的卞总正烦躁地翘着二郎腿,在总裁椅里转圈,等德国方面的消息。 「随时知道?」刘香不走了,被小华哥抛来的连环轰炸搅懵,「必须随时知道吗?」 「是啊,成家的人才随时知道对方在哪儿呢,否则那不算,那叫骗你。」华元嘉说,心里像吹进一阵凉风。 「这样啊……我大哥说,我要是想找他了,就看手机。」刘香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逻辑,只是按照卞鹤轩说过的话去掏手机。华元嘉匆匆一瞥,看到屏幕上两人合影,又被刺了一下眼睛。今天这狗粮算是吃足了。 「大哥说,想找他就看这个。小华哥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能那个,随时知道啊?」刘香给他看手机,点了个方形的app。 华元嘉一看,是查找我的iphone。 「这个,我得看一眼密码。」刘香从包里拿出小红本,慢慢点键盘,再直接把手机给了华元嘉,「小华哥,这个我没用过,你帮我看看,能找到我大哥吗?」 华元嘉假模假式接过来,心里更暗涌激流了。这人真敢把刘香一个傻子的手机和自己的id合併?还是认准了刘香根本不会查? 屏幕上是一个搜索位置的页面,他点击了操作,意想不到的事情居然发生了,还真能随时定位!这人敢把自己定位给刘香,是不是傻啊? 「这个就是我大哥吧?」刘香凑过来,身上好一阵花露水的味道。华元嘉瞒不过去,脸色先红后白:「嗯,是,你大哥的地址。」还手机之前又看过一次,记住了那栋大厦的名字。 在长安街边上,这么壕的吗! 「谢谢小华哥。」刘香摸摸屏幕,好像这样一碰就碰着卞鹤轩了,很不好意思地笑着,「你看,大哥不骗人,我俩随时都能找着。小华哥你也说了,成家的人才这样呢。他从来不骗我。」 华元嘉皮笑肉不笑地往前走,心里满是乌烟瘴气。刘香比他记忆中的模样活泼,从前比现在安静,傻得叫他无比放心,放心到肆无忌惮地谈女朋友。他不相信,不可能真有男人敢自断香火和同性过一辈子,更何况刘香还是个傻子。 「站住!」眼看快要到单元门了,身后一声大喊。华元嘉和刘香同时转头,居然是串串香里的服务员。 「你干嘛呢!」小武是从店里跑出来的,气喘吁吁。 「我?我走路呢,这条路是你们串串香的?」华元嘉记得这小服务员,皮肤黝黑,愣头愣脑。 「你干嘛和我们嫂子走一起!轩哥说了,必须把嫂子看好,免得有人使坏!」小武见过华元嘉也见过刘香,上来就拉人,力气贼大,「嫂子走!我给你送回家去,别和他一起!」 刘香去串串香吃过几次,认出小武,差点儿被拽个跟头:「哎……小武你,别拽,小华哥他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一看他就没安好心,嫂子你别被骗了!走,我送你回家!」小武就知道听卞鹤轩的,轩哥说谁不好就是谁不好,而且嫂子这脑子还不聪明,急得头上直冒火,小光头锃亮。 「别……我大蛋糕还在小华哥手里呢。」刘香赶紧回头。 「我去拿!」小武一个健步冲过去,到华元嘉面前伸手一抢,「还不快走!」 「我要是不走呢?」华元嘉方才着实吃惊,真没想到啊,这什么轩哥的还真有两下子,步下天罗地网,用小伙计看家护院。 「你爱走不走!站你的街吧,这条街都归你!」小武提着蛋糕盒跑回来,「嫂子我们走!」 刘香不明所以地来回看,小华哥明明是来给孟伯伯送礼物的啊,怎么就莫名其妙被赶走了,还成了坏人了呢? 「香香。」华元嘉像从前那样叫了一下,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人听见。 刘香刚走两步,停了回头:「小华哥你叫我啊?」 「这个你帮我给孟伯伯。」华元嘉的声音柔软下来。 「我们不要!你拿回去吧!」小武吼得龇牙咧嘴,嫂子脑子不好使,自己可看得出来,这男人就是来骗人的,「走!我送你回去!」 刘香小臂都被小武给攥红了。「那我先上去了啊。」 「去吧。」华元嘉转身离开,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累的,还是叫狗粮撑的,东西放地上也没有拿。 「那个大寿桃放地上,是不是怪浪费啊?」刘香进了单元门还在心疼。卞鹤轩不浪费粮食,他学了个十成足。 「不浪费,一会儿我拎回去,看看店里伙计吃不吃!」小武终于完成任务,直截了当地说,「嫂子你可别信他啊,他要再来,你就去店里找我们。」 刘香害臊得不行,嫂子嫂子的,听着好听,可自己是个男人啊,脸也红,耳朵也红。「诶呀,你别叫我那个……大哥他怎么这样儿呢,教你们乱叫我。我是男人。」 「不叫嫂子叫什么?轩哥说了,你是他媳妇儿。」小武看刘香脸红就傻傻一乐,看他又高又逗,「嘿嘿,嫂子你是不好意思了吧?」
第180页 「没,我没不好意思,我掏家钥匙呢,我掏钥匙呢。」刘香心里咚咚打鼓,小粉兔子在鼓面上活蹦乱跳,「那个,大哥还说什么了啊?有没有说,他几点回啊?」 「几点回倒是没说,就说把你看好了,还说要是有深蓝色的特斯拉停楼门口,就打电话举报他违章停车,拿强力胶煳玻璃上。」小武是跟顾异干活的人,说话直语气沖,特别呛人。其实店里的伙计都看出来嫂子脑筋不好,傻乎乎的,吃东西还往身上掉呢。轩哥义愤填膺地动员一番,现在各个双眼冒光,就盯着对面的单元门。 不行,一会儿还得给轩哥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小武暗下决心,等防盗门锁好才下楼。 夜里,卞鹤轩进屋的时候快凌晨1点了。因为时差,视频会议直接开到晚上,他没赶上孟老头的生日,也是第一次没回家吃晚饭。 小武打的电话他没接着,直接转语音信箱了。回来路上听了一耳朵,发奖金吧。 推开兔子窝的门,客厅熄着灯,小屋也黑了。看来这是睡了啊?卞总把鞋脱门口,轻手轻脚往屋里钻,不敢喘大气。刚要脱裤子,家里的闹钟响了,声音特别刺耳,吓得卞总一哆嗦。 艹,谁上闹钟了啊? 刘香在小花被里趴着睡,搓搓眼睛钻出来,光着腿,穿着卞鹤轩的大花背心。「大哥你回来了啊?」 「嗯,把你吵醒了吧?」卞鹤轩把闹钟摁了,一把给人摁回去,小声说:「你接着睡,哥洗把脸就来。」 「我不睡,我上闹钟了。」刘香拉着卞鹤轩的手不撒开,轻一下重一下捏,给大哥揉手,「大哥你回来这么晚啊。」 卞鹤轩一听,知道是小傻子埋怨自己了。「哥想回来,太忙了,你不好好睡觉上闹钟干嘛啊?」屋里没开灯,黑咕隆咚,外面只有蛐蛐叫。 「我睡觉沉,叫不醒,10点上个11点,11点起来,再上12点,每个整点都看一眼。」刘香也小声,他不知道卞鹤轩几点回,打了个电话又没有人接,还转到语音里去了,只会这种傻到家的办法,醒一次看看身边有没有人,蠢得特招人疼,「我得起来啊。」 卞鹤轩领带衬衫脱一地,光着膀子把人一抱住,想开窗户喊两嗓子,喊自己媳妇儿真他妈可爱。「起来干嘛?一个人还不敢睡觉了。」 「起来给大哥热饭啊,还留了块大蛋糕。」刘香坐凉蓆上给卞鹤轩解皮带,解完皮带一扔,光脚下地,叭叭叭地跑客厅开冰箱去。 开门之前卞鹤轩还烦呢,这回要是落标倒不是没钱赚了,就是厂商调度要重新规划,得多拉几条关系,现在被傻子扒得就剩个内裤,不仅被窝是热的还有热饭吃,一下子觉得真香。 作者有话要说: 狗总:野狗不发威你当我哈士奇? 第83章 生日愿望 刘香把饭菜放进微波炉,设定好时间,再从冰箱里拿蛋糕,捧着盘子回来:「大哥你先吃,这个是孟伯伯让我特意给留的。」 卞鹤轩刚穿上大裤衩,露着他名牌内裤的logo:「哟,孟伯怎么把这大寿桃给我了,你们没吃啊?」 盘子里的蛋糕正好是大寿桃的尖儿,粉的,切成扇形。 「孟伯伯说,你上班辛苦,饭量大,你多吃点儿。菜是我拿小勺拨拉出来的,都没动过。」刘香把盘子放在书桌上,开了小檯灯,「大哥你坐,我给点蜡烛吧。」 「点蜡烛?又不是哥过生日,点蜡烛干嘛?」卞鹤轩从中午到现在喝了一肚子茶,本来想回家直接睡,没想还多了一顿加餐,「诶媳妇儿你过来,这蛋糕你切的啊?」 刘香攥着一把线香粗细的蜡烛,光脚啪嗒啪嗒走过去瞧:「嗯,孟伯伯说蛋糕大,两层,上边儿一层都给你。我说切开吧,冰箱里好些吃的,塞不下,就切了一块儿。是不是不够吃啊?」 「够吃啊,一看就知道你心疼自己爷们儿,切这么老大一块,可是你看这桃尖儿切下来,还有这桃子上的缝儿,哈哈,像不像屁股蛋儿?」卞总想像力天马行空,跟没见过蛋糕似的,拉着小傻子找灵感。 「不是屁股蛋儿,是大蛋糕……」刘香没把头髮吹干就睡,耳边翘翘的,眉心的痒痒包就剩微红的红点,「大哥,你这人怎么,老想着那事儿呢?」 「啊?谁老想着那事儿啊?」卞鹤轩委屈,他真觉得这块儿切得像屁股,委屈得直干乐,「你给老子切了个屁桃还冤枉人吶?想不想点蜡烛了?」 刘香点点头,像攥最后一根火柴似的,把小蜡烛上交了。「点蜡烛可以吹,妈说可以许个愿。可是大哥你把火机都收了,火柴盒也收了,我就没点。」 「哥不在家你别动火,明天我就把柜子里的酒精灯也收拾了。」插好蜡烛,卞鹤轩捡起裤子掏兜儿找打火机。 「酒精灯不能收拾,给我留着吧。」刘香坐好等着吹蜡烛,一脸不捨得。 「不能留,你懂水火无情吗?」卞鹤轩提起这个就后怕,点了小蜡烛,指着小火苗做例子进行安全教育,「哥当初在深圳就差点儿把屋子烧了,太累,躺床上抽菸直接睡着了,菸头那么小的火星就把床点了。吓不吓人!」 刘香吓得嘴巴一抿:「嗯。」 「这火啊,真特危险,看见咱家那垃圾桶了吗?烧到垃圾桶那么大,人就控制不住了。」卞鹤轩没瞎编,当初他烧了个床,被房东那一通安全教育,这回都搬出来了,「所以那酒精灯啊,哥还是拿孟伯家里去吧,咱家不要。」
第181页 孟伯伯家里?刘香一想,不放家里,放楼下也行。「那好,反正大哥不拔火罐,大哥你先别吹啊,我得许个愿。」 卞鹤轩不迷信,但挺愿意看他玩儿的。「许吧,许个大的!」 「那我就许个,大哥赚大钱,我赚小钱,咱俩一起养老。」刘香直接把心愿说出来了,眼睛也不闭,拉着卞鹤轩催促,「大哥快吹它,它都化了。」 「你这小傻子真是个财迷精嘿。」卞鹤轩笑着吹一口气,小蜡烛灭掉拔出来,屁桃上多了一个小窟窿,「就这一个心愿啊?」 刘香把小勺给大哥,顺手自己挖一指头奶油尝尝:「其实……其实还有。诶?这个比小鸭子蛋糕好吃。」 卞总穷凶极饿,一勺挖一大口,痛快非常。「什么小鸭子啊?你还想要什么你就说,哥看看能不能给你实现了。」 看大哥吃得香,刘香也跟着蹭,俩人干脆你一勺我一勺地吃上了。刘香一边吃屁桃一边把怎么遇上小华哥,又怎么买了个鸭子蛋糕的事情说完,再餵他就不吃了,摇着头往后躲。 这姓华的是阴魂不散吧?卞鹤轩想把屁桃扣丫脸上。 「你别听小左瞎掰,哥就没吃过小姑娘送的蛋糕,全塞他嘴里了。」卞鹤轩端着盘子舔奶油,一点儿渣子都不浪费,「他家里给的生活费少,我那时候兜儿里也没钱,要不真不收人家小姑娘心意。后来一想,还是收吧,她们那都是作业,天天吃,早吃腻歪了,扔了怪可惜的。你还是给哥做肉丸子打滷面吧。」 「真的啊?」这下刘香开心了,「其实我也觉得,蛋糕吃多了不好。明天我买肉去,咱家做狮子头吧。」 「嗯,做吧,做什么哥都吃。」卞鹤轩舔舔盘子,一扫而空,「你刚才说还想要什么来着?」 刘香本身是坐着的,这下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个来回,紧张得脸出汗。卞鹤轩一看,嚯,这是想要个大的。 「大哥,我是不是,什么都能跟你要啊?」刘香站住了,一紧张就蹭脚尖。 「一百万以下的,你随便说,超了这个数的,哥就得考虑考虑行不行。」卞鹤轩也不信口开河,总不能小傻子想要买个医院也给买吧。 「其实这个,我也不知道要多少钱,就是……就是咱俩成家了,咱俩商量商量。」刘香的脸叫檯灯照亮一大半,看出来很着急又很期待,什么都摆在脸上,直白得可笑,「大哥,咱俩能不能……要个小孩儿啊?」 「啊?要什么?」卞鹤轩不大明白,「哥是叫你媳妇儿,但咱俩真生不出来。」 「不是,我不生,你也不生。」刘香也顾不上着急期待了,脸上的傻气全变成活力,「吴阿姨,知道咱俩成家了,她说,咱俩能要个小孩儿,就是,要个别人的,别人不要的那种。」 卞鹤轩愣了,嵴椎骨都跟着不会动了。「领养啊?」 他是真没打算要孩子,什么后代什么子孙那都是胡搅蛮缠,人就活一辈子,自己活好就行了。而且卞鹤轩不觉得自己是父爱满溢的那种人,特烦小孩儿,还特别烦男孩儿,因为自己小时候就皮,看见别人家的儿子滋儿哇乱叫就烦躁。 「嗯,别人不要的那种,咱俩能养吗?」刘香生机盎然地问道,「妈说我这种情况,不能要自己的小孩儿,再想要都不能要。可吴阿姨说,她去的那个国外,就有咱俩这样成家的,能养。」 领养个孩子?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敲锤的。卞鹤轩一时不敢应答,心里斟酌起来。刘香这个智力基本上就和养孩子差不多了,自己也没想过当爹。有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另说,真养一个了,谁带着啊?刘香肯定是带不了。 况且养孩子就多一大份责任,自己能肩负起养媳妇儿养妈的责任,养孩子?真不好说。 「大哥,是不是不能养啊?」刘香感觉八成是不行了,眉毛都耷拉成八字,「是不是,咱俩钱不够啊?」 「不是钱不够。」卞鹤轩还没想好怎么答,一剎那都懵了,「养孩子不是养小王八,养了就得好好养,不是给口饭就能随便长大的。咱俩刚成家,过两年再说,好不好?」 又是拖延战术,卞鹤轩当他傻人傻语,想一出是一出,拖个几年就不想要了吧。 刘香使劲儿看地板,能看出两个窟窿,乖乖答应了:「大哥你不能忘了啊,过两年,过两年咱俩就养一个,好不好?」 「看吧,再说咱俩不是都有工作吗?孩子搁家里,没人管。孟伯那么大岁数了,也不能帮忙。」卞鹤轩不捨得叫刘香失望,可这真不能马虎,揉揉傻子的脸又给顺顺毛,「还想要什么?」 「……没有想要的了,就想养个小孩儿。大哥养不起了。」刘香小小声说。 卞鹤轩心疼坏了,连着啵唧好几下:「哥不是养不起,这是大事,得好好计划。全扔给保姆和家政,哥也不放心啊。」 刘香非常拧,脑筋转不过来,歪着脑袋争辩:「那要是我带着呢,我也会干家政,咱俩养个小孩儿,我不上户了,我在家带着他,给他讲动物世界,好不好?等他再大一大,咱俩送他上小学,给他买小书包,我不会的题,大哥你给念,我不去工作了,好不好?」 不工作了?艹,卞鹤轩绷得嘴角直颤,就他妈想乐。这倒是个挺不错的条件,可以考虑。 「那行吧,哥最近找个律师,好好问问,要是能养,过两年咱俩再考虑。」卞鹤轩给刘香擦擦脸,都是汗,「你瞧你,花猫脸似的,怎么养孩子啊?其实哥养你就够了。」
第182页 「大哥你养我,我养小龟和孩子。」刘香马上回嘴,突然诶呀一下,「我把微波炉给忘了,大哥你等等,我重新给你打热,等几分钟,我再给你热个糖三角。」 「去吧,别热太多,哥吃完就睡了。」卞鹤轩打了个哈欠。 刘香从卞鹤轩怀里出来,赶忙奔微波炉去,菜早凉了,只能重新来。又拿两个糖三角,也热个几分钟。等收拾完端着菜进屋,才发现大哥倒床上睡着了。 这是太累了吧?刘香眨眨眼,心里难受得不行,不敢出声儿了,赶紧把菜放回去。关灯,又给大哥盖上自己的毛巾被,搂着一起睡了。 小武这算立功,几天之后卞鹤轩亲自送了个红包当奖金,成了串串香店里的楷模。店里几个伙计都是同乡,武哥武哥叫着,都想听那天是什么人给嫂子纠缠住了,又是怎么给轰走的。 这是老闆的私事,小武笑笑就得了,不敢多说,反正叮嘱伙计没事多抬抬头,看对面有没有特斯拉。这天正好是最忙的时候,忙得头都抬不起来,小武端着托盘去后厨起菜,觉得进屋的人影很眼熟。 主要是高,小区开小吃店基本就是吃住户,流动客人少。高个子就那么几个。 「诶呦,嫂子来啦?」小武在顾异手里干领班,有眼色,嗓门儿还大,伙计全停下手里的活儿打招唿,把刚进门的刘香给喊不好意思了,刚迈进来又缩回去了。 「你们别乱叫,我是男人,叫那个不对。」刘香嘴上不乐意,脸上笑着呢,「那个,大哥说让我先来,是不是忙啊?还有座位吗?」 「现在没了,但嫂子别急啊,我这就让他们给你支起来一个,怎么也不能让你干等着。」小武瞧刘香笑也跟着乐,没见过这么爱脸红的,明明是个大小伙子,歪头眨眼都像大姑娘。 「都先别忙了,给嫂子支个桌诶!」小武吆喝着大嗓门,指挥着起桌搬凳,自己拿抹布可劲儿擦,「坐,嫂子吃什么啊?」 刘香没受过特殊待遇,突然成了最特殊的那个,不大敢坐:「我等等吧,大哥还没来呢。而且这不对,这算插队了。」 「没人排队,轩哥说你每次来必须有座位,不然我们那工资就打水漂了。」小武二十出头,莽头小子一个,拉着刘香就过去坐。 「那我再等等大哥,大哥马上就来,你忙,不用管我了。」桌子矮,刘香坐小马扎。他刚下班,小包里还带着棒针,没事织上几针,这会儿就拿出来摆弄,在店里着实显眼。 伙计们心照不宣,各自忙各自的,知道这是给轩哥织围巾呢,不去打扰。就是都觉得这围巾颜色挺个性,太少见了。 卞鹤轩上学的时候学过一句成语,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时觉得可他妈酷了,这得有多少王霸之气啊。现在他可心领神会了,圆白菜要不是给小王八买的,直接扣人脸上。「你这孙子到底想干嘛啊?干扰别人夫妻生活,报警信不信?」 面前的人还是一身白衬衫,好像永远弄不脏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屁桃:这一章的我简直是一枝独秀啊! 糖三角、串串香、西瓜:呵呵。 第84章 最后一忍 「我现在都怀疑你就是成心找打把事闹大来了。」卞鹤轩在马路牙子上蹭鞋底,刚下完一场雨,小傻子拉着他踩水走,结果踩了一脚泥。 「我来找刘香,又不是找你,你凭哪条报警抓我?夫妻生活,你俩成夫妻了吗?国家批准你俩合法了?」华元嘉咄咄逼人。 「你瞧你那揍相,我真是想打你丫的,估计你再来一次就成功了。大不了你告我呗?再验个轻伤,老子蓄意伤人了对吧?」卞鹤轩刚才一见着这孙子就烦,赶紧让刘香先走,现在更烦,「你真这么饥渴,我建议你花钱找个小鸭子,你情我愿的事儿,你爽了人家也赚钱,别他妈老惦记我媳妇儿。」 华元嘉听他这话说得毫不遮掩:「怎么,你找过啊?」 「老子用得着吗?早出柜了,以前找几个小男朋友都坦坦荡荡,没他妈噼过腿,没他妈骗过人,更不煳弄小姑娘,你行吗?你出柜子走两步?」他不歧视柜里gay,家庭环境不一样,卞鹤轩也理解其中苦衷,可这孙子是真挑战他底线呢,恨不得捡地上一坨狗大便煳丫脸上,「我是不是之前对你太客气了,你就觉得我脾气非常棒啊?老子想跟你算的帐多了去了,你他妈知不知道他智商不够啊?」 「知道啊,他是智障。」华元嘉不动,看对面脾气上来了,还淡淡一笑。 「知道你丫带他打麻痹耳洞啊?教唆他抽菸缺不缺德啊?」卞鹤轩对这些事耿耿于怀,「老子是不是能告你残害残疾人身体啊?」 华元嘉说得很熟练了:「扎耳洞,不算残害身体。此案不成立。其实你不提我都把这个忘了,以前和刘香戴过几次,他耳洞癒合得好,比较细。」 卞鹤轩感觉这人就是成心想让自己打他,成立个伤人事件:「艹,你丫心理变态吧?想在身上扎洞自己随便扎,以后上庭有本事你也戴,算你是个爷们儿。你不滚是吧?老子没工夫陪你扯淡,自己站街啊。」 「我戴不了。」华元嘉说,风轻云淡,「长上了。」 卞鹤轩刚转身,立定就是一个点剎,也不都是因为生气,真想回身抡他一大嘴巴。 你轻描淡写一句长上了,戒菸估计是为了要孩子,转身重启新生活,把刘香彻底翻篇,把你觉得自己「见不得人」的过去碾碎吹飞了。
第183页 可刘香呢? 他不懂同性恋为什么还会和女人结婚生孩子,可卞鹤轩比谁都清楚刘香在感情里不傻。他喜欢谁就信谁,喜欢了就特喜欢,连句怀疑的话都不多问。他还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养小孩儿呢。 卞鹤轩刚谘询完梁医生,医生说这说明刘香对家庭完整性有概念,对低龄人有爱护心,是脑子恢復得好才会有的表现。人家亲妈把儿子养得这么成功,结果你转身结婚该干嘛干嘛去了,就给刘香剩个耳洞是吧? 卞鹤轩是真不想打人,他年少轻狂爱动手不代表他就是一暴力狂啊。再说哪回都是别人圈他在先,自己不找事儿,可事儿非要来啊。就连和自己老子动手也是被打急了才学会还手,谁他妈天生狂暴爱打架啊?打架那么快乐啊?打别人自己还他妈疼呢! 况且华元嘉一看就不是好玩意儿,打了他能惹一身骚。 「滚蛋!」卞鹤轩回身扔了个圆白菜,直接砸了华大律师的鼻樑骨。 华元嘉没想还有这么一阴招,鼻樑砸得酸疼无比,还以为流鼻血了。低头一摸没出血,但这一下也不轻。 「最后一次,赶紧滚。」卞鹤轩现在不愿意闹事,就想过小日子,「有本事报警,把咱们这事儿闹大了算,让你媳妇儿和你妈上公安局领你来,顺便我也看看是什么人把我媳妇儿吓坏了。这回圆白菜下回老子用榴槤信不信?做笔录我就手滑了,谁他妈让你挡路!」 「呵。」华元嘉捂着鼻子冷不丁一笑,「报警?咱俩到底是谁残害残疾人身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无知呢?」 卞鹤轩也冷笑:「艹,我怎么残害他了?」 夏天最热的时候还没到,可雨后已经闷上来了。树叶存着水,叫风一刮便淅淅哗哗颤悠,像雨没停,要作乱。 华元嘉调整好他的面部表情:「和智力残疾者发生性关系,你说呢?」 「别他妈装孙子了。」卞鹤轩没想他开口提这个,几乎脱口而出,「你俩又不是没好过,就他妈你不违法是吧?」 华元嘉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出现了一瞬间很微妙的欲言又止,有很多不想叫人看出来的情绪。这瞬间眨眼便消失了,可叫卞鹤轩看了个清清楚楚。 「艹……」卞鹤轩突然明白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疑问撞在一起,关于刘香那些,「艹,真他妈让老子说中了,怪不得你丫死咬不放呢。」 华元嘉不开口,卞鹤轩当他是默认。 「我他妈还怀疑你丫不举呢。」卞鹤轩说不出什么滋味,并不是很开心。因为他知道原因并不是这孙子心疼人,而是怕打了这个擦边球影响自己前途,从一开始就留退路,怕甩不掉,怕刘香反咬一口。 真他妈多想了,小傻子的智商没高到这个程度。 「他是智障,没有监护人,谁和他好就是知法犯法,更别说发生关系了。就连他的婚姻都能以非自愿判断无效。」华元嘉脸色阴狠得可怕。 这时卞鹤轩有种莫名其妙的痛快,故意反问:「你丫闭嘴吧,我媳妇儿是轻微智障,谁知法犯法了?我俩好是他自愿,他自愿我犯什么法了?」 「这个你说了不算。」华元嘉学这个,更懂里面内情,「轻微智障,轻微到多少?医院能证明他懂什么叫自愿吗?真要是做笔录,你觉得刘香说得清楚这点事儿吗?他说不明白,只会翻来覆去说你对他好。证词不作数,你也无法证明行为发生时他自愿且意识清楚,懂了吗?这类案件大多都是起诉方胜诉,到了法庭上就是本烂帐,被告百口莫辩。」 「呵,不懂,你再说明白点儿。」卞鹤轩掏掏耳朵,觉得真他妈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家做饭呢。 「说明白了就是,我现在怀疑你以哄骗手段诱使刘香和你发生关系,他是我朋友,我担心他,经常来看看他。你管不了我,我还能告你犯法。」华元嘉回答。 对,这就是他放不下刘香的原因。他没做成的事,凭什么叫别人做了。他嫉妒他,憎恶自己家庭对同性恋的不容,说到底就是看谁过好了都不行。刘香是没有监护人了,可他怕老孟一家不会善罢甘休。名声难听,国企单位容不了自己。 现在他自己单干了,越不能越界的事越是诱惑,鬼使神差地往这儿跑。 「说完了?」卞鹤轩打了个嗝,气饱了,「说完了我就回家给媳妇儿做饭去,做完饭我俩赶紧洗澡睡觉,做一夜犯法的两性行为,呸,不是两性,是同性行为。」 同性两个字说得特解气。 华元嘉接连受挫,表情终于不平淡了:「男人都是要结婚的,不然谁给你养老送终。」 「你这人挺狠啊,还想要儿女陪葬?秦始皇比你牛逼,人家都用兵马俑。今天我不揍你,因为刘香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别再让老子看见你。」卞鹤轩说够了也骂烦了,转身而去,心里一点儿都不雀跃。 艹,还以为这孙子有感情呢,原来一开始就留好路准备全身而退了。 刘香一边织围巾一边喝冰可乐,正在动心思,想着赶紧把这一听喝完,等大哥回来就说自己没喝,这样回家还能再喝一个。结果如意算盘刚打起来,旁边就坐下人了。 「怎么没吃东西啊?」卞鹤轩坐着换姿势,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无声控诉着小马扎。 刘香计划落空:「诶,大哥怎么回来了啊……」
第184页 「干嘛?瞧见哥回来不高兴啊?」卞鹤轩帮他收拾毛线,省得打结解不开,还得自己找线头。 「没有,我高兴,我等着你一起吃呢。」完了,回家的可乐是喝不成了,这一下饮料就变很珍贵,连喝都是小口小口的,「咦?」 「咦?咦什么咦啊?」卞鹤轩由怒转笑,见了心上人简直喜笑颜开。凡事两面看,自己被绿反而巧遇刘香,那活畜生怕法律制裁,都不知道刘香已经是治癒病例了,这还气什么啊?这他妈是自己赚了啊,疼媳妇儿才是正经事。 刘香在地上找了找:「我咦,咱家的圆白菜呢?」 「圆白菜啊?叫哥砍耗子了。今晚上先给小王八吃西瓜吧,明天咱俩再去买。」卞鹤轩朝小武一招手,都不用点餐,什么都能吃。 刘香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小桌上有一袋威化饼干,是小武怕嫂子饿着。这会儿拿起来咔嚓一咬,咬出一个弯弯的弧形。 「大哥你也吃,小武给的。」虽然不在医院了,刘香还是和干护工那时候一样,什么好吃都想给大哥尝,「麻酱的呢,不甜。」 小武扬手起菜,正好瞧见嫂子往轩哥嘴里送饼干。一个大小伙子,比自己还高呢,咬一口就往轩哥嘴里塞一口,边吃边掉渣。再瞧轩哥,半点儿不愿意都没有,还帮忙拿手接着威化饼干的渣子,还从嫂子嘴里抢。俩人也不知道说什么,逗得嫂子脸都红了,一个劲儿摇头。 这回小武可算懂什么叫肉麻了,噫,鸡皮疙瘩起一胳膊。 「大哥你别教他们那个。」刘香憨憨地摇头,「老叫我那个,怪难为情的,不好。」 「那叫谁啊?叫菜市场卖圆白菜那小伙子?」卞鹤轩把饼干袋一收,「别吃了啊,吃两块够了。」 屋里没空调,就四个水风扇,刘香一边擦汗一边摇头不干:「大哥你怎么这样儿呢?人家卖圆白菜,卖得好好的……那还是叫我吧,就是别当着这么多人。诶,刚才不是碰见小华哥吗?他走了啊?」 卞鹤轩把手里的饼干袋一捏,威化怕是全部惨遭毒手:「走了。」 「哦,走了啊。」虽然刘香不当回事儿,再傻也能觉出稀奇来,「奇怪,怎么最近……总能遇上小华哥啊。」 「不想见他啊?不想见哥直接把他轰走。」卞鹤轩掰开一次性木筷开始磨,磨成针。 「没不想见,但是,也没有想见。我俩没成,就没什么关系了。」俩人分工合作,刘香帮着拿纸巾,一看就是一家子,「就是,小华哥的妈妈特别凶,我怕那个阿姨也来。」 「媳妇儿。」卞鹤轩知道刘香怕这个,「你说是那个阿姨凶还是哥凶啊?」 刘香和大哥脸对脸,咽了一下口水。「大哥凶,大哥你吼我的时候,超凶。你打我的时候也超凶,打我屁股那一下子,疼着呢。」 「那还不是被你气急了啊。不过你看,哥比她凶这么多,你还怕什么啊?」卞鹤轩伸了伸腿,四条长腿无处安放。 刘香一开始没想明白,慢慢琢磨琢磨,像被人挠了痒痒肉笑了起来。是啊,大哥超凶,那自己怕什么呢?大哥最凶了,还打过自己三下手,打过一下屁股蛋儿。 「嗯,不怕,大哥你以后也别打我啊,我妈说打人最不好了。」刘香伸着手,等卞鹤轩给擦。 卞鹤轩撕了一包湿纸巾,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擦,擦得自己直想流哈喇子,手巨漂亮。「你什么时候见过哥打人啊?答应你不找罗修,哥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吧。打你是不对,叫你疼了,以后咱俩都不动手,好不好?」 「嗯,咱俩都不学着打人。」刘香从锅里挑出一串没有辣油的,「这个不辣,吃了不胃疼。」 「你也吃,吃完回家,哥问你点儿事情。」卞鹤轩把磨得不扎手的筷子给了刘香。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方面虽然有法律但一直就是擦边球,改天我给大家讲(困得眼花了... 下次见面前男友就领盒饭,已经热好了。 揍相:老北京方言,纯骂人贬义词,千万不能拿这个词开玩笑,是很黑的话。指找揍的样子。 第85章 坚决不看 吃完还有些早,俩人回家换了一趟衣服,像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两口下楼遛弯儿。卞鹤轩刚有钱的时候特喜欢热闹,买房子都扎堆儿,买那商业中心的。一到晚上比白天灯火还通明。这两年就觉得自己开始变了。 还是返璞归真吧,自己不是那表演型人格,24小时装逼容易折寿。 「大哥你吃过扒糕吗?灰色的。」刘香不敢在小区里拉手,出了小区才敢偷偷摸摸勾手指头。 「扒糕?你会做啊?」卞鹤轩是哪儿黑拉着刘香往哪儿走,可以趁机啵唧,「小时候喜欢吃,马路上有三轮车卖,后来再也见不着了。」 刘香随身携带一瓶六神喷雾,噗噗噗地喷着,不光喷自己,把卞鹤轩也给喷了个遍。「我不会,可知道谁卖,大哥你跟我来。」 小区外面的马路不算宽,两边也是居民楼,一层多半出租给小五金小餐馆了。卞鹤轩心里很新奇,不知道刘香葫芦里卖什么药,先跟着走吧。 也是一个小门脸,招牌是手写的烤冷面和香河肉饼。刘香让卞鹤轩在门口等自己,一头钻进去。卞鹤轩不放心,就站玻璃门外头不停往里张望。老闆是个老大爷,和刘香说话那感觉像是认识。
第185页 几分钟后刘香端着一次性小碗出来,卞鹤轩接过一看,哎呦喂,还真有扒糕卖啊。 「大哥你先吃,不辣了。」扒糕扣在碗里像个小飞碟,刘香用牙籤画九宫格,分成小方块,上面淋的是麻酱。 「没放辣椒油啊?」卞鹤轩好久没见过这个了,扎起就尝,还真是那个味道。老北京人爱吃麻酱,混上几滴鲜榨的芝麻香油就更美了。 刘香咬着牙籤咪咪笑:「大哥又不能吃辣,吃串串香,小武都给你弄不辣的。」 嚯,还知道观察入微,没白疼。卞总内心无比满足,一盘扒糕当满汉全席慢慢吃,随口一问:「现在这一碟多少钱了?」 刘香尝一块就不动了,不辣不爱吃。「15块,老闆我认识,我上中学那时候,他家就在这里啦。他家肉饼也好吃。」 「15?这物价飞涨啊,小时候这特便宜,跟不要钱似的。」小碟扒糕卞鹤轩几口干完,俩人顺路又去超市。出来的时候刘香手里几听鲜啤,卞鹤轩直接肩头扛了一箱的听装可乐,省得天天买。 刘香怕大哥扛不动,偷偷用手帮忙扶着:「大哥买这么多啊,真好。咱俩吃饭的时候,要问什么啊?」 卞鹤轩肩头一颠,把这个问题捡起来了。其实不太好意思开这个口,可是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作祟,让他非问不可。 「这个吧,哥要是问了,你别骂我臭流氓啊,先说好了。」卞鹤轩先来一个预防针,因为他自己觉得问这个特别傻逼,现在他准备当傻逼了,「那个两性行为,你以前弄过吗?」 艹,真他妈想抽自己。 「啊?以前是……什么时候啊?」刘香闹不准这个以前是多久以前。 卞鹤轩一咬牙:「就这么问吧,你和前男友,那个过吗?」哎呦不行了,卞总涌起一股生理性的自我厌恶,觉得自己太找抽。 这样说刘香就明白了,直接摇头:「和小华哥,我俩没有啊。我俩就……」 「啧,那你不早说!」卞鹤轩一下急了,心里这叫一个百转千回,就差拎着小傻子的脖领子回家教育去,「这么大的事儿你不早说!」 早知道刘香没经验,应该先给他上知识理论课,结果首次就实战了!卞鹤轩现在这个悔啊,生怕俩人头一回弄给刘香吓着了,又怕自己被当成大色狼。 虽然他确实就是了。 「这个,为什么还要早说啊?」当事人很委屈,「大哥你又没问我这个。」刘香想事情很简单,别人不问的事情他绝对不多说,但是和卞鹤轩呆久了,也愿意说话。连孟老头都说孩子比从前开朗。 「搞对象谁会问这个啊?那你老跟我显摆,说自己看过那什么小电影的……」这一下卞鹤轩就把很多问题给想通了。本来就是,真心过日子谁在意这个,刘香又总是瞎撩拨,老强调上一段感情好过挺久,发生关系挺正常啊。 刘香不懂大哥的支吾其词,两性行为和小电影在他心里都和亲密有关,说出来堂堂正正:「那我真的是看过啊,大哥你想看吗?我家没有,小华哥电脑里看的。你电脑里有吗?」 「没有,哥可不看,哥电脑里都是重要文件……和健康知识。」卞鹤轩扛着整箱可乐,拉着刘香的手握得很紧。头伏天闷热,汗珠从他脖子往下淌,顺着胳膊上的纹身流到刘香手背上。 俩人手心里都汗津津的。 卞鹤轩沉默着,是真怒了,那孙子心怀鬼胎,变着法儿防刘香,也是防老孟家。真闹出什么事来,刘香傻,不会找律师告他,可老孟家不一定放过他。但他万万没料到这个小傻子听妈的话,妈教过他感情不强求,他再难受也只会自己躲着哭哭,连纠缠都没有,更别说要死要活。 剩下的卞鹤轩也不愿意问了,男人都有欲望,好了一年多俩人怎么解决的估计自己问了能直接王炸,下回必须把事情了结了。 「大哥你也有文件啊?」刘香手里湿了还不愿意松手,「我也有。」 「你能有什么文件啊?回家给哥看看。」卞鹤轩问,「不会是以前的作业本啊?」 刘香看快要走到小区了就撒手:「不是,是妈留的。在妈屋里,一大柜子都是,好多好多本呢。回家你看吗?特别的多。」 卞鹤轩猜了一下,刚才因为华元嘉而凝聚的王八之气全散了,笑得很温柔:「看啊。」 一到家,刘香钻进主卧就开始翻柜子,一摞一摞往外搬。卞鹤轩和他一同坐在地上看,和心里猜想一样,全是刘香从小到大的康復记录。 本子都旧了,边角都用透明胶带粘过才保存到现在,有些脱页。卞鹤轩小心翼翼地翻,动作轻得像翻武林秘籍,怕动作一大这纸就碎了。 和钥匙上的那串地址字迹相同,刘香妈的字很秀气,不大,和卞姐豪迈的字体天壤之别。卞鹤轩猜这样的女人怕是大声嚷嚷都不会吧?但就是这样一个字体娟秀的女人足足记录了儿子半岁到成年的痕迹,卞鹤轩仔细数了数,一共36本。 从刘香半岁到18岁吶,半年记一大本,真了不得。卞鹤轩拿起最后一本看,看着看着就笑出声儿。 「早点:一大碗豆浆,五个肉包子和三个包子馅。备註:近来儿子学会和我耍心机,专门挑包子馅吃。还把面皮藏在纸巾底下,打算趁机扔掉。被发现后拒不认错,非说是留给天蓬吃的。我嘴上教育他撒谎不对,内心却很欣慰。香香终于会撒谎了,他的智力又开发出一块来,有待观察。」
第186页 「备註:香香总把包子皮叫作包皮,要把他这个口误纠正过来,可千万不能瞎叫啊。」 刘香看大哥偷偷笑,挤过来看一下,也特别不好意思:「大哥你别笑了,妈什么都记着,摔个跟头也记,哭了也记。中考之前妈帮我补课,我俩一起做卷子,题目可多了。结果拿给英语老师打分,妈分数比我还高……还有,我真的不爱吃包子皮,被妈发现了,她笑话我好久。其实是因为妈不会包,包子皮可厚了,但是我不愿意说这个,说了,妈该伤心了。」 「不爱吃就不吃了,以后你吃馅儿,哥吃皮。」卞鹤轩接着翻,看来这几天不用干别的,足足36本都给看完了才踏实。 「那行,大哥吃包子皮,我不浪费粮食。」刘香笑嘻嘻地把今后的包子馅承包了,留给卞总一桌面皮,「上初中之前,我吃的药特别多,有个小柜子,全是我的药。以前妈每天都记好多字,说吃药是帮我长脑子的。后来药少了,妈就记我每天都干嘛,我自己看,自己都难为情了。」 「这有什么难为情的,以后哥也记个小本,连你夜里踹被子和上嘘嘘都写上,省得你翻脸不认帐。」卞鹤轩扒拉扒拉,想找找柜子里有没有相册,却意外发现另一个小红本,和刘香平时用的那个挺像。 牛皮小红本,很有年头了。 「这什么啊?」卞鹤轩顺手揪出来。刘香一看就去抢,嘴里念念有词:「这个不能给,这个不能给。」 「里面有你家户口本啊?」卞鹤轩才不管呢,拿过来就翻,诶?怎么还拿胶水蘸上了啊? 「不是户口本,这也是妈给我留的。」刘香揪着一个牛皮角,试图往回拽,无奈大哥手劲儿大,像天蓬咬了皮筋似的不撒口,「这个是妈写给我……写给我对象的,说等我领那个,结婚证之前才给看呢。」 卞总眉头一皱,抖着腿问:「对象?你妈还给你订娃娃亲了啊?」 「啊?什么叫娃娃亲?妈说万一将来成家,领证前才能叫别人看呢,不能给你看。」刘香对娃娃亲并不深究,急着要小本。妈说准备领证才给看,那大哥就不能看。 卞鹤轩不松手:「咱俩都成家了,这就该早拿出来给哥看啊!听话,松手,哥好好读一读,背诵全文那种。」 「那这个,也不行啊。」刘香不笑了,说出的话叫人心疼,「这个你看不了。我知道,咱俩领不了结婚证。其实我懂这个,没人给咱俩发证。男人和男人好,没人给发。男人和女人好才有结婚证。」 「谁说的?」卞鹤轩不抢了,本子瞬间落回刘香手里。不是抢不过,是不想看他难受。 「我懂,这个我懂。男人和男人没法结婚,我再喜欢大哥,也不能带着你去那个地方,去民政局里,领个结婚证回来。」刘香抱着小红本像抱着小花被,脚尖对脚尖,还嘆了口气,「我懂这个,孟伯伯说过,孟大哥也说过,说喜欢男人不对。可是后来,他俩就不说我了。我懂,咱俩这辈子也没有证……妈以前说,万一成家了呢,可我心里难受,你和我成家了,却领不着一个证。也照不了那个小照片,后面都是红色的那个小照片。」 「谁说的!」卞鹤轩就受不了心上人难过,看他难过恨不得把民政局搬家里来,「哥问你,你是不是特想和哥领证?」 刘香鼻子发酸,特想和大哥照那种小照片:「想,可咱俩领不了,男人和男人,不给。」 「中国领不了,外国可以啊。但是你可得想清楚啊,咱俩上国外领小红本,照红底小照片,那就是结过婚的人了!哥将来还会变老呢,不是一辈子都这么大帅逼,会长皱纹,会变成脾气暴躁的老头儿,到时候你再变心就晚了!」 「真的啊?外国,真给我吗?」刘香一激动,揪着卞鹤轩的领口问起来,眼里咔嚓开了个闪光灯,「外国给,也行,但是外国是哪个国啊?新闻联播里没说过啊……大哥你别怕,将来你老了,我也老了,你是大老头儿,我是小老头儿,咱俩都变老了,头髮全白,你还拉着我,我还叫你大哥。那个,哪个国啊?」 卞鹤轩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特幸运的gay,他追刘湘的时候,刘湘刚刚大一,为了和自己好直接在父母面前出柜了,没少挨打。虽然事与愿违,不欢而散,没想老天开眼直接让自己撞树遇真爱了。 所以命中注定的人,迟早要来,走的弯路再多终点还是一个。对得起天地良心,狗王八也有好运气。 「外国真给,想让哥带你去啊?」卞总感动出鼻涕泡来,但该要的好处还是得要,「那你先把小红本给哥瞅一眼,哥用旁光瞅瞅就还你,坚决不看。」 作者有话要说: 智力低下者能否结婚,法律有很详细的划分,智力残疾属于婚前有医学认为不应当结婚的疾病且婚后无法自愈那一块。再往下分就要看智商分数,比如重度是严厉禁止结婚,中度是在法定监护人的认可下可以婚但禁止生育。可是有没有重、中度结婚并生育的呢?有,绝大部分是监护人包办,是触犯法律的行为。如果没人起诉,很多都是一辈子这样过去了。 轻微智障属于灰色地带,智商这个东西是很残酷的,分数不够,感情体验是真的极为肤浅,不可能有智力70但感情反应较好的现象,需要监护人严格把控。 香香的感情反应绝对不肤浅,不测试智商,留心观察也会有感觉。只能说是前男友和他没有太多心理层面的交流,见面也不是很多,才会把他划分到对感情、婚姻理解模煳那一块,自作聪明。
第187页 但卞总他是愿意去了解这个病的心态,所以比别人看得清楚,香香在感情里一点都不傻。 第86章 说看就看 刘香愣了一下:「大哥,膀胱不能看,那是尿尿用的,我干护工,懂这个。」 「哥那旁光和你说的不一样。」卞鹤轩脸色不变,脸皮太厚导致很少脸红,「你给哥看一看呗。」 「那就只能看看啊,大哥不许拆。」刘香把小红本递过去,坐卞鹤轩旁边,双手抱膝盖守着,悄咪咪打听起来:「大哥,哪个国能照红底小照片啊?咱俩都是男人,也给照吗?」 卞鹤轩在胶水粘合处摸来摸去的,琢磨怎么拆:「外国的是不是红底儿哥还真不知道,但努把力肯定给。到时候咱俩都穿白衬衫,诶对了,你有衬衫吗?你看,早说给你买,你非不要。快去翻翻大衣柜,看有没有合身的。没有的话哥抽空带你买一件。」 「那……那我现在翻翻去,没有的话,也不用买,我穿你的也行。」刘香绕不过调虎离山,跑回小屋翻衬衫去了。大衣柜如今满满当当,大半都是卞鹤轩的衣服。白衬衫挂了一熘儿,有几件经常穿,有的连吊牌都在。 有吊牌的刘香不动,他已经知道大哥有坏习惯了,不爱洗衣服。夏天男人出汗,衬衫穿一天就要换了,可大哥懒,起床从来不叠被子,还把衣服全攒着,说等一起洗。经常是一周攒下来,可洗衣机洗不干净了。 洗不干净了,大哥就老想着穿新衣服。刘香把自己经常穿的那些全搬出来,一件一件码床上,考虑着自己和大哥照相穿哪件。 卞鹤轩从缝纫机的抽屉里拿了根针,粘合的纸已经被挑开了。偷看信件的行为虽然很狗,但狗的心情很严肃,把这个看得挺正式。读完第一行,卞鹤轩心里有底了,这是傻子妈写给未来儿媳妇的信吶。 儿媳妇和女婿都一样!自己必须往下看了。 「孩子你好,你我素不相识,我是刘香的妈妈。我很高兴,他漫长的人生能有一位伴侣陪伴,同时也有些担心。许多事情他说不清楚,现在我来告诉你。 孩子为什么会这样,至今我也没有答案,是我这辈子的愧疚。我与刘香的父亲都是智力正常人,双方均无家族病史,通过婚检,定期产检,后期规律地检测胎心、做b超。我没有吃过违禁药物,也没有接触过什么污染源。 孩子的预产期是12月中,怀他的十个月里满院子花都开了。他的出生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喜悦,出生后孩子吃奶和作息也很正常,而且非常漂亮。可能是出于母亲的敏感,在他两个多月的时候我觉得孩子有些问题。 正常的婴儿没有这么乖,百天就会抬头了。香香两个多月还不会自己动脑袋,需要我帮他搬才能转头。抱起时脑袋还会往后仰,每天不哭也不闹,当下我们决定带他去医院检查。之后的结果犹如晴天霹雳,医生诊断他是智力低下,但孩子太小,不好推断弱智程度。 再后来发生的一切就此不提。好在医生说孩子发现很及时,治癒可能非常大。等他又大一些,医生诊断为轻微智障,是有一定可能掌握自理技能和独立工作的。现在刘香都做到了,他真的很乖巧。 我是家中的老来女,香香姥姥和姥爷其实也很疼他的,抱起外孙就不愿放下。但去世早,香香已经不大记得了。他的童年不算很快乐,每天都是枯燥无味的重复训练。早上花几个小时教他写1到9,睡一个午觉他就忘光了。以前比现在严重,三岁才有表情,四岁多勉强说话。希望你看在他付出的努力上,不要嫌弃香香脑子慢。 我不希望用道德绑架你的婚姻,也不希望你可怜他。我希望你想清楚,真的愿意和一个智力不足的男人组成家庭吗?香香的智力肯定超过低下线,我很清楚。久病半个医,他每一个小进步我都清楚。不怕你笑话,智力有残疾的孩子较为懒惰,他小时候也是,可现在多勤快啊。他已经治癒了,不是智障,可也不是正常人。 他能懂很多事,最大的进步就是他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体验。这种可怕的病会夺走孩子的情感反应,香香小时候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喜怒哀乐、疼痛恐惧,他一概不知。但现在他能参与这个世界的活动,能参与到你们的爱情,于我是一生财富,于你是一生辛苦。 不带美化色彩来说,智力不足就是正常人的弱化版。和他生活,没有公益宣传片中那样容易,但孩子真的很懂事。我要提醒你,结婚之后,你可能每天都要面对一种无尽的无奈。 小时候他不懂危险,不能单独在家。他敢横穿马路、跳楼梯、喝开水,种种危险数不胜数。今年香香就满18岁了,正在准备中考,比正常人还有安全意识呢。但是他没有时间长短概念,有时一走神就忘了写作业。吃喜欢的食物不知道节制,太爱吹空调,这方面自控力弱一些。他还喜欢乱跑,你一定要替我看好他,千万别让香香再丢了。 这些无奈,你和他一起生活就感觉到了,希望看在我这样一位妈妈的恳求上,对我的儿子多一些耐心,不要嫌他傻,他真的很乖。孩子是我养大的,优点我清楚,缺点我更清楚,如果他惹你生气,我先和你道个歉。 看到这里,如果你有了退缩,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生气,毕竟你是个女孩子,你还年轻。这种婚姻註定要以你多付出为开始,你的青春甚至你的终生,都要忙着去照顾他,去迁就他。谁不希望嫁一个顶天立地的丈夫呢?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样,但许多时候事与愿违,我得把儿子的天顶起来。
第188页 同为女人,我理解你。如果你选择分手,请直接和他说,不告而别他或许理解不了,也就走不出来。香香虽然傻一些但很懂事,我教过他感情不能强求,他很听我的话,不会纠缠你。小姑娘,千万不要自责,照顾他是我这个母亲的责任,不是你的,不是妻子的。希望你也赶快振作,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如果你还是决定和他组建家庭,就面临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生你们的孩子。我的意见是能不要就不要了,经济条件允许的话考虑领养,不要抱侥倖心理去冒险。你也许渴望做母亲,但生一个智力残疾的孩子对母亲太残忍了,也是家庭的经济负担。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可我到现在也不刚强,偶尔还哭一下。所以你也不用太刚强,婚姻是两个人一起出力,不要什么都自己承担。香香他明白,会对女孩子负责任。这是我唯一不能带他亲自领悟的康復训练,教不了他谈恋爱。这些只能由你来,他能懂。 还有,香香胆子很小,有些时候的确需要严厉管教,我捨不得,你要捨得。可是也不用太严厉了,适中就好,你自己把握。这是我留在世上的宝贝,心上掉下来的肉。我没有给他一个健康人的大脑,唯有尽力还给儿子一个健全人的人生。 我每天所想,无非是给刘香安排一条我能一眼看到底的人生路,能安排的我尽量考虑周全。房子给你们成家用,我还留下一笔存款,也是我父母给外孙留下的,算是给你家的聘礼,好不好?我不能让你嫁到我家来却什么都没有,香香那么喜欢你,我想我也会喜欢。存摺在孟大哥手里,等你们结婚那天,他亲自给你。」 刘香专心挑着衬衫,这件试试那件试试,哪一件都喜欢,哪一件都想穿。还以为这辈子没有结婚证了,没想到大哥说这个可以领,只要去外国就可以。至于是哪个国,刘香并不在意,大哥说行就行,大哥从来没骗过自己。 等拍完小照片,自己就是结了婚的男人,可以堂堂正正和大哥过一辈子。再两年,养一个小孩儿,自己天天盯着他写作业,像妈以前那样。晚上做三个人的打滷面吧,可乐也多存些……正想着呢,腰上突然多了两条胳膊,自己又被人抱住了?刘香低头一瞧,是最熟悉的孔雀尾巴。 「大哥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呢?」刘香特别开心,好像从遇见大哥开始,每天都挺开心的。以前他没现在话多,听不懂的问题也不问,因为刘香感觉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讲给自己听,就算讲了,也不一定能懂。可是大哥总给自己讲问题,还鼓励多开口,说错了,从来不笑话。 「哥会轻功水上漂啊。还没选好啊?」卞鹤轩问,床上摆了十几件。 弯腰揪出一条袖子来,刘香问:「这个好不好啊?」是这里面最简单的那件,上面什么都没有,就是干干净净的白。他记得大哥穿上的样子,可精神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个从不叠被的人。 所以说自家小孩儿眼光高呢,一堆里面他准能选出最贵的来,卞鹤轩笑道:「这个挺好啊,你喜欢就穿。」 「诶?大哥你声音怎么了啊?」刘香听出一点儿鼻音,好奇转身来看,又看不出什么问题,「大哥你是不是,热伤风了啊?咱家有药。」 「没有啊。」卞鹤轩揉一揉脸,「这衬衫你穿是不是大啊?」 「嗯,大一丁点儿,我撑不起来那个肩。」刘香把衬衫摊平,好像已经见到小照片了,两个人都穿白衬衫,领子白得像雪,后面是一片喜庆的红色。是结婚专门用的红色,红喜字、红对联、红倒福的那种红色。真高兴啊,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也能用上这个红。 「哥带你买个新的吧,这个我还得穿呢。」卞鹤轩懒得挑了,干脆俩人穿一样的,「哥带你去商场,买个你的号码,等你那小红花戳够数,正好也忙完了。咱俩找找担保人,去国外照红底小照片。等回来再放大一张,放得比咱家电视机还大,弄个相框挂屋里。就挂你妈那屋。」 「那再要一张小的,好不好?」刘香想收衣服,无奈大哥抱着不让动,「我得放钱包里,大哥,你也得放钱包里啊,带身上。」 「你还怕老子跑了不成?」卞鹤轩知道刘香独占欲特强,管他管挺严,这就开始作威作福了,「老子还想在楼下放鞭炮呢,门上贴大喜字,你敢不敢叫邻居知道?」 「……敢,咱俩领结婚证,我就敢了。」刘香以前怕,因为被人找到家里来过,他怕让街坊知道,更怕大哥的妈妈知道,可现在他又有胆子了。到时候,俩人都结婚了,谁说什么都没用。 卞鹤轩眼神里有股陶醉,那股陶醉叫非常圆满。「这是你说的啊,哥到时候放几万响的挂鞭,亲自拿菸头儿点!快去洗澡,哥把衬衫收拾收拾,一会儿好睡觉。」 刘香这才开始害臊,低着头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几下。突然他给卞鹤轩脸上来了一个大啵唧,啵儿一声,亲完一熘烟儿跑去洗澡了,把卞总亲成个大傻子。 真是近狗者狗,都跟自己学会撩完就跑了,牛逼。卞鹤轩拿他特没辙,一边捡衬衫一边拿手机,打电话。 「喂,卞总又怎么了?」卞芸接电话直接嘲讽,这恋爱谈的,出了院就找不着人了。 「妈。」卞鹤轩噎了一下,舌头开始打结。 「又怎么了?你一叫妈我就头疼,闯什么祸了吧?」卞芸知道儿子最近忙,也帮着打理分公司,不知道这混小子哪根筋搭错了。
第189页 卞鹤轩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啊。」 「嘿!你这破孩子有毛病吧?脑子是不是撞坏了!」卞芸有些愣,听得不明白。 「辛苦了啊。」卞鹤轩笑得贼假,「从小,没少让你操心。」 「完了,我看你这破孩子真是有毛病了,赶紧回医院看看。」卞芸也笑了,笑声开始还好,越笑越往下沉。沉着沉着变成似笑非笑的,再后来就有了哽咽的声音。 「你这破孩子。」卞芸骂道。 作者有话要说: 旁光:听说上一章自己出道了? 第87章 关门放狗 米小左中午来找轩哥,总公司紧邻长安街,俄式建筑物非常低调。可这一片的地理位置就註定里面的企业低调不了,据说最早还有武警查证件呢。 「轩哥!」米小左刚从剑道馆出来,最近迷上那个了。远远瞧着轩哥过来,米小左咂咂嘴,还是得承认老天爷真会偏心眼。除了脑子精明,轩哥真是帅得人模狗样,就是把脾气再改改最好了。 「你干嘛去了?一身汗。」卞鹤轩中午抽空出来,衬衫连个褶儿都没有,领带标准温莎结,披上这层西装皮就变成上班狗砸。 米小左甩甩头髮上的汗,眼镜在鼻樑上戴不住:「顾异说让我学学剑道,那个运动不激烈,比我跑步要安全。」 卞鹤轩点头意会,小左眼睛里的玻璃体还没落定呢,剧烈运动都有风险。「走吧,陪我取趟车。」 「啊?轩哥你能自己开车了?」米小左问。 「应该能了吧,这都7个多月了。」卞鹤轩一把给小左的运动包扛过来,往路面停车场走,「还没回家呢吧?」 「……爸妈说没我这个儿子,我姐说,别往心里去。」米小左天天在外头飘着,偶尔也后悔一剎,可也就一剎。要是不这么着,自己怕是要搭进去一辈子,永远别想解脱。 卞鹤轩好久没开车了,最装逼的一辆车报废,中规中矩的迈巴赫叫许明给开来了。他一边劝小左真别往心里去一边自己心里骂小左家人不是东西,猫着腰找车,好久没开都快忘了长什么样儿了。 「诶,轩哥!你车!」米小左眼尖,记得那个挺装逼的车牌号。卞鹤轩拿车钥匙找灯呢,正巧车屁股亮了起来。 「嘿,也不知道给老子加个油啊。」卞鹤轩拉副驾的门,往里扔包。车倒是擦了,里外精洗。 米小左把着车门不太敢进:「轩哥你真能开?这可是长安街。」 「能啊,老子开20迈还不行嘛。」卞鹤轩伸手又是一揉脑袋,「先上车,陪我加个油,还有事儿和你商量呢。」 卞鹤轩其实是开车特别稳的那类人,别看他脾气暴,上了马路比顾异稳当。就连二十多岁心火最旺的时候都没飈过车,从来都是遵守交规,系安全带。那次撞车真是他气没处撒了。 「嘿嘿,轩哥你开车比顾异好,他那车高,偶尔一急转弯我都晕。」米小左吹吹冷风,开始关心轩哥叫自己来的目的,「有什么事儿啊,还非得见面说,打电话不能说啊?」 「顾异那小子开车不行,你以后得说他。老子必须稳啊,好不容易折腾出一牛逼企业来,钱在兜儿里,这条命贵着呢。」加油站很近,卞鹤轩拐个弯就到,「也没大事儿,就是关心你个人问题。你还能不能交个女朋友了?」 米小左千算万算没算到轩哥找自己谈这个,尴尬地笑了笑:「这种事儿又不是我想就想的……再说我眼睛还得治呢,总不能耽误人家姑娘……再说我那钱还没要回来呢……而且、而且现在女孩儿眼光都挺高的,没人喜欢我。」 卞鹤轩在车里找油卡,好久不动车真是记不起来在哪儿:「别啊,万一现在真有姑娘看上你,想让我帮忙介绍介绍呢。」 「谁、谁啊?」米小左觉得轩哥这种语气有套路。 「唐萱啊,名牌大学毕业,业务能力一流,双语人才,长得还很漂亮。就是脾气不太温柔,老子总觉得她憋着气想揍我呢。」卞鹤轩把油卡给油站服务生,说一声谢了加满,「怎么,不考虑一下?人家唐萱非常看重你。」 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女主角正沖咖啡呢,打了个大喷嚏。唐萱看看窗外,没下雨啊,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儿阴冷呢? 「轩哥你别开玩笑了,我配不上她。」米小左想都没想就搪塞起来,「我学歷不行,身体也不好,没阳刚之气,更没有你和顾异的能耐。奶茶店要不是你俩帮我,我开不起来。自己多少本事自己知道,人家不可能喜欢我。」 卞鹤轩冷眼旁观,旁光里都是精明:「万一唐萱就喜欢你这款小温柔呢?人都是有喜好的,比如我家香香,是不是?那就是我的天菜,别人看他可能觉得傻乎乎,但老子看他就是巨可爱。要不你和唐萱约个时间喝喝茶?」 「阿嚏!」唐萱又打了个喷嚏。 米小左后脑勺都快贴车玻璃上了:「别、别开玩笑啊,轩哥,我和姑娘说话不行,我憷场。当初要不是我爸妈催,我也不想着去相亲。我就自己一个人过挺好的,以后碰上有感觉的再说。」 「呵,你这慢慢找感觉,也不怕把别人耗到精尽人亡啊?」卞鹤轩嘀嘀咕咕的,车就开回来了,入库倒进停车位,「那行吧,既然你不愿意,还白跑一趟。本来我想你同意的话下午就给她放个假,让你俩单独聊聊呢。」
第190页 「不白跑,不白跑,人家挺忙的,千万别说我拒绝了啊,轩哥你直接和她说,就说我有毛病,配不上她。」米小左准备开门熘,伸着胳膊上后座找包,「诶,轩哥你不是要谘询领养孩子吗?有进度了吗?」 开始装傻充愣是吧?卞鹤轩算瞧出来了,米小左是嘴硬,不来狠的根本逼不出来。还是叫顾老闆亲自上阵吧,自己瞎忙活什么啊。 「问了,律师说香香没领养资格,我有。领养一个的话还有机会,但必须是男孩儿。」提到这个卞总就郁闷,车熄火,他脾气倒是上来了,「老子最烦男孩儿,就想养个小丫头。」 小左反驳:「男孩儿也行啊,男女都一样。」 「一样?呵,要让你养呢?」卞鹤轩反问。 「那还是女孩儿吧。」米小左开始畅想,「我要有个闺女我天天打扮她。」 「可不是。你说真要领回来一个皮蛋,我老子怎么打我,我肯定怎么打他啊。」卞鹤轩愁死了。 米小左在旁边偷偷乐:「还是香香能耐大,能把你劝动了心。不过你准备什么时候带他回家啊?」 「这不就是慢慢来嘛,先把车开回去,让他熟悉熟悉。以后他上户下户我车接车送,交给许明我都不放心……有前车之鑑了。」卞鹤轩那控制欲又上头了,「那我上去了啊,你自己打个车,到家发个微信。」 「诶呀我都33了,还能丢啊。」米小左真不敢相信自己比卞鹤轩还大一岁呢,脑袋被轩哥揉成一头小捲毛。俩人认识太久,轩哥又不懂避嫌,揉了头顶还顺带掐脸一把,像欺负女朋友。不过米小左也习惯了,轩哥以前就想有个妹妹,估计养个小丫头能宠天上去。 「那我走了啊,轩哥你多喝水,最近闷热。」米小左从副驾钻出来,知道卞鹤轩忙,朝里面挥手再见。介绍女朋友这种行为真可怕,他得赶紧跑。 卞鹤轩下了车,俩人方向不一样,招手不送了:「你也多喝水啊,别老练这么多汗。顾异也是,瞎给你找什么剑道啊,就你这小身板子也不怕脱水了。」 「他说让我防身用。」小左做了一个噼竹剑的姿势,真是花把势。 华元嘉今天提前来等,是专门来等那个人。只不过从车里只下来一个人,刘香。 驼色短裤和鲜黄色上衣,红色鞋带的回力鞋,背双肩包。这几年他一点儿没变化,傻得像小孩儿似的,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有让男人着迷的资本,不光是脸,还有他低下的智商。华元嘉最近也在思考,为什么非要揪住从前不放,非要找刘香不可。 除了得不到的永远最想要之外,还有刘香身上的那一份安宁。gay圈里乌烟瘴气,像自己这样隐婚的还不少,找个看顺眼的炮友既危险又不容易。 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个惹不起的刺头,或许真会把两人的同性关系捅到家里那段无性婚姻里。刘香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完美的傻子。 况且打这主意的人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有的人说得好听,背地里也是一样。 「咦?小华哥,你又来啦?」刘香抓着背包带,越来越看不懂了,「为什么你总来啊?以前,一直不来,现在总是来。」 他再傻也能觉出不对劲。因为小华哥不住这附近啊,为什么总能碰见啊?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啊? 「我今天是来找你大哥聊聊,他人呢?」华元嘉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大哥说让我先回家,他去开车。」刘香露出无比的惊讶,「你和我大哥,聊什么事情啊?你和他……又不认识。」 华元嘉的完美笑容拧了一下:「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听不懂。」 这一回刘香没有跟着一起笑。你听不懂,小华哥以前就总这样说,自己问一问就说这个。其实刘香是很想继续问的,但是又怕问多了叫人笑话。 可大哥从没说过自己听不懂,什么都和自己说啊。就算听不懂,还会给自己解释,解释解释就懂了。刘香好久没被人说听不懂什么了,连自己都忘记自己傻,现在那种被敷衍过的不开心瞬间袭来,心里紧紧的,很难受。 华元嘉看出刘香在紧张,紧张的时候他就习惯抓东西。「不是不告诉你,等我俩说清楚了,你自己去问他。」 刘香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准备过马路:「那小华哥,你在这儿等我大哥啊。你一定提醒他,回家记得给我讲。他什么都和我说。」 「你干嘛去啊?」华元嘉问。对面可不是刘香家。 「我去银行,用那个机器取钱。」刘香指着对面,「我家大衣柜又坏了,门总是掉。大哥说让我取家用,是我俩放一起的钱。他说拿一些钱出来,买一个新的。」 华元嘉想了想,问:「你家大衣柜……还是那个白色的,金色把手的?」 「嗯,可是坏了,我也修不好。」刘香过马路特认真,左右看,一句话也不说,安全穿过才开口,「我和大哥把钱放一起,这是零花钱卡。大哥说他要带我去家具店,让我挑,挑自己喜欢的买。」 「他把卡给你吗?」华元嘉不信,买个柜子还要取现金,这男人不刷主卡是怕家里有人查? 「嗯,我有存摺,大哥有卡,都在家。这是零花钱卡。」刘香自顾自地拉开取款厅的门,差点儿把华元嘉的鼻子拍平了,「我进来取钱,小华哥你跟进来做什么?」
第191页 华元嘉脸上露出一种苦衷,不明显却恰到好处,将身不由己四个字表现得出神入化:「我怕他骗你啊。你这么傻,他家里的卡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不是傻子,是轻微智……不对,我不是傻子,是那个什么……忘了,我不是傻子。」刘香看着小华哥的眼睛回答,「大哥卡里的钱啊?知道……实在不够,我俩就一人出一半。」 果然。华元嘉猜他肯定不会把大钱给刘香。「你大哥的卡里有多少钱啊?」 刘香拿着自己的零花钱卡,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不想说,不想和小华哥说。 「没事,我不告诉他。他对你这么好,我也很高兴。」华元嘉不担心,刘香很好骗。 「那你可别说啊,大哥他,赚钱挺不容易的……」刘香在卞鹤轩去德国第二天按照吩咐取钱买小凳子,查了一下,「里面有几千块,可是,我俩平时的钱,都是大哥出的,够花了。大哥说带我先买柜子,再去买衬衫……对了,小华哥你知道哪个国,能领那种男人的结婚证吗?大哥说带我领证去。」 赚钱挺不容易的卞总开着他的迈巴赫等红灯,有些烦躁,看这个耽误他回家的红绿灯非常不顺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一份热好的盒饭,就在下两章了! 小香香:妈,你怎么这样儿呢?背着我,吃我大白兔。 香香妈:因为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吃啊。 小香香:哦,那妈吃吧,现在好了吗? 香香妈:快好了,我得再吃一块。(单纯喜欢吃糖而已嘿嘿) 第88章 大哥有钱 「领证?结婚?」华元嘉那无懈可击的面具笑容有些破冰了,「你们两个男人,能去哪儿结婚啊?」 提起这个,刘香有种准新人的羞涩,也有迫不及待想要宣告幸福的欢乐,笑嘻嘻的,完全压不住心里那窝直爽的小粉兔。「我也不知道哪个国,但是大哥说了,我俩能领,人家给。还说……给我家门上,贴个红喜字。小华哥,你知道结婚照是什么样儿的吗?」 华元嘉一笑:「不知道啊。」 「那我告诉你吧,我以前,在电视里见过,是红色的,两个人一起照。」刘香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早已成婚,拿手比划了一个大小,「就这么大,大哥说我俩照完,他洗一张放大,放我妈那屋。小华哥,你还记得我家电视机吗?」 刘香在特别开心的时候才会话多,可以前绝没有这么多话,华元嘉却感受不到他的喜悦。「记得啊,放在你妈那屋里。」 「嗯,大哥说,就洗那么大。他什么都懂,还给我讲孔雀尾巴。小华哥你知道吗,大哥纹的那个以前是五阿哥纹的,像个套袖,穿衬衫就看不出来。」刘香一高兴就说不停,说得自己都出汗了。可说完之后,刘香突然觉得自己这些话,不应该说。 小华哥都不笑了。 「我、我不是成心的,我不说了。」刘香一顿,自以为了解这个男人,「小华哥,咱俩以前没成,我不生你的气,是阿姨太兇了……现在,我先结婚了,我想和大哥一辈子,你也……你也能找到,一个男人,高高兴兴过一辈子。孟伯伯和孟大哥那时候说,喜欢男人不对,可咱俩,都喜欢男人,只能和男人好,可是你看,男人也挺多的……你好好找,我先和大哥领证,等回来你要是找着了,我让大哥告诉你在哪个国领。你带着那个男人,你俩一起去,也照红底小照片,你们俩也能过一辈子。」 在刘香心里,感情的事非常纯粹,非常简单。俩人好,就是奔着好一辈子去了,谁也不会自己拆感情。自己和小华哥没成,就不强求了。当初俩人好好的呢,是小华哥妈妈不让。再爱上一次,还是一样的勇敢, 「一辈子……呵,一辈子?」华元嘉咀嚼着这三个字,听着特讽刺。除了刘香这种智障,谁敢说感情一好就是一辈子的事?更何况还是同性恋,法律都不保障,凭一张嘴就一辈子? 「你真信他,能跟你好一辈子?」华元嘉反问,「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别的男人,或者是……女人?」 刘香攥着零花钱卡,想不通这里面的逻辑:「小华哥你真逗,大哥喜欢男人,怎么会和女人好呢?这辈子都不会的,大哥说了,他不喜欢女人的。喜欢男人的人,为什么又喜欢女人……是什么意思?」 说完并不理会华元嘉极不好看的脸色,把卡塞进了取款机,还知道用手挡着输密码。密码特别简单,是自己出生的年月日。 华元嘉不是空穴来风,律师讲究抓一个证据:「这可不好说,你又没去过他工作的地方。」 刘香听了一愣。现在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和小华哥说话,也不想告诉他大哥卡里多少钱了。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听小华哥说这些不好的话,不想叫他说大哥不好。 「那个,大哥以后都带我去。」刘香撒了个谎,还不怕露馅地重复一次,「大哥说以后带我去……我现在该取钱了,买新柜子的钱。」 小心翼翼按了个3000块,直到出钞口哗啦啦响起点钞票的声音,刘香才松了一口气。 「我大哥给我买柜子,买衣服,大哥有钱。」刘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反正当着小华哥,他想说大哥特别好。 「他说带你结婚,那你俩搞对象他父母知道吗?」华元嘉最知道刘香怕什么。果然这样一问,刘香彻底被吓呆了。
第192页 那些不好的记忆还没忘掉,刘香懂,大哥喜欢自己,阿姨未必会让自己的儿子喜欢自己。他有过一次教训了,再被阿姨拆一次,想都不敢想。 可是还想替卞鹤轩说话。 「阿姨她……她见过我。」刘香眨着眼睛,拼命往好处说,「阿姨给我大红包,还给我买过衣服,阿姨她还……还来我家看过我。我和大哥领了证,谁也说不了我俩……」 华元嘉太了解刘香举手投足间的反应,随随便便就把他的话拆包了:「那阿姨她,知道你俩好上了吗?」 刘香摇了摇头。「这个,阿姨不知道。」 说那么好听,还不是也瞒着家里。华元嘉自己就玩儿的这套,太明白了。 「还有他的钱。」华元嘉敲敲取款机,「他给你的家用才几千块,这是打算过一辈子吗?你存摺上的钱,够花多久?」 「大哥不是那种人,你……小华哥你胡说。」刘香心里特别难过,他想替大哥说好话,可是阿姨确实不知道呢,万一也来家里找呢? 「那你查查他,我也没说他不好啊,你别着急。」刘香的每个小表情都瞒不过去,华元嘉想撬这个墙角儿,就得先埋个怀疑的种子,这时候开始往回哄了,「你别着急啊,我也是怕你被人骗了。社会上什么人都有,你别哭。」 刘香擦了把脸,只是觉得自己不争气。他好想哭啊,不是怕大哥骗他,是害怕阿姨再来家里。上次也是这样,那个阿姨一来,小华哥就再也不回来了。 「没哭,我大哥不是那种人。大哥还说要给我放鞭炮呢,他亲自点,专门给我放的。」刘香把手背蹭湿一片,182的大个子从不会忍眼泪。妈说过,心里难受可以哭。 火候差不多了,华元嘉也不再深说。「其实你查查他就行了,自己也放心。看他家里还有谁,住什么地方,卡里多少钱。万一钱留得多,这不就是真心实意和你过一辈子了。」 零花钱存款不会很多。华元嘉有把握,就算真心实意和刘香好,他一个智障能拿多少钱用?钱放他手里和扔大街上没有区别,说丢就丢了。 刘香擤擤鼻子,不知道该不该听。他信大哥真心和自己好,又怕大哥没钱,叫小华哥说不好听的话。「那我就……查一下吧。其实我俩平时花钱,都是他拿,他不让我花钱的。他赚钱,我攒钱,还说大钱他做主,小钱我再做主,诶,不对啊……小钱我也没做主过,大哥都拿了。」 还差几秒就自动退卡了,刘香摁了下储蓄帐户,然后再按查询余额。atm反应几秒,华元嘉也想知道他到底敢给刘香多少钱。 数字出来一剎那刘香真的反应不过来,三个数字就一个小逗号,个十百、千万十万地往上数。可华元嘉不傻,半秒默读出数位。 刘香手里有这么多钱!那男人是个大傻子吧?敢把卡给刘香当零花钱? 「小华哥,我怕数错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九百万,再加个八十万,再加个五万啊?」刘香是按照数位看,全数完再算加法,「大哥卡里,九百八十加十五万。」 太多了,多得刘香都记不住千位了。 华元嘉嘴角一动,额角一抽,不光是震惊更是想不明白。这男人这么壕的吗!还敢把九百多万的卡给刘香随便花,这还不是副卡。 真是要和刘香过一辈子?华元嘉不信。 「这是我俩过一辈子的钱吧?我大哥是有钱人。」刘香把卡取出来,认真摸了又摸,还当华元嘉真担心自己被骗,「小华哥,现在你放心吧,大哥有钱,他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这是我家的大钱。」 「呵。」华元嘉特纳闷儿,怎么自从遇上那人自己就在刘香面前一再而再滑铁卢了?不仅没让刘香起疑心,还倒打一耙,把他光辉伟岸的个人形象立起来了。 刘香还想再说,想把大哥没钱这个事解释一下,这时小包里手机响了。 「喂,是大哥吧?」刘香知道大哥为什么打电话,自己下车取钱,没到家。 「媳妇儿在哪儿呢?」卞鹤轩问,直视着小区路边上的深蓝特斯拉,停着车轰油门。 「在银行取钱吶,大哥,你卡里好多钱啊。」刘香直言不讳起来又傻又可爱,他不懂有钱人最怕别人图钱,他只知道钱是好东西,越多越好,自己可喜欢攒钱了,「大哥你有好多钱呢,有九百八十万,再加……反正还有,你真有钱。」 卞鹤轩对卡里到底多少钱没印象,但绝对不是这么多。除非是……可现在他没工夫想答案。「取完钱就赶快回家吧,哥在小区外面找停车位呢。身边还有别人吗?」 「有啊,小华哥又来了,他陪我取钱,我还告诉他咱俩要结婚,让他以后也带着对象去。」刘香回答。 「他也在啊?」卞鹤轩假装不知道,可语气假得装不出来,也就只能蒙一下小傻子,「告诉他咱俩结婚,他说什么了?这是咱俩的喜事儿啊,他得祝福你,必须给个几十万的大红包才像话。」 刘香沖身边的人一笑:「大哥不许乱说,咱俩不能收红包了,你有钱。小华哥还问我,问咱俩去哪个国,我说我不知道,大哥知道,咱俩先去,等他以后有男朋友了,也可以去。」刘香没有多想,说得很自然,「对了,小华哥说想找你,那个聊一聊。」 「他找我啊?」卞鹤轩怕吓着刘香,很客气,「正好啊,哥也想找他聊一聊呢。你带他去串串香等着,哥停个车就去找你们,快去,听话。半路别瞎跑啊。」
第193页 刘香自然是听话,挂掉手机就把大哥的话重复一回,眼睛里的幸福甜蜜都化开了。卞鹤轩刚才没找到停车位,开车转悠的时候瞧见特斯拉的,现在倒也懒得再找,直接一脚油门,车鼻子贴着特斯拉停,卡在车位外头,俩车谁也别想挪。 不是来找自己吗?行啊,那今天就别走了,把事儿往大了闹呗。卞鹤轩绕着车还检查一圈,确定自己的车没堵住马路,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准备到串串香好好聊聊。都活这么大了,又不是十七八岁,卞鹤轩也不愿意动手,但如果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求打,揍丫也不是不行。 只要别把刘香吓着。 作者有话要说: 华元嘉:这男人这么壕的吗!我不相信! 卞总: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阿哥:你们叫我蛙哥就算了,我什么时候纹身了??? 第89章 先吃碗面 卞鹤轩到串串香的时候,刘香正在看后厨备菜。这个点还没上客人,华元嘉坐在上次的位置喝水,怎么看都像没憋好屁。 「轩哥!」刚才小武不想让人进来坐,可餐饮行规开门都是客,不能往外请,只好把嫂子拉过来,不叫那人挨着他。 「今儿人挺少的啊。」卞鹤轩把电脑包放一边,其实里头根本没电脑,乱七八糟装一堆杂物。他松松领带结,拆下打成捲儿也塞包里,往下一坐问小武:「没给你嫂子拣几串吃?」 小武怪为难的:「嫂子说不饿,说想喝冰可乐。店里没货了,要不我去超市给嫂子买吧?」 「别,你可别惯他,他贪凉没轻重,喝习惯冰的现在连凉白开都不想喝。聪明着呢,你给他买一次,以后天天往这儿跑。」卞鹤轩拍拍旁边的椅面,「香香过来坐,小武还忙着呢。」 「大哥我过来了。」刘香刚和小武说大哥有好多钱,后厨开始备菜了,他就想学着些。这下乐颠颠坐过来,指着胸口:「我这儿,特别高兴。」 卞鹤轩看刘香往胸口指,不知道他高兴什么呢。「这么高兴干嘛啊?傻宝儿。」 「高兴啊,大哥给我好多钱,这是咱家的大钱。」刘香对这笔钱具体能买多少东西没概念,反正知道这些钱可多了,「妈说,钱很重要,自己的钱要存好,谁也不给。可是大哥把钱都给我了,我必须好好存着,谁也不给。」 「别存着,哥赚钱是叫你花的。」卞鹤轩看他那副小财迷精的傻样儿就心软,拿衬衫的白袖子给他擦汗,「热了吧?先回家歇会儿,把咱家小王八餵了,哥在楼下聊聊工作。」 小武在旁边心情复杂,以前也见过轩哥这样说软话。可是又挺心疼轩哥的,唉,嫂子要是脑子好使就好了。自己越这么想就越火大,恨不得拿眼睛瞪死喝水那个。 这人谁啊?仪表堂堂的,干嘛老做挖人墙角的事啊?嫂子不懂,可小武看不下去,每次都想提醒一句。但轩哥特意吩咐只看住人就好,把嘴闭紧了,不该说的别说。 是卞鹤轩不想提醒吗?他想啊,天天都想,可梁医生说不要给刘香太多负面暗示,不光自己得把话咽肚子里,还得叮嘱伙计们别多话。 刘香点点头,想起冰箱里的肉馅儿:「那我回去做饭吧,做丸子汤,你回家正好就吃上。大哥别吃串串香啊,辣,你胃该疼了。」 「嗯,哥不吃。你做饭小心点儿,别烫着手。」卞鹤轩拉着刘香的手左捏右捏,也是不放心,「等等,你过来,哥和你说几句再走。」 华元嘉眼里的刘香永远都冒冒失失的,是个能放在家里却带不出去的傻子。他看那人贴着耳朵嘱咐几句,刘香特乖地答应一声才上楼,就想起从前自己也是这样嘱咐刘香,不要给我打电话,等着我来找你。 刘香离开了,卞鹤轩先和小武说:「店里有泡面吗?有的话给来一碗,老子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呢。」 小武不知道轩哥闹哪一出,反正先上面吧。桶装的方便面泡了开水端上来,热气腾腾推给了卞鹤轩。「轩哥你当心啊,烫。」 「嗯,你忙你的去,这边儿不用管。」卞鹤轩没想闹哪一出,他就是真饿了,忙起来飢一顿饱一顿,解扣子开干,「刚才我看见你那电动车了,怎么着,找砸是不是?」 「之前是我小看你了。」华元嘉口服心不服,不愿意接受刘香现男友比自己成功,有种雄性竞争失败的挫败感,「挺能赚钱的啊,还敢把大钱给刘香拿着。」 「凭什么不敢?你丫会不会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卞鹤轩拿塑料叉子搅合面汤,捲起一叉子面就往嘴里送,「我告诉你华元嘉,今天就是老子最后一次见你,有话说有屁放,以后没机会了。」 华元嘉的公文包放在桌上,俩人隔着一条过道:「今天我来,是想和你说说我俩以前的事。」 「真对不起,老子没兴趣听你甩片儿汤话。」卞鹤轩耍了把叉子。 「我跟刘香刚认识的时候,正打算要结婚。我俩也是在医院认识的。」华元嘉侧了个身,像念白话文一样往下说,「我没欺骗过他的感情,是真对他动心了。后来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他所有开销都是我出,不存在任何诈骗行为。」 「没欺骗过他感情?可能你丫脑迴路不正常。赶紧说,吃完面老子就去砸你电瓶车。」卞鹤轩又是囫囵一口,连汤带面。
第194页 「我为了他,把婚期推后了一年,因为我觉得和他牵扯不清对未来妻子不公平。心里如果有别人,我就不能娶她。」华元嘉又说,说得挺那么回事儿的。 可卞鹤轩真不信。 「和刘香在一起的时候,我没碰过他一下。因为每次见他都觉得对不起我现在的太太。」华元嘉回忆着,突然抬头问道,「你懂爱上同性的痛苦吗?」 「真不懂。」卞鹤轩特别大声儿地吸熘一口面条。 华元嘉谨慎地看着他,说:「我克制不住想见刘香,又总是见一面就匆匆离开。那一年半我天天痛苦天天挣扎,干什么都没意思。刘香很单纯,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想。可他又什么都不懂,我不能趁人之危。」 卞鹤轩胃不行,以前在广州吃调料包吃太多,干燥蔬菜不好消化,还得费事儿挑出来。「我对你的可怜境遇没一丁点儿兴趣,我就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滚。」 「我承认,我的离开给刘香造成很大伤痛。但分手是我们必然的结局。我像照顾小朋友一样照顾他,和他保持应当有的距离。时间久了,我也看清他对感情的理解并不深刻,他的智力程度没有爱情。后来我来得越来越少,逐渐将他放下,重新爱上了我的妻子,像是走了一段弯路最后回到正轨,没想到我母亲打了一辆计程车,跟着我。我家里一直催我结婚,但我一再而再推迟婚期。可能是女性第六感吧,她觉得我在外面有人了,就自己找来了,只是没想到外面的人是个男人。所以你说想要通过伤害她来报復我,我觉得很不公平。她没碰过刘香一下,只是不小心把他吓着了。」 「你丫别诬陷我啊?我他妈什么时候要伤害你妈了?」卞鹤轩差点儿噎一口,虽然他挺想算这笔帐。 华元嘉语气非常客气,永远保持着一贯水准:「我母亲不理解这些事,但她也是明事理的老人,知道这种事怪不得别人。你可以问刘香,那天他有没有挨一句说,或者挨一下打。她有气沖我这个儿子来,把我打得不轻。除了刘香,孟伯伯也可以作证。后来我太太一直照顾我,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也不多追问。很快我们就结婚了,我下定决心对她好,刘香这边再也没有联繫过。这就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卞鹤轩把叉子一掰:「人上了年纪分两种,受得起尊敬的叫长辈,受不起的你自己想吧。」 「我怕刘香被你骗了才会经常来。你连自己的工作和身份都不告诉他,也瞒着家里人,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对他图谋不轨?」华元嘉一下把矛头调转个迴旋,「刘香他是弱智,他理解不了你玩的那些把戏。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慾对他没有公平一说,他不懂,只懂谁对他好。我知道和刘香在一起很容易有成就感,但煳弄智障不是你的成就,是你犯罪。」 「你凭什么觉得我煳弄他了?」卞鹤轩反问,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戴了顶犯罪分子的帽子。 华元嘉意有所指:「你敢说将来自己不走正路吗?」 「正路?什么叫正路?」卞鹤轩都想把牙籤吐这孙子脸上,「你心术不正才觉得搞gay是条歪路吧?非要骗姑娘生孩子给自己养老才叫正路是吗?呸!孩子不管养老,真正养老的是钱,是人民币,我赚够了钱,还要孩子干嘛?你不就是没碰着他,现在看我各种羡慕嫉妒恨吗?」 「我羡慕你什么?嫉妒你什么?又恨什么?」华元嘉匪夷所思地问道。 「羡慕我和刘香搞同性行为,嫉妒他要跟我结婚了啊。」卞鹤轩真他妈不想这么肉麻,「恨这个世道害你不敢出柜,害你婚姻不幸人生无望呗。你丫是他妈反社会人格吧?该恨谁啊?恨你自己呗,该恨你妈你爸,恨不到老子头上。」 华元嘉坐着不动:「先不说法律认不认可你俩的婚姻,单说他没有监护人就不能随便领结婚证,你这又是触及法律边缘。他不可能爱你,因为他的脑子里就没有这个功能,你怎么爱他?」 「我不爱,我喜欢他。」卞鹤轩翘了个二郎腿,一字一句跟律师槓,「爱这个字太大了,你今天能爱刘香,明天还能爱老婆呢,说把感情收回来就收回来。可喜欢不一样,喜欢他就是看他什么都好,犯傻我也愿意看,无条件可爱,根本收不回来。他理解不了就理解不了,我愿意一直喜欢他。爱祖国爱工作爱胸口鲜艷的红领巾,人是用来喜欢用来疼的。你丫脑子读书读傻了吧?」 「他智力低下,没有法定代理人,你喜欢他是一厢情愿。智力残疾者受法律保护,就算一个女人和刘香结婚,法院也可以宣告他们婚姻无效。如今你们有确实的性行为关系,你觉得是谁傻?」华元嘉咄咄逼人,一句话砸下来就定性了。 「请便,老子做生意到现在,起诉书收到过,不介意再收一次。」卞鹤轩彻底吃饱了,准备开撕,「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怎么?老子和刘香有性行为关系,特吃醋吧?」 华元嘉哼了一声,脸上比冰还僵:「我没你这么龌龊,这么法盲。除了刘香,你外面有没有别的男人,自己心里有数。」 卞鹤轩打了个饱嗝,有点儿俗人得志的快意:「是吗?你把自己摘这么干净,录口供呢?也是,多亏你当初心术不正,怕自己知法犯法把前途毁了,现在特后悔吧?没想到刘香和老孟家就拿你当个屁,你要滚蛋,人家就把你放了。我是没你那么高的法律觉悟,我喜欢他,奔着结婚那种喜欢,他是轻微智障我也就碰了,你是不是特想告我?」
第195页 「卞鹤轩,你别以为我不敢。」华元嘉说道。 「老子叫李刚。」卞鹤轩最不杵小人,「我就说中午看路边一车眼熟,你那电动车买那么一颜色还搞什么秘密侦查啊?会不会干律师?就这样收集证据你他妈早被打死了吧!」 「狗嘴吐不出象牙,呵。」华元嘉中午着实震惊了一把,原以为他就是个开餐饮的,没想到是个私企老总,还比自己壕出不知多少个段数。 「买卖象牙太残忍了,你不看动物世界啊?特斯拉我给怼了,顶着车鼻子怼的。我不挪车,今儿你甭想动窝。」车钥匙往桌上一磕,卞鹤轩看得透透的,一点儿不可怜他,「你这种小人啊,恨这个恨那个,就是没本事恨自己。我敢堂堂正正和刘香好,是我拿挨打换的,胳膊都让我老子给抡脱臼了,你敢吗?你说得对,国家不认可我俩的婚姻,可派出所抓吗?判刑吗?档案给添一笔了吗?没有吧?就连一个楼的街坊都不管,见着刘香照样打招唿。你根正苗红,那我给指条明路,既然选择了骗婚你就好好骗,骗姑娘一辈子,当个好丈夫。法律确实拿你和你家没辙,可她为你大着个肚子,当妈的女人都不容易。你妈除外。」 「我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大不了给大陆救援打电话挪车,把你车蹭花了我可不赔。」华元嘉起身拿包。 「老子让你走了吗?」卞鹤轩变脸比翻书还快,连声音配套一起换了,「你和谁玩儿畜生道呢?」 华元嘉转身一瞥,笑意稍纵即逝:「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你有录音笔是不是?」卞鹤轩把东西从电脑包里抽出来,笑得比狗汉奸还狗,「我现在说这串串香里连针孔摄像头都有,你信不信吧。」 「你!」原本看见录音笔华元嘉就有不妙的预感,这会儿竟没反应过来,「不用激我,你不敢,私自安装隐蔽摄像头……」 「怎么不敢?老子怕你告我诽谤,我得防着你啊。」卞鹤轩站起来,俩人差不多高了,「现在知道为什么店里总空出个桌子了吧?给你留的。老子被人阴了太多次,从前都用诺基亚手机录,比你包里的录音笔还清楚呢。你刚才说那么多屁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就为了取证吗?可咱俩见面每回我都录着呢,你这算前后证词矛盾吧,华大律师?」 华元嘉叫人噎得够呛,不想棋差一招叫他摆了一道。「切,就算你……」 「你什么你?」卞鹤轩早就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防人都防到犄角旮旯里去,「别以为就你懂法,老子是学歷低但可以谘询律师啊。私自安装摄像头现在还没侵害你利益呢,你没处告我去。」 「就算不告你这个,你也是侵害了智力残疾者的身体健康,照样算触犯法律。」华元嘉强压住仇恨,比起愤怒,更多的是变本加厉的仇恨。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痛苦都要加算在别人头上的仇恨。 「这个问题啊?」卞鹤轩自出娘胎就落在四九城里,身上有老北京人的多面性,刚起来的时候能扛住天,可混起来的样子也是真欠揍,嘴皮子带轱辘跑得过火车,血气却像老胡同横平竖直的路,上通天、下达地,现在满脸春风得意,还迫近一步,「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刘香他不是轻微智障,医院给开的证明。你听好啊,我媳妇儿是边缘智力,不是智力低下,感情体验不肤浅,什么都明白,而且不用法定监护人就可以结婚。真对不起啊,你当初满打满算一手好戏,全他妈是你自己脑补的。」 一颗汗珠顺着华元嘉的鬓角而下,小小的串串香里格外闷热。 「我俩干什么都不违法,只要是我俩自愿的。」卞鹤轩给华元嘉垮下去放了最后一根稻草,「现在咱哥儿俩算算旧帐?」 「我有什么旧帐和你算?」华元嘉像个没有情绪波动的人。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卞鹤轩揉着自己皱起来的悬针纹,三昧真火都烧旺了,「你俩感情里的是非我不管,可你和你妈吓唬刘香,这笔帐,老子得和你算。你知不知道他脑子不行?我是不是也得打你一顿吓唬吓唬你妈啊?我可知道你家地址。」 华元嘉有点慌了:「你想干嘛?」 「别怕,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确实不愿意找你老婆,但可以找你妈啊。」卞鹤轩笑笑,「现在知道疼妈了?你们欺负傻子的时候想过刘香的妈没有?光疼自己老尖儿你丫还算人吗?」 「卞鹤轩,我劝你想清楚。就算你和刘香去外国领个证,一回国你俩还是没关系,为了他知法犯法不值。」华元嘉活得特自私,但没碰见过一动手就波及家人的,说话的时候瞳孔勐缩。 「法律管不了你们家,人总能教训吧?是教训你还是教训你妈,你自己挑。你妈帮你骗婚,也不是好鸟,万一真碰上什么变故只能怪老天有眼,和我没关系。是,你说的每一条法律都对,我俩回了国还是没关系。刘香19岁之前有妈,29岁之后有我。他妈给我託梦,真气坏了,让我必须教你做人。」卞鹤轩好久没这么混蛋了,伙计在旁边看着谁也不敢来劝,可小武已经拿出手机,真怕出什么篓子,用不用告诉顾老闆啊? 华元嘉叫人挖苦一熘够,还不肯承认自己掰不过:「只要我不还手,你就是故意伤害。如果我妈有事,你就等着坐牢吧。」 「真不还手啊?」卞鹤轩问道。
第196页 小武刚按几个号就听哐一声,抬头看那人的脑袋往后一甩,鼻血在空中直接画了个弧线!完了!完了!他还记得那年几个客人喝醉,闹着要亲女领班才肯结帐。顾老闆不在,正巧轩哥在店里吃饭,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就开打,直接就把人干翻了。这是要出大事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土话剧场(狗哥是胡同土着,平时还好,真骂咧起来就开始蹦老北京话) 拣菜:夹菜的意思,拣就是从锅里往外夹,应当读作奸,但是我找不到那个字只好用拣代替。 甩片儿汤话:形容说的话完全不负责任,说闲话,瞎扯淡。 老尖儿:其实是老家儿,说快了就成老尖儿,指父母。 卞总:其实我是一条土狗。 第90章 我摔倒啦 一记突如其来的重拳!华元嘉捂着不知断没断的鼻樑,结果接了一手的鲜红色。 「报警啊,老子打你了!」卞鹤轩用一种特欠的表情叫板,人高马大地挡在店面门口,几乎毫不犹豫又扬起一拳头。 华元嘉起初是真没想还手,因为他没料到真能挨打,可勐揍一拳激起的求生反应註定他不可能像木桩子一样站着挨打,不经思考就拦了一下。可不对劲儿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他挡住了卞鹤轩冲锋陷阵的拳头,才发觉是个幌子。 根本就没用力! 已经晚了,只被自己轻轻挨了一下的男人倒退几步,以倒摔的姿势掉了三节台阶,重重摔向地面。 小武这电话还没来得及打出去呢就结束了,万万没想到是轩哥叫别人给打了!还打出店了!所有伙计都呆住,原本顾老闆的意思是万一打起来叫他们帮着劝架,谁都知道轩哥脾气比较狗,这倒好,他们还没派上用场呢,轩哥竟然叫人给打了! 就连华元嘉都懵成了傻逼,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里面有诈,这人玩儿阴的。 「大哥!」刘香端着的不锈钢大碗直接被扔了,切好的西瓜全滚进土里。大哥刚才说想吃冰西瓜,他满心欢喜回家切,冰好再拿过来,结果就看自己天天惦记着的男人从台阶摔下来了,后背直接摔在了地上。小华哥一个人站台阶上。 「你打我大哥干嘛啊?你……你打我大哥干嘛?」刘香几步跑过来扶,发现扶不起来了。妈说过,不要在外面和人吵架,也不要生气,刘香一直记得牢牢的,这会儿却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全是自己消化不了的情绪,终于沖华元嘉发火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呢!你怎么这么坏呢!」 华元嘉满口都是血,疼得说不出话,上下两圈牙龈都是麻的。 「……没事儿啊,别怕。」卞鹤轩摔得是有点儿狠了,没想做个戏也这么惨,赶紧哄一哄刘香,一动脚腕,艹,骚断腿了吧? 「大哥咱们……去医院,来,我带你去医院!」刘香想拽人起来,却怎么都拉不动,「这是……怎么了?小华哥你把我大哥怎么了?你、你干嘛欺负人?以前都不来,来了就欺负我大哥,你现在,怎么这么坏呢!」 怎么了?华元嘉也不知道自己把人怎么了!刚想为自己辩解几句,竟然发觉门牙已经松动。 「我大哥腿刚好,你怎么能打人呢?摔着一下,得多疼……多疼啊……」刘香记得不少护理常识,大哥腿骨折过,这又一摔,拽不起来他就不敢随便乱动了,蹲在卞鹤轩旁边手足无措,小华哥那边留了一鼻子血也与他无关。 「别哭啊,哥没大事儿,那什么……」卞鹤轩叫已经石化的小武打电话,「你愣着干嘛啊?叫救护车啊,老子被人故意伤害了,你们可都是人证。」 说完一只手拍着刘香哄,一只手朝华元嘉偷摸竖中指。就你丫会装好人啊?老子也会。这正面刺激可太刺激了,这辈子怕是难以忘怀。 1个月前。 「梁医生,上次我和您说的那人又来了,我想再谘询谘询您。」 「不许动手啊,严厉禁止你动手打架。现在你要以保护刘香的心理健康为主。上次我可警告过了,这种事必须要忍住,边缘智力人群最容易出现行为障碍,特别是暴力行为。」 「艹,我真忍不住啊,您不知道他多膈应人。」 「忍不住也得忍。边缘智力处于不上不下的阶段,非常容易受刺激影响。刘香比智力低下懂得多,他信任你,要是让他知道你动手打人了,这安全感破碎可不好挽回,万一再效仿你就麻烦了。智力低下患者很安静,他多了许多深刻的情绪,会受你影响。你必须给他正确的恋爱引导和正面刺激才行。」 「那我真忍不住怎么办吧?我看一眼那孙子就火大。」 「为了刘香的心理健康你得学会克制,放纵发泄是最简单的,克制才是人类最难的行为。你打了他,自己是解气了,可刘香呢?他在这方面需要人带,你再不克制,谁来教他啊?为刘香打人简单,为了他不打人最难,你得慎重。」 「啧,那行吧,以后见着那孙子我一定客客气气的,绝对不吓着他。可这也不是办法啊,我是老实了,可那孙子真敢挑衅啊。您又不准我当着刘香说他坏话,老子这不是憋成王八了?」 「你说他坏话无非就是抱怨,积少成多就会给刘香造成压力。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有利有弊。你要用自己的规范行为告诉刘香暴力不可取,也可以利用那人的行为告诉他暴力是一种严重的伤害行为,是有破坏性的。」
第197页 「哦……您的意思是,我不动手,让他孙子打我是吧?」 「当然不是让你们俩打起来,你可以假装挨打嘛。」 「哎呦喂,看不出来您心思够深的。」 「这就深了?有时病人不配合治疗,医生和家属还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呢,只要都为病患考虑就行。你既然选择喜欢他,就得学会自律,不能因为自己发泄情绪毁了刘香的稳定。现在懂他母亲为什么不打他一下了吧?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和他母亲学习错不了。」 这一回卞鹤轩在救护车里躺着心里是美逼美逼的,还抽空把周围的救护设施研究了一下。上一回他躺进来都昏迷了,这回可精神,连疼都没感觉。唯一叫他心烦意乱的就是刘香抹眼泪,这鼻涕抹了自己一手。 「大哥,大哥你别死啊。」刘香刚止住眼泪,这会儿又冒出来了,明明比旁边的男医生还高,缩着脖子哭成红眼小兔子。 「说什么吶?哥就是叫人打了一下,怎么那么容易死?」卞鹤轩心情愉悦,唿吸都非常平稳,要是能站起来估计还能炫耀车技,「笑一个给哥看看,别哭了啊,你可是护工,照顾病人是你的责任。」 刘香拿着医生给的纸巾擤鼻涕,都快哭抽抽了。「可是大哥腿刚好,这就叫人打了一下子。本来还说送冰西瓜呢,也没吃着。大哥你以后还能走路吗?你别怕,我干护工的,我以后管你。」 卞鹤轩突然觉得自己玩儿脱了。「别哭了啊,你瞧你鼻子都红了。哥没事儿,过两天出院回家你再切西瓜,不哭了啊,再哭你妈该埋怨我了。」 「妈不埋怨。」 「听话,不许哭了啊。」 「那……那我不哭了,不哭了。」刘香有经验,随病人上过救护车转院,知道救护车里都特别凉,一下下替卞鹤轩搓手心,「大哥你赶紧好,然后咱俩回家。以后小华哥再来,咱俩躲他远远的,再也不和他说话。」 「为什么啊?」卞总装傻,心里放花。 「因为他坏了,他打人,以前他不这样儿,怎么现在这么坏呢!」刘香还在气头上,奶凶奶凶的,一点儿威慑力没有,「以前……小华哥的妈妈就打人,打他来着。他怎么能学打人呢?大哥你还疼不?」 「不疼。」何止不疼,卞鹤轩血液里的多巴胺都浓郁了。 「疼可要说啊,我干护工,我懂。」刘香一到救护车上就自动进入工作身份,「大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俩没成,我一点儿都不记恨他。他每次来,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刚才他把你打了,我这儿……」说着指了一下心口,「这儿就疼了,就想哭。他打你了,我记恨他一辈子。」 「别,以后咱俩不见他就行了,可千万别学着记恨啊。」卞鹤轩怕火候太大把自家小孩儿刺激坏了,身残志坚地给他上课,「记恨人不好,心里不快乐,以后咱俩把他忘了就行,再也不见他,不提他,躲着他!」 「啊?记恨人不好啊?」刘香从没记恨过谁,这算是头一回,甚至有了想替大哥打回去的想法。他没见过谁真正打架,但是刚才那瞬间他很想打小华哥一下。原来打人能给别人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以前他不懂,刚才突然懂了。 「当然不好了,哥都不记恨他。」卞鹤轩按照梁医生教的话说,像开心理课堂似的,「你摸,身体里这是什么地方?」 刘香的手被大哥抓着摁在胸膛上:「这是心脏,大哥你心脏疼吗?医生医生救命啊,我大哥他……」 「不疼不疼不疼,哥就给你讲讲。」卞鹤轩看那医生刚起来又坐下,赶紧给人打了个招唿说谢谢,「你看,人的心脏就这么大,像拳头似的。你记恨多了,快乐就少了。打人是不对,特别不对,不仅伤了我,还伤害了你。所以这是他犯错误啊,你不能因为他的错误,占了自己心脏里的地方,懂了吗?」 旁边拿着冰袋的医生满脸狐疑,觉得这哥儿们是不是开正能量课堂的啊?都这时候了还传授呢。 「嗯,那我不记恨他了,我就记着你。」刘香似懂非懂地摸摸自己心口,有股不知道叫什么的冲动,「可是他打你了,我也想打他。」 「咳,咱不打人啊。打人是不对的,是很不好的行为。」卞鹤轩吓得一口老血快吐出来了,忍住疼痛说,「你看,哥从来就不打人,你要向哥学习,遇事要讲道理。如果有人要打你,你该做的是第一时间找哥来,然后乖乖待在家,哥出去和那人接着讲道理。家永远是最安全的地方,哥不会打人,可是也永远不会叫人打你,好不好?」 家永远是最安全的地方……刘香琢磨着这句话的份量,从前妈也说过。冬天颳大风,妈就说赶紧回家,家永远吹不倒。在外面遇上解决不了的事,也要先回家。大哥不会打人,可是也永远不叫人打着自己,如果大哥在家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加上一个最安全的人了。 「好,以后咱俩就讲道理,不打人,也不叫别人打。」刘香看医生测量血压,自己认得计数,都是正常的,「大哥你疼不?不会又骨折了吧?那个骨折端,也不知道好没好。」 「不会,哪儿那么容易骨折啊。可是真有点儿疼,快亲哥一下。」卞鹤轩偏过脸去,等着这个大啵唧。 满脸狐疑的医生觉得此刻的自己应该在车底。 米小左赶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刚下计程车就看见顾异在急诊门前的吸菸处接自己。「怎么样了?轩哥他叫谁给打了?」
第198页 「祖宗您能别跑吗?大晚上的你看不见路。」顾异不太着急,他才不信轩哥叫谁打了呢。而且是在自己店里,真有人圈他,伙计们早蜂拥而上了。 「我不是着急嘛,好端端的,怎么叫人打进医院了?」米小左散光度数很深,到了晚上对立体辨识度不敏感,经常看不清台阶和平地的交界。好在顾异在,像个导盲犬似的可以拉着。 拉着衣服。 「他挨打还不是自愿的?」顾老闆比谁都清楚轩哥的伎俩,把小武汇报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小左。真是够为难的,忍这么久都按兵不动,不是轩哥风格啊。 米小左在导盲犬的带领下顺利进了急诊大厅,内心焦灼不安。「可是轩哥怎么会自愿挨打呢?急死了。」 顾异往后一瞥,酸不熘秋地说:「嗯,他挨打了你急死了,我挨打你是不是赶紧拍照发个朋友圈啊?」 「啊?」米小左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抓着顾异衣服呢,慌慌甩开手,「什么啊,你挨打,我也着急啊,真是的……那个,轩哥怎么样了?」 「他?美着呢!你自己进病房问他吧,笑得嘴都合不上了。」顾异回头说,心想轩哥这算是刺激成功了,自己啥时候也刺激一下小左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卞总内心:这哥们儿真烦……有完没完啊……想打……不行,香香还没来……可忍不住了……不行,梁医生说假装挨打……他怎么还没说完……只要假装摔下去就行了……哎呦这孙子说不还手啊这再不打是大傻子吧! 大香香:大哥你怎么了! 卞总:我摔倒啦要媳妇儿亲亲才能起来(摔得有点儿狠了……) 第91章 光荣住院 还是那个301,米小左推门而入,刚要说话,就看轩哥沖他来了个手势,一边打招唿一边让他别出声。 刘香这次真成了自带护工,给吴阿姨打电话请假,家里的护工床都搬来了,还是那个海蓝色的,立在沙发一侧。「……后来就有人敲我家门,喊他名字。妈说开门前要从猫眼看清楚,我看了半天,不认识她就没给开。小华哥给开了,进来一个阿姨,超凶,把他打得特别可怜,都流血了,还骂人。我不认识她,听他喊她妈,才明白是小华哥的妈妈来了。」 「是吗?那她这人可真兇啊,怎么能随便打人呢。要是哥在的话,一定和她心平气和好好讲道理。」卞鹤轩神在在地躺平,这回是右脚踝,还敷着冰袋呢。刘香说的事虽然他早就知道,可既然刘香现在想说,他也愿意耐心听完。这些事小傻子找不着别人倾诉,不说出来,就变成心里一个疙瘩。 「妈从来不打人,也不大声说话,她和妈不一样。」刘香是第一次给别人讲心理感受,也没和别人说过这一段歷史,现在背对小左,竟然没察觉屋里进人了,「然后……我那时候可害怕了,怕别人敲我门,怕警察抓我。她说男人和男人好是没道德,是断子绝孙。我又害怕,又不敢叫别人知道,每天都在孟伯伯家里住。」 「男人和男人好,不是没道德,等咱俩去国外领证你就懂了,这和道德没关系。以后也不用怕,哥在家呢不是?谁说咱俩没道德,哥就和他讲道理去,哥可擅长讲理了。」卞鹤轩收着声说,这负面刺激可难办了,吓得刘香到现在都不敢见卞姐,「你回头,看谁来了?」 刘香回头一看,赶紧站起来让地方。一进医院他的护工技能全部激活,卞鹤轩立马变成僱主。「小左哥哥你们来了?坐,你们坐吧。」 「我俩坐沙发就行,吃过饭了么?」米小左来得急,没带什么吃的。 「我吃过了,大哥买麦当劳,而且顾异哥哥的饭卡还能用呢。」办好了入院手续刘香回了一次家,除了带两人的换洗衣服和护工床,还顺手把没花完的饭卡拿着,专业素质极其过硬了,「是我不好,我在楼上冰西瓜,去晚了,大哥就让坏人打了。」 顾异面色很复杂,见识过轩哥自己往下降智商,这回又见识一把他自己往下降武力值。 「打、打的严重吗?」米小左差点儿问不出口,上学那时候轩哥也没叫人打进过医院啊。 「不严重啊,就右脚腕扭了一下。住两天查查左腿别受影响就回家了。」卞鹤轩说。他眼毒,看这俩有问题啊,一人坐沙发一边,谁也不看着谁。怎么了这是?闹别扭啊? 「不严重就好,嘻嘻。」米小左都不敢扭脸,生怕和顾异对上眼神。一听轩哥没骨折立马放松了,一口气嘆出来肚子空。 刘香听小左肚子咕叽几声,动作麻利翻起冰箱,一蹲接着露后腰:「小左哥哥你吃麦当劳吗?我没吃完,还有一些没动过呢。」 米小左是真饿了,也想出去避避:「你歇着吧,我拿去热就行了。」无奈抢不过工作第一的小护工,只好看人一熘烟儿跑掉了。 卞鹤轩瞧着米小左那副逃难似的样子想不通,怎么了?顾异这是强吻了还是花式表白了?把人吓出毛病了吧。想着他一个怒视,顾老闆委屈死了。 你这人行不行啊?让你问话你干嘛呢?把我家小左刺激了?你说你俩多大人了,还要老子亲自教你俩搞对象是不是? 顾异回了个无奈的神情。自己可什么都没说啊,别说小左不敢看他了,他自己都不敢看小左,真心冤枉啊。 卞鹤轩真觉得自己操不完的心,懒得管闲事,只想管自家小孩儿。「你俩别一脸沉痛行不行?老子真就扭了个脚腕,各方面指标都能上天。」
第199页 「我这不是担心你疼嘛。」米小左说,他知道轩哥能忍,骨折都不喊疼,「这一招也太险了吧,万一你没摔好,再把后脑勺给磕了呢。也不提前告诉我们,让香香跟着你担惊受怕。」 「啊?告诉了啊,顾异知道啊。」卞鹤轩一言卖兄弟,非常不含煳。 「什么?你知道啊!」米小左这才回头,也是怒目而视,愤怒的小火苗隔着眼镜片就烧过来了,「那你干嘛不拦着啊?他刚把左腿接上,万一摔出好歹来呢?卞姐非打死你俩。」 顾老闆看向目标达成的卞鹤轩,感觉自己像后宫被冤枉的妃子一样。「我拦得住吗?他那狗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轩哥说不能把刘香给刺激了,只能忍着,先给店里安个摄像头,再把位置留出来,多留些证据。他多精啊,提前准备一手。我真不知道他今天就找打了,不然我肯定店里盯着去。」 米小左也是急得口不择言,轩哥那狗脾气他俩太清楚了,栓狗链都没用。「那这回是彻底完事儿了吧?以后你俩有事儿不能瞒我啊。」 「我是想告诉你,轩哥不让。」顾异赶紧展示自我清白,「而且店里都是自己人,我一早就安排好了。」 「真的?」米小左像老佛爷一样拷问他。 「真的,你是没去过,小武他们都在店里呢。一开始我是怕轩哥打人,叫伙计们看住了他。谁想轩哥又改变计划了。我真的是无辜的,臣妾冤枉啊。」顾老闆说。 米小左半信半疑,也是拿这俩人没辙:「唉,还好没出大事儿,你俩真别闹了,摔一下多危险啊。」 「老子摔一下换那孙子挨一拳,太值了。」卞鹤轩都没打过瘾呢,「你俩是不知道我心里那火有多大,忍得浑身难受。这回好了,他鼻樑骨挺脆的。」 「没打得太严重吧?」米小左还是担心。 「没有,他戴眼镜,老子下手巨他妈精准,再往上一点儿眼镜片就碎了。」卞鹤轩回味着那一拳的快乐,「其实你说人活到这么大了,谁愿意动手啊?香香在旁边,说什么我都能忍。可他就赶不走,跟绿豆蝇似的。老子揍他一拳就该知道疼了,这人啊,说服教育都是慢动作,挨过打就记得疼。我以前为什么下手狠?就是因为知道挨打疼啊,我老子从小就抽我,可他妈不能再让别人打了。」 顾异成功洗白,给米小左递湿纸巾。「嗯,他疼这一次就知道你真敢揍他,可万一还不长记性呢?不会真告你蓄意伤人吧?」 卞鹤轩估计刘香快回来了,时刻听着玄关的动静。「他告谁啊?进医院的是我,他告个屁。再来一次老子直接把录音送他家去,在他家小区公放。让他身败名裂不难,可不是还有孩子呢嘛,就当给香香积德吧。我反正不怕这套,法律没规定搞企业不能搞gay吧。」 「那你俩干脆搬家吧,回你那儿住去。」顾异看小左不紧张了,悄咪咪往旁边挪屁股。 「他不愿意,慢慢来吧。」卞鹤轩这回真是遵医嘱谈了个恋爱,生怕一步走错,开始指点江山,「所以说呢,搞对象也要注意节奏,该进的时候得前进,该原地观望的时候认真观望。但观望不是一动不动啊,总得动一动,注意火候。」 刘香正在换拖鞋,听见半句话:「火候?什么火候啊?大哥你是不是也饿了?」 卞鹤轩在微信里通知唐萱新的安排,感觉小丫头快变钮祜禄唐萱了,成天发咬牙切齿的表情包:「没饿,怎么这么半天啊?」 还是原来的配方,超出视力范围就想变八爪鱼。 「我和护士姐姐聊天来着。」刘香这次回来像回家乡,跟谁都认识,聊得如鱼得水,「小左哥哥你快吃吧,饿着不好。大哥就是老饿着,不听话,也不按时吃饭。」 「媳妇儿,你和小姐姐聊什么了啊?」狗头八爪鱼出动。 「她们问我,吃饭了没有啊。我说吃过了,这是给别人热的。她们又问,怎么你大哥又来了啊,我说我大哥叫坏人给打了,直接从台阶滚下来,坐救护车来的。明天要照片子,看看左腿受不受影响。」 「……这种光荣事迹就别到处和人说了,等明天护士长上班估计又得问。」解决掉这一个月压在心里的大麻烦,卞鹤轩又开始飘了,「咦?你俩怎么还在啊?还不走啊?」 「啊?」米小左刚把屁股坐热,汉堡才吃一半。 「都快8点了,也别耗太晚,早点让顾异给你送回去。」卞鹤轩拿眼神暗示顾老闆,其实天刚黑没多久,「大晚上的不安全,你俩早点回去休息,我过两天就出院。」 顾异已经习惯了轩哥的见色忘义,冷冷地呵呵几声,走之前还不忘提醒一下:「轩哥,你这回住院……卞姐还不知道呢吧?」 正在往刘香手上抹油的卞总差一点儿表演惊坐起:「没有啊,你俩可别说啊。尤其是你,小左套不出话来,每次都是你卖我。再让她知道非把老子尾巴骨打折了。」说完继续一脸深情,揉着小护工的巨漂亮手,占足便宜。 刘香只敢屁股坐床边,抬手摸了摸大哥的乱发:「好好的又住院,算什么,好在我会干护工,不然没人照顾,多可怜啊……咱们赶紧好,好了就回家。」卞鹤轩笑了一下,看小傻子眼里的心疼劲儿,确定这时候自己在他眼里和一条干架没干赢的野狗没两样。 上一次来是冬天,现在已经是8月初了。米小左跟着顾异去停车场取车,一路上碎碎叨叨。
第200页 「你说你们俩怎么还不懂事儿啊,这多危险啊。就算不磕着后脑勺,磕一下屁股多疼啊。」小左心有余悸,主要是叫卞鹤轩上回车祸给吓的,「轩哥捡回一条命还不长记性,上一回都昏迷了,还脑震盪了呢。再结实也不能这样折腾。」 这个确实是,顾异也同意。卞鹤轩上回撞车太狠了,所以人都觉得司机肯定歇菜,真是捡回来一条狗命。这脑迴路也不是一般人,跟刘香非常般配。 「你先等等啊,我把副驾驶的东西挪挪。」顾异从副驾搬出个复印机来,米小左赶紧开后车厢,怕东西砸了。 「你拿这个干嘛啊?」米小左把车门一关。 「给店里放一个,万一用得上呢。」顾异想从副驾绕过去开车,叫米小左让一让,「你最近是不是……」 副驾掉出来的复印纸一打滑,顾异很戏剧地骂了一句我艹。 米小左正专心致志揉眼睛呢,世界一片模煳。突如其来的车门壁咚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等看清了眼前,正好是顾异的下巴。 「你你你……你干嘛?」米小左往后一靠,脑子里冒出来一句刘香的话。顾异哥哥是不是喜欢你啊? 「我……我干嘛啊?」顾异想说自己差点儿摔了,可这算天赐良机吗?自己观望5年是不是该前进一步了? 米小左看顾异那喉结滑动一下,自己的也滑动着。「我怎么知道你干嘛啊?」 这聊天的切入点是不是掌握得不好啊?顾异想起自己从前追姑娘时候都怎么表白的,立即正经了。 「那什么,我新买了一块儿表,你看牛逼吗?」顾老闆照搬了自己的台词,觉得这切入点挺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异:轩哥你是不是谈恋爱谈傻了? 卞狗:呵,就你不傻。 卞芸:香香你大哥呢? 香香:大哥……大哥叫坏人打了,从台阶上滚下来,叫救护车,腿瘸了。 卞狗:怎么突然有种要狗带的感觉? 第92章 柳暗花明 「啊?」米小左还没来得及戴眼镜,除了顾异的下巴和脖子,1米以外的世界如同另一个次元,「什、什么啊?你又花钱买表啦?」 顾异特阴郁一点头,像大反派:「你觉得这表牛逼吗?」 米小左把眼镜戴好,看看顾异手腕上的錶盘,看不出来门道,反正肯定不便宜。「嗯,牛逼。」 「……」顾老闆记得剧本不是这样啊,前女友说的是不牛逼,然后自己开始长篇大论,顺便推销自己。这主要演员不按台词说,他演不下去啊。 米小左知道顾异有这个喜好,总说买表当投资,其实都是给自己花钱找藉口。「挺牛逼的,家里多少块儿了?」 「也、也没多少,我这都是投资,将来升值空间大着呢。」得嘞,话题切歪了,顾异也不浪费时间,开门把小左塞进车,打火发动。 开出了医院,米小左盯着车挂件,发现顾异把平安葫芦给换下来了,弄了个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铃铛。「咦,你这个挺好看的,不会急剎车磕挡风玻璃上碎了吧?」 「没试过啊,应该碎不了吧?」顾异投其所好,改装悍马也增添一丝少女情怀,「对了,轩哥这次住院可千万瞒着卞姐啊。」 「我肯定说不漏啊,每次都是你……卞姐其实脾气也挺大,就是年轻时候叫生活给磨没了。」米小左同意,卞鹤轩家里的歷史他或多或少听了一些。 顾异也怕这玻璃小玩意儿碎了,说是水晶的谁知道啊?要是让老爷子知道自己把他盘好的平安葫芦摘了,估计自己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也不都是这个,轩哥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上回住院是因为刘湘,这回主动住院是因为刘香,亲儿子半年下来腿瘸两次,谁乐意啊?轩哥是怕卞姐对刘香有看法。」 「可这也不能赖香香啊。」小左说。 「是不赖他啊,可当妈的肯定心疼啊。轩哥压着火不愿意闹大,恨不得悄不声儿地解决了,也是考虑这方面。你说他要真把那孙子怎么着了,瞒着刘香容易,瞒不住卞姐啊。这和上学那时候打架不一样,成年人下手没谱儿,真告他一个伤人,私下协调也得弄个笔录立个案宗。卞姐是不管他搞对象,可谁也不乐意自己儿子留案底啊。」 「这倒是,轩哥真是长大了,办事思前想后的。」米小左有一丝丝欣慰。 「长大个屁,他真思前想后就不打那一拳了,直接自己来个假摔行不行啊?刘香这么信他,摔进医院里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就是没兜住,纯故意,反正也是装好人,自己先爽一把。」顾异可不信卞鹤轩那套,「直接照人脸上揍,这得憋了多大火啊!你瞧给他现在美的。」 米小左顿时白欣慰了,果然还是那个配方,轩哥是改不了。 「对了,我家里的帐……」米小左摸了摸水晶铃铛,「你别帮我要了。」 「艹,不要了啊!」顾异脑子一走神来了个急剎车,铃铛撞挡风玻璃上,没碎。 「不是不要了,是你别帮我要了。」米小左一直下不定决心,「我想好了,走民事调解,你还有那么多店要管,要帐太磨人了,费功夫。」 「我有的是功夫啊。」顾异拒绝,他最知道小左不想和家里闹掰,一调解不就歇菜了嘛。 「可我不能老让你受这个累,自己犯的傻,干嘛老让你和轩哥替我收拾……」米小左拿手指一拨,铃铛就响几声,叮铃叮铃,清脆悦耳,「当初你俩带着我就是个拖累,说句实话,你俩真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比我爸妈都亲。当初咱仨从地下室搬出来,你俩省吃俭用,租了个採光好的小一居,怕我不习惯南方潮湿。要不是你俩帮我,奶茶店我开不起来。我知道自己多大本事,胆儿又小,好多事情都是借着你俩在我才敢干,挺没出息的。」
第201页 顾异也学着用旁光观察:「我可没嫌你啊,你家里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米小左解释:「我懂,你和轩哥要是嫌我,当初就不带着我辍学了。可该面对的也得面对,这钱我不是不要了。奶茶店是你和轩哥帮我开的,当初要不是你俩把我护在底下,我已经叫灯箱砸死了。这钱我就不应该散出去,必须收回来。你帮我要钱挨骂,我躲着,哪儿有这种道理啊?」 「你可想好了,真调解的话你自己可得出面,你敢见他们啊?」顾异知道小左都半年没回家了。 「不敢见也得敢,再说他们也不能怎么着,对吧?」米小左下定一个大决心,「我从小就怕家里人,除了我姐谁都怕。也许现在好点儿了,对吧?」 「嗯,估计好点儿。」屁,顾老闆心里有数,小左可不是卞鹤轩。轩哥是越挨打越胆儿大,小左的胆子生生叫他爸妈给打没了。 米小左心里也是模稜两可:「反正要真调解了,你再陪我去呗,省得你天天忙着要债,自己生意都顾不上了。」 「行吧,你现在也成长了啊,学会思前想后了。」顾异复制粘贴,学他。 「剑道大师说了,行动和出剑一样,幻想一击即破,才会发现恐惧都是假象。」米小左做了个噼手姿势,还挺像样儿的,又说:「这个铃铛还是换了吧,好看是好看,可我觉得你那个小葫芦更好。那可是顾叔从五台山带回来的,辛辛苦苦盘了好几年,都有灵性了。你开车别图漂亮,还是图一个出入平安重要。」 「那这铃铛……」 「我拿家里去啊,和我家装修挺配套的,顺走了啊。」米小左笑成眯眯眼,看好半天了,伸手解开了反光镜上的绸缎带子。 卞鹤轩确实心里美,美得晚上都睡不着,困意全无,一直给刘香聊得撑不住了。平时俩人一起睡出习惯,刘香是有护工精神,爬上小床就进入梦乡。卞总一个人磨牙,就琢磨着怎么医院都不人性化啊?来个大床病房不好吗? 第二天吵醒他的人不是刘香,但是个熟人。 「你怎么又回来了啊?」护士长查房接班,刚进来的时候看见刘香在织围巾,安安静静特别乖,再看一眼床尾的病歷卡,又是腿的问题。 卞鹤轩眯着一只眼睛打招唿:「……过两天就走,您别嫌烦啊。」 李护士长挺没辙的,医护工作者最不愿意看见熟人,因为看见熟人就意味着病人又住院了。「这回没伤着骨头吧?」 「没有没有,哪儿有那么容易就伤骨头了,我生命力旺盛着呢。」女士进屋了,卞鹤轩赶紧爬起来,「媳妇儿织围巾吶?吃饭没有?」 「吃了,饭卡有钱,大哥你饿不饿?我去热粥。」刘香刚把棒针收好,卞鹤轩反应不过来的事他更反应不过来,转身瞧李护士长都石化了。 「不是,我……我……我不是大哥媳妇儿,我是护工。」刘香急得智商不够用,从脖子就红上来了,从没这么红过,一边摇头一边看卞鹤轩眼色,「不是,我也不是护工,我是大哥表弟,不是护工……」 卞鹤轩也傻逼了,艹,这馅儿露的,太刺激了。 「咳,我一会儿跟您解释啊,那个,是吧?」卞总临危不乱,嘿嘿一笑,「几个月不见您又年轻了啊,皮肤挺好的。」 李护士长早看出这位小弟兄是干护工的,远亲表弟这话就没信过。可突然一下画风突变,还是往最匪夷所思不可估量的方向变化,心里顿时百感交集。这俩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你别贫了,下午去照个片子,别以为身体底子好就随便作。」噎了半天,护士长黑不提白不提把事儿过了,「这回怎么弄的啊?先别自己开车,你这腿必须好好养。」 刘香在旁边傻站着,小声嘀咕:「大哥叫坏人给打了,从台阶滚下来,坐救护车来的……」卞鹤轩听完一个闭眼,自己这牛逼形象算是挽回无望了。 「啊?叫人给打了?」护士长眉毛皱得就和当初制止301抽菸一样,无奈接班工作太多,撂下一句好好养着就出去了。 卞鹤轩见人离开,招手叫媳妇儿过来坐。刘香还是不坐床,自己搬了个凳子,如临大敌似的。「大哥我过来了,咱俩,咱俩是不是让人知道了啊?」 「嗯,怪哥刚睡醒,疏忽了。你吃了没有啊?」卞鹤轩看刘香的刘海儿又长了,毫不客气捋上去,对着白脑门儿一个啵唧,「哥一会儿给你找个小卡子,别一下,千万不准自己剪啊。」 「好,我不剪。那以后咱俩注意点儿,因为咱俩是偷着好。」刘香跟大哥拉勾,仿佛回到大年三十那晚上,俩人商量偷着好,谁也不告诉。 下午卞总又坐上了轮椅,先去照了个片子。等一切搞定,轮椅拐弯去了復健科,找说话大喘气的梁医生。 梁医生昨晚接到电话,今天还有復健课,歇息之余接待一下卞鹤轩,见到面也是先吓一跳:「又坐上轮椅了?你不是说不严重吗?」 「是不严重啊,但我可能对轮椅挺有感情的,现在回味一下。」卞鹤轩摸着轱辘说道。 「梁医生好。」刘香推着轮椅,仿佛回到年初的样子。只不过心情不同,自己和大哥成家了,心里偷着高兴,谁也不知道。 「你这张嘴啊,真是说不过。」梁医生摇头嘆气,又说:「刘香你好啊,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你大哥的腿是怎么回事,可以告诉我吗?」
第202页 刘香记得大哥说不随便告诉别人。可问他话的是復健科的医生,从一个小护工的角度理解,病人对医生隐瞒病情是很不好的事,便一五一十地说:「我大哥是叫坏人给……」 「我行侠仗义来着。」卞鹤轩抢在他之前开口,「哥那点儿事迹你就别往外泄露了,听话……诶,刚才你不是说渴了吗?」 「有点儿渴,我小包里有保温杯,但是这回来得急,没拿茶叶,只有白开水。大哥你喝吗?」刘香背着护工全套设备。 「哥不想喝水,想喝奶茶,还记得怎么买吗?」卞鹤轩想找藉口把人支开,「上次那个游戏机,还记得怎么玩儿吗?」 「我想想啊……」刘香没直接说,因为他知道自己记性差,得从头到尾都回忆起来才肯点头,「嗯,记得,大哥你拿钱教的我,咱俩都把机器买空了,买了好多瓶啊。」 「那你去给哥和梁医生买两瓶奶茶,好不好?包给哥拿着。」卞鹤轩问道。他心里有底,边缘智力不傻,记忆力在线就是反应慢,巨他妈可爱。 「好,那大哥你们等等啊,万一人多,我还得排队呢。」刘香把小包上交,自己也很有信心。脑门儿别着一个黑色的小发卡,还记得路线呢,自己去找饮料机了。 梁医生不禁点头一笑:「行,你行,目前看刘香的状态非常稳定啊,比从前开朗。」 「必须稳啊,您也不看他跟的人是谁。我又开朗又活泼,还稳。」卞鹤轩自己也点头,「您可不知道我多稳。您不是说边缘智力人群容易出现打人的品行障碍吗?我现在真特稳。」 「是这样的,这个阶段处于一个中间区间,行动能力高于智力低下,情绪多样化,可处理能力还跟不上。心理不健康很容易进入误区,攻击别人或者自我攻击,甚至故意破坏身边的物品。这像是一个管道,智力低下的管道是堵塞的,输出和接收都不通。刘香是接收的那一条通了,可输出的那一条只通一半。负能量积攒太多又排不出去,必然会有心理问题。」 「我也发现了,到现在他都不敢见我妈呢。」卞鹤轩现在后悔那一拳应该再狠点儿,「我其实还想谘询您一件事,非常重要。」 梁医生问:「你说。」 卞鹤轩斟酌一下语气,问道:「您说,我俩这种家庭情况,能领养小孩儿吗?」 「这个啊……」问题之严重出乎意外,梁医生一时半会儿不敢论断,「这个啊,其实从你和他的家庭成员构成来看,我的建议是不要领养了。但凡事也有例外,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护士长:301真可怕我得赶紧走。 第93章 亲娘驾到 卞鹤轩有心理准备:「嗯,其实……我也理解,他也就能照顾好自己。」 「刘香还是很想领养孩子?」梁医生已经知道大概经过,劝道:「他能有这种想法,很好,可是我不太鼓励。」 「他也没有领养资格啊,我谘询过律师,第一条就把他排除了。」卞鹤轩低声说,生怕过堂风把话吹进刘香耳朵里似的,「我倒是没问题,可是不能收养女孩儿。律师说无配偶的男性收养人和女性被收养人要有40岁的年龄差距。」 梁医生含笑问道:「你喜欢女孩儿啊?」 「是啊,谁不喜欢小女孩儿啊?丫头漂亮,而且可爱,将来培养她上名牌大学,谁家儿子提亲老子都看不上。」卞鹤轩不客气地说,「我跟您撂句实话,自己真是没有要孩子的打算,特别讨厌小孩儿。以前坐飞机旁边有个带小孩儿的,我直接拎着枕头去经济舱了,看一眼就烦。」 「你倒是挺特殊的,繁衍下一代是生物本能,你这本能都哪儿去了啊?」梁医生开了个玩笑,「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选择,活好自己就行。」 卞鹤轩不觉得好笑,嘴角有些僵硬。「您知道我为什么从不想要孩子吗?」 「为什么?」梁医生正经起来。 「因为我特担心自己打孩子。」卞鹤轩摸摸鼻子,怕自己办狗事儿,「不是说家暴的小孩儿长大也家暴吗?我从小和我老子干架,就觉得养孩子特没意思。您说要是真领养回来一个小王八蛋,我不会一冲动就他妈给打死了吧?」 梁医生对卞鹤轩的印象其实挺好的,嘴欠些,可是很有担当。「你这种情况就复杂了,最近吃药了吗?」 「没吃啊,我又没犯病。」卞鹤轩不屑一顾。 「该控制还是必须控制,你那个心理疾病也不是一天两天。我不是心理方面的医生,分析不了你,只能分析刘香的行为能力不适合独立养育孩子。除非……」 「除非什么啊?」 梁医生灿烂一笑:「除非你有钱,家里多请几个人帮忙。他自己是绝对不行,而你必须得吃药。你不喜欢孩子,可能就是因为小孩儿完全不受你控制,破坏力超强,精力还旺盛,你管不住。也有一种说法,你讨厌的那个男孩儿未必真实存在,是你原谅不了的自我叛逆的化身。承认自己悔过很难,才会在别人身上具象化,你说呢?」 「说什么说啊,老子肯定有钱啊,可是万一把孩子给养歪了,这不就歇菜了吗?像刘香妈那样的奇女子太罕见了,孩子搁我手里绝对歪到姥姥家去,不到学龄就会拿皮筋儿做弹弓崩别人家玻璃。」卞鹤轩想一想就头疼,揉着太阳穴嘆气,「唉,真他妈可怕。」
第203页 「你想太多了吧?万一孩子受刘香影响多呢?」梁医生看出他已经动了这份心思,就差人顺水推舟一把,「总之谨慎考虑没有错,再多谘询谘询这方面的专家吧,养育后代是大事,急不得。当务之急是把你的腿养好了。」 梁医生刚说完,刘香就回来了,轻松买到两瓶饮料,笑嘻嘻放桌上一瓶:「这个给您,我大哥有钱,请您喝奶茶吧。」 梁医生和蔼可亲地笑道:「那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他了,你那个小围巾快织完了吧?」 「嗯,快了,大哥是8月15号的生日,又长大一岁,正好给他用。」刘香手里攥了一把零钱,放进小包里的零钱袋。鹅黄色终于织到一米多,像一条桌旗,针眼整齐大小一致,只有卞鹤轩清楚每排线拆过多少回。 「8月戴围巾,你不怕你大哥长痱子吗?」梁医生有些口渴,拧开饮料盖就咕咚一口,眉头皱得像打了个死结,「嘶……这奶茶怎么这么酸啊!」 卞鹤轩一听,往饮料瓶上一看,又是那个会笑的大橙子!得嘞,教会小傻子用饮料机,结果人家把奶茶长什么样儿给忘了。 孩子还是随自己吧,狗就狗吧,虎父还有犬子呢,狗王八的儿子就是小王八蛋。 下午俩人在病房里说悄悄话,聊着聊着都困了。卞鹤轩看刘香直揉眼睛,就抓着巨漂亮手摸来摸去。「是不是困了啊?」 「嗯,妈说,春困秋乏夏打盹,我这是夏打盹,洗把脸就好了。洗把脸,大哥你接着说啊。」刘香想站起来。 「别去,又没什么要紧事儿,打盹就打盹呗。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仨月,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古话,该睡睡。」卞鹤轩接着偷摸小手,把人往病床上拽,「白天支床一会儿护士长该说了,你躺哥身边睡吧。」 刘香吃力地站着,困劲儿一上来眼皮真撑不住,咬牙逼自己也没用,就差一把凉水洗洗。「大哥,我还是洗脸去吧,我困。」 「你就睡吧,困得都快站不住了。」卞鹤轩继续拽,还往旁边挪地方,「你看这床,躺俩人正合适,是吧?」 「可护工不能坐僱主的床。」刘香看沙发,「沙发也能睡。」 「沙发不舒服,听话。」卞鹤轩绝不放弃,能占便宜的时候必须得占,「有人来的话,哥叫你起来好不好?」 刘香的意志在瞌睡虫面前不坚定,又不敢说,偏着头,好像自己很勉强,其实一条腿都跪上床边了。「那要是护士姐姐来,你可得叫我啊,两个人躺一张病床,是犯错误,医院不让的。」 「你就躺着吧,来人检查哥拿被子把你盖上,看不出来。」卞鹤轩也躺好了,俩人并排,巨漂亮手抓在胸前揉捏,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刘香上了僱主的病床很心虚,紧紧把住一边的护栏,可挨着枕头就想不到那么多了,专心打他的盹。 躺着反正也没事干,卞鹤轩抓住刘香的手比了比大小,愕然想到俩人连对儿戒指都没有呢!别说是正经戒指了,连个狗尾巴草的圈儿都没有啊!艹,这么重要的环节给忘了,刘香妈能同意这门婚事吗? 可手边也没有线没有皮尺啊,还得等回家再说。但这不妨碍卞总看手机选选款式,谁知道看着看着自己也困了,手机帮当一声砸脸上,还挺疼。卞鹤轩揉了把鼻樑,抱上他的大兔子继续夏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枕边的手机开始震动,把觉轻的卞鹤轩震醒了。俩人睡得稀里煳涂,卞鹤轩的智商还没上线,看一眼手机来电就接了。「……嗯,卞姐啊。」 「在哪屋呢?」卞芸问话简短。 「就301,上回住院那病房……」卞鹤轩开腔还很沙哑,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就把电话挂了。 等等,艹,卞姐来了?这下卞鹤轩腾地一睁眼才反应过来亲妈杀来了。刘香睡红的脸离自己鼻尖儿不到一拳,小唿噜打得正香! 这他妈是要歇菜的节奏吧?卞鹤轩自己先起来,试试脚腕可以下地,考虑要不要把刘香叫起来。不叫吧,见着卞姐肯定吓一跳,叫他吧,小傻子好不容易打个夏盹,不捨得。 自己不叫,有人替自己叫了。卞芸带着一窝端的杀气冲进来,气得想拿扫把疙瘩抽亲儿子一顿。「卞鹤轩你是不是皮痒了!」 「嘘!嘘!」卞总赶紧嘘声,想把亲妈往玄关挡,架不住卞芸女高音,就听背后有了起床的动静。 「阿、阿姨好……」刘香不知道自己睡多久了,正好快要醒就听见大哥妈妈说话,吓得翻个身就赶紧下地。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晕,悄悄搭着床护栏。 「你起那么快干嘛?躺着。」卞鹤轩给卞姐使了个眼色,俩人先去玄关说话。卞芸也是不客气,上来给儿子肩膀一下,怎么都不解气。 「你怎么又上救护车了!怎么回事儿!」卞芸还想打,没捨得下手,落在儿子身上的力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每一下都是心疼。去年年底别人家阖家欢乐的时候自己儿子跑鬼门关熘达了一圈,也是瞒着自己。看事故报告的照片吓得她手都哆嗦,车都不成样子了,真是命大。 卞鹤轩赶紧赔不是:「我这回是装的,装的,脚腕子崴了一下。要不我给你走两步?我还能大跳……」 「我让你大跳!我让你大跳!」卞芸一把拧了卞鹤轩的耳朵,「我怎么没在你小时候把你饿死啊!省得你现在隔三差五吓唬人!」
第204页 「行,你拧吧,解气了就成。」卞鹤轩理亏,伸着脖子不躲,「但在我被你拧死之前能给句实话吗?谁告诉你的啊?」 「你说谁?」卞芸想把儿子耳朵揪下来的心都有了,「你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知不知道当妈的多着急啊!」 卞鹤轩一撇嘴:「艹,我就知道顾异得卖我。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你真有事儿我还能好过啊?」气归气,卞芸打几下也就够了,来回检查儿子有没有外伤,「干嘛啊?还不让我进屋啊?」 「我哪儿敢啊,你是我亲妈,我拦谁也不敢拦您啊。我俩刚睡醒,让香香稍微缓一缓。」卞鹤轩赶紧给卞姐捏肩膀,做个推拿放松,「别气了啊,生气容易长皱纹,你看你这么一大美女,什么时候再找一个?」 卞芸白他一眼:「啧,我怀你的时候没听相声啊,你这嘴都跟谁学的?」说完往里屋瞥瞥,看到刘香坐在沙发上自己揉胸口呢,悄声问道:「香香还这么怕我啊?」 「啊,特怕。」俩人像秘密碰头的地下工作者,「上回没出院之前他还好,我这不是和他住一起了嘛,怕你骂人,怕你发现了就把我俩拆了。」 刘香以前的事情卞芸大概知道,气得恨不得撸袖子找那谁他妈干架。「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好一孩子叫人吓的,你不会和他说我同意啊?」 「那我也得慢慢说啊,循序渐进啊,成不?」卞鹤轩比了个很傻的ok手势,俩人对好暗号这才进病房。 「阿姨你来了啊。」刘香不敢抬头,趴着睡压胸口了,自己刚揉好,「阿姨坐,你和大哥说说话,我去打开水吧。」 「晚上咱俩一起去吧。」卞鹤轩怕他一紧张再烫着,嬉皮笑脸地沖两边笑,「卞姐我后天就出院啊,你得请我吃顿好的吧。」 卞芸的火还没散光,皮笑肉不笑的:「呵,是啊,卞总想吃什么啊?吃个大马趴行吗?」 「给我留点儿面子……」卞鹤轩天地不怕就怕妈,「香香你想吃什么啊?」 刘香傻傻站着,本来想打开水躲出去,大哥不让,心里说不上害羞还是扭捏。其实他很喜欢阿姨的,阿姨漂亮,眼睛和大哥一样,看着凶可从来不瞪自己,又给买衣服又给大红包。可是他也真的害怕,怕阿姨也骂人。 骂大哥和自己好,这辈子就断子绝孙。 「我吃……我不饿。」刘香想不出来,一下回答跑题了。 「那咱们还是吃烤鸭吧。」卞鹤轩自作主张,给亲妈拿了瓶饮料,「别气了啊大美女,诶我发现你这五官的轮廓特棒,不是整容能整出来的。最近有没有小伙子追你?」 卞芸淡淡一瞪:「卞总你闭嘴吧,你是不是……」 「不怪大哥,阿姨你别骂他,他摔了,我负责任。」说来也怪,刘香不敢看卞芸,却敢替卞鹤轩开罪,反正就是不愿意别人说他大哥不好,「大哥是叫坏人给打了,从台阶摔下来。坏人是我认识的,找我来的,阿姨你骂我好不好?我给大哥出这个,医药费。」 卞鹤轩赶紧沖卞姐谄媚一笑,趾高气扬地昂起了下巴磕,眼神里全是自在。看吧,咱家往后有人向着我说话,别轻易数落我,从今往后你儿子这是不能挨说的体质啊。 刚美完,就被亲妈扔过来的饮料瓶砸了个满怀。 第94章 子随其母 「你说你,多大岁数了,打我干嘛啊?」卞鹤轩肚子上挨了一下,也不疼,知道亲妈的火气撒完了遂而喜笑颜开。 卞芸也是气不起来,刘香跟着劝,再说就没意思了。「他自己惹祸就让他自己出医药费,香香你别怕他,有什么事儿阿姨给你做主了。你们俩都坐下,刚睡醒站着干嘛。」 自己的儿子还能有多大气,说到底都是心疼。卞芸也是没有辙,怀孕的时候胎教很正常啊,听的都是莫扎特,谁知道生了个什么玩意儿,每天操碎了心。儿子出柜,其实卞芸没什么太大感触,因为卞鹤轩从小就什么都敢招唿,干嘛都不稀奇。但是给孩子爸气了个半死。 她也希望儿子能成个家,有个女人疼他,有自己的儿女,把小时候缺失的温暖补回来。儿子说自己天生喜欢男人,行吧,小时候亏欠孩子太多,也不逼他了。主要卞芸也清楚,卞鹤轩这性子紧随他老子,混拧混拧的。现在她没别的想法,就希望儿子能找个体谅人的,体谅他混王八的个性和心理疾病。孩子以前不这样,亲爸一走卞鹤轩就开始抽风,给小左吓得半夜给自己打电话,说轩哥连着几个夜里不睡觉,在屋里数钱。 刘香哪儿都好,就是脑子不行,卞芸慎重考虑过俩人成家的种种问题,最后一想,算了,傻就傻点儿,人好又乖巧,还很懂事。没料到刘香不敢见自己,也不肯和儿子回家。 刘香笨拙地抻着t恤压出来的褶,半天才说:「没睡觉,阿姨,我俩没睡。」 「你别怕,我妈不说你,她看见咱俩躺一起了。」卞鹤轩拉着他坐沙发,俩人像早恋被抓包的学生等挨批,刚坐下刘香又起来,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得远远的。 「大哥你别瞎说,没躺一起,咱俩没躺一起。」刘香特慌张,手忙脚乱坐不踏实,还偷偷看卞芸,生怕自己说露馅儿了,「刚才累了,妈说夏打盹,后来就……反正没有躺一起,大哥他乱说,我俩没躺。」 「你不用怕,你阿姨管不了你哥。」卞鹤轩不想叫刘香天天担这个心了,拧开饮料给他,「你阿姨知道咱俩好了,她不说你,也不说我。她今天就是来看看你。」
第205页 刘香接饮料的手一哆嗦,受惊吓的眼神比挨揍的兔子还可怜,眼睛里剎那就变红了。 「打住打住打住……怎么了这是?」卞鹤轩蹲下了。 「你还让我慢慢说,自己来了个突然的。」卞芸过来救场,拉着刘香去沙发上面坐,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自己在中间像婚姻介绍所的月嫂,「香香啊,你是不是怕阿姨啊?」 刘香使劲儿抠着饮料瓶盖,点头。点完又觉得自己没礼貌,赶紧摇了摇。 卞芸又问:「你是不是怕阿姨不同意你俩好啊?」 「嗯,怕。」这回刘香一点头,泪珠直接从眼眶滚出来了。 「算了算了,你还没我会哄人呢。」卞鹤轩觉得这事儿还是自己来吧,亲妈不是温柔挂的,哪壶不开专提哪壶,「媳妇儿你别哭啊,哥最受不了你掉金豆,你再哭我也哭了啊。」 卞芸左右各看一眼,觉得两边智商可能差不多了。 「香香,阿姨问你一句话,你可要想好了回答。」卞芸的嗓音也不柔软,已经尽量放轻了,「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这破孩……喜欢你大哥啊?」 刘香久久不吭声,等得卞鹤轩心急如焚才抬头。只是睡了一小觉就被阿姨撞破了,刘香很想撒个谎,说自己不喜欢。但是又觉得自己骗不过别人。 「阿姨,大哥和我好的话,是不是就断子绝孙了啊?」刘香一边深唿吸一边问,握紧了小拳头。 卞芸不动声色地掰开他的拳头,比身后的破孩子还冷静。「阿姨不骗你,你俩好,真的就是这样。可是谁也没规定必须有子有孙啊?」 这话说得有些吃心,当妈的肯定希望孩子都享受到子孙天伦之乐。卞芸就觉得腰后边老有人捅咕自己,一脚踩住了卞鹤轩的拖鞋这才老实。 「阿姨实话跟你说,你大哥这个人,我确实是管不了他。」卞芸不会温柔,只好按自己的路线来,「他从小就特别皮,根本不听话。可是如果他欺负你了,阿姨能管他这个。我也希望能看见他的下一代,可你大哥他天生就不喜欢女人,我能怎么办?以前也想给他找个女朋友的,街坊家闺女可喜欢他了,他倒好,假装约会几次,给人家找了个男朋友,当了回月老……」 「妈你注意点儿节奏啊,说重点。」卞鹤轩在后面给刘香壮胆,「香香你别怕她,我妈人特好,嗓门儿大了点儿可她不骂人,偶尔骂我,反正肯定不骂你。」 「不骂我啊……」刘香犹豫着,手指都叫自己给攥疼了,「不骂我的话,那阿姨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卞芸后腰都叫儿子捅咕疼了,没哄过卞鹤轩,也不知道怎么哄刘香。她曾经也温柔过,也是岁月里的旧美人。可生活早把她打磨刚硬,突然遇见个爱哭的大小伙子根本无从下手。 「阿姨不骂你,你放心说。」 「阿姨,我脑子有点儿那个,生下来就是了。」思前想后,刘香还是决定不撒谎了,在他理解上一段感情的失败是因为智商,干脆先交代清楚,「可我现在不是,医生说我好了,就是比正常人,差那么一点点。我有工作,也有社保,我还有存摺,我不是傻子。」 卞芸怒火腾腾地往身后瞪了一眼,瞧吧,就你这破孩子老傻子傻子叫他。「阿姨知道你不傻,你接着说。」 刘香最怕的就是别人误会自己什么都不懂,把这个解释清楚才能放心。「阿姨,刚才你问是不是喜欢大哥,我不敢告诉你。其实我特别喜欢他,可喜欢他了,我俩是去年除夕偷着好的。最近,大哥都和我住,阿姨,我有个小屋子,是妈留给我成家用的……还有,刚才我俩是躺一起了,我说困,大哥就让我睡床上。还有,还有好多话,我一下子说不出来。我知道男人和男人好,不对,可大哥说,外国可以,这在外国就是对的。还有就是……让我想想啊……」 好半天没说话的卞总狗脸一笑,万物都復甦了:「妈你看他,是不是特他妈可爱?」 「卞总我求你闭嘴歇歇吧。」卞芸头疼坏了,又问刘香,「你是不是真想和他搞对象啊?他要是逼迫你了,你就使劲儿眨眼。」 「嗯,想……不想跟别人了,就想要大哥。」刘香觉得这一回的阿姨比上回的讲道理,自己慌慌张张一通乱说,阿姨都听完了。 「那我可得嘱咐你啊,你大哥不是什么好东西,臭毛病一堆,你得帮我管他。」卞芸实打实地说,「他这破孩子从小没养出好习惯,不做家务。怪我,没教会他好好沟通,人其实不坏,就是狗脾气,一哄就好,是一条顺毛狗。优点嘛不多,阿姨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但既然两个人决定在一起就好好过。往后他要惹你哭了阿姨给你赔个不是,你就当他抽风。」 「嘶……卞姐你是不是跑题了啊?咱俩是有亲子关系的吧?」卞鹤轩越听越不对,「他看上我帅气逼人了,颜控,纯粹被我个人魅力吸引的啊。」 刘香不懂跑题是什么意思,可阿姨说来说去也没说重点,反而嘱咐自己一通。「阿、阿姨你不生气啊?不拆我俩吗?」 「你阿姨啊,为他生过的气太多了,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愿意再动气了,省得长皱纹。」卞芸在儿子出柜的头两年也试图劝一劝,早已接受现实,「所以啊,你不用怕我,阿姨不拆你们感情。两个人互相喜欢就好好相处,万一你以后不喜欢他了,还可以和他分手啊。」
第206页 卞鹤轩都他妈听愣了,还说不知道儿子的语言能力是继承谁,亲妈这是实力眼瞎加耳聋吧? 「咳咳,那个卞姐啊,我俩刚成家,你教他这些干嘛啊?」 「干嘛?你选择人家,人家也有选择你的权利吧?」卞芸把俩人的手拉在一起,这回挺严肃,「香香,阿姨同意你们俩好,你们就认真地好。我是过来人,过日子真用不上太高的智商,你脑子够用。你看你大哥聪不聪明?以前照样过得稀里煳涂。把他教给你还挺放心的,你俩把智商中和中和不挺好的嘛。」 不光卞鹤轩哑口无言,刘香仿佛在听天书,每个字都听懂可连起来又好像不懂。但最重要的中心思想他总结出来了,阿姨不生气,不骂人,同意自己和大哥好,还有点儿……喜欢自己的意思。 「阿姨,你真是好人。你讲道理。」刘香讷讷地说,盯着卞芸看了好久。 「该叫妈了。」卞鹤轩无奈地摇头又嘆气,真不知道自己老子看上亲妈什么了,肯定是个颜控,被美色拿下了,「以后不用叫她阿姨,叫妈就行。」 「你要觉得我脸上没皱纹,其实也可以叫姐。」卞芸补充了一下。 「叫妈?」刘香还沉浸在晕头晕脑的幸福喜悦里,是从没有过的那种喜悦。阿姨不仅同意了,还说自己脑子够用,这是不嫌弃自己的意思吧?是的吧?肯定是,阿姨说了,过日子用不上太高的智商,自己都83了,一定能过好。 「可是我有妈,为什么还要叫妈?」只是这个问题他绕不出来,「……妈是妈,阿姨是阿姨,我不想让阿姨当我妈,就想让她当我阿姨。」 这种不给面子的话也就刘香敢当面说,不给长辈台阶,一下给旁边俩人晾住了。好在卞芸见惯大风大浪,自己圆场:「那就叫芸阿姨吧。这回出院,是不是该和你大哥回家住了?」 回大哥家里住?刘香心里打起小鼓。「这个,妈说不让我住别人家,会有安全问题,可是大哥也不能这样,总不回家……可是我俩各自住各家,我心里又该难受了。」 「没事儿,这个咱俩慢慢商量,不急。」卞鹤轩抓着巨漂亮手,沖亲妈没皮没脸地笑了一个,和他老子当年没羞没臊追媳妇儿时候一模一样的。 隔日没有检查,卞鹤轩遵医嘱多观察一天,也不坐轮椅,拉着刘香在医院附近熘达。路过那个串串香的小店面,嚯,已经变成一家鲜花礼品店。等俩人回301的时候,刘香抱着满满一捧的郁金香大百合。 「歇菜了,忘了医院没有花瓶。」卞鹤轩想浪漫一把,头回送花结果店里没有玫瑰。也是,谁探病送玫瑰啊。 刘香像抱小娃娃一样抱着花束,不捨得放。以前他在大病房干护工,偶尔有探病的人送花,可只能留一会儿就要家属拿走。因为医院有这个规定,大病房不让放鲜花,怕有病人过敏。可大哥自己住一个屋,这才敢带上来。 「诶呀,香香花。」刘香把脸埋花骨朵里闻,吸一大口气。抬头时候鼻尖儿变成了橘黄色,给卞鹤轩吓得一激灵。 「可不能这么闻啊,哥记得这好像有毒。」卞鹤轩上手擦,结果越擦越花了,「诶你正经点儿,别笑,哥给你擦脸呢!」 「可我想笑。妈说,她怀我的时候满院子花开了,就特别香呢。」刘香嫌卞鹤轩给擦疼了,边笑边躲。俩人打打闹闹半天,脸没擦干净,汗倒是出了一身。 「嚯,轩哥你这是腿好了啊,打情骂俏的。」顾异感觉跟进了后宫的御花园差不多,又香又有槓铃般的笑声。 卞鹤轩闹得意犹未尽,自己抱着刘香,刘香抱着花:「你大中午怎么来了?不去餐厅啊?」 「还不是为了你啊。」顾异把门一关,「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轩哥你听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香香妈:如果香香惹你生气,我提前和你道个歉。 卞芸:往后他要惹你哭了,阿姨给你赔个不是。 卞总:我们俩好着呢! 香香:嗯!犯错也坚决不道歉!下次还敢! 第95章 已然释怀 卞鹤轩琢磨着要不要去买瓶大可乐,把饮料倒了,剪成个大花瓶。「那肯定先听好消息啊。」 顾异笑成智商下线的模样:「嘿嘿,小左昨天同意和我出国看眼睛了。」 「我艹,这他妈真是好消息。」卞鹤轩都想鼓个掌了,「就他吧,忒不听话,非耽误这么多年。但凡他皮糙肉厚的老子真踹他一脚。你俩什么时候动身?」 「年底吧,我提前去一趟,踩踩点。」这对顾异是比赚大钱还高兴的好消息,「他现在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开悟了。」 「顾异哥哥,你带我小左哥哥去哪儿看眼睛啊?」刘香在洗手间擦脸,揉着孩儿面就出来了,特别担心,「你会做护工吗?万一小左哥哥住院了,又看不见,得有人照顾。」 「不会啊,但我可以一秒学会。」顾异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小左上飞机,早看早踏实。 「嗯,牛逼,你这5年苦口婆心地诱导他,终于把人诱导到国外看病了。」卞鹤轩高兴完就很淡定,往墙上一靠:「那不怎么好的消息也说说吧。」 顾异很奇怪地先看了刘香一眼,再看卞鹤轩。「啊,是吧?天气真好,要不我带香香下楼坐一会儿?」
第207页 得,卞鹤轩不言语,只是很苦地笑了一个。不得不说,有时候他这预感挺灵的,最近总觉得这件事该了断了,果真就是。 「人到哪儿了?」卞鹤轩好久不动烟,习惯性摸兜儿找了找。 「楼下呢。」顾异也没想到刘湘今天给自己打电话,「轩哥,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他说问了公司才知道你又住院了,才找的我。」 「行了,这还能有什么不对的,我就知道他最近要来。」卞鹤轩从窗口往外看看,找了个一目了然的座椅。刘香看大哥往外张望,也过来跟着张望,不懂卞鹤轩找什么呢。 像个椰奶味的大兔子。「大哥,你看什么呢?」 「哥找椅子呢,你记住那个了吗?」卞鹤轩搂着兔子肩膀,啵唧一口,「哥公司里来了个人,想谈谈工作,你和顾异坐那儿晒晒太阳,好不好?」 「好啊,是唐萱姐姐来了吗?」刘香看看满屋狼藉,「要是她来了,我收拾一下屋里,好不好?早上没扫地,就被你拉出去了。」 「不用,也不是她来。」卞鹤轩怕他记不住,又嘱咐,「你看,哥直接能在屋里看见你,不许瞎跑啊。热了就让顾异买个八喜,哥马上就谈完。」 「嗯。」刘香去拿小包,临走时候问,「不吃八喜了,好不好?我想吃双棒儿。」 「行,顾异你给他买个双棒儿,陪他坐坐。等出去了叫他上来。」卞鹤轩面无表情地看窗外,没生气,但是也不平静。毕竟俩人好了五年多,经歷那么多事儿,要卞鹤轩装得波澜不惊是没可能。 不一会儿301的门被人推开了,脚步声刚走两步就停。卞鹤轩还是看窗外,看见刘香掰了双棒儿,分给了顾异一根。 后面的人还是站着不动,卞鹤轩静静听着,听他有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他了解刘湘,就是这么个有话不说的性格。 半晌,站着不动的人才开口:「轩哥。」 卞鹤轩以前抽菸特别凶,整夜咳嗽,刘湘就整天为自己熬梨水,熬完了也不说,就往桌上一放,话很少。 「你啊……你啊,我都不知道怎么骂你。」他转身对上刘湘,其实还有火气。但是叫他骂刘湘几句,卞鹤轩干不出来。 他张不开这个嘴。 记忆里的刘湘朝气蓬勃,刘海清爽,又爱打篮球,运动衣穿上特有风采,让人移不开目光,是个高材生。卞鹤轩追刘湘的时候,正好赶上大学篮球赛季之前,大一新生是主力,每天都备赛。他天天都去看,看刘湘像个天之骄子一样,运球、上篮、抢篮板……那大半年是俩人最快乐的时光。 他还记得刘湘是当着全体育馆的师生为自己出了柜子。他同学都挺开明,还鼓掌呢。可卞鹤轩不觉得这是好事儿,但那天真挺感动的。 「轩哥,是我对不起你,你打吧,只要你能出气。」刘湘尴尬地站着。鼻樑上横着一道狰狞的旧伤疤,疤体是非常浅的粉白色,像去了血的肉,这已经是雷射祛疤能达到的最大极限。右耳戴着助听器。 感情上释怀了,可理智还工作着,卞鹤轩也是无奈。「你是专挑我下不去手对吧?」说完俩人又没声了。 所以说卞鹤轩预感有时候挺灵呢,他就不觉得刘湘出柜是好事儿。等人放暑假回老家,卞鹤轩把人送到机场,再联繫上就一周之后了。 那天卞鹤轩接到刘湘的电话,刚要张嘴开骂,刘湘说自己买了火车票,明天到北京,匆匆说完几句就挂。等在火车站接到人,就连卞鹤轩都膝盖一软。 艹,打得太狠了。是自己逃出来的。 卞鹤轩带他看急诊,山根缝线出现局部硬结,全部拆开重新处理,右眼肿得一条缝儿都不剩。身上就更别说了,全是软藤条抽的。右耳听力还出问题了,走的时候人好好的呢,回来直接弄了个外伤性耳膜穿孔。 到现在卞鹤轩都不知道是谁干的,放假之前把这情况给刘湘爸妈反应了一下,说影响校园风纪。刘湘家不是大城市,是小地方略有名气的高知家庭,几辈书香,根本接受不了。刚一到家就看几个叔叔们和亲爸一脸严肃,等着审他。 这要是放卞鹤轩身上,形势不对立马见机行事,可刘湘当年太小,不仅认了,还当着亲爸兄弟们的面说自己确实交了男朋友。这一下把亲爸的面子给扫没了,一顿家法下来愣是把人打进医院。耳膜修补手术挺成功,可听力也不算太好。 那次之后,以前的刘湘就再也没回来,越来越不爱说话,再也没打过篮球。 「轩哥,我来跟你道个别。」因为脸上有疤,刘湘说话从不抬头,「我知道你之前一直找我,躲你是没脸见你……也怕你,不敢来。」 「钱是你存的吧?我记得卡里有钱,但绝对没这么多。昨天银行通知我又收了一笔,老子就知道你该来了。」卞鹤轩朝天花板嘆口气,除了嘆刘湘,也是嘆喜欢男人的这帮倒霉蛋。包括自己。同性恋招谁惹谁了?身边就没听过一个轻松出柜的,真他妈可悲。 刘湘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点点头。「嗯,年前存的。我以前同学做的那个项目,还开槓桿买了些股票。那次我拿你手机出去贴膜,赶紧把帐转了。简讯通知我给删了,电话是我冒接的。」 「连本金一起还,还敢开槓桿,老子缺你这点儿钱了?」卞鹤轩烦躁了,「你说你这叫什么事儿?刘湘,你明明白白说句痛快话,是不是还钱的时候就准备分了?」
第208页 「我是想把这笔钱收回来再和你说,这些年你养着我,我也知道钱不够。其实还有一笔,年底吧。你还出了车祸,我都不敢来。」刘湘说完就把脸压得低低的,从来都是迴避别人的直视。 「我就猜到你是这么个心思。」卞鹤轩知道刘湘聪明,给他的本金从来只赚不亏,「你跟那人好多久了?」 「没好多久。」刘湘答得干脆,「轩哥,我不想又当又婊的,确实是我对不起你。报应也有,他随便玩玩的,我当真了,已经把我甩了。」 卞鹤轩拳头一疼:「你说你啊刘湘,这叫什么事儿。」 「轩哥我知道自己没脸来。」刘湘突然加快了语速,「我来就是想跟你道个歉。钱我能还多少给多少,你给我买的东西我全不要。我没良心,将来没好报,你不一样……我知道你出车祸了,不敢来,我对不起你。」 「我真想骂你,刘湘,就是我对你狠不下这个心。」卞鹤轩顿了一下,跟自己较劲似的,「算了,再说什么也没用。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我对你好是心甘情愿,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要不是因为我……你肯定不是现在这样。不光是你家里,还有你的前途和学业,都是让我给毁的。你说抱歉我不接着,你噼腿就是对不起我,原谅不了你。但我也得和你说个对不起,这几年你打个电话都得放免提,明知道机会这辈子就一次还把你准考证撕了。我也挺混蛋的,你真不该忍我,就应该直接翻脸。」 刘湘还是不肯抬头,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大一那年的痕迹。「怕你犯病。」 「你啊,唉,不说了,说多了没意思。」卞鹤轩忘不了,刘湘也是心甘情愿忍过他,「你就是该飞的命,这回能出国了吧?」 「啊?嗯,出国读……读研究生,读完了我也不想回来。」刘湘听不太清楚,摸摸口袋,拿出一串钥匙,「这是钥匙,东西什么都不拿了,你看着也烦,扔了吧。现在钥匙还了,我就走了。」 「你读书不要钱啊?」卞鹤轩咬牙切齿的,「本金是我的,可钱是你赚的,抽空我叫助理打你帐上。还有,你跟了我5年,我不能叫人戳嵴梁骨骂,家里东西既然你不要我就扔了,车,还有给你买的几块表,都是送你的,没有往回收的道理。收拾出来我叫许明联繫你。」 刘湘无可奈何一笑:「轩哥,我不是欲擒故纵。」 卞鹤轩和刘香住久了,好久没体验过刘湘的脑速,都他妈哭笑不得。「你就算欲擒故纵也无所谓,这是我卞鹤轩欠你的。」 「你不欠我,当初又不怪你。」 「你不怪,我怪。我得还干净才行,否则这辈子心里过不去。今天之后两不相欠,你好好读你的书,在国外找个男朋友。反正原谅你的话我说不出来,以后咱俩也没机会见面了,各自找各人的路吧。」卞鹤轩痛快地说。 「我这样子的……」刘香皱皱眉头,把帽子往下压一压,「恐怕不好找了。你好好找一个吧,找谁都比找我好。」 「老子都找着了,你还不赶快找啊?等我秀恩爱刺激你呢吧?」想起刘香,卞鹤轩才心头一暖,好像不烦躁了,「以后眼睛擦亮点儿,记得找个脾气好的。其实有句话不是我个人风格,因为老子头上绿了,但是我想给一个人积点儿福,咱们俩好聚好散吧。我祝你学业有成,以后遇上个疼你的好男人……天天开心点儿。」 刘湘已经拉开了301的门,笑得雁过无痕:「那我走了,祝你俩幸福白头,轩哥你保重。」 301就剩下一个人,卞鹤轩缓了一会儿才一屁股坐进沙发,浑身巨放松。其实就算刘湘不来,他也该找他了,完完整整画个句号才行。要说怪谁吗?卞鹤轩现在谁也不想怪,过日子就是一环扣一环,少了哪个也走不到今天这步。刘香妈怪谁了?人家谁都没怪呢。 顾异接了电话,不一会儿俩人就回来了。可能是担心卞鹤轩心情不好,从一进屋顾异就盯着他看个没完。 「看我干嘛?老子脸上有字啊?」卞鹤轩帮刘香扶着大百合,「你说你也是,不是不让你带着我媳妇儿乱跑嘛,一眼没看住椅子上就没人了。大热天跑满头汗回来,再给热坏了。」 顾老闆擦了擦自己满头的大汗,嗯,是挺热的。 「大哥你别生气,是我让顾异哥哥带我去的。」刘香给玻璃花瓶里灌水,小心翼翼,一根一根放自己的香香花,「我怕花没水,明天干了,就说想去礼品店买了个花瓶。对了,我还没给顾异哥哥钱呢。」 「二百块不打折。」顾异报价,但被卞总忽略过去。 「你回来说一声儿啊,哥带你去,谈工作的时候找不着你多急人啊!」卞鹤轩找了个小剪刀,「你看,这大百合的花蕊子有毒,哥现在都剪掉了,可不许碰啊,往后咱家也不买百合了……媳妇儿你挺有天赋的,这玻璃瓶也忒大了吧?能他妈养金鱼了。」 刘香是喜欢大的,哪个大选哪个,暗暗窃喜。「是大了,可咱俩回家养花,不是也得用吗?天蓬也能进去游游。对了,大哥工作谈好了吗?是不是,外国又找你了?刚才来的人,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怎样,卞总成长了,前男友戏份结束。 卞总:我曾经是个王者。 香香妈:呵,你在我眼里就是个青铜。 第96章 雨过天晴
第209页 顾异正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撤了,结果刘香这样一问,当机立断:「那个轩哥啊,我得赶紧回餐厅看看,今天挺忙的。」 卞鹤轩使以眼色,眼色里都是你这小兔崽子关键时刻卖我! 「顾异哥哥再见,明天我大哥就出院啦。等你不忙,带小左哥哥上我家吧,我给做饭。」刘香满脸期待,抱着自己刚收拾好的香香花说再见。关上301门的剎那顾异有种错觉,刘香可能是假傻,人家那叫大智若愚。 有毒的花芯都叫大哥给剪了,刘香这下闻得更放心了,他也怕毒,妈说毒能死人。「好像……忘了给顾异哥哥钱了,我还买大白兔了呢。」 「少吃啊,糖吃太多长蛀牙。」卞鹤轩用旁光扫着大花束。 「嗯,我先不吃,现在还不饿呢。大哥,刚才来的人谁啊?是不是,外国又找你了?」刘香担心地追问起来。 卞鹤轩觉得自己挺牛逼的,以前刘香才不问这些,就因为自己老给他讲,现在已经关心上自己的生意了。简直是质的飞跃,可喜可贺。 「其实刚才吧,来的不是公司里的人。」卞总纠结了一下。 刘香很吃惊:「不是?那为什么顾异哥哥说是呢?白高兴了,好久没见唐萱姐姐。那来的人,是谁啊?」 「其实是……」卞鹤轩不知道该不该说,怕说完把小傻子给整郁闷了。 「大哥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太复杂了,我也不一定能懂。」刘香数着没开的花骨朵,盘算香香花还能开多久。 「也不复杂,就是……」卞鹤轩开口艰难无比,「哥的前男友来了,说了几句话又走了。没什么大事儿。」 「啊?哦,前男友啊。」刘香轻轻把花束放下,大脑好像当机了,迟钝地点几下头,「是……前男友啊。」 卞鹤轩就料到不该说,还不如骗过去呢。「媳妇儿你过来,哥跟你说说。」 刘香又点点头,但是没直接过去,而是去翻塑胶袋。等回来的时候手里抓了一把大白兔,慢吞吞地坐沙发上。「大哥我过来了。」 然后剥一颗大白兔的糖纸,开始往嘴里塞。卞鹤轩一看非常无奈,完球了,肯定是心里又难受了。 「哥什么都告诉你,你先别难受,好不好?」卞鹤轩想把糖抢过来,可刘香攥着不给,他也不敢使劲儿掰,「你别吃,是不是心里难受了?」 「嗯,我这儿,这儿疼了一下。」刘香含着大白兔指胸口。 「不疼了啊,哥给你揉揉。」卞鹤轩一边哄一边揉,一边骂自己有毛病,「前男友,就是感情结束的人。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就是我俩没成,懂了吗?没成的人就是没有关系的人,你妈不是说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嘛。他不强求,哥也没强求,他已经去喜欢别人了,哥现在喜欢你。」 刘香知道卞鹤轩从不骗自己,可不懂为什么刚才酸了一下。「哦……那你俩,为什么没成啊?也是叫阿姨给拆了吗?」 卞鹤轩无奈一笑,觉得自己这小傻子真不同凡响。正常人搞对象都不问这个,他想问什么就问,真他妈可爱。 「你阿姨没拆,是我俩自己拆的。」卞鹤轩也给自己塞了颗大白兔,怪自己这张嘴就是太快,惹麻烦。 刘香抬眼看了看:「自己拆的?两个人好,怎么还能自己拆自己呢?不是应该,每天都想着怎么好吗?」 「自己也能拆啊。」卞鹤轩逐字逐句地思量,生怕恋爱引导给刘香引沟里去,「就是哥和他在一起,都不开心,不开心等于两个人不合适搞对象了。那我俩就不能硬凑,就得自己把自己拆开。媳妇儿你感情经歷太少,其实搞对象大多数都是自己拆的。」 「真的啊?」刘香怔住了,「没听过还有自己拆的呢……你和他为什么不开心了啊?」 卞鹤轩眼里都是无奈,这算是把谈恋爱不该问的问题全问了,问得还非常认真,踩点很准确嘛。「因为哥和他,过日子过不到一起去了,懂吗?两个人在感情里折腾,沟通出问题了,不应该这样。好比哥喜欢吃西瓜,他喜欢吃桃,可哥还非逼着他吃西瓜,因为心里有愧,非说西瓜比桃好吃。没有什么对与错,他要找喜欢吃桃的人过日子,哥找到喜欢吃西瓜的你,懂了吗?」 刘香一句句听着,唯恐少听哪句,听完若有所思。「大哥,其实,我也喜欢吃桃。」 「哥就是举个例子,就是想告诉你,哥和前男友过不到一起。我俩没成,就和你上一段感情一样,没成就没成,好聚好散。你心里疼,那叫吃醋了,就是不喜欢哥和前男友见面的表现。以后我俩再也不会见面,只见你。咱俩在一起过日子最开心,所以咱俩能成,能结婚,能领证。」 「吃醋了啊?」这信息量对刘香来说有些庞大,只能慢慢理解,「那就是说,你不想他了吧?我也不想前男友,我只想你,你也只想我,好不好?」 「那当然,没成的感情是一段过去,但不后悔。因为咱俩都在上一段感情里付出过,放下了就可以往前走了,这不是你妈说的嘛。现在懂了吗?」卞鹤轩巴巴往上凑,先啵唧一口再说,「他这次来,是听说哥进了医院,看一眼就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来。你吃醋,说明你太喜欢哥了,说明你必须和老子过日子,说明你这辈子就是老子的人了。」 刘香反正没有全听懂,可是心里不难受了。原来搞对象不合适,还可以自己拆自己,没有谁不对,只是因为两个人过日子不开心。那自己和大哥过日子最开心,说明两个人合适,真好。
第210页 「嗯,懂了些,反正……咱俩是可以成家过日子的,咱俩开心就好。」刘香摸摸胸口,不疼也不酸了,突然问,「大哥,你前男友叫什么啊?他肯定比我脑子好。他好看吗?」 妈啊,这他妈问到送命题了吧!卞鹤轩微微咬牙,终于明白梁医生为什么说该瞒着刘香的时候要瞒着了。「哥前男友叫李刚,脑子转得比哥还快呢。但哥不喜欢他了,喜欢你。」 「那他好看吗?」刘香坚定不移追问。 卞鹤轩无言以对,释然一笑:「好看,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儿了,都好看。」 「哦,这样啊。」刘香费劲儿地思考着,突然把嘴唇笑成了小元宝,两边翘翘的,「我也觉得他肯定很好看,因为大哥非常漂亮,喜欢的人,也漂亮。不过现在喜欢我了,那我也好看。」 卞鹤轩轻轻揉一揉刘香的发旋,虚惊一场:「傻宝儿,你比哥还好看呢。」 「我不傻,我是那个什么来着……边缘智力。大哥你说的话,我大概能懂。」刘香凑上去抱住卞鹤轩,「大哥你别难过了,你俩没成,你还有我。我和前男友没成,我也不难过,我有你。」 「哥什么时候说自己难过了?你这小傻子思维发散的也忒快了吧?」卞鹤轩搂着连续啵唧,觉得自己都魔怔了,「哥觉得你这智商测试不准,可能比83还高呢。」 「因为我分手的时候,就难过了啊,所以你和他分开,肯定也难过。但过去了就好啦,妈说,人得往前看,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刘香特别认真地讲解起来,好像自己有无比丰盛的感情经歷似的,「还有,以后我再也不和小华哥见面了。」 卞鹤轩刚准备法式深吻,刚要亲到嘴:「啊?突然提这个干嘛?」 刘香拿指头点着卞鹤轩的胸口。说:「因为我怕你这儿疼。以前我不明白,他来了,我还和他说话,刚才我明白了,原来喜欢的人见前男友,会吃醋的,这儿疼。而且他是坏人,打你了,可是你不让我记恨他。就算他来道歉我也不见了。」 「媳妇儿你智商可能有93了。」卞鹤轩拉起刘香的巨漂亮手,连咬了好几口,「以后咱俩都不见前男友,谁也不用吃醋。」 刘香点头笑,认真思考起来反应慢,一个没躲开叫卞总趁虚而入,进行深度啵唧,心里暗爽。早知道正确引导是这么个路数,随便拉个人做场戏就得了,真香。 第二天,卞鹤轩大尾巴狼似的挥别李护士长,带着自己的小护工出院。坐在车里有种衣锦还乡的牛逼既视感。 许明把保姆车开到小区门口,帮着刘香搬护工床。卞鹤轩两条腿什么问题也没有,接过来让人赶紧走:「也没多少东西,我给扛回去就行。你先回公司吧,这地方不方便停车。」 刘香背着自己的双肩包,站在马路牙上看大哥车里的电视。电视放了动物世界,大哥特意买的,看了一路,可是还没看完。 「嗯,有事儿您打电话叫我。」许明大概知道卞总是怎么进医院的。 「能有什么事儿啊,要不我给你走两步?媳妇儿别看了啊,dvd明天拿家里看,咱俩该回家了。」卞鹤轩给刘香扛着护工家当,满载而归,结果回头就是一个傻眼。 艹,孟老头出来遛弯儿,正巧撞上了。 「孟伯伯!」刘香颠颠地跑过去,背包里竖着棒针,鲜黄色卷了一大捲儿,就差收边。 「哎呦您啊,我朋友送我一趟,腿没事儿,一会儿去您家蹭饭啊。」卞鹤轩笑嘻嘻的,「那我先带香香回家,收拾收拾。」 孟老头只是嗯一声,什么也没多说。卞鹤轩见好就收,赶紧拉着刘香离开。路过菜市场还没忘拎个圆白菜,经过串串香门口,看见小武忙得热火朝天。 「轩哥你出院啦?」小武抬头叫人,「可把伙计们担心坏了!嫂子怎么也跟着进医院了?」 刘香一听嫂子俩字就脸红,怕外人笑话:「别叫这个,我是男人……我干护工的,大哥住院我得陪着去。」 「有人找麻烦吗?」卞鹤轩往里看了看。 「没人啊,不是说再有人找麻烦直接报警嘛。」小武顾不上这头,转得像陀螺,「轩哥我先忙啊,晚上嫂子想吃什么你提前说,我给送家去。」 「行,你忙你的。」卞鹤轩越看这店面越满意,简直是聚宝盆啊,绝对赚,顾异肯定逼逼不起来。 这次回家卞鹤轩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亲人的热情,小王八听门动了,费劲吧啦地从小屋往外爬,给卞鹤轩都惊着了。「我艹,龟兔赛跑果然不是假的,王八能这么快?」 「不是王八,是小龟,大哥你老叫天蓬是王八,我小龟以后不跟你好了。」刘香埋怨着瞥大哥一眼,「我小龟以后不跟你好了。」 瞥完便进了厨房,圆白菜先洗再泡,切成硬币大小。卞鹤轩想先换身衣服,进了屋就看见大衣柜门可怜兮兮地半吊着,自己亲手拆的。 衣柜坏了,但是不影响心情。卞鹤轩脱了裤子找手机,怎么都摁不亮,电量耗没了自己都没发现,一路上光看非洲大草原了。这真是紧急情况,卞鹤轩赶紧拿充电器。等屏幕亮了只见4个未接,全是唐萱。 作者有话要说: 大衣柜:你终于想起我了! 第97章 完结章:好好生活 卞鹤轩一看4个未接来电,必须打回去。「喂,刚才手机没电了,怎么了?」
第211页 唐萱声线偏成熟,很少这样雀跃:「老大,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我艹……先说不太好的吧,老子受不了这种打击。」卞鹤轩觉得自己身边都什么人啊,一个个的抓不住重点。 「啊?先听不太好的啊,我还以为您肯定先听好的呢,这一下就没惊喜感了啊。」唐萱整顿了一下语气,说道:「不太好的消息就是,下个月您还得跟香香分开几天。」 「你这丫头懂什么叫小别胜新婚吗?好消息呢?」卞总嘴角疯狂他妈上扬。 「好消息就是,德国那边看了咱们的回信函,我怕说服力不够又送了一份立案记录的备份,那边回復了,您还得辛苦跑一趟。」 「哎呦喂,还有这好事儿呢?」卞鹤轩跪小床上紧着充电线的长度,姿势特搞笑,「老子就说搞人文关怀没错吧,人家一看老子这么一重感情的爷们儿,工作能次得了吗?绝对是业内翘楚。」 「嗯,第一回听您使用正经的成语,这回是专门给您的邀请函,机会难得,可不能再熊了啊。」唐萱那边也笑开怀,万万想不到这步险棋走得不错。 「谁熊了?媳妇儿丢了我能不回来吗!万一真有危险老子这辈子过不过了?他们一看就明白,这都是不可抗因素,和地震海啸火山爆发一个等级,就跟自己家孩子丢了一样。」卞鹤轩歪脖夹手机,往上提着大花裤衩,「等回来给你发个红包啊。最近和你那金融男聊得怎么样?」 「您只要别老让我操心就行,我指生活方面。」唐萱掷地有声。 「我老觉得你憋着一顿火想揍我,啧,给你发工资挺有压力。对了,你找不找男朋友啊?我帮你介绍几个?以后工作压力大你可以揍他,对待上级还是要像秋天般温暖。」卞鹤轩一边说一边换了衣服,现在是真看大衣柜不顺眼了,门都关不上。 「老大,秋天真不温暖,风沙大还干燥呢,我要对您像秋天般的话就是沙尘暴了。」唐萱把工作汇报完毕就想结束通话,谁叫卞总是一野生总裁呢,聊久了头疼。 卞鹤轩着实高兴,真没想还能把中标机会捡起来,这是刘香妈在天有灵吧? 「大哥,我把香香花放妈屋里啦,特别香。」刘香在外面收拾完一圈,拿着一支大百合回来,轻轻放天蓬水缸里,「咱俩留一朵就行,屋里也香。」 「这么喜欢花啊?」卞鹤轩突然发觉。 「喜欢,闻着特别香。妈也喜欢花,死不了就是给我养的,可是没有这个香。」 「那下回哥多买点儿,这花其实不好,有种大玫瑰,特耐放,香得没边儿,竖起来到老子腰这么高,像礼炮似的。就是有刺。」卞鹤轩翻了个充电宝出来,「刚才谁敲门了吧?」 「嗯,孟伯伯说让咱俩下楼吃饭,他给炒胡萝北。」要是卞鹤轩不问,刘香差点又给忘了。 找这么急啊?卞鹤轩觉得这是要审自己的前奏了,拉起刘香发号施令:「那走吧,咱下楼吃饭。要是风向不对,你可得帮哥说好话啊。」 孟老头家的门没有关,防盗门虚掩。刘香进屋先钻厨房,仔细一看:「咦?孟大哥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是孟伯伯在炒菜呢。」 「今天正好有假,我回来看看。你怎么又跑医院去了?我爸说你今天刚到家。」孟阳顺手递给刘香一件小围裙,沖卞鹤轩说:「我让他帮我打下手,我爸在小院里支桌子呢,你帮一把去。」 「诶,这就去啊,孟大哥你忙,别让他动刀就行。」卞鹤轩惨兮兮地走向小院,都把小傻子给支开了,看来是真要严刑拷问。 小院里支了一张摺叠四人桌,一盘拍黄瓜一盘炒花生米,馒头用菜罩盖着。孟老头正摆筷子,看见大轩子进来给腾出一块地方来。「坐这儿。」 「您是不是想审我啊?」卞鹤轩嬉皮笑脸一坐,有点儿二皮脸。 「你倒是精,还懂不打自招啊?」孟老头不怒自威,又看了眼狗腿,「腿没大碍?」 卞鹤轩伸手掀菜罩,拿了个大白馒头出来。「没大碍,您看您平时挺不待见我的吧,其实也关心我着呢。」 「我是怕香娃子找了个瘸子。」孟老头不给他油嘴滑舌的机会,「你先说,这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没怎么啊,就是让那活畜生给打进医院了,他再来我就不客气地讲道理了。」卞鹤轩避重就轻地说,也知道挣扎没用,孟老头肯定都打听明白了,「您放心,我嘴上老说打丫打丫的,哪回当着刘香动手了?知道轻重,没吓着他。」 这也是老孟一家最担心的顾虑。 孟老头意味深长地点头,对大轩子这种做法有些满意,就是嘴硬:「你这张嘴平时没个把门儿的,成天狂三诈四,千万记得可不准当孩子的面打人。那活畜生……当真打了你?」 「反正我说他打了,还有人证呢。他们干律师的最讲究证据,我手里都是证据。」卞鹤轩干吃着馒头,「这回您放心吧,香香不仅不见他,还觉得他是大坏人呢。我从一开始就不想闹大,闹大了难免牵扯别人,只要他不再来,我就当他是个屁给放了。」 孟老头嫌他吃相不端庄持重,又怕他噎着,把拍黄瓜给推过来了。「老话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后你带着香娃子过,尽量别去招惹是非。你真出了事儿,孩子非急坏了。」
第212页 「不招惹,我特单纯,从小就不会打架!诶对,下个月还得去郑州出差一趟,到时候您多费心,把我媳妇儿看住了。」卞鹤轩自从得到老孟一家认可就开始飘了,张口闭口我媳妇儿,完全不害臊。 「郑州?这个我还没问你呢!」孟老头眼睛一瞪,嗓子一沉,「你到底打哪儿来的?做什么工作?我是上岁数老眼昏花,可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卞鹤轩知道这回藏不住了,干脆利索地来了个招认:「大爷……」 「谁是你大爷!」 「大伯,我坦白从宽,您能给个从轻处理吗?」卞总往嘴里扔了个花生米,嚼得嘎嘣脆。 「你好好说话!」孟老头就看不上大轩子没有正形儿。 「说,我好好说……咳!您这花生米是不是打死卖盐的了?就差我变个燕么虎飞出去。」卞鹤轩咳了几下,拿出谈正事的样子,「大名卞鹤轩,身份证绝对是真的,户籍所在地也不假,我是搞高铁美容的。今天你看见那车,是我的。家里情况都告诉过您了,有车也有房,名下无贷款。我妈同意我和刘香搞对象。明年我打算带他出个国,找个同性恋能结婚的地方,领个证,圆他一心愿,我俩正正式式算成家落定。」 孟老头继续摆碗筷,没抬头,像是没有触动,心口像豁开了一道大口子,一时间眼眶微烫,但很快就重新捡起了气势。「你说带他去结婚,是正经八百的结婚?国外的地方……同性恋都能结婚?人家认你们吗?」 「认啊,好多国家都认呢。虽然那证书拿回国没有法律效力,可我俩这也算是圆满了。」卞鹤轩笑得喜不胜收,「你别以为同性恋都是另类,这辈子都见不得光,刘香到国外就是很正常的人,没人歧视他喜欢男人。再说他也不傻啊,医生说他恢復得挺好,我跟您说,您可别去问他,香香想养一个孩子。」 「孩子?」孟老头心口又裂了一道,「哪儿有孩子?」 「真的,我媳妇儿说他妈叮嘱过,千万别要自己的小孩儿,遗传不能侥倖。这个道理您也明白,对吧?」卞鹤轩现在就想来口粥,快齁死了,「他特听话,知道自己的孩子要不了,喜欢男人也没地方生去,前阵子跟我说想养个别人不要的。」 孟老头莫名一凛,可能是他一直都把刘香当小孩儿看了,从不敢奢望他能长大懂事,能结婚生子。「香娃子这意思是……」 「意思多明白啊,他想跟我成家。」卞鹤轩说完看出孟老头眼睛红了,嚯,真是格外通红啊。 半晌,孟老头拿手捻了一粒花生米,语气有些古怪:「我还以为,这辈子也见不着孩子有个自己的家了。这回燕子是放心了,是真放心了。以前吧,不知道你打哪儿来的,我这心里不安生。现在又觉得你条件太好了,还是不安生。」 「不安生什么啊,我外貌条件是突出了一些,但是咱香香也不差啊,巨他妈可爱。您看过他手吗?又白又长,绝了!」卞鹤轩拿起桌上的蒲扇唿哧唿哧扇着,没喷六神,自己赶蚊子呢,「您就当我一穷二白,将来我上一份意外保险,受益人全是刘香,放心了吧?万一我……」 「你这嘴就是缺个把门儿的!这话是随便乱说的?」孟老头一巴掌把蒲扇摁了,「哪能万一!你得活得比他久才行,以后有个病啊灾啊的,忍着也得活过他去。」 卞鹤轩眼瞧着大黑蚊子就扑过来了:「是是是,我是狗王八,长命百岁。」 「什么狗王八!」 「您别动气,我肯定好好生活。」卞鹤轩竭力将人稳住。 孟老头这回算是认了,半天没说话。勐然起身往屋里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把一样东西往桌上放。 「这个,是香娃子的,一直存在孟家。既然你俩打算结婚,我也不瞒你,跟你说个干干净净。」孟老头终于能给燕子一个交代,东西存了十几年,却又像昨天的事儿,颤颤地打开了信封,「这个存摺,是燕子卖了她父母房子的钱,是她嘱託给我孟家的大事。原先她想着这是给未来儿媳妇的聘礼,我俩合计好的,等孩子领证那天再拿出来。可自打知道香娃子是同性恋我就良心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我没带好他。往后我要不在了,见着燕子我怎么说吶?现在你仔细听好,香娃子不娶老婆,他跟你成家了,这钱我得让你知道,可绝对不是给你。」 「您千万别给我,我可是大款。」卞鹤轩想拿出银行卡显摆。 「我知道你有钱,高铁那么大工程你都能接住。刚才你说那话我可当真,天地良心,孩子交给你了,你得立个保险。」 「立啊,但受益人还得加上我妈。」卞鹤轩心无杂念。 「那也是应当的。现在我跟你合计合计,这几年吧,我一直琢磨燕子这一笔钱怎么办,就想给孩子买个大病保险,那种带什么靶向药的,谘询过好几家了。可对面一听是轻微智障,都说不给保。大轩子你本事大,能不能给孩子找个保险上?」 「他哪儿是轻微智障啊,他是边缘智力。」卞鹤轩猜测一把,「您是不是问错了?刘香上意外保险可能真有困难,现在险种也多,包我身上了。」 「那这钱等你问回来……」 卞鹤轩看刘香端着两盘菜过来了,把存摺推回去:「这您就放心吧,快把这个收好。要真领养个小的回来,那是您半个亲外孙,花钱的地方多着呢。那炒胡萝北来了,弄上菜汤子可歇菜!」
第213页 刘香端着盘子一路小跑,刚进小院就让卞鹤轩给接着了。盘子一拿走,手指头烫得直摸耳朵,挨烫了还挺高兴。 「孟伯伯,你和我大哥饿了吧?」刘香沉不住气,像有话要说。 「以后不许这么端菜啊。」顾忌孟老头还在,卞鹤轩不敢吓唬,只敢象徵性地警告。 「我急着来啊,刚才告诉孟大哥咱俩要领证了,可孟伯伯还不知道呢。」刘香揪住耳垂不停唿气,像过年讨红包的小孩儿,往孟老头眼前蹭,「孟伯伯,告诉你个大事儿,我要结婚了。」 孟老头一笑,眼前刘香还是4、5岁样子似的:「真的啊?你这孩子是有福气。」 「真的,是真结婚。」刘香看孟大伯笑他,以为不信,「大哥和我去外国领证,我刚才问孟大哥了,他说他也知道,外国就是给男人和男人髮结婚证。等到了那天,我想在门上贴喜字,行吗?」 「咱还放鞭炮呢。」卞鹤轩又叼一口拍黄瓜。 「先别聊了,菜该凉了。」孟阳端着两碟菜过来,一个京酱肉丝一个木须肉,「爸,咱们先吃饭吧,香香说他俩要去国外领证,让他给咱们讲讲。」 「真的,还可以照小照片呢……」刘香扒拉着小瓷碗吃胡萝北,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到了晚上,孟老头心里太过高兴,拿出好久不动的象棋盘,与儿子杀得不可开交。刘香什么都看不懂,偏偏喜欢听孟伯伯讲棋谱,抱着膝盖听得特别认真。卞鹤轩自己偷摸上了楼,没有撞锁,推开了刘香妈的屋门。 摸出一盒线香,卞鹤轩点上三支,觉得和刘香的婚事还是得打个报告。 「伯母啊,先谢谢您。上一回我说您在天有灵保佑我多赚钱,这回我绝对咬标不撒口,争取赚笔大的。」卞鹤轩郑重其事,沉心静气,「还有一个大事要跟您说,我准备带刘香去国外结婚了。至于是哪个国呢,我还没问清楚,也是要谘询律师。您可别生气啊,虽然我不是儿媳妇,可您多一女婿也不亏啊,我可知道疼人。照完结婚照,嘿,我给您这屋装修一下,放大一张挂墙上,您天天瞧着乐吧。」 合影里的燕子好像静静听着呢,笑起来眼睛还是那么亮。 「那封信我偷看了,嗯,您就放心吧,以后包子皮我吃。还有我怎么觉得孟老爷子对您有意思啊?每次一提您的名字他就无限神往,我判断是他暗恋您。要是没事儿您就去他梦里走走,解解相思苦不是?您不嫌我烦吧?不嫌的话我再求个事儿,就是香香什么时候能跟我回去住住啊?」 「大哥你怎么偷着回来了?」刘香攥着一颗象棋跑上来,发现门没关,「我看下棋呢,你就自己上来了,也不叫我一声。我正和孟伯伯聊天,一转头找不到你了。」 「哥看你挺专注的,没打扰。」卞鹤轩刚才没开灯,现在打开了,「和孟伯聊什么了?」 「聊下棋啊。孟大哥可会下棋了,这个就是孟伯伯的车。」刘香拿着象棋说。 「哥也有车,以后送你上班。还聊什么了?」卞鹤轩问。 刘香盘腿坐进沙发,把相片拿过来看,摸着里面的人说道:「孟伯伯劝我,说既然和你成家了,老让你跟我住不好,也该去你家住住了。」 卞鹤轩镇定地点了点头:「媳妇儿,你妈什么属相的啊?锦鲤吧?」 「啊?妈属马,怎么了大哥?」刘香抱着自己和妈妈的合影,先看电视机再看墙,「电视机是新换的,挺大的呢。将来结婚照放这儿吧,相框要是沉了,咱俩就多打两个钉子。」 「行啊,就挂这儿。」卞鹤轩心猿意马,恨不得今晚打包带小傻子回家浪一浪,「刚才孟伯真劝你了?」 刘香腿长,弯起来的膝盖和胳膊肘连个疤都没有,透着一股粉气,一看就是亲妈养得仔细,从没让他摔过大跟头。「嗯,孟伯伯说,既然两个人都要结婚了,还是跟你住一住。还说住过去要听阿姨的话,想家可以随时回来,他帮我打扫房子。」 「听阿姨的话?我妈不跟我住啊。」卞鹤轩咧嘴直乐,「孟伯捨得让你和我住了啊?」 刘香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好摇头,自己也不懂孟伯伯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可卞鹤轩心里有数,孟老头是想叫刘香适应下新生活,而且知道自己条件好,小傻子跟着自己肯定只比现在享福,再不捨得也这么劝了。 「那你自己想不想去啊?」卞鹤轩看着刘香嘴里的小粉舌尖,有些想亲。 刘香挪挪屁股,往大哥身上靠着。「我从小,没离开过家住。除了医院和家政中心,我就住这儿一个地方啊。妈说不能去别人家住,孟伯伯也这么说,都怕我出危险,我懂。可是孟伯伯刚才的话,我又觉得很有道理。现在,你有家不能回,如果大哥回去了,咱俩就分开了,那多不好啊。孟伯伯也是讲道理的人,给我讲了。」 「讲什么道理了?」卞鹤轩将人抱着,像抱了一块奶豆腐。 「说,以后两个人结婚,就不是一个人过了。还说大轩子人不错,就是看着不正经。」刘香整个人躺在卞鹤轩的大腿上,还乱摸腹肌,撸狗撸得顺手极了,「大哥,你家住哪儿啊?离着远不远?要是我想回来,能送我回来吗?」 卞鹤轩把巨漂亮手摁在腹肌上,抱着他的小脑袋啵儿了上去,还啵儿了挺长时间,反正直到刘香在他怀里不老实了才撒口。
第214页 「让哥亲一口还乱动。」卞鹤轩搂着他说,「你要想回来,咱俩随时可以回来住啊,虽然离得远点儿,但哥有车,不是你拿上来的那种车,是可以开的。」 「那我就……一会儿收拾一个小包,明天跟你回去住几天,好不好?」刘香小心翼翼爬起来,对他来说,住别人家里过夜是很大的挑战。但孟伯伯的话也是对的啊,大哥也是有家的,天天陪自己住,家里空着,算什么。 现在卞鹤轩再看刘香妈的照片有一种拜锦鲤的心态:「好啊,咱家小王八也带着吧。」 晚上刘香自己打了个行李包,也没带着什么,乍一看像准备去谁家上户一样。其实他心里面挺怕的,因为妈说过,成家是别人来家里住,自己去别人家有危险的。一边整理包袱他一边想,这算不算是不听话啊?算是吧?可是大哥跟自己住好几个月了,换自己住几天,也行。 小裤衩儿是每天必须换的,塞了5条,袜子也带上几双。粉色小兔子整窝往里跳,诶呀,也不知道大哥家有没有大水缸,够不够天蓬的地方。等刘香慢悠悠地整理完毕,一看腕錶已经快12点了。俩人赶紧洗洗睡下。 第二天中午,孟老头叫俩人下来吃饭,吃完饭是一顿千叮咛万嘱咐,来接人的车就到了。 「孟伯伯,那我就去和大哥住几天,我今天晚上给你打电话,好不好?」刘香从小就没离开过熟悉的家,一直黏着孟老头,好像自己这一走就要走一整年,其实就5、6天。 「你看这孩子……」孟老头又是宠又是无奈,有种嫁女儿的心态,当初小竹出嫁自己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这孩子怎么长不大啊?你都多大了?走吧,你和大轩子去住几天,连北京城都没出呢,想家就回来。」 「您放心吧,晚上我教他开视频,顺便也让您看看我家的牛逼装修。」卞鹤轩自从身份揭露就开始嘚瑟,「他先习惯习惯,以后我们两边轮流住也行。」 「行,我们香娃子懂事,你好好照顾他,等你出差再把孩子送回来。」嘴上说赶紧走,卞鹤轩倒是看出孟老头快绷不住泪了。刘香嗯了一下,这才乖乖出了小院门,闹得卞鹤轩心里特不是滋味,觉得自己这他妈是拐卖呢吧? 许明开着车来,还以为能有多少行礼,其实就两个小行李箱和一个双肩背。外加一个大水缸。上了环路真开起来也没多远,一个二环一个三环,不堵车半小时就到。堵车的话就没谱儿了。 「轩哥我直接下地库?」许明开到地下停车库入口。 「你把车开地库里,推这俩小箱子上来吧。再搬水缸。」卞鹤轩看着旁边紧张到缩成球了的小傻子,赶快拉起手说道,「我带他从地上走,头一次回家没有走地下的道理,必须得认认门儿。」 车一停,刘香背着小包跟卞鹤轩下了车。孟伯怕他带的衣服不够,硬加了个长袖运动外衣,袖口探出来的指头不停抓着背包带。 妈说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可以笑,于是他笑:「大哥你家附近……真热闹啊。比我家热闹多了。」 「前头有一条商街,买东西吃饭方便,你要嫌吵咱就回别墅住去。」歷时8个月卞总可算把兔子拐回狗窝了,恨不得马上亲嘴儿,拉起兔爪去正门刷卡。虽然现在没人讲究这个了,可卞鹤轩在意,头一回带对象回家得大大方方的,光明磊落。 「走,跟哥回家咯!哥也带你认认门儿!」 一进小区门先看到许多高高的杨树,树林里还有小迴廊,刘香喜欢树和花,小时候和妈去什剎海看绒花,可漂亮了。 「大哥,什么叫认认门儿啊?刚才那个门儿吗?」刘香被阳光打得有些热了。 卞鹤轩一张俊脸快要笑歪:「认门儿啊,我老子说那在以前是男方去女方家提亲的意思,俩人好得差不多了,男方带着好烟好酒去女方家,才能进那个门儿。当年他也是去我妈家认的门儿。咱俩都是男人,就互相认门儿呗。」 「互相认门儿……那大哥你可记好啊,我家是2号楼,1单元2层。」刘香刚才还看花呢,这时候专心找门牌号,自己进来认了门儿就等于跟大哥提过亲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记得住,下次回去哥得给孟伯提点心匣子和大闸蟹,我老子那年认门儿就拎的这个。哥虽然在你家住过不短,可还没正经八百拜长辈,下回给你补上,好不好?」卞鹤轩其实长得有些兇相,以前特别不喜欢自己鼻子,跟自己老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其实骄阳下一照挺精神的,和34年前一个叫张牧立的提亲小伙子一比对,人像叠上了。 「好啊,可是我这回来,没拿点心匣子,也没大闸蟹,怎么和阿姨提亲啊?」刘香满脑子都是认门儿,无奈自己两手空空,小背包里东西也不多,「我就一条围巾,今晚就能收边了,可拿那个提亲,算什么……我,我是不是先买个礼品去啊?我妈说,和喜欢的人成家,我得给人家下聘。」 「不用,你就踏踏实实把围巾织了,再过几天15号,哥过生日就戴上,巨他妈帅。」卞鹤轩摸摸喉结,开始琢磨先预备一盒痱子粉吧。 刘香边走边笑,下车时候担心,这时候叫大哥拉着,一步步迈台阶,走迴廊,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他喜欢树,树很挺拔,而且妈说树是生命,有根,有叶,每年秋天叶子掉了,落在土里也不浪费,看上去是死掉了,其实是融进了树根下面,来年又变成叶子,永远没走。妈走之前说不准自己伤心,刘香可听话了,尽量不往伤心去想,妈还说,人死之后虽然感觉不到了,但没有离开啊,像树叶一样。只要认真工作,好好生活,将来也会回到根那里,还是在一起的。
第215页 那自己这样努力,妈一定也很高兴了吧。刘香透过树林瞧着高楼,问:「大哥,你家住哪个楼啊?我拿小红本记一下吧,认错了就坏了。」 「不用记,马上就到。哥买的户型有些大了,最高就9层,咱家住8层。其他户型都是30层往上的,可是哥不喜欢住高楼,住平房习惯了。」走过迴廊,穿过杨树林,绕了几个楼才到卞鹤轩住的那区,「你也别怕走错,那都是一梯一户的,上了电梯直接按8,电梯门一开就是咱家的门,不用分门牌号。喜欢这林子吗?」 「喜欢,特别喜欢。树是有生命的,和人一样。」刘香特不好意思一笑,觉得自己喜欢什么都叫人看出来了,「晚上咱俩可以遛弯儿,就是得拿着六神,树林里蚊子多。大哥,你家的床大吗?」 「床?」卞鹤轩一下子想歪了,想得特别歪,都是马赛克,「大啊,够用。让你唐萱姐姐新买的,并排睡好几个人呢,晚上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那么大啊……可是床太大了不好,我该挨不着你了。而且……我说出来,大哥你别笑话我。」刘香发现远处有人看,稍微扭捏一下,但大哥的手抓真牢啊,坦坦荡荡,抓着自己往家里走,一下叫刘香明白,原来男人和男人好,不是见不得人,只是和大部分人不一样而已。 卞鹤轩也看见了,这种小区里可没有老街坊,互相都不认识。但他才不管呢,众目睽睽下满足那些人的好奇心。「接着说啊,没事儿,往后咱俩天天拉手上下班,谁也不能笑话咱们。」 刘香突然也有了勇气,唿吸定一定,说道:「大哥,我睡觉的床,必须有一边靠着墙。在301那时候就靠着沙发,因为我睡觉不老实,不靠着墙,容易掉下去……掉下去我该疼了。」 「就这个啊?好办,到时候咱俩栓根绳儿,你真掉下去了,哥捞你起来。」卞鹤轩像拉着媳妇儿走红毯,趾高气扬英姿飒爽,「今晚你阿姨也来,你小左哥哥和顾异也来,咱们吃顿烤鸭,吃完就洗澡钻被窝吧。」 「钻被窝?」刘香小脸一红,指头在卞鹤轩掌心里挠。 「是啊,钻被窝,咱俩熬夜看小黄书!」卞鹤轩被挠得心神不定,裤腰带已经快撑不住了。 「小黄书不能老看,大哥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呢?」刘香低着头笑,看自己的回力鞋跟在大哥后面,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稳。 卞鹤轩和巨漂亮手五指交扣,再往上摸就是錶带:「你怎么老冤枉人啊?哥什么时候老看小黄书了?那都是牢牢记在脑子里的知识。是不是你想看了?」 「反正大哥满脑子……都是那个事儿。」刘香一边走一边想像家里的模样,「大哥,你家阳台大吗?要是大,我想养好多好多的死不了。妈说死不了最好养了,只要留着根,什么时候它都活得最好。家里那盆就是妈给养的,都十多年了,每年都能分出去一盆,种孟伯伯小院里,开得可好啦。」 「当然大了,小400平米的房呢,阳台足足一圈,你想养多少养多少。」卞鹤轩已经瞧见在大堂搬东西的许明了,「这儿就是咱俩的婚房,电梯门一开就是个大玄关,必须贴个1米的红双喜!然后就是咱家的正门,门口放鞋,给你放一排的回力,都买红鞋带的。进屋是大厅,我觉得家具还少点儿,你看什么缺就说,添置得满满当当才好。四室两厅两卫,够你忙的。按理说新媳妇儿进门应当给打一套金首饰,可你不是女人,哥给你存点儿金条算了。」 「这么大的屋子啊?那我还要打扫卫生,大哥你得帮我,不能不叠被了。还得帮我洗衣服。」刘香干过家政,知道大户型打扫起来很麻烦,「还有,微波炉和洗衣机,咱们不要太复杂的那种,那种我记不住……不过也行,我得好好生活,记不住,我学学就好,贴小纸条,总会记住的。妈说过,勤能补拙。下次我带着存摺来,给你下聘,好不好?」 卞鹤轩心里一软,耐不住喜悦来了个啵唧。「好啊,其实哥也笨,以前做生意亏了好多次呢。一会儿你看看哪个屋子朝向好,哥给你弄个书房,以后专门练字。」 「书房?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用书房呢?书房是上学的时候才用。不过两年之后,咱俩养个小孩儿,别人不要的那种,给他吧。他还得上学,每天都能在书房里写作业。」 「啊?再说吧,咱俩新婚燕尔,必须多过几年二人世界,添个小王八蛋多闹心啊。」 「不是小王八蛋,是小孩儿。小王八蛋那是……骂人的话。还有我小龟不是王八,叫天蓬,我叫它悟能,它不理我。」 「狗王八的儿子不就是小王八蛋吗?到时候老子再把咱家祖传的王八表给他,简直棒棒哒。」 「不是王八表,我画的是我小龟。大哥咱家离吴阿姨家远吗?我就请了一礼拜的假,我还得上户去呢。」 「啧,怎么又扯到工作上了?你现在这就叫放婚嫁,熟悉熟悉婚房,哥下个月出差回来再说吧。」 「可是……」 「没有可是,你健康证哥先扣了啊,省得你乱跑。」 「大哥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呢?又扣我健康证,真坏啊。」 「哥怎么又坏了啊?每天去别人家里擦桌子不如在家擦擦哥。快让老子啵儿一个!」 「唔……就是坏。」 「嘿,真香。」卞鹤轩美得直晕乎,拉着刘香往家走,像新婚小两口,像个混帐大傻子。来日方长,一生不争长短,争个白头到老呗。
第216页 ------正文完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要说: 谨以此文献给天下可爱又伟大的妈妈们,和所有努力生活于原生家庭中的人。正文已完结,如果觉得好看,请帮忙卖个安利啊!!!(渴求的眼神)虽然老攻卞总前期欠揍但他后面变人了!余音未散,明天请记得来看番外篇们,咱继续疯狂撒糖。 燕么虎:老北京话中的蝙蝠。大人为了吓唬小朋友少吃盐,说老鼠是偷吃盐巴变成了蝙蝠,所以老北京在吃咸了的时候会开玩笑说自己要变成蝙蝠了。 点心匣子:形状类似鞋盒,大多印着「丹凤朝阳」、「福禄寿」等图案。里边用防油纸铺衬好,码好点心,盖上衬纸,再附上一张大红的盖纸。 第98章 番外—顾异小左(上) 米小左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有一天他会鼓起勇气去治眼睛,结果今年就现实落定。 「诶呀你干嘛啊?」顾异在旁边像个巨人似的,检查他腰上的安全带。 「你瘦啊,我怕你系松了。」顾异坐在邻座,整个人高得座位快装不下了,「一会儿飞机起飞你就睡啊,衣服是不是薄点儿了?波士顿冬天可冷。你打小就不会收拾行李,轩哥说你多少回了。」 「穿得不薄,箱子里还有羽绒服呢。」米小左正在勾选菜单,「美联航头等舱的饭真好,还是你有经验。」 顾异已经找好了医疗顾问和翻译,把小左选好的餐点拿过来检查,像老师判作业:「其实海航更方便,都不用转机,就是咱们现在这时候不对,正好赶上新年才订不上机票。诶?你怎么还选冰淇淋了啊?」 「吃一个球还不行啊?」米小左做作揖状,怪可怜的。 「不行,视力不好就得控糖。」顾老闆相当无情无义了,一条直线把餐后甜点给划过去。不一会儿一个洋妞空姐来收点餐单,米小左只好眼巴巴看着人家职业性的笑容,多要两条毯子以示不满。 飞机起飞两小时之后开始给餐,米小左从自选车里挑了饼干和芝士,瞪着在一边大快朵颐的顾老闆,等待自己那碗暖胃的龙虾粥。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眼睛的毛病一直就是米小左最爱逃避的大问题啊,这回真要上手术台了,有点儿噩梦成真的意思。 好在……还有顾老闆陪着。米小左定定神,尝了一勺热粥,不爱吃的表情不言而喻。 「怎么了啊?不让你吃冰淇淋就开始甩脸子?」顾异是明知故问,把盘子里的肉排切了一半,赶紧进贡,「头等舱的厨子再好,设备还是有限。粥肯定没有我店里潮州师傅的手艺,你凑合喝呗。别老惦记那点儿甜食,跟小屁孩儿似的。」 米小左经常去顾老闆店里吃霸王餐,胃口早就养刁了。「谁惦记甜食了?我就是……喝不惯,还是你店里的好喝。」 「那是,你也不看店是谁开的。生米下锅,为你熬足了时辰,一勺粥比一勺秃黄油还金贵呢。」顾异顿时跟飞机一起在平流层飘起来,「吃完了你就睡吧,什么都别想。下飞机之前我把过海关的表格填了,你的那份我也给填好,拿行李、出关再转机,你就甭操心,跟着我就行,放轻松啊。」 「诶呀我都33岁了,过完春节就34了……」米小左说得心虚,自己最大,可从小就最受照顾,「辛苦你了啊,我真是没用,给你们一直添麻烦。」 「这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轩哥听见了可生气。」顾异不爽。 「轩哥听不见,他带香香在英国呢,电话聊几句就挂,把咱俩忘得干净。」米小左挑着粥里可怜的龙虾肉碎,「轩哥说现在英国办这个可方便了,来不及登记还能註册个什么……民事伴侣关系。要是代孕还能用呢。」 「歇菜吧,轩哥才不代孕呢。你瞧他提起孩子那样儿。」顾异太了解卞鹤轩,「再说代孕不是犯法吗?」 「咱们国犯法,国外有啊,我听说好多女明星都是代孕呢。其实领养就挺好的,从小养大了一样亲。」米小左稀里煳涂喝了一碗粥,冰淇淋车推上来,都是挨个给冰淇淋,还撒一勺巧克力酱。 顾异把靠窗座位让给小左,替他收拾小桌板,拿着饭后甜点挖一大勺。「你看我干吗?」 「我就看看。」米小左转头去看云层,再飞一会儿就是黑夜了,云海都是橘红色的。看完云海,又扭脸看一眼顾异:「好吃吗?」 「这个?」顾异又挖一大勺,薄荷色的冰淇淋蘸了巧克力酱,颜色别提多好看,「还行吧。」 「哦。」米小左瞪他不解风情,又看云海。 顾异真不想让他碰甜品,但小熊猫较劲,饲养员也得给个台阶下。「要不给你尝尝?」 「不吃,我控糖呢。」米小左还看云海。 「我又没说全给你,看你可怜赏你一勺,爱吃不吃。」顾异赶紧把台阶挪到小熊猫脚底下,方便国宝滚下来。 「嘿嘿,那我就尝一勺啊,你多挖点儿。」米小左吃完咸就差这一口甜,不避讳用一个勺子,「多蘸点儿巧克力,再来点儿,我就吃这一勺你还不多给些啊,剩下全是你的。」 顾老闆发挥平衡力,一个甜品勺挖出三倍多的量,足足实实餵小熊猫一口。顿时叫米小左的表情也甜化了。 「诶呦,还真凉。」米小左含了一大口,眼睛咪咪着享受起来,座位也放平了,「还是这个好吃,等我眼睛好了再吃吧。香香每次都想分我双棒儿,可我都不敢要,等我把眼睛治好了,咱们吃个痛快。」
第217页 「睡吧,治好眼睛咱再吃。」顾异怕小左冷,又盖一层毯子。其实自己已经谘询过大夫,小左就算手术成功了,这辈子也没法像刘香那样大吃大喝一顿甜。这他娘是倒霉了,唉。 飞机顺风向,12个小时降落在纽瓦克机场。顾异之前来过一次波士顿,为安排落脚事宜,熟门熟路带着小左取行李、过海关。过完海关又要再安检一遍,才算进入纽瓦克机场的登机区域。米小左因为眼睛从不敢出远门,只敢在日本韩国转转,第一次来美国超级兴奋,看什么都想买。 可转机时间紧张,俩人赶到登机口已经开始排队,好在顾异买了第一组登机票。这一次飞行时间短,两个小时之后平稳降落在波士顿机场,美国时间是夜里11点50,深夜。 顾老闆推着行李车,拉着困成摇摇晃晃的小左往外走,一眼看见拿着牌子接机的翻译。出了机场给米小左冻傻了,他知道波士顿是冬季,下暴风雪,还靠着海,但没想到会这么冷。 翻译小伙叫麦克,是个abc,近几年来美国看病的中国人激增,就多了这种专业翻译。安排好的住所在波士顿市中心,米小左开了一条车窗缝,第一次感觉到异国的冷风比北京凛冽,也是第一回 体会到自由。 从前牵扯太多,自己也不敢,现在终于迈出第一步了。 等他和顾异拉着行李进酒店,已经快1点半。米小左刚才还困,这会儿精神抖擞,时差在身根本没在怕的。 「诶?不是商务房啊?」米小左拉开大窗帘,夜景特美,一条叫不出名字的河就在眼前。 「是套房,我是想订商务间,可这时候旺季,订不上。」顾异是有那么点儿私心,可他没有卞鹤轩脸皮厚,是真的没订上,「而且你做完手术头两天看不清楚,我睡你旁边也方便。可不能把你摔了,摔了你刘香肯定不干。」 「香香可是专业护工,要不是轩哥不放人,其实还挺想和他出来玩儿的。」米小左是看着精细实则煳涂的人,行李箱里乱七八糟,都是顾异帮着打点。顾老闆生了个大高个儿,但继承了自家老爷子的脾气秉性,不管做生意还是过日子都考虑周全。 「明天检查完,能不能去市区逛逛啊,不然做完手术我肯定成小瞎子了。」时差瞬间袭来,米小左熬不住折腾,躺床上就拉不起来,「刚才路过一个教堂,麦克不是说有个着名的市场吗?咱们就去看看吧,难得出国一趟……我先睡了啊,不洗澡了,你也别洗了,一路上那么辛苦……咱俩先睡。」 顾异可没有那么宽的心,把俩人的证件和美金收好,锁进客房保险箱,又整理出明天要穿的衣服和行程,洗完澡才偷摸爬上床。大床挺宽,中间再睡俩都行,顾异却觉得小左怎么离自己这么近啊,亲娘啊这可怎么睡。 突然想起来没帮小左脱衣服呢,顾老闆老妈子一般爬起来,给小左脱了裤子袜子,扒了运动衣的拉锁,红着脸把人往被子里塞。塞完躺回去,心脏跳得比跑两千米还快,噗通噗通的,没法睡了。 因为有时差,米小左睡得不踏实,醒了好几次。每回一睁眼就是顾异的大宽膀子,吓得他赶紧缩回被子里。等到天蒙蒙亮,实在熬不住了,米小左爬下床去翻冰箱。 美国人吃东西都这么凉吗?小左在冰箱里乱翻,饮料酸奶三明治都凉着吃吗?正犯愁呢,听见卧室里响起了坦克一般的脚步声。 「我、我去给你烧壶开水啊。」顾异一出卧室就遭到视觉暴击,小左顶着那头柔软的自来卷翻冰箱,小腰细得一掐就断了似的。 「你不用跟我起这么早……」米小左回头一瞧赶快闭眼,好傢伙,当年顾异睡自己下铺时候真不高啊,现在怎么长得跟塔似的,肩膀顶自己两个不说,那大长腿怎么那么长啊,古铜色的,啧啧,真可怕。 顾老闆给沖了一碗麦片粥,米小左先填饱肚子,又睡不着了。他怕吵醒顾异,悄悄地跑客厅看电视去。可电视都是英文台,自己英语也不行,只好又无奈地爬回去补觉。要说以前不知道时差可怕,这时候米小左可体会了,睡起来像晕过去。 顾异是想叫小左补够睡眠,可行程时间都是安排好的,9点钟准时拎人起床。收拾好下楼,麦克已经等着他们了。这一次来主要是听取专家意见,预约了一台近视眼手术。上午一行人马不停蹄跑了两个医学院,中午给米小左散瞳,彻底检查他的眼底条件。 米小左特怕散瞳,他在国内做过,好几个小时都怕光流泪。没想到美国的药水不一般,半个小时之后再照镜子,瞳孔竟然缩回原始大小。 等结果出来,确定米小左的手术条件达标,麦克再带着人去登记,敲定了明天的手术。一通忙活下来用了不少时间,等俩人和麦克告别都是下午4点多了。不知不觉忙过一个白天。 「麦克说咱们酒店附近就这个地方最热闹了,来波士顿旅游的都来。」顾异哈着冷气,「这波士顿是冷啊,你要是冷咱们就回酒店补觉吧。」 「别,好不容易来了,明天之后谁知道我能不能看见,你陪我逛逛吧,我给你买个纪念品。」米小左遥望人潮拥挤的购物中心,准备好手机,「我得多拍照片,都答应香香了,他给我拍英国,我给他拍拍美国。一会儿咱俩自拍,也给他们显摆。」 「那走吧,先说好啊,咱俩英文都不行,万一迷路了就会你好、对不起和谢谢。」顾异内心有些小确幸,终于和小左浪漫异国街头了,迷路就迷路吧,真他妈有纪念价值。
第218页 哪里就会迷路了啊?米小左心里犯嘀咕。可没想俩人只逛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太冷,这种冷简直就是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北方人根本不抗冻啊。 越往北,冬天越好过,不仅有供暖还有地热,三九天回家都是光膀子,睡觉来个毛巾被。可波士顿靠海,麦克说海上都冻冰,今年又连着下几场暴风雪,马路旁边的雪比车都高。这湿冷的气候直接给人会心一击,一下把俩人打回解放前,想起仨人曾经被南方冬季支配的恐惧,在屋里穿着羽绒服,还不如室外暖和。 还有就是,美国人真能吃甜啊,还有本事把甜食做成亮晶晶的艺术品拿出来卖。像糖葫芦,水果裹一层糖壳,玻璃似的,再蘸一层花花绿绿的糖丝,给米小左馋的啊走不动。美国人还不怕冷,一个个捧着冰淇淋吃。再路过一家据说非常知名的甜甜圈店,米小左彻底不干了,嚷嚷着要回去补觉。 「这就回去了啊?」顾异裹着加拿大鹅羽绒服问道。 「回去吧,咱俩本身就倒时差呢,你睡的没我多,你得好好休息。」米小左上下唇打哆嗦。 「那也别空着手回去啊,好歹买个纪念品。」顾异本着中国人四字真经,来都来了,四处打量纪念品商店,「我给你买个钥匙串吧,那个就挺好的。」 一家买玻璃制品的纪念品商店钻进一个大个子,身后跟着个秀气的亚洲人。「就这个吧,麦克说波士顿盛产龙虾,小玩意儿挺逼真啊。」顾异从货品架拿下两串虾身通透的红色玻璃钥匙串,上边有小标籤,一个16.99刀。 「行吧,这挺可爱的,买回去栓家钥匙。」米小左可喜欢亮晶晶了,「还是你有眼光!你看,这颜色多喜庆啊,搏个好彩头,明天我手术肯定成功。」 肯定成功吗?顾异现在都快把玻璃龙虾攥碎了,坐在静候区里。小左这种手术是一组人一起进去,做近视矫正的,刚进手术室20分钟顾异就受不了这种折磨,坐立不安,特想抽菸。 实在焦虑,顾异拿手机找轩哥微信,进行一下视频通话吧。英国比美国快5个小时,这时候也才下午3点多。 「诶?诶?看见了吗?」卞鹤轩的脸出现在手机里。 「看见了,你没带香香出去逛街啊?怎么在酒店待着呢?」顾异问。 「香麻痹香,叫小刘。」卞鹤轩笑着往床上躺,表情生动演绎着什么叫喜上眉梢,「我俩出去逛一天了,刚回来。真不是我说,哪儿有什剎海和菸袋斜街好看啊?还吃不习惯英国菜,就想来碗米饭配麻豆腐,还得是羊油炒的。他们对土豆太有感情,做法发挥到了极致,有一道巨神奇的菜叫仰望星空,端上来一看直接给老子瞪饱了。」 「你这就是叫刘香惯出来的毛病,跟小左似的,除了我店里的饭吃什么都皱眉头。以前你到处出差什么时候挑过饭不好?怎么,结婚了就特别值得牛逼啊?现在就嘚瑟上了。」顾异说着,手机屏幕里多了一个男人,被卞鹤轩一把拉上床,两人并排躺在雪白的被子上,一起对着屏幕秀恩爱。 「顾异哥哥,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呢?我和大哥刚回来,我都想家了。」刘香穿着一件白色跨栏背心,自小穿习惯了,到哪儿都得带着,「你和小左哥哥在干嘛呢?」 「他做手术呢,我等在外头,一会儿做完就好了。」顾异回答,脸上才放松一些,「轩哥你也是,也不给香香买几件好衣服,都去哪儿转悠了?」 刘香抢着说:「上午去餵鸽子,餵了好多呢。晚上大哥带我去玩摩天轮,我给你们拍照片看。是不是做完这个手术,小左哥哥就能吃糖了?每次我吃,他可眼馋了。」 「那他也得控制,你们玩儿开心了啊。」顾异眼尖,看刘香的背心底下有东西,「嚯,这观音牌都戴出来了,不是存着当家底儿的白玉吗?」 卞鹤轩给刘香的背心往上拉拉,免得他走光。「男戴观音女戴佛,求个平安,戴着呗。」说完脸上的贼笑收敛大半,也皱了皱眉头,「我家小左进去多久了?」 顾异看看表:「超过半小时了。」 「艹,这么半天了?不是说这手术就1分钟吗?」卞鹤轩的悬针纹眼瞧着皱出来了。 「是啊,一组就4个人,满打满算也该出来了吧?」顾异拼命往好的一面想,「他这手术其实不疼,把麻药水点眼睛里,真正操作时间特快。昨天我们还遇上一组刚做完手术的,每个都说不疼,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放心吧。」 「顾异哥哥你别担心,一定没事儿。等手术做完,小左哥哥也好了,我给他打电话,好不好?」刘香在医院工作,非常善于看家属脸色,虽然不懂这个手术的危险,可听语气知道大家都担着心呢,「等小左哥哥好了,我马上就给他打电话,好不好?还有,你会照顾病人吗?万一不会,晚上你再给我打电话,我一点点地教你。」 「你教我什么啊?」 卞鹤轩举着手机,刘香伸了一只手,掐着虎口的位置。「以前有病人头疼,我就给他按这个穴位,不知道管不管眼睛疼……按的时候轻一些,太使劲儿了,他该疼了。」 「你就别操心了,我照顾他还不是信手拈来啊……先不说了,那边有人出来了!」顾异一看留观室的门开了,话不多说挂掉视频。做完手术都先在留观室等几分钟,家属能从大玻璃外看到亲人。顾异跟着好几个家属挤过去,却只看到里面有3个人坐着。
第219页 小左呢?顾异微慌,四处乱找,想抓个护士问问。这时留观室的内门又一开,麦克扶着双目紧闭的小左走出来,沖他比了个大拇指,笑得无比灿烂。 牛逼!手术这是成功了吧!顾异攥紧拳头耶了一下,也不管旁边人看不看,反正心里就是高兴。太好了,手术成功,虽然只是治疗第一步,可这一步迈出去就打了个开门红! 第99章 番外—顾异小左(下) 回酒店一路小左还挣不开眼,戴一副隔绝粉尘的防风镜,也不说话。顾异一直问麦克手术经过,才知道小左排在本组最后一个,前头有个病人耽误的时间太多,才导致整组的时间耽搁了。出留观室的时候前两个病人都能睁眼自己走路了,等小左缓缓肯定也一样。 顾异拉着麦克千恩万谢,还说明天请吃顿大餐。米小左现在真需要导盲犬,顾异也顾不上什么,拉着手就上了电梯。进屋像照顾盲人,替小左脱外衣、脱鞋,再慢慢扶上了床。 「唿……可算回来了。」米小左双眼紧闭着,重重嘆了一口气,这是从留观室出来后的第二句话。 「是,你好好歇着,我看别人都睁眼走路了,你一会儿也没问题。」因为太高兴,顾异完全没看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去给轩哥报个平安,你想吃什么了一会儿告诉我啊。」 「别!」米小左伸手抓住了顾异,「你就和他发个微信吧,说我手术成功了。打电话他肯定要视频,我还……睁不开眼睛呢。」 「睁不开就不睁,你闭着眼听也行。刚才香香还说特想你呢。」顾异这时才发现异样,按住小左冷得打颤的手,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怎么了这是?都冷成这样了?我去给你拿床被子。」 米小左一路强忍的泪水刷一下地冲出了眼角,一哭眼睛更疼了。「你别走,我眼睛疼,先别告诉轩哥吧。」 顾异脑子咔嚓当机,一下跪床边上,仔细观察着小左剧烈颤抖的上眼皮,又红又脆弱。「怎么会疼呢?不都说不疼吗?手术不是成功了吗?你等等,我给麦克打电话,咱们现在就回去检查!」 「不用打电话!手术是成功了,就是、就是……」犹豫几番,米小左抛下一句重磅炸弹,「就是轮到我的时候,麻药的药劲儿过了,所以特别疼。你千万别跟轩哥说啊,别让大家担心,他又该骂我了。」 什么!麻药的药劲儿过了!顾异全身像被打了麻药,从脚麻到了指尖,阵阵发凉。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啊……」顾异向来办事稳妥,第一回 手下方寸大乱,只会给小左擦眼泪,「艹,这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你别慌,我没事儿,就是眼睛疼得难受,走路一颤就疼。现在还能说话,刚才在车上连喘气都疼。」米小左拍了拍顾异的大手,比自己的还凉,「诶呀,就是麻药不管用,我眼睛没瞎,你慌什么……」 「麻药不管用了你干嘛还犯傻啊!疼死了吧?」顾异不敢细想,小左多怕疼的一个人啊,「我还是给麦克打电话吧,你等等啊。」 米小左拽着他不让动,一着急眼泪淌得更快。「你别麻烦人家了,我这个手术是成功的,就算杀回去也就开点儿止疼药。况且……国情不一样,止疼药给不给开还不好说呢。你陪陪我就行,刚才每挪一步都特疼,我不敢说,现在躺着好多了。不是我想哭,我控制不住,它就非往外流……」 「好好好,我在旁边,你可千万别再动了。」顾异恨自己一时大意,想替小左受这个罪,「千万别随便动了啊,也别说话。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什么都好了。要不我给你掐掐虎口吧?刘香说有个穴位,止疼的。」 「不碍事儿的,你别慌,我躺着就不疼了。」米小左撒了个谎,眼球表面像盖了一整层的沙粒,睁眼睁不开,闭眼狂流泪,「你也不要找人家算后帐,这不是医疗事故,是我自己没说,我执意要上手术台。我还以为……1分多钟忍忍就过去了……」说着苦笑一个,「就是没想到,这么疼啊,我还挺勇敢的,对吧?」 顾异连碰都不敢碰他:「不疼你哭什么?平时就你胆儿小,这倒好了,哪儿有你胆子这么大的!」 「我错了还不行嘛,你别走,陪我休息一会儿就好。」米小左也不敢大动,自小最怕疼了,这会儿才发觉没有轩哥的本事,根本扛不住,「陪我说会儿话吧,我眼睛疼,你一走我也看不见。你要是生气了就听我说?」 「你怎么胆儿那么大啊!」顾异虚声骂着他。小左脸小,一张巴掌脸被他两只手包着,小鼻子小眼的。 「我不就是想勇敢一下嘛……」米小左能感觉到眼睛疼,可真不是自己要哭,眼睛进了异物的感觉,泪水止不住,「知道为什么手术时间耽误了吗?」 「因为你前头的病人不配合呗。」也就是顾异脾气好,要换成卞鹤轩早炸了。 「嗯,其实他都上手术台了。」米小左也是想转移注意力,虽然看不见顾异,却感觉两只大手盖在眉毛上,力道超级轻。也就只有顾异,这么大的手能使出这么小的劲儿来,轩哥就不一样,下手贼没谱。 顾异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这已经是他表现出来的最愤怒的反应了。 「你看你,还是生气呢吧?你听我说完。」米小左了解他,顾异一生气就这幅反应,「我们4个人换好消过毒的衣服,戴好发罩,就进了一个准备室,麦克只能在外面等,他进不来。然后一个小护士给我们挨个滴麻药,你别说那麻药真管用,我上半张脸都没感觉了。」
第220页 顾老闆呵呵一声,皮笑肉不笑的。 「你先别生气啊。然后吧,我们都坐着等,我正好是第4个。前头两个都非常顺利,没一会儿全出来了。我前头是个大叔,一直唠叨紧张紧张,结果他进去没一会儿,我就听里面一直叫唤。」 「叫唤什么?」 「叫唤救命啊。」米小左提起来心有余悸,「他比我还紧张呢,刚躺下就起来,每次机器压下去他就瞎动。虽然我听不懂多少英文吧,里面的护士都会几句中文,一直喊他别动别动的。麦克不是说手术期间我们要盯着雷射里的小红点吗?他一动肯定要重新定位,这才耽误了好久。等到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麻药劲儿过了。」 「那你可以直接下来啊,咱们约改天的。我就说进去陪着,身边没有认识的人你就不敢说话。」顾异看着小左不住打颤的眼睫毛,心尖儿都颤疼了,这他妈得多疼啊。 米小左说:「我当时不知道啊,那个机器压下来,把眼眶都撑开了,这一下子我才知道疼了,心里想完了完了。可是主刀的医生有经验啊,他一看我反应不对,立马停下来问我还好吗,用中文问的,服务还是挺周到。我也不是不敢说话,就是觉得……大老远的,来都来了,从来没做过什么勇敢的壮举,算了,赶紧做完就行。」 顾异训店里伙计时候凶着呢,现在怂得软蛋一样。「勇敢也不能用在这时候啊,那可是眼睛,懂吗?你以为眼球和你一样感官不发达啊?碰一下那是忍得了的嘛!」 米小左眼皮子动了动:「谁说我感官不发达?」 「就是不发达。」顾异趁他看不见,大胆翻了个白眼。 「怎么可能不发达……早熟的孩子,没有几个是真不发达的,其实心里……明白着呢。」米小左脸色惨白,额头上是汗,太阳穴上是泪,「……你也知道,我爸妈在我小时候经常打我,我姐告诉你的。可她其实不知道爸妈打我是为什么,不光是因为家里交了超生的钱,其实是因为……」 顾异不太愿意听这段儿。「因为什么也不能打啊,你和轩哥不一样,他小时候皮,不打不像样儿。就你这几两肉还不被打死了。」 「其实是因为……因为我、我偷着穿我姐的裙子,让我爸看见了。」米小左突然拿被子捂脸,仿佛做了天下最见不得人的丑事,「也不记得是4岁还是5岁了,我姐的裙子好看,浅蓝色百褶的裙子……我就穿了那么一次,到现在还记着。我就穿了那么一次。」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把顾异震得直恍惚,也不知道劝哪一件事,总之胡乱劝着:「你别哭,别哭啊,好不容易约上的手术……祖宗你别哭了行不行?」心里好多个疑团解开了,怪不得小左爸妈这么嫌弃这个儿子,提起来恨不得没生过。 「后来我爸妈骂我是二椅子,说人妖才干这个。我没想那么多,当时那么小……我姐穿着好看,我也想穿着好看也不行吗?你说我感官不发达,没有,我挺早熟的,比其他人都发达,都敏感。」米小左心里最深的疤揭开了,无地自容,「他们说我丢人又现眼,也不像个男人,可说话声音不大我有错吗?上学同学都起外号,说我娘娘腔,说我是假男人,我拿香皂洗手就全围过来笑。都上职高了,还在洗澡房里堵我,脱我裤子,说不检查不让进。还说我进错了,该进女浴室……」 「谁他妈脱你裤子了!」这段儿顾异根本不知道,小左高他一届,又不是一个专业,除了回宿舍其实很少见到。 「好多次……你也明白,我真不像个男人,容易哭,怕事儿,还爱打扮,从小被人笑话习惯了。他们有时候闹起来挺出格的,在宿舍里……他们都把我当女孩儿欺负,说我是娘炮儿,就喜欢动手动脚的……可那年轩哥来了,正好撞见就……就把我们班的人给打了,你还记得吗?你们那届刚入学,轩哥就挨了个警告处分那次。」 「怎么不记得,刚开学就捅了个大篓子,一下子就出名了。」顾异心口堵得难受,恨自己眼拙,从不知道一个宿舍发生这么多事情。 「所以轩哥那时候……罩着我,又为我打了几次架,就真没有人在洗澡房堵我了。也是那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不仅想穿裙子,想打扮,还……还不喜欢女生,喜欢咱们宿舍的一个人。」说到这里,米小左裹着被子,全然顾不上眼泪,越哭越难受。 顾异全身都震麻了,唯有胸口一块儿还是疼的。「喜欢咱们宿舍的……你该不会喜欢轩哥吧?」 「啊?和轩哥有什么关系?不是他,是我们班体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也是高高的,黑黑的。他是我们班唯一不欺负我的,有时候还帮我打开水,睡我对面的下铺。」 「哦,不是轩哥啊……那就好。」顾异松了一大口气,艹,人生果然是大悲大喜,太刺激了。 「可是他有女朋友,所以我才老哭。那时候我不懂,还觉得自己有病,这辈子都完蛋了,像得了抑郁症。」米小左也没考虑顾异怎么歪到轩哥那里去了,继续说自己难堪的往事,「……就像失恋了一样,比失恋还惨。要不是有轩哥陪着我,恐怕我都要想不开了。」 「别别别,千万别想不开啊,我那时候也是傻逼,怎么就没注意到你情绪不好……」顾异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存在感超低,和谁都不爱说话。
第221页 米小左露出半张脸换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术原因,眼皮肿得很厉害。他确实没长出男人相来,一直很自卑。「你也是好人,我分了上铺,你看我眼睛不好主动和我还,给我下铺睡,我都记着呢。」 顾异突然脑筋一转:「这么说……轩哥早就知道你也喜欢男人?」 「他不知道啊!」米小左紧着摇头,眼泪都甩出来了,「……我没和轩哥说过,可是他那么聪明,也许早就猜到了。不然,轩哥干嘛让我自己睡一屋,你俩睡客厅。晚上我洗澡还不准你进来上厕所。轩哥这个人特别精,没准儿早就猜出来了,就是从来不问,也不说……我没有一丁点儿的阳刚之气,哪儿敢告诉别人啊,更不敢喜欢谁。以前我也自私,想过要不要找个女同性恋结婚,骗骗家里人。但我胆子太小了,也就是……想想。其实这辈子自己过也就过去了,可我又不甘心,也想像轩哥那样,有人疼,也疼人。」 「行了行了,不说了啊,这都是等你养好眼睛以后的事儿。」顾异从不知道小左过得这么苦,这他妈比刘香苦多了啊,刘香妈一个人的功德顶小左一大家子,「先别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把眼睛养好,以后你爱找什么找什么,网际网路发达,想找那体委都能找着。别哭了,再哭眼睛该坏了。」 米小左搭在一边的手突然将顾异的手按住,却不说话。就在顾异以为这是疼坏了的时候,终于看他抿白的嘴唇动一动。 「我这人,是不是特自私啊?」米小左无来由地问起来,「这半年明知道你对我好,还什么都不说。我真不是个男人。」 顾异心里卧了个大槽一下,头顶开了朵花儿。 「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装久了,装自己谁都不喜欢,到最后把自己也骗了。」米小左看不见顾异脑袋上的花,反正心里也冒了个芽,「我这辈子没做过几回特勇敢的事儿,开奶茶店是第一件,今天做手术不打麻药,是第二件,跟你说完这些话,估计胆量全用光了。真对不起你,就因为我什么都不敢才假装不知道……以前没出过国,家里人欺负我,浑浑噩噩的,想着瞎了就瞎了吧。现在我想把眼睛治好,还有那么多地方没看过呢,可我自己一个人肯定不敢去,你愿不愿意……陪我去啊?」 「啊?」顾异感觉脑袋顶的花儿变成一颗参天大树。 「……就是,我现在说喜欢你,还来得及吗?」米小左哭着说,是真的哭,眼睛酸疼闹的。 「太他妈来得及了,你赶着时间正好啊。」顾异顶着一脑袋大树勐点头,这他妈是要恋爱的节奏,「咳咳,你可别是因为感动才跟我啊,我不要你感动,我要你真看上我这人了。」 「也感动,但感动完了也很喜欢,行吗?」小左急吼吼地说,眼睛睁不开,看不见顾异表情和反应,心里没底了。 「那也行,诶呀祖宗你早说啊,早说咱俩早好了不是?还能让轩哥赶在咱俩前头领证去?」 米小左刚迈出勇敢的第一步,谁知道顾异都迈出二里地了。「谁要和你领证啊……顾叔还等着隔辈亲呢。」 「可以领养啊,这不是你说的嘛!」顾老闆雄伟蓝图都画出来了,啧,想不到自己酝酿好几年,最后居然叫小左表白在先,自己也很感动了,「那咱俩……就算正式确定男男关系了吧?确定了我赶紧跟我爸出柜,咱俩在美国买个大礼包,回去一起闹他。你家里人就算了,歇菜吧。」 「可是……顾叔会不会对咱俩特失望啊?」米小左不想哭了,天可怜见的,哗哗流眼泪。 顾异一颗一颗地擦,笑成憨厚的模样:「对我肯定也有失望吧,但我家老爷子那人讲理,我回去好好哄。我找你其实他最美了,你想想,他多喜欢你啊。」 「喜欢我和你出柜那是两码事儿,还是等回去再说吧。顾叔就你这一个孩子,别再把老人气着了。」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我家老爷子交给我去说,你现在就好好养着眼睛。这不是做完近视了吗?以后再慢慢治疗,咱俩跟不上轩哥的魔鬼步伐,一步一步来也挺好的。」顾异傻呵呵乐得不行,按理说小左还哭着呢,可笑声真止不住。 米小左打一小拳,小朋友重量级打架似的:「你别笑了,一笑震得我眼睛疼……你再笑我不跟你好了。」 「不笑不笑,不笑了啊!你赶紧睡,明天要是不疼了我带你去坐观光船,反正离复查还有几天,带你玩儿遍了再回家。」顾异立即收敛,不敢乱动。小左在他眼中一直就是个玻璃脆,必须捧手心里,太易碎了。 「我才不信,你肯定笑话我了。」米小左忍痛,哭得迷离的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儿,果然看见顾异那张喜不胜收的脸。 顾异赶紧求他:「你睁眼干嘛啊?我对龙虾发誓绝对不笑了,怎么了?是不是还疼啊?」 小左睁眼半天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环视。「还疼着,就是真清楚啊,这么亮堂呢,比我戴眼镜看得还清楚。连那牌子上的字母我都看清楚了。你千万别把我当小姑娘,你以前交的女朋友,我是娘炮儿,可我不是女人。」 「没把你当女人啊,一直知道你是同性。况且你说自己娘炮儿,可米家是谁扛起来的?是你米小左吧?多有担当啊。娘炮儿怎么了?这就是性别歧视,因为你家重男轻女。娘怎么了?谁不是娘生的?以后你想怎么娘就怎么娘,甭搭理他们。好歹眼睛没出差错,我赶紧去给轩哥打个电话,省得他俩着急。」
第222页 「行,那你打完电话赶紧过来啊,陪我倒时差。」米小左算是把力气和胆量用尽了,这么多年守着心里的秘密,瞬间如释重负,倍感幸福。他最佩服的人就是卞鹤轩了,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活得那么热烈。轩哥说过,没人不爱自由,可真把外边的世界砸过来,不一定谁都敢走。现在他也想热烈一把,和顾异一起。 先留个长头髮试试?他跃跃欲试。 第100章 番外—家有俩狗(1) 离太阳下山还早,刘香提着大水壶,拖鞋踩着水,已经绕阳台浇足一圈儿。刚搬进来的时候可高兴了,大哥的房子真了不得,整圈都是阳台,给刘香高兴坏了。每天和孟伯伯视频通话都要显摆阳台,绕着玻璃窗走来走去。 后来,刘香把家里那盆死不了花带过来,养在阳台上。等花盆装不下的时候,大哥买回来一个大花盆,俩人一起分出第二盆。三年多下来,一盆变成四盆,四盆变成了二十多盆,摆了满满一排。 刘香直起腰擦了擦汗,颇有成就感。第一盆死不了花是妈给自己养的呢,现在生下这么多盆,每次浇水就好像是和妈在一起,真好。 浇完花就可以做晚饭了吧?刘香看看腕錶,快到蛋蛋下学的时间啦。 想到蛋蛋,刘香加快了干活的速度。那是他和大哥养的小孩儿,最爱吃自己做的肉包子,去年刚上小学1年级,快到家了。 他正在厨房掌勺,沉重的指纹密码门被推开,挤进屋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儿。白色的校服运动衫滚成灰色,怀抱一个足球,浓眉大眼,短头髮却留了一条小辫子,就是家里的蛋蛋。 蛋蛋大名叫刘明知,7岁半,领养的时候才4岁。卞鹤轩执意让孩子姓刘,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姓不好称唿。以前家里就他一个姓卞的爷们儿,再多一个就有些麻烦,没几年孩子长起来肯定要坏事儿,一个大卞一个小卞,还不如随媳妇儿的姓。 落户那天,卞姐小左顾异,仨人把嘴皮子磨破才拦住了卞鹤轩没给孩子起名叫刘德华。 「香爸爸我回来啦!」蛋蛋在玄关换拖鞋,漆黑的瞳仁闪着机灵鬼的光芒。小时候生了场大病,孟老头把蛋蛋当亲孙子疼,非要给孩子留个小辫儿保平安。一留留三年。 「诶?」刘香刚把米饭蒸上,看看表,时间不对啊,「今天你怎么,提前回家了啊?」刚说完就被小男孩儿撞个满怀,差点儿仰倒了。 「哎哟……蛋蛋慢点儿,要是摔倒,咱俩该疼了。」刘香赶紧扶墙,把孩子护好,「让爸爸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蛋蛋也吓一跳,从前他可是带助跑往香爸爸怀里扑,怎么现在稍微用点力气就要把香爸爸撞倒了?难道是自己长太快了? 「香爸爸我错了,我不是成心的,还好你没摔……要是再让你摔个屁墩儿,我爹一定又要揍我了。」 「大哥不揍,不揍,我没摔。」刘香知道家里安了摄像头,每个屋子都有,赶紧把蛋蛋抱住摸脑袋,「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米饭刚蒸上,菜还没做呢。要是饿了,爸爸给你热个糖三角,好不好?」 周末是足球小组的训练,蛋蛋在校车上就闹五脏庙,飢肠辘辘,虽然调皮也非常懂事:「不用啦,我洗菜!今天踢球我进了两个,换我守门还扑了一个,教练表扬两次呢!」 小男孩儿说话很有腔调,明明是南方孩子,和卞鹤轩学了满嘴的京片子,不全是讨宠爱。因为知道自己是领养的孩子,蛋蛋有种超越童真的早熟。现在这样已经是好多了,刚来那时候更拘谨,张口谢谢闭口对不起。 听到儿子被教练表扬了,还表扬两次,刘香抑制不住地弯了嘴角。自己上学时候最喜欢听表扬了,蛋蛋这么小就被教练夸,可真了不起。 「香爸爸,你是不是特别开心吶?」蛋蛋搬着小板凳过来,踩上去才能帮着洗菜。以前他不觉得,就是好奇为什么自己只有两个爸爸,没有妈妈。现在隐约有些懂了,还知道香爸爸和别人不一样,好像……不太聪明。 每次都是这样一边听自己说话一边笑,眼睛里亮晶晶的,比爹漂亮多了。现在蛋蛋掌握到要领,香爸爸这样笑,其实就是在夸自己呢。 小孩子肯定是亲刘香一些,蛋蛋也不例外,忙前忙后瞎跑,忙没帮上,倒是添乱。可刘香不埋怨,用卞鹤轩的话说是有些溺爱。 「给,帮爸爸把火龙果的皮撕开。」刘香想给孩子榨果汁,递了个火龙果,洗了个杯子的功夫,就看蛋蛋啃了个满嘴红。 「不用榨汁啦,我爹说水果直接啃最有营养,嗝,不浪费,还管饱。」蛋蛋还没洗手,拿嘴把皮撕开了就吃,吃完索性找个扇子,在大人屁股后边一通狂扇。厨房很大,墙上贴着好几条警示语,都是爹的字。 字嘛,不算很好看,第一条就是:香爸爸切菜的时候,狗蛋闭嘴。 「今天阿姨不来,香爸爸你在家都干嘛了?热不热啊?」狗蛋本人问道。 「不热,我在家练字,今年的字帖还没写完呢。」刘香笑完抿了抿嘴,觉得自己这是给孩子做不好的榜样了,「因为我得洗衣服,大哥衣服和你的球衣,才没写完。你不用自己洗衣服,得把字练好。」 「可我不喜欢练字,我喜欢踢足球,将来我要当运动员,给咱家捧个大力神杯回来,好不好?」蛋蛋欢唿雀跃,「现在我是队里跑步最快的,将来会更快,给咱家争光!」
第223页 「这么厉害啊。」刘香见过蛋蛋踢比赛,小傢伙可认真了,「真好,那个……大力神杯是什么啊?」 蛋蛋想了想,皱眉头的时候有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重感。「就是世界盃啊,香爸爸不知道吧?」 刘香摇了摇头,蹲下查看蛋蛋膝盖上的血痂:「世界盃,是什么意思啊?你给爸爸讲讲,好不好?」 「当然好啊,世界盃就是……一个比赛的奖盃,两个大巨人抱着一个大地球。全世界踢足球最棒的人扎堆儿,等我长大了我也去!带你去!」蛋蛋趁机抱住刘香,学爹,给香爸爸的脑门儿上来了一个大啵唧。 刘香刚想嘱咐孩子别抠血痂,勐然被啵唧一口,忘了要说什么,就顺着话题跑了。「那蛋蛋得多吃,好好吃饭才跑得快,将来带我去看吧。还得带上大哥,还有芸阿姨,还有孟伯伯呢……」 「成啊,我使劲儿踢球,连天蓬都捎上。」蛋蛋颇有志向地说,看时间还早,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突然拉着刘香的手晃荡起来,央求着:「香爸爸香爸爸,求你一个事儿,好不好啊?」 「好啊……不是,不好,大哥说我不能再随便答应你了,你先说。」刘香拉着孩子去洗手间,亲自监督他又洗一遍手。 「我爹这么能这样儿呢?连我都不放心吗?」蛋蛋苦恼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下周五我们学校有家长会,能不能你去啊?」 「啊?为什么要我去啊?」刘香不明白了。蛋蛋的学校开过家长会,学期初一次,期中一次,大哥去过了。期中那次没时间,是芸阿姨去的。 「因为我怕我爹揍我啊。」蛋蛋至今记得屁股上挨那一下子,啧,疼死了啊。 「是不是,你没考好啊?」刘香第一反应是孩子成绩低了,「蛋蛋你别急,现在的题真挺难的,比我小时候难多了。哪个没考好啊?」 「不是,我成绩可好了,这次期末比班长分数还高呢……就是,打架了,估计班主任要找家长。」蛋蛋终于露出小狗心思,拼命讨好家里大人,就差一条狗尾巴,「香爸爸求你了,你去吧,咱们就说……就说是学校开运动会,我爹周五都忙,一定没问题的。要是让他知道我在学校打架,屁股蛋儿该遭殃了。」 刘香特别为难:「可是这样儿不就,骗人了吗?」 「可爹还骗过我呢,他说香蕉冬枣一起吃,可甜了!」刘狗蛋想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和小左叔叔学得假惺惺擦眼睛,「爹的孔雀臂揍人可疼了,再打我,肯定要打坏了。打坏了就不能跑步,我就不能踢球,也不能带香爸爸你去看大力神杯了……」 抹完眼泪还嗷了一嗓子,哭得挺真。 「蛋蛋你别哭,大哥说,男孩儿不要掉眼泪……可是我妈说,难过的时候可以哭……咱们就这一次骗人,好不好?以后你可不许打架,要讲道理。你看大哥,他多讲道理啊,从来不打架的。爸爸脑子不行,你多和大哥学习,将来当个大哥那样的人,好不好?」刘香不想看孩子难过,蛋蛋一哭,自己心里都疼了。 小奶狗变脸很快,瞬间雨过天晴。「好!我要做咱家最坚强的男人!」 「可是,我不会开家长会啊,我会干护工和家政,没学过这个。」刘香回忆着,从前是妈参加家长会,每次结束都要单独留下,和老师聊好久,「爸爸用不用带什么东西啊?小本子带上么?」 蛋蛋赶忙摇起小手来:「不用,什么都不用带,老师讲一会儿就结束了,特别快,还要发奖状吶!」 「奖状?」刘香这可高兴坏了,奖状是表现特别好才给,赶紧亲了儿子两下,像小时候妈亲自己那样,不知不觉把这份爱往下传递,「蛋蛋可真棒啊,将来你肯定和大哥一样,是最聪明的人。」 其实奖状每个同学都有,就连考的不好的,老师还发一张团结友爱奖。蛋蛋是孤儿之家长大的孩子,最懂这套激励法,可大人骄傲的神情感染了他,一下子也觉得意义不同。「香爸爸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好好踢球,再也不打架了。」 卞鹤轩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今年再过生日就37了,样貌上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稳重,就是千万别张口说话,一张嘴还是歇菜。 「媳妇儿!儿砸!」卞鹤轩拿后腿踹上门,一手拎着没有电脑的电脑包,一手抱着大捧鲜花就进屋了。 刘香正在书房里练字,蛋蛋很刻苦,自己在阳台练习折返跑的转方向姿势,先沖了出来:「爹!又买花啦?」 「先帮老子拿着啊,别摔了。」卞鹤轩手都拿酸了,可想而知买了多少。蛋蛋的懂事随了刘香,怕爹累着,抱着大捧鲜花的吃力样子像顶着大水缸,一剎那就看不见脸了,两条小腿紧着保持平衡。 「诶,诶,还挺沉……我把花放哪儿啊?啊?爹?爹?」蛋蛋视力受阻,左摇右晃。 「想哥了没有?回来晚,没赶上一起吃饭。」狗蛋爹已经忘记儿子,抱着媳妇儿啵唧好几口,明明每天回家都能瞧见这个人,可总觉得瞧不够这个小傻子。 「想了,芸阿姨上午打过电话,让我提醒你……提醒你什么来着?我给忘了,记小本子上了。」刘香帮卞鹤轩拆领带,拆完了解两个扣子,心疼大哥出汗,「大哥我可想你了,你吃饭没有?对了,咱们蛋蛋被教练表扬了,说跑步特别快,将来去踢大力神杯。」
第224页 「是吗?咱儿砸肯定牛逼啊,是吧?诶?狗蛋呢?」卞鹤轩亲了几下意犹未尽,回身发现家里的二狗砸没了。 「我在这儿,香爸爸这花放哪儿啊?」大名刘明知、小名狗蛋、暱称蛋蛋的男孩儿从厨房探了个头出来,真是为爹脸红,每次回家都要亲自己的香爸爸,好肉麻啊。 男子汉才不要这么酸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刘狗蛋抱着花,站得巨直。 第101章 番外—家有俩狗(2) 刘香随了妈妈的喜好,爱花爱草爱树,家里养着滴水观音发财树,还有龙爪和富贵竹。买回来的鲜花都要足足分5个花瓶,大小客厅书房各一瓶,大卧室里一瓶,蛋蛋屋里一瓶。 今天周末,蛋蛋才有晚睡的机会。他知道自己英文基础差,坐电视机前看原声光碟。卞鹤轩不是刘香那种慈父,晾着花臂在屋里晃荡半天,倒了一杯热牛奶,催他:「差不多得了啊,快11点了。」 「爹,你看那木法沙像不像你?」狗蛋在屁股挨揍的边缘试探。 「这就像老子了?你看过动物世界吗?」卞鹤轩的眼神里有种得意,「我和你香爸爸都看真动物的,谁看卡通片啊?」 「不是卡通片,我是在练听力呢。」蛋蛋之前有点儿胖,卞芸和孟老头拼命给他补营养补的,上了一年小学眼瞧着瘦出轮廓线,又补课又踢球,做什么都要最好,黑瘦黑瘦的。 卞鹤轩扒拉着儿子的脑袋,最近这一勐子长高不少啊。「你才1年级就练听力了?」 「嗯,我学的晚,香爸爸说勤能补拙。」蛋蛋瞧着屏幕里的辛巴,「班长说他4岁就和外国人说话了,4岁啊,还说看哈利波特都看英文的。他还说家里的阿姨都是外国人,我学得晚,可我不想输。」 「现在小学生压力可够大的,老子上学那时候连作业都不写。」卞鹤轩深知狗蛋自尊心强,能赢的机会就想抢,不是没想过给孩子请菲佣,是因为刘香适应不了,「那行吧,再看一刻钟就睡啊,改天让你唐萱姐姐来辅导辅导,她那英文厉害着呢,哔哩吧啦的。让她先给你讲学习方法,暑假爹也给你弄个外教,住咱家,天天陪你练。」 刘香这时候洗完了澡,穿了跨栏背心和睡裤,头髮没吹干,软绵绵递给卞鹤轩一把剪子:「大哥,我洗好啦。」 「爹你又要给香爸爸剪头髮了?」蛋蛋赶紧揪住后脑勺那一撮头髮,生怕某人下手没谱。 「不剪你的,上回剪了一指肚长,瞧给你孟爷爷急的,又要拿他尚方宝剑制裁我了。」卞鹤轩拉着刘香去了阳台,搬出凳子来,拿浴巾往身上罩。 刘香的刘海儿都是在家剪,窗外是环路的车流。「孟伯伯说了,蛋蛋的小辫儿是保平安用,大哥不能再剪了。」 「嗯,不剪。」卞鹤轩用的去薄剪子,就修理长短,反正人好看,怎么都剪不坏,「也不知道孟伯从哪儿听来的,非说狗蛋那次生病是一下子接不住这么大的福气,必须留个小辫儿。这都是迷信,再大的福气咱儿子也接得住。」 「迷信,也不能剪,剪了他该担心了。」刘香闭着眼,很放心大哥的手艺。咔嚓咔嚓一会儿,鼻樑上就有些刺痒。 「别伸手,哥手里有剪子,再戳着你。。」卞鹤轩拿毛巾抹擦一把,吹掉小碎发,「行了。」 「行了啊?」刘香甩甩头,感觉短了不少呢,「大哥你真行,什么都会。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啊,简直迷死老子了!」卞鹤轩把人摁玻璃上一顿亲,亲到脖子火热,下三路膨胀。刘香最怕大哥这样了,蛋蛋还在看电视,阳台亲起来,算什么。 于是开始胳膊肘怼人。「在这儿不好……蛋蛋一会儿过来了。」 「他要过来哥就正经了……」卞鹤轩虚着声欺负人,又亲,「这一礼拜太忙,好几天没办那事儿了……想不想?」 「想,可是咱俩老干这个事儿……不好吧?」刘香亲一亲就热了。 「什么叫老干啊?一礼拜没做了吧。」卞鹤轩数着天数呢,手已经探入背心内部,「要不咱俩也睡吧?把狗蛋轰屋里睡觉去……嗯?」 刘香也是想的,一看大哥的眼神就觉得好像要拿肉包子餵狗:「可是蛋蛋的动画片,还没看完呢……对了,下周五,蛋蛋有个足球赛……家长要去。」 「又是家长要去啊?现在学校是教孩子还是教家长?」一提这个卞鹤轩就烦躁,「还弄什么家长群,老师倒是认真负责,家长都什么啊?就咱儿子班长的爹,老子就特看不顺眼,成天说什么英文吶?还拿英文打字,群里有他妈外国人吗?」 「诶呀大哥你不能骂人,蛋蛋大了,学了不好。」刘香赶紧捂他嘴,「蛋蛋大了,学骂人不好。足球赛得去……他喜欢踢足球。」 「下周五啊,哥提前看看时间。」 「大哥忙,要不……我自己去吧。」刘香第一回 提出单独行动的要求,趁阳台没开灯,撒谎脸红也不明显了,「我也是蛋蛋的爸爸,去看看就回来,好不好?」 「不好,你自己去哪儿行啊?」卞总拒绝。 刘香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撒谎,蛋蛋挨过一次揍,可狠了。「……就,试试好不好?要是不放心,就让小左哥哥陪着,我俩去也行。」 「小左?那可以。」卞鹤轩掂量着足球赛的份量,「周五让许明来接你俩,再一起给儿子接回来……现在要不就回屋睡吧?」
第225页 刘香放心一大半,小左哥哥也好,肯定不会因为蛋蛋打架就告状,拉着卞鹤轩回客厅,一看蛋蛋趴在地毯上,像个小蛤蟆,都睡着了。 「别说,狗蛋好胜心随我,睡觉速度和姿势可能随你了。」卞总特无奈,先把二狗砸抱回了小卧室,才把媳妇儿拐上床,吃干抹净,嗝,真香。 第二天周一,按照惯例,早餐全家出席。家政阿姨上午9点才到,刘香早起习惯,先做好早饭再去叫一大一小。 「蛋蛋起床啦,吃完饭爸爸送你上校车。」刘香从被窝中把二狗砸挖出来,「蛋蛋起床,该上学了。」 「……香爸爸我好睏啊,1分钟,再睡1分钟。」蛋蛋正是贪睡年龄,怎么都不肯起,「香爸爸先去叫我爹,他醒我就醒……再1分钟就起。」 刘香拗不过孩子,只好跑主卧里找大的那个。主卧是个套间,自带衣帽间大浴室。刘香重蹈覆辙,在被子里挖大狗砸:「大哥……大哥起床,吃完早饭咱们再睡,好不好?」 「媳妇儿你起这么早啊……再1分钟啊,1分钟哥就起。」说完翻了个身,「咱儿子起来了吗……哥马上就起来啊。」 总是要如此反覆几回,刘香才能把一大一小拽起来。大的起来了就不用自己管,小的那个不行,刘香像妈以前那样监督他刷牙,洗完脸亲一亲,再抹好孩儿面,一下子从困蛋蛋变成一颗香蛋蛋。 要不卞鹤轩不想要小孩儿呢,自己生物钟挺好的,有了狗蛋就没睡过懒觉,支着胳膊在餐桌上打哈欠。「哈……媳妇儿来,吃饭,别管他了。」 「爹!早上好。」蛋蛋洗完脸就清醒,是个很有规矩的孩子,先和卞鹤轩正经问好再坐,小屁股往凳子上挪:「香爸爸又做皮蛋瘦肉粥啦!万岁!万岁!」 「你还挺会吃啊,知道做这个最费工夫。」卞鹤轩也爱喝,就是心疼刘香起得早,不仅提前一天准备好小香葱,里嵴肉都是先过油再入砂锅。为了不把皮蛋煮烂要最后放,看似简单,都是学问。 「知道费功夫,这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粥了。」蛋蛋用的粥碗是儿童款,两个耳朵形状的把手,拿起来不怕烫,端着就喝。给卞鹤轩看得差些一口粥喷出来。 「你这辈子才哪儿到哪儿啊,吃东西细嚼慢咽,又没人抢,省得你孟爷爷又说你吃相难看。」卞鹤轩怕孩子呛着,自己先不吃,等一会儿刘香。 几分钟后刘香拿着一个透明密封盒过来,上面贴着便利贴,是他的字,写的是蛋蛋大名:刘明知。「蛋蛋收好啊。以前我上学的时候,妈就洗好苹果,让我到学校里吃。所以爸爸长大个儿,你也吃,你也大个儿。」 「嘻嘻,谢谢爸爸。」蛋蛋双手接过,放进书包箱,几分钟就把早餐干光了。吃相和卞鹤轩一模一样,俩人同一个饭桌,狼吞虎咽一看就是父子俩。 「大哥,今天周一,校车到得早,我带蛋蛋去等校车啦。」刘香给儿子拉着书包箱,等他穿好球鞋,自己再蹲下去检查一遍鞋带,把小蝴蝶结紧一紧。这都是妈从前做的,他全都记得。 校车就在小区门口,卞鹤轩稍微放心。「快去快回啊。儿子上下车注意安全啊,在学校玩儿开心了啊。」 「那我和香爸爸出门啦,爹晚上早点回!」蛋蛋招手说拜拜,轻轻把门带上,和香爸爸大手拉小手进了电梯。等出了大堂,他捏了下刘香的手,踮着脚尖够大人耳朵:「香爸爸,周五你能去开家长会吗?」 刘香点点头说:「嗯,爸爸给你开家长会去,小左哥哥陪着一起去。」 「小左哥哥啊!万岁!」小孩儿都喜欢米小左那样的人,蛋蛋也不例外,「不对,是小左叔叔。」 「咱们就骗这一次,好不好?」刘香心里不安,一大一小两难取捨,「以后可不许打架了,大哥说打架是特别不好的行为,凡事讲道理……那个,你把谁给打了啊?」 蛋蛋皱着小眉头:「我打班长了。」 「你怎么能打班长呢?今天上课,去和他道个歉吧,别让他记恨你。」刘香记得自己上学时候,班里是个女班长,人可好了,中考成绩全校第一呢,「蛋蛋,你和班长道个歉吧,也别记恨他。人的心脏就拳头大,记恨多了,快乐就少了。」 「嗯,香爸爸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打架。」蛋蛋认错,校车在路边等候,同小区好几个小朋友都是一个学校,都比蛋蛋年龄大。 「去吧。」刘香把儿子送上校车,怪捨不得的。从前每天都陪着孩子,去年开始上小学,早上送走,下午才能见着。开学那段日子,蛋蛋没哭,刘香倒是哭了一场。 「香爸爸拜拜,对我不好的人要远离,大不了我离他远点儿,不打架了。」蛋蛋打开窗户摇小手,知道爸爸和别人不一样,叮嘱的样子像小大人,「快回家吧,走长廊,不许走湖边,离水远远的啊!」 「记得吃水果啊,长大个儿。」刘香也招手,等校车不见才往回走。 这时候的卞总正在大床里四仰八叉睡着,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亲媳妇儿和狗儿子算计了一回。 第102章 番外—家有俩狗(3) 这天,卞芸刚下电梯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消毒液味,进屋一看,果然没猜错。「香香你干嘛呢?」 刘香正和阿姨做大扫除,戴着大大的白口罩:「芸阿姨你来了啊,等我一下。」
第226页 卞芸知道刘香特别爱用84消毒液和酒精,毕竟在医院干了十年的护工,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刺鼻。她把手里的东西给了阿姨,看家政人员也是一脸无奈。 「芸阿姨你坐,我已经把窗户打开了。」刘香说。 「这是怎么了啊?」卞芸问,家里一尘不染。 刘香拿手机给卞芸:「芸阿姨你看,蛋蛋老师说的,说最近有那个,病毒性的感冒,特别严重。班里有好几个孩子发烧,说让家长注意。我干护工,懂这些,病毒性的感冒传染可快了。」 「什么?班里都有孩子发烧了啊!」卞芸听出严重性,「大夏天的怎么会感冒啊。」 「病毒性的感冒,夏天也会有的。咱们蛋蛋聪明,像大哥,教我用电脑上网,电脑上说这个感冒是病毒引起来的,不是冻出来的。」刘香把家长微信群打开。他和卞鹤轩都在群里,从前自己不吭声,也不发文字表情包,都是大哥来。后来卞鹤轩把群屏蔽了,刘香负责盯着群。 「呦,那还是得加强抵抗力。」卞芸从前养孩子很马虎,这回一腔热血,「要我说还是进口的营养品好,别老听你孟伯伯的。」 提起孟老头卞芸就无奈,俩人见面剑拔弩张,一个信外国进口一个信中医食补,吓得卞鹤轩干脆两边都得罪,谁也别给孩子瞎吃东西。 「大哥说,吃太多营养品,也不好。」刘香不懂这些,就只听卞鹤轩一个人的话,又说:「芸阿姨,蛋蛋说将来要去踢足球,踢大力神杯,还说带着咱们一起去,现在他跑步特别快。」 「蛋蛋是好孩子,多随你一些我就放心,千万别随那破孩子。」卞芸养歪了一个儿子,只期盼孙子好好长,「其实吧,孩子健康就好,可蛋蛋老想着报答你们,也是太懂事了,不像个孩子。」 刘香想起领养小孩儿的时候,办理手续的人劝他们,要个还不记事的。是卞鹤轩考虑孩子太小刘香辛苦,这才轮到了蛋蛋。蛋蛋接回来就非常乖了,自己叠被子洗碗,那么小一个孩子就会洗衣服。就连洗澡都是洗快澡,慢慢才好。 「香爸爸我回来啦!」蛋蛋自己开了门,又滚成了一个泥球,一瘸一拐地往客厅走,「咦,奶奶来啦!」 卞芸的眉梢勐地抽动一下,按照辈分自己确实是孩子奶奶,听着还是不顺耳。「上次不是教你叫卞姐嘛,腿怎么了?」 狗蛋蛋往地上一坐,自己脱球鞋,面不改色地说道:「在足球场上摔了一个大马趴,小伤。香爸爸是不是又消毒了,好呛啊。」 那副不以为然的小德性一看就是卞鹤轩教的,好像自己不知道疼。 刘香在厨房做饭,听不清楚:「啊?谁摔了啊?」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小伤口,根本不疼的。」蛋蛋龇着牙站了起来,「我去洗洗,贴个创口贴就好。」 「谁教你磕流血就自己洗洗啊?」卞芸已经看到孙子歪了。 「我爹啊!」蛋蛋拍拍胸脯,口气都很像卞鹤轩了,「爹说男子汉不能怕疼,受伤了自己洗洗,睡一觉就好。」 「你爹是脑子里有包,他小时候就这么打架,怎么还把这套传授给你了啊?」卞芸拉着小手找刘香,「咱们家里还有酒精球吗?蛋蛋把膝盖磕破了。」 「又磕破了?有,我去找找啊。」刘香已经习惯孩子带着伤回家,每一次都是擦伤,好在都不严重。 以前孩子小,卞芸一把就给抱起来,现在抱着有些吃力。「蛋蛋啊,你可别跟你爹学。和卞姐说,班里是不是有同学发烧了?」 家里就这么一个女性亲人,狗蛋立刻抱着不撒手:「嗯,班里一共30个同学,8个发烧了,还有的咳嗽。」 「这么严重啊?」卞芸心疼孩子没有妈妈爱,总想把蛋蛋接自己那里住,「要是再多几个发烧的,就让你爹给你请假,上卞姐家里住,好不好?」 「不用啦,马上就该放假了。奶奶,我要是叫你卞姐,是不是就比我爹辈分大了啊?」蛋蛋忧国忧民的眉头又皱起来了,「爹说叫你卞姐是占他便宜。还说他花臂上的小王八表是祖传的,以后让我也纹一个。」 「你爹这破孩子怎么不教你好啊?可不许学他啊。」卞芸嘆了一口气,和刘香一同给孩子的伤口消毒。酒精棉球是刘香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很冰,一擦到伤口上就听到小孩儿倒吸一口凉气。 「嘶……」刘狗蛋咬牙,「一点儿都不疼!」 「你不疼,爸爸这儿都疼了。」刘香指指自己心口,好多话不会说,只会轻轻给孩子吹伤口,「吹一下就好,唿!」 「真的不疼啊,爹说了,男子汉铁骨铮铮,不能哭鼻子,也不能喊疼,将来要做顶天立地的爷们儿。」狗蛋蛋坚持自己根本不疼,还反将一军,「就是爹自己老做不到。」 刘香不懂,看看卞芸又看儿子。「大哥怎么了?大哥没疼啊?」 「他多肉麻啊。」狗蛋打了个冷战,和卞芸打小报告,「奶奶你知道吗?我爹可小孩儿了,老亲我香爸爸的脸,还不让我亲。5岁我还能和香爸爸一起睡,现在就不行了。偶尔一个被窝,睁眼一看,又被爹拎回我屋了。可是他都多大了啊,还和香爸爸一起睡呢!」 刘香被儿子这一状告得发懵,没想到小孩子还计较这个。「蛋蛋你别生气,大哥和我成家了,才一起睡的。以后你想和爸爸一起睡,也行。咱们仨一起睡。」
第227页 「成家?成家了就这么霸道吗?」蛋蛋晃着两条小腿张牙舞爪,「哼,等我将来成家肯定不这样儿。」 「行了啊,你将来指不定什么样子呢,男孩儿疼起老婆来就把爹忘一边。腿还疼不疼了?」卞芸笑了半天 「本身就不疼啊,小伤。」蛋蛋像个气鼓鼓的小跳蛙,搂着刘香的脖子亲好几口,「香爸爸你放心,将来我长大成家了也天天和你睡,和你一个床,绝对不和媳妇儿睡!我是男子汉,我顶天立地,才不像爹那样肉麻呢!」 「刘狗蛋你瞎嚷嚷什么呢!当老子听不见啊?回去揍你信不信!」摄像头里突然传出卞鹤轩的怒吼,吓得蛋蛋一勐子扎进了卞芸的怀抱中。 最近这两天,卞鹤轩觉得家里特太平,儿子听话媳妇儿可爱,早晨躺在床上补回笼觉,深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乐不思蜀。 这房子的装修其实没什么艺术感,主要突出一个壕字。因为装修那时候卞鹤轩根本没用心,别墅规划得倒是很有文化气息。可是孩子上学是大问题,思前想后决定住城里。墙面挂着一张大婚照,就如卞鹤轩当初承诺的那样大。 白衬衫没穿成,穿的是中式龙凤褂。从小卞鹤轩就看龙凤褂特他妈好看,结婚必须来一套。原先是八旗满人穿,只是应当穿在新娘身上的金凤褂裙换了,专门找了潮汕师傅给刘香改了褂皇,光等这件衣服就等了1年。 人家师傅说了,现在同性结婚的有,铺子里接过两件褂裙的单,也接过这种两件褂衫的单,就是这褂皇穿在男人身上太花哨,改成大五福吧。 卞鹤轩不干,非要等这件褂皇。人生就活一次,必须大刀阔斧痛快尽兴。结果就是现在勐一看直晃眼,都是金子。 「大哥你怎么……没睡啊?」送蛋蛋上校车的刘香回来,心里有事。 「哥在沉思。」卞鹤轩张口胡说。刘香哦了一声,卞鹤轩翻身反问:「哥沉思好不好看?」 「好看,大哥特别好看。」因为要开家长会,刘香盼大哥赶紧上班,怕自己说露馅儿,「大哥你沉思一会儿……什么时候起床啊?」 「再躺半小时吧,明天终于能睡大觉了。」卞鹤轩伸了个懒腰,「对了,周五是不是学校有活动来着?运动会吧?」 刘香刚想往客厅跑,干脆背对着卞鹤轩,假装翻柜子。「嗯,是那个……足球赛,大哥不用陪着,工作也特别重要。小左哥哥陪我去,也行。」 「好……啊。」卞鹤轩又伸个懒腰,准备醒醒,「咱家狗蛋特有运动细胞,改天找个教练,看看是不是这块料子。」 「蛋蛋说,想踢大力神杯。其实他踢什么我都爱看的,蛋蛋他可聪明了。」刘香夸儿子一点儿不客气,脸上洋溢起自豪的笑。自己脑子不行,可家里人都聪明,真好。 「行吧,到时候多拍几张照片回来,给狗蛋弄个相册。」卞鹤轩没留下什么童年照片,总想给孩子补上,「刚才儿童之家的王校长发信息,说他们也有孩子得流感了,两个发烧的刚好,昨夜里一气烧了5、6个。」 刘香一听坐不住了,蛋蛋是社会福利院长大的,大哥说过,儿童之家是民间的。王校长是好人,三十多年前收养弃婴,结果越养越多,连派出所都知道。「怎么会,发烧了啊?感冒传染可快了……他那里孩子多,睡在一起肯定传染。是不是,感冒药不够了啊?」 卞鹤轩摇头,他又没去过,和几个条件不错的家长负责资助,就和企业资助大学生似的。可刘香是正经八百通过审核的义工。「他只说这周末义工不用去了,免得都传染。下午我抽空再问问吧。」又聊了一会儿卞总起床,早饭已经吃过,洗好脸又换身衣服,许明的车就到了车库。 「哥上班去了啊!你在家好好吃饭,不许玩儿火。」卞鹤轩出门前叮嘱。 「有家政阿姨来,我都不做饭了,不动火。」刘香送到电梯门口,「大哥,我下午能给王校长打电话吗?」 「打啊,哥要是忙不过来你就问问,许明的车给你用,想回去看孟伯就给他打电话啊。」说完电梯门就关上了。 下午,一个梳着低马尾的男人站在蛋蛋的学校门口,从后面看确实像个体态偏瘦的姑娘。不是别人,是这几年留长了头髮的米小左。他从小就很想留长头髮,终于如愿以偿。 第103章 番外—家有俩狗(4) 蛋蛋有一块iwatch,是蓝色錶带的运动款,方便和家里联繫。有时候踢完足球,还能给香爸爸发个心跳。今天放学接了爹的电话,说不要坐校车,小左叔叔来接。 一出学校大门,蛋蛋就看到了米小左,带助跑往上一扑:「小左叔叔,你头髮又长啦!」 「诶呦,你是不是又沉了啊?」米小左直往后退,拉直的自来卷格外顺帖,眉毛是自己修的,涂了曼秀雷敦淡彩唇膏,特爱打扮自己。他眼下有些小雀斑,还偷偷扑了层遮瑕。 「怎么晒这么黑了啊?」漂亮的小左问。 蛋蛋赶紧拽人离开,生怕老师跟出来。「我踢足球啊,每周训练四次呢,周末也有。小左叔叔咱们快走吧,回家吃香爸爸做的肉包子。」 「你香爸爸出门了,家里只有阿姨,你爹才让我来接你,说吃完晚饭再送你回家。」米小左早就不戴眼镜了,可推镜框的习惯还在,抱着蛋蛋更显他皮肤白,被顾异娇生惯养成小公子了。
第228页 「走,咱们去吃饭,想吃什么了?」 蛋蛋还小,不懂男人为什么留长头髮,但也不耽误他玩辫子。「吃什么都行,只要不去顾异叔叔店里。」 「啊?吃腻了啊?」米小左很惊讶,「你顾异叔叔的新馆子也不去?老北京菜,你爹最爱吃了,四合院跨院,拱门上挂着小蛐蛐,也不喜欢啊?」 「喜欢,爹老带我去吃,就是不喜欢顾异叔叔。」蛋蛋和刘香似的,爱玩人家头髮,「顾异叔叔超凶。」 「他凶吗?没有吧,他哪儿有你爹凶啊……他就是纸老虎,你别怕他。」米小左哭笑不得,顾老闆有时候确实爱吓唬蛋蛋,管不住,「那咱们去吃什么啊?」 蛋蛋想了想:「吃麦当劳,好不好?爹总不让我吃快餐。」 「行,咱们去吃开心乐园餐!」米小左比蛋蛋还兴奋呢,头髮往耳后温婉地一别,打上了计程车。 刘狗蛋本来挺兴奋的,出来吃麦当劳了,结果现在像是个摆设,光看着别人炫耀。「蛋蛋你看,好看吗?杰尼龟好多店都没有了,每次都是皮卡丘。」 蛋蛋吃自己的玉米杯,年龄不大已经会附和大人说话。「好看,杰尼龟像天蓬,小左叔叔你这么喜欢玩具啊?」 「喜欢啊,你不喜欢啊?」米小左释放天性,专注收集小玩意儿。 「喜欢,可我爹说我是小男子汉,铁骨铮铮,流血不流泪。还说我要学会保护三样,兜儿里的钱,将来喜欢的人,和脚下这片土地!」 「轩哥都教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才多大啊?」两个杰尼龟一人一个,米小左反正挺喜欢的,「其实喜欢玩具也能当爷们儿啊。」 「我不要玩具,小左叔叔你都拿走吧,我现在都是1年级的小学生了,今年9月再开学,就2年级了。」蛋蛋目光灼灼,纹丝不动,「爹说了,北方爷们儿要大气些,不能服软。」 米小左快崩溃了,轩哥别再教出个直男癌来。「那杰尼龟我就都拿走了啊,你想要可别后悔。」 蛋蛋特有骨气。「明年1月我就8岁了,不后悔。」 卞鹤轩下午6点到家,刚一进屋就闻到好大一股消毒液味,差些熏个跟头。原以为自家媳妇儿只是给王校长打个电话,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刘香捅娄子的能力,不得不提前回来,还得先把狗蛋支出去。 「大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刘香抱着洗衣筐,假装无事发生,「你饿不饿?」 「老子又快让你气饱了。你过来。」卞鹤轩知道刘香主意大,每次都意外惊喜,这回惊喜巨他妈大,「你过来。」 「大哥我过来了。」刘香坐在卞鹤轩旁边,还想遮着筐里的衣服。 「你自己说还是老子直接弹脑门儿?」卞鹤轩咬着后槽牙,真是没辙。 「我自己说,还不行吗?大哥你别弹我脑门儿,我该疼了。」刘香忙得没吃饭,假装擦手,其实手里什么都没有,「我给王院长打电话,院长说好多孩子病了,我就说,那我去看看吧。」 卞鹤轩就恨自己心软,特想教训刘香一回,改改他擅自做主的小毛病。「别的事儿哥绝对不埋怨,咱家现在有狗蛋了,和以前不一样。你干过护工,万一把病毒带回来呢?」 「我消毒了……」刘香捏紧了手里的筐。 「消毒?这小孩儿衣服是谁的啊?」卞鹤轩气得只能干瞪眼,「许明说你接了个孩子回来住,还不让他说,哪儿呢?」 「书、书房,就住几天,好不好?」刘香微慌,带着自己那窝粉色小兔子一起慌,「院长说,他都好了,有几个寄养家庭,也接孩子回家住住……他都懂事儿了,感冒都好了,等过几天就送回去,好不好?」 「不好。」卞鹤轩压着声儿拒绝,「先不说他感冒好没好,咱家狗蛋就是领养的,特敏感。好端端回家,屋里多了个孩子,不一定能相处好。万一失落了,难受了,他那脾气才不说呢。」 刘香考虑不到这么多,就是想帮儿童之家分担一把。「可是,孩子都接回来了,他都懂事儿了……那我瞒着蛋蛋,好不好?咱们都不说,不让蛋蛋知道。」 卞鹤轩伸手一摸,给刘香急得头髮里全是汗,估计是忙一下午了。「都接回来了,咱俩怎么瞒啊?以后这种大事儿得和哥商量。你是审核过的义工,咱夫夫俩的家庭情况王校长知根知底,要不是因为咱俩的结婚证国内不认,你那寄养家庭的申请早批准了。孩子让你带回来住几天,她肯定放心,可你得提前说啊。」 刘香的嘴巴张张合合,半天说不上一句。「大哥,我错了。」 「你好心是没错,可咱儿子不一样。」卞鹤轩揪了一把兔子耳朵,以示惩罚,「咱家狗蛋的亲爸妈那叫遗弃,还被领养过一回,上一户怀了自己的孩子又把他挂了转收养,才到咱家里。那孩子有阴影,上回就因为领养妈妈怀孕,家里多了一个小孩儿他就没家了,特容易多想。」 「我没想那么多……就住几天,咱俩都不告诉蛋蛋,不让他进书房,好不好?」刘香小声嘀咕,还以为回家消毒就好。这下坏了,蛋蛋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这就是无尽的无奈,可卞鹤轩也不捨得生气。主要是生气也没用。「狗蛋他多聪明啊,多随老子,家里藏个人能不知道?狗鼻子闻都闻出来了。那个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第229页 刘香心里难受上了,自己老找麻烦,攥着卞鹤轩骨节分明的手,自己的手背却紧张得绷起青色小血管。「男孩儿,我是男义工,不能接女孩儿……大哥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儿了。」 卞鹤轩摸摸他歪着的脑瓜,闺女梦幻灭。「我生气有用吗?你哪回不是认错态度良好,下次还敢!」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刘香用手将卞鹤轩皱起的眉头按平,「真的,我再也不……脑子一热了。」 「老子再信你一回就是王八,晚上再收拾你,非给你屁股蛋儿上磕个牙印儿!」卞鹤轩面相不好惹,可对着刘香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屡教屡犯,知错不改。正当他琢磨怎么和蛋蛋解释,没想到孩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轩哥,我和蛋蛋在大堂,家里有人吗?」小左在电话里问。 「有人啊,上来呗。」卞鹤轩嘆了口气,「媳妇儿你也别多想,赶紧把衣服洗了。一会儿我和咱儿子沟通,既然你接回来了就住几天吧。瞧你忙这一头汗。」 刘香缩着肩不敢抬头,每次都是自己捅娄子,大哥收拾烂摊子,只能去把脏衣服洗洗。小孩子进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卞鹤轩起了瓶北冰洋,满肚子草稿,准备和狗蛋长篇大论,就听小孩儿欢快的笑声戛然而止,有些不妙。 蛋蛋正在玄关脱脏球鞋,眼睛尖得很。「咦?这是谁的小凉鞋啊?」 艹,卞鹤轩觉得家里的二狗砸太精了,要歇菜。 蛋蛋拉着小左进屋,本身打打闹闹,现在满屋子打量。「咦?」 「咦什么咦啊?过来让爹看看腿。」卞鹤轩撩衬衫袖子,露出小臂上风扬跋扈的纹身。 「找人啊,我没有那样儿的小凉鞋啊。」蛋蛋知道家里来人了,到处看,被卞鹤轩一把捞起来放桌子上,「爹你别看了,小伤,根本不疼。」 「这么小的伤你再疼还是不是爷们儿啊?」卞鹤轩摸了摸孩子的膝盖,怕碰疼了伤口,「小左自己坐啊,自己找吃的。怎么今天没穿小蕾丝啊?」 「我什么时候穿着上过街,你别老听顾异瞎说……我俩都吃完了,吃的……家常菜。」米小左差点儿说错话,赶紧去找刘香,「轩哥我去帮忙了啊,蛋蛋也吃完了,他不饿。」 卞鹤轩点了点头,藏着心事,回神看狗蛋皱着和自己同款的眉头,还学会凝视了。 「爹,人呢?谁来了啊?」蛋蛋挺直了后背,特别严肃。 「咱家是来人了,一个小男孩儿,住几天就走。」卞鹤轩不想骗他。 蛋蛋吊紧了心,这是领养孩子的通病,怕被弃养,怕养父母不爱自己。「哦……他在哪儿啊?」 「在书房住几天,你也不用去看。咱家就你一个儿子,因为他病了,你香爸爸照顾他几天就送他回去。」卞鹤轩看出狗蛋眼里的紧张,「你看你小心眼儿吧,男子汉得学会豁达,老子平时怎么教你的?」 「我没小心眼儿啊。」蛋蛋否认,心里免不了有些牴触,怕那个小孩儿比自己听话,「那我能去看看他吗?」 「别,他感冒刚好,传染你就麻烦了,你孟爷爷非把老子揍一顿。」卞鹤轩说道。 晚饭米小左陪着蛋蛋又吃了一小碗,刘香端着一些饭菜进了书房,好半天没出来。蛋蛋看着有些发酸,咬着小勺硬说不饿。等到新闻联播的时候香爸爸才从书房出来,可把他急坏了。 香爸爸这是移情别恋了吗?蛋蛋决定夜里偷偷去瞧一眼,看他是不是比自己听话。 第104章 番外—家有俩狗(5) 刘香知道自己又犯错了,给蛋蛋讲完睡前故事,回屋时忐忑难安。 卞鹤轩从浴室出来,看被子直动,有个人正往里钻,顾不上身上的水干没干,穿着浴袍上床就抱。「不洗澡就睡啊?」 刘香怕挨说,拿被子盖脸:「大哥我困啦,困啦。」 「困?狗蛋睡了吗?」卞鹤轩伸手往里摸,俩人一个躲一个找。 「睡了,蛋蛋今天特别乖。」刘香被逮住了,像守株待兔里的兔子,一头撞上,自己晕了,「蛋蛋他可乖了,牛奶一口气喝完的。」 「乖?你瞧他吃个饭那浑身难受的劲儿,本来哥还想去看看那小不点儿呢,一想还是先算了。」卞鹤轩顺着跨栏背心往里摸,摸得不三不四,「诶你躲什么啊?」 刘香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儿:「躲你,大哥你别咬我屁股蛋儿,我该疼了。」 卞总势在必得,把缝儿掀开,一手解了浴袍钻进去,准备胡作非为。「屁股蛋儿不怕疼,真的。你要怕疼,哥咬你小胸脯也行。」 「都怕疼,大哥你怎么像狗呢?还咬人呢?」刘香不甘欺辱,脸憋通红,可是狗都钻进来了,跨栏背心显然失守。 「不疼,你让哥咬一口试试……媳妇儿你屁股蛋儿真宣软……」卞鹤轩喉头髮涩,琢磨怎么下口,「蛋蛋真睡了啊?」 花边小裤衩儿都被拽下来了,卡在脚腕上。刘香热了,乖乖脱小背心,屁股蛋儿被捏了好几把。「睡了,大哥你轻点儿咬啊。」 「哥绝对不使劲儿!」卞鹤轩仰面压过去,生龙活虎,满嘴胡扯。 蛋蛋一直不肯睡,执着地等待夜深,好几回困得撑不住。熬了半天,自以为肯定是深夜,爬起来看表才11点。 可是再熬就熬不住了啊,索性下床。悄悄打开房门,仔细听听,好像没有声音。知道家里有监控,蛋蛋干脆像小狗一样爬到书房门前,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拧动了门把手。
第230页 书房留着一盏蘑菇型的小夜灯,蛋蛋猜肯定是那个小孩儿怕黑。自己都快要8岁了,睡觉才不会开灯呢。 书房是他曾经的儿童房改的,有鹅黄色的地毯,香爸爸特别喜欢这个颜色,还有一个木质上下铺。从前他和香爸爸在上下铺捉迷藏,偶尔一起睡,现在……唉,可怜的刘狗蛋嘆气一声,自己是长大的狗子了,要学会自己睡。 下铺堆满了儿童书籍,蛋蛋光着小脚丫,爬着木梯子上去。上铺堆了好厚的一层被子啊,圆滚滚的,像南极人住的小冰屋。可是人呢?躲在被子里了? 刘狗蛋继承了卞总的脸皮,偷偷掀人被子,也是像扯开一条缝儿,慢慢豁大了缝隙。人呢?睡着了吗? 这时被子里的活物一动,倒吓了蛋蛋一跳,一下子把被角扯开了,像剥花生米,露出里面的白花生仁来。 一个男孩子,穿着蛋蛋眼熟的睡衣,枕着爹买给自己的足球小靠枕,还抱着香爸爸送的史努比。 「咦……你是谁啊?」 另一个也看着他,把史努比抱紧了些。「我叫王乐童,今年7岁了,小名叫小葡萄。」 「小葡萄?」蛋蛋有些两难,史努比是自己的,可看他那么喜欢,要过来多没出息啊。再说自己是个爷们儿,忍了忍,算了。 「王妈妈起的名字,因为我爱吃葡萄,就叫小葡萄。我感冒刚好,会传染你。」小葡萄声音细弱,单眼皮,他知道家里有个小孩子,有点儿怕他。 「生病?你怎么了啊?」蛋蛋顿生一股豪迈,「我早就不生病了。」 小葡萄也知道自己穿的是小主人的衣服,玩具也不是自己的,床、被子、枕头,没有一样是自己的,问什么就答什么。「前几天我发烧了,刚好。胸口开过刀。」 「开过刀?我不信。」蛋蛋在人面前拿大,年长1岁可了不起,上来就扯领口,「我看看。」 小葡萄以为他是来抢玩具的,刚准备把史努比还他,没想到抢的是衣裳。「你别拽,我给你看。你叫什么啊?」 「我叫刘明知,今年8岁了。」蛋蛋拽了拽睡衣领口,看不见,直接把睡衣卷上去了,果然在他的胸口找到一条疤,吓得诶呀一声,「你为什么开了刀啊?」 「我也不知道,不记得了。」小葡萄发烧刚好,晾着肚脐觉得冷,忽地打了个颤。 「我看看啊。」蛋蛋拿自己晒黑的小黑手上去比对,盖在疤上,又诶呀一声,「比我的手还大……你怎么了啊?」 「阿嚏!」小葡萄第一次单独睡,怕黑又怕鬼,钻被子里捂出一身汗,敞着胸口肯定冷,「你别过来,我感冒了,香爸爸说传染。」 「香爸爸?」蛋蛋牴触心又来了,小葡萄一看就比自己听话啊,「香爸爸是我的爸爸。」 「是你的爸爸,我知道。」小葡萄第一次来义工家住,想都不敢想,不被人欢迎倒是感觉到了,「我住几天就走,你比我大1岁,我不和你抢爸爸。」 也是非常敏感的孩子,会看人眼色说话。 蛋蛋在床上坐着,不知该怎么对付这个不速之客。「我比你大1岁,你得叫我蛋蛋哥哥。而且你穿的睡衣是我的。」 「是,蛋蛋哥哥,你睡衣真好看。」小葡萄赶紧讨个好,唿吸急促促。 「咦……你怎么不上课啊?」刘狗蛋和狗爹的思维一样跳跃,自己明天还要上学呢,这小子是请假了? 小葡萄想盖被子,不敢。「我生日小,今年儿童之家没轮上我,明年我就上1年级了。」 「儿童之家?我明年就2年级了。」蛋蛋坐着叉腰,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着急,脸也红,也出汗了。原来和自己猜的一样啊,真的和自己一样,是找领养家庭的。 「蛋蛋哥哥,你把香爸爸借我三天行不?等我病好了,就该走了。」小葡萄想说多借几天,还是不敢。「你还有妈妈,我不和你抢妈妈。」 刘狗蛋吃惊,黑黝黝的脸挺严肃呢。「我没有妈妈啊,我只有香爸爸和我爹。」 「……啊?怎么可能没有妈妈。」小葡萄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也不多问,「蛋蛋哥哥,我想穿小衣裳。」 「你穿啊,我没不让啊。」蛋蛋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可是小葡萄一喘气,那道红艷艷的疤就跟着上下起伏,算了,自己是爷们儿,不计较。 「谢谢。」小葡萄这才坐起来,把睡衣抻好了,「蛋蛋哥哥……」 「干、干嘛啊?」刘狗蛋有些骑虎难下,明明是兇巴巴的来,现在没法圆场。 「你怎么这么黑啊?」儿童之家里二十多个孩子,没有一个这么黑的。 「因为我是男子汉,黑一些不打紧。」蛋蛋说话完全和狗爹复制粘贴,「谁像你啊,都7岁了还生病。」 小葡萄毕竟还是孩子,怕归怕,童真起来十分可爱。「蛋蛋哥哥。」 「你又干嘛啊?我得睡觉去了,明天要上学,还有……家长会呢。」蛋蛋没有卞鹤轩欺负人撒癔症的毛病,就是有被弃养的敏感心,不愿意别人来抢自己的东西。香爸爸总说要学会分享,可是到现在他也没学会。 被满足过才会分享,蛋蛋也懂,可是他有些为难。 「我想尿尿,睡觉前香爸爸……香爸爸给喝了橙汁,说多喝就不感冒。」小葡萄憋了好半天。 「那你跟我来吧,小声儿些,我爹睡觉特别轻,醒了要揍我。」虽然不愿意有小孩儿来,可是知道自己比他大,蛋蛋张开双臂在底下等着,「你慢点儿下来,我接着你。」
第231页 「谢谢。」小葡萄倒着下梯子,最后往下一跳,被接住了。家里只有一双小孩儿拖鞋,蛋蛋看他光脚,把自己的踢给他。 「你感冒了啊,我家厕所地凉。」刘狗蛋站直了一比,比自己小1岁,矮这么多啊。 「谢谢。」小葡萄也不多让,因为自己病刚好,儿童之家已经忙不过来了,再生病就是给大人找麻烦。 屋里安静,蛋蛋带着莫名其妙住进家里的另一个孩子去洗手间。小葡萄憋了好久,把裤子退到膝盖,准备尿尿。突然一回头,吓了一跳。 「蛋蛋哥哥,我要尿尿了。」 「你尿啊。」刘狗蛋抱着冷怀,小大人一般,「我也有小鸡儿,又不看你的。你的小鸡儿怎么也红艷艷了?」 「我憋的……」小葡萄一愣,从前在儿童之家,王妈妈都是教他们自己上厕所的,身边有人,尿不出来。费劲酝酿了几分钟,才听淅淅沥沥地出来。沖了水,准备去洗洗手。 「你站这个上面,要不够不着水龙头的。」蛋蛋衡量了一下身高,搬来以前自己用的塑料板凳。去年刷牙洗脸还用呢,今年就用不上了。 「我踮脚能够着的。」小葡萄凑合惯了。 「你站,我扶着你啊,又摔不着。」蛋蛋谨记家规,上完洗手间要仔细洗手,搂起小葡萄往板凳上搬,在后面扶着腰,「洗手液,看见了吧?」 「呀,看得见。」洗手间没开灯,小葡萄摸到一个瓶子。 「好好洗啊,我爹说,香爸爸以前在医院里工作的,是个男护士,最喜欢讲卫生的好孩子。」或许是同命相连感,蛋蛋虽然不希望小葡萄抢自己的家,可是也不愿意伤害他。洗完手,从架子拿孩儿面,很大方地抹了一指头。 「擦香香。」 小葡萄被煳一手,闻了闻掌根。「蛋蛋哥哥你都开始读小学了,还用宝宝霜啊?」 「是啊,都期末考试了,我都当完1年的小学生了。」蛋蛋用学歷把俩人区分开,「你现在还不是小学生呢,都不用期末考试。」 「那你能让我在你家住几天吗?我不出屋,史努比也借我几天好不?」小葡萄抹完了手,自己又抹抹脸。刚才还怕被嫌弃,可到底两个都是小孩子,没什么大仇,一会儿就熟了。 「我没说不借啊,就是……」就是怕你太听话了,家里要你不要我。蛋蛋没说完,有些沮丧,带人回了书房,「你睡吧,小蘑菇给你开着。」 「你睡觉不开灯?」小葡萄爬回上铺。 「我都是男子汉了,夜里不怕黑。」 小葡萄看他落寞的样子,没说话,自己钻进了被窝。蛋蛋关上书房的门,一步一步往睡房走,背着他的思想包袱,像背着三座大山。唉,家里来了这么一个听话的,自己又在学校打架了,一比就把自己比下去。 第105章 番外—家有俩狗(6) 吃早饭往往都是这个家庭的热闹开场,今天却格外安静。卞鹤轩昨晚辛苦耕耘,终于哄着媳妇儿喊了几声好哥哥,就想睡个神清气爽。现在只能自己扒拉着二米粥,看儿子在面前耷拉脑袋,跟小流浪狗似的。 还不是因为孩子爸爸不在。 「狗蛋啊,你现在是上小学的人了,好好吃饭。」卞鹤轩也耷拉脑袋,困的。 「嗯,爹你也吃啊,给你鸡蛋。」蛋蛋平时都不用自己剥鸡蛋皮,今天香爸爸不管,自己剥了一个,还给狗爹剥了一个。 卞鹤轩一看,这不行啊,有问题。「狗蛋你过来,过来。」 「爹,干嘛啊?」蛋蛋自己挪下椅子,紧张的模样又好笑又好气。卞鹤轩一把给儿子捞起来,放大腿上,俩人大眼瞪小眼的。 「男子汉有点儿出息,别闹别扭。」卞鹤轩真不知道这孩子随谁,大概随自己多一些,嘴犟。 「我没闹别扭,昨晚上我去看他了,比我听话。」蛋蛋自小和刘香亲,可狗爹总能给他一种安全感,有个什么成语来着,稳如泰山。 当然动如疯狗这个词蛋蛋肯定不敢说。 「哎呦喂,还知道去看人家啊?老子还以为你小肚鸡肠了呢。」卞鹤轩不动声色。 「我没小肚鸡肠,我还带他尿尿去了。」蛋蛋坦白。 卞鹤轩和刘香的家庭分工很明确,照顾孩子日常起居,那肯定是刘香辛苦些,可心理层面却是卞鹤轩管,经常与梁医生沟通。几年下来卞鹤轩都快成半个心理专家,家里三口人,都有顾忌,特别是这小玩意儿,贼聪明,也贼敏感。 「看见他干嘛呢?」卞鹤轩问。 「他开着小夜灯睡觉,都7岁了还生病呢。」狗蛋平时怕卞鹤轩揍屁股,关键时刻却很信任这个爹,「穿着我的睡衣,还拿着我的史努比。他问我,能不能把香爸爸借几天,我说我没不给啊,男子汉顶天立地,这算什么。」 嚯,小样儿挺牛逼啊,有老子当年的风范。卞鹤轩心里点赞,嘴上却劝:「儿砸,这件事情确实是你爸爸做的不妥当,他考虑不到很多,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你香爸爸不应该这么做,没问你,没得到你的同意,就把你的睡衣和玩具给别的小孩儿用了。」 蛋蛋昨晚也为这个难受了一把,小脸一仰:「我不小气。」 「你不小气,也应该先问,毕竟那是你的东西。」卞鹤轩给孩子餵鸡蛋,一个不小心,鸡蛋黄弄俩人满身都是,「使用权懂吗?就是爹给你买的东西,你想怎么用怎么用,不喜欢可以送人,甚至可以扔,但香爸爸没问过你,随便给人用就是他不对。你这鸡蛋皮没剥干净啊……爹说的懂了吗?」
第232页 「懂了。」蛋蛋现在好受些,扭身从桌上拿了个糖三角,咬一口满嘴都是糖馅儿,像咸鸭蛋黄往外流油,「嘶,真烫!爹你也吃。」 「你要是不愿意,爹就要回来,今天单独给他买新的。」卞鹤轩给孩子擦嘴。 「昨晚上不愿意,现在愿意了。」狗蛋突然说,「爹,你们不会把我换回去吧?」 「啧,你这小王八蛋瞎说什么呢?不都保证过不问这个了嘛。」卞鹤轩料到狗蛋会想歪。 蛋蛋在卞鹤轩大腿上晃了晃,小声说道:「真不换啊?小葡萄比我听话,说话声音还特别小。他单眼皮,我双眼皮。」 「小葡萄?你问人家名字了?」卞鹤轩体验过,孩子的爱恨来得特直接,说不喜欢、不愿意,那就真是心里话。不能因为孩子小就忽略不计。可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比自己媳妇儿的情绪管道还通透呢,好好疏导不算问题。 「问了啊,他还开过刀呢,这儿……」说话间比了下心口,和刘香动作一样样的,「这儿一道大口子,疤瘌这么长,」 「嘶……你俩又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人家胸脯上有疤瘌啊?」 「我脱他睡衣来着啊,看好半天,红艷艷一道疤瘌。」刘狗蛋比着长短说。 「嘿,你个狗爪子!人家到咱家住几天,头一天夜里叫你给扒了!」卞鹤轩弹了个狗蛋的脑门儿。 蛋蛋额头髮疼,捂着:「我俩都是男孩子,看一眼又怎么了?我还给他抹孩儿面,他非说那叫宝宝霜。他不高,名字像小女孩儿。」 「你和人家认识吗?又看胸脯又给抹油的,跟谁学的啊?」卞总不记得跟儿子讲过这段儿,又要弹脑门儿,「还有啊,不许笑话人家名字,小女孩儿怎么了?小女孩儿聪明的多了。」 「女孩儿爱哭啊。」蛋蛋回答,「不是爹说的吗?男子汉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 「爹那是为了激励你踢球,这和男女没关系啊。」卞鹤轩觉得儿子这思路要歪,赶紧给掰回来,「男孩儿不一定非要像你一样踢球,也可以像你香爸爸一样,温温柔柔的,像你小左叔叔一样,留长头髮。女孩儿也可以流血不流泪,你看你唐萱姐姐,是吧?性格多彪悍!你可别拿这个当标杆,小葡萄就是个名字,和你叫刘狗蛋一样。男孩儿可以叫小葡萄,女孩儿也可以叫……狗蛋。」 蛋蛋看爹一严肃就知道问题大了,认真记下每个字。「那男孩儿也可以流泪吗?」 卞鹤轩说:「可以啊,你香爸爸不是说过伤心难过了可以哭嘛。香爸爸还爱吃大白兔呢,男孩儿也可以爱吃甜食。和男女没关系,记住了?」 「记住了,放学回来,我和小葡萄道个歉吧。把爸爸借给他。」狗蛋不是皮孩子,就是太要强。 「大哥……」刘香开了书房的门,探出半个身子,忙了一早上,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小葡萄想去尿尿,可咱家蛋蛋要上学了,我得去送他。」 蛋蛋听完,很自觉地从爹的大腿上滑下来,捧起粥碗喝个干净。 「行,你去送狗蛋,哥帮你看着他。」卞鹤轩知道今早的回笼觉是睡不了了,过去摸了把儿子的脸,「今天是不是足球比赛啊?」 蛋蛋已经把这个忘干净了,下巴磕儿点到胸口:「嗯,爹你不用去了,香爸爸和小左叔叔去……我好好踢球,好好学习,将来报答你们。」 「说什么吶?老子这么牛逼用你报答?」卞鹤轩给孩子整整衣襟,虽然他不是特有父爱的人,可既然养了,就必须好好养,「你听着啊,凡事有爹给你撑腰,这辈子你就是咱家的好儿子,能踢出名堂来老子以你为荣,踢不出来也照样当你是好儿子。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 「真的啊?」刘狗蛋谄媚地抱住金大腿,「爹你真牛!」 「那必须啊,快去赶校车,下午好好踢啊,小男子汉成天别瞎琢磨,有那功夫不如琢磨下小姑娘,你那天不是说同桌好看吗?对女同学要有礼貌,不许欺负,今天买个零食一起吃,大方点儿。」卞鹤轩也是满嘴胡说八道,反正把话说明白了就行。刘香是疼孩子,可这些问题他不会讲,全在心里装着,得卞鹤轩开口。 刘香都没顾得上给蛋蛋准备水果盒,只好拿了个大橙子,直接往书包里塞:「这个,蛋蛋吃的时候找老师,让老师拿刀切啊。」 「不用拿刀,我拿嘴啃!」蛋蛋一改颓废,自己跑去穿鞋,心里非常的后悔。以后就算班长再欺负人也不能打架了,自己要当个好狗子,下学期努力竞争当班长。 拉着小手,刘香没觉出儿子情绪不一样,但还记着下午的安排。「下午爸爸去给你开家长会,我把大哥给骗了,这样不对,咱们就骗这一回啊。」 「嗯。」蛋蛋犹豫了一下,「爸爸,小葡萄还感冒吗?」 「已经好啦,就是王校长忙不过来,怕病好的孩子又病。」刘香笑得比橙子甜,「爸爸和小葡萄认识三年多了,去年小葡萄过生日,爸爸还给他织了一条围巾,也是鲜黄色的,和你那条一样。」 「那……他都好了,就让他出来玩儿吧。他就一双小凉鞋,我的拖鞋给他用。」蛋蛋想起昨天的红艷艷来,「还有,他不好意思尿尿。」 刘香只想把两个孩子都照顾好,对儿子的危机感觉不到。「那爸爸带他去上厕所,好不好?」
第233页 蛋蛋看见了校车,有些不舍。「好,香爸爸我特爱你,以后我听话。」 「爸爸也特别爱你,这辈子都惦记你。」刘香就怕孩子不捨得他,蹲下亲亲脸蛋,一个啵唧把小孩子的担忧亲没了。狗蛋这会儿好受许多,赶紧跑上校车,又变回皮肤黝黑的阳光小男孩,内心满是幸福。两个爸爸都这么爱自己,真好。 卞鹤轩看着面前不好意思尿尿的小男孩儿,对狗蛋说得话深有认同。虽然道理他都懂,可这孩子怎么看都像当年的米小左,挺逗。 「那我把门关上了啊。」卞鹤轩随手关门,在外边等。没多久听里面沖水,小孩子自己开门,手都洗干净了。 其实卞鹤轩不太会和小孩儿相处,也就是自家狗蛋还行,这时候看着这个小不点儿,无从下手。 小葡萄昨晚知道家里没有妈妈,蛋蛋哥哥的爹还会揍人,没想到看起来这么高啊。「叔叔好,我叫王乐童,今年7岁了,小名叫小葡萄。」想到昨天蛋蛋哥哥的追问,又说:「因为喜欢吃葡萄,所以王妈妈给起的名字叫小葡萄。」 「昨晚上我家狗蛋没欺负你吧?」卞鹤轩说话还得蹲下,「你别怕他啊,他是狗脾气。」 小葡萄摇摇头,穿刘狗蛋的衣服都不合身,短裤到膝盖。「没有欺负我。」 话题戛然而止,卞鹤轩蹲着左看右看,找不到沟通的切入点,有些烦躁。「那个什么……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谢谢叔叔。」小葡萄想回书房躲着,可这个凶凶的叔叔蹲在面前,把路堵上了,「叔叔,你是蛋蛋哥哥的爹吗?」 体型差像是野生中华土狗面前蹲了一只小奶猫。「是啊,他让你叫他哥哥啊?这臭小子占你便宜啊,你俩同岁吧?」 「我生日小,过新年的时候才7岁呢,明年上1年级。」小葡萄报的是虚岁,说着打了个嗝儿。 「嚯,吃什么了?」卞鹤轩还不知道自己气势多吓人。 小葡萄如实招:「吃了半个鸡蛋,粥还没吃完,橘子汽水喝光了。」 「汽水?怪不得你打饱嗝儿呢,都是气儿啊。」卞鹤轩摸一摸孩子的小肚子,圆鼓鼓的。这时刘香回来了,在卞鹤轩面前一动不敢动的小僵硬变成小活泼,甜甜叫了一声香爸爸就扑了过去。 自己有他妈这么吓人吗?卞总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挺友善的啊。 第106章 番外—家有俩狗(7) 卞鹤轩看俩人那么亲,猜这孩子八成就是刘香想申请寄养家庭的原因。 王校长的儿童之家是民间机构,合情合理但不合法那种,二、三十个孩子吧。上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人通报,不仅不管,还和福利院有些联繫,每个孩子都有户口。刘香早就想申请了,先不说结不结婚,硬性条件他肯定不够。卞鹤轩不愿意打击他,明知道不行也鼓励着,心里明镜儿似的,没戏。 从前不了解这里面的内幕,现在他都成老江湖了。儿童之家的孩子大多都有寄养家庭,因为不是正规孤儿院所以领养的不多,但生活条件好太多了。那些等待领养的孤儿中,八成都是小女孩儿。 剩下两成的男孩儿,大部分都是小葡萄这种有先天疾病的。像狗蛋那种被亲生家庭遗弃的少见,更何况还被弃过两回,卞鹤轩心里早把上一户和孩子亲爸妈骂过了几百回,带脏字那种骂。 「大哥我回来啦。」刘香抱着孩子,小葡萄紧紧搂在他脖子上,本身就小,现在恨不得藏进大人怀里。 「媳妇儿你过来一下。」卞鹤轩往书房去,小托盘里的早餐根本没吃完,「你一大早就给孩子喝冰汽水啊?」 「大哥我过来了。」刘香怕热,抱起孩子倒是不嫌热了,「小葡萄喜欢喝,喝一瓶不碍事。」 「又溺爱了吧?他喝饱了就不吃饭啊,长身体的时候,这样不行。」卞鹤轩纠正。 「中午,我让阿姨多做几个菜,他就该吃得多了。」刘香确实溺爱,还不认错,其实也懂大哥说得有理,就是扛不住孩子央求,「那我以后不给他喝了,好不好?」 刘香一向听话,卞鹤轩特无奈,不捨得训斥:「哥没说不给他喝啊,他喝一肚子水,粥都没动过。」但知道说也是白说,刘香自己就有这个毛病,喜欢吃的东西不知道节制,养孩子也差不多。 小葡萄紧张巴巴地听着,怕大人为自己起争执,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好几回想插一嘴。可肚子里确实都是汽水……奇怪,蛋蛋哥哥没有妈妈吗?为什么家里是香爸爸和这个叔叔啊? 「叔叔,你是香爸爸的哥哥吗?」小葡萄冷不丁一问,像躲在大人脖子底下的奶猫。 刘香兜住孩子屁股,放到上铺床面,赶紧和卞鹤轩站成一排,背着手像等待表扬。「大哥不是我的哥哥,大哥是我下过聘礼的人,我俩成家了,是一家人。」 「成家?」小葡萄蹬着腿爬上了床,抱起史努比,总觉得叔叔比香爸爸凶多了,胳膊上还有花纹,「那蛋蛋哥哥的妈妈是谁啊?也和你们住一起吗?」 妈耶,这小不点儿脑子转得倒是快。卞鹤轩可不小瞧他,人不大,估计是个人精。这个问题刘香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笑笑。 卞鹤轩来解围:「家里就我们两个大人,一会儿还来个阿姨,中午给你们做饭。」 「可你们,不都是男的吗?」
第234页 「男的也可以下聘,等你再长大些就该懂了,将来你也遇上喜欢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感情到了就能成家,你也得给人家下聘呢。」卞鹤轩搂着媳妇儿做爱的榜样,「还有想问的吗?」 小葡萄本身只是好奇,在儿童之家从没见过这个叔叔,又凶又高的,眉头皱起来好像很厉害。冷不丁被这样反问,他回答不上,只好摇摇头,意思是我不问了,可摇完头还是被叔叔盯着看,一害怕就想尿尿。 「怎么了啊?怕我啊?」卞鹤轩料到这样的孩子敏感,可是胆子没有这么小的吧? 「大哥,你要不要准备上班啊?我帮你熨领带去,好不好?」刘香虽然记性不太好,可他知道小葡萄的秘密,所以格外偏心。卞鹤轩知道这是劝自己先离开,拉着媳妇儿的手往卧室走吧。 「下午别忘了去学校啊,我让许明提前接你。咱儿子心重,你和小左好好给他加油去!」卞总自己挑了条领带,镜子前感觉了一下,真他妈帅。 刘香学会了用蒸汽熨斗,从白衬衫开始熨。「嗯,我不叫蛋蛋多想,和他慢慢说清楚。大哥你好好工作,我能行,而且小左哥哥还陪着呢。等你下班回家,我们也回家了,明天还要带蛋蛋去看孟伯伯呢。」 「诶呦,哥把这事儿给忘了,还好你记着,有媳妇儿真好。」卞鹤轩一边穿衣服一边占人便宜,摸兔子屁股像抓白馒头,恨不得摸出个尾巴来,「这回说什么也得让狗蛋睡孟伯家,你那小床只能睡咱俩,加上他,咱俩睡也睡不好。」 刘香躲臭流氓,熨好的衬衫领带往床上放。「蛋蛋不和咱俩睡,该睡不好了吧?」 「那是他粘你,哪回不是睡着了我抱下去,一觉到大天亮啊?哥也疼他,可梁医生说这岁数该自己睡了。」人靠衣裳马靠鞍,大狗砸换上正装准备上班。家长群的未读好几百条了也不看,看见有人在群里装逼卞鹤轩就想提出来自灵魂的拷问。 就是,家长群里有他妈外国人吗? 「哥上班去了啊,不许玩儿火。给小不点儿弄些吃的,既然来了就别委屈着。他怕我,我就不去说拜拜了。」卞鹤轩每日一嘱,在电梯门口啵唧。吻别的心情别人不懂,卞总经常想翘班。 「不玩儿,大哥你……你早点儿回啊。」刘香到这时候才开始紧张,大哥把微信群屏蔽,才不知道开家长会,要是知道肯定要发火的。但是就骗这一次,往后蛋蛋不打架了,是好孩子。 卞鹤轩前脚刚走,阿姨到了。这个家政阿姨已经干了一年多,每天要做的工作都差不多,刘香很放心,把厨房大权交给了家政,自己一熘烟儿跑回书房,在上铺的被子捲儿里挖出了小葡萄。 「香爸爸?」小葡萄露出一个脑袋,跟刚才怕生的样子截然不同,对人可亲热了,「香爸爸我还想尿尿。」 「不怕,我抱你去厕所啊。」刘香有身高优势,再加上孩子不重,踩一节木梯就接下来了。他干过护工,每月去做几次义工简直得心应手。 小葡萄长了个尖尖的翘鼻头,自己脱裤头,嘘嘘完也学着大人样子,甩甩,再洗手。洗完把手举得高高的,等着香爸爸来擦。 「这个宝宝霜,蛋蛋哥哥也给我用了。」 「真的啊?」刘香忙了一早上,自己一口饭都没吃,因为出汗,脸热成了桃子色,「蛋蛋可聪明了,还会踢足球,明年上2年级。到时候你也要上学了,上1年级,你们都是好孩子。」 「可我不想上学。」这种话只敢和香爸爸讲,小葡萄有一起长大的姐姐,这两年陆续变成小学生了,「姐姐们说上学就要开始上课,一节课要40分钟,下课也只有10分钟……」 刘香给他把裤子提好,裤头太松,总往下掉。「不行啊,你得好好学习,将来认真工作。你看我大哥,他可厉害了,他还和外国人工作呢。大哥还特别聪明,你也聪明,你们都比我脑子好,将来考上大学,当大学生吧。」 小葡萄吸了吸小肚子,不愿意去。「可是40分钟,想尿尿了怎么办?姐姐们说上课不能去尿尿,都是下课才去。万一尿裤子了……」 「不会啊,以前我在医院工作,是干护工的,有的病人总说疼,医生就说是想出来的。只要你不想着它,也许就好了呢。」刘香抱着孩子去找儿子的拖鞋,左脚右脚给他穿上,「在书房,憋坏了吧?」 「没有,书房好大,就是睡觉太空了。」 「那我带你看花吧,那都是我的妈妈种的呢,每年能分出来一大盆,叫死不了。」刘香拉着小葡萄去了阳台,一整排的死不了开得争奇斗艳,他如数家珍,「你瞧,好看吧?」 小葡萄蹲下闻,使劲儿吸了半天没闻出香味来,只好拿手指头碰了碰。「这花真的死不了啊?」 刘香可喜欢给别人讲花了,蛋蛋来的时候就讲过。「反正我没养死过……有几次,看着快不行了,孟伯伯说不担心,浇浇水晒晒太阳,这小花很有生命力。生命力你懂吗?就是像树那样,把根扎进土里,长得非常挺拔。你以后多吃饭,多吃水果,也长大个儿挺拔,好不好?」 小葡萄轻轻嗯了一声。 「你别怕,大哥不是不给你喝汽水,他是怕你光喝汽水,不爱吃饭了。」刘香是有共情能力的,「我大哥可聪明了,他就是看着超凶,其实……其实偶尔也超凶,但是他很讲道理。有时候我喝冰可乐,大哥就说再喝该肚子疼,可我不听,非要喝,喝完真的就肚子疼了……疼好半天。每次他都说不管我,可疼起来,他又给我煮姜水。大哥还趴我肚子上听,说里面咕噜咕噜的。」
第235页 很少有大人肯把自己的糗事讲出来逗小孩儿,刘香不在乎。「诶呀,终于肯笑了,再不笑,我可要着急了。」 「香爸爸,你身上香香的。」小葡萄在大人怀里嗅来嗅去的,这儿拱拱那儿蹭蹭,「明年我真能上学啊?」 「能啊,要不这样吧……」刘香想了想,下午要去蛋蛋学校,把孩子放家里,虽然有家政阿姨可也不能放心,「要不,下午香爸爸带你去小学校看看?」 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没有不对学校嚮往的孩子。「我不是小学生,也能进?看出来了怎么办?」 「你别怕,学校里好多小朋友呢,还有老师,我去给蛋蛋开家长会……不是,是足球赛,然后咱们一起回家,好不好?」蛋蛋的衣服大,刘香给他挽袖子,几年过去了,自己还是弄不好,两边永远不一样高。 小葡萄其实想穿回自己的衣裳,别人的再好,不是自己的就心虚。「那我要是路上想尿尿了,怎么办啊?」 「那咱们就找个麦当劳,进去上厕所。虽然你是小男孩儿,可大哥说了,小男孩儿也不能在大街上嘘嘘,那不文明。」刘香也知道自己溺爱,可总控制不住,自控力本来就差些,「中午想吃什么啊?」 小葡萄在大人脸上轻轻一亲:「想吃大雪糕。」 「雪糕啊?」刘香放低上半身,用抱病人的架势抱他,「那只能偷偷地吃,大哥要是看见了,又该说我了。」 「好!」小葡萄顺势搂上大人脖子,埋着脸,不愿意撒手。既然蛋蛋哥哥同意,这几天的香爸爸就可以随便抱了吧。 卞鹤轩静静地看完手机,揉揉眼皮又揉揉太阳穴,旁光里都是无可奈何。小左在自己家里呢,一副全员出动的架势。 可中午这个时间不该是吃饭吗?卞鹤轩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媳妇儿的小碗里装的是冰淇淋啊!还挺聪明,知道用吃饭的碗来打掩护,可谁家大米是巧克力色的啊! 看来这溺爱孩子的毛病还是得治,卞总出离无奈了,准备今晚必定狠下心来,揪着媳妇儿的后颈肉好好教育。下完了决心他又点开微信,提醒许明准时去家里接人,顺便用旁光扫了眼家长群。 嚯,这么多条未读啊,因为踢足球赛的缘故?卞鹤轩不爱看群,以前天天看,一般都是老师尽职尽责地叮嘱作业,或者安排学校活动。真有特大情况早打电话了,现在刘香负责。来都来了,反正没事儿干,顺手点开。 等等,群里的画风有些不对啊!卞鹤轩跳过好大段的英文,警觉起来,艹,没通知要开家长会吧?突然他手心里一痒痒,今晚务必揪住媳妇儿的后颈肉来教育了,求自己也没用。 刘狗蛋这是能耐了啊,自己这么乖的大兔子叫他带着会骗人了,这一大一小的欺诈组合。 第107章 番外—家有俩狗(8) 「香香你敢伙同儿子骗轩哥啊?还拉上我?完了完了,我完了。」米小左上了车,如同上了贼船。他以为真是运动会,穿着运动装就来了,额外附带一大包零食,和加油助威用的小喇叭。 刘香正给小葡萄系儿童座椅的安全带,假装不心虚。「就骗这一次,好不好?蛋蛋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和班长打架,万一叫大哥知道,揍他,他该疼了。」 「还真是轩哥的儿子吶……」米小左也没辙,小蛋蛋看着挺老实,怎么还会打架啊,从小继承王霸之气还是怎么着? 「叔叔会打人吗?」小葡萄自己调安全带的松紧度,看过大人弄几次。 「诶他还挺聪明的啊。」米小左像发现了新大陆,「现在儿童座椅可复杂了,你看他都会了。你叔叔不打人,就是揍过蛋蛋。」 刘香赶紧替大哥挽回形象:「就揍过一次,蛋蛋那时候不懂事儿,小,吃饭的时候撤了我的凳子。我不知道,坐了个大屁墩儿,屁股可疼了,半天没站起来。你叔叔才揍了蛋蛋一回,就打了蛋蛋的屁股。其实也没有使劲儿,后来再也没有打过他了。我大哥从来都不打人,他可讲道理了。他、他特好。」 米小左不知道轩哥是怎么给刘香洗脑的,居然给自己树立起不打架、讲道理的个人形象,笑得肚子都酸。「是是,轩哥真是特好……小葡萄你放心,只要不惹香爸爸生气和伤心,你叔叔就喜欢你。」 「惹我生气和伤心,大哥也喜欢。」刘香自己也系好安全带,屁股疼的经歷还是挺可怕的,疼了好几天。那次之后,蛋蛋就再也不敢撤自己凳子了,下楼梯还会过来扶。 许明听着后车欢声笑语,忐忑难安。明显这就是一条贼船啊,自己怎么莫名其妙也成了欺骗卞总的共犯?要是叫卞总知道这季度还能拿奖金吗? 米小左心里也在打鼓,骗家长会这种事可大可小,万一真东窗事发,大人是轩哥自己媳妇儿,小孩儿是他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那火气不就往自己身上来了吗? 更逗的是,对面一个小不点儿还总看自己,估计是没见过男人留长头髮。 「香香啊,轩哥真的不知道吗?咱们不会有安全问题吧?」他觉得刘香胆子贼大,被轩哥宠得越来越大,换个清楚卞鹤轩脾气的人肯定不敢。 刘香做了四个水果盒,连许明那份都准备好了,正给小葡萄吃香蕉呢。「应该……不知道,大哥都不看家长群了,我带着小本子呢,万一真的有重要事情,我记下来,回来再问大哥吧。」
第236页 「那你回来一问不就露馅儿了吗?」小左觉得这条贼船要翻。 刘香说:「要真是我不懂的,那也得问啊……咱们先不告诉他,好不好?」 「好吧,也只能这么办。要是真动气了,你跟我上顾异家躲躲啊,咱带着蛋蛋。」米小左瞧小葡萄乖乖的,给什么吃什么的样子,又加了一句:「也带着他,咱们躲出去得了。」 刘香没答应,反而摇摇头:「那不行,你们躲吧,我要是不在家,没人给他做饭,没人管他睡觉,多可怜啊。」 表情特像即将出远门又不捨得家里狗砸的主人,交给谁都不放心,更不捨得寄养。 家长会日,学校门口根本没有停车位,许明开车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只好再开远一些。这一远不要紧,直接看到了熟悉的车尾灯。嗯,老闆的车。 「完蛋了……我还是躲吧。」米小左早知道瞒不过去,就是没想到居然被抓个现形。只看那车驾驶位的车窗刷地降下来一半,伸手给许明指了个方向,让他把车停前边去。 刘香今天特意背了双肩包来,里面是湿纸巾孩儿面和钱包,还有开家长会用的笔和本子。他认识卞鹤轩的车,车牌号自己都背过,就是想不明白,大哥不是上班呢么?怎么突然在学校门口呢? 「下车。」卞鹤轩敲了敲车窗,也刚到,特意车身歪停,留了一个空位。 刚才还捨不得大哥吃睡没人看管,这会儿刘香变哑巴了,背着小包从车里下来,脑子里还想着不应该啊,大哥不是在上班呢吗? 「轩哥好,这么巧啊。」米小左才不下车呢,抱着小葡萄在车里等。 「好个屁,我让你陪他一起骗我啊?」卞鹤轩看车里还有孩子,不想当着小朋友的面发火,拉着兔子塞进车里,准备揪他后颈肉。 「大哥,我知道错了。」刘香上了车就承认错误,这句话说得巨熘。 「你是知道错了,你哪次不敢了?」卞鹤轩假装要弹脑门儿,先吓唬一个。不仅仅是生气,他不愿意刘香自己来学校,因为童言无忌,万一狗蛋的同班看出什么来,瞎说八道,那他妈才叫歇菜呢。他总不能和孩子算帐吧。 刘香为开家长会,特意找了一身挺正式的衣服,可背着双肩包怎么看都不像家长,衣服下面隐约可见一块玉观音。「我、我哪次都敢了。」 卞鹤轩脑顶要冒青烟。「胆子越来越大!要不是老子旁光一亮,都不知道今天是期末的家长会!」 「大哥你别生气,以后学校里的活动我不骗你了,就骗这一次。还没骗成。」 「你还想骗成了啊?」 「没,没想。」刘香赶快摇头。摇完头就笑,拿自己一排雪白的牙齿对卞总放闪。 「你沖老子笑有意思吗?老子不吃你这套!」卞鹤轩揪着他的后颈肉捏来捏去,终归没捨得使劲儿,「干嘛不告诉哥有家长会啊?」 刘香被揉得怪舒服,当按摩了。「大哥答应不打蛋蛋,好不好?你那次揍他屁股两下,他可怕你了,一直说特别疼。」 「他说你就信啊?哥说自己没用劲儿你怎么不信?」卞鹤轩心有余悸,差点儿就给他大宝贝儿的尾巴骨摔坏了,「哥真没用力揍他,就打了几下,声音大了些。他知道你疼他,天天装可怜呢。」 「那我说完,你可不许打蛋蛋。其实是因为……咱家蛋蛋和同学打架了,和班长打架,他怕老师找家长,不敢告诉你。但是,蛋蛋说他考试成绩可好了,他聪明,今天还要发奖状。」刘香担心着说,自己会撒谎,但骗大哥肯定没可能的,一五一十招供了,「蛋蛋都答应我了,以后不记恨班长,会和他道歉的。要不……要不我啵儿你一个,你别生气。」 「呵。」卞总冷面以对,正中下怀,扭过狗脸等着。 「那真的不许生气啊。」刘香自成家之后就学会这一招,自己总犯错,犯错挨说就亲一个,这时候凑上去蜻蜓点水似的,刚好解了卞总的王八之气。 「呵,别以为亲一个就完事儿了,今晚咱家得开个家庭会议,你等着,你等着。」卞鹤轩早就想开这个会议了,庆幸自己发现早。期末的家长会肯定一大堆安排,刘香自己真应付不了。 「哦。」刘香说完这个哦,脸色就以目视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但再暗也比不上狗蛋。当满心欢喜期待香爸爸的蛋蛋看到了卞鹤轩的剎那,小脸上的笑容垮得才叫一个彻底。 「爹……你怎么来了?」蛋蛋看看香爸爸,又看看小左叔叔,「咦?小葡萄怎么也来了啊?」 「咦什么咦?晚上回去再跟你算帐!年纪不大还学会打架了!」卞鹤轩安置好大人,准备给小的开家长会去,「还跟班长打,那么会挑人头是吧?」 「大哥不揍,不揍啊。」刘香紧着在后面嘀咕,「不许揍,蛋蛋还小呢,长大了他就讲道理了。」 「哥在学校肯定不揍,回家再说。你上车里歇着,估计1个小时完不了。」卞鹤轩看看表,拉起了儿子的狗爪子,「走吧。」 蛋蛋不舍地挥别香爸爸,又多看了小葡萄几眼,垂头丧气往教学楼走。「爹,你怎么知道的啊?」 「老子神通广大,你还能骗过我去?」卞鹤轩推了正事,把手机调成静音,准备开家长会。从前单枪匹马,如今也算有了甜蜜的负担。
第237页 看叔叔走了,小葡萄从鸵鸟姿势变回一个小孩儿,顺着刘香的大腿滑下来。「香爸爸,我又想尿尿。」 「你刚刚不是去过了吗?」米小左不明内情,蹲下给小孩子提提裤子。他没照顾过小朋友,看刘香忙活才发现这份工作比护工还累呢,真心累。 况且家长这份工作还没有薪水,24小时在线。 「我憋不住,总想上厕所。」小葡萄甜甜地回答。 米小左抬头看刘香:「这是为什么啊?」 「带他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不是病理性的,尿常规的检查也做过,没有感染,他都没有问题。」刘香护理经验丰富,知道只剩下心理问题了。 「这样啊……没事儿,咱们找洗手间去吧,正好我也想尿尿了。」米小左故意用小孩子的口吻,又说,「有一次我也想尿尿,刚进厕所就被人拽出来了,说我留长头髮是大姑娘。」 小葡萄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有毛病,很害臊,一听长头髮叔叔还被当作女孩子了,脸上又有了笑意。 笑意一直持续到回了香爸爸的家。 「你在屋里写检查,爹和你爸要开个会!」卞鹤轩气炸了,都不知道狗蛋跟谁学会的,放了学不去坐校车,把班长堵厕所里打了一架。现在他想先降降火,专心对付大人。 最起码大人还知道哄人呢,狗蛋脾气死倔,问了一路都不说话,于是卞总头顶的青烟又復燃了。 刘狗蛋坐在自己屋里,死气沉沉地拿出纸和笔,先写检查吧。可怎么想怎么写不下去,干脆坐在地毯上生闷气。 啪嗒啪嗒,一串小脚丫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响到他门口停了。「蛋蛋哥哥,我能进你屋里吗?」 「哦,进来吧。」蛋蛋沮丧至极,肚子还饿,懒得去开门了。 小葡萄刚才在书房,可香爸爸被叔叔叫走了。屋里没有人,自己待着不适应。「那我进来了啊。」 「我没说不让进啊,你干嘛不穿拖鞋啊?」蛋蛋看他一眼,好在屋里都是地毯,于是继续和白纸较劲。 一个满噹噹的水果盒推过来。「饿了吧?」 「不饿,我都是小学生了,少吃一顿没什么。」狗蛋拿起了1年级的架势,摆谱。 小葡萄看他不吃,把长头髮叔叔给的仙贝也拿出来了。「呀,有咸饼干,你吃吃?」 「你吃吧,我才不饿。」蛋蛋咂咂嘴,不看。 「那……」小葡萄吃了一路零食,现在都7点了,人怎么可能不饿啊,于是把仙贝剥开,往人嘴边递,「那你咬一口,算我非要你吃,不是你自己想吃,行不?」 蛋蛋半天没写出一个字,一个香喷喷的仙贝还递过来,啊呜一口咬了下去。检查憋不出来,先吃饱再说吧。 「谢谢你啊,小葡萄。」狗蛋两口干掉一块仙贝,也觉得人家就是比自己乖啊,而且肯定不会打架惹事。 第108章 番外—家有俩狗(9) 刘香赶紧在卞鹤轩脸上啵儿了一下:「大哥你别生气了,蛋蛋不是成心骗你。他没骗成。」 卞鹤轩冷笑了一个,把老师发的奖状往外拿。「不生气?不生气行吗!你就帮着他骗老子吧,老子还以为是小学生打打闹闹呢,敢情咱家儿子放学专门堵了人家班长,才多大啊他就会玩儿这套了?」 就连自己也是上了初中才懂圈人,卞鹤轩都纳闷儿,这孩子随谁啊到底。 「打人是蛋蛋不对,他应该写检查。」刘香也着急,大哥开完家长会,满脸都是乌云,说最后被单独留下了。原来蛋蛋不止一次和班长打过,前几次都是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最后是真的打起来了,腿上最大的那个伤口不是踢球摔的,是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 「你看他有写检查的态度吗?比老子还横呢。」卞鹤轩又拿了期末试卷,「一码归一码,咱儿子考全班第1呢,老师那一通夸,看来智商随我。但学习好也不能瞎打人啊,这可不随我。」 刘香把奖状收起来,格外珍惜。「这是蛋蛋第一张大奖状,明天拿回家,给孟伯伯看。大哥你别生气了,他还小,会懂事儿的。」 「甭价,他早就懂事儿了。」卞鹤轩点着刘香的脑门儿,「就你啊,忒溺爱孩子了,现在不管教他,将来打架打出习惯了怎么办?多危险啊。」 「管教,但是大哥你别打蛋蛋,好不好?」 「老子敢打他吗?孟伯疼他跟疼命根子似的。」卞鹤轩终于对垂涎已久的后颈肉下毒手了,揪起来一拎,没拎动。 刘香觉得脖子后头突然一疼,哀怨地瞥了一眼:「大哥你揪我干嘛?」 「下回你再惯着狗蛋,哥就揪你命运的后颈肉!」卞鹤轩手指头一捻,要是亲儿子没准就打了,孩子本身就可怜,他下不去手,「平时你多疼疼他不碍事,可也不能帮着他骗我啊!你多大才学会撒谎的?都快18了才会,他还不到8岁呢就会了,还骗我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一起写检查!」 「大哥我不写,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呢?我没骗成。」 「没骗成那是因为老子精明,现在好好交代,你俩是怎么商量着骗我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卞鹤轩往床上一坐,拍拍旁边,「过来!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少说一句今晚上谁也别吃饭。」 刘香不情不愿地过去坐着,最怕谁也别吃饭。都这个时间了,马上快看新闻联播,蛋蛋一定饿坏了吧。「大哥我过来了,我什么都说。你别生气,我跟你天下第一好还不行吗?」
第238页 卞鹤轩按了按睛明穴,牛逼,谁以后再说他媳妇儿傻试一试,多会哄人啊,真他妈可爱。 「你还有仙贝吗?」蛋蛋觉得小葡萄挺有意思,兜里像个百宝箱。 「有,那个长头髮的叔叔,让我别饿着。」起初只因为不敢一个人待在大屋子里才冒失过来,送仙贝是因为自己住在人家的家里,借了别人的爸爸,还穿他衣服,有些讨好的心思在里面。现在聊过一会儿就交了朋友,小葡萄觉得他好像也不是很可怕。 狗蛋连着吃了几块仙贝和牛奶糖,还饿。「那个啊是小左叔叔,头髮可长了吧?他可爱吃零食了,还喜欢小玩具。」 「小左叔叔……他头髮好长啊,比王妈妈头髮还长。」小葡萄继续翻兜,仙贝还三块,索性全拿出来。 「你是机器猫吧?」狗蛋一看就笑了,再吃真饱了。 「因为你的衣服大,香爸爸给我装的。」小葡萄穿一件帽衫,把手往帽子里摸,果真还有,「我帽子里也有,你自己拿吧,我够不着。」 「怎么还装帽子里啦?」蛋蛋猜这一定是小左叔叔给装的。 「我也不知道,今天我去看操场了,你学校真大。」小葡萄也不知道帽子里装了什么,拿出来才发现是棉花棒棒糖,自己把帽子放正,羡慕着说:「你家也大。」 棉花糖撕下来一小块,狗蛋给了小葡萄:「你吃,其实……唉,其实我是领养的,香爸爸也不是我爸爸,我爹也不是我爹。你吃啊,今晚估计大家都没饭吃,我爹一生气就这样。但你别怕他,他就是爱吓唬人。」 两个盘腿面对面坐,小葡萄眼睛里的羡慕瞬间就消失了。他哪里是羡慕家大。「哦……你也是,和我一样啊?」 「是啊,不过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吃。」蛋蛋吃东西超快,人家一口没动,他手里的棉花糖都进肚了,「我名字也改过,爹说,要明明白白知道做人的道理,所以起名叫刘明知。你呢?」 「王妈妈说,我是在快乐儿童节那天来的,所以叫王乐童。我超喜欢吃葡萄的。」小葡萄笑起来鼻樑皱皱的,原本的那丁点儿害怕也不见了。闹了半天,俩人都是一样的。 「快乐儿童节?你是6月生日?那我大你半岁。」 「不是,我是12月的生日,王妈妈说我是半岁来的。」小葡萄不饿,可能是不愿意叫别人失望,硬往嘴里塞,「你为什么要写检查啊?」 「因为我在学校打架了,同学给我告老师了。」刘狗蛋不服气。 「为什么打架啊?我从来不打架。蛋蛋哥哥你为什么留辫子啊?你是五阿哥吗?」小葡萄看出家里人心情不好,开始逗人开心。 蛋蛋说:「你不爱吃就甭硬塞了……我不是五阿哥啊,这是我孟爷爷叫我留的,以前生病,孟爷爷说留个小辫子就身体健康了。」 「真的吗?早知道我小时候也留小辫子。」 一个不大的孩子,顶着一张孩童面孔说自己小时候,就连蛋蛋都觉出了违和:「嘿嘿嘿嘿,你才7岁啊,怎么就有小时候了,等你上了小学才能说小时候。」 「呀,蛋蛋哥哥你懂真多。」小葡萄还没上学,别看就差1岁,好像两个人是不一样。 「你明年上学,你懂得也多。」蛋蛋起身搬来书包,沉得拎不动,「你要不要看书啊?数学语文和英语,这三本书最沉了。可我不喜欢读书,要是每天都能踢足球就最棒了。」 「不喜欢读书?可香爸爸说你是第1名耶。」小葡萄揪了本书角,翻开看,里面全是横线。 「不喜欢读书是不喜欢,我得争气,将来好好报答他们。」蛋蛋看他一眼,翻得是数学本。 小葡萄看不懂:「这是什么啊?」 狗蛋把刚才准备写检查的纸笔拿过来。「这个啊,是应用题。应用题的意思是,生活里的题目,是最难的题了。你要是想学,我提前给你说说,将来你也考第1名,挺简单的。」 小葡萄摇头:「我不会,你都是读1年级的人了,我没上过课。」 「那倒是,你还没入学呢。」狗蛋的小黑脸上藏不住快乐,看小葡萄那双葡萄般的眼睛聚精会神盯自己,哎呦喂非常快乐了,「等你上了1年级,上半学期上午3节课,下半学期就和2年级一样了,上午有4节课,下午2节课,还有课外小组活动。」 小葡萄还是聚精会神看着他,心里却打鼓。小鼓打着打着,小肚子就开始酸,涨涨的,想去找厕所。 「狗蛋!」卞鹤轩轻轻推了门一把,看儿子不仅没写检查,还站着耀武扬威,「跟爹过来。」 「诶,爹我来了。」蛋蛋乖乖地放了笔。 刘香挨了一顿批评,蹭着门进来,手里也拿了一根笔。「蛋蛋你去和大哥说吧,爸爸要在你屋里写检查,写完了给你做饭。」 「认真写检查啊,哥去教育狗蛋了。」卞鹤轩朝儿子一招手就把二狗砸招唿过来了,看屋里缩着一个小不点儿,「他要是饿了,你给他随便找口吃的,哥赶快说完,咱们赶快吃饭。」 刘香拿着纸笔,头一回被要求写检查,委屈着说:「那大哥你赶快说啊,别太长了。」 「你好好写啊。」卞鹤轩关上门,出其不意地揪住了狗蛋的后颈肉,掐了一把。 「爹我知道错了,打架不对,以后再也不削他了。」蛋蛋感觉自己快要被拎起来似的,承认错误的速度只比刘香更快。
第239页 卞鹤轩有时候很无奈,孩子不是成年人,说轻说重都不行。但梁医生说过,孩子再小也是独立人格,要尊重他们,不能冤枉。他小时候尝过被人冤枉的滋味儿,啧,忒难受了,到现在都没忘。 「咱爷儿俩先说成绩。」卞鹤轩声音降下许多,「能考第1名啊,全班第1,全年级第2,挺牛逼啊!」 狗蛋诧异地张大嘴巴,没想到挨了一顿表扬。 「老子上学那时候也考第1,也牛逼。」嗯,稳定的倒数第1也是技术活儿。 「爹你真牛,我真的知道错了。」狗蛋心里百转千回,要是上来挨一顿骂,可能心里还不这么难受。 「可你别跟人打架啊,有情况先找老师,哪儿能随便削他啊?不愿意和老师,你可以和家里人说,随便动手真不对,万一你打不过呢?不就挨揍了嘛,真没必要。」卞鹤轩的王八之气已经叫媳妇儿亲没了,这会儿探寻着问道,「你先说,为什么动手了?」 蛋蛋嘴硬一路,这会儿扛不住狗爹的温情攻势,还强充义气:「因为他欺负同学呗,班里几个小朋友都被孤立了,爹,你知道什么是孤立吗?就是谁都不跟这个人玩儿,上体育课也不和这个人跳绳,我说他,他说他是班长,能管我们。」 卞鹤轩从不觉得狗蛋是胡搅蛮缠的熊孩子,早猜着打架一定有原因。「呦,那他这人不地道啊,才1年级就玩儿官僚主义。」 「什么叫官僚主义啊,爹?」蛋蛋问。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卞鹤轩一巴掌拍儿子脑袋上,在头髮里揉来揉去,「这种事儿先和老师说,本身你是想帮助同学,这下歇菜,不仅没给同学树立榜样还挨批评了,腿还破了吧?」 「爹你不揍我啊?」蛋蛋小声儿问道,刚才还以为要挨揍。 「想揍,老子现在手心都痒痒。」卞总反手就给儿子脑门儿弹了一个响,居高临下,「但是你香爸爸拦着,今天就不算这笔帐了。上回揍你不是为了出气,是为了叫你长记性,不能随便打人就和不能随便撤别人的椅子一个道理。况且香爸爸他反应慢,和你玩儿不了这种恶作剧。你现在还小,在学校有问题立马找老师。」 一听不挨揍,蛋蛋立刻放松了,有些打探情报的意思。「爹啊,你是不是骂香爸爸了?」 「没骂,就批评来着。他忒惯着你们,不说不行!」卞鹤轩的火气全在这里呢,「就说今天,家里那个小不点儿一口正经饭没吃,从早上到晚上全吃零食了,唉,老子操不完的心吶。」 狗蛋连忙说:「他不叫小不点儿,他叫小葡萄。爹你饿不饿啊?我这儿有仙贝。」 「拿来。」卞鹤轩冷酷伸手,手指动一动,三块完整的仙贝就上交了,「你看你香爸爸,特懂事儿,巨可爱,比你听话多了。你不吃吧?不吃老子全吃了啊!」 「你吃吧,我吃饱了。」蛋蛋野小子似的一抹嘴,又担心了,「可香爸爸会不会伤心啊,是我做得不对,他挨批评写检查。」 「你老子心里有数,哪儿能真把人说伤心了啊!你看吧,等一会儿他憋不住了肯定主动过来,到时候我说什么都听。他离了我根本不行,离开一会儿试试?特招人疼。」卞总一塞就塞两块,咬得咔嚓响,等着媳妇儿过来认错。 「香爸爸,你写检查呢吗?」小葡萄上完厕所,看大人在纸上比划。 「香爸爸给你画个丁老头啊,你看。」刘香画得无比熟练,「一个丁老头,借你两颗球。」 第109章 番外—家有俩狗(10) 蛋蛋看着手錶屏幕,实在不想扫爹面子:「爹,半小时了,香爸爸什么时候过来认错啊?」 「马上,他脸皮薄,估计正酝酿情绪呢。」卞总各方面自信。 几秒的沉默过后,蛋蛋又问:「爹,我饿了。零食不管饱。」 「饿了啊?那今天先不给你香爸爸主动承认错误的机会了,咱俩去看看。」卞鹤轩有种犬落平阳被兔子欺的心境,拉着儿子的小手去找。还以为怎么着检查也会写两笔,推门一瞧,孩子的儿童床上睡个大人,唿噜唿噜的。 小葡萄倒是警醒,大人怀里钻出来,脸上是很着急的样子。「叔叔,香爸爸他都困了。」 卞鹤轩咬紧了牙关,看地上的检查书不仅没字,还画了个丁老头。丁老头脑门上还写了个卞字,不仅没有认错态度,兔子还很狡猾啊。 「你饿了吧?」卞鹤轩问,刘香给小不点儿塞一天零食,一口正经饭菜没有,肯定饿。 果不其然,小葡萄眼观鼻、鼻观心,钻出被子跑过来,脸上的情绪不像狗蛋那样好认,可孩子到底就是孩子。「饿了,超想吃自来白的。」 「自来白是没戏,你这小胃口挺会吃啊。叔叔给你露一手吧,做个大餐。」卞鹤轩一手拉一个,把房门带上,生气归生气啊,先让心上人补个觉吧。 「大餐?爹你会做啊?」刘狗蛋拥有独特的坑爹技巧。 「怎么说话呢?你爹不会做大餐,以前饿着你了?」卞鹤轩带俩孩子来厨房,开始施展厨艺。案台是独立的全方位展台,能当饭桌,蛋蛋把家里唯一一把儿童椅搬来,让小葡萄上去。 「你坐,这个有扶手,特稳。我小学生了,站着吃。」 「谢谢。」小葡萄已经穿上了小袜子,自己往椅子上爬,眼睛滴熘熘地打转,不知道能有什么大餐吃。
第240页 卞鹤轩烧开一壶水,拿出三盒方便面,挨个儿撕开放调料包:「这是你的,这你的,这个是老子的。水开了咱仨吃大餐啊,别着急。」 「谢谢叔叔。」小葡萄坐着乖乖的,自己掰开塑料叉,等水开。蛋蛋站着就很郁闷了,从中午饿到现在,原来是方便面。 卞鹤轩看他一眼:「不愿意吃可以不吃啊,咱家散养主义,不许浪费粮食。」 「叔叔,要不我和蛋蛋哥哥吃一桶吧。」担心自己吃不完,浪费半碗该让大人讨厌了。 「你尽量吃,和他吃一桶?他去年就能一个人干一碗了,连汤都不给你剩。」卞鹤轩在灯下泡面,白衬衫的亮度反光像披着阳光,动作飞快,极为专注,「小心烫,叔叔不是不会做饭,手艺牛逼着呢,就是没机会展示。」 「嗯,叔叔你做饭肯定非常好吃。」小葡萄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家不是香爸爸做主,叔叔说话管用。 「小不点儿嘴挺甜啊。」卞鹤轩捲起面条先送一口,转头就看狗蛋一脸的落寞,「你也是,小男子汉别瞎琢磨,人家是客人,吃饭别太快啊。」 蛋蛋端起面碗咕咚一口:「知道了,爹你放心吧,吃完了我去写检查,不会的字我用拼音。」 一大一小吃面像比赛,一口比一口快,小葡萄看傻了眼,王妈妈一直教他们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要嚼20下再咽,怎么这家人只嚼几下就咽了呢? 「你犯错误了该写检查,自己反省下削人的不对。情况爹去反应,晚上找你们班主任说说,也别误会你是挑事儿的学生。」卞鹤轩的父爱共情不算特别畅通,在他理解中父子就是干架的,从前老找不着当家长的感觉。梁医生建议他先把孩子当成一个独立的伙伴来看待,反而更容易相处。 「谢谢爹,下学期我努力当班干部!」 「这就对了,看他不顺眼就努力赶上呗,赶上了你就知道一个班有多小,光你们年级就6个班,他小小班长算个什么?你们学校那么多人,还不到朝阳区百分之一呢,把眼界放宽就行……哎呦,你还是个左撇子啊?」卞鹤轩勐然发现小葡萄左手吃饭。 小葡萄点点头,从小就用左手,王妈妈本来想管,后来自己天天撒娇,就不管啦。 「牛逼,将来用左手写字。」卞鹤轩吃差不多了,又跟狗蛋说,「吃完了带他看电视,或者在阳台活动活动,爹去瞧瞧你爸。」 蛋蛋担心:「香爸爸睡了啊,爹你别批评他,打架怪我。」卞鹤轩瞥了他一眼,心想老子像要去批评他的样子吗?当然不是了,叫人起来吃饭才是真的。 刘香还在被窝里打小唿噜,手边是一本语文书。睡着突然热起来,懵懵醒了,发觉小葡萄换成了大人。「……大哥,我小葡萄呢?」 「刚睡醒就找他,老子在你心里没地位了吧?」卞鹤轩抱了好一会儿,也快睡着了。 「有啊,心里好多地方,都是你。就是小葡萄他胆子小……大哥我困。」刘香换个姿势,俩人像长腿大对虾,抱得紧紧的。胸口相贴,鼻子对着鼻子,好笑。刘香还记得,刚认识时候,大哥身上有菸草味,后来越来越淡,再也闻不着了。 「今天累了吧?」卞鹤轩心疼着呢,养孩子不仅是技术活,更他妈是体力活,从早忙到晚,可把他大兔子给折腾瘦了。 「嗯,累了,刚才给小葡萄念课文呢,结果他没睡着,我睡着了,真丢人。」更丢人的还有呢,刘香把脸往卞鹤轩胸口扎,像用这种方式说对不起。其实他知道自己惯着孩子,就是管不住自己。这个家里,总是大哥受累。 于是卞总的大长腿无处安放了。「累了就睡,哥给他俩做完大餐了,吃得美着呢。唉,还想着等几年再养个闺女,算了吧,忒累得慌。」 「还是要吧,到时候蛋蛋上大学,我在家也没事儿干,大哥你年龄刚好够,咱俩就养个女孩儿。」刘香记得卞鹤轩有个闺女梦呢,但现在有蛋蛋,国家也有法律,只能作罢,「蛋蛋姓刘,养个女孩儿,随大哥你的姓吧,叫……叫卞卞卞。」 「听你的,卞卞卞也行,只要别叫卞卞。」俩人在儿子的床上睡得挺舒服,一时都不想起。儿童护眼灯的光线分外柔和,屋里温馨。 刘香想起正事来。「大哥,我检查没写……你没揍咱家蛋蛋吧?」 「没揍。再说咱儿子的性格哥门儿清,动手是伸张正义,虽然方法不对,可也不算欺负人。不能什么都说咱俩孩子的不是。」 「那好,明天咱们回家,把小葡萄也带着吧。我没寄养家庭的资格,住几天他就该送回去了。」刘香用哀求的眼神,一不小心把卞总给哀求兴奋了,一边点头一边啵唧,决定今晚全家8点半全都睡觉吧。 刘香欲睡,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哥你要干嘛啊?」 卞总爽朗一笑,下手不留情,实不相瞒了。「你睡你的,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想摸你小裤衩儿,要不你摸摸哥的?这可是咱俩定情信物同款,你看看?」 孟老头每月能见蛋蛋两次,从前香娃子他们一住能住小半月,开学了只能偶尔住一回,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忙活。 年过古稀,手脚不比从前灵便,可孟老头身子骨硬朗,遛鸟时就去菜市场採买。中午正在削胡萝蔔,小院迎来了孩子的笑声。 「来了啊!」孟老头撂下活去阳台迎。头两年给小院新装了栅栏门,还养了家鸽。
第241页 「孟爷爷我来啦!你看我快不快?」蛋蛋跑步飞快,一熘烟儿就到跟前了,特别不听话,踩着石阶跳出好几节去。孟老头一把揪住小子胳膊,拎着教训。 「谁教你这么飞啊?瞧给你能耐的。」 「您好好管他吧,老子算是不敢教训。」卞鹤轩像回了娘家,大包小包拎,脸上都是看好戏的神情。 孟老头心疼孩子,特别是知道他身世之后。孟阳和香娃子还挨过自己打呢,这孩子愣是没受过自己一指头打。「让你教训?让你教训不把孩子打坏了啊?我家香娃子呢?」 「后边儿呢,带小不点儿买串串香呢。」卞鹤轩也是两步跨栏,不好好走台阶的主儿。后面来的是刘香,不仅拿着串串香,手里还拉着一个。 「那又是谁家孩子啊?」孟老头问道。 「是小葡萄,我家的客人,住几天就走。可他比我听话多了。」狗蛋觉得自己真惨,谁都能管自己,爹也是直接迈台阶啊,怎么没人说他。 一高一矮的俩人走过来,孟老头就先不高兴了。香娃子又瘦了啊,虽说每年苦夏,今年孩子上学倒是给累坏了。那个矮的吧,看着小小的,躲在香娃子的大腿后面,像抱着根柱子。 「孟伯伯我回来啦,这是小葡萄,他胆子小,跟着我们来住两天。」刘香从店里过来,小武已经去五跨院当大领班了,可店里伙计还是认识的,连钱都不用给。 小葡萄悄咪咪钻出来,朝眼前精神抖擞的老爷爷一鞠躬:「爷爷好,我叫王乐童,今年7岁了,因为爱吃葡萄,小名就叫小葡萄。」 「爷爷您能松开我吗?您孙子的胳膊要断了。」狗蛋像被人扼住了后颈肉的小狗,挣扎没用。 「这孩子瘦点儿吧?」孟老头有话直说,孟阳和香娃子,再加狗蛋,7岁时候可比这结实多了。 「他不好好吃饭,一会儿您管教吧。我俩先去楼上收拾,孩子放您院儿里了啊。」卞鹤轩比对一下,是矮多了,怕是零食吃太多。 孟老头让开路,大人上去换衣服,小孩儿留在院里。院门上了锁,自己挺放心的,接着去处理胡萝蔔。卞鹤轩每个月回兔子窝住一住,进屋先给刘香妈上香,回小屋一躺还挺怀念的。 「大哥你累了啊?」刘香习惯先找天蓬,才想起来在孟伯伯家里。原先天蓬跟他住,怕蛋蛋玩儿坏了,才送回来。 「不累啊,就是沉思呢。」卞鹤轩揉揉眉头,心里烦躁。孩子打架的原因他和班主任反应了,俩小学生打架多小的事儿,结果老师没说什么呢,班长爹倒是嚷嚷上了。 就连嚷嚷都发英语,这逼装的,能他妈上天了吧。 刘香看大哥躺了,自己也躺躺,躺下就骨碌进那人怀里。「那咱们歇会儿吧,等孟伯伯做好饭,再下去。」 「行啊,吃完饭让他帮咱俩看着孩子,哥带你出去过二人世界。」卞鹤轩揽人入怀,抛开心事,不愿意和儿子同班的家长起冲突,想以缓和为主,「你不是说想看电影吗?下午哥带你去电影院,咱俩约个会!」 「真的啊?」刘香喜欢看电影,可能是从小和妈一起看dvd的缘故,「那我得换身衣服,电影院里冷气大……大哥咱俩看什么啊?」 卞鹤轩想了想:「看恐怖片呗,哥有会员卡,电影库随便你挑。」每次都说随便你挑,每次都是他挑,没辙,媳妇儿惯着孩子,也惯着他。 「又看恐怖片啊……可上回咱俩的爆米花都没吃完,光害怕了。」刘香其实不太怕这些,妈说过,世界上没有鬼,坏事都是坏人做的。每回自己受惊吓都是被卞鹤轩一惊一乍闹的。 卞鹤轩就是没事找刺激,上回看《请叫我英雄》差点儿被血吓疯。「这回咱俩看不太恐怖的,害怕的话咱俩相互拥抱,谁也不看。」 「我不害怕啊,是大哥害怕。可是咱俩出去,蛋蛋和小葡萄怎么办啊?」刘香问道。 「放孟伯院儿里呗,两个小孩儿,闹不出圈子去。」卞鹤轩笃定地说。此刻,就听窗外哗啦啦一阵连续的脆响,吓得俩人纷纷惊坐起,赶快探出脑袋看。 「艹,老孟家的葡萄架怎么塌了!」卞鹤轩觉得自己浑身都他妈插g,离陕西那么老远呢,比唱戏武生还招摇。刚才院子还好好一片呢,眼下惨不忍睹。 第110章 番外—家有俩狗(11) 小葡萄看大人都进屋去了,才慢慢不紧张。过了周末他就要回去了,可没想到,还能跟着这家人来孟爷爷家里住。 「你坐啊。」蛋蛋搬了个小板凳,就是卞鹤轩当年锯的那一张,「我爷爷可好了,炒胡萝北特好吃,还有把尚方宝剑。」 「谢谢。」小葡萄今天穿回自己衣服,手脚舒展,一坐就不稳,「哎呦,凳凳歪了。」 「凳凳?」蛋蛋好动,从没人用这样的叠词和他说过话,不知道怎么回。等他从旮旯里拿出一盒鸟食,人家已经掌握了要领,做得板正。 「蛋蛋哥哥,你拿的什么啊?」小葡萄问。 狗蛋隐隐觉得小葡萄特聪明,拿着一个纸盒子给他讲:「这是鸽饲料,孟爷爷养的家鸽。你看吧,这边是老鸽吃的,这边是小鸽子的。」 「吃这么多啊?」小葡萄没近距离看过鸽子,站起来跟上。 「你不懂吧?我爹说,燕子不吃落地的,鸽子不吃喘气儿的,挑着呢。」小孩子用大人语气说话,着实好笑,可狗蛋不觉得,年长就了不得,「鸽子吃食嘴刁,你看那食盒了没?」
第242页 小葡萄往鸽室打量:「哪个啊?这么多鸽子啊,咕咕,咕咕……」 「鸽子才不咕咕叫呢,是咕咕咕、咕咕咕咕,不信你听……」蛋蛋想显摆,挑开了鸽室的锁栓,往食盒里添食料,「鸽子嘴刁着呢,吃食用挑的,掉出来就不吃了,每回餵都浪费些。诶你听,是不是咕咕咕、咕咕咕咕……」 「还真是,你懂真多。」说话的空当来了阵风,吹响头顶的风铃。他抬头瞧,看那是个很大的铃铛,铜色的。 狗蛋听了响动也看:「这是大铃铛,你家是北方人吗?」 「王妈妈说我是。」小葡萄蔫蔫一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但户口是福利院给办的,落在了北京郊区。 「我家是南方的,后来……后来才到北京。我爹,孟爷爷,都是老北京,就是三代往上的北京人。我爹说,屋檐下挂大铃铛是保平安的,一家子平安。」蛋蛋极认真地说,「你看旁边那个,知道是什么吗?」 小葡萄也认真了,盯着研究:「不知道,王妈妈没讲过。」 「那我告诉你啊,那叫鸽哨,去年孟爷爷专门做的呢。」狗蛋仰着脸擦把汗,继续显摆,「那圆圆的叫葫芦哨,成排的叫筒子哨。得用芦苇竹子和葫芦做,孟爷爷他可厉害了。」 「啊?鸽哨啊,是不是一吹就把鸽子叫回来啦?」 「不是啊,这不是给人用的,是栓鸽子身上的,好听的。」蛋蛋也是听爹讲,自己哪里见识过,「栓鸽哨可难了,要选鸽子尾巴中间的四根,离鸽子屁股一指肚的地方栓。再用棉线穿针,拴上,打个结,光这一步就费劲,我爹说叫『缝哨尾子』,然后还没完呢,可我记不住了。」 小葡萄踮脚够一够,太高了。「原来是给鸽子用的啊。」 「可不是,要是一群家鸽上了哨子,比铃儿还好听呢。我爹说他小时候天天听,现在都住高楼,养鸽子的鸽主儿不敢放哨子了。」蛋蛋往蓝天望,想像那从未听过的好音色。 卞鹤轩说,老北京的四合院或胡同上空常有鸽群盘旋,全带着哨,可带劲儿了。群鸽转翅,哨声高亮,鸽子若玩得欢来个一落千丈,哨声剎那就降下来,有种乌云压头大雨将至的感觉。鸽主儿大多爱玩儿哨,谁家的鸽子谁家的哨,听久了一耳朵就分出来。 小葡萄站在旁边也想,可想的不是哨子,盯着架子直看。 「你看什么呢?」蛋蛋想像完毕。 小孩儿不好意思明说。「没看什么啊。」 蛋蛋有种拆穿人家的幸灾乐祸:「你看什么啊?你说,我就踩小板凳给你拿。」 小葡萄再次仰脸:「真的啊?」 「真的啊,我比你高,踩着凳凳就够着了。」 「呀,有葡萄。」小葡萄急忙指上架子高处,「那儿好多呢。」 葡萄7月熟,现在一串串坠着,颜色还没来得及变,也是绿的,藏在绿叶里捉迷藏。 「那你等着啊,我偷偷拽一提下来。」刘狗蛋抿着嘴唇,皱起眉头,搬来了歪凳。踩上去朝着最大那串伸出小黑手。 「别划着名手,我给你扶着吧。」小葡萄也来帮忙,还没蹲下就觉得身上一沉,凳子已经歪了。下一秒狗蛋整个扑在葡萄架的竹枝子上,连人带凳子一起摔。 卞鹤轩光着膀子帮孟伯起架,身上都是土和汗,头顶烧着三昧真火。「刘狗蛋你给老子站好了!」 在一旁罚站的蛋蛋满身是土,真成小黑脸了。「爹,我不是成心的。」 「你说孩子干嘛?不就是个葡萄架子嘛,没摔着就得了!」孟老头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吓得差些脑充血。葡萄架是竹子的可是锋利,把俩孩子全压底下。 「他摔着?他跑得跟草上飞似的,能摔着才稀奇呢。」卞鹤轩拿尼龙绳系扣,「您看看,糟蹋多少?满地都是,一会儿让狗蛋捡起来回家吃了!」 「我种的葡萄,我愿意叫孙子糟蹋,你急哪门子?」孟老头压着土,不心疼这把葡萄。孩子小时候那场病来得兇险,他就怕这孩子不好养,有个闪失。要不是架上挂了金铃铛保佑着,没准儿竹枝子就把人戳坏了。 刘香手里一条热毛巾,给蛋蛋轻轻擦脸。「疼不疼?诶呀,胳膊这块儿,都破了。大哥也是着急,不是和你生气,爸爸干护工的,磕疼了不怕,会照顾你。」 白毛巾几秒变灰,蛋蛋也不敢言语。 「叔叔,你别怪哥哥,是我想吃葡萄,才求他给我拿。」小葡萄久久没说话,在别人家里惹祸,怕是今晚就要被送回去吧,「凳凳是歪的,可是也不怪凳凳,怪我。是我嘴馋了,说自己超想吃葡萄的。」 刘香也劝:「大哥你渴不渴?我给你泡茶。蛋蛋胳膊都摔破了,我心里边儿难受。你别怪他,他小,不懂这些,等他大一大就讲道理了。」 卞鹤轩本身也没想生气啊,就是把自己计划破坏了,烦躁。本来想二人世界,现在电影也没看成。所有人向着儿子,他也不想扫兴。再说凳子有年头,还出自自己之手。「没生气,反正一会儿还得去买西瓜,咱俩也拎口袋葡萄回来。哥不生气,就是说他上蹿下跳的,这回是葡萄架子,下回不把鸽室给拆了啊!」 刘香赶紧在大哥脸上啵儿一个,当着孟伯伯的面。「大哥不气,蛋蛋不拆鸽室,他乖。」 「他乖?他能有你乖啊!你多听话,这孩子多随你一些行不行啊。」卞鹤轩虽然还是冷脸,可眉毛已经飞扬,把刘香屡教不改的事实忘了个干净。
第243页 「爹你不生气了?」刘狗蛋一看就知道自己安全了。 「老子敢生气吗?你爸爸你爷爷的,一个个都给你免责金牌,等回家再收拾你。」卞鹤轩没消气,可他就揍过孩子一次,真没再动过手。小不点儿也和儿子统一战线了,站他旁边,还给儿子上红药水呢。 「行了,不弄了,等明天我好好收拾。」大人孩子,孟老头都衡量着,天气炎热,让大轩子这么忙活也不行,「都回屋歇着去吧,一会儿地上能捡的我洗洗,给你们冻着吃。」 小葡萄感觉叔叔可威严了,但似乎很听香爸爸的话。香爸爸一亲他脸,和他笑,叔叔就气不起来。这个爷爷也好,没说自己,也没说送自己回去,刚才把压身上的架子搬开,一句话都没怪罪。「谢谢爷爷,我超爱吃葡萄,肯定不浪费。」 「冻葡萄可不能吃多啊,你们小孩子贪凉,和香娃子似的,吃多了拉稀。」孟老头看他弱小,晚上把药膳给炖了吧。 架子起得差不多,天也暗了,卞鹤轩心心念念二人世界,拉着刘香的巨漂亮手想往楼上跑。「那行,明天我接着帮您起,今儿就先这样吧。身上都是土,上楼去沖个澡。」 「去吧,香娃子你也累了,沖个澡,歇歇,孩子我给看着。中午都没吃好,晚上下来一起吃。」孟老头把大人往楼上轰。养家辛苦,大轩子这么能赚钱也得有人疼他,好在香娃子这么喜欢他,也算是命里有福。 卞鹤轩拉着媳妇儿回家,进屋就开始脱衣服,把人往小浴室里拽。「来,跟哥一起沖个澡。」 刘香红着脸,逃也逃不开,跟着进去了。没反应过来呢自己衣服就没了。「那个……大哥你不是说累吗?咱俩洗鸳鸯浴,更累了。」 「老子干这事儿从不喊累,你上回不是说哥像大黄狗吗?哥再给你展示一把公狗腰啊。」卞总沉着脸说,一手拧开了热水。俩人引颈沖水,哗啦哗啦,嗯嗯啊啊,洗了好半天。 刘香洗了个鸳鸯浴,自己累得不行,趴在床上像奄奄一息。卞鹤轩打扫了浴室,进屋看见小傻子光着屁股蛋儿,宣软的肉上又被自己磕了个牙印儿,真像被野狗咬了一口。 「怎么不盖被子啊?」卞鹤轩掀了毛巾被,先把屁股遮上,「屋里万一有蚊子就惨了,把你咬成屁桃。」 「大哥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呢?」刘香可怜兮兮,仰头张嘴等着餵水,「洗好了还咬我,还不给我小裤衩儿。」 「你小裤衩儿哥给洗了啊。再说咱俩都成家了,哥天天不都光着给你暖床吗?」卞鹤轩故意的,柜子里有新的,就是想看他光屁股。 刘香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趴着犯困。洗了个澡,天都洗黑了,月亮偷偷露脸。「大哥,你别生蛋蛋的气,他胳膊都破了呢。」 「哥没生气啊,往里点儿,哥也躺会儿。」卞鹤轩神清气爽,想上床占便宜,把小傻子翻了个面,从上到下审视一番。 嚯,都洗粉了。 「总觉得……蛋蛋是叫人欺负了。」刘香闭着眼,殊不知旁边躺着的中华土狗注入过泰迪灵魂,脖子上的白玉观音牌戴了好多年,叫汗沾坏了,别人说糟蹋宝贝,可大哥从不让他摘。 卞鹤轩也是这么想,餍足的笑意还在嘴角就想着吃下一顿。「媳妇儿真机灵,怎么感觉出来的?」 刘香嘟囔:「因为蛋蛋说,对他不好的人要远离,说明班长对他不好。」 「呦呵,可以啊。」卞鹤轩床头放了杯茶水,假惺惺养生,俩人一口喝半杯,品个毛,解渴就行。 「那咱们,不能叫蛋蛋受欺负,可是也不要欺负别人啊……他家里人凶,别欺负了蛋蛋。」虽然刘香脑子不灵光,可惦记的事情不少,记着卞鹤轩说班长的家长很兇,有些不好的回忆就跑出来了。 「有老子在呢,还能叫别人欺负咱俩儿子?」卞鹤轩也准备好好将这个事情捋一把,狗蛋还有事情瞒着吧?今天就算了,改天问出来。 蛋蛋胳膊肘破了,涂上红药水,从玻璃缸里捞出一个大乌龟。「你摸摸,这是我家天蓬,是长寿龟。香爸爸说了,养好了能陪我一辈子,给你也摸摸我小龟。」 「呀,它真不咬人吗?」小葡萄缩手直问。 「你摸它龟壳就不咬,真的。」狗蛋出离自信了,随卞鹤轩,各方面自信。 第111章 番外—家有俩狗(12) 卞鹤轩给心上人夹了一筷子胡萝北:「你又干嘛去了?手上多了个创口贴吧?」 蛋蛋不吭声,只感嘆爹的眼力怎么这么好啊。刘香正专心挑鱼刺,听了抬头一看,儿子的小手真多了块创口贴,在虎口上。 「小伤,根本不疼。」蛋蛋怕香爸爸担心。 刘香放下筷子,把小黑手拉过来,揭开创口贴,像烙了个深深的印子。「还好没破皮,这印子是怎么了啊?」 「哥哥叫天蓬给咬了。」小葡萄不爱正经吃饭,吃米饭都按个数。 「怎么回事儿?」卞鹤轩撂了筷子,「幸亏小王八没牙,不然叼你一口肉都没了。爹看看。」 「不碍事儿,就是天蓬咬住不撒口,孟爷爷拿筷子敲了它脑袋。」狗蛋伸着爪子,自豪,「我都不觉得疼,要不是爷爷非给我创口贴,我都不贴的。」 孟老头端上一个砂锅,里头炖了药膳鸡,看孩子吃饭香别提多高兴。「大轩子你手劲儿大,把这鸡给孩子分了。腿留一个给香娃子吧,他打小爱吃。」
第244页 「天蓬认人,干嘛咬你?」卞鹤轩用筷子分解整只童子鸡,鸡肚里藏了个小药包。 小葡萄赶紧替家里的小主人顶罪。「是我非要摸的,蛋蛋哥哥帮我拿着,我就摸了一下尾巴,还以为咬不着我。可是天蓬不乐意,一抻头把……」 「你非要摸?你觉得老子信吗?」卞鹤轩问,鸡腿一个给了媳妇儿,一个给了小不点儿。 「不信……」小葡萄怕他,「叔叔,鸡腿我吃不完,给爷爷吧。爷爷做饭辛苦了。」 「这孩子太瘦,且补呢。」孟老头摇摇头,自己养大一儿一女,顺带帮燕子带刘香,也没把孩子带成这样。 「他不是瘦,是身体不好。王校长说他心脏动过手术,是什么来着……就是有个大病,特别小就把手术做了。」刘香怕孩子冷,给他捂着膝盖。他从小感受到的关爱爆棚,对谁都上心。 「我看他就是不正经吃饭闹的,你把零食给他断几个月,一日三餐地吃,准保比现在结实。」卞鹤轩摁住了刘香的手,一颗太妃糖现场缴获。 刘香又被抓个现形,低头挑鱼刺,挑完很乖地夹给卞鹤轩:「大哥你吃,小鱼刺我挑干净了,你不会挑刺,我给你挑。」孟老头适时咳一嗓子,思想古板,不愿意看他们当着孩子的面腻腻乎乎,好歹害臊点儿。 卞鹤轩可不,鱼肉嚼嘴里,快活似神仙。狗蛋也学着给带鱼挑刺,挑完两块,一个给孟伯伯,一个放小葡萄眼前的盘子里。「孟爷爷吃,你也,你也吃吧。」 孟老头充满慈爱的眼神笼罩下来,不再多话。倒是小葡萄,别别扭扭地拿筷子,往嘴里送一口停一口。刘香看不下去,总想找机会给塞个零食,次次都被卞鹤轩截获。 「大哥你……」刘香不知道第几次被摁。 卞鹤轩反问:「哥怎么了?」 刘香委屈:「怎么……怎么这么聪明啊,什么都看得见。」 「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旁光精明,不聪明怎么和你好?」卞鹤轩吃饭负责扫盘子,清理残局,看这小不点儿动脑筋就想偷着乐。他可不是刘香,不爱吃饭就惯着,偏不信这个邪了,饿一顿试试? 看完新闻联播,难得的二人世界彻底无望。卞鹤轩今天已经吃了一回大兔子,心情暴爽,特意搬出老孟家祖传的不锈钢大盆,倒进热水。然后一个胳膊肘下夹着一个,把两个孩子拎过去,像洗菜似的。 蛋蛋一看大盆就知道要洗澡,自己脱小衣裳。大盆里正好够站两个小朋友,盆沿搭着刘香备好的毛巾。一条黄色,一条新的。 从没在别人家里洗过,小葡萄站进热水里,用手捂着屁屁。好不容易盼来了香爸爸才松手,让大人往身上打肥皂。 「狗蛋啊,爹问你,班里有没有人欺负你啊?」卞鹤轩像刷大白菜,浴球打出丰富的泡沫,给儿子后背涂上一层白。 「没有啊,爹你不是教过,不能欺负人,可也不能让人欺负吗?」蛋蛋超爱洗澡,从前爹负责打泡沫,香爸爸拿毛巾蘸水往身上淋。 不说?卞总也拿毛巾蘸水,啪一声,煳儿子后嵴梁骨上。「真的?」 「嗯,真的。」狗蛋差点儿嗷出来,觉得后背肯定要留个五指山红,「爹你手劲儿也忒大了吧?我该疼了。」 「大哥,你手劲儿大,他该疼了。」刘香给小葡萄洗着膝盖,心疼。 「这算拆了葡萄架的教训,那玩意儿多危险。小爷们儿别怕疼,该讲究时候讲究,该将就时候将就。」卞鹤轩给儿子上课,「在学校里,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先找老师,老师解决不了的就找老子,听见没有?」 蛋蛋弯下腿也洗膝盖:「嗯,听懂了。」小葡萄一句话也不说,怕这个叔叔,可话都往自己心里去。这是怎么了啊?蛋蛋哥哥在学校被人欺负了?都读1年级了还要找老师吗? 「咱家怎么睡啊,大哥?」新的小毛巾吸饱热水,盖在小葡萄肩头,刘香问卞鹤轩,「往常咱俩带着蛋蛋睡,可床小,要不然……咱们都去妈屋里睡吧,妈屋大,床也大,是大的那种双人床。」 刘香睡觉很闹腾,所以刘香妈只给他买成年人的加宽单人床,生怕床一大就滚下去,还必须靠墙一边。卞鹤轩一听就摇头:「那哪儿行啊,那是咱妈的屋,清净,怕人叨扰。弄俩孩子还不闹翻了天?」 卞鹤轩不迷信,但对逝去之人有股敬畏感。再说万一他夜里摸一摸那啥,肯定要挨板儿砖。 刘香拿来大浴巾,一个人包一个,像两枚粽子。「那蛋蛋跟你睡,我带小葡萄上孟伯家睡吧,他……他夜里找人,我得看着他。」 小葡萄夜里要起夜的,刘香不敢让他自己睡。卞鹤轩不喜欢孩子是因为小时候经歷,导致缺乏与小朋友的共情。可刘香不一样,他对幼童的爱不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是母亲日日夜夜浇灌出的阳光人格,只要是小孩子他都关爱着。 蛋蛋不太喜欢和爹睡觉,虽说爹也给讲睡前故事,可讲得也太邪乎了吧。「香爸爸,要不我带着小葡萄睡吧,我俩睡孟爷爷家的小屋,你和我爹正好睡在我俩楼上。」 「呀,不行,我不和你睡。」小葡萄包在花浴巾里,更像是花生米里的花生仁,湿漉漉的头髮贴着脑壳,圆圆的。 「你不就是睡觉开小夜灯吗?我给你开着就是。」狗蛋大咧咧地说。
第245页 「那也不行,我睡觉打唿噜,声音可大可大了。」小葡萄害臊,都是男孩子,睡一起也不碍事,可自己总要尿尿去,让人知道了笑话。 「你能有我爹唿噜声儿大吗?我爹打唿噜我都睡得着!」 卞鹤轩抱着儿子进屋,拿干净裤头给他,穿好睡衣,又抹上了家中镇宅之宝——六神花露水。「你带着人家睡,别是要欺负人吧?爹先跟你说好,不许欺凌弱小,这是男人打架的规矩。老爷们儿急了动手不算什么,可你得找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去。」 这话都是趁刘香不在才敢说的。 「爹我记得呢,我不欺负人,也不挨人欺负。」狗蛋跳下床,又说,「爹,我都上小学了,老让你们给我洗澡,是不是不好啊?」 「你以前不也是这么洗嘛,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没不好意思,就是……」 刘香抱着换好睡衣的小葡萄进来,正好听见。「以前妈给香爸爸洗澡,洗到12岁呢,爸爸都没有不好意思。后来去医院,医生带爸爸做了个测试,回来妈就再也不给洗了,教我自己洗,还嘱咐一定要站稳,脚下别打滑。你还小,爸爸也就是帮你洗几年,等你再大一大,也会自己洗,爸爸只能在浴室外面,叮嘱你别打滑。」 蛋蛋不愿看大人难过。「没事儿,我就随口说的。香爸爸你想给我洗到多大都行!等我将来成家了,还让你给我洗澡!」 「还贫?还不带着小不点儿下楼睡觉去!」卞鹤轩听儿子瞎掰就头疼。 「这么早啊……」蛋蛋抱着爹也啵唧一个,「爹你别难过,以后你也给我洗。就是今天怎么睡这么早啊?周末不是晚睡吗?」 「早睡早起,对你们身体好。」卞鹤轩道貌岸然,心里只想给小傻子也洗个澡。 孟老头自然愿意接收,小屋早收拾出来。自从小竹嫁人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一下多两个孩子,喜欢得他连电视都看不下去。 给孩子们在小院里耍了一套太极剑法,孟老头带他们回了屋。小竹也是有个加宽单人床,小孩子躺两个上去还很富裕。怕掉下来,还用靠垫挡住墙,床边放了把凳子。最后他特意留下一盏檯灯,轻轻带上了门。 小葡萄一直不说话,不是认生,是超紧张吶。香爸爸在楼上,叔叔好像很兇,爷爷倒是很好,可蛋蛋哥哥又爱笑话自己生病。那万一想尿尿了…… 「你饿不饿啊?」狗蛋也睡不着,身边好久没有外人了。 午饭就没好好吃,晚饭勉强吃掉一块带鱼,不问还好,一问就点头。「饿了,可叔叔说不让我吃零食。」 「你老吃零食肯定不对啊,我爹说零食没有营养。」狗蛋都在孟爷爷家睡好几年了,跳下床边的木凳跑去厨房,没一会儿拿了一杯酸奶,「给,喝!别客气!」 「呀,是酸奶。」小葡萄披着毛巾被,饿坏了,端着酸奶杯一饮而尽,「蛋蛋哥哥你在干什么啊?」 「不能浪费啊,你喝酸奶,揭下来这层纸不舔啊?」狗蛋也不管刷牙没,反正浪费就看不过去。 或许是看他嘴上那圈白很好笑,小葡萄也摸自己嘴。「不舔啊,我喝瓶子装的。蛋蛋哥哥,咱俩睡觉我躺外面好不?」 「不好,你掉下去怎么办啊?」狗蛋有股使命感,既然小葡萄交给自己了,就是责任。 小葡萄着急:「我睡觉可乖,掉不下去。」 刘狗蛋嘿嘿一乐:「那你干嘛说自己打唿噜啊?」 「我就是打唿噜的,像鸽子,咕咕咕,咕咕咕咕的。」小葡萄知道瞒不过去,学舌,把话头引开,年纪不大,肚子里都是鬼主意。 狗蛋并排躺,也不知道上面的香爸爸睡了没有。不大一会儿瞌睡虫起作用。这时身边忽地一凉,把人惊醒。 「蛋蛋哥哥啊。」小葡萄听楼上断断续续有声音,也不知道是什么,换了新地方睡不着,就琢磨起别的来,「晚上,叔叔干嘛那么问你啊?学校里有人欺负你,是不是?」 第112章 番外—家有俩狗(13) 狗蛋立刻说:「怎么可能啊?我在学校好多小伙伴的。」 「真的啊?」小葡萄晃着小脚丫趴下,「学校里什么样子啊?」 「特别好,有足球场和音乐教室,两节课之后早操,还有眼保健操。没人欺负我。」狗蛋闭着眼睛答。 「是这样啊?可是叔叔都问了……」因为有着同样的经歷,小葡萄觉出人家不愿意说,看看周围的旧家具羡慕起来,「叔叔也是关心你,你真好,有香爸爸还有爷爷。」 听了这话,蛋蛋把眼睛睁开了。 「不过王妈妈也特别好,家里最大的哥哥都17岁了,最小的妹妹还不到1岁呢,我家里人可多。」小葡萄想起那个家也幸福,「明年我也好好读书,家里人多,睡觉的时候可热闹了。」 「热闹多好啊。」狗蛋讪讪说,「其实我……我是爸爸妈妈不要的儿子,和你不一样。我记得自己家在哪儿,可是回不去,没人要我。后来我又有了一个妈妈,妈妈爸爸生不了自己的孩子,说把我当儿子。可是没过多久,妈妈就怀小宝宝了。所以我才说我只有香爸爸和爹。我早就没有妈妈了。」 小葡萄不说话了,过好半天:「蛋蛋哥哥你困不?」 「不困啊,周末我睡得晚。」蛋蛋生硬地说。
第246页 「你别生气,我不抢你的。」小葡萄匍匐上前,他从小就和王妈妈生活,是有妈的孩子,还有哥哥姐姐妹妹,「而且,我也抢不过你啊,我容易生病。我还打唿噜。」 蛋蛋突然一笑:「你都7岁了还生病,等你到8岁就不生了。」 「我就算长到10岁,也容易感冒的。」小葡萄没骗他,「王妈妈说,当初我这个手术可危险了。不信你摸,这么大一个疤呢,还好不记得,要是记得……那多疼啊。我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可是我还有许多家人呢,你要是愿意,我把王妈妈借给你吧。」 「王妈妈是谁啊?」蛋蛋问。 「王妈妈是我们的妈妈,可疼我们啦。」从小王妈妈就是分享来的,小葡萄也不独占,大方,「王妈妈有好多孩子。」 蛋蛋一直都很避讳一个词,就是妈妈。「不用了,我有香爸爸,我不和你抢妈妈。」 「这怎么能是抢啊?香爸爸教我,好东西要学会分享,不能吃独食。王妈妈也是好的,不是东西,是人,我和你分享。」小葡萄信誓旦旦,生怕他不信,「真的,王妈妈她可好啦,就算我的爸爸妈妈来找我,我也不会回去。但是他们也不找啊……他们也不找。」 狗蛋头一回见人说话能把自己说难受了。「不找就不找,我都想过,将来要是自己踢球出了名,上电视,亲爸妈来认我,我都不要认了!」 「真的啊?」小葡萄大吃一惊。亲爸妈来找,多好的事啊,可是儿童之家从没发生过。 「真的。」刘狗蛋也信誓旦旦,「我都改名字了,我叫刘明知,明明白白知道做人的道理,我是香爸爸和爹的儿子,将来赚大钱,孝敬他们。我家在南方,刚来的时候鼻孔总痒痒,现在也习惯了啊。」 「南方啊?我都没去过,最远去过天津,还去过北戴河。」小葡萄蹬了蹬腿,「大海可大了,坐船都晕。」 「那你是不习惯,我家乡都坐船,我就不晕。我特别小的时候老坐船,现在坐车,其实都差不多。」狗蛋想起家乡的小河,「其实河道真的和马路差不多啊。」 「上次你说,小学有手工课,真的啊?」小葡萄怕声音大吵了爷爷,音量降得快没了。 蛋蛋点头:「是啊,你不会做也不打紧,老师都教。」 「我会,王妈妈教过,我会剪窗花,冬天贴玻璃上,还会做蜡片。」 「腊片?腊肉啊?」蛋蛋想起家乡的腊食,冒出几个小馋虫来,「香爸爸也会炒,知道我爱吃,给我做。香爸爸特别好,可我爹总不让,他什么都管。」 「呀,什么都管?那可真厉害。」小葡萄想起叔叔的模样就缩下肩膀,「可我做的不能吃,是蜡烛做的,可好看啦。明天你问爷爷要个小蜡烛,我给你做一个吧。」 「行啊,咱俩赶紧睡,明早起来就做。」蛋蛋说。两人又聊些别的,一会儿就没声了,也不知道谁先睡着,反正都去梦里吃了好吃的。 这时候楼上的卞鹤轩也在翻冰箱,找出一包速冻饺子,拿锅煮上。待水咕嘟咕嘟开了,又倒进一碗凉水,等着大饺子浮上来。 刘香估摸这个时候卞鹤轩饿了,找出一听冰啤酒一听冰可乐,自己在旁边切姜丝。卞总回头看见心里暖得化水,真他妈可爱,知道自己饿,这是准备做夜宵呢吧! 一看就乐坏了。「媳妇儿,咱吃个饺子,不至于切姜丝,叫人知道还以为咱俩在楼上偷着吃螃蟹呢。」 「妈说,醋泡姜丝吃,比较好。大哥你胃不好啊,还是切吧,反正也不麻烦。你要想吃螃蟹了,再等等,国庆节的时候就可以吃了。」刘香併拢四指,贴着指甲上的白月牙下刀,虽然肯定切不着,可卞鹤轩还是心惊胆战。 「没那么讲究,哥拍一下就得了。」说着拿过菜刀砰一下把姜块拍瘪了,扔进醋里,齐活。 刘香一下无事可做,拿着碗等大饺子。水饺在锅里翻滚成圆胖,卞鹤轩把它们捞出来过水,就看一个安安静静等吃饭的小傻子正给冰啤酒里塞吸管。 「媳妇儿你也饿了啊?」桌上准备了两个碗。 「我不饿,可是你吃,我就馋了,小竹姐包的饺子特别好吃,面皮可薄了。」刘香爱吃猪肉白菜,卞鹤轩爱吃韭菜,白绿相间的大肚水饺混在盘子里巨好分,一挑就准。 「给,这是白菜的,喝饺子汤吗?」卞鹤轩用吸管喝冰啤,觉得自己无形小资最为装逼。 「是不是,特别好吃啊?」刘香趁机喝冰可乐,喝着喝着就笑了,「妈以前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卞鹤轩正往嘴里塞饺子,看媳妇儿乐,自己也跟着傻乐。不知不觉都过了几年,可那会儿刚出院的日子就像几天前。 「诶对了,哥从没问过呢,当初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啊?」卞总也清纯一把。喜欢,这词太窝心太可爱了。 刘香正夹饺子呢,一走神,饺子掉了,赶紧拿手捡起来。「喜欢大哥啊?我不记得了啊……」 「真不记得了啊?」卞总从清纯转浑。 「没,没不记得,假的。」刘香还和从前一样不耐吓唬,撒谎就只会第一步,连虚张声势都没学会,还不如蛋蛋。 卞鹤轩把他掉桌上的饺子放自己盘子里,蘸醋。「那你说说呗,哥还没问过呢。」 刘香觉得怪难堪的,问这个,怎么说啊。「就是……看大哥非常漂亮,笑起来眼睛好看,可是老不笑。」
第247页 得,俩人都是先看对方好看,谁也别说谁了。 「瞎说,哥那时候天天对着你傻乐,你没看出来啊?哥跟谁那么乐过?」卞鹤轩心里激动,那时候嘴角绷都绷不住。早知道自己靠脸娶媳妇儿,当初就该好好打扮。 「反正就是,大哥你开始超凶,后来就不凶了,偶尔睡着了,张着嘴打唿噜,可好玩儿了。」刘香想起卞鹤轩唿唿大睡的模样,「那时候我是护工,咱俩不睡一起,大哥你睡觉半天都不转动。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睡过去了,还起来……」 「起来偷着亲哥吧?」卞鹤轩现在抱人睡都成了习惯,天天在大床中央拱兔子,乐不思蜀。 「没,起来偷着摸大哥鼻子,怕你不喘气了,死了。」刘香迷煳,刚到那几天确实怕僱主出事,「那时候你腿疼,夜里老醒,一动绳子就动。我知道大哥醒了,看你自己揉腿,看你嘆气,看你自己想事情,我也不敢吭声。」 卞鹤轩还不知道这些。「还有这时候啊?哥没看你醒过啊!」 「我不敢动,僱主没叫我起来,我说醒了,算什么。那时候看大哥天天皱着眉头,后来咱俩成家了,你夜里偶尔皱眉头,我有时候就拿手把它按平了,可是一按,大哥你就醒了,问我做什么呢,我就说打蚊子。」 「哎呦,原来媳妇儿你对哥用情至深啊!这么喜欢看哥啊?」自家小孩儿这甜度是比糖三角还多几个加号啊,卞鹤轩感嘆。 刘香低着头,觉得这话说出来怪臊人的。卞鹤轩这样追问,他脸上就挂不住了。「大哥,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呢?非要问。」 「哥怎么样了啊?」 「就是,不要脸……」半天刘香憋出一句来,「脸皮好厚啊。」 「现在知道哥脸皮厚了?哥这张脸不厚,能这么好看,这么招你喜欢吗?」卞鹤轩抹嘴,拉着媳妇儿去刷牙,一边挤牙膏一边说,「早知道你颜控,哥真的好好注意保养。啧,哥比你大,再过几年该有白头髮了,别嫌弃啊,你可得帮着哥染髮啊!」 刘香看着镜子里两头乌黑的头髮,认真地说:「没事儿,咱俩不差几岁,等大哥有白头髮了,我也有了。咱俩互相染,染完了,再互相检查。」 「你这嘴怎么这么甜啊?糖三角吃多了?」卞鹤轩受不了小傻子的窝心话,一听就脑子懵。除了生下来含金勺子的,人长大都受苦,真没想到能有人这么疼自己,把自己当好玩意儿,艹,天赐良缘吧! 俩人拿着牙刷对镜子开始刷牙,嘴里都是白泡沫,笑得一个比一个傻。 楼上一片温情,楼下一片安宁。小孩子睡着了就死沉,蛋蛋梦里都是腊肠小炒肉,香爸爸给做的。还没吃到嘴里,突然感觉有人摇自己胳膊,不让他吃了。 睁开了眼,腊肠没了,小炒肉也没了,香爸爸也没了,只有一张哭包脸。 「怎么了啊?」蛋蛋揉揉眼睛,起来打了个哈欠。 「蛋蛋哥哥……」小葡萄吓得真哭了,有种天要塌的感觉,以后怕是再也不能见到香爸爸,「我……我尿床了。」 刘狗蛋一惊:「什么?」 小葡萄哭得眼神都直了,干干净净的脸上稀里哗啦的。蛋蛋困得够呛,也醒过神来了,心里都是惊嘆号。怎么会尿床啊?小葡萄都7岁了,怎么还会尿床啊? 可他伸手一摸,旁边的床单全是湿的,不是做梦呢。 第113章 番外—家有俩狗(14) 蛋蛋也慌了,不是因为他尿床,而是这岁数不对啊。「你到底多大啊?是不是故意说大了好几岁?」 小葡萄早就慌了,这不是在自己小床上,以前就香爸爸一个人知道,这下…… 「你哭什么?床这么大,咱们去那边睡不就好了?」蛋蛋还想着睡觉,他也尿过床啊,不知道为什么要哭鼻子。 「蛋蛋哥哥,咱俩把床单洗洗好不?」小葡萄脑子里已经上演了无数种完蛋的可能,明天这个家里,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会尿床。叔叔和爷爷一定不会再欢迎自己了。 狗蛋不懂,只看他哭得可怜。「你别哭了啊,谁都会尿床的。你才7岁,等你明年8岁就不尿了。」 「明年,我还是会尿床的……」小葡萄低头一看,哭更凶了,睡裤不是自己的,也都湿透了。 「啊?为什么啊?」蛋蛋觉出问题严重。 小葡萄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从前夜里起夜好几次,这回睡在里面,竟没起来。梦里倒是一直在找洗手间,急得满头汗,好不容易找到了,惊醒才发现还在床上呢。 「要不,我把床单洗了吧?明早让爷爷看见,该说我了。」 蛋蛋肯定睡不着了,起来看看,床单肯定也是两个人洗不了的。「咱俩要是动了床,肯定要被大人知道,你先别哭,咱们想想办法。」 「谢谢。」小葡萄赶紧满口答应,生怕不管他,可床都尿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啊。 不一会儿蛋蛋拿小脸盆偷偷接水,把洗了几遍的睡裤和裤头放进去,也不敢去拿洗衣粉,只放了几滴洗手液。「你看我干嘛?洗屁股没?」 「洗了,我没裤头穿了。」小葡萄没想到是这样解决的,光着小屁屁在被子里打颤,「蛋蛋哥哥,你会洗衣裳啊?」 「我会啊。」狗蛋不敢去拿搓衣板,扶着门把手在盆里踩,踩出好多泡泡,「我以前住的地方姐姐多,她们教的。」
第248页 「我家也是姐姐多,妹妹也有,特别小呢,身上都是黄颜色,就这么大,特别小。」小葡萄好歹套了一件香爸爸的跨栏背心,松垮得像树枝套了塑胶袋,也不知道蛋蛋哥哥从哪儿翻出来的。 蛋蛋洗完一遍,偷偷出去换水,回来接着踩。「我帮你把衣裳洗了,床垫子肯定不行啊,我都搬不动,可能再过两年才能搬动……你夜里不敢去尿尿啊?」 「没有不敢。」小葡萄本来想瞒,人家帮自己洗裤头,也不好意思了,「我都和你说,你能不告诉叔叔爷爷吗?」 狗蛋眉头一皱:「嘿嘿,你先说。」听这语气肯定是不想叫别人知道啊,告诉自己,像捏着一个小把柄,挺有意思。 「那你千万不可以说出去啊。」床足够大,小葡萄换了个地方坐,「香爸爸说我病在心里,才会总想着尿尿。平时自己靠床边睡,能起,今天……没起来。你别告诉叔叔和爷爷,他们该不欢迎我了。」 「什么病?还能在心里?」蛋蛋踩得起劲儿,问道:「你是不是怕我爹揍你啊?他就是爱咋唿,其实不打我的,就打过一次,因为我捣蛋把香爸爸摔了。他就是爱揪我命运的后颈肉,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什么意思……爷爷他更不会揍你了,孟爷爷可好啦。我不是他亲生的,可我爹说,爷爷连香爸爸都打过一下子呢,可不捨得打我。所以你放心,更不会打你啊。」 「那也不许说,我不是你家的人,又把床尿了,该挨批评的。」小葡萄在被子里拱来拱去,被子大了,找不到边,「等下我看看怎么把床单洗了吧,我丢人了,将来怎么去上小学啊。姐姐说上课要40分钟呢,万一我……」 这把柄拿着并没有很开心啊。蛋蛋郁闷,想了想说:「上小学也可以啊,你想去厕所可以举手的。」 「那不就把老师的课打断了?」 「你出去上个嘘嘘,不打紧的。」蛋蛋这会儿端着盆出去,好在洗手间就挨着小屋,和大屋隔着客厅,不一会儿两手空空地回来,准备往床上爬。 小葡萄用毛巾被裹小屁屁:「床单,床单不洗了?咱俩一起搬呢?」 「咱俩肯定搬不动,等我10岁就能搬了。」蛋蛋也只能帮到这一步,地方小,俩人挤在一起。 「那我明天……」小葡萄说一半不说了,都不敢想明天。 「我爹说过,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撑着,地陷了他在底下垫着,明天再说吧。」狗蛋很义气地说道,好像自己是个大侠,也自带王霸之气。 卞鹤轩难得睡个懒觉,怀抱心爱的大宝贝儿赖床。刘香想着楼下孩子,想起,可大哥趴在身上睡正香呢,实在不捨得叫他起来。 真的是好难啊,两边都捨不得,两边都心疼。刘香对上卞鹤轩沉睡的眉眼,其实睡着了看,大哥长得不凶,按妈以前说的话就是长了个挑眉眼,可浓浓的眉毛一压下来,就显得凶了。 其实大哥就是不爱笑,笑起来怪温柔的。刘香不知道这点儿温柔全是自己的,还当谁都能看见,研究完嘴唇,开始研究卞鹤轩的眉心。 一看就知道,这人从前多爱皱眉头,就连睡着,眉毛中间都有纹路了。刘香拿手指头碰了碰,突然觉得,其实人变老也没那么可怕。白头到老,多开心啊。 「看什么?」卞总睁眼就被笑容击败,不想起床。 「大哥,我可喜欢你了,你睡着了,我也喜欢。」刘香眼里的闪光灯咔嚓,不怕甜不死人,还表了个白,一下给卞鹤轩齁着了。 「艹,大早上就这么可爱,你他妈要老子怎么办啊?」卞鹤轩更不想起了,整个人间歇性的瘫痪。 刘香推一把,根本推不动。「大哥你怎么了啊?」 「怎么了?老子被你可爱死了呗。」卞鹤轩感觉自己才是被可爱势力绞杀的那个,「媳妇儿你知道吗,哥现在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了,捧着你过日子吧也不能把你捧天上去,烦躁。」 「我已经叫大哥捧上天了,家里有阿姨,蛋蛋刚来的时候,还是两个阿姨呢。现在我做饭,有人帮忙,屋子都不用自己打扫。大哥你别烦躁,烦躁对身体不好。」在医院工作久了,刘香比谁都看重健康,人一生病,什么脾气啊工作啊全都是次要了,「你怕血,胃又不好,不能老烦躁。」 「捧上天个屁啊,你瞧你这两年瘦的!」卞鹤轩后悔啊,可来不及了,孩子都养出感情了,搁卞姐那儿几天都想,「早知道你带孩子拼命还不如让你上班呢。这倒好,说是养着你,倒给你养瘦了,孟伯没抡我大逼斗都是轻的。」 刘香尴尬地笑笑,脸瘦了,卧蚕更明显,不知道怎么回。他以前也把养小孩儿想简单了。自己会照顾病人,干活不惜力,养个小孩儿应该很容易的。可真有了蛋蛋,刘香也是从傻眼学起,先不说蛋蛋的饭比大人饭难做,主要是牵心。现在他终于懂了,为什么妈怎么吃大白兔都不胖,带着自己肯定累极了。 「咱就养这一个吧,真不养了。过几年孩子大一大,哥再给你养膘。」卞鹤轩的闺女梦在媳妇儿面前也要让步。因为刘香和正常家长有区别,他带孩子吃力,要不家里安监控呢,不盯着他,他真敢一天想不起来吃饭。 他对家里人的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惦记,正常人想像不到,说出来都不信的程度。83的智商确实记性不好,交代的事情没一会儿忘了,可家里每个人的手机号他都能背,卞鹤轩经常开的两辆车的牌号也能背。甚至接蛋蛋上下学的校车牌号都背不错,安全意识顶天了。儿子的吃穿、别人做起来简单的家务,他需要花好几倍的时间,和干护工时候的熟练度完全天上地下。
第249页 因为他从19岁就在病房里摸爬滚打,会干护工,不会当家长,他在从头学。 还有,边缘智力有多容易迷路和上当,卞鹤轩可领教其中利害。他胃不好,有回应酬回家闹胃酸,刘香当时没说什么,隔天就偷着去药店了。卞鹤轩刚到公司就收到简讯,副卡消费了好几千。 第一反应是卡丢了。因为媳妇儿在家啊,上哪儿消费的?打个电话确认下,还真是媳妇儿刷的。几千块花就花吧,可买的什么啊?被药店忽悠买了一个温灸仪器和营养品。 从前刘香没学会的艾灸,听人家说对卞鹤轩这个胃病的症状,回家就对着说明书练习上。好在这个烫不到人,可也没用上几回。从此之后卞鹤轩可不敢抱怨个头疼脑热,因为刘香疼他,看养生节目都开始做笔记。 学校里的活动刘香更不去了,怕自己给儿子丢人,就去过一次运动会。坐在家长坐席区还特紧张,和谁都不说话,紧紧抿着嘴巴在人堆里找蛋蛋,孩子一上场比谁都高兴。要不是怕蛋蛋挨揍,家长会他才不凑热闹,特乖。 小孩子求知慾强,看了电视节目会问大人,刘香不懂,自己学着上网查,小红本早换成好几个大本,满满当当都是他横平竖直的字。他知道自己傻点儿,就怕孩子失望。就连狗蛋的家乡菜他都学,每天提前起床做好早饭,丝毫不觉得累,还说自己快乐。 爱睡懒觉,却从不赖床,睡得还不如干护工时候多。凡事亲力亲为,只因为他想当个负责任的好爸爸。妈怎么爱他,他怎么爱别人。 从前小肚子上还有肉呢,现在一摸,这叫一个平坦。 「再说吧,以后再说,好不好?」刘香也和卞鹤轩学精了,开始用拖延战术,「我吃得多,挺容易长肉,大哥你别急,也别怪蛋蛋,我以后多吃。」 「老子敢怪他吗?他跟金刚护体似的,动一下你们都不干。」卞鹤轩又一捋头髮,神采飞扬,「再说哥现在是成熟的男人,早不发脾气了,是不是?特稳重,特稳定,完全活明白了。」 「是,大哥你成熟,别压着我,好不好?你沉,我动不了了。」刘香趁机说。活明白的卞总看时候差不多了,起床洗漱。俩人老大不小的,边洗脸边玩儿水,加起来恐怕还不到30岁。 等洗好脸,活明白的卞总想要带媳妇儿下楼蹭饭,好不容易来一趟,哪儿捨得叫刘香下厨。孟老头家有得是好吃的,走着吧! 「大哥,咱俩去买可乐吧,昨晚那听我没喝,家里没了。」下楼的时候刘香说,轻轻拽了把卞鹤轩的手,力道不大,一拽却把男人拽着走了。卞鹤轩耳根子软,小傻子的枕边风他扛不住,别说可乐了,可歌可泣都想给买回来。 「诶?大早上您晾什么啊?没做饭啊?」孟老头正在小院里晒单子,卞鹤轩往后一瞧,葡萄架都支好了,两个小孩儿在餵鸽子。 「爹,早上好!香爸爸你们可起床了,再赖床就该吃午饭了。」狗蛋给小葡萄塞了个鸽哨,跑过来打招唿。 「干嘛?不服啊?等你长到老子这么大也能赖床。这是怎么了啊?」卞鹤轩一看,床单啊。 「小小子,晾单子,你说还能怎么了?」孟老头念顺口熘,弯腰拿了个大竹筐,里头都是今年的好葡萄。 这一说大家全明白了,刘香顿时紧张,想进去安慰人。「大哥,可乐明天再买吧,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小葡萄手里抓了个鸽哨,坐远远的,不敢和这家人说实话。 「爹,你带香爸爸买可乐去吧,别给他喝太冰的。」刘狗蛋满不在乎的,「我昨晚尿床啦,小裤头自己都洗好了,床单……画了个世界大地图。」 「你啊?」卞鹤轩心里呸了一下,小狗东西撒谎越来越能耐。 刘香知道再往下问就该出事儿了。「是我不对,昨晚给蛋蛋喝水喝好多,咱们还是……还是去买可乐吧,我又想喝了。」 「真是我啊,爹你别大惊小怪的。」狗蛋脸上都是明晃晃的真诚,挡住小脸愁得皱巴巴的真兇,「爹你们不吃饭啊?」 「吃啊,带你香爸爸打食儿去。」卞鹤轩和小不点儿对视一眼,也不问了,「你俩来不来啊?去店里吃串串香。」 「那东西辣,带孩子少吃。」孟老头也打哈哈,孙子都养了好几年,谁尿的能不知道。但孩子有心瞒着,早起两人的睡裤都换过。 卞鹤轩满口答应,带着一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儿出门。小葡萄逃过一劫,赶紧跟上来,生怕落单。「蛋蛋哥哥,串串香是什么啊?我还没吃过呢。」 「好吃的,特辣。」狗蛋偷偷跟他比了个v字手。 刘香一手拉一个,原本就走得慢,这下更慢了。四个人晃悠悠,刚迈进去卞总就觉得眼眶生疼,哎呦我去,顾老闆在啊。 就看店里坐了个无所事事的男人,剃青花臂大高个儿,正翻进货单。 第114章 番外—家有俩狗(15) 「顾老闆啊。」卞鹤轩拖家带口的,找了张最大的桌子。 顾异这几年生意做大,人也精进了。主要是从前没人管,现在娇妻在侧,连造型都一同包办,整个人的精气神上升好几颗星。 但就这剃青,卞鹤轩看不顺眼,这搁从前可是大狱里出来的才来这么一个,怎么就成了时尚了? 「老远就听见蛋蛋吵吵,轩哥你们起这么早啊?」顾异美得流油,小店还挺赚的,「你看看。」
第250页 「老子看帐本干嘛,还信不过你?到时候分红差不多就行,毕竟我拖儿带女的,是吧,养孩子要用钱。上个月给咱老爷子拿的茶叶还看得上?管够啊。」卞鹤轩说笑。 「轩哥您这就是欺负人了,谁敢从你嘴里抢肉啊,还看得上我这点儿?你那茶叶一到,我家紫砂壶就没得闲。」顾异知道这家子周末在,是特意送东西来,这时候往后一瞧,诶? 「给弄点儿吃的啊,顾老闆。」卞鹤轩长腿八叉地一伸,真是活明白了。刘香带着孩子在店门口摘蒲公英吹,还没进来。 「又养了一个啊?」顾异问。 卞鹤轩淡淡一笑:「没有,养一个就累成这模样了,暂时不要了。诶你看,那小不点儿像不像小左?」 不说家里那位,顾异还真不仔细看。「有点儿,这个多大了啊?是不是瘦了点儿啊?天可怜见的。」 「他不好好吃饭,把零食断了就行。」卞鹤轩伸手招了一把,「我东西呢?」 「带着呢,你催这么急也没用,如今金丝楠不好找,您还挑,也就我家老爷子有门道。」顾异从包里拿出两个木盒子,「东西是好的,可我家老爷子说男人不戴阴沉木,但是你非要,给你弄来了。」 「那都是迷信,当然得什么贵来什么。小左要是想要我就不信你不给找。」卞鹤轩开盒验货,先闻出一股清香,一大一小两串黄褐带金丝的手串泛着光泽,看着就贵。 拿起来捻动捻动,温润柔滑。 「嗯,不错。」卞总根本不是行家,什么都没摸出来,还装逼。 顾异不拆他台。「必须的,老爷子眼多毒,我还没下地呢他就抱着我上古玩市场淘换了,你就戴吧,绝对不崩岔儿!每颗都是钱,别让蛋蛋丢了。大的你自己戴,出去谈个生意一撸袖子,有面儿,比我这表都保值。」 「老子戴它干嘛?还嫌自己胳膊不够花啊?再者说老子谈生意撸袖子干嘛?找茬打架?」 「不是吧轩哥?」顾异听出门道,「你疼媳妇儿是疼,别什么东西好就往香香身上挂,这木头难得,丢了我都心疼。再说身上值钱的太多不好,走大街上再让人给扒拉下去。你要真想花钱,买个耳钉,他不是有耳洞吗?」 当年白玉的观音牌就是,顾异看着眼馋,要了好多次,结果轩哥转手给刘香戴上,戴到了现在。 「给他买了啊,不戴,说太小了容易丢。这也就是我媳妇儿说,听着像不像跟我要大的呢?再说他天天在家,上街我陪着呢,谁能给扒拉下来?还有啊,香麻痹香。」卞鹤轩就这么一个习惯,心疼谁就想送东西。刘香拉着两个进来,找凳子坐边上。 「顾老闆好。」刘香也改口了,想拿杯子,手腕一下被套了个串珠。 「好不好看?」卞鹤轩把大的给他戴上。 刘香动动手腕,有些紧,可瞧着珠子实在漂亮。「好看,大哥这是什么啊?香的,特别香。」 「木头珠子,图个平安用。喜不喜欢?」卞鹤轩手里还有一串,本想一併给了,可小不点儿还在,光给狗蛋不合适,再说吧。 「喜欢,可我天天在家,连医院和家政中心都不去了,要这么多平安啊?身上,还有玉观音呢。」刘香看孩子没有,转手就想给摘下来。他虽然不太懂心理学,可大哥说要照顾孩子的心情,总不能什么都让自己占了。 「别摘啊,戴着。」卞鹤轩一手给摁下了,跟伙计说少加辣。小葡萄费劲儿地坐了个高凳子,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身子摇摆着。 「呦,谁家小孩儿啊?叫叔叔。」顾异笑着打招唿。 蛋蛋挺怕顾老闆,因为他老讲鬼故事,什么大货车在冰上走,机器盖子突然冒出个人来。「顾叔叔你别吓唬他,他胆儿小。」 「没吓唬他啊,这是你的小伙伴啊?」顾异觉得自己真冤,从前被轩哥冤枉,现在轮到轩哥的儿子了。 「是小伙伴啊,他是香爸爸带回家的,感冒刚好,最喜欢吃葡萄了。」蛋蛋强调。 小葡萄终于坐稳了。「叔叔好,我大名叫王乐童,今年7岁,小名叫小葡萄。」 「不认生啊,可比当年小左强多了。有小伙伴了,你这是长大了,赶紧来几个好哥们儿吧。」顾异嘴上带笑,一看就是生活美满。小左成了响噹噹的老闆娘,说话都不会大声的一个人,竟能把顾异治个服服帖帖,让伙计们都摸不着头脑。 顾异也摸不着头脑,能摸着小左就行。时不时在家还穿个吊带穿个小裙子,长头髮一挽,美滋滋,能上天。 「叔叔,你胳膊上是什么啊?」小葡萄突然问起来,「叔叔有,老闆叔叔也有。」并非完全不懂,而是想问。他听过纹身这个词,第一次见特别惊讶。 顾异一撇嘴,配上这髮型特别带感:「这个啊,这是鱼,那叔叔胳膊上的是孔雀,他多臭美啊,人家都弄个吉利的,要不弄个吓唬人的,他偏不。」 「老子就靠这孔雀尾巴吸引媳妇儿呢,你懂什么,里面门道多着呢。跟你说了生意放一放,有空多读读书,就是不听。」卞鹤轩伸了胳膊过去,「你看这是什么?」 「呀,是小乌龟!」小葡萄探头探脑来看,认出是谁,「这是家里那只吗?是天蓬!」 「可不是,这王八表是我家祖传,好看吧?你香爸爸亲自送我的,定、情、之、物。」卞鹤轩从不避讳孩子,依他所见,孩子早晚要懂恋爱这码事,瞒着不如引导。梁医生不是说嘛,爸妈感情好是对孩子最好的教育,狗蛋和小不点儿迟早得找小姑娘谈恋爱吧,早些教他们怎么疼人,省得被甩。
第251页 「特好看吧?」卞鹤轩手腕绕着圈子转。 小葡萄目不转睛,还当纹身可怕,原来这么可爱啊。「好看,小乌龟表是……9点一刻!」 「不是,我爹说这是9点15秒,是香爸爸带他做康復训练的时间。」蛋蛋见自己插不上话,特着急,好歹平时的功夫派上用场,「你吃小香肠吗?这店里的小香肠特好吃。」 「我没吃过,太辣了可不行,咱俩是小孩儿,不能吃太辣。」小葡萄瞧那表可爱,忘了狗蛋是吃辣吃习惯的。 「我能吃,我可能吃辣了。」蛋蛋不仅能吃辣,对家乡菜始终钟情。刚到北方的第一个春节,香爸爸除夕夜端出煮好的水饺,他都看傻了。 家乡过年不吃这个啊,都吃汤圆。卞鹤轩察觉到孩子的表情不对,大半夜开车去了趟24小时营业的家乐福,买回汤圆来,家里一边吃韭菜饺子,一边吃水磨汤圆。 除却汤圆,蛋蛋还记得曾经家里最爱做的就是年糕,和菜一起炒着吃。来了北方才知道年糕都不一样。 「下午什么安排?我家小左还说过来呢,他最近吶,没什么事儿干,闲得慌。」顾老闆亲自起菜,一边辣一边不辣。 「小左哥哥来啊?」刘香每回都第一个拿,把不辣的过一遍水,给卞鹤轩,「可是,大哥说今天带我去看他的小平房。大哥说,快要拆迁了,总得回去看看。」 「可不是,那是老子的根。」卞鹤轩提起来就火冒三丈,可他再牛也牛不过城市规划啊。 顾异一愣:「这就要拆了啊?不过你也别着急,我家老爷子的房都说要拆十几年了,到现在还没动静呢。」 卞鹤轩不干,觉得自己的根叫别人挖了。「还是带他们回去看看吧,保险,万一明儿就给剷平了呢,老子这辈子的80平就没了。」 「那行吧,我跟我家小左说别来了,来了也见不着你们。他啊就馋这几串金丝楠呢,幸亏我心眼大,给他留了一串。」顾异这人别看他老实,蔫着精,从包里又拿出个锦绣荷包来,敢情最好的自己留下了。 「大哥,咱们带着他俩一起回吗?」刘香问。蛋蛋肯定愿意跟着去的,小葡萄……老这样换来换去,都是陌生地方,不一定开心。 旁边的小人儿鼓足勇气问,问那个比叔叔还高的男人。「是长头髮叔叔要来吗?要是他来,我想在爷爷的院子里玩儿,不想出去看。」 「诶?你见过我家小左啊?」顾异抬头一笑,给卞鹤轩辣得眼眶疼,这剃青真看着不顺眼,改天带着推子,全推了吧。 「嗯,我见过。」小葡萄平时紧黏刘香,也不知打什么主意,「香爸爸我能不去吗?我想在爷爷家玩儿,让爷爷给我做饭吃。我一定正经吃饭,今天不吃糕点。」 刘香给他做了个纸巾围嘴儿。「真不吃糕点啊?那我和大哥早去早回,好不好?大哥的家,快要拆掉了,我们得回去看看,晚上回来。」 「真的,爷爷看着我,我好好吃饭,也不扒葡萄架。等晚上……晚上和你,蛋蛋哥哥,我们再一起吃。」 「那老子呢?」卞鹤轩突然问,眉梢凛冽的烈性仍旧c位,多成熟都歇菜。 「呀,把叔叔忘了……晚上回来也和叔叔吃。」小葡萄一熘烟儿滑下去了,跑去和这家小主人一起坐。 顾异看得直欢乐。「这小不点儿行啊,敢撅轩哥,有意思。你们去你们的,我和我家小左给看着。」顾老闆办事,卞鹤轩自然放心,一向就比自己还稳当。刘狗蛋扒拉着签子,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你真不去啊?」他问,「我也没去过呢,我爹说可好看了。」 「不去,你们去吧,我在爷爷家里等着,帮爷爷收拾架子。」小葡萄咬定不去。这是别人一家子的活动,跟着去了怕多余,笑着摇了摇头。 「哦,那你别摸天蓬啊,咬一口疼死了。」蛋蛋看看自己光秃秃的小腕子,又看看爹结实有力的铁腕,突然觉得自己真该长大了,是时候继承这祖传的王八表了。 第115章 番外—家有俩狗(16) 刘香一直听卞鹤轩提起过这里,却一次都没来过。 「现在车都没地方停了,从前马路边上全是老槐树,一到夏天全是吊死鬼。吊死鬼你知道吧?」卞鹤轩问蛋蛋,果不其然他只能摇摇头。 「就是一种大绿虫子,吐丝的,掉在半空里。那时候嫌膈应,现在想看都没地方看去。」卞鹤轩一手拉着一个,走到胡同口。每年都回来看看屋子,谁知道还能再看几回。 一条直且能看到底的胡同,里头藏着卞鹤轩长大的屋子。刘香像郊游一样,特别开心,踩着地上的红砖路数数。「大哥,谁家养大白鹅来着?」 「就他们家!」卞鹤轩拿下巴一指,「够人喝一壶的,每回走都追我,那叫一个不共戴天。」 「鹅?鹅我知道!」蛋蛋跳起来说,「我家以前也养,鹅蛋这么大!然后就……然后就……然、然后……」 小孩子一时高兴,提起了不该说的事,怕大人不愿意听了。 「然后怎么了?」卞鹤轩问,胡同里的房子大多都出租,老街坊一个不剩。 狗蛋讪讪地说:「然后鹅蛋就叫我吃了。」 「好吃吗?」卞鹤轩找自家门,门上一个大锁,封得严严实实。 「好吃。」蛋蛋嘿嘿一乐。刘香见大门开了,蹲着来安慰。「好吃的话,香爸爸以后也给你炒鹅蛋,给你做咸鹅蛋吃。」
第252页 蛋蛋不说话,只是抓着大人的手更紧了一紧。 「老子又杀回来了!」卞鹤轩进了院儿像土狗一样撒欢,把儿子媳妇儿往院子里拢,宝贝那都得藏起来,「这院子啊是我老子的,从前特破,哥赚的第一笔大钱就用在这上了。装修的时候都自己亲手丈量,严丝合缝地干了俩月呢。」 刘香从没进过胡同,更没来过平房。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斜着一辆二八大槓,墙根下几双绿胶鞋,早就烂了。土里什么都没长,屋檐下边倒是住了一窝鸟,看不出是什么来。 「爹,你就在这儿长大的啊?」蛋蛋更没见过北方院子了,摸什么什么稀奇,从里屋跑到外屋,再风一样跑回去。 「可不,你老子就在这二分地里长大的,这么小的院儿愣是没圈住我,野心跟野草似的,天天牛逼哄哄的。」卞鹤轩拿起一把大扫把,扫扫地。屋子里好久不住人了,东西都还在呢。 「大哥这是什么啊?」刘香蹲着研究起来,结果摸了一手黑。 卞鹤轩赶紧打了一陶瓷脸盆的凉水,冰凉的。「这个啊,烧炉子啊。狗蛋过来,没见过这个吧?这就是老北京的炉子,冬天卖蜂窝煤的板车在胡同走一趟,挨家挨户都得预备着。这是大火钳子,夹住蜂窝煤往里一捅,烧它一夜,第二天这么一夹,得嘞,就给换了。」 刘香自己洗了手,跑过来听着。「大哥你懂真多,可是这大火钳子,怎么歪了啊?」 看着这物件儿卞鹤轩就肩膀子疼。「我老子拿它抡我来着啊!就是当着咱儿子不好意思骂他,混蛋着呢。」 蛋蛋不懂发生过什么,一听倒是打了个哆嗦。「拿、拿这个抡爹了啊?这得疼死了吧!」 「还行吧,你爹我各方面牛逼,没疼死,现在不好好的嘛!」卞鹤轩先安慰儿子,一看刘香脸色煞白,赶紧往回找呗,「真不疼,哥就是想在儿子面前牛逼一把,其实这钳子都没抡着我。老子多精啊,一看情况不妙翻墙开熘,才不挨打呢。」 刘香心疼坏了,这么大的铁傢伙,都能打弯了,大哥那时候得多可怜啊。「真不疼啊?大哥我不傻,你别哄我。」 「哎呦真不疼,哥断过一条腿都没喊疼呢,这才多少斤两。」卞鹤轩立马把作案工具扔了,恨自己嘴皮子不着调,「真的不疼,哥知道你不傻,从来不骗你。狗蛋你听着啊,以后你长大了,有什么事儿都不能骗香爸爸。」 狗蛋找到一个漏洞:「那能骗爹你啊?」 「你先长本事再说吧,能骗过老子去算您能耐大。」卞鹤轩胡撸胡撸儿子的狗毛,开始打歪主意。 「哥带你骑自行车吧?」卞鹤轩搂着媳妇儿,看上了二八大槓。 「啊?」刘香小心翼翼给卞鹤轩揉胳膊呢,虽然是老早以前,可那股心疼劲儿还是散不去。大哥是做什么了,叫他爸给打成这样?一定是气坏了吧。 「那个啊,哥从没自行车带过人呢,圆哥一个心愿呗。」卞鹤轩从前觉得飘着特美,现在越觉得两脚落地越幸福,「哥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噹响,家里就一辆跨子。我老子开出租的,也不让我碰,晚上他倒是骑自行车去接我妈下夜班。骑自行车带着心上人,这滋味儿哥没体会过,来,给个机会。」 刘香看看院大小,摇摇头:「这儿骑不开,到时候再摔着了,咱俩该疼了。」 「哥是胡同串子啊,带你走一趟。」卞总也不知道那车能不能骑,锁芯早就拔掉了,上去一跨,「啧,气没了,没事儿,也能骑,肯定摔不着你。你瞧哥这大长腿,是吧?有车来都不用捏闸,腿一直就站住了。」 蛋蛋嚮往地看着,拉拉香爸爸:「爹那么想试试,香爸爸你就试试吧,等你们回来,也带我一圈儿呗。」 刘香还没说话,卞鹤轩大马金刀地一挥手:「儿砸上来,车大槓给你坐,你爸爸坐后边儿!」 「带两个人啊?」刘香半信半疑地偏坐上去,搂得可紧了,「大哥你慢点儿骑啊,要是摔了,咱仨都该疼了。」 「放心!」卞鹤轩把小朋友拎起来,槓上一放,意气风发,「哥还能一摔摔一家子啊?走着!」 叮铃几响,悦耳动听,只是没从前那么清脆了,是锈过的车铃。卞鹤轩好他妈久没上过自行车了,从没带过这么沉甸甸一车。前头一个小小子,后头是自己这辈子的媳妇儿,车胎还没气了,全是靠车轱辘转,每一踩都吃力。 「回家咯!」 吃力却美逼美逼的,艹,卞鹤轩迎着风想大笑。 「大哥你骑车,真好啊。」刘香坐得像个大姑娘,起初还紧张,因为大哥骑车没带过人啊,可是骑得比孟伯伯从前还稳呢,渐渐就把手松开。 卞鹤轩觉得腰上松了。「甭介,媳妇儿你还是搂着哥吧,万一再有大鹅钻出来呢,哥一秒钟变窜天猴。」 「有大鹅的话,正好,咱俩问他家买几个鹅蛋,回去给蛋蛋做着吃。」刘香笑在光里,是瘦了不少。原本还有几分冷清,现在天天乐呵呵的。 「我再也不吃鹅蛋了,爹。」蛋蛋觉得刚才自己说错话了,还想解释,霎时一阵哨声自低空压来,像下雨前的动静,像竹林里钻进上百只家雀。 「哎呦喂,你俩有福气嘿!」卞鹤轩立地点剎,好久不听见鸽哨快想死了,耳朵这时候别提多通快。
第253页 「这是什么啊?」蛋蛋踩着低槓,在大扛上直起了身子。胡同里窄又静,天上看不见鸟的影子,却能听出上百双翅膀唿扇,比风还好听! 「哨子啊,鸽哨!老子就说特好听吧,是不是没骗你!」卞鹤轩高昂着头,找四九城蓝天白云里的鸽子,「有时候啊且不好找呢,你听着响,离得特远!」 刘香看着一大一小抬头望,自己也跟着望,却不知道在找什么。 「那怎么办啊?」蛋蛋从没见过这么大一片鸽群,听着不过瘾啊。 「等着啊,你老子有的是办法。」卞鹤轩右手食指弯了个圈,放在嘴边,舌尖抵住了上牙内侧,从小腹使劲儿,唿一口气。 吓得狗蛋即刻捂住了耳朵。「爹!你吹哨这么响!」 「这叫野哨,懂吗?鸽子认哨,听了就过来,你试试!」卞鹤轩两脚落地,把着小黑手教他,无奈孩子气量不足,怎么都吹不响。 忽然天暗。 「大哥,鸽子来了!鸽子来了啊!」刘香也是激动,好大一群家鸽,灰扑扑白莹莹,飞起来真有遮天蔽日的架势。鸽子尾羽带哨,遇风就叫唤,上钻下沖都能响,整群哨子响起来还不是一个声儿。 高低参差,起伏不齐,却又有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本事。这就是卞鹤轩心心念念的百花深处,鸽哨齐响。 「好不好听?」卞鹤轩扭脸问刘香。 刘香一直就崇拜他:「好听,从没听过,大哥你真厉害,连鸽子都听你的话。」 「不是哥厉害,鸽子重情恋家,是鸽子这个时候知道回家了,以为落单的还在外头,这不成群结队找来了。不信你看,转几圈它们就走了。」卞鹤轩懂些皮毛,不敢再吹,否则耽误了鸽子回家的时候。天一黑,鸽群容易散。 「这群鸽子这多,也不知道是谁养的!」蛋蛋意犹未尽,看着远去的鸽群直摆手,「拜拜了您内!早去早回啊!」 群鸽像心有灵犀,来了个俯冲直下,哨声便像打起数面低沉的拨浪鼓。忽而头鸽又拉起整群,音调高昂澎湃,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家去了。从前蛋蛋总觉得自己融不进这座北方城市,总是多余的,现在他喜欢上鸽子。 连鸽子都知道回家,一个都不少的,从今往后,大北京就是自己个儿的家了,把根从南方移过来,香爸爸和爹扎在哪儿,自己就扎在哪儿。今年再过除夕夜,他想吃大饺子。 临走的时候,蛋蛋看爹拿出一包烟来。奇怪,香爸爸和爹都不抽菸啊,难道要偷偷抽? 「爹,你会抽菸啊?」他跑过去问,香爸爸也不阻拦,怎么回事儿啊? 「给我老子上根儿烟呗,来都来了。」卞鹤轩一笑泯恩仇了。 爹的老子?那得是多厉害的人啊!蛋蛋情不自禁感嘆:「他打你那么狠……爹你记恨他吗?」 「记恨,这辈子都记恨,就是没机会和丫干一仗了。」卞鹤轩点了大重九,放院门口的路牙子上,摆了一长排,「从前他心里苦,喝多了揍你爹出气。现在爹出息了,成家,立业,能把他鼻子气歪。但是你记着啊,爹的老子,你爷爷,叫张牧立,是个大善人,这就得了。」 「嗯,记着了。」狗蛋说完沉默良久,正当卞总沉浸在这种感动中时,儿子提醒他:「爹,你衣服上有鸟屎。」 「哎呦我去!准是鸽子拉的!」卞鹤轩一勐子跳得老高,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地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风突然吹进了胡同,把菸头的火光唿得锃亮,像是有人勐吸了一口。 孟老头家里,小葡萄趁爷爷不在,自己摘了一大捧死不了花,刚想往屋里钻突然撞上一面墙似的,给他直接弹地上了。 「呀,我的花。」他赶紧捡。 「我家小左头上的花环是你编的啊?」顾老闆忙完店里过来看看,小娇妻都累睡着了,头上带了粉嫩嫩的花环,一看就是小不点儿的杰作。 第116章 番外—家有俩狗(17) 小葡萄计划一天,眼看目标就在眼前了,突然叫人吓呆,坐地上起不来。 「怎么了啊?你是小男孩儿还是小女孩儿啊?」顾异又近一步,个头太大,影子都把孩子全身压住了。 「老闆叔叔,我叫王乐童,是男孩子,今年7岁了,爱吃小葡萄,不是……是我叫小葡萄。漂亮叔叔的花环是我编的,你别告诉别人好不?」 小傢伙太逗了,顾老闆平时吓唬蛋蛋,这会儿也吓唬他。「别介啊,你是不是偷人家花儿呢?」 「没偷。」小葡萄站起来,赶紧掸屁股上的土。 「没偷?孟爷爷知道你揪花儿啊?这花儿贵着呢。」顾异看看脚下,真没少摘。 「这是死不了,香爸爸说特别好养,揪了几朵。」小葡萄吓得膝盖都打颤,他哪里经歷过审问,更别说还扣上个偷花的大罪。偷东西啊,王妈妈说那是最不能有的行为了,可自己现在不就是偷花了吗? 顾异给捡起来一朵,说:「这可不是死不了,你认错了吧?」 还偷了特别贵的花哇,小葡萄更不敢捡了。「没认错……这个是死不了花,香爸爸说,每年能分出一大盆,他家里也有的。」 「叔叔跟你开玩笑呢,是死不了,你别害怕啊。」顾异这才惶恐上了,小不点儿和蛋蛋不是一个配方啊,怎么吓一吓就要哭了呢! 「我、我、我是偷了,我偷爷爷家东西了。」小葡萄被盗窃的恐惧感压垮,哇一声哭得特别凶,瞬间就把沙发上迷瞪的小左吵醒。米小左陪孩子玩半天就累,没有刘香的体力,突然吓醒了起来得又勐,眼前就黑了一片。
第254页 「怎么了?怎么了啊?」勉强扶稳,他晃悠着过来问,只看顾异像犯了大错一样抱着小葡萄,孩子哭得不像样了,还尿了裤子。 「左儿……」顾老闆被尿了一身,看小娇妻的眼神知道自己今天完球了,「左儿,我把这孩子给吓哭了,救、救命啊。」 米小左这时候不得不佩服刘香,小朋友状况百出,现在头上的小花环还没来得及摘,就要给自家大个儿收拾烂摊子。 「先拿着,一会儿我把他的衣裳洗洗。」刘香家锁门了,小左只能在孟老头家的洗手间里操作,先用热水给孩子沖个澡吧。顾异有种大祸临头的危机感,妈耶,吓唬轩哥儿子那么多回都没成功,这倒好了,一次到位。 给孩子都吓尿了,自己这不是天赋异禀的恶霸行为吗? 「左儿你跟我说句话成不?别不搭理我啊,我真不是成心的。」顾异在他身后直转圈,「我真不是成心的,对浴霸发誓。」 小葡萄刚止住的金豆豆瞬间又涌出来了,老闆叔叔也有纹身,怎么这么可怕啊。有爸有妈的孩子兴许经得住这样吓唬,自小没人给他撑腰,一吓唬就虚了。 米小左顾不上大人,说了多少次不准吓唬蛋蛋,就是不听,这回养出习惯来把小葡萄给吓着了,气得自己胃快疼了。「叔叔也不太会哄你,就……不哭了啊,再哭就……就不好看了。」 「左儿,你跟我说句话呗,我跟他道歉。」顾异凑过来。 「你先去翻翻有没有蛋蛋的衣服吧,总不能让孩子光屁股啊。」米小左开恩,赦顾异将功折罪。顾老闆得令立马去翻,没一会儿拿着条新裤子回来。 「叔叔给你赔礼道个歉,不该吓唬你。」顾异把裤子上交。 「来,漂亮叔叔帮你穿啊,不哭了。」米小左想到顾异给一个年幼的小孩子吓尿裤子了就瞪他,无奈他以前近视,瞪人跟发射秋波似的。 「叔叔再跟你道个歉,求求你别哭了啊,孟老爷子和轩哥要是回来我怕是要翘辫子啊!」顾异特别怕看人流眼泪,小左在家一嘤嘤嘤他就没辙,心比卞鹤轩软。 小葡萄又换上别人衣裳,哭着解释。「老闆叔叔,我没偷花,你别告诉爷爷好不?」 「好好好,叔叔谁也不说,你别哭了啊。」顾异自己都没洗呢,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被童子尿淋一身,「千万别哭了啊,收!」 「嗝。」小葡萄剎那闭紧了嘴巴,确实比刘狗蛋听话。 「诶,这就对了,叔叔跟你承认错误,请你吃大餐。死不了花您随便揪,揪秃了算我的。」顾老闆长吁一声,出一身汗。 大餐?小葡萄脑子里出现的画面是一桶方便面。 米小左给他脸上擦油,这才顾上摘了花环,巧了,上边也是死不了花。院子里这么多叫不上名字的花不要,偏偏看准了死不了下手。 「你收拾一下浴室啊,我再哄哄他。」米小左抱着小葡萄先出去,胳膊酸,唉,该买个健身卡去了。 「诶,我也沖沖腿。」顾异哪知道有这么一出,好在穿大裤衩人字拖。头一回吓哭小朋友,自己受到的惊吓指数直逼9颗星了。好在轩哥不在,好在轩哥不在啊。 回到阳台,米小左可算把人哄好。「你是不是特喜欢死不了花啊?」 「也不是。我想做蜡片,爷爷都帮我把小蜡烛找好了,差几多小花。是我不对,我没问爷爷就揪他花了。」小葡萄说话一顿,现在知道老闆叔叔是吓唬人呢,心里不害怕。 「孟爷爷才不怪你呢,你别听老闆叔叔胡说,他就是纸老虎。」米小左心里无奈,他家顾异真是个纸做的,就是太高太壮而已,「蜡片是什么啊?」 小葡萄扭着屁股去捡花。「蜡片是王妈妈教的,我想给香爸爸做一个,蛋蛋哥哥做一个。过两天我就要回去了,两个星期之后,才能再见着香爸爸,我想谢谢他们一家照顾我。」 「那么厉害啊,也给漂亮叔叔做一个吧。」米小左捡了个花,往耳后一别,给小葡萄看楞了。 「呀,漂亮叔叔真好看,像妈妈。」孩子大概都是这样,长头髮的就是妈妈,哪怕根本没有印象。 米小左心里一揪,他小时候很少感受到父母爱,又因为要钱闹僵了,去年才有些缓和。「可叔叔是男人啊,不过叔叔偶尔……穿小裙子,这可是秘密,咱俩拉勾。」 「小裙子?」这事对小葡萄太复杂,可拦不住他欢乐,「那我们偷偷拉勾吧,你别告诉爷爷我揪花,我也不告诉别人你穿裙子,连老闆叔叔都不告诉。我再揪几朵,做蜡片就够啦!」 米小左失笑,老闆叔叔何止是知道啊,好多都是他买的呢。「嗯,挑大的揪啊,咱们多做几个,就不给老闆叔叔。」 卞鹤轩一边开车,一边注意儿子在后头捣鼓什么。刘香在副驾驶已经睡着了,一堵车他就特爱犯困。 「干嘛呢你?」卞鹤轩终于问。 「秘密。」狗蛋立马把手藏了起来。 「行啊你,已经开始有秘密了。」卞鹤轩给副驾的座椅加个温,开着空调呢,别冻着兔子屁股。 「爹啊。」狗蛋趴在副驾的椅背后面,「我快2年级了,可以有自己的秘密了吗?」 「当然可以了,往后你还叛逆期呢,到时候什么都不跟家长说。也好,不说省得我和你爸操心了。」卞鹤轩话锋一转,「学校真没人欺负你?」
第255页 狗蛋摇头又摇头。「真没有,爹您怎么老不信吶。」 行,瞒着,继续瞒着。卞鹤轩不追问了,说:「你啊,也别老想着报答这报答那的,先好好长大了再说。老子是肯定不用你赚钱养家,但你现在越来越大了,咱爷儿俩得立立规矩。」 「爹你说,我听着呢。」蛋蛋从副驾挪到了驾驶位正后方。 卞总问:「你香爸爸,你觉得他怎么样?」 狗蛋连想都没想:「好看!」 「老子能不知道他好看啊,他特好看。」卞鹤轩啧了一声,「爹问你别的方面。」 「哦,别的方面啊。」蛋蛋欲言又止,年龄小,可神情已经是大孩子模样,「爹,香爸爸他不聪明,对吧?」 「对,他不聪明,有点儿……有点儿那个。具体情况等你上了初中再给你讲。」卞鹤轩把握着方向盘,如同把握一个家的未来,「现在你7岁,再过几年你就该叛逆了,没准儿不听话,和家里人对着干。觉得自己长大了,凡事都要拿主意。」 「爹我不会的,我肯定听话。」 卞鹤轩是过来人。「切,少来,到时候指不定什么脾气呢。你听着啊儿子,和家里对着干可以,吵架也可以,但爷们儿办事讲究一个势均力敌,在咱家里,你跟我,咱俩是一个较量级的体力和脑力。将来有情绪想干架都沖老子来,可在你香爸爸面前,你得收敛。」 「爹。」狗蛋还不懂这些,「我跟你也不干架。」 「不干架那是最好,咱家放养主义,凡事都可以回家商量。但是你记好,香爸爸和别人不一样,如果你到时候叛逆了,嫌他说话磨叽,嫌他叮嘱你冒傻气,把话往肚子里咽。在他面前你得听话,不许顶嘴,不许吵架,你要敢和他犯拧,爹可真生气。」卞鹤轩适时捋了一把刘海,装逼,「他是你爸爸,可也是我男人,爹和香爸爸在国外是领了结婚证的,你俩要是有矛盾,爹绝对不向着你。他说的不对你就先听着,哄着他高兴,就当给爹一个面子。咱家啊,和普通家庭不一样,这些你以后才懂,先把话记心里边儿吧。」 「诶,爹我都记心里边儿了,咱家不一样,我懂。」蛋蛋把每个字都往心里最深处埋,他早看出来了,就是不敢问。这下好了,爹主动告诉他,俩人一起照顾香爸爸吧。 「嗯,是爹的好儿子。」卞鹤轩很少因为孩子表现好夸这句,怕给孩子养出只有听话才是一家人的不良印象,现在真憋不住想夸啊,这儿子是真好,随自己了。 小葡萄融了几根红色蜡烛,用小瓶盖接着,再放进死不了花。等快要干之前又放进去一根粗粗的线,两只小手交替扇风,等它快点儿干。 顾异拿个蒲扇伺候着:「左儿,热不热?」 「不热啊,你扇扇自己吧,满头汗,你快去歇歇。」米小左看着好玩儿,自己也下手了。 「呀,第一个好了。」小葡萄抻着线试了试,拿起来开心满怀,「漂亮叔叔,谢谢你今天照顾我,第一个给你吧。」 「嘿,小红片里镶了个小紫花,挺不错啊,有我的吗?」顾老闆在惹哭孩子的边缘大鹏展翅。 「呀,没有,不给你做。」小葡萄攥着蜡片,也不怕老闆叔叔了,因为他感觉出来,老闆叔叔说话不管用,长头髮的叔叔才是当家的。 第117章 番外—家有俩狗(18) 刘香只觉得在车上睡了一小觉,睁眼就到家了。「大哥你开车真稳,我睡着了,都不知道车在动。」 卞鹤轩笑笑,觉得小傻子一天可能得夸够自己一百次。「你睡觉沉呗,一上车就着了。记得认门儿那天可把你紧张坏了,坐个车都不敢大喘气,生怕哥给你拐卖了吧?」 「没有,大哥不拐我。」刘香自己也害臊,「除了干家政,那是我头一回上别人家里住,没特别紧张……诶,咱家蛋蛋呢?」 「抱着全家桶,让他先回去了。你瞧你睡觉沉不沉,顺路买了趟炸鸡你都不知道。」 刘香才注意天色将暗,心里怪温暖的。其实大哥和妈特别像,妈总说,睡午觉不能太长,可是又不捨得叫自己,真睡起来,往往都是一睁眼就可以吃晚饭了。「我是不是,睡了好久啊?又让大哥在车里等着了。」 「没睡多久,平时你起的早,缺觉。」卞鹤轩在车里也没闲着,把下季度的工作行程和唐萱安排好,等着他醒。 「那咱俩回家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刘香坐副驾都是系双重安全带,自己解了一个,大哥再给解一个。下车却不是往家走,好像是反方向。 「先别回去了,家里人多。」卞鹤轩不想凑这个热闹,屋里5口人,想黏着媳妇儿都难了,「带钱了没有?」 刘香摸裤兜。「嗯,带着,大哥说出门必须带钱包,我没忘。」 「带着就行,哥没带钱,请你爷们儿吃个扒糕呗。」卞总拉起巨漂亮手,人刚醒,手心还潮乎乎的。 顾异细心,用筷子扒了炸鸡翅的脆皮再给小左。「左儿,吃这个。」 米小左吹吹蜡片,往顾异脖上挂,像奥运会发金牌。「来,这个给你,小葡萄不给你做,我给你做了一个。后面刻了你的姓,拿回家挂起来。」 「还是你好。」顾异感嘆道,继续开展扒皮行动。 「你给我留点儿行不行啊?炸鸡就外面这层好吃,还全给扒了。」米小左啃着白鸡肉忿忿不平,「好好的炸鸡都被你弄成光面儿的了,给我留一点儿皮。」
第256页 「别,中医说眼睛和肝相关,少吃油腻少熬夜。」说完自己倒是把脆皮干掉了,「我成天店里张妈似的,活动量大,吃了倒没问题。」 米小左食之无味:「是少吃,也没说一口不让啊,你让我咬一口,我再给你做个蜡片。」 「你给我做个蜡像都没门儿。」顾异在这方面不含煳,平时该怎么宠怎么宠,唯独眼睛的问题得听他的,「蛋蛋跑哪儿去了?」 「和小葡萄上院子里吃去了,说是有个大蚂蚁窝,想去餵蚂蚁。小孩子好动,真是挺可爱的。」米小左从窗户望去一眼,两个小孩子蹲在地上,背向阳台,手里都抓着金灿灿的炸鸡,还都是带皮的。 蛋蛋十分钟前跑回家,一眼就看出问题来。现在院子里就俩人,膝盖碰一碰人家,问:「你怎么换裤子了?」 「被你发现了……」小葡萄吃一口给蚂蚁扔一块,「是换了,袜子都换了,是你的吧?」 狗蛋看了眼他的小凉鞋:「是我的啊,你尿裤子了啊?」 小葡萄倒是诚实,点着头啃鸡腿,嘴边一圈都油乎乎的:「老闆叔叔吓唬我,说我偷了爷爷的花,我没想尿裤子。」 「顾异叔叔就爱吓唬人,也老吓我,可我一点儿都不怕。」蛋蛋扭了一把肩膀,蹲着也比人家高不少,「那你裤头换了没有?总不能穿湿的吧?」 「呀,你不许问。」小葡萄别下脸去,看大蚂蚁。 「真穿湿的啊?那不行,香爸爸说过,湿屁股容易长疹子啊!」蛋蛋自己就长过,难受死了。 小葡萄唿吸那样快:「你别大声说话,我没穿裤头。」 「啊?」狗蛋傻了。 「我来得急,就带一身换洗的,放在你家里了。漂亮叔叔找不着,就给我套了一条裤子。蛋蛋哥哥你还有裤头吗?晚上睡觉时候借我穿穿,明早我洗干净给你。」 「我的?有啊,你早说啊,早说就让……」蛋蛋想说,你早说就让爹买回来新的了,他还小,可上学之后懂得多,内衣裤头借给别人多害臊啊。 这下小葡萄倒放心,一个炸鸡腿啃好半天,细细嚼着。「借我穿一晚上就成,我夜里不睡觉了,勤快跑几趟厕所。」 「我没说不借啊,你尿了又怎么了?裤子都是我洗的啊。」蛋蛋有些小心眼儿,这是他的第一个好伙伴,比学校里的同班同学都走得近,穿个裤头怎么了?就算以后也可以给他穿。 小葡萄怕自己找麻烦。「我自己也会洗衣裳,五姐姐和六姐姐都是中学生,她们教我的。」 「那昨晚上还不是光屁股又哭鼻子的。」蛋蛋觉得这位小朋友翻脸不认帐啊,「你尿床都是我认的呢,尿那么一大张地图,害不害臊啊。」 「呀,不许说我,我不跟你餵蚂蚁了。」小葡萄觉得特别丢人,油油的手盖着脸,可是吧,蛋蛋哥哥帮自己扛了尿床的罪名,真生气的话,自己就是小气鬼了。 刘狗蛋啃完鸡骨头,扔给了蚂蚁窝,看密密麻麻的勤劳小工蚁过来吃晚饭。「我又不告诉别人,你看这个。」 「看什么啊?」小葡萄想装作气坏了,免得以后老拿这件事羞自己,忍不住从指缝间看,「是小乌龟表!」 「好看吧,我爹说了,这个表是香爸爸给他画的,是我家祖传的,他有一个,其实我也有一个,一直没给你看。」刘狗蛋确实比同龄人会扯谎,几句话就编故事。 这几天都在一起,可小葡萄也没注意过他腕子上有没有小龟表。「真好看,你家真好,连天蓬都惦记着。」 「我爸说对自己好的人要多惦记,我给你也画一个,不就行了?」蛋蛋听着开始不舒服。 「我不要,我不是你家人,再说我腕子小,画不上。」小葡萄终于把炸鸡啃完了,拿手背蹭嘴,两个小孩儿蹲土里吃鸡,都吃得脏唿唿的。 卞鹤轩老远就看见俩人蹲地上跟吃土似的。走进了一瞧,大喝一声:「你俩干嘛呢?洗手去!」 「爹你回来了啊!」蛋蛋立马把袖子撸下来,怕小秘密见光,「我俩餵大蚂蚁呢,爷爷家这大蚂蚁窝养好几年了,特大。」 天完全黑下来,小院里有个吸蚊灯,刘香跟大哥手拉手回来,扒糕吃了半碟,香河肉饼也吃了一角。两个大人两个小孩间隔在铁栅栏两侧,都吃得饱饱的。 「香爸爸!」小葡萄知道自己快要回去了,特别不舍的,隔着栅栏伸小手,「香爸爸我做蜡片了,你进来我送你,谢谢你照顾我。」 「什么蜡片啊?」大狗砸二狗砸同时问。 「是漂亮叔叔帮我一起做的,要是有香水,可以挂在柜子里,可是我没有香水。」小葡萄正在讲解,顾异就带着一块蜡片成品现身,瞧见轩哥心里就发虚。 自己把孩子吓尿了这种事可千万不能叫轩哥知道啊!顾异悔不当初,因为卞鹤轩自来最痛恨以大欺小,自己比小葡萄大好几倍啊。 「香香你们回来了啊,我还想是谁在外头说话呢。」米小左也出来了,发现大家都紧盯着小葡萄看,心里也虚了一把。轩哥这是看出来了?没这么精吧? 「小不点儿是不是换裤子了啊?」没错,卞总就是这么精。 「那个那个,那个就是蜡片。」小葡萄想跑回屋躲起来,可老闆叔叔挡着路,只好指着他高高的肩膀说,「那个,那个就是。做了三个,漂亮叔叔一个,香爸爸一个,蛋蛋哥哥一个。」
第257页 「呵,那老子的呢?」卞鹤轩拿出小院钥匙,这个时候孟伯也该练剑回来了吧。 「呀,叔叔我这就给你做一个去。」说完,钻过顾异身旁,真是跑没影儿了。顾老闆嘴角抽动,这小不点儿也太会看事儿了吧,明目张胆地不给自己就算了,还挺会拍轩哥马屁的。 但叫人没想到的是,小葡萄一直躲在小屋里,直到大人上楼睡觉都没现身。刘香不知道他躲什么,进去说了晚安,又亲亲脸蛋,甚至提出上楼一起睡吧。可小葡萄哪儿敢再出屋啊,叔叔太聪明了,看一眼就要露馅,还是蛋蛋哥哥可靠,什么都不说。 「那孩子怎么了?这么怕我啊?」卞鹤轩摸了摸下巴,又该颳了。 「小葡萄不怕你,他说了,说谢谢叔叔给买炸鸡,还说让我把这个给你呢。」刘香摘了脖子上的蜡片挂牌,给大哥挂上,殊不知自己那些小伎俩多么小儿科。 撒谎还差点儿火候,表情眼神都不到位,就差来个磕巴,可卞鹤轩不捨得揭穿。 智商越高的人,撒谎越早,刘香妈等了18年才终于等到儿子骗他那天,卞鹤轩不捨得一棒子打回去。骗就骗吧,就这点儿把戏,全世界也就骗他。智商再高,架不住自己心甘情愿上当。 「那你替哥谢谢他啊,孩子挺有心的。」卞鹤轩仔细看看所谓的礼物,「这里头是花儿吧?」 「嗯,小葡萄说是死不了。」刘香见大功告成,肩膀松懈下来。小葡萄没有送大哥,说了,这是送给自己的。可是确实拜託自己说谢谢,还说不是没有礼貌,是想尿尿了才跑回屋躲着的。 「真想不到,你妈当年种了一小盆,如今还能干这个。」卞鹤轩摘下来又给媳妇儿戴上,「来,他送给哥,那就是哥的东西了。可哥喜欢你,又送给你了,听话。」 刘香主动钻进怀抱里,自己骗人了,大哥还对自己这么好。「我最听话,我天下第一听话,大哥你放心,我也喜欢你,可喜欢你了。」 「哥当然知道了。」卞鹤轩的脑力马达又开动了,现在小傻子是心里有愧啊,趁机摸一把屁股蛋儿吧。 蛋蛋脖子上多了个小蜡片,红色的,里头封着一朵黄色小花儿。「谢谢你啊,小葡萄。」 「不客气,要是小蜡烛够,还想给爷爷做一个。可是小蜡烛被漂亮叔叔烧光啦,他送给老闆叔叔了。」小葡萄穿着不属于自己的小裤头,摸了把晾在床头的睡裤,快要干了啊。 「你是不是要回去了?」蛋蛋问。 「是啊,我胸口开过刀,没有领养爸爸妈妈来呢。」小葡萄笑了一下,「不过你放心,王妈妈去哪儿都带着我,有时候还带我回家住呢,她就是我妈妈。」 「哦……」蛋蛋正在烫脚丫,突然觉得这个周末怎么这么快啊。 「等你放暑假,和香爸爸来找我吧,我带你认识姐姐哥哥,妹妹……妹妹还小,身体也不好,就不跟你玩儿了。我最喜欢我小妹妹。」 「我下周二就放暑假了啊,放两个月呢,再开学我就上2年级了。」狗蛋踩着水面,心不在焉。唉,马上就是2年级小学生了,终于交到一个朋友。自己终于有好朋友了。 第118章 番外—家有俩狗(19) 小葡萄正往身上套睡裤,蛋蛋接了盆热水进来:「该你了。」 「谢谢。」一双小脚丫伸进来,踩水面试试,「呀,烫了。」 「烫了好,香爸爸说脚不能受凉,没准儿你多烫烫脚就不尿床了。」仗着自己大,狗蛋总说些歪理。 「真的啊?」小葡萄伸进半个脚面,试试。 「真的,香爸爸从前在医院工作,他可懂了。他还会拔罐子,我爹隔三差五就变一回七星瓢虫。」蛋蛋举着孟爷爷的大蒲扇,扇扇水。 「那你就别扇凉了,我赶紧好,明年好上学。」小葡萄咬牙泡热水。 扇着扇着,蛋蛋突然一愣:「不对啊,9月1号开学,我2年级,你今年该入学了啊。」 小葡萄哭笑不得,没想自己随口乱说叫人拆穿了。「是明年,我生日小,年底才7岁呢。」 「那你现在是……6岁啊!」这可不得了,狗蛋惊讶了,「那你老说今年7岁干嘛?」 「今年是该7岁啊,我说虚岁。」小葡萄轻轻笑,「要按虚岁的话,你是8岁呢。」 蛋蛋叫这通算术给绕住了,几岁就是几岁,怎么还来虚的呢?「那等你上1年级,我都3年级了啊。」 对一个刚读完1年的孩子和一个没上小学的孩子来说,3年级,那就是超级老远的事情。 「也好,要是我应用题不会,你都3年级了,肯定能给我讲。」小葡萄看着大红鲤鱼的陶瓷盆底,「香爸爸两个礼拜来一回,我把应用题存着,给你带回去。」 「那怎么行?作业都是当天写、隔天交,你这样一来一回就写不完了,课代表收作业本,给你画大叉子。」蛋蛋壮着胆子吓唬,「你想要大对勾还是大叉子!」 小葡萄又是一愣,蛋蛋哥哥这样子真像叔叔。「想要大对勾。」 蛋蛋低着头解錶带:「这就对了,我送你这个吧。」心里像煮开了一碗水,有些兴奋。这是不是就叫分享啊? 小葡萄肯定不干。「我不要,蛋蛋哥哥你懂,我们不能收礼物的。」无关礼物贵重,这是规矩。 「这个能打电话,你想香爸爸了,给他打电话,还能给他发心跳。你不是心跳不好吗?」狗蛋这句话就不硬气,自己是明知故犯。义工不能送他们东西,什么礼物都不能送。只能把东西和钱给福利院的院长。
第258页 小葡萄也是,这是规矩,叔叔阿姨对他们再好也不能要东西的。除此之外义工和资助者不能对孩子表现出同情,卞鹤轩都是直接给王校长打钱,王校长会把开支做明细,给固定资助者过目。这样做的初衷是杜绝孩子认为自己没有父母,就理所应当获得各种礼物和帮助。 别说手錶了,零食都是王妈妈买好再平均发,只教孩子们感恩。 「我心跳可好了,你别拽我,水洒出来了。」小葡萄只有生日和儿童节那天会收到单独的礼物,这会儿突然给个手錶自然不干,连脚都不擦直接钻被子。 东西没送出去,狗蛋气馁。「我知道,咱们不能收礼物,可我就你这么一个小伙伴,想跟你分享香爸爸行不行?」 「香爸爸多来看看我,就是分享了。要不你也来,我把王妈妈分你。」小葡萄盖好被子,靠墙躲着。 蛋蛋忿忿不平把手錶戴好,嘴里不依不饶:「这个不一样,可以打电话的,你想他了,随时跟他说话。」 「等我将来赚钱了,我自己买手机,你戴着吧,那是你的东西。」小葡萄辩解,「我跟你说谢谢还不行吗?手錶你天天用呢,明年3年级你也得用。」 「那行,等我将来赚钱我也买手机,咱俩就能打电话了。」蛋蛋摊开掌心,做了个接听动作。他看过爹把手比成六来假装接电话,一直不明白。因为他印象里就是平板手机,根本没见过卞鹤轩小时候用的家用电话机。 小孩儿挽袖子戴表,另一个频频点头,东西没送出去,心意到了也行。 等蛋蛋倒完洗脚水,小葡萄心里还噗通噗通。「蛋蛋哥哥,我不是不要,我收你礼物叫王妈妈知道要批评的。其实我家过的不差,不信你去看看?」 「啧,iwatch是明显了,容易被发现。」狗蛋找到了盲点。 「i……i什么?」 「iwatch,是英语。你可要好好学英语啊,我英语就不好,念课文老被笑话。」狗蛋难为情一笑,「你等着啊。」说完跑去外屋翻柜子,动作像狗爬,孟老头还没看清孩子找什么就只剩一片狼藉。 小葡萄更不知道了。「你跑出去怎么不穿小拖鞋呢?」 「这个给你。」狗蛋忽地给人戴上了,「去年生日爹送的,说叫平安扣,我容易丢东西,孟爷爷帮我存着呢。现在我特平安,借你!」 「借我?」脖子套上个细细的金鍊子,一个圆形的小首饰满是翠色,像是被水浸透过,「呀,这是玉的。」 「不是,是假玉,才几块钱。」蛋蛋喜形于色,「我不送你东西,我借你,你藏在小衣裳里头,没人看得见。以后你再也不生病,尿尿也好了,踏踏实实去上学,怎么样?」 「假的啊?」小葡萄自然不信,叔叔送的礼物,哪能是假的。可是看蛋蛋哥哥这样子,不拿着今晚怕没法睡了吧。 小男孩儿血气方刚一点头:「真的,是假的。」 「蛋蛋哥哥你这样说,到底真的还是假的啊?」小葡萄躺平,暂且算是收了,「那我就先借着,谢谢你哦……刘明知,你这个名字超好记的。」 「妈啊,你还是别叫我大名了,一叫这个……」蛋蛋一耸肩膀,「我就觉得是班主任呢,你还是别叫这个了。」 「那咱俩再多聊聊吧。」小葡萄拍拍旁边的枕头,「明后天我就回家了,蛋蛋哥哥,你给我讲讲学校?」 蛋蛋去关了个灯。「行,你想听什么?」 「想听你们班,好多同学是不是很热闹啊?」 「还行吧,有时候下课10分钟都不够我活动的。」 「那你上课想尿尿呢?」 「刚开学的时候想过,下课我光顾得玩儿了,一不留神就打铃了。」 「呀,这么快啊……」 「明天我起得早,星期一,香爸爸会来叫我起床,许明叔叔送我上学领暑假作业。你就接着睡,甭起了,我爹带你回去。」 隔日周一,小葡萄睡得足足的,醒来只看见刘香,身边的小枕头上已经没人了。 「香爸爸早上好,蛋蛋哥哥上学去啦?」心里有些失望,晚上都说好了,早上一起醒。 刘香正在扫地,刘海儿又别上小发卡了。「是啊,蛋蛋去领假期的作业,就放假了。是不是吵醒你了啊?」 小葡萄摇摇脑袋,一看时钟都9点多了。「晚上和蛋蛋哥哥聊天,聊到特别晚呢,要不然我不赖床。我不赖床。」 「要是不用早起,可以赖床。妈说该睡觉的时候可以多睡,我也喜欢赖床。来,香爸爸给你穿衣服,咱们洗脸去。」 「不用啦,我明年就上小学,我自己去洗。」小葡萄像是从床上骨碌下来的,捂着胸口跑去了洗手间。 客厅里在吃早饭,豆汁、焦圈儿和褡裢火烧。卞鹤轩就盼着孩子放暑假,大人赶紧补觉。 「香娃子最近瘦了不少。」孟老头早上吃面茶,手拿碗,慢慢转着圈喝。 卞鹤轩把焦圈儿嘎吱掰断了,扔进豆汁里。「我这还紧着给补呢,您还不知道他啊,拦不住。对孩子太上心了,有时候夜里起来还得去亲亲,我都没这待遇。」 「孩子讨人喜欢,怎么疼都不为过。我听香娃子说,咱们蛋蛋在学校和人打架了?伤着没有?把人家伤着没有?」 芝麻酱拉成丝,在面茶碗里的黍子面上打成圆圈。
第259页 「没什么大事儿,腿破了一块皮。对面也是个小孩儿,没伤着。真伤着了就是狗蛋的不是。」卞鹤轩自己是伤过人的,也叫人打过不轻,这种事情就不要青出于蓝了。 「不伤人就最好。我有儿有女,养儿怕小,养女怕长大啊。儿子就是操心这个,小时候不听话,长大就放开了去闯。闺女正相反,小时候省心,长大了不捨得她出嫁,怕婆家苛待。」 「您这身体,谁敢欺负小竹姐啊,还不拎着宝剑就去了。」卞鹤轩猜着老人想劝什么,「我现在活得特明白,特成熟,特稳定,真不教狗蛋打架。您不是说带着香香过日子要大事化小吗?我现在特化小,和对面家长把话说开就行。」 孟老头剥了个茶鸡蛋,给香娃子留着。「你能这么想就好。」 「大哥你说我什么呢?」刘香听了一耳朵,好像叫自己小名了。 「哥说你听话,表扬你呢。」卞鹤轩拿腿从桌下勾了张木凳出来,「媳妇儿坐,想吃什么?」 「孟伯伯都给我剥鸡蛋了,咱俩喝豆汁吧。」刘香以前喝不惯这个,因为妈不是老北京,还觉得味道受不了。结果大哥说喝这个对身体好,刘香想那就喝吧,身体健康才能白头到老。谁知一来二去还喝出滋味了,现在能喝一整碗。 卞鹤轩一筷子夹了块火烧。「小不点儿呢?」 「自己洗脸呢,他可聪明了。」刘香特别满足,「他和蛋蛋,都是聪明孩子,以后肯定是大学生。早上王校长打电话来,说谢谢咱家照顾,该送回去了……」说着褡裢火烧就吃不下了。 卞鹤轩心里乱,就怕这一出。接回来容易送回去难啊。 「叔叔早上好,爷爷早上好。爷爷做早点辛苦了!」小葡萄擦好宝宝霜,来了客厅。 「来,先吃饭。」卞鹤轩给孩子勾了张凳子,把人抱上来,「喝豆汁还是面茶?」 「超想喝面茶的。」小葡萄知道自己该走了,蛋蛋哥哥的衣裳叠整齐放床上,换上了自己的小衣裳,「面茶好喝,又香又甜的。」 「你还挺会吃啊。」卞鹤轩稍微惊讶,爱喝面茶都是上岁数的,这么小的真少见。 小葡萄端着青瓷碗,也学孟爷爷转着圈喝,喝着说:「叔叔,我能和你说几句吗?」 卞鹤轩开始捡媳妇儿碗边掉的渣。「说。」 「这个,是昨晚蛋蛋哥哥借我的。」舔舔嘴巴,他把平安扣摘下来,「呀,晚上看不清楚,白天看真好看。」 别看链子细,都是足金。 孟老头噗嗤一笑:「这小子手真宽吶,我说昨晚找什么呢。」 「爷爷你收着吧,我家有规矩不能收礼物,蛋蛋哥哥说借我,将来我不生病。这个戴回去不行,王妈妈肯定还会送回来的。」小葡萄一板一眼地说,「叔叔,我想跟你告状。」 卞鹤轩眉毛一挑:「告状?这么小你告谁啊?」 提起来怪生气的,小葡萄说:「我想告蛋蛋哥哥的班长,他欺负人,所以哥哥才打架。」 这下所有人都不吃了,卞鹤轩觉得小不点儿没准真有话要说。「你慢慢说,狗蛋亲口告诉你的?」 「是!」小葡萄一点头,言之凿凿的,「他不和你说,我问出来的,问到好晚呢,所以今天才赖床。蛋蛋哥哥说,上英语课他读不好,班长就带头儿笑。笑话他没上过幼儿英语班,现在好多同学也笑话他。」 卞鹤轩和刘香对视一瞬。 「怎么、怎么这样儿呢?我上学时候,读不好也没同学笑话啊?我……我跟老师说说去。」刘香拿出兜里手机,想找家长群,被大哥一手摁住了。 「还说什么了?」活明白的卞总问道。 「说运动会看见了,他没妈妈,爸爸傻的,还说……」小葡萄突然紧张了,三个大人都冷冰冰的,谁也不笑,紧张得想尿尿,「还说……」 卞鹤轩哄着:「没事儿你说,叔叔活这么大了,特稳定。你说实话,叔叔还得表扬你呢。」 「哦……」起初只是不想叫叔叔冤枉小伙伴,小葡萄越说越不敢说了,「还说,说班长叫他南蛮子,上体育课,没人和他玩儿,他只能一个人跳绳,自己数1分钟跳了多少个。」 卞鹤轩嘎嘣折了一根竹筷。「行啊,南蛮北侉都懂了,这家长挺会教的啊。」刘香不懂,求助似的看孟伯伯,孟伯伯从来都不发脾气的。 可这回,孟老头的脸色也阴得可怕。 第119章 番外—家有俩狗(20) 「大哥,大哥你干嘛去?」刘香正洗碗呢,余光里人影一闪,是大哥的衣裳。 卞鹤轩在楼上稳定一下,给班主任打了通电话。「诶你别拽哥啊,哥去学校接蛋蛋,马上回。」 刘香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脑袋里都空了。「不准,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吧。」 刚才卞鹤轩回忆了一下,刘香就运动会去过学校,也没怎么说话,根本不可能是1年级的孩子自己看出来的。孩子能懂什么?孩子天真,什么都不懂,可是大人的心眼儿就不好说了。 再联想小班长专门逮狗蛋一个人欺负,摆明是大人说了什么话。卞鹤轩目不转睛看刘香,真他妈操蛋,小傻子怎么跟自己成家了还要受人挤兑,都有病吧。 「没事儿,哥就去接一下,你听话。」 刘香才不放手。「还是,带我一起去吧,大哥我不是傻子,你气性大,正生着气呢。我不让你自己出门,你……你开车出过事故,我不让你生着气开车。」
第260页 「哥不生气啊,就是……我艹别哭别哭,哥真没生气,对葡萄架发誓。」卞鹤轩软肋就是媳妇儿红眼眶,自古英雄过不了美人关,他还真就过不去这关了,「哥给擦眼泪,别哭啊,你一哭孟伯还当我欺负你呢……」 刘香是怕,不耐挤也不耐惊吓,妈从来都是好好说话,从来都不急。「大哥你别去,好不好?我不是傻子,你生气了我知道。别人当我傻,你知道我不傻,好不好?你别,你别这样儿,我害怕。」 「哥真没生气,就是许明的车用出去了,哥想亲自把咱儿子接回家。」卞鹤轩自己都不信,脸色巨差。 「我怕你开车出事故,要不带着我吧……咱俩一起接。」刘香才不听呢,几年前大哥的腿碎得那么厉害,就是生着气开车。车都撞碎了,想起来像噩梦。 卞鹤轩哪肯敢,怒得收不住。「你看小不点儿还在家呢,你陪他,哥现在开车可稳当了……诶诶诶,孟伯您干嘛去啊!」 旁光里人影一闪,是孟老头的练功服。 「大轩子你这是干什么!」 「我拽着您啊,您这大动干戈的,真没必要。」卞鹤轩和刘香俩人一左一右,顾不上开不开车,「您干嘛去啊?」 孟老头鬍鬚气得直颤乎,心肝脾肾烧成野火。「我干嘛去?我去学校找老师、找校长摆持去!香娃子上学我都没叫他受过这委屈!」 刘香从没见过孟伯伯发这样大的怒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摇头往回拽,拿身子挡着。卞鹤轩一看这不行啊,孟老头天天敲打自己,敢情他也是个刺儿头。 「您再气出个好歹来,是不是?不值当。」别说,老人练太极就是好把式,眼瞧着刘香挡不住,卞鹤轩赶紧拿身板子拦,「您这去哪儿啊?您这么大年纪还冲动啊?」 「别拦着,这么大年纪也能打车。」 卞鹤轩赔笑脸:「我去,我去摆持去,您一把岁数了犯不上和小辈置气。」 「凭什么!那南蛮子北侉子,是人说的话吗?那是畜生!」孟老头竟不知道孙子受这么大委屈,「这老话搁以前谁敢说?说了叫人天灵盖儿打碎了!真当没人懂了是不是?老人还活着呢,还没到口齿不清的时候!」 南蛮北侉,搁孟老头年轻时候是排挤人最难听的话,是多看不起才挤兑到人家祖辈去了。老北京心热口直,胸口一团正气,听不得。孩子不懂,只能是学舌。 「咱有话好好说行不行?您再给香香吓着。咱好好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行不行?」卞鹤轩当灭火器。 刘香就是孟老头的命门,左右看看,只能坐下了。「嗨!」 「您别嘆气,这事儿怪我。多亏小不点儿留心,要不还不知道呢。其实也不严重,童言无忌,您再把脑袋气炸了不值当。」卞鹤轩抻两把刘香,「媳妇儿你说是不是?」 刘香如大梦初醒:「孟伯伯您就听话,好不好?您这样儿,我怪害怕的。」 孟老头最不愿刘香闪失,暂且压着火。「要真是童言,我能计较?孩子话谁当真,你不也是?」 「怪我一直不在群里吱声,人家当咱家孩子家里没人了。」卞鹤轩手劲儿大,好歹劝住,「我也跟您认个错,刚才是冲动了,解决问题是目的,您不出去我也不出去,下午让司机把孩子接回来。」 刘香心里也不好受,看一滴汗珠从大哥额头直接流进了眼角里,想伸手给他蹭蹭,手机却不恰适宜地响了。 是王校长。 车里静如止水,卞鹤轩反思自己刚才是冲动了。刘香抱着自己的双肩包惴惴不安,小葡萄坐在儿童座椅里不敢说话。 半天鼓起了勇气。「叔叔,我不应该跟你告状,大人不要吵架。」他还以为叔叔和爷爷吵起来了,从小就怕别人不喜欢自己,什么错都往身上揽。 卞鹤轩是真比从前收敛了,这会儿换了个心境,没什么想不开的。「叔叔还得谢你呢,大人没吵架。还是你机灵,人小鬼大。」 「真的啊?」小葡萄心脏砰砰跳,「是我多嘴,大人不要吵架,王妈妈说小伙伴也不要吵架。谢谢叔叔让香爸爸带我住,等我到家也给你做个小蜡片吧。」 「行啊,等叔叔有时间了,没准儿和你香爸爸一起去看看你。」卞鹤轩应和着,心想还真是不能小看了他,挺早熟的一孩子,什么都明明白白的。 刘香自然不捨得。「等下周,香爸爸去看你,把上回没读完的格林童话读完。」 「嗯,我放了个书籤,下回整本书就看完了。」小葡萄自来把儿童之家当归属,外面再好,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只是不捨得刘香。可一想起王妈妈来,也不捨得那一边。 儿童之家在近郊,卞鹤轩头一次来,第一次见王校长。许是养孩子多的缘故,王校长比他想像中瘦些,也显老一些,但不妨碍她那双充满慈悲的眼烁烁有光。 非寄养家庭带孩子住已经是个错误,王校长抽不出人手照顾才铤而走险,不敢叫孩子在外面多留才催了一下。一直对卞先生这位固定资助者挺好奇的。 愿意长期资助教育经费,又鼓励刘香这种情况做义工,一定是个慈眉善目的先生。却没想到比想像的年轻,还有些距离感。但她比谁都清楚人不可貌相的威力,有些道貌岸然的家长伤害起孩子来,比鬼还可怕。
第261页 小葡萄喜颠颠地跑过去,朝这边挥手再见,因为有规矩,他不敢求着香爸爸快来,只是很礼貌地给大人鞠了个躬。等人把大门关上,卞鹤轩拉了把刘香,竟没拉动。 「捨不得啊?」卞鹤轩问。 「小葡萄身体不好,将来不能累着,他找寄养家庭,条件高。」回力鞋摩擦着地面,刘香到底是乖巧,跟着往停车场走,「好好的孩子,生下来,为什么说不要就不要呢?怎么会捨得不要了呢?往后想起来,都不知道孩子在哪儿住,在哪儿吃喝,心里边儿多疼啊。大哥,我想不明白,妈生了我,都养大了,没叫我吃过苦,怎么……」 「那是因为咱妈是神仙,仙女儿,懂吗?」卞鹤轩开车门,把人哄上车。 小不点儿这种情况难办,卞鹤轩亲自领养了一个,清楚里头虚头巴脑的细节。蛋蛋是他们等了1年才接回家的,要不是孩子被领养家庭转收养,想领养一个要排好几年。为什么?因为大部分领养家庭也找男孩儿,他又不能养闺女。男孩儿健康得少,九成以上都有大病,脑瘫、唐氏、嵴柱裂,或者小不点儿这种从小动手术,必须养得精细,经济负担大。 所以福利院有时优先考虑外籍家庭不是没道理,孩子到国外还能更好的医疗康復。卞鹤轩有钱,当初就没咬死领养年龄,大一点儿也行,好带。国内能治的小病也行,大病儿童根本轮不上他。 领养女孩儿还挑,每个福利院都见惯不惯。领养之前得见上一面,有时候跟挑物品似的,孩子皮肤黑白、身高、长相,连双眼皮单眼皮都有的挑。 卞鹤轩是没有繁衍后代的欲望,可他觉得这些事儿太操蛋了,所以不愿意来,来了心里头闹腾。 刘香以为直接开车回家,谁知停在路边。「大哥你停车了?」 「哥下去买包烟啊。」卞鹤轩钻出车门。刘香一惊,大哥好几年都不抽菸了啊。他赶紧往外看,看卞鹤轩从超市出来找人借了个火儿,着急忙慌地嘬了一口。 吐出了一个大烟圈儿。 卞鹤轩心里闹腾烦了,好久不碰尼古丁吸不习惯,抽完一根儿,整包烟就进了垃圾桶。上车前试着往掌心哈了一口气,闻闻,还行。 「抽菸对身体,特别不好。」刘香从后座拿了瓶水,给他拧开。 「以后不抽了。」卞鹤轩刚才是抽风,这会儿长长嘆出一口气,闭眼入定,眉头和喉结都不动。 刘香轻轻问他:「是不是还生气啊?我给你说个,笑话吧?」 「没有,就是哥心里烦。」卞鹤轩突然一笑,自己是成熟了,终于承认心里烦了,「其实也气,特他妈气,因为哥小时候就让同班排挤,心里不好受。」 刘香不知劝什么,紧紧抓了他的手。 「刚才哥确实冲动了,没想怎么着。上学那时候条件不好,班里没人待见我,就连女同学的家长都劝闺女别搭理我。上职高之前没朋友,都是打架打出来的交情,街坊从不多瞅我一眼。咱儿子叫人一挤兑我就特烦,怎么他妈的跟老子一样的命啊。」 「那现在你别和人打架了,好不好?」刘香解了自己的安全带,像抱一只打架又输了的野狗,摸摸头,摸摸下巴。 「刚才是冲动了,多亏你拦着。」卞鹤轩闭上眼享受,好歹世上有个人肯接着他,心定在肚子里,「咱俩养的孩子比我命好,我要上学时候能认识你,改改这狗脾气,这辈子肯定少走好多弯路。狗蛋也是,挨欺负也不知道说,还以为他成天上学都高高兴兴的呢。」 刘香的手划过卞鹤轩紧张的后背,拍一拍他:「那可不行,大哥上学时候,我还没上呢,你该欺负我傻了。」 「嗯,肯定欺负,天天怼你,把你怼墙角里亲。不亲不让你放学回家。」卞鹤轩难得天真一把,幻想小傻子穿校服的模样肯定巨可爱,「哥不气了,不气了啊,别担心,也不找学校了,咱家蛋蛋不是想踢球吗?哥这两天找了几个训练营的资料,封闭的那种,让他去适应1个月,下学期转学吧。你可能不明白,咱儿子是遇上霸凌了,哥不想叫他受这份委屈。趁他还小,给他安排个好的成长环境,长大了别像老子似的,这辈子说不出人话来。」 「转、转学啊?」刘香没感受过校园暴力,担心孩子换地方不适应,可大哥比自己聪明多了,他拿的主意,肯定有他的道理。 下午,卞鹤轩带着刘香一起去接了蛋蛋,又单独找班主任谈话。走的时候帮孩子整理了小壁橱,东西拿得干干净净。蛋蛋上车看见了自己的平安扣,知道小葡萄肯定回去了,也没有多问,只是放暑假了却一点儿都不开心。 一回家,蛋蛋觉得屋子是有些大了啊,真大,真空。可也有开心事,爹说要给自己报足球小将训练营呢,不上课,天天踢球。 「爹,我走几天啊?」狗蛋拿着作业,还不知道要转学,「要是不能回家,我提前写暑假作业。」 「甭写了,好不容易放假,先休息,再说老子以前从不写作业。诶?媳妇儿?媳妇儿你怎么了?」卞鹤轩突然发觉刘香不对劲,后脖子红得像烧熟的三文鱼,赶紧摸了一把白脑门儿。 刘香感觉头沉沉的。「有点儿累了,大哥……我困。」 「艹,发烧了吧?」卞总心说不好,要坏事儿啊,孩子没被传染上,大人叫病毒性感冒给摁住了。
第262页 第120章 番外—家有俩狗(21) 刘香病来如山倒,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 「爹,爸爸怎么样了啊?」蛋蛋着急,连每晚必练习的颠球都放一放,守在大卧室门口。 卞鹤轩睡衣的后背都湿透了。自打俩人成家刘香还没生过病呢,过冬都不带怕冷的,这会儿躺在床上打寒战,直接烧到39度。 「你爸爸感冒了,你别进去。」卞鹤轩把孩子拦在外头,蛋蛋正准备往里沖又被拎回来,「别去,万一再把你传染了。」 「我身体好啊,班里有同学发烧我都没发烧,爹你让我进去吧,看一眼香爸爸吧。」狗蛋使用出色的过人技巧,一个假动作闪开了卞鹤轩的桎梏,但无奈爹胳膊长腿长,两步赶上。 「你回来!」卞鹤轩从来没照顾过病人,倒下一个已经慌了,再来一个怕是天下大乱。 「爹……」蛋蛋想爸爸,特别想。 「爹不是不让你看他,他发着烧呢,没准儿还要去医院。」卞鹤轩蹲下了,所有护理技巧和诊断都是新鲜百度出来的,心里烧得像蚂蚁上树,「听话,咱家先隔离几天。」 蛋蛋眼里已经有了泪花,还倔强地往回憋。同学不和自己玩儿,班长带头不和自己说话,加起来都没这么难受。「爹,香爸爸没病过,你带他去医院吧。」 「要能劝动他,爹早扛着他去了!」卞鹤轩现在这为父的心情也找到了,「你哭什么啊?」 「我没哭!」蛋蛋拿胳膊肘挡脸。 卞鹤轩心里酸不拉几的,孩子不爱哭,从小什么都能忍。「行了,爹再进去劝劝,带你爸爸去医院。」 蛋蛋鼻子一酸,声音变了:「我也跟着去吧。医院人多,爸爸别再丢了。」 「医院病毒也多,哪儿能带你去急诊啊。爹进去劝,你拿香爸爸的手机给奶奶打个电话。一去恐怕要打点滴,夜里才能回来,把你放家里不安全。」卞鹤轩给孩子擦擦鼻子,第一次在小脸上见到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小表情,还犟得跟小驴似的,「跟爹说说,在学校挨欺负了?」 小孩子心思就那么浅,原本能忍,一哭倒是忍不住了。蛋蛋只是嗯了一下,眼泪哗啦啦往下流。什么叫断了线的珠子,卞鹤轩亲眼看了一次。 「你啊……」心口一酸再酸,「看着挺机灵的,关键时候犯傻吧?欺负你挺久了吧?」 「男子汉不掉眼泪,我又不怕。」蛋蛋呲着牙,挺有气节。 「行,你不怕,下学期换个新学校行不行?」卞鹤轩不想揭他旧伤。 蛋蛋揉了下眼睛,瞳仁乌亮亮的。「真能换?」 「能,都怪爹平时太大意了,这回给你好好挑个学校,认识些新同学。」卞鹤轩后悔至极,狗蛋从不多给家里找麻烦,一个字都不说。刘香肯定是察觉不到,怎么自己也跟着犯煳涂呢,是孩子太会演了还是自己太粗心了啊? 观察力还不如一个6岁的孩子呢。 「爹你快去看爸爸吧,我现在就打电话去!」蛋蛋把大人往屋里推,心里像开了一扇天窗,要是能换学校就太好了,有时候他连学校都不想去,坐上校车就一股忧愁。 卞鹤轩来到床边,被子里像蒸了一只樱花虾。「香香?香香?哥给你拿冰可乐来了。」 刘香早忘记感冒什么感觉,现在身上烧得直疼,喝了冰的肚子里舒服些。卞鹤轩不敢给他瞎吃药,疯狂百度补充理论知识又测低温,这回体温计拿出来一看,水银柱快冲上顶了。 「不行,咱去医院吧,听哥的话。」卞鹤轩换起衣服来。 「大哥我不去,不去医院。」刘香不愿意,抗争好半天了,「吃了药马上就好,咱俩不去看病,好不好?」 「不好,你都快熟了啊!」卞鹤轩从没见人能烧到小40度,想打急救电话。 「不熟,我熟不了,大哥你别逗我了。」刘香也不想这样,可身体不听使唤打寒战,从前感冒都是先流鼻涕,这倒好,来势汹汹烧得好难受。 卞鹤轩快速换装,想把人搀扶起来。「来,扶着哥啊,咱去医院看。」 「大哥我不去。」刘香满头是汗,身上软,不配合更拽不起来,「我们不去看病,好不好?」 「香香你听话。」卞鹤轩平时不叫他这个,太亲昵太暖情了,自己叫出来总像要拐人上床:「你听话,刚才哥查百度了呢,连google都查了,病毒性感冒特危险,耽误了不好。哥还给你买冰可乐好不好?」 刘香都快烧晕乎了,眨眨眼,看着比平时清明:「大哥你说的那个英文,是什么啊?」 「你这关注点老跑偏啊?」卞鹤轩笑里带无奈,「你瞧你,手都烫着呢,别让哥再着急了。来,哥扶你起来,咱们穿好衣服去看看,明天就不难受了。」 从前嫌床大,眼下又嫌不够躲,刘香也是拧得没边儿。「大哥我不去,真的不想去医院,我……睡一觉就好。」 「为什么不想去啊?你不是最熟悉医院吗?咱挂个急诊。」卞鹤轩一个人是真弄不起来他,跟自己较着劲儿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新闻都有流感病危的病例了,说什么也得把人弄急诊去。 「是熟悉,大哥我不去,我这样儿的不能进急诊,都是直接……直接去发热门诊,那儿不好,我不想去。」刘香最熟悉医院,体温超过38度那就是高烧了,肯定不能去急诊室啊。
第263页 「为什么不愿意去啊?」卞鹤轩给他贴了一个儿童降温贴。刘香心细,家里准备好这些预备小儿高烧,却没想自己用上。 刘香额头有丝丝凉意:「大哥你没刮鬍子,下巴,这儿……都冒青了。」 「别耍滑头,快起来,哥拉着你去行不行?」要不是这感冒的併发症严重,卞鹤轩气得想等人烧晕了再扛走,嘴皮子快磨破了愣是没用,「香香就听这一次话,咱们看看去。」 「不去,发热门诊细菌最多了,都是感冒的……万一你也传染了,我这儿又该疼了。」 卞鹤轩及时握住了那只指向心口的手,烫得不像话。「哥身体好,甭担心这个。你就是最近太辛苦,免疫力下降了,退了烧咱好好休息。」 刘香觉得自己这颗不大灵光的脑瓜要疼裂了,再烧,再烧就该烧煳涂了吧?「大哥,我怕,我害怕打针,大哥你别让我去医院,好不好?」 在医院干了那么久的护工,给那么多病人拔过留置针,闹了半天刘香自己是最怕打针的那个。 卞总急得都想报警了,说不通是真能急死人。「哥让他们轻着点儿,扎不疼你。咱妈让你干护工就为了保你一个身体健康,再烧真不行了啊媳妇儿,听话,哥可生气啊。」 刘香躲进被子里,闷头不吭气,脑子里一根筋,专门气卞鹤轩。 「哥可真生气了啊!」卞总想使大招,可这时候吓唬人算不算太狗了啊? 「香爸爸!你就听话吧!你和我说生病要吃药,怎么你自己不听话呢!你不是说好孩子不能骗人吗?可你现在不听话,不就是骗我了!」狗蛋一直在门口偷听,从没见爹和什么人这样低声下气过,拿着暑假作业的大本就做了个喇叭筒,对着一通嗷嗷:「卞姐说马上就到啦!爹不捨得和你生气,我可要!生气了啊!听话!你快去医!院!吧!」 震得卞鹤轩额头冒井字,这大嗓门儿。 刘香听完心里一动,是啊,骗孩子,自己不去看病,算什么,便扶稳了大哥的手坐了起来,动作快了头更疼。 「那你一定得和医生说,扎我轻点儿啊,我该疼了。」 卞鹤轩钻进大衣柜里找衣服,别说轻点儿扎了,扎自己身上都行。半搀半抱,好歹把人哄出了门。 「卞姐来了之后给爹打个电话啊,在家不许玩儿火。」卞总也不知道留7岁孩子一个人在家安全不安全,顾不上了。关门之后突然觉得不对,狗蛋也叫上卞姐了,这辈分乱套了吧。 发热门诊,卞鹤轩从没来过,感觉完全和急诊不一样,静得可怕。刚一进入门诊就被告之需要买口罩,家属在外等候。刘香已经烧到39了,卞鹤轩不可能让他一个人进去。 再三申请过后,卞鹤轩也戴上了口罩,得到了陪护资格。 有过前车之鑑,北京的发热门诊一直处于高防备高警戒的应急状态,刘香按照流程诊治,卞鹤轩一边听着医务人员的指导,一边如实提供刘香进来的活动记录。 是否探视过病人、从事什么工作、是否和家禽有过接触、去过什么地方、有无过敏史等等,问了个详细。卞鹤轩越听越瘆得慌,在传染病面前,人的身体防线真得是一击即破。 好不容易排查一圈,卞鹤轩带着刘香去做胸片和血检。从来都喊热的人终于知道冷了。 「大哥,我冷,我还困。」坐在等候室外面,两个人戴着医用大口罩,像无家可归。巨漂亮手一直在抖,尽管医生说是病毒性感冒的伴随症状,可抖得卞鹤轩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相较之下,他的护理经验太糟糕了,连件厚外衣都没给带上。 「哥去给你接个热水啊。」卞鹤轩一步三回头,从消毒柜里拿纸杯,接了满满的开水。 刘香烧得没力气犯拧,只想回家。等到真正抽血的时候已经顾不上扎针的疼痛,大哥拉着他去哪儿他就往哪儿走,让坐下就坐下。 等出结果的空档卞鹤轩冲进超市买暖宝宝,幸亏刘香习惯穿个跨栏背心了,前胸后背都贴上。虽然医生说要用冰敷降温,可自家小孩儿喊着冷,卞鹤轩真捨不得拿冰贴他。 「暖和了吧?」自己双手冰凉,护工这份活儿真不好干,小傻子的记性是怎么记住的啊。 「嗯,大哥你别急,我暖和多了,就是身上难受,嗓子疼。」咳嗽症状快出现了,刘香嗓子开始哑,一口口喝着热水,喝完赶紧把口罩戴好。 他也记得那场可怕的非典,北京城万人空巷,街上连个人都没有。妈把自己关在家里三个多月,出去买菜都不让。 「你就是最近太辛苦,免疫力下降才一下子崩了。」卞鹤轩搂着他,剎那生出些可怕的想法。要万一真是什么传染病呢?别人避之不及,自己会怎么办? 要真是,那也就认了吧,干脆把自己连带传染上,俩人一起隔离。卞鹤轩摸着刘香滚烫的脖子,真心捨不得把他交给任何人。 可现实并没有给卞总立地成佛的机会,不一会儿验血报告拿到,刘香就是病毒性感冒,还有轻微的贫血。 第121章 番外—家有俩狗(22) 当输液针扎进去第3次没有回血的时候,护士都不敢再动了,用消毒棉球摁住针眼,一脸无奈地看着病人家属。 卞鹤轩也无奈,赔了个笑脸:「对不住啊,我弟他怕疼,不老实。」
第264页 「其实他血管挺好找的,不歪也不浅,可一下针他就抽回去,都换了两个地方了。」护士看家属着急,只能明说,「他烧这么厉害不能等自身降温,抗生素配合生理盐水才能强制降温,他一动,针下不去。」 「诶诶,给您添麻烦了啊,我跟我弟好好说说。您先给后面扎,我劝劝他。」卞鹤轩心里跟漏风似的,无奈到跑气儿。 「大哥,扎手背我该疼了。」刘香等护士走远赶紧申诉,自己还委屈。 「就疼一下也不行啊?赶紧输液赶紧好,你要忍一下不就不扎3次了?」卞鹤轩敲他脑门儿一下,「给你宠出毛病了?这点儿话都不听了?」 刘香睡眼惺忪的,其实是眼皮肿了。「大哥,你的话,我懂,原本是想忍着的,可疼那一下子就没忍住。」 「再不听话哥真生气了啊!」卞鹤轩好歹吓唬一个,心里着急。他鼻樑子上有个鼻峰,弧线不流畅也不完美,真气起来尤其刻薄。 刘香静默几秒,自己摘了棉球。「听,大哥你让她扎吧,你摁着我点儿,好不好?我怕她一扎我,我就想抽手。」 卞鹤轩知道,又说:「那哥摁着你,你可别哭啊。」 刘香说自己知道,可表情还是挺委屈,卞鹤轩只好再说:「哥刚才没真生气,你赶紧输液吧,再折腾老子非交代在这儿不可,蛋蛋还在家里呢。」 这回针就扎进去了,刘香手劲儿不算小,卞鹤轩轻重拿捏着最后还是给腕子捏红一圈。「这不就好了嘛,是不是一点儿都不疼?」 「大哥。」刘香语速慢慢的,很不给卞总面子,「特疼,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呢?那么使劲儿摁我手。」 「不听话还赖别人了。」卞鹤轩拿衣服给他垫后腰,耳朵眼冒烟儿,「你知道哥小时候在老房子那边有个什么叫法?」 刘香慢慢摇头,一发烧,所有动作慢四拍。 「都说哥这张嘴不跟人叫板能死了,现在老子可明白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就你啊,就你,不把老子气背过去就跟亏了似的。」卞鹤轩看了眼手机,凌晨1点多孩子肯定睡了,「幸亏哥现在成熟了,稳重了,要是二十岁出头对上你非得气绝不可。」 手背上挂着针,刘香不敢乱动。「大哥你别气绝,你气绝,就该死了。要是那时候对上,我肯定不敢气你,我怕你,躲着你走。」 「所以老天让咱俩三十以后遇上是给老子保命呢。」卞鹤轩真心话,脑门儿上刻满了老子火冒三丈,张口先降音量,「那么怕针扎啊?忍一忍就得了,哥给揉揉腕子。」 「也不是多怕,就是针头尖,看着怪瘆人的。从前病人扎,起初我都不敢看。」刘香辩解,原本身上难受,坐不老实,现在打着点滴犹如点穴定身,说话都不扭脸来了,「大哥,你说我现在动,针还疼吗?」 输液室里都是大白口罩,深蓝色的输液椅往后降降,人躺得舒服些。 「现在不疼了,打完这一瓶还有一瓶,然后咱就回家。」卞鹤轩也调调自己的,折腾累了。 医院白灯永远都是那样,冷冷清清又肃立,为了通风,窗户都开着一条缝隙。自从腿里头的钢板取出来卞鹤轩还没来过医院,俩人身份对调,他也干一回护工。 刘香不知这场意外感冒是打哪儿染上,点滴流入血管,他也撑不住了。入睡前还琢磨为什么这种感冒会关节疼啊,就不知睡到多久。 醒来护士正给他换液,卞鹤轩站在旁边,一只手压在他腕子上。 「大哥我不动。」他想叫人歇歇。 「你还是动吧。」卞鹤轩补了一觉,眼白里一条红血丝,连在黑如墨的瞳仁上,「你动一下,哥还能摁住你,要真不动哥就该想你是不是烧晕了,那才急死人。」 打完一瓶,体温开始往下降,测过已经低于38度。刘香也没烧成过这样,从前连发烧都没机会,才知病人高烧时候这样难受,胸口压着疼。 「早知道高烧冷,以前,我不该给病人塞冰袋。」刘香目光恳切,好似做工作总结。 卞鹤轩知道他体温不算高热就不急了,盯着点滴滴答。「别想那些了,闭眼歇着,好了咱回家。」 「芸阿姨大老远跑来,怪辛苦的。」刘香往旁边靠。 卞鹤轩勾住送过来的脑袋:「我妈家也不算远,咱前脚刚走她就到了,还说狗蛋在家兑消毒水擦地呢,说家里紧急状态,还不让她进咱俩那屋,说是叫老子隔离了。都是你平时教的好,孩子听话。」 「蛋蛋他聪明,将来和大哥一样,干什么都拔尖儿。」刘香嗓子干,喉结疼,声音不大,「就是这一病没法去看小葡萄了。」 「这么喜欢他啊?」病毒攻击关节,卞总揉揉这儿揉揉那儿的。 医院的大口罩是布的,不是一次性的那种,戴着热,一点儿气都不透。刘香想摘了喘口气,但看看大哥近在咫尺的脸,还是不了。 「哪个我都喜欢,只是我是男义工,照顾男孩儿多些,女孩儿……毕竟我不方便。」刘香说,再小的孤女也不会单独给男义工照顾的,5、6岁往上更不行了,他只能给女义工搭把手,「我是男人,不能负责照顾,大哥你懂吧?性别不一样,国家有法律的。大哥,你没去过他家呢?」 儿童之家?卞鹤轩不愿意去。他宁愿多给钱,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十几个被爹妈放弃的小孩儿。
第265页 「想让哥陪你去啊?」俩人共同生活几年,听了上句能猜下句。 「没有,知道大哥忙,我去就行了。其实男孩儿就两个,一个大些,快要高考了,暂时住寄养家庭里。」刘香不犯拧的时候乖得可人疼,「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带孩子不行,我就会照顾他,其他的我不行。」 说得在理,可卞鹤轩反而不认。「没有,别瞎想,你瞧狗蛋让你带得多好。」 「不好,因为我不聪明,他受欺负,我看不出来。」刘香理解不了孩童世界里黑白分明的善恶,「他那么聪明,怎么还会叫人欺负呢?我上学时候可笨了,班里也没有人对我不好啊,班长可好看了,是我同桌。」 卞总觉得此事不简单:「班长男的女的?是哥潜在情敌吗?」 刘香记着人家的好,一直惦记:「女同班,人可好了。我在班里最高,坐倒数第三排,她和我同桌。我在3班,每回考试都给班级拉分数,班里也没有人欺负我。每天放学,班主任都安排同学送我上公交车,其实,我比他们都大。」 「能让你记这么久,对你是有多好啊?哥祝她往后身体健康,幸福美满啊。」下巴抵在刘香烧烫的脑瓜顶上,对他想说的心知肚明。 「大哥……」 「狗蛋他不怪你,等你好了,咱俩一起给他挑个新学校。要怪应该怪我,看人家长不顺眼,也不经常和老师沟通,哥第一次当爹没经验。」卞鹤轩先说。 刘香微微点了脑袋。「小葡萄比我聪明,他都看出来了呢,他也是好心。」 「何止是好心,真得谢谢他呢。媳妇儿你不知道吧?咱儿子遇上的叫校园暴力,特可怕,严重了心里就有阴影了,严重的还厌学呢。厌学你懂吧?就是不想上学去了,他那智商将来不读个重点大学啊,咱是家长,必须重视起来。」卞鹤轩说话点到为止,等着刘香说下面的。 半天没动静,不说。 「大哥。」还是说了,「小葡萄他……」 「他的事儿啊,等你好了再说。」卞鹤轩不是真狠心,可现实就是现实,生活不是童话,边缘智力带两个孩子能把自己累死,「你看你带一个就贫血了,先养好病再说。实在不行,以后多去看看,等他上学了咱们照顾照顾,看看能不能和狗蛋上一个小学,没准儿往后咱儿子受影响,还跟你当义工去呢。」 刘香勉强喝了一口餵过来的热水。「是有义工带小朋友去,好多呢,可是蛋蛋不愿意。我懂,他不愿意回那种地方。孩子没有妈妈,该多害怕啊,以前妈只要在,我一点儿都不害怕。」 「现在也不用怕啊,咱妈成了仙女儿,在天上挑女婿,茫茫人海十几亿人,突然看到有个人不错,一眼相中了哥。砰噔一下,这么一大馅饼儿掉哥嘴里,是不是?人家都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馅饼儿掉哥嘴里,哥得吃啊。孩子的事情慢慢来吧,人都会变,兴许咱家蛋蛋慢慢能放下思想包袱呢。你看你,现在变多聪明啊,是吧?」卞鹤轩哈哈笑,笑声全被医用口罩闷在嘴里头,暖着心。 「我不聪明,自己知道。」刘香病恹恹的,没了平时的精神,「我再去学校不好,往后蛋蛋运动会,大哥你去吧。你不是教过我,微信小视频吗?给我发,我看看就特别高兴。万一,万一再有家长看不惯咱俩成家,怕咱俩影响小朋友,多不好啊。蛋蛋班长的父母……」 「狗屁!」白口罩里炸了个雷,卞鹤轩立即不稳定了,「咱俩成家能影响什么啊?影响他儿子性向啊?他儿子看哈利波特全集也他妈没学会阿瓦达索命啊!老子除他武器了吗?」 刘香原本沮丧,这会儿躲在口罩后头笑出声音。蛋蛋刚接回来的时候,负责回访的人说陪小朋友看电影,能增进亲子关系。大哥有会员卡,电影院可以挑片子看,全家人连着看完了哈利波特,看得刘香做梦都是魔杖。大哥说妈也给自己下了守护咒,天蓬就是护卫,专门咬坏人。 蛋蛋回家就开始玩游戏,亲子关系就靠着阿瓦达索命和除你武器两个咒语慢慢建立。只是叫大哥一念,怎么这咒语是京片子的呢? 「那也得,小心着点儿。」刘香一直有个小疑问,「大哥,要是真有魔法,戴上那个会说话的帽子,你去哪个学校读书啊?」 卞鹤轩只在刘香身边有玩心,想都不想:「就男主角那学校呗,叫什么……忘了,勇敢。哥这辈子就是胆儿大,勇敢着呢,你闭上眼,一会儿咱们就回家。」 刘香疲得不愿动,老实片刻。「大哥,你可能去不了。」 「啊?哥去哪儿了?」卞鹤轩随即明白,「不让哥去勇敢者乐园啊?」 「那个是大狮子,我记得,大哥你得去个有狗的。」刘香一语道破。卞鹤轩气得捏了他又长又直的手指头:「哥看你是装病吧?」 刘香不回应,可气。口罩外只剩一双眼眉,睫毛根连着像画眼线,弯成微笑的形状。 第122章 番外完结篇—家有俩狗(23) 「什么?去医院了?」米小左停下做午饭的动作。 维多利亚光缎睡袍,穿在男人身上视觉效果大打折扣,没有女性美好的丰腴线条,胸前开襟平坦一片。 可顾老闆喜欢,手感还特好。 「可不是,轩哥说折腾到4点多呢,天都快亮了。」顾异用微波炉加热煎饼果子,杯子太小太精緻了,捏了个兰花指,「嘶……」
第266页 「怎么样?好喝吗?」米小左近来沉迷咖啡豆,「我新研究的配方,喝出来烟燻了没?」 「反正挺苦的,下回给加勺白砂糖行不?」顾异不好明说,「可能挺好喝的,我这舌头糙,喝不出来啊。」 米小左自己也含了一勺,憋得脸都绿了。「这么、这么苦啊,我下回再改改配方。过两天你没事儿了,咱俩去看看香香吧,他还没病过呢,突然一下子进医院了得把轩哥急疯。」 「养孩子累啊,可我家老爷子说养我大挺容易的。」 「时候不一样啊,你那时候给口吃的就行,现在光特长班就能把家长累趴下。」小左的姐姐5年前当了母亲,「我外甥女才多大啊,被补习班安排得明明白白。咱俩往后要是有了也照样。」 微波炉停,热腾腾的煎饼正好吃。顾异咬一口,满脸迷茫:「左儿,你说咱俩还要吗?其实就咱俩挺好,老爷子他吧以前是挺想照顾下第三代的,这两年身体也不大好,也就不催了。」 顾老爷子年轻时候干活太狠,腰椎椎体压缩,佝偻得愈发厉害。在卞鹤轩的人脉支持下找专家做了骨水泥才有了好转。大儿子去美国一趟回来变成了gay,这对老爷子还真是个震撼。 用他的话说,小左gay倒是不稀奇,怎么顾异这种块儿头的还能gay啊?当晚把自己锁屋里,喝了一夜闷酒。 接受是接受不了,可也改变不了,僵持得有大半年。直到老爷子有天做鱼,勾芡浇汁呢,幽幽来了一句叫小左来家里吃鱼,俩人才算成了。 让卞鹤轩好一顿眼红。「艹,没挨打?你丫就这么出柜了?凭什么啊!好歹得打两下吧!要不我替你老父亲打你两下吧。」 而米小左那边,压根儿没知会家里。 「有条件的话还是要吧,不然我准备的那些小裙子给谁啊?蛋蛋他又穿不了。」米小左等着年龄达标领养小女儿,瞧见好看的就买,「我小时候没穿上,给她穿。不过这种事靠眼缘,万一提前遇上和咱家有缘的呢。」 「不一定非要女孩儿,你看蛋蛋。咱俩都是男人,带着闺女不方便。」顾异说得有些道理,「万一长到青春期了,还是妈照顾起来方便。」 米小左喜欢孩子,外甥女爱得跟亲生的一样。「老闆我跟你说句实话,我有些憷。香香他那么会照顾病人,我除了卖奶茶什么事都没干成过。」 顾老闆赶紧把桃粉色拥抱过来:「你看你又说胡话了吧?我看你沖咖啡就挺好的啊,是吧?来,沖一杯给我,我再喝喝就能品出来了。」 「瞎闹。」米小左的眼镜戴太久,眼球有些变形了。还是高度近视人士的通病,看东西爱眨眼,像雾里看花,多委屈似的。 「没闹啊,我现在就喜欢喝浓缩苦咖啡,是吧左哥?」顾异开始皮,小人家两岁,偏叫哥。 「诶呀我就受不了你这个……」米小左又气又无奈,推他大脑袋还推不开,「好好说话,跟轩哥学得不正经。」 这他妈是冤枉三连啊,顾老闆委屈。「我怎么不正经了,你比我大,叫哥不是很正常。要不我叫你小姐姐?」 「胡闹!」 「又不让叫小姐姐又不让叫哥,那我叫你内人?」顾异最近真看书了,金庸,看好几本,「你说呢?」 米小左一害羞直接给老闆捏了个鸭子嘴。「说正经的呢,就你有嘴……诶,你说咱俩要是真有个孩子,叫什么啊?姓顾还是姓米?」 顾异用眼神告诉内人,你要想我回答就先把手松开。 「好好回答啊,这问题可严肃了。鬍子也不刮,怪扎手的……」米小左假装要打。 「别啊,昨晚你不是说亲着挺舒服的……诶诶你真打啊?我正经说行不行?」顾异挨了一下,立刻老实了,毕竟他和卞鹤轩品种不一样,小左一摁就老实。 俩人打打闹闹,笑着。「左儿我昨天想告诉你的,回家给忘了,你猜我在店里碰见谁了?」 「谁啊?」米小左猜不出来,五跨院京帮菜,明星去过好几拨了。 老闆故作神秘:「刘湘。」 「刘湘!他回来了?」小左跟他认识,「他怎么去了?」 「一开始我还没敢认呢,他也没敢认我。后来我一想干嘛啊,别别扭扭的,上去打了个招唿。」顾异唏嘘不已,「他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带他妈妈和朋友来的。他妈妈一看就是在家说话没地位的勤劳妇女,第一次来北京,咱馆子不是出名儿嘛,他说带妈妈开开眼。朋友也是头一回来。」 米小左也唏嘘。「你看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怎么样?过得好啊,他还是那样儿,我问他是留国内还是出去,他说还得走呢,将来给他妈妈一起办走。」顾异的表情突然揶揄,「他那个朋友我看有点儿意思。」 「什么意思?」 「挺逗的,看着比他小,说话台湾腔,像吃了麦旋风似的给他夹菜,还带着个滑板儿踩来踩去。」顾异想起那小子就觉得逗,「我真觉得比刘湘小不少呢,冒冒失失的,张口叫他湘哥。」 米小左一惊:「你意思是……」 「还能什么意思啊?我说那是你男朋友啊,他说现在还不是呢,是留学租房时候认识的。可你知道他说话那表情就给我一种感觉,那滑板儿小子迟早能转正。其实他跟轩哥后来太沉重了,找这么一阳光少年郎正合适。人特乐天派,吃到一半偷偷跑柜檯把帐结了。」
第267页 小左替他高兴。「这么逗啊?」 「特逗,台湾口音也挺逗,那嗓门儿大得不戴助听器可能都听得见。后来刘湘过来买单我说你小男朋友结完了,他也就压压帽檐没否认。还问我轩哥好吗,我说挺好的,孩子都有了。他又问你呢,我说我也好啊,小左是老闆娘,结果给他吓一跳。」 「你怎么跟谁都说啊……唉,都过去这么久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米小左沉默几秒,「咱俩是不是跑题了?不是讨论孩子随谁姓吗?」 「我慎重地想过这个问题。」顾老闆一下深沉了,「要是随你姓,就叫米老鼠,随我姓的话更好说,叫顾得白。」 「我就知道你不正经!再不正经我嘤嘤嘤了啊。」米小左必杀技就是假哭,偶尔真哭还挺好看的,「我真嘤了啊。」 「别,知道你是盖世嘤雄了,以后随谁都行,名字你起。」顾异上交大权,不敢折腾。 顾异是弟弟,米小左也让着他。「再说吧,轩哥说孩子要是不愿意改名那就不能改。对了,咱俩得提前学习吧?准备几年,别到时候来个手忙脚乱。要真准备领养了从现在就得申请,轩哥说排队长着呢,前头一百来号人。不过人家都是夫妻俩,单独领养的少。」 「行啊,等香香病好了咱俩去探病。」 「还敢叫香香,不怕轩哥骂你啊?」小左臭美,头髮刚做护理,滑,都扎不住。 「谁怕他啊?再说轩哥也就是嘴上咧咧,我还能真怕他……」顾异听见手机铃声响,总觉得情境似曾相识,一看号码,就是丫这个有特异功能的! 卞鹤轩正拿勺,餵给刘香一勺咳嗽糖浆。「顾老闆干嘛呢?这么半天不接,不方便啊?」 「轩哥你是不是找人监视我和左儿了?」以前是怀疑,现在是确信。 刘香不爱喝,趁人出去打电话试着尝尝,没想像的苦还挺甜。卞鹤轩交代完毕,回来撞见刘香舔勺子,还有些意犹未尽。 「答应了?」好好的嗓子彻底哑了。 「答应了啊,你放心。」卞鹤轩又给餵了一勺,「是不是不苦?你小时候喝药也这么艰难啊!」 刘香依旧舔小勺:「不艰难,妈一餵我就吃了。」 「那怎么轮到哥就区别对待了啊?」卞护工开始给病人涂润唇膏。 涂完嘴巴刘香赶紧躺好,看大哥像看不够。「知道你,咳,总惯着我,想让大哥多哄几句。你哄我几句,我就特别高兴。」 「嘿,你这就叫恃宠而骄我告诉你,被偏爱的都有持无恐吧?」卞鹤轩给他第三勺,「最后一勺啊,这是咳嗽药水,不是糖浆,你可别喝出甜头再上瘾了。」 「大哥,你知道吗,现在咳嗽药水都比从前的好喝,我再喝一回好不好?」 「不好,这儿童咳嗽糖浆,能不好喝吗?」卞鹤轩赶紧藏瓶子,好傢伙还真上瘾啊。 刘香没了喝的。「蛋蛋干嘛呢?吃饭了没有啊?」 「吃了,哥给做的大餐,放心。」卞鹤轩高度赞扬自己泡方便面的水准,乐着说:「刚才哥进屋的时候他正在阳台浇花,那么多死不了呢,挨个浇的。你瞧咱家孩子多听话,随你。」 刘香顿时不笑了,表情还有点儿惊恐。「可是……大中午的,不能浇花啊!一壶凉水浇进去都成开水了,我的花该死了。」 「别急啊,哥现在就出去救你的花!」卞鹤轩哪儿敢耽误,冲去阳台看儿子正搬花盆呢,刚浇完水的死不了全在盛夏正午的骄阳下暴晒着,等着有人来救一把。 到了这周六,刘香的咳嗽声已经在家中消失,为保安全,蛋蛋只能在卧室门口喊话。 「香爸爸!那我下楼了啊!你好好睡觉!爹!我下楼了啊,你记得给香爸爸吃药!」知道不写暑假作业,本子就成了扩音大喇叭。 「到了给爸爸打电话。想吃什么,让小左叔叔先给买,爸爸给钱。」刘香在屋里喊,喊完又说嗓子疼,趁机喝到一勺咳嗽糖浆。 蛋蛋昨晚就开始收拾,上学用的推拉书包装了个满当。爹说过,他没上过多少学,所以特钦佩知识渊博的人,蛋蛋还不懂什么叫渊博,可1年级的课本用得像新的。带着吧。 过冬的围巾,自己有两条,一条是香爸爸织的,一条是爹送的格子的。可人一次只能围一条,而且爹送的还很新呢,带着吧。最喜欢的狮子王,自己一个人看多没意思,看的人多,自己还能当下翻译,显摆英语,带着。 史努比……去年香爸爸送的生日礼物。这个有些犹豫,转念一想,自己上小学了,已经不抱它睡觉了,干脆也塞箱子里。还有书房的蘑菇小夜灯,自己睡觉才不开它呢,用不上,带着。 最后去阳台揪了一把死不了,连根都揪出来,用湿湿的餐巾布包好,塞进箱子里的小口袋。 顾异在车里等,远远一看,小孩儿像要长途旅行一样。「呦呵,这么多啊,你快把家里搬空了吧?」 蛋蛋一个人拿不上去。「顾叔叔,你这车也忒高了吧?你家里养马的啊?」 「啧,左儿你听听,这才多小啊,说话跟轩哥一个胚子。这孩子要是丢了,邻居都能直接给送回去。」顾异喜欢改装,g65像个铁坦克。 「别闹,快去帮一把。」米小左推人一把,「快去,你别老跟小孩儿似的,多大的人了。」
第268页 「诶诶,左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顾异立即执行,把人和箱子抱上车,一踩油门朝儿童之家而去。 车上了高速开得快,狗蛋还有些忐忑。儿童之家是什么样子啊?会不会和曾经住的地方一样?怎么离市区这样远啊。眼看车子开过了四环、五环,可还没到。 又不知道开了多久,开得蛋蛋都快晕车了才到。下了车他先感觉这里和市区不一样,空气真好啊! 接待他们的人是王校长,站在一处联排房屋社区的门口。刘香说千万要带身份证,顾异出示证件,确认身份。 「真不好意思。」身份证还回去,王校长说道,「家里还有小孩子,我得当心。」 「理解理解。」顾异今天穿特别规矩,吓尿小朋友的经歷一次就够,「刘香他病毒性感冒,自己不敢来才託了我们。您给我俩介绍介绍?」 米小左拉着蛋蛋的手慢慢走,觉得这小区环境真不错,比想像里的条件好太多。 「这位是?」王校长自我介绍,「我就是儿童之家的负责人,姓王,义工都叫我校长。孩子们叫我妈妈。」 「这是我内人。」顾异说完膝盖一疼,挨踹了。 「王校长您好,我俩都是刘香的朋友,这是刘香的儿子。」米小左拉蛋蛋救场,「听他说您这儿孩子挺多的,也忙不过来吧?」 「王校长您好,我叫刘明知,我爹说让我明明白白知道做人的道理。」刘狗蛋给大人一鞠躬,站得比升旗仪式还直。 王校长知道刘香有个儿子,第一回 见,没想到这么大了。「刘明知,真是个好名字。来,咱们边走边说吧。」 小区环境是真不错,顾异还以为这地方得紧巴巴的呢。「别说,您这里还真适合养孩子,安全!」 「让你们见笑了,儿童之家租了两栋联排的小房子,是一位美国华侨女士帮忙找的,房租低不说,一下子就签了十年的租约。这么好的房子,谁会签这么久啊。」 「十年?」小左心思细,哪有房东肯签十年啊,华侨女士怕是开发商吧? 「是,今年都在这里住到第4年了,孩子越来越多,没办法。」王校长的笑容里有种无奈,「我捡的第一个孩子今年她儿子都4岁呢。经常带孩子回来,我这都当上姥姥了。」 顾异大刀阔斧地朝前走着:「您这儿多少个啊?」 王校长如数家珍:「现在家里一共20个,最大的今年9月就18岁了,明年考大学呢。最小的那个不到1岁,一大家子也挺热闹。」 「艹,这么小就他妈……」顾异突然捂住了嘴,「对不住对不住啊,我没控制住,一会儿到了您家我绝对不骂脏字。」 「你们骂吧,最小的那个生下来都不足月就被遗弃了,其实也不是不治之症。」王校长看看他们,又说,「家里就两个儿子,其他18个都是女儿,你们懂吧?唉……」 「啊?为什么啊?」蛋蛋不懂,一下给大人问沉默了。 米小左打破僵局。「那……那现在治好了吗?」 王校长点点头:「正在治,她不算大病。我们有资助者,孩子要是有病都会给治,到了学龄都安排入学,就是照顾上面不太细緻。」 「理解理解,孩子太多。」顾异频频点头,「咱这儿义工多么?」 「多啊,没有义工帮忙我一个人哪儿撑得下来?儿女也都懂事,大的带小的,能省下不少力气。」王校长走到一个小院门前,拿钥匙开门,「来,欢迎欢迎,就是这儿了。」 小院子里铺满绿色的假草,有些基础游乐设施,只是没有孩子玩儿。 进了屋,王院长拿出自己做的医用酒精棉球,分给三个人擦手。「真不好意思,孩子多,上两周又爆发流感。」等消毒过,她从柜子里拿出两身一次性罩衣和套袖,分给大人。 「王校长我的呢?」蛋蛋感觉自己又被区别对待了,「我也当义工。」 「你也做义工啊?没给小朋友准备过,你好好擦手就行。」 顾异看看一层,房子是挺大的,两层,可屋里是简装,家具极为简单。大客厅里全是孩子用的塑料小板凳,摆成整齐的方阵形。 「20个孩子不得闹翻天啊,还是午睡呢?」顾异问。 王校长又给他们拿鞋套。「这不是放假了吗?都有寄养家庭,家长带出去玩儿了。我也就这一个月清净,可孩子突然走了我还挺不习惯,劳累命哈哈。」 「啊?」狗蛋又不干了,「那我带这么多东西,怎么分享啊?」 「你带的东西一会儿叫我检查检查,有些能留下,有些不能,心意先收下了,行吗?」王校长有很严格的规定,不好分配的物品绝不留下,太过贵重的也是。 「可我这些,都是我昨晚整理出来的啊。」蛋蛋一嗓门儿都快出回音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我自己的。这花儿能种吗?还有这个,这小夜灯您看能留下吗?」 王校长忍俊不禁,这孩子是刘香的儿子,可是这口京片子肯定不是刘香教的。「这个啊,可以,等我好好给它消毒,放二层客厅里,晚上大家一起用。」 「那这个呢?」蛋蛋把史努比举得老高,「这个给小葡萄带的,我送他!」 米小左也找起来:「是啊,怎么没看见他啊?也去寄养家庭了?」 「小葡萄啊,我自己带着,没捨得给他找寄养家庭。」王校长看看楼梯,「楼上带妹妹呢,可能在睡午觉。」
第269页 「您不捨得他啊?」顾异蹲着给轩哥儿子收拾,满地书本像摆摊儿。 「要是有条件合适的也捨得,就是条件总没有那么好,我就不捨得了。」王校长很是心酸,「他得找经济条件好的,还得是住在有急救条件的三甲医院附近的家庭,不容易找。医生说没有再犯的可能,可我不放心,还不如自己带着。」 「还要急救?」顾老闆顿时又卧槽了,自己差点儿把人家吓死吧? 「这个不一定,主要看……」 不等王校长说完,蛋蛋噔噔噔跑上台阶,像黑色的小旋风。白色史努比也跟着他一跑一颠,快要晕车了似的。 楼上好多扇门,像改造过,狗蛋一扇一扇推,推开没有,推开没有。 小葡萄在王妈妈的屋里,屋里一张大人床,床边是妹妹的摇篮。妹妹刚才吐奶,好不容易才安静,他小劲儿地晃着摇篮,坐在床边上打瞌睡。 蛋蛋推开这扇门,正好逮住他打摆子,一下子给人家吓醒了。「嘿嘿,你在这儿呢啊。」 「蛋蛋哥哥!你怎么来我家了啊?」小葡萄惊喜,突然又犹豫了,「香爸爸病了,是不是叫我给传染的?」 小黑手一挥,狗蛋担保:「不会,你要是传染那也是传染我啊,你看,我都没事儿!你在干嘛呢?」 「哄我妹妹睡觉,妹妹喝完奶总是吐。」小葡萄担忧地站摇篮旁边,碰碰小妹妹的手,「妹妹病了。」 「我也看看。」蛋蛋跑过来站另一边,「咦?她怎么身上是黄的啊?」 「你小点儿声,吵了她我要跟你生气的。」小葡萄在家里一直是老小,去年才多了一个妹妹,「妹妹病了,可王妈妈说她能好。」 蛋蛋瞧她睡觉也不是很安稳,问道:「那我能摸摸她的手吗?我小时候也生病,后来好了,我现在百毒不侵!」 「呀,不给你摸,这是我小妹妹。」小葡萄赶紧把他扒拉开,「我告诉你,你不许欺负我妹妹,她现在是黄的,以后就变成肉色的。我妹妹名字可好听了。」 「叫什么啊?」蛋蛋讪讪的,不让就不让呗,这么凶啊。 「我叫她小元宝,黄的和金的也差不多,我妹妹是金色的。」小葡萄较真,特不喜欢别人说她身上黄,「香爸爸好了吗?我可想他了。」 「好了啊,这个给你!」狗蛋把史努比塞给人家,「你听好啊,这个算我暂时放你这里的,下个月可能我就来不了了。」 史努比上有香爸爸的气味,像是宝宝霜。「你干嘛去啊?」 「我爹说让我去上夏令营,也许要走1个月呢。把它放你家1个月,我回来了你再还我呗!等我回来再给你讲,对了,我爹说要给我转学。」蛋蛋没有什么消毒不消毒的意识,拼命把玩具往小伙伴怀里塞。 「我先抱着,一会儿再还你。」小葡萄抱着史努比给妹妹看,「这是小狗。你快点儿好,好了哥哥就把小狗给你玩儿。」 俩人站摇篮两侧。「她怎么这么小啊,还没史努比大呢。」 「胡说,我妹妹会长大,长大了最漂亮,我不让人欺负她。」小葡萄握拳。 狗蛋又笑:「嘿嘿,就你啊?你连裤头都是我洗的呢,还是算了吧。」 「那我也不让别人欺负我小妹妹。」小葡萄继续握拳,假装自己很不好惹。 刘香一病好几日,趁蛋蛋不在才出来熘达。卞鹤轩上了一周半天班,正在拿手机点外卖。 「媳妇儿你想吃什么啊?」刚才检查了一下库存,嗯,这一礼拜就把桶装面吃差不多了。 「想吃炸鸡腿,好不好?」刘香吃病号饭吃得不乐意。 「行,趁儿子不在咱俩开荤。」卞鹤轩平时不给刘香点快餐,每次孩子都抢,跟好几天没吃肉的小狗一样。 刘香讹了一顿垃圾食品,还挺开心,晃着高高的个子去阳台看花。「大哥,不好了!」 「怎么了!」卞总瞬间起飞,看小傻子蹲着默哀。 「大哥,咱家进贼了吧?谁把我花给揪了?」刘香捧着花盆左看右看,恨不得直接看出指纹来,「我花好好的,怎么会……连根都给我花揪掉了。」 卞鹤轩不当回事儿:「没贼啊,咱家狗蛋呗。」 「蛋蛋揪我小花,干嘛啊?」刘香把这些花看得贵重极了,「妈给的花,好不容易养这么多了……」 「肯定是带儿童之家去了,来,哥帮你再种上。」卞鹤轩拿手随便拍拍土就算种花了,「这花不是死不了吗?正好咱也考验考验它。你看你妈当年只种了这样一盆,十几年过去变成这么一大片。孟伯院里种满了,咱家阳台也满了,是时候该占领别的地盘去,哥看儿童之家就不错。」 刘香心疼,扶正了花,又喷了喷水。「那要真是这样儿,也行。妈要是知道了一定高兴。」 「可不是,这每一朵小花啊都是咱妈的监视器,从前在孟伯院里看着你,现在在咱家阳台守着你。往后就该去儿童之家看着孩子了,指不定还能种到哪儿去呢,占领地球,指日可待。」 「大哥你别逗我,我小花不能占领地球。」刘香和大哥拉手看花,又该买花盆了,「也不知道蛋蛋在干什么呢,也不一定能和小伙伴相处好。大哥,我脑子不行,以后你教他道理吧。」 「行啊,哥负责讲道理,你负责带着他玩儿……诶别动啊,哥去拿你的炸鸡腿。」肯德基来得快,卞鹤轩去电梯口接,捧着热乎乎的快餐盒进屋,「来来来,趁儿子不在咱俩吃好的啊,趁热。」
第270页 刘香早就饿了,洗好手等开饭。他爱吃炸鸡,可大哥什么都管,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让多吃。 「大哥我今天吃3个,好不好?」鸡骨头啃得超干净。 「不好,最多就俩,要不就吃几个小的鸡翅。」卞鹤轩自己咔咔地嚼,「哥不是给你讲过嘛,这个虽然好吃可是叫垃圾食品,什么叫垃圾食品?」 大哥考自己,刘香摸着第二个鸡腿回答:「垃圾食品,就是对身体没有好处的食品。」 「对,光好吃了。」卞总仍旧咔咔地嚼,「咱俩得养生啊媳妇儿,说好了白头到老呢,现在才多大啊!」 「那我吃完这个,就不吃了,少吃垃圾食品,咱俩好白头到老。」刘香可喜欢这个词,「大哥你说得对,我在医院久了,看得清楚,健康可重要了。以后我也少喝可乐,咱俩都喝茶吧。给蛋蛋也喝,蛋蛋也得跟咱俩到老。」 「必须的,一会儿吃完咱俩看看邮件,唐萱找了几个挺好的训练营,咱俩一起给挑个好的。」卞鹤轩咬着鸡骨头去搬电脑,打开,「等这事儿办完哥就给他找学校。」 刘香特乖,说吃就不多拿,开始找沙拉。「去什么营?」 「足球训练营啊,你说让咱儿子去踢球,你捨得吗?那种学校都是半年回家一趟,反正哥不太捨得。」卞鹤轩揉揉太阳穴,「而且啊,人家专家说不建议太小的孩子把足球当专业来练,对身体发育不好。」 「大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咱家你最聪明。」刘香本着俩人活到二百五的奔头,给大哥塞了一口沙拉。 卞鹤轩不爱吃沙拉,吃炒菜能几大盘,吃这个像吃草。「要不这样,咱先给他弄个教练,学校还是找上文化课的那种,当个兴趣爱好。这里面的事儿你可能不知道,踢球不容易踢出来,孩子吃苦。」 「那要是,蛋蛋特别喜欢呢?」 「那也得等上完小学,他要真是这块料,老子拦不住。」卞鹤轩又吃一口草,把儿子的事安排了,准备安排安排自己,「想不想出去旅游啊?哥带你去迪士尼吧,带着我妈一起去。」 刘香只点头,脖子上戴的是白脂玉,腕子上套的是金丝楠,能傍身的福气全被卞鹤轩找来了,一股脑儿压他身上。再加他自己,保刘香一个周全平安。 「大哥,把妈照片也带着,好不好?」刘香盼着去旅游,「咱们一家人,一起去。」 「去,一家子一起去。」卞鹤轩踱步窗台,一把拉开大窗帘,「等狗蛋13岁,老子大摆宴席,开个一百桌吧。主位请孟老头,旁边是你妈和我妈,再加天蓬,热热闹闹地剪了咱儿子的小辫儿。往后咱家只有平安。」 「都听大哥的,咱家只有平安,谁也不感冒。」刘香想着那天的热闹样子,迎上了今天的大太阳。眼睛随妈,笑起来,特别亮。 砰!刘狗蛋一撂剪刀,把后脑勺的小辫子拍给小葡萄。「史努比不收,这个总可以了吧?我爷爷说这是保平安的,我早就不生病了,这个我送你了!」 ------番外完结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