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之剑》 楔子 嫩草中,搁了根小小的树枝,被人“卡!”的一声踏断。 萨曼莎缓慢走着,草儿把带住皮革护足的小腿弄得痒痒的。她看来十五六岁,有一张俏丽的脸,金色的长发垂肩,发端稍稍开散,额前是稀薄的浏海,身穿棕色短袖上衣和及膝裙,外戴一副简便皮制胸甲,手持铜剑。她浑身披着血。 冷然扫视,四周的近百具尸体映入她的眼睛,也有数名部下在尸海巡走。没有皱眉,也没有厌恶感,所谓尸体只是无法再生的容器,萨曼莎刚才也造了不少——是的,这儿的村民都是她和她的部下所杀。 “呜……”是微弱的呻吟。 她终于皱眉了。 朝着声音步去,她找到那个生还者,是个年约三十的村民。那男子身裁高大,仰躺在地,披住破烂的战袍,遍身血污,脸颊的鲜血染红了下巴的黑色胡子,已经重伤得无法坐起来。萨曼莎瞟他一眼,漠然举起手中的剑。 男人无力地开口:“这就是……圣灵的真面目吗?” 萨曼莎淡淡的,话音没有感情:“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们是背负罪孽的种族,我们在洁净这个世界而已。” “咳咳!”那人痛苦咳了两下,虚弱微笑,露出一排血齿:“为了得到力量,你们圣灵不惜降临人间,伤害无辜的人……这是一条多么愚蠢的路啊。” “人类没资格批评我们。”她神情不变,附近的四五个圣灵也斯斯然步近,有男有女,各自拿着长矛、短剑和弓箭等不同武器。 男子依然在笑,是无奈的笑,目光透现深刻的怜悯:“是害怕吧,因为爬到强大的顶峰,所以很害怕从顶峰掉下来……咳咳,其实你们也是弱小的种族。” 圣灵们来到她身边,听到那人的话,脸鲁思丝不满:“萨曼莎公主,这个人太无礼了,要折磨一下他吗?” “不,干脆杀掉他吧,那些无聊的折磨游戏会沾污我们高贵的手。”她冷言,随即转身,继续巡视尸体,此时不忘加多一句:“我们在黄昏前要清理多一条村庄。” “呜!”男人的悲鸣。 一 天才和孤儿 远沙市是历史悠久的城市,人口不多,它的市中心每天早上都挤满上班族,夜晚的娱乐区闪耀迷幻灯彩。可是,倘若来到郊区,人们会找到美丽的森林和湖泊,还有几种珍贵的候鸟栖息。这城市就是如此奇妙,是繁华和宁静的混合体。 距离市中心不远,是圣泰伦斯中学的所在地。它是市内的贵族学府,不少远官贵人的子女都在那儿就读,也有学生的父母是中产阶级。校舍宽敞,有优良的师资,它在全国的模拟考试中永远名列前茅,是远沙市……不,是全国一等一的名校。 “拍!”拓少钧一脸阴沉,把课室的门推开,同学向他报以冷漠的眸子。他今年十六岁,身穿圣泰伦斯中学校服,高瘦身栽,黑短发,每天早上都阴沉地回到课室。父母在十二年前的交通意外死了,拓少钧自小就把孤儿院当成自己的家,直至数年前给圣泰伦斯中学取录,当时的他吓了一跳。 时间尚早,老师还没进来,他坐在自己的位子,掏出课本,为今天的测验作最后准备,耳边又传来同学讨厌的私语:“啊,他温习了。”“天才也要温书吗?”“既然是天才,还在我们脸前装什么努力?”“恶心死了。”“我们就是输给这个孤儿。” “切!”他竖起眉梢,暗地咬牙,继续埋首课本。虽然听了那些话数年,拓少钧仍释怀不了,心里憎恶那些同学。是的,他们都讨厌我,是给我打败而愤愤不平。那群智障,你们继续花钱来吃喝玩乐吧,残缺的脑袋是不会因为富有而变聪明的。 “拓少钧。”忽地,传来清彻的女声,他抬头,见李桐花站在身旁。李桐花跟他同年纪,身型娇滴滴的,乌黑的长发垂于背后,脑侧是个朴素的发夹,五官精致,肌肤细嫩,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她是拓少钧在班中的唯一朋友。 从愤懑的旋涡回到现实,拓少钧一笑:“呀,早安。” 她把双手垂握身前,瞇起眼睛,展现略带稚气的笑脸,彷如一朵在春天绽放的小花:“我明天和几个朋友去主题公园,你有空吗?不如一起来吧。” 虽然明天是假期,但他掠过犹豫之色:“你的朋友……是同学吗?” 她连忙摆手:“不不不,他们有些是我邻居,有些是旧朋友,应该有三个人。你明天有空吗?”李桐花带点期待。 看见她的样子,于是拓少钧报以浅笑:“若你的朋友不介意,我可以来。” “嘻嘻,那我们预你一份了,晚点才告诉你集合时间和地点。”她高兴说罢,侧侧那可爱的脸庞,踏着轻快的步履回到座位,回头补多一句:“记住不要失约唷。”他无奈笑了,连集合时间和地点都没有,又怎会失约呢?此时李桐花坐回位子,跟身旁的女生愉快聊天,拓少钧心里安慰。太好了,她终于振作起来,李桐花的父母在半个月前失踪,她昨日还郁郁寡欢的,今天的心情总算平伏了。 话说回来,他们——拓少钧和李桐花,是怎样成为朋友? 记得是学期刚开始,拓少钧的名字很快就传遍班级,引来同学们的不屑。天才和孤儿,这两个身份是大家敌视的焦点。对了,是兴趣学会,校方规定学生必须参加兴趣学会,而拓少钧就是唯一一个在开学后两星期仍没有参加的人。 老师的压力来了,他爱理不理的,结果责任来到各学会的会长身上。他们在放学后召开会议—— “怎办呀?我们要找个学会来收留拓少钧。”天文学会的女生抱怨,满脸无奈的。 远足学会的男生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唉,我不理,总之我们远足学会够人了,我们不会收拓少钧的。” “那什么学会有空缺?”音乐学会的人开口。 大家顿时静下来,你眼望我眼,此时有人抛了句话:“对了,文学学会好像没什么人加入嘛,不如就叫他加入文学学会啦!” “什么?”李桐花吃了一惊,她就是文学学会的会长啊,霎时结巴起来:“怎……怎可以,那个拓少钧很可怕,整天阴阴沉沉的……倘若他不肯加入怎办?他生气可能会骂人啊。” “没事的没事的,反正你们的学会没什么活动,给他加入也不会有影响。好,散会!”不知是什么人开口,大家找到替死鬼都松一口气,不由李桐花分说就嘿哩哗啦地散会了,只余下她害怕地自语自言:“不要……” 到了第二天,她回到课室,远远看着拓少钧。她犹豫伫立,不要说跟那“恶人”说话了,连走近都万分不愿意啊。李桐花就如此站着无言,轻轻握起微颤的手。 那时的拓少钧在座位看书,他从班主任收到消息了,知道文学学会在今天找他。笨蛋,他察觉到李桐花在远方发呆啦,为什么她不敢走过来?拓少钧装作看不见,继续看自己的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发呆的仍旧发呆。 看书的依然看书。 他偷偷瞄对方一眼,掠过不耐的神情,心想:我真是这么可怕吗? 倘若他骂我怎办?李桐花害怕得想逃走。 他扫兴极了,被人如此偷看当然不好受。拓少钧站起来,走向战战兢兢的她,一脸不愿意地说:“我没有加入兴趣学会,你们有空缺吗?”对方不开口,唯有自己踏出第一步了。 李桐花一下子呆住,就像听不懂他的话,过了几秒才回神:“有……有呀!我们文学学会有空缺,太好了,你肯加入真是太好了!”是太突然吧,还以为对方会破口大骂的,她激动得眼眶湿润了。 是的,这就是两人的第一次交谈,其实李桐花有胆小柔弱的一面,拓少钧也不喜欢孤单。两人渐渐熟络,成为可以交心的朋友。只要大家能互相了解,仇恨和猜忌都可以避免吧。 回想那时的情境,拓少钧不禁微笑。 (咦?) 蓦地,眼眉一挑,他发觉四周静了下来,同学们也展现不安的眸子。拓少钧追逐他们的视线,诧见司马朗在李桐花身边,一手按住她桌子,小声说着话。 司马朗今年十六岁,身型健硕,是个不折不扣的痞子,同学们都怕他,李桐花也讨厌跟他一起,不用问也知他正在欺负李桐花吧。四周太静了,司马朗的话听到很清晰:“看来你跟拓少钧很要好嘛。” 她脸露害怕,低下头,身旁的同学也不说话了。 司马朗吊起嘴角,泛出轻蔑的笑容:“你明天不要去主题公园了,我带你出去玩吧。嘻嘻,有很多地方是你没去过的,你去了一定喜欢。” “……”她依旧低头,膝盖的双手紧握一起,浑身微颤,司马朗高大的身躯彷佛要压过来似的。班上没有人施予援手,李桐花邻座的同学索性别开脸,装作若无其事。 司马朗得寸进尺,身体缓缓靠近她:“嘻嘻,你干吗不说话?” 缩起身子,李桐花小声地吐出两个字:“走开……” “啊?我听不见,你刚才说什么?”他靠得更近,与对方几乎脸庞相碰,笑容越是无耻:“不如你放学就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些好地方。啊啊,你有没有男朋友?” “呀!”她吓得花容失色,豁出勇气站起,转身欲逃,岂料司马朗从后把她的手捉住:“嘻,你要去哪里?” “放手呀!”李桐花惊叫出来。 同学们静悄悄,装作什么都看不见,有的默默温书,一些干脆离开课室,李桐花惊惧地想挣脱对方的手,司马朗却高兴地玩欺凌游戏。当他想揽住李桐花腰枝时,有人霍地站起来了。 全班怔然!站起的是拓少钧。 李桐花报以求救的眼光,司马朗停下动作,瞥向泰然自若的第三者:“啊,原来是我们的天才。你想干什么?”他挑衅一笑。 拓少钧也脸挂笑容,走近他:“没什么,想跟你聊聊罢了,不如我们出去吧。” 司马朗眼眉一挑,松开握住李桐花的手:“嘻嘻,想不到天才会找我呢。好呀,我们就出去聊。”他见拓少钧已来到身边,干脆搭住对方肩膊,眼中隐现怒炎。 拓少钧冷眼瞟他,拨开对方的手,径自走出课室。 “阿虎,我们有东西玩了,你带其它人去花圃。”司马朗掏出手机,跟那个叫阿虎的人通话,也趾高气扬地走出去。 同学们不安地私语。 李桐花茫然,只能默默看着那两人走远。 二 夕阳的公园 校舍外的花圃,平日很少人经过,司马朗和三个流氓在那儿包围拓少钧。那些男生都穿圣泰伦斯中学校服,两个流氓把手插入裤袋,而阿虎是高个子,一脸骄恣地斜着脸,司马朗泰然道:“天才,你有什么想说?” “……”拓少钧倨傲伫立,默默无语。 众人不屑,不知怎的笑了几声,司马朗蓦地一脚踹向对方腹际!劲力渗透脏腑,搅曲的痛楚令拓少钧低哼出来,霎时后退四五步,此时另一个流氓猛拳轰向他的胸口,其余两个也施以拳头和膝撞,他不到二十秒就躺在路边的草丛。 伤得不重,只是失去平衡,拓少钧很快从草堆坐起。 “嘻嘻嘻嘻……”流氓们蔑笑,司马朗把双手交迭胸前,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哎唷,很可怜啊,我以为你除了读书之外,连打架也是天才呢,原来你是个书呆子?” 轻咳一声,他毫无惧意,反而泛出狠笑:“没错,我的确不擅长打架,看来这次输定了。” 他们交换错愕的一眼,“卡卡!”地笑,不知在想什么。那时司马朗止住笑声,取而代之是得意的歹容,徐徐踏前:“你这个混蛋,一定以为天才很了不起吧?帮人出头?你想玩英雄救美?”他一脚踹向对方胸口。 “呀!”拓少钧又躺下来。 他板着脸,眼神现出一丝怒炎,尖酸挖苦:“你是天才嘛,不用上课也行的,为什么还要回学校?啊啊,我知道了,天才就是这样,你想大家都羡慕你,想大家知道你有多么威风,哎唷——真是太棒啦!” 神经一挑,拓少钧呆住,一脸阴沉地坐起来。 各人报以敌视的眼光,司马朗满脸怒容,尽情宣泄心底的妒忌:“我们都憎死你,你不用努力就把别人抛离得老远啦,我们……不,是所有人都憎死你!你这混蛋,干吗还要回学校?快些去死吧,去死呀!不要在我们身边晃来晃去了,你这个孤儿!”说到最后,他话声几近咆吼,其它流氓也叫嚣着。 拓少钧低头,没有作声,整个人不动一下。 一阵奇怪的喜悦直冲脑门,司马朗竭斯底里地笑了:“怎么了?干吗不说话?给我骂得没话说吗?死呆子。” “天才,也要努力的。”拓少钧吐出几个字,是阴森的神色。 “呀?”他们诧异地睁大眸子。 他依然垂首,话音很轻,但言语间溢出怒意:“天才也是普通人。” 流氓们大怔,霎时“哈哈哈哈——”地捧腹大笑,连脸容都扭曲了。 “切!”突地,拓少钧快站而起,手中拿着从草丛找出的砖头,二话不说朝司马朗额角直敲过去!“怦!”的碰响,同时撕出惨叫,剧痛如撞岩卷起的浪花,他剎时间血流披脸!混乱,惊恐,仍未知发生什么事情,第二击又朝他后脑轰过去了!“呜哇——” “血……血!我的头破了!”司马朗晕眩骤起,整个人俯躺下来,其它人大吃一惊!那时拓少钧冷然伫立,拿稳砖头,绽射好虐兴奋的眼光:“打架要够恨!你们用那些花拳锈腿打我几下,我挥一次砖头就赚回来了,哈哈哈哈……你们这班智障!” 各流氓既羞又恼,正想咆哮,拓少钧已毫不犹豫袭去,霎眼又把一人击倒,额角尽染血污!余下的二人心惊肉颤,那个叫阿虎的连忙亮出匕首,冷静下来:“你死定了!” “……”拓少钧停止进攻,没有惧容,箭样的眼神射向对手:“呀,看来有点难缠。” 阿虎心坎战兢,强然挤出一笑:“嘻嘻……你这个混蛋打玩得太大了,不要以为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去。”他瞥染血的同伴一眼,后退的冲动剎时漫起来,连忙站定脚步。 “好,干掉他,阿虎干掉他!”另一个流氓未敢妄动,站在同伴的身后叫嚣。 切,这种货色!拓少钧抿嘴,一脸横傲,狞笑着走近少许:“说得对呢,看来我不可能没事,给你刺一刀我就死定了。唔……你想刺哪儿?是这里吗?”他用左手拍拍自己的胸口。 “……”阿虎刀指前方,咬紧牙。 “还是这里?”他笑容越是歹毒,用手指划向自己的咽喉,作了个斩头手势。 阿虎睁圆双眼,额头微微冒汗,厉然喊出来:“你以为我不敢刺你吗?你完了,想装帅也要看看我是什么人呀!”想不到事情弄成如此,他后悔找不到下台阶。 “嘻嘻嘻嘻……”拓少钧邪笑,多少猜到对手的心思。嗯嗯,这智障不敢杀我,他要刺就刺我肩膀和手臂,他右手拿刀,很可能攻我的左边……拓少钧垂低双手,毫无防备地踏前:“那快些刺过来吧。我说了,打架一定要够恨,不然给你拿手鎗都没有用。” “你……”阿虎强压动摇。 他继续踏近,两人只相隔一米了。拓少钧的脸容扭曲,睁圆的双眼绽现残虐的光芒,歪住脸,彷若期待被杀的一刻:“来呀,快刺我,你的样子很难看,你老妈生出你这个智障真是可怜啊。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死啦!”自尊心受挫,他愠怒刺过来了,是左肩!拓少钧疾然虚开,身影与对方一掠而过,左脚急顿,右手的砖头霎地如铁槌轰向阿虎后脑!“彭!”的碰声,倏地激出心寒的惨叫,阿虎整个人俯曲下来,拓少钧再迎脸挥出一下!“呜哇哇哇——” “卜!”阿虎仰躺在地,匕首掉在一旁了。剩下的那个流氓呆立,脸露惊恐之色。 拓少钧看看他,又扫视倒下的三人,阴森地笑了,脸容彷佛披上诡异的灰色。那流氓想逃,混帐!不能逃呀,没有比逃跑更丢脸的事了,但他真的想逃!忽然传来对方的话:“你拿起阿虎的匕首。” 那流氓愕住。 拓少钧抓稳砖头,把匕首踢到那流氓脚边,浮现略带神经质的微笑:“拿起它,现在只剩下你了。是男人就拿起它。” 他愕住,弯腰捡拾匕首,忽然拓少钧骂了句“智障”,乘机杀到他身前—— “彭!”的碰击声。 过了不久,有老师发现打斗事件,于是把钧少拓带到校长室。校长是个年约六十的肥胖男子,戴眼镜,稀疏的白头发,此刻气愤如爆发的火山,站在桌后喝骂:“你干吗跟人打架?今次糟糕了,今次糟糕了呀!” “……”拓少钧站在桌子对面,默不作声,装作内疚地低下头。 “我们是一等一的名校,学生是最优秀的!你这家伙要洁身自爱,倘若那些家长报警,我们学校就颜面扫地了,你的人生也玩完啦!”他发疯般骂着,不停挥舞拳头,简直想把对方撕成碎片!拓少钧始终静默,差不多给炮轰了两小时,骂得没气的校长才坐回椅子,沙哑地说:“你回去上课吧。” “是……”他满脸颓丧,话音小得听不清,但根本没有悔意。那时他步向校长室的门口,身后忽地传来冷冰的话声:“等一下。” 还未骂够吗?拓少钧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校长。 对方直瞪他,眼神如锐利的剑,双手握拳:“你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取录你。昨天教育部的通知来了,说你拿到全国模拟考试第一名,也在国际奥林匹克数学赛里拿到金牌……你最好给我努力下去。” “是。”拓少钧神情木木,拉开校长室的门。 …… 夕阳西下,天空一片金黄,远方飘浮几朵云彩。这儿是公园的小径,宁静,景色优美,花草沐浴在橘澄的斜光中,树木拖出长长影子。没有行人,只有拓少钧和李桐花。 放学了,不少学生坐私家车回家,也有像李桐花的中产阶级学生步行回去,而拓少钧这个穷学生就更不用说了。李桐花的双手垂握书包,无奈地开口:“我听人说,司马朗和那些流氓都进医院了……” 拓少钧瞥她一眼,别开脸:“那是自找的。那帮家伙常常欺负人,应该有心理准备早晚会给人教训吧。”皱眉,她流露忧忡之色,乌黑的水眸报向地面:“不知他们伤得如何。我怕你有麻烦呀,警察说不定会找你……”李桐花越说越小声。 “放心,没事的。”拓少钧浅笑,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司马朗的爸妈是上流社会的人,一定不想把事情闹大。还有校长,在那老家伙眼中,学校的名誉比什么都重要,他肯定会阻止报警。” 李桐花看看他,愁眉不展:“但打架始终是不对……” “原来你在责怪我。”拓少钧冷冷回应,笑容消失了。他见对方挪开忧郁的脸容,不禁心间抽痛,吞吞吐吐地说:“这个……李桐花,你觉得我是个可怕的人吗?” 她看着拓少钧,默默无语。 不安在心里蔓延,他不想失去李桐花这个朋友,岂料她摇摇头,无奈一笑:“虽然我不喜欢打架,但你不可怕嘛。对了,倘若大家明白你多些,一定会发觉你是温柔的人。” “我温柔?”拓少钧怔住了。 她瞇起眼睛,依然是无奈的微笑,没有责备口吻:“是的,我知道你是温柔的人,或许是司马朗说了什么才惹怒你吧。你以后不要打架了,也不用把同学们的话放在心上的。” 拓少钧无言,眼神带点感触,过了片刻才开口:“你说得太夸张了,我这个人从来都不温柔。”他不敢承受对方的视线,唯有向路旁的花草报以寂寥的神情。 遇到此景,李桐花连忙抛开忧忡,活泼地绕到他的前面,伴以可爱微笑:“嘻嘻,不要撒谎了,我知道很多东西啊。你今天要去补习社,其实你也是努力的人呢。” 他略现惊讶:“你怎知我要去补习社?” “有次我见你从补习社出来,那天是星期五,今天也是,即是你待会儿要去补习啦。”李桐花说罢,淘气地单单眼,竖起一根指头:“那些电影常常说天才很了不起,那是夸大的。天才也要努力,也会遇到困窘的时候,我觉得他们是普通人嘛。” “……”拓少钧倏地停下来。 “唔?”李桐花好奇看着他。 四周静悄悄的,他心头有点激动,拓少钧回到过去的光景,是孤儿院。那时的生活虽然艰苦,朋友间却没有猜忌,更没有所谓的天才。是了,他来到圣泰伦斯中学才被叫“天才”的,这几年都承受同学的闲言闲语,充满敌视、妒忌和孤立…… “所有人都憎死你!” “呀!”他小声叫出来,蓦然想起司马朗的咒骂。为什么如此讨厌我?那咒骂也是大多数同学的心声。是这所学校的竞争太激烈吧,而且是富家子弟学府,使他这个出身微贱的“天才”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唯有用阴沉的脸来保护自己。可恶,可恶,可恶……拓少钧握起拳头。 “你怎么了?”李桐花好奇地问,像在猜今年圣诞节会收到什么礼物似的。 他霎时回过神:“不,没什么。” 扁扁嘴,李桐花鼓起腮子:“拓少钧你太好强了,总是藏起不开心的事情,这样会很难受的。我们呀,要活得快快乐乐,交多些朋友,从沮丧中振作起来才对。”她侧侧头,笑了,夕阳把飘逸的长发照得闪闪发光。 很美,她比平时更加漂亮,拓少钧连忙挪开脸:“唉,今天怎搞的?我好像不停地给你教训。”他摇头苦笑说。 “噗——”李桐花掩着嘴巴,展现淘气的神情:“嘻嘻,因为你今天做错事,才会不停地给我教训唷。” “我做错什么?”他浅笑,心间的迷雾不自觉消失了。 那时,他们来到分叉路,一条是通向李桐花的私人屋苑,另一条则是公车站。那时她“呵呵”笑了两声,从书包掏出手机,接着把脸凑近拓少钧,带着稚气说:“来,我们拍照吧。” “拍照?”他疑惑,虽然知道她偶尔会做些脱线的事情。 “不要问,拍照就拍照啦。笑——”李桐花绽现逗趣的笑容,手机镜头已经朝向二人。拓少钧没办法,唯有报以淡笑,对方额角的发丝把他弄得有点痒。“咇。”他们的快乐给定格了。 李桐花收回手机,快走两步,拉开与拓少钧的距离,接着回眸一笑:“那我回去了,记住明天要去主题公园唷。啊,还有,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她挥挥手,朝气勃勃地跑开了。 “……”拓少钧一笑,也稍稍举起右手。 越是走远,李桐花的身影渐然看不清,很小,很小,像奇幻小说的妖精。说是妖精也不过份吧,她总是把快乐带给身边的人,或许她的说话,她的笑容就是幸福的魔法。拓少钧呆然伫立原地,忽然觉得跟柔弱稚气的她相比,自己才是软弱的人。 很想快些到明天,很想再见到她的微笑。 [作者话:这作品比较慢热的,故事要下一篇才进入正题,请大家多多支持啊!] 三 异能苏醒 补习社下课后,拓少钧回福利机构的宿舍,此刻步在漆黑的市街。时间是晚上十时,街灯散射淡黄的光,那些商铺和工厂大厦都关门了,附近没半个人,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虽然有些可怕,但拓少钧走惯这条路,心里处之泰然。 “铿——”蓦地,传来怪异的声响,有点像打破玻璃瓶,在静夜显得格外清晰。他不作理会,继续向前走,又传来刚才的声音,接着“哇——”的喊叫,一个人影从巷口弹飞出来。 拓少钧惊讶,定住脚步,那人是个躺下的少女,但很快跪立起来。她看来十六七岁,身穿纯白衬衣,外面是棕色的连身裙子,一头金色长发,水蓝的眼睛怒瞪黑压压的巷口,脸颊有道渗血的刀痕,不止如此,她右手拿着一柄短剑。她注意到拓少钧,立时慌喊出来:“逃呀!”。 “什么?”他不解,三根紫色的光枪忽从巷内袭射而出,快如风啸,少女促然跃开,怒枪笔直贯穿一栋大厦的外墙!疑惑更深,拓少钧感到危险,此时另一人从巷内斯斯然步出。 那男子看来约二十岁,身裁高瘦,穿黑色皮褛和牛仔裤,黑短发,下巴有几根未刮净的胡子,右耳还穿了两个耳环,手拿一柄紫黑色长枪。他瞥拓少钧一眼,嘻皮笑脸地说:“啊啊,是人类,那你们可以出来觅食了。” “逃呀,听不到吗?”少女大叫,忽见男人迎脸袭来,她连忙作起架式,枪剑“铿——”的相碰鸣响!两人各退数步,几根光枪又朝她飞射而出,流星在身边掠过,她咬紧牙,手中短剑挥动一下,一阵旋风卷拂起来,霎那化作风刃席卷男人身躯!“哇呀呀呀呀呀呀——”他心寒惨叫,割破的伤口怒喷血污,散落地面。 男人躺下来,少女微微喘着气,拓少钧被刚才的战斗吓呆了!这是人类吗?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还有些“特摄效果”……啊!男人缓慢爬起,伤口竟然迅速愈合,要逃,拓少钧知道自己要逃!他转身就跑,忽见迎脸有两个西装男子,年约三十,重重低下头,走路蹒蹒跚跚的。他身后传来少女的喊响:“不要给他们咬到!” “咬?”疑惑,两个西装男子离他三米左右,拓少钧镇定,很轻松就绕过他们,径自奔向街口。忽然“彭!”的一声,他彷佛撞到无形的墙,整个人弹开了,一下子躺倒地上。 少女讶叫:“狩猎结界?” “嘻嘻嘻……”长枪男人伫起,伤势都痊愈了。他以轻蔑的眼神瞥向拓少钧,又看看作回架式的少女,吊起轻挑唇角:“既然有人类送上门,我不会给他逃掉的,这结界连声音都可以隔除啊。由我对付萨曼莎,你们快去吸那小子的血吧。” “马奥你这家伙……”少女怒瞪他,未敢移开视线。 拓少钧仰躺地上,见那些西装男子来到身边,目光呆滞,半开嘴巴,喉咙发出“咕……”的声响。他倏地踹出一脚,“篷!”的击中其中一人腹腔,对方随即后退六七步。众人略怔,拓少钧推开另一人的扑咬,镇定站起来:“你们果然想袭击我,干吗这样做?” 马奥泛起狞笑:“嘻,你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乖乖给他们咬一口吧。” “切!”他暗骂,心里现出动摇。这三个男人是一伙的,而且拿长枪的肯定十分厉害。拓少钧跑去检查那无形的墙,发现自己被困在一条直街,不能逃也不能躲;求救吗?附近根本没有人;看来要报警了,他掏出手机,却接收不到讯号,可能是结界的效果。此时见那两个西装男子步至,拓少钧猛肘击倒一个,又劲然踢向另一人膝盖,对方随即跌倒。 “咕……”他们慢慢爬起,脸容恍惚,嘴角流出唾液。那两人是瘾君子吧?世上才没有什么吸血鬼!拓少钧越是不安,又轻松避过抓扑,重肘轰向一人的后脑! “铿——”与此同时,萨曼莎和马奥再爆激战,身影如风疾舞,剑枪交击,刃光在街灯下映耀灿黄的光芒。“死吧!”马奥大喝一声,长枪如黑色的闪雷猛刺而至,对方虚身,乘势纵至马奥身前,二话不说拖出道凌厉白光!他仓促退避,刃锋掠过鼻尖,萨曼莎没拉开距离,趋前袭杀,他只有用枪柄招架的份儿。一闪,二闪,第三剑终于刺进马奥胸膛,他呕出鲜血,却笑了,猛然把萨曼莎一脚踢飞! 她咬牙,距离被拉开了,对方的长枪能发挥优势。那时马奥兵器绽射耀眼的紫光,五根光枪霎时朝萨曼莎扑飞过来!她大吃一惊,连忙仰身躲闪,光枪似箭掠过身边,背后的墙壁乍现五个洞孔,同时他持枪杀近了!只见鎗尖划起万道光芒,疾刺如狂风暴雨,萨曼莎以剑招架,抵挡十合有多,不知不觉快退到墙角。不能输!她战意越盛,倾力挥出一招,枪剑清彻交鸣,剑刃刮起的风划破马奥侧腹! 他锁起眉,痛楚把攻势拖延百分之一秒,同时萨曼莎狠勇袭杀,眨眼闯入对手枪圈,迅然划出利落清脆的一剑!“咻——”擦身而过了,黑色的左臂飞脱出来,抛向天边,洒落灿烂的红花血雨。 那些西装男子伤痕累累,在地上爬动;拓少钧呆呆看着刚才的战斗。此时萨曼莎眼眉一挑,见刚才的断臂化作一团血雾,迅速飘向马奥伤口,于是激烈喘着气道:“嗄……想不到你的身体……有这么强的再生能力。” 马奥歹笑,那血雾化为新的手臂,大约只花十多秒钟:“嘻,这就是「咒诅」的威力了,它是一柄双面刃,既会使我的身体完素变得不稳定,但也大大提升我的灵力。嘻嘻,萨曼莎你不如用灵动兵器吧,单靠元素操纵是没可能打赢我的。” “不要说笑了,嗄……我一定会打赢你!”她咬紧牙,一抹汗水划过额角,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蓦地“咻!”的一声,凌厉向对方疾奔过去。只见快影穿梭,短剑如风劈出冷白光弧,对方及时退窜,虚身间直刺一道流星!“铿——”挡住了,萨曼莎架开攻击,杀意急燃,风刃霎时在马奥身边劲旋卷起,“哇呀呀呀——”万千血花怒喷而出!此时他身前蓦爆出一道火雾,如墙壁向萨曼莎扑脸席卷,她及时腾空跃开。 “让你看看灵动兵器的厉害!”马奥笑不出了,身上的伤口痛得要命,连忙把长枪横握,兵器放射紫色的光芒,那些光枪又浮现空中!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十根一百根二百根三百根!数百光枪在几秒间浮现,众人愕住,那时它们朝萨曼莎狂速袭来!“咻咻咻咻咻咻咻——”太快,攻击太猛,一切撩乱眼花!光枪如蝗虫般射向乱墙,商铺大厦尽毁,灰尘弥漫,轰响震天,少女“铿——”的挡过一击,身体随即被其它枪贯穿,裂空的惨叫嘶了出来,插住九根光枪的身体颓然倒卧乱瓦之中。 死了!拓少钧在心里喊,整个人吓得跪坐下来。 “呜……”传来吟呻声,萨曼莎艰难撑起身体。双脚各中一枪,胴体六枪,一根从颈项戮破喉咙,遍身鲜血,源源流到膝下的砾土,汇聚出一道殷赤小河,碎肉和内脏散得一地都是。血肉渐渐化成雾海,徐然飘向受伤的她,但再生速度比马奥慢太多太多了。 “哎唷哎唷。”对方很高兴,一脸幸灾乐祸地走来,抬起她的脸:“如何?好不好玩?” 她茫然的神色。 马奥狠笑,斯斯然后退一点,火雾又“蓬!”的袭向萨曼莎!是哀号,焰雾和光枪消失,她伤势更加严重,“卜!”的俯躺下来。 他志得意满,用脚踢踢少女的脸,颜容尽被烧焦:“嘻嘻……你为什么要送死呢?你独个儿根本赢不了,就算怎样努力也不能改变什么嘛。放心好了,我会把你变成同伴的。” “……”拓少钧艰难站起,双脚颤动,此刻狼狈极了!那两个西装男子缓慢步近,马奥亦瞟向他,伴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小子,你吓到脚软吧?这就是我们圣灵的战斗了。我们呀,要不断破坏对方的肉体,直至对方因为再生而耗尽灵力……唔,真是血淋淋的。” “走开呀!”拓少钧踢开一名西装男子,声音有点竭斯底里,接着后退两三步。 马奥继续说:“不要挣扎了,你干什么都没有用,我们只是想吸你的血来压抑「咒诅」罢了,而且吸血后你也会变成同伴呢。来,放松心情,给他们咬一下,嘻嘻嘻嘻……”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他一直后退,此时又碰到那无形墙壁,巨大的绝望袭上心头。绕过西装男子,他在附近寻找武器,忽然萨曼莎的短剑映入眼眶。那柄剑银色,是她刚才中招后飞脱的。 拓少钧立时捡起它,“哇——”的痛叫,整个人弹飞七八米远,猛然撞向一栋大厦,震伤五脏六腑。他嘴里呕出血污。 “哈哈哈哈哈哈——”马奥大笑出来:“只有圣灵才可以用灵动兵器,你这人类想玷污它吗?活该呀!” 可以跟他交涉吗?可以逃吗?可以躲起来吗?无数讯息涌上大脑,他看到血淋淋的萨曼莎已不能保持冷静。是真的,这不是电影啊!怎办才好?对了,斩!我的手很空虚,很想拿一些东西,他不知自己为何有这种想法。 拓少钧瞥瞥四周,见自己的书包搁在路旁,连忙跑过去。 斩,很想斩,我很想斩! 蹲下,掀开书包,他嘿呢哗啦地寻找。 什么都好,给我拿一些东西吧! 两个西装男子走近他,马奥则看得莫名奇妙:怎搞的?这家伙是不是吓傻了? 找到了!拓少钧找到一柄直尺,银色,长三十厘米,立刻把它握在手中,彷如一柄短刀。感觉很充实,一阵神经质的快感直涌脑门,啊,还不够的,他渴望斩一些东西,此时两个西装男子来到身边了。 拓少钧伫立而起,斜住嘴角,睁大充满血丝的眼睛,浮现残忍好虐的笑容。 其中一名男子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犬齿,“咕……”的扑过去。 “咻——”拓少钧把他的脸横剖而开,男子的上鄂飞了出来,抛向天际,洒落污红的血雨,在街灯的黄光中彷如掉下的星星。那柄直尺沾满血。 “什么?”马奥大惊!此时另一个男子扑来,拓少钧的直尺朝头颅直劈出去!银光乍闪,触感像切生日蛋糕,所有神经线兴奋得快要吶喊!很棒,很棒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男子从头颅劈到两腿之间,整个人分为两半,喷出的血美丽极了! 两具尸体躺倒在地,渐渐化为一堆白灰。 马奥猛醒,倏然喊了出来:“是瓦鲁族!” “……”拓少钧转头,看着他,眼神夹带无比兴奋,没有说任何的话。开步走去,现在什么都没意义了,只有不停地斩不停地斩,不,把眼前的一切斩为碎片也不能满足吧。拓少钧的唇颤动起来,隐若发出一个字:“斩……” “可恶!”他连忙作出架式。 “斩……”拓少钧继续踏前。 “死吧!”蓦地,马奥大喝一声,手中长枪散射紫色光芒,三根光枪霎时飞射出去!拓少钧身影快闪,光枪从身边快掠扑空,澎湃的杀意驱使他怒杀过去!很快,是一道雷霆,两人剎那冷兵相交,“铿——”的激出碰响,拓少钧用直尺挡住灵动兵器!马奥心神动摇,见对方俯身窜近,仓惶旋起枪柄迎击,“彭!”的把拓少钧击飞数米之远。着地了,他安稳着地,同时三根光枪从天空直刺下来!“咻咻咻!” 拓少钧横跃避开,此时对方如狂风袭至,顷刻万枪齐发,直尺纵横抵挡!对了,杀掉他,杀掉瓦鲁族的死杂种!马奥心间怒号,长枪攻势没有停止,对方后退连连,铿声碰响不绝于耳。“糟!”此时拓少钧回神,方知自己退到大厦墙边,墙壁妨碍了挥尺空间,他给对方迫进死地了!是狞笑,马奥的长枪狠刺出来,岂料拓少钧矫捷虚身,用右手“啪!”的把枪压在那墙壁上! “什么?”马奥大讶,对方疾速踏前,左手一下子抓住他的颈项,两人失足倒下了。拓少钧压住他的身体,杀意早就失控,杀吧,直尺朝他的脸直戮下去,岂料顿觉身体一虚,整个人竟被抛上空际,“砰——”的撞破大厦二楼的玻璃窗,飞进了一个工场。马奥刚才用了车轮摔! 工场黑漆漆的,布满用具杂物。拓少钧摇晃站起,遍身血污,衣服破烂了,额头淌出一道血河,手中的直尺也飞脱不见。他慌乱喘气,寻找其它可握在手里的对象。 马奥犹有余悸,连忙伫起,捡拾用车轮摔时放开的长枪。瓦鲁族不是在神话时代就死光了吗?他心生困惑,忽然见萨曼莎艰难爬起,身上的伤几近痊愈了。 那两个西装男子死了,又突然杀出个瓦鲁族……算吧,今天先回去。马奥不悦地腾空,落在一栋五层高大厦的楼顶,几个快身消失在暗夜之中。 过了不久,拓少钧拿着一根铁枝,从工场跃下来。 萨曼莎蹒跚走近,虽然伤势痊愈,但脸容苍白,语气病奄奄的:“快去……追马奥,不要给他逃掉……”说罢,她“卜!”的一声昏倒了。 四 皇兄的阴谋 早上,阳光从窗户探进来,温柔抚摸萨曼莎的脸颊。她睁开眸子,意识仍沉淀在温暖舒适之中,此刻从床上坐起,放在额头的湿毛巾掉了下来,模糊地说:“我在……哪里?” 她身处陌生的房间,地方不大,有点乱。墙壁是米黄色,近处有个高及天花的书架,放满形形式式的书藉,内容由精算、化学至制造炸弹的方法也有。架边是台桌子,上面有张草图般的东西,用圆规和直尺画了些奇怪图案,旁边还有个插满电线的“小铁盒”,应该是电子仪器之类。她意识到是男性房间,连忙看看身上的衣裳,是昨晚的裙子。 “你醒来了?”此时房门推开,头扎绷带的拓少钧走了进来。她有点不安,不自觉用被子包裹身体,低下头,脸带难堪的绯红:“呀……我怎会在这里?” 拓少钧带点不快:“你昨晚昏倒了,是我带你回来的。你明明在发烧,为什么还跟那长枪男人打起来?一会儿出来吃早餐吧。” “等一下,昨晚马奥的事,还有……”萨曼莎欲言又言,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拓少钧直瞟她:“马奥是谁?” “就是你说的长枪男人。”少女仍不敢接上视线。 “啊啊,那男人逃了,我没有去追他。本来有女孩子昏倒,我会报警和送她到医院的,但你似乎不是普通女孩子……总之你这家伙,害我整晚都睡在大厅沙发就是了。” “对不起……”萨曼莎声音很小。 拓少钧没有说话,转身走出房间,过了一会返回,拿着一条海蓝色的及膝裙:“穿了它吧。”他把裙子抛向对方。 “这裙子是谁的?”她目光呆滞,没有接过衣裳。 拓少钧挪开脸说:“商店。” “呀?” 眼眉一挑,他把声线提高几许,更加不高兴了:“我独个儿住,这里没女孩子衣服的,是昨晚马奥破坏了一些商店,我从店里面捡回来,你快试试合不合身。” “……”萨曼莎默然,过了片刻才从被窝探出一条玉臂,不安把它捡起。 拓少钧浅竖眉梢,板着脸孔:“你快些换完衣服,然后出来吃早餐。之后我有事情问你。”他冷冷说罢,转身步出睡房,“彭!”的一声关上门。 房内静悄悄的,她看看刚才的湿毛巾,又轻按额头,发觉烧退了不少。走下床,萨曼莎见自己的裙子破破烂烂,衣袖几乎没有了,裙脚只到膝盖,遍衣还有很多割破烧焦的痕迹,这时才想到是对方抱她回来。 蓦地,少女脸红了,陌生男女怎可以如此亲密呢?还整晚睡在男孩子的床,这真是……不行不行,对方始终是救命恩人呀!她知道刚才很失态,连忙抖擞落魄的心神,穿好衣服,挺起胸膛地走出睡房。 来到大厅,拓少钧坐在桌旁,桌面放了两人份的早餐,是火腿煎蛋面和营养食料。萨曼莎走近他,双手垂握身前,不卑不亢地行礼:“我叫萨曼莎。查。梅斯纳布尔,谢谢你昨晚的救命之恩。”她的表现跟睡房时不同了。 拓少钧一愕,也跟着站起来,带点不自然地自我介绍:“我叫拓少钧,是个普通高中生。”话犹方止,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不快地抛出一句:“吃早餐吧!” “是。”她的回应像机械人。 两人相对而坐,吃着面,总觉得气氛怪怪的。拓少钧瞄她一眼,见对方的动作很有教养,吃面时甚至没半点声音,于是他试探地道:“这些面合你的胃口吗?” 萨曼莎顿住,放低筷子,端坐着看他:“这些面很好吃。” 皱皱眉,这是什么回答呀?严肃得令人搭不上弦。拓少钧压下不满,依然试探地道:“你身体怎样了?吃完早餐,我拿些退烧药给你。” “我的烧差不多退了,今次麻烦拓先生。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萨曼莎点头,神情相当认真。 “不要叫我「拓先生」,你直接叫我拓少钧吧。你的名字也太长了,我可以叫你「梅斯纳布尔小姐」或是「萨曼莎小姐」吗?” “你可以叫我萨曼莎,其它人类都是这样叫我。”还是不卑不亢。 “……”拓少钧沉默了,又低头吃面。对方不解,看看他,也斯文地享用早餐。之后萨曼莎服了退烧药,两人对坐在一张小矮桌边,他说话了:“你现在解释一下,昨晚你怎么跟那个马奥打起来?还有,你们的动作和复原能力,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了。” 萨曼莎合着双腿,两手轻握在膝盖,略带为难之色:“唔……既然你昨晚都看见了,异能也苏醒过来,那我也不便隐瞒什么,但请你不要把一会儿听到的话说出去。” 他浮现不友善的笑容:“嘻,你好像说成是我迫你的。昨晚我差点给你们杀掉,我现在还生气呢,你解释给我听是理所当然啊。难道你想说「啊啊,真是抱歉,昨晚的事就忘记它啦」之类?” 萨曼莎略怔:“不不不,这是……因为事关重大,我才请求你保密……” “没问题,保密就保密,你快给我说清楚。”拓少钧一句截住她,同时心里想:听完你的话,我才决定说不说出去吧。 她头点一下,想了想:“其实我是圣灵,是从「巢」来到这个世界,目的是追杀逃到这里的皇兄,而马奥则是皇兄部下。昨晚我调查时刚巧遇到马奥,于是就跟他打起来了。唔……不如我从头解释一遍。”她顿住,见对方一脸茫然:“你们的世界叫「本世界」,是一切元素的起源,那些元素除了是古印度说的地水风火空五大元素外,还包括各种意念元素,例如亲情、友情甚至仇恨之类。那些元素在本世界构成万物,同时也不断流出本世界。假如它们在外面取得平衡,就会形成其它世界了,即是说有很多个不同的世界。” 回神,拓少钧相当不满:“喂,你说什么呀?作弄我吗?” “我说的话是真的。”她严肃回应。 “你还说是真的?什么「本世界」,什么「巢」,这些根本……”他忽然定住,回想昨晚的打斗,或许什么荒谬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萨曼莎看他一眼,继续说了:“每个世界有不同的元素比例,也有不同的环境和生物。例如有个世界主要是由「恐惧」这种意念元素构成,也有个世界跟这儿差不多,但当地的人类可以用死者遗物提炼独特的异能。而我们巢蕴含大量的灵力元素,圣灵是那儿最高等的生物,跟你们说的「万物之灵」差不多。” “圣灵是什么?”拓少钧黑起脸,心想不如先问个清楚。 “唔……”她想着要如何介绍自己:“这个……我们是由大量灵力元素构成的生物,是一男一女向透彻树祈祷,然后从树上的蛋诞生,有数十万年寿命,而我们的人数控制在二十万左右……呀,不如说异能吧。昨晚马奥提及的「元素操纵」和「灵动兵器」,都是我们的种族异能,元素操纵指有限度地操纵身处世界的元素,我较擅长操纵风,而马奥擅长操纵火;至于灵动兵器,就是在蛋里伴随我们诞生的兵器,它们都拥有强大力量,例如我的短剑和马奥的长枪就是了。” 突地,拓少钧想起什么:“啊,你的短剑!昨晚我没带它回来。” “我拿回了。”萨曼莎点头,轻举右手,手中散放纯白的光点,迅然结聚出昨晚的剑:“它是兵器,也是我身体的一部份,是没可能丢失的。” “……”对方默然。 “那么,现在说我们三兄妹的事了。”萨曼莎收回短剑,继续说:“一年前,圣灵的统治者——至高灵陛下驾崩了,而我、弗雷特皇兄和安娜皇妹是父皇的血脉,拥有皇位继承权。之前很多圣灵都说皇兄会是下任至高灵的,但皇父驾崩后,公布的遗诏是安娜继承皇位。皇兄当然很不满,发兵叛乱,结果反而给安娜……不,是现任的至高灵陛下打败了。至高灵陛下不断追杀皇兄,追随他的人只剩下马奥,于是他们两个在半年前,从次元之门逃到这个世界了。” “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 “皇兄还没有死心,他想在这儿培育士兵,攻打巢,再次跟至高灵陛下争夺皇位。而且你们的元素知识太贫乏了,不会察觉到他潜入了这个世界。”萨曼莎顿了一下:“不同世界是由次元之门联系,而每个世界各自有适合生物生存的肉体。皇兄和马奥来到这儿,他们原本的肉体在次元之门分解了,还用灵力重构了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临时肉体」。可是,他们通过次元之门时没有使用「祝褔钥匙」,重构的肉体得到了「咒诅」,令构成元素变得不稳定,甚至随时有肉体崩溃的危险。他们为了不让肉体崩溃,唯有常常进行献祭仪式了,也就是吸人血。” “……” “我们通常把得到咒诅的生物称为咒诅体。他们每吸一次血,灵力就会大增,肉体元素也暂时恢复稳定。不过更可怕的,是咒诅拥有「感染」和「制缚」的效果——当他们吸了别人的血后,别人也会成为咒诅体,还会服从吸他血的人。例如马奥是咒诅体,那么他吸了你的血后,你也变成咒诅体了,而且永世听命于他。” “我明白了,你皇兄想用吸血来增加咒诅体,令其它人成为自己的士兵。” “没错,而至高灵陛下派我和其它同伴追杀皇兄,又赐祝福钥匙给我们,所以我们没变成咒诅体。”萨曼莎说到这里,眼神透现一丝神伤:“但我跟同伴失散了,不知道如何找回他们。” 拓少钧无动于衷:“昨晚的两个西装男人,也是咒诅体吗?” “是。”她平复心绪。 “他们很弱嘛,走路慢吞吞的,就算十个攻过来我也不怕,那些东西真的可以成为士兵?”他说到最后,不禁浮现轻挑的笑容。 此时萨曼莎轻竖眉梢,有点不高兴:“他们是活人,不是什么「东西」。那两个男人应该没吸过血,假如他们吸多些血,就可以像常人般活动了。而且我刚才说过,咒诅体每吸一次血,灵力就会大增,不但恢复常人的社交能力,还会激发超凡的身体机能和异能……呀,人类的咒诅体来到巢,甚至有再生能力呢。” 听到他们是活人,拓少钧一怔。 “怎么了?”萨曼莎脸露不解。 他跟对方的眸光相接,剎地回过神:“没什么,你继续说吧。再生能力是什么回事?” “是临时肉体。”她竖起一根指头:“任何生物来到别的世界,他们的灵力会构成临时肉体,而且受伤的临时肉体会不断再生,直至耗光灵力为止。所以我、皇兄和马奥来到这个世界,是用临时肉体,也就有再生能力了。待我们回到巢,灵力重构回原本的肉体,再生能力就会消失。” 拓少钧略有所悟:“即是你皇兄带着人类的咒诅体进攻巢,那些人类咒诅体会用临时肉体,变成近乎不死之身的士兵。” “没错,事情就是如此。我们曾经作过粗略的估计,只要他带三万个强的咒诅体,就可以在巢打败至高灵陛下了。”她说罢,脸容不禁铁青起来。 “但三万人不是很容易有吗?例如你皇兄吸了五个人的血,那五个人又各自吸五个人,那咒诅体就会以几何级数增加了,不是吗?” “皇兄不会这样做。” “为什么?” 萨曼莎眨一下眼:“因为最初的咒诅体是很弱的,如你所说是「十个攻过来也不怕」。假如皇兄不断制造新的咒诅体,令弱咒诅体迅速增加,那人类很可能察觉到,甚至会联群消灭那些弱的咒诅体……所以呢,皇兄在制造新的咒诅体前会先把已有的咒诅体变强,同时把多余的弱咒诅体杀掉,逐步增强自己的势力。” “那培育一个强的咒诅体要多久?” “唔……”她把双手交迭胸前,动动脑袋:“如果在有嗜血冲动时才吸血,我想要两个月吧。但不理有没有冲动也不停吸血的话,这个……大概一星期就可以把灵力提升到很强了。” 拓少钧沉默了,照她的说法,是很难推断对方有多少个强咒诅体的。此时他整理一下思绪,昂首,眼现锐利的光芒:“我还有三个问题。” “问吧。”萨曼莎一口答应。 “第一个问题,你刚才说咒诅体是活人,但假如你遇到他们,会怎样做?”他冷冷问,其实心里生出杀人的罪疚感。不,那两个西装男人死时变成白灰,已很难认定是活人吧。 “杀了他们。”萨曼莎的回应很干脆:“除了皇兄和马奥,所有咒诅体都是可怜的生物。咒诅压制他们的自我,使他们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却不能控制自己,这样的人生不是很痛苦吗?” 拓少钧不悦:“你的做法也很残忍。” 蓦地,萨曼莎低头了,眼里尽是怜悯和悲伤,带着无力感:“已经没其它办法了,他们不能回到普通人,自我也处于频临撕裂的状态……你不会明白这是多痛苦的。举个例子,就像马奥把你关进一个狭小的牢笼,你可以从缝隙看到外面的世界,却不能逃出去,还要不停承受可怕的酷刑,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停止,直至你死为止。其实杀掉咒诅体,是一种慈悲,也是给他们一个解脱。” 心情很沉重,拓少钧从她的话得到安慰,却不能说服自己,那两个男人不是同学,是普通人,是无辜的人呀!他沮丧极了,索性问第二条问题:“既然最初的咒诅体很弱,你为什么不找政府帮忙呢?他们可以派军队保护人类,也可以杀……帮那些咒诅体解脱。” 萨曼莎立即开口,带点激动:“不行,这样会把皇兄迫到墙角,他一定对人类报复的。你知道吗?皇兄的灵动兵器力量在巢是数一数二,甚至可把这个远沙市摧毁。” 拓少钧略讶:“那你和同伴们追杀他,难道就不会把他迫到墙角?” “这也是有可能,但他的灵动兵器是柄仪式剑,要进行几天的仪式才可以发动的。我们会先调查皇兄的藏身地点,出奇不意地袭击他,不会给他用灵动兵器的机会。当然皇兄也知道我们的做法,想尽办法躲起来就是了。” “但他拿着这么强的东西,随时可以大开杀戒……” “不会的,因为他这样做,会令人类提高警戒嘛,而我们也会把他的事情公开,那他就更加难培育咒诅体了。我们不公开他的事,他就不大开杀戒;若他不大开杀戒,我们就不公开他的事,这已经是至高灵陛下和皇兄间的默契了。” “话虽如此,但昨晚的事情弄得很大,难道警方没察觉不妥吗?”拓少钧脸露不安,担心警方会调查自己,昨晚在打斗现场还尝试过清理自己衣物、指模和血液。 萨曼莎有点疲倦,垂低头:“皇兄已经控制住这儿的警方,昨晚的事情会说是气体爆炸或什么的吧。其实这城市最近有很多人失踪,他们可能都成了咒诅体的食粮,但警方一直隐瞒那些失踪案件……我想有些警方高层已经是皇兄的士兵了。” 拓少钧呆住,想不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假如警方找到他留下的指模和血液,说不定很快就有咒诅体找上门了!等一下,他们未必找到的,未必找到的呀!纵然他知道是没可能把所有“犯罪证据”清除。“最后一条问题!”他吼出来了。 “……”萨曼莎半闭眸子,一脸怠倦的神色。她已经说了很多,还没完全退烧,药物的睡意也袭来,现在只想快快找个地方休息。 拓少钧直瞪她,紧张的脸容跟她成强烈对比:“昨晚我怎样了?为什么可以用直尺跟那个马奥过招?身手也变得很好,还有股强烈的杀人欲望。你快说是什么回事!”我要保护自己,绝对不能给那些咒诅体吸血! 她疲累极了,不禁合上眼睛,软瘫瘫靠在椅背:“是剑咒吧。” “什么?”拓少钧倾前身子。 “剑咒是瓦鲁族的种族异能,只要发动它,手上拿着的东西会有强大的剑属性,身体机能也大大提升,至于你说想杀人,应该是异能苏醒时的兴奋状态。不过奇怪的,是瓦鲁族在神话时代就灭绝了,我不知你是如何懂得剑咒……”萨曼莎静了下来。 “喂?完了吗?继续说呀!”他很不满。 半睁眸子,萨曼莎的语气很轻:“是的,说完了,始终瓦鲁族和剑咒不是圣灵的事情……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切!”看见她的模样,拓少钧不问下去,霍地站起:“算吧,我现在出街。” “什么?不要出街呀,咒诅体会袭击你的!”她一下子睁圆眼。 拓少钧一句吼回去:“我今天约了朋友去主题公园,难道要一世躲起来吗?” “但是……” “主题公园有很多人,咒诅体不会出手的,我留在这里才危险呀!”拓少钧吼道,猛步走回房间,还小声骂句“瘟神”,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她愕住,慌张跑向房门:“等一下,四处走太危险了,不如我带你躲起来吧,或者陪你去主题公园也行。总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想看到你变成咒诅体啊!” “你很烦,我不想见到你!”门后的怒哮。 萨曼莎大力地拍门:“求求你,你不可以去的,呀!你把我留在这里,我可能会偷你的东西!你不怕吗?”她慌乱得不知说什么了。 拓少钧立刻反击:“你要偷就偷吧,反正钱可以从股票市场赚回来!” “不可以!你不可以去呀!”她拍着门喊,虚弱的身体受不了,有些头昏目眩。 拓少钧忍无可忍,倚站门边,咬紧牙,用手抓抓自己的头发:“你吵够了没有?是不是想进来跟我一起换衣服?想的话就继续吵!” 此话一出,萨曼莎的脸霎地红起来,整个人呆住了。 终于安静下来,此时拓少钧无力地倚坐门边,垂下头,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他已经折腾了一夜,刚才又听到那么多奇怪的事情,知道自己杀了人,还可能成为咒诅体狙击的目标……他什么都不愿想了。 去主题公园吧,快些离开萨曼莎那个“瘟神”。 [作者话:发烧是身体受病毒或细菌感染,所以身体提高温度来对抗它们,即使有再生能力也不能避免发烧啊!] 五 摩天轮的对话 李桐花身穿粉红色的裙子,头戴花帽,和三个朋友愉快聊天。此时她见拓少钧在不远出现,于是兴奋地挥动右手:“呀,我的朋友来了!”他打个招呼,也泰然走了过来。 这里是主题公园前的广场,人影熙攘,还有几个旅行团来到,一片热闹喧哗的样子。蓦地,她留意到拓少钧额头的蹦带,眉梢不自觉皱起:“你……怎么受伤了?” “没什么,不小心跌倒而已。”他浅笑,瞥向李桐花的朋友,是两个男孩和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年纪跟他差不多,李桐花连忙说:“啊,我替你们介绍一下。他就是拓少钧,是我的同班同学;这三个是阿浩、阿峰和小诗,都是我的好朋友。” 阿浩和阿峰“嗨”了一声,小诗则笑着摆手,拓少钧报以淡淡的笑容。“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们快些进去玩啦!”李桐花嚷道,朝气勃勃地走向公园闸口,闸旁的牌扁刻着“远沙海洋乐园”。 远沙海洋乐园是这城市唯一的主题公园,规模很大,是相当出名的旅游点。它有各种以海洋作主题的玩意,也有展览馆、动物园、机动游戏、娱乐摊位,甚至每年某几天会举办嘉年华,是个去几次也不会厌的地方。他们穿过大闸,沿着露天走廊拐几个弯,很快就找到第一个玩点了。 放松心情吧,我来这里是为了忘记昨晚的事情,拓少钧提醒自己。 第一个玩点是彷古村,顾名思意是一条彷照古代建造的村落,村内有民房,有市集,有农地,甚至连穿古装的农民雕像也有。拓少钧和两个男孩很有兴趣,他们逛了很多所民房,又仔细观看一台木制纺织机,女孩子则跑去看彷古村隔邻的小人国了。 逛了几个地方,他们来到机动游戏区,阿浩、阿峰和小诗排队玩过山车,拓少钧和李桐花坐在路边长椅,轻松闲聊。此时李桐花掏出手机,似乎想拍下三人惊呼狂叫的样子,他微笑不语。 “隆隆隆……”过山车开动了,她竖起俏眉,眼神绽现孩子气的期待,手机镜头追着车上的三人。拍不到的呀,拓少钧心想,觉得她的表情有趣极了。那时过山车爬上一个高峰,俯冲而下,李桐花“呀!”的叫了出来,一下子流溢失望。“如何?拍到了吗?”拓少钧泰然问。 她扁着嘴巴,像个撒娇的小孩子:“拍不到了,过山车很快啊……” “嘻,不用灰心,这儿还有很多机动游戏,你一定拍到的。”他伴着轻松的笑容。 李桐花“嗯!”地点头,心里又燃起斗志。 他们不知不觉玩了三小时,吃过午餐,继续玩机动游戏。人潮越来越多,有些游戏要大排长龙,拓少钧等人左逛右逛,忽地传来一把女声:“啊,拓少钧你来了?” 他略怔,向声音的主人望去,竟然是萨曼莎!她穿浅蓝色的及膝裙子,脑后束了个发夹,带着手袋,怎看都像个平凡的女孩,不,她绝对不平凡,萨曼莎的金发太显眼了。此时她朝拓少钧走近,微笑说:“想不到我们在这儿碰脸呢。” “……”他没有作声,剎时黑起脸孔。 “你们是认识的?”李桐花一脸不解,看看他又瞥向萨曼莎。 哼,就问问她来干什么!拓少钧回过神,绽现和蔼的浅笑:“嗯,她是我在孤儿院时认识的朋友,好像是院长的亲戚什么的……我不知她会来这儿。” “啊,原来拓少钧有外国人朋友,真是想不到啊。”阿峰说,其它人也嚷起来,此时萨曼莎礼貌一笑:“你们好,我叫萨曼莎,我的爸爸和孤儿院院长是好朋友,有时我也到孤儿院的,于是认识拓少钧了。后来我返了国,数天前才回到远沙市。” 她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说自己返国了?拓少钧心疑。 小诗很好奇,托托眼镜,伴着可爱的微笑:“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葡萄牙。”她神态很端庄。 “啊——”大家一下子兴奋起来,原来是葡萄牙,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呢!李桐花凑近她,绽现充满期待的眸子:“哇呀,我没跟葡萄牙人说过话的,为什么你的本地语说得这么好?” 她点一下头:“因为我以前住在远沙市,也住过附近的城市。” “那你懂得说葡萄牙语了,「你好吗」怎样说?”开口的是阿浩。 o é você?” 他们又“啊——”的惊讶不已,连拓少钧都愕了愕,这是他第一次听“葡萄牙人”说葡萄牙语呢!此时阿峰也凑过来,考考萨曼莎:“那「今天天气很好」怎样说?” “o tempo é muito bem hoje.” 这家伙不是从巢来的吗?怎会懂葡萄牙语?他猜疑越甚,其它人则越是兴奋,此时萨曼莎展现优雅的微笑,说出一句:“eu sou tourist. eu nunca vou a este parque do tema antes. pode você guiar-me?” “……”大家寂静下来,你眼望我眼,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萨曼莎浅笑依然:“这句话是「我是游客,之前没有到过这主题公园的,你们可以带我游览一下」?” (原来如此,她说自己返国,然后用游客的身份回来,其它人就不会怀疑她为何独个儿到这里了。) “好呀!”李桐花高兴喊道,双手牵住对方,展现略带稚气的笑脸:“我们一起玩吧,有萨曼莎陪我们一定很有趣的,嘻嘻,我想跟外国人交朋友很久了!”阿浩、阿峰和小诗也高兴嚷起来。 “……”拓少钧沉默了。 就这样,萨曼莎伴在身边,他们玩了一个又一个的机动游戏,不论是“星际蜘蛛”、“海盗船”还是“跳楼机”,李桐花和她的朋友都玩得很尽兴,拓少钧则一直留意萨曼莎。她神色轻松,偶尔跟其它人交谈,但没有玩耍,李桐花疑惑了:“你不喜欢玩这儿的游戏?” 她淡淡笑了:“不,我只是不太喜欢刺激的东西。” “原来如此。”李桐花俏皮一笑,扫视四周,见附近有个摩天轮:“不如我们玩摩天轮吧,那东西不刺激,萨曼莎你一定喜欢的,来来来!”她牵着对方走了。 “呀,等一下,李桐……哇!”萨曼莎有点狼狈。 拓少钧绷起脸孔。 于是,他们六个人在摩天轮旁边排队,过了不久可以玩了。操作人员是个年约五十的男子,点算他们人数,漫不经心的:“啊啊,你们分三个吊厢吧,每个吊厢坐两个人。” “好的,我和萨曼莎一起坐。”拓少钧说话了,友善瞥向她,心里却充满疑惑、不安甚至愤懑。 喜孜孜的,李桐花也望向小诗:“那我们一起吧。” “嗯。”她愉快点一下头。 阿浩和阿峰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展现无奈之色。唉,本来想跟女孩子“独处一室”,想不到现在……呜呜呜。 进入吊厢,摩天轮徐徐转动了。拓少钧和萨曼莎对坐厢中,他随即黑起脸孔,对方则正襟危坐,直至吊厢升到半空,她才开口:“对不起,我骗了你的朋友。”她眸眶隐现一丝歉疚。 检查背包,拓少钧确认带了一柄尺子,冷冷的:“你来干什么?难道这儿有咒诅体?” 萨曼莎摇摇头:“不,如果附近有咒诅体,我会感觉到的,但现在还没有。我在你的家说过了,皇兄不想别人知道他的事,说不定你已成为他的狙击目标……” 他压住怒火,没有提背包有柄直尺:“主题公园的人很多,他们不会出手。” “你这样想就错了,强的咒诅体可以轻易装成普通人,在人多的地方也有办法吸血。我不能保护你太久,你还是快些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够了!拓少钧终于喝出来:“你吵完了没有?谁人叫你多管闲事呀?你这副虚弱的身体可以干什么?我有剑咒,是剑咒!为什么要你保护我?”他知道自己太大声,连忙压低声线,咬牙切齿:“我是普通人,快滚!圣灵也好,咒诅体也好,你们不要破坏我的生活!” 她愕住,过了片刻才回神:“不,从昨晚开始,你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假如你真的变成咒诅体……那要怎办呢?难道要我和你交手?”说罢,她展现无奈的神情。 拓少钧仍怒瞪她:“要打就打,我变成咒诅体也不用你管!你明明在发烧,干吗还来这里?你应该呆在家……不,应该有多远滚多远才对!呀,昨晚也是,发烧还四处走,结果跟马奥打起来,你为什么如此拼命呀?你不是跟同伴失散了吗?他们不会监视你,不要在我脸前装努力!” 被他噼呖啪啦地喝骂一顿,萨曼莎带点挫折,低头默然。 拓少钧见了,骂不下去,干脆挪开不悦的眼睛。 吊厢一片寂静。 窗外的景物缓缓往下沉。 两人对坐,没有开口,气氛越来越尴尬。 我刚才骂得太凶吗?拓少钧偷瞄她,见对方仍垂首不语,于是抿抿嘴,缓和郁闷的空气:“喂,这个……你真是从别的世界来的?”语气依然冰冷。 她颓丧地抬头:“你还是不信我的话。” “听到那些荒谬的事,一般人是很难相信吧。我问你,若你真是从别的世界来,为什么会懂得葡萄牙语?”彷佛要看透萨曼莎的心,他眼里射出箭样的光芒。 她轻锁眉宇,勉强承受对方的视线:“我从数千年前,就常常来这个世界,断断续续地过了不少日子。我去过很多地方,所以也学了不同国家的语言。” “数千年前?”他半信半疑,不禁带点兴趣:“对了,你说你们有数十万年寿命,那数千年当然不是什么长日子,不过看你的模样真是完全想不到的。呀,你有没有见过些历史名人?” “嗯,我在西欧见过些有名的君主,跟东方的哲学家交谈过,也住过一千年前的远沙市……唔,其实我四处游历,是希望了解你们人类的生活。” “为什么对我们的生活有兴趣?”他倾前点身子。 萨曼莎想想,苦涩一笑:“没什么原因的,只是好奇罢了。” 气氛缓和了些,此时他想起什么事情,脸容掠过一丝迷惘:“既然你活了很久,见识又那么多,我想你们一定比人类累积更多的智慧吧。话说回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虽然活了很久,但知识的种类跟你们不同,很难比较哪一边的知识多些……你刚才问我什么?”萨曼莎困惑了。 “是你为什么如此努力。”拓少钧直视她,眸光在剎那又变得冷锐:“你明明在发烧,为何要四处走,还要来这儿保护我呢?是什么东西令你坚持到这个地步?” “……”萨曼莎哑然。 唔……问得太唐突了。拓少钧转动脑袋,不自觉摸摸下巴,这是他说谎前惯做的小动作:“你有没有听过安东尼这个人?他是美国学生,数年前在课室鎗杀十多个同学,最后吞鎗自杀了。” 听到这话,萨曼莎皱起眉头。 拓少钧没有理她,继续说:“那家伙是一所高中名校的学生,成绩很好,还拿过很多国际奖项,老师和同学都说他是天才。现在你猜猜,安东尼为什么要鎗杀同学?” “是同学们欺负他?”萨曼莎沉起脸色。 “没错,那宗校园鎗击案件成了美国的大新闻,后来有人找到安东尼的日记,他在日记里说,同学们常常对他冷言冷语,又妒嫉他是天才,那些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同学们把他的努力否定了。”拓少钧顿住,无奈地看看窗口:“安东尼为了争取好成绩,每天都在家埋头苦读,他的成就是凭努力得来,但当他拿到好成绩或什么奖项时,同学们都说「啊,他是天才嘛,这些没什么好奇怪的」,即是说,同学们把他的成就视为理所当然,根本不相信他付出过努力。” “……” “或许在别人眼中,只是看到他被同学忽视罢了,但安东尼感到的是另一回事。其实他想要的,不是什么好成绩和奖项,而是同学们的认同,但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忽视他、妒忌他、否定他,甚至对他的成就到可笑和不屑。啊啊,安东尼知道的,同学们是不想承认他们是失败者,于是把他捧作天才,他们败给安东尼就变成正常不过的事了,那当然不是失败啦,安东尼也没有胜利,因为天才和普通人是不应放在一起比试嘛。你说那些同学是不是很自私?” 她的心头抽紧:“既然如此,他可以跟同学说清楚,叫同学不要这样对他嘛,又或者他可以放松些,让成绩回到普通人的水平,这样不就行了?” 拓少钧苦涩一笑:“嘻,安东尼跟同学说了,但他们不承认他是普通人,而且让成绩回到低位,就等于向那班智障同学投降嘛,他的尊严绝对不容许这样做的。于是数年过去了,安东尼对同学的憎恨越来越深,终于要处决那班智障。” “这样太不值了,一方面不能改变同学,另一方面又不想改变自己,他为什么要迫自己走上绝路呢?只要放开一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呀!”萨曼莎倾前身子,语气有点激动。 拓少钧挂着无奈的笑容:“他不会改变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 “若是如此,我觉得安东尼的想法有问题,那些同学也是。”萨曼莎说罢,别有深意地瞪对方一眼,随即挪开脸。她记得拓少钧的房间有制造炸弹的书,床下底还藏了一大堆封尘的奖座奖状。 他猜到对方的意思,心头痛快,继续捏造虚构的故事:“对了,有个心理专家说,安东尼的iq其实挺高的,但eq就有点低了,我想安东尼也同意这番话吧。”此时拓少钧一顿,端正坐姿:“好了,我的问题来了,你认为努力的意义是什么?试用你长年累积下来的人生智慧来回答吧。” 萨曼莎呆然,她发觉从进吊厢开始,就不经意地被对方主导形势。 拓少钧锐眼看她。 过了片刻,萨曼莎垂下头,轻声说出一番话语:“我不是哲学家,没有认真想过这问题,或许……人类付出努力,是为了实现自己憧憬的未来吧。” “例如呢?”他狡黠地笑了。 “唔……学生努力是为了考到好成绩;上班族努力是为了加薪升职;政治家努力是为了得到人民的支持,「得到人民的支持」就是政治家憧憬的未来了。”萨曼莎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但也有人付出努力,是不追求什么未来的。” 拓少钧吊起唇角:“嘻,有这种人?” “是的,有些人付出努力,是为了责任心和使命感,即使在终点找不到憧憬的未来,他们仍会默默走下去,还坚信自己的路是正确的。我觉得安东尼也应该这样想,只要坚信自己的路是正确,就算同学不认同也没关系,因为他认同自己就够了。” “嘻嘻嘻……”他垂头,遮脸笑了出来:“果然,人生经验和智慧是两回事。好吧好吧,我用警察来作一下例子。那些警察常常说是为了使命感才服务市民,假如没有工资,他们仍会服务市民吗?啊啊,他们可能很正义,愿意做无酬工作的,但日子久了就会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如此努力?」「我为何要做这些危险任务呢?」对了,责任心和使命感只是麻醉药嘛,待药力过了,他们就会感到厌倦和空虚,真正令他们努力的是工资!是钱!是你说的「憧憬的未来」!嘻嘻,安东尼就是找不到憧憬的未来,于是向同学开鎗了。”他伸开双手,作了个一无所有的姿势。 “不,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想!”萨曼莎霎时激动起来,怒瞪着他。 “嘻嘻,若有人不这样想,那家伙肯定是智障了。原来你认识那些智障。”拓少钧一脸无惧,是跋扈挑衅的眼神,扭曲的快感像兴奋剂般充塞每个细胞。 萨曼莎竖起眉梢,抿紧唇,忽然对他生出半点怜悯。她挪开脸了。 怔住,拓少钧强绽不屑的笑意:“怎么了?我不知你为什么如此努力,但没有憧憬的未来,你早晚会后悔自己走过的路吧。” 萨曼莎仍没有看他:“假如……我说假如,安东尼可以再活一次,他还会向同学开鎗吗?”她的声音很小很小。 “嘻,这很难说,或许他今次会犹豫久一点的。”拓少钧半开玩笑的话语。 六 海豚和魔术扣 “还没开始吗?”李桐花看看手表,又瞥向不远的人造水池,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玩过机动游戏,他们来到海洋剧场,海豚的表演快要开始。水池一片平静,两个工作人员在池边准备事情,近处的座席有百多个观众,拓少钧、萨曼莎、李桐花和她的朋友都坐在最前。 大家在轻松聊天,只有萨曼莎愁眉不展,李桐花疑惑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呀?”萨曼莎怔住,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李桐花脸露担心,凑近她:“你刚才就不说话了,脸色也有些难看,是不是很倦?” 听到这话,各人不安地瞥向她,萨曼莎急忙回神:“呃……玩了一整天,我现在真的有点倦了……但没问题的,给我休息一下就行。”她说毕,向大家报以礼貌的微笑。 “好的,那我们看完表演,到餐厅吃些东西。”李桐花半瞇星眸,略带稚气地笑了笑,像要把自己的朝气分给对方似的,萨曼莎感谢地点头一下。 没有作声,拓少钧知道她除了发烧外,还对摩天轮的话耿耿于怀。嘻,真是个软弱的家伙。他始终不认同萨曼莎,此刻不禁流露蔑视的眸子,但半秒就消失了。 没多久,工作人员回后台了,换来的是三个穿泳装的表演员。他们是两男一女,二十多岁,笑着跟观众挥手,其中一个男子用麦克风说:“各位观众,欢迎来到海洋剧场,我们的表演要开始啦,请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小海豚!” 拓少钧他们一怔,观众已热烈拍掌,此时池边的水闸掀开,六尾浅蓝色的海豚滑游出来,同时跃起,平静的水面“噗通!”的激起无数浪花!“哇——”观众喊出来了,欢呼彷似雷声,李桐花和她的朋友高兴拍掌,拓少钧和萨曼莎也为刚才的场面怔住,六尾小海豚像扇子般游开了。 水面沉寂下来,观众安静,那时池边的架子悬出一个水球,离水六七米高,轻飘飘的像浮在半空。蓦地,一尾海豚从水底直跃而起,四溅水星,尖嘴不偏不倚地碰在那球上,“噗通!”的掉回水中去了,接着第二尾,第三尾,第四尾,第五尾和第六尾也逐一跃出,把水球碰得晃来晃去,四周又是雷动的掌声。 很精采,拓少钧差不多十年没看这类表演了,萨曼莎目不转睛,李桐花和她的朋友很兴奋。六尾小海豚表演了不同动作,接着是两尾杀人鲸,最后三只海狮滑稽地爬出来了,使尽看家本领,把大家逗得又拍掌又哈哈大笑。 很快,表演到了尾声,杀人鲸和海狮回到后台,池中留下一尾海豚畅泳。此时女表演员拿着麦克风,愉快开朗的:“我们抽一位观众出来,让他和海豚玩,好不好?你们进场时都拿到号码牌,我们现在喊一个号码,谁人有那个牌子的就出来吧!”她说毕,四周立时喧哗起来。 “哇,原来有这个游戏!”李桐花和她的朋友看看号码牌;拓少钧自若泰然,但对游戏没有兴趣,就算喊中他也装作不知道的。此时萨曼莎瞥瞥自己的牌子,拓少钧心疑:这家伙也想跟海豚玩? 拿出方型的抽奖箱,一个男表演员把手伸进去,很快抽出一片写有数字的纸牌:“三十四号!”他把数字喊出来了。 四周剎时静下来。 过了十秒左右,有人窃窃聊天,也有站起的观众好奇扫视。 李桐花一脸错愕,定睛看着自己的牌子——三十四号!看错了吗?她真的以为看错了,蓦地像打雷般回过神,高声喊出来:“哇!三十四,我是三十四号呀!”她立即成为观众的焦点! “呀,真是三十四号!”阿峰紧张地凑近,阿浩和小诗呆住,拓少钧和萨曼莎尽是惊讶之色。兴奋至极,李桐花像弹簧般站起来,还未开步,霎地给观众的眼光吓怕了:“啊啊,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我也想跟海豚玩。”“你真好运!”“可以和她交换号码牌吗?”百多对眼睛,是百多对眼睛看着她! “你还不去?”阿浩疑惑问,她哑住了,阿峰和小诗突然恶作剧地把她推出去!“哇呀,这这这……”李桐花惊惶失措,已经离开座位,此时见拓少钧和萨曼莎报以淡淡的笑容,她唯有硬着头皮走向水池了。 心坎卜卜乱跳,伴着颤抖,李桐花来到池边,水面仍见海豚翱游的影子,一个男表演员挂着灿笑说:“原来是位娇滴滴的小姐,我要怎样称呼你?”他把麦克风拿近李桐花。 很羞,很羞,所有人都看着我了!她一下子低下头,早就通红满脸,浑身仍丝丝颤抖,垂握的十指慌张地磨来磨去。过了数秒,艰难的,李桐花吐出细弱的声音:“我姓李……” 对方很高兴:“啊啊,是李小姐。你知道一会儿要做什么吗?” “……”李桐花看看他,害羞地笑了笑,摇一下头,柔弱得令人想拥抱她。 “放松点,不用紧张的。”女表演员走过来,报以鼓励,另一个男表演员说:“我们现在给你三个胶圈,一会儿你把它们掷向水池,那么海豚就会用嘴巴接住了。呀,那海豚叫「凯凯」呢。凯凯快跟这位小姐打招呼。”他作了个手势,凯凯立时跃出水面,激出零乱浪花,李桐花呆然。 此时,女表演员递给她三个胶圈。 李桐花接过,半开嘴巴,脸上浮现跃跃欲试的神色。 对方微笑:“嘻,你现在可以掷了,逐个逐个的掷。” 点点头,她瞥向游弋的凯凯,把一个胶圈轻掷出去。只见它在空中回转,像掉又像飘的飞向近处水面,池中的淡影游移,蓦然探出凯凯的头部,尖嘴一下子把胶圈穿住了!“哇哇——”观众爆出欢呼和掌声。 “呀……”李桐花睁大眼,一副惊奇的样子。 拓少钧他们定住。 凯凯把头藏回去,那胶圈随波浪飘浮,表演员叫她掷第二个圈了。李桐花已没那么紧张,轻轻把它抛出去,凯凯又是接住。很好玩,原来是很好玩的,当她抛最后一个圈时,脸上展现欣喜的笑容。 接住第三个胶圈,观众激烈拍掌,过了良久才静下来,李桐花有点意犹未尽。各表演员为她感到快乐,微笑说:“好了,凯凯把三个胶圈都接住了,你觉得牠是不是很聪明,很可爱?”一个男表演员问。 “嗯!”她重重点一下头,忽然又觉得害羞,用手遮着嘴巴笑了。 “既然牠这么可爱,不如你们握手吧。”他说罢,朝池面作个手势,凯凯马上游到池缘,垂直地探出上半身,露出身侧的两片前鳍。李桐花定眼看着牠,表演员挂着微笑:“来,跟牠握手,轻轻碰一下前鳍就行了。” 李桐花既兴奋,又紧张,慢慢走近牠。 尾鳍在水中摆动,凯凯的上半身在微弱地前后摇晃。李桐花来到旁边,见牠浑身是光泽的浅蓝色,合着尖嘴,一双黑色的小眼睛活泼机灵,这是她第一次跟海豚如此接近呀!很可爱,假如可以抱就好了。表演者小心搀扶,李桐花跪在池边,伸出纤细的右手,触摸一下牠的前鳍。 忽然,凯凯摆动身体,牠的尖嘴不经意碰到李桐花的唇,她剎时怔住,观众席顷刻爆出惊讶的“哇——”声!接吻了,大家都当成接吻了!有女观众尖叫,有十多下拍照的闪光,三个表演员交换尴尬的一眼,也笑了,李桐花陷入从难以置信又惊又喜的羞涩!呜哇——完了,所有人都看着啦,我要怎办?她羞得用手遮住红扑扑的脸庞! “噗通!”凯凯跃回水中,三个表演员当什么都没看见,用麦克风说:“好了,我们给李小姐掌声!”在震耳欲聋的拍响中,他们小声安慰,殷勤地把她送离水池。 没多久,李桐花回到座位,拓少钧、阿浩和阿峰有些尴尬;萨曼莎脸露茫然,不知要挂什么表情;那时小诗托托眼镜,绽现恶作剧的微笑,故作惊讶道:“哇呀,凯凯拿走李桐花的初吻了!” 大怔,三个男孩子挪开脸,偷偷笑了;萨曼莎用手遮住嘴巴;李桐花失魂落魄,不知怎样说才好,哑住数秒,羞怯地嚷出来:“不……不是呀!”她浑身发抖。 小诗满脸得意:“嘻嘻,你不用抵赖了,我们看见的,是凯凯拿走你的初吻!”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呀!”她越是心慌,不知如何是好,连忙挪开脸,见附近的观众都逗趣看着她!呜哇,李桐花想拔腿就逃,忽然萨曼莎说话了:“这个……是海豚而已,碰一下嘴唇是没关系吧。” “对呀,没关系,你们不要乱想!”李桐花慌喊,不能承受别人的眼光了,一下子眸眶微湿,扑倒在萨曼莎怀里。她温柔抚摸对方的头发:“不要哭嘛,只是碰了一下嘴唇,有些人也会这样碰自己的小猫小狗……” 李桐花点头,假如不是给百多个人看着,她是不介意……不,是很想“吻”多次凯凯呀! …… 及后,他们逛几个地方,来到今天的最后一站——娱乐摊位区了。附近都是人海,近三十个摊位分布四周,有小丑在表演杂技,有人卖气球,也有不少摊位是玩有奖游戏。李桐花的心情平伏了,跟大家一起闲逛,忽然有个巨型的海豚洋娃娃吸引她的眼光。那是尾卡通造型的海豚,很可爱,足足高一米,李桐花的心震动了。 “踏踏踏……”她连忙跑过去,方知是一个游戏摊位。 拓少钧和萨曼莎苦笑;阿浩、阿峰和小诗则对望一眼:嘻嘻,她果然是“爱上”凯凯了。 那摊位是玩射击游戏的,架上放了数十片有号码的纸板,人们在不远排队,逐个用摊位人员提供的彷真长鎗射击。摊位旁有张海报,上面写明打中不同号码的纸板有什么奖品,有便宜的玩具、零食和小摆设,而大奖就是那个海豚洋娃娃。 李桐花看了那海报,立即排队;萨曼莎也跟在后面。 大家都分头玩了,阿峰和小诗跑去看杂技,拓少钧漫不经心地倚站栏杆,阿浩在附近徘徊,两个女孩子一边排队一边聊天。 游人熙攘,有男有女,也有父母带小孩子来,不时听到稚气的欢笑。 四周很热闹,也很轻松,拓少钧找到难得的松弛。 “不去玩吗?”阿浩泰然走近他,笑了笑,倚站在旁边栏杆。 拓少钧抬头望天,是怠倦的眸子:“不了,今天玩得太多,想歇了。” “嗯,我也倦得不愿走。”阿浩微微点头,眸光落在排队的两个少女:“但李桐花还很有兴致呢,她不会倦?我们从上午就玩到现在,刚才阿峰都说累了……哈,我们男孩子都输给她。” 他瞥阿浩一眼。 搔搔首,阿浩回望他:“你知道今天为什么要来这儿?” 拓少钧不加思索的:“不知道,是李桐花约我来,于是我来了。” “我也是,她约我来,也约阿峰和小诗,于是我们就来到这里了。”阿浩淡然,脸容带点空虚,沉默良久,一分感触流溢出来:“她想忘记不开心的事情吧。” “不开心的事情?”他把声线提高少许。 “……”阿浩点头,没有说下去。 拓少钧猜测:“是她父母的事?” 阿浩苦涩笑了,斜瞥他:“嗯,你果然是知道。李桐花的爸妈失踪了,她之前都死气沉沉,是最近才振作起来的。不要看她挺孩子气,遇到丁点儿的事情就想哭想哭……她一定觉得自己是不能悲伤下去,才约我们到这儿玩吧,其实李桐花是个坚强的女孩子。”阿浩挪开脸,向她报以恩慰的眼神。 拓少钧沉默,也看着娇小的她。记得以前到李桐花的家,她的父母总是殷勤地招待自己,想不到如此好的人说消失就消失了,突如其来的,希望和咒诅体没有关系吧。“唔?”此时他眼眉一挑,见轮到李桐花玩游戏了。 在那摊位,三十多岁的工作人员把鎗递给她,拿稳,李桐花认真瞄准起来。鎗管在微颤,她娇小的身型是不适合用长鎗的,准星仍努力对着一号纸板,是大奖,目标是那个海豚娃娃。她的子弹“啪!”的打在障碍物上了。 既然是大奖,当然没那么容易射中。它放在最远,附近又有很多障碍物,打中它们是没有奖品的,那些障碍物就像侍卫般牢牢“保护”那尾大海豚。李桐花又开两鎗,不是打空就是碰到障碍物,鎗膛只剩下两发子弹了,她泛起忧忡之色。 “我来帮你,好不好?”是拓少钧的话声,他和阿浩来到身边了。 李桐花苦笑,把鎗递给他:“有人帮我就好了,我想射一号,是一号!” “好的,我试试看。”拓少钧微笑,接过鎗,聚精汇神地瞄准。他也“啪!”的打中障碍物了。 “……”李桐花一脸无奈,阿浩也是。 “还有一发子弹,让我来吧。”此时,排在后面的萨曼莎开口了。大家略怔,见她紧抿嘴唇,眼神炯炯生光,是坚定自信的神情。拓少钧姑且把鎗递给她。 “萨曼莎加油!”李桐花轻握双拳,把它们举于胸口,带点激动地说。 把鎗托靠于肩膀,单起眼,视线、准星和纸板成一条直线,呼吸平稳,一看就知是正确的射姿。拓少钧暗地惊讶,难道她连步鎗都懂得使用?忽然昨晚的打斗浮现脑海,眼前的家伙受了重伤仍活下来……拓少钧漫出不祥预感。她扣动板机了。 “啪!”子弹穿越障碍物的缝隙,不偏不倚地打在一号纸板上,它往后倒下来。 “啊——”李桐花诧叫,想不到如此简单,如此容易就打中了,真的中了呀,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工作人员回过神,反正是打工罢了,给拿走大奖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把海豚娃娃送给李桐花,伴着微笑:“小妹妹,你今天真幸运呢。” 她喜上眉梢,把巨型的娃娃抱在怀里,身型显得更娇小更可爱,向萨曼莎报以感激的笑容:“谢谢你,真是很谢谢你,原来你是这么了不起的!” 半瞇星眸,萨曼莎端庄笑了。 此时李桐花掏出手机,点点按钮,把它交给阿浩,神情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阿浩快帮我拍照,萨曼莎和拓少钧也要的,是他们帮我拿到海豚呀!”言犹方止,她把二人拉到左右,拓少钧满脸诧异:“连我也要吗?”熟练的阿浩已挪好镜头了:“我拍啦!” “等……等一下!”萨曼莎也有点慌张。 她右手抱住海豚,左手作个胜利手势,一脸愉快,那时阿浩点下按钮了。太快啦,只是短短的几秒,李桐花的活泼、拓少钧的诧异和萨曼莎的慌张,三个不同的表情给拍下来。 恍惚对望一眼,拓少钧和萨曼莎挪开脸,她不禁苦笑。唉,只是拍一下照片,应该没问题的。那时观众都展现期待的眸子,工作人员也双手捧出长鎗,没错,现在轮到“女神鎗手”的正式表演了。 没多久,他们离开主题公园,李桐花和她的朋友在公车聊天,小诗嚷着要抱那巨型海豚,拓少钧和萨曼莎坐于后座。他半合眸眶,整个人倦得想睡了,忽然听到“卡卡……”的弱声。 他转头,瞥向邻座的萨曼莎,少女在微微垂首,凝神贯注,把玩手中的玩意儿——一个小巧银色的魔术扣。魔术扣是两个扣在一起的金属环,玩者要用智慧和技巧把它们解开,是相当古老的玩具了,萨曼莎从刚才的摊位一连赢了五个。 挪动的玉指,两个不断推挤的金属环,检查缝隙和凹位,萨曼莎早就乐在其中。忽然一甩,两个金属环解开了,她“嘻”的笑了出来,向拓少钧展现少有的神气和娇俏。 拓少钧略讶,想不到她玩魔术扣,连发烧和疲倦都忘记了:“你喜欢玩魔术扣?” “嗯,我从一百年前就很喜欢了。”她点头,微笑像原野盛放的鲜花,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把两个金属环扣回,放进手袋,萨曼莎掏出另一个未破解的魔术扣,又兴致勃勃地玩了。 拓少钧默然,一脸不可思议的,觉得她和昨晚简直是两个人。那六根光枪,是它们把一切改变了,当他看到重伤的萨曼莎仍活下来,“怪物”这两个字已不知不觉地刻在心间,就算昨晚用惊恐、不安和厌恶的心情带她回去,也只是想盘问事情。很困惑,拓少钧不禁要问自己:现在是什么东西令我困惑呢? 是“人”的感觉。他在今天游玩,明白萨曼莎也是一个普通人。 “唔?我的脸脏了?”蓦地,她抬起头,不解地报向拓少钧,他顿时挪开视线:“呀,不……没有。”搞什么的?我竟然有种偷看女孩子的尴尬?拓少钧心里大喊不妙了。 “嘻。”她掏出另一个魔术扣,递给拓少钧,水蓝的眼睛带点自豪:“要玩吗?”她猜错他的想法了。 拓少钧犹豫的,没有伸出手。 她神情充满殷切,是冀望对方接受自己喜爱的东西。为什么要拒绝呢?只是个普通的魔术扣嘛……好吧。拓少钧抿抿嘴,伸手把它接过了。 瞇起星眸,是萨曼莎的微笑。 七 藏身之所 早上,拓少钧从沙发醒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掀开被子,昨晨的酸痛又侵扰背部。唉——我还是不习惯睡沙发的,看来今晚要想办法了,他脸挂无奈,忽然听到厨房有“砰砰……”的弱声。 他疑惑,走进厨房,见萨曼莎在整理碗碟,两只荷包蛋在发热的平底镬上跳个不停。萨曼莎瞥向他,不卑不亢地说:“早,请你先梳洗一下吧,早餐很快就作好了。” “……”拓少钧半开嘴巴,脸容先是错愕,冷漠,最后化为深深的不解:“谁人叫你作早餐的?” “呀,是这样的,你昨天作过早餐了,没理由今天也是你作。”萨曼莎解释,一边把碗碟放回厨柜,此时察觉对方呆立不语,稍侧一下头:“我做错什么吗?” “不,没有,那麻烦你了。”拓少钧回过神,带点不可思议地走出厨房,心里不自觉问:自从离开孤儿院后,我有多久没吃别人作的免费早餐了? 没多久,他从浴室回到客厅,见两人份量的早点已端放餐桌。萨曼莎原本坐在桌旁,此刻站起,与拓少钧一同坐回椅子。今天的早餐是火腿肠煎蛋,炸鱼柳,碟边放了青豆和红萝卜粒,还有热呼呼的营养饮料,似乎花了不少功夫。 他们静静用膳,萨曼莎的动作依然优雅,拓少钧没有看她,或许觉得这样看一个女孩子是很失礼吧。待吃过早点,他抬起头,用平淡的语气问:“你还有发烧吗?” “没有了,谢谢关心。”她绽现端庄的笑容。 “那就好了。”拓少钧带点神不守舍,报向空空的碟子。 看着他,萨曼莎忽然有几分尴尬,低下头说:“这个……我欠你太多了,不但吃你的住你的,昨晚还要你替换床铺和被子。现在我的身体好了,没理由打扰下去的,我想今天就走……”她顿下来,思索得体的用词:“我不知道要怎样报答你,你对我的恩情是不能用钱衡量的,但我住在这儿,是应该支付回生活费……” “不用了。”他蓦地说,视线没有离开碟子。 萨曼莎展现为难之色。 他把双手放在桌面,十指轻扣,抬起淡淡的脸庞:“我没有做过什么,你也不用付钱了。总之你快些找回同伴,打败你皇兄,我救你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这……” 拓少钧瞟她一眼:“听不懂吗?我不想把同一句话说第二次。” 萨曼莎沉吟,脸上难色不减,目光不安地游动着:“既然你不要钱,我也不好意思玷污你的恩情,但是……但是那些咒诅体随时会袭击你的,我想帮你找个藏身之所。” “在哪里?”他认真的。 萨曼莎正襟危坐:“我可以带你到邻市,若你想留在这儿,躲在市郊也可以的。” “那要躲多久呢?”拓少钧靠在椅背。 她皱皱眉,稍为挪开脸:“这个我答不到你,可能是几天,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 “几年?”拓少钧打断她的话语。 萨曼莎静默了。 倾前身体,把右手手肘按在桌上,拓少钧散射炯炯的眸光:“我昨晚也想过这问题了,最后决定不离开远沙市,也不在市郊躲躲藏藏的——我想保留现在的生活。” “什么?”她有些惊讶。 拓少钧沉吟,报向桌面,几许世故流溢眉宇之间:“对我来说,现在的生活是很重要的。我在这儿出世,住孤儿院,到一所荒谬的学校上学,不论是过去和现在,快乐和不快乐的,它们都成为我人生的一部份了。我想保留现在的生活,继续上学和交朋友,但以后会小心些,也会在外面找个新住处,总之不想因为咒诅体的事而破坏我的人生。” 萨曼莎摇头,提高话音:“假如你变成咒诅体,也不能过现在的生活了,不是吗?” “没错,但他们不会公开袭击我的,我留在人多的地方就安全了;而且我前晚用剑咒打败他们,即是说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仅如此,警方到现在仍没有发通缉令,虽然我觉得机会很小,那些咒诅体可能不想跟我这个瓦鲁族人扯上关系吧——我觉得现在的情况不是太差。” 她不禁激动起来,倾前身子:“假如警方真的通缉你呢?假如他们突袭这儿呢?你说要在外面找房子,钱从哪里来?” 他立即还击,也有几分激动了:“只要走运些,我的股票一星期就赚到一个月的房租呀,至于通缉……很好,发通缉令是打草惊蛇嘛,到时我干脆逃到邻市,那他们就得不到好处。而且边境线太长了,不论警方派多少人也守不好的,我用剑咒就可以轻易逃出去啦。” 听到这话,萨曼莎愕然,语气挣扎的:“这……总之我不明白,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了不起呢?连生命都可以放弃?” “……”拓少钧默默看着她。 萨曼莎轻竖眉梢,一副不肯让步的样子。 冷静下来,他目光回到桌面,淡淡的:“或许你很熟悉咒诅体,但其它人呢?他们的想法跟你不同。我遇过他们一次而已,之后听到些莫名奇妙的东西,唔……是我的理性还未接受吧,总觉得它们很荒谬很荒谬。你试想想,要我为一个荒谬的理由逃亡,又或在市郊过几年不见天日的生活,你以为我可以下决心吗?一个普通人遇到这种事,真的可以说逃亡就逃亡,说躲就躲?” 她哑口无言。 拓少钧苦笑,不知是嘲笑萨曼莎还是自己,心头有点酸:“你可以骂我笨蛋,但不能一厢情愿地要我听你的。你在摩天轮时就知道吧,我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随便改变。” 垂下头,萨曼莎沉默,整个人笼罩在灰雾里。 他无奈地挪开眼睛。 时间流逝,郁涩充塞四周,几乎令人窒息了。 终于,萨曼莎抬起脸:“那么,请跟我来一个地方。”她恳切地说。 …… 星辰酒店是一所四星级酒店,楼高二十层,墙身灰色,不太显眼地伫立在数条繁华大街的交汇处。萨曼莎带他来到酒店大堂,办妥登记手续,接着乘升降机到十二楼,“卡嚓”的推开了1206号房的门。她脸无表情:“你以后住在这里。” 房间很宽敞,家具齐全,电视机、计算机、独立的浴室和洗手间,比他住的宿舍还要好。拓少钧径自走到窗边,俯瞰楼下的街景,展现微笑:“嘻,这里果然是好地方,附近的街道常常挤满人,要甩掉别人的跟踪也容易多了,你应该一早说出这儿嘛。” 斜瞥地面,萨曼莎轻叹一口气:“这里始终是有危险的,可以的话我真想你逃到邻市……算了,就由我支付房租,你以后不要回宿舍,每天放学后都躲到这儿吧。” 拓少钧从窗边走开,巡视家具,开动了计算机:“既然你叫我住好房子,我没理由拒绝的,反正宿舍也不会管我们。那么你付房租就行了,生活费我会自己负责。”他坐在计算机椅,背对着萨曼莎。 “每次你回到这里,记得先在大街把跟踪者甩掉。只要发动剑咒,除了手上的东西会有强烈的剑属性外,连你的运动能力、反应、集中力和警觉性也会提高,那应该甩得掉跟踪者。啊,还有,你要无时无刻带着可以当「剑」的东西,直尺也好,棍子也好,总之你要保护自己。” 咦,计算机可以上网,拓少钧按动网络浏览器:“放心吧,我也不想变成咒诅体的。你也是住在类似酒店?” 她眼神闪烁,带点犹豫:“唔……告诉你也无妨,我住在1207号房,即是你的隔邻,但我很多时出外的,就算你要找也不容易找到我。” 她想用我做饵,然后引出咒诅体?拓少钧的十指敲打键盘,背着她试探:“你把我留在隔邻,可能我会不小心引些咒诅体来,结果连你都一并袭击,你不怕?” “那我唯有一边保护你,一边战斗了。”萨曼莎淡然。 他挖苦:“嘻,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啊。” “……”一个寂静,萨曼莎稍垂下头,眸瞳报向虚空,在那水蓝的深处彷佛有千言万语,最后传来飘渺的声线:“因为你是生命,任何生命也应该受到尊重的。” 拓少钧转头,向她展现诧异的眸子。 “唔?” 回过神,他尴尬地笑了:“嘻,没什么,你突然说这些话,我有点意想不到而已。”他说罢回头,又继续敲打键盘,房间传来“达达达达……”的闷声。 # # # # # # 偏僻的公园,冷冷清清,只有两三个途人走过,马奥坐在路旁的长椅抽烟。他穿深蓝色的短衫和牛仔裤,劈开两腿,曲起的双手和后脑靠在椅背,抬头看着清澄的天空发呆。“呀……”他瞇起右眼,用手拍了拍额角,头很痛,昨晚一定是喝太多了。他把香烟随手掉在路边。 “踏踏……”此时,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走来。他身栽高瘦,穿白色衬衫,背背包,很短的头发,有个扁平的鼻子:“马奥大人,我们查到那个瓦鲁族人了。” “啊,很好很好,坐吧。”他抬头,漫不经心地摆手,对方坐在旁边,从背包拿出一份文件,上面印有警队的标志。马奥于是翻阅它,男子小声:“那个瓦鲁族人叫拓少钧,今年十六岁,父母在十多年前死了,现在是圣泰伦斯中学的资优生,住在西田区的一所宿舍……处长今早才收到这份文件的,他叫我立即拿给你。” 马奥的脑袋仍昏昏沉沉:“你们警队真厉害呢,只用两天就查到那家伙了。弗雷特大人很喜欢他,说想培育一个有剑咒的咒诅体,你们知道要怎办啦。” 男子点一下头:“是,只要马奥大人一句说话,我就算死也会照办的。” 他立时脸露不悦,瞪着男子。 “这个……”对方脸露疑色。 马奥抿抿嘴,脸色烦厌起来:“你刚才说错话了,我们的首领是弗雷特大人,不是我,为什么你常常搞错的?记住,我们的首领是弗雷特大人,是弗雷特大人。” “呃,对不起。”男子略怔,不禁有些尴尬:“可能是因为你把咒诅传给我,我不知不觉就当你是主人了……我以后会注意的,也会叫部下注意。” 马奥叹口气,从烟包掏出另一根香烟,衔在嘴里,男子连忙拿出打火机帮他点燃。“算吧,说回正题,弗雷特大人叫你们不要发通缉令,担心他会逃到邻市。” 男子恢复严肃之色:“是,我会告诉处长。其实他也反对发通缉令,刚才还说通缉一个中学生太夸张了,可能会惊动那些记者什么的。” 马奥点头,蓦然想起什么,神志震了一下:“咦,等等,你说那个拓少钧是圣什么中学的学生,有几个同伴下星期六会去那所学校狩猎呀,他会妨碍我们?” “唔……一个中学生,星期六是不会回学校吧。” 他恍然一悟,拿出嘴角的香烟:“啊,对的对的,而且阿兰也会去那儿。” “阿兰?”男子不解。 马奥把香烟探出长椅,用手指弹落灰屑:“她叫秦清兰,是那所学校的教师。假如拓少钧真的回学校,就由阿兰对付他吧,她不会输的。”此时一阵风吹过,灰黑的烟屑飘向草地了。 # # # # # # 远沙医院的病房,司马朗躺卧在床,盖蓝色的薄被子,对着天花板闷闷不乐。两天了,他住在这儿足足两天,给砖头敲破的伤口仍隐隐作痛,连昨晚造梦也浮现当时的情境。 “咚咚!”忽然传来敲门声,司马朗的爸妈推门进来。他爸爸年约四十,身裁高大,穿西装,是个成功的地产商人,但跟儿子的关系很差;妈妈也快四十岁了,容颜体态仍保养得不错,看起来像三十出头,身穿白色套裙。司马朗坐起,妈妈温柔的:“小朗,我们给你办过手续了,你现在可以出院啦。” 儿子木然看她,没有回应,那时爸爸说:“你明天就上学吧,不要逃学了。”他的语气很冰冷。 司马朗挪开视线:“我不上学。” 眼眉一挑,爸爸不自觉绷起脸容:“那你呆在家干什么?” 儿子仍没有看他,无情开口:“总之我不上学,你们怎样吵也没用了。” “小朗,你干吗不上学?”妈妈抚摸他的头。 他瞥向妈妈,一时间心情复杂,眼里充满委屈和不愤:“我给那个混蛋打到入医院了,而且是四个人输给他一个人,你叫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呀……完了,我以后都不能在学校混了。”他握着拳头说。 妈妈怜悯地拥抱他:“真可怜,但小朗你一定要上学的。” “我要你明天上学!”爸爸忍无可忍了,愤懑的脸颊又红又涨:“你这家伙,平时叫你努力读书又不听,常常跟人打架,今次还给人打到入医院,为什么我会有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明天上学,我要你从明天开始好好读书!” “不上!”司马朗回骂:“总之我不上学,就算你拿鎗指着我也不上!”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小朗你要听话嘛,老公也不要发脾气啦。” 爸爸青筋暴现,现在真想一掌掴死他,却恶毒地笑了:“哈哈哈哈,好呀,说到拿鎗了,你这个天杀的白痴。如果你不上学,我们也不会给你一分钱,你就当个有骨气的穷光蛋吧。”他冷笑着走了。 “可恶……”司马朗咬牙切齿。 八 无力的复仇者 早上的课室,老师还没有进来,学生们无所事事,有作白日梦的,有谈电话的,李桐花跟同学愉快聊天,拓少钧则静坐椅子,沉思咒诅体的事情,气氛跟平常没有分别。 “卡!”的一声,课室门推开了,司马朗阴沉走进来,四周顿时寂静。看见那流氓回来,不悦、惶恐和蔑视立时浮上大家的脸色,此刻的李桐花皱眉,拓少钧则不屑地瞟他一眼,嘴角吊了吊,挪开没兴趣的视线。 可恶,他们果然是看不起我……司马朗知道气氛变了,心坎动摇翻波,低头向前走,现在真想转身逃出去!不行,我不能逃的,不然就要当穷光蛋了。他忍受同学不友善的目光,静静回到位子,坐下,大家又继续聊天和作白日梦了。 “嘻嘻,我昨天买了条很漂亮的裙子,海蓝色的,我下星期穿给你们看吧!”一个女生开口,挂着得意的微笑,身旁的几个女孩子立时喧嚷起来。 有个男生从耳边挪开手机,瞥瞥机面的屏幕,嚷道:“怎搞的?竟然在这时候没电?” “唉,又要问老爸拿钱了……”一个男生坐在位子,托住腮,恍惚地自言自语。 竭力承受,司马朗觉得那些话通通是针对自己。天杀的,他们肯定在耻笑我,为什么爸爸要我回来当小丑呀?他不敢看任何人,羞愤在心间无限扩张,班上的人应该全部去死,尤其是拓少钧和那个混帐爸爸!司马朗终于鼓起勇气,怒然瞪向班中的天才了。 怔了怔,拓少钧察觉他的视线,随即报以轻蔑的眼神,半空顿时激出无形的火屑!他怒瞪天才不放,心中杀意奔涌,但拓少钧满不在乎,眨眨眼,斯斯然别开脸了。 (呀!) 心头惨叫,他不是用眼神击倒敌人,是拓少钧根本不屑睬他!要报仇,不然我永远抬不起头做人呀!他赶忙跑出班房,躲在走廊的转角处,用手机拨给阿虎,愤愤不平的:“喂,阿虎,你出院了没有?” 对方漫不经心:“啊啊,我们三个都出院了,找我干吗?” 话音低沉、压抑,他像只在草丛盯住猎物的狮子:“我们报仇吧,把拓少钧打到躺医院。你在哪儿?” “……”电话沉默了。 “喂,喂喂?”司马朗疑惑。 阿虎厌倦的声音:“我说呀,我们跟那家伙的事情完结了,不要再玩下去吧……” 他大怔,喊了出来:“什么?事情没完结呀!难道你没有捱砖头吗?” “有又如何?”阿虎很敷衍,用事不关已的语气:“那个死孤儿,说疯比我们疯,说狠比我们狠,说命贱也比我们命贱,那种家伙不赢是不肯罢手的,难道要我们斩死他?” “就斩死他!”他愤怒咆哮。 “……”电话又沉默下来,今天足足有十多秒,阿虎无奈极了:“我们呀,爸妈有的是钱,跟街边那些穷混混是不同的。我只想马马虎虎地毕了业,到外国留学泡妞,接着回来继承老爸的公司,那就要什么有什么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愕了愕,他气得脸容扭曲:“原来你怕了那个混蛋!” 听到这话,阿虎一下子晦气起来:“算了,你想斩就斩吧,总之干什么都跟我无关。”他干脆挂线了。 司马朗哑然。 …… 午膳时间到了,拓少钧在饭堂吃过午餐,无聊闲逛,不知不觉来到学校的操场。他蓦地停下脚步,见李桐花坐在旁边的长椅,垂下头,一脸认真地看书。“这是什么书?”拓少钧走近,亲切开口。 李桐花一怔,那时方知他到来,于是笑了笑,把书面朝向他:“是《牧童与狼》,你有没有看过?”书面有一个十二三岁的金发男孩子,挂着笑脸,抱住一只灰色大狼,他们身后是翠绿的山坡和蓝天。 “没看过,是小说吗?”他好奇地坐在身旁。 李桐花甜美一笑,露出可爱的小酒窝:“嗯,这本书的故事发生在一条小乡村,那儿的人都是靠放牧维生,主角约翰也是一个牧童,每天带十多只羊上山吃草……”她瞥拓少钧一眼。 他点点头:“说下去。” “嘻。”李桐花掩嘴笑了,兴致勃勃的:“有一天,约翰带那些羊上山吃草,见路上躺着一只受伤的小狼,好像快死了。你知道嘛,牧羊人很讨厌狼的,因为牠们会吃掉羊,但约翰的心地很好,他把那只小狼带回家,给牠取了「帕特」这个名字,于是约翰和帕特就一起生活了……” “他治好帕特?”拓少钧问。 “嗯,约翰很细心照料帕特,把牠治好了,还想牠当自己的牧羊犬,约翰的爸妈和村民当然反对啦,甚至想杀死牠。后来经过很多事,牠终于成为约翰的牧羊犬了,但村民还是有些担心……”李桐花稍稍提高声线:“帕特真的做得很好呀,是真的,牠没有伤害羊,还跟羊一起睡午觉呢,为什么因为牠是狼就不信任牠?” 他沉下脸色,有点感兴趣:“那之后呢?” 李桐花看看他,眸光不自觉恍惚起来:“有一天,约翰和帕特又去放羊了,突然有几只狼跑出来,想袭击羊群和约翰。帕特很努力保护大家,很不容易把狼群赶走了,但牠也受了重伤……约翰很担心,他的爸妈和村民也很内疚,大家把帕特救活回来。虽然那件事令帕特伤了一条腿,以后走路都一拐一拐的,但牠终于得到大家的认同了,成为只出色的牧羊犬。”说到最后,李桐花展现恩慰的笑容。 拓少钧想想,也微笑了:“这故事很好呢,只要付出友谊和信任,牧羊人和狼都可以成为好朋友,其实人类的对立也可以如此消除吧。你很喜欢这本书?” “嗯,作者把约翰和帕特的感情描写得很真摰,情节也很感人。我当初以为帕特会给狼咬死,真是伤心到哭出来了,后来才知道牠没有事。”李桐花脸露感触,水色的眸光投到书面:“我之前看过这本书一次了,现在看第二次,是用来作阅读报告的。” “阅读报告?”拓少钧剎时睁圆眼。 “是呀,有什么事?”她挂着不解之色。 神情一灰,他不自觉垂头,右手略遮嘴巴,在脑海寻找过去的记忆。对了,阅读报告是国文老师上个月给我们的家课,要学生看完一本书,再用三千字写出感想……糟糕!他紧张问道:“阅读报告是何时交的?” 李桐花很惊讶:“难道你完全没做过?它下星期一就要交啦!” 太失策了,拓少钧真的忘记了这份家课!他想想自己的藏书,昨天只带了一本《炸弹制造手册》和未看完的《物理测量学概论》到酒店,其它书都留在宿舍了,那两本书怎样做阅读报告呀?回宿舍又太冒险。他霍然站起来:“我现在去图书馆!” “那我陪你!”李桐花也跟着站起。 就这样,两人来到学校图书馆,李桐花乘机推荐自己喜欢的书,《莎拉的宝石》啦,《小王子流浪记》啦,《精灵笛子》啦,一听名字就知是童话和励志作品,不行不行不行!拓少钧干脆跑去另一个书区,她跟着跑:“你要去哪儿呀?” “你很快就知!”他拐几个弯,转瞬来到自己兴趣领域——数学、物理和化学区!李桐花顷刻皱眉,拓少钧飞快逛两个书架,双眼如精锐的搜寻器,突然一个定神,疾伸右手,一本薄书迅即捡出。很快翻看几页,他铿锵喊出来了:“就用这本书吧!” 李桐花好奇:“这是什么书?” 拓少钧把封面朝向她,只见有几个漫画人物,背景主要是白色,还写了四个造型趣怪的大字——轻松物理。 “物理也可以轻松?”她更加好奇了。 “你看看就明白。”拓少钧挂着自若的笑容,让李桐花翻翻那书,原来它把一些知名的物理学家绘成漫画人物,再用漫画讲解他们的学说,把艰深的物理学用显浅的方法说出来。李桐花不禁惊讶:“哇呀,原来物理书可以这样子的。” 他浅笑,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嘻嘻,我用半天就可以看完它,下星期一肯定交到阅读报告了。” “但是……这本书太简单啦,不怕老师说你马虎吗?”李桐花略现担心。 他依然意气风发,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的阅读报告是不是马虎,是看我写什么感想,而不是我用什么书。能够从简单的书本悟出大道理,才是出色的阅读报告啊。” 听到这话,李桐花掩嘴笑了:“嘻,你很有自信呢。” 就这样,拓少钧借了那书,两人沿长长的走廊返回班房。走廊的学生很多,有不少跟他们擦身而过,也有些倚在墙边闲聊,一片嘈杂喧哗的样子。李桐花认真看着《轻松物理》,拓少钧偷瞥她,或许她比自己更喜欢这玩意儿吧。此时他看回前方,眼眉挑动一下,倏地停步了。 李桐花感到异样,追逐他的眸光,也“呀!”的停下来。 是司马朗,他朝二人迎脸步至。只见他稍稍曲着腰,双手插在裤袋,竖起眉梢,瞪住拓少钧的眼神炯炯放亮,抿起唇,魁梧的身体像要压过来似的,一看就知不怀好意。李桐花脸露害怕,拓少钧小声的:“放心,他不敢在这儿乱来。” 她点头一下,脸上仍是不安。 “……”司马朗没有作声,步姿不变,只稍稍挪开脸孔。 用剑咒吧,就算他真的乱来,也可以保护李桐花。拓少钧凝聚意志,一股雄劲顷刻流遍全身,血管扩张,炽血急湍而过,连尾指也感觉到澎湃的冲击,每根神经线彷似拉紧的琴弦。他如炬的眼瞳盯紧对方,手上没有拿任何对象,不主动攻出去,把身体挡在李桐花之前。 “踏……踏……踏……”司马朗慢慢走近。 李桐花带着颤抖,拓少钧一脸凛然,其它人没发觉空气中的火药味,依旧说笑闲聊。 渐渐,他来到拓少钧身边—— “彭!”的一声,司马朗的右肩猛撞过来,拓少钧剑眉扬了一下,不动如山,他骤然给冲力反弹几步,跌足躺在走廊的墙缘。李桐花和学生吓了一跳,司马朗惊愕到不得了,那时拓少钧黑起脸孔,双眼直射锐光,话音流溢几分阴冷:“你想干什么?” “……”司马朗仍惊愕无言。他刚巧遇到拓少钧,原本想撞对方报仇的。 她不知如何是好,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拓少钧没有解除剑咒,扫四周一眼,向李桐花报以随和的笑容:“我们走吧,不然他们以为我跟别人打架了。”人太多,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呀……”她脸露惶恐,半开嘴巴,点点头。拓少钧带她走另一条路了。 “你不要走!”司马朗忽然吼道,狼狈站起,那张愤怒的脸几乎要吃人似的,没有冲上去。 真的想打吗?他漫起停步的念头,却见李桐花在紧张发抖,一时间不忍骤生。算了,要打架的机会多的是,拓少钧压下怒意,不回头,守护着身边的小公主走远。 怒瞪,司马朗始终没冲上去。 拐了个弯,两人终于离开那流氓。拓少钧瞥瞥她,李桐花郁涩的眸子投落在地,伤感皱住眉,没有言语,整个人掉到沮丧的深谷。可恶,司马朗是不应在她脸前发难的,拓少钧挪开内疚的脸庞:“对不起,假如不是我之前惹怒他……” 摇摇头,充满失落和无力感,李桐花仍是看着地,发出细弱的声线:“不关你的事。”短短的一句话,彷佛把力气掏空,她不想说任何话了。 “……”看到这样的她,拓少钧黯然。 “死吧!”没多久,司马朗跑到无人的花圃,朝一个垃圾箱发泄。他愤怒地踹它,狠踢,狂打,摔向墙壁,把眼前的“拓少钧”打得变形。“天才很了不起吗?”“死孤儿!”“我不会再输给你!”不,是输了,刚才不敢冲上去,我是个只懂搞小动作的白痴吗?司马朗问自己,愤怒如黑雾散开,但自卑使他分不清垃圾箱是拓少钧还是自己。停下来,倦了,他喘着气跪地,那充血的眸子仍盯住那变形箱子。 它横躺在地,附近是呕出的垃圾。 原来我……是那些垃圾,他蓦地悲从中来,陷入莫名奇妙的自责里。 “这位同学,你干吗破坏学校公物?”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司马朗略怔,转头,一股猛劲乍然直贯背部!“哇呀——”的惨声,他整个人弹开五六米,像炮弹般狠狠撞向墙壁,痛得骨头快碎了,在墙边倒了下来。他回过神,艰难坐起,知道自己是被人打飞,同时一个女人站在身前数米处。 那女人叫秦清兰,二十八岁,身裁高挑,穿黑色上衣和鲜红及膝裙,一头幽黑长发,是个成熟和有智慧气质的美女。秦清兰是预科生的英文老师,作风很严格,男生们暗地称她“冷脸美人”,但也如马奥所说,是潜伏在这所学校的咒诅体。 “……”司马朗惊讶,一个女人怎会有如此大的力量?那时她报以诡秘的笑容,黑色明亮的眸瞳射出一道寒光,如箭刺进对方心坎:“你想打低拓少钧,是不是?” 他半开嘴巴,摇摇混乱的脑袋,蹒跚站起来:“你……你干吗打我?” “嘻嘻……”她仍在微笑,慢慢地,高深莫测地步近。司马朗六神无主,秦清兰就这样靠到身边,柔软的手抚摸他的脸颊,如丝的眼眸溢出妖异甚至淫靡,鼻腔吐散温热的气息:“我给你报仇的力量吧。”声音像吹出来似的。 “老师?”他红着脸,惶乱,不懂得反抗。 …… 放学的铃声响起,各同学离开课室。拓少钧单肩背着书包,沿走廊向前走,不自觉想起那个流氓。真奇怪,他在午膳后没有回课室,难道是找人伏击我?但也有可能是给人伏击呢。算了,他躺医院不干我的事。 拓少钧想着,来到自己的储物柜,于是开启柜门,把书包的课本丢进内里。国文、英文、化学……那些教科书明天要用的,通通留在学校就行。咦,他掏出《轻松物理》。 那本书很简单,用星期六看完,星期天就做好阅读报告……啊啊,现在的书包还很重。拓少钧不加细想,随手把它丢进柜内,待星期五才带去酒店吧 九 咒诅体 寂静的课室,同学们伏在桌上,走珠笔写个不停,用剩下时间完成自己的作文,也有人把文章写好了,坐在位子沉思。大学联考很快就到,那些预科生都十分紧张,最近课堂也变成应付考试的密集操练了。 秦清兰是他们的英文老师,此刻坐于教师桌后,露出穿酒红色长裙的上半身,一双穿黑色丝袜的长腿从裙边探出来,右脚娜妸地迭在左膝盖,用冷然的眸光扫视大家。“时间到了,大家把作文传上来。”她嘹亮的声音,带着不可动摇的命令意味。 “唉……”有学生未完成作文,一时展现失落之色。数十篇文章似雪片传到每列的第一个座位,秦清兰把它们收集,还是嘹亮的声线:“今个星期六有补课,你们早上九时回到这个课室吧。假如在那天不出现,你们又没有特别解释,我会当逃学来处理。” 静悄悄,很多人目无表情,只有几个小声咕哝什么。那时“铃——”的下课声响起,她诡秘地笑笑,把迭起的三十多篇文章捧在胸前,未待学生行礼就走出课室了。 …… 司马朗身穿便服,俯下苍白的脸庞,两条手臂如垂柳般微微摇晃,用疲倦的脚步走在市街。学生们都在学校,大人上班了,他穿越的街道冷冷清清,最后拐进一条小巷,倚坐在湿漉漉的地面。 小巷无人,又长又窄,高墙把阳光遮挡,阴暗彷佛没尽头似的。司马朗浑身无力,只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忽然另一把声音传过来:“嘻嘻,我把他的三只门齿打掉了!”是粗豪的男声。 略怔,司马朗站起,缓慢朝声音的方向步去。很辛苦,举每步都有困难,他不知走了多远,来到一个转角,在角后的空地找到那男人。那人三十岁左右,体格很魁梧,黑短发,穿红色背心和牛仔裤,粗壮的手臂有纹身,用手机大声谈话:“那个混蛋再不还钱,我们就用他的老婆来还债吧,嘻嘻嘻嘻……”他浮现恶俗的笑容。 “踏、踏……”司马朗垂头,从转角大模斯样走出,那摇摇晃晃的身影,让人联想到会走路的尸骸。男人立时看见他,疑惑骤起,破口大骂道:“你是谁?快滚快滚!” “……”他低着头,不作回应,蹒蹒跚跚步近。 “喂,有人打扰,我们下次谈。”男子察觉到异样,挂线,接着竖起一双粗眉,如铜铃的眼睛直瞪司马朗,厉声喝出:“死小子,我叫你滚呀!想干什么?”他抓起墙边的铁棍。 仍旧踏前,他们只相差三米了。 “天杀的!”男人咬牙切齿,把手中铁棍举高,司马朗顿倾全身之力,几个快步疾扑而出!大吃一惊,两人瞬间挤在一起,棍子无法挥动,司马朗掏出的匕首已“咻!”的刺入对手侧腹!“呀——”男子想推开他,岂料他恶牙同时咬入干涸喉咙,血如喷泉溅起,那人不能说话了,司马朗狂乱吸啜喷出的血液。手在抽搐,匕首在腹部连开血口,知觉渐渐失去,男子的头歪了下来。 “……”他仍没放手,喉咙骨碌骨碌地起伏着,让鲜血滋润食道,一双兽眼瞪住虚空的焦点。过了片刻,他再找不到脉膊的跃动了,才松手,让尸体“卜!”的倒下来。 嘴巴、下鄂和脖子尽是血污,脸颊沾上枚枚红点,男子腹部的暖血也淌到身上。司马朗吊起唇角,展现似笑非笑的诡异神色,一股莫名的活力如潮水般流遍身体。 “谁叫你擅自行动?”蓦地,是秦清兰冰冷的话声。他扫四周一眼,见她倚站不远的墙角处,曲起的右脚踏在壁面,双手交迭胸前。司马朗不知她是何时到来的。 他茫然,一时间泛起疚愧:“我只是想快些变强。” 挑动眼眉,秦清兰吊起红色的唇角:“嘻,你可以说话了。你吸了多少人的血?” 司马朗小声:“三个。” “杀了他们?”是阴冷,带着笑意的话音。 “嗯。”他点点头。 那时,秦清兰轻声笑出,缓慢站直身子,看着地面:“嘻嘻,我们吸了别人的血,要么把他们变成同伴,要么杀掉他们。我最怕有同伴乱吸血,把咒诅传给别人之后又不管,结果那些咒诅体在街上乱走……”她向司马朗报以深意的眸子。 他顿时紧张起来:“我有杀掉他们的!真的!” “我信你就是。”她满不在乎地说,轻踢裙摆,斯斯然步过来:“但你现在还很弱的,我今天约你一起狩猎,就是想保护你不给人杀死……啊啊,真了不起,想不到你连我这个主人都不等了。” 司马朗低头沉默。 看见他的模样,她挑衅开口:“呀,你好像不服气。” 司马朗愕了一下,像被人刺中心坎的痛处,于是抬起头,吞吞吐吐的:“这个……老师,你今天不是要上课吗?为什么……可以陪我?”他流露不安之情。 “我跟学校请假,今天下午不用上课的,而且过了星期六我也不回学校了。”秦清兰已经走到身边。 “为什么?” 她随便抛出一句:“不干你的事。” “……”尴尬的默然,他真的没有问。秦清兰不禁怔了怔,用手略遮嘴巴,开怀笑出来了:“哈哈哈哈,很有趣,想不到咒诅可以令你变到这么听话,你完全不像坏学生嘛!”他还是尴尬看着她。 秦清兰收起笑声,吊起唇角,双眼散现讥讽的光芒:“你既然这么听话,为什么还要擅自行动呢,我真是不明白……嘻嘻,难道是拓少钧?” 敏感的神经被挑动,司马朗顿时紧绷脸孔。 “嘻,果然如此。”秦清兰作弄地说。 司马朗越想越恼,挪开火燥的眸眶,用平稳、带着怒意的声线:“我要变强,无论如何都要打赢拓少钧……我要他一世当我的仆人。”说着说着,他握起拳头了。 “他有剑咒,你不容易打赢他呀,说不定还有萨曼莎保护他呢。”她立即泼冷水。 “那个萨曼莎……比他还要强?”司马朗报以怒目。 她点点头,语气认真些许:“那当然,她有临时肉体和灵动兵器,我们人类咒诅体是很难打赢她,除非醒觉了个体异能,但现在只有我和几个同伴醒觉而已……总之大部份人类咒诅体遇到萨曼莎,就只能够逃跑。” 他脸无惧色:“单对单打不赢,我们就十个一起上吧,我才不怕那个萨曼莎什么的。” 秦清兰诡异一笑。 “……”他坚定的表情。 挪开脸,秦清兰的笑容越是灿烂,似乎是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逗乐了:“哈哈哈哈,很有趣,你果然是佷有趣呢!好的好的,我刚才说「不干你的事」是有些过份,既然我把你变成咒诅体,就有责任让你强起来。想参加今个星期六的狩猎吗?” 他感兴趣:“在哪里?” 秦清兰笑容不减:“圣泰伦斯中学。” 司马朗愕住,她拨拨自己飘逸的长发,泰然的:“我跟我的学生说,星期六要回学校补课,那时学校除了他们之外就没其它学生,就算把校务人员算进去,也只有四五十人,我和几个同伴约好在那儿狩猎了。”此时她顿住,展现妩媚的笑容:“你也来吧。” 兽性的眼光,司马朗咧嘴笑了。 # # # # # # 拓少钧放学了,背着书包,沿熙攘的街道返回酒店。附近人山人海,学生们放学,上班族纷纷下班,嘈吵的人声混杂马路车声,彷佛一团蜜蜂在耳边乱转。他挤拥得连脚步也快不起来。 倏地,眼眉一挑,拓少钧停住了,戒备的目光盯住两个警察,双方距离二十米。那两个警察三十多岁,穿蓝色制服,腰配手鎗,也用戒备的眼神盯紧拓少钧,竖起的眉梢隐现杀意。四周都是途人,他们不敢攻来吧,拓少钧没有妄动,不动如山。 警察们也不动一下。 要试探吗?他沉起脸色,利落从书包的侧袋拔出一柄银色直尺,长三十厘米,把它垂握手中,自然的动作没惊动其它人,剑咒早就发动了。两个警察霎时怔住,脸上的戒备益甚,其中一个更把手按在自己的鎗袋,瞪住拓少钧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毫无疑问是咒诅体。 来吧,有种就开鎗!只要第一鎗打不中我,你们其中一个的脑袋就要分家了,就让大家看看你们怎变成白灰吧!拓少钧脸无惧色,怒瞪那按住的鎗袋,彷佛已有血战大街的觉悟,一切的人声、车声和途人的身影,通通在眼前消失了。 “……”两个警察停止说话,依然盯紧他。 “……”拓少钧目光如炬,像随时会杀过去。 双方对峙十数秒,那警察终于把手从鎗袋挪开,两人瞪住拓少钧,缓慢后退了。他神情不变,剑咒也没有解开,直至他们混入人潮,再找不到那双蓝色制服…… 他松一口气。 没多久,拓少钧甩掉可疑的跟踪,回酒店,迅速返到房间。他把书包丢到床上,摘下校服领呔,接着又走出去,几个箭步来到萨曼莎的房间前,“咚咚!”敲门两下。 过了一会,门后传来她的话音:“谁?” “是我,拓少钧。”他语气冷静。 “卡!”的一声,门开了,穿蓝白衬色及膝裙的萨曼莎出现门后。她神情严肃,带着几许不安和猜疑,脸颊的线条略有绷起,一双樱唇紧抿。她看看拓少钧,又确定附近没其它人,小声问:“什么事?” 他沉着的:“我刚才遇到两个警察的咒诅体,但他们走了。” “进来再说。”萨曼莎抛下一句。 就这样,拓少钧进到房间,眼前是灰色的墙壁,灰色的地毯,阔大的玻璃窗和浅蓝色窗帘,也有冰冷的计算机和其它家具,布置跟他的房间几乎一样的,唯独桌旁的花瓶插了两株纯白的百合花,为灰暗的世界点缀出淡淡优雅。那时萨曼莎站在沙发旁,略伸右手:“请坐,我们谈回刚才的事。” 拓少钧没说什么,坐下来,她礼貌开口:“要喝什么吗?我可以弄给你。” 他皱眉:“不用了,你不用把我当成客人的。” 萨曼莎无奈看他,也在相隔一个位子的距离坐下,合着腿,轻握的双手放在膝盖,坐姿端庄娴雅:“那些警察是跟踪你吗?你回酒店前有没有甩掉可疑的人?”语气却很认真。 拓少钧看着她:“唔……我想他们不是跟踪我的,是在路上碰见而已,不然应该会偷偷接近我才对。后来那两个警察走了,我回酒店之前也甩掉可疑的人。” “你如何知道他们是咒诅体?”萨曼莎倾前一点,射出睿智的眸光。 “我给他们盯住后,拿出直尺,那两个警察立即愕了一下,其中一个还差点拔鎗,我肯定他们知道什么是剑咒。”他侃侃而谈,把事情详细解释,萨曼莎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拓少钧说:“其实我今次找你,是想问问咒诅体的事情。” “好的,随便问吧。”她从容应声。 “从刚才的事,他们很可能真的把我当成目标了,会想办法杀我或吸我的血。”拓少钧顿了顿:“唔……我想知道,咒诅体吸血有没有什么限制的,例如他们像吸血鬼般咬我,我当然会感染咒诅了,但假如他们是用刀子或什么的刺伤我,再从刀面上舔我的血,我也会感染咒诅?” “原来是问这个……放心,不会有事的。咒诅体一定要从别人的身体吸取血液,才可以发动献祭仪式,单纯喝血是不会有效果。”她忽然想起什么,挑动一下眼眉:“话说回来,我上次谈了皇兄的事,关于咒诅体的只有一点点,不如我今次说详细些吧。” “那就最好。”拓少钧一下点头。 “虽然咒诅体是用血来稳定身体元素,但吸血有很多限制的,除了要从身体直接吸血外,他们只可以用跟自己相同物种的活血作祭品,例如人类咒诅体要用活人的血,而皇兄和马奥是用人类临时肉体,所以也只能吸活人的血。” “这就好了,即是说街边的流浪猫狗不会是咒诅体了。” 她报以同意的眼光,竖起一根指头:“没错,而且就算感染咒诅,它也要三四个小时才会发作的,发作前那些人仍有正常意识,可以选择自杀而不当咒诅体。” 拓少钧漫不经心:“啊啊,假如自杀了,尸体也会变成白灰吗?” “这个……咒诅体死了变成白灰,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元素原本就不稳定,加上失去了生命的凝聚作用,使身体元素在剎那间全面崩解。假如那人在发作前自杀了,他的尸体仍会保持完整,但当咒诅发作,尸体也立即变成白灰了。啊,还有,一个感染咒诅但未发作的人,其它咒诅体仍可以吸他的血,而发作之后,他会认第一个吸他血的咒诅体为主人。” “……” 萨曼莎摆一下右手:“还有要说的,就是咒诅体可以吸别人的血来增强自己,而且吸不同人的血,会有更大更明显的效果。作个例子吧,马奥从受害者甲吸了100毫升的血,那他的灵力就增加100点……当然这是个简化的说法。但如果他从受害者甲吸50毫升的血,从受害者乙又吸50毫升,总量也是100毫升,灵力就可能增加150点甚至更多了。”“嗯嗯。”他把手交迭胸前,那情报引起他的兴趣。 轻轻吸口气,萨曼莎报以严肃的眸眶:“最后,我要说咒诅体的异能。他们的种族异能只有一种,就是「狩猎结界」,即是当晚马奥困住你的无形墙壁。弱的狩猎结界可以困住猎物,强的更可以操纵影像和声音,迷惑结界外的人,使他们不知道界内的情况。任何咒诅体也懂得用这异能的,但结界的强弱和大小,就视乎咒诅体的灵力了。” 拓少钧瞟向她:“你说操纵影像和声音,是什么回事?” 她想了想,端正一下坐姿:“就用当晚作例子吧,那时我跟马奥打起来,他用灵动兵器破坏街上的建筑物,应该会发出很大声音的,但没有人听到,因为结界把那些声音隔绝了。我想影像也是,就算当晚有其它人经过,他们在结界外也看不到建筑物破坏了,甚至连我们在打斗也看不到呢。” “等等,假如结界外的人不小心碰到结界,那无形的墙会立即引起怀疑吧。即是说不论那结界有多强,也不能在人多的地方使用了,除非他们想把整个地方变成狩猎区。” 萨曼莎以手略遮嘴巴:“唔……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任何异能也有它的缺点。” “……”拓少钧无言。 “好了,说完种族异能,我现在说个体异能了。当咒诅体的灵力提升到一定水平,他们就有机会醒觉个体异能,而且个个不同的,有把灵力像子弹般射出去,有制造另类结界,也有预言或治愈这类非战斗异能,总之什么都有。但个体异能的醒觉其实很看运气的,有些咒诅体很快就醒觉了,也有些一世都不醒觉。” 他泛起担忧的眸光:“这很危险,假如每个咒诅体都有不同异能,我就很难防备……你皇兄有多少个咒诅体醒觉了?” 萨曼莎带点苦涩,垂低头:“不知道,但跟我交手的咒诅体都没用个体异能。” “一个都没用?连马奥也是?” “对,连马奥也是。至于皇兄有没有个体异能,我也不知道,因为他逃到这个世界后,我没有再遇到他了。”说到这里,萨曼莎有些黯然。 “……”拓少钧低头沉默,唯有希望没有咒诅体醒觉吧。 十 谎话与诺言 星期五晚上,拓少钧身穿校服,单肩背着书包,走在街灯通明的市街。四周都是途人,汽车在马路疾驰而过,耳边是凌乱交迭的杂响。蓦然他怔住,见李桐花迎脸走了过来:“咦,你怎会在这里?” 她错愕,那时才发现对方,“啊!”的一声。 拓少钧报以亲切的微笑:“现在很晚了,想不到你还在街上逛……出来吃晚饭吗?”他想起李桐花是住在附近。 “是的。”她半瞇眼睛,稚气地笑了:“那你今天不用补习?” 他自若泰然:“刚刚补习下课了。” “但那补习社好像在很远的……”李桐花泛起疑惑之色。 “我觉得以前那间不太好,换了另一间。”他故作无事,其实换补习社是想避开咒诅体的伏击,接着转移话题:“对了,我还没吃晚饭,不如我们一起吃吧。” “嘻。”李桐花浅笑。 就这样,他们来到一间餐厅,地方宽敞,灯光通明,但顾客不太多。拓少钧扫视附近的空桌子,选了台在墙角的长方形木桌,两人点了菜,不久一个年轻的男侍应把食物端过来。 拓少钧的晚餐是肉酱意粉和咖啡,李桐花则点了红豆冰和三文治。她喜孜孜地用饮管吸啜饮料,脸上流露满足的神情,拓少钧苦涩一笑:“你吃的东西真少呢。” “我从小都吃得不多。”她眨眨明亮的眼睛,瞳孔中找到小孩般的快乐和朝气,展现无垢的笑容。拓少钧心头一暖,话语不禁流溢点点恩慰:“你吃这么少东西,难怪身型娇滴滴的。你平时都是如此晚吃饭?” 李桐花看看他,从饮管挪开樱桃小嘴,尴尬笑了:“我只是今晚才这样晚,平时都是七八时吃饭的……嘻,我刚才一口气把《牧童与狼》看完了,那时才知道时间啊。” 拓少钧略怔,无奈苦笑:“你真是,看书看到连肚饿都忘记了。” “我是个大笨蛋嘛,嘻嘻。”她握起细嫩的拳头,轻轻敲头壳一下,微笑着瞇起眼睛,可爱得像个淘气的天使。 他仍是无奈的笑脸,用叉卷起意粉:“不要这样说,假如你是大笨蛋,那我也是了。刚才听你说到《牧童与狼》,我才记得我把《轻松物理》留在学校,看来明早要回去拿了。” “呀?你之前没带回家?”李桐花有点惊讶。 “是呀,我原本想今天放学带回去的,但没关系了,反正我明早回学校拿,用半天看完它,星期一也是交到阅读报告。”他毫不担心,用自然的动作把意粉送入口里。 “那就好啦,你做完阅读报告,记得要给我看呢。”李桐花也小小咬一口三文治。 “没问题。”拓少钧回应,向她报以温和的眸子,随心开口:“话说回来,你这么喜欢《牧童与狼》,又刚刚看完第二次……那跟第一次看时有没有不同的感想?” “有的。”李桐花认真了些,轻轻点一下头。 拓少钧沉默,静待她说下去。 收起笑意,乌亮深邃的眸瞳,话音有淡淡感触,李桐花浮现稀有的世故:“在那本书中,狼群常常袭击羊,于是惹来牧羊人的讨厌,但回心一想,牠们这样做是为了生存嘛,我们不能说狼群是错的。其实人与人之间也是,很多时并不是谁对谁错,只是大家的立场不同而已……” “说得对。”拓少钧淡淡。 看着他,一份沧然袭上心坎,她彷佛给灰雾笼罩,话音变得虚弱和不安:“你记得……上次的事情吗?司马朗撞你的事情……”她说罢,沮丧地把头垂低。 “为什么突然提起他?”拓少钧沉起脸孔。 她目光闪烁,充满矛盾、自责和迷惘:“这个……我知道,我知道你和司马朗不和,但他常常搞事,可能是因为些不愉快的回忆,也可能是小时候没交到好朋友。现在班上的人都不喜欢他,连我也……也不喜欢他,他其实是可怜的人。”李桐花说不下去了。 “……”他默然,也不知怎回应才好。 李桐花抬起内疚的脸庞,看一眼,又畏惧地垂低:“对不起。”声音小得像自言自语。 说实在的,现在的拓少钧有些不快,但看到她的表情又说不出口,唯有将目光投到桌上,用无力的语气:“你说的话是对的,或许司马朗真是可怜的人,但是……你明白,人们的看法不是说改变就改变,就像我一样,我也一直给同学们敌视的。” “……”她神情悲伤,深深锁起眉宇,仍没有作声。 拓少钧略想,改以轻轻的语调:“很多事情是急不了的,让时间慢慢消去仇恨吧,只要司马朗不再闹事,大家总有一天会接受他……村民最后也相信帕特是出色的牧羊犬。” 终于,李桐花抬起头了。 一切只是安慰,司马朗不会轻易改过的,也很难得到大家的认同,她迷失在书本的幻觉里。拓少钧心情复杂,漫起欺骗李桐花的罪疚感:“好了,或许我以后对司马朗客气些吧,也找个机会跟他谈谈。” “嗯……”她惨淡的微笑。 拓少钧脸露难堪,她相信了,是真心相信的,内心的罪疚感越来越重。不想欺骗她,不想辜负纯洁的愿望……拓少钧告诉自己,或许谎话能变成真实的诺言。# # # # # # 静悄悄,街灯在冥夜放光,照到草丛和树木,一栋两层高的房子伫立在市郊的马路旁。是人,一个人沿空荡的马路向前走,是平稳,也是缓慢的,大模斯样地来到房宅的大闸处,右手准确地按到漆黑的门铃。“叮当!”静夜里格外清晰。 死寂,门边的对讲器没有回应。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谁?”十多下门铃后,对讲器传来惺忪的话语,是房子的女佣。那人略略曲起身体,把嘴巴靠近对讲器:“是我,司马朗。”声音平淡,言词间找不到感情。 “啊啊,我现在开闸给你。”女佣抛下一句,对讲器挂线。 没多久,大厅的灯开了,窗户射出耀眼的黄光,女佣推开大门走了出来。她三十多岁,手拿电筒,穿过不太大的庭园,来到铁闸边,向来者照了一照:“啊,原来真是少爷,你这几天去了哪里?”她仍是昏沉惺忪。 “快开闸吧。”司马朗目无表情。 她慢吞吞掏出锁匙,开了闸,司马朗步进庭园,那时她揉一下眼睛:“老爷和夫人刚才都吵醒了,我带你进去……呜!”他已一口咬进女佣的咽喉。 “呀呀呀……”血喷如泉,破裂的喉咙无法喊叫,司马朗肆意吸啜,不久她“卜!”的倒了下来。还不够,我要更多的血。他用外套抺抹嘴巴的红色液体,扔掉它,大刺刺走进屋内。 那房子不算很大,但布置豪华,家具应有尽有,天台甚至有私人游泳池。他来到大厅,爸妈早就身穿睡衣,坐在沙发等他了。“你去了哪里?这几天干吗不上学?”爸爸竖起不悦的眉梢。 “嗯,我明天会回学校。”司马朗漠然,根本不在乎那些话,双眼始终盯住他,用平稳的脚步靠近,那时妈妈走过来:“小朗,你知道我们很担心你吗?在外面有没有饿坏?”她满脸关怀,已经来到身边了。 “吼——”司马朗突然怪叫一声,两手缠紧妈妈,毫不留情朝脖子咬下去!“哇呀!”爸爸一下子吓呆,妈妈睁大难以置信的眸子,痛楚直透颈项,混乱占据大脑,看着儿子只能发出微碎的呻吟。司马朗忘情吸啜,太美味了,鲜血灌进喉咙的感觉真棒,这就是血的温度,我要变得更强更强!爸爸回神喊道:“你干什么呀 ——” 司马朗稍稍抬头,从颈边探出野兽的眼睛,同时惶乱的爸爸冲过来了!儿子不慌不忙,略伸右手,霎地把爸爸的手腕握住,狠扭,他倏即摔飞数米之远,“砰砰——”的落在一台玻璃桌上!碎片乱飞,遍身血污的爸爸躺卧晶屑,站不起来了。 没有脉搏,司马朗把她的尸体丢开,像垃圾似的,接着来到爸爸身旁。他抓起对方衣领,把一张恐怖的血脸凑近,发出低沉的声线:“你常常责骂我,一定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你……你……你……”爸爸睁圆恐惧的眼睛,满脸血污,一些碎片插在双颊,痛苦喘着气,司马朗浮现似有若无的诡异笑容:“我什么?”他把耳朵挪近爸爸嘴巴。 “你是谁?”气若柔丝的声音。 “切!”司马朗心头不快,右手一挥,把对方厉然掷出去!只见他飞开数米,像炮弹般“彭——”的撞向墙壁,夹杂惨叫,房子传来隐若的撼摇。爸爸俯卧在地。 司马朗走近,见他失去意识,于是用手轻按他的咽喉——也没脉搏了。 他把全家杀光。 扫视四周,尽是颓乱不堪,妈妈仍淌出微温的血水,爸爸伏卧不动,玻璃碎片散布周围,司马朗在大厅遗下血红的足迹。很可惜,不能尝爸爸的血真是很可惜,于是他掏出手机,按按电话号码,和善地道:“喂,阿虎,你在的士高吗?” # # # # # # 星期六早上,拓少钧身穿轻便风衣,双手插袋,袋内藏着柄伸缩警棍,斯斯然步出房间,沿冷清的走廊到升降机大堂。那时萨曼莎刚巧迎脸而至,她停步问:“你去哪里?” “没什么,回学校而已。”他漫不经心,双手仍插在口袋。 萨曼莎浮现不解之色:“为什么回学校?你今天不用上课吧。” “我知,但我要回去拿东西,不然就交不到功课了。”他淡淡说,见附近没其它人,于是小声补多一句:“我会避开咒诅体跟踪的。” 她竖起眉梢:“但也太危险了,星期六的学校没有人,假如遇到他们怎办?” “我带了武器。”拓少钧开始不耐烦。 看到这模样,萨曼莎想了想,报以坚定的调音:“既然如此,我陪你走一趟吧,这样就可保护你了,而且我想看看你们的学校。” 拓少钧一脸没趣:“学校有什么好看?” “因为我没去过……”她稍稍皱起眉头。 “呀?你不是几千年前就到这个世界旅行吗?” 萨曼莎泛起一丝难色:“这个……我有去过古时的学校,但现在的没有。你知道嘛,我不是这儿的学生,又没有有关的人带着,随便进别人的地方不太好……” 他狡黠一笑:“啊啊,原来你想利用我,真是卑鄙。” “不!”听到这话,她彷佛受到严重的指控,一下子紧张无比:“我只是想保护你,这是迫不得已的,这个……我不能让你冒险!” 拓少钧收起笑容:“你干吗这样紧张?我说说而已。” “……”萨曼莎半开嘴巴,哑口无言。 “算了,你想来就来吧,有你陪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吊吊嘴角,满不在乎地说。 十三 杀人鬼 拓少钧拔足狂跑,拐两个弯,很快到她们的决斗地点。「什么?」他讶叫而出,想不到秦清兰毫发无损,萨曼莎却艰难伫立,衣服灿红,鲜血从额头滑至下鄂,滴落地面,再化成血雾回归身躯,她痛苦喘着气。 怎会这样?萨曼莎伤成这样子?他咬牙,见秦清兰优悠地拨弄发丝:「原来你挺心软呢,连司马朗都没杀就跑回来了。」她展现轻蔑的笑容。 「你怎知道的?」拓少钧报以白眼,平顺呼吸,连忙作起架势。 「不要跟她交手!」萨曼莎忽地喊出。 瞥向她,拓少钧知敌方非等闲之辈。那时秦清兰舔弄尖长的指甲,诡异笑道:「嘻嘻嘻,你们真的想当咒诅体吗?我不会让你们逃出结界啊。」 「呜……」萨曼莎忍着痛,勉强摆出架式,双脚仍丝丝颤抖。 「那开始吧。」她浅笑,媚眼报向拓少钧。四周立时静下来,他和萨曼莎前后夹击对手,隐若是二人的喘气声,秦清兰则左手撑腰,斯斯然朝拓少钧步近了。 「可恶!」他猛然袭出,一道快影随棍拖起,对手虚身,萨曼莎从后扑杀而至!「哈哈哈哈……」秦清兰朗笑出来,仿佛陪小孩玩耍似的,一个旋身避过短剑挥劈,俐落抓住萨曼莎的手,狠地把她掷向拓少钧!「糟糕!」他大吃一惊,两人霎那间激烈碰撞,秦清兰疾迅挥舞锐甲,「咻——」的剖开萨曼莎背间! 「呜哇!」凄厉惨叫,拓少钧顾不得那么多了,警棍从萨曼莎身旁刺出,秦清兰灵巧后退,一步,两步,刚刚好,棍端停在鼻尖,她把拓少钧的手捉住!「嘻嘻。」她疾扭手腕,拓少钧忍痛扭回去,同时右脚猛踢而起!「拍!」的一声,秦清兰及时按住膝盖,他挥脚不得,回神又被绊跌,剎被踢飞四五米远。 「嗄……嗄……」喘气站起,拓少钧体力早到极限,骇觉警棍被夺,萨曼莎从后跃袭来了。是机会,秦清兰来不及转身,「咻——」的剑光直劈,雪白的半弧眨眼落空,她矫捷虚到萨曼莎的左前面,警棍往后挥出!「彭!」的碰响,脸庞骤起剧痛,萨曼莎一下子失神,秦清兰旋身连劈几下,接着凌厉斩向颈项,「卡勒!」的骨裂声,萨曼莎被打飞十米外了! 强弱悬殊,拓少钧无比震惊。 秦清兰扬扬警棍,是轻挑的笑容:「你走运了,假如你也有临时肉体,我肯定给你吃更多苦头的,还不快些来谢谢我?」她浅歪自信的脸孔。 冷静,冷静下来!他暗瞄地上的树枝:「怎会这样……刚才你明明背向萨曼莎,为什么仍可以避过她的攻击?还有,你怎知道我没杀司马朗?」 「不要说废话了,想捡树枝就捡吧,我不介意的。」她翘翘嫣红的嘴唇。 切,她知道了,拓少钧心里叫苦,现在唯有拖延时间,让萨曼莎的身体再生:「我根本没想过捡那根烂树枝,就算捡了也没多少好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嘻。」她脸挂神秘的笑容。 「呜呜……」萨曼莎痛苦站起。 拓少钧镇定开口:「你之前说杀光所有人,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所学校挺大的,你如何肯定把所有人杀掉?而且是足足四十七人。看来你跟其他咒诅体有点不同呢。」 「是个体……异能。」萨曼莎微弱的声音。 「哈哈哈哈……」她忽然仰天大笑,眉梢愉快地抖动着:「你们果然是察觉到。没错,我醒觉了个体异能,它使我感觉到结界内任何东西的移动,包括学校的猎物、你们两个、仍然躲在树丛哭泣的司马朗,连空气的流动都感觉到呢。」 两人交换猜疑的眼光。 她眉飞色舞,像炫耀般解释起来:「你们知道吧,生物的感知系统只能察觉到有限的东西,而且跟现实不是同时间。就用我们的眼睛为例吧,有东西进了我们的视界,影像会投射到视网膜,再透过神经把它传送到脑部,脑部分析影像,最后我们才真正『看见』那东西。当中的传送和分析过程,就用掉数千分之一秒,换句说话一件东西出现在视界,和我们看见那东西,当中存在一定的时间差。」 「……」 「但我的个体异能就不同了,它和我的狩猎结界一起使用,探测界内的东西,再用灵神经把讯息传到脑部,脑部又在灵力帮助下处理大量讯息,使我感觉到结界内任何东西的移动。不单如此,这个感知系统的运作速度是人类的数百倍,我可以很快掌握到你们的动作,寻找破绽,甚至有『及时预知』的效果呢。」 拓少钧他们愕住了。 她充满自信,又补多几句:「啊,对了,告诉你们也没关系的。我的个体异能是有『弱点』,就是每天只能用三小时,过了时间脑部的功能就会受损,而现在仍余下个多小时呢。我劝你们不要用逃跑来拖延时间了,不然我会缩小结界啊。」 「可恶……」拓少钧咬牙切齿。 「踏……踏……」萨曼莎痊愈了些,此时手握短剑,谨慎绕到敌人背后了。 她无奈一笑:「唉,没用的,总之你们当定咒诅体了。弗雷特大人还很快提炼到祝福钥匙呢。」 萨曼莎怔住一下。 立时察觉,秦清兰瞥向她:「呀,你心跳加快了。」「……」萨曼莎怒眼直视。 秦清兰想想,见拓少钧泛起疑惑之色,于是朝她报以恶作剧的眼神:「我明白了,你是听到『祝福钥匙』才紧张起来吧……你有跟拓少钧提它的事吗?」 她干吗喋喋不休的?这也好,让我有时间恢复体力,拓少钧开口:「萨曼莎跟我说,她皇兄和马奥没有祝福钥匙,所以穿越次元之门时变成咒诅体了,你指这件事?」 她摇头苦笑:「不,是另一件,弗雷特大人用这个城市的灵脉,提炼新的祝福钥匙。」 「收声!」萨曼莎蓦然喊道。 拓少钧越是狐疑。 十万盏灯泡同时发亮,秦清兰明白了:「啊啊,我知道啦,原来你瞒着拓少钧不少事呢,那神话时代的『灵脉枯竭』也没告诉他吧?」她射出箭样的眸光,仿佛要看穿萨曼莎的心。 她顿时全身微抖,神色充满动摇,半开嘴巴,不懂得回答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清兰大笑出来,尖锐的笑响贯切四处,拓少钧脸上的不解更甚,萨曼莎额冒汗水,犹如心虚的罪犯似的。很不容易,她止住笑语,朝拓少钧报以幸灾乐祸的表情:「你给萨曼莎骗了,是她带圣灵杀光瓦鲁族的,你的族人都叫她『杀人鬼』!」 倏地,萨曼莎愕住了,埋藏内心的按钮启动,禁忌的回忆乱飞!杀人鬼,恶魔,混乱的战场,跟瓦鲁族血战,她在处决小孩子,耳边是稚怜的哭声!「你收声呀——」她竭斯底里喊出来。 拓少钧很惊讶,秦清兰却找到无比的乐趣:「哈哈哈,害怕了吗?瓦鲁族的遗裔就站在你脸前!他们有魔物血统,是罪孽之民嘛,你是为伸张正义而战,而且用剑剖开小孩子的胸口不是很棒吗?就这样『咻』的一声,血从柔软的伤口喷出来了。你剖开过多少个小孩子?」秦清兰挥挥警棍,作个斩劈的动作。 「不是,不是的!我……」她激烈地摇头,眸眶不自觉微湿。 秦清兰的眼光越是残虐:「不是什么?你亲手杀了多少个瓦鲁族人?很可怜啊,他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做,但你像斩稻草人般把他们杀死,把整个瓦鲁族杀个清光!失去爸爸,失去妈妈,失去兄弟姐妹,失去朋友,失去珍惜的人,你夺去瓦鲁族的一切一切……」她故意沉起脸色。 「……」茫然,萨曼莎后退两步,泪水在眸眶荡晃。 目睹此景,秦清兰又仰天大笑,回头报向拓少钧:「她一直在利用你啊。」 拓少钧默然,没错,萨曼莎是有东西瞒着他,但现在不是闹内讧的时候吧。他平伏紊乱的心绪,用冰冷的目光瞪住秦清兰。 「嘻。」她笑笑,握着警掍,朝萨曼莎走近了。 「呜……」她突地回神,作起架式,话音不知是诧叫还是呜咽。 一个快身,秦清兰霎眼冲到身前,警棍疾猛横扫,「咻!」的劈向萨曼莎脸庞!「呜哇——」的惨叫,她短剑掉落在地,仓退两步,此时秦清兰裙摆一飘,白滑的长腿骤劲而起,凌厉把她踢飞数米之外。 「混蛋!」拓少钧捡起树枝,风驰电掣急袭而来,贯耳风声,剎至挥斩之地,警棍与树枝同时挥出,不,秦清兰快一点!「呀!」赫然一股猛劲直轰脸颊,下鄂几近碎开,拓少钧被打得双脚离地,另一棍又破胸斜斩过来!是空白,短暂的失神,他如炮弹飞开四五米,「卜!」的倒卧地上。 「呀呀……」他痛苦爬起来,双眼圆睁,突地呕出一潭血水。 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嘻,那两棍太重了,差点敲碎你的下巴和肋骨呢。」 「呕!」拓少钧满头大汗,血仍从口腔呕出,鲜血混和唾液粘在嘴唇,鄂骨麻痹,肺部呼吸不了。很辛苦,那两棍的确很重,他知自己很难战斗下去。 「踏……踏……踏……」一具血躯缓慢向前走。 与此同时,萨曼莎站起来了,脸带一道紫黑的伤痕,额角淌出血污,无神的眸子,稀薄的血雾弥漫在伤口附近,她如失去灵魂般伫立呆然。 秦清兰歹笑,慢条斯理走近她:「你再生了,没尝到死亡的滋味,但你把这滋味送给瓦鲁族人。对呀,一切全靠临时肉体嘛,你有种就跟他们公平较量!」她怒棍斩出。 「呜呀!」惨叫声,萨曼莎后退点点,站稳,沉痛垂低了头。 「正义是借口而已,说到底是为了灵脉的力量。他们热爱和平,对天地万物抱持崇敬之心,一个如此善良的种族怎会是罪孽之民?说呀!你亲手杀了多少人?到底是我的多少倍?你这个杀人鬼!」秦清兰又厉棍打向她。 「彭!」后退两步,警棍把她的脸打至歪开,一抹鲜血从口喷出来,「噗滋!」在地上开出艳红的花朵。 扭曲的正义感,秦清兰陷入痛快的旋涡,尽情地侮辱:「哈哈哈哈哈——看看你的样子,你有什么资格当王族?什么圣灵的公主,什么至高灵的姐姐,根本就是杂种!我看到你这条母狗就反胃啦!」「彭!」重重的一棍。 「噗滋!」地面又是血花。 「够了,萨曼莎你干吗不还手?战斗呀!」拓少钧忍痛喊出来。 终于,她稍稍抬高头,那张脸已不成样子,皮肤撕落,一片片紫黑的伤痕,破了的额头直淌鲜血,左眼淹没在深红里,颓丧的右眼虽然睁开,是悲伤,是内疚,是晃荡的泪水,笑容是如此凄楚和绝望:「是为了……赎罪。」一记猛棍,那张脸被打至歪开。 「噗滋噗滋!」血如雨点洒下来。 拓少钧不禁愕住。 「噗滋噗滋!」 「噗滋噗滋!」 「噗滋噗滋!」 「噗滋噗滋……」她跌倒了,躺在血色的水泽,蹒跚站起,猛棍仍旧打出。「噗滋噗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清兰竭斯底里的笑语。 够了,不要再打呀!拓少钧很混乱,就算临时肉体也会痛的!此时一幕幕画面浮现脑海,发烧的她跟马奥大战,在摩天轮诉说努力的意义,萨曼莎想跟凯凯玩吧,傻女孩,竟然喜欢魔术扣那些古老的东西……六千年前的事有什么好内疚!「不要给那家伙动摇你,醒醒呀,你是为保护生命才消灭咒诅体的——」他厉声喊道,现在真想狠狠责备萨曼莎。 心灵的冲击,她眼神恢复半点神采,全身溃痛,秦清兰的警棍又凌厉挥出﹗「彭!」她退飞四五米,单膝跪立,手中短剑散射耀眼的白光,是灵动兵器的力量! 「什么?」秦清兰惊讶,迅速袭奔,岂料短剑一挥,纯白的光柱顷刻轰射过来!快跃,翩舞半空的身影,她「踏!」的落在十米以外,灵巧避过攻击了。 「哈哈哈哈,你六千年没用灵动兵器了,现在的身体又这样糟,你如何打中我呀?我避开了,我的异能避开了灵动兵器,哈哈哈哈哈哈哈——」快意直冲脑门,她狂笑道。 萨曼莎单膝跪立,垂下头。用了灵动兵器,她虚脱得失去意识。 拓少钧看着一切,没错,萨曼莎伤得很重,刚才攻击的力量和速度,也比马奥的差太远太远了。要豁出去!他忍痛站起,忽见一人从秦清兰身后走近,是司马朗。 「踏……踏……踏……」蹒跚的脚步,他衣衫染红,右手按住重创的肩膊,左手无力垂低,苍白的脸庞布满汗水,痛苦睁圆眼,咬紧牙,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道血迹和殷红的鞋印。秦清兰没回头望他,扫兴的:「你快死了,快给我躺到一旁吧。」 他依然步近,发出微弱的呻吟,右手「拍!」的按在秦清兰肩膀,印出一个血手掌。司马朗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她厌恶地瞟向他。 心生疑惑,拓少钧未有发动攻势。 萨曼莎跪立寂然。 「呀呀——」突地,司马朗厉声咆哮,痛举两手,一下把秦清兰从后抱住。她和拓少钧吓了一惊,竭力挣扎,那时他喝号出来:「快杀了我们,快杀了我们呀!」 两人错愕,难道他恢复自我?此刻的萨曼莎念念有词,短剑泛起纯白之光,犹如回应他的渴求一样,她要用灵动兵器了!「可恶!」秦清兰想逃,不停地扭动挣扎,甩不开!垂死的人怎会有这种力量?「放开我,快放开我呀!」 「司马朗……你恢复自我了?」拓少钧讶异至极。 他越抱越紧,传来肌肉撕裂的声音,暴血缺堤,碎肉从伤口纷纷掉落。「彭!」蓦然秦清兰后肘轰他,撑住,不能放开呀!司马朗忍痛道:「我杀了妈妈,也杀了爸爸和阿虎,他们都对我很好,就算爸爸也是想我努力读书……我对不起他们呀!」碎肉掉下,他的眸眶湿润了。 「放手呀!」秦清兰无比惊慌,赫见短剑的光芒越炽越烈,不想死!她竭尽全力,又「彭!」重肘击出。 「呜!」直呕血污,染红她的黑发,司马朗仍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更紧:「没用的……这些伤根本不算什么,我中了咒诅比现在还要痛呀!呕呕呕呕……」有内脏露了出来。 萨曼莎说过,中了咒诅的生物,自我会处于频临撕裂的状态,受到极大痛苦…… 秦清兰吓得眼泛泪光:「怎会这样?你是怪物吗?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想死呀呀呀呀呀呀——」她已经手足无措了。 「别人都瞧不起我,我不要当垃圾,我司马朗是真正的男子汉呀呀呀呀呀呀!」他痛得紧合眼睛,牙齿咬碎,身体快断开数截,现在只余下意志的力量了。 「司马朗……」拓少钧茫然看着他。 「没错,你是男子汉。」此时,萨曼莎眸眶放亮,伤势痊愈几许,注满白光的短剑同时挥出!炸裂,直径六七米的纯白光柱怒轰而来,强烈的光芒直袭双眼,耳边有雄劲啸声,那是无人可挡的死亡巨炮,纯白的洗礼!「不要呀——」秦清兰哭叫,司马朗直瞪光柱,两人剎那间被吞噬,「拓少钧,请你……」「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咆哮的巨龙直扑校舍,激出巨大爆炸,世界末日了! 「呜!」拓少钧以手遮脸,碎片乱飞,整栋校舍焚烧起来,滔滔的黑烟和火舌直冲天际,空气干燥得灼痛喉咙,附近的人无比惊恐——狩猎结界消失了。 秦清兰和司马朗也消失。 拓少钧挪开掩脸的手,看看萨曼莎。她脸挂黯然,目光停在两人刚才的位置,颓丧地道:「一些咒诅体临死时会恢复自我,就像你们人类的『回光反照』……那个司马朗跟你道歉了。」 「我知道。」他垂头,内心泛起感触,对方临终的话仍回荡脑海:拓少钧,请你原谅我。 看见他的模样,萨曼莎感伤问道:「司马朗是你的朋友?」 他没有回答,转身背向她。 蓦地,萨曼莎想到刚才的自己,一份内疚爬上心头。 「哇哇,很大火,大家不要走近!」有途人喊叫。 火越烧越烈,浓烟直冲天边,人们的喧哗传到耳里,拓少钧终于挪步了:「走吧,不要给人看见我们……」他话音沉重,伴着深深的无力感。 十四 分别 睁开眼,意识蒙蒙眬眬,很温暖。是躺在床上吧,拓少钧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此刻躺在柔软的被窝……咦!他一怔,那陌生的气味不像睡惯的床子。 他连忙坐起,见上身的衣服不同了,腰间扎住绷带,用戒备的眸瞳扫视四处。墙壁是灰色,浅蓝的窗帘随风飘扬,两株插在花瓶的百合淡雅素洁,他认出是萨曼莎的房间。「你醒来了。」忽地她从墙后转出,带点茫然。 「我怎会在这儿?」他语气冰冷,察觉全身无力,萨曼莎淡淡的:「你昨天回酒店途中昏倒了,我担心把你留在邻房会出什么事,所以把你带到这儿,又帮你包扎伤口和换掉上身的衣服……」 拓少钧略讶:「昨天?是昨天从学校返回酒店?」 「嗯,你昏迷一整晚了。」她挪开脸,小声。 沉吟片刻,他想不到自己会昏迷,而且睡在萨曼莎的床子,感觉她的气味……我在想什么?「那麻烦你照顾我了,昨晚你睡在哪儿?」他脸露几分尴尬。 「……」萨曼莎指指不远的沙发。 拓少钧抖擞精神:「那昨天的事怎样了?警方没通缉我吧?」 「没有,他们跟媒体说,有暴徒袭击圣泰伦斯中学,把学生和校务人员杀光,又用怀疑炸弹的东西摧毁校舍……他们说会全力捉拿匪徒什么的。」她黯然垂低头。 拓少钧眼眉一挑:「算了,没通缉我就行。现在是什么时候?」 「早上八时。」 「那我们去吃早餐吧,昨天我连午饭都没吃,现在全身无力了。」 「我叫人送早餐上来。」她恍惚走向电话,拨给酒店餐厅。 怎搞的?她今天有点不对劲,就连自己也怪怪的……拓少钧暗想,忽见萨曼莎拿着听筒,朝他展现为难的表情:「侍应问你想吃什么……」 (她果然有古怪。) 没多久,早餐送来了,他们对坐桌旁,享用自己的餐点。「昨天我昏迷的时候,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吧?」他切开碟上的火腿奄列,抬头瞟向萨曼莎。 她没有望他,把一片面包放入口里:「这个……李桐花拨电话找你,好像三四次了。」 「李桐花?她拨我的手机?」他摸摸衣袋,空的。 萨曼莎走近一台矮桌,把桌面的手机还给她:「嗯,我没有接听。」她坐回椅子。 「那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了。」她眸光忧郁,又吃起面包。 「……」很奇怪,这是他们第三次一起吃早餐,也是气氛最差的一次,萨曼莎仿佛抗拒他似的。拓少钧一脸疑惑,她察觉对方的视线,稍为抬头,话音激动少许:「这个……我不知威力这样大的,因为六千年没用灵动兵器了,连咒语都控制不住,幸好消防员及时赶到,才没有烧到附近的房子……」 拓少钧瞪住她,不禁有点怒意。 「我……」她平日的坚定消失,目光畏缩,像寻找避难所般扫视四处,低下了头。 她还为灭族的事内疚吧,拓少钧虽然不忍,发泄了几分怒气:「你昨天太混帐了,竟然给秦清兰一两句说话动摇,我们在战斗的!你说你们圣灵有数十万年寿命,那你最少也活了数万年,但昨天的表现连一个人类小孩子都及不上,那以后怎样跟咒诅体战斗?」 「……」萨曼莎半开嘴巴,呆然。 拓少钧越说越怒,假如没有昏掉,他昨天就痛骂萨曼莎了:「你记住,我们昨天是侥幸而已,是秦清兰轻敌,其实她一开始就可以吸我们的血了!还有,为什么你到最后关头才用灵动兵器?我记得那晚你跟马奥打时,他也是不停用灵动兵器的,假如你一开始就用,情况或许不会那样糟!总之你要……呜!」他胸口忽痛,于是冷静下来:「总之你要快些熟习灵动兵器,我不想再遇到昨天的情况了。」 被他咇哩吧啦地骂着,萨曼莎垂首不语,眼神只有哀伤。 他怔住,一时间骂不出口,干脆把脸挪开:「算了,昨天的事不提了。」 「……」萨曼莎仍旧沉默。 看见那样子,拓少钧又是不满:「吃早餐吧!」 过了不久,他们在难堪中吃过早餐,拓少钧站起:「我现在找医生看一下。那些咒诅体可能知道我受了伤,会在医院埋伏我的,我懂得找门诊医生了。再见。」他摆摆手,径自走出房间。 「再见了。」萨曼莎低头,额前的浏海遮敝了双眼,语带深深的感伤。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更换衣服,把一柄直尺藏于袖里,接着乘车到一间遥远诊所。时间尚早,诊所刚开始应诊,拓少钧很快就见到医生,作几个简单检查,拿些药,满脸不高兴地走了:「真是的,果然是内伤了,还转介我去医院作什么详细检查……」他拿着医生的转介信。 「沙——」把它撕开,扔进垃圾箱,拓少钧回头看那诊所一眼,心想下次不能再来了。 回到酒店,已经是正午,他经过萨曼莎的房间,为早上的发怒有点歉意。算了,找她一起吃午饭吧,拓少钧不觉有什么难为情,大刺刺敲门了。「咚咚!」 没有回应。 他纳闷,又「咚咚!」敲多两下。 仍是静悄悄的。 连敲数下,萨曼莎似乎不在,反正一起吃饭的机会多的是,他干脆回自己房间。甫开门,有张字条放在桌面,拓少钧捡起一看,几个秀美的文字映入眼帘:「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对不起。」签名是「萨曼莎」。 「什么?」他大吃一惊!再看那字条几遍,萨曼莎走了!拓少钧连忙跑到她房前,大力拍门:「快出来!不要躲起来了!快些出来呀!」他听不到回应,索性发动剑咒,「彭!」的把门踹开,箭步穿梭房内。没有人,找不到衣服,那两株百合也不见了……混帐!他奔出房间,气急败坏冲到酒店大堂,把排队的人推开,跟柜台职员号:「1207号房的人去了哪里?快说!」 那职员是年约二十的女子,脸带惊慌:「这……先生,请你排队……」 「拍!」拓少钧怒拍桌子,身体倾前,样子几乎要吃掉她似的,发出震动大堂的怒哮:「我问1207号房的人去了哪里呀!你听不懂吗?智障!」 「……」女职员吓得脸如土色,连忙查一下电脑,结结巴巴地道:「1……1207号房的客人今早退房了!」 「退房?她干吗退房?去了哪儿?」拓少钧几乎抽住他的衣领。 「我不……我不知道……」她怕得想躲。 冷静些,现在发怒也没用呀!拓少钧强压怒火,现在最紧要找回萨曼莎,不然遇到秦清兰那类咒诅体就糟糕了!那时酒店的大堂经理步来,他三十多岁,堆起老练的笑脸:「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两个警卫远远瞪住拓少钧。 他掩不住冷峻的眼神:「给我查查……1206号房可以住到什么时候。」 「呀?」经理皱起眉梢。 「给我查查1206号房可以住到什么时候呀!我是那儿的住客!」他提高声线,又掏出自己房间的匙牌。各人略怔,经理示意女职员查查电脑,她微颤道:「是2009年7月20日……」 两年!萨曼莎让他住在酒店两年,但自己逃跑了。拓少钧怒不可竭,一句「臭婆娘!」把经理推开,失控般冲出去。 没有,没有,这儿都没有!他慌张寻找,穿越繁华的市街,跑进无人小巷,在购物商场乱冲乱撞,哪里都没萨曼莎踪影。太过份了!她昨天几乎害死我呀,现在又像老鼠般躲起来,我早上……我早上故意不提灭族的事了,难道还不够体谅她吗?那个智障……呜!胸口隐隐作痛,他连忙放慢步履,平伏激动的心,在公园的长椅坐下来。 慢慢平顺呼吸,胸间的痛楚消减,他整个人靠于椅背,抬头望向天空。途人稀少,四周是青蒽的草木,远空蔚蓝,空气既清新又温暖。拓少钧的怒意退了很多,坐在椅子不动一下。是不想动吧,现在的他很累了,甚至昏昏欲睡,「吱吱!」两只鸟儿飞过他的眼前。 很宁静。 或许,我再见不到萨曼莎。 不经意的,他展现落寞的神情。 我们认识了多久?大约一星期吧,那根本不算朋友,只是两人因为咒诅体的事拉在一起而已。对嘛,她对我没什么责任,我对她也是,假如萨曼莎真的想走,我根本没资格责备她。拓少钧把视线从天空挪开,颓丧低下头。 很想责备她。 未知的世界,她让我经历生生死死,马奥的战斗也罢,昨天是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假如没有她,我早就变成咒诅体了。那不是梦,是现实,司马朗真的死了,学校真的焚烧起来,我和萨曼莎的一切不是梦。她虽然正经八八,礼貌得令人烦厌,但玩魔术扣时的微笑很可爱很动人……我想再看见那微笑。 不想她走,她为什么要走? 是的,到底为了什么?灭族真是如此重要吗?就算她杀掉我的族人,我也没有仇恨,没有怜悯,六千年早就超越人类的感情了,但她还是要走,一声不响的,就是为了六千年前的事!我理解不了,我理解不了……不,是我根本没试过理解吧。 啊,就是这样,一直以来我当萨曼莎是什么?有危险就要她保护我,没危险就不闻不问。萨曼莎很热爱生命,灭族一定是难以磨灭的阴影,我连安慰都没有,甚至不想提,然后就当成很体谅她了。假如我跟她说「虽然我是瓦鲁族,但没有责怪过你」那她一定好过很多,为什么连这句话都说不出口?「拓少钧你这个智障。」他小声骂道。 「咦?你在跟什么人说话?」传来李桐花的话音。 他一惊,差点叫了出来,抬头报向她。李桐花身穿粉红色裙子,纯白外套,一副疑惑的样子:「嗯嗯,拓少钧你有古怪啊,连我走到脸前都不知道了。」 他强绽一丝笑容:「没什么,我在想事情而已。你怎会在这儿?」 「我没事做,来公园逛逛嘛。」李桐花仍旧不解,坐在他的旁边:「还有呀,我昨天拨过很多次电话给你,你干吗不回复?你知道我们学校出了大事情吗?」 被这一说,他才想起李桐花的电话:「你是说有暴徒袭击学校?」 「就是这件事呀!我昨天就是想告诉你……」她扁着嘴巴。 拓少钧脸露几分沮丧,斜瞥地面:「对不起……我昨天出街,没把电话带在身上。」 她愕愕,把话音放轻一点:「你有心事吗?刚才好像想东西想得很辛苦,整个人也神不守舍的……呀!我会不会阻着你?」她慌然站起来,好像干了失礼的事。 「不会!」一个情急,拓少钧握住她的手。 「呀!」她轻声讶叫。 他的反应很大,拓少钧连忙松开手,展现歉疚的神情:「陪一下我……求求你。」他不想孤独,不想一个人,现在很想有人陪伴自己,纵然知道李桐花帮不了什么。 李桐花坐回下来,把脸靠近些,是担忧之情:「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沉默不语。 「难道就是学校的?」她语带半点伤悲。 很无奈,他点一下头。 「昨天的事很可怕啊,死了四十多人,又不知停课到什么时候……虽然我不认识死者,心里也很不舒服的。」她苦涩垂首,把手放在膝盖,十只玉指互相磨擦着。 「停课?」无力的话语。 李桐花也无力的:「嗯,昨天新闻报导说了,今天报纸也有说。」 拓少钧垂低头。 忽地,李桐花想起什么:「啊,你昨天也要回学校拿《轻松物理》,幸好没遇到那些暴徒呀!不过现在……我想阅读报告也不用交了。」她沮气的目光投回膝盖。 他原本把那书藏在风衣,萨曼莎替他换衣服时,不知丢到什么地方了。拓少钧想起《牧童与狼》,想起司马朗,想起他临终的遗言:「这个……昨天我跟司马朗谈过,我们决定和解了。」话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 「什么?」李桐花很惊讶。 他感触抬起头:「昨天……黄昏的时候,司马朗跟我道歉了,想我原谅他,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这个人太自我中心了,根本没想过理解他,只是觉得他很没用很没用……其实司马朗是了不起的人。」 蓦地,李桐花的眸眶湿润了。 拓少钧默默看着她。 揉弄发热的双眼,是激动和感谢,李桐花展现呜咽的笑容:「呜……那太好了。」 这是今天,拓少钧找到的第一份温暖。 …… 时间是下午四时。 他和李桐花分开了,走在无人的小径。 一片寂静,路旁是绿草漫生的山坡,拓少钧不知为什么来到这儿,只是一边走一边想不同的事。没责怪萨曼莎,也不打算找回她,一切随她的意愿吧,拓少钧甚至想离开远沙市,因为昨天的战斗打破安逸的梦。想逃,舍不得李桐花,两股思绪在脑间纠缠。 不想成为咒诅体,自我频临撕裂的痛苦,或许比身体断开还是强烈吧,是的,司马朗就是如此。拓少钧停下来,回想昨日,司马朗痛苦缠住秦清兰,在临死请求自己的谅解。没请求父母,没请求好朋友阿虎,而是请求拓少钧……他是没脸目得到其他人的原谅吧。 我绝对不要当咒诅体。 「呀!」传来讶叫,拓少钧怔住一下,见两人从前面的死路转出。他们是二十多岁的男子,身穿便服,嘴巴和上半身尽是血污,刚才的讶叫就是其中一个发出来。拓少钧冷瞟他们,直尺从衣袖滑出。 「……」他们咬咬牙,马上作起架势,浑身微微颤抖。 是咒诅体,还有点怕我,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他们。拓少钧没心情战斗,或许干什么都没意义了,于是让出一条通道,淡然:「快走吧,只要不袭击我,我不会跟你们交手的。」 他们交换惊诧的眼光,瞥瞥拓少钧,连忙朝通道跑过去,很快跟他擦身而过了。两人的动作跟普通人差不多。 「……」他转身,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拓少钧,请你原谅我。) 蓦地,那遗言泛现脑海,拓少钧想起司马朗、萨曼莎,还有李桐花的泪光。「停下来。」他漠然道,两人霎地吓了一惊,真的停步了。是知道自己太弱吧,就算想逃也逃不了,唯有乖乖听拓少钧的话。 他眼神带点迷惘:「你们当了咒诅体多久?杀过什么人?」 当场傻住,两人不安对望一眼,其中一个战战兢兢:「我……我们当了咒诅体三天,都是……都是找些家人和朋友下手……你为什么这样问?」他额头微冒汗水。 「为什么要杀家人和朋友?」拓少钧更加迷惘。 很慌张,这次是另一人开口:「他们……他们不会防备……」 沉吟片刻,拓少钧的迷惘化作哀伤:「原来如此,你想你们一定很痛苦吧,自我频临撕裂是怎样的?杀死家人和朋友的罪疚感又是如何?」司马朗,司马朗,他脑海只剩下司马朗。 「你想说什么?」他们又作起架式。 拓少钧脸色黯然:「我开始明白了,萨曼莎说你们是可怜的生物,明明自己知道干着什么,却无法阻止,只能累积痛苦和内疚……我唯有帮你们解脱吧。」他拿着尺子,缓慢踏前。 「可恶!」其中一人作起架式,另一个拔足逃走。 「咻——」风般快身,拓少钧剎那追上那逃跑的咒诅体,一尺斩下他的头颅。 另一人愕住,一阵旋风忽然环身刮起,把他割得遍体血污,也倒下了。 「风?难道是……」拓少钧万分惊讶。山坡上,萨曼莎远远看着他,是沧桑的眼神。 十五 黄昏之海 浪涛声,柔软的沙,夕阳落在远方的水平线,金芒洒遍四处。萨曼莎沿沙滩向前走,海水舔弄光着的脚,一个个足迹被浪淹得模糊,沐浴斜阳的背影是那么沉重,金色的发丝随风飘扬。 拓少钧跟在身后,是落寞之色,穿着鞋,不让海水沾湿自己。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扰她,两人在这里走了近一小时,直至途人散尽,世界留下两个飘渺的身影。 终于,萨曼莎停步了,世故的眼神报向汪洋:「每次来到海边,我的心都有份安稳的感觉……始终不辞而别太过份了,我要把事情告诉你。」浪涛打碎了她的声音。 拓少钧淡漠,视线也停在黄金之海:「如果你想说,我会把一切听完。」 「……」她垂下头。 「沙沙……」的涛声。 「我,」萨曼莎望向他,报以令人心痛的微笑:「是杀人鬼,你应该憎恨我。」 「我没有恨你。」拓少钧看着她,却是淡然的笑容。 很无奈,她望回海面了,那微笑透出一份沧桑,像个老人忆起童年的时光,把一切看破,如烟尘飘散在拂脸的风里。 收起笑意,拓少钧也看回汪洋。 海水,温柔地舔弄细沙,舔弄萨曼莎的脚。 浪,是起伏的心潮,映现在二人平静的眸中。 很飘渺,她淡淡的声音:「圣灵,有丰富的灵术知识,在神话时代就懂得提炼祝褔钥匙,又懂『元素操纵』,而且有很长寿命和强大的身体机能。不论在巢,还是其他世界,圣灵都是最优秀的……我们从太古就是这样想。」 「……」拓少钧静静听着,目光仍停留大海。 「是魔物……」她脸露恍惚,一幕幕回忆浮现脑际:「六千年前的本世界,有人类,有动植物,也有些由元素异变诞生的生命体,我们称之为『魔物』。魔物有不同种类,而拉米思……或许叫她魔物是不对的,她虽然由元素异变诞生,但有人类女性的外表,有人类的心,还跟一个人类男性相爱了,生下一个小孩。那小孩就是瓦鲁族的祖先。」 拓少钧一怔,眼神复杂。 她依然平淡开口:「本来,人类和魔物生孩子,我们是不理会的。后来那孩子长大成人,生儿育女,和家人迁到瓦鲁山谷,过几代就成为五六千人的部落了——那就是瓦鲁族。他们散居谷中,一直过住与世无争的生活,到五六岁时,还会自然醒觉剑咒。」 「……」 「我们很害怕。」她小声,沉默了一会儿:「在神话时代,没有比元素操纵更强的异能,『锡比兰』的预言根本不入流,『塞尔维什』的遗物术也未兴起,但剑咒不同了,它可以切断一切物质元素,又有媲美圣灵的身体机能,更可怕的,是掌握在繁殖速度极快的人类手上——我们数百年才诞生一个,瓦鲁族不足二百年就增加到五六千人了。我们手足无措,自尊心受到蹂躏,甚至想象数以亿计的瓦鲁族进攻巢的情景……于是我跟父皇说『趁瓦鲁族还未强大,不如先消灭他们吧』。」 「为什么?他们只是懂得剑咒……」拓少钧略讶,难以想象她说出这番话。 萨曼莎压下激荡的心:「是的,是没有真正的理解……我们以优秀种族自居,看不起其他世界和生物,没想过理解他们,于是瓦鲁族兴起时,我们才变得惊惶失措……当然灵脉也是一个原因。」她顿了一下:「就是这样,父皇宣布瓦鲁族拥有魔物血统,是罪孽之民,要我带两万圣灵去本世界『伸张正义』。我们凭人数和临时肉体的优势,一个月就把瓦鲁族消灭了。」 拓少钧垂下头,脸容哀伤,不是因同族被杀,而是萨曼莎——热爱生命的她干了如此的事情。 沉吟,她瞥向拓少钧,眸子充满罪疚感:「那我说灵脉的事了。其实瓦鲁山谷隐藏住一条巨大的灵脉,最初连瓦鲁族也不知道的,我们的五大长老也是无意中发现。我们消灭瓦鲁族,除是是害怕他们外,也是想夺取灵脉的力量。」 「灵脉的力量?」 「嗯,灵脉是天然形成的,它们的灵力在地底流动,还交织成网的样子。但瓦鲁山谷的灵脉有点不同,它长期受住巨大的压力而产生异质灵力,那些灵力跟瓦鲁族的魔物之血共鸣,使他们在山谷活过几年,就会醒觉剑咒。」萨曼莎望回海面:「我们消灭瓦鲁族后,马上封锁山谷,在那儿进行长年的仪式,把那些异质灵力抽干了。后来五大长老把它们结晶化,制成我们的灵动兵器,又把剩余的注入巢的灵脉中心——透彻树,使灵动兵器伴随以后出生的圣灵诞生。而那条灵脉干了后,这世界的灵术知识也没落了,这就是『灵脉枯竭』。还有,你是瓦鲁族,体内流着魔物之血,或许那晚触摸过我的灵动兵器,才使剑咒苏醒……」 他神色淡然:「以前瓦鲁族不能触摸灵脉,要在山谷活好几年才醒觉异能。但我跟灵动兵器接触,即是触摸过『灵脉』了,剑咒也一下子醒觉……对吧?」 「没错。」她浅笑,眼神落寞极了:「在灵脉枯竭后十年,我回到这个世界,为什么呢?可能跟瓦鲁族战斗,令我对这个半陌生的地方有点兴趣吧。于是我装成普通人,断断续续的,在这儿活了一段日子。我改变了。」 「沙沙……」一个大浪淹来,拓少钧后退点点,萨曼莎没有走避,让潮水淹没脚踝,沾湿裙边,她揉揉湿润的眼子:「我挥剑斩向瓦鲁族时,根本没把他们看成生命,是的,是斩一些肉块而已。但后来,我发觉圣灵和人类是没分别的……人类也有生命,有亲人,有朋友,有珍惜的人,比我们更能明白死的悲哀。安德烈太太的儿子两岁就死了,我参加了葬礼;穆卡先生辛苦工作,只为看见家人的笑容;小梅是个不幸的孩子,没有亲人,仍然坚强地活下去……是的,一样的,圣灵和人类是一样的!数十万年的寿命使我们麻目了,忘记了生命是多么宝贵,消灭瓦鲁族,用灵脉作灵动兵器,我们根本……根本没资格用灵动兵器的力量呀!呜……」她越说越激动,拓少钧走过来,轻按她的肩膀:「冷静些,不要责备自己。」他语气很轻。 「呜……对不起。」萨曼莎红着眼,一抹泪水划过脸颊,从下巴掉落沙面。 哭了,萨曼莎哭了,拓少钧心头抽痛,为她拭去眸眶的泪光:「我没有责怪你,真的。六千年对人类来说太长了,我连族人是怎样也不知道的,你也不用责备自己。」 「六千年很短……」萨曼莎呜咽。 他略愕,报以温柔的微笑,像安慰一个小孩:「我知道你可以活很久,但是……瓦鲁族没有死光的,我就是嘛,活生生站在你脸前。这世界还有很多很多的瓦鲁族,就算你跟他们说明过去,他们也不会责怪你的。」 「……」萨曼莎泪眼看着他。 拓少钧默默凝视。 此时,她强压下哭意,抹掉泪水,轻轻把拓少钧推开:「对不起,我一时间控制不住……还有祝褔钥匙的事要说的。」她后退两步,带点尴尬地低下头。 「你不哭就行了,请继续。」拓少钧苦笑,她觉得在别人脸前哭太失礼吧。 心情平伏少许,她仍是湿润的眸光:「这个……皇兄没有祝褔钥匙,穿越次元之门时变成咒诅体了,又想带其他咒诅体穿越次元之门,夺去至高灵陛下的皇位。可是,咒诅体是不能再从次元之门感染咒诅的,不然就无法构成身体,还会在次元之裂缝死去。所以皇兄想回到巢,就一定要在这世界提炼祝褔钥匙……」 拓少钧灵光一闪:「等等,假如他们提炼到祝福钥匙,那穿越次元之门时,能治好原本的咒诅吗?」 「不,祝褔钥匙只是令他们不感染多次咒诅而已,不能治好原本的咒诅。」她顿了顿:「此外,自从『灵脉枯竭』后,这个世界的灵术知识没落了,根本没提炼祝褔钥匙的知识,而在巢,也只有至高灵陛下知道怎样提炼。但几年前,皇兄在皇族图书馆找到一份文件……」 「文件?」 她点点头:「六千年前,五大长老把这个世界的灵力注入透彻树,无意发现了用这儿的灵脉提炼祝褔钥匙的方法,还写成文件,保存在皇族图书馆的秘阁中。皇兄找到那文件,于是用它的方法在这城市提炼祝褔钥匙,又培育咒诅体……其实这跟六千年前的我们差不多,是为了自己的益利而伤害这个世界。」 拓少钧默然。 萨曼莎垂低头,看着黄褐色的沙面。 夕阳快隐没水平线。 寂静良久,萨曼莎吐出蚊声:「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再见。」她缓慢转身。 「不要走。」拓少钧蓦地开口。 半点神伤抹过她的眼神,那回头,那无奈的微笑:「我不知……要怎样面对你。」她望回前方,感伤踏出第一步了。 「我们是朋友,你把我当成朋友来面对吧。请不要走。」背后是淡然的声音。 倏地,萨曼莎受到冲击,圣灵可以跟瓦鲁族交朋友?她再次回头,拓少钧的眼神是那么轻婉,那么温柔,是从没见过的拓少钧。他轻轻说:「六千年前,你们没认真理解瓦鲁族,而我跟你们差不多。是的,我没想过理解其他人,不论是你、司马朗、咒诅体甚至同班同学,我都没有,永远用自己的眼光审判大家,孤立自己……我跟以前的你差不多。」 「……」萨曼莎静静听着。 「是的……这是真心话,假如你留在我身边,让我理解你,或许我可以寻回些早就忘记了、失去了的宝贵东西。」拓少钧顿了顿,觉得这番话不太够说服力,于是调腔一转:「而且你看到吧,我独个儿也会跟咒诅体战斗的,你走了我会更加危险……难道你想丢下瓦鲁族?」 听到这话,萨曼莎苦涩一笑:「你好像强迫我似的。」 「我是认真的。」拓少钧低声下气。 沉吟,萨曼莎望回沙面,心坎的冲击仍没止息:「那……那没办法了,或许我真有保护你的责任,既然如此……」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口。 拓少钧略想,一下把她的手握住:「我们回去。」 「呀!」她慌然甩开,红着脸。那时拓少钧看着她几秒,干脆转身,独个儿走出沙滩:「快些回来吧,我今晚想跟你吃饭的,当是为早上的发脾气道歉吧。」 她又是愕然。 拓少钧越走越远。 犹豫片刻,萨曼莎终于挪步了,远远的跟住他。 天空变成了紫蓝…… 十六 数码相机 灯光通明,是灰色的房间,很宽敞,没半件家俱,墙角跪坐十个惊恐的人。他们是二十至五十岁的男女,反绑双手,两脚缚至动弹不得,一丝茫然浮上怖惧的脸容——他们三天没吃过东西。 「卡——」此时,房间的铁门开了,声音令人战栗,十双眼睛报向走进的三名男子,像受惊的野兔瞪住三头大豺狼——是马奥和两个咒诅体。马奥脸挂轻挑的微笑,其余两个木无表情,缓缓朝他们步近了。 「不,不要……」那十人害怕,颤抖,有的小声求饶,当中有个长发少女。她二十岁,身穿淡黄色裙子,五官美丽,头发有点乱,脸挂骇惧之色。咒诅体在他们前面停下,马奥蔑笑说:「嘻嘻,不用怕的,我们很快就是同伴了。」他瞟向那少女。 「……」眸光相接,她惊恐得半张嘴巴。 「你们是什么人?」此时,一个绑着的男人开口,额头直冒冷汗。 三个咒诅体瞥瞥他,没有回应,蓦然马奥一手抓住少女肩膀,把整个人拉起,两脚被绑的她只能勉强站住:「哇呀!不要……你想干什么?不要呀呀呀——」她尖声狂叫,挣扎,泪水夺眶而出了。 他脸挂竭斯底里,睁圆的眼睛瞪住扭动纤腰,亢奋地道:「我不会杀你的,我要你当我的部下,是的,我要定你了。」马奥挽住少女的脚,一下子把她抱起来。 「不要,求求你,呜……」三天没吃过东西,少女已没有气力,只能绝望地泣鸣。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那绑着的男人大叫,忽然其中一个咒诅体踢向他脸庞,「碰!」的飞开两三米,重重撞到墙壁,两枚牙齿掉下来了。他满口鲜血。 骇惧的,四周寂静下来。 两个咒诅体仍神情木木。 「嘻嘻……」马奥瞟他们一眼,高兴抱着那少女出去,关上门,她无奈的泣声。我要死了,我一定会死,或许把手指一根根切下来,是虐杀至死,一切努力都改变不了。那时马奥拐几个弯,踢开一扇房门,进了去,新房间有张双人大床。「篷!」他把少女摔在床上。 「你想干什么?」少女勉强坐起,泪眼看他,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马奥吊起唇角,笑容充满无耻,一个快身,剎时把她按倒床上:「嘻嘻嘻,你未来的主人要享用你了,应该觉得很荣幸吧。」说罢,粗暴地吻向脖子。 「不要呀呀呀呀呀呀呀——」凄厉惨叫,少女动弹不得,惊骇,耳边是马奥的调笑。听到的,她的尖叫传到那九人的囚房,大家害怕极了,简直不敢猜发生什么事情,那两个诅咒体仍一脸淡然:「那痞子真恶心。」其中一个自语。 另一个咒诅体看看他,掏出香烟包,把一根烟衔在嘴里:「不要管那痞子了。我们的主人是弗雷特大人,主人没责备他,那他干什么都不干我们的事。」他燃点香烟,又把香烟包递给同伴:「要抽吗?」 「呀呀。」他伸手接过。 「呜,不要……」少女的泣鸣。 # # # # # # 冷清的巷街,没有人,拓少钧和萨曼莎一起走。唉,原本他是独个儿逛的,岂料跟萨曼莎碰个照脸,于是有个「监护人」陪着他了。「你四处走太危险了,我送你回酒店。」这话是她二十分钟前说的。 萨曼莎回来几天,心情平伏了,反而是他无奈起来。是的,萨曼莎保护得太过份,现在不用上学,连出酒店的借口都没有了……不行,拓少钧要为自由而战。「话说回来,你每天都去找咒诅体?」他试探地开口。 她点点头,正经八八的:「嗯,我一天都不能停,不然就有更多人受害了。但我这几天都找不到咒诅体,或许他们改变了狩猎方式吧。你也要小心些。」 拓少钧故作无事:「原来如此,那你在什么地方找他们?」 「什么地方也找的,有时是小巷,有时是闹市,有几次还去了郊外地区。你问这些干什么?」萨曼莎泛起疑惑之色,一双蓝眼睛把他盯住。 「没什么,问一下而已。」拓少钧应道,连忙说些东西扰乱话题:「我平时分辨普通人和咒诅体,都是看他们有没有血渍,或神情有没有古怪什么的……但这样很困难。你是如何分辨他们的?」 「这个……」她略想,瞄拓少钧一眼:「瓦鲁族是很难分辨他们,而我懂得元素操纵,对生物的元素状态也很敏感,所以凭感觉就分辨到了。」 拓少钧生起兴趣:「什么?即是他们装成普通人走过,你也分辨到?」 「嗯。」她认真的。 「……」拓少钧默然,见很快走进条熙攘的大街。对了,假如萨曼莎伴在身边,那我就分辨到咒诅体了,也可以帮他们解脱……他直直盯住前面的街口:「我没上学了,每天无所事事也不太好吧。」声音很小,仿佛自言自语。 「你想说什么?」一阵不祥预感袭上她的心头。 「不如这样……」拓少钧点点头,报向她,话音蓦地坚定起来:「我以后陪你一起找咒诅体,我们可以互相掩护,他们也不容易逃走,或许还找到多些线索呢。这是一石三鸟啊,我们明天就开始吧!」 她大吃一惊:「等等!你要留在酒店呀!」 「小声些,你想给别人听见?」拓少钧望回前方,两人快来到大街了,人声越是嘈杂。糟糕,他决定了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萨曼莎压低声线:「总之你不用陪我了,留在酒店是最安全的。」她罕有地用命令语气。 「……」拓少钧装作听不见,吹起口哨来。 呜!萨曼莎几乎惨叫,不,她真的在心里叫出来了。那时拓少钧像看透她的想法,表情软化少许,淡淡的:「放心吧,我懂得保护自己,而且我想趁这个机会理解一下你而已,你不用担心就是。」他展现一丝笑容。 「我怎能不担心……」萨曼莎很沮丧,心想回酒店一定要说服他。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大街,途人越多,路旁是林立的商店。此时他们经过间照相铺,橱窗放了新款的数码相机,拓少钧驻足察看,不经意瞥店内一眼:「咦?」他见李桐花在跟老板聊天。 萨曼莎漠然:「你要找她吗?那我回避一下。」她转身欲走。 「不,我们一起进去。」拓少钧满不在乎,径自踏进店内了,萨曼莎唯有跟着。「嗨!」他朝李桐花报以亲切的笑容。 她略怔:「啊,是拓少钧和……萨曼莎?你还没有回葡萄牙?」 萨曼莎礼貌一笑,正想解释,拓少钧已经说话了:「是的,她的签证还没到期,可以留在这儿一段日子……你想买相机?」李桐花拿着一部数码相机,粉红色,厚度约一厘米,造型很可爱,明显是给女孩子用的。 她挂上活泼的笑脸:「嘻嘻,那我可以找萨曼莎玩了。其实我想买部数码相机的,但又不太懂,你们快帮帮我啦!」她伸一下舌尖,把那相机递给拓少钧了。 「老板介绍你买这部?」他看看李桐花,又瞥向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男子。 「嗯,我应该买吗?」李桐花期待的表情。 萨曼莎隐带难色:「拓少钧,你应该很懂这些东西,那你给意见吧。」 呃……原来你不懂?他藏起纳闷,仔细打量那相机,确定机身没什么破损,瞥瞥老板:「这部相机有多少像数?光学变焦是多少?什么厂?什么价钱?」他用行家的口吻。 对方堆出笑脸:「啊啊,它是最新款的,有一千万像数,七倍光学变焦,又是三星厂出,现在才买四千二百元而已。这位小姐也说喜欢嘛。」他跟李桐花笑了笑。 「一千万像数是很好,但不用买这么高性能吧?」拓少钧也瞥向她。 李桐花眨眨眼,语带半点犹豫:「这个……我怕现在不买好些,将来会给其他相机淘汱嘛……那我应不应该买?」 萨曼莎静默,好奇听着他们的话语。 拓少钧没回答她,继续问老板那相机的性能,似乎真的很好,李桐花也决定买它了。于是他跟老板道:「虽然我的朋友很喜欢,但杂志说这款相机的市价才三千多而已,四千是不是太贵?」 两个女孩子略怔,老板藏起尴尬,仍旧笑嘻嘻的:「呵呵,先生你真识货呀,但它是新型号,这个……可能每间商店的市价都有些不同呢。呵呵呵呵……」 「……」拓少钧冷眼直视他。 两个女孩子也没说话,看着老板。 他哑住两秒,知道骗不到冤大头,立即诚恳起来:「嗯嗯,既然这位小姐喜欢,那我就三千二百元买给她吧,这价钱跟杂志差不多了。」 「好,就这样。」拓少钧抛出一句。 稍过片刻,老板把相机包装好,付了钱,他们带新相机离开商店了。李桐花满脸高兴的:「嘻嘻,今次全靠拓少钧,不然我要买贵东西了,谢谢你!」她半瞇星眸,挤出两个小酒窝,笑容十分可爱。 他泛出淡笑:「不用谢了,其实这款相机推出不久,价钱浮动很大,我见过有些商店买四千五百元呢。下次你买影音产品,就去些大型影音店吧,或许价钱合理点的。」 「嗯!」她笑着点一下头。 萨曼莎脸露困惑:「这部相机……可以把照片传进电脑?」 蓦地,两人错愕了,用看见史前生物的眼神望着她。 连萨曼莎都愕下来,呜哇!难道我问了蠢问题吗?此时李桐花半信半疑地道:「萨曼莎你完全不懂吗?数码相机当然可以把照片传进电脑嘛。」 「对呀,原来你是笨蛋……」拓少钧干脆挪开脸,漫不经心的。 她目瞪口呆,不自觉激动少许:「我……我真是不知道嘛,这种相机是最近十年才有的,我对它们又没兴趣,不懂有什么奇怪?」话犹方止,她察觉自己失态,连忙用手略遮小嘴。 李桐花也鼓着腮:「说得对,萨曼莎不懂有有什么奇怪?拓少钧你说她笨蛋太过份了,好像连我都说成是笨蛋的。要道歉!」她不知怎的跟萨曼莎联手起来。 「……」萨曼莎一脸不可思议。 怎搞的?难道女孩子特别合得来?拓少钧掠过半秒诧异,回到淡漠之色:「你干吗生气了?我又不是说你……好的好的,我跟她道歉就是,行了吧?」他浅皱眉头,无奈笑了。 李桐花也「噗!」的笑了出来。 萨曼莎带点难堪:「这个……其实是小事,不用道歉的。」 淘气的笑脸,李桐花似乎从两人之间找到些有趣东西,话题转了:「啊,你们现在有没有地方去?」 他满脸事不关已,萨曼莎说:「拓少钧要送我回酒店,有事吗?」 李桐花闪现兴奋的眼光:「那不要回酒店了,不如来我家玩啦!你们两个都没到过我的家啊!」 「这个……」她犹豫瞥拓少钧一眼,仍旧事不关已。 目不转睛看着二人,李桐花充满期待和喜悦,像拆着圣诞礼物的小孩子。糟糕了,萨曼莎拒绝不了,仿佛一说「不」,就践踏了她纯真的愿望,她迟疑几秒:「那么,我们来你家坐坐吧……」 拓少钧展现淡淡的笑容。 「哈哈,那我们回去啦!」李桐花牵着她的手,高兴走了。 十七 心窗 门开了,李桐花返到家,拓少钧和萨曼莎跟在左右。那房子不算很大,墙身是米白色,近处有张「l」型沙发和矮桌子,远些是木柜,还有个可俯瞰公园的露台。李桐花扫视四周一眼,愉快的:「我去找妙妙和吉吉!」说罢一溜烟的跑向睡房了。 「妙妙和吉吉?」拓少钧他们略怔,李桐花不见了,于是两人逛一逛这儿。萨曼莎走近柜子,从玻璃见内里放满可爱的小摆设,不贵重,充满童真,宛如李桐花的内心反映。「唔?」原来柜内还有个相架的,架中照片是李桐花跟一对年长男女的合照,三人脸挂笑容,拓少钧说:「他们就是李桐花的父母。」话音略有黯然。 随便回应,萨曼莎没注意他的语气,仍旧观赏小摆设。 「喵——」忽地,一只家猫从李桐花的睡房走出。牠身长三十厘米,橙黄色的背,腹部雪白,那褐黄的瞳孔盯住拓少钧二人,步姿懒洋洋的。萨曼莎想摸它,同时李桐花也出来,双手捧着只大乌龟:「它们就是妙妙和吉吉了!」是娇俏的笑容。 相比那猫,大乌龟才令人惊讶。是斑龟吧,牠背着黑褐色的龟壳,壳面有三列隆起棱脊,整个壳近二十厘米,伸出的头有黄绿横走斑纹。李桐花把牠放在地上,牠伸伸脖子,朝拓少钧爬过来了,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 「这东西……不会咬人吧?」不知怎的,拓少钧有点怕那只大龟。 李桐花笑嘻嘻:「不会呀,吉吉很温驯的,你摸它也不会咬你呀!」 那只叫妙妙的猫来到萨曼莎脚边,绕住她的脚转来转去,身体和脚摩擦,弄得萨曼莎痒痒的……不,是连心都痒极了。她斯文蹲下来,抚摸妙妙,忽然它「喵——」的一声,轻跃到萨曼莎膝盖了。 (啊,很可爱……) 吉吉却停下来,伸长脖子,一双圆眼直盯拓少钧。干什么呀?你真的不会咬人?拓少钧不自觉戒备回望,抿起唇,身体不动一下,彷如两个武林高手在出招前互瞪似的,一高一矮一人一龟的模样相当滑稽,「卡擦!」有人按动相机快门。 「呀!」他吃了一惊,见李桐花掏出新买的数码相机,脸挂淘气的笑脸。难道她……真的!她真的拍下了,此刻看着相机的小屏幕,「哈哈哈哈……」的笑出来,又欢天喜地跑向萨曼莎:「看!我拍了我拍了,拓少钧的样子很有趣呀!」 瞥向照片,萨曼莎展现淡淡的笑意。 拓少钧带些无奈:「唉,你想拍就拍吧,反正我不在乎的。」他蹲下来,近距离观看吉吉,小心碰牠的龟壳一下:「话说回来,想不到你会养龟的,这东西养了有没有十年?」 稍蹲,李桐花把牠抓起,只见龟颈伸得很长很长,四条腿挣扎着:「我从幼稚园就养吉吉了,那时它才像五元硬币那么大……啊!差不多十三年了!」 「十三年……」拓少钧淡然。 萨曼莎也凑近,端庄稍蹲,妙妙在她脚旁绕来绕去:「这只龟是男还是女?」她不知何解想到奇怪的问题。 「是女的,妙妙和吉吉都是女孩子,拓少钧你不要叫它『这东西』好不好?」李桐花扁起嘴唇,装怒跟他说。 「呀呀。」拓少钧马虎的。 她仍把吉吉捧在半空,吉吉不挣扎了,头和四肢躲进壳内,此时妙妙「喵——」的一声,仿佛叫主人把它放下来。李桐花灵光一闪:「是了,不如帮它们拍照吧!」 「不怕它们逃吗?」萨曼莎感兴趣的样子。 「不怕不怕。」放下吉吉,牠依然缩着,李桐花把妙妙放在壳顶,两只宠物玩起迭罗汉来,吉吉的头缓慢伸出。「我拍啦!」她娇笑,一下子按动快门,岂料「喵——」的慌叫,拍下的照片只有只呆呆的大龟和半条猫尾,妙妙从照片「逃」出去了。 三人看着照片,不约而同「啊……」了一声,轻松的气氛感染每一个人。 扫了扫,原来妙妙落于沙发,李桐花一提起相机,牠又跃开了。「哼,拍照的机会多的是!」她鼓励自己,兴致勃勃在四周拍起来,露台的风景啦,家俬啦,木柜的小摆设啦,拓少钧和萨曼莎这两个「模特儿」当然不放过了。两人交换淡淡的笑意,拓少钧说:「看来你很喜欢拍照呢。」 李桐花很娇俏:「是啊,我以前只有手机,现在用数码相机真是太好了。我觉得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到时要给他们看看我的杰作呢!嘻嘻……」她拍一下拓少钧。 「……」倏地,他浮现一丝黯然。 萨曼莎有点不解:「你的父母……是去了上班?」 「你太多话了。」他不悦道。 「唔……」李桐花停下拍照,微微鼓着腮,脸上没半点伤感:「拓少钧你不要这样啦,虽然爸爸妈妈失踪了,但他们会回来,一定会的!你不用这样说萨曼莎嘛。」 「失踪?」她睁圆眼,满脸不愿相信。 李桐花自信一笑:「是呀,失踪了,但一定会回来。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呢。」 那时她才知道说错话,错愕半秒,几分内疚袭上心头,连忙跟李桐花道歉:「对不起,我不应乱说话的,我没顾及你的感受,真是对不起……」她微微鞠了个躬。 「怎么连萨曼莎都是如此?」李桐花稍停,笑容淡了些:「你们不用担心嘛,我没事,与其每天哭哭啼啼,不如笑着等他们回家吧,爸爸妈妈一定想我这样的。好了,你们也笑——」她把镜头朝向拓少钧和萨曼莎。 两人笑不出来。 气氛尴尬,李桐花略想,一枚电灯泡蓦地发光:「呀,杂果沙律!萨曼莎不如陪我作杂果沙律啦!来来来,拓少钧先看看电视吧!」李桐花牵她跑进厨房。 「这……等等!」她几乎跌低。 两人转瞬消失了,拓少钧半开嘴巴,脸露茫然,难道李桐花玩什么鬼主意? 来到厨房,她掏出很多水果,有苹果啦,奇异果啦,车厘子啦,雪柜还有两盒草莓。「哇,为什么有这么多?」萨曼莎不禁诧异,她连红萝卜和生菜都拿出来了。 「嘻嘻,是昨天买的,我原本想今天作杂果沙律,现在有萨曼莎帮我太好了!」李桐花很高兴,从雪柜掏出一瓶没开封的沙律酱:「对啦对啦,你懂得拿刀吗?」 她看看刀架的刀:「懂一点,你想我怎样做?」 「喂喂,你们在厨房干什么?」手插裤袋,拓少钧大刺刺进来。萨曼莎展现腼腆的微笑,李桐花却「哇!」一声,想把他推出厨房:「不行呀不行呀,这儿是女孩子的地方,你快些陪吉吉决斗啦!」 「决什么斗?我独个儿住的,作沙律比你还要懂呀!」他带点失态喊道。 「我不理!总之你快些找吉吉!」李桐花瞇着眼推推推推,总算把他推回大厅了,还稍竖眼眉:「哼!我有话跟萨曼莎说,你不要偷听!」她把厨房门关上。 「……」拓少钧又是茫然,唉,还是回大厅看电视吧。他颓丧转身,岂料吉吉刚好在停在前面,还伸长脖子,合起那倒「v」字型的嘴巴,抬眼瞪住他。 你这东西,真的想和我决斗吗?他心里生出无力感。 「呼——终于把拓少钧赶走了。」李桐花如释重负,见萨曼莎脸露惑然,娇俏笑了笑:「好啦,我们现在作杂果沙律,你先把草莓切粒,记住小心些啊!」 「是。」她把盒装草莓掏出,洗一洗,接着右手握刀,认真切起来。 李桐花也清洗红萝卜,拿刀切条,瞥一眼对方:「哇呀,原来你拿刀这样懂,你的手艺比我妈妈还要好呢!」 「是吗?」萨曼莎淡笑。 「那我也要努力!」她轻握拳头,又小心切起红萝卜了。 就这样,两个女孩子停下聊天,专心致志地处理材料,不一会就把草莓、红萝卜、苹果和生菜弄好了。此时萨曼莎拿起个奇异果,落刀开二,语带疑惑的:「这个……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谈?刚才好像跟拓少钧说……」 「嗯。」她把车厘子放进容器,笑容不知何时消失。察觉异样,萨曼莎停下工作了,对方是平静、深邃的眼神:「你和拓少钧是好朋友?」 萨曼莎错愕,挪开脸:「不,我们……我们只是在孤儿院认识,不算什么好朋友。」她突然为撒谎感到心虚。 李桐花小声:「那太奇怪了。」 「奇怪?」 点点头,她报向萨曼莎:「嗯,很奇怪。今天在街上,拓少钧跟你道歉了,虽然他的语气很不认真,但我看出他是诚心道歉的。他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 「怎会呢?道歉是很平常的事……」萨曼莎尴尬了。 「不,拓少钧跟别人不同,他一直都封闭自己,没有把心窗敞开,就算逛主题公园的时候也是。但很奇怪,他今天跟你道歉了……拓少钧愿意为你敞开心窗。」李桐花浅皱眉梢,眸眶闪烁夜空的星辰,那喜悦,化作如百合的深情微笑。 萨曼莎低头默然。 沉吟片刻,她平伏翻荡的心绪,婉弱的眸瞳透出恳摰:「你可以多点陪拓少钧吗?在留在远沙市的日子……求求你。」她想拓少钧为多些人敞开心窗,让每天都过得更快乐,李桐花就是如此善良的少女。 是感动,萨曼莎终于点一下头。 …… 推开门,李桐花脸挂平常之色,跟萨曼莎从厨房出来了。拓少钧坐在沙发看电视,妙妙伏在椅背打哈欠,吉吉不知躲到哪儿,他满不在乎的:「啊啊,沙律作好了?你们两个在厨房谈什么?」 萨曼莎带点难为情:「没什么……普通事而已。」 竖起娇眉,李桐花装作不高兴的样子:「那是女孩子的秘密啊,拓少钧你不要知!」她把刚才的感动藏于心底。 他仍旧不在乎:「好的好的,不问就不问吧。那沙律怎样了?」 「作好了,我们把它放在雪柜,大概一小时就可以吃。」 「很好,那我在这儿呆多一小时。」 李桐花逗趣开口:「嘻嘻,原来你这么嘴馋,那我一会儿不给你吃啦。」 「这怎么行?」他微笑说。 就这样,三人在沙发打发时光,萨曼莎分享葡萄牙的所见所闻,李桐花大谈校园趣事,拓少钧一边听,偶尔翻看矮桌的杂志。此时妙妙「喵——」的一声,跃身停在萨曼莎膝上了,还俯伏身子,卷着尾,在柔软温暖的大腿睡起觉来。呀,很可爱……萨曼莎想摸牠,但又怕惊动它入睡,唯有整个人不动一下,朝它报以温柔的眼光,彷如慈母看着熟睡的小孩子。「卡擦!」李桐花把动人的一幕拍下了。 时间流逝,杂果沙律终于荣登而出!只见苹果、奇异果、车厘子和其他水果蔬菜构成鲜艳的色彩,配以沙律酱散发阵阵果香,容器冰冷的触感简直透心凉!李桐花尝尝自己的手艺,拓少钧当然不客气了,萨曼莎略为谦卑,只在自己的碗里乘一点儿,同时吉吉嗅到水果和蔬菜的气味,不知从什么地方爬来了。 「唔……可以让龟吃沙律吗?」萨曼莎脸挂好奇。 「可以呀,吉吉什么都吃的,我平时连饭都给它吃呀!」李桐花充满朝气。 「那我给这东西吃一口。」拓少钧不作细想,随手递给它一枚苹果粒。吉吉立刻伸长脖子,张大口,一下就把它咬住了……呃,连拓少钧的手指都咬住。 「嘻嘻嘻……」李桐花笑了出来。 「痛吗?」萨曼莎瞄他挪出的手指。 他脸露没趣:「不痛,像给衣夹夹了一下。」 吃完苹果,吉吉的两只前爪在沙发边抓来抓去,李桐花朝他报以嘲弄的眼神,拓少钧装作没看见,哼,我不会再上当了!「啦啦啦啦……」传来手机的音乐声,有人拨电话给她了。 李桐花掏出手机,看了看:「啊,是小诗。」她跑去露台聊电话。 自己的碗里剩下粒车厘子,萨曼莎捏起,小心喂给吉吉,手指全身而退,朝拓少钧报以胜利的笑容。好啦,沙律吃过了,此刻她捡起一本杂志,优哉悠哉看起来。 「是摄影杂志?」他瞥那杂志一眼。 「嗯。」萨曼莎点头,在欣赏风景照片。 看看李桐花,她仍在露台谈电话,拓少钧小声道:「话说回来,我认识你这么久,今天是第一次见你如此轻松的。其实你天天找咒诅体,也要抽时间放松一下嘛。」话音半冷,一丝关切却浮现他的眼眸。 (他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 李桐花的话荡漾脑间,她不禁尴尬:「我……我也想休息的,但一想到随时有人受害就……」萨曼莎没说下去。 「……」他寂然,那时李桐花谈完电话,回大厅,两人装起没事的神色。「咦?原来萨曼莎也看摄影杂志?」她感兴趣地说。 「不,我随便看看而已。」萨曼莎翻过另一页。 拓少钧开口:「你每个月都买这些杂志吗?」 「不是啊,它们是爸爸订的,现在每个月都送来家里。」李桐花瞥瞥页面,「南湾大自然摄影比赛」的标题映入眼帘,伴以几列参赛细则,立时吸引她的注意了。南湾位于远沙市西南面,是个未开发地区,有美丽的海湾和岛屿,不少稀有的动植物聚居那儿。 萨曼莎自若:「你想参加吗?这里说它是公开赛,用数码相机也可以的。」 「但我今天才买相机……」话虽如此,李桐花心里却跃跃欲试。 「想参加就参加吧,何时买相机根本不重要的。还有,大后天就截止报名了。」拓少钧指向一列参赛细则。 她认真考虑起来。 十八 肩上的责任 冷清的市郊,路旁是山坡和杂草,拓少钧和萨曼莎一起走着。是的,他们在找咒诅体,但从早上找到中午,从闹市来到市郊都没有发现。萨曼莎深锁眉梢,始终默不作声地向前,他跟在后面说:「好了,我们先吃午餐吧。」时间已是三时。 她停步,朝拓少钧报以忧忡的目光,仿佛自信动摇了一样,最终垂低头。「不用担心嘛,我们早晚会找到的,来,先往那儿坐坐。」拓少钧指向不远的凉亭。 来到凉亭,他们拿出今天的午饭——面包和水,慢慢吃起来。那些食物和酒店的差得多,拓少钧自若吃着,萨曼莎咬两口就停下了,他不解的:「怎么了?很难吃吗?」 「不,我只是没胃口。」她脸容很颓丧。 「……」 本来,萨曼莎不让他找咒诅体,但最后给拓少钧说服,两人从昨天就一起行动了。今天没有,昨天没有,前天没有,大前天也没有……她已经近一星期没收拾咒诅体,纵然有拓少钧陪在身边,也难免心急如焚。 「没胃口也要吃多些,不然怎样战斗?」拓少钧淡淡道。 她皱紧眉头,两眉间是忧郁的纹路,双眼了无神采:「我真的没有胃口……皇兄到底躲在哪儿?难道他和马奥跑到其他城市吗?他们现在可能在吸人血,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怎办才好……」她连用餐都想着咒诅体,心坎的绝望形之于色。 看着她,拓少钧脸泛几分世故:「不用担心,你皇兄不会离开远沙市的,他花了很多功夫才控制这儿的警察,假如离开这儿,那之前的功夫都白费了。来,快吃多点东西。」 「那我要怎办?」萨曼莎求助的眼光。 「这……」他沉吟一会儿:「或许你之前说对了,他们真的改变了狩猎方式,例如先躲起来,每天只派少数咒诅体出外掳走普通人,再把那些人带到他们躲藏的地方吸血;又或他们都没狩猎了,这几天都是靠『储粮』过日子……总之他们一定在远沙市就是。」 「但我找不到他们呀!」她突然撕大噪子骂道,连自己都愕一下,接着用手遮住沮丧的眼眶。爆发了,她终于无法忍受,萨曼莎一想到吸血的情景,咒诅体是多么渴望解脱,还有这几天的空手而回,强烈的焦燥和愧疚直涌心中。 拓少钧默默凝视,糟了,这样下去她可能垮的:「放松点吧,我觉得你好像把所有责任扛在自己肩上,你忘记还有其他同伴吗?虽然你联络不到他们,但他们也在找咒诅体啊。」 「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她平伏少许,话音仍充满无力。 拓少钧抿抿唇:「这个……好了,不如你说说你皇兄是怎样的人,或许我们可以从他的性格和想法,推断到一点儿东西的。」 「我不了解皇兄。」萨曼莎直截了当说。 「呀?」 「没错,我不了解,甚至连至高灵陛下、父皇、其他支系皇族、五大长老和朝中的文武百官,他们都不了解——我们完全想不到他会叛变的。」她挪开手,展现怨郁的脸容,像个被骗去感情的少女。 「……」拓少钧寂然无声。 「一直以来,父皇都把皇兄当作继承人,他从小就学习帝王之学,在长老院任职,还偶尔替生病的父皇处理政事,而我没有野心,至高……安娜皇妹仍是小孩子,是的,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下任至高灵了。」她顿了一下,感慨道出过去的时光:「或许是这样,我们没有人类皇族的勾心斗角。每天下了班,皇兄都来看我和安娜皇妹,三人在花园散步;有一次,我想用巢的材料作你们人类的蛋糕,于是他帮我找来『亚罗姆迪巴』的花粉当面粉;又有次安娜皇妹病了,他放下长老院的工作,彻夜不眠地照顾安娜……他就是这么亲切,笑容永远令人安心,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叛变?」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皇位传给安娜?」 「不知道。」她悲伤摇头,是不堪回首的目光:「父皇驾崩后,五大长老根据遗诏,宣布安娜皇妹是继承人,当时在场的人都傻住了。后来有传言,说父皇在驾崩的前一天曾经修改遗诏……」 事情变复杂了,拓少钧追问道:「那你父皇在驾崩的前一天见过什么人?他改遗诏时是不是清醒?还有,你妹妹的为人怎样?」 萨曼莎眼眉一挑:「他只见过我们三兄妹,至于那时是不是清醒……这个,其实改遗诏是传言罢了,我们也不能肯定有这件事,而安娜皇妹还是个未满七万岁的孩子,她不会作什么的。」 拓少钧苦起脸孔:「呃……她是人类的多少岁?」 「十一岁左右。」 「她为人怎样?」拓少钧射出锐利的眸光。 萨曼莎的感慨渐渐化作不满:「你为什么问这些?我们不是要从皇兄的性格找出线索吗?」 「我知,好奇问一下而已。」他松开脸庞。 「至高灵陛下是聪慧仁厚的明君,除了父皇和母后之外,她就是我最喜欢的人了,我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怀疑和侮辱至高灵陛下的。」她不满更甚,此刻用略为严苛的口吻:「好了,我们快些吃完午餐,然后继续找咒诅体!」 生气了,萨曼莎真的生气,这是源于对至高灵陛下的忠诚还是妹妹的亲情?拓少钧不想惹怒她。「咇咇咇咇……」蓦地传来手机的铃声。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拨来的是李桐花:「喂,找我什么事?」 她充满朝气:「喂,拓少钧呀?我是来告诉你,我报了名参加摄影比赛啦!」 「那就好了,在什么日子比赛?」 「让我看看……呀!是下个星期天!」 「你要好好加油了。」拓少钧亲切的微笑。 「嗯!我现在告诉阿浩他们,一会儿再谈!」 「好的,再见。」 「拜拜啦!」她愉快地挂线。 收起手机,萨曼莎朝他报以好奇的神情:「是谁拨来的?你好像很高兴。」她的不悦退了很多。 「是李桐花,她说报了名参加摄影比赛,下个星期天就去南湾了。」 点点头,萨曼莎挪开落寞的视线,「嗯。」了一声。 一份同情蓦然而起,对了,萨曼莎要休息的,拓少钧开口:「话说回来,不如我们也去南湾吧。李桐花参加摄影比赛,而我们去那儿轻松一下,三人一起出发。如何?」 「什么?你竟然叫我去玩?」她极端诧异,连声音都颤抖了。 他却满脸泰然:「对,我们去玩,但这是为你好。你总是把责任扛在肩上,如果不轻松一下,精神早晚会垮掉的。你忘了之前发烧的事吗?」 「那件事和今次无关,总之我……我怎可以去玩?前天已经在李桐花的家玩了半天了!」话犹刚止,她仿佛说了禁语般,剎地挪开内疚的视线。 (这女人……我真是服她了。) 拓少钧无奈道:「你想想吧,我们最近都找不到咒诅体,又没有新线索,这样找下去是白费功夫而已。就像平时做家课一样嘛,有时我遇到不懂的问题,硬想下去是没用的,倒不如出外走走,或干些无聊的事,那就有灵感答题目了——这是圣泰伦斯中学全级第一名学生的宝贵意见啊。」他不知怎的幽默起来。 「做家课和找咒诅体是不同呀!」她简直在抗议。 「已经一星期没找到了,难道休息一天也不行吗?」拓少钧立即反击。 「不行!」 他有点气,不禁发起炮来:「那你垮了怎办?难道要我背你回酒店吗?你忘了自己上次怎样输给马奥?他们先躲起来,待你垮掉了才袭击你,然后你就变成咒诅体四处吸人血了!」 「你……」萨曼莎窒了窒:「我会全力战斗的!」 啊啊,她动摇了,拓少钧忽然让步:「好的好的,就当我怕了你,那我们来个约定如何?」 「什么约定?」她有些措手不及。 「摄影比赛在下星期天才开始,距离现在还有一个星期,我们在这段日子仍旧找咒诅体。假如找到了,就当我没说过去玩;但仍找不到,那我们就去南湾轻松一下。工作两星期才休息一天,你答我,这样算不算偷懒?」 「……」萨曼莎哑口无言。 「还有你好像误会了,我们不是真的去玩的,而是短暂休息,这样做是为了走更遥远,更布满荆棘的路啊!」他乘胜追击,语调铿锵有力,而且越说越动听了。 她半开嘴巴。 拓少钧自信的眼神。 过了片刻,萨曼莎终于开口:「好吧,就这样决定……」声带半分委屈。 「一言为定!」他立刻回应,其实大致猜到约定的结果了,是的,假如咒诅体真的改变了狩猎方式,那找下去也没什么发现。他无论如何都想萨曼莎休息一下。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很快就过了一星期。 拓少钧果然猜对了。 十九 风筝 南湾,公车站。 一辆公车徐徐驶近,泊在站边,拓少钧、萨曼莎和李桐花走了出来。四周没有人,马路旁是茂盛的草木,拓少钧身穿白色长衫和牛仔裤,跟她们说:「好了,我们找找在哪儿集合吧。」他从背包掏出地图。 在地图看了看,李桐花蓦地一指:「啊,找到了,原来很近呢!」她今天穿粉红色服装,短袖衫啦,刚过膝盖的裤子啦,碎花帽啦,整个人充满朝气,脸上如泛起耀眼的阳光。 「那我们走吧。」萨曼莎有些拘谨。她穿的是棕啡长袖衫,暗蓝长裤,墨绿色鸭舌帽,还把金色美丽的长发织成辫子,一条长长的垂在背后,仿佛变成了美少年。说实在的,拓少钧今早看见她时也吓了一跳,心想:她会不会是约定输了,一下子受到太大打击? 就这样,他们很快找到「南湾大自然摄影比赛」的集合地点。只见三四十人在凉亭附近,或坐或站,有男有女,全都是成年人,拓少钧三人立刻引起他们的注意。「咦?有小女孩参加?」「那年轻人不过二十岁吧。」甚至有两个女参赛者私语:「看看那个金发少年,很英俊呢,长大了一定当模特儿啊!」 李桐花登记身份,职员给她一本比赛指南,内有南湾地图、生态景点、主办单位的电话,甚至遇到意外时的求助方法。那时一个女职员走近萨曼莎,友善的:「先生,请问你登记了没有?」 她一怔,脸露尴尬的笑容:「我不是参加比赛的,是陪朋友来……这个,其实我是女孩子。」 或许她太引人注目了,人群中传出「啊——」的一声,那职员掠过几分失措,苦笑了出来:「哎唷,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呵呵呵,真是吓一跳呢!」 「……」她淡笑不语。 「那你是参赛者了?」职员报向李桐花。 「是呀!我是新手,今天来参加玩玩的,这两个都是我的朋友!」她点点头,脸挂灿烂的笑容,萨曼莎打起招呼,拓少钧则看一眼那女人,略举起右手。 「呵呵……」沙哑的笑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过来,拿着一部专业相机:「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唱卡拉ok,不然就玩网上游戏什么的,你们来这里真难得啊。」 「我们陪朋友罢了……」拓少钧瞥瞥那相机。 那男人夸张嚷起来:「陪朋友又如何?不也是来了吗?我用我拿相机二十年的经验保证,你们将来一定会当出色的摄影师!呵呵呵……太好了,越来越多年轻人喜欢摄影啰!」 「嘻。」李桐花笑了,拓少钧和萨曼莎交换腼腆的眼光,此时其他参赛者也凑近,有问拓少钧几岁的,有问萨曼莎是哪儿人,还有个摄影师即场教李桐花拍摄技巧,气氛一下子很热闹。过了片刻,有个主办单位的男人站在长椅,用扩音器说:「好了好了,所有参赛者到齐啦,我现在说一下比赛内容。今天……」 「不要用扩音器啦!」有男参赛者说。 「是呀,人又不是很多,用扩音器会吓走小鸟的。」也有女参赛者开口。 「呀……」那男子半开嘴巴:「说得也是呢,那大家靠近点吧,我不用扩音器了。」于是各人绕他围成一圈,他提高声线:「大家要在今天拍些大自然照片,然后在两星期内交给我们,我们的评审团就会选出得奖作品了。用传统相机的参赛者可以交硬照,用数码相机的就把照片档案电邮给我们,我们会根据档案日期,决定它们合不合资格的。呀,还有,今天的比赛在五时结束,大家记得在五时回到这儿呀……」他一说就是十分钟,最后问:「大家有没有问题?」 有人沉默,也有摇摇头的。 「啊啊,那大家可以拍照了!」他扬扬手,圆圈随即散开,但摄影比赛不同踢足球,参赛者们不见得很紧张,有人走了,一些依然看地图,甚至有几个在草地聊天。一个女人脸挂笑意,走近李桐花说:「你们想到哪儿拍照?」 「……」拓少钧暗起戒心,那女人刚才说自己在市中心开影楼,是个专业摄影师,但李桐花满心松懈:「还没决定呀,现在跟朋友商量一下。」 「嗯,那你们想想去哪儿吧。其实南湾挺大的,又有很多岛屿和村落。你们走出这儿会见到条分叉路,左边的是郊野公园,右边是小渔村,那儿的村民会载客出海呢。」 李桐花感谢一笑:「原来如此,我想我们会出海的。」 「呵,那我们一起加油吧。」女人挥挥手走了。 拓少钧连忙掏出地图,眼现斗志的精光:「来,我们快商量一下,李桐花你真的想出海吗?」 「是呀,有什么问题?」她不解,和萨曼莎一起靠过来。 「今天的比赛有时间限制,而大多数景点是在陆地的,假如我们出海,乘船会浪费很多拍摄时间。你真的想这样?」他脸色沉稳,已经把自己当成参赛者了。 萨曼莎皱起眉梢:「不用如此吧,我们又不是为拿奖而来……而且来到南湾,不出海实在太可惜了。」 「对呀!」李桐花喊道,轻举右手的小拳头:「电视说南湾的村民是用快艇载客的,我这辈子都没坐过快艇,我想坐呀!」 「真是的,你们连比赛都忘记了。」他没把二人放在心上,直视地图,草拟起一条拍摄路线,忽然萨曼莎说:「难道你想硬来?我又不是参赛者……」语气有些不客气了。 「拓少钧很紧张,好像在战争一样嘛。」李桐花也扁着小嘴。 「呃……」两人死死瞪住他,他回过神,唯有作些让步:「算了算了,随你们喜欢吧,那我们找个近一点的岛。」较近的有斩竹州、红岩岛、树澳和蛟龙湾。 「就这个『打鼓岛』啦!」李桐花指着个遥远小岛。 「为什么?」 她娇俏一笑,脸颊露出两个小酒窝:「嘻嘻,不知道,反正打鼓岛这名字挺有趣的,我想去那儿。」 「……」他们傻住了。 看见此幕,李桐花立即鼓起腮,用略带稚气的话声:「什么嘛,我们不知道要去哪个岛,那选个名字有趣的不好吗?有弹涂鱼啊,比赛指南说那儿有弹涂鱼,去啦!」 萨曼莎苦笑:「那去打鼓岛吧,我想出海而已。」 什么——拓少钧给她们的对话吓坏!李桐花想去就算了,但连萨曼莎都……他几乎惨叫出来:「不行!那个岛太远了,去一程要半小时,来回就是一小时了!还有不是拍到珍奇动物就赢的,我们要……」 「远些不好吗?可以坐久一点快艇。」萨曼莎爆了句惊天动地的话! 李桐花也帮口:「拓少钧你太好胜了,现在不是考试,我们不用拿第一名的。总之两票通过,我们现在去打鼓岛嘞!」她牵住萨曼莎的手,像宣布胜利般举起来。 拓少钧哑住了,他知自己不是参赛者,而两个女孩子相当坚持,唯有婉转的:「唉——那你们想去我也没法子,但现在还早,不如……先在附近拍一下吧。」看来今次凶多吉少了。 于是他们走出去,沿分叉路拐向左边,穿过条铺天林荫的下坡梯道,不一会就到郊野公园了。那儿是一片平地,草木青青,近处有木桌、木椅和烧烤炉,再远些是崎岖的石滩,海水「沙——」的打在巨岩激起阵阵白头浪。风景优美,但仍是平凡的郊区景色,李桐花已拿着相机「卡擦!」「卡擦!」个不停,萨曼莎则轻倚栏杆,眺望无际的碧蓝海景,微风吹得发丝徐徐飘动,她流露安详的笑容。 那时,李桐花发现几朵小花,淡淡的紫色,外形优美,迎微风跳舞生姿。咦?难道是……她立刻翻翻比赛指南,很快认出它们了,是小花鸢尾!远沙市的受保护植物呀!她惊喜喊道:「哇哇——你们快来看,我找到小花鸢尾!」 萨曼莎走近,满脸不解的:「小花鸢尾是什么?」 「不知道,总之是很珍贵的植物啦!」她拍几张照片。 「真好呢,可以见到这种花。」萨曼莎柔声,虽然打扮像男孩子,却展现少女的惜花眼神,既深邃又怜爱,还忍不住轻抚娇嫩的花瓣。她也成为淡洁的鲜花。 拓少钧毫无感动,不行,这样乱拍是赢不了,李桐花应该拍出大自然充满生机的一面,什么弹涂鱼小花鸢尾,就算有多么珍贵,拍不出神韵也是没用的。他以不满的目光报向二人,李桐花已在拍远方的海景,进行「没有胜利的比赛」,萨曼莎下车时还带点拘谨,现在神情优哉,看着两只飞过的彩蝶出神——拓少钧绝望了。 很快,就到正午。 从背包掏出面包、三文治、饮料……他们享用今天的午餐。 待大家吃过了,李桐花拿出一个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是竹枝、线卷、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她用神秘的笑脸:「嘻——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想了想,萨曼莎略怔:「啊,是风筝?」 「噔噔!答对了!我们一起玩吧!」她高兴地组装风筝,拓少钧脸挂无奈,萨曼莎凑过来帮忙,见她的手势很生疏:「李桐花你懂得放风筝吗?」 一听这话,她伸伸舌头:「嘻,不懂,现在来学。」 「我教你。」萨曼莎浅笑。 李桐花睁大眼睛:「真的吗?你懂?」 「嗯。」 两个女孩子七手八脚,终于组装好一个红色三角形风筝。此时萨曼莎捡起一片树叶,乘风抛出,待测定风向之后……「你轻轻拿着它,举到头顶,记住要轻轻的。」她把风筝交给李桐花。 「是。」对方跟住做了。 萨曼莎后退,从线卷拉出四五米的线,接着停下来,等待晴风再起。拓少钧漠然的眼光,李桐花满脸期待,萨曼莎伫立不动一下。「呼——」微弱的风声,是讯号!她立即拉住长线直跑,风筝「蓬蓬!」的把李桐花的手甩开,在低空飘飞几下,转眼如鸟儿振翅高飞! 「哇,萨曼莎很厉害呀!」李桐花大叫。 她得意的眼神,时而拉扯,时而放线,风筝越飞越高,不久成为远空的红点。李桐花来到身边,不禁流露赞叹之色——只见萨曼莎握线的玉指彷若风筝的一部份,如兰花静止,忽然又拨弄高雅的竖琴;鸭舌帽下是晶蓝的眸眶,伴着自信和冷静,是散发恒久光辉的宝石;一双樱唇合起,那娇嫩的粉红色简直是叫人吻下去似的;还有那白晳的脸,优雅的线条和弹性的肤肌,就连世上最精致的雕塑也无法匹美;最后是她一身的少年装扮,深色的衣裤配以帽边金丝,一条细致的辫子随风微晃……糟糕,李桐花看呆了,还情不自禁把她当作男儿,半熟的少女脸红心跳:「萨曼莎……你很帅呀……」连声音都恍惚了。 「是吗?」她神采焕发的微笑。 稍为恢复理智,李桐花仍目不转睛:「可以……可以教我玩风筝吗?」 「嗯。」萨曼莎把线卷交给她,细心教导操控的方法。或许她们都是女孩子,两人没什么好避忌的,李桐花拿稳线卷,抬眼看着蓝天的风筝,脑海的意乱情迷通通不见了,现在只有开朗的笑脸;萨曼莎站在她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下巴不经意靠在李桐花肩膀,在耳边温柔细语,加上一男一女的服饰,陌生人还以为她们是对热恋情侣呢! 拓少钧在长椅观看,李桐花很快就学会了,于是萨曼莎走开,在他旁边坐下来:「呼——李桐花学得很快呢,我把三百年的放风筝绝技都传授给她了。」她不但脸挂笑意,还流露罕有的幽默感。 「你怎搞的?之前还说不肯来,现在却玩得很高兴嘛。」他挖苦道,依然记挂比赛的事情。 萨曼莎没有怪他:「约定是我输了,那我当然要服输的,而且这儿的风景很美,其他参赛者又好人,不知不觉就放松心情了。」 「是呀,放松到连比赛都不管呢。」他口吻近乎嘲笑。 萨曼莎略想,朝他报以意味深长的眸色:「『你怎搞的?之前还说要放松,现在却很紧张嘛。』」她把拓少钧的话倒转念出来,然后,端庄笑了。 他一个错愕,是的,为什么要如此紧张呢?他之前根本没想过拿奖,只是见很多高手参赛,才想打败他们而已。不断竞争,不断打低对手,努力争取他人的认同,这就是拓少钧的生活方式,纵使他不再像以往般自我中心,但争强好胜的性格始终改不了……不,是根本没办法改变。 「哇呀,糟糕了,萨曼莎快来呀!」李桐花惊呼,原来是风筝失去平衡,此刻缓缓坠下来了。 「啊!」萨曼莎跑过去。 「哇!我要怎办?」她手忙脚乱,风筝快飘落树梢,那时萨曼莎一手接过线卷,连拉两下制造风力,总算把它安定下来了。她「吁——」的松一口气。 拓少钧默默凝视,眸中的就是李桐花。她虽然参加比赛,却不愿跟人竞争,而是聊天拍照,在大自然玩耍,让快乐占据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我真是太过份,为什么要把她的比赛据为己有呢? (算了,我下次才正式报名,跟那班高手决一胜负吧。) 李桐花拿回线卷,萨曼莎陪伴她,两人再现愉快的笑脸。 他抬头,那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二十 打鼓岛 「来,上船吧!」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快艇,跟码头的三个人说。 在渔村的小码头,拓少钧、萨曼莎和李桐花要前往打鼓岛。那男子是艇长,四十多岁,他的快艇长五米,用帆布作了简单的船篷,遮挡阳光,看起来像艘小型观光船。 他们登上快艇,萨曼莎和李桐花坐在后座,拓少钧跟艇长坐于前方。船还没开,已感到海水的波动,三人握紧身边的扶手,李桐花胡思乱想起来:很快就开船了,我不会给抛落海吧?用不用穿救生衣?那是她第一次坐快艇,内心充满想象和好奇。 「啊啊,我开船啦。」艇长漫不经心,拉低驾驶座的手柄,艇尾的引擎发出「隆隆……」的声响,还溢出白烟和异味,像烧焦什么东西似的。哇呀——这是什么回事?三人暗生惊讶,快艇越是加速,清新的海风扑脸来了。 (原来不是很快嘛……) 全速前进,迎脸急风,拓少钧的头发吹得往后翻仰,他唯有半瞇眼,察视沿岸的景色。女孩子们坐于后座,风力弱了不少,但李桐花仍吹得长发乱飞,萨曼莎怕吹脱帽子,连忙把它拿在手里。 天水相接,远近是交织的岛屿,白烟和异味消失不见,三人陶醉在美丽的风景。此时李桐花弯出身,瞥瞥艇边的珍珠碎浪,很美,真是太美了,她几乎想触摸海水,感受浪潮的冲击。 「蓬!」蓦地,快艇激烈抛动一下,她顷刻回神,感到刚才有些抛离座椅。是的,一定是到海中心了,风浪也开始大起来,艇长从容不迫说:「大家抓稳扶手。」 三人照做,拓少钧脸露漠然,李桐花刚才给抛离椅子,眸中略有悸色。「放心吧,不会有事。」萨曼莎安慰她,绽现淡淡的笑容,她点头笑了笑。说得对嘛,我明明很想坐快艇的,怎么现在又怕起来?「蓬!」艇身猛然一抛。 她握紧扶手,大浪一个接一个涌来,大家都有些坐不稳,依然平安无事。 没多久,海面冷静下来,艇边仍刮浪花,风继续吹,但船速明显减慢了……啊,是打鼓岛!拓少钧见不远有个小岛,沿岸是一列民房,房子后是翠绿山坡,山顶有几只像白鹭的大鸟飞翔,他不禁问:「打鼓岛不是荒岛吗?」 艇长看看他,微笑:「不是啊,岛上有条打鼓村的。」 「啊……」他随便应声。 快艇越驶越近,终于看清岛上的景物。没有高楼,村屋一两层高,码头边停泊十多艘渔船,行人数个,山坡的树丛露出一块巨岩,岛上充满纯朴的气息。要泊岸了,船速很慢很慢,不久艇尖碰到码头的木排,三人登上打鼓岛,拓少钧跟艇长说:「我们会在岛上留两小时,一会儿你接我们吧。」 「好的。」他摆摆手,快艇驶开码头了。 扫视四周,三人为陌生的地方茫然,村民们投以好奇的视线,近处有间士多,那儿应该有小吃和饮料。「我们在那士多歇歇,接着才去找弹涂鱼,如何?」拓少钧开口。 她们同意,萨曼莎疑惑的:「话说回来,李桐花你知道弹涂鱼在哪里吗?」 「啊!这个……」她一怔,连忙掏出比赛指南,翻过几页:「糟糕啦!它说这儿有弹涂鱼,但没有说在岛上什么地方呀,我们怎样找?」她慌张喊了出来。 「……」两人半开嘴巴,呆呆看着她。 「呜哇——不要这样看我!我……对不起呀!」李桐花六神无主,不自觉后退一步,右手略遮诧叫的嘴巴,仿佛世界末日来了! 「你们想找弹涂鱼?」忽然有个村民走来,是年约六十的老伯。他身型瘦削,白头发,穿暗蓝色衣裳,脸挂友善的微笑。三人看他一眼,萨曼莎礼貌道:「嗯,请问你知道在哪儿吗?」 他咧嘴一笑,露出不齐整的牙齿:「呵呵,它们在村外面的河口,你们朝这边走就找到了。我以为你们是考察的学生呢。」他指住村口的方向。 拓少钧不解:「这儿有学生考察弹涂鱼?」 「不不不,是鼓声节啊,今天是鼓声节,有十多个城市的学生来考察,呵呵呵呵……」他眯眼笑了出来,肩膀随笑声上下起伏着。 李桐花好奇:「鼓声节是什么?」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的爆竹声,顿时把三人吓住。萨曼莎扫视四周,见一列房子后漫起阵阵白烟,老伯笑嘻嘻:「呀,鼓声节的仪式开始了,你们要去广场看吗?」 「好呀!」李桐花马上答应,心想鼓声节一定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拓少钧和萨曼莎交换微笑的一眼,没有反对,三人随老伯走向广场了。路程很短,只是穿过条房子间的窄巷,不久见百多人聚集在一片空地,围成一圈,圈中心有个木坛,坛上是七个身穿传统服装的孩子,随鼓声和音乐跳住乡土风情的舞蹈。拓少钧看看围观的人,男女老少,一些穿乡村衣服,也有不少是城市人服饰,考察的学生或许混在人群中吧。「鼓声节是你们的传统节日?」他感兴趣问。 「是啊,年轻人你听过吗?」老伯看小孩子跳舞。 李桐花拍些照片,跟萨曼莎一起瞥向老伯,拓少钧摇头:「没有,之前完全没听过。那鼓声节和打鼓岛一定有什么关系吧?」 「呵呵,就是有鼓声节,这儿才叫打鼓村和打鼓岛呀。」老伯很高兴,滔滔不绝地说起旧事:「我阿爷说的,古时这里的村民都是捕鱼,但常常遇到风浪,很多人出海就回不来了,当时的人信是海蛇作崇,是它刮起风浪和吃掉出海的村民的。你知道嘛,村民不出海就饿死了,唯有冒险出海,而留在岛上的就不停打鼓,想用鼓声吓走海蛇……后来不知怎样了,总之那做法就变成鼓声节啦。」 「……」三人静听老伯的故事。 他越说越高兴,像炫耀村庄的习俗似的:「鼓声节很了不起呀,古时的男人出海,女人和小孩子留在岛上打鼓,想着老公和爸爸回家,这就是……啊,对了,是家庭团聚!每年到了鼓声节,出城市工作的年轻人都回这儿的,一些在外国住的也会回来,总之鼓声节就是了不起,了不起呀!呵呵呵……」 「家庭团聚……」李桐花低下头,喃喃自语。 「爷爷!」忽地,传来孩子的声音,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和一对中年夫妇走过来,老伯喜出望外,连忙弯身迎接男孩的拥抱:「啊——乖孙,你来了吗?是什么时候来?」 「老爸,我们刚刚到的,本来想去你家找你,怎知在这儿碰见你了。」说话的是那中年男人,他们是老伯的儿子、媳妇和孙儿。 那男孩拥入老伯怀中:「爷爷,我要抱!」 「小翔,不要捣蛋!」女人说,装出半点生气。 老伯笑得眯起眼睛,眼角挤出深深的鱼尾纹:「哎唷,乖孙你胖了,我——嘿呀,呵,抱起来啰。」爷孙高兴的,儿子和媳妇也凑过来,一家人温馨融洽,此刻真是实现了鼓声节的意义——家庭团聚。 拓少钧默然看他们,两个女孩子展露笑意,但李桐花的带点拘紧。 或许是太高兴了,老伯忘记了三人,抱着男孙,跟儿子和媳妇聊天走开了。 三人没有介意,那时木坛的舞蹈也近尾声,七个小孩随音乐下台,三个五六十岁,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从人群走出来了。其中一个是司仪,余下两人跪在木坛前的软垫,从司仪手上各接过一件东西,然后同时抛出。那东西是木制,拳头般大小,抛到地上时会分作两半。那两人抛过一次,司仪捡回来,再抛一次,捡回来,又抛……如此往复十多次了,很多人仍旧围观。 「萨曼莎,你知道他们干什么吗?」拓少钧有点不耐烦。 「他们在用筊杯占卜……」她淡淡的,虽然看着枯燥的仪式,脸上没有反感。 李桐花故作泰然:「筊杯是什么?」 「筊杯是古时的占卜工具,一只筊杯由两部份组成,每部份又有阴阳两面……人们把筊杯抛到地上,假如有一面阴和一面阳朝天,就称为『胜杯』了,即是得到神明庇佑。我想他们在进行类似的仪式吧。」 「啊,想不到外国人会知道筊杯!」身边的村民听见,惊喜地说。 他瞟瞟村民:「那两人要抛到什么时候?好像十五还是十六次了……」拓少钧语气冰冷,把内心的烦闷直接写在脸上,不少村民也脸挂闷容。 对方没有生气:「这个嘛……抛一只筊杯,要一阴一阳才好运,而现在抛两只,即是二阴二阳才行了。刚才村长和副村长抛的都不是二阴二阳,这样不行啊。」 萨曼莎微笑:「假如一直抛不到二阴二阳呢?」 「那就要不停抛,直至抛到为止。我记得有一年抛四五次就行了,也有一年足足抛了半天呢!总之一定要抛出二阴二阳啊!」他竖起一根指头,侃侃解释。 真糟糕,这样就失去占卜的意义,拓少钧暗想,见萨曼莎看得津津有味,筊杯似乎勾起她有趣的记忆,李桐花则皱起眉,也有点闷了。 「啊——是二阴二阳呀!」忽然有人大叫。 「真的,二阴二阳!今年出海顺利了,我们抛了多少次?」不知是谁开口。 「三十三次。」 「三十三,好兆头呀!」 「太好了太好了……」那两人站起来,脸挂笑意,其他村民凑过来恭喜,拓少钧脸带不可思议。有什么好恭喜?抛了三十三次才出二阴二阳,这根本是作弊,要自欺欺人也不要太过份呀。「切!」他流露嘲讽之色,萨曼莎却说:「嗯嗯,今年也风调雨顺了。」 「连你也跟他们一起疯?」他小声跟她说,没让村民听见。 「他们不是疯,是习俗。这习俗虽然很儿戏,却把村民的心连在一起,就算去了城市还是出国的,也会在今天回来,这是很难得的事情嘛。」她心里欣然,从筊占和村民的笑脸上,找到珍贵的人间温暖。 「……」拓少钧没有反驳,其实也明白占卜的意义,只是他满脑子物理和数学的东西,一时受不了村民的反应而已。 看见村民的笑容,李桐花也泛起一丝微笑,很淡,很淡的。 仪式一个个上演,三人没有看完,不知何时还在村逛起来了。狭窄的巷街,简陋房子,一对老朋友在士多大声聊天,擦身而过的家犬,拓少钧不经意回头:「咦,李桐花呢?她不是跟住你?」 萨曼莎错愕:「啊,她去了哪儿?」看看四周,李桐花真的不见了,刚才还听到她说话的。 「我拨电话给她。」拓少钧掏出手机,按按电话号码,岂料她的手机关了:「难道她回到广场?」 「唔……我们找找。」萨曼莎说罢,两人一起返到广场。人很多,不知进行什么仪式,拓少钧他们在人海找了几遍,又问村民,始终不见李桐花的纵迹,萨曼莎提议:「我们分头找吧,半小时后在码头会合。」。 「嗯。」两人分开,拓少钧独自寻找,仍旧没有发现,心想不如到码头碰碰运气。呀!找到了,原来她就在码头!只见李桐花手扶栏杆,眺望无际的海景,长发随风飘逸,没有留意到拓少钧。 他从后走近,惑然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李桐花吓了一惊,猛地转头,讶异的眼眶仍带泪水,发不出半句声音。 「你哭过吗?干吗连手机都关掉?」他担心起来。 「没什么,只是……」李桐花摇头,拭去晶莹的泪光,像朵经历风雨的小花朵:「我只是有点感触,没事的。」 拓少钧凝视不语,是的,一定是鼓声节了,老伯的亲人回来,很多人享受天伦之乐,李桐花的爸妈却失了踪。易哭,又常常挂着笑容,人们总以为她是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其实是把父母的思念藏于心中,为什么我之前没发现呢?拓少钧暗地责备自己。 「我没有事,真的。」很小声,眼神充满请求,李桐花冀望他的相信。 拓少钧沉默,脑海尽是咒诅体的事情,他们两个只是失踪了,不是变成咒诅体的,不是呀!他浮现凄楚的脸容。 她抹抹泪水,强绽一丝微笑:「不要这样嘛,我们是来玩的,我要……要坚强地等爸妈回来。对了,萨曼莎在哪里?」 「我们分头找你,约好在这儿会合……等她来了,我们去找弹涂鱼吧。」他忽然觉得李桐花很坚强。 「嗯。」她眨眨微红的眼睛。 过了片刻,萨曼莎来到码头,李桐花说刚才迷了路,拓少钧没透露刚才的事情。「啊,原来如此。」她抛下一句,没作什么猜想,接着一起往村外的河口了。 沿海边的石路,他们很快找到那河口。眼前是一片浅滩,水色清澈,滩头布满小石子。李桐花恢复心情,此刻小心翼翼走进石滩,寻找弹涂鱼的踪迹,拓少钧仍伫立石路,萨曼莎坐在路边的长椅。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她拿着相机,期待的眼眸四处扫视,滩面的河水沾湿鞋子,弹涂鱼却如忍者般躲在石缝之间,用傻傻的小凸眼盯住少女。 拓少钧不想沾湿鞋,没有走进石滩。 「啊!」突然,李桐花见石隙掠过一个快影,马上「卡擦!」一声。她看看拍到的画面,只有碎石——哼,刚才的肯定是弹涂鱼了,我下次不会给它逃掉嘞! 她聚精会神,如临大敌,走石滩像走地雷阵似的。 「要找到何时呀……」拓少钧轻声自语,李桐花不知不觉找了十分钟。那时他报向萨曼莎,她倚坐长椅,在柔煦的海风中睡着了。只见她双肩轻轻靠在椅背,稍侧着头,鸭舌帽下是柔顺合起的双眼,鼻腔溢出吐息,小嘴半闭,一条辫子从脑后垂到胸前,还有胸口那微微起伏的曲线……很美,她明明是穿男装,睡着了仍是不折不扣的女孩子,那纯朴的美丽令人心动,拓少钧看到入神。 「唔……」她眼眉跳动一下,快醒了。 拓少钧大吃一惊,霎时挪开慌张的视线。她会不会知道我看她?知就糟糕了!他不知何解紧张起来。 萨曼莎茫然睁开眼,拓少钧斜瞟她,故作冰冷的声音:「你醒了。」其实他怕得要死。 「我……睡着了?」她诧愕,脸露几分尴尬。 拓少钧依然斜眼。 「或许这儿太舒服了,不知不觉就睡着……呼,还作了个好梦呢。」萨曼莎笑笑,从长椅站起来,整理衣衫和帽子。 「是什么梦?」她似乎不知道我偷看,拓少钧松口气。 她看看仍在石滩的李桐花:「我梦见自己回到一条四百年前的村庄,遇到当时的好朋友。村外是广阔的草原,大家比赛骑马,一起跳住歌颂牧神的舞蹈,羊奶很好喝……梦见他们真是太好了。」萨曼莎半眯星眸,话音轻婉,流露陶醉的脸色。 「看来你在这个世界交了很多朋友。」语气不再冰冷。 「嗯。」她点点头:「我喜欢交朋友,喜欢认识不同的人,一个人太寂寞了。」 「那不如回村看看吧,虽然过了四百年,说不定它还在呢。我想你看见那些朋友的后人,心里一定很感动。」拓少钧微笑,有点羡慕她经历久远的时光。 她苦涩一笑:「不,明天我又要找咒诅体。」 「你可以打败皇兄,才回那条村子嘛。呀,是了,你记得把回村的感受告诉我,我很想听。」拓少钧暖笑,那不是单纯的感兴趣,还有更深的意思。 有点惊奇,萨曼莎的笑容消失了。 那时他瞥向石滩,李桐花愉快走过来。「看,我拍到了,这尾弹涂鱼伏在石头不动,一定以为我看不见它呢,嘻嘻……」她让二人看看拍到的照片,弹涂鱼跟四周景物的颜色相若,不容易发现的。 拓少钧满脸轻松:「那就好了,现在是时候回去啦,快艇也应该到码头了。」 两人点一下头。 就这样,他们回打鼓村,乘快艇返到集合地点,李桐花和其他参赛者作过简单手续,今天的比赛结束了。三人乘公车返去市区,拓少钧坐在靠窗的位置,两个女孩子在后面,车内有其他参赛者。 黄昏,公车在市郊疾驰。 拓少钧闷看窗景,萨曼莎和李桐花聊天。此时路边出现两个人,一男一女,转瞬跟车擦身而过了。 「……」拓少钧剎时怔住。 是看错吗?他刚才快瞥那两个人,是李桐花的父母! 「萨曼莎,你怎么了?」身后是李桐花的话声。 他讶异转头,碰到萨曼莎惊诧的眸子。刚才一剎,她明明感觉有咒诅体接近,但瞬间不见了。 公车仍在疾驰。 [作者话:呜呜呜……我知道我不懂得描述筊杯的样子,大家有兴趣就在网上找图片看吧。] 二十一 玄武苑 「我们在哪里遇到咒诅体?」萨曼莎直视地图,一副严肃的样子。 「这儿。」拓少钧指了指。 酒店房间,两人谈论咒诅体的事情,此刻围坐地图边,他的手指沿一条马路游移:「当时公车驶过这里,我看见两个人,有点像李桐花的父母的……」他脸挂难色。 萨曼莎沉默,目光仍盯紧地图。那儿离市区挺远,周围是荒地、树林和山坡,最近的村落在三公里外,应该没什么藏身地方。「咦,那房子是?」她略怔,见附近的山顶有栋大屋,名字叫「玄武苑」。 拓少钧眼眉一挑:「唔……它可能是废屋,也可能是有钱人的豪宅,你觉得那儿有咒诅体?」它离马路一公里,有条蜿蜒的小路落山。 「不知道,但除了玄武苑,就没什么地方可以藏身了。他们应该不会躲进山洞吧。」 他点点头:「好,那去看一下,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她坚定的。 「是不是太快了?我们刚从南湾回来啊。」 她语带几分斗志:「我就是要快,那些咒诅体随时会吸血的,说不定还抓了很多人在玄武苑当『储粮』。总之我不能拖拖拉拉了,今晚无论如何要走一趟。」 拓少钧略想:「我陪你去。」 「不用了。」她斗志退了些,泛起苦涩的微笑:「我今晚只是侦察,越多人去反而越容易给发现,你留在酒店就行了。」 突地,拓少钧冷笑出来:「哈哈哈,说得真轻松嘛,假如那里的咒诅体不多,你才不会乖乖回来,而是乘夜大杀他们一顿啊!难道你要独个儿冒险,把我当作废物般丢在酒店?」 「不……不是这个意思!」她相当惊讶。 「嘻,那就行了,我陪你去。」他仍旧冷笑,暗地也诧异用「废物」来形容自己。是的,他说错话了,是给李桐花父母的事扰乱心神,拓少钧很想帮些什么。 「但两人一起去,始终很容易给发现……说不定那儿有很多咒诅体。」她展现动摇之色。 拓少钧明白她的忧虑:「唔……那你独个儿潜入玄武苑,我在外面接应吧。对了,你没有手机,一会儿我给你一部,然后设成震动模式,那我们就可以内外联络了。」 萨曼莎默然。 …… 黑夜的山头,静悄悄,草木随风摇晃,叶丛藏着可怕的生物似的。没有月亮,没有星,团团卷堆的黑云笼罩一切,仿佛要压落这个世界,空气在缩瑟颤抖。「咻——」两个快影穿梭冥色。 停下,草丛探出警戒的眼睛,距离玄武苑数百米。宅邸勾出巨大的轮廓,有围墙,主建筑约四五层高,窗户没有光,看似一座荒山的小城堡。「我现在进去了,你留在这儿。」萨曼莎细小的声音。 「……」拓少钧点头。 一个快身,脚下的草摇曳半点,她疾迅来到围墙边,「咻!」的消失不见。拓少钧仍旧躲在草丛,留意四周,手握银白色的尺子。 萨曼莎来到花园,黑压压的树海,池塘有流水声,近处有个三米高的雕像,是穿西服的中年男人,一双利眼像有生命般瞪住萨曼莎。有人的,这栋大屋一定有人打理,池塘的流水就是证据。她轻身一跃,转瞬落在三角形的屋顶。 渐渐,夜空探出月色。 「咕,咕……」猫头鹰的鸣叫。 萨曼莎沿屋顶慢走,四周的布置映入眼帘,太大了,这个花园真的很大,有六七个足球场,四处是树海、池塘和小楼房,一不留神就会迷路的。 「咻咻咻咻!」忽然破空之声,四根紫色光枪疾扑而至!她大惊,急迅跃闪,轻盈落在六七米后,它们如闪电斜冲天边!光枪?难道是……「啊啊,给避开了。」是熟悉的声线。 「马奥!」萨曼莎讶然,乍见对方站在不远树梢,抬头报以轻挑的微笑。「你这家伙!」她霎时挥出短剑,看不见的风刃割破虚空,那树眨眼间枝飞叶落,但对方凌空一翩,轻松落在屋顶了。 她咬牙,连忙作起架式。 马奥嘻皮笑脸,手拿长枪,动作十分随便:「嘻嘻,你独个儿来吗?你的同伴不会躲起来吧?我在周围布了狩猎结界了。」 「……」萨曼莎怒目而视。 他拿出手机,大模斯样地谈电话:「喂,我是马奥呀,我在第四区的屋顶找到一只小猫……嗯嗯,是萨曼莎。第四区的人来,其他守区的紧守岗位,巡逻队不用回来了,继续在外面巡逻………对,我觉得她是诱饵。」他瞟她一眼。 不安骤生,这儿竟然有分区防守和巡逻队?萨曼莎不想那么多,一下朝马奥冲过去,剎时枪剑相击,他仍愉快地谈电话:「啊,那只小猫想抓我了,幸好抓不中。」说罢凌厉一脚,「彭!」的把她踢飞三四米远。 「呜……」她很快站起,可恶,马奥变得更强了,要打败他不容易呀!「咻咻咻咻……」此时十个黑影急跃而至,如插在镖靶的飞镖落在马奥旁边,有男有女,一些赤手空拳,也有拿短刀和手鎗的,朝入侵者报以冷冰的视线。他们是第四区的守兵。 「杀。」马奥微笑,扬长枪一下。 「喝呀——」猛烈咆哮,十人如怒浪卷袭过来,萨曼莎急忙窜后,短剑绽射耀眼的白光,她要把敌人轰成碎片!「死吧吧吧吧吧吧吧吧——」那十人吓了一跳,短剑快要劈出,岂料一发子弹「咻!」的贯入她太阳穴,直喷血花,失神的她从屋顶滚落地面。 「卜!」地上传出碰声。 十人惊魂甫定。 「去。」马奥淡然,瞥瞥那些咒诅体,他们立即从屋顶跳下去。 意识模糊,刚才是狙击手吗?我来到什么地方?萨曼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伤口迅速愈合。此时咒诅体找到她了,其中一个把她抱起来,嘴巴朝喉咙挪近。 「哇——」她拼死反抗,风刃在身边卷刮而出,那咒诅体瞬间给割开几截,鲜血直喷横飞!「混帐!」他们愤怒咬牙,差点就吸到萨曼莎的血了,她连忙横劈一道剑光,暴猛的白弧直扫屋墙,瞬时炸响冲天,碎石激飞乱舞,心惊的她乘乱冲入树丛之中。 目睹这幕,马奥的笑容消失了:「还不快追?」 「是!」他们应声,分三队冲入树林。 冷静些,他们好像咬不到我!萨曼莎踢足狂奔,在漆黑的叶海穿驰,耳边是风响和踏草声。九个普通咒诅体、一个狙击手、马奥,现在是一对十一,我要用这片树林保护自己!「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的巨响,她见不远的叶缝闪现阵阵紫芒,巨木倾塌,马奥用灵动兵器破坏这片黑丛!手机震个不停了,萨曼莎根本没注意,倏地三个咒诅体冲叶袭近,她怒劈一道白光:「喝呀!」 与此同时,拓少钧挂线,小心翼翼接近玄武苑。那些爆响是打斗吧,萨曼莎没空接我电话?他泛起不安,手中的直尺越握越紧,在树木间曲折穿插。他停下脚步。 (有人监视我……) 他屏气静息,每一根神经线几乎拉断,鲜血湍流,战斗的触觉发挥到极限。是敌意,对方有多少人?那时他盯向一处矮丛,作好架式:「快出来,我发现你们了。」 「咻咻!」飞出几个快影。 二十二 树林激战 切风声,黑影如电疾扑而至,是五个人,拓少钧朝其中一个划出流星!赫见他们矫捷避开,一道闪光在他脸旁掠过,擦身而走,「沙沙!」他们停在拓少钧背后了。 他抿起唇,转身,朝五人报以冷锐的眸子。 各咒诅体也转身,三男两女,一些赤手空拳,也有拿短刀的。拓少钧错愕,万料不到李桐花的父母——李天卓和杨萍站在他们之中!李天卓年约四十,瘦身裁,颊骨微微突起,神色深沉冷静;杨萍也是四十岁左右,及肩长发,一双鹰眼隐现杀机。拓少钧黑起脸孔:「想不到……你们真的当了咒诅体。」 李天卓点头:「嗯,我也想不到在这儿碰见你。在我们失踪的日子,李桐花一定给你添很多麻烦吧。」语调客气,他朝妻子报以淡淡的笑容。 拓少钧强绽一笑:「世伯你太见外了。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监视我?」 「没什么,我见你鬼鬼崇崇,才好奇看一下而已。」他脸挂笑意,用闲聊的口吻:「你现在怎办?」 拓少钧作起架式:「我不明你的意思。」 杨萍绷起脸,没丈夫那样温和:「不要装傻了,我们是咒诅体,而你是我们的敌人,但当然,也是我女儿的好朋友……拓少钧,难道你想跟我们大打出手?」 他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不愧是伯母,那麻烦你放我走嘞。」 杨萍直盯他:「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了?」 「我也不知,但我知自己不想当咒诅体。」他冷笑回应。 垂首沉吟,李天卓的笑容消失,脸露几分铁青:「我是这支巡逻队的队长,责任是逮捕可疑的人。拓少钧,狩猎结界布好了,你除了当咒诅体就没有第二条路,而且萨曼莎给马奥大人发现,说不定现在有十多个同伴围捕她呢。我劝你快点投降。」 「……」拓少钧收起冷笑,盯紧对手。 李天卓脸挂和缓之色:「不用担心,我们想吸你的血而已,一滴就行。」他报向拓少钧,见对方不作回应,斯斯然走近:「我保证不会杀你。」 「……」对方怒眼直视。 「踏、踏、踏……」李天卓的脚步声。 「你再走过来……会死。」突地,拓少钧说话了,话语阴森恐怖,像不是从喉咙发出的,睁眼迸出野兽的杀意! 各咒诅体吃了一惊,可恶,拓少钧真的会出手,李天卓感到被轻视:「既然如此,那唯有硬来了。」他板起脸,蓦然怒冲而出!乍见快影穿梭,转瞬袭到拓少钧脸前,锐爪「咻!」的划出半个寒月,仰后躲闪,拓少钧的直尺凌厉拖出!岂料李天卓「拍!」的按住挥尺的手,雄腰一下用力,俐落把对方掷飞三四米远! 「切!」拓少钧站起,其他咒诅体凶狠袭奔,剎那银光,一道刀锋掠过胸前,杨萍从后扑杀来了!及时转身,他厉然刮起尺刃,几缕发丝飘舞,她却俯身窜入怀中,利牙朝肩膊咬过去。「喝呀——」拓少钧连忙轰出左拳,顿觉一阵急劲直透内脏,杨萍痛叫退开两三米,「呜!」有咒诅体从后割他一刀! 伤口不深,他仍奋力迎战,渐处下风,不知不觉拼杀六七回合了。此时杨萍避过怒尺挥斩,「彭!」的重肘直抵胸襟,拓少钧退飞十米,慌乱抓紧一根树藤,冲力把它「嘶——」的断为两截!「死吧——」两个咒诅体冲过来了,短刀灿灿放光,气势像两头暴怒的狂牛,拓少钧残酷一笑,霎地把手中的断藤挥出!「什么?」「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凄厉的惨叫贯切树林,两人拦腰斩断,上半身飞向空中,鲜血如雨点洒下来,「卜!」的一声掉回地上了。 剩下的咒诅体愕然。 会赢的,我不会输!拓少钧抖擞精神,突然「怦!」的一声,是槍响!他立刻走避。有个咒诅体拿着手槍,槍嘴喷发骇人的火屑,李天卓和杨萍怕被误射,只守候那人身边。穿过草丛,贯入树干,拓少钧在槍弹下逃窜,耳边是心寒的切风声。又是一鎗,他狼狈跃避,顺势把手中的树藤厉挥而出,岂料「怦!」的暴响,子弹把握树藤的手擦伤。断藤松开,子弹也用光,拓少钧见那人换弹匣。 「呀——」他把握时机,疾然朝对方冲过去,一道银光掠过虚空,拓少钧的肩膊插着飞刀了!「呜!」他痛得顿住,李天卓已掏第二柄飞刀,杨萍作好架势,「卡擦!」那咒诅体也换好弹匣!「射他手脚,不要干掉他!」李天卓紧张的声音,「怦!」的子弹怒哮而至,是正面!我逃不掉?拓少钧陷入剎间的恍然。 一发飞驰的子弹。 看得见,我看得见的! 「咻——」清脆剑音,快得连空气也要切断,虚空激起火光,他把子弹俐落劈落!「什么?」三人一惊,拓少钧如烈风袭近,飞刀一掠,扑空,他腾飞空中!那咒诅体带些慌乱,连忙鎗指夜空,岂料一道白电顷刻而起,持槍的手腕喷血斩掉,李天卓的飞刀厉地袭出!「呜!」拓少钧用断腕的咒诅体抵挡,白刃直入胸膛! 「呕……」那人口吐血污,双眼反白了。 他把那咒诅体抛开,瞪视李天卓和杨萍,喘着气,拔掉插在肩膊的飞刀。 虽然赢了三人,拓少钧仍处于下风。他背部和肩膀中刀,血污染红衣服,还有那些重拳猛脚,每一下都劲透心胸,现在连呼吸都隐隐作痛。李天卓一笑,见他的脚微带颤抖:「唔唔,打得很好,难怪弗雷特大人想你当部下了。」 「嗄嗄嗄……」拓少钧咬紧牙,沉默作起架式。 杨萍报向丈夫,泛起歹毒的笑容:「他好像不行了,我们跟他玩多一会儿吧。」她挑衅瞟拓少钧一眼。 (切!) 「唉,我有些不想打了,已经失去了三个同伴。」李天卓摇头,脸色沉重少许:「拓少钧,你也是这样想吗?假如你杀了我们,李桐花就是孤儿啊!」 他故作怒意,藏起心中的动摇:「嗄……总之我不会当咒诅体!还有你们为什么不找李桐花?她很想见你们!难道……难道你们一见面就要吸她的血?」 「是又如何?」杨萍不悦的口吻:「告诉你也没关系,其实我们很快就会找她了,只要把她变成咒诅体,我们就一家团聚啦。拓少钧,你要当女儿的同类。」 「笑话。」他怒视,身体微弱摇晃,有些站不稳。 看见这幕,李天卓掏出最后一柄飞刀:「我问多你一次——投降,还是不投降?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他想不如制服对手。 拓少钧默然。 「太可惜了。」沉吟,李天卓突然猛袭出去,拓少钧略怔,及时后跃避开雪白刀刃,刚着地,骇见飞刀穿空来了!「咻——」的一声,直尺把刀斩落,此际杨萍急速杀近,李天卓也踢腿攻出,交锋数合,拓少钧乘转身之势挥出猛腿,岂料她举腕一架,拨开,失去平衡的他狠狠中了一爪!「呜呀——」 拓少钧重摔地面,两人乘胜追击,杨萍甚至想压下来。不能输!给压住就动不得了!他厉脚直踹腹际,「彭!」的把对方踢开四五步,此时拓少钧仍躺地面,一股重劲忽然直袭脑间,是李天卓迎头踢出一脚!「呜哇哇哇哇哇哇哇——」拓少钧被打得飞起,身体在半空激裂翻旋,重重撞到一棵大树,停下来了。 「你踢昏了他?」她看着丈夫,展现幸灾乐祸的笑容。 「不,他爬起来了。」李天卓板起脸色。 她略怔,见拓少钧昏昏沉沉爬起来,脸上泛起不悦:「我去吸他的血。」她缓然走过去。 「呀呀……」拓少钧神志恍惚,激烈喘着气,一阵寒意直渗而起,是敌人!他看不见,唯有用双脚和左手稳住平衡,直尺急猛刺出!「嘻。」杨萍轻松避开,五指朝受伤的肩膊刮过去!「哇呀——」拓少钧觉得自己会死,是的,这样下去会死!他歇斯底里,眼前是杨萍把自己压在树干,嘴巴朝肩膊挪近的情境。「臭婆娘娘娘娘娘娘娘娘——」他大喝一声。 「……」杨萍停下来,脸容讶异。 李天卓在不远观看,也呆住了。 拓少钧怒眼直瞪,咬紧牙,像只穷途末路的野兽,银尺插入她的腹腔。死吧,所有伤害我的人都要死,你们通通去死!「咻——」挥向天际,一道电光剖开杨萍头骨。 「沙沙沙……」鲜血如潮,夹杂青黄色像果冻的物体,碎肉和内脏,一切在破脑的瞬间怒喷而出,彷似人肉喷泉。 「阿萍——」李天卓吓疯了!阿萍死了,阿萍死了,阿萍死了呀呀呀呀呀呀!他朝对方狂怒奔出,锐爪划起凌厉的光芒!拓少钧及时跃避,神志恢复了些,他仍咆哮杀近!「踏踏踏踏踏……」拓少钧未敢恋战,急速退开,脸前恶狮穷追不舍,无数的指光在虚空划来划去,李天卓失去冷静了!蓦地停步,原来退到树边,一道手刀向喉咙刺过来:「死吧吧吧——」 霎时冷尺斩出,从指缝一直削开手腕、手肘,余劲剖入李天卓胸膛。拓少钧呆住,对方是错愕之色,直至呕出血污,脸上才恢复怒意:「你杀了……阿萍。」他倒下了。 拓少钧仍旧呆住。 黑夜静悄悄。 夜空是惨淡的圆月。 尸体渐化白灰,他终于明白干了什么事。杀了,我真的杀了,李桐花变成跟我一样的孤儿。那份自责,那份悲伤,拓少钧垂低头,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尸体,暴乱的情感不知如何控制。 (我还要救萨曼莎……) 是的,萨曼莎仍跟咒诅体战斗,是逃避吧,或许想寻求短暂的避难所。他把头抬起,用沾满白灰的手揉揉眼眶,报向远方的玄武苑,它已亮起灿黄灯火。 另一方面,萨曼莎和马奥在树林激战,赫见万缕银光,铿声碰响不绝,两人交锋近二十回合,还有三个咒诅体紧追在旁,无法介入他们的战斗。「铿!」的碰声,两刃火光迸起,萨曼莎乘时踏入枪圈,对方想旋出枪柄,岂料卡在树梢,「咻——」一道银光剖破他的胸膛。 「可恶!」马奥退开,三个咒诅体怒袭来了,几道爪风,萨曼莎蹲身躲避,疾迅斩落一人右足。「呜呀!」的痛呼,其余两个攻势不止,近处忽然泛出紫光! 「这片树林真是碍手碍脚!」马奥咆哮,数十根光枪浮在空际,无数紫色的蝗虫穿驰而来,所有人吓了一惊!「碰碰碰碰碰碰碰!」枝叶乱舞,树木倒塌,层层碰声冲击耳膜,萨曼莎走避,不少光枪打在身旁树梢。此时一道紫芒穿叶袭近,不偏不倚打在架起的剑面,她弹开六七米远。 她飞出树丛,重重摔落在地,浑身给树枝擦伤。 「嘻,到我们出手了。」陌生的人声。 萨曼莎大惊,连忙站起,此刻身在花园的行人路。她背后是黑压压的树海,左边是玄武苑的铁闸,稍远的右面是大屋,那扇木门沉重锁紧。萨曼莎报向前方,十个咒诅体流露冷酷的笑容。 「哼!」她作起架式,瞪视新的对手。 此时,马奥「沙……」的跃出树林,刚好落在萨曼莎背后,瞟那些咒诅体:「喂,我不是叫你们紧守岗位吗?干吗跑来这儿?」他展现不悦的脸容。 「马奥大人,萨曼莎跑到第五区了,难道要我们装看不见?」说话的是个男咒诅体,也是第五区负责人。 她暗地一惊。 马奥皱眉,神色软化点点:「啊……但萨曼莎是我和第四区的同伴发现的,总不能要我两手空空回去。」他说罢,两个第四区的咒诅体从树林走出。 那男咒诅体微笑:「那我们联手,看看是谁先吸到萨曼莎的血,好不好?」 「嘻,就这样决定。」他满意笑了。 萨曼莎咬牙!可恶,要赢马奥已经很困难了,现在来多十个咒诅体,难道我真是逃不掉? 「你们忘了我吗?」蓦地,传来拓少钧的声音。他站在花园的大闸外,直尺一挥,整扇闸门一分为二!众人略讶,他把倒下的铁闸踢向那男咒诅体,骤见它在空中疾旋,猛劲袭至,对方连忙开出弓步,「拍!」的接稳了。 「你为什么来呀?」萨曼莎嘶声大喊,觉得他只是送死。 他神色淡漠:「我不能丢下你。」 「卡擦!」大屋的门忽然开了。 二十三 弗雷特 大门开启,三人从屋内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个二十三、四岁的美男子,身裁高瘦,披漆黑斗篷,同色的长发束于脑后,白晢得像女性的肤色,还有双宽阔的肩膀。他身后是一男一女,穿黑西装,似乎是保镖或随从。 各人停下动作,定眼看他,萨曼莎带些迷惘:「是……皇兄?」没错,他就是萨曼莎的哥哥,也是所有咒诅体的首领——弗雷特‧;查‧;梅斯纳布尔。 没有作声,没有妄动,咒诅体报向主人,连平日骄恣的马奥也是如此,像等候命令似的。弗雷特朝皇妹接近,她连忙作起架式,拓少钧见没人阻挡,也大模斯样来到萨曼莎身旁。 弗雷特依然走近。 拓少钧和萨曼莎保持架式。 他在五米前停下来,扬扬手,示意身后的部下退开。「晚安,我亲爱的皇妹。」微笑了,弗雷特的笑容很友善,语气温柔,让人感到一份淡淡的温暖,没有半分敌意。 两人大怔。 「你是来探望我吗?我为你们准备好房间了。」他柔声,轻轻举起右手,礼貌邀请二人入屋。原来如此,那玄武苑是他的藏身之所,难怪有大批咒诅体驻扎。 蓦地,萨曼莎回过神:「不要玩花样!」她咬牙切齿,冰冷的剑尖遥指对方眉心,拓少钧也恢复神志,紧盯弗雷特不放。 「等……等等!萨曼莎,我是你的皇兄呀,你忘了吗?为什么用剑指住我?」他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是讶异和不安。 两人疑惑,萨曼莎猛厉大吼:「不用装了!我们不会上当的!是你发兵叛乱,是你想推翻至高灵陛下,是你在这个世界培育咒诅体……」她顿住,眼眶几乎喷火:「我要杀了你!」 各咒诅体怒瞟她,弗雷特愕住几秒,像受到很大的冲击:「这……我的确有叛乱,但没把你们当作敌人啊,我憎恨的是安娜而已!皇妹,我亲爱的皇妹……」 「你收声!」萨曼莎咆哮。 他像个被冤枉的囚犯,着急起来:「我想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们不是敌对的……对了!一定是安娜叫你杀我,但她有资格当至高灵吗?她是用什么诡计把皇位骗回来呀,我才是正统继承人!皇妹,我亲爱的皇妹,你觉得父皇会传位给安娜?」 萨曼莎静默,怒视皇兄,此时拓少钧开口:「你说我们不是敌对,那你的咒诅体曾经袭击我们。」他射出箭样的眼神。 「唔……」弗雷特脸挂难色:「为了推翻安娜,我需要强大的力量,所以才想你们当咒诅体,但你们不想,我是绝对不勉强的。呀,我知道了,或许是我的部下太粗鲁,才让你们误会吧。」他说毕,怒瞥马奥一眼。 马奥看着他,目无表情。 难道我们误会了?拓少钧暗想,那是第一次跟弗雷特见面,没法像萨曼莎般义愤填膺,只用淡漠的话语:「但你把很多人变成咒诅体。」 「这是迫不得已……」他脸挂无奈之色。 浑身一颤,那话触动敏感的神经线,萨曼莎怒得快爆炸了:「什么?你不知中了咒诅的人是多么痛苦吗?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把痛苦加在别人身上,然后说句『迫不得已』就当没事了,你有为别人着想过?就算……就算安娜真是用诡计才当到至高灵,我们也不应伤害这个世界呀!你这样做和六千年前什么分别?」 弗雷特被轰得茫然。 拓少钧沉重,她也察觉语气太重了,是的,以前的皇兄很亲切,萨曼莎泛出点点心酸:「请你收手吧,巢经历一场大战,很不容易才安定下来,这个世界的人也是无辜的……我求你收手吧。」 弗雷特满脸颓丧,垂低头了。 「皇兄……」 他沉默良久,再次抬高头,此刻皱紧眉梢,带着说不出的难堪和痛苦:「萨曼莎,我亲爱的皇妹,我很爱你,但是更爱父皇,不忍心见安娜骗去他的皇位……」 她万分错愕。 弗雷特依然很痛苦。 「我明白了。」萨曼莎按捺悲伤,展现冰冷的视线,松懈的架势再次摆稳。 谈判破裂吗?拓少钧没理由要她孤身作战,也恢复架式。 弗雷特脸露犹豫,很不容易才略举右手,一柄长剑聚结而出。那柄剑造型典雅,白刃如霜,黄金的剑锷,上面刻有贵气的花纹,像艺术品多过一件兵器。他缓缓作起架式,刃尖遥指皇妹,柔弱的脸透现几分坚强:「马奥,你们不要出手。」 「是,弗雷特大人。」他严肃点头,各咒诅体退开些,让出空间厮斗。 拓少钧暗地盘算,那个弗雷特不是穷凶极恶的人,更想不到他会单独应战的……算了,现在先展示一下实力,幸运的话可以把战果作为谈判筹码,或是用其他方法打破僵局吧。 「皇兄,你准备好了?」她冷锐的话声。 弗雷特「嗯。」地点头。 霎然,她踢蹴而出,风驰电掣朝对方袭杀过去!距离迅速缩短,两剑「铿——」的交鸣碰击,拓少钧从侧斩劈来了!他冷静跃开,风刃掠过黑色斗篷,拓少钧凌厉追奔过去。「砰!」「砰!」几下交锋,一道雪光从弗雷特手中奔驰出来,对方躲闪,岂料那剑迅速收劲,改从另一方向斜斩来了,刚才的是虚招!「咻!」拓少钧仓猝退远,此时她从后斩向皇兄! 一闪,两闪,三闪,弗雷特通通避过,以最小动作化解皇妹攻势,急电回敬来了!「铿——」剑锷相迫,白刃迸出刺眼火屑,萨曼莎咬牙用力,他却轻身拉开距离,快劈一下风声,皇妹的侧腹渗血了!伤口很浅,萨曼莎立刻反击:「喝呀——」他如燕子般跃远。 身影在半空翩驰,拓少钧预察到他的落处,猛然挥出尺光!「铿——」的抵挡,乍见他架开斩击,还轻按拓少钧的肩膀一下,借力翻腾,安稳落在十米之外了。 萨曼莎作回架式,而拓少钧伫立原地,两手随便垂低,朝他报以冷漠的眸子:「你怎样了?」 「唔?」他脸挂疑色。 拓少钧抿抿嘴,语带不悦:「你的剑没有杀气,跟你交手像在切磋似的。你不想跟我们交手?」 很难堪,弗雷特点一下头。 啊,真是大好人,那个弗雷特根本是优柔寡断,难怪叛乱会失败了,拓少钧心想。 她冷眼直瞪:「皇兄,你打还是不打?」 满脸愁容,弗雷特看着皇妹,像承受莫大的委屈:「以前,我们三兄妹过得很快乐,假如不是安娜骗去皇位,我们就不用兄妹相残了。皇妹,我说认真的,我们的敌人是安娜啊,你应该跟我联手才对……安娜已经背叛我了,我不想失去你。」 她神情不变:「我打败你,不单是为了安娜,也是要阻止你培育咒诅体。皇兄,假如你不想打,就命所有人类咒诅体自裁吧,他们在制缚下会同意的,而我回去请示安娜……」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放弃!」弗雷特语气加重。 萨曼莎盯住他。 「……」他脸容痛苦,但紧握手中的剑。 「那继续吧!」萨曼莎猛袭而出,转瞬杀到皇兄脸前,两道飞驰白影,剎时迸出灿烂火星。拓少钧看着他们厮杀,带点无奈,也几个箭步加入战圈。快身穿梭,踪横疾走的步履,银光剑弧,吶喊声,碰响和切风呼啸,一切交织出这幕决战画面,不知不觉交锋十合有多。「咻——」的啸声,弗雷特灵巧跃远,皇妹的短剑几近划破他的喉咙。 他仍在半空,萨曼莎怒然挥出一道风刃,对方乍觉危机,连忙踏近处的树梢一下,作了个三角跳,烈风掠过身边。 「混帐!」她意犹未尽,猛然斩出新的风啸,今次弗雷特用左手落地,猛托而起,轻盈的身躯借势再次高飞,巧妙避开第二次攻势。 拓少钧赞叹:「漂亮。」 「喝呀呀呀呀——」跟他不同,萨曼莎恼羞成怒了!只见她紧握手中短剑,刃面绽射耀眼白光,大气震动,灵动兵器的力量将破闸而出!弗雷特略惊,它的速度比风刃快得多,此时萨曼莎拖出剑芒,直径一米的光柱「篷——」的猛轰来了!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红色光圈蓦现他的身前,如盾牌般迎接咆哮白光,猛烈碰撞,「轰轰轰轰轰轰轰轰——」骇人的爆炸声! 弗雷特毫发无损。 树木在燃烧,浓烟直冲天边,但爆炸地点不在玄武苑,而是离它十数公里的山林。拓少钧、萨曼落和咒诅体瞥向那方向,烈焰在远方形成一条火蛇,放肆地吞噬山岭。 脸容平静,也有咒诅体泛起得意之色。 「怎会这样?」萨曼莎惊讶极了,拓少钧也难掩诧异,刚才灵动兵器击中那面「盾牌」,接着整列光柱消失了,远处的山岭随之激起爆炸声……到底是什么回事? 「嘻嘻……」弗雷特左手掩脸,诡异笑出来了。 萨曼莎醒悟:「是元素操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脸容扭曲,爆出竭斯底里的狂笑。 二十四 逃命 「哈哈哈哈——!」弗雷特曲腰大笑,痛苦抱着肚子,眸眶睁得几近裂开,充血的眼球像要掉下来,呼吸混乱,笑语夹杂激烈的喘气声,连手中的剑都「铿!」的掉落地面,他的温柔亲切消失不见,像变成另一个人了,一个疯子! 拓少钧讶异,萨曼莎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巴半开,茫然看着脸前的弗雷特。不是皇兄,那家伙不是皇兄,为什么……难道他是假冒的?她不知自己想什么。 弗雷特强忍住笑意,睁圆眼,用神经质的目光扫视二人:「看到吗?我把灵动兵器化解了!我用元素操纵化解灵动兵器!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嗄嗄!」他又再疯笑,肺部传来一阵痛楚,剧烈的气喘把笑声止住:「我不是以前的弗雷特了!」 「皇兄……」她仍半信半疑,拓少钧扫四周一眼,见很多咒诅体目无表情,也有如马奥绽放得意的微笑,四周弥漫诡异的气息。 「呀!」弗雷特诧叫一声,看看众人,像什么都看不见,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们都看不起我……臭老头!你是这样想的,你觉得我比不上安娜!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嘻嘻……我把政务做得很好,为什么不把皇位传给我?为什么?」他停下脚步,曲起背,朝皇妹报出竭斯底里的痴笑:「嘻嘻嘻……」 寒意骤生,身上的毛管竖起,萨曼莎未敢作声。 弗雷特浑身震抖,捏捏自己的脸,像确定不是做梦似的:「为什么?为什么呀?不对不对……是的!是我太笨了,我把皇位看成理所当然,等等……我不是理所当然会当至高灵吗?我等了这皇位几万年呀!啊啊……说真的,很奇怪呀,安娜耍什么诡计了?她欺骗臭老头,我没有皇位,我果然是废物呀,嘻嘻嘻呜呜呜……」他一边笑一边哭,泪水从脸颊滑过下巴,滴落地面。 「不,弗雷特大人不是废物,是我们伟大的主人。」马奥说话了,他站姿端正,脸色沉稳,彷若疯子的忠诚骑士。拓少钧和萨曼莎讶看他,其他咒诅体不语,弗雷特不知听不听到那番话,傻笑起来:「嘻嘻,我在干什么?」 「……」马奥神情不变。 「呀,想起了,原来我是咒诅体……」他四处张望,脸容越是不安:「我不想叛乱的,是呀,真的呀!是臭老头和安娜迫我!我在干什么?……白痴!为什么她打赢了?咒诅体,你们迫我当咒诅体……我不是至高灵?不知道,我不知自己干什么呀!很可怕很可怕很可怕很可怕,哈哈哈哈——」他摊开手,朝夜空狂笑而出。 没办法谈判了,拓少钧强压不安,急谋打破僵局的方法;萨曼莎很心痛,为什么皇兄变成这样子呢?那时弗雷特手中现出长剑,愤怒地说:「我要你们当咒诅体!」 两人大惊!骇见他咬牙切齿,眼眸喷出火焰,额角猛突青筋,握剑的右手传来指骨碎裂的声响,他不知何解怒气冲天!两人暗觉不妙,连忙作起架式,弗雷特咆哮冲过来:「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哇!那家伙是野兽!他猛剑斩向拓少钧,直尺架挡,碰声宛如爆炸,是两根铁块猛烈撞击,拓少钧后退十米之远!「呀!」此时萨曼莎疾斩而来,他转身,狂乱的视线像要啃食皇妹,劲猛的白刃朝短剑斜挥出去!「砰!」又是巨声,萨曼莎架势完全崩溃,那柄典雅的长剑不是长剑,是巨斧,是重上亿吨的粗大铁枝,「呜哇——」她弹飞七八米,撞破大屋的外墙。 「滋!」拓少钧偷袭成功,银尺刺入了弗雷特背部。 「唔唔……」他如狮子低吟,回瞪拓少钧,乍见眼球布满血丝,牙齿通通咬碎,额角的青筋爬行,皮肤下彷如寄生丑陋的蚯蚓。拓少钧吓呆了,厉尺再拖银光!「吼!」弗雷特不理会肌肉切裂,鲜血奔流,凌厉的重肘向后劲轰而出!霎闻裂骨之响,拓少钧的右手松开,整个人如炮弹冲飞十多米远,重重撞断一棵大树,「卜!」的倒卧地上了。 此时风刃疾迅杀至,弗雷特急闪,握剑的血臂飞上半空,萨曼莎从破墙走出来。她满脸灰垢,痛苦喘着气,皇兄二话不说冲过去了!怎会这样?他没有武器呀,他狂跑拖曳再生的血烟,铁锤的左拳激挥而至,「呜哇——」痛得直挤泪水,萨曼莎的肋骨碎裂了,弗雷特乘时把她掷向不远的石雕!「咻——碰碰碰碰!」人肉炮弹的撞击,石像碎片翻飞,她猛然弹开四五米远,头颅破裂,飞脱的牙齿,脸庞化作红色的肉泥,一动不动仰躺溅血的大地。 「呜!」拓少钧艰难爬起,脸容扭曲,直呕鲜血,浑身丝丝颤抖。糟糕,右肩动弹不得,是脱臼了!那时皇兄冷静下来,右手康复,又丢掉插在背部的尺子,朝萨曼莎走过去。 皇妹不动一下,干燥的眼睛直视天空,遍身给血雾缭绕。 胜利的微笑,他单膝跪在皇妹身边,右手轻按染血的额面,嘴巴念念有词。大约是半分钟,额面的手泛起红色的光芒,萨曼莎的头部也几近痊愈。 「啊,原来如此。」他闭上眼,不住点头,好像发现了什么。忽然萨曼莎醒来,一道银光疾厉拖出,他连忙腾跃,安稳落在六七米后:「你醒得真快呢。」 皇妹血流披脸,艰难站起来,忍痛作出架式:「你对我……干了什么?」她怔了怔,见拓少钧伤痕累累,左手抓住右肩,似乎站不起了。萨曼莎想走近他,但在皇兄的目光下不敢移动步履。 「呀,我摸摸我可爱的皇妹罢了。」弗雷特轻挑一笑,上下打量萨曼莎:「还有,你想看拓少钧就去看嘛,不用在意我的,反正你们都逃不了,嘻嘻……」 她颤惧不安,连忙跃到拓少钧身旁。死不了,这样的伤死不了的,他咬紧一排血牙:「你……怎样的?为什么反复无常?」 「我如何反复无常?说来听听嘛。」弗雷特斜他一眼,伴以得意的神色。 「呕!」拓少钧既痛且怒,一潭污血冲口而出,萨曼莎扶稳他:「皇兄你之前说过,若我们不想当咒诅体,你是不勉强我们的。你还记得吗?」她知道没胜算了,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撤退。 「啊,我改变主意了,要你们今晚当咒诅体。」他流露灿烂的笑容。 「可恶……」拓少钧暗骂,假如没有装,他就是不折不扣的疯子!「你是疯子,还是装出来扰敌?咳,连性格和打法都不同,你……怎样当咒诅体的首领?咳咳!」胸口闷痛,血水像堵塞肺腔。 「啊啊,我不是疯子,也没有装……」弗雷特兴奋莫名,眼现竭斯底里的精光,一边走一边大喊大叫:「我是弗雷特,我的一切就是弗雷特,不是吗……是的,为什么你觉得我是疯子和装?嘻嘻,哈哈哈,我原谅你的愚昧,无知的人是最值得同情的!所谓性格呀,所谓价值观呀,所谓打法呀,所谓人……对了对了,世界的起源就是混沌,是元素的混沌!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话可说,弗雷特果然是疯了,萨曼莎掠过几分神伤:「皇兄,刚才你用了元素操纵吧,那个红色的光圈……是用来改变空间?」她作起架式,挡在拓少钧脸前。 「是的,我用了元素操纵,那个红圈呀,就是用来改变空间的空间隧道了,是入口!嘻嘻嘻……」他疯癫一笑。 拓少钧不解:「他可以操纵空间?」 盯视对手,萨曼莎简单解释:「嗯,皇兄最擅长操纵空间元素,但是……你知道的,世事万物都包含在『空间』这个容器内的,空间元素也包含其他元素。就是这个原因,以前的皇兄是『不能』操纵空间元素的……想不到现在能够了。」 他皱眉,整理萨曼莎的话语。 「哈哈哈,以前的我是『不能』操纵空间,因为空间元素包含的其他元素很难控制。啊啊,拓少钧我告诉你吧,就像一个玻璃箱内盛满沉重的石头,我有搬动玻璃箱的手臂,却没有搬动玻璃箱的气力。但现在不同,我有搬动玻璃箱的气力了,我的灵力越来越强!」 「这……为什么我的攻击要打在山头?」萨曼莎小声。 「是碰巧,是碰巧的,我控制不了隧道的出口,对了……有时出口在数公里外,也可能是数千公里,这样才好玩嘛。」弗雷特顿住,泛起诡异的神情:「我连个体异能都醒觉了。」 两人大惊,萨曼莎想起摸额头的情境,大号出来:「你对我干了什么?」 「嘻,放心好了,我的个体异能不是用来战斗的,是读取记忆,和空间隧道一样是有趣的异能。皇妹呀,你不觉得安娜那小妞太过份吗?她背叛我,又把你这个亲爱的皇姐放逐了,你应该跟我联手啊。」他幸灾乐祸地说。 「放逐?」拓少钧惑然。 她沉默,紧抿樱唇,只展现不屈的背影。 皇兄嘻皮笑脸,一言一语都刺痛萨曼莎的心:「干吗不说话?我是读取你的记忆,不会错的。我知啦我知啦,你不单欺骗自己,连拓少钧都想骗……你是这样看待朋友?」 他疑惑越甚。 萨曼莎怒视皇兄,强压心中的动摇:「对不起,我一直都隐瞒你。其实至高灵陛下只派了我来追杀皇兄,没其他同伴。」她背对着,跟拓少钧报以歉疚的声线。 他诧异至极:「只派了……你?」 「是的!只派了我呀!由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萨曼莎很难堪,大喊而出。 「哈哈,这就是安娜的真脸目了!我们对她很好,但她竟然忘恩负义!来来来,快来皇兄这边,我们一起讨伐那忘恩负义的小妞,我们要……我们要……」话到嘴边,他想不出要说什么。 拓少钧忍痛站起:「怎会这样?难道她不担心萨曼莎?」 皇妹低下头,浏海遮敝双眼,静默黯然。 「就是这样,那小妞根本不担心,甚至想皇妹当咒诅体!她打赢我,又怕皇妹想争夺皇位,于是叫皇妹一个人追杀我了,还说若杀不掉,就永世不要回到巢!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是放逐!皇妹没可能打赢我的,也没有争皇位的野心!」 灵光一闪,拓少钧泛起疑色:「等等,萨曼莎很难赢,说不定连她也会变咒诅体,那就没人阻止你了,你可以随便培育咒诅体进攻巢。那个安娜不怕?」 弗雷特耸耸肩:「嘻,我不知,说不定那小妞有什么后着吧。总之她背叛了我和皇妹,怎看都是我们的敌人!来,快给我咬一口,我们要夺回皇位……」 蓦地,萨曼莎的樱唇颤动,发出细小的声音:「其实……安娜是好孩子。」 此话一出,所有人愕然!拓少钧疑惑看她,萨曼莎把头抬起,眸眶略有泪光,但没有恨意,只朝他报以感伤的眼神。沉默了,拓少钧没有说话。「为什么帮住那小妞呀呀呀呀呀!」弗雷特疯叫而出。 她强压伤悲,厉眼直视对手:「就算安娜放逐我,我也要阻止你培育咒诅体!」剑尖遥指皇兄的咽喉。 他受到很大的冲击,呆视皇妹,低头自言自语,不知何解痛哭起来:「呜呜,为什么要帮住那个小妞?为什么呀?呜呜呜呜……」他提剑走近了。 两人大惊!糟了,我们打不赢那个疯子。性格反复,想法多变,打法没有常轨,灵动兵器要几天时间发动,控制不到出口的空间隧道,还有读取记忆那些既有用又没用的东西……可恶,那疯子真可以用「乱」字来形容,是名乎其实的混沌。 「呜……」疯子泪流满脸,稍稍抬头向天,越走越近了。 皇妹咬紧牙关,瞪视对手,没冲过去的决心。「萨曼莎,照我的说话做。」耳边传来拓少钧的话语。 「唔?」她瞥向他。 「呜呜,你们给我去死……」弗雷特加快步履。 拓少钧在耳边细说:「那疯子不能用灵动兵器,元素操纵和个体异能也不是远程攻击的,换句说话他一定冲过来。萨曼莎,当他冲到脸前时,你就用灵动兵器轰他,照我的说话做。」他不保证成功。 萨曼莎脸露难色,就算打中了,也不能改变劣势的。很无奈,她唯有点一下头。 「呜呀!」倏地,弗雷特猛扑而出,霎眼冲至萨曼莎近前,长剑高高举天!是现在了,皇妹的短剑绽射耀眼白光,巨大的灵力蜂涌集聚,「没用呀——」疯子哭号,红色的光圈立现眼前! 「呀!」的惊呼,萨曼莎顿觉自己给人抱住,是拓少钧!逃命要紧呀,他一手抱紧少女的纤腰,厉然一踏跃进那红圈里,赫见圈边光芒眨动,两人剎那间消失。 疯子错愕,张大嘴。要追,要追呀!但空间隧道不知通到哪儿,可能是数公里外,或许是遥远的国家,在高空,也可能是漆黑的深海。「呜哇!」他掩脸痛哭。 各咒诅体呆站,只有马奥走过来,小声安慰:「弗雷特大人,我们早晚会抓到他们的,请不要太伤心。」他从巢就是疯子的部下了,深得主人信任。 揉揉泪水,弗雷特强忍哭泣。 「嗄嗄……」浑身淌血,拓少钧在少女的搀扶下前行。他们在什么地方?是街道,漆黑的都市,找不到半个人,萨曼莎脸露不安:「你受得很重,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先看看我们在哪儿……」他慌不择路,寻找熟悉的建筑物和路牌。 「呀!」忽地,萨曼莎直指不远的霓虹牌扁——星辰酒店。 二十五 自毁之路 数小时前,拓少钧和萨曼莎逃回自己的酒店,但弗雷特读取了皇妹记忆,知道二人的藏身之所,说不定会派人加以追杀。此地不宜久留,萨曼莎帮他料理伤势,接着急急离开酒店了。 破晓,太阳还没冒出,天色一片淡紫,空寂的市街走着两个人。衣下扎满绷带,伤口很痛,不……是痛楚和疲倦吧,拓少钧整晚没睡了,萨曼莎也困极的。那时她看见一辆计程车,连忙招手。 计程车驶近,拓少钧给她搀扶上车,努力装得若无其事,萨曼莎想好新的藏身地点:「麻烦你,我们要去金鹰酒店。」她跟司机说。 金鹰酒店离这里不远,乘车是为减轻拓少钧的负担。它和星辰酒店同是四星级,楼高十七层,萨曼莎租了709和710号房间,相邻咫尺,虚弱的他拐进709号了。 墙身是米白色,家俱简约,有电视机和电脑,布置跟星辰酒店的差不多。拓少钧把带来的东西丢在一角,仰躺在床,连被子都没有张好:「嗄,终于可以休息……」盖上沉甸甸的眼帘。 …… 拍掌声,激烈的拍掌声。 拓少钧伫立颁奖台,接受嘉宾颁发的奖座。啊,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是「全国中学生发明比赛」的颁奖典礼。该比赛有数千人参加,参赛者必须发明一件东西,再由评审团选出优胜作品,而拓少钧作了个机械人。那机械人有膝盖般高,双手灵活,以车轮当足,还有简单的声控功能。中学生竟能制作声控功能的作品,那当然是第一名了,是压倒性的胜利,他理应以凯旋之姿接受台下数千观众的掌声。 「拍拍拍拍拍拍……」拍掌声,激烈的拍掌声,震耳欲聋的拍掌声。 圣泰伦斯中学的学生来了,他们坐在观众席的第二列。老师很高兴,李桐花也喜孜孜的,其余的十多个学生目光呆滞,抿起嘴,用刻板的动作拍掌,找不到半分喜悦之色……对了,是例行公事,同校的学生得奖,他们就应该拍掌,那不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们的动作跟机械人一模一样,比拓少钧的机械人更像机械人。 (你们是不想来吧?) 看着台下的学生,他微笑的面具下现出怒意。除了李桐花,其他学生都是给校方迫来的。很难受?给一个穷孤儿压在头上的感觉是怎样了?你们养尊处优,有父母,有良好的教育,但脑袋是智障就是智障了,给你们一百……不,一千年也不会改变! 掌声不知过了多久,像几分钟,又像几十分钟,是作梦吧,眼前的一切太蒙眬了。不论是演讲厅的布置,颁奖嘉宾的脸孔,还是奖座的外型……拓少钧通通看不清,只有同校师生的样子是那么清楚。想哭,又想骂人,我已经没父母了,你们不是我最亲近的人吗?为什么连你们也不认同我?我很努力很努力,想要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哇,拓少钧你真是太棒了!」 就是这样,我想听这句话而已,我的成就是靠努力得来的,不是什么「天才」。拓少钧笑瞪大家,真想把奖座掷出去,非要砸得他们头破血流不可……不行,要体谅别人嘛,体谅别人,心底仍充满不甘心。「切,看看那孤儿嚣张的样子,他是天才嘛,拿奖有什么了不起?」一名同校的学生恶视他,拍着手说。 不甘心,拓少钧强绽微笑。 不甘心,他们仍然拍掌。 不甘心,这个梦完了没有?想逃出去,逃出这个不甘心的螺旋…… 阳光探进,轻抚跳动的眼帘,拓少钧缓慢睁开眸子。是饿醒了,他从昨晚就没有吃过东西,此刻艰难坐起,瞥瞥墙上的挂钟——下午四时半,他足足睡了十二小时。 「呜……」刀伤隐隐作痛,胸口像要裂开似的,他小心翼翼下床,刷牙洗脸换衣服,尽量不弄痛昨晚的伤口,「叮当!」传来门铃声。 拓少钧梳好头,从门眼确定是萨曼莎,把门推开。「你终于醒了,伤口很痛?」她身穿蓝白衬色裙子,容颜端丽,淡淡的笑容,昨晚仿佛没发生过殊死战斗。 「啊,不会痛死的……」他随便应声,忽地想起治伤的事情,认真起来:「谢谢你帮我包扎伤口,还把脱臼的肩膊驳回来,假如没有你,我真不知怎样办了。」 「不,要谢的是我才对,是你带我逃出狩猎结界。」她感谢的话语。 拓少钧搔搔首,肚子还在打鼓的:「话说回来,你知道这所酒店的餐厅在哪儿吗?我想吃些东西,顺便四周巡视一下,唔……你现在有空?」 「嘻,我就是想带你巡视酒店。」萨曼莎点点头,嫣然一笑。 就这样,他们在餐厅吃东西,接着在酒店游逛。哪条路往大堂最近,后门在哪儿,附近有什么藏身地方,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就一小时了,此刻来到二楼的露天广场。地方不算大,没有人,中央的喷泉飞射水花,抬头是一片黄金色的天际。「对了……你有话跟我说吗?」萨曼莎停下脚步,没有看对方,发出淡淡的声音。 拓少钧瞥她一眼,双手插在裤袋:「嗯,我有话说……安娜真的只派了你追杀弗雷特?」他声音很轻,世故的神色报向喷泉,水珠在夕阳下化作橘黄的宝石。 她沉吟片刻,踏前几步,背对拓少钧:「皇兄说的话是真的,安娜……至高灵陛下只派了我来,说不定是想我们兄妹自相残杀吧……一切都是我这个皇姐不好。」 「是你不好?」他泛现疑色。 「嗯。」萨曼莎转身,展现歉疚的惨笑,像个作了弥天大罪,承受世人遣责的罪犯:「皇兄作乱的时候,我是讨伐他的其中一个将领……没错,我和其他人都是站在高灵陛下那边的,但皇兄还是突破包围网,从次元之门逃到这个世界。」 拓少钧静静聆听。 「后来,至高灵陛下担心我会夺权,想杀我,又怕群臣非议,于是叫我一个人追杀皇兄了,说这样做是不想惊动皇兄什么的,还要我杀掉他才可以回来。假如我真的杀死皇兄,对至高灵陛下当然是好事了,若我杀不掉而留在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拓少钧低下头,有作呕的感觉,不想她亲口说出残酷的话语:「假如……我说假如,你真的变成咒诅体,和弗雷特一起进攻巢,那安娜就有更大借口杀你们,对吧?」 没有作声,萨曼莎眼神凄悲,点点头。 「难道她真有必胜把握?」拓少钧恍恍惚惚。 「我不知,但至高灵陛下的确只派了我一个人。」她垂头望地,余晖薄薄晒出,弄湿了金沙的发丝:「其实安娜是好孩子,但年纪太小,不明白这个皇位的意义,当初就像得到一件心爱玩具似的,不肯把它让给皇兄。唔……安娜是不明白皇兄的心情吧,不明白为什么要叛乱,还有朝中的主战派一直唆摆她,弄得兄妹在战场相见。『皇兄为什么要叛乱呢?』『难道他想杀我?』她很痛苦,弱小的心灵受不了那些事情,有一阵子常常哭,但是我开解不了,只能眼白白看着她想歪,变成今天的局面……」萨曼莎顿下来,补多一句:「我真是没用的皇姐。」 什么? 只是如此? 这个世界的人变成咒诅体,流血,痛苦,死亡,残杀至亲,自己在生死边缘挣扎,萨曼莎孤身作战,通通的一切一切,竟然只是一个小女孩胡混的恶果!无法接受,拓少钧无法接受,他绝对无法接受!「干吗你要把安娜说成是受害者?她应该负最大责任呀!那个智障!白痴!就算她想歪了,也不应该……咳咳!」胸口一痛,他说不出话语。 没抬头,萨曼莎像承受他的责备。 「那个智障……」拓少钧咆哮,愤怒把理智冲得破碎:「那个智障根本死不足惜,难道你没有憎恨她?想想,你差点变咒诅体了!啊!还有,临时肉体也会死的,倘若你像之前般身受重伤,为了再生而耗光灵力,那就不能再生下去了!她把你害成这样子,那个智障把你害成这样子!为什么你还要帮智障说好话?」 她终于抬头,是不解的脸色:「为什么这样生气?」 「我替你不值呀!你一直都很努力,甚至冒变成咒诅体的危险,可是得到什么?那个智障不会认同你,不会感谢你,其他人类也不知你守护大家!很不值,真是很不值很不值,明明什么回报也没有,你仍然拼上性命……」说到这里,他仿佛冲破了愤怒的临界,一下子掉进伤悲。 「我不想大家变成咒诅体……」萨曼莎脸露感触,开步了,坐在喷泉边,凝视黄金色的水珠,每一枚都是梦境:「你记得……我们在摩天轮说过什么吗?那次去主题公园……」 拓少钧直瞪她,没有作声。 「我们说到努力的意义,说到『憧憬的未来』。学生努力是为了得到好成绩,上班族努力是为了加薪升职,很多人努力,是为了得到憧憬的未来,但我……是没有未来的。」语气很淡,她的话宛如传自远处:「我知道,我和皇兄的实力差太远了,无论怎样战斗,怎样挣扎,我的结局只有变成咒诅体或死。」 「……」他受到很大冲击。 挪离水花,萨曼莎的眼神很亲切,像蓝色的宝石,是映照晴朗天空的湖面,找不到后悔和恨意:「说实在的,我曾经很泄气,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没用了。对嘛,既然至高灵陛下放逐我,为什么我不像以前般四处旅行呢?离开远沙市,在宁静的国家买一栋小房子,每天为自己作早餐,下午在花园散步,跟隔邻的老太太聊天,啊,不如养只猫吧,它们真是太可爱了……但我无法享受这种生活方式,因为皇兄还在培育咒诅体……拓少钧,」说到这里,她轻眯眼睛,优雅的脸颊展现微笑,背后是闪闪发光的水珠,夕阳为那恬洁的身姿添上一份悲沧,一份凄美:「如果我变成咒诅体,又来不及自杀的话……请你杀了我。」 拓少钧张大嘴,目瞪口呆。 「哗啦哗啦……」水花飞溅,映照灿烂的斜阳,没有休止,没有休止。 站起来,萨曼莎蹬了蹬脚,是平凡少女的微笑:「嘻嘻,我好像吓倒你了,如果我变成咒诅体,应该叫你有多远逃多远才对嘛。」她掩嘴一笑,伴出罕有的稚气。 他仍张大嘴巴。为什么?明明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却不求回报,甚至步上自毁的末路。不会认同,没有人知道,那逃避不是很好吗?只要闭上眼,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切责任和不幸就可以避免了,但她没这样做,甚至憎恨别人也没有。真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挂着那美丽的,乐观的笑容。 「怎么了?你有听我的话吗?」听到声音,拓少钧不知道是谁。 不是的,那不是我信仰的思想,努力就应该得到认同,人不是为此而生?我很努力,不论是学业成绩还是别的,就连摄影比赛也想打低那班老手,但招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不甘心。太陌生了,眼前的少女不是我认识的人吧,是什么东西令我觉得陌生?是那超然的伟大?还是无法承受的悲伤? (如果我变成咒诅体,又来不及自杀的话……请你杀了我。) 蓦地,拓少钧转身跑了,想逃出少女的视线。 眼眉一挑,萨曼莎有些惊讶,没有追上去,只目送少年远去的身姿。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落寞,已经不用装下去。被皇妹放逐,跟皇兄战斗,踏上无奈的剑光血影,等待残酷命运的来临,内心的痛苦不能用微笑掩饰。 一直跑,奔越酒店的过客,冲出大街,慨叹没有幸福的少女。突然他停下脚步,眼前是另一个被他夺去双亲,失去幸福的女孩。「咦,拓少钧?你怎会在这里?」李桐花跟他碰个正着,一脸愉快。 上前,拓少钧把她一拥入怀。 「呀!」李桐花大吓一跳,想挣开,但对方抱得很紧很紧,一时间不知所措:「这这这这这……是什么回事?」她两颊通红了。 「呜……」抽泣声。 「拓少钧,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不知要说什么,如果萨曼莎是失去幸福,那怀中少女的幸福就是给他踏碎了。不知道,不想思考,情感已经满泻,拓少钧确实有愧于李桐花,他只能作出补偿:「我会给你幸福的,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伴着泪水和呜咽。 茫然,李桐花停下挣扎。 两个拥抱的身影。 # # # # # # 巢,皇宫,水晶之所—— 宽敞的空间,镜的墙,四角有红、黄、蓝和黑四团神秘的光雾,如有生命般盘漫缭绕。天花板飘荡闪光的粉末。一个祭台位处房间中央,台上有条高四五米的白水晶柱,它是巨大灵力的结晶,可以把触摸者的灵力提升数百倍,是制造祝褔钥匙的必要工具。 水晶之所,是至高灵才可进入的房间,此刻安娜站在祭台,闭上眼,右手触摸那水晶柱。她看来十一岁左右,身型娇小,有金色的及肩发丝,头戴镶满珍贵炼石的宝冠,穿洁白金边长袍,肩膊有一条锦红精致挂带。「竟然说我想歪?」她把手挪离水晶,睁眼,发出不愤的声音。 步下祭台,镜壁现出一个门洞,她离开水晶之所。房外是漫长的走廊,墙身洁白,铺金色玛奇娜地毯,一个穿淡红侍女服,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在等候了:「安娜,你出来嘞?」 「嗯,莱莱,你等了很久?」至高灵流露亲切的微笑。 莱莱是侍女的女儿,也是安娜的近身侍女。是小时候的偶遇,让她和安娜打破了阶级隔阂,建立难能可贵的友谊,而安娜即位后,也选她当上近身侍女。或许两人的感情太好了,莱莱在没人的时候,仍会直呼至高灵的名字。 安娜不多话,沿走廊返去理政厅,侍女淘气的:「嘻,你常常去水晶之所,一定是偷听公主的话了。」所谓「公主」,就是安娜的皇姐萨曼莎。 对方诧异停步:「你说什么?」 她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我的直觉很准的,你最擅长操纵声音元素嘛,只要触摸那水晶柱,就可以用公主的祝褔钥匙作媒介,听到她在本世界的声音,我有没有猜错?」 带点难色,至高灵别开脸孔:「就算听,我也听得光明正大的……不是『偷听』。」 她故装可爱的脸容:「嘻嘻,就当不是偷听了。其实你很担心公主,所以才常常『听』她的说话嘛。安娜呀,公主去了本世界半年,不如派些圣灵帮她啦。」 瞥回她,至高灵冷语:「你太没规矩了。」 「我不想你和公主斗气啊……」莱莱扁着嘴,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终于,安娜喊了一声:「来人呀——」 喊响刚止,远方跑来两个卫兵,手执一枪一矛的灵动兵器,单膝跪在安娜脸前:「在!」 至高灵很不满:「把莱莱拖出去斩了,我不想再见到她。」 「哇!什么?安……至高灵陛下你说什么?」她无比惊讶,吓得连泪水都挤出来,卫兵已经把她拖出去,她挣扎,闹闹嚷嚷:「不要!不要呀!呜哇哇——至高灵陛下!安娜呀!」 「等一下。」安娜漠然的声音。 两个卫兵停步,她哭看从小认识的朋友。 「莱莱,我忍你很久了。我的确有偷听皇姐,但不是担心她,而是想知道她怎样跟皇兄自相残杀。要怪就怪你不分尊卑吧。」安娜把手放在身后,斜看她,威严地开口。 她怔住了,两个卫兵又拖开她,莱莱竭力挣扎,不断哭喊「安娜!」「安娜!」但对方没有回应。是的,至高灵不会再为一个侍女开金口,只是冷冷地,目送昔日好友的终结。 就这样,莱莱消失了。 至高灵若无其事,独自去理政厅。 此时,迎脸走来一个白发长须老人,看来八九十岁了,身穿长老院的青绿长袍,他就是五大长老之首——布拉德福德。「敢问陛下,刚才老朽……好像看见你的侍女给卫兵拖走,这个……发生什么事吗?」他行个礼,温温吞吞地说。 「啊,我斩了莱莱而已,没什么的。」她朝长老报以不悦的目光。 长老很惊讶,脱口而出:「她不是陛下的好朋友?」 「我是至高灵,怎会像以前般跟侍女做朋友?莱莱不知规矩,我提醒过她很多次,但屡劝不听,我今天才杀她已经仁厚备至了。」安娜直瞟布拉德福德:「还有,我有事找你。」 他不再提莱莱的事,恭恭敬敬:「是,请问陛下有什么吩咐?」 安娜直截了当:「我明天要去本世界,朝中的事暂时交给你打理。」 「什么?」长老傻眼了。 「不要答『什么』,要答『是』,明白了没有?你身为五大长老之首,德高望重,由你摄政没有人不服的,而我出发前会打点好……当然我仍拿住兵权。」安娜说毕,跟错愕的布拉德福德擦身而过,蓦然停步:「啊,预防万一,你把你的三十多个孙儿和曾孙交给我照顾吧,待我从本世界回来,会把他们还你的。」 他额现青筋,浑身丝丝颤抖:「是……」 「这就对了。」安娜继续向前。 [作者话︰到了这篇,所有重要人物都出场了,而故事也进入白热化阶段,希望大家支持下去,也为这部作品留言一下啊!] 二十六 约会 剑士destiny:「我的货怎样了?」 天妇罗:「没问题,一定准时给你的。你想添货?」 剑士destiny:「不,只是问一下而已。它们对我很重要,无论如何都要准时。」 天妇罗:「你拿它们干什么?」 剑士destiny:「不干你的事。」 天妇罗:「真冷淡啊,不能给点提示吗?」 剑士destiny:「我没责任给你提示。」 天妇罗:「呵,你这个人真没有幽默感。好吧好吧,说回正经的,我们做过一次生意就是熟客了,你下次要货可以找我,唉唉,最近都没什么生意。」 「叮当!」传来门铃声。 剑士destiny:「有人找我了,我们下次谈。再见」 天妇罗:「拜拜啰。」 酒店房间,拓少钧坐在电脑桌前,登出了名为「剑士destiny」的msn帐号,步向房门口。一定是萨曼莎回来了,他从门眼确认对方,拉开门:「今天有收获吗?」 「三个。」她身上沾了点白灰,踏进房,带点疲倦坐在沙发:「他们知道至高灵陛下只派了我来,胆子开始大了,最近狩猎越来越活跃。你身体如何?」 拓少钧坐在旁边:「啊啊,没什么大碍了,现在伤口不痛,我想过两天就可以战斗吧。话说回来,我有话跟你说。」他欲言又止,脸挂几分为难。 「怎么了?想说什么?」她不解之色。 沉吟,拓少钧挪开脸,像要逃避她的视线:「唔,那天……喷泉的事,我的反应太大了,或许在玄武苑发生很多事,心情一时间没有平伏。总之我说过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的,后天我们一起找咒诅体。」 「呃……」萨曼莎措手不及,哑住几秒:「我不记得喷泉的事了……这个,假如你想找咒诅体,我要阻也阻不住的……谢谢你。」我干什么?为什么要跟他说谢谢? 他没深究道谢的意思,报回萨曼莎:「还有,我杀了李桐花的父母,不论怎样说也是对不起她,我想尽量给点补偿。唔,我明天约了她去玩,只有我们两个人。」 「只有你和她?」萨曼莎有些惊讶。 拓少钧苦涩一笑:「果然如此,我早料到你会用这个表情。你一定是想说『两个人出去太危险了,万一遇到咒诅体就糟糕』之类的,但我跟李桐花约好了,无论如何也要去。」说到这里,他脸容一灰,是恳求的眼瞳:「我答应过要给她幸福……」 萨曼莎默然无语。 声音很小,他仿佛自我催眠:「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李桐花,她一直想父母回来,那是很微小很普通的愿望……说实在的,我真想把玄武苑的事情告诉她,然后跪在她脸前认错,是的,我真想这样做,但知道没有可能。」 萨曼莎带点动容:「你觉得……如果我跟着来,是破坏了你对她的诚诺?」 他点头一下。 「那我暗中保护你们,不让李桐花发现,这样行吗?」 很颓丧,他用手略遮脸孔:「对不起,我想用自己的力量给她幸福,如果有人帮忙,怎说呢……好像幸福不是我作出来的,是欺骗李桐花,我不想这样做。」 萨曼莎浅皱眉梢,展现无奈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没办法了。虽然很担心,我明天不会跟踪你们的,希望你给她幸福。」无奈中,透出几分欣慰和赞赏。 他感谢的眼神。 # # # # # # 风和日丽,拓少钧神情轻松,身穿海蓝色夹克和牛仔裤,来到李桐花的家门口。「叮当!」按动门铃,她把门拉开,展现洁白的及膝裙和帽子,还有愉快的笑脸:「啊,我出来了,我们今天去哪里玩?」 「我想好行程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他微笑,见妙妙在吃猫粮,而吉吉躺在窗边,优哉悠哉地作日光浴,此时李桐花拿起手袋,出来了:「嘻,那我们走吧,妙妙和吉吉就在家呆一阵子啦。」她关上家门。 拓少钧苦笑,两人离开屋苑,没有手牵着手,李桐花说个不停的:「你昨天约我出来,真是吓我一大跳啊,只有我和你!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在约会呢。」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 「不用理别人的,我们好好玩一顿就行了。啊!要找计程车。」他们到马路边,拓少钧招招手,一辆计程车驶过来,登车。「麻烦你,我们要去新汇戏院。」他跟司机说。 「我们先去看戏?」李桐花坐在旁边,带点好奇。 「嗯,时间还早,我们先看一出戏,再去餐厅吃午餐——我知道有所餐厅挺不错的,接着下午到其他地方玩,大概是在远沙市绕一圈吧,一直到黄昏才送你回家。」 她略有惊讶:「哇,你真是把一天用光了。」 「你今天有事情吗?」拓少钧疑惑看她。 她愉快的笑容:「嘻嘻,这倒不是,只是想不到今天如此『忙碌』而已,唔……一会儿你带我去的地方要好玩啊,不然我生气的,说不定还会掴你!」她装怒鼓起腮子。 原来是行程太紧,坦白说,拓少钧也是第一次单独约女孩子,看来下次计划要谨慎些。「放心好了,假如你真的掴过来,我一定挡到的。」他流露罕有的幽默感。 「嘻嘻……」李桐花掩嘴一笑。 没多久,他们来到新汇戏院,大堂的人不多,四壁挂满新上画电影的宣传海报。拓少钧之前买了票,是一出温馨小品,心想李桐花一定喜欢的。「呀,不如我们看这出啦!」她指住一幅电影海报,喊了出来。 复——仇——怨——咒—— 呃,这是什么?拓少钧看着那海报,漆黑的背景,中间是一道垂直的木质阶梯,梯级上有个小女孩,脸容呆滞,乌黑的眼瞳像盯住观众似的,合起嘴,手拿一个无头洋娃娃,一看就知是鬼片了!不,单看戏名《复仇怨咒》就知道嘞! 「原来你喜欢鬼片?」他脸露呆然,偷袭了!现在真是给李桐花偷袭啊! 她点头,满脸喜孜孜的:「是呀,鬼片很好看的。这出戏新上画不久,我之前就想看了,不如就看这出啦。」期待的眼神,伴着天真,就像找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啊,这个嘛……」他不知怎的犹豫起来。 略怔,李桐花带些失望:「你不喜欢吗?还是买了别的票?」 「不不不,怎会不喜欢呢?我想看的,只是料不到跟女孩子一起看鬼片。啊,我去买票。」他抛下一句,连忙跑去售票处,可是李桐花跟过来,把一张戏票的钱递给他:「嘻,那麻烦你了。」 就这样,他们各付了自己的票钱,走进放映室。四周黑压压,没有光,只有大屏幕在宣传新上画的电影。这时段没什么人看戏吧,人们不是上班就是上学了,很多座位空空如也的,两人坐在最前列。神情木讷的拓少钧,愉快的李桐花,《复仇怨咒》即将上演。 电影的宣传片停止。 一堆字幕像虫子般爬上来。 屏幕黑下来,四周陷入彻底的暗冥,没有声音。李桐花越是期待,拓少钧仍一脸木然。 「嗄嗄……」蓦地,大屏幕出现一个小女孩,十岁左右,是脸部大特写,细致刻划她的痛苦表情,艰难喘着气。画面外是把欲哭的女声:「我不想的,我真是不想的……」 (唉,又是这种剧情……) 坦白说,拓少钧不喜欢看鬼片的,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它们的故事和拍摄手法都差不多,主角不是来到陌生的村庄就是房子,有诡异的历史和传说,而更糟的,就是突然用巨响或画面吓人,那不是最智障的惊吓手法吗?好了好了……或许都是偏见,他就是不喜欢看鬼片。 「唔。」糟糕,故事才到中段,他已经想打哈欠。 跟他相反,李桐花完全融入电影。只见她身体微微前倾,瞪大眼,两唇紧抿,注视大屏幕的每个画面。主角是个叫比尔的年轻人,他在一条小村庄买进一所房子,住进去,从此经常遇到古怪的事情,例如蜡烛无故燃着,夜半无人会传出脚步声。后来他调查房子的过去,才知上任主人是给村民杀死的,主人女儿的鬼魂在村庄徘徊云云……李桐花看得出神了,不!简直是鬼上身! 一片漆黑,比尔沿木制的阶梯登上二楼。梯面很残旧,放映室回荡「滋滋……」的木片脆裂声,还有大得夸张的足响,没有配乐。又来了又来了,这就是鬼片常用的惊吓手法,先营造气氛,接着用巨响或画面来吓唬观众……拓少钧真是想起就打哈欠了。他报向李桐花,见她用手略遮眸子,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表情。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忽然骇叫,是画面外的女声,尖得连玻璃窗都可以震裂,在阶梯的比尔大吓一惊,李桐花也「呜!」的小哼出来!果然,我的偏见不是偏见,鬼片就是这样吓人了,拓少钧掩嘴偷笑。 「呜呀。」李桐花看看他,眼眸彷似求饶,还有些湿润了。 拓少钧带点错愕,虽然她易哭,胆子又不怎样大,给鬼片吓哭还是千古奇闻。「不用怕嘛,只是看戏而已……」他温柔地说。 「嗯……」她点点头,报回屏幕,还是想看又不敢看的。 不知何解,他有点担心李桐花,又觉得坐在她身旁看鬼片,或许是件有趣的事情。 故事缓缓进展,房子的秘密逐一解开,最后比尔逃出村落,电影就这样完结了。此时放映室的灯亮起来,四周通明一片,跟刚才的漆黑宛如不同世界似的,李桐花满意地说:「那出戏很好看呀。」 「嗯嗯。」拓少钧微笑,可能真是她坐在身边,他觉得故事后期倒是不错。 离开戏院,两人去餐厅吃午餐。餐厅的名字叫「勃良弟」,一看就知是法国餐厅,装修和食物都是超一流的。纯白桌布,典雅坐椅,柔和的灯光,侍应生优雅熟练,李桐花担心起来:「我们真要这儿吃吗?」他们已对坐桌边,拿着餐牌选食物了。 「是呀,这里不好吗?」他一脸泰然。 倾前身子,李桐花压小声音,怕给其他人听见:「不,是太高级了,连我爸妈都没带我来这种地方,真的没有问题?」她是中产出身,仍觉得勃良第太过高档,恐怕这里除了装修和食物外,连价钱也是「超一流」。 啊啊,原来是担心这些,拓少钧满不在乎:「你放心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她脸带难色,对方一副「信我吧!」的模样,唯有报回自己的餐牌。过了片刻,他们唤侍应来,拓少钧用流利的英语点菜,李桐花也没失礼,食物很快就送上餐桌。用餐礼仪,唔……不用那么拘紧啦;味道,或许是舌头不灵光,好像跟其他餐厅没分别的,倒是菜色的卖相不错;而气氛……哇!很糟糕,她根本放不下心情嘛,只有拓少钧慢条斯理地吃着,两人构成强烈的对比。 吃罢午餐,拓少钧唤侍应结帐,对方托住银盘,温文的:「盛惠四百九十八元二。」 李桐花暗地一惊!五百元,两人吃一顿饭要五百多元,而且是选便宜的东西了!她连忙掏钱付帐,岂料拓少钧早把一张五百元大钞放在银盘:「不用找了。」 「谢谢。」侍应微微鞠躬,斯文走远。 她万分茫然。 「你怎么了?」他察觉李桐花的异样。 太过份了!我竟然要住宿舍的拓少钧付帐,五百元!是足足五百元呀!她哭丧着脸,满脸歉疚的:「我出餐厅就还给你,一定还的,一定还的呀,真是对不起……」 今次是拓少钧呆了,回过神,轻敲她的头壳:「你是笨蛋吗?」 「呀?」 他微笑站起:「走吧,我没理由要女孩子付帐的。」 听到这话,李桐花更是手足无措!等等,他说什么?一男一女吃饭而由男生付帐,这这……这不就变成真正的约会吗?笨蛋!原来我真是笨蛋!为什么男生付帐就是约会呀?她脑袋团团乱转,蓦听到拓少钧的话声:「你干什么?难道是肚痛了?」 「不!」她讶异站起,通红着脸,跟他走出餐厅。 行程继续,两人逛过专卖洋娃娃的「梦幻之城」,又在「科学馆」看恐龙化石展,不知不觉就到今天的最后一站——云母公园了。它是远沙市最大的动植物公园,沿清澈的云母河而建,景色优美,有不少异兽奇草。大熊猫实在太可爱了,中国式庭园像一个小迷宫,两人都逛得有点累,此刻漫步云母河边。 快到黄昏,阳光不太猛,映得河面波光粼粼,树木青葸,近处有个小广场。或许人们还没下班和下课,现在的公园没什么人,四周恬静闲适。「要歇歇吗?」他瞥向不远的长椅。 「嗯。」李桐花浅笑,点一下头。 他们坐下,面对小广场,河流、树木、温暖的阳光,不知不觉陶醉眼前的风景。 没有作声。 拓少钧偷偷看她,身边的少女星眸半闭,浅挂优雅的笑容,那份美丽是超然的,彷若下凡仙女。「这个……你今天玩得愉快吗?」他带些紧张,问出最想知道的答案。 「嗯,我很愉快。」她轻轻笑了,令人想到纯洁的小白花。 这就好了,拓少钧心底恩慰,报回静谥的广场。 过了一段光景。 此时,李桐花脸容恬淡,轻柔瞥他一眼:「你今天约我出来,是为了那件事吗?你说要给我幸福……」 拓少钧默视广场。 她仍旧恬淡:「那天你抱着我哭,我想是发生什么事……跟我有关?」 「……」 「嘻嘻。」李桐花浅皱眉梢,苦笑了,像在哄闹情绪的小孩子:「不如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也把那天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唔?」引起拓少钧的好奇。 今次是李桐花看着广场,一幕珍贵的记忆浮现脑海,浅笑的樱唇有苦涩,也伴着几分欣慰,她变成一位世故少女:「那是学年初的事了,我不知怎的当上文学学会会长,而你成了新成员。唔……那时我还有点怕你的,想不到今天会一起游玩,感觉像作梦一样。」她流露淡淡的笑意。 拓少钧浅挂不解。 「对了,我在说文学学会的。它是一个烂摊子,上几届的会长也不做事,而在我当新会长那天,我推开学会房间的门,那时真是吓一大跳。地方很大,却好像打过仗似的,桌子椅子和杂物丢在一起,遍地垃圾,还有以前留下来的饭盒,说不定是上个学年留下呢!呜哇,呕心死了!我作为新会长,当然要执拾房间,可是回心一想:不是嘛,反正我们没什么活动,不如晚点才算啦,于是我没理那房间。」 他半开嘴巴,似乎猜到什么事情。 李桐花淘气一笑:「嘻,我那时很坏,其实没打算执拾房间的,只是想把责任推给下届会长。是嘛,我猜上届和上上届也是如此的,说不定那儿给丢空几年了。」 「难道你是想说……」拓少钧欲言又止。 「嘻嘻,你猜对了。后来我们和其他成员经过房间,发觉那儿执拾好了,地板抹得干干净净,排好桌椅,杂物和那些呕心的饭盒通通不见,简直像另一个房间嘛,我们都想是学校的清洁工人做的。」她现出两个小酒窝,若有深意地瞥拓少钧一眼:「但我知道的,执拾的不是清洁工人,而是另一个『幕后黑手』。」 拓少钧无话可说了,没错,他就是幕后黑手。 「我是无意中看见。」她把手轻放膝盖,微风吹拂飘逸的发丝:「那天是星期六,各会长要回校跟老师开会,地点是教师大楼。你知道嘛,我们房间有一列窗子,教师大楼的走廊可以从那儿看见房间的,而我就是经过走廊……」 「……」 「当时我吓了一跳。」李桐花轻握右拳,略遮微笑的小嘴,眼现几分感谢和敬佩:「我见你在执拾房间,搬走垃圾和杂物,拿着地拖擦地板,把桌椅抹呀抹呀的。怎会这样?那个凶巴巴的拓少钧会帮我们执拾房间?他不会是自虐狂吧?我当时是这样想。」 他脸露颓色:「那时我真像呆子。」 「嘻嘻,真的很像呆子啊,连我也是呢。我看着你忙来忙去,心想很快就会放弃了,因为那房间真是很骯脏很骯脏,一个人根本做不来。」李桐花顿住,俏皮一笑:「不过我猜错了,你很努力执拾房间,做得很疲倦,用衣袖抹抹额头的汗水,搬桌子时还弄伤手肘,我真是难以置信,唔……说真的,还担心你了。你不擅长运动嘛,这样子搬搬抬抬,万一弄伤了怎办呢?还是不要理房间了,我当时想叫你停手的,可是你星期六回来,就是不想给人发现……这样我才没有现身。」 拓少钧暗地庆幸,觉得清洁垃圾房是丢脸的事情,假如她真的出现,情况一定尴尬极了。话说回来,为什么他没察觉有人偷看呢?「那天你一直看着我?」他疑惑问道。 李桐花点点头:「嘻,不是的。我看着你从早上做到正午,接着我去吃午餐,吃完回来见你还在抹地,直到黄昏执拾好才走。唔唔,你不会连午餐都没吃吧?」 「不,我有吃的……好像在小食部买了三文治。」他带点难为情。 「原来如此,那天我看了很久很久,我也不知为什么这样的,或许是感动了。」她浅浅一笑,拨弄耳边的发丝:「我想呢,虽然你看来凶巴巴,其实是心地善良的人嘛。对了,你很喜欢大家,可是受不住同学的冷言冷语,才反过来憎恨他们。」 他垂下头,直视自己的膝盖,话语激动少许:「不是的,我不喜欢那班人,一点也不喜欢!我执拾房间只是太闲而已。」 「是吗?」李桐花瞇眼一笑。 输了,是彻彻底底地输,李桐花只说了句「是吗?」,争辩的结果已无从改变。拓少钧很明白,他是孤儿,身边的同学和朋友就是最亲近的人了,很想他们认同自己,招来的却是不屑和敌视,他唯有像疯子般既喜欢又痛恨大家,过住人格分裂的日子。 李桐花沉默,只报以温柔的笑容。 「如果我……」他无奈致极,依旧垂头,双拳紧紧握起:「如果我作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她分享心间的记忆,拓少钧也想把玄武苑的事说清楚。 「会的。」她轻轻应声。 他顿觉一份心痛:「不会的,你不会原谅我,那时很过份的事情……」 「唔,我没有印象,是什么事?」她困惑不解。 拓少钧沉默了,神色近乎绝望,很想说,但不能说,他真想李桐花杀掉自己。 眼神不安,抿起唇,李桐花看着他十秒有多,终于站起:「如果是很过份的事情,我会生气的,说不定真的会掴你……」她朝广场踏出几步,那背影,勾出沉重的轮廓。 很内疚,很痛苦,他已经不想作声。 「不过,虽然很生气,」她蓦然转身,长发随风飘舞,沉重的身姿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稚气,是纯洁无暇的笑容:「我会明白你的痛苦。」 目瞪口呆!是极大的冲击,李桐花明白他的痛苦!明明是天真易哭的小女孩,为什么能看到拓少钧的内心世界呢?陪伴自己,分享快乐和希望,李桐花到现在仍伸出援手,一句简单的话已经是最大救赎!拓少钧咬紧唇,用手遮敝湿润的眼瞳。 李桐花回到身边,把一片纸巾递给他,伴以柔蔼的声线:「不要哭嘛,给你。」 拓少钧完全认输。 约会,就这样结束了。 二十七 悲剧之轮 黑夜,无人的市郊,拓少钧和萨曼莎一起走。今天收拾了两个咒诅体,现在返回酒店,虽然步行要花一小时,或许在途中会有发现。拓少钧带点气喘,看看手表,时间快到八时。 「你好像很疲倦。」萨曼莎瞥向他,略现担心。 「嗄……」他没有回望,用衣袖擦拭额头的汗水:「可能这几天都是在酒店休息,今天是痊愈后第一次找咒诅体,身体还没适应过来……我想明天就没事了。」 萨曼莎沉吟:「但你脸色很青……」 「嘻,这么黑了,你还看见我脸青?」他用半挖苦的口吻。 「不是现在,是今早就察觉到了。你真的痊愈吗?昨晚有没有好好睡?」说着说着,她不自觉把脸凑近点。 「痊愈了,昨晚也睡得很好,总之我没有事。」拓少钧脸露不耐烦,依旧气喘,连步履也放慢些,她越是担心:「刚才跟咒诅体战斗,我见你的动作迟钝了,看来还要休息多一两天。」 什么?竟然说我的战斗表现?拓少钧不悦嚷出来:「就是天天休息,我的动作才越来越迟钝呀!我的身体如何我是最清楚的,你懂什么呀?不懂就给我住口!」 错愕,萨曼莎没说话了。 两人默默向前。 干吗静下来?难道我的语气太重吗?拓少钧偷偷看她,对方脸无怒意,但没有望他一眼,仿佛变了陌路人似的。「喂,你不会生气吧?我跟你说句对不起就是了。」他搔搔首,带点尴尬的。 对方不解:「为什么道歉?」 拓少钧别开脸孔:「你好像生气了。」 瞪大眼,萨曼莎嘴巴半开,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没有生气呀,是你不想我说,我才不说话的,为什么你觉得我生气了?」她以为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啊啊,原来是误会,拓少钧漫不经心:「是吗?那当我没有道歉啦,话说回来,我们要走快些,不然回到酒店要九时了……我今晚想请你吃饭。」他脸上的尴尬消失。 萨曼莎略怔:「我真的没有生气呀,你不用请我吃饭了!」。 他随口问:「吃饭干生气什么事?」 「呃……」萨曼莎哑然。 看见她的模样,拓少钧的心情好起来,双手插在裤袋,脸挂几分神气:「我请你吃饭,一来是答谢你在受伤时照顾我,二来是庆祝的……唔,其实最主要是庆祝。」 她满头问号:「庆祝什么?」 「嘻,我在网上交了个『好朋友』。」拓少钧没说下去了,泛起神秘的微笑。 与此同时,在市区,途人熙攘,不少是刚刚下班,也有出来游玩和吃晚饭。马奥身穿便服,倚站在一辆小型货车旁,无聊扫视街上的人影,而车内坐住一男一女。没错,他们是咒诅体,此刻在狩猎活人,要把猎物带回据点给弱的同伴吸血。 车内的男子叫阿北,三十多岁,身型瘦削,是那辆车的司机。他食指在軚盘弹个不停,明显是等得不耐烦了。怎搞的?随便找多个人就行嘛,那变态还在街看什么?他瞟瞟车外的「变态」,又从倒后镜瞥向后座女人,「切!」暗声抱怨而出。 那女人十七八岁,有乌黑的长发,五官端庄,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太可惜了,她现在是板着脸的,还把双手交迭胸前,像在防备什么人一样,抹杀掉鲜花少女的娇美。 倏地,马奥眼睛发光,见一个少女迎脸走过来。李桐花身穿粉蓝色裙子,聊着手机,脸挂愉快的微笑,在找一所餐厅吃晚餐。是她了,就抓她吧,马奥的邪笑似有若无,直盯住李桐花的可爱脸蛋,微微隆起的胸部,还有腰枝划出的优美身姿……两人快擦身而过了。 「小姐。」他故作绅士的笑容。 给陌生人搭讪,李桐花怔了一下,顿觉腹腔疼痛,随即昏在马奥臂弯。出拳太快了,根本没有人察觉。此时马奥扶她到货车尾仓,掀开门,仓口有一袭黑布遮掩,人们看不见布后的东西。他把李桐花丢进去。 「……」有途人疑惑看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没有开口。 马奥没理会他们,「彭!」的关上尾仓,大模斯样回到货车后座:「啊啊,找够十个人了,我们可以回去啦。」他语调轻快,一手揽住那板脸少女的纤腰。 表情融化,少女浮现妩媚的笑容。 阿北静默,朝倒后镜报以不屑的目光,脚踏油门,货车回据点去了。马奥跟少女一直卿卿我我,他装作看不见,此时汽车驶过工业区,街灯放亮,工厂大厦早就关门,沿途没半个人影。「阿北,听说你在附近有个货仓,是不是?」马奥蓦然说。 他支支吾吾:「呀,这个……是的。」 「那你在货仓停车,我要检查一下猎物。」马奥阴狞的微笑。 (又来了,那个变态。) 阿北应声,神情很沮丧,她朝马奥抛出挑逗的眼神。「唧——」的拐弯,货车驶进一条小马路,没多久停在货仓外面了。「就是这里。」他把货仓钥匙递给上司。 「嘻。」马奥接过。 「唔……」此时,少女的玉臂缠住上司脖子,身体一挤,两人深深拥吻起来。马奥立即迎合她,贪婪的嘴唇互相吸啜,舌头在口里交缠,少女的喉咙骨碌起伏着,马奥隔住衣服按摩她的胸脯,听到娇靡的呻吟声。阿北仍旧装看不见,后座的二人激吻差不多半分钟,她才舍得分开,脸颊泛起淫艳的红潮:「马奥大人,你玩得愉快点。」 「啊啊。」他浪荡看少女一眼,歹笑出车,然后掀开尾仓的门:「喂!胖子,把我最后抓的那个女人带出来!」他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朝住那黑布喝骂。 过了片刻,布幕掀开半点,一双肥胖的手把李桐花捧出。她仍旧昏迷,手脚绑紧,嘴巴给胶带封住,那是躲在尾仓的第四个咒诅体——胖子干的。马奥把她抱在怀里,很轻,真是惹人怜爱,待会儿一定玩得很痛快。他推开货仓的门,走进去了。 一片漆黑,马奥很快找到灯掣,「卡擦!」作响,剎时灯火通明。那货仓相当大,周围是棕红色的货架,架上放满纸皮箱。嘻嘻,阿北是大公司的职员真好呀,我要他跟来果然没做错的,他心里想,笑嘻嘻把李桐花抱到仓库深渊。 放在地,秀丽的长发散开,解开手脚的束缚,也把嘴巴的胶带撕下来,眼前的少女美得像睡公主。是我的,这个女人是属于我了,马奥难掩淫邪的笑脸,粗悍地压住李桐花,大力吸吮白嫩的脖子。 她眼帘微微跳动。 马奥抚摸她的脸颊,她的粉颈,落到微微起伏的胸襟。 「啊!」李桐花突地醒过来,诧见有人压在身上,难以呼吸,还有陌生的体味,当场吓了一惊!「哇呀呀呀——你是谁?走开呀!快走开呀!」她竭力推开那男人。 「不用怕,我是你的主人呀!」马奥调笑,一只手已伸进裙底。 是恶梦!李桐花还不明白吗?她知自己遇到最可怕最不幸的事情,比千刀万剐还要可怕,眼泪夺眶而出:「不要!不要呀!快些走开,有没有人救我……救命呀呀呀呀呀呀呀!」 听到求救,马奥反而挪起身,双眼充满兽性,像个狂乱暴虐的征服者:「嘻嘻,这里只有我和你呀。」他用力抓搓李桐花的胸部,像要隔住衣衫,把嫩滑的肌肤撕下来。 「哇哇——」为什么?我怎会在这里?这个男人是谁?不知道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只想逃出眼前男人的魔掌!「呀!」她不知如何把马奥踢开,发疯般夺路而逃。 「哈哈哈哈——!」放声狂笑,马奥是故意给她跑的,看着那惊骇的背影,长发乱飞,还有那不断扭动的臀部……她很快会被我征服!马奥越是高昂兴奋! 「来人呀!快来救我!」她跑到货库出口,大力拍锁住的门。 马奥斯斯然接近,像只把猎物迫到死巷的饿狼:「你逃不掉了。」 有没有人救我?有没有人?李桐花害怕至极,甚至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仿佛一眸光相交,就会被……她朝近处的货架跑过去!有多远?可以躲吗?「呜呀——」蓦然她意识一空,整个人如沙包飞开六七米,「彭!」的一声猛撞墙壁! 俯躺在地,李桐花不停呕出血水,胸口痛得像火烧。要逃,我要逃,不能躺在这里……她已经站不起来,现在真想拿把刀割破喉咙算了。痛楚,无助,绝望,泪水跟鲜血混和,一潭赤色的液体沾湿脸颊,没有人拯救自己,她不自觉想起拓少钧。 (救我……) 「好了,我们继续吧。」可怕的话语。 马奥走了后,阿北把车驶到货仓后的小巷,没有街灯,位置隐敝,别人很难发现。上司要很久才回来,少女用耳筒听住ipod,而阿北坐在司机席,一脸无聊地等。 真是的,为什么要在我的货仓干这种事?不能回据点才干吗?他相当不满,后座的少女也越看越不顺眼,索性下车,轻敲尾仓的门:「喂,胖子,出来聊聊。」 过了片刻,尾仓的门掀开,从布后探出拥肿的脸庞:「阿北你叫我?」 「嗯,出来聊聊,我现在闲得要死呀。」他语调无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货车微微摇动,胖子挪动巨大的身躯,缓然踏出。他二十多岁,头发稀疏,不单脸庞拥肿,连身体都是用团团肉球拼凑而成,穿一件快迫破的白汗衫,手拿巧克力块,不用说也知别人为什么叫他「胖子」。阿北皱皱眉,好像更加不愉快:「你在吃巧克力?」 「是啊。」他挪动肥润的下巴。 阿北无奈看他,轻声叹了口气:「唉……就是你这样胖,马奥那变态才不喜欢你的。算了,不要谈那变态。」他倚站在货车边,掏出烟包,把一根烟衔在嘴里。 胖子站在他身旁。 「要抽吗?」他把烟包递给对方。 胖子摆摆手:「不了,抽烟对身体不好。」说罢咬一口巧克力。 黑夜的后巷,两个人倚站车边,一个瘦子在抽烟,另一个大胖子吃着巧克力,此刻构成一幅奇妙的画面。胖子瞥向阿北,温温吞吞的:「马奥什么时候才出来?我们要把那些猎物运回据点,不然同伴会捱饿的。」 「切!」阿北不屑,挪开口中的烟:「我怎知?那变态天杀的,难道连忍一会也不行?他在货仓干这种事,我明天上班可有得忙了。」他说罢,大力连吸几口烟。 「阿北你好像很生气。」胖子困惑。 「当然生气呀!我们咒诅体要么吸光猎物的血,要么随便咬一口,令他们当咒诅体,可是我们不会侵犯猎物嘛。真是的,竟然向猎物出手,那变态果然是变态!呸,呸呸呸!我看见他就反胃了!」 胖子压低声音:「阿北你太大声啦,车上那女人会听到的。」 「她在听ipod,怎听到我们说什么呀!话说回来,那女人以前也给变态侵犯过,现在却对他贴贴服服了,虽然我是咒诅体,也觉得咒诅有点可怕,只要吸些血,就会认吸她血的咒诅体作主人了,总之咒诅这东西呀,唉……我不知怎样说!」 胖子吃完手中的巧克力,从口袋拿出另一块:「你觉得给马奥侵犯的女人很可怜?」 听到这话,阿北怔住一下,用抱怨的眸光报向漆天:「是又可怜又讨厌!」 胖子垂下头,神情透现几分伤感,没有作声。 「你干什么呀?」他察觉异样。 「巧克力溶化了。」胖子仍旧垂首,看着那块浆糊状的巧克力,眼中是无限婉惜,深邃的瞳孔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此时他「骨碌」吞一下口水,竟然用舌头舔起来。 阿北整个人呆住,这家伙,我跟他吐苦水,他却是想着吃!「你呀,吃少一会儿会死吗?每次看见你都是吃吃吃,难怪胖成这样子了。我真想知,到底是那个混蛋咒诅体把你变成同伴!」 「不要这样啦,阿北你的工作压力太大了,应该吃多些好东西,心情才会好嘛。」他仍旧舔巧克力,满脸享受:「我也觉给马奥侵犯的女人很可怜。」 「……」阿北沉默了。 就这样,他们没有说话,世故的瘦子继续抽烟,陶醉的大胖子舔着巧克力,后巷仍是那奇妙的画面,不知不觉就是两分钟。「对了,变态走的时候,有没有说布狩猎结界?」阿北忽然想起什么。 「好像没有。」 「唔唔,我就是怕他布。若真的布了狩猎结界,别人不小心碰到就发现我们了,我最怕是遇到萨曼莎。你知道嘛,那女人最近杀了我们很多同伴,我们三个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胖子瞥瞥他:「所以你把车藏到这里?」 「是呀,给别人发现不要紧,但给萨曼莎发现就完了。」阿北把烟挪出,它刚巧烧完,随手丢落在地:「若萨曼莎来到这里,我会直接驾车逃的,不会等那个变态。」 「但丢下马奥……没问题吗?」胖子脸带担心。 「没问题,一定没问题!我们今天是狩猎嘛,把猎物带回据点是重要的,而且那变态跑得比车还要快。哼,就算车上的女人反对,我也会丢下那变态逃走。」他淡淡说,脸颊忽觉湿意:「怎搞的?我回车去了。」 「干吗回去?」胖子扁着嘴。 阿北没有停步,背向他:「下雨了,我不想在这里淋雨,你也回尾仓吧。」 「啊啊。」他恍然大悟。 拉开车门,登车,阿北难掩脸上的不满:「真是的,怎会在这时候下雨……」 二十八 雨中的号叫 李桐花缩坐墙边,曲着腿,双手环抱自己,如石像般垂首不动。无力放下的发丝,脸容呆滞,嘴角有紫青的瘀痕,两腿间流出血污,侧面的裙摆撕出一道裂口。破开了,破开的左边衣袖露出红色肌肤,是给马奥咬伤的,李桐花已经感染咒诅。 马奥坐在纸皮箱,满脸悠闲,嘴里衔着一根香烟:「好了,你的咒诅快发作了,还是跟我回去吧,我以后会好好疼你的。」说到这里,嘴角泛起满足的微笑。 没有反应,她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离开身体。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反正什么都没关系了,什么回去,什么咒诅,就算杀掉她也没关系——少女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他幸灾乐祸:「嘻,我很懂得体谅人的,你就好好冷静一下吧。其实你不用伤心,待会儿咒诅发作,你就不觉得刚才的事丢脸了,嘻嘻……」马奥站起,走向货仓的深处小解。 「……」李桐花仍没反应。 与此同时,外面下着绵绵细雨,寂静的黑夜格外冷冰。拓少钧和萨曼莎给雨水沾湿,带点冷,此刻经过仓库,一阵强烈的不安直袭心间:「唔?」拓少钧瞪住货仓。 「什么事?」萨曼莎不解。 「不知怎的,我觉得这货仓有古怪……」他抿抿嘴,这强烈的不安是从没感受过的,甚至有点心惊肉颤。拓少钧从衣袖滑出直尺,朝仓门接近:「我们进去看看。」 点点头,她没忽视同伴的直觉,手里现出灵动兵器。 「砰砰!」尺光一闪,沉重的铁门剖开,猛然坠落在地,发出贯耳的声响。那儿的灯是亮着的,里面说不定有人。拓少钧稍竖眉梢,握紧尺,两人并肩走进去了。 他们静默向前。 整齐排列的货架,没有人声,空气有点闷浊,跟普通货仓差不多。拓少钧脸容恍惚,脑际不知怎的浮现李桐花的画面,如雾挥之不去,甚至忘记萨曼莎伴着自已。 一个拐弯,他「呀!」的叫了出来,诧见有少女缩坐墙边,曲起腿,衣衫破烂,沉重死寂的空气,让人联想到什么事情。虽然长发遮掩少女的脸,他脑海的李桐花顷刻破碎了!是发疯,是神推鬼使,他直认对方是李桐花! 萨曼莎认不出那人,但作为女性身同感受!想哭,很愤怒,甚至觉得羞耻,此刻不自觉后退些,左手按紧胸口的衣裳,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摸抚自己。她知对方快变成咒诅体。 「李……桐……花……」拓少钧丝丝颤抖。 听到这话,少女把头抬起,两人终于看见她的脸庞。没有表情,是洋娃娃的眼睛,瞳孔的深处没有任何东西,连悲伤也没有,她经历的一切已超越承受范围。不想承受,李桐花不想承受,她再次垂低头。 萨曼莎打击更甚,他简直掉到骇愕的深渊!为什么?竟然发生这种事?拓少钧梦呓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接着抓抓头发,茫然的眼光扫视四周,像鬼上身般踏近少女。 「不要过来。」没感情的声音。 他骇然停步,浑身触电,一个铁槌在狂打胸口。 满脸悲痛,萨曼莎扬扬短剑,朝少女接近:「对不起。」 拓少钧睁圆眼:「你干什么?」 「她给咒诅体咬到……要杀掉。」 对方大吃一惊:「不可以!不可以呀!为什么要杀李桐花?」 「我明白你的心情……」萨曼莎推开他。 「不要呀——」倏地,拓少钧疯叫而出,厉尺朝萨曼莎斩过去了!她始料不及,急忙退开,肩膀已有浅浅的伤口,他挥尺后也跌倒下来。拓少钧根本是乱斩,萨曼莎却避不开,墙边的李桐花垂头沉默,他们三个也已经不正常。 「哈哈哈哈……」的大笑,马奥在货架后看很久了,此时高高兴兴走出。李桐花浑身一颤,拓少钧和萨曼莎极端惊讶,他嘻皮笑脸的:「想不到你们会内讧,来呀,继续打呀,看看是哪个打赢?」 消失的恶魔又再现身,少女恢复恐惧的感情,抱着头,双眼睁得几近裂开,从喉咙发出「呀呀……」的声响,不断往墙边缩。萨曼莎立时作起架势,拓少钧呆然。「嘻,你们想不到我在这里吧?」马奥现出灵动兵器。 「难道是你……」萨曼莎怒瞪他,眸眶几近喷火了! 「是呀,是我干的,原来这女人是你们的朋友,弗雷特大人没告诉我呢。」他瞥瞥错愕的拓少钧,愉快吹嘘起来:「刚才玩得很爽,真是爽死人啊,哈哈哈哈……我玩过很多女人,没有一个像她那样爽的!」 「不要说……不要说……」李桐花紧抱自己,瞪视膝盖,脑海是恐怖至极的记忆。 拓少钧仍旧愕然。 「哈哈,干吗不要说?你给我抱住的时候不断挣扎,哭个不停,想用那双手推开我……你的手臂很幼呀,我差点忍不住扭断了!啊,我不懂形容那种爽法,但你楚楚可怜的样子比那些淫荡女人还是棒!简直是棒上一千倍!哈哈哈哈哈——」 「不要说呀呀呀——」她泪流满脸,捂着耳朵大叫。 呆视对方,拓少钧遍身震抖。 「不止如此,不止如此的!」马奥睁大眼,翘起的唇角似笑非笑,带些歇斯底里:「这女人是处女!她之前没碰过男人的,是我把她完全征服!哈哈哈,拓少钧你没干她真可惜,在我插进的时候……」「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李桐花已经疯了,捂着耳朵不断摇头,长发乱飞,泪水如缺堤倾泻而下,发出撕破喉咙的尖叫。 「马奥奥奥奥奥奥奥奥奥——!」倏地,拓少钧咆哮起来,雷声震动整个仓库,是狮子!他朝马奥怒冲而出!凌厉挥尺,对方架枪抵挡,顿时激起爆炸的碰鸣,夹杂野兽吼叫,马奥竟后退三步之远!什么?拓少钧是这样强?「喝呀呀呀——」蓦然萨曼莎的喊响,她仗剑袭奔来了! 马奥略惊,乍见剑光斜划而至,是千分之一秒,他用毫厘之距避过剖脸劈击!眼神相交,看见了,少女的目光不如拓少钧失去常性,蓝色的怒焰却雄雄燃烧!「呀!」萨曼莎拖剑再斩,狂暴的野兽咆吼杀来,马奥连忙跃开,安稳落在三四米之后,忽觉身边旋风刮起,「呜哇哇哇哇哇哇哇——」风刃把他割至遍体血潮! (萨曼莎猜到我的落点!) 「吼吼——」拓少钧凶狂而至,气势如一辆大货车迎脸撞过来,引擎全开,货柜载满重物,他已经豁出去了!马奥作起架式,准备硬撼对手的攻势,骇觉「砰!」的碰声直贯耳膜,拓少钧的直尺是重一百万吨的铁枝!货车没有停止,依然踏尽油门直撞过去,马奥在他的力迫下连退二十步有多!「吼,吼吼吼吼,吼吼!」用货车形容已经不对了,眼前只是一股力度,一股杀气,再触碰那杀气……会死! 剎间,马奥想起弗雷特的狂脸。 「喝呀呀呀——」他猛旋枪柄,雄劲把拓少钧重重击飞,对方一下子抛开七八米,掠过萨曼莎,狠然撞塌倒沉重的货架!「呀……」拓少钧口吐鲜血,见五根光枪直射来了,来不及闪避,难道要死?前面的萨曼莎连忙硬接光枪!「铿铿铿铿!」短剑斩倒四根,最后一根贯进胸口,挡住了……不!马奥已踢出两个货架,它们跟货物在半空旋翻,两人都逃不掉,「碰碰!」霎那淹没在铁枝和纸皮箱中。 「呀呀……」李桐花看见他们的战斗,呆了。 货海传出微弱之声。 马奥咬咬牙,满脸不快,朝李桐花走近。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她惊骇狂叫。 「拍!」的一掌,他把少女打昏,抱入怀里,用光枪射破货仓厚墙。不打了,那头疯狗快爬出来。于是他走出墙洞,一个纵身跃到大厦屋顶,豆大的雨点溅打脸颊,从空处看不见阿北的货车。 逃掉也好,反正他们留下只是送死,他暗想,自己的右手仍在麻痹,没错,是刚才抵挡拓少钧的重击弄成的。真丢脸,我竟然给那头疯狗迫慌,还差点把它杀死。 「切!」马奥低哼,在雨中腾空而起,转瞬消失无形。 此时,萨曼莎推开身上的货物,也救出拓少钧。他头晕眼花,嘴角仍有污血,总算冷静下来,李桐花!李桐花在哪里?拓少钧朝她缩坐的地方跑过去……只见墙壁有个破洞,少女不见了。 满脸哀伤,萨曼莎知道的,一定是马奥带走她了,他不会让咒诅体在街乱逛。拓少钧颤动着,不,她一定还在货仓,一定在呀!想骗自己,为什么偏偏骗不到呢?拓少钧整个人呆住,眸眶像被火烧,蓦然从破洞跑出去。 「等等!」萨曼莎喊住他。 乌天黑地,滂沱大雨,远方是蒙眬的灯影,拓少钧发疯跑着。李桐花!说不定还追到她!少年在街疾跑,没理会萨曼莎的喊叫,一直跑,炽热冀求少女的踪迹。雨点冰冷,打在身上很痛很痛,拓少钧剧烈喘气,漆黑的四周没半个人影,为什么要李桐花遇到这种事?忽地,他想起一个诚诺——答应把幸福带给一个少女。 拓少钧停住。 大雨哗啦哗啦地下着。 一直在雨里追他,萨曼莎终于追到了,此刻浑身湿透,微微喘着气,伫立在少年身边:「拓少钧……」她轻声,听来充满无力感,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痕。 抬头,看着漆黑的天,他紧咬牙齿,不知不觉哭了出来。是我没用,我没办法兑现诚诺,大街的拥抱,那诚诺不是随便说出来的,是真心希望实现,让李桐花成为幸福的少女。拓少钧泪流满脸,就算天空的雨点尽化泪水,也无法宣泄心坎的痛悲。「卜!」他跪倒下来。 回去吧,马奥已经逃了,萨曼莎颓丧看他,没有说出这番话。 「呜呜呜……」的饮泣,他睁不开眼眸,雨水随发尖流淌在脸,滴落地面,少女的话成为永远。「我会明白你的痛苦」,没错,当时少女是这样说,他明白自己早就得到救赎了,纵然身边是讨厌的同学,丑陋的脸,少女还是时时刻刻伴在身边,为少年敞开心扉……只有李桐花了解自己。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雨中的号叫。 二十九 货 酒店长廊,通明的灯光,四周静悄悄没有人。拓少钧脸容呆滞,在萨曼莎的搀扶下缓缓向前走,不久返到自己房间。「你今天很累了,待会儿好好睡一觉吧。」她温柔地说。 沉默,拓少钧没看她一眼,只掏出钥匙,把门开启,摇摇晃晃踏进去。萨曼莎满脸伤感,眼前的背影失去朝气,像给一团灰雾缭绕……不,她自己也活在灰雾中。「彭!」少女什么也没说,为拓少钧关上门。 他独坐椅子,曲起背,无力低下头。 没有倦意,没有话语,没有悲伤,没有自责,大雨的激昂过后,情感是一潭死水。他已经死了,原来死亡是这样子,脑海浮现李桐花的画面,若隐若现,依稀得如幻影,想哭,却流不出泪水。或许是不懂得,把一切都忘记算了,情感在雨中死去。 「嘟。」传来msn的声音。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个不停,现在是半夜一时。 他早上没有关电脑,msn的帐号是开着的,这时应该没人找他才对。不管了,什么也不想管。它响了几声,在寂静的房间格外清晰,倏然拓少钧眼眉跳动,想起什么事情。 他站起,颓然走向电脑。 挪动滑鼠,消除屏幕保护程式,眼前是msn的对话框,署名「天妇罗」的帐号抛出几句留言:「你在吗?」「你的货到了,要何时交收?」「你不会睡着吧?」「喂喂!」 果然是他,只有天妇罗会在半夜找上自己。你的货到了,拓少钧看着这几个字,死寂的湖面泛起涟漪,疯叫的李桐花,马奥的狂态,淡薄的记忆越是强烈。「哒哒哒哒……」他敲动键盘,一丝怒焰隐现眸眶。 「剑士destiny:『我要添货。』」 # # # # # # 清晨,玄武苑的花园,空气清新,听到山林小鸟的歌声,四周残留战斗的痕迹。铁闸破了,是拓少钧用直尺斩落的,十多人从破闸走了进来,有男有女,手拿枪矛剑斧等不同兵器,略现警戒之情。 「看来没有人呢。」傲慢的女声,安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身穿淡黄及膝裙子,外披一袭红斗篷,纯白的发饰既典雅又不夸张,样貌跟十一岁左右的人类女孩无异……不,她脸上浮现的自信和骄恣,那目中无人的眼光绝对不像小孩子。 「至高灵陛下,」一个中年男人开口,看来四十多岁,有粗悍的脸,下巴长满狮子的金胡,手执重槌,霎看就知是百战不殆的勇士:「请不要离开我们的保护圈。」 「嘻,不用怕,我从上山就听住这儿的声音了,这里连一个人类的呼吸声也没有,一定是皇兄换了据点。」她冷笑,像在侮辱撤退的弗雷特,满不在乎走出保护圈。 安娜来到本世界几天了,现在是来找皇兄的,而那班人是她的侍卫,在巢堪称一等一高手。合上眼,尝尝清新的空气,她把这儿当作皇宫的花园,悠然散步起来。 侍卫们远远跟着她,没有打扰至高灵的雅兴,仍旧临战之色。 虽然找不到皇兄,想不到心情这样好,安娜沿石路走,远方是萨曼莎跟马奥战斗的树林,一个破烂的石像伫立路边,它不会是给皇姐撞破吧?太好了,纵然经历战斗,这儿的景色还很美,至高灵不知不觉来到池塘边,定睛看着池面。「过来。」她向侍卫招手。 侍卫们一怔,连忙跑至,那勇士单膝跪在脸前:「在!」 安娜冷冷看他,指住池塘:「你们给我找它们的食物来……对了,这世界的人是叫『鱼粮』的。」 「什么?」他错愕,瞥瞥至高灵身边的池塘,几尾锦鲤在水中畅泳,优悠摆动尾巴,还有其他较小的鱼儿。那勇士定视塘面数秒,不知在想什么。「是!」他嘹亮应道,跟同伴一起找鱼粮了。 他们对这个世界认识不多,但鱼粮应该「藏」在附近。各人分头行动,不久在池边的小屋找到一件东西,恭恭敬敬献给至高灵。那是个塑胶包装袋,袋面印有锦鲤的图案,内里载满泥红色颗粒。它就是鱼粮吗?安娜拆开袋子,把一些颗粒撒入塘中。 「哗啦哗啦!」忽地,鱼儿躁动起来,争先恐后吃那些颗粒,在水面翻来翻去,差点儿跳到岸上了!十尾?二十尾?还是三十尾?安娜数不清有多少鱼,总之平静的池面顿时无比热闹,于是把更多鱼粮撒入池中,鱼儿越跳越起劲了,溅起的水花沾到安娜脸庞。「哈哈哈……」她开朗笑了,笑声如秋日的晴空,高高在上的至高灵也是小孩子。 突然,她停下笑声,满脸不可思议。 各侍卫在稍远看她,静默无言。 「切!」猛臂一挥,她把整袋鱼粮扔到地上,作个疾厉转身,盛怒喊了出来:「我们走!」她朝各人迈过去。 那勇士单膝跪立,话语沉稳:「至高灵陛下,请问现在要找公主吗?」 没停步,安娜报以凛冽的眼神:「皇姐在金鹰酒店,随时都可以上门,我们先把那个疯子找出来!」她跟侍护们擦身而过。 # # # # # # 阳光探进窗户,萨曼莎仰躺在床,睁住眼,呆呆望着天花板。她睡醒了,不,是根本没有睡,每当合起眼睛,昨晚的李桐花就浮现脑海,接着是怜悯、痛苦和不安,她整晚无法入眠。 (今天就这样躺着吧,不想找咒诅体了……) 颓丧的目光,心头抽紧,虽然萨曼莎跟李桐花认识不是很久,但她总是把快乐带给身边的人,拓少钧跟她一起的时候最愉快,萨曼莎也是如此,为什么要她遭遇这种不幸呢?萨曼莎越想越伤心,拉起被子,把自己藏进被窝。 不能停,每天也要找咒诅体,不然就有更多人受害了,她挣扎着,竭力鼓舞低落的情绪,无数虫子爬动心间,最后「篷!」的坐了起来。「我要找咒诅体,我要找咒诅体,我要找咒诅体……」低头细念,萨曼莎在自我催眠似的,过了片刻才下床,走进浴室梳洗,出来已经换好衣服了。 「呀。」的醒悟,她想起要吃早餐。昨晚连晚饭也没吃,今天若不吃早餐,就没气力跟咒诅体战斗了。可恶,为什么我没胃口?不行呀,一定要吃,无论如何都要把食物塞进嘴里!萨曼莎拍拍脑袋,今天像变了自虐狂,万分不愿意走出客房。 她经过拓少钧房间。 板门深锁,不知他干什么,或许在呼呼大睡。昨晚他受的打击太大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萨曼莎不作细想,连忙远离他的房门,生怕停留半秒,也会把脆弱的斗志打垮。 …… 「卡!」门开了,拓少钧走出来,是在她离开两小时之后。他身穿淡绿色风衣,深蓝牛仔裤,此刻绷起脸孔,抿紧唇,双手插在衣袋,绽现狼一般的目光。没有找萨曼莎,也没理走廊的人,他独个儿走到大堂,步出酒店,来到一个小公园。 草木青蒽,路旁是一排排长椅,有稀落的途人。拓少钧锐眼扫视,见个男人坐于椅子,二十多岁,穿牛仔衫,戴太阳眼镜,双脚粗鲁地劈开,看来漫不经心。拓少钧掏出手机:「我是剑士destiny,天妇罗你到了没有?」很深沉,带着压不住的杀意。 「啊,我到了,还好像看见你。」手机传来轻挑的话音,那人从长椅站起来,招招手,朝拓少钧报以歹恶的微笑。 挂线,他寂静走过去,天妇罗嬉皮笑脸的:「原来是个小伙子,昨晚你说要添货,我差点安排不到呢。你拿我的货干什么?」看不见眼睛,但话语流露几分期待。 「货呢?」他冷眼。 天妇罗歪歪头:「那钱呢?」 拓少钧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天妇罗点算内里的钞票:「呀呀,对数了,我们进去拿货。」他把信封塞入怀里,斜眼瞥向椅后的树林。 拓少钧开步了。 [作者话:最近要应付考试和做功课,弄得我的更新进度慢了。我想最近几篇的更新会慢一些,直至12月15日考试完毕,才会恢复正常吧。] 三十 恶魔的计划 这三天,拓少钧都躲在自己的房间。 萨曼莎伫立门边,「叮当!」按起铃响。真奇怪,他躲在房里干什么呢?已经连续三天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问个明白的,她心想,此时木门「卡!」的打开,缝隙探出拓少钧的脸来:「我正想找你。」 「啊!」萨曼莎给那张脸吓倒了。他容颜憔粹,脸颊发青,头发乱篷篷的,像刚睡醒没有梳头一样,有两个黑眼袋,但眸光炯炯慑人。「进来!」忽然伸手,拓少钧把她拉进房间。 「干什么呀?」萨曼莎大吃一惊,连忙甩开对方的手,但他关上木门,朝内室拐进去:「我终于完成了。」 她略怔:「完成什么?」 「……」他没有回应。 怎么了?拓少钧好像怪怪的,她脸挂不安,也朝内室走进去,赫见他站在一台桌子前,浮现神经质的微笑,垂首望住桌上的物件……是炸弹!是四五个炸弹和引爆器,还有信管、电线、炸药瓶那些材料!萨曼莎大呼:「你竟然作这些东西!」 「嘻嘻。」他回头,眸眶是扭曲的快感:「是呀,完成了。我这三天都是作这些东西,还作了很多呢!桌上的是,抽屉的是,衣柜藏着的也是,它们都是我作的!」 「为什么要作炸弹?倘若爆炸怎办?这儿的人都会给你害死呀!不行,我要拿走!」萨曼莎心坎激动,正欲上前,拓少钧把她拦住:「它们是我的东西,不准碰!」 「你……」她直视他,愤怒已爬上脸孔:「那为什么作炸弹?材料从哪儿来的?炸药和信管……普通人根本拿不到呀!你到底干过什么?」 「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使嗓音有些沙哑:「跟人买的,那些材料是买回来!嘻嘻,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在网上交了个『好朋友』吗?他有办法拿到炸弹的材料,是我跟他买的!」没错,天妇罗就是把材料买给他的人。 萨曼莎脸露茫然:「竟然有这种事……」 「嘻嘻,炸弹很易做的,这种东西根本难不到我……对了,我连声控机械人也作过,炸弹对我来说是幼稚园劳作嘛,完全难不到我!我很快就可以报仇了!」他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 萨曼莎讶异:「报仇?」 拓少钧停下来,斜眼瞟向她,脸挂歹毒的微笑:「我当然要报仇,难道你不想杀马奥吗?我想好计划了,就算那智障有临时肉体也要死在我手上,不会失败的,是他把李桐花拖进地狱。」他顿下来,看看地板,笑得像个疯子:「我要你帮手。」 萨曼莎沉默了,杀掉马奥!这是求之不得呀,但他们真的办到吗?不止如此,现在的拓少钧已掉进复仇的旋涡,是害怕,有些心痛,她不敢答应眼前恶魔的要求。 看着她,拓少钧依然狞笑:「如何?不想杀吗?」 她平复心绪,厉眼直视,竭力不在气势上输给对手:「你先把计划告诉我,还有,我要你立刻把炸弹带到无人的地方,我不想睡在火药库隔邻!」话语透出怒意。 「嘻嘻,没问题,你明天就看不见炸弹了。」他阴森一笑。 …… 第二天,拓少钧身穿淡绿风衣,牛仔裤,泰然回到星辰酒店。他和萨曼莎以前躲在这里,但弗雷特已知道这藏身之处,两人才逃到金鹰酒店的。对了,要找咒诅体就返星辰酒店吧,他今天就是为此而来。 酒店大堂,人很多,不少在排队租房,也有些坐在沙发等人。拓少钧伫立大堂中央,如石像不动一下,静待咒诅体现身。 平时他跟萨曼莎一起找咒诅体,他们多数会逃的,而且这里人多,感觉不到他们的杀气。要等,那班智障一定会来,拓少钧就如此站立不动,过了十五分钟…… (来了。) 两个身穿西装,年约三十的男人走近。 他漏出狠笑。 来到身边,拓少钧跟两人「品」字般对峙,一个棕发的咒诅体开口:「我们监视你很久了,想不到你真的一个人来。」说罢瞟他一眼,精明的眼角透现疑色。 「……」另一个握紧拳头,没有言语。 他脸无惧意:「我今天是找你们传话的。」 「传话?」 拓少钧睁大眼,露出牙齿:「没错,你们跟马奥说,我拓少钧要跟他单对单决斗,是后天,晚上十时,北山区的5号废置工地。你们叫那智障准备受死。」他转身欲走。 「等等!」握拳的咒诅体道。 他停步:「干什么?」 「你想就这样回去吗?」 抿抿嘴,拓少钧回到他们身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把风衣的拉炼扯下点,咒诅体大吓一惊!是炸弹!他胸前绑住一个炸弹!「看见没有?我可以用手机引爆这东西,难道你们想同归于尽?」他把錬扣拉回来。 两人略现紧张之色。 「这里太多人了,他们不断进出大堂,你们不会在这儿布狩猎结界和跟我打吧。当然你们可以跟踪我,到人少的地方才出手的……但我怕会遇到萨曼莎。啊,对了对了,若我真的自爆死了,而你们又大难不死,记住想好借口跟弗雷特交待呢。」拓少钧的恐吓一个接一个。 瞪住他,那棕发的咒诅体试探:「你的炸弹是真的?」 他轻松一笑:「不知道,可能是假呢。」 对方脸挂愤懑。 「嘻。」拓少钧得意笑了,手插衣袋,大模斯样步出酒店。 # # # # # # 「嘭嘭!」巨大的碰响。 洁白长廊,地板是灰蓝色,马奥漫不经心向前走。看见了,是长廊尽头的房间,一男一女的咒诅体守在门前。「碰!」房内又传出撞声,地板和墙壁微微震动,马奥趋近那两个咒诅体,严肃起来:「我要见弗雷特大人。」 「碰嘭嘭嘭——」声音越来越大了,如爆炸似的,隐若听到玻璃的碎响,还有男人的低沉嘶叫。守门的咒诅体瞟瞟马奥,那男人敲门:「弗雷特大人……」 门后的怒吼:「吵什么呀!」 男人错愕,用犹豫的口吻:「这个……弗雷特大人,马奥大人想见你。」 回归寂静,马奥和守门人等了几秒,再听到疯子的声音:「请他进来。」话音很平缓。 开门了,两人请马奥进入房间。他甫踏进,门又「卡!」的关回来。房里相当大,有黑白的格子地板,楼底很高,桌子、木柜、不同的家俬,此刻通通给斩成碎片,如垃圾乱搁在地。「马奥,找我有事吗?」弗雷特站在房中央,手拿长剑,脸挂慈祥的笑容。 他恭敬伫立:「是,我是来向你汇报的,刚才……」 「等等。」疯子止住他,扫视破落的四处,找了两张不太烂的木椅:「这里没其他咒诅体,你不用如此拘紧的,来,请坐。」弗雷特的态度很和霭,跟刚才咆哮的简直是两个人。 一笑,马奥大刺刺坐在椅子,疯子的剑早就收起,坐于对面:「你想跟我谈什么?啊,奇怪了,为什么没有人捧茶?」弗雷特正想唤人,岂料对方说:「不用了,反正我坐一会儿就走的,而且我喜欢喝啤酒多过喝茶的,哈哈哈……」豪爽的笑语。 弗雷特皱眉苦笑。 马奥认真了些:「我的手下跟我说,他们在半小时前遇到拓少钧了,在星辰酒店,还是他主动找过来的。」 「啊。」疯子歪歪脑袋,微笑,示意他说下去。 「本来呀,我的手下想抓住他,但拓少钧身上绑着炸弹,不知是不是真的,又威胁随时会自爆……呀呀,这些都不是重点,弗雷特你说好笑吗?他竟然约我决斗了,单对单那种决斗啊,嘻嘻……」他苦笑而出。 弗雷特略遮嘴巴,也优雅笑了几声,一举一动尽现皇室的教养:「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抓了他的朋友,他才提出这种要求的。那你怎办?堂堂正正跟他打一场?」 「我不是萨曼莎,才不会堂堂正正跟他打呢,那个拓少钧也是一样,他到时肯定耍什么花招的,说到底我们是同一类人,既然如此……不如跟他大玩一顿吧。」 对方感兴趣:「怎样玩法?」 「给他打一场最后的战争。」马奥得意的笑容。 四小时后—— 在某建筑物的礼堂,胖子吃住薯片,倚站在一根白色柱子边,等着阿北到来。这儿有近一百个咒诅体,有男有女,很多在聊天,也有些在踱步闲晃,四周弥漫热闹的空气。 此时阿北跑进来,咦?还没开始吗?他扫视谈笑的咒诅体,一下子怒火中烧,见不远的胖子向他招手:「喂,阿北,我在这里啊——」虽然拉高嗓子,语气仍温温吞吞的。 他快步走过去,略现紧张:「如何?是不是开作战会议?」 「呀,好像是,但我在这里等了半小时,还看不见马奥……是他叫我们开会的。」胖子一边说,一边把薯片塞进口里。 怔了怔,阿北更加生气:「什么?又是那个变态!他干吗要我们开作战会议?」 「殊——小声点,你想给别人听见吗?好像是拓少钧找马奥决斗,马奥怕他使诈,于是找我们开会的,决斗那天我们也要去……」他嘴嚼薯片,两边腮像牛一样挪动着,把薯片包递给阿北:「要吃吗?蒜蓉味的。」 「不吃呀!」阿北一手拨开,把声线压低些许:「使诈就使诈嘛,变态那么强,就算拓少钧和萨曼莎联手也打不赢他啦!真是的,要我丢低公司的工作回来,待会儿肯定给老板骂死了!他上次已经累我,今天又来一次,完嘞,我这次真的完嘞……」 胖子好奇:「『上次』是指货仓的事?」 阿北从进来就喋喋不休的:「当然了!难道有其他『上次』吗?他在货仓干也算了,为什么要把那儿弄到一塌糊涂呢?连墙壁都打穿!我是那货仓的主管,说到底也是由我背责任啊!唉唉,上次的事还没摆平,今天又丢低工作,都是那变态害我!」 「你没有跟公司请假吗?」 「当然有!我跟老板请急假的,但你不知他那时的样子呀!那双死眼就像叫我以后不用回来……呜,他一定会解雇我,我要失业了!」阿北一边说一边抓着头。 胖子没说话了,失业就失业嘛,反正都当了咒诅体,干吗还担心工作的事? 他越想越恼,连忙掏出烟包,把一根烟衔进嘴里,点燃。「阿北呀,你抽少些啦,常常抽烟对身体不好的。」 「工作压力呀!工作压力!」他想说抽烟可帮助减压。 啊,薯片包空了,胖子皱一下眉:「现在又不是工作……」 「习惯了!」 「……」 就这样,两人静默下来,四周的咒诅体无所事事,作战会议始终没有开始。突然阿北灵光一闪,想起什么:「等等,那个拓少钧找变态决斗,不会是因为变态抓了他的朋友吧?」 「应该是了,原来我们抓的女孩叫李桐花,是拓少钧的同班同学。」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咖喱卷,把其中一根递给对方:「要吃吗?我知你喜欢吃咖喱味。」 阿北随手接过,咬几口,似乎冷静下来:「那李桐花有来吗?我看不见她。」他朝四周扫了几眼。 胖子懒洋洋:「她太弱了,决斗那天不会去,今天也不用开会。」 「原来如此。对了,那个李桐花挺可怜的,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就这样给玷污了,我说那变态是变态果然是对嘛……唉,为什么她那晚要遇到变态呢?」 「不能这样说。」 阿北略有惊讶:「什么?你想帮变态说好话?」 他挪动手上的咖喱卷:「不,是我们也有份抓李桐花,说到底是帮凶。哎唷……这样一说,我又有些内疚了。」「喳!」他把咖喱卷咬断,脸上没明显的歉意。 垂头,阿北沉默了。 三十一 以一敌百 「我就是在这儿决斗?」马奥右手撑腰,扫视广阔的工地,满不在乎地说。 今天是决斗的日子,距离开战还有十二小时,他已带咒诅体来到5号废置工地,为今晚作好部署。这儿位于北山区市郊,原本是建渡假村的,但工程不知什么原因拦置了,只剩下一片泥地、钢筋、建筑废料和停工的房子。工地南端有通往市区的马路,东边是断崖,西、北面由茂密的森林覆盖,远方有几座小山头。 「大家听着,那个拓少钧可能布下陷阱的,现在我们先检查这片工地,记住!要仔细点!」他大声下令,近百个咒诅体随即散开,两三人一组,在四周巡视起来。 左逛右逛,穿越空洞的房子,翻几下泥头,众人没发现什么陷阱。真无聊呀,变态决斗关我什么事呢?阿北一脸无精打采,跟同行的胖子说:「喂,我们休息一下。」 「你这么快就累?」对方不解。 「啊啊。」他马虎应道,手插裤袋,斯斯然踏进所空屋,倚站墙壁发呆。「不要这样啦,假如给马奥看见就糟了,我们快些出去吧。」胖子陪在他身边,有点担心。 「不用怕,变态看不见……」阿北懒洋洋的样子,见近处有个木箱,想也不想就坐下去。「拍嘞!」箱子压破了,他如大冬瓜般摔坐在地,对方大笑:「哈哈哈!」 「很痛啊……」他狼狈站起来,那箱化成木块,忽觉讶异,块片下好像藏着一件东西……哇,是炸弹!「快些叫变态来!」阿北大叫,整个人在剎间退开。 「啊呀!」胖子很紧张,一阵风般跑出去,没多久带了「变态」回来。看见炸弹,马奥和跟来的咒诅体吓了一惊,他大力挥手:「你们干吗跟来?出去呀,出去!」部下们慌张散开。 阿北和胖子躲得远远。 说实在的,马奥对炸弹一窍不通,但他有临时肉体,就算爆炸也不怕。这炸弹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好吧!他蓦然捡起它,直奔屋外,「呀!」的掷向远方的断崖。那炸弹越飞越远,没有爆声,阿北、胖子和其他咒诅体通通看呆了。 「你们快找有没有其他炸弹!有就通知我,由我处理!」他朝部下大喊。 # # # # # # 晚上十时,决斗时间到了,马奥站在工地中心,手拿长枪,等待拓少钧到来。四周静悄悄,眼下没半个人影,工地的灯早就坏掉,房子在冥夜是一块块墨黑色。会赢,但是不能轻敌,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炸弹拆光了,算是解除一个危机,但拓少钧应该有其他部署。是的,马奥曾猜测对方的计划,说不定是借决斗之名引自己和部下集结工地,再由萨曼莎朝这里炮击,大量消灭咒诅体。嗯,这计划可行的,她的灵动兵器绝对有这个威力,而远方的小山头也是很好的发炮点,马奥决定将计就计…… 「喂,我是马奥,第一埋伏点没问题吗?」他掏出手机,拨给部下。 回应的是把沉实男声:「这里是第一埋伏点,没有问题。」 「嗯。」他聊了两句,挂线,再拨给第二埋伏点。近百个咒诅体已编成十队,分别埋伏在工地的南面、西面和北面森林,这不但可避开萨曼莎的炮击,还可以互相照应,按情况包围和孤立敌人。不,或许拓少钧有其他部署,说到底还要靠临场指挥。 「这里是第五埋伏点,没有问题。」手机传来女声。 马奥挂线,再拨给第六埋伏点。他的布阵很严密了,但仍有不足之处——通讯。由于把咒诅体分成十队,用手机联络是很麻烦的,若有警队的无线电会更好。唉,要怪就怪他没有在本世界指挥大战的经验,马奥是刚发现这问题,可是没时间更换无线电了,不然会带来更大的混乱。 (不用怕,手机也通讯到的,我在巢打仗时甚至不知道无线电……) 没多久,十个埋伏点确认完毕,一切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工地仍静悄悄,看不见拓少钧,也没萨曼莎的重炮洗礼。 看看手表,已经是十一时,比约定时间晚了不少。拓少钧想令我焦急吗?这种战术我打仗时常常用的,才不会轻易中计,唔……还是拨电话安抚一下同伴吧,他们不习惯这种作战。「喂,我是马奥,第一埋伏点没问题吗?」他严肃的话语。 又是那把男声:「没有。」 「提高警觉,敌人随时有行动的。」 「是。」 …… 就这样,依然呆等,不知不觉到夜半一时。虽然马奥习惯这种作战,但呆等三小时可不是玩的,心头难免枯燥,其他咒诅体就更不用说了。此时在第一埋伏点,十人中有四个睡着了,余下的六个也浑浑愕愕,未动手就先跟睡意打仗起来。 「沙!」倏地,传来踏草声,在静夜格外清晰。有咒诅体察觉,揉揉惺忪的睡眼,见萨曼莎在不远走过,似乎没发现这埋伏点。来了,真的来了呀!他诧异至极,连忙推醒同伴,萨曼莎已走得挺远。「哇呀——」十人吶喊着冲出来! 「什么?」她吓了一惊,见十人从后猛追而至,寒剑挥舞,风刃霎时破空啸出!「呜呀!」一个刚醒的咒诅体走避不及,胸膛直喷血潮,其余九个袭到身边了!不行,人数太多!萨曼莎略有慌乱,似乎给对方打乱心绪,前面四个,后面五个,「咻——」的剑锋直划银光,两人退窜,她纵身跃到附近的小路,急迅踢足而逃。 这时,他们才想到通知上司,队长一边追赶萨曼莎,一边谈电话:「马奥大人,我们刚刚发现萨曼莎!她沿着小路逃了,我们在追!」 他极端紧张:「什么?快追呀,不要给她逃了!」 「是!」队长挂线。 第一埋伏点,小路……啊!这样会经过第二埋伏点!马奥朝手机大哮:「第二埋伏点注意,萨曼莎出现了!她朝你们的方向跑过来,准备跟第一埋伏点的人联手拦截!」 第二埋伏点:「是!」 不行,要通知所有埋伏点,全部人要做好战斗准备!马奥忙碌拨手机。 「在那里!」「不要追甩!」那九人猛追萨曼莎,她且战且退,未敢正面交手,只偶尔用风刃回击。几道啸响,咒诅体避过切风攻势,萨曼莎怨毒的眼神,他们凶恶卷袭。「踏踏踏踏……」双方追逐近五分钟,少女始终甩不掉对手,忽然枝叶鸣动,又有十人穿丛扑出!「糟糕!」她讶异停下来,是夹击,约二十人前后包围了,不能输!「喝呀呀呀!」纯白之光朝十人狠轰过去! 「轰轰轰轰轰——」巨大炸响,地面微微撼动,四周扬起枝叶和尘土,三人消失无踪,光芒掠处尽是红红火舌。「呀……」一片混乱,生还的咒诅体遮敝眼睛,天空散落的泥石打得身体很痛很痛,那爆声惊动所有人,连工地的马奥都听得清:「看来萨曼莎到第二埋伏点了。」 「切!」她咬牙,乘乱逃窜,身后是敌人的喊叫:「不要逃!」「包围她,包围她呀!」有咒诅体的手机响了,是马奥拨来的,现在的他需要了解情形,但根本没人回应。「怦怦怦!」「呜哇!」中鎗了,子弹穿过少女的腰间,伤口扬起血雾,她连忙用风刃和白光拖延敌方追缠,爆响连连,树木倾溃,她渐渐到第三埋伏点。 「萨曼莎来了!杀呀——」阿北、胖子和其余八个同伴大喝而出,前面的小路也冲来十个,是第四埋伏点的人前来助拳!四十人,近四十人围歼萨曼莎,从没遇过如此糟榚的情况,她宁愿跟弗雷特单挑也不愿被四十人纠缠!「胖子,我们上!」阿北怒喝一声,跟胖子并肩袭杀过去,他肥肉在身躯浮晃,步履绝不迟缓。追到了,距离她五六米,阿北忽觉风刃迎脸劈至,连忙大叫:「避开呀!」 「咻——」的啸声,他们分左右跃远,胖子的沉躯安稳着地,但阿北脚底一滑,是斜坡!他干吗落到斜坡呀?「哇哇哇哇!」他如水桶般滚落山谷。 听到惨叫,胖子连忙跑到坡边,见脚下黑沉沉,找不到同伴身影。「阿北呀,你没事吗?」他朝山谷大喊。 「我没事,你快去追萨曼莎,我很快上来!」草里传出他的回响。 「嗯呀!」胖子放心,回头见她跟同伴纠缠,几近落入包围网了!「可恶呀!」「轰轰轰轰轰——」怒焰冲天,白光再激出强烈爆炸,各咒诅体纷纷散开,少女狼狈奔逃。不可停留,不能接敌,稍不留神就输了,「咻——」她及时跃飞,以毫厘之差避过一咒诅体匕首,灵巧落于树上,再翻身着在十数米外的草原。 「沙沙沙……」她踢草而走。 数十咒诅体从后追击。 她绕住工地外面,由南至西,再拐弯向北,有意无意间奔过敌方埋伏点,招惹一堆又一堆敌人。用火力打乱对手,第七、第八、第九和第十,萨曼莎把全部伏兵引出,自己也筋疲力尽,衣衫濡湿,美丽的长发泛起湿润的光泽,浑身弥漫血雾。 「包围她!」「不要给她逃了!」「萨曼莎在哪里?」敌人没用元素操纵和灵动兵器,仍有体力,战意毫无褪色。是的,就是她杀掉很多同伴,现在是报仇的好机会了,只要把她变成咒诅体,拓少钧就没什么好怕!还有,他们已经等了三小时,难道要无功而回吗?她尽现疲态,咒诅体有人数优势,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打低萨曼莎!「杀呀呀呀——」 另一方面,工地的马奥心急如焚,不停拨电话,根本没部下回应。混帐,你们在干什么?他从萨曼莎到第六埋伏点就没收过消息,完全不知道此刻的情形。 喘着气,萨曼莎奔上山坡,坡面长满长草,疏落的树木,不少巨岩搁于草间,在暗冥呈现一团团黑块。行了,很快就完成拓少钧给我的任务,她心想,忽觉胖子一马当先,从后用肩槌撞过来:「喝呀!」 一包糖果从裤袋掉出。 (咦……) 胖子略怔,是半秒,不!百分之一秒,她转身挥出剑芒!「死吧——」白光直迫来了,乍闻胖子的惨叫声,巨体霎被光芒吞噬,猛炮轰在黑漆漆的地面,泥土、乱草乘爆鸣直扑天边,沙石从夜空落下来。不少人避过攻势,在泥雨中保护头部和眼睛,很混乱,四周是滔天烈熖。 「嘻。」萨曼莎笑了,就是这里,这里是埋葬咒诅体的地方呀!她掏出引爆器,扣下按钮,上坡顿现连串爆声,无数沙石如海啸猛涌下来!拓少钧在上坡安装了十数炸弹。 「发生什么事?」敌方混乱未止,涌下的泥石在夜里看不清,是一团黑色,黑丛迎脸狂袭来了!萨曼莎跃上树枝,「隆隆隆隆隆——」的奔流把咒诅体掩入海底,乱石逐一消失,坡面的树木倾颓,耳边爆现凄厉的惨叫。「啊!」她站着的树木歪倒了,海啸毫不留情,连她也没入漆黑的深海。 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白光从泥里射出,威力不大,轰开个小缺口,萨曼莎艰难爬出来。想呕,脑袋昏昏沉沉的,刚才给压到动弹不得,脑细胞因缺氧而坏死,再生,又坏死,又再生……这种感觉不想尝第二次了。她调顺呼吸,瞥向墨黑的泥原,没半个人影,咒诅体通通埋没在山泥之中。 「咻。」隐若啸声,一道风刃在泥底划过,萨曼莎不想有人生还,决定多补攻击。十道,二十道……数十风刃在土中穿驰,最终停下,拨手机给拓少钧:「任务完成了。」她伴着微微喘气。 沉默,是神经质的话语:「那到我出场了,嘻……」 少女挂线。 …… 「怎搞的?快应我呀!」马奥焦急至极,朝手机不断咆哮,未知近百个咒诅体通通战败,或许应该说,他没想过拓少钧布炸弹的位置不是工地,而是遥远的山头。 蓦然,惊觉杀气,马奥见一人从远方步近了,正是拓少钧。他身穿风衣,手拿直尺,嘴角是狞笑,眸眶闪现歇斯底里。那风衣没有扣起,衣角随风飘扬,一件东西在衫缝若隐若现…… 他腰间绑住炸弹。 三十二 不公平决斗 邪恶,阴森,纯粹的杀意,拓少钧从没如此想杀一个人。他每踏一步,扭曲的欲望暴窜全身,渴望肢解,耳边传来惨嚎,要马奥承受一次又一次的虐杀,手中的尺兴奋得微微颤抖。「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嘻嘻嘻……」他在失控边缘。 马奥错愕,连忙作起架式。糟糕,他的气势处于下风,现在的拓少钧跟初次见面时一样,是头醒觉了剑咒,每滴血都充满斩杀冲动的魔鬼。「你把我的部下干掉了?」他绷起脸孔。 「哈哈哈哈哈——」对方仰天狂笑,眼角挤出泪水,在衣袋掏出手机:「干掉吗?你说干掉!这是好主意呀!只要我扣几下按钮,你的手下就炸成碎片了,我想场面一定很壮观!哈哈哈哈!」 马奥投出疑惑的眼神:「原来如此,你用他们作人质,但你如何抓住他们?还有,萨曼莎在哪里?」 他止住狂笑,神色歇斯底里:「嘻嘻,要抓他们不难呀,我早就看穿你的战术了,连你的手下埋伏在哪儿都大概猜到。我叫萨曼莎把他们引出来,带到某个地方,然后发动个小机关……『隆!』的一声,这样就搞定了。」他说谎,其实那些咒诅体通通死了。 马奥强颜一笑:「你说看穿我的战术?」 「啊啊,不是的,我没想过你会派这么多人送死。」他语气轻挑。 对方疑色越甚,他知拓少钧有发明才华,也是被称为「天才」的学生,说不定真的能囚住咒诅体,而且就算没囚住,他们肯定遭遇什么不测。「你想对他们怎样?」 他幸灾乐祸:「嘻,看心情吧,若我心情好,会让他们死得痛快点的。」 「混帐!你……」马奥气得说不出话来,近百人!这不是小数目啊,他们都是老练的咒诅体,在弗雷特阵营中占了很大战斗力。不能失去他们,绝对不能失去他们! 拓少钧绽现歹笑:「好了,带李桐花出来见我。」 「她也给你抓了,不知道吗?」马奥想扰乱他,但心里沉不住气,脸色动摇。 拓少钧故作同情的样子:「哎唷哎唷,你果然是智障呢。我今天是为李桐花而来,你才不会把她跟喽啰混在一起,要么把她留在工地,要么就是她太弱没有来。唔……看你现在的呆样,她是没来吧。」 对方咬紧牙齿。 「好了,不管李桐花有没有来……」拓少钧恶笑,把风衣一扬而起:「看见我腰间的炸弹吗?它旁边有个扣环,只要我拉下它,我就炸成碎片。待会儿我们决斗,假如你咬了我或给我致命伤,我就立刻自爆;但若你逃走,我就送你的手下上西天,呀!对了对了,假如你干了些令我不高兴的事,你的手下也要死……这就是我说的单对单决斗了。」他摆起架式。 马奥气得爆炸:「这也算单对单决斗?」 「不要说废话!」蓦地,拓少钧猛冲来了,距离迅速缩短,他闯入对手枪圈,一道银光似箭凌厉划至!「铿!」的碰声,马奥及时架挡,长枪失去距离优势,拓少钧犹如猛火袭卷,直劈,斜斩,骤雨快刺!「铿铿铿铿铿!」的急迫狂轰,对方在尺光中节节后退,不行,这样下去会输!「可恶呀——」一个顿步,马奥的枪柄疾扫过来! (很慢……) 他翘起嘴,对手的枪法尽显动摇,霎然沉身一窜,快划流星,「咻!」的侧腹立即喷血!「踏踏踏……」马奥强忍痛楚,很不容易往后抽身,终于退到擅长的距离,压抑已久的灵动兵器狠暴咆哮:「死吧吧吧!」骤见枪尖如雨,伸驰如风,拓少钧不禁转攻为守,纵身急退,手中直尺或撩或打,夹杂火屑,两人之间激起万缕寒光!如此攻防持续十数秒,「铿!」拓少钧矫捷拨开枪势,奋然举足踏前! 他在枪圈外压过马奥! 「什么?」对方极度惊骇。 杀意越炽,拓少钧是张牙舞爪的狮子,对方是小白兔,不够强的人就要死!「铿铿铿——怦!」猛悍挥尺,马奥的长枪剎时弹开,守势彻底瓦解,扑入的狮子划出一道森白锋芒!「呜哇!」颈侧血涌如泉,大动脉急速再生,颤惊的他左手按颈,见尺光再拖而至,慌乱间骤放一道火墙,「篷!」朝对方压过去! 「咻!」拓少钧敏捷跃开,以毫厘之差避过烈焰攻势,安稳落在数米后,突然数根光枪掠空杀出!什么?难道马奥不管人质?他一个急身避过飞枪,又见四五根啸风扑近,马奥一脸怒容,身边仍浮动数十根紫枪!「咻咻咻咻咻咻——」勉强跃避,光枪如蝗虫不止,拓少钧顿处劣势,讶见三根快划来了,糟糕,躲不掉!「铿铿铿!」骤然右臂挥动,光枪迅被打飞,直尺脱手,又有五根厉射而来! 拓少钧手中无尺。 紫枪凶恶袭近。 「篷!」的快影,它们瞬间被打落了。 「什么?」马奥大吓一跳,见拓少钧手执风衣。明白了,他及时脱下衣服,再注入剑属性,用风衣挡下群枪刺击!竟然有这种事?竟然用衣服挡开灵动兵器!奇耻大辱!「可恶呀呀呀呀呀——」十数根光枪狂猛袭来。 「嘻……」他歹毒一笑,光枪的轨迹早就看穿,刚才是射手脚,现在的也是!拓少钧连忙张开风衣,再注剑属性,它立刻成为坚壁护盾,「铿铿铿铿铿——」的迎枪疾跑袭近!糟糕,光枪没有用!马奥略为失措,见他霎眼杀到枪圈,枪尖剎时划出森寒白影,岂料风衣拂动,「篷!」再次挡开攻击! 「喝呀呀呀!」马奥愤懑致极,长枪如暴雨击出,一柄枪瞬化百柄,尖锋重柄纵横席卷,拓少钧以衣相迎,掠影处处,两人爆发惨烈激战!不同了,今次拓少钧无法踏进枪圈,笨重的风衣处处受制,既然如此……「篷!」忽然一抛,他把衫掷向马奥,对方视线顿遮,架势紊乱,拓少钧赤手空拳直奔入怀,「轰!」狠狠一掌! 与此同时,阿北满脸戒备,沿小路返回工地。他刚才滚落山谷,上来时同伴都走光了,萨曼莎就更不用说。真糟糕,干吗我连手机都弄丢呢?现在联络不到胖子,又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形,唯有返去看一下。经过路边的巨岩,是记号,拐多个弯就到目的地。 鬼鬼崇崇,慑手慑足,他明白这样做有危险,或许变态和拓少钧已经打起来。「哇呀!」听到男人的惨叫,阿北如猫般竖起毛管,分不清话音是谁。是变态的?还是拓少钧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继续向前。 拐弯,看见工地围板,打斗声越是响亮,阿北终于认清是马奥的惨嚎。想不到变态会占下风,他心头既愉快又失望,连忙贴着围板,浅探眼睛,「啊!」小声叫出来。 马奥手执长枪,两臂护着头部,承受拓少钧的凶悍拳击,不!说拳击是错的,两人几近脸贴脸了,根本没打出直拳的空间,拓少钧是曲着手臂施打,令人联想到中国的短桥功夫。南螳螂的扑掌和批手,咏春的寸劲,他没学过那些武术,只是随战斗本能自然使出,用惯长枪的马奥方寸大乱,被打到狼狈不堪!「啊哇!」胸口又中一拳。 他急欲逃走,拓少钧紧缠不放,拳掌如倾盘骤雨,「嘭嘭嘭嘭……」快得几乎看不清!此时他合臂护头,拓少钧直伸五指,一记手刀从两腕的缝隙直插而入!「呜!」鼻骨碎裂,马奥鼻血直流,护头的架势彻底溃崩,对方立刻朝脸猛打!左掌,右掌,左掌,右槌!「铿!」长枪掉地,马奥头晕眼花,蓦然咽喉再吃批手,「卡勒!」颈骨折断。 占尽优势,拓少钧未掉以轻心,对方始终没有晕倒。此时右脚一跨,他瞬间窜到马奥背后,朝后脑「嘭!」的一记凌厉重肘!对方被打得倾前,踹跌两步,双脚再次站稳,仍没有失去意识。怎会这样?他心坎越疑,见距离拉开了,连忙用蔡李佛的挂槌猛挥过去,岂料马奥勉强抵住,右脚为轴,纵身急旋,反过来用挂槌回击而出:「喝呀!」 「咻。」一剎银光。 马奥的手腕飞脱。左手拿尺,是的,在挥槌瞬间,拓少钧从衣后取出另一把直尺,转身将腕斩断。停不了,身体依然急旋,没有手腕还有肩膀呀!「喝呀呀——」他乘旋势厉然一倾,改用肩膊朝对方撞过去!拓少钧惊讶,整个人碰开四米有多,顿足停了下来。 力量不大,那肩撞太勉强了。 断腕迅化血烟,弥漫伤口,马奥的右手在瞬间痊愈。太夸张了,想不到他再生得这样快,恐怕干掉他要费点功夫。拓少钧呼吸平顺,扭曲的杀意静止,此刻皱了皱眉。 马奥带些气喘,怒眼圆睁,举枪作起架式。可恶,我的手下真的囚住吗?腰间的炸弹会不会是假?他真想狠下心肠,不管什么人质和自爆,把敌方戮成蜜蜂窝。 围板后,阿北简直看呆了,此刻满头大汗,怕得不敢作响。 盯着他,拓少钧一脸凛然。 马奥厉眼回瞪,咬牙切齿。 晚风在吹,抚弄二人的发丝。 静悄悄。 突地,一道白光直袭而来!马奥大惊,及时腾空跃远,脚下传出爆炸声。那白光威力不大,只是比光枪强一点,半空的他见个金发少女伫立屋顶,手拿短剑,两人剎间怒目相接。没错,萨曼莎从山坡赶来了。 「嘻。」拓少钧冷笑。 马奥落在六七米后,眼眉一挑,这时才想起没布狩猎结界。 哇!连萨曼莎也来了,那我应该逃吗?阿北万分心惊,他知自己帮不上忙,但很想看,很想知哪一方会赢,于是壮着胆子,仍在围板后探出鬼崇的眼睛,而三人都专注自己的对手,没察觉有人偷瞥。 「萨曼莎,我的手下怎样了?」马奥质问说。 三十三 马奥之死 冷眼直视,萨曼莎没回应他,转头报向拓少钧:「我刚才碰不到狩猎结界,还以为你们打完了,原来不是的。昨天你说过,我来到工地时会见你打低马奥……」 拓少钧满不在乎:「啊啊,我差点就干掉他了,是你来得太早。」 差点就干掉我?不要自吹自擂呀!马奥怒盯萨曼莎:「你还没回答我,到底我的手下怎样了?你对他们干过什么?快说!」他抬起枪尖,遥指少女咽喉。 少女满脸鄙视,默默无语。 「你这个婆娘……」他眼眶快要喷火。 拓少钧蔑笑:「嘻,连萨曼莎都瞧不起你了。你这样担心手下,是舍不得他们犠牲,还是害怕跟疯子交待呢?哈哈哈……一个智障一个疯子,你们真是绝配啊。」 「不要侮辱弗雷特大人!」 「哈哈,萨曼莎你看,这个智障很忠心,忠心得像条狗一样!对了对了,你的手下都感染咒诅,他们对疯子忠心耿耿,原来我关着的是一窝狗……」拓少钧狞笑,掏出手机:「现在我杀光那窝狗,不知当主人的会有什么反应?」 「……」马奥顿现惧惊。 「竟然骂我是狗?」阿北躲在围板后,脸露愤懑。他有点想现身,但拓少钧他们挟持人质,连变态都打到无法还手,这时出去没什么用……阿北看看情况再算。 萨曼莎皱皱眉,虽然他想增加马奥的心理压力,但说话太难听了,那些话是她撬开嘴也说不出来的。「拓少钧,现在我们会合了,要不要用『那个』打法?」 他回过神:「你还有体力?」 「如果是用『那个』打法,应该没问题。」 既惊且疑,马奥听到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嘻嘻嘻……」拓少钧邪笑,没理会他,只是拿着手机,大模斯样退到稍远:「萨曼莎,那现在开始吧。」 「是!」短剑疾挥,四枚纯白的光弹袭射来了!什么?萨曼莎用光弹?马奥略有诧异,右窜避开光弹轰击,岂料又五枚急迅扑至,他用飞枪相迎。「嘭嘭嘭铿!」枪弹相迫,紫白交织出灿烂画面,迸发火屑,四五光弹猛厉掠飞!明白了,她把灵动兵器的威力减弱,再连环射出,造成密集攻势,根本是模仿马奥的作战方式。可恶,我才不会输!他怒射五根光枪。 「铿铿铿嘭嘭!」白弹和紫枪剧烈碰撞,飞溅四周,工地炸痕处处,萨曼莎和马奥急疾游移。「咻——」两根光枪穿越密弹,如流星快袭而至,少女立刻纵身,猛然跃避五六米,四发光弹凌厉回击过去!此时一发掠过耳边,马奥略讶,虽然她减弱灵动兵器的威力,白弹仍足以破坏身体,疾窜的她再挥三发了。「铿铿嘭!」马奥连忙用光枪抵挡,忽觉疼痛,肩膊血喷如潮! (是风刃!) 他心坎动摇,萨曼莎模仿自己的攻击,看得见的光弹夹杂透明风刃,很明显有备而来。奇怪,她料到我没布狩猎结界吗?我们一定会交手?不,他们是预先想好可能出现的情况,再为每个情况拟定战术,这两个混蛋!「篷——」火墙凶猛扑近,萨曼莎矫捷退身,焰光令她短暂目炫,十数光枪如蝗虫杀来了。「呜!」擦中侧腹,她强忍痛楚和气喘,数发光弹拖射回去! 一个翻身,马奥落在四五米远,扫视四处,萨曼莎不见了!「哇呀——」她蓦从土丘后扑出来,是近身战!剑枪激烈碰迫,马奥怒目而视,撩枪欲打,岂料萨曼莎骤退,一枚光弹近距离击出。「哇!」他及时架挡,整个人弹开三米有多,半片头皮脱飞,又是风刃!马奥慌忙放出火墙:「死吧!」 她急疾逃后,两枚光弹穿越火墙而来,左手溅血飞落。「呜呜……」马奥狠狈极了,此刻忍痛拉开距离,一个腾飞落在废屋屋顶,房子突然爆炸! 「卜!」他轰得远远的,重然坠地,一边再生一边爬起来,萨曼莎的光弹袭近了。 拓少钧伫立原地,拿着手机,浮现狡诈的微笑。哎吔,炸不中呢,房子是他用手机引爆的。拓少钧准备了三批炸弹,第一批放在工地的当眼地方,目的是让敌人发现,使他们以为只有这里有炸弹,并且拆个清光;第二批埋在远方的山头,用来掩没咒诅体;第三批则藏在工地隐敝处,在决斗时杀伤马奥,而刚才爆炸的就是第三批炸弹之一。他先把那房子的墙剖开,放入炸弹,再把切下的墙壁篏回,别人难以发现。 「呀呀……」马奥炸得几近失神,只是凭战斗本能躲避光弹,这时经过小土丘,内藏的炸弹顷刻爆炸,他惨叫弹开十多米。浑身血烟,右脚折断,要两秒才爬得起来,左手没感觉了,胸口有个大洞。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明明是他赢的,为什么变成无助的小羔羊?不想输,也不应该输,马奥血红的视线越是清晰,见拓少钧站在不远,挂着魔鬼的笑脸。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他咆哮,或许是疯叫,朝对方猛冲过去。 拓少钧没有走避,把手伸向腰间炸弹的扣环。 「嘭!」一枚光弹打在背部,血肉横飞,羔羊没理会伤势,枪尖闪耀寒光,只想杀掉眼前的魔鬼。 「结束了。」拓少钧歹笑,拉下扣环,腰间的「炸弹」随即爆炸……是闪光弹!「呜呀呀呀!」白光强袭而来,马奥的长枪掉下了,攻势停止,只掩着眼睛痛呼。 萨曼莎把握机会,朝后脑直挥光弹,他的头颅如西瓜般爆开,脑浆血肉四喷,「卜!」的倒卧下来。 阿北看得傻住。 是现在了,两人拔足冲近。其实干掉马奥的方法,就是令他失去意识,再用武器刺进脑袋,不让神志恢复,那他就任人宰割了。还有六米,五米,四米,拓少钧快扑到马奥身边,直尺将刺大脑,但对方头颅弥漫浓浓血雾,伤口迅速再生…… 我在哪里?黑暗中,马奥问自己。 很冷,什么都看不见,我怎会来到这儿?我是谁?叫什么名字?我死了吧,原来人死了是这样子,人……我是人,不对不对,好像是咒诅体,那咒诅体是什么?我在跟人决斗,唔……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不想输…… 冲到身边,拓少钧正欲举尺,一根光枪忽然漫出。 「呀?」他错愕,光枪急剧增加,两根,三根,十根……「避开呀!」萨曼莎大叫,它们朝四方八面乱射出来!穿透土山,贯破断墙,拓少钧及时走避,血躯的紫枪不断浮出,漫无目的飞溅,一切是靠模糊的、不想输的意志。 在乱枪中心,马奥再次站起来,头部的伤势在五六秒间痊愈,直竖眉梢,目光如火,是从没展现过的怒容!是的,太愤怒了,他活过十多万年从没如此愤怒,要碎尸万段,拓少钧和萨曼莎一定要死!「卡卡!」他把复原的牙齿咬碎。 他们极端诧异,只要半秒,只要半秒就可以瘫痪脑袋呀!复活者环视四周,先看见萨曼莎,霎时长枪一挥,数千根光枪扑杀过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什么?我眼花了,一定是眼花呀!萨曼莎耗尽灵力也打不出数千发光弹,避不开!「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光枪刺破喉咙,贯穿手脚,胸口密密麻麻插着七八根紫枪,鄂骨中了一发,右眼和鼻梁戮穿了,她霎间杀到不似人形,颓然倒下来。 四周夷为平地。 拓少钧大怔,那攻势疾猛无比,马奥简直变成另一个人。这时复活者转身,呆滞的猎物映入瞳孔,他吓得跑向附近的矮墙,数千光枪如骤雨扑出!「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挡住了,他把剑属性注入墙壁,无数紫枪撞飞弹落,也有些掠过墙缘和头顶,壁面的震荡从手掌直透心窝,拓少钧满脸颤惊。 紫雨稍停,四周一片静寂。 他未敢解除剑咒,也不敢探出眼睛,心脏乱跳不停。 「嘭!」的一声,拓少钧脸颊疼痛,整个人飞开六米之远。他吃惊,仓促爬起,骇见马奥伫站墙边,竭斯底里的兽眼溢出杀意,嘴巴半开,隐现两排狂牙。不行,要镇定!拓少钧拿出手机:「你不管人质吗?」 「杀吧,杀光他们吧,你也要死。」压抑的话语。 「什么?」他脸露诧异,没错,现在马奥不管人质了,也不管弗雷特要把他变成咒诅体的命令。杀死拓少钧,杀死拓少钧,杀死拓少钧!这就是马奥的唯一目的!「吼吼吼吼吼——」对方持枪杀来,拓少钧一个急身,挥尺,「嘭!」的弹开了。 很快,刚才他是用拳、脚还是枪柄呢?马奥比玄武苑的疯子还要快!拓少钧艰难站起,呕两口血,耳边传来恶兽的话声:「我不会一枪杀了你,你要死,很痛苦地死。」言毕,马奥又纵身杀来,看不见招式!「呜呀呀呀呀——」柄端直抵胸襟,猛劲透入脏腑,肺部仿佛戮穿,心脏停顿,每根肋骨宛如震断,拓少钧连直尺也脱手,炮弹似的轰开二十米远。 没可能赢,真的没可能赢…… 不断呕血,呼吸有些困难,想爬起,但双脚没有气力。他痛苦侧头,这时才知躺在萨曼莎身边,她失去意识,伤势缓慢痊愈,短剑落在手旁。真没用,我们要输了,本来是很顺利的,为什么现在要躺着等死?死不要紧,只是辜负李桐花的微笑。 「踏……踏……」的脚步声,马奥缓慢走过来。 一直以来都是她支持我,没有她,我的炸弹都用在课室了。那笑容总是给人力量,像阳光般温暖,春风的温柔,纯洁中带着稚气和乐天,伴在她身边很愉快,是的,很愉快,李桐花就是这样的女孩子……拓少钧想着,心坎是悲凄的湖面,涟漪逐个扩散,每个都是逝去的回忆。 主题公园的李桐花,跟凯凯亲嘴,萨曼莎为她拿下海豚洋娃娃,有趣合照。对了,是她约我们去公园的,李桐花想好好玩一顿,从父母失踪的悲痛里振作回来。 学校的李桐花,看《牧童与狼》时哭了,又介绍我看励志小品。她是如此善良,为感动而落泪,为人世间的真摰情感哭泣,虽然司马朗欺负她,还希望我们成为好朋友…… 拿着数码相机的李桐花,跟宠物玩耍的李桐花,在码头思念父母的李桐花,我答应要给她幸福,她诉说文学学会的旧事,货仓的少女发疯狂叫,一切是马奥造成。 马奥,他想杀了我,我何尝不想杀他呢? 为什么我要输? 是不够力量。 伸手,拓少钧拿起萨曼莎的短剑,蹒跚站起。 马奥带点讶异,奇怪了,应该只有圣灵才拿到灵动兵器,拓少钧怎捡起短剑的? 他伫立,垂首,头发遮敝眸眶,嘴里吐出两个字:「马奥……」没有作起架势。 「就算你可以用灵动兵器,也打不赢我。」对方仍带怒意,停下步履。 「马奥奥奥奥奥奥奥奥奥——」倏地,拓少钧怒哮而出,不能放过眼前的混蛋,寒剑如电狠斩过去!「怦!」的碰声,马奥硬挡剑势,立时后退数步,撩枪一搠,枪刃朝颈快划来了,岂料他拖剑格开,纵身用肩槌一撞,马奥低哼跌退三四米,数根光枪疾厉飞出! 「铿铿铿!」拓少钧快臂扫落,怒瞪对手,一步一步踏过来,像只把猎物迫到走投无路,斯斯然接近的凶恶狮子。 是挑衅我吗?有种!马奥咧嘴笑了,是狠笑,是怒笑,霎时三十根光枪汹涌飞奔!骤见光束如雨,是流星,刺眼的紫光使人目眩。拓少钧不避不闪,举起手中短剑,猛然把袭近的光枪打飞,射不中的在身旁掠过了。 「什么?」马奥大吓一跳,三十根光枪不易打落呀!难道是手上的灵动兵器?切!他急疾跃开,落在拓少钧近百米远,半空的紫枪急剧增加,一百,二百,三百,五百……一千,「有种你就挡下它们!」剎然长枪挥动,一千道紫光如飞蝗扑出,拓少钧仍不避不闪,厉然踢步,朝一千猛蝗冲过来:「喝呀呀呀!」 「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无数碰鸣,紫光纷飞,拓少钧卷袭挥剑,杀来快枪不断打飞,有的弹向钢筋空房,一些贯穿土山,也有穿破工地的围板,始终打不中拓少钧!距离越是缩短,两人只相差七十米,马奥光枪仍不断浮现,不断散射,不断击飞,拓少钧步速无减!这硬碰持续不过两秒,工地变成地狱,是剑与枪争胜的战场,两股怒气的澎湃冲突,拓少钧杀到三十米了! 不行,要后退!马奥顿觉危险,现在的拓少钧不是拓少钧,已经失去理智,是不停挥剑的机器,不死身,他不知怎形容眼前的景象了!退,退,快退呀!他往后急走,光枪依旧轰出,已经施放过万,对方却越冲越勇。这怪物不累吗?不怕死?一度恍惚,马奥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是浪!拓少钧是淹没长枪的无量大海,海啸扑到身边,浪花朝他的额头一剑劈下去,横枪急挡!「铿——」 长枪一分为二。 已经不是浪,是梦幻了,梦幻的一击! 马奥茫然,一道血痕从头顶落到嘴巴,长枪挡下刃劈,挥剑的风压却剖开肉骨。拓少钧没停下来,猛脚踏下失神的肉体,左手从身后取出余下的四柄直尺,「咻咻咻咻!」的插入血雾头颅。镇压脑袋,现在才是戏玉呀!「吼吼吼吼吼吼吼——」夜空传来疯兽咆哮。 刺盲双眼,贯穿鼻骨,割破喉咙,斩下手臂,剖开胸膛,捏碎心脏,扯断直肠,切削筋骨……拓少钧坐在马奥身上,快剑狂暴乱斩,虐杀的冲动尽情发泄,断肢血肉横飞,瞬间化成血雾,复原,再横飞,再复原,不停地斩不停地撕,直至耗尽灵力为止!「吼吼,吼,呀呀呀……」他发着恐怖的吼叫。 萨曼莎方刚痊愈,看见此情此景,脸挂悲伤之色。不是因马奥输了,而是拓少钧被仇恨和失控支配,想阻止他,但知道不应阻止,或许这种狂暴和残忍,是杀掉马奥的唯一方法。不想见这样的拓少钧,萨曼莎别开脸,淌下两道凄酸的泪痕。 工地的很多围板破掉,也有幸免如难的,阿北躲着的那面就是。今次变态死定了,要怪就怪拓少钧不知怎的拿起灵动兵器吧,他暗想,没为马奥的死感到悲伤,也知自己不可能救出同伴,于是悄然离开,把今晚的事告诉弗雷特大人。 斩杀,斩杀,再斩杀,持续了几小时…… 拓少钧渐然平伏,跨下的血体缓慢再生,很慢很慢的。「马奥捱不住了,现在的他连元素操纵都用不到。」萨曼莎斜看沙地,满脸颓丧黯然。 瞥瞥她,拓少钧拔去头颅的尺子,伤口过片刻愈合,马奥恢复半点意识。他把脸凑近血颜,用战栗的声线:「告诉我,李桐花在哪里。」剑尖仍轻按额头。 对方气若犹丝:「在修道院……玛格莱特修道院……」 「不是玄武苑吗?她不和疯子在一起?」 垂死关头,他放弃尊严和忠义:「修道院,弗雷特大人也在,不要杀我……」 「滋!」拓少钧一剑刺进头颅。 远空,泛起鱼肚白了。 三十四 报仇 弗雷特坐于椅子,身体斜歪一边,托着腮,满脸落寞黯然。那椅子在小台阶上,面对房间的正门口,而台下分站一男一女咒诅体,目无表情,四周弥漫郁闷的空气。 「卡——」此时,传来开门声,战战兢兢的阿北走进来。他瞥沮气的主人一眼,把头垂低,在台阶前的四五米停下,行个礼:「弗雷特大人,我回来了……」 看着他,疯子浑浑愕愕,用模糊的声线:「说,昨晚你看见什么,给我说清楚……」没错,阿北回修道院了,刚刚还监禁半小时,现在是主人召他汇报战况。 他欲言又止:「我们……抓不到拓少钧。」 「我要你从头到尾说一遍。」依然落寞,弗雷特坐直身子。 「是。」阿北点头,把预先想好的供词说出:「昨晚我和同伴躲在第三埋伏点,第一埋伏点在半夜发现萨曼莎,于是跟她打起来。打着打着,他们来第三埋伏点附近,我和同伴立刻帮手,可是我打到中途滑了脚,不小心滚落山谷……」 他默默聆听,没有作声。 阿北继续说:「后来我爬回小路,萨曼莎和同伴都走光,四周没半个人。不单如此,我连手机都不见了,应该是滚落山时弄丢的,那我联络不到同伴,又不知去什么地方才好,唯有回工地看一下……」蓦地,他用畏惧的目光报向主人。 「说下去。」无力的话语。 「是是是……我回到工地,见马奥大人输了,萨曼莎站在一边,拓少钧则坐在大人身上乱斩,还拿着萨曼莎的灵动兵器,我不知他怎样拿起……当时我听到拓少钧和萨曼莎的对话,原来他们抓了同伴作人质,马奥大人可能是这样才输的。」他故意不提打斗经过,隐瞒自己见死不救的罪名。 半开嘴巴,弗雷特尽是惊讶,抛出很多问题:「马奥不懂反抗吗?你一到工地就见他输了?他们有没有其他同伴?还有,你打不过他们,如何甩掉他们回来的?」 「这个,我躲在围板偷看,他们看不见我,拓少钧好像只有萨曼莎帮手……」阿北沉吟,整理一下思绪:「我返回工地,见马奥大人的头插住几柄尺子,恢复不了意识,那时我想救马奥大人的,真是很想很想,但我一个人打不赢,唯有回来告诉弗雷特大人。大人呀,求你一定要为马奥大人报仇呀!要救回抓了的同伴!」 疯子大受打击,连话音都颤抖了:「你亲眼……看着马奥死吗?」 「呃……没有,他应该活不成。」阿北迟疑。 呆住,眸眶失去焦点,弗雷特半开嘴巴,说不出话语。 那男女咒诅体交换一眼,男的说:「等等,你说萨曼莎来到第三埋伏点,你打到中途滚落山,接着返回工地,已经见她和拓少钧打低马奥大人。她可以这么快回工地?」 糟糕,有人怀疑嘞!阿北连忙编故事:「这个……我迷路了,那时小路黑漆漆的,我返工地时迷过路,不知耗了多少时间。我想萨曼莎是在那时回去的。」 男人目光锐冷:「那你什么时候到工地?我指手表时间。」 「我……那时我很紧张,没留意手表时间啊!我真的见他们打低马奥大人的,是真的!难道你以为我撒谎?」他开始紧张了,说话结结巴巴,看来真的像撒谎。 疯子依旧呆然。 男人脸露疑色,盯住阿北不放,这时传来女人的话声:「听人说,你很讨厌马奥大人,还暗地叫他『变态』,是不是有这件事?」 一怔,阿北生气了:「没错!就算有又如何?我真的见他输了啊,我一个人救不到他,你们干吗怀疑我?」话犹刚止,他觉得可能是讨厌马奥才故意不救,立刻转变话题:「还有的,拓少钧他们抓了同伴,他们有人质在手!我想你们救回同伴呀!」 男人轻蔑一笑:「他们真是有人质?」 阿北号回去:「当然有了!我亲耳听他们说的!」 「我们派出的咒诅体,昨晚通通给山泥活埋了,只有两个活着回来,刚刚还跟我们报告战况。他们抓死人作人质?」她斜眼一瞟,满脸不客气,口吻像审问犯人。 什么?难道拓少钧欺骗变态?阿北整个人傻了,瞥瞥咒诅体,又抬望跟他同样脸色的主人:「死了,他们为什么会死……连胖子也是吗?回来的两个是什么人?」 「我觉得你在撒谎。」男人瞪住他,脸挂厌恶。 阿北哑口。 「呜哇哇哇哇哇哇——」倏地,沉默的火山爆发了,弗雷特掩脸痛哭而出:「马奥死了,马奥死了呀!他不会死,昨晚明明可以把拓少钧他们变咒诅体的,马奥不会死呀……呜呜哇哇哇!」 他们大吃一惊,女人喊:「冷静些,弗雷特大人冷静些,马奥大人可能没死……这个,请你先冷静下来!」 「不是的,不是的!马奥死了!他昨晚没有回来,其他咒诅体死了,马奥一定也死了!呜呜……他是圣灵,在巢就跟住我了,为什么会死呀?呜哇哇哇哇——!」疯子哭得曲着腰,泪水从下巴滴落衣领。 她手足无措:「不,马奥大人没有死,弗雷特大人冷静些呀!」她想安抚主人,不自觉踏上台阶。 「不要骗我!」弗雷特手中蓦现长剑,一剎银光剖开女人胸襟,乍时爆出惨响。假的,我一定在作梦啊!她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两脚跪地,「卜!」的倒下了。 阿北和男人大惊!男人诧异:「弗……弗雷特大人,冷静点……」 「哇呀!呜哇呀呀!喝哇……」他从椅子站起来,泪如泉涌,不断挥舞手上的剑。 两人害怕极了,发疯的弗雷特不知干什么的。「这这这……我们现在出去,让大人冷静一下,我……我把阿北关起来!」他抛下一句,抓住阿北逃出房间。 「呜呜呜哇!」身后是疯子的哭响。 「死了,很多同伴死了……」阿北给那人拖着,脸目茫然。 # # # # # # 睁开眼,视界鸟漆漆的,拓少钧手脚无力,肚子饿得打鼓。我睡了多久?他拿起床边的电子钟,时间是二十时三十六分——他睡了十二小时。 又是这样了,上次从玄武苑回来也是,今次工地也是,他战斗后要睡很久很久。胸口很痛,头有点昏,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拓少钧很不容易坐起,听到门铃声。「叮当!」 是萨曼莎吧,他开了房灯,蹒蹒跚跚走到门口,故作无事开门:「找我有事吗?」他甫发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那沙哑的声线不像自己。 几许尴尬,萨曼莎浅皱眉梢:「我想你应该醒了,才过来看看你的,但你好像很疲倦,唔……要不要帮你点晚餐?」她流露关切之情。 「不用了,我有事情问你,进来。」拓少钧转身,步向近处的沙发。 她无奈极了,伴在身边,两人并肩坐下来。「我知道你嫌我多事,不过有些话我一定要说的。上次我说你脸青,你现在的样子更像个快死的人,你真要休息一下。」 「我刚刚睡醒而已,待会儿洗个澡,脸色看来会好些的。你找我就是谈这种事?」拓少钧带点不满,纵然身体很差,仍想帮眼前的少女。要萨曼莎独个儿挑战皇兄,那痛苦比他的还要大吧。 见对方沉起脸,少女不纠缠身体的问题:「唔……我是来跟你道谢的。」 「道谢?」拓少钧不解。 她点点头:「嗯,假如没有你,昨晚没可能打低马奥和那么多咒诅体的。今次全是你的功劳。」 「不,你也有出力,只有我一个人干不了。」拓少钧淡然说,其实他挑战马奥,除了是帮萨曼莎,也是为李桐花出一口气。李桐花在玛格莱特修道院,她身边还有其他咒诅体和弗雷特,他疑惑的:「萨曼莎,你昨晚干掉多少人?」 「当时很黑,我看不清有多少,我想……一百个左右。」 「一百个……」拓少钧重复这个数字,这就是两人的战绩——马奥和一百个咒诅体。「那你觉得,经过昨晚一战,弗雷特的势力是不是大大减弱了?」 蓦地,萨曼莎的眸光明亮起来:「当然了!我之前说过,皇兄不想普通人知道咒诅体的存在,所以不会胡乱培育他们的,咒诅体的数量不会增加很快。昨晚我们打低一百人,我想皇兄要数个月才恢复到元气呢。」 他心头一松:「啊,即是说我们大胜?」 「是的,绝对是一场大胜!」萨曼莎笑了,星眸半闭,优雅的脸颊露出两个小酒窝,这份笑颜既不失公主的端庄,也带着平凡少女的朝气,是打从心底的欣喜。 拓少钧略怔,很美,真是很美,他从没见过如此的笑容,一切赞美之词都不重要,他心头尽是充实感。不行不行,有点眉飞色舞,拓少钧差点忘了真正的问题:「对了,你记得我昨晚拿你的短剑吗?」 「当然记得,你想问为什么拿到灵动兵器?」她的心情好起来,语调轻快。 「没错,在第一次遇见你那晚,我试过拿你的短剑,结果整个人弹开了,马奥还说只有圣灵才拿到灵动兵器……」 她淡淡一笑:「我也想这个问题半天,不知有没有猜错的,可能是你的剑咒醒觉,于是灵动兵器不排斥你了。」 「……」他浅皱眉宇,伴着疑惑的眼神。 萨曼莎连忙解释:「唔……我这样说,五大长老作灵动兵器时,对它们施了咒语,使它们对圣灵以外的生物有排斥。但你知道嘛,瓦鲁族的剑咒,是从异质灵力引发过来;而圣灵的灵动兵器,则是异质灵力结晶化,两者都来自同一个『本源』。在我们初次见面时,你还没醒觉剑咒,短剑的咒语排斥你,同时异质灵力把你的剑咒激发出来,所以当你第二次拿起剑,咒语就失效了……」 他歪一下头:「你是说,我的剑咒抵消了咒语效果?」 「没错,我猜是这样了。」 拓少钧越是疑惑:「那我主动拿起短剑,打落马奥的光枪,还把他的长枪斩断,一切都跟异质灵力有关?」 「你斩断马奥的长枪?」萨曼莎惊讶极了。 「是呀,当时你昏倒,没有看见。」 她半信半疑。 拓少钧嚷道:「真的呀,他的长枪真是断了,之前我还拨开他很多光枪,连我也不知为什么作到这种事。就是把马奥的长枪斩断了,我才有机会制服他的。」 「若是如此,我想是你的剑咒跟我的短剑共鸣,才令你拿起短剑。至于打落光枪和斩断长枪,有可能是短剑的异质灵力强化了你的剑咒,使你发挥更强的身体机能和剑属性吧……我不建议你再拿我的短剑。」 他笑了:「啊啊,原来你这样吝啬。」 「不是呀!」萨曼莎大喊出来,马上察觉自己失态,尴尬遮住小嘴:「虽然我的短剑能强化你的剑咒,对你的身体也造成很大负担的,就像个运动员吃了兴奋剂比赛,赛后身体会很疲倦一样。我说认真的,以后你不要拿短剑了,不然身体很难康复过来。」 「这也是你的猜测嘛。」拓少钧半开玩笑。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没理由让你干这种自残的事的。唔……你脸色这样差,是因为用过我的短剑吧。」她说罢,倾前一点身子,朝拓少钧的脸打量起来。 对方脸带难色:「呃,你太担心了,我洗个澡脸色就好起来。」 「你脸色真是很差……」萨曼莎咕哝着,像听不进他的话,忽然挪开身,用严肃的口吻:「你晚餐想吃什么?我帮你点,吃过晚餐就睡觉,我要你今晚好好休息。」 「等等,我刚刚睡了十多个小时呀!」 她竖起眉:「我不管!总之你要休息,快说,要吃什么?」 拓少钧哑然,是他说萨曼莎「吝啬」,于是对方趁机会报复吗?哇呀,原来萨曼莎可以这么可怕!他暗想,见她已拿着电话,一副公主命令下人的语气:「说,你要吃什么?我帮你拨去酒店餐厅。」 他不懂回答了。 …… 就这样,拓少钧稀哩巴啦吃过晚餐,在公主的威迫下上床睡觉,她临走前还抛下一句「我明早来看你。」就关掉房灯。很漆黑,静悄悄,拓少钧根本没睡意,在床上辗来辗去。 夜,让头脑静下来。 虽然打低马奥,弗雷特的势力减弱了,可是见不到李桐花。坦白说,他曾想过跟她在工地见面的……笨蛋,见面有什么用?难道你问她有没有变咒诅体?拓少钧心头一痛,有时也不知自己怎样的,或许想见少女一面而已。 李桐花变了咒诅体,她的自我处于频临撕裂的状态,承受无比痛苦。她会吸人血,杀人,一边自责一边干着恶心的事,不单如此,说不定她会知道我杀了她的父母,连她的主人马奥也是给我干掉。我果然是笨蛋,为什么要跟她见面呢?见了又如何? 杀掉李桐花。 是的,这是唯一方法了,要让她从咒诅的痛苦解脱。她一直都支持我,帮助我,杀掉她是一种报答,不行不行,很荒谬!你真觉得是报答吗?是自己骗自己! 少年痛苦沉思,杀和不杀,两个都说服不到自己。干脆不管她算了,这是拓少钧最自私最软弱的决定,若要打低弗雷特,终有一天要跟她了断的,杀和不杀要作个选择。枕着头,他直视天花,说出简单的话语:「无论如何,要先见见李桐花。」 # # # # # # 清晨,玛格莱特修道院。 「踏……踏……」的脚步声,弗雷特沿走廊向前走。他满脸疲倦,整晚没法入眠,一合眼就想起马奥的旧事。当天给安娜追杀,部下们死的死,背叛的背叛,只有他一直陪伴自己,两人从巢来到这个世界。弗雷特绝对要为他报仇。 停步了,是长廊尽头的房间,一扇沉重铁门,门柄锁住铁链,后面是修道院的禁地。长剑一挥,铁链断飞,弗雷特把推门开了,伴着铁锈的磨擦声,他踏进去。 那房间很宽敞,地板、墙身、柱子和天花是浅棕色,没有家俱,四周空空如也。不,要说唯一存在的东西,就是地板的魔法阵了。它圆型,直径足足十米,阵内绘了覆杂的图案,四周泛着诡异的碧绿之光。从迁到修道院那天,弗雷特就完成这个魔法阵了,它是发动灵动兵器的必要仪式…… 就算杀掉拓少钧和萨曼莎,也无法泄心头之恨,他要摧毁整个远沙市。 缓慢的,疯子步向圆阵中心。 光点散射,他手中现出灵动兵器了,是柄外型典雅,有黄金色剑锷的剑。这柄剑是五大长老作给他的,是下任至高灵的象征。当年父皇看见它很高兴,觉得弗雷特绝对有资格用这柄剑。很过份,臭老头为什么要反口呢,竟然把皇位传给小妞? 「我才是……真正的至高灵啊。」弗雷特自语,脸容似哭似笑,眼前是登基大典的幻影。那直达璃琉天的台阶,身穿锦红色朝服,接受台下臣民的欢呼。很美丽,萨曼莎的笑容真是很美,安娜也是个乖女孩,他最想见到的是台下二人的微笑,真的,弗雷特是这样想,就算他当了至高灵,三兄妹的感情永远不变……他眸眶渐渐湿了。 被亲爱的皇妹背叛,这仇恨是永世难忘,「卡!」他把剑插入魔法阵中心。 诡异绿光,剎地变成淡蓝色光芒,这长剑能干扰地底灵脉的流动,失控的灵力会在三天后涌上地面,在一瞬爆发下放出高热和冲击波,把远沙市夷为焦土。 「马奥,你安息吧。」一抹泪水划过脸庞。 与此同时,萨曼莎来到拓少钧的房门口,敲门两下。不知何时开始,伴他吃早餐已成为每天的习惯,今早她是为此而来。拓少钧严肃开门:「我有事跟你谈。」 萨曼莎一怔,回神:「谈什么?」她走进房间。 把门关上,拓少钧倚站门板:「我昨晚想过了,既然弗雷特元气大伤,现在是打败他的好机会。我想在三天后进攻玛格莱特修道院,而这段日子我会休养身体的。」 沉吟,她也有相同的想法,问了一句:「那你是为了打败皇兄,还是去见李桐花?」 「两样都是。」拓少钧坚定的话语。 三十五 决战前夕 明媚阳光,行人路旁是青蒽的树木,拓少钧身穿便装,优悠散步而过。明天就进攻玛格莱特修道院了,这几天都在酒店休息,他觉得身体康复不少,现在是出来活动筋骨的。走着走着,他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李桐花家前的公园。 咦?怎会来到这儿?拓少钧扫视四周,没有人,隔邻的屋苑有三栋房宅,李桐花住在左边那栋的十五楼吧。抬头一望,找到了,那丝白窗帘的就是她的露台,拓少钧想进去看看。 自李桐花当了咒诅体,那房子丢空了,萨曼莎还把妙妙和吉吉送去宠物酒店。他心头荡漾,回想第一次进房子的情景,那冲动越来越强烈,终于「咻!」的一声,踏着别人的窗框跃飞几下,转瞬落在李桐花的露台。 这儿是十五楼,露台的玻璃门没锁的,他走进房子,静悄悄,还是最初的布置。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她不会再回这儿,快乐的回忆不会再现。拓少钧走近木柜,瞥瞥内里的小摆设和照片;那「l」型沙发,他们是坐在上面吃沙律的;还有矮桌子,桌上仍放住摄影杂志,可惜没有人翻看了。这时他发现一扇门,门后或许是李桐花的房间。 「卡……」推开门,果然是她睡房。粉红色的床铺和被子,床头有个小鸡闹钟,隔邻是在主题公园拿的海豚娃娃。苦笑了,拓少钧在苦笑,不知她会抱着洋娃娃睡觉吗?他在南湾见过萨曼莎打瞌睡的样子,却没见过李桐花的睡相,有机会真想看一下……苦笑渐变成落寞的愁容。 房子的一切没有变,一切都变了。 拓少钧回到大厅,风在吹,丝白的窗帘微微飘扬。 细心一看,桌面上,沙发上,铺着浅浅的尘屑。 一切已成过去。 几番扫视,拓少钧终究要走,此刻返回露台,瞥房子的最后一眼,用依依不舍的话声:「倘若我活过明天,一定会回来。」他说罢,关上玻璃门,悲戚跃回地面。 在行人路上走,越来越快,眸眶渐渐发热,他唯有掩着眼睛,不知何时变成奔跑。蓦地,胸口骤起痛楚,拓少钧整个人跪下来,「呕!」的喷出一抹鲜血。 口腔的铁锈味,他的茫然。原来我的身体这样糟,三天果然康复不了,想到这里,少年不单没有颓丧,反而坚定站起,抬头报向远方的蓝天:「明天,要豁出去了。」 # # # # # # 玛格莱特修道院的牢房,三面墙壁,另一面是密密的铁柱,阿北缩坐骯脏的墙角。他关在这儿三天了,弗雷特没审问他,所有人像忘了他的存在……不,这样才好,阿北不想提那晚的事情。同伴死了,死了近一百人,只有我贪生怕死。很内疚,很痛苦,那时我应该冲出去的,跟变态联手打一场漂漂亮亮的仗,轰烈去死,或许比现在好得多。阿北陷入自责的旋涡。 「踏……踏……」传来脚步声。 他落寞垂首,不想跟来者的视线相接。 足音停下了,一个少女站在铁柱后,用冷漠的声线:「你不救马奥大人,是因为讨厌他吗?」 (为什么要找我……) 抬头,阿北剎地愕住了。那少女穿暗灰长袖及膝裙,淡黑丝袜,头戴灰色发夹,配上那乌溜溜的长发和冷冰眼睛,抿起唇,浑身弥漫肃杀之气。阿北认识她的,她就是那晚给变态玷污的女孩子,是李桐花!此刻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你不救马奥大人,是不是因为讨厌他呀?」李桐花踏前一步,右手抓住铁柱,竖起眉梢,黑色的瞳色绽现几分怒意,用质问的语气。 回过神,他挪开脸孔:「我不想提那件事。」 李桐花眼眉一挑,是默认啊!她立刻睁圆眼,盛怒直冲脑门,失控般破口狂骂:「你是咒诅体,马奥大人是我们同伴呀!你眼白白看着他死……你这个叛徒徒徒徒徒徒!」 「你干吗这样激动?我没说讨厌他才不救呀……」阿北淡淡的,其实心里吓了一跳,李桐花怎看也不像会骂人,完全背叛了天使的脸蛋,衣着跟脸容也不合衬。 「你明明是讨厌马奥大人……」咬着牙,李桐花的眸眶湿润了,话语变得呜咽,两手握着铁柱不放。这时她抹抹泪光,悲愤地走远:「我叫弗雷特大人立刻审问你……你是叛徒。」 「等等。」阿北仍旧淡然。 怒瞪他,李桐花停下步履。 对方没精打采:「你不用生气嘛,难道你不讨厌变态吗?」 「我为什么讨厌马奥大人!」李桐花喝道。 阿北垂下头,没错,我是咒诅体,为什么要讨厌变态呢?假如李桐花是人类,肯定对变态恨之入骨,他带些感触:「可能是我太糟糕了,我当咒诅体几个月,始终改不掉人类的生活方式,每天去上班,给老板骂到狗血淋头,下班就去喝酒……我有时会想,阿北呀,为什么要过这种生活?把公司的同事杀光算了,我不用理人类规则的……」 竖起眉梢,李桐花默默聆听。 「可是我改不了,我不想放弃这生活方式。」他说到这里,抬起头,报以明亮的眼神:「咒诅体是人类嘛,我有人类的父母和朋友,我不想活了三十多年的生活在一瞬间……是的,在一瞬间改变。呀呀,这念头真是笨得顶透,我就这样天天上班,给老板骂,接着偷用公司的电脑看股票……哈哈,其实很多同伴都讨厌变态的,而我是人类,比他们更加讨厌。」 「切!」李桐花回头,不再听他的疯言疯语,继续向前。 他提高声线:「我还没说完呀。」 「我不想听废话!」她没停下。 「我想问一个咒诅体的下落而已。」阿北喊出来。 听到这话,李桐花才回首,满脸不耐烦的:「哪个?」 他沉吟:「唔……那晚回来的咒诅体,有一个胖子吗?」 「两个都是瘦子。」 「是吗?他果然死了……」阿北泛现几许神伤,继续说:「那晚我们派出近一百个咒诅体,他们都是老手,但回来的只有两个人,弗雷特大人真是损失惨重了。我想呢,现在剩下五十个咒诅体左右,当中很多是新手,恐怕打不赢拓少钧和萨曼莎……若你不想死,还是离开修道院吧。」 她怒目而视:「你到底想说为什么?」 阿北笑了,用自暴自弃的语气:「不知怎的,我觉得他们会进攻这里,到时你说不定会死。」 「荒谬!」李桐花喝号,转身就走,不想听对方说下去。她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二楼,在弗雷特的房门前停下,门边的两个咒诅体拦住她:「干什么?」 「我想见弗雷特大人。」她仍带点怒气,希望尽快审问阿北。 其中一个咒诅体说:「大人不在房间。还有,他说今天和明天不会见任何人。」 抿着唇,李桐花无言了。 与此同时,在储粮室—— 「呜哇!」一个男人睁圆眼,眼角几乎裂开,四周贯切惨响,鲜血从颈侧流入弗雷特嘴巴。没错,弗雷特咬着他的脖子,喉咙骨碌骨碌地起伏,最后他双眼一翻,脉搏停了下来。 挥挥手臂,疯子把他掷向墙壁,霎时「彭!」的巨响,对方筋骨尽断,手脚像脱线的木偶般扭曲,颈侧的血污淌现一潭水泽。他成为储粮室的第九具尸体。 浑身发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缩坐墙角,眼白白看着各人被杀,自己是唯一生还者,不,她很快也要死,弗雷特朝她徐然步过来。不要,不要杀我,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想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呀,呜呜……」 弗雷特脸目呆滞,没停下脚步。 「不要杀我!不要——!」她不断往墙角缩,双手抱着头,发疯哭喊着。 伸出手,弗雷特抓住少女的衣领,把她整个人抽起来。她挣扎,吶喊,但知道是没用的,眼前的家伙不是人类。疯子的嘴角微微抽搐,说话了:「谁叫你们抢走我的东西。」 她错愕,弗雷特朝脖子咬下去。 「呜呀呀呀呀——」凄厉的惨叫。 # # # # # # 繁华的市街,安娜跟两个侍卫并肩而走。她穿鲜红及膝裙子,衣领、袖边和裙摆有雪色花纹,加上额侧的典雅发夹,安娜所到之处都吸引途人的视线。侍护们伴在她左右,一男一女,身穿平凡服饰。 陛下的衣服太显眼了,不应来这种地方,两人心间纳闷,这时安娜不知想起什么,朝他们报出傲慢的眼神:「对了,我这个年纪就当上至高灵,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跟你们说,父皇临终前是心甘情愿把皇位传给我,我根本不用耍手段。」 「呀,是……」两人莫名其妙,不知怎回答才好。 安娜浅笑,用从容不迫的口吻:「皇兄呀,他就是输不起,父皇的话是绝对的,说要把皇位传给谁就传给谁,为什么他要像小孩子?嘻嘻,游戏输了,就发脾气叛乱,打输就来这个世界当咒诅体……如果那小孩当上至高灵,会给巢带来灾难啊。」 「是,至高灵陛下。」他们小声回应,在大庭广众谈圣灵的事,始终是有问题的。侍卫们既不敢进諌安娜,又不敢违背君臣的礼节,唯有把声线压小。 「嗯嗯。」她浮现满意的神色,忽然停步,瞥向个倚站路边的男子。侍卫立刻明白了,是咒诅体,安娜漫不经心走过去:「喂,我的皇兄去了哪里?我要找你们的『弗雷特大人』。」 那人诧异极了!她是谁?竟然知道弗雷特的名字?他吓得不懂回应,侍卫立刻把至高灵拉开,双方瞪眼对峙。四周途人很多,没可能开战的,咒诅体和侍卫都是紧张之情,安娜悠悠一笑:「如何?不说吗?难道你想死在这里?」 男人越是惊讶,这三人是同伴吗?她刚才叫弗雷特大人作「皇兄」,又不是萨曼莎,难道是……开什么玩笑!他不知怎办才好,慌得「呀!」的一声,跋足就逃。 「嘻,废物。」至高灵笑了,手中已握着匕首。它手工精巧,刃面映照耀眼的阳光,刀柄镶了两枚碧绿灵石。侍卫们诧叫「不要!」,刃锋眨一下白光,那人的头颅霎那剖开,「卜!」的倒卧在地,不动了。 街上的人傻住。 「哇哇哇呀!」「发生什么事?」「拍电影吗?」「有人死了,有人死了呀!快报警!」一瞬间,沉默的魔法失效了,途人嘶声惊叫,一些吓得狂跑,也有的呆看尸骇。「嘻……」安娜掩着嘴发笑,惧惊的侍卫对望一眼,说不定咒诅体的事会曝光! 「看呀,真的在拍电影,那人变灰了!」此时有人喊道,指着缓慢变灰的男子,其他人「是啊是啊」的附和,聚集的人越多。推开人群,那长着狮胡的侍卫出现了,伴着三个同伴回安娜身边,小声的:「至高灵陛下,请问发生什么事?」他瞥瞥尸体。 「没什么,那个咒诅体对我不敬,我给他些小惩戒而已。」她歪头,拨弄一下发丝:「皇兄的事如何?你查到他躲在哪里了?」 狮胡侍护点头:「是,我们查到他躲在玛格莱特修道院,现在是回来禀告陛下的。」 「做得好,那我们明天去找皇兄。」安娜冷笑,转身走开了。 # # # # # # 拓少钧离开李桐花的家,步回酒店。这时他怔怔,见萨曼莎走进一条小街,奇怪了,她也来散步吗?为什么去这种地方?伴着犹豫,她好像没发现自己,于是拓少钧跟在背后,朝她干什么事情。 穿过小街,萨曼莎来到一所破落商店,规模很小,是买杂货的,看店的是个七十岁老婆婆。对方一看见萨曼莎,绽放慈霭的微笑:「小妹妹,你又来买魔术扣吗?」 「是的。」她半闭星眸,也用笑容回应。 老婆婆徐然站起,撑着拐杖,走到近处的橱柜,掏出个魔术扣:「它是最后一个了,你昨天买的都解了呀?」 掏出钱包,萨曼莎付钱:「嗯,昨天那些都解了,花了我大半天的。现在没什么地方有得买魔术扣,好像只有婆婆这所店仍有买。婆婆呀,你还会进货吗?」 「会呀,当然会啦。」她笑得很高兴,露出黄黄的牙齿。 「萨曼莎。」此时,拓少钧说话了。 就这样,拓少钧他们离开商店,一起到附近的公园。那公园有点破落,没有人,于是两人在长椅坐下,萨曼莎掏出魔术扣,「卡擦卡擦!」的玩起来。 明天就跟弗雷特决战,连萨曼莎都放松了,拓少钧默默看她,那张脸挂着孩子气的微笑,是的,她很拘紧,只有玩魔术扣才绽现这笑意的。扭了几下,解不开,唔……这玩意有点难嘛,萨曼莎检查不同凹凸位。 拓少钧笑笑,把魔术扣拿过来:「我帮你吧。」 「好的,拜托你了。」她点一下头。 「卡卡擦……」拓少钧满脸认真,不行不行,这凹位是骗人的?从这儿解开?也不是,他完全找不到头绪,在旁观看的萨曼莎着紧起来,不停给意见:「是这里吗?先扭过去,然后……呀,不是的,那我们不如……」 他们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解开扣子,脸庞靠得近近的,不时触到对方的手。很静,只有树木看着这二人,空气带点凉风,不会冷,清新中夹杂草味,公园的时间仿佛停顿了。「卡擦!」解开啦,终于解开了!这对大孩子相视一笑,萨曼莎挪开身,说出带点突兀的话语:「你的身体如何?」 拓少钧泰然:「啊,没什么……都痊愈了。」 凝视他,少女报以无奈的笑容:「那你先抹抹嘴角,那儿有点血。」 「什么?」拓少钧抹抹嘴巴,真的有血,她知道他吐血了!真狼狈,少年不敢直视身边的少女,不过她只是苦笑,没有言语,拓少钧伴着惑然:「你不说些话吗?」 「说什么?」萨曼莎不解。 「通常这个时候,你会叫我回酒店休息,又不准我明天进攻修道院之类……你今天没有说。」 她皱眉:「假如我真的说了,你会听吗?」 拓少钧无语。 挪开眼光,萨曼莎扫视破落的公园:「说实在的,你当初对我凶巴巴的,我还以为你是很难相处的人,后来才知道不是。唔……但你还是太强势了,决定好的事就不肯改变,我跟你说又常常说不过你,有时真不知怎办才好,你令我很担心啊。」 寂然,拓少钧第一次听到她的心声,原来自己给她很多麻烦。话说回来,他就是这样对人了,只有面对李桐花才软化些,拓少钧觉得自己做错。「对不起……」真诚的态度,内疚的话语,他重重垂低头,或许明天就没机会道歉。 「不用说了。」萨曼莎摇头,报以慈祥的眸色。 他还是充满歉意。 时间又再停止。 风,吹动少女的发丝。 「我有一个请求。」此时,萨曼莎说话了,只见她微微垂首,双手放在胸前,那容姿伴着愁绪,也有几分矜持,坚强的公主,此刻展现另一份的美:「还记得喷泉的事吗?那天我跟你说,若我变成咒诅体就请你杀了我。这个……我知道这些话很过份,也很自私,可是我……」她的话音越来越小,最终静了下来。 「我答应你。」语气很温柔,很坚定,拓少钧作声:「我也有个请求。」 少女疑惑,蓝色的瞳孔对上黑色的眼睛。 「你在南湾说过一条小村庄,是四百年前去过的,我记得你很想再去一次。不管它仍是村庄或城市,我要你明天平安无事,再往那儿走一趟,回来把那趟的见闻告诉我。」他顿了顿,补上淡淡笑容:「我会买很多魔术扣等你的。」 她苦涩笑了:「好吧,为了魔术扣,我一定要平安无事。」 拓少钧没有说话,是微笑,心头已有钢铁的决定。明天就是终结,不论是拓少钧、萨曼莎和李桐花,还有弗雷特和安娜,一切一切,要在明天作个了断。 三十六 攻其无备 早上六时,天空阴云密布,下着毛毛雨,拓少钧和萨曼莎撑起雨伞,沿山路步向修道院。他们脸容认真,眼神平静莫名,但澎湃的斗志燃于心底,迎接最后决战。 玛格莱特修道院位于山区,依崖而建,已有百多年历史。敌人在睡觉,没有出外狩猎的,现在是突袭的好时机,拓少钧他们要一网打尽。腰间绑住闪光弹,衣里藏着四柄直尺,他听到身旁少女的声音:「看见了。」修道院在远方断崖尽头。 雨,轻轻落在伞上,没有作响。 杂草中,是朵娇艳的鲜花,粉红色的花瓣沾了雨水,泛起湿润的光泽。 四周没有人声,也没遇到敌方巡逻队。 他们来到院前的铁闸,驻足张望,先看见偌大的花园,接着是数栋西式房子,有平房,也有两三层高的,一栋房子的屋顶竖立十字架。闸后有个哨岗,一个男子坐在内里睡觉,拓少钧瞄同伴一眼,对方应道:「没错,他是咒诅体。」 「好。」少年点头,把伞抛向天际。 飘舞半空,毛雨在伞面溅打,它飞到两三米高,徐然掉下来…… 哨岗染血。 伞子落回地面。 拓少钧从岗内步出,手握鲜红直尺,瞟瞟闸外的萨曼莎。她也抛开雨伞了,像少年般跃过铁闸,刚着地,手上已有灵动兵器。两人朝其中一栋房子走去。 那房子三层高,雪白外墙,大门重重深锁。 尺光一挥,木门「嘭!」的破掉,修道院的警钟霎时响起,惊动熟睡咒诅体。「发生什么事?」「有敌人来了!」「是不是警钟误鸣?」有人从床上坐起,也有继续睡觉的,拓少钧和萨曼莎没什么惊讶,穿过大堂,刚好跟一个咒诅体碰面。 「干吗这样吵……」这女人三十多岁,穿睡衣,头发乱蓬蓬,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她目光跟二人相接,顷刻呆然,嘴巴颤动却说不出话。此时风刃朝胸口劈过来,「哇呀!」她倒下了。 惨叫声很大,三个咒诅体转出房间,顿时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惊呼:「萨曼莎来了!」余下两个踢足袭前!很慢,速度跟普通人差不多,她风刃斩倒一个,拓少钧直尺快闪,另一人的头颅直飞天花。惊呼的咒诅体哑了,少年风驰电掣杀至,一道银光!「呀呀——」对方血喷如泉。 「快起床呀!」「好像萨曼莎来了!」「在一楼!」敌人通通梦醒,身穿睡衣扑出房间,一楼的有十多个,楼上也有六七个人,朝拓少钧他们汹涌袭去。两人从容不迫,迅速占据狭窄的走廊,四个咒诅体排成一列冲近,带头的怔了怔,痛鸣暴起,四人霎那给风刃一字劈开。「绕路!绕路呀!」「楼上的没包抄他们?」言犹刚止,楼上的咒诅体从后攻来了,其中一个冲向拓少钧:「死吧吧吧!」 「咻——」攻势落空,少年避过手刀厉劈,立时左脚为轴,旋身快斩,对方腰际瞬间剖开,血肠散落一地都是。各咒诅体惊骇,攻势稍停,拓少钧抓住尸体朝他们掷过去,乘大家分心之际凶猛袭出。「呜哇!」人丛中喷发夺目红潮! 「喝呀呀呀呀!」三个咒诅体绕过走廊,从另一条路奔向萨曼莎。她轻挥一剑,风刃把一人斩落了,余下的两个悍勇冲来。仰身后晃,少女避过其中一人的拳击,稍为伸脚,对方随即绊倒,短剑已在他颈后迅划寒光!「可恶呀!」是最后一个了,那人已豁出性命,萨曼莎却是漠然的眼神,裙影一翩,他没出招就喷血了。 阿北说得没错,这儿的咒诅体都是新手,加上刚刚睡醒,完全不在作战状态,面对两人只是送死。战斗才几分钟,四周尸骸处处,血染墙面,很多咒诅体化成白灰。「咻——」此时少女挥出破喉一剑,对方连惨叫都没有,「卜!」的躺卧在地。 房子的咒诅体死光。 两人对望一眼,没有受伤,呼吸仍旧平顺。 突地,耳边传来陌生的男声:「拓少钧和萨曼莎在二号宿舍,所有人都要出战!重复,所有人都要出战,不要给他们逃了!」是修道院的广播。 「他说我们会逃。」拓少钧脸露不满。 萨曼莎扬一下短剑:「不,我们真的要『逃』,给他们困在房子会很不利。」她说罢,剑锋在墙划了几下,猛然一脚,墙面破出个大洞:「我们到外面打。」 「嗯。」他点点头。 两人回到花园,静默等待,不久见十多个咒诅体从远方奔来,背后是小土山,少女的剑泛起白光了。没错,是灵动兵器,其实她可以远远把修道院轰为碎片,但担心连当储粮的活人也杀掉,才改作破晓突击。现在敌人的身后是山丘,正好发挥灵动兵器的威力。 十多个咒诅体拿着武器,有匕首,西瓜刀和短棍,比刚才的喽啰准备充足……不,他们有些都是喽啰,步速比平常人快一点而已,萨曼莎挥出一道光柱。「蓬——」 另一方面,在牢房—— 「放我出去呀!放我出去!」阿北抓住铁柱,拉大嗓子叫喊,但没人回应,同伴都赶去二号宿舍了。怎办才好?拓少钧和萨曼莎真的来了,现在是一雪前耻的好机会,他无论如何都要参战:「喂——到底有没有人呀?我要出去!」 一片死寂。 切!他生气蹬脚,不经意瞥到手中的柱子,对了,这些东西只困到弱咒诅体,我想走随时都可以嘛!「呀呀呀……」他连忙双手握一根铁柱,站稳脚,曲起腰,拼力往后拉,柱子底部的地板现出裂痕。用力呀,用力……「喝啊!」骤闻裂音,整根柱子从地里拔出了,阿北一下子失去平衡,撞到后面的墙壁,一屁股摔坐下来。 行了!他抹抹汗水,见柱子间有个空隙,刚好容一人通过去。胖子,还有给山泥没埋的同伴,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见面。怀着报仇和赎罪的心情,他侧身穿越铁柱,跋足狂跑了。 恶战持续,花园的增援越来越多,拓少钧他们杀了二十多人,仍有六个跟他们厮斗。快尺一挥,花园惨嚎迸起,少年的对手余下两个男人,其他三个围攻萨曼莎。这时他厉尺斩向敌人,对方急避,另一个的利爪朝咽喉猛疾划出,拓少钧立刻拉开距离。有两下子,看来死剩的非泛泛之辈,是修道院少有的老手,敌方狂然扑近了:「喝呀呀——」 纵身退开,少年闪过西瓜刀的寒孤,乘时朝另一个斜劈流星,岂料对方抓住挥尺的手,一下子作了背负摔!拓少钧平衡顿失,整个人飞开六米之远,幸及时用双脚和左手落地,两人又凌厉袭杀了!「切!」他奋勇冲过去,身影如电掠过对手,那人的西瓜刀没了半截。 「找到你了!」蓦地,又有咒诅体加入战团,是阿北!拓少钧早就给两人弄到头疼,见生力军不禁怒火中烧,去死吧,智障!他猛尺斩过去!阿北大惊,连忙虚身躲闪:「哇呀!」尺子划破肩膀。 真狼狈,一出场就受伤,阿北既痛又恼,没察觉躲开致命一击,肩膊的伤口也很浅,想也不想就拖爪疾劈!对方诧异,料不到他有余力马上反击,胸襟吃下五爪,血染衣衫,余下两个也夹击而至。正想挥尺,糟糕!胸口的伤比想象重,少年的动作慢了点,「咻!」手刀又划破侧腹。 (太大意了……) 形势急转直下,阿北和两个咒诅体猛厉进迫,拓少钧陷入被动,恐怕不容易取胜。连避数道爪风,他见少女仍跟三名敌人厮斗,于是大叫:「萨曼莎我们退!」他朝稍远的空地奔出。 「是!」她听到指示,也撇下咒诅体,直扑空地。 「不要给他们逃!」有同伴大叫,分不清是谁了,阿北和那五人从后追击。 拓少钧和萨曼莎会合了,仍没停步,敌人紧缠不舍,双方追逐二百米有多。这时她报以会意的眼神,是的,他们不是撤退,是引六个咒诅体聚在一起而已,少年蓦转身拉动扣环! (是闪光弹!) 阿北惊觉,当晚变态也中过这招,连忙用手掩眼,往后腾跃,余下五人「哇!」的厉叫了。眸眶像给火烧,泪水直流,痛得按住眼,各咒诅体惊惶失措,拓少钧他们返杀来了!「咻——」「呜哇哇哇!」「呀呀!」只是半秒,哀号消声匿迹,反是地上多了五具尸体。 刚着地,阿北见同伴死了,心下悲愤交杂,连忙作起架势。拓少钧和萨曼莎瞟他一眼,没贸然冲过去,三人如「品」字般对峙起来。阿北已经输了,他没可能打赢两个的,但心头没有害怕,脸挂淡淡的笑容:各位,虽然我来晚了,但你们不会生我的气吧? 谈话已经没意义,拓少钧的脚轻擦地面,萨曼莎也准备攻出。 「想不到我们会这样见面。」蓦地,传来少女的声线。 三十七 海风少女 众人一怔,转头,见李桐花和两个少女步至。她穿灰黑长袖及膝裙,同色的丝袜和发夹,毛雨落在乌亮的长发上,一双眸瞳盯紧拓少钧,抿起淡红的唇。两个少女跟她的年纪差不多,穿便服,此刻分站李桐花两旁,朝敌人报以不悦的眼光。 杀气消失,拓少钧陷入茫然里。自从仓库的那一晚,分别的二人终于重逢,可是一切都不同了,乐天的她变成另一个人,少年也拿着武器,两人剩下厮杀的命运。明明是理解的,拓少钧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萨曼莎架式不变,直瞪新来的敌人,略带动摇之色。不行,现在李桐花是咒诅体!她连忙抖擞心志,浑身溢出杀气。 真可怜呀,要跟昔日的朋友战斗了,阿北暗想,既庆幸她们救了自己,也有些同情拓少钧,依旧挂着决死的神情。 李桐花从裙后拔出匕首,两个女孩子也是,接着用沉着的,坚定的口吻:「现在的我,是怀着决心而来。拓少钧你想用这张恍惚的脸回应我吗?这对我是种侮辱。」 「你……真是咒诅体?」他嘴巴半开,话音尽是颤抖,还没有下定决心。 「切。」李桐花咬牙,露出洁白的牙齿,展现几许怒意:「我当然是咒诅体,是马奥大人赐我新的生命,这两个女孩也是被我吸血才当部下的。你不是婆妈的人吧,难道你杀我的爸妈和马奥大人时,也是这副样子?」 顿觉冲击,她果然知父母的事,拓少钧无地自容:「我只是……」 她忍无可忍了,霎那睁圆眼,破口骂出:「够了!我不是以前天真的李桐花!是你杀掉马奥大人,是你杀掉我的爸妈,不要在我脸前装无辜了!」她盛怒踏出,忽然停住脚步,见萨曼莎挡在少年身前。 公主脸色紧张:「拓少钧你对付其他人,李桐花交给我。」 「嘻,由你对付我?那你不管远沙市吗?」她笑了笑,跟两个女孩交换得意的眼神:「弗雷特大人发动了灵动兵器,远沙市还有一个小时就毁灭了,只有这修道院是安全区。萨曼莎,你不去阻止大人?」 「什么?」她万分惊讶。 「是真啊,我没撒谎的,要怪就怪你们杀掉马奥大人吧,那天弗雷特大人大哭了一场,我也是……」李桐花顿下来,眼现不愤和哀伤,遥指远方的一栋房子:「灵动兵器的魔法阵在那里,弗雷特大人也在。」 公主尽是犹豫,远沙市住了几百万人,无论如何也要救回他们,又不能丢低拓少钧,这时传来少年的声线:「萨曼莎,你去阻止弗雷特,这儿的咒诅体交给我……」语气无力,彷似垂死的人。她诧然回首,见拓少钧垂下头,脸容白得像纸,雨水从发尖滴落,这张委屈的脸是从没见过的。「已经没办法了,一定要有人阻止弗雷特……我想在这里跟李桐花作个了断。」他再补几句,话语像是哭出来。 「但你……可以下定决心吗?」对方半信半疑。 拓少钧把脸抬起:「李桐花说得没错,我不是如此婆妈的人,其实我说进攻修道院时,已经想到这一刻了……我不会逃避。」说罢推开她,朝李桐花作起架式。 「……」萨曼莎尽是悲伤。 直视对手,他用平淡的语调:「去吧,阻止你的皇兄,远沙市的人比我更加重要。」 公主很内疚,眸眶中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轻轻说了声「对不起。」朝远方的房子跑去了。 见她离开,李桐花浮现狠毒的笑容,自己的目标是拓少钧,萨曼莎就交给弗雷特大人处置。「好了,我们作一个了断。」她扬扬手,两个少女绕到拓少钧后面,把他围在三角形的中心。 阿北有些尴尬,李桐花明显没把他看成战友,唯有独自恢复架势。 一片寂静,下着毛毛雨。 拓少钧直视她,眼神很平静,没有杀气,没有决意,只有深深的伤感。了断,就是把一切斩断,斩断李桐花的痛苦,斩断生命,斩断少女的未来,为什么这简单的一个字,在少年的心坎是万般沉重呢? 阿北的脚轻擦地面,接着踏前一步,两步,「咻——」的冲过去,战斗就这样开始。拓少钧急身退开,疾厉的爪光在鼻前掠过,李桐花和两个女孩袭前。看得见,以往的天使挂着杀伐的脸,是喝声,她的匕首已朝小腹猛刺来了!一闪,两闪,三闪!拓少钧通通避开,两个女孩子从左右杀近:「死吧!」 「咻——」翻身跃远,银光在拓少钧脚边闪过,那两个少女身手平平,他落地见一个盆栽扑飞来了!「砰!」猛然挥脚,他把袭近盆栽踢飞,瓦片爆裂,泥土和绿叶散落一地都是,阿北立刻抽踢第二盆栽了!没用的,拓少钧乘收脚之势横划蹴影,第二个盆栽破开,此时一个女孩厉冲过来:「喝呀呀呀!」「等等!」李桐花一惊,拓少钧的手臂已拖划白光,她连惨叫都没有,上半的脸飞向天际。 「巧思——!」另一个女孩杀至,李桐花和阿北也汹涌扑出,左边一个,右边两个,拓少钧急迅抽身,用步法拉开敌人差距,「咻!」的避开阿北扫脚,李桐花的匕首掠过身边,他早已窜入另一个少女怀里,又是一道寒芒!「哇!」直尺插入她的腹腔,再从侧腹剖出来。 「滋!」忽觉背部疼痛。仿如电击。 拓少钧仓猝回首,方知李桐花的匕首刺入背间,血在流,生命在消逝,他在惊骇间拖出尺影了。「铿!」的一声,斩向胸口的尺竟然弹开,一袭红光的屏障保护少女,连剑咒都斩不破!拓少钧大吓一跳,慌忙跃后数米,拉开跟敌人的距离。 她停步,在原地作回架式。 绷紧脸孔,阿北也没有冲至。 冷静下来了,看来背部的伤口不深,但那红光的屏障挡住剑咒,拓少钧略有不安:「李桐花,你刚才用的是个体异能?」他握紧直尺,不敢鲁莽攻过去。 见两个部下死了,李桐花脸容铁青,虽然没有喝喊,语气尽是愤怒和倔强:「没错,是个体异能。当我知道你杀掉爸妈,我就无时无刻想着找你报仇,每天吸很多人的血,比其他咒诅体付出更大的努力。这个体异能就是努力的证明。」 沉默,拓少钧垂低头。 她继续说:「告诉你吧,我的个体异能是意念屏障,是意念组成的最强之盾。它在我受到攻击时就会自行发动,把敌人的攻击挡开,就算我失去意识仍保护我。不论你的剑咒怎样强,也没可能把意念斩破。」 原来如此,可是那屏障是自行发动,又可以抵挡攻击,那李桐花是无敌了,为什么还要引开萨曼莎呢?不单如此,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待少年跟其他咒诅体交手,体力消耗了才现身,无敌的她干吗这样做?拓少钧觉得那屏障一定有问题。 静静聆听,阿北也有相同疑问,没有作响。 不论剑咒怎样强,也没可能把意念斩破,这话是她故意说的,少女的心充满感慨,用冷冰的声线:「说实在的,我是个普通的女孩,只想跟大家快快乐乐地生活……对了,这就是我的心愿。我常常提醒自己要笑,也要把快乐分给其他人,自己和身边的人都快乐,这才是真正的快乐,我真心相信的。」话毕,她语气渐渐变软。 听到这心底话,拓少钧脸露黯然。 「后来,爸妈失踪了,可以跟我快乐生活的人消失了,而且是最重要的人!那时的我很失落,整个人像掉进深谷一样……不行不行,要笑嘛,我怎可以因为他们消失就放弃呢?于是我重新振作,跟大家聊天,约你们去主题公园,无论如何要把心里的痛苦赶走,爸妈一定想我这样做的。」她越说越悲伤,眸眶泛出泪光了。 「……」拓少钧极端自责,是他杀掉李桐花的父母,他这个人渣!是杀人凶手! 「后来马奥大人赐我新的生命,我明白了,原来爸妈没有死,我们是可以重逢的,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们?不用怕,我还有马奥大人嘛,他对我很好很好,说不定能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也给你杀了!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为什么呀?我只是……呜呜……」她忍不住哭泣,泪水滑过那脆弱的、无辜的脸颊。 一动不动,拓少钧的灵魂仿佛离开身体。 阿北落寞听着,心头有另一番感触,很想说出来。 李桐花抹抹泪水:「我喜欢哭,其实一点也不坚强,一直以来只想大家当我的倚靠而已……爸妈死了,马奥大人也死了,现在的我没倚靠了。虽然你的剑咒可以斩破他们的生命,但无法斩破我的感情。」她平伏下来,悲淡地说:「我恨你。」 听到了,是最不想听到的话,希望为少女带来幸福,又一次一次地夺走她的幸福,过去的天使,现在尝尽人血,手执武器,在雨中说恨你。拓少钧眸眶发热:「对不起。」 她没有理会,只是保持架式。 「不是这样的。」是阿北的话语,听来充满寂寥。 两人望他一眼。 他浅皱眉梢,朝李桐花报以怜悯的眼神:「你刚才的话有些是真,有些是假,说到底只是给咒诅控制,没有人会把那变态看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接着斜瞥地面。 「阿北你!」她顿时怒骂。 「想骂就骂吧,我之前跟你说,我当了咒诅体仍过人类的生活,为什么呢?是因为我迷惘,我不知怎样的生活才是真正自我的生活。听人说,我们的自我意识是频临撕裂的,是痛苦的,但我感觉不到……我搞不清什么是真正的自我……」 李桐花怒瞪他,有点想听下去。 「真是很奇怪,是的,太奇怪了,以前的我连打架都不敢,现在毫不犹豫就可以撕开别人的胸膛,这个转变太快了,快到完全不真实。」阿北顿了顿,连架势都松开:「或许咒诅真是压制我的自我,也可能它成为新的自我,我不知道哪个才是对的,于是不断寻找答案……这就是我上班的理由。」 拓少钧听到莫名其妙,想不到咒诅体会说出这番话。 李桐花目露凶光,他对马奥大人见死不救,又否定她的思想,现在的她简直想杀了阿北。 瞥瞥李桐花,他的怜悯变成不屑:「有一点肯定的,就是我不认同你,我无法认同那句『变态能成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有女孩子会这样看待玷污自己的禽兽,正常的女孩不会这样的,一定是咒诅控制你。当然,或许对咒诅体来说,咒诅的自我才是真正的自我,我始终不认同那句话,不认同就是不认同。」 李桐花愤怒低吟:「你果然是叛徒……」 「不,我也想拓少钧死的,他杀了我很多朋友。」阿北挪开脸,轻轻作回架式,脸上不知怎的浮现苦笑:「可能在我变咒诅体的那一刻,已经是个怪胎了。」 听到他的话,拓少钧的心平伏些:「你叫阿北吧。」 「没错。」 「你给我听到很特别的东西,我会记住你。」 「不用了,我只是个小角色,由始至终也是。」他依旧苦涩的笑容,身上散出杀气:「你准备好受死?」 对方澟烈的眸色:「来吧。」 怎搞的?李桐花一下子变了局外人,连忙握紧匕首。 三人静默对峙。 「喝呀!」的吶喊,阿北凌厉冲过来了,李桐花同刻扑出,拓少钧剎时面对夹杀!急疾奔驰,他身影跟阿北「咻——」的掠过,两人都没受伤,李桐花的匕首厉划而至,他连忙挥尺抵挡!骤起碰声,尺光在斩中右腕的瞬间给屏障挡住,李桐花毫发无损,余震将右手弹开!原来如此,虽然它可以抵挡攻击,却隔不开撞击的震荡,她愤怒划出左爪了! 是爪而已!拓少钧伸手相迎,矫捷把她的手握住,顺势一扭,是擒拿!李桐花动弹不得,连匕首都用不了,少年逐步掌握屏障特性。它只会对「攻击」作出防御,而擒拿没视作攻击,两人就如此纠缠,李桐花忍痛挣扎。「喝呀呀——」阿北从后急袭而来! 「切!」拓少钧松开少女,一个跃身落在三米之后,李桐花带余惊退走,阿北手刀划空,想也不想又扑近了!少年雄臂一伸,尺锋刺出森白的光线,岂料两人挤在一起,拓少钧满脸诧惊,原来阿北把他握尺的手夹在腋下了,五道爪光朝脸划过来:「是我赢了!」 「滋——」鲜血喷出。 阿北睁圆眼,直瞪对方,拓少钧也尽是骇异,鲜血溅上二人的脸庞。 李桐花看见这幕,呆住了。 他及时用左手拔尺,急迅剖开敌人的肩膀。伤口深可见骨,割破肺部,碎肉随污血冲天飞溅。很慢,时间犹如静止,阿北的眼神是惊讶,是愤怒,还是单纯因痛楚而睁开,现在已分不清,回神的少女立刻冲过去。 拓少钧往后窜开,李桐花势若奔狼,朝他凶悍追杀。 喉咙很干,无法呼吸了,脑袋浑浑愕愕的,肩膀也没感觉,阿北颓然跪下来。 拓少钧仍跟少女厮杀,快瞥阿北一眼,是歉意的眸眶。 他仰头,脸带半点恍惚,觉得身体很轻,快要进入永久的宁静。看见胖子,看见其他人,虽然老板常常骂我,其实是个老好人,货仓的破墙也修好了……哈哈,既是人又是咒诅体,其实两样都不是,我终于不用为这件事烦恼。「卜!」他俯卧下来。 两人依然战斗,刚好映入阿北的瞳孔。他瞥向拓少钧,又歉疚看李桐花一眼,嘴巴轻轻挪动:「对不起……那晚没阻止变态……」少女的身姿,始终映在凝固的瞳孔。 他缓缓合上眼。 「咻——」李桐花厉划匕首,冷刃拖出半个寒月,拓少钧急疾闪开,不断寻找屏障的破绽。数道风声,她连劈第四刀了,对方渐渐看清来势,倏然一道尺光破空杀出,匕首的刃锋顷刻削断!嗯……那屏障只会保护李桐花的身体,对身体以外的地方不会保护,拓少钧暗想,一个虚身避过少女爪击,快尺朝侧腹疾斩而来! 「铿!」李桐花仓促退开,咬牙切齿,心下明白对方的意图。那异能除了有各种限制,灵力的消耗也很惊人,现在只余下二十次左右。拓少钧又来了,今次是双尺朝肩膊劈出,李桐花躲不掉!「铿铿!」她给余震弹开。 实力相差太远…… 虽然她很努力吸血,也醒觉个体异能,但当咒诅体的时间始终太短,身手比阿北还要差,单对单根本没胜算。还有,她的同伴死光了,弗雷特在跟萨曼莎战斗,现在没有人帮到自己。双方就如此激战十合有多,少女的灵力迅速消耗,手脚越来越重。「铿!」左颈又中一尺,要输了,难道我不能为马奥大人报仇?「死吧!」她冲前插出手刀。 「呀!」拓少钧双尺飞奔,想找出没受屏障保护的部位。 忽然,脚底一滑,地面传来「滋——」的水声,李桐花整个人摔到对方身上。两人大吓一惊,距离近得没法用手刀和尺子,拓少钧急欲窜后,她却猛然张大口,朝肩膊狠咬下去了!少年的痛叫,受伤的右肩血流如注,李桐花的喉咙骨碌骨碌地起伏,在吸血!「走开呀呀呀呀!」他慌然把李桐花推开。 她跌退数步,站稳,是胜利的笑容!我赢了,我吸到拓少钧的血!纵然不能杀掉他,也可以一世劳役,要他为马奥大人的死赎罪,想到此,李桐花激动到想哭! 「呀呀呀呀呀——」突地,拓少钧咆哮了,如饿虎狂冲过来!怎搞的?他感染咒诅还要打?李桐花惊讶作回架势,两道尺影朝左肩盛怒拖出,「铿铿!」的红光迸起,她又给余震弹退数步,少年怒哮袭出!混帐!这家伙吓疯了?刚刚补充了灵力,你想打我就陪你打!「喝呀呀!」少女裙摆一翩,右腿骤劲,拓少钧一尺把脚斩飞,失去平衡的她跌倒地面。 (不行,我还是打不赢拓少钧,打下去会耗尽灵力!) 李桐花避尺一滚,狼狈站起,两柄直尺似狂风刮至,少女惊慌退窜!「停手呀!为什么还要打?停手!」她大呼,拓少钧没有停止,双方一进一退四五回合,李桐花越是惧惊!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呀!倏地,一个画面慑住她的心神。 两道泪痕,拓少钧一边挥尺,一边哭。 没有未来,咒诅会在三四小时后发作,他的自我频临撕裂,一生一世承受巨大的痛苦,已经没办法挽回!是心碎,是绝望,现在的他很清醒,出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先杀掉李桐花,打败弗雷特,最后在发作前自杀!「铿——」李桐花的脸泛起红光,她剩下十次意念屏障了! 「停手呀!」她满脸害怕,哭着后退。 攻势不止,拓少钧仿如恶鬼。 两人都在流泪。 心已经控制不住,脑海掠过无数画面,亲手杀了李桐花,亲手帮她从咒诅解脱,少年没法兑现少女的诺言。什么是幸福?难道被杀也是幸福的一种?不认同,拓少钧绝对不认同,他不能原谅杀掉李桐花的自己,不能原谅辜负少女的诚诺。 所以他要死。 他挥尺,每一招都斩向自己。 又是红光,意念屏障剩下三次了。 不久前,他知道李桐花遭逢不幸,整个人变成了复仇之鬼。是的,那时他明白了,每当少年哭着来到沙滩,总会有一位少女化成海风,吹干他眼角的泪水,让他可以安详入睡。那海风很清新,带着潮水的气味,可带走一切烦恼,自此少年遇到伤心的事情,都一定找那位少女。可是当他变成复仇之鬼,怀着愤怒和绝望的心来到沙滩时,海风已经消失。 很怀念它,很想再感受一次,少年终于明白海风对他的意义。 一直以来,我喜欢李桐花。 「铿铿——」两下碰声,李桐花的小腹和肩膊泛起红光,意念屏障只剩一次,她早就凄泪盈眶。是泪,是汗,是生命的执着,她无法大叫「求你不要杀我!」只能惊慌后退,像只给暴虎追赶的小绵羊,一直退,一直退,直至花园的围墙。 怀着救赎之心,怀着罪疚之意,嘶声吶喊,痛哭的拓少钧刺出尺子。 「不要呀——」李桐花眯住眼,抱头尖叫。 「滋——」的切裂。 尺,插进了腹腔。 两人都停下来。 血在流,沾湿灰黑的裙子。那直尺刺穿肝脏,是致命伤,李桐花脸露茫然,鲜红的唇角淌下污血:「为什么……应该还有一次……」 拓少钧只是低下头,沉默无语,手中握紧红尺。是没有敌意的突刺,充满悲悯,意念屏障判断不到它是否攻击,所以没有发动,剑咒把二人的意念斩破。 承受撞击,她倚着的老墙现出裂痕。 「嘭嘭!」墙面碎开,她朝破洞仰后跌去,是悬崖!原来他们打到崖边了。李桐花已无法站稳,颓然的身躯往谷底掉落,拓少钧大吃一惊,「拍!」的抓住她的手,自己也一个失足,在破洞口俯卧下来。 右手握住李桐花,左手抓紧墙洞的边缘,地面很滑,尽是湿漉漉的雨水,天空的雨丝仍无情落下,拓少钧也渐然滑向断崖了!不行,要拉她上去,他不知为什么这样做,只是不想见她掉下去而已,奋力一拉!「呀呀!」伤口很痛,右边的肩膊早就咬伤,加上李桐花体重的坠力,血淋淋的肌肉像要裂开一样。 拓少钧咬紧牙,痛得直冒汗水,没气力拉她上来。 身受重伤,李桐花合上眼,似乎失去神志。 不能放弃,不能够放弃呀!他决定豁出去,用左手拉起李桐花,可能连自己都滑落崖底!不管了!拓少钧正想松开左手…… 「让我掉下去……」虚弱的话语。 少年顿时愕住,见李桐花抬起头,苍白的脸,自责的眸眶淌出泪水。「你恢复意识了?」他心下一阵喜一阵悲,脸颊也是晶亮的泪痕,少女沉重说:「对不起,我咬了你,呜呜……」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已经梨花带雨,话音给呜咽淹没了。 「不要紧,不要紧的!」拓少钧竭力拉她,手臂痛得像要撕掉,挂着激动的笑容,他终于再遇海风少女!那是怎样的心情?是相隔一万年重逢的喜悦,历尽凔桑,他只想一直握住少女的手,就算手臂断了也没关系!两人一起回到旧日的时光。 李桐花强忍呜咽,扁起哭泣的小嘴:「我杀了很多人,我干了很多可怕的事……我已经,呜呜……求你让我掉下去。」说罢挪动指尖,很无力,像是玻璃作出来,她想解开少年的手。 「不要呀!」拓少钧大叫,要用左手!他松开破洞的手臂,还没抓到李桐花,整个人顿失去重心,朝悬崖滑前一点了。少女感觉到下坠,惊喊出来:「停手呀!你也会掉下来的,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终于,拓少钧说了出来。 一片寂静,毛雨下个不停,少女的脸掠过很多情感,有惊讶,有失落,有不舍,掠过惨淡的微笑,看得多么令人心酸。这时她报以诀别的眼神,小嘴悄然挪动,在诉说什么。 右臂痛得麻痹,左手缓慢伸向李桐花,假如连自己都掉下去,就救不到眼前少女。「滋滋……」的声音,肩膀的肌肉越裂越大,拓少钧继续伸前左手,差一点!只是差一点!她脸泛惨笑,轻轻说:「再见了。」 拓少钧一阵呆然。 李桐花挣脱他的手,朝崖底掉下去。 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至完全看不见。 「我也喜欢你。」就是这句话,少年听到她刚才挪动小嘴,那虚弱和羞怯的话语。恍惚的他只能俯伏崖边,两手空虚地垂下,还在疑问生命是不是在手上消失。 雨越下越大,像哭。 「呜呜呜……」拓少钧咬着唇,泪水滑过脸颊,从下巴滴落无情的谷底。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他的吶喊声。 三十八 疯怒 当拓少钧跟李桐花他们开战,萨曼莎去了阻止皇兄。她跑到那遥远的房子,长长的走廊没有人,没多久就「嘭!」的把门踢开,来到布置魔法阵的房间了。「什么?」少女有些吃惊,见圆阵泛起碧蓝光芒,长剑插在阵的中心处。 她很清楚皇兄的灵动兵器,若要阻止它,必须破坏魔法阵或把长剑拔出。正想跑近,萨曼莎突然醒悟了,或许附近布下陷阱的,于是只用剑轰向阵面:「喝呀!」 白光飞驰,威力足以把地炸成碎片,岂料一个红色光圈瞬间出现,白芒穿过它消失了,魔法阵完好无损。是空间隧道!她知道是皇兄的把戏,此时弗雷特从柱后转出来:「嘻嘻,我的结界如何?」他脸挂阴狠的微笑。 她略怔,连忙作起架式:「什么?是结界?」 弗雷特歪歪嘴,吊起的唇角丝微颤动:「没错,我在魔法阵周围散布灵力,再把空间隧道依附在上面,形成一面可以抵挡攻击和入侵者的结界,嘻……你阻不了我的。」 她厉眼直瞪:「为什么要摧毁远沙市?」 「噗!」疯子掩着嘴巴,竭斯底里笑出来:「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摧毁远沙市?是啊,为什么呢?哈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痛得抱住肚子,眼角闪起泪光,又突然破口骂道:「是你们杀掉马奥!是你们迫我的!你们要死,远沙市的人也要死!通通是你们迫我的!」 「是我们杀马奥,跟远沙市的人没关的!快些停手!」萨曼莎怒喝而出。 「你要我停就停吗?这是什么口吻?以前你对我很恭敬,原来是装出来的,你和那小妞都是同一类人,无时无刻想着出卖我……」他脸色越是阴沉,握起拳头了。 可恶,现在最紧要阻止灵动兵器,她用另一种说词:「若远沙市真的毁灭了,人们一定发觉有什么不妥的,说不定还加强警戒,那你就更难培育咒诅体。难道你想这样吗?」 听到这番话,他阴沉的脸扭曲了,是自暴自弃的惨笑:「发觉就发觉吧,远沙市的人一定要跟马奥陪葬!是了,我先摧毁远沙市,接着在这个世界藏几年,待人们渐渐遗忘这件事,我才再次培育咒诅体,无论如何要把那个小妞拉下来……」 「切。」萨曼莎咬牙切齿,二话不说朝圆阵劈出白光,骤见光芒袭到阵边,又给空间隧道传送到另一地方了,魔法阵丝毫无伤!她改用风刃连劈,也没有用,简直生气得想吃人! 皇兄看见她的样子,泪光没有停下,却眉飞色舞说:「还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连外面的咒诅体也不知道的。我跟他们说修道院是安全区,其实是骗他们,真正的安全区是这房间罢了。待会儿兵器发动,远沙市的人要死,拓少钧要死,我外面的手下也要死,只有我独个儿活下来,在悲壮中重新展开复位大业。」 「……」萨曼莎既怒又讶,皇兄是想玉石俱焚,看来求他停手也没用了。 弗雷特越说越高兴,泪水淌个不停:「怎样了?你好像很生气,呜……好吧好吧,我不会忘记你的,我要你看着远沙市摧毁,再仁慈送你去死。我呀,呜呜……不想再看见你的脸了,连见都不想见。」他抹抹泪痕,脸挂疯笑,赤手空拳作起架式。 萨曼莎一惊,立时恢复架势,仍想着救远沙市的法子。 在燥动,等了几万年的皇位没有了,也失去共患难的人,现在的他想逃避,拼命逃出这痛苦的深渊。不论是拳头、手肘、膝盖和脚胫的触感,或许能麻痹心间的愤痛,弗雷特要躲进彻彻底底的疯狂。 焦急对峙,她瞥魔法阵一眼,始终定不下心神。 「咻——」的风声,弗雷特狂扑来了,她厉劈灵动兵器,数十光弹似蝗虫袭出!皇兄矫捷跃开,飞蝗落在空处,赫然另一道光柱迎脸冲近,「没用的!」红圈现出,空间隧道把白光通通吞噬,此际萨曼莎袭到敌人侧边,喝号划出一剎寒芒了!破风之声,斩不中!弗雷特猛迅踏前,暴槌朝她的脸悍挥出去! 「呜哇!」惨叫了,萨曼莎的鼻骨和下鄂顷刻碎裂,骤起血烟,疯子狂拳不止!「嘭嘭嘭嘭嘭嘭嘭嘭……」连环暴音,很痛快,很痛快呀!他一边哭一边笑,这种充实感如毒品般刺激感官,眼前的少女是萨曼莎,更是安娜!报仇成功的喜悦快要冲破脑袋!「碰!」弗雷特骤劲一踢,皇妹的身躯划出三十米拋物线,狠狠撞到远方的墙壁。 全身八成骨折,两根肋骨插入肺部了,心脏稀烂,小腹的内脏绞作一团,脊锥断开,下鄂松脱,脑部受冲击而昏倒,萨曼莎一交手就大败,躺在墙边失去神志。 还不够,我要更多呀!弗雷特猛然跪下,发抖抱着自己的身体,如瘾君子的毒瘾发作,情感无法控制,只想得到无尽无尽的宣泄。没错,他比玄武苑时还要疯,每天胡思乱想,反复忆起安娜和萨曼莎背叛他的片段,有些是真,但有更多是假,反正弗雷特无法自拔了,真的和假的已经没分别。萨曼莎躺下了,是我把亲爱的皇妹打成这样吗?我真是禽兽!「呜呜呜呜……」他俯伏在地,无辜饮泣起来。 血雾弥漫,伤势渐渐痊愈了,很可怕,这就是以前温柔的皇兄吗?少女恢复意识,缓慢睁开眼,泪光从缝隙渗出来。不行,躺在这儿救不到远沙市,也救不到任何人的,她用沉重的身体站起。 「呀!」疯子哭了近十分钟,笑,又咆哮着扑过去!萨曼莎大吓一跳,知道一接招就会输,霎时奋力腾跃,拉开跟皇兄的差距,可是他用三秒就追到了!这少女是谁?弗雷特记不起眼前的人,只想一直杀一直打,不然就掉进痛苦的深渊死掉算了!「咻——」避开刃光,他一拳轰向腹际,萨曼莎惨叫飞开十米,颓然倒下来。 「呕……」她呕着血,今次很快站起,怕皇兄趁她倒下狂攻,疯子又暴怒袭至。越是心惊,萨曼莎一定要拉开距离,敌人急厉追赶,她唯有用灵动兵器和风刃牵制,房间「轰轰轰轰!」的连起爆声!尘土缭绕,天花板破出大洞,弗雷特渐渐缩短差距,这时她快瞥魔法阵,蓝光更强,没多久就发动灵动兵器了!「蓬——」一个黑球袭来! 「这是什么?」她略讶,这黑球速度不快,直径足足四米,不用说也知是皇兄放出。翻身一跃,萨曼莎及时避过了,只见它一直撞到墙壁,穿越,继续飞驰而去,壁面留下一个直径四米的洞口,消失的墙仿佛被黑球吃掉。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很明显,弗雷特对追逐失去耐性,不住放出黑球。萨曼莎急窜快跃,连避十个有多,突见一个迎脸飞至,于是试探劈出光柱。「蓬——」的轨迹,白光跟它相遇,没爆炸,黑色把白色完全呑噬了,萨曼莎避过那黑球扑击。 「吼吼吼!」看见破绽,疯子立即如狂狮杀出,又爆发近战! 一剎恍然—— 萨曼莎的房间,浅黄色的墙,地板铺了波斯地毯,客厅的一角有个木片琴,墙边橱柜放了很多本世界的摆设。它们都是萨曼莎作的,每当她从本世界旅行回来,就用巢的物料把旅途看过的有趣东西作出,当记念品放在自己的房间里。有时她会很无奈,唉,若可以把本世界的东西直接带到巢就好了…… 掀开帷幕,萨曼莎从寝室步出,见弗雷特站在客厅,好奇打量木片琴。「咦,皇兄你来了?怎么没侍女通知我的?」端庄一笑,丝质的长裙为她添上几分妩媚。 弗雷特脸挂柔笑:「我见你的侍女忙着什么,所以没叫她们通知你。呼——父皇给我的政事做好嘞,来这儿坐一下。」他轻按木片琴,发出清翠的音声。 公主泛起酒窝:「那皇兄想喝什么?我亲自弄给你。」 搔搔首,弗雷特尴尬笑了:「这个……我想喝你上次弄给我的东西,好像叫『咖啡』的……弄这东西很麻烦吗?」 「不麻烦,皇兄你在这儿坐坐,我很快就弄好了。」公主说罢,转身,离开弗雷特的视线,没多久就用翠光杯端出咖啡来。他浅尝一口:「唔?味道好像跟上次的不同?」 萨曼莎好奇:「有不同吗?」 「有的,上次我喝的是很苦,但苦中带有甘香,而今次的是有点甜……」他说罢,又尝了一口,合上陶醉的眼睛:「今次的咖啡也很好喝。」 「嘻嘻。」传来女孩的笑声。 弗雷特回过神:「啊,是安娜吗?你又来萨曼莎的房间玩?」 伴着笑语,活泼的安娜从帷幕跑出了。她穿粉红色裙子,戴发夹,高高兴兴来到弗雷特身边:「哈哈,我弄的咖啡好喝些还是皇姐的好喝些?皇兄你说嘛,快说快说!」 他带点惊讶:「刚才的咖啡是你弄的?萨曼莎教你?」 「是呀,是皇姐教我的!快说嘛快说嘛,哪杯咖啡好喝?」安娜牵着他的手摇呀摇,萨曼莎在旁浅笑,三人回荡在快乐的时光。弗雷特想了想:「唔……萨曼莎的咖啡较合年长人的口味,可能我年纪不大,还是喜欢甜些的咖啡……」 萨曼莎掩嘴笑了,心里说句「哎吔!」似的,想不到输给皇妹,安娜高兴得绷绷跳跳:「哇哇,我赢了,我的咖啡好喝过皇姐的嘞!」她抱着弗雷特的脖子欢笑。 看见这幕,公主心下一喜,回想自己是小孩子,也喜欢抱着弗雷特的,喜欢他微热的体温,广阔胸膛,还有对兄长的一份尊敬。当然她长大了,不能像安娜般拥抱皇兄,不然一定害羞死吧。 「哎呀,安娜你放手,我好像呼吸不到……」面对着这小女孩,「下任至高灵」也要投降了。 安娜撒娇:「嘻嘻,我不放!我最喜欢皇兄了。」 弗雷特有点困窘,萨曼莎看着他们偷笑。皇妹就是这样的孩子,她永远长不大,常常挂着稚气的笑脸,在皇宫所有人心中是小公主,更是可爱的天使。此时萨曼莎微微弯身,伴以温柔的笑容:「唔……安娜你喜欢皇兄,难道就不喜欢我了?」 怔怔,安娜的小手牵住皇姐,「呀!」的把她拉近了,她不小心靠了过来。萨曼莎和弗雷特交换苦笑,小女孩充满朝气的:「哈哈,我也最喜欢皇姐了,皇兄和皇姐都是最喜欢的!」 「那到底最喜欢谁呀?」皇兄给她的朝气打动了,逗趣说。 她稚气的:「两个都最喜欢!」 萨曼莎没有言语,是微笑,陶醉在此刻的温馨。三兄妹,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看着皇兄帮父皇治理国家,看着安娜渐渐懂事,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定没解决不了的事情,未来是充满希望的。 (过去的日子……真是令人怀念。)「吼吼吼吼吼!」弗雷特伴着咆哮,嘴角溅出唾液,狂暴奔向少女。 「喝呀呀——」萨曼莎也喝号了,烈风在身边刮卷而出,如龙卷把她包围在中心处,疯子快扑入龙卷!「切!」及时退开,他避过猛风撕扯,右脚,左脚,刚刚退了两步,少女乘风消失之际快划流星!「死吧——」 记得在皇宫花园,他们两兄妹常常切磋剑术,虽然是皇兄赢得多,她察觉对方的小弱点——当弗雷特连退两步,身势会有百分之一秒的不稳,把握那弱点就可能赢!「咻——」剑光划至,疯子也勉强挥拳,拳影跟剑一瞬交迫……不,是打在握剑的手!她还没斩到皇兄,手中的剑就打脱了。 就算把握弱点,仍赢不过弗雷特吗? 不,要输还太早!那拳劲力大减,萨曼莎仍稳住下盘,此刻捉住皇兄的手,猛扭,霎时把他狠推出去!是合气道的回转摔!「哇呀——」那摔相当漂亮,她真的跟人类合气道高手学过的,弗雷特直撞到十米后的墙面,墙身爆破,乱石把他压倒,萨曼莎拿回短剑了。 趁现在破坏结界吧,她抖擞心神,朝魔法阵劈出凌厉白光!「喝呀呀呀呀——」直径五六米的光柱猛然飞袭,强光几乎睁不开眼,轰出的风压令裙摆和发丝剧烈飞扬,圆阵前的红圈把光不断吸收!不能停,一停就前功尽废了!萨曼莎仍嘶声吶喊,纯白的巨龙狂凶扑舞,是更强的光,更强的风,她握剑的手麻痹了! 推开乱石,弗雷特的神志清醒些,朝皇妹大笑出来:「哈哈哈哈,没用的!你没可能破坏空间隧道,我的空间隧道容量是无限大呀!哈哈哈哈哈哈——」 「轰!」冲破结界,一丝白光打在魔法阵地面。纵然炸爆不大,但足以把圆阵炸毁,弗雷特的长剑随爆音飞了出来,「铿!」的掉落在地,灵动兵器停止发动了。 「……」他目瞪口呆。 空间隧道的容量是无限,魔法阵周围灵力的承受力却是有限的,萨曼莎用自己灵力轰向结界,干扰魔法阵周围灵力的稳定,那依附的空间隧道就无法维持了。这办法是她刚刚想到,成功率不足两成,幸总算救回远沙市。 「马奥……我不能为你报仇吗?」弗雷特满脸恍惚,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浑身微弱颤抖,两道泪痕凄然淌出。 「嗄嗄嗄……」萨曼莎剧烈喘气,胸口起伏不停,灵力一点不留地耗光了。怎办?她要休息几天才恢复灵力,弗雷特已经站在脸前。 疯子歪着头,哭泣的眸瞳像失去灵魂似的,朝皇妹喃喃自语:「你去死吧,你去死吧,你去死吧,呜呜……」他拿稳长剑。 这时,传来脚步声,满脸灰暗的拓少钧从门口进来。他打败李桐花,经历海风少女的消逝,怀到悲凔的,颓黯的心来到这个房间。萨曼莎立刻察觉他感染咒诅,惊讶道:「拓少钧你……」 没看她,少年朝弗雷特报以落寞的视线:「不用理我,我变咒诅体前会自杀的……」 少女眸眶发热。 「呵呵,看来我来晚了。」蓦地又有人声。 众人一下抬头,见天花板的破洞伫立十多人影,有男有女,手拿剑枪杖斧等兵器,其中一人还撑起雨伞,照顾另一个穿金边白裙的女孩子。「皇兄皇姐为什么停手?不打了吗?」那女孩正是安娜。 拓少钧略怔,她叫弗雷特和萨曼莎作皇兄皇姐,难道是……这时公主单膝跪下,端正行了个礼:「臣,第二公主,萨曼莎‧;查‧;梅斯纳布尔,参见至高灵陛下。」心早已无法平静,她感触到想哭。 「不是的!不是的,我才是至高灵呀!」弗雷特看见这幕,头脑快要爆炸。 傲慢的至高灵俯视皇姐,手上现出灵动兵器,慢条斯理说:「罪臣萨曼莎‧;查‧;梅斯纳布尔,你可知罪?」 「唔?」萨曼莎不解,正想回报询问的眼神,安娜的匕首眨动白光了。 「哇呀呀呀呀——」公主的胸膛喷血。 三十九 三兄妹 凄厉惨叫,鲜血染红衣衫,胸口像给火灼一样,萨曼莎差点跪不稳:「至高灵陛下,为什么……」几枚汗珠从额角渗出来。 安娜看见她的惨状,傲慢一笑:「啊啊,没有血雾的,原来皇姐你的灵力用光了。」匕首又闪动光芒。 「哇呀呀!」今次是她的肩膀爆裂,血潮溅到发丝。 「萨曼莎!」拓少钧惊叫,安娜的侍卫也是骇异之色。难道她想处决公主?至高灵从巢来到这个世界,为的就是干这事情?此时她轻轻一跃,娇小的身躯从天花落到地面,侍卫唯有跟随,她幸灾乐祸说:「皇姐啊,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臣……不知道……」她忍痛抬起头,眼现泪光,不是因肉体的痛,是心灵在哭泣,过去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不见了。是的,三兄妹的快乐已成过去,安娜不再到公主的房间玩耍,此刻站在脸前的是打败皇兄,放逐皇姐,高高在上的至高灵陛下了。 她流露满意的笑容:「嗯,你果然不知道……我问你,为什么还没解决皇兄?你有全力执行我的命令吗?纵容皇兄培育咒诅体,漠视我身为至高灵的权威,这已经是大罪了。」 「没有……我没有纵容皇兄……」公主语带呜咽,至高灵故意把罪名加在她身上,拓少钧忍不住喊:「萨曼莎很努力的,她才没有纵容弗雷特!干吗要这样对你的姐姐?」 忽地,传来皇兄的笑语:「哈哈,你们在内讧,在内讧呀!我说得没错嘛,那小妞果然是很卑鄙,哈哈哈哈……」他抱着肚子疯笑。 「吵死了。」安娜皱眉,冷瞟拓少钧:「我是至高灵,我说她有罪就有罪,你这个瓦鲁族没资格插嘴。对了对了,皇姐你是用眼泪来掩饰愤怒,其实心里是恨死我的,嘻嘻……我看得出,你和皇兄只想夺去我的皇位。」 「不是的!安娜……我没有呀!」萨曼莎一下激动,忍痛站起来。 「少骗人了!」至高灵咆哮,公主的举动似乎挑动了神经线:「皇兄背叛我,你也想背叛我,我当了至高灵你们就背叛我了!是的,一定是!你们想夺去我的皇位,以前对我好都是骗人的!」 「我没有!我对皇位没有野心,为什么你这样想?」公主嘶声喊道,悲凄的泪水淌出眼眶,拓少钧有点惊讶,他第一次见萨曼莎哭成泪人,弗雷特则仰头狂笑。 至高灵愤懑至极「够了!我不想听!你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吗?是看你和皇兄自相残杀呀!皇姐你受的伤死不了,我要你立刻执行命令!」她举起匕首要胁。 满脸茫然,她只能默默看着皇妹,是真的,安娜就是如此恨她,想歪的人一直歪下去,萨曼莎真想安娜杀掉自己。 「噗!」弗雷特强忍笑音,用力掩着嘴,有些呼吸不了:「哈哈……噗!很好笑,你这小妞很好笑!我才是至高灵呀,你用诡计骗去皇位,还好意思说下命令?嗄……」他松开手,痛苦喘气起来。 「……」侍卫们直瞪他。 她笑了,是竖起眉梢的怒笑:「你在巢如此说我,在这儿也如此说我……我重申一次,我没有耍手段,是父皇自愿把皇位传给我的,父皇说的话就是绝对。」 「收声呀!」弗雷特猛地疯叫,双手夸张摆动着:「那老头怎会传位给你?几万年呀,我帮他治理国家几万年了!你在那些日子干过什么?一定是你骗了老头!」 见他发疯,安娜涌起扭曲的快感:「我没耍手段啊,你在巢不是调查过吗?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嘛,不要在这儿吠了。呀,我明白了,一定是父皇临终知道你是疯的,才决定改遗诏。」 「临终……那上任至高灵改遗诏时,神志是清醒吗?」拓少钧说话了,锐利的眼光直瞟安娜,也朝身边的侍卫扫过去。这是他一直想求证这事情。 众侍卫沉默,只报以漠然的眼色。 安娜有点狼狈:「父皇……是父皇传位给我的!圣灵的事不到你管!」 拓少钧干脆报向公主:「你父皇是什么时改遗诏的?我是指在他死前多少天。」 「两天……」萨曼莎悲然。 「原来如此,在临终前两天,神志不清是很正常吧。你说没有耍手段,那其中一个解释就是你父皇病昏了,才糊里糊涂改遗诏的……当然也有其他可能。」 「说够了!」安娜越是生气,正想眨动匕首,突听到疯子的号声:「哇呀呀呀!拓少钧说得好!我是至高灵嘛,我果然是真正的至高灵!呜呜呜哈哈哈哈——」 她怒咬牙齿,匕首的刀刃猛然闪动,立即跪下,拓少钧大腿血喷如潮。是痛,更是吃惊,他刚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那灵动兵器可以凭闪光攻击敌人? 至高灵怒瞪他:「本来我不想向瓦鲁族出手,可是你出言不逊,一次又一次侮辱我,这就是给你的惩罚!」说罢再眨刃光,拓少钧心慌跃后,躲不开!侧腹喷发血污。 「不要呀!」萨曼莎惊呼,蹒蹒跚跚跑向皇妹,看来伤得不轻。 「你没资格命令我!」安娜嘶声喊道,这时拓少钧竖起眉,手拿直尺,满脸战兢作起架式,她流溢愠怒的笑容:「你怎样抵抗也没用了,我的灵动兵器不用挥动,也不像皇姐般有攻击轨迹,只要看见你,就可以用灵力作出『直接伤害』啊!」 拓少钧吓了一跳!什么?即是在她视线范围就逃不了?那匕首的破坏力及不上萨曼莎,但每招近乎必中,安娜像宣示胜利般举起它了:「这次要割破你的喉咙!」 糟糕,附近没藏身之所,萨曼莎连忙张开手,想遮挡皇妹视线,挡不了什么,弗雷特则低声吟诵咒语。要死吗?匕首的光快要眨动了,此时他见远方有根柱子,赶不及跑过去,一条粗壮的手臂突拦在至高灵脸前:「停手。」是沉实的男声。 怔了怔,安娜停下攻势,这条粗壮的手臂属于狮胡侍卫的,他颤动下巴的胡子:「至高灵陛下,我们在六千年前欠过瓦鲁族,加上拓少钧一直帮公主,臣认为不应该杀他。」 安娜恍惚,顷刻怒得爆炸了:「你竟敢违抗我!」 他冷眼望至高灵,脸上找不到惧意:「陛下年轻,偶尔会作出错误的决定,我们作臣子的要及时进諌,以免陛下招至后世的骂名。臣恳请陛下放拓少钧一马。」 太过份了!安娜想用匕首斩他,但心间动摇,唯有像孩子般破口骂叫:「我是至高灵呀!是至高灵……你竟然敢违抗我!」「啪!」她一掌掴向对方。 狮胡侍卫吃了一巴,脸庞不动一下,仍直瞟至高灵,倒是安娜的掌心发红作痛。 看见这幕,拓少钧和萨曼莎愕然。 「我也不赞成杀拓少钧。」是女声,又有一个侍卫开口,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他们通通打破沉默了。「拓少钧不该杀。」「放过他们吧。」「臣认为拓少钧和公主是无辜的,请陛下网开一面。」十多把声音,一种意见,他们只想帮二人取回公道而已,安娜的脸一阵白,一阵青,用颤抖的声音:「你们……想造反吗?」 「不,是进諌。我们十多人跟随陛下来到本世界,见陛下的行为偶有歪偏。之前我们没有开口,这次无论如何要说出来。」狮胡侍卫道,转向拓少钧,用威严的声音:「还有,至高灵陛下是合法继承人,就算先皇是病昏才修改遗诏,那遗诏仍然是有效的,以前也有至高灵用类似的方式继承皇位。」 「……」拓少钧默然。 这时,弗雷特的右手泛起金光,各人不自觉望去,见一件小东西出现在他掌里,是祝福钥匙!那钥匙金色,呈六角柱体,大小像一根走珠笔,疯子嘻皮笑脸说:「我是至高灵,父皇是病昏才传给小妞的,看呀!这是什么?我提炼到祝福钥匙了!」他没理会刚才的事,只沉醉在自己的梦境。 「呀!」萨曼莎慌叫,各侍卫也大吃一惊,弗雷特真的提炼到了! 嘴巴半开,拓少钧除了讶异,还脸挂几分好奇,原来祝福钥匙是这样子。 给侍卫进諌,安娜的气焰没有了,用没精打采的声线:「有祝福钥匙又如何?」 弗雷特的神经挑动,猛喝道:「是祝福钥匙呀!我可以用它回巢了,还可以带很多咒诅体夺回皇位!皇位是我的,它根本是我的东西!」 苦笑了,她眸色很无奈,不知是同情还是挖苦:「没用的,你从皇族图书馆拿走的文件根本不完整,是提炼不到真正的祝福钥匙。告诉你吧,你用那根烂钥匙离开本世界,身体会在次元之门分解,你和那些咒诅体也会死……你没可能进攻巢的。」 「……」弗雷特傻住了。 拓少钧、萨曼莎和侍卫陷入愕然。 终于,安娜再现笑容,是淡淡的嘲笑:「如何?你好像吓一跳。只有我和五大长老知道文件是不完整,我命令他们不说出来,我也不说,那就有借口叫皇姐阻止你了,我要看你们自相残杀嘛。皇兄,就算你杀光这世界的人,也没办法取得皇位。」 他满脸不相信,激烈摇头:「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 「我没骗你,假如那根烂钥匙是真的,我还会派皇姐一个人吗?不,我肯定派大军来!其实派皇姐追杀你,只是我想出来的小游戏啊,不然你可以试用那钥匙……」 「铿——」弗雷特变石像了,手中的钥匙掉落在地。 各人仍旧惊讶,想不到给安娜骗了。 浑身颤抖,双脚站不稳,弗雷特「卜!」的跪下来,茫然看着大地:「那我为什么来这世界?为什么要当咒诅体?为什么呀……呜呜……」一块重铅积压心间似的,他淌出泪水。 「嘻。」安娜歪着嘴,阴狠一笑。 无法停住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沾湿脸颊,从下巴滴落地面,他哭红的眼睛充满绝望,话语呜呜咽咽:「那我死在巢不是更好吗?我是皇太子,不用在这儿过躲躲藏藏的生活,我有尊严!呜……我帮父皇治理国家几万年,是几万年!他病昏才传给安娜的,我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有什么不对?所有人都攻击我,敌视我,没人认同我的功劳,连唯一认同我的马奥都死了,呜呜……哇哇哇哇!」他伏地大哭。 安娜想起什么,挖苦说:「原来马奥死了,那你身边就没有圣灵,也没人认同你的功劳啦!啊啊,不如你在这世界活下去,孤独度过余下的几十万年人生吧。」 「不要呀,我不要孤独!呜呜呜……」 「嘻,怕孤独就不要当至高灵,王者就是孤独的。」她傲然拨弄发丝。 萨曼莎眼眉挑动,一棵小石掉进心间的镜湖,泛起阵阵涟漪。 「不要呀呀呀呀!」蓦地,弗雷特爬起身,发疯朝小妞扑过去了!狮胡侍卫大喊「保护陛下!」十多个侍卫立刻迎击,双方顿爆恶战!人数很多,疯子已经绝望,心里只想痛殴安娜和痛殴安娜,侍卫们根本没意义!风声,快影,流星的剑痕!一个侍卫的头飞向天花,洒落触目血雨,「咻咻——哇!」瞬间又传几把痛叫。 怎会这样?我的侍卫赢不了?他们个个都比皇姐强的!安娜震惊至极,十多个侍卫剩下三人,弗雷特攻势凌猛无比,雄臂一挥!又有个倒下了。此时一侍卫挥动长剑,紫色的光弧啸风劈出,疯子及时用空间隧道化解,纵身袭近,对方的手臂带血抛飞。「可恶呀——」剩下狮胡侍卫了,一槌!两槌!扭动熊腰,兵器「砰!」的悍烈交碰,粗壮的手臂竟然震麻,疯子朝腹际划下染血寒光!「咻——」 才一分钟,侍卫们通通败下来。 安娜吓傻了,假的,一定是假的,我的侍卫竟然输!这时弗雷特歪着脸,狞笑,朝她报以竭斯底里的眼光,至高灵第一次明白疯子的可怕!「不要过来呀!」匕首眨动刃光,他的头颅爆开了。 歪歪身,站稳,头颅瞬间再生,是半秒的事情。 「呀!」安娜瞠目惊叫。 疯子仍笑着,嘴角流下恶心的液体,一步一步接近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心头害怕,在后退,双脚带点发软,额头给汗水沾湿。难道他要我当咒诅体?不要……有没有人救我?这时她见受了重伤,艰难步近的萨曼莎。 「呜呜……」皇姐嘴唇发白,拿着剑,忍痛踏前,鲜血随脚步洒落地面。不行!一定要救安娜!她咬牙跑了两步,全身的血管像要爆开似的,蓦然拓少钧搀扶她,落寞地说:「把你的剑给我。」 少女犹豫,至高灵也听得见,拓少钧语气不变:「你很喜欢你的皇妹,如果连她都变成咒诅体,萨曼莎你一定很伤心的。来,由我救她,快把剑给我。」 安娜颤抖后退,充满害怕,疑惑,欣喜,情感早就满泻,只知现在的皇姐是真的。「我求你……一定要救回安娜。」萨曼莎的眼神垂低,是歉疚的声音。 「明白了。」拓少钧点头一下,从她的手上拿过剑,踢足,刮起凌厉的风。「啊!」弗雷特霎时回过神,悍剑横风劈出,两柄灵动兵器剧烈相撞,鸣响如水一样清,也像冰一样冷,双方爆发剧战了。「铿铿铿铿铿……」他跟疯子势均力敌。 「吼吼,死吧!」在咆哮,在挥剑,弗雷特很快迷失自我,没惊讶拓少钧的实力,只是把内心的仇恨加诸剑锋。 「铿铿铿!」迅劈三剑,格挡,丁步直刺,战斗持续四五回合,没旧日的澎湃感。少年是用剑明白对方的感受,用剑体会自己。弗雷特帮父皇治理国家数万年了,「至高灵」的名号,是别人对他功劳的认同。没错,拓少钧是明白的,以前的自己也很努力,为的是争取别人的承认。功劳和努力,大家都没有达成心愿。 (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 两剑相迫,弗雷特流着唾液,反白的眼睛,自我埋进黑暗的深渊。拓少钧后退两步,距离剎地拉开,岂料又「砰!」的突袭过来!是少年比较幸运,他认识两个少女,有李桐花安慰他,萨曼莎让他明白努力的真意——没人认同有什么关系?贯彻自己的信念就行了,就算路上没有并肩的人,心里相信的始终不变,我拓少钧不是为别人而生的。没错,倘若疯子能明白萨曼莎是如何努力,马奥又能带他步回正轨,弗雷特就不会堕入黑暗的深渊。 嘴角渗血,少年的口腔尽是血腥味,看来萨曼莎说得没错,这短剑对身体带来很重负担……不行,要速战速决!「喝呀——」「吼吼吼吼吼!」双方带着拖剑的身影,是同时挥剑,拓少钧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腰和右臂,划下流星!「铿——」 剑刃折断,腾飞半空,插在天花板上,弗雷特的灵动兵器没了半截。 拓少钧顿住姿势,不动如山。 「我输了……」疯子满脸难以置信,看着断了的灵动兵器,瞥瞥拓少钧、萨曼莎和安娜,像不知发生什么事情。这剑是至高灵继承人的象征,它断了,真的断了,是代表我没资格当至高灵吗?他看着长剑渐渐化成光点,分解在大气之中。 一片死寂。 剑,完全消失了。 「哇哇哇哇哇——」忽地,他发狂扑向安娜!当咒诅体吧,你要在这世界陪我,我不要孤独一个人!各人吃惊,至高灵怕得掩住眼睛,再生的侍卫急速扑至,拓少钧想奔过来,岂料双脚一软,颓然跪下,身体早就到极限了!「不要呀!」惊叫的小女孩,侍卫始终来不及,狂暴的疯子直刺手刀,「滋——」的血喷如泉! 萨曼莎及时扑到皇妹前面,紧抱她,身后吃下手刀了! 「……」安娜目瞪口呆。 萨曼莎就萨曼莎,有人陪我就行了!弗雷特张大口,朝染血的肩膀咬下去,霎闻少女的惨叫。 侍卫纷纷赶到,想把弗雷特拉开,他如盘石不动,喉咙夸张地起伏。这时萨曼莎抬起头,柔情的泪水滑过脸颊,用呜咽的话语:「太好了,安娜你没有事,呜呜……」「皇姐呀呀呀呀!」安娜回神大叫,是皇姐救她的,是皇姐犠牲自己。很自责,为什么我要伤害皇姐?以前的三兄妹很快乐,她受不了皇兄的叛变才深受打击,憎恨身边的人,甚至伤害保护自己的皇姐。至高灵的眼泪如缺堤落下来。 「走开呀……」侍卫们抓紧弗雷特,有抓肩膀的,有托下巴的,很不容易挪开嘴巴。拓少钧很惊诧,拿着剑艰难步近,接受不了眼前的事情。 萨曼莎没理会痛楚,把皇妹深深抱入怀中,情感失控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安娜是个可爱的孩子,我不知道……呜,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安娜你醒醒吧,不要封闭自己了,在你身边,还有很多守护你的人……你可以当个不孤独的王者。」 「我……」安娜嘴唇颤动,想说,很想说,终于大喊:「我不要皇姐当咒诅体呀!呜哇哇哇,皇姐……你不要当咒诅体……」她恢复孩子的天真,也抱紧萨曼莎。 公主的身躯摇晃一下,嘴角淌出污血,弗雷特的手刀仍插在身体:「不要哭,你是至高灵嘛……要当个坚强的,仁慈的王者。你会慢慢懂事,五大长老会辅助你的,要让巢的人民安居乐业……呜呜,你是好孩子。」萨曼莎心坎激动,脸颊跟皇妹的贴在一起,两人泪水交织:「皇兄没救了,可是安娜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醒了,我醒了呀!是我以前错,呜……皇姐不要当咒诅体呀!」 「太好了……」萨曼莎合上眼睛,展露虚弱的微笑。 「喝呀呀呀!」猛烈咆哮,他们终于把弗雷特拉开,狮胡侍卫悍然一掷,把他远远摔到墙处,疯子立刻站起来:「哈哈,有人陪我了,没有马奥还有萨曼莎!你们这些杂种去死!」他手里现出黑球,朝侍卫疾射出去。 急迅跃避,黑球轰落墙面,剎时吃出一个大洞,朝天际无止境飞远,弗雷特兴奋的:「这黑球是我的杰作呀,给它吃掉的东西是去了混沌空间,那空间的元素还没稳定,进去的东西会不停分解,连临时肉体也是的!哈哈,你们就不停分解,再生,再分解,直至耗尽灵力而死吧!」 众人吃惊,这时弗雷特举高双手,一个直径十米的黑球悬于半空了。 拓少钧跑到墙洞,讶叫道:「糟糕,有狩猎结界!」 避开黑球!至高灵和侍卫都这样想,萨曼莎却拖着垂死的身躯,痛楚已没意义,猛然扑到皇兄身前:「我和你一起去混沌空间吧!」她抱紧弗雷特。 「什……放手呀!我们会死!」皇兄始料不及,公主抱住他跃向黑球了,拓少钧、安娜和侍卫是吃惊,诧异和难以罝信!最先回神的少年喊道:「萨曼莎莎莎莎——」 跃起的少女,瞬间,朝少年报以不舍的眼神。要分别了,谢谢你一直帮助我,虽然你看来有点凶,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可以认识你真是太好了……这眼神是一剎那,珍贵的一剎那,柔弱的蓝色瞳孔透现钢铁的坚强,是震动灵魂,永远无法忘怀的珍贵眼神吧,已听到安娜的喊音:「皇姐呀呀呀呀呀呀——」 「咻。」的一声,萨曼莎和弗雷特淹没在黑球,那黑球也失去灵力,逐渐缩小,最后消失不见了。 房间静悄悄,安娜呆看萨曼莎消失的半空,跪下,泪流满脸,嚎啕大哭起来。 拓少钧满脸茫然,手中的剑化为纯白的星屑,随风飞舞,仿佛是跟众人道别。很美丽,很灿烂,那份纯洁的美,可惜少年没办法欣赏,他「卜!」的昏倒了。 四十 不是颓丧的日子 天空很蓝,没有云,拓少钧步过市街,在一所咖啡店前停下。他推门而入,见店内冷冷清清,在墙边的位子坐下来。「想喝什么?」一把熟悉的男声传至。 「不了,我刚巧经过,来找你聊天的。」拓少钧抬头说,身穿侍应服的狮胡侍卫站在身边了。萨曼莎已经消失三个月,他心间仍隐隐作痛,偶尔会找狮胡侍卫聊聊。对方瞥他一眼,坐在对面的位子:「最近生活有困难吗?要不要我帮手?」 「呃,我找你聊天而已。」拓少钧苦笑,是生硬的,没有神采的,他在这三个月都没有真正地笑。打败弗雷特后,安娜回巢去了,留下那些侍卫在本世界,追杀漏网之鱼的咒诅体,这咖啡店就是他们据点。拓少钧收起笑容,语气淡淡的:「那些咒诅体如何?」 侍卫抿抿嘴:「之前还找到两三个的,但现在没有了,我想他们应该死光。」 「那就好……若萨曼莎还在,她也可以放心。」拓少钧不自觉垂低头。 此情此景,侍卫的眉宇透现几许无奈,于是改变话题:「话说回来,至高灵陛下回到巢后,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不单爱护臣下和百姓,还下诏罪已,承认过去做了很多不对的事情,说以后不会再犯了。看来公主真的令陛下醒觉。」 「嗯。」他点点头。 侍卫想起什么:「对了,你今天要接那人出院?」 「是的,待会儿我就去医院。谢谢你帮我们付医药费,不然那些天文数字……我真不知要怎办了。」拓少钧在修道院昏迷后,侍卫们把他送去医院,医生说他的内脏受了重伤,足足躺了一个月,而『那人』更住到今天。对方摸摸下巴的胡子:「小意思的,还有你出院后,有没有警察找你麻烦?」 拓少钧摇头:「我想警方很混乱吧,他们的处长和副处长都『失踪』,没时间理我这个普通人了。」 「那就最好,若他们真的找你,你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摆平的。还有,虽然咒诅体死光,我们会在这儿留一段日子,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们,不论是找人聊天,听听我们的人生经验,甚至手头紧也可以,至高灵陛下说要尽力帮你。」 「谢谢你。」他真诚的感谢。 就这样,拓少钧跟侍卫聊过片刻,接着到了医院。他在柜台办过出院手续,径自来到病房门口,李桐花换好便装,执拾妥当,黯然瞥向少年:「我们……要走了。」是无力的话语。 拓少钧心头抽紧,强绽一丝微笑:「嗯,我送你回家。」 是大难不死,那天李桐花堕进山崖,幸好给崖边的树木挡住,没有跌死,还给山下的村民发现了,急急忙忙送去医院。医生说她受了重伤,能够活下来已是奇迹。 不,真正的奇迹,是发生在两人身上。 本来拓少钧和李桐花都感染咒诅,不知什么原因,他们的咒诅消失了,不用吸血,身体的元素恢复稳定,李桐花也失去咒诅体的能力。圣灵们很惊讶,五大长老翻查典藉仍找不到答案,结果就剩下「奇迹」这个解释——纵然它未必是快乐的事情。 李桐花脸容暗淡,跟拓少钧走出医院。 她没忘记过去的事,身体被马奥玷污,杀人,吸饮鲜血,每件恶心的事残留心底,少女每分每秒都活在自卑和罪疚之中。走在大街,李桐花始终没有说话,死寂忧郁,昔日乐天的少女不在了。 看着她,伴在身边,拓少钧总是心痛,他找些话题:「对了,我们的学校修好了,下学年就可以上课,即是说我们要留级一年。唉……学校还帮学生准备了什么考试,说合格了就可以升级,可是没上课怎样合格呀?我还是留级算了。」侃侃说着,他瞥李桐花一眼。 「……」少女低下头,忧郁表情。 心很痛,真的很痛,拓少钧抖擞心绪,试说其他话题:「还有的,一会儿你到家,我去宠物酒店接妙妙和吉吉回来。前几天我去那儿看过,妙妙好像胖了些,围着我的脚『喵喵』叫的,吉吉则晒太阳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虽然宠物酒店的环境很好,我想它们还是喜欢原本的家的。」 「……」她仍旧寂然。 挪开脸,难道李桐花真的没办法打开心窗?这时他见前面有条小街,猛然醒悟:「啊,我们去一个地方,很近的,去完再送你回家。」拓少钧诚恳的微笑。 似乎引起好奇心,李桐花抬头,报以迷惘的眼睛。 于是他们穿过小街,来到那所卖魔术扣的商店,店面还是老婆婆,拓少钧故作泰然之色:「老婆婆,我又来买魔术扣了,最近有什么新货?」没错,拓少钧迷上魔术扣了,不但把萨曼莎的全部接收,还开始收集其他款式。 老婆婆笑着,露出黄黄的牙齿:「啊,有的有的,上星期来了三款,我现在拿给你。」她撑起拐杖,走到近处的柜台拿出魔术扣,递给少年。 拓少钧付钱,装作若无其事:「说话回来,之前跟你买魔术扣的金发女孩子,现在还有找你吗?」不死心就是不死心,或许对方会说「她最近有跟我买魔术扣」吧。 「我最近都没见她了,你们不是认识吗?」老婆婆的话打破希望。 「这个……她没有找我,不知去了哪儿。」拓少钧皱眉苦笑,果然,她不会回来了,以后也看不见她。少年喜欢李桐花,而萨曼莎则是珍贵的同伴,两人一次又一次出生入死,是永世无法忘记的人……仍旧苦笑,心下却是淡淡的伤悲。 「是萨曼莎……」李桐花指着近处的街角,小声说。 什么?拓少钧大惊,霎地转头,见一个金发少女站着。随风飘扬的发丝,端丽脸庞,那水蓝的眸子很温柔,微笑不失典雅和高贵,身姿仿若下凡人间的女神。是萨曼莎!萨曼莎真的回来了!巨大的激动涌上心间,拓少钧想哭。 街角没有人。 一直都没有人吗? 拓少钧呆住了,喜悦的心一下子掉进深谷,刚才是错觉?不,我和李桐花都看见萨曼莎。他瞥向身旁的少女,李桐花带恍惚之情。是沉默,是醒悟,他蓦地握住少女的手:「我明白了。」 「……」她不解。 萨曼莎一直都在,她就在我们心间。不断战斗,为信念豁出自己,这样的少女真的会消失吗?不会,绝对不会,她的坚强、善良和美丽就留在我们心间,指引着每一个人。拓少钧看着低沉的少女,燃起斗志了:「我不会放弃的,我要令你变回旧日的样子,充满朝气,常常挂着笑容,你要变回快乐的李桐花!」他把少女抱紧怀中。 「拓少钧……」她带点诧异,没抗拒少年的拥抱。 天空很蓝,没有云,不是颓丧的日子。纵然咒诅体的事伤害少年,也伤害了少女,阴云没有随弗雷特的死彻底消散,大家仍活在黑暗里,但光明有一天到来。是的,光明会到来的,因为在这场漫长的战斗,大家认识一位带来光明的少女,她的身姿,那带点拘紧的脸,坚强的性格……一切一切,萨曼莎永远留在人们的心底。 黑暗,总会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