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生存指南》 第1章 前世今生 “你怎敢如此!?” “不杀他,死的便是全家!” “他是你弟弟!” “杀的就是他!” “你二人乃是手足同胞啊!” “他不死,死的就是智氏全族!” 智宵跪在地上,看上去却没有一丝的悔意,旁边就是刚刚被杀的智瑶,血已经流了一滩。 作为父亲的智申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小儿子死去,还是死在不怎么受自己待见的大儿子手中,感到不敢置信和满心的悲痛,带着愤怒问罪之下,一阵对答下来被搞得怒急攻心,一口血没憋住给喷了出去。 智申用极度虚弱的语气喊道:“来人,带下去关押,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怎么回事呢?其实就是智宵杀了自己的亲弟弟智瑶,还是当着父亲的面直接一剑刺向心脏的杀死方式。 这个智瑶在史书上被称为智伯,他是“三家分晋”的反面推手。 亲手杀了弟弟的智宵看上去很解气。而这是有理由的。 智宵有一件大秘密,他来自现代,并且“这一次”已经是第三次穿越。 第一次穿越时,母胎穿越到春秋时代,成为晋国卿位家族智氏的嫡长子。结果因为父亲偏爱同袍弟弟智瑶,家主的位置被智瑶夺去。 智宵的这一世,智氏在智瑶的领导下风光了一段时间,不了解春秋历史又没有太大野心的智宵也跟着享受了一段富贵,最后却是在三家分晋之前,阖家老小遭到赵氏、魏氏和韩氏的残害给弄得死光光了。 在第二次穿越后,智宵无论怎么表现还是无法获得父亲的青睐,知道晋国的形势不允许家族出现内斗只好充当辅助。 智宵以为有了第一次穿越的经验,可以帮助智瑶避免犯下重复的错误,没想到智瑶没有底线的贪婪,且压根不听人劝,智宵没有等到智氏战败就先一步死在了刚愎自用的智瑶手上。 着实没想到还能有第三次穿越,智宵很意外这一次穿越过来竟然有别于魂投母胎,睁眼已经是一名孩童。 当时,智宵手里持剑看到智瑶,意识还停留在上一世被杀前,极度愤怒之下将智瑶给杀了。 杀死亲弟弟的智宵被关押起来,前一天连个送饭送水的人都没有,第二天才有人送一些饭菜和水过来,期间无论祖父还是父亲都没有过来,接下来的几天依旧只有人送来饭菜,无论智宵怎么搭话都没有人回答。 “马上就到了三家分晋的时间节点,智氏明明有取而代之的机会,一个家族单独吞下整个晋国,偏偏好几次绝佳的机会都被智瑶玩砸了。” “第一次想安乐享受富贵被敌人杀死,第二次想尽力被猪队友弄死。这一次与其死得窝窝囊囊,不如自己作死,作不死他们就全部得死!” 关押的几天之内,智宵反省了很多。 从现代穿越到古代,在现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第一次穿越斗不过“古人”其实说得过去。 毕竟,现代混得不如意,怎么可能穿越回古代就立刻变成逆天的人呢? 智宵最为反省的是第二次穿越,争宠没有争嬴可以是智申过于偏心,有了第一次穿越的教训,怎么还敢相信智瑶能够带领家族走向辉煌? 可能是愤怒或者其它,智宵用力锤了一下木地板,结果却是一声闷响之后将地板给捶得陷下去了。 屋内突如其来的响动让门一下子从左右滑开,外面的走廊站着数名武士。 智宵并没有关注走廊,怔怔地看着裂开的地板,再看一眼毫发无伤的手掌,站起来用力猛地踩踏地板,又是一声巨响过后,地板干脆一大片崩塌,早有心理准备的智宵则是及早移开。 “这一世竟然身具神力?”智宵感到极度的惊喜。 走廊上的那些武士看得神情呆滞,渐渐回过神来之后,视线在智宵和被破坏的地板来回看。 智宵扫了那些武士,一语不发走了出去。 本来应该阻止智宵离开的武士,他们却是光顾着面面相觑没有动弹,后面用敬畏的目光注视着智宵的背影。 现在是春秋时代,很多东西还没有出现,建筑也是显得比较原始。 有青砖青瓦的宫阙,大多数建筑则是以木材为主结构的茅草屋或木屋。 智氏是晋国的六个卿位家族之一,不缺财力之下,住宅看上去没有多么富丽堂皇。 如果注意观察的话,会发现没人敢重复智宵走过的路,哪怕跟在身后左右两侧也是极力避免踩到智宵的影子。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身份地位不平等,又处在等级森严的年代,他们踩到智宵的影子会被处死;仆人敢于走主人的路,一样是死罪。 一小会之后,智宵来到家族武士锻炼的院子,直接走向了摆放石锁的地方,一手一个抬起两个重量约在五十斤的石锁,之后又分别试了试一手一个百斤左右的石锁,发现远远没有达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 确认了这一世天生自带神力?智宵陷入狂喜之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边抛着石锁,另一边思索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智申接到汇报的一刻钟(十五分钟)才过来,看到智宵抛着百斤左右的石锁在玩,哪怕来之前已经得到汇报,亲眼看到还是感到非常震撼的。 院子里早就围满了在观看的武士,他们发现智申到来行礼问候。 回过神来的智申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现场只剩下他与智宵。 “你……”智申猛然间有点不知道该拿智宵怎么办。 干得出手足相残这种事,任何一名父亲都会觉得是个逆子。 可是,逆子竟然在总角之年就能抛着百斤石锁玩耍,肯定不能当作寻常的逆子看待。 智申必须对智宵杀了自己亲弟弟进行处置,发现智宵身怀神力又感到极度惊喜,搞得有点进退两难了。 “若是过问为何杀死弟弟,宵仍旧如此说法。瑶不死,家族必亡!”智宵在智氏历经了两世人,着实对这个偏心太严重的父亲缺乏尊重。 智申的脸色又瞬间变得铁青。 这时,有人前来汇报,说是家主智跞回来了,命智申押着智宵过去。 押着?那就是已经知道两个孙子发生手足相残的事情了。 智宵在过去的路上,思想多少有些极端地想道:“要是他们想弄死我,大不了从智氏出走,自己白手起家!” 第2章 假借托梦 智跞看上去非常疲惫,紧皱的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孙子的事,或是遭遇到其它什么难题。 “说罢,因何手足相残。” 面对同样的问题,智宵看了智申一眼,说道:“我父太过宠溺瑶。有如此父亲,宵便是说甚,有何用处。” 关于智申宠溺智瑶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还不止一次有人传闻,说智申想要将智宵这位嫡长子撇到一边,等百年之后将家主的位置传给智瑶。 关于那个传闻,不知道智跞听说过没有? 有这样的传闻,智宵两辈子的童年都过得很不如意,确实也两次被剥夺继承人的身份。 智跞未必知道那个传闻,肯定知道智申对智瑶的过度宠溺,不是没有进行干涉,作用方面只能说有时效性。 两次啊! 足足两次! 每一次智申都是口头上答应智跞不会废长立幼,等智跞过世之后立刻就反悔了。 第一次的时候,智宵还没有经历悲惨教训。 轮到第二次,智申指天发誓取得了智跞和智宵的信任,到真正传续家主之位又给反悔了。 着实是已经失望透顶的智宵,绝不会给智申第三次欺骗自己的机会! 智跞问道:“如此,你杀胞弟,乃是出于嫉妒?” 智宵大声喊了一句:“非也!” 哪怕有嫉妒心,肯定也要说没有。 智宵强烈要求智申离开,才愿意将缘由讲出来。 听到智宵说偏心太严重的智申本来有所愧疚,一听变成恼羞成怒,气得差点忍不住想拔剑将程宵给杀了。 “申且出去。”智跞吩咐道。 “大人!”智申先抗拒,看到智跞眼眸里的冷意,只能行礼退出去。 用“大人”来称呼父亲,好多地方在现代都还保留习俗。一直到明清之前,“大人”这个词并不被用在官场,官场一般直接称呼官职。 智跞安静了一小会才说道:“你母生瑶过世,你父因此偏爱于瑶。然你与瑶乃是同胞手足,你之所言若是无法服众,我必严惩。” 关于母亲在生智瑶时难产去世这一点,智宵并不是没有进行过努力,可惜的是时间着实太短,无法让医学得到太大的进步。 而母亲生智瑶过世,使得智申偏爱智瑶,着实是让智宵想不通。 按照常理数来,妻子生幼子难产过世,不该是产生厌恶吗? 轮到智申这里,变成了偏爱??? 智宵很明白接下来说的话将决定自己的命运,捋了捋思路,深呼吸一口气,说道:“祖父,宵所说过于匪夷所思,信或不信在于祖父。” 姬周王朝是一个迷信到不行的时代,原因是姬周取代殷商依靠太多的神神道道,什么凤鸣岐山,又是哪里出现祥瑞,或者神仙托梦等等。 穿越什么的?可以肯定智跞绝对听不懂。 当前年代没有“桃花源记”,同时创造“庄周梦蝶”的庄周也还没有出生,类似于黄粱一梦的概念一样不存在。 智宵只能假借白胡子老爷爷托梦的说法,把自己的真实经历九真一假的讲述了一遍。 属于真话的那些部分,自然是真实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假话则是一旦智氏由智宵领导会发展到何等的程度,等等的假设。 全程安静在听的智跞却是在脑海中翻江倒海。 一切只因为智宵讲的很多事情能被智跞一琢磨就确认很有可能发生,再则智宵连启蒙都还没有结束,太多的事情不是没有出过远门的智宵所能够信誓旦旦道来,并且描述上面全对。 “赵氏与魏氏、韩氏合力灭我,周天子封其家主为侯,各自化家为国?!”智跞心里着实感到震惊。 距离智氏一家独大还早,目下最强的是范氏,再来便是中行氏。 晋国的“卿族”就是卿位家族,分别是智氏、范氏、中行氏、赵氏、魏氏和韩氏。 六个家族耗费一百多年的时间打压公族,再架空了一国之君。 中行氏和智氏同属于荀氏,只不过两个家族只是保持着表面的亲近,很早之前就有各自的诉求了。 智宵在等智跞进行消化。 过了很久之后,智跞看向智宵,先是叹了一声,随后说道:“尔杀弟一事……,我已命人封锁,知晓详情之人,除却你父,皆已处死。” 家丑不宜外扬,懂的都懂。 智宵再等待智跞的进一步裁决。 智跞却是又开始不说话,能看出是在复盘智宵刚才讲的那些话,分辨是真是假。 目前的智宵经历不多,哪怕背后有人教,一些话或许能够记牢再口述,讲话的语境以及神情肯定会出现破绽。 “智宵出生至今,我确实少了关注。且不论智宵之前都在做什么,今天发生手足相残的事情,我也有责任!”智跞先知道智宵身怀神力,交流下来对智宵的早熟有了更大的惊喜,才会进行反思。 智氏这个家族非常庞大,有太多需要智跞去关注和处理的事情,近些年晋国的形势急转直下更是让他无暇顾及家人了。 “你且待在屋内不可外出。”智跞说完,示意智宵先下去。 出了房门的智宵看到智申就在走廊,冷漠地扫了智申一眼,朝着自己的房间所在的方向走去。 智申能看出智宵对自己的疏离与冷漠,异常疼爱的幼子被杀,再加上作为父亲的尊严,不由咬牙骂了一句:“逆子!” 身份不足够,听到不该听的话,任何时代都会小命不保。 在场的家臣以及武士一个个低下去头,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申,进来!” 智申听到召唤,阴沉着一张脸走进室内。 很快,里面传出了智跞的怒斥声。 回到自己房间的智宵在进行思考,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讲错什么话,同时也在思索自己未来应该怎么办。 身为儿子得不到父亲的喜爱,又没有母亲在中间充当润滑剂,能够想象父子关系会变成哪般模样。 “祖父倒是不偏不倚,只是祖父很早就过世了,家族迟早还是智申说了算。”智宵对有了两次前科的智申不抱任何奢望。 这一次,智宵完全是再次穿越过来时,带着极大的愤怒感才杀了弟弟,换作其它时间未必会有那种的决心。 至于说杀掉智申?别说是在礼法森严的年代弑父,任何年代都会遭到世人的唾弃,智宵心里有再大的怨气,有机会也不会干的。 “我应该谋得一块可以做主的土地,证明自身能力的同时,也是拥有自保的实力,及早为未来的席卷天下做准备!” 第3章 图强自救 作为家主又是国之重臣的智跞平时非常忙碌,仅是为了处理家族和国家事务都难得有空闲,着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关心其它。 家里发生了手足相残这种事情,肯定会让智跞感到震怒。 若是智宵非常平凡,其实智跞选择怎么处理并不困难。 智跞审问智宵之前,得知智宵竟然天生神力,问询过程中发现智宵竟是年少之时,表现得比一般成年人都要优秀。 人首先要争气,要不然怎么让他人看得起? 智跞已经知道智宵身有神力的事情,再有智宵的出色表现,怎么可能不心生更多的期待。 神童吗?任何时代的神童都不会遭到当权者的忌讳,相反会被当成一种祥瑞,地方官得知治下出现神童立刻就明白政绩来了,一个家族出现神童则是代表家族马上就要迎来腾飞。 智跞同时知道了智申的所作所为。 身为父母有多个子嗣,无论父母觉得自己多么公正,打从事实上一定会出现偏心的情况。 现在是东周时期,东周又被称为宗周,奉行的周礼采取嫡长子继承制。 也就是说,嫡长子不出现夭折在天然上拥有继承一切的权利。这一项法统到西汉有了“推恩令”才被废止。 在这么一种情况下,智申偏爱幼子没关系,出现家主之位要传给幼子的言论就不对了。 智跞尤其生气的是自己还没有死,智申怎么就敢传出那种言论。 说难听点,智申这是在诅咒智跞快点去死吗? “汝便为嫡长!”智跞看上去没有多么愤怒,只是在讲述一件事实,往下继续说道:“嫡长继承乃是古法。若非如此,岂有你作威作福之日。” 智申也有兄弟,同胞弟弟叫智果,其余则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而智果从小更得智跞的宠爱,智跞并没有因为宠爱智果而有更换继承人的想法。 智申能看出父亲的愤怒被隐藏了起来,说不怕是假的。 “儿子有错,宵杀弟则是大错!”智申还是申辩了一句。 智跞突然间不想跟智申说话了,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此事我自会处理。” 在半个月之后。 智宵可算是等来了进一步的处置。 “你已不宜留‘都’,可选一处而往。”智跞本不用召唤智宵前来,派人传达处置结果也就是,却还是将智宵喊了过来。 放逐吗? 智宵的心开始止不住往下沉。 可能是觉得语气太僵硬?智跞给了智宵一个笑脸,解释道:“你需外出数载,它日再行返回。有所需,竭尽告知于我。我必满足。” 这是智跞信了智宵的话,还是不信呢? 另外,看到智宵杀死智瑶的人,除了智申之外,全部被处死了? 智宵觉得智跞还是半信半疑,自己表现出色才得到了“复活赛”的机会,再来是把智申的亲信全都杀了,确实需要给智申留点情面,才有了看似被放逐的处置。 晋国的都城叫“新田”,很久以前“新田”被称呼为“新绛”。 有新肯定也就有旧,晋国发生过小宗取代大宗的历史事件,史称“曲沃代翼”,晋国一开始的都城“绛”被取代,得到一个“故绛”的称呼。 所谓的大宗和小宗,可以理解为主脉与支脉,像智氏就是小宗,大宗则是荀氏。 由于一些历史因素,荀氏依旧存在,只是作为大宗的权力全落到中行氏手中。大宗荀氏大权旁落的结果就是让小宗智氏获得独立发展的机会,顺利的情况下智氏会自己变成大宗。 智宵本身就不愿意待在国都,更想外出及早做事,问道:“祖父以为何处可取?” 本来就有考验心思的智跞笑而不语。 最终,智宵选了一个叫“曲梁”的地方,它十分靠近现代的太行山。 在智宵的记忆中,名唤“曲梁”的城邑因为背靠太行山的关系,临近的所在就有铁矿、煤矿以及铜矿,山林资源亦是非常丰富,尤其在城池的南面和西边也能开垦农田,属于智氏封地里面一个比较适合猥琐发育的所在。 倒不是智氏的其它封地都太差,智宵选“曲梁”的另一个原因是那边不处在交通要道,能够避免被无意中窥探到什么秘密的机率。 智跞对家族各处封地不敢说全部了解,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印象,听到智宵选择“曲梁”这个地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想:“当地临近大山,并不是富足的城邑。宵怎么会选择这种地方?” “祖父,宵需大量匠人,冶炼匠人为佳,木匠次之。另有,隶人多多益善。”智宵先要了五百名武士作为武力保障,又提出其它几个要求,其中包括了足够的粮食。 智跞一听有点懂了智宵的思路,是要大肆利用当地的矿产,只是心里不由更为纳闷,想道:“粮食才是关键,没有粮食其它什么都发展不起来。难道宵想家族长期提供粮食?这样看,宵没有多么聪慧啊!” 智宵懂得察言观色,看到智跞脸色的转变,说道:“孙得神仙托梦,梦中所学一术,或可增善恶金用途。” 恶金就是铁,由于对铁的研究目前处在非常初级的阶段,并且当代人没有掌握保养手段导致太容易生锈,哪怕已经开始在冶炼出铁,使用的主流金属依旧是青铜。 智跞想了想,吩咐道:“两日后,径直出‘新田’便是,无需与人告别。” 正好,智宵非常不想见到自己的父亲智申,该做的态度还是不能免,说道:“如此,宵它日再向父亲请罪。” 智跞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长幼不分必生祸乱。此事你父有错在先,我自会处理。” 智宵行礼告退。 智跞看着智宵离去的背影,脑子里很好奇智宵会对世人不喜的恶金研究出什么新花样。 两天后,智宵在十名护卫保护下先离家,到城门处接受智跞给准备的人手和物资。 两辈子积累下来的怨气,着实太让智宵想要智申承认自己错了。 这个是智宵当前的奋斗动力之一,更多的则是未来必然迎接的危机在鞭策智宵必须努力。 “这次离开,再回来的时候,会证明我才是最适合担任家族重任的那个人!” 第4章 主宰一方 那个“曲梁”位于现代山西的沁县,由于就在太行山边上的关系,交通非常不便利的情况之下,着实是显得有些荒凉。 然而,智宵选择“曲梁”有自己的理由,不光是地理位置偏僻和有多种矿产资源,还因为“曲梁”距离赵氏想要开发的“晋阳”不足两百里路程。 这一世,智宵不想再活得窝窝囊囊,做什么都有着明确目的性。 有心夺取太行山重要关隘“壶口”的话,发展起来的“曲梁”很适合作为起点,能够一下子就能将晋国给拦腰截断了。 春秋晚期的时代,大多数区域都是无人区,旷野之中的野兽非常多,单独一个人出远门很容易葬身野兽之口。 另有一点,许许多多不愿意受到管束的人选择到山林栖息,避免向国家交税,以及承担徭役,成为官方定义的野人。他们一样会袭击旷野上的旅人。 智宵离开“新田”时,带走了五百名士兵以及六百多名匠人、两千的奴隶。 一共三千一百人的数量看着或许不多,其实这样的数量已经达到一些袖珍诸侯国的十分之一了。 因为队伍人数众多的关系,并且还有五百名士兵,自然不惧怕野兽的威胁,野人更是不敢袭击这种队伍,他们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抵达“曲梁”了。 当地的“邑宰”智岳事先得到通知,清晨便来到城门等候。 智宵与智岳完成交接,查看文牍了解第一手消息。 “城内常住人口两千余人,周边四个村落加起来九百余人,合起来便是将近三千人?”智宵当然觉得这点人太少,只是来之前已经有了增加人口的方案。 由于“曲梁”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城邑,四道夯土而成的城墙,最长为一千米、宽九百米,它的占地范围仅是九万平方米左右;城墙最高约是七米,最矮的城墙高度仅是五米左右。 入城之后,看到的是杂乱无章的建筑群,一座座乱建的茅草屋让城内交通显得非常复杂,陌生人进城乱逛绝对会迷路。 智岳在交接完毕后就离去,他之前住的地方将变成智宵日常起居的所在。 可以将邑宰理解为城主,住的地方便是城主府。 然而,四周用篱笆墙围起来,前面有一个种菜的院子,再加上一间间泥墙和茅草屋顶的房屋,便是城主府了。 现在毕竟是春秋晚期,人口数量不多和生产力低下,当世并不是没有砖石青瓦的建筑物,只不过在“曲梁”这边看不到罢了。 安顿完毕之后,智宵喊来了程集。 “派人探查周边,摸清野人栖息所在。”智宵吩咐道。 程集应:“诺!” 当前称氏不呼姓,氏可以是因为获得封地,也能是由官职转化而来。 智宵的“智”便是氏,姓是姬姓。 智氏的始祖叫智首,真正发展起来是在智罃这一辈。 程集当然是程氏,他们也是荀氏的小宗,只不过因为一个叫程滑的人参与弑杀国君(晋厉公),导致程氏丢失了所有封地。目下程集虽然依旧以程为氏,叫“程”的土地却是归于其他家族了。 想要增加人口,吸纳或抓捕野人会是一个有效的手段,智宵显然是将目光盯上了野人了。 隔天。 居住在“曲梁”和城外村落的人得到通知,一户至少需要有一个人前往城中的广场,担任公家职位的人更是需要到来。 日上三竿时,智宵出现在广场搭建起来的高台之上。 “我乃智宵,今后便是尔等之宰!若有纠纷可寻与我,但有所令,尔等需得遵从!” 现在没有报纸和电视,新官上任一般都有一个认人的过程,成为某地的领主就更需要让领地的生民知道谁是管束他们的人了。 春秋战国时期,中枢管理各个大夫(贵族),有封地的大夫则是治理好自己的领地。大夫为自己的领地负责,拥有自己的私军,有权颁布法令,既是所谓的“封建”了。 贵族享受权益的同时,他们需要完成中枢分派的税额以及带兵进行纳赋,一般是带兵参战代替交税,东方称为“纳赋”,西方称呼“血税”。 “诸胥、皂上前。” 一些担任职位的人听话上前。 智宵命人将早就烹饪好的肉抬过来,亲自一一切块赏赐给他们。 这是在做什么呢?完成“封建”的一个步骤而已。 中枢管贵族,贵族管家臣以及胥、皂,家臣、胥、皂再去管理黎庶,每一级又无法越级去管理下一级,构成了一个国家的管理体系。 “此处有‘士’八人,‘徒’二十三人;匠人不足三十,大半为陶匠,余下为木匠;农夫七百余,余下为老幼。” 所谓的“士”可以理解为准贵族,“徒”则是有加入军队成为战兵资格的人。 因为晋国是一个军国主义国家的关系,还有一个特色职业叫“羡”,也就是有经过训练的预备役。 以后“曲梁”就是智宵的领地,想要进行管理怎么能不先搞清楚人口的构成呢? 并且智宵会第一时间将当地的武力掌控在手里! 在抵达“曲梁”的第七天,智宵亲自将城池以及城外的村庄逛了一遍,实地了解当地情况的同时,查勘到底有哪些资源能力便捷地利用起来。 到了第十四天,外出探查情报的程集返回了。 “旷野两处野人较多,其一为‘绵上’,其二乃是荒山。” 程集说的两个地方都是山区,那个“绵上”又被称呼为“介山”;因为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个取名“太行”的山在大河边上,并不是现代那一片太行山。现代的太行山被称为荒山或莽山,寓意无边无际的荒莽。 有一点需要知道的是,当前黄河的河水一点都不黄,自然也就不叫黄河这个名字,人们称之为大河。 智宵听程集讲述完,问道:“我若与之接触,可纳入治下?” 程集想了想,说道:“或可一试。然,宰若想有所得,出兵更易。” 现在智宵是“曲梁”的新任城主,以当前的称呼就是邑宰。 春秋战国时期的词汇不多,一般就是用单字,智宵可以有很多种自称,其他人会用“宰”来称呼。 “如此,备战罢!”智宵说道。 第5章 入家之贼 尽管智宵年纪还小却不是一般人,极力要求自行带兵,连续用武力击败几名有意见的家臣之后,没人再有意见了。 经过长达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今天是智宵带着四百名士兵出征的日子。 需要耗费一个月的原因挺多,首先需要将野人的活动范围侦查清楚,再来便是出征的士兵备好武器以及粮食。 现在并不是国家提供武器给士兵,他们出征所需的一切都要自行准备,其中包括出征期间用于消耗的粮食。 正常纳赋的情况下,国家或家族会准备一些武器、甲胄和粮食,但是只会在紧急情况下借出去,借用者事后必须归还,出现损坏则是要事先修好再进行归还。 没有誓师大会,有的只是智宵乘坐战车出现,小手一挥之下队伍就出发了。 他们要前往的地方是荒山,位于“曲梁”东面四十里外的一个山沟。 “此处匪盗三百余。经查,山沟之内建有屋舍,开垦少量农田,着实当伐!” 程集气愤是有理由的。 那些人生活在智氏的封地范围之内,打猎、采集和种地都在消耗属于智氏的财产,并且某种程度上还受到智氏的庇护。 然而,他们不给智氏交税,平时也不为智氏干活,跟一户人的家里进了小偷有什么区别吗? 尤其他们不止在消耗智氏的财产,平时还会外出对智氏的几个村庄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乃至于会伤害或杀死智氏的属民,行为就显得更加恶劣了。 程集将他们定义为“匪盗”的理由简直是太充分了。 换作是寻常的野人,偶尔交一下保护费,无外乎是“国人”与“野人”的区别,各方贵族还是有比较大的容忍性的。 什么是国人?一般指居住在城池内的人,他们同时也是爆发城池攻防战的兵源。 现在,智宵就透过灌木丛在看山沟里的聚居点。 里面并没有太像样的房屋,看上去更像是草草搭建的窝棚,大多集中在半山腰,山谷下方则是一些被开垦出来的农田。 智宵轻笑了几声,评价道:“此间倒是有能人。” 当前时代,懂得规划就是属于人才的一种。 大多数野人生活在旷野基本不会开垦出农田,半点起居上的规划也不会有,一般是过着采集以及打猎为生的生活。 程集立刻说道:“或是它处战败逃窜而来?” 现在毕竟是春秋时期,哪怕到了春秋晚期,懂得规划的人依旧不多。 看山谷里面的情况,摆明是有领头人,并且这个领头人能够服众。这样才显得智氏更应该剿灭他们。 “居我封地,烧我之材,食我浆果,捕我野兽,数罪并犯,义兵伐之!”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智宵命程集绕路去堵住山谷后方。 程集成功绕路之后发出信号。 智宵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其实,对付一个约有三百来人的野人村落不必这么小心,关键在于这是智宵这辈子领兵的初战。 为了达到万无一失,并且也是“狮子搏兔,必用全力”的道理,智宵带着四百名士兵出战。 安静的山谷在发现有外人前来时,原本的祥和被打破了。 待在外围观战的智宵看得很详细,野人发出示警之后,青壮年进行了集结,一队迎向杀入村庄的智氏士兵,另一队看似要保护老弱妇孺转移。 “看来被程集说中了,他们是其它地方战败迁徙过来的逃人。”智宵会这么想的理由只有一个,野人们表现得很有组织性。 另一个原因,山谷里的野人竟然拥有制式的武器,还懂得列队而战。 只不过,面对四百名智氏士兵的进攻,再加上智氏的士兵是前后夹击的方式,野人的抵抗完全是徒劳的。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野人的首领被押解到了智宵面前。 “你乃何人,因何入我封地。” “足下乃是智氏世子之子?” 智宵被反问得眉头一挑。 野人的首领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哪怕看上去非常狼狈,一句问话却是将身份暴露了出来,分明是一名贵族,只是已经落魄了。 智宵的父亲智申确实是世子,也就是家族继承人。 中年人先听了智宵的话,再看年纪那么小,有那样的判断不奇怪。 “在下卫国柯氏,不告而栖,有罪!”柯虎说完低下了头。 智宵看向那些被陆陆续续押解过来的战俘,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乃是赵氏伐卫,失地而逃?” 之前说过晋国有卿位家族,赵氏便是其中的一个。 赵氏近些年来一直针对卫国,几次出兵袭击卫国,占了卫国的一部分土地,从卫国掳走了不少的人口。 很多卫国贵族失去食邑,一来是躲避赵氏的追杀,再来就是有失土的罪责,纷纷选择逃亡。 柯虎抬头看向智宵,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智宵问道:“你可愿受玉?” 柯虎说道:“虎已失土,仅存此些属民。如今二三子已为足下战俘,受玉难有赎身之资,愿自戕而死。” 在春秋时期想要俘虏贵族,哪怕对方已经非常落魄,胜利方还是要走流程拿出一块玉,战败方接受了玉,等同于愿意投降。 所以了,春秋和战国初期经常能看到胜利一方的贵族手里拿着玉追击战败的贵族,不是想拿玉去砸人。 这一块玉的作用是,某天战败方的家族拿财帛来赎身,可以说是购买那一块玉,免得说赎回战俘那么难听;一旦没有人前来赎买,战胜方会在战败贵族的脸上黥字,玉就是给予战败贵族身体受创的安慰了。 智宵刚刚获得一块可以自己做主的地盘,任何有管理才能的人都显得很珍贵,怎么会让柯虎自杀呢? 不开任何玩笑,当前时代能算清楚一百以内加减的人都能算是人才,懂得管理更是各个家族急缺的。 说起来也是柯虎好运气,换作智宵不缺有管理能力的人之后,对吸纳人才的要求肯定会更高。 柯虎弄明白智宵的意思,大喜之下立刻要求举行收纳家臣的仪式,等待仪式结束立刻说道:“主,过此山谷平野,另有几处聚居野人,合计约有两千之数。” 这身份的转变还真是快,知道智宵现在急缺人口,利用之前掌握的信息,马上就想立下一些功劳了。 其实也不怪柯虎。 战败之后不用被黥面当奴隶已经是最大的幸运,尤其是智宵明显还想继续对野人动手,不赶紧抓住信息优势的机会,等着机会白白被浪费吗? 第6章 非杀不可 翻看春秋战国的地图会发现城邑大多傍水而筑,根由在于便利依靠水系进行耕作。 所以了,一座城池的城墙边上会是大量的农田。 村落环绕着城邑建设,以布局而言有作为警戒点的意思,根本意义则是充当农庄。 不交税的野人,他们则是会选择远离城邑栖息。 大多数野人居无定所,主要以采集和狩猎作为谋生手段。这一类的野人因为缺乏稳定性粮食来源的关系,他们会经常去村落偷东西,杀人则是大概率不敢,怕的就是被逮着追杀。 像柯虎等人这一类会选择固定地点栖息的人,一般是本就认识或属于同属关系。简单来说就是存在组织性,存在首领去进行规划和管理才能分工合作,建造房舍的同时将耕地开垦出来。 两类野人有一点相同,他们发现可以下手的旅人绝不会放过,得手之后要不要杀人取决于心不心善了。 “向前!” “并排拉线而上。” 有柯虎的带路,智宵他们轻易找到了另一个野人聚居点。 这一处的野人数量在两百人左右,他们选择了一座溪水横穿而过的树林进行栖息。 分散在四周的智氏武士借助高度约在两米的杂草掩护进入树林,按照智宵的安排成纵队开始缓缓包围,每一名武士间隔三米左右,用一个专业用词来形容这种行动,叫:拉网式包围。 行走在树林里面的智宵观察下来,发现里面以柏树为主,外围的杂草或是灌木天然生长,逐渐靠近核心区域则是发现人为定期清除的痕迹。 前方先是出现急促又短暂的惊呼声,随后便是喊叫的示警。 智宵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恰好看到树上的一个人中箭摔下来。 视野所看不到的位置出现了杂乱的动静,最为辨识性是女人的尖叫声和孩子的哭闹声。 “此处可有首领?” “听闻有共推头领。” 那就是不类柯虎等人这种从一个地方拖家带口逃亡的人,互相之间少有血缘关系的抱团取暖才聚居在一起。 在向前一段距离,几个慌慌张张跑动的人进入到智宵的视野可及范围之内。 他们看到智宵等人来了个急刹车,眼神惊恐地看着并排前进的智氏武士,下一秒在惊叫声中转身往回跑。 今天智宵遭遇到的野人明显跟上一次不同。 以柯虎为首的聚居点遭遇袭击时,他们有组织有效的反抗。 这一座树林里面的野人,明明有人事先预警,一瞬间却是乱了起来,身强体壮的人第一时间选择的是逃跑。 要知道只是有人示警而已,还不知道来犯的人到底有多少又是什么成份,不知道情况下却先乱起来,有能力的马上想跑,可见其松散程度。 过来的智氏武士以拉网推进的形式前进,注定没有组织的逃亡都会被堵回去,直至智宵来到林间满布窝棚的地方,该处已经跪倒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宰,较大窝棚内皆有此物。”程集手里拿着一些东西,除了农具便是布匹。 智宵扫视跪倒的人群,能看出好些人身上的衣服并不合身,乃至于女穿男装。 野人或许有掌握生产技巧,问题是根本没有安稳的环境提供生产。 看那些人的穿着,摆明衣服并不是自己织布成衣,一定是从某个谁身上抢来,衣服原主人的骨头可以敲鼓了。 “此处并无两百来人?”智宵问道。 “虎绝不敢瞒骗,请宰明见。”柯虎额头瞬间冒汗,人也屈膝跪了下去。 柯虎的情报有误吗? 智宵命程集对野人问话,得知这里的头领带着一些青壮离开了。 至于离开的野人去了哪里又是做什么,还用多说吗?要么是去袭击某个村落,不然就是发现哪里有旅人去抢劫。 不管离开的那一股野人外出袭击村落或是抢劫旅人,他们的活动范围都属于智氏的封地,做的事情无疑问就是对智氏有害,一下子让智氏的武士看跪地的野人变得杀气腾腾了。 智宵轻声吩咐道:“除却女子,身上衣服不合身者,分批带往它处杀之。” 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些野人哪怕没有亲自动手杀人,享受了袭击村庄和抢劫带来的好处,要有某天被清算的心理觉悟。 不杀女人并非智宵心慈手软,谁让她们有子宫呢?一个民族,只要有一名男人,女人越多就繁衍得越快。 有些人则是必须杀,否则抓回去不但无法作为劳动力,还会成为隐患。 在一旁的柯虎身上又开始冒冷汗,心里很庆幸地想道:“幸好我带人逃入智氏封地还来不及寻觅目标下手……” 是来不及,不是不会去袭击村庄或抢劫旅人。 当前时代有交易市场,只不过数量极少的零售仅限于各家族的属民之间,大宗交易是贵族与贵族进行,非贵族有钱也无法进行大批量采购。 所以了,等待柯虎带人安顿下来,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会去袭击村庄或抢劫旅人,一切只因为压根就做不到完全的自给自足。 一批又一批被捆绑起来的野人男性被智氏武士带走,他们到了某处会被踢倒在地,没有挣扎就被一个个用战戈苟着脖子划出大大的伤口,想跑则是被战戈用啄的方式啄得浑身都是洞。 当然是战戈了。 目前的年代,能够佩剑的人极少,起码需要到“士”这种准贵族的社会地位,武器中最为普遍当然就是戈。 随后,被杀死的野人被割下首级,之后找机会用石灰腌制首级,智宵会派人专门送到智跞手上报功。 布满窝棚的地方,远处传来的惨叫以及怒吼声让跪地的人听得身躯一颤一颤,顺风飘来的空气里慢慢都能闻到一股血腥味了。 程集带人搜索,一阵翻找下来最为值钱的玩意就是几块玉,更多的是农具以及布匹。 竟然能找到玉?在周礼的限制下,当代人穿什么、吃什么、使用任何物品都有限制,说明这伙野人曾经袭击过一名或多名贵族。 “难怪他们要冒险栖息在树林里面,有人示警又不敢抵抗想逃,原来有杀死过贵族,能不害怕成群的武装力量前来围剿吗?”智宵心想。 正常人谁会选择树林当作栖息地?除了蚊虫众多之外,不会少了各种蛇,并且好些猛兽就喜欢在树林里乱逛。 智宵对程集吩咐道:“你率三十人留下,待此处头领归回,取首级来见。” 程集行礼应:“诺!” 接下来智宵做什么?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自己做主的地方,外出讨伐野人不是专门为了杀人,主要是想使用武力获得劳动力,自然是往下一处野人聚居点进发咯。 第7章 规划未来 在接下来的三个多月时间里,智宵带着部队先后又清理了七个野人聚居点,财货方面的收获几乎没有,俘虏了将近两千人。 如果不是智宵缺乏劳动力,没有其余的方式获取劳动力,比如暂时没有财帛购买奴隶,着实不会这么劳心费力抓捕野人。 出战的四百名士兵,他们参战之后今年不必再交税,哪怕俘获了两千野人,以当代人的理念来算是智宵亏了。 他们重新返回“曲梁”之后,恰好是秋收的时节。 “我所需之物已列名单,秋收之后务必备妥。” 智宵让准备的是一些用来制作冶炼炉的材料,再来便是先储备一批煤。 当前的中原一般会春季播种粟(小米)、黍(黄米)或麻,黍到夏季就是收获黍的季节,粟则是到秋季收获。 种黍会在收获之后补种一些菽(大豆),秋季又能收获一次粮食。 因此中原一般是选择黍来春播,好补种一批菽。 麻其实就是桑麻,处理之后成为线,能够用来织布,只不过现代人穿触感很粗糙的麻衣绝对会受不了。 智宵在视察“曲梁”的秋收。 开发度比较差的“曲梁”耕地总面积绝对不会超过四千亩,以当地人口来算,自给自足都办不到。 现在,智宵又带来那么多人,不用想也知道没有寻找新的渠道,无疑对本就缺粮的“曲梁”会造成一种雪上加霜。 智宵已经跟智跞谈好,前三年会得到家族在粮食供应上的支持,但也仅仅是供应三年而已,之后就要智宵自己想办法了。 秋收的粮食入库。 作为邑宰的智宵点算了一批山货,诸如动物皮毛、肉干之类的东西,装车派人送往“智”地。 当前,直属中枢的县直接向国家交税,属于各个家族封地的城邑则是向本家族交税。 这些家族要不要交税看情况,国家爆发战争的情况下集结部队纳赋,不需要参加国战则是交纳财帛或其它充税;同理,一个家族封地内的其余附庸贵族或是“士(准贵族)”、“徒(武士)”,纳赋就不用交税,没有纳赋肯定要交税。 所以了,智宵抵达“曲梁”立刻对周边的野人动手,哪怕没有做什么恶行却遭殃的野人都只能自认倒霉,理完全在智氏这一方。 “需再开垦耕地,愈多愈善!” 智宵经过计算,以当前“曲梁”约八千的总人口,一年下来亩产的粟或黍约在现代重量单位的两百斤左右,菽的亩产是粟或黍的一半,至少需要再开垦出约三万五千亩的耕地。 并且“曲梁”不会永远仅有八千的总人口,维持不变代表智宵的失败,相应的耕地开垦或其它获取粮食的渠道一定要跟上。 “开炉冶铁之后,我需要先将用于耕作的农具制造出来,便于更有效率地开垦耕地。”智宵心想。 不大的房间之内,智宵坐在主位,左边是带来的家臣以及本地胥吏,右边则是新近网罗的一些可用之人。 知道搞笑的地方在哪吗?堂堂的邑宰住处,别说是一块砖,木板更是没有,地面是天然的泥土地。 哪怕泥土长期被踩踏变得结实又光滑,为了不坐得一屁股的泥土,蒲团可算是显示了它的作用。 另一个事实是,烧砖还容易一些并且不那么废人工,切木板在缺乏相关工具的前提下,哪怕是老师傅来切木板耗时都会很长,并且不敢保证成品率。 工具?或者说“发明”出不属于当前时代的工具? 智宵最大的幸运是,他不是第一次穿越。 在第一次穿越后,智宵有三十来年用来“发明”和“创造”的时间,着实没少搞东搞西。气人的是好些东西没来得及享受成果,脑袋连带发明创造出来东西变成赵氏、魏氏和韩氏的战利品了。 轮到第二次魂穿,智宵不再追求提高生活质量的发明创造,一门心思扑在研究武器和甲胄上面。只是他被听不进劝的智瑶杀死,不知道那些研究出来的武器和甲胄最终便宜了谁。 已经有两世人经验的智宵虽然不记得全部,一些基础的知识却是记得,可以节省非常多的时间。 来“曲梁”之前,智宵已经做好了相关的计划方案,包括抓捕野人充作劳动力,开炉冶铁制造农具,开垦数量足够的耕地,制造一些精良的军用器械,再训练出一批足够精锐。 自然还有一件不能缺少的事情,也就是挑选八岁到十岁的孩童进行教导,使他们在未来成为自己的班底! 智宵当然不能忽视一点,哪怕是培养未来要用的班底,选择出身上该有的讲究不能缺失。 用一句话来说,当前是“王侯将相有种”的时代。 所以了,智宵一旦挑选出身太低的人作为自己的未来班底,要么是“入乡随俗”让他们头顶的天花板很低,不然就是与“整个世界”为敌。 当然,智宵可以去打破那种限制,只是吸收出身太低的孩子成为自己的伴随,极可能让身边的人离心离德。 毕竟,能够跟随再智宵身边的人,他们出身最低也是“徒(武士)”的身份,发现智宵竟然不顾阶级差距,会不乱想才是奇怪了。 “宰欲效仿孔丘?”程集问道。 智宵想了想,觉得还真的是有点像。 在刚才,智宵给了程集嘱托,希望透过程集的嘴巴告知他人将家中的孩子接到“曲梁”,程集肯定会问接孩子来做什么,第一时间想到了鲁国的孔丘。 孔丘就是孔子,二十七岁开始设立私学收徒,事情闹得比较大,遭到了很多人的批判。 之所以会遭到批判,主要是孔丘收的弟子太多,并且还在代表鲁君稠跟三桓进行抗争。 至于不顾阶级传播知识,有教无类很是博爱?看看孔丘那些弟子的出身,一个个都有“氏”。而有“氏”,要么是有过封地,不然就是当过官,代表他们的祖辈都阔过。 孔丘广收门徒肯定有教化育人的想法,其中不乏培养帮手跟三桓对抗的这个出发点。 智宵要做的事情注定需要帮手,还有比打小自行培养更合适的方式吗? 第8章 发明与创造 “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二等于三,一加三……” 智宵默写完九九加、减、乘、除的表格。 知道吗?仅仅是会百位数以内的计算方法,于当前时代都是人才。 “这些数学表格,不提能够教导多少人,表格出自我的创作,注定要留名于后世了。” 华夏第一本专业的数学书是《筭数书》,远比《九章算术》要早两百年左右。 而《筭数书》的作者是谁无从考证,《九章算术》作者是秦末汉初的张苍和耿寿昌。 智宵写的加减乘除用一二三……,以及123,两种字体。 而“1、2、3”这些字符是印度那边创造,由于是阿拉伯人传播到西方,因此被称为阿拉伯数字。 有了智宵“创造”出来并进行传播,以后不管印度,还是阿拉伯,反正都没他们什么事,只能在诸夏数字、华夏数字、中国数字之中去选了。 “一旦我的‘着作’传承下去,哪怕我以后逐鹿天下失败,起码不算白穿越了吧?” 其实有点难说,诸夏在战乱中遗失的文化不少,盗墓猖獗之下能不能在考古中有所发现,纯粹要看运气。 仅仅加减乘除的表格显然不够用于教学,该有的一些“题——答——术”的体例,还要花费心思再弄一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智宵又开始默写起了《千字文》。 当前年头能够识字就更了不起,会两国以上文字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少口饭吃。 当前的文字的字体归类为大篆,只是每一个诸侯国都有属于自己特点的字体。 智宵没有弄《三字经》的原因太简单,一切只因为《三字经》里面的很多典故暂时还没有发生,真的在元朝之前将《三字经》写出来,几乎跟一本“预言书”差不多。 与《三字经》一比,《千字文》里面虽然有涉及到某些朝代的典故,涉及却是远比《三字经》更少,读起来语句平白如话,并且易诵易记。 大实话则是,智宵有能力改《千字文》的一些典故,面对《三字经》几乎一句一个典故,着实没有能力修改的同时保证其韵味。 写好了加减乘除表格以及《千字文》的智宵重新检查了几遍,确认无误才将竹简收了起来。 “他们已经派人回去接人,不出意外冬季之前,孩子们就会抵达?” 智宵又看了一眼竹简,知道造纸的工程需要马上着手了。 所以是,智宵要抢的“创造”不止加减乘除以及《千字文》,连造纸术、印刷术的成就也会抢。 只不过,智宵是前510年生人,反正在这个“平行宇宙”就是首创者。 决定先造纸的智宵早就选好了进行造纸的地点,一应的材料也命人进行收集。 在智宵前往要作为造纸作坊的路上,路过了一处堆满了黑煤的所在。 晋地多煤矿,很多煤还是露天,并不用深挖开采。 智宵索性进行逗留,唤来当地的负责人。 “宰!”卓便是负责人,未有前缀代表没有祖先阔过。 煤并不能直接用于冶炼,需要有一个洗煤的流程,技术足够甚至可以进行炼焦来更优质化。 智宵前两世都对煤有过研究,未经过技术处理不能直接用于冶炼的知识就是这么来的。 煤石拿来就用,冶炼出来的铁会有太多杂质,铁会满满都是孔洞不说,并且还极度的脆。 曾经的智宵将洗煤技术研究出来,炼焦则是一再尝试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 要洗煤自是有一个先选煤的过程,挑选出大小合适的煤石,再进行一个去尘的喷水脱介流程,之后便是等待脱水再进行更加精细的挑选过程了。 “可有难处?”智宵问道。 卓被问得一愣,意外智宵竟然这么体恤,老实答道:“除却有隶出逃,并无它事。” 不就是先挑选出合适的煤石吗?有一双能辨认煤石大小的眼睛,再有两只手,做起来不困难。 当前做一些脏活和重活的奴隶,他们都是智宵亲自率军抓来的奴隶,本就作为不受约束的野人,更加放荡不羁爱自由属于能够理解。 智宵脸上带笑,说的话就有些血淋淋,道:“出逃者抓回当众处死,有怨言者当众鞭挞。” 目前人道主义是对贵族阶级讲的。 想要对奴隶好一些,要有正确的方式,不然就是鼓励他们采取武力争取权益。 智宵当然也知道“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这种软硬兼施的管理方式,转身一边走一边吩咐道:“若无犯错,不可肆意暴虐。应予之吃食,但有克扣拿你是问。” 卓呼吸一窒,恭敬行礼应:“唯!” 当前负责挑选煤石的奴隶约有三百余,八成以上为老弱妇孺。 智宵逛了一圈,看到的是口鼻内黑漆漆的劳作者,想了想说道:“我家并不缺布匹,裁制蒙于口鼻布料,分于众隶。” 在这种场合工作,一定会吸入大量的尘埃,极容易产生跟肺部有关的疾病。 “若是气候允许,每日驱赶众隶往溪水洗漱。”智宵又说道。 并不是智宵可怜那些老弱妇孺,比他们更惨的人智宵见得多了。 有一句话十分的真实:悲惨的事情见得多了,人会逐渐变得习惯和麻木。 智宵感到最迫切的事情是保证自己能够继承智氏的一切,想要达到那个目标就要珍惜和善用手头的每一份力量。 奴隶说白了就是主人的财产,为自己干活的人死了,智宵还要再去抓捕或购买,做一些小事就能减少损耗,为什么不做呢? 抓捕来的健壮奴隶用在开采铁矿以及运输上。 在“曲梁”辖地内哪里有矿,智宵由于多次穿越早就知道答案,不用派人四处辛苦勘探。 对于全球的铁矿质量而言,诸夏的铁矿质量只能说中下,也就是难有富矿,并且铁矿的伴生杂质比较多。 今年冬季智宵就会开始冶炼第一批铁矿,利用掌握的知识打造出第一批兵器。 根据考古发现,证明在公元前16世纪就已经出现铁器。 诸夏这边对铁器的考古发现,最早是在公元前7世纪,于秦穆公墓中出土有铁铲。 然而,由于工艺技术的问题,铁显得太脆易碎,再有极易生锈的困扰,诸夏大地目前使用的主流金属仍旧是青铜。 如果智宵成功将合格的铁器制造出来?他在物质上就“创造”出了优质的铁器和纸张,更是着作九九加、减、乘、除表和《千字文》,技术上则是有印刷术。 而那只是智宵现在的成就,以后还会有更多! 智宵没有什么志得意满的地方,心想:“能穿越回到古代的话,人人都会是发明家……” 第9章 匆匆四载 “成,为我拾兔!” 叫成的少年立刻飞奔而出。 从智宵到“曲梁”已经过去了四年了。 在这四年的时间里,纸张、印刷术、优质铁器先后被智宵带人完成,其它的小玩意也搞了一些。 有了生产纸张和进行印刷的技术,智宵过上了培养班底的生活,每日过得非常充实。 一共有两百来个八岁到十岁的孩子陪伴智宵成长,差不多就是随行的武士将家中年龄合适的孩子带来“曲梁”这边,其余的一些则是“曲梁”本地的“士”、“徒”以及诸胥的孩子。 四年过去,智宵的年龄来到十三岁,原本八到十岁的孩子也都渐渐长大。 此时此刻,智宵正带着他们在“曲梁”的郊外进行围猎,他们的父辈则是尽心尽责地在外围进行警戒。 因为智宵选择了他们的孩子来一起成长,并且还教导知识,孩子的未来可期。孩子的父辈天然上会成为智宵的死忠,哪敢不事事尽责呢。 是围猎! 不是狩猎。 狩猎属于不需要多少知识含量的行为,随便找地方逛一逛,有没有猎物很随缘。 围猎则是一种有组织的行动,事先搞清楚哪里的猎物较多,合作协同将猎物驱赶到特定区域,再指定专门的人率队进行猎杀。 所以,进行围猎也是一种练兵! 乘坐战车的智宵手持五石硬弓,再次松开弓弦时,箭矢激射而出,射断了一棵不粗的树桩,命中一只梅花鹿的身体又造成穿透。 看到那一幕的人,一个个用崇拜的表情看着智宵,嘴巴里放声欢呼。 上位者讲究恩威并重,智宵不光会在文学素养上进行表现,展现武力也是必须做的事情。 以晋国的社会氛围来说,其实展现武力更重要一些,能够率领军队表现出极强的指挥能力就更好了。 智宵手上的弓是特制,来自韩氏。 向韩氏购买特制硬弓是没办法的事情,老智家能制作出弓,可是韩氏在当前时代掌握了最高端的远程武器打造技术。 天生神力的智宵怎么能使用寻常的弓?无法发挥天生神力优势的同时,极容易就把弓玩坏了。 晋国的卿位家族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除却韩氏掌握远程武器高端制作技术之外,赵氏对养马很有一套,魏氏制造的重甲属于一绝,范氏专精于制陶,智氏和中行氏同出于荀氏则是一同掌握了纺织的一些秘技。 每一个卿位家族掌握着属于自己高端技术的同时,他们还对晋国势力范围圈的商业进行垄断。 比如说范氏制作的陶器固然更精美和耐用,可是会制造陶器的人又不止范氏,范氏的产品竞争力并不大。要命的是范氏太过强大,正常竞争或许争不过,可以使用武力将竞争者干掉。 智氏和中行氏擅长的纺织虽然也面临极大的竞争,问题是两家掌握染布以及丝绸的一些高端技术,不像范氏没有太能拿得出手的商品。 当前的晋国霸权已经不稳,直接的影响就是各个卿位家族对外贸易竞争力下降,致使内部的矛盾变得越来越尖锐了。 “宰所吩咐之事已经有所打探。” “何事?” 智宵吩咐的事情太多了。 “赵氏欲再出兵征讨卫国,大军于‘邯郸’集结。” 智宵并不觉得这个消息有必要特地前来汇报。 “另有一事,孔丘欲拜访李耳,携弟子已至‘濮阳’。” 那个“濮阳”是卫国现在的都城。 卫国原本的都城是“朝歌”,卫国因为赤狄的入侵选择迁都,后来“朝歌”被晋国夺占,改名为“沫”了。 孔丘便是孔子。 李耳则是老子。 后面的消息让智宵放弃将箭射向一只獐子,将弓交给自己的“车右”勇,思考应该带多少人前往“濮阳”与孔丘来一场偶然相会。 后世谁不知至圣先师孔子呢? 需要知道的是“儒”并非孔丘创立,商朝时期就有“儒”了,属于专门负责办理丧葬事务的神职人员。这些人就是早期的儒,或者称为巫师、术士。 孔丘目前哪怕有名声也是坏名声,并非纯粹来自鲁国三桓的针对,跟孔丘喜欢带着几十、数百、乃至于上千弟子游历有关。 谁带着一帮武装团伙四处溜达,本身也是身高近两米且很能打,一定会令人感到忌惮啊! 后世以为“孔武有力”是讲孔子。实际上这个成语出自《诗经.郑风.羔裘》;[释义] 孔:很,甚。武:勇猛。形容很威武且很有力量。那个“羔裘”是诸侯或卿穿的朝服。 智宵自己从战车下来。 当今乘坐战车是主流,相反骑马会被视为落魄,智宵远不到玩特立独行的时候。 有一个专门的词来形容骑马为什么显得落魄,它称“单骑走马”。意思就是连战车都购置不起,或是战败逃跑才会丢弃战车骑乘战马,显得狼狈极了。 一乘战车的车组有三人,负责驾驭战车的御者,站在御者右边的武士称为车右,站在御者左边的武士称车左,御者同时也是战车的主将。 如果是贵族的战车,会变成四名成员,御者一般在左边,贵族在中间;车右不再担负攻击,专门扛着一面盾牌为其余三人进行掩护;也能是贵族顶替车左的位置。 带兵外出继续围捕野人的程集,回到“曲梁”得知智宵要带人前往“濮阳”,马上前来找到智宵了。 “宰,赵氏出兵二‘师’攻卫,今时前往卫国或有不妥。”程集直言说道。 智宵笑着说道:“此时前往正当其时。” 智氏绝对会跟赵氏爆发冲突,正好可以看一看赵氏军队的战斗力嘛。 春秋晚期竟然有“师”这个军事建制?当然有了! 周朝的军队制度分别是“军”、“师”、“旅”、“卒”、“两”、“伍”。 以周礼编制: 由5人组成,长官叫“伍长”,下士爵位。 每“两”有5个“伍”组成,计25人,长官为“两司马”,中士爵位。 每“卒”有4个“两”组成,计100人,长官为“卒长”,上士爵位。 每“旅”有5个“卒”组成,20车,计500人,长官为“旅帅”,下大夫爵位。 每“师”有5个“旅”组成,100车,计2500人,长官为“帅”,中大夫爵位。 每“军”有5个“师”组成,500车,计人,长官为“将”,卿爵位。 晋国这边因为一个叫栾书的人执政期间进行改革,没有战车组的“伍”编制不变,到了有战车组的“两”则是一乘战车包含车组成员在内变成75人,一个“军”变得有其他诸侯国的三个“军”之多,也就是变成人了。 这样的话能理解晋国怎么能够长期称霸,为什么是“一部春秋史,半部晋国书”了吧? 其他诸侯也能扩编战斗人员编制,为什么不学晋国?因为他们的国力不如晋国,国力差距不大的国家想学会被晋国以武力教做人;长期与晋国交战的楚国则是有自己的制度,以楚国的骄傲不屑去学晋国。 智宵一番准备,决定带上五十名年纪在十三四岁的伴随,以及三百名的武士。 自然还会有其余的随行人员,要不然喂马、搭建帐篷、做饭等生活起居的事情谁来干? 在智宵出行的那一天,整支队伍的人数达到了七百余! 这样的出行人数虽然夸张,与列国之君或卿的出行队伍一比,其实真不算太多。 他们一路向南,出智氏封地走“壶口”进入到邯郸氏的地盘。 这个邯郸氏是赵氏的小宗,智宵却知道赵鞅在谋算邯郸赵,不久之后还会付之行动,干出以大宗灭小宗的事情。 “赵氏私启国战,实未将我家放在眼中!”程朔是程集的父亲,得知智宵要远行,特地在‘潞氏’等待,随同智宵出行。 赵氏有小宗,智氏虽然是荀氏的小宗,其实跟自己独立了差不多。 所以,智氏一样有自己的小宗,他们是作为荀氏小宗却一度因为涉及弑君遭到除名的程氏以及一度自行消亡的辅氏。 程朔是程氏的当代之主,他特地前来追随智宵,可以视作将赌注放在了智宵身上。 目前晋国的“正卿”是智氏的智跞。 晋国的“正卿”就是执政,同时兼任“中军将”一职,等于军政两手抓。 因为晋国是一个军果主义国家的关系,谁是军队的元帅就拥有最大的话语权,同时是执政和元帅的人也被称为“元戎”。 历代的元戎算下来,以智跞当得最为憋屈,关于这一点能从赵鞅敢私自开启战端就能得到证明。 智宵站在一个小山头看着行军之中的赵氏所部,呢喃道:“有机会改变的。” 他们并没有避开赵氏所部,想避其实也没得避,能过大河(黄河)的河段就那几个,想避开要绕非常远的路。 来到过河的地点时,有赵氏的人前来邀请,说是赵获想见一见。 这个赵获跟赵鞅同辈,负责这一次对卫国的用兵。 “世孙何往啊?”赵获的态度有问题。 智申是智氏的世子,以宗周嫡长子继承制的规则,作为智申嫡长子的智宵当然就是世孙。 智氏内部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对外如实公布,关于智瑶的死用突然夭折的说法。 那么,在外人的认知中,智宵不是遭到放逐,纯粹是外出历练。 作为智氏三代的嫡长,不出意外未来会成为智氏的家主。 赵获在赵氏内部有什么地位另外说,怎么就敢对智宵无礼呢! “你我身份有别,应当行礼致意,成全礼仪。”智宵先对赵获的态度进行纠正,再面无表情地怼道:“再则言,前往何处,与尔何干?” 随同智宵一起来的程朔,一见智宵竟然有这勇气,心情激荡之下立刻拔剑怒视赵获,大有赵获敢再不敬立刻动手的架势…… 第10章 待我壮时 智宵敢杀赵获。 赵获绝对不敢杀智宵。 什么原因? 智宵是智氏的世孙,杀死智宵就等同于在向智氏宣战。 别看赵获好像很有实权的样子,除非是赵氏家主之位的第一继承人,要不然说白了就是赵氏一员,天然跟作为智氏世孙的智宵在地位上天差地别。 另外,赵氏跟范氏的关系极度恶劣,中行氏跟范氏是盟友,他们摆在明面的敌人有范氏和中行氏,对抗起来已经很是艰难,怎么敢得罪担任元戎又采取中立的智氏呢? 遭到态度上强力反击的赵获有些愣住了。 赵获之所以敢对智宵这样的态度,主要是智氏之主智跞虽然官职最高却遭到赵鞅的压制,以至于赵获缺乏对智氏的尊重。 “快快向世孙道歉!”董安于这个时候才出声。 董安于是赵氏的家臣,同时也是赵鞅的心腹。 到这个时候,董安于才出声,无疑是对智氏的一种嘲讽,否则一开始就该制止赵获的不礼貌行为了。 智宵站起身来,面无表情说道:“挥退兵马,予我先行过河。” 本来想装装样子道歉的赵获将话吞咽回去,别过头不看智宵了。 说完的智宵则是已经离开座位,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祖父确实斗不过赵鞅,要不然怎么会被抢走对外主事权?这是晋国有元戎以来,成了第一个显得那么软弱的元戎。” “或许祖父有自己的想法,行使什么策略?只是一个在赵氏内部有权的族人都敢对我这种态度,其他家族又是怎么看待智氏呢?” “赵氏越来越张猖狂,祖父再继续退让,世人只会看到赵鞅的能力。这样会让越来越多有才能的人投靠赵氏,使得赵氏越来越强大啊!” 在智宵历经的“两世”之中,看到智跞、智申与智宵犯下了太多的错误了。 在智跞这一代还好,起码能够使阴招让赵鞅吃一些亏,只是忍让太多使得赵氏做大做强。 轮到智申则是被赵鞅压得抬不起头来。 或许是智跞和智申的软弱刺激到了智瑶,导致智瑶一直忍到赵鞅寿终正寝才开始发力,就是智瑶的行事风格分外飞扬跋扈,结果将所能得罪的人全给得罪个遍,智氏落得个被围攻而亡下场。 他们来到河滩时,摆出了一副横冲直撞的架势。 可能是智宵等人表现出来的态度够强硬?赵氏有人前来下令让部队暂时让开,空出位置让智宵的队伍先行过河,说明赵氏对智氏还是有所忌惮。 “智氏世孙,有别于当代家主、世子,小小年纪便有此锐气。”董安于在注视逐渐远去的智宵等人。 赵获眯着眼睛问道:“阏于为何使我约见智氏世孙?” 阏于是董安于的表字。 那么,约见智宵是董安于的主意? 董安于答道:“智瑶夭折着实突兀,与智氏世孙外出常驻‘曲梁’事有蹊跷。今日请之约见,无礼待之,只为观察其人。” 赵获还是不懂。 另外一边,渡河的智宵等人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是去了赵氏所部在大河南岸的营寨周边逛了逛。 “赵氏之时与我家相比,如何?”智宵问程朔。 该怎么说呢?晋国卿位家族的军队远比列国的军队更有战斗力,对外战争中经常能打出一比三的战损。 现阶段硬要对晋国内部各个卿位家族私军的战斗力有个排行,智氏的家族武装哪怕不是垫底也差不多了。 程朔不知道智宵为什么要问早有公论的事实,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屈辱。 刚刚遭遇了那么一出,偏偏智宵又问这话,用意就是为了刺激程朔啊! 智宵幽幽地说道:“往日与今日之辱,日后必将雪耻!” 憋屈啊! 愤怒呀! 继续憋着吧! 家族内部的高层多少对智跞和智申有所了解。 反正智跞不会跟赵氏硬来,轮到智申想硬来也没有那个能力,未来还是的看我智宵的! 他们过河之后花了七天的时间来到“濮阳”城外。 旅途之中能看到卫国充满了战争的氛围,城邑的城门紧闭,乡间的村落人人不安,看到智宵队伍的旗帜不是提防就是带着敌意。 作为卫国都城的“濮阳”城门倒是没有紧闭,只不过郊外已经大军云集。 智宵带着队伍靠近“濮阳”二十里时,有卫军前去拦截,得知智氏的队伍不是前来交战,要到“濮阳”进行游历,还是派出一支队伍沿途监视。 当前是春秋晚期,换作往后的时代,卫军才不会管智氏的队伍想做什么,不作为一国使节团干出先行扣押是一定的事情。 因为时代的特殊性,也就是贵族多少要脸,并且很重视自己的名声,说不参战就不会参战,一些刺探军情的事情也不会做,智宵的队伍才得以进入“濮阳”城内。 “在下孔悝,见过智氏世孙。不知世孙此来何为?” 说话的人跟孔子只是有相同的氏,姓可不是一个姓,双方不是亲戚关系。 智宵刚进城找到下榻的地方,马上有卫国的贵族来了。 当前年头辨认是不是贵族挺简单,哪怕穿着看不出来,只看有没有佩剑就行了。 智宵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只是并不搭腔。 真的不是智宵太装,跟高不高傲也没有关系,纯粹是在讲究身份地位有别的年代,等级差距太大绝不会直接对话。 比如说,周天子不会跟诸侯的臣子说话,诸侯不会跟大夫爵以下的人说话。 孔悝只是报了氏和名,没有提到拥有什么爵位,同时没讲在卫国担任什么官职,一旦智宵与之交谈,会让智氏的人觉得很丢脸。 所以,礼贤下士什么的,起码对方要是一位“士”呀! 程集出面最为合适,也就开口说道:“听闻鲁国孔丘在卫,不知现在何处?” “智氏的世孙是特地来找孔仲尼的?”孔悝感到非常意外,脸上的怪异表情却是不止因为意外。 卫国需要抵御赵氏私军的入侵,作为贵族的孔悝得到了征召,带上纳赋的军队前来“濮阳”进行集结。 当然了,孔悝不是以私人目的过来询问智宵到“濮阳”的意图,倒霉地得到这个任务而已。 智宵看到孔悝一脸奇怪的表情,心里开始纳闷了:“听他对孔丘的称呼,两人的交情肯定不错。可是为什么是那种表情?” 这事着实是过于凑巧,孔丘以及一帮弟子就住在孔悝封地的家中啊! 第11章 会见孔子 孔悝是卫国的公族,为姬姓。 孔丘是殷商后裔,为子姓。 两人的前缀之所以一样,只能是两个家族的先辈或本人获得一块名字叫“孔”的封地。 “仲尼在‘戚’,距‘濮阳’约有百里。”孔悝没说是在自己的封地。 春秋战国的长度单位跟现代不一样,一里只有三百米。 程集代为问道:“不知足下可否差人带路?” “这……”孔悝本该尽地主之谊,奈何正在纳赋期间,心里迫切又迟疑。 像是智宵这种身份要前往自己的封地,作为主人不亲自招待的话,传出去不止对名声有损,说不定还会惹来智氏的怒火。 孔悝不得已将“戚”是自己封地的事情说出来,又说道:“请世孙稍待片刻,悝往见寡君请辞。” 寡君是列国之人面对他国的人用来称呼自家国君的名称。 可以想象,卫国之君得知智氏的世孙要前往某处作客,恰好那个地方属于孔悝的封地,会很乐意让孔悝进行款待的。 说不定卫国君臣还会认为接待智氏世孙是一个转机,能够缓解赵氏对卫国的压迫? 现在智宵在想的却是:“这个孔悝怎么听着很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反复穿越的智宵,第一世无权无势,春秋没有电视、广播、网络,能够接收到的信息很有限;第二世光是为了应付智瑶以及家族的敌人就侵占所有精力,对外的了解不是那么重视。 所以,不是智宵两次穿越知道孔悝参与了卫国的政变。 智宵对孔悝觉得有印象,其实是未穿越之前的中学课本上有孔悝的篇幅。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孔悝带着人过来了。 智宵听说孔悝要亲自带路,没有感觉到奇怪。 毕竟“戚”是孔悝的封地,他们要前往“戚”地,哪怕是拜访孔丘,作为主人的孔悝怎么敢怠慢智宵呢。 智宵看到了全副武装的卫军,同时还发现队伍中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后面才知道这人是卫国的太子蒯聩。 事实上,卫君元得知智宵要去“戚”地问了孔悝很多事情,得知孔悝跟智宵不是旧识,要拜访的对象是孔丘,着实想不明白堂堂智氏世孙拜访声名很是狼藉的孔丘做什么。 卫国君臣能想明白的事情就是招待好智宵,哪怕良好的招待无法得到回报,起码能够避免已经得罪了晋国的“中军佐”之后,又把晋国的元戎给得罪了,不由将太子派了过来。 晋国设立卿位,同时有自己的军事制度。 平时设“三军”,分别是中军、上军和下军,每一个“军”有一名“将”,副手则是“佐”。例如中军的主将是中军将,副手便是中军佐。 同时,坐上晋国的卿位一般会身兼多职,很多职位属于固定份额,该是哪个家族,别的家族就不能抢。比如“士师(大法官)”这个职位一定会是范氏的囊中之物,谁敢抢就等同于是在向范氏宣战。 范氏?他们在晋国有制定律法的“专利”权,也是续管夷吾(管仲)之后的法家先驱之一,为了确认这一点甚至专门以“士”作为前缀。 因此,某个场合听到称呼士某某,以文字示人却是范某某,一点都不要觉得奇怪。 孔悝带上了本应纳赋的家族私军,规模约在五百士兵左右。 这是周礼下一个“旅”的编制,别看数量不多,算起来已经挺不错了。 说到底,国家与国家也会存在区别,不能拿一个东欧小国去跟东方大国或是北美霸主相比较,是吧? 能够带五百名士兵纳赋,说明孔悝至少有一千五百名的士兵,名下的属民数量不会低于三万人。 而以三万人的数量,好些袖珍诸侯国的举国人口也就这个数字而已。 他们花了两天的时间才临近“戚”地。 有一伙大约三百来人的队伍在道路旁进行等待,本来智宵以为是本地的人过来迎接家主回归,看上去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戚大夫!” 智宵看到出列问候孔悝的人身高约有两米,明明很雄壮却一副文质彬彬的气质,一下子猜出是谁了。 在春秋时期,称呼真的太多太杂了。 有时候会称“氏”,一些人喜欢被称“号”,亲近的人称“字”,认识又交情一般的人呼“名”,骂人则是指名道姓。 现在,孔丘对孔悝的称呼又是一个样。 没等孔悝回礼,一群簇拥孔丘的人也跟着行礼打招呼。 这群人没有统一的服饰,一个个看上去也有自己的特色,甚至能从穿着看出分别属于哪个诸侯国。 他们好奇地打量着智氏的人群,几个人明显认出智氏的家族旗号,低声地交谈起来。 孔悝热情地招呼孔丘,拉着手来到智宵乘坐的车架侧方,说道:“夫子,悝为夫子介绍……” 在这时候,智宵就应该下车,避免显得很不礼貌。 差不多是智宵下车,孔悝才继续往下说道:“此英杰乃是晋国正卿之孙,智氏世孙。仲尼还不快快行礼问候。” 要是让后世的儒家门徒看见又听到孔悝现在的模样和话语,一定会气得跳脚吧? 然而,孔丘一听智宵的身份,露出惊讶表情的同时,腰差不多弯成了九十度,高声说道:“鲁国孔丘,见过贵人!” 那些形色各异的门徒,他们又是跟着孔丘行礼问候。 贵人?竟然还有比至圣先师更贵的人??? 后世是一回事,现在是另一回事啊! 有些人晚年或去世之后得到崇高地位,早年或生前可能就很落魄,类似的人比比皆是。 当前,孔丘不过是一名落魄贵族的后裔,本身无官无职不提,名声方面基本是负面。 看看卫国君臣得知智宵来头之后的态度,一国君臣尚且那般,何况其他人呢? 讲一句大实话,晋国卿位家族的嫡系血脉去了任何一个国家,哪怕到楚国都会得到该国的良好款待,到卫国、鲁国、齐国等一些国家一定不会缺少跪舔巴结的人。 智宵是穿越者,十分清楚孔丘日后的地位,有想象过见面会发生什么,包括目下这么一出。 现在的孔丘还没有成为至圣先师,他只是一个到处求官而不得的人罢了。 智宵平和地回礼,说道:“宵得知夫子再次,特来一见。” 听到智宵那么说的刹那间,一帮弟子面面相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弟子竟是一脸振奋。 孔丘有些不解,更多的是期待…… 第12章 名列《论语》之上 一部春秋史,半部晋国书,并非说说而已。 若讲春秋史决绕不过晋国,一旦不提晋国的话,等于几乎没什么好讲。 不提晋国,楚国“问鼎轻重”之后与谁打了百年战争? 没有晋国的篇幅,吴王夫差奋发图强又是为了跟谁展开最终的较量? 缺了晋国牵制吴国大军,真的以为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后能够轻易复仇成功? 宋国怎么有底气一再阻拦楚国成就霸业?恰是因为得到了来自晋国的强有力支持! 不用提中原那些活在晋国阴影之下的国家,其中包括必须好好侍奉晋国才能保平安的鲁国,一再想要挑战晋国霸主地位的齐国,还有那些没有晋国维稳中原立刻会被邻居灭掉的各个小诸侯。 鲁国的某任执政说过,侍奉晋国的卿位要像对待父母一般,要不然会为鲁国惹来滔天大祸。 曾经有鲁国贵族不信邪,招待晋国卿位家族郤氏很不用心,结果在鲁国作客的郤氏族人回去,等来了后一脚大批晋军入侵鲁国。 “智氏世孙竟然千里迢迢来拜访我?”孔丘内心里有激动也有忐忑。 鲁国人对晋国可谓是又爱又恨,爱是因为鲁国得到晋国的庇护才能对抗世仇齐国人;恨则是晋国每每显得很霸道,并且有着过犹不及的贪婪。 每一位落魄的贵族都有重新振作家族的念想,能够达到目标可以付出所有,孔丘不会是一个例外。 如果说孔丘与其他落魄了的贵族有什么不同,他的理想远不止重振家族,先期小目标是帮助鲁君解决来自三桓的威胁,完成之后还想要以管夷吾为榜样,达成“立德”、“立言”、“立功”的三不朽伟业。 三不朽啊?多少人想达到这个成就,只有管夷吾获得了成功,变成了大家的榜样,想要进行效仿。 建立学派什么的?也许孔丘并没有想过,只是收下的弟子那么多,形成一个小集体之后,无可避免会产生集体利益,有各自的诉求也就比较正常了。 既然老师没有想那么长远,弟子可以代其劳嘛。 这也是一个事实,孔丘的身份和历史定位并不是一开始就很高,一代代人进行塑造,甚至无视了“儒”并非孔丘创立的事实,按个儒家创始人的名头,慢慢就变成至圣先师了。 至于后面传播的学说内容还是不是孔丘的原意,有关系吗?儒又不是只有孔丘一个,也有其他的先贤,乃至于孔丘也是整理《诗经》以及其它着作,才有了不是自己着作的着作《春秋》一书。 孔丘能使用拿来主义,为了各种目的挂靠孔丘门下的那些人,他们觉得自己也能,不用说“独尊儒术”之后隐藏在儒家的其余百家信徒着实太多太多了。 其实也能理解,好比如自古以来的木工那么多,鲁班是其中最有名的那一位;拥有医术的人那么多,出名的只有扁鹊、华佗;他们必然会成为各行各业的代表人物。 在一众门徒中,有人拿出了竹简与笔,记录:‘予一人’即位二十一年(前498年),晋卿族世孙宵,抵‘戚’拜访老师,言‘夫子在此,速来拜谒’;夫子曰‘晋卿族虽强,亦慕我之才也’。 这个人是在做什么? 门徒会记录孔丘人生中遭遇的大小事,也会记录孔丘的一些言行,想要流传于后世,他们也真的办到,才有了《论语》一书。 那个“拜谒”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拜见。 要是让智氏的人知道门徒那么记载,捣毁竹简是轻,取之性命亦无不可,并且不杀光孔丘以及弟子都算是讲道理了。 毕竟,智宵是智氏的世孙,总有一天会成为晋国的元戎,敢用文字记录下不实的经过,恰其如作为公众人物的某国公知为了抬高自己咖位,去干了扭曲事实来侮辱霸主国首相的事情,等同于是在侮辱霸主国,没有反应怎么能行呢。 另外,现在“朕”这个称呼谁都能自称,“予一人”就是天子的称呼。 智宵已经在孔丘在边走边聊了。 看站位,孔丘很有分寸地落在智宵身后一点点。 礼仪是儒的根本,他们也是依靠解读礼仪而有饭碗的人,孔丘不会在与晋国智氏之人相处的时候表现得无礼。 孔丘现年五十四岁,身材过于高大和魁梧,没有一身斯文气质的话,谁见了都会夸一句有熊罴之姿。 智宵今年十三岁,没有加冠的话,几岁都等同于未成年,身高约是一米六,不属于肌肉男的体格。 两人聊的不是儒学,也不提什么国家大事,谈一谈各自的见闻而已。 刚才那个在记录的门徒,继续书写道:夫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宵答‘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什么意思?用意是表达堂堂智氏世孙特地前来找孔丘讨教,能够抬高孔丘的地位。 不开任何玩笑的讲,今天智宵来拜访孔丘,确确实实能够抬高孔丘的地位,说不得鲁国君臣得知此事会给孔丘很多好处。 后面会证明其影响力,比如本来想任命孔丘当司寇的鲁君宋一直被三桓阻止,有门徒传播智宵特地到卫国拜访孔丘的事情,一下子让三桓对鲁君宋任命孔丘当司寇开绿灯了。 一路上,智宵在观察孔丘的一众门徒。 那些门徒几乎人人佩剑,说是一群陪伴老师外出游历的学子,何尝不是一帮武装团伙呢。 一大群武装起来的弟子也是孔丘能够周游列国的保障,要不然旷野到处都有野兽,一些不服教化的野人发现旅人绝对会袭击,安全方面怎么保证? 当前年代,能够佩剑本身不是贵族也会是贵族的子嗣,足以说明孔丘的这些弟子都有来头。 好像也对?孔丘自己的封地不大,出产连维持自家支用都成问题,出门历来是最耗钱的一种事,没有来自弟子的奉献,怎么一次次周游列国? 可能是智宵对孔丘太客气了? 孔丘主动将话题转到了晋国对卫国的入侵事件上来,话里话外还比较不好听。 作为卫国太子的蒯聩和卫国公族封君的孔悝立刻支起耳朵,想听一听智宵会是什么表态…… 第13章 一骂流行两千多年 如果智宵真的是一名十三岁的少年,可能会控制不住想表现的欲望,现场开始挥斥方遒。 然而,智宵只是微笑着,简单地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一句话让孔丘脸色变得尴尬了起来。 一些门徒却是露出一副非常赞同的表情。这些是明白人,并且懂政治。 尽管蒯聩和孔悝心里感到失望,目光对视都能看出对方表情上的慎重。 他们在想:“年纪不大却能将事情看得那么清楚,举止极有涵养,讲话有理有据,看来智氏还是会继续兴旺啊!” 本来的事情,国家大小事人人都能说,想要进行干涉要先看看自己掌握多少力量。 孔丘可以指责赵氏入侵卫国,想听一听智宵有什么看法也行。 智宵的回答很是完美,既表达了谦让,也表达了属于晋人的立场。 要不然的话,智宵身份或许能够影响到智氏的决策,可是为什么要给卫国出头?话问出去会让孔丘很难堪。 同时,智宵在明确表示不是晋国入侵卫国,纯粹是赵氏发动私战,晋君午不想管或者鼓励,同坐卿位的各人介于能管又不能随便干涉的定位。 为了道义?讲道义的话,卫国是晋国的小弟,偏偏又跟晋国当前的敌人楚国、吴国纠缠不清,本身道义上卫国就有亏。晋国没有集结大军开启国战,只是赵氏出动家族军队发动私战,算是对卫国手下留情了。 如果晋国真的对卫国开启国战,不会只有两个“师”的兵力,起码会是一个军团的规模。 卫国连对抗赵氏的两个“师”都要进行举国动员,想一想晋国来了一个军团会是什么情况。 尴尬过后的孔丘却是极为赞同智宵的那一句话,转头开始教导自己的弟子,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话掰开揉碎了仔细讲其道理,劝导众弟子一定不能犯与自己相同的错误。 没有后面对弟子承认智申错误,孔丘会被程朔拔剑给劈了。 毕竟,那句是智宵说的话,结果孔丘立刻捡起来干好为人师的操作,不是情商低到令人发指,便是在变相表达“我才是老大,他不过是一个小屁孩”的意思。 有了后面的自认错误,反而让孔丘变成一位能够正视自身,勇于承认对错,尤其根本不看年龄差距,奉行达者为师道理的人。 负责记录孔丘言行的门徒这一次没有动笔,倒不是觉得记录了会丢人,纯粹是相似的事情以前已经有过篇幅。 那是发生在很多年前的事情,孔丘得知宫敬叔这个弟子奉鲁国国君之命,要前往周朝京都洛阳去朝拜天子,觉得这是个向周王室的守藏史老子请教“礼制”学识的好机会,于是征得鲁昭公的同意后,与宫敬叔同行,随后与老子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情被记录在《论语》一书之中,彰显孔丘尊重权威。 随后,孔丘让自己的弟子发表看法。这是有意让弟子露脸,能得到智宵或蒯聩、孔悝的一句赞赏,师徒会觉得很有面子,说不定回到鲁国还能获得个一官半职的? 当前的孔丘很有抱负,只是人生境遇真就不咋地了。 由于三桓排斥孔丘的关系,连带孔丘的弟子也不受待见,或许没有人会刻意找他们的麻烦,想要在鲁国获得官职非常困难。 列国君臣哪怕不怵三桓也不会随便得罪,以至于列国去拜师孔丘的人一样难以获得职位。 三桓是谁?他们是孟孙氏、叔孙氏和季孙氏,属于鲁国的公族,三个家族同气连枝的同时,在鲁国可谓权势滔天。 “仲由所言极是啊!”孔悝看似很欣赏这个叫仲由的人。 仲由就是子路,传闻中要去找孔丘麻烦,却被孔丘一顿暴揍给收服的人。 刚才有不少孔丘的弟子讲话。 冉耕、颜回、言偃认为哪怕与自己无关,看到暴行还是应该阻止,哪怕付出代价也是在所不惜。 他们的观点遭到了仲由的反驳。 仲由认为一个人首先要对自己有足够的了解,能力足够才能实施行动,要不然会害了自己,也极可能让受害者陷入雪上加霜的境地。 看上去孔丘并不因为弟子的观点起了矛盾而不喜,看到一众弟子争论起来,竟是看得津津有味。 “说甚,说甚,空谈耳,去休。不若取炙(烤肉)而食,可饱我腹。”宰予低声嘀咕了一句。 要死不死的是宰予的嘀咕被孔丘听得清清楚楚。 刹那间,孔丘很是愤怒地看着宰予,骂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没有听到宰予嘀咕什么话的人,他们被孔丘突然间的举动搞得一愣一愣的。 那一句话骂得简直太难听了! 将一个人形容成朽木、粪土,这些都毫无用处的污秽之物,用这样的比喻来形容一个人,比问候祖宗十八代都严重,它能将一个人的自尊心伤得多重? 话难听到其余人反应过来直皱眉头,反倒是宰予还能一脸的笑嘻嘻。 “孔丘不类人师。”程朔低声对智宵说道。 智宵用摇了摇头的举动告诉程朔错了。 那一本《论语》中就记录了孔丘骂宰予的那一句话,因为宰予在同学刻苦学习的时候睡觉或是嬉闹,不能说孔丘骂得没道理。 因此,骂人能骂到那么难听的孔丘依旧是至圣先师。 “看孔门弟子的反应,明显孔丘不是第一次这么骂宰予了。那么宰予是被骂习惯了还能一脸笑嘻嘻,还是本身真的感到无所谓?”智宵最好奇的是这个。 跟现代的很多年轻人一样,智宵对孔丘包括其门徒的了解,更多是从一些小说里得知。 跟现代的很多年轻人一样,智宵对儒家的了解,更多是从一些小说里得知。 智宵是身处当代,哪怕不了解孔丘以及一众门徒,不刻意去打探消息,历经的“两世”还是能听说孔丘的个别门徒干出了一番事业。 另外,以后的儒家到底怎么样不说,他们能兴盛起来总归有其可取之处的吧? 智宵很感兴趣在看着‘任其唾沫喷,我亦等其自干’的宰予,又分别扫了仲由、冉求一眼,心想:“这三人是我现在需要的人才啊!” 第14章 何其恐怖 尽管听起来很荒谬,可脸皮厚有时候是一个优点。 智宵就需要一个脸皮厚的人为自己四处奔走,其人最好是再能言善道一些。 在这一众门徒之中,能从言谈中看出几个人挺不错,只是智宵需要再深入观察一下,考虑要不要对他们进行招聘。 其他人会顾忌鲁国三桓,智宵并不需要。 所以,智宵过来拜访孔丘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追星”,前来卫国布局的同时,想要招聘一些合适自己的人才而已。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智宵每天跟孔丘聊一聊,更多的时间则是花在与一众门徒的接触上。 “此些人等携器众多,游荡于列国之间,行为甚是张扬。”程朔就知道孔丘的名声不太好听,猜测跟总是带着几百上千或更多人到处武装游历有关系。 幸亏孔悝的家底足够,普通人家真的招待不起这么多客人。 这些作客的人,他们每天起得很早,在孔丘的主持下进行早课,随后想读书继续读书,想锻炼体魄则是去锻炼,到了中午时分会聚堆做学问到傍晚。 智宵经常会天没亮就被阵阵的读书声吵醒,有起床气当然会烦躁,派人训斥或使用武力没到这份上,习惯每天会被读书声吵醒,相反开始羡慕起了孔丘。 羡慕什么? 知道当前的有些诸侯国,他们举国上下的人口只有两三万人吗? 孔丘有三千名以上的弟子,大多是带艺拜师,不提这些人学识到底怎么样,人数多达三千,差不多是一个小型诸侯国的十分之一人口数量了。 最夸张的是三千弟子人人识字,这在当前时代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在当前的时代,作为中原无可争议之霸主的晋国,国家总人口约有四百万人,举国上下识字的人不知道有没有三万? 那么就等于说,孔丘手里攥着霸主国十分之一的文化人资源。 “叔父,我欲聘师孔弟子为诸胥。其间可有风险?”智宵问道。 诸胥就是胥吏,也就是劝农、水工、捉守等等的小官。 程朔摇头说道:“二三子拒不纳赋,怎会屈从于诸胥位阶。” 古代的税收分“税、赋、征”三种。赋的偏旁为“武”,“赋”的含义是:纳赋人自带粮食,自己准备兵器,按政府的指示到指定地点报到,以应付官府的差役,或者参加战争。 因为“赋”是专门用于军事目的的税,所以又被称为“军赋”。另外,古代一词多义,“赋”同时也有军队的意思,比如“三赋”意思为“三军”。 依据周礼:天子有权拥有六支整编军,诸侯只能拥有三个军的编制。晋国是霸主,六名卿就是三个军的编制,八名卿就是四个军的编制,并且擅改了军制。 智宵觉得程朔说得有道理,以孔丘弟子之中大多数人贵族的出身,在这个“王侯将相有种”的时代,出生就是含着金钥匙,成年就会有各种官职加身,偏偏跑到鲁国拜孔丘为师汲取知识,显然是有更高理想和抱负的人,怎么会愿意当一个小官呢? 没有一小会,程集带过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叔仲武,是孔丘座下“无名”的弟子之一,晋国人的背景。 说起来,一些文献记载中,孔丘有七十二位有名有姓的弟子,来自当时的很多诸侯国,可是里面竟然没有一个是晋国人。剩下的弟子几乎在史册上无法留下名号。 “拜见世孙。”叔仲武看到智宵立刻行礼。 智宵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从前缀来看,这个叔仲武应该是某个小贵族家庭里面,属于无法继承父辈财产的儿子。 在晋国,贵族阶级家庭里的男性,他们一般会努力锻炼杀人技,等待某天纳赋时绽放光彩,没有财产继承权的儿子立下战功再成为某地的胥吏之一。 因此像叔仲武这种不好好待在家里锻炼杀人技,跑出国去寻找出路的人,要么是在家里极不受待见,不然就是有着远比在晋国按部就班过一辈子更高的理想。 叔仲武知道智宵是谁,更清楚卿位家族在晋国代表着什么,尤其明白晋国的“卿”在权威上位比列国的国君。 “不知世孙召见小人……”叔仲武就是了解太多,才会显得战战兢兢。 智宵先示意叔仲武别紧张,随后问道:“尔追随师孔,不知所学何物?” 叔仲武恭敬答道:“主学《礼》,余下略有涉及。” 先前已经提到过“儒”在殷商时期已经有了,还是负责丧葬等事务的一种职业,孔丘只是目前的众儒之一。 到了现如今的时代,儒的本业还是与各种礼仪有关,只是他们还会兼学其它一些学识。 比如说,孔丘除了专业对口的《礼》和《乐》之外,还对《诗》、《书》、《易》很有研究,经常为了一些不理解到处拜访相关的权威。 叔仲武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师教学不以成例,多有即兴之谈。” 完全听懂了的智宵挑了挑眉头。 那就是孔丘会时常讲到列国的时政,再对众弟子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种教学方式,更多是想要塑造弟子跟自己成为一个模样,再团结在自己身边干出一番大事业。 弄清楚孔丘教学方式的智宵立刻就恍然大悟了,心想:“难怪孔丘座下的弟子没有多少晋人。” 目前哪怕晋国的霸权显得摇摇欲坠,中原还是没有国家能够正面挑战晋国的霸主地位。 能够对晋国霸权产生极大威胁的国家来自南方的楚国和吴国,尤其是新近崛起的吴国;山东实力很强的齐国,他们只敢搞小动作给晋国添乱。 这个就好比如现代的北美霸主,他们的很多民众认为自己的国家强大,无论什么都是最好的,怎么会愿意去别的国家学习呢?相反应该是其他国家的人纷纷去到他们的国度接受改造才对。 智宵笑着问叔仲武许多问题,等同于是一种考校。 隐隐察觉改变人生境遇机会就在眼前的叔仲武不敢有所马虎,动起脑子绞尽脑汁回答智宵的提问。 “武可代宵询问同学,可有愿往晋国智氏效力之人。日后武若归国,宵之麾下亦有其位。”智宵笑眯眯地说道。 在同一个老师座下学知识,不就是同学吗? 给智氏效力,还是在智氏世孙的直接领导下?有这种前程,叔仲武当然是千百个愿意的。 只是呢?叔仲武迟疑又忐忑地说道:“方才得知消息,鲁君召归我师,以司寇一职聘之。” 司寇相当于现代的警察总监。 孔丘是儒,去干一个法家门徒的活? 鲁君宋对孔丘的这个任命让智宵听得露出了一个诡异的表情…… 第15章 过于真实 目前的时代还没有百家诸子。 不算殷商的那种“儒”,孔丘正在整理和归纳自己的所学,想要创造出自己想要的儒家学说。 兵家在孙武以及田穰苴的努力下正在成型,其中孙武已经有《兵法十三篇》面世。 法家已经有了先驱,最早的先驱是管子(管仲),晋国范氏的范蒍以及郑国的子产(公孙侨),他们都是法家的先驱者。 另外,赵氏的赵鞅也是法家做派的模样,他与范吉射、中行寅共同筑造华夏历史上的第一座铁铸的刑鼎。(商鞅变法借鉴了赵鞅的方法) 李耳已经摸到了“道”的门槛,不出意外已经开始在塑造黄老学说的核心。 春秋是一个璀璨的时代,上下四百年注定对华夏起到很大的影响。在这个时代出现了不计其数掩耳盗铃、守株待兔、鞭长莫及……等等的成语,同时诞生的学派形成了华夏文明的诸多思想。 智宵之所以会是那种诡异的表情,主要是从周公旦写出的《周礼》本身就是一部用来约束人的书,某种意义上是可以视作一部“法典”的。 所以,主学《礼》的孔丘去干法家的活,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在当前的时代甚至可以说是在干本职工作。 因此不要奇怪儒家后面为什么会排斥法家,原因就是以后的法家把儒家的工作给抢了。 智宵知道接下来这里要热闹起来了。 果不其然,那些得知孔丘要被任命为鲁国司寇的弟子,他们兴奋得跟什么似得,放声欢呼搞得一阵鬼哭狼嚎,乃至于有人在激动得难以自己之下到处狂奔发泄。 突然间的变化让智宵出现了计划不如变化的麻烦。 智宵本来是想从孔丘的弟子中招聘一些人才,眼下孔丘就要回去鲁国一展才能,哪怕孔丘愿意放人,弟子们肯定会更倾向于帮老师干活的。 所以了,有人前去告诉叔仲武,不用再去询问自己的同学愿不愿意到智氏效力,可以全然当作没有那么一回事。 “世孙!”叔仲武后面来找到智宵,行跪拜大礼,恭敬请示道:“小人已试探冉求、宰予、仲由、端木赐……”,念到的名字不少,随后继续往下说道:“冉求、公西赤与……,愿为世孙效力。” 跟随孔丘来到“戚”作客的弟子有二十多名愿意为智氏效力? 智宵看着明显还有话说的叔仲武等待下文。 叔仲武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智宵一眼,抿了抿嘴颤声问道:“小人可否服侍世孙?” 本以为会无有所得的智宵心里挺讶异的。 不是说孔丘要被任命为鲁国司寇吗?叔仲武作为晋人更愿意给智氏效劳没问题,作为鲁国人的冉求、公西赤等人怎么不想跟孔丘回去鲁国呢。 “子有(冉求)言‘子贡善于雄辩,且有干济才,办事通达,可助于师,求且往伯国为师寻有退路’;子华(公西赤)言‘子贡娴宾主之仪,兼理财远胜赤,师当无忧。赤往伯国,远胜在鲁也。’,余者各有其言。”叔仲武将两人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春秋时期“伯”通“霸”,人们称呼霸主国就是伯国;同时,一个家族掌握权力的族长,也能冠于“伯”的称号,例如某天智宵成了智氏的族长,外人可以用“智伯”来称呼。 “子贡?”智宵有听过名声,没想到身为同学的冉求和公西赤对端木赐的评价会那么高。 另外,这一帮人倒是敞亮,借叔仲武的嘴巴将意图说得很清楚。 在鲁国内部,三桓同气连枝掌控一切,讲的话远比国君有用。 只要了解鲁国的政治格局,谁不清楚鲁君宋想拿孔丘当工具人去跟三桓抗衡争权呢? 所以了,那些门徒分明是看到了孔丘将会面临的危险,希望用投效霸主国智氏的行为给孔丘增加助力,同时在恳求智宵在孔丘落难的时候能够拉一把,不至于孔丘最后成了鲁国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被三桓干掉。 “我需要人才,很多很多的人才!” “孔丘的弟子对历史的影响无比之大,日后好多‘诸子百家’的创始人就是他们的弟子,说明这些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历史上孔丘变法失败只是遭到驱逐,等需要的时候我随便一句话就能卖人情。” “或许……,我可以做更多,比如借用家族的影响力,再用晋国去威慑三桓,让孔丘帮助鲁君夺权,哪怕鲁君与孔丘最终在鲁国仍旧争权失败,过程中也可以方便智氏在鲁国进行布局。” 那一瞬间,智宵想到了太多。 比起能够获得的一切,门徒们带着别有目的心思来投效智氏,本身的能力或许一般般,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翌日。 智宵又是天没亮就被吵醒了。 而这一天,不见了读书声,有的只是干各种事情发出的吵杂声。 梳洗完毕之后的智宵在护卫的环绕下出门,看到的是那些弟子已经收拾好了包裹,兴高采烈地在谈论去了鲁国将会干嘛干嘛之类。 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仅是从做派和表现出来的张扬来看,任谁都能有一种看土匪或路霸的既视感,着实不像是斯文的读书人。 “世孙。”蒯聩不知道是来看热闹,还是专门偶遇智宵,两人给遇上了。 智宵笑着行礼,问候道:“世子。” 目前只有称王了的储君才会用太子的称呼,其余诸侯或大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皆称为世子;作为大宗有一个或多个小宗,第一顺位继承人也被称为宗子。 这是智宵来到“戚”地之后,第三次与蒯聩见面。 尽管智宵跟蒯聩见面的次数不多,见面时互相恪守礼仪,印象方面却是负面居多。 不因为别的,智宵的“前两世”哪怕消息闭塞,还是知道蒯聩为人能荒唐到何等程度。 只是呢,智宵不会用个人感官的好恶去看待一个人,只会思考这个人对自己的事业有没有用。 而显然,不管蒯聩再怎么荒唐,起码知道不能得罪霸主国元戎的孙子,并且智宵觉得蒯聩这个人或许有天能够用得上。 蒯聩乜视着智宵,像是漫不经心似得,问道:“不知世孙与孔仲尼备下何等贺礼?” 这种看人的角度很不礼貌,有涵养的人谁会这么干呢? 智宵平静地说道:“宵乃晋国智氏,无需为鲁国司寇上任奉上贺礼。” 可不就是嘛! 只有晋国卿位家族核心成员上任高职,列国派人送礼的份。 会让晋国卿位家族因为某人上任送礼,只有中等强国以上的执政,其余人都不具备资格。 蒯聩被智宵用平静姿态讲出那种“实话实说”的话,呛得脸颊不断抽搐…… 由于太过真实,令人无言以对,可是好气呀! 第16章 赠予重宝 蒯聩敢得罪智宵吗?或许敢,可是脑子不昏就能明白没必要。 再则说了,蒯聩是身负政治任务过来,有孔丘等人在旁不好施展,前几天才会带人四处狩猎,一听孔丘以及弟子要离去立刻重新出现了。 卫国正在面临赵氏的入侵,身为卫国储君的蒯聩却是觉得有旁人碍眼不好说事,选择带人四处狩猎?应该说到底是想太多,还是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呢。 “世孙。”孔丘特地过来见智宵一面,看上去有着极大的感激。 活着的至圣先师呀!能得到他的感激,有多少人会羡慕? 孔丘行礼,真诚实意地答谢道:“多谢世孙赐丘宝物。” 蒯聩说的是贺礼,也就是“奉上”,属于下对上的奉承阿谀;孔丘多会做人,用的是“赐”这种上对下的给予;别以为只是在玩文字游戏,诸夏讲究的就是 一个名正言顺以及师出有名,不同说法会有不同的定位与后果。 智宵笑着说道:“师孔喜欢便是极好。” 其实也不是什么宝玉、古董铜器之类,只是一些裁好了的纸张,以及几块砚台和墨锭、毛笔。 智宵在“曲梁”努力了四年,由于“早就”累积了经验的关系,仅是花费八年就将成品的纸张“发明创造”了出来,其余用于书写纸张的配套东西,砚台需要特别寻找,墨锭和毛笔却是要加工制作。 竟然连笔都要重新做?没有经过改良的毛笔或是跟后世的毛笔在外形上没有太大区别,可是它们大多是用于在竹简写字,毫的品质不太讲究的。 用于在纸张书写的毛笔不一样,太硬容易把纸张捅破,太软写起来不容易掌握,并且字体会显得柔弱无骨。 智宵在制作毛笔上选择鼠须来当材料,为了材料的可持续供应,乃至于都在人工养殖老鼠了。 作为一个喜欢投身于教育事业的人,孔丘亲自试了纸张以及新式笔之后,哪能不明白这两种新物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所以,孔丘在感谢之后,舔着脸说道:“不知此物从何处购?丘日后可购否?” 面对提问,智宵选择笑而不语。 在当前做生意只是顺带,再有钱也不比强权,其中最为实在的是掌握武力,再拥有解释“礼”、“仁”、“德”的权力。 拥有“礼”的解释权,谁想干什么都能横加干涉。 一旦有“仁”的名声,谁都会需要点面子,并且不敢加害。 有“德”就更加不得了,可以成为无冕之王,想搞臭谁就搞臭谁。 武力从哪里来?从拥有封地而来,再拥有数量足够的封臣。晋国卿位家族之所以强大,无非就是因为封地多,封臣多和属民多,再加上晋国的尚武之风浓厚罢了。 站在孔丘身后的众多弟子用崇敬或是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智宵,崇敬是听孔丘讲了纸张的重要性,好奇则是出于对智氏的好奇。 身为东道主的孔悝出现,意味着送别马上就要开始。 智宵一样是客人,并且因为身份特殊的关系,哪怕孔丘要回去鲁国当司寇,还是不够资格让智宵出城相送。 同理,卫国的储君蒯聩也不会做出城相送的行为。 其实,即便智宵要送孔丘,知道身份差距的情况下,孔丘也不敢让智宵做出城相送的举动。真要这样的话,极可能给鲁国惹下大麻烦的。 身为晋国元戎的智跞得知孔丘竟然心安理得让智宵出城相送,该查一查孔丘是什么人,有什么德行能让智氏做出那种礼遇。事情的进展很可能是智跞觉得孔丘德行不够,随便做点什么都够孔丘受的。 道理并不复杂,好比如现代的霸主国大统领知道一个小国的官员,拿自己孙子的好意视作理所当然,仅仅一个电话询问该国的首脑,再讲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就问问这个官员会有什么下场,有多少仆从国愿意去找那个国家的麻烦。 智宵看着孔丘带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去,能够知道天下人为什么会屡屡对孔丘侧目,鲁国的三桓以及一些中小型诸侯国为什么会忌惮孔丘了。 看看那一群门徒,超过八成身上佩剑,至少五成身上披甲,他们不缺吃喝人人高大健壮,并且还人人识字,平常在一起生活与锻炼,谁敢说不是一支优质的军队? 别怀疑孔丘以及弟子到底懂不懂组军阵,他们本身是贵族或贵族的后裔,春秋到战国的贵族哪怕不精深也要懂军事,要不然怎么进行纳赋会是一个问题。因此最起码的列阵而战,他们是一定懂的。 “如若孔丘率弟子成军纳赋,鲁一‘师(100战车,计2500人)’足以抗衡齐一‘军(500战车,计人)’。”程朔眯着眼睛说道。 作为背景,远处孔丘以及弟子有十乘战车,其余徒步的弟子则是紧紧跟随在战车后方,能看出有军队的纪律。 再则,近一段时间他们生活在一起,能够观察到那些门徒的素质。 智宵心想:“孔丘的弟子仲由屡屡率领鲁军抗击齐军,起初一次次都能战而胜之,不就是同门师兄弟出力吗?等他的师兄弟战死或残废太多,后来就打不过齐军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孔悝以及冉求、公西赤等人返回了。 孔悝回到家看到面对面坐着的智宵与蒯聩,发现两个人只是静静坐着没人说话,控制不住眉头皱了起来。 “少君不会将事情办砸了吧?”孔悝担心的是这个。 某种程度上,蒯聩还真的是将事情办砸了。 在孔丘等人离去之后,蒯聩主动邀请智宵面谈,起初讲的都是废话,一句“世孙之祖为正卿,为何赵鞅从不敬畏”直接造成冷场。 赵氏在入侵卫国,蒯聩不称呼赵鞅的官职以及名号比较情有可原,直接当着智宵的面揭智氏的伤疤就显得情商低下了,别说现在还是卫国有求于智氏。 要不是智宵有想从卫国获得什么,一定会冷哼一声离场,哪怕没有当即离开,不免要用看智障的眼神打量蒯聩这个卫国储君。 “这……”孔悝心里忐忑,脸上不免也变成强颜欢笑,强行忽视现场的尴尬气氛,说道:“地瘠民贫,招待不周,世孙见谅。” 谦虚了,孔悝又不止“戚”这一块封地,恰是这般才能屡屡接待动辄几百上千人一块上门作客的孔丘。 另外,智宵虽然也是七百多人过来,真正在孔悝家中吃喝的人不足一百,其余人驻扎在城外使用自己的携带物资。 智宵觉得蒯聩要么是白痴,不然就是个低情商的人,不想过多叽叽歪歪,径直说道:“宵不日便将告辞,有何事尽可道来。” 来吧! 说说需要智氏帮什么忙? 再来聊一聊卫国能付出什么代价。 第17章 高低立判 卫国在当前时代算是一个实力中等偏下的诸侯国,全国约有六七十万的人口,大城二十余座、小邑近百,村庄的数量比较难以进行统计。 军事实力方面,卫国可以在三个月内集结出两万五千左右的士兵,后续预计还能征召出万余士兵投入作战,再多可就无法讲究“士不教,不得征”的规则,农夫和奴隶都要拉出来当炮灰了。 什么叫“士不教,不得征”呢?春秋时代的士兵属于“士”族阶层,在当时“士”是一种荣誉称呼,不是随便任何人都有资格称为“士”,也就是说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上阵杀敌的。这样的人需要被家里用钱堆着装备起来,而且他从小到大不干家务活与农活,专门练习杀戮技巧。 到了西汉之后,“士不教,不得征”的“士”就下降等级,泛指拥有不俗訾产的“良家子”了。 别看卫国好像很弱的样子,诸夏大地目前有得是比卫国更弱的小型诸侯国,最弱的诸侯国全国人口不知道有没有上万人呢。 与之卫国相比,晋国从各方各方全面胜出,仅仅是一个赵氏就能逼得卫国举国动员进行抗衡,可以想象晋国哪怕是陷入霸权衰弱的阶段还是多么可怕。 而晋国之所以霸权衰弱,说白了就是卿位家族之间矛盾太多所导致,无法一致对外的同时,太多的力量被牵制在内部的斗争上了。 面对智宵那么直白的提问,某种程度上能够代表卫国的蒯聩沉默了。 因为不能让场面陷入冷场,孔悝只好开口说道:“智氏乃是有德之家,智武子吊民伐罪,为护陈而屡屡率军讨伐楚国,晋军所到之处箪食壶浆以迎,天下人无不敬仰。” 智武子是谥号,本人叫荀罃,乃是智氏的第二代家主,做过晋国的元戎。 这个马屁拍得很响。 讲实话就是,论迹不论心的话,荀罃当得起那样的夸奖。 孔悝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卫国)并无罪,赵氏之主无道,频频欺我辱我。我实弱小,盼有德之人,诛其罪,吊其民,行‘如时雨降’之大义。” 难怪孔悝能吃得开,明明是有求于人,话术却是一套又一套,好像不遵从他的意见就要变成无德的小人了似得。 智宵心里想什么不会表露在脸上,甚至会随着孔悝讲话不断微微点头,像是很赞成孔悝的说法。 然而呢?没有然后。 晋国的卿位家族会像现在的大多数人一样,嘴巴里巴拉巴拉讲道德,做事前喊一喊为了正义,没有实际好处也就只会喊口号,不可能真正付之行动。 拜托! 集结军队之后,纳赋的人员不用缴税,一个家族怎么可能随意集结军队。 带着军队踏上战场,发生交战就会出现伤亡,没有收益就等于亏,谁愿意干自损实力的事情? 所以了,智宵觉得孔悝说得很对,但也仅仅是表示尊重孔悝拥有说话的权利,不可能给予什么承诺的。 蒯聩憋不住了,开口说道:“若智氏愿消弭兵戈,有所求,或将应允。” 别介! 现在的智宵根本无法代表智氏,乃至于有什么前途都属于未卜。 这一次,智宵来到卫国,说白了就是借着智氏的“壳”想获得好处,为壮大自身实力添砖加瓦,多少有点依仗家世狐假虎威的意思。 后面时代的世家子,异世界的圣子、圣女,神话世界中的神之子嗣,各种大佬的童子、坐骑,他们同样善于利用自己的背景谋好处。 卫国注定是会上当的。他们不知道智宵有自己的麻烦,只知道智宵是智氏的世孙,智氏有能力让赵氏退兵,哪怕只是有很小的可能性,他们还是会想搭上智宵这一条线,谋图利用智氏来给赵氏形成压力。 智宵当然不会拒绝卫国的请求,可是同样不会明确答应下来,礼物照收,做点什么或不做看情况。 到时候赵氏不退兵,智宵又没有答应卫国什么,纯粹就是“成事在人,谋事在天”而已。 所以了,智宵依旧是脸上带着微笑不断点头,只是相比孔悝说话时,点头的幅度比较大。 诸夏是讲究含蓄的。身份背景越高或越特殊,做事情就越加含蓄,不可能将一件事情表达得清清楚楚外加明明白白,一般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人物特有的矜持。 “不愧是智氏世孙,与智宵一比,蒯聩……,唉,判若云泥!”孔悝对两个人的表现在心里做出了评价。 智宵站起身来,行礼说道:“宵近日难有好觉,需以小憩,先行告辞了。” 可不是吗?孔丘的那一帮弟子太过于活跃,每日的天没亮就吵吵闹闹,一整天没个消停的时候,简直就是令人不得安生。 孔悝立刻站起来回礼。 蒯聩的脸上却是有了怒气。 说完的智宵根本不理会蒯聩和孔悝到底怎么样,迈着不紧不缓的步伐离开了。 全程贴身保护智宵的程朔以及来自智氏的武士,他们随着智宵一起离去。 留在原地的蒯聩等智宵等人离远了,愤怒声道:“晋人蛮横,可见一斑!” 蒯聩有愤怒的理由,卫国再小也是一个诸侯国,他是卫国的储君,自认已经对智宵以礼相待,结果换回的是冷冷淡淡。 自视甚高的人,一旦别人对他们稍微不怎么热情,心里就会自己各种加戏,要是别人不阿谀奉承立刻觉得是看不起或蔑视他们了。 孔悝一脸无奈地说道:“智氏乃是伯国卿族。” 晋国的一国之君是众诸侯的老大,晋国的“卿”位比列国诸侯,关于这种认知已经在中原流行将近百年了。 蒯聩呼吸一窒,变得更加愤怒,说道:“着实可恼!终有一日……” 话没说完,孔悝赶紧上前捂住蒯聩的嘴巴,说道:“我已获罪赵氏,如若再犯智氏,非仅二‘师’来攻,当是晋三‘军’齐出。介时,我之下场与赤狄一般,便已是侥幸!” 蒯聩知道孔悝说得都对,只是心里不免更加恼羞成怒,暗暗发誓会在某天把所有不满都发泄出去! 第18章 赵氏宗子 “世孙珍重!”孔悝问道。 又是崭新的一天,只是今天智宵将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戚”地了。 智宵知道孔悝脸上的内涵,无非表示拿了卫国的好处,要不然就去战区那边逛一圈,能将赵获统率的赵氏私军带走更好。 “归途或将往赵氏营盘一行。”智宵明白卫国的迫切。 看两人的对话很含蓄。 然而,诸夏的贵族就是这样,想做什么不喜欢明说,很需要看对方的表情来连蒙带猜的。 赵氏的私军没有逼近卫国的都城,他们攻掠的区域在卫国的西部和北部,主要针对的目标有“平阳”和“马陵”。 现在不是执行郡县制,只是已经有“县”这个行政单位,一般“县”是直属国君管理,要么就是某公主,或国君亲兄弟的的食邑。 一般情况下,每一个有名字的地方都有主人,大多是列国贵族的封地,贵族再以土地的名字为氏。 “戚”并不是孔悝自己立功得到,同时也不是他唯一的一块封地。这边有一座城池,只不过这座城很小很小。 它到底多小呢?城墙最长约是八百米,宽度约六百米,占地四千八百平方米罢了;城墙最高处不会超过五米,最矮的城墙段也就三米,厚度在每一处城墙段也不一致。 城里没有砖石房,能看到的就是茅草屋,差别就是占地大或小。 即便是孔悝住宅也就是占地面积大一些,从配套上来看也别想发现稀奇的地方。 所以了,春秋时代的贵族,他们的生活质量未必有现代普通家庭好。这一点是智宵亲自从住所到伙食上,种种亲身遭遇能够体会到的差距。 比如说,哪怕作为晋国卿位家族世孙的智宵,不刻意要求吃肉的话,一般三天才能吃到一顿荤的。 另外,当前的人一天只吃两顿主食,条件好一些则是随时能吃一些糕点、水果什么的垫垫饥。 智宵走了。 孔悝站在城门外怔怔地目视打着智氏旗号的队伍离去,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仅仅是想要得到一个“可能”而已,卫国付出了五百名奴隶以及一万石各类粮食的代价。而这还只是头一批物资,若是赵氏私军真的退兵,后面会送出更厚的谢礼。 礼物当然不是智宵带走,后面卫国会派人将五百名奴隶以及一万石各类粮食,送到智宵指定的地点。 “世孙,果真要干涉赵氏攻卫?”程朔非常不理解,不懂也就明问。 智宵笑着说道:“宵归途择‘新筑’,届时往赵氏营地一行,退不退兵……”后面的话不用说了。 甚至可以说,智宵见了赵获也不会要求赵氏退兵,只会是“偶然”又给碰上,出于礼仪大家见一见而已。 他们在七天之后进入战区。 因为队伍打着智氏旗号的关系,不管是赵氏私军还是卫军,他们碰上智宵的队伍哪怕不表现得恭恭敬敬也不至于敢造次。 “智氏世孙?”姑布子卿是赵鞅的首席家臣,听到智宵带人进入战区感到十足的诧异。 赵氏和智氏虽然不至于像是跟范氏那般恶劣,双方还是处在一种非常激烈的竞争关系状态。 “命各部不得有丝毫冲撞……”姑布子卿想了想,又问道:“宗子现在何处?” 赵氏有自己的小宗邯郸氏和梁氏,赵鞅是宗主,子嗣中的家主之位继承人肯定就是宗子。 姑布子卿得到答案,笑眯眯地说道:“或可使之一见。” 赵氏的宗子叫伯鲁,他是赵鞅的嫡长子。 听说,只是听说,赵鞅非常不喜欢赵伯鲁,认为赵伯鲁根本没有担当大任的能力,想要另外挑选继承人。 为此,赵氏二代的众多兄弟竞争非常激烈,不止需要读书读得好,也要有一身不俗的武技,并且表现出管理才能。 非常可惜的是赵鞅那一帮嫡出的子嗣都不怎么样,后来隐隐鼓励庶出努力表现自己,给予了可能窥视大位的暗示。 若说废掉嫡长子的继承人身份,老实说虽然与周礼的规则不附,讲道理嫡长子过于昏聩或无能,还是能让人接受的。 选择庶出来继任家主之位?这个在世人看来这就不止离奇,属于离经叛道的高度了。 姑布子卿心想:“如果赵伯鲁能在跟智宵的相处中表现出色,赵氏不更换宗子也行;要是赵伯鲁在跟智宵的相处中表现得太过不堪,起码能够让家主坚定更换宗子的想法。” 所以了,智宵走自己的路,万般没有想到赵氏的宗子赵伯鲁会一头撞上来。 智宵前世今生都认识赵伯鲁,再则互相之间的身份摆在那里,碰上了肯定不能当作没看见。 “伯鲁?” “宵。” 老实说,智宵很讶异赵伯鲁竟然出现在战区。 之所以会讶异,一切只因为智宵知道赵伯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伯鲁没有太坏的毛病,不幸的是作为一个庞大家主的嫡长子,庸碌就是最大的罪过。 前两世,智宵与赵伯鲁算是同病相怜,一样被废掉了继承家主的资格,智宵却是无比嫉妒赵伯鲁。 怎么说呢?前两世的智宵见证了赵伯鲁舒舒服服过上大半生,哪怕是被废了也一直过得很潇洒,并且还儿孙满堂;智宵却是穿越的第一世因为家族战败落得阖家入土的下场,另一次穿越被亲弟弟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死。 在这“一辈子”智宵与赵伯鲁只是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实际的接触几乎没有。 “伯鲁领兵要往何处?”智宵见赵伯鲁一副踟躇的模样,索性先开口问了。 赵伯鲁犹豫了一下,就实答道:“听闻宵途经此处,特来一见。” 两伙人也就找个能聊天的地方。 遮挡阳光的棚子被搭起来,周边再围上挡风的帐帘,地上放下蒲团,案几被抬了过来,该有的时令水果以及酒水给摆上案几。 因为需要带这些东西,不带又不行,知道智宵出门为什么要有那么多人跟随了吧?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智宵与赵伯鲁面对面坐下。 赵伯鲁表现得很是拘谨,使人一看就知道心情很紧张,并且充满了不自信。 围帐内部没有其余人。 智宵看着眼前的赵伯鲁,暗自叹息道:“这般模样,换作我是赵鞅也不敢将家族交到赵伯鲁手上啊!” 刚想完,智宵却是自己愣住了。 取代赵伯鲁成为赵氏家主的赵毋恤是一个诡诈阴险的家伙,对不对? 那么,要是智宵帮助赵伯鲁稳住继承人的位置,两个人能够建立友谊不说,赵伯鲁也远比赵毋恤更好对付。 这样的念头一出现,智宵着实忍不住诱惑了啊! 第19章 虎父犬子 同病相怜?智宵不知道的是,赵毋恤在临终前将赵氏之主的位置还给了赵伯鲁的儿子赵嘉。 所以,赵伯鲁虽然被废除了继承人的身份,他却是一名人生赢家。 为什么智宵不想办法针对赵毋恤呢? 首先是当前中原诸侯包括列国诸卿都享受身份带来的保护,哪怕是战场上遭遇了能不杀也绝不会杀,进行俘虏都要递上一块玉,俘虏回家给予与之地位匹配的待遇。 再来是“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的真理,一旦实施刺杀行动,不管成功或是失败皆有暴露的风险。 若是智氏进行刺杀,等于智氏自己不要那一层保护了,谁对智氏做什么都将被视作理所当然。 当前南方列国每天都在发生刺杀事件,正是那边的贵族突破了底线,谁都不再有所顾忌了。 最为重要的原因是智氏现在比赵氏弱小,暴露了无法承受来自赵氏的怒火。 “并非祖父不想跟范氏合作对抗赵氏,实在是范氏和赵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决出胜负的胜利者一定会对其他家族张开血盆大口,想要的是看他们斗得两败俱伤。” “我或许可以尝试将刺杀行动栽赃给范氏,可是无论赵氏或范氏获得最终胜利,他们很容易就能查到刺杀绝非对方所为。” “想扶持赵伯鲁的难度超乎想象的大。别说我自己都面临麻烦,哪怕掌握了智氏的全部力量,依旧无法干涉赵鞅想要选择谁来当继承人。” 在脑海里千回百转的智宵还是决定试一试,说不定成功了呢? 有那种想法的智宵便像春风一般地对待赵伯鲁,慢慢让赵伯鲁缓解了紧张的情绪。 “伯鲁年少便领兵出征,实乃英杰也!”智宵夸奖道。 也就是赵伯鲁表现得太不自信,要不然他其实比智宵更加年长,得到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夸奖,该有的是产生愤怒情绪了。 然而,赵伯鲁似乎没有觉得不对,甚至是露出了腼腆的表情,低声说道:“伯鲁何德何能可称英杰?不过仰仗家族,外出历练罢了。” 智宵开始问赵伯鲁,赵氏对卫国的征战进行得怎么样。 可能是智宵给赵伯鲁的印象够好,又或是赵伯鲁本来就这样,面对智宵的提问竟是有问必答。 最后,赵伯鲁一脸不忍地说道:“卫国有罪,罪在庙堂,黎庶何至遭遇此舛。” 所以说吧!身份真的就摆在那里,换作普通人的话,不会将一国的君臣有罪挂在嘴边,还将批评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说出来。 智宵保持微笑不予评价。 从赵伯鲁说的一些话来判断,压根就不用智宵去见谁或做什么,赵氏很快就要从卫国退兵了。 原因是范吉射有联合中行寅对赵鞅发难的迹象,肯定会逼迫赵鞅停止对外侵略,将赵氏的所有力量用来抗衡范氏和中行氏。 智宵心安理得地想道:“虽然跟我无关,卫国请求的事情却是成了。” 这等于智宵只是来战区逛一逛,平白能够从卫国身上薅羊毛。 卫国或许能知道赵氏的退兵是因为受到范氏和中行氏的威胁,但他们没有相关渠道来查一查智宵有没有做点什么。 其实,哪怕卫国知道智宵几乎没有做什么,一样会将所承诺的东西给智宵奉上。 道理太简单了,卫国这一次不对智宵履行承诺,日后到了需要谁帮忙的时候,哪个人愿意再相信卫国的信誉呢? 赵伯鲁应该是听说了一些什么,忍不住好奇心问道:“宵为何不居‘新田’抑或‘智’城?” 智宵答道:“伯鲁外出历练,宵亦然也。” 关于智氏世孙不待在“新田”的祖父和父亲身边,同样没有回去祖地“智”城,很多人感到不理解。 这要说到智跞的魄力,第一时间杀了除开智申之外的所有知情者,智氏内部发生手足相残的事情并没有外泄。 “唉……”赵伯鲁似乎是想起什么伤心事,先叹息了一声,随后伤感地说道:“今日一见,不知它日可有相逢之时。” 智宵适当地露出惊愕的表情,问道:“何有此言?” 赵伯鲁却是洒脱笑了笑,没有讲出原因。 还能是什么事呢? 赵伯鲁也知道自己不适合继任赵氏之主,一次谈话中请求父亲赵鞅另选其贤,得到赵鞅的应允。 作为继承人却又被废的赵伯鲁肯定不能再继续抛头露面,否则给赵鞅和新的继承人添堵不说,也会给外人机会羞辱赵氏。 所以了,赵伯鲁哪天正式失去继承人的资格,他就要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猫着,直至某天时机合适了再重新露面。 懂了点什么的智宵心想:“也许第三次穿越之后,忽略了智瑶抢了本该属于我的继承人位置的事实,表现得太过于活跃,怎么可能不让智宵产生忌惮,乃至于最终痛下杀手呢。” 很多错误都是事后进行反省才知晓,只是大多数时候已经没有悔悟的机会了。 “还没有出生的孟轲(孟子)说得对,做人还是应当‘日三省吾身’,以避免灾祸临头才后悔莫及。”智宵暗暗警醒自己。 两人聊到临近傍晚。 赵伯鲁邀请智宵前往自己的营地歇息,遭到了智宵的婉拒。 像他们这样的人,很难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比如说,今天智宵去了赵氏的军营歇息,是不是有可能让范氏或中行氏在得知之后乱想,怀疑智氏和赵氏走到了一起呢? 重活了几世的智宵没有系统,掌握来自两千多年之后的那么多知识,再加上几辈子历练下来的积累,其实就是最大的金手指了。 智宵知道什么事情应该做,什么事情又绝对不能去做,不可能在当前的敏感阶段破坏智跞的谋算。 毕竟,一旦智氏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智宵极可能连白手起家的机会都没有,会像虫子一般被随手捏死。 智宵离开卫国地界,刻意在属于范氏封地内一个叫“雍榆”的城邑边上进行等待。 得知智氏世孙过来的范氏之人有前来拜谒智宵,话里话外就是想知道智宵过来做什么。 智宵只是在等待卫国将答应好的奴隶和粮食送过来,接收之后就离开了。 回去“曲梁”的一路上,智宵亲眼所见,范氏与中行氏已经在做战争动员,想必看不到的赵氏、韩氏和魏氏也在动员,倒是智氏看上去安安静静的。 “赵氏与范氏、中行氏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我想火中取栗……,能办到吗?” 第20章 风雨欲来 智宵等来了卫国将奴隶与粮食送达,同时听到了一个消息。 之前被晋国赵氏痛殴的卫国,在赵氏私军撤出卫国地界之后,卫国军队却是南下前往侵略比自己更弱小的曹国了。 “弱肉强食,果真如是!” 晋国的赵氏比卫国强大,随随便便找个理由以武力相待。 深受赵氏欺凌之苦的卫国,他们身上的伤还没有好,目光盯上了曹国,恰是曹国比卫国弱小,卫国同样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施以武力了。 国外的事情暂时跟智宵没有任何关系。 回到“曲梁”之后,智宵见到了一个本来不该出现的人。 “见过叔父!不知叔父在此,侄多有怠慢!”智宵看到智果立刻行礼。 智果是智申的亲弟弟,也就是智跞更疼爱却没有因为私人感情废掉智申的证明。 “听闻宵往卫国。所往可有收获?”智果笑眯眯地问道。 这一下,着实让智宵怀疑自己做什么都在家族长辈的注视之中,越想觉得越有可能,不由开始怀疑身边的某个谁是他人的眼线。 只是这件事情不着急处理,甚至知道谁是家中长辈的眼线也不会处理,顶多就是一些事情上面防着点。 毕竟,智宵还是希望得到来自长辈的支持,要不然想要成为智氏之主肯定会更加艰难。 再则,处理掉那些眼线,还会有下一批眼线过来,乃至于旧人之中的谁被发展成眼线。 所以了,智宵知道是谁就行,利用好了还会有大好处。 智果说起了其它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满,还是赞赏,说道:“来‘曲梁’一行,多处竟是我不可进?宵调教臣仆甚有成效啊。” 作为智宵建立的第一个“基地”来说,秘密肯定会有非常多的。 “看来至少没有被渗透得变成筛子,各处的负责人还是尽心尽责,连智果都敢阻拦。”智宵心想。 那么看,智果应该是赞赏居多? 毕竟,谁都喜欢忠心耿耿的人,讨厌两面三刀和不值得托付的人。 能够调教出忠心耿耿的人,起码证明智宵在管理上和收买人心上的能力。 智果在晚间与智宵一块用饭时,吃完之后邀请智宵一块走动消食,谈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事情,大多牵扯到赵氏与范氏的争斗,话里话外嘲讽中行氏变成了范氏的附庸。 “家主命我前来,乃是召你返回‘新田’。”智果东拉西扯够了才讲出来意。 智跞是智果的父亲,称呼“家主”不是没有亲情,只能说这一件事情很重要,或是将亲情抛到一边,执行家主的命令。 这样的话,智宵立刻知道智跞召回自己是为了什么了。 可能是智跞知道晋国极尽爆发内战,认为智宵待在“曲梁”没有安全上的保障。更多的是智跞已经知道的智宵的神异之处,有事情拿捏不定,希望能够从智宵这里获得意见。 不管怎么说,智宵不能无视来自智跞的命令,无论是作为祖父或是家主,发出明确的召回命令,肯定是要执行的。 “装车两千斤纸张,砚台和墨锭、毛笔各备五十套。” “铁甲装箱一百副,兵器……” “量具、手锯、工刨、锉刀、工凿……等物,每样携带二十份。” 智宵陷入了很忙碌的阶段,像是冶炼炉之类体积太大的东西无法携带,能带走的东西则是看种类都要带一些前往“新田”向祖父进行展示。 印刷术也已经被智宵带人研究出来,只是暂时没有打算让这一项“大杀器”面世。 还有其它很多“发明”和“创造”在现阶段一样不适合拿出来。这个是智宵在活第三世得到的教训,过度炫耀只会是为他人做嫁衣,任何的新鲜事物该不该拿出来都应该根据实际情况。 丝毫不夸张的来说,智宵努力了四年的时间,要是将他们研究出来的技术向天下人公布以及教学,会不会让整个时代减少千年的演变不说,智氏沦为众矢之的是必然的事情。 这个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三天之后,智宵已经做好了启程的准备。 智果看到有那么多装货的车辆,笑着问道:“此处特产如此之多?” 特产? 坐落在现代太行山附近的“曲梁”肯进去太行山里面采集或打猎,老实说真的可以获得许多特产。 智宵带上的东西也能说是特产,随便漏出一些东西,再让人研究出制作的办法,足以让任何一个家族有传承千年的资本。 他们离开“曲梁”西向,需要经过中行氏的封地。 进入中行氏的封地之后,不难察觉到各地已经得到动员令,路上会频繁遭遇将要前往某处集结的武士,途经某座城邑或是村庄则是看到战争降临前的戒备。 “赵鞅嚣张跋扈,士吉射、中行寅贪婪无度。”智果大有点评天下英雄的豪气。 只不过,那并不是智果一个人的看法,只要听说过上述三人的事迹,基本上都是那种观点。 智果脸上带着阴鸷,说道:“今岁或将大乱。” 智宵能说什么?总不能对智果预言今年打不起来,哪怕赵氏和范氏、中行氏要开战也不是直接开打,会有其他家族发生事情作为诱因。 “我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做准备!” “我在‘曲梁’花费四年的时间,一共打造了三百二十套铁甲,各类兵器足有上万,足够组建一个精锐‘卒(晋军制300人)’的甲士,再搭配其余士兵弄出一个精锐‘师(晋军制7500人)’出来!” “这一次回去,只要向祖父展现成果,一定可以使用智氏全部的力量,未必不能在一年内再打造出六百套铁甲和需要的兵器数量。” “要是智氏有近千名身穿铁甲的精锐作为核心武力,再搭配家族的常规部队,对上谁都不至于发怵了。” “希望祖父眼光足够,态度再开明一些。” “不然的话,这一次按照原有的历史走向发展,未来哪怕我接任智氏家主之位,一样需要在赵鞅的阴影进行蛰伏了。” 以事实而论,赵鞅不愧是一个能让商鞅照抄作业的人,其人并不是只会嚣张和跋扈,能力极高的同时,非常善于借势,着实是一名非常恐怖的人物! 第21章 我祖我宗 在智跞之前,晋国的历任元戎无不大权在握,轮到智跞当元戎却是被赵鞅压得那么厉害。 坐上元戎宝座有了大名份竟然斗不过中军佐?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瞧不起智氏呢。 晋国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情,士燮在能够成为元戎时,考虑到自己的能力不足,晋国的内乱也在眼前,为了不破坏晋国卿位排序继承制度的情况,宁愿回家绝食而死都不肯就任元戎之职,因为有“让位于贤”的名声让范氏躲过了一劫。 从晋景公到晋厉公阶段,晋国的卿位排序已经变得不再固定,也就是打破了顺位继承制的规则。 尤其是在赵武死后,变成谁的家族强,想担任什么卿位就去抢,开启了没有足够自知之明,哪怕抢到手也会让家族面临灭顶之灾的时代。 这个也是为什么晋国从晋景公的十二卿位制度,到晋厉公的八卿位制度,走到现在变成六卿制度的原因。 太多家族因为内耗而变得虚弱,有些家族甚至在内战中落败而被除名,实力接近卿位家族或实力能对卿位家族的某家族遭到打压乃至于吞并,肯定是让卿位越减越少了。 “再有一次内战,卿位还会减少。” “当初晋景公为什么要一再增设卿位,还不是想要稀释单独一位卿大夫的权柄,乃至于想要让卿位家族为了大权发生争斗,来保证君权不受威胁。” “历史已经证明过,一旦所剩的卿位不多,对国君来说就危险了。” 从“曲梁”出发,一共耗时十九天,智宵重新回到了离开四年多的晋国都城“新田”。 哪怕离开了四年,智宵一路上走过来,社会的气氛或许有变,基建设施乃至于其它物质上的存在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几年前,该是一条破路还是破路,甚至都看不到有新的建筑物耸立而起。 不知道是不是智宵的心理错觉,能看出“新田”的城墙变得更加斑驳,城内的一些建筑物看着变得更加老旧,整座城池像是充斥着一种叫作腐朽的味道。 回到家中的智宵没有马上前往拜见祖父或是父亲,应该做的是洗去来路染上的烟尘,换上一身干净的素服,先去拜谒祖宗牌位。 这是智宵离开太久了的关系,换作一直住在“新田”就没有这种步骤。 春秋时代没有在固定时间祭祖的风俗吗?当然是有的。 只不过,碍于交通着实不便利,再加上出一趟门的耗费太多,祭祖并不是年年举行,通常是十年一次祭祖,同时也是一家之主会见族老,考核任职族人业绩,视察族中小辈有没有出现优秀人才的一次内部大型活动。 另外一点,哪怕在同一个家族,并非是个族人就有资格拜谒祖先牌位。 想要拜谒祖先牌位?他们要么是长期在外又归来的嫡系血脉,不然就是有为家族立下大功的族人获得一次机会。平时的话,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绝非是想去就能去的! “祖宗有灵,保佑你们嫡系血脉的宵。让子孙可以扭转智氏阖家被杀的局面,能够为祖宗传续香火,继续奉献血食。” “智氏已经到了第一道关卡,无论赵氏还是范氏获胜,必将矛头对准采取中立的智氏。一个不慎智氏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请祖宗护佑子孙,避免灾难的发生。” “子孙再活一世,戕害胞弟遭到放逐,着实不怪祖父。” “子孙在‘曲梁’四年,造物之多无以计数,盼请祖先使祖父通达,容子孙可以使用家族资源,一年之内……” 智宵看着众多的牌位,心诚又严肃地一一小声汇报和祈祷着。 即便是到了两千多年之后,人们对祖先的崇敬观念一直没有被改变。 对于诸夏这边的人来说,信仰方面的玩笑可以开,谁敢侮辱自己祖先则是立刻会成为仇人。 诚心祷告的智宵听到了异响,不由心中一凛。 这里可是家庙,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人驻守,他们其实不是阻拦谁乱闯,主要是杜绝老鼠或其它灵活小动物的存在,除掉各种虫子也是他们的工作之一。 当前诸夏这边没有猫这种爱乱跑乱蹦的小动物。 智宵在祭拜的时候,身份不如智宵的人绝对不敢进来。 突然有异响,只能是谁早就在家庙里面藏着了! 智宵叩拜了三下,缓缓地站起来,手握住腰间的剑柄,低沉喝道:“何人!” 如果是同辈的族人,家臣或仆从躲着,今天智宵说不得要开杀戒了。 并不是智宵嗜杀,目前是春秋晚期阶段,很多底线是不容许被践踏的。 为什么总说“灭家破庙”呢?春秋时代并没有用于祭祀仙神的庙宇,庙是安置祖先排位或雕塑的所在,国家有宗庙,家族有家庙。 因此“除家破庙”就是让一个家族像是从未存在过那般,将当代生人的肉体到祖先存在的痕迹,完完全全地抹去! 智宵眼睛盯着摆放牌位的供桌后方,耳朵里也听到了脚步声。 供桌后方还真的走出了一道人影,他从黑暗走到有光线的地方,却是让智宵看得给愣住了。 “祖父!?”智宵的表情有点傻了,完全没想到智跞会躲在家庙的供桌后面。 智跞脸上的表情既沉重也有欣慰。 无论在任何时代,祭祖有所恳求的话,少不得嘴巴里念叨一些什么话,对吧? 在诸夏这边,除非是足够丧心病狂,要不然谁会在拜祭祖先的时候满口胡话呢?肯定是讲出心中所请、所盼的真话。 智跞躲在供桌后面就是想听一听智宵会怎么向祖先祷告,越听越胆战心惊的同时,对家族里出了智宵这么一个有被“老爷爷”托梦的人,着实是心里感到欣喜若狂的。 而之所以会有异响,其实是智跞对智宵的一次试探。 如果智宵听到异响没有举动,那么可能就是智宵早就知道有人藏着偷听,刻意进行那些祷告了。 发现不对劲保持戒备又让出来,可能也是智宵明知道有藏人的一种应对方式。 智跞相信自己的眼睛,能看出智宵眼里的杀意再真实不过,看到自己后惊讶到人傻了的模样,真实感是怎么装都装不出来的。 再则,智跞觉得哪怕是自己被智宵的作态成功欺骗也没什么,相反只会觉得高兴。 “宵……” “祖父?” “且随我来。” “诺!” 第22章 权力?权力 “果然啊!我还在受观察的阶段。” 智宵早就明白事情会很复杂,会有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与考核,极可能智跞合眼之前才会下最终定论。 毕竟,发生了手足相残的事情,令人心里产生迟疑以及忌惮是应该的。 祖孙俩来到的是一座院子。 这里已经摆满了智宵从“曲梁”带到“新田”的东西,它们被分类摆放得极好,仅是从懂得归类来看,说明摆放的人知道它们的用途。 “所以,我在‘曲梁’做什么,真的全程遭到监视。”智宵心里苦笑。 他早该知道的! 在当前年代,哪怕出再好的待遇去收买人心,大多数人会更加看重忠义。 无论怎么说,智跞是智氏的当代家主,只要是智氏的一份子,忠于智跞就属于一种理所当然。 这种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形成,它是流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规则,很多人一出生就是这么被灌注,直至死亡那一刻的到来。 “你若无往卫国一行,实会令我失望。”智跞很突然地讲了这么一句。 那么,智跞就是光明正大承认一直在关注智宵的一举一动了。 智跞继续往下说道:“守护乃至振兴家族,绝非仅有生产与造物。你可创造,他人亦可掠夺。知否?” 这……,你囤粮,我囤枪,你的会变成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令人无从反驳啊! 智宵可以被敲一棒子再给个枣,只是不能完全没有自己的主张,走到放置成套铁甲的位置,说道:“祖父,且允我道来。” 智跞没有因为在训导的时候,智宵想要发表自己的意见而动怒,点头示意想说什么可以说。 “赵氏牧马,魏氏制甲,韩氏做弓,范氏捏陶,荀氏纺织,是故若有终战,家虽富,彼不售,何有兵(武器)、甲、车马?”智宵说道。 荀氏当然就是指分家后的智氏和中行氏了。 智跞没有讲一些智氏也有制造兵器和甲胄技术之类的话。 非专业家族掌握的技术肯定不如专业的家族,生产的规模方面也绝对是没法比的。 这一点拿出实物去对比就能一目了然! 智氏和中行氏生产出来的布匹,质量方面肯定要比赵氏、魏氏、韩氏、范氏要好。 反过来说,智氏和中行氏也就在纺织技术上超过那些家族,同样那些家族擅长的专业上,智氏和中行氏比不过。 智宵想表达的就一个意思:做生活物资类的,真就很难搞得过军工制造业的。 事实也是那样,历史上范氏、中行氏、智氏先后成了赵氏、魏氏和韩氏的养料。 智宵希望的是智氏开始调整家族产业,哪怕因为一些市场份额的问题会跟其余家族对上,总好过一直落后下去。 更别说智氏因为有智宵在,完全可以对那些家族进行弯道超车的。 智宵让站在旁边的一名武士穿上铁甲。 武士得到智跞的允许才照办。 那是一套胸甲。 这种甲胄并非西方的造型,用了不少的皮革作为内衬,胸前有着大大的铁皮,其它诸如头盔、肩甲、护脖、护腕采取扎甲款式,并且还搭配了保护腰部以及大腿的裙甲。 东方的甲胄与西方的甲胄,最大的区别就在有没有裙甲上。 本就身材高大健壮的武士穿上铁甲,看上去更加的威武雄壮,任谁一看都会两眼发亮。 “全甲重五十四斤,配上战戈合约六十斤。”智宵说道。 必须知道的是,春秋战国一斤也就250克,也就是两斤才有现代的一斤重。 那么,使用智宵在“曲梁”研究并制造出来的甲胄和武器,合起来重量也就三十斤。 包括晋国以及其它诸侯国使用的甲胄,青铜甲一般在现代的四十斤左右,皮甲三十斤以上,以缣帛夹厚绵制作“练甲”也超过二十斤。 重量是一回事,防护力却不会各种甲胄相同。 智宵为了更直接地让智跞了解铁甲的防护能力,命人搬来了木桩,再给木桩配上甲胄。 “祖父可命武士攻击。”智宵说道。 智跞却是看向了身穿甲胄的武士,说道:“无有血肉,如何知晓疼痛?” 说完,智跞让两名武士攻击穿着铁甲的那名武士。 这就是一家之主,为了验证一些事情,该残酷的时候就会很残酷。 只不过,一旦那名身穿铁甲的武士在验证过程中受伤或是残废、死亡,智氏肯定会进行补偿的。 两名拿着青铜剑的武士在攻击身穿铁甲的武士,他们在甲胄各个部位都拿青铜剑刺或是斩。 这是一场关于铁甲防护力的试验,手持青铜剑的武士当然不会专门攻击没有甲胄保护的部位。 现场一再响起金属的交鸣声,每一次攻击却只是在甲片上留下一些刮痕。 智跞会询问身穿铁甲的武士一些问题,诸如受到攻击之后的身体受力情况,活动起来受到了多少限制。 “持此剑与之对搏。”智宵解下腰间的剑,将剑从剑鞘里抽出来,炮向身穿铁甲的武士。 接下来,铁甲武士持剑与两名手持青铜剑的武士对攻,兵刃的每一次对劈,青铜剑上都要留下一道齿痕。 青铜毕竟就是铜,加入锡可以让铜变硬,可是铜比铁的硬度软肯定是更软。 某一次铁剑与青铜剑的对劈中,青铜剑应声而断,铁甲武士及时收力还是将铁剑斩中对手,幸好也是收住了力,要不然对方就要重伤了。 全程注意观看的智跞,看到一次次互相交锋中青铜剑出现豁口,心里已经对铁剑满意到不能再满意,看到青铜剑被铁剑斩断,神情一肃,说道:“今日之事,不可外漏。” 包括那名受伤忍住疼痛的武士,所有人都是行礼应:“诺!” 智跞先让闲杂人等退下,才笑眯眯地对智宵问道:“便不问为何使‘恶金’这般,只问若是家族工匠皆归于你,一度春秋可产几多?” 第一年在智氏全部的封地当然生产不了多少。 毕竟,想生产要先将工坊搭建出来,该有的材料还要有一个收集和运输集中的过程。 可以调遣相关匠人前往“曲梁”那边,使用原有的设施和材料进行生产,期间再扩大产能,只要人手充足一年生产六百到六百五十套还是能办到的。 然而,智宵要的就是这一份权力! 有了这一个开头,智宵就能插手家族的各种事务,渐渐再寻求其它的权力了! 第23章 登上历史舞台 得到智跞的允许,能够光明正大和名正言顺使用家族的人手与资源,对智宵来说无比的重要。 不止是智宵手上有了权力,有机会趁机壮大自己手头的实力,还代表着智跞某种程度上在给智宵洞开便利之门。 最重要的莫过于智宵能够在使用权力的过程中取得更多族人和外姓家臣的认可,一旦支持智宵的族人和外姓家臣数量足够多,哪怕某天智申成为智氏之主,想要废了智宵或做其它什么事,免不得会投鼠忌器,从而不敢任意妄为。 “你父在‘智’,近期你且随我左右。”智跞了解完智宵从‘曲梁’带回的各种物件用途,讲了这么一句话。 晋国即将发生大事,智申却是被派回“智”地了吗? 这里面可以有两种解读方式。 第一种,作为祖地的“智”地对智氏很重要,确实需要有一个份量足够的人进行看守。 另一个是智跞不觉得智申待在自己身边能帮得上什么忙,乃至于智申会成为弱点被其他家族利用,选择将智申差遣得离都城远远的。 智宵觉得上述的两种可能性都有。 那么,智申不在“新田”这边,智跞却要智宵时刻跟随左右,肯定是有其含义的。 说白了就是智宵前往卫国获利,表现出了自己的对局面的判断力,再来就是在“曲梁”搞出了成果,两者的成绩相加得到了智跞的认可。 智跞最为看重的东西有几样,用于农业生产的几样工具,与军事相关的甲胄和武器。 农业相关工具的款式挺多,大多只是在原样包上了一层铁皮,又或是干脆除了柄之外为铁的结构,里面最特别的当然是曲辕犁和铧式犁了。 春秋战国时代的大多数工具是全木头的结构,拿铲土、耘苗、除草和松碎表土的铲来说,别看只是包上了铁皮或是变成铁金属结构,使用起来就知道有多么天差地别了。 至于曲辕犁的话?它在每一本穿越回到古代的小说中都会出现。 只不过,春秋战国时代,中原主要以旱田为主,并且广泛使用的畜力是马匹,并非是牛。 关于什么样的田使用哪个款式的犁,智宵也是有两次穿越的机会才搞懂。 旱田的话,使用铧式犁为最佳,最好的畜力是马。 水田则是采用曲辕犁为最佳,由于水田泥泞的关系,肯定是用牛耕作最好。 可以说,不算其余诸如木工或其它用途的工具,仅是智宵在“曲梁”搞出了那么多农业工具和军工上的成就,真的是给了智跞天大般的惊喜了。 只是智跞显然没有意识到在金属研究上取得突破的重要性! 根据考古发现,世界的范围之内,铁这种金属在最早使用铁器的是古埃及人与苏美人,在公元前4000年已出现极少量的使用,但大多是在陨石中得到铁,而非由铁矿中提取。在公元前3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在小亚细亚,埃及与美索不达米亚越来越多地由陨石矿中提练铁,但大多用在礼仪上。 诸夏这边关于铁的发现,能追溯能到殷商时期,表明金属铁早在公元前1300年即已被诸夏先民认识,但是诸夏开始冶铁和使用铁器的确切时间仍是在西周末年。 尽管铁这种金属早就出现,可是因为冶炼以及相关配方的问题,铁一直都没有取代青铜成为人们使用的主流金属。 智宵已经掌握了制造钢的技术,哪怕原有文献表明历史上的春秋晚期已经出现钢制作的剑,问题是并没有广而用之,仅仅智宵开始小量在使用钢来制作甲胄和武器,以后肯定也会扩大产能,对于历史的影响已经到了举足轻重的程度。 当然了,因为制钢的技术还不够成熟的关系,智宵只是少量制作了一些钢材料的甲胄和武器,更多则是生铁级别的甲胄和武器。 “此甲,外人可已得知?”智跞问道。 智宵答道:“并未示与外人。” 去卫国期间,智宵有带几套出门,只是没有发生必须穿甲的危急事态。 今天,智跞要带智宵前往范府。 当前列国都没有公廨,也就是大多待在自己家中处理公务,没有指定的上班地点。 这一次是范吉射主动邀请所有卿大夫到自己的家中,平时大家哪怕是同等级的同僚也是很难得才能见上一面的。 智跞可能觉得去范府有风险,特地让随行的十名武士穿上智宵带回的铁甲,只是他们外面又裹上一层披风,避免铁甲被人得知。 来到范氏府宅前时,范吉射与范皋夷一同在洞开的大门前庭侯客。 “正卿。” “下军佐。” 两人互相行礼,没有过多的搭话,由范皋夷领路将智跞、智宵等人领进大门。 “今日所为何事?”智跞压低声音问道。 智宵对智跞跟范皋夷的互动没有多余表情。 这是建立在智宵早就知道范皋夷亲近智跞,换作事先不知情,听到智跞在问范吉射邀请众卿前来家中的内情,少不得露出意外的表情。 范皋夷属范吉射的堂弟,只不过范皋夷并非范吉射父亲的子嗣,以血缘关系来论范皋夷就是范氏一个掌权的族人,也就是范皋夷没有范氏家主之位的继承权。 六卿之中,中行寅和魏侈已经先过来了。 按理说,智跞应该特别领着智宵跟中行寅行礼问候,可是并没有。 从这一点就能对智氏和中行氏现如今的情况察觉到异样。 智跞对中行寅平平淡淡,倒是对魏侈多了几分热情,不过一样没有特别介绍智宵。 五名卿大夫先后到来,约是半个时辰之后,赵鞅才最终姗姗而来。 期间,智宵认出了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邯郸午。 赵鞅到来看见邯郸午立刻皱眉,大有拂袖而去的架势,哪怕留下来也是频频用厌恶的眼神扫视邯郸午一眼。 邯郸氏是赵氏的小宗,赵鞅却对邯郸午这般,今天的聚会是为了什么,不难猜出来了。 “此便是宵罢?”赵鞅不等谁开口,笑眯眯看了智宵一眼,对智跞问道。 智跞不知道是真意外还是假意外,愕然说道:“中军佐竟是识得我孙。” 赵鞅脸上的表情开始渐渐变得诡异了起来…… 第24章 一出好戏 赵鞅脸上诡异的神情会令人看了感到心里瘆得慌。 在场的众人不由用探寻的目光打量智宵,他们心里肯定很好奇智宵做了什么,能够让赵鞅在看到智宵时有那种表情。 “中军佐这是何意?”智跞皱着眉头问道。 赵鞅先是“哈哈哈”大笑了几声,与智跞的眼睛形成对视,收起笑容说道:“我闻宵先往‘濮阳’,再往‘戚’拜会孔丘,受卫储君蒯聩与大夫孔悝接待。宵返回时偶遇我子伯鲁,两人交谈甚欢。” 众人对赵鞅竟然得知智宵的往来去向不得不多想。 说到底,智宵的出身尊贵,他们又有谁出身不尊贵,乃至于本人就代表着显赫与权大势大呢? 再则说,赵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够让他特别注意到,一定是有其原因的。 赵鞅看着智宵往下继续说道:“我闻卫国君臣赠重礼予宵?” 哪怕是其余的卿大夫在赵鞅的注视下都会感到压力,智宵当然也会有心理压力,表现的模样也略略有些慌张,只不过慌张是装出来的。 智宵恭敬行了一礼才答道:“长者赐,不敢辞。” 这句话属于是一语双关了。 可以视作卫君元喜爱智宵,赠予了重礼。 另外,赵鞅可能知道智宵利用了入侵卫国的赵氏私军,一番操作之后获得某些什么,作为长辈怎么能跟一个小辈计较呢? 看到智宵是这种应对方式,赵鞅先是不知缘由地低叹了一声,脸上表情变得温和,眼神也不再那么锐利,说道:“日后可来府宅与我后辈玩耍。” 其他人可能还满脑子的莫名其妙,智宵却是知道利用赵氏的这一关揭过了。 智宵更加清楚一点,这是赵鞅在刻意表演给众人看。 这不,范吉射的目光在智跞和赵鞅身上来回扫,心里一定是在怀疑智跞与赵鞅私底下达成什么合作,或是已经有了合作的意向。 中行寅则是用问询的目光盯着智跞,明显就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魏侈与韩不信频频用好奇的目光看故作腼腆的智宵,又用看戏的目光在智跞和赵鞅身上来回扫一眼。 有那么一个道理,身份地位足够高的前提下,他们在特殊的场合绝对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任何的举动都会带有深意。 智跞特地带智宵过来只是想让其余的卿大夫眼熟一下,事先并没有想到赵鞅会来这么一出,明确知道赵鞅在干什么,同时知道不免会让其余的卿大夫乱猜,索性也跟着大声笑了起来。 又是一阵“哈哈哈”在室内响起,用这种方式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智跞开口说道:“我孙往卫国,恰是赵氏攻卫国之时,定是卫国有求与我,方赠物予宵。” 其余卿大夫知道这是智跞在解释赵鞅的举动,表明智氏依旧采取中立,并没有跟赵氏有私下交易或是合作。 至于卿大夫们信不信?反正智跞的态度已经表达了。 作为东道主的范吉射今天召集所有卿大夫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才不想被赵鞅带了节奏。 “诸君。” 晋国卿大夫位比列国诸侯,用“君”这个称呼不算逾越。 范吉射环视众人一圈,才说道:“今日受上军将之托,故邀诸君前来,为赵午(邯郸午)与中军佐说和。” 中行寅立起腰杆,对众人行了一礼,说道:“午因安置卫人一事,与大宗之主多有误会……” 赵鞅毫不客气地打断中行寅说的话,道:“此乃赵氏家事,何用上军将、下军佐出面?乃至邀请诸君见证。” 今天出现这个场面事出有因。 背景是作为赵氏宗主的赵鞅频频入侵卫国,从卫国抓的俘虏就近安置在“邯郸”以及周边。来自卫国的俘虏吃、喝、穿、住等日常耗费由邯郸赵来出,邯郸午觉得亏本就安排事情给那些俘虏去做了。 赵氏攻打卫国并不是近几年的事情,追溯起来已经长达二十多年之久,前前后后交给邯郸氏的俘虏数量并不少,有些俘虏待在邯郸赵的时间也着实挺长的。 可能是邯郸午使用宗主抓来的俘虏时间太久,又或者邯郸氏认为帮宗主照顾俘虏投入的物资、精力太多,反正邯郸午在接到赵鞅划出五百户卫国俘虏送到“晋阳”的命令之后,先是采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态度,后来更是干脆直言拒绝执行赵鞅的命令了。 首先,邯郸氏是赵氏的小宗,以宗周的规则,小宗就是应该效忠和服从大宗。 再来,俘虏是赵氏大宗用战争的行为获得,暂时交给邯郸氏管理与使用,不等于赏赐给了邯郸氏。 哪怕邯郸氏投入物资与精力,作为小宗为大宗进行付出在当代人看来就是理所应当的。 说来说去,理不在邯郸氏这一边,尤其邯郸午将舅舅中行寅牵扯进来,又给拉上了范吉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偏偏范吉射的父亲范鞅在世时不止一次欺凌赵氏,赵氏与范氏的矛盾本就挺大,轮到范吉射成为范氏之主竟然还敢继续招惹赵氏,甚至可以说是在侮辱赵氏,可想而知赵鞅会有多么愤怒。 “中军佐……”范吉射刚开口,下一幕发生的事情让他愣在当场。 本来屈膝跪坐的赵鞅站起身来,先是冷笑了几声,再做出一个拂袖的动作,一语不发地迈步离去。 范吉射等赵鞅离开,恨恨地说道:“如此跋扈……,必有其殃!” 全程看戏的智宵低下了头,脸上出现了嘲讽的表情,随后眼角余光察觉到智跞站了起来。 “我尚有要事,且先告辞。”智跞说完摸了摸智宵的脑袋,示意该走了。 有是非观的话,谁都清楚范氏与中行氏错了。 今天,范吉射和中行寅无非是想压服赵鞅,对赵氏内部的事情强加干涉,到底是谁在嚣张跋扈呢? 来到府宅的门前,智宵要扶智跞上车,智跞先上车再顺势把智宵拉上去。 “今日之事,有何感想?”智跞问道。 智宵答道:“邯郸午必将死于非命。” 智跞笑了,对智宵的回答无比满意。 可不是吗?不管事情的起因是什么,邯郸午竟然让外人插手宗族事务,赵氏能忍住不算账,邯郸氏也要遭受世人唾弃。 一个遭到世人唾弃的家族,日子能长吗? 智跞又问:“我家应当如何?” 智宵应该怎么回答呢? 第25章 兢兢业业 作为已经知道历史答案的人,智宵很清楚在即将发生的这一场风波中,自家的祖父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需要对目前晋国各个卿位家族的纸面实力进行排行,那样会有一个比较直观的了解。 因为范氏的范鞅是上一任的元戎,并且赵鞅极度贪婪与霸道,得罪很多家族和外部列国的同时,在任期间着实是让范氏大大地肥了一圈。 由此范氏在晋国各个家族中的实力排名第一,乃至于范氏的实力比排除掉楚国和吴国之外的任何一个国家弱小。 排在第二的是继承了荀氏大部分封地与人口的中行氏,他们的实力比范氏略略弱个两成左右,压过赵氏一头。 赵氏的实力排在晋国各卿位家族中的第三。因为有赵鞅这位强横的家主,对内能够抗衡范氏与中行氏的联合,对外还一直在掠夺卫国与鲜虞国。 智氏排在第四,以实力而言其实跟赵氏差不多,只是暂时因为智跞的各种表现,不止在晋国内部缺乏获得尊重,对外部列国也缺少了威慑力的彰显。 排在第五的是魏氏,他们输就输在太晚获得卿位,能够持有的封地数量太少。 然而,魏氏在总体实力上显得弱,每一个家族单独拿出一个“师”的兵力,魏氏的部队绝对会是最精锐的。 晋国六个卿位家族之中最弱的是韩氏,无论从封地到人口,又或是产出与军队的战斗力,韩氏都是最少也是最弱的那一个家族。 在六个卿位家族中,范氏与中行氏现在同穿一条裤子,赵氏与韩氏却是从韩厥和赵武时代开始就世代友好。以目前的情况看起来,智氏和魏氏并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倾向,也就是没有明面上的盟友。 智宵同样知道智跞为什么选择隐忍,这个跟智氏有过一段不幸的以往有关。 智氏在智罃手里壮大起来,只是智罃寄予厚望的嫡子智朔英年早逝,一度让智罃陷入消沉。 更加不幸的是智朔的儿子智盈同样英年早逝,直接让智氏在两代人的时间里非但没有得到发展,相反实力衰弱了很多。 智跞在接手智氏的时候,智氏一度还差点无法获得卿位,还是堂叔中行吴的鼎力支持才让智跞获得排行最末的下军佐这个卿位。 幼年的不幸和时时刻刻的胆战心惊,再加上成长阶段到壮年阶段的步履维艰,智跞的性格出现了缺陷,直白点说就是缺乏自信,想强硬也强硬不起来。 智跞肯定知道自己的弱点,由此始终保持低调,不敢与其余强族进行明刀明枪的争斗。 因为这样,哪怕智跞已经成了历任晋国元戎的耻辱,采取的是不因为外人的言论而有所举动,好听点叫卧薪尝胆,难听直接说憋阴招。 什么耻辱?晋国的元戎理所应当该掌握大权,晋国对外的处置权却是被中军佐赵鞅给夺取了。 知道晋国对外的处置权意味着什么吗? 晋国称霸的时候,对外处置权就是向各个诸侯规定交纳多少“奉献”的权力。 所谓的“奉献”就是个诸侯向晋国交纳保护费,更直白一点来说就是进贡。 如果能够掌握话语权就代表自己的家族可以获得多一些。自己家族得到的多,代表其他卿位家族就获得少,此消彼长自己的家族怎么可能不变的越加强大呢? 回到家中的智宵跟智跞聊了很多。 当智宵讲述时局,又以自己的角度来阐述智跞为什么会有那些选择之后,智跞心里立刻绷不住了。 “实是步履维艰,稍有不慎家族灭亡便在眼前,唯有战战兢兢求存。”智跞可能是到了极度的伤心处,竟然在智宵面前痛哭出声。 不怪智跞绷不住,他根本没有可以无话不谈的知己,面对智氏内部的同辈需要保持一家之主的威严。 中行氏那边?从中行寅成为家主之后,可能是看不起智跞,或者觉得智氏是累赘,压根不亲近智跞,跑去当范吉射的跟班。 所有的压力都自己憋着,根本没有任何人能说一说心里话,别说是吐苦水,过得实在是太辛苦太艰难了。 智宵是智跞的孙子,隔着一层血缘关系,有舔犊之情的加成,再加上刚刚发生了特别的事情,本就处在心情激荡之下,再看孙子能够懂得自己,情绪一下子就如同泄洪一般地释放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在后辈面前痛哭出声?可以想象智跞一直以来的心理压力到底有多大。 “我孙既知你祖欲行何事,当知戒骄戒躁,不可再有卫国之行一般行事。”智跞告诫道。 智宵恭敬应道:“诺!” 其实,智宵也是迫不得已。 不表现吧?无法交上成绩单,得不到看重别说能不能得到智跞的认可,更别奢望获得继承人的位置了。 表现却是应该有分寸。 然而,盯上赵氏就是智宵选择的分寸。 赵氏与范氏、中行氏对上了,他们的老相好韩氏不见有所举动,说明赵氏也是在憋着大招,不正是采取中立态度之智氏占赵氏便宜的绝佳机会吗? 如果是智跞去做,肯定会引赵鞅的警惕,换作年纪不大的智宵去做非但很合适,相反还能证明智氏没准备给赵氏玩一波大的,也能让范氏对智氏放松警惕。 智跞说道:“赵鞅必清算邯郸午,非是今岁,便是异度春秋。” 智宵知道智跞猜得没错。 事实也是那样,赵氏的内部家事遭到横加干涉,赵鞅不除掉邯郸午的话,以后还怎么管理家族? 智跞又说道:“我孙若要往‘智’地,祖便将你父遣派‘辅氏’。” 给智氏用来准备的时间是过一天少一天,必须要加快进度了。 那个“智”地是智氏的祖地,储备了最多的物资,拥有最多的匠人。 只是“智”地距离“魏”地和“韩”地太近,有大动作很难保密。 现阶段在“智”地大张旗鼓搞生产,不等于是向所有家族宣告,智氏接下来就是要干大事吗? 刚说完的智跞自己很快就反应过来,一点不顾忌在晚辈面前吃掉自己说过的话,改口问道:“我孙以为何处稳妥?” 智宵早有方案,等的就是智跞主动提问啊! 第26章 卿族的后代们 智宵的意见是不在“智”地大搞生产,可以选择其它位置较为偏僻,当地却有足够资源的地方。 智氏的封地目前被分割成了五块。 最大的一块封地像是一根勺子的形状那般横在中东部和东南部,大致的位置就是现代山西的东北部和南部。这一块封地与仇由国和鲜虞国接壤。 面积第二大的封地在现代陕西的东部,也就是黄河与渭水、洛水的交汇处,与秦国、白翟(白狄)接壤。 第三块封地在晋国的中部,也就是少水的两岸。 排在倒数第二的那一块封地在晋国的西部,与周王畿和郑国接壤。 最后一块封地则是一条狭长的长廊,从地图上看像是一条毛毛虫,位于单国的边上。 智氏的这些封地之中,与郑国接壤的那一块封地农业最为发达,包含了晋国农耕开发度最高的“温”地。 矿产资源最多的则是最大的那一块封地,它几乎将现代大半个太行山包含了进去。 智宵的意见是继续加大力度开发“曲梁”,同时将“曲梁”周边的“铜鞮”、“断道”包含进来。 “取‘潞氏’为用?”智跞有点迷了。 以行政级别来算,“曲梁”、“铜鞮”、“断道”都属于“潞氏”的下辖区。这里也是智氏历来最不看重的行政区域之一。 以前老智家不重视的原因是着重于纺织,再来就是因为“潞氏”多山区对农业开发相当不利。 智宵当然需要重视农业和纺织。 没有农业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人们吃什么?光靠对外采购粮食绝对养不活智氏的所有人,并且太容易受制于人了。 纺织是智氏的传统产业,也是智氏财政收入的最大来源,甚至因为布匹也是货币的关系,可以说纺织就是一种印钞行为。 问题是智宵想要智氏的发展路线稍微变动一下,增加军工的相关产业。 智跞对智宵表达过“生产民用物资斗不过搞军工业”的说法印象无比深刻,只是依旧没有马上同意智宵的建议。 这件事情对智氏来说太大了,真的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拍脑袋决定下来的。 另外,人们的思想观念之中,好东西放在祖地(老巢)的观念已经固定,智跞多少认为把军工业安置在“智”地之外的其它区域比较不合适。 可是,智跞又要承认在“智”地大搞军工建设容易被人窥探,一旦其他家族发现并且理解为智氏要搞大动作,以往的很多布置将会前功尽弃。 “你将何为?”智跞问道。 智宵知道智跞一直在关注自己,怎么可能不晓得在培养跟班呢? 有两百多名孩子或少年一直跟随智宵学习,四年时间或许无法形成某个科类的专精,囫囵吞枣之下进行了不少实际的动手操作能力,大一些的孩子则是初步掌握了管理技巧。 智宵说了一些名字,随后继续往下说道:“二三子可分批布置于各地,使之管理冶炼、锻造、加工。如若有错,孙儿届时可一往善后。” 关于智宵在培养帮手的事情,智跞当然知道了。 智跞最为震惊的就是这一点,惊讶智宵小小年纪就懂得培养帮手,恰恰因为感到震惊和惊讶才在召回智宵之后,愿意带着智宵踏上晋国的核心舞台,同时像是在对待成年人一般与智宵进行交流。 “你且谋划,届时取文牍予我一观。”智跞显得很保守,不过也是应有之意。 智宵当然是应“诺!”了。 接下来的几天,智宵扑在了写计划书上面,直至某天有人前来邀约前往郊外狩猎。 “赵伯鲁、魏驹、中行起、韩庚、范阳生?”智宵一听都有谁会去,算上自己就是六个卿位家族的嫡系小辈都凑齐了。 虽说是邀请狩猎,肯定不是当天邀请当天出发。 古时候,相约做点什么一般都会留出几天作为准备的时间,尤其是正式拜访绝对会先派人前往告知,不会是贸贸然就登门了。 那是生活节奏比较慢,同时也关乎到主人需要时间来准备食材或其它物质来款待客人,时间太紧会招待不周,以至于失了礼节。 尤其是春秋战国最重礼仪,感觉没有受到尊重可是能够拔剑相向的。 有那么一位国君,他因为没有对自己的御戎以礼相待,负责驾驭战车的驭手直接把国君带到敌军处投降了。就问下场有多惨吧? 更有客人早就通知主人家要去作客,结果主人家没有出门相迎,相应的招待也实在缺乏礼节,两个本来交情很好的人反目成仇了。 三天之后。 一身狩猎装的智宵乘坐战车,带上五十名武士,以及二十多名负责杂事的随从出门了。 所谓的狩猎装就是窄袖又紧身一些的衣袍,外面又给套上一件皮甲。 话说,智宵为什么没有穿自己特制的钢甲?纯粹因为智氏现在还需要对能够制造青铜之外的优质武器装备进行保密。 在君子不离剑的前提下,该有的弓和箭矢肯定是要携带,乃至于连盾牌都要有一张。 武士的武器装备跟以往没有两样,少量持剑,更多持戈,一样携带了一些盾牌。 随从则是看顾着承载杂七杂八物资的车辆,包括帐篷、木梁、栏栅等用于搭设休息营地的其它物品。 来到城门处时,智宵才发现来的并不止各个卿位家族的嫡长子,众人之中还有嫡出中的其他人。 智宵先与各家族的嫡长子见礼,一一得到回礼。 众多嫡长子中以智宵的年纪最小,岁数最大的是老韩家的韩庚。 众卿之中以智跞的年纪最大,只不过和中行寅是同辈。 “宵日前在何处,为何难得相见?”中行起算起来是智宵的叔父辈,两人的年纪却是只相差六岁。 中行起半是好奇,半是为了接下来打开一个话题,主动发起提问。 智宵知道现如今的长辈们势同水火,长辈却是希望小辈能够和睦,很诡异的要求,只不过是不想祸及后代罢了。 面对中行起的提问,智宵只是随便搪塞了几句。 中行起本身就是想要引申话题罢了,无论智宵怎么回应都无所谓,笑眯眯继续说道:“宵利用伯鲁,与卫国索取?” 呵呵! 智宵看向了一眼赵伯鲁,发现赵伯鲁脸上的错愕与尴尬并存,明白这一次聚会是长辈要开战前,小辈们先行的预热了。 第27章 软弱可欺 中行起主要的针对目标是赵伯鲁,智宵不过是一个工具人罢了。 一切只因为从发生的事实来说,里面得利的人是智宵,能够承托赵伯鲁的无能。 然而,一旦中行起真的让赵伯鲁太难堪,同样等于是加大了赵氏对智宵的恶感,乃至于让智氏与赵氏爆发冲突。 所以了,中行起真是范氏的一条好狗,不止率先发起了冲锋,心机还显得极重。 面对这样的折辱,赵伯鲁是什么反应呢?他脸上先是闪过怒意,随后看了一眼智宵,再次看向中行起时,竟然被回瞪一眼就给退缩了。 现场赵氏的人,他们内心里肯定无比愤怒,只要赵伯鲁表现得激烈一些,哪怕会出现流血也愿意顶上。 奈何赵伯鲁退缩了,一下子像是巨锤一般砸在现场赵氏的人心头,使得他们的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人首先要自爱,才值得别人去爱。 一个人如果在遭遇折辱时无动于衷乃至于退缩,愿意保护他和爱着他的人内心里该有多么失望,又该遭受多么沉重的打击? 在范阳生的笑声中,一个说话声插了进来。 “我常闻,若是欺负君子,君子不以为意,旁人应当适可而止,免受其殃。” 范阳生笑声像是被掐住脖子般止住了。 说话的人当然是智宵,又接着往下说道:“伯鲁乃是淳淳君子,宵上次与伯鲁一见乃是偶遇,绝非有意相寻。此一事,乃是赵氏名获折辱与我,方有往卫都‘濮阳’一行。如今中军佐已然释怀,宵已视伯鲁为友,早有道歉之意。”说着,对赵伯鲁弯腰致歉。 作为当事人的赵伯鲁愣住了。 老实说,这还是第一次有身份同等的人对赵伯鲁道歉,还是当着各个卿位家族嫡出血脉的面,何止是显得有诚意,简直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宵,你……”中行起稳了一下呼吸的节奏,脸色有些不好看地问道:“何意啊?” 智宵重新站好,温和声说道:“长辈之事,长辈处置。我等自幼相识,历来并无摩擦,日后将要同殿为臣,何不留存颜面。” 那一边的范阳生又在冷笑了,还是笑吟吟地看着智宵,眼神里面有故事。 智宵继续往下说道:“况且,今日一出,敢问可是长辈授意?若是得之授意,小辈不做劝阻便罢了,如何敢为!” 并排站立的魏驹与韩庚对视了一眼,双双挪动脚步来到智宵身侧站定。 随行的肇事家臣董安于凑到了赵伯鲁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 赵伯鲁先上了自己的车架,对智宵发出邀请:“宵可愿与伯鲁同车?” 另一边,脸色难看的范阳生与中行起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迈步远去。 智宵像是刚刚发现魏驹和韩庚站到自己身侧,听到赵伯鲁的招呼,回道:“宵与驹、庚时久未见,伯鲁先行,宵片刻便来。” 城门口刚刚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一定会有些闲言碎语传开的。 如果不出现意外,以前赵鞅或许会犹豫到底要不要更换继承人,今天的事情传开将会让他下定决心了。 身为贵族子弟遭到欺负,除非是两个人的家世差距太大,要不然进行忍耐是一种最差的选项。 赵伯鲁可是当着各卿位家族的弟子和家臣、武士、随从的面被侮辱,结果竟然直接怂了。 这样的话,面对竞争日益激烈的局面,赵鞅敢让软弱的赵伯鲁继任家主之位吗?哪怕是选择一位莽夫,好歹赵氏被灭时会显得更有尊严,而不是在软弱的家主领导下窝窝囊囊的族灭。 “宵直面阳生与起……”魏驹说到这里变成了欲言又止。 范氏和中行氏干涉赵氏家族内部事务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没有任何人愿意让外人来干涉自己的家事。 尤其是范氏与中行氏联合起来势大,一旦他们成功干涉了赵氏的家事,连赵氏都挡不住的话,其余家族遭遇相同的事情该怎么抵抗? 所以了,魏氏和韩氏哪怕不想选边站,他们天然上会对范氏和中行氏的行为更加反感。 韩庚笑着问道:“狩猎之时,宵便与庚、驹同驻一营罢?” 这么说,韩庚已经在事先跟魏驹取得了共识? 智宵面对韩庚发出的友善信号,笑着答应了下来。 从城门处出发,一直向南走,翻过几座山头之后,他们抵达了汾水的河滩位置。 这里便是他们这一次狩猎的选择场地,地名叫“荀”地。 以封地归属定论,当地属于中行氏的地盘,只是离公族属地以及韩氏的“韩”地非常近。 一路上其实能看到武装齐备的部队,每一股的数量虽然不多,合起来却有数千之众。 要不是记忆中今年打不起来,智宵在这种紧张形势下是真的不想出远门的。 到了地方之后,智宵如约与魏驹、韩庚将营地扎在一块。 范阳生与中行起作为一伙的,肯定也是待在一处营中。 这样一来,赵伯鲁就显得有些孤零零的了。 至于为什么魏驹和韩庚不邀请赵伯鲁?落水之人不挣扎不求救,别人怎么伸手帮一把呢。 董安于远远地看着智宵与魏驹、韩庚在有说有笑,比较突然地问赵伯鲁,道:“宗子以为智氏世孙其人如何?” 有这一问,主要是智宵的应对太让董安于感到惊艳了。 赵伯鲁想了想才答道:“我父有言,宵年岁虽轻,其人甚有城府。” 董安于更想知道赵伯鲁自己个人对智宵的认知,只是没有再问了。 翌日。 天一大早众人就已经起来梳洗完毕,为今天的狩猎做好了各种准备。 “今日比较何人猎物为多、为大,胜者可获全部猎物,余者一无所得,诸位以为如何啊?”范阳生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是替众人做了决定,说完就让驭手驾车离开了。 中行起用警告的目光瞪了智宵一眼,才让驭手驾车跟上范阳生的车架。 面对那一眼警告,智宵心里很是不以为意,无非是警告别和赵伯鲁走得太近,并且不全是恶意。 今天,范阳生绝对还会继续搞赵伯鲁,只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 可能是念及香火情?中行起在警告智宵别掺和进去。 遭到接二连三针对的赵伯鲁,多少也是自己找的。 赵伯鲁要是能够强硬一些应对的话,范阳生和中行起会那么肆无忌惮吗? 所以,做人不能太软弱,遭到欺负哪怕明知不敌也要反击,不然歹人是会更加肆无忌惮欺负人的! 第28章 董安于尔敢 智宵与魏驹、韩庚当然认识,只不过这一世的接触暂时还很少。 论上辈子的话,晋国内部几乎全是智氏的仇人。 然而,并不能怪他们,谁让智瑶的骚操作着实太多也太贪婪,搞得几乎将国内和国外所有能得罪的势力都得罪了个遍。 因为几个人还没有参政,可以对想说的政事畅所欲言。 他们聊最多的就是赵氏与范氏的矛盾日益加剧,猜测会以什么形式进行爆发,交战之后的规模又会有多大。 “先正卿(范鞅)……一言难尽,时移世易之下,下军佐(范吉射)仍旧如故,观范宗子(范阳生)亦是此般。若范氏得势,众家苦矣!”韩庚在韩氏与赵氏亲近的前提下,自然是更厌恶范氏的所作所为。 没有谁会喜欢嚣张又贪婪的人,哪怕暂时还没有伤害到自己,也会害怕某天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魏驹说道:“阳生与起将如何为难伯鲁?”说就说,说完还看了智宵一眼。 大家清楚的一点就是,范阳生和中行起或许会欺负赵伯鲁,危及性命的事情则是不会去做。 斗归斗,贵族之间进行斗争,一些底线还是要守住的。 要不然的话,某天不要怪别人用更低的下限来对付自己。 那样一搞,会搞成一种两败俱伤的结局。 可能是赵伯鲁故意躲着的关系,他们第一个白天的狩猎比较风平浪静。 获得猎物最多的是范阳生,按照约定别人的收获也将归于所有,又是让范阳生狠狠地嚣张了一把。 又是一天黑夜的来临。 由于第一天相处的比较愉快,智宵和魏驹、韩庚再一次聚会聊天。 “可是起将猎物予阳生,使其获胜?”魏驹一直在怀疑这个。 谁想输呢?谁都不想。 魏驹捕获的猎物只比范阳生略少一些,堪堪惜败之下,肯定更不甘心。 “不至于此。”智宵对这种胜负欲没有那么强,随便搭了一句话。 韩庚却说:“或有可能。” 他们六支队伍,获得猎物最少的是赵伯鲁,智宵排在第三,中行起排在倒数第二。 赵伯鲁的猎物有多少呢?少到像是装装样子地打了几只兔子,体形稍微大一些的都没有。而他这是故意躲着,猎物少很是情有可原。 排在倒数第二的中行起,他获得的猎物里面几乎没有大型的动物,仅是这点就不得不令人感到奇怪。 所以了,魏驹看着智宵用年长几岁教聪明的态度说道:“此番狩猎便是针对伯鲁,甚事皆有可能。” 一群青少年的游戏罢了,折辱一个注定会失去继承人位置的同龄人,除了显示范氏的嚣张霸道之外,顶多就是彰显一下范氏的威风,要说其余收获则是会令人更加排斥范氏。 智宵一群少年的胜负欲没兴趣,同时也不在乎接下来范阳生要怎么侮辱赵伯鲁,不是非来不可,甚至一点都不想来。 一声虎啸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虎啸的声音从营地的右侧方传来,听上去十足凶猛。 他们霍地站起身来,看向了虎啸传来的方位,那边是赵氏的扎营区域。 古时候野外有老虎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哪怕老虎进入村庄觅食也不值得奇怪。 只是,老虎很少会冲进人类聚居点伤人,一切只因为一旦有人被老虎所伤或吃掉,人类会组织人手猎杀老虎。 还有一个更现实的因素,动物一般有自己的食谱,只有吃过人的动物才会将人列上食谱,平时捕猎会对自己熟悉的猎物下手,才不会专门挑人去袭击并吃掉。 夜色之下的赵氏营地已经乱了起来,一声声的虎啸以及人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使人一听就能听出动静闹得挺大。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知道在赵氏有那么多武士的情况下,一头老虎顶多也就是伤一些人制造混乱,不会让赵伯鲁有性命之忧,还是决定带上三五名人手前去支援。 事实就是那样,远古的人类连猛犸象和剑齿虎都列上食谱,文明从石器时代进化到青铜时代,五十多名手持武器的武士还对付不了一头老虎,不是在开玩笑吗? 他们靠近赵氏的营地,才知道来袭的不独一头老虎,原来是公母的两头,尤其公的那一头体形非常巨大。 赵氏的三十多名武士分别对付一公一母的两头老虎,剩下的人则是在保护赵伯鲁。 能看到老虎身上已经插着一些箭矢,只是老虎的虎皮太厚,且老虎的脂肪可能也比较厚,要么是弓的张力不足或箭镞不够锋利,中了数箭的两头老虎依旧生猛。 地上躺了几名伤患或尸体,缺胳膊少腿还算幸运,有的死者半边身子被咬烂,或者干脆就是整颗脑袋都碎了,一个个看上去惨不忍睹。 “小心!” 随着示警声,公的老虎突破了赵氏武士的包围圈,咆哮着竟是冲向了刚刚抵达的智宵、魏驹和韩庚等人。 霎时间,本就高度戒备的三家一共十三名武士组织起了人墙,大声狂吼试图吓住雄虎,使之不敢向前。 智宵看到了董安于,恰好对方也看过来。 董安于与智宵的眼神一接触就移开了。 这头雄虎能够突破赵氏武士的包围圈,里面有点故事啊? 受伤了的老虎更加狂暴,率先突破了韩氏武士的阻击线,魏氏的武士被韩氏的武士冲撞之下乱了队形,结果让雄虎一头撞到了智氏武士的人墙之上。 要死不死的是雌虎在这个时候竟然也突破了赵氏武士的包围圈,冲进了混作一团的魏氏和韩氏武士人群中不断挥舞爪子连伤了几人。 士气这种玩意历来就是此消彼长,混乱一旦出现想立刻停止很是困难。 场面混乱之下,两头老虎一前一后逼近了智宵、魏驹和韩庚所在的位置,赵氏那边的危机却是得到解除了。 雄虎靠近三人五步之内的刹那间,智宵看到了韩庚浑身都在颤抖,倒是魏驹已经抽出剑成战斗姿态。 同样已经抽出战剑的智宵知道不能退缩,将后背交给老虎这种猛兽是一件极度愚蠢的事情,低喝一声“杀!”踩着小碎步上了! 第29章 借弓一用 面对猛兽心生恐惧是很正常的现象。 人与动物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不会屈服于本能,面对危险的时候能够战胜恐惧进行反击。 魏驹在看到智宵冲上去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跟着冲锋了。 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的韩庚看到智宵和魏驹冲锋,一股屁坐在地上,随后转身手脚并用想逃离现场。 正在冲锋的智宵双手持剑,身躯矮下去便于爆发。 魏驹也是相似的姿态。 他们用这种姿势冲锋,说明平时所学没有忘记,不止便于突然间的爆发,还减少了可受打击的面积,在战场上可以减少被箭射中的机率。 “吼!!!” 雄虎在咆哮,血盆大口里面的唾液以及咬人留下的血液飞溅,看上去有点恐怖。 咆哮的同时,雄虎弓了一下腰,下一秒向前飞扑起来。 “杀!!!” 智宵摆出了一个双腿一前一后的姿势。这个姿势之下,他手里的钢剑猛地向前突刺,瞬间能够感受到命中物体的阻力,随后弃剑向旁边翻滚躲开。 一声惨嚎从雄虎的嘴里发出,它从半空中坠地,胸前插着的一柄钢剑,钢剑的剑刃本就深入,剑首嗑到地面又捅进去更深,剑尖直接从后背透了出去。 在旁人的目光之中,刚才的画面是一头含尾巴在内总长度超过三点五米的老虎凌空飞扑,它看上去是那么的体积庞大以及凶猛异常。 所有人的眼中,冲锋向前的智宵一米六身高,与老虎一比体形是那么的弱小。 他们本以为智宵要在劫难逃时,那一喊“杀”声只是余存的勇气展现,接下来肯定是要丧身虎口了。 一点寒芒的乍现之下,老虎被剑刺中,智宵及时躲开老虎前挠的爪子,也避免被老虎扑中,落地的老虎向前滑了约两米才停下来,并且低微地“呜呜”几声就没有了动静。 魏驹就跟在智宵身后约三米的位置,看到老虎飞扑恐惧战胜了勇气,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无法再迈动一步。 刚才智宵双手持剑突刺的画面被魏驹站在眼里,打从心里佩服智宵竟然有勇气面对一头飞扑的猛虎,没有来得及做出其它反应,落地的老虎向前滑到自己的身前。 一阵哗然之声在智宵重新站起来才被发出。 那些声音里面有赞叹,更多的是为智宵能极短时间内杀死老虎,而感到不可思议。 魏驹看着目光已经失去神采的老虎,像是要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那般,大吼一声举剑刺向虎头,刺了一剑又一剑,虎血溅得自己满身。 现场可是还有一头雌虎,它被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武士拼死重新截住,一声声在咆哮着。 智宵来到已经死去的雄虎边上,注视了一眼不再捅刺却满身鲜血的魏驹,伸手抓住虎皮一掀,将死去的雄虎翻了个身,再将没入剑柄的钢剑抽出来。 “这一头老虎这么重,智宵只是那么轻轻一揪,给翻身了?”魏驹一阵发泄之后的脑子很空灵,心里有极大的疑问,怔怔地看着智宵用衣摆在擦拭自己的剑。 而智宵重新将剑插回自己的剑鞘,走到魏驹身边伸手拍了拍肩膀,笑嘻嘻说道:“你我今日共历生死矣。” 尽管魏驹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有跟随冲锋就是一种表现。 智宵的一句话让魏驹立刻产生了极大的亲近感。 对啊,他们在刚才那一刻确实是历经了同生共死,没有时间多想也就罢了。有空闲一想不免会有亲近感,也能产生一种信任感。 毕竟,那么危险的情况下都一起迎难而上了,不是吗? “方才乃是董安于示意赵氏武士放走雄虎。”智宵没有压低声音,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魏驹的眼睛瞳孔立刻就是一阵收缩,要寻找董安于的身影时,智宵又说话了。 智宵说道:“宵并无证据,想来赵氏武士亦会守口如瓶。” 想到了一些东西的魏驹深沉地说道:“老虎来袭乃是人为。若是你、我、庚有恙,乃至葬身虎口,魏、智、韩必与范氏为敌。” 可不是吗?事后,赵氏一定会将老虎的出现说成是范氏的阴谋,一直在针对赵伯鲁的范阳生再解释,有了先前针对的动作,还是存有嫌疑。 一旦智宵、魏驹或韩庚真的出事,哪怕三个家族不直接与范氏为敌,暗中帮助赵氏则是一件必定的事情。 至于赵氏在里面的责任?他们会说自己也是受害者。 智宵来到韩庚的身侧,说道:“借弓一用?” 刚才韩庚就在看智宵与魏驹的互动,无比懊恼自己刚才怎么胆子不再大一些,以至于显示出了软弱,同时失去了跟智宵与魏驹并肩作战会产生的浓厚友谊。 韩氏的人,历来是随时随地携带弓箭的。 韩庚笑得有些勉强,亲手将弓送到智宵的手上,再为智宵挑选了一支箭矢。 走过来的魏驹低声在跟韩庚说话,韩庚听了先是露出震怒的表情,随后目光锐利地在赵氏一伙人中来回寻找谁的身影。 拿了弓和箭的智宵在雌虎边上兜兜转转了几圈,似乎是找到了合适的角度来张弓搭箭,射出去的箭矢却是偏离了老虎很远,箭矢带着破空声向着赵氏一伙人那边飞去。 箭镞几乎是擦着董安于的头皮而过,刹那间将头冠给射裂,带起了一串头发。 “呀!竟未射中?”智宵一脸的可惜。 什么没射中?是没有射中老虎,还是没有命中董安于的脑袋? 头皮发凉和发痒的董安于刚才摔倒,没爬起来就听到智宵那一句有点戏谑的叹息。 赵氏的人被刚才那一幕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无法确认智宵故意射偏,还是箭术能高超到想射掉发冠就射掉。 魏驹与韩庚对视了一眼,双双走到智宵身侧。 “再射,务必射中。”魏驹亲自给智宵递上了一支箭。 韩庚想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闭上嘴巴。 智宵又张弓搭箭了,箭镞先对准了重新站起身来的董安于,下一秒却是猛地改变方向一箭射出。 箭发,虎啸声戛然而止! 第30章 成功血赚,事败身死 现场的人看着智宵一阵阵失神。 勇力可以搏杀老虎的人,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 关键在于智宵先一剑杀了雄虎,再一箭射杀雌虎,并且他今年只有十三岁! 董安于的存在很碍眼,不止是形象上,大家也能从智宵的举动看出关于董安于的一些不对劲来,乃至于看赵伯鲁的眼神都开始带上审视色彩。 首先是,雄虎明明已经被赵氏的武士围住,为什么会突然走脱。 再来就是,雄虎的走脱能够视为意外,后面雌虎为什么又给走脱。 两头老虎在走脱之后一致冲向智宵、魏驹和韩庚的方向,只要当时有观看就能从赵氏武士的站位看出问题。 如果赵氏武士故意让老虎走脱,到底是董安于的示意,还是赵伯鲁的安排? 智宵吩咐道:“扛上两虎。”,说完转身就走。 魏驹与韩庚分别看了一眼赵伯鲁和董安于,不发一语快步跟上有点走远了的智宵。 留在原地的赵氏众人,不知情的人有些发愣,知情的人则是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宵、驹、庚为何……”赵伯鲁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按照常理,智宵等人过来,不该打声招呼,乃至于慰问一番,再问清楚营地内为什么会出现两头老虎的吗? 董安于先闭目抬头站立一小会,重新睁开眼睛对赵伯鲁说道:“今日之事与赵氏无关,乃是安于疏忽所致。” 这是变相承认恶意吩咐武士让老虎走脱了。 赵伯鲁还是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事,问道:“因何有此言?” 董安于没有回答赵伯鲁的问题,行了一礼说道:“请宗子告知家主,安于无法再随左右。” 话音落,刚才得到命令故意放走老虎的几名赵氏武士,他们是什么表情和有想法都不重要,当场用利刃了结自己的性命。 一个个赵氏武士自杀,吓住了那些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个别反应过来的人则是心里更害怕。 不管董安于是临时起意或是早有预谋,他都危害到了智氏、魏氏和韩氏三位继承人的安全。 成功也就罢了,死人无法再讲话,话是由活人去讲,赵氏完全可以将锅甩到范氏和中行氏头上。 当时,董安于看到智宵、魏驹和韩庚只是带着两三人就过来,赵氏二三十人都无法制服或杀死老虎,觉得是一个嫁祸给范氏的绝佳机会,临时起意吩咐赵氏武士放开对老虎的堵截。 老虎的出现肯定是范氏的手笔,只要智氏、魏氏和韩氏有一名继承人或全部丧生虎口,必然是要跟范氏没完的。 董安于哪里能想到二三十人对付不了的老虎,会被智宵看似轻易就杀死了呢! 现在,不光智宵、魏驹和韩庚一点身体创伤都没有,还察觉到了老虎走脱的异常之处,乃至于智宵直接对董安于射出了很有威胁的一箭,说明一切都被洞悉了。 在这种情况下,董安于必须马上死,死前还要将一切责任揽在身上。 重新回到营地的韩庚正在破骂董安于,多少有点给赵氏脱罪的意思,涉及到赵氏只是骂怎么吸收了这么一个丧心病狂又胆大妄为的家臣。 “如若我等身死,抑或有所损伤,赵氏便有盟友一同抗衡范氏、中行氏。”魏驹在得知是董安于所为之后,立刻就想明白,见韩庚不断破骂,干脆点明。 智宵给补了一句:“赵氏有此家臣何其幸运,亦何其不幸。” 尽管心里不爽,魏驹和韩庚却是异口同声说道:“果真如是。” 站在董安于的角度,成功了就是赵氏的大功臣,失败了不过一死了之。 能那么简单?不会太简单,比如智氏、魏氏和韩氏对赵氏产生恶感是一定的事情,可是在智宵、魏驹和韩庚没有一丝损伤的前提下,三个家族就要从利益上来理智地看待问题,很小的概率才会直接对赵氏开战。 董安于是一定要死的。 赵氏再拿出合适的补偿方案,智氏、魏氏和韩氏顶多就是对赵氏继续保持恶感,不会再有下一步的行动了。 韩庚问道:“宵方才为何不一箭射杀董安于?” 魏驹用无语的表情说道:“若宵杀之,与我等不利。” 智宵不明白韩庚是真傻还是假傻。 老虎的为什么走脱只是一个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留下董安于对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好处多多,同时董安于能死,不能死在他们三个任何一人手里,要不然就等于是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完成。事后赵氏可以将一切推到董安于头上,补偿什么的也就没了。 如果董安于一直活着,赵氏的麻烦会很大。 因此,董安于一定会死,差别是选择自杀,或者被赵氏家法处置,乃至于被推出来让智氏、魏氏和韩氏出气。 天亮之后。 范阳生和中行起特地过来三家联合的营地,提到赵氏营地昨晚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浓浓的幸灾乐祸。 “宵昨夜果真力毙两虎?”范阳生肯定知道答案,只是想亲口听智宵自己承认。 智宵微笑说道:“雄虎用剑透胸而杀,雌虎乃是射眼毙命。”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否认的? 昨夜发生的事情注定会先在晋国内部各个家族中被谈论,再慢慢传到外部列国,说的人多了,流传得久了,会变成一段传奇。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智宵指着魏驹笑骂道:“驹刺虎首不下二十剑,染上一身虎血,今日身上仍是腥味难除。” 魏驹一点也不介意智宵拿自己进行调侃,跟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倒是韩庚一脸的落寞,心想:“我便是站在原地不动也好,当时怎么会被吓到转身逃跑呢?” 他们正在有说有笑,有赵氏那边的人过来,通知说赵伯鲁突然感到身体不适,放弃打猎要返回“新田”了。 范阳生当着赵氏来人的面就是一阵“哈哈哈”狂笑,又说道:“我闻昨夜赵氏五十名武士无法制服两虎,方有宵杀两虎之事?若是宵无此勇力,岂非……” 挑拨离间的事情干得太粗糙也太明显。 只是,看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家臣以及武士都变了脸色,证明有些时候的有些事情越是粗糙越管用。 赵氏来人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第31章 好戏开锣 出了意外还是能够继续狩猎,只是“主角”赵伯鲁离开,对范氏和中行氏来说就少了很多乐趣。 范阳生倒是希望狩猎能够继续,好好地跟智宵、魏驹或韩庚相处一下,再继续挑拨智氏、魏氏、韩氏跟赵氏的关系。 并不用范阳生再多挑拨,由于董安于的操作已经让智宵、魏驹和韩庚对赵氏心生嫌隙,今次出现的恶感或许暂时威胁不到赵氏,成为赵氏的一个隐患则是必然。 因为缺乏“主角”的关系,再来就是众人狩猎的兴致被破坏,戏已经没有再唱下去的必要,自然是该曲终人散了。 两天后,他们从“冀”地离开,启程要返回“新田”这座晋国的都城。 半路上,前后碰上了各个家族要寻找他们的队伍。 “赵氏家臣董安于当众谢罪自裁,中军佐亦亲自一一登门道歉。” 智宵、魏驹和韩庚都从赶来的家臣那里听到那样的消息。 赵鞅倒是一个反应极快的人,并且没有任何的推脱,道歉之后还奉上了赔偿,只能说赔偿的礼物很厚,再加上亲自登门致歉,足够显示出赵氏的诚意。 怎么说呢?赵鞅给大家的印象一直是一个非常嚣张跋扈的人,有理便理直气壮欺负人,没理都能以势欺人。 这一次赵鞅竟然没有丝毫推脱,干脆利落地致歉与赔偿,某方面来说范氏打了赵氏的一个软肋。 在范氏与中行氏的互相勾结下,赵氏比起两个家族的联合已经感受到了生死存亡的压力,肯定不想再得罪智氏、魏氏或韩氏的。 董安于胆子大不成问题,阴谋成功了对赵氏就是血赚。 对赵鞅来说,可惜的是董安于谋划失败,只能不顾脸面消除危机。 当然,事关三个卿位家族的未来继承人,不可能因为赵鞅的道歉和赔偿就让事情揭过,只是暂时压下去罢了。 智宵问道:“可有言及乃是范氏驱虎一事?” 张武答道:“并无。” 两头老虎袭击赵氏的营地绝对是范氏的手笔,赵鞅却是提都没提?这才显示出赵鞅的老辣啊! 回到“新田”之后,智宵在城门外跟魏驹和韩庚约定时常互相走动,随后自然是各回各家。 回到家中的智宵先去给智跞请安,结果得知智跞去了宫城,人并不在家中。 目前在任的晋君姓姬名午,以智宵的“记忆”来定性就是一位志大才疏的君主。 智氏能够坐上卿位是中行吴出力,智跞能够在卿位上坐得安稳则是尽力逢迎晋顷公。 在晋顷公薨逝之后,智跞对继位的晋君午还是表现得非常恭敬,只是晋君午好像有点瞧不上智跞,相反晋君午对赵鞅比较倚重。 有了晋君午的倚重,才使得赵鞅以中军佐的卿位排序硬生生从智跞这位元戎手里抢夺了对外的处置权。 临近傍晚时期,智跞才回到家中。 “祖父。”智宵得知消息,立刻过来拜见。 智跞看上去比较疲惫,看到智宵还是强自振作精神,问道:“可有受伤?” 智宵虽然历经凶险,一点皮却是都没有破的。 关于智宵天生神力这一点知道的人不多,作为祖父的智跞是知情者的一员,只是智跞真不知道智宵竟然勇力可杀虎了。 “日后不可再亲身犯险。”智跞关心之下,多少有些责怪地说道。 当时根本容不得智宵犹豫,一些话却是没有必要多说。 智宵改了话题,问道:“君上可有指示?” 之前不是说晋君午志大才疏吗?他很清楚国中的格局,希望改变国家大小权利被卿位家族把持的局面,认为自己可以像晋景公那般将各个卿位家族玩弄于股掌之间。 在自作聪明之下,晋君午一定以为自己牢牢控制着智跞和赵鞅,又想让智跞和赵鞅互相抗衡,最想解决的则是卿位家族中实力最强的范氏。 有那种需要,晋君午发现范氏日益嚣张跋扈的现状,恰好范氏插手了赵氏的内部事务,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采取一些措施的。 果然,智跞沉吟了一小会,说道:“君上训斥下军佐(范吉射),褒奖中军佐(赵鞅)。” 作为一个君主,晋君午爱玩手段,只是相较于真正的明君、圣君,手段上只能说太过稚嫩,手法粗糙又过于直接了。 智宵苦笑问道:“想来祖父亦被君上训斥罢?” 这一下,智跞有点像是看妖孽一般在看智宵了。 也就是说,晋君午还真连智跞都训斥了。 智宵并没有被那种眼神看得不适。 他要的就是展现自己的能力,要不然怎么得到智跞的信重,有更多可以参与家族内务的机会,再去争取获得更多族人与家臣的支持呢? 智跞没有承认,反而催促智宵加快备战的速度。 “祖父放心,孙儿已遣人在做,亦会一再敦促。”智宵显得信心满满。 那些事情站在智宵的角度不过是“重复”的经历,等同于早已经把一款游戏给打通关,重新给玩一遍而已,得心应手得很。 这一世智宵还提前培养了一批帮手,事项一件件安排了下去,自己再忙得脚不着地算怎么回事嘛。 只有对一些事情不熟悉,或是在创业初期才会是精力完全被侵占。 真正优秀的领导者真没有那么忙,考验的无非就是对大小事拿正确的主意。 事实就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自动手去做,手底下养活那么一大批人,到底是为了哪般? 在随后的几天,智宵听到了一个消息。 作为赵氏宗主的赵鞅要求昔日安置在“邯郸”的五百户卫人迁往前往“晋阳”,邯郸午表示愿意遵从宗主之命。 这一次,范氏和中行氏看上去没有再干涉赵氏内部事务,只要盯紧这两个家族却会发现他们的一些大邑正在调配物资。 发动战争的准备很多,其中就包括事先准备好用于消耗的资源。 现如今的晋国很难对外开启战端,范氏和中行氏也不像赵氏有对外处理权,集中物资是想做什么? 另外那些缺乏消息渠道的人,他们听说邯郸午从命,以为赵鞅已经重新压服邯郸氏,并且觉得赵鞅阻止了范氏和中行氏对赵氏内部事务的干涉,一场大乱已经被重新压了下去。 “要来了,远超晋国以往任何一次的内乱!”智宵知道赵氏内讧会成为另外一场大戏的开端。 第32章 曲梁的新变化 邯郸午答应执行赵鞅的命令,回到封地之后召集族人与家臣开会,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 别说那些卫人是赵氏大宗暂时委托小宗邯郸氏暂时帮忙管理,哪怕不是大宗的人口,什么时候大宗对小宗下达命令,轮到小宗去拒绝了呢?这样会显得很不春秋。 当初的智氏之主荀罃为了跟荀氏切割,不惜放弃了大多数封地,为的就是智氏可以独立自主,能够名正言顺不受到荀氏这个大宗的管束。 什么叫“宗周”呢?那个“宗”就代表着一切,哪怕以后的宗族体系对族人的约束力已经降低,能在宗族掌握话语权一样具有很大的权力,何况是在春秋年代。 邯郸午觉得大概率会糟,奈何族人与家臣受到了范氏与中行氏鼓舞或是忽悠,再来也是着实利令智昏,来自赵鞅的命令一直没有能够得到执行。 重新回到“曲梁”的智宵一直在关注赵氏内部的消息,得知邯郸氏的家主嘴上答应,一点迁徙五百户卫人的动作都没有,相反邯郸氏开始进行备战,哪怕是早知道答案,还是觉得邯郸氏众人有够蠢的。 当前的宗法远比任何时代具有约束力,邯郸氏完全不占理,甚至是勾结了外人,他们即便是被范氏和中行氏保了下来,赵氏大宗一天不灭,邯郸氏就永远别想好过。 哪怕是范氏、中行氏和邯郸氏联合起来能够灭掉赵氏,小宗联合外人对抗大宗的事情本身就不光彩,其余家族肯定是不想跟邯郸氏进行交往的。 “甲胄储备已有七十六套,经年可达四百套?”智宵听到汇报预估,仅是‘曲梁’一地的产量比自己之前的预估要多出几十套。 这是“曲梁”在四个月内的成绩,还有新的冶炼炉一再成型,肯定会持续加大对甲胄的生产量。 智氏目前在生产武器盔甲的并不止有“曲梁”一地,只是其它地方需要从零开始建设,进度慢就不说了,产量方面比较完全跟“曲梁”没法比。 其余的剑、戈、矛与箭矢同样在生产,产量方面远远超过甲胄的数字。 成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看上去皮肤黝黑,人却是长得极为壮实,憨笑说道:“宰,或可有八百套储备。” 智宵很高兴地说道:“如此甚好!” 当前的姓氏代表身份和地位,只有名而没有姓氏的人极多。 像后面某些王朝那种在哪一家干活就跟主人姓,哪来这种好事? 要知道春秋战国时期姓氏本身就代表着力量,不可能轻易赐予外人的。 桃也想表现,说道:“若是增加人手处理皮革,或许更多?” 智宵也想增加人手,只是在这个交通不便利的时代,以及各种技术人才本就少,一时半会只能想一想。 现在的人取名很随意,晋国取名最常用的几个名,它们分别是武、朔、盈、偃、锜,暂时没有取贱名的习俗。 普通人家一般会用所能见的东西来帮孩子起名,一般是农作物或是某个工具,用水果起名算是比较有见识的家庭了。 智宵来“曲梁”不止是为了了解生产的进度,还有检查教学有没有落下的事情,同时也带了一批孩子和少年过来。 他们去了一趟卫国,成功招揽了孔丘的几名弟子,智宵对孔丘那些弟子的安排就是用于教学。 这一次,智宵带来了两百八十三名八岁以上的孩子与少年,用意当然是加大教育的规模。 智宵并没有把他们培养成为经天纬地大才的想法,更希望的是涌现出一批能干实事的人,哪怕仅仅能够看得懂文牍,以后也能帮家族管理一座农庄。 别看孔丘一收就是三千弟子,那是从各个诸侯国过去拜师,并非全是鲁国人。 晋国接近四百万的人口,识字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超过五万? 智氏一共有约五十万人口,其中识字的人有两千都算多了。 这不,智跞本就对智宵在“曲梁”教人识字和一些技能略有所知,一听智宵想要带一批孩子与少年到“曲梁”接受教育,带着极大的热情动员族人。 结果是什么?智宵这一批带到“曲梁”的两百八十三名孩子和少年里面,其中的两百人以上全是老智家自己族人的后辈,剩下的那些则是从家臣或附庸贵族的后辈去选。 智宵对智跞的安排并没有什么抗拒的地方,别说是在春秋晚期,哪怕是到了现代,互相有血缘关系总是更加值得信任。 起初,智宵之所以不优先选择族人,无非是没那个能力而已。 现在那么多智氏本族的人过来,给予了第一批接受教育的人极大压力,他们在压力的驱使下更想干出成绩。而这正是智宵所乐见的。 离开兵器工坊,智宵来到教学的地方。 “今次,弓、山、有、成、康……”智宵念了二十人的名字,继续往下说道:“随我前往‘新田’。” 没人问去做什么,他们只需要执行智宵的命令,到时候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本来在教学不得不停下来的冉求就觉得智宵有点不尊重学问,听到要带一批人走,立刻皱眉说道:“一课尚未听完……” 智宵笑呵呵说道:“今次有近三百人新来,还拜请诸位多多用心。”,说着行礼拜下去。 冉求听得一愣,脸上表情变得很是复杂。 当前的年代,小家族不提,有条件的家族只会教导自己的族人识字读书。 冉求等孔丘的弟子来到“曲梁”之后,得知智宵收了两百多非智氏的子弟识字,其实已经感到非常震惊,怀疑智宵是要效仿自己的老师。 这一次,智宵竟然又带将近三百人过来?怎么能不让冉求更加惊讶呢。 智宵并不是奔着培养经天纬地人才而去,要的是对自己事业有帮助的人。 那些被点到名字的少年,他们不是在武技上有所成,便是掌握了一定的管理学。 现在赵氏的内乱即将爆发,很快范氏和中行氏会攻打赵氏,智宵带他们去“新田”是想加强一下武技和管理能力,好在智氏参战的时候身边有自己培养起来的人。 他们留在“曲梁”继续跟冉求继续学《书》,固然会在文学上更有造诣,可是未来会被安排在军事上或去某地担任邑宰或村正,他们就算是将《书》研究得再精深了,对会担任的职务又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 后面公西赤等孔丘的弟子也过来,智宵不想将事情干得太蛮横,只能讲清缘由。 “我家将要纳赋,携众人而归,乃是应征。” 纳赋?在这个想纳赋要有资格的时代,阻止别人去纳赋的话,可能会让那人失去封地。 这一下,孔丘的弟子们没话说了。 再阻止?不是在做好人好事,会变成在结仇! 第33章 千金市马骨 能够跟随智宵返回“新田”的人欢欣鼓舞,没有被点名的人则是满心失望。 不过,他们也只是失望,很清楚自己未来肯定会担负某项责任。 那是不用多说的事情,智宵培养他们总归不是纯粹做好人干好事,一定是为了某一天能够用得上。这个道理不用他们自己去领悟,家里的长辈总是会告知的。 无论在什么时代,有被使用的价值远好过不具备利用价值。 用一个比较简单的说法,某老板聘请工人,是不是为了达到一种价值交换?至于这个交换是不是等价的,看双方的诉求了。 他们是被智宵亲自培养,不啻于前程有了保证,不知道有多么开心呢。 冉求等孔丘的弟子,他们来智氏效力并非是想要投身于教育事业,为的是能够在智氏得到想要的岗位,实践自己的平生所学。 所以,恰好智宵来到“曲梁”这边,他们也就有话说了。 “数人欲要请辞?”智宵用不理解的表情看着冉求,等待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以当前的年代,聘任可不是简单的老板与打工者的关系,互相之间的约束力远远高于其它年代。 冉求等人接受了智宵的聘请,打上了智氏的标签,吃智氏的俸禄,接下来无论得到什么任务,被安排了什么岗位,他们在得到新的安排之前都应该尽心尽力履行责任。 干得不开心了进行请辞?智氏没有苛待为前提,以当代的三观来说,属于给脸不要脸的一种行为了。 智宵也就问道:“可是我家怠慢诸位?” 可以说,智氏给这一帮门徒的待遇挺不错,不止安排了舒适的下榻之所,并且吃、喝、穿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得无微不至,每一个月也按时给予俸禄。 所以,智宵那么一问,他们脸上就出现了尴尬的表情。 公西赤满是歉意地说道:“我等乃有大才,意图一展所学。来此却……却……” 意思就是大材小用了。 智宵没有发怒,反而一脸认真地问道:“不知足下欲得何等职位,方可一展才能?” 公西赤就说了:“赤治《礼》颇有心得,亦治《书》有所得。” 智宵很讲道理,问道:“足下未说欲得何职。” 《书》就是后世被儒家当作“五经”之一的《书经》,只不过《书》现在还不专门属于儒家,并且儒家这个学派都没有出现。 而《书》记载的是夏朝和商朝一些历史的书籍,暂时没有关于周朝的内容,并且保持着“原汁原味”,没有被儒家学派的众多人一改再改,添加自己想注入的内容。 《礼》是儒者必须掌握的一本书,教导维持社会、政治秩序,巩固等级制度,调整人与人与各种社会关系、权利义务的规范和准则的书籍。 公西赤就想表达一个意思,他学《礼》学得很精深,无论是作为军队的军官,还是担任某个城邑的邑宰,或是在其它律法的领域,一定能够胜任相关的职责。 特别加上对《书》有研究,则是公西赤在表示自己的眼界很宽广,知晓历史能够以史为鉴,帮助智氏避免犯下一些历史上已经出现过的错误。 按照公西赤那么说的话,他都能胜任一个大家族家主的权柄,或是成为某个大家族家主的左右手了。 这么做的智宵并不是想要折辱这一帮门徒。 正在创业阶段的智宵,着实需要更多有才能的人进行帮助,也就对公西赤说道:“我家在‘断道’多添置业,赤可先往为‘客卿’,日后再行安排,如何?” 客卿等同于门客。而门客虽然没有正式的职位,得到任务却能够代替主人执行诸事。 公西赤大喜,行礼道:“必不负世孙期望!” 其他人见智宵这么讲道理,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的人,一一向智宵述说自己的诉求。 智宵如安置公西赤一般,一一给予了正面的回应。 “诸位诉求宵已满足,有一言不得不事先讲明。”智宵笑吟吟地看着满是欢喜颜色的众门徒。 刚刚得到甜头的门徒束手做出倾听状。 智宵继续往下说道:“此些职位皆是诸位求得,宵亦一一满足。若是求得而无力办好,是否应当有所惩?” 勿谓言之不预嘛。 因此,智宵笑呵呵地补了一句:“宵明日方会启程,自觉无法胜任,可夜间来寻。” 自觉没有能力做好,还有几个时辰能够反悔,千万别逞强,不然到时候遭到惩罚可不会讲什么情面。 一众门徒依旧是信心满满的模样。 当天夜里,没有人去找智宵反悔。 跟随智宵一起过来的程集在隔天问道:“是否过于优待?” 智宵答道:“此乃‘千金市马骨’之举。” 程集听得却是懵了。 也对,当下是前498年,关于“千金市马骨”的典故还没有发生,程集不懂什么意思很正常。 智宵已经跟那些门徒有言在先,并且会将这件事情传播出去。 到时候,门徒表现得好,算作智宵有识人之明,传出去会成为美谈,吸引更多有才能却无处发挥的人前来投效智氏。 哪怕得到职位的门徒干不好,无非就是他们无法正视自己的能力,遭到什么惩罚都应该,谁能说智宵刻薄呢? 在接下来,智宵带人先后去了“铜鞮”和“断道”视察,随后在“潞氏”待了三天。 从晋国中部或是西部想去“邯郸”的话,目前只有两条方便一些的路径,其一便是走“潞氏”再穿过“壶口”进入太行山以东;另一条则是绕道晋国的南部,沿着大河一直向东才能抵达“邯郸”的地界。 “我闻邯郸氏仍旧未有迁徙卫人往‘晋阳’一事?”智宵与智果面对面坐着。 智果是今年才开始坐镇“潞氏”,除了帮助智宵在“铜鞮”和“断道”铺开局面之外,另一个职责就是把守好“壶口”这个重要关隘。 “邯郸午已被赵鞅召唤前往‘新田’。传闻邯郸氏族人与家臣一致反对,乃是邯郸午一意孤行。”智果像是在讲一件笑话那般,脸上的讥讽太明显。 智宵看着这一位“两辈子”都支持自己到底的叔父,思考着是不是好好嘱托一番,免得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或是坏了智氏接下来的部署。 “叔父!” “欸?为何如此表情。” “事关重大,请叔父安坐倾听。” “……” 第34章 终于开始了 智宵给智果讲了很多事情,包括守好“壶口”这座关隘,没有智跞的命令,谁想通过都不要放行。 同时,智果需要时刻注意邯郸氏的动向,一旦发现丝毫异常,不要以自己的判断为准则,大小事都要立刻汇报给智跞知晓。 “放心罢!”智果一副完全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模样,继续说道:“叔父省得。” 智宵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知道适得其反的例子,同时清楚智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便不再多啰嗦了。 两天后,一支队伍从“潞氏”出发。 这一次,智宵刻意选择先南下,去“留吁”周边逛了一圈,查看中行氏到底有什么异常,再继续南下前往“原”地。 在“原”地的见闻很重要! 晋国有两大粮仓,一个是智氏的封地“温”,另一个则是范氏的“原”。 其实,一开始“原”是荀氏的封地,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落到了范氏手里。 那个“原”地本是原国的疆域,后来晋国进犯原国,双方打赌之后,原国君臣愿赌服输合并进入晋国,原国的公室以及公族成了晋国的贵族。 荀氏便是原国的公族,第一代祖叫原黯,他是晋武公时期的大夫,因为灭荀国有功被封于“荀”地,后来才改为荀氏。 智宵在“原”地亲眼所见,大批大批的粮食装车外运,尽力打听不难得知粮食的去向,一旦知道粮食去向就知道范氏正在备战。 不算赵氏以家族形式攻打卫国,晋国已经很久没有对外开启国战,近期也没有对外开战的计划,范氏调动粮秣是为了什么? 了解晋国目前的形式,范氏在针对谁而备战,一目了然的事情。 “却不知赵氏可否知晓范氏大批调粮一事?”程朔在‘黄父’这个地方碰上智宵一行人,照惯例聚会聊了聊。 智宵说道:“赵氏恐怕不知。” 当前,智氏内部身份较高的人之中,有两位已经明确表示站在智宵这一边,他们是智申同父同母的弟弟智果,以及深得智跞信任的程朔。 至于程朔是不是得到智跞的示意才支持智宵?关于这一点智宵没有想过去深究。 程朔的儿子程集是智宵的左右手,有这一层关系在,哪怕程朔是得到智跞的指示才跟智宵走得近,日后程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还用再多想吗? “赵氏当前大力经营‘晋阳’,囤粮、屯兵、迁徙口众甚多。若是开战,宵料想赵氏必将舍弃其余封地,独守‘晋阳’一地,以待生变。”智宵算是做一个预言。 程朔深深地看了智宵一眼,没有发表什么言论。 而智宵做这个预言,无非是等待预言变成现实的那一天,使得程朔知道智宵的睿智,坚定程朔的追随之心。 “叔父往何处去?”智宵问道。 以辈份来说,程朔确实是智宵的叔辈,只不过程朔和智宵的血缘关系已经有点远了,称呼叔父只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不称呼叔父其实也行。 程朔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家主命朔往‘温’调集粮秣。” 之所以会犹豫,主要是智跞吩咐程朔谁都不能告知。 现在,程朔尽管有所犹豫,还是告诉智宵要去“温”做什么,等于内心的天平向智宵这边倾斜的份量很重。 程朔补了一句:“家主有令,不可告知他人。” 智宵点头,说道:“知晓了。” 在“黄父”只是逗留半天的智宵等人再一次出发,进入公族传统自留地区域之后,讶异地发现相当数量的公族封君正在进行演武。 也就是,公族的封君召集手底下的“士”、“徒”和“羡”,将他们编成了军队正在进行操练。 “世孙从何处来?”董秦特地来接待智宵,没聊一小会就问出那句话。 智宵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董秦一直看,看得对方露出尴尬的表情。 “非是秦多问,乃是……”董秦说到一半低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几步上了自己的战车,才大声喊道:“将起兵戈,世孙快快归去。” 等待智宵回到“新田”家中见了智跞说起董秦的事情,才从智跞嘴巴里知道董秦是亲近智氏的公族封君之一。 “自景公之后,公族已不善战。今上命公族练兵秣马,无甚用处不提,范氏、中行氏、赵氏岂会心安?”智宵说道。 智跞笑呵呵地说道:“君上乃是愿赵氏心安,为此特招我、上军佐(韩不信)、下军将(魏侈)入宫,当中军佐(赵鞅)之面,痛斥上军将(中行寅)、下军佐(范吉射)多有不敬之处。” 晋国有六个卿位。 中军将智跞,中军佐赵鞅。 上军将中行寅,上军佐韩不信。 下军将魏侈,下军佐范吉射。 每一名“军将”便是一个军团的主将,“军佐”则是副手。 晋国历来就是有多少名主将就预设多少个军团,八卿时有四个军团,除开中军、上军和下军之外,还有一支新军,设新军将与新军佐。 随着栾氏、郤氏的消亡,晋国才步入只有六个卿位的时代,某方面来讲也是晋国的实力被削弱了。 智宵低声说道:“如此一来,中军佐必正家法。” 这个孙儿聪明得让智跞有些担忧。 智氏的历代嫡系血脉真的不缺聪明人,曾经的智朔以及智盈都在年纪很小的时候显得聪慧,只不过都得了一个英年早逝的结果。 祖孙俩正聊着,张武匆匆赶来了。 一看就知道张武好像是被什么事情吓到,只是神色里又有着兴奋,只见他喘着粗气说道:“方才得知,中军佐以家法处置邯郸大夫,赵获携首级出门,将要传首四方。” 话肯定没有说完。 果然又见张武往下说道:“上军将得知此事震怒,已往范府而去。现下,上军将与下军佐正往宫城。” 智跞知道赵鞅会采取一些动作,没想到的是赵鞅会直接杀掉邯郸午,一时间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宵在家中,不可出门。武,召唤锐士随我入宫!”智跞说完霍地站起来迈步就走。 智宵坐在原位看着智跞远去的背影,眼眸变得无比深邃…… 第35章 不眠的一夜 赵鞅执行家法处死邯郸午这件事情并没有做错。 事实上,邯郸氏作为赵氏的小宗,本身就应该无条件执行身为大宗之主赵鞅的命令,可是邯郸午非但先让范氏和中行氏干涉赵氏内部家务,后面又口头答应却是没有执行,一旦赵鞅没有反应还怎么继续管理赵氏? 其中,邯郸午干出引狼入室的行为才是最大过错,今天他能依靠范氏和中行氏来拒绝执行来自大宗之主的命令,过一段时间是不是要学宗周和晋国的曲沃一系,玩一手小宗代大宗啊!? 晋国原本的君主是“翼”的这一系,后来“曲沃”这一系取得了周王室的支持,使用武力抢夺了国祚,史称“曲沃代翼”。 类似的事情在春秋阶段发生的例子并不多,晋国这边除了曲沃代翼之外,便是魏氏作为小宗取代了毕氏这个大宗。 而魏氏取代毕氏比较和平,原因是在魏颗、魏绛、吕锜、毕阳这一代,魏绛获得了晋国的卿位,他们这个集团自然而然也就开始以魏氏为主了。 不管怎么说,赵鞅处死了邯郸午,并且还让人拿着邯郸午的脑袋进行巡视了。 赵鞅或许是想展现自己的权威,杀掉邯郸午这一只鸡给其余的猴看,震慑他们别不听话,要不然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邯郸午;再来就是威慑范氏与中行氏,警告他们不要再试图干涉赵氏的家务事。 只能说赵鞅不愧是赵鞅,明知道局势都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做事风格还是那么强硬。 一直到了深夜,智跞才从宫城返回家中。 “宵,何在?”智跞回到家就问道。 负责迎接的张武立刻答道:“世孙早早便安寝了。” 这个答案让智跞听得一愣,嘀咕道:“明知发生大事,依旧早早安寝?” 该怎么说呢?到底是智宵心态太稳,还是不在乎发生的事情将带来的影响。 张武问道:“可要召唤?” 智跞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叫醒智宵,复又说道:“你即刻出城返回‘智’地,命二三子无我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晋国的内乱已经注定会爆发,秉承中立的智氏现在不应该有什么举动,免得范氏、中行氏或赵氏投鼠忌器之下打不起来。 为了今天,智跞足足隐忍了十数年,说什么都不愿意得到一个前功尽弃的结果。 白天的时候,智跞在宫城里面亲眼看到赵鞅与范吉射、中行寅进行了很火爆的争吵,一度还差点动手打起来。 他们是一个大家族的家主,还是晋国的卿大夫,事情不是严重到一定地步,互相之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真的不至于拉下脸面搞那么一出。 当时,智跞、魏侈和韩不信精力扮演和事佬的身份,倒是晋君午一直在阴阳怪气外加添柴加火。 有鉴于晋君午平时的表现,无论是阴阳怪异或是添柴加火,真的没有令任何人感到意外。 可以说,晋君午不是那样的表现,众位卿大夫相反会觉得事有蹊跷了。 对于智跞来说,今夜注定要是一个不眠之夜。 其他家族核心人物也一样。 很多人会被家主召唤,连夜对即将到来的动荡进行讨论,或是复习之前备下的应对方案,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或补充的地方。 话说,智宵怎么就睡得着?他前前后后已经历经了两次,第二次表现得无比积极,带来的却是反效果。 到了这第三次,智宵明知道祖父早就备下方案,尤其那些应对的措施被证明很正确,不想给族人和家臣太擅长阴谋的印象,才决定不参加夜间的讨论。 毕竟,想露脸也要看场合,不应该出现的场合却出现,期间还不断地抢戏,并不是什么正面的表现,相反会惹人嫌,不是吗? 想要获得继承权就不能给人一种心理太阴暗的印象,类似这样的人或许能够一时威风,所有人却会时时刻刻进行提防。 在智宵醒来时,梳洗过后前往拜见智跞,知道他们还在继续开会。这个状况其实在意料当中,所发生的事情太大,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够一夜就可以讲完。 智跞在得知智宵过来请安后,让智宵入内坐在自己身侧,低声提醒道:“只听,不可说话。” 所以,智跞也希望智宵不要给人擅长阴谋的印象,有什么想讲的话都先憋住,等只剩下祖孙俩再慢慢说。 众多族人与家臣见智跞让智宵参与这种场合,一个个肯定是内心生出想法,只是并没有说出来,哪怕脸部表情都克制着不多露出额外的情绪。 “看来,宵未来继承家业是能够确认的事情了。”大多数人在想的是这个。 他们有这样的认知对智宵来说很重要。 如果这些人有这样的认知,以后智宵吩咐做点什么,能够减少不必要的阻拦或是刁难,更加乐意进行配合,起到的方便简直是太大了。 直到中午时分,会议才算结束,随后一个个族人或家臣出“新田”往各处去了。 期间,关于范吉射、中行寅和赵鞅一大早从不同城门离开“新田”的消息传过来。 不用多说,他们怕的是留在“新田”给对手可乘之机,要么是会返回安全更有保障的封地,不然就是带着目的前往某处。 同时,魏氏和韩氏也有大量的族人或家臣离开“新田”,他们会做什么根本不用多猜。 智跞和智宵这对祖孙在会议后并没有马上多聊。 年纪大了的智跞小憩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看到智宵在一旁伺候着,发了一小会的愣才起身洗漱。 智宵给智跞汇报后面陆陆续续传回来的消息,包括确认中行寅已经启程前往“邯郸”,赵鞅出城之后直奔“晋阳”而去,范吉射南下去了“原”地,还有魏侈和韩不信分别派来家臣约定明天将会前来拜访的事情。 那些消息就证明一点,赵氏的内讧不会只是他们一个家族的事情,范氏和中行氏是铁了心要跟赵氏做一场,晋国的内乱不是在今年冬季爆发,便会在明年春暖花开之后开打。 “你已知我家部署,且多看、少做;祖父还需入宫,劝说君上接纳士皋夷入主范氏,梁婴父入主中行氏抑或取代赵鞅。” “祖父,孙儿以为此事大可暂缓。” “为何?” “有人比祖父更为着急。” 智跞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困惑,用迷惘的眼神看着智宵,等待说出下文…… 第36章 班门弄斧 范氏的上一任家主范鞅是一个贪婪无度的家伙,作为他的儿子范吉射表现得更为变本加厉。 士皋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智跞交好,乃至于一直刻意奉承智跞,希望得到智跞的支持取代范吉射成为范氏之主。 梁婴父是梁氏之主。这个梁氏则是赵氏的小宗之一,他跟士皋夷就是同一类角色,一样有对现任宗主有取而代之的野心。 “祖父,二三子有求于我,何必心急?当是二三子急切,我家顺势而为。”智宵一脸慎重地说道。 其实,智宵一点都不看好士皋夷和梁婴父。 这两人之中,一个在范氏虽然有权,可是显得无足轻重;另一个是赵氏的小宗,有邯郸氏的作为在前,智氏再主动支持梁婴父夺位,世人只会用有色眼光看待智氏。 智宵一层层地帮智跞解析,除了上述那些问题之外,更重要的是智跞一旦表现得过于急切,发生的一切会被解读是智氏的阴谋,不止智氏日后会被晋国各家族所提防或针对,无论事情成败都会对智氏的名声造成负面影响。 听完的智跞陷入久久无语。 能说智宵讲得没有道理吗?可以说简直是太有道理了! 作为祖父的智跞并没有因为被智宵一阵解剖,找出那么多的漏洞和不完善的地方而出现恼羞成怒,相反细想下来觉得非常有道理,用欣慰的目光盯着智宵一直看。 只不过,智跞还是应该前往宫城,向晋君午汇报相关的情况的同时,听取来自晋君午的意见。 当前,晋国的公族势力遭到极大的削弱,连带国君的话语权也不是那么大了。 尽管现状是那样,时代仍旧没有进入“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耳”的阶段,大义名份还是显得无比重要的。 在智跞前往宫城之后,智宵则是在家里等待客人上门。 谁会来智氏?当然是魏氏和韩氏的小辈,说不定赵氏、范氏、中行氏都会有人过来。 果然,临近傍晚的时分,魏驹和韩庚联袂而来。 夜幕降临之后,范氏的家臣长柳朔和中行氏的家臣高强也来了。 当时,智宵正和魏驹、韩庚在烧烤……,用现在的说法叫燔肉。 因为智宵等人有在串起来的肉串上加香料的关系,大半个智氏府宅都飘着肉香味,惹得不知道多少人口水直咽。 目前时代中原地区没有辣椒,孜然却是本地产物,烧烤的时候撒上一些孜然,再给弄上一些细盐,无疑比什么都不加会更香又好吃。 三位小伙伴没有聊什么太正经的事情,嘻嘻哈哈讲着一些胡话,研究再加上一些什么调料会更香更好吃,相约什么时候一块去哪里玩耍之类。 张武将长柳朔和高强带过来时,看到的正是三人吃得满嘴流油,又在烧的火红的木炭堆边上举着手叉烤肉的画面。 “世孙?”张武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智宵用浑不在意的态度问道:“何事?” 长柳朔一脸愤怒地说道:“我等前来智氏,竟是于府宅门前遭遇刺杀!?” 这个人的前缀是复字长柳,又有一说是张柳,名叫朔,是范吉射的心腹家臣。 智宵屁股都没有挪一下,继续举着手叉烤肉,问道:“刺杀?可知乃是何人所为。” 高强一脸阴沉地说道:“且不论何人所为。在智氏府宅门前刺杀,是否不敬?” 长柳朔大声喊道:“必是赵氏所为!” 本来站起来的魏驹和韩庚对视了一眼,坐下去继续烤肉,并且神情看着比之前专注多了。 智宵喊了一声“哎呀呀!”,不是被烫到,只是纯粹表达一种惊讶,先看一眼长柳朔,随后视线转到张武身上,说道:“还不前往赵氏问询,为何在我家门前埋伏刺客。” 说完,智宵问魏驹和韩庚,道:“辛亏二位性命仍在,否则……” 魏驹和韩庚讪笑了起来。 智氏府宅门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至于是不是赵氏安排人手干刺杀的事情属于存疑。 说不定是范氏和中行氏自导自演,想用这种方式拉智氏下水。 所以,智宵做出一脸后怕的表情,对长柳朔和高强说道:“所幸二位无事,若不然……我家定当与幕后主使至死方休!” 长柳朔和高强心里懵了,想道:“是啊,死上一两个重要的人,效果会更好。” 智宵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问还没有离开的张武,道:“可有生擒刺客?” 张武如实说道:“刺客仅是射箭便逃离,臣已派人去追,稍后或有消息?” 智宵问高强和长柳朔,道:“不知二位夜间拜访,乃为何事?” 特地来演那么一出吧? 也是过来问智氏的立场。 高强沉默了一小会,说道:“中行与智同出荀氏……”话到一半,被一声咋呼给打断了。 “添炭!速速添炭,再为二位取来用具。”智宵喊得很大声。 有好处的时候,中行氏是中行氏,智氏是智氏,轮到要火拼,忘记之前中行氏有多么不待见智氏了吗?这又变成是一家人啦。 智宵见二人还想说话,一脸笑嘻嘻地说道:“我祖谒见君上未归。若有要事,可说与宵听,宵亦可做主。” 逗谁呢? 智跞是智氏的家主,往下还有智申,之后才轮到智宵,什么时候轮到智宵来拿智氏的主意了。 高强和长柳朔沉默着对视了一眼,心里很清楚部署刺客在智氏府宅门前演那么一出被智宵用这种方式化解掉,随后又让智宵轻飘飘一句自己可以做主的表态,弄得有再大的事情都好像成了一件“儿戏”那般。 在范氏和中行氏必定会对赵氏动手的情况下,智氏、魏氏和韩氏成了两个阵营必须拉拢的对象。 讲道理,中行氏因为出于荀氏的关系,行事手法妥当确确实实可以利用这一层关系将智氏绑在范氏和中行氏的战车上。 从前以往,中行寅一直都是那么做,只是一一被智跞巧妙地挡了下来。 现在,智宵又用那种方式应对,搞得长柳朔和高强很难使用成年人的方式,一时间有些抓瞎。 这一刻,魏驹和韩庚心里直呼:“学到了,学到了,真的学到了!” 第37章 一个小怪物 长柳朔和高强待得很不习惯,还是硬生生留在智氏府宅之中,一直到深夜还是没有等回智跞,智氏府宅家中没有长辈,他俩只能无奈离去。 魏驹和韩庚离开的时间更早一些。 毕竟,当前是特殊时刻,魏氏和韩氏怎么可能让自家的继承人在外过夜呢? 四个人在智氏府宅逗留期间,城内一点都不平静。 不知道是范氏、中行氏的人袭击赵氏的人,或是谁在趁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反正“新田”一整夜发生了许多的流血事件。 类似的情况,每次在晋国有卿位家族矛盾爆发的时候都会发生,区别在于死的人到底多不多。 智跞在隔天依旧没有返回家中。 要不是有人一再回来禀告智跞的消息,智氏肯定是要做点什么事的。 哪怕是那样,智宵依然亲自去了宫城一趟,亲眼见到智跞安然无恙,见面时被骂了一通,却也亲自确认智跞安全,并且还看到了晋君午发怒的场面。 智宵被骂是应该的。 当前的“新田”并不安全,怎么能够出门乱逛呢? 只是,智跞嘴上骂归骂,心里还是为智宵特地来宫城见自己感到高兴。 不要说智宵心机深,他无法确定历史会不会被改变,真的想亲眼看到智跞安然无恙,表现得孝顺会产生什么后继只是顺带的。 在智宵离开宫城之后,韩不信就用羡慕的语气对智跞说道:“有孙如此,足以欣慰。” 智跞嘴上还是骂智宵添乱,脸上的表情却是谁都能看懂。 话说回来,谁不想晚辈孝顺呢? “为何不提士皋夷取代范吉射一事?”韩不信问道。 智跞说道:“时机未到。” 他们本来就是同谋,约好了一块支持士皋夷,参与者还有魏氏之主魏侈。 结果智跞玩跳票,提都没有提一句,韩不信自然是担忧智跞会反悔。 目前,韩不信还不知道智跞想用梁婴父取代赵鞅成为赵氏之主的事情,智跞想用梁婴父取代赵鞅只跟魏侈同谋。 赵氏的家臣姑布子卿目前就在宫中,他将代表赵氏争取国君、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支持,同时也是留在“新田”了解各方的动向和意愿。 跟随姑布子卿的一名孩子,他叫赵毋恤,主动要求留在“新田”充作国君手头的人质,一样人在宫城里面。 范氏和中行氏同样有人留在“新田”,除了昨晚去智氏府宅的长柳朔和高强之外,代表范氏留在“新田”的家臣叫王胜,中行氏那边留下的人叫张康。 这个张康跟为智氏效力的张武是同袍兄弟,一致出身自张氏。而张氏是晋国的一个中等家族,历史没有出现改变的话,日后会跟韩氏绑定,到战国时代更是世代作为韩国的国相。(张良的那个张氏) “君上待中军佐不薄,一再催促我等出兵襄助,奈何我等此时决不可轻举妄动。”韩不信说道。 现在的形势很紧张,只是内战暂时还没有爆发。 做好了开战准备的范氏和中行氏,他们需要一个攻打赵氏的理由,哪怕那个理由再烂都行。 同样的,国君、智氏、魏氏和韩氏想参战也一样需要理由,更别说智氏和魏氏压根不想那么早入场,仅有韩氏因为跟赵氏的交情做出心急的一面罢了。 说到底,韩氏到底是真的急,还是演给别人看,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韩不信能窥探智跞和魏侈的想法,在等范氏、中行氏和赵氏先流血,不可能过早入场。 韩氏跟其余家族一样希望范氏、中行氏和赵氏被削弱,哪怕无法从中获取大利益,仅是这三个家族衰弱下去,他们的压力就能够得到缓解。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不可能让公族占太多的便宜,要不然公族再一次强大起来,卿族祖辈的努力就白费了。 到目前为止,智跞、魏侈和韩不信都没有表态希望哪个家族被灭,想要的仅仅是削弱,他们却是洞悉了晋君午的心思。 智跞和韩不信重新返回殿内,看到的是晋君午正在大声对着王胜和张康咆哮。 “发生何事?”智跞低声问在场的魏侈。 刚才只有八岁的赵毋恤用天真的表情问了王胜和张康一个问题,那个问题就是:“我要死了吗?” 偏偏赵毋恤问完了问题,跑去抱着晋君午的大腿就是哭,一边哭一边说自己不想死。 晋君午借题发挥,痛斥范氏和中行氏在私底下备战,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位国君,吧啦吧啦一大堆的话。 全程看到赵毋恤表演的魏侈对这个小孩起了兴趣,猜测是不是赵鞅或是赵氏家臣教的,用君前来这么一出的办法,证明范氏和中行氏早就在针对赵氏,否则一个小孩怎么会那么害怕,肯定是有遭到过范氏和中行氏的威胁。 “君上,我主备战,乃是赵氏陈兵所致。事到如今,怎成我家之错?”王胜又是愤怒又是委屈,看赵毋恤时就像是在看一个小怪物。 “勿再多言!”晋君午蹲下去疼惜地拍了拍赵毋恤的后背,恶狠狠地对王胜和张康说道:“告知你主,解散军队,即刻返回。若不然……” 张康一脸为难地说道:“我主外甥之父身死,首级正被四处展示,往之一见乃是亲情使然。再则,如若我家解散军队,赵氏大军……” 王胜更干脆,问晋君午道:“君上欲使范氏灭亡乎!?” 这个时候,赵毋恤又哭了,还一直喊着害怕。 智跞怔怔地看着赵毋恤,心想:“本以为宵已经够早熟,没想到赵氏有一孩童如此聪慧。” 其它的还能教,根据现场变化及时表演这种事情靠的是自己。 “范氏跋扈至此,寡人亦怕。”晋君午说这话时,眼睛在智跞、魏侈和韩不信身上来回扫视。 现在可不流行君主震怒,臣下就要跪地大呼“臣万死”的那一套。 因为智跞、魏侈和韩不信没有配合的关系,晋君午干脆问道:“你等便是如此坐视范氏之臣欺辱寡人的?” 现场的三位卿大夫面面相觑之余,心里认为晋君午表演痕迹太重,有可能让范氏和中行氏提高警觉,想着该怎么劝一劝,免得玩砸了,搞到大家变成没得玩…… 第38章 另一位叔父 如果晋君午能够办到的话,别说是范氏和中行氏,任何一个卿位家族都别想好过。 关于晋国国君、公族与卿位家族、普通贵族的斗争,起初是从栾氏和郤氏开始的。 后来,晋悼公大力扶持中小贵族和打压卿位家族,好像是造成了一种物极必反的效果,搞得几个卿位家族察觉危险之下精诚合作打压国君与公族,晋悼公得了一个英年早逝的结果,卿位家族倒是越发强大了。 近百年的时间过去,有一个数据的话,晋景公在世时,公族的力量占八成;到晋厉公和晋悼公时代,下滑到了五成;随后,韩起带着卿位家族反攻,历经晋平公、晋昭公、晋顷公的三个时代,直至当前公族只占晋国总实力的两成。 如果不是各个卿位家族互斗严重,时至今日还有没有晋国都是两说? 当前的六个卿位家族之中,韩氏其实是出身公族,他们是晋穆侯之孙韩万的后裔。 晋国曾经的卿位家族栾氏、郤氏都是公族的出身,源于晋厉公的谜之操作,才有了后来历代国君的磨难。 韩氏虽然出身公族,他们却是跟栾氏、郤氏同一时期华丽转身,也就是不再拿自己看作公族一员。 智氏和中行氏的根脚是原国公族的后裔。 范氏的根脚在周王室那边,他们的祖先杜平浓本是周宣王的大夫。因为周宣王听说有女子危害周王室的江山,把很多妇女、女婴都杀死了,杜伯劝谏反而被杀,儿子杜良(隰叔)出逃到晋国被收留,有了晋国的范氏。 魏氏是毕国的公族,国祚断绝才成了晋国的臣子。 赵氏则是周王室的家臣出身,专门负责为周王室养马,后来其中的一支,也就是叔带离开了周王室来到晋国,才有了晋国赵氏。 列国都是公族掌握绝对实力,轮到晋国却是公族全面弱势,怪不得晋君午会想要弄死这些卿位家族了吧? 智跞在宫城里面待了三天才回到家中。 “宵何在?”智跞都习惯回到家就问智宵在做什么了。 张武一脸怪异表情地答道:“世孙与魏驹、韩庚今日清晨便出城狩猎。” 智跞先一愣,回过神来脸上却是泛起笑容,说道:“如此甚好。” 这几天,宫城里的晋君午卖力表演,一再施压让智氏、魏氏和韩氏赶紧备战,随时准备入场打击范氏和中行氏。 那不是范氏、中行氏还没有对赵氏动手吗?晋君午一再催促,怕的就是六个卿位家族不打出个狗脑子吧! 事态紧张之下,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小辈还有心情狩猎?可以作为三个家族不想掺和的证明,多少能让范氏和中行氏感到心安。 当然了,范氏和中行氏不会全员是傻瓜,他们肯定有人猜出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打算,要的是三家不是铁了心要帮赵氏,三家小辈现在的状态会被解读成各家长暂时还没有拿定主意。 没有什么复杂的地方。如果智氏、魏氏和韩氏已经拿定主意,肯定要约束好自家的小辈,不可能随随便便让出城的。既然三家小辈还能出城狩猎,不正代表三家暂时没有敌人吗? “宵若归家,使之前来拜谒。”智跞觉得自己需要听取智宵的意见,再聊一聊赵毋恤这个小怪物。 关于赵毋恤这个人,得说智跞之前根本不知道其存在。 目前晋国各个卿位家族的状况都差不多,每一个家族最不缺的就是纨绔。 赵鞅有着众多子嗣,关于赵伯鲁平庸又天真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其余嫡出血脉别说找到一名优秀的人,几乎连合格都挨不上边。 难得发现那么一个小怪物?智跞有仔细思考过赵鞅的为人,猜测赵鞅实在没得选为前提,或许会选赵毋恤来继位。 选择非嫡出血脉继位这种事情或许不会在其他家族发生,赵氏则是一个很喜欢开创历史先河的家族。 再则以晋国目前形势来看,赵鞅很清楚一个足够蠢的继承人会带着赵氏阖家入土,出现赵毋恤这么一个年纪很小就能即兴表演的儿子,赵鞅瞎了眼才会将位置传给其余那些不堪的嫡出血脉。 外出狩猎的智宵在两天后才归家。 本来智宵、魏驹和韩庚会狩猎更久,只是“邯郸”那边传来一个消息,家里的长辈特地派人去催了。 回到家的智宵连洗尘都没有直接找到智跞。 当时,智跞正跟一众族人与家臣正在商讨着什么,看到智宵来了让坐在一旁听。 他们正在讲的是邯郸稷已经起兵的消息。 邯郸稷是邯郸午的嫡子,起兵的缘由是邯郸午被赵鞅执行家法,想要起兵为父亲报仇。 出大力气阻止邯郸午执行赵鞅命令的人恰恰就是这个邯郸稷,等于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事情发生以后,邯郸稷还向中行寅哭诉,得到中行氏将会助力的答案,没有犹豫立刻召集家臣下达征召令,说是要跟赵氏拼了。 “听闻宵为家族打造千套甲胄?”智徐吾是智宵的叔父辈,只不过并非跟智申是同父母,血缘关系上比程朔更近。 智宵当然知道智徐吾是谁,上“两辈子”对智徐吾有非常深的印象。 怎么说呢?智徐吾并没有为难过智宵,只不过是作为智瑶麾下的第一号打手,十分骁勇善战却是被智瑶使用水攻给害死了。 “尚无千套之多,目下仅有八百余套。”智宵如实回答。 智宵又问:“叔父乃是从‘智’而来?我父无恙罢?” 只是礼貌性的问问而已,其实智宵一点都不关心那个偏心到过分的父亲。 “宗子……”智徐吾说着摇了摇头,看上去郁闷又失望,一小会才继续往下说道:“整日酗酒。便是知晓赵氏将与范氏、中行氏、邯郸氏开战,仍旧每日狂饮。” 在智宵的印象中,对子嗣异常偏心的智申没有这么不堪才是? “想来仍旧为瑶夭折心伤罢?”智徐吾给了一个解释。 本来心情没有波动的智宵一听,内心里生出了极强烈的厌恶感。 而这时,智跞不知道宣布了什么决议,惹得在场众人发出很大惊讶声。 智宵刚才没听仔细,反应过来发现众人惊讶之后,用怀疑和审视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看。 到底智跞说了什么,以至于众人用那种眼神看着智宵呢? 第39章 世事无常 刚才智跞就讲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将拥有三座城邑、四十七个村庄的“潞氏”以及一座城邑、六个村庄的“黎2”交给智宵管理。 有这一句话,从此以后智宵就拥有了自己的食邑,拥有属于自己的属民,可以分封自己的家臣,组建效忠自己的军队。 第二句话是:智宵拥有合法组建一个“师”的权利。 别看拥有食邑有人、有钱、有资源就能够组织私军,不能进行纳赋的话,其实会是一种负担。 简单来说,智宵是拥有自己名下的封地了,可是需要向国家交税。 春秋战国时期,能够率军纳赋,没有任何人会愿意交税。 原因是进行纳赋不止抵消了交税还能够立功,有了功劳可以晋爵封官,再来就是能够增加封地。 单纯交税的话,不管是财帛或物资交上去,也只是交上去,算是尽本份的义务,不会再有其它了。 有封地又能组建私军?一个国家的军队编制就那么多,大家都想纳赋不想交税,无法保证所有人都有纳赋的名额。 因此,智跞给予智宵组建一个“师”的权力就是保证拥有纳赋的名额了。 众多的族人与家臣惊疑不定的原因很实在。智氏的下一代家主会是智申,他们在奇怪连智申都没有自己的直属食邑和私军,怎么轮到智宵拥有那些。 如果众人知道智瑶是被智宵杀死,他们就不会有那些疑问了。 智跞这么做不止是在赏赐,完全就是在巩固智宵的家族地位,免得自己死后家族传续出现意外。 一旦智宵手头有了食邑和军队的话,以后智申想在继承人上面作妖可就不容易了。 当然了,完全是智宵取得了成绩,才得到智跞的奖赏。 真正让智跞做出这种决定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这一次智宵在晋国即将爆发的内乱中做出的判断以及建议,展现出了非凡的政治眼光。 “我第一次和第二次穿越有够蠢的。早该这么当机立断,做到永绝后患。”智宵心里没有狂喜,有的只是懊恼。 今天的成就其实智宵在第二次穿越时也获得过,只是没有杀掉智瑶,搞到后面手头有权有兵,还是被成为一家之主的智申在有另外的继承人选择下给剥夺掉。 第二次穿越时,智宵并非不想挣扎,只是一家之主的权威太大,再来就是知道智氏爆发内乱的话,自己早晚都得死才进行忍耐,结果忍耐换来的是被智瑶以莫须有罪名杀死。 “家主,此事是否……”智阳话到一半被截断了。 智跞面无表情说道:“我意已决!” 说起来很搞笑,提出异议的智阳是智宵的第二次穿越的支持者之一,一再站在智宵这一边与智瑶作对,比智宵死得还早。现在智阳却是智宵过早拥有那些权利的反对者。 智阳并没有因为智跞再次表态而放弃,诚恳地说道:“宗子尚无自属食邑与军队,世孙若是拥有,岂非父不如子?” 族人与家臣必须效忠一家之主,他们在认为某件事情上可能对家族不利时,大多会选择劝谏,一次不成就再一次,直至家主妥协或是自己遭受处置。 现代人大多认为这样的人很傻,古人只是秉承“食君之禄”的理念在干“忠君之事”的行为而已。 当然,有明一朝那些“文棍”骗庭杖的事不算,他们纯粹是邀名。 现在,不少族人与家臣纷纷开口赞同智阳的说法,请求智跞收回决议或是给出一个能说服人的说法。 诸夏可不是到了东汉末年才讲究“君择臣,臣亦择君”,从远古就是这般模样了。 智跞要是不能说服众人,作为一家之主固然能将命令强硬实施下去,不免会让族人或家臣失望,族人和家臣有可能用自杀来抗议或是选择出走。 “诸位且听我言!”智跞缓缓将智宵这四年在‘曲梁’取得的成就讲出来,着重提到在这一次晋国动荡中智宵给予了多少正确的建议,最后才问道:“何人仍有异议?” 还是智阳,比较直接地问道:“子有,父无,传出岂非使宗子难堪?” 这就是智阳,他在智宵第二次穿越时选择支持,纯粹因为智宵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认定智申选择次子继位是取祸之道,并不是其它什么原因。 在家丑不宜外扬的前提下,也是为了智氏传承不起波澜,智跞无法讲太多关于智申的不堪之处,更不可能提到因为智宵杀死智瑶让智申的意见很大。 由于事关自己的原因,智宵更难开口说点什么,要不然讲得再有道理,非但无法说服那些执拗的人,还可能搞得变成目无长辈外加显得跋扈。 家族里面拥有第三话语权的智果不在,他要是在的话,只要表态支持智宵,很容易让事态得到控制。 全程紧闭嘴巴的智宵看着用情绪激动在说话的智阳,只能在心里感概:“‘曾经’的有力支持者,‘今时’变成碍事者,真是世事无常啊!” “够了!”智徐吾像是被吵得恼怒的模样,先喝了一声,随后站起来说道:“尔等有甚说甚,言辞如此激烈,可是要造反?” 智阳一点都不怕智徐吾,闷声说道:“仅是就事而论,何来造反一说?” 哪怕是一家之主,智跞无法说服族人与家臣,仍旧不想强硬推行,先让众人坐下保持安静,再一脸疲惫地说道:“此事日后再议罢。” 智跞心想:“等这一次内战智宵立下战功,到时候进行赏赐就让他们失去反对的理由了。” 军果主义的晋国,军功就是一切。 智阳从座位离开,对着智跞行跪拜大礼,低下脑袋说道:“臣非忤逆家主,乃是为家族而计。” 封建时代嘛,一个家族有君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又有几个族人和家臣走出位置,致歉的同时,讲的话跟智阳差不多。 那些人之中,九成以上都是智宵上两辈子的支持者,而他们的下场都比较凄惨。这才是智宵感到最郁闷的地方。 当然,智宵无语归无语,很清楚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没话说,并且自己绝对做得到! 第40章 自取灭亡 这一帮人那么做无非是在维护礼法,智宵是礼法的受益者,固然心里有些郁闷,更多清楚的是他们以后会成为自己治理智氏的基石,动怒那是没有的事情。 在接下来,众多族人与家臣前往各处,智氏干的事情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厉兵秣马! 邯郸稷拉中行氏与范氏下场,晋国的内战就那么爆发了。 最先出兵的自然是邯郸氏,兵力约有一个“师”的规模,出“邯郸”直接攻打周边的城邑。这些城邑皆是属于赵氏,也是邯郸氏早就垂涎已久的肥肉。 在邯郸氏真的用兵之后,范氏和中行氏也开始攻打赵氏的城邑,一时间晋国大部分区域燃起了战火。 因为赵鞅早早将力量龟缩到“晋阳”的关系,起兵相攻的三个家族在征讨赵氏封地时做到了势如破竹。 一座座城邑上面赵氏的旗帜落下,升起了范氏、中行氏或是邯郸氏的旗号。这三个家族在占领城池之后,没有纵兵多做杀戮,抢劫、强奸等事情肯定有,只是案例并不多。 说到底,时间虽然是到了春秋晚期,以职业士兵组成的军队在素质方面比较有保证,自律之下不会去做无意义的杀戮或其它乱掉军纪的事情。 当然,军律严明是晋国的特色,其他诸侯国就要乱许多,尤其是西部一隅的秦国军队纪律最差。 秦国军队纪律真的比喊出“我蛮夷也”的楚国军队还要差,并且不是一种诋毁。 历史上,诸夏列国第一个让军队进行无差别屠杀的国家就是秦国,同时代的其余列国比较守规矩,进行的是一种“君子之战”的打法。 秦国也是诸夏列国中第一个跟异族正式结盟的国家,为此被嘲笑到秦二世灭亡。 随着冬季的来临,战事不得不中断,赵氏也因此获得了喘息之机。 在变得冰天雪地之后,离开“新田”四个月之久的范吉射和中行寅回来了。 他们回到“新田”的第一时间前往宫城,要求晋君午将赵鞅定位为逆臣。 范氏和中行氏会有这种要求,想要的是得到大义名份,某种程度上也是在逼迫国君服软。 宫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做不到密不透风,很快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范吉射、中行寅如此跋扈,不为人臣也!”梁婴父看上去很气愤,内心里却是非常迫切。 这个梁婴父是智跞表现出非常喜欢的一个人,不知道智跞是真的昏聩,还是别有目的,明知道梁氏是赵氏的小宗,无法帮助梁婴父取代赵氏的话,想让梁婴父入主中行氏。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智宵都在纳闷智跞是被梁婴父灌了什么迷汤,以至于自家的祖父竟然想让梁婴父入主中行氏。 按照本来的计划,智跞应该向国君以及魏氏、韩氏推荐士皋夷和梁婴父,内战打得如火如荼的现状下,智跞却是没有按照计划推出士皋夷和梁婴父。 士皋夷那边看上去很是稳得住。 倒是梁婴父显得很是火急火燎,三天两头就要来拜访智跞,一会是赵氏就要完蛋,讲着讲着又会开始谩骂范吉射和中行寅,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小人的作态。 说起来,梁婴父既是赵氏小宗的梁氏之主,还是赵鞅的家臣,看上去却效忠于智跞,人际关系简直是有够乱的。 “正卿怎能坐视?”梁婴父问道。 智跞沉稳地说道:“欲行大事,不可急切,稍安勿躁,以待后续。” 梁婴父能不急吗? 如果赵氏就此完蛋,且不提范氏、中行氏和邯郸氏会不会连梁氏的城邑一块攻击,哪怕梁婴父最终能够取代赵鞅成为赵氏之主,届时赵氏还能剩下多少封地? 另外,中行氏得势,一旦得知梁婴父曾经想要接手治理中行氏,中行寅肯定是会跟智氏和梁氏没完的。 这让梁婴父怎么会不急?心里简直是急死了! 智跞表情不变,低声说道:“一切我自计较,你且归去。” 梁婴父像是感到难以置信那般,一下子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全程安静观看的智宵别过头撇了撇嘴,脸上出现了不屑。 以前智宵不是那么理解,看到形势出现变化,智跞对梁婴父态度上的改变,怎么可能还不知道智跞在玩什么。 明摆着了的事情,智跞之所以表现得宠信梁婴父,或是为了拉拢梁婴父才一再画大饼,要的就是在赵氏内部埋下一颗钉子。 随着智宵一再给智跞分析形势,一些事情上起到了变化,不免会让智跞根据形势改变一些策略,不至于马上将梁婴父撇到一边,态度上则是肯定会出现变化的。 “大夫。”智宵先唤了一声,再对梁婴父说道:“此乱局一时难解,君上受辱必召我祖、上军佐(韩不信)、下军将(魏侈)。” 梁婴父的脸色还是有些呆滞,怔怔地点了点头,表示会有那么一回事。 智宵继续往下说道:“想来上军将(中行寅)与下军佐(范吉射)已在前来我家途中。范氏与中行氏正当得势,必对我祖有所冒犯。大夫定然知晓出师有名的重要罢?” 这么一说,直接让梁婴父脸上的呆滞变成兴奋,大声说道:“原来正卿有如此谋划,原先我还以为就此屈服范氏、中行氏。” 智宵总算懂得智跞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忽悠住梁婴父了。 这家伙不止贪婪,还很没有脑子,不利用一下岂不是浪费? 果然,没有多久之后,有家臣前来汇报范吉射与中行寅前来拜访的消息。 事先没有派人前来通知,想来就直接过来,一点都不合乎礼节。 智跞接见范吉射和中行寅时,没有让智宵在场。 尽管看不到,智宵在隔间继续招待不肯离去梁婴父,还是能够听到三人的对话声。 一开始其实还比较正常,后面范吉射说话越来越大声,表演什么叫一点不把元戎放在眼里的嚣张。 不过,范吉射都能去威胁国君,对元戎嚣张一点,好像也正常? “赵氏必亡,若智氏攻赵,你我相盟,必不缺智氏好处。如若智氏依旧不识时务……,呵呵!” 一串冷笑声代表着勿谓言之不预。 这是范吉射觉得赵氏已经毫无招架之力,不必再忌惮保持中立的智氏。 可以想象,接下来范吉射一定会拉上中行寅再去魏氏和韩氏威胁一通吧? 不能出声的梁婴父听到隔壁范吉射那么嚣张,不断对智宵挤眉弄眼来展示自己的心情愉快。 智宵心里就挺纳罕:“也不能说范吉射蠢,要是祖父和魏侈、韩不信没有事先合谋,说不准真要被表现得胜券在握的范吉射给唬住,成为队友一起合攻赵氏。” 而范吉射与中行寅先在宫城逼迫晋君午,又来到智氏做出威胁,后面没有去威胁魏氏和韩氏,不啻是等于奏响了范氏和中行氏灭亡的号角…… 第41章 紧锣密鼓 当前年代没有过年的习俗,一直到西汉才有过年的概念,只是西汉的更新换岁从冬至节那一天算起。 距离晋国爆发内战已经过去将近四个月,迎来了又一年的冬天季节。 在范吉射和中行寅到智氏府宅威胁一通之后,果然又去了魏氏和韩氏那边一趟,同样是在逼迫魏氏和韩氏站队。 赵氏因为赵鞅将大部分力量龟缩去了“晋阳”一隅的关系,形势看上去确实是范氏、中行氏和邯郸氏的联军在节节获胜。 那种现状之下,卿位排序最末确实最有实力的范吉射可以有许多选择,他却是在贪婪心态的驱使下选择了最强硬的一面,不是选择拿出一些好处分润国君与智氏、魏氏、韩氏拉下水的方式。 在那一天,中行寅玩了一手去而复返,到底跟智跞聊了一些什么,连智宵都不知道。 “如果范吉射不是那么贪婪,又怎么会那么惹人嫌呢?这就是典型的利令智昏啊!” 智宵已经不在“新田”了,冒着风雪来到“潞氏”这一边。 冬季并不适合召集军队,智宵来“潞氏”就一个目的,亲自检查各种武备的储存状况。 一个又一个仓库看来下,智宵只能说非常满意。 “宰,甲胄储备已余六百,各类兵器上万,箭矢十余万。”冉求现在是‘潞氏’的胥斤之一。 那个“胥斤”是春秋时代的一种官职,其实干得就是监工。 叔仲武不是“潞氏”的属官,临时担负起了一些任务,用不解的表情问道:“虽有武备,将如何使众‘民’持之?” 智宵想都没想,答道:“贷之。” 现在的士兵或军官,他们进行报到时需要自行武装以及自带干粮,并不是国家或其他人来发放装备和保证后勤。 至于“民”的话?真不是谁都有当“民”的资格,起码要是纳赋者的一员才有资格。 这就好比如“百姓”在春秋战国是专门用来称呼大贵族,随着时代的变迁,好多事情出现了变化一样。 所以,封建时代有些人动辄“万民”、“百姓”之类,讲的就是一些特殊群体,真不是什么普通人。从而难怪他们能心安理得一边喊口号,一边不顾普通的人生死了。 叔仲武听到答案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不就是借贷吗?远古时期就存在的行当了。一样的是,日子但凡过得去,没有人会去进行借贷。 六百套甲胄并非智宵能够全部自用,需要挪出其中的四百套交给智跞,剩下才是智宵能做主的那一部分。 这六百套甲胄的生产耗费了七个多月的时间,动用的总人力则是超过五千人。 当然不是五千人去制作甲胄,包括金属上面的开矿、运输、冶炼、锻打,以及收集或采购皮革的相关处理人员。 随着“曲梁”的生产设施和人手进行扩增,明年仅是“曲梁”就能轻松完成年产六百套甲胄的任务。 不要忘记还有“断道”以及“铜鞮”也在进行相关建设。 这样一来,根据智宵自己的计算,三个地方成型之后,智氏一年生产一千五百套以上的甲胄绝对不难,其余的武器产量则是会更加可观。 继续扩大产能则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是因为别的,光是想要达到智宵计算的那个产量,智氏的匠人已经被抽调四成,抽调更多就会影响其它事项。 所以,智宵能做的就是慢慢培养更多的匠人,循环渐进增加匠人的总数,再将相关产能扩大。 除了那些之外,需要注意的就是别让任何一座用于生产的城邑遭受攻击,生产设施被破坏不算什么,死掉一个匠人就要耗费起码一年或更多的时间去重新培养,很伤的! 物资会在“潞氏”进行储备的唯一原因是,不管“曲梁”还是“断道”、“铜鞮”的交通状况都太糟糕,三个地方生产出一定的量转移到“潞氏”更便于一起送到它处。 同时,智宵会在开春之后在“潞氏”发出征召令,受到征召的人前来“潞氏”会合,再将军队的框架搭起来。 两个月后,甲胄的累积达到了八百套,其中的五百套由专门到“潞氏”智果亲自率队押送,目的地是位处晋国中部的“黄父”。 开春之时,没有一家之主会发出征召令。这样做会影响春耕,等同于影响到一年的生计。 有那么一个家族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他们是赵氏。 晋国的内战在去年接近秋季时爆发,连冬季一块算进去,赵氏在短暂的半年之内失去了十分之六的封地。 尽管状况看上去很糟糕,实际上赵氏折损掉的兵力并不多,相反因为赵鞅将近乎所有兵力都集中到“晋阳”周边的关系,赵氏等于是将拳头给攥紧了。 范氏、中行氏和邯郸氏看似取得了不俗的战果,他们的军队却是被分散到各处。 因此,赵鞅不顾春耕进行了动员令,随后带上将近四万大军出“晋阳”一路向南,先是袭击了范氏的“祁”地,随后更是席卷了“中都”、“邬”、“随”,一连串攻城拔地只花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可谓是进军神速。 范氏北地的城邑竭尽沦陷之后,赵鞅并不是继续去攻打范氏,他率军开始对中行氏的城邑下手,大军在中北部和中东部肆虐了一圈,没有给范吉射和中行寅更多用作反应的时间,带着大军朝“晋阳”的方向撤退了。 “这一手闪击战玩得漂亮,不止劫掠了大批的物资,还破坏了范氏和中行氏的春耕。” 智宵得知消息已经是赵鞅率军朝“晋阳”撤退之后了。 没办法的事情,现在没有电视、广播之类,消息传递的速度要有多慢就有多慢,一般知道了某个消息,消息的时效性其实也过了。 而得知消息时,智宵已经完成了军队的组建,一个直属的“师”安置在“黄父”,自己则是带上百余人赶回“新田”跟智跞完成会合。 晋君午已经派人正式警告范氏与中行氏收兵并归还占领的城邑,遭到了范吉射以及中行寅的拒绝。 必要的劝告步骤之后,晋君午召集智跞、魏侈与韩不信宣布范吉射与中行寅为叛逆,要求智氏、魏氏、韩氏与其余家族进行动员,要自己率军进行平叛。 智跞、魏侈和韩不信采取了一致的选项,哪怕各自秘密集结好了军队,他们对晋君午却是一再找理由搪塞,并且反对由晋君午进行亲征。 晋君午想得挺美,只不过完全是在开玩笑! 谁作为大军统帅就拥有战后的利益分配权。 三个家族为了今天已经筹划和准备良久,怎么可能会让国君进行亲征?! 第42章 竟有如此狂妄之人 按理来说,晋君午是一国之君,应该享有君主的特权,也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然而,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理所当然呢?本身的能力不足,或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格局,拥有权柄却是遭受压制,讲道理也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情。 智氏、魏氏和韩氏在范氏、中行氏对上赵氏的事情中,或多或少都有做点什么,可能是推波助澜,也能是从中许下一些什么承诺,可算等到范氏和中行氏做出了发昏的行为,晋君午想伸手摘熟透的桃子,纯粹就是在想屁吃了。 当然了,智跞、韩不信和魏侈并没有直接拒绝或顶撞晋君午,尽力维持着君臣该有的体面,说来讲去则就是不答应晋君午的一些决议。 听说,只是听说,近来晋君午不断闹脾气,甚至破骂所有卿大夫都是乱臣贼子。 看起来晋君午非常暴怒,有点失去了作为君主的体面,一旦有除了破骂之外的举动,说不得需要旁人做点什么来帮忙维持体面了。 “城邑归属变幻,三家却是无甚兵力折损,实力仍旧俱在,我等此时介入胜败难料。” “中军佐龟缩‘晋阳’一地,赵氏必有其谋划?我若轻举妄动,恐使中军佐谋划难以施行。” “范氏、中行氏、赵氏耗费数岁部署、调兵,我等仓促应对,难有短时准备妥当之能,奈何奈何。” 前面说的都对,最后一句就有点不要脸了。 智宵看着还在继续说话的韩不信,心想:“连一惯与赵氏交好的韩氏都这样,怎么能怪智氏和魏氏不地道呢?” 说句难听的话,智氏、魏氏和韩氏或许有所谋划,范氏与赵氏的矛盾却是早就存在了。 那么一旦智氏、魏氏和韩氏过早下场,不管是向哪一方开战,范氏、中行氏或赵氏的实力没有受损,过早下场不止是在帮其中的一方挡刀,做替死鬼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老大和老二做斗争,老三却是被打死了,类似的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对吧? 总而言之,赵氏、范氏、中行氏都还保存实力,智氏、魏氏和韩氏要的是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再下场,不可能随随便便入场的。 因为赵鞅玩了一手闪击战又马上龟缩回去,范氏、中行、邯郸氏等等家族的这一个阵营春播遭受影响,连带智氏、魏氏、韩氏等保持中立的家族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影响。 不管这一次晋国的内战结果怎么样,打从实际上晋国的国力绝对是受损了。 智跞脸色有些不好看地说道:“楚国、齐国、郑国、卫国……”,念了将近十个诸侯国的国号,再接着往下说:“齐国、宋国、鲁国、卫国蠢蠢欲动,有介入我国内战趋势。” 魏侈立刻比较紧张地问道:“楚国可有异动?” 楚国啊?晋国曾经最大的对手,哪怕楚国现在状况堪忧,晋国说什么也不能放松警惕心的。 如果不是楚国正在跟吴国纠缠不清,与晋国打了百多年的楚国不可能放过这一次干涉晋国内政的绝佳机会。 现如今的楚国非常不好受,他们在跟吴国的较量中可以说全面落于下风,一度连都城“郢”都被吴军攻占。 想着要挑战晋国霸权的吴国倒是想介入,但是夫差只是提了一个话头,马上遭到了伍子胥、孙武、公孙圣,王孙骆等人的反对。 这些吴国大臣就一个意思,很辛苦才压制住楚国,吴国更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蚕食楚国更多的土地和人口,乃至于彻底将楚国打死,暂时还是不要去刺激晋国的神经了。 该怎么说呢?吴王夫差的这一套班底确实不错,着实分得清缓急轻重。 众人听说楚国忙于招架吴国的征讨,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了其它的担忧。 只是担忧吴国成为下一个强劲对手还为时过早,他们在想的是怎么在这一次内战中获利更多,再来就是阻止国君与公族占太多便宜。 “主上!” 众人正在商讨,魏氏的家臣伯庸过来了。 几乎是后一脚的功夫,张武以及韩氏的家臣阚武也到来。 他们带来的消息相同,讲的是范吉射传檄四方,大骂晋君午昏聩又无能,同时将智跞、赵鞅、魏侈、韩不信全部骂了一遍。 这人简直牛逼,无差别开地图炮,把能得罪的人全给得罪了一遍。 智宵知道范吉射无比嚣张,不理解怎么就能嚣张到这种程度。 之前,范吉射想要争取智氏、魏氏和韩氏,采取的手段就显得非常不合适。 现下,范吉射又搞了这么一出。 他们是以为范氏与中行氏联合,再加上邯郸氏、涉氏、宁氏、瞒氏等一些家族,有抗衡其余所有人的实力了? “以前还以为范吉射只是又贪又蠢,没想到完全是脑子不正常。他们不会以为占领赵氏那些城邑,等于是获得内战的胜利,想着要在晋国当第一权臣,才想要传檄强压所有人?”智宵承认自己不懂范吉射的脑回路。 如果赵鞅知道范吉射传檄得罪那么多人,一定会狂喜的吧? 当下的赵氏独木难支,说是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都不为过,十分渴望能够得到外来助力。 晋君午会那么急切,某方面正是赵鞅一再求援所导致,结果被智氏、魏氏和韩氏一再找理由搪塞。 这一下范吉射主动招惹智氏、魏氏和韩氏,对赵氏来说不啻是久经大旱之后天降甘露级别一般的好消息。 智跞不知道是不是怒极而笑,先“哈哈哈……”笑了一会,随后沉下脸说道:“我本不欲手足相残,奈何……” 檄文上有中行寅的署名。 智氏是脱离了荀氏,只是无论怎么说跟中行氏还是沾亲带故,哪怕是为了名声好听一些,私底下怎么算计不传出去就好,明面上怎么都该维持基本的体面。 这下好了,中行寅在范吉射的檄文上署名,开地图炮也就算了,以人臣的身份对晋君午不敬,叛逆的身份也算是坐实。 那么,智氏执行国君的命令平叛,过程中对中行氏做了什么,是不是变成在执行人臣的本分了呢? 等,继续等,智跞根本不对范吉射的狂妄有激烈反应,一方是等范氏和中行氏自己犯下致命错误,再来则是看赵氏将有什么新举动。 到了临近秋季的时候,果然是有了新的变化,赵鞅再一次主动出击,兵发“邯郸”了。 第43章 得势便猖狂 范氏本就是晋国众卿位家族中实力最强的那一个,他们在这一波内战的几个家族中是占领赵氏城邑最多的一家,使得纸面数据更为好看,怎么能不怪范吉射飘了呢。 范吉射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飘了。他只是看到范氏的强大,认为应该学习自己的父亲范鞅当一名真正的强者,觉得应该将强大彰显出来用以镇压不服。 那么,从纸面数据看的话,范氏现在有多么强大? 范氏在内战开始前并不是晋国封地最大的家族,只不过他们掌握着数量最多的膏肓之地,人口方面是各家族的最多,军队数量也是最多的那一个。 这么说吧?战前范氏一家的军队数量差不多是韩氏与魏氏的总合。 内战开打之后,范氏与中行氏从赵氏占夺了大量的城邑,他们无论从资源到人口,还是论军队数量,两家联合起来几乎占到了晋国的一半。 范吉射和中行寅还勾结了齐国、宋国、卫国和鲁国,不用说鲜虞国也递上橄榄枝。 那个鲜虞国就是中山国的前身,他们虽然是狄人建立的国家,以实力来说却是不弱。 这么一看,内部实力占了晋国的一半,外部还有那么多外援,作为联军统帅的范吉射确确实实是有了嚣张的资格。 “赵鞅主力现在何处?”范吉射看上去意气风发。 就在刚刚,齐国传来了消息,大将高无邳已经统率五万大军从‘临淄’开拔,预计在三个月之内就能抵达与晋国的边境。 另外,宋国、鲁国和卫国各自集结了两万五千部队,答应会准时前往‘沫(朝歌)’进行会盟。 关于鲜虞国要出兵参与会盟的请求则是被涉氏的涉宾极力阻拦,说是秦国的例子在前,一旦让鲜虞国的军队入境,哪怕这一次他们获得内战的胜利,勾结异族的名声依旧是他们所能承受得起的。 那么不算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军队,仅是外援就有十二万以上的大军。 虽然说列国的军队与晋军交战总是被打得满头包,问题这一次组成联军的还有范氏和中行氏这两个晋国的卿位家族,再则以军队的总数量来说,合起来的兵力超过二十万。 二十万以上的大军啊! 即便是晋国与楚国打得最为激烈的时候,晋国出动的总兵力也没有超过十五万。 现在齐国、宋国、卫国、鲁国和鲜虞国都表示以范氏马首是瞻,并且有二十万以上的部队愿意听从范吉射的调度,怎么能不使范吉射看上去显得是那么意气风发呢? 范吉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决意发兵‘邯郸’与赵鞅决战!” 一大批人站起来行礼,齐声应:“诺!” 众人之中,中行寅看上去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等待人都出去,中行寅独自留了下来,走到范吉射身边说道:“赵鞅历来狡诈,上次突袭我俩领地,乃是我等忙于春耕所忽视。今次明知必有防范,赵鞅仍旧出兵‘邯郸’,其中或许有诈?” 范吉射不以为意地说道:“上军佐多虑了。” 中行寅知道范吉射已经飘了,要不然也不会开地图炮弄“非友即敌”那一套。 “赵氏城邑沦陷极多,库内却是大多空空,显然早有准备。我等虽是连战连捷,消灭赵氏之兵却少……”中行寅看到范吉射露出不悦的表情,,心中暗自叹气,话却是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正觉得处在人生巅峰的范吉射听到中行寅说那些话当然会心生不悦,认为中行寅实在是有些过于谨慎,谨慎到显得极似胆小如鼠。 范吉射看似清醒地说道:“且不论赵鞅是否有诈,赵氏兵不过三万,我可调往‘邯郸’之兵足有十万,另有十二万大军来援。便是有诈,些许折损可使赵鞅陷于死地,足可为也!” 中行寅不再说什么。 范吉射说得那些话有些道理,比起远征“晋阳”来说,与赵氏大军在“邯郸”开战总是更好。 赵氏即便是进行极限动员,经过训练的士兵怎么都不会超过六万,歼灭其中的一半,哪怕是赵鞅成功逃脱,接下来攻打“晋阳”总归会变得更加顺利。 为了不使赵鞅临阵退缩,范氏与中行氏并没有提早将部队调往“邯郸”周边,一直等到赵鞅果然亲自率军攻打“邯郸”才开始调兵。 “‘邯郸’虽非大邑,城池亦不高大坚固,赵军仅有三万,如何短期拿下?”范吉射本人已经在赶往‘邯郸’的路上。 在那之前,他们先去了“纯留”一带,攻占了当地赵氏的城邑。 范吉射脸上带着不悦,又说道:“本应走‘潞氏’再途经‘壶口’一线。此番绕路走南境,徒耗半月时间。若是‘邯郸’有何差池,错在于你。” 中行寅是真心觉得范吉射越来越难相处了。 他们当前最大的敌人是赵氏,走“潞氏”一线会刺激智氏不提,一旦在“壶口”被智氏堵住,演变成为需要攻打“壶口”这座关隘,会耗费的时间一定不止半个月。 在范氏与中行氏的大军抵达“邯郸”郊外不足十里时,他们先是遭到了赵氏几千骑兵的突袭,猝不及防之下前军被搅得乱七八糟。 等待赵氏骑兵主动撤离,范氏的战将高强被押了过来。 “你可知罪!”范吉射很气,一万五千的前军部队竟然被两千多赵氏骑兵一冲就乱,哪里有半点强军该有的模样。 高强辩解道:“赵氏单骑走马藏于林中,我军长蛇行军,主上一再催促,脚程不敢有所拖慢。” 军队行军时,士兵不会时时刻刻全副武装,好多士兵为了节省体力也会将武器放在辎重车上。 他们先是遭遇箭雨覆盖,士兵在进行穿甲或是赶去拿回武器的期间,树林里突然杀出赵氏的骑兵,一下子就被打懵了。 范吉射见高强不但失败还敢辩解,愤怒地喊道:“来人,拉下去杀了!” 高强抬头用错愕的表情看向范吉射,明显就是感到不可置信。 他们是遭到埋伏没错,损失了数百士兵,也留下了赵氏两百多骑兵,不到杀头的地步吧? “战前杀将,委实不祥。”中行寅不想劝,可是必须劝。 范吉射瞬间用锐利的目光看向中行寅,眼眸里不止有愤怒,还有觉得权威被挑战之后出现的杀意…… 第44章 开打了 有些人只能同甘苦无法共富贵。 所以,有没有识人之明相当重要,不止关乎到自己的人生,还会牵扯到家族。 中行寅知道范吉射平时就很骄傲……,或者说叫嚣张,奈何范氏看上去就是那么强大,中行氏对范氏有所依赖,只能选择跟随了。 他们一路虽有波折,好歹是抵达“邯郸”城下。 赵军并没有因为范氏和中行氏的到来撤军,只是停止了攻城。 实际上,赵鞅想撤军在发现范氏和中行氏的军队开来就能撤了。 可是,赵鞅非但没有率军撤离,还派出骑兵埋伏,显然是想较量一场。 在距离“邯郸”约四里之外的一个小山头,智宵遥望已经排兵布阵完毕正在对峙的两支大军。 赵氏占据了“邯郸”城以北,他们的军队肯定是位于北面。 范氏和中行氏从南边而来,部队所在方位就是南面。 “敌众我寡,中军佐为何逗留?”程集感到非常的不理解。 智宵说道:“君上已将范氏、中行氏、邯郸氏数个家族斥为叛逆,我家与众家仍未有所行动。中军佐如今唯有与范氏、中行氏激战,赵军胜,我家与众家自是想分杯羹。若是范氏、中行氏胜,我家与众家怎会坐视其继续做大。” 关于“分一杯羹”的典故还没有出现,不过听的人总是能理解字面意思的。 这个“分一杯羹”的典故发生在秦末,楚汉相争时项羽抓了刘邦的父亲,威胁要把刘太公杀死煮了当肉羹吃;刘邦给项羽的回答是,一旦煮熟了别忘记分一碗,用以表达不接受威胁的决心。 战场之上,双方的旌旗随风招展。 人一满万无边无际之下,双方军阵看上去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 这些军阵,每一队步兵的前方都是停满了战车,大多数战车只有三名车组成员,少量则是有四名车组成员;步兵除了军官持剑之外,绝大多数士兵持戈,各自约有两三千左右的弓箭手,少量的士兵持盾。 两军相隔约三百米左右对峙,声声的战鼓声被敲响之后,各自有一辆战车向前。 程集有点激动地喊道:“致师矣!” 所谓的“致师”就是两军首脑阵前搭话,或是出动各自的战将在两军将士的注视下进行单挑。 智宵觉得赵鞅不会跟人单挑,哪怕赵鞅想要单挑,认为自己胜券在握的范吉射也不会应战。 果然,两乘战车相隔约五米的时候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在进行语言上的交锋。 山头距离战场太远,智宵等人肯定听不见进行致师的人在说什么。 智宵大概能猜出双方首脑会讲些什么话。 无非就是赵鞅痛斥范吉射为人贪婪又嚣张跋扈,被国君训斥仍旧死不悔改,成了叛逆已经没有回头路,劝告范氏、中行氏的将士不要跟着一块送死,等等之类的话。 范吉射则会破骂赵鞅仗着国君宠爱实在是太嚣张又跋扈,不止自己不当个人,还搬弄是非一再瞒骗国君,以至于国君变成了一个昏君,他们要先击败赵军,再去“新田”完成清君侧,吧啦吧啦之类的。 进行阵前的喊话,目的就是为了瓦解对方的斗志,再将自己塑造成正义的一方,能够将敌军说得士气尽丧就更好了。 有些嘴皮子很利索的人,他们都能依靠语言说得对方主将吐血,再瓦解掉敌军的斗志,随后发起进攻轻易获得交战的胜利。 很显然的是,今天的这一场致师只是各说各话,或许有起到了一些什么效果,只是无法影响接下来交战的胜负。 在两军首脑退回各自的军阵之后,战鼓声再一次被敲响。 接下来,双方的士兵却是车组成员下车,全体将士单膝跪在地上进行祷告。 战前祷告就是晋军的特色之一,会向上帝、四方神明以及祖先进行祷告,祈求他们庇佑自己,能够让己方阵营取得交战的胜利。 上帝?就是上帝没错了,只不过并非西方的那个上帝。诸夏这边的三皇五帝都是上帝,并且还有帝俊与东皇太一。 中原各周王室分封国的上帝就是三皇五帝,其余东夷体系的异族国家有些信奉帝俊,南方楚国的上帝则是信奉东皇太一。 太多人在进行祷告,以至于声音都传到了智宵这一边。 第一次穿越时,智宵很奇怪敌军怎么不趁晋军在进行祷告时发起进攻,后来才了解到敢那么做的敌军非但要被追杀致死,连带他们的母国也落不得好。 说白了就是,晋军跟谁开打都保持“君子作风”的姿态,输赢至少还留有余地,只要敌军跑出五十步一定不会再追杀,给予他们拥有五十步笑百步的体面。 大家都是体面人,是吧? 如果敌军不想要体面?那晋军会帮忙给予体面! 祷告完毕,交战也开始了。 在智宵的注视下,双方的战车兵最先动起来,后方是紧紧跟随的步兵。 春秋的军法规定,步兵绝对不能越过战车跑到前面,同时也不能与战车脱节,要不然步兵会被处死。 所以,交战就是围绕着战车为核心,战车冲到哪里,步兵就跟着杀到那里。 大量的战车驰骋起来,再有数量超多的步兵奔跑,很快战场就被践踏而起的尘埃所笼罩了。 智宵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两个阵营的士兵只是互射一波箭雨就碰撞到了一起,一开始可能有些乱,慢慢步兵方阵变得紧凑,战车退场之后,交战变成了“战列线”的模式。 什么意思?就是并非双方士兵无秩序地混在一起拼杀,各自保持着军阵的严谨,敌我方阵的士兵排成一线拿着战戈搏杀,倒下一个就有袍泽补上空位。 这种交战模式很美观,胜势一方踩着敌我双方士兵的尸体在步步推进,使得具有很强的压迫感。 交战约是从中午时分开始,难分胜负之下一直打到临近傍晚才各自鸣金收兵。 “未曾想,赵氏兵寡仍旧抵住范氏、中行氏攻势。”程集看得很过瘾。 智宵没有搭话,心里在想的是:“这种讲风度追求秩序的交战方式,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我该不该派人去找赵鞅,告诉他援军很快就会抵达的消息呢?” 这么做当然是给赵鞅继续打下去的信心,免得像“前两次”赵鞅等不来援军,察觉不妙展开撤军。 “赵鞅会上当吗?”智宵对此有比较大的疑问。 第45章 谜之操作 在“邯郸”城下的赵氏所部并没有三万的数量,看着顶多也就两万左右。 那么,赵氏剩下的部队在哪?他们在“邯郸”以北各处城邑驻扎保证退路。 范吉射和中行寅带到“邯郸”的部队没有十万那么多,充其量也就五万。 两个家族的部队更多是分成各路,有的从“邯郸”绕道到晋国东部,再迂回插向晋国的北境;有的则是在光复“随”等地后直插“棘蒲(石家庄)”区域,一致要做的事情就是切断赵氏的退路。 五万打两万?不,还要加上邯郸氏的近万部队,以范氏为首的联军兵力是赵氏的三倍之多! 第一天的交战因为夜幕的降临而结束。 若是在其它时代,或许会搞夜袭什么的之类。 在当前年代则是没有那么多花样,赵鞅派出骑兵埋伏都算是不讲规矩了。 为什么有“五十步笑百步”这个说法? 在春秋时代,列国进行的是一种“君子之战”的打法,不止会避免在战阵上杀掉对方的贵族,想俘虏贵族还需要递上一块玉。 敌我双方列阵而战,一方不敌败退跑出五十步之外,胜势一方的士兵就不会再追了。 结果跑了五十步的败兵,他们看到己方同伴竟然跑出去一百步之远,为了展现自己的勇气,会嘲笑那些跑一百步远的同伴。 还有更离奇的事情,比如败兵一方在逃跑时车坏掉,胜势一方会帮忙修车,再催促败兵一方接着逃。这个绝对不是什么虚构,不止一次发生在列国的交战之中,多次被史书所记载。 交战时,还会严格要求军队不准破坏敌对国家的生产设施,不许随意抓捕有归属的人口,等等。 这一切只因为春秋中后期发生的战争无关国祚存亡,要的是打服对方,迫使其岁岁纳贡,算是一种比较特别的“征服”之战。 到春秋晚期,很多交战规则其实是变了,不变的是中原爆发交战的话,作战方式依旧讲究堂堂正正。 倒是南方楚国、吴国、越国爆发的战争从春秋中期就开始搞无所不用其极,到了春秋晚期什么设伏、水攻、火攻之类已经玩得很溜。 一夜过去,在“邯郸”周边交战的敌我双方果然没有玩点什么新花样,他们一致在凌晨就开始生火造饭,东方出现第一缕阳光则是大军出营列阵,等待新一天交战的开始。 最终,智宵还是没有派人前去面见赵鞅告知有援军抵达的消息。 在“邯郸”的交战不会那么快结束,开打的第一天智宵就那么搞,或许会让赵鞅生疑? 再则,如果智宵告知赵鞅援军就要抵达,结果压根没有什么援军,一旦赵鞅如同“前两次”那般在战败后成功逃脱,该会是对智宵多么恨之入骨。 新的一天,智宵等智氏的人仍旧作为看客,远远地观看赵氏与范氏、中行氏、邯郸氏的将士进行拼杀。 如果智宵是第一次穿越,首次看到双方合起来七八万大军摆开阵势厮杀,一定会被浩大的场面所震撼到。 然而,智宵“前一世”没少参与这种大场面,不会在旁观时发出多余的感叹。 “跟‘过去’没有多大区别,赵氏兵力少,战斗力却是胜过范氏、中行氏、邯郸氏。没有出现意外的话,赵鞅还是会等收到后路遭受威胁消息,才会选择撤军。”智宵看着远处的杀斗场,心思却是不在那边。 话说,智宵为什么会来到“邯郸”观战呢?因为他在犹豫某些事情。 这一件事情关乎到赵鞅的生死,乃至于会决定赵氏的存亡。 发生在“邯郸”城外的交战持续了十一天,同时也是在这一天,智宵从当地离开,回到了“壶口”这一座关隘。 “赵军原定后路已失,赵鞅退兵必来‘壶口’。宵万般犹豫,是否开关使其逃脱。”智宵说话的对象是智果。 范氏、中行氏等联合起来的家族,他们在兵力的数量上远远超过赵氏,只是双方的战损比有点不好看。 赵氏投入两万左右的兵力,赵鞅决定撤军的时候,手头还有不低于一万六千的战力。 倒是手头原本有六万左右兵力的范吉射,打了十一天竟然折损进去近万人,双方战损比达到了1:2.5的差距。 智果眯起了眼睛,说道:“宵以为此次内战,赵氏必为获胜一方?” 有些事情智宵只能对智跞说,其余人一个字都不会提。 智宵总不能说自己已经穿越了三次,前两次的内战就是范氏、中行氏等家族落败吧? “范氏与中行氏势大,内战得胜必然更为猖狂,其必败也!”智宵说的也是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共识。 智果皱起眉头,先“嗤”地笑了一声,才说道:“日前中行氏有家臣前来,命我不得开关。” 一定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智果接着往下说道:“家主有命,不可阻拦赵鞅,亦不可与叛军交战。何人前来皆任其通过。” 智宵是穿越者,知道赵氏在未来的威胁,可是必须思考一旦内战的获胜方是范氏和中行氏,后继的发展会是哪般模样。 本来在苦恼到底要不要紧闭关隘的智宵听到智果那么说,很清楚作为家主的智跞下达明确命令,无法再进行干涉了。 三天后,赵鞅率军来到“壶口”,亲自入城见了智果,随后大军穿过关隘离去。 当时智宵躲了起来,没有与赵鞅发生接触。 败退状态的赵军还保持秩序,倒是后面追击而来的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军队显得乱糟糟。 范吉射在通过关隘时召见智果,很是嚣张地骂了一通,又做出会找智氏算账的威胁,随后率军继续追击赵军去了。 “事情都发展到这一地步,还只是纯粹嘴炮,没有下狠手占领‘壶口’这个重要关隘?范氏和中行氏不输才是怪事!” 横在太行山脉中间的“壶口”很重要,一旦智氏紧闭关隘就能阻止任何一个家族快速互通东西来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一次证明了范吉射的愚蠢,他们本来是在追击赵军,追到一半却是突然掉头,直奔“新田”而去。 之前,晋君午斥责范吉射、中行寅、邯郸稷等人是叛逆,打从事实上还没有真正定性下来,只要他们实力不受损,依旧显得那么强大和强势,或许还有转圜的可能。 范吉射要是对“新田”这座晋国的都城展开攻击,性质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最起码,智氏、魏氏和韩氏无法再继续坐视,不想参战也必须参战! 第46章 合兵一处 不知道什么原因,内战都已经爆发将近半年之久,作为都城的“新田”却是只有少量的守军。 这一批守军的数量约有一个“旅”的兵力,以素质方面来说只能算是一般。 智宵与智跞完成会合,听到的消息是叛军开到“新田”城下,只是迟迟没有发起进攻。 对了,驻守“新田”的部队来自智氏,还是智跞刻意不安排精锐。 “范吉射还是有所顾忌,不敢攻打都城。”智宵得知叛军没有攻城,明白范吉射还是有所顾忌。 怕是范吉射没有听过“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句话? 晋君午当然不是天子,只是一旦范吉射将晋君午控制在手里,届时到底谁才是叛逆可就不一定了。 智跞肯定也不知道故意造成“新田”危机意味着什么? 智宵并没有对智跞提过相关的危害性,原因是“前两世”范吉射和中行寅只是威胁要攻打,没有做出实际的攻城行动。 这样一来,精锐部队驻扎在“新田”不止显得浪费,还有可能会被晋君午收归在手里。 晋君午但凡不想被从君位拽下来,自然不会扣着士兵不放,部队的装备能不能仍旧保存在自己手里可就难说了。 不开玩笑,晋国公室干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临时收归某个家族的部队,随后强取豪夺了士兵的装备。 这么做过的人有晋景公、晋悼公和晋厉公,有着明君评价的晋景公和晋悼公都那么干过,盖棺定论为昏君的晋厉公这么做就更不令人意外了。 有了相关的前例,晋君午发现驻守“新田”的智氏所部装备精良,超大概率会效仿先祖。 智宵看到智跞处理完公务,问道:“叛军围而不打,意欲何为?” 也就是随便问问,找个话题罢了。 智跞说道:“范氏、中行氏、邯郸氏等家如何敢攻打都城?此举乃是为迫使君上屈服。” 所以,以旁观者来看范吉射会显得很蠢,范吉射等叛军首领却是有自己的目标。 如果晋君午真的屈服,范氏等家族就能摘掉叛逆的帽子,使得赵氏变成叛逆。 真的发生那种事情,智氏、魏氏、韩氏等表示会服从国君命令的家族,不是一下子成为范氏、中行氏、邯郸氏等等家族的友军了吗? 这就是所谓的一事两面,范吉射将目标给完成,谁还能说他愚蠢?应该赞扬实在是绝顶聪明了。 智宵明知故问,道:“君上可会妥协?” 智跞还是很希望智宵能对局势有足够的了解,说道:“若是叛军抵达展开攻城,君上或许有答应可能。叛军不敢攻城,暴露其投鼠忌器姿态,君上如何答应?” 说难听点就是欺软怕硬呗。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智宵还是有比较大的疑问,为什么智跞不怕晋君午落到范吉射等人的手里。 智跞让左右退下,帐篷内独有爷孙两人时,才压低声音说道:“君上削弱我等之心实重。若是君上落于叛军之手,我、上军佐、下军将已有决议,当拥立储君凿。” 原来是有这样的心思? 这么说的话,以封建王朝同属的角度来看,晋国这些大臣当真一个个都是乱臣贼子。 不过,一开始真的不是这样,完全是晋厉公使用太粗坯的手段想要铲除卿大夫,以至于给卿位家族留下心理阴影。 搞到后面卿位家族与国君形成对立,演变到国君一方优势就一定会铲除卿位家族,卿位家族一方得势必然就要压制国君。 那已经是关乎家族的存亡,不是纯粹的是非对错了。 他们现在在哪?人在“杨”地。 不止智氏的部队已经进驻“杨”地,还包括了魏氏和韩氏的私军。 三个家族在“杨”地一共集结了一个“军”又四个“师”的兵力,士兵数量合计位。 再分得精细一些,关于魏氏与韩氏的区分智宵并不清楚,智氏出动的“士(军官)”约有三百,“徒(职业士兵)”七千余,剩下的便是“羡(半兵半农的预备役)”。 这个“杨”地在“新田”的东北方向,卡住了从“新田”向北的通道。 如果叛军想要继续攻打赵氏,并且选择向北进发,其余方位都是群山,除了选择沿着汾水北上走“杨”地的这一条狭长谷地,只能先南下再绕道北上了。 爷孙俩正聊着,外面通报韩不信与魏侈联袂求见。 韩不信进入帐篷便说道:“叛军开拔,正朝我处前来。” 所以,叛军还是没有攻打都城? 魏侈补了一句:“叛军并未全数撤离,仍有近万驻扎‘新绛(新田)’城外。” 两人说完,一致死死盯着智跞,等待给出回应。 智跞沉吟了一小会,问道:“我等是否为赵氏拦截叛军?” 他们本来应该驰援“新田”的,确实也做出了相应的姿态,并且三个家族各自有一些兵力已经抵达“新田”城外,只是没有与叛军爆发交战而已。 现在,叛军开拔向北,不出意外晋君午马上就会传来命令,要求智氏、魏氏和韩氏拦住叛军。 “压根就不用猜,不止智氏不想给赵氏挡刀,魏氏和韩氏肯定也等着叛军与赵氏打得两败俱伤。就是祖父那么一问,显得有些没担当啊?”智宵不能在这种场合随意开口说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分析了。 果然,魏侈和韩不信对视了一眼,双双露出苦笑,反正就不回答智跞的提问。 帐篷内陷入令人尴尬的安静。 智宵为了给智跞解围,低声说道:“宵闻叛军偷袭‘吕’、‘阴’等地?” 那些是魏氏的封地,确实也被叛军袭击了。 魏侈本来不用搭理智宵,还是用气愤的表情说道:“正是。” 韩不信也低声骂了一句:“不当人子。” 其实,智宵讲那一句话就是给众人一个台阶,很明显魏侈和韩不信愿意接受好意,接下来就看智跞是不是够不要脸了。 智宵看着一脸纠结的智跞,心里想道:“国君一定会有命令传达过来,并且绝对是要求三个家族对叛军开战。等国君的命令一到,几乎没有操作的空间,祖父在犹豫什么?” 第47章 全员恶人 其它时候智宵可以给予智跞一些正确的建议,独独智跞在应对韩不信与魏侈的即时交流中无法及时干涉。 毕竟,智宵总不能让智跞别讲话,由自己去代表智氏跟魏侈或韩不信交流吧? 另外一点,智宵不能太直接劝告智跞,会显得不礼貌的同时,势必变成孙子在觉得祖父很愚蠢。 所以,智跞在魏侈和韩不信这边屡屡表现出没有担当的一面,每每只能让智宵暗自在心里着急。 三个家族的军队离开驻地,奔着魏氏被叛军侵占的“吕”地而去。 四天之后,大批叛军路过智氏、魏氏和韩氏所部驻扎的地点,他们肯定能够察觉到当地有大军驻扎过的痕迹,免不了先是一惊,随后再发表一些看法了。 如果有大军在“杨”地截击?以当地的地形而论,即便叛军足有八万的数量,哪怕最终战而胜之,伤亡绝对会非常惨重,还怎么继续向“晋阳”进发,别等来赵氏趁势反击就不错了。 用范吉射的原话,说的是智氏、魏氏和韩氏果然不会在他们跟赵氏分出胜负之前介入。 这么看,范吉射固然是变得很飘,智商起码没有降低到不堪的下限。 叛军没有在“杨”地多做停留,十分刻意地避开“吕”地,沿着汾水东岸一路向北而去。 在叛军北上之后,智跞统率大军回到“新田”,一到就让大军围住没走的叛军,本人则是带上韩不信与魏侈去宫城谒见晋君午了。 留在“新田”统率叛军的主将正是士皋夷。 智宵代表智氏私下约见。 “下军佐放中军佐归于‘晋阳’,后率军合围‘新田’。若下军佐攻打都城,或让事情有所转机。然,下军佐只围不攻,乃至仓促离去。下军佐如此行事,大夫当知范氏必败?”智宵见到士皋夷时,立刻开口说道。 士皋夷沉默了一小会,苦笑点头,说道:“我劝家主攻夺都城,侍奉君上左右,遭拒。” 这一下让智宵对士皋夷有点刮目相看。 道理就是那么鲜明,奈何有些人就是无法琢磨明白。 这就好比如东汉末年袁绍不跟曹操多玩什么花样,带着河北征集来的大军堂堂正正压上去,并且开打就以雷霆之势一路杀到许都,曹操还敢一直避战吗? 以袁氏在河北还能征集大军的条件,不虞有腹地空虚被曹军轻易夺占基业的忧虑,相反袁军攻夺曹操基业,便是曹操还有两万大军又怎样,何必一再被曹军牵着鼻子走? 当时袁军足有十一万,曹军不过才两万,袁军以五倍以上的兵力优势搞到最后却是袁绍兵败了。 因为智氏、魏氏和韩氏各有所图,晋国都城“新田”对范吉射展开怀抱,明明范吉射只要攻下“新田”拿住晋君午就能扭转局面,偏偏没有那么做,不啻是将翻盘的最大机会给错过了。 智宵知道为什么是士皋夷留在“新田”担任偏师主将,有些事情明白归明白,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无非就是士皋夷觉得范吉射竖子不足以谋,又或是预见了范氏的灭亡,不想跟着一块陪葬,留在“新田”等待智跞挥师而来,要紧抱智跞的大腿罢了。 “不知此些兵士……”智宵拖了一个尾音。 士皋夷立刻说道:“皆是皋夷麾下。” 这一下换智宵沉默。 士皋夷稍微一愣,补了一句:“正卿亦可如臂使指。” 话是那么说,智宵还是一脸诚恳地说道:“大夫需知都城被围必使君上雷霆震怒,尔等亦是围城之兵,怎可无有缴械?” 智宵看到士皋夷脸色立刻变了,语速极快继续往下说道:“此些兵士事后再归于大夫麾下。” 主动给国君一个交代,好过国君下令智氏、魏氏和韩氏歼灭士皋夷统率的这支部队吧? 士皋夷显然是个懂事的人,哪怕心里非常不情愿,还是主动带着智宵对部队进行缴械。 事后,智宵带上士皋夷入城前往宫中。 士皋夷特地肉坦求见,见着晋君午就立刻痛哭流涕,述说自己的无奈,提到出于自己劝告才让范吉射没有攻城,请求晋君午能够原谅自己的罪行。 所谓“肉坦”就是上身光着,下身穿一条短裤,双臂再被反绑着,也会绑上一些抽人用的细枝。这种姿态是春秋战国时代很诚恳的一种请罪方式。(负荆请罪这个成语的由来) 怒不可及的晋君午本来不想放过士皋夷,甚至因为智跞多番劝说变得更加恼怒,等韩不信和维持跟着劝说,估计是心生顾忌,才非常勉强地饶恕了士皋夷的罪行。 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士皋夷被剥夺了大夫的爵位,并且晋君午想把城外本属于范氏的一万大军收为己有。 以智跞为首的三位卿大夫自然不愿意,闹到后面一万大军被拆分,其中的四千被晋君午分给公族,剩下的六千则是智氏、魏氏和韩氏平分。 全程在场的智宵再一次看到了晋国君臣的貌合神离,发现士皋夷一次次着急地看向自己,每一次都给出尴尬表情作为回应。 “祖父,两位卿大夫,宵……”智宵刚刚跟着众人从室内出来,马上开口要说对士皋夷的承诺,却是被智跞给制止了。 智跞一脸压抑地说道:“此地不宜多话。” 赵氏的首席家臣姑布子卿就在宫城内,以晋君午之前对赵鞅表现出来的信任,不知道有多少宫城守卫是赵氏的武士,还是要注意别弄得言多必失了。 他们一起出了宫城,智宵才将刚刚要讲的话说出来。 智跞一听,大方地对士皋夷说道:“我得之两千之数,尽数归还皋夷。” 同路的魏侈和韩不信对视了一眼,假装没有听到那些话。 士皋夷眼巴巴地看着魏侈和韩不信,发现两位都将头别开并且聊得热烈,知道归于魏氏和韩氏的四千士兵是拿不回来了。 魏侈和韩不信知道士皋夷会埋怨乃至于怨恨,可是又怎么样?他们都吃进肚子,怎么可能再吐出来。 这很符合晋国卿大夫一惯的做派。 智跞愿意将两千士兵归还给士皋夷有其原因,相比只有两千名士兵,后面智氏想要的更多! 第48章 诸侯联军 晋君午命令智跞立刻统率大军北上救援赵氏。 智跞则是依旧拿很多借口搪塞,总之就是无法立即北上。 一次两次之后,晋君午也不傻,怎么还看不出智氏、韩氏和魏氏想要保存实力,或是等着赵氏与叛军打得两败俱伤再去占便宜呢。 事实上,晋君午的想法跟他们差不多,只是图谋更大。 晋君午希望看到的是所有卿位家族实力大损,好让公族的实力占比上升一些,再趁机尽可能覆灭更多的卿位家族,最终将权力收归于己身。 谁都有自己的盘算,像是没有考虑到内战会不会让晋国元气大伤?别以为这有在晋君午这一朝才有这种现象,在晋景公时期晋国就是这般模样。 只不过一直到晋君午这一代人之前,晋国虽然没有停止过内斗,一旦外部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诸侯国,内部还是能够最大程度的搁置争议一致对外。 晋国的局势演变到当前这种程度,其实就是最大的对手楚国衰弱下去,其余的诸侯国看似无法威胁到晋国,以前积累的矛盾来一次大爆发而已。 智跞每天都要被晋君午召见,极可能还要一再挨训,不过仍旧是顶住来自晋君午的压力。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智氏、韩氏、魏氏等一些家族眼巴巴等着“晋阳”之战开打,没想到的是等来了齐军已经入境的消息。 “五万齐军以高无邳为‘将’,越过大河向西而来,前锋已至‘冠氏’。”智跞有着非常明显的愤怒。 他们之前就收到消息,范吉射和中行寅分别派出好些族人或是家臣前往列国,邀请诸侯介入晋国的内战。 因为晋国是霸主国的关系,大多数人认为各诸侯根本没有胆子插一手,现实却是狠狠地打了这些人的脸。 晋君午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齐军?五万?姜杵臼怎敢!” 齐国的公室是姜姓吕氏。 春秋战国时代,女性名在姓前,男性则是称氏不呼姓。 所以,晋君午对齐君指名道姓,其实就是在破口大骂了。 智跞还有坏消息,说道:“宋国、郑国、鲁国、卫国各自出兵,郑军三‘军’逼近虎牢,宋军、鲁军、卫军各有二‘军’已屯兵‘棘津’之地。” 周王室用《周礼》约束分封国,晋国改了军事编制,一个满编军团含500乘战车组成员在内一共有名士兵,其余诸侯国则是含500乘战车组成员在内一共名士兵。 另外,自号蛮夷的楚国不遵行周王室的军事编制,国君有自己的“左右广”作为亲军,余下则是以单独一名贵族为一个军事单位。 也就是,楚国每一名贵族带多少部曲参战都是一个独立编制,贵族再直接听命于主将,没有各诸侯国正式编制上的那么多军官阶级。 关于齐国受到邀请之后有胆子介入晋国的内战,包括晋君午在内的君臣虽然感到诧异,多少没有那么过度的惊讶。 要知道哪怕是晋国霸权最为如日中天的时候,作为东方地区性强国的齐国也没少给晋国捣乱,乃至于有两次公然挑战晋国的霸权,再被揍得暂时老实下去。 宋国、郑国、鲁国、卫国、郑国集结军队要介入晋国的内战?晋国君臣感到意外之余,更多的是震怒了。 齐国在晋国看来就是个熊孩子,时不时蹦跶一下,搞得齐国老老实实才会让晋国感到意外。 这一次晋国爆发内乱,齐国不做点什么反而会让晋国君臣担忧齐国君臣在憋什么大招。 另外那些诸侯国,除了宋国之外,其余算是什么玩意? 宋国好歹是能在楚国极为强盛时期,不止一次单独硬抗十万以上楚军入侵的国家。 进行“百年战争”的争霸时期,晋军与楚军爆发交战几乎全是在郑国境内开打,搞得夹在晋国与楚国中间的郑国苦不堪言,一度沦落到晋军或是楚军谁先开到郑国境内就要派人前去商议投降事宜,得到了一个“老牌投降国”的称号。 后世有一个叫“朝秦暮楚”的成语,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成语的前身是“朝晋暮楚”呢?而朝晋暮楚这个典故里面的主角并不是晋国或楚国,讲的就是作为老牌投降国的郑国。 鲁国和卫国?这两个国家中的鲁国长期挨齐国的打,还是晋国保护鲁国才使得国祚能够存在下去,要不然早被齐国给灭掉了;卫国则是数十年来一再挨晋国的打,并且还只是赵氏单独发力,他们连晋国的一个卿位家族都扛不住。 其实,卫国参与进来挺说得过去,他们极度痛恨赵氏,看到有报仇的机会,别说还是晋国第一和第二强大的范氏、中行氏联合起来在殴打赵氏,怎么可能忍得住啊? 在震怒之余,晋君午开始变得忧心忡忡,心想:“怎么感觉要玩脱了?” 这一次晋国的内乱会爆发,看上去好像是范氏和中行氏介入赵氏的内讧所导致,实际情况却是要复杂得多了。 如果没有晋君午的一再拱火,缺了智氏、魏氏和韩氏对范氏三番五次的认怂,范吉射就是再狂妄也不敢一下子玩那么大。 “君上。”智跞一脸严肃地说道:“诸侯来犯,我需以迎头痛击。臣建议分兵两路,韩氏往‘虎牢’独战郑军,智氏、魏氏合兵前往‘共’地迎战宋、鲁、卫联军。” 晋君午问道:“不顾齐军?” 智跞露出诧异的表情,说道:“卫、鲁、郑不足为虑,宋有此盟友何敢死战?大可击溃此些诸侯联军,再行合兵迎战齐军之策。” 真不是智跞嚣张或小看宋国、郑国、卫国和鲁国,不拿这些诸侯国联合起来的十万大军当回事,主要是晋军打这些国家除了宋军之外,能做到至少以一敌五。面对其中最能打的宋军,晋军也能做到以一敌三。 恰恰就是晋军真的很能打,要不然以为晋国的霸权是怎么获取的呢? 晋君午来回看了魏侈和韩不信几眼,目光停在韩不信身上,问道:“韩卿独战郑军,可胜?” 什么意思? 没有法子的事情,谁让韩氏是所有卿位家族里面战斗力最差的那一家。 这一问,问得韩不信涨红了脸,却不知道是羞愧,还是觉得遭受奇耻大辱了。 第49章 全都玩脱了 最终,魏侈也认为由韩氏独自迎战郑军不保险,提议由魏氏拆出一个“师”跟韩氏所部一起前往“虎牢”与郑军接战。 先是遭到晋君午质疑的韩不信再听到魏侈的建议,一下子给变得脸色铁青,人却是沉默了。 真的是没有办法,韩氏家族的战斗力就是这么令人缺乏信任感,并且不是一时半会才形成观念,完全是韩氏长久以来的表现所导致。 韩氏以善射而闻名,近战能力只能说很一般。这个就导致韩氏极度依赖队友。 这么说吧,一个韩氏单独作战只能发挥出四分的战斗力,有魏氏的部队当肉盾则变成能发挥出十二分的战斗力,换作是智氏、范氏、中行氏、赵氏做队友,起码能够保证拥有八分的战斗力。 觉得被看不起的韩不信在接下来的会议中开始保持沉默。 至于说韩不信有没有想要证明自己?讲真话就是现阶段一点都不想。 能够证明自己的话,韩氏历代的家主早做了,轮不到韩不信来担当,一次次失败的尝试就是让韩不信彻底认清现实,表现出愤怒的一面只是在做最后的挽尊而已。 商定好了作战计划,各家族的军队没有耽误,选择当天就拔营出发了。 “公族不战?”智宵与智跞同车。 智跞脸上出现嘲讽的表情,说道:“君上调公族驻守都城。” 卿位家族之中韩氏的战斗力最差,他们却不是晋军的下限。 说起来,限定一定的数量再以平均数值来计算的话,晋国战斗力最差的其实是公族各封君的部队,他们连一些中小家族都比不过。 所以,晋国的公族之所以衰弱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能打的几家公族华丽转身变成卿位家族,留下的那些公族成员长期依赖国君的支持与庇护,没有发愤图强反而越变越不堪。 而卿位家族之所以越来越能打的原因太简单,晋国设立卿位,每一个卿位不是一个军团的主将,便是担任军佐的位置,爆发国战就是由他们家族的“士”和“徒”组成骨干,再从其他家族征召补充进入每一之军团。 这种制度之下,能打的非卿位家族会被吸收或兼并,肯定是卿位家族越打越强;一直过安逸生活的公族,他们除了缺乏实战的锤炼,整日醉生梦死之下,战斗力怎么强得起来? 因此,晋国的公族数量虽然不少,联合起来的纸面数据或许不输给单独一个卿位家族,然而纸面数据也就只是纸面数据,真正开打就会像纸张一样被一捅就穿了。 在之前,智氏、韩氏和魏氏只是被动应对范氏、中行氏、邯郸氏等家族的侵犯,除了继续表现出认怂的一面之外,纯粹不想吸引过多的火力。 现在不一样了! 范吉射和中行寅竟然勾结外部诸侯,并且诸侯已经组成联军进入晋国的境内,智氏、魏氏和韩氏再继续装下去,势必会真的变成小白兔。 大军从“新田”离开的第十二天,智宵所在的大军已经来到一个叫“中牟”的地方。这个地方以归属来算是范氏的封地。 “诸侯联军已过河进入‘凡’地,不出意外三日后便将抵达‘沫(朝歌)’。” “敌军兵力约有十万,无有盟主大纛。” “我军在此休整两日,随后往而击之!” 智跞没有派人去劝告诸侯退兵,摆出的架势就是要给予诸侯联军迎头痛击。 晋国好歹是霸主国,哪怕跟楚国进行“百年战争”期间,一直维持中原的霸权。 齐国、宋国、卫国、鲁国、郑国等等位处中原的诸侯国,他们在百多年的大多数时间里面一直是晋国的小弟,个别国家没有晋国的保护早该灭亡。 当前时间段的楚国已经衰弱下去,一再战胜楚国的吴国虽然快速崛起,吴国或许暗地里谋划挑战晋国,可是吴国明面上并没有违逆过晋国。 以现状来说,晋国就是那个毋庸置疑的天下霸主! 结果怎么回事?齐国、宋国、卫国、鲁国、郑国可以憎恨晋国,也能接受范氏与中行氏的邀请,真正敢把军队开入晋国境内就是在扇全体晋人的脸了。 “其实……,范吉射这一次也玩脱了。他还以为各诸侯以自己马首是瞻,绝对没有想到诸侯没有得到允许,真的敢把军队开入晋国境内。”智宵不是在胡思乱想,仅是作为多次穿越者的身份在总结‘历史教训’而已。 因为范吉射和中行寅勾结诸侯事实上只是在做一种保险措施,两人都没有要求诸侯将军队开进晋国的境内,摆明就是局势超过了范吉射和中行寅的控制。 这样一看,想用内战消耗卿位家族实力的晋君午,以及认为自己有能力控制住局面的智跞,还有其余有各自盘算的卿大夫,他们都当了“大聪明”才导致现在的局面造成失控。 说白了就是全体玩脱啦! 两日之后,智氏和魏氏为首的晋军开拔。 他们在“沫”以北二十里外,迎头撞上了同样是行军姿态的诸侯联军。 “寡君乃是受晋上军佐(韩不信)、下军佐(范吉射)所邀,非是侵晋之举。”向巢是宋国的‘左师’,特地来晋军这边面见智跞。 那个“寡君”就是本国人臣或贵族对本国国君的自称。 宋国还在使用殷商的制度。所谓的“左师”是宋国的大将军,他们的“右师”则是执政。 智跞盯着向巢看了一小会,才摆了摆手,开口说道:“毋庸多言,且归去备战罢。” 还讲什么废话啊? 军队进入晋国境内,不是侵略又是什么! 向巢其实认识智跞,双方不止一次把酒言欢,印象中智跞是一名比较斯文的人,这么霸气的智跞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一时间竟是站在原地发愣。 “可否允我退兵?”向巢回过神来,进行请求。 宋国作为晋国的百多年的盟友,太清楚一支盛怒下的晋军会有多么可怕了。 因此其他国家有想法是他们自己的事,向巢是真的想避其锋芒。 智跞的回应只有两个字:“不允!” 第50章 古典致师 迎面撞上两个阵营的军队没有第一时间开打,其实就是当前时代一种“礼仪”上的展现。 这是一个哪怕作为死敌,大多数人都会尽力维持体面的时代。 当然,不能把吴国和越国包含在内,他们老早以前就不讲究那么多,能够玩阴的,才不会追求什么堂皇正大。 倒是自号蛮夷的楚国对上中原列国是一套做法,面对南方各国就是另一种玩法。 简单来说,楚国想要成为天下霸主,面对中原列国讲规矩是为了获得认可。换作对上喜欢玩不折手段的南方诸国,楚国再讲规矩不是自找难受吗? 晋国尽力维持住讲规矩的一面,究其原因是作为规矩的制定者,通行的规则对晋国有利。 其余的诸侯国,他们算是不得不遵行规则,一旦破坏规矩会带来更坏的后果。 拿宋襄公在跟楚军交战时,允许楚军先渡河再列阵,来当一个例子。 要知道宋国在所有国家中的特殊性质,他们是殷商后裔之国,一旦不遵守规矩就要面对诸侯的群殴,遵循规矩战败一次,好过破坏规矩。 所以,宋襄公干的真不是什么“蠢猪式的仁义”,相反是一种聪明又理智的体现。 其余的大多数诸侯国,他们同样依赖现有规则的保护,一切只因为失去规则有国祚灭亡的危险。 现实就是,需要到了多强并立的时代,互相之间不再依赖规则的庇护,基本都有能力自保和灭掉对方,规则什么的也就变得不必要再遵循了。 两个阵营的军队各自列阵,期间没有做出什么互相干扰的行为。 换作是在其它时代,怎么可能让对方悠悠哉哉列阵,必定是各种能用的手段齐出。在春秋时代则是一种常态了。 晋军最先列好阵型。 智跞摆出的一个三“矩”的阵型,整体来看是一种鱼鳞阵。 所谓的“矩”就是方阵,智宵统率的一个“师”位于左矩,独自成为一个攻击方阵。 诸侯联军摆出了三个“彻”的阵型,以来自不同国家的军队独立为一个“彻”。 这个“彻”可以理解为将军队摆成长方形的阵型,等于诸侯联军有三个长方形的方阵。 估计宋国统帅也知道鲁国和卫国的羸弱,不敢让鲁军或卫军打头阵,宋军自己布置在最前方。 各自列好阵型之后,宋军那边有一乘战车独自向前。 这是又到了致师的环节。 独自向前的并不是向巢这位宋国的左师,乃是宋国的战将皇瑗。 那么,致师就不是两军阵前打嘴炮,要的是进行单挑。 单挑?魏氏对这种活动很喜欢,他们能够在晋国获得卿位,就是魏锜先射瞎了楚共王一只眼睛,随后跟中华第一神箭手养由基单挑,先后证明了自己的武勇。 魏锜也被称呼为吕锜,跟养由基单挑被射中脖子,后来伤重不治身亡了。 晋军这边出阵跟皇瑗致师的便是来自魏氏的魏瞰。这人素有勇名,一出现就让对面的宋军出现嘈杂声。 魏瞰的战车出去之后,与皇瑗的战车先靠近到三米之内,双方互相站在战车上朝对方行礼,之后却是两乘战车的车组成员都下了战车。 他们不是要步战,主要因为现在战车不存在车轴的关系,想要转弯需要比较大的幅度,原地调头的机动肯定做不出来。 现场就出现了那么一幕,驭手负责控制好拉车的战马,车右和车左合力扛起战车调了个方向,期间两名战车主将还走近了在闲聊。 战车的重量约是两百五十斤上下,两个人合力抬肯定是抬得动,只是这种行为看上去有点像是在恶搞。 当然不是在恶搞,春秋到战国出现那一幕是常态,乃至于到了西汉前中期都还能看见。 要进行致师的两乘战车调头后各自退了将近一百米,随后又再一次调头,双方的战车主将远远地又再次向对方致意,战车也在驭手扬起马鞭的飞舞下向前冲锋了。 驰骋状态的战车,马蹄与车轮带起了一阵阵的烟尘,他们接近到八十米内时,战车上的车左就已经张弓在射。 现在没有橡胶轮台,车轮为实木结构,地面上有石块或是略显凹凸就会让战车变得无比颠簸。 车左在射箭时,有人会拉着腰带帮忙稳住身形,一般情况下这是车右的活。 车右在帮车左稳住身形射箭的同时,一手扛着盾牌,随时准备挡下对方射来的箭矢。 双方从八十米的距离开始对射,并非人人都有养由基的射艺,能够在无比颠簸的战车上还做到箭箭命中目标。正在互射的两乘战车,他们射出去的箭矢最准只是插在对方的车壁上,大多数都被射偏了。 距离不到三十米时,双方的车左变成了辅助角色,车右则是弃盾持戈。 因为这是一乘有贵族担任战车主将的车组,皇瑗以及魏瞰也是持戈待战的状态。 两乘战车在互相交错时,四支战戈在极短的时间内你来我往地勾、啄,木杆也发生了数次的碰撞。 第一回合的近战交锋在两乘战车呼啸而后结束,双方的车组成员都没有出现损伤。 他们就这么来来回回,远了就是用箭射,近了则是持戈而战,进行到二十三个回合时,魏瞰脖子被皇瑗的戈勾着一拉扯,刹那间一道血柱从失去脑袋的无头尸体脖颈处喷涌而出。 魏瞰的脑袋掉下去在车内弹了几下,随后掉到了地上一直翻滚,停下来能看到沾满尘土的脸上依旧带着凶狠表情。 失去脑袋的尸体当然是软倒在战车内,车组里面剩下的成员被溅得浑身鲜血,一个个皆是满脸慌乱的模样。 诸侯联军那边爆发出了欢呼声,一杆杆战旗被挥舞起来。 晋军这边,开始致师前就很安静,直至魏瞰战死才有短暂的惊呼声,随后又是陷入一阵安静。 皇瑗没有再去攻击失去战车主将的魏氏车组。他让驭手驾驭战车靠近到晋军三十米之内,大声喊道:“何人再来?” 这时,智宵拍了一下自己战车组的驭手,同时喝道:“我来!” 第51章 一箭之威 皇瑗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一个根本没有见过的人,并且看上去还显得比较稚嫩,老实说内心里是拒绝与这种少年郎致师的。 很久之前,大家都知道跟养由基致师等于跟找死无异,为什么还前仆后继呢?一切只因为致师虽然定生死,但也是一种极有荣誉的行为,别提一旦赢了就能摘取“天下第一战将”的桂冠了。 是的,当前时代还追求荣誉,势均力敌打起来会更有荣誉感一些,以至于皇瑗根本不想欺负一名少年郎。 在晋军的阵中,智跞等人还在因为魏瞰致师被杀而脸色阴沉,听到很熟悉的那声大喝,直接让他们脸色呆滞了那么一下下。 魏侈低沉着音线说道:“我家尚有可战之人,再则……,宵年少,怎可出战?” 智跞当然不想自己的孙子冒险,只是像他们这种家庭不可能只过安逸的生活,心里有很大的担忧,嘴上却说道:“宵乃我家千里驹,必斩皇瑗于阵前。” 魏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心里或许在怀疑智宵不自量力,也纳闷智跞的心怎么就能这么狠。 其实是智跞知道智宵天生神力,并且还知道智宵平日锻炼不断,尤其很清楚智宵不会干没有把握的事情。 再则,智宵的战车已经上前,再喊回来肯定要让晋军士气遭受近一步的打击。 智跞只能将忧虑深藏起来,对魏侈讲那一句话以其说是在放狠话,不如说在给自己鼓劲。 诸侯联军那边的战鼓声已经停了下来,慢慢欢呼声也停止。 皇瑗的战车重新退后,等待智宵的战车靠近到三米处,才问道:“来者何人?” 这是一个露脸的好机会,智宵当然不会回一句“我名岂可让宵小听闻之类”,放声喊道:“智氏,名宵!” “智宵?智氏世孙!?”皇瑗有点懵了。 列国可能是尊重晋国,其实是感到万分忌惮,怎么会不去了解晋国各个卿位家族的核心成员都有谁呢。 虽说战阵之上搏杀起来不应当手下留情,可是还要看看面对谁。 皇瑗是宋国的战将,身份也只不过是一名大夫爵的贵族,对上魏瞰这种魏氏的旁支可以心里没有顾忌,换作对上智氏的世孙就要想一想真下狠手会带来什么结果了。 “战阵凶险,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危。请世孙退去。”皇瑗低声劝道。 智宵与皇瑗眼神对视,无比诚恳地说道:“如大夫所讲,战阵凶险,宵上阵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大夫不必心存顾忌,竭力一战可也!” 不必有顾忌?简直就是一个无比荒诞的笑话! 皇瑗是真的想把智宵劝回去。 诸侯联军是受邀一块打赵氏,没有心大到要跟晋国所有卿位家族为敌。 所以,面对赵氏的任何人都可以不用留手,出了什么事都有范氏和中行氏担着,换作其他家族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皇瑗不得不考虑的是,智氏和中行氏好歹同出荀氏,要是真的在战阵上伤了或杀了智宵,等待赵氏被灭之后,范氏与中行氏成了晋国的主宰,中行氏会不会追究。 范氏和中行氏以纸面数据本就无比强大,别说赵氏被压着打的实事,诸侯觉得这一场内战会是范氏与中行氏获胜,完全没有毛病的。 智宵事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真的不怪皇瑗会心生顾忌,出战的可是智氏世孙。 小国面对强国没有顾忌才是怪事。原因并不显得复杂,纯粹是小国哪怕一直赢了,只要输一次就会万劫不复。 因此,小国一旦必须跟大国交战,但凡不是完全失去理智,该思考的是怎么减少自己的损失,再让战争以双方都有体面的方式结束。 “怎么就不听劝呢?我等一下再怎么样都不能伤了智宵的性命,或许可以吓唬他自己退走?”皇瑗就是连生擒智宵都不敢想啊! 智宵看着脸色不断变幻的皇瑗,大声喝道:“战阵之上怎可分神!” 以现如今的状况来看,皇瑗根本不敢对智宵下狠手,智宵肯定没有任何顾忌,接下来的致师好像会充满了不公平? 智宵郁闷的也是这一点,他明明有自信可以在公平较量中获胜,给皇瑗那么一副作态,变得哪怕赢了也变得没有什么好炫耀。 这简直……,真是特么的! 两人的交谈时间有点长,双方的将士看到两乘战车可算调头,晋军仍旧保持安静,诸侯联军那边则是又开始欢呼鼓劲。 双方距离拉开之后,智宵与皇瑗远远互相行礼,示意较量正式开始。 战车在马蹄与车轮的共同轰鸣中驰骋起来,智宵并没有让自己的车左射箭,选择自己作为射手。 弓是五石强弓,箭是全铁的材质。 智宵乘坐的战车跟这个时代的战车都不一样,刚才不是为了进行伪装都能小幅度转弯完成调头,并且还有安装减震装置。 驰骋状态中的战车虽有颠簸,不会像其它战车那般连站都站不稳,智宵张弓搭箭瞄准对方持盾的车右就是一箭。 下一刻,全金属材质的箭矢命中皇瑗战车组中持盾的车右,很大的闷响之下穿透盾牌再射穿车右的身躯,巨大惯性直接掀飞已经不活的车右,狠狠地吓了包括皇瑗在内的车组成员一跳。 本来要射箭的皇瑗车左,吓得连手里的弓都掉了。 作为观战的两军将士,他们看到那一幕,由于是远远旁观的角度,能够看得更加清楚,无不为智宵射出的那一箭威力所震撼到。 本来还在欢呼的诸侯联军,他们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闹得集体失声了。 而一直保持安静的晋军,不变地继续保持着安静。 别看只是安静,能让所有人保持安静本身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晋军能够一直保持安静本身就代表着一个事实,他们有着极强的纪律! 自己车右的惨况提醒了皇瑗,使之一下子收起了所有杂念,拿出绝对的注意力来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交战。 智宵又是一箭,直接命中皇瑗的车左,将之钉在车壁之上。 之所以不直接射杀皇瑗,主要是智宵想让这一场致师的过程更精彩。 这一下,皇瑗可不敢再有什么手下留情的念头,心里警钟直响的同时,脸部表情变得无比专注。 双方战车的距离在不断拉近,全场屏住了呼吸,等待交错而过时的交锋…… 第52章 如天神在世 “此何人也!?” “回君上,乃是智氏世孙。” 问话的人是宋君栾。 答话的则是去面见智跞时,有见过智宵一面的向巢。 刚才发生的事情着实令人看了感到震撼! 射箭的话,其实春秋战国时期任何一名贵族都会,并且平地上射箭的准头基本都还可以。 乘坐战车会很颠簸,能够准确命中就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 刚才怎么回事?智宵射出箭矢不但命中,一箭还将皇瑗的车右给射得带飞了! 曾经的养由基是中华第一神箭手,射箭准是非常准,可是也没有听说能一箭把人射飞吧? 智宵射出去的箭穿透了盾牌,射死了皇瑗的车右,还将命中的车右带着飞出战车约两米才摔在地上! 这种事情在一些古书上有零星记载,只是当代人视作神话在看,觉得太过离奇,哪敢当真呢? 然而,今天两军将士和各国君臣都亲眼看到了古书里面描绘的事情,不得不怀疑一些神话并不是神话,乃是真实发生过的史实。 其实,神话真有可能是一些经过夸张加工的真实事件,碍于其中过于夸张的修饰被当成了离奇的神话故事。 宋国君臣开始为皇瑗担心了。 其余各国诸侯的君臣,他们有的只是忌惮,无不心想要是晋国出现一位养由基般的人物,他们应该会如何凄惨。 养由基为什么会有“中华第一神箭手”的称号?不止是他的射艺非常精湛,也不单单是因为创造出“百步穿杨”这个成语,实在是死在他手上列国的战将太多太多,特别是当时作为中原霸主的晋国,死在他手上的战将尤其多。 所以,养由基的威名是用霸主国一位又一位声名赫赫的战将性命堆出来,可不是全靠一张嘴去吹。 当然了,今天只是智宵第一次上阵,并且也只是射出两箭而已。 各国君臣担忧之后有些自嘲,认为自己或是大惊小怪,也许智宵两箭都是蒙的呢? 他们忽视了一点,不管命中率是不是蒙的,起码力道上远超常人所能及。 且不论旁观的人有什么反应,正在进行致师的两乘战车以非常快的速度正在靠近。 知道智宵为什么不射杀皇瑗的驭手吗?因为一旦把驭手射杀,以致师的规则,双方需要暂时停下交战,让皇瑗更换新的驭手再继续致师。 搞笑?或许吧。不过,这是春秋交战规则的一部分。 进行致师的两乘战车交错而过的瞬间,智宵单手将战戈捅出再回拉,另一只手抓住了皇瑗啄来的戈杆。 电光火石之间,皇瑗只感觉手里的战戈被猛地拉扯,肋骨后腰的厚甲部位也有一股力道在带着向前。 以第三方的视觉来看,两乘战车交错的刹那间,智宵竟是将皇瑗给逮到自己的战车上,看得所有人都傻了。 皇瑗的身材不算太高大,却是起码一米六五,体重怎么也有个一百三十斤,再加上甲胄与武器的五十斤上下,合起来约一百八十斤左右。 站在平地里,有多少可以独力抬起一百八十斤重的东西? 那可是在战车交错而过极短时间内将一个在反抗的人带起,情况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得眼睛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得极大。 皇瑗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也是一轻,随后猛地一撞,抬头时看到的是一名仿佛天神一般在俯视自己的智宵,不由陷入怀疑人生的茫然状态。 本来喧嚣声不断的战场先是突然间变得只剩下两乘战车的奔驰响动,两三个呼吸之后诸侯联军那边传出喧闹的哗然声,一直保持安静的晋军各方阵出现了拍盾或用戈底部的“鐏”一下下杵地面的动静。 智宵示意驭手先将战车驾驶到己方的方阵前方。 有刹车装置的战车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直到这个时候皇瑗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刹车装置?这玩意什么时候被发明出来不好说,反正春秋时代的任何车架都没有刹车装置。 皇瑗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看到了眼前的一块美玉,怔怔地伸手接过来,视线再转到做出微笑表情的智宵脸上。 任何一场致师中,生俘的难度要远远超过格杀,大多数生俘还是逃跑过程中自己掉下去,后面被逮住。 至于致师过程中战车损坏?战斗会暂时中止,等待换来新的战车再继续开打。现代人会感到奇怪和不理解,只不过又是春秋时期“君子之战”交战守则的一部分而已。 智宵示意部下招待好皇瑗,自己则是重新上了战车,再一次来到两军阵前,万众瞩目之下高声喊道:“何人来战!?” 诸侯联军这边,一乘战车快速驶出,来人是宋国的贵族,大声喊道:“杨梁大夫愿与足下一战!” 他的介绍是一种封号大夫。 所谓的“封号大夫”就是享有私人食邑,国家认证可以不用遵循主家条例的那种。 邯郸午之前就是封号大夫,要不然邯郸氏即便有中行氏和范氏撑腰,违逆大宗的命令就是离经叛道,没有国法作为依据是要遭受世人唾弃的。 所以了,晋君午看似一直在支持赵鞅,只是并没有取消邯郸午的封号大夫,何尝不是给赵氏挖了一个大坑呢? 智宵知道皇瑗是宋国有名的战将,什么杨梁大夫则是闻所未闻,展开致师之后很干脆将之一箭射杀了。 后面,宋国又有几个贵族出来挑战,智宵听过名号就生俘,听都没有听过则是射杀。 可能是为了挽救临近崩溃的士气,或是真有不怕死的人,卫国、鲁国也有贵族先后挑战,他们一一成了智宵战绩上的一个符号。 “我孙携带之玉,未知可足否?” 俘虏贵族需要递上一块玉,抓的俘虏实在是有点多啊! 此刻,智跞满脸红光,与之平时秉承低调的风格很不相符,左盼右顾进行炫耀。 魏侈等人一开始还心惊智氏的智宵竟然那么凶猛,后来都看的麻木了。 他们看到智跞在炫耀,羡慕之余立刻各种奉承话讲出来。 并不因为智跞是晋国的元戎,他们只因为智氏出了一员绝世猛将,不断进行恭维与讨好…… 第53章 意气风发 晋军怎么没有趁着诸侯联军士气低落的时候发起攻击呢?这个又牵扯到“君子之战”的一些守则了。 诸夏这边其实还不算离谱,欧罗巴那边两个势力爆发交战,爵位低的人还要过去向爵位高的人跪地请安,请完安了再回去率军开打。 冷兵器时代有交战守则,一般被称为古典军事时代。现代一些国家开会制定交战公约,其实就是学古典军事时代而已。 晋军与诸侯联军的碰面,第一天就在智宵不断与人致师的过程之后结束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注定会流传到列国,使得天下人知道晋国的智氏出现了一名比养由基还猛的战将。 曾经的养由基只是射艺无双,没听说近战实力也是超强。 智宵在与人致师时,不止展现出了极高的箭术,近战搏杀的实力好像还更为强悍。 当夜,晋军高层这边举行了饮宴,智跞极度兴奋之下讲了不少高调的话,听的人却是没有什么反对意见,有的只是羡慕。 正在交战状态,军营内竟然还能举办饮宴?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地方。 春秋战国时期,除非是将帅命令禁止,要不然军中没有禁酒一说。这个能从一些史料中看到相关记录,并且考古发现的陶俑也能作为证明。 史料中不止一次记载战前赐酒的行为,谁立下功劳也会被赏赐多少酒肉之类。 那些年代在春秋战国时期的陶俑,一个个都有着大肚腩,并不是吃得太胖的缘故,肥胖应该是肥头大耳以及四肢都胖,才不是只有肚子显大,剩下一个可能就是长期喝酒导致。 诸夏可没有限定多少岁之前不能饮酒的习俗,只是大人绝对不会让孩子多喝。 智宵虽然年少,可是有了今天的表现,谁还能拿年龄来说事呢? 智氏的族人以及家臣自然在与有荣焉的心情之下连连敬酒,外人更会态度恭敬频频敬酒。 猛将嘛,诸夏这边对猛将的定义比较特别,不止要非常能打,还要能吃能喝才算是真正的猛将。 当前的酒种类不多,一般就是谷物酿的酒,酒水会非常浑浊,度数方面极低,并且喝起来跟醋的味道差不多。 也有甜酒,用一些果子泡水经过发酵,再有另外的处理工序,一样是浑浊的液体,一般只有女性会喝。 战时状态下,喝归喝,却是不会喝到很晚。 那么,允许喝酒的情况下,有人因为饮酒误事吗?怎么可能没有呢。 最为出名的饮酒误事,莫过于楚国重臣子反在“鄢陵之战”喝酒误事的例子。 事实上“饮酒误事”这个成语的主角就是讲子反,还引申出楚国“败军杀将”的传统,才让后人知道原来在楚国统兵作战失败,没有战死在后面也要自杀谢罪的。 喝了很多酒的智宵一点醉意都没有,倒是一夜起榻尿了很多次。 话说,晋军高层那样喝,不怕诸侯联军搞夜里偷袭吗?讲真话是还真不怕。 如果与之交战的有楚军、吴军或越军,晋军高层不会心大到这份上,换作其他国家则是放心得很。 会放心不是没有理由,首先各交战国都还讲究遵守“君子之战”的守则,再来是宋军、卫军或鲁军敢对晋军玩阴的,哪怕这一支晋军弄得全军覆没死光光,晋国内战无论是赵氏或范氏、中行氏等家族取得胜利,最终的胜利者是一定会找他们算账的。 而之所以跟楚军、吴军或越军开打存有顾忌,根本原因在于这些国家本来就不讲究什么交战守则。 楚军在胜势的状态下还会装一装,只有觉得打不过才会喊嗓子“我蛮夷也”不玩中原那一套。 吴军和越军是出了名的不讲规矩,尤其最爱搞一些偷袭、埋伏之类的打法。 翌日。 最晚喝了不少的晋军高层依旧在凌晨醒来,可能会有一个醒酒的过程,轮到需要办事则没有人缺席,精神状态好不好看个人。 智宵的状态就挺好,梳洗完毕再吃了朝食,穿上全套战甲,拿齐武器,登上战车,等待命令准备出营。 结果是,诸侯联军竟然挂起了免战牌。 挂上免战牌就一个意思:今日不战。 挂免战牌就是不想开战,挂了有没有用? 其它时代,挂起免战牌的话,还要有坚实的营寨作为依仗,敌军一般不会愿意去打坚守硬寨的守军。 在春秋时代,哪怕是营寨再不靠谱,挂起免战牌也能争取一段时间,一般不会超过半个月。 因为诸侯挂起免战牌,智跞也就没有让将士出营列阵,选择召集随军将校开会。 魏侈看了一眼智宵,目光移开之后,笑着说道:“昨日致师,使诸侯心惧。”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不免又要目光集中在智宵身上,随后又是对着智跞一阵奉承。 智跞的快活无法使用语言详尽描述,对众人的奉承无比受用。 老智家出过晋国第二才子,就是没有出过猛将。 这位晋国第二才子叫智朔,当时的晋国第一才子叫魏相(吕相)。 魏相写的《绝秦书》几乎就是后世各势力宣战的范本。某写《三国演义》的小说家改几个字,不止一次写在小说中各路诸侯的战斗檄文之上。 而魏相的父亲就是射瞎楚共王又死在养由基箭下的魏锜。 楚国因为有养由基,可以让楚共王亲征无一败绩,乃至于都干出了“饮马大河”的伟业。 那也是从春秋到战国,楚国战绩最辉煌的一次,在楚国史书《梼杌》上被大书特书,也是晋国史书《乘》里面最引以为耻的篇幅,更在鲁国史书《春秋》里面被幸灾乐祸。 家族出现一名猛将,意义之重大远超想象! 曾经的魏氏,他们的实力早就不输给那些卿位家族,偏偏一直没有获得卿位的契机,就是因为魏锜的付出才让魏氏获得卿位。 并且魏锜在世时,魏氏虽然不是卿位家族,无论国内外却是没有任何一个贵族敢轻视魏氏。相反魏锜战死之后,哪怕魏氏成了卿位家族,威势却没有魏锜活着的时候那么大了。 智跞显然明白家族出现猛将的好处,固然是欣喜之下有些飘飘然,何尝不是知道应该一改低调,尽显意气风发来助长智氏的气焰,使得智氏在未来内外斗争中让敌人更加忌惮呢? 强大,某些时候是需要展现出来给人看的! 诸侯联军的免战牌连续挂了三天,到第四天可算是摘了下来。 晋军这一边,谁都对智宵接下来会有什么表现,急不可耐地想要再行见识…… 第54章 好整以暇 在这四天的时间里,诸侯两次派来代表向智跞请求“偃旗”。 有一个成语叫“偃旗息鼓”,后面的时代大多特指秘密行军和不暴露目标,春秋时代则是专门用于请求停止交战。 简单来说,几名诸侯可能是被智宵吓到,或许是军队士气太低,总之就是不想跟晋军继续交战了。 如果智跞答应诸侯“偃旗”的话,自然不是诸侯能够全身而退,他们应该留下一部分士兵与辎重作为赔礼。这种行为通常叫“投降输一半”。 没错的!春秋时代的战争有守则,胜势一方打的不是灭国之战,会很愿意接受对手投降输一半的请求。 减少己方可能出现的损失又能赚一笔,何乐不为呢。 问题是诸侯将军队开入晋国的境内,以智跞为首的晋军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诸侯很清楚必须让晋军把心中那一口恶气出了,要不然事情绝对没完。 要让晋军息怒,不代表诸侯联军想要引颈就戮。相反他们在接下来会更加卖力作战,争取让晋军明白继续打下去会有很大伤亡,借此获得一个体面的停战协议。 好像很复杂的样子对不对?然而,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性,上述那些就是春秋时代流行的规则。 双方大军在清晨出营列阵,又是晋军率先列好军阵。 这一次,诸侯不再摆出三“彻”的阵型,他们学晋军摆了一个三“矩”的军阵出来。 最为能打的宋军充作前“矩”,卫军被布置在左“矩”,鲁军待在右“矩”的位置。 智宵看着对面的鲁军,发现其间竟然有一个熟人。 那人就是仲由(子路),他现在是鲁国三桓之一季孙氏的家臣。 鲁国三恒分别是孟孙氏、叔孙氏和季孙氏,当前是季孙氏主政鲁国,孟孙氏和叔孙氏进行辅佐。 智宵有关注鲁国那边的动向,听说孔丘在“堕三都”之后已经遭到三桓的联合驱逐,当前孔丘正在四处流浪。 那样的话,孔丘想要帮鲁国国君夺权的行动失败了。 好些门徒跟随遭到驱逐的孔丘四处进行流浪,用好听的说法叫“周游列国”,打从事实上是有家归不得。 “仲由怎么没有追随孔丘离开鲁国?”智宵好奇的是这个。 事实上,仲由当然想继续追随孔丘。 而当时三桓不杀孔丘的条件之一就是仲由为季孙氏效忠,仲由也就留在鲁国为季孙氏效力了。 诸侯联军那边,宋君栾单乘出阵。 晋军这边看到出阵的是宋君栾,没有一小会智跞也单乘出阵了。 那么,今天的致师就是两军首脑阵前嘴炮,不是使用武力单挑的模式进行致师。 那一天的致师,智宵射杀了九名贵族,生俘了包括皇瑗在内的四人。 联军那边明知道晋军有一名单挑无敌的智宵,脑子有病才继续选择武力单挑。 在两军阵前,宋君栾再次重申是受到了范吉射与中行寅的邀请才率领大军入境,为的是讨伐残暴无道的赵氏,本身并不想与整个晋国为敌。 赵鞅在晋国负责主持对外邦交,包括商定列国的纳贡份额,以及率军讨伐认为对晋国不恭敬的国家。 站在赵氏的角度,赵鞅自然是在履行职责的同时为家族获利。 换作站在诸侯的角度,他们肯定将赵鞅看作是一个嚣张跋扈的人。 立场不同,思想与看法随之变更罢了,恰恰证明了那一句“彼此英雄,我之仇寇”的真实性。 只不过,赵氏对外获得的好处是他们自己独占,晋国内部没有获得分润的家族可不会将赵氏视作英雄。 智跞表示晋国不幸爆发了内战,不管是谁进行邀请,诸侯一来不该干涉晋国的内政,再来是竟有胆子大军入境,一定要遭到足够的惩罚。 双方的首脑嘴炮完毕退场,随后两军的战鼓先后被敲响。 智宵听到战鼓声下车,像其余晋军那般单膝跪地开始进行战前祷告。 在智跞这边,一名“巫”现身开始进行占卜。 战前占卜这种行为古已有之,春秋的各个诸侯国延续古老的传统而已。 很久之前,有“巫”占卜出大凶的卦象,哪怕己方占据再大优势也不会开打。里面有迷信的因素在内,侧面也证明“巫”的势大。 在当前时代,占卜什么的只是一个流程,主将想打就绝对会是占卜出大吉,一旦主将不想打会占卜出大凶的卦象。 诸侯联军那边没有战前祷告这回事,战前占卜却是一定会做。 战前祷告完毕之后,智宵重新登上战车,眼睛一直在对面的鲁军和己方的号令台来回扫视。 晋军的中间方阵率先动了起来,战车缓速向前,步兵紧紧跟随战车。 在鼓点声中,晋军步兵的迈步频率变得一致,随后士兵的踏步声将鼓声给掩盖了。 大地好像是在呼吸那般有节奏地发出一阵阵闷响,伴随一声声的“踢嗒”动静。 智宵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过这般景况,无论哪一次看到都会感到心情激荡。 对面的诸侯联军的中间方阵也在行动,他们队形看上去没有乱,只是士兵的迈步频率就有点交错了。 晋军的队列整齐又迈步频率一致,从感官上来看显得是那么不慌不忙,看似不像踏上即将厮杀的战场,好似在进行郊游。 列国形容晋军那种姿态叫:好整以暇! 是的,作为“好整以暇”这个成语的主角,晋国为华夏又贡献了一个成语。 春秋战国也是为华夏贡献最多成语的时代,几乎每一个成语的典故就是一段真实发生的历史。 双方的战车经过加速,很快就将互相遭遇。 大多数的战车试图针对步兵而去,会有不同阵营的战车进行拦截,一些被漏掉的战车则是以驰骋状态冲进步兵队形中,刹那间就是被横冲直撞的步兵发出一声声惨叫。 战车的主要目标从来都不是战车,它们的出现就是专门用来针对步兵的。 而战车不想己方士兵遭到敌对战车的蹂躏,肯定是要试图拦截,同一种战争机器又变成了互相克制的工具。 智宵看到了号令台那边新发出的旗号,拉下自己的面甲,声音被面具隔着显得有些闷,喊道:“出击!!!” 第55章 有我无敌 生为男儿,谁没有一个金戈铁马的梦想? 然而,战争一点都不浪漫,一将功成万骨骷并不止是诗句,人一旦上了战场只剩下幸存与死亡。 智宵乘坐的战车在狂飙,身后是紧紧跟随的步兵,周遭则是跟随冲锋的麾下其余步车协同推进的部队。 对面的鲁军同样在冲锋。看旗号是孟孙氏的某人担任主将,只是并未带头冲锋,负责冲到真正第一线进行指挥的人是仲由。 晋军即便是在冲锋状态下都保持着队形的严谨。 为什么要有阵型这玩意?恰是为了保证协同,再来就是在指挥官的指挥下屡屡以多打少,局部的一再累积小胜,变成在全局上形成全面优势。 现在还轮不到智宵去指挥全局,听从命令该向哪里冲便是冲向哪里。 一样在冲锋的鲁军,站在战车上的仲由当然能认出与己方对阵的是晋国哪个家族的部队。 讲实话,有得选择的话,仲由一点不想与智氏的部队正面拼杀,或者说根本不想与晋军作战。 倒不是仲由害怕跟晋军交战,说怕其实也行,以现在来论则是仲由认为鲁国卷入晋国的内战是一种错误,尤其是跟齐国变成盟友。 不管仲由到底有什么想法,他们正在向着晋军迎面冲锋。 好些鲁军士兵看着前方身穿玄色与黑色搭配的战袍,并且还在朝阳之下出现反光,脸上大多带着惊恐。 当前除了楚国之外,各个诸侯国都承认是周王室制度下的分封国,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颜色的战袍。 晋军的玄色其实就是暗红色。 战袍就真的是一种连体的袍,不分上下两层,并且还是一种长袖的款式。这种穿着会在战时将长袖卷起来再绑住,形成一种另类的护腕。 每一个国家的战袍长度都不一定,大多是到膝盖位置。 智宵统率的本部,位于前排的步兵都穿着铁甲,由于没有上漆的关系,甲片呈现一种原生的暗银色。 鲁军的制服使用藏蓝色,九成九只穿战袍没有披甲。 宋军穿着土黄色的战袍,一样是极少人才有披甲。 卫军的战袍颜色为灰白色,好些贵族都不一定有甲胄,也就是他们的着甲率在联军中最低。 人在战场上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胡思乱想,智宵认识仲由,不过既然是在战场上碰面,并且还是作为敌对方关系,依旧张弓搭箭瞄准,随后将箭射了出去。 一直在注意智宵的仲由,他在看到智宵张弓瞄准自己的第一时间就做出反应,身躯瞬间矮了下去,耳朵里听到了自己车右的惨叫声。 如果刚才仲由没有矮下身去,中箭的人一定会是他! 冲锋姿态的敌我双方,互相进入弓箭射程之后,持弓的步兵只是短暂地边跑边速射三轮箭矢,双方就已经正面发生碰撞。 为了防止误伤,双方发生碰撞之后,弓箭手就不再射箭了。 智宵虽然穿了三层甲,该躲在持盾的车右后面还是会躲。 并非智宵不信任身上甲胄的防御力,多少人就是死于偶然,类似的死法太窝囊不说,还显得极蠢。 战车尽可能地朝对方的步兵冲去,大量战车其实是被同行拦住或逼得改变冲锋方向。 平时在列阵时,步兵超过自己必须跟随的战车就是触犯军法,上阵之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双方的战车进入交战状态,步兵会因为战车的变向而让队列改变朝向,大多数这个时候就是与敌军的步兵发生交错,接下来属于步兵的交战也就开始打了。 智宵搭乘的战车冲进了鲁军的阵中,期间他射杀了几乘鲁军战车的驭手,失去驭手的鲁军战车没有人及时把控缰绳的话,失控的鲁军战车就会冲撞己方的步兵。 等待智宵的战车冲入鲁军步兵堆里,他手上的武器换成了一种有别于当代的武器。 这种武器叫“槊”,区别于矛只有矛头,槊增加了一个狼牙棒的部件,再前端才是矛头。 手持长槊的智宵不断横扫或是捅刺,刺出时不过是带走一名鲁军士兵的性命,做出扫动的姿态不是敲碎了一名或多名的鲁军士兵脑袋,便是一扫就能扫飞一大片鲁军士兵。 如战神一般的智宵在战场上异常显眼,激励本方将士更加卖命拼杀的同时,给予敌军带去了恐惧。 结果就是,后来智宵的战车到了哪里,那边的鲁军就会如潮水般褪去。 冲杀了一阵的智宵可不会深入鲁军阵型核心。他重新回到己方阵中时,抬眼看去看到的是己方的步兵已经跟鲁军在打“战列线”模式的交战。 当前的交战模式都是这样,战车先冲杀一阵,能够迫使对方撤退,或是直接冲垮敌军,对方能够扛住接下来就一定是进入到“战列线”的交战模式。 “废了鲁军的第一‘彻’阵线?他们还是这么不经打啊。”智宵在极短的时间里稍微感慨,注意力转到观察步战的敌我态势。 进入“战列线”交战状态的智宵所部,一开打就以一种绝对的压迫姿态在推进。 这种打法之下,双方的士兵并列手持战戈,每一次的向下啄,或是前推再勾回,对方一不小心就要被啄得脑袋穿洞或是脑袋被割下,不注意点下身也可能一条腿被戈的“援”给截肢了。 战场之上除了人的惨叫与呻吟之外,出现最多频率的就是木杆的互相磕碰声。 “击!” 一些右手持刀左手持小圆盾的智氏士兵,他们从持戈战友的空隙穿过去,以一种前扑翻滚的姿态接近持戈的鲁军,手里的刀向前挥舞,一声声的金属入肉声传出,再来就是受创鲁军士兵发出惨叫再倒地的闷响。 刀盾兵这个兵种提前起码七十年出现,一上场就直接打了鲁军一个措手不及。 到底是不是提前七十年还比较说不准,有些史料记载刀盾兵这个兵种在战国中后期出现,一些史料则是记载到了西汉才出现刀盾兵。 不管怎么说,反正智宵就是让这个兵种提早出现,并且他们上场之后,鲁军的一个个步兵阵列正在像雪花被烈阳照射那般融化掉。 智宵抽空往中间战场看去,看到的是魏氏所部正在压着宋军步步退却,右边方阵则是暂时没有什么动静。 “集!”智宵一边招手一边大声呼唤程集,等对方下车过来,再俯下身去凑到程集耳朵边大声喊道:“前往正卿处,询问我等是否再行深入。” 战场上太吵,哪怕大声讲话,不在耳朵边喊都不容易听得清楚。 程集猛点头表示明白,回到自己的战车,命令驭手驾驭战车前往中军。 智宵的想法是给予鲁军更大的压力,以鲁军的素质绝对扛不住,击溃鲁军再以镰刀一般的姿态,拦腰趋势横扫正在跟魏氏阵战的宋军,一举将诸侯联军击垮! 第56章 过于离奇 在列阵而战的现状下,对战很难一下子将对方击垮,只是战斗伤亡方面会远比混战来得高。 毕竟,列阵而战是步步推进的模式,劣势的一方每向后退却一步必定会有人倒下。 刀盾兵给予了智宵很大的惊喜,遭到针对的鲁军则是军官阶层受到太大的惊吓。 并不是以前没人拿短兵器在“战列线”对战时,使用这样的突破方式,只不过出现的例子相当少。 原因?不是传统的交战方式,代表着需要进行特别的训练,新式的兵器投入作战也需要军工方面的革新,真不是每一个国家随随便便能玩新花样的。 晋军有那么刀盾兵投入交战,意味着晋国……,或者说至少是智氏在进行军事上的革新。 哪怕是到了现代,军事领域上的革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革新又被证明有效就更难得了。 这么说吧,二战的德军使用闪电战就是一种革新,美军在海湾战争使用的打法也是一种革新。 普通人只看到战术发挥出来的效果,真正懂行的人更加明白新战术背后到底是什么体系在支撑,又将对军事领域产生什么样的深足影响。 智宵派程集去找智跞取得允许。 事实将证明晋国的卿大夫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军事领域上的素质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按照时间来算,程集绝对还没有见到智跞,中军却是发出了新的指令。 来自中军的新命令是让智宵所部尽快击垮鲁军。 一定是智跞等人看到鲁军在智宵所部攻击下的后退趋势,得出鲁军支撑不了太久的结论,才会下达那样的命令。 下一个命令不用多猜,只要智跞等人的军事素养还在,必定会让智宵所部击垮鲁军之后加入对宋军的攻击。 智宵所部的一个个方阵听到了后面更为急促的战鼓声,所有方阵的攻势先是猛地一顿,随后喊着整齐的号子声又开始推进了。 先停顿攻势是在调整己方的队列,借机换下了前排体力消耗太大的士兵,保存体力的士兵轮换上前。 一声口号,士兵整齐踏步向前,手中的战戈也会在同一时间做出攻击的动作。 在有军阵的加持下,集体的力量会成倍地发挥出来,智氏两三名士兵配合着攻击同一名鲁军,遭到针对的鲁军士兵往往能躲过或架住一次攻击,随后也会被第二次、第三次攻击命中,受伤倒地或是成为一具尸体。 “子师,我军恐难持久!”仲由找到了季孙子师,语速极快进行提醒。 季孙子师又不瞎。 在晋军的强势推进下,鲁军的各个方阵正在快速瓦解,继续硬顶下去的伤亡太大,很快就会有贵族不想私军伤亡太大带队后撤。 一旦是贵族私自撤退,等于不可控的溃退必然发生,到时候会出现多少总体伤亡就不好说了。 “家主如此推崇,你便是这般带兵?”季孙子师知道失败已经不可避免,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甩锅到仲由头上。 仲由神情一愣。 鲁军本来就打不过晋军,谁来统率军队与晋军开打都会是相同的结果,差别无外乎是能坚持多久,伤亡方面到底会有多大而已。 仲由是会带兵,确实也打了一场漂亮仗,问题对手不是鲁国的叛逆,便是齐军或莒军,并不是晋军啊。 “智宵乃是当世猛将,败之他手不算受辱。”季孙子师又给战败找到一个借口。 仲由完全不想听季孙子师废话,催促道:“请允我率军撤离。” 季孙子师要开口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看到的是己方大军的前阵已经瓦解,不对仲由说话,急声对自己的驭手喊道:“走走,我不可被俘,速走!”,说着自己赶紧下了战车。 战车组的车右和车左当然也下车,忙着抬起战车进行调头。 季孙子师看到仲由还没有走,喊道:“速速帮忙!” 仲由阴沉着一张脸帮忙将战车调头。 季孙子师与自己的车右、车左重新上车。 驭手平时获得的待遇一定不错,没有犹豫扬起马鞭,控制战车动了起来,一边高声喝道:“让路!让路!” 这一乘战车的车辕上可是挂着鲁军的将旗,它这一退,其余的鲁军士兵看到,他们或许不知道前方的状况到底怎么样,看到将旗在退再傻也知道情况不妙,一时间军心全乱了。 仲由也上了自己的战车,高声喊道:“跑,命令前阵将士跑出五十步!” 鲁军能够跑出五十步的话,想来晋军是不会再追了? 智宵这边,看到鲁军自行崩溃,一点追击的想法都没有。 倒不是心慈手软什么的,鲁国本来就不强,一旦军队折损太多的话,列国中最高兴的会是齐国。 智宵眼界不会只限制在这一场战役,心中的格局应该有整个天下! 在这个时候,战场之上的卫军突然动了,他们不是向前推进与晋军交战,玩了一手后阵变前阵,大军原地调头朝着军营的方向撤退。 所以说吧,多方联合就是不靠谱,尤其是宋国、卫国和鲁国这种联合,没有一个强国能够吃定其余的国家,互相之间的约束力全依靠道德与自律。 如果宋国、鲁国和卫国是跟晋国结盟,他们想要临阵脱逃要思考后面会被怎么秋后算账,撤退带来的危害比投入交战更大,怎么敢不得到允许私自撤退? 智宵调整好军阵要展开对宋军的攻击时,宋军竟然偃旗了! 战阵之上偃旗?不是宋军的主将战死,便是他们明确知道队友太猪,继续打下去将会蒙受无法承担的损失,当机立断选择让投入作战的宋军退出交战序列。 是的,依照春秋的交战规则,开打之后再偃旗,进行偃旗的部队确确实实就是要退出作战序列;换作非交战状态下的偃旗,则是一种投降输一半。 偃旗之后的宋军待在原地,晋军也没有再继续进攻。 另一边,智跞与宋君栾再一次会面,不知道是谈了什么,偃旗的宋军没有回去己方营地,移动到战场的右边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开始静坐。 第一天的正式交战,以这种后世看来很离奇的方式落下帷幕。 接下来还会不会继续交战?属于未知…… 第57章 要不要继续打呢? 有将近八千的宋军偃旗退出作战序列,接下来无法再继续参战不说,其中的一半士兵还会成为晋军的战俘,或是晋军这边答应宋国交纳赎金不将四千宋军充作战俘。 宋国因为特殊因素历来不敢破坏规则,偃旗的部队退出作战序列,决不敢有任何糊弄的地方。 事实上,偃旗的八千宋军即便没人看守也一直待在原处,哪怕到了夜晚都没有返回己方的军营。 这可不是二战意呆利身上发生的幽默笑话,晋军没有像英军那般给宋军画地为牢,更加没有让宋军像意呆利军队那样自行建造战俘营。 那一批偃旗自困的宋军,他们会在宋国高层跟晋军高层商议出一个结果,根据那个结果接受处置。 智跞最终没有同意宋君栾以赎金的方式赎回四千名宋军,夜幕之下得到通知的四千宋军自行来向晋军缴械。 如果这一战晋军获胜,自发找晋军缴械的四千宋军,他们接下来将作为战俘而存在,以后可能会被充作奴隶再被拍卖,或是作为奴隶遭到分配再成为晋军一方参战家族的劳动力。 智宵所部对战鲁军也有俘虏,数量大约两千余,其中大半是伤员。 仅是一个白天的交战,阵亡以及遭到俘虏的联军数量超过一四千白,等于说联军一下子没了七分之一的兵力。 晋军这边,魏氏的伤亡约有近千,当场阵亡的士兵约有四百余,重伤的士兵近百,余下为轻伤,并且有数十名士兵失踪;智宵所部伤亡三百余,阵亡的士兵四十六,重伤三十一人,剩下的是轻伤,失踪了十余人。 以阵亡、失踪和失去战斗力的兵力来算,晋军与诸侯联军的换算比达到一比十以上。 诸侯联军那边的卫军还不战而逃,可以想象当天夜里会争吵成什么模样。 “敌军可会就此撤退?”魏侈在新的作战会议上,笑着提出这个疑问。 智跞本来在看赵氏与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战报,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魏侈,略略不悦地说道:“不可大意。” 自从智宵表现出绝世猛将的姿态后,一下子让智跞的腰杆子硬了起来,要不然以前才不是这般模样。 换作在以前魏侈哪怕服软,一定会讲几句场面话,绝不是讪笑了几声之后,默不吭声尽显屈服。 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众人,他们不免又要多看智宵几眼。 智跞现在对战胜诸侯联军有着绝对的信心,更多关注的是范氏、中行氏等等家族联军在“晋阳”附近与赵氏的交锋,再来就是“虎牢”那边韩氏、魏氏联军与郑军的作战,同时需要注意五万齐军的动向。 赵氏与范氏等家族的交锋在涂水附近爆发,赵鞅亲率三万赵军与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将近八万激战,双方从涂水南岸打着打着,交战场地转到了靠近汾水的东岸。 更详尽的信息没有传到智跞手中,以交战场地的转换明显是赵氏不敌,要不然赵鞅怎么会放弃对自己有利的交战场地呢。 那五万齐军已经进驻“邯郸”,有向“中牟”转进的趋势,只是不确定中途会不会突然向北去跟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部队会合。 智跞并没有将已知的情报共享出来。 其实魏氏也不会将自己所知的情报进行共享。 这个也是春秋时期的一种常态,在一个国家同殿为臣,并且是处在并肩作战的状态,很多事情还是各论各的。 当夜的作战会议只决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对俘获的战俘进行分配,一点没有提及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趋利到这般程度,着实是晋国的老毛病了。 最为夸张的是获得战俘分配的家族,他们会连夜给战俘黥面。 所谓的“黥面”就是在战俘脸部的显眼位置烙上自己家族的标志,一般是各家族的家徽。 因此,整个夜晚晋军营地里充斥着宋军战俘发出的惨叫声,少不得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智宵初次见识那种场景会心惊肉跳,经历得多了逐渐变得麻木。 不独晋国是这样处理战俘,每一个诸侯国都是相同的做法,黥面是为了证明奴隶的归属权,也是为了防止奴隶逃脱。 算起来的话,晋国其实比现存各个诸侯国都要仁慈,起码晋国已经废除了人殉,其他诸侯国却还在用活人陪葬,以自称是“君子之国”的鲁国在殉葬人数上最为夸张。 当然,大肆搞活殉的鲁国还有脸自称“君子之国”有其原因,用活人殉葬并不违反周礼制度,他们严格恪守周公旦制定的相关礼节。 军事会议结束后,智跞特地召见智宵,问道:“以你之见,齐军将往何处去?” 齐军可是有五万。以齐军的战斗力来说,他们去哪都能改变那个战场的态势均衡。 智宵假装思索,一小会才答道:“我料齐军将往‘沫(朝歌)’。” 这个“沫”归属于范氏,不是范氏的老巢,他们获得管理权之后很用心经营。 当然,齐军去“沫”没有别的原因,他们对晋国爆发内战感到欣喜若狂,答应范吉射和中行寅进行支援,不代表就想真正参战,更多是想看到晋国的有生力量消耗在内战的拼杀上。 齐国君臣的野心素来不小,一次次想要恢复曾经的辉煌,要是晋国各家族在内战或与诸侯交战中损失惨重,他们不是能够轻易达成目标了吗? 宋国、卫国或鲁国也损失极大的话,更是齐国乐意看见的事情,尤其是鲁国损失极大,说不准齐国能趁机将鲁国给吞并了。 智跞沉默了一下下,又问道:“是否应允敌军撤离?” 肯定不是在胜势下平白放走宋军、鲁军和卫军,必然会有一系列条件的。 智宵很清楚自家这位祖父的想法,能在面子上过得去的前提下,不想将力量损耗在与诸侯联军的交战上面。 晋国不正是因为掌权者一个个私心太重,才搞到霸业不稳的吗? 然而,怪却是怪不到当代人头上,完全是历史遗留问题所导致的局面。 智宵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 第58章 招揽子路 现在是晋军全面占据优势,想打当然能继续打,并且有足够的把握击败诸侯联军。 有一个问题很现实,智氏和魏氏联合出兵是在保卫国家,只是晋国正在爆发内战,无论是从国家的形势,还是智氏与魏氏当前的意愿,其实是不想将自家军队过多损失在与诸侯联军的交战上。 智宵也就说道:“敌军偃旗而出,可也。” 如果打得势均力敌,诸侯联军愿意退出国境就行,日后再找机会算账也就是了。 诸侯联军当前处于劣势,尽管智氏与魏氏不想损失太多兵力,可是怎么会轻易放走诸侯联军呢? 晋国是霸主国,哪怕当前已经爆发内战,只要没有一个国家在正面战场对战晋军取得大胜,任何一个国家在面对晋国时一定会在心里感到发虚。 诸侯现在面临的正是那种局面,他们本身就不相信自己能在正面战场,使用堂堂正正的交战方式击败晋军,一打果然就是打不赢。 他们本就忐忑不安,确认打不赢将变得更加心虚,为了不再增加伤亡肯定不敢再继续打了。 后面的事情不是现在的智宵所能参与。 经过两天的谈判,双边的首脑取得共识,诸侯以留下两万士兵充作战俘,以及交割八成辎重给晋军的方式,结束了在“中牟”的这一场战役。 那么结果就是,晋军这边伤亡一千五百人左右,失踪不到百人,获得了两万六千左右的战俘以及联军的八成辎重,并且智跞从宋国、鲁国和卫国获得了相关的政治承诺。 诸侯后面交割的两万战俘没有被黥面。 这是智跞与诸侯商定,不久之后宋国、鲁国和卫国会送来赎金,将这两万名士兵赎回去。 如果是这种结果,毫无疑问就是智氏和魏氏这一波大赚特赚,尤其是智氏赚得最多。因为智氏后继能够从三个国家每年获得进贡了。 智宵后面得知仲由就是被交割的一员,放下手头的事情特地来到关押战俘的营区。 “那日分别,不曾想与子路在此会见。”智宵一脸感概地说道。 仲由是落魄贵族,早就失去了家族的封地。 正因为仲由是贵族,哪怕家族已经破败并且失去封地,还是享受着贵族应有的待遇,不至于像其余普通士兵好多人挤在一个帐篷,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以身份给予待遇是春秋战国时代很寻常的做法,随从会留在身边伺候,乃至于在伙食上也是跟晋军的军官相同。 当然,仲由是落魄贵族,压根没有自己的随从,晋军这边肯定不会特地给安排。 “世孙。”仲由看上去还算平静。 智宵觉得帐篷里面空气太闷,邀请仲由出来走走。 两人漫步在战俘营里面,一开始其实谁都没有开口讲话。 “我闻师孔游历列国,子路为何……”智宵的说法比较好听,一脸不解没有再往下说,等着仲由做出回应。 仲由苦笑说道:“我师乃是三桓联合驱逐,季孙氏留我效力,方肯不杀我师。” 那么传闻就是真的。 子路是仲由的字,两人的交情其实还没有到用字来称呼的程度,只是谁让智宵的身份高并且是战胜方呢。 这样的话,智宵愿意用字称呼仲由,不止会显得亲切,还是一种极其给面子的行为了。 用一个成语来概括,就是:礼贤下士。 鲁国是一个历史很悠久的国家,周公旦受封立国,只是他并没有离开宗周,选择遥控鲁国的发展。 起初鲁国的土地不会比现代一个县城大,后来周公旦利用手里掌权的方便,联合周边的分封诸侯陆续吞并了周边的极、项、须句、根牟等小国,并夺占了曹、邾、莒、宋等国部分土地,成为“方百里者五”的大国。 他们国力最强时,疆域北至泰山,南达徐淮,东至黄海,西抵山东定陶一带。 直至周公旦之子伯禽就国,也就是周公旦虽然是鲁国的一国之君,鲁国却是长期没有国君坐镇,直到伯禽来到“曲阜”才算让鲁国成为一个国家该有的配套。 现在的鲁国已经失去了很多的疆土,大部分就是被齐国所夺取,鲁国和齐国也成了世仇。 智宵跟仲由聊了不少鲁国三恒的事情,知道了鲁国内部权争的一些往事。 成为鲁定公工具人的孔丘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成功。这个跟鲁定公手头实力有限相关,再来就是孔丘得势之后做事霸道且干了几件糊涂事。 孔丘之前除了门徒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就任大司寇的第七天竟然因为学术的争执,使用政治迫害的方式诛杀了学术的竞争对手卯(少正卯),并且还极其残暴的曝尸三日。 导致孔丘失败的最大原因则是因为“堕三都”事件。 这个“三都”是属于三桓的私邑,可是被一些家臣给把控住,三桓得知孔丘想“堕三都”简直是心里乐开了花。 三桓就是想利用孔丘使用国君的力量整治不服的家臣,因此对孔丘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做干涉。 比较要命的是“三都”担负着防御齐国的重任,三座城邑的城墙一旦被摧毁,齐国再来进行侵略,没有“三都”作为屏障的话,齐军很快就能杀进鲁国腹地。 齐国也真的在孔丘拆掉“三都”的城墙之后入侵,果然是很快就威胁到“曲阜”的安全。 智宵一脸怪异地问道:“师孔不知‘郈’、‘费’、‘郕’三邑乃是抵御齐国之屏障?” 仲由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事实上,包括仲由在内,好些门徒都劝孔丘不要干傻事,奈何得势的孔丘根本不听劝。 不说孔丘被三恒利用来清除不服的叛臣,仅仅担忧三桓拥兵自重可能反叛,光拆了“郈”、“费”、“郕”的城墙又能对三桓造成多大的打击呢?尤其是这三座城池有防御齐军入侵的大作用啊! 智宵不知道门徒面前评价孔丘会很失礼,还是说道:“师孔学问极好,为官只顾报效君恩,忘却国防大事矣。” 仲由无从反驳。 智宵问道:“不知师孔如今人在何处?” 仲由摇了摇头,是真不知道,不是不愿意说。 智宵又说道:“既是季孙氏将战败之责推于你身,归国必有灾祸,不知子路有何打算?” 老实说,一场交锋下来,鲁军固然全面稀烂,仲由统率的那支鲁军却是矮个里拔高,证明其具有招揽价值。 而这次会面,正是智宵为了尝试招揽仲由。 第59章 后果自负 智宵要做的事业会很大,有在自行培养人才,帮手则是越多越好,向外部聘任人才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这不,孔丘已经被驱逐,门徒因为各种原因大半四散,还是有数百人选择跟随,不止智宵想要招揽一些孔丘的门徒,好些人其实都在下手。 仲由以及一些门徒留在鲁国为三桓效力。 端木赐(子贡)则是回国的同时,带着一些门徒想为卫国效力。 其余四散的门徒,基本上也是各自回到母国。 智宵因为是晋国卿位家族世孙的关系,能够获得更多的情报,听说一些回到楚国的门徒正在极力走动,恳求楚国的一些贵族向楚君轸推荐孔丘,似乎是取得了一些成效。 楚国在任的令尹子西则是清楚孔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极力反对楚君轸聘任孔丘为官。 话说,孔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从春秋各国的史书去看,不止楚国令尹子西反对聘任孔丘为官,齐国的执政晏婴也是大力反对齐景公聘任孔丘做官。 卫君元的心腹大臣弥子瑕对孔丘的评价也是极差,连带端木赐因为是孔丘的弟子在回国后也发展得极不顺利。 好些在当代有贤名的人都对孔丘是负面评价,其中晏婴更是一位差点完成“三不朽”的当代贤臣。 这些人对孔丘的评价,大多还是到现代考古挖掘才现世,要不然谁能想到堂堂的至圣先师在活着的时候会有那般评价呢? 当然了,人怎么可能全部都给好的评价,比较要命的是给孔丘负面评价的人基本是当时的贤人。 智宵并不在乎孔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反正他又没想过要聘任孔丘,要的只是那些门徒的一部分罢了。 这些门徒很厉害,不止一个个文武双全,好些人还早早就搞懂了舆论的重要性,并且给孔丘立了传(论语)。 日后的百家创始人,他们好些还是那一批门徒的学生! 作为晋国卿位家族的世孙,智氏的家主智跞目前还是晋国的元戎,亲自过来招揽仲由已经算是给了超高的礼遇。 仲由却是一脸的犹豫,好像是想拒绝,又怕智宵给出这样的礼遇再拒绝显得很不识相。 智宵当然不会因为仲由拒绝而杀人,只是传出去的话,不止会让智宵难堪,还会让世人觉得孔丘的弟子非常不识抬举。 当前的孔丘处境很艰难,一旦得罪了晋国的卿位家族,可以想象孔丘接下来的处境会更艰难,连带鲁国极可能也会遭受牵连。 老实说,智宵看到仲由露出犹豫的表情,一下子心里就比较不高兴了。 “仲由若有难处,宵并不勉强。”智宵看似大度地说道。 智宵以退为进之下,弄得仲由想拒绝都不成了。 “卞仲由愿为世孙驱策。”仲由说的‘卞’是一个地名。 现在的人,他们的前缀会根据情况出现变化。 仲由使用的自称很有讲究,他是一个没有封地的贵族,仲由就是名,字是子路,自称卞仲由就是在正式介绍自己的详细来历。 如果仲由是在跟不知道自己出身的人介绍,应该自称鲁仲由,也就是以国号为前缀。 这种规则适用在任何人身上,比如智宵跟不知道智氏的人自我介绍,会使用的自称叫晋宵,进而再介绍自己的姓与氏。 类似的情况在后世依旧相通,主持秦国变法的那位鞅,他因为是卫国人的关系,给秦孝公的自称就是卫鞅,后来改称商鞅是因为获得了一块叫“商”的封地。 带着兴致而来的智宵虽然成功招揽了仲由,走时则是没怎么高兴,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将仲由从战俘营带走。 “宰,这是……”程集一直在等智宵回来,看到智宵的脸色,好奇发问。 智宵没有什么好隐瞒,将刚才去招揽仲由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听完的程集露出了不忿的表情,话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先讲在等智宵的本意,道:“正卿已下令,两日后开拔往‘共’地。” 智宵马上将脑子里的杂念驱离。 五万齐军已经去了“沫”地,证实了一些猜测。也就是齐军根本不想像宋军、鲁军和卫军直接与晋军交战。 明知道齐军往“沫”地而去,智跞却下令大军前往“共”地,显然同样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齐军作战。 怎么说呢?只能说范氏、中行氏等家族没有和赵氏分出胜负或是两败俱伤之前,大家的想法相当一致,只想着尽可能保存实力。 然而,发生在汾水中上游的战事不会那么快出现结果,甚至赵氏与范氏、中行氏等家族根本不会在汾水中上游的东岸分出胜负,能够让这一场交战出现最终结果的地点一定是在“晋阳”这个地方。 再一次踏上行军路途的时候,智宵与智跞同乘一乘战车。 之前智跞太忙,忙到没有时间了解智宵为什么那么能打,一路上不停在问相关的事情。 这一世,智宵发现自己天生神力,怎么可能不玩命学习杀人技? 别看致师只是发生在同一天,背后是智宵四年多的时间内不知道挥洒了多少的汗水。 智跞问起了其它的事情,道:“听闻宵招揽仲由,为何不使之同伍而行?” 那一天之后,智宵又让仲由在战俘营待了两天,随后才派程集去接人。 将人接出来之后,智宵并没有让仲由待在军中,给了一乘战车,又在鲁军战俘里挑了一名驭手和十名士兵,连车带马还配上驭手与士兵一起交给仲由,并且还赠予了一些粮食。 这样的行为就一个意思,仲由既然不想为智氏效力大可走人。 至于仲由是真的离去,还是什么个情况,后面智宵就没有关注了。 用现代的一句话,谁还不是个宝宝,没有一个傲娇的时候。 小破球又不是离开仲由就不会转,对不对? 若是仲由真的就此离开,智宵必定会得到一个美名,作为衬托的仲由会是什么名声都懂的。 在接下来,智氏与魏氏的联军要前往“共”地尽情攻城略地,一边等着赵氏与范氏、中行氏等家族交战的结果。 第60章 知识就是力量 范氏的“共”地是一个非常富饶的地方,它在很久之前属于共国,这个共国的以为国君一度还是周王室的摄政王。 那一件事情发生在周厉王时期,也就是教科书上有篇幅的“国人暴动”事件。当时的共伯和被拥立为王,代行天子事十四年后,归政给了周宣王,共伯和回到共国。 这个共国被卫国灭掉,后来卫国又被赤狄打得迁都,丢失了“共”地。 晋国对赤狄展开了数十年的战争,晋景公当政时期将赤狄完全驱逐,一下子让晋国再原有疆域基础上扩土将近三倍,原本属于卫国的旧土也变成了晋国疆域的一部分。 一开始“共”地并不归于范氏所有,原本是属于郤氏,郤氏后来晋厉公当政在时期被灭,土地才落到范氏手中。 那么,范氏统治“共”地也就将近百年的历史,时间方面可真是有些长了。 智氏的部队在进入“共”地之后与魏氏的部队分别。 两个家族划定自己的攻打目标,智氏负责“共”地北部,魏氏攻打“共”地南部。 因为“共”地被范氏统治了很久的关系,该处各城邑和村庄并没有对智氏或魏氏望风而降,进行了很坚决的抵抗。 “此邑几日可以拿下?”智跞最近很惬意,当名义上的主将,真正指挥作战的人则是智宵这位孙儿。 智宵看着远处的城邑,说道:“不出一日便可拿下。” 那一座城池的城墙长不到两里,宽度约是一里,属于很狭长的城池形状。城墙最高不足四米,普遍在三米左右。 诸夏修筑城池还是喜欢建得四四方方,问题是这边受于地形限制的关系,只能修一座长方形的城池。 附近便是春秋时期的太行山,它就是现代太行山脉的西南群山部分,只不过春秋时期除了这一部分的山脉之外,其余山脉有自己的名字,被称为“莽山”。 智氏的部队已经列阵完毕,能看到位于前端的方阵,士兵除了有攀城用的木梯之外,不是手里扛着大盾就是拿着“t”形木桩。 大盾和“t”形木桩的用途,接下来能够看到。 “守军不足千人,其‘士’、‘徒’亦少。”智宵补了一句。 范吉射为了攻打赵氏集结了将近五万的部队,各封地的兵力不说全被抽空,分散到那么多城邑与村庄,每一个城邑或村庄的守军又能剩下多少。 从四面合围城邑的智氏部队开始进行战前祷告,战鼓声被敲响之后,只是一开始整齐高喝一声,随后便保持沉默向前缓慢推进。 智跞和智宵位于东面,该处也是他们的主攻方向。 能看到智氏的攻城部队先缓步推进,靠近到城池八十米之内,城墙上的守军开始射箭。 “举盾!” 位于前排的智氏盾兵举起了手里的大盾。 这种盾牌的盾面其实就是木头结构,没有加上一块铁皮,只不过选材方面比较讲究,射来的箭矢力道不够根本无法穿透。 一阵磕碰声频繁响起,偶尔有人中箭会出现一两声惨叫或是闷哼。 攻城的智氏所部,他们在接近城墙六十米才有弓箭手回击。这个是城墙上守军占了地势高的优势,射出去的箭能射得比较远。站在地面上的智氏弓箭手需要射到高处,射程肯定会相应的缩短。 靠近到三十米距离之内时,智氏这边有一个小方阵加快速度脱离大队,他们被盾牌保护着冲向城门,抵达位置几人合抱一根又粗又大的撞锤开始不断向城门进行撞击。 在智氏攻城部队抵达城墙下方后,不止有守城的范氏弓箭手在射箭,还有其余守军拿起石头或其它重物向下砸。 智氏的弓箭手不再齐射,变成精准射箭的模式,针对的目标是敢将身躯探出来的范氏士兵。 城下不断射箭,城墙上射箭又不断砸东西。 扛着木梯过来的智氏士兵将梯子架上城墙,随后开始有士兵攀爬梯子,很多士兵攀爬到一半就被箭射中或是重物砸得跌落,极少数的士兵才能成功攀上城墙与守军展开厮杀。 战场上没有什么喊杀声,有的只是受伤后发出的声音。 箭矢来往飞射,各种重物不断从城墙上被丢下来,场面看上去无比混乱。 来到城墙下方的智氏扛盾士兵,他们在袍泽的掩护下开始将一面又一面盾牌互相拼凑并固定起来,面积足够大就扛着变成倾斜状慢慢凑向城墙,下方有拿着“t”形木桩的人在支撑柱盾牌组成的踏板。 “此法攻打低矮城墙恰是合适,无需依靠木梯攀城。”智跞不是第一次看过这种场面,还是为智宵的脑子好使感到很高兴。 他们一路过来已经攻下三座城邑以及数十座村庄。 由于几座城池都不是什么大城,城墙高度最高不超过五米,智宵尝试了一次利用盾牌组成踏板再搭着城墙,战术果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既然战术证明有效又好用,接下来肯定会一再这么干。 当然,这种办法针对低矮的城墙很好用,碰上比较高的城墙肯定就没有办法。 毕竟位置越高,代表盾牌组成的面积要越大,哪怕下面有“t”形木桩作为支撑,难度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会成几何倍率增加。 盾牌组成的倾斜面完成,一队又一队的智氏士兵踩踏着盾墙冲上去,他们的数量远比范氏守军士兵多得多,占领了一个又一个城墙段,再包夹着将其余的范氏守军消灭,整个过程只是耗费不到一个时辰就宣告将城墙占领了。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城内只会出现零星的抵抗?这一座城池注定会被智氏攻占。 一切看似简单,其他人就没想过盾牌还能那么用。 所以,离不开智宵“创造”了新战术的功劳。 智宵还有很多攻城手段没有使用出来,不是不想用,完全是这些小城根本不配。 也许在接下来攻打“孟门”这座关隘,会让智宵再“创造”出更多的战术,好些攻城器械也将被“发明”出来? 硬要说点什么的话?智宵很想大说一句:知识就是力量的这个道理在任何时代都通用! 第61章 易守难攻 智氏与魏氏趁着范氏、中行氏在跟赵氏血战大肆攻城掠地。这是他们不想再跟宋国、卫国和鲁国三家联军继续打下去的原因之一。 毕竟,跟诸侯联军交战出现的战果再多,顶多就是获得一批战俘与辎重,战俘也只能当奴隶使用。 攻打范氏或中行氏的封地则不一样,能够获得土地以及更多的人口、资源。得到的人口消化起来更简单,并且里面的“士”、“徒”和“羡”是可以征召使用的。 收编内战的战败方,肯定是比收编外国的降军容易,不是吗? 智跞并不是顾念与中行氏同宗的感情才不去攻打他们的封地,中行氏要感谢五万齐军跑去“沫”驻扎看戏。 有五万齐军驻扎在“沫”这个地方,以智氏或魏氏联军所在的位置想攻打中行氏的封地,需要绕过赵氏的封地,攻打的中行氏封地跟齐国接壤。 那个时候齐军无法确定智氏和魏氏联军打完中行氏的封地,会不会接着攻打齐国,齐军出于顾虑只能前往迎战智氏和魏氏联军了。 所以了,智跞和魏侈不想刺激齐军,只能选择对晋国南部的范氏封地下手,必要的时候还能去支援韩氏,避免韩氏战败让郑军杀入晋国境内。 如果范氏南部的封地被占完,他们在“晋阳”那边还没有跟赵氏分出胜负,或者范氏没有回救自己的封地,智氏和魏氏就会加大力度继续攻打范氏和中行氏的封地。 韩氏什么时候加入到抢肉的队列,取决于“虎牢”那边的交战什么时候结束,或者说郑军会不会继续纠缠住韩氏。 为了能够抢夺更多的肥肉,智宵建议智跞采取分兵策略。 大陆泽北面的“孟门”比较难啃,智宵愿意率军拿下。 智跞则是带着一个“师”先去攻略“雍”地。 爷孙俩完成既定目标会再合兵,随后一起前往“原”地,争取将这个地方拿到手。 想要完成那些目标,仅是依靠目前的三个“师”肯定会显得兵力不足。 在有需要的前提下,智跞派智徐吾前往“黄父”等地征召新的部队。 智徐吾的目标是征召来一个“师”的兵力,随后赶往“原”地附近的少水西岸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现在,智宵就在指挥部队攻打“孟门”这个把控太行山南北交通要道的关隘。 这一座关隘直接在两座山体的中间修筑,城门左边的城墙长约七十米,右边的城墙长约四十米,城墙高度超过七米。 因为里面是一个能够穿过山脉的山谷,光是拿下位处南面的关隘还不够,穿过山谷还有北面的一座关隘需要拿下。 两座山体中间的山谷长度约是四百余米,里面便是守军的永固式营地,以前的常驻守军数量没有少过三千。 范吉射从自家各处封地抽调了很多兵力,不知道“孟门”的驻军有没有被抽调? “宰,守军箭矢不曾断绝,看似箭矢储备充足。”程集刚才亲自率队攻城,以至于身上插着几根箭矢,甲胄的胸甲部分能看到甲片上有不少刮痕。 一直在观战的智宵当然能看到交战态势,城墙上的守军弓箭手或许有轮替,一点没有珍惜箭矢,一次次射下来一波又一波箭雨。 智氏的士兵要感谢智宵下令将盾牌携带过来,没有盾牌作为掩护的话,光是接近城墙的过程中就要出现极大的伤亡。 关隘的城墙高度可是有七米,肯定无法像攻打那些小城一般搭设盾墙再实施攻打,他们临时制作了一些长梯,一再尝试攀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名智氏士兵成功杀上城墙。 智宵看上去却是一点都不着急,安排了三千人分为三队轮替攻城,一边让随军工匠制作攻城车以及更多的长梯、盾牌。 “叔仲武已率队上山,即便被阻挡无法居高临下射箭,守军数量远少于我,山上与关隘皆为必守之处,使之分兵便是与我有利。”智宵说道。 这边的山体很是陡峭,恰恰因为这样才会选在该处修建关隘。 防守关隘当然不会傻到没在山上安排守军,要不然光是被敌军登山再居高临下射箭都够喝一壶的。 智宵带来了两个“师”的部队,尽管之前的战斗中有所损员,战兵数量仍旧达到一万四千余人,以兵力算是“孟门”守军的四倍以上。 当然了,驻扎在“孟门”的范氏守军数量少,可是他们拥有绝对的地利优势。 如果按照孙武的论断,攻打关隘没有敌军的十倍数量,能绕过去就千万别打。 “比起正面攻打关隘,我更愿意在山上与范氏所部争锋!”智宵心想。 主要是“孟门”作为关隘的地利优势太大,智宵尝试诱敌等策略之下,守军主将也是不为所动,无法取巧将“孟门”拿下。 范氏驻守“孟门”的主将就是与智宵有过数面之缘的王胜。这人直接地杀了智宵派去劝降的使者。 在还追求礼节的时代,杀掉使者就是断绝所有后路,能够想象王胜对范氏是多么忠心不二。 智宵当然不会只是硬攻。 有三千部队分成三队轮流正面攻打关隘,还有五千的部队分配到山上与敌军打消耗战,剩下的六千战兵之中有五百从一些探到的小径进入山中。 这五百名携带了火油的智氏士兵,他们的指挥官是仲由,能够成功躲过守军视线的话,会直接杀进山谷之内肆意破坏。 没错,仲由没有离开,后面自己追上智宵表示愿意效力。 本着没跑之前能用就用的心态,再来是仲由强烈自荐,完成整个攻略计划中最危险的那一部分,变成了他的重担。 智宵先看一眼箭矢不断来往飞射的关隘,随后看向了在来往攻杀的山上,心里猜测仲由那一支部队目前在哪。 到目前为止,其它方位没有爆发交战,说明仲由这队人成功躲过了守军的眼睛。 如果他们暴露的话,智宵接下来只能想其它方法。 换作他们成功潜进山谷之内,哪怕没有从内部打开城门,夜间的山谷之中就会火光大作…… 第62章 深夜奇袭(上) 山上和关隘前方打得激烈,山中某处一支队伍正在茂密植物丛中缓慢穿行。 这一支队伍正是仲由率领的那一支五百人小队。 五百人的数量并不算少,只是与数千过万的大军相比,真的就是一支小队而已。 队伍虽然人数不多,承担的责任却是极重。 仲由喜欢这样的任务,不止能够凸显自己的实力,一旦成功还能立下大功劳。 当然了,他们必须清楚一点,没有正面战场袍泽的付出,逼得“孟门”守军的兵力全部陷在正面战场,他们暴露的机率将会无限增大。 “前方小径直通山谷,斥候汇报敌军有二十来人驻守小径。” “我等在此静候天黑,任何人无论发生何事不可出声!” 目前诸夏的气候偏向于湿热,到了雨季则是雨水不断,导致中原地区的环境跟后世完全不同。 怎么说呢?现在的中原地区广布森林,各种植物更是茂密到吓人。在这种环境之下,中原地区还栖息着犀牛、大象、鳄鱼等以后绝迹的动物。 什么?诸夏地区竟然有过大象、犀牛和鳄鱼?还真的是有。它们是随着环境出现改变自行迁徙,再来是大量的土地被开垦成为农田,少不得人们去驱赶或捕杀,才慢慢从中原地区消失。 因为气候偏向湿热的关系,每年到冬季下雪的时间会比后世晚上许多,冰雪融化的时间也远远早于后世。 以当前的时间节点来算,栖息在中原地区的犀牛、大象、鳄鱼等动物数量在急剧下降,倒是大江(长江)流域的数量还极多,尤其是鳄鱼都变成了当地的三害之一。 鳄鱼危害大江流域一直到东汉末年才有所好转,期间还发生了“周处除三害”的故事。 犀牛在春秋中期就遭到大量捕杀,原因是它的皮很适合做成甲胄,并且防御力会显得非常强。 太行山很大,地形方面也是极其复杂,哪怕到了现代都还显得人迹罕见。 如果说太行山跟其它人类禁区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蚊虫蛇蚁的数量较少,问题是像老虎、豹子、熊的数量却是极多! 仲由等人很幸运,穿行在山地里并没有遭遇猛兽,偶尔倒是能够看到雉(野鸡)、獐子、黄鼬、獾、狐等野生动物。 一直等啊等的,夜幕可算是降临了。 他们并没有在夜幕降临之后马上有所行动,待在原地拿出干粮以及水就了一顿,慢慢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继续流逝。 随着夜幕降临,关隘正前方与山上的交战已经结束,待在山中能听到远处偶尔传来的马嘶声,只是很难分辨声音是从关隘守军还是智氏营盘传出。 目前还没有万家灯火,云层不会倒映地面的灯光,人们抬头能够看到满天星光,尤其是银河会显得无比壮丽。 夜间的虫子开始鸣叫,听动静周边简直就是布满了各种昆虫。 仲由根据一些星辰的位置来判断时间,主要是看北斗七星的位置。 “唤醒睡去之人!” “检查随身武备!” “准备动身!” 一连串的指令从仲由嘴巴里小声被说出来,再由每一个人陆续往下传达。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周边不断传出,一道道身影从茂密的植物中显现出来。 他们因为是要进行偷袭的关系,战戈这种长柄的武器自然不便携带,每一人都是临时被分配了战刀这种短兵器。 星光之下能够看到他们腰带上面悬挂着一些用皮革或布包起来的小型坛罐,里面装着的东西便是一点就燃火油。 之所以还用皮革或是布包起来,原因是坛罐很容易一磕就破,再来就是避免反光。 “成、有、青……”仲由念了十来人的名,压抑声继续说道:“随我除掉小径出口敌兵。” 应该怎么打,他们之前已经不断探讨,不需要再过多赘言。 因为需要避免出现响动的关系,他们临出发前将身上不必要携带的零碎全摘了下来,挎着弓和背着箭,战刀被握在手中。 仲由缓慢在前打头阵,身后跟着十二个人。 这十二个人里面有四个在八岁时被智宵选中,后来一直得到精心的培养,其它方面或许一般,近战搏杀方面则是非常精湛,唯一欠缺的就是实战经验。 小径之外有篝火提供照明,远远地能看到六名士兵围在篝火边上,他们只是静静坐着没有交谈。 在篝火的左侧不远处有两个窝棚,想来就是驻守小径的士兵,他们平时的栖息场所。 驻守小径的士兵有十来人,应该是分成两班日夜轮守,夜间才会只有六名士兵。 “方位由左往右,务必一击即中。”仲由声音虽低,能听出想用声线表达的严肃。 十三个人全部都有携带弓箭,战刀被插在附近的地面或是暂时插在腰带上,持弓搭箭缓缓拉满弓弦。 “放!” 随着一声低喝,弓弦的嘣动声几乎同一时间响起,随后便是尖锐的一道道破空声。 在篝火边上的六名范氏士兵,他们脑袋中箭或是躯干的要害中箭,脑袋中箭哼都没有哼一声立即毙命,躯干中箭嘴里会闷哼一声,中箭又没立刻死去则是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人在受伤之后,不严重才会发出很大的惨叫声,一旦遭受重创则是根本发不出太大的声音。这是一个基本小常识。 仲由射箭之后就快步本来起来,一边跑一边将弓重新挎在身上,手里的武器变成了战刀,跑到篝火边上结果了中箭未死的敌兵。 解决了外面的敌人,他们检查两座窝棚里面的情况,放轻脚步声走到熟睡的范氏士兵边上。 “杀!” 战刀要么是直接捅向范氏士兵的心脏,便是用抹脖子的方式,剩下的七名范氏士兵得到了一睡不醒的下场。 做完了这一切,仲由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浑气。 最艰难的一个步骤完成,没有放驻守小径的范氏士兵发出示警,躲在山里的智氏士兵鱼贯而出。 他们不需要全部清楚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各小队的队长则是必须明白应该怎么做。 过多的话仲由没有时间多说,再次重申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各自担负的目标。 仲由脸色严肃地抬手一挥之下,队伍再次被拆分,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63章 深夜奇袭(下) 只要有去过野外的人都会清楚一点,夜间的虫鸣声响亮又丰富。 现代还是各种生态被破坏的环境,旷野的夜色中不缺虫鸣,在这个生态几乎原始未动的春秋时代,动物与昆虫的数量远超现代。 军营中不允许大声喧哗,哪怕有人交谈也会压低声音,到了夜幕降临之后,尤其是过了午夜,虫鸣声之大超乎想象,并且因为是在山区之内的关系,时常会有山上的动物发出叫声。 因为各种杂声够多够响亮的关系,仲由等人并不用刻意放轻脚步声,尽力避开光线的前提下,不发出太大的异响,很难被守军发现。 到了战时,每一座军营必定会加强守备,只是没有夜盲症的人属于少数。 为什么会有夜盲症?说白了就是维生素a摄取太少的关系。 当前的人很少能够吃到荤腥,猪肝、鸡肝、牛肝、羊肝等动物的内脏其实不怎么吃,海鲜什么的内陆就更别想吃到,倒是鸡蛋、鸭蛋之类或许能够吃到一些,只是数量绝没可能太多。 瓜果蔬菜也能补充维生素a,问题是很多能够补充维生素a的瓜果和蔬菜目前还没有传到诸夏区域。 负责值岗的守军,他们所能观察到的范围一定是周边有篝火或是火盆,离火光远离些的阴暗处压根就无法视物。 “城门周边守卫约有二‘两’之数。” 一个“两”就是二十五名士兵,两个“两”就是五十名士兵。 因为城门周边火盆较多的关系,躲在暗处的仲由等人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一部分守军站在地面的城门左右两侧,另一部分在城墙上面值岗。 守军的数量不多,可是负责抢夺城门的仲由能用的人手太少,无法像解决把守小径的敌军那般,一人或多人针对一名敌军进行射杀。 仲由等人进入山谷应过去半刻钟以上的时间,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肯定无法等到城门守卫换岗再下手。 “准备动手!”仲由说完等待了三个呼吸的时间,拿起用绳子绑在脖子上的‘埙’吹响了。 这种“埙”其实就是一种吹奏乐器,能够用陶土烧制而成,也有木、骨或石制,多为上小下大的鸡蛋形,声音听上去很空灵。 仲由是在发出信号,吹响埙会显得尖锐一些。 在埙被吹响的瞬间,跟随夺取城门的二十四名智氏士兵当即射箭,一轮射杀了第一轮射杀了站在城门左右两侧的十六人,第二轮射杀了城墙上的七个人。 准度不同是因为一开始有足够的时间瞄准,再来就是从下往上射箭更难把握住准度。 他们只是射了两轮,随后立刻展开了冲锋。 在他们射箭的同时,山谷里面其它位置听到埙声的智氏士兵也开始了自己的破坏行动。 分散在各处的智氏士兵,他们有的早就找好了要破坏的位置,有的则是处在运动状态,不管是在哪里听到埙响声,第一时间解下腰间的坛罐泼洒火油,再使用打火石点燃。 作为事先有足够心理准备的智氏士兵,他们首先展开破坏行动等于抢占先机。 守军在听到埙声之后觉得奇怪,极可能在发现某处着火之后,还以为是不小心失火,直至听到示警声或是惨叫声才明白有人偷袭。 关隘主将王胜在睡梦中被吵醒,听人汇报才知道遇袭,得知山谷内好多地方着火,脸色一下子变了。 “速速向城门增派援军!”王胜才刚睡下不久,睡眠不足又被突然吵醒,脑子其实有点懵,还是第一时间发出了正确的指令。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之后,王胜的思维可算是恢复正常,询问自己的佐官在哪,得知已经率队赶往城门处,才过问山谷内的着火情况。 其实不用多问,只要出门一看就能大致从火光的分布看得明白。 各处的火势或许不是太大,要命的是太多地方着火,不管不顾肯定会让火势蔓延,以现在建筑物的选材,到时候一定会让整个山谷弥漫大火。 春秋战国时代的建筑物使用的木头以及麦秆、杂草极多,一旦没有及时扑灭火势,真的会很快整座房屋燃烧起来。这种建筑物烧得很快,因为不像现代家中会拥有很多塑料制品或有太多布结构的物体,火势自行熄灭的速度也会足够快。 王胜原本以为自己听错,侧耳倾听之下脸色变得发白。 远处在传来战鼓敲动的声响,因为晋军的鼓号都一样,王胜怎么可能听不出那是号令大军冲锋的鼓点节奏? 其实,换作是其他诸侯国的军队,发动进攻早就喊杀声大作,当下只有晋军会在作战时习惯保持沉默。 成功抢夺下城门的仲由等人,打开城门之后还需要进行驻守,己方大军没有杀上来之前,恰恰就是他们最为危险的时候。 毕竟,守军肯定会玩命想要夺回城门的控制权,要不然让进攻方大股人马杀进来就一切都完了。 仲由手刃了冲上来的一名敌军,看到还有敌军在源源不断涌上来,放声大吼:“成,放倒城门!” 得到指令的成先是让伙伴跟自己试图抬起城门,发现根本扛不动,城内杀来的敌军数量又极多,急得操刀不断劈砍门轴的支木结构。 木门想要竖起来,肯定是有一部分插在门座的孔中,上下固定住才能打开与合闭,力量足够抬起来就能拆掉门板,砍掉支撑结构的部分也能让门倒下。 仲由又是挥刀劈中一名敌军,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肩膀好像被巨力推了一把,朝后踉跄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中箭了。 他们需要轻装穿行于山林之间,一天的时间要走三十来里的山路,为了保证有足够体力肯定不会身穿甲胄,要不然中箭也就中箭,不是射中脸门根本不碍事。 一块夺取城门的二十多人,一番厮杀下来能够站立的人不超过十个,涌来的敌军数量越来越多,他们真的撑不了太久了。 正在劈砍木轴的成脸色越来越绝望,以为要功败垂成之际,一阵马蹄声传入耳朵,致使带着期盼扭头向城门外看去…… 第64章 防外不防内 夜幕之下,一队数量约在三百的骑手正在策马狂奔,目标是被打开的关隘城门。 他们并没有搭配马鞍、马镫和马蹄铁,纯粹借马的速度赶路,到了地头一定会下马作战,称不得什么骑兵,只能称呼为骑手。 现阶段,山谷之内火光大作,尽管王胜极力想要控制住事态,情况依旧显得乱糟糟;关隘两边的山上,攻击方与守军举着火把正在乱战。 仲由率队夜袭起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不止守军全面行动起来,智氏这边的部队也有三分之二投入进攻。 战斗爆发在每一处,夜色里的交战不再有秩序进行,乱战之下显得极为混乱。 负责夺取城门的仲由等人,他们本来一共有二十五人,一连串交战下来很快只剩六个人。 在成的注视中,一队骑手从黑暗中冲出来,顶着城墙上射来的箭矢,不时会有人中箭落马,也有战马中箭失控,活下来的人速度不减地向城门奔驰而来。 “躲避!”成在提醒袍泽,自己也背贴着墙壁。 几乎是刚喊完,有骑手冲进了城门洞,一名又一名骑手根本没有减速,他们没有使用手中的武器挥砍,干的是不管前面有什么都冲撞上去。 成就看到有一名袍泽躲闪不及被狂飙的战马撞飞,很清楚以那种速度与撞击力一定是不活了。 成队的骑手冲进关隘内,他们撞飞撞翻了任何挡路的物体,冲进去之后并没有降低多少速度,分散冲撞或是下马用武器攻击关隘守军。 “活、咳咳……,活下来了。”仲由刚才好险,不是及时扑向墙壁再翻滚身躯紧贴,一定会变成被撞飞的一员。 有援军抵达,说明援军会陆陆续续开上来,仲由等人算是立下大功了! 果然,后面有战车先到,随后是一队队的步兵抵达。 智氏的部队优先清理城门和城墙上的敌军,随后再慢慢向山谷内推进。 山谷内的火势已经蔓延开来,王胜在确认已经无法夺回城门,知道“孟门”是绝对守不住了。 王胜没有想要留下来等死,试图带上人手往北面关隘城门离开前往寻找范吉射,可是绕来绕去都有大火拦路,不由昂天悲呼:“天亡我也!” 智氏的部队杀进关隘的山谷之内,他们一样遭遇了大火拦路的阻碍,只不过作为攻击方心态要稳许多。 等待智宵过来时,智氏这边活着的士兵已经大半撤离火场。 没有办法的事情,浓烟实在是太大,没有被火烧到也要被烟呛,人真的很难在这种环境下待着。 站在城墙上观看的智宵能看到山谷里面浓烟中的火光,发现火势没有向山上蔓延很是松了口气。 “务必活捉王胜!”智宵大声下令。 打就打,王胜竟然杀死智宵派去的使者,不狠狠折磨一番再车裂,要让智宵怎么维持尊严? 任何的城防都是防外不防内,也就是城防设施都向外,对内不会有女墙或箭剁,再则会有登上城墙的过道。 所以,一旦攻击方从任何一面城墙杀进城内的话,等于其它城墙基本上也守不住了。 诸夏的城池不像欧罗巴的城堡模式,城内还会有多道的内部防御工事,一般情况下让攻击方杀进城内,城池基本上也就宣告失守了。 山上的范氏所部,他们在看到山谷内的惨况之后,哪能不明白关隘注定失守?可是由于没有得到后续命令,只有少数士兵当逃兵冲进山林不见,大多数士兵还在继续与攻山的智氏士兵拼杀。 智宵要的是夺取关隘,不在乎杀死多少范氏士兵,下令进行招降。 同样是没有收到命令,山上的范氏所部在面对招降时,只是惯性地抵抗着,没有人站出来拒绝或是投降,只是也不会采取主动进攻了。 古典军事时代,投降也要看身份,反正士兵没有单独投降的资格。 东方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山谷内的火势不如昨晚那么大,只是烟雾变得更加浓密了。 着火之后,火势越大烟雾越小,相反那种半熄不熄的火才会产生大量烟雾。 智宵估计山谷内的火势到下午就会大部分熄灭,烟雾则是可能要到明后天才会完全消散。 在山谷内能够自由活动之前,战事仍旧在两侧的山上进行,不出意外北面关隘的守军应该是逃了。 别问智宵为什么不分兵到北面关隘。 太行山分布非常广,大队人马穿越群山的速度极慢,小股人马去了没有用。 再则说了,智宵攻打南面关隘都显得兵力有所不足够,只要能够打下一面关隘,剩下的那一面关隘便会不攻自破,怎么可能分兵呢? “捉住王胜了!” 一声大喊吸引了智宵的注意力。 说起来王胜也是足够不幸,没有被火烧死或被烟呛死,在亲信的保护下出了火场,极为狼狈的状态下被智氏的士兵逮住。 真的是不幸,王胜要是被烧死或烟呛死,起码还算是阵亡,遭到活捉免不了被折辱与折磨,再被残酷方式处死。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辱可为晋大夫乎?”智宵的意思是王胜把晋国的脸面丢尽了。 王胜身上有多处烧伤,头发更是完全焦掉,看上去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呵呵!世孙何必多言?再则,世孙亦不如何光明磊落。”王胜看上去很死硬。 这个说法成立。 如果严格遵守交战守则,智宵就不应该派兵搞夜袭。 智宵一边挥手,一边下令:“投火而死,再行车裂。” 也就是先让王胜被火烧死,死了还不算完,尸体还会被车裂。 王胜瞪大了眼睛,想喊些什么话,旁边的智氏士兵冲上去捂住嘴巴,再给拖走了。 “山上仍有千余敌军,不知如何处置?”程集低声问道。 智宵将手里缴获自王胜的令牌递出去,说道:“持此物招降。” 国家有官印,军队有令箭或是令牌。 因为不可能人人认识,只有少数人能够依靠刷脸指挥军队,大多数时候传达命令就是需要用到令牌或是令箭。 要是军队事先得到命令,比如不认人只认令牌、令箭,无论什么人手持令牌或令箭前去下令,军队都会依令行事。 山上的范氏所部在看到令牌之后投降,宣告“孟门”正式落到智氏手里。 控制住“孟门”的智氏,等于把控住了一个交通要道。 这一点对未来会显得无比关键! 第65章 惊掉所有人下巴 因为火势和烟雾的关系,攻城部队随后又退到城墙处,没有穿过山谷抵达北面,他们在夺取南面关隘之后的第三天才前往接收北面的关隘。 之所以用“接收”这个词,真的是因为那边的范氏守军发现南面关隘失守就跑了。 不跑真的不行,他们只是剩下五百多人,兵力太少之外,关隘的设计就是防外不防内,怎么可能坚守得住? 山谷里面的火完全灭掉还需要人工去解决,智宵在“孟门”留下两个“旅”的部队,带着剩下的部队踏上了新的征程。 留在“孟门”充当关隘主将的人是仲由。他在夺取城门时肩膀中了一箭,恰好留在当地养伤。 晋国一个“旅”的兵力是包含二十乘战车组成员在内的一千五百人,两个“旅”就是三千人。 这也是“孟门”关隘山谷内能容纳的最多兵力,再多就会显得无比拥挤了。 留守的仲由等人需要灭掉山谷内的火势,再收集材料重新搭设营区。 智宵还给仲由下达了指示,务必补上发现的漏洞,可不能让敌军也那么轻易就摸进山谷的营地。 若是“孟门”被用相似的办法攻破,传出去可就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仲由决定听从智宵的建议,山林内各部设置暗哨充当预警,再在山谷的营区建设两道高墙作为屏障,避免敌军穿过山林一进入山谷就能摸进营区里面。 那两个“旅”估计会在“孟门”驻扎到明天的春季上旬,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那些。 如果没有完成的话,调来轮换的守军接着往下干就是了。 现在的贵族或是“士”、“徒”用服役抵消缴税,也就是俗称的纳赋,国家并没有常备的军队,驻守哪里或是出战的军队都是临时征召而来。 纳赋前往某处驻扎这种活好像挺轻松,危险程度也不高,然而在晋国大多数受到应征的人都比较不喜欢驻防任务。 原因实在是太简单,驻扎某地固然相对安全,问题是从武装到平时的物资消耗都要自行携带,再则不爆发交战哪来的战功,怎么可能会有缴获呢? 其他列国受到应征的贵族或士兵想法可能跟晋人不一样,他们不像军果主义的晋国有那么浓厚的好战氛围。最现实的是列国的军队没有晋军那么能打,他们上战场不变成敌人的军功就不错了。 智宵花了五天的时间行军才跟智跞所部在“雍”城会合。 他们抵达时,恰好是己方部队在攻城的时候。 只见城墙上与地面的双方弓箭手你来我往射箭,一名又一名智氏士兵试图从长梯爬上城墙,经常是在攀爬过程中中箭或被什么东西砸中跌落下来。 “已将‘孟门’攻下?”智跞听得完全愣住了。 要知道“孟门”和“壶口”一起作为太行山脉的门户,其重要性不用多费唇舌。 认真说起来,只是由南北两座关墙组成的“孟门”比“壶口”在建造耗费上可要小得多,并且“壶口”的地势更加复杂。 智氏长期控制的“壶口”也是在两座山的中间修筑而起,一样是有两道关墙夹着一个山谷,只是“壶口”的山谷纵深可是长达一千五百米。 两座关墙的前方还一样分布着很多低矮山地,想抵达“壶口”的关墙必须先穿过那些山地,抵达了“壶口”也要面对倾斜状的低矮坡地,进攻时是由低处往高处攻。 从下往上的攻打更吃亏,并且“壶口”除了两座主体关墙之外,周边的山上也有不少类似永固兵堡的据点,总的来说就是“壶口”绝对比“孟门”更难攻打。 当然了,智氏对“壶口”的各种防御设施的建造已经持续数十年之久,等于从智罃那一辈人开始修,一直到智跞这一代人还在继续修。 “‘雍’城守军极多?”智宵问道。 智跞皱了皱眉头,不那么确定地说道:“或有六七千守军?” 事先猜出怎么回事的智宵回以苦笑。 在这边的智氏军队主攻东面城墙,其余城墙则是佯攻级别。 能看到上城墙参战的范氏守军数量约在两千左右,想来没有参战的预备队应该不会低于两千的数量,乃至于会有更多? 说起来也是奇怪,当前的战争不是那么重视战前侦查,除非是大军抵达攻击目标三十里范围之内,要不然根本不会提前派出人手刺探情报。 这个跟军队认为的安全范围有关,再来就是没有相关的观念。 毕竟,中原列国已经习惯打“君子之战”了。 国与国的交战会约定一个开战地点,互相之间不会进行突袭或埋伏,进行的就是两军列阵再堂堂正正交战,不那么重视情报的刺探也就变得很是情有可原。 正在攻城的智氏军队,使用的攻城器械仅有长梯以及撞门锤,其它种类的攻城器械压根就看不到。 倒不是到了春秋晚期没有其它攻城器械,极可能是智跞所部没来得及造,或是造出来积累的数量不多,暂时没有投入使用? 不过,当前时代的攻城器械种类还真不多,像是冲车、木幔、云梯、井阑等器械还要等鲁班与墨子展开较量才会一一出现。 智宵又看了一会,请示道:“孙儿请命攻城。” 正在一筹莫展的智跞想到智宵拢共只耗费三天就将“孟门”完全控制,颔首道:“如此,宵全权指挥。” 这话是对智宵说,也是对其余将校下令。 所以在场的将校跟智宵齐声行礼应:“诺!” 智宵当然是下去准备,没有让正在攻城的部队撤下来,反倒是派出了更多的部队到城池的东、西、南、北四面。 这副姿态摆明了就是加大攻势,引来更多的范氏守军上去城墙增强防御。 智跞正不解智宵想怎么攻城时,得到汇报说是智宵披挂重甲,战车直奔城门而去,惊得跑到前线观看。 在智跞抵达之前,智宵搭乘的战车已经足够靠近城墙,语速极快地对左右下令:“速速增派甲士,务必将智宵带回来!” 而智宵乘车来到城门边上,无视了城头不断射下来的箭矢,抢夺了几名智氏士兵合抱的撞门锤,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看到的人对智宵能一人暴起撞门锤感到吃惊,然而令他们更吃惊的还在后头。 只见智宵抱着撞门锤经过一段助跑,撞门锤与城门发生了亲密接触,产生了一声很大的声响,城门竟是一撞之下裂开。 惊奇的一幕看得所有人那个叫目瞪口呆! 第66章 再添辉煌 看到的人都脸色呆滞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单人手持撞门锤助跑撞门的事情,尤其那一声撞击声非常大,并且城门还给一击撞得裂开了。 该是多么大的力气才能单人扛起撞门锤?这一根撞门锤是实木,加上头部的青铜撞击部件,总重量绝对超过两百斤! 或许有人能扛得动,只是会非常艰难。 智宵这是怎么回事?单人扛着撞门锤也就罢了,还能跑得飞快,一撞之下将门给撞得裂开。 发生撞击的刹那,智宵其实能感觉到很强的反震力,一撞只是裂开,再次后退助跑再撞,第二下撞击直接让撞门锤的头部陷进去,似乎还撞飞了里面几个抵住城门的守军。 外面的智氏众将士看的目瞪口呆。 里面的守军则是根本不知道撞击是由单人扛着撞门锤完成。 智宵连续四次撞击城门,第四次撞击之下让城门在一阵怪异声响中倒塌了。 欢呼声从智氏将士的嘴巴发出,一个个精神变得无比亢奋,看智宵就像是在看一位神明。 事先被下达命令的部队,他们尽管感到震惊,更多的是兴奋,看到城门倒塌之后,驭手立刻催动战车往城门冲。 城墙上的守军听到城墙倒塌的声音知道情况不好了。聪明的军官赶紧通知下方友军死守城门,争取将攻击一方挡住。 远处观看的智跞等人一副张大嘴巴,久久无法回神的呆滞模样。 “我孙,乃是我孙智宵!”智跞到现在都还在回味智宵跟宋、鲁、卫联军致师的英姿,每每为此而感到骄傲,今天又看到那一幕,激动得差点昏了过去。 其余人被智跞的喊声惊醒,一副狂喜的模样进行恭贺。 历史上有过力扛城门落闸的勇士,比如商朝的恶来,还有春秋中期的叔梁纥。 单人扛木摧垮城门的例子却是一个都没有。 仅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就足够智宵名留青史,再加上之前与联军单挑的战绩,也许在很一段时间里会被誉为“春秋第一猛士”。 恶来是殷商时期很出名的一位猛将,想来不用多介绍? 这位叔梁纥则是孔子的父亲,他在晋国率领众小弟攻打不臣时,战事不利扛住落下的闸门,把已经攻入城里的将士放出来,为部队的撤出争取了时间。 那一战正是将智氏发展得强大的荀罃所指挥,并且荀罃还为叔梁纥在鲁国恢复大夫爵位说过好话。 也就是说,没有荀罃帮忙说话,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有可能白出力,无法恢复爵位。 如果叔梁纥没有恢复爵位又获得封地,他也就没有资格在丧妻之后,再以将近七十岁的高龄娶了颜徵在这位十多岁的小姑娘,再把孔子生下来。 关于颜徵在为什么会嫁给将近七十岁的叔梁纥有两个说法。 春秋战国各种版本的史料之中,讲的是叔梁纥诱骗了颜徵在致使有孕,是一出非常有名的“野合”事件。 所谓“野合”不是在野外干了点什么会负距离的事情,也就是没有经过“三书六礼”的程序,私下约定终身,乃至于女方有身孕。 史记在《孔子世家》里面则是记载颜徵在的父亲三个女儿问道:“陬大夫叔梁纥的父祖辈六代积德必出圣贤。虽然他年纪大且性情急躁,但这不值得犹豫不决,你们三个谁能够嫁给他做妻子?”,结果是年纪最小的颜徵在献身而出。 史记里面有很多司马迁出于主观的篇幅,关于这点司马迁自己也承认。汉武帝刘彻更是认为《史记》只是一家之言,不能作为“国史”。 后世《史记》的地位那么高,主要是开创了归类的范本,后面的史官基本就是用司马迁开创的范本在记录历史。 当然跟先秦时期的列国史书不是丢失便是被焚毁有关,比如晋国的史书《乘》,楚国史书《梼杌》,齐国的史书《国史》等等,在后世只闻其名不见其书。 智宵的壮举被太多人看到了。 从破开城门涌进去的智氏将士,他们在经过城门时会神情狂热地对智宵行注目礼,带着更大的战斗热情投入接下来的厮杀。 智将的价值是指挥军队,用最小的伤亡获得最大的胜利。 猛将的存在则是以身作则,用自己的勇猛鼓舞士气。 “世孙!家主命你即刻前往复命!”智徐吾乘车来到智宵边上,传达了智跞的命令。 刚才智宵为什么没有冲进去?他可以凭借勇力破开城门又鼓舞士气,身份却是这一场攻城战的指挥官,位于前线亲自交战怎么指挥全局呢。 大约一刻钟之后,智宵再一次见到智跞,发现自己的这一位祖父脸色有些怪异。 “你乃我孙,岂可轻易犯险?”智跞想责备,可是又舍不得,只有不轻不重训了一句。 智宵收敛脸上的喜色,严肃地应道:“孙儿知错。” 可能是觉得态度有点问题,智跞恢复温和,强调道:“你乃我孙,必是智氏未来之主,身负数十万人安危,岂可不爱护己身,绝不可轻易犯险。” 智宵再次答应下来。 在接下来,智宵开始指挥攻城。 他们正在攻打的城池叫“雍”,属于范氏在南边封地第三重要的一座城邑。 范氏在南边封地最重要的城池是“沫”,再来是“原”,它们一座是卫国曾经的都城,另一座则是晋国第二大的粮仓。 有一件事情智跞猜得很对,也就是“雍”城里面的守军有六千以上。 守军在东面城门失守后,进行了非常激烈的反扑,只是攻城的智氏士兵正处在狂热阶段,守军未能将杀进去的智氏部队消灭或是驱赶出城。 大量的攻城部队从城门涌进去,城外还有其余的攻城部队在攀爬梯子上去城墙,很快“雍”城的东面城墙就失守了。 最先被夺取的却不是“雍”城的东面城墙,守军兵力调动之下,智宵让北面的进攻部队不惜代价攀城,比破了城门的东面城墙更早夺下。 失去两座城墙的控制权?不断有智氏攻城部队杀进城内,守军继续抵抗只是徒劳,很快就被劝降了。 智跞一再强调自己率军攻了十来天没有取得成果,反而智宵一来就率军夺取城池,还提到智宵只是花费三天就将“孟门”这一座关隘攻克。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智跞是在为本就取得成绩的智宵造势,他们还是非常乐意进行配合,并且会用所有渠道加入到造势之中。 智宵要出名了,并且出名只是其次,哪怕智申再不想让智宵接手智氏,有了那些成绩奠基,日后智宵接管智氏将会变得不可动摇! 第67章 情况有变 一直以来智宵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成为智氏这个家族未来的主人,提防心最大的对象恰恰就是智申这一位生父。 没有别的原因,纯粹就是被欺骗了“两辈子”留下的阴影。 这一世,智宵一穿越过来就将智瑶杀死,看似解决掉了竞争对手,埋下的隐患却是极大。 另外,智申可以偏爱智瑶,如何不能再去偏爱另一个子嗣? 关于智申与智宵这一对父子的裂痕,可以说没有可能得到弥合,能够装得父慈子孝就是最大的和平了。 这一切只有智宵自己清楚,裂痕无法弥合是他自己心里那关过不去,也既是所谓的心结。 范氏的又一座重镇被拿下,接手指挥权的智宵不是光打赢了就算完事,还需要对抓到的俘虏进行处置,再来就是安抚原本属于范氏的黎庶。 他们打的是内战,某种程度上内战比打外战会残酷一些。 在互相留情面的时代,对待外国的战败贵族反而会温和许多,能收到赎金绝对不会杀死,收不到赎金也只是充作奴隶。 内战则是另一个样,比如说智宵不得不处死一批范氏的死忠。这一部分的人不会太少,一个个还基本都会是贵族的身份。 “我家千里驹也!”智跞最近很爱夸奖智宵这位孙子。 听到的人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他们见证了智宵的武勇,也看到了智宵有指挥军队的能力,同时知晓了智宵对军务与民政的手段。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智跞之后,会接手管理家族的智申不喜欢智宵这位嫡长子,一个个对未来充满无限期待。 按照原来的计划,智氏还会去攻打“原”地,只是发生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情。 首先,范氏在“原”地留下了一万五千重兵驻扎,一旦智氏前往攻打一定会损失极大。 再来就是“虎牢”那边出了状况,以韩氏为主力的晋军竟然败给了郑军,韩不信率军退向“虎牢”之后,郑国的大军在“虎牢”前方驻营,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攻打关隘。 与此同时,赵氏在汾水东岸与范氏、中行氏等家族激战一番,赵鞅麾下的部队损失惨重,三万赵军剩下不到八千退回到“晋阳”了。 算上在“邯郸”一战折损的兵力,以及赵氏各封地的损失,赵氏在内战中已经折损将近五万人马,以赵氏的实力也算是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 赵鞅三天两头派人到“新田”递上求援信,内容一次次比一次卑微,逼得晋君午一再派人找智跞、韩不信和魏侈催促赶紧出兵救援赵氏。 智氏、魏氏和韩氏要的是赵氏与范氏、中行氏打得两败俱伤,不是要让他们之中产生赢家,情况真如赵鞅所说的那么危急,他们接下来肯定是需要联合出兵搭救赵氏的。 放弃攻打“原”地的智跞需要率领军队前往一个叫“苏”的地方,接下来则是等待魏侈率军过来会合。 智氏的“温”地就是“苏”的下属辖区之一,也就是说“苏”是智氏在南方封地的枢纽。 他们带上俘虏以及缴获的物资,花了七天的时间行军来到“苏”城,大军进行休整的同时,达官贵人也能借机放松一下。 魏氏对范氏南方封地的南部攻略还在继续,听说打一座名叫“宁”的城池,打了将近两个月还是没能打下来。 这一天,智宵按例在清晨醒来梳洗完毕后前往智跞处问安,恰好碰上了国君派来的信使。 没得说,国君又在派人催促智氏赶紧发兵救援赵氏。 作为晋君午信使身份过来的人是梁婴父,他是赵氏小宗梁氏之主,同时也是智跞表现得非常喜欢的一个人。 一大早就在的话,几乎可以认定梁婴父是连夜赶路过来,可能连休息都没有就来求见智跞了。 智宵并没有入屋,屈膝跪坐在门外安静听着里面的对话。 因为智宵没有听到两人前面的交谈,仅从到来时听到的那一部分判断,听上去赵氏可惨了。 根据梁婴父的说法,赵氏目前仍旧可以有效控制的封地仅是剩下“赵”城与“晋阳”周边的地带。 由于赵氏跟范氏、中行氏等家族一连翻激战的关系,赵鞅手头能用的兵力已经不足一万五千,窘迫到已经向黎庶与奴隶进行许诺。 赵鞅许诺了什么呢?他告诉治下的属民与奴隶,杀死一名敌军可以获得什么奖赏之类,比如属民可以获得属于自己名下的土地,奴隶则是恢复自由之身。 这一套措施后面商鞅在秦国变法时,几乎玩了一手全套照搬。 当前年代,事态不是紧急到不求变就要灭亡的地步,没有贵族会去征召未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更不可能对奴隶许诺会恢复其自由之身。 赵鞅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明知道那么干会招惹非议,乃至于成为所有贵族的公敌,还是毅然决然地干了。 “婴父泣血,叩求正卿发兵援救!”梁婴父带着哭声进行请求,人也真的叩拜了下去。 智跞当然是俯身去扶,嘴中说道:“君上谬误,约定‘始祸者死’,盟书仍旧沉于大河。此次内乱乃是赵鞅引发,若如约定,怎可因人而异?” 梁婴父用长袖遮掩脸部,别人看不到的脸上出现喜色。 这个“始祸者死”是当时赵鞅力主筑造刑鼎时加上的一个条文,与众卿约定不得内乱,谁先开启内乱,不管原因是什么都要处死。 铁铸的刑鼎还在“新田”的宫城摆着。 现在?不管几个卿位家族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总之赵鞅就是那个导致内战爆发的人,范吉射和中行寅做出了要攻打都城的姿态。 然而,晋君午却是选择性无视,只要求处置范吉射、中行寅与其他家族的家主,等于是带头破坏定下的约法。 梁婴父当然希望赵鞅被处死,哪怕不处死也一定要驱逐,要不然自己怎么成为赵氏的家主呢? “如此,婴父返回都城,向君上请命?”梁婴父也不哭了,做出一副要大义灭亲的表态。 坐在门外的智宵听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心想:“祖父一直对梁婴父表现得恩宠,想来就是因为这人是个不怕事的真小人吧?” 第68章 祖孙对话 梁婴父当然渴望成为赵氏之主,他的手上却是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力量,哪怕真的成为赵氏之主也会是智跞的傀儡。 这一点梁婴父也知道,奈何赵氏之主的位置实在是太过诱人了。 有一点很多人都清楚,哪怕赵鞅被杀死或是驱逐,赵氏之主的位置并轮不到梁婴父去坐,赵鞅的众多子嗣或同辈的血亲远比梁婴父更有资格。 第一个原因是梁婴父已经别出为梁氏,不再是赵氏这个大宗有继承权的人了。 再来是国君、魏侈或韩不信都不会让梁婴父成为赵氏之主,原因是他们知道梁婴父成为赵氏之主的话,赵氏会变成智氏的附庸家族。 晋国的政治生态很复杂,众多卿位家族联合起来对抗国君,各个卿位家族又在进行斗争,可能这一刻是朋友,没有多久就变成敌人,谁都无法真的相信谁,见不得谁的实力得到猛增。 智宵不清楚智跞到底有多少把握推动梁婴父成为赵氏之主,有些事情也不是想知道就能问,只能私下进行观察。 一天之后,梁婴父返回“新田”向晋君午复命。 智跞给予的承诺是,一旦魏氏和韩氏愿意北上,智氏必然是其中的一份子。 “祖父,赵氏果然无兵了?”智宵用的是问句,其实是想给智跞提个醒。 智跞定定地看着智宵,说道:“有何建言,说便是了。” 智宵说道:“听闻中军佐予属民、奴隶诸多许诺,想来手中可用之兵必然猛增。” 关于赵鞅破坏规则的事情,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只要是贵族,没人希望既定规则被打破,尤其是准贵族的反应会很激烈。 这么说吧,他们经过几代人的奋斗才获得准贵族的身份,怎么可能允许别人短时间内就取得准成为贵族的资格,再给自己增添那么多的竞争对手。 同时最重要的还有一点,贵族不喜欢求变的原因是他们作为利益既得集团,出现变化就代表着风险,觉得会出现危害才不会光看着,势必要互相通气再去弄死那个想破坏既定规则的人。 智跞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说道:“如此说来,赵鞅必受其殃?” 这句话让智宵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没错,赵鞅破坏了规则,一定会引来贵族阶层的不满。 换作其他人被排斥的话,可能也就玩不动。 然而,赵鞅不是其他人。 历史上,赵鞅这么干确实引来反弹,他非但没有收敛,相反在内战结束后变得更加嚣张,不知道是出于投鼠忌器,还是智跞、魏侈、韩不信太怂的关系,反正压根就没人治得了赵鞅这个人。 “祖父。”智宵严肃说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到现在为止,智跞想要的依旧是削弱范氏、赵氏和中行氏,没有想过要灭掉其中的一家,更别说有那个野心要将三个卿位家族全给灭了。 所以,智跞想要用梁婴父取代赵鞅,再用士皋夷取代范吉射或中行寅。 不能说智跞的这个计划很幼稚,相反还挺符合春秋时代遵行的礼法。 智宵明确知道智跞的几个计划全都失败,只是知道归于知道,话不能那么直接讲出来。 “使赵氏、范氏、中行氏除名?”智跞有点被惊呆了。 真的,智宵不能直接说智跞的计划不会成功,让智跞没面子倒是其次,晚辈全面推翻长辈的构思会牵扯到是否孝顺的层次。 在当前成为不孝的人不但会社死,遭到世人唾弃的下场将会极其悲惨的。 智宵想用另一个新的计划,劝导智跞改变自己的初衷。这样虽然一样是推翻智跞的计划,给出的新计划要是靠谱,无外乎就是给出一个更好的建议而已。 只是这个新的建议着实有点吓人,整得智跞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想要一下子灭掉赵氏和范氏、中行氏的话,光靠智氏一家的力量办不到,一定要让魏氏和韩氏也参与进来才行。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智跞死死盯着智宵,说道:“万般不可有此念头。” 智宵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魏氏、韩氏怎会如智氏所愿,再则若是范氏、赵氏、中行氏皆亡,吴国必将联合诸侯攻晋,届时我或将难以抵挡。”智跞给出了理由。 吴国在前506年攻破了楚国的都城“郢”,做到了晋国百年战争中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一下子变成一颗闪耀的新星。 暂时阶段中,吴国并没有对晋国的霸权做出挑战,只是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恭顺,一旦给他们机会则是必然挑战晋国的霸主地位。 现在已经介入晋国内战的国家有齐国、宋国、郑国、卫国和鲁国,智氏和魏氏的联军固然击败了宋国、卫国和鲁国的联军,不代表之后不会卷土重来。 要是吴国也介入晋国的内战,可以肯定宋国、卫国和鲁国一定会再来,并且其余的诸侯国,乃至于楚国都有可能会介入。真的成这般态势,晋国别说是保住霸主国的地位,恐怕连保存国祚都显得困难了。 智宵听下来,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穿越了几次,一些方面的考虑还是不够详细,暗自警醒自己不要粗心大意,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好好学。 “若是留存赵鞅,祖父以为我父安能与之抗衡?”智宵有些该说的话,还是应该讲出来的。 “你……”智跞不断苦笑,心想:“看来智申确实伤透了智宵的心,以至于一点面子都没留。” 智宵使用的是假借老爷爷托梦的方式,告诉了智跞一些事情,并没有全盘托出。 “也罢。我岁数已高,确实活不过赵鞅,并且智申真的太过平庸,一定无法跟赵鞅抗衡。的确是应该想办法除掉赵鞅,免得我死后,智申不喜欢智宵,两父子难以同心协力,智氏被赵氏削弱或是灭掉。”智跞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这些想法智跞没有跟智宵提起,乃至于都没有答应要想办法除掉赵鞅,私下则会去思考与进行尝试。 接下来对他们最重要的是看清楚局面,好好判断在什么时候出兵北上,千万不能让范氏、中行氏等家族把赵氏灭掉。 如果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灭掉赵氏,他们是一定不会放过已经对范氏封地下手的智氏和魏氏,说不定韩氏还会站到范氏、中行氏那一边,反过来与智氏、魏氏为敌。 很多时候知道应该做什么,难就难在选择恰当的时机去做。 所以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第69章 看似穷途末路 远在晋国北部边陲的“晋阳”城内,到处都能看到带着武器的人在忙碌的身影。 他们之中很多并没有身穿战袍,携带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不少人还被黥面,懂行的人一看就能看出是农夫或奴隶。 赵鞅站在“晋阳”南面的城头在眺望城外,远处的天际已经出现鱼白色,视野再拉得近一些,能够看到一道道炊烟冉冉升向天空。 炊烟是从范氏、中行氏、邯郸氏等家族私军的营盘升起,也就是“晋阳”南边的城外出现了一座座军营,他们抵达“晋阳”才两天不到,暂时没有对“晋阳”发起一次攻势。 联军并没有合兵一处,他们也没有全部来到“晋阳”城外,范吉射再涂水以及汾水周边留下了一些部队,最大一支为数两万的部队驻扎在汾水与涂水的交汇处。 当前的“晋阳”被从三面包夹,除开西部有山脉导致无法容纳太多部队驻扎的关系,北面和东面分别各有两万,南面足有五万。 从内战正式爆发到现在,范氏、中行氏、邯郸氏、涉氏、宁氏、瞒氏等家族一共征召了超过十八万的军队,他们在跟赵氏的一再交战中折损了五万左右,健存的军队基本都在“晋阳”的周边,一共还有约十三万左右的兵力。 “主上?”姑布子卿不久前带着赵毋恤从‘新田’赶回‘晋阳’,他们回到‘晋阳’没有多久,联军就抵达‘晋阳’并实施包围了。 赵鞅在等东方的朝阳升起,想要好好看一看联军的部署情况有没有出现变动。 “君上一再催促无果。智氏与魏氏忙于抢夺范氏南部封地,韩氏陷于‘虎牢’不可自拔。”姑布子卿的表情有些愤恨。 赵鞅听了却是“呵呵”笑几声,看上去好像对智氏、魏氏和韩氏都挺不屑的。 “智氏与魏氏既然攻打范氏封地,便是战事避无可避。如今不来,不过坐视我家与叛逆争斗,欲做渔翁罢了。”赵鞅从来没有看得起过智跞,觉得自己能把智跞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对于魏侈这个人?赵鞅知道魏氏没有像看上去那么弱小,并且魏侈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很清楚魏侈表现出对智跞的服从不过是一种伪装,一旦魏氏与智氏出现利益冲突就会立刻改变态度。 而韩不信的话?谁都清楚韩氏的家风,他们一直秉承韩厥的嘱托,韩氏不主动与任何一个家族爆发冲突。 外人以为韩氏一直追随赵氏的脚步,其实是一种错觉,无外乎就是赵武这一代人的赵氏被发展壮大,到了赵成这一代赵氏与韩氏需要抱团取暖,轮到赵鞅这一代跟韩氏的关系其实已经不那么紧密了。 “韩氏慕强,不靠拢范氏,乃因士鞅十足贪婪,范吉射贪婪尤甚。恰时智跞继任正卿,秉承中立立场,方得韩氏靠拢。”赵鞅看似在跟姑布子卿聊天,其实是在自言自语中捋顺思绪。 姑布子卿知道自己不用答,安静听着也就是了。 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地上,光线其实是先照到站在城墙上的赵鞅等人,慢慢才照射在城外的营盘之中。 赵鞅眯起眼睛继续往下说道:“智跞寄望我家与范氏、中行氏两败俱伤,绝不愿意范氏、中行氏取胜,早来晚来迟早来援。” 如果范吉射没有那么张狂,或是中行寅能劝得住范吉射,智氏、魏氏、韩氏也许会乐意看到赵氏灭亡? 有些话赵鞅没必要对别人说。 以范吉射的张狂来推测,范氏与中行氏取得内战的胜利,不可能就那么完事。 智氏、魏氏和韩氏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实力排在第一的范氏和第二的中行氏,要不然怎么会对范氏的封地动手? 别说范吉射与中行寅还勾结了外部诸侯,他们在内战中取得胜利,接下来晋国还能不能存在都是一个问题。 那些因素相加之下,赵氏目前的情况尽管显得很不好,可是赵鞅并不觉得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 “他们想要我与范氏、中行氏等家族打得两败俱伤,我何尝不是在等他们过来支援,再与叛军血战?”赵鞅心里的想法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因为给属民和奴隶做出承诺的关系,赵鞅现在手头又有了六万人。 只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农夫只能凭借一股血勇之气,守城战或许还有点用,跟正规军打野战绝对是一触即溃的下场。 那些奴隶大部分来自列国的战败士兵,战斗技巧方面会比农夫更高,问题在于奴隶的忠诚度无法保证。 姑布子卿看着一脸平静的赵鞅,说道:“宋、卫、鲁联军战败撤离,郑军得胜不敢越‘虎牢’一步,五万齐军驻于‘沫’地。范吉射为何不使齐军来援?” 赵鞅没有搭话。 当了叛逆的范吉射和中行寅明显还是心存顾忌,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会让列国军队真的加入交战。 现在,赵鞅最怕的是范吉射与智氏、魏氏取得谅解,真的那样才是赵氏真的要完了。 所以,进军到“晋阳”的叛逆联军一直没有攻城在赵鞅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相反时间拖得越久,叛逆联军可用的攻城器械就会越多,并且既有可能是范吉射在等待智跞、魏侈或韩不信的答复。 姑布子卿显然知道赵鞅在担心什么,说道:“若是智氏、魏氏并未攻打范氏封地,范吉射或将拉拢。如今智氏、魏氏已攻下范氏多座城邑,以范吉射为人怎会能忍气吞声。” 赵鞅不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句话,相关的担忧则是差不多。 因此,尽管赵鞅一直表现得信心满满,心理压力却是极大。 他们现在已经跟外部失去联系,能做的就是一边加强城防,再等待局势的近一步发展。 这种感受并不美好,乃至于心理抗压能力低一些都随时可能精神崩溃。 范氏、中行氏等家族对“晋阳”围而不打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之久,心理压力过大之下直接让赵鞅瘦得皮包骨。 在某一天,赵鞅正在强迫自己吃下食物时,很突然听到被敲响的战鼓声,霍地站起身来…… 第70章 决不投降 “主上,敌军东、南、北大营皆在出兵!” “兵力多寡?” “敌军尚在列阵,暂未可知。” “可见范吉射、中行寅、赵稷其人?” “回主上,三人皆在阵前。” 赵鞅边走边与姑布子卿对话,大体上能够了解的事情比较有限。 后面赵鞅来到南面城墙之上,根据观察位处南面的范吉射出动了万余大军。 有新的情报一再送来赵鞅这边,另外两个方位的敌军也是出动万余左右。 那么,范吉射要么不动,一动就是摆出从三面发动强攻的阵仗。 准备攻城的大军在距离城墙约有七百米的位置列阵,城墙附近则是有赵氏的部队在列阵。 守城部队在城墙边上列阵?这是赵鞅手头有相对充足的兵力。 事实上,城墙下方部署守军才是冷兵器战争的一种常态,真不是任由攻城的敌军冲到城下,再搭上攻城梯等攻城器械。 智氏在攻打范氏的城邑时,主要是那些城邑的守军不多,才没有在城墙下方部署兵力。 现在的“晋阳”城外,即将受到攻击的三个城墙之外皆有赵军,数量方面并不算太多,大概就是两三千人的样子。 城墙之下有守军,城墙之上就能部署更多的弓箭手。 部署在城墙下方的守军携带了大量的盾牌,手持盾牌的士兵位于前排,后面则是手持五花八门武器的士兵。 看赵鞅的部署,明显是将临时征召的农夫与奴隶部署在城墙边上,他们是城墙前方的肉盾,尽力拖延敌军靠近城墙的时间,再让城墙上面的弓箭手多射几轮。 站在城墙上面的赵鞅在注视列阵的敌军。 南面是由范氏组成,只看到前排有士兵推着没有刀只有盾的车,靠后一拍则是有士兵合力扛着长梯,并且能够看到有至少三辆攻城车。 “来势汹汹……”赵鞅已经看到了代表范吉射在哪的旗号。 范氏的部队列阵完毕,鼓声停了下来。 一乘战车独自上前,停在了距离城墙约有两百米的位置。 范吉射的车左放声大喊:“我主邀赵鞅阵前答话。” 现在的战争基本都有这一套路,双方的首脑见一见面,首脑互相嘴炮一番,或是派人进行单挑,两军才会正式开打。 赵鞅下了城墙,搭乘战车出城,抵近到范吉射所乘战车仅有三米才停车。 能看出范吉射刚才看到赵鞅所乘战车一再靠近有些慌,要是赵鞅有持弓射箭的姿态,极可能就将范吉射给吓退了。 不能说范吉射胆小或是怕死,当前“晋阳”战场这边占据绝对优势的是范氏与自己的盟友,有危险就跑是很正确的做法,要不然他一死,联军极可能会分崩离析。这既是所谓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了。 “赵鞅,时至今日,你有何话说。”范吉射说完,发出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声。 莫名的,赵鞅心里出现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只是脸上表情不变,平静问道:“你邀我来,便是为此一问?” “死到临头尤不知死字何写!”范吉射说着又是一阵大笑,随后一脸意气风发,大声说道:“想来你是在等候援军?岂不知我割舍‘雍’、‘凡’、‘共’等地,智氏、魏氏、韩氏已与我讲和。你已无援军,何不就地受死,可免家庙被捣。” 假的,只是范吉射的攻心之计而已。 倒是有人建议范吉射割舍南边的封地,争取智氏、魏氏和韩氏站在自己这一边。 其中包括中行寅也是这样的建议,甚至中行寅还愿意拿出自家的封地补偿范氏。 然而,范吉射得知智氏和魏氏攻打自己的封地,气得怒火万丈之下,一度都想回师先教训智氏和魏氏,被人好说歹说才劝下来。 这是范吉射以为这一场内战稳赢,才不愿意遭受攻击之后忍气吞声。 他们之前没有攻打“晋阳”有几个原因。 首先,大军刚刚打了涂水一线和汾水东岸的两次交战,需要一些时间来进行休整。 要攻城也必须打造攻城器械,要不然怎么攻城? 范吉射和中行寅也担忧智氏、魏氏和韩氏等家族的军队过来插一脚,肯定要在前来“晋阳”沿途的有利地形部署防线。 最后就是范吉射派人前往诸侯那边,要求宋国、卫国和鲁国重新征召军队,再让五万齐军移动前往涂水一线驻防,同时命令郑军将智氏、魏氏和韩氏的部队拖在“虎牢”一线。 有这一连串的部署,真不能说范吉射没有脑子。 只不过,范吉射真的太骄傲自满,尤其小觑智氏、魏氏和韩氏了。 跟赵鞅一样,范吉射对智跞的印象很固化,应该是认为胆小的智跞不敢轻易北上,才会不拿以智氏为首的中立派当一回事吧? 范吉射讲的那些话让赵鞅的脸色彻底崩了。 现如今“晋阳”被围困,赵鞅很难知道外界都发生了什么。 赵鞅本身就非常担忧范吉射会对智氏、魏氏和韩氏退让,一听到范吉射那么说,认为既然范吉射能说那些话就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是最有利,下意识认为范吉射说的都是真话。 “……,???”范吉射看到赵鞅跳下战车想自己走来,表情就有些不淡定了。 全部注意力全在赵鞅身上的范吉射,压根没有看到赵鞅的车右、车左正在扛车调头,只是纳闷赵鞅怎么能走得那么慢,走到一半又转身回去,才发现赵鞅的战车已经完成调头。 “士吉射!”赵鞅登上战车,示意驭手驾车回城,一边对范吉射继续喊道:“赵氏不降,来攻罢!” 范吉射也不再搭理赵鞅,一再对赵军进行喊话,总而言之就是被围困的赵氏已经没有盟友,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之类。 这些喊话当然有用,一下子就让赵氏这边的士气出现动摇,最为明显的是部署在城外的一些奴隶兵丢下武器脱离阵列跑了。 回到本阵的范吉射喊话不要为难弃械而逃的逃兵,还派出大嗓门的人继续喊话。 重新上了城墙的赵鞅脸色极度铁青,看到越来越多的奴隶兵溃逃,眼眸有过明显的挣扎,只是很快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有没有援军,赵氏绝对不降!” 第71章 谁都别想跑 赵氏正在经受自“下宫之难”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那个“下宫之难”是什么?背景是曾经的赵盾太过嚣张,并且还有弑君的黑历史,他活着的时候没人敢做什么。 赵盾死后,赵氏之主的位置被赵朔继承,可是赵氏的大部分权力被赵盾同辈的赵同与赵括所把持。 这个赵括不是战国的那一位,他与自己的兄弟赵同没有赵盾的才能,偏偏走赵盾嚣张十足的路线,遭到了晋国上下的厌弃。 当时的晋国还不是天下霸主,正在谋求中原霸主的宝座,在任的晋景公认为只有剪除掉国中的权臣才能避免隐患,好好地争夺中原霸主的地位。 晋景公的妹妹嫁给赵朔为妻,引发“下宫之难”的理由是赵庄姬跟赵氏某人有染,把赵朔给气死,他们要帮赵氏溯本清源。 当时晋国的卿位大半被公族所把持,最为强大的郤氏早就看赵氏不顺眼,时任正卿的栾书恰好也想消灭赵氏,范氏、荀氏对赵氏的嚣张跋扈没有好印象,仅有韩氏的韩厥因为幼年受到赵盾的帮助对赵氏有好感。 在晋景公的布置下,赵氏被杀得只剩下一个被母亲庇护的赵武,其余嫡系族人全部被杀。 史称“赵氏孤儿”的赵武之所以能幸存,并非简单受到赵庄姬的庇护,跟栾书、郤琦受过赵朔的恩惠和交情不错的关系更大。 后来,晋景公发现郤氏取代赵氏成为那个最嚣张的家族,有心平衡国中各卿大夫,有韩厥一再求情,郤琦没有反对,栾书进行赞同,晋景公顺水推舟恢复了赵氏的卿位,要不然赵氏早就在晋国除名了。 这一次赵氏发生的危机跟“下宫之乱”的背景不一样,不会有卿位家族源于恩情或交情为谁讲好话,参战各方更是没有人会再选择手下留情,开打之后就是只有一方能够存活的战争。 位于“晋阳”的战事正式爆发,赵鞅用尽办法才算是重新稳定军心。 只不过,没有援军前来施救,或者说局势没有出现变化,赵氏顶多就是凭借“晋阳”死撑,撑上一年抑或更短、更久的时间,赵氏最终仍旧无法避免被灭亡。 晋君午三天两头派人前去催促智跞、魏侈和韩不信,用词方面一次比一次激烈。 听说,只是听说,晋君午在宫城不止一次破口大骂,骂所有人都是乱臣贼子。 那么,智氏、魏氏和韩氏在做什么? 智氏和魏氏已经在“苏”地重新会合。 韩氏被拖在“虎牢”动弹不得。 关于“晋阳”城池攻防战开启的消息,一个多月之后才送到“苏”地,前往“晋阳”各条道路上皆有范氏、中行氏或其他家族把守的消息一样被送了过来。 目下智跞和魏侈面对着不少难题。 首先,马上就要进入一年的冬季,两家的军队转战数百里,期间还不止一次历经攻城战,士兵十分疲劳不说,伤员也需要时间养伤,兵源需要得到补充。 再来就是五万齐军驻扎在“沫”这个地方,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都有可能,智氏和魏氏可以在距离“沫”不是太远的地方抢夺战果,离得太远会出现鞭长莫及的情况,届时齐军要是前往攻打“新田”就遭了。 最后的问题是韩氏一再述说郑国给予的威胁,强调一旦“虎牢”失守,必将给本就恶劣的局面造成雪上加霜的结果。 “援赵,攻齐,伐郑?”魏侈的表情看上去很苦恼。 智跞低低叹息了一声才说道:“增兵罢。” 内战爆发之后,智氏、魏氏和韩氏分别征召了三个能打野战的“师”。 以三个家族的实力计算,哪怕各处需要留下防御的兵力,怎么可能征召不出新的野战部队呢? 是的,军队分两种,一种是能野战也能守城还能攻城,另一种只能待在某个地方进行卫戍工作,并不是任何一支军队都具备能打野战的能力。 魏侈想了想,说道:“助战韩氏一‘师’我需召回。” 以交情来算,魏氏跟韩氏的交情只在赵武担任元戎时期还不错,其余时间段只能说是同僚之间的正常关系。 所以,魏氏愿意帮韩氏是人情,不想帮了是道理。 至于韩氏会不会因为魏氏调走助战的一个“师”而心生怨恨?他们足够聪明的话,哪怕有愤懑也该是藏在心里不能表现出来,要不然就是忘恩负义外加成为无耻小人。 现场的气氛变得比较压抑,关于这点在场的智宵能够感受得出来。 晋国的内部竞争一直挺激烈,直至范鞅就任元戎之后,直接导致没有任何人愿意过度消耗自己的实力,否则安全就无法得到保障。 很多时候就是那样,开了一个坏头,想要再恢复正常的难度超乎想象,魏氏现在和智氏是盟友没错,互相之间该有的提防一丝都不会减少。 在这种情况下,各个家族需要征召多少部队,他们怎么能够不采取谨慎态度呢? 智跞比较突然地问智宵,道:“宵以为应当增兵多寡?” 有些话,有些人直接开口也就失去转圜余地,有的人讲出来则是可以商量。 智宵是小辈,随便说出一个数字,再由智跞和魏侈商量一番再确定也就是了。 最终,智跞与魏侈的商议结果是各自再征召三个“师”的兵力,他们的商议结果会通知给韩不信知晓,也是最终的应对方案,容不得韩氏拒绝。 “智、魏、韩各出一‘师’于‘牧’防备齐军,韩氏三‘师’驻扎‘虎牢’抵御郑军,智、魏各出一‘军’北上,韩氏出二‘师’随同北上。”智跞想了想,补充道:“公族与众家亦需参战。跞私以为公族出兵三‘师’,众家合为一‘军’为妥。” 魏侈当然没有意见。 这一下,智跞与魏侈取得高度共识,血不能只有智氏、魏氏、韩氏去流。 智跞与智宵对视了一眼,视线很快就分开。 晋君午不是急切想要救援危在旦夕的赵氏吗?公族拒绝参战就太不像话了! 等待智跞与魏侈眼神对视,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他们能够继续保持利益一致,等于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怎么打是他们说了算。 既然谁都想让对方流更多的血,那就让鲜血狂飙起来! 第72章 恍如隔世 因为现在的气候跟后世不同,晋地在在冬季上旬并不会下雪,需要到冬季中旬才会出现局部降雪。 冬天马上就要来临,自然不可能选择这个时候征召新的部队,除了季节的因素之外,跟当前一年之中“士”、“徒”、“羡”只义务服役一次有关。 他们一般只会保证一个季度……也就是三个月的粮食等消耗,超过三个月则是需要发出征召令的主家提供后勤保障了。 如果是第二次征召,主家不止要提供后勤保障,还有责任为征召人员提供装备。 今年,晋国集结部队的家族全部超过义务服役期限。这个也是智氏和魏氏为什么会对范氏那些城邑动手的原因所在,他们被迫卷入战争,没有道理再消耗自己的储备,肯定要想方设法避免亏损,有得赚就更好了。 为什么说春秋无义战?不是专门特指所谓的追求正义发动战争,其实就是当前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都需要贵族进行集结,他们会尽量避免损失再努力取得收获,肯定会显得过于斤斤计较,怎么可能会让战争显得正义呢。 正式进入冬天季节之后,智氏和魏氏只是分别维持一个“师”处在服役状态,其余的部队进行了就地的解散。 这并不符合常规,严格遵守规矩需要带着出征的军队返回“新田”这座都城,走过一道叫“棘门”的建筑才算完成解散程序。 所谓“棘门”就是随便用荆棘柴草搭起来的一堵木门,它的作用类似现代的凯旋门。出征的士兵经过棘门后,等于自动解除了服役的责任。也既是说,通过棘门的士兵不再接受将领的指挥,他们可以回家了。 远在晋国北部一隅的“晋阳”也会在进入冬季之后减小交战烈度,直至开始下雪完全停止交战。 这个并不是出于什么遵守交战守则,纯粹就是冬天太冷,长久待在室外极容易生病。 以当前时代的医疗水平来说,感冒都可能会致死。 到了下雪或雨夹雪的时节,不想出现太大的非战斗损员,只能让士兵尽量待在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君上有召,我与下军将(魏侈)需返回都城。你便留在此处统率兵马。”智跞说这话的时候,有魏侈站在身侧。 智宵严肃应:“诺!” 以往年的经验,再过上半个月左右就会开始降雪,期间还会出现下雨天气。 半个月足够智跞和魏侈回到“新田”城内,只是晋君午也太能折腾人,选择这个时间阶段进行召唤。 来自“新田”的舆论对智氏、魏氏和韩氏都非常不友好,得到征召的智跞和魏侈不得不回去控制局势。 魏侈的嫡孙魏驹一样会留在“共”地,他将作为智宵的副手。 同样留下来的还有智氏、魏氏的一些长辈,他们将尽到看顾智宵或魏驹的责任,避免两人年轻太容易冲动,做下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这个“共”地就在“沫”边上,留下军队的唯一原因就是监视驻扎在“沫”的五万齐军。 魏氏为什么是魏驹出来做事?魏驹的父亲已经病逝,魏侈并没有选择其他儿子来当继承人,早早确认魏驹的世孙身份。 魏驹不幸的是没有了父亲,只是不像智宵还要等自己的爹亡故了才能掌权。 在智宵没有取得智跞的高度重视之前,魏驹手中的权柄要比智宵多得多。 “宵果真与列国多名战将致师,阵斩数十人,生俘同等之数?”魏驹才刚抵达‘共’地没有多久,今天也是时隔将近四个月与智宵再一次见面。 智宵矜持地说道:“未有数十人之多,阵斩十六人,生俘七人。” 这也是够多的! 魏驹想起了那一次狩猎,心想:“当时我就觉得智宵无比勇猛,力气还显得特别大,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单人破门亦是谬传?”魏驹很像个好奇宝宝。 智宵不回答,用眼神示意程集开始讲单口相声。 有些事情自己说未免会给人一种在吹嘘的感觉,由旁人去说就不一样了。 程集说得绘声绘色,一些有在现场观看的智氏族人也加进去补充,不止还原了当时的境况,多少会有些夸张成份。 等待分开之后,魏驹问当时在场的虞集,道:“果真如二三子所言?” 虞集想了想,说道:“相去不远。” 这一下让魏驹彻底惊了,情不自禁呢喃道:“宵有养繇基(养由基)射艺,勇力胜过恶来?晋国竟能出此类丈夫……” 这个“丈夫”其实就是英雄。 在接下来的日子,魏驹每每会主动去找智宵,一开始会显得比较局促,后来还是保持着极大的尊敬,一点都不像是同龄人的相处方式。 智宵当然乐得在魏驹心中根植自己武勇善战的印象,能够获得崇拜则是最好不过了。 某一天,韩庚与赵伯鲁竟然一同过来,一同到来还有韩氏的一个“师”和赵氏的两个“旅”,着实是让智宵和魏驹感到非常惊讶。 尽管只是几个月没有见面,众人再次相聚时,未免会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智宵了解到韩庚与赵伯鲁的出现都是韩不信的安排,并且两个打着赵氏旗号的“旅”有一个是韩氏借给赵伯鲁的部队。 而事先,未能及时回去“赵”城或赶到“晋阳”的赵伯鲁,他长久以来就是得到韩氏的暗中庇护。 “冒雪而来,可是有甚急事?”智宵不得不问。 魏驹也在等着回答。 韩庚看上去有些踟蹰,想说什么又没好意思说。 赵伯鲁看到韩庚那样,鼓起极大的勇气说道:“乃是伯鲁恳求上军佐(韩不信),方有此行。” 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 虽说还没有到冰天雪地的时候,天上在飘雪也不好行军,能避免在这种气候下出门,谁还愿意长途跋涉。 或许是韩不信的一种表态,比如韩氏与赵氏仍旧是亲密盟友,或是有其它原因,要不然怎么又是借兵给赵伯鲁,还让韩庚也跟着过来了呢。 智宵心里比较困惑,能看出魏驹也在狐疑着什么,思来想去却想不出韩不信搞这一出,到底是想干嘛。 第73章 只有智宵知道的改变 一定是韩不信被智跞和魏侈的高度配合给吓到了。 当前最为强大的联盟是范氏、中行氏与邯郸赵等家族,他们联合起来在各种纸面数据上的实力最为雄厚,内战阶段已经集结出将近二十万的兵力。 赵氏玩命反扑之下,以损失五万左右的代价,带走了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一大批有生力量。 到现在,赵氏连属民和奴隶都征召,仅存“赵”城与“晋阳”周边,手中剩下的兵力约是六七万。 范氏与中行氏等家族的兵力一度掉到十三万左右,新的一年肯定还会再征召部队,预计增加到十六万不成问题。 不要忘记范氏、中行氏还有来自列国的支援。 尽管宋国、卫国和鲁国退缩,他们看到有便宜可占必定会卷土重来,想干涉晋国内战怎么都不会携带少于两万的军队,合起来至少就有六万。 齐国派遣五万进入晋国境内,五万不是齐国用兵的极限,他们怎么都还是区域性强国,集结出十万大军绝对能够办到。 郑国在“虎牢”周边的部队约有三万左右,他们是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国家,不到百万的人口一度集结出十万大军,以当前国力进行拼命怎么也能征召七八万大军。 那样算的话,范氏与中行氏的这一个阵营,他们进入战场的军队总数就达到了二十一万的数量,分别在“晋阳”、“沫”和“虎牢”。 如果列国再有支援,以范氏为首的阵营,他们的总兵力将达到可怕的三十万! 纯以现有阵营区分,赵氏成了最弱的那一个,排在倒数第二的是晋君午的公族势力,韩氏被智氏和魏氏排除在阵营之外将成为倒数第三,智氏与魏氏的联盟排在倒数第四。 从排行也能看得出晋国为什么会成为天下霸主,一波内战之下,范氏、中行氏、赵氏、智氏、魏氏、韩氏已经集结起来的总兵力超过三十万,并且各个家族还有余力。 那些列国,用兵最多的齐国出动了五万,郑国和宋国分别出兵三万七千五百,卫国和鲁国也分别集结了两万五千部队参战,合起来的总兵力十七万五千。 他们之中,卫国和鲁国要是再参战,估计是拿不出更多的部队,顶多也就出动一个“军”的一万两千五百兵力? 智宵一番计算下来,针对来年各方的兵力心里大概有了一个谱。 赵氏仅存不多的精锐与征召属民、奴隶的杂兵,以五万的数量进行计算。 范氏、中行氏等家族联合起来的兵力会是十五万左右,只是兵源素质绝对没有先期征召的优良。 列国参战的总兵力联合起来应该会有十四万左右。 智氏、魏氏和韩氏联合用兵的总数,以每一个家族出动一个满编军团和一个“师”的数量,总数将达到十三万五千。 晋国其他家族与公族众多封主,他们被分配了一个满编军团和三个“师”的指标,总兵力合为六万。 “各方投入交战的总兵力合起来超过五十万,明年将会是一场旷世大战啊!”智宵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 原版历史上以及智宵的“前两世”之中,列国只是打酱油的角色,有进行实际参战,只是稍微开打就撤退,打得最狠的当然是赵氏与范氏、中行氏等联军,智氏、魏氏和韩氏是作为渔翁最后参战。 在智宵的“这一世”战事过程中,宋国、卫国和鲁国第一次就折损了过半的兵力,赵氏打得比“前两世”要糟糕许多,以至于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兵力剩下太多。 另外一点,在智宵的“前两世”可没有晋军驻扎在“沫”周边防备齐军,等于赵伯鲁一直躲在韩氏封地没有现身。 而在智宵的“这一世”出现变化,智氏和魏氏因为过早解除宋国、卫国和鲁国带来的危险,分别出动一个“师”的兵力用来提防在“沫”的五万齐军,还引来了韩庚与赵伯鲁带着一个“师”又两个“旅”过来会合。 讲实话,以晋军的战斗力,哪怕韩氏在卿位家族中是最弱的那一个,他们与除了楚军之外的列国交战,起码能打出一换一的战损比。 这样的话,智宵其实有把握使雍三个“师”又两个“旅”的两万五千五百兵力,正面对战五万齐军,并且还能战而胜之。 “如果五万齐军有北上的迹象,我还真的需要去正面硬刚,要不然赵氏就彻底危险了。”智宵心里当然希望赵氏能够灭亡,只是不想看到范氏和中行氏获得胜利。 还是那个原因,一旦范氏与中行氏消灭了赵氏,凶焰必然变得更加冲天,邀请而来的列国军队也会真的听从范吉射的命令,届时智氏、魏氏、韩氏、公族与其他家族只能在联军的滔天气焰下无奈屈服。 且不提范吉射会不会饶恕智氏与魏氏攻打范氏封地,哪怕是饶恕了,晋国以范氏为尊的局面必将成为既定事实,其他家族只能蛰伏,类似的局势绝不是智宵想看到的结果。 “看来祖父的策略没有错?确实不应该表现得太积极,一旦过于积极会引发范氏、中行氏要求列国实际参战。那样智氏、魏氏和韩氏就会被列国联军牵扯住,极可能无法及时救援‘晋阳’了。” “祖父与魏侈合谋想要让公族与其他中立家族的兵力去跟范氏、中行氏等家族互相消耗?” “现在的问题是‘晋阳’到底能撑多久,一旦判断失误就会让范氏与中行氏灭掉赵氏。” “另一个问题,韩氏不像是故意被拖在‘虎牢’战场。韩不信故意这样做的下场就是被智氏与魏氏抛弃,不应该那么做才对。” “韩不信派韩庚带着赵伯鲁过来,显然是察觉到有被抛弃的危险,加码的同时将赵伯鲁交到智氏和魏氏手上,算是一种投名状。” 智宵的思绪被一阵脚步声打断,转头看向帐帘的位置,听到外面魏驹的请示声。 魏驹进来之后说道:“细作回报,宋、卫、鲁联军渡河,合约六万大军向‘沫’行军。” 那么就是智宵最担心的局势发生了。 列国应该是收到了范吉射的通告,得知“晋阳”岌岌可危,认为范氏与中行氏将成为晋国内战的赢家,一番思量之后纷纷选择加注? 第74章 事急从权 当前的时节是冬季,并且已经开始下雪,宋国、卫国和鲁国却选择这个时候进兵,能够猜测到是多么的急不可耐。 魏驹并不知道“晋阳”那边的战况,多少会因为列国再次出兵有不好的推测。 “赵氏已然被灭?”魏驹想到了最不好的结果,很是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 智宵说道:“赵氏经营‘晋阳’已有十数年,迁往此处黎庶不下十五万。如今中军佐不计出身征兵,赵氏亦到生死存亡时刻,必拼死而战。” 尽管范氏、中行氏和其他围攻“晋阳”的家族,他们联合起来的兵力很可观,以“晋阳”的城防以及人口、储备,想来没有那么快失守才对? 赵鞅也是一位很会带兵的人,他更明白一旦“晋阳”失守就等于赵氏要灭,一定是一个接着一个对参战人员许诺。 想要改变自身命运的黎庶与奴隶,没有选择逃跑就会拼死作战,换取赵鞅许下的那些诺言有实现的一天。 这种情况下,赵氏或许会打得很艰难,短时间内战败则是不太可能。 “我的前两次穿越,赵氏两次都坚守了两年,没道理这次连一年都坚持不住吧?”智宵心里多少因为某些事情出现改变而有点忐忑。 按照计划,智氏、魏氏、韩氏和公族等家族明年开春之后才会重新集结部队,地点选在晋国都城“新田”的郊外,誓师之后才会北上。 局势除非是出现大变,要不然智氏、魏氏和韩氏根本不会打乱自身的计划。 宋国、卫国和鲁国又出兵进入晋国境内不算大变,他们的战斗力挺一般,无法做到雪中送炭,顶多就是锦上添花。 如果五万齐军冒雪开拔,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以目前诸夏的格局,晋国和吴国算是超级强国,一流强国则是楚国和齐国,二流强国是秦国、郑国和宋国,三流国家有越国、鲁国、卫国、莒国,其余的诸侯国则是不入流。 异族那边,较为强大的有鲜虞、义渠、白翟、楼烦。 燕国?他们跟中原已经失联了百多年,谁都不知道燕国到底还健不健在。 巴国、蜀国、代国等跟中原列国有保持联系的国家,他们没有被算作诸夏主流体系的一份子。 算作是一流强国的齐国,他们的军事装备其实比超级强国吴国要好不少,奈何光有好装备不顶事,决定战争胜负的永远是人。 齐国之所以是二流强国,经济实力的占比绝对超过六成,余下四成才是包括军队战斗力在内的总成份。 有时候越是担忧什么就越有可能发生。 某天,智宵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禀告,说是宋军、卫军和鲁军抵达“沫”的时候,五万齐军拔营离开了驻地。 “都城并未有指令传来。如今五万齐军拔营北上,并有宋、卫、鲁六万大军入驻‘朝歌’,我等将如何行事?”智宵问的是要不要干点什么。 魏驹看着赵伯鲁,问道:“可有‘晋阳’消息?” 赵伯鲁摇头说道:“伯鲁已有数月未与父上通信。” 现在是冬季,一定是“晋阳”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吸引齐军不顾大地已经铺上一层银装依旧拔营进入行军姿态。 悲观一些的设想,极可能是围困“晋阳”的敌军不顾寒冷的气候坚持攻城,并且取得了不俗的成果。得到通报并确认消息的真实性,高无邳才会急不可耐地率军开拔。 历史类的穿越者,他们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就是了解历史进程,能够提前避雷。 穿越者的另一个优势是掌握了领先的知识,充分又合理地利用那些知识,怎么都不会混得太差。 智宵在改变历史进程之前,很清楚自己会失去优势,关键问题在于不改变不行。 “若齐军绕行‘邯郸’往‘肥(石家庄)’,必是赶往‘晋阳’。”智宵幽幽说了这么一句。 太行山这一座山脉连绵近千里,当前“孟门”和“壶口”都在智氏的控制之下。 没有获得智氏的允许,任何势力都无法快速通过太行山,平时大军绕路至少需要多花费四个月以上,冬季则有可能耗时超过半年。 智宵说的那个路线,过“邯郸”之后就是“甲氏”了。 以现代的地理位置,包括“邯郸”、“甲氏”在内属于河北,目前那边因为黄河改道的关系环境特别差。 比如说“甲氏”就是一片沼泽地,继续往北则是湿地,没有熟悉当地的向导带路,能走进去不一定能出得来。 魏驹大概懂了智宵的意思,说道:“我等过‘孟门’再走‘壶口’,可先于齐军抵达‘邯郸’北面。” 韩庚可算是知道智宵打算拦截齐军,迟疑声说道:“我部兵寡,且都城未有军令……” 关系到赵氏的生死存亡,赵伯鲁当然希望能够出兵,只是很清楚自己不应该开口讲话,诧异地看了一眼好像不愿意出兵的韩庚,再用期盼的目光盯着智宵拿出决议。 在智宵的料想中,也许“晋阳”真的到了危机时刻,五万齐军也许是压死赵氏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救援“晋阳”需要的兵力太多,他们仅有两万多兵马肯定办不到,将齐军拦截下来,进而避免“晋阳”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则是可以办到。 智宵看了一眼韩庚,再对魏驹点了点头,说道:“决不可坐视齐军向北,事态实属紧急,无有军令亦可出兵。” 魏驹跟着点了点头。 韩庚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倒是赵伯鲁掩饰不了喜色。 当然不是几个小伙想出兵就能出兵,还需要说服各自的长辈。 这件事情由智宵来做,有理有据很轻易就说服了几个家族的长辈,大军在一天之后开拔。 他们为了不被敌军发现行踪,先是向西北方向行进,抵达“孟门”穿过太行山,随后再前往“壶口”通过关隘来到太行山的东部。 整场行军耗时十七天,恰是冬天最为寒冷的阶段,期间不得不从“潞氏”获取一批冬衣以及被褥。 这些物资并不是智氏白出,后面各个家族肯定要买单。 也算是智宵在办公事时,不忘给自家再拉一笔买卖。 他们又花了两天的时间行军,尽管两万大军抵达“邯郸”北面的“邢”地时,有五千多士兵掉队,又有将近两千多士兵生病留在途经的城邑或村庄,真正抵达的“邢”的部队仅有一万五千余。 尽管出现很多状况,掉队以及生病都比较严重,可是在冰天雪地气候下耗时不足一个月行军八百余里,便算是当代军事历史上的一项壮举。 “齐军并未抵达,我等先行休整,待斥候汇报齐军动向,再行部署!” 当地的地形很复杂,智宵从“潞氏”带走了极多的白布,本就是打算狠狠地阴一下齐军。 第75章 不讲武德 从下雪的当天计算,中间有一段时间天气晴朗,大地仍旧是被铺上了一层银装。 漫山遍野已经很难看到绿色,只有一些树木之下能看到一丝斑驳。这是树的枝叶拦住了雪花,不使其掉落地上,给大地保留了颜色。 此时此刻,智宵与魏驹、韩庚、赵伯鲁站在一座小山头的半山腰,远远地遥望南边地平线上那一条正在缓缓靠近的黑影。 这一片黑影是行军状态下的齐军,他们走的是先向东北,再朝北走的路线。 “宵竟是料到敌军必走此地。”魏驹看上去兴奋又紧张。 智宵笑了笑,没有进行任何解释。 凡事都有其规律,只要认真地去观察再根据敌军的需要进行猜测,猜出敌军的下一步动向不敢说百分百,概率总是会增加非常多。 齐军无法穿越太行山脉,他们也不可能去攻打“孟门”或“壶口”,取决于晋国南部的大部分区域不是落到智氏便是在魏氏的控制下,能够提供齐军的行军路线已经不多。 当前又是冬天,雪已经开始在下,齐军没有可能去走“甲氏”那种沼泽地形,剩下能够选择的路线真不多了。 所以,想要猜中齐军会走哪一条路线还会困难吗? 智宵懂得相关的逻辑,再从各种逻辑中去进行猜测与剔除,其余人连逻辑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发现智宵真的料中齐军行军路线就会感到惊讶,殊不知智宵只是从为数不多的可能中挑中那个最可能的选项。 有句话叫“望山跑死马”,意思就是能够看到不代表距离很近。 现下,智宵等人能够看到行军姿态的齐军,并不代表齐军很快就会到来。 大地铺盖的积雪约是在五六厘米左右,其实对行军的影响不是太大,齐军并不是走笔直的路线,推进速度方面显得比较慢。 “今夜齐军当在距离此处约十里外驻营,明日巳时或将途经此处。”智宵声音不大,众人却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倾听。 情况就是那么个情况,有人表现出极大的能力,众人就必须重视,有没有道理不在嗓门大小,再小的声音只要具备足够的权威,其他人就会奉为圭臬(gui niè)。 “不可食肉,严禁明火,只吃干粮。今夜卯时一刻出发,各部抵达位置当即隐匿,决不可暴露踪迹!”智宵这次说话的声音就有点大了。 为什么不能吃肉?因为现在吃的一般是羊肉,羊肉的膻味很重,处在上风口足可以让下风位置几十米的人闻到味道。 他们要干的是埋伏和偷袭,顶着一身的膻味算怎么回事? 而这一招是智宵跟白起学来的知识,到“壶口”命令全军洗漱之后就严令不准吃肉了。 在智宵的权威还能保证之前,没有人敢不重视命令,众人纷纷严肃答应下来。 夜幕降临之后,难得出现了万里无云的天气。 因为是要进行偷袭的关系,晋军当然不能选开阔地驻营,只能将营区扎在树林之内。 现在旷野最不缺的就是树林,春、夏、秋的季节在树林驻扎绝不是什么好选项,冬季在树林扎营就显得很合适了。 春季是万物勃发的季节,也是各种动物结束冬季蛰伏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它们会显得非常活跃。碰上了一个冬天没怎么吃东西的猛兽,它们会变得比平时更加凶猛,几乎不会管人多人少,饥饿趋势下敢于发动攻击。 夏季则是各种蚊虫最多的时候,进入树林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人们被蚊子叮得满身包还是其次,莫名中毒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秋季多雨,各种动物也在本能的趋势下开始储备过冬粮食,猛兽更想狠狠饱餐来增加身上的脂肪,没有做好充足准备最好不要在秋天进入山林。 另外,春天和秋天树林里的鸟数量最多,一点动静都会惊得飞鸟扑腾,几乎就不可能保持隐蔽性。 看月亮或星辰方位是当前唯一有用辨识时间的手段,到了寅时四刻(凌晨4点)之后,智宵被从睡梦中叫醒。 “敌军营中已见炊烟。”程集进行汇报。 树林里面能听到窸窸窣窣和吞咽的动静。这是醒来的晋军将士正在收拾行装和吃干粮。 齐军开始生火造饭?那么他们在约两个时辰之后,部队就会再次进入行军状态。 魏驹、韩庚和赵伯鲁先后来跟智宵碰面,最后一次确认各自的埋伏位置。 随后,晋军分批出了树林。 能够看到他们每一人身上都披着一面白色的披风。在遍地白雪的环境中,白色就是最好的伪装色。 这个也是智宵在途经“潞氏”时会紧急调动一批白布的原因。 “出发罢。”智宵也仅是吃干粮。 所谓的干粮有很多种,一般是事先煮好的栗米团子,放的时间久了会有一股馊味。 军旅的条件本来就是那样,他们又是急行军赶路的状态,有的吃就很不错,哪来的挑三拣四。 因为赵伯鲁急于表现的关系,请命埋伏在战斗开打的回堵路线。 只是……,智宵对赵伯鲁的能力很怀疑,再则赵氏的兵源良莠不济,韩氏的战斗力本来就垫底,拒绝了赵伯鲁的请命,把堵住齐军后路的任务交给了魏驹统帅的魏氏军队。 智宵自己则是担负第一波袭击的任务。 他们来到齐军最有可能途经的地方,清理了事先挖好又填上雪的坑洞,身躯躲进去再用披风盖住,上面再覆盖薄薄的一层雪,伪装也就完成了。 负责清理痕迹的一批人,他们在东方天际泛白之前撤离,待在附近的山林等待参战的那一刻到来。 智宵才不会去窝在某个坑洞,站在某个盖满了积雪的灌木丛后方,露出脑袋注视着拔营之后正在靠近的齐军。 齐军是一种长蛇形态的行军方式,前面部分的部队过去时,躲在坑洞没有被发现的晋军仍旧安静躲着。 智宵承认这一刻自己紧张了,眼睛死死盯着还在不断向前的齐军,深怕某位齐军发现不对劲,或是躲在坑洞里的任何一名晋军打个喷嚏暴露。 “吹号!” 智宵看着齐军过了大半,猛地喊了一声。 一阵“呜呜呜——”的号角声就是信号,事先躲藏的晋军从一处处掀开披风显露身形,直接让附近看到的齐军看呆了…… 第76章 大获全胜 话说,齐军有派出斥候进行侦查吗?肯定有的。 晋军所处的位置距离齐军昨天扎下的营盘只有约十里,躲进了很深的林子,想被发现实在太难。 十里范围还处在灯下黑的距离,齐军的斥候或许会进行检查,只是不会多么用心,他们最为警惕的距离应该是在二十里左右的区域。 在此之前,战争一般不会在雪季时进行,更没有人会使用挖坑再躲里面埋伏的作战方式。 没有相关的前例,等于没有那种概念,造成疏忽是很正常的事情。 事实上,人们最为警惕就是已经有过的例子,俗称“以史为鉴”。 一声号角打破了旷野的宁静,很多人的脑子干脆就像是被重击了一下那般,直接给懵逼了。 因为挖出来坑洞无法藏下战戈的关系,靠近道路两旁的晋军士兵都是手持短兵器,智氏的士兵拿的是战刀,魏氏、韩氏、赵氏的士兵则是拿剑,他们掀开伪装物就近冲向看得呆住的齐军,厮杀也就开始了。 有另外的晋军携带弓箭,他们现身的第一刻就开始选定目标射箭,射完一箭又一箭,没有立即冲上去跟齐军展开近身搏杀。 只有战戈能够使用的晋军士兵,他们事先将战戈用雪埋在坑洞边上,去除伪装之后还要将战戈起来,才会对齐军展开冲锋。 其实,发动第一波攻势是躲在附近树林或灌木丛后方的晋军弓箭手,他们第一轮的命中率高达七成,主要射杀目标又是齐军的军官。 大量齐军的军官死在箭矢之下,以至于齐军在遭受袭击时久久没有做出有效反应。 晋军弓箭手开始射箭后,隐蔽在林子里的战车出来。 拉车的马匹嘴都上了嚼子,它们的鼻子喷着气雾,马鞭的甩落下吃痛踏蹄驰骋起来。 一乘乘晋军的战车从慢到快的狂飙,它们以一种有我无敌的姿态冲向齐军,撞上去就能犁田似得撞倒一排,瞬间让齐军的长蛇队形断成了一节又一节。 从智宵的视野看去,超过六成的齐军士兵在行军时是两手空空,除开乘坐战车的车组成员,其余将士都没有身穿甲胄。 并非齐军不够专业,事实就是行军状态本该如此,要不然身穿甲胄或手持武器会让体力消耗更大。 这种状况不独会出现在齐军身上,以前或以后的军队都是相同的状况。 所以行军状态下遭遇埋伏,优先的选择就是撤退一段距离,让士兵们拿上武器,组织好阵型再返身进行作战。 高无邳当然是在第一时间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随即发现进行埋伏的晋军数量不多,只是出现的地段都很要命,恐怕很难撤出去。 “取武器,快快取武器就地抵抗!”高无邳更改了自己的命令。 有些时候朝令夕改很不得已。 毕竟,发现错误进行更改,好过明知道错了还一错到底吧? 齐军被截成了好几段,超过六成的齐军没有武器,他们没有听到高无邳的命令时,好多齐军是转身朝后跑,慢慢挤成了一团,随后像是羊羔那般被晋军圈着一层层杀掉。 智宵看到了一乘在不分敌我横冲直撞的战车,战车上有着将旗,大声喊道:“将我车驶来!” 上了战车的智宵手指那乘有将旗的齐军战车,对驭手喊道:“追上算你一功!” 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智宵已经知道敌军主将的位置,怎么可能不知道杀掉或是擒住意味着什么。 交战爆发在连绵数里的长度之下,到处都有敌我双方的士兵在搏命。 高无邳身上插着几支箭。这是晋军第一波放箭专门针对齐军的战车组,怎么可能遗落车辕上绑着将旗的高无邳这个战车组,他们是受到最多箭矢袭击的战车组,驭手当场被射杀,车左顶上了驭手的位置。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高无邳穿了三层甲,看上去中了几箭,其实连皮肉伤都没有。 齐军已经彻底乱了阵脚,到处都有两手空空的齐军被晋军逮着一个个杀死。 最为要命的是队伍中的很多辎重车被晋军夺了去。这些辎重车上面堆着很多武器,它们就是行军状态下,齐军士兵放上去的武器。 “智宵?”高无邳看到了追上来的晋军战车,脸上出现了狂喜。 这么说吧,智宵想要杀掉高无邳或生擒,高无邳一样会想着解决掉智宵就能反败为胜。 至于说,智宵在宋国、卫国和鲁国联军那边刷战绩的事情,不是有一句话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吗?没有亲自被教训之前,谁都以为传闻有所夸张,心里是不会服气的。 智宵看到高无邳所乘战车进行了一个大迂回向自己冲来,讲真心话是有些乐了。 两乘战车很快碰上,距离不到三十米时,智宵从车壁抽出全金属的长锥投掷出去。 三十米对于高速驰骋的战车来说,交错而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长锥带着破空声激射向高无邳,下一秒让他从左肩到琵琶骨被长锥贯穿,人在惯性的拉扯中倒飞出去,被穿透的长锥给钉在地上。 智宵天生神力,中等距离真的没有比金属锥更合适的武器,要么没有命中,一旦命中穿三层甲也绝对是贯穿。 高无邳没死,只是有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眼失神地看着蓝蓝的天空,直至与一双眼睛形成对视。 这一双眼睛在面甲后面,它是智宵的双眼。 智宵没有将长锥从高无邳身上拔出来,一手握着长锥,另一手揪着甲胄给提了起来,本来握着长锥的手解下高无邳的头盔,再很随手地丢到自己的战车上。 “你、你……胜之不武,咳咳!”高无邳被丢得脑袋砸在车壁上,人倒是清醒了过来,一边说话一边咳血,看上去脸色比较狰狞。 智宵低头看了一眼高无邳,面甲后面有着嘲讽的表情,不搭理高无邳的无能狂怒,手里的金属槊顶着高无邳的头盔,放声喊道:“高无邳被擒,齐军可降矣!” 从交战到高无邳被擒,整个过程只是过去约三刻钟,齐军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招架之力,取决于还能拖多久或逃走多少人而已。 人在各处的魏驹、韩庚和赵伯鲁,他们听说齐军主将高无邳被智宵生擒,大喜的同时,心里不由泛起复杂的情绪。 智氏的智宵那么厉害,他们这些同辈的年轻人,以后还怎么抬头啊? 第77章 大发一笔 晋国内部的竞争压力一直很大,两百多年的时间内先后灭亡了先氏、狐氏、胥氏、郤氏、栾氏这些卿位家族,还没有将覆灭后又复立的赵氏算进去,悄声无息被毁家灭族的其余家族就更多了。 在那种激烈竞争的环境之下,每隔数十年或十数年爆发一次卿位家族之间的战争太过正常。 现在就轮到赵氏与范氏、中行氏进入到不死不休的内战阶段,连带其余家族也被卷了进去。 列国卷入晋国卿位家族的内乱还是第一次,某些方面也能解读为晋国的霸权正在衰弱,诸侯才有胆子干涉晋国的内政。 智宵踏上历史舞台是在与宋军、卫军、鲁军的交战,今天又击败了齐军。这种出场方式可以说非常完美,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名传天下。 “敌军战死五千余人,被俘两万余,余下逃奔。”魏驹无比兴奋,以至于脸色潮红。 那么就是五万齐军一天之内没了一半,接下来晋军还会继续追击,杀死或俘虏的齐军数量肯定还会再增加。 晋军这边阵亡了六百多人,轻重伤四千余人,其中重伤三百余人,代价看似不大,参战的部队超过三分之一人人带伤。 爆发在“邢”周边的交战,毫无疑问就是晋军取得胜利,不止俘虏了齐军统帅高无邳和消灭了过半的齐军,还挫败了叛逆集团的图谋。 魏驹、韩庚和赵伯鲁只知道胜利了,眼光还不足以看到更远。他们的长辈会很清楚这一场交战获胜的重要性,极可能改变了晋国内战的走向。 “追击半月,随后退往‘壶口’休整。”智宵说道。 众人正是最为佩服智宵的时候,齐声应道:“诺!” 溃散的齐军士兵跑得漫山遍野,他们失去了辎重,不少身上的穿着很单薄,流窜野外的下场可能是被饿死或冻死。 半个月过去,晋军又抓到了一万六千余俘虏,好些俘虏不想被冻死或是饿死,发现晋军在追索主动现身投降。 交战地点跟“邯郸”的距离最近,期间邯郸氏只摆出严防死守的架势,收留了少部分的齐军败兵,一点主动与智宵这一部人马交战的趋势都没有。 “我可以封锁齐军战败的消息,可是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智宵心想。 之前刚刚有斥候汇报,说有邯郸氏的人出城往北方而去。 智宵心里挺希望范吉射得知齐军无法支援,加快速度攻打‘晋阳’,没有派人进行拦截。 遭到俘虏的高无邳透出一些情报。 首先,叛军确实有对“晋阳”实施攻打,只不过烈度上并不高,前期采取围困为主的策略,加紧时间正在打造攻城器械以及部署外围阻击线。 再来就是,齐军北上的主要任务是顶替涂水和汾水一线的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军队,好让这些部队在来年开春可以加入到对“晋阳”的攻打。 涂水和汾水防线上有多少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部队?约是有四五万。 不要觉得四五万很少,加上正在围困“晋阳”的主力,合起来就是十二三万的规模。 按礼制规定,天子之城方九里;公爵之城方七里;侯爵、伯爵之城方五里;子爵之城方三里。 赵氏的“晋阳”城,城墙最长七里,最短宽度六里,其实已经违背了礼制,只是周王室衰败了没法管而已。 同时,赵鞅无比重视“晋阳”的城防,城墙高度同一为七米,以占地方圆和城墙高度来说,它算是当前时代有数的大城之一了。 现下的第一大城当然是周王室的“洛邑”,再来是郑国的“新郑”,赵氏的“晋阳”就排在第三,余下各城的规模按照《周礼》制度进行建造,基本上大同小异。 “赵氏手头还有四五万兵力,哪怕其中的农夫和奴隶占了三万,以赵鞅的能力坚持一年以上应该没有问题。”智宵已经站在‘壶口’的关隘城墙之上。 发生在“邢”的战事已经结束一个半月,他们返回“壶口”进行休整,也是将抓获的俘虏分完,再各自派人选择地方看守。 肯定不会让俘虏待在“壶口”关隘之内,有些封地离得比较近的家族,迫不及待派人将俘虏押了回去。 一共抓到了三万六千左右的俘虏。按规矩需要分国君四成,作为主将的智宵再获得剩下的六成,其余才是魏驹、韩庚和赵伯鲁去分。 只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晋国的卿位家族还会分润给国君,只不过数据方面早就习惯作假。 比如说,真讲规矩的话,智宵等人这一波需要分国君一万四千左右的俘虏,他们商量下来只决定拿出其中的一千意思意思,剩下的依旧是智宵得六成,其余人去分。 可以肯定的是赵伯鲁分得最少,原因是赵氏的参战人员是各家族之中的最少。 打了一战,智宵获得了两万一千多俘虏以及同为六成的战利品,简直是美滋滋。 当然了,其实也要足够家大业大,要不然并不是分配越多的俘虏越好,别人眼红之下会有坏心思,自己可能没有足够人手看管以及充足的粮食养活俘虏,要命是还没有门路将多余的俘虏卖掉。 智宵打算将其中的一万五千俘虏送进“曲梁”周边的太行山,分批前往各处去挖矿或干运输,拿出六千俘虏给智跞去分配。 至于智跞会拿出多少对智氏有功的参战人员进行赏赐?那是家主该去斟酌的事情了。 “宵。”魏驹冒雪上了城墙,走到智宵身侧,低声说道:“风雪实大,快快入屋罢?” 智宵看着群山,说道:“今岁雪量比往年大。” 向外看去,只能看到茫茫的一片白色。 天空被乌云所笼罩,要是在阳光高照的天气下,智宵毛病了才外出看雪景。 什么道理?阳光充足的话,人的眼睛看雪景,眼睛会坏掉! 魏驹现在已经充分认知到智宵这条大腿到底有多粗,要说有多么奉承倒是没有,只是很乐意接近。 智宵当然会给出良好回应。 “既是叛逆仍未攻城,明岁开春果真要当即北上?”魏驹看来是不赞同的。 智宵想了想,说道:“且看你我长辈如何应对君上。” 他们是在抢夺范氏的封地没错,无论击败宋、卫、鲁联军,还是将五万齐军近乎歼灭,打从事实上就是帮了赵氏很大的忙,也为国家尽到的义务。 前去给赵氏当刀或是挡刀?这种事情国君逼得越紧,小心智氏、魏氏和韩氏有激烈反弹,不是无法再制造一出类似晋景公遭遇的意外,让晋君午成为诸夏历史上第二位掉进粪坑溺毙的君主。 第78章 矛盾尖锐化 冬去春来,冰雪并没有因为春天的到来而马上融化,还需要迎来一场春雨。 通常下春雨之后会稍微暖和一些,冰雪也会开始融化,某些时候会在春天到来之后又突然变得寒冷,俗称倒春寒。 智宵等人在“壶口”挨过了一个冬天。 在关隘中每日能够看到群山,起初可能会感到新奇,时间待得久了却会明白有多么难受。 冬天其实还好,各种蚊虫鸟兽比较少。 一旦进入冰雪融化一段时间后的春天,到了傍晚时分,盘踞飞行凑堆的蚊子就会像是一朵平地上的乌云。 夜色完全降临,蚊子就会聚向有光明的地方,再分散到四处寻找可以叮咬吸血的动物。 想象一下很想睡觉,耳边时时刻刻都有蟋蟀的鸣叫,旷野再偶尔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声,胆小的人恐怕就要在床榻上卷成一团来寻求安全感了。 蚊子会是另一种折磨人的玩意,耳边不断“嗡嗡嗡”响的情况,暴露在外的皮肤时不时来一下被叮咬的疼痛。 那种想睡却是被弄得无法入睡的折磨,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 “再有十来日便是春时雨季,我等需尽快出‘壶口’,再行赶往‘共’地。”智宵这一天召集各个家族的负责人,讲出了新的打算。 他们本来应该驻扎在“共”地牵制或威胁齐军,结果齐军开拔向北,可追可不追的情况下选择绕道进行埋伏,解决了这一支齐军。 在齐军离开之后,有宋国、卫国和鲁国的联军驻扎在“沫”的周边,等于智宵等人哪怕是解决了齐军,还是没有解除包括“共”地在内晋国南部的威胁。 有了新需要防备的对象之外,智宵等人还担负着随时支援“虎牢”的任务,怎么能够长久待在“壶口”不动弹呢? 智宵其实也不想一直待在“壶口”这边,除了有任务之外,多少需要担忧魏氏或韩氏、赵氏反水,突然间动手夺占“壶口”这座对于智氏和晋国来说都很重要的关隘。 命令下达,花费了两天进行一应准备,智宵带着大军离开“壶口”了。 作为“壶口”的主将,智果送到了关隘外围,刻意将智宵喊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于‘沫’诸侯能不动,便不动。” 智宵点头应道:“宵知也!” 倒不是智氏在这一场内战中已经屡次为晋国守国门,付出够多不能再有新的损失,智果只是担忧智宵年轻气盛,再次强调智跞的吩咐。 智跞和魏侈亲自统兵在晋国南部时,想要攻打“沫”早就打了,没有打肯定是有相关的考虑。 “须知善游者溺于水,你果然勇猛,然若无必要决不可亲身犯险!”智果已经听说了智宵的辉煌战绩,怕的就是智宵过于飘飘然,出现什么意外。 来自长辈的关爱,有时候听着会让小辈觉得不耐烦,心生逆反心理,明知道什么有危险却非要去碰一碰。 智宵是小辈,但他的人生履历有点复杂,很清楚好歹,也知道亲情的可贵,庄重地对智果行了一礼,不转身倒退了几步,再对智果笑了笑才登车。 他们追击齐军时,掉队的队伍和生病痊愈的人后面自行到“壶口”会合,数量约在六千五百左右,也就是有四五百人永远消失在那个冬天的旷野或病死。 追上齐军并在“邢”附近进行交战,过程中当场战死六百多人,后面又有百余人重伤不治。 连带养伤以及又出现的新病号,转移到“黎2”继续休整的人数约是八百? 智宵离开“共”地是两万五千五百名战斗人员,从“壶口”再一次率军出发,麾下的战力还有两万三千多。 他们这一次从“壶口”经过“孟门”再一次来到“共”地,消耗的时间比冬天还要久,足足走了一个半月。 耗费的时间这么长,主要原因是碰上了连续二十多天的下雨天气,非必要当然不会冒雨行军,雨停之后还要等着太阳照射大地十来天,好将地表水份更多的蒸发。 不这么做的话,雨季刚结束的地面太潮湿又松软,土地经过一再的踩踏必定变得泥泞。 在泥泞中行军?不是在逃命的话,谁愿意那么干!赶路速度慢不提,整个过程还异常辛苦。 他们抵达“共”地,得知的是宋、卫、鲁联军很老实待在驻地,自然也没有想去交战,双方就那么相隔不足百里,假装谁都不知道谁在哪,保持相安无事的局面。 在冬天过去之后,位于“晋阳”的战事开始爆发。 这是范吉射和中行寅得知前来支援的五万齐军遭到智氏、魏氏、韩氏和赵氏的联合埋伏几乎被全歼,可能是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担忧“晋阳”这边的赵氏得到强有力的救援,认为决不能够继续拖延下去,雨季结束没有多久就展开了攻城。 一直到春播结束,本来应该在“新田”集结到位的各家军队,每一个家族都用春播的借口拖延。 晋君午暴怒之下召集众臣进行训斥。 这一次智跞不像以前再次认怂,当场质问晋君午,公族的部队为什么没有前来集结。 晋君午估计没有料到会是智跞第一个站出来反抗,更没有想到魏侈会力挺智跞加了一句“公族未至,君上近族尚且无法管束,如何苛待众臣”,呛得晋君午脸色铁青。 随后,韩不信、张老、解武、等等家族的家主也纷纷站出来,话里话外就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的观念。 晋君午知道自己犯了众怒,玩了一手拂袖退离。 事实就是那样,公族都不遵行国君的命令,拆国君墙角最严重的就是公族,很直接也让国君权威丧尽。 晋君午不去纠正公族的错误,相反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纸老虎,一味使用君主权威压迫其他家族,没有得到一个自愿死亡的下场都算幸运了。 因为那一次不愉快,再来就是后面晋君午躲在宫城谁都不见,春播结束后大军还是没有在“新田”城外集结,并且还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 在这种现状下,位于“晋阳”的交战烈度一天比一天高,不知道赵氏还能支撑多久…… 第79章 作死真的会死 晋君午或许真的不知道一点,一再作死是真的会死! 之前,晋君午想让卿位家族被消耗的意图表现得很明显,他若强大到能够以力压人自然可以实现。 现在很关键的问题是晋君午没有多少底牌,偏偏被察觉到意图之后仍旧不改强硬做派,尤其根本不知道智跞的心态出现改变,怎么可能不遭受反噬呢? 以前的智跞确实很怂,一部分是因为年幼不行导致的性格因素,再来就是没有足够的底气。 智氏的实力在晋国排在第四,家族里面没有能够改变弱势的人,智跞怎么就敢表现出强硬的一面? 在智宵的一连串表现之下,足够让智跞感觉到一切都发生变化了。 因为智宵而出现的改变非常多,包括魏氏愿意与智氏走得更近一些。 智跞有了来自魏氏的配合,总算像一名晋国真正的元戎那般,敢于直面顶住来自国君的压力。 因为晋君午察觉不妙退缩,晋国的内战局势进入到很诡异的阶段。 范氏、中行氏等联军卖力攻打“晋阳”这一座城池,作为守方的赵氏必定拼死抵抗,每日城池攻防战出现的死伤,少则数千,多则上万。 其它区域,智氏、魏氏、韩氏等家族不愿意在公族没有集结之前,遵守晋君午的命令在春播之前集结大军,同时没有对范氏、中行氏或其余家族的封地发起进攻,大体上保持了一种平静。 大军兵逼“虎牢”的郑军没有发起进攻,他们也在等待着春播结束。 驻扎在“沫”的宋、卫、鲁联军害怕晋军来攻,怎么可能主动挑衅。 这种平静在春播之后被打破,公族的各封主带着自家的军队抵达“新田”城外驻扎,他们的到来让晋君午有理由再次催促智氏、魏氏、韩氏等家族集结军队。 与此同时,在“虎牢”那边的郑军开始对关隘发起试探性的进攻。 在春播结束后的一个月,先后有三个军团在“新田”城外集结完毕。 公族没有按照要求带来三个“师”的兵力,他们只是带来了一个“师”又三个“旅”,比要求中的三个“师”少了一半以上。 作为回应,智氏、魏氏和韩氏同样不愿意按照约定各自出动一个军团,每一个家族只是征召了两个“师”的兵力。 倒是没有多余选择的家族,他们只能按照事先的要求带来充足的兵力,凑一凑能组建起一个满编的军团。 晋君午很聪明地没有追究各家失约的错过,再次命令智跞立刻率军北上救援赵氏。 面对再次催促,智跞慢斯条理地说道:“君上,叛军兵力多达十五万,另有宋、卫、鲁联军六万在‘沫’地,且有郑用兵四万在攻‘虎牢’。臣以为,救援赵氏之前,应当先行击败诸侯,避免南部空虚,诸侯直捣都城。” 其余大臣立刻附议。 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晋君午为什么会一再要求救援赵氏?原因之一是赵鞅把赵氏塑造成了晋君午的忠臣,再来就是赵氏倒下就等于叛军获胜。 晋君午哪怕知道赵鞅对自己未必真的忠心耿耿,一样不允许明面表示效忠的赵氏被灭,更不想叛军获得“晋阳”一战得胜利来增加气焰。 真的形成那种局面,晋君午举目四望看到的都是乱臣贼子,他的下场不是跟晋景公一般,少不得步入晋厉公一样的结果。 晋景公是诸夏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掉进茅坑溺毙的君主。 晋厉公则是推动卿位家族爆发战争,随后死于卿大夫的联合谋杀。 “你们……,你们……”晋君午抬手指着众臣,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由于恐惧,浑身发生了颤抖。 身为公族之一的董秦出班,说道:“赵氏乃首祸者,可救可不救。都城安危决不可忽视!” 听到身为公族却那么说,晋君午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喉咙发出一阵“呃、呃……”的声音,脸颊剧烈地抽搐起来,身躯直挺挺地向旁边侧倒了下去。 站在晋君午两侧的宫女,她们嘴里发出了尖叫声。 身为晋君午近侍的宦官则是赶紧冲上去,嘴里不断喊着:“君上昏厥了!来人,来人……” 董秦看得愣在原地,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一脸惶恐地呢喃:“事先约法,首祸者死。我说的没错,君上为何如此激动。” 周边的公族各封主,他们中不是没有明白人,清楚赵氏对国君的重要性,只是不想去给董秦解释。 昏厥的晋君午被放在塌上抬走了。 身为元戎的智跞当然要紧随。 魏侈、韩不信是重臣,一样需要时刻关注。 少量的公族封主跟到了后宫。 其余人待在殿里没有多久就各自散了。 在很多人看来,一旦赵氏被灭,晋君午只有撤销对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叛逆指控,接下来晋国即将进入两个集团的对立局面。 那些实力不足以改变局势的家族,他们现在思考的是到底去讨好看似会取得内战胜利的范吉射和中行寅,还是靠拢向智氏、魏氏与韩氏的联盟。 至于晋君午的感受?不是没人在乎,只是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是自找的。 昏厥过去的晋君午在半刻钟之后醒来,话倒是还能说,只是半边脸颊动不了,其余位置没事,人却无比虚弱。 这是中风导致面瘫的现象。 醒来的晋君午看到智跞、魏侈和韩不信在屋内,不由悲从中来无声流泪。 “君上醒来,我等出去罢。”韩不信看到晋君午无声流泪,心里多少有些心虚,提出建议。 来到外面的走廊,魏侈立刻问道:“君上患病无法操持国事,我等是否辅佐世子凿理政?” 当前的各诸侯国,公爵国只有一个宋国,其余则是侯爵国、伯爵国、子爵国。 诸侯国的储君不称呼太子,只有一个宋国的储君够资格称呼公子,其余列国不管多强都是称世子。 每一个国家的贵族,他们的继承人一样是称呼世子,家族有小宗则是称呼继承人为宗子。 韩不信很惊讶魏侈的大胆。 现在医术高明的医者没有多少,晋国不是一个医疗技术很高的诸侯国,可是给晋君午看病的医者还没有做出诊断呢。 智跞其实也惊讶魏侈的胆大,只是隐藏了情绪,沉吟一小会才说道:“那便如此罢。” 这样一来,只要晋君午一天不接手国政,或是有人不愿意交出权力,国家权柄就全落在智跞、魏侈和韩不信的手中了。 第80章 智宵的威名 “国君因病无法理政?”智宵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月。 现在没有骑马赶路的习惯,乘坐战车传递消息太受制于地形,消息传递的速度着实快不起来。 魏驹先和韩庚、赵伯鲁对视,随后三人一起看向了智宵。 他们哪怕年纪不大也是早熟类型,很清楚一旦国君不能理政会出现什么情况。 如果不是需要避讳的话,他们脸上应该是充满欣喜了。 之前有国君一直掣肘,导致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有些图谋哪怕可以进行也十分困难和进展缓慢。 一旦没有了来自国君的掣肘,接下来不止智氏、魏氏和韩氏能够将计划进行下去,同时能够号令不站在赵氏或范氏、中行氏那边的其余家族了。 这个就是掌握了“名与器”的作用,说白了就是智跞可以使用国家力量去完成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了。 “正卿可有命我等攻打‘沫’地?”魏驹问道。 智宵摇头说道:“正卿派遣士皋夷为使,往‘沫’诘问宋、卫、鲁为何去而复返。” 上一次,宋军、卫军、鲁军战败,他们与智跞签订了盟书后撤离。 不到两三个月的时间,三个国家的大军重新进入晋国的国境,摆明了就是撕毁盟书。 智跞、魏侈和韩不信现在没有功夫去找宋国、卫国和鲁国算账,几乎全部的精力放在怎么趁机会往自己家族扒拉好处。 之所以是士皋夷担任使节,原因是智跞想给士皋夷立功的机会,至于士皋夷有没有那个能力办到,且看结果就是了。 七天之后,士皋夷来到“共”地,第一时间请见智宵,开门见山说道:“欲使宋、卫、鲁撤军,需世孙鼎力相助。” 简单来说,上一次交战时,智宵给宋国、卫国和鲁国的高层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后面五万齐军更是被智宵只统率一万五千晋军近乎全部消灭,士皋夷想说服三国统兵将校需要借智宵的威名。 智宵说道:“正卿有令,大军不可攻‘沫’。” 士皋夷笑着说道:“只需大军前往,世孙在阵前现身,无需进行攻打便可使诸侯退兵。” 旁听的魏驹、韩不信对视了一眼,能够看出对方在泛酸。 心事重重的赵伯鲁在魂游天外,压根没有在听士皋夷说什么。 其实,并不是“沫”有多么难打。 智跞安排在范氏和中行氏内部的人透露,说“沫”是范吉射和中行寅准备的退路,一旦事不可为会龟缩到“沫”这边来。 范吉射和中行寅选择将“沫”作为后路,主要是那边距离卫国、郑国和齐国很近,再来就是附近的“棘津”有一座跨河大桥。 位于“棘津”的跨河大桥始建于周简王四年,一直存在到东汉末年才被破坏。 大河目前只有两座跨河大桥,一座就是“棘津”的这一大桥,另一座位于周王室公卿单国附近的“盟津”。 在“棘津”的大桥建成之前,晋军南下基本都是先走“王畿之地”再通过“盟津”的大桥过大河,以至于被夹在晋国和楚国中间的郑国相当难受,一切只因为晋军的行军路线必定会进入郑国,导致当时郑国是晋军与楚军交战的主要战场。 那么,明明知道“沫”是范吉射和中行寅选择的退路,智氏、魏氏和韩氏为什么不选择提前把范氏和中行氏的退路给抄了? 有一个成语叫“鱼死网破”。 智跞、魏侈和韩不信不那么做的原因太简单,把范氏和中行氏惹毛了,范氏和中行氏先打谁会是一个问题,将他们的退路断掉等于在逼范氏和中行氏拼命。 智宵没有马上答应士皋夷的请求,等待与魏驹、韩庚、赵伯鲁商议之后,再次见到士皋夷才答应下来。 这是智宵明白尊重人的重要性。因此哪怕智宵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是应该先跟魏驹等人商讨。 类似的细节很多人会忽视,殊不知当时已经有人心里不爽,没算账只不过是形势比人强,某天倒霉就要被落井下石了。 五天之后,为数一万的晋军来到距离“沫”的十里外。 得知有晋军接近时,包括“沫”城守军以及城外的宋军、卫军、鲁军都做好了死守的准备。 士皋夷请与智宵同车,战车在联军的营盘外围逛了几圈,好让联军高层知道是谁率军前来。 联军得知晋军主将是智宵,确认之后果然感到吃惊。他们连一次交战都没有,很干脆地在辕门挂起了免战牌。 在这种情况下,士皋夷作为晋国的使节出使了。 “诸国之君已沦为蛮夷耶?”士皋夷见到了宋国、卫国和鲁国的高层,一句话就说得他们羞愧到面红耳赤。 只有蛮夷才会拿信誉不当一回事,不是吗? 鲁国的季孙肥第一个应声,羞愧又无奈地说道:“晋之上军将、下军佐有请,齐国执政亦做出威胁……” 意思就是,鲁国是个小国,压根就没有自己选择命运的机会,做什么不一定是出自本身的意愿。 齐国的贤人晏婴刚刚过世三年,接任执政大权的人叫田穰苴。 这位田穰苴也被称为司马穰苴,他是与孙武齐名的春秋兵法家之一,后面也在武庙有一个位置。 其余国家的代表没有讲话,用尴尬表情来表示跟鲁国的境遇差不多。 士皋夷有自己的策略,一一扫了在场众人一眼,站起来说道:“既不愿退兵,今日便列阵交兵罢!” “且慢!”好几人同出出声,深怕士皋夷真的就这么离开。 士皋夷先慢斯条理整理因为坐下乱掉的衣服,再环视众人,缓慢声说道:“‘邢’地一战,我军仅出兵不足万,五万齐军覆灭。二三子敢言今日不可克复?” 话有些夸张,只是没有人进行纠正。 他们本来就是智宵的手下败将,也知道五万齐军被打得只剩下不足六千得到邯郸氏的收留。 正是畏惧智宵的善战,他们才在“沫”地当鸵鸟,要不然早该听从范吉射的命令前往“晋阳”参战了。 宋军新任的主将褚师子肥与卫军主将孔烝鉏(chu)、鲁军主将孟孙何忌分别对视了一眼,苦涩声说道:“我等……愿意退兵。” 这样的话,智宵达成了一个成就,仅是露了脸就把六万敌军吓退。 第81章 大军北上 做错事情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哪有做错事之后道歉就算完的好事?那样的话,做错事的成本也太低了。 士皋夷并没有允许宋、卫、鲁全身而退,他们需要留下五分之一的兵马和辎重作为赔礼,原本盟约中每年的上贡份额也增加了两成。 宋、卫、鲁三方的高层很明白被惩罚才是正常,没有遭到惩罚反而要提心吊胆。 他们灰溜溜退兵之后,范氏和中行氏留在“沫”驻扎的守军有点坐蜡了。 “智、魏联军已退?”析成鲋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困惑。 这个困惑已经困扰了他们很久。 去年的时候,智、魏、韩联军本可以在击败诸侯联军之后进犯“沫”地,他们却是转了个方向去入侵范氏在晋国南部的封地,甚至连难以攻克的“孟门”都拿下了。 既然智氏一支偏师就能拿下“孟门”的话,没有道理无法攻克“沫”地,类似的道理太过简单,没有人会不懂的。 长柳朔同样感到不理解,更多的是庆幸,想了想说道:“智氏、魏氏、韩氏或是不想彻底撕破脸罢?” 析成鲋是范氏的家臣,对长柳朔的说法有点不敢苟同。 智氏和魏氏已经将范氏在南部的封地瓜分,已经实际动手还有什么不敢的? 作为中行氏家臣的长柳朔有些话不能说,要是说智氏顾及与中行氏同出荀氏的情分才不攻打属于中行氏的“沫”地,岂不是要让范氏对中行氏心生嫌隙? 所以,长柳朔只能说道:“应是知晓‘晋阳’岌岌可危,谋求日后和解之可能。” 析成鲋觉得这样才对。 不管怎么说,智氏、魏氏和韩氏没有攻打“沫”地对析成鲋或长柳朔都是一件好事,他们的责任就是守住“沫”地保证两个家族的退路,其余不是他们该去操心的。 另一边。 智宵带着新到手的战利品返回“共”地,见到魏驹、韩庚与赵伯鲁之后,免不了对去“沫”地一行进行吹嘘。 现在有实力不流行低调。 明明有实力偏要低调,会出现许多本不应该出现的麻烦,一再被冒犯,哪怕一次次给予反击,次数一旦多了还是会让威严受损,以至于别人真的不怕了。 当前流行的是,真正的强大就是应该表现出来,吸纳那些前来依附的人,使得自己的势力变得更加强大。 这一次范氏与中行氏起兵,不就是因为他们足够强大,吸引来很多的家族依附,麾下的兵力才能够有十五万以上,折损兵力可以得到及时补充,同时那些列国也愿意站在他们这一边吗? 看一看智氏的情况就知道了,智宵展现出了自己的强大,智跞刻意去宣传智宵的强大。短短一年之内有了非常多的家族选择依附智氏,他们变成了智氏可用的力量之一,智氏理所当然就变得更强大了。 为什么要扮猪吃虎?纯粹就是因为力量不够强,真的强大的话,横推也就是,哪里用得着玩花招。再则,扮猪久了,超大概率真的会变成一只猪。 现在,因为智宵在一群小伙伴里面属于最强,他理所当然也就成了他们的领袖。 这一点很重要! 只要魏驹、韩庚或其余哪位年轻人,他们无法摆脱智宵笼罩的阴影,永远就会以智宵马首是瞻。 士皋夷现在无比感激智宵肯帮忙,非常愿意给智宵造势。 关于智宵只是去露了一把脸就吓退六万诸侯联军的事情越传越广,直至士皋夷返回“新田”复命,直接让智跞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宋、卫、鲁联军一退,直接导致的是位于“虎牢”的郑军也撤兵。 这样一来,诸侯对晋国的威胁似乎得到解除,智跞应该率军北上支援赵氏了吧? 然而并不是那样。 因为范吉射花了很大的精力部署拦截线,在“晋阳”爆发的交战到底怎么样,暂时没有消息传到其它地方。 不知道“晋阳”交战现况的智跞陷入很大的犹豫,怕的是过早抵达会让赵氏与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消耗太少,太晚去又让范氏与中行氏等家族取得胜利。 魏侈有自己的想法,很不希望立刻北上救援赵氏,认为应该趁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兵力集中在“晋阳”那边的当口,尽可能攻占更多的地盘。 韩不信则是认为一旦攻打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封地,很容易让智氏、魏氏、韩氏等家族的兵力被分散,一旦赵氏灭亡,范氏和中行氏等家族得胜回归,无法及时集结大军与之对抗,可能弄得惨败的下场,再步赵氏的后尘。 三巨头之中,智跞犹豫不决,魏侈不想北上,韩氏想北上但话语权太少。 在那种现状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智氏、魏氏、韩氏等家族光备战又没有采取新的军事行动,直至夏季的到来。 在夏季中旬,待在“共”地超过半年的智宵可算是收到了来自“新田”的命令。 他们应该立刻经由“孟门”北上,再前往汾水边上的“吕”地与从“新田”出发的大军会合。 这是智跞等人花费将近四个月的时间打探,牺牲了很多的斥候才侦察到情报,得知“晋阳”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思想达成一致选择发兵北上。 智宵这一支部队耗时将近一个半月才抵达“吕”地,远远就看到连绵的营盘。 “此地兵力当有十数万?”韩庚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军队,忍不住发出惊叹。 正确的数字是十二万七千五百,其中智氏、魏氏、韩氏和各自出动三个“师”的兵力,众多公族也联合凑出三个“师”的部队,其余各个家族合起来一个军团。 智宵时隔半年之后才再一次见到智跞,祖孙俩没来得及聊几句,一个身影的出现败坏了智宵的心情。 “父亲。”智宵面无表情进行问候。 讲实话,智宵尽管非常不想见到智申,见到了该有的问候还是不能少。 智申则是脸色复杂地看着曾经很不喜欢的嫡长子,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将脑袋别到其它地方去了。 这一两年智宵取得什么成就,自然会有人告诉智申知晓,恰是这样才让智申更为难堪。 什么道理?不就是曾经自己不重视乃至不喜欢的儿子太过于优秀,显得作为父亲的自己不但偏心并且眼瞎、昏聩吗? 当然了,智申还是有心思缓和关系,只是作为父亲的自尊让他拉不下那个脸。 站在一旁看到那一幕的智跞眉头深皱,看着这一对父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82章 后悔莫及 智申在赵鞅依照家法处死邯郸午之后就前往“智”地了,一年多以来待在“智”地看顾智氏的老巢。 如果说智申在这一年多有没有做什么,只能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不过并不算什么,相反代表“智”地很安全,不能认为是一种无能的体现。 在智跞看来,自己的这个儿子不可能取得太大的成就,自己死后或许会在赵鞅的阴影下瑟瑟发抖,不干一些取死之道,守住基业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人们都说开拓难,其实守成更难。 开拓期间至少敌我分明,守成面对的情况更加复杂。 开拓可以万事诸以暴力,想要做到守成则要有识人之明且深懂刚柔并济的妙用。 现在智跞唯一担心的是智申与智宵的关系太差,以至于让其他家族找到机会致使父子生厄,进而找到灭掉智氏的机会。 智跞看着智申,说道:“此次命你来此,乃为攻占‘随’、‘阴’等地,留此梳理,使诸地归我所有。” 智申还以为自己有随军出征的机会,一听不由心里纳罕,嘴上应道:“诺!” 智跞看向智宵,说道:“此些城邑、村落便由你率军攻占,事毕再率军北上。” 智宵当然也是应:“诺!” 这片区域的分布比较复杂,像是“随”、“阴”、“彘”、“邬”、“中都”属于范氏,“吕”、“箕”、“霍”归于魏氏,“垂棘”、“杨”、“赵”、“高粱”、“昆都”、“狐厨”、“平阳”则是属于赵氏。 赵氏在撤往“晋阳”前洗劫了范氏的诸多城邑与村落,带走了家城邑、村落的人口与资源。 后面范氏、中行氏等家族北上,经过这片区域又给梳理了一遍。 导致的是这一片区域目前不止有许多残垣断壁,人口的锐减也是相当的严重。 各项设施被破坏,人口大量被掳掠,区域价值大降,智宵却知道哪些地方有“宝藏”,建议智跞抢夺归属权。 因为政治立场的关系,魏氏和赵氏的封地肯定不能明抢,夺取属于范氏的封地则是没有问题了。 恰好范氏的封地在汾水东岸,当地有一座叫霍太山的区域拥有丰富的矿产。 晋地多煤,很多还是直接露出地表不用深挖的煤炭,霍太山就有着很多的优质露天煤,同时拥有两座铜矿和六座铁矿。 在当前时代,发现铜块不想交给国君只能偷偷摸摸开采,煤炭以及铁矿就不用有所顾忌了。 智宵深深知道“阴”和“彘”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工业基地,根本不用像是“曲梁”那样需要长途运输,有机会不夺下归属权会造天谴的。 当地两个势力的军队梳了一遍,攻打起来根本没有难度,智宵只是花了二十来天就全数控制。 “以‘阴’为枢纽,调匠人、奴隶往霍太山谷地建设营区。战事一毕,宵来此处主持,增设我家矿场,冶炼作坊,兵器作坊。”智宵不喜欢见到智申,讲话时的语气也就有些硬。 智申像是没有听到那样,不做任何回应。 “今月便有人前来,二三子已知如何作为。宵率军再行梳理,尽力灭除匪盗,便将率军北上。”智宵说道。 智申依旧没有做出丝毫回应。 战乱过后,怎么可能没有匪盗?好些还是当地人。他们被逼躲进山林,旧家主回来还会出来,土地换了主人大多会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成了当地的治安隐患。 智宵后面会派过来的人就是陪伴自己成长的那一批小伙伴,数量在三百多人。 他们掌握了相关的技术,能在智宵不在时先将基础建设起来,后面智宵再行细化就可以了。 智申不做任何回应,其实就是一种回应。 在这一段时间不多的相处中,智申一直在等待智宵过来释放善意,等来等去反正没有等来,可以认为智宵忙于东征西讨没有空闲。 再一次见面后,智宵讲完了该讲的话,行礼告退就率军北上了。 张武看了全程,发现智申在智宵离去后露出委屈的表情,心想:“做父亲的过去太让儿子伤心,目下儿子的羽翼逐渐丰满,两父子没有一个良好契机,恐怕很难和解了。” 讲道理,想让父亲给子女认错很难,哪怕真错了也会硬撑着,等待子女自己软化。这样一搞,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如宵所言布置罢。”智申情绪低落地吩咐了下去。 在半个多月之后,一批年纪不大的小伙来到“阴”地,几名代表拜见完智申就立刻往霍太山而去。 智申没有从中做任何的刁难,甚至在一番问话之后给予了很大的方便。 在智宵经营“曲梁”之后,取得的成果有目共睹,兵甲器械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超多的新式工具已经在影响智氏的方方面面。 要说里面什么最有价值,无疑问就是纸张。 现如今,智氏内部已经开始在大量使用纸张,只要不是够笨,谁还看不出用纸张承载文字将对历史产生的影响? 仅是这一点来说,胜过一时取得的军事功业! 智氏不缺贩售纸张的收益,暂时也不到推广的时候,智宵没有打算对外贩售纸张。 留守的智申会半个月去霍太山一趟,每一次去都能看到新的变化,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而已,原本荒凉的地方出现了一排排的建筑物,很多叫不上名字也一一出现。 建筑物之所以是一排排,它们是一种集体宿舍以及厂房,有别于当代的茅草屋格局。 智申开始打听陪伴智宵一起成长的那些人都受到什么教育,问得越多就越感到惊讶,越惊讶就越后悔自己怎么会不重视这位嫡长子。 “仅过五年,我家每年出产铁甲已余千套?”智申之前听说过,只是没有专门去了解。 张武知道得多一些,说道:“此为去年产量,听闻仅在今年‘潞氏’一地便可出产一千四百套。” 由智宵亲自设计的铁甲已经在战场上证明防护性能,更重要的是年产量一直在增加。 那可是金属甲! 知道其他家族制作一套铜片甲的工时与耗费吗?需要几十名匠人配合,耗时一个月都算少。 智氏这一边采用的是智宵“发明”的流水线作业,生产效率远超其他家族。 千万不要以为现在的军队披甲率很高,其实真的没有多少人能穿甲胄,大多也是以皮甲、布甲、木甲、竹甲、藤甲居多。 智申亲自看到霍太山谷地内的建设,再去了解到智宵给家族带来的新变化,心里更加后悔曾经怎么让猪油蒙了心。 “宵怎么不来主动服软呢?我一定会马上原谅他的……” 怎么讲呢?只能说智申想多了。 第83章 士为知己者死 有一句话叫:未经他人事,莫论他人非;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句话的版本有很多,简而言之就是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往事,不要轻易去议论某件事情,再以自己的主观评论对错。 智宵永远不会原谅智申,关系没有更恶化之前不至于做什么,凑合着把日子过下去,直至某天智申寿终正寝也便是了。 一连串的征战与征剿之下,智宵一个月之后才北上,于“平陵”与主力完成会合。 在智宵过来之前,主力与叛军在“祁”爆发了一次交战,以叛军的主动撤退暂时落下帷幕。 “叛军在‘梗阳’、涂水和汾水交汇处留有重兵,结下营寨意图阻拦我军。诸位以为绕路支援‘晋阳’,抑或击败拦路叛军再行北上?”智跞说话时看到智宵进来,用眼神示意先站到一边。 韩不信当即说道:“细作回报,叛军屡次登城,赵氏拼死反击方夺回城墙。如今,赵氏仅存之兵不足两万,城下叛军尚有六七万。若不及时救援,恐怕……” 魏侈看了一眼智跞才说道:“征战凶险,局势越加危急,方应更加谨慎。” 其余人也有说话,只是范围没有脱离魏侈和韩不信的立场。 他们之前击败了两万余叛军,夺取“祁”城却没有造成叛军太多的损失,只是杀死和俘虏两千余叛军,己方的损失数量差不多。 这是什么情况?明明平叛大军数量占了绝对优势,哪怕叛军有地利优势,怎么会打成那种战损比?知道出战的部队是公族与其余家族,能够明白打出那种战损比有多么正常了。 解武满脸忧愁地低声说道:“若是攻城拔寨一路北上,耗时日久,且……伤亡必重?” 周边的贵族听了,跟着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最主要的就是会付出多少伤亡! 他们这些非卿位家族又不是公族的贵族,很担心自家的兵力被一次又一次消耗掉。 北上的初战不就是他们打的吗? 接下来要是智跞、魏侈和韩不信意见一致,不是他们便是公族负责拔除沿路的叛军据点,说不定连“晋阳”的城墙影子都没有看到,各个家族的兵力就要被消耗干净了。 他们还无法反对,并非完全是拳头不够硬,主要是智跞、魏侈、韩不信说得很有道理,公族与其余家族负责对战沿途叛军,智氏、魏氏和韩氏担负与叛军进行决战,怎么看都显得很公平。 没有听到前面议题的智宵不是那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北上救援赵氏的意见已经统一,只是打了一战而已,平叛大军内部却是还在纠结那些问题。 智宵知道出现这种状况怪不得谁。 毕竟,国家已经爆发内战,恰是谁都没有信任感和安全感的时候,肯定会想着保留实力。 豫让知道在这种场合没有自己说话的份,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诸位!既是难以进军,何不派人往‘晋阳’告知中军佐,救援大军已至‘平陵’一线,不日将抵达‘晋阳’城下?” 这人是谁?他就是那位“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后半句的主角。 突然间有不同意见,所有人肯定会被讲出不同意见的人吸引了目光。 豫让一点没有因为众人看来胆怯,大声说道:“让请命,率小股人马穿山越岭前往‘晋阳’。” 张老听了立刻说道:“让大夫果真壮士!” 一些人也纷纷出言赞赏。 虽然是称赞,只是未必有什么好意。 范氏、中行氏等叛军,他们在沿途设立了很多阻击线,想要安全抵达“晋阳”绝对不容易,一旦行踪暴露则是死定了。 “卿在,大夫亦多,岂容你胡言乱语?还不坐下!”魏侈看上去很凶,其实是在保护豫让。 豫让是毕游的孙子,只不过魏氏已经没有了毕氏。 目前豫氏是别出之后,保持独立自主的一个家族,豫让正是豫氏的家主。 魏侈纯粹是看在毕游的面子上,给豫让一个反悔的机会。 “禀下军将,让绝非胡言乱语,实乃深觉此策可行,欲以此身完成此事!”豫让说得斩钉截铁。 魏侈脸色一黑,心里骂道:“别人都在躲,就你深明大义无惧生死?毕氏的子孙怎么出了一个这样的蠢货!” 怎么说呢?豫让并不喜欢赵氏,只是更看范氏、中行氏不爽,并且认为平叛就该有个平叛的样子,不应该计较个人得失与生死存亡,愿意以身作则带来一丝光明,希望其余人也能以国家为重。 智宵看着解武、张老等一再表达对豫让佩服的人,心想:“这些家伙要么是蠢,不然就是坏,可能是又坏又蠢。豫让便是做成或不成,又能改善他们多少处境,自己倒霉之下,希望出现一个更倒霉的人吧?” 豫让再次请命。 这一次魏侈连看一眼豫让都不愿意了。 之前赞美和奉承的人,再次添柴加火。 智跞听韩不信认为可以试一试,说道:“此行凶险,成与不成,我必为豫氏请功。” 那么,提议不再是提议,变成了一件必须去做的任务。 智宵神色复杂地看着当了智瑶“三辈子”死忠的豫让离开大帐出去准备,想了想跟着走出帐篷。 “豫大夫!”智宵对着豫让的背影喊了一句。 豫让先扭头看了一眼,看到是智宵招呼自己,停下脚步行礼道:“不知足下找让何事?” 用“足下”称呼别人并非不礼貌的事情,出自晋文公与介子推的故事,属于是一种敬称。 智宵不用回礼,却是回了一礼,问道:“大夫果真不惧凶险?” 豫让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话说,豫让知道智宵是谁,有听说过相关战绩吗?真的有,并且非常尊敬智宵,只是不允许自己被侮辱而已。 智宵邀请豫让来到自己的大帐,吩咐程集将备用的甲胄和武器找出来,再端来两觚酒。 “此胄,此剑,皆为良品。宵敬重大夫胆识,亦知大夫心有大义,赠以此胄与此剑,再以此觚酒为大夫壮行!”智宵说着一饮而尽。 豫让看着甲胄与战剑,能看出绝对是精品,再看到智宵喝完酒一脸严肃地注视自己,伸手拿起觚同样饮尽,豪爽地笑了几声,说道:“此恩实大,豫让不死,必有厚报!” 第84章 一波三折 豫让只是带上三十来人就出发了。 他们沿着汾水西岸的山区一直向北,为了隐匿行踪走荒无人烟的区域,期间避免暴露行踪从未生火,吃随身携带的干粮,吃完了干粮就吃沿途采摘的果实填饱肚子。 “智宵实乃伟丈夫也!”豫让对智氏的印象其实也不好,只是对智宵的个人感官非常好。 在沿途,豫让已经不止一次见识到智宵赠送战剑的锋利,赶路不适合身穿甲胄,有眼光还是能够看出何等精良。 常说宝剑赠英雄。 豫让获赠那么一柄宝剑,认为智宵觉得自己是一名英雄,心情自然感到振奋。 如果只是那样,豫让对智宵顶多也就是感激而已,再加上智宵在与诸侯联军对战取得的成绩,情况就不一样了。 得到比自己差劲的人赞赏,得到赞赏的人其实不会多么有所谓,骄傲一些的人甚至会认为受到了侮辱。 豫让就是一个既骄傲又执拗的人,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独独佩服能在与诸侯争锋中取得战绩的人。 智宵的战绩并不是在内战中取得,完全是在对战诸侯的场合中成名,符合豫让会佩服的种类。 同时,豫让又觉得智宵的理念跟自己一样,还从智宵这里获得宝甲与宝剑,感官方面怎么能不好呢。 以身份地位而言,豫让当然比不上智宵,只是每一个人都有自身的定位,也许某天一个普通人也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价值。 智宵之所以对豫让另眼相待,出发点没有豫让以为的那么好。 主要是智宵看重豫让的品性,有招揽的心思。 至于豫让先做范氏的家臣,后来又成了中行氏的家臣,内战爆发之后却选择与范氏、中行氏为敌这件事情,究其原因是范氏和中行氏没有拿豫让当回事,先后和平解除归属关系,不算是一种左右横跳。 豫让再与范氏、中行氏为敌?范氏与中行氏被定议为叛逆,身为晋国贵族参与平叛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智氏与魏氏救援赵氏之心不强,韩氏迫切救援赵氏乃是因为私交,三家卿族……私心皆重。”周有低声说道。 愿意犯险跟随豫让北上的三十多人,他们并非全是豫氏的家臣或士兵,像周有也是贵族。 这个周有来自周王室治下,安身于晋国再立下功劳成为一名有封地的大夫,只是家族的实力太弱小了。 两人的交情极好,一些话才会讲出来。 豫让诧异声说道:“智宵并非智氏之主,与他何干?” 周有苦笑说道:“我绝无非议智宵之念,亦深感佩服。若得招揽,愿为之效劳。” 现在,只有一家之主能够拿主意,其他人的意见属于可听可不听。 所以了,智宵虽然是智氏的族人,并且还是世孙,还是不能因为智氏的一些作为而去评判智宵个人的。 那是他们不知道智宵已经能够影响智跞做出的决策,要不然感官和看法肯定是要变一变了。 豫让等人一路北上,发现前方有人,不管是谁都进行躲避,期间被追杀了两次,战死了六人,真正抵达“晋阳”城外的却只有十四人。 真的没办法,条件实在有限,再则野外长久没有生火,好些人并不是死于叛军之手,不是死于野兽之口,走着走着生病给病死了。 “乔装叛军,未有军牌、口号,如何抵近城墙?便是抵近城墙,墙上城墙值岗军士必会放箭。”周有看着远处的‘晋阳’城,知道抵达了又要面临新的困难。 赵氏在城外已经没有军队,全数龟缩到了城内。 战事进行到这一阶段,其实也就离“晋阳”陷落不远,城池随时都有陷落的可能性。 他们本身是晋人,范氏、中行氏等家族也是晋人,从口音到战袍压根就没有区别,顶多就是在手臂上缠上一块什么颜色的布区分敌我,得知口令就能进行伪装。 豫让定定地看着“晋阳”城,良久之后才说道:“今夜,让孤身一人前往,你等便在此山间躲避。让若无发出信号,二三子再行它法联络赵氏。” 信号什么的在走之前会有约定,一般是使用火光,比如拿着火把举三下或是画多少个圆圈之类。 凌晨时分,豫让先在自己手臂上缠上抢来的白布,孤身一人绕着叛军的营区外围潜行,时间来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十分幸运地来到“晋阳”的城墙边上。 城墙外的百米左右,每隔二十米就有一堆篝火。这是防止守军趁着夜色逃跑,或是偷袭营盘。 城墙之上相隔五六米也有一根火把,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借着夜幕偷袭。 站在墙壁边上躲避光线的豫让没有大声喊话,取出带有钩的绳套抡起来,一甩上了城墙,试探有没有勾住,再缓慢向上攀爬。 一切看上去很顺利,直至豫让脑袋露出女墙,两柄戈伸出来勾住脖子。 普通人面对这种情况也许就松手掉下城墙,或是惊惧之下开不了口被战戈勾掉脑袋。 “我乃援军信使,切勿杀我!”豫让感觉到了脖子上的疼痛,好歹脑袋没有被勾掉。 话音落,城墙外面却是传出喊声,随后几支箭矢被射了过来。这是城墙上的火光照到了几个人,引来了叛军的攻击。 豫让感觉到了后腰处的疼痛知道自己是中箭了,忍痛死死抓住绳索,嘴里喊道:“拉我上去!” 城墙上的两名赵氏士兵将豫让拉了上去,其中一人咧嘴说道:“俺若未及时收力,你的脑袋已经掉了。” 那可不是嘛! 戈的“援”下刃无比锋利,本身的构造也非常适合回拉起到巨大杀伤力,一旦有人中招,脖子或小腿很容易就被拉断了。 “速速禀告中军佐,豫让求见。”豫让拿出了智跞给的信物。 其实就算没有信物,赵鞅得知有自称援军的信使过来,一定会进行接见的。 毕竟,赵氏真的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哪怕是虚假的希望,他们也愿意凭空捏造,何况有人自称援军信使并且抵达。 很快,豫让被解除掉武装,伤都没有治疗,出现在了赵鞅的面前。 赵鞅手持智跞的信物,仔细辨认了一下来人,脸色阴晴不定地说道:“我识得你!” 为什么是那种脸色?一切只因为赵鞅还真知道豫让是谁,停留在豫让是中行氏家臣的印象之中。 “你乃中行寅家臣,为何假冒智氏信使?必是范吉射与中行寅行使阴谋!”赵鞅说道。 一瞬间,豫让整个人都麻了…… 第85章 最后的时刻 豫让的“就职”履历真的太复杂了! 毕氏原本是魏氏的大宗,随后在魏绛那一代魏氏取代了毕氏成为大宗。 范氏因为豫让跟魏氏有所血缘关系,存在顾虑并没有对豫让产生足够的信任感,自然不会重用了。 后来,豫让跟范氏解除臣属关系,投奔到了中行氏。 到了中行氏这一边,豫让先是跟魏氏有牵扯,又效力过范氏,中行氏怎么可能重用豫让呢? 因为上述那些履历,明明是九死一生前来告知援军将到的消息,结果赵鞅的第一反应是有阴谋。 这能怪赵鞅吗?明显不能。 所以,人生面对很多选择,每一个选择都无比重要。 豫让在人生中做出了两次错误的选择,尤其范氏与中行氏当前是赵氏的生死大敌,遭到怀疑太理所当然了。 “中军佐如何信我?”豫让没有自怨自艾,愿意为曾经的选择买单,更希望赵鞅能够相信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一切只因为这关乎到晋国内战的走向。 赵鞅挥了挥手,示意将豫让带下去。 “家主,范吉射、中行寅为何如此行事?”赵获对有没有援军不做思考,只猜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赵鞅沉默了一小会,说道:“将援军到来消息通传全城。” 这是信了吗?并不是的。 在赵鞅看来,智氏和魏氏根本不在乎赵氏的存亡,仅有韩氏会看在往日交情稍微出点力气。 援军?智氏、魏氏和韩氏若真的迫切想要救援,去年就该发兵北上了。 赵鞅用膝盖骨都能洞悉智氏和魏氏的想法,无非就是等着赵氏与范氏、中行氏打得两败俱伤。 目前“晋阳”真的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需要给守军打上一剂强心剂。所以不管有没有援军,全当援军真的要来进行宣传,极可能让“晋阳”多苦撑两三个月。 赵氏会限制豫让的自由,并不会把豫让怎么样。 只是,豫让跟城外的同伴约定成功接触会发出信号,遭到软禁显然是无法发信号了。 在随后的几天,赵鞅发现城外叛军的攻击力度有所下降,兵力方面也在进行调动,不由怀疑是不是真有援军即将到来。 “果真有援军将到?”赵鞅时隔七天之后,提见豫让了。 豫让看上去很气愤,说道:“好意来告,中军佐竟如此对我?” 赵鞅立刻皱眉。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不知道身份地位上面的差距吗?得到问话就好好答话。 “让失自由,未能发出信号,诸多义士必前仆后继试图传递信息,恐将死于中军佐猜疑!”豫让非常自责。 赵鞅这才动容,站起身来微微欠身,不是为囚禁豫让而道歉,纯粹是惋惜那些义士。 “智氏、魏氏、韩氏……”豫让念了不少家族的名字,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让来之前已在攻打涂水一线叛军。想来,叛军近日当有频繁调动?是否真有援军,中军佐应有判断。” 不是因为叛军一直在调动部队,赵鞅也不会提见豫让来问。 赵鞅又问了豫让不少事情,包括援军的兵力构成,事先其它地方发生了哪些事情,等等。 换作心眼小一些的人,遭到囚禁又没有获得道歉,该说的说完,其它话未必告知。 豫让将自己知道的全告诉赵鞅知晓,只不过全程僵尸脸,由此可见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赵鞅根本没在意豫让是什么脸色,心想:“这样的话,叛军调动完部队,恐怕是要强攻城池了!” 很简单的道理。 既然已经有援军要来救援赵氏,意味着留给叛军用来攻打“晋阳”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叛军要么在阻击线还没有被突破前撤离,不然就是不计代价把“晋阳”攻下。 以赵鞅对范吉射的了解,显然范吉射做出后面的抉择可能性更大。 事实也如赵鞅所预料的那般,叛军在第九天开始疯狂攻城。 在之前,叛军的主攻是在南面城墙,其余三面只是佯攻。 范吉射决定在智氏等家族救援的部队突破阻击线之前拿下“晋阳”,再以“晋阳”为屏障跟他们展开谈判,发狠之下连不适合大军展开的西面城墙都布置了大量部队进行攻城。 叛军越是发狠,赵鞅越明白援军的推进速度不慢。 “援军随即就到,将叛军赶下城墙!”赵获都不知道这些天喊了多少相同的话。 一开始得知有援军,守城的将士还很士气振奋,重复听得多了,一再没有看到援军的半个影子,不得不怀疑到底有没有所谓的援军。 从说有援军要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月,难怪守军会怀疑。 这一怀疑,反噬也就来了。 大批的叛军攀爬上城墙,守军顶不住之后发生溃退。 赵获带人上去冲杀一波,越杀叛军的数量越多,只得边打边退,直至退下城墙。 “家主,南面城墙已全面失守!”赵获浑身浴血来见赵鞅。 对此局面早有预料的赵鞅没有出现脸色大变的情况,沉声说道:“城内各部坚守,务必使叛军每向前一步流足鲜血!” 赵获沉默行礼,转身迈步离去。 有一面城墙失守,预示着其余三面城墙也难以坚持,以常规守城态势来看的话,城池的陷落已经是时间长短问题。 赵鞅不知道“狼来了”的故事,但是清楚用援军即将到来能振奋士气,援军太久没来也必然会遭受反噬。 很多时候根本顾不了太久的将来,能先把眼前的难关先渡过再说。 赵鞅为了能够继续坚持,拿出家产分给将士,许下了远比之前更加优渥的诺言,可算是把守军的士气拉回了一些。 叛军入城,赵氏在每一条街道、巷子和每一栋建筑物进行抵抗。 这种打法之下,叛军每夺占一条街道、巷子和一栋建筑物都要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并且有可能明明打下了哪里,一个不注意那边又被守军夺了回去。 残酷的巷战每天都在进行,越是到后面,叛军的推进速度越慢。 叛军其实是被赵氏守军的顽强给惊到,付出了巨大的伤亡,越接近胜利就越不想倒在取得胜利之前。 而赵氏的伤亡其实比叛军更大,赵鞅无法统计自己还有多少人,猜测剩下不到六千,很清楚按照当前交战趋势下去,能再坚持半个月都算侥幸。 “范氏、中行氏、智氏、魏氏、韩氏、公族……,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赵鞅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阴鸷。 第86章 智宵一来,俺就降了 平叛大军从“新田”出发,直至突破防线,总耗时将近四个月才完成初步目标。 他们已经能够看到“晋阳”的城池轮廓,发现城内燃起浓浓的烟雾,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功败垂成了。 到真正出兵之后,智跞、魏侈和韩不信让公族与非卿族规矩负责突破叛军的阻击线,并不是他们想要出工不出力,只是一种很纯粹的分工合作罢了。 换句话来说,什么活都让智氏、魏氏和韩氏干完,将会变成公族和非卿族的贵族在出工不出力。 “城池沦陷矣?”韩不信有些失神。 没有人喜欢功败垂成! 智跞让部队短暂休整,随后下达了一道道命令。 公族和非卿族的贵族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义务,他们被允许留在原地搭设营地。 智氏、魏氏、韩氏和极少量的赵氏武装,他们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后重新推进。 “敌军仍显慌乱,未必已经攻克城池,伯鲁且先不必丧失斗志。”智宵刻意请求智跞让赵氏武装与自己一路。 赵伯鲁给了智宵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实在没有说话的兴致。 现下,智宵与赵伯鲁在同一乘战车之上,先头部队负责打开通道,后续部队一再推进,再负责开路让其余袍泽继续前进。 叛军在发现平叛大军抵达后明显很慌张,一点不像是攻克城池该有的模样。 不断冒起浓烟的“晋阳”城,它的几座城门先前并不是关闭状态,直至平叛大军杀到才紧急关闭了起来。 城墙之上,一些明显是临时得到命令的叛军紧急布防,可能是过于仓促的关系,好些城墙段并没有叛军进行守卫。 智宵猜测道:“叛军应该是攻进城内遭到了顽强抵抗,旷日持久交战下来陷入疲惫与麻木状态,明知道平叛大军在逼近,各种情绪下导致出现当前的状况?还是说……,范吉射与中行寅带人先逃,叛军当前没有指挥官?” 叛军的表现太糟糕,一点不像是一支强军该有的样子,数量方面也不对。 足够靠近城墙之后,智宵的部队开始列队,一部分人前往寻找和收集攀城用的器械。 智宵命人找来撞城锤,打算重新上演单人破门的奇迹。 在此之前,程集得到命令前往劝降。 “叛军果真会降?”赵伯鲁的声音很沙哑。 这一次换智宵没有搭话。 反正就是试一试而已,不成无外乎就是武力攻城,成了岂不是很好。 战争打的是资源,也是军心士气,以士气更为重要一些。 有再多的资源,军队没有了战斗下去的热情,遭遇交战一样会一败涂地。 军队有着极高的战斗热情,哪怕缺衣少粮也能一再获取胜利。 程集劝降回来,禀告道:“敌将请世孙上前搭话。” 正在进行各种猜测的智宵闻言一愣。 这是要干什么?诱骗智宵进入弓箭射程,玩一手万箭齐发吗? 智宵想了想,下意识又摸了摸身上的甲胄,对赵伯鲁说道:“伯鲁且先下车,宵上前与敌将一会。” 赵伯鲁有穿甲,只是防御力绝对没有智宵的甲胄强。 智宵身上套着三层甲,最里面一层是软皮甲,第二层是犀牛皮甲,最外面一层就是胸甲款式的铁甲,敌军除非是使用床弩,要不然想射死智宵太难了。 另外,智宵跟其余人不一样,其他人穿上三层甲胄活动会很不方便,没跑多远也该体力耗尽,智宵负重百斤以上还能跑马拉松。 没有多久之后,智宵单车来到城门下方的三十米左右。 城门在一阵难听的声音中被打开,里面驰出一乘战车。 里面出来的人,智宵认识。 籍秦不忘礼节,先想了一礼,问道:“听闻足下与诸侯一战,仅一日与联军致师,阵斩数十,生俘十余人?” 智宵从籍秦的神态上察觉到了一点什么,伸手把面甲推了上去,露出一张脸来,说道:“第一日,宵不过阵斩九人,生俘四人。” 同样的一件事情,传播得越远就会越夸张。 智宵不屑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籍秦知道人传人是怎么回事,得到答案只觉得智宵光明磊落。 智宵继续往下说道:“第二日,阵斩七人,生俘七人。随后联军高挂免战牌,不久偃旗而降。” 那就是与联军一战,智宵拢共阵斩十六人,生俘七人。 籍秦看到了智宵战车上的撞门锤,问道:“足下单人破门,亦为真?” 智宵笑着说道:“我知大夫乃是为己主撤离争取时间。若大夫不降,稍后便可见识。” 这一下籍秦的脸色有些僵硬了。 本是在进行试探的智宵真正确认下来,果然范吉射和中行寅见势不妙,留下一部分军队抵抗,带着其余部队逃跑了。 这是他们未能早点将“晋阳”攻克,消灭城内还在抵抗的赵氏守军,有足够的时间去进行布防。 城内还有赵氏的守军,叛军在这种状况下据城而守,必定会遭到内外夹击,不可能守住城池的。 基于这种判断,范吉射、中行寅等人在得知平叛大军突破阻击线之后,很是当机立断的跑了。 或许智跞和魏侈早就得到相关消息,将消息进行隐瞒? 他们不欲彻底消灭范氏、中行氏,放纵士吉射、中行寅等人成功脱逃? 毕竟,真的要全歼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话,智氏、魏氏和韩氏也要死人,尤其是范氏、中行氏等家族困兽犹斗之下,一定会让智氏、魏氏和韩氏出现更大的伤亡。 如果范吉射和中行寅成功逃跑,他们的实力已经被消耗太多,不会成为智氏、魏氏、韩氏的麻烦,赵氏才会是最难受的那个家族。 形势的进展看上去很复杂,其实显得很简单。 每一个家族都有自己的需要,基于自己所想要的目标,各自继续布局而已。 籍秦降了。 智宵一问之下,留在“晋阳”的叛军数量合起来只有万余,范吉射、中行寅带着四万多部队去了鲜虞国。 这个鲜虞国就是中山国的前身,他们是狄人建立的国家。 “伯鲁,走罢?往见中军佐。” 智宵还是很愿意亲自看一看赵鞅如今惨样的…… 第87章 气焰嚣张 “赵鞅为阻敌军,纵火焚城?”智跞听到智宵讲的话,脸上没有半点惊讶。 一直以来,赵鞅就是一个够狠的人,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赵氏的兵力不足以挡住叛军,堆叠易燃物再放火确实能够阻止叛军继续前进的步伐,只是一个不慎就是纵火自焚的下场。 其他人干不出这种事情,偏偏赵鞅做起来就显得很正常。 赵鞅用纵火之计,果然成功阻挡了叛军,并且是长达七天之久,为救援大军的抵达争取了时间,成功逃过被叛军杀入核心区域,遭到俘虏或是被杀的下场。 在刚才,智宵和赵伯鲁去请见赵鞅,只是见到了赵获以及赵氏的其他人。 赵获一点没有将智氏等人当作救命恩人的模样,明确告知赵鞅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这是赵氏在表达态度,等于说:我知道你们是什么盘算,别奢望赵氏会感激你们的救援。 智氏、魏氏……或许要加上韩氏等家族,他们的确希望看到赵氏与范氏、中行氏、邯郸氏打得两败俱伤,算是一种居心不良。 问题是,智氏等家族确确实实发兵来救,打从事实上也真的救了赵氏。 如果援军不来,城内大火熄灭之后,范氏、中行氏等叛军还是会继续发起进攻,到时候赵氏很难再顶住,肯定会落得被杀或被俘的结果。 在这种事实之上,讲的是一种论迹不论心,赵鞅却是连一丝虚与委蛇都不愿意假装,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完全是性格使然而已。 智宵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不说。 其实,智宵想劝智跞要不干脆弄死赵氏得了,只是很清楚范氏和中行氏仍旧健在,并且魏氏和韩氏也不会允许。 讲得通透一些,晋国这些卿位家族从来都是联合针对最强的那一个家族,没有任何一个家族愿意看到一家独大的局面,以至于今时今刻是盟友,也许下一刻就变成了对手。 在这一次内战中,不止晋国内部实力发生变化,天下局势也起了很大的变动。 范氏和中行氏明显已经元气大伤,接下来哪怕没有被灭亡,两个家族的一些封地、人口和资源必然要被侵占。 赵氏则是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从曾经的实力排行第四,沦落到倒数第一。他们会迫切希望弄死范氏、中行氏寻求获得一些分润,好能够回血。 智氏、魏氏与韩氏是赚得盆满钵溢的三个家族,其中因为智跞是元戎的关系,尤其智宵表现得那么亮眼,智氏必然还要再多额外获得一些好处。 列国之中的齐国,他们的五万大军几乎覆灭,剩下的六千左右,真的不知道有多少能回国,未来晋国势必会找齐国算账。 宋国、卫国、鲁国,他们先后投降了两次,各自失去了万余左右的兵力,并且还签下了新的进贡协议。 郑国的损失比宋国、卫国和鲁国略大一些,丧师应该有两万左右,随着晋国内战的结果出现,未来要么识相赔礼道歉,不然一定会遭到晋军的报复。 其余那些没有遭受损失的国家,吴国君臣一定乐得不行了。 智宵知道智跞的盘算。 在原本的计划中,智跞只是图谋抢夺范氏和中行氏的一些封地,以中行氏的封地为主要目标,再将其余的战利品更多的分给魏氏。 这个计划就是智氏与魏氏结盟,再将韩氏拉拢过来,三家一起掌控晋国。 智宵却知道魏氏和韩氏忌惮坐在元戎宝座又实力迅速得到猛增的智氏,不用多久就会选择支持赵鞅跟智跞进行抗衡。 类似的状况在晋国已经上演了一两百年,剧本几乎没有出现变化,只是一代代的人变了而已。 智宵明白那些,没有道理智跞会那么天真,不明白那些吧? 所以,或许是智跞一定有自己的信心? 作为晚辈的智宵对智跞的某些决策觉得不靠谱,讲自己的意见都要小心措词,一再主张之下智跞还是非常坚持,再劝未免就会显得不识抬举了。 说到底,智跞才是那个拿主意的人,愿意听从意见倒好,明明已经拿定主意,还有人不断劝说,对错什么的会变成次要,不管作为上位者还是长辈,其实都是要面子的。 因此智宵只能闭嘴,想办法来在某件坏事发生时,能够避免出现更坏的趋势,乃至于做好挽救危局的准备。 在某一天,赵鞅主动来找智跞,当时智宵恰好在场。 以前的赵鞅看上去英武非凡,历经这一次危急之后,人变得无比消瘦,没有多少肉的脸看上去像极了骷髅架子。 赵鞅进入帐篷后,没有对智跞行礼问候,反倒是看着智宵先大声说道:“吾深为晋国出一丈夫而喜。” 这样显得很不礼貌。 只不过又是赵鞅的一种态度展现,摆明了就是缺乏对智跞的尊重。 智宵是小辈,有些话很适合他来讲,也就说道:“中军佐亦是国家重臣,当知礼仪之重。” 赵鞅深深地看了智宵一眼,看似随意地对智跞行了一礼,不等招呼走到左边第一顺位坐下,开口说道:“为何放走范吉射、中行寅等叛逆?” 这一下,智跞的脸有些绷不住。 讲实话,赵鞅不知道赵氏已经伤筋动骨,智氏想灭掉现在的赵氏根本不成问题,怎么还敢这么嚣张呢? 然而,赵鞅就是看得太明白,清楚智跞有哪些顾虑,更清楚自己不能有一丝软弱,才会表现得更加嚣张。 这不是什么虚张声势,纯粹就是“我知道你想干掉我,又知道你根本不敢干掉我”的有恃无恐。 智跞怎么都觉得赵鞅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长久养成的性格致使产生顾虑,鉴于智宵近来的表现,也是在寻求安全感,下意识转头看向了智宵这个孙儿。 赵鞅看到智跞那种举动,心想:“对,这才是我认识的智跞。有很多盘算,只想着在背后阴人,没有胆量直面威胁。”,下一秒,人却是惊了! 智宵在智跞的目光注视下走几步来到赵鞅身前,抽出战剑劈斩而下…… 第88章 谁怂谁完蛋 赵鞅身前的案几被一剑斩得变成两段,额头、鼻尖到身躯随着一点寒芒一闪而过,充分感觉到了冰凉的寒气。 “你……”赵鞅看着脸色冰冷的智宵,起初脸色很难看,后来竟是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笑完说道:“智氏亦是太阳,实使令我意外。” 现在的人,足够厉害会被附上传奇色彩。 比如果,赵氏的赵盾就有一个“夏日之阳”的称号,意思就是:有如夏天的烈阳一般。 某方面来讲,也代表赵盾行事酷烈,做事风格过于强硬。 总的来说,用太阳来称呼某人是一种赞美。 在当前场合就是赵鞅认怂,只不过还是不改跋扈本色。 “欺宵之剑不利乎?”智宵刚才想一剑将赵鞅杀了,想到智跞的一些劝告才忍住。 智跞心里很爽,表面上却虎着脸,对智宵说道:“如何对中军佐不敬?还不退下。” 这样也是轻轻揭过智宵对赵鞅亮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讲了那一句话的智宵其实觉得挺不吉祥,听到智跞的话,再看一眼赵鞅才退到一旁。 什么“剑不利乎”的梗是出自董卓与袁绍的对答,两人的下场都不怎么美妙。 有了智宵的警告,后面赵鞅倒是不敢再那么嚣张。 所以,有些人就是那样,对他客客气气会被视为软弱可欺,只有表示强硬才能让对方好好说话。 赵鞅来找智跞的目的很简单,他不会就那么放过范氏与中行氏,之前还想用强硬态度表达必须灭掉,遭到警告变成客气请求智跞乘胜追击。 “叛逆不除,国将不国,正卿思量。”赵鞅说道。 智跞沉吟了一小会,才说道:“败兵退往鲜虞,大军若往追击,需待些许时日,使粮草辎重转运。” 鲜虞国那边的地形比较复杂,他们只有东南是平原,其余皆为山地,都城在一个四面环山的谷地之中,想打到鲜虞国的都城非常不容易。 再则,要是晋军在平原与鲜虞国的军队交战,倒是能够战而胜之,一旦在山地进行交战,晋军并不敢保证能够言胜。 如果晋军无法打赢的话,鲜虞国的君臣怎么会放弃庇护范吉射和中行寅?那样会导致晋国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变成笑话,还将暴露经历内战之后,晋国陷入虚弱的事实。 赵鞅问道:“如此,坐视范吉射与中行寅得以退回封地重整旗鼓?” 智跞说道:“齐、郑、宋、卫、鲁出兵进犯,我已击退宋、卫、鲁联军两次,全歼齐军于‘邢’地,抵御郑军在‘虎牢’之前,多次获胜致使诸侯不敢轻动。若暴露有所虚弱迹象,诸侯势必合兵再来进犯,届时将添鲜虞、仇由,吴、楚抑或来犯。中军佐以为当前我国可敌如此联军?” 那些国家也是当前幸存的大国,又以吴国的风头最盛。 晋国虽然强大,可是哪怕内战之前都无法扛住那么多国家的围攻,何况是历经内战之后? 智跞就差指着赵鞅的鼻子,骂到底还有没有脑子这种东西了。 以实情来说,当前也是晋国见好就收的阶段,先好好喘几口气,以后要怎么报复,是以后的事情。 赵鞅知道智跞不是完全出于私心,晋国当前的状况确实很糟糕,只是怎么都吞不下心里的那口怨气。 有些事情智跞没有对赵鞅说,比如范氏和中行氏将“沫”视为后路。 掌握这个信息的话,他们接下来未必不能在范吉射、中行寅、邯郸稷退往“沫”的半途进行拦截。 只不过,目前继续使用武力试图灭掉范氏、中行氏等家族,无论对智氏还是晋国都没有好处,极容易引来诸侯再次组建联盟攻打晋国。 因此智跞想要用的是使用政治的力量驱逐范吉射和中行寅,避免诸侯联军来犯,同时又能和平接受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领地。 这样当然不是赵鞅想看到的结果。 只是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智跞的主张才显示出一名老辣政治家该有的素质。 双方要不欢而散时,赵鞅很突然地问道:“据我所知,智宵并无婚约?” 智跞听得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说道:“尚无。” 现在讲究同姓不婚,大多数贵族的婚姻也就成为一个难题,原因是绝大多数的贵族都是姬姓。 晋国的卿位家族中,智氏、韩氏、中行氏、魏氏都是姬姓,赵氏是嬴姓,范氏是祁姓。 结果就是智氏、韩氏、中行氏、魏氏跟赵氏、范氏两百多年来婚嫁不绝,互相之间都是亲戚。 赵鞅那么问显然有想要跟智氏联姻的想法。 智跞并不反对智宵娶一名嬴姓的女子为妻,反正本来都是亲戚,该算计也没有顾虑情份。 最重要的是什么?恰是赵鞅谈起联姻等于主动服软,会让智跞感到很爽。 智宵听到谈起自己的婚事,一瞬间脑海里出现了很多的画面,两名女人的容颜与身影不断闪过。 “宵何时来我家中作客?”赵鞅问道。 这是真的在表达联姻意愿了。 智跞笑眯眯地看着智宵,想看看智宵怎么回答。 因为特殊机遇的关系,智宵这是第四辈子做人,第一辈子在现代并没有妻子,第二辈子娶的是秦国的公室女,第三辈子娶的是赵氏女。 要说婚姻幸不幸福这种事情?智宵以前的人生际遇并不怎么样,大体环境上很差劲,婚姻又怎么可能幸福呢。 当然了,要说对谁最有感情,智宵对秦国的公室女感情最深,原因是第二辈子能做的事情不多,有很多的时间来互相陪伴。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怎么可能会不产生感情? 在第三辈子时,智宵有太多的不甘心,时间大多花费在建设和参与各种历史大事件,哪来的时间有过多陪伴妻子。 “以前没得选,现在我有的选了……”智宵心想。 与赵氏联姻? 智宵对赵鞅说道:“宵随时可往。” 赵鞅脸上露出了笑容。 智宵又说道:“不知中军佐可有与秦国走动?” 赵鞅不理解智宵为什么会那么问。 现在结婚,女方出嫁会带上几名有血缘的姐妹作为媵,一般是同宗的堂姐妹,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晋国的赵氏与秦国的嬴姓有同一位祖先,双方的联系在春秋阶段很紧密。 智宵这一辈子有得选,他想的是……全要! 第89章 娶何人为妻? 媵是什么?说白了就是随嫁,能够理解为妾,只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家庭没有“妾”这种人的位置。 妾是商朝时期的产物,专指女性的奴隶。 因此媵在战国时期并不是妾的身份,只不过媵的地位并不高,有孩子也不能当母亲,生出来的孩子只有一位母亲,便是会归于“妻”名下。 所以也能将媵视作一种备用的子宫,怕的就是出嫁为妻的女子无法怀孕,带去几位媵作为备用,生出来的孩子反正有娘家的血统,能够继续维持两家的关系。 另一点就是,当时在“十里不同音”的环境下,女子出嫁到一个谋生环境没人聊天,陪伴着可以说说话解解闷之类。 如果妻子能生,媵生出来的孩子便是庶出。 贵族除了有妻和媵之外,想要有贴己人还能收纳嬖人。 这个嬖人可男可女,位阶等同于高级的奴仆。 包括女性嬖人或女仆生出来的孩子,他们也是庶出。在其他文明的话,只能是作为私生子,无法被记录在族谱。 智宵会娶秦国的公室女为妻,本着两赵为一家的关系,可以让秦国去跟赵氏商量,赵氏出一名女子为媵。 只是一名庶出的女儿,想来赵氏不会拒绝? 这样一来的话,智宵就能够与“两辈子”的妻子团聚了。 智宵明明是智氏的嫡长子,妻子却是赵氏的庶出女?在极度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能够明白智申是怎么对待智宵了吧? 现在的赵鞅并不知道智宵在考虑什么,能看出智氏没有反对联姻的意思,需要开始思考到底选哪一位嫡出女嫁给智宵了。 范氏、中行氏等家族败退。 赵氏已经没有能力追击,别说是追到鲜虞国,该是怕范氏、中行氏勾结鲜虞国出兵反攻才对。 智氏、魏氏、韩氏、公族和其余家族,他们的任务是救援赵氏,完成目标之后才不乐意进行追击。 在即将班师之前,智跞特地喊来智宵,问道:“与赵氏联姻之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智宵能够大概猜出智跞的想法,迟疑着要不要告知答案。 关于“全都要”这一件事情,智宵暂时没有来得及跟智跞说清楚,不是在犹豫什么,纯粹时机不合适。 可以想象智跞还是很希望能够借联姻跟赵鞅缓和关系,并且不得不考虑自己百年之后,能不能依靠联姻的关系让赵鞅不至于过分欺凌智申? 联姻到底有没有用,看的还是两个家族的实力对比。 现在的赵氏已经虚弱下去,智氏本身不弱,有联姻关系在的话,能够成为接任元戎位置赵鞅的助力,或许两家会进入蜜月期? “婚姻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孙儿另有它念……”智宵将自己的想法讲出来。 智宵先讲的就是智跞的想法,大体没有脱离上面那些。 “赵鞅绝无留情可能,乃至因有联姻多加利用,与之联姻有害无益。” “秦国近来复有东出之念?然而秦国国力过衰,绝不敢大肆东出,联姻秦国可保我家西部封地无忧。” “孙儿设想联姻秦国,使嬴姓秦氏通嬴姓赵氏出一庶出女为媵,亦可保赵鞅颜面。” 如果晋国赵氏的女儿是为媵,便不算智氏与赵氏联姻,智氏真正的联姻对象是秦国。 智宵将事情一层层解剖,讲的是家族需要与利益,隐瞒了自己的儿女私情。 全程安静聆听的智跞对自己的心思被智宵猜中没有感到惊讶,觉得有点没面子的同时,更多是欣慰智宵能将事态看得那么明白。 因为智宵根本没有与秦国有所接触的关系,压根不会让智跞有过多的联想。 智跞多少有些顾虑地说道:“秦庭凶蛮,无有信义,娶秦女为妻是否……” 智宵:“……” 在当前时代,秦国是比楚国名声在中原列国要差很多的国家。 秦国干了什么会名声那么差?究其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公开与异族进行结盟了。 夏、商、周阶段,异族有过强盛期,多次逼得诸夏正朔进行迁都,乃至于有攻破都城的例子。 时间进入到春秋中期阶段,先是齐恒公在管仲的辅佐下“九合诸侯”打得周边异族败退,后来有晋国一再征讨周边异族,此后异族就陷入了衰弱期。 在异族衰弱的阶段,任何一个诸夏的诸侯国都能吊打周边异族,结果秦国跑去跟异族结盟,组成联军进犯晋国反而被打得满头包,不成为笑话才是怪事了。 秦国遭人诟病的地方有点多,其中还包括在楚国干了“问鼎轻重”的事情之后,作为周王室分封诸侯第一个选择与楚国结盟。这等于是公开的背叛了。 诸多遭人嘲笑和诟病的地方,独独就没有秦国融合戎狄这一点,相反是一种功劳。 关于那些智宵都知道。 可能很多人想过,能够重来一次的话,自己还会不会愿意娶相同的女人为妻。 其他人怎么想的,智宵并不知道,他的答案是愿意。 眼见智宵那么坚决的智跞低叹一声,说道:“如此也罢。” 看说法和语气、表情,显然智跞是不太赞成,碍于智宵的坚持进行妥协而已。 智宵笑着说道:“列国素有‘秦晋之好’言传,孙儿娶秦国公室女,延续传统罢了。” 同姓不婚嘛,姬姓诸侯各国当然无法联姻,晋国历代储君可选择不多,好多储君订婚都是选择秦国,后来有了晋悼公的例子才多添加了一个选项。 晋悼公的妻子来自杞国,也就是“杞人忧天”的那个国度,以晋国的强大来讲,娶杞国国君的女儿其实显得挺寒酸的。 可是谁让晋悼公本来并非储君,完全是出于意外才当上晋国的国君呢。 一个月后,智氏、魏氏、韩氏等家族的部队离开“晋阳”了。 赵鞅没有选择留在“晋阳”收拾残局,将一应事务交给赵获,仅是带着少量随从便一块南下。 大军走的是汾水的路线,来到“随”地时,智跞让大军先行,带着智宵去见智申,想将智宵的婚事正式确认下来。 智申一得知智宵要娶秦国的公室女,脸色先是愕然,随后表示了明确的反对。 “且不提秦国恶名,如今已沦为戎狄之国,安可为我儿之妻!?”智申的理由是这个。 智宵面对智申的强烈反对,只是保持着一张冷漠的脸。 第90章 手头实力猛增 智宵不会跟智申硬顶,一来没有那个必要,再则就是儿子跟父亲闹起来,无论从世俗眼光或是情理都讲不过去。 华夏是一个讲究孝道的民族,很多事情不能简单区分对错,晚辈不能说吃亏,只能说太多的事情不能较真。 智宵不跟智申闹,不代表会妥协。 这么说吧,智宵是智申的儿子,智申还是智跞的儿子,一级压一级的套娃模式而已,谁还不会玩呢? “联姻之事,我自会做主。”智跞并不希望这对父子闹僵,终结了话题。 果然,智跞开口之后直接让智申闭嘴。 当前的“中都”、“邬”、“随”、“彘”、“阴”、“垂棘”已经落到了智氏的手中,接下来智氏该对位于晋国中部的中行氏封地下手了。 智宵会暂时留在从范氏抢夺的封地,规划一应的事宜。 智跞则是会带上智申返回“新田”去,与魏氏、韩氏、赵氏等家族在政治层面上进行合作或是交锋。 这是智跞不想智宵现在牵扯进政局的旋涡,再来就是智宵的锋芒已经足够耀眼,本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担忧想让智宵好好沉淀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怎么瓜分范氏、中行氏、邯郸氏等家族的地盘会有得吵,也许上一刻的盟友下一秒就变成了敌人。 智跞想用士皋夷取代范吉射,用梁婴父取代中行寅,以智宵看来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是智跞明显不想放弃尝试。 时节马上就要进入冬季,智宵在“随”只是待了三天,随后来到了“阴”地。 这个“阴”地就在霍太山的边上,城池的西面是汾水,北面以及南面为平原地形,东面便是山地。 “此地露天之煤实多,多数为块状,挑拣便利。”智广说道。 智宵小时候挑选了很多孩童伴随自己成长,找来了相当多的老师,自己也亲自进行教导。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智宵对《诗》、《书》、《礼》不敢说背得滚瓜烂熟,作为人师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智宵还掌握了远超这个时代两千五百年的知识,随便漏出一些都够当代人好好学的。 在众多的知识中,智宵没有拿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进行教导,更集中在管理学以及一些物理学上面。 教导众多小伙伴的同时,智宵根据他们的表现再进行细分,在管理上显示天分便划归到行政人才进行培养,对冶炼、造物等有兴趣便归于百工。 第一批的三百多人之中,肯定不是人人都能达到智宵的期望,多数只能说资质一般。 哪怕只是资质一般,识字并且增长了见识,学了智宵带来相关体系粗浅的一部分,以时代局限性的环境下放在其他家族依旧是难得的人才。 在新占领的土地之上,各个岗位能够看到年轻到过份的小伙子,他们手掌权柄各展所学,极短时间内完成了对城邑或村庄的控制,一应计划再有条不絮地展开。 智广便是选址并建设冶炼作坊的负责人,进行汇报时能够看出有极大的信心完成任务。 “月内便有两万余隶送抵,下榻之所以及一应粮秣不可出错。”智宵很轻易就向智跞争取了劳力。 这两万名奴隶是从家族里划拨,并不是智宵从“曲梁”调度,关于这点无比重要! 以前直接归于智宵统治的地盘只有“潞氏”那一片,而“潞氏”的城邑和村庄合起来也就四座城邑以及三四十座村落。 那个“潞氏”本就是智氏不怎么受到重视的一片封地,城池与村庄少显得无比正常,人口总数堪堪四万出头。 刚刚从范氏占领的土地,光是城邑就有六座,村庄达到一百一十二,尽管遭到战火摧残还有七万多的人口。 只要智宵将战火带来的破坏抚平,重新将一应生产设施修复,会慢慢吸引进入山林躲避战火的人出来,人口方面还会进行增涨。 当然了,范氏一点没有正式灭亡,该地的反抗会一直持续,连带躲避在山林里面的人对要不要投靠智氏会心存迟疑。 其余家族一样面临着相同的困扰。 这个就是智宵认定智跞想用梁婴父取代中行寅,用士皋夷取代范吉射,两个盘算都不可能成功的原因所在。 “直属我管辖的城邑变成十座,村落一百五十有余,不算奴隶治下人口将近十二万。这种体量已经是一个中等家族的规模了!” 因为智申的原因,智宵的开局可以说是困难模式。 历经七八年的努力,好歹让智宵手里掌控了那些资源。 有了一个中等家族的规模,智宵的底气在不断变大! 哪怕最后仍旧是智申那边出现幺蛾子,导致智宵成为智氏之主的事情出现波澜,不会像前两次只能被动接受,出现情况就立刻据有进行反抗的实力。 冬季降临,智宵人在霍太山的谷地之内。 只是两个多月的建设,原本荒无人烟的地方多了块营地,一座座的建筑物排列其内,到处都有在忙碌的身影。 “这里可以容纳三万余人,日后便是我治下最大的冶炼基地了。” “周边就有数量足够的露天煤,还有一处富铁矿,并且周边树木资源多不胜数,不用像‘曲梁’那边需要耗费太庞大的人力用于运输。” “三年,只要给我三年的时间,光是这里的甲胄月产量就能破百,其余剑、刀、戈、戟数量更多。” “人口,我需要更多的人口。不从家里调度的话,有其它什么办法可以快速增加人口呢?” 智宵正在思考时,有程集过来汇报,说是“新田”那边有信使抵达。 随后,智宵出山去见信使。 “世孙,家主命你即刻赶回都城。”信使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盒子递出去。 智宵先检查盒子的密封性,再拆开观看里面的书信。 看完之后,智宵心想:“果然跟我预料的一样,赵鞅得到国君的支持,韩氏也站到了赵鞅那一边,连带魏氏都反对祖父的提议。” 什么提议?就是让范氏和中行氏继续存在下去。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智跞召回智宵有什么用呢? 第91章 几近忍无可忍 在当前时代,冬季赶路是一种很折磨人的事情,并不像现代可以坐机动车,或是乘坐飞机、动车之类,也不可能轻易找到宾馆或酒店,每天风餐露宿的同时,睡在帐篷并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智宵从“阴”前往“新田”期间会经过赵氏的耕地,看到赵氏连冬季都动员属民以及驱使奴隶恢复战争创伤,能够体会到赵鞅想要舔好伤口的迫切。 这一次内战,赵氏真的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没有一处封地未经战争创伤,大量的附庸贵族、“士”、“徒”、“羡”战死,各封地的属民为了躲避战火也离开栖息地进入山林。 那样的创伤之下,根本不是一两年所能抚平的。 以当前的交战规则,军队并不会有组织成规模的屠杀非战斗人员,只是好些躲进山林的属民可能也不再归于赵氏,他们要么是变成了没有领主的野人,不然就是会被其他家族抓捕。 “赵氏原本有多少人口呢?最少起码也有四十多万吧?现在还剩下二十万都算多了。”智宵路过‘赵’城期间,发现旷野中是一种老弱妇孺居多的情况。 这是赵鞅一开始就龟缩到“晋阳”的一种恶果显现,其余封地留下的守军太少,连叛军的小股人马袭击都难以抵抗。 没有人觉得赵鞅太怂或是决策失误。 范氏和中行氏是晋国卿位家族中实力排在第一和第二的家族,他们强强联合之下,不是没有铁杆盟友的赵氏所能抵挡,将战场选在对赵氏最有利的“晋阳”显然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看看范氏、中行氏、邯郸氏集结出了十五万以上的兵力,尤其还成功勾结了齐国、宋国、郑国、卫国、鲁国,赵氏没有选择集中在“晋阳”进行抵抗,结局就是分散在各处封地的守军被一一歼灭。 与赵氏有传统友好交情的韩氏,他们为什么在这一次内战之初会选择中立?不就是范吉射掌握的纸面数据力量看上去太恐怖了嘛。 战场在“晋阳”一来是拉长了叛军的战线和补给线,再来也为智氏、魏氏、韩氏等家族出兵后,创造更便于歼灭叛军的空间。 至于赵鞅为什么会坚信智氏等家族迟早会进行支援?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范氏和中行氏的联合着实太强大了! “除了范氏和中行氏自己之外,确实没有人愿意看到他们获得内战的胜利。他们强大,还干了勾结诸侯的事情,一旦取得胜利不会有其他家族的活路,晋国或许也将不复存在。”智宵认为既然赵氏、魏氏和韩氏可以瓜分晋国,范氏和中行氏一样能行。 耗时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智宵回到了“新田”这座晋国的都城。 入城时,智宵在城门听到不少传言,其中包括自己的婚事。 “世孙何时与范氏有婚约?”程集一点都不了解这个情况。 智宵皱眉没有搭理。 关于智宵的婚事有两个版本,一个就是不知道谁传出的谣言,说智宵要娶范氏的嫡女周祁;再有一个便是赵氏已经答应智申的提议,赵鞅的女儿季嬴将成为智宵的妻子。 现在的女子是名在姓前,不称氏。 智宵不知道周祁是谁,对季嬴却如雷贯耳。 这位季嬴史称摩笄夫人,乃是代国之君的夫人。她的夫君被赵氏之主赵毋恤骗到晋国杀害,国家也被赵氏所吞并。 在赵毋恤想接回季嬴的时候,她讲了一句“以弟慢夫,非义也。以夫怨弟,非仁也。吾不敢怨,然亦不归”,用磨尖了的发笄刺向自己的太阳穴而死。 因为季嬴的举动,后人作《烈女传》时在《节义篇》有一章叫《代赵夫人》的篇幅。 智宵回到府宅马上被智跞召见,来到地方时,智申也在场。 “见过祖父,见过父亲。”智宵在该有的礼节上从未缺失。 智跞先对智宵笑了笑,难掩疲惫地说道:“急切将你召回,乃是与婚事有关。” 这一下,智宵皱眉看向智申,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智宵将视线转到与智跞对视,说道:“孙儿入城时听见诸多传闻,想必乃是赵氏刻意谣传。” 赵氏有不顾礼法的传统,为了达到目标从来不在乎什么小节。 当前的赵氏极度虚弱,连带范氏和中行氏也被消耗了一波,晋国众多家族中让智氏变成了实力最强的那一个。 应该是智申透露了什么,不管是被赵鞅刺探下泄漏,还是智申搞出什么幺蛾子,反正就是让赵鞅知道智宵有想跟秦国联姻的意图,致使赵鞅使用谣言这种方式阻止。 传出智宵会娶范氏的周祁为妻,明显就是在逼智氏与范氏划清界限。 毕竟,范氏已经被国君定位为叛逆,娶叛逆的女儿算怎么回事? 另一个传言在那种效果下成了一个似乎可以确认下来的选项? 赵氏与智氏联姻,起码智氏就不好太刻意针对赵氏,能够让极度虚弱的赵氏有喘息之机,也能借此离间智氏跟魏氏、韩氏等家族关系。 智申面无表情说道:“季嬴入我家之事,非是谣传,乃是我与中军佐商定。” 有一股火在智宵的内心中酝酿,极力控制才没有咆哮出声。 不管是哪一辈子,从智宵出生之后,作为父亲的智申都是不管不问,婚姻安排上也是草率得不能再草率。 现在好了,智宵成为续养由基之后,天下公认的第一猛将,并且还在行政上表现出了极强的能力。可能是智申觉得亏欠想回心转意,用自己认为是恕罪的方式,再一次不顾智宵的意愿,干出了脑子昏聩才会做的事情。 “可知当前赵氏随时有倾覆危机,故而急迫联姻我家,威慑仍对赵氏有歹意之人。再则言,事若成,魏氏如何看待我家?”智宵真的快憋不住火,很努力让语气听上去不是那么恶劣。 很明显,智申有些被问住了,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智跞干脆闭上眼睛,心里想道:“智申答应赵鞅,原因是我死之后,元戎便是赵鞅担任,智申在为自己接手智氏做提前安排,希望用联姻缓和与赵氏的关系。” 作为家主的智跞不能说智申那种设想错了,原因在于智申的出发点是为了智氏。 毕竟,以当前人们的三观,没有什么比家族的延续更重要了。 只是吧…… 第92章 彻底失望了 智申显然太过于天真,以为依靠联姻就能够让赵鞅手下留情。 将自身的安全寄望于他人能够手下留情?这是多么愚不可及的想法啊! 联姻要是靠谱的话,赵氏和范氏、中行氏这一次至于打成那样吗?更久的之前,几个卿位家族谁不是亲戚,一样遇到利益纠葛会打生打死。 事实也就证明了一件真理,关乎到利益没有交情可言,唯有相同的利益才能让合作有更多的保障。 智宵讲了不少话,包括赵氏目前迫切想完成什么,其余家族又到底带着什么目标,然后才问道:“若赵氏必亡范氏、中行氏,我家应当如何?” 关于范氏和中行氏,赵鞅已经在公开场合多次表达灭掉的决心,只不过赵氏目前没有那个实力,希望其余家族能够鼎力支持。 赵鞅为了灭掉范氏和中行氏,甚至提出了寸土不得的条件,也就是邯郸氏重归赵氏,范氏、中行氏等家族则让智氏、魏氏、韩氏等家族进行瓜分。 邯郸氏也是叛逆之一,今次的内战爆发跟邯郸氏脱不开直接关系,结果赵鞅要让邯郸氏重新成为赵氏的一份子,用心简直就是昭然若揭。 说白了就是晋国历经这一次内战之后,什么都被搬上了台面,以后谁都别提交情,想合作就讲实在的利益,付出什么又能得到什么,进行明码标价,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成为对手也不算背信弃义。 用孔丘的话来说,晋国这边彻底礼崩乐坏了。 赵鞅都做得那么明显,结果智申还寄望于人情。 就问问吧,智申到底是眼睛瞎了,还是心瞎了? 智宵有另一个疑问,智申看不出那些情有可原,怎么智跞就任由智申胡来呢? 进一步思考下去,智宵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关键,心想:“祖父这是想用智申的愚蠢表现进行藏拙,避免智氏锋芒太过,减少赵鞅以及其他家主对智氏的忌惮。” 想明白这一层,智宵内心的火慢慢熄灭了。 有些人就是那样,别盼着能够幡然醒悟,只能尽量去在各种坏事中避免损失,乃至于挽回损失,再替他擦屁股,较真只会把自己气死。 “我已与中军佐商定联姻之事……”智申应该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并且知道无可改变,脸色有些讪讪然。 既然婚事都已经确定下来,改当然是没得改。 想要反悔?且不提智申会丢人,智氏的信誉也将受损。 智申会不会丢人是次要,损坏了智氏的信誉才是关键! 至于反悔之后赵氏与智氏为敌?以赵氏当前的状况,他们再恼怒也不敢怎么样,只会在暗地里一再算计智氏。 只不过,以为联姻之后赵氏不会算计智氏吗?不可能的。 智跞没有因为婚事有变而对智宵有太大的亏欠心理,一切只因为女人什么的,没有感情之前,门当户对之下娶谁不是娶。 关于智宵的人生轨迹,智跞能够很确认没有去过秦国,同时没有跟赵氏的女眷发生过接触,那么就等于没有感情。 “此事便如此罢。”智跞越加感到疲惫,示意智申该干嘛去干嘛,让智宵留下。 正感到羞愧和尴尬的智申早就不想留着,行礼之后逃也似地走了。 “你父无以支撑家族。”智跞说道。 智宵选择沉默应对。 毕竟是长辈,明知道是怎么样,有辈份更高的人做评价,小辈还能添柴加火吗?反正都明白怎么回事就好了。 智跞沉声问道:“除却‘潞氏’、‘汾中’,宵以为仍需掌何地?” 那个“汾中”就是“中都”、“邬”、“随”、“彘”“阴”、“垂棘”等地的总称。 赵氏也将“晋阳”等城池周边泛称“汾上”,也就是用河系来定义区域位置。 智宵知道这是智跞明白智申的不可靠,怕自己亡故之后,智申会在继承人的选择上搞出什么幺蛾子,明确想要加强智宵手里的力量。 短短时间之内,智宵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需要将各地有什么物产以及人口一一排序,再考虑周边有谁当邻居。 “再添‘鄋瞒’与‘铎辰’便可。”智宵说道。 那个“鄋瞒”就是“壶口”、“黎2”的泛称,而“铎辰”的辖区包含了“黎1”、“纯留”、“长子”与“孟门”。 有“12”的原因是,当前很多地名重复,需要数字进行区分。 智宵再获得“鄋瞒”与“铎辰”的话,将“潞氏”与“汾中”包含进去,等于掌控了晋国的中部,并且还有“壶口”和“孟门”两处关隘。 如果没有“壶口”和“孟门”这两座关隘,说什么智宵也不会将中部选做根据地,有两座关隘则就不一样,平时就是把控着交通要道,战时能够进可攻退可守。 智跞想了想,说道:“再迁十五万人,八万隶。如何安排,你且拿出章程。” 智宵一脸感激地应:“诺!” 本来“潞氏”和“汾中”合起来,不算奴隶就有十二万人口,再加上智跞承诺的十五万,智宵治下的总人口二十七万,再将总数十六万的奴隶算进去,人数就达到了四十三万! 智氏的总人口有多少?以前有将近四十万,吞并了范氏以及中行氏的封地,大约会接近六十万或更多。 奴隶现在不算人,只能算是工具,各家族计算人口不会将奴隶算进去。 智跞一下子将整个家族的一半人口划归给智宵实际掌控,其实就是双掌在智申的脸上“噼里啪啦”一阵狂甩。 出现这一件事情,智申的威望必然受损,不过都是他自找的。 同时,智跞也在用这种行为明确公示一点:智宵是我选的未来家主。 其他家族怎么看先不管,智氏内部的家臣以及属民,他们会在天然上对智宵有进行效忠的顺从。 当然了,智宵想要真正拥有那些地盘,还需要拿下中行氏的封地。 因此在接下来,智宵需要负责对中行氏那些封地的攻打。 在接下来,智宵开始做军事计划,少不得将一众小伙伴安排到军队中层的各职位,用以施行实战检验,再增加他们的战斗经验。 智宵少不得需要在各城邑的位置上安排,并不会使用智跞或智申的人手,才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将地盘控制在手。 这一切智跞不但放任,并且还进行了彻底的配合,搞得智申尴尬又难受。 第93章 特立独行 智申再难受也得憋着,理由跟智宵遭遇的情况一致,同样有个爹压着,甭管赞成或是反对,爹的意志足够坚定,自己只能够忍着。 任何时代只要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声,除非去到一个任何人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要不然想进行立足都很难。 世人的眼光之中,他们不会去了解其中的原因,只会觉得连自己的父母长辈都不孝顺,能够奢望有什么好人品吗? 谁都不信任,不想与之相处,人在那种环境下别说做事,恐怕连做人都难了。 人是群居生物,太难做到为自己而活了,不是吗? 到了来年的春暖花开时节之后,智宵打算拜别长辈,先前往“潞氏”提一些货物,再取道少水沿岸前往“汾中”地区。 正打算离开之前,智宵先被智跞进行召唤。 “君上不欲赦免范吉射、中行寅,命众家讨伐鲜虞。你如何看待此事?”智跞看见智宵进屋,立刻问了这个问题。 智宵想都没想,答道:“绝无出兵鲜虞之可能!” 智跞笑了笑,说道:“君上此意甚坚。” 智宵也笑了,答道:“如此,可使君上集结赵氏、韩氏、公族之兵,合兵北上讨伐鲜虞,亦是复仇雪恨。我家与魏氏出兵讨伐干涉内政之诸侯。” 原本缩了的晋君午,他在赵鞅回到“新田”之后又开始活跃起来。 韩氏重新靠拢向赵氏跟晋君午的牵桥搭线有关,随后公族各封主也出人出物在帮助赵氏恢复元气。 说起来,赵氏的命真的太好了。 百多年前,覆灭的赵氏在赵武获得卿位之后重新复立,随后公族、智氏、范氏、韩氏各种帮助赵武,使得赵武只花了不到二十年时间将赵氏恢复到赵盾在世时的强度。 当时的赵武娶了智氏的女儿,才得到智罃的帮助。 公族会帮助赵武的缘由是因为赵庄姬,好些公族的封地甚至被直接划归为赵氏所有。 韩氏出大力气帮助赵武则是韩厥想报恩,他们在赵氏弱小的时期提供保驾护航。 范氏会帮赵武则是士燮为人太厚道,其后的士匄也是一名厚道人。 士燮厚道到不想看见晋国内乱绝食而死,他的儿子士匄除了厚道之外还是一位极有才能的人,历史上第一个“让贤”的典故就是由士匄创造。 当时作为灭掉赵氏主力的栾氏和郤氏,他们虽然没有在赵武复兴赵氏时进行帮助,可是也没有进行刁难。 现在,赵氏又得到那么多人的帮助,不出意外极短时间之内又能恢复元气。 其他家族要是找遇到赵氏的情况,没有见着还有翻身之日,灭也就真的被灭了、 真不知道赵氏的某位先祖到底是了拯救了多少次银河系,后代才能获得这种福报,并且还是两次! 趁着这个机会,智宵提出了离开“新田”的请求。 智跞想了很久,方才说道:“今时你不可轻易离去。” 智宵:“……” 在很多方面智宵都有独特的看法,尤其证明了自己超前的眼光,以至于智跞越来越仰仗来自智宵的建议。 以智宵跟智申的关系,比较让智宵迫切想要掌握自己的力量,并且在智宵看来局势已经非常明朗,待在“新田”的作用不大。 智跞当然能看出智宵的想法,低叹了一声才说道:“晋国又遇百年之变,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不可不谨慎啊。” 这让智宵反应过来。 很多事情在智宵看来是局势已定,主要是他反复经历过,其他人则是没有相同的经历,哪怕有所猜测也不敢笃定。 祖孙俩正在说话,外出又回到家的智申过来了。 “父亲,中军佐有请,定于三日后会面,请父亲、上军佐(韩不信)、下军将(魏侈)一同观赵氏册立宗子之礼。”智申说话时,一再用玩味的目光打量智宵。 赵伯鲁不就是赵氏的宗子吗?有新的宗子册立仪式,明显就是赵伯鲁的宗子位被剥夺了。 智申用玩味的目光打量智宵像是一种警告,得到的效果却是决然相反,非但没有把智宵吓到,反而让智宵心里对智申更加厌恶了。 “近日你经常拜访赵鞅?”智跞问得很严肃。 智申呐呐问道:“将成儿女亲家,自当时常走动,可是有何不妥?” 按照常理来说,其实也没有不妥的地方。 问题的关键在于,智氏和赵氏都在互相算计,智申一再送上门去,不等于是提供赵氏算计智氏的机会吗? “我死前一定要带走智申,要不然家族一定会亡在他的手中!”智跞见智申还不知悔改,尤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气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心里则是有了决定。 说智申导致智氏灭亡绝对没有说错。 历史上,智跞百般算计才让智氏成为晋国最强大的家族,结果智申不顾家族众人的反对,一定要立智瑶为宗子,后面智瑶干了一系列的骚操作才让智氏被灭族,不就等于是因为智申剥夺了智宵的继承人位置,才让智氏亡在智瑶的手上吗? 三天之后,赵氏广迎宾客。 赵鞅先是当众免了赵伯鲁的宗子之位,再向众人介绍赵毋恤,随后册立赵毋恤为新的赵氏宗子。 对于赵鞅的这个操作,见证众人其实是感觉到相当的离经叛道。 赵鞅本身就不是嫡长子,表现优异才获得继承人的位置。 其他家族奉行的嫡长子继承制,要不怎么说赵氏显得比较特立独行呢? 如果说赵鞅至少还是嫡子,其他人对赵成的选择还能理解,他们对赵鞅选了一个庶子来担任赵氏宗子就有点无法接受了。 他们为被邀请来进行见证感觉到了耻辱,当场就有好几人离开,仍旧留下的人脸上表情也不好看。 为什么?因为嫡庶有别,还因为在场好多人是嫡长子继承制的受益者,看到赵鞅做出那种行为,怎么可能没有意见。 要是赵鞅私下干也就干了,大家无非就是暗地里嘲笑赵氏又干了一件不符合礼法的事情。 受邀当了这种事情的见证人,不觉得受辱才是怪事。 如果事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过来了。 赵毋恤看到来宾的反应,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捏成了拳状,暗自发誓一定要这些人看到自己的能力。 第94章 春秋晚期的第一阴谋家 智宵并没有前去见证赵毋恤的上位,事后听说了观礼众人的表现,心想:“赵鞅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做。赵毋恤是所有赵氏小辈中表现最出色的那一个,赵鞅也在用这种做法挑衅众人,来展现自己仍旧是从前的赵鞅。” 以前的赵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做什么都显得极其嚣张跋扈,一旦现在表现得软弱,不止坏了自己的人设,也许会让其余家族觉得赵氏变得软弱可欺。 若是令人觉得可以欺负,说不定就会真的欺上门去。 赵鞅表现出一贯的嚣张跋扈,或许还会令人以为有赵氏还有什么底牌,不敢轻易进行冒犯。 有些时候,一层纸没有被捅破,哪怕大家都知道是一只纸老虎。可是没有谁去做第一个捅破那层纸的人,大家还是会感到忌惮,不敢有所轻举妄动。 “集,你且如此这般……”智宵对程集吩咐了一些事情。 没有人去捅破那层纸?智宵愿意安排人那么干。 程集有些迟疑地说道:“世孙将与赵氏定亲,如此行事,是否……” 看吧,连程集都那样,会因为赵氏即将与智氏联姻有所忌惮,说不定大家以为赵鞅仍旧嚣张是借了智氏的势。 “并未成亲,赵氏有所灾厄,智氏至多慰问?”智宵正好想让所有人知道,赵氏出了什么事情,智氏会有什么反应。 当前内战还没有正式结束,一些历经战乱的地方形势很复杂,多得是一些走散了的乱兵,或是失去领主的野人。 他们打下赵氏的某座城邑,显得很正常的吧? 且不论赵氏事后能不能收复被攻占的城邑,仅仅是城邑竟然会被乱兵或野人攻克,足够将赵氏很虚弱的实事显露出来,届时大家怎么能看不出赵氏是一头纸老虎。 程集领命而去。 随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赵氏刚刚册立新宗子之后,智跞、智申和智宵到赵氏府宅进行拜访。 今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订婚,等待智宵行冠礼之后再正式成婚。 赵鞅带着赵氏核心众人,一起在府宅前对智氏祖孙三代的到来进行了隆重的迎接。 “宵之勇名已通传列国,谓之当世第一猛将。得此佳婿,鞅甚喜也!”赵鞅展露出来的喜悦不带一丝虚假。 关于智宵勇猛的名声,一年前就已经在列国传颂。这是用宋国、卫国、鲁国二三十位将领血泪建立起来的威名,只是含金量方面还有所缺失。 毕竟,宋国、卫国和鲁国三个国家之中,其实也就宋国强大一些,卫国和鲁国的实力比较一般。 要是智宵能够在对战楚国或是吴国时有那种表现,当世第一猛将的含金量则会令人无从质疑。 在智宵一系列的战绩中,攻克“孟门”以及在“邢”歼灭五万齐军的战绩最为厚实。理由是关隘难打,齐国不是什么弱国。 有女儿肯定要嫁人,能够嫁一个有前途的人,身为人父怎么不会感到欢喜? 再有一层,赵鞅成了智宵的岳父,哪怕贵族之间的联姻相当不靠谱,赵氏依旧可以利用智宵的威名以及智氏的强大,达到很多想要完成的目的。 智跞跟赵鞅并肩而行,看上去有说有笑。 赵获则是跟智申落于智跞、赵鞅一个身位,低声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事情。 智宵的左侧边是赵毋恤,右侧边则是姑布子卿。 不算前世,今天是智宵首次见到赵毋恤,聊天时却是跟姑布子卿在聊。 这个姑布子卿是赵鞅心腹中的心腹,还是他多番操作才让赵毋恤进入赵鞅的视野。 所以,赵毋恤能够成为赵氏的宗子,等于姑布子卿出力甚多。 全程保持安静的赵毋恤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眼睛看向姑布子卿,做出了倾听的神态。 “姐夫在此,为何宗子呐呐无言?”姑布子卿看上去有些责怪。 这是一个家臣该有的样子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姑布子卿仗着功劳欺凌赵毋恤呢。 赵毋恤给了智宵一个腼腆的笑容,问道:“姐夫为何附甲?” 这个问题…… 没错,智宵是穿甲了,只不过外面穿着衣服,没有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所以是,赵毋恤一直在观察智宵,并且还观察得很仔细。 智宵能说不止自己穿甲,智跞和智申在衣服内也有穿甲吗?并且随行而来的智氏武士,一个个在外衣里面都套着甲胄,距离赵氏不远的周边也安排了大量士兵,随时准备在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前来救援。 他们祖孙三人到赵氏家里作客,要是被一锅端了的话,智氏即便没有就此灭亡,势必要伤筋动骨,怎么可能不做好相应的准备。 智宵一脸笑呵呵地反问道:“附甲了吗?” 懂不懂什么叫看破不说破? 赵毋恤肯定懂,问出来压根就是故意的。 智宵又说道:“叛逆未除,近来刺杀风气渐涨,委实不可不防。” 这里有两层意思,第一层就是警告赵氏,智氏已经有所准备,别搞什么幺蛾子;第二层则是明白表示,赵氏现在比较虚弱,有些事情智氏还是要自己做好相关准备。 无论赵氏是怎么个理解方式,他们都应该藏在心里,再问只会让大家徒增尴尬。 走在前面的人肯定有听到智宵与赵毋恤的对话,只不过没有人就智氏众人穿甲多说什么。 “这家伙小小年纪就焉坏焉坏的,难怪以后一直躲在背后行使阴谋诡计。”智宵当然知道赵毋恤不是什么好人。 春秋时期公认的第一阴谋家叫栾书,然而栾书与赵毋恤相比起码心中还有国家,愿意为了国家利益而做出牺牲。 赵毋恤呢?他眼中根本没有国家,屡屡为了自己的利益破坏国策,乃至于出卖国家利益,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 众人来到一个大堂里面。 他们分别就坐之后,闲聊了一段时间。 一段青铜钟被敲响的声音出现,众人安静了下来。 赵氏也是钟鼎之家,有青铜钟不算什么事,只不过没有成套的编钟。 一段脚步声从外面的走廊由远到近,一位身穿红衣的姑娘行走在前,随后跟着侍女与其他仆从。 今天是订婚的日子,季嬴怎么能不现身? 智宵只是看了一眼季嬴,目光停在另一名姑娘身上…… 第95章 大家都很满意 “昭……” 智宵眼前的人不断与记忆中重合,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 昭是一个字,其实取自天干地支“十干”中的“昭阳”,后世要是简化,会直接翻译成为“癸”。 现在取名已经不像远古之前,比如夏朝一般会选鸟类来作为名字或是官职称呼,商朝的人主取名则是选跟天干地支有关。 一些习俗从商朝延续到姬周,尤其是女性取名还有从天干地支里面去选的习俗,伯仲叔季之类用在男性的称呼也开始在流行了。 昭嬴便是智宵其中一世的妻子。 现在,能看出昭嬴只是作为一名侍女的角色。 这点不奇怪,庶出本就是这种待遇,女性为侍女或是家族女官,男性则是会成为家族的胥、皂之类小吏,不存在吃白饭的可能性。 从这一点能够看出智申在某一世对智宵到底有多么不待见,但凡重视一些不至于让智宵娶一名庶出女为妻,起码一些非卿位家族的嫡出女,或是列国中找一名出身不低的女性为妻,以智氏的实力总是能找到的。 昭嬴自然发现智宵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受到惊吓赶紧低头。 其余人也发现了智宵的异常,以季嬴所站的方位最能看清,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昭嬴,抿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以样貌来说,昭嬴并不是特别美艳的女人,十分为满分,当是能打个七分? 在这一点上面,季嬴打分能打个八分? 只不过,贵族成亲不以样貌取人,乃至于跟性情,或是能不能持家都没有关系,单纯就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智氏与赵氏同为晋国的卿位家族,在讲究血统的年代,仅以门户来说绝对平等,怎么都算得上是一段良缘。 今天是订婚的日子,季嬴肯定是要出来与智宵见一见的。 恰是因为昭嬴庶出的身份,一开始智宵的设想才是娶秦国公室女,再让秦国公室与赵氏进行商议,赵氏出一名庶出女为媵。 这里面当然是智宵对章嬴感情比较深,再则也是符合当代的礼法。 换作昭嬴为妻,章嬴为媵,摆明就是在侮辱秦国,秦国不可能让自家的公室女当一名庶出女的媵,认为受到侮辱甚至会引发一场战争。 智宵能够接受季嬴为妻,一来是木已成舟,再则就是能够达到“全都要”的目标。 如果智宵这一辈子止步在成为智氏之主的地位,哪怕对自己的每一位女人都无比疼爱,打从事实上还是会对昭嬴与章嬴有所亏欠。 关键在于智宵有建国的雄心,一旦成为一国之君,遵守礼法依旧可以给予章嬴与昭嬴更高的地位,不会存在亏欠上的问题。 “宵,你且与昭外出走走?”赵鞅当然看到了智宵刚才的异常,心里丝毫不以为意。 之前,智宵与季嬴从未见过,订婚之后是该互相增进了解。 最重要的是赵鞅与智跞有一些事情需要商谈,或许能够趁今天这种好日子,谈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智宵与昭嬴出去了。 来到外面走廊的拐角处,侍女与仆从将要离去时,季嬴主动喊了昭嬴的名字。 “可需在媵人选加入昭?”季嬴主动问道。 那么就是说,赵氏之前选择随嫁的媵之中没有昭嬴,完全是季嬴从智宵刚才的举动,做了善解人意的选择。 智宵对季嬴的反应没有感觉到一丝意外,简单又直接地回应道:“善!” 这个也是智宵刚才为什么会做得那么明显的原因,不那样做的话,极可能就要与昭嬴错过了。 原本被喊留步已经让昭嬴很意外,心情方面也是很忐忑,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自己的命运被定了下来,脑子变得有些晕乎乎的。 昭嬴看到智宵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温馨的笑容,晕懵之下回以笑容,反应过来又赶紧低头。 现在的贵族男性成亲,谁还没有几位媵呢? 因为时代的关系,贵族女性嫁人并没有觉得有另外的女人随嫁是什么错,她们甚至觉得是一项很妥善的安排。 到现代,有官方语言的关系,交流不构成障碍,古时候则是“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文”的情况。 想象一下,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极可能平时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几名堂姐妹随自己一块过去,起码平时能够有人陪着聊聊天,不是吗? 这种习俗到近现代都还存在,只是换成了贴身丫鬟随嫁。 智宵很有分寸,不会现在就刻意接触昭嬴而冷落了季嬴,真这样做对昭嬴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有可能会把昭嬴给害了。 “听闻丈夫与列国一战,两日致师阵斩二十余敌,生俘十数人?”季嬴称呼智宵丈夫是一种大胆的表现,不过意思跟喊英雄差不多。 女子当面称呼某男子为英雄,真就显得挺胆大的。 短暂聊下来,智宵发现季嬴对自己竟然很爱慕?只是一想也对,任何时代的女子,谁不想嫁给一名英雄呢。 在古典时代,出身为贵族不一定就一辈子能够荣华富贵,还要看有没有守住家业的能力,乃至于继续创造辉煌的实力。 拿晋国来说,有贵族的身份,也会有属于贵族的义务和责任,其中最具代表的就是进行纳赋。 纳赋也就等于需要上战场,能力不足有可能被削减封地,乃至于战死沙场。 换作能力超强,不止可以保住自己的贵族头衔,有可能更进一步,立功获得封地和人口,家族必定会越变越兴旺了。 智氏本就是晋国的卿位家族,内战后已经成为实力排行第一,智宵是智氏的世孙,以后会成为智氏之主。 时间不长的接触下来,季嬴发现智宵言谈举止皆符合自己所能期盼的美好,再加上其余因素,对这一段婚姻只感觉到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智宵不知道季嬴是不是在刻意逢迎自己,挑了一些跟诸侯交战时的事情来讲,慢慢发现季嬴是真的对征战挺感兴趣。 全程站在一旁当听众的昭嬴听得两眼都快冒星星。 季嬴是赵鞅的嫡出,有更多的渠道了解到时局变化,确认会是智宵的妻子,怎么可能不打探关于智宵的往事? 庶出的昭嬴不一样,有太多的规矩在限制,今天才知道智宵原来这么厉害,想到自己会成为智宵的媵,一时间心里竟是喜滋滋。 第96章 无处不在的算计 同样一件事情想要办得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其间难度很是可想而知。 现在,智宵跟季嬴相处下来,能够说感觉还算愉快,互相之间并不勉强,怎么都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季嬴嫁给智宵,起码不用远嫁到代国,成为蛮夷之君的夫人了。 晋国的卿位家族位比诸侯,季嬴嫁给智宵的地位不会比一国之君差,比起代国甚至可以说地位会高出不少。 代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他们的初代国君是周王室分封,只不过代地是戎、狄、夷混居,两三百年过去并没有诸夏化,乃至于诸夏化的程度比完全由狄人组成的鲜虞国还低。 远嫁,并且是嫁到一个遍地蛮夷的国度,与丈夫过得幸不幸福另外说,生活习俗方面肯定不会习惯的吧? 不用说季嬴一旦远嫁代国,会有丈夫被弟弟赵毋恤骗到家中杀死,儿子也被几乎杀光,再搞到一个自杀身死的下场了。 再说昭嬴,没有嫁给智宵的话,能嫁的人最多就是家族内部某家臣或家臣的子嗣。 以当前的习俗,贵族女子无论嫡出还是庶出都会有随嫁的女人,一样是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将庶出的女儿嫁给家臣是主家的一种笼络手段,并且因为是庶出的关系,不会得到夫家的多少尊重,差不多就像是货物被送人一般。 那种婚姻之下,要多么走运才能遇到一名爱自己的丈夫?可能性可以说极低。 昭嬴作为媵随嫁,讲实话就是同样不怎么好,可是谁让她遇到了智宵呢? 智宵不会对昭嬴有所亏待,乃至会出于亏欠心理更加爱吝,绝对比赵氏像是对待货物一般丢给某个家臣或家臣的子嗣要好。 “春分已至,不若过上几日,联袂外出踏青?”季嬴主动提出邀请。 智宵笑着回应道:“如此极好。便定于三日之后?届时季亦可邀请闺中之友。” 谁还没有几个好朋友? 并且当前时代的贵族女子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们平时可以随意出门,肯定有自己的交际圈子。 女人能够炫耀的事情不多,轮到婚嫁的年纪,有值得炫耀的未婚夫,总是会想跟自己的闺蜜炫耀炫耀,等以后有子嗣也出息,提溜出来炫耀的人就变成了子嗣。 聊了约有半个时辰左右,智宵与季嬴才重新回到刚才的房屋,昭嬴则是离去了。 一众长辈见到智宵与季嬴表现得亲昵,不管之前事情商谈是否愉快,脸上都是泛起了笑容。 虽然是联姻,可是结婚又不是结仇,一对即将喜结连理的男女能相处得来,肯定会让长辈感到由衷的欣喜。 “如此便如正卿所言,不再反复。”赵鞅对智跞说道。 智跞伸出了右臂,手掌成为伸张模样。 赵鞅也伸出右臂,与智跞进行击掌。 这叫击掌而誓,表示大体意向不变,只剩下细节了。 刚才他们聊了什么? 先由智跞提出想让梁婴父取代中行寅成为中行氏之主,士皋夷取代范吉射成为范氏之主,两项提议遭到了赵鞅的强烈反对。 若是士皋夷成为范氏之主,梁婴父成为中行氏之主,不止范氏和中行氏仍旧存在,并且一定会成为智氏的附庸家族,尤其是范氏和中行氏有极大可能继续持有卿位,怎么可能让赵鞅接受呢? 赵鞅明确表示反对,随后表达了灭掉范氏与中行氏的决心,再抛出一个瓜分范氏和中行氏的方案。 在赵鞅提出的方案中,中行氏的七成封地可以交给智氏,范氏的封地智氏也能获得三成,其余再由赵氏、魏氏、韩氏、公族和其他家族瓜分。 如果将范氏与中行氏的封地合计为十成,一下子就让智氏获得了其中的五成,赵鞅抛出这一块肥肉让智跞有所警惕,可是智跞又很想将肥肉吃下去。 智跞心里一再权衡,旁边的智申不断嘀咕一些话,最终贪念战胜了理智,智跞代表智氏初步答应了赵鞅的提议。 在回去的路上,智跞将商谈结果跟智宵详细讲了一遍,随后说道:“赵鞅此计,我明知不妥,难耐咬饵之心。” 智宵就知道会是这样,假装沉吟了一小会,说道:“或可好处尽占,另显公正。” 智跞听得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迫切的表情,说道:“还不速速道来!” 同车的智申看到智跞与智宵的相处方式,心里一阵阵的泛酸。 其实,赵鞅的图谋根本就是摆在明面,拿出最多的战利品分给智氏,智氏很难忍住才不会吃下,一旦智氏吃下又会让魏氏、韩氏等家族产生怨念。 在这一次内战中,不算会灭亡的范氏、中行氏等家族,损失最大的是赵氏,魏氏、韩氏、公族和其他家族也有出力,凭什么让智氏吃下最大的好处,是不是? 智氏真的答应了赵鞅的提议,其他家族或许会责怪赵鞅,更多则是恼怒智氏的贪婪,极可能会让智氏陷入被孤立的境地。 回到家中,智宵拿出了自己绘画的晋国疆域图,一下子把智跞和智申都给惊到了。 疆域图又称山川舆图。 智宵拿出来的山川舆图很详细,不止将各城邑标注进去,还对山川河流进行了详细的绘画,一些非常重要的必争之地,哪里有村庄以及水源之类也进行了标注。 智跞与智申震惊于智宵拿出来山川舆图的详细,更多的是纳闷智宵怎么知道那么多,尤其绘图手法完全有别于当代。 说难听点,即便是到一两千年之后的封建王朝,绘画地图都显得相当不靠谱,一般就一个“只能意会”的层次,不存在那么详细的标注,尤其根本不存在“比例”这种玩意。 至于智宵为什么能画出这样山川舆图?答案是三辈子努力之下的成果。 智宵指了山川舆图上的一些地方,一边说道:“此些区域为我家必得。” 那几个地方以军事用途来说都是战略要地。 智跞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没有立刻展现态度。 “此些区域并无物产,得之何用?”智申也就那样,或许无法判断哪里是战略要地,眼中只有现成的利益。 智宵根本不搭理智申,对智跞说道:“既是中军佐欲使我恶了众家,我家何不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智氏拿那些战略要地,再获得极快物产丰富的地方,看起来也就没有显得那么贪婪,刨除掉那些真正贫瘠又没有战略价值的区域,抛出另外几块有价值的地皮让其余家族去抢,智跞再以元戎的身份当仲裁者,有太多可操作余地了。 之前,智跞属于是一叶障目,得到智宵的点醒,马上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心里有数的智跞很突然地说了一句:“赵氏将派使者前往秦庭,使章嬴为随嫁之媵。” “……”智宵有点错愕。 明明是在谈论关于家族兴亡的事情,突然间提到儿女私情,有点不够严肃了吧? 第97章 老智家的傻儿子 那正是智宵所想的“全都要”。 加上章嬴是智宵的要求,但凡赵氏做不到的话,与季嬴的婚事也就别谈了。 这一点是智跞隐晦提醒赵鞅,没有给智申留下多少颜面。 所以了,套娃模式之下,智宵被智申压制,智申理所当然要被智跞压制。 只不过,当前智宵年纪还轻,需要到行冠礼之后才会成婚。 行冠礼也就是加冠,等于说开始束发和蓄须,无论出身与阶层的男性都有这么一套礼仪,并且延续到直至满清入主中原才模糊化。 原因是满清需要剃头,一开始只有后脑勺的一小撮,俗称金钱鼠款式的辫子。随着时间越靠后,能够留下的头发越来越多,晚清时期才只剃前额那一部分,自然也就没有束发一说。 男子会在二十二岁加冠之后代表成年,女子则是在十三岁的时候及笄代表成年。因此男子在二十二岁后,女子在十三岁后,自然也就能够结婚了。 其实春秋战国时期的贵族男性比较晚婚,春秋早期到年近三十才成婚的贵族男性比比皆是,春秋中期则是提前到了二十五岁左右,春秋晚期一般会在加冠之后立刻成婚。 从这里能够看出一个问题,显然是贵族的生存环境一直在恶化,也就是战争随着年代越靠后更加频发,不早点成婚留有子嗣,说不定血脉就要断了。 普通人的话,比较难以有一个参考值,早的十七八岁男子就与女子结成伴侣,有的干脆就打一辈子光棍。 “祖父,三日后我与季外出踏青。” 既然智跞先歪题,智宵也就将跟季嬴约好的事情提出来。 “……”智申很想说自己在这,不是空气。 “踏青?”智跞想了想,嘱咐道:“届时多带护卫。” 内战还没有结束,此前智宵说的一句话很对,列国的刺杀风气越来越重,不想遭遇意外还是要防着点。 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绝对不甘心就此失败,尤其是智氏、魏氏、韩氏、赵氏、公族以及其他家族已经形成统一战线,以现在的趋势来看,范氏、中行氏等叛逆难改败亡结局,或许会干一些常规之外的事情,比如派人刺杀各个家族的核心成员。 话题又转到了内战得失的讨论上面。 不想在这一场讨论中当陪衬的智申说道:“若是行中军佐分配,我家必然强盛。” 智宵干脆无语。 智跞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当前晋国的形势已经出现变化,怎么智申就看不明白,智氏根本不用惧怕赵氏了呢? 在内战之前,范氏、中行氏、邯郸氏等家族的实力联合起来,约占晋国的四成实力;以赵氏为单独一个阵营,实力占比约是一成;智氏、魏氏、韩氏联合起来的实力能占三成,剩下两成就是公族与其他家族的总合。 现在是什么样的格局?首先要先捋一捋各个家族的损失。 范氏、中行氏等叛逆连续两年交战下来损失极大,尤其是范氏与中行氏连续历经惨败,损失最大的两次合起来直接葬送掉十余万士兵,其它杂七杂八交战损失的士兵至少也有四五万。 那么,仅仅是范氏和中行氏,两个家族在内战的第二年,损失的士兵就达到十五万左右。 赵氏两年时间折损了十多万兵力,其中的“士”、“徒”和“羡”占了三四万,剩下的则是动员起来的属民以及奴隶,很多封地的生产设施被破坏,真可谓是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 智氏没有怎么大动干戈,损失的士兵数量约在八九千。 魏氏的损失比智氏略多一些,折损在攻打范氏城邑的兵力比较多,应该有个一万七八千。 韩氏没有参与攻打范氏的封地,他们负责顶住郑国,交战过程中的损失约是六七千。 公族与其他家族加起来,折损掉的兵力超过三万。 这些损失不是全部战死,包括被俘和失踪的数量。 开上帝视觉的话,死在内战的晋人总数达到六万余人,致残约有两万余,等于晋国失去了八万多战斗力。 至于那些遭到各个家族俘虏的人,除非是死硬不合作被处死或是打为奴隶,要不然他们后面会转化成为胜利者的力量。 智宵的算数在当前时代称第二,恐怕没有人敢称第一。 纸面数据可以用加减乘数来进行计算,听完智宵计算各个家族的损失,智跞和智申有不同的反应。 因为职衔的关系,智跞之前就有大概的数据,心情波动不是太大。 首次有人给捋得那么清楚的智申有些后知后觉地说道:“如此说来,赵氏竟是羸弱?” 敢情智申这才刚发现? 或许也不能怪智申,估计有的是人没察觉到赵氏变得那么虚弱,只知道赵氏单独一家顶住了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围攻,下意识认为赵氏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大。 要是赵氏能在这一波内战中获取大量利益,能够进行良好的消化,他们确实会变得有些人想的那么强大。 道理跟二战时期的苏连(故意错字)一样,别人打不死,他们打出了威名,获得足够多的战利品,良好消化肯定会在极短时间内变得更强。 反应过来的智申揉了揉自己的脸,低声说道:“如此说来,我错矣……” 还算有救,知道答应跟赵氏联姻有多蠢了。 现在还是个顾忌名声的时代,总不能刚联姻就各种明显的针对。这样的话,其他家族怎么敢相信智氏,更别说进行合作。 智宵冷眼看着智申自言自语。 倒是智跞看到智申明白自己错在哪,脸色随着想法不断变幻,或许是在思考要不要带着这个傻儿子一块入土? 不管怎么说,只要赵氏能够说服秦国让章嬴随嫁,智氏这边就不能反悔,看就看秦国那边给不给赵氏面子了。 三天之内,智宵邀请了魏驹、韩庚,同时对其余家族的某些人进行邀请,一一得到回复,说是一定会参与野外踏青。 智宵听说季嬴先是邀请了几名闺蜜,后来消息传开像是滚雪球那般,想要参与踏青的姑娘非常多。 “那一天,不会变成大型相亲会吧?” 当前岁月可是有“野合”的习俗,届时两情相悦的男女可要悠着点,不要搞出人命了…… 第98章 简直是小机灵鬼 春季乃是万物勃发春暖花开的季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得以延续。 “毋恤?”智宵正在家中准备,没有想到赵毋恤会过来。 约定一同外出踏青的这一天到来,大家会在西城门边上互相等待,人到齐之后也就出发了。 智宵虽然成了季嬴的未婚夫,可是与赵毋恤都算不上认识,赵毋恤临出发前来智氏这边做什么? 没有一小会,赵毋恤在智丘的引领下过来。 赵毋恤一身的狩猎装,看着倒也显得英气,先行一礼,随后说道:“姐夫,季姐吩咐毋恤将此物转呈。” 智宵看着赵毋恤拿出一条腰带,顺势接了过来。 不是荷包,就是腰带。 说是腰带,长度肯定很长,还有一个扣结,能从针脚上的细节,看出季嬴做得很用心。 它是一种光滑的布料,有着四种以上的颜色,算是丝绸中的锦。 现在的贵族男性身上有三件东西最为重要,首先就是压衣摆的佩玉,再来就是腰带,随后便是靴子。 目前的染布技巧还很落后,无法在同一块布上渲染出太多的颜色,不同衣服的相同图案什么的就更别想了。 季嬴送给智宵的腰带,它被绣上了白色的云朵,青色的草地,以及金色的一些章纹,底色则是暗红色,看上去很是美观。 智宵知道这是女孩子学会针秀后,花了很长时间慢慢准备给未来丈夫的礼物,当即取下了本来的腰带,换上了季嬴送来的腰带。 看到那一幕的赵毋恤脸上露出了笑容,看似非常满意。 智宵才不在意赵毋恤满不满意,纯粹是思想成熟男性的一种情商罢了。 想来,季嬴等一下看到智宵迫不及待使用自己送的腰带,一定会在心里感到很甜蜜的吧? 一应准备就绪之后,智宵出门了。 赵毋恤来到智宵的战车边上,问道:“我可与姐夫同车?” 智宵笑着应道:“自是可以。” 智氏府宅的正门前,一队人马早在等待,他们是赵毋恤的车驾组员以及护卫、随从,人数约在两百左右。 队伍里面不止有代步的车架,还有装载了帐篷、木材、炊具等一些用品的车辆。 智宵扫了一眼赵氏的队伍,心想:“护卫的年纪比较大,随从的年龄太小,女人大多不好看……” 护卫年纪大,代表赵氏的青壮在内战中损失很惨重,致使连赵氏宗子的护卫队都很难精挑细选。 随从的年龄小,大一些的随从不是死掉,便是被抓获逃离,只能使用一些缺乏经验又毛手毛脚的人了。 女人不好看,一定是长得漂亮的女人在战时被掳走。 总的来说就是,赵氏连宗子的体面都很难维持住了。 反观智氏这一边,智宵携带的三百名护卫里面有大多数是英姿勃发的棒小伙,少数年纪显大的壮年则是作为军官;随从什么年龄阶层都有,起到的是一种智氏人力充足的体现;随行女性不至于说个个美女,至少是在水平之上。 在对比上还能从穿着得到区分。 虽说智氏垄断了市面上的布匹贩售,也是一个搞纺织的家族,可是布匹的种类就那么多,有钱还无法维持家族成员的光鲜亮丽吗? “赵氏怎么穿补丁的人那么多?”智宵开始怀疑赵氏是在假装自己很惨了。 问题在于赵氏在这一次内战真的损失惨重,没必要假装吧? 晋国的“新田”虽然是都城,可是它并没有多大,占地方圆仅为五里(春秋每里300米左右)。 作为春秋中后期的霸主国,晋国的都城并不显得多大,城内哪怕是宫城之内都看不到雄伟壮丽的建筑物,别说是其它地方了。 目前的城池没有笔直大道,建筑物这一栋那一座之下,道路会显得比较复杂,并且每一条道路的宽度都不一致,最宽的地方没法说,最窄的位置根本无法让马车通过。 他们来到西城门处,出了城门洞就能看到已经有许多人在等待。 现场看上去有些泾渭分明,早先抵达的卿位家族成员聚在一边,公族自己凑堆,其余贵族自行待在一块。 韩庚看到智宵与赵毋恤同车而来,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倒是魏驹看到那一幕,轻不可察地有了一个皱眉的举动。 “却是宵姗姗来迟,诸位勿怪。”智宵知道保持风度的必要性,哪怕远没有到约定的时间,道个歉还是有必要。 随后,智宵又拍着自己的腰带说道:“此是我妻吩咐毋恤临发出前赠予我,诸位且一观。” 不是在炫耀有未婚妻,也不是真的展现腰带,纯粹就是智宵解释为什么会跟赵毋恤一同过来。 本身心里没有多想的人,他们的注意力会放在腰带上,再恭维腰带多美,智宵的未婚妻有多么心灵手巧。 之前多想的人,比如魏驹立刻释然,心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还以为智氏和赵氏变得有多么亲密了呢。” 其实,智宵不用想也知道,送腰带这事有猫腻,季嬴也许是想当面送给智宵,结果赵毋恤请命拿着送到智氏府宅。 赵毋恤正是想用跟智宵一起出现的场面,向其余家族表露:看吧,赵氏和智氏现在很亲密,你们谁想算计赵氏,是不是应该想一想智氏会是什么态度。 智宵一边跟他们聊着,另一边不断观察现场,果然看到了来了非常多的女子。 她们正围在一起,很大胆地对看得上眼的一些青年才俊进行讨论,气氛显得比男子聊天的气氛热烈多了。 那些女子,她们不断对着智宵指指点点,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铃铛一般的笑声,显然智宵的出现吸引了她们全部的注意力。 “如若情不自禁,万般不可留有精华。”魏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智宵秒懂。 韩庚压低声音说道:“外出三五日,必有情难自禁时。我等需得注意,不可使些许人等有造次之机。” 像他们属于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有些人明知道实力差距,削尖脑袋想取悦某女子,单纯有几天愉快相处没什么,可不要奔着成亲而去,不止显得异想天开,极可能会给家族惹祸。 踏青是智宵和季嬴分别进行召集,必定不想出什么事情,确实是应该悠着点。 第99章 智宵是个大好人啊 今天对于晋国年轻一辈来说是一个很难得的放松活动,并且这等规模的聚会其实已经有将近十余年没有过了。 更早之前?晋国停止了与楚国的交战,有将近四十年的时间没有对外开启战争,乃至于中原地区也享受了一段难得的和平时光,只不过晋国内部的争斗依旧严重。 “今次仅是踏青,寻风光秀丽之处即可。” 智宵等人虽然穿着狩猎装,更多是为了行动方便,打猎并不是主要目的。 当然了,一些年轻小伙等着在心仪的女子面前好好表现,少不得在狩猎中一展身手。 这么一群少男少女相邀外出踏青,他们的长辈非常乐见其成。 倒不是纯粹盼着自家的少年能获得哪位少女的青睐,哪位少女获得某少年的钟意。或许各家长辈有这么一层心思,更多则是希望小辈们多接触,能够建立友谊自然最好,某天能够成为减缓长辈之间矛盾的契机。 内战还未结束的这种特殊时期之下,出城其实有着相当的风险。 因此,大家族的子弟出门带上几百人,挺正常的吧? 家族体量不大又实力不强,怎么也要把家族里最能打或是能撑门面的人带上。 智宵稍微数了一下,能辨识出来的家徽足有三十多个。 几个卿位家族,多的带上三百多人,少的两百多人,光是智氏、魏氏、赵氏、韩氏加起来就有近千人。 其余那些家族,多的百多人,少的二三十人,合起来就有三千多人。 这么一次外出踏青,总参与人数四千多人,几乎是一些幸存袖珍小国人口的四分之一了。 当前还有十来个小型诸侯国,大多集中在山东那一边,他们很小心地伺候着当世霸主试图来保障自身的安全,对周边强国也是极力忍耐来避免产生摩擦,小日子过得挺苦,每天也是提心吊胆的。 魏驹扫视了一眼乱糟糟的场面,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此混乱,若是歹人混入……” 韩庚看了一眼赵毋恤,说道:“不可不慎。” 赵毋恤心里就有点无语的想道:“看我做什么?我知道有人想刺杀也会是针对我。这不是一直待在智宵身边了嘛。” 智宵有当世第一猛将的称号,带来的武士看上去也很剽悍,确实能给其他人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不若以军旅处置?”智宵问道。 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魏驹和韩庚的同意。 将随行的武士编队,真的遇到刺杀,能够更及时做出反应。 最重要的是先归类,再让各家自己排查一下有没有混入陌生人,可以提前排除掉隐患。 智宵开始忙碌起来,召来了参与活动的少男少女,将自己的决议对他们说出来。 “我等自当从命。”众少年没有半点意见。 赵毋恤看到这些少年对智宵表现出唯命是从的模样,心里充满了羡慕。 魏驹和韩庚对视了一眼,比较后悔怎么没有争取主事的权力,给智宵创造出能够建立威望的机会。 很多事情就是在潜移默化中产生,比如听从某人的命令成为习惯,很难生出违逆的心思,不管双方境遇或实力怎么变化,从属关系就是那么确认了下来。 这一件事情能够体现在朱元璋身上。 朱元璋打小就带着汤和等人玩耍,某天汤和成为起义军将领,朱元璋只是一个小兵兵,汤和依旧十分尊重朱元璋,凡事也是表现出马首是瞻的姿态。 要不然的话,朱元璋还是个小兵,汤和已经是将领,该是汤和成为大哥才对。 一众少女也是应:“诺。” 当前的女性地位并不低,乃至于军中也还有女性的位置,只是没有一位太出名的代表人物。 贵族家的女儿,她们得到的教育方式跟男娃差不多,一样教导读书写字,乃至于会安排学习杀人技,比男娃多学的知识是女红以及梳妆打扮。 智宵作为主导,一系列编制与排查下来,果然是有被混入陌生人。 几个混进来的陌生人,他们发现自己暴露之后,不是想要逃跑便是意图行凶,只不过在智宵早有准备的情况下,一一被杀或是被俘。 “来自范氏、中行氏的门客,为刺杀赵氏宗子。”智宵审问之后,告诉众人结果。 季嬴得知消息找过来立刻对智宵行了一礼,说道:“幸有良人排查,若不然……” 智宵听得莞尔。 春秋战国时代,夫妻之间都是称呼对方为“良人”。 智宵与季嬴已经订婚,讲道理没有正式成婚不至于那么称呼。 只不过,季嬴着实钟意智宵,并且心里非常感激智宵为赵毋恤排除隐患,一时间将心里对智宵的称呼当着那么多人给喊了出来,喊了之后自己羞红脸,赶紧用双手捂住脸蛋。 韩庚率先发起了善意的揶揄笑声,其余人也给面子轻声笑起来,惹得季嬴一跺脚跑开了。 只是事先排除而已,没想到还真的发现了状况,接下来的安保肯定就要更用心。 智宵干脆拿出行军打仗的那一套,派出善于侦查的人前往踏青的地方详查,再将编队的武士进行赶路时的队列顺序的安排上。 这样的话,少年少女不得不集中行动,倒是让一些少年心中无比欢喜。 “智宵是一个大好人啊!创造这么好的相处机会,我可要好好把握住了!” 出发时,智宵与季嬴同乘(chéng)一乘(shèng)战车,只是车中多了赵毋恤这么一个碍眼的家伙。 有妻子或未婚妻的少年,他们也是与自己的伴侣同车。 没有另一半的人,无论男女不免心生羡慕,分别互相观察,看看能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良人。 智宵一边跟季嬴聊天,很难才不发现那些少男少女在互相寻寻觅觅,心里纳罕地想道:“果然要变成一个大型相亲现场。” 算不算智宵为晋国做了一件大好事,讲究的是少男少女看对眼能不能让双方的家庭同意婚事,成了自然要念智宵发起聚会的情,出现孽缘也必定要算在智宵头上。 他们慢悠悠地向着西边的大河行进,沿途风光在现代住惯了钢铁丛林的人自然会显得很优美,当代人看到的则是只有荒凉。 经过八天的赶路,队伍可算是在一天的傍晚来到了大河东岸。 智宵站在岸边眺望,能看到对岸广袤的山林在夕阳余晖下映出一片暗暗的青色,河面滔滔的河水湍急之下撞击一些礁石发出“轰隆”之声。 面对此情此景,智宵忍不住低声吟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第100章 还是发生了? 走上八天的时间才抵达踏青的地点,显得有些夸张了吗?并没有的。 有些人想去一个地方游玩,花在路程上的时间更久都显得正常。 比如在唐朝时期,有一位姓李名白的小伙,他年少时从“碎叶”出发,走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抵达“洛阳”城,为的就是游览都城的繁华。 李白的一生不是在某地游历,就是在游历的路上,见证了太多的山川河流和人间事物,本身有足够的才情,成为了华夏历史上的诗仙。 听说……李白还是一名非常厉害的剑客。应该也是,要不然在路上的安全怎么得到保障? 有人花了一生的时间游历,智宵等人只是走了八天,着实不算花太多的时间。 “便在距离河岸一里处扎营。” “焚烧艾草防蚊。” “嘱咐众人不得随意取水,需取以活水。” “夜色不可擅自离开营地。若需外出,需得报备。” 智宵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真的有点拿这次郊游在当行军打仗看待了。 各家的少男少女或许不会太当一回事,随行的家臣则不敢大意,认真执行了来自智宵的每一道命令。 距离河岸太近扎营不是一个好选择,靠得太近会有太大的流水声掩盖掉其它声音,再则蚊虫数量奇多。 还有另外一点,不分白昼黑夜动物都会前往河边饮水,夜中有火光的营地极可能吸引动物进入,其中不好说会不会有猛兽。 诸夏这边有本地的防蚊草,它叫艾草。想要使用艾草防蚊,正经步骤是先晒干,可以用于焚烧驱蚊,也能够放在香囊,或是磨成粉洒在一些地方。 外出郊游肯定会携带事先准备好的艾草,要不然根本别想在野外安然入睡,等着被蚊子折磨吧。 取活水,指的是流动性的水源。要是去不流动的水洼或是水潭取水,里面说不定有寄生虫,再不经过煮沸,喝下去就等着生病吧。 因为携带了成品的搭建物资,营地的成型速度非常快,夜幕彻底降临之前就搭设完毕了。 一些篝火被点燃,很快周边就围满了人。 支架被搭设,陶制的大锅被吊了起来,注入适量的水,等待沸腾之后,先是取来油膏放入一些,临时宰杀又处理好的羊肉也放了进去,很快营地里就飘满了肉汤味。 智宵正在亲自处理一头羊羔。 季嬴以及昭嬴、柔嬴坐在边上看着。 这位柔嬴也会是智宵的媵之一,两人直至外出踏青才第一次互相见到对方。 值得一提的是柔嬴的年纪相比季嬴、章嬴、昭嬴有些大,互相之间差了五岁,今年十七岁,比智宵大了三岁。 赵鞅安排柔嬴的用意,或许是认为年纪大一些懂得照顾人,或是智宵忍不住可以先做点爱做的事情? 别看智宵今年十四岁,个头已经有一米六五,其余各项机能十分正常。 男性发育一般会在二十岁左右停止,也就是还有六年的时间来让智宵长身高,停止发育时应该能到一米九左右? 有相关的科普数据,诸夏的贵族男性,春秋战国阶段一般在一米七左右,一米九、两米身高的人也很常见。 比如说孔子,他的身高就达到1米97。 当前发育成熟的贵族女子,她们的身高也不矮,通常在一米六左右,高挑一点甚至能达到一米八。 拿季嬴为例子,十二岁的身高就接近一米五五,以女性停止发育的时间来估测,或许能够最终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 普通人?缺乏相关的考古证据,很难有一个靠谱的数据。 不过,贵族在正餐的伙食上比较好,饿了也能吃一些非正餐,摄取的营养足够之下,对发育的助长肯定是极好;普通人的生活在春秋战国乃至于近现代都差不多,也就是很难有好的伙食,缺乏营养必然对发育有害。 在物质丰富的年代,为什么都能够长得比较高大?不就是因为营养摄取足够嘛。 拥有足够的营养,发育状况肯定会更好,营养富裕又没有进行锻炼,势必要长成一个胖子了。 现在的贵族基本没有胖子,他们想保证优异生活条件依靠拿命去拼搏,平时少不得各项锻炼,哪来多余的脂肪。 “主人的手法要熟练。”柔嬴不能称呼智宵为良人,她没有那个资格,只能称呼主人。 她们都看出来了,虽说不知道智宵经历了什么,确确实实拥有很熟练的手法。 羊羔处理之后,它被插上了一些支架,整幅身躯被摊开,随后被放在了烧得火红的炭上烘烤。 智宵做得很认真,拿出早准备好的植物油先擦上一遍,免得羊羔的有些肉被烤焦,随后又拿出蜂蜜擦了一层又一层,期间还会不断控制支架翻滚羊羔,慢慢发出了浓厚的香味。 植物油?正经的历史上,需要到宋朝才会出现植物油,只不过智宵是个穿越者,手头还掌握了庞大的资源,弄出玻璃、镜子等东西也卖不动,还不会将纸张、植物油等真正对文明有大裨益的东西搞出来吗? 不开玩笑,植物油的价值远比想象中更大,原因是有了更廉价的植物油之后,人们吃得起油,对身体素质的提升不是一点半点。 季嬴发现随着跟智宵的相处,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发现惊喜,智宵的能征善战可以让列国证明,平时看上去没有人们对猛将刻板记忆中的粗俗,看着还有不俗的烹饪技巧,一时间让季嬴看得表情不由有些痴了。 在其它地方。 成婚夫妻在野外的夜色中,找到了刚刚成亲之前的感觉,说不得等待安寝时会是炮火连天的一夜。 一些互相看对眼的男女,他们就着气氛快速升温,惹得旁边的家臣一脸警惕。 到了差不多该睡觉的时间,智宵刚刚梳洗完毕,换衣服时帐外传来了通传魏驹求见的汇报。 “解氏‘少艾’不见人影。”魏驹一点都不想管这破事,知道了又不得不过来通知。 所谓的“少艾”一般指的是漂亮的姑娘。所谓“少”,年少;“艾”,美好。 慕少艾可以理解为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男或女对谁产生爱慕了。 智宵觉得或许是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极可能是解氏的少女与谁去了某个地方,做一些爱做的事情。 这种情况下不找不行,也许找到了会令人更尴尬…… 第101章 大型社死现场 情到浓时很容易就会意乱情迷,做点爱做之类的事情就显得很正常了。 解氏是晋国一个实力还算可以的中等家族,他们一度有希望在栾氏和郤氏被灭之后获得卿位,只不过遭到了范氏、韩氏、智氏、魏氏和赵氏的共同阻击,随后从上升期演变成进入到衰弱期。 上面那些家族名字的排序,就是当时的实力排名,因此韩氏也是有过强大的时候。 要不怎么说魏氏幸运?他们本来是晋国的大夫爵之家,实力其实未必比卿位家族中最弱的那一家弱多少,还是耗费了近四十年的时间才成功获得卿位。 魏氏也是晋国有卿位之后,唯一一个不是初代卿位家族却成功上位的独一份。 智宵在出事后才知道那名失踪的解氏女子叫章,以现在的习俗称为章嬴。 没错,解氏也是嬴姓。这个大概能理解他们在晋国混不下去之后,为什么会选择迁徙前往秦国了。 解氏的少女叫章嬴让智宵感觉有些怪怪的,尤其是猜测跟某少年在滚草堆,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更浓烈了。 “如此说来,失踪已有一个时辰?”智宵得到答案开始皱眉。 一个时辰就是现代的两个小时。 哪位少年那么龙精虎猛呢?要么是坚持两个小时,不然就是断断续续了两个小时,还真是少年不知那啥贵啊。 如果不是的话,可能大家有点想错,解氏少女真的失踪,不是去会情郎。 “我等已经在周边寻找,并无得到回应。请智世孙广派人手,往更远处巡查。”解岷一脸担忧地进行请求。 智宵能说什么?只能安慰道:“宵即刻安排人手,亦会亲往寻找。” 后面,一些原本之前离开营地的人,他们在发现动静不小之后立刻回营了。 这算是知道分寸的人,哪怕没有尽兴,明白贪欢也要分时候。 智宵一阵排查下来,除了解氏的少女不在之外,张氏也失踪了一位少年。 那么事情很可能还是如同之前预料,年轻男女兴致来了之后不懂节制,压根就不知道离开营地久了会闹出动静,事先又没有吩咐自己的侍女或随从,让他们在有人问到去向时给个答案。 “解氏与张氏?驹所记不差,两家父母乃是联姻。”魏驹脸上等着看好戏的表情简直太明显。 当前可没有亲上加亲那一套,也就是不允许表哥娶表妹,或表弟娶表姐。 明知道不可能结成连理还那什么,只能说是双方都明白在寻找刺激,根本没有考虑到将来。 不过,只要不是有血缘关系,互相取乐不搞出人命还真没有人在乎,不像西汉的宗亲玩得那么开。 当然了,自爱的人更多,并不会胡来。 智宵也在等着看笑话,只是作为聚会的发起人,闹出什么太难堪的事情,怎么都要背负一定的责任。 白天的时候,智宵因为选择营地的关系有在周边巡逛,知道好些地方已经被找遍,剩下隐秘的所在已经不多,奔着一个最可能的位置而去。 他们来到一个充满了草丛的土坡上面,侧耳倾听之下众多的虫鸣声中掺杂着不可描述的声音。 众人听到那声音,有些人露出了坏笑。 “你等在此等候。”智宵吩咐道。 在智宵走向土坡的背面时,魏驹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走得越近,不可描述的声音就更明显。 今天的月亮有点圆,漫天星光都被月光遮蔽了大半,地上的景物看上去显示一种黑白色。 在该区域的遍野之上,很快就出现了手持火把的身影,他们还会一边大声呼唤。 讲道理,深夜旷野上的喊声远远就能听到,有心现身根本不用拉线寻找。 站在土坡半腰的智宵看向前面右侧方,草丛中有两条白色在地上看上去无比忙碌。 这对少男少女可能是太过投入,搞到连智宵和魏驹靠近到五米之内都还没有发现。 因为月色够亮的关系,智宵能与魏驹进行眼神上的交流。 智宵:“现在出去,还是等他们完事?” 魏驹:“要不……,等一下?” 智宵:“你好坏哦。” 魏驹:“彼此彼此。” 他们干脆坐到了草堆上,耳边听着间隔五米外的声音,眼睛看什么则是自己拿主意。 智宵压根没有在看少男少女。 毕竟,好几辈子为人之下,其中的一辈子还能尽情享乐,无法肆意参与政治游戏之外,关于两性的事情上,什么没有玩过呢? 大约三四分钟之后,少女的声音消失。 智宵选择再多给了几分钟的时间让他们穿好衣服,站起身来即将迈步,耳朵里又传来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重新坐下的智宵感到非常无语。 失踪的时间,合起来已经快一个半时辰,张氏的少年竟然还…… 智宵:“这对野鸳鸯是难得才找到机会吧?” 魏驹:“怎么都觉得张成不会长寿。” 智宵:“要不要大喊一声?” 魏驹:“还是别,免得把人给吓坏,影响张氏主脉的血缘传续。” 眼神交流能品出那么多意思?别说,有时候真的能。 他们已经找到了人,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等。 又是约四五分钟过去,可算是消停了下来。 很要命的是,智宵这才刚站起来,动静又开始了。 这么搞,智宵都怕等一下张成直接抽抽过去,有心喊一嗓子表示有人在周边,刚张嘴耳朵里传来了一声大喊。 “有蛇啊!!!” 魏驹刚才感觉腿上有什么玩意在动,伸手抓去抓到了长条物,摸着还感觉冰冰凉凉,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抓着蛇凑到眼前,看清楚是条蛇,下意识用力甩开。 “何人?” “蛇,蛇……,啊!!!” 旷野有蛇很奇怪吗?只不过,还真不是谁都能碰上,再有被在腿上爬过的经历。 张成可算是意识到周边有人,并且还离得很近,互相之间纯粹是有杂草隔开视线。 闭眼享受的解氏少女,听到有人喊“有蛇”,下一秒身上皮肤感觉到了长条状的真切冰凉,惊呼几声直接晕了。 做那事被在旁边听。 女伴还被蛇给吓得晕过去。 今天的经历对张成来说简直是够离奇的了。 张成还没意识到刚才的喊声很近,听到脚步声和草被推动的沙沙声扭头看过去,两道身影在月色下是那么的明显…… 第102章 大大的耻辱啊 张成所在的张氏,他们便是后面在韩国世代为相的那个家族,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就是出自这个张氏。 从草丛中走出来的智宵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赤条条的两人,声音听上去没有波动地问道:“方才有蛇,少艾既已昏厥,还不速速检查有无被咬。” 月光的照射之下,无论什么颜色都被淡化,看上去真就只剩下黑与白两种色彩。 魏驹有抓着蛇凑近看,只看到是蛇就甩开,压根没来得及看清楚斑纹,要不然还能依靠经验猜测是什么蛇。 现在是什么蛇都不知道,无法判断是否有毒。 解氏少女又给晕了,想问一问哪里有被咬之后的疼痛或火辣感也无法问。 张成已经知道刚才有蛇,好事被撞破脑子晕懵之下,找到熄灭的火把与火石重新点燃。 有了火光,周边事物能够看得更清楚了。 只是呢,他们还没有穿衣服,当前又不是只有两人,多了智宵与魏驹,张成似乎忘记点火会让解氏少女面临什么局面了。 智宵光明正大地看,心里品头论足:“挺苗条,可惜是个飞机场……” 魏驹假装自己是个君子半侧过身去,再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露出了一脸猥琐的表情。 “不知道何处被咬,两位……,不若一同检查?”张成发出了邀请。 这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压根无视了解氏少女的隐私? 正在光明正大鉴赏的智宵没有看到张成脸上多么慌张,一下子就知道张成这是想拖人下水。 “她乃你表妹。”智宵说道。 张成不想智宵和魏驹将发生的事情传出去。 以解氏少女的奔放,或许不介意多两个人? 魏驹似乎有点怒了,喝道:“穿衣!” 真的被毒蛇咬到,其实哪怕帮忙从伤口汲出血液也只是减轻毒性,蛇的毒性足够毒的话,基本是没有救了。 所以,有那功夫耽搁,不如穿上衣服赶紧回去营地详细检查,说不定还能及时将人救回来。 在智宵看来,很像是张成在发出“趁热”的邀请,再让智宵与魏驹分担后续的恶果。 张成心里真的很慌张,倒不是好事被撞破,主要是不知道解氏少女有没有被蛇咬到,蛇的毒液有多少毒性,一旦解氏少女被毒蛇咬死,真就出大事了。 当前是一个“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时代,也是一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时代。 两情相悦之时,互相都愿意就能有鱼水之欢,没有搞出人命的话,真不算什么大事。 大家都是贵族子弟,关于那方面的事情,想要还不简单? 因为见识得多,心态很平淡,没有什么迫切心理,寻常的诱惑怎么足够。 美人计之所以能够成功,不是计谋有多么精妙,纯粹就是美人够美而已。 张成的盘算被识破,心态更慌了一些,忙了有一小会才算是帮解氏少女穿上衣服,自己也草草地穿上衣装。 因为过于匆忙的关系,肯定无法保证仪表,只是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在有人帮忙穿衣服时,解氏少女已经醒了过来,半眯眼发现有另外的人,继续假装昏迷而已。 张成奋战良久,双腿发软抱不起解释少女,想用背的方式,试了几次也是没有成功。 这个过程中,智宵和魏驹只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智宵有点恼怒的是这对野鸳鸯给自己惹了麻烦。 至于魏驹的话,一定是在愤怒张成把自己当成了色中饿鬼,拿一个“平板少女”来试探自己,感觉遭受大大的耻辱。 张成好不容易才把解氏少女给背起来,踉踉跄跄跟在智宵与魏驹身后向土坡顶上走。 他们来到土坡之上后,有另外的人已经过来。 韩庚看到了失踪的两人,用眼神分别询问智宵与魏驹,纳闷后两者的脸色怎么都有点不好看。 这么一出闹剧在张成与解氏少女回到营地才刚刚开始。 为什么不提解氏少女的姓名?因为她跟智宵的女人同名同姓,一再提起会让智宵觉得自己头上被种了青青草原。 智宵根本不会去加柴添火,希望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魏驹没有帮忙保密的义务,像是讲笑话一般讲给自己的族人听,魏氏的一些族人同样当笑话讲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之下,很快就将事情传开了。 本来没有多大的事情,知道的人太多也就让解氏那边恼羞成怒,解岷带头去找张成算账,双方大吵起来,其余人被吵闹吸引,不得过去看热闹? 解氏少女还在装晕,她到底有没有被蛇咬,情况怎么样,别人反倒是顾不上了。 “章此番此举……,委实不妥。”季嬴见营地里太吵闹无法入睡,重新穿好衣服出了帐篷,恰好看到不远处的智宵,也就走了过来。 智宵一脸无语的点头表示同意。 是不妥。 出去炮火连天的人那么多,也就张氏和解氏闹出事,简直是在给这一次聚会抹黑。 继续闹下去,闹到事情够大,说不定解氏就要向张氏宣战,两家集结军队好好拼上一场了。 季嬴转悠着眼睛,低声问道:“今夜可要柔前往伺候?” 智宵:“……” 张氏和解氏的少男少女闹得太大,着实是引发了一些影响,本来不想干什么的人,思想歪了啊! 不过,媵不就是那样吗?并且智宵的几位媵之中,算起来只有柔嬴稍微成熟,确实能够承担职责了。 智宵的心志远比外表成熟,很清楚过早寻欢对身体的危害。 在这一辈子,智宵可是想要完成不朽伟业,一些事情上会很自律,才不会瞎搞。 “不必了。”智宵进行拒绝。 季嬴错愕了一下下,低头问道:“良人不喜柔?” 什么鬼啊? 智宵只得说道:“今夜动静太大,若有歹人潜伏在侧,恰是混入营中良机。我需连夜枕戈待旦,以防果真发生歹人行凶。” 季嬴已经到了族中成熟女性会教导一些事情的年纪,还被告知男人在某方面根本控制不住。 “宵……,跟其他人不一样,还是……不行?”季嬴心中开始忧虑了。 第103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俗话说得好,男人绝对不能说不行。 然而,智宵依旧没有打算干点什么。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诱惑,人一旦不懂自我控制会非常容易遭受别人的算计,自己受到伤害之外,在乎的人可能也会受到牵连。 隔天,初步有了好感的人,他们相约到附近游玩,更多的人则是待在营地内缓解旅途劳顿带来的疲劳。 “章嬴已经先行归家。”季嬴来跟智宵说这个消息。 智宵还是觉得从别人嘴里听到章嬴的名字很奇怪,点了点头改变话题,问道:“张成可离去?” 季嬴瞬间露出了生气的表情,气愤地说道:“追随叛逆已是不究,未曾想小辈竟是如此无耻之人。” 晋国的张氏别出了很多子弟,其中的长柳朔就是范吉射的家臣之一。张成就是长柳朔的儿子。 张氏在晋国是一个中等家族,不止有子弟在范氏当家臣,也有族人前往秦国以及宋国发展,其中在宋国的发展挺不错,比如获得宋国司马华貙(chu)看重的张匄就获得了大夫爵。 当前获得大夫爵就等于开枝散叶成功,能够在那个国家立足,至于之后的发展怎么样,看得还是自身的能力。 昨晚,解氏自己的人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被蛇咬到的伤口,人却是丢得极大,倒是没脸待下去了。 张氏的张成倒是依旧留了下来,一大早跟着几个想狩猎的人外出了。 在离开之前,张成还在小伙伴吹嘘自己昨夜多么厉害,一连奋战了两个多时辰,只是休息一晚就又有精力外出打猎。 发生这种事情,风评上确实是男的会跟女的不一样,古来养成的风气会对男的更宽容一些。 只不过,张成明知道不可能成亲还搞自己的表妹,懂事理的人恐怕很难再与之为伍。 现在,张成玩的就是: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成为别人。 智宵刚要说话,外面传来了赵毋恤和韩庚的说话声。 有人通报。 韩庚和赵毋恤先后走了进来。 看两人的打扮,应该是想出去狩猎? 赵毋恤先对自己的姐姐打招呼,又对智宵行了一礼,问候道:“姐夫。” 韩庚发出邀请:“今日天气极佳,何不同往猎物?” 本来智宵是想邀请季嬴带上昭嬴、柔嬴一块出去走走,受到邀请当即回道:“如此也好。” 外出本来就是为了消遣,一直窝在营地里多没意思。 只是,很难说走就走,应该换好衣服,再则就是将一些事情提前准备好,营地里的事务也需要交代。 换好衣服的智宵去找到魏驹,互相问候之后,说道:“驹,我与庚、毋恤等人外出狩猎,营地还需劳烦你看顾。” 魏驹有点不乐意了。谁都想出去玩,凭什么就留下他呢? “此事嘱咐家臣便是,我与之同行。”魏驹说道。 智宵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想:“之前那么积极参与各种事情,不是想要获得话语权吗?现在已经出了事,知道明面威风,背地里要背负太多关系了。” 因为魏驹的加入,许多少年和少女也一同前往。 最终,营地里面的事情还是被交给了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家臣。 之所以赵氏同样是卿位家族却没有获得话语权,主要原因是赵毋恤带来的人太少,承担不起相应的责任。 现在就是那么一回事,想要获得权柄需要实力,掌握权柄也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小到外出郊游的营地,大到担任国家要职,真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能够丢锅的事。 这个跟春秋战国时期的体制有关,比如智宵在晋国有了正式的官职,出了事情需要智氏去兜底,无法解决出现损失要智氏去补偿,没有国家出资源兜底那么一回事。 大一统王朝时期,为什么官员会普遍没有责任心?因为他们只是在上班,出了问题损失也是国家,坏事足够大的话,了不起就是自己入土,家人遭到发配或是贩卖,损失最大的是皇帝这个大奴隶主,遭罪的则是百姓。 他们在路上,车的行进速度并不快,能够进行聊天。 魏驹最先提起了南边的事情,讲到楚国为了减缓压力与越国结盟,让越国从吴国的背后进行偷袭,吴王阖闾盛怒之下已经亲率大军出发讨伐越国。 “越国于楚国,乃是吴国于晋国。”智宵摇着头说了这么一句。 大家都能听懂在说什么。 吴国为什么能崛起,他们要感谢老智家的先祖智罃提议在南方扶持一个国家,用这个国家来牵制楚国,吴国正是当时智罃挑中的那个国家。 晋国对吴国的援助可谓全方面,不止派出成建制的部队帮助吴国训练军队,并且从文化到生产技术上全面教授,才有了吴国从一个不起眼的蛮荒小国成长到能够击败楚国,尤其还攻破楚国都城“郢”的强国。 楚国有样学样,他们在吴国的南边扶持了一个国家。那个国家叫越国,只是楚国不像晋国那么大方,没有从文化到生产技术上对越国进行全面的栽培,以至于越国固然有所增强,只是越国的实力仍旧非常有限。 现阶段,吴国表面上仍旧臣服于晋国,只是因为吴军攻克楚国都城(前506年),吴国瞬间觉得自己变得非常强大,生出了挑战晋国霸主地位的心思。 阖闾在位时期,吴国仍旧没有与晋国撕破脸,他们想的是进一步削弱楚国,再彻底把越国灭掉,随后再正式挑战晋国。 为什么魏驹会说起吴国?只是纯粹展现魏氏的消息来援渠道很广而已。 只要有女性在场,男性一般会像是斗牛,为的就是在女性面前展现自己强大的一面。 魏驹很享受万众瞩目的待遇,尤其看到未婚妻阏祁可算不一直盯着智宵看,改为专注看着自己,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阏祁是秦国刘氏的嫡出女。而这个刘氏是范氏别出的小宗,也是西汉开国皇帝刘邦的祖先所在的家族。 其实,智宵还是很喜欢听人吹牛逼,往往很多信息就是在他们无意中说出来。说者可能无心,作为听众的智宵则能从中发现很多细节。 比如说,韩庚不甘寂寞透露出郑国那边的一些消息,马上就让智宵得知郑国即将面临大变了。 韩庚说的是郑国的执政公孙侨病重的消息。(采纳《史记.郑世家》的资料) 公孙侨又称子产,乃是春秋晚期知名度不亚于管仲的人物,还有着其它的很多成就。 “郑国遭遇大变?韩氏这么关注郑国,想干什么?”智宵心想。 智宵在想着大事,其余少年则是在思考等一下怎么大展身手,获得随行女子崇拜的目光。 大展什么来着?身手吗?这于智宵而言,有身有手就行的事。 今天之后,智宵不让门卫尽责一些,也许将有好些少女会在夜里偷偷钻进帐篷? 第104章 魑魅魍魉 一支利箭在破空声中命中一头野猪,野猪头部中箭之后连惨嚎一声都没有,很直接地僵直着四肢毙命。 不管是什么猪的品种,它们死前确确实实会四肢僵硬,排除掉残忍之外,看上去其实挺萌的。死都能死得很萌,只能说不愧是猪了。 看到智宵一箭射杀野猪的人,他们先是看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发出欢呼声。 这一只野猪很大!它足有两米身长,獠牙长度约是七八厘米,看上去不比老虎等猛兽弱多少。 野猪的皮非常厚,通常会超过一厘米,并且还会很坚硬。 这种情况下,人们外出狩猎,箭很难对野猪破防,一般不会去挑太大的野猪射杀。 因为杀不死一定会让野猪发狂,届时被追得落荒而逃还是幸运,人被野猪顶一下可能就没命了。 “宵所使乃是几石弓?”魏驹在问韩庚。 “应是五石弓。”韩庚出身韩氏这种善射的家族,怎么会不懂相关知识。 并且,韩庚还能对智宵所使用的箭矢种类感到好奇,有心看一看却要控制住好奇心,免得造成什么误会。 箭矢当然有很多种类,详细介绍会很复杂,包括了箭杆与箭羽的选材,还有在箭镞的款式上进行区分,大体上分为常规型和破甲型、杀伤型。 箭镞就是箭头的金属部分。 简单区分箭矢的话,箭镞的长度越长杀伤性越高,再来是箭镞的形状区分,常规箭矢为扁平状,破甲型则是三棱状,杀伤型是带倒勾或分叉。 现场的欢呼以少女最为热烈,她们本来就知道智宵非常厉害,只是亲眼见识远比听到传闻更加真切,看智宵的双眼不是快冒心形,便是眼中充满了垂涎与贪婪。 “女弟,你且看她们……”柔嬴小声提醒季嬴,周边那些女的简直恨不得要把智宵吃掉了。 人都有羡强的天性,又以女性会更加崇拜强者和想要进行依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们缺乏自我保护的能力,寻找强者来保护自己是一种基因带来的自我保护机制。 季嬴当然看到了,尤其能懂得她们眼中的贪婪,庆幸自己能有这么一名良人的同时,开始担忧智宵所要经受的诱惑。 只不过,季嬴更担忧的是智宵拒绝了柔嬴的伺候,不明白是智宵不喜欢柔嬴,或是智宵在那一方面有问题。 如果说在场女子是那样,男子的反应其实也差不多。 他们震惊于智宵的强大,出现害怕心理的同时,想着怎么才能跟智宵玩到一起,追随麾下被羽翼所庇护。 当然不是全部的男性都出现那种心理反应,有些人想要超越,个别人心里只是纯粹的忌惮与害怕,将智宵列在一生之敌的名单上。 “二位与我姐夫屡次一同上阵?果真如传闻一般,姐夫勇力无敌,统兵作战亦无敌手?”赵毋恤看似天真的问道。 遭到问话的人是魏驹与韩庚。 大家的年龄相差不是大,正是最为血气方刚与无知无畏的年纪,一般情况是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强,得到更多关注的。 面对赵毋恤的问话,韩庚与魏驹表情各不相同。 魏驹脸颊肌肉变得僵硬,摆明了就是不服气,想要对智宵进行超越。 韩庚则是露出苦笑,说道:“诸侯已有传闻,宵乃是养叔(养由基)之后,天下第一猛士;历经‘邢’一役,宵率部以寡敌众歼灭五万齐军,亦觉可与伍员比肩。” 现在最出名的战将是伍员,他也就是伍子胥。员是名,子胥是字。 这位伍子胥就是一夜白头的那位,他为了复仇而去投奔吴国,率领吴军多次在对战楚军中获胜。 后世非常出名的孙武?他长期是作为伍子胥的副手,也是充当参谋的角色。 以谁是领导谁承担责任与享受胜利果实的规则,一切荣辱归于领导,副手与旁人得到的关注度必然要少,知名度上肯定没有领导那么高。 孙武之所以在后世比伍子胥有名,主要原因是孙武留下《兵书.十三篇》的着作,伍子胥根本没有着作传于后世。 关于伍子胥掘墓鞭尸的事情,最早见于先秦《吕氏春秋.首时篇》,文中说伍子胥“亲射王宫,鞭荆平之墓三百”。 “荆”就是楚国的别称,“平”为楚平王的简称。 在《春秋梁传》《淮南子,泰族训》)、《越绝书·卷一》中也都有“鞭坟”的类似记载。 《越绝书》主要是根据收集的民间传闻而写成的。可见在成书之际,民间仍有“鞭坟”的传闻存在。从以上的史料来分析,“鞭坟’之说有根有据,伍子胥只是率士卒鞭楚平王坟三百鞭而已,并没有挖掘坟墓。 另一个说法是,伍子胥根本就没有掘墓鞭尸,甚至可能都没有参加破郢之战。 那么智宵作为当代人,有听说过伍子胥鞭尸的事情吗?这个还真没有。(采用《左传》史料) 赵毋恤在听说智宵已经与伍子胥齐名之后,惊讶声道:“姐夫‘邢’一役便可与伍员齐名?二位亦有参战,为何……”,后面的话没说,比说出去更具杀伤力。 魏驹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 韩庚则是很心服地说道:“宵之才,确实远胜庚多矣。” 这是干嘛呀? 说白了就是赵毋恤在刺激魏驹与韩庚,激起两人对智宵的不满或较量的心思,一次两次或许效果不大,持之以恒则能够植入敌对智宵的潜意识。 这时,智宵走了过来,哪怕没有听到之前三人在聊什么,还是能从脸色上察觉到一些端倪。 “毋恤不去狩猎?”智宵说话时却是看着魏驹,压根没有看赵毋恤。 赵毋恤可是春秋晚期第一阴谋家,阴到了骨子里的那种,打小就非常有心机。 “整日背后议论与我,何用?男儿在世,奋发图强方是正道。”智宵用膝盖骨猜,都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干脆点明了赵毋恤在做什么事。 图谋败露的赵毋恤脸色僵硬了一下下,很快又恢复很傻很天真的表情,装作不知道智宵在说什么。 魏驹和韩庚却是脸色大变,回味了一下刚才的事情,看向赵毋恤的眼神就变得很不善了。 没有谁喜欢当傻瓜,尤其是知道被算计之后。 “年纪这么小就这么阴?看来以后要多多提防!” 魏驹与韩庚现在是怎么看都觉得看赵毋恤很不爽…… 第105章 春秋的社交 没有人喜欢被当成傻瓜,魏驹和韩庚没有当场发作已经不错,怎么奢望他们能够给赵毋恤什么好脸色呢? 智宵很清楚赵毋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没有想过趁着赵毋恤年纪小的时候试图获得崇拜,更不会因为赵毋恤年纪小而有所善待。 用一个很俗套的说法,有些人注定就是干大事的,无论给予什么恩惠,又或是建立起什么样的交情就可以去阻止他们的步伐。 赵毋恤处心积虑才获得姑布子卿的赏识,再进入赵鞅的视野,如今又成了赵氏的宗子。说明赵毋恤懂事起就开始有自己的目标,而他才多少岁? 在之前,智宵有想过趁着赵毋恤没有成长起来之前杀掉,到如今那个想法都还没有被完全放弃,只是不能由智氏去做而已。 这一次郊游,智宵事先排除掉隐患,一切只因为能被找到的隐患无法成功刺杀赵毋恤,再来一旦真的发生刺杀事件,完全能够用事先有进行排查洗去大部分责任,不至于真的发生刺杀之后,智氏遭到赵氏联合几个家族的围攻。 “我直接拆穿赵毋恤,接下来他应该不会时时刻刻粘着我了吧?”智宵对赵毋恤这一段时间紧紧跟随自己,真心是感觉挺无奈的。 智宵又继续想道:“希望范氏和中行氏的那些刺客有用一点,能够做到一次得手。” 是的,由范氏和中行氏来动手就挺合适,也不会让其他人感到意外。 智宵开始了新的狩猎,只不过并没有太刻意寻找猎物,更像是在进行一种游逛,查看有无范氏、中行氏的刺客行踪,便于接下来给他们创造机会。 再一次射杀一头豚鹿之后,智宵可算等回来了程集。 “周围并未发现蛛丝马迹。”程集其实不知道智宵想做什么,尽力完成任务而已。 智宵违心地说道:“如此便好。” 有些事情连说都不能说,免得破坏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地位,便如心腹也是如此。这叫建立人设。 人人都需要顾忌外人对自己的看法,人设要是成功,便是一坨狗屎也能走上成功。 不注重人设的话?不想做什么当然没有问题,想做什么则很难成功。 当然,人们一般将人设称为:仪表或气质。 临近傍晚时,智宵才带人回到营地。 季嬴刚才人多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大家都做自己的事情,趁着跟智宵独处时,一脸抱歉地说道:“毋恤年纪尚轻,些许话语或是无心,请良人勿怪。” 其实,大家都不是笨蛋,生长的家庭也注定不想学都会很多,赵毋恤是不是年纪轻才口无遮拦,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然而,季嬴是赵毋恤的姐姐,天然就是应该给弟弟兜底。 智宵心里想什么是一回事,表面上则是笑着说道:“我乃毋恤姐夫。若非如此,绝无当面教导之意。” 换句话来说,智宵会成为赵毋恤的姐夫才只是言语上的反击,不然就该拔剑了。 季嬴对赵毋恤并不是太了解,原因是季嬴乃嫡出,赵毋恤则是庶出,基本没有相处的机会。 家族成员太多就是那样,嫡出与庶出并不在同一座屋檐下生活,之前季嬴在“新田”生活,赵毋恤则是在“赵”城那边。 所以,季嬴对赵毋恤的了解是从成为宗子之后,以前可能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现在季嬴大概看出了一些端倪,也就是自己那位不熟的宗子弟弟对未来的伴侣并不友好,会在他人面前卖弄舌根,想要智宵和魏驹、韩庚产生嫌隙。 面对这种情况,季嬴能怎么办?她能做的事情太少,只能尽力调和了。 大家做完了回营该做的事情之后,下一项活动就是对取得的猎物进行炫耀。 一大堆的篝火被点燃,能够照亮很广的范围。 临时搭起来的木排之上,躺着一只只打来的猎物,小到兔子,大到两米长的野猪,种类非常之多。 为什么没有老虎、熊、狼、豹子等动物?当前的野外有很多猛兽没错,总不至于去到哪个地方都能碰上。 每一块木排之上就是愿意拿出来展示的一人当日所获,当前是董氏的少年在介绍自己怎么获得那些猎物,等一下则是换成其他人来。 如果有良好的口才,能够将今天自己的经历讲得精彩一些,哪怕所获的猎物不怎么样,依旧可以赢得喝彩。 这是一种自我的展示,也是孔雀开屏。 展示的是自己平时没有荒废,能够搭乘战车打猎,也能上阵与人搏杀。 能够开屏的孔雀是雄性,雌性孔雀反而看上去很丑,尽力展现自己的能力,或许能够获得某位姑娘的青睐,凭此获得一段良缘? 若是某人能够成功给众人留下深刻印象,或许还能获得一个头衔,比如猎虎猛士。 中国古代的春秋这一套,后来在欧洲那边的中世纪在各国重现,等于说欧洲人玩的那些是中国玩剩下的。 智宵现在就拥有头衔,含金量不足的当世第一猛士。 正式场合介绍的话,介绍人念智宵的头衔,目前的顺序应该是:智氏世孙,“潞氏”与“汾中”之主,当世第一猛士。 所以,别以为欧洲人总是念一大串头衔有什么了不起的。 今天只是一个开始,后面几天还会有人一再展示自己的猎物,有人能够猎杀老虎或熊这种猛兽的话,一定会获得某位姑娘的青睐。 智宵就看到有小伙子真的获得了姑娘的青睐,一些人也因此有了更大的交际圈子。 这个就是那些长辈对他们的期待,要么是成就一段美好姻缘,不然就是社交圈子扩大,能够对家族起到裨益作用。 气氛足够热烈之下,处理完猎物一顿吃吃喝喝,随后散场各自准备休息。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智宵每天都会先洗澡再睡觉,原因是身体清洁对睡眠质量有益。 将要躺下睡觉时,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智宵倾听了一下,大概能听出有人求见,程集正在问为什么要请见。 那一道女性的声音听上去很陌生,不像是智宵原有交际圈的熟人。 “这……,明知道我已经有婚约,还有人会自己送上来?”智宵有些乐了。 第106章 必须要的家规 智宵走到帐帘边上拉开一丝缝隙向外看去,以姑娘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吩咐程集告知那位姑娘自己已经熟睡。 “确实不应使小家有智氏之种。”程集大大松了口气。 什么意思? 听说过借种吗?也就是觉得谁的血统好,希望能够获得他的后代,类似的做法在宋朝时期的倭国是一种潮流。 倭国每年会有大量的贵族漂洋过海前去宋王朝深造,每一次都会携带非常多的妙龄少女,希望这些妙龄少女能够获得宋王朝的优异人种的青睐,鱼水之欢之下有怀孕的机会,再将孕妇带回倭国进行妥善照顾。 倭国将这种事情称为“渡种”文化,目标就是获得更优异的人种,改善倭国基因里的卑劣。 怀孕回国的少女,她们会被倭国的贵族所接纳,生下的孩子成为自己的接班人,也就是称为倭国下一代的“大名”。 这个“大名”就是倭国贵族的头衔,也是地方上的领主。 有史学家称,倭国的那种文化是中国古代春秋的习俗,到底是不是那么一回事,很难去讲得清楚。 春秋战国时期的“存亡绝续”风格很浓厚,某个家族或国家没有继承人,确实能够从亲戚过继男丁来延续香火,不一定必需有自己的血统才能接任家主或国君之位。 智宵的基因好不好?能够成为公认的当世第一猛将,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谁能说不好。 当前没有“基因”这个名词,血统则是听得明白又能理解的东西,那一句“种好”简直是太通俗易懂了。 所以,明知道不可能成亲,依旧会有少女前来想与智宵有美妙一夜,或许还是接受她们的长辈提出的建议? 躺下的智宵能听见帐篷外一连有姑娘过来,其中的两次还是有多名姑娘同行,显然是很有想法? 得到嘱咐的程集没有放人进来,直至柔嬴过来时,才又进帐请示。 “世孙,柔梳妆前来。”程集所说的‘梳妆’有特殊含义。 所谓的梳妆,指的是洗得干干净净,随后仅是披上了一层外衣和一件毯子,除此没有其余衣物。这么做就一个意思,过来就是为了奉献。 作为媵,奉献是责任也是义务。 而柔嬴的过来显然是季嬴的主意,一旦智宵将柔嬴拒之于外,未来柔嬴的命运会比较悲惨。 毕竟,一个得不到宠爱的媵,也就等于没有了价值。不止赵氏接下来会苛待柔嬴,世人也会有有色眼光来看待柔嬴,几乎也就等同一辈子被毁了。 智宵像是吃了极大的亏那般,低叹一声说道:“让她进来罢。” 初春还是比较冷,有一个人暖被窝也是极好的。 柔嬴进来了,脸上没有羞涩,有的只是期待,行礼问候道:“主人。” 本来没有异样心思的智宵看到柔嬴行礼时滑落了身上的毯子,露出了绰约多姿的身姿,着实是心里一荡。 程集已经很懂事的退出去,帐篷内只剩下智宵与柔嬴二人。 帐篷透光,外面有光线可以渗透,里面光亮则是能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轮廓。 智宵用手拉开了被褥,示意柔嬴可以躺进来了。 现在并没有床,不管是家中还是野外,基本就是在地上铺一层什么东西,称之为“榻”。 睡在榻上的习惯从上传下来,一直到唐朝时期才出现床,被称为胡床。 智宵在柔嬴钻进被窝内,肢体发生接触时能够感觉到柔软与温度。 “请主人吝惜。”柔嬴说不害羞是假的,说着往智宵的怀抱钻。 这一刻,智宵深深觉得赵氏想害自己。他才十四岁,还是长身体的年纪,怎么能够失去纯阳之身呢! 这不是胡说八道! 无论男女,身体还在发育阶段时,一旦胡搞瞎搞的话,必然会影响到发育。 一些年纪很小的男女,过早有过那什么,个头一般会很矮! 智宵搂着柔嬴,凑到耳朵边说道:“智氏家规,十八岁之前不可有男女之事。” 现在的智氏当然没有这个家规,智宵某天会把这个规矩弄成祖训。 柔嬴耳朵被热气喷得很痒,听了智宵的话当场露出了呆滞的表情,心想:“我不美吗?还是季猜对了,主人在那方面……不行?” 辛亏柔嬴没有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要不然说什么智宵都不能忍。 怎么质疑男人都可以,就是不能说男人不行,不对吗? 不能真刀实枪,智宵作为一个正常的男儿,美人在怀不免做点什么,不是么。 智宵可不是什么都不懂,恰是懂得太多,才有极强的自制力。 至于柔嬴怎么样?那是她的事情了。 柔嬴分明能够感受到智宵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心里还能够很庆幸地想道:“不是季猜的那样,主人分明可以,只是碍于家规呀……” 帐篷外还是时不时会有陌生的女子说话声出现,她们过来的用意不用过多言语,遭到了程集的一一拒绝。 今夜过后,智宵也许会得到一个无情的名声。 事实好像也是那样?那么多姑娘过来想要有美好的一夜,结果被拒之门外,要么是智宵太忙,不然只能说无情了。 翌日。 智宵醒过来,发现柔嬴竟然是醒着的状态,并且柔嬴看上去有很明显的黑眼圈,分明就是一夜没睡。 其实,柔嬴能睡得着就怪了。 人啊,尤其是女人,一旦被挑拨之后,心里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不熄灭掉就浑身的哪哪哪都难受。 柔嬴看智宵的眼眸里充满了幽怨,明明醒着也不起来,等智宵起榻穿衣出去梳洗,脸上表情很郁闷。 女人是水做的嘛。 已经出去帐篷一段时间的智宵重新回来,闻到了帐篷内的味道。 长久待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从无到有一直闻的话,确实是闻不出什么味来。 可是,一旦从空气清新的地方再去到有异味的空间,到门口就能立刻闻到空气里的异味了。 智宵给柔嬴端来了一盆温水,还给准备了擦拭用的布巾。 柔嬴正不知道怎么处理狼狈之处,看到智宵带来的东西,心里泛起了甜蜜。 只是,智宵并没有离开,反而是笑吟吟地坐到了一旁。 柔嬴有些犯难了,要等智宵出去,还是马上收拾狼狈之处? 第107章 误会大了 “并无一丝异常,亦无旁人途经此处?” “回世孙,正是。” 不知道是不是智宵主持的事先排除做得太好太彻底,春游活动已经进行到第十三天,仍旧是一个刺客都没有出现。 智宵有点无语了,心想:“好不容易让赵毋恤不再粘着我,结果一个刺客的影子都看不到。” 程集看到智宵那种表情,讶异这样不是一件好事吗? “不过,赵毋恤一直躲在自己的帐篷里,着实没有给人刺杀的机会。”智宵想着看向了自己隔壁的帐篷。 智宵的视线转到了远处,十足纳罕:“总的来说,范氏和中行氏简直就是废物,活该在晋国除名啊!” 不过,智宵也达到了另一个目的,大大地在新生代群体面前露脸,加深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印象。 别小看这一点,必将会对智宵以后起到极大的裨益。 智宵因为看到赵毋恤那么有自知之明,外出时必定是跟在左右,不出营地则是时刻待在帐篷,有点不想再继续春游下去,想要返回“新田”了。 三天,智宵决定再待三天,随后就带着他们回去都城。 春播再有一个月的时间马上就要开始,各个家族的长辈都会前往封地巡视,一般情况下会携带家族继承人,目的是让他们明白农业的重要性。 智宵头上还有智申,智跞在不喜欢也会是带着智申,暂时轮不到智宵跟随。 一块出游的大多数少年,他们的身份是家族的继承人,需要花八天的时间才能回到都城,赶往各处封地同样需要时间,再待三天真的就是极限。 在这三天之中,赵毋恤仍旧是日夜待在帐篷之中,一点机会都不给刺客。 哪怕是那样,智宵的另一个目的还是完成,没有让赵毋恤与其他家族的同辈有相处的机会,避免拓宽人际关系。 为什么要聚会?玩是一方面,主要是相亲,再来就是发展人脉。 魏驹、韩庚等人就很清楚这一点,发现跟智宵一块出场,全场的聚焦点都在智宵身上,后来他们就尽量避免跟智宵一同出现,选择以自己作为中心了。 魏氏和韩氏也是卿位家族,有的是愿意巴结的人,不对吗? 三天之后,营地被他们拆除,不需要再用或是损坏的东西原地遗弃,队伍开始启程返回。 这一次春游,中间出了张氏少年与解氏少女的事故,只不过这件事完全怪不到智宵头上。其它并没有什么问题,多少是智宵人生履历上展示能力的表现。 他们在回去的半路上,连续碰上了好几波来自各个家族的信使,讲的是张氏和解氏已经打起来的消息。 “不过小事,竟能开启家族私战?” “或是深怕联姻遭受牵连,解氏欲要与张氏切割。” “长柳朔早已别出,张氏并非叛逆,何至于此?” “如此说来,怕是解氏看上张氏封地。” 解氏向张氏开战的消息传开,搞得大家议论纷纷,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张成却像是个没事的人那般,显得极其没心没肺。 他们比来时少花了两天的时间就回到“新田”城外。 “日后,我若在都城,你愿便可来寻。”智宵知道因为柔嬴送上门没动的事情,搞得季嬴一直在怀疑自己的能力,只不过没什么表示。 而智宵绝对不会亲自去赵氏府宅,怕的就是赵鞅不顾影响囚禁或杀掉自己。 这种事情赵氏绝对干得出来,容不得智宵不谨慎! 季嬴有点欲言又止,并非不愿意主动去智氏府宅找智宵,乃是其它的事情,犹豫再三才开口说道:“良人勿急,我拜托爹爹派人前往秦国,请来‘扁鹊’与良人诊治。” 什么玩意? 智宵先是愕然,随后说道:“我乃因家规而……,非是有病。” 扁鹊?这个名号最早出现在黄帝时期,后来成为医术极高的人的代号。 现如今的各诸侯国,医术最高的人在秦国。而“扁鹊”是一个医匠的组织,医术最高的人能成为组织首领,也被称为扁鹊。 这个其实挺好理解,比如现代一些医馆会挂上“华佗在世”或“当代扁鹊”那样,有些手工匠人会自称“鲁班”那样。只是当前的“扁鹊”真的是当世医术最好的那个组织。 季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智宵直看,心里想道:“秦国公室会有媵随嫁,到时候让她将医匠带过来。” 一脸无语的智宵知道光用嘴巴解释没效果,试又不能真的试,只好压低声音说道:“你若如此,天下必传宵有病,届时必为传达天下之笑谈。我蒙羞,智氏亦如此。” 没有想到这一层的季嬴愣住了。 道理不就是那样的道理吗?一旦真的传开,难道还能让智宵在大庭广众之下证明自己??? 并且,谣言一旦传开,人们只会愿意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再怎么证明都不会有用。 季嬴心事重重地走了,明白那一层道理之后,不止自己会守口如瓶,也将严令柔嬴和昭嬴一个字都不许向外透露。 回到家中的智宵要找智跞问安,得知智跞还在宫城没有回家。 智申倒是在家,问题是智宵根本不想见到其人,乃至于心累之下装都不想装父慈子孝那一套。 一直到夜间的亥时六刻(22:30)左右,智跞才回到家中,听说智宵已经归家并且一直在等自己,正好有事要找智宵,一边换衣服一边进行了传唤。 “祖父。”智宵看到智跞一脸疲惫,同时也发现智申在场,问候智跞时有温情,对上智申则是平淡地喊了声:“父上。” 智跞示意智宵坐下。 智申当然能看出智宵对自己无感,刚生出一些怒气,想到自己对智宵来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刚着的火苗一下子熄灭,有些恹恹的闭目做小憩状。 “诸侯已知范氏、中行氏战败,宋国、卫国、鲁国先后败两次,签下盟约需有人前往落实。三国此后‘贡献’皆归我家,我家须有人出使三国。我属意与你。”智跞说道。 出使三个国家的任务?智宵知道落成他们对智氏进贡的事情很重要,压根不可能拒绝出使,乃至于非常有兴趣。 智申睁开眼睛,脸色不甘地想说什么,遭到智跞怒视了一眼,只能闭上嘴巴。 看到那一幕的智宵很好奇智申近期又做了什么,搞得智跞用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态度去对待。 第108章 坑爹又遗祸子孙 在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智氏、魏氏、韩氏和赵氏正经历着关于分配范氏、中行氏等家族封地归属的谈判,由于智跞精神不济的关系,一部分谈判是智申出马。 当前赵氏是仅剩四个卿位家族中实力最弱的那一个,智氏变成了实力最强的家族,再来才是魏氏与韩氏。 讲道理在这一次内战之后,晋国正式进入弱肉强食的阶段,一切以实力为尊了。 然而,智申在面对赵鞅的时候,谈判过程中竟是全程被压制的状态,以至于失去了一些本来应该拿到手的利益。 因为智申的软弱无能给智氏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使得魏侈担忧智跞之后由智申掌控智氏斗不过赵鞅管理的赵氏,魏氏渐渐有点站在赵氏那一边的意思。 韩氏跟赵氏有着很悠久的传统友谊,不认时自然不存在,一旦要认很快就能如胶似漆。 现在的情况是,智氏明明才是实力最强的家族,应该掌握更多的话语权,可是智申的能力着实有限,以至于实力最强的智氏受到了虚弱的赵氏压制。 赵鞅是一个强人,说白了就是因为他一个人,虚弱的赵氏非但没有失去在晋国的话语权,相反因为压制了智申的关系,争取到了魏侈和韩不信的支持,导致智氏在某些方面受制。 从去年之后,智跞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正是因为这一点的原因,魏侈和韩不信再看到智申的软弱无能之后,才会毫不犹豫地投向赵鞅。 强人的作用无限大,他的存在可以改变的事情太多,其中包括实力的不平衡方面。 智跞并不会跟智宵说那些,一切只因为智跞的身体状况真的已经很糟糕,不知道什么时候撒手人寰,智氏接下来将由智申统治。 在那种情况下,智跞只会尽可能地加强智申的权威,避免在自己死亡之后,因为智申权威不足而发生内乱。 领导人无能没有关系,只要家族内部保持稳定,外部势力就轻易不敢妄动,不是吗? “如此说来,君上与中军佐索要太多,众家陷入分歧?”智宵听了一些,进行发问。 一个问题,问得智申眼神闪躲,将头别到一边。 受到伤害最深的智跞努力坚强,不将心里的情绪表现在脸上,说道:“君上支持赵鞅,许多事难以与之争执。” 智跞没有提智申的事情,只是提到国君与赵鞅的联合,魏氏和韩氏站到了赵氏一边。 实际上,智宵知道事情发生的过程,碍于子不提父之过,讲了也是让智跞更伤心,极可能让智申破罐子破摔,选择忍住了。 赵氏被打得挺惨,实力极度虚弱之下,赵鞅依旧态度无比强硬,总之就是要让范氏和中行氏在晋国除名。 之前装死的晋君午,他在赵鞅回到“新田”之后又重新活跃起来,支持赵鞅的意见,并且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因为魏侈和韩不信站到了赵鞅一边,智氏现在显得有些独木难支,不止智跞想用梁婴父入主中行氏和士皋夷取代范吉射的计划失败,关于怎么瓜分范氏和中行氏封地的谈判也一再错失利益。 一个无能的昏君会将整个国家搞得乌烟瘴气,乃至于最终亡国。 一个无能的将领,他会导致一支强军在全面优势下被打得全军覆没。 一个无能的智申直接将智跞布局了数十年的计划毁于一旦,明明已经到手的利益还要拿出去让人,甚至连本来的盟友也站到了竞争对手的那一边。 智跞站起来,去拿来山川舆图,铺开之后对智宵讲了新商定的划分。 这面山川舆图就是智宵制作的那一份,上面多加了一些不同颜色的线条,用于区分每一个家属的封地归属。 从颜色上来看,智氏是封地板块最大的那一个家族,赵氏排在了第二,魏氏第三,韩氏最少。 智宵着重看失去的那些封地,看到南部本属于智氏的“滑2”变成了赵氏的封地,又发现“上党”区域落到韩氏手里,强忍着才没有国骂脱口而出。 “丢失‘上党’一地,我家封地遭到拦腰而断,且‘上党’乃是战略要地,怎可有失!”智宵不骂人,只是语气难免恶劣。 智宵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心里有火也就坐不住,站起来挥舞着手臂,继续说道:“‘上党’绝不可有失!赵氏若是坚持索要?那便开战!” 这个“上党”并不是什么富饶的地方,它属于一个多山地形。 只不过,失去“上党”真的会让智氏本来可以连接的封地被一切为二,再来是控制“上党”就能够威慑赵氏、韩氏,必要时进行封锁能够让晋国失去非常重要的交通枢纽。 正是因为“上党”在地利上的重要性,国君、赵氏、魏氏和韩氏才会联合起来要求从智氏剥离出去,原因是智氏已经足够强大,再把控住主要的交通枢纽,他们实在是太害怕了。 智申张了张嘴,忍住又忍不住,说道:“已经商定之事……,如何反悔?” 智宵语气沉闷地说道:“本为我家之土,反悔之人乃是他们!如何丢失,你自知也!” 草泥马! 闭嘴吧! 人怎么能那么蠢,不知道交通枢纽的重要性,还能允许自己家的封地被一分为二。 自己蠢没有关系,浪费了老爹的努力,注定要遗祸子孙,还一副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蠢事的模样,为了自己的颜面不管不顾。 “开战?”智跞知道智宵很生气,没打算劝。 智宵深呼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开战!” 智跞想了想,跟着点头,说道:“那便开战。” 完全不在状况的智申觉得这一对祖孙太疯狂了,不愿意接受谈判结果,重新展开谈判也就是了,针对范氏和中行氏的内战没有结束,智氏要以一个家族去打公族、魏氏、赵氏和韩氏? 之所以说智申没有搞清楚状况,主要是他不懂智氏现在掌握的优势。 另外,面对一个手头实力没有多少的强人,软弱只会被步步紧逼失去到手的利益。唯有比他更强硬,才会让他知道薄纸被捅破,使他心里犯虚,再让那些发现他既虚弱又没有唬住对手的盟友离弃。 智申呐呐地问道:“果真开战?” 智跞闭上了眼睛,眼皮不断挑动,眼睫毛一直在发颤,显然是对智申失望至极。 而智宵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做好开战的准备,不一定真的会开战,目的是打压赵鞅的气焰,达到智氏想要的目标。 道理这么简单,怎么就不懂呢? 第109章 太心累了 威胁开战只是智氏接下来的一种谈判技巧,再来也是智申负责谈判期间表现得太过软弱的一种弥补。 如果赵氏、魏氏和韩氏无视掉智氏的述求呢?智宵能看出智跞和智申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那么多家族开战,认为一旦开打不止范吉射和中行寅要笑掉大牙,想来诸侯也会很开心。 “他们的顾虑没有错,可是智氏只能表现出孤注一掷的姿态!”智宵明白归明白,面对智跞和智申的态度还是有太多的无奈。 赵鞅现在摆明就是欺负智氏的软弱,一旦智氏没有成功的反击,势必会继续得寸进尺。 如果智氏在赵鞅的欺凌下步步后退,其他家族看到智氏这么好欺负,他们不会同情智氏,只会像是约好了那般一拥而上。 数百年来晋国的各个家族都是这种尿性,从未有过一丝的改变。 因此晋国羡强的情况会更重一些,家族有足够的实力,领导者又足够强硬,很容易得到更多的人追随,其中包括获得更多家族的依附。 智宵干脆挑明,说道:“赵鞅此时便是欺负祖父与父上顾全大局,不做反击必将深受其殃。祖父健在时,赵鞅或许有所收敛,父上继位……智氏或步范氏、中行氏旧路。” 这话相当不好听,也不是一个晚辈该讲的话。 智跞和智申只要不昏聩,听了一定会知道智宵所讲句句就是现实。 “如若赵鞅不退,该将如何?”智申怕的是这个。 智跞也在等答案。 现在的情况是赵鞅获得了国君、魏氏和韩氏的支持,想来出现这种局面,许多家族也会站在赵氏那一边? 智宵答道:“那便与之一战!” 智跞皱眉说道:“‘上党’固然重要,值得冒家族存亡之危?” 相同的问题在两百三十多年之后进行发问,秦国与赵国给出了答案,引发了历史上很着名的“长平之战”这场规模浩大的战役。 他们看到了控制“上党”代表着什么,不惜一切代价进行争夺。 秦国赢得了那场战役的胜利,拿到了东出之后又一把至关重要的钥匙,彻底铺平了一统天下的道路。 赵国打赢那一场战役,哪怕最终无法封死秦国一统天下的通道,起码能够暂时把门关上 晋地这边有几个一旦控制住就怎么都不会让家族灭亡的战略要地,以前就有包括“上党”这个地方,后面因为“壶口”和“孟门”建立关隘的关系被加上去,再来一个就是“新田”东北方向的“杨”地,还有大河、渭水、洛水三条河流交汇处总称的“三峡之地”了。 在之前,中行氏掌控了“上党”这个地方。可是中行寅完全被范吉射带偏,搞得集中兵力前往“晋阳”打城池攻防战,以至于“上党”根本没有留下多少兵力驻防。 若是中行寅稍微重视“上党”的话,只要留下两三万部队驻防,别人想要攻打下来根本就是痴人做梦。 作为交通要道之一的“壶口”本来就被智氏掌控在手,有了“孟门”再加上“上党”的话,不是人为忽视的情况下,智氏再落魄也能留存一块地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一旦智氏控制了“壶口”、“孟门”和“上党”,几乎就等同于捏住了晋国的中部和东部门户,并且能够有效把控了北部与南部的联系,随时能够切断赵氏“晋阳”区域与外部联系的最佳通道。 智宵将这些道理给智跞很智申讲得很清楚,意味着也将视赵氏为大敌的态度展现了出来。 “不是魏氏的威胁最大吗?宵怎么会那么忌惮赵氏。”智跞由于对魏氏比较忌惮,才会优先选择与魏氏结盟。 如果说赵鞅有没有实力都是无比嚣张的风格,魏氏的好几代家主都是属于闷声发展的类型了。 平时的魏氏很低调,无论参与国战或是在内战,他们总能每次完成自己的任务,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太出彩的地方,问题是一次任务失败的例子都找不到。 所以,与之家主显得很嚣张却有胜有负的赵氏一比,智跞总觉得魏氏好像是在酝酿一波大的,确确实实是感到更加忌惮。 发现魏氏刻意低调的人不多。 毕竟,大多数人的视线,他们总是更容易被喜欢搞轰轰烈烈的事情所吸引,是不是? 智跞跟智宵又聊了很多,过程中智申成了纯粹的听众。 不是智申想当听众,压根就是有听没有懂,想插嘴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便如宵所言,为‘上党’不惜与之一战!”智跞最后拍板。 智宵能够成功说服智跞的理由只有一个,也就是控制了“上党”、“壶口”和“孟门”等于给智氏留下一块绝不可能失陷的基本盘。 在听到最终定议后,智申问了很关键的一句话:“我家日后便是以‘潞氏’、‘汾中’、‘少翟’为核心?如此一般,‘智’、‘荀’两地将如何?” 那个“智”是智氏的第一块封地,多少算是龙兴之地了。 而“荀”则是他们这一脉的祖先挣下来的第一块地盘,有了“荀”地才有后来的崛起。 所谓的老巢,不简单是感情的归属,还有一再持续投入的建设,一般也是名下所有封地里面投入成本最多的地方。 智跞用深邃的目光打量着智宵,想听一听怎么回答。 以“潞氏”、“汾中”和“少翟”的三角范围作为核心,恰好就是智宵现在能够实际掌控的区域。 如果智氏确认未来的核心是那一块三角地带,怎么可能不一再持续投入资源,得到好处最大的当然就是智宵了。 智跞选择放纵,乃至于愿意成全,无外乎就是智申想当不靠谱,发现智宵的强烈诉求,选择了配合而已。 每一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祖地,一般还是长辈的长眠之地,更换新的行政中心,祖坟是一定要迁走的。 智宵也不藏着掖着,很直接地说道:“‘智’在大河狭长之地,一无良好农耕,二无丰富矿产;‘荀’在‘新田’之边,与‘韩’比邻,不出事则已,若出事便是困守之地。” 这些道理有点地理常识和政治敏感度都懂,根本不用别人去教。 智宵又说道:“宵绝无放弃‘智’、‘荀’之意,反之必守不失。然,为我家多有一块宝地,何乐不为?” 这一下,智申彻底没话说。 其实,智申也知道智宵想利用家族持续投入建设自己的私有领地,有心控制智宵所能直接控制的力量,奈何就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甚至到后面反而觉得智宵讲得很有道理。 而智跞见智申也答应下来,对智宵说道:“你且准备准备,出使‘濮阳’、‘帝丘’、‘曲阜’。” 那三个地名分别是卫国、宋国、鲁国的都城。 第110章 比美人还美 在这个时候智跞仍旧坚持让智宵出使宋国、卫国和鲁国,说明内心里对要不要开战感到迟疑。 摆明了的事情,智宵是当世第一猛将,还率军获得几次战役的胜利,智氏内部没有人的战绩比智宵更辉煌了。 智跞铁了心要与赵氏开战,怎么会让智宵在这个当口离开? 当然,也能是智跞觉得跟赵氏开战很危险,希望智宵能够到国外避祸的意思。 现在的赵氏很虚弱,可是有了国君、魏氏、韩氏和其余家族的支持,看上去比以前更强大,尤其是赵鞅的能力真心很强。 晋国有一句话很出名,它是“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以后被某位文人用这个典故发出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名言。 智氏与其他家族开始了新一轮的谈判。 纷纷扰扰之中,智宵带上近千人离开“新田”了。 在离开之前,智宵有像该道别的人道别,其中当然包括了季嬴这位未婚妻。 队伍从“荀”地渡过汾河,经过“周阳”、“萤庭”、“野王”,随后在“原”停留的时间长一些,再次从“雍”、“凡”等地路过,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抵达“棘津”附近。 智宵每个地方都逗留一些时间,主要用于将智跞的命令进行传达,包含了集结“士”、“徒”和动员“羡”,部队进入到备战待命的姿态。 在这个年代,“士”就是准贵族,“徒”指的是武士,“羡”是半兵半农的预备役。 之所以会在“原”停留的时间久一些,智宵需要在当地查看各个粮仓,做好一旦爆发战事所需的粮秣调度规划。 从“雍”和“凡”路过?“雍”地是智氏与范氏各占一半的现状,“凡”则七成归于魏氏,智宵可以亲自查看一下魏氏在攻占范氏封地后的治理情况。 总的来说,范氏沦陷区无论被智氏或魏氏攻占都没有多强的反抗情绪,军事和准军事人员的态度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消极状态,其余阶层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并非察觉魏氏、韩氏有备战迹象,想来两家支持赵氏仅在口头之上,暂无与我家开战迫切欲望?”程朔这一次担任副使,会从旁协助智宵的出使事宜。 在前来卫国的路上,他们有途经魏氏、韩氏、赵氏等家族的封地,各个家族都在抚平战争创伤,忙碌着春播的各项工作。 不是智宵胆子太大才进入各个家族的封地,他们这一千人的队伍中,甲士级别的士兵达到一百五十,剩下的三百五十名士兵都是健卒的级别。 并非能披甲作战就叫甲士,要能够附甲三层,跑五十里还能马上投入交战。 穿三层甲,连带武器就是负重七十斤以上,再跑五十里拥有作战能力,代表是耐力充足。 甲士的标准可不止是非凡的体力与耐力,杀人技方面也是考核之一。 一名甲士对上普通士兵,基本要有以一敌十的实力! 当前对甲士的挑选极其严格,导致的是甲士的数量非常少,拿智氏为例,有两千甲士都算多了。 晋国拥有最多甲士的是魏氏,一定超过两千的数量,具体数量多少是绝密。 如果穿甲就是甲士,智宵都将合格的铁冶炼出来,岂不是随时能武装数千近万,乃至于更多的甲士了? 事实是,实力不足披甲不一定是正面,披上甲胄却是没有跑几步气喘吁吁,上阵战场压根就是变成在送人头。光是防御力充足,缺乏杀伤力和变阵能力,则是成了两宋时期的重步兵了。 不是说两宋的重步兵不能打,但他们确确实实缺乏战场上临时变阵的能力,再没有一个靠谱的指挥官,能扛住也打不赢,打赢了也难以更多杀伤敌军,变成哪怕打赢了其实也无法对敌方造成战力折损。 智宵这一支队伍进入卫国境内没有多久,走到“平阳”时就遇到了前来迎接的卫国队伍。 “在下渠牟,负责迎接贵使。”弥子瑕一边行礼一边致意。 明明是弥子瑕,怎么又自称渠牟?因为他在史书上的名字就叫弥子瑕。 这位现任的卫国将军,他其实是晋国公族的后裔,某位先祖是晋灵公的弟弟,受封于“弥”,遂以“弥”为氏,子瑕是他的字。 弥子瑕后来在晋国的变故中出走,先后在宋国、鲁国出仕,最终落户卫国,受封了一块“渠”地,便以“渠”为氏。 所以就说了,看春秋历史,不懂当时的规则与习俗,很难搞清楚一个不同称呼的人怎么是同一个人。 智宵看到弥子瑕直接愣住了,没有其它原因,主要是不知道弥子瑕性别的话,实在是太容易搞错。 怎么说呢?弥子瑕是男性,只是长得比美人还美! 辛亏智宵的第一辈子久经“顶流”锻炼,不至于看到弥子瑕的长相露出奇奇怪怪的表情,回礼问候道:“不知公孙在卫可好?” 之前说了,弥子瑕是晋国公族,以当代习俗能够冠上“公孙”这个称呼。 事实上,后世的很多姓氏,它们就是来自春秋时期的官职或地位,例如“公孙”、“司马”、“士”、“司徒”等等。 这一位比美人还美的弥子瑕听到智宵的称呼瞬间红了眼眶,别过头去,说道:“已是陈年往事,世孙勿用再提。今次,牟受君命前来迎接,请世孙随牟前往都城。” 其实,弥子瑕的命运无比忐忑,明明尽忠职守却被迫离开母国,到了其他国家也因为长相而受到歧视,来到卫国得到重用也是因为长相。 说白了就是卫君元贪图弥子瑕的美色,想发展一些朋友之上的友谊。 人的长相是父母给的,自己压根没得选。 智宵不会因为弥子瑕的长相有所想法,一番聊下来发现弥子瑕心中仍有晋国。 这些能从弥子瑕透露出卫国的一些事情判断得出来。 弥子瑕能感觉到智宵并不因为自己的长相而产生想法,想到了一件事情,说道:“听闻世孙几年前特地到卫拜访孔丘?他如今便在‘濮阳’接受夫人款待。” 孔丘?孔子啊。 诸侯的妻子不称王后,只称呼夫人,卫国之君的夫人叫南子。 那么,智宵能够见证很出名的南子款待孔丘的场面? 第111章 春秋最奇葩的国家 队伍抵达“濮阳”城外十里时,卫国执政孔烝鉏(chu)率人进行迎接。 智宵上一次过来是以私人名义,今次代表晋国也是代表智氏,卫国肯定要在接待规格上进行提升。 卫国本来是晋国的附庸国,他们在范吉射和中行寅的邀请下介入晋国的内战。 如果范氏与中行氏在晋国的内战中取得优势,卫国自然会获利,比如减免一些进贡额度,谋求晋国交还一些被侵占的疆土。 然而,范吉射太不中用,导致范氏、中行氏、邯郸氏等家族联合起来占晋国六成实力,竟然硬生生被玩成了劣势。 范吉射连掌控晋国六成实力,并且还将齐国、宋国、卫国和鲁国拉进来都无法取得优势,谁还敢信任范吉射啊? 晋国内战进行到现阶段,范氏与中行氏的实力已经去了七七八八,邯郸氏干脆被赵氏说服回归宗族,齐国、宋国和鲁国明确表示不会再出兵,卫国又能怎么样。 中原列国除了齐国之外都已经习惯屈从于晋国的淫威之下,卫国派出执政出城十里迎接晋国使者算是一种常规操作。 硬要说点什么的话,年过六十的孔烝鉏面对智宵时显然卑躬屈膝,在场卫人看了心中不免觉得酸楚。 只不过,国家与国家的相处就是那么现实。 正式外交场合之下,本有交战记录或仇恨的两国,弱国天然要在强国面前折腰,表现得越不屈就越有可能引来殴打。弱国有什么不甘心都需要隐藏起来,默默发育到有实力雪耻的那一天。 另外,弱国侥幸打赢了强国一次不代表获得真正的胜利,恐怕没有能力再进行第二次战争了。 强国输几次不算数,反正输得起;弱国一直赢,赢着赢着却突然亡国的事情屡见不鲜。 怎么回事? 无外乎就是总体实力不成正比而已。 “代寡君问候晋侯。” “我代祖父问候卫侯。” 孔烝鉏听得愣住,分辨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在这种场合,基本上都是那么一套流程,以代替本国的国君问候对方的国君为开场白,接下来再客套几句,期间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 现在,智宵却是没有提到晋君午,直接以自己的祖父智跞代替,一时间让孔烝鉏无法分辨是什么意思。 说起卫国,整个春秋战国应该没有比他们更奇葩的国家了。 他们初始是伯爵国,卫贞伯逝世后,儿子卫岫继位,随后卫岫重金贿赂周天子让卫国成为了侯爵国;轮到周幽王在位发生了犬戎大举入侵事件,周幽王被犬戎杀死,卫武侯协助周平王平定犬戎,随后卫国晋爵成为公爵国。 这也是周王室分封姬姓中唯一的一个公爵国,因此卫国也是第一个公认的各分封诸侯中的霸主国,有个诨号叫“诸侯之长”。 卫武公在任一朝也是卫国最为风光的时候,随后很快就急转直下,先被赤狄入侵导致迁都避祸,后来遭到晋国、宋国、鲁国、齐国、楚国的轮番殴打,小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轮到战国时代的秦孝公六年(前355年),卫成公看卫国那么弱小,害怕其他国家因为爵位问题攻打卫国,很干脆自贬为侯爵了。 秦惠文王八年,卫国又自贬为君,自此卫国已经自贬到诸侯的最低等。 整个春秋战国时代,没有一个诸侯国的爵位像卫国这么多变,同时卫国几乎每一任国君轮换都会发生内乱,史学家也就将卫国视为春秋战国最奇葩的国家。 最离奇的是什么?被视为奇葩的卫国,他们的国祚周期比秦国的国祚寿命都要长,足足多了三百四十七年! 也就是先秦的分封国相继灭亡之后,独独卫国还健在,直至秦二世将卫君废为庶人才亡国。 孔烝鉏将智宵迎进城内。 智宵带上五十名甲士与八十名健卒,随行的还有一名家臣,其余人则是在城外搭建营地。 作为卫国都城的“濮阳”,它的城墙四边周长各有三里左右,总占地面积并不是太大,比现代一些大学城的占地面积都要小。 不大的“濮阳”城,里面的地皮早就被分配完毕,卫国根本没有能够容纳千人的宅院,等于无法在城内款待整支队伍。 “濮阳”除了占地面积小之外,城内的格局也没有半点规划,建筑物多又乱,每一条街道的宽度规格都不一样,绝大多数通道只能说是小巷子。 智宵没有半点看不起“濮阳”的意思,当前绝大多数城池都是这般模样,哪怕当初周公旦督造的“洛邑”都不例外,有区别也只是到底哪位诸侯的宫城更壮丽或奢华。 “听闻师孔在卫?”智宵着实听厌了孔烝鉏的太多试探,改了一些话题。 孔烝鉏立刻想起智宵曾经来卫国拜访孔丘的事情,立刻说道:“孔丘确实在卫,如今便在宫城接受夫人款待。” 智宵试探地问道:“我闻卫国大小事务皆是卫夫人做主?” 这个问题其实很不礼貌,几乎公开了卫君元被南子把控的事实。 孔烝鉏脸上有难堪的表情,委婉地说道:“夫人能力不俗,乃有寡君凡事过问。” 那就是得到了卫国官方的承认,卫国的大小事确实是宋国嫁过来的公主南子在拿主意。 智宵有些咄咄逼人地说道:“如此说来,卫国侵犯晋国亦是卫夫人主意。” 孔烝鉏脸上闪过喜色,随后改为羞愧,答道:“实是国小民寡,诸事难以自持,请大国宽恕。” 面对这种说法,智宵心里只有“呵呵”了。 他们进入宫城。 智宵在一个偏室等待的时候,有宦官自称是得到南子的吩咐,来请智宵前往见面。 哪怕是进入卫国的宫城,智宵还是带着一百多名士兵,只不过时刻保护身边的只剩下四名甲士与六名健卒。 他们在宫城范围内七弯八绕,来到了一个看上去很清幽的小院子,来时远远就能够听到筝的弹奏声。 宦官说道:“此是孔丘特意为夫人弹奏,已然接连弹奏三曲。” 智宵听了心里怪怪地想道:“明明很殷勤地在伺候南子,为什么孔大圣人在离开卫国时,要说那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呢?” 这一句话在《论语》里面出现,女子指的就是南子,小人则是指弥子瑕。 智宵在来路上有听到不少关于孔丘的消息,其中就包括南子对孔丘很礼遇,弥子瑕也热情招待孔丘。 两位那么友善对待孔丘的人,得到的评价却是那样,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第112章 历史名场面 大多数人弹奏筝的声音要么悠扬,不然就是婉约,还能弹奏得婉转缠绵,偏偏孔丘选择了非常深沉的弹奏方式。 人们相信乐器的声音能够表达心境,弹奏者是什么心情能够从音乐中体现出来。 那么,孔丘就是在用深沉的筝声来表达自己沉重的心情了? 宦官引领智宵进入一个很清幽的小院,里面的地上是用小碎石子铺成,白色的小碎石子加上一条流水,水潭边上栽种着一些青竹,建筑物的用材保留原色,整体色调显得非常搭配。 “请武士留在此处?”宦官低声问道。 武力值很高的智宵不缺自保能力,甲士和健卒其实就是一种排场。 智宵没有搭理宦官,径直沿着走廊前行。 来自智氏的甲士和健卒自然不会留在外面,紧紧跟随在智宵的身后。 走廊的一侧是小院,另一侧则是房屋。 智宵走了一段距离停下来,拉开了一道房门向里面看去,几个原本在清洁房屋的侍女察觉有人拉开门,她们看到的是智宵与几名威武的士兵,不由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 为什么要拉开房门观察?因为智宵刚才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怀疑里面藏着士兵。 哪怕很清楚卫国不敢做什么,仅仅是怀疑就足够智宵警醒,毕竟小心无大错,不是吗? 跟在后面的宦官看得皱眉,说什么则是不敢的。 没有多久,智宵来到了另一个小院子,走到入口就看到了在露天院子中间弹奏筝的孔丘了。 孔丘坐在一个蒲团之上,笔直着腰在弹奏筝,动作看上去很猛烈,声调却一点都不激昂,相反显得非常沉重。 连智宵都能从筝的声音里面听出孔丘很恼火和不悦,没道理卫国的人听不出来吧? 现场没有看到南子的身影,她被一道帘子隔在了后面。 因为帘子是用一条条竹片做成,自然不像纱绸或珠子做成的帘子可以看到模模糊糊的身影。 讲实话是,卫国的国力不怎么样,集全国之力都不一定能制作一道珍珠串成的帘子,或者说幸存的绝大多数诸侯国哪怕财力允许都不会有人这么搞。 当前的诸侯国,国君或贵族有财力基本投入建设军队,要么是开展农业,并不追求过度奢靡的生活。 正在弹筝的孔丘听到脚步声,歪着头看向入口,看到智宵以及甲士、健卒的身影,一瞬间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手停顿不再演奏。 倒不是孔丘以为谁来捉拿南子或自己,也不是认出了智宵,应该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为什么羞耻呢?因为孔丘有自己的人设,怎么能够让人看到自己像是在极力讨好卫国夫人。 碍于身份上的差距,孔丘讨好卫君元,或是卫国的其他权贵,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孔丘独独就是不应该讨好卫夫人南子,与自己的人设不符合,再来就是很容易遭到耻笑。 筝的声音停了下来。 帘子后面出现了一道柔柔的女人说话声,她在问:“夫子为何不弹了?” 孔丘没有回答。 这时,宦官高声说道:“夫人,晋使已至。” 智宵已经走进来,停在了帘子的一侧,面向孔丘站定。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一年不见如隔三秋。大多用在一个人的气质变化上面,也能形容在产生的陌生感。 时间已经过去快两年,智宵正是长个头的年纪,再来是五官也将出现更大变化,导致孔丘一时间没有认出智宵来。 智宵没有行礼,看着孔丘说道:“师孔,两载不见,再见之时,师孔已有华发。” 当时,孔丘要回国担任司寇是多么意气风发。 现在,孔丘看上去十足落魄,人也变得苍老许多。 孔丘站了起来,困惑声道:“足下是……” 宦官代为介绍,说道:“此乃今次晋使,智氏世孙,‘潞氏’、‘汾中’、‘少翟’之主,公认当世第一猛将。亦是寡君之客。” 什么叫排场?就是自己不说话,别人念出一大段头衔,另外的人听了露出大感震撼的表情。 帘子被人缓缓卷了上去,里面的人和摆设呈现人前。 南子安坐正中间,身前的案几上有一套茶具,案几边上正在煮着茶。 几名侍女分布在里面,一人在掌控炉子,两人在南子身后扇风,有人在书架边上挑拣什么,有人在一侧进行刺绣。 南子没有站起身,更没有对谁行礼,看似柔柔弱弱地说道:“原来是荀宵到了?请进来,夫子也进来罢?” 荀宵?南子用这个称呼就一个意思,祝贺智氏在这一次内战大赚特赚,祝福智氏蒸蒸日上。 一个称呼而已,竟然能够表达出那么多意思?荀氏是智氏、中行氏、程氏、辅氏等家族的宗主啊! 这就是华夏文字用词上的魅力了。 智宵直接往里走,有侍女搬来了两块蒲团,他选择左侧的那一块蒲团坐下。 待在院子的孔丘迟疑了一下下,知道进去的好处非常大,仔细思考过后却是说道:“夫人有客,丘便告辞罢?” 一位国君夫人,另一位是晋国大有来头的人,自己则是落魄到被驱逐出国,身份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不然很容易自取其辱。 孔丘奉行的还是“礼”,人设也全在那上面,怎么能失礼呢? 智宵笑着说道:“师孔且勿离去,请来与之共同品茶,些许话语需告知师孔。” 现在这个年头,孔丘先是不受到鲁国三桓的待见,随后去了很多列国又不受到当地权贵的待见,还是来到卫国才得到南子的礼遇。 偏偏南子的礼遇在孔丘看来是一种侮辱,搞得孔门一行人在接受良好接待的时候,心里其实很难过。 怀才而不遇,人生最落寞莫过于此。 得到一名有妖妇名声的国夫人礼遇?对于有大抱负的人来说,确确实实会痛苦并着快乐。 孔丘得到智宵的邀请开始感到很犹豫。 南子笑吟吟地看着脸色不断变幻的孔丘,像是跟智宵很熟一般,低声揶揄道:“夫子重礼,与我见面必有帘子相隔,我欲予之官职亦不受。” 智宵非常清楚一点,不止民间,权贵也是,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防。 所以,特地搞男女之防的话,反而会显得做贼心虚了。 好像也对?谁都没有当一回事,有那么一个人非要闹出什么动静,肯定是会引得人们胡思乱想。 智宵算是看出来了。 南子看到孔丘那样,可能本来听过名声想为国取才,演变成现在这种作弄? 孔丘还站在院子,脸上的表情很挣扎…… 第113章 风情万种 之前,智宵的注意力大多被孔丘吸引,着实没有太过观察南子。 南子是宋国之君宋栾的儿女,宋国是殷商后裔之国,也是当前众诸侯国中唯二的公爵国。 殷商王室姓子,只不过现在男子除了周天子之外称氏不呼姓,相反女子才是称姓,并且是名在姓前。 关于先秦历史很多是取自《史记》,先秦的很多史书没有流传到后世,仅是一些古墓出土偶尔有残篇。 因为《史记》的出现是在西汉,并且是给后面的史官打了个样,随后各朝各代记载历史基本是按照司马迁给的模板来写,基本上就不再称氏,直接将姓和氏混淆了。 很多人怀疑《尚书》是西汉出现,随后到北宋再被补全,原因就是《尚书》如果出现在春秋时期,里面的很多人物称呼应该不会犯一种低级错误,也就是将一些姓和氏给搞混了。 什么场合应该称姓,又在什么场合呼氏,春秋时代的人总不会搞不懂,不是吗? 并且,春秋战国时代对男子称姓不呼氏,等同于指着鼻子骂人。能够创造一本着作,怎么会犯下那种低级错误,还是说写一本书就是专门为了骂人? 在春秋时期写书,正确的打开方式就是不断引《经》据“典”。这个《经》是《诗经》,“典”则是《书》这一本创作。不熟知《诗经》或《书》的话,一个字又一个字拆开能够看懂,连起来压根看不懂别人在表达什么。 孔丘对自己的弟子说过一句“不读《诗》,无以言。”的话,意思就是:你连《诗经》都没有读过,有学问的人在讲什么,你听得懂吗?连别人在说什么都听不懂,还怎么愉快的一起聊天。 那个“引经据典”的习俗一直有流传下去,并且是深入方方面面,现代人随口一句成语,其实也是“据典”的一种,因为每一个成语的背后都有一个典故。 光成语的存在就注定汉语会很难学,老外不懂成语的典故,无法理解一段有成语的话想在表达什么意思,其实跟某些人懂得说英语,碰上英语中的俚语组词就懵逼一样。 当前的人对南子只会有一个称呼,那便是:卫夫人。 智宵没有见过这位卫夫人站立,不知道身高会是多少,仅看上身与曲起来的双腿盲猜,应该有个一米七左右? 南子的发型是一种偏了一边的偏髻,其实这种发型比较偏南方,中原女子的发型是后髻,也就是将头发盘在后髻。 她身上穿着很正式的宫装,布料是一种锦,有束腰的特点,肩上有披肩,主体颜色是宋人较为喜欢的淡黄色,身后有一条长长的裳裙曳地。 在长相方面能够看得出有南方女子的委婉,一颦一笑的风情丝毫不见做作,她经常会做出抬起下巴的动作,不知道是为人骄傲,还是想要向人展示领如蝤蛴。 智宵心想:“难怪卫君元对子南那么着迷,也难怪孔丘在会见时非要加上帘子。” 孔丘已经进来。 这是一个四面没有墙壁的庭榭,一些书架将安坐的区域给半围了起来,顶上有蔓藤缠绕顶上一排排的横木,一缕缕的阳光照射下来,空气中的熏香被照得更为明显,使人一种时间仿佛被放慢了的错觉。 从场合的布置来看,南子显然是一个很风雅的人? 现场暂时只有煮沸了的水声,一名侍女用工具将熟盂移开,又有一名侍女将在熟盂放入一些茶末,随后用茶筅缓缓地搅拌了起来。 当前喝茶真不是泡茶叶,茶叶还要等明朝才会出现,也就是炒茶源于明代。 有了那一套工序,还会将熟盂继续烧一小会。 完成那些工序,南子亲自动手拿茶筅搅拌成为泡沫状,想要加入油膏的时候,智宵出声了。 “夫人,在下习惯喝原茶。”智宵说道。 煮茶?就是往茶里加入一些东西,油膏属于必须物,风雅一些还会加入花瓣,乃至于加入其它奇奇怪怪的东西。 南子很意外地看了智宵一眼。 有人的眼睛真的会说话,仅仅是一眼而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南子取过一个盛皿,用勺子给智宵倒了原汁原味的茶,随后问孔丘,道:“不知夫子口味?” 孔丘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过南子,双方的眼神第一次接触,随后很快挪开,说道:“仲尼喝茶喜加蜜。” 仲尼是孔丘的字,他对南子用字来自称,倒是令智宵听了感到很意外。 字也就是表字,熟人之间才会称呼表字。 那么,孔丘跟南子显然是熟人了。 蜜就是蜂蜜。而当前的蜂蜜是一种战略物资。 智宵不免对孔丘的生活质量产生羡慕,普通贵族家中连蜂蜜都没有,没想到孔丘喝茶竟然喜欢加蜂蜜。 蜂蜜为什么是战略物资?因为现在没有人工养殖技术,全靠天然采集之下,疆土范围需要很广,耗费很多人力去寻找,才能获得足够多的蜂蜜。 而在这个大量使用青铜的时代,很多工序需要蜂蜡这么一种材料,真不是光用来满足口腹之欲的。 孔丘发现智宵用怪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低声解释道:“时久未有甜味,见夫人案上有蜜,故而心喜。” 智宵听后给了一个理解的表情。 一直到从国外引入糖……,又或者说甘蔗这种作物被引进之前,华夏这边想吃到甜味只有很少的几个方式,比如麦芽糖、汲取花芯、蜂蜜。 封建王朝时期,许许多多的人从出生到死亡,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品尝过甜这种滋味。 甜能够使人增加愉悦度,孔丘被驱逐出国之后,说好听点是出游列国,讲实话就是在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从一开始有近千人追随,到现在只剩下不到百人了,想品尝甜味太能使人理解了。 当然,孔丘不是什么大贵族,时刻的追随者不管千人还是不足百人,其实就显得相当有排场。 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场面,也可能是孔丘真的关心,问智宵道:“我闻子路被世孙俘虏,不知现下状况如何?” 子路就是仲由,他在“共地之战”被掳,作为落魄贵族的身份,家族可没有钱赎回,孔丘现在正落魄也拿不出财帛。 孔丘一想到自己的弟子可能要成为奴隶,心里就无比难过,还是忍不住打听起了现状。 听到是这个话题,南子在智宵没有回答前,抢先说道:“卫国亦有被俘者众多,不知智宵可否允许连同仲由一起赎回?” 智宵刚才想告诉孔丘,说仲由成了自己的家臣,没说出去前再听南子的那些话,一时间陷入沉默。 而智宵那模样,看得孔丘刚生出希望就又很快破灭了。 第114章 孔丘为什么讨厌晋国? 卫国想赎回被俘的将士是一种理所当然,只不过通常很难赎回,并且哪怕晋国同意,卫国也很难一次性全部赎回。 在卫国干涉晋国内战期间,前前后后有一万多名将士被俘。 不要看只是一万多人而已,其实就相当于卫国能征召的总兵力三或四分之一。 国小民寡的卫国确实没有多少“士”、“徒”、“羡”,并且因为基础数量不多的关系,每损失一批就会让国家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一个不小心极可能突然间就亡国了。 由南子来提出赎回被俘的卫军将士很合适,哪怕遭到拒绝都不会一下子彻底没有退路,后面还有卫国大臣和卫君元能够再次尝试。 一旦是卫国大臣来提,只剩下卫君元这一道屏障,尤其以官方形式提出诉求,遭到拒绝差不多也就成为最终定局了。 第一天见面而已,并且是智宵与南子第一次会面,肯定不会直接给出答案。 南子也只是提了一次,没有得到回复不再重复。 首次会面,他们聊的时间并不长,孔丘提出告辞,智宵再待一小会也离开了。 智宵出宫城时,在城门处碰上了特地在等待的孔丘。 鲁国也是干涉晋国内战的诸侯国之一,大量的鲁军将士被俘,其中不乏孔丘的弟子,里面最出名的便是仲由。 “子路近来可好?”孔丘自己一乘车,稍微落后智宵的车架一点,不是并驾齐驱。 现在车轮碾起路来的动静不小,说话需要很大声才能显得清晰。 智宵颔首说道:“待遇无忧。” 关于仲由成了智氏家臣的事情,不是智宵喜欢卖关子才没有讲出来,以“儒”的品行来说,战败马上为胜利者效力,显然是与作为一名“儒”起冲突的。 如果智宵告知仲由成了智氏的家臣,有可能让孔丘断绝与仲由的师徒关系。 “有(冉求)、子华(公西赤)二人可好?”孔丘没提叔仲武,他的门徒太多,可能全都能记住名字,只是一些人接触不是太频繁,下意识就会忽视掉。 智宵干脆说道:“不若师孔往我处详谈?” 不是在同一乘车架,聊起天都需要大嗓门,再则这种场合聊不了几句的。 孔丘问道:“世孙下榻之处?” 智宵说道:“城外营地。” 孔丘一点都不想去有晋国军队的营地,立刻就闭嘴不言了。 历史上的孔丘一生从来没有到过晋国,原因就是觉得晋国带动了礼崩乐坏。 然而,孔丘却忽视了很多。 用老曹的那句话: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没有晋国的话,中原地区的列国不知道还有几家能够幸存,天下间也不再是周王室一王的格局,南方的楚国已经称王或是取代周王室成为新的天下共主。 更重要的一点,没有晋国保护鲁国,齐国早就能够把鲁国灭掉,子姓孔氏的丘又要成为亡国之民了。 孔丘是子姓,他是殷商后裔之一,偏偏很爱黑殷商后裔之国的宋国。某种程度来讲,能称得上是“哄堂大孝”了。 如果说整个春秋战国阶段哪个国家被黑得最惨,绝对不是秦国,秦国那不叫黑,只是有一说一而已。真正被黑得最惨的是宋国,比如“守株待兔”、“揠苗助长”、“尔虞我诈”、“朝三暮四”、“智子疑邻”等等很多成语就是专门用来黑宋国的。 那个“智子疑邻”里面的智子跟晋国智氏没有关系,讲的是某人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由孔丘编着的《春秋》一书,里面则是把晋国几乎黑出了翔,对赵鞅更是大骂特骂,其中最为诟病的就是赵鞅力主筑造“刑鼎”这一件事情。 说起来很怪,很早之前子产(公孙侨)有鼓捣过“竹刑”,也就是将律法条文写在又大又长的竹片上,再挂到城门边上提供人们观看,得到了孔丘的赞赏,曰:“惠人也!” 到了赵鞅筑造刑鼎,孔丘的评价是:“晋其亡乎,失其度矣。” 原因是赵鞅使用“恶金”去铸鼎。 春秋时期把铁视为“恶金”,只配做农具,晋人用铁来做个鼎,显得不合规矩。 孔丘还给 “度”下了个定义,就是“贵贱不愆”,贵族也好,平民也好,要守好规矩,不能乱套。 按照原意思,说白了就是孔丘认为法度不能公布于众,应该将律法藏起来,只有贵族能看,其他人完全没有资格去了解。 郑国的子产那么干就是正确,轮到晋国的赵鞅做了就是错误,孔夫子是不是有点双标了呢? 所以,史学家再根据孔丘一生没有去过晋国,得出一个孔丘非常讨厌晋国的结论。 其实,无论子产还是赵鞅,他们的做法只是法家的套路,把法律条文公之于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后面的商鞅在秦国搞变法,学的就是赵鞅;更后面的吕不韦,他则是学的子产。 智宵回到营地。 程朔得知智宵在宫城与南子、孔丘见面,专门过来找智宵,说道:“私见国夫人与名声有碍;孔丘其人,小人也。” 智宵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说道:“过矣,过矣,孔丘之难,几人可知?” 程朔用不解的表情看着智宵,实在不明白智宵怎么会高看孔丘一眼。 当代没有男女大防,只不过智宵没有见卫君元之前先去见南子,确实是有点问题。 至于孔丘是个小人?好比如某个谁一直无端对母国谩骂,难道不允许这个国家的人做出反击吗? 因为孔丘作为殷商后裔却一直黑宋国的关系,当代的权贵一方面明里赞同,内心里其实是比较瞧不起孔丘的。 一个连祖宗都不尊重的人,能奢望有大爱示范与后人? 不止权贵瞧不上孔丘,其实在“儒”这个群体也是大多抵制孔丘,要不然孔丘也不至于在世时混得那么惨了。 可是,谁能想到一个在当代受到主流社会嫌弃的人,会因为徒弟徒孙那么给力,最终成了“圣人”呢? 智宵知道后世的很多人不待见孔丘,只是明白儒家的锅不能全让孔丘去背。 宋儒、明儒干的事情算在孔丘头上,岂不知有些话听得孔丘都想从坟墓里爬出来将说那些话的人诛了。 程朔想到了什么,一脸拒绝地问道:“世孙欲邀孔丘往晋国为官?” 智宵再一次错愕了…… 第115章 揭开历史之谜 邀请孔丘做官,这是什么等级的笑话? 倒不是说孔丘不能做官,他在当大司寇的时候,花了一年时间让都城得到大治,号称“夜不闭户”和“路不拾遗”,只不过……其余各城邑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可能是真正了解到三桓的霸道,孔丘开始为鲁君宋冲锋陷阵,试图将权柄从三桓抢过来,一开始看似顺利,三桓在孔丘的强势下步步后退,其实是掉进了季孙斯设置的陷阱,到了搞“堕三都”彻底栽进大坑之中,随后遭到了驱逐。 关于孔丘诛杀少正卯一事只有《荀子.宥坐》有涉及篇幅,其余的史书上并没有进行记载。 而荀子(荀况)是战国时代的人物,与孔丘担任鲁国大司寇相隔了至少一百五十年的时间。史书没有进行记载的事情,他到底是从哪里获取资料或是听说的呢? 这个就跟伍子胥到底有没有掘墓鞭尸一般,在一些文献没有出土之前成为一个历史之谜。 关于伍子胥鞭尸的事情最先出现在《吕氏春秋.首时》,吕不韦着成《吕氏春秋》一书的时间是在前239年,吴军攻破楚国“郢都”发生在前506年,中间相隔了两百六十七年。 因为周王室的《周书》以及晋国史书《乘》和楚国史书《梼杌》都没有流传于后世,吴国的《国史》也遗落,实在是无法从春秋时代的史书中去进行了解。 记载伍子胥攻破楚国都城过程的书籍只有修订后的《春秋》三传之一《谷梁传》有记载,随后便是西汉的《淮南子.泰族训》和东汉《越绝书.荆平王内传》。这三本只是记载伍子胥派人拿鞭子抽楚平王的坟墓,并没有提及挖掘鞭尸的事情。 其实,作为当代人的智宵一没有听说楚平王被鞭尸,二也没有听说孔丘当了大司寇利用权柄杀掉少正卯的事情。 很早之前的智宵倒是听说在鲁国担任“少正”一职的卯在跟孔丘抢夺学生,两人的矛盾一度成为列国之间的笑话。 少正是官职,卯是名字,他同样是一名“儒”,并且有着比较深的学问,同样有开办私学,导致孔丘的门徒也会去听课,两人为此闹过不愉快。 这位少正卯已经死了,并且是在孔丘担任鲁国大司寇之前死的。 智宵听说了孔丘在鲁国禁止少正卯的学问传播,并且还关了少正卯以及一些同为“儒”的私学。 所以,关于孔丘与少正卯的学术之争,是历史上有明确发生过的事情。 孔丘确确实实是干过有权就大肆公器私用的行为,用他的说法是有些人“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有五恶在身,必须禁止他们歪理邪说。 因此,孔丘有可能是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学术之争,搞杀人诛心的始作俑者。 智宵不会邀请孔丘到晋国做官,哪怕提出邀请,或许……孔丘还真有可能答应? 毕竟,孔丘讨厌晋国,可是不讨厌做官啊! 历史上,孔丘也非常讨厌楚国,动辄骂蛮夷之国。问题是楚君轸(楚昭王)邀请去楚国做官的时候,孔丘屁颠屁颠就带着弟子往楚国赶,结果半路上被陈人与蔡人堵住,困在野外饿死了好些门徒,连带孔丘也是几度险象环生。 现在,孔丘为什么会在卫国?他去了好多诸侯国求官,遭到的只有冷漠和无视的对待,听说南子对自己有好感,很“顺路”就来到了卫国。 想做官没有错,谁又不想做官? 智宵怕的就是顺口一邀请,孔丘真的立刻答应下来,去到晋国做官的时候有个好歹。 晋国那边的政治生态跟其他列国不一样,其余列国政治斗争虽然也残酷,要命的是晋国的政治斗争动辄就要灭人全族。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孔丘做官是想舒展自己的抱负,传播自己关于“儒”的理解,偏偏“儒”的那一套根本不适合晋国,过程中免不了会得罪很多人,走着进去极可能连躺着出晋国的机会都没有,骨头直接被烧成灰给扬了。 晋国是诸夏列国中第一个追求高效和直接的国家,很早之前就不鸟“儒”的祖师爷周公旦,要不然也不会对军制进行改革,一个“军”的兵力达到三万七千五百名士兵。 没错,在春秋时代,人们所知道的“儒”开创者是周公旦,至于以后为什么会变成孔丘则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演变了。 “孔丘现在还没有整理《诗经》搞‘去无邪’那一套,没有落魄到晚年再回国当图书馆管理员的孔丘,无法编着《诗》、《书》、《礼》、《乐》、《易》、《春秋》这‘六经’就无法变成孔子。尽管后世很多人瞧不起孔门的儒家,然而儒家确实是在漫长历史上在华夏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我还是不改变这一段历史了吧?”智宵心想。 智宵全然忘记了一点,后世的人们看的都是孔丘重新修订的《诗》、《书》、《礼》、《乐》、《易》、《春秋》,还真没有渠道看到“原汁原味”的版本。 传闻,许许多多的典籍先是被始皇帝搜罗并焚毁了,后来又在项羽进入关中全数随着阿房宫一起烧成灰,后面出现的典籍要么是有人家中私藏,不然就是出土于古墓,慢慢才进行了补全。 智宵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孔丘与南子到底什么关系。 按理说起来,南子和孔丘有着相同的祖先,本着同姓连暧昧都不能搞的年代,两人哪怕有交情也只能是纯友谊的关系吧? “孔丘被驱逐出鲁国之后,辗转列国十四年,来到卫国的次数最多,待在卫国的时间也是最长?” “听说卫君元是一个有特殊爱好的人,哪怕撞破南子私会情人也不阻止,相反站在门外把风?” “我来‘濮阳’之前打听到孔丘有时候会在南子那边待到很晚,甚至有人见过孔丘凌晨才出宫?” “我要不要夜里派人去各处宫门守着,回报孔丘夜间进宫,再去凑热闹?” 与之商定卫国的战败赔款以及进贡额度相比,智宵对孔丘和南子的相处模式更感兴趣啊! 毕竟,卫国该付多少战败赔款和进贡额度早就划下红线,探知孔丘与南子的相处模式才是未知之谜。 第116章 信息量有点大 讲某一段历史很难绕过一些人,没有那些人物,历史就是属于不完整的,或许想引述都很难。 提起周幽王,很多人会想到褒姒,然而“烽火戏诸侯”不过是一个故事,真正的历史是周王室失去对诸侯的调度能力,以至于犬戎杀入镐京,一国之君在诸侯漠视下殉国而死。 为什么“烽火戏诸侯”的版本更深入人心?因为诸侯想要的是这个版本,人们也更喜欢风花雪月的内容而已。 因为《三国演义》的流传度更高,很多真实的三国历史被混淆,提起三国除了那些群雄、谋士、战将之外,虚拟出来的貂婵也成了四大美人之一。 其实“貂婵”在东汉是一个女官的官职,专门负责宫城的打扫工作,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如果提起春秋的女人,褒姒、夏姬、赵庄姬、南子、施夷光(西施)、郑旦也会成为绕不过去的人物。 褒姒不用说了,她就是《烽火戏诸侯》版本的女主角。 传闻夏姬是春秋公认的四大美女之一,并且是一个身怀异术的女人,号称“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身怀什么异术?床那个技! 赵庄姬便是《赵氏孤儿》主角的母亲,有版本描述赵庄姬与自己的小叔子有染,憎恨赵氏如何对待自己,一手导致了赵氏的覆灭。真实的历史上,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成为联姻之下的牺牲品。 南子就是智宵见过的卫国夫人,卫国国策背后的制定人,后来的卫国实际掌控者。 施夷光与郑旦?她们现在都还很小,暂时没有被范蠡挑中选去对夫差实施美人计。 上面那些历史留名的女人,她们都有共同的结局,也就是非常不幸。 而似乎,历史留有名字的女性,她们的人生一般都会带有很强烈的悲剧色彩? “现在的西施应该有七八岁了?我什么时候去越国,或者派人去越国,将她带回晋国?” “哪个村来着?” “不记得哪个村了,不过施氏就是一个线索。” 现在地名就是贵族的氏,西施不是贵族家庭出身,不会是名在姓前,前缀只会是当地贵族的氏,也就是地名。知道前缀很容易找到地方,再知道名去地方一问就能找到人。 以前的智宵要么是为了生存,不然就是权柄不足,自然无法窥视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 现在?智宵名下的封地就比整个卫国还要广袤,实力也远胜卫国、越国、鲁国等一些国家,凭什么不能窥视一下? 在见过南子的隔天,卫国执政孔烝鉏再次主动来找。 关于卫国应该怎么赔偿晋国……或者说智氏,每年卫国又该怎么进贡,一切都有旧例可以依循,谈的是额度问题。 智氏这边早有底线,提出的份额肯定超过底线,卫国方面希望的是更加接近智氏划下的底线。 “一千户,金(铜)五千锭,车一百乘。” “每岁贡金一千锭,粮五万石,期限定为秋收过后。” “此为不可变之数,望贵国谨记。” 本来不是那些数量,智宵营造出来的是孔烝鉏极力争取,好说歹说才将份额降下来。 这样一来,卫国方面会觉得已经尽过努力并且取得成果,开开心心将商定的最终份额如数奉上。 孔烝鉏来时很沉重,商定了份额变得轻松,问道:“不知世孙何时觐见寡君?” 智宵一点都不着急,答道:“贵国安排便是。” 心情转为轻松的孔烝鉏开开心心走了。 几乎是孔烝鉏刚走,又有客人过来拜访。 来的人是那位长得比美人还美的弥子瑕。 “拜见世孙。”弥子瑕一见面就很热情地见礼。 智宵也很热情地接待弥子瑕,满脸笑容请入帐篷。 按照道理来说,智宵应该问弥子瑕的来意,可是并没有。 两个人仿佛老友一般,智宵给弥子瑕介绍晋国近来的变化,能看出弥子瑕听得很专注。 弥子瑕不是卫国的贵族和官员吗?是的。 然而,弥子瑕其实是晋国安排到卫国去当“太上皇”的存在,负责为晋国监视卫国的各种动向。 现在能理解孔丘为什么说弥子瑕是小人了吧?说白了就是弥子瑕拿着卫国给的好处,干的却是有害于卫国的事情。 但是! 弥子瑕本身就是身负任务来到卫国,效忠的是晋国,预设立场之下,怎么能说弥子瑕是小人呢? 当然了,孔丘追求的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理念,他要那么看待弥子瑕也没有错。 所以,完全是理念上的冲突,其间不存在对错,只有立场上的区别。 智宵为弥子瑕介绍晋国的变化。 弥子瑕则是给智宵讲卫国的各种动向。 “今次乃是范氏、中行氏之错,卫国深恨赵氏方才入彀。夫人多有提醒与阻止,卫君、蒯聩不识时务,便是卫执政(孔烝鉏)亦深受其苦。” 按照弥子瑕的说法,卫国保持清醒的人没有几个,其余都是蠢货。 这就有点马后炮的嫌疑了? 在“晋阳”之战开打前,范氏、中行氏、邯郸氏等家族联合起来的实力无比强大,赵氏才是势单力孤的那一方。 范吉射为了稳妥起见,邀请齐国、宋国、郑国、卫国和鲁国入场,为的就是牵制智氏、魏氏和韩氏,奈何诸侯联军各怀鬼胎,并且还屡屡战败呢。 从这里也能看出纸面数据好看,不一定能够决定战争的胜负,主要还是看双方领导阶层的能力。 两人正聊着,有人要来向智宵禀告什么事情,看到弥子瑕也在场变得欲言又止。 弥子瑕还有很多话没有说,自然不会告辞离去。 智宵想了想,吩咐来人,道:“弥牟乃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一句话而已,听得弥子瑕内心里出现了感动。 说好听一些,弥子瑕是卫国的“太上皇”没错,在卫国肯定会遭受非常严重的排挤,立场原因导致很难交到朋友,晋国这边未必重视,心里肯定是比较难受的吧? 智阳用眼神问“真的要说?”,得到确认,说道:“孔丘再次前往拜访卫夫人。” 看看外面的光景,时间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傍晚,孔丘现在进入宫城去拜访南子,合适吗? 弥子瑕知道不应该问,还是问道:“世孙如此重视孔丘?” 不是智宵重视孔丘,纯粹好奇孔丘与南子的相处方式。 弥子瑕在笑,碍于长相的关系,笑起来有点千娇百媚,说道:“卫夫人绝非传言那般不堪,其人思想明见,手腕高超。若卫国由夫人治理,卫国或可中兴?” 智宵有点意外了。 那种评价可真的是很高,能被晋国派到卫国的观察员那般定义,足以证明南子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世孙若愿往,子瑕可入宫城。”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很大! 宫城可不是想进就能进,尤其是到了夜晚之后。 智宵看着长得比美人还美的弥子瑕,心想:“听说卫君元迷恋弥子瑕,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啊?” 第117章 普通人玩不转的排面 男的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这一点,不要有任何怀疑,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谁敢说不存在呢?暹罗那边就多得是。 如果智宵不知道弥子瑕是个男的,老实说看了也会心动。 有卫君元跟弥子瑕拼刺刀的传闻,只是智宵说什么都不会当真。 弥子瑕是晋国安排在卫国的“太上皇”来着,代表的是晋国的国格,他自己也有妻儿,摆明就是取向很正常。 好像有什么不对?某些人是有妻儿,不代表取向就是单一的。 智宵想到了某些不好事情,找了个理由将弥子瑕送走了。 “忘记问弥子瑕关于孔丘的事情了……”智宵等人走了才想起来。 问什么?智宵就是想问问弥子瑕怎么得罪孔丘。既然得罪了,弥子瑕又为什么没有将孔丘解决掉,以至于得了一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当然了,目前除了智宵这个穿越者之外,其余谁都不知道孔丘会在死了很久之后突然变得那么风光。 一夜无事。 隔天,智宵醒来找人一问,得知孔丘一整夜都待在宫城,心里立刻就惊了。 那可不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乃是智氏这边有人彻夜盯着。 宫城啊!不出大事为前提,公族都不能待一整夜,其余贵族就更不用说,偏偏孔丘就能? “他们该不会真的搞出什么禁忌之恋吧?”智宵尽管理智上不信,奈何卫君元喜欢戴帽子,南子是一位挺能玩的人呢。 之所以说一旦孔丘跟南子有什么是禁忌,原因一是他们是同姓,再来南子是卫国夫人,孔丘好歹是名达天下的人。 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令人觉得刺激,控制不住想要得知真相。 智宵派智广去通知孔烝鉏,说是下午就会入宫城谒见卫君元。 讲实话是时间上有点急了。 按照流程的话,谒见这种事情最好提前至少三天约,既是让卫国方面做好招待的准备,也显得约见方有诚意。 不止是使节该有的步骤,其实普通人的正式谈话也是这种流程。 该项习俗在后面演变成为送上拜帖,一样没见过当天送拜帖,同日就上门进行拜访的。 卫国方面在得知智宵当前请见下午就会登门,卫君元立刻就怒火万丈。 有什么好生气的?就是应该生气啊。 很早之前,齐国有两位至交好友,他们一位叫崔杼,另一位叫庆封,便是因为送上拜帖当天登门,一人觉得对方当天登门是在搞事,另一人觉得没有受到应有待遇的招待生怨,双方就此沦为了仇人。 庆封是谁可以忽略。 那位崔杼就是被齐庄公戴绿帽子的齐国执政,也是那位连续杀了两名史官,最终仍旧连同妻子被国君睡了,带上弑君一块被记载于史书之上的绿帽男。 所以,智宵确确实实是没有表现出对卫国的尊重,不怪卫君元会感到生气。 孔烝鉏心里同样难受,只是不得不劝解道:“智氏在赔偿一事确有退让,早早签订盟约与国有利。” 一开始,智宵可是狮子大开口,提出卫国需要赔偿三万锭铜和五百乘战车的离谱条件,还是孔烝鉏好说歹说才降到五千锭铜和一百乘战车的数量。 三万锭铜和五百乘战车?卫国一年的冶铜量才多少,打造一乘战车耗费的人力物力又是多少,极可能要让卫国直接宣布破产了。 五千锭铜和一百乘战车,其实也还显得比较夸张,只是与智宵一开始提出来的条件一比,卫国显然更容易接受后者。 先后又有好几位大臣出来劝卫君元忍住,说来讲去就是以大局为重,惹得卫君元更加暴怒。 “子瑕?”卫君元用委屈的表情呼唤了一声。 通常的时候,弥子瑕在卫国君臣的会议上压根不讲话。 摆明的道理,弥子瑕代表晋国监视卫国,除非是关乎到晋国的决议,要不然说什么都只会惹人嫌,不是吗? 弥子瑕笑着温和声说道:“智宵得知孔丘昨夜为众公子讲书未归之事,有学问与孔丘畅谈,因而如此着急。” 原来孔丘昨晚在宫城没有出宫是在给卫国众公子讲课? 卫君元的注意力被转移,说道:“孔丘之‘仁’与国家无益处,晋国卿大夫之孙怎会求此学问?” 这里比较奇怪,卫君元既然觉得孔丘的主张对他们这种诸侯国没有好处,怎么会请孔丘去教自己的那些儿子? 可以是卫君元希望自己那些儿子懂得礼仪忍让,好好和睦相处,其实是南子的主张,卫君元不反对而已。 孔丘的那一套确实不适合当代。当前说白了就是不图强就会灭亡的时代,也即是所谓的大争之世,要的是能让国家兴旺的学问,自己想要与列国和睦相处,对方不会愿意的。 至于“礼”的主张?这个倒是有点用,一切只因为在春秋时代的“礼”就是一套用来约束人的手段。 卫君元想了想,吩咐道:“将孔丘唤醒,命其准备,届时与寡人一同接待荀宵。” 荀宵当然就是智宵,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名不会变,前缀则可能出现变化,想骂就直接喊嗓子“姬宵”,保准智宵立刻与之拼命。 当天下午,智宵一带就是五百人进入宫城。 负责迎接的孔烝鉏看到那场面直接惊了。 孔烝鉏一脸难堪地说道:“何至于此?” 看看那五十名身上至少穿着三层甲胄的甲士,再看看剩下的四百名也是身披甲胄的武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智宵这是要来强占卫国宫城了。 智宵解释道:“知其仓促失礼,以甲士、锐士开道,补以失礼之处。” 这个说法成立。 孔烝鉏听后立刻露出了大喜的表情。 身份越高,排场就应该越隆重,也就是智宵没有资格以手持斧钺的武士开道,不能有鼓乐奏起,要不然这种排场出现,不单单是智宵极有面子,卫国也应该感到荣幸。 什么意思啊?意思就是排面都是互相的。 人在大殿内等待的卫国君臣,包括被拉来凑数的孔丘,听到智宵摆出那么大的排场,给出的评价就是:“礼也!” 也就是卫国君臣觉得今天不是受到冒犯,相反认为智宵极给面子。 作为见证者的孔丘也认为智宵做出的补偿很合理。 等待智宵报名进入大殿,先对卫君元致意,坐在被安排的位置,相隔了一小会找到契机,问孔丘道:“师孔昨夜在宫城未归?” 孔丘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精彩了…… 第118章 气场太强了 孔丘完全是被问懵逼了。 宫城之所以是宫城,恰恰就是因为它足够特别,仅是一个权力中心就令人不得不谨慎对待。 不是谁都能在宫城过夜,一般有不属于宫城的人在里面过夜,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孔丘严肃说道:“丘昨夜乃是入宫为公子讲书。” 智宵露出了恍然的表情,说道:“卫国公子求学之心令人敬佩。” 两人在交谈,卫国君臣的注意力却是被殿外和殿内的武士所吸引。 他们很难才不会被吸引,一切只因为甲士的培养难度着实太高太高,不是有资源就能培养出来。 这么说吧,整个卫国的甲士极可能没有突破五百的数量,每一个家族平摊一些,有甲士的家族不会超过百这个门槛,没有甲士的家族更多。 智氏甲士级别的武士数量并不太多。这个跟以前智氏没有特别去重视有关,一来是没有掌握训练的办法,二来是制作甲胄的技术也就那样。 晋国作为头号强国,甲士的数量绝对比列国多得多,其中甲士数量最多的是魏氏。 曾经在晋国内部实力排行第一和第二的范氏、中行氏,他们的甲士分别排在已知文明的第二、第三,接下来的排名不算已知文明,也许是智氏第四、赵氏第五,齐韩氏的甲士数量最少。 以前的甲胄类别,大致上为青铜甲、皮甲、布甲、藤甲、木甲、竹甲这些种类,智宵将合格的铁冶炼出来之前,其实不是没有人制作过铁甲,只是他们制作出来的铁甲没有太强的防御力且极容易生锈。 为什么一样是铁,还要有那么多的区分?这个跟金属配方和冶炼技术有关。配方一旦不对,杂质太多容易让铁存在许多的孔洞,再来就是会显得非常脆。这种铁打造的甲胄,钝器一敲不是凹进去而是会裂开,青铜剑或戈去攻击也能直接穿透,肯定不具备可用性。 一样是冶炼铁矿,技术不同冶炼出来的能是生铁,也能直接冶炼成钢。会产生不同就在于冶炼的温度以及配方上面,冶炼矿物是为了去掉杂质,配方的调配是为了产生质变。 智宵已经根据《天工开物》在经营自家的冶炼和锻造。 《天工开物》是明代着名科学家宋应星的着作,足足领先春秋晚期两千一百多年。 没错,智宵所处的时代按照西方纪元是在公元前500年左右,宋应星着作《天工开物》是在公元1637年,不就是相隔两千一百多年吗? 如果不是太多的事情在限制智宵的话,不会只是当前的规模,恰是那么多的限制才让智宵无法做到更多。 现在,智宵的左右两侧站着两名甲士。 虽然只是两名甲士而已,给予卫国君臣带来的却是无比强烈的压迫感。 其余的甲士和健卒在大殿之外,他们与卫国的阍人(宫城门卫)并列站岗。 卫国这边的卫士,他们非常不想跟智氏的武士并排。 画面是这样子的:智氏的武士身高最矮也超过一米八,卫国的宫城卫士身高在一米九到一米七。可是,智氏武士的兜(头盔)增加了身材虚高,增加到一米九左右,身上甲胄看去威武不凡,显得卫国宫城卫士更矮和身材单薄了许多。 “晋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长得那么高,那么壮。” “靠!那双眼神好冷漠,一看就是杀人盈野的狠角色。” “那身盔甲一看就不是寻常货色,比国中最富有的贵族都要有名堂,不知道防御力怎么样。” 并列值岗的卫国宫城卫士在心里各种情绪波动,大殿内的卫国君臣也在观察。 孔悝低声问孔丘,道:“以为智氏甲士如何?” 孔丘如实答道:“威武不凡。” 孔悝点了点头,又说道:“智氏如此奢侈,甲上漆也。” 孔丘沉默了一下下才说道:“智氏垄断列国布匹贩售。” 老智家的祖传手艺是纺织,晋国既然是头号霸主,肯定会在国际市场上占有更多市场份额,谁敢竞争一般就是打到他们服气。 所以,不止智氏在布匹市场上搞垄断,其实范氏、中行氏、魏氏、赵氏、韩氏等卿位家族也在大肆搞垄断,列国简直是就是苦不堪言。 以当前的生产水平来说,甲胄上漆确实是一种很奢侈的行为,一般只在各国的宫城建筑物上才有这一番操作。 然而,智氏在武装家族甲士方面,智宵拿出了有别于武装其余锐士的措施,甲士外面的那套甲胄的铁片有上漆的工序,首要原因是可以防锈。 另外,有了上漆的工序,外表美观又有一种肃穆感,但是给甲片上漆可不只是为了好看,给铠甲上漆还有助于提高盔甲的防御性能。 智宵带来的五十名甲士,他们的身高普遍在一米八以上,身材本就十分健硕,穿上三层甲胄看去更为魁梧。 甲士所穿的甲胄上了黑色的漆,晋国的战袍采用的是红皂色调,红配黑简直是让肃穆感直接爆棚! 有那么一个说法,华夏的“国色”会因为“五德循环”而改变颜色,然而其中最为正朔莫过于红配黑。 要是了解历史,会发现战袍采取红配黑的朝代,军队还真的都是战斗力个顶个的高,比如西汉和东汉,隋朝和唐朝,还有汉人最后一个王朝明代,他们辉煌时期都是干追亡逐北的伟大事业。 一种压抑感自从智宵进入大殿就开始蔓延。 卫国君臣看到了智宵带来的排场,更进一步了解到卫国和晋国的差距,有心改变国家颓势的卫国君臣怎么可能心中不感到抑郁呢。 这也是智氏的甲胄在战场上得到检验,要不然他们该是笑话用“恶金”来制造盔甲了。 所有人之中,最为没心没肺的恰恰就是卫君元。 “智氏之甲可是由魏氏贩售?”卫君元在一片压抑氛围中问了智宵一个问题。 一再强调的一件事情,晋国的各个卿位家族都有属于自己的“专利”,越线就代表在发起挑战,遭受挑战的一方必定会做出反击。 卫国群臣听到卫君元那么问,无不是精神一震,个别控制不住情绪的人还露出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而智宵听到问题先是一愣,随后心想:“魏氏突然站到赵氏那一边,极可能跟智氏出现大批新式甲胄有关啊?” 第119章 大胆狂徒 制陶,纺织,养马,制作甲胄、弓箭,这些又有哪个家族不会?只是比较高端的成品拿不出来罢了。 所以,晋国各个卿位家族垄断国际市场真的不是全然依靠技术领先,武力方面的威慑占了绝大多数因素。 历史上,范氏、中行氏和智氏先后灭亡,制陶以及纺织技术被赵氏、魏氏和韩氏瓜分,在制陶与纺织的垄断上被打破,彻底让齐国有了腾飞的机会。 齐国也是一个纺织大国,他们还是制盐大国,比富有在战国阶段没有一个国家比得过齐国。 赵氏的养马,魏氏的甲胄制作,韩氏的弓箭制作,三个家族明明也掌握了一些对方的技术却是没有越过底线一步,一直到战国中期才将所有规则被打破。 当前的晋国还留存四个卿位家族,魏氏、赵氏、韩氏谨守底线不跨过,智氏却在冶炼技术和制甲技术上取得突破,并且还拿出了成品。 智氏暂时没有对外贩售甲胄,问题是魏氏绝对会心生警觉,认为智氏在向魏氏的传统领域发起挑战,未来必将会侵占魏氏的市场,怎么可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现在魏氏只是选择倒向赵氏,原因之一是当前智氏成为众卿位家族中最强的那一个。 某天智氏出现问题,魏氏绝对是最先吹响进攻号角的那一个家族! 智宵多少算是后知后觉,起先还在奇怪魏氏怎么突然间跟赵氏成了一伙,卫君元那么一个问题,才让智宵回过神来。 “卫君如此发问,忘却两次干涉我国内政教训?”智宵现在是晋国的使节,有太多的文章可以做。 卫君元抬手指向智宵,愤怒又委屈地说道:“范氏、中行氏相邀,寡人方有此举。” 孔烝鉏可不想事情再出现波折,赶紧说道:“晋使前来乃是为签订盟约之事,且将盟约示众。若无反复便可签订。” 卫国是一个弱国,一些事情上真的就不能与强国较劲,一时的较劲无论输赢,反正强国后面都能找回场子,难受的终究只会是弱国。 智宵觉得先将正事办了也好,示意站在一侧的程集将拟定好的国书拿出来。 国书一式三份,其中的一份会送到“洛邑”给周王室作为备份,一般是会被放在典藏室里收藏,成为后人见证历史的凭证。 因为晋国是战胜国的关系,交给周王室的国书会是晋国的字体,等于三份国书有两份是用晋国字来写,只有卫国保留的那一份是用卫国的文字书写。 当前的列国都有属于自己的字体。这种情况的发生,其实就是周王室失去对分封诸侯管控的证明之一,要不然一开始都是书写周王室规定的字体。 双方在重新审阅国书的过程中都很详细,尤其卫国那一边的孔烝鉏完全是逐字观看,深怕出现什么疏漏或与商谈结果不符合的内容。 在孔烝鉏检查国书的时候,大殿之内出现了哭泣声,哭的人还不是一个两个。 那些哭泣的卫国大臣,他们在为卫国感到悲伤。 孔丘低叹了一声,轻声呢喃道:“恃强凌弱,尽显强权,礼崩乐坏。” 好歹孔丘距离智宵有些远,要是被智宵听到不免出现一场辩论。 孔悝听到孔丘的发言,深怕再搞出什么风波,恨不得扑过去堵住孔丘的嘴巴。 讲道理,这一次跟恃强凌弱根本没有关系,纯粹是卫国在晋国的内战下错注而已。 每一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国家也是相同,不是吗? 既然卫国选择下注,赌赢了自然是赚,赌输了就该服输,不服输的下场会更惨,有现在的收场算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盟约的签订没有出现什么波折,只是期间大殿内的哭泣在正式签订后变得更大声。 哭声在音乐奏响时,不是被音乐声所掩盖,纯粹是哭的人自己收声。 那么一看,哭泣的卫国大臣好像是在表演?其实不尽然是那么回事。 礼乐礼乐,礼跟乐就是春秋不容忽视的两件事,乐能够跟礼并持,足以证明音乐在当前无比神圣。 那些人收起哭声,更多的是作为一名贵族表现出音乐该有的尊重。 当前拥有大型乐团的国家不多,姬周开朝之初,拥有全套乐器的只有周王室和齐国。 齐国是因为姜太公的功劳,破例以侯爵身份拥有全套乐器的乐团。 后面出现二宾三恪的局面,三恪指的是虞舜后裔陈国,夏朝后裔封杞国,商朝后裔宋国,展现的是一种“兴灭国,继绝世”的意思。 那个“二宾”的意思是宾客,也就是不视为臣子。 经过改革之后,三恪得到了拥有全套乐器的资格。 再后来,周公的鲁国也跟上。 更后面,卫国不是升为公爵了吗?等于也享有组建大型乐团的资格了。 所以,春秋时代不算私下组建乐团的国家或家族,真正有资格让大型乐团在公开场合演奏的诸侯国只有齐国、卫国、宋国、陈国、杞国,强如晋国也只能偷偷摸摸,祭祀或是其余场合是不能拿出来的。 音乐开始奏响,一个人的反应有点大,他叫孔丘。 只见孔丘在轻快的音乐声中霍地站起来,做了一个拂袖的动作,面对所有人的错愕再给“哼”的一声,讲了一句“靡靡之音!”,头也不回的走了。 卫君元心里本来就不爽,看到孔丘那副举动,骂道:“大胆狂徒!” 刚刚孔丘那么干,一下子让卫国君臣想起了关于师旷对卫国音乐的评价。 师旷是一个盲人乐师,曾经代表晋国来到卫国接受款待,卫国拿出大型乐团演奏的待遇,换回的是师旷对卫国的诅咒,也就是仅从音乐就判断卫国的国祚长不了。 历史则是在师旷的脸上甩得“噼里啪啦”直响,脸都被抽肿了。 人家卫国是所有诸侯国中,倒数第二个被灭的国家,最后一个是秦国。 那么说没错,反正项羽搞分封之后,史学家判定为古典时代的终结,因此项羽分封的列国不被看作是古典时代的延续。 智宵看着孔丘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孔丘也很喜欢做预言家,只是跟师旷的预言一样不靠谱,一个预言都没有实现。 “传寡人之命,驱逐孔丘以及一干弟子!”卫君元越想越气,直接下达命令。 而在卫君元说完,一道身影站起来小跑着来到台陛之下,给“噗通”跪了下去。 “臣端木赐,请君上收回成命!”端木赐就是子贡,喊话声很大很硬,人却是很怂的跪着拜了下去。 本来就在看戏的智宵,突然的一幕致使兴趣更浓了。 第120章 自找的 端木是氏,赐是名。他在鲁国有很大的名声,三桓不止一次进行招揽,孔丘被驱逐之后回到卫国。 其实,端木赐在齐国、宋国、卫国和楚国也有一些名声,只是不像再鲁国的名声那般大。 端木氏在卫国是个很平常的家族,已经获得官职的端木赐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孔丘求情冒着很大的风险,说不定卫君元恼怒之下将端木赐的官职给撸了。 果然,卫君元暴怒,厉声喊道:“尔敢在晋使面前与寡人难堪?来人!脱去衣冠,驱逐出殿!” 无论在任何年代,大庭广众之下被脱去衣服是一种极度侮辱人的行为,只是现在多了一个取冠再弄得披头散发的步骤。 端木赐知道会被处置,没想到是这等屈辱的方式,面对寺人过来要强行脱衣取冠,铁青着脸大喊:“吾自来也!” 要是智宵这个时候站出来劝解,或许卫君元会给智氏一个面子? 然而,恰是因为智氏的面子非常大,当前的端木赐根本接不下,等到端木赐能够接下智氏的面子,起码要一千多年后了。 智宵在权衡要不要站出来。 所谓权衡是端木赐能不能被智氏招揽,又能为智氏做到一些什么。 首先,智宵跟端木赐不是朋友,再来是智宵只知道端木赐以后会进入文庙。 问题是智宵一点都不知道端木赐是凭本事进入文庙,还是后人在为孔丘封圣时,连带一众门徒鸡犬升天。 那么,端木赐在历史上有取得什么成绩吗?以当时的情况来说,端木赐在卫国做过执政,并且联合了宋国、鲁国一块针对晋国,再让卫国、宋国和鲁国被晋国一阵吊打。除此之外,端木赐还有儒商的成就。 除了那些之外,端木赐好像……没做跟“伟大事业”有关的事情?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实说的就是儒门,其余想进入文庙的贤人必须取得大成就才行。 然而,世间就是那样,压根就没有公平可言,讲的是到底得不得势,谁让儒家就是得势了呢。 要不拿文庙十哲跟管仲比一比?这十哲要是知道自己因为徒子徒孙的关系,地位被列得比管仲高,一定会羞愧得当场自裁。 人家管仲可是挽救诸夏于危难之中,不使异族入主中原,华夏苗裔避免了衣服左衽和剃头,并且还辅佐齐桓公吕小白干出“九合诸侯”再称霸的事业。 以当代功业而论,别说是十哲,讲实话孔丘跟管仲也根本没有可比性。 还是那一句话,无非就是儒家的徒子徒孙成功将儒门卖给了小猪大帝,再有汉元帝引进儒家门徒在朝为官,就此让儒门得势了而已,要不然管仲、子产、商鞅以及晋国历代卿大夫在活着的时候,每一个人的功业都能轻松吊打孔丘。 所以验证了那一句话,活人一定要争气,否则会给祖先蒙羞。 思来想去的智宵着实找不到给端木赐解围的理由,面无表情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端木赐除了是孔丘的子弟,还是卫国的贵族,说起来端木氏在卫国应该有盟友才对? 然而,期间没有何人一个人站出来帮端木赐说话,包括跟孔丘非常熟的孔悝。 脱得只剩下一身白色窄袖上衣和长裤的端木赐,他环视了大殿内的众人一圈,低头缓缓走出了大殿。 出了这一件事情,端木赐应该没有脸面在卫国待下去了? 如果端木赐足够硬气的话,他还应该将封地退还给卫君元,带上族人迁移前往他国。 “还不快去传寡人之命!”卫君元催促道。 大多数卫国大臣都在叹气。 他们并不是在提孔丘或端木赐惋惜,纯粹觉得卫君元不像一名明君。 讲实话就是卫君元在位期间已经干了不少糊涂事,卫国因此蒙受了非常大的损失。 私人生活方面,卫君元不但无法管束南子,并且南子在会情人时给把门就显得更离谱。 看了一场戏的智宵站起来,说道:“盟约既已签订,且容宵告辞。” 卫国君臣一点都不想跟智宵相处太久的时间,每一次看到智宵就难受,气愤卫国不但要被晋国欺负,尤其还要给每年压榨一次。 离开卫国宫城的智宵没有去找孔丘。 发生了那些事情,起因是孔丘在卫国君臣面前干了开口嘲弄并拂袖而去的事情,能怪卫君元暴怒,没有人帮孔丘师徒说话吗? 那等于是孔丘拿手在卫国君臣脸上甩巴掌,卫国君臣不可能左脸被甩了一巴掌,还将右脸凑上去。 因此,卫君元驱逐孔丘属于合情合理,后面端木赐求情更近一步激怒卫君元,卫国从官面上驱逐孔丘以及一干门徒,不带任何立场的评价,只有用“自找的”三个字了。 身负任务的智宵尽管很想跟孔丘好好聊聊,结果孔丘以及子弟被驱逐,他们当天就被一队卫国士兵赶出“濮阳”城外,沿途像是押送 一般赶出了卫国的地界。 卫君元派去驱赶孔丘与子弟的兵力多达两千,原因是派少一点极可能干不过武力值很高还带着三百多位子弟的孔丘。 而孔丘遭到驱逐已经不是第一次,只不过由一国之君下令驱逐的待遇就是第一次了。 原历史上,孔丘也是被驱逐出卫国,干的人是卫国的贵族。这件事情到后面在史书上被抹去,直至现代之后古墓里才出现相关史料。 至于孔丘遭到驱逐这种事情,先后在好几个诸侯国都发生过,其中最悲惨的莫过于被陈人与蔡人合作堵在旷野。 如果不是一再有史料出土,并且也没有徒子徒孙帮忙掩盖,任谁也想不到那么风光的孔丘,活着的时候竟然会是那种待遇? 智宵没有打听遭到驱逐的孔丘以及子弟会去哪里,离开“濮阳”之后直奔宋国的都城“商丘”而去。 半路上倒是从一些贵族那里断断续续得到一些关于孔丘的消息,听说孔丘等人被卫国军队押解回鲁国之后,很仓皇地就近逃到了曹国。 等待智宵抵达“商丘”又听到了另外的消息,孔丘等人再一次被驱逐。 这一次下令的人是曹国执政曹皮。 “简直是造孽啊!”智宵除了这个感概之外,真不知道能说什么。 第121章 殷商后裔之国 作为三恪之一的宋国,他们比所有诸侯国都要遵守周王室的规矩。 其实,宋国不遵守规矩不行。他们是上一个王朝的后裔之国,周边好些国家担负监视宋国的任务,一旦宋国有所逾越就要遭到群殴了。 在整个春秋阶段,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比宋国背负更多,他们非但不被视为“自己人”,身上的枷锁也是太多太多了。 迎接智宵一行人的是宋国执政子罕以及一干大臣。 从迎接规格来看,宋国君臣摆出了超高格的礼仪,能够被视为极尽的示弱。 这位子罕看似平平无奇,他在春秋阶段却是留下了许多的痕迹,一生专门跟郑国过不去。 “代寡君问候晋君。” “代寡君问候宋公。” 没错,宋国是一个公爵国,与卫国那种公爵还是两回事。 这里的“两回事”指的是宋国一开始就是公爵国,再来就是宋国这个公爵国无法得到真正的尊重。 智宵在卫国可以摆谱,来到宋国可就不能了。 不是智宵瞧得起宋国看不起卫国,纯粹就是卫国当前的状况很诡异,宋国从国格到体系则是非常严谨,并且宋国还处在列国的交通要道上,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一下子就能传遍列国。 “宋地贸易之盛,使宵大开眼界。来路处处可遇列国商贾,‘帝丘’城门之前更是来往商贾络绎不绝。”智宵赞叹道。 子罕听了露出羞愧的表情,说道:“国小民寡,唯有持此风方可助有国力,不类伯国尚武之风强盛,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智宵可不是在鄙视宋国的商业风气。 有良好经商氛围的国家,国力一般弱不到哪去,国库国帑也必然富裕。 很早之前的宋国能独力扛住楚国,正是他们不缺钱在支撑,没有充足国力的话,也许宋国早就步那些被楚国灭掉的诸侯后尘了。 当前的诸夏列国分布,宋国处在中心位置,他们利用交通便利的优势大肆发展商业,整个国家看上去非常富有。 这一点能从“商丘”这一座城池的规模和布局看出端倪。 宋国的都城“商丘”城墙四边周长达到七里,也就是四面城墙的长度分别七里长度。城墙高度约有九米,厚度四米左右。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胜过卫国都城“濮阳”许多。 现在任何一座城池都没有城楼,有得只是光秃秃的城墙平台,设置了女墙和箭剁。 仅从“商丘”的城墙来看,每年一定都有进行修葺,没有留下太多斑驳的历史痕迹。 智宵等人进城,看到的是一条宽约六米的笔直大道,道路之上人不分左右地人来人往,两旁有着各式各样的商铺。 尽管大多数建筑物仍旧是土坯墙和茅草屋顶,布局方面看上去却是井然有序,显示出了一种大国气象。 仅是从都城的格局来说,其实宋国都城“商丘”还要胜过晋国都城“新田”一些。而这是宋国君臣重视商业带来的气象,只有良好的秩序才能让更多的商贾前来经商,看上去乱糟糟首先就会给人安全感不足的印象。 晋国是一个军果主义国家,好多商业市场都被卿位家族垄断,整体的商业氛围肯定是会缺少。 再来就是晋国公室已经弱势,想要重新规划“新田”也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以至于堂堂霸主国的都城看上去有些小家子气和破败无序。 智宵盯着街道上的人在看,能够从他们的穿着上分辨出来自哪个诸侯国。 宋人的穿着还带着殷商的遗风,衣服色调主要是以黑色为主,再来就是有着姬周分封诸国没有的小短裙。 那个无论男女都穿小短裙其实也不是殷商的特色,遗传自上古的风俗,到姬周之后裙摆才加长到脚踝位置。 女子穿短裙自然显得很有美感,尤其是腿型好看的女子穿起来尽显双腿之美。 男子穿短裙在很多文明都有这种装扮,看上去腿毛浓密的话,女性看来和男性在看就会是两种想法了。也许女性会觉得腿毛多的男性性感,男性看腿毛多则是会觉得不忍直视。 入城门之后的大道,走了不到一里就出现了拐向,道路分支不再宽阔,只是仍旧比其他诸侯都城内的道路要宽上不少,主干道最窄也有三米宽度。 这个还是浓厚的商业风气所导致,要不然城内的道路太窄导致装载货物的车辆无法同行,也就跟方便搭不上边了。 子罕直接将智宵等人迎到城内的一处大庄园,亲自介绍了庄园里面的布局才离去。 智宵等人去“濮阳”无法进驻城内,来到“商丘”却是可以。这就是都城大小所决定了的局面,再来也体现出宋国并不像卫国那般害怕晋国。 他们刚入住,子罕离去不久立刻有宋人用车架运来各种物资,包括极具南方特色的稻米,一些当地蔬菜,熏肉以及活的牛羊。 要知道智宵可是带来了一千多人,能够想象需要多少日常物资。他们在卫国时,卫国公族就无力支撑智宵这一支队伍的日常耗费,搞得智宵需要自行采购。 来到“商丘”的气象立刻变了,宋国奉上了充足的物资,并且在招待上可以说无从指摘。 这里可以说宋国富有,其实跟他们不敢失礼有关。 宋国或许害怕晋国,更怕的是让别人认定自己就是个异类,无时无刻都在遵从周王室制定的礼仪,到了哪怕知道会战败都愿意做那个“蠢猪式”的人物。 所谓“蠢猪式”指的是宋襄公与楚国的一战,既不攻打楚军于半渡而击,也不趁楚军渡河没有列阵发起攻击。 然而,以当时的时代背景,宋襄公之所以讲仁义是宋国不得不讲,一旦宋国不讲仁义,别人会对宋国更加不仁不义,届时就不止是楚国进犯宋国,该是中原列国一块并肩上了。 面对宋国的礼仪周到,智宵一点下调底线的想法都没有,乃至于会将底线往上再调整一些。 这叫什么?叫: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讲得更明白一些,无非就是智宵窥知到宋国摆明就是花钱消灾的心理,不会太过分去压榨,可是也想获得更多! ……………… 这几天出了一些事情,明天恢复正常更新,乃至于会多更新一些,请见谅! 第122章 殷勤到令人害怕 地图能看得到吗? 既然来到宋国,智宵并不想错过一人,那人叫墨翟。 这位墨翟就是历史上创造了墨家学派的墨子。 “墨氏?”程集知道了‘氏’觉得找到地方不难,领命退了下去。 然而,智宵不知道的是墨翟当前并未出生,宋国哪怕有墨氏也不是墨翟的那个家族。 智宵甚至不知道墨子的名叫翟,只是知道墨翟是殷商后裔,生活在宋国的地界。 墨翟的家族很早就落魄,几代人没有再获得封地,家族传承或许还在,只是并没有“氏”的头衔。 类似墨翟这样的人极多,更多的落魄贵族或其后裔并没有再次振兴家族,泯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宋国给智宵等人安排的庄园极大,里面也带上了殷商的色彩。 殷商很喜欢雕刻一些奇奇怪怪的面具,不一定是用来戴在面上,会挂在墙壁上作为装饰品。 他们还有捕猎摘取鸟类翎羽制作成为装饰品的习俗,不止会挂在房屋之内,还会别在头饰上当发饰。 殷商后裔还极为喜欢剥取一些动物的皮毛,一般是用来当蒲团的材料,或是绣在衣服上当装饰的图案。 类似的习俗在姬姓诸侯国压根看不到,倒是东夷体系的列国也有该类的习俗。 当前不流行装点花园,一来是遍处可以看到风貌原始的大自然,再来便是没有人吃饱了去专门研究。 因此,无论在哪个国家中都看不到人工布局的花园,有空旷的所在一般是作为练武的操场。 两天后,子罕再一次来到庄园,来到操场要见智宵时,很难不去注意到近百名浑身腱子肉的魁梧壮士在挥洒汗水。 这些智氏的武士身高普遍超过一米九,坦露的上身胸肌饱满,腹部亦是沟壑可见,运动时二头肌一鼓一鼓,看上去仿佛黄巾力士一般。 黄巾力士?祂们从一开始就是神话体系中仙神的苦力,并不是指东汉末年的那些黄巾,更不是用来战斗的兵种,也是神话体系里面最为常见的奴仆或傀儡。 “此情此景,可见伯国之强。”子罕看着那些玩百斤石锁轻轻松松的武士,发出了由衷的感概。 现在无法撸铁,只能撸石锁了。 武士们在做的是负重训练,能看到站立推举以及卧推,乃至于身上背着装满石头的麻袋在奔跑的人。 一些现代才科学规划的锻炼技巧是智宵教导下去,经过科学验证可以更合理以及不伤害身体为前提进行锻炼,暂时只在智宵自己的麾下进行,没有普及到整个智氏,别说是其他家族了。 已经两次从子罕嘴里听到“伯国”这个称呼。 春秋战国时代的“伯”通“霸”,称呼伯国其实就是霸主国的意思。 跟后世很多字是多音一般,当前时代的“伯”也有多重意思。比如一家之长也能称呼为“伯”,一个国家里面最强的家族族长可以连氏带伯一块称呼,大概就是“我愿称你为最强”的意思。 智宵浑身汗水,先行了一礼,随后说道:“请宋卿稍候,宵沐浴更衣再来相见。” 子罕不好意思地说道:“乃是事出有因,未曾派人约见便来,委实失礼,卿晋使勿怪。” 真真就是子罕来得太突然,要不然子罕应该事先约个见面的时间,当天智宵再穿戴整齐去门口迎接,才符合当代的礼仪。 等待智宵仪容端正地再次出现,与子罕的见面是在一间大堂之内。 刚才是程朔在招待子罕。 两人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能看出双方的兴致都很高。 “见过晋使。” “见过宋卿。” 该有的问候流程不能少。这个就是礼仪之一。 子罕主动说道:“方才与荀朔(程朔)谈及吴国、楚国与越国,听闻楚国大力支持越国,越国乘吴国空虚出兵进犯,越君允常兵败身死。” 当前的历史阶段,晋国已经维持了四十年大体上的和平,最近的一次大动干戈是看到楚国衰败,纠集了十多位诸侯再次伐楚,可惜的是当时的元戎范鞅太过贪婪,以至于没有真正入侵楚国就让前来会盟的各诸侯收兵归国。 在晋国联合诸侯讨伐楚国失败的没有多久,吴国对楚国五战五胜,其中包括攻破楚国都城“郢”。 因为吴国能够攻破“郢都”的关系,着实狠狠地露了一把脸,成为公认正在快速崛起的大国。 这个公认在迅速崛起的大国有比较大的麻烦,他们本该乘胜尝试灭亡楚国,奈何背后的越国突然入侵吴国,导致吴国无法继续讨伐楚国,一些原本攻下下来的楚国地盘也只能放弃。 “越君允常已然薨逝,吴君阖闾已在兴兵,明年吴越必有大战。”子罕说道。 现在的吴国还不是夫差当家作主,越国的勾践倒是很快就要上位了。 其实,楚国、吴国、越国都是称王了的国家,只不过大多列国并不承认。 楚国的称王最早,恰是“问鼎轻重”才爆发了晋国带领中原诸侯与楚国的百年战争。 楚国的称王有得到一些诸侯国的承认,南方列国不敢违逆强势的楚国,中原的鲁国、卫国、曹国、齐国反反复复在承认楚国称王与否认中摇摆。 吴国和越国的称王之举则是更像关起门来在玩过家家,没有得到哪怕一名诸侯的承认。 智宵在考虑的是子罕为什么特地来说这一件事情。 目前吴国和越国都承认晋国的霸主地位,只不过要说内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着实是难说得很。 “宋卿此意?”智宵干脆直接问。 子罕说道:“吴国乃是东南大国。” 现在还不是吴国最强盛的士气,等夫差继位之后才真正达到鼎盛。 子罕其实就一个意思,吴国未必有以前那么尊重晋国,宋国这一次虽然干涉了晋国的内政,更多成份是受到范吉射与中行寅的邀请。晋国与宋国有两百多年友好的交情,依旧可以作为晋国在南方最忠实的盟友,希望晋国不要过份削弱宋国。 智宵当然听出了子罕想表达的意思,心里也承认晋国需要宋国继续在南方坚挺着,好起到一个屏障的作用。 子罕看到智宵在思考并不打扰,等了一会才满脸笑容地说道:“寡君为晋使准备‘采桑’之礼,三日后请晋使入宫一观。” 什么礼?这个“采桑”是殷商的祭祀大礼,会有一支大型乐团进行演奏大雅之乐,并且还会跳远古传承下来的舞蹈。而“采桑”听闻是上古时期黄帝妻子嫘祖养蚕而编练的舞蹈。 宋国并不轻易启动“采桑”大礼,用来招待智宵算是超级高的规格。 智宵一听却是露出了惶恐的表情…… 第123章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智宵脸上的恐慌大半是装出来,心中很清楚一点,也就是自己哪怕作为晋国的使节,可是依旧没有获得宋国用“采桑”之礼对待的资格。 宋国的“采桑”大型歌舞用在祭祀当中,一般是祭祀祖先或神灵,并且很难得才出现一次,只有极少数是用在款待列国之君或周王室公卿的场合上。 用一句很现实的话,智宵何德何能能够得到那种高规格的款待?哪怕是智跞过来都没有那种资格。 “此举不妥,大大不妥!”智宵进行了明确的拒绝。 欣赏歌舞对当代的一国之君或任何人来讲都是极为奢侈的事情,然而智宵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春秋人,再大型的晚会在电视上都见得多了。 尽管非常好奇殷商的“采桑”大型歌舞表演是什么模样,该拒绝还是应该明言拒绝,要不然传出去必定要变成不知好歹的人。 子罕先是愕然,随后解释道:“当日便是祭祀之时,绝无造就晋使难堪之意。” 这才对。 宋国专门为智宵准备那样的大典,丢了国格不提,还会让智宵成为众矢之的,但凡理智就不应该那么干。 智宵听后才露出笑容,说道:“如此,宵必参与盛会。” 子罕又多次提到吴国即将与越国爆发的大战。 智宵已经明确知道子罕的用意,只是没有给予回应罢了。 宋国现在谈感情牌,又想显示自己的作用,说来讲去就是想要减少战争赔款,将每年上贡额度下调而已。 春秋时代的人,他们的思维是一码事归一码事,一件事情了了,再来接着谈下一件事情,不可能因为“后果”而去无视“前因”的。 事实就是宋国干涉了晋国的内政,无论是不是受到邀请,站对队或是站错队,事先干了某种行为就必然需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子罕很明白一码事归一码事的道理,纯粹就是想试一试,反正试一试又没有什么损失,成功了则是大赚特赚。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随后子罕将要告辞之际,智宵问了一个问题。 “不知贵国墨氏可有人在都城?”智宵问道。 “墨氏?”子罕是宋国的执政,首先就要了解国内到底有哪些贵族,人却是被智宵问得愣住,想了想才说道:“我国有‘墨’地,并无墨氏。‘墨’地乃是寡君食邑。” “现在没有墨氏吗?”智宵心里比较困惑,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子罕也在困惑智宵为什么特别问起墨氏,奇怪的地方在于宋国真的没有墨氏这么一个家族。 宋国有墨氏,还要墨翟外出求学归来,得到宋君栾的看重给予立功机会,立功之后才被赏赐封地。 随后,子罕带着疑惑提出告辞。 智宵将子罕送到门外,等子罕的队伍进入拐角消失不见才回到之前待的地方。 “宋国竟然没有墨氏?是本来就没有,还是被收回封地了呢?”智宵真的不清楚墨翟什么时候出生,又是几岁展露头角。 三天之后。 一大清早智宵就起来梳洗,换上了一身的盛装。 智宵之前得到通知,宋国邀请智氏一队人一同进行祭典。 按照程朔的意见,能够参与祭祀天帝的大型祭典是一种很荣幸事情,智氏没有道理进行拒绝。 天帝?宋国祭祀的天帝号曰帝俊。这个也是殷商时期延续下来的传统,跟姬姓分封列国祭拜的天帝不是同一位。 其实,哪怕中原列国的天帝都有许多,大部分祭拜三皇五帝的其中一位或多位;南方楚国祭拜的天帝则是东皇太一。 不管是祭拜哪一位天帝,信仰上的价值观基本差不多,并非那种信奉一神就不能再祭拜其祂神的限制。 在今天,整个“帝丘”充满了过大节的气氛。 智宵带人出庄园,来到主街道能看到本地人一副喜气洋洋的神态,一些家庭条件允许的本地人还换上了具有殷商特色的盛装。 即便是外地人,他们在热烈的气氛影响下,一样是有看热闹的喜悦神态。 “此乃何人,为何如此之多甲士与健卒护卫?” “观其服饰乃是晋国之人?只是未有旗号,难以辨识是何身份。” “战车之上章纹便是家徽,观其形……乃是智氏无疑了。” 智氏的这一支队伍向着宫城的方向而去。 他们出庄园之后,有一队宋国的士兵帮忙开道,合起来的人数超过三百人。 其中的一百人便是宋国的士兵,剩下的两百人之中,有一百甲士就是智氏要参与宋国祭祀大典的代表团体,剩下的一百有负责看管战车以及保护智宵的武士。 有那么一句话叫“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说的就是祭祀和军事。 将祭祀和军事看得同样重要,还不能说明情况吗? 智宵的队伍抵达宫城的城门处,迎接的人换成了宋国左师向巢的弟弟向魋。 宋国的执政名称叫右师,全国军事统帅的官职称为左师。这个其实是殷商的制度,跟姬周是不一样的。 “荀氏世孙。”向魋身穿甲胄,行的是军礼,称呼的也不是晋使。 所以称呼显现的关键就是,今天纯粹就是智氏参与宋国的祭祀,智宵不是代表整个晋国。 众人进入宫城,来到进行祭祀的广场之上。 智宵首先看到的是近百名身穿桑叶的女子。 这一群女子怎么个穿桑叶的方式呢?其实就是布料上粘了桑叶,只有抹胸与小短裙,其余位置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 殷商相比姬周就是远古,而远古时期可是条件很艰苦,哪来的长袖衣袍,几乎是怎么节省布料那么来。 因为那种穿着的关系,肩膀与小蛮腰、大长腿都露了出来,看皮肤那么白皙,她们显然是宋国专门养来跳舞的女子,平时并没有进行劳动? 现在可是春秋时代,哪怕是到了春秋晚期,白白养着百多个不参与劳动的人,哪怕是一国公室也显得相当奢侈了。 智宵还看到了一面很大的兽皮鼓,有一名像是铁塔一般的壮士手持鼓槌站在一侧,更有三十五名身材高大又健硕的人站在小一些的大鼓边上。 “很荣幸才能欣赏‘采桑’,仅是如此,便不虚此行。”程朔看似变得很兴奋。 智宵将其余人留在原地,自己则是孤身前往向宋君栾进行道谢。 为什么道谢?外人想参与一国的盛典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甚至可以说非常难! 宋国那么给面子,智宵也该懂事,不对吗? 因为今天是属于宋国的盛典,智宵很快回到自己的位置。 智氏的一百名甲士临时交给了子罕指挥,届时会有属于自己的表演。 现在就等宋国那边准备就绪,盛典就要开始了。 第124章 来自远古的气息 如果对“洪荒”的体系很熟悉,不免会对拿歌颂嫘祖的“采桑”来祭祀帝俊感到很奇怪。 按照洪荒体系,帝俊属于先天,祂在担任天帝时还没有人族。 黄帝也即是人族的轩辕帝,应该是继伏羲、神农之后才成为三皇之一。 然而,写《封神演义》的作者是明代出生,创作期间查找资料的难度相当大,不免会出现一些由自己的认知而出现的杜撰。 另外,洪荒体系是现代网络小说作家根据《封神演义》的背景慢慢补充丰满起来,其中包括杜撰出“鸿钧”这一位道祖。 殷商的传统表演项目就是“采桑”,立国之初就已经开始,借歌颂嫘祖来赞美历代的劳动先民。 智宵在现场不止看到了大鼓,还有编钟、螺号、长号角、筝、琴等乐器应有尽有。 操持乐器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男性,并没有看到女乐手。至于为什么没有女乐手,谁知道呢。 舞者之中有男性,他们坦露着上身,腰间有一条到大腿膝盖以上位置的麻布裙子,裙子上并没有黏上桑叶,他们拿着一个装满了桑叶的笸箩。 宋国在立国之初,军队战袍可不是现在这样的款式,保留了殷商军队的制服,后来在“武庚之乱”才修改得跟姬姓众分封诸侯国一样的款式。 智宵发现今天并不止自己这一批外人在场。 因为现在各国都有自己特色的服饰,只要有接受过相关的教育,不敢说对全部列国的服饰了如指掌,一些强国的服饰一定能够辨认得出来。 智宵看到了吴国、越国、楚国和莒国的队伍,他们很明显也发现了智宵等人,频频将目光看过来。 “宋卿并未透露诸侯派人前来观礼。”程朔说道。 智宵这波人算是适逢其会,要不然宋国也没有特地派出使节到“新田”进行邀请。 尽管宋国干涉了晋国的内政,可是他们并没有解除与晋国的盟约,算起来还是晋国的小弟之一。 宋国连老大都没有进行邀请,应该不会刻意邀请楚国、吴国、越国和莒国的人前来观礼才是? 智宵决定祭祀过后再专门好好问问,并且也必须问明白。 一声大鼓被敲响的声音传出,鼓声听上去很厚重,随后便是一连串由螺号吹响的号角声。 这是祭祀要正式开始的前奏。 螺号吹响,三十六面大鼓在缓节奏地敲响,一股远古的气息扑面而来,再看到男男女女的舞者开始入场,使人不免回想遥远过去的先民怎么进行劳作。 其余的乐器并没有加入演奏,仅是兽皮鼓以及螺号两种乐器,听上去却不显得单调,更具有远古的色彩。 事实上,兽皮鼓以及螺号本来就是最为原始的乐器,它们出现的时候,其它乐器还没有成型。 现场没有人说话,耳朵听着古朴的音乐,眼睛看着女舞者做出采桑的各种动作,男舞者则是做着配合收集桑叶的姿势。 男女舞者合起来一共两百人,等于是成双成对。他们在共舞的时候,做的就是一些劳作时会出现的动作用来歌颂,一队队的舞者根据事先的排练而在改变站位,使得表演看上去不是那么枯燥。 这种表演对于经受各种娱乐的现代人,其实真的没有太大观赏性。对于缺少娱乐的春秋人来说,则是一种视觉和听觉上的盛宴。 因为“采桑”具有特别历史意义的关系,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智宵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采桑的劳作舞姿过后,进入到了生活侧的舞蹈,跳舞的速度像是在放灯片一般一卡一顿,男女之间的接触越来越多。 每一个民族都有崇拜生育的阶段,鼓励男女结合是为了种族的延续添砖加瓦,舞姿不免也就往不可描述的趋势在发展。 舞者因为是穿着上古的风格,对于习惯包得严严实实的时代来说,显得露得比较多不提,一些动作上也难免有点那什么。如果不是在跳具有歌颂个菜的舞蹈,不免会有些人骂上一句“不堪入目”之类的话。 通常会骂的人,他们其实看得比谁都要投入,心里在想的也是一些龌蹉的事情? 对于智宵来说,舞蹈只有“古朴”这层说法,穿得少什么之类,压根就比不过沙滩上的比基尼。 所有人都看得很专注,以至于舞者将动作定格之后,每个人都是先一愣,随后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现在可不流行鼓掌赞赏,并且由于是跳“采桑”的关系,当代人用来赞赏的那一声“彩”也不会喊出去。 什么彩?喝彩呗。 直至“采桑”跳完,兽皮鼓以及螺号的声音才消失,只不过操持其它乐器的乐师很快就干活了。 首先奏响的是长号角,之前恍恍惚惚的人立刻像是被招魂了一般醒过来,琴、筝等乐器的声音也出现,它们却是为了编钟而伴奏。 跳“采桑”的舞者退场,一队约三百人的宋国武士出现,他们身穿战袍与皮甲,军官手里持剑,大部分士兵手里握戈,极少数士兵则是手持斧或钺。 宋国武士是列队出场,进入场地之后站定,一声“起!!!”不知道被谁喊出来,三百名宋军陪着着吼了一声“嚯!!!”,随即开始进行布阵,并且在音乐声中不断做出格斗的姿势。 刚才那一声“起”喊得非常雄厚,配合众将士整齐应答的“嚯”,不知道喊得多少观礼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实际上,三百名宋军的动作并不多么整齐,有强迫症的人在场会恨不得将那些慢半拍的人赶走。 然而,三百名宋军做那些格斗动作,再有时不时的变阵,有音乐的进行加持之下,其实就是一种“阵乐”的类别,算起来在春秋是一种非常有逼格的表演。 李唐时期的李世民弄出“破阵乐”就是模仿先秦时期的“阵乐”。 在“阵乐”进行到一半时,现场的宋人开始进行吟唱…… 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裒荆之旅。有截其所,汤孙之绪。 维女荆楚,居国南乡。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 天命多辟,设都于禹之绩。岁事来辟,勿予祸适,稼穑匪解。 天命降监,下民有严。不僭不滥,不敢怠遑。命于下国,封建厥福。 商邑翼翼,四方之极。赫赫厥声,濯濯厥灵。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 陟彼景山,松柏丸丸。是断是迁,方斫是虔。松桷有梴,旅楹有闲,寝成孔安。 现场听到宋人在吟唱《殷武》这一首诗的智氏众人,无一例外都是露出了尴尬表情。 为什么?因为他们是灭掉殷商国祚的姬姓后裔来着。 要不是祭祀场合,仅仅是有宋人吟唱《殷武》都是一场罪过,足够姬姓诸侯国对宋国发起一场战争了。 这就是宋国的尴尬之处。 在《殷武》之后还会有一首在祭祀时一定会吟唱的诗…… 第125章 大国气势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申锡无疆,及尔斯所。既载清酤,赉我思成。 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假无言,时靡有争。绥我眉寿,黄耇无疆。 约軧错衡,八鸾鸧鸧。以假以享,我受命溥将。自天降康,丰年穰穰。 来假来飨,降福无疆。顾予烝尝,汤孙之将。 ——《烈祖》 使用殷商音节念出来的诗,外人其实并听不懂。 诸夏实在太大,不是每一个地方的语言都一样,存在着多种的语言。 当前只有周王室的雅语才是列国官方的通用语,贵族从小就会被教导雅语,便于与同等身份的人进行交流。 普通黎庶连识字的条件都没有,列国的普通黎庶哪来的环境学周王室的雅语呢? 智宵懂一点点的殷商语言,同样学过《殷武》与《烈祖》这两首诗,知道是宋人在吟唱哪一首诗,换作不会殷商语言以及没有学过《殷武》与《烈祖》两首诗的人,他们也能猜出宋人吟唱的是什么诗。 毕竟,祭祀时念的诗几乎不会变,事先有了解或听说,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春秋战国时期的人,他们的启蒙书籍就是《诗经》了,以至于进行交流时通常也会从《诗经》里面寻找典故。 孔丘说过“不读诗无以言”这一句话,他并不是在胡说八道,交流时习惯讲一些《诗经》的内容,没有读过《诗经》肯定听不懂别人在讲什么,不是吗? 晋国那边也有属于自己的诗,以归类分有《诗经.唐风》和《诗经.大雅》晋国篇、《诗经.小雅》晋国篇的三大类。 为什么明明是晋国,怎么是“唐风”呢? 找遍《诗经》里面根本就没有“晋”的内容,有的只是“唐”。 因为晋国首任的国君叫唐叔虞,他是周武王姬发的儿子,周成王姬诵的弟弟。国号一开始称呼为唐,到了唐叔虞之子燮即位后才改为晋。 那么,晋国一开始就是唐氏,后来才改为晋氏,以正式的称呼则叫姬姓晋氏。 至于为什么《诗经》的“国风”里面为什么只有“唐风”没有“晋风”,只能说一开始的国号是什么,后面进行记录的人懒得去改了。 三百名宋军将士的表演耗时将近两刻钟(半小时)才结束,在结束后的现场爆发出了很大的喝彩声。 在宋军将士表演即将结束时,向魋悄摸摸地来到智宵身侧,低声提醒道:“接下来便是智氏演武,亦有大乐。” 晋国称霸之后,因为在众多外交场合需要用到音乐的关系,周王室默许了晋国组建大型乐团的行为。 而晋国的乐师一般是来自列国的贿赂或战败赔偿,甚至连乐器也是列国在进贡时奉上,其中以郑国贡献的乐师和乐器最多,以至于提到晋国音乐进一步引出“郑卫新声”这个成语。 现在当然不是晋国的大型音乐团来到“商丘”进行演奏,将由宋国的乐团给予奏乐。这个又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情。 宋军将士退场之后,许多事先不知情的人还是以为宋君栾该登场念祝词,没有想到音乐声又出现了。 在音乐声中,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加入进去,人们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到的是一支身穿晋军战袍的甲士出现,不明情况的人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按照周王室的礼制,天子才可以享受一列八人的舞蹈,诸侯为一列六人,大夫则为四人一列。 刚才宋军将士虽然是在演武,实际上也是舞蹈的一种,队伍就是六人为一列。 智氏不是诸侯,问题是晋国的卿大夫位比诸侯得到周王室包括列国的承认,智氏的甲士自然也可以六人为一列。 晋国的军队布阵时,历来以队列整齐而闻名列国,一百名智氏的甲士出场,迈步频率一致,队列看上去也有如刀切一般线条分明。 “甲士!?” “确实是甲士!” “听闻晋使在‘商丘’,乃是荀氏世孙?” “如此说来,确为智氏甲士。” 是不是甲士不光看穿着,不是穿上甲胄就是甲士了。 贵族要有一双懂得辨别士兵素质的眼睛,要不然在战阵上很容易被俘或被杀。他们的家族里未必有甲士,懂事开始纳赋之后就必须懂得怎么去辨认出甲士的身份。 现在的人通常很有自知之明,身体素质不够绝对不会穿多层甲胄,否则就是上阵在送人头。 智氏出场的人一看就是身穿多层甲胄,走路时的脚步声才会显得那么的沉重。 可能是意识到出场的一百人全是甲士的因素,好些人受于心理压力的原因,感到一种压迫感笼罩在全身。 “如果不知,必定以为乃是魏氏前来‘商丘’参与盛典。” “魏氏甲士闻名天下,不曾想智氏亦有如此甲士。” “这般说来,晋国复有难矣!” 什么意思?怎么看到智氏的甲士,立刻觉得晋国又要糟糕?无非就是晋国的卿位家族倾轧非常严重,涉及到立足根本的时候绝对不会退让。 摆明了就是智氏在向魏氏的专精领域发起挑战,魏氏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一定会做出反击的嘛。 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偏偏智宵之前给一叶障目了。 智氏的甲士在音乐声中布阵,随后百人大喝一声“击!”开始进行演武。 他们做的动作一样是格斗技,只是在武器方面显得特别一些。 百名甲士里面,少量手持战剑,能看出他们的剑比寻常的剑更长、更宽、更厚,学术名叫“阔剑”;还能看到一手持着战戟另一只手扛着盾的甲士,看到手拿这种武器的列国之人怀疑自己看到的是楚国的“左右广”。 在场的楚人,他们看到智氏甲士的武器,先是露出了蜜汁表情,随后有人脸色铁青,也有人脸上呈现骄傲。 其实,智氏的甲士还有配搭弓箭,只是当前演武并没有携带。 没错,楚国也有属于自己的精锐部队,他们是楚君禁卫“左右广”,只不过在楚庄王之后的“左右广”已经成为历史,等于说成建制消失了。 智氏的甲士演武只是一个开头,进行观看的人却是看得脸色严肃。 列国之人早就习惯晋军的布阵效率非常高,也对晋军进行格杀动作的凶悍气势早有领会。这是无数列国将士用生命换来的验证。 在大雅之乐的奏响声中,智氏的百人甲士做的一些动作开始放慢,随后逐渐使人有了一种惬意的感觉。 战争之上的惬意?那是对敌人最大的蔑视了。 然而,晋军在与列国进行战争的时候,偏偏就是表现得那么轻松惬意。 列国有一个专门用来描述晋军作战时的惬意,它叫“好整以暇”。 现在,观礼的人看到智氏甲士表现出来的惬意,脑子里面不由想去过去,生出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第126章 必然获得的特殊待遇 可能会有很多人对压迫感的认知比较模糊,想象一下自己做错事情之后面对老师、父、母之类的情况,基本上就能够稍微有所体会了。 然而,老师、父、母不可能下杀手,两军在战阵上拼杀可是血肉横飞的场面。由此可以联想列国军队面对晋军在被大杀特杀的时候,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发憷这种情绪的存在真实不虚,在场的楚人看到进行演武的智氏甲士,很难不想起先辈讲的一些故事。 他们的先辈一再强调,跟其他列国打可以耍花招,跟晋军打则一定要遵从交战守则。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楚军跟晋军讲规矩,输赢都不会太难看,一旦耍花招会让晋军用更残酷和铁血的方式进行报复。 楚人一直以来也是秉承“双标”的交战方式,跟南方诸侯交战什么偷袭、埋伏、水攻、火攻换着花样来,碰上晋军就是立刻变成体面人了。 当然,里面也有楚国想要获得晋国承认其强大的因素,明白搞手段哪怕打赢了也无法让晋人心服口服,只能尝试以堂堂正正的方式击败。 智氏百名甲士的演武还在继续,做出格杀动作以及在变阵期间,音乐声中拌杂甲胄与武器磕碰发出的金属音。 “晋士其甲其兵(武器),似乎并非美金(青铜),乃是恶金(铁)?” “齐、宋、郑、卫、鲁皆有传闻,智氏大肆采用恶金甲兵。起初,列国误以为智氏穷困,交战方知其甲其兵厚实与锋利。” “如此说来,智氏已然解决恶心脆易崩碎困扰?” “定然如此!” 人类在使用工具上的进化被分出几个阶段。 起初学会使用工具,后来开始打磨石头。史学家将这个阶段命名为石器时代。 开始栽种农作物,并且懂得驯化动物为家畜,初步冶炼出红铜并利用,进入到红铜时代。 等待人类大肆冶炼金属,并且进入到大范围使用青铜器的时期,该阶段被称为青铜时代。 以科技发展阶段区分,因为之前诸夏这边还没有研究出更好的铁器,哪怕已经有不少诸侯国在利用铁制作农具,依旧还是处在青铜时代。 诸夏最先使用铁农具的是楚国,一般是在木头农具的关键部位包上一层铁皮,不是全结构的铁材质。 因为铁太脆容易崩碎的关系,并且没有太好的防锈保养手段,尝试使用铁来制作武器和甲胄,只是很快就又全部放弃了。 目前的贵族很难混吃等死,不够优秀很快就会被淘汰掉,真正的蠢蛋是无法获得一丝一毫权力的。 因为不是蠢蛋的关系,在场贵族见识到晋国的智氏果然大肆使用铁器,尽管限于认知无法知晓更多,隐隐约约还是猜出智氏已经领先他们一个时代。 有了那个发现之后,感到最为紧张的当属楚人与吴人。 “楚晋相安无事四十年,大楚但有虚弱迹象,恶晋便纠集十一诸侯誓盟犯我。如此可见楚晋绝无和平可能。” “此前欣喜晋国内乱实力损耗极大,如今得见智氏于恶金取得突破,喜意一下退散,心忧晋吴联合攻我。” “吴王阖闾野心勃勃,破我都城必有挑战晋国霸权心思,当不与晋国合兵攻我?” 楚人聚成一堆在进行讨论。 他们来观礼的人之中并没有身份地位特别高的人,公孙宁算是那个身份最高的人,他是楚国令尹子西(公子申)的儿子。 要说众多楚人之中还有哪位比较特别,便是有个称号叫叶公的人。 叶公只是号,他是姬姓,沈氏,名诸梁,字子高,出身是沈国的公族后裔。(左传认为叶公是楚国公族存在谬论,都是姬姓怎么可能是楚国公族呢) 在楚国非公族当不了令尹,叶公第一个打破这种传统,不得不让史书特别记上一笔。而他就是“叶公好龙”里面的那位叶公。 吴人一样在讨论智氏甲士穿戴的装备。 吴国这边身份比较高的人叫公孙圣,他也是使团的正使,来宋国不纯粹是为了观礼,有另外的目标,比如邀请宋国一起攻打楚国。 既然是以公孙为前缀,身份简直太过清楚,他是吴国公族的一员。 吴国众人里面还有一个人不得不介绍,他叫伯噽(pi)。 这位伯噽的祖先是晋国人,并且还是卿位家族。这个家族是郤氏,他的祖先因为家族内讧的关系逃到楚国,得到楚康王的接纳并赐予一块叫“伯”的封地,就此成为楚国的贵族。 后来,伯噽的父亲伯宛被楚国令尹子常攻杀,伯噽被迫逃到了吴国,目前已经在吴国出仕,只不过并没有得到封地的赏赐,来宋国是作为公孙圣的跟班身份。 那一边,智氏的甲士已经演武完毕。 完成任务的智氏甲士没有离场,他们来到智宵站立位置的前方,摆成了一个五十人为一排分为两列的方阵。 这么一个排场其实有点喧哗夺主的意思,只是这么干的人是晋国智氏的世孙?那没事了。反正宋国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非要闹出很难堪的场面。 音乐声停止之后,大批的宋国将士入场,他们不是要再表演什么节目,用人墙的方式为宋君栾立出一条通道。 这是要进入到念祝词的流程了。 祭祀怎么能不念祝词呢?一般就是主持人代表某某谁或国家,向祭祀的对象进行成绩汇报,再祈求国泰民安之类。 比较尴尬的是宋国近些年的状况比较不好,先后跟郑国爆发了几次交战,一些城邑遭到郑军的占领,郑国方面拒不归还;近来还因为干涉晋国内政弄得损兵折将,马上又要进行战争赔款,甚至要加大对晋国的进贡额度。 不过,汇报这种事情,历来就是有活人报喜不报忧的传统,宋君栾肯定不会将那些丢脸的事情汇报给帝俊知晓,只会挑一些喜事好好念叨念叨。 整个祭祀过程在宫城内进行,看到的人并不多,除了值岗将士以及担负任务的舞者、随从、侍女之外,其实没有普通宋人能够进行欣赏。 汇报的祝词被投入燃烧火焰的鼎中,意味着整个仪式已经结束。 子罕在仪式结束之后立刻来到智宵这边,说道:“今夜在宫中设宴,请世孙赏脸赴宴。” 关于赴宴的事情之前已经说过,子罕再来邀请一次是礼节。 智宵扫了几眼楚国、宋国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越国众人,答应一定会赴宴,心里则是想道:“有这三个国家的人赴宴,怎么能缺得了我呢?” 说不定夜里的宴会将发生一些什么事? 第127章 有乐子看了 哪怕是夜间需要赴宴,进行观礼的人在祭祀结束之后,还是离开了宋国宫城。 他们需要回去沐浴更衣,再换上适合赴宴的服装。 已经“更衣”了,怎么还提到换服装?因为这个“更衣”指的是上厕所,并不是换衣服。 祭祀结束之后,现场发生的事情才传到外面。 无法到场观礼的人,听着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发挥最大的想象力,可是因为没有见识过类似的场面,依旧难以想象该是何等的盛况。 宋人在听说晋国的智氏参与进祭祀之后,无不露出了高兴的模样。 “大宋与伯国世代友好,今次智氏参与国之祭祀便是明证。此举当可威慑楚吴。” “是极,是极。楚吴皆有使团前来,大宋择一边必会引来另一边不快,有伯国智氏参与祭祀,两国不好逼迫过甚。” “只是不知伯国问罪可否变轻?” 当前已经有酒肆,只不过有闲钱到酒肆喝酒的一般都不是普通人。 会聚在一块高谈阔论的人,他们不是当代贵族便是其后裔,再不济也是祖上阔过。 这个很现实,真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他们光是为了果腹都困难,着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了解太多,想了解也没有相关的信息渠道。 现阶段的宋国面临着一些麻烦,一个处理不慎将会演变成为大麻烦。 不是在晋国站错队的那件事情,站错队已经成为既成事实,该赔就赔的事情而已。 指的是楚国和吴国都在逼迫宋国站队,偏偏宋国在干涉晋国内战时损失了一批兵力,接下来还要付出战败赔偿,国力不允许宋国在楚国和吴国的邀请下明确站队。 楚国与宋国算是世仇,双方前前后后进行了长达三百年的交战,晋国没有入场之前的宋国能扛住楚国就显得比较不简单。恰恰也是因为那样,宋国才获得与晋国结盟的资格,要不然没有姬姓诸侯愿意带宋国这个殷商后裔之国一块玩耍。 宋国与吴国开始进行交流还是晋国的引荐之下,只是双方只有在晋国牵头之下才是盟友,平时的互相接触并不是太多。 近年来随着吴国的强势崛起,徐国和钟吾国相继被吴国灭掉国祚,吴国就此与宋国比邻,双方的矛盾随即增多了。 宋国之前已经有楚国这个强大的邻居,再添加一个强势崛起的吴国作为新邻居,显然对宋国并不是一件好事。目前的一些负面效果不是正在开始产生了吗? 祭祀之前,宋君栾与一些心腹大臣进行商议,他们在晋国内战期间再一次验证了哪怕排除范氏和中行氏这两个卿位家族,剩下的晋国卿位家族仍旧不是列国所能挑衅,采取老策略想借晋国的虎威来作为背书,因此才有了邀请智氏参与祭祀的事情。 智宵事先并不知道有楚国、吴国、越国三方的使团在“商丘”出使,其实哪怕知道了也无法拒绝参与宋国祭祀的诱惑。 参与进去一来会很荣耀,再来智宵也想近一步跟宋国加强彼此之间的亲密关系。 后面智宵得知了楚国、吴国、越国三方使团的存在,要说恼怒什么的多少有一些,心里却很清楚那是一种各取所需,总的来讲还是智氏占得便宜比较大。 “宋国需要借晋国去威慑楚国和吴国,何尝不是晋国更进一步控制宋国的机会呢?”智宵有这一层理解。 当夜,智宵前往宫城赴宴的时候,将随行护卫控制在一个适合的数量以内。 也是在这个夜里,整座“商丘”多了一些灯火,宫城那边的灯火甚至能照映天空中的云层。 在这个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年代,夜间点火照明可是一件非常奢侈和危险的事情。 怎么说呢? 哪怕是点燃篝火,所取材料的木头难道不能用在做饭上么。 油灯的油,不是每一家都像智宵能制作出植物油,除了智氏之外的所有人用油是动物脂肪熬出来的油脂。在这个想吃到油都困难的时代,多少人才会拿油用来照明。 目前也有蜡烛,只不过是取自蜜蜡。之前提过制作一些青铜器需要蜜蜡,导致蜜蜡在春秋时代是一种战略物资,足以想象用蜡烛照明的奢侈程度。 至于说危险?建筑的大部分材料不是木头就是各种草或农作物的杆,明火一旦不小心就会造成火灾,难道还不够危险? 智宵、程朔以及二十名武士来到宫门处,恰好遇到了刚来不久的楚国使团。 正要进门的一行楚人,他们发现晋国的队伍过来,公孙宁停下脚步,其余楚人自然也原地站立。 “荀宵对战齐、宋、卫、鲁屡屡得胜,更获天下第一猛士之名,还未道贺。”公孙宁的用词很正面,脸上却是有着揶揄的神色。 天下第一猛士?没有跟楚军交战过的人,拥有这个称号合适吗?在楚人看来一点都不合适。 楚人认可的天下第一猛人只有一位,那便是楚庄王以及楚共王时期的养由基。 与养由基打遍晋国在内中原列国无敌手的战绩相比,只是跟齐国、宋国、卫国、鲁国交战过的智宵,那个天下第一猛士的名号确确实实缺少含金量。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宋国宫城,谈到击败宋军,多多少少也算是在给东道主难堪。 这不,负责引领的宋国贵族脸上就变得很不自在,站岗的宋国士兵则是脸上有了怒气。 智宵很诚恳地回答道:“并未与楚军交战,天下第一猛士委实名不其实。” 公孙宁的回应是一声冷哼。 别看楚国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可他们还是南方第一大国,历史上更是以单独一个国家屡屡扛住动辄十来个中原诸侯国的联军,怎么可能心中没有傲气呢! 智宵越是诚恳地讲那话,越表明晋国与楚国的恩怨未了,两国肯定还有再次兵戎相见的那一天,也许那一天的到来不会太晚。 晋国和楚国的人堵在宫门附近,其余想进去的人需要好好思考冒犯晋国和楚国将有什么后果。 宫门前的人越聚越多,不少人进不去,乐得看晋人和楚人针锋相对。 没有多久之后,吴国使团的队伍也到了。 吴人远远就看到宫门前方堵住,近了发现晋人在与楚人对峙。 伯噽与公孙圣同车,眼睛转悠了几圈,态度谄媚地对公孙圣说道:“此情此景,恰是公孙拱火之时。” 而其余人发现吴国使团也到来,看戏的兴致更高了…… 第128章 意外惊喜 根据目前诸夏列国的强弱,有资格参与战争几个国家进行排行,大致如下。 第一档无疑问是晋国和楚国,其中楚国哪怕近来衰弱,尤其被吴国摁在地上摩擦,可是实力仍就不可小觑。 不要看吴国有攻破楚国都城的战绩而风头正盛,实际上吴国从国力到军事实力可能略输齐国一些。因此齐国与吴国位列第二梯队。 继续往下则是一直在相爱相杀的宋国和郑国,以及西方一隅秦国,他们同为第三梯队。 往下大致上是燕国、鲁国、越国、巴国、蜀国、莒国在第四梯队了。 而像是杞国、滕国、邾国、鄅国、邳国、代国……等一些国家,他们统一归属到不入流的行列。 其余那些不属于诸夏的国家或是势力,当属鲜虞现在最强,实力应该跟齐国和吴国差不多。这是因为鲜虞有太多属于北狄的盟友,有需要能够召唤前来助战。 另外一点,鲜虞所处的位置大半是山区,外人想要攻灭的难度相当大。他们不久后会跟其余北狄部落组成一个新的国家,名字叫中山国。 而楼烦、林胡、东胡、义渠、乌氏等游牧部落势力,算起来是跟秦国打得有来有往的义渠较强一些,以后会强盛起来的东胡目前遭到燕国的强势反击陷入衰弱。 说起来,燕国因为大河(黄河)改道的关系已经跟中原失去联系很久,重新跟中原列国有联系要到战国初期了。 那一次大河的改道直接让晋国大半疆土沦为泽国,损失最大的却是卫国和齐国,尤其是首当其冲的卫国损失最惨重。 现在,位列独一档的晋国和楚国在宋国宫门前冷言冷语,第二梯次的吴国也过来,考虑到晋国与楚国打了百年战争,楚国与吴国接连不断爆发大战,吴国又是晋国扶持起来的一个国家,碰上了必定是会擦出火花来。 公孙圣带人靠近宫门前的时候,看到的是晋人与楚人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在舌枪唇剑地进行交锋,能分辨出楚人那边更为恼怒,心里不由大乐。 暂时阶段的现状下,吴国尽管生出争霸的心思,只是跟晋国并没有什么矛盾,相反还承认是晋国的小弟。 因此,吴人过来之后很自然而然地靠拢向晋人。 “拜见世孙。”公孙圣先见礼,完毕后用乜视的方式盯着公孙宁,嘴角勾起来摆出嘲讽的表情。 智宵不像公孙圣行礼时弯腰九十度,抬起双臂作揖便算是回礼。 并不是智宵孤傲,纯粹是这样才符合礼节。这个跟吴国是晋国扶持起来的历史渊源有关。 公孙圣保持对公孙宁乜视,先“啧啧”了几声,随后说道:“楚人何来胆气在此作威作福?敢对晋使无礼,且先阵上打赢我国。” 一句话却是让晋人和楚人都皱起了眉头。 那一句话看似表达出了对晋国的尊重,隐喻的却是吴国能够将楚国摁在地上暴揍,表示吴国已经站起来,变成一个强大的国家,理所应当获得各诸侯国的尊重。 公孙宁先是愤怒,不知道什么原因恢复理智,冷笑说道:“吴人不知可否挺过‘槜李’这关。” 当前,吴国已经出兵讨伐越国,双方在一个叫“槜李”进行交战。 智宵对公孙圣问道:“不知申氏如今安好?” 公孙圣变得呐呐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申氏就是申公巫臣的家族。而这位申公巫臣本是楚国公族,属于屈氏的一员,后来因为从楚庄王手里欺骗并争夺走了夏姬,先是逃到宋国,随后投奔晋国,获得晋景公接纳并赏赐一块叫“申”的土地,变成了申氏。 没错,那位夏姬就是号称“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的女人,她是春秋时代公认的四大美女之一。 晋国开始扶持吴国之后,申公巫臣作为使节前往吴国培训吴军,回晋国之前留了子嗣在吴国发展。 因为吴国并没有赏赐申公巫臣封地的关系,申公巫臣留在吴国的后代依旧为申氏的一员。 公孙圣不回答的原因太简单,申公巫臣留在吴国的后裔早就死了,并且是全家死光光的那种,还是被其中的一任吴君诸樊下令处死。 申公巫臣虽然是身负任务才去训练吴军,可是无论怎么样都算对吴国有恩,结果留在吴国的后裔被全部杀光,哪怕吴人是公认的蛮横不讲理,公孙圣依旧不好意思回答智宵的提问。 智宵见公孙圣没有回答,看一眼公孙宁就打算进入宫城,有一个人出声招呼。 “世孙,可记得伯氏?”伯噽喊得很大声,人却是舔着脸又猫着腰,看上去十足的自卑。 智宵在启蒙之后需要好好读的书包括晋国的史书《乘》这一本,闻言好奇地问伯噽,道:“足下乃是郤氏小宗伯氏后裔?” 伯噽立刻答道:“正是。” 如果注意观察会发现智宵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脸上却是呈现热情,说道:“再听伯氏,心中五味杂陈。足下日后若有闲暇可来宵处,宵必盛情款待。” 伯噽啊,读过《吴越春秋》会知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深受夫差的信任,随之在吴国变得很有权力。 智宵没有读过《吴越春秋》,只是境遇特殊的关系,知道伯噽的未来轨迹,并且非常知晓其为人要钱不要命的性格,只要价钱到位没什么不能谈。 日后,晋国必定会迎接吴国的挑战,智宵在伯噽困难时给予礼遇,留个好印象的同时,有帮伯噽一把的心思。 这不,智宵等智氏的人进入宫城,公孙圣立刻说道:“未曾想智氏如此顾念旧情?明日你便派人拜访,定约见面时间,随后前往拜访。” 人脉在任何时代都显得很珍贵,既然智宵对伯噽表现得热情,吴国怎么可能不想经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伯噽尽管不明白智宵为什么会那么热情,还是非常清楚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到来,心里不由变得火热,同时非常感激智宵的礼遇。 晋国的队伍先进入宫城。 楚人与吴人在城门处闹了有一小会,气势更盛的吴人先于楚人入城。 一开始就在看戏的吃瓜群众,他们全程看得津津有味,十分期待宴会上晋国、楚国、吴国、越国再闹出动静,并且期盼闹得越大越好。 第129章 一个座位引发的惨剧 宋人期盼晋国、楚国、吴国和越国的使团闹起来,想法方面非常的简单。 一旦那几个国家使团在宴会上闹起来,宋国面子上固然会受损,可是就不用遭受楚国和吴国的逼迫站队,不是吗? 如果晋人生气就更好,宋国会坚定地站在晋人这一边,瞬间又抱紧了大腿,想来楚国和吴国现在不敢动抱住晋国粗大腿的宋国。 宫城之内点了非常多的火盆,为了安全又有许多宫城禁卫站在火盆旁边值岗,显示出了无比的气象。 来宾走的是直通举办宴会大殿的通道,道路两旁每隔十米左右摆上一个用石头雕刻而成的柱子,它们会被插上一些火把来充作路灯。 白天的广场之上并没有矗立那些柱子,只是不知道本来就有所存货,或是从宫城其它位置特地挪过来摆放的。 智宵来到举办宴会的大殿门前,立刻有人大声喊道:“咸使闻知,晋使到!” 那个“咸使闻知”的意思就是:全部的人都应该知道。 殿内已经有人安坐,听到喊声都转头看向门外,只见穿着一身黑色为底有一些章纹的智宵昂首阔步走进来。 位处门边的一些宾客站起来身来行礼,口中发出问候。 智宵微笑一一用点头回礼。 有寺人快步靠近,弯腰恭敬说道:“请晋使随小人来。” 座位上没有摆着写名字的牌子,谁应该坐在哪里便是由寺人去引路,避免谁坐在不应该做的地方。 智宵一进入大殿就闻到了异味。 大殿的房梁上挂着像是树杈分支一般的架子,每一个分叉都有一个灯台。 殿内左右两侧布满了台阶一般的架子,每一道木板之上也是都放着很多盏的油灯。 太多的油灯之下,大殿之内自然光线充足,只是难免会有油脂燃烧的味道。 智宵被寺人引领着来到靠近台陛下方的左边首个座位,转头看向台陛的位置,两侧走道的正中间同样摆着灯架,一盏盏油灯被点亮,台陛上方的包铜屏风被照耀得发出淡淡金色的映光。 黄铜的色泽跟黄金很像,只是同样在光线的照耀之下,黄铜会显得黯淡一些,黄金更加明亮。 程朔被安排在智宵身后的一个座位上,其余智氏的人则是被请到偏殿那边。 正对面暂时没有人,只是不用猜也该知道是宋国右师子罕的座位,次座应该是左师向巢的位置。 智宵听到动静转头看向大门,走来的是公孙圣等吴人。 一样有寺人前往引领公孙圣,请着来到左侧的第三个座位,告知那就是公孙圣的座位了。 公孙圣看了一眼智宵,又扫了左侧第二个座位一眼,不顾寺人脸上错愕又惶恐的表情,走到第二个座位坐下。 晋国是公认的霸主国,智宵被宋人安排在左侧第一个座位,完全没有什么毛病。 左侧第二个座位?宋人明显是安排给楚国的公孙宁,哪能想到公孙圣一点礼节都不讲,无视寺人的引领给坐了下去。 看到那一幕的人,排除掉智宵之外,几乎所有人都露出兴奋的表情。 有些人在低声谈论,讲的是吴人果然蛮横和不讲理,恰是他们所认知的吴人性情。 引领公孙圣的寺人看着安坐在本是楚人座位的公孙圣,一副急得都快哭了的模样。 有一名宦官近乎于小跑地过来,揪了揪寺人后腰的衣服,使眼色让寺人跟自己走。 一双双怪异或戏谑眼神注视下的公孙圣像是个没事的人那般,主动招呼智宵,说道:“世孙以为子西之子如何?” 这个子西,他是芈姓、熊氏、名申,也是现任的楚国令尹,子西是一种“号”。他的儿子就是公孙宁。 智宵知道公孙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没想到言语争锋上输给了公孙圣,年轻时会显得那么稚嫩。 未来的公孙宁会成为楚国的令尹,并且还是一名狠人。这里就先不过多表述了。 智宵笑着说道:“想来熊宁在公孙这里吃瘪了?” 公孙圣先是一笑,随后肃然说道:“圣乃是依仗君上威仪,将士屡屡战阵之上取胜,故能折辱熊宁。” 道理可不就是那样的道理吗?吴国对楚国的战争屡战屡胜,才让公孙圣在气势上压倒公孙宁。 智宵心里赞同,只是说道:“足下谦让了。” 内殿的走廊出现了子罕和向巢的身影,两人有说有笑地步入大殿,身后跟着宋国的几名大臣。 看来,他们之前是跟宋君栾在商议什么事情,要不然不会是从内殿的走廊位置出来。 子罕和向巢没有立刻入座,来到靠近智宵的位置。 智宵看到子罕和向巢一起靠近,站起身来的同时,子罕和向巢已经在行礼,肯定要回礼致意。 子罕就站在智宵座位边上。 向巢则是走到公孙圣的座位前方。 他们正要展开社交,楚国那边的公孙宁带着自己人进来了。 公孙宁远远就看到了四个人,在寺人的引领下来到第三个座位,皱眉没有入座。 楚国好歹是老牌强国,还是南方的霸主,一度在“邲之战”击败晋军并且成功称霸。 在之前,正式场合有晋人和楚人在场,称霸时间最久的晋国之人待遇最好,东道主却是不敢将其余列国的人排在楚国之人的前面。 现在是什么回事?宋国君臣将楚使的座位排在吴使之后,他们是在折辱楚国吗!? 子罕与向巢当然知道座位的安排,大概也能猜测出公孙圣不按照寺人的引领给坐到左侧第二个座位之上。 这种事情不知道有没有算计在里面?只不过,哪怕子罕和向巢看到不对劲,他们没有可能当场要求公孙圣更换位子。 公孙宁近乎铁青着脸问道:“宋国此举何意?” 明明是楚人来得太晚,吴人又不走寻常路,以至于搞出这种事情。 可是认真算起来,某种程度上还是宋人安排不周。 子罕和向巢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尴尬的笑着。 东道主那么尴尬,某些问题也就昭然若揭,公孙宁可以怪宋人,也能直接跟公孙圣硬刚,最终却是坐到了左侧第三个座位。 公孙宁的认怂让远处的旁观者暗自叹息,连带子罕和向巢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某种层面上来讲,几乎等同于公孙宁是在公开场合承认楚国不如吴国,后继产生的效应会很大。 站在座位的公孙宁成了在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他听到公孙圣在笑,看过去还看到公孙圣脸上的得意与戏谑。 看到是那嘴脸,公孙宁很突然地举起剑拔出来,作势就向公孙圣劈下去。 一直盯着公孙宁看的公孙圣在前者做出举剑的动作就霍地站起来,看似凶险地避过了下劈的剑,随后向旁边退了几步一样抽出剑来。 大殿之内传出哗然声,只是看一些人的表现,压根不是被吓到,相反有一副看好戏的兴奋感。 两个公孙已经战到一起,得知情况又在其它区域的吴人和楚人,他们很快也手持武器厮杀起来。 “这、这……”子罕一副羞愧又愤怒的模样。 向巢则是几次尝试上前阻止公孙宁与公孙圣,一次次都未能成功靠近。 这里是宋国的宫城,还是举办宴会的大殿,发生厮杀可以说是让宋国丢尽了颜面。 楚人和吴人厮杀的起因还是宋国这边疏漏导致,传出去谁都会责怪作为东道主的宋国君臣招待不周。 当然了,宋国君臣对外也能解释座位本来就是那么安排,哪里知道楚人和吴人会因为一个座位打起来。 智宵老神在在地坐在原位。 而程朔以及其他一块赴宴的智氏之人已经站到了智宵身后的位置,只不过他们没有将剑拔出来。 殿内的吵闹声很大,并且空气中除了油脂的味道已经混杂了血腥味。 那是已经有楚人或吴人出现伤亡,偏殿确确实实也倒卧着几个没有动弹的人,楚国和吴国的人都有。 公孙圣与公孙宁的战斗过程没有上蹿下跳,出招更是没有太多的花俏,基本上就是猫着腰的你刺一剑我躲避,我刺一剑你闪开,未见有劈或斩的动作,武器更是很少才会互相发生磕碰。 俗话说剑刺刀砍,使剑奔着杀人的目标就是应该用刺的招式,一旦刺中哪怕没有瞬间毙命,基本上刺中躯干也会令人遭受重创。 公孙圣和公孙宁的格斗方式一看就没有保持克制,完全是奔着杀掉对方的凶狠劲头。 意识到事态严重的子罕和向巢这才着急,对早就已经进来事先却在放水的宫城禁卫下令,要求他们将正在厮杀的楚人和宋人分开。 “宋国君臣……,玩脱了。”智宵心想。 楚人和吴人现在根本就是杀红了眼,他们即便是看到宫城禁卫上前也进行攻击,还真给宫城禁卫造成了伤亡。 看戏的大多数人早就躲得远远的,只有少量几人想上去阻止。他们之中的宋国贵族不再有看戏的心思,变成一副受辱的表情。 智宵站起来走到子罕边上,问道:“宴会罢止?” 楚国、吴国和宋国都有人死在冲突之中,现场更是变得一片狼藉,讲道理还怎么举办宴会? 子罕心乱如麻之下脸色阴晴不定,一时间无法回答智宵的问题。 智宵又说道:“若是楚使或吴使身死,宋国恐要面临两国讨伐。” 这一次冲突的槽点太多,真的让公孙圣或公孙宁死掉,回过神来的楚国和吴国绝对会怪罪在宋国身上,一定要让宋国没有好果子吃的。 子罕弯腰九十度行礼,恳请道:“请世孙唤来甲士,制止楚人与吴人继续流血。” 没法子了呀! 楚人和吴人根本不顾及宋人,楚人和吴人在拼命,看到宋人靠近也是进行攻击。再让事态继续下去,公孙圣或公孙宁真的有一人死掉,接下来就是楚国或吴国出兵讨伐宋国,乃至于楚国和吴国不结盟一起进攻宋国。 比起宋国有可能遭遇入侵,子罕真不觉得在自己家里,宋人无法制止楚人和吴人的冲突,请晋人帮忙会不会丢失颜面什么的。 智宵等的就是宋人开口求助,转头对程朔说道:“叔父速速唤来武士。” 程朔行礼应“诺!”,快步向大门跑去。 等程朔除了大殿,看到的是被安排在广场上的楚人和吴人也在拼杀,其余来宾的护卫或随从躲到了一旁,倒是智氏的人距离很近地在看戏。 身为强国之人,打从事实上就是在面临意外事态时会心里更稳。 为什么?因为他们笃定那些人根本不敢伤害自己,哪怕真的被卷进去出现伤亡,母国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明明晋人站得很近,楚人和吴人还真就不敢将火往晋人那边引,甚至下意识保持与晋人的距离。 晋国的内战已经差不多分出胜负,吴国正在同时与楚国、越国开战,吴人肯定不想招惹晋人;楚人光是面对吴国都难以招架,脑子被门夹了才引来晋国入场。 人有顾忌就是那样。这个也是强国之人在精神面貌上会显得更加自信的原因所在。 程朔大声招呼自己人进入殿内,听到招呼声的楚人和吴人也在脱离交战。 场面变成了晋人、楚人和吴人蜂拥着朝大殿内跑,跑的半路上楚人和吴人靠得太近又重新打了起来。 程朔步入大殿内,看到的却是智宵一手捏着一支剑身,手中剑被控制的公孙圣和公孙宁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 什么情况呢? 在刚刚,公孙圣和公孙宁打着打着靠近智宵的位置,距离有个三米左右,两人同一时间肩膀被对方刺了一剑,下一步就是要将剑捅进对方的胸膛了。 智宵眼疾手快地奔上去,依靠自己的力气捏住了双方的剑身,才有了程朔入殿时看到的那一幕。 其实,智宵不是没有想过看着公孙圣或公孙宁死掉一个,左右权衡了详细才决定介入。 当前晋国真的需要宋国伫立在南方,未来智宵有很多地方会用到宋国。 所以,不能出现楚国、吴国或双方对宋国各打各的的事态,再来是智宵需要宋国承情,选择出场结束这一场冲突。 公孙圣和公孙宁是真的打红了眼,很认真想把被控制的剑夺回控制权,用尽力气却是怎么都无法从智宵的手指里夺回去,相反被智宵轻松地将剑夺了过去。 智宵看到自家的武士进来,吩咐道:“拿下楚人与吴人。” 众武士齐声应:“诺!”,随后向偏殿而去。 子罕看着失去武器又扭打在一起的公孙圣和公孙宁,又看了看明显不想继续干涉的智宵,大声喊道:“殿卫还不上前分开两位公孙!?” 下一秒,有宦官高声在通报,宋君栾到了。 能看见宋君栾跑得比较匆忙的现身,进来时恰好场面被控制住,连声说道:“何至于斯,何至于斯啊!” 在场宋人一致对宋君栾行礼,同时被控制的楚人和吴人也被放开。 智宵看了看肩膀在飙血的公孙圣和公孙宁,又扫了一眼被自家武士隔开的其余楚人和吴人,才面向宋君栾行礼致意。 殿内躺着的尸体至少有二十具,七成以上是楚人或吴人,剩下的三成不是宫城禁卫就是其余宾客。 一种油脂燃烧和血腥的味道在殿内弥漫,使人闻了有种想作呕的恶心感。 好些座位被掀翻,摆在案几上的水果、蜜饯连带盛具撒得到处都是,甚至有灯架被撞倒。 所幸的是地上为石板,倒了的灯架没有造成火灾。 今天的事情真是闹得太大了! 宋国不止是丢了颜面的问题,没有好好处理乃至于有可能会引发战争。 这叫什么事?一个座位引发的惨剧??? 衣服全乱掉,肩膀在飙血,变得鼻青脸肿的公孙圣和公孙宁还在互相怒视。 宋君栾召唤子罕和向巢过去,没有多久之后走来智宵这边,行礼道:“幸有世孙制止,不然……” 智宵避开宋君栾的行礼,嘴中说道:“不敢居功。” 现在尽管没有“君臣有别”这种说法,处在的是一个君择臣臣亦择君的时代。 然而,君主向人臣行礼必是有所求,人臣说不定要拿命去回报君主的礼遇了。 再则,智宵也不是宋国之臣,哪能接受宋君栾的行礼呢? 宋君栾客气对着智宵笑完,下一秒玩变脸,愤怒地问道:“本是欢宴,为何如此?” 啊……,这! 宋君栾这是想丢锅? 大概意思就是宋国好心好意邀请楚人和吴人前来赴宴,楚人和吴人却是在这种场合打了起来,简直是太侮辱宋国了。 智宵心想:“那个引领公孙圣的寺人死定了,乃至于身份不够高的知情者都要被暗中处理掉。” 既然宋君栾想丢锅,肯定是要将事情处理妥当。 当然也有可能是智宵把宋国君臣想得太阴险或是太聪明,也许这一场冲突并不是宋国君臣的设计。 事情的过程是公孙圣自己没有按照寺人的引领入座,公孙宁进来后也是突然攻击公孙圣。他们没有掌握证据之前,楚国和吴国没有办法搞清楚状况,自然无法怪罪到宋国头上。 公孙宁扫视了现场一圈,不发一语迈步向大门走去。 在场宋人没有一个人出声。 一串笑声突然出现,却是公孙圣抬手指着公孙宁正在“哈哈”大笑。 这一笑,楚人低下了头,宋人则是一副非常难堪的表情。 程朔低声说道:“楚国已然衰弱如斯。” 怎么说呢?换作几十年前的楚国,他们的人在面对这种事态,甭管有没有占理,也不顾会不会吃亏,一定会摆出一副要跟敌人刚到底的架势。 现在的楚人吃了亏,更被私仇当场嘲笑,人却是低下了头。 公孙宁当然能想出正在大笑的公孙圣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屈辱又愤怒之下咬破了嘴唇,暗自发誓:“无论使用什么手段,大楚必定要灭亡吴国!” 第130章 思思念念那么一件事 出了那么一件事情,宴席肯定是无法举办了。 今天的事情在后面一定会继续发酵,至于往哪种趋势发展,看就看宋国君臣的丢锅技巧怎么样。 智宵去赴宴之前并没有先吃什么东西,无法吃酒宴饿着肚子回到庄园,肯定要吩咐下面准备吃食。 “世孙本可看楚使与吴人决出生死,为何……”程朔是真的感到不理解。 智宵只能说道:“侄有其用意。” 程朔知道智宵是个能自己拿主意的人,不好多讲什么了。 对于晋人来说,楚国使者死了最好,能看一场大热闹,又能幸灾乐祸。 至于晋国扶持起来的吴国?哪怕晋人再迟钝,怎么也能看出吴国有挑战晋国霸权的趋势。 仅仅是有那种趋势,晋国与吴国的相处方式就该变一变,能够遏制吴国的崛起速度,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这叫什么?叫国与国没有永远的朋友,会根据形势的发展随根据需要时调整关系。 大约一刻钟之后,程集端来了肉食与米饭。 肉食是炖羊肉和蒸好的腊肉。 主要是现在没有炒菜,需要到宋代才出现,普及是到明朝的时候了。 因此,当前除了炖肉就是烧烤、蒸、煮,没有其它的烹饪方式,其中包括不会轻易油炸什么食物。 毕竟,油炸的条件很苛刻,首先要有足够多的油,再来便是对烹饪的用具很挑剔。 油的温度比水的温度高出不少,使用陶器煮油很容易就裂了,当前一般是使用铜器在煮油。 智宵哪怕有足够的油以及用来煮油的铜器,毛病了才去那么干。 知道吗?铜锅烧出来的菜可能会有毒! 使用铜锅做菜的过程中,铜会和调料、食物、空气等物质发生反应,比如铜和酸性食物反应能够产生出有毒的铜离子,铜离子融入到菜里是对人体有害的。 并且铜还会和盐摩擦反应,即刻产生出铜绿,长期食用铜绿会导致中毒。 现在会经常用铜器来当作烹饪用具的只有列国诸侯,那是周礼的一种规定带来的风气。 什么周礼?也就是规定什么爵位用多少鼎来吃饭。虽然说大多数食物不是在鼎里面煮,可是煮好之后会有用小炉子烧火继续保持食物温度的步骤,一样会出现上面那些反应,导致食物中含有毒素。 智宵在吃东西的时候速度很快,使用的餐具种类也就比较少,大多数使用只用“匕”和“梜”。 “匕”其实就是餐匙。 “梜”则是筷子。 两种餐具的款式与现代并不一样,比如餐匙显得很长,前端不止尖型并且还会刻意磨得很锋利;筷子的长度则是达到几十厘米,可不是现代筷子那么短。 除了餐匙和筷子之外,智宵还需要用到一把短剑,它是用来割肉,也有将骨头敲碎用来吸髓的用途。 别看只是餐具而已,那可是用铜制作而成的餐具。能够用上美金餐具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贵族,普通人根本没有购买的渠道。 比起吃豆子或各种小米、麦之类,智宵更喜欢吃稻米饭,偏偏在晋国想吃稻米饭又挺不容易的。 目前的中原并不是没有耕作稻米,只是稻米需要的用水远比其它农作物要多,适合栽种稻米的地方也就很少,中原选择耕种稻米的家族极其稀少。 南方的水系比较多,像是溪水就到处纵横乱窜,相比中原肯定就不是那么缺用来栽种水稻的水。 在当前,中原的普通人吃得最多的农作物是大豆,并不是各种小米。小米和麦主要是贵族在吃,平时也作为指定的军粮。 古人虽然不懂什么叫科学,至少能从长久的经验来分辨出哪种农作物营养更高,并且明白哪种农作物更适合作为军粮,真不是那么的愚昧。 智宵为智氏增加了不少新鲜物,唯一难办的就是新添可以吃的食物。 讲实话,什么东西能吃,又适合进行耕种,先民绝对是尝试了一遍又一遍,等于说有人栖息的区域,能吃的东西早就被挖掘了。 想要增添餐桌上的食物种类,只有向更外面的区域进行探索,直接引进当地人的食材,或是在一片蛮荒中摸索。 到诸夏这边大量增添食材,需要到西汉时期的张骞出使西域,才带回那些之前在诸夏大地见不着的食物种子了。 “还是应该在封地选个地方耕作稻米……”智宵吃着香喷喷的稻米饭,心里思量着。 没有条件自然是将就着,有条件之后为什么要将就呢? 智宵一个人又吃不了太多,种上个十来亩,换来自己长久的身心愉悦,好的精神面貌带来的效益,不知道能增快智氏的多少发展,完全划得来的! 用饭期间,智宵并没有跟程朔讲话。 寝不言食不语,当前讲究的就是这一套。 吃完饭之后,程朔跟智宵聊了一些前往鲁国的事宜,随后就告辞各自睡觉了。 隔天。 整个“商丘”都在议论关于昨晚宫城内发生的事情,大多数人认定楚国与吴国又要爆发一场新的战争,少数人则是在为宋国感到担忧。 那毕竟是在宋国地界发生的事情,并且还是在宫城之内产生冲突,哪怕楚国和吴国不认为跟宋国有直接关系,发生在宋国宫城之内就是跟宋国有关联。 宋国比起楚国和吴国都要弱小,楚国和吴国没事都能找宋国的茬,何况是有了找茬的理由,怎么可能放过宋国呢? 现在看的就是楚国和吴国的胃口有多大,决定将怎么就在宫城内发生的事情进行交涉。 智宵看到程朔过来,说道:“今日原定与宋国签订盟约,想来应当延后了?” 程朔面无表情地点头表示认可。 关于宋国应该付出多少战败赔偿,以及往后宋国对晋国的进贡额度,智宵已经经由子罕跟宋国谈妥。 在赔偿与进贡额度方面,智宵给宋国的数量比卫国少了一成,算是一种明显对宋国优待的行为,摆明了就是在拉拢宋国。 目前宋国想要抱紧晋国这条粗大腿,智宵表达了善意之后,宋国君臣自然打蛇随棍上,一点讨价还价都没有,直接爽利地答应了下来。 四千五百锭铜和九十乘战车的战败赔偿对宋国来说不算什么,可以的话他们其实想翻一倍来表达对自己犯错的深切反省,只是智宵已经开出价码,怎么好意思谢绝智宵的美意呢? 至于上贡的额度方面,宋国每年需要贡献给晋国一千铜锭以及八万石粮食,在粮食上的份额比卫国多了三万石,一样对宋国来说不算什么。 有人前来汇报,道:“世孙,宋正卿求见。” 宋国君臣现在不应该很忙吗?子罕作为宋国右师怎么有空过来。 程朔听了当即说道:“怕是有事相求。” 难道是宋国做的一些事情败露,子罕才隔天一大清早就过来? 第131章 什么叫春秋无义战? 子罕是因为智宵一大清早派人去商议签订盟约日期延后,才特地紧急赶到庄园进行拜访。 宋国之前挂靠的范氏因为在内战中失败,等于说没有了在晋国的靠山,失去了外部可靠的助力。 现在,哪怕没有昨天晚上的事情,宋国仍旧面临着楚国和吴国比较强的威胁,再有昨晚的事情增加不确定性因素,明显宋国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有一个坚实的靠山。 晋国的卿位家族都有对外进行邦交的资格,很早之前每一个卿位家族都至少有一个或多个邦交国。 列国挂靠在晋国某个卿位家族,为的是这个卿位家族来当自己的靠山,出现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进行援助,作为代价则是每年给这个卿位家族上贡。 所以,整个春秋时代的争霸,争夺的就是列国该给谁的上贡,不是单纯为了一个好听的霸主称号。 “正卿。” “世孙。” 智宵与子罕见面的地点是在门口。 由智宵将子罕迎进庄园,再来到一个大厅里面分别落座。 “感谢世孙体谅,只是寡君认为盟约早期签订为妥。”子罕说道。 “不急,待贵国处理昨夜之事,再行签订盟约。”智宵回应。 智宵当然知道宋国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不过自己也有自己的考虑。 当前的宋国有可能遭到楚国和吴国的讨伐,签订新的盟约之后,等于智氏会有义务帮助宋国抵御外敌,变成是宋国求着智氏分担压力,那么之前拟定的盟约肯定就不合适了。 智宵决定推延签订盟约的时间,为的就是让宋国君臣明白事态已经出现新的变化,但凡宋国君臣心里有数的话,聪明一点就应该在赔偿或上贡额度方面进行更合理的调节。 情况是宋国极可能马上就要迎来战争,一旦战争爆发前将盟约签订,智氏就必须履行保护宋国的责任。 那种情况之下,智氏从宋国这边获得的不多,却是要付出极多,等于就是一次亏本的买卖。 买卖?讲起来没错,因为性质上的问题,签订盟约的本身就变成一种买卖。 既然是一种买卖,必定存在赚了或亏本的风险,双方都会想成为赚了那一方,不是吗? 这一点智宵清楚,子罕没有可能不明白。 而现在宋国是有求的那一方,子罕也就从长袖里面掏出一块绢布,递出去的同时,说道:“此乃罕拟定之盟约,请晋使过目。” 称呼上进行了更换?那就是开始谈正事,不再是进行闲聊。 智宵接过来,铺开了仔细观看。 新的盟约中,战败赔偿的数额不变,宋国商议在上贡的前两年,数额为每年五千铜锭以及十二万石粮食,第三年开始变成一千五百铜锭和八万石粮食。 履行盟约的时候,粮食的重量不变,只不过粮食的种类会由宋国自行安排。 一般情况下,宋国为了进行节省,上贡粮食一定会选择最便宜的豆类,再安排少量的各种小米或是稻米,反正只要达到盟约里面约定的上贡粮食总重量就行了。 智宵看完之后没有说同意或不同意,问子罕道:“如此说来,贵国以为明年便会爆发战事?” 特地在上贡的前两年增加数额,其实就是宋国给智氏的一种“雇佣”费用了。 当前一块铜锭的重量约是现代的五斤左右,约能打造出四把戈,打造剑则是三柄。 春秋时代的每石重量约是现代的59.2斤。 智宵先前给拟定的盟约,减少了宋国需要上贡的铜锭数量,抵消在粮食的重量上,相信卫国和宋国都能明白怎么回事,要不然需要上贡的铜锭不会只是那么点。 其实,正常的盟约还会要求礼器,也就是用于祭祀的东西,以及贵族平时生活用的器具,一些华贵的皮毛或是一些美人之类。 智宵没有要求上述那些礼器、皮毛和美女,宋国就在猜测晋国的日子也不好过,极度需要用于战争的物资,免去了那些奢侈品。 此时,子罕看到智宵面露迟疑,哪能不知道怎么回事,无非就是有点趁火打劫的意图在内。 “晋使,此盟约已是寡君诚意。”子罕说道。 智宵听到笑了笑,露出可信可不信的表情。 要不是刚刚站错队,再来也是宋国的确需要一个靠山,宋国怎么可能答应之前每年在粮食上的八万石的数额。 卫国那边的情况也是宋国的这种考虑,输了就是要识相的服输,哪怕付出的代价有点大,省得再次遭到殴打。 这种情况不是永久,过上几年就会要求重新拟定盟约,或是视晋国的现状决定还要不要继续履行盟约。但凡晋国的状况不好,列国的上贡肯定是要停了。 智宵想了想,说道:“若是宋国面临入侵,我军前来驰援需贵国提供粮秣供应,上贡数额则如新拟盟约这般。不知贵国意下如何?” 子罕一下子沉默了。 不管怎么变,宋国每年都要付出几百万斤的粮食,哪怕是以豆类为主,压力方面真的是相当大。 怎么说呢?比如一支万人的部队,每天消耗的粮食应该在四万斤粮食左右,一个月消耗的粮食就是一百二十万斤。 一人一顿吃两斤,这么夸张的吗?问题是现在的人很少能吃到油水,再来是几乎没有菜色配饭,一顿吃两斤已经是非常克制,一旦是放开了吃,吃上三五斤都能吃得下。 士兵服役的时间一般在三个月以上,每年不会超过七个月,以五个月的服役期限来算,一支万人部队就要消耗六百万斤的粮食,超过十万石的数量! 宋国爆发战争,晋国那边派遣军队前来支援,不可能只派出一万人规模的部队,怎么都需要三万以上。 这么看,宋国每年上贡十二万石够什么?相反晋国要亏进去二十多万石的粮秣,并且还没有计较交战之后产生的伤亡,其它物资上的耗费。 霸主国可能收上几年的上贡,随后在一次支援附属国的过程中全投入进去,乃至于亏损更多。 所以了,霸主国收取附庸国的上贡,期盼的是不要发生战争。 宋国明知道极可能会爆发战争,给予的上贡额度却是那种数量,总的来说就是诚意不够啊! 子罕沉默了很久,重新开口时,问道:“不知伯国出兵,兵力可来多寡?” 智宵反问道:“贵国以为楚国或吴国进犯,兵力将有多寡?” 一个问题,直接把子罕干得继续沉默了。 那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有很多往常的例子能够以史为鉴。 楚国进犯宋国,历来没有少过五万的兵力,楚国强盛时期甚至时常派出十余万大军攻打宋国,考虑到楚国近来很是衰弱,明年进犯宋国应该不会兵力太多,可是也不会少于五万。 吴国正在迅速崛起,哪怕仅是为了表现给天下诸侯看,一旦决定出兵的话,吴国怎么也要拉出更可能多的部队用来展现实力吧? 只是,吴国的体量就摆在那里,他们跟楚国打生死存亡之战,最多也就动用七八万的兵力,进犯宋国应该不会超过这个数字。 以楚国出兵五万,吴国出兵七八万,合起来就是十二三万。 宋国进行防御作战,自己能够征召出六七万军队,向晋国求援当然希望晋军来得越多越好,不对吗? 智宵的那个问题很实在,宋国希望晋国出兵越多越好,晋国倒是能拉出十五万大军支援宋国,可是总不能让晋人流血、流汗又把老本亏进去吧。 这里有一个问题,士兵服役……也就纳赋是在抵消正常交税,西方俗称交血税,压根不用晋国或各个发出征召令的家族提供武器装备以及担负后勤供应,哪怕亏损也是进行纳赋的人自行负担,是不是? 为什么智宵还一再计较额度方面的问题? 因为士兵纳赋,本身就是免除了应该交纳的税,等于说国家和各家族发出征召就要损失了一笔。 再来,一旦士兵服役的时间超过三个月,往后就需要国家或各家族来承担士兵的后勤,征召的士兵数量越多,国家或各家族的付出就越多。 天晓得南下支援宋国需要打多久,智宵怎么可能不去计较其中的付出。 这种事情不斤斤计较,还要在哪些方面去计较?不计较会被宋国当成凯子,国中从纳赋人员到各个家族,他们一定要把负责签订盟约的智宵恨死了。 知道为什么孔夫子总是强调春秋无义战了吧?因为无论签订什么盟约,里面一定会有关于付出的条文,任何一个国家出兵干什么,其中都不会关乎正义,事关赚了或是亏损,一定有着太多的斤斤计较。 为了正义? 武器装备打造不要耗费资源,以及进行战争期间的粮秣损耗,战死或残废了人,这些到底算谁的? 再强大的国家,一再无偿付出,有再厚的家底都不够。 为了正义而一再付出,没有一丝一毫的收获,强者就要越打越弱,直至衰败到灭亡,也就是强者活该有这样的下场咯? 别说,等待儒家得势之后,还真的是让国家变成他们想要的模样,至于结果到底是好是坏,历史已经给出答案了。 在儒家得势并掌握朝堂之前,诸夏文明对外战争有赚有亏,更多的是赚,起码将土地给占领了下来,为子孙扩展了更大的生存空间。 等待儒家让国家变成他们的玩具,每一场战争无论输赢,反正都让国家亏本了。 子罕经过良久的沉默,艰难地开口说道:“不若这般,寡君求援如晋使所言,但无求援……,贡献之粮秣有所缩减?” 讨价还价挺正常,无条件接受索取才是脑子有病。 因为春秋时代的国家强弱事关每一名贵族的生死存亡和生活质量,国家形式不好每一个有封地的贵族交税必定会增多,他们肯定要用心在为国家办事,很难不去斤斤计较。 等待进入王朝时代变成在为君主打工,无论形势怎么变,打工者只是临时掌握君主赋予的权力,赚了和亏了跟他们关系不大,屡屡出现慷他人之慨的现象,可就变得再正常不过了。 智宵只是笑吟吟地盯着子罕看,反正就是开口说话。 这是正儿八经在谈买卖,谁都想成为赚到的那一方,博弈过程中不止是一次的输赢,事关往后岁月的付出,谁会轻易妥协呢? 子罕明白现在是宋国需要晋国,见智宵不说话首先就自己心虚到不行。 宋国要考虑没有晋国派兵支援,他们到底会被打得多惨。 亡国什么的?宋国的体量不是太大,可是也不会沦落到一场战役失败就国祚被灭。 楚国和吴国跟中原列国不一样,中原列国进行交战一般不是奔着灭国的目标而去,为的是收取更多的战败赔偿以及往后的保护费。楚国和吴国则是动辄灭人国祚,无法一次灭掉也将大批占领城邑并长久控制。 子罕很清楚宋国无法扛住楚国和吴国,相比承担晋国出兵的费用,肯定要比被楚国或吴国攻占去一些城邑更划算。 问题是,宋国君臣暂时不确定楚国或吴国到底会不会出兵进犯,才有了给晋国在宋国发生被侵犯时增加的上贡额度。 很显然智宵也需要为晋国打算,认为宋国的诚意着实不够,想为晋国争取更多的好处。 宋国跟卫国不同,卫国衰败到需要任由晋国敲诈,宋国则是有拒绝被敲诈的实力。 一旦宋国认为晋国保护自己的意愿不强,怎么可能每年付出八万石粮秣呢? 智宵见子罕非常犹豫,说道:“宵身负出使重任,还需前往‘曲阜’,着实难以在‘商丘’逗留日久。” 亲,赶紧拿定注意,不签订盟约也无所谓,俺可以先去鲁国,明年带兵来凑宋国的热闹,只不过并不是支援宋国哦! 子罕很艰难地说道:“此事甚大,需与寡君商议,请晋使宽限几日。” 智宵无所谓地笑了笑,站起来示意要送客。 这就是劝子罕别再废话,赶紧回去商议,留给宋国的时间不多了。 子罕跟着站起来,欲言又止了一下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低叹一声离开了。 第132章 突发状况 智宵虽然没有系统金手指,然而一身神力,再加上熟知历史发展轨迹,占到的便宜不是一点半点。 哪怕没有一身神力,仅仅是熟知历史就是穿越者最大的优势,除非在穿越前是一个完全没有社交技能的死宅,要不然绝对能够凭借熟悉历史而开创出一番事业。 “今年到明年,吴国和越国都会有新主即位,两国根本不可能再爆发战争。” “楚国被吴国打得那么惨,有机会休养生息,不会再主动挑起战争。” “那么,他们哪怕知道宫城夜宴的冲突是宋国君臣设局导致,暂时只会选择隐忍。最快也是三五年之后才有可能出兵讨伐宋国了。” “宋国害怕被楚国或吴国报复,他们因为想要寻求安全感会答应在盟约上让步,又不是我逼他们,是他们自己选的。哪怕后面宋国没有遭遇入侵,是他们自己的眼光有问题,怎么能怪我呢?” 楚国和吴国的使节团已经离开“商丘”了,踏上各自的归国之路。 智宵也已经与宋国签订了新的盟约,率队离开“商丘”正在往鲁国进发。 他们距离鲁国边境约十来里路时,位于“单父”被一支队伍追了上来。 “宵,家主病重,出使一事由我前往。你即刻赶回‘新田’。”智徐吾一见到智宵就语速极快地讲了那么一段话。 智跞病重? 这个消息让智宵错愕了,心想:“怎么回事,历史上今年不是好好的吗?” 智徐吾等人是先去了“商丘”没找到智宵等人,从宋人那边得知智宵向鲁国而去,沿途不断询问当地的人才找到智宵这一支队伍。 出了这么一件事,智宵肯定无法再前往鲁国出使,与智徐吾交割事务之后,每天赶六七十里路,穿过曹国的地界,经由卫国才从“棘津”过桥进入晋国。 在曹国地界时,智宵一再婉拒曹国贵族的接待,乃至于拒绝了曹君阳的作客邀请。 这个曹国已经幸存不了几年,最终会被宋国所吞并,也是宋国在春秋晚期冒无比风险进行的一次扩张。 随后,一直到宋国灭亡,宋国不再有新一轮的扩张,变成了战国七雄的受气包,直至宋国亡国的那一天到来。 智宵倒不是明知道曹国要灭亡才拒绝曹君阳的邀请。 此时此刻,智宵只感到心急如焚,哪有闲工夫去进行社交,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新田”去。 从“棘津”过桥进入晋国地界时,智宵等人没走多远竟然撞上了一支数量在三千左右的部队。 “世孙,其部乃是中行氏所属。”程朔满脸的严肃。 智宵自己有眼睛能分辨旗号,只是没有看到将旗,不知道中行氏的部队由谁统率。 先前逃去鲜虞的范吉射和中行寅已经逃回“沫(朝歌)”了,他们在不断地收拢旧部,并且号召沦陷区域的属民反抗占领者的统治。 每天都有“士”和“徒”前往“沫”投奔,重新进入范氏与中行氏的麾下,只不过各地属民并没有如范吉射和中行寅站起来反抗。 晋国时常会爆发内战,灭亡的家族多不胜数,对失去封地的家族影响自然最大,麾下的封臣利益也将遭受损失,可是属民根本没有可失去的东西。 因为无论头上的老爷怎么变,自己的生活依旧是那个样,属民其实无所谓到底由谁来进行统治,怎么可能会有反抗的热情呢? 所以了,本属于范氏或中行氏的武士或许在反抗以及重新投奔麾下,数量更多的属民则是在冷眼旁观时局的变化。 那一支中行氏的部队也发现了新冒出来的一支队伍,起先因为智宵没有亮出旗号。中行氏这边的人先戒备,随后由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等待智宵下令摆出攻击阵型再将旗号亮出来,中行氏那边的人停止了靠近。 一小会之后,中行氏那边有一乘战车单独出来,靠近智氏所部这边约百米停了下来。 智宵认出籍秦,想了想下令余部原地待命,再让程集驾驭战车向前。 “世孙!” “籍大夫。” 双方目前是交战方,只是一些基础的礼仪还会保持,互相问候就是最基础的礼节之一。 籍秦看了一眼依旧保持攻击姿态的智氏所部,目光与智宵对视,问道:“世孙为何出现此处?” 智宵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说道:“宵方从卫地而来。籍大夫来此,乃是为拦截与我?若是,且归回本阵。若不是,请籍大夫率部让路。” 原先因为赶路的关系,智氏这边的人其实没有穿戴甲胄,大多数士兵两手也是空空。 智宵用偷袭的方式以少打多,歼灭了五万齐军,怎么可能没有汲取齐军的教训,赶路时做了充分的安排。 比如说,一个队列的甲胄或武器放在哪一辆马车,该队的士兵便跟在马车后方,有意外便于用最快的速度取回甲胄或是武器。 在智氏所部发现中行氏的部队时,士兵很快就重新穿甲完毕,手里也拿上了武器。 再强调一次,部队行军时绝对不会全员保持武装的状态,那样会耗费更多的体力,一般会将甲胄脱下来连带武器一块放到随行的车辆上。 因为他们需要跑向车辆拿回自己的武装,这个也是一支军队突然遭受袭击会发生混乱的原因。再来就是部队没有列阵,乃至于跟军官失去联系,难以对抗突然来袭的敌军,遭到突然袭击也就很容易溃败了。 中行氏亲眼看到了智氏所部的反应速度,双方从突然间的遭遇,到智氏准备好作战,速度方面比中行氏这边效率得多。 其实,中行氏等人该庆幸的是率先重新武装好自己的智氏所部没有杀过来,要不然一下子就要完犊子了。 籍秦脸色阴晴不定。 这一支中行氏的部队并不是刻意过来拦截智宵等人,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前往一个叫“牧”的地方接应前来投奔的友军。 当前的内战形势,中行氏和范氏处在不利地位,并且中行氏有可能需要借助智氏同宗的关系达成一些目标,哪怕籍秦认为优势在我,只要智宵的态度强硬,中行氏所部绝不可能伤害智宵一根汗毛。 “世孙。”籍秦再次行礼,说道:“秦绝非为拦截世孙而来。” 智宵沉着脸,说道:“如此,请籍大夫让路!” 如果是平常的情况,智宵看到籍秦态度软化,也许会进行招揽。 现在的智宵很急切地想赶回“新田”去见到智跞,着实没有多余的时间用在两军对峙。 籍秦让车右和车左下车抬起战车原地调头,再次对智宵行了一礼,回到本部之后率军退到一旁。 智氏所部保持全员武装的姿态,与中行氏所部插肩而过时,智宵却是独车停了下来。 “叔父如今在‘沫’罢?”智宵问道。 这个叔父指的是中行寅。 智氏虽然与中行氏处在交战状态,一些血缘关系却是无法否认,一些对长辈该有的尊重不能缺少,否则传出去世人会说智宵冷血无情。 籍秦先点头,随后说道:“下军佐亦在城中。” 智宵当然知道范吉射在哪,没有去纠正不能再称呼定为叛逆的范吉射为下军佐,沉默了一下下,低声说道:“赵氏必亡范氏、中行氏!” 籍秦很明显的一愣,倒不是讶异赵氏非要灭亡范氏与中行氏不可,纯粹是惊讶智宵为什么会讲出来,与自己说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智氏与中行氏毕竟同出荀氏,碍于君命……亦有叔父与智氏不善所导致,乃至如今为敌。然,智氏绝无灭亡中行氏之意。”智宵说道。 当前的三观就是那样,凡事不做到最绝,哪怕为敌也不是奔着灭掉对方全族,基本会留下一丝的情面。 倒是赵鞅一旦为敌就要灭人全族才与春秋时代的三观不符合,甚至可以说会遭到世俗的诟病。 籍秦相信智宵的话,只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智宵继续说道:“如今我祖父病重,无法行使正卿权柄。料想君上必重用赵鞅,魏氏与韩氏必附其羽翼,烦请转告叔父早做准备。” 说完的智宵没有给籍秦回应的时间,示意驭手驾车继续动起来。 停在原地的籍秦怔怔地看着智宵的背影,一时半会搞不懂智宵的意图。 有太多的消息让籍秦需要消化,最重要的就是智跞病重和赵鞅有可能会接手元戎权柄这一条,再来就是魏氏与韩氏站到了赵氏那一边,随后才是智宵表达出来的善意。 籍秦召唤过来一人,说道:“你速速赶回‘沫’城,告知主上……,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另一边。 智宵重新回到队伍,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阴沉。 讲道理,当代人与后世的人,一致对智氏在这一波内战与中行氏为敌有比较大的非议,认为智跞狼子野心到不顾亲情血脉,站到赵氏这一边出兵镇压中行氏。 事实是什么?赵氏在有“始祸者亡”的约定下,首先开启了内战,依照约定错的一方就是赵氏。 可是赵鞅处死邯郸午只是在履行一名家族长的权柄,哪怕明知道有一口大锅,该背就是要背起来,不背整个赵氏的人心都要散了。 然后,晋君午本来就在拉偏架,范氏和中行氏脑子昏了做出攻击都城的行动,导致晋君午抓住机会将范氏和中行氏定义为叛逆。 那样一来,智氏不但是晋君午的封臣,智跞还是晋国的在任元戎,不出兵参与平叛可能吗? 难道智氏应该站到中行氏在河边一块成为叛逆?这个明显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所以,于情于理再考虑到实际需要,智氏只能遵从君命出兵参与平叛了啊! 旁观的人总是站在制高点,需要道德的时候讲道德,有了想法就讲其它关系,反正他们无论怎么讲总是对的。哪里会去在乎他人经历过什么苦楚,又或是有什么样的苦衷呢? 智宵在经过“牧”的郊外时,看到了两支正在交战的部队。 其中一支没有打出旗号,人数方面比较少,约是四五千左右。 另外一支部队打着魏氏和赵氏的旗号,联合起来应该有近万的规模。 双方对突然出现在战场附近的智氏所部摆出了警惕的态度,不明归属的那一支队伍对智氏警惕应该的,赵氏和魏氏对智氏警惕则是很有内涵。 无论实际情况怎么样,智氏现在跟赵氏和魏氏都算是盟友的关系,他们那么警惕智氏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刚刚有跟中行氏所部遭遇的那么一出例子,智宵并没有让赶路的士兵再将甲胄与武器放在车辆上,改为让甲士乘坐车架,其余士兵武器不离身。 他们这么一副随时能够参战的架势,老实讲是会令人心生警惕,只是都已经明晃晃打出旗号,赵氏和魏氏暗中戒备也就行了,明确摆出不信任的架势就有点过分。 智宵让程集去跟过来的赵氏、魏氏接触,队伍本身并没有停下,继续保持赶路的姿态。 “世孙,赵氏、魏氏实在无礼!”程集回来之后很气愤。 智宵问道:“如何无礼?” 程集答道:“说词虽然婉转,不令我部靠近战场则是分明。” 那么讲来,正在与敌交战的赵氏和魏氏就是不信任智氏,害怕突然出现在战场附近的智氏所部突然插一手。 某个层面来说,赵氏和魏氏已经将智氏视作潜在的敌人,表现出了非常明显的提防姿态……或是敌意。 智宵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对程集说道:“集,你往‘潞氏’、‘汾中’、‘少翟’传我命令,关闭‘壶口’与‘孟门’关隘,各地征召武士,转运军粮。” 程集先是露出愕然的表情,随后十分严肃地应:“诺!” 一侧的程朔等程集离开,问道:“赵氏、魏氏与韩氏欲合谋攻我?” 智宵答道:“或是有此可能。” 没有等程朔再说什么,智宵又说道:“家主病重,实乃我家危急,不可能不防。” 现在,智宵或许应该悠着点,不能再以千人的数量大摇大摆继续赶路,免得在半路上遭遇攻击或伏击。 “叔父,请你前往‘雍’、‘原’等地调兵,侄在‘孟门’等候。”智宵认为现在带一支军队前往‘新田’不会是什么坏事。 理由都是现成的,他们沿途到处在爆发激战,出使归来为了安全召集武士护卫,很是合情合理的吧? 第133章 态势越加扑朔迷离 智宵路过“共”地和“雍”地的时候,看到了遍处正在爆发的交战,派人前往询问也知道自家占领的区域同样出现那般境况。 为什么会突然动静那么大,广阔区域厮杀不休?这是范吉射和中行寅从鲜虞那边去到“沫”的一种效应。 之前,范氏之主和中行氏之主逃往鲜虞寻求庇护,同时也失去了跟各处封地的联系。无法得到指令的各地邑宰或其他官员,他们难以形成协同合作,自然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等待能够接收到来自上面的命令,各地统属于范氏或中行氏的贵族或官员,他们不止会被激发抵抗热情,更多的是习惯性地听从来自上峰的命令。 智宵在智氏的部队对某地实施占领之后有给予合理意见,及早地控制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占领区内还是爆发了反抗,只不过相比魏氏的占领区交战烈度小了许多。 “这种乱象会一直持续到范氏和中行氏在晋国彻底除名,不出意外总历时超过八年,没有那么快消停下来。” “智氏无法保住中行氏。如果智氏硬要保住中行氏,只会连智氏一块陷进去。” “倒是能够利用同宗的关系,更好的安抚中行氏的族人和所属大夫、‘士’、‘徒’,减少他们的反抗情绪。” 智宵已经抵达“孟门”这座关隘,停下来进行休整,同时也是等待程朔将从“原”、“雍”征召的部队带过来。 当前“孟门”的主官正是智宵之前任命的仲由(子路)。 战败被俘之后被吸纳为家臣,随后又获得了一个关隘的主官位置,仲由可以说一点也没有被亏待,乃至于是得到了在鲁国从未获得的关键职位。 仲由向智宵进行汇报,范氏和中行氏曾经试图夺回“孟门”的控制权,甚至赵氏和魏氏都尝试兵不血刃地控制“孟门”这座关隘。 无论是范氏和中行氏采取进攻手段,还是赵氏和魏氏前来蒙骗,一致遭到了仲由明确的拒绝。 范氏和中行氏想夺回“孟门”属于理所当然,因为智氏本身就是从范氏那边攻打“孟门”并实施占领。 没有正式开战的赵氏和魏氏也想获得“孟门”的控制权,那是只要“孟门”在手也就等于控制住了晋国南部到中部的最便捷交通路线。 战时掌握便捷交通路段的重要性不用多说吧? 听完仲由汇报的智宵脸色变得无比阴沉。 那近乎是赵氏和魏氏联合要跟智氏翻脸的所作所为,一旦让他们得逞的话,要么智氏忍气吞声延后交战的爆发,不然就是立即撕破了脸进行交战。 “祖父的病到底多重?”智宵担心的是这个,也在为智氏的未来感到担忧。 如果不是智跞病重到无法理事,赵鞅和魏侈肯定会有更多的忌惮,不至于敢做出尝试夺取“孟门”的行动。 赵氏和魏氏尝试夺取“孟门”的行动失败,只是没有再尝试使用武力夺取,不好说是“孟门”难以攻打,还是赵氏和魏氏有其它的顾虑了。 待在“孟门”的智宵并不是只光在等候援军的到来,他派程集乔装打扮之后前往“沫”求见范吉射和中行寅,商谈一些可能的合作倾向。 这是很明显的事情,赵氏、魏氏、韩氏和公族极可能对智氏下手,智氏很难独自对抗那些家族,只能寻找合作的对象。 尽管范氏和中行氏屡战屡败,可是还拥有大半封地的范氏和中行氏仍旧保存着一定的实力,哪怕仅仅为智氏有效牵制一些敌军也是一种作用的体现。 智宵对范吉射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很清楚范吉射哪怕愿意合作也会争夺主导权,范氏很难听从智氏的指示行动。 有得选没人会想跟这种对象合作,问题是智氏能选的盟友实在太少,也许明知道跟范氏合作麻烦不小,还是只能极尽地废物利用。 倒不是说范氏废物,纯粹是作为家族的范吉射太过废物,不那么废物也不会让原本由排行第一家族和第二家族的联合,打一个老三,给打成那般的结果。 那叫什么?一将无能害死三军呗!还能是什么。 “听闻世孙在‘濮阳’得见我师?”仲由来到智宵的身侧,轻声问道。 智宵站在城墙之上吹冷风,眺望着远方,闻言应道:“师孔在卫作客,得南子礼遇,多次应邀前往与公子讲《书》。在卫国君臣设宴之时,诅咒卫国灭国遭到驱逐。” 仲由本来就是问一问,得到那样的回答整个人都愣住了。 孔丘要到很久的以后才被封圣,于当代来讲其实啥都不是。 不止一个诸侯对孔丘做出评价,大意上就是孔丘文不能治国,武无法安邦,理想很美好却是显得太过理想化,根本不适应于当代的需要,无论哪个时代都不可能出现那种理想国。 孔丘好歹在担任鲁国大司寇期间很好地治理了“曲阜”一座城池,怎么能说文不能治国呢?一切只因为孔丘提出并干了“堕三都”的影响太大太坏,期间不止是孔丘被三桓利用,并且“堕三都”之后直接让鲁国失去抵御齐国入侵的屏障。 在武无法安邦的说法中,孔丘还真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场鲁国对外战争,在军事上肯定也就没有相关成就了。 仲由惊讶的不是孔丘被驱逐。 他们不止一次数千人在列国晃悠,国小民寡的诸侯只能尽力礼遇,免得被这么一支武装团伙暴起,着实是扛不住的。 面对大一些的国家,谁愿意自己国内有那么一支武装团伙在游荡,要么是孔丘自己减少随行弟子数量,不然就是进行驱逐。 所以,孔丘遭到驱逐的次数有点多,很难让仲由意外得起来。 仲由之所以愣住的原因太现实,一直在强调“克己复礼为仁”的孔夫子,怎么能够当着一国君臣的面诅咒亡国啊? “果、果真……?”仲由倒不是认为智宵在欺骗,纯粹觉得不可思议,另外就是纳闷孔夫子为什么要接受南子的款待。 南子是谁?她是宋国的公主,还是卫国的国夫人,并且名声方面极差。 孔丘是谁?他在诸侯与世人的眼中是那样的人,在一众弟子眼中又是另外的一种人。 在一众弟子眼里,孔丘是一个很高尚的人,并且众弟子也真的认同孔丘的思想。 恰恰是因为有那种崇敬,仲由才无法接受孔丘接受南子的款待,与之相比诅咒卫国灭亡倒是不算什么了。 智宵没有心情谈论什么孔丘,有个人敢在这种时候过来闲谈,随意聊上几句罢了。 什么时候?就是智氏正在面临危机,谁都能看得出智宵心情不好,很有眼色没事不做打扰,偏偏不知道那样只会让智宵心情更压抑。 仲由来聊几句挺好,起码可以让智宵的注意力被转移。 “我闻有孔门弟子向楚君极力推荐师孔,子西亦有意召见师孔,想来师孔愿往楚国?”智宵说道。 现任的楚国之君叫熊轸。 楚国当前的令尹叫熊审,他的“号”称为子西。 仲由听了略略迟疑地说道:“子西与楚君……矛盾颇多?” 要不怎么说有众多师兄弟就是好呢?那种消息哪怕是列国诸侯都不一定知道,偏偏仲由就从一些楚国出身的师兄弟那里听说到了。 楚君轸与担任令尹的子西关系确实不怎么样,原因是子西一直想迎回白公胜。 白公胜是谁?他是楚君轸的侄子,父亲就是被迫出奔的楚国太子建。 等于说,楚国君位本来该由太子建继承,现任的楚君轸是抢了君位。 那么楚君轸会怎么看待白公胜归国的这一件事?哪怕不担心白公胜夺位,看到白公胜这位侄儿心里多少会有些别扭吧? 因为子西一直想迎回白公胜,直接让楚君轸对子西很有意见,君臣之间的关系不说变得很恶劣,交心是真的交不起来。 话说也是那样,楚君轸没有想方设法想干掉白公胜以绝后患已经显得很是理智,偏偏子西三天两头闹一出想迎回白公胜的动静出来,某种程度上是在逼迫楚君轸干点什么呀。 子西为什么想迎回白公胜?因为白公胜很有军事才能,并且竟然投奔到死敌吴国那边去了。 完全是子西看重白公胜的军事才能,不想让吴国拿白公胜来做文章,说起来也是出于公心。 仲由又说道:“子路听闻公孙胜已有心归国。” 这个消息智宵倒是不知道,他知道的是白公胜真的被子西邀请回国,还被封为巢邑大夫,后来发动叛乱杀死子西和子期,囚禁楚惠王,自立为楚王。不久叶公率军勤王,与楚国国内的人共同攻打白公胜。白公胜兵败,自缢而死,楚惠王恢复王位。 本来智宵可以因为预知很多历史事件,在掌权之后干很多便宜行事的操作,只是当前晋国内部的情况变得很诡异,不知道该是往什么方向发展了。 仲由见智宵没有谈兴,下去好好消化孔丘被南子接待又被卫国驱逐,后来更是遭到曹国驱逐,现如今下落不明的事情。 智宵则是在“孟门”等了将近一个月,终于等回程朔带着万余部队过来会合。 万余士兵是程朔在“雍”和“原”能征召的最多兵力,原因是当地原本属于范氏,愿意合作的贵族、“士”、“徒”不多,再来就是需要在当地留下足够的卫戍部队。 在援军抵达之后,智宵又在“孟门”逗留了五天,主要是将征召过来的人编队,给那些征召来过来的人举行效忠仪式。 这种效忠仪式就是所谓的分封,由智宵亲自承认他们本来拥有的财产归属权,保证会一视同仁进行对待。而他们这是为智宵献上忠心。 类似的事情本来应该由智氏家主来做,奈何当前的情况比较特殊,智宵本身也有心增加自己的封臣,避免智跞有个三长两短在智申那边闹出什么幺蛾子。 智宵也有考虑过做那些事情会引来智申的强势反击,只是相比智申可能的反击,两父子的关系本来就那样,肯定是手中拥有更多的实力来得更实在。 在从“孟门”出发之后,智宵统率部队先往“潞氏”进行一定数量上的换装,再次带上两万余的私军,随后才正式向“新田”进发。 相比晋国南部的混乱不断,中部倒是显得非常平静。 他们耗时将近二十天,抵达“故绛”时遭遇到了赵鞅的使者。 来人是姑布子卿,面见智宵时一点不拖泥带水,径直说道:“君上有令,不可率军前往都城!” 智宵统率的私军数量三万多,不到晋国一个“军”的规模,只是在数量上依旧显得很多。 在刚刚入营期间,姑布子卿很用心观察智氏的私军,能看出智宵麾下不说多么精锐,起码不是拉农夫凑数,并且在武备上很充足。 这么一支军队去“新田”会发生什么事?哪怕智氏不敢攻打“新田”,仍旧会对一些人造成很大的压迫感。 智宵直接伸手:“君令何在?” 姑布子卿错愕了一下,随后从怀中掏出一直令牌。 智宵近乎于夺似得抢过令牌,随意看了几眼,说道:“此令牌真假难辨,再则并无君上手书,你如何证明非是假传君命?” 姑布子卿还真的没有晋君午的手书,令牌却是真的。 有令牌而没有手书,主要是赵鞅想让姑布子卿有便宜行事的权利。 姑布子卿不做纠缠,问道:“足下抗命便是乱臣贼子,应当谨慎。” 智宵一点不示弱,先命令帐内武士将姑布子卿以及来人一并控制住,才给予说法:“如今国中战乱不休,随行将士不过保护宵安全,方抵‘故绛’便有人前来假传君命,是否乱臣贼子需往都城确认。” 讲实话就是姑布子卿惊了,完全没有想到智宵会那么果决,尤其还看不出一点的顾忌。 智宵心里其实挺乱的。 且不管姑布子卿是谁授意过来,敢明晃晃出现并进行阻止,显然是“新田”发生了一些智宵不知道的事情。 “大军拔营,日夜兼程赶往都城!”智宵下达了新的命令。 第134章 不过日子了 智宵这么做冒着极大的风险。 毕竟,范氏和中行氏等家族就是因为率军逼近“新田”才被视为叛逆,随后全国贵族响应晋君午的号令开始讨伐叛军。 在目前,智宵却又不得不率军往“新田”急赶,他不清楚赵氏、魏氏和韩氏的合作到什么深度。 如果智宵没有带上大军的话,要是三家看老智家的三代嫡系都在给趁机剪除,先不提智氏会有什么结果,智跞、智申和智宵就要全交代进去了。 只不过,智宵又给防了一手,军队抵达“荀”地,其中的大部分士兵被命令驻扎在当地,有三千士兵随着智宵一块继续往“新田”赶路。 这三千名将士的祖辈一直在老智家生活,忠诚度上有绝对的保证。 他们之中的八百人属于甲士级别,大部分是智宵在“曲梁”给训练出来,剩下的两千两百名士兵则是精锐健卒。 智宵当然是押着姑布子卿等赵氏的人一块前行,接近“新田”十里左右选择扎营。 “叔父前往都城。如可联络,当日便要亲自归来汇报。若是叔父入都城超一日没有音信,宵将召来大军,率军入城。” 智宵一再强调是程朔本人过来,换谁都不好使。 这是为了防止联络暗号被拷打出来,过来的人掌握暗号给智氏挖坑。 因此不设定暗号,也不会因为出现智跞的书信或令牌之类,致使智宵有任何的妥协。 “如此,我即刻启程。”程朔当然不是自己一人前往,带上了二十来名护卫。 在程朔离开之后,想再次审问的智宵命人将姑布子卿带过来。 “世孙当真不遵君命?”姑布子卿没有受到虐待,一见到智宵就施加精神层面的压力。 智宵一声不吭地盯着姑布子卿看了良久才问道:“宵听闻中军佐(赵鞅)因你废除宗子,又因你而选中庶出之子?” 一句话而已,姑布子卿脸色当即大变。 怎么回事呢?其实就是姑布子卿不过一阶家臣,敢于干涉赵氏的权力传承,传出去不是什么美谈,只会令人知道赵氏的家务事能让家臣插手,以此表明赵鞅的昏庸,以及姑布子卿不顾世俗且胆子极肥。 当前是真正的封建时代,家族事务不容外人插手,尤其是选择继承人这种大事。 一旦消息泄漏,不止赵鞅会被打上昏庸的标签,连带姑布子卿也会变成乱臣贼子。 所以了,姑布子卿变了脸色的同时,矢口否认:“绝无此事!赵氏内务乃是家主一言而决!” 智宵一句话就掌握了谈话的节奏,仍旧盯着姑布子卿,笑吟吟地说道:“若无证据,宵岂会空口白牙谈及此事?” 这一下,姑布子卿再次变脸,随后陷入了沉默。 智宵乘胜追击,问道:“如上军佐(韩不信),下军将(魏侈)得知此事,不知仍否与赵氏结盟?” 一个连那么大的家族事务都会被家臣左右的家主,他一定不会受到家族成员的爱戴,同时也不会有外人愿意与这样的人结盟。 说白了就跟一位皇帝能被大臣左右那般,显得对局势不具备掌控能力,百官也会害怕皇帝因为某宠臣说自己坏话,随时可能遭到无妄之灾。 在这个真正的封建时代,一家之主能被家臣左右,哪怕是没有发生什么太恶劣的事情,首先族人与外人就不会对这个家主产生足够的信任感。 智宵看到姑布子卿的脸色更差,心里纳闷没有诈出什么情报,嘴上继续说道:“赵、魏、韩欲攻我,我只能先发制人,已尽徒羡,悉余夫,竭赋役。” 姑布子卿彻底惊了! 智宵站起身来,一脸决然:“既要亡我,如此便血与血偿!” 什么叫“尽徒羡,悉余夫,竭赋役”呢?就是能打的人全部被动员起来,日子不过了! 姑布子卿再也坐不直腰,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张开嘴巴却是一个音节都没有吐出来。 良久之后,姑布子卿呐呐地说道:“正卿病重,君上欲使我主行正卿职权,世孙为何……为何如此决绝?” 智宵有想过这一个可能性,只是赵氏与魏氏尝试骗取“孟门”的行动对智氏来说太危险,一下子让智宵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想来君上乐意国中再次出现厮杀?如此卿族败亡者败亡,幸存亦是羸弱,君上便于日后剪除,从此可高枕无忧矣。”智宵幽幽地说道。 这话就一个意思,不管赵氏存了什么心思,没有爆发交战也就算了,真的打起来谁都别想成为胜利者。 姑布子卿看着一脸决然的智宵,精神变得有些颓废,说道:“子卿绝无虚假之言,仅是君上欲使我主行使正卿之权,并无与智氏交战之意。” 智宵露出了根本不相信的表情。 姑布子卿急了,语速极快地说道:“范氏、中行氏仍在,且范吉射、中行寅手中仍有大军,我主此时急切自保,怎会与智氏为敌?” “哈哈!”智宵干脆笑了,笑完变得面无表情,说道:“智氏之主仍在,中军佐已在图谋正卿职权。此便是与我家为敌!”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自从晋国有了卿位之后,历来担任元戎的人,他们只有死后才会将权柄交出去,没有任何一任是生前将权柄转移。 智跞是历任元戎中最憋屈也是看上去最无能的那一位,元戎的对外开战权早被赵鞅夺取。 现在要演变到人还活着,元戎的所有权柄都要转交给赵鞅? 那种事情真发生的话,老智家以前就已经够丢人,轮到要成为整个天下的笑话了! 姑布子卿被带了下去。 智宵的整个精神状态却是仍然无比阴沉。 一番试探下来,智宵已经讲了许多很重的话,还是没有从姑布子卿嘴里撬出一些什么新鲜话。 至于赵鞅想要获得元戎的权柄?那一定不是假的。 除了百多年前老范家的士燮和士匄之外,哪一任中军佐谁不想成为元戎?乃至于可以说,卿位上的所有人都有想成为元戎的那一天。 智宵不相信赵鞅只是想提前获得元戎的权柄,一定还有更深层的目的。 这个绝对不是智宵有被害妄想症,晋国的卿位家族互相之间斗争了两三百年,现阶段差不多到“收尾”的时候了。 有人提出一个观点,每一个人的念头都可能衍生出一个平行世界,也就等于任何的一个选择都将造就一段新的人生。 智宵自己的经历很特别,留存着对未知该有的敬畏,不会将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既然智宵在“这一世”做了那么多改变局势的事情,着实不敢保证历史轨迹没有起到变化。 这一天对智宵需要等待程朔的归来,一天将会变得远比往常更加漫长。 同时也在这一天,程朔是否归来也将决定晋国的命运! ……………… 昨天急性肠胃炎,太痛苦导致无法更新,实在抱歉! 第135章 关于都城的消息 当前阶段自然不是智宵认为最佳的开战时机。 智氏无法以一家的实力打赢赵氏、魏氏和韩氏,别说有晋君午的干涉会让其余非卿位家族一起围攻智氏了。 至于智氏跟范氏、中行氏进行联合? 范吉射做了太多的脑瘫操作,范氏被害得那么惨,连带中行氏也被拖进深坑,看样子两个家族已经没有爬起来的可能性。 一旦智氏真的跟范氏、中行氏联合,到底由谁说了算相当不好说。 智宵也怕被范吉射这个蠢货给坑死,不用提范氏和中行氏的名声在目前相当臭了。 所以,哪怕是没得选择,智宵也只会跟中行氏联合,不会跟范吉射有任何的牵连。 等人阶段的时间对智宵来说过得很慢,一个夜晚也在没有睡眠中过去。 那个夜晚,智宵书写了许多的命令,大多是一些征召令,一旦程朔过了一天仍旧没有回来,命令将由快马送出。 由于智宵只是“三代”的关系,没有家主的印章因素下,收到命令各封地的智氏臣属到底会不会执行,着实很难进行预料。 同时,智宵对可能爆发的交战进行思考,规划了一系列的作战方案。 事情的进展足够坏为前提,智宵的首要任务就是不计代价攻克“新田”这座都城,杀掉在都城的赵鞅,挟持晋君午这位一国之君,再与魏侈、韩不信等各家族的家主进行谈判。 在隔天的上午,连夜赶路的程朔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程朔的归来,尽管还没有听其讲述什么话,依旧让智宵大大松了口气。 那并不复杂,程朔不再身穿甲胄,说明了一切。 果然,只听程朔说道:“家主已然从昏厥醒来。朔归家之时,魏侈、韩不信正在看望。” 短短的一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极多。 魏侈和韩不信能够在得知智跞醒来的第一时间前往看望,表明的是魏氏和韩氏是跟赵氏有所合作,只是跟赵氏仍旧没有死死捆绑。 这一点对智氏很重要! 如果魏氏和韩氏不是铁着心跟赵氏走,以赵氏目前的虚弱只能依靠晋君午的支持取得话语权,无法对智氏产生足够致命的威胁。 程朔先讲了最关键的一部分,随后又说道:“宗子马上便到。” 宗子?那就是智申呗。 完全是程朔怕智宵等急了,干出了单骑走马的行为加快赶回的速度。 在当代,骑马赶路并不是主流,会被视为非常狼狈,才有“单骑走马”这个词。因此但凡不是太过紧急的话,贵族宁愿徒步也不会骑马急奔,要是被人看到会很丢脸。 智宵一听智申也出城正在赶来的路上,心态彻底稳了下来,召唤来程集,下令:“命左近大军撤出都城三十里外。” 那个“荀”地就在“新田”边上,之前智宵安排另外的军队驻扎在靠近“新田”三十里以内的区域。 既然智申能够出城,代表形势的恶化不太严重,老智家安排一支为数三万左右的军队驻扎在都城三十里以内,不止会让国君与各家族长乱想,甚至有可能近一步引起形势的恶化。 怎么说呢?老智家有三万多军队待在靠近都城的位置,肯定会引来其余家族做出反应,到时候很容易造成摩擦,极可能不交战都不行了。 智申过来时,恰好看到智宵在简易的沙盘上调度军队,当即问道:“你欲何为?” 等待智申看懂沙盘,得知有一支军队在“新田”三十里以内,有那么点被吓到,变了脸色的同时,想说点什么及时忍住,选择更温和一些的措词,说道:“今时形势紧张,不可使众家误会。宵,你当即撤离大军,随我回都城面见君上解释。” 沙盘这种东西最早出现在什么时候很难说。这里且算是智宵首创了。 智宵反问道:“君上已知有大军逼近?” 他们才来多久? 目前国家与国家会互相打探情报,只是要说有多么重视则未必。 因为仍旧有“君子之战”的习俗,各国出征在外的军队极少才会派出斥候侦查周边,一般是前往约定地点进行交战。 那个“荀”地是荀氏的发家之地,当地全是荀氏的人,他们不会将有大军进驻的消息透露出去。 而“荀”地除了就在“新田”边上之外,跟韩氏的“韩”地比邻,或许韩氏已经知道有一支智氏的军队入驻“荀”地,只是韩氏不想引起误会绝不可能派人就近窥视。 等于说,智宵在“荀”地安排驻军最有可能知道消息的家族是韩氏,关于“荀”地有大军的事情,会透露出去也只有韩氏。 之前,智申明显不知道智宵在“荀”地驻扎了军队,考虑到韩不信之前就在“新田”的智氏府宅看望智跞,到底是韩不信暂时不知情,还是韩不信知道却没有表示呢? “如果韩不信知道‘荀’地有驻军,不可能没有进行质问。”智宵心里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智申还想说点什么。 智宵先开口问道:“祖父病情如何了?” “……”智申知道智宵跟自己不亲,什么原因也明白,心里叹息了一声,开口说道:“过于劳累以至昏厥,已醒来多时,腹可进食,精神仍差。” 在这一件事情上,智申挺羞恼因为自己无能无法分担,以至于智跞过度劳累昏迷了过去。 让智申心态非常复杂的是智跞醒来立刻下令召回正在列国出使的智宵,摆明就是不信任智申,认为自己一旦有所不测,能力不足的智申很难扛起重担。 智申也不等智宵再问,说道:“你祖迷魂之时,君上更为偏袒中军佐,多次为难我家。赵鞅于朝中屡次强迫我家交出‘孟门’由赵氏、魏氏共同掌控。联合魏氏去人‘孟门’遭你任命之人拒绝交出关隘,事后一再在朝议发难,尽显其人嚣张跋扈本色。” 嚣张就是赵鞅的人设,尤其是在智氏失去有效的掌舵人之后,怎么可能不显得更加跋扈,说不定能够把智申给唬住,兵不血刃达成了想要目的? 智宵有许多想问的问题,想了想问出最关键的那个,道:“当前魏氏、韩氏可有明显异常?” 智申倒是有问必答,认真想了想,回道:“当前并无。” 智宵又问道:“城中各家府宅可有猛增丁口,抑或城中增添许多面生之人?” 至于“新田”城外有没有哪个家族的军队驻扎?智宵早就派斥候前往侦查,回报的答应是没有。 智申根本没有注意过那些事情,完全答不出来。 智宵一看智申无法应对,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失望,转头对程朔下令:“命全军拔营,我等即刻前往都城。” 程朔应“诺!”而去。 “……”智申很想说自己在这里,有什么命令也该由自己来下达,看到智宵面无表情盯着自己,暗自低叹一声将所有想说的话憋回去。 对于智宵来说,无论智申想干什么,当前最好什么都别干! 并非是父子不和的原因,主要是智申的能力有限。 智宵从出使到回来,总历时将近五个月,再一次看到“新田”的城墙,做好了相应的安排来到城门处还没有走进去,心里生出一种必定会发生什么大事的预感…… 第136章 能臣亦需明主 作为霸主国都城的“新田”并不是诸夏当前占地最大的城池,同时它也不是当前时间点最繁华的一座城市。 繁华跟“新田”一点都没有关联,不好说是晋人并不擅长经商,还是晋国秉承军果主义的原因,反正“新田”里面的商铺非常少,卖的也是一些跟日常生活有关的商品。 诸夏当前占地最大的是周王室的“洛邑”,它还有一些别名,叫雒阳、洛京、京洛,位置其实就是以后的洛阳所在地。 最繁华的城池是齐国的“临淄”。晏婴前往楚国“郢都”出使时,遭到了楚国君臣取笑齐国已经势衰,有了那么一句“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如雨,比肩继踵而在,何为无人?”的话,想用来证明齐国仍旧强盛。 这位晏婴在晋国内战之前已经在齐国执政的任上逝去,要不然绝对没有齐国对晋国内乱插一脚的操作。齐国应该是使用其它方式牟利才对。 大部队在城外驻营,智宵在五百名士兵的护卫下进入都城,进去一看街道上只有极少人在行走,看去迈步频率极高的匆忙模样。 作为晋国都城的“新田”在入城道路上并没有密密麻麻的店铺,入城之后沿着街道往前走三百米左右才能看到一些客栈和酒肆。 这些客栈或酒肆只有在诸侯出使晋国期间才会生意火爆,平时看去只能说生意非常惨淡。 至于为什么无人光顾却是没有倒闭?那是国君的产业,平时不用付租金,乃至于里面的工作人员没有工资一说,存在价值的本身就是为了接待外地人。 毕竟,当前没有驿馆,再来不可能让来使居住在宫城里面或是某大臣的家中,没有客栈就只能让使团在城外搭设休息用的营地了。 智宵很认真在观察四周和来往行人,一点都不想发现什么异常,同时也做好了随时防御和突围的准备。 “查遍街道、小巷与民居,周遭并无藏人,亦无异常之处。”程集从一条巷子里出来,慢跑跟在智宵乘坐的战车边上进行汇报。 “你亲自前往宫城窥探何人急促赶往宫城,有所发现立即前来禀告。”智宵吩咐程集。 与智宵同车的智申听得露出错愕表情。 程集行礼应“诺!”离开。 智申是真的搞不懂智宵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如果说有人会进行刺杀?晋国现在谁不知道智宵是当世猛士,要比智宵更猛才有刺杀成功的可能性。 哪怕是刺杀成功了,晋国任何一个家族干这种事情都要遭到唾弃,接下来必定会遭受围攻,真的不像南方在刺杀成功之后就可以名利双收。 智宵当然能看出智申的困惑,本来不想教导聪明,考虑到接下来极可能是智申主持智氏的大小事务,开口说道:“当前乃非常之时,赵氏视我(智氏)为敌,魏氏、韩氏与众家皆有倒向赵氏之意,如何谨慎定无大错。” 一名跟在战车边上的家臣闻言转头看向智宵,看表情心里非常认同智宵的说法。 这人叫絺疵(chi ci),本就是智氏的家臣,只不过平时不在“新田”这边,以前在一个叫“辅氏”的地方当邑宰。 “宗子,内战烽火未熄,世孙所言方是正理。”絺疵看见智申还是一脸的不以为意,语气很重地奉劝。 智宵本来没有在意智申的随行人员,转头看到絺疵那张脸,一些回忆在脑海中被勾起。 “原来是絺疵……”智宵心想。 智宵想到了什么? 原版历史上的絺疵是智瑶的谋臣,为智氏的持续壮大立下不少功劳,并且絺疵还一再提醒智瑶关于魏氏和韩氏会反叛,可是智瑶自信心太足无视了絺疵的警告。 智瑶无视正确的警告也就算了,相反搞出骚操作将絺疵的警告直接告诉魏氏之主魏驹和韩氏之主韩庚。 后面,智氏攻打赵氏的关键时刻,魏氏和韩氏果然跳反,屡次被智瑶辜负且见机不妙的絺疵果断逃往了齐国。 “这样的人为智申效劳简直是一种浪费。”智宵心里想着,转头看向智申,明知故问:“此为何人?” 智申看到智宵很少有地主动和自己说话,一时间不由先愣了一下才进行介绍,随即又说道:“其人有才,尤其善谋,乃我家之良臣。” “如今乃是父亲之佐?”智宵问道。 智申答道:“你祖特从‘辅氏’召回絺疵,命其辅佐与我。” 想来也是智跞很清楚智申能力怎么样,特地找来一名能力不俗的人进行辅佐。 这样的话,智宵倒是不好将絺疵要到自己的身边了。 絺疵主动向智宵行礼,说道:“疵拜见世孙,早在‘辅氏’时常听闻世孙贤名与威名。” 智宵善意地对絺疵笑了笑,说道:“还请足下用心辅佐我父,智氏必有厚报。” 絺疵认真答应下来,又很感概地说了一句:“智氏有世孙,何其幸也!” 当着智申的面那么说,合适吗?跟直接嫌弃智申简直没两样。 智宵也就看向智申,随时准备帮絺疵说好话。 而智申却是尴尬地笑了起来。 这里面一定有故事,并且是絺疵给出了建议,只是智申不听建议办错事,事后证明了絺疵的正确。 智宵已经知道絺疵擅长谋略,碰上了怎么可能不询问一番? 絺疵听了智宵的一些担心,很认同地说道:“如今确实为非常时期,赵氏若无法凭借国君与魏氏、韩氏以势压人达成诸事,或将有行非常手段之可能。” 智申很郁闷絺疵说归说,说话时却是一直盯着自己。 没错,智申不听从絺疵的建议,直接导致魏氏倒向了赵氏。 那一件事情就是絺疵向智申建议找到魏侈保证不会介入甲胄和武器的贩卖,并且絺疵让智申告诉魏侈可以转赠冶炼技术以及金属配方,换取魏氏跟智氏结成铁盟。 絺疵并不是让智申直接拿出那些技术与配方交给魏氏,要的是魏氏先展示诚意,看到魏氏付出足够的诚意才逐渐实现诺言。 然而,絺疵不知道的是智申根本无法拿冶炼技术和新研究金属配方的主意,尤其是小看了新技术和新金属配方的价值。 可是在眼界上絺疵无疑看清楚了一点。他认为只要智氏与魏氏的结盟足够牢固,不止晋国内部没有家族能够撼动智氏与魏氏分毫,智氏和魏氏也必将迎来新一轮的快速扩张。 比如说,智氏和魏氏联合起来在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封地分配上,一定能够占取更多的份额。 智宵听完絺疵给智申的建议,发现絺疵用延颈鹤望的方式看着自己,心里清楚絺疵给的方向没错,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着实是太大了! 做出承诺后不认账?或许可以这样耍赖,只不过魏氏也不是全员傻子。 智氏不履行承诺,魏氏可以保持观望。 一旦魏氏认为被智氏耍了,势必会有手段很激烈的报复。 智宵正在思考着,耳边却是传来一声钟响,听声音离得并不远。 钟响?现在有钟这种玩意一定不是寻常家庭,并且附近就是范氏的府宅。 他们本不想多事,问题是钟声持续在响,并且声音是从范氏府宅里面传出来。 智宵路过范氏府宅门前时,能够看到一副被洗劫过后的模样,再次听到钟的响声,想起了什么,呢喃道:“还真的有‘掩耳盗铃’这么一回事啊?” 这种历史名场面,是不是应该亲自进去瞧一瞧? 为了安全起见,智宵派人先进去探索,吩咐不要惊动那位在干掩耳盗铃的贪心货。 等待进去的人回报里面没有埋伏,智宵在甲士开道下迈步踏入…… 第137章 见证历史 范氏在“新田”当然有府宅,身为六卿之一在都城没有宅子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在范氏和中行氏被定义为叛逆之后,晋君午并没有回收他们的宅子,两家在“新田”的宅子也有留人看守。因为宅子里面并未住有嫡出血亲的关系,并没有家族与之为难。 当前范吉射和中行寅逃到了“沫”与各封地重新取得联系,范氏族人、中行氏族人以及隶属他们的贵族等阶层重新起兵,晋国又迎来了处处烽烟的局面。 可能是某人被范氏与中行氏新一轮的起兵给惹得恼怒,率先破开两家府宅的门进去肆虐,留下来看守的人被赶跑,更多的人进去一番挑挑拣拣,值钱的玩意全部给搬走了。 范氏和中行氏是真正的钟鼎之家,哪怕府宅不装修得多么富丽堂皇,里面肯定会有不少的青铜器,其余家具的数量更是不会少,普通人随便扛点什么搬走就是赚。 智宵在门前已经能看到门板都被拆下来搬走,门内庭院散落着许多杂物,乃至于可以看到有人拉撒留下来的秽物。 目前的建筑物大多是土坯墙和茅草屋顶,特地用砖石是有特殊用途的房子,例如特别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仓库。 智宵进去之前,闲杂人等已经被智氏的武士驱赶走,里面自然是空荡荡的模样。 他们来到一个房屋倒塌的地方,远远能看到一个人站在废墟里面拿着木棍来回踱步,他的不远处残存房梁上吊着一口钟。 那一口钟被好多大木材和茅草半遮掩住,显然之前是被杂物给埋了起来? “木棍敲钟?想砸碎的话,该是这种做法?石头都不一定能砸裂啊。”智宵远远地看着那人。 书本上有“掩耳盗铃”的故事,智宵记得自己读书时,配图是一个人用单只手捂住自己的一只耳朵,另一只手伸到门檐想摘下一枚铃铛。 《吕氏春秋.自知》里面关于“掩耳盗铃”的故事不一样,说的是那人在一堆柴火中发现一口大钟,搬不动着急时发现旁边一把大铁锤,想要尝试把大钟给敲碎一一捡走碎片,每敲一下就捂住自己的耳朵一次,以为那样别人也听不到铁锤敲钟的响声了。 那人似乎没有发现智宵等人的靠近,一脸急切地继续来回踱步,突然间又快步跑向大钟用力一敲,钟声又被敲响了。 如果钟是放在地上,那样“钟于”就会被封住,敲响之后的声音会很闷,传播不了太远。 之前的钟响很大,应该能传播到方圆一两里远? 智宵进来一看挂着的那口钟,怎么能不明白怎么回事。 “世孙?”程朔看到智宵在看戏,不明白一个敲一下就捂住自己耳朵的傻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钟声很快就会吸引来很多人,届时少不了各个家族的人,他们发现智氏世孙也在,免不了回去向家主汇报。 所以,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过来,情况将会变得非常复杂。 那个人不止在自己欺骗自己,干得太过于专注,连远处有人在观看都给忽略了。 智宵转头看向程朔,说道:“绝无千日防贼之事。” 说到底,智宵就是想看一看赵氏、魏氏、韩氏等家族知道自己回到都城,没有第一时间回去智氏府宅,相反跑来范氏府宅这边看热闹,他们到底会做出一些什么事。 如果有人想对智氏做什么,智宵认为及早吸引他们有所动作最好,能够明确知道谁是那个敢动手的敌人。 发现“宝藏”又想据为己有的偷钟贼实在是太忘我了。他一定有看到远处的智宵等人,只是满脑子想要发财,下意识忽略掉有其他人在场。 智宵看了一小会觉得没有意思,带人退到了范氏府宅的前庭,开始了默默的等待。 大约两刻钟之后,韩庚是第一个过来的人。 韩庚当然不是孤身前来,一同到场的有数十名护卫。 “宵?” “庚。” “得知宵回城在此,特地前来相见。” “庚且稍候,想来另有他人前来。” 智氏的人比较多,只不过留在前庭的人剩下五十名甲士,其余人分散在范氏府宅里外离前庭的不远位置。 韩庚智氏带着不到五十名武士过来,摆出的是一种“问心无愧”的姿态。 说白了,韩氏虽然跟赵氏合作在针对智氏,可是韩氏并不想与智氏兵戎相见。 他们对智氏的针对更多是展现在态度上,并未有什么实际的行动。 因此,韩庚笃定智宵不会逞凶,愿意冒险只是带着少量护卫过来相见,表达的就是韩氏对智氏的态度。 后续,魏驹也赶了过来,带来的护卫却是足有三百,但是没有可能三百人全部进入范氏府宅的前庭,只带进来三十名武士。 魏氏来的人多可以理解,他们跟赵氏的合作比韩氏多,多少会怕智宵为难魏驹,肯定是要做更多的准备。 智宵一样与魏驹闲谈几句就不再说话。 能够直接出现并与智宵见面,其实就是表露一种态度,双方虽然会有对抗,只是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晋国的卿族家族就是那样,争斗必然会有不少,没有真正开战起码要保留面子上的过得去。 智宵在一片沉默中,笑吟吟地开口说道:“想来赵氏未有来人了?” 也有一些其他家族的人过来,奈何不够资格进入前庭呢。 魏驹和韩庚对视了一眼,太清楚智宵是什么意思了。 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会连出现都不敢,也就等同于赵氏真的就是想对智氏做什么。 智宵正要招呼魏驹、韩庚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外面街道传来了一阵吵杂声,随后很快安静下来。 没有一小会,赵毋恤和季嬴共同走进前庭,没有赵氏的武士随同一起进来。 智宵看到季嬴也出现,心里暗骂道:“赵毋恤这个混账竟然拿自己的姐姐当盾牌使,不愧是能骗姐夫到家中款待又下杀手的阴险之辈。” 众人少不得互相打招呼。 随后,智宵像是要介绍什么好玩的事情,招呼魏驹、赵毋恤、韩庚以及季嬴跟自己走。 以智宵的武力,十步以内想杀一人不过瞬间的事情,有这些卿族继承人在场,自然不用护卫跟随了。 赵毋恤很光棍地第一个跟上。 韩庚和魏驹对视了一眼也跟着上去。 季嬴则是进来后就走到智宵身侧,没有说话却是表现得亲昵又局促。 他们来到某蠢货还在试图敲碎大钟的区域。 “注意看此人,他每敲一次钟,将会行何事。”智宵进行提醒。 在他们的注视下,那个蠢货敲一次钟就会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好像这样做别人也会听不到钟声一般。 魏驹、韩庚和赵毋恤看到那个蠢货的行为,再看到智宵一脸的揶揄,联想一下就跟当前的时局挂钩了。 季嬴看了却是说道:“此举不啻是自欺欺人。” 智宵一个鼓掌,说道:“季所言甚是。宵有一语或可概括,称为‘掩耳盗铃’。” 众人在奇怪明明是一口钟,怎么跟铃扯上关系。 他们完全听懂了智宵想表达的意思,只不过每一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 季嬴知道目前赵氏和智氏彻底对上,很担忧两个家族会不会兵戎相见,碍于女儿身无法做什么,只能装作什么都不懂。 韩庚开始一脸讪笑。 魏驹脸色阴晴不定。 赵毋恤则是一副好玩的表情看着再干掩耳盗铃的蠢货。 智宵看到赵毋恤那假得不能再假的表现,只有一个评价:欲盖弥彰! 第138章 挥之不去的尴尬 智宵已经知道智跞苏醒并且在恢复健康,只是智跞当前的身体还很虚,在精神上也比较不济。 换作是智宵不知道智跞当前的状况,肯定是回到都城立刻往家中急赶的。 几个卿位家族的成员在范氏府宅相见,共同看了一出戏,后面选了个地方随便聊一小会就各自分别了。 他们也算是一同见证了范氏的下场,心中有没有唏嘘纯粹看个人。 “强如范氏,行差踏错之下,如今都城府宅只存残垣断壁。”智申刚才没有凑热闹。 智宵知道智申这是意有所指,不客气地说道:“士吉射愚蠢方有范氏今日。以范氏之强,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智申想反驳,思考了一番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在内战之前,晋国的卿位家族中毫无疑问就是范氏最强,他们还有实力排行第二的中行氏作为盟友,两个家族的联合竟然打不过赵氏,不怪范吉射愚蠢说不过去。 算起来,智申才是智氏的继承人,只不过跟魏驹、韩庚和赵毋恤的年龄相差太大,身份同等的情况下,碍于年龄肯定玩不到一块去,平时也在极力避免见面。 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要是被人视为跟一群十来岁的小伙同辈,谁心里尴尬自己很清楚,不是吗? 智申无法反驳,不肯灭了身为人父的尊严,一脸正经地教导道:“以范氏之强尚且如此,我等更应谨小慎微。” 道理没错,可是谨慎不等同于遇到事情步步退让,无底线的避让只会让对方更加嚣张地步步紧逼,直至自己终有一天无路可退。 这些道理智宵觉得智申应该明白才是?可是印象中的智申面对赵鞅就是无底线退让,直接让智跞的好多努力付之流水,并且让赵氏在短短五六年之内恢复起来,甚至赵氏变得比内战前更加强大。 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是吗? 智宵干脆不跟智申说话,一路无话回到智氏的府宅。 进门之后,智宵先脱下外衣与内甲,梳洗完毕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居家服装,随后前往面见祖父。 智跞早就知道智宵回到都城,并且还知道去范氏府宅那边做了什么,一点都不怪智宵怎么回到都城没有第一时间来向自己请安。 “你此举甚是妥当。可警告赵、魏、韩,亦可使众家混淆我家与赵、魏、韩关系。”智跞脸上有着慈祥的微笑。 智宵规规矩矩行大礼拜见,起身时恰好智跞说完话。 作为儿子的智申屈膝跪坐在一旁,看模样是听了老父亲的话才明白智宵的用意。 智申很纳闷这祖孙俩也太互相了解,孙儿一个举动能有那么多含义,祖父得知之后立刻明白孙儿在做什么,自己却是白白有了一颗脑袋不会用来思考。 时隔日久并未相见,智宵再一次见到智跞之时,看到祖父清瘦且满脸病容,眼眶不由在一瞬间就湿润了。 小病怎么调侃都没有事情,大病最好不要多讨论病情相关的事情。 七十多岁高龄的智跞或许是劳累过度的关系,其实就是身躯无法支撑那种过度劳累。 有一个成语叫“油尽灯枯”,用来比喻生命衰竭直至老死。 用科学的理解方式,智跞的身体机能已经那样,再要操劳太多的事情,哪能受得了呢? 智宵无声流泪,简短地讲述出使的事务,随后聊起了一些家常,发现智跞已经疲倦,主动退了出去,站在门边没有离去。 过了大约一刻钟,智申走出来,看到智宵先是一愣,随即心情变得有些激动。 儿子这是在等待自己?这种待遇可是未曾有过啊! 心情激动的智申看上去却很矜持,低声说道:“你祖已经睡去。你方归家,想来必定劳累,可先用食,早早就寝。” 智宵先点头,再说道:“一起用饭罢?” 平时一家子会一块吃饭,只不过根本不需要特别邀请。 这又是智宵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邀请,着实让智申变得更加兴奋,僵硬着脸颔首说道:“确实已到用食时辰。” 太阳距离下山应该还有一个时辰,远不到晚上用正餐的时间。 智宵能看出智申的心情兴奋,也能猜出智申是为了什么,没有点破的同时,心里则是泛起了尴尬的情绪。 “用饭之时恰要讨论国中与列国之事,可否唤来家臣?”智宵问道。 不是父子俩单独用饭?智申心生了一些失望,勉强地笑了笑,应道:“如此也好。” 自然会有人赶紧通知厨房,并且进食的一应安排赶紧布置起来。 智氏在“新田”的府宅占地面积并不小,不会缺了专门用来吃饭的地方。 两父子过来之前,有部分家臣已经抵达。 家中仆众是按照举行宴会的规格在准备,主位设了两个座位,走道的左右两边安排了两个序列的座位。 看到智申与智宵并肩而入,提前抵达的家臣以及在忙碌的仆从皆是朝向两父子行礼。 智申和智宵对家臣回了半礼。 这是一个连自己驭手都要足够礼遇的时代,要不然驭手会在战场上驾驶战车往敌军本阵驰骋,闹出送人头的场面。 家臣也是臣,家族一应的发展仰仗甚多,怎么可以不够礼遇呢? 智申和智宵没有对座位的安排有所表示,走到位置分别落座,其余的家臣才重新坐下,仆众也是纷纷重新忙碌起来。 正式用餐之前,受到邀请的族人以及家臣全数抵达。 智氏虽然跟一些列国之君的地位平等,只是毕竟不是一国之君,再则某些国君也没有音乐班子和舞者。 总之,智氏已经低调了三代人,没有刻意养乐师和舞者,宴会上也就没有奏乐和舞者的表演。 智申在正式用餐之前以宗子的身份讲了一些话,众人才正式开始吃吃喝喝。 没有音乐和表演,吃饭时讲究不说话,导致现场的气氛虽然不错,可是也没有热烈到哪去。 等待吃得差不多了,智宵才举着酒觚站起来。 一瞬间的所有人被智宵吸引了目光,本来在动餐具的人停下动作,嘴里有含有食物也是加快嚼咽的速度。 “此觚为我家新添卫、宋之贡献而饮。”智宵说完率先一饮而尽。 现场的人纷纷举起酒觚,一声喊了一句:“为智氏贺!”,再饮尽觚中酒。 智宵又讲了不少喜事,每说完就邀饮一觚酒,现场的气氛越变越热烈。 本该是作为主角的智申内心复杂地看着智宵掌控局面,心里面有高兴的情绪,更多的是感到酸楚以及心态复杂。 眼见气氛差不多了,智宵举起双手做出向下一按的动作,安静等待众人调整好情绪,才开口说道:“纵有诸多喜事,我家今时却也危机极大,首要便是国君与赵氏、魏氏、韩氏联合……” 吃吃喝喝差不多了,到了该谈正事的时候。 这件事情本来应该由智申来主持,偏偏由智宵主持又没有让众族人与家臣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靠近门外的走廊边上,披着厚厚皮裘的智跞安静站立,闭目做出聆听状…… 第139章 完全是在搞人心态 现在智氏成了晋国实力排行第一的家族,只不过智氏虽然实力排行第一,跟之前的范氏并不是相同的情况。 曾经范氏强大到什么份上?不光是封地最大的原因,封地大却有很多地方荒芜只是在地图上好看一些罢了。范氏能够动员出超过十五万部队就足以证明强大。 那可是十五万的军队,需要有足够的“士(准贵族)”和“徒(职业武士)”作为骨干,要不然光是有足够多经过训练的预备役(羡),军官不够也只会是一群乌合之众。 在姬周成立之初就有一个规定,也就是“士非教,不得征”。这种规定到战国被摒弃,随后又在西汉被重新捡了起来,曰“非教士,不得从徵”,也就是没有训练过的人不得上战场作战。 姬周的这一条规定直接产生了职业军人阶层,他们平时不是进行集体训练,各自待在家中锻炼身体和学习杀人技巧,得到征召形成集体,走上战场之前还会集体训练军阵那么一段日子。 随后周天子赐予封地的诸侯有各自进行分封,以“大夫”为臣下之臣,出现了“士”与“徒”这两种新的职业,到列国战事频发阶段再出现半兵半农的“羡”这种预备役。 从有大夫爵的贵族,到准贵族的“士”,以及以下的“徒”和“羡”,他们在国家的和平时期需要交税,一旦国家进入战争状态则是使用纳赋抵消交税。 所以,先不用管每一个家族到底能征召出多少部队,至少那些应征的人有接受过军事训练,并不是随便拉壮丁。 需要有多少人口基数才能拥有十五万名接受过训练的人员,哪怕晋国是一个军果的国家,怎么也需要起码有接近百万的人口吧? 晋国不算奴隶在内的全国也就五百万左右,坐拥百万人口的范氏难道还不够强大吗?要知道宋国也就百万左右的人口! 因为当时没有做人口普查的习惯,拥有多少人口只是一个估算,不可能拿出准确的数据。 智氏在内战之前大约拥有四十万的人口,吞并了范氏和中行氏的一些封地,人口约是膨胀到六七十万? 那些新纳入智氏的人口,他们不会马上对智氏产生归属感。 一个人有没有归属感是一件挺重要的事情,决定在那个集体发生什么事情之后会不会挺身而出。 如果不存在归属感硬要征召,受到征召的人心不甘情不愿,乃至于满肚子怨气,能够想象由这种人组成的军队会有多少战斗力,不反过来添麻烦就足够庆幸了。 提这些做什么? 因为智宵讲到了国君站在赵鞅那边,导致赵氏获得了“名”与“器”上的支持,同时魏氏和韩氏倒向了赵氏,起到的连锁反应让许多中小家族一同投靠了赵氏。 魏氏因为觉得受到智氏在“专属领域”上的挑战,倒向了赵氏的阵营。 韩氏本是赵氏的传统盟友,只是韩氏历来不强,并且没有太过为难智氏的意愿。 智宵在计算一下那些结盟各个家族的实力之前,需要先让族人与家臣了解老智家的大体实力。 这需要一系列很复杂的统计,考虑到当前的人基本没有算数的概念,智宵只能往简单了来介绍。 尽管智宵已经说得足够简单,大多数人还是听得满脸茫然。 听得人累,讲的人更累。 智宵索性直接说道:“总而言之,我家极限动员约有九万私军,内里将近三万并不可靠。”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懂了。 也就是说,原本智氏极限动员的兵力能够有六万左右。 别看六万军队好像不多,像是卫国和鲁国进行极限动员大概也就这种规模的部队,再多也不会多到哪去。 这个就是晋国强大的原因。范氏的极限动员,直接能吊打绝大多数诸侯国,甚至跟南方霸主楚国都有得打。 只是每一次极限动员对任何家族或国家都很伤,代表该年根本别奢望能够有什么收入,战事拖的时间一长还要投入家族的大量粮食与军备。 中原列国和南方楚国最为庆幸的是一旦晋国没有外敌就会爆发内战,要是晋国不一再爆发内战,可以说他们根本就没得玩。 即便是晋国一再爆发内战,没有发生分裂之前,一定能够吊打所有中原列国。 甚至可以说晋国不分裂的话,几乎可以断定秦国根本无力东出。 听懂了的智氏众人,他们又接着听智宵估算魏氏、赵氏、韩氏、公族以及各个中小家族加起来的实力。 智宵这一次学乖了,不再讲太多细节上的数据,直接说道:“公族会有四万,赵氏两万,韩氏五万,魏氏七万,张氏六千,解氏四千……” 一连串的数据听得好多人感觉头晕。 智宵认为应该着重讲一下魏氏,说道:“魏氏有重甲之卒,其数便是仅有三千,其战力可充三万大军!” 魏氏现在并没有魏武卒这个精锐兵种,只是他们从魏舒时代就放弃战车,开始着重培养重步兵。当前的魏氏重步兵算是魏武卒的前身。 而赵氏的边骑以及韩氏的弩兵,目前并没有出现。 作为听众的人们一听假想敌合起来的兵力绝对超过二十万,心一下子就凉透了。 智宵看到众人变了脸色,知道确实是把他们吓得够呛,补了一句:“自然,众家绝无可能极尽动员与我家拼杀。” 众人没有得到多少安慰。 智宵又说道:“众家虽是联合,以赵鞅做派难得人心。若赵鞅可对众家如臂使指,战争早已爆发。正因赵鞅难得人心,乃有我家行使邦交机会。” 看到众人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智瑶干脆招呼早在外面等待的人将东西搬进来。 程集等人搬进来的是几套甲胄与兵器,其中两套甲胄被固定在木桩之上。 “世孙……”程集不敢直接说智跞在外面,低声招呼了一下,使起了眼色。 智宵看到程集那样立刻了然,心中有数也就更加卖力进行讲解。 固定在木桩上的甲胄,一套为诸夏比较传统的扎甲款式,另一套则是中西结合的胸甲款式,它们的金属配件全是初级钢打造而成。 智宵先简略地介绍甲胄的款式,再说道:“谁来挥兵检验?” 意思就是让人拿自己的武器去破坏,试一试甲胄的防御力。 智果率先站起来,一脸严肃地来到扎甲款式的木桩前抽出腰间的剑,摆出格斗姿势再一连串的攻击。 那一瞬间,金属的交鸣声不断传出,青铜剑与铁甲一再擦出火花。 众人能看出智果是真的在卖力攻击,只不过仅能在甲胄上留下一些刮痕和破坏极少的甲叶,充分证明了甲胄防御力的优良。 有人不信邪也出来亲自检验,一人、两人、好几人的尝试下,经受好些人攻击的扎甲终于甲叶崩了大半。 坏了?那么多人一再攻击,坏了才是正常。 那些进行攻击的人,有一人突然说道:“剑刃倒卷许多……” 拿青铜武器去攻击初级钢,剑刃不卷才是奇怪吧? 随后,又是智果先检验胸甲。 智宵对拿出来接受检验的甲胄充满信心,没有多看来到门边,伸出脑袋向外瞅,果然瞧见了智跞靠在墙上。 “你且进去。”智跞笑吟吟地催促。 看起来,智跞显然猜到智宵吓了族人与家臣之后,想用什么方式提振他们的信心。 并且,智跞一副完全放任智宵施为的信任。 这种信任智申从未在智跞这边获得过。 第140章 真正的跨时代产品 无论前世今生,智果都是智宵最大也是最坚定的支持者,那种支持只是因为血脉,没有掺杂其它的因素。 智果是谁?他是智跞的儿子,智申的弟弟。 仅以目前为止表现来看,智果只能说比较平庸。 其实也是因为智果的平庸,但凡智宵自己不能翻身,无法给予智宵提供太多的帮助。 很多人就是那样,无法想出什么好办法,同时也不会干更坏的事情,听从命令却能将任务办得非常好,智果就是这种人。 两套甲胄并不是全部,智宵除了将扎甲和胸甲研究出来之外,还研究出了环片甲以及许多种类的皮甲、藤甲。 如果没有用作检验的扎甲与胸甲表现优异,智氏的族人与家臣一定会继续陷入垂头丧气的状态,有了那两套甲胄的优异表现,他们可算是恢复了精气神。 有好的防具,确定能够量产,对一个家族来说就是头等大事,也是极其提振信心的事情,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是并非所有甲胄都是由初级钢打造,更多只能算是生铁的级别,防御力会下降一些,只不过一定还是比现如今的许多种类甲胄防御力更好。 只要冶炼和锻造出来的铁合格,从软硬区别上怎么都比青铜和皮革硬,这是一定的事情,防御力怎么样则是看甲胄的设计了。 智宵的作坊还无法量产钢,很偶然间才会出现一些钢。 那是冶炼的温度依旧无法去掉更多的渣滓,再来就是配方和锻造的问题了。 想要专门量产钢也行,只是智宵手头的人力有限,无法让大量的人手被固定在生产岗位之上。 那种量产钢的方式就是进行锻打,反复的锻打,百炼成钢! 遭到破坏的两套甲胄被搬了出去。 智宵为他们介绍环片甲以及其它甲胄的种类,只是没有再挂起来用武器试验。 讲真话就是环片甲并不好用,防御力方面挺一般,穿戴起来也会令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少量制造出几套环片甲并进行防御力与穿戴测试之后,智宵没有下令更多的生产环片甲,今次拿出来不过是一种可以研究出很多甲胄种类的佐证,用来展现自己的科研能力。 絺疵全程没有吭声,心里则是有了新的计较,想道:“没有预料到世孙研究出来的甲胄防御力会那么高。这样的甲胄制造方式显然不适合拿出来跟魏氏做交易!” 一套好的甲胄就是战士的第二生命,谁得到了都能作为传家宝传承下去,一代又一代的人使用下去。 一件东西好几代人接替使用是一种非常普遍的事情,尤其是甲胄这种防具。 因为想要打造一套甲胄的成本很高,尤其不是谁都拥有打造的技术,并且想重新购买耗费极大,只能好几代人修修补补轮着用。 有人搬进来了一些卷着竖立起的草席。 这些草席被捆得很结实,它们在接下来将被用于检验武器。 为什么不是用木头来试验武器?每一种木头都有属于自己的硬度,再则真不适合用木头来检验武器的锋利度。 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草席这个物体。 草席是指用柔韧的草茎编织的席子,一般草席不能折叠,只能卷起来。注意语句中的“柔韧的草茎”这个词句。 事实上,草席的纤维组织非常丰富,韧性非常高,与人类肉体的十分相似。 在多卷草席并列时,它的强度相当于同等数量的人类手臂。 所以看到一些刀剑性能测试中在唰唰唰砍草席卷的时候,不要不屑,那些刀剑也能将人类的手臂一分为二。 手臂都能斩断,身躯自然也不在话下! 另外,便是武器攻击草席的反震力较小不会伤了试验人员,同时也不会崩了武器造成意外杀伤。 又是智果,他接过智宵递出的朴刀,摆好姿势之后向一捆草席挥斩,异常轻易就将捆起来的草席一斩两段。 接下来就是增加草席的数量,一次一捆的增加,智果挥斩到一次了可以斩断十八捆草席,到十九捆草席的数量才无法一次斩断。 智果使用的朴刀是一种全长约一米二的款式,其中柄长约五十厘米,刀身长七十厘米,它的出现时间本来应该到宋朝。 使用长柄朴刀挥斩草席可以借助腰力,换作是单手刀可就无法一次斩断十八捆草席了。 朴刀其实有许多款式,一般为一米二或一米五的长度,可劈、刺、砍,招数繁多。 使用朴刀时,一般两手握着刀柄,像使用大刀那样,利用刀刃和刀本身的重量,用来劈杀敌人。 智宵在制作时,有别于宋朝将刀柄设计为七十厘米和刀身五十厘米的规格,原因是晋人的平均身高比宋朝的宋人高大,晋人也绝对比宋人骁勇,不用像宋人预防过于近身容易被反杀。 这个并不是智宵拍着脑袋决定,完全是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众多试验人员给出的一再反馈,才让智氏将老智家要用的朴刀最终定型。 “此为‘刀’,正名朴刀。”智宵进行介绍。 春秋时期没有“刀”这个词或字,类似于刀这种有弯曲幅度的武器则是有,比如贵族专门用来割肉的匕首,只不过也被称呼为剑。 因为那样的原因,有脚盆鸡文化是春秋诸夏大陆“舶来”的相关说法,无论刀还是剑,脚盆那边的人统一称呼为剑。 絺疵很是赞叹地说道:“此……刀,便于劈砍,亦可用刺,异常锋利。” 朴刀的刀身一样是使用初级钢,只不过并非所有朴刀都是初级钢打造刀身,用于列装的朴刀只是生铁级别。 拿用初级钢制造的朴刀来试验,一样是智宵为了提振族人与家臣的信心。 在后面,智宵会让匠人尝试试验,武器的刃部用初级钢,其余刀身则是生铁,用来增加武器的锋利程度。 到底什么是初级钢?学术名叫非合金钢,也能称呼为普通钢或是碳钢,硬度公式为p≤0.045%,s≤0.050% 能够有钢的产出,还是智宵用《天物开工》里面的方法去打造冶炼炉,对煤也有一套挑煤、洗煤的过程,否则只能用笨办法不断反复锻造才能产出钢了。 那种反复锻造的钢初始在西汉汉武帝年间出现,称为百炼钢。看名字就非常好理解,一再反复锻造百次而成钢。 反复锻造的流程就是为了去掉金属中的杂质,温度足够则是可以在冶炼出来时就是钢水,不用再有锻造去杂质的工序,有配方支撑则是可以加工成为各种合金钢。 智宵并非专业人士,只是没有穿越前看得东西比较杂,无力一人开始工业时代,只能是在漫长的时间里利用家族的人力物力慢慢累积了。 那些真正春秋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他们不懂金属的等级,只知道智宵拿出来的甲胄防御力很高,武器非常的锋利并且没有过脆易崩碎的缺点。 试验完了朴刀,智宵再拿出了斩马刀、雁翎刀、唐横刀这三款。 当然,肯定还会有各种类型的剑。 智宵在“曲梁”的四年不是白白耗费,他今天除了提振家族成员的士气之外,同时也是在展现自己的其余能力! 当然,那些武器还需要智宵一一为众人介绍…… 第141章 智氏好圣孙 每一种武器都有它最犀利的用法。 例如使用剑就是刺,剑使得好不好就是根据刺出的速度和准确命中率作为判断。 在西汉之前,短兵器上面剑使用的人最多,一直到出现环首刀才变成用刀的人比剑多。 环首刀是一种笔直的款式,仅是在剑刃处才有小幅度的挫锋,因为剑镡处有一个铁环而称为环首刀。 到东汉末年期间,弯曲幅度的刀才大肆列装军队,随后历朝历代的士兵使用短兵也基本为刀。 剑刺致死,刀砍为伤。 其实军队中的伤患很麻烦,一名伤患极可能需要两个人去照顾,哪怕不怎么在意伤患的死活,伤患发出的哀嚎、惨叫或呻吟也十分影响他人,极容易造成士气上的低迷。 在欧罗巴,古罗马时代的制式短兵为宽背短剑,各蛮族的剑则是长剑。 古罗马军队列装宽背短剑的原因很现实,他们擅长列阵而战,每一次交战都会逼迫敌人跟己方挤在一块,狭小的空间下长剑施展不开,显然是短剑能够在人挤人的情况下更好地使用起来。 智宵对老智家的士兵应该列装什么武器装备早就心中有数,只不过很清楚需要更实际地进行校检,不能自己拍着脑袋就决定一切。 在短兵器上,士兵列装刀会很合适,甲士就使用朴刀这种算是重型的兵器,其余使用短兵的士兵则是用其余正常的刀。 斩马刀、雁翎刀、唐横刀显然不适合进行列装,它们要么需要特别的使用技巧,不然就是造价过于昂贵。 智宵思来想去觉得唐鄣刀就很合适。 唐鄣刀从十五到五十厘米左右,智宵一再试验下来,从数据中得出刀柄到前端长度六十厘米最适合晋人使用。 脚盆鸡的某种武士刀跟唐鄣刀很相像,本身就是脚盆鸡的遣唐使从唐朝模仿过去。 因此,唐鄣刀的刀身也有弯曲幅度,并且刀身比较窄。这种刀能砍能劈也能刺,唐军的陌刀很出名,可是真正用得最多的就是鄣刀,并不是横刀,更不是仪刀。 在剑的种类上有柳叶剑、圆茎剑、扁茎剑、厚格剑、薄格剑,有些是早就有的款式,更多则是往后的时代才会出现。 其中的扁茎剑就是当前大多数贵族使用的佩剑款式,其曰:两从较宽而腊短,中脊呈直线状隆起,两从微斜而凹,下端平,无格,或格不连铸,扁茎有穿。 众人对刀很陌生,对剑可就太熟悉了。 不懂使剑的贵族就是异类,再不会射艺就糟糕了。 贵族需要纳赋的前提下,不懂使剑又不会射箭,不是很快就阵亡在战场,便是无法履行纳赋义务而失去贵族头衔,进而丢掉封地与属民。 光是有武技根本不够,贵族还要发展领地。所以不想家族在自己这一代失去贵族头衔,他们想要庇护亲族与属民需要武技,发展领地则是需要治理才能。他们真的不像往后朝代的贵族,能够依靠祖辈的蒙荫混吃等死。 因为扁茎剑是一种剑身很宽且厚的款式,使用起来极度考验臂力,他们看到其它款式的剑立刻能够辨识出问题。 那种剑身窄,看上去细长的剑,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很适合身形灵敏的人使用。 絺疵拿着一把剑来到智宵身边,问道:“此槽可放血?” 智宵无声点头,心里则是讶异絺疵怎么一看就懂得功能。 是的,武器上的一些凹槽本身就是设计用来对受创者进行放血,特征就是被种武器刺中,伤口在剑拔出来时会二次受创和伤口多处割裂,伤口变得非常难以愈合又不好包扎,乃至于稍微动一下都会伤口再次轻易裂开。 这种设计在出现限制公约之后被严令取消,理由是不人道。 其实那是将强盗嘴脸隐藏起来后伪装自己是个文明人,属于一种脱裤子放屁的行为。比设计血槽残忍的武器多得是,他们怎么不全部禁了,甚至把自己使用的能够对人致死的武器全部销毁? 讲真,还真有一个国家被忽悠到脑残那么干,销毁了对自己最有安全保障的大杀器。这不是他们干的最脑残的一件事,以后还有很多脑残操作。 一系列的武器装备展示完毕,老智家的族人以及家臣基本也明白了智宵想要表达的意思。 智宵的意思就一个,他不止武力值很高,能够统率军队获得胜利,并且在一系列创新上成就不少。 武备的重要性不用多说吧?装备足够先进,列装的军队素质层面上不拉垮,进可开疆拓土,守则能够保卫桑梓和护卫黎庶。 开始有人对智宵进行各种发问,主要集中在甲胄和武器的产量上面。 智宵很有耐心一一回答。 在适当的时候,智申站出来总结,说道:“如此便可抵消众家兵力优势。我家不惧众家联合,然而亦不可主动挑衅。” 智宵都还没有全部说完,只是赞同智申的总结。 老智家不用害怕战争,可是除非必要,否则也不想主动挑起战争,尤其是以寡敌众的情况下。 “或许智申这么怂对智氏不是坏处,起码赵氏、魏氏、韩氏明知道智氏有自保能力,家主软弱不会继续进行扩张,消减一些敌对情绪?” “可是……赵鞅是那种你越软弱越得寸进尺的人,很难因为智申退缩而收手。” “我或许应该建议智申多跟韩不信交流,再尽力争取魏侈?” “当前倒是不适合大量拿出新式装备,要不然反而是在刺激魏氏了。” “我应该在‘潞氏’那边继续加大产能,同时开始训练处于我建制下的部队。家族其它地方的武士只能延后了。” 在那一瞬间,智宵想到了很多,许多想法刚生出来又被自己掐灭掉。 “宵?”智果之前已经呼唤了一次,没有得到回应加大声音招呼。 智宵真的没有听清楚智果刚才说了什么,用抱歉的表情看着智果,提醒自己并没有听清楚。 智果倒也没生气,温和声说道:“若有所需,叔父绝不吝啬。” 智宵笑呵呵地应道:“侄绝不跟叔父客气。” 有些家庭就是这么奇怪,父亲对待儿子像仇人,倒是叔叔对侄子非常不错。 千万不要有任何想歪,儿子绝对是父亲的亲儿子,叔叔为什么对侄子那么好则可能是看不顺眼兄弟怎么能那样对待亲儿子。 武器装备已经演示并介绍完毕。 智申本来是想结束了,想到什么似得看向智宵,低声问道:“尚有话说?” 当然还有话讲啊! 展示武器装备只是提振士气,另外一些事情还没有讲明白。 智宵先对智申点头,随后再面向众人,说道:“赵氏不过依仗国君支持,公族实力虽是尚存,战力早已不如从前。” 这些事情关注局势都能看明白。 智宵又说道:“魏氏与韩氏忌惮我家实力猛涨,方与赵氏一伙。三家结盟不过各取所需,未必愿意与我家开战。” 跟之前智氏、魏氏、韩氏合作一样,看不惯赵鞅那么嚣张,又忌惮范氏与中行氏的联合太强大,全部都有自己的需要与利益,并未有什么紧密关系。 智宵看众人听得认真,缓缓站起身来,一脸自信地说道:“因此,若真开战,赵氏势衰,公族不足为虑,我家力战魏氏、韩氏必然获胜。” 如果说这些话的人是智申,听到的人会感觉非常不适应,乃至于由衷的感觉很假。 在内战期间,智宵已经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屡战屡胜不说,每一次都以最小的损失取得了很大的战果。 一个人说话能不能让人选择相信,跟这个人以往的战绩有关,有战绩更能让人相信,再对他充满信心。 老智家确实是低调了太久,算起来起码有七八十年,低调其实不算什么,遭到欺负一再退让,是个人都会感到抑郁。次数一多的话,再勇猛的人都该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废物了。 人都有热血,并且天性上更喜欢对别人予取予夺,最好是能够作威作福。 历经了智朔和智盈的英年早逝,到了智跞这一代智氏已经全面衰弱,怎可能不憋屈? 智跞习惯了谨小慎微,间接也影响到了智申,他们都有听到智宵的发言,或许会在心里庆幸智宵可算没有被养废。 在场的人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能看出一个个眼睛里有光。 智宵扭头看到智申也变得热血,知道自己的演讲很成功,再次加大声音,近乎于高喝一般:“再则,魏氏、韩氏未必敢于死战。而我……战端一开,诸位务必心怀不生则死之志,为我家,为你等,开创辉煌未来!”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看上去情绪激动或是亢奋,除了智申之外的人都齐声回应:“唯!” 铿锵有力的一个“唯”之后,众人又像是排演过那般,异口同声呐喊:“愿为智氏效命!” 可惜了,当前没有“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成语,要不然他们的讲话会很好听。 现在正是智氏最需要众志成城的时候! 若是他们仍旧那种担惊受怕和垂头丧气的精气神,外人看了就会知道智氏众人没有扭成一股绳。 一个集体不团结,并且充满各种负面情绪?外敌哪怕本来只是假装着要吓唬,一定会明白机会难得,抓住机会赶紧把那个集体灭了。 智宵不知道智跞有没有察觉到智氏众人当前的状况,会让家族变得更加危险,也不清楚智跞是否有对众人进行鼓劲。 不管智跞有没有做什么,反正没有成功唤起智氏众人的斗志。 至于智申?以智宵对智申的了解,哪怕智申想做什么也办不到,甚至可能起到反效果。 对众人打完鸡血的智宵,他再慎重对众人行了弯腰九十度的一礼。 他们现在对智宵的敬重正是最浓厚的时刻,哪敢大大咧咧受礼,先躲开再做出相同弯腰九十度的行礼。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智跞已经站在了门外,满脸欣慰地看着室内众人。 智跞之前昏迷无法理事,苏醒之后身体状况太差,想稳定家族人心的话,召唤族人与家臣只会让他们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说什么都很难起到正面的效果。 另外,智跞在得知智宵召唤重要族人以及家臣时,猜到智宵会做点什么,没想到会做得那么好。 智宵在挺起腰之后看到了门外的智跞,转头对智申说了句什么,迈步朝门外的智跞走过来,伸手扶住智跞之后,低声说道:“祖,今夜之事需让赵氏、魏氏、韩氏与众家知晓。” 现在,智跞无论智宵说什么,只是一脸微笑点头…… 第142章 父子夜话 曾经,智跞在智宵表现出高强的武力以及军事才能时,尽管心里感到非常满意,可是未必没有担心智宵只是武力强,其它方面会一塌糊涂的担忧。 那种担心并不是无的放矢,许多武力值很高的人,他们确确实实在其它方面很差,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因此出现了“莽夫”这个词。 在“曲梁”那边发生的事情被智跞全程关注,抵消了智跞的一些担忧,可是并未真正感到放心。 有些人或许在军事和内政上的能力很强,可是在对待人心上就属于低情商了。 想要管理一个大家族,没有高强的武力值其实没有多大关系,不至于完全不懂用剑或射艺就行了,可是没有治理内政的能力是万万不行的。 智宵有很高强的武力值,懂得发展家族内政,再表现出能够掌握人心的一面。 在智跞看来,简直没有比智宵更完美的继承人了! “或许家族的不幸也是一种幸运?”智跞想的是智申对幼子的偏爱,冷落了智宵这位长子,逼出了智宵的所有潜能。 旅途劳顿的智宵本就很疲惫,想到祖父大病刚刚痊愈需要休息,爷孙俩只是聊了一小会就分别了。 回到自己卧室的智跞躺着并没有睡着,翻来覆去有那么一会,开口吩咐道:“将申唤来。” 时间应该是在夜中的丑时?也就是凌晨一点左右。 卧室之外传来了应命声。 有人为贵族守夜是正常操作,卧室内有至少一名女仆,外面也会站有轮流进行值岗的武士。这种待遇除了有女仆之外,其实就跟后世一些正规的小区那般,彻夜有保安值岗一样,只是保安能有多么用心,纯粹看拿多少工资了。 大概两刻钟之后,智申脸色很差劲地过来了。 那种脸色差劲不是指闹脾气,智申喝了不少酒,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被唤醒,脸上皮肤显得比较苍白,太困以至于眼睛频繁阖上。 “父亲。”智申进入卧室,行礼之后屈膝跪坐下去。 智跞半躺着靠在枕头与被褥之上,点了点头,说道:“待你清醒,告知予我。” 有过醉酒经历的人都清楚一点,醉得睡了过去,突然间被叫醒过来,没有睡饱的情况下意识或许清醒,只是身体不太受控制,人也好像是在“世界”之外进行旁观那般。 智申足足缓了将近两刻钟的神才算是稍微清醒过来,轻声唤了一声:“父亲?” 这时,智跞看向屈膝跪坐在内的女仆一眼。 贴身女仆要很有眼色,能从主人的眼神里品味出意图,要不然工作干不长久,乃至有性命之危。 那名女仆顺着智跞的视线看过去,站起来走过去将窗户打开,随后开门又退出了房间,低声对站在门外的几名武士说道:“退出十步之外。” 众武士扭头看了智跞一眼,看到智跞点头才迈步退开。 智跞用手轻轻地敲了几下木地板,发出了“笃笃”声,吸引了智申的视线关注,才说道:“你以为宵如何?” 这是个什么问题?智申的思维有些迟钝,想说的话无法在脑子里过一遍再答,回应道:“乃是我家千里驹。” 智申对智宵或许有意见,眼睛和心都没有瞎。 作为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他们首先要学会有自知之明,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了解众人的能力,再知人善用。 类似的教育会在每一个家族由家主教导给继承人,只是继承人到底学了有没有会,只有到真正遇到考验时才能证明了。 大多数人主其实根本做不到知人善用,依靠原有的惯性在统治一个家族,没有遇到危机自然没事,平时看上去端庄稳重,碰到危机则是一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手足无措。 智跞有点后悔凌晨叫喝了酒的智申过来了。 只不过,智跞并不是心血来潮,看了智宵能够拿捏且调动起族人与家臣的激昂情绪,有心想趁这个机会看看智申从中学到了什么,或者是到底有什么想法。 现在得到“千里驹”答案,智跞能够肯定的是智申至少眼睛没瞎和理智尚存,接下来就是比较敏感的谈话内容了。 正因为话题敏感,女仆以及室外武士才需要离得远远的。 “宵杀弟一事……”智跞看到智申猛地睁大眼睛,看来这句话给了智申极大刺激,一下把智申弄得彻底清醒了。 智跞接着往下说道:“此事知情者除你之外,皆已被我下令杀绝。” 这件事情智申知道。 极其喜爱的几位嬖人以及贴身护卫身死,一度让智申非常愤怒,却也知道是为了避免家丑外扬,嬖人和护卫不得不死。 智跞没有再盯着智申看,继续说道:“此事并未记录家史,外人亦不知情。你心中是否有恨?” 智申答道:“孩儿从未向任何人提及。” 恨?要说不恨智宵的话,智申明白根本骗不了智跞这位父亲。 然而,智申清楚自己也有做错的地方,只不过站在父亲的立场,认为无论父亲怎么区别对待子嗣,作为父亲其实绝对不会承认偏心,甚至认为孩子应该逆来顺受。 这种思维古来有之,乃至于会一直存在下去。 智跞又问道:“如若智氏以你为主,宵多事自作主张,你将如何?” “……”智申觉得这个问题很要命,一时间竟然没有阻止智跞说自己要死了的话。 智跞在谈论自己的生死,儿子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并不感觉难过。 有一件事情智跞因为是过来人很清楚,身为一家之主肯定不允许有人擅自主张的同时,会想要家族一切围着自己的意志而运转。 这个也是春秋时代,一个家族就是一个独立王国般存在的特别因素。哪怕本来没有多少权力欲,成为一家之主难免想取得什么成绩,好使得家族历史上留下好名声,一旦发现只有绝对的掌控才能达到自己想要完成的目标,必定会出现越来越强的权力欲。 智申觉得要命在于发现智跞分明是想智氏出现两位核心,自己作为家族也无法让整个家族如臂指使,郁闷自己不被父亲所信任,再来便是再次肯定了儿子与自己的离心离德。 “父亲,宵……不认我为父?”智申声音干涩,多少也有怒气。 还是那一句话,为人父母在对待孩子时,哪怕知道偏心也会自己下意识摒除掉相关信息。讲人话就是干自欺欺人的事,心里知道却死不承认。 智跞今天就是为了揭开这个盖子,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能用语言解决自然最好,不能需要在自己死前将隐患处理掉。 年龄够大的智跞,也许有一段时间很疼爱智申,对智宵和智瑶也有舔犊之情,只是亲情无法完全抵消对家族的责任感。 事实上,封建时代的家主以及族人,他们对家族的责任感总是会胜过一切。 智氏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有血脉关系的族人不下于数千,另有数十万各阶层的人归于统治。 长时间当一个大家族的族长,需要顾及的事情太多,慢慢亲情会变成一种较为奢侈的东西。 他们面对的局面其实跟一个国王差不多,为了整体的事业或许会对某一两人显得很冷血,关于整体未来这种事情,某些时候就是会对亲人做出很残酷的事情。 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智跞已经十足肯定智宵的各项能力,认为由智宵带领家族必将做得比智申更好。 如果智申能够保证不会更换继承人的人选,容得下作为家主却让智宵可以自行其是,一切都会往智跞认为最美好的方向发展。 智申见智跞没有给出答案,怔怔地追问道:“我已不计较杀弟之事,为何仍旧怨恨与我?” 智跞很直白地说道:“疼爱幼子并无过错,暗自许诺传承才是错。如今宵已是我家不可缺之人,在你之后必将兴盛家业,乃至抵达先辈可曾之位。” 什么叫祖先曾经做过的位置?智氏出自荀氏,荀氏原先又称原氏,以前有个叫“原”的诸侯国。 所以,智氏的祖先其实也有属于自己的诸侯国,只是后来原国被晋国吞并,作为原国公族的子孙成为晋国的一员。有一位叫原黯的祖先立功获得封地,以封地“荀”为氏,才有了后来的中行氏、智氏、程氏。 “宵历来自有主张,一应所为旁人难以看清,事后便知一切与家族有利。若你阻止或使宵出走,宵已经深得族人爱戴,届时家族即便无内乱,亦是势必分裂。”智跞看上去很疲惫,讲话的声音却无比清晰,一个字又一个字像是重锤那般敲在智申的脑袋和心房上。 荀氏已经历经过分裂,要不然智氏和中行氏也不会自行其是,合起来会是晋国最强大的那个家族。 以现在的形势,中行氏明显会在晋国除名。 有了中行氏的下场,智申怎么可能不清楚智氏分裂会有什么结果,一瞬间就被吓得一身冷汗。 至于智宵做的事情正不正确?智申其实没有足够长远的眼光去判断,心里则是明白以智跞的人生阅历会比自己将未来看得更为准确。 只是吧?接受家族里面有人不听从号令这种事情,答应了就等于是承认自己无能,哪怕智申扪心自问能力有限,多少还是有点无法接受,原因是太过于伤自尊心了。 “父亲……”智申心态很复杂,有不被信任的愤怒,更多的是感到羞愧。 智跞安静地看着智申,想要等待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将决定智申的命运…… ………… 十二点前还有一章 第143章 情难自禁? 在隔天清晨时,智宵早早过来智跞这边请安,远远的位置讶异发现智申和几个人一起跪在卧室的门外。 虽然都是双膝着地,坐和跪却是两种姿势。坐可以将屁股垫在双腿,跪却是双腿立起。 智宵恰恰是看到絺疵和另外几名家臣,才闹不明白这一出是什么情况,还以为是智跞病情复发,心急之下加快了迈步速度。 昨夜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被叫醒的智申,他有着很明显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醒来之后没有补觉。 “父亲?”智宵当然不知道昨天夜里智跞和智申聊得很晚,更不知道智申为什么会待在智跞卧室之外没走。 走近的智宵看到众人脸色正常,提起来的心总算重新放了下去,以为智申终于懂得孝顺,喝酒之后还过来守了一整夜。 智宵看着憔悴又陷入某种纠结的智申,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皮裘脱下来盖到智申身上,对那些家臣和善地笑了笑,对在外值守的女仆说道:“拿来皮裘为众位披上。” 女仆倒也顺从,行了一礼立刻去拿皮裘。 看着女仆离去,智宵再走到卧室门前轻轻拉开了一丝缝隙。 季节已经进入到深秋,一大清早风吹来还会让人感觉寒冷。 智氏的主卧室属于智跞,它大门外有一处四面开放的大厅,周边是一片院子,只不过并没有栽种什么花草,水塘、假山什么的更是不存在。 目前的人当然有许多种享受,只是暂时没有发展到人工建造林园,可能是没有闲到无事可做的份上,再来也是财政需要投入到家族的发展。 造什么林园?多修几条水渠,或是多打造一些武器装备,不好吗??? 人工修建林园是谁作为始作俑者已经查不出来,可以摸索到的痕迹是官老爷太闲,有大批的财力物力没处用,干脆就鼓捣起了园子。 建造人工林园最为广泛的时代在两宋,最为出奇的就是苏东波前往治理西湖,为中华留下了一处名胜古迹。而最先治理西湖水患的人其实是蔡京,也就是北宋末年的奸佞之一。 智申为什么会留在智跞的卧室外吹冷风?因为他没有给予智跞一个答案,遭到勒令在外面好好想,讲清楚心中想法才可以离去。 “他还是关心我的……”智申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心也被暖到了。 其实是智宵以为智申至少显得孝顺智跞,看到智申冷得脸变成青色和嘴唇一片青紫,才脱下皮裘给披上。 陪跪在外的几名家臣在互相眼神交流,他们其实早就能够感觉得到智申和智宵的感情恶劣。 因为智跞及时处理掉知晓智瑶死因的知情者,外人肯定不会往那方面联想。 他们倒是知道智瑶在世时很受智申的宠爱,猜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智宵跟智申不亲,产生了一些什么矛盾致使感情恶劣。 关于智申与智宵不和,许多家臣还是感到非常的担心,尤其是智宵展现出非凡能力之后,有家臣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一直没有找到好机会。 在刚才,絺疵就趁智宵脱下皮裘给智申披上做了事情,悄悄地拉智申的后衣摆,可惜的是智申没有给出任何回馈。 有了刚才的那一幕,多少是让家臣心安了一些,认为完全有机会让智申和智宵和好。 背对众人的智宵当然不知道家臣会有那么多眼神上的戏,他在卧室内外面就能听到打呼噜的声音,从拉开的门缝也能看到昏暗视线下的智跞是一种平躺睡姿,闻到了打开的细缝不断飘出一些异味。 这种异味从会打呼噜的人房间里传出来很正常,尤其是年纪大的人,他们的口气比较重。 智宵还看到了守在智跞卧榻边上的女仆,认出是伺候了智跞将近四十多年的那位老嬷嬷。 贵族子弟都有贴身侍女,家族条件好的话,贴身侍女的数量会很多,比如智宵平时待在家里就至少有八名贴身女仆。 这些女仆有各自的职责范围,分工方面非常的明确,有负责保管衣物,有负责帮助主人穿好衣裳,有担负打扫任务,甚至有专门帮忙暖和床和擦屁屁的女仆。 暖和床就真的只是将床被暖和,没有其它的服务项目。 擦屁屁都要别人帮忙?要不怎么说是贵族呢。 另外,除非是很偶然的情况下,要不然贵族真不会把女仆怎么样。 真正的贵族,他们认定仆从就是工具,不能视作为人,才不会饥不择食。 事实上也是那样,自小教育某某谁只是工具,三观被塑造起来之后,想法很难不古蒂根深,不碰女仆成为一种精神洁癖了。 贵族会有人专门帮忙擦屁屁是从宫廷里面传出来。在宫城帮人擦屁屁是一种职位,并且是一种待遇非常不错的岗位。 曾经的晋景公掉进粪坑溺毙之所以被视为阴谋,其实就在于茅房有人专门看守,并且还有专门帮忙擦屁屁的寺人在旁边守候。这样都能掉进茅坑很久才被发现,很难不被认为是一个阴谋。 智宵一点叫醒智跞的想法都没有,转过身来看了几眼智申,发现智申的状态有点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以前智申看智宵的眼神大半是冷漠,要么就是表情复杂。 现在智申却是用一种含有舔犊之情的眼神和表情在看智宵,怎么可能不让智宵感到奇怪。 这让智宵猜测昨晚智跞和智申一定谈论了跟自己有关的事情,或许还让智申思想上出现了一些转变。 如果智宵没有被智申两世人的欺骗和背叛,以至于下场都极其悲惨,或许会趁现在跟智申解开一些心结。 问题是,智宵历经了两次伤害,信任这种感情出现在智申身上,着实是显得太过于奢侈了。 那一瞬间,智宵被智申用舔犊之情看着,心里有的只是怀疑与尴尬。 所以,智宵很勉强地对智申笑了笑,抬手做鞠就迈步离去。 等待智宵离开,絺疵率先开口说道:“宗子,方才为何……”接下里的话讲不出去,因为他看到智申竟然在流泪。 智申哭了?有些人的自我感动就在那么一瞬间,情感闸门打开之后,仿佛决堤那般眼泪控制不住就往下流淌。 多少年了?智申记得很清楚,自智宵懂事以来再没有跟自己有任何的亲昵互动。 一些回忆在智申的脑海中一一呈现,大多是自己如何冷漠对待智宵,使得智宵看上去很孤独,背景通常是智申在疼爱智瑶而忽略了智宵。 不懂事之前的孩子,他们其实都差不多,拥有足够明显的自我意识才有自己的个性。 不同环境成长下的孩子,他们的性格和处事方针都不相同,自小受到爱护的孩子总是会比无法得到爱护的孩子更自信,看上去也更开朗一些。 那些智宵孤独又委屈站在墙角的画面一一在智申脑海里浮现,记忆中他和智瑶的笑声有多欢乐,就对智宵的伤害有多深。 “即便这样,他也不应该杀死自己的亲弟弟啊……”智申对这件事情无比耿耿于怀,以前完全痛恨智宵,有了之后的经历倒是变成在痛恨自己,对智宵变成了责怪而不是痛恨。 其实,智跞在门被拉开时就醒了。他听到智申的哽咽声,再得知卧室外有不少家臣,脸色瞬间就黑了。 在家臣面前痛哭算是怎么一回事?不是等于将自己最软弱的一面示人,还是最不应该看到的人嘛! “唤来宗子,令余下人等退去。”智跞吩咐老嬷嬷。 老嬷嬷当然照办。 智申进入卧室之后,继续跪了下去,看到智跞一脸怒容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解释道:“孩儿忆起宵、瑶幼小之时,情难自禁……,因此、因此……” 这一刻,智跞只想向天再借十年寿命,支撑到智宵完全羽翼丰满,最好是熬死智申这个混账儿子,免得自己死了之后再让家族陷入危机。 “你思量得如何了?”智跞控制怒气,声音听上去避免会显得很冷淡。 短时间内情绪波动太大的智申完全没听出智跞的语气,低头说道:“孩儿只怕放权予宵,其余族人效仿,致使家族涣散。” 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有一个人可以越过家主做任何事情,哪怕那个人是继承人,其余族人会看到家主权威极低,失去敬畏之心给有样学样。 这个现象确实是不得不防啊! 第144章 开始反击 一家之主没有权威,必定无法将整个家族扭成一股绳,力量分散注定致使实力更弱。 有一句话应该被世界聆听: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还有诸如“人心齐,泰山移”、“家和万事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不怕虎生三张嘴,就怕大家心不齐”、等等很多的话,用来强调团结的重要性。 可是权威怎么来的呢?父传子的惯性只是保证权力的传承,有没有权威终究还是需要依靠本身的能力。 智跞怀疑智申是在使用话术,用来避免权力被分散。这更坚定了智跞的一些想法,无法硬起心肠临死前带走智申的话,一定要在死前极尽地增加智宵手中的实力。 不怪智跞那么看待智申,被动是处于无奈,但凡能够避免的前提下,没有谁会愿意将手中的权力主动分散。 智跞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思考,父子两人的谈话也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那么,离开后的智宵做什么去了? 智宵离开“新田”的时间有些长,需要先了解自己离开之后发生什么事情。 晋国的事情大体上可以归类成为三个方向。 首先就是赵氏的赵鞅恨范氏与中行氏不亡,极力推动彻底灭掉范氏和中行氏的方案,晋君午是赵鞅最大的支持者,智跞则是最大的反对者。 再来便是晋君午推动下,赵氏、魏氏韩氏和一些中小家族组成联盟针对智氏,智跞则是忙于巩固智氏与附庸家族的关系,一方面又要跟赵鞅为首的阵营极力在各种事情上角逐。 另一方面,智氏虽然反对彻底灭掉范氏与中行氏,可是又参与了对范氏和中行氏的封地占领。 总之,当前晋国大体上就是对抗,在对抗中又有部分的合作,可谓是乱成了一锅粥。 这种情况在晋国很常见,谁都没有半点不适应,甚至可以说某些人玩得比较得心应手。 问题出在智跞病了一场,智申接手之后不说出了很多昏招,对上赵鞅则是屡次失利。 智宵将手中的资料放在案几上,低低叹息了一声,呢喃道:“这就是我认识的智申,不会让家族出现重大损失,对外却是一再寸步难进。” 知道最奇妙的是什么吗?智申领导下的智氏步步退让,从某些方面在瓦解赵氏与魏氏、韩氏的结盟。 道理一点都不复杂。 第一点:哪怕赵氏、魏氏、韩氏联盟,想覆灭智氏极可能办不到,办到了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想跟智氏开战。 第二点:智申一再退让给了他们一种惰性,恰好可以让他们认为可以在智氏步步后退中占更多的便宜,更没有了迫切的开战意愿。 “现在最大的麻烦是赵鞅已经在赵氏初步建立‘军功爵’制度。这个也是赵氏能用极短时间恢复,乃至于变得更强的原因。” “历史轨迹不变的话,祖父只能再挣扎四五年,赵鞅至少还能再活九年。” “赵鞅会在元戎位置上干四五年的时间,那一段时间也是赵氏疾速膨胀起来的时间点。” “一旦让赵氏快速膨胀起来,想压制将变得极难,能消灭也会让智氏伤筋动骨,旁边可是还有魏氏和韩氏!” “至于魏氏和韩氏?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决不可能完全跟谁完全绑定死,随时都有跳反的可能性,注定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智宵开动脑筋在思考,尽可能将复杂的局势理得更加清晰和分明。 因为魏氏和韩氏有“前例”的关系,注定了智宵很难去信任魏氏和韩氏。 当然,智宵不会因为有“前例”而拒绝跟魏氏、韩氏结盟,结盟过程中极尽利用,随时防着魏氏与韩氏跳反也就行了。 “其实……,智氏未必需要针对赵氏,可以与赵氏结盟……,不对,智申玩不过赵鞅,我也不一定能玩得过赵毋恤。” “赵毋恤这个家伙太过于阴险狡诈,尤其是对盟友没有丝毫的道德底线,给他找到机会一定是先吞并盟友。再则,他可是有骗姐夫到家中再杀掉的先例,我就是他的姐夫!” “最重要的是智氏封地的所在位置与赵毋恤制定的战略存在太大冲突,连互相置换封地都无法调解矛盾。这会导致这种联合是极不靠谱的。” “互相之间缺乏信任基础,谁都做好随时进行跳反的准备。这种局面注定就是步步惊心,稍有行差踏错便是满盘皆输,着实是太过惊险异常啊!” “相比赵毋恤,尽管魏驹和韩庚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不好对付,可是显然魏驹和韩庚更加适合成为我的盟友。” 智宵心中的计划在随着一个又一个念头而完善,想到了什么似得霍地站起来。他的这个举动将室内的女仆与门外的武士吓了一跳。 “集?”智宵进行召唤。 程集并不在。 站在门外的张武行礼,说道:“世孙。”,意思就是有事情也可以吩咐他去做。 智宵看着张武,说道:“往赵氏投书,约季嬴外出郊游。时间便定在三日后于北城门外相见。” 现在智氏与赵氏的关系比较紧张,以至于张武听到智宵的吩咐给愣了愣神,没有第一时间领命。 换作程集哪怕有自己的想法,得到命令的第一时间绝对是无条件执行。 略作迟疑之后,张武说道:“世孙,如今我家与赵氏十分不睦,再则……当前局势紧张,外出恐有危险。” 作为一名家臣,提出质疑并不算什么,他们有责任查遗补漏,纠正主家下达可能错误的命令。 所以,智宵不能发火,相反好言说道:“此些我尽然知晓,必做充足准备。你且照我吩咐行事。” 张武这才行礼行礼应“诺!”离去。 随后,智宵又吩咐其余人,让他们去魏氏、韩氏和其他实力尚可的中等贵族那边,邀请他们的“二代”在三天后携带女伴一同郊游。 其他家族且先不提,赵氏这边接待了张武,随后又得知智宵的其它动作。 最近赵鞅也是被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反击搞得焦头烂额,明确知晓智宵邀请外出郊游是哪些家族,问道:“受邀之人皆有女伴?” 有过被智宵软禁经历的姑布子卿应道:“正是。” 姑布子卿回到“新田”就被放了,没有因为办事不力而被赵鞅舍弃。 赵鞅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严肃,说道:“如此说来,智、魏、韩、张、解、……众家皆在,独赵氏无人。智宵此举,确实可做我的女婿。” 姑布子卿对智宵想做什么有所推测,只不过清楚作为家臣什么时候应该捧哏,也就问道:“智氏世孙此举何意啊?” 赵鞅轻笑了几声,没有回答姑布子卿,召来赵毋恤先讲原因,再吩咐道:“届时,你与季一同前往,决不可使智宵、魏驹、韩庚三人有独处机会。” 赵毋恤恭敬应:“诺!” 一些时候,有矛盾不沟通会让矛盾更大,有所沟通或许能够化解掉矛盾。 赵氏当前最怕的就是魏氏和韩氏出现动摇,乃至于倒向智氏那边。 因此无论智宵想借出游达成什么目的,反正赵氏无法阻止其他家族应邀,最好的做法就是安排一根搅屎棍了。 三天之后。 老天给面子,天气非常晴朗,风也比昨天更小,是个适合外出郊游的好日子。 作为发起人,智宵一大清早就出门并来到“新田”的北城门进行等候。 像往常那般,实力越小的家族往往会更提早过来,他们过来之后还会前往与智宵进行问候。 在这个过程中,智宵没有对他们有什么态度上的转变,以前是怎么相处,当前还是那种模样。 智宵对他们的态度比以前更加和善?那么会让这些家族认为智氏陷入严重的危机之中,沦落到需要对他们进行讨好,得到的回馈不会是正面,相反过后会有更多的家族倒向赵氏。 所以,智宵不会改变相处的态度,多聊几句倒是可以,炫耀自己的出使得到卫国、宋国什么样的待遇,透露一些在两国取到的收获。 智氏可以获得卫国和宋国的进贡?作为一名晋人可就太懂智氏多两头可以汲取营养的血牛,到底是意味着什么了。 晋国的卿位家族之所以会强者恒强,原因之一就是能够剥削列国来壮大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里卿位家族为了夺取对方的邦交国可谓手段百出。 过一段时间之后,人差不多来齐,卿位家族之中是韩氏先到,魏氏第二个来,最后一个出场的便是赵氏。 今天的郊游是什么名义大家都很清楚,碍于发起者是智氏,并且魏氏和韩氏已经明确应邀,要不然其余家族除非坚定跟随智氏,否则根本不会过来。 他们本以为赵氏的继承人赵毋恤不会来,没想到又是用陪同姐姐的名义过来,心里清楚赵氏之主赵鞅果然非常忌惮智氏的智宵,并且多少认为赵氏表现得有些掉份。 六十多岁的赵鞅忌惮只有十四岁的智宵?别人很难不去进行思考,一思考就能得出未来属于智氏的结论,往后看的是赵毋恤的能力究竟怎么样了。 智宵一直在观察众人,从一些表情上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看到季嬴之后走上去,发现赵毋恤也过来,对待赵毋恤上面表现得比以往更加热情。 然而,遭到热情接待的赵毋恤,察觉到智宵用逗小孩的模式在对待自己,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一般。 “宵,不如出发罢?”季嬴能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心里感到很难受。 智宵看到季嬴那般,先是一小会的沉默,随后拉着季嬴的手臂,一边往自己的车架走,一边说道:“季与我同车。” 季嬴有挣扎,只是根本挣脱不开,又发现智宵对自己笑得阳光,一犹豫就不再挣扎了…… 第145章 来自智宵的压迫感 女性的性格通常比较倾向于柔弱,遇到强硬之后很难去进行反抗。 当然,智宵的强硬并不是用多大的力气去捏住季嬴的手臂,力量只是能控制住却造不成疼痛。 其实对季嬴最有“杀伤力”的是智宵脸上阳光般的笑容,尤其智宵还是季嬴的未婚夫。 未婚妻除非非常讨厌自己的未婚夫,要不然怎么会拒绝那种阳光笑容呢?如果是一颗恋爱脑的话,那一瞬间估计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这也是智宵没有要伤害赵无恤的意思,不然情况就是另外一回事。 “季竟然对我会有抗拒?看来赵氏对智氏的敌意明显比某些人想的更浓啊?”智宵是一个擅长发现的人,能从季嬴的一些态度察觉到端倪。 这不是多疑,更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季嬴是智宵的未婚妻,或许会避免身体上的接触,最可能出现的是在真正有肢体接触的第一瞬间感到害羞,不应该有那一种太过明显的抗拒! 所以,智宵无比清楚季嬴的反应只说明一个问题,一定是她在家里听说了什么,甚至是有人专门找她说过什么,才会下意识做出那种反应。 无论季嬴做出任何的挣扎,反正无法抵抗整个家族的意愿。这并不因为季嬴是女性才这样,男性得到的结果也一定是相同。 毕竟,当前是宗族社会,哪怕以后宗族的控制不是那么强,一旦出现相同的情况,无论男女其实也会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抗拒。 他们的这一次郊游,情况方面会显得比较复杂。 智宵自己带来了将近五百名护卫,里面甲士级别的武士两百,弓箭手将近一百,其余则是精锐健卒。 其余家族携带的武士也不少,因为他们很清楚当前并不存在安全的环境。 结果,护卫加上随行的仆众,来了二十一个家族合起来的总人数竟然接近一万人。 这是要郊游吗?不知道的人看到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一定以为是要出征。 “此便是宵设计甲胄?”魏驹在赶路的半途才靠近智宵的车辆。 智宵刚才已经发现魏驹在靠近,听到那么问之后,笑着说道:“仅是其中两款。” 魏驹指的是智氏队伍中身穿中西结合胸甲的士兵,不太清楚特指重甲,还是轻便的款式。 胸甲在西方是轻型甲胄,只有一块铁皮保护胸前,没有相应的护肩、护颈、护腕、护腿和裙甲。 智氏的胸甲不一样,上述那些该有的全有,只不过甲士的重甲用到的铁片比较多,轻型胸甲跟西方款式一致。 “驹,当前魏氏与智氏不和,便是因为宵制作甲具?”智宵问得太直接,搞得魏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晋国的卿位家族早有默契,清清楚楚又明明白白哪个家族在做什么行业,除非是想发起挑战,要不然根本不会去涉及相同的行业。 魏驹苦笑说道:“我家从未摸索纺织。” 智宵知道魏驹的意思,笑容不变地说道:“我家亦从未在市面贩售甲胄。” 不让其他家族研究甲胄与武器?那魏氏问过发明甲胄和武器的人了没有??? 每一个家族都会自己制作甲胄和武器,过程中肯定也会想办法尝试新的设计理念,不可能所有的甲胄或武器都向魏氏购买。 同理,智氏也没有禁止其他家族自己产布和制作衣服,只是会打击市面上的竞争对手。 所以,无论怎么看,魏氏想跟智氏翻脸,起码要等智氏开始侵占魏氏的市场才合适吧? 既然魏驹过来,明显就是魏氏有软化的迹象。 这样一来,智宵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呢?他讲了不少话,话里话外就是保证智氏不会向市场贩售甲胄和武器,愿意守规矩的同时,对魏氏突然间的敌意感到不理解。 “我祖并非跋扈之人,从未有过欺凌魏氏。我父乃是温和之人,亦绝无任意欺凌他人可能。我?我与祖父、父亲皆不相同,人未犯我,我亦犯人。”智宵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直盯着魏驹在看。 智宵那句话就一个意思,他是一个很记仇的人,一旦某个势力无法一下子将智氏打死,等待智氏接受他的统治,接下来就是将那些仇人打死。 明明是想缓和关系,怎么智宵会直接威胁魏驹呢?这个是晋国自有国情在。 在晋国别谈什么友情,尤其是别在卿位家族的交流中去讲,会显得无比虚伪。 几个卿位家族互相斗了两三百年,任何一个能传承下来的卿位家族,谁不知道讲利益更实在呢? 卿位家族互相在一时间有利益上的冲突?那就是比谁更狠,软弱只会遭到更多的针对。 魏驹被智宵看得心里产生极大的压力。 季嬴一直在注视着智宵的侧脸,慢慢抿起了嘴。 要说当前跟智氏矛盾最大的家族是哪个,毫无疑问就是一直在带头冲锋的赵氏。 没有一小会,韩庚的车辆也靠了过来。 智宵没有全部重复,只是将一些简要的事情摘出来说予韩庚听。 记仇是晋人的品性,不记仇就不像是一个晋人,关于这点不止晋人清楚,列国的人更是深有体会。 韩庚只是温和地笑着,时不时还点头赞同智宵的观点。 魏驹对韩庚的表现并不意外,晋国的所有卿位家族之中就以韩氏是老好人的形象。 那种老好人并不是说不会发脾气,只是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风格,一旦谁主动去招惹韩氏,韩氏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怕。 “韩氏防备赵氏比防备智氏更多……”魏驹心里想着,同时清楚赵氏对韩氏的渗透,换作魏氏遭遇到这种情况,一样会是这种选择。 赵氏怎么渗透韩氏?因为在韩厥时代的韩氏帮助赵武时代的赵氏太多,两个家族一度不分彼此。 后面,韩起时代的韩氏又得到赵武时代的赵氏太多帮助,两个家族在不分彼此的情况下频繁交换家臣,怎么可能不显得更加紧密? 赵氏在赵成时代显得很平庸,后来赵鞅成为赵氏之主开始向韩氏进行渗透,等到韩不信发觉赵鞅的所作所为基本已经晚了。 恰恰是韩不信发觉韩氏被赵氏渗透,压根不敢直接翻脸,只有憋屈地选择了隐忍,想找机会清理掉人在韩氏心却在赵氏的一批人。 赵氏被困在“晋阳”那一段时间,韩不信就大批大批地清理掉家族内部的一些可疑分子,经过拷问果然证实韩氏被赵氏渗透。 既然已经证实了赵氏对韩氏的渗透,试问韩氏不会对赵氏保持很强的戒心吗? 问题的关键在于韩氏比较弱,哪怕已经掌握了相关的证据,韩氏依旧不敢跟赵氏翻脸,甚至是赵氏已经陷入了虚弱。 韩氏觉得很要命的是晋君午给予赵氏的支持太大,搞得韩氏需要在一些事项上继续配合赵氏。 在那种现实之下,晋国卿位家族中最不想看到智氏倒下的一定是韩氏,一切只因为韩氏害怕下一个被灭的卿位家族会是自己! “宵既然明言,想来乃是与驹开诚布公。如今国难未除,何不平心静气解除误会,避免智氏与魏氏兵戈相向?”韩庚笑呵呵地劝着。 魏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他觉得这是韩氏正式倒向智氏的开始。 韩氏已经清理了内部的二五仔,下一步就是在影响上彻底摆脱赵氏的阴影。 那么,之前韩氏为什么不跟智跞或智申谈一谈? 理由简直太过简单了! 因为韩不信觉得智跞可能随时会死,智申领导下的智氏不是韩氏的最佳合作对象。 随后,韩不信得到智跞的信件,里面将智宵在智申时代会掌握大权的消息透露。 这个消息其实可以有许多解读方式,其中一个就是智氏可能二分,再来就是智宵手里有很强的实力。 接收到信号的韩氏,他们结合智宵近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明确察觉到彻底摆脱赵氏的机会来了。 韩庚现在就是在对魏驹释放信号,韩氏接下来会跟智氏展开合作,逼迫魏氏做出选择! 而魏驹肯定接收到了韩庚释放的信号,要不然脸色不会那么难看。 对于那些敌视智氏的人来说,智宵安全返回就是一个坏消息,轮到韩氏要跟智氏合作,就是另外一个更坏的坏消息。 现在,第一个知道韩氏跟智氏要展开合作的魏氏,他们需要智氏和韩氏释放出第二个信号前,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 写到一半电脑坏了,囧! 第146章 形势逆转只在须弥之间 他们这一次郊游没有前往“新田”南部的汾水方向,向北进入到一个叫“南匣”的山区附近。 进入到深秋之后,漫山遍野的植物大多变成了枯黄色。在这种环境之下,感性的人难免会变得更加多愁善感。 季嬴现在就很愁,先听着智宵、韩庚与魏驹进行言语上的交锋,没有多久赵毋恤凑了过来。 没有听到之前在聊什么话题的赵毋恤在过来之前,能够远远地观察众人的脸色。 因此,赵毋恤过来肯定是想给魏驹站台。 可是,赵毋恤根本不是智宵的对手,三言两语之间被堵得没话讲。 季嬴之所以愁,还不是因为一方是自己的弟弟,另一方则是自己的未婚夫吗? 所幸的是智宵没有太过于咄咄逼人,话题很快引到了对景色的讨论上。 智宵比赵毋恤大了五岁? 年龄对于某些人来讲根本不是问题,主要还是看天赋带来的能力,或是有其它夸张的奇遇。 智宵知道赵毋恤尽管从小就异常阴险狡诈,明白那就是属于赵毋恤的天赋,自己没有奇遇还真斗不过。 承认这一点并不丢人,真的。 每一个时代总是有那么些天之骄子,他们依仗自己的天赋,再有良好的出身,人生一直在往强者恒强进发。 天赋一般又没有良好背景,出生就输在起跑线上,没有一些奇遇而输给妖孽,有什么丢人的地方吗?没有的,简直是太过正常了。 有些人出身不好,依靠自己的努力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些出身很好的人,他们也会因为不努力,没有能力而使得家道中落。 智宵虽然依仗奇遇,一点一滴却也是学习而来,并不是躺着就得到一切能力,不能定位为取巧的性质。 欺负一个小屁孩没有意思,不是吗? 智宵也清楚地知道赵毋恤不是一两次打击就会废掉的人,甚至赵毋恤会因为一再遭受打击而奋发图强。 对付敌人,不能一次打死,为什么要一再给增加经验呢? 来到地头,各家族的人开始准备就地取材搭建营地。 “庚,不若一起?”智宵发出邀请。 韩庚:“……” 晋国就是那样,哪怕一块出游,不会所有家族合建一个营地。 每一个家族都带上了不少人,完全能够自行搭建一块营地,也能相熟又愿意的人合建一个营区。 所以,智宵对韩庚的邀请没有那么简单。 韩庚扫了一眼周边,主要观察其他几个家族的动向,发现魏氏与赵氏合建一个营地,几个属于魏氏或赵氏的附庸也会待在那个营地,视线收回来扫视正在与智氏同建营地的家族,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 在三天之内,韩氏开了一场又一场会议,得出的结论是现在绝对不能让智氏倒下,一旦智氏倒下将无法遏制赵氏和魏氏,接下来极可能会是魏氏一家独大,并不符合韩氏的利益。 为什么会让魏氏独大? 因为智氏倒下之前,以本来的实力就是魏氏比智氏弱一些,只不过并不是弱太多。 等智氏倒下之后,陷入虚弱的赵氏和本来就不强的韩氏根本抢不过魏氏,届时魏氏一定会吃掉南部的所有土地,中北部的智氏土地也将落到魏氏手中。 在赵氏与魏氏的这一边。 赵毋恤和魏驹发现智氏与韩氏在一起搭建营地,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形势的变化总是那么奇妙,原本是赵氏、魏氏和韩氏在一起针对智氏,眼见着智氏好像要倒下的模样,很突然间又有了新的发展。 那是等待智宵回到都城,半死不活的智氏突然间活跃起来不说,韩氏也在瞬间倒向智氏。 “赵氏对韩氏不薄。”赵毋恤说道。 魏驹表面点头,心里却想道:“韩厥对赵武何止不薄,简直是比对待亲儿子还要亲。韩氏帮助了赵氏,赵氏在赵武时代回馈了韩起领导的韩氏,韩氏又在赵成时代帮助赵氏。本来一切挺好,到了赵鞅这一代却一直在渗透韩氏,韩氏已经清除了内部有二心的人,意思还不够明显吗?摆明了就是赵氏先下的脏手啊!” 所以,赵毋恤那样说不止没有让魏驹认同,相反觉得赵氏的赵鞅阴险,下一代会成为一家之主的赵毋恤则是小小年纪那么阴险又无耻。 晋国卿位家族的相处模式一直挺复杂,每一代人都要历经分分合合,交往不是出于感情因素,只是有利益推动的实际需要。 因此,魏氏的魏侈和魏驹哪怕清楚赵氏父子都很阴险,并不会因为赵氏父子的品性而解除合作。 能让魏氏与赵氏解除合作,要看的是智氏好不好啃。 如果想让魏氏抛弃赵氏站到智氏这一边,只有智氏那边拿出让魏氏心动的利益。 营地在夜幕降临之前搭建好了。 到了夜晚,一处处营地燃起了篝火,随即食物的香味也开始弥漫开来。 看营地的布置,大体上分成了三块区域。 智氏、韩氏与双方的附庸占据了靠近山体的那边,以人数算约有两千左右。 赵氏、魏氏与自家的附庸占了靠近溪水的位置,人数总合将近四千。 不选上述两个阵营的家族,他们抱团搭建了一个营地,人数合起来超过三千。 魏驹看到赵毋恤因为己方人数较多而欣喜,讲实话就是觉得年纪还小的赵毋恤挺幼稚。 赵氏与魏氏的阵营人数之所以那么多,主要是有大批的公族凑数。这样一搞,以家族数量来算,看似挺多的样子,开战之后有没有用属于可以想象。 说白了就是,公族或许会很富有,可是他们军队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差劲了。 晋国卿位家族中战斗力最差劲的韩氏,他们对上列国的话,士兵以一敌二并没有问题。 换作是晋国的公族,他们的士兵跟列国士兵一对一,其实真不太好说输赢。 “智氏新甲防御极佳,尤其更为轻便,已胜过我家太多。”魏驹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赵氏当然知道智氏的智宵研究出了一批新型的甲胄,不是出现这样情况的话,魏氏还不一定会跟智氏对上。 “我家得知智氏已在列装新甲……”赵毋恤幽幽地说道。 在赵氏看来,智氏就是在挑战魏氏甲胄的领域,魏氏不做反击就会失去家族的立身之本。 恰恰是那样,赵氏只是稍微拉拢一下魏氏,两个家族立刻成功结盟了。 现在,赵毋恤将那句话就一个意思:你们还不带头冲锋? 魏驹的反应却是寡淡一笑,说道:“方才宵与我保证,智氏决不涉足甲胄外售。” “……”赵毋恤先一愣,随后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驹竟会相信?” 信不信是魏氏的事情,却也关乎到赵氏的整体战略。 韩氏倒向智氏之后,智氏不再显得独木难支,连魏氏都放弃敌视智氏,赵氏还玩个屁啊? 魏驹给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随后问道:“赵氏可会履行婚约?” 这一下把赵毋恤问住了。 作为赵氏之主的赵鞅从来没有想过悔婚,哪怕是灭掉智氏的过程中杀死智宵,季嬴一样会嫁给已经死去的智宵,关于答应婚事就绝不可能有所更改。 一个女儿而已,赵鞅有很多很多的女儿。 牺牲一名女儿的幸福来保住赵氏的信誉,显然在赵鞅看来并不算什么。 魏驹当然知道赵氏会怎么进行处理,可以将刚才的问话视作在嘲讽:赵氏自己不带头冲锋,一直在利用魏氏与智氏的矛盾,想让魏氏先上,脸呢? 两个人陷入沉默。 赵毋恤明确感觉到魏驹态度上的改变,心里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大约两刻钟之后。 有人前来汇报,说是智宵带了一些食物过来给季嬴食用。 “孤身前来?”赵毋恤觉得这并不是他所认知的智宵,显得太冒险了。 魏驹看到赵毋恤那么诧异,低声说道:“宵乃是当世第一猛士。” 那可是当世第一,个人武力值极高,附近就是智氏的营地,完全能支撑到支援到来。 并且不要忘记好多新式的甲胄就是出自智宵之手,他敢孤身过来一定是穿着防御性能极好的盔甲。 没有多久,智宵出现在赵毋恤和魏驹的面前,手里拿着一盘烤好的肉食。 虽然智宵与季嬴已经订婚,可是夜里在一座帐篷里面孤男寡女独处仍旧影响不好。 智宵需要先见到赵毋恤,再让赵毋恤派人将食物转呈过去。 相比智氏与韩氏的营地,赵氏与魏氏联合搭建的营地这边显得比较吵闹。这个是公族的素质一代不如一代的证明。 晋国是一个军果主义的国家,平时就一直在强调纪律,外出驻营就是按照军队规矩行事。 可以将他们的营地视为军营,能在军营里面出现吵闹,还不足够说明问题吗? 智宵环顾了营地一圈,笑呵呵说道:“好不热闹。” 一句话让魏驹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历来严律克己的魏驹早就厌恶公族成员弄出来的动静,碍于很多原因不好制止罢了。 魏驹有暗示过赵毋恤几次,显然赵毋恤并不认为自己可以管束公族,等于赵毋恤没有采取什么制止行动。 现在好了,他们被对手直接怼脸嘲讽。 以晋国的国情来说,简直就是跟被脸上糊了一坨翔无二,偏偏还要自觉伸出舌头舔一舔翔的味道。 能讲什么?大谈特谈当前那些公族的不堪?这样的话,与那种人结盟的他们,岂不是眼睛瞎掉,或是只能与那种货色为伍? 赵毋恤毕竟年纪小,还不是完全体的老阴货,控制不住说道:“既是郊游,何必严肃?” 智宵不改一脸的笑呵呵,一副赵毋恤说得好有道理的模样。 魏驹却清楚跳脱的晋人不是晋人,一旦表现得跳脱,尤其是士兵的身份,说破天都是变得散漫。 晋国为什么能够长久称霸? 或许跟某些时段出现一些牛人有关,关键在于没有靠谱的士兵,哪怕因为那位牛人而让国家占了便宜,显然就是牛人逝去就会恢复本来的模样。 晋国能够长久称霸的真正核心是整体的素质,也就是建立一个制度之后,再形成该有的氛围,保持住那种风格,不因为一个人的存在或故去,闹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状况。 明确察觉到智宵想表达什么意思的魏驹整个人都抑郁了。 “历经重创的赵氏变得太弱,不得不仰仗来自公族的支持。可是……公族的支持能有多少效果?” “哪怕公族能拉出五万大军,智氏抽出一万人就能够轻松应付了吧?” “赵氏现在连两万素质过硬的军队都拉不出来,一旦与智氏开战的话,岂不是我家要独自扛住智氏的全部压力!?” “韩氏的态度已经改变。哪怕韩氏一直以来对内战的兴趣不大,不是看到范氏与中行氏要倒下,跳出来争夺胜利果实了吗?” “要是我家、赵氏对智氏开战,范氏和中行氏极可能卷土重来,乃至于智氏与中行氏重新合流……” 魏驹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到太多,越想越觉得当前阶段开战,哪怕是出现最后的胜利者,一定也是损失惨重的下场。 不要忘记晋国只是众多诸侯国之一,上一次就有列国直接干涉晋国内战。 因此,一旦晋国在内战中损耗太严重的实力,角逐出来的胜利者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定是结盟后,浩浩荡荡侵略而来的诸侯联军! “宵……”魏驹无视了赵毋恤的惊诧,和气地对智宵邀请道:“明日一块狩猎?” 智宵笑得更和气,应道:“恰好我与庚相约狩猎,驹能共往,妙极了!” 他们这些小辈自然无法决定整个家族的走向,只是又能给予长辈建议,说得有道理为前提,对长辈还是能够产生深度的影响。 事实就是那样,世间不缺聪明人,弥足珍贵的却是对高层的建言渠道。掌握建言渠道的人,他们本身就具有改变局势的可能性。 赵毋恤完全懵了! 什么情况啊??? 魏氏不是赵氏的盟友吗?怎么魏驹能当着赵毋恤的面跟智宵勾勾搭搭呢! 这只说明一个情况,一定是发生了赵毋恤没有想到的事情,并且那件事情让魏驹不顾魏氏正在面临智氏的挑战,魏氏有选择跟智氏重归于好的倾向。 赵毋恤看着有说有笑的智宵与魏驹,心里极度迫切地想道:“我……,我应该连夜派人回城禀告父亲!” ……………… 抱歉啊,电脑还在修。 第147章 又一次截胡 一支箭矢被射出,随后准确命中张嘴咆哮的棕熊口腔之内,并未从后脑勺穿透出来。 中箭的那一头棕熊,它站立起来的身高约有三米,中箭之后只是一声低微“呜呜”声,双臂胡乱扒拉着重重倒下砸出一片尘土,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死去了。 智宵其实可以用更大的力道射箭,一定能够一箭造成贯穿的效果,可是那样熊皮就会出现破损,再则也无法展现出自己高超的射艺。 现在的贵族基本都会射艺,一般近距离的命中率还很高,超过三十米以上的命中率则是因人而异,能够十箭准确命中百米之外的目标六箭或以上,并且射出箭矢的穿透力依旧足够,会被人们称为神箭手。 如果百米之外能够次次命中,那么除非是对自己有盲目的信心,或是一种迫不得已,要不然在战场上绝对没有人愿意与这样的对手单挑。 一起出来狩猎的众人怔怔地看着智宵,三五个呼吸之后才有人喝彩。 程集带头跑向那头倒下不动的棕熊,检查过后呼唤同伴过来。 死去的棕熊应该有个千多斤的重量,它的四肢被捆在一根长长的木头之上身躯倒吊着,需要八个人一起才能扛得更轻松一些。 韩庚与魏驹相视苦笑。 赵毋恤久久才回过神来,用惊惧的眼神看了一眼智宵,又立刻将头别开。 魏驹的未婚妻阏祁和韩庚的妻子冬姒用羡慕的表情看着季嬴,冬姒率先调笑,随后阏祁跟上,说得季嬴一脸的羞涩。 三位女子说话的声音很小,其余爷们不好凑过去,压根不知道她们在讲些什么,只是能大概猜出怎么回事。 古往今来能让女性为之骄傲的事情莫过于有一位可以炫耀的丈夫,子嗣则是用自豪这种词形容。 他们其实一直都记得一件事情,也就是上一次举行外出相亲会时,那个智宵一人杀了两只老虎的夜晚。 就是从那一天之后,智宵才有猛士的称号,后面在战场上跟宋国、卫国、卫国的将领单挑算是一种证明,肉搏打虎以及战阵上的成绩相合才有了当世第一猛士的头衔。 “宵之勇比肩古之骁将。”韩庚说道。 韩氏跟智氏没有什么大矛盾,接下来也会进行合作,自然让韩庚更愿意实话实说,乃至于是进行夸张一些的吹捧。 魏驹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恶来、兮甲、伯懋父、召伯虎、虢季子白等几人的名字,有心想要进行一些反驳,只是想到智宵不止在“致师”中屡战屡胜,还一战歼灭了五万齐军,只能抿嘴一语不发。 自己没有好战绩再去不服他人,着实立不住脚啊! 知道恶来的人很多。 兮甲、伯懋父、召伯虎、虢季子白几位则是西周初期的名将,基本都有人专门作诗歌颂。 《诗经》就能找到歌颂他们的诗,甚至是特别铸鼎要留于后人知晓他们的功绩。 智宵在观察棕熊的熊掌,一边观察一边思考怎么来进行烹饪。 古时候对熊掌的烹饪手法早就有了,通常是采用蒸的方式,只是加的佐料在各区域皆有所不同。 “听说浇上蜂蜜蒸起来很好吃?”智宵没试过,不知道靠不靠谱。 事实上,想杀死一头熊的难度不小,需要十人以上分工合作进行猎杀,过程中很容易造成死伤。 在春秋时代没有君主因为想吃熊掌或想获得熊皮让武士去猎杀,其实哪怕君主下令,武士执不执行还说不定。 只有奴隶必须无条件听从主人的命令,不管贵族、官员或武士都不是君主的奴隶,遇上过于荒唐的君主都能甩袖直接走人。 智宵猎杀了一头棕熊算是为今天的狩猎开了一个好头,只不过魏驹、韩庚和赵毋恤直接没有了狩猎的热情。 怎么说呢?主要是智宵猎杀棕熊的成绩太耀眼,搞得魏驹、韩庚或赵毋恤没有猎杀到凶猛的野兽就是输,一应猎物中尽是一些兔子、獐子之类的小动物会显得更丢人。 “赵氏之主非嫡长,乃有不守规矩之事。”韩庚与魏驹同车,不免会聊到一些事情。 在之前,魏驹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询问韩氏为什么突然又倒向智氏。 韩庚当然不愿意让韩氏背上背叛的名声,几句话无法讲清楚来龙去脉,只好进行长篇大论。 恰好两个人已经失去了狩猎的兴趣,很有空闲用来讲话。 赵鞅确实不是嫡长子,他在一众兄弟里面排行老三,因为表现突出才接手赵氏之主。 而赵氏用非嫡长继承家主之位发生了很多次,他们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显得跟其他家族格格不入,一直以来也遭人诟病。 韩庚说的是韩氏与赵氏合作了几代人,本来互相之间的信任度非常高,赵鞅却是利用韩氏的信任干出渗透的事情。 如果韩氏的实力足够强大,又或者当代的韩氏之主韩不信性格够火爆,仅仅发现赵氏在渗透韩氏这一点,足以让韩氏向赵氏开战了。 魏氏在很早之前就觉得韩氏和赵氏之间会出事,本以为到韩起那一代就该爆发矛盾,其实没有想到那么久之后才出问题。 晋国有过很多卿位家族,除了智氏、赵氏、韩氏、魏氏、范氏和中行氏之外,还有狐氏、先氏、郤氏、胥氏、栾氏。 这些家族里面,魏氏是最晚获得卿位的家族。 有过那么多的卿位家族,后来只剩下智氏、赵氏、韩氏、魏氏、范氏、中行氏这六家,其余的卿位家族哪去了?他们就是在一次次内战中战败被灭掉。 像赵氏和韩氏这种相处关系的例子出现不少,往往也是这种关系的两个家族,他们好的时候可以穿同一条裤子,翻脸打起来也是最为凶狠和无情,一方不彻底倒下绝对不算完。 魏驹明白韩庚到底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告知在赵鞅领导下的赵氏不值得信任,拿自己受到的伤害来奉劝韩氏跟赵氏解除盟约。 “此事……,驹决断无用。”魏驹就一个意思,表示自己也怀疑跟赵氏结盟的正确性。 达到目的之后,韩庚不再重复强调,转而跟魏驹聊起了范氏和中行氏的反扑。 几个卿位家族的核心成员只剩下赵毋恤还在寻找凶猛的野兽,试图猎杀一头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智宵在猎杀棕熊之后就不想再过多发挥,仅仅是射了一头鹿便不再狩猎。 在很远的位置,智宵有看到韩庚与魏驹同车,还能看出两个人光顾着说话,一点都不像正经打猎该有的专注。 “良人为何兴致不高?”季嬴原本跟冬姒、阏祁同车在聊天,看到智宵下了战车在散步,重色轻友丢下女伴来找智宵了。 智宵指了指明显在摸鱼的其余人,说道:“郊游图个放松,二三子深懂此意境。” 所谓的“二三子”就是“他们”的意思,也是春秋战国时代的一种对人的复数用法。 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用词,到宋朝之后甚至会用“男女”来自称“我”,用“洒家”自称不一定是和尚,女性自称“奴”也是从宋朝开始。 季嬴听智宵那么说其余人,直接“噗叽”笑了一声,捂住嘴才说道:“未曾想良人如此揶揄。” 这句话用现代的说法,大概就是“你好坏”或“你好幽默”了,倒也适合用在订婚男女的互动上面。 只是,在一些女性地位极低的时代,比如女性在明朝那样,极可能会被认为品行不端。 春秋时代的女性其实没有受到太多限制,乃至于后面的秦、汉、隋唐、宋时代,女性的地位其实也不是太低,到宋朝读书人各种作妖,随后进入明朝才让女性地位出现断崖式的下降。 有一件事情已经让智宵憋了好几天,问谁都不合适,恰好可以问一问季嬴。 “庚何时成婚,我竟不知?”智宵真的感到意外。 季嬴稍微愣了愣,脸上表情很突然变得失落,出神了一小会才说道:“乃是四月前成婚,良人乃是杞君之女,名唤冬。” 那就难怪了! 智宵倒是知道韩庚的未婚妻是杞君的女儿,只不过四个月前的智宵在卫国。 季嬴低声说道:“当时韩氏并未大肆操办,前往宾客之少令人诧异。” 智宵做出吃惊的表情,说道:“宾客略少?” 季嬴低下头,应了一声:“是呢。” 好歹是晋国现存的四个卿位家族之一,继承人的婚礼往小了办,必定是有其原因的。 赵氏、魏氏、智氏肯定会有人前往参加婚礼,智氏这边一定是智申过去,赵氏绝对是赵鞅亲临,魏氏是魏侈独往还是带上魏驹一起,智宵着实是猜不到了。 四个月前,晋国的内战刚刚拨开云雾,大体上就是范氏和中行氏会败亡的趋势。 智宵没有记错的话,四个月前也是韩氏大批大批清洗内部成员的不久之后? 想来韩氏是想用韩庚的婚礼转移内外的关注点,正好也让赵氏不好在韩氏操办宗子的婚礼期间闹出什么动静,特殊情况之下才没有大肆操办婚礼。 事实就是那样,赵氏如果在韩庚婚礼期间闹事,小小的事情也将被无限放大。 本身就是赵氏理亏,再在韩庚举行婚礼的时候闹事,韩氏做出什么方式的反击都是有理有据的那一方,其余家族也不好站到赵氏那一边。 “却是应当补上贺礼。”智宵说着又看向自己猎杀的棕熊。 智宵只是世孙,与韩庚不是过命的交情,因此并非必须出现在韩庚的婚礼,事后也没有人特地告知。 只是既然知道了,该补的贺礼不能少,要不然就是不懂做人。 再则,智宵很清楚智氏与韩氏的合作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很乐意跟韩庚的友情更浓一些。 可能是智宵停下狩猎又跟季嬴在有说有笑的关系,更可能是大家的狩猎热情不高,很快就有人放弃狩猎凑过来。 第一个过来的是张氏的张孟谈,很规矩地先来到智宵前面行礼致意,又对季嬴问好,随后才退到一旁。 这位张孟谈是张氏的世子,他也是张良的高祖父。 智宵知道张孟谈,并非指知道是张良的高祖父,特指清楚历史轨迹不改变的话,日后张孟谈会成为赵毋恤重要的谋臣之一。 张孟谈在后世有个说法,说是人品堪称“战国谋士第一”,他还是帮赵氏成功游说魏氏与韩氏反戈一击的那个重要人物。 明确知道张孟谈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让智宵不会生出招揽的心思呢? 所以,智宵一时间忽略了季嬴,主动走过去跟张孟谈闲聊起来。 突然受到冷落的季嬴倒是没有什么不满,先是安安静静地跟在智宵身侧,后面觉得无聊回去找冬姒和阏祁聊天了。 张孟谈面对智宵主动来交流,表现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甚至能看出非常的诚惶诚恐。 说起来张氏在晋国也是一个老牌的家族,晋景公时代在晋国获得大夫爵,随后又在晋悼公时代得到重用,先后有张老、张君臣、张趯、张骼等人获得高位,随后到张进明这一代才有衰弱迹象。 如果不是张氏衰弱下去,他们不会有那么多弟子分别在智氏、赵氏、魏氏、韩氏、范氏、中行氏效力,结果一波内战下来为各个家族效力的弟子在战场对上。 等待魏驹、韩庚与赵毋恤先后过来这个小坡地时,看到的就是智宵和张孟谈交谈甚欢的场面。 他们所处的这个小坡地,只有北面是群山之外,其余方位看去是宽广的开阔地,景色看去非常的宜人。 赵毋恤当然认识张孟谈,只不过两人也仅仅是认识,诧异智宵怎么能跟一个小家族的世子聊得那么欢。 “张孟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一定有!要不然智宵怎么会礼贤下士呢!?”赵毋恤这一刻对张孟谈起了无尽的好奇心,甚至决定找机会邀请张孟谈到家中作客,搜罗到赵氏门下。 这叫什么?叫对头重视的人,自己一定要更重视,对头无论想达成什么目的,总之就是要破坏! 然而,智宵已经决定截胡,怎么可能给赵毋恤机会啊! ……………… 晚上还有 第148章 智氏最大的破绽 智氏与韩氏联盟,再让瓦解掉魏氏与赵氏的结盟,事情进展到这种程度之后,智氏的危机其实已经解决大半。 所以,智宵的注意力可以转到私人方面,不止笼络张孟谈,还对开始对其余中等家族开始了拉拢。 社交之所以是社交,不就是建立一个交流的平台,再各凭本事获得人脉吗? 在这一点上,年龄差不多的同辈之中,智宵天然占据更多的优势。 谁让智宵已经有傲人的战绩?赵毋恤却只是有一层赵氏继承人的身份。两相对比,他们尊重智宵的能力与背景,看重的却只是赵毋恤的赵氏继承人身份。 这一次郊游就是一个被搭建起来的社交舞台,小辈们过来之前一定得到长辈的嘱咐,获得了家族给予的一定权限,可以在权力范围之内与谁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合作。 智宵代表智氏只做出一种态度,希望晋国能够更加快速地稳定下来,着手恢复在列国的统治力。 中立家族之中很多都是守序阵营,他们反感内部的任何混乱,痛恨挑起内战的那些人,希望能够团结一致维护晋国的霸权。 这一次的内战挑起者是谁,过错又是在谁身上?不管赵氏是不是应该处理家族内部的叛徒,反正就是因为赵鞅处死邯郸午才引发内战。 始祸者死的盟书还沉在大河之中,盟誓也才过去不到二十年,对吧? 内战开始之前,智氏是作为调停者的角色,内战爆发后也保持着最大的理智,天然会让那些中立的家族拥有好感。 魏氏和韩氏在内战也是调停者的角色,只不过两家并不具有领导者的地位,存在感肯定是要更弱一些,只是不让中立家族反感。 短短的五天之内,智宵争取到了十余个家族,其中的四个家族又明确表示会站在智氏这一边,剩下的家族保证将不站在智氏的对立面。 “智宵太过蛊惑人心!”赵毋恤生气又无奈。 魏驹尽管已经决定回去就建议家族中的长辈解除跟赵氏的盟约,只是没有解除盟约之前依旧会与赵毋恤处在同一阵营,肯定是相处的时间更多一些。 在这几天里面,赵毋恤其实也看出了魏驹在态度上的转变,要命的是自己缺乏太多人生阅历,有相关想法也无法找到合适的方式进行实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驹与智宵、韩庚频繁交流。 魏驹觉得一切的进展都该有迹可循,面对赵毋恤的愤怒,轻声问道:“赵氏渗透韩氏是否属实?” “呃?”赵毋恤讲实话就是被魏驹问得懵逼了。 这种事情那么直白问出来好吗? 再则,韩氏大肆清晰内部尽管做得隐秘,可是晋国处于特殊态势之下,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有心人的观察,魏氏早就该知道,轮到现在再问就只能是一个将与赵氏分道扬镳的借口了。 所以,遭到那么问的赵毋恤没有第一时间承认或否认,其实都是一种承认。 过了两个呼吸左右的时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赵毋恤才否认道:“绝无此事!” 魏驹笑笑不说话。 想要弥补自己犯下错误的赵毋恤语速极快地说道:“此不过韩氏为倒向智氏而胡编乱造,纯属污蔑我家!” 如果赵毋恤在被问到的第一时间是这种反应,倒是会让魏驹产生欣赏。 毕竟,不管是真是假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怎么都算是一种心理素质过硬的体现,也是想干大事者该要有的临场反应能力。 魏驹低叹了一声,说道:“当前应做之事绝非与智氏撕破脸。” 范氏和中行氏还没有彻底倒下,过早招惹智氏极可能会让形势恶化。 相信赵鞅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他已经习惯冒险,更觉得抓住了机会,赵氏拉上魏氏结盟会有更多自保能力的同时,说不定能趁着智跞病重一起将智氏灭掉。 “如此说来,魏氏欲要解除与我家盟约?”赵毋恤干脆也直白问出来。 魏驹再次低叹,应道:“智氏有宵。” 事态的急转直下不就是智宵回到“新田”之后吗? 赵氏与魏氏郁闷就在于没有想到智跞放权的对象是智宵这个三代,不是智申这个二代来进行掌舵。 要是智申掌舵智氏,魏氏不会那么快就退缩,一切只因为他们知道智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同样的一个家族,在不同的人掌舵之下,能够发挥出来的各项指标并不会一样。 魏驹说道:“智申继位之前,魏氏绝不与智氏为敌。” 赵毋恤一下子听懂了! 现在的智氏之主是智跞,而智跞对智宵有着绝对的信任。 等某一天轮到智申来做智氏之主,很难说还会不会继续给予智宵如智跞那般的信任。 另外一点,他们这些卿位家族多少知道智申与智宵这对父子的恶劣关系,说不定等智申接位之后会干出更换智氏继承人的操作。 魏氏有足够的耐心去进行等待,魏驹在奉劝赵氏也更有耐心一些。 郊游在翌日结束。 回到家中的赵毋恤第一时间求见赵鞅,没有想到赵鞅并不在家中。 赵毋恤有太多的话想说,等待赵鞅从宫城回来,见面之时心态却稳了下来。 “何事找我?”赵鞅看到的是心态重新稳下来的赵毋恤,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 赵毋恤将郊游时发生的事情详细讲出来,随后说道:“孩儿亦是认为可等智跞病故,再行针对智氏。” 拿别人的智慧来为己所用并不无耻,明知道错了还一条路走到黑会成为名副其实的蠢货。 赵鞅想的却是别的事情,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魏氏何其幸运,有驹如此宗子。” 不等赵毋恤多想,赵鞅又说道:“你年岁尚小,斗不过智宵实属正常,不可因一次失利颓废。” 赵毋恤才不会出现颓废! 一个庶子出身的人,用了多少努力才进入家主的视野,懂得去抓住机会得到最重要的阶梯,干成这件事情的赵毋恤当时只有六岁! 那可是六岁,多少人六岁时还在撒尿玩泥巴,赵毋恤却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转折。 赵鞅眯起了眼睛,说道:“智宵乃你姐夫,日后不可展露敌意。” 一下子让赵毋恤愣住了。 赵鞅又说道:“不论何等手段,你且尝试获取智宵信任。” 取信智宵?来自赵鞅的这个要求直接让赵毋恤整个人都麻了! 第149章 延迟太久的消息 如果智宵是对整个赵氏有意见,怎么会同意娶季嬴呢?所以智宵并不是针对整个赵氏,其实只单独针对赵毋恤这么个阴货。 智宵对赵毋恤的痛恨……或者说忌惮并不是凭空而来,不是魂穿或夺舍的话,一个人怎么会在孩童状态就那么阴险,并且将这种阴险持之以恒地贯彻到死亡之前? 之所以说赵毋恤的阴险停留在死亡之前,原因是他最后将赵氏的领导权交给了赵伯鲁的子嗣,不是让自己的亲生血脉继续统治赵氏。 没有任何人会想让一个阴险狡诈的人一直算计吧?这种情况哪怕因为自身警觉性高没有造成损失,有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响个不停就会令人崩溃,不用说赵毋恤绝不是苍蝇,他是一头趴在草丛中用冰冷眼神盯着猎物的老虎! 郊游结束之后,参与的人各自回到自己在“新田”的家中。 那些少年有太多需要向长辈阐述的话要说,通常是他们说完,轮到跟长辈进入到你问我答的环节。 非卿位家族明确知道了一个动向,智宵已经说服魏驹,接下来极可能是魏氏放弃继续针对智氏,魏氏会不会与智氏结盟则是暂时属于未知。 没有了魏氏的赵氏阵营,陷入虚弱状态的赵氏以及公族为核心,根本无法给予其余家族太多安全感,更别说一边应对范氏和中行氏的反攻,另一边在与智氏和韩氏的联盟开战了。 各个家族的长辈经过讨论和解析,发现这一次的转折是从智宵回到都城而开始,无论知不知道智宵的过往,会从智宵站台舞台都做了什么再进行分析,最后得出最终的结论,那就是智宵竟然有了改变局势的能力! “智宵为人如何?” “不见嚣张或跋扈,为人严肃、严谨,待人真诚有礼。” 在晋国这边,严肃的人总是能够更轻易获得别人的信任,相反风趣幽默会变成一种缺点。 一连串的问答下来,各个家族的长辈开始塑造自己心中对智宵的感官,真切明白尚未加冠的智宵就这样,成年之后肯定会更加可怕。 这些非卿位家族的贵族,他们才不会因为智宵显得可怕而想要远离,相反会因为认知智宵的厉害而想接近。 曾经的赵盾、栾书、智罃、赵武和士匄都非常厉害,他们先后开启了晋国的辉煌。那些阶段也是晋国各个家族对外吃得满嘴流油的时代,使他们为之深切感到怀念。 追随强者是晋人的天性,他们十分清楚斗不过就加入的道理,再跟着强者寻求更多的利益,吃掉强者吃剩下的一切壮大自己。在这一个过程中不加入?最大的可能性是被碾压过去,再变成其他家族的养料。 在郊游众人正式回到都城的第三天,一道消息传遍整座城池,随后又向外进行扩散。 那个消息就是魏氏跟赵氏友好解除盟约。 听说晋君午将魏侈召唤进入宫城一阵臭骂。 而魏侈忍了两刻钟左右,见晋君午非但没有消停的迹象,相反骂得越来越难听,忍无可忍做了甩袖离去的行为。 晋君午如果只是想要削弱权臣夺回权柄的行为,其实以国家立场而言显得无比正确。 每一名一国之君发现大权旁落都会那么做,连尝试的念头都没有才是名副其实的昏君。 很多一国之君发现大权旁落之后,采取的做法又各不相同。 一部分一国之君会在隐忍中蓄积实力和寻找、拉拢忠臣,认为时机合适才发出致命一击。 大多数一国之君会在上述行动中失败被权臣杀死,没有被杀则是成为傀儡,只有极少数获得了成功。 晋君午最为夸张的是丝毫没有顾忌过卿位家族全灭,晋国的实力也将下降一大截,摆出不计后果就是要灭掉那些卿位家族的架势。 其实,卿位家族在建立之处并不有害,相反因为这个制度而让晋国成为中原霸主,随后又在两百多年时间中,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成为诸夏大地上的唯一霸主。 如果说卿位家族为什么会成为晋国的危害,不是因为某一代晋君无能造成,纯粹是就是卿位家族的晋国公族一一被灭,外姓或他国公族后裔太多造成的必然现象。 在晋国爆发内战之前,六个卿位家族之中,只剩下韩氏是晋国公族的背景,其余五个都是外人。 这种情况之下,哪怕韩氏想要维护晋国公族的利益,他们却是占据卿位的各家族中实力最弱的那一家,不说什么有心无力,真的有所表现就该被其余五个卿位家族联合起来灭掉了吧? 宫城的事件传到外面,在大家以为魏氏很快就会宣布与智氏结盟的时候,偏偏过了半个多月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倒是赵氏的宗子赵毋恤经常会跟随自己的姐姐季嬴往智氏跑。 什么情况? 难道赵氏非但放弃针对智氏,还想与智氏结盟吗? 有那种猜想的人,他们没有认为赵氏无耻,反倒认为赵氏挺能审时度势。 然而,智氏并未宣布与赵氏结盟,相反在某些领域上跟赵氏的竞争更激烈了。 “祖,我家并不派兵往‘沫’,大可致力攻打西南部范氏、中行氏封地。” “夺下西南部两家封地,便可成包围魏氏所在封地态势,魏氏结盟与我自然最好,若不结盟亦可形成三面夹击‘魏’地趋势,迫使魏氏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余下,我可使东部中行氏封地分出三分与韩氏,加强我家与韩氏结盟,亦使韩氏重心向东而去,不纠缠于西部。” “赵氏野心极大,不可使之夺占封地过多,宁愿再分予韩氏,乃至瓜分给予中等家族。” 智宵在家族会议上挥斥方遒,包括智跞在内的大多数人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相反表现出了最大的配合。 唯独感到别扭的只有智申,只是没有进行任何的干扰。 经过这一次事件,智氏内部的族人与家臣基本已经确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智宵对其他家族的威慑力比较足,并且完全有扛起保护家族的能力。 说起来,智氏自智罃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各项能力极为优秀的领导者,哪怕做了那么多的智跞都不被认为优秀。 道理太过简单,智跞哪怕让家族领地增加,可是在与其他卿位家族相处时却处在弱势地位。而智氏已经憋屈了太久的时间,着实是太想要扬眉吐气了! 随着范氏、中行氏等家族重新反击,晋国又陷入了处处烽烟的状况。 同时,这一次没有智氏、魏氏和韩氏组成强有力的联军,前线属于各打各的状态。 赵氏和魏氏遭到范氏与中行氏最多的针对,虚弱的赵氏依靠公族的支持才稳固住战线,魏氏则是依靠强劲实力逆推了战线。 因为智氏和韩氏动静不大的关系,赵氏与魏氏都需要留存足够兵力进行防备。这种情况下的赵氏更难受,魏氏也不得不心惊胆战。 智果等了很久,没有等到智宵提起范氏和中行氏暗中联络的内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主动提出来。 在之前,智宵不确定赵氏、魏氏、韩氏到底会不会发动对智氏的进攻,不是派人与范吉射、中行寅建立联系渠道了吗? 范吉射和中行寅极度迫切智氏能够转变立场,可以说给出的反馈力度比较大,大到非常过猛的力度。 现在,智宵想要的是吃下范吉射和中行氏主动让出来的封地,对外展示智氏并非没有作为,问题就是不去“沫”凑热闹。 一旦范氏和中行氏南部的封地落到智氏手中,铺开地图会发现智氏不止将魏氏包围了起来,还分为将晋国给分成了三段,搞得一旦谁与智氏交恶就将要被前后夹击。 在那种情况之下,除非是那个家族有绝对把握在两线作战中都能取胜,要不然绝对不敢轻易招惹智氏。 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智氏愿意就能对那些家族予取予夺! 晋国的卿位家族能够持续壮大,其实就是建立在无论内外都可以予取予夺的条件之下,真的不是自己默默种田发展起来,依靠的是进行掠夺。 智宵当然会吸取历史上智瑶的教训,不会对盟友予取予夺,只是联合盟友对盟约之外的家族那么干,问题就不再是问题,相反能一再巩固盟友的向心力。 在家族会议上,智宵的提议得到全数通过,族人与家臣有了目标便动力十足做各项细节上的谋划和准备去了。 智宵本来还想跟智跞和智申聊点其它事情,有人前来禀告,说是赵毋恤和季嬴又来了。 怎么要带个“又”字?主要是这对姐弟近一段时间来智氏的频率实在太高。 季嬴单独过来会让智宵欢迎,再跟上一个不怀好意的小尾巴就属于令人非常讨厌了。 “诸事既已谈妥,宵不可随时劳神,且放松过去。”智跞笑眯眯地催促道。 人们认为不能一直用脑,要不然会短寿。这种说法,大概就是用脑过度会透支生命力,还是显得很有道理的。 智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到智跞笑得慈祥,行礼退了下去。 话说,赵氏不怕继承人过来遭遇不测或是被扣押吗? 如果赵氏现在很强大,他们是该有相关的担忧。 很现实的是赵氏现在很虚弱,继承人的安危相反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再则,智氏现在是疯了才会杀死或扣押赵毋恤,有心动手也只会是针对赵鞅这位赵氏之主。 “毋恤,季。” 还是在那个平日里接待两姐弟的院子,智宵人刚走过月牙门就出声打招呼。 季嬴只是行礼没有说话。 赵毋恤行礼之后,表功一般地说道:“秦国传来消息,秦君已答应送来章嬴。两月后便可抵达,随即居于我家。” 智宵稍微失神了一下下,重复道:“两月偶便可抵达?” 章嬴? 这一件事情都已经过去快一年,可算是传来了正式的消息。 以脚程来算,从晋国的都城“新田”前往秦国的都城“雍”单程也就一个半月的时间,不用拖那么久才对。 不太好说赵氏之前有没有拿智宵的要求当回事,一拖就是一年的时间。 当然也有可能是秦国那边在犹豫不决。 毕竟,章嬴哪怕是不受重视,她也是秦君的女儿。 一国之君的女儿去给人做媵?哪怕嬴姓秦氏与嬴姓赵氏算起来是一家人,秦国那边还是会觉得在作践自己。 不知道晋国的嬴姓给了秦国的嬴姓什么条件,才让秦国同意了这件事情? 只不过,赵鞅到底付出了多少跟智宵无关,智宵只知道达成了想要的目的。 至于说让晋国的嬴姓与秦国的嬴姓变得关系更加紧密?没有这一件事情为前提,两家一直以来也保持联络,关系并不会因为晋国和秦国到底怎么样出现太大的变化。 以智宵作为当代人的了解,两个嬴姓确实有相同的祖先,只不过分家之后中间很长一段时间失去联系,还是到赵武时代才重新建立联络渠道。 从赵武时代开始,两个嬴姓的关系一直在进步,能够确认的一点就是不会因为大家都是亲戚,会在国家大事上碍于情份留情,基本就是该干嘛就干嘛,会怎么样就是那样。 后世有很多说法,大多认为秦国的嬴姓也是赵氏。 然而,智宵作为当代人能够确认秦国的嬴姓是秦氏。 很多国家的公族,他们就是以国号为氏,像晋国、卫国、郑国、吴国、越国都属于这种情况,相反楚国和齐国不以国号为氏才显得特殊。 季嬴会因为智宵听到这个消息有所失神而产生什么情绪吗?老实讲多多少少一定会有一些,只是受到的教育决定不能表露出来,并且还要为智宵的愿望实现而做出开心的表情。 这个跟女性地位高低无关,纯粹就是当代的特有习俗,或者说叫规则。 每一名贵族女子嫁人都会携带或多或少的媵,没有任何一人会是例外。 习俗或规则就是那样,她们即便是心里有意见,其实也不敢跟整个社会对抗的。 智宵一边跟姐弟俩聊着,另一边则是在回忆与章嬴的往事,想着想着又开始构思能不能趁机跟秦国有联络渠道,日后方便做一些什么事情。 比如…… 第150章 几件大事 其实,智宵对章嬴的很多记忆已经模糊,只是仍旧有那种想要拥有的执念,并且想要给予幸福。 男人都这样,拥有过就一直想要继续拥有,尤其是在失去之后。 智宵在对待季嬴时,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投入感情,怕的是某天与赵氏成了不死不休的格局,自己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男女就是谁投入更多的感情,出了事情以投入感情的那一方受伤最深,相反没有投入感情就不会受到伤害。 当然会有夫妻琴箫和鸣,那是因为他们所在的家庭不存在任何矛盾,乃至于互相之间能够起到助益效果。 晋国这边的贵族,互相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无论男女其实都应该明白一点,联姻不会消除所有矛盾,竞争进入白热化也不可能有所留情,谁顾念感情必定会成为败亡的一方。 那是太多家族的消亡来作为注脚,残酷的事情一再发生,谁还敢手下留情呢? “我和季嬴之间最大的问题是赵毋恤,并不是整个赵氏。” “先是赵鞅针对智氏,后来赵毋恤没完没了的针对智氏。我已经预先知道那种结果,再顾忌季嬴的感受退让或是手下留情,置智氏数千血亲以及众多家臣、附庸贵族于何地?” “为美人放弃江山?放弃的不是江山,是让无数人去死啊……” 不管是一国之君,还是作为一家之主,太注重感情不止害己,并且还将害了亲人以及追随自己的那些人。 智宵目光从离开的季嬴和赵毋恤身上收回来,转身看到了智跞这位祖父。 “你父即将率军出征,我左思右想,你当随行。”智跞说道。 这个转折发生得有点突然。 本来智宵已经跟智跞说好,会去“潞氏”待上八年左右,想办法加高甲胄和武器生产的产能。 现在,智跞要求智宵跟随智申出征,是不是怀疑智申的能力? 毕竟,范氏和中行氏已经上当,答应将西南区域的封地转给智氏。在这种基础上,或许会遭到小股抵抗,发生大战的机率并不大。 智氏已经对明年战略进行了确定,不会去“沫”那边蹚浑水,将出兵西南区域攻打范氏和中行氏的封地。 可能是看出了智宵的疑惑,智跞说道:“魏氏解除与赵氏的盟约,你往‘潞氏’加大产能或将刺激魏氏。甲胄与武器生产且保持原样,待魏氏有所习惯再行更变。” 智跞是一家之主,需要顾虑的事情远比智宵更多,风格肯定也会比较趋于保守。 “不刺激魏氏吗?”智宵想了想,知道智跞的说法比较稳妥。 时间已经将要进入冬季。 智氏这边不是要等来年春暖花开再出兵,赵氏阵营与范氏、中行氏阵营也没有因为冬季即将到来有停战迹象。 在晋国各家族持续厮杀期间,几个消息从南方传到晋国。 首先,卫国储君蒯聩与党羽戏阳速密谋,计划去朝见南子时杀死她。结果戏阳速后悔了,蒯聩屡次向戏阳速示意,南子发现了蒯聩的阴谋,告知卫君元。卫君元知道蒯聩的行为后大怒,蒯聩被迫出逃前往宋国。 这一件事情还要追溯到南子几次热情款待孔丘的上面,蒯聩本来就对南子的许多行为感到不满,更对南子几次在寝宫接待孔丘怒火中烧,太多的不满积累起来,最终南子在寝宫接待孔丘成了导火索。 第二件事情则是“蕞李之战”出现结果,战事的最终定局是越军获得胜利。吴军败退归国之后,吴君阖闾的脚拇指在交战时被越国一名叫灵姑浮的贵族用戈斩落,最后阖闾死在退军的半路上。 脚拇指被斩落就死了?应该是吴君阖闾的伤口出现感染,发炎导致出现败血病,要不然脚拇指被斩落算不上重伤。 晋国得知吴军败给了越军,并且吴君阖闾还在战败后薨逝,老实说是被惊讶到了。 在不久之前,吴国还逮着楚国一阵猛揍,强如楚国面对吴国一败再败。 越国不过是东南一隅的一个小国,全国动员起来的兵力极可能也就三万多,他们竟然能够让吴军折戟沉沙,尤其还让吴君阖闾身死? 这就好像后世的全球霸主去攻打某个不起眼的小国,结果军队被击败不算,大统领也给战死一样。 整件事情着实是显得太过于荒谬了。 智宵得知这个消息,心想:“夫差……要踏上历史舞台了。” 在“蕞李之战”的消息传到晋国之后,不知道有多少晋人捶足顿胸。 吴国和越国的事情怎么会让晋人那么激动?原因是稍早之前,晋国纠集了十多个诸侯国打算攻打楚国,联军与楚军小小打了一战,随后因为范氏的范鞅着实太过贪婪,惹得诸侯们不想伺候晋国,弄得联军原地解散,攻打楚国的行动自然也就终止。 因为是晋军主动撤离战场的关系,怎么都算是晋国败给了楚国,对吧? 在晋国纠集一帮盟友攻打楚国败退不久,吴军对上楚军却是打了个五战五胜,甚至吴军都攻克了楚国都城“郢”。 中原霸主带领一帮小弟打不赢老对手楚国,结果吴国却是攻破了楚国的都城,一方面显示出晋国安享四十年和平时光之后变得不像霸主该有的模样,另一方面却让天下人需要用全新的眼光来看待吴国。 在所有人以为吴国即将扶摇直上之际,吴国却是败给了存在历史很长,但是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越国? 晋人会惊讶于楚国原来那么羸弱,又痛恨当代的卿大夫简直就是内战内行,对外却是没有取得好成绩。 “现在谁再开启新的内战,必将遭到举国上下的一致唾弃。”智宵对国内的氛围转变有清醒认知。 太多中小贵族早就对几个卿位家族不满,碍于没有声望足够又靠谱的人领头,只能进行默默的忍受。 他们的不满已经积累到快要溢出的程度,到了即将爆发的边缘,看上去只差一颗火星了。 这种氛围智宵能感受到,没有道理像狐狸一般的几位一家之主品味不出来。 结果就是现任的几位“卿”突然间像是遗忘了仇恨与矛盾,不再互相针对的同时,公开场合也能有说有笑。 在这种现状之下,只有一个人仍旧在展现存在感,那人就是作为一国之君的晋君午。 而晋君午之所以那样,或许是赵鞅对智氏软化下来,搞得晋君午觉得受到了赵鞅的背叛?君臣之间一度整到场面很不好看。 在初雪之前,智宵来到了“智”地,需要在智申到来之前,将征召起来的“士”、“徒”、“羡”进行编队。 后面抵达的智申给智宵带来了一个消息。 “赵氏与公族联军在‘沫’战败,退往‘凡’地寻求魏氏庇护。”智申说道。 智宵听得眼睛眯了起来,猜测道:“赵鞅明知不能胜仍旧主动出击,或是行祸水东引之策?” 逃到“沫”的范吉射和中行寅又纠集起了一支大军,从各地前往会合的范氏私军和中行氏私军,加起来的数量约有五万左右。 要不然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范氏、中行氏等家族在“晋阳”一战可为损失惨重,逃到“沫”一年的时间,麾下重新聚拢了一批大军。 对于范氏、中行氏等家族来说,他们的辉煌已经不再,相反是进入到决定生死存亡的最终时刻。 有这种认知,范氏和中行氏怎么可能不拼命?别说赵氏尽管获得公族的大力支持,实际上实力并没有增加多少了。 赵氏有公族的支持,范氏和中行氏背后也有人。 齐国因为干涉晋国内战葬送了五万大军,吃了这个惨痛教训并没有退缩,相反好像是既然已经进行先期投资,不想那些投资沉没,再一次进行了加注。 他们的前一任执政是田穰苴(司马穰苴),现任执政则是梁丘据。 这个梁丘据早些年就冒头,一直遭到晏婴的打压和打击。 晏婴和梁丘据其实也是朋友,他们一致对齐国的信仰集团非常不满,认为那些人干涉齐国太多,并且每一次都借祭祀和祭奠搞事情。 齐国在晏婴病逝之后由司马穰苴继任执政之位,齐君杵臼(齐景公)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想法,不信任在军事上有不少成就的司马穰苴,转而让梁丘据担任执政。 如果是晏婴或司马穰苴担任执政,齐国只有极小的可能性会干涉晋国的内战,哪怕是进行干涉,丢进去五万大军没有砸出什么水花,看到智氏、魏氏和韩氏保存实力,他们也会立刻马上进行果断的止损,才不会一再蹚浑水。 这一次,齐军派了三万大军驻扎在于晋国的边境,同时给范氏、中行氏等家族输送了数量很是庞大的粮秣以及兵器。 当前范氏、中行氏失去了太多的封地,要么就是与封地的交通被切断,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食以及装备。 智宵之所以说赵氏现在打不赢范氏、中行氏等家族,一来是赵氏真的损失惨重,公族的支持仅是数字上好看,实际的作用并不大;再则便是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反击意愿太过强烈,并且得到了齐国在后勤上的大力支持。 “我听闻司马穰苴因痛骂梁丘据遭贬。”智申就一个意思,觉得齐国简直就是疯了,一再干涉进攻内政,不怕后面被拉清单。 智申那个称呼,“司马”是田穰苴在司马一职上取得了令人关注的军事成绩,也算是一种以官职为“氏”的用法。 智宵的关注点在司马穰苴被贬上面,问道:“可知贬往何处,有无出奔?” 这位司马穰苴可是在武庙有位置的大佬,要是智氏能够聘请过来就实在是太好了! 智申怎么说都是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之前或许没有想到,被智宵那么一问立刻觉悟,说道:“我派人往齐国探寻,寻得便请来我家。” 智宵就是这个意思。 父子俩还没有气氛这么好的聊天过,以至于智申贪婪之下一直往智宵感兴趣的话题引导。 智宵其实也有意缓和与智申的关系,要不然智跞故去之后,智氏一定会有大难临头。 再则,诸夏这边的观念就是那样,无论如何智申都是智宵的生身父亲,外人才不管父子俩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一旦父子不合就是作为儿子的过错。 站在一旁的智氏族人和家臣看到智申与智宵聊得开心又热烈,不得不说是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可得重归于好,便是智氏之幸。”絺疵对刚刚成为智氏家臣的张孟谈说道。 这位张孟谈是智宵花了大力气争取而来,为此智氏可是给了张氏不少好处。 智宵坚信与人才相比,一些物资上的付出并不算什么,因为人才肯做事,家族得到的回报会更多。 尽管岁数相差有点大,絺疵在极短的时间内却是与张孟谈成了好友。这是絺疵明确想要靠拢到智宵身边,肯定会对智宵大力笼络的张孟谈释放更多善意,两人自然而然也就交情疾速升温了。 张梦然不太清楚前因后果,不好讲些什么话。 在另一侧,公西赤在问仲由关于孔丘的事情。 卫国那边的储君欲杀亲生母亲,不止在卫国闹得舆论很难听,传到列国不管蒯聩的动机是什么,又或者南子到底有多么荒唐,总之儿子想杀母亲就是不对。 这一对母子闹出来的动静牵扯到了孔丘,直接就让一众门徒在失语过后,感觉天就要塌下来了。 他们现在除了名声之外,什么玩意都没有。虽说他们之前的名声本就不好听,关键要是孔丘与南子的绯闻被坐实,他们就要成为真正的过街老鼠了! 孔丘在遭到卫国和曹国驱逐之后,行踪方面一直成谜。 “我欲向智氏请辞,前往寻找夫子。”仲由说道。 公西赤就是发现仲由情况不对劲才有这次谈话,闻言立刻脸色大变,说道:“智氏当前用兵,你为在职‘旅帅’进行请辞,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我等?” 仲由也知道这样不对,只是一方面非常想就孔丘接受南子款待一事当面痛骂孔丘几句,再来就是很在意孔丘和众师兄弟的安危,控制不了心里的迫切感。 “这……”仲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他们这些在列国就职的门徒就是所属“儒”派的门面,关乎到的不止是个人,其实是整体的荣辱。 公西赤既羡慕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埋怨道:“战败受俘可得关隘军尉一职,智氏已然如此礼遇,仲由可曾有所回报?” 仲由瞬间脸红了…… 第151章 论迹不论心 当前的时代十分注重契约精神。 只不过,孔丘这个“儒”的派别有一个说词叫“事急从权”,也就是一旦他们认为某件事情无比重要,能够无视任何规则而去达成自己想要的目标。 在春秋战国时代的“儒”并不会以自我为中心,这也是仲由被公西赤那么一说就脸红的原因。 换作是其它朝代的儒生,道德底线可以无比灵活,为了追求自己的“道”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至于那个“道”接不接地气……,他们才不管那么多。 当前,孔丘的一众门徒中有好多人在为智氏效力,十哲的冉有、宰予和仲由,七十二名有记载名字的公西赤等六人,没有记载名字的多达三十余人。 实话实讲就是,列国之中独独智氏愿意提供那么多岗位给孔丘的门徒,其余家族哪怕有接收也不会超过三位,孔丘更多的子弟只能回到家中庸碌无为地度过一生。 他们来到智氏算是获得了一个梦想中的舞台,一旦有做出什么成绩,消息很快就能通传列国,为孔丘正名的同时,也能改变世人对他们的看法。 仲由在战场上被智宵俘虏,对吧? 按照原有流程就是等待有人来赎回去,一旦没有付出智氏满意的赎金,仲由就会被脸上黥字沦为奴隶,结果却是智宵好言相劝仲由为智氏效力。 仲由很清楚鲁国不会为自己付出赎金,他的家族也拿不出让智氏满意的财帛,接受了智宵的劝说为智氏效力。 在双方谈妥之后,仲由没有接受任何考验就成为“孟门”的军尉,后面更是因为仲由没有将“孟门”交给赵氏或是魏氏,赐予了十里周长的封地。 作为“孟门”军尉期间,仲由为智氏看好关隘是应有之意吧?履行了职责范围之内的事务,获得了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封地,无论怎么看智氏都是待仲由不薄。 现在什么情况?仲由没有为智氏的看重而立下半寸功劳,有私事在出征状态下想要进行请辞? 因为心急师傅的安危?这个在仲由看来是天大的事情,可是孔丘的安危关智氏什么事情,不构成仲由能够擅离职守的理由。 在任何时代,出征都是一件大事,有什么私事都应该暂时放在一边,是不是? 公西赤等人也心忧孔丘的安危,但是他们很清楚世界运转的规则,能够控制好自己的心态。 “子路,你如此行为陷自己于不义,我等师兄弟亦是不义之人。”公西赤说这一句话有点重,情况则是真的这么一种情况。 事实就是仲由那么做,会让遵守世界运转规则的公西赤变得不是那么在乎孔丘的安危,结果是仲由无视了智氏的厚待,公西赤等人因为是仲由的师兄弟,没有脸在智氏继续待下去,继续为智氏效力则会被人用异样眼光看待,并且不再有资格受到世人的尊重。 怎么会那么严重?事情就是这么的严重! 解释起来就是一个家庭的某位成员表现得极为不靠谱,整个家庭的风评也将受到损害。简而言之就是必然形成“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粥”的局面。 仲由稳了稳心神,无可避免地想道:“他们是害怕因为我一个人,使得无法在智氏获得富贵吗?他们因为富贵,不在乎夫子的安危?” 公西赤看到仲由脸色阴晴不定,大概猜出仲由在想什么,说道:“想来子路以为我等重视富贵罢?绝非如此,乃是为夫子大业,以为我‘儒’正名。子路且想想,天下除却智氏,何人愿意招纳我‘儒’。” 心里想法被洞悉的仲由又脸红了。 仲由必须承认那么想一众师兄弟,确确实实是将他们想得太爱慕虚荣了一些。 “除却智氏,确无何人聘请。”仲由讲了一句实话。 当前孔丘的名声很不好听,他的弟子也缺少了证明自己能力的舞台。 情况要等孔丘病逝之后,他们这一派别的“儒”才被解除封杀,不多的门徒获得施展才能的机会,其中以端木赐(子贡)取得的成就最为耀眼。 叔仲武远远看着仲由与公西赤,很希望公西赤能够说服仲由,千万不要搞出什么事情,致使本就差的风评变得更差。 任何的知识学了之后,谁都想要获得学以致用的机会,叔仲武好不容易获得施展才能的舞台,真的不想被谁破坏掉。 这个也是叔仲武的出身跟仲由、公西赤等师兄更低的原因,一旦遭到智氏驱逐的话,师兄弟中的某些人或许另有出路,更多的人则是只能一辈子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像叔仲武这样的人绝对没有第二次获得施展才能机会的可能性。 所以,叔仲武看到了仲由有冲动的苗头,说服了公西赤前往相劝,为的就是保住目前的岗位,某种程度上无视了孔丘的安危。 千人前面才是世界上的真实,有人非常重情重义,也会有人只顾自己,不对吗? 然而,叔仲武的出身真的很不好,一旦被智氏驱逐之后,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家族接纳了。 有些人是因为犯错有人兜底,他们才不会多么在乎犯错之后付出的代价。 更多的人只要犯一次错,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不能怪他们为什么抓住机会就不想放了。 “夫子不是第一次遭到诸侯驱逐,以往并没有性命之忧,今次身边有数百位师兄弟,一定也不会有事。”叔仲武有正常的道德观,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叔仲武想了想,追上了前面的智宵,先行礼才说道:“世孙,武有私事相求。” 智宵已经将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正是无所事事的时刻,闻言说道:“且讲来。” 叔仲武保持行礼的姿势,说道:“我师离开曹国便无音信,可否请求世孙派人代为寻找?” 智宵不觉得是多么难的事情,颔首答应了下来。 得到承诺的叔仲武乐呵呵地去了仲由和公西赤的这一边,见面就兴高采烈地说道:“世孙已答应派人寻找夫子。” 仲由与公西赤对视了一眼,发现自己原来那么傻,他们就算亲自去寻找孔丘与一众师兄弟,由于不够格让诸侯与其余贵族帮忙,自己找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找到。 智氏这边不一样,首先智氏是晋国卿位家族,再来智跞还是晋国的正卿,诸侯与众贵族很愿意帮忙,想找到孔丘根本就不难。 最重要的是什么?一旦由智氏出面,想来众诸侯与贵族不敢再过多为难孔丘了。 所以,心里怎么想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用正确的办法去处理好一件事情,使那件事情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仲由和公西赤现在有一个想法,他们想的是:“叔仲武比我理智,也比我更加灵活啊!” 第152章 跟时间赛跑 因为智氏跟魏氏不是盟友的关系,当前智氏的武装无法大摇大摆途经魏氏的封地,他们只能先借道韩氏的封地,再进入范氏的封地区域。 智宵第一座攻克……,或者叫从范氏那边接手的城池叫“安邑”,它在当前只是一座无关紧要的城邑,历史上进入秦国东出时代则将变得无比重要。 之所以说是接收,原因在于“安邑”并没有进行反抗,智氏的武装进城之后,范氏任命的邑宰将户册以及舆图交给智申,随后这名邑宰便带着一些范氏的族人以及士兵离开了。 从“安邑”再往南边走,很快就会抵达一座盐池。 这一座盐池的存在让晋国不会遭受缺盐的困扰,只不过目前制作盐巴的技术还很粗糙,没有去除其中的杂质,盐巴基本也是像卵石那般大小,可不存在雪花一般的细盐。 在目前的时代,能吃到盐巴的人其实很少,一般是一块盐布反复使用,或是使用一种叫“露兜树”的树叶来代替盐巴的咸味。 盐池在范氏的封地内,只是盐池并不为范氏独家持有,公族以及卿位家族分别控制了一部分盐池。 当然,内战爆发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在内战爆发之后,范氏杀掉了赵氏在盐池的人,等待被晋君午斥为叛逆又干掉公族的人,倒是没有对智氏、魏氏和韩氏的人进行杀戮,范氏在对待智氏、魏氏和韩氏的人上面是采取禁锢的策略。 “我家不可独享盐池,否则必为众矢之的。”智申站在盐池边上,很是惋惜地讲了那么一句话。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相传这是舜帝所作的《南风歌》,表达了上古时期先民在盐池产盐时节,对“南风”既赞美又祈盼的感情,其大意为:南风徐徐吹过来啊,可以解除万民的愁苦啊。南风适时吹过来啊,可以丰富万民的财物啊。 在晋国没有人可以独享盐池,谁进行独享一定会遭到围攻。 第一个想独享盐池的是郤氏,他们确确实实也独享了那么几年,随后被其余几个卿位家族围殴死了。 在随后,晋厉公看到了盐池的收益想收归国有,也就是成为君主的独享物,然后晋厉公不止死了还得到了一个“厉”的谥号。 范氏时代的士匄就很聪明,郤氏灭亡之后获得盐池的掌控权,非常理智地将盐池划分成了几块,由公族与所有卿位家族共享。 士匄此举免除了范氏的灾祸,也得到了其他卿位家族的人情,要不然在士鞅时代范氏就该因为太过贪婪而遭到围攻了。 智宵没有太多的多愁善感,知道智氏不能独享盐池,可是里面有很多可以操作的地方。 比如说,缩少赵氏在盐池的控制区域,同时拿盐池来交好魏氏,与韩氏的关系变得更为紧密。 “如今齐国不知悔改仍旧干涉与我(晋国),待内战消止,讨伐齐国为必行之事。”智宵说道。 里面意思就是,中原列国基本仰仗来自齐国的盐巴,等待晋国讨伐齐国会切断列国与齐国的商路,到时候晋国可以趁机发一笔。 其他列国并没有盐池,当下也没有精炼盐矿的技术,中原除了晋国之外都很依赖齐国的盐巴,南方的楚国、吴国、越国也是采购齐国盐巴的大户。 曾经……,也就管仲时代的齐国,仰仗盐巴得到的财政收益大肆玩经济战争,例如用比往常多出几倍几十倍的价格从楚国采购兽皮,花的国帑中来自贩售盐巴的收益占了大部分。 智氏在攻打范氏和中行氏在西部与西南部的封地,进展方面远比想象中更加顺利,只花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控制了六成以上的城邑,剩下的那些不是范氏和中行氏在当地的官员或族人阻挠,问题出在魏氏和韩氏也不是没有行动。 因为范氏和中行氏当前还是叛逆,晋国的任何家族实施攻打都会占据大义名份,有能力出兵的家族怎么可能会不心动呢? 智氏这边不能因为跟范氏、中行氏有协议,用这个理由去阻止其他家族攻占范氏、中行氏的土地,或要求那些家族交出那些土地。真的拿协议说事,智氏不会被斥为叛逆,只不过名声就要臭了。 “诸多城邑并未归于我家,此事与商谈有异,不知范氏将如何交代?”智宵问话的对象是王胜。 这位王胜就是范吉射留在封地上跟智氏履行承诺的负责人。 王胜面对智宵像是责问一般的话,面无表情地说道:“事态进展绝无可能如我等所盼,魏氏、韩氏出兵亦非此地卫戍之部可挡。此亦在智氏意料之中,对否?” 变成了王胜在责怪智氏出兵的速度太慢,才让那些城邑与村庄被魏氏和韩氏攻占。 范氏和中行氏能够听从调度的人手全在往“沫”集中,其余区域自然失去了防卫的能力。 现在还是魏氏大部分精力被牵扯到“沫”临近的“凡”等地,要不然以西部和西南部的位置,轮不到智氏来占范氏、中行氏封地的六成。 韩氏?他们是健存卿位家族之中的最弱一家,哪怕范氏与中行氏的抵抗力度降低到最轻微,韩氏还是无力迅速扩增地盘。 智宵不想纠缠其它,直接要求道:“我知范氏在此仍有万余众,需你统率抵抗魏氏。成与不成,你皆可为我家之臣,愿否?” 王胜沉默了一小会,站起来行礼,应道:“愿从世孙之命!” 只要晋君午一天没有解除范氏叛逆的身份,哪怕范氏扭转战局依旧不可能再成为卿位家族,最好的结果是成为一个割据势力。 现在的形势却是已经非常明朗,范氏和中行氏无法争取智氏、魏氏、韩氏站到自己这一边,再继续抵抗也只是拖延被灭的时间,最终仍然是灭亡的下场。 大船就要沉没了,无法上岸的人只会跟着一起沉下去,王胜显然不想为范氏陪葬。 智宵招揽王胜有自己的考虑,智氏吞并了范氏那么多封地,接纳范氏的家臣为己用,能够更快地消化胜利果实。 接下来幸存的卿位家族之中,谁更快将胜利果实消化,谁就是比谁更快起跑。 一步快,步步快,这种道理一点都不复杂的啊! 第153章 晋国的一半疆域到手 忙碌中时间过得很快,转瞬间便冬去春来。 在去年的冬季,智氏由智申统率大军攻打范氏与中行氏在西部和西南部的封地,耗费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拿下七成土地。 期间,范氏的王胜率军入侵魏氏封地,逼迫魏氏从范氏的势力范围撤军回防,有效地阻止了魏氏的继续扩张。 这一件事情本是智宵要求王胜拖慢魏氏对范氏的城邑攻夺,不知情的魏氏、赵氏等家族视作范氏在“沫”之外其它区域的反攻,直接导致刚刚兵败不久的赵氏重新起兵逼近“沫”地,同时魏氏征召更多的部队进入“凡”地驻守。 智宵定的战略一直在起作用。 当初智氏与魏氏各自攻打范氏在晋国南部的封地,智宵很刻意地选择了远离“沫”城的城邑进行攻打。这么做就是为了避免范氏与中行氏反扑之后,智氏再一次被卷入战事。 而彼时,魏氏跟赵氏已经有所接触,他们很清楚与赵氏结盟必然攻打“沫”城,无所谓新夺占的城邑距离“沫”地远近,乃至于其实是更近一些最好,方便接下来的用兵,哪能想到智氏进行破局,导致魏氏陷入尴尬的境地。 魏氏刚刚跟赵氏解除盟约,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调头重新结盟,一旦刚解除盟约又立刻结盟,两个家族都会成为笑话。 所以了,哪怕赵氏和魏氏有合作的需要,他们不可能解除盟约后,时间没有过去多久就立刻结盟,起码要等上一年左右的时间。 “此地可得之处皆已尽占,诸事有范氏旧臣梳理,留下数名得力族人统辖即可,父亲与我可归回都城。” “宵以为何人为主?” “徐吾叔父。” “如此,徐吾留下处理诸事。你我即日启程返回‘新绛(新田)’。” 想来“新田”当前应该无比热闹? 晋君午先跟赵鞅闹了一场,随后范氏、中行氏有反攻的迹象,魏氏解除了跟赵氏的盟约,智氏与韩氏的联盟一点没有加入“沫”地战事的意思,晋国的整体形势并没有因为范氏、中行氏等家族在“晋阳”大败亏输一场有所好转,相反在向更恶劣的方向狂奔。 谁都能看得出来一点,智氏和韩氏攻打范氏与中行氏其它区域的领地,魏氏固守“凡”地的同时也在其它区域有军事行动,他们这么做其实对局势基本没有帮助,进行的是一种自家的扩张。 恰恰是看出了那一点,赵氏和公族感到无比难受,他们倒是也想扩张,问题是一旦不兵逼“沫”地,范氏和中行氏不会去攻打智氏和韩氏,极可能也不会去动魏氏从范氏攻夺的“凡”地,只会盯着赵氏与公族往死里打。 在智宵与智申回到“新田”之后,没有到家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是范吉射派人前来都城求见晋君午,要求晋君午不再视范氏、中行氏等家族为叛逆。 “君上似乎意动。”智跞看上去比四个多月前脸色好了不少。 智申愕然,问道:“君上意欲出尔反尔?岂不知为君者之忌讳。” 智跞说道:“赵氏无力攻克‘朝歌(沫)’,范氏、中行氏等家已反攻逼近‘邯郸’境内。若是‘邯郸’一失,东南便将尽归范氏、中行氏等家所有。” 智申非常不理解地说道:“历经‘晋阳’一战,范氏、中行氏竟有余力反攻。” 智跞看了智宵一眼,示意由智宵来说。 智宵得到示意,为智申解释道:“齐国仍旧贼心不死,虽未派遣大军入境,提供粮秣、器械实多。范氏、中行氏已到生死存亡之际,可谓哀兵。” 早就有哀兵必胜的说法了,并且被一次又一次证明正确。 智申一听就懂了,还能举一反三,说道:“赵氏实力折损太过,公族人力物力不缺,唯缺战力。如此说来,若我家、魏氏、韩氏不动,赵氏实难攻克‘朝歌’,更有范氏、中行氏进逼‘新绛’可能。” 智宵看向智跞,说道:“想必君上近来屡屡召唤祖父、上军佐(韩不信)、下军将(魏侈)。” 其实,范吉射和中行寅被斥为叛逆之后,晋国早就应该重新选定新的军将与军佐人选,只是范氏与中行氏没有被灭,再则就是晋君午拿空缺的卿位在钓鱼,导致卿位一直空缺。 智跞已经不奢望士皋夷和梁婴父能够获得卿位,进入到了无欲无求的阶段,根本就是无视了晋君午施加的压力。 刚刚跟智氏结盟的韩氏,韩不信秉承家风追求不多,有智氏在前面顶着,躲在智氏后面的韩氏也是根本不鸟晋君午。 有智氏和韩氏那样,魏氏更不想去给赵氏填坑,结果就是晋君午能用的力量所剩无几。 智跞说道:“若君上应允,晋国即刻可定。” 来到“新田”出使的人叫范阳生,他是范吉射的嫡长子。 范吉射派自己的嫡长子出使本身就代表着诚意,并且范阳生已经先后求见了智跞、魏侈和韩不信,代表范吉射愿意接受当前现状。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范氏不寻求夺回被智氏、魏氏和韩氏攻占的封地,想要并凭借这一点请求智跞、魏侈和韩不信在晋君午那边说好话。 很明显的是智跞、韩不信和魏侈都心动了。 智宵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只要晋君午和赵鞅还活着,有晋君午一再骚操作,再有赵鞅知道范氏、中行不灭,灭的家族就会是赵氏,范吉射和中行寅的叛逆身份绝无转变的可能。 智氏倒是能够稍微展露对范氏、中行氏的同情,使得投效智氏的范氏、中行氏旧臣心里好受一些,愿意更加卖力地帮智氏做事。 谈完了该谈的事情,智宵回到自己的住处,拿出一张长两米二宽一米八的地图。 “河东除了魏氏的‘魏’地之外,全部归了我家,这样一来……” “河西地已经大半在手,大别山周边除了‘邯郸’之外也全是我家的土地……” “不出意外,中行氏在东部的土地也能拿到手。” “这样的话……,智氏一家就占了晋国十之四五的土地……” 智宵正在地图上涂颜色,没有因为智氏占了晋国大半疆域而欣喜若狂,看上去无比冷静。 智氏只是占晋国不到一半的疆域?距离智宵想完成的大目标还是太远了! 第154章 夫差,伍子胥与孙武 远在东南的两个国家,吴国和越国打完“蕞李之战”后皆是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的境地。 吴国的先君阖闾出征战败,并且在回师半途伤重而死。 越国这边的先君允常在爆发“蕞李之战”之前就已经薨逝,刚刚继位的新君勾践得知吴军入侵仓促迎战,十分侥幸地打赢了那一场战役。 之所以说越军侥幸获胜,有赖于勾践使用了一招很狠的招术,他在两次偷袭不成功之后,押解很多有罪的人来到阵前,逼迫那些罪犯在吴军注视下自杀,吴军看到越军竟然有大批人在两军阵前自杀,一时间有点懵圈了。 起初,吴军根本搞不懂越军在玩什么而感到惊骇,得知违犯了军令,在君的队列前面行为不果敢,不敢逃避刑罚,谨敢自首而死,于是都自刎而死。 得知事情经过的吴军无不觉得越人敢死,心里对能不能打赢越军产生疑问,爆发哗然期间阵型不由大乱,勾践趁着这个机会再次派出敢死队,杀到了吴国先君阖闾的身前,越国贵族灵姑浮挥戈攻击吴君阖闾,斩落了吴君阖闾的脚趾,并获得了一只残破的靴子。 吴君阖闾受伤后退,吴军的乱象更大,只是取得突破的越军因为伤亡惨重也无力进行追击,两国在“蕞李”一战打完后就各自进入到舔伤口的阶段。 此时的吴国都城“吴”之内,随处可见缟素,行走在路上的吴人皆是一脸的哀伤。 并不雄伟的宫城,到处飘满了白色的布幔,吴国公族与大臣皆是身穿丧服,卫兵则是披上了麻衣以及缠上白布腰带,武器也是系上了白布条。 目前的诸夏大地,除了晋国丧事一身黑之外,其余列国举办丧礼都是白色。 而晋国之所以会是黑色的丧服,原因是秦晋爆发的“殽之战”中,恰好是在晋国的国丧期间,晋襄公染黑孝服指挥战斗,取得对秦军的胜利后,大家都穿着黑衣安葬晋文公,晋人从此后孝服黑色成为惯例了。 “大王节哀。”伍子胥轻轻拍着夫差的后背,一脸哀痛地劝着。 大堂之内,阖闾的梓宫摆在正中央,周边则是一众亲人以及百官、贵族,形成一众环绕的方式。 夫差手搭在梓宫之上哽咽,一度像是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伍子胥深怕夫差忧伤过重不得不奉劝,要不然先君刚刚薨逝,新君又因为悲伤过度无法理政,吴国极可能就要坏事更坏了。 此时的吴国可谓人才济济,军事上有伍子胥和孙武作为顶梁柱,政务上有伯噽,公孙圣,王孙骆等人尽心尽力,正是他们的付出才让原本什么都不是的吴国变得强大,并且在历史舞台上闪耀属于自己的光芒。 伍子胥见劝不动夫差,原地退后了几步撞到了什么人,转身一看是孙武,问道:“长卿,何事?” 长卿是孙武的表字。他指了指外面,等两人都出了大堂,来到门外才说道:“先王驾崩之前叮嘱大王勿忘国仇,武深怕大王在丧期过后随即攻打越国。” 阖闾并不是当场立刻战死,受伤在回国的半路上才病亡。 当时还是吴国储君的夫差被紧急召唤过来,沿途被阖闾叮嘱了不少事情,其中反复强调的就是吴国一定要灭掉越国。 伍子胥怕的就是夫差无视吴国刚刚迅猛扩张,没有消化徐国、钟吾国等等的占领地,又看不到吴国因为在“蕞李”战败损失惨重,太过于报仇心切将内政乱糟糟的吴国又带上新的一场战争。 现在的越国士气正旺,并且越国的老大哥楚国因为越军在“蕞李之战”取胜,很是狠狠地给越国补了一波血。 越国明面上遵从的是晋国,其实吴国也承认晋国的霸主地位,可是越国真正的宗主国却是楚国,吴国也在窥视霸主宝座。 孙武一脸忧虑地说道:“楚国早想报‘郢’都失陷之仇,且吴楚乃是世仇。如今先王……” 阖闾已经死了,有些话只能意会。 孙武相信伍子胥能够听得懂,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越国早想摆脱楚国节制,想来不会主动出兵攻我(吴国)。若是我主动出击,怕是逼迫越国求援于楚国。届时,我便将独战楚越联军。” 毕竟,吴国现在看上去好像很强大,可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起码比起楚国的地大物广又人口众多,真的是没得比,并且越国新胜正是心态最好的时候。 真的让楚国和越国联盟来打,吴国的新君才继位没有多久,很多事情其实是可以预料的。 伍子胥点了点头,说道:“或可寻求伯国(晋国)调停?” 孙武秒懂。 吴国又到了需要扯虎皮的时刻,完全可以抛出晋国来震慑楚国,也许还能从晋国那边再得到一批物资上的援助? 只不过嘛…… 孙武点头又摇头,说道:“晋国‘卿乱’并未停歇,听闻赵氏力衰,范氏、中行氏或有反复可能,智氏、魏氏、韩氏独善其身。此事天下皆知,楚国君臣亦知。再则……恐大王不喜。” 在阖闾执政的时代,吴国就有了挑战晋国霸权的野心,爆发“蕞李之战”就是想先打服越国,再北上与晋国争霸。 “两位大夫,大王有请。”伯噽出来,小声地招呼。 夫差见伍子胥和孙武过来,又看到伯噽想退下,说道:“噽且留下,一并听寡人言说。” 目前的夫差正当壮年,继位时三十三岁。 伍子胥和孙武对伯噽留下来并没有什么意见,原因是伯噽还没有像以后那么贪财弄权,相反在处理吴国财政上很有一手。 “寡人必报先王之仇,只是亦知不可过于贸然。我需一人往晋出使讣告先王丧事,再言合兵攻楚。合兵攻楚为假,震慑楚国为真。卿等可自荐。”夫差说道。 这一刻,伍子胥和孙武心里因为夫差的抉择有着很浓烈的喜意,认为最担心的事情可算不会发生,尤其是夫差也想到了借晋国的势。 之前,孙武还在担心夫差想不通,没想到不止想通了,还做出了决断。 只是有些事情孙武需要进行汇报,也就将之前跟伍子胥交谈的一些内容摘要说了出来。 夫差还在等伍子胥、孙武或伯噽自荐,想到了什么,先点头再说道:“晋国内战常有,不因失却范氏、中行氏而衰弱过重。此次出使,务必请智氏世孙前来,唯智宵可达震慑用意,再则寡人亦想见见智氏千里驹。” 当世第一猛士什么的倒是次要,夫差结合了晋国的一系列事情,认为接下来晋国会是智氏独强。 跟晋国进行打交道,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认准一个卿位家族不放手,明知道晋国接下来说了算的会是智氏,夫差也就有了提前见识名声越来越大的智宵的想法。 孙武、伍子胥、伯噽三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最终孙武自荐道:“臣愿往。” 第155章 好一个顺手而为 孙武又称陈武,他是妫姓后裔。 在春秋战国时期,陈通田,也就是两个字的读音一样,写法上面根据考古史料证明并不相同。 其实到现代之后,闽南语的“田”和粤语的“陈”发音也是非常近似,或许这就是族群开枝散叶后,语言历经一再的演变,留给后人的一种痕迹? 因此,孙武也能被称为田武。他的一些本家就是“田氏代齐”的那个田氏,只是田氏到现如今还不是什么显赫的大家族,田氏之主田乞还是一个在尽力巴结齐景公和齐国公族高氏的小人物。 春秋时期的称呼很多变,之前是那个氏,极可能因为官职的变动,或是封地的变更,频繁地随之更改,姓则是不变。 田乞、孙武和司马穰苴都是妫姓,他们拥有相同的祖先。所以说这一家子很厉害,同一时代的后裔之中孙武和司马穰苴在军事上取得了极大成就,其中孙武还会被后世的人尊称为“兵家至圣”,连带司马穰苴也得享武庙供奉。 更厉害的是什么?孙武有一名后代也在军事上获得极高成就,那人叫孙膑。 当然,孙膑并不是本名,膑其实就是膝盖骨。他叫孙柏灵,因为被庞涓挖了膝盖骨被人称呼为“膑”,以当时就是“一个没有了膝盖骨的人”的意思。 孙武自荐之下需要出使晋国,他不能太过于拖拖拉拉,要不然吴国先君就要在梓宫中当很久的冻肉。 春秋时代,诸侯的丧期一般会超过三个月。这是因为需要向周天子汇报,并且再向列国发出讣告,收到通知的诸侯一般会派人前往参加丧礼,没有收到邀请又想去参加的贵族也行。 前来参加丧礼的人越多,来者的身份越尊贵,薨逝的诸侯后裔就会越感到有面子。 目前并没有一国之君会在生前大肆动用人力物力修建寝陵,诸侯薨逝会送到历代先祖长眠的陵园,安放在某个墓室里面与祖先做伴。 修建寝陵这种事情要到战国才开始大肆流行,场面搞得最大的人莫过于始皇帝。他也给后代的皇帝打了个样,习俗或者说规则就那么流传了下去。 春秋以及上古时代拥有的大型寝陵不多,三皇五帝才有这种待遇,只不过春秋时期的三皇和五帝说法着实是太多了。 流传最广的版本中,春秋时代的三皇有燧人、伏羲、神农和伏羲、女娲、神农以及伏羲、神农、黄帝,这三个版本;五帝则是太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与黄帝、颛顼、帝喾、尧、舜,这两个版本。 智宵生活在这个时代,反正他知道的三皇版本是燧人、伏羲、神农,五帝版本则是黄帝、颛顼、帝喾、尧、舜。 这些贤人,他们的年代过于久远,到春秋时代差不多已经成为祭祀时才会提起的人物,更久之后的时代则会变成神话中的某个故事。 孙武花了二十三天的时间穿过宋国和卫国,抵达晋国的南部。 “足下乃吴人,为何出现在此?”赵获得知部下拦截了一支队伍,亲自过来查看。 孙武不认识赵获,能猜出来人在赵氏的地位不低,行礼说道:“我乃吴国正使,为发讣告而前来晋国。” 其实也就是孙武的队伍有打出旗号,并且还出示了旌节,要不然赵获根本不会现身。 旌节是诸侯正使才会用到的东西,除非是得了失心疯,否则根本不会有人去攻击拥有旌节的队伍。 “讣告?”赵获当然知道吴君阖闾薨逝的事情,对于吴国那边派来使节觉得是情理之中,纳闷的是怎么给自己碰上了。 在孙武进入晋国境内时,走的就是“棘津”的这一条路线。在这边,赵氏与范氏、中行氏来往厮杀不断,俨然就是一个涉及交战范围非常广的战区。 并且孙武在被赵氏拦下之前,其实已经碰见过范氏和中行氏的部队,得到了范氏以及中行氏不错的礼遇。 赵获问道:“可要派遣护卫随行?” 孙武答曰:“不必如此。” 这一支吴国的使节团人数大约两百余人,实话实讲就是与晋国的家族出行相比,人数不是有点少,而是真的太少了。 当然了,不是每一个诸侯国都像晋国这样,完全是晋国的各个家族太过缺乏安全感,弄得家族核心成员出行携带的护卫那么多。 他们是吴国的使节团,有旌节就能够保证安全。 最重要的是什么?吴君夫差给孙武的明确命令就是通知完晋君午之后,直接前往智氏进行社交。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智氏跟赵氏的关系很复杂,大体上就是处在对抗阶段呢?说复杂的原因是两家已经确定联姻,互相之间却是非常敌视。 拥有明确任务的孙武一点都不想让智氏误会,不可能接受赵氏派遣护卫随行。 孙武的拒绝却是让赵获深皱眉头。 在赵获看来,想派护卫护送吴国使节团是出于好意,以常理来说根本不会遭到拒绝,结果却是遭到明确的拒绝了! “乱兵极多,若无足够武士护卫,沿途或有凶险。”赵获语气不是那么好的说道。 这是威胁吗? 孙武直接又明确的拒绝就是在等这一句,闻言摇着头,说道:“此次前来伯国,一为晋侯奉上讣告,二则需往智氏。身负君命,万般不敢节外生枝。” 赵获:“……” 这一刻,赵获心里有太多脏话要讲,偏偏不能口吐芬芳,要保持好礼节询问吴国使节团有没有需要赵氏帮忙的事情,诸如补给粮秣,帮忙修一修车辆之类。 等待重新启程之后,伯噽纳闷地问道:“为何如此?”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孙武分明就是在故意刺激赵氏。 孙武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伯噽的提问。 晋国的卿位家族就是那样,哪怕平时看上去相处得极好,暗地里的竞争从来没有停止过。 孙武知道智氏目前跟赵氏的对抗已经摆在明面,亲眼看到该片的战场区域是范氏、中行氏占据优势,非常愿意再给本来就在燃烧战火的晋国再添一把柴。 毕竟,吴国总有一天会挑战晋国的霸权,能够削弱晋国实力的话,为什么不去做呢? 又过去七天,用最快速度赶路的吴国使节团,他们总算是看到了“新田”的城墙…… 第156章 孙武的晋国之行 晋君午接到讣告,表达了对阖闾薨逝的遗憾与哀悼,答应会派遣使节前往参加葬礼。 这个没有值得惊讶的地方,别说吴国只是有意图要挑战晋国的霸主地位,甚至吴国都已经跟晋国展开交战,发生一国之君薨逝的情况下,一样会有使节出现在对方的葬礼之上。 接下来,孙武按照流程一一拜访晋国现存的四个卿位家族,第一个前往的是赵氏。 内战之前,晋国的元戎失权,对外展开战争的权限落到了赵鞅的手中。 在列国的声望中,无疑问就是赵鞅超过智跞,成为了列国必须奉承的人物之一。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霸主国掌握对外开战权的人是赵鞅,诸侯国哪敢得罪呢? 卫国根本没有得罪赵鞅,仅是赵氏的扩张在东南方向,为此卫国一再遭到晋军的入侵。 诸侯怕的就是侍奉得不够用心,为自己的国家惹来霸主国的军队讨伐。 内战之后,晋国的格局变了。 赵鞅手中的实力降到历史最低点,对外开战的权力重新回到智跞这位元戎的手中,而孙武假装不知道对外开战权已经变更,第一个拜访的晋国卿位家族选中赵氏,其实还是在给智氏上眼药。 要不然的话,孙武第一个应该拜访的是坐在元戎宝座上的智氏。 有些小动作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并且还有因为各种信息落后的理由,受损一方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进行计较,可是真真切切就是挺恶心人的。 当然了,为了不做得太过明显,孙武有自己的一系列拜访流程。 孙武拜访赵鞅时仍旧给予极大的尊重。这种尊重并不有假,原因是赵鞅拿出来的一套改革方案让孙武惊为天人。 什么改革方案?就是赵氏被范氏、中行氏等家族围困在“晋阳”期间,赵鞅出于无奈征召属民与奴隶参战,拿出一整套的奖励措施。 无疑问,赵鞅打破了阶级的限制,给予了很多人打破头顶天花板的机会。看似是赵氏被逼急了才拿出来的改革,实际上为整个文明的进程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 历史没有被改变的话,两百多年之后有一个出生在卫国公族名叫鞅人,他先去魏国学习一系列知识,随后前往秦国谋求出路,得到秦孝公的接纳,开始在秦国进行重大的改革,使用的就是在赵简子(赵鞅)那一套措施的改进版方案,就此让秦国彻底强大了起来。 孙武拥有极高的军事能力,哪里看不出那一套方案的威力? 人们不再由出身来决定能不能参战,首先就将兵源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尤其是战争不再只是贵族的游戏,调动起了各阶层的参战热情。 赵鞅当然知道孙武是谁,收起了嚣张跋扈的姿态,用平等的方式招待孙武。 两人聊的话题非常多,基本是围绕在军事相关的话题上。 赵鞅向孙武询问改变赵氏劣势的方法。 孙武想了很久,只给出一个将决战时间拖越久越好的答案。 “智氏当前‘士’、‘徒’、‘羡’之多,远超我可想象。赵氏式微便是事实,征召之人或众,与智氏开战绝无获胜可能。” “士”和“徒”就是春秋时代的职业军人,他们基本不从事农耕,闲时锻炼格斗技巧,伙食的优异也决定他们会更加身强体壮,能够听得懂所有的军令。 赵鞅不计出身可以征召出六七万的部队,问题是这些人以前手里拿的是农具,上战场光凭一股子狠劲。 智氏光征召“士”、“徒”和“羡”的数量就不会少于六万,别说数量同等,哪怕赵氏的数量再翻一倍,除非智氏自己爆发内乱,要不然赵氏拿脖子去迎接智氏的利刃吗? 盼着智氏高层无能?哪怕在内战开启之后步步错的范吉射,他都不是传统层面上的废物,纯粹就是遇上了更厉害的对手,真不是范吉射太过无能。 春秋战国时代的贵族很少有废物,是个废物就如同范吉射那般,家族实力再强大也会用很快速的速度倒台,随后分崩离析成为史书上的符号,或是成为人们嘴中一个遥远的故事。 孙武离开赵氏,前往韩氏。 这一次孙武与韩不信聊的是不争,大谈生存的重要性,什么叫作善战者无显赫之功。 该话题很对韩不信的想法,韩氏秉承的家风就是不争不抢,时机到了任何的好处都会自己跑到碗里来。 韩氏因为这种家风的关系,历来在晋国卿位家族中就是最为人畜无害的那一家,根本没有哪个卿位家族会特别针对韩氏。 历史上,韩氏就是被赵氏和魏氏带着起飞,白捡了一个侯爵又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到战国阶段的初期也是一直受到赵国和魏国的保护,一直到魏惠王不再讲“三晋”的情面,韩国失去魏国、赵国的保护,乃至于魏国和赵国都会攻打韩国,才被诸侯打得怀疑人生。 孙武第三个拜访的家族是魏氏。 这一次,孙武没有见到魏侈,与魏驹聊的是甲士话题。 魏氏很喜欢甲士,他们从魏舒时代就有自己的认知,觉得战车这一个兵种一定会被淘汰,认为步兵才是战争的绝对主力,开始打造属于自己的重步兵。 谈起这个话题就不免会牵扯到智氏,一切只因为智氏在金属上取得突破,并且已经开始在建设属于智氏的甲士部队。 孙武并没有利用话术让魏氏加深对智氏的仇恨,相反话里话外认为魏氏应当与智氏交好,认定两家取长补短一定能够获得共赢。 在这一点上,魏氏决定不再与智氏处在水火不容现状后,有过相关的严谨讨论,得出的结论跟孙武给出的意见差不多。 魏氏很清楚金属上取得突破的重要性,一方面在自己进行研究,另一方面则是希望用其它的利益或技术来跟智氏进行交换。 因为是魏驹招待孙武的关系,会面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孙武就离开了魏氏。 魏侈不在“新田”,他前往“凡”地亲自查勘防线,就近观察范氏与中行氏的现状。 最后,孙武来到了此行出使的重要目标智氏家中。 来到门外迎接孙武的人是智宵。 “他便是孙武,兵家时代的开启者,也是兵甲公认的至圣?” “这人便是智氏的宵?看上去真是年轻啊……” 第157章 智氏很高兴 孙武现年五十岁,以当前时代人们的平均寿命不足三十岁来说,五十岁怎么都能称得上是高寿了。 五十岁的孙武或许是因为保养不错,或是长相不显老的关系,看上去跟四十来岁差不多。 因为名声方面的原因,智宵与孙武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都带上了更多心理因素增添的滤镜。 “孙子,里面请。”智宵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孙子?在春秋战国年代,能在名后面加上一个“子”,排除掉是子姓女人的原因,等于是得到承认的“大家”、“宗师”、“伟人”之类。 当然了,华夏文明称呼“孙子”是两个人的并称,也就是孙武与孙膑。 “当不得,当不得。”孙武笑得眼睛眯起来,嘴上却是一定要谦虚的。 事实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忘了谦虚的品德,要不然哪怕有那一份能力,一样会被人视为过于骄傲和自满。 智氏在“新田”的府宅跟赵氏、魏氏、韩氏差别不大,以占地面积或规格则是远超非诸侯的家族。 毕竟,周礼将很多东西限制得死死的,不到级别根本就享受不到,其中包括了家宅的占地面积。 恰好,晋国在卿位上的人选位比诸侯,哪怕是一种潜规则,那也是一种被世人认可并在执行的规则。 智宵跟孙武一边聊一边走路,谈的是邦交无关紧要的话题,主要是讲晋国、齐国、吴国的风土人情。 这三个国家的风土人情还真都不一样,例如晋国这边的人比较死板,齐国那边的人最为注重利益,吴国则是跟很多南方的诸侯一样带有“浪漫”色彩。 所谓的“浪漫”跟爱情无关,特指的是比较散漫,缺乏该有的纪律,并且非常容易陷入激动状态。 “武在吴国并不顺利,一度因杀死君主宠妾而遭处置。”孙武说的是投效吴国,被委托练兵时发生的事件。 智宵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指责孙武,反而说道:“能者无立锥之地,庸者无德而占据高位。此便是世间之无奈。” 因为春秋时代没有“妃”这个品阶,当时的“妾”就是特指诸侯的爱妃。 那是孙武被伍子胥邀请到吴国之后,用《兵法十三篇》作为开路砖。 阖闾接受了孙武的投效,只是丢给孙武一帮自己的女人以及宫城的宫女,用以检验孙武到底是只有嘴巴厉害,还是孙武不但能说会道并且有真本事。 孙武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接受了阖闾的考验,只是一开始的进展非常不顺利,尤其是有一个仗着阖闾宠爱的女人特别爱搞事,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处死这个女人。 而当时阖闾有进行隐晦的求情,希望孙武不要拿自己最宠爱的妃子立威,结果是孙武仍旧狠心将那个人杀了,果然在后面的练兵中没有人敢不服从,将那些女人训练成了一支能够参战的部队。 这件事情对于孙武来说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是人生中最屈辱的一段往事。 所谓不光彩,指的不是杀死女人,而是接受考验去训练一帮女人成为士兵。世人也经常拿这一件事情来评价孙武,有着很多的指责。 到现在,孙武已经不止一次证明自己的能力,恰是因为已经得到正名,才能毫无芥蒂地拿出来自嘲。 现实就是那样,有些人没有证明自己的能力之前,他们连呼吸都是一种错误。成功之后任何不堪的往事,往往会变成一种励志的故事。 “见过正卿,智氏宗子。”孙武来到一个大堂,进去看到智跞和智申,行礼问候。 智跞笑着点了点头。 智申却是问道:“为何来之迟也?” 讲流程,孙武抵达“新田”之后先拜访晋君午,随后的顺序应该是智氏、赵氏、韩氏、魏氏。 这个是晋君午、智跞、赵鞅、韩不信和魏侈的身份地位决定的顺序,流程错误不止是失礼,也能被视作很大的不尊重,甚至因为孙武是吴国使节的关系,礼节上的疏忽能够让晋国与吴国爆发一场战争。 为什么?因为外交场合无小事啊! 孙武刚落座又不得不站起来,行礼说道:“如此安排,恰恰是尊重智氏。” 智跞、智申和智宵都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我(吴国)之历代先君,无不感念智武子(智罃)再造恩德,便是寡君(夫差)亦时时提起。” “今次前来伯国,武为使节,往赵氏、韩氏、魏氏仅是拜访,前来智氏乃有大事。” “寡君无邀请余人,特地吩咐小臣一定盛情邀请智氏派人前往作客,言道以智氏世孙最为妥当。” 孙武特地提到智罃是一个关键词,指明有智罃安排扶持吴国的策略,吴国才能重新恢复“文明”且变得强大,提到谁都没有特别邀请,仅仅是邀请智氏,其实就是给予智氏最大的尊重。 扶持吴国当然不是智罃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事情,起码要有晋悼公的允准,其余卿位家族不进行反对。 晋国对吴国的扶持达到什么程度呢?不止是派出成建制的军队前往为当时危若累卵的吴国站台,避免楚国一举灭掉极度虚弱的吴国,并且还从文化到农业的全面补足。 这件事情光智氏一个家族哪怕能做到也会大大出血,完全是整个晋国真正地去落地实施,前往实际操刀的执行者则是申公巫臣。 作为提出建议的人,智罃的存在感当然会更强一些,只是吴国哪怕真的觉得有再造之恩,需要感谢的对象应该是晋悼公。 毕竟,晋悼公才是晋国的一国之君,乃是真正可以决定一国决策要不要执行的人,不是吗? 只不过,孙武那么说之后,智跞和智申心里明显是感到再满意不过了。 赞美一个人,去说他的子嗣有出息,会比赞美本人更加令其高兴。 在这个讲血统的时代,赞美一个家族则是挑出一位祖先,会有更好的效果。 智跞开始问起了吴国的情况,免不了聊一些吴国与越国战争的过程,再一起谴责楚国的一些所作所为。 明明是越国击败了楚国,为什么要谴责楚国?这就跟吴国击败楚国,站在楚国那边的人一样会谴责晋国那般。 说白了就是,人们认为吴国没有晋国的帮助强盛不起来,越国没有楚国的帮助会一直弱小,类似是那样的意思。 有扶持就一定会强大起来吗?其实是说不一定的事情,多少烂泥根本扶不上墙,看的还是本身努不努力。 智宵全程没有说话,他在思考要不要去一趟吴国这个问题,甚至在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孙武跳槽来给智氏效力…… 第158章 智宵与孙武的交流 孙武本身就是在齐国没有施展才能的舞台才去吴国,抵达吴国历经重重考验才有证明自己的机会,期间还遭受到不止一次的侮辱。 哪一战是孙武的成名之战呢?是那一场“柏举之战”给了孙武机会,他也成功地抓住机会,统率三千五百吴军以奔袭的方式击败了与自己几倍多的楚军。 随后,孙武更是与伍子胥进行配合,以三万对战二十万楚军,取得了五战五胜并攻克楚国都城“郢”的战绩。 “孙子为何在吴仍无食邑?”智宵用不解的表情发问。 孙武直接失语了。 是吧?孙武为吴国立下的可不止是汗马功劳那么简单,他与伍子胥配合着打出了吴国前所未有的辉煌胜利,还让吴国之君发出的细语需要被诸侯专注聆听。 可是,立下那种功劳的孙武,他真的没有获得土地的赏赐。 这是孙武第一次前往智氏拜访的五天之后,智宵与之的又一场会面。 过了一小会,孙武才苦笑说道:“这……,吴国有别于中原,国中大夫并无可传承食邑。” 还真是那么回事! 春秋时代的楚国和吴国是两个比较特别的国家,在其他诸侯需要跟封臣相敬如宾以及不敢随意杀害封臣的时候,楚国和吴国的君主能像随意处死奴隶那般,任意地杀戮自己的封臣。 楚国那边的贵族一直都有名下的封地。他们从楚昭王之后,封君的权力变得很大,不想鸟国君就可以缩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偏偏国君将谁斥为叛逆发动平叛,打一个封君就能让周边的封君跟着造反,搞懂状况的楚君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 吴国不规划贵族世袭的食邑,仅仅是赐予某个地方山川流水的管辖权,并且是一代人没有立功,管辖权会因为人死了就被收回的情况。 重点是什么?是阖闾只赏赐了孙武一座将军府、财帛与美女,食邑却是一寸都没有赏赐。 智宵能看出孙武对没有得到封地的赏赐有些耿耿于怀,只不过吴国那边就是那么种情况,公子都没有直属食邑,何况是他国前来效力的人呢? 这一点似乎能够做文章?只是智宵不能做得太直白。 孙武已经是成名了的人,类似这样的人会很爱惜羽毛,跟他们谈利益交换,哪怕他们心里很受诱惑,表现出来的却会是遭受侮辱的反应。 所以,智宵选择先跟孙武交流用兵之法。 谈到用兵这一方面,孙武认为有些核心绝对需要大谈特谈,比如练兵,或者敌人形势与自己的真实情况,抑或关于君主赐予的权利多大。 “将需知兵,兵亦需知将,两者相知,将知兵之极限,兵亦愿受将驱使是也。” “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碫(duàn)投卵者,虚实是也。” “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 智宵没有读过《孙子.兵法十三篇》的内容,专注地听着。 孙武其实有讲了一些练兵方法,并且认为练兵比率军作战更难,还告诉智宵用作立威的不单单是阖闾的一名宠妃,而是两名宠妃以及三十七名宫女。 孙武讲这一点没其它意思,纯粹就是阐述训练一些根本不懂纪律的人成为士兵有多难,想让部队如臂指使的难度又有多大。 “我有宫城练兵一事,随后方无练兵、用兵之困扰。”孙武连阖闾的宠妃都敢杀,其余的吴人相信自己一旦不听话也会被杀掉。 智宵很认同练兵的重要性,提出了自己练兵的一些看法,诸如练伍法、练胆气、练耳目、练手足的观点,再一一进行阐述。 上面那些是出自戚继光的《练兵实纪》,智宵再加入自己的一些观点。 所以,认真算起来的话,多少有点戚继光与孙武在隔空交流的意思。 因为智宵讲得非常详细的关系,后面变成孙武在认真倾听,并且孙武偶尔会对智宵提出来的观点进行一些提问。 到最后,孙武很是感概地说道:“伯国之强,武深以为然。” 怎么说呢?晋国得益于军果主义氛围的关系,晋人确实对服从命令很有自觉,几个卿位家族也有自己独家的练兵技巧以及作战方式,诸侯军队莫能当之。 只不过,智宵讲得那些跟晋国关系不大,属于结合能戚继光与自己操作起来的实际经验之谈。 这叫什么?读书不是死读书,融会贯通之后,再结合自己面对的情况去进行运用。 孙武不知道智宵的真实情况,一阵交流下来因为对晋国印象固化的关系,很怀疑吴国北上争霸到底正不正确。 吴国是崛起了,可是疆域内的开发程度依旧不高,尤其吴人难以接受管束,能战胜同样拥有“浪漫”属性的楚军,可是楚国跟晋国争霸战争中输多赢少,不代表吴国能打赢楚国就能打赢晋国,别说吴军刚刚还败给了世人认为国小民寡的越国了。 智宵与孙武的交流从上午一直进行到晚上,后来不再聊兵法,变成了谈论天下局势。 过程中,智宵明确指出吴国迟早有一点会北上挑战晋国的霸权,只不过认为吴国想要剪除后顾之忧,将越国彻底灭掉的可能性不大。 孙武由衷地感到不理解,困惑地说道:“越虽获胜,然吴并非伤筋动骨。待寡君接管国政,修养三年之期,复出兵南下,有先君之仇必使吴军上下一心用命,越国绝无侥幸之理。” 智宵只是笑了笑。 孙武又说道:“世孙以为楚国必然出兵?如今楚国虽是地大物博,其内纷争不断,国君难以掌权,难有出兵助越可能。” 在历史上,吴国与越国交战期间,楚国在忙着攻打郑国,一边又在兼并陈国与蔡国,确确实实没有对吴国与越国的交战进行有效干涉。 智宵指的不是楚国会介入吴国与越国的战争,单纯认为勾践着实能伸能屈,并且夫差太容易被忽悠。 有些预言智宵可以做一做,只是不能说得太明白,与孙武约定在夫差猜忌并杀死伍子胥后,请孙武前来智氏避难。 “……”孙武一副被智宵搞懵了的晕圈表情。 第159章 一石三鸟 孙武之所以懵圈,一方面是诧异智宵怎么能够那么笃定夫差会对伍子胥产生猜忌,另一方面细想之后觉得有发生的可能性。 怎么说呢?吴国和越国现在有相同的情况,两国的高层有许多来自楚国的投效之人,例如伍子胥、文种、伯噽、范蠡都是楚人。 史书上留下名号的便是上面四位,更多没有留下名字的人,他们或是因为在楚国遭到迫害,可能也是在楚国不得志,选择逃亡或投奔吴国或越国。 因为不是本国贵族冒头的关系,确实更难得到充分的信任,一般是即用又戒备,发生一点什么小事出现污点,很容易被抓住不放并且进行攻击,不管曾经有过多少辉煌和汗马功劳,最终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 只是,孙武对夫差的印象非常不错,认为夫差是一位有很多雄心壮志的君主,伍子胥为人也没有嚣张跋扈的属性,心里不免产生了太多的疑问。 “智宵的身份决定了一点,他绝对不会无的放矢。难道是晋国发现了什么?”孙武心想。 因为现在基本没有留客过夜的习惯,智宵招待孙武一块用了晚食,再亲自将孙武送到府宅大门。 智宵转身回去,回自己生活区域的半途,得到了智跞的召唤。 “对于前往吴国一事,你如何看待?”智跞这几天一直在思考关于吴国那边的事情。 智宵已经有详细的考虑,答道:“孙儿以为或可往吴国一行。” 得到答案的智跞沉默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再次问道:“为何?” 智宵简约地回答:“吴国崛起之势难改,必将挑战我之霸权,亲自前往一观,可为日后早做准备。” 晋国与吴国交往了一百多年,早就摸透了吴人的思维与三观,智跞怎么可能不知道吴国突然间对晋国热情是因为什么。 曾经,吴国能够打赢楚国的时候,他们会变得无比膨胀,觉得天老大他们老二;一旦吴国又输给了楚国,他们就会哭着喊着来晋国请求各种支援。 吴国不是刚刚在“蕞李之战”败给了越国,尤其是连君主都战死了吗?这个时候,想来吴国会担忧越国乘胜追击,并且害怕楚国那边加入讨伐。 是不是又到了吴国需要扯上晋国这张虎皮的时刻,才又让吴国君臣想起原来自己在中原有个宗主国了呢? 智宵也是确切知道智跞的病情已经康复,再来就是赵氏与范氏、中行氏重新撕扯,认为晋国内部短时间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愿意花上四五个月的时间亲自到吴国进行观察。 天下列国当前确实需要正视吴国,智跞也清楚接下来挑战晋国霸权的国家会从楚国变成吴国,还是很赞同智宵亲自前往吴国观察的必要性。 “你且携带三百名甲士与两千七百名健卒前往。”智跞觉得这些护卫都算少,怕卫国、宋国、吴国胡思乱想才克制着没有给智宵增添更多的人手。 智宵将盘算说了出来,道:“孙儿想邀请韩庚、魏驹一同前往。” “如此甚好!”智跞觉得这是一石三鸟,能够再次孤立赵氏,还能交好魏氏与韩氏,并且给了吴国极大的面子。 其实,晋国这边的卿位家族核心人员出门携带数百上千人挺正常,主要是不带足够多护卫真的很容易出事,再来也是展现自己强大的一种方式。 毕竟,有些袖珍诸侯国的全国兵力也就两三千,更多的家族连族人和属民算上是差不多的数量,卿位家族的核心成员出行带上数千人,差距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 晋国这边出动三位卿位家族的绝对核心成员前往吴国,期间少不得会参加丧礼。这是任何诸侯丧礼都没有的排面。 后面,魏驹和韩庚也先后答应了智宵的邀请。 只不过,作为吴国使节的孙武还要亲自再去邀请,主动给予魏氏和韩氏台阶,免得好像是魏氏和韩氏主动凑上来一样。 在半个月后,智宵与魏驹、韩庚在“新田”的南城门会合,少不得有将要转道回国的孙武等吴国的相关人员。 “仅是出行,便有万余士兵随行,晋国之富……”伯噽一副太明显的酸溜溜。 智宵带了三千名士兵,随从以及侍女加起来也有六百余人。 魏驹同样是携带了差不多的人数,护卫不低于三千。 韩庚是比较低调的人,只带了一千五百名护卫,仆众也只有不到三百人。 所以,晋国三个卿位家族并没有出动万人之多,不知道伯噽是无法正确目测,还是只说出一个虚数。 孙武摇着头说道:“沿途自有卫国、宋国供应粮秣,抵吴亦是大王提供粮秣。” 这就是作为当时霸主国的待遇,贵族走到哪都会得到良好的招待,别说卫国和宋国刚跟晋国签订新盟约,两国还需要每年给予智氏定额的“贡献”了。 卫国和宋国提供粮秣之后,会从需要交纳的“贡献”里面扣吗?他们真那样就是不懂做人,所以并不会。 庞大的队伍在“新田”南城门集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事先得知是个什么情况的家族,他们讶异的也只是智氏、魏氏和韩氏为什么要给吴国那么大的面子。 赵氏这边,本来有族人提议赵毋恤也前往吴国,遭到了赵鞅的拒绝。 赵鞅很清楚智氏后面邀请魏氏、韩氏打得什么盘算,更明白赵氏自己凑上去会变成一种服输,现实情况与尊严都不允许赵鞅做出任何低头的行为。 此时此刻,赵鞅与赵毋恤站在“新田”的城墙之上看着庞大的队伍远去,父子俩几乎都是相同的表情,也就是看上去神色很阴沉。 “若是为父难以压制智宵,日后你不可轻易与之为敌。”赵鞅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意思就是没有把握就装怂,找到机会再给予致命一击。 赵毋恤没有回应。 现在不回应是正确的,要不然赵毋恤怎么回应都极可能挑动心情不悦的赵鞅神经,回答好了没有奖励,回答错了后果难料,说不定宗子的位置就丢了。 赵毋恤当然明白赵鞅的意思,心里则是感到非常棘手,想道:“我这一段时间一直想找机会降低智宵的敌意,一再拉姐姐去智氏作客,可是……好像有了效果,又好像没有?” “若是毫无把握……”赵鞅死死盯着赵毋恤的眼睛,给予了极强的压迫感,再低声说道:“便附之尾翼罢。” 打不过就加入嘛,比起家族的生死存亡,真没有什么丢人的地方。 只是,赵鞅的一句话却是激起了赵毋恤强烈的不甘与好胜心,致使赵毋恤一下子攥紧了拳头! 第160章 什么叫善解人意? 赵毋恤究竟是不是一个阴险小人呢?讲一个史书上有明确记载的事件便能够下定论了。 历史上,晋国与吴国在黄池会盟之后,时任晋国元戎的智瑶派出一艘能够搭载三千人的大船,想要从大河到卫国伏击吴国的队伍,然而事情却被赵毋恤派人告知了夫差,并且宣扬得谁都知道,导致晋国伏击吴国的计划破产,并且让晋国在国际上丢了极大的脸面。 智瑶为什么要伏击吴军?并不是智氏与吴国有什么深仇大恨,乃至于因为荀罃留下的一些情份,吴国表现得很尊重智氏。 所以,智瑶安排伏击吴军完全是为了晋国考虑,想要遏制吴国的崛起,向列国宣布晋国的态度。 等待赵毋恤成为赵氏之主后到底怎么样?就是赵毋恤已经不止一次拖了晋国的后腿,好几次晋国需要对外出兵征战,魏氏和韩氏尽管不愿意却知道为了晋国必须那么做同意并真的出兵,结果赵氏好几次明面答应会出兵,实际上赵毋恤会找各种理由反悔,再暗中将晋军的对象用各种方法让敌国知晓。 赵毋恤为什么要那么做?理由只因为智氏是赵氏的大敌,认为但凡智氏想要达成的事情,赵氏都应该尽最大的力去破坏。 站在晋国整体利益的立场,赵毋恤这样的人已经不止是阴险,完全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小人了;可是站在赵氏的立场,无疑问赵毋恤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家主。 当然了,智瑶也没有好到哪去,对晋国内部各家族做了太多嚣张跋扈的事情,对外也是一连串的征战不休。从行为轨迹上来论,几乎可以预料到在智瑶掌舵下的智氏最终会有什么下场。 只不过,智瑶起码在保证智氏利益的同时,还想维持晋国的霸权。这个也是魏氏和韩氏愿意配合智氏行动的原因,不算做遭到胁迫。 智宵为什么要特别针对赵氏,并且对赵毋恤的提防心态那么强烈?不就是因为历史已经给出答案,明确了赵毋恤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嘛! 至于赵毋恤为什么会对刺杀自己的豫让表现出复杂的一面?当时的智氏已经灭亡,不再有谁对赵氏有致命的威胁,完成豫让刺杀的愿望,不过是为跟智氏的恩怨情仇画下一个句号,并且对外展示自己也有光明磊落的时候。 胜利者对失败者的仁慈,其实就是赵氏、魏氏和韩氏已经将智氏完全吃干抹净,最后站在失败者的尸体上奏乐起舞,打从实际上就是一种嘲讽。 智宵会用最大的努力去针对和提防对手,其实这个就是对敌人最大的尊重。 这一次,魏氏同意魏驹与智宵、韩庚一同前往吴国,等于晋国的风向又在发生改变。 魏氏的选择跟赵氏最近的表现息息相关,原因是赵氏面对范氏、中行氏的卷土重来表现得太过无力。 晋国内部根本容不下弱者,尤其是卿位家族表现出软弱,不会得到什么同情与帮助,只会换来所有人的垂涎,时时刻刻在寻找机会扑上去进行撕咬,再分食掉失败者的尸体。 “若是放纵范氏、中行氏,于我等却是无益。” 讲这句话的人不是智宵也不是魏驹,相反是范氏、中行氏卷土重来后遭受影响最小的韩氏宗子韩庚。 智宵其实赞同不能让范氏和中行氏死灰复燃,一旦这两个家族幸存下来,某天智氏和魏氏一定会遭受最为猛烈的报复。 只不过,智宵更愿意范氏、中行氏继续与赵氏撕扯,最大程度地削弱赵氏与公族,增加日后瓜分晋国或吞并晋国的成功率。 这样算的话,智宵算不上什么好人。 现实情况却是,哪怕智宵不带头对晋国进行瓜分或是吞并,有那么一个人也一定会那么做。这个人叫赵毋恤。 他们已经进入赵氏与范氏、中行氏的战区。 本来,队伍应该是走“王畿”的路线,再通过“孟津”走跨河大桥进入郑国,借道郑国地界前往宋国,最终再抵达吴国境内。 魏驹提议走“棘津”的路线,认为期间可以好好看看赵氏与范氏、中行氏的实际交战情况。 选择什么路线对智宵来说比较无所谓,能看一看战局的发展没有什么坏处,再则就是进入卫国能够让卫国君臣被吓一吓,敦促卫国好好履行盟约规定的义务。 他们这一支队伍进入战区,比较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不管赵氏或是范氏、中行氏,他们发现打着智氏、魏氏、韩氏和吴国旗号的队伍,无论是哪一家的军队都不会接近到三里之内,哪怕因为地形的原因让互相离得很近,他们依旧装作根本没有看到的模样。 既然装聋作哑,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过来致意之类,三方甚至连交战都暂停了下来。直至智宵等人的这一支队伍走“棘津”来到大河南岸,赵氏与范氏、中行氏的交战才重新爆发。 卫国事先得知会有队伍来到境内,卫君元派出弥子瑕在边境进行接待。 弥子瑕名义上是卫国的臣子,实际上却是晋国派去监管卫国的“总督”之类。 讲道理,弥子瑕不一定需要听从卫君元的命令,他最为遵从指令的人是南子,与卫君元的关系却也很好。 “卫国发生不幸,若是非要途经‘帝丘(濮阳)’,诸位还是另行绕路罢?”弥子瑕很直接地讲出了自己的来意,并且表明这就是卫君元的意思。 卫国储君蒯聩要杀死亲生母亲的事情发生在去年,一年过去影响还没有消散,相反因为那件事情让很多卫国贵族遭到了清洗。 目前,蒯聩已经逃往了齐国,得到了齐君杵臼(齐景公)的善待,只是齐国明确表示不想掺卫国政争的混水,不会借兵给蒯聩回去夺取君位。 卫君元为了表达无法接待的歉意,派弥子瑕运了两千石的精粮过来,还派来近两百名各种匠人接受智宵的差遣。 “卫国不幸,不若绕路而行?”孙武在出发后极少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碰上这种事情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智宵已经从物质上感受到了卫国的诚意,不想留下不通人情的负面名声,从善如流地更改了行程的路线。 “子瑕得知一事,或应告知世孙?”弥子瑕在之前已经明确表示愿意为智氏效力,某些事情上会因为智宵的兴趣而进行打探。 智宵用不明所以的表情看向弥子瑕,说道:“但请明言。” 弥子瑕说道:“师孔遭到驱逐,入宋往陈,听闻楚君召唤前往为官,率一众弟子正在往楚。” 其实,智宵对孔丘的行程不感兴趣,听到孔丘得知可以在楚国为官立刻在往楚地赶,纳闷有些事情出现了改变。 什么改变?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孔丘应该带着自己的门徒在陈国与蔡国的边境线居住三年的时间,后面才得到楚昭王的邀请,并且在去楚国的路上遭到陈人和蔡人的联合围困。 那一次围困让孔丘的好多子弟被饿死,他们却是意志非常坚定的想去楚国,得到楚军的救援后赶往楚国,可是孔丘并没有在楚国如愿获得官职,一直在楚国等了四年的时间,明确知道在楚国为官无望才选择离开。 对于做官,无疑孔丘是有浓烈兴趣的。按照一些门徒的理解,他们的老师并不是单纯为了做官,想要的是持“名”与“器”好能够传播自己的思想,更好地实现自己的理念。 “孔丘以及弟子没有在陈国与蔡国边境居住三年的经历,还会因为在陈国和蔡国的一些行为被陈人与蔡人联合围攻吗?” “话说,孔丘他们到底是做了什么,以至于遭到非官方组织的围攻啊?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记载,还是记载了等儒家得势后被抹除掉?” “我要不要做点什么,增加冉求、仲由、宰予对智氏的感激之情?哪怕纯粹窥知历史,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吧?” 智宵很清楚孔丘的一种门徒里面到底有多少能人,甚至这些门徒的弟子也是人才辈出,其中不得不提起的就是战国初期的名将吴起。 最后,智宵还是决定派人前往寻找孔丘,要是孔丘等人真的遭到陈人与蔡人的围攻,顺手给解一下围。 留下一些香火情,哪怕智宵的大业最后没有成功,起码在儒家得势后的历朝历代,智氏能够被更加的洗白与美化,关于这点挺重要的。 他们没有在卫国境内过多逗留,只是花了八天的时间就横穿国境进入宋国。 在经过卫国时,智宵所在的这一支队伍不免需要补充一些水果、蔬菜、肉食之类,与沿途的一些卫国贵族产生接触。 卫国贵族现在有两个比较大的乐子,第一个就是儿子想杀母亲反被驱逐,另一个则是赵氏在范氏、中行氏的反扑下显得很无力。 一件事情是家丑,家丑不宜外扬的情况下,卫国贵族不会讲得太难听,大多是用担忧的口吻在进行八卦。 至于晋国的乐子?卫国贵族会用关心来进行表现,只是难掩其中的幸灾乐祸。 “卫国国祚或将不久。”孙武因为跟智宵比较聊得来的关系,很多事情上愿意互相交换看法。 为什么总是有人预言卫国会灭亡呢?根本原因还是卫国出了太多荒唐的国君,给人一种不小心就要亡了国祚的感觉。 智宵知道卫国活得比绝大多数诸侯国都要久,只是很清楚讲出来恐怕没人会信。 “若卫国知其弱小,用心侍奉强国,国祚当可保存。”智宵选择讲出历史答案。 孙武听了不少智宵的惊人之语,初听时感觉很奇怪,每每细细品味又觉得很有道理。 这一次,孙武习惯性地思考了一下,没有想出卫国幸存的理由,说道:“卫国疆土在大河之边,便是恭敬侍奉强国,安有幸存之理?” 每一个地方的战略价值,它其实要根据各个国家扩张轨迹以及实际需要,决定在不同时代的重要或次要。 在当前时代,晋国向南扩张不一定需要灭掉卫国,找机会和理由将周王室的公卿国单国灭掉会更轻松,一样能够获得通过大河的桥梁。 齐国、鲁国和宋国需要卫国来充当与晋国的屏障,他们有机会灭掉卫国也不会去干,要不然灭掉卫国就要直面晋国了。 他们进入宋国将近三十余里才碰上了前来迎接的臣使,来人叫褚师,他其实也是褚姓的第一代祖先。 “寡君得知世孙入境,特遣师前来迎接。不知世孙可有往‘商丘’驻脚之意?”褚师话是那么问,可是表现出来的情况不像希望智宵的这一支队伍前去宋国都城。 智宵顺着褚师的视线看去,发现褚师一直在盯着孙武看,并且褚师毫不掩饰对孙武的敌意。 其实褚师有敌意的不是孙武,乃是孙武后面的吴国。 在崛起的阶段,吴国将周边的国家打了个遍,他们还攻占着宋国的一部分城邑没有归还。 另外,宋国在宋元公时代发生“华氏之乱”期间,吴国不止干涉了宋国的内乱,一度还差点害得宋国被楚国灭亡。 智宵这一趟踏出国门,去到卫国境内时就决定当个善解人意的人,为智氏争取更多的形象分,也就对褚师说道:“并无前往‘商丘’意图。” 一直被充满敌意盯着的孙武对褚师友善地笑了笑,换来的是怒瞪。 智宵轻声对韩庚说道:“看来吴国已然决意与宋国修好。” 韩庚有些不明所以。 要知道孙武在吴国能够参与到国策制定,他能够在被褚师敌视下释出善意,其实已经足够说明情况了。 听到智宵说话的魏驹默默点头。 只不过,魏驹在想的是:“智宵从孙武小小的举动就判断出吴国想与宋国修好,可以想象观察力的敏锐,以及对国际形势的了解程度。” 宋国同样为智宵这一支队伍送来了补给,尤其是还给了近百只羊和十五头牛,分明就是因为智宵的善解人意做出最直接的回馈。 而送来物资的人是宋国右师子罕,见到智宵之后,说道:“吾亦往吴国,愿与世孙同行。” 很明显的事情,一定是褚师回去之后说了什么,才有子罕借送补给过来,并且提出同行的请求? 那么,孙武代表吴国释放善意被宋国接受了? 第161章 引人瞩目 大章,晚上还有一章。 ……………以…下…正…文…………… 孙武前往晋国期间用的是急忙赶路的姿态,尽力不在途中多做耽搁,必定能够减少更多的时间用在赶路上。 队伍重新从晋国出发要前往吴国,队伍可不是只有吴国的两百来人,队伍的人数实在太多,消耗在路上的时间必然更多。 等待他们抵达吴国的都城,总耗时超过了两个月。而这还是智宵尽力配合的因素,要不然光是在卫国和宋国接受款待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命名为“吴”的都城已经保持缟素长达三个多月,再忧伤的事情拖的时间再久总是会被淡化,行走在街道上的人早就不见了悲伤,有的只是为生活忙碌奔波呈现的疲惫。 吴国对晋国来了多达七八千感到很是意外,他们在意外过后得出结论,晋国的内斗实在太凶,搞得连出个门都要带那么多士兵增加安全感。 七八千人根本无法进驻“吴”的城内,吴国君臣将城外的西侧本来的驻军营区让了出来,成为晋人休息的营地。 “这么多竹楼啊……”智宵刚进入营地,看到的真全是竹子搭建的房舍。 吴国君臣当然有在城内安排智宵、魏驹和韩庚的落塌之所,只不过他们不算是代表晋国前来吊唁的人,晋君午派来的才是,着实不好过于喧哗夺主,三人还是决定留在城外与自己的部队待在一起。 在智宵前来吴国的路上,能带上宋国的队伍一起,偏偏就是没有选择与晋君午派遣的队伍合流。 知道那一件事情的人,他们早就习惯晋国的君是君和臣是臣的区别,乃至于对晋国君臣的相争见怪不怪了。 不是没有人想过,既然晋国不主要一国之君插手也能保持霸权,说明国家的强大跟有没有主君关系不大,那么到底是君主制还是共治的效果更好呢? 周王室就有过共治的时代,也就是周天子不掌权,由周公旦与群臣治理国家。这也是周王室最后的辉煌时代,随后便往衰败的趋势狂泻不止了。 没有人会把不需要主君国家也会很好的想法说出来,一旦讲出来就会成为异类,极可能会让全社会进行排斥。 在中原那边,没有诸侯国会在营地内大肆使用竹子,一来是中原各地成片的竹林较少,再来就是竹子其实比木头更易燃。 其它时代不好说,当前时代东南区域的竹林多到吓人。 因为竹子远比其它木头更容易砍伐与获取,竹子被应用在很广泛的领域,其中就包括用来编织居所以及制作竹甲、箭杆,还有其它生活用品类别。 晋人进驻吴军特地让出来的营寨之后,智宵第一时间对厕所进行了重新的规划,再来就是赶紧进行全面的排查。 为什么要排查?倒不是智宵担忧吴国给弄下陷阱,主要是竹林非常招蛇! 蛇类非常喜欢荫蔽和潮湿的环境,恰好通常情况下的竹林比起树林就是更加荫蔽和潮湿。 吴军让出来的这一座营区用竹子搭设建筑物,甚至就是遍处有长在地里的竹子,他们有在驻军时自然会清除与预防,多人活动也会使得蛇类不敢靠近,让出来之后形成无人的空档有点久,事先排查一下是很正确的举动。 “宵竟是如此知晓南方?”魏驹感到比较惊奇,尤其是排查时真的发现了不少蛇。 韩庚笑呵呵地说道:“智氏如何不知吴地?” 这话说得比较有意思,暗指的是智氏与吴国的交情比较好。 然而,智氏是自家知道自己的情况,要说对吴国有多么了解真是未必。 当前的中原人将除了中原之外都视为蛮荒之地,大多数人对中原之外根本不感任何兴趣,别说去进行了解了。 晋国跟楚国打了很久的争霸战争,普通黎庶想了解南方也没有相关的渠道,卿位家族则是一直在尽力对南方有更多的了解。 为什么重新安排厕所?人有吃喝必有拉撒,吴军哪怕有孙武这位军事大能,某些方面还是不那么重视。 以地理位置来算,中原算是北方,来到南方更应该要注意点卫生,要不然对南方人可能无害的一些东西对中原人未必就友好了。 秽物极其吸引苍蝇,再有苍蝇飞到各种食物之上产下虫卵,人吃下去容易生病,并且疾病很快就会传染开来。 所谓的水土不服就是上述那种情况居多,再有喝了带有寄生虫的生水,遭到传染的人数一多也就变成了瘟疫。 这种情况不止发生在封建时代,哪怕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样在南亚和太平洋各座岛屿盛行,西方将诸夏这边水土不服出现的疾病称为疟疾。 季节已经到了夏季,居住在竹楼确实是比较阴凉,只是一旦到了寒冷的季节,住在竹楼就是一种遭罪了。 “列国吊丧之使皆已抵达,吴先君葬礼定于三日之后。” 其实,楚国、吴国和越国都已经称王,只不过吴国和越国不像楚国得到一些诸侯国承认,吴国和越国的称王更像是一种关起门来的过家家。 吴国和越国在内会使用王号,其中吴国对上楚国进行邦交也是使用王号。 吴国的称王本身就是跟楚国的一种较劲,认为楚国既然称王,吴国也必须称王。 关于吴国称王的事情,包括周王室在内该知道的势力早就已经知道了。 很有意思的是,吴国得势就很猖狂对谁都使用王号,只有在被打得满头包的时候,对中原列国进行邦交才会仍旧采用周王室赐封的爵位。 这一次,楚国竟然派来使节参与吴先君阖闾的葬礼。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到了举行葬礼的那一天,智宵与魏驹、韩庚一起出现,惹来了先行抵达的列国众人注视。 “伯国已有贵使在,为何智氏、魏氏、韩氏仍旧来人?”孟孙何忌问代表晋君午过来的董秦。 这个孟孙何忌是鲁国三桓之一的孟孙氏家主,他代表鲁国前来参加吴先君阖闾的葬礼。 董秦明显被问得心里难堪。 事实就是那样,晋国都已经有正式的吊丧使节,哪怕有晋国的其余家族过来,不应该比正式的使节更加引人瞩目,否则就是在给晋君午难堪。 董秦是晋国的公族封君之一,很清楚晋国内部是一个什么情况,对外则是不会有任何的示弱,问道:“寡君之臣位比诸侯,鲁国不认?” 这一下孟孙何忌闭嘴了。 鲁国哪怕心里对晋国卿位之主位比诸侯很有意见,嘴上是一点都不敢否认的。 对那一点有意见的诸侯国,其中表达意见的诸侯国不是被灭,便是已经被彻底打服。 周王室那边当然也有意见,可是周天子麾下有几个师?他们一样需要默认晋国卿位之主位比诸侯的既定事实。因为晋国卿位家族能 征召的兵力不是以“师”为军事单位,而是能够拉出好几个军团的大军。 因为是葬礼的场合,想巴结智宵、魏驹或韩庚的人不能做得太过热情,他们一波又一波过去见礼,发生的场面又招惹更多人的频频瞩目。 在所有诸侯中,独独越国那边没有派人前来参加吴先君阖闾的葬礼。这个也能够理解,吴先君阖闾是在与越军的交战后薨逝,再派人来参加葬礼,不是更刺激吴国吗? 只不过,中原那边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中原大体上还保持“君子之战”的规则,等于交战保持了最大的克制,输赢没有多过的阴谋诡计,完全是使用硬实力讲话。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赢了不会赶尽杀绝,输的一方也要认,自然是少了更多的私仇色彩。 因此,中原那边交战归交战,该有的邦交并没有停止,互相之间发生诸侯薨逝的情况,一样会派出使节前往致哀。 与其他诸侯一般,阖闾生前并没有修建属于自己的寝陵,他的长眠之地会在历代先祖的陵墓边上。 葬礼先在吴国宫城内进行,吴国的大臣、贵族进行哀悼,列国正使与代表各个家族的人一一上前吊唁。 “稍待我三人一块吊唁?”智宵问道。 韩庚没有迟疑,答曰:“可。” 智宵的提议让魏驹迟疑。 韩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则是搞得魏驹不好拒绝。 答应下来之后的魏驹心里苦笑:“我与智宵、韩庚一起吊唁传回国内,他们一定以为魏氏要与智氏、韩庚结盟了。” 智氏、魏氏与韩氏的代表并肩到梓宫前面致哀。这一幕被在场的人看到,一种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葬礼的哗然声出现。 那是很清楚智氏、魏氏与韩氏结盟会给天下局势带来什么变化的人,他们看到智宵、魏驹和韩庚并肩,情不自禁发出声音,感到惊讶而出声的人太多,以至于汇成一片。 “赵氏这一下危险了!”董秦脑子里刚有这个念头,随后又想道:“晋国也危险了啊!” 晋国的公族与赵氏深度结盟,一旦赵氏完蛋,公族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内战期间,智氏和魏氏非但没有损失,相反狠狠地扩张了一波。 如果智氏、魏氏和韩氏联合,三方加起来的实力,排除掉范氏、中行氏等叛逆,占了整个晋国的八成之多。 所以,智氏、魏氏和韩氏真的结盟,压根就不会给其他家族反抗成功的可能性。 魏驹在前来吴国的路上与智宵多次交流,关于金属冶炼以及配方的事情没有谈妥,其它方面则是达成了很多合作意向。 得到冶炼技术和金属配方是魏氏最想达成的目标,只是很清楚两者的价值,智氏不可能轻易地交出来。 正因为明白价值,魏氏超级想得到,可是也不敢过分逼迫智氏,认为只能慢慢磨了。 智宵这边对跟魏氏的结盟也很迫切,主要是能孤立赵氏,乃至于形成智氏、魏氏与韩氏的深度捆绑,为以后的“大目标”奠定基础。 那个“大目标”指的是什么?智宵最想的是吞下整个晋国,只是很明白非常难以做到,或许跟魏氏、韩氏瓜分晋国更容易做到一些? 一旦智氏只能跟魏氏、韩氏合作瓜分晋国,智宵当然希望到时候智氏的实力更强,谋图用最短时间再把魏国和韩国灭掉,再进一步去鞭挞其余诸侯。 当然了,也能是智宵带魏国、韩国先清除掉周边的诸侯,三晋再决出最后的胜利者。 智宵的想法会根据局势而变,一切还要看实际需要,再来进行审时度势。 吴国宫城内的葬礼从清晨卯时一直延续到临近正午的午时,随后装有阖闾的梓宫被运出宫城。 在梓宫移动起来之后,吴国新君夫差以及一干吴国公族成员跟在马车运送的梓宫后面,一大片嚎哭声爆发,很快整座城池充满了哭声。 梓宫出了城池稍微逗留,给予吴国自发前来的臣民致哀。 韩庚看到自发赶来致哀的吴人浩浩荡荡,由衷地说道:“吴人爱戴吴先君。” 魏驹说道:“阖闾在位,吴国屡屡击败世仇楚国,如何不得爱戴。” 也是啊! 阖闾统治吴国期间,吴国不止像滚雪球一般的壮大,直接让吴国的疆土增加了本来的一倍多,他们还击败了世仇楚国,并且攻克了楚国的都城。 当前又不是风气遭到改变的时代,好战的君王会被舆论引导遭到唾弃,哪怕是那位君王击败世仇,或是改变了边疆一再遭到入侵的格局,将国家的疆域面积一再扩张,在内部还会遭到反对与谩骂。 在这个不争就会亡国的时代,类似阖闾这样的君主肯定会得到本国生民的爱戴。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两位宗子,世孙。”沈梁诸是楚国的使节,刻意挪动脚步来到智宵、魏驹与韩庚的一侧。 智宵不认识沈梁诸,用困惑的表情看着。 “在下沈氏,名梁诸,乃是楚国今次正使。”沈梁诸自我介绍。 魏驹问道:“足下有何事?” 韩庚只是安静看着。 沈梁诸矜持地笑了笑,才说道:“不知事后可否邀请三位促膝长谈?” 魏驹和韩庚一致看向智宵,等着智宵拿主意。 而智宵却是先看了几眼不远处的白公胜,再收回视线与沈梁诸平视,说道:“若是商谈国事,足下可寻今次正使董秦。” 楚国跟晋国能够有什么好谈的?无非是针对吴国的崛起趋势罢了。 智宵其实还是很希望吴国的崛起能够遭到遏制,只是以楚国当前的状况办不到,跟楚国合谋针对吴国的话,还不如找越国。 有了这个念头,智宵想到了其它事情:“施夷光(西施)出生了没有,今年几岁来着?要不……趁这一次南下,去越国找一找?” 第162章 居心叵测啊! 智宵寻找施夷光,怎么可能遗落郑旦? 这两位是春秋晚期最有名的美女,尤其是她们对历史进程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对于智宵来说,施夷光和郑旦到底漂不漂亮比较次要,最为重要的是收集了会很有成就感。 至于说将施夷光和郑旦带走会不会影响勾践对夫差使用美人计?没有施夷光也会有李夷光、王夷光,没有郑旦会有刘旦、杨旦。也就是美女不难找,想要找总是能够找到替代人选。 美人计最重要的是美人够美,再来就是掌握高超的诱惑手段,偏偏范蠡就懂得怎么去训练女人的诱惑技巧。 因此越国对吴国使用美人计的核心在于范蠡掌握训练手法,要不然人很美却像是木头,初始可能很惊艳,没有一个有趣的灵魂则会很快令男人心生厌倦。 阖闾的葬礼结束了。 一些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在隔天就离开,踏上了回国的路途,其中就包括了晋君午派来的使节董秦。 最应该马上离去的楚国使节沈梁诸却留了下来,尤其很心急地再次派人邀请智宵和魏驹、韩庚前往作客。 “庚以为不可应邀。”韩庚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楚国都那么惨了,晋国怎么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呢?其实就跟红色的庞然大物倒下,灯塔依旧对红色继承者大佬保有极高的警惕心,相关的道理是一样的。 正是因为他们曾经庞大,分崩离析或陷入衰弱后依旧保有雄心壮志,一定会让曾经的对手保持极大的警惕,深怕什么时候曾经的对手又东山再起,成为与自己能够匹敌或是难以战胜的敌人。 吴国特地邀请他们过来是为了站台,恰好晋国需要稳一稳吴国,能够让吴国认为无法战胜晋国最好。 在阖闾丧礼期间,晋国这边的人自然不好做一些什么举动,等待丧期过去一定会干一些震慑吴国的事情,例如邀请哪些吴国贵族单挑,或是过来的晋军进行演武。 仍旧将楚国视为最大对手的晋国,怎么可能让楚国有利用自己的机会呢? 所以,韩庚认为不理睬沈梁诸会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智宵倒是有心跟楚国接触一下,只是魏驹赞同了韩庚的意见,不好发表意见相左的话题。 没想到的是沈梁诸请不到人,亲自前来晋军的营地求见。 人都过来了,对吧?晋人不能表现得太无礼,只能请了进来。 “吴国势必北上争霸!”沈梁诸见到智宵等人时,来了个一句惊人。 智宵人还没有坐下,用诧异的表情说道:“吴国仍旧视我(晋国)为伯(霸主),怎会有此举动?” 这完全是在睁眼说瞎话了。 楚国看出吴国一定会争霸,好多国家也看到吴国争霸的趋势,没有道理晋国不知道。 因此,沈梁诸露出了嘲弄的表情,发出“啧啧”的声音。 “自‘弭兵之盟’过后,我(楚国)遵守盟约,不再与晋国争霸。历代先君或与晋国多有摩擦,然而仍旧信守盟约。此事不假吧?”沈梁诸问道。 所谓的“弭兵会盟”分为两次。 第一次“弭兵会盟”是在晋厉公在位期间,晋国“卿”之一的士燮抵达宋国与楚国公子罢、许偃在宋国的西门外会盟。 当时,两国签订的盟约是:“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灾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壅;谋其不协,而讨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坠其师,无克胙国。” 上面那句话的意思是:凡是晋、楚两国,不要互相以兵戎相见,要好恶相同,一起救济灾难危亡,救援饥荒祸患。如果有危害楚国的,晋国就攻打它;对晋国,楚国也是这样做。两国使者往来,道路不要阻塞,协商不和,讨伐背叛。谁要违背盟约,神灵就要诛杀,使他军队颠覆,不能保佑国家。 晋国、楚国的第一次弭兵之盟很不稳定。晋楚两国长达五十多年所积的仇隙,完全没有办法在短期之内,或者只靠这一纸合约化解。 晋国、楚国双方在形势不利于己时,都希望靠着暂时的休战而得以调整;但是,当形势好转时,就会把盟约抛在脑后,发起新的攻击。签订合约后不久,就爆发了“鄢陵之战”,楚国被打败 。 在“鄢陵之战”结束之后的第十八年,晋国与楚国再次爆发“湛阪之战”,又是以晋军获胜而落下帷幕,迫使楚国不得不再次参加会盟。这也是晋国与楚国最后的一场大型会战。 跟上次一样,又是宋国跳出来当老好人,东奔西走进行积极的邦交活动,第二次“弭兵会盟”也就再一次在宋国都城“商丘”的西门之外举行了。 参加第二次“弭兵会盟”的诸侯很多,晋国和楚国作为当事者肯定需要在场,齐国、秦国、鲁国、卫国、陈国、蔡国、郑国、许国、宋国、邾国、滕国和宋国参与了会盟。 赵武代表晋国提出的盟约签订内容是:“晋、楚之从交相见也。” 意思是:晋国的仆从国要朝贡楚国,而楚的仆从国要朝贡晋国。 与会十四个国家之中,齐国作为晋的盟国,朝拜晋国而不朝拜楚国;邾国为齐国的附庸,滕国为宋国的附庸,不参与盟会。秦国,作为独霸西戎的一方霸主,是楚国的盟国,不朝拜晋国。 弭兵之会上,和上次一样,杀气腾腾。 楚国的令尹子木当众说道:“晋、楚无信久矣,事利而已。苟得志焉,焉用有信?” 意思就是:晋国与楚国交锋了那么久,谁都不会信任谁,签订的盟约还会再一次被违背。 当时,在场的楚人衣内皆裹甲,准备动武,以求做盟主,坚持在盟会时,先进行“歃血”。楚国达到目的之后,在载书上写名时,先写上晋国,第二次弭兵之盟在很紧张气氛之中结束。 在第二次“弭兵会盟”之后,楚国却是陷入了无休止的内耗,没有余力再与晋国争霸,等于变相地履行了与晋国的盟约。 沈梁诸提到“弭兵会盟”就两个意思,首先表达楚国是一个有诚信的国家,再来就是隐晦表示楚国已经衰弱到无法威胁到晋国的霸权了。 当下,沈梁诸是作为楚国使节,讲的任何话都会被随行的史官记录到史册之中。而这就是沈梁诸代表楚国,对晋国表达修好的最大诚意。 一句话而已,含括的内容却是极多,不了解历史详情的话,无法理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恰好,晋国卿位家族的小辈自小都又被教导历史,某些历史片段更是要背得滚瓜烂熟,充分理解了沈梁诸想表达的意思。 所以了,在春秋当贵族,尤其是顶尖的贵族,不知道熟读《诗》和《书》,更加要系统地阅读列国的史书,要不然在某些场合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一切只因为极短的几句话,提到的典故太多,更是涉及到历史事件,听不懂还怎么去搭话呢? 之前还建议不搭理沈梁诸的韩庚与魏驹,他们在沈梁诸展现出足够的诚意下,立场变成认为可以与沈梁诸好好聊一聊了。 反而智宵生出了极大的警惕心,转变立场认为不能让沈梁诸再“花言巧语”下去,否则就要让楚国的一些图谋有实现的可能。 “子高请回罢?”智宵直接表示要送客。 子高是沈梁诸的“号”。他能看出魏驹和韩庚态度上的转变,对于智宵的驱赶却是始料未及,一脸错愕地问道:“因此如此失礼?” 魏驹和韩庚也不解。 智宵摇着头说道:“子高能言善道,宵实有体会。” 这句话是在提醒魏驹与韩庚,他们愣了一下神立刻反应过来。 没错啊! 在沈梁诸没有说话之前,韩庚和魏驹都保持着极大的警惕,几句话过去而已,韩庚与魏驹却是立刻改变了态度,足以说明沈梁诸话术的成功。 面对这样的人,不想与之合作的话,最好就是一句话都别让说;哪怕是有合作的意图,每一句话都要一字又一字斟酌着去品味,要不然一不小心就要上当了。 反应过来的魏驹脸色无比差劲,直接扭头不再看沈梁诸,用这样的态度来表示厌恶。 韩庚也收起了脸上温和的笑容,甚至变得很是生气。 “这……”沈梁诸不断苦笑,站起来才说道:“未曾想晋国如此小觑吴国,实令寡君措手不及。” 智宵做了一个比较不礼貌的举动,也就是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有些人,他们讲的话不管多么有道理,其实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穿肠毒药。 晋国本来就无比警惕吴国的崛起,由楚国的使节来说,无非就是更深程度的证明。 现实是什么?一旦吴国倒下的话,不是越国崛起,就是楚国重新强盛起来。 智宵坚定认为晋国可以警惕吴国,可是晋国没有必要去打击吴国,因为一旦晋国打击吴国的话,会让晋国徒耗很多的国力,成功之后最大的获利者也只会是楚国。 在三人明确表示送客的态度之后,沈梁诸走了。 然而,沈梁诸刚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吴国来人了。 来的是伍子胥与孙武,两个人的一起出现,足够证明楚国使节来到晋国的营地对吴国起到了多么大的关注度! 第163章 敲诈吴国 吴国当然不希望晋国与楚国达成任何的合作,那将使吴国失去可以狐假虎威的依仗,再来会让形势朝着未知的方向演变。 智宵在阖闾的葬礼上见过伍子胥几次,只是两人从未有过语言上的交流。 伍子胥本是楚国贵族,他的父亲伍奢是楚国储君熊建的师傅,熊建被大夫费无极陷害,期间伍奢遭受牵连被楚平王连同长子伍尚一起杀害。 那一次风波让伍子胥从楚国逃到吴国,成为阖闾的重臣。 伍子胥的名叫员,子胥是他的字。他的情况比为吴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孙武有点不同,有获得一块食邑,只是依旧没有世袭的资格。 “智世孙,魏宗子、韩宗子。”伍子胥将智宵排在问候致意的第一位。 智宵、魏驹、韩庚自然是回礼,口称:“伍大夫。” 孙武也是行礼致意,智宵三人回礼问候。 几个人是在辕门外相见,随后来到一栋三层竹楼的平台之上,分别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这个军团太过于靠近山体,白日里也能听到山林里面野兽的吼叫声和鸟啼声,到了夜晚昆虫的鸣声非常吵。 以地理位置来算,军营多少算是一个风光秀美的地方,只不过当前类似的景色很普遍,人们看得太多也就习惯了。 坐下的众人谁也没有开口讲话,一边看着周边的景色,另一边等待仆从煮好汤水。 什么汤水?反正不是茶。 饮茶的习惯从什么时候开始很难说得清楚,起初是煮茶再加入很多奇奇怪怪的佐料,后来炒茶出现才变成纯粹的泡茶叶。 现在贵族用来招待客人的汤水一般是骨头汤,讲究一些还会安排上一些剔骨肉,更讲究则是将蜜饯安排上。 汤水煮沸的声音出现,一应皿具也被拿了上来。 仆人拿着长勺子将汤水勾着放入陶盏之中,随后奉上了去掉水份的剔骨肉,安排好了一切再退到一边。 智宵举起盏,比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道:“且饮此汤。” 众人当然举盏回应,喝下了盏里面的汤水。 在有正事要谈的场合,一般认为谁先开口说正事就会失去主动权,经常会先东拉西扯一番,等待谁先按耐不住。 智宵等人猜出伍子胥和孙武过来是为了楚国使节沈梁诸的关系,他们一点都不着急谈事情,轮流着讲述来到吴国的所见所闻。 其实并没有什么见闻能讲,地处东南的吴国没有多少城邑,国中的人以村落模式分得太散,几乎看不到什么繁华,更看不出吴国有什么潜力。 如果智宵、魏驹或韩庚说出心中的实际感受,不免会伤到吴人的自尊,甚至连吴人的生活习性以及风俗都不能提,要不然就变成是在埋汰了。 吴人到底怎么样?说愚昧,他们喜欢在身上刺青,性格上显得比较散漫,其它的重点就是村落与村落的仇杀很严重,其余倒是没什么了。 当然了,那是站在晋人的立场去评价,换作吴人对晋人的看法能找出更多的毛病,比如晋人最大和最致命的硬伤就是爱内斗。 所以了,其余诸侯国的人跟晋人吵架,不用多哔哔什么话题,直接一句“你们爱内斗”就能让晋人羞愧闭嘴或是变得恼羞成怒。 伍子胥全程做出专注倾听的模样,极少开口说点什么。 一同前来的孙武干脆就是做出闭目养神的样子,看上去好像不愿意来,来了也是要当一个木头人。 他们其实都不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吴人,由于各种原因才来到吴国,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在吴国待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只是呢,出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理念和节操,他们在面对有谁说吴国不好的时候,一定会进行相关的反驳。 到了智宵、魏驹和韩庚其实没有什么话好说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变得干巴巴,现场气氛也在逐渐变得尴尬。 “伯国对吴国了解略略片面,或许应当多处走动?”伍子胥好像感觉不到气氛的尴尬,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吴国有什么好看的?或者说应该怎么看,总不至于智宵等人爬山涉水到一些村落溜达吧? 智宵与魏驹、韩庚分别对视了一眼,能看出对方的无奈。 这时候,孙武睁开了眼睛,看着伍子胥说道:“谈正事罢。” 他们从见面到一阵尬聊下来,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时辰,大家都有很多事需要忙,晋国的三位小伙明显已经不耐烦,何必再浪费时间呢? 这也是孙武与智宵、魏驹、韩庚接触的时间比较久,对三人了解更多的原因,太清楚伍子胥不提来意,一整天就只能那么尴尬的徒耗下去。 伍子胥看向孙武,眼眸里有着比较明显的诧异。 孙武一拍自己的额头,说道:“此三位乃是伯国卿族未来之主。” 意思就是,伍子胥现在面对的不是什么普通人,不要因为年纪轻而觉得能够掌握主动权。 晋国的卿位家族对子嗣有很系统的教育,启蒙之后就将各种知识往脑袋里面灌。这样的教育方式之下,哪怕纨绔都能玩出很新鲜的荒唐行为,成才的人则是会变得很可怕。 伍子胥首次变了脸色,不是尴尬,而是一种歉意。 智宵与魏驹、韩庚又再一次对视,觉得孙武提醒得好假,只不过台阶可算是给了伍子胥,到该谈正事的阶段了。 其实,还是谁先忍不住谁输,只不过有一个自认为在第三方的孙武进行干涉,让这次较量一下子变成了没有赢家。 “楚国虽有势衰,然其疆域辽阔,国中口众亦多,必定再有盛起之时。”伍子胥用这句话来作为谈正事的开场白。 智宵引用了沈梁诸的一句话,复述道:“‘弭兵之盟’后,晋楚遵守盟约,不再相争。历代或多有摩擦,然而并未大战。” 伍子胥很明显的愣住,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那样,大声地笑出声来。 很多的谈判之中,历来越是惊悚的言语最能吓唬人,一旦某方突然大笑,其实就是有些词穷,看上去在笑,脑子里在思考怎么回应,再来也是能打乱对方的节奏。 要是智宵这时候问一句“为何发笑”,估计伍子胥能答“笑你太天真”之类的话。 智宵没有问,又说道:“楚使言告,吴必北上争霸。” 伍子胥一下子不笑了。 在阖闾的时代,他弑君上位之后,对吴国众臣发表的第一篇演讲,说的就是必定会带领吴国崛起,变成一个能够与晋国分庭抗礼的国家。 阖闾的那一段演讲其实就是许下一个豪情壮志,希望不好计较自己怎么上的位,希望监督自己超过先君僚而已。 从那个时候,吴国的贵族却是把阖闾的话当真,并且一直在向着那个目标坚定踏进。 轮到夫差上位,他其实也发表过类似的演讲,明确表示自己会遵循先君的愿望,将吴国治理得越加强大,终有一天会北上击败晋国,取代晋国成为下一任新的霸主。 所以,智宵说出那一句话之后,伍子胥和孙武都是内心震动。 他们第一时间怀疑的是有没有谁泄密,随后开始担心晋国与楚国真的达成和解。 是的,只要晋国与楚国和解,楚国起码能够将本来防御晋国的力量用在对付吴国身上,那样就够吴国受的。 晋国与楚国早就国土相连,互相之间的摩擦也从来没有断绝,只是没有开启规模浩大的交战罢了。 这么说吧?前506年时期,楚国的都城已经有被攻克的危险,他们还是在晋国的边境部署了大批的军队,没有将那些军队回调防御都城。 孙武很是笃定地说道:“楚使乃是离间!” 《兵法十三篇》里面就有一篇专门用来描述使用离间手段的文章,包括离间一国的君臣,破坏两个国家的关系,等等很多的侧重。 伍子胥却是苦笑说道:“吴强必北上,此乃必行之事,无从反驳。” 呃!? 这么直接就承认,合适吗? 伍子胥语速极快地继续往下说道:“然,吴北上非是争霸,乃是攻齐。” 这个答案符合智宵对历史的了解。 吴国确确实实是先需要将齐国打服,最好是攻占齐国的一些土地,近一步再让鲁国成为自己的附属国。这样才有前哨基地,不用跨越数百里之遥运输补给,在于晋国的争霸战争中减少更多的劣势。 齐国现在还在干涉晋国的内战,晋人一定非常痛恨齐国吧? 这不,魏驹和韩庚变得若有所思,他们不是去掉了吴国会挑战晋国的疑虑,纯粹是觉得让吴国去攻打齐国也好,至于吴国会不会挑战晋国的事情可以往后放一放。 智宵也是一名晋人,没有特殊境遇的话,听到伍子胥那么讲也会如同魏驹、韩庚般的想法。 事实是什么呢?智宵并不在乎吴国会不会北上,等吴国北上的那一天,晋国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也许到时候智宵需要顾虑的不是吴国呢? 智宵今天是想借机会让吴国紧张进来,近一步达到提出要求的机会。 所以,智宵接下来就重申了一点,谁想挑战霸主地位,哪怕只是有了一丝丝的苗头,晋国就会着重针对谁。 现场的气氛从尴尬变成了压抑。 “不愧是名传列国的智氏世孙,难怪齐、宋、卫、鲁先后败在他的手中,并且愿意重新签订不利的盟约。” “只是,智宵这么明显的威胁吴国有什么意图?” “晋国现在内战都没有打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当前根本无力出兵南下讨伐吴国,光说不练不是晋国的风格啊!” “一定是智宵有额外的什么目标,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伍子胥也看出了一点,韩庚完全以智宵马首是瞻,魏驹则是出于某种原因在勉强地附和。 “只要韩氏坚定地与智氏站在一起,智氏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看上去魏氏也是迫于智氏和韩氏盟友关系牢靠,不想陷入两败俱伤才脱离赵氏,想站到胜利者的一方。” “如果智氏、魏氏、韩氏结盟,未来即便智跞不在了,智氏依旧会是掌握晋国最大话语权的家族。” “这样的话……,倒是可以同意智宵不过份的要求,乃至于智宵的要求过分,吴国也要捏着鼻子认下来,先度过当前的这一道难关。” 在极短的时间内,伍子胥思考了很多,回过神来却发现智宵与孙武聊得很热烈。 智宵跟孙武在聊的是关于处理金属上的一些技术,一再重复出现“镀锡”的关键词。 镀锡这一项技术在列国都有,青铜容器、礼器、兵器、车马器等都会采用到这一项工艺。 要说春秋时代哪个国家将镀锡工艺发展到极致,却是位处东南的吴国和越国。 因此,吴国和越国在诸夏历史上留下最后的名剑,比如不久后就会开始制作的夫差剑与勾践剑。 伍子胥开始有点懂了智宵的追求,只不过一开始以为是在求剑,听了很久才明白智宵要的是吴国的镀锡工艺。 听出来归于听出来,能够拿主意要不要给的人是吴国的一国之君夫差,反正不是伍子胥或孙武能拿出决定的。 由孙武试探出智宵的需求,后面吴国君臣需要商讨的是自己能得到什么,再决定要不要满足智宵的要求。 在伍子胥与孙武离去之后,魏驹和韩庚总算是忍不住了。 “如此威胁吴国,岂不告知我(晋国)已在防备?”韩庚说道。 魏驹则是有点生气地质问道:“与吴交恶与我何益?” 智宵不免就需要好好进行解释,再明确地说道:“若吴君愿予,我自与魏氏、韩氏共享。” 大家都有好处?那没事了。 从这里也能看出晋国的卿位家族有多么现实。 那么,得到吴国的镀锡工艺对智宵来说有多么重要呢?只提到一旦合适的话,智氏就不用再为铁器生锈问题苦恼就行了。 吴国君臣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进行商讨,在这一段时间智宵并不想浪费,再则就是有去越国一行的需要。 智宵提议前往越国,魏驹和韩庚搞不懂去做什么。 去寻找美人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说出来,智宵给出的是逼一逼吴国的解释,得到了两人的赞同。 “苎萝山下用来浣纱的河流是吧?我来了!” 第164章 超规格待遇 越国跟吴国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其实两个诸侯国的山川地理环境无比相似,乃至于生活习俗都差不多。 吴国的都城“吴”距离越国都城“会稽”并不太远,从平面地图来算也就一百二十公里左右。 当然了,实际走起来肯定不是直线,里程数上会多一些。 因为越国跟吴国山川地理环境差不多的关系,越国一样没有多少城邑,有的只是散落在山林之间的村落。这种情况不止是显得国力不足,其实在管理上也会增加无数难度。 智宵等人要前往越国,首先要告知吴国当局,再则就是先派人前往“会稽”通知越国君臣。 吴国这边在知道智宵等人要去越国,第一个反应就是晋国极可能要故伎重演,认知到吴国将挑战晋国的霸权,想将越国培养起来。 曾经的晋国就是觉得很难彻底战胜楚国,寻觅了一番在宋国和吴国身上选,最终选择了吴国进行培养。 后来楚国学了晋国的这一招,选择大力地扶持越国,只是楚国对越国的培养比起晋国对吴国的培养就显得比较吝啬了。 吴国君臣肯定不想智宵等人前往越国,可是他们没有理由阻止智宵等人的自由活动,关于要不要把镀锡工艺交给晋国一再讨论,直至智宵等人靠近越国的边境线还没有讨论出结果。 他们的想法是,既然晋国有考察越国的意图,将镀锡工艺拿出来极可能无法改变晋国的意志,等于给了镀锡工艺也是白给,还不如不给;相反,晋国没有扶持越国的话,吴国倒是能拿出镀锡工艺,好能够麻痹晋国,降低晋国的警惕心。 当然了,吴国已经有作为一个强国的自觉,东西不会白拿出来,作为条件就是晋国震慑楚国,不让楚国趁着吴国首脑交替之际威胁到吴国。 “此处便是越国?”韩庚看着周边的景色,着实分辨不出什么不同来。 智宵无论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来到越国,看着周边的山水,目光停在了远处的一支队伍,说道:“当是已入越国地界。” 因为吴国都城“吴”和越国都城“会稽”距离太近的关系,两国又是处在敌对关系之下,互相之间肯定会在边界留有驻军。 上一次吴越交战是越国获得胜利,他们追击到了距离“吴”约有一百五十里的地方停下来,占了本属于吴国的“御儿”与“醉李”两座城邑。 智宵等人刚刚跨过吴国的边境线,进入到的地方叫“陉(嘉兴)”。这地方暂时是一半归吴国,另一半归了越国。 那支远处的队伍一直在向智宵所处的位置靠近,看人数约是近千,并且有看到旌旗。 算一算时间,智宵派去“会稽”的人应该已经将自己等人要来的消息告诉越君勾践,勾践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前沿怎么迎接。 “本以为抵‘御儿’才得见迎接,未曾想越君遣人在此等候。”韩庚看上去觉得受到了礼遇,也在为受到礼遇而惊讶。 在中原人看来,无论吴国还是越国基本就是地处蛮荒的国度,有太多的道听途说在讲吴人和越人愚昧和野蛮,认为两个诸侯国的人连礼节是什么都不清楚。 吴人和越人之中或许有愚昧和野蛮的人,只不过认为整个国度愚昧和野蛮太过于污蔑了。难道中原就没有愚昧和野蛮的人吗?怎么可能没有嘛! 等待两支队伍互相靠近,双方已经能够看清楚对方的脸上五官。 文种很纳闷晋人要么不来,一来就是这么多人,其间还能看到很多士兵。 在赶路期间,智宵并没有让随行将士保持全副武装的姿态,只是让他们跟随在装载装备的车辆后方,再随时保持警戒。 倒不是智宵在防备越国军队会袭击自己,原因是无论吴国或是越国,有太多会自行其是的人,认为能占便宜不会有任何的犹豫,说打就会直接开干。 这种情况在中原列国也能看到,一般还会是某地贵族看到一支远行的队伍,察觉到有便宜能占,还能灭掉那支队伍尽得其财富,并且能封锁住消息,不干就真的对不起白白出现的良机了。 所以,外出前往很远目的地是一件非常有风险的事情,不止旷野上的野兽是威胁,也远不止需要提防疾病,更需要小心的其实是各处贪婪的贵族。 “在下越卿文种,不知当面何人乃是智氏世孙?”文种走近了才行礼,目光在智宵、魏驹和韩庚身上来回看。 这不是越国轻视魏氏或韩氏,主要派人前往“会稽”告知前来拜访的人是智宵,文种前来迎接肯定也是先找智宵接洽。 智宵回礼,问候道:“越卿有礼。冒昧前来拜访,越卿在此等候,礼实重也。” 再怎么说,文种也是越国的执政,还来到与吴国的边境处迎接,不止是给面子,完全是超规格的待遇了。 哪怕仅仅是越国这么给面子,智宵不给点回馈的话,能好意思吗? 要知道这里可是越国与吴国的国境交界处,并且两国才爆发过大战。 若是吴国提前得知越国的执政会过来,怎么可能不做点什么? 所以了,等于是文种冒着很大的风险前来迎接,用意除了让智宵领情之外,或许也是想让吴国事后知道再产生什么猜想? 两支队伍会合成为一股。 哪怕是成为一支队伍,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谁是晋人会是越人。 怎么说呢?晋人和越人的穿着有区别,总的来说就是越人的穿戴比较寒酸。另外就是晋人的身高普遍高大,越人的身高相较晋人则是矮了起码半个头。 “原来是魏氏宗子与韩氏宗子,不知身份未曾见礼,请勿见怪。”文种做出才知道魏驹和韩庚也在的假象。 魏驹和韩庚分别回礼致意,口称:“越卿。” 智宵与魏驹、韩庚一同出现在阖闾的葬礼上,其实是让越国君臣吓了一大跳,不免怀疑晋国又会怎么帮助吴国。 正当越国君臣很紧张的讨论时,没有想到的是智宵派人过来通知,说是会前来越国。 这件事情给了越国君臣无限的猜想,多多少少也是产生了一些期盼。 毕竟,吴国崛起的速度那么快,现任霸主晋国怎么可能不侧目,想要进行打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别说越国君臣,哪怕是同行的晋人,他们也以为智宵来越国有其深意,或许还会代表智氏与越国谈成一些什么合作,哪里想到智宵的主要目的是前来寻找施夷光(西施)和郑旦,其它会做的事情则是附带。 越国派人在边境进行迎接很有必要,原因是现在根本没有路牌,没有向导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想找到人问路都会成为一个问题。 他们在两天后来到一个海湾。 对于很多晋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大海,亲眼看到海湾是一个什么模样。 这个海湾目前叫会夷海,其实就是现代的杭州湾。 智宵站在陆地看向海湾,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舟船。 楚国、吴国和越国都有水军,水军规模最大的却不是三个国家之中国力最强的楚国,乃是吴国这个新近崛起的强国。 文种看到智宵好奇地打量着那些舟船,笑呵呵地说道:“此处本为吴国水军停泊之处,寡君不战而得此湾。” 智宵对越国怎么得到这个海湾没兴趣,有兴趣的是那些舟船的款式。 舟很好理解,就是载人不多的小舟。 船却是一种“翼船”,它没有船帆,除了随波逐流之外,依靠水手划桨驱动。 而“翼船”又分为大、中、小,全部都是平底船。 大“翼”船长约27.6米,船宽约3.68米,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就是作战人员待的地方,下层则是一众划桨的水手,一共能够搭载九十一人,其中五十人就是划桨手。 从长度规格到搭载人员,中“翼”船就是大“翼”船的减半,小“翼”船又是中“翼”船的减半。 当前楚国、吴国和越国的船都是“翼”船的款式,中原那边的船跟南方三国则不一样,只不过中原的诸侯国其实也就齐国在进行研究,且只有齐国有成规模的水军,其他列国有水军也是数量极其稀少。 “楚国和吴国打了诸夏历史上的第一次大型水战。” 这是发生在前549年期间的楚国和吴国水军大会战,发生交战的地点在“鸠兹”附近,双方投入。(《竹书纪年》记载的夏朝“潍水之战”无从考究真假,作者且不采纳了) “吴国在未来会与齐国爆发诸夏历史上第一次大型海战。” 而这是发生在前485年的事情,史称“琅琊海战”。目前并还没有发生。 智宵对战船的兴趣不大。 中原那边虽然有一条大河,可是大河远比大江更加复杂,好些浅滩在特定季节随意来往,结冰季节也能从冰面过河,不需要掌控大河的主导权,基本上就没有爆发大型水战的可能性。 既然已经能够看到海湾,他们距离“会稽”其实也就不远了。 要是对当地有足够的了解,向南方眺望都能看到会稽山,越国都城“会稽”就是会稽山的正北方。 “越卿,不知苎萝在贵国何处?” “……,???” 文种先是被智宵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反应过来露出了很有深意的目光。 这种目光什么意思? 因为越国谁不知道苎萝那边出美女啊!? ……………… 十二点前还有一章 第165章 他们怎么就不信呢!? 当前,越国的财政主要收入很大一份仰仗贩售纱布,理所当然会有更多对制作纱布的侧重。 而主要的集中地便是在一个叫“诸暨”的地方,施夷光和郑旦都是生于名叫“苎萝”的村落。而这个村落的人大多以帮贵族浣纱为生,家家户户无论四季变换都会在水中浣纱,又以女性居多。 可能是好山好水的关系,那一边的女孩子大多长得非常好看,关于“苎萝”出美女的情报在越国可谓无人不知,好多贵族会去挑选美女成为自己的仆从之类。 文种一听智宵提到“苎萝”这个地名,心想:“不是吧?晋国卿族那么显赫,要什么美女没有,用得着特地来越国搜罗?还是他们既然已经抵达吴国,恰好距离越国不远,顺道过来的?” 无论在什么年代,以出美女而在他国有名,其实都不被认为什么正面的名声,相反很容易令当地心生反感。 文种认为智宵等人肯定是有其它目的,绝不是为了搜罗美女才特意前来越国。 毕竟,晋国的各个卿位家族不止位高权重,拥有的资源更是超乎想象,想找什么美女找不到,用得着家族里的核心人物亲自过来吗? 哪怕晋国卿位家族有谁想要越国的美女,随便派人过来,难道越国这边还会进行刁难? 魏驹和韩庚并不知道“苎萝”是个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以出美女而闻名,后面知道那些消息,同样不觉得智宵是为了搜罗美女才专门过来。 “纺织乃是智氏家传,在吴索要镀锡之术,来越必是为浣纱工艺而来。”魏驹很有意思地对韩庚说道。 简直了呀! 去到哪个国家都进行敲诈,着实是太符合晋国卿位家族的人设了。 所以,魏驹和韩庚真的没有觉得智宵的做法有什么错误,想的是只要不少了他们那一份就行。 文种好歹是越国的执政,怎么可能带着智宵的人前去“苎萝”搜罗美女呢?他将来自晋国的队伍接回“会稽”城内,见到勾践之后将接待时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智氏、魏氏、韩氏来寡人处,竟是为搜罗美人?”勾践先是很明显地愣住,随后露出很有意思的表情。 文种说道:“臣以为搜罗美女仅是借口,或有索要工艺可能。” 勾践听得眼睛一眯,说道:“若是晋国可助我,予之何妨。” 越国的纱布好卖,不是因为便宜,其实跟质量也有很大关系,东西好又便宜肯定就更被接受。 至于说越国的纱布优于列国多少?老实讲,除了有美女浣纱这个噱头之外,还真无法在质量上取得多大的优势。 这个其实就跟现代很多产品特意加上的噱头那样,比如什么美少女在大腿上卷的雪茄,或是美少女炒出来的茶叶,对产品来说算是一种附加值。 越国刚刚打赢了吴国,可是亲自指挥那一场战役的勾践知道越国胜得有多么侥幸,没有因为获得一场胜利而就小觑吴国,反倒很清楚现在的越国根本经历不起一场战败。 恰是知道越国的弱小,勾践愿意用任何一种方法或方式来让越国快点强大起来,其中包括知道楚国的支援是一种饮鸩止渴,以后一定会付出大代价。 什么代价?就是越国被楚国渗透到方方面面。 看一看越国现在掌握大权的重臣,他们到底是什么出身吧? 文种和范蠡都是楚国人,他们也引荐了非常多的楚人,结果是越国朝堂半数以上都是楚人。 另外,越国极度依赖楚国那边提供兵器,乃至于连粮食都很仰仗来自楚国的出口。 在这种现状下,一旦楚国要对越国不利,别说朝堂上的楚人发难会怎么样,仅仅是粮食采购渠道被断绝都够越国发生全国动荡的。 勾践想了很久,才开口说道:“不论晋国卿族来此何意,且听之任之。” 文种也是这个意思。 越国很需要来自外部的介入,勾践也想用晋国来牵制楚国,可是自己赶上门去谈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现在是晋国那边的卿位家族成员自己来到越国,只要越国这边不着急,带着目标来到越国的那些人,他们总不至于没有完成目标就转道离去吧? 勾践又说道:“新晋招纳之人,何人可去招待?” 轮到文种需要好好思考,有一小会才答道:“臣以为逢同可往。” 这个逢同是谁?他就是文种在勾践获得对吴国的胜利之后,建议广纳贤才的“人才”之一。 在智宵见到逢同并听完自我介绍之后,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则是怪怪地想道:“这下好了,决定吴国命运的人都见着面了。” 什么意思? 因为逢同在吴国灭亡过程中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世孙需何等美人?”逢同看上去就跟狗腿子差不多,笑得继位谄媚。 智宵来到“会稽”才三天,该打听到的事情却是近乎全部知晓,其中包括不久前勾践大肆“量才”获得一批臣子,以及范蠡在半个月前已经前往“苎萝”那边。 得知范蠡在半个月前就去了“苎萝”的消息,智宵很怀疑自己再去有什么用。 毕竟,要是施夷光和郑旦已经出生并长开的话,两人的美丽绝对会很有名,范蠡去了“苎萝”就不可能无视掉。 智宵问了范蠡的消息,当然不可能直接问范蠡去做什么,只问是什么样的人之类。 逢同仍旧是笑得极为谄媚的模样,心里则是在想:“晋人问范蠡的消息做什么?对了,范蠡去‘苎萝’找美人又是为了什么?” 以时间节点来看,范蠡绝对还没有向勾践提议使用“美人计”的计谋,原因是越国刚刚战胜吴国,不是吴国马上就要把越国灭亡掉。 越国都城“会稽”离“苎萝”非常近,路程根本不超过二十里。 这也是一种战略上的考量,有价值的产业一般会安排在距离都城非常近的地方,一来是为了方面看护,再来就是节省运输的时间。 智宵将寻找美人表现得比较迫切,没有接受勾践的款待,直接告诉逢同就要立刻前往“苎萝”这个地方。 因为智宵的这种表现,好多人直接给懵圈了。 在越国君臣看来,如果智氏的世孙是这样的人,智氏的未来还真是有够堪忧。 不过,智宵这种缺点却是越国可以利用的地方,逢同也就受到指令,要求满足智宵寻芳猎艳的一切要求。 在即将出发的时候,魏驹却突然告诉智宵,说道:“驹染有风寒,便不前往了。” 病了?这事智宵怎么不知道呢??? 韩庚脸上有些担忧,说道:“便是伪装,此事有碍风评,宵……,不可使世人误解。” 懂了! 魏驹根本没有生病,纯粹就是不想去找什么美人,免得传出去名声受损。 只不过,魏驹以生病推脱,韩庚却是直接出言奉劝。这也是魏氏和韩氏当前跟智氏一种关系上的体现。 智宵眨了眨眼睛,心想:“对找美人这件事情我是认真的。” 不怪魏驹、韩庚和越国君臣不信,还是那个道理,以晋国卿位家族的实力,什么美人得不到? 更重要的是,以智宵一贯的表现来看,丝毫没有对美人的迫切追求,相反一直以来非常的克制,尤其是取得了那些旁人一辈子都难以获取的成绩。 因此在众人来看,智宵前来越国什么目标都可能有,就是绝对为了寻找美人。 现在的情况就是一种套娃情况,智宵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目标,偏偏他们就是喜欢多家猜想,一个猜想套上另外一个,导致越想越复杂。 魏驹和韩庚没有前往,不听劝的智宵则是显得很迫切。 在智宵带着队伍离开之后,魏驹和韩庚面面相觑很久,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可知宵来越国所为何事?”魏驹先开口,并且问得比较直接。 韩庚苦笑摇头,说道:“实是不知。” 魏驹相信韩庚在讲真话,有心挑拨一下韩庚与智宵的关系,思考了一番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晋国卿位家族的相处方式不因为交情而变更,韩氏目前的利益跟智氏一致,哪怕互相之前多么厌恶,该继续合作就不会被拆分。 智宵沿途跟逢同聊了不少,了解到原来逢同是越人,还是越国比较古老又坚挺的家族家主。 “有赖正卿引荐,方得大王……方得君上提拔。”逢同做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大王?在晋国卿位家族的世孙面前那么称呼,不是在给越国招惹敌意吗? 逢同很认真地在观察智宵的表情,一丝丝变化都不想放过。 然而,智宵听到“大王”这个称呼,脸上的表情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看着就是一点点都不在乎。 “什么情况?到底是觉得越国称王太儿戏,还是晋国早就决定怎么对待越国,不会因为一个称呼而有表态?”逢同刚刚是故意说错话,为的就是试探智宵的反应。 换作其余的晋人一定会有反应,智宵却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谁称王,乃至于盼着称王的诸侯再多一些。 为什么?以后世人会知道的。 第166章 智宵见范蠡 智宵在上午从“会稽”出发,走了两个多时辰,差不多到正午的时候抵达了“苎萝”村的附近。 这边的水系纵横,可能是会碍事的关系,水系两边的大型树木基本被砍伐干净,每一条小溪或是河流中都充满了忙碌的人影。 逢同有些感慨地说道:“虽不比齐国济水上游两岸盛景,亦差之不远。” 齐国除了是一个产盐大国之外,他们还是一个纺织大国。他们的产盐大多集中在“临淄”以北的沿海,纺织则是集中在济水上游。 智宵知道齐国的盛景,尤其是明白济水上游纺织集中地的盛景,心里默默评价道:“越国的纺织集中地跟齐国的纺织集中地根本没有可比性。” 哪怕是智氏在涑川的纺织集中地也不是越国的诸暨能够比较,何况是“苎萝”这个小村落。 现在越国还没有崛起,眼界低是一种比较显而易见的情况。 只不过,能够从逢同的一些表现看出越人对于强大的追求。这种品质恰恰也是国家展现出来的潜力。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憧憬,代表没有奋发的动力,极可能会是一直在得过且过的现状,个人难以改善自己的生活品质,国家当然也是强大不起来。 智宵带来了近千人,庞大的人数之下,他们在看越人的热闹,越人同样也在对他们进行瞩目。 “来者不类我邦,何人也?” “看穿戴当是中原之人。” “便是大王出巡,亦无如此浩荡,中原来者何人,此等排场。” “想来是要大肆购纱,前来观看实品?” “如此甚好。有购,方有我等活计。” “抑或前来挑选美人……” 提到挑选美人,越人之中男人的脸色开始起到变化,妇女也停下了交谈声。 着实是动辄有人过来找美女,只不过当地的人愿意别人称赞这里美女多,像是购买货物那般买走美女则是不被接受了。 道理其实并不复杂,当地的男人才不想自己这个地方的美人被带走,他们自己娶入家门不好吗?作为母亲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变成货物。 只是很多时候,由于阶级的关系,他们哪怕不愿意也无法进行阻止和拒绝。 范蠡站在一条西边看着那支庞大的队伍,对仆从吩咐道:“前去问询何人充作向导。” 仆从应“诺!”离开。 范蠡来“诸暨”已经有一段时间,还真的是为了挑选美人过来。 只是呢?范蠡这一次来挑选美女并不是为了对吴君夫差行使“美人计”之类,他前前后后在“诸暨”购买的美人多达上百,皆是安置在自己的家宅里面。 这么多的美人,范蠡是用来做什么的?享用是一定的事情,再来是范蠡对研究音乐和歌曲、舞蹈很有兴趣,会亲自教导那些美人文艺上的技能。 “拜见智氏世孙。” “见过师范。” 智宵是从前来问询的仆人知道范蠡在这边,没有道理不过来见一见。 两人互相的称呼很有学问。 首先,智宵的身份就摆在那里,不同的场合会有不一样的称呼,例如平常的陌生人问候就是用“世孙”,顶多再加上“智氏”这个前缀;战场上则是呼名或军职,也能喊嗓子“猛士”、“战将”之类。 智宵对范蠡的称呼更简单,范蠡虽然已经得到越国的重用,可是范蠡并没有具体的官职,同时范蠡没有被赐予大夫爵位。 是的,范蠡还没有真正的发迹。 范蠡被文种邀请来到越国,当时的越君允常垂垂老矣,并且吴国显得咄咄逼人,吴越两国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争,范蠡这种没有名气的人肯定是会被忽视的。 而范蠡来到越国已经十六年的时间,没有得到重用之下,干的是经商的活。 由于范蠡本身很有能力,再来就是文种一直希望范蠡在越国得到重用,某些事项上肯定会大开绿灯,导致范蠡积累了数量很夸张的家财。 当然,范蠡不是单纯因为文种开绿灯才能做好买卖,看他训练那么多美人就知道了,谈生意的时候喊出来也是有其用途,并且往往能够得到极好的效果。 智宵在来越国之前肯定需要做一些调查,尽管很详尽的情报难以获得,一些粗略的信息则不难获得。 这不,智宵知道范蠡也有开办自己的私学,只是不像孔丘那般大肆收徒,范蠡的门下弟子约有近百,学成之后要么是外出游历,不然就是在范蠡门下充当各种掌柜或是伙计。 所以,智宵称呼范蠡为师范……,师范这个词在现代人听来自有深意,只是在当前代表的是范蠡也能够授予外人知识而已。 “我家亦有采购师范门店之纱,只是……师范来越,仅为经商?”智宵觉得聊够了,提起了主要的话题。 范蠡立刻就是露出了惭愧的表情,说道:“未有所成,世孙见笑了。” 诸夏这边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财富并不代表什么,乃至于不如成为一名小吏。有个关键词来形容这种现象,叫“官本位”,也就是再有财富都比不上获得一官半职。 在封建时代,财富越多就代表越危险,随随便便一个小吏都能将这种人整得怀疑人生,别说是真正的官员了。这又诞生了一句俗语叫:民不与官斗。 智宵能看出范蠡的不甘与落寞,犹豫了一下下,问道:“师范不若随我往晋?我可作保,必得大夫之爵,亦可提供师范一展才学通途。” 站在一侧的逢同懵逼了。 连带范蠡也是一脸的发懵。 智宵是谁?他不止是晋国现任正卿的孙子,还是智氏的世孙,迟早有一天会名正言顺地掌握大权,敢对范蠡做出这种保证,可信度之高远比文种对范蠡的诺言更靠谱。 逢同之所以懵逼,主要原因是知道文种正在向勾践大力举荐范蠡,并且勾践也被引起了兴趣。 “这……”范蠡知道文种正在向勾践大力举荐自己,可是智宵的承诺太过于有力。 有才能也需要任由发挥的舞台,不是吗? 相比越国这个小水塘,晋国那边就能够说是汪洋。 对自己能力越是感到自信的人,他们就越加渴望有足够大的舞台去进行发挥。 再则,现在是智宵提出邀请并给予保证。 所以了,范蠡除了非常心动之外,需要考虑拒绝或同意将会产生什么后果。 第167章 志在必得 首先,范蠡有没有答应文种要为越国效力是关键,一旦有过类似的诺言,哪怕智宵给予范蠡的待遇再好,最终范蠡只能遗憾地婉拒了。 因为范蠡有了对文种的承诺,范蠡对文种的承诺在前一定要先履行。这也是当代的道德理念,不是因为谁开的价码较高,搞价高者得那一套。 “这……”范蠡太为难了。 智宵在范蠡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就知道有戏! 其实,晋国作为当前的霸主,肯定是一个位置最高的舞台,有这种一定会被万众瞩目的舞台,再加上智宵的承诺,换谁都会感到心动。 “不知师范顾虑为何?宵可解此疑难!”智宵的前面是问句,后面则是变成笃定语法。 要说有什么是智氏无法解决的事情,反正在越国这边很少有,哪怕是牵扯到了越国的一国之君,以越国当前的实际境况,作为一国之君的勾践很难不给智氏面子。 范蠡能够看出智宵对招揽自己越来越表现出的志在必得,心里暗自对文种感到抱歉,换上一副感激的表情,对智宵行礼,说道:“得世孙看重,少伯之幸也!敢不从命?” 智宵激动得双掌一击,再走上前握住范蠡的双手,一边晃着一边说道:“得少伯辅佐,智氏之幸!晋国之幸!” 现在,智宵恨不得拿出山川舆图给范蠡立刻挑选食邑,把这件事情彻彻底底又真真正正的敲定下来。 只不过,两人既然已经话都已经说到那份上,除非是范蠡身死,要不然北上去晋国已经是注定了的事情。 站在一侧的逢同脸上神色一变再变,很清楚地知道应该阻止,可是想到了其它的一些事情,全程忍住没有开口说话。 是的,文种一直在给勾践力荐范蠡,问题勾践不是还没有与范蠡见面嘛。 越国没有明确表示要聘任范蠡的话,尤其是越国先君允常没有跟范蠡绑定“员工合同”,讲道理范蠡就是自由之身,做什么根本不用像任何人请示。 逢同之所以不吭声,恰恰就是知道文种在向勾践力荐范蠡。他们这一批被提拔上来的人有许多,越国能够提供的职位确是太少,能够减少一个竞争对手的话,以私心来论肯定更好。 至于说越国失去了范蠡?一来是范蠡现在只表现出很高超的经商手段,再来则不是没有对治国发表过什么言论嘛?不是穿越者,又不是预言家,谁知道范蠡到底有多厉害。 智宵一整天都保持兴奋的状态,后面跟范蠡聊了非常多的话题,天文、地理、内政、军事等话题无所不包。 一阵聊下来,范蠡发现几乎没有智宵不懂的知识,并且智宵每每能够用很简单的话来阐述出一件事情就是那么一种道理。 这是两人初步的互相了解过程。 智宵刻意那么表现,无非就是让范蠡知道自己跟随的不是什么草包,相反有着很强的能力,增加范蠡对未来的盼头。 而范蠡尽力应对,其实也是让智宵能够知道自己的才能,加强在智宵心中的份量,好在未来获得更多立功的可能。 “我(晋国)之内乱,非不可剪除叛逆,乃是赵鞅图谋甚大,赵氏力之难及。” “智氏、魏氏、韩氏自是可发兵平叛,然君上受赵鞅蛊惑。三家若是出兵,公族或将偷袭各家封地。” “如今,智氏、韩氏相盟,魏氏亦有入盟可能。三家若真结盟,自可砌垒自保,或有出兵平叛可能。” 智宵为范蠡介绍了不少晋国内部的情况,有些话题也讲得比较隐晦,例如智氏最重要的是自保且壮大,以后有更远大的目标。 因为晋国是天下霸主的关系,有志于做出点成绩的人,他们必须对晋国进行了解和研究。 范蠡作为楚人时期没有少了解和研究晋国,早就知道晋国是一个各个卿位家族很爱内斗的国家,每一次卿位家族开启大战至少会有以个家族被灭掉。 所以,范蠡清楚晋国卿位家族内战的可怕程度,并不因为智宵透露出智氏想自保而有所鄙视,相反觉得这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世孙之意,赵氏亦当灭?”范蠡主动问道。 有些话题不提出来也就罢了,一旦主动讲出来就代表没有退路,范蠡不是傻瓜,太清楚点出智宵想灭掉赵氏,想要再跳下智氏这艘船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死亡。 智宵很直接地颔首,再说道:“赵氏为卿族当灭。” 目前的中原还讲究“存亡续绝”那一套,也就是哪怕再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不会干斩尽杀绝的事情。 比如赵氏,他们想灭掉范氏与中行氏,想要也只是让范氏与中行氏认输并退出晋国,杀不杀范吉射或中行寅都比较无所谓,甚至不会去追杀范氏或中行氏的族人。 范蠡立刻就懂了,到晋国之后第一件要办的事情就是帮智氏让赵氏在晋国除名。 有一些更大的目标智宵不能提,要不然就要犯下“君不密则失国,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的错误。 两人聊着聊着进入到“苎萝”的村落内。 这一座村庄看上去有点大,应该有四五百户的人家,以人口算或许超过三千人。 每家每户都能看到晾晒的纱布,它们被用竹竿支撑着。 这一座“苎萝”村有一条溪水横穿,对面也有一座规模差不多的村落。 “世孙,村中确有名唤夷光、旦之人,只是……”程集先一步来到村落进行打听,得到的消息也比较令他意外。 目前,施夷光不过是八岁,郑旦则是九岁,虽然还没有长开,却是已经有了美人胚子该有的模样。 智宵听到汇报愣了愣。 这就难怪施夷光和郑旦还在“苎萝”村了。 要不然以施夷光和郑旦的姿色,屡次来到“苎萝”村的范蠡早就该想方设法带走。 范蠡也听到了程集的汇报,乐呵呵地说道:“未曾想世孙远在中原,亦知此二女将来必为当世美人。” 智宵无法说自己之所以知道是从课本学来,也没办法讲出一些情况,比如施夷光和郑旦是范蠡功名利禄的踏脚石。 既然已经知道施夷光和郑旦的住处,智宵才不管二人多少岁,反正就是志在必得! 第168章 超额完成目标 一个人在成名之后,生活中的一些小事都会被人附上很多意义,并且里面绝对是充满了说教。 除非是当代人,并且还要有机会去真切地进行了解,要不然离得远一些又没有实际接触过,作为同样的当代人,听到的消息也不一定真实。 智宵很清楚自己不来越国的话,施夷光和郑旦在原定的历史轨迹做过哪些事情,不止是帮越国成功复国,还为越国麻痹吴国立下了难以叙说的功劳。 可是,那真的是施夷光或郑旦愿意做的事情吗?被人买了去,学习各种取悦于人的技能,再去以色侍人,应该没有女性愿意被附上那种使命吧? 智宵已经招揽了范蠡,没有范蠡奉上伐吴九术(一说七术)的话,施夷光和郑旦最大的可能就是一直待在“苎萝”村当个浣纱女,直至某天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嫁给某位平凡的人,过上平凡的小日子。 或许还会有另外的可能性,毕竟来“苎萝”搜罗和购买美人的贵族很多,一旦施夷光和郑旦足够美,更大的可能性是被某位贵族买走。 智宵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那么,在“诸暨”长得美会被人买走的话,为什么不能是智宵来买? 起码,当今之世以家族来作为单位,比智氏实力更强的家族找不到一个,再则智宵不会让施夷光和郑旦去服侍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哪怕是买来的美人都将给予安乐的一生。 安乐的一生?也是物资上什么都不会缺,从服侍人变成被人服侍,居住于广夏之内,每天锦衣玉食。 当然了,或许那并不是施夷光和郑旦想要的生活? 然而,那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同样适用于美人身上,恰恰就是因为她们生长得太美,注定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晋国卿位家族的人来了,来的还是晋国现任正卿的孙儿,哪怕当地诸胥(小吏)早就习惯有达官贵人过来,仍旧需要拿出绝对的重视。 购买施夷光和郑旦的事情根本不用智宵亲自出面,智宵吩咐给逢同,而逢同会将要求告知当地诸胥,他们一定会直接去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在下午时分,智宵就看到了施夷光与郑旦。 两位小姑娘看上去并不懵懂,只是有着很明显的畏惧情绪,言行举止上充满了战战兢兢。 话说,无法掌控自身的命运,再要面对未知的将来,谁不是这般模样呢? “且心安,二三子绝非隶人,亲族亦将随我北上,日后安居于智氏。”智宵温和地说道。 所以是智宵不光买了施夷光和郑旦,连带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全部打包带走。 这件事情或许对其他人来说有点难,智氏、魏氏、韩氏、赵氏来做则是会变得无比简单。 当地的邑宰和诸胥,他们甚至要因为智宵亲自过来购买,而感到无比的荣幸。 说白了,美人又不是邑宰或诸胥的家人,类似的买卖做得多了,一点心理负担都不会有。 他们操刀之下能够得到一笔财帛,或许还会因为讨好了智氏而让越国从中受益,变成了一项政绩。 智宵看到施夷光与郑旦时,不是单独地接见两人,连她们的家人一起见。 八岁的施夷光确确实实已经有了美人的胚子,整个人看上去仿佛粉雕玉琢一般,丝毫看不出生长于普通家庭,更看不出很小就随同母亲一起劳作。 九岁的郑旦看上去更大胆一些,看到智宵之后还给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笑起来竟是有两个小酒窝。她的五官比施夷光更加分明,却是不知道有没有混血? 有那么一个事实,哪怕再是天生丽质,生长在普通家庭之中,随之劳动与风吹日晒,再好的底子也会被消磨干净,变成普普通通的一人。 “历史上,施夷光和郑旦几岁被范蠡找到?以吴越的历史大事件的时间来算,应该是十三四岁?”智宵一边和善地跟他们聊着,一边脑子里进行各种猜测。 见面的时间并不长,哪怕智宵表现得再和蔼,还是会让两个家庭战战兢兢。 没办法的事情,阶级的差距就摆在那里,任何时代都会是相同的情况。 超额完成目标的智宵并没有多做逗留,当即启程返回“会稽”这座越国的都城。 “不知世孙何时返程?”范蠡问的不是回到越国都城,指的是返回晋国。 智宵知道范蠡意有所指,笑呵呵地说道:“师范毕竟久居越国,想来有难以割舍之情?若是宵有何事可助师范回馈越国,师范且将来便是,宵无不应允。” 范蠡没有不好意思,很直接地说道:“越君若是求援智氏,请世孙斟酌应允。此事予晋国亦有益处,可使越国阻扰吴国北上争霸。” 决定前往晋国发展的范蠡,他都决定将一应家财全部散掉,大部分给予左邻右舍,留下其中一部分给予不愿意北上前往晋国发展的弟子。 因为文种一直看好的关系,范蠡也要给予回报。 至于说范蠡请智宵代为回馈文种?恰恰证明范蠡有信心回馈给智氏更多。 智宵心想:“没有了范蠡的越国,会起到什么样的变化?” 在越国复仇的过程中,起到善谋应变的是文种,领兵作战的人则是范蠡,两人亲密无间的合作不止让越国复国成功,并且还蛇吞象地吞掉了吴国。 这样的话,智宵认为只要文种还在越国,起码越国在应对吴国的一些事情上不会起到太大变化,或许连“美人计”都会继续执行,只不过前往吴国的人不在是施夷光和郑旦罢了。 同时,因为范蠡已经决定给智氏效力,或许前往吴国执行“美人计”的美女不再是八位,或多或少变成了说不准。 担负使命前往吴国的美人,除了施夷光和郑旦之外,有四位是来自范蠡的家宅。 他们回到“会稽”城外,魏驹和韩庚听说智宵去了“苎萝”村一趟带回两个家庭,更加笃定智宵就是奔着越国的纺织工艺而去。 要不,买美人而已,至于拖家带口一起买吗? “宵,发生大事!”韩庚不等智宵回到营地,来到辕门寻找。 智宵原本心情美丽,一件韩庚急切,心里立刻出现了阴影,心想:“难道是范氏、中行氏反攻成功了?” 韩庚停住脚步,看了陌生的范蠡一眼,好奇这人是谁。 第169章 国内新情况 范氏和中行氏当前是在无底线地透支潜力,倒是有可能一再击败赵氏与公族的联合,可是说什么都没有可能灭掉赵氏。 原因?赵氏的封地除了“邯郸”区域之外,其它封地全被智氏、魏氏和韩氏隔开。 那么就等于说,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军队无法通过智氏、魏氏或韩氏的封地,自然也就没有可能给赵氏造成致命的威胁。 如果范吉射和中行寅保持清醒,他们现在根本不会刺激智氏、魏氏或韩氏,免得再一次遭到围攻。 现在,范吉射和中行寅最应该做的是稳住智氏、魏氏和韩氏,可能的话再说服智氏、韩氏或魏氏充当中间人说和,有在晋国继续生存下去的可能。 智宵见韩庚突然不往下说,有些纳闷地问道:“发生何事?” 韩庚这才将视线从范蠡身上收回,与智宵形成对视,苦笑说道:“范氏、中行氏已克‘邯郸’。” 智宵瞬间错愕,说道:“竟会如此!?” 韩庚继续苦笑,说道:“邯郸稷落于范氏、中行氏之手,并且被杀。” 智宵问道:“如此说来,邯郸氏复与范氏、中行氏为盟?” 韩庚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后面的消息。 晋国的这一场内战就是因为赵鞅处置邯郸午才引发,后面邯郸氏碍于压力,更可能是在“晋阳之战”结束后,看到范氏、中行氏败亡的结局,邯郸氏重新归入了赵氏。 赵鞅没有处置重新回归宗族的邯郸稷,只是处死了邯郸氏的一些家臣,说明赵鞅本身不想这个赵氏的小宗就此消失。 重新归了赵氏的邯郸氏并没有再次参战,原因是在之前的内战中损失太大,再则就是后来邯郸氏的部队大多被赵鞅抽调走了。 赵鞅不知道“邯郸”距离“沫(朝歌)”那么近,兵力不足很容易失陷吗?他当然知道,奈何赵氏也是在“晋阳之战”伤筋动骨,为了凑足更多的兵力,只能选择冒险。 现在“邯郸”城被范氏、中行氏等家族攻克并占领,被归纳为叛军的势力一下子扩展了足够的战略纵深,并且随着控制区域再次扩大,战争潜力又得到了增加。 “中行氏原本就还掌控着东部一角,再得到‘邯郸’一地,顺利又将控制晋国约十分之二的土地了。”智宵脑子里出现了一幅地图。 本来东部靠近齐国和卫国的土地就是属于中行氏,内战开打到现在没有家族进军那边。这个或许也是范氏、中行氏还有余力反击的原因之一? 只是呢?那边在大河改道之后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后面中行氏又恢复生产,只是在开发度上依旧显得很低。 大河在前602年进行大改道,受到影响的国家包括晋国、卫国、齐国、郑国,又以齐国的受灾情况最为严重,直接让齐国没了济水以北的所有城邑,死于大河改道的人应该有个十数万,无家可归的人数起码要乘于死难者的五倍。 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大河改道,世间的影响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结束,比如晋国东部有很多的沼泽地,齐国济水以北干脆就是一大片的湿地了。 齐国的国土才多大?从济水直接一刀切,一下子就没了三分之一的疆域面积。 在大河改道之后,晋国利用这个绝佳时机灭掉了盘踞在中原地带的赤狄,随后全数吞并了那些地盘。 因为原本属于赤狄的半数区域也被大概改道影响,成片成片的沼泽地之下,反正以春秋时代是无法人工进行改善的。恰恰就是这样,晋国从“邯郸”再往东部或东北部,一直以来几乎没有进行开发。 韩庚不知道智宵还有什么目标没有完成,催促道:“国内有变,我等不可在外逗留,不日归国罢?” 智宵想完成的事情都差不多,颔首说道:“便遂了庚之意。” 韩庚这才看着范蠡问道:“这位是……?” 智宵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范蠡的来历,随后说道:“若说此行何等重要,怕是得范少伯相助。” 这个说法让韩庚对范蠡起了无比大的兴趣。 晋国内部已经寻找到智宵的一个规律,但凡智宵看好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先后有出色的表现。 范蠡自谦地说道:“蠡如今尚有所成,当不得世孙如此称赞。” 在招纳范蠡之后,智宵可以说是用“国士”的待遇在与之相处,暂时没有证明自己的范蠡怎么能不受感动呢? 找到人才,尊重人才,任用人才,恰恰是智氏的祖传技能! 要不然智氏单传了好几代人,并且好些宗子都是英年早逝,没有那些家臣尽心尽力帮衬,怎么可能还有智氏的今天? 当然了,在智宵之前的先辈,他们的家臣之中并没有出现过于优异的家臣,以智氏在那些年代的情况,其实有再优秀的家臣也难以有表现的机会。 什么原因?家族毕竟是智氏族人的家族,一切指令都是遵从家主,外人毕竟就是外人,哪能越俎代庖呢? 同时,智氏好几代宗子英年早逝,哪怕家臣规划了什么路线,权力的传承需要时间,比如新的家主需要适应,原本有什么计划要实施,过了一段时间也就变成时过境迁,本来的计划肯定会显得不合时宜了。 范蠡因为被智宵用“国士”的待遇在对待,早就拿定主意要表现出符合待遇的能力。 只是两人还没有过什么合作,暂时看不出到底有没有默契,范蠡谨慎地认为至少要先搞懂智宵的行事风格,再看看智宵为智氏定下了什么目标,有上面那些了解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不得不说的是范蠡很理智,清楚臣与主的定位,不是臣要求主去完成什么,该是主有需要再让臣去谋划与完成。 他们回到“会稽”的营地,智宵晚上与魏驹、韩庚分别聊了一会,确定不出意外三日后启程回国的时间。 翌日。 智宵在睡梦中被叫醒。 “世孙,越正卿气势汹汹而来。” “甚?!” 智宵刚醒,脑子不免有些迷糊,一个问话是潜意识,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一大清早而已,文种没有事先派人前来通报,自己一副气势汹汹地过来,到底想干嘛? 第170章 追悔莫及啊! 文种为什么会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这个要从逢同回去后说起。 逢同不是陪同智宵前往“苎萝”了吗?他回到都城肯定需要汇报,再被提问一些沿途的事情。 其他人或许关注点全在智宵到“苎萝”之后怎么搜罗美人上面,听到智宵招揽了范蠡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早就看出范蠡有大才的文种,他却是在知道范蠡接受了智宵的招揽后,很直接地当场大喊了一句谁也听不清楚的话。 约在二十一年前,文种与范蠡首次见面。当时的文种还是楚国的官员,在一个叫“宛”的地方当邑宰。 文种什么时候从楚国来到越国无可考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成为越国的官员,他在十六年前再次见到范蠡,两人交谈下来有各自的震惊。 当时的范蠡很不明白文种为什么要离开楚国前往越国,文种给予的答案是再有才能的人,一旦不是公族根本无法在楚国出头。 必须说文种的认知很清晰,并且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目前除了晋国、吴国和越国之外,大多数诸侯国的权力基本被公族把持,非公族的天花板就是获得大夫爵,想要在朝堂获得什么权力则是没有可能。 而各个诸侯国那么严防死守的锅在晋国身上,原因是晋国的权柄全被卿位家族把持,第一个被吓到的国家就是郑国。 在公子乔(子产)在世时,郑国进行了一系列的变法,核心就是一再削弱郑国非公族的贵族权力和实力,期间还引发了“五氏叛乱”这个事件。 当时郑国非公族的贵族实力确实有点强,其中以侯氏的实力最为雄厚,子产在拿第一个非公族的贵族开刀过后,侯氏立刻做出反应,联合司氏、堵氏、子师氏和尉氏发动了叛乱。 而这五个家族中其实有两个也是公族,只不过他们在之前的内乱中失败,不甘心之下才与侯氏走到一块。 子产拿“五氏之乱”来证明自己举措的正确性,认为只是想要削弱就发动叛乱,一旦真的让他们做大,那还得了? 在后面,侯氏投靠晋国并被接受,此后郑国北部的“滑2”等地就永久归于晋国疆域的一部分。 其他诸侯国看到郑国那样,他们也会担心非公族的贵族做大,纷纷开始了自己的打压行动,以至于非公族封君的话,压根没有可能获得太大的权柄。 因此,子产推动之下的“五氏叛乱”起到的影响贯穿了春秋中期和晚期,直接导致的就是绝大多数诸侯国不敢相信外臣,结果也很难获得优秀的人才来发展并壮大国家。 与之相对比的是吴国和越国,他们一再从国外吸引人才前来效力,先后用极短的时间就得到了崛起。 文种已经向勾践大力举荐范蠡,以文种的心态就是:明明是我先来的,也差不多谈好了条件,结果范蠡特么跳槽了!? 事实是什么?范蠡已经等了文种……或者说越国十六年,一个人才有多少个十六年,不怪范蠡被智宵招揽时稍微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这个也是信息差有关,范蠡并不知道在文种的举荐之下,勾践已经对自己产生了兴趣,有极大的聘任可能性。 然而,以前是范蠡没得选,只能苦苦地等待越国任用自己,并且很像是一厢情愿地相信越国会任用自己,等于一切都还没有谱。 现在,范蠡得知文种要硬闯晋人的营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见到文种就是被怒气冲冲一顿骂,听清楚了露出一幅“明明是你拖拖拉拉了十六年,还能怪我咯?”的表情。 文种看懂了范蠡的表情,知道不能怪范蠡投效晋国,仰天低叹了一声,很是落寞地呢喃:“天意,这是天意啊!” 怎么说呢? 成功被文种勾起兴趣的勾践已经有心思见一见范蠡,只是时间并没有确认下来。 在勾践有意思要见范蠡之前,结果范蠡接受了智宵的招揽。 讲究先来后到的话,文种从来没有给予范蠡确切的承诺,仅是站在帮忙的立场,述说一个有可能,人家智宵见到范蠡直接招揽,等于变成了智宵早于勾践之前先下手才对。 所以,文种在恢复理智后,太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苛责范蠡的立场,乃至于要因为自己拖延了十六年而感到对不起范蠡,只是心里的遗憾太重了。 “少伯何时离越?”文种比较落寞地问道。 刚刚被骂了的范蠡丝毫没有恼怒,相反心里也是有不少的遗憾,低声说道:“两日之后。” 其实,范蠡以为自己会在越国出仕,不免会站在越国臣子的立场去进行思考,怎么让越国强大起来,该如何去对付吴国,再怎么跟楚国、晋国相处,等等之类。 曾经做了那么多的功夫,耗费了不知道多少精力,说什么也不能浪费了吧? 因此,范蠡请文种来到自己帐篷,分别坐下之后,把自己曾经的思考与谋划,捡一些重要的来跟文种详细阐述。 文种明白范蠡是因为两人的交情摆在那里才愿意分享,一连串听下来心里更为后悔,怎么就拖了十六年之久,搞到最后还是没有让范蠡留在越国出仕呢!? 怎么发展越国?搞农桑是很没有前途的事情,一切只因为当地可供耕作的土地不多,土地也显得相对贫瘠。 范蠡给了很多建议,想让越国强大需要越来越繁荣的贸易,再来就是想方设法从楚国吸血。 这个想法跟文种不谋而合,并且文种有极大的把握能从楚国一再吸血成功,原因是楚国比越国更怕那个强大的吴国,哪怕仅仅是为了让越国牵制吴国,楚国不敢直接出兵也会在物资上进行资助。 “晋国虽无远,对晋国仍旧不可不敬。”范蠡说道。 文种也是一直向勾践强调要尊重晋国,为的却是融入晋国构建的体系,完成越国的对外出口以及进口,要不然光是马匹就会对越国造成一个大问题。 越国不并产马,而当前拥有最多马匹的就是晋国,确切的来说是晋国的赵氏,很多诸侯国都需要向赵氏买马。这个也是赵氏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之一。 范蠡等说得差不多了,看着文种很认真地说道:“吴国势必攻打越国。若是再来……,少伯私以为越国将有大难,少禽务必规劝越君进行大忍耐。” “……”文种被说得脸色大变,见范蠡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就想好应对措施,心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拖拖拉拉,并且对先后两代越君的做事效率之低下产生非议。 “越国失去范蠡,一定是最为惋惜的事情啊!”文种这一刻简直就是肠子都悔青了! 第171章 不该有的剑拔弩张 文种既然知道范蠡被智宵招揽,事情肯定是要告诉勾践,并以这一件事情来告诫勾践人才难得,一定要尊重人才,不然再发现有大才的人,极可能还是不归越国。 而勾践得知范蠡被智宵招揽之后,有一种智宵将筷子伸进自己碗里夹走食物的错愕感,随即又产生了怒气。 “大王并无聘任范少伯,错不在智氏世孙。当前大王应是交好智氏世孙,怎能有所刁难?”文种说道。 在文种看来,刚刚来到越国的智宵怎么会知道文种一直在向勾践力荐范蠡,不知道也就很难构成故意坏事,对不对? 如果智宵不是晋国卿位家族智氏的世孙,换作是其他诸侯国的贵族,或是晋国的普通贵族,这件事情当然没完。 然而,作为越国的一国之君的勾践当然能够刁难智宵,只是要看会带来什么后果。 说到底,勾践能够忍得下来,完全是并不清楚范蠡的能力,愤怒来自有心招揽的人才被他人抢走,要说有多么惋惜则是未必了。 智宵等人决定离开越国,走之前肯定要求见勾践的。 “外臣智宵(魏驹、韩庚)参见越侯。” 晋国连楚国的王号都不认,肯定也不会承认吴国和越国的自号为王,任何场合与国书、史书都是使用周王室承认的爵位。 在周王室分封之后 ,越国是侯爵国,楚国和吴国都是子爵国。 只不过,晋国承认楚国的实力,一些场合会称呼楚君为楚侯。 智宵、魏驹和韩庚前来越国宫城,见到勾践一致行礼问候。 越国的宫城很小,看上去也是非常简陋,非常符合越国作为一个小国该有的模样。 勾践坐在主位看着入殿并行礼问候的三人,心里再不爽也要脸带笑容,再温和地请智宵、魏驹和韩庚坐下。 这个大殿应该是越国君臣用来开朝会的地方?整体风格显得很是小国寡民的寒酸,能够从一些用具和图案上看到属于越国的特色。 现场也有着许多的越国百官,他们分别就坐在左右两侧,一致对智宵、韩庚和魏驹进行注目。 从越国在场的百官和贵族来看,他们当前正处在非常重视武力的时刻。这一点从七八成的人都身穿甲具能看得出来。 又不是在战场上,平时谁会一直穿着一身厚重的甲胄,累倒是不一定累,很多动作做起来超级不方便啊! “今次三位前来越国,寡人未曾设宴款待,你等今夜便在宫中领略越地美食、风情罢。”勾践不是询问,完全是将事情确认下来的语气。 讲道理,卫国现在都比越国强大,卫国君臣不止一次领教了晋国卿位家族的威风,面对晋国任何卿位家族成员都会显得小心翼翼。 越国距离晋国太远,历来没有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着实不知道得到晋国卿位家族成员的下场,招待起来不会失礼,只是显得自以为是……,或者说叫莫名的霸道。 韩庚坐下后,低声对智宵说道:“越君之恼怒委实明确,我等前来越国并未做何事吧?” 魏驹听到了韩庚说的话,不悦地说道:“便是有做何事,越君安敢如此。” 仅从对话就能看出魏驹和韩庚的风格了。 真有做一些事情的智宵坐下后又重新站了起来,对勾践的方向行礼,问道:“越侯,我等三人可是有害越国?” 一瞬间,殿内的越国百官或没有具体官职的贵族,他们都是先看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勾践,再将视线转到智宵身上。 越国大将军石买霍地站起来,喝道:“大胆!竟然敢对大王无礼?” 现在的大将军其实不是武官之首,说白了就是一个战时才会领兵出征,平时属于没什么事可干的职位。 越国大司马灵姑浮也站了起来,先对石买一个按手的动作,随后再对智宵行礼,问道:“世孙何来此言啊?” 仅以目前的官职格局而论,大司马远远高于大将军。 当前,魏驹和韩庚也都是站起身来的姿态,只不过是盯着石买在看。 刚才石买是不是用了“大王”这个称呼?越国关起门来玩过家家也就算了,在晋国卿位家族核心成员面前用那个称呼,是不是当他们死人啊!? 有句话叫: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 知道晋国为什么要跟楚国打百年战争吗?起因就是楚国干了“问鼎轻重”的事情。 楚国做“问鼎轻重”是个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小子没资格再当王,该换楚国来成为天下共主! 在“问鼎轻重”之后,楚国就自号为王了。 虽然说战争打着打着变成了到底是晋国还是楚国能向列国收取保护费,可是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认,喊的还是“保卫正朔”的口号。 现在,有人当着晋国卿位家族核心成员的面,称呼周天子之外的人为大王?要是智宵、魏驹或韩庚能当作没听见,会显得太怂逼,并且也对不起晋国在“百年战争”中战死的英灵。 智宵与魏驹、韩庚分别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当今天下,唯‘予一人’可称王!”智宵说的‘予一人’就是周天子。 而“予一人”的名号也只有周天子有资格担当,这个其实也是在“朕”没有归于皇帝一人自称前的特殊尊号。 对了,在始皇帝之前,人人可以用“朕”来自称。 石买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就不认,用怒气冲冲的神态瞪着智宵看。 其余的越国百官与贵族,他们有的神情尴尬,有的却是愤怒异常,只是没有人吭声。 也有人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一件事情圆过去。 只是,想要将事情圆过去,并且不伤了越国的脸面,又让智宵、魏驹和韩庚认为说得过去,真的好难啊! 这时,逢同笑嘻嘻地说道:“我之美人实多,出自‘诸暨’美人皆在宫中,三位稍待可见。” 话题转得有些生硬,看就看智宵、魏驹和韩庚到底要不要就这个台阶了。 “哈哈哈!”勾践先是一阵大笑,随后看着智宵说道:“听闻智宵爱美人,此与寡人相合。待美人献舞,智宵看中何人,皆可带走。” 晋国有必要跟越国交恶吗?两个国家离得那么远,互相之间不存在利益上的冲突,没必要的啊! 有吴国的强势崛起,越国也承认晋国的霸主地位,两个国家其实有更多可以合作的地方。 智宵眼睛扫了一眼坐在旁边挥笔直书的史官,心里苦笑道:“这叫什么事啊?” 哪怕智宵为人持正,有越国史书的记载作为证明,后人肯定会认为智宵视色如命了吧? 第172章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智宵等人持礼而来,作为东道主的越国君臣本就应该好好款待,双方保持一个互相的体面也便是了,完全没有必要将场面弄得那么剑拔弩张。 可是话又说回来,智宵、魏驹、韩庚等人来到“会稽”没有马上亲自前来拜访越君勾践,只是随行的程朔作为代表见到越君勾践并代晋君午进行问候,或许会让越国君臣心里感到不爽? 问题是什么?重复了很多次,晋国的“卿”位比诸侯,实力上也比很多诸侯国强大了许多。智宵、魏驹或韩庚根本不用对任何一个诸侯国的国君多么谦卑,齐国、宋国、秦国、卫国、鲁国等等诸侯国能接受,凭什么越国就不能接受。 或许这个能拿来视作越君勾践与其他列国国君的不同?比如,勾践远比那些诸侯更有雄心壮志,以至于受不得半点的委屈。 恰好,智宵根本不想在越国继续待下去,没有接过逢同递出的台阶,当场就选择了告辞。 “大将军……”文种想责怪石买,可是很清楚责怪之后,不止石买不会服气,极可能连勾践都会有很多意见,话到嘴边又吞咽了下去。 石买只是鲁莽,并不是一个傻子,看到文种的脸色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瞪眼说道:“非说晋国内乱不止,绝无出兵南下可能。便是晋军南来,我亦可率军击退!” 文种只能无奈地笑了笑,不再开口多说什么。 其余大臣或贵族,他们开始责备晋人太过失礼,少不得用这个来证明晋国卿位家族果然嚣张跋扈。 然而,并不是什么嚣张跋扈的问题! 首先是越国自号为王,自己关起门来过家家的话,晋人才不管越国想怎么玩。 当着晋国卿位家族核心成员的面,大大咧咧表明越国已经称王?要是在这种场合之下,智宵、魏驹或韩庚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传出去不止晋国要成了越国的踏脚石,连带晋国百多年来的努力也会成为笑话。 所以,智宵、魏驹或韩庚直接告辞都算温和,换作暴脾气的其他人,免不得把越国君臣骂一顿,有人还嘴就会威胁要发动战争。 那不止是面子的问题,还关乎到了“纲常”这一层次。 文种偷偷观察了一下勾践的脸色,发现勾践竟然是一副很解气的模样,心里就是突然一下咯噔。 是,越国距离晋国太远,晋国的内战也还没有结束,晋军南下的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 关键在于文种前天才刚刚跟勾践强调进入晋国构建体系的重要性,不得不让文种怀疑勾践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晋国构建的是一套什么体系?往简单了的说法,其实就是类似于灯塔国那般,与好多的国家结盟,又有不少的附属国,随即构成了隔开外部的壁垒,不在“内部”的人会被联合针对,同时在经济贸易上不止会遭到打压,乃至于很难进行互通有无。 在这种场合下,文种很清楚不能直接规劝勾践,很难有效果不提,很可能让勾践觉得丢面子再生出逆反心理。 因此,文种在其余人相继离去之后,自己留了下来,追上了要回后宫的勾践。 “大王!”文种喊了一声,让勾践停下步伐并转身过来。 文种快步走上去,一脸喜色地说道:“恭喜大王成就当世霸主。” 这一句话却是让勾践整个人都懵逼了。 霸主,什么霸主? 说的是越国打赢了吴国吗? 只是,吴国哪里是什么霸主,真正的霸主是中原的晋国。 反应过来的勾践知道自己被嘲讽了,不悦地说道:“少禽何来此言?” 少禽就是文种的字。 勾践用“字”来称呼文种,足以证明亲近。 文种不改喜色,乃至于更加喜气洋洋,说道:“石买便可逼退晋国三‘卿’子嗣,足见晋国疲软如斯。大王击败吴国,亦不见有为吴军卷土重来之忧虑,想来大王已自持为伯(老大),特此为大王道喜。” 勾践就是一脸“你讲什么玩意啊!?”的表情。 现在的越国怎么样?全国的口众应该有个四五十万人,征召兵力最多或许能达到四五万,农业只能说一塌糊涂,工业上倒是有一些高精端的东西,只是产量方面十足堪忧。 有雄心壮志的勾践,是不是应该先了解治理下的国家究竟怎么样,再与其他列国进行对比? 只要稍微对比,勾践就应该知道吴国有一百二十多万人口,越国少了一倍,再加上农业与工业上的差距,越国连吴国都比不过,别说是当世霸主晋国了。 对对对,实力不足以判定一切,以弱胜强的例子太多,勾践打赢了吴国一次,确实有资格蔑视吴国。 可是,吴国是吴国,晋国是晋国。 晋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其它不论,仅仅晋国能够称霸一百年的时间以上,不是很能够说明问题了嘛。 勾践沉着脸,说道:“正卿不必如此,寡人随后便会派人前往‘新绛(新田)’致歉。” 不是向智宵、韩庚或魏驹道歉,除了勾践拉不下那个脸之外,多少是想拿晋国当舞台,表演给天下诸侯看的意图。 文种心里叹息了一声,想道:“怪就怪大王刚刚继位不久就在‘蕞李’打赢了吴军,怎么可能不心生更多的傲气呢?” 那一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的话,其实是非常有道理的。 人嘛,太过于顺风顺水,哪可能不变的飘飘然? 勾践现在或许会担忧吴国的报复,可是有信心再次击败吴军,意气风发之下就是显得挺飘的。 文种收敛起了情绪,变得面无表情的模样,先对勾践行礼,再一声不吭的离开。 站在原地看着文种离去的勾践也是面无表情,只不过眼眸里有着很复杂的情绪。 有些道理其实不难懂,要命的是理解归于能够理解,实际做什么就是另外一回事。 勾践现在心里就憋着一股劲,想着再次击败吴国,乃至于灭掉吴国,再北上进行争霸,好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身形有些佝偻的文种脸上满满都是担忧,思考着怎么来减少越国战败后的损失。 是的,文种认为勾践变得飘飘然,并且不再能够采纳正确意见,越国再一次与吴国爆发大战,越国必定会战败。 所以了,文种认定自己需要先未雨绸缪。 第173章 怎么安排西施与郑旦? 魏驹和韩庚直至踏上返程,还是搞不懂智宵特地前来一趟越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搜罗美人?晋国那么大,尤其是智氏的人口那样多,什么美人找不出来。 再则,智氏不是还有宋国、卫国、鲁国这些附属国吗?晋国内部找不到,命令宋国、卫国或鲁国送来美人,想必三国的君臣会很乐意能够安插人在智氏世孙身边吧? 要说是窥探越国的纺纱技术,智宵只是带走越国的两个家庭,魏驹和韩庚有派人前往探查,发现那两个家庭就是普通人家,怎么可能掌握什么高尖端的技术工艺。 所以了,魏驹和韩庚对智宵特地来越国一趟,来时还有许多期待,踏上返程则是满心的迷糊。 当然,魏驹和韩庚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前往“诸暨”一趟的智宵买了不少美人,只是不像施夷光和郑旦的家人一块买走。 智宵将买来的几位美人分别送给了魏驹和韩庚,同时也将采购的一些优质纱布一块当作礼物。 美人?身为家族继承人,但凡看到美色就走不动路,代表的是家族教育的失败。 讲实话,身份越高的人,他们自小接受到的教育就会越加完善,除了知识的教导之外,免不了一些精神层次上的构建。 比如说,到了发育差不多完成的阶段,家族里必然会进行一些颜色上的教育,不实际地操作什么,单纯用美人去堆,堆到受教育的那人完全麻木。 同时,物资享受上的教育也不会缺少,什么玩意最好最稀奇都给安排上,免得像是没有见过市面那般,看见什么财宝就被迷住了眼睛,忽略其它真正要做的大事。 因此,想用美色或财宝去腐化真正大家族出身的人,只能说难度上面超乎想象。 想不出原因的魏驹和韩庚干脆不想了,他们在后面看到智宵对待施夷光和郑旦的特别上,不免又出现一些新的怀疑,比如智宵是不是好这一口。 智宵怎么对待施夷光和郑旦?其实只是提高她们以及家人的待遇,仅这一点就能显示出特别。 以时代来论,买来的人而已,说白了就是奴隶。对奴隶太好的话,要说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实际上才是真正的怪事。 “归家之后,自有人教导你二人《诗》、《书》、《礼》、《乐》,切记万般不可懈怠。” “两家之人同居一处,若有外人欺凌,自可来告于我。” “然,两家亦不可恃宠而骄,否则……” 现在毕竟是个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文的时代,他们这些越人到了晋国,不止是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怎么跟晋人交流都是一个问题。 这不,智宵跟施夷光和郑旦讲话,还需要有一个懂得晋语和越语的人在场充当翻译。 智宵没有可能去学越语,只能是施夷光、郑旦等要去晋国生活的人学习晋语了。 “主人,今后我俩便是‘嬖’吗?”郑旦问道。 智宵被问得一愣。 说起来,郑旦的胆子比施夷光大不少,刚跟智宵接触的前一两天就会甜甜笑,到后来都学会跟智宵撒娇了。 什么样的女子会好命?答案就是会撒娇的女人。 那个“嬖”是什么意思?简单从字面意思来理解,无非就是“受到宠爱的人”的意思。 在春秋战国时期的话,“嬖”这个阶层有男有女,不是用来特指有肌肤之亲的人,也能理解是得力又受到信赖的助手。 按照郑旦的理解,她们已经被智宵买了,去到晋国还要学习那么多的知识,肯定不是要被当作玩物对待。 玩物?有较好面容与身材就够,要懂得那么多知识做什么嘛。 智宵之所以愣住,主要是真没有想好要让施夷光或郑旦做什么,纯粹的玩物属于没有可能,可是不接纳房中又会害两人一辈子孤单。 “或许……你二人需学武。”智宵想到了一部很古老的连续剧,它叫《越女剑》。 施夷光和郑旦还小,学剑并不显得迟。 其实,当前贵族家的女子也会自小学武,并不是学女红什么的之类。 所以,只要是贵族家的女子,有必要也能上战场。 至于学习女红?反正在古典时代的贵族女性不学这个。她们除了学武之外,会学习一些经营之术。 事实上也是那么回事,家务根本不用她们去亲自动手,要不然养那么多的仆人究竟是干什么。 “学武吗?”施夷光一双眼睛都亮了。 连带郑旦也是变得非常兴奋。 她们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有学武的资格,高兴、期盼或兴奋之外,便是陷入惶恐。 而惶恐的由来是吴越那边的特色所致。原因是吴国和越国确确实实有专门买下女孩子,再训练成为刺客,一系列的操作。 智宵看到两人脸色最终变成惶恐,起初没有反应过来感到莫名其妙,听了郑旦的一句话才明白怎么回事,变成了啼笑皆非。 郑旦说的话是:“学成武艺,必杀主人想杀之人。” 杀人?智宵想培养刺客,也不会是培养施夷光和郑旦,老智家的历史那么悠久,并且一直都是晋国的卿位家族,怎么可能不与时俱进培养刺客? 只是,智宵没有打击郑旦在惶恐之后出现的坚定,点了点头又伸手摸了摸郑旦的脑袋。 智宵到底要怎么对外施夷光和郑旦呢?反正不可能指派去某人身边当间谍,也不是要拿来当刺客。 “她们的命运改变了,我又何尝不是?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能给她们名份。在此之前,先作为贴身侍女吧。”智宵心想。 在成为智宵的贴身侍女之前,施夷光和郑旦要学的东西简直是太多太多了,知识层面要达标,有足够的武力值,还要懂得怎么服侍人,没有一项是能够简简单单就学会的。 智宵会不会担心季嬴胡思乱想?讲真话就是没有相关的担忧。 季嬴的身份是妻,她注定享有一些作为妻该有的权利,有担忧谁“篡位”之类,目标也该是随嫁的“媵”,才不是作为“嬖人”的施夷光或郑旦呢。 在智宵等人再一次来到吴国之后,进入国境就看到了伯噽。 事实上,伯噽已经在边境等待了很久,见到智宵、魏驹和韩庚,立刻说道:“三位,寡君有请。” 第174章 与吴国君臣讨论越国 在越国发生的事情,吴国君臣知道吗? 有鉴于吴国刚刚败给了越国,想来吴国对越国的情报刺探应该会更加重视才对。 这样一来的话,或许智宵等人在越国那边一直有吴国派去的人在盯着? 那么,智宵等人与越国君臣不欢而散的消息,一定是传入了吴国君臣的耳朵里面。 智宵再一次见到夫差是在一间大殿之内。 此时,吴国的百官和贵族数量极多,像是楚君友、公子鸿、伍子胥、孙武、公孙圣、王孙骆等重量人物都在。 “听闻世孙前往越国寻找美人?世孙想要美人,何尝需往越国,寡人治下便有美人无数。”夫差一定是在进行调侃。 智宵正色答道:“宵初来,既到吴国,如何不往越国一行?特地前往越地搜罗美人一事,纯属莫须有。” 为了名声考量,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智宵不可能认下来。 哪个地方没有美人呢?只是吴越的美女风格方面有别于中原,确实会让中原人有更多的猎奇心理。 夫差也就是纯属调侃而已,见智宵不否认并不想多谈,改了个话题,问道:“世孙既然见过勾践,以为勾践此人如何?” 智宵没有马上回答,沉吟了一小会,说道:“越君昂扬,斗志奇高。” 夫差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说道:“如此说来,世孙竟是贬低勾践?” 这话怎么说的?智宵分明是用正面的词在介绍自己对勾践的了解。 问题是什么?出在越国过于国小民寡,偏偏有那种君主当政,看不清现实会让国家陷入灾难。 当前的勾践显得意气风发,精神面貌更倾向于不可一世,与大多数新继任之君比较不相同。 接棒的继任者一般会有一段消沉期,很少才会继位之后就是那般模样。 可是,谁让勾践刚继位不久就击败了世仇吴国呢?意气风发与更有侵略性的面貌来自于对本身的自信,一旦能够继续锐意进取下去,一个明君的称号压根就是唾手可得。 比较要命的是勾践手里的牌不多,吴国也没有勾践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过于意气风发与不可一世,小觑了吴国的实力,有极大的可能性要撞上铁板。 智宵不知道夫差是真的看不起勾践,还是当着群臣的面不可能给予好评价,摇着头解释道:“宵并非贬低越君,实认为越君不可轻视。” 伍子胥开口说道:“世孙所言极是。君上,臣听闻勾践继位便立刻广纳贤才,又闻极力改善农耕,有心多兴贸易。此乃明君所为之事,足见勾践并非昏庸之君,乃至所谋甚大。” 吴国这边从来没有当越国是头号对手,他们认定最大的敌人是楚国,想要挑战的是晋国。 这也是越国本身情况决定了吴国之君以及大多数大臣的思维方式,越国疆域狭小且口众不多,尤其是进行极限动员之下,能够征召的军队数量也绝对不会超过五万,着实是很难让吴国的大多数人重视得起来。 在爆发“蕞李之战”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看得起越国,其中就包括了吴国。 在“蕞李之战”结束后,哪怕吴国惨败了一场,大多数人也只是认为吴军大意才败给了越军,不能凭借一场战争来证明越国的强大。 吴国被列国承认强大不是用一场战争,完全是面对楚国打出了五战五胜,最终还攻克了楚国的都城。 夫差讶异地看了伍子胥一眼,问智宵,道:“世孙以为勾践必是寡人强敌?” 智宵不知道伍子胥怎么事先就看出勾践的不简单,只能说伍子胥的看法无比正确。 面对夫差的再次提问,智宵如实说道:“越国难敌吴国,然越君必是吴君之大敌。” 储君友站出来,好奇地问道:“世孙为何有此言?” 智宵说道:“仅以宵个人之见,越君乃是有大毅力之君,便是一时遭遇挫折,绝无屈服之可能。宵亦知晓越地民风,若有不怠,难计手段。” 一句话却是说得许多吴人皱起眉头。 吴越的民风其实差不多,顺利之下容易变得非常狂妄,发现形势不利则是开始变得不折手段。 智宵评价越地的民风,不是一块将吴人骂进去了吗?吴国君臣听到能心里舒服就奇怪了。 “我听闻‘蕞李’战时,越君以作战不力,迫使将士阵前自裁?此等手段非是君主应所为,越君行此手段,有甚不敢为之?”智宵问道。 这一句话其实比说什么都管用。 作为实际受到伤害的吴国,他们本身就对“蕞李之战”的失败很不服气,确确实实也见识到了勾践的不折手段,只是被吴国君臣因为瞧不起越国而忽视掉了。 吴国君臣自己猜测,晋国当前确实不是那么在乎吴国和越国的破事,晋国君臣与贵族最为在乎的应该是本国内战。 所以由智宵这个看似毫无关系的人来评价勾践,再分析“蕞李之战”为什么吴军是战败的那一方,怎么都能显得更加公正一些。 “宵为何警示吴国君臣?”魏驹低声问韩庚。 “既是吴君有所问,作客在‘吴’自是应当如实而答。”韩庚说道。 魏驹对越国君臣的印象并不好,只是细想了一番,着实找不到勾践的什么闪光点,倒是认为文种非常不错。 因为有实地去过越国的关系,魏驹更看不出越国有什么强大的地方,同时看不见越国的潜力到底在哪里。 别说是魏驹,其实韩庚也不知道智宵为什么往好的方向评价勾践这个人。 魏驹与韩庚留在“会稽”的时间比较长,听到的事情会更多一些。那些得来的信息大多是集中在勾践打赢“蕞李之战”后,到底是怎么个不可一世上面,很少有正面的名声。 “宵乃睿智之人,既是如何点评越君,当是有所发现。”韩庚猜测道。 魏驹点了点头,需要承认智宵确确实实是比他们更加擅长发现。而这是内战期间,以及平时的相处中,智宵给予魏驹和韩庚的深刻印象。 有一点却是魏驹与韩庚坚持的认知,他们一致认为不管吴国还是越国,只能在东南一隅逞凶,不可能实际地威胁到晋国。 晋国是霸主国,哪怕百多年之中有过衰弱,可是又很快重新站上巅峰,魏驹和韩庚都是卿位家族的继承人,下意识就会拥有更多的自信心,免不得对他国产生或重或轻的蔑视感。 其实也不能说魏驹或韩庚狂妄,没有那种自信心的话,反倒不配当晋国卿位家族的继承人了。 智宵有对某个诸侯国有极深的忌惮心理吗?老实讲也没有。他只是对列国保持最基本的警惕心理,感到最为忌惮的是晋国内部同为卿位家族的另外几家。 晋国的一个卿位家族,拿虚弱到极致的赵氏来说,口众仍旧保有三四十万,能够集结出三万以上的军队,光这一点就胜过很多诸侯国了。 而晋国现如今看上去最为强大的智氏,口众达到七十余万,非极限征召就可以集结出七万以上素质有保证的军队。以智氏的实力,在当前除了楚国、齐国、吴国之外,单独一个家族就能吊打其他诸侯国了。 那种现实之下,就问问身为晋国卿位家族的继承人,凭什么就不能有点骄傲心理呢? 智宵还在与吴国君臣对答,从越国聊到了吴国。 吴国君臣正是处在最渴望被承认的阶段,要是能够被晋国卿位家族的核心成员承认强大,虚荣心什么的是次要,最重要的是能够获得更大更真实的自信。 “以宵之见,吴国或强,然当世比肩吴国之诸侯,仍有齐国、秦国、楚国。”智宵又是讲了一句大实话。 只不过,吴国君臣觉得自己遭受到了冒犯。 “楚国都城被破,至今仍有大片疆域处于我(吴国)手,已非强国也!”伯噽进行反驳。 智宵只是对伯噽笑了笑,却是根本懒得反驳。 没错,楚国的都城一度被吴军攻陷,大片大片的疆域也成了沦陷区,可是要看楚国当时的时机情况怎么样。 在吴军五战五胜之前,楚国不止内部爆发了内乱,并且还在西北大量屯兵防备晋国的入侵,同时当时的楚国正在出兵讨伐郑国。 楚国与吴国爆发交战之后,各地的楚军时间不一地回防,给了吴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所以,吴军确实是一再击败楚军,过程上面却是充满了偶然。 另外,楚国根本不是几场战败,或是都城沦陷一次,接下来就会就此沉沦的国家。 楚人的韧性超乎任何人的评估,也远超他们自己的想象。这一点日后会一再证明的。 伍子胥不管其他人有什么看法,自己想道:“看来智宵远比传闻中更可怕。他现在就已经看出吴国北上争霸之前,需要先征服齐国,才有能够挑战晋国的霸权。” 看着智宵平和地一一反驳几位吴国大臣的话,伍子胥又不得不思考一点,想道:“之前我就觉得勾践不会简单,智宵给勾践的评价那么高,或许是有我没有发现的地方?看来,吴国不出兵攻打越国则罢,一开战就必须打到越国的国祚彻底灭亡!” 伍子胥一边想着,一边看向了夫差,眉头不由自主地慢慢皱了起来…… 第175章 此一别,何日再见 能够看出智宵一直在对吴国君臣发出警示,可是从吴国君臣的反应来看,好像是起到了一种反效果? 不难理解,吴国君臣会觉得智宵是在抬高越国而贬低吴国,哪怕是听了觉得有道理,很难免不因为自尊心的因素提出反驳。 人都会产生一种自我暗示,思路在往吴国根本不用在乎越国的方向思考,慢慢也就会认为越国还真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地方。 到后面,干脆就变成了吴国的大臣在自说自话,意思就那么一个:晋人懂得什么越国,只有吴人才了解真正的越国。 见到是这种效果,智宵不再发表什么言论,结果却让一部分吴人以为驳倒了智宵,随后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兴奋状态。 “吴国必亡于越国。” 讲那句话的人不是智宵,相反是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讨论的魏驹。 为什么要讨论越国?不就是吴人自己先起的话题吗? 在魏驹看来,吴人简直是有点莫名其妙,明明智宵是站在第三方讲自己的看法,变成了吴人出于自尊心听不进正确的意见。 所以,吴人或许并不是想从晋人这边得到什么意见或建议,摆明是想听到晋人对吴国的赞美。 智宵有点意外地扭头看向魏驹,问道:“何有此言?” 魏驹沉着脸说道:“吴国新败仍旧听不进他人之言,便是下次讨伐越国功成,日后仍旧将有越国可乘之机。吴人如此小觑越人,安能不亡于越国之手?” 智宵差点为魏驹的言论鼓掌了。 道理不就是那样的道理吗?自尊心过剩导致看不到他人的优点,没有较量就要先输一半了。何况是进行的是国战,任何的粗心大意都将导致不可预料的结果。 可能是吴人觉得自说自话没有意思,现场慢慢安静了下来。 夫差看上去因为群臣驳倒智宵而变得很高兴的样子,发现伍子胥一脸不悦,再看到孙武面无表情,稍微愣了一下下。 以出身而论,伍子胥和孙武都是外来投效的身份。 所以,夫差就思考道:“两人都不是吴人,缺了作为吴人的归属心,感觉不到同等的快乐吗?” 如果伍子胥和孙武能听到夫差的心声,想来会觉得透心凉吧? 不少吴国本地出身的大臣也发现了伍子胥和孙武的异样,与两人交好的一些大臣,他们不免就要提醒伍子胥和孙武注意场合了。 “伍卿、孙卿。”夫差招呼了一声。 伍子胥和孙武直立起腰杆,面对夫差的方向叉手为礼。 “寡人三年之后必将出兵讨伐越国,二位还需用心啊!”夫差不知道是在警告,还是许以期许。 作为一国之君的夫差特别说那样的话,只证明是对伍子胥和孙武有所不满了。 而伍子胥和孙武其实也能猜到为什么,大家因为讲得智宵无话可讲都那么开心,独独他俩是那一种表现,怎么可能不让夫差多想呢? 站在君主的立场,夫差敲打伍子胥和孙武是很正确的事情,并且在时机上面非常准确。 毕竟,夫差才刚刚继任君位,正是缺少威严的阶段,打压一下先君的重臣,尤其是伍子胥和孙武战功赫赫,起码能对群臣起到震慑的效果。 所以了,伍子胥和孙武才不会跟夫差顶牛,皆是恭敬答道:“不敢有负君恩。” 到底是阖闾重用的恩情,还是夫差的什么恩惠,只有伍子胥和孙武自己心里清楚了。 “吴国自古便有屠戮大臣习俗,若是伍员、孙武不敬吴君,后果实属难料。”韩庚低声说道。 智宵与魏驹当然同意韩庚的说法。 晋国与吴国的会盟次数很少,最让晋人对吴国印象深刻的是寿梦在会盟期间干掉随行十余位贵族的事情。 当时,晋悼公异常诧异寿梦怎么说杀死大臣就杀,得到的答案是那些吴国的大臣对君主不敬。 因为不敬就要杀掉?哪怕是在大一统的王朝,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得极少。不是因为皇帝的权力比诸侯少,主要是互相之间的平衡,再来就是随意杀害大臣容易致使君臣离心。 那个时候最让晋国感到惊讶的地方,在于寿梦一次杀了十多位大臣,结果其余贵族一点表示都没有,并且吴国也没有因此而爆发内乱。 从那一次起,晋人就知道吴国是一个很特别的国家,尤其是吴国的贵族非常软蛋。 类似的事情不说是发生在晋国,哪怕是中原的其余诸侯国,少不得会让被杀贵族的子嗣或亲戚,乃至于其他贵族心生兔死狗烹之感,引发一场又一场的内乱。 夫差环视了众臣一圈,目光停在了智宵身上,说道:“上次之事,自有人与世孙接洽。” 智宵、魏驹和韩庚都知道这一次见面也就这样,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对夫差行礼,又对吴国众臣一番致意,异口同声道:“如此,外臣告辞。” 来到殿外。 魏驹非常不爽地说道:“今次谒见,吴君借你我三人打压重臣。我等何时有过此番境遇。” 卿位家族之中最为温和的韩氏继承人,韩庚也是觉得有点恼怒,说道:“早闻吴国风俗,不曾想今日亲眼所见。” 至于智宵?他其实还是开心多过于不愉快一些。 吴国在阖闾时代崛起,到了夫差当政又持续辉煌,可是吴国的辉煌是建立在君臣同心之上。 看上去夫差不像是一位能够接纳正确建议的君主?无疑对晋国来说是一件好事。 他们走没有多久,储君友追了上来,一同前来的还有伍子胥。 “今日之事……”储君友一脸的不好意思,明白道歉则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储君友能有这一层意思,倒是让智宵、魏驹和韩庚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这么一看,有点众人皆醉,储君友独醒的意思? 伍子胥开口说道:“世孙果然以为勾践非泛泛之辈?” 也就是说,伍子胥特地追上来不是夫差给任务,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目的了? 智宵答道:“将军已有所想,何必再寻宵获得答案?” “如此……”伍子胥一脸的忧愁,挤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继续说道:“谢世孙警示寡君。” 伍子胥在说那话的时候,看的人却是储君友。 要是智商和情商不足,很难听得懂伍子胥与智宵到底在说什么。 有点像是独醒的储君友却完全听懂,苦笑说道:“此事不提了罢?” 再多讲,一旦传出去的话,吴国君臣可要在诸侯国获得一个听不进规劝的角色了。 要是日后吴国再次败给越国,除了证明不听智宵的警告之外,吴国君臣也将变成十足的蠢货。 智宵有些话却是要讲清楚,免得未来几年自己变成笑话,也就说道:“吴国再次讨伐越国,当是吴国获胜。若是吴君饶恕越国,勾践得以归国,则吴国后果难料。”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清楚,没有发生之前会变成像是在诅咒。 要不然,智宵都想非常笃定地对储君友与伍子胥当先知,告诉他们夫差一点抓住勾践不杀掉,吴国日后就会被勾践统治的越国灭亡了。 智宵主动询问储君友的来意。 储君友这才说道:“晋国讨要之事,我父为两国友好,决议满足。” 什么事? 智宵在去越国之前,不是隐晦地向吴国讨要镀锡工艺吗? 有鉴于智宵等人去越国好像很不愉快地离开,吴国君臣经过一番详细讨论,认为吴国有继续麻痹晋国的必要性,没有什么比晋人提出要求,吴国答应下来更具有欺骗性了。 当然了,吴国也不是全然满足,肯定是会留一手,给予智宵的镀锡工艺不是最新版本,派遣的匠人数量不多,并且匠人都是认为比较庸碌的那些。 “听闻吴国有名匠,名曰干将?”智宵提出了另外问题。 储君友立刻生出了极大的防备心,嘴中答道:“确有。只是……,世孙何意啊?” 还真有干将啊?他的妻子是不是叫莫邪? 储君友一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急匆匆地交割相关文书以及匠人,随后告辞离去。 “什么情况?”智宵能看出储君友在干将的话题上避讳莫深。 史书上关于干将莫邪的记载很少,倒是一些传记上的描述更多一些。 关于干将莫邪的版本挺多,其中一个就是在为阖闾铸剑之后,夫妻两人遭到杀害的故事。 另一个版本更为邪乎,讲的是莫邪为了助干将铸剑跳入火炉,为的是让剑具有灵性。 懂得冶炼技术的话,会知道染血的金属是会增加一些元素,确实能起到一些助益作用,只是不用整个人跳进火炉,乃至于用马尿也可以起到相同的效果。 完成此行目的之后,智宵再次前往拜访夫差,正式提出告辞。 夫差点了点头,沉默了有那么一会,非常认真地问智宵,道:“勾践此人,果真乃是英雄?” 看来夫差这些天没少回忆智宵对勾践的评价,有自身的观点在,不清楚是怀疑,还是觉得智宵讲得有道理,或是其他人在此规劝,变得非常重视勾践了。 智宵看到夫差那么认真,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咽回去,改为说道:“以宵个人之见,期盼吴君有北上与我(晋国)争锋之日。” 夫差先眯了眯眼睛,随后发出了“哈哈哈”的大笑。 第176章 老牌投降国 晋国当了那么多年的霸主,历来就不缺少挑战者。 早期,晋国当然是跟楚国打得最凶最狠,双方爆发总参战人数超过二十万的大战,次数不下于二十次。 要知道那可是在春秋中期,参战人员要么是贵族,不然就是准贵族(士),最差也是“徒”或“羡”,并不是随意拉壮丁当炮灰,总参战人数超过二十万的数量真就显得无比夸张。 这么说吧,非常出名的鲁国,他们在春秋中期的总人口绝对不会超过五十万,晋国与楚国爆发大战出动的人数合起来超过二十万,等于是鲁国将近一半的人口。 而当时还有很多诸侯国,大多数诸侯国全国人口在两万到五万之间,等于全国人口也就晋国和楚国出动军队的十分之一或四分之一。 在晋国与楚国进行争霸战争期间,卫国、秦国、齐国也一直在试图挑战晋国的霸权。 这里面并不单纯是卫国、秦国或齐国心生野心,完全是好几任周天子的骚操作。 在当时,晋国是为了保卫周天子的正朔身份才跟楚国一再激战,周天子反而在拆晋国的台,就问到底有没有意思吧。 而事实是,晋国以在战争中消耗太大为理由,要求一些诸侯国向晋国交纳“奉献”,也就是进行进贡,侵犯了属于周天子的特权,也让周王室减少了一个最大的收入来源。 所以,一再有周天子鼓动诸侯挑战晋国,论起来是一种事出有因。 可是站在晋国的立场,晋国是在保卫周天子的“唯一”性质,确确实实也因为一再征战损耗太大,并且周王室没有实际出兵参战,在晋人看来周天子收取那么多“贡献”有什么用,不如拿来给晋国做军费。 有毛病吗?在晋人看来,一点毛病都没有;可是在周天子看来就不止是晋国在冒犯权威,更是在断人财路了! 卫国是姬姓诸侯中最先崛起的那个,只不过他们从来没有称霸成功,历史中也不止一次欺负还没有崛起的晋国。 秦国地处西边一隅,很清楚想要壮大只有东进,恰恰晋国是一个拦在东边的拦路虎,即便没有周王室鼓动也会进行挑战。 齐国是一个辉煌过的诸侯国,他们也成功称霸了好些年头,由于晋国好些国策是模仿齐国的关系,齐人更是视晋国为自己的学徒,看到晋国超越齐国能服气就怪了。 这些先后挑战晋国的诸侯国,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晋军教做人,其中以齐国被打得最惨。 问题是什么?齐国哪怕表现得对晋国多么恭顺,一直以来从未放弃重新回到巅峰。 齐国想回到巅峰?那就必须将晋国干倒了。 晋国有那么多的挑战者,真不缺一个吴国。 只有了解到晋国的霸权是怎么建立并且稳固下来,才能体会到智宵欢迎吴国北上挑战是显得多么霸气。 夫差听后直接什么话都讲不出来,用大笑来掩饰心虚与尴尬。 这一天注定被历史所铭记! 毕竟,夫差是一国之君,平时有史官跟随记录言行,肯定会记载在吴国的史书之中。 能不能他国也记载,或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流传到后世,需要看吴国的成就多大了。 事实也是那样,吴国没有资格北上挑战晋国的霸权,今天发生的一切就会变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换作吴国后面有资格挑战晋国,并且晋国击败吴国,智宵今天的言行则将有大书特书的份量。 夫差也是敞亮,没有否认会北上挑战晋国。 这绝对不是夫差愚蠢不懂掩饰,有些时候应该装,特殊场合则不能装。 今天就是属于夫差不能装猪的日子。 事后,伍子胥、孙武、公孙圣等人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对夫差不与否认而有意见,相反认可夫差给予智宵的应对。 而智宵等人离开“吴”开始北上,进入宋国地界再次得到宋君栾的派人迎接。 这一次,宋君栾盛情邀请智宵等人前往“商丘”作客,看到是宋国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智宵却是没有了前往“商丘”作客的兴趣,提到国内有事情需要急赶回去,婉拒了宋君栾的邀请。 他们将原定路线一拐,避开“商丘”向西,来到了郑国的地界。 郑国君臣事先并不知道智宵等人会入境,得到汇报才得知有一支近万的晋人进入己方国境,猛然间就紧张了起来。 后面,郑国君臣打听到智宵、魏驹和韩庚率队前往吴国和越国,进入己方国境只是途经,并不是前来讨伐或拜访。 哪怕郑君胜一点都不想招待智宵等人,还是需要派遣大臣过去迎接,再提出让智宵等人到“新郑”作客的邀请。 郑国对晋国一直是挺复杂的心态。 在晋国与楚国打“百年战争”的阶段,两国交锋的主要场地就是郑国,逼得郑国当了老牌投降国。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郑国打不过晋国或楚国,无力阻止两国的军队在郑国地界开打。 因为晋军与楚国的交锋主要是在郑国境内,不免会威逼利诱郑国加入自己一方,结果郑国挣扎了一番,发现根本无法自主命运,搞出哪国军队最先到就跟谁结盟,晋军或是楚军战况不利再跳反的操作。 郑国反反复复与晋国或楚国结盟,随后又一再进行跳反,不止让晋国和楚国难以相信郑国,郑国的国家信誉也反复与晋国或楚国结盟又跳反中丧失殆尽。 子反作为郑国执政时期,轮到该由子产执政之前,郑国进行了一次自我削弱操作,才成功地让晋国相信诚意,就此成为了晋国的盟友。 这一次郑国也干涉了晋国的内乱,只不过因为有范吉射和中行寅的邀请为前提,构不成晋国必须消灭的对象。 得到邀请之后,智宵问魏驹与韩庚,道:“可要前往‘新郑’一行?” 魏驹与韩庚给出了决然不同的意见。 韩庚认为应该去一趟。 魏驹则是想快点回国,不想在途中进行过多耽搁。 出现意见相反的理由太简单了。 韩氏之前跟郑国大打了一场,未来的扩张方向也在郑国这边,有必要实际去了解郑国的现状。 魏氏对郑国没有兴趣,肯定也就让魏驹缺乏了解郑国的迫切心理。 现在智氏与韩氏才是盟友对不对? 智宵采纳了韩庚的意见,决定前往“新郑”作客一段时间,搞得魏驹好不郁闷。 其实,智宵有自己的想法…… 第177章 老大哥,救命啊! 之前,智氏不是夺取了范氏与中行氏在西部的封地吗?肯定会让智氏对郑国有了解的必要性。 郑国位处中原腹心位置,北边的邻国是晋国,东边的邻国是宋国与卫国,南边的邻国是楚国与陈国,西边的邻国是周王室。 仅仅以郑国位处中原腹心的地理位置,打从实际上就显得非常重要,别说晋国从未对楚国放低警惕心这一条了。 “楚军恰在郑国境内,听闻已然越过颍水一线。”张孟谈外出打探了一番,回到营地向智宵进行汇报。 关于楚国对郑国开战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双方在这一场战争中都没有盟友,郑国处在绝对劣势的一方。 此时,恰好魏驹和韩庚也在场。 魏驹愕然说道:“楚军已过颍水?如此说来,郑国颍水以南数十座城邑岂不沦陷?” 韩庚脸色也是一瞬间变得很严肃。 说好的楚国已经衰弱呢?看上去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智宵没有感到意外,说道:“楚国称霸南方两百余年,屡屡败于吴国并非楚国弱小,乃是吴国君臣合力,战将谋臣频出。” 当前的楚国还是处在内乱阶段,只是哪怕内乱没有停止,依旧不是郑国所能独力抗衡。 “楚国为何出兵攻打郑国?”韩庚是真心感到不解。 智宵说道:“子西以报楚旧储君建之仇为由,出兵讨伐郑国。” 楚国的储君建被郑国杀死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楚国一点为储君建报仇的意图都没有展露出来,时隔那么久之后才想到报仇是为哪般? 而郑国君臣之所以杀死储君建,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储君建想合谋晋国灭掉郑国,只是郑国无法拿出证据,储君建为什么被郑国君臣杀死也就成了一件历史谜团。 子西就是楚国当前的在任令尹,时隔二十多年之后再想为储君建报仇,有鉴于白公胜已经在吴国崭露头角,并且子西一直谋求让白公胜归国,目的是为什么也就不难猜测了。 魏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看到智宵和韩庚都诧异地看着自己,解释道:“二十多年前子西便是楚国令尹,当时亦是子西力主不与郑国交恶。” 是吗?那个时候子西就是楚国的令尹? 智宵没有特别关注过,笑着说道:“如此说来,熊胜不日将归国。” 熊胜就是白公胜的氏和名。 他们在七天后抵达“新郑”郊外,远远就能看到“新郑”的城墙。 这一座郑国的都城从一百三十多年前……,也就是晋国与楚国打得最为如火如荼的时代,它开始一再被加强防御。 从远处看向“新郑”的话,不用特地观察也能看出特别。 什么个特别方式呢?首先“新郑”的外“郭”非常多,“町”则是在“郭”之外。 所谓的“郭”是城外不规范的城区,它们就是后面一再扩建的产物,因为同样修建城墙,只是城墙按照规矩不能全部围死,可以成为城池的一种屏障。 那个“町”则是商业街道,没有修建城墙作为屏障,只是房屋比较有规划,为笔直的设计。这么一来,只要房屋是面向城池外部,其实也能作为防御工事使用,等于房屋就是城墙。 对了,“町”在随后成了诸夏的“田界”用字,可是在小日子那边依旧是“街道”的意思。 “郑国之都,外围以‘町’为屏障,足有三道之多,主城之外另有二‘郭’为凭,城内新增三道城墙。”韩庚说这些话时,表情跟吃了苍蝇差不多。 那么“新郑”就足足有九道防御工事! 不怪郑国玩命加强“新郑”的防御,完全就是郑国实在被兵临城下给搞怕了啊! 郑国那么玩命修筑防御工事,搞下来直接让“新郑”成为春秋战国阶段最难攻克的城池,并且没有“之一”的说法。 智宵用莫名的目光盯着韩庚在看,搞得韩庚发现之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其实,智宵在想的是,三家分晋之后,韩氏怎么有本事将“新郑”攻下的。 历史上,韩国能够攻下“新郑”是玩了很多骚操作,包括骗当时的郑君前往参加会盟再扣押,又以分配战利品的理由派遣军队进入“新郑”埋伏了一些人,随后还挑选死士伪装难民混入“新郑”城中,最后玩里应外合才拿下“新郑”这座坚城。 他们在靠近“新郑”十里范围时,看到了在道路旁等待迎接的郑人。 “拜见智氏世孙,魏氏宗子,韩氏宗子。”国参弯腰九十度,显得过于尊敬。 没办法的事情,郑国正遭到楚国的殴打,一点都不敢得罪晋国,甚至很有必要讨好晋国。 “子思不必多礼。”智宵看在子产的面子上,看上去非常和气。 这位国参就是子产的后裔,也是郑国公族国氏的当代家主。 讲血统的时代,老子牛逼的话,儿子确确实实会得到夸张的蒙荫,其中包括让他人高看一眼。 国参很讶异智宵怎么会认得自己,只是当前明显不是过问的时候,又客客气气讲了一些虚话。 什么郑君胜在不知道智宵等人进入郑国之前,一直有喜鹊在防外叫。 又是郑国在哪里发现了一些祥瑞,原来是有贵客来访之类 。 那些都是胡扯,国参就想表达一个意思:老大哥,郑国有难,赶紧帮一把啊! 此前,郑国因为突然遭到楚军入侵,发现扛不住就已经派出使节向晋国救援,作为晋国元戎的智跞只表示需要好好商议,让郑国使节先回国等待。 现在,楚军已经打过颍水,郑国各部人马玩命抵抗,一旦防线再被楚军突破,很快楚军就要抵达“新郑”城下了。 郑国君臣实际上不担心“新郑”会沦陷,只是都城被围困的话,其余城邑必定会遭到楚军劫掠,要是楚军干脆占领颍水以南的郑国城邑不放手,郑国一下子就要没了三分之一的疆域,几乎就要了郑国的命了。 因此,郑国君臣在知道智宵、魏驹和韩庚进入自己的国境,简直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那般,别说是卑躬屈膝了,能够让晋国为郑国站台,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卷入与楚国的争斗?这对晋国来说根本不叫事,重要的是郑国能付出什么代价。 这一刻,智宵、魏驹和韩庚都心思灵活了起来。 第178章 春秋第一坚城 智宵、魏驹和韩庚在“新郑”南城门受到了很隆重的款待。 领头迎接的人除了郑国执政罕达之外,还有一众公子与大臣,以这样的待遇跟诸侯来访相比,只差郑君胜亲自现身了。 魏驹扫视了一眼郑国众公子与大臣,低声说道:“郑国无人矣!” 韩庚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有了一丝的阴霾。 为什么说郑国没人了呢?主要是郑国在子产过世之后,确确实实没有再出现名传列国的人物。 这个跟郑国公族打压非封君的贵族太狠有关,大批异姓贵族要么是不再为国效力,不然就是抛弃家业到他国出仕。 郑国打压非公族的贵族,时间方面长达四十余年,等于子产接手执政不久,一直打压到过世。 那么一搞,非公族的贵族哪有舞台,再来便是郑国公族全面得势之后,陷入不思进取的安逸懈怠,导致国势上显得比较颓废。 韩庚为什么突然间不开心了?要是郑国群臣无能的话,上一次韩氏被逼得守关不出战,岂不是显得韩氏更加无能了嘛。 “……”魏驹讲完那句话才想起韩氏对战郑军无功的事情,想要再讲点什么话来圆过来,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另一边。 罕达已经凑上来,行礼之后,说道:“寡君已在宫中设宴,三位往里请。” 智宵、魏驹和韩庚当然要回礼,再对其余的郑国公子和大臣进行问候。 他们有说有笑进城了。 真正进入“新郑”城内,一眼就能够看到前方高耸的城墙。那是“新郑”城内的第二道城墙,高度约七米左右,不出意外厚度应该达到四米。 第一道城墙和第二道城墙相隔距离约是五百米左右,要是爆发战争,敌军又攻下外面的“町”、“郭”,拿下第一道城墙再进城,有第二道城墙拦路的关系,再有城内众多的建筑物,很明显就是没有足够大的空间来进行列阵。 因为两道城墙间隔只有五百米的关系,要说空间狭隘倒也不至于,只是过了第一道城关,里面真的很难进行布局。 智宵亲眼所见,里面的房屋因为缺乏规划,错落之下显得非常拥挤,能够看到因为拥挤的关系,房屋挤着房屋,有太多只能容纳一人走过的小巷。 这样的环境,敌军哪怕是攻进城内,只要郑军依旧有抵抗,怕是就要陷入艰难的巷战了。 第一道城关后面没有什么好看,进入第二道城门之后,看去倒是开阔了一些,一座不知道是天然或人工形成的矮山落入眼前。 郑国的宫城就是在矮山之上修建,山的海拔应该有个八十余米,站在上面一定能够阅览全城。 “不愧是天下第一坚城,想要攻克实难!”智宵低声说道。 魏驹和韩庚相视无语。 在宫城就能阅览全城面貌,等于可以将一切进行掌控,有个靠谱的人在指挥和调度,必定能够做到步步掌握先机,想打输是真的太难了! 一道约八米高的城墙将整座山围了起来,宫门被打开之后,一条倾斜的道路出现,它往前五十余米就是一道道台阶,台阶直通山顶的宫城。 智宵在心里一步一个数数,来到台阶的尽头,数到了第三百八十八步。 走完了台阶,映入眼前的又是一座城门,只不过山顶的围墙不能算是城墙,它高度约三米,厚度不超过一米,倒是城门显得很大。 智宵没有立刻进去,转身阅览整座城池。 这么一座城池,算上“郭”与“町”,再将城墙算进去,足足打造了九道防线,以周长来算的话,最外围的防线足有十里以上的周长。 因为“新郑”所处的地理位置,哪怕没有宋国都城“商丘”的繁荣,其实也能看到“郭”与“町”的人头涌动,一幅好不繁荣的气象。而这还是郑国失去颍水以南疆域的前提下,可以想象平时一定更加繁荣。 “如宵所言,拿下‘新郑’难度……委实超乎想象。”韩庚也在观察整座城池,心里的阴霾更严重了。 智宵点了点头,心想:“要不然作为老牌投降国,郑国在晋国与楚国争霸期间当受气包,怎么能够幸存得下来?郑国不但幸存,并且不像陈国、蔡国变成随时可能被吞并的藩属国,不正是因为‘新郑’着实是一座坚城嘛。” 如果不是郑国自己出现大问题,想要拿下“新郑”还真属于没有可能。 那不是来攻兵力多少的问题,便是有百万大军,死伤过多又无法取得进展,或是进展太少,人又不是没有思想,士气变得低迷还继续进行强攻,徒劳无功会是唯一的结果,乃至于军队就该自己哗变了。 他们可以在这里好好观察一下“新郑”的面貌,只是停留太久就显得有些不合适,短暂的逗留之后,继续往宫城内走。 相较起下方城区的拥挤,来到山头宫城倒是变得开阔了许多。 郑国的宫城并没有林立的宫殿,整个宫阙也就两个“殿”和一座“宫”而已。 “殿”自然不会只有一个大殿,包括了一些偏殿、房室等建筑物。 “宫”就是郑君以及子嗣、女人,还有寺人、宫女和宦官生活起居的地方。 现在不会建造出什么建筑物就取个风雅或有意义的名字,在罕达的引领下,智宵、魏驹和韩庚直接来到设宴的大殿。 “三位此来,寡人甚是欢喜。”郑君胜竟然站在大殿外迎接? 智宵微微皱起眉头看向魏驹和韩庚,心想:“郑国给的待遇太超规格,不帮点忙……,传出去我、魏驹和韩庚的名声就要臭了。” 这是什么说法?叫礼尚往来。 哪怕郑国现在有点惨,郑君胜好歹是一国之君,干出殿门迎接的事情,显得是那么谦卑,可是智宵、魏驹、韩庚不能视作理所当然,一定是需要给些回馈的。 不给回馈?知道什么叫君权不可冒犯吧?郑君胜都那么折节相交,魏驹、智宵和韩庚没有给予回报,不止会恶了所有诸侯,还会让天下人视作不懂事与过于嚣张跋扈。 所以了,智宵与魏驹、韩庚在极短的时间内眼神交流完毕,谦恭地对郑君胜行礼,异口同声说道:“郑君如此礼遇,宵(驹、庚)不敢不有所回报。” 这一下,郑国君臣立刻就是狂喜…… 第179章 忘记霸主的权力了吗? 郑国君臣为什么要搞出这种场面?不就是有求于晋国嘛! 说难听点,郑君胜这样做已经算是有辱国格,再没有得到回报,等于是整个国家的尊严被踩在脚下践踏。 如果智宵、魏驹和韩庚面对这样的礼遇还装傻,三人固然会名声臭掉,其实郑国也不会好到哪去。 这么一种不成就会两败俱伤的行为,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家伙想出来,偏偏郑国君臣还执行了。 一旁,驷弘很兴奋地对罕达说道:“曾点之策成矣!” 曾点是谁?他是孔丘的门徒之一,本为鲁国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到郑国。 说起曾点可能很多人感到陌生,他的儿子叫曾参,也就是“曾子”。 曾子在儒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后世尊为“宗圣”,成为配享孔庙的四配之一,仅次于“复圣”颜渊。 至于曾点是怎么会向郑国献策?这里就暂时不表了。 得到良好回馈的郑国君臣更为热情,只是很懂礼貌没有马上说正事。 虽说诸夏喜欢在吃吃喝喝的场合谈事,可是刚进入酒宴阶段绝对不会咋咋呼呼,怎么都要让客人先吃喝得尽兴,心情愉快再加上吃饱喝足变得慵懒,不正是最好的谈话时机了吗? 罕达没有坐到郑国群臣的那一边,选在客人作为序列的第一座位,为的就是方便与智宵交流。 从这里也能看出郑国君臣的迫切,要不然虽然跟礼制谈不上边,失礼却是真的有些失礼。 郑国是伯爵国,只不过立国之初得到周王室的看重,很早之前就有成套的大型乐团班子。 说起来,郑国得到周王室的扶持最多,力度方面是最大,只是郑国却背叛了周王室,要不然哪怕周王室注定会衰弱,速度绝对不会来得那么快又那么猛。 音乐的主角是编钟,一声又一声不同音量和音调的钟声中有其它乐器伴奏,听着是很正统的雅乐。 “郑国不幸啊……”罕达以这一句作为开头。 智宵很配合地侧身看向罕达,等待接下来的表演。 郑国是真的很不幸,当了一百多年的夹气包,好不容易得到喘息之机又跟宋国龌蹉不断,乃至于郑国和宋国断断续续交战都有了二十多年。 这一次,郑国好不容易在占了宋国的便宜之后,有范吉射、中行寅的居中调和才停战,结果楚军杀过来了。 罕达就一个意思,误信了范吉射的话才掺和进晋国的内战,为此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希望晋国不要怪罪。 这句话是应该摆在前面说,要不然接下来的谈话也就不构成逻辑。 罕达接下来又开始大谈大谈郑国安分守己,没有得罪楚国却是遭到入侵,吧啦吧啦一大串话讲下来,郑国不管遭遇到了什么事,反正他们就是无辜的。 晋国愿意看到郑国灭亡吗?哪怕郑国要灭,也应该是由晋国来灭,怎么可能坐视楚国灭掉郑国再尽占郑地呢! 所以了,智宵听得不耐烦,心里也有很多要吐槽的地方,还是脸上带笑听着罕达在卖委屈。 在罕达开始说话之后,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只是离得远了肯定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罕达说话的声音恰好能让智宵、魏驹和韩庚都听清楚,讲那些话的本身也是为了说给三人听。 一大串讲下来之后,罕达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明显,希望晋国能够出兵援救郑国,成功让楚军退却后,郑国愿意唯晋国马首是瞻,并且当最忠心的那个小弟。 现在的智宵无法代表晋国,只有他与魏驹、韩庚意见相同,某种层面上可以确认晋国的意志。 智宵也就先对罕达笑了笑,再转过身躯面向魏驹、韩庚,开口说道:“二位已听郑卿所言,不知……” 从本意上来讲,有机会在郑国增加影响力,晋国的所有卿位家族都不会放过。 问题的关键在于,以晋国当前的实际情况,有能力出兵的家族剩下智氏、魏氏和韩氏,可是又凭什么出兵来帮郑国击退楚军呢? 所以了,魏驹和韩庚只讲一些事实而非的话,展露介于愿意出兵和正在犹豫的态度。 郑国君臣无比了解晋人,太清楚大义、道义什么的根本忽悠不了晋人。 罕达压低声音说道:“若伯国发兵救援,我(郑国)愿如卫国、宋国那般。” 那么就是郑国愿意恢复对晋国的上贡,额度方面后面再谈。 酒宴之上只是表达需求,再试探一下反应,不可能一下子将事情谈妥。 在宴会结束之后,智宵、魏驹、韩庚或任何晋人都没有留在宫城,下山再出城来到自己的营地。 “出兵着实难有可能。”魏驹率先表态。 晋国的内战又到了吞噬他人地盘和保卫既得成果的阶段,再有范氏、中行氏重新起势,智氏、魏氏和韩氏怎么可能对外出兵。 韩庚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呢喃一般地说道:“机会难得,若是错过……委实可惜。” 郑国自残再紧抱晋国的大腿,非常努力才恢复属于国家的信用,当前的列国还是愿意信任郑国的。 那么,郑国给出的承诺就代表有效。 有好处的前提下,并且还能获得一个人口在七八十万,疆域面积不算小,军队算起来也有战斗力,总之就是综合实力还行的国家,谁不愿意呢? 以当前的现状来看,智氏、魏氏或韩氏都无法独享郑国,这个也是老大难题之一。 要是一个家族能够独享,要不要出兵救援郑国,相反会变得不再是问题。 魏驹问道:“出兵多寡适合?多则内部有患,少则难以对战十余万楚军。” 韩庚被问住了。 真的要出兵的话,韩氏最多拉出两万军队,说什么都不可能获得主导权。 智宵沉吟了一下下,说道:“三家各调来一‘师’,再请卫国、宋国出兵,如何?” 帮郑国肯定是要帮的,要不等郑国被楚国吞掉,乃至于楚国在郑国这边获得太多好处,不免要对霸权摇摇欲坠的晋国造成雪上加霜。 魏驹和韩庚只想到了难处,根本没有想过向卫国和宋国借兵这一点,一听智宵的建议,一双眼睛立刻就亮了! 第180章 智宵的威望 霸主除了能够向各个诸侯国收取进贡之外,还能要求列国出兵助战。 在过去的历史中,晋国每每与楚国约战,一定会带上一大帮小弟南下。 只是,晋国其实并没有多么仰仗或是看重列国的军队,更多是为了增加声势。 在晋军与楚军的交战中,离开是晋军冲锋在前和撤退在后,晋国一帮小弟的作战对象不是楚军,乃是楚国的那些附庸国军队。 这叫什么?大哥打大哥,小弟打小弟。 “卫国无有疑问,宋国可能出兵?”魏驹指的是郑国之前一直欺负宋国,宋国君臣肯定不甘心帮助郑国。 智宵将宰予召唤过来,吩咐道:“子我,你往‘商丘’一行,言告宋君派来一‘军’助战。” 子我就是宰予的字。 宰予恭敬领命,见智宵没有其它吩咐,原地倒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去。 智宵看到魏驹一直盯着自己看,解释道:“有一句曰‘唇亡齿寒’。郑国若亡,宋国亦在楚军兵锋之下,安能无动于衷?” 再则说了,智宵会让郑国将占领的几座城邑归还宋国当作酬劳,想来面临危机的郑国不会拒绝。 至于说后面郑国和宋国要不要接着打?关智宵什么事呢。 要求郑国归还宋国城邑的事情,智宵没有告知宰予,只是以宰予的聪明才智应该会懂? 这种事情不明着说,主要是能在郑国和宋国一块捞人情,并且成与不成两边都不会因此恨上智宵。 卫国那边?他们现在对智氏有什么要求都会尽力满足,别说出兵帮助郑国可以让卫国也获得一些好处了。 智宵会要求宋国和卫国各自出动一个“军”的兵力。 两国的一个“军”跟晋国的“军”不一样,晋国一个“军”是包含战车组在内三万七千五百名士兵,列国的一个“军”则是包含战车组在内一万两千五百名士兵。 那么,宋国和卫国前来的军队数量就是两万五千,智氏、魏氏和韩氏会各自调动一个“师”,再加上智宵、魏驹之前就分别带了两个“旅”和韩庚带了一个“旅”在身边,合起来的军力便是五万五千。 “我需知晓郑国现存兵力几何。”智宵找到罕达,很直接地问道。 罕达没有犹豫,答道:“仍有两‘军’、三‘师’之兵。” 那就是郑国现在能够参战的兵力为三万两千五百。 这样的话,智宵能够指挥的士兵总数为八万七千五百,其中包括超过两千七百乘战车。 罕达非常高兴,他知道智宵问郑国的可用兵力,等于答应会帮忙抵挡楚军了。 智宵说道:“我已遣人前往‘帝丘’、‘商丘’邀请卫、宋两国前来助战,贵国亦需派人前往。如何答谢,宵不做干涉。” 郑国正在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他们怕的是没有援军,有诸侯国愿意前来支援,正是最愿意付出大代价的时刻。 罕达本不用对智宵说,还是说道:“寡君必定归还宋国城池,亦出重礼答谢卫公。” 没有提到怎么答谢晋国,只是连宋国和卫国都愿意付出重礼,贡献给晋国的礼物怎么可能轻了呢? 后面,罕达对智宵引荐向戎和驷弘这两位将领,当着智宵的面,要求向戎和驷弘必须服从智宵的命令。 向氏并不是郑国公族,以他们的实力是作为郑国非公族最强的那个家族,也是少有不被郑国公族强力打压的唯一那个非公族、 驷氏是郑国的公族,同时驷弘是矮个里拔高的那一位,算起来是郑国公族中少有能打的人了。 向戎和驷弘知道郑国现在的状况,朝智宵行礼,恭敬说道:“愿从世孙之命!” 稍后,罕达又送来了名册与库存文牍,必须还有一系列郑军与楚军交战的战报,摆出来的态度就是将智宵当成了救命稻草。 智宵欲言又止了一下下,还是说道:“正卿不忘奔告魏驹、韩庚二人。” 罕达一拍自己的额头,很是感激对智宵行礼说道:“世孙以诚待我(郑国)啊!” 这一波出兵救援郑国的家族,包括了魏氏和韩氏。 郑国君臣是对智宵足够尊敬了,可是好像有点遗落了魏氏和韩氏。这可不行,不但显得郑国非常无礼,惹怒魏氏和韩氏可能会在后面出事。 智宵提醒在某种程度上避免了郑国得罪魏氏与韩氏,还显得非常大度,获得了郑国君臣极高的评价。 地点在郑国宫城之内。 目前被楚国侵略的是郑国,一定会让郑国君臣一直会议不断。 在将一系列情况都处理通常之后,其他人离去,罕达却留了下来。 “君上,智宵实为可信之人。”罕达对郑君胜说道。 郑君胜听懂了,不断点头,严肃说道:“寡人知晓。” 那句话其实不是什么信不信任的问题,在于能不能扛事。 光是能够信任,可是无法处理危机,再来就是求不来援军,有个什么用嘛! 现在,郑国君臣看到智宵成功说服魏氏、韩氏出兵,看来智宵在魏驹和韩庚面前也很有威望。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晋国再次发生权力更替,哪怕是赵鞅上位之后,智氏依旧会在晋国掌握大权。 再轮到赵鞅故去,智宵在那一段期间声望不降,接替赵鞅成为晋国元戎的人必定就是智宵。 这样的话,郑国有必要跟智宵提前处好关系,也许这一次获得智宵的帮助就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郑君胜笑呵呵地说道:“若寡人所有,卿自可支用,务必使智宵满意。” 约是十天之后。 来自卫国的好消息先传到“新郑”这边,卫国已经答应出兵,军队数量恰好就是一个军团。 隔天。 宋国那边的好消息也传了过来,一样答应出兵,并且一来就是两个军团。 那么,宋国就是在智宵要求的数量上多了一倍! 郑国君臣很清楚宋国并不待见自己,一方便是给智宵面子,再来恐怕是为了被占的城邑。 不管宋国是为了什么,郑国君臣再一次看到了智宵的号召力,更加坚定想要讨好智宵了。 “尚未加冠便有如此号召力,如何能不亲近(讨好)呢?”郑君胜得知援军很快会抵达,心情放松又愉悦,对着群臣讲了那么一句话。 第181章 叶公好龙 “此次,宵又大出风头。”魏驹羡慕又不甘地对韩庚说道。 韩庚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回应道:“于我(晋国)有利,怎是大出风头。” 是吧?智宵只是智氏的世孙,能够号召卫国和宋国,说出去所有晋人都倍感有面子。 韩庚知道魏驹想跟智宵别苗头,除了大家都是年轻人,谁都不想矮谁一头之外,也是智氏和魏氏在一些领域出现重合的必然结果。 韩氏不一样,几乎跟智氏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再来就是韩氏家风不提倡冲得太靠前,喜欢躲在后面捡便宜。 魏驹被韩庚说得很无语,闷声问道:“驹错也?” “……”这一下变成韩庚无语。 讲实在话,韩庚不想跟智宵比高低,乃至于很乐意跟在智宵后面被挡风遮雨。 另一方面,韩庚又很希望魏氏能够和智氏弥合矛盾,认为智氏、魏氏和韩氏只要联合起来,不止在晋国内部无敌,对外也能予取予夺。 这种合则利,斗则可能两败俱伤的事情,想来魏氏也是能够看清楚局势,要不然魏驹跟智宵、韩庚一起南下又是为了哪般? “宵往颍水而去,不知现今如何了。”韩庚改了个话题。 智宵是在六天前离开“新郑”前往战区。 一起跟智宵同去的还有智氏的所有武装以及魏氏的一个“旅”和韩氏的三个“卒”。 这一批不是晋军的晋军,他们将作为第一批介入郑国与楚国战争的力量。 智宵在离开前将出兵的用意说得很清楚,得到了魏驹和韩庚的一致赞同。 说到底,晋国现在根本不想跟楚国开战,可是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楚国灭掉郑国。 有一批晋军站在郑国这边出现战场之上,楚国将领在战场看到晋军的出现,怎么可能不往细里想呢? 楚国那边很清楚晋国不会看着郑国灭亡,尤其是被楚国灭掉。这个就跟一旦晋国要灭掉郑国,楚国一样不会干看着一样。 此时此刻,智宵就站在颍水北岸,看着对岸连成一片的军营。 郑国遭到楚国的不宣而战,先期驻扎在陈国边境的郑军防备不足,仅是十天不到就被楚军击败后撤,后面楚军乘胜追击,一打直接打到颍水了。 哪怕是到了春秋晚期,事先没有宣战就开打这种事情,传出去还是会败坏名声的。 只不过,楚国只有在得势才会在乎名声,一旦国家声威弱了则是压根不在乎。 这就造成一种很奇特的现象,也就是楚国强大时就是君子,事态对楚国不利则会让他们吼一嗓子“我,蛮夷也!”再各种令人侧目的操作。 其实这很能说明楚国君臣的心里变化,他们有希望成为新一任霸主,肯定是要端着点,告诉列国,楚国也是讲道理的,请他们务必不要害怕;式微就将自己视为蛮夷,无非就是觉得无望成为新一任霸主,不再端着了而已。 颍水的河段有宽也有窄,最宽约是一千两百多米,最窄则是只有二十多米。 在雨水丰沛的时节,颍水还是有一些浅滩,人涉水只到腰部,可以很轻易就渡河成功。 智宵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比较窄的一个河段,两岸相隔只有三十来米。 当晋军出现在颍水北岸的时候,立刻引来了楚军的极度关注,一阵混乱在楚军营地里出现,好一会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先有楚军涌到河岸边上,他们也不射箭,只是对着北岸的晋军指指点点。 “对岸何人啊?”沈诸梁问道。 这人是谁?他有一个“号”叫叶公,也就是“叶公好龙”的那个叶公。 沈诸梁今年已经五十五岁,确确实实也很喜欢画龙,尤其喜欢在画龙时不进行“点睛”,忽悠别人说一旦给龙画了眼睛,龙就会活过来飞走。 晋军那边早就亮出了旗号,只是智宵并非国君委任的“将”,肯定是没有将旗了。 公子闾眯着眼睛一直瞅,想到了什么似得,说道:“旗号有智、魏、韩,来者或是三家宗子、世孙。” 关于智宵、魏驹和韩庚从南方北上的信息,楚国这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楚国很是关注吴国,不止知道智宵、魏驹和韩庚去了吴国一趟,连他们前往越国都清楚。 在智宵等人重新北上之后,楚国那边就不再关注,一直到他们拐入郑国的地界才重新被关注起来。 期间,不是没有楚国贵族提议派出一支军队拦截,请智宵、魏驹和韩庚到楚国作客。 至于是什么邀请方式?都要派军队去拦截了,还能是什么方式? 那个提议遭到了子西的拒绝,并且还换来一阵痛骂。 楚国现在连吴国都打不过,再去招惹晋国是不是有毛病啊!? 可是,随着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旗号出现在颍水战场,一众楚人是真的后悔了。 “晋人何故掺此浑水?”公子闾真心闹不懂。 晋国自家的内战还在打,尤其是齐国一点放弃干涉的迹象都没有。 那么,晋国哪怕是内乱平息,不该是找齐国算账吗? 现在,晋军出现在了楚军于郑军的战场,理解是能够理解,原因是晋国不会看着郑国被楚国灭掉,问题是楚国也没有想过要在这个时候灭掉郑国,纯粹是教训一顿,再趁机把陈国和蔡国吞了而已。 沈诸梁想了想,说道:“我过河。” 公子闾诧异声说道:“为何?” 人家晋军摆明阵仗过来,分明就是想阻止楚军继续北上,去了又能讲些什么?还会显得楚国这边在示弱。 沈诸梁笑吟吟说道:“先行窥探,若晋军势众,我自规避不战,若是……”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 楚国现在是不想跟晋国爆发大战,不至于被欺负到头上,还不做任何的反击。 没有一会功夫,沈诸梁还真的单舟渡河来到北岸。 智宵见到沈诸梁时,其实并不知道沈诸梁是谁,等待对方报上名来,才问道:“叶公?” 关于沈诸梁的出身有两种说法,第一个就是出身楚国公族,另一个则说是沈国的公族后裔。 叶公好龙在后世很有名,在当代一样有些不小的名声。 只是呢?当代人对叶公的名声更趋于是笑话的一种。 毕竟,画龙点睛就会让龙活过来,不是笑话是什么呢? “足下亦知我名?”沈诸梁看上去很骄傲。 智宵很干脆的直接乐笑了…… 第182章 是吧?机会难得 楚人好名声,恰好智宵现如今的名气不小,并且还有晋国智氏的威望加成,沈诸梁一见智宵竟然听说过自己,哪能不感到自豪呢。 被人知道,又是被什么人所知道,两者之间其实是存在区别的,不是吗? 智宵当然听说过沈诸梁,只不过是在课本……还是某本课外读物?反正并不是因为沈诸梁在当代名声极大才听说过。 知道吗?华夏的成语大多出自春秋战国,比较出名的便有“马首是瞻”、“掩耳盗铃”、“鞭长莫及”、“假道灭虢”、“按兵不动”、“居安思危”、“秦晋之好”等等。而这些成语背后的典故都是出自晋国。 楚国作为争夺霸主最有力的一个国家,出自楚国的成语一样很多,例如“画蛇添足”、“退避三舍”、“一鸣惊人”、“狐假虎威”、“亡羊补牢”、“上下其手”、“黄雀在后”、“刻舟求剑”等等。 沈诸梁也有属于自己的成语,那便是叶公好龙。 可能很多人只知道沈诸梁喜欢画龙,可是关于“画龙点睛”的出处并不是他自己先吹嘘,主要是一些嫉妒他的人进行重伤,后面由于豁达就自黑取乐了。 而沈诸梁之所以喜欢上画龙,其实是被任命到“叶”当主官进行治水,修建水利工程会在每一条水渠出口画条龙,赋予了美好的祝愿称为“水龙头”,以求风调雨顺。 智宵真不知道沈诸梁是位水利大师,或者说根本不知道沈诸梁擅长什么。 当代水利大师的话?现如今最有名的便是晋国的窦犨,他的名声响彻列国,尤其是还在后面的封建王朝被封神了。 “听闻足下画龙点睛,龙便会一跃飞起?”智宵用着好奇的表情问道。 这一问,问得沈诸梁先是一愣,随后乐呵呵地笑着说道:“子高确有此本领。” 要是不看沈诸梁的表情,还真的会以为是在自夸。 看了沈诸梁的表情,会发现不过是在自嘲。 沈诸梁开始描述自己对画龙的理解。 听智宵与沈诸梁谈论的话题,再看两人一直脸上带笑,不看颍水两岸成片的军营,还以为是在郊游。 然而,晋国和楚国的高层相处模式便是这般模样,哪怕打得非常惨烈,互相之间也会保持彬彬有礼的姿态。 这是为什么呢?或许能够理解为强者的互相尊重吧。 两人走在颍水河滩有说有笑了一会,最后还是沈诸梁最先忍不住,开口说道:“听闻世孙出使吴国,往越国寻美,为何带兵至此啊?” 所以说,楚国是真的在进行关注,沈诸梁也不怕智宵楚国在关注。 智宵说道:“本该归国,途经‘新郑’得郑君邀请,哭诉郑国遭楚军无罪而伐。我(晋国)为伯国,怎可无济世安邦之理?” 不开任何玩笑,晋国的存在让很多早就会被攻灭的诸侯国幸存下来,其中包括鲁国、陈国、莒国、杞国等等,要不然鲁国、莒国、杞国早就该被齐国灭掉,陈国也早早被楚国吞并了。 晋国当然不是在纯粹的当好人做好事,为的还是那些国家能够交保护费,再来就是阻止有国家一再扩张,威胁到晋国的霸权。 在论迹不论心的基础上,沈诸梁一时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沉默了一小会才说道:“郑国无故杀我太子,我(楚国)出兵伐郑并非无罪而伐。” 智宵笑着说道:“已是二十余载之事,如今谈起……,不免牵强。” 沈诸梁反驳道:“百世之仇犹可报也!” 这真就是楚国的主张,只是跟孔丘说的“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少了前面的“王道复古,尊王攘夷”这一句。 智宵不能否认沈诸梁所提的主张,要不然显得虚伪,再来也跟当代三观不符合。 “宵在吴得见公孙胜,见其一脸抑郁。若公孙胜得知楚国讨伐郑国,想来应当欣慰。”智宵说道。 可是,沈诸梁听智宵提起白公胜,脸色却一下子变了! 这一次楚国出兵入侵郑国,楚国君臣其实也想不到郑国那么不经打,一开始只是想随便打一打,再派人前去吴国召回白公胜而已。 恰恰就是郑国不经打,楚国君臣的目标一再增大,持续增兵给直接打到了颍水南岸。 沈诸梁的震惊在于智宵点出了白公胜,怀疑楚国有高层被晋国收买,以至于连晋人都知道楚国讨伐郑国用意。 智宵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叶公此次前来相见,所为何事啊?” 还处在震惊之中的沈诸梁,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到谁会被晋国收买,以至于这种军果大事都向晋国透露。 “好像也不对?晋国既然早就知道楚国会入侵,怎么是等打到颍水才出兵,统兵将领又恰好是途经郑国的智宵?”沈诸梁想完,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楚国的高层有可能被晋国收买吗?还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同理,晋国也有人会被楚国收买。 晋国与楚国虽然交战百年以上,可是双方贵族进行逃亡,绝大多数都会选择逃到对方的国家。 这是因为其他列国很难扛住晋国或楚国的压力,一旦要人会交出去,逃亡过去找死吗? 沈诸梁心里猜测道:“一定是智宵途经郑国,看到我军打到颍水一线,担忧郑国被我们灭掉,临时决定帮助郑国!” 如果是这样,不就正好从晋军的数量得到佐证吗? 沈诸梁不想跟智宵继续聊下去了,劝道:“世孙,我(楚国)伐郑乃有大义,晋国何必蹚此浑水。不若退兵,成全楚晋友好。” 智宵笑而不语。 沈诸梁看到智宵那样有点来气,行了一礼,继续劝道:“我(楚国)大军十万,郑国已然丧胆,晋军不足万,世孙安有得胜之理?” 多少算是好言相告了。 毕竟,楚军真的有十万,沈诸梁认为智宵再狂妄,不敢想着领着一帮残兵败将,再有不足一万的晋军,打赢兵力足足有十余万之众的楚军吧? 智宵会说出有两万两千五百名晋军,以及两万五千名宋军和一万两千名卫军,已经在赶来郑国的路上吗?不会的。 沈诸梁走了,他需要快点回去禀告晋军不多的消息。 尽管晋军不多,要是楚军能打赢晋军,肯定能一扫屡次败给吴国的颓丧吧? 机会实在难得,沈诸梁认为不应该错过。 智宵看着在河面上快速航行的小舟,脸上有着莫名的表情,心想:“楚军越着急想渡河越好,不着急怎么给我机会呢?” 话说,智宵到底想做什么? 第183章 这是要做什么? 智宵回到营地,召唤众将进行军议。 “若是所料不差,楚军近日便会渡河。” “弘将军,你且携带工匠前往树林大肆砍伐,编成作筏,堆积易燃之物。” “向大夫收集火油,务必三日之内凑齐五百瓮。” “游大夫,约束将士不可出营。” 魏驹、韩庚、程朔等晋军将领看着智宵在对郑人下令,心里猜测那些指令有什么用途。 这一次,郑君胜委托智宵全权负责颍水战事,等于说郑军的主将不是郑人,而是来自晋国的智宵。 类似的事情在郑国身上发生过很多次,习惯成自然之下,没有郑军将校觉得有什么不对。 驷弘以及向戎、游虎接收到指令,一一站起身来恭敬应“诺!”又马上离开。 会议还没有结束,他们怎么就离开了呢?这是每一个人只要担任得到的任务即可,根本不用留下来继续参加会议,抓紧时间准备妥当为好。 在智宵下达军令的时候,得到命令的人站起来应“诺”再走,其余人皆是一脸肃然地安静坐着,过程中没有任何人插话,更别说提出什么质疑。 等待智宵不再下达军令,帐内的众人从高度精神集中里面脱离出来,一个人轻呼一口气,汇集起来的声音变得有些大,以至于帐篷内满是呼气声,整得大多数人愣了愣。 “智宵的威严太重了……”魏驹这一刻心想。 一个人能够给众人造成压迫感,其实已经很是能够说明情况。 魏驹知道自己输了,并且不是一下子就莫名其妙的输掉,尤其智宵赢得根本没有任何取巧的地方。 “或许与智氏结盟是魏氏唯一的选择了。”魏驹心想。 他们这种家族不单独看当代领袖的能力,还要看未来继承人到底怎么样。 智氏的当代家主智跞看去懦弱,可是不吭不响让智氏一跃成为晋国所有卿位家族中纸面数据最强的那一个。 作为智氏宗子的智申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要说其余家族有机会的话,智申或许就是智氏的破绽。 非常要命的是什么?智宵年纪轻轻就开始掌权,并且在自己的权力道路上越走越踏实,很大弥补了智申的平庸,一下子又让智氏变得未来可期了。 打不过就加入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不丢人,反过来说是一种非常明智的选择。 明知道打不赢非要打,类似这样的家族灭亡了之后,他们还要遭到嘲笑。 而封建时代的家族通常很有耐心,一代人做不到就培养下一代,要是下一代还是无法崛起,那就将希望放在第三代、第四代、无穷尽的子孙身上。 那需要一个前提,也就是家族不要做出足够错误的选择,导致家族被覆灭掉。 三天之后。 魏驹找到了智宵,说道:“大军已然入境,最迟七天便可抵达颍水。” 说的是魏氏的那一个“师”。 魏氏本身就在晋国南部屯有驻军,为的是防备范氏、中行氏有可能的反扑。 现在,范氏和中行氏的目标非常明确,他们就是要针对赵氏,面对智氏、魏氏或韩氏要么无视,不然就是退让,尽量不让智氏、魏氏和韩氏再攻打范氏、中行氏。 攻克“邯郸”之后的范氏、中行氏进入到休整阶段,他们一边加紧生产,再来就是进行练兵,暂时看不出有其它军事行动的迹象。 在这种前提下,魏驹向国内救援,得知情况的魏侈从“凡”地抽调了一个“师”南下。 魏氏的那个“师”也会是诸多援军中最快抵达的部队,智氏、韩氏和卫国、宋国再快也要半个月以上。 智宵正在观看山川舆图,回身看了魏驹一眼,指了指案几上的文牍,说道:“驹且看看。” “噢?”魏驹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一看之下露出惊讶的表情。 斥候回报的信息很简单,楚军看似秘密地大肆伐木和收集舟船,他们显然是想抓紧时间渡河。 过了那么些天,魏驹对智宵之前下达的指令已经有所猜测,要么是智宵想渡河到南岸与楚军交战,不然就是想要在河面上拦截正在渡河的楚军,以后面的那一项可能性更高一些。 智宵说道:“不出意外,楚军三日内必定渡河。” 这一边的阶段水流平缓,再来就是河面宽度比较窄,楚军渡河一定会选择这里。 当然,楚军足有十余万之多,他们不会只从一个地方渡河。 智宵一直在根据情报分析楚军主力会从哪里渡河,目前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两个人正在交流,韩庚经过通报之后走了进来。 韩庚看到魏驹也在,先点头招呼,再对智宵说道:“楚军大肆宰羊,各营地皆分发肉食。” 战前吃一顿好的,能够充分激发起将士的士气。 智宵目光在颍水的几个河段来回巡视,心里进行思考以及部署。 而魏驹则是在猜想韩庚事前得到了什么任务,好像与智宵配合得挺好? 楚军已经开始在分发肉食?那么就是比智宵预料的要提早渡河。 智宵再一次召集众将校。 这一次不是再开长篇累牍的会议,智宵等人到齐了,稍微进行动员,主要是告诉郑军将校,接下来输赢关乎郑国的命运,请他们务必听从军令和奋力作战。 郑军一众将校最近被智宵一连串命令搞得云里雾里,不是没人想要提问,他们被更上级的人压制了而已。 直至今天,他们听完智宵下达的新命令,才知道之前的准备是为了哪般,恍然之余就是陷入亢奋。 “如此,众位各归各位。”智宵沉声说道。 一众将校霍地站起来,一致行礼,应:“诺!” 夜幕很快降临。 智宵却是来到河滩,夜色的掩护下观看比往常明显少了灯火的楚军营寨,侧耳倾听楚军营地内的动静。 时间差不多来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颍水南岸出现了频繁的响动之声,智宵借着星辰的微弱光芒,能够看到众多的人影在交错。 “唤醒众将士!” “诺!” “言告驷弘、向戎、游虎,得见信号立刻依令行事!” “诺!” 智宵抬头看了一眼东方那颗孤零零的星辰,转身迈步离去…… 第184章 是你们先玩阴的! 即将渡河的楚军并没有打出火把,今夜也只是一个月牙,只能依靠星光以及远处传来的火光照亮。 在这种条件下,士兵需要训练有素且配合默契才能进行协同合作,并且人数方面肯定不会太多。 智宵并没有在颍水北岸的滩头进行布防,只是滩头再往内两三里的树林以及一些矮山后方,能够看到早就准备好出战的晋军以及郑军。 以时间来算,最多再半个时辰东方就会出现鱼白色,一旦东方的天际出现鱼白色,不用两刻钟就有朝阳照射大地了。 智宵在等待新的情报。 楚军的数量极多,他们不可能只选择一处渡河。 在事先,智宵派出的斥候一直在密切关注楚军的动向,窥探到楚军在四个河段都有动作,又以当前智宵所处的位置动静最大。 “禀告‘将’,其余河段的楚军亦在准备渡河!” 这个“将”就是主将。 当前只有晋国有“全军统帅”这个官称,不过被命名为“中军将”这个名字,再加上执政的官衔才合并称为“元戎”。 “再探。” “诺!” 智宵已经回到中军大帐。 这一战,智宵的身份不再是战将,变成了需要指挥全军的统帅,首要任务是指挥军队与楚军交战,不再是凭借勇力在战场上拼杀。 身份的转变带来的结果就是智宵很难到处走动,要不然有什么情报汇集过来,或是将校派人前来请求指示,找不到人可就糟糕了。 另外一层,作为指挥全军的统帅,最重要的就是首先保护好自己,免得自己完蛋或者被牵制住,麾下的军队失去“大脑”陷入各自为战的窘境。 “楚军果然如宵所料,黎明之前渡河,第一批部队渡河成功便是天色放亮,便于抢夺滩涂,保护后续部队渡河。”魏驹惊讶的不是智宵料中楚军的行动,感到惊奇和觉得学到了的是智宵打算趁楚军渡河发起攻击。 韩庚苦笑说道:“乃是楚军偷袭在先,宵此举并无错处。” 其实,要是楚军主将派人前来明明白白的约战,对于智宵来说才是一件难事。 换成楚军想玩偷袭?这就是楚军先不讲交战规则,不能怪智宵用什么手段来反制了。 在一百多年前,楚军有一次也需要渡河作战,当时的楚国之君,谥号为楚成王的熊恽就很通透,派人向宋襄公进行约战,楚军再大大方方地渡河。 当时的宋襄公完全可以趁着楚军在渡河,或是等楚军渡河到一半,宋军抓住机会发起攻击。 可是,宋襄公并没有攻击渡河的楚军,甚至等楚军渡河完毕再列阵待战,两军才正式进行交战。 这一次事件直接让宋襄公获得了一个“蠢猪式仁义”的评价。 后世的人看前人,不要光看前人做了什么,是不是应该结合当时的社会规则或三观,再根据某个事件的发生过程,进行更为准确和客观的评价呢? 在爆发“泓水之战”的时代,当时玩的就是“君子之战”,约定地点,乃至于出兵多少都明确告知对手,可能连输赢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都事先讲清楚了。 宋国历来就被姬姓各个诸侯国针对,只是找不到借口来联合讨伐宋国而已了。 必须遵守“君子之战”规则的时代,宋襄公要是趁楚军渡河发起进攻,哪怕是宋国打赢了那一战,随后宋国也必将遭到各个诸侯国的讨伐。 在“泓水之战”结束之后,宋国固然是战败,可是宋国守了规矩,获得了姬姓各个诸侯国的赞赏和信任。 反倒是获得“泓水之战”胜利的楚军,因为有楚国贵族嘲笑宋襄公愚蠢,再一次证明楚国果然是一个蛮夷之国。 毕竟,所有诸侯都遵守交战规则,偏偏楚国玩特殊,其他诸侯国一看楚国连规矩都不讲,肯定是会心里非常忌惮。 事实上“泓水之战”的影响非常大,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无论南方还是北方的诸侯国,他们一致认为不能让楚国得势,发生了晋国一旦招呼诸侯要去打楚国,每每就是非常多的诸侯进行响应。 到当前的时代,南方的战争已经进入到无所不用其极的阶段,中原列国的交战则是依旧讲究规矩。 没其它原因,一切只因为晋国还保持强大,中原列国可不敢跟晋国不讲规矩,要不然晋国也不讲规矩之后,最终受伤的还是其他列国。 因为是霸主国的关系,晋国比谁都要端着,守护既定的规则,尽力不去采取其余的手段。 在这种情况下,智宵不能首先去破坏规则,有反制的理由也就显得很重要。 所以了,颍水南岸的楚军玩阴的,恰恰就是智宵想看到的。 楚军开始渡河,漆黑一片之下显得有些乱糟糟,小舟与木筏被推到水面之上,好些小舟或木筏没有向前滑多远就给翻了,不少小舟和木筏也发生碰撞。 出现了混乱,不免就要出现响动,再有落水的楚军士兵发出惊叫与求救声,动静肯定就要变得极大了。 沈诸梁很紧张地看着颍水北岸,深怕下一刻射来无数的箭矢。 可是呢?颍水北岸根本没有动静。 尽管出现了非战斗损员,三成以上的小舟和木筏无法登陆颍水北岸,有七成成功登岸,并且晋军和郑军好像没有发现楚军在渡河,对楚军来说就是一个绝好的消息。 有大概两千余楚军登岸,他们立刻向周边散开,主要是探查周边,再建立防御用的工事,保证这个桥头堡的安全,方便后继的袍泽继续渡河。 为什么楚军没有搭浮桥?要知道现在可是前495年,哪怕正规军都有不是每一个部分都能够做到遇水搭桥逢山开路。 其实哪怕是长久的以后,同样不是每一支部队都有工程兵,一样会被河流阻断前行的道路。 其他区域陆续传来消息,汇报的都是先头部队成功渡河,晋军或郑军好像根本没有发现。 “事有蹊跷!”沈诸梁说道。 公子闾一愣,问道:“何事蹊跷?” 沈诸梁很是迟疑地说道:“智宵有偌大名声,带兵不应如此松懈才是。” 公子闾还以为沈诸梁发现了什么,听后很是不以为意,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我各部渡河,尤在巩固滩头,敌军并无反制,料来智宵不过如此。” 是吗?沈诸梁觉得智宵绝对不简单,可是几个河段已经有过万楚军渡河,事已过半的现实之下,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能是见招拆招了! 第185章 只能硬着头皮上! “宵,渡河楚军已有过万!” “不急,且再等等。” 智宵很稳。 其他人却很急。 对于这一场战事来说,这才哪到哪? 楚军可是有十余万之众,才万余楚军士兵渡河,歼灭渡河的楚军,接下来将会变成继续对峙的状态,智宵哪来那么多时间耗在郑国。 智宵现在最为关注的是渡河的楚军有没有继续深入,要是埋伏的己方部队被发现,事前做的准备哪怕变成白用功,依旧不会发出攻击信号,将让楚军全数渡河到颍水北岸。 说到底,战争是楚国与郑国的战争,交战场地还是在郑国的境内,出现最坏的结果也是楚国或郑国承担,晋国事后还有补救的机会。 在这种前提下,智宵怎么可能不会有更多的冒险心态,想要一战而竟全功呢? “我手头现在能用的军队只有不到四万,考虑到郑军超过三万……,确实是不能放太多楚军渡河。” “五万,就以五万为界限!” “玩的是半渡而击,楚军的心态必将更差,七千五百晋军打两万楚军不成问题,三万多郑军对战差不多数量的楚军应该也能坚持?” 智宵来到帐帘处,看向了东方的天际。 那边已经出现了一丝丝的光亮,最迟再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大地的光线将会变得充足。 “报!!!” “速速说来!” “驷弘将军已与楚军爆发交战!” “可是楚军深入?” “回将军,正是楚军深入四里。” 现在没有远距离的即时通信手段,想要传达一些复杂的情报都是依靠人与人见面交流。 智宵无法立刻知道驷弘到底是怎么会被发现,或是驷弘统率的郑军不等信号就主动出击,只能等战后再了解详情。 考虑到智宵与驷弘之间的距离约在十二里左右,前来汇报的贵族是乘车疾驰,驷弘所部与楚军的交战应该是发生在一刻钟左右之前? “交战了也好……,就算驷弘那边不打,其它河段也该小规模动手了。”智宵心想。 楚军闹出的动静不小,要是北岸的晋军或郑军完全没有反应,肯定会让楚军察觉到异常。 双方爆发小规模的交战,相反会让楚军将校觉得正常,再根据晋军或郑军出兵数量不多,得出自己悄悄渡河没有让晋军或郑军提前知晓的猜测。 在楚军高层得知北岸已经发生交战的事情之后,他们的选择是催促部队加快速度过河,并且让已经过河的部队务必守住滩头。 智宵为什么会想安排小股部队出击?为的就是不吓得楚军放弃已经渡河的万余楚军,再让楚军生出必须保住滩头的想法,避免埋伏在更深处的己方部队暴露。 另外,楚军要是想加速渡河,他们进展得越着急,出错的地方也就必然会更多! 大量的楚军拥挤在济水南岸,他们在军官的催促下,慌忙地登上小舟或木筏,由于被催得太急的关系,落水的士兵增多,再来就是小舟或木筏的碰撞也变得更多了。 公子闾看了看水面,再看对岸已经有郑军反应过来在逼近,尽管正在逼近的郑军数量不多,可也代表惊动了敌军。 “涉水!游过去!!!”公子闾放声大喊。 这边的河段也就四十来米宽度,水流也不是那么湍急,会游泳的话,哪怕手持兵器也能游过去。 至于说游泳消耗体力?公子闾已经看到敌军反应过来,要的是快速向颍水北岸增兵,怎么可能还管那么多嘛! 大批大批的楚军士兵遵命扑腾入河,他们在靠近河滩的位置还能依靠手中的战戈借力,游起来的速度非常快。 等到了河水较深的地方,手里的战戈长度撑不到河床,手里拿着战戈再进行游泳难度增大,十个楚军士兵游到颍水北岸起码有四个在河中丢掉了武器。 楚军高层的迫切起了作用,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颍水北岸的楚军总数增加了将近一万五千。 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照射,沈诸梁用困惑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一个山头,远远地能看到半山腰有一片帐篷。 如果沈诸梁的记忆不出错,他记得前天那个山腰并没有帐篷。 “公子,敌军或有预料我军今日渡河。”沈诸梁脸色非常差。 公子闾顺着沈诸梁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些帐篷,下一秒将视线转到了颍水北岸,一咬牙说道:“已有两万余将士渡河,便是有诈……,安能就此作罢?” 现在还没有“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该有的道理却是有。 沈诸梁知道确实不能停止渡河,相反应该再加快速度,并且颍水北岸必须有靠谱的人主持,请示道:“请公子允我渡河!” 公子闾正要拜托沈诸梁先一步渡河过去主持,闻言颔首说道:“善!” 此时此刻,智宵、魏驹、韩庚与几名郑国将校就站在帐篷之外,一样是远远地注视着颍水河段。 站得高看得远,智宵目光所能及的地方,楚军渡河的几个河段都已经爆发交战,郑军未必如事先军令收着点打,各部楚军却是牢牢地守住了滩头。 “世孙,楚军已有过四万渡河!”罕达急切声说道。 这一战对郑国无比重要,怎么可能没有位高权重的人在场呢? 罕达本不想干涉智宵的指挥,可是看到都有四万多楚军渡河,结果智宵还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里当然会感到着急了! 他们是怎么看出战场上敌我军队数量的?要是在其它时代,军中将校或其余人有没有掌握目测技能,着实是不太好说。问题现在是春秋晚期,没有掌握目测技能还怎么当贵族呢! 智宵必须给予罕达正面的反馈,再则当前的时机确实也是到了,先颔首再看向程集,说道:“点燃罢。” 点燃什么?当然是狼烟。 这不是随随便便凑一些易燃物去点燃,需要加一些料才能有足够浓的烟柱。 战场周边的敌我双方,他们皆是看到了山上升向天空的烟柱。 属于晋军与郑军的序列,埋伏在树林或山后方的军队开始出动,隐蔽在上游的人则是开始放出小舟或木筏,有人在上面控制方向,只等着靠近楚军的渡河位置进行点燃,再跳下去游泳上岸。 在楚军这一边,刚刚渡河来到颍水南岸的沈诸梁也看到了冲天的烟柱,暗道不好的同时,心里有非常不详的判断。 没有多久,上游来了一些小舟和木筏,它们在靠近楚军渡河位置时燃起大火。 看到情况的楚军无不脸色大变…… 第186章 占尽地利 时间已经差不多来到正午。 从凌晨到一上午的激战,双方看似打得激烈,其实是智宵刻意控制了战争的进度。 如果太早让楚军认为没有渡河夺取河滩的希望,想来楚军高层会舍弃先期渡河的部队,保存更多没有渡河的部队。 战争从来就是一种取舍,以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的战果是指挥官的基本素质,不懂这一点的人根本不配统兵作战。 楚军高层或许在第一批部队渡河之后就发现异常,可是他们不敢真正确认下来,出现了一种“极可能成功”的盼头,接下来必然是继续投入后续部队渡河。 当楚军渡河的部队超过三万时,战事的进展已经不是楚军高层确认异常就能停止下来。 这种心态很简单,他们哪怕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不可能将已经渡河的三万部队舍弃掉。 燃烧大火的小舟和木筏顺流而下,它们的出现让楚军万分惊恐,同时也让颍水布满了烟雾。 这些带火的小舟和木筏没有真正造成冲击伤害前,本来在渡河的楚军士兵恐慌之下,大批大批的楚军士兵跳河游回南岸。 随后,燃烧大火的小舟、木筏撞上了楚军的渡河工具,有人就是瞬间变成火人,没人操作的渡河工具在发生碰撞后也很快燃烧起来,再一起顺着水流向下游飘去。 身上着火的楚军士兵跳进河中,燃烧的衣服固然是被水浇灭,浮出水面看到的却是犹如地狱一般的场景,到处都是遮蔽浓烟视线的浓烟,而浓烟里面到处尽是在燃烧的火光。 在滩涂之上的楚军,他们能够明显感受到敌军的攻势正在加强,最为要命的是射来的箭矢过于密集。 沈诸梁顶着一面盾牌,听着“哚哚哚”的异响,眼睛则是看着浓烟覆盖的河段充满火光。 这一边的河段比较窄,大批大批燃烧的小舟和木筏冲过来,再撞到楚军的渡河工具,窄小的河段会让大部分具有浮力的工具冲击到两岸滩涂造成滞留。 那些燃烧着的小舟或木筏,它们要是没有顺流而下,等于是会将这个河段给阻断,什么时候烧完,或是什么时候楚军清理出空间,河段才能继续通行。 “敌军既然投放一次木筏和小舟,就有可能投放第二次!”沈诸梁知道这一下糟了。 最糟糕的还有沈诸梁清楚这种情况下无法与颍水南岸的友军取得联系,只能寄望于公子闾能赶紧从其它河段渡河,或是快点找到敌军隐蔽小舟和木筏的地方,哪怕是找到并牵制住也将对战局起到影响。 “禀告将军,驷将军箭矢告急。” “报!向戎请求援军!” “游大夫禀告楚军攻之甚急,若无援军河滩恐有失守之忧!” 智宵转头看向魏驹和韩庚。 这一刻,两位来自晋国的卿位家族子弟,脸上都有对郑军战斗力感到怀疑的表情。 “楚军知晓后路被断,怎能不与拼命?”智宵知道郑军的战斗力,也知道只要郑军能够撑住,接下来就会变得好打很多。 魏驹当然知道楚军会拼命,请命道:“驹率部前往支援?” 智宵看向同样跃跃欲试的韩庚,视线重新转到魏驹身上,摇头说道:“楚军尚有过半未曾渡河。” 在这一战中,可以说晋军与郑军占尽了地利优势,郑军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渡河楚军还能打输的话,智宵会做的事情是带上七千五百晋军撤离颍水战场。 晋军只有七千五百,能够时机合适的时候起到关键作用,拿去顶到某部战场打阵地战,智宵还敢指望郑军有能力进行突破吗? 韩庚对郑国的羸弱感到非常惊讶。 也就是在去年,郑军与韩氏私军在“虎牢”进行过激战,当时的郑军虽然也不强,可是作战意志还是显得比较坚韧的。 一年的时间不到而已,郑军竟然能变得稍微遭到挫折就觉得顶不住了? 智宵不知道韩庚在想什么,知道的话,会说:决定拼命的楚军在短时间会战斗力爆棚,确确实实不那么好对付,顶过这一波就会变得好打了。 正在发生激战的地方有五个。 在智宵所处位置的楚军最多,长长的滩涂上挤了将近一万六千余楚军士兵。 剩下的四个登陆地点,楚军的数量从三千到五千不等。 因为智宵早就根据楚军事先的布置,依靠诸多情报支撑得出楚军渡河的兵力分布,不止晋军的七千五百部队驻扎在该河段附近,大多数郑军也是部署在这边。 与楚军发生激战的其它四个地方,郑军的数量基本与楚军持平,就是不要忘记楚军比郑军能打这一点。 楚军的战斗力本身比郑军高,一旦楚军拼命的话,郑军的地形优势就起到关键作用了。 后继,一连串的求援又再次来到智宵这一边。 智宵先是一再拒绝,站在半山腰注视着各部战场,觉得差不多了才根据实际情况,向各部战场派出数量合适的援军。 全程看在眼里的魏驹有点感到头皮发麻,心想:“能够将看似混乱的战局梳理清晰,还能够根据需要调度部队?我或许能做到,可是绝不可能像智宵做得那么好。” 韩庚也在观察,一连串看下来对智宵的指挥充满羡慕,心里非常庆幸韩氏早早就跟智氏结盟,并且决定一旦智氏不悖盟,自己这一生一定会牢牢抱紧智宵这根粗大腿。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楚军拼命之下只是少许扩展了脚下的立足之地,超过半个时辰无法击溃正对面的郑军,那股拼命的劲头逐渐消失,换来的是感到身心疲惫,并且开始想要逃命了。 在这个时候,颍水南岸鼓声大作。 听到鼓声的智宵透着淡淡的烟雾看向颍水北岸,大批的楚军聚在滩涂附近,摆出了随时将会渡河的架势。 “北岸楚军统帅乃是何人?”智宵觉得不管是谁,看来有点本事。 从头到尾没有吭声的罕达可算开口,沉声说道:“乃是公子闾。” 智宵点了点头,心想:“原来是他?那就难怪了。” 既然楚军做出新的反应,晋郑联军当然也要随之应对。 智宵看向魏驹,说道:“驹愿领兵否?” 魏驹深深看了一眼智宵,行礼说道:“诺!” 这是干什么?只代表魏驹对智宵低头了。 看到这一幕的韩庚感到振奋,心想:“这样的话,回去后魏氏应该会变成盟友了。” 本来被颍水南岸友军再次激起士气的颍水北岸楚军,他们正准备鼓起余勇再冲一波,一阵阵整齐的踏步声盖过其它声音,由远到近正在传来。 楚军简直太熟悉这种踏步声了。 远处,一杆杆属于晋军的旗帜在飘扬…… 第187章 壮烈又如何? 楚军刚刚鼓起的勇气像是放闸那般又卸掉,一时间只剩下了面面相觑。 他们渡河的部队应该是接近五万,从凌晨打到过了正午,剩下的兵力约是四万出头的样子?而这四万多楚军士兵,面对不断射来的箭矢,有着过万的伤兵。 兵力还算富裕的楚军,他们面临的难题是挤在滩头,由于没有展开的空间变成一条长蛇,再有受于地形限制的关系,很难集中优势兵力对某个点进行突破。 沈诸梁有些灰头土脸,看神态却是没有完全失去斗志? 河面上已经没有在燃烧的小舟或是木筏,两岸的滩涂却是堆满了还在冒烟的木头。 因为楚军距离浓烟近的关系,死亡的过万士兵当中,起码有三千是被烟雾呛死,至少有四千是死在箭矢之下,剩下的人才是死于与郑军短兵相接的交战。 前期投入作战的郑军,战死的士兵约有六七千,轻重伤的士兵起码过万。 交战开始之后,占尽地利的郑军的伤亡却是比楚军还要多?这只是说明强国自有强大理由而已。 公子闾派人站在河滩之上向颍水北岸喊话,喊的是援军马上就会渡河。 沈诸梁不断扫视颍水南岸,没有发现楚军试图寻找晋军或是郑军藏起来的小舟或木筏,心想:“糟糕了!” 估计是楚军的喊话提醒了郑军或晋军,河面之上再一次出现堆满了易燃物的小舟和木筏。 这一次,颍水南岸的楚军可算有点反应,唤来弓箭手对着操作小舟或木筏的郑人射箭。 遭到弓箭手射击的郑人,有人看到同伴被射中掉入水中,心慌之下过早将火把丢向易燃物,其余人看到有人点火也跟着照做,大批的小舟和木筏燃烧起来。 又是这样? 公子闾脸上除了错愕就是深深的悔恨。 敌军已经搞过一次,怎么可能没有第二次? 然而,自认聪明的公子闾却是没有派人寻找,有做的也仅是再次分兵从其它河段尝试渡河。 事实上,能够轻易泅渡的河段早被找出来,剩下的河段肯定不是优先可选择对象。 另外,楚军事先准备的小舟或木筏也就那么多,再怎么赶忙制作,短时间也增加不了多少。 “子高!!!”公子闾高声呼唤。 子高是沈诸梁的字,还真的被他听到了,抬手也跟着出声,并且还摇摆手臂示意自己在听。 公子闾紧咬了一下嘴唇,血液当即就流了出来,能够看出犹豫了一下下,一狠心又放声大吼:“偃旗!” 有点距离,再则现场太吵,说长句子很难辨识,肯定是越简短越好。 什么叫“偃旗”呢?很早之前是投降输一半的意思。 早期那种“偃旗”会恪守规矩,交出一半的兵力作为人质,剩下的一半在接下来的该场战争中也不会再参战。 时间来到了春秋晚期,很多交战规则其实已经不再执行了。 晋军的出现让公子闾明确知道晋郑联军达到目标的预期,接下来要进行的就是总攻。 由于河面和两岸很快就又要布满浓烟与大火,这一次持续的时间一定比上一次更长,楚军一时半会根本难以过河支援,渡河的楚军极可能被赶到满是浓烟与大火的地方。 别忘记楚军的背后还有一条河,并且已经渡河的楚军已经酣战长达两个时辰以上,晋军的战斗力从来没有人怀疑,尤其晋军还是以逸待劳的生力军,公子闾几乎能料到渡河己方部队的下场了。 沈诸梁将“偃旗”两个字听得非常真切,其余楚军将士也听清楚了。 这一下,本来还有心拼命的楚军,士气直接就是一泄到底。 沈诸梁心里大怒:“公子闾误事啊!” 话说,公子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根据智宵的了解,公子闾是一位非常有原则的人,除此没有听说其它闪光点。 晋军已经推进到战场,更为密集的箭矢被射出,落在了人挤人的河滩之上。 智氏的甲士位列最前,他们一手战矛一手盾牌,每踩一步都有沉重的踏步声。 紧随其后的是手持战戈的魏氏所部列,一步喊一声“嚯!”地进行迫进。 韩氏的弓箭手位处最后方,他们一边迈步前进,另一边没走两步就射出一箭。 一边推进一边射箭,队形还不会乱,当前能够做到的军队真不多,恰好晋国的韩氏就能做到。 魏驹没有乘坐战车,在核心区域被几十名甲士的护卫下跟随大部队一起向前。 晋军与楚军正式发生碰撞后,智氏的部队只负责切开突破口,随后便是魏氏所部从突破口杀进去,韩氏的弓箭手停在原地继续朝滩涂位置进行箭雨覆盖。 沈诸梁面对这种情况,没有执行公子闾的指示,一声“涉水回南岸!”的大吼喊完,自己也快步跑起来,奔进大火与浓烟之中,不顾身上衣物和头发着火,一头栽进了河水之中。 周边的楚军士兵听到沈诸梁的大吼,也看到沈诸梁带头,一咬牙也跟着照做。 更远地方的楚军士兵听到这边的动静,不管是明白过来,还是出现从众心理,反正也是转身向河水跑。 因为浓烟蔓延的关系,站在半山腰的智宵无法用眼睛观察,听动静也很难听得真切,暂时并不知道战场上的楚军不计伤亡想撤回颍水南岸。 身处战场前线的魏驹也看不到,只是能够从楚军的喊声中得知发生什么事,着实被楚军的选择给惊到了! 颍水不管是北岸还是南岸都有熊熊大火与浓烟,在这种情况下跑进去该有多大的勇气? 哪怕是没有被烧死或被烟呛死,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涉水渡河,河面一样有在燃烧的小舟或木筏,烟雾还更浓一些,多少楚军士兵能够憋气潜水到北岸,便是潜水游过去,不是一样还有大火与浓烟吗? “楚人着实壮烈!”魏驹发出了自己的感概。 有一句话叫“燕赵多有慷慨悲歌之士”,内涵其实还是讲高层无用,普通人前仆后继之下的惨烈。 南方的楚国从高层到普通人,他们看似野蛮,从来都不缺乏反抗的勇气,干得一些事情能够显得非常壮烈。 心里的感概不会耽误魏驹下令加快推进速度,把楚军逼得更狠一些,获取更多的战果。 第188章 战争是什么的延续? 烟雾之中,一支军队在持续推进。 看战袍颜色与款式,他们是列阵向前的晋军士兵。 走在前面的是智氏所部,他们几乎每一人的长矛都有沾血,盾牌之上也有血迹,血来自楚军士兵。 河滩真的太过拥挤,导致楚军士兵哪怕想退也退不了,他们只能一脸惊恐地被迫应战,再被长矛结果掉性命。 “退啊!” “怎么退?没有地方退!” 楚军士兵已经完全没有了战心,丢掉武器也会被杀死。 这是当前年代依旧不接受单独或少数的几个士兵投降,想投降必须由贵族出面。 为什么会是这样?以前是只有贵族才付得起赎金,到现在则是一个贵族愿意投降就是数千士兵跟着放下武器。 所以了,旧有习俗的惯性,再加上贵族投降的作用太大,规则仍旧被保留了下来。 双方的交锋完全是一边倒的趋势,本身位处不利地理位置就不说了,恐慌的心理现象太严重,更加要命的是楚军手里的武器命中智氏甲士的甲胄最多也就擦出一道火花,根本无法造成杀伤效果。 位置处在最北面的楚军将士,他们还不知道身后的袍泽已经在冒死撤向颍水南岸,想走又走不脱之下充当着人肉屏障。 倒下的人数太多,晋军很难找到泥土地面,只能是踩着尸体的前进。这样的结果就是一个不小心可能摔倒,到后面智氏的甲士退出攻击序列,由身穿轻甲或是干脆不穿甲的轻卒接替攻击。 智氏当然有不穿甲的士兵,他们手里的武器是制式的战戈,没有搭配上盾牌。 目前智氏每年大约可以生产出一千两百套铁甲,只不过并不是穿上铁甲就算甲士,看的是耐力、体力和战斗技巧。 三四年的时间过去,得到装备的铁甲数量约在两千六百套左右,智宵手里掌握着近千套没有贩售或分发下去的铁甲。 楚军现在已经不是陷入混乱那么简单,他们逃的逃,没有逃的楚军士兵无力抵抗,代表的是这一场发生在颍水两岸的战事已经进入尾声。 智宵来到战场,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与伤兵,同时晋军与郑军正在收降俘虏。 最大的交战局部已经出现结果,哪怕其它区域有所反复,其实也无法对全局造成颠覆式的影响了。 “世孙之能,今日复又尽显也!”罕达开心又兴奋,毫不吝啬言语上的赞美。 智宵矜持地笑了笑,说道:“占尽地利罢了。” 同样是占有地利,之前郑军在楚军的兵峰下瑟瑟发抖,几次有限的交锋下也是战败居多,纯粹就是楚军没有做好大举过河的准备,要不然能不能守住都是个问题。 郑军还是那些郑军,他们因为得知晋军前来支援,心态变得稳了下来。 郑军又再一次跟楚军交战的初期,指挥全军的将领仍旧是郑国的将军,他们在面对楚军拼死反扑之下,或许会再一次乱掉阵脚,占尽地利的战事又打得大败亏输。 然而,指挥郑军的人是智宵,他没有出现任何慌乱,严令各部郑军顶住了楚军带来的压力。 讲实话就是,换作郑国的指挥要求那些郑军顶住,实际参战的郑军可能不会听,或是稍微坚持一下就放弃。 来自晋国卿位家族的智宵,他给予参战郑军各部的压力远比郑国本国的主将更大。 因为各部郑军不听本国主将的指挥,大不了就是后面扯皮一番,遭到处置也只是革职。 不听智宵的命令后果不一样,晋军的风格就是不听从命令可以当场斩杀,事后的清算决不是革职那么简单,一定会祸及家人。 晋国的军法能不能用在郑军身上?屡次会盟的一些例子证明可以,并且犯错将领的母国也会倒大霉。 同样一种错误,违逆不相同的人,带来的结果全然不一样,就问问郑军将校怕不怕吧! “宵,此处楚军已尽数投降。”魏驹身上染血,而血一定不是他自己的。 智宵点了点头,说道:“驹与庚处理战俘,宵往它处巡视。” 楚军从五个区域展开渡河,他们这个地方只是其中一个交战点。 智宵当然不是说走就走,需要让智氏参战的将士重新集结,给予一段时间休整。 郑国这一边,罕达现在对智宵就是寸步不离,一样需要调来一部郑军跟随。 短暂的休整过后,智宵与罕达一起巡视各交战区域,既是巡视也是充作援军,加快了颍水北岸楚军的败亡速度。 到傍晚时分,智宵和罕达重新回到一开始的地方。 “再有十日,晋国、宋国、卫国援军便会抵达。届时便可反攻?”罕达先举起酒觞,再发问。 对于郑国来说,在颍水打赢一战,不等于战事就此结束,他们还有三分之一的疆域是沦陷区。 智宵点头又摇头,说道:“若是楚军撤离,宵便不在逗留。” 罕达听得一愣。 最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轮到接下来却不参与? 罕达都不知道智宵是瞧不起楚国,还是显得高风亮节,要将接下来收复失地的战功让出去了。 “若是宵归国,还请郑国善意款待驰援而来的各国援军。”智宵说道。 罕达差点直接脱口答应下来,强制改口说道:“此战世孙为‘将’,晋、宋、卫亦是响应世孙相召而来,当由世孙得此荣誉方是。” 智宵笑了笑不说话。 郑国现在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进行答谢,虚头巴脑的话不要讲太多。 夜幕降临。 智宵与罕达分别之后请来魏驹、韩庚,说道:“今夜楚军或将连夜撤离。” 魏驹立刻说道:“如此,驹当即整兵。” 韩庚也是相同的态度,多问了一句:“此事可告知郑军?” 智宵摇头说道:“并未告知郑卿。”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 他们已经在颍水打赢了楚军,消灭的楚军数量或在三万到四万之间,最好是别再继续参战,免得楚军折损过于严重,无力去抵抗住吴国极可能的再一次入侵。 再则说了,晋国需要楚国给予郑国压力,要不然郑国才不会那么乖巧听话。 说得更加透彻一点,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智宵做什么都是有极强目的,真不是想一出做一出。 作为魏氏宗子和韩氏宗子的魏驹和韩庚,他们肯定没有听过“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一句,该懂的道理肯定懂一些。 这不,两人一听不用告诉郑军,露出了然的表情。 第189章 面子要,好处更要! 翌日。 一大清早的时分,智宵在睡梦中被叫醒。 “世孙,楚军大部撤走!”罕达看上去很着急。 这就是智宵给猜对,楚军再一次玩了一手趁着夜色撤离。 楚军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最为出名的一次便是在“鄢陵之战”中七八万楚军连夜逃了四五十里。 智宵不能表现出早就猜到,问道:“何时发现?” 罕达答道:“早晨方才得知。” 智宵立刻召唤众将校,同时派出部队接收楚军丢弃的营盘。 “楚军昨日惨败,以至连夜奔逃,想来已出三十里之外?” “楚军尚有五六万之众,今次撤离应在‘钧台’稍作休整。” “诸位以为我军应当如何?” 晋国这边的人没有说话。 郑国的人则是找熟悉的人面面相觑,随后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按照郑国众人的推测,楚军昨天应该是伤亡四五万人,丢下伤患逃离的话,还真非常有可能在“钧台”休整。 “楚军昨日新败,想来正是士气低迷之时?将主,末将以为应当乘胜追击!”驷弘站起来说道。 其余的郑国将校也是表达出相同的意思。 智宵看着若有所思的罕达,问道:“正卿以为如何?” 罕达略作迟疑,沉吟了一番才说道:“确实应当乘胜追击,只是……我部虽胜,伤亡亦是惨重。这……” 交战一定会出现伤亡,这个不用说。 昨天,郑军遭受了楚军的拼死反扑,一度各个局部战场差点崩盘,还是智宵根据实际情况增派援军才稳住战线。 所以了,出战的三万多郑军,他们激战下来也出现了过万的伤亡,楚军虽然连夜逃跑,可是楚军仍然有超过五万的兵力,罕达有所迟疑也是应该的。 如果追击的话,晋军说到底就是客军,不可能真的出死力去跟楚军拼命,到头来还是需要郑军担负更多的责任。 那么问题来了,不到两万的郑军有信心击败仍旧拥有五万兵力的楚军吗? “这……”驷弘听罕达那么说,瞬间也变得迟疑了。 郑国的国势有起有落,现阶段正是郑国衰弱的阶段,要不然也不会沦陷三分之一的国土。 楚国一样陷入衰落,可是衰落的楚国依旧不是郑国可以单独对抗,不是吗? 智宵看到在场郑人都变得一脸的讪讪然,没有任何鄙视的情绪。 能够认清自己的实力,其实是一种很正面的事情,换作对自己有多少斤两都不清楚,又认不清现实非要可劲地往死里莽,下场就是害人害己。 智宵将要不要追击的选题抛给郑人,安静地听着他们进行讨论。 一番讨论下来,罕达做出总结,说道:“援军再有十日便到,届时再行南下?” 智宵环视了一圈,颔首道:“那便如此。” 会议结束。 郑人先行离开。 晋人则是留在帐中。 “郑人实有自知之明。”张孟谈笑呵呵地评价。 范蠡则是很惋惜地说道:“楚军新败,士气低迷且人心惶惶。若是追击,楚军想来不敢逗留?” 如果没有其它政治目的,智宵并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楚军。 问题是,晋国需要一个半死不活的楚国依旧伫立在南方,能够威胁到周边列国,同时也能给予吴国压力。 “少伯。”智宵招呼了一声。 范蠡站起来行礼,做出听候吩咐的姿态。 智宵笑着说道:“少伯可愿往楚军一趟?” 范蠡立刻说道:“世孙有所命,蠡皆竭力完成!” 不追击,不代表其它事情不能做。 指挥“颍水之战”的人是智宵,荣誉自然也就被智宵占了大半,再做其它一些事情也是应有之意。 智宵让范蠡过来,再附耳低声讲了一些吩咐。 其他人很好奇智宵对范蠡说了什么,考虑到在场的不止是智氏的人,也有魏氏和韩氏的人,里外有别之下,没有人对智宵的行为露出不爽的表情。 范蠡听完再次行礼,信心十足地说道:“定不负世孙厚望!” 坐在下方的魏驹稍微倾斜向邻座的韩庚,低声说道:“宵如此,何意啊?” 针对楚军的话,有什么话是他们不能听的?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韩庚摇头说道:“想来与今次战事无关。” 智氏现在是韩氏的盟友,有些事情上韩氏的容忍度很高,并且韩庚已经下决心要抱住智宵的粗大腿,还是愿意为智宵说点好话的。 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众人自然是该干嘛就干嘛去。 要散场时,智宵喊住了韩庚,整得魏驹感到很是不爽。 可是,魏驹不能多说什么,魏氏不是智氏的盟友,遭到区别对待是应该的。 “我命范蠡往楚军处求见公子闾,或能斩获粮秣与其它物资,届时我(智氏)五、韩氏三、魏氏二。”智宵笑呵呵地说道。 韩庚一听露出高兴的表情,同时也比较不好意思,说道:“我并未做何事,如何……” “你我乃是友盟,推辞之言不可多说。”智宵截断韩庚的话。 不分给郑国,是不是有点不好?可是晋国历来就是这种做派。 担负使命的范蠡当天出发,到傍晚时分就归回,给智宵带来了好消息。 公子闾带走了撤退路上需要的军粮,其余粮秣都留在原地,足有十五万石之多。 同时,楚军丢下了一批武器,还有四百多匹马,近两千头牛,超过三万只羊。 在已经确认楚军不会在郑国逗留之后,智宵找到了罕达,说道:“我遣人往楚军邀战,公子闾偃旗而退,不日将归回国内。” 罕达相信智宵确实会派人邀请楚军堂堂正正一战,对楚军拒绝也能够理解,听到楚军会不战而撤兵,高兴多过于失望。 智宵又说道:“楚军丢弃物资尽归我所有。” 这一点罕达没有意外,老牌霸主晋国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干,后面会不会漏一些给郑国,完全是看智宵的心情。 “既如此,世孙请再往‘新郑’,寡君必将款待!”罕达提出邀请。 智宵却是摇头说道:“本应早早归国,如今已然耽误多时。请正卿代宵向郑君致歉。” 罕达也不强人所难。 只是吧?郑国想拿出多少物资或财帛感谢智宵、魏驹、韩庚等晋人救援于水火之中,他们应该尽快商量出一个结果,免得这些晋人都离开,他们还没有什么表示,丢脸丢得天下人皆知。 第190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智宵留下程朔处理后面的事宜,与罕达进行辞别,启程踏上归国之路。 他们北上期间在一个叫“合”的地方碰上了前来支援的魏氏所部,随后又在“弭”地附近的太室山碰见智氏所部和韩氏所部。 这些晋军就是来支援郑国的部队,他们并没有在遇到智宵、魏驹和韩庚之后,一同返回晋国,仍旧是继续南下。 来都来了,是吧? 再则,军队开拔过来一定要让郑国知道,要不然怎么把人情送过去。 这一波,郑国欠的人情太大了! 智宵临时充当全军指挥,率领晋郑联军在颍水击败楚国,挽救郑国于灭国危难。 到现在谁都不清楚郑国的危机到底解除了没有,晋国本身在发生内战,智氏、魏氏和韩氏还分别派出一个“师”的兵力前来郑国支援,来了也没有马上回国,算作是稳定郑国的一支重要力量。 如果郑国短期之内再背叛晋国,莫过等于是自绝于天下,以后将没有任何诸侯国会敢再信任郑国。 从晋国出发前来救援郑国的晋军,他们怎么会是走郑国的西部?主要是魏氏从晋国南部走“棘津”途经卫国地界再进入郑国境内,最好走的路线就是在郑国西部;智氏和韩氏的部队则是途经周王室地界,再进入到郑国境内。 智宵等人一样会走途经周王室的路线,为的是避免再次被卷入什么事件。 毕竟,走“棘津”太过靠近范氏和中行氏盘踞的“沫(朝歌)”区域,那边也是战事最多发的地带,不管是范氏或中行氏的什么人主动来找,或是晋君午、赵鞅派人来求助,一定是会惹出麻烦。 他们花了七天才进入周王室辖地,只是走了不到两天就到达“孟津”这个地方。 如果是以前的话,仅仅是智宵率军打赢了楚军,免不得专门去向周天子道喜,再邀请周天子到“王畿”检阅途经的晋军。 那是晋国出征得胜归来的流程,为的就是进行炫耀,可是周天子从未亲自到场,最多也就是派出一名公卿作为代表来检阅路过的晋军而已。 晋军从自己辖地路过太让周王室感到习惯了,一些公卿会习惯性地派人前来劳军,周天子则是像往常那般装聋作哑。 “是否向天子贡献?”韩庚问道。 智宵有点莞尔。 魏驹干脆说道:“何必?” 在姬周之前是人王,到了姬周则变成了天子。 人王一开始是众望所归,到了有夏一朝变成了家天下。 姬姓是以下犯上而得天下,认真追究起来是得国不正,不得不搞一些神神道道的玩意来对天下人进行洗脑。 而在姬周取代殷商成为天下共主的阶段,恰好还是神权时代,自认成为老天的儿子是为了证明得天下的“合理”性质。 到周公旦时期,周王室在之前也进行了去“神权”化,为了让周王室天下共主的地位更稳,周公旦除了参与书写《诗》、《书》之外,还编写了《礼》这部着作。 说出来很多人不知道,周公旦正是“儒”的祖师爷,区别于孔丘全面得势,周公旦的“儒”被称为“前儒”或“古儒”,孔门的徒子徒孙为了抬高或巩固孔丘在儒门的地位,也一直在淡化“儒”的创始者是周公旦的这一事实。 韩氏跟周王室的交情非常久,他们也是晋国卿位家族中负责跟周王室进行邦交的家族,敬畏周天子有些未必,该有的理解还是要保持的。 晋国虽然遵行“尊王攘夷”的策略,问题是历代周天子搞了太多骚操作,惹得晋人对周王思充满了负面的意见。 晋襄公、晋灵公、晋景公、晋顷公这四位晋国之君,他们先后有过出兵灭掉周王室公卿国的事实,等于说那一任的周天子搞骚操作,晋国就会找借口灭掉一个周王室的公卿国,一来一去晋国跟周王室的关系肯定也就更加恶化了。 到了晋君午在任时期的晋国,周王室爆发内乱又让晋国出兵,期间再一次占领了周王室的一些土地,关系正是处在恶化的阶段。 不是这样的话,仅仅是晋国卿位家族路过周王室的地盘,怎么都要派人前往“洛邑”向周天子问安。 当然了,派去的人不一定能见到周天子本人,免不了的是被周王室的公卿舌枪唇剑一番。 他们从“孟津”的跨河大桥进入晋国的地界,到一个叫“盟”的地方,魏驹提出了自行一路。 “如此,它日在‘新绛(新田)’再次相见。” “后会有期!” 韩庚当然是跟智宵一路同行,回到“新田”才各自归家。 受于范氏和中行氏重新起势,魏氏在晋国南部一直高度戒备的状态,魏氏之主魏侈在长期驻扎在“凡”地,魏驹有一些事情需要向父亲禀告,自然不会立刻返回“新田”了。 半个月后,智宵等人进入“新田”城内,一进去立刻感觉到作为一座都城实在显得过于萧索。 不管是来“新田”的道路之上,还是城内街道,基本看不到来往的人,仅是从这一点来看,真看不出晋国是当今的霸主国。 智跞见到前来问安的智宵,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问道:“此去,可有收获?” 在当前的年代,个人是小,家族是大。 智宵一一将这次出门需要汇报的事情讲出来。 主要还是描述吴国,认为未来数年的吴国会比现在更为强盛。 当然免不了需要谈到越国,先提到勾践在战胜吴国一次之后的意气风发,再预言未来越国会被吴国打得有国祚灭亡的危机。 智跞对越国兴趣不大,倒是非常在意吴国会不会威胁到晋国的霸权,有威胁又是多大的威胁之类。 “列国之事暂且不谈。”智跞没有听完,主动终止了这个话题。 智宵才刚要说夫差一旦不杀死勾践,吴国终将被越国灭掉,话题还没有开始就被喊停了。 智跞咳嗽了两声,喝了点水缓和一下,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说道:“赵鞅多次要求我家、魏氏、韩氏出兵,联合消灭范氏、中行氏。君上亦是一再逼迫。” 这不是老话题吗? 智跞能看出智宵的不以为意,又是一声咳嗦,才说道:“许诺何家攻克何地,该地归于所有。” 所以,智跞心动了? 第191章 晋君午的明谋 智跞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感觉自己时日无多的智跞,会担忧智申当家之后的情况,怕的就是一旦时局有变,智氏一定会被卷入风波,有什么结局将会很难预料。 智宵当然懂得智跞在担忧什么。 目前赵氏极度衰弱,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实力,在所有人看来赵氏的威胁变小了。 范氏和中行氏历经沉重打击,短时间内依靠坚实底蕴显示了复起的迹象,其余家族就要想一想一旦范氏、中行氏真的重新崛起,他们在内战时对范氏、中行氏做的那些事情会不会遭到报复。 比如说,智氏占夺了范氏在南方的大片封地,甚至将范氏在西部的全部封地攻占;中行氏这边,智氏占了他们在中部的所有封地,西部的封地也全部接收。 如果范氏、中行氏真的复起,他们有可能接受现状,不再寻求收回失去的封地吗?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的话,智跞的担忧就显得很现实了。 “如今,范氏、中行氏盘踞东南,手中有‘沫(朝歌)’、‘邯郸’两座大城,麾下将士七万余众,背后齐国不留余力供应物资。” “赵氏有兵四万余,公族屡屡出兵三万余。” “看似双方兵力相持,然……赵氏多为新兵,公族战力羸弱,或不敌范氏、中行氏。” “如此一来,范氏、中行氏确有复起可能。” 智跞一定将所有事情进行了详细的考虑,甚至是一再进行复盘,得出了比较悲观的结论。 智氏当然跟赵氏有矛盾,其实就是赵鞅在晋君午的支持下对智跞夺权成功,导致智跞成了晋国历任元戎中的那个笑话。 除了夺权之外,智氏与赵氏在其它方面的矛盾也有,只是要说利益冲突有多么严重倒是未必。 恰恰就是智跞看不到智氏跟赵氏有不可消弭的利益冲突,天然就没有坚定灭掉赵氏的想法。 相反,智氏在内战过程中夺占了范氏、中行氏太多的封地,既然夺了下来就不可能还回去,等于智氏跟范氏、中行氏才是有不可消弭的矛盾。 知道自己改变了太多的智宵一时间陷入迟疑。 智宵一顿操作,直接让韩氏与赵氏正式分道扬镳,本该鼎力支持赵氏的魏氏也退场。 剩下公族支持赵氏,碍于公族富有却军队战斗力低下,打从事实上赵氏就是陷入独木难支的现状。 在智氏、魏氏和韩氏不参战的情况下,智宵认为范氏、中行氏确实是有复起的可能性,尤其是范氏攻夺了“邯郸”作为新的根据地,一下子连接了中行氏在晋国东部的封地,使得范氏、中行氏的封地连成了一片。 如果有一张势力分布图的话,可以看出从晋国南部的“沫”到北部的“夷仪”作为分界点,往东就是属于范氏和中行氏当前的控制范围。 智氏的封地分得相对散一些,中部从“黄父”作为起点,北至“随”地,东边抵达“壶口”这个位置;在晋国的南部,从“原”为起点,一直延伸到“雍”,可是里面又被其它家族切割得很是零碎;西边则是西起“辅氏”,北至“新城”,成为一个半月湾的形状,再抵近魏氏的“令狐”作为东边的终点,西南部从三峡到靠近周王室的南方全部,东边与郑国比邻,全是智氏的封地。 所以,智氏当前的封地分为了三块,最大的一块就是在中部。 魏氏的封地更为零碎,大大小小分成了五块,最大的那一块并不是魏氏的老巢“魏”地,相反是汾水边上的“吕”、“交刚”等地。 韩氏的封地也是五块,最大的封地在“杨”那一边,发展最好的却是在靠近郑国的边上。 以数据说话,智氏在占夺范氏与中行氏的封地之后,一跃成为晋国最为强大的那个家族,名下封地足足接近晋国当前疆域范围的四成之多! 封地占有率排行在第二的却是赵氏,第三为联合起来的范氏和中行氏,魏氏与韩氏分别排在第四和第五。 当然了,仅仅是看封地面积是那么回事,可是并不代表拥有的实力。 拿智氏来说,名下的封地之中,位处晋国东北部的那一片封地多有湿地,遍布沼泽,不具备农业产出,其实就是地图上好看一些。 赵氏面临的形式跟智氏差不多,只是赵氏的封地多为草场,无法进行农业生产,能够拿去放牧。 那么算起来的话,不要看魏氏封地不大,可是他们的封地农业产出比较多,以封地持有量排行第四却与智氏的农业产出相持平。 智宵多番考虑下来,要说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作为智跞的儿子,智氏的宗子,智申不用通报就能直接入内。 “父亲。”智宵作为儿子肯定要站起来行礼。 智申先对智跞行礼也称呼了一声“父亲”,再温和地对智宵笑了笑。 “何事?”智跞问智申。 本来要说话的智宵干脆坐下。 智申找个位置落座,整理好衣服才开口说道:“君上命中军佐(赵鞅)、上军佐(韩不信)、下军将(魏侈)返回都城。” 目前在“新田”的“卿”只有智跞,而智跞之所以待在“新田”是因为身体不好。 智跞看向智宵,说道:“君上一再命我拟定卿位名单。” 范吉射和中行寅不是成为叛逆了吗?一下子让上军将和下军佐的位置空了出来。 重新拟定卿位人选和排序早就应该做了,只是被智跞一再拖延下来。 晋君午几乎失去了实权,只是他一天是晋国的一国之君,掌握了“名”与“器”的大义,还是能够依靠权柄来推动一些事情,能不能做成,又是花多少时间则就属于未知了。 智宵不用多想就知道晋君午再一次催促拟定卿位名单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拿出来做诱饵或是交易。 “君上将如何拟定卿位?”智宵问道。 智跞说道:“我为正卿,赵鞅为中军佐,韩不信为上军将,魏侈为上军佐,另寻二人递补下军将与下军佐。” 智申补了一句,说道:“君上之意,为父任下军将,韩固任下军佐。” 哈!? 晋君午竟然把下军将和下军佐抛给了智氏和韩氏? 那个韩固是韩不信的兄弟,选择韩固是因为韩庚年纪太小。 智宵却是一下子看出了晋君午布置的陷阱,由智申就任下军将,之后就要从上军佐、上军将、中军佐的位置向上爬,多久才能爬到元戎的宝座呢? 那样的话,等智宵接棒,是不是又要从卿位的尾巴再重新爬起? 这么一搞,魏驹、韩庚、赵毋恤,乃至于是其它什么人,岂不是一开就要坐在智宵头上? 并且,以当前的状况,也就是晋国大量的中小贵族消失,其实一门两卿的好处几乎看不到,相反坐了一个卿位,发生国战要多出兵,一门两卿对一个家族带来的负担更多一些。 以前的卿位重要,到底是重要在哪?那是因为以前中小家族数量极多,坐到卿位上可以向那些中小家族发出征召令! 在那种现状之下,谁坐在卿位上面,碍于不纳赋就会被削减封地,乃至于是剥夺掉爵位,掌有征召权自然也就拿捏了上进的渠道。 另外还有很现实的一点,长期征召某一个家族到军团之中效命,很容易就可以对那个家族产生影响。 这就是为什么晋国的中小家族大批消失的原因,他们被坐在卿位上的家族给吞并了! 智宵有些头大地看着智申,想观察出智申到底有多么心动。 要是智申得知自己可以提前坐在卿位上,非要去抢那个坑,作为儿子的智宵进行劝阻的过程中说什么都不会中听。 智跞也在观察智申,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是的,当前卿位已经不吸引人,尤其是对他们这种本为卿位家族来说。 可是,名位之所以是名位,不就是因为能引得人们进行争抢吗?哪怕知道坐上去会有代价,一样是有无数的人会前仆后继。 智宵斟酌了一下下,问道:“可有余人谋图获得卿位?” 智跞没有出声,依旧盯着智申在看。 智申不太确定智宵是不是在问自己,见智跞盯着自己看,以为是让自己回答,也就说道:“公族各封君,张氏,解氏,皆有可能。” 在以前,在任的卿位家族一直在阻止公族获得卿位,想来当前也会是相同的态度。 至于张氏和解氏?他们是晋国非常老牌的家族,一度也离卿位非常近,可是一次次遭到各个卿位家族的阻击,每一次都在很有可能的情况下失败了。 智宵不确认智跞和智申到底有没有看出,本身就有卿位的家族,再多一个卿位是负担这一点。 讲道理,智跞和智申应该能懂,其余卿位家族也一定能看出来。 只不过,还是那一句话,谁不想要名利呢?哪怕是坐在卿位上的人看到危害,问题是耐不住家族中的成员会想要进步,阻止极可能让家族成员出现裂痕! 智申一定是看不出智跞和智宵想要让自己表明态度,发现两人皆是用莫名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智宵:“……” 智跞:“???” 随后,智跞与智宵相视无语…… 第192章 新一轮的交锋 或许不能说是晋君午的阴谋,称为阳谋更加合适。 毕竟,谁不想获得官爵,尤其是极有殊荣的卿位。 发了一会愣的智申突然间反应过来,问道:“父亲不欲儿子就任下军将一职?” 智跞低低叹了口气,反问道:“你欲就任?” 没有那一声叹气,问那一句话也就是纯粹问问而已。 有了那一声叹气,再问出那样的话,意思不是很明显吗? 这一刻,智申心中无比苦涩,沉默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低声说道:“如今一门多卿实属无用,乃是负担。儿子亦知君上此举何意,怎会中计呢。” 所以,智申只是反应慢了一点,人并不蠢笨? 说到底,智申也是接受一整套教育的人,要命就在于反应比较慢,不然该懂的道理哪怕不全懂,怎么都要懂一些的。 智宵先挺了挺腰杆,才出声说道:“祖父乃是元戎,以何人就任卿位需得发声。” 作为元戎不发表意见,等于是将权柄拱手让与他人,有了一次例子之后,接下来别人就有理可循,能干出调整重要职位不再过问的事情。 晋君午已经干过类似的事情,那是有一次智跞同意赵鞅代行元戎的征战权柄,从那一次属于元戎的征战权柄就落到了中军佐赵鞅手中,哪怕到现在征战权柄都没有被智跞收回。 这就证明了一个事实,权柄一旦相让,哪怕只有一次,想再拿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智申问智宵,说道:“你以为应当使何人就职?” 智宵答道:“中军佐或建议裁撤下军,仅留中军与上军。” 赵氏目前没有实力左右新增卿位的人选,哪怕赵鞅想插手,其实也不知道该由谁来就任。 没有办法的事情,智氏和韩氏已经结盟,同时魏氏采取中立,直接导致就是除了公族没有其余家族跟赵氏一块玩耍。 如果赵鞅是一位善于阴谋的人,他可以利用卿位来拉拢新的盟友。 问题在于赵鞅并不是一个手腕灵活的人,做事情一惯显得过于强硬,因而嚣张霸道的帽子一直摘不掉。 智跞看智宵的表情显得非常满意,说道:“赵鞅深知赵氏难以左右,将如宵所言,建议裁撤卿位。” 其实,智宵怕的是智跞还对扶持士皋夷和梁婴父念念不忘,强硬地想让两人获得卿位。 如果智跞太过坚持,以当前的时局和实力对比,或许有极大的可能性办成。 问题是什么?在于智氏扶持士皋夷或梁婴父能够获得的太少,更大的可能性是让魏氏和韩氏起了更大的警惕心。 智宵笑着说道:“如此,祖父推荐张进明与解盈?” 智跞也笑了。 反应比较慢的智申想清楚那么做的用意之后,跟着笑了起来。 张氏和解氏是除了在任卿位家族之外,现如今最有可能获得卿位的家族。 很现实的是,晋君午绝无可能再增加新的外姓卿位家族,哪怕不裁撤掉卿位,选得也会是公族的封君上任。 因此,智跞推荐张进明和解盈获得卿位的主要用意,便是让晋君午以及公族、赵氏反对,自此让张氏、解氏与他们产生矛盾。 如果张进明与解盈获得卿位?智跞就是他们的推荐人,张氏和解氏的这一代家主天然就需要站在智氏这一边,没有这么做就是不懂感恩,其它家族必然远离张氏和解氏。 智宵才刚刚回到“新田”的家中,路上赶得有些急,身心方面都感到疲惫。 聊完了该聊的事情,后续怎么进行操作是智跞的事情,十足疲惫的智宵自然是回到自己的卧室睡觉了。 翌日。 智宵醒来时,起身要出门去茅厕嘘嘘,拉开房门看到的是施夷光与郑旦屈膝跪坐在门外走廊上。 两人看到智宵醒了过来,行礼说道:“世孙晨安。” 不管多么累,养成生物钟的智宵总会在一大清早醒来,接着睡可能就要睡到下午时分才会醒了。 施夷光和郑旦本该前往“智”地接受教育,关键是智宵才回到“新田”的家宅,一系列事情暂时还没有来得及安排。 同样的,施夷光和郑旦的家人,他们现如今也是在“新田”的智氏家宅之中。 昨夜,智申特地了解了一下情况,得知施夷光和郑旦是智宵特地前往越地寻访聘任而来,没有搞清楚智宵的用意之前,把施夷光与郑旦视作寻常的嬖人看待,才有了施夷光、郑旦早早来到智宵的卧室外等待。 哪怕赶路时是坐马车,以当前的车架少不得很是颠簸,一样会感觉到疲惫。 看施夷光与郑旦的模样,两人明显就是没有睡饱。 智宵说道:“你二人不必伺候,且去歇息。” 年龄比较大的郑旦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实在太困的施夷光问道:“可否在世孙卧室歇息?” 她们的人生已经改变,不变的是被越国的官府卖掉,成为了他人之物。 遇上了正常的主人,她们不是工具人便是玩物,等于说根本不配拥有属于自己的思想和意志。 站在会怎么对待施夷光和郑旦的立场上,可以说智宵不会普遍的正常人。 “伺候我穿衣,你二人可在此休息。”智宵说道。 连穿衣服都要人伺候?这完全就是废话了。 并不是智宵娇贵,纯粹就是传统服装上面,尤其是贵族的穿戴,要穿很多层衣服不提,碍于一些设计很难由穿戴衣服的个人搞定,勉强穿起来也无法穿戴整齐。 衣服都穿戴不整齐?他人看到会觉得没有贵族该有的模样。 智宵穿好衣服直接来到用餐的大堂,见到了智徐吾与智果,倒是智跞和智申看样子还没有睡醒。 “两位叔父。”智宵先行礼打招呼,才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智徐吾和智果才不会大大咧咧接受智宵的行礼,皆是站起来回礼,自重新坐了下去。 怎么动不动就行礼呢?可以视作是一种礼貌,更多的是执行纲常伦理。 用封建时代的理解,懂不懂礼是人与禽兽的区别,再来便是确认上下尊卑的基础界线。 没有一小会,程朔也用来吃朝食。 当前不管是普通人还是贵族,一天的正餐只有朝食与晚食,存在区别的是贵族会在饿了之后吃一些点心,乃至于让厨房开火再弄一顿正餐。普通人的话,为了朝食与晚食的着落都发愁,饿了只能是硬熬着了。 吃饭的时候并没有人说话。 后面,智跞和智申也分别过来。 为什么没有等家主过来再吃?吃晚食时确实是需要等待,朝食则没有那么讲究。 原因是一天之计在于晨,早点吃完就可以去忙自己需要忙的事情,到了晚食则是一天该忙的事情已经忙完了。 智宵见智徐吾吃完要走,放下筷子,快速将食物吞咽下去,才说道:“从越地、吴地返回,侄儿带了些许礼物,稍后便命人送到几位叔父处。” 吴国和越国都有自己的土特产。 吴国那边是精米,也就是经过精挑细选培植出来的稻米。他们的优质稻种还是攻进楚国时期的战利品,后面才有了自己的规划产业。 越国最出名的土特产就是美女。 其它像是皮草之类?哪个诸侯国又没有呢。 智宵给几位叔父准备的便是美女,至于食物类或皮草类,那些叔父并没有分家,随时可以请示一家之主之后取用。 送美人可行?简直是太行了。其它可以共同使用,这一类可就不行。 其实也不是不行,主要是当前的贵族没那习惯,其它封建王朝就没有这么讲究了。 那些叔父并不知道智宵会送什么礼,笑呵呵地答应下来。不管是什么礼物,得到智宵的尊重才是最让他们开心的事情。 慢慢的,大堂之内只剩下智跞、智申和智宵。 智跞吃的东西并不多,看着还没有离去的智宵,说道:“赠予赵氏的礼物,早早送去。” 智宵稍微一愣,答应了下来。 现在智氏和赵氏是不对付,没有完全的撕破脸为前提,再有智宵会娶季嬴,起码的礼节可不能疏漏了。 这种事情根本不用智跞提醒,智宵听出了智跞的言外之意,提醒的是不要亲自前去拜访。 本来智宵还想约季嬴出来,自己不亲自过去的话,变得不能约了。 要不然的话,智宵人没有过去,又约季嬴出门,找不到没有过去的理由,还会显得轻贱了自己的未婚妻。 智跞视线转到智申身上,说道:“今日,你随我入宫举荐张进明、解盈。” 在往常,智跞不会带上智申入宫,理由是一旦两父子必须有其中一人保证安全,免得被一锅端了。 现在不是智宵已经回到“新田”的家宅了吗? 另外,智跞要给张氏和解氏做人情,不能悄咪咪地做,再则是让智申在人情占比上多一些,哪怕智跞故去,张氏和解氏在智申健在时,不敢轻易站在其它卿位家族那边对付智氏。 当下,不是晋君午那边催得急了吗?智跞要先堵一堵晋君午。 再则,赵鞅、韩不信和魏侈还没有回到都城吗?智跞为了避免发生激烈交锋,也是决定及早提议的因素之一。 智跞走前刻意地看了一眼智宵,此处无声胜有声。 智宵会意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第193章 咬饵之人 做好事要留名,智氏帮张氏、解氏争取卿位必须宣扬出去,只是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免得痕迹过重。 这种事情智申操作不过来,智跞只能让智宵去负责了。 当然了,实际做事的人不可能是智宵,无非就是选择正确的人,再去做正确的事情。 “少伯。”智宵就认为范蠡很适合做这种事情,唤了一声,附耳过去一阵“这般如此……,如此这般……。”讲了一个大概。 能够青史留名的人都不会简单,哪怕是臭名声也一定是干得极其轰轰烈烈。 范蠡留下的是美名,无不证明显得更为艰难,听完笑眯眯地说道:“世孙放心,少伯定然不出疏漏。” 智宵不止要让张世和解氏感激智氏,还要让两家痛恨公族与赵氏,具体怎么操作看范蠡了。 当夜,去宫城的智跞和智申归来,讲到推荐张氏与解氏获得卿位,果然是被晋君午给拒绝了。 张氏和解氏的实力到底怎么样呢? 解氏有十来座城邑和近百座村落,治下口众应该在十来万左右。 张氏的实力比解氏稍微差一些,拥有七座城邑以及四十多座村庄,治下人口不会超过五万。 十万人口和五万人口?相比智氏、魏氏、韩氏、赵氏而言是很少,可是不要忘记很多袖珍诸侯国,他们全国的总人口也就数千到两万左右。 以张氏与解氏的实力在当前时代,确确实实不具备担任卿位的实力,关键在于能够保持理智的人很少,他们通常只看到了来自名位的诱惑。 智跞向晋君午推荐张进明和解盈遭到拒绝的消息,两天之后传得沸沸扬扬。 能够查证到的渠道,消息是从宫城里面传出。这个倒也显得很正常,国君势微就缺乏震慑力度,什么消息都敢往传也就变得不令人感到意外了。 “正卿,感激正卿推荐!”张进明特地来智氏府宅拜见智跞,见到面行礼先感谢,随后一脸苦笑地说道:“然,进明实无担任卿位德行。” 换作是在一百多年前,卿位家族中实力最强的那一家,治下城邑不超过二十座,人口约在二三十万,仅是有七座城邑以及五万左右人口的张氏倒是敢争一争。 当前的环境已经不是一百多年前,以张氏的实力去谋求卿位,真的坐上去也会变成坐在火炉上烤。 智跞看出了张进明的恐惧,微微沉着脸说道:“既是推荐于你,必将保张氏周全。” 这个张进明倒是相信,只那不管能不能获得卿位,张氏摆明就是要成为智氏的附庸了。 什么道理?在外人看来,张氏不是智氏的附庸,智跞为什么要推荐张进明呢。 那么一来,不管张氏是不是智氏的附庸,大多数人认为是的话,张氏一定要被弄得没有选择,不靠拢向智氏会遭到其它家族与智氏的联合打击,靠拢向智氏则还能得到庇护。 张氏的一些聪明人就在痛骂智氏的谁那么不当人,搞了这么一出直接让张氏根本没得选。 “如此,请正卿吝惜!”张进明弯腰九十度行礼。 吝惜什么?请求智氏不要拿张氏当炮灰用而已。 门外。 智申与智宵站在走廊听着里面的对话。 “张氏……,此举甚是聪明。”智申评价道。 可不是吗?来表达张氏不是没有察觉到被胁迫,再表示会以智氏马首是瞻。按照常理来说的话,智氏还真就不能将张氏往死里用了。 不为什么,只因为那样做会显得智氏很无情,致使内部的家臣心里产生忌惮,很难再尽心尽力帮智氏做事。 解氏的解盈在四天之后才来到智氏府宅拜访。 相比张进明的谦卑与警惕,解氏之主解盈看上去对卿位兴趣很大。 “若可得卿位,解氏当唯智氏马首是瞻!”解盈弯腰九十度行礼,脸上尽是渴望。 智跞笑眯眯走上去扶起解盈,铿锵有力地说道:“老夫自当竭尽全力!” 得到智跞承诺的解盈变得非常激动,一大串表忠心的话又飙了出来。 解氏一度有希望获得卿位,很可惜的是被赵氏给破坏了。 还有祁氏的祁奚也有希望坐上卿位宝座,奈何被智氏给搅黄了。 这位祁奚是谁?他是“举贤不避亲仇”典故的主角,举贤不避仇是将要老死的仇敌,举贤不避亲则是正当风华日茂的亲儿子。 还有羊舌氏,他们也距离获得卿位就差一步,然而永远停在了那一步的距离。 那些想要获得卿位的家族,对他们来说最大的障碍并不是国君,其实就是那些老牌卿位家族,不是这一家阻止,便是那一家阻止,更加可能的是所有老牌卿位家族一块使坏。 祁氏在祁奚死后就是遭到所有卿位家族的算计,后面很干脆带着羊舌氏一块很直接地给灭亡了。 话说,祁氏和羊舌氏都是公族来着,能够看出晋国卿位家族根本不可能让公族来分摊权柄。 解盈欢天喜地走了。 智宵早早派程集在府宅之外的街道等待,为的就是观察解盈在智氏府宅内部和出去之后的情绪。 过了一会,程集进来汇报,说道:“解大夫出门上车依旧一脸喜色。” 哦?! 那就是表里如一了? 这样挺好的。 在半个月后,赵鞅第一个返回都城,随后魏侈、韩不信也先后回来。 这一天,智宵约了季嬴出来踏青。 随着的人之中除了注定会是智宵的媵之外,还有赵毋恤这个小舅子。 讲道理,外出踏青这种活动,妻可以抛头露面,媵什么时候有地位了呢? 至于赵毋恤?他跟随反倒显得很合情合理。 智宵见赵毋恤打过招呼之后不再吭声,索性也就不做搭理,全程跟季嬴进行互动,甚至都会逗一逗章嬴和昭嬴。 “听闻姐夫往吴越一趟,带回美人近百?”赵毋恤还是沉不住气,可算吭声,只是话题就有点那什么。 智宵笑呵呵地说道:“未有近百之多,仅双十之数。” 季嬴有点皱眉,劝道:“良人年岁尚轻,不可沉迷美色。” 封建时代的女子,只要不会威胁到地位的话,通常会显得很是通情达理,才不干涉自己的丈夫喜欢猎奇呢。 所以,赵毋恤提起这个话题绝不是挑拨智宵和季嬴的感情那么简单,一定还有下文…… 第194章 跟我斗?呵呵! 果然,就听赵毋恤继续往下说道:“传闻姐夫到处赠送美人,颇有展获之风。” 这个展获是谁?他有另外的称呼叫柳下惠。 展获乃是鲁国的“士师(大法官)”,因为“坐怀不乱”的典故留名于后世。 必须要说的是,结合赵毋恤先说智宵大搞美人外交,再提到有柳下惠的风格,一整句话下来搞得极具内涵。 展获获得美名,不是因为做乱不乱这么简单,根本原因在于有原则,没有为谁办事的想法,决不接受任何的贿赂。 这不,季嬴听说智宵在吴越之地大肆采购美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听到智宵在大肆送美人,心里产生了厌恶感。 怎么回事呢?有条件为前提,风流其实不算什么,只要不耽误正事,也没有抛妻就好了。 这样一说的话,其实在诸夏的封建王朝,还真是对男性极度友好。 当然了,一些封建王朝的时代,例如两汉以及隋唐,女子也能极尽地快乐玩耍。 大肆派送美人?这样的行为上不得台面,女性听了也会下意识产生厌恶感。 毕竟,自己玩也就只是玩而已,玩了再送人这种事情,女人不得不怀疑男人是否太过无情。 智宵变脸了,勃然大怒地问道:“赠送侍女予众叔父之事并未声张,赵氏何处得知?可是安插细作于我家!?” 互相安插间谍这种事情在春秋时代还没有成为惯例,哪怕是到战国时代也会在道德上有亏。 好嘛! 赵氏竟然对智氏内部的事情知晓得那么详细,到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企图?! 赵毋恤瞬间也变脸,哪敢承认安插细作在智氏家宅,惶恐地解释道:“绝无此举!赠侍女一事,乃是有人视为美谈,称赞姐夫心系长辈。” 就是啊! 智宵又没有送外人,不构成赠送美人,讲道理就是智氏内部的侍女正常调动而已。 只是,这么一件事情竟然闹得人尽皆知,要说没有谁在暗中操控舆论,绝对是说不过去的! 章嬴皱眉看着变得剑拔弩张的智宵与赵毋恤,内心里有自己的判断,心想:“这个赵毋恤简直是不分场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章嬴来自秦国,会成为季嬴随嫁的姐妹。她并不是晋国赵氏嬴姓的成员,会答应成为媵随嫁,自然是秦国有自己的用意。 倒不是秦国要让章嬴成为女间谍之类,加强与赵氏的关系,再与智氏交好,总的来说对当前的秦国很有必要。 昭嬴则是看得有些瑟瑟发抖,捏着自己的衣角很想躲到一边,知道不能躲又脸色僵硬地站在原地。 智宵转头看向季嬴,指着赵毋恤说道:“赵氏宗子看似不与你我和和美美。” 季嬴也转头看向赵毋恤,结合之前赵毋恤的所作所为,知道智宵说的是真话,可是也只能沉默应对。 而智宵那么直白地点出来,很直接地让赵毋恤麻了。 “联姻本是智氏、赵氏消弭矛盾之法,我亦甚喜良人。”智宵不再看赵毋恤,抬头看着天空的云朵,缓慢声继续往下说道:“中军佐乃是磊落之人,为何有此……宗子?” 不是智宵话讲得太难听,纯粹是赵毋恤年纪还小,导致赵毋恤做事思考得不周详,很容易让人看出真实想法。 赵毋恤咬了咬牙很突然对智宵行礼,致歉的同时进行解释,说道:“毋恤深爱阿姊,固有此糊涂之举,万望姐夫原谅。” 别人可能不信,偏偏智宵还真的信了。 当然,赵毋恤很清楚赵氏跟智氏的矛盾怎么产生,完全是赵鞅先夺权,导致赵毋恤天然会敌视智氏。 要说赵毋恤深爱季嬴,不能说是一种虚假,原因在于赵毋恤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子时期,季嬴多次对赵毋恤进行照顾。 智宵相信赵毋恤爱季嬴……,当然不是那么违背人伦的爱,更加知道赵毋恤的爱有多么危险。 什么危险?赵毋恤可是干了邀请姐夫到家中作客,再埋伏刀斧手将姐夫与侄子剁成肉泥的历史,后面更是干脆逼死了自己的姐姐。 所以,爱什么的,不及赵毋恤有更大的野心。 这种爱,智宵说什么都不想亲身去进行体会。 讲实话,智宵对赵毋恤并没有无缘无故的恶感,换作事不关己甚至会感到非常欣赏。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对吧? 历史上往往就是需要心够狠的人才能成就一番伟业,哪怕最终事业不成,少不得会出名,只不过是毁誉参半或遗臭万年的待遇。 智宵面对赵毋恤的致歉,佯装做出一愣的神态,随后快步走上去握住赵毋恤的双臂,捏得那个叫有分寸,再一副很高兴的模样,说道:“本应为一家人,日后智氏、赵氏携手,何愁我(晋国)霸业不复?” 赵毋恤被捏得老疼了,呲着牙到歪嘴,心里进行破骂,嘴上不得不回应道:“谢姐夫!” 其实,智宵还真不是多么用力,要不然以他的神力,一定能够手撕赵毋恤的双臂。 在外人看来,智宵显得是多么真情实意,乃至于那么激动;倒是一副龇牙表情的赵毋恤太不懂事,明明都获得原谅,还是那么一副模样。 接下来,智宵用平常的态度与赵毋恤交流,主动提到会尽力劝说祖父(智跞)调整家族的策略,加入到打击范氏、中行氏的行动之中。 智宵对智跞有没有影响力?表现得那么优秀,并且真的有做出好些功绩,怎么可能没有影响力呢! 这一点也是赵毋恤非常羡慕智宵的一点,年纪不大就屡立功劳,不止获得智氏族人的爱戴,在外部也有着偌大的名声。 那从韩庚对智宵服气,还有魏驹不敢正面与智宵争锋,其余家族小辈要么亲近或畏惧智宵,完全能够看得出来。 他们到快傍晚时才返回都城,进城来到一个岔路口,季嬴主动说道:“今夜……,昭嬴入智氏?” 什么意思? 其实就是智宵在吴越买了那么多美人,不管是用来做什么,反正对名声多少有碍,并且会让季嬴产生忌惮,认为以其智宵迷恋她人,不如让昭嬴早早伺候着。 智宵不知道会有损名声吗?他肯定知道,可是以其让人去时时刻刻盯着寻找漏洞,还不如自己设置一个,对吧? 至于让昭嬴晚上伺候?智宵看着羞红着脸的昭嬴,一下子就乐了。 第195章 不要脸面了 智宵还真的答应将昭嬴带回家中,只不过绝非是急色,完全是“时隔好久”之后想好好聊聊。 旁人并不知道,他们看待智宵的眼神不免就会变得怪怪的了。 回到家之后,智宵刚刚梳洗完毕,遭到了智跞的召唤。 “你带昭归家?”智跞问这件事情的时候,神色很是不明和莫测。 智宵做出了一愣的表情,再改为哑然失笑,开始了自己的解释。 这一趟前往吴国和越国,反正关于智宵好色的名声很难洗掉。 到底是不是真的好色,智宵自己还不清楚吗? 既然大家都那么认为,智宵索性就营造出那种人设。 毕竟,好色对于男人的名声有误,可是在某些时候又不构成太过负面的程度。 智跞听得一愣一愣,心想:“还能这么玩?” 没有弱点,那就制造出一个大家以为的弱点?这个还真是一种特殊的玩法。 其实这个就跟孟德自己营造“梦中好杀人”的营销一般,阻止了他人在睡梦中接近,同时在无形中给予他们更大的震慑。 对于能够做出一番事业的男人,风流将会变成一种美谈,压根就不是什么事。 智跞了解完情况,不再纠结于智宵是不是真的好色,改了个话题,说道:“明日众‘卿’将会入宫,就卿位处置进行商讨。” 原先不在都城的赵鞅、魏侈和韩不信已经先后归回,拖了很久的卿位新人选,或是干脆就裁撤掉卿位,确实是该讨论出一个最终的结果了。 “中军佐(赵鞅)提议由梁婴父出使齐国。”智跞说道。 这……,有点意思啊? 智跞几个放弃扶持梁婴父和士皋夷获得卿位,可是外人并不知道,他们还以为智跞没有改变主意呢。 “中军佐此举失却光明磊落,却是妙招。”智宵却也能理解赵鞅明知道这么做不好,还是那么做。 说到底,智氏现在从纸面数据来看过于强大,韩氏还是智氏的盟友,智跞强硬要推动一件事情,有极大的可能性成功,更有可能的是闹僵之后再引发新的内战。 毕竟,智跞是元戎,智氏当前也的确强大,觉得丢了面子而选择开启战争,于情于理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所以,赵鞅知道提议梁婴父出使齐国是在示弱,为了让大家互相之间有个台阶,避免出现可能的意外,还是那么做了。 “祖父,若是君上再次提议出兵,不知……”智宵拉了一个很长的尾音。 智跞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赵氏的潜力已经被挖掘出来,并且已经消耗了不少,看似没有多余的潜力可挖了。 智氏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灭掉赵氏?老实讲,智跞很是心动,可是明白根本做不到。 魏氏和韩氏不会看着智氏灭掉赵氏,一旦智氏想灭掉赵氏,格局将变成魏氏、韩氏和赵氏结盟一起来抵抗智氏,别说还有公族站在赵氏那边,届时智氏必将遭受围攻,成了被灭掉的那个家族了。 按照智宵的意见,内战完全可以再拖一拖,拖下去不止是对智氏有利,其实对魏氏和韩氏也有利,唯一会感到难受的就是赵氏与公族。 智跞说道:“届时且扯皮便是。” 谈肯定是会谈,谈不谈得拢另外说。 智跞可以很肯定一点,魏侈和韩不信也不想在现阶段出兵,更重要的是赶紧消化攻夺而来的封地。 翌日。 仅存的四位“卿”先后进入宫城。 这一次,他们没有携带继承人或是平辈的堂兄弟,只是一致带上了家族里面比较可靠的甲士。 晋君午已经不是一次撕破脸,没有任何人敢保证再来一次,带上继承人入宫会显得很危险。 “正卿?” “下军将。” 智跞和魏侈在宫城门碰上。 魏侈看上去颇有兴致,主动对智跞打招呼的同时,脸上带着笑,给人一种有求于智跞的猜测。 “今次驹与宵、庚南下,归国时适逢其会,与楚军在颍水大战……”魏驹开始讲述魏驹描述的那些事情。 晋国与楚国已经有四十年以上没有再爆发实质的交战了。 上一次最有可能爆发激战,结果是士鞅弄出骚操作,搞得诸侯不堪受辱纷纷退兵。 这一次,发生在颍水的战争,哪怕晋军不是作为主力,问题指挥作战的人是智宵,等于晋国还是主角。 最为难得的是什么?智宵指挥战力羸弱的郑军以及少量晋军,打赢了兵力多达十万的楚军。 作为一个霸主国,长久没有爆发战争,压根一点就不像霸主国该有的样子。 霸主国应该是每年都会开启战争,不是正在与谁交战,便是正在前往交战的路上。 所以,不止列国看到了晋国的霸权在衰弱,其实连晋人都察觉到晋国的霸主名份有些名不副实了。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并肩而行,来到进行会议的大殿,发现赵鞅和韩庚早早就到场了。 几个人不管平时有什么矛盾,互相见面时总不至于连伪装友好都办不到,肯定是热情地互相打着招呼。 在没有谈正事之前,他们只会有说有笑,看不出有什么互相针对的地方。 “君上到!” 宦官进行通报。 智跞、赵鞅、韩不信和魏侈之前不管在干什么,先后站起来向走进大殿的晋君午行礼致意。 晋君午仰首阔步走到主位坐下,随即立刻说道:“正卿提议张进明、解盈就任卿位?寡人十分困惑,二人何德何能啊?” 火气这么大的?晋君午在会议没有正式开始前就给智跞难堪。 要是在以前,智跞最多只是笑笑,任由嘲讽或是鄙视。 现在不一样,智跞注视着晋君午,沉声说道:“公族封君又是何德何能可任卿位。” 如果说张氏和解氏的资格不够,混吃等死了两百多年的公族就更不配了。关于这点不是单独几个人那么看,完全就是一种共识。 晋君午一拍案几,大声说道:“正卿要欺凌寡人?” 君是君,臣是臣,讲道理君主可以肆意妄为,身为人臣确实不好直接反抗。 晋君午就是占着身外君主的地位,摆明拿位阶在欺负人。 正常的君主怎么会这么做?显得掉份不提,一点人主的样子都没有。 智跞面对晋君午这般模样,一声冷哼作为回应。 会议一开始气氛就这么僵,着实是好些人没有预料到,他们开始期待今天会不会发生更劲爆的事情了。 第196章 彻底摆烂 晋君午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君主,曾经也充满了雄心壮志,乃至于想要在自己这一代剪除掉卿位家族的威胁,奈何就是一切显得那么不尽人意呢。 如果说晋君午给谁的支持力度最大,毫无疑问就是赵鞅了。 可是呢?赵鞅获得了来自晋君午最强有力的支持,搞的还是肥私废公,只能说真不愧是晋国的卿位在任之人。 晋国的一国之君,从晋景公开始就一再试图降低权力或干脆剪除掉卿位家族,在晋景公和晋悼公两朝取得了比较大的进展。 晋景公一度设立了十四个卿位,增加卿位恰恰就是减少任“卿”带来的影响力,再极尽地压缩每一位“卿”的权力。 到晋悼公时期,他大力扶持中小家族,中小家族一旦实力增强,卿位家族自然也就不那么容易吞并,能够减缓卿位家族实力的增加。 对付卿位家族最有办法的两位晋国之君,晋景公成了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掉进茅坑溺毙的君主,晋悼公也是非常年轻的时候英年早逝了。 在往后的晋国之君,仅仅是晋顷公再次取得一些成效,可是成效方面相当有限,其余历任之君则是完全被卿位家族压制。 晋君午肯定以为自己很厉害,能够像晋景公那般操纵卿位家族,让那些卿位家族去自相残杀? 事实也果然如晋君午希望的那样,赵鞅很直接地将范吉射和中行寅逼反,有些出乎意料的则是赵氏无法承担相应的后果,同时晋君午高估了君权对智氏、魏氏和韩氏的震慑力。 其实,要是没有出现智宵这么一个意外,智跞还真不敢违逆晋君午,哪怕参战大多是出工不出力,还是有效地牵制了范氏和中行氏的兵力。 因为智宵带来的影响,智氏、魏氏和韩氏只光趁着内战占便宜,独自在扛正面的赵氏根本顶不住,对于晋君午和赵鞅来说,局势必然是到了极其恶化的地步。 晋君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先是死死地盯着智跞在看。 智跞看上去很平静地与晋君午对视,心里其实多少有些慌。 毕竟,君权的权威早就深入人心,还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敢与君权对抗。 “国君完全是拿我没有办法,才会是这番作态?我家有智宵,不止能够发展内政,也能率军作战,还能进行邦交。根本不用怕色厉内荏的国君啊。”智跞给自己打气,脸色越来越平静,慢慢竟是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晋君午发现无法给予智跞压力,视线转到赵鞅身上,又分别扫了一眼魏侈和韩不信,用这副模样问他们:你们就是这样效忠君主的? 赵鞅沉声问道:“正卿安敢对君上无礼?” 魏侈和韩不信可以默不吭声,谁让获得国君最多最大支持的人是赵氏的赵鞅呢?所以独独就是赵鞅不行。 智跞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缓声说道:“我闻一言,为君者以仁取名为,以德治邦国,以礼固家国,以民为根本。深觉乃是至理名言。” 意思就是说,晋国可不是楚国、吴国或越国,一国之君想欺凌谁就欺负,想要杀死哪位贵族能够随便动手。 中原的各个诸侯国,一国之君从来都无法肆意妄为,惹怒了贵族会被杀死,再换上新的国君。 因为发生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国君与贵族也就形成互相制衡了。 智跞也有内涵赵鞅的意思在内,赵氏有过弑君的历史,别以为大家已经忘了。 如果不是赵氏衰弱,哪怕再没有道理作为依据,赵鞅都能玩得非常蛮横。 可是,智跞一改之前的懦弱,偏偏智氏变得很强大,尤其是出了一个能征善战的智宵,着实让赵鞅不敢过分刺激智跞了。 因此,赵鞅也只是说了一句场面话,随后做出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晋君午看到赵鞅认怂,先一阵“哈哈”的尬笑,随后摆手说道:“戏言,戏言耳!” 看到晋君午那样,智跞反倒是皱眉了。 连带的,魏侈和韩不信的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 无论怎么样,晋君午都是晋国的一国之君,代表的就是整个国家的脸面,不是吗? 如果晋君午完全没有了底线,一定会搞出非常多的幺蛾子,继而再影响到所有家族。 拿齐国的齐灵公来说,他的野心极大,下限低到下水道,硬生生把实力强大的齐国玩到了半残。 如果晋君午不拿一国之君的面子当回事,着实是有太多的办法能够恶心人,很快整个国家就要被搞得乌烟瘴气了! 先有赵鞅认怂,再有晋君午也退让,智跞却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魏侈和韩不信看我的眼睛里有忌惮啊!”智跞发现了这一点。 在晋国最为最强大的那个家族,历来就是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并且一定会明里暗里诸多算计,时机成熟再群而攻之。 智跞发现了这个苗头,对晋君午行礼,说道:“臣无状,请君上恕罪。” 晋君午皮笑肉不笑,应道:“寡人岂敢治正卿的罪。” 一时间,继位“卿”发现晋君午变成“阴阳师”之后,知道未来会变得越来越不好相处了。 魏侈在适当的时机,说道:“今日乃是为确认卿位而聚首。” 别再多哔哔了,赶紧办正事吧。 晋君午一副很惧怕智跞的样子,说道:“正卿提议张进明、解盈任卿位,寡人不敢有异议啊。” 魏侈看向了仍旧闭目养神状态的赵鞅,又分别看了智跞和韩不信一眼,咽回要说的话,很干脆地闭上嘴巴。 其实到了现阶段,真的没有其他家族有资格担任卿位,最好的做法就是裁撤掉。 只不过,一旦将下军裁撤掉,晋国就只剩下中军和上军,编制的缩小会导致一个结果,爆发国战只有两个军团能够出征了。 所以,想要保证晋国仍旧有足够的编制,最好的做法就是从现有的卿位家族选人担任卿位,能够增加当选人所在卿位家族的负担,同时也保证了编制的存在。 赵鞅睁开了眼睛,打算推荐智氏和韩氏的人担任卿位,话没有讲出去,有人先开口说话了。 “既然无人反对,便如正卿之意。”晋君午用戏谑的表情说道。 好歹是一国之君,不能随便开玩笑的啊! 这一下,包括智跞在内,除了晋君午之外,全部的人都傻眼了…… 第197章 利欲熏心 智跞对于助力张进明和解盈获得卿位的意愿并不多么强烈,仅仅是为了恶心晋君午以及拿捏赵鞅罢了。 如果张氏和解氏获得卿位,自然能够让智氏获得好处,例如增加在高层的喉舌,以及张氏、解氏将唯智氏马首是瞻。 坏处方面也有,首先会让智氏显得更加树大招风,影响韩氏对智氏的信任感,乃至于让魏氏重新站到赵氏那一边。 在对国家层面的影响上,张氏与解氏成为卿位家族,打从实际上就是没有让晋国的可出征兵力增加多少,相反接下来张氏和解氏负责的领域将变成列国的突破口。 赵鞅在傻眼之后,深呼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问道:“张氏、解氏可出兵几何?” 以张氏的实力,掏光家底都不一定能征召出一个“师”七千五百的兵力。 解氏的实力比张氏强那么一丢丢,或许能征召出两个“师”一共一万五千的兵力。 这样的话,张氏和解氏不管哪一家获得下军将或下军佐的卿位,两个家族合起来的兵力根本凑不齐一个满编军团出来。 另外,哪怕张氏和解氏没有获得卿位,一旦需要他们出兵,难道他们敢不出兵吗? 因此,张氏和解氏有没有得到卿位,真的对晋国帮助不大。 晋君午不改戏谑的表情,对赵鞅问道:“如此说来,中军佐另有推荐人选?” 其实,晋君午已经回过味来,明白无论用多么大的力度对赵鞅进行支持,得到的回报都不成比例,乃至于赵氏正在利用自己的支持壮大自己。 这都是晋国的一种老惯例了,偏偏历任的国君里面只有晋景公和晋悼公、晋顷公心里比较透亮,其余历任之君活得比较浑浑噩噩。 赵鞅有没有推荐的人选?哪怕之前没有,为了不让张进明和解盈获得卿位,临时都要想出人选来。 “智氏之智申,韩氏之韩固,魏氏之毕游,皆可任卿。”赵鞅说道。 这算是举贤不避亲仇吗?看上去有点像,却是要把智氏、魏氏或韩氏推入火坑的意思。 晋君午“喔……”着拉了一个长音,像是觉得非常有道理那般不断点头,再说道:“寡人爱中军佐,便是中军佐不以私仇有忘国事。” 这是在嘲讽吧? 赵鞅脸色不变,说道:“尤以智申、韩固担任卿位,更有益国家。” 本来脸色有些不好看的魏侈听完赵鞅最后的强调,神色才变得好看了一些。 之前提到过,担任卿位不止是享受权益,还要担负相应的义务,其中就包括征召兵力充斥军团这一条。 如果晋国独立自主的中小家族还有许多,一个家族获得更多卿位,自然是方便对那些中小家族实施影响力,进而进行控制和吞并。 当前晋国已经没有多少能拿自家主意的中小贵族,一个家族占了多个卿位,得到的好处没有多少,相反需要的付出会大许多。 韩不信问道:“为何不举荐赵获?” 赵鞅答道:“我家频受打击,已然不剩太多战力,难以征召充实,怎敢再得卿位。” 智跞开口说道:“若士皋夷得卿位,必将使范氏分家。” 晋君午一阵大笑,击掌说道:“好主意!” 道理是那样的道理,士皋夷本身在范氏素有名望,并且士皋夷已经洗白,要是士皋夷能够获得卿位,许许多多范氏的族人以及附庸到底会不会投奔到士皋夷的麾下呢? 这个要看范吉射和中行寅这对叛逆者联盟的发展趋势,他们一旦继续保持上升趋势,麾下的归属心不会起到太大改变;变成眼见要大势已去的状态,肯定如智跞所说,大批大批的范氏所属就要投奔士皋夷了。 晋君午现在摆明了就是要充当搅屎棍,大有一副谁担任卿位都无所谓,能够恶心到众人,乃至于让众人再起冲突就更好的样子。 赵鞅一时间没有反驳智跞的提议,看似是有那么点动心了。 讲实话,赵氏目前真的被范氏和中行氏压制住,有办法从内部瓦解范氏和中行氏的话,但凡是有一些希望都想试一试。 “不妥啊……”魏侈见大家都看过来,解释道:“范氏乃是叛逆,士皋夷获得卿位便可庇护罪人,如此一来定是除恶难尽。” 说到底,张进明、解盈或士皋夷都好,不都是智氏一伙的吗? 按照魏侈的想法,哪怕让智氏和韩氏获得卿位,好过那些人加进来搅局。 最重要的是什么?一旦士皋夷获得卿位,真的会吸引大批大批范氏族人和附庸投靠,到时候智氏当然不会怎么样,同样占领大量范氏封地的魏氏就要被弄得很难受了。 那么,在卿位人选的选项上,所有人都已经发表过自己的意见了? 到目前为止,暂时没有人提议干脆裁撤掉卿位。 他们暂时不提,主要是博弈没有到那个地步,想着争取一些利益,或是挖坑等着让谁跳进去。 例如智氏或韩氏再占一个卿位,其实就是一个大坑。 可以想象得出来,晋君午、赵鞅和魏侈更倾向于诱导或是逼迫智跞、韩不信认领下来,只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一个切入点而已。 在接下来的讨论中,每一个说话都需要在脑子里先过几遍,免得被人抓住言语上的失误。 “智氏、魏氏、韩氏何时出兵讨逆啊?”晋君午不是放飞自我了吗?不但可以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压根就不用在意游戏规则了。 面对这样的一国之君,身为人臣确实很难进行招架,一个不慎就要落得欺凌君主的名场面了。 到了现如今,其实欺凌国君也不算什么,诸侯不也是明晃晃地在欺负周天子吗?可是智跞、赵鞅、魏侈和韩不信很要脸面,不到万不得已才不远惹得一身骚。 赵鞅抓住了机会,沉声说道:“范氏、中行氏乃是叛逆,人人得而诛之,并非我一家之敌,为何众家冷眼旁观?” 当然是为了赵氏被持续削弱,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没有必要讲出来而已。 赵鞅见智跞、魏侈和韩不信没有半点反应,大喝道:“可是另有图谋,欲坐视诸侯再行犯我?” 明明赵氏都已经虚弱到一定程度,偏偏赵鞅还表现得这么强势,只能说赵鞅不愧是赵鞅了。 ……………… 变成小阳人了! 第198章 可怕的疯子 很久之前,也就是赵鞅刚刚成为赵氏之主的时候,当时的范鞅正是最为意气风发,赵鞅年纪尚轻,且赵氏实力不如范氏,赵鞅依旧敢直接对抗显得如日中天的范鞅。 恰恰就是赵鞅敢于直面范鞅,很是令人刮目相看,连带一些对范鞅感到憎恨或是忌惮的家族,他们看到赵鞅敢跟范鞅对抗后,选择投奔向了赵鞅。 估计是品尝到了强势带来的甘美,从那以后赵鞅就一直维持住了做事强硬的风格,后继果然一再得到红利,得到了晋君午的青睐,夺取了属于元戎的征讨权限,压制了实力强劲的范氏和中行氏联合。 赵鞅的强势风格当然不是没有带来负面影响,比较虚的就是在各个诸侯国的风评极差,起到实质影响的则是让智氏、魏氏和韩氏敌视赵氏。 范氏和中行氏联合起来的实力那么强大,到底是什么给了赵鞅信心,敢于一再逼迫范吉射和中行寅呢?或许赵鞅只是单纯吃定了范吉射和中行寅会步步退让,没有预料到范吉射和中行寅真的会出兵交战,想依靠一步步进逼蚕食范氏和中行氏,搞到最后却是玩脱了吧。 明明已经玩脱了一次,并且在吃尽苦头,赵鞅现在怎么就敢再强势逼迫智跞、魏侈和韩不信,不怕再一次玩火自焚吗? 智跞脸色自若。 魏侈和韩不信则是变了脸色,瞪大眼睛看着赵鞅,一副受到冒犯的样子。 “寡人近来一直思量一事,范氏、中行氏虽反,然而并无欺凌寡人之举。”晋君午笑呵呵地说道。 这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晋君午根本不管其余人什么脸色,继续笑呵呵地往下说道:“不若赦免其罪,卿位人选亦无需再行举荐,仍旧由范吉射与中行寅担任。” 当初,一起约定“始祸者死”的人就是智跞、赵鞅、魏侈、范吉射、中行寅和韩不信。 如果按照“始祸者死”的约定那般,赵鞅虽然是执行家法杀死邯郸午,本质上还是作为挑起内乱的第一人,首先要处置的就是赵鞅。 智跞一直想扶持梁婴父和士皋夷上位,同时也是看到了范氏和中行氏的强大,和稀泥才有了赵鞅没有遭受国法的处置。 当然了,哪怕没有智跞和稀泥,晋君午本来也不会处置赵鞅,原因是范氏和中行氏的联合真的太过于强大,大家都害怕实力占了晋国一半以上的范氏、中行氏,明里暗里肯定是要进行针对,才有了智氏、魏氏和韩氏某段时间支持赵氏,后来在“晋阳之战”后又进入到看戏阶段。 到目前的阶段,智氏和魏氏占了范氏、中行氏那么多封地,怎么可能愿意看到范吉射和中行氏统治的范氏和中行氏脱罪呢? 如果范吉射和中行寅无罪,智氏和魏氏有什么理由去占夺范氏和中行氏的封地,到时候还回去属于不可能,等待范氏和中行氏缓过气来,新的内战是注定又要爆发的。 所以,智氏、魏氏和赵氏在某些程度上在对待范氏、中行氏上面有着相同的目标,也就是都有心灭掉范氏和中行氏,问题在于智氏和魏氏又想要赵氏一再被削弱,对于联合起来快速灭掉范氏、中行氏的意愿不是那么强烈。 现在,晋君午竟然说想赦免范吉射和中行寅的罪行? 以事态的发展过程,赵鞅先处死邯郸午,邯郸稷向自己的舅舅中行寅求援,随后范氏与中行氏以“始祸者死”的约定出兵讨伐赵氏,认真论起来范吉射和中行寅还真的没有犯下什么过错。 可是,范吉射和中行寅最不应该做的是派兵进逼“新田”,偏偏他们还真的那么干了,直接让晋君午斥为叛逆。 如果晋君午不计较范吉射和中行寅派兵威逼“新田”的过错,作为当事者的一国之君都愿意原谅,范吉射和中行寅最大的罪行也就等于不存在,确确实实是能洗白的。 要命的是什么?赵氏与范氏、中行氏一系列打生打死就将变成笑话,晋国内部又要被埋下不可消弭的矛盾。 那个矛盾所指的是范氏和中行氏不可能放任封地被智氏和魏氏占夺,迟早有一天会诸以武力进行夺回。 晋君午或是一句戏言?只是他的一句话直接将所有人都搞得懵逼了。 智跞沉吟了一下下,说道:“君上所言有理。如此一来,战火自可消弭,家国复可康泰。” 魏侈愣了一下,跟着附和,说道:“臣亦如此看法。” 韩氏本身就跟范氏、中行氏没有什么矛盾,并且没有占夺范氏或中行氏的封地,韩不信也就跟着说道:“臣亦觉得可行。” 现场唯一脸色铁青的人是赵鞅。 好家伙,真的是好家伙! 智氏和魏氏根本不怕范氏或中行氏算账是吧? 韩氏干脆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赵氏死了那么多人,没有灭掉范氏、中行氏不提,范氏和中行氏还能洗白。 晋国内部的格局出现新的变化,赵氏和范氏、中行氏打得两败俱伤,变成是在为他人做嫁衣了! 晋君午却是摇着头说道:“寡人细细一想,略略有些儿戏。” 这是要将不当人进行到底,态度说变就变,连一点转折都不进行铺垫,简直是僵硬到不行。 这样的晋君午在智跞、赵鞅、魏侈、韩不信看来却是比以往更难对付,乃至于根本无法猜测晋君午接下来到底还会发什么疯。 “寡人听闻智宵、魏驹、韩庚在郑与楚军交战,一战歼灭三万余楚军?”晋君午话题说变就变。 晋国已经有超过四十年没有与楚军交战,尽管这一次晋军并不是主力,可是统帅来自晋国,郑国也是晋国的附属国,四舍五入还是晋国战胜了楚国。 赵鞅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因为赵氏在内战中损失惨重,外部的利益全部失去,还看到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后辈成长起来,独独赵氏的未来显得一片黑暗。 晋君午比较突然的一阵大笑,笑声中外面传来一阵阵的踏步声,惹得智跞、赵鞅、魏侈和韩不信下意识变得紧张起来。 当前的晋君午已经像是疯了,会做什么事情很难进行猜测。 走廊的脚步声很急很密,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成群的武士在赶来…… 第199章 满朝皆奸佞 看上去像是疯了的晋君午有没有可能暗中安排武士,刚才的那一连串大笑就是命令武士出动的信号? 如果晋君午有所忌惮,乃至于说是为了晋国能够平稳,怎么都不可能召唤几位“卿”入宫,再安排武士进行斩杀。 当前晋国的公族已经全面稀烂,想要灭掉几个卿位家族根本不是杀掉一家之主就能办到,真的那么干相反会让包括晋君午在内,拉上所有公族封君,一块遭到暴怒的所有卿位家族报复,届时别说晋国公族要全灭,有可能晋国也就不复存在了。 在极短的时间内,智跞、赵鞅、魏侈、韩不信脑海里面思考了很多,慢慢一一心情平复下来。 即便晋君午暗中安排了武士,公族不可能跟着晋君午一块发疯,他们顶多就是遭到扣押,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再则,他们进宫的时候可是携带了众多甲士,各个家族的精锐甲士不可能被悄声无息地解决掉,相反晋君午安排的武士想动手会被反杀才对。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这时,晋君午看到几个臣下一副恢复镇定的模样之后,又是发出一阵“哈哈哈”的大笑。 “诸位爱卿不用紧张,寡人便是想杀死诸位爱卿,何来动手之人啊?”晋君午进行发问。 肯定还有忠于晋君午的武士,问题在于并不直属晋君午,会是某位公族封君的麾下。 那些武士哪怕想执行晋君午的命令杀掉在任卿大夫,他们需要走流程汇报或是征得主上的首肯,不想玉石俱焚的公族封君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武士那么干。 大门被推开了。 首先进入殿内众人视野的是列成排的甲士,看穿着以及家徽乃是智氏、魏氏、赵氏和韩氏的私兵,他们身后则是众多的公族封君与异姓贵族,还有宫城的守卫。 能够看出一块来到大殿门外的一群人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偏偏又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力。 “来来来,且一同入殿,观看君非君臣非臣是何等模样。”晋君午说着又是一阵“哈哈”的大笑。 这要不是疯了,怎么可能主动将君权丢在地上践踏?并且是反复踩来踩去的程度! 面对这样的一国之君,除非是铁了心要弑君,但凡还有一点伦理纲常,谁能顶得住嘛。 现在,智跞等继位卿大夫就感觉到丢人,很不想继续丢脸下去。 站在大殿门外的公族封君和异姓贵族,他们要么是羞愧掩面,不然就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偏偏就是没有人拔剑维护晋君午的尊严。 所以,晋君午可能疯了,或者是彻底不要脸面的摆烂,不能没有因由。 任何的君主都受不了被架空,在需要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挺身而出,逮谁都要发疯,做出更没有理智的事情都算情理之中。 可是,公族封君一名卿大夫都不敢得罪,何况当下一得罪就是所有卿大夫呢? 异姓贵族就不用说了,他们有一家算一家都需要仰仗卿位家族鼻息,再则连公族封君都选择当缩头乌龟,他们犯得着头铁向前冲吗? 晋君午又在笑了,只是这一次笑得很是凄凉,渐渐地变成了在哭泣。 说好了自己的是忠臣的赵鞅好几次差点没能忍住,站出来挺晋君午一把,每一次都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相比起智氏、魏氏、韩氏和范氏、中行氏,赵氏就是那个受到历代晋君最为爱护和支持的卿位家族,其中包括一度灭掉赵氏的晋景公。 不开任何玩笑,没有晋景公的特殊优待,覆灭的赵氏不可能复立,赵武怎么未成年就能够获得卿位。 覆灭掉的卿位家族那么多,怎么不见先氏、胥氏、狐氏、栾氏、郤氏能够复立,赵氏就是属于单独的那一份。 当然了,晋景公一度灭掉赵氏,重新复立赵氏有其原因,一来是有韩氏的韩厥一再奔走,再来是栾氏、郤氏吃得太饱且不再服从调度,搞得晋景公需要重新复立赵氏来树靶子,再要求郤氏、栾氏将从赵氏夺取的封地和人口还给赵氏。 且不论晋景公那一代是怎么回事,赵氏在每一任晋国的一国之君那里就是得到最大的优待,为什么会这样都成为一种未解之谜了。 因此,晋君午在看到赵鞅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觉得自己眼瞎了的同时,认为历代先君同样眼瞎。 如果说怎么能让晋君午感到好受一些,大概就是他不知晓晋国就是在赵氏的赵毋恤主导下,后来晋国被赵氏、魏氏和韩氏瓜分掉这一点吧? 最为讽刺的是什么?智氏虽然诸多行为带有瑕疵,众多家族之中却是智氏表现得最为爱国。 智跞扫了赵鞅一眼,又跟韩不信对视了一小会,缓慢地站起身来,说道:“今日不宜谈事,它日再行商谈罢?” 晋君午立刻大声喊道:“寡人不允!” 不就是破罐子破摔吗?晋君午今天就是要肆意妄为,几个卿大夫有种就搞一场弑君。 站在大殿门外的那些人,他们进也不是,退又退不得,陷入了尴尬的两难之中。 韩不信苦笑说道:“君上但有指示,我等遵命便是?” 晋君午就知道会是韩不信先服软,太符合老韩家一惯的风格了。 智跞一见就知道要遭,想开口说点什么,有人先抢话。 “臣以为,若无人可任卿位,裁撤方为妥当。”赵鞅高声说道。 晋君午嘲讽地看向赵鞅,问道:“赵氏不夺卿位?” 赵鞅神色平静地答道:“赵氏并无担当一门两卿重任。” 晋君午冷笑了几声,看向智跞问道:“正卿依旧推荐张进明、解盈?” 智跞认为现在少说话还能保住最后的体面,只是抬手拱了拱,态度比较模拟两可。 站在大殿门外的就有张进明和解盈。 两个人听到里面的对话,做出了决然不同的反应。 张进明脸上出现惶恐,很想冲进去婉拒。 解盈听到智跞果然推荐自己,脸上呈现喜色。 今年就是要闹幺蛾子的晋君午哪能简简单单让几个卿大夫好受?他慢悠悠地说道:“何必如此麻烦,赦免范吉射与中行寅,卿位无需何人顶替,诸卿亦可再为同僚,岂不美哉。” 这兜兜转转,又给转回来! 并且看晋君午那样,好像不是纯粹在戏弄人,一下子就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难受了! 第200章 急了,他急了 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一天就商议出结果呢? 几位卿大夫和那些后面被招呼过来的公族封君、异姓贵族,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晋君午会在今天彻底摆烂,并且还闹得大家非常难堪。 后面的气氛一直维持在尴尬之中,到了傍晚众人才出宫城。 智跞和韩不信并肩而行,两人低声交换着意见。 在智跞与韩不信后面,跟随着两家各自的附庸贵族,张氏和解氏自愿或被动也只能站队。 跟随智跞和韩不信的附庸贵族数量多达三十七人,其中属于智氏的附庸二十四家,剩下的便是韩氏的附庸 魏侈也有属于自己的附庸贵族,数量方面不算少,加起来有十六人。 跟在赵鞅身后的附庸贵族却是只有五人,显示出了赵氏的虚弱。 不是赵鞅只有五个附庸贵族,主要是内战期间战死了太多,剩下的大部分被直接吞并进入赵氏,等于连附庸都没得当,成为了养份。 附庸虽然是附庸,可是仍旧拥有一定的自主权,遭到吞并真的就是连渣渣都没有能够剩下。 要出宫门的时候,赵鞅先跟魏侈打招呼,再一起来到智跞和韩不信身前。 赵鞅沉着脸说道:“正卿,卿位之事不宜再拖!” 然后呢? 倒是说啊! 智跞才不会因为赵鞅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更改本来的主意。 甚至连韩不信和魏侈都在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盯着赵鞅看,怀疑赵鞅是不是被晋君午那一出搞昏了头,跑来要求智跞做那干这的。 难道是因为智跞以往的软弱,让赵鞅心中对智跞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以为态度强硬一些就会让智跞认怂? 不至于啊! 以前是智氏实力处在一种平平无奇的状态,乃至于有点陷入后继无人的窘境。 现在的智氏不一样了。 智氏大肆夺占范氏、中行氏的封地,获得大批的城邑与人口,资源更是多到不好计算。 在继承人方面,智氏的智申依旧显得平庸,耐不住有智宵顶了上来。 这样的智氏肯定还有弱点,问题在于不是当前的赵氏所能抗衡,别说智氏还有韩氏这家盟友了。 赵鞅像是在掏心窝子那般,坚决而又哀痛地说道:“卿位悬而不决,必定再生祸端。鞅以为正卿绝无力荐张进明、解盈就任卿大夫决心,亦不愿范吉射、中行寅重得卿位,由智氏、韩氏择人就任卿大夫亦非二位所愿。既无卿位人选,何故一再拖延,不如裁撤,免生事端。” 这算是赵鞅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做一个总汇,算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目的还是以自己为中心,看似讲得有道理,仍旧不改霸道本质。 智跞脸上全程带着微笑,可是无论赵鞅说什么都不愿意搭话。 继续拖下去是极有可能会生出祸端,例如再让晋君午作妖,或是演变成公族封君与张氏、解氏之间的争斗。 更重要的是卿位继续空悬,真的要让范吉射和中行寅洗白了的话,赵氏白死了那么多人不提,汤一口都没有喝到,未来还要继续面临范氏与中行氏的联合敌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场内战就要爆发了。 “不信?”赵鞅眼见智跞这边软硬皆走不通,目标放到了韩不信身上。 “此事自有正卿做主。”韩不信一脸笑呵呵,立场却无比坚定。 这一下不止赵鞅看不懂韩不信,连带魏侈也深感困惑。 韩氏只是跟智氏结盟,又不是智氏的附庸。 韩不信这是被智氏拿捏住了什么痛脚,还是智氏给韩氏的好处太大,才让韩不信的立场那么坚定? “几位,且听我一言。”魏侈本不想说话,事情的进展却很不对味。 目前魏氏处在中立的立场,无论智氏、韩氏,还是赵氏这边,双方哪怕是假装都要装得会很重视魏氏的意见。 魏侈先是叹息了一声,再说道:“卿位之事若无结果,内乱便无平复可能。内乱一再不止,届时非独有齐国、宋国、卫国、郑国、鲁国出兵来犯。西之秦国,南之楚国、吴国,皆有来犯可能。” 先期出兵干涉晋国内乱的几个诸侯国,除了齐国之外,其余诸侯国都已经再次服软了。 而齐国、宋国、卫国、郑国、鲁国之中,对晋国威胁最大的恰恰就是齐国。 所谓的威胁是齐国本身便为大国,富庶程度列国所不能及,兵力方面也远超宋国、卫国、郑国、鲁国,尤其是战斗力真的没有多么差劲。 最重要的是什么?齐国一天没有放弃对范氏、中行氏的支持,范吉射和中行寅根本就不用担忧后勤补给会出现短缺。 魏侈说楚国、吴国、秦国有可能会侵犯晋国不是无的放矢。 秦国从秦穆公那一代就致力于东出,为此不惜背叛周天子与楚国结盟,更是搞到公开跟白翟、赤狄这些异族结盟。 春秋战国阶段跟异族结盟这种事情,秦国真是蝎子拉粑粑的独一份! 楚国再怎么都是老牌南方霸主,一度还打到大河成功称霸,差一丢丢就要成为新一任的天下共主,他们哪怕没有全力进犯晋国的意图,能够做一些事情让晋国难受,想来会很愿意去做一做。 再来说吴国,晋国这边不缺吴国的消息渠道,阖闾在五战五胜并攻克楚国都城之后,公开发表要挑战晋国霸权的言论,早就传到晋国的庙堂。 有鉴于吴国的上升势头无比迅猛,看到晋国长期限于内乱,怎么可能忍住不发起挑战? “举世皆敌啊!”魏侈发出警示。 讲么多,道理当然是有道理,内涵却是魏侈在拉偏架,万般不想看到赵氏被范氏、中行氏持续放血,某天再被智氏和韩氏联合灭掉。 “这……”韩不信明显又动摇了。 赵鞅当即大声说道:“为国家计,请正卿、上军佐勿再迟疑!” 智跞先咳嗽了两声,再笑眯眯地分别看一眼魏侈和赵鞅,缓声说道:“事关重大,且容老夫好生思量。” 急了是吧? 那就慢慢着急呗。 赵鞅闷声问道:“正卿果真不顾国家?” 开始玩扣帽子大法了! 智跞依旧不紧不缓,说道:“裁撤二卿?若真如下军将所言,诸侯合兵来犯,缺失一‘军’便是害处。” 赵鞅刚想大吼什么。 智跞抢先说道:“中军佐既是如此着急,可先诛灭范氏、中行氏,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赵鞅心中大恨:“我特么就是做不到,要不然跟你哔哔个什么劲!” 第201章 始料未及啊! 回到家中的智跞并没有马上召集人开会,个人需要先将今日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一遍,回忆自己的应对有没有疏漏,其余卿大夫的反应有没有异常。 轮到吃晚食期间,智跞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智申一听到晋君午的各种风言风语,用充满担心的表情说道:“今日或无埋伏斧钺,它日……” 智跞丝毫不担心地说道:“国君难以成事。” 智徐吾开口说道:“仍旧不得不防。” 其余人也是相同的态度。 智宵被前来汇报的冉求耽搁了一段时间,比较晚过来用食的大堂。 这位孔丘的弟子一直被留在“潞氏”那边,不是作为“潞氏”所有城池的负责人,其实就是一座城池的邑宰。 由冉求负责的城池主要担任转运工作,前来“新田”的原因是人力不够用,希望智宵能够增派所需的人手。 关乎到变动不可能一时半会就能拿出结果,一定是需要先搞清楚一系列情况,例如冉求负责的转运工作进展,再结合周边有多少空余劳动力,才能最终决定要不要增派。 智宵也就让冉求暂时安置下来,自己则是先解决肚子问题。 为什么智宵不带冉求一块去用餐?即便智宵非常重视冉求,身份的区别还是摆在那里,能够跟老智家一众人一同用餐的家臣不多,要么是几代人服务智氏,不然就是大半辈子在智氏又立下过汗马功劳。 所以,不是智宵轻视冉求,纯粹还是一整套流程的问题。 这种“区别对待”的存在很有价值,一众家臣的待遇都一样,看似会很公平,打从实际上才是最大的不公平,更多付出的人就吃亏了,也会让他们失去进取心。 用更简单的说法来进行概括,无非就是“物以稀为贵”而已,也能称为“吊在驴子前方的胡萝卜”来理解。 智宵进入大堂恰好见到众人在对智跞进行劝说,来到自己位置坐下,低声问邻座的智果,道:“叔父,宫内发生何事?” 智果简短地答了四个字:“国君有异。” 怎么就那么不令智宵感到意外呢? 这一次内战的战火说到底还是晋君午处心积虑或是放纵才引燃,无论是哪一点都属于晋君午玩脱了。 最为让晋君午无法接受的地方在于,原来口口声声强调自己忠君的赵鞅原来是个大骗子。 “晋君午就是傻,晋国的卿大夫首先忠诚的是自己的家族,再来是自己本人,国君能不能排在第三都说不准。”智宵心里暗自摇头。 当然了,说的不是初代的那些卿大夫。 晋文公设立卿位时期,卿大夫忠诚的是国君。 轮到晋文公薨逝,卿大夫变成了对晋国忠诚。 历史进程到了晋景公一代,卿大夫的心态再次发生改变,忠诚的不是国君也不是晋国,变成一切以自己的家族利益为重了。 人心本就趋利,所导致的就是无论一开始多么美好,慢慢总是会变味的。 而趋利又分为好多种,有人贪财,有人好色,有人好名,身为人主有足够的智商,其实还是能够妥善利用人心趋利的特点,做到自己想要完成的目标。这个也能够理解为另一层面的善于用人。 晋君午目前手里没有筹码,无法吸引任何一名卿大夫,只有用发疯的方式来肆意发泄一通。 那么,晋君午只会是发泄一下就恢复一国之君该有的端庄吗?谁都说不准。 智宵搞清楚怎么回事,看到智跞遭到劝说还是不以为意的态度,行礼说道:“祖父,父亲与众叔父所言有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得不防。” 这一次,智跞稍微沉默了一下下,颔首道:“吾知矣!” 大家很是松了口气,并且再一次看到智宵对智跞的影响力。 智申低头苦笑,自己劝了那么久没用处,智跞被智宵劝了一句就听进去了。 里面或许有隔辈亲?智跞更多的是听了那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觉得是句妙语,仔细一想觉得甚是有道理。 名言的作用是什么?不就是令人听了觉得有道理吗? 华夏最为不缺的就是名言,好多还是至理名言。 翌日。 一大早就有宫城来人,通报国君相请。 智跞给予的答复是身体不适,告罪不能前往。 无独有偶的是,赵鞅、魏侈、韩不信得到通报,同样找各种理由推迟,总之就是不想进宫城。 他们完全是被晋君午昨天发疯给整怕了,尤其是后面走廊传来脚步声,一度以为晋君午埋伏了武士,哪怕后面证明自己想多了,每每想起还是会感到心悸。 国君有请,找理由推脱不去,合适吗?讲道理就是不合适。别说还是四位卿大夫不约而同进行抗命了。 消息传出去,城内立刻就是一阵风言风语,由于是晋君午不似人君在先,仍旧没有正义之士站出来痛骂四位卿大夫。 又过了一天。 赵获突然前来智氏府宅,见到智跞之后提出几个卿位家族一块聚餐的提议。 聚餐的地点不用在任何一家的府宅,时间和地点都由智跞来决定。 如果时间和地点都是智跞决定,尽管发起者是赵鞅,东道主却会变成智跞。 智跞只给了赵获一个模拟两可的回复,随即召来在府内的核心族人与家臣。 “赵鞅如此行为,何意啊?”智跞问道。 这种时候,智宵哪怕猜出赵鞅的用意也不会说出来。 智宵已经表现得足够多,不要每一次把别人发挥的机会给抢了。 一次又一次这样,智宵显得卖弄聪明的同时,有些家臣的立功方式就是依靠给予正确建议,智宵极可能遭他们记恨。 张武非常笃定地说道:“乃是赵氏无力再战,为谋求我家、魏氏、韩氏出兵,方有此举。” 智果嗤笑了几声才说道:“赵鞅便是有求于人,亦能如此别出心裁。”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 这时,门外有人通报,讲的是析成鲋前来拜访。 析成鲋是谁?他是中行氏的家臣,乔装打扮来到“新田”城内,不做停留来到智氏府宅。 到了智氏门前的析成鲋不再隐藏身份,通名求见的同时,告知有中行寅的亲笔手书。 得知这个消息,智氏一众核心高层全部看向一家之主智跞,心里感到一阵错愕,还出现了一种什么事情不对劲的忧虑感…… 第202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什么情况呢? 难道是晋君午早就派人联络范吉射和中行寅,告诉他们有赦免罪行的可能性? 不然的话,作为晋国都城的“新田”距离“沫(朝歌)”可是有千多里之遥,没有可能昨天晋君午刚表态,两天后就有中行寅的家臣前来“新田”。 当然了,在场众人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析成鲋早就藏在“新田”的城中某处,这两天听到了晋君午要赦免范氏与中行氏,赶紧过来拜访智跞,请求帮忙说好话。 智徐吾瞪大了眼睛,问道:“国君……,真有赦免范氏、中行氏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 那一次高层会议,晋君午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满朝奸佞,估计现在最恨的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赵鞅,恨意排个顺序的话,对智跞、魏侈、韩不信的恨意可能还超过范吉射与中行寅了。 搞成这般模样,纯粹就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印象会更深刻,遥远的不愉快慢慢被时间冲淡。 前来通报的人还在门外等着。 智跞对智申说道:“前去迎进来。” 同出于荀氏的智氏与中行氏,从逝敖一位先祖开始算,到智跞与中行寅这一代的血缘关系已经相隔五代。 那是整整五代人! 更别说从智罃获得卿位分家,智氏与中行氏皆是卿位家族,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利益追求,起初可能还会因为情份而极尽克制,越往后只会是越生分。 所以了,到了当代智氏算计中行氏,其实就跟晋国会因为利益而去算计同为亲戚的诸侯国那般,完全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 如果说智跞对中行氏有亏欠,主要是智跞忘记了中行吴的照顾,没有中行吴的力挺就要让智氏失去卿位。 智跞其实不是没有劝过中行寅不要坚定跟随范吉射,可是怎么说都没有用,相反还被中行寅狠狠地鄙视过。 在过去,中行寅比较不待见智跞,哪能想到看上去那么懦弱的智跞,狠的时候比谁都狠? 一切的关键在于什么?智跞看到了范吉射既嚣张跋扈又没有能力,没少欺凌智氏,哪怕范氏与中行氏联合起来的实力占了晋国的一半,然而范吉射和中行寅跟赵鞅是死敌,同时范氏、中行氏屡屡惹怒魏氏和韩氏,笃定犯了众怒的范氏与中行氏终究还是会败亡。 一旦范氏和中行氏倒下,等于晋国的半壁江山将失去原有的主人, 面对那么庞大的利益,试问谁不心动? 换作败亡的是赵氏,赵氏的盘子才多大,并且智跞自问也不敢去跟获胜的范氏、中行氏争抢。 谁都想变得强大,身居高位却没有得到匹配尊重的智跞想壮大智氏,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就不用多想了。 “老夫对穆子(中行吴)有愧啊!”智跞满脸羞愧地说道。 老智家的一众族人心态也变得很复杂。 智跞本来已经安排好了,一旦中行氏倒下,必定死保中行寅与中行起,只不过中行氏父子无法继续待在晋国,要么是安排到齐国,不然就是驻脚秦国。 关于这一点,智跞跟韩不信和魏侈都强调过,韩不信同意,魏侈没有表态。 到目前为止,赵鞅还没有拿智跞想保住中行寅和中行起的事情说事,不知道是魏侈、韩不信没有对赵鞅泄露,或是两人提了,赵鞅在装作不知道。 没有多久,智申领着析成鲋过来了。 只不过,现场的人走了不少,留下的人则是核心中的核心人物。 析成鲋弯腰九十度行礼:“拜见正卿!” 智跞招呼道:“请坐。” 留在现场的智宵看到析成鲋一副极欠拾到的狼狈模样,明白析成鲋根本不是长久躲在“新田”城中,很可能是近期才进的城,并且还没有一个良好的下榻之所。 “足下一路辛苦!”智宵主动打招呼。 刚刚坐下的析成鲋看到是智宵说话,赶紧行礼回应道:“得见正卿与诸多,便是再辛苦也值了。” 这就等于说析成鲋承认之前不在城内,听明白的人心里马上松了口气。 正当众人以为析成鲋不知道晋君午搞出的幺蛾子时,他们很快就知道猜错了。 析成鲋再次对智跞行礼,说道:“正卿,君上有意赦免我主与下军佐之事已然满城皆知?” 智跞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颔首道:“确有此事。” “如此真是太好了!”析成鲋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析成鲋又一次行礼,并且还是先站起来,再对着智跞行跪拜之礼,用充满感动的语气说道:“定是正卿出力,君上方有此拨乱反正之举。” 谁的乱?那肯定是赵鞅啊! 这也是析成鲋在将智跞的军,堵死智跞反对赦免范吉射与中行寅。 智跞示意智宵过去将析成鲋扶起来。 面对拥有神力的智宵,即便析成鲋想一直跪着也是办不到。 “赦免一事并非老夫劝说君上。”智跞是在讲实话,也是为未来的事情打预防,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道:“老夫所做之事,仅是保全寅、起,其它难力所能及。” 析成鲋做出大惊失色的表情,问道:“并非正卿力谏,怎么可能不!?” 智宵就站在析成鲋的一侧,用正常的说话音量,说道:“足下今次前来乃是为办事。若再言语奚落我祖,宵定斩你于剑下。” 谁听不出来析成鲋是想道德绑架智跞? 智宵那么一说,理解成析成鲋在奚落智跞也行。 类似的话只能由智宵来讲,并且一下子将老智家的局面给打开了。 析成鲋一脸懵逼地问智宵,道:“世孙何出此言?成鲋乃是……”,话讲不下去了,因为智宵真的抽剑搭在他的脖子上。 到了这个时候,是不是有人应该站出来阻止? 可是,智跞不吭声,其余人也是安静看着。 智宵剑依旧搭在析成鲋的脖子上,伸出另一只手,说道:“拿来。” “不说智氏、中行氏本一家,正卿如此待客……,不妥吧?”析成鲋就不信智宵真的会杀死自己。 智宵看向了智跞,只要智跞有一个眼神示意,手中的剑一划拉就能摘下析成鲋的脑袋! 第203章 再一次的意外 好好说话不行吗?非要玩一些花里胡哨的。 可是,某些人就是依靠话术有碗饭吃,问题在于析成鲋没有想到智氏的智宵能那么彪啊! 智宵其实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拿出最合适的破局之法而已。 什么意思?就是面对非常能说会道的人,不想落入他用语言构筑起来的陷阱,要么是立刻转身走开,不然就采取武力令其闭嘴。 智跞示意道:“收剑,放开。” 智宵收剑,再从析成鲋怀中将一个盒子掏走,最后退开到一旁。 “两家或多有误会,无论如何乃是血亲啊!”析成鲋进行最后的挣扎。 智跞让仆从将盒子拆开,里面折叠着一团写了字体的布。 这一封来自中行寅亲笔书写的信,前面的内容是向智跞问好,再追寻一下中行氏与智氏同出荀氏的根源,再一次发誓不会谋图抢回被智氏夺占的封地,随后请求智跞在国君那边说好话。 话题到那并没有算完,中行寅站在晋国卿大夫的立场开始进行阐述,讲的是晋国正在面临的危机,用了一个反问句,问智跞真的愿意看到内战继续拖延下去,再被外部列国找到机会夺取属于晋国的霸权吗? 智跞现在是晋国的元戎,晋国的状况将关乎到他的谥号。 什么是谥号?说白了就是对一个人的盖棺定论。 现在可不是“我死后管它洪水滔天”的时代,任何人都想要有一个好的身后名,尤其是站得位置够高的群体,他们宁愿舍弃一些利益也想要获得一个正面评价的谥号。 智跞看了有一会才看完,看完之后又陷入了沉思。 在这一期间,没有人出声打扰智跞进行思考。 最终,智跞也不知道是怎么联想到,开口问道:“鲜虞亦要插手?” 这一句话有些没头没尾,只是让析成鲋直接脸色一僵。 鲜虞是哪个?他们是白狄中的一支,后面会跟赤狄合流,一块组建一个叫“中山”的国家。 如果说诸夏历史上哪个异族最先诸夏化,并且还诸夏化得非常成功,第一个这样的国家当属中山国了。 而这个中山国在立国之后就显得比较强,他们也尽力想要融合诸夏体系,只是遭到晋国为首的一批诸侯国死死拦住,直至灭亡的那一天都未被接纳。 当前还没有中山国,鲜虞说是一个国家,其实就是一个多部落联盟。他们出兵的话,可以集结五万以上人人骑马的兵力,武器装备上使用的是青铜器。 所以,鲜虞人也掌握了冶炼青铜的技术,并且一系列打造武器的技术也有了。 析成鲋想否认,怕的是今天否认,没有多久鲜虞真的搅和进来,届时哪怕跟中行氏没有关系,说什么都解释不清。 “正卿,范氏确实联络鲜虞,只是……谈得如何,我主并不知晓。”析成鲋半真半假地说道。 智跞沉默了一小会,摇着头说道:“君上提及赦免范氏、中行氏,本是怒极之下的戏言。智氏不可赞成,一旦赞成必使君上反悔。如今范氏勾结鲜虞,鲜虞但有异动,不止范氏再无翻身之日,中行氏亦将遭受牵连。” 同一件事情,讲的就是事不过三。 范吉射和中行寅已经连续两次勾结外部列国干涉晋国内政,他俩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批次在内乱时明晃晃对外勾结的卿大夫,影响方面不止深远,还显得极其恶劣。 有了这个开头,日后向外借力必然成为惯例,一个国家的内部事务能够随便被他国干涉,谈什么主权呢? 没有自主权的国家,其实已经一脚踩进了深渊,看的就是什么时候死,或是绝地反击再有伟人重新定鼎乾坤了。 析成鲋心里苦笑,想道:“可不是吗?只是,来自之前也不知道国君会有赦免的意图,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啊!” 智跞沉吟了一小会,说道:“无论如何,它事且先不论,老夫必保寅与起无性命之忧。话自此处,足下可先在府中歇息,要往它处亦是随意。” 析成鲋行礼说道:“外臣需往赵氏、魏氏、韩氏,便不逗留智氏了。” 智跞眼眸闪了闪,要说点什么,后面还是无声送客。 这一次换智宵将析成鲋送到门外,要迈出门槛前,出声说话了。 “方才多有得罪!”智宵行礼致歉。 析成鲋满脸苦笑,说道:“世孙应对极佳,我主得知只有欣喜,绝无怪罪可能。” 他们这种说客最怕的就是听都不听直接动手的人,会让他们有百般手段无处施展。 智宵恢复正常站姿,说道:“赵氏亡范氏、中行氏之心历来坚定,魏氏与我家一般,韩氏难以左右局势,足下前往三家或有所得,是真是假……想来自有判断。” 析成鲋听得一愣一愣的。 智宵说的是大实话,偏偏就因为是实话,才让析成鲋思维有片刻的中断。 析成鲋态度诚恳地问道:“以世孙之见,我主如何可解难题?” “或许有二?”智宵举起手,竖起食指,说道:“与范氏切割,以范吉射项上人头换取中行氏仍旧为卿族。”,再竖起拇指,继续往下说道:“说服我家、智氏、韩氏概不插手,竭尽全力灭亡赵氏,再次进逼都城,逼迫国君为范氏、中行氏正名。” 析成鲋问道:“不可使鲜虞出兵,亦与齐国无关,对否?” 智宵无声颔首。 “此事……”析成鲋行礼,继续说道:“定告知我主,如何抉择非外臣所能猜测。” 智宵当然知道析成鲋只能转告,笑了笑没有出声。 析成鲋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身看着智宵,问道:“世孙灭赵之心坚决,为何有此恨意?” 智宵矢口否认,说道:“宵并无灭赵之心。” 析成鲋一点都不信。 晋国卿位家族不管平时相处得怎么样,一会机会就恨不得除了自家之外,其余卿位家族全灭亡了。关于这点,早就是心照不宣。 察觉到智宵对赵氏敌意的析成鲋,他倒是认真在思索智宵给的两个建议,先回去下榻之所写信,派随从携带信件加紧送往“沫”交给中行寅,再出门想去一一拜访赵氏、魏氏和韩氏。 再一次出门的析成鲋来到赵氏府宅附近,看到大门的时候,一支利箭飞来,准确命中析成鲋的脖子,刹那间血就飙起飞溅…… 第204章 谁指使的? 赵氏这边的守门士兵看到有人在门外不远处中箭倒下,得说是先懵圈了一下下,再来才是发出警讯。 不到四五个呼吸的时间,大批武士从赵氏府宅内涌出来,他们有的看守街道,有的去查看死者,更多是分散搜寻刺客。 “主上,府宅门前受刺身亡者乃是中行氏家臣析成鲋,听闻不久前方去拜访正卿,归回下榻之处不足两刻钟再来我家拜访,遭射杀于府门左侧十五丈之外。” “我家门前杀人,不管何人所为,我必不与干休!” “析成鲋必是秘密前来都城,或是仅有智氏知晓?臣以为,刺客应是智氏遣派。” “随从有言,析成鲋进城时并未隐藏身份,看守城门之封君麾下亦知。” “这……” “再则,智氏必有人暗中窥探,得知析成鲋前往拜访,只是时间先后罢了。” “主上的意思是,非智氏所为?” “不,或是智氏所为,只是他家亦有嫌疑。” 谈话的人是赵鞅以及自己的心腹家臣姑布子卿。 他们直至析成鲋死了,才知道中行寅派出家臣前来“新田”当说客,要做的事情是说服在任卿大夫解除对中行氏的敌意,恰好听说晋君午要赦免范氏与中行氏,紧急前往智氏府宅进行拜访。 “若析成鲋一死,何人得利最大?”赵鞅在提问,也是在自问。 从一系列的情况来判断,得利最大的会是赵氏。 毕竟,赵鞅彻底将范氏、中行氏灭掉的决心很坚决。 只是,赵鞅想杀析成鲋也不会在自己的家门口,一定会在析成鲋某次再前往智氏时,埋伏神箭手在智氏大门前射杀。 赵鞅很清楚不是自己干的,也相信赵氏没有人敢不经过请示做出那样的事情。 那么,到底是谁干的? 看上去智氏的嫌疑最大,可恰恰因为智氏的嫌疑最大,相反是智氏干的可能性最小。 再则,智氏派出刺客在赵氏府宅门前杀死析成鲋能得到什么?智跞分明清楚赵鞅不可能放过范氏和中行氏,没有必要再加深赵氏与中行氏的仇恨。 按照这种推理,一样可是适用在魏氏、韩氏两家,能够获利的地方太少,暴露的风险太大。一旦暴露坏了名声不说,接下来也要被孤立,简直是太得不偿失了。 赵氏这边没有去检查刺客所用的箭矢,哪怕是找到一些能证明属于某个家族的证据,其实作为孤证也不具备成为铁案的证据,凶器只能是作为一种佐证。 原因?刺客可以使用任何一个家族的箭矢,查出箭矢是哪个家族,立即将那个家族视为真凶,赵氏除非是想灭掉那个家族,要不然看到凶器就做出判断会显得太过于草率了。 对了,射杀析成鲋的箭矢来自韩氏,还是市面可以买到的那种。 赵鞅已经派人前去韩氏府宅,不是想拿凶器说事,纯粹请求来自韩氏的技术人员援助,找出刺客在哪里射箭,再看看能不能搜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所以,韩氏这边得知中行寅派来的家臣,也就是析成鲋在赵氏府宅门前不远被刺客射杀,感到惊讶的同时,表示愿意进行帮助。 随后,韩不信前往智氏府宅拜访智跞,两人正在一起赶到赵氏府宅的路上。 出了这么一件事情,说不上是什么大事,该惊动的人则是都惊动了。 魏侈在知道智跞、韩不信前往赵氏府宅路上后,召集护卫也离开家门,正在往赵氏府宅急赶。 大约两刻钟之后,几位在任卿大夫在赵氏府宅门外汇聚。 “此人方出我家宅不久,言及将逐一拜访中军佐、上军佐、下军将,只是不想当日便往中军佐家宅而来,更死于刺客之手。”智跞脸上有着很真实的意外。 赵鞅看向了站在智跞身侧的智宵,随即目光很快移开。 “翁人!”智宵发现赵鞅的视线,哪怕赵鞅马上将视线移开,还是行礼问候。 翁是老者,再加个人,可以用来称呼妻子的父亲。 毕竟,当前没有岳父、泰山、丈人这些称呼。 赵鞅重新将视线转到智宵的身上,笑着说道:“为何不来寻毋恤或季玩耍?” 智宵答道:“近日事情繁多,得空定来。” 赵鞅有心跟智宵好好说会话,只是场合很不合适。 另一边,来自韩氏的神箭手已经从“弹道”判断出大致的方向,他们一番排除之后,确认了两个房屋的屋顶是刺客最可能射箭的位置。 现在就有“弹道学”了吗?没有成体系的理论,只是该有的知识很早之前就被人掌握,要不然哪来的神箭手嘛。 赵氏的武士负责搜索,他们还真找到了东西。 “主上,此吊佩乃是屋顶茅草中发现。另,地上留有刺客脚印,应能从脚印得知靴子来自何家。”姑布子卿过来汇报。 其实要是有更专业的刑侦知识,还能从脚印来大致判断出刺客的身高体重,甚至从脚印的分布推断刺客的走路姿势等等。 吊佩是很寻常能够买到的那一款式,玉的质量也是极其一般。 在春秋时代有一个特点,非贵族根本不能佩戴玉,哪怕贵族也分等级去使用不同价值的玉。 如果吊佩不是故意被丢下来故布疑阵,刺客少说也是一名贵族,或是贵族的后裔。 因为无法从脚印来判断刺客的身高体重等等,他们只能看鞋印的款式,再慢慢地寻找和排查是哪个家族做的靴底。 从鞋印判断鞋底出处,这一种手段到现代都是刑侦的技巧之一。 现代除非是特别订制,要不然哪怕知道鞋印也很难找到凶手。 春秋时代不一样,没有卖成衣的地方,衣服、鞋子、装饰都是私人制作,每一个家族都会有自己的特点,不断排查总是能够找到出处的。 当然了,要是刺客栽赃的话,那就没话说了。 找到了一个方向的赵鞅命人赶紧排查,当着智跞、魏侈和韩不信的面,发誓一定要让敢在自家门口作恶的人付出代价。 之前,赵鞅不是提议智跞定个时间和地点,众位卿大夫聚一聚吗? 趁着这个机会,赵鞅也对智跞、魏侈、韩不信发出邀请,到自家的府宅内坐一坐,恰谈一些要事。 “这……”智跞无比迟疑。 魏侈和韩不信明显也不乐意。 赵鞅的脸立刻沉了下去…… 第205章 异常之举 赵氏府宅这边刚刚有人在门前被刺杀,死的还是中行寅的家臣,适合发起谈事的聚会吗? 最重要的一点,赵鞅杀了持礼上门的邯郸午,哪怕是有个执行家法的由头,打从实际上还是将邯郸午邀请到家中再杀掉,不得不令人害怕进入赵氏府宅的安全问题。 要不然看看赵鞅在家中杀死邯郸午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人情往来情况,马上就能够得出一个事实。 在那一件事情发生后,智氏、魏氏、韩氏的互相拜访很正常,独独没有卿大夫愿意再往赵氏府宅进行拜访,另外一些身份比较低的贵族也不敢再进赵氏府宅家门,逼不得已非去不可就要提前留下遗言。 这个完全是赵鞅把事情做绝了,带来的一种理所当然的后果,不因为是赵氏的家务事而有所改变,人们只看到赵鞅把邀请到家中再杀掉。 做了这件事情的赵鞅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选的继承人未来也会有样学样,只不过赵毋恤干的是邀请姐夫到家中作客,再将姐夫与几个侄子、侄女剁成肉沫,后面更是逼死了自己的姐姐。 既然干了就要承担相应的结果,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不对吗? 赵鞅明显知道为什么没有多少人到家中拜访,清楚大家对到赵氏作客在忌惮什么,要不然上一次也不会让智跞作为发起者了。 现在,赵鞅看出了智跞、韩不信和魏侈的不乐意,假装根本就没有看懂在迟疑什么,再次开口邀请道:“移几步罢了,走啊。” 换作是普通人之间的人情来往,再犹豫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拒绝,问题在于智跞、魏侈和韩不信并非普通人。 智跞不再迟疑,说道:“往府宅之中不必,手中亦有要事亟待处置。中军佐若是三言两语可道明,请在此处讲来。若是需以长时,它日再行聚首,好好商谈一番。” 没有说话的魏侈和韩不信大点其头,反正就是那意思,不进就是不进。 这时候赵鞅该感到难堪了吧?可是没有! 赵鞅就像是不知道三人为什么会那样一般,对着姑布子卿吩咐道:“老夫在门外待客也算雅事?搬来案几、蒲团,准备美酒佳肴,老夫与三位同袍当街饮宴。” 要不怎么说赵氏就爱打破常规呢?类似的事情还真只有赵氏的人干得出来。 事情的进展到了这一份上,智跞、魏侈和韩不信再拒绝,可真的就是将赵鞅的脸丢在地上反复踩踏了。 换作会容易不好意思的人,也会开口说,要不还是进入府宅之中。 然而,智跞、魏侈和韩不信被赵鞅逼得心里非常不爽,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没有多久之后,大量的男女仆人从一些小门下鱼卵似得涌出,他们抬或是扛着很多很杂的东西,过来之后先围起幔帐,再将一应该布置的东西布置起来。 在这种场面之下,来自智氏、魏氏、韩氏的武士,该将自家主人保护中间就做,根本不会因为显得不信任赵氏而就放弃;应该去街道布置岗哨的武士也没有迟疑,他们需要干的是防止街道被控制或堵死;更有人得到示意回去府宅,干的事情自然是调来更多的武士。 全程看在眼里的赵鞅心中到底是在想什么,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保持的是一种面无表情。 整个布置过程花了两刻钟左右,看上去有点乱,却是乱中有序,足以体现出赵氏仆众的素质。 换作是缺德一点的人,当场说一句:赵氏被范氏、中行氏杀了那么多人,赵氏竟然还有这种素质的仆从,真是难得。 一定会气得赵鞅当场拔剑吧? “来来来,诸位且坐。”赵鞅走到一个座位,招呼着众人。 座位没有设立主次,四位卿大夫两两相对,周边则是陪坐席。 赵毋恤在刚刚已经被召唤出来,坐在了赵鞅后方的座位上。 当然了,智宵一样是坐在智跞后方的座位。 分别就坐之余,赵氏的侍女便开始勺汤,再给酌上酒,案几之上则是早早就摆放了肉食和水果。 根本就没有人动手吃喝,坐下后手撑在自己的双大腿,等着谁先开口说点什么。 “君上不知何意,赦免范氏、中行氏之事传得人尽皆知,已有中行氏家臣现身都城,未有奔走便遇刺身亡。” “何人乃是凶手且先不论,范氏、中行氏或有不复叛逆之实。” “鞅必灭范氏、中行氏,此事三位定然知晓?智氏、魏氏攻占范氏、中行氏诸多城邑,料来亦不愿两家复起。” “如此说来,便是为何人继任卿位意见相左?” “鞅亦不再力荐智申、韩固就任卿位,正卿可否退让一步,不提卿位人选?” “何人任卿,可由上军佐一人推举。” “如何?” 赵鞅讲了不少,态度表达得非常明确。 从提出的要求看来,好像是放弃了一惯的强势,进行了自己的退让? 事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作为元戎的智跞本就有推荐新人选担任卿位的权力,其余人则是有认可或反对的权力。 等于说,赵鞅还是在欺负智跞,不让智跞行使职权。 智跞笑呵呵地问道:“中军佐在离间我与上军佐?” 赵鞅做出了错愕的表情,不解地反问:“因何有此说法?” 智跞还是笑呵呵的表情,说道:“征战之权本为老夫所持,为中军佐所夺;荐贤举能亦老夫分内之事,中军佐一言便要强夺。中军佐欺老夫垂垂老矣,不复明智?” 不能赵鞅狡辩,也没有等其他人说话,智跞继续说道:“自古乱权者,必自乱之,殃其后裔,老夫不愿也!” 倒不是智跞在诅咒赵鞅,完全就是一个事实。 这一点没有虚假,喜欢打破常规的赵氏,他们立国之后就是一再吃打破常规的苦头,建立起不俗功业的赵武灵王晚年在沙丘被饿死,内部也是一再又持续地发生夺权的内乱,说白了就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的一种体现罢了。 赵鞅早就察觉到随着智跞的底气增加逐渐变得强硬,没有想到的是智跞竟然变得这么刚硬,讲的话太过直白,偏偏还切中要害,根本令人无从反驳。 征战权力和荐贤举能,它们还真是元戎的权力,国君都不能没有理由褫夺。 赵鞅已经抢夺了征战权力,又要让智跞放弃荐贤举能的权力,说得过去吗? “老夫之后,中军佐便是正卿,勿忘此事。”智跞提醒。 赵鞅看着确实垂垂老矣的智跞,脸色一阵变幻之余,突兀“哈哈哈”大笑起来…… 第206章 怕不是别有用心吧! 智跞今年五十四岁。 赵鞅今年四十二岁。 两个人相差了十二岁,并且智跞身体不好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智氏有太多的家主人到中年就突然病亡……”赵鞅想到了这个。 不知道智氏是不是有什么家族遗传疾病,好些族人确实在很年轻时就病逝,其中包括了智朔、智盈这两位嫡出。 要是再看智氏的高寿者,能发现根本没有活到六十岁以上的人。 当前,智跞已经五十四岁,尤其是身体状况比较糟糕,对吧? 赵鞅突然发现时间站在自己这一边! 在这种情况下,赵鞅有点回过味来,自己显得太过于急切,完全可以等智跞死亡之后,自己坐上正卿的位置,许多的难题就将迎刃而解。 “以智申今年三十八岁,再结合智氏族人的短命,等智宵接管智氏,起码需要二十年到三十年之后。中间有二十年以上的时间让我发挥,还怕不能重新压制智氏,甚至是将智氏灭亡吗?”赵鞅心里想着,脸上肌肉放松了下来,精神状态方面随之变得比较自然。 当然了,关于对外征战权力方面,赵鞅不可能将之交还给智跞,仍旧会把持在自己的手中。 等下一任中军佐想谋求对外征战权力?赵鞅到时候可不会讲什么旧例。 毕竟,在赵氏这边旧例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心态改变的赵鞅重新坐了下去,不再语言上那么咄咄逼人,还有闲心给众人介绍菜肴。 “缓和下来就好,真的爆发冲突,我是上也不对,不上根本不行。”韩不信很乐意见到恢复其乐融融。 魏侈则是用困惑的目光时不时扫一眼智跞,心想:“现在明明是智氏占优,智跞为什么要点醒赵鞅?” 因为不再讲一些敏感话题的关系,场面上也就没有了剑拔弩张,该聊的事情却是需要好好讲一讲,比如智氏、魏氏、韩氏究竟怎样才愿意出兵征讨范氏和中行氏。 同时,赵鞅提出几位卿大夫必须在阻止晋君午赦免范氏和中行氏这件事情上,保持意见的一致。 目下,赵鞅是一种心平气和要谈事的态度,提出来的诉求也符合智氏、魏氏、韩氏的需要,讲道理智跞、魏侈或韩不信总该给予一些正面的信息回馈。 “待梁婴父出使归来?若齐国服软,失却辎重支援之下,范氏、中行氏难有两战之力;若齐国仍旧干涉我(晋国)内政,届时可合兵讨伐齐国!”智跞说道。 韩不信立刻附和了智跞的说法。 连带魏侈对打齐国也比跟范氏、中行氏交战更有兴趣。 说到底,智氏和魏氏攻占了范氏、中行氏太多的封地,吞并了大量的人口。 在这种状况之下,智氏、魏氏跟范氏、中行氏交战,极大可能性引发新控制区域进行反抗,再则也不太敢征召原本属于范氏或中行氏的士兵去跟老主人交战,怕的就是那些士兵临阵倒戈。 韩氏则是自古以来就对内战兴趣缺缺,作为当代家主的韩不信必须保持韩氏的旧有风格。 另一层因素就更现实,韩氏的战斗力在内战中与其他卿位家族交战会损失很惨重,跟外部列国交战就变成韩氏军队的战斗力比诸侯之军强一丢丢了。 赵鞅对智跞的回应并不满意。 如果智氏、魏氏和韩氏仍旧不参与对范氏、中行氏的交战,等于还是由赵氏单独去扛住重新起势的范氏和中行氏,一样是赵氏仍旧和范氏、中行氏在耗,智氏、魏氏和韩氏则是在继续休整壮大。 可是,赵鞅也知道智氏、魏氏和韩氏不可能大举出兵参战,思考中转念一想,目光看向了智宵,笑着问道:“正卿,宵为我婿罢?” 只是订婚,没有正式成婚。 不过,赵鞅说智宵是自己的女婿,除非智氏会悔婚,要不然智跞只能认可下来。 “如此……,可否使宵来我军中?”赵鞅问道。 老丈人有困难邀请女婿前来帮忙,尤其是这名女婿有着当世第一猛将的称号,并且女婿也是一名能率军打赢战争的战将,不算过分吧? 智跞却是毫不犹豫地回绝,说道:“宵近年屡屡出战,出南方归来时日亦短。再则,家中之事实多,无宵主持难有寸进。” 对上这么不给面子的智跞,搞得赵鞅火气又“蹭蹭蹭”地狂冒,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 赵鞅注视着智宵,笑眯眯地说道:“列国之君羸弱,胜之为理所当然。宵不愿与强军交战,坐实当世名将之实?” 智宵一副为难的模样,说道:“家中长辈不允,请翁人见谅。” 虽然智宵有一副年轻的身躯,灵魂却早就失去了冲动,怎么会像年轻气盛的少年郎那般,稍微被语言稍微一刺激就燃了呢? 激情燃烧的岁月早就离智宵远去,剩下的只有考虑利弊,完全无视了赵鞅的眼神转为蔑视,心中稳如老狗。 智宵看了一眼赵毋恤,对赵鞅说道:“宵听闻毋恤乃是可塑之才,翁人何不给予锻炼,使之率军征战?有诸多叔辈在旁辅佐,选定可战场次,亦可打出善战美名。” 老赵家有自己的继承人,选定赵毋恤作为继承人之后,他们因为赵毋恤是庶出的关系没少造势。 以往吹了那么多,是不是应该证明一下能力? 至于赵毋恤的年纪小?晋国卿位家族的继承人从来不拿年龄说事,好些继承人七八岁就不止一次出征了。 赵鞅很不喜欢智宵的说法,什么叫那么多叔辈辅佐?这种情况打赢了,再玩命去吹赵毋恤的功劳,谁都将认为水份是汪洋大海的级别。 “主上!”姑布子卿离开了有一会,再次回来弯腰附耳对赵鞅说了一些什么。 “甚!?指使刺客行凶之人竟是他!”赵鞅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赵氏这么快就找到了在自家府宅门前不远处刺杀的凶手了? 速度这样快,很难不让其余人怀疑真实性,甚至猜测赵鞅又要搞事。 比如,赵鞅本来要对付谁,借着刺杀事件当由头。 所有人都注视着赵鞅,等待将指使刺客行凶的背后之人是谁讲出来…… 第207章 语言的力量 赵鞅脸色无比阴沉地说道:“查访之下,靴底乃是出自解氏!” 这个说法让在场包括赵氏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愣住。 派刺客射杀中行氏家臣析成鲋的家族是哪个来着?噢,解氏。 智跞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开口说道:“仅从靴底便有此定论,中军佐不怕难以服人?” 所有人都看着脸色变得非常阴沉的智跞和赵鞅,不少人在猜测接下来的场面会更火爆。 为什么是解氏?或者说,解氏派刺客射杀析成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摆在明面上可以分析的一切,看不到析成鲋被杀对解氏有好处。这也就导致谁都在听到赵鞅说,派出刺客的家族是解氏,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 其实,哪怕是赵氏的人,他们都以为赵鞅是在针对解氏,不想解氏获得卿位才有这个说法。 赵鞅诧异地说道:“老夫只言靴底出自解氏,并未指定解氏乃是真凶。正卿为何如此激动?难道正卿已然猜出乃是何人所为?” 智跞愣了一下,回忆了起来,确实赵鞅只说找到靴底出处,没有指定真凶。 只不过,人的脑海会在有先入为主的情况下进行欺骗,例如有时候看“皮包”这两个字,看到的排序是那样,脑子会自动给字进行排序,反应过来纳闷自己怎么看差了。 智跞心里认定赵鞅会胡来,结果脑子里自动补充了赵鞅最可能的说法,以为赵鞅就是认定解氏所为了。 坐在智跞身后的智宵发出笑声。 赵鞅看过去,问道:“宵有何见解?” “宵乃小辈,本不该多言,然……”智宵拉了一个尾音,等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才继续往下说道:“析成鲋之死对何人有利?我家自是有利,魏氏、韩氏亦有,独害赵氏。” 遭到拉下水的魏侈、韩不信偏偏无法反驳,确实是因为他们也有动机。 赵氏的人听到智宵不避嫌地讲得那么明白,他们也必须承认讲得非常有道理。 智宵起了那个头,没有遭到智跞制止,魏侈和韩不信也在认真听,索性就说得更透彻一些,往下讲道:“因此,翁人怀疑对象定是放在我家、魏氏、韩氏居多。翁人定然也是怀疑君上,奈何君臣有别难以述之于口。” 大家没有怀疑过国君或公族封君吗?肯定是有的! 只是,如同智宵所讲的那样,毕竟君臣有别,哪怕怀疑也不好说出来而已。 赵氏得到历代国君那么多扶持,在晋君午这一任得到的扶持力度更大,其中包括从智跞手里褫夺走了对外征战权力。 那么,赵鞅是怎么回报晋君午的?不但少有回报,一再薅羊毛又对命令阳奉阴违。 在这种情况下,就问晋君午会不会恨赵鞅入骨吧! 晋君午提出要赦免范氏和中行氏,期间赵鞅并没有激烈地反对,会不会让晋君午产生误会,认为赵氏顶不住要退缩了呢? 认为赵鞅要退缩的晋君午会感觉遭到更大的背叛,有机会的情况下干一些操作,简直是太正常了。 谁都有那种想法,遭到智宵直接捅破,没有人出言附和,内心里的判断不免出现了更明显的倾向。 智宵环顾一圈,说道:“以宵之见,卿族相争相斗实为平常。诸位且想想,卿族便是交战,何时突破底线?” 拿这一次来说,赵氏跟范氏、中行氏打生打死,三个正在交战的家族却是没有大肆屠戮俘虏到手的对方族人,仍旧给予了不错的待遇。这也是底线之一。 当然会有在一些地方突破底线,可是他们怎么可能会承认呢? 所以,智宵讲得那些话也就显得更有道理,很能令人信服了。 一直没有吭声的赵毋恤问道:“为何不能是解氏?” 智宵反问:“解氏若有动机,仅为讨好我家。解氏仅为讨好我家,便使家族置于覆灭之危?” 在场除了智宵之外,其余人的三观与思想都会是当代的模样。 他们的认知中,没有什么能比家族更为重要,理所当然地也就能得出一个结论,没有足够打动解氏的利益为前提,解氏不可能仅是为了讨好智氏去做那种事情。 赵毋恤知道再咬住解氏不放会显得很牵强,还是说道:“利令智昏之举,古来层出不穷。再则……,或是得到示意,不敢不为。” 在内涵谁? 这个内涵很有道理。 智宵却是不再搭理赵毋恤,看向赵鞅说道:“翁人,或可众家联合问询君上?” 赵鞅下意识想说,哪怕是晋君午干的,怎么可能承认。 然而,晋君午当前不是疯了吗?也许会直接承认下来呢? 智宵又说道:“且不论何人所为,析成鲋死在赵氏府前已是事实。范氏、中行氏只知有人不欲君上赦免,得知析成鲋死讯定有异动。此不为翁人找出真凶而有所更改,然否?” 其实,压根就是讲到点子上了。 范氏、中行氏哪怕猜测可能是智氏、魏氏、韩氏或公族干的,他们只会像往常那样死盯着赵氏打。 不为其它,一切只因为范氏、中行氏不想再招惹其余家族。 智宵又说道:“如今范氏、中行氏与赵氏并无封地相接。范氏、中行氏攻打赵氏,需向齐国借道……” 这是一个提醒,听懂了能够发挥出无限大的价值。 不知道赵鞅听懂了没有?反正赵毋恤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全场的人目光都聚焦在智宵身上。 智跞觉得智宵表现得锋芒过盛,一度想要阻止,细想之下又任由智宵发挥。 老智家的智申扛不住领导家族的重担,有智宵在后面预备着,或许展示出来的能力越强,对老智家的安全越有帮助。 魏侈和韩不信没少从儿子那边听到智宵的消息,魏驹和韩庚要么赞叹,不然就是忌惮。 现在,魏侈和韩不信可算亲眼看到了智宵的发挥,三言两语之间而已,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既视感。 这样一搞,哪怕晋君午或公族不是幕后的真凶,智宵那么一连串分析下来,变成晋君午和公族该去自证,不是别人去寻找证据了。 一旦晋君午和公族无法自证,将会演变成不是真凶也成了真凶的结果。 这就很操蛋了! 并且让亲身经历着见识到来自语言的威力。 第208章 这又是什么展开? 回到家,智跞让其余人退下,独独留住智宵,问道:“是否乃你所为?” 智宵像是早就预料到智跞会有这么一问,脸色无比平静地答道:“是与不是,皆不是。” 为什么智跞会那么问?他仔细想了一番,在析成鲋告辞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智宵也看不到人影。 另外,晋国虽然有神射手,可是数量方面并不多,哪怕析成鲋是在三四十步距离被射杀,有把握做到一击必杀的神射手依旧不多。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射艺再好,使用的装备质量也必须跟上。 有些人并不是无法做到百步穿杨,纯粹就是弓和箭的质量不允许他们办到而已。 有中华第一神箭手之称的养由基,所持的弓是特制弓,听说当时楚国也只有三支能让养由基百发百中的“神箭”而已。这三支箭平时被侍奉在宗庙里面,只有得到楚君的允许才会拿出来。 那个说法到底靠不靠谱?以春秋中前期的技术手段,制作一根足够优质的箭,难度方面确实是有那么点,只是集全国之力只打造出三支“神箭”的说法,听着还是挺离谱的。 因此,哪怕真有相关的限制,极可能是楚国特地搞出来针对养由基,并非楚国无法制作出更多数量的优质箭矢。 智宵的回答有点问题。 智跞盯着智宵看了好一会儿,沉声说道:“绝非你所为,知否?” 智宵用着极其肯定的表情说道:“绝非宵所为!” 这一下,智跞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其实,智跞真的不在乎是谁干的,事实就如同智宵在赵氏府宅街道所讲那般,反正不管是谁干的,受伤的只有赵氏与范氏、中行氏。 即便赵鞅有再多的怀疑,赵氏又能做什么?没有彻底解决范氏与中行氏之前,向智氏、魏氏、韩氏或公族开战吗?他们又不傻,找出真凶也只会先行隐忍,等着以后再拿出来说事,站在占道义上那一边。 智跞压低声音,问道:“为何丢下吊佩,为何又留下解氏线索?” 智宵一副不知道智跞在问什么的模样。 “哈哈!”智跞直接乐了。 恰好走到附近的智申听到智跞的笑声,脚步给顿了顿,心想:“父亲很久没有笑得这么高兴了。” 作为都城的“新田”就那么大,注定哪怕卿位家族的府宅占地也不可能多么夸张,布局方面需要往紧凑了设计。 智申刚刚得知解盈前来拜访,过来通报给智跞知晓。 “解盈?”智跞心情看上去非常不错,笑着说道:“请来与老夫一见。” 智申用疑惑的表情看向智宵,想知道智跞这么高兴的答案。 智宵只是对智申眨了眨眼睛。 无法过多逗留的智申带着困惑离开,约是一刻钟之后,带着解盈过来了。 “正卿救我!!!”解盈看到智跞,立刻就是一声哀嚎,走近了还想跪下去,跪到一半被智跞扶住。 以智跞的身体状况,如果解盈真的铁了心要跪,极大的可能性是将智跞带倒。 解盈最后收了力,还是将智跞带得一个踉跄。 “中军佐仅凭靴底便认定我家乃是凶手,灭我家之心昭然。若赵氏欲灭我家,唯有正卿可救于我!”解盈还是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声音那个叫着急,脸色那个叫惶恐。 智跞当然能够明白解盈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赵氏即便陷入衰弱依旧不是解氏所能抗衡,怎么可能不让听了消息的解盈心里怕得要死要活呢? 智跞将解盈扶起来,温言说道:“一切只因老夫推荐你任卿位,智氏怎会坐视?” 这一句话的声音听着温和,保证解氏安全的力度方面却是前所未有的大。 解盈直接就是热泪盈眶,哽咽说道:“正卿之恩,九世犹难报答!” 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事实却是一点都不夸张。 要是智氏不帮解氏,说不定没有多久解氏就要灭亡在赵氏的攻伐之下。 这样一来,解氏用子子孙孙来报答智氏的恩情,某种程度上也是在跟智氏捆绑死,到底谁获得的好处更多,着实是有点说不准的。 刚刚离开的智宵又转头回来,说道:“张氏之主前来拜访祖父。” 好像跟张氏没有什么事情吧? 可是,张氏也是智跞推荐就任卿位的家族之一,赵氏想要打击解氏,张氏就必须好好想想自家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打击的对象了。 这时,智跞看智宵的目光就有点奇怪了。 估计这个时候智跞在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 赵氏针对解氏,解氏只能紧抱智氏的大腿。 解氏遭到了赵氏的针对,张氏必将担心自己是下一个,搞得张氏再不情愿也只能成为智氏的铁杆了。 不要看解氏和张氏的实力好像不强,智氏缺的也不是几座城邑或十来万人口。 拿张氏当例子,他们家道中落之后,大批的子弟投效其他家族,不能证明哪怕衰败也依旧有点东西吗? 以当前的时代,想要识字的难度超乎想象,每一个能够传承下来的家族也有自己的独门秘籍。 知道日后的诸子百家之中,有多少是出自那些家族破败之后的贵族后裔吗?不敢说十成十,可是绝对不少于九成! 这其实也是时代局限所决定的原因,知识毕竟不是凭空出现,想要形成体系更是需要不断的传承。 没有多久,智宵领着张进明也过来了。 张进明来之后没有玩什么幺蛾子,表态唯智氏马首是瞻,随后跟智跞、解盈一块参详怎么面对接下来的局势。 再一次离开的智宵很刻意地招呼张孟谈过来在旁伺候。 这是在侮辱张进明吗?不是!相反是在让张进明清楚张孟谈在智氏获得了重用,只要智氏不倒下的话,张孟谈会有非常光明的未来。 这些弯弯绕绕并不复杂,张进明一下就看懂了。 三个人正商议着,不久前离开的智申返回。 “父亲,出使齐国正使遭遇杀害,凶手乃是豫让。”智申满脸怪怪的进行汇报。 谁遭遇杀害了?对了,是赵氏的梁婴父。 那么,豫让又是谁?他是毕游的孙子,而毕游是魏氏的嫡出成员。 当然,豫让已经自立,不是魏氏的成员了。 只不过,还要取决于大家到底要不要无视豫让的出身。 这位豫让,他还是“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的那位“士”。 这件事情让他们齐齐愣住。 随后,解盈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第209章 前因后果 别看梁婴父一直是智跞的扶持对象,打从实际上梁婴父是跟赵鞅血缘关系不出三服的赵氏族人。 三代之内关系都不近,怎么才算是近呢? 可是,同胞兄弟都有反目成仇的时候,梁婴父不亲近赵鞅反而靠拢向智跞,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好像也不能说没有? 赵鞅并不是嫡出,他在一众兄弟中排行老三,得到赵氏之主的位置全凭自己的努力。或者这正是梁婴父跟赵鞅亲不起来的原因? 无论梁婴父跟赵鞅的关系怎么样,总之还是赵氏的核心成员之一。 现在,毕游的孙子豫让杀了梁婴父,尽管豫让已经从魏氏别出,追根溯底还是出身于魏氏,必将让魏氏与赵氏的关系蒙上一层阴影。 赵鞅再怎么不喜欢梁婴父都不能改变同为一家人的事实,要是赵鞅不做出反应的话,其余的赵氏族人会怎么想? 所以,赵鞅必须有所反应,一旦做出反应也就很难绕过魏氏。 毕竟,毕游当前还活着,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豫让走上断头台吧? 那样一来,魏氏与赵氏的冲突就将不可避免了。 同时,智跞得知梁婴父被杀立刻震怒,问道:“豫让怎敢!?” 再怎么说,晋国谁不知道梁婴父受到智跞的欣赏,一直以来智跞对梁婴父的扶持也从未缺少。 那么,杀死梁婴父从某些层面上就是在打智跞的脸啊! 豫让为什么要杀梁婴父?在豫让看来跟私仇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要说说梁婴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往公正的立场去进行评价,梁婴父无疑是一个小人,长年如一日地游走众卿大夫之间挑拨是非,再来就是屡屡在邦交场合中丢晋国的脸,几次给晋国造成了物质损失和国格上的损害。 这样的梁婴父怎么会让智跞看上?其他人可能觉得智跞没有识人之明,事实无非就是梁婴父出身赵氏,智跞想利用梁婴父搅乱赵氏内部而已。 解盈狂喜的理由就更简单,智氏的智跞已经答应保护解氏,再有赵氏即将与魏氏对上,解氏的安全就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了。 “正卿,如此……是否联络下军将?”解盈肯定恨上了赵氏,觉得是一个联合魏氏的绝好机会。 智跞只是看了一眼解盈,示意暂时别着急,问智申道:“豫让杀梁婴父,在出使功成或洽谈之时?” 再怎么说,梁婴父都是晋国的正式,被杀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然而,关于先后的步骤依旧显得很重要! 如果梁婴父没有完成出使任务之前被杀,豫让得到一个国贼的身份是没跑的事情。 要是梁婴父成功劝阻齐国放弃支持范氏与中行氏,梁婴父就是为晋国立下了功劳,杀死梁婴父的豫让一样会是一个国贼。 换作梁婴父出使任务失败,随后再被豫让杀死,事情的性质不变,结果则是豫让的罪名具备可操作空间。 智申没有更详尽的消息,只能说道:“申当即派人详查。” 消息让智氏知道,其余几个卿位家族,包括国君与其他贵族,应该很快也会先后知晓。 而智氏的消息能够那么灵通,原因当然是智宵有意向主要列国派出人手。 设立情报收集站,乃至于安插细作、间谍等等,类似的事情智宵怎么可能忘掉呢? 暂时阶段之下,智氏只是在列国安排人收集情报,正在构建更阿基高级的组织,只是短时间内很难取得更多的成效。 讲实在话,当前非贵族出身根本不具备成为间谍的可能性,原因是出身不够无法进入相应的交际圈子,无法进入圈子的话,刺探情报也就无从说起。 在目前的时代,哪怕想派人混进一个家庭的难度都超乎想象,每一个家族都有自己的惯用人手,新加入的人根本不可能接近家族核心人物。 这种情况下,派人去某个家族,极可能就是从外围中的外围开始干起,每天任劳任怨当牲口,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阶级上的提升。 所以了,用间什么的操作,要么是贵族愿意亲往冒险,不然就是收买对现状不满的列国贵族,真的无法让一个普通人在短时间内获得与出身不符合的地位。 出身是什么?就是血统。而在春秋战功时代,想用普通人变成贵族,难度堪比登天。 像是孙武、范蠡、文种等人,他们要是没有一个好爹,有再高的能力也不可能有施展的舞台,一样会泯灭于众人。 因此,智宵在组建情报系统时,没有多么的好高骛远,主要着手于贸易往来上的布局,希望从各种物资的调动去察觉到一些脉搏。 另外的操作上,智宵无非就是派出一定出身的人,让他们交好列国贵族,再从那些列国贵族嘴巴里刺探情报。 类似于梁婴父被豫让杀死这种事情,算不得什么隐秘,豫让为什么要杀死梁婴父才是隐秘。 赵氏对梁婴父被豫让杀死的反应先不提。 暂时也不提魏氏做出了什么应对。 几天之后,更加详细的消息传回来了。 “梁婴父并无劝阻齐国,乃至收受齐国贿赂。当时豫让在齐国游历,得知梁婴父收取齐国好处,愤怒之下拦路质问,两人爆发冲突,最后梁婴父死于豫让剑下。”智宵特地来告知智跞这个消息。 智跞并没有真的因为梁婴父被杀而震怒,表现出来的愤怒只是一种应有的表态而已。 现在,智跞清楚了前因后果,不得不说一句:“杀得好!” 可不是吗?梁婴父没有完成任务不算什么,肩负任务总有成功或失败,最不应该的是收取齐国的贿赂。 梁婴父收了齐国的好处,性质方面一下子就变了! 是不是能解读成为梁婴父因为收了齐国的好处,才没有尽力去阻止齐国继续支持范氏、中行氏呢? 智跞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问道:“宵为何如此看重豫让?” 智宵心想:“有吗?” 还真的是有。 这几天智宵一直在催促递回更详尽的消息,一系列操作痕迹很有要帮豫让免罪的意图。 智宵不能瞒着智跞,说道:“豫让乃是义士,孙儿有招揽之意。” 倒不是想要在自己败亡后,给豫让成就一种“佳话”的想法。 忠诚的义士啊,谁不喜欢呢? …………………… 搞不懂,37条评论,五星好评超过八成,只有两个被莫名其妙打了一星,也只有两位评价四星,怎么才6.5分? 兄弟姐妹们帮帮忙,打个五星好评,看看评分有变化不。感谢! 第210章 南子的请求 因为出了豫让杀死梁婴父的事情,赵氏明明作为受害者却是一时间陷入了困局。 在近一段时间,赵氏停止了多余的动作,暗地里则是在进行高度戒备。 这是应有之意,作为受害者的赵氏哪怕没有想要报复魏氏,他们必须怕魏氏可能的先发制人。 捉拿豫让的人已经出发,不出意外半个月后将逮捕豫让归国? 前往捉拿豫让的人来自智氏。为什么是智氏出人?只因为梁婴父的死关乎到出使事宜,而智跞是元戎。 智宵主动接过这个任务,正带人在往齐国的路上。 因为涉及到赵氏与魏氏的关系,智宵主动对赵毋恤和魏驹发出邀请,得到了两人的正面回应。 当下,智宵、赵毋恤、魏驹一共带着三千人抵达“棘津”这个渡河点,过桥就要进入卫国地界了。 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范氏和中行氏的驻军发现亮出旗号的赵氏部队,范氏战将籍秦带兵过来拦截。 籍秦发现赵氏所部跟智氏、魏氏的部队一起行军,没有贸贸然发起攻击,派人前来进行询问,得知率军的人是智宵、赵毋恤和魏驹,主动进行了撤退。 其实,因为智氏、赵氏、魏氏的军队一起出现在距离“沫(朝歌)”不远的位置,能够猜出中行氏有多么紧张。 中行氏和范氏的确也该感到紧张,害怕智氏、魏氏与赵氏一起前来攻打,有了智氏与魏氏的加入,哪怕韩氏没有参与,一旦智氏、魏氏参战必将使局面出现大变化,范氏和中行氏就该构思怎么进行殊死抵抗了。 “今次仅是途经卫境,并未通知卫国入境之事。” “我等进入卫国不往‘濮阳(帝丘)’,何必惊动卫国君臣?” “卫国仍在内乱?谨防出现误会,还是派人知会罢。” 第一句是智宵所说,第二句出自赵毋恤之后,最后一句则是魏驹的意见。 短短三句话,还是能够看出三个人对卫国的态度。 卫国的内乱已经持续了一年多,起因是卫国储君蒯聩要杀死生身母亲南子,事情暴露后蒯聩先逃亡到鲁国又逃去了齐国,卫君元盛怒之下处置了一些跟蒯聩交好的贵族。 现在可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死”的年代,受到无妄之灾的贵族肯定不想引颈就戮,卫君元手里的军力难以做到发动就消灭,双方打打停停也就让形势僵持了下来。 本就陷入虚弱状态的卫国,再一次发生了内乱,哪怕打得并不怎么凶,持续消耗国力之下,不免让卫国变得更弱了。 智宵后面还是派人前往“濮阳”谒见卫君元,提出了过境的请求。 话说,晋军都已经入境,再派人去请求过境,是不是显得很不尊重? 问题是什么?是卫国当前为晋国的附属国,作为宗主国的晋国有不告而入的权力,算不上是一种破坏规则。 所以了,智宵派人去向卫君元请求入境,站在晋国的立场是一种多此一举,卫国则是感觉得到了尊重。 这种操蛋的事情,无非就是晋国强大和卫国弱小而已,导致明明主权受损也要感激对方愿意发出请求。 智宵等人到了一个叫“上耶”的地方,见到了南子派来的特使。 很奇怪的是特使并非他人,乃是晋国安排在卫国监督的弥子瑕。 至于弥子瑕为什么会帮南子办事?卫国愿意为南子办事的人何其多,多弥子瑕一个不值得奇怪。 “世孙,两位宗子。”弥子瑕行礼问候。 智宵、赵毋恤和魏驹自然回礼,口称:“将军。” 弥子瑕先交割了卫国对晋军的劳军物资,随后才说道:“蒯聩逃往齐国,谒见齐君谋求借兵归国夺位。” 这件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蒯聩作为儿子想杀母亲,给的理由是南子霍乱宫廷,一再搅乱卫国。 不管南子到底有多么不守妇女对丈夫的忠贞,她再怎么样都是蒯聩的母亲吧? 身为儿子的蒯聩公开控诉母亲南子在两性上不堪的一面,南子注定要在史书上留下妖妇的记号,卫君元也要丢脸丢的天下人皆知了。 智宵当然听说过南子的一些负面名声,并且还知道传言不虚,其中最为夸张的莫过于卫君元在南子私会情人帮忙把风的传闻。 现在的人并不会因为两性上的事情去对一个人判死刑,哪怕是女人也相同待遇。 蒯聩拿两性说事,其实显得相当低端,以儿子的身份去那么干,不止伤害了母亲,尤其还让作为一国之君的卫元权威丧尽了。 讲实话,正治斗争这种事情,两性的污点历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有真正要倒台了才会拿出来说事。而真正让那人倒台的真正原因绝不是两性的问题,一定是在其它领域上斗得大败亏输,其它事项不能说,拿出大家喜欢听的版本出来娱乐大众而已。 弥子瑕是受了南子的委托过来,愿意来就很说明关键了。 南子在意的是蒯聩竟然拿最不应该的事情到处传,伤心绝对是感到伤心,愤怒也绝对非常愤怒,恰好智宵等人要去齐国,有事进行相求。 外人也看不过蒯聩的行为,觉得干得太过份了。 智宵看完了卫国的劳军物资,说道:“抵达齐国,要求齐国交出蒯聩难有可能。” 弥子瑕说道:“夫人仅是拜托世孙展露态度。” 由卫国这边对齐国发出警告?受限于卫国太弱的关系,不会有多少威慑力。 晋国去警告?哪怕齐国朝思暮想想要取代晋国成为霸主,齐国也在实际干涉晋国的内政,一些该给的面子依旧不能缺,要不然事态就要加剧了。 说到底,齐国也怕晋国对自己认真啊! 一个认真起来的晋国,谁不会感到害怕?反正齐国是怕得要死的。 既然害怕,齐国为什么又一直挑战晋国的底线?挑战者不就是这样么,一次又一次试探强国的底线,直至某天能够一举取而代之。 智宵沉吟了一下下,说道:“此事……,宵择机而为。” 说到底,卫国的烂事而已,几乎对晋国没有影响,帮是人情,不帮是道理。 弥子瑕想劝说,转念一想又闭上嘴。 晋国才是卫国的宗主国,弥子瑕也是前往监督卫国,该是卫国为晋国服务,不是晋国为卫国服务啊! 第211章 齐国田氏 后世的很多王朝就没有搞清楚一点,收小弟是为了获得有形或无形的好处,收小弟并非是为了尽心尽责当保姆。 关于怎么当老大这一点,晋国历代君臣就做得很好,将小弟当成了取款机和兵力来源,平时则用晋国的威势震慑他国不敢动自己的小弟,真正应该出手时再出手。 在晋国的众多小弟之中,鲁国是最爱多嘴和受到晋军最多次支援的那个。 晋国为什么明明讨厌鲁国却一次次派军援救?答案是晋国需要打压齐国,出兵救援鲁国只能说是顺带的。 因为分得清怎么去当老大,晋国哪怕有所衰落,在见机不妙之前一定会先极尽地削弱敌人,过程中再将一帮盟友的国力消耗掉。 在这种策略之下,晋国即便有起起落落,其余列国却是实力受损更严重,直接让晋国的霸主一当就是两百多年。 如果了解现代国际局势的变迁,会发现不止一个国家采取的就是春秋时代晋国的国策。 所以了,好的策略从不过时,只看能不能用或会不会用。 智宵是南子的下臣或随从吗?并不是的。 即便南子给得再多,不改的就是卫国对晋国的侍奉。 牵扯到国家层面没有任何的小事,顺带的忙可以帮,与本身任务无关则是应该拒绝。 这样的话,凭什么南子一句话就要让智宵帮忙做事,还是依靠晋国的震慑力去压服齐国,消费的不就是晋国的威慑力嘛。 “宵分得清国事与私事……”赵毋恤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些经验。 恰好听到赵毋恤呢喃声的魏驹做出哑然失笑的表情。 那些都是晋国卿位家族的基础课。 这一次智宵不卖面子给南子,无非就是南子开出的价码不够而已,付出的代价足够大为前提,怎么去让私事与国事挂钩,卿位家族有着极其丰富的相关经验。 当然了,魏驹才不会教赵毋恤聪明。 他们进入齐国地界,第一个靠近的城邑叫“薛”。 这个“薛”地本属于一个叫薛国的旧土,跟春秋早期的迁徙文化有关系,薛国一直向南进行迁徙,旧地后面被齐国所占领。 目前的薛国仍旧健在,位处鲁国与宋国的夹缝之中,全国上下人口约五万余人,连成为晋国小弟的资格都丢失,只能在宋国与鲁国之间摇摆不定。 提到齐国的“薛”地就一个原因,它当前是田氏的封地之一。这个田氏是妫姓,乃是陈国外出发展的公族后裔之一,因此也能称为陈氏。 智宵提前打听到田氏的当代家主就在“薛”地视察,才特地选了这么一条路线。 果然,哪怕齐国目前跟晋国是处在敌对关系,得知有晋军入境的田乞还是派人前来问候,并且携带了约五百石各类粮食。 “拜见赵氏、魏氏两位宗子,智氏世孙。”田恒是个帅小伙,他也是田乞的嫡长子,田氏的世子。 田恒看上去多少有些紧张,问道:“不知三位来此……” 当前的田恒约是十四五岁,与智宵年纪相当,比魏驹年纪略小,又比赵毋恤大了一些。 智宵对齐国田氏感兴趣,不能表现得太明显,笑了笑没有说话。 魏驹在面对其他人时会自持身份,同样保持微笑没有吭声。 既然智宵和魏驹都不说话,只有赵毋恤出面应对了。 “我等仅是路过,至于何时……田氏不必知晓。”赵毋恤算起来是第一次出国,同时也是首次跟他国贵族后裔打交道。 田恒着实没有想到得到的回应会是那么强硬,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恢复笑意,说道:“应是为追索贵国豫让?” 赵毋恤侧目了。 智宵和魏驹多少也感到有些意外。 这么一件事情闹得那么大,好像谁都知道了? 当前的田氏在齐国是什么地位呢?在列国之中,异姓贵族通常不是那么好混,田乞却是依靠长袖善舞交好齐国的国氏、高氏两个齐国公族,本身也得到齐君杵臼(齐景公)的赏识。 所以,目下田乞虽然不是位高权重的人,由于齐君杵臼的赏识以及交好高氏、国氏,多少还算是混得风生水起,并且随着晏婴病逝越来越有抬头的迹象。 田乞为什么会被晏婴打击?原因是田乞初为齐国司徒佐僚,负责齐国国库的放贷,利用国家资源大肆收买人心。 怎么个收买人心的方式?田乞大斗从国库出粮放贷,回收的时候却是使用小斗。 那一套做法大家都门清,借贷者才不管田乞拿国有资源怎么样,只知道自己少交了很多,对田乞变得极尽感恩戴德或许未必,要说没有感激之心则是不可能的。 晏婴从田乞的做法做出预言,认为齐国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妫姓田氏的齐国。 关于这个预言齐君杵臼和很多齐国公族、大臣都亲耳听晏婴提过,只是当时的田乞实力弱小,不因为晏婴为齐国做了那么多,尤其晏婴拥有高强战略眼光的名声也是非常大,可是依旧没有没有谁当回事,甚至齐君杵臼跟眼影故意作对那样加大了对田乞的重用。 或许正是齐君杵臼的态度,才让齐国众人哪怕相信晏婴的判断也不敢表露出来? 齐君杵臼为什么会那样?就是齐君杵臼跟晏婴一段很长的故事,这里就不表述了。 智宵对赵毋恤的表情有点侧目,心想:“过于紧张还是怎么回事,一点没有一个天生阴哔该有的深沉啊?” 最让智宵和魏驹在意的是受到侮辱的田恒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仅仅这点就能给年龄同样不大的田恒一个很好评价。 这个时候,智宵不出面不行了,问道:“田氏之主在‘薛’地罢?” 田恒不好隐瞒,答道:“我父遣我而来,正是为邀两位宗子和世孙前往招待。” 正在评价自己应对方式的赵毋恤看到智宵对田氏那么感兴趣,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魏驹同样也发现了异常,不由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田恒,进而思考齐国田氏有什么会让智宵重视。 智宵为什么会重视田氏?一切只因为田氏在智宵的棋盘上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第212章 各有立场 上位者讲究的就是一个物尽其用,每一份人力,每一件东西,皆是放到正确或合适的位置,等待他们发挥自己的作用。 智宵没有疑问就是上位者之一,他想要达到的目标远超当代人,怎么可能不一一谋划与布置呢? 他们在“薛”的城门见到了田乞。 这是一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脸上带着不卑不亢的微笑,一双眼睛在观察智宵、魏驹和赵毋恤,显得温润儒雅,看不出绝世枭雄的姿态。 田乞为什么非得有一个绝世枭雄的定义?因为自他而起,田氏确认了代齐的战略目标,田氏这个家族首次在齐国进行“公器私用”操作,不止为田恒打下了厚实的基础,还开展了无尽的人脉。 接下来田乞还会有更多的操作,智宵这一代人将会进行见证。 在田乞之前,田氏历任家主只能说是在齐国进行挣扎,没有获得过庙堂高位,家族实力普普通通。 所以说田乞是田氏代齐的奠基者,没有任何过分拔高的地方。 “贵客来访,田氏不胜荣幸,已备下酒宴,请赏光与宴。”田乞的声音听上去很雄厚。 阴险小人总不至于就必须是风格阴恻恻,做这样的阴险小人也做得太失败了。 齐君杵臼为什么欣赏田乞,其他人又不觉得田乞是个阴险小人,除了田乞懂得伪装之外,田乞还有着一副好皮囊和懂得说话。 位处齐国与鲁国边境的“薛”地占地范围不大,城池规模也显得比较一般。 来路上,智宵能看到“薛”地的农业规划做得很好,各处村落看上去井然有序以及充满了生产热情。 齐国与鲁国的关系并不好,边境封地能够正常生产,乃至于有极大的生产热情,某方面来说显得极其不易。 列国公族压制异姓贵族早就是常态,不为公族在各诸侯国一直以来遭受打压,难以获得庙堂高位是一种现实,缺乏资源和人力也会是常态。 全面形势不好的现状下,整体的面貌也肯定往颓废发展,也就是很难看到生机勃勃的一面。这一点在田氏……,或者说在“薛”地确实看不到颓丧,相反有着很特别的繁荣,仅从城门人来人往就能证明这一点。 智宵等人在田乞的引领下来到举行宴会的地方。 “两位宗子、世孙。”豫让没有携带武器,看着也不像自由受到限制,看到智宵、魏驹和赵毋恤立刻行礼问候。 魏驹和赵毋恤肯定没有见过豫让本人,还以为是田氏那边的谁,点头算是回应。 智宵却知道豫让长什么模样,心里讶异豫让怎么会在田氏的“薛”城作客,表面上则是没有展露出任何诧异,应道:“豫大夫早知我等会来?” 魏驹和赵毋恤表情就有点迷了,心想:“什么豫大夫?他就是豫让?怎么会在这里啊!?” 豫让老实回答道:“并不知世孙会来,归国投案之时路过‘薛’地,田大夫盛情邀请推脱不过,又有它言,索性在此暂作歇息。” 有重点词! 听上去豫让没有想要逃亡,杀死梁婴父之后就要回国接受处置。 那么,田乞跟豫让说了什么,致使豫让改变主意待在“薛”城作客呢? 田乞自然看到智宵三人与豫让碰上了面,凑过来说道:“田乞绝无干涉伯国(晋国)政务之意。” 可是,田氏留下豫让本身就是干涉了晋国的内部事务了! 所以,田乞解释道:“豫大夫乃是义气壮士,行事亦是有因,义气之人世人爱之,不忍有所损害,方斗胆给予建议。” 很多人就是用做好事的理由在破坏规则,看似在做好事,大家也认为在做好事,破坏规则却是真真切切的。 赵毋恤挑了挑眉头,说道:“如何处理自有论断,田氏乃齐国之臣,岂不知卷入必受其殃?” “知也!”田乞一副很清楚的表现,又苦笑道:“豫大夫乃是气节壮士,便是田氏有祸,岂可坐视豫大夫受罚?” 看看,豫让一定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田乞能够理解,进而觉得田乞的脾性跟自己想通,完全是能够深交的人了吧? 田氏这一次帮助豫让,不管豫让的最终结果是什么,或者田乞怎么被晋国迁怒,传出去必定会让田氏获得名望。 一时的得失不算什么,只要不是被一次打死,有了名望必然在未来赚到更多。懂得这个道理再去执行的人,他们看得压根不是现在的结果,看重的是长久的未来效益。 智宵在观察豫让,能看出豫让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等于不知道豫让自己被田氏利用了。 另一边,赵毋恤正在跟田乞理论,说着说着很快就被各种大义与道理弄得溃不成军,慢慢赵毋恤招架不住只剩下生闷气。 从私人立场上来说,智宵压根不想处置豫让,进而也就不能跟田氏较真。 站在国家的立场,智宵却是不能没有行动,也就开口说道:“若是有梁婴父收受贿赂证据……” 田乞看向了豫让。 豫让也不负众望,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竹简,说道:“何人行贿,行贿何物,皆在此书。” 魏驹有点看不下去,说道:“既有证据,何故耽搁在此?” 不知道因为这么一件事情,闹得魏氏和赵氏的关系变得很紧张吗?一个不小心就将演变成魏氏与赵氏开战了! 这时候,田乞站出来缓和,笑呵呵地邀请众人先进去就坐。 有自身目的的智宵也不愿意见到气氛太僵,再来便是魏驹一样不想豫让获罪,两人接受了田乞的缓和,闹得赵毋恤哪哪哪都感觉难受。 “智氏这是在拉拢魏氏吧?一定是!”赵毋恤并不清楚自己想岔了。 智宵之所以拉偏架,有拉拢魏氏的意思,更多的是想招揽豫让。而外人只会想到智宵在拉拢魏氏,根本猜不到还有另外一层用途。 在田乞一副知道有错,愿意为了错误付出代价的态度下,搞得赵毋恤也不好发飙。 “豫让……,看着很憨直啊?”智宵观察下来,得出这个结论。 话说,为人不是太憨直的话,能做出以晋人出身,再出国杀掉晋国使节的事情吗? 这样的人用起来,极有可能就是一把双刃剑! 第213章 认罪,不认错 田氏安排的待客礼仪上面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甚至能够看出曾经作为公族的底蕴。 什么意思?田氏就是陈国的公族后裔,带走了一部分陈国的知识传承,来到齐国发展之后还是跟陈国保持联系。 田氏最大的特点就是懂得培养宫廷侍女。不要小看这一点,仅仅是一些掌握宫廷礼仪的侍女存在,无形中就让田氏的逼格直线上升。 好多人只是纯粹想要见识一下懂得宫廷礼仪的侍女,他们会很乐意拜访田氏作客,一来二去互相之间不就熟悉起来,建立起人脉关系了吗? 田氏这边不止有懂得宫廷礼仪的侍女,还有一支小规模的音乐班子。 现在,约是十来名乐师就在幔帐之后演奏,大厅之内则是六名舞娘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智宵和魏驹多的是听音乐和看舞蹈的机会,总得来说只是感觉受到了礼遇。 庶出的赵毋恤才成为赵氏宗子没有几年,再则他成为宗子恰好是赵氏遭遇困难的阶段,压根没有列国之君对赵氏发出做客邀请,赵氏内部也很难再将资源投入娱乐相关,致使赵毋恤根本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 在春秋时代,想要听到成套班子演奏的音乐和看到舞蹈着实太难太难了,恰恰因为机会难得,很多人受到这种款待会觉得非常荣幸,感觉受到礼遇怎么会不对东道主心生好感呢。 所以,田氏有着大多数家族所没有的社交规格,只要使用的方式正确,有这么一套顶级社交圈子的配置,一下子就能够吸引越来越多的贵族进入同一社交圈子了。 看看赵毋恤的反应就可以说明问题。 无论怎么样,赵毋恤都是晋国卿位家族的成员,当前更是宗子的身份,连他都会因为田氏这种规格的款待而觉得荣幸,其他出身更低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魏驹不得不承认的是,即便自己不止一次经历过类似的场面,还是因为田氏足够用心而感到心情愉悦。 事实就是那样,有没有条件是一回事,要不要把优渥的条件发挥出来让客人体验到则是另一回事。 “田氏的起点比较低,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开展人脉。这样的交友方式管用,只是仍旧处在弱势地位,地位更高和实力更强的人结交田氏,想要的大多是利用和挥霍,田氏有所需要大多会看心情选择帮不帮忙。”智宵却也需要承认田乞走对了路子。 田乞当前的做法跟现代的一些企业在创业之初的老板差不多,也能从一些企业公关的做法找到影子。 因为田乞所处年代比较早的关系,排除掉田乞是位穿越者的可能性,指定是田乞先开创出了这种社交模式。 他们的相同点就是有求于他人,摆低位置极力交好,耗费了无数的资源极可能都无法换取等价的回报。 因此,该种社交模式到一定阶段之后,需要的是抓住机会做出调整。 例如,田乞一开始不讲任何身段,等待齐君杵臼的赏识变现,田乞在庙堂获得高位,过去那种卑微模式肯定不能再用,需要的是从地位比自己更低的贵族那边获得好处,再将资源拿出来结交比自己身份更高的贵族。 智宵选择从“薛”地路过完全是临时起意,诡异的是田乞好像早有所料? 田氏之主在某个封邑视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恰好在招待犯了事的豫让。 晋国派人前来齐国追捕豫让并不是什么秘密,那么是不是等于田乞只要让豫让待在“薛”地,智宵等人迟早会找上门来呢? 这样的话,能够判定田氏就是奔着接触智宵为目的。 之所以单独将智宵摘出来特别说,原因在于智宵也是临时邀请魏驹和赵毋恤同行。 如果田乞知道魏驹、赵毋恤与智宵同行也是后面的事情,绝不是一开始就事先知情。 整个酒宴过程进行得很是完美,事情却是一件都没有谈。 时间差不多之后,田乞与田恒选择告辞,留下了智宵、魏驹、赵毋恤和豫让。 这个就是田氏懂得做人的地方了,明白晋人肯定有许多事情要谈,不适合外人在场。 智宵安静坐在原位。 事关魏氏,最好是让魏驹最先询问。 然而,赵毋恤率先发难,说道:“刺杀晋使乃是大罪,你知否?” 豫让平静地答道:“自然知晓。然,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这就让赵毋恤很生气了,霍地站起来,大声怒斥:“是否国贼岂是你所能定罪!?仅此一条,你便有罪!” 道理没错。 晋国不是一个没有律法的诸侯国,凡事皆有法度不提,律法所不健全的地方也轮不到非卿大夫去定罪。 如果人人都如豫让这般,以自己的认知与情感去随意杀人,要律法做什么?或者说律法就是形同虚设,必将要引发一轮又一轮的动荡了。 “让知罪,并未有潜逃之意。愿伏法正刑!”豫让说道。 这么搞,搞得赵毋恤越加火大。 豫让却是在沉默一小会之后,问道:“梁婴父因收受贿赂无视使命,亦有大罪。此等事情已非梁婴父首次所为,彼时律法何在?” 现在没有“规则建立起来就是为了破坏”这么直白的说法,贵族带头破坏规则的事情则是不止发生一次,有些事情的影响该足够广和深远,破坏规则的人一样屁事没有。 豫让展露出来的就一个态度:他认罪,但是并不觉得自己错了。认为律法治不了梁婴父,那就由他去进行制裁。 那么事态的进展也就变了。 虽然是豫让杀死梁婴父,事情却变得没有这么简单。 豫让是想用自己的行为来警醒晋国的高层,希望高层发现规则早就形同虚设,尽快做出往好方向发展的改变。 仅是从豫让的所作所为看来无疑是错的。 再加上豫让那么做的用意,变成豫让值得称一声义士,想要牺牲自己让大环境得到改善。 魏驹从头听到尾,非常清楚自己已经不适合说点什么,能够让豫让小命保住的人只剩下晋国正卿了。 毕竟,豫让是犯了罪,有那一层内涵存在,操控一下舆论,事情还是能够往好方向发展,一旦操作妥当的话,非但不会被治罪,相反还会获得很大的声望。 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未来也绝对还会在发生,看就看懂不懂得操作而已。 第214章 处心积虑 智氏、魏氏和赵氏分别出动了一千的部队,以晋国屡次出兵的规模不算多,其余列国看来则不是那么回事了。 晋军的战斗力很强,单对单或许能是持平,一旦人数上百的话,一百名晋军经常能吊打两百以上的列国士兵,数量越多发挥出来的战斗力越强。 齐国的单兵作战能力其实不错,尤其是一些极其擅长技击的武士,他们在小规模的拼杀下优势很大,历史上出现过一名齐国技击之士能杀死三名晋军的多次例子。 可是,齐军的数量一多,那么是由技击之士组成兵团,对上晋军却屡屡是大败亏输的下场。 这种情况并不复杂,战争并不是斗殴,军队讲究的是团队配合,个人武勇的作用将被无限降低。 所以,三千晋军进入齐国地界,齐国起码需要派来一万以上的军队过来阻拦,还不一定能够拦得住。 “田氏在此款待我等,我等并无再深入齐境之举,仅此田氏便是为齐国立下一功。”智宵在给魏驹进行解释。 这一次算是又被田乞抓住了立功的机会,可是机会从来都是给有准备的人,没有田乞早早留住豫让并带到边城,智宵等人还是会继续深入齐国境内。 智宵等人在这里碰上豫让,失去了继续深入齐国的理由,哪怕霸道如晋国也是要守住一些规矩,比如不能随便越境。 魏驹对田氏的印象比较不错,说道:“无怪田乞可得齐君赏识。” 智宵点了点头。 齐国上一次被消灭了将近五万大军,他们后面又集结了一支为数三万的部队驻扎在与晋国的边境处。 这一支三万数量的齐军没有越境进入晋国,他们担负的是守卫齐国对范氏、中行氏的物资中转站,责任方面其实挺大的。 三万齐军驻扎在一个叫“高唐”的地方,距离“薛”应该是有个两百余里? 两百多里路好像挺远,以军事价值进行考虑的话,才两百里的距离方面又显得很短。 齐国现在绝对不愿意晋军靠近“高唐”这个地方,必然想要断绝任何的意外,智宵才会说田氏这次又立下了一功。 魏驹比较突然地说道:“齐国之乱必由田氏起。” 智宵有点意外地看着魏驹,问道:“为何有此说法?” 魏驹笑了笑,想说什么又没有讲出来。 智慧是无价的。 自己发现了什么,其他人却还懵懵懂懂,凭什么去教他人聪明? 应该怎么来说田氏在齐国的定位呢? 齐国受到晋国的影响,不止一次清除异姓贵族,庙堂高位全由公族把持,其中的大半职位又被高氏和国氏所占据。 田氏与国氏、高氏交好,另一方面田乞又在不断挑拨高氏与国氏的关系,双方已经爆发了一次比较大的冲突,只是被齐君杵臼给压了下去。 晋国的魏驹为什么会知道田氏在挑拨国氏与高氏的关系?算是一种旁观者清。 另外,平时不细想没有察觉,认真去进行思考会奇怪一点,比如高氏与国氏势同水火,偏偏田氏能够左右逢源,要说其中没有问题,谁会相信呢? 魏氏在这一方面自认为看得透彻,他们在与智氏合作时,不是一样跟赵氏勾勾搭搭吗?后来跟赵氏结盟,也是在跟智氏多层面接触。 魏氏有过相似的行为,看到田氏与高氏、国氏的相处方式,魏驹一下子就洞悉到了什么。 主要还是田乞窜起的速度太快,起势的过程中高氏与国氏摩擦不断,两个公族封君一再斗得那么凶,好处却有大半落入了田氏的口袋中了。 齐国不是在干涉晋国的内政吗?田乞就担负了一些物资上的采买与转运,过程中比较偏向优先补给实力较弱的那些家族,一下子又博得了大批中小贵族的好感。 田乞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做了什么事,绝大多数家族又找不到怪罪的理由,有所怪罪也让齐君杵臼压了下去。 当前对田氏最大的问题是高氏那边已经察觉到不对劲,高氏之主高张有意与国氏之主国夏缓和关系,可惜的是国夏已经都红了眼根本无视了高张的善意。 智宵和魏驹为什么会了解齐国那么多事情?谁让齐国太跳,目前也是唯一那个还在公开干涉晋国内政的诸侯国呢。 各个诸侯国对晋国的情报打探历来不会放松,他们其实也能从各种信息中发现智氏联合韩氏与赵氏比较不对付,看似中立的魏氏频繁改变立场。 智宵等人在“薛”并不会逗留多久。 看似对田氏不满的赵毋恤,他后来代表赵氏跟田氏达成了不少贸易上的口头商定,其中包括有意愿向田氏采买两万石的粮食。 田乞却是跟智宵谈妥了三千匹布的买卖,支出则是嵊泗、桑麻为主,再加上一部分的粮食。 魏氏同样跟田乞达成了一些交易意向,主要是粮食方面。 所以了,很符合春秋时代的特性,打归打,交易不能断。 在返程期间,智宵、魏驹和赵毋恤在一次闲聊中互相知道从田氏这边将获得粮食,合计了下来发现竟然多达四万六千石,一下子陷入面面相觑之中。 一下子就能拿出将近五万石粮食,库存中起码是拿出来的两倍以上,对不对? 在齐国看似不显山不漏水的田氏掌握数量那么庞大的粮食,与之身份地位显得太不匹配了。 “田氏并无多大封地,不想竟是有如此之多储粮?”赵毋恤感到太惊讶了。 赵氏自从失去“温”地之后,时不时就要由心粮食不足。 他们与范氏、中行氏连翻大战下来,各处封地被破坏得比较严重,再来就是失去了大量劳动力,导致最近在粮食的困扰上太严重。 那个“温”地原本属于郤氏,后来归了范氏,再后来落到赵氏手中,更后面被范氏拿了回去,目下则是在魏氏掌控之下。 而这个“温”地跟“原”地是晋国两大产粮地之一,智氏现在控制了“原”地。 魏驹也在感概,说道:“田氏之富,着实使人困惑。” 齐国的产盐以及纺织基本是由公族封君把持,田氏怎么能够积累那么多的财富呢? 当前最盛行的货币不是青铜币,乃是粮食与布匹,盐也是货币之一。 智宵知道田氏的情况,无非大肆搞放贷而已。 齐国的商贸氛围一直挺浓厚,想要搞放贷则没有那么容易,田乞也是担任过主持国家放贷的官职,才打开了这一条通道。 只是呢?智宵对田氏在目前就掌握那么大的财富,其实也是感到非常惊讶的! 第215章 凭什么惯着你? 因为布匹也是货币之一,大力开展织布的智氏会缺钱吗? 事实就是,在智罃之后财力就没有差过,要命的是没有去使用的人,从智朔到智盈皆是英年早逝,等到了智跞这一代根本不敢太高调的花钱。 另外,在春秋早期和中期的时代,想花钱并不是那么容易。 首先,能够大批花钱的人一定是贵族,通常是贵族与贵族之间进行互通有无。 比较要命的是大家的生产力也就那个样,手头没有过多剩余的物资能拿出来卖,一般采取的是自给自足的模式,俗称小农经济。 一直到春秋晚期,大批大批的列国亡国,很多贵族失去了封地,他们不得不转型,有人专注于研究学问打算一鸣惊人,更多的人投身于商业上的经营,开始让诸夏大地渐渐有了商业氛围。 到现如今的时代,仍旧是只有大贵族与大贵族才能进行大宗贸易,普通人想要零碎采购东西要看运气。 为什么普通人想买东西很难?一来是市面上的商品很有限,想抢购到很不容易;再来则是同为普通人为了填饱肚子都困难,怎么会去搞东搞西制作商品,想搞也没有相应的技术和资源。 类似于智氏、魏氏、赵氏和田氏的这种跨国交易很难得,大批物资的归属变更通常是发生在敲诈或贡献,不会是在互利互惠的商业往来。 商业气息最为浓厚的临淄,一整年的粮食交易总量基本就在十万石左右,等于智氏、魏氏、赵氏与田氏的粮食交易,一次就达到了“临淄”粮食销售总额度的差不多一半。 智宵等人这一次并没有拿到货物,需要田氏一段时间的准备,由田氏运输到边境的某个地方,再由智氏、魏氏、赵氏的队伍前往接收。 因为智氏、魏氏和赵氏是站在强势地位的关系,只有在三个家族将货物运去想要的地方,随后付款或是再拖一段时间才会付款。 智氏、魏氏和赵氏不会在贸易行为上搞事,整个过程中没有定金那么一说,田乞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至于收到货物不付款这种事情?哪怕总价值乘于十倍,只要不是达到不昧下来就显得傻的程度,智氏、魏氏或赵氏的家族信誉没有那么廉价。 在归国的路线选择上,智宵力主走原路返回。 他们进入卫国地界,一直到通过“濮阳”周边的大道,路程中显得很是风平浪静,一直在接近“平阳”才出现一些幺蛾子。 “前往爆发激战,乃是卫军与齐军混乱厮杀。”程集汇报的说词有点乱,看上去整个人也比较错愕。 智宵品味了一下下才听懂,说的是齐军入侵了卫国,同时有卫国贵族率军站在齐军那边。 往简单了说,其实就是卫国又爆发内乱,齐国搅了进来。 因为前路发生了交战的关系,他们自然不能一头撞上去,只能选个地方驻营,再继续打探交战信息。 后续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回,卫国这一次内乱还是跟逃亡的蒯聩有关,一名叫石曼姑的卫国贵族勾结齐国的国氏,双方围攻卫国贵族孔悝的封地。 孔悝?就是跟孔丘交情很好的那位卫国贵族,他有着许多的封地,主要封地叫“戚”。 这一次,石曼姑之所以勾结齐国的国氏攻打孔悝,原因之一就是石氏跟孔氏在“戚”地的归属上存在纠纷。 “卫国又乱矣?”赵毋恤摆明就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是啊,卫国又乱了。 卫国发生内乱没什么好稀奇的地方,有点搞笑的是总能小事化大,再好多贵族搅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要不然卫国的衰弱速度不会那么迅猛。 赵氏跟卫国不对付很久,石曼姑所在的石氏还是范氏、中行氏的他国忠实追随者之一。 在这种情况,赵毋恤得知卫国又爆发内乱,不管参战都有己方,反正都能让赵氏感到开心。 魏驹嘴角扯了扯,心想:“赵氏对赵毋恤的教育不到位啊?” 庶出的赵毋恤肯定会缺了一些系统教育,会在成为赵氏宗子之后再慢慢补上。 什么教育?贵族的嫡长子会接受所谓的精英教育,很多是非嫡长子所不能学的知识,往后被称为“帝王心术”。 而“帝王心术”归纳起来就是识人之术和用人之术,再加上一些不成系统的心理学,有另外的要求则是必须做到喜怒哀乐不显于色。 这么一点事情就让赵毋恤直接将幸灾乐祸表现出来,不是赵氏在教育宗子上面的失败,又是什么呢? 赵毋恤可不止想要幸灾乐祸,看着智宵说道:“卫国乃是智氏邦交之国,更有齐军入侵卫境,宵不欲前往制止?” 晋国那边确实是智氏负责对卫国的邦交,等于卫国首先要对智氏负责,随后关乎卫国的事情才是由智氏向国君负责。 智宵能看出赵毋恤在幸灾乐祸之余,多少有点蠢蠢欲动,反问道:“毋恤静极思动?” 明明就是出现再坏的结果也是卫国承担,适逢其会的赵毋恤想抓住机会插一手。 智宵当然不会让赵氏插手卫国的事务,要不然就等于是将卫国的控制权拱手让赵氏介入。 所以,智宵不等赵毋恤回答,又说道:“赵氏当前并无邦交之国,毋恤确实难有历练之处。” 智宵在对上赵毋恤时,从来不会给予任何占便宜的机会,一旦赵毋恤想要用语言挤兑,反正就是怼回去。 跟往常一样,赵毋恤被怼得脸色一阵变幻,勉强地笑了笑不吭声了。 作为旁观者的魏驹心里大乐,想道:“一次又一次,赵毋恤每次都要凑上去,占不到便宜还反要被挤兑,何必呢?” 智宵也就让赵毋恤和魏驹留在营地,自己则是带上八百士兵往战场赶。 在智宵离开之后。 赵毋恤主动来找到魏驹,满脸不忿地说道:“宵如此霸道,驹为何能够忍受?” 魏驹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看上去想不出智宵有什么霸道的地方。 得到这种反馈的赵毋恤只好讲得更直接一些,说道:“我等定然早于智宵先为卿大夫,怎可事事遭智宵压制。” 魏驹不茫然了,直接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他们成为卿大夫的前提是在卿位上的父亲死亡,对吧? 那样一搞,变成赵毋恤在诅咒赵鞅、魏侈会早死了。 赵毋恤并不觉得说错什么话,他们赵氏根本不在乎那些,还在等着魏驹给出反应…… 第216章 风云再起? 智宵当然不是贸贸然带着部队就往交战地点撞进去,完全是有足够多可靠情报作为支撑,事前不忘派人前往“濮阳”谒见卫君元。 寻得卫君元的支持是一种正常流程,说白了就是需要获得“名份”上的大义,事后也将获得卫国的感谢,包括有形和无形的。 “齐军与石氏合兵约有五千余,孔悝起兵两千余,另有孔烝鉏率军千余赶往支援。”程集很忙,不断收集情报,再进行汇总交给智宵作为判断依据。 智宵说道:“尽快查知在‘平阳’齐军何处而来。” 为什么又乱起来这种事情?智宵不必去深究,智氏的立场就是镇压反叛,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处置石曼姑。 他们的行军速度并不快。 走了约七里路时,弥子瑕追了上来。 “世孙!” 弥子瑕带来了千余部队,没有二话归入智宵麾下。 智宵多少有些责怪地说道:“为何齐军入境事前并无察觉?” 弥子瑕是来卫国进行监视,其中也包括保证卫国的安全,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没有做好,遭到什么责难是应该的。 所以,什么事发突然,又说是有其它原因,弥子瑕讲出来都是属于在借口,唯有一脸羞愧应对。 当然是事出有因,最近卫君元与南子正在闹情绪,搅得卫国众臣的注意力全被这对夫妻吸引。 同时,范吉射派人到“濮阳”频繁活动,倒不是想让卫国再次出兵相助,也不是想要无偿获得粮秣,要的是卫国出售兵器给予范氏。 不是有齐国在帮助范氏与中行氏,怎么还需要从卫国采购?这个消息在他人听来或许会被忽略掉,智宵一听就知道范氏、中行氏将有大动作了。 在弥子瑕追上来约半个时辰,恰好智宵下令军队原地休息,卫君元派的人也过来了。 “拜见世孙!”史鳅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见礼。 这种状态有点装。 史鳅总不是一路跑过来,坐车再有那么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简直是太做作了。 当然了,史鳅就是想表达一种态度,表示卫国一点时间都不敢耽误。 “寡君委托世孙全权处置。”史鳅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根包裹着手书的青铜令箭。 手书是以文字表示智宵确实获得权限。 令箭这玩意则是智宵可以合法指挥卫国的军队,乃至于对周边的卫国贵族发出征召令。 当前没有虎符、鱼符之类,用作调动军队的信物就是令箭。 史鳅看着停在原地歇息的晋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是要赶往平叛吗?这么一副不紧不缓的姿态,搞哪出? 智宵看出了史鳅的疑惑,说道:“未得卫君指示,宵只有缓慢而行。” 史鳅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时,一脸感激地说道:“世孙果真乃是持礼君子。” 以前晋国卿位家族的人,不管身份重不重要,谁在乎过卫国的感受?基本上就是想怎么样就那么样。 很难得才碰上智宵这么一位尊重卫国主权的人,史鳅的感激真诚实意,只是这份感激能维持多久就不好说了。 智宵总不能说自己就是故意明晃晃往战场赶,石氏与齐军发现有晋军在靠近后,识相点就会自己滚了吧? 说到底,智宵只是适逢其会,智氏又负责卫国的邦交,不能眼睁睁那么看着,确实应该有做行动。 能不实际交战的话,智宵肯定不想老智家的士兵将血流在这种场合,将敌军吓跑就能达成目标,尝试一番又对智氏没有损失,敌军没有被吓跑无非就是实际干一战罢了。 史鳅又带过来两百余人。 那么,智宵本身带来了八百晋军,加上弥子瑕的近千和史鳅的两百余,还有孔悝麾下两千左右,孔烝鉏的千余,一下子让智宵手中的可用之兵接近五千。 智宵为什么没有让魏驹或赵毋恤帮忙?晋国的任何一个卿位家族都不会轻易让其他卿位家族插手自己的邦交国事务,不然智氏、魏氏和赵氏合起来三千晋军轻易吊打包括齐军在内的五千敌军不成问题。 在他们靠近交战区域十里范围内时,得知有援军的孔悝派人过来汇报,说是国夏和石曼姑在知道有晋军向战场移动,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逃跑了。 值得智宵注意的是,国夏和石曼姑是带着部队往北跑。 北边是哪?就是中行氏控制的晋国疆域。 智宵跟孔悝会面,第一句问的话就是:“范氏、中行氏可有出兵?” 孔悝还没有行礼问候,听到问话,还是先行礼才答道:“并未。” 智宵又问道:“大河以北可有异动?” 这个孔悝完全答不上来。 这一次,齐军的入境和石曼姑发起袭击对孔悝来说很突然,没有反应过来就让孔悝丢了一座城邑和四座村庄。 遭到突然攻击的孔悝满心集中在抵抗上面,他也跟当代的很多人一样对战场之外的情况并不重视,哪里能知道范氏或中行氏在做什么。 面对这种问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智宵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温和笑着说道:“既然敌军已然退却,卫军便留于此处,宵则再次启程返国。” 孔悝先是一愣,随后说道:“请世孙务必往我处接受款待!” 智宵再次婉拒,还表示无功不受禄之类。 包括孔悝在内的卫人,他们见智宵态度坚决,认为智宵不居功自傲的同时,果然是一名谦谦君子。 而智宵返回营地,找来魏驹与赵毋恤,说道:“卫国之事绝非寻常,范氏、中行氏或有再行起兵之举,我等不宜经‘棘津’返国,需经由王畿走‘孟津’过河。” 赵毋恤不知道智宵关于范氏、中行氏会有大动作的依据是什么,结合智宵以往在军事行动的判断力,选择相信智宵做出的判断,心想:“我必须立刻派人通知父亲!” 魏驹则是恭喜道:“宵再次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当世名将无疑。” 智宵听着抬起手摆了摆,一副不敢当的谦虚表态。 齐国一下子被智宵歼灭了将近五万大军,再一次对上智宵采取最为谨慎的选择,属于再正常不过了。 既然国夏想退兵,压根没有石曼姑反对的资格。 这种小打小闹,顶多就是对智宵的名望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 他们应该重视的是范氏和中行氏到底想做什么,闹出的动静又能多大。 第217章 到了危急时刻 其他家族不清楚,智氏这边对范氏、中行氏的情报收集一直没有停止,尽管不敢保证全然掌握,大体上还是能够结合种种信息推测出一个实力多强的结论。 “目前的范氏、中行氏看似有复起可能,实际上还是很很虚的?要担心的是他们重新拾起信心,再越打越神勇。” “赵氏在实际情况上并不比范氏、中行氏好多少,三家只能说半斤八两。” “如果不是无法猜测魏氏、韩氏的反应,智氏、魏氏和韩氏联合起来已经能够将晋国瓜分掉了。” 当然了,有得选的话,智宵还是更希望以智氏一家之力吃掉整个晋国,只是除非机会难得,要不然可能性很小。 智宵所知道的是,范氏当前有三万左右的兵力,中行氏的兵力则是达到五万。 中行氏的兵力之所以变得比范氏更多,原因在于中行氏在晋国东部的封地保存了下来。 而范氏三万兵力和中行氏五万兵力,兵源素质绝对无法跟以前相比。 内战打到现在,赵氏、范氏、中行氏的“士”、“徒”、“羡”大批消耗在战场上,以“晋阳之战”让三方损失的兵力最多。 在“晋阳之战”阶段,赵氏不得不解放奴隶与向属民画大饼,不就是大量的职业兵源被消耗掉,必须从属民和奴隶中寻求兵源补充吗? 同样的道理,范吉射和中行寅想要增加手中的可用兵力,他们也必须将目光放在属民以及奴隶身上。 赵氏和范氏、中行氏被消耗的兵力,并非全数战死在沙场之上,三方战死的兵力仅是所损耗的两成左右,更多的是被俘或者走散,走散的这一部分后面又回归家族一部分。 事实就是那样,战争中战死的士兵一般会占少数,更多的是被俘或失踪,很多被俘或失踪的人员就此退出战斗序列,纸面上的数据肯定也就要划掉了。 而有那么一支军队,总能够很神奇地将敌方降兵收归己用,肯定也就像滚雪球一般的壮大,搞出兵力越打越多的奇迹,最终再席卷全国。 赵氏现如今的可用兵力,约是三成左右就是从范氏、中行氏的战俘里转化而来。 可是,赵鞅办不到就此让那些战俘死心塌地追随,势必担忧那些战俘转化而来的士兵,肯定也就不敢放心大胆的用了。 赵氏现如今有多少部队?数量约在四万左右,其中的六成以上却是不合格的兵源。 所谓的不合格就是没有经过正儿八经的训练,他们只是拿起武器不久的农夫或是奴隶,要么就是思想没有转过弯来的战俘。 在这种现状下,赵氏丢掉了“邯郸”在内的十来座城邑,后面也没有寻求派兵收复,为的就是抓紧时间将那些农夫和奴隶训练成为合格的士兵。 某种程度上来讲,赵鞅干的就是以牺牲空间来换取时间。 智宵等人目前已经从“孟津”回到晋国的地界。 他们先穿过卫国,再进入到郑国,婉拒了郑国君臣的款待,经由周王室的地盘,整段路程的耗时不超过半个月。 这么赶当然有其原因,一来是明确窥知到范氏、中行氏的异动,再来就是赵毋恤不断进行催促了。 “若是范氏、中行氏出兵,势必不敢攻打‘孟门’或‘壶口 ’,可供进军路线与上次‘晋阳之战’相同。只是……”赵毋恤看向了智宵,问道:“齐国可会出兵?” 智宵反问:“你说呢?” 近一段时间,赵毋恤变成了好奇宝宝,更加主动地接触智宵,谈论时会先讲一个话题,再寻求从智宵这里获取意见。 在范氏、中行氏出现异动之前,智宵已经事先给出判断,预言了范氏、中行氏不会一直沉寂下去,并且齐国极有可能会再次出兵。 看态势走向显然被智宵料中?他所预言的那些正在一一实现,剩下的就是细节方面的问题了。 “齐军入侵卫国,此乃征兆。”魏驹说道。 或许不是摆在明面,恰好智宵、魏驹和赵毋恤到了卫国才及时发现,要不然极可能消息在三个月或半年后才能传到“新田”那边。 另外,并不是说齐国要全面入侵卫国,他们在干涉晋国内政的同时,没有那个勇气连卫国一块打。 齐国入侵卫国的很大原因是蒯聩提出要求,符合齐国利益的是先让卫国乱起来,免得范氏、中行氏发起反攻之后,一旦卫国听从晋国的指示开辟出第二战场。 所以了,齐国不止会出兵卫国,一定还想方设法让鲁国不敢妄动,寻求将全国的力量用在帮助范氏、中行氏反攻上面。 智宵想了想,说道:“如今更应重视楚国、吴国动向。” 赵毋恤和魏驹一听默然。 卫国和鲁国都是小国,他们在大国博弈上只能站在摇旗呐喊的位置,真正有实力可以左右局势的是楚国与吴国。 沉默了一小会的赵毋恤再次出声,说道:“若楚国、吴国参战,晋国危矣。” 所以,智氏、魏氏就不要再看戏,赶紧行动起来啊! 老智家至一边,智宵的意见很重要。 魏驹或许能够影响到魏侈,可是无法左右魏氏在战略层面上的决策。 他们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抵达“新田”这座都城。 智宵当然是向智跞汇报一路见闻,祖孙俩对范氏、中行氏的异动交换了意见。 同样刚刚回来的赵毋恤和魏驹,他们各自也有许多事情需要汇报。 结果是,三位小伙刚刚回到都城的隔天,赵鞅先是亲自到老智家拜访,随后又前往魏氏、韩氏进行拜访。 能够看得出赵鞅的心态很急,迫切希望智氏、魏氏、韩氏进行表态。 这一轮拜访下来,赵鞅依旧一无所获,搞得脾气越加暴躁。 时节恰好是到了春播,在这种农忙的季节之下,赵鞅怎么可能会得到良好回馈呢? 赵鞅当然也知道这一点,要命的地方在于范氏、中行氏即将开展反攻,赵氏怎么可能不感到急迫啊! 新的动静之下,赵鞅连有人在自家门口行刺的事情都放下,一方面在赵氏内部加紧备战,另一方厚着脸皮不断拜访智跞、魏侈和韩不信。 赵鞅在自己家里不断骂智跞、魏侈、韩不信是奸佞,见了面却又不得不刻意逢迎讨好,以性格来说真的是太为难赵鞅了。 而在这种局势下,捉拿归国的豫让被丢进大牢,压根就无人问津…… 第218章 又出幺蛾子 这一天,智宵匆忙来找到智跞,说道:“祖父,范氏、中行氏、涉氏、宁氏、瞒氏,五家联合出兵,计约出兵五万往北而去。” 智氏、魏氏、韩氏、赵氏等家族已经明确察觉到范氏与中行氏的异动,怎么可能不派出更多的人手盯着呢? 在范氏与中行氏集结部队的时候,消息陆陆续续传了过来,智氏这边是由智宵在负责甄别情报,根据情报的可信度做出总结,再汇报给智跞知晓并拿出决定。 智跞问道:“齐军可有异动?” 齐国好歹是晋国东面的唯一大国,他们对范氏、中行氏的支持从未停止,一样会吸引智氏、魏氏、韩氏和赵氏的关注,尤其是赵氏盯得最紧。 智宵摇头说道:“暂时并未探查齐军有所异动。” 随着范吉射和中行寅决定开启新一轮的动作,注定会让晋国又到了多事的阶段。 考虑到范吉射和中行寅发动内战之初就勾结齐国、宋国、郑国、鲁国和卫国,他们在清除一旦智氏、魏氏和韩氏参战将面临灭顶之灾的前提下,一定不会放弃寻求外部诸侯的支持。 这样一来,齐国支持范氏、中行氏的立场坚定,范吉射和中行寅之前又联络了鲜虞,进而推测会邀请楚国、吴国和秦国加入进来,甚至宋国、郑国、卫国、鲁国等诸侯国也不会放弃尝试。 因为范吉射和中行寅一再突破底线的关系,智跞虽然希望赵氏一再被削弱,可是绝对不会坐视范氏、中行氏卷土重来。 当前的形势再次变得明朗,智跞明显已经按耐不住了。 “其余诸侯会否参战尚且不知,齐国屯兵三万于‘高唐’乃是已知之事。”智跞停顿了一下,注视了智宵约两个呼吸的时间,才沉声说道:“齐国贼心不死,需以雷霆之势给予教训。” 跟智宵预料的差不多,选择一个诸侯来开刀的话,无疑齐国会是最好的选择,能够打灭齐国的气焰,使范氏、中行氏失去最强有力的支持,尤其还能够震慑其余有心干涉的诸侯。 最重要的是什么?智跞一直很不爽齐国在布匹市场上的竞争,有机会教训齐国的时候,智氏的实力不够,当下智氏的实力允许,还能邀请魏氏和韩氏共同出兵,无疑是逮住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智跞又说道:“内战不可再拖。” 条件允许的话,智跞当然愿意赵氏和范氏、中行氏继续打生打死,最好是闹到最后同归于尽。 现在情况变了,范氏和中行氏有再次强势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哪怕范氏和中行氏攻灭了赵氏选择收手,届时智氏和魏氏内部不免出现动荡。 毕竟,智氏和魏氏占领了范氏、中行氏不少封地,那些封地上的贵族和“士”、“徒”、“羡”、属民没有那么快遗忘老东家,有机会还是想重归范氏、中行氏怀抱的。 仅仅出于那种心理,智氏和魏氏就不免变得内部人心纷乱,哪怕没有出现大乱,人心不齐必定会拖慢智氏、魏氏的发展脚步。 智宵也觉得可惜,心里很清楚确实不能再拖,要是楚国、吴国、秦国真的入场,再加上鲜虞和齐国,晋国一下子就要陷入被多线进攻的窘境,等于说事态失控了。 “孙儿需两万大军。”智宵思考了一番,提出要求。 智跞多少带着疑惑,问道:“两万?” 接下来晋国可能会面临多线作战,以现如今的智氏、魏氏、韩氏之强,不伤筋动骨地进行动员,正常情况下每一个家族也就动员出一个满编军团的兵力。 晋国一个满编军团就是三万七千五百的兵力,三个家族分别动员一个军团,合起来就是十一万两千五百的部队。 而这些部队需要应付的战场有点多,很难凑在一起只针对其中一条战线,要看有多少诸侯国参战,他们的出兵规模又分别是多少。 这种极可能发生的情况,智氏、魏氏和韩氏肯定要进行事先的推测与估算,智宵就是重要参与者之一。 按照他们的判断,一一出做了预案。 楚国出兵不会少于十万,应当是选择从郑国进军。需要前往“虎牢”驻守的晋军不能少于两万,并且随时要进行增兵。 沉寂了许多的秦国,他们不止停下了东出的脚步,近十来年也跟戎狄与义渠休战,一旦出兵规模不会少于五万。面对五万秦军的进犯,晋国需要在河西地屯兵至少三万用以应对。 鲜虞最近很跳,几乎摆明一定会干涉晋国的内乱,只是有“晋阳”作为晋国北部的屏障,前往北部的晋军数量不用太多,据城而守有个五千左右就足够了。 再加上智宵要求的两万兵力,分下来十一万两千五百的兵力,一下子被分出去七万五千。 “祖父,孙儿以为吴国不会出兵。”智宵说得比较笃定。 智跞问道:“可是因为吴君立志报仇?” 就是这个意思。 吴国先君阖闾死在跟越国的交战之中,夫差没有完成复仇之前北上的意愿非常小。 再则,有伍子胥和孙武这么两位战略大师在为吴国效力,哪怕夫差有北上掺和一脚的意图,伍子胥和孙武也会劝阻下来,大力推荐优先解决越国,不至于北上的时候被越国再次偷家。 智跞知道吴军北上的可能性很小,可是身份地位注定面对再小的可能性也需要做出防备,不能因为机率小就完全忽视,否则等真正发生就该面临难测的后果了。 所以了,很多时候不是掌权者没有魄力,无安全是他们必须对全局进行关注,预防任何一个可能致使满盘皆输的漏洞。 智申后面过来,听了一个尾巴。 智跞将主动召开卿大夫会议,在必须出兵的前提下,无论如何让赵氏付出一些代价。 “两万兵力,我家出兵一万,魏氏、韩氏各出五千,如何?”智跞问的是智宵这位实际的领兵大将。 发现智跞和智宵没有打算重述一遍,多少让智申心里感到不受尊重。 可是,智申很明白自己的能力,更清楚好不容易与智宵关系缓和下来,一些求知欲还是能免则免了。 也是在当夜,开完会回到家中的智跞脸色并不好看。 一直在等待的智宵看到智跞的脸色,大致上猜出结果了。 “真应坐视赵氏覆灭!”智跞看上去不止是没有成功让赵氏出血,好像还受了一肚子的气? 老智家能判断出来的局势,老赵家肯定也洞悉到了。 在这种情况下,赵鞅不止不愿让出利益,相反还想获得利益,很符合一项的做派。 智宵问道:“上军佐与下军佐态度如何?” 这算是问到关键点了! 第219章 如此的丑陋 关于贪婪,没有贵族不贪。 坐在卿大夫的位置上,贪婪属于必备技能之一。 要不然会怎么样呢?会看着其他人吃得满嘴流油再持续壮大,自个儿干瞪眼不说,实力差距也要越来越大了。 智跞忍住怒气,说道:“上军佐与下军将自是痛斥中军佐不识时务。” 话一定不是那么说,意思则就一定是那种意思。 这一场内战说到底就是赵氏作为引发者之一,智氏、魏氏、韩氏被动卷进去。 因为这个前提,智氏、魏氏和韩氏没有义务帮赵氏擦屁股,之前三家坐视赵氏与范氏、中行氏血拼,乃至于趁着三家血拼捞好处,赵氏根本无法从道义上去进行指责。 在之前,有齐国、宋国、郑国、卫国和鲁国卷进来,智氏、魏氏和韩氏出兵是在保卫国家,何尝不是在帮助赵氏?关于这点赵鞅应该领情,可是并没有。 到了当前阶段,楚国和秦国有极大可能性卷进来,鲜虞的参与已经是注定,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参战依旧是在保卫国家,何尝不是再一次帮助赵氏呢? 然而,赵氏估计只看到智氏和魏氏趁机壮大,无视了智氏、魏氏出兵攻占范氏和中行氏的封地就是在削弱他们,认定就是挡在前面的赵氏吃了亏。 凡事都要有一个前因后果,没有赵氏挑起内战,智氏、魏氏打击范氏、中行氏就不需要来自赵氏的感激,不是吗? 不管智氏和魏氏占了多么大的便宜,没有智氏、魏氏攻占范氏、中行氏那么多封地,范吉射和中行寅能够从那些封地集结多少兵力投入到对赵氏的进攻之中? 说难听点,没有智氏和魏氏攻占范氏、中行氏那么多封地,赵氏能不能在“晋阳之战”撑过来都是一个问题,但是赵氏明显就不认,相反赵氏还因此敌视智氏与魏氏。 “仍旧需以出兵抗敌。”智跞无奈的就是这一点。 智宵已经听清楚了。 这一次,赵鞅非但不愿意拿出封地或物资,作为智氏、魏氏、韩氏或其他家族出兵的费用,相反赵鞅推翻了之前的商定,要求战后对范氏、中行氏以及其他参与反叛的家族重新进行分配。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赵鞅非但无视恶劣的局面是由赵氏造成,还要智氏、魏氏吐出已经吃下去的好处,并且主要在针对智氏上面。 这么一看,智跞还是保持了极大的理智,没有因为赵鞅的举动无视晋国的安危。 “中军佐便是知晓如此,方有此举。”智宵顿了顿,再继续说道:“想来君上支持中军佐?” 晋君午一直想把局势搅乱,再一次有机会让卿位家族难受,怎么可能放过呢? 果然,智跞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说道:“如你所料,乃至不当人君。” 历任国君中,晋君午不是手段最多的那位,一定是最不计颜面的那一位。 看起来,泄露了意图的晋君午一点伪装都不想继续做,怎么能让卿位家族难受就给做了。 这一点跟几任周天子很像,知道晋国察觉到意图,干脆连装都不装,摆明了就是知道晋国再生气也拿自己没办法,闹到最后晋国进贡时连礼器都不添加了。 在某一任周天子彻底玩脱之后,往后的周天子才进行收敛,周王室的疆域面积被削了不少,可是周王室依然健在。 晋国可不是周王室,没有那么多诸侯需要因为大义名份看顾。 “这样也好,日后吞掉晋国,或是与其他家族合作瓜分晋国,起码因为有晋君午的一系列行为当借口。”智宵不生气,相反还感到挺开心的。 因为晋君午的没有底线,以后谁突破底线,不是变得挺正常了吗? 一次不愉快的卿大夫会议不可能就此结束,后面一定还会有多次的角逐,看就看谁先顶不住压力妥协。 那种卿大夫的吵架,其余人肯定在场见证,只能从当事人或经过多手的渠道得知。 赵鞅明显就是吃定了智氏、魏氏和韩氏不会坐视诸侯来犯,一直咬死了要对利益进行再次分配,摆出了寸步不让的决绝态度。 因为赵鞅针对的是智氏,搞得智跞异常恼火,智氏族内不少人放话要对诸侯进军坐视不理。 那种声音能够传出去,自然是受到了智跞的放纵,为的就是展露来自老智家的态度。 偏偏赵鞅稳得很,摆明了知道智氏难以独善其身,没有任何松口的迹象。 “魏氏可有松动?”智宵在又一次与智跞商讨时,问出了最大的关键。 赵氏特地放过魏氏,全力针对智氏,极可能让魏氏觉得事不关己,乃至于魏氏非常乐于见到智氏吐出到手的利益。 智跞眉头挑了挑,说道:“下军将并未表态。” 现在魏侈没有表态,其实就是展示了态度。 智氏当前是晋国所有卿位家族中纸面数据最强的那一个,受到各种针对属于是一种老传统。 只是,晋国这一届的君臣明显不如先辈,斗得更凶就不用说了,还一点都不顾国家安危。 分明是很迫在眉睫的危机,越早谈妥也就越快发出征召令。 进行大举动员的晋国会让诸侯忌惮,说不定能够吓得一些诸侯不敢出兵,一下子将危机给解决了。 然而,晋国的这群卿大夫还在扯皮,甚至一国之君持续不断进行拱火。 这种现象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只是在这一届晋国君臣之前,例如智罃、韩厥、赵武、士匄等人执政的时代,几个卿位家族在国家面临危险还是能够暂时放下纷争,选择精诚合作抗敌。 而内斗远比其他诸侯更凶的晋国,两百多年内大部分时间坐稳霸主的宝座,只能说晋人确实能打,其余列国的人也着实不是那么争气。 这么一直扯皮,从春播季节扯到临近夏季,先是西边的秦国传来消息,证实秦国已经在进行动员;随后,又有南边的楚国也传来进行动员的消息;鲜虞那边更是干脆早就集结完毕,四万多大军出现在“鲜虞(都城)”的东南面平原之上。 一连串的坏消息之下,范氏、中行氏在“邯郸”检阅军队的信息也传到“新田”这边。 那么多敌人已经举起了利刃,偏偏晋国现任的卿大夫还是继续在扯皮,并且大有要没完没了扯下去的迹象…… 第220章 这一次,不玩脏套路 “时间走到现阶段,卿大夫几乎完全撕破脸,谁都害怕是下一个被灭的家族,更加无视国家利益属于正常。” “家国天下不就是这样吗?优先照顾的是家族,再来才是国家,只有等民族主意(故意错字)诞生才能改变这种现状了。” “现在已经不是谁作为奸佞的问题,面临的是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妥协就意味着失去,谁会接受利益被侵占呢?” 智宵已经在出征的路上了。 而卿大夫的争吵暂时告一段落,谁也不想妥协的情况下,智跞拿出了作为元戎的魄力,定下谁攻下就归谁所有的决议。 现在赵氏比较虚弱,扛住范氏、中行氏都是一个问题,赵鞅肯定不愿意接受。 问题是谁攻下属于谁对智氏、魏氏、韩氏以及其他家族都有利,他们乐意接受智跞的提议。 再来就是晋君午认为公族有能力攻取一些地盘,无视了赵鞅的请求,选择将智跞的提议实施下去。 结果就是除了赵鞅之外的其余人都接受,只剩下赵鞅一人反对根本没有用,再不爽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宵,再有二十余里便是齐境,我等是否停驻休整一番?”魏驹看着远处的青山,进行了提议。 赵毋恤附和说道:“长途行军之下,将士疲惫不堪,休整一番有益恢复,利于与齐军作战。” 智宵麾下的这一支部队总共两万名士兵,其中的一万来自智氏,剩下的一万分别来自魏氏、韩氏和赵氏。 明明闹得那么不愉快,为什么会有赵氏的部队在智宵麾下?要不怎么说联姻某些时候有用,今次就是体现作用的用处之一了。 晋国的卿大夫互相会斗得很凶,长辈的矛盾不希望波及小辈,一般会让各自的继承人多接触。 赵毋恤会成为智宵的小舅子,赵氏成功利用这一层关系很难让智跞拒绝,成功派出赵毋恤统领两千部队归入智宵指挥之下,要参与对齐军的作战。 魏氏和韩氏乐于赵氏派兵参战,哪怕只有两千赵军也能发挥他们的作用,还能让魏氏和韩氏少出一些兵力,将不多的兵力用在其它方向。 智宵思考了一番,从善如流让部队停驻扎营。 考虑到“邯郸”以及周边成为范氏的势力范围,很难走直线进入齐国,他们在“孟门”完成集结之后,抓紧时间只是用两天就走了一百六十余里的路程,进入卫国地界再北上,当前已经来到了“裳”这个位置。 这个“裳”是卫国最北部的城池,向东再走二十里左右就进入齐国境内。 卫国对智宵去而复返,并且还带上两万晋军入境,自然是先感到紧张,后面则是变成了喜悦。 这一波,范吉射与中行寅又再次对卫国威逼利诱,希望卫国再一次站在范氏、中行氏这一边,卫国不敢直接拒绝,有两万晋军入境就能够成为拒绝的借口了。 晋国暂时没有要求卫国出兵,卫国其实不想将有限的兵力消耗在晋国的内战上面。 经过一番商议,由南子提议向智宵所部提供粮秣,作为卫国不用出兵参战的交换。 当前卫国已经异常虚弱,保卫自己国祚的安全都无法办到,智宵认为卫国还能作为晋国跟宋国的缓冲区,建议智跞等卿大夫接受卫国的提议。 大军远程对后勤供应的考验极大,智宵这一支部队是由智氏、魏氏、韩氏和赵氏联合组成,魏氏、韩氏、赵氏的第一继承人都在军中,智氏第三代继承人也在,智跞、魏侈、韩不信和赵鞅没有拒绝的理由,同意了卫国以物资代替出兵的请求。 部队扎营之后,智宵召开了会议。 “今次与齐军交战不做取巧,我决定派人前往齐军驻地,邀请齐军主将率军与我部堂堂正正一战。”智宵说道。 有大河作为阻隔,哪怕大河西岸就是中行氏控制的势力范围,智宵在大河东岸率军与齐军交战,范氏、中行氏想要支援齐军也没有那么容易。 范吉射已经带着五万大军北上与鲜虞国军队会合,范氏、中行氏、宁氏、涉氏等叛军需要将有限的兵力用在防御上面,想要支援齐军也没有多少兵力能支派。 再则,智宵能够对楚军实施一次半渡而击,完全可以在叛军身上再干一次。 智宵的提议却是让魏驹、韩庚和赵毋恤感到意外。 上一次,一样是智宵作为主将,他们以绝对弱势的兵力在“邯郸”以北的成功伏击五万齐军,一战打崩了齐军的主力,随后很轻易就将五万齐军消灭得只剩下数千逃向“邯郸”城内。 所以了,他们以为智宵会再行使谋略,找到机会一举消灭“高唐”的齐军,哪里能想到智宵这一次想玩堂堂正正一战。 魏驹直接问道:“可是有何谋算?” 智宵摇头说道:“并无其它谋划。” 从什么时候开始,选择堂堂正正一战成了令人诧异的事情了?反正不是智宵开启不折手段的时代,也不是孙武作为开启者。 认真算起来,中原这边打偷袭、埋伏还是晋军开的头,在“崤之战”伏击了秦军;南方的楚国、吴国交战历来不讲规则,什么有用就那么玩。 而真正到了“兵者,诡道也”的时代,还要从孙膑说起,在孙膑崛起之前,中原大地的战争手段没有那么脏,处在一半光明正大对一半无所不用其极的现状之下。 赵毋恤带来的部队少,掌握的话语权不多,还是说道:“若能轻易战胜齐军,何必……邀战?” 智宵见所有人都感到困惑,一些解释也就必须进行,说道:“上次一战,齐人并未心服。今次与齐军邀战,以堂堂正正之势战而胜之,齐国君臣需以考虑周详,是否仍旧与我为敌。” 齐人一直都挺傲娇,他们认为晋国是模仿自己才壮大,历来不愿意承认晋国成为霸主的事实,哪怕承认也觉得晋国模仿齐国才能够成为新的霸主。 在那种心态下,齐国缺乏对晋国的尊重,找到机会总要闹上一场。 智宵当然知道想让齐人心服不是一次两次的正面取胜能够办到,真有那么容易早在智罃和赵武执政的时代就该将齐国打服了。 “这一次选择跟齐军正面交战,才能减少更多的损失啊!”智宵心想。 第221章 古风不再 驻扎“高唐”的齐军主将之前是高张,后来国夏变成了主将。 没有错,正是上一次智宵带人追捕豫让,随后进入卫国得知有齐军入侵,率兵救援孔悝时吓跑的那位国夏。 智宵派人前去“高唐”请见国夏,邀请齐军进行一战。 齐军高层经过了什么样的讨论很难得知,他们给予智宵的回复是愿意一战。 “齐将既愿一战,我等便在此休整两日,第三日拔营进军。”智宵将国夏的手书递下去,使与会者可以一一传阅。 其他人没有说话。 轮到赵毋恤看完手书,问道:“可会有诈?” 智宵问道:“毋恤有何建言?” 赵毋恤完全是以己度人,站在自己的思维角度,认为既然作为敌人干什么都是应该的。 在那种思维之下,赵毋恤认定齐军会有其它动作,只是碍于自己的见识与经验都不够,猜不出国夏会有什么手段。 齐军会不会跟晋军玩阴的?是有这个可能性,属于不得不防。 讲实话,遵守交战规则的话,智宵派人邀战,地点应该由齐军来定,时间却是要由晋军来定。 然而,国夏约定了场地,同时也要求了交战的时间。 所以,尽管双方约定正面一战,少不得行使一些盘外招。 智宵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国夏向范氏、中行氏求援,同时派人回“临淄”请求援军。 这个猜测的依据是国夏虽然同意堂堂正正一战,交战时间却是定在了十天之后。 “三日后出兵?”韩庚稍微愣了一下。 魏驹若有所思地说道:“十日太长。” 也就是现在没有“夜长梦多”这个成语,要不然四个字就能将意思表达得无比清楚了。 智宵说道:“齐军驻营之‘高唐’与中行氏领地仅有一河之隔,距离‘临淄’七百余里。范氏、中行氏难有增援之兵,齐国若再派遣援军,七百里行军便是急赶亦需四五日,况且调兵需以时日。如此,国夏约定十日后开战,欲做何时昭然若揭。” 当前同样没有“昭然若揭”这个成语,只不过智宵的语言体系跟现在不同,讲话是会经常说出一些后面才会出现的成语。 因为华夏的语言体系是没有断代传承下去的关系,哪怕不知道某个成语,听了字面还是能够大概将意思猜得出来。 魏驹跟智宵合作的次数很多,以前缺乏经验难以多想,有了几次亲身参与作战谋划的经历之后,开始会假设自己是智宵将怎么处理战局。 换位思考这种玩意需要足够熟悉才行,能够模拟个三四成也能大概寻找到脉搏。 因此,魏驹猜出智宵想对可能渡过大河来援的范氏、中行氏再一次半渡而击,或是在济水那边对齐军打一场半渡而击。 “趁敌军渡河到一半发起攻击,出其不意的同时还攻其不备,确实是一种很好的打击手段啊!”魏驹认为自己学到了,以后一定有机会可以学以致用。 两天之后,晋军从“裳”开拔晋军。 有了这两天的时间,齐军那边指定不会光待着备战,一定有派人过来窥探晋军的虚实。 这样一来,晋军大致上的数量一定已经被齐军所掌握,能不能分辨出两万晋军里面的构成则是不好说了。 智宵出征前从“潞氏”调了一批人过来,他们是智宵四五年前集合起来教育的两百余人,大多充入智氏所部的基层担任副职,少部分安排到后勤组织,更少人被智宵带在身边当参谋之类的角色。 只是四五年的时间,并且之前大多数人极其缺乏教育,这么些年算是一种补足基础,除非足够天才,要不然只会是处在初级阶段,很难起到什么关键作用。 智宵要的也只是让他们有实战积累经验的机会,不奢望只是学了四五年就能办大事。 那些学员之中真正有人成熟起来,大概也是在一二十年之后?哪怕大多人资质显得普通,他们也能成为一股基层力量,帮助智宵将智氏的基础夯实得更为牢固。 智宵前前后后挑选的学员多达七百余,后面加入进来的孩童或少年出身会更高一些。 按照智宵的打算,再过两年就该将教育再铺开,不说在智氏内部广建私塾,起码要在智宵能够实际控制的“潞氏”、“汾中”以及“少翟”进一步扩增教育,将学员的数量增加到五千以上。 不出意外的话,智宵在十年左右的时间里会成为智氏之主,前后十二年的时间用在培养人才方面,等待智宵接手智氏的统治,学员基本上也已经加冠,他们不止会成为智氏的中坚力量,必然也将成为智宵忠实的追随者。 “裳”与“高唐”间隔二十里不到,晋军拔营向“高唐”进发,随时在注意晋军动向的齐军高层很快就得知了。 “诸位!”国夏刚刚接到汇报就立即召开军事会议,说明了晋军的动向,问道:“范氏、中行氏仍旧未有回复,派往‘临淄’的无邳应当还在路上。晋军已开拔进逼,我等将做何为?” 宗楼站起来说道:“我军三万,晋军两万,岂有惧战道理?楼以为不可示弱,应当拔营迎上!” 宗氏一样是齐国公族的一员,只是相较国氏、高氏在实力上比较弱小。 国夏看向了另外的人,发现不是皱眉,便是苦着脸,知道他们对战胜晋军信心不足。 未战先怯这种事情很致命,本来想要原地驻守在坚固的国夏心里产生了动摇。 宗楼说得很对,没有开打之前就先落了气势,很容易让士气变得低落。 齐军的战斗力肯定比不上晋军,一旦高层再显得过于保守,只会让士气更加低迷。 国夏同样信心不足,只是作为主将需要有为兵将胆的觉悟,便说道:“本将决议出兵迎上!” 没有人能够拿出其它办法,与相熟悉的人对视之后,一一应“诺”从命。 在会议结束时,国夏特地喊住宗楼,说道:“我观众人独你武勇尚在,可愿作为先锋,率军五千与晋军先行一战?” 宗楼听懂了。 既然是智宵派人约战,齐军这边还能提出一些要求,例如双方各自出动多少兵力先打上一阵。 这样的话,宗楼一旦接下任务,起到的作用就是尽可能打得漂亮一些,唤起其余袍泽对作战的信心。 宗楼哪怕心里没有底气,还是一脸严肃地说道:“此战我当先,必不负将主重托!” 第222章 列阵一战 在没有穿越者的历史上,晋国的这一场内乱从前497年开始,一直到前490年才因为范吉射和中行寅认输出逃,总历时时间为八年才让内战画了个句号。 因为智宵干涉的关系,赵氏在晋国的这一场中损失更大,不止丢进去了近五万军队,从农业生产被破坏,到各封地被扫荡,受到的重挫更是异常严重。 智宵一度迟疑继续针对赵氏合不合适,思考要不要改变策略针对魏氏。 看看赵鞅这一次抓住机会针对智氏的情况,不是赵鞅因为仇恨而刻意要针对智氏,采取这种选项无非是智氏作为晋国内部目前的最强罢了。 因为智氏最强,赵氏、魏氏以及智氏的盟友韩氏,他们一定会采取针对智氏的策略,差别无非就是目的性太强,或是等待有良好机会再实施罢了。 智氏已经跟赵氏扛上,再去针对魏氏会让所有家族认为智氏过于霸道,再则也等于是逼迫魏氏与赵氏联合。 一样会被针对,遭到针对也分级别,智氏现在已经无法采取韬光养晦的策略,可是也不用再增加某个家族额外的仇恨值了。 站在战车上面的智宵在看着前方一样乘坐站着的赵毋恤后背,心想:“齐军不会马上开启大战,最大的可能是约定出动多少兵力进行交战,要不要鼓动赵毋恤请战呢?” 这个想法很快又被智宵推翻,想道:“任何主动的逼迫或诱使,一定有人能够看得出来,会显得我过于阴险狡诈。哪怕赵毋恤主动请战,我也需要……拒绝。毕竟,赵毋恤带来的兵力最少,出现损失会被解读为我在刻意削弱赵氏。” 至于赵毋恤会不会战死?除非是意外,要不然齐国根本不敢杀死晋国卿位家族的核心成员,别说是继承人的级别了。 哪怕齐军俘虏了晋国卿位家族的成员,他们也会使用超高规格的待遇好好款待。 这种做法不独独会出现在被俘的晋国卿位族人身上,凡是实力强大的家族,基本上都会是相同的待遇。不因为其它别的,纯粹就是害怕后面遭受到更加猛烈的报复。 果然就如智宵所猜测的那般,派出的斥候前一脚来汇报齐军开拔,没有多久之后国夏的使者来了。 使者是个无名小卒,代国夏提出了一个请求,晋军与齐军一致出动三千数量的部队先打一场。 “诸位以为如何?”智宵先让齐军的使者下去休息,问魏驹、韩庚与赵毋恤的意见。 可能是有所怀疑的关系,魏驹和韩庚视线转移到赵毋恤身上,下一秒又移动到智宵身上,两人摆明就是怀疑智宵会指派赵毋恤出战。 赵毋恤也有相同的怀疑,盯着智宵就等待命令下达。 “既无意见,我决意由魏驹为主,韩庚为佐,魏氏出动两千,韩氏出动一千,合为三千之数,与齐军率先一战。”智宵能从魏驹、韩庚和赵毋恤的表现察觉到问题,就是不如他们所愿。 看看,赵毋恤的表情很是意外,直接给愣在了当场。 或许刚才赵毋恤脑子里在思考怎么拒绝,酝酿的话语在智宵开口讲话时就准备道出,结果智宵做出了最为合情合理的安排。 魏驹与韩庚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站起来行礼,应:“诺!” 晋军在用过朝食的两刻钟之后才出发,从“裳”朝东北方向行军,一个时辰走了十二里路程。 齐军离开“高唐”的时间肯定比较晚,他们走了两刻钟就看到了远方地平线的晋军。 大约是在巳时一刻左右,晋军与齐军靠近到间距不超过两里,双方几乎同一时间停止前进,随后在一阵阵的鼓声中进行队形调整。 同一时间调整队形,晋军这边只花了不到一刻钟就列阵完毕,对面齐军的阵列却是只完成了一半。 “此时出击,齐军必然一触即溃。”赵毋恤心里感到非常可惜。 可惜什么?赵毋恤不是主将,要不然才不会讲什么“江湖道义”那些玩意,一定会下令出击的。 智宵当然知道先列好阵型,趁敌军正在列阵时出击的威力,问题是这一战智宵真的不想玩太多手段,要的是改变世人对自己的看法。 在过去的几次出战中,智宵都是玩手段击败对手,打赢了也没有受到对手的尊重,世人对智宵的用兵也是持负面看法。 说到底,当前中原还不到可以肆无忌惮玩不折手段的年代,名声方面不止有用,相反可以说有正面的名声,很多时候可以不使用武力而去达成太多的目标。 如果智宵能够有正面又响亮的名声,未来不管是和谁瓜分晋国,或是吞下整个晋国,遭到的反噬一定会更少,乃至于让世人认为瓜分晋国或独吞晋国是在做好事,乃是一种众望所归的结果。 这一次出征,智宵也是得到智跞的提醒才开始正视名声方面的问题。 在有把握进行反制的情况下,智宵也就决定不首先玩脏手段了。 齐军这边的高层在看到晋军早早列阵完毕后,一个个感到极度的紧张,深怕抢先列好阵型的晋军会发动攻击。 让齐军高层感到庆幸又松了口气的是晋军待在原地没有动作,看似要等待己方列阵完毕,再走完相关的流程。 什么流程?就是致师。 “晋人已然懈怠?此战我军必胜!”国夏为众人打气。 齐国的将校多少了解智宵的战绩,以往智宵创造的战绩虽然辉煌,可是少了一种堂堂正正。 作为霸主的晋军需要玩手段才能得胜,是不是能够解读为晋国失去了底气,没有了每战必胜的信念呢? 等待齐军列阵完毕,宗楼深呼吸一口气,示意驭手驾驶战车向前。 晋军这边已经等了有一会,看到齐军列阵完毕,并且有单车向前,知道进入到什么流程了。 智宵对魏驹说道:“此战你为主。” 魏驹对智宵行礼,再让驭手控制战车出阵。 致师有文的,也有武的。 文的就是在两军阵前打口水仗。 武的则是万众瞩目之下进行战车单挑。 这一次进行的是文戏,口舌交锋上用词没有多么激烈,没有多久就各归本阵了。 回到本阵的魏驹和宗楼,他们开出发出一连串的指令。 在开打之前,晋军这边要出战的将士,战车组成员下车与步兵一起单膝跪地开始进行祈祷。 齐军对晋军这一套简直太过熟悉,不管是作为敌人,还是作为盟友,每一个战场上即将参战的晋军成员都会有一个进行战祷的过程。 在这个时候,齐军完全可以趁着晋军进行战祷发起攻击,可是齐军没有那个胆子。 敢趁晋军进行战祷发起攻势的列国之军,他们要有遭到晋军不死不休报复的心理准备,国祚或许不会灭亡,参战的将士则是失去了投降的资格。 趁着晋军进行战祷的空档,宗楼的战车游走在军阵之中,大声为即将出战的将士鼓劲。 宗楼想要获得胜利,许诺打赢了会有什么赏赐,恐吓一旦战败将会进行何等的惩罚。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齐人也不缺乏武勇之人,为了获得赏赐还是很愿意卖命的。 不期盼获得赏赐的人,他们则是要担心不卖命可能得到的惩罚。 因此,宗楼一番鼓动下来,不敢说效果立竿见影,齐军的士气多少获得了提升。 魏驹带头祈祷,流程进行完毕才发出新的指令, 那些指令用旌旗作为信号,得到示意的鼓手也开始重新擂起了战鼓。 一声声不紧不缓的“咚咚咚”鼓声中,晋军和齐军分别有三千将士向前。 晋军这边依旧采用鱼鳞阵,只不过魏氏早就摒弃了战车,韩氏则是布在阵势后方,前阵也就看不到战车的影子。 齐军那边没有特色阵型,他们太清楚晋军的战斗力,选择了一个两“矩”的阵型。每一个“矩”又分为三“彻”的队形。 那个“矩”可以视为大方阵,“彻”则是大方阵有多少层。 “起!!!” 几乎同一时间,韩氏军官下达了命令。 “拉!!!” 又是一个指令,一阵弓弦被拉动的声音整齐发出来。 “射!!!” 弓弦嘣动声“哗哗哗”的作响,随后箭矢激射而出。 在之前,齐军的战车在靠近晋军约有百米时就开始进行加速,每一乘战车后面都紧紧跟随着二十三名步兵。 因为加速起来的关系,齐军的车步协同部队肯定是要与后方的袍泽拉开距离,他们成了韩氏弓箭手最先的攻击目标。 韩氏的弓箭手可不是只射出一轮箭矢,每两个呼吸的时间就射出一轮,第一波箭矢还没有落下,他们已经进行了五轮的速射。 在韩氏弓箭手的这种速射之下,第一波箭矢落下,射死射伤一些齐军,没有给齐军任何喘息的时间,第二波到第五波箭矢接连落下。 韩氏善射天下皆知,宗楼当然也清楚,下令第一“彻”发起冲锋,本就是打着先吸引韩氏箭阵攻击的打算。 所以,宗楼在看到出击的第一“彻”部队在箭雨接连落下时的境况后,心里根本不为所动。 宗楼死死盯着的是看不到战车的晋军前阵,等着第一次“彻”幸存下来的车步协同撞上去。 只要齐军能够成功贴上去,韩氏的箭阵总不至于连友军一块攻击,届时宗楼就能带着其余部队再跟进了。 在齐军车步协同部队不断靠近之下,魏氏的步兵方阵并没有停下脚步,走在前排的扛盾士兵,他们已经做好了迎击齐军战车的心理准备…… 第223章 魏氏的打法 魏氏用来抵御敌军战车冲击的兵种是一种只扛大盾的士兵,他们手里的盾牌为长方形,长约一米四、宽约七十厘米,主要材料为硬木,盾牌中心位置则是镶上了一个圆形凸起的铜结构。 这种盾叫塔盾,也是诸夏在冷兵器时代用得最多的盾牌,几乎贯穿了所有封建王朝的历史。 在其它文明很常见的圆盾,它在隋唐时期传入诸夏,只是并没有成为主流。 圆盾之所以没有在诸夏成为主流盾牌的说法有许多,其中比较有说服力的说法是诸夏这边的武器跟其它文明存在区别。 诸夏在两汉之前的主流兵器都是战戈,后来长兵器中出现了长矛、长枪等等,由于格斗技跟其它文明存在区别,手持长兵器也就很难再使用盾了。 像是古希腊、古罗马、古波斯等文明,他们之所以给近战兵种搭配,其实大部分原因是士兵使用的武器为短矛或搭配短剑。 在诸夏这边,剑历来就不是士兵能够配置的武器,西汉出现环首刀骑兵,又到东汉步兵,惯性思维的作用下给刀兵配置盾牌也是选择缩小版塔盾(方形盾)。 现在,魏氏在前排的盾兵,他们在面对战车冲来时,以“伍”为基础单位搭建带有倾斜面的盾墙,两或三个“伍”根据战车冲锋的轨迹,专门针对齐军战车的一边车轮。 要知道现在的战车并没有刹车装置,想要转弯也需要极大的幅度,很难在短距离内改变太大的行进轨迹,结果就是齐军战车的车组成员明明看到魏氏盾兵在搭起盾墙,也猜出魏氏盾兵的目的是什么,还是有一乘又一乘的战车单轮滚上盾牌组成的倾斜面发生颠覆。 人在后方的智宵看到许多齐军战车颠覆,心里想道:“不是学不来,是太难学了啊!” 一乘战车的框架约是两百斤,加上三名成年人的重量,合约六百五十斤以上,并且战车驰骋下还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加力”作用,对吧? 谁都知道战车单轮翘高会发生颠覆,有那种勇气面对驰骋的战车还能够冷静组织盾牌的人太少,大多数人看到驰骋冲撞而来的战车,哪怕没有被吓得避开,心惊胆颤之下也很难动作迅速又利索完成工作,别说还要时刻做出团队协同的位置调整了。 用个更直接简单的说法:脑子会了,可特么手脚不听使唤啊! 魏氏抵御齐军战车的行动哪怕成功,其实也要担负很大的风险。 六七百斤的重量下压,尽管短暂却是真实存在的重量,一个“伍”组成盾墙之下,每一个人的姿势都不一样,有趴在地面,有半蹲,有需要站马步,有笔挺站立,决定每一个人能使用的力量都不一样。 战车是发生了颠覆没有错,它在冲力的惯性作用下,即便发生颠覆也会飞的很高,砸在地面上也会被拽着拖行很远,天晓得颠覆的过程中到底谁会被波及。 智宵就看到有的魏氏盾兵拦截失败,他们在战车冲撞过来前所摆的方位不对,遭到战马的冲撞和践踏,再被冲力十足的战车碾压过去,瞬间就是一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一组盾墙拦截失败,没有被拦下来的齐军战车继续往前冲锋,撞进了魏氏其它兵种组成的阵列,刹那间就能犁田一般犁出一个凹陷,随后又被横冲直撞,直至拉动战车的马被解决,或是战车组成员被杀,他们带来的破坏才遭到终止。 当然了,战车是一个古老兵种,它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太大,漫长的历史进展中早就被研究出多种针对方案。 魏氏摒弃了战车,怎么可能不下功夫来研究步兵对对战车的方法?组织带有倾斜面的盾墙只是其中一种,盾兵没有拦住就让其余步兵射箭或是投掷武器,才不会傻乎乎让敌军在本方阵列里面肆虐。 “魏氏士兵的心理素质太好了!”智宵相信不止自己有这种感慨。 那是体现在无论发生什么意外之下,魏氏士兵总能够迅速调整队形。再乱再慌也可以做出正确的反应,还说明魏氏有足够多优秀的基层军官,关于这点委实难得。 战场上的嘈杂声很大,喊杀声以及哀嚎声,免不得会有战马的嘶鸣,兵器碰撞发出来的动静。 韩氏的弓箭手在双方发生近距离交战时有一段时间停止射箭,约是一刻钟之后由众多弓箭手组成的箭阵再次发射。 他们并不是射正在交战的场地,针对的是列阵推进的齐军步兵方阵,每一次都有一朵乌云凭空而起,再落到齐军步兵方阵带起一声声的惨叫或闷哼。 别以为看上去好像很简单,当前时代能玩得动箭阵的家族或国家数量极少,尤其是箭阵射出的箭矢每次都能够覆盖到正确的位置。 越多的人协同,协调起来的难度就越大,别说是箭阵覆盖这种还需要其它知识支撑的行动了。 拿多人跳绳来说,不就是在正确的同一时间大家一起跳起来吗?这么简单的事情,就是因为参与的人数太多,困难程度也就成倍的增加,缺乏默契也许一次都无法成功。 在前方指挥作战的魏驹没有多余的时间进行感概或思考,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观察敌我双方的动作之上,依靠所学与累积的经验,发现了什么问题都要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真正指挥军队作战,尤其是身处前线,会知道经验是多么重要,能够每一个指令都像是本能那般,还能够做出正确的应对,其实也就成为一位优秀的主将,距离成为名将只是在战略部署上有精彩表现了。 韩氏果然是最适合跟魏氏组队配合,有魏氏在前面牢牢顶住,韩氏的弓箭手根本不用担心其它可以好好发挥。 智宵比较意外的是齐军的战斗意志比往常更多兼任,五千齐军先后损失了近千还没有半点溃退的迹象。 战场之上,敌我双方的步兵方阵靠近,魏氏的盾兵已经撤向后方,交战进入到“战列线”的拼杀方式。 什么叫“战列线”呢?陆地军队这种打法不需要抢占“t”头,仅仅是各自保持阵型的严谨,双方的戈兵不断试图使用武器杀死或杀伤对方。 智宵看到了什么,眉头一挑。 “技击之士……” 第224章 着什么急啊? 所谓技击之士就是一帮擅长格斗的武士,他们不像传统的士兵那般刻板与严谨,使用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一般来自“临淄”的各种非长子。 等于说,技击之士就是一帮没有产业继承权的人,他们需要用自己的努力去闯出一片天地,或是获得维持生活的资金来源。 魏氏所部与齐军士兵一个又一个步兵方阵在对攻,双方的前进与后退取决于整条“战列线”的调节进度,单独一个步兵方阵攻得太靠前极容易陷入多面围攻,起码需要三个步兵方阵一块推荐才能保证左右两翼的安全。 在这种打法之下,想要向前压迫必须是在多个步兵方阵的协调之下,展开奇袭的攻击方式,或是硬顶上去,基本上也就需要指挥官去进行协调了。 宗楼很清楚以齐军的整体战斗力,对上战力更高的晋军时,有什么杀手锏不能藏太久,要不然等步兵方阵瓦解就用不出来。 双方的步兵方阵在僵持时,宗楼派出了技击之士。 这些擅长单打独斗的技击之士,他们没有任何的队形可言,穿梭在组成方阵的戈兵之中,随后在一片战戈如林的环境中猫着腰突进。 他们要尽力躲避头顶上的戈,最为危险的是刚穿过己方戈兵队列线那个时候,只要魏氏的戈兵发现并将戈下啄,立马就是非死即伤的下场。 因此,齐军的技击之士只有尽快突上去躲过戈的利刃部分,接下来就是靠上去攻击魏氏戈兵的下盘了。 人在后方的智宵能够看到齐军出动了技击之士,没有道理位处前线的魏驹看不到。 晋国与齐国不止一次进行交锋,双方有什么套路基本早已经得知,只是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反应而已。 面对齐军出动技击之士,魏驹发出了新的命令,魏氏的步兵方阵稳步向后退,后方手持短矛和盾牌待命的重步兵接替戈兵。 与此同时,魏驹派人向韩庚传达信息,希望韩氏的弓箭手能够用箭阵覆盖齐军的第二“彻”梯队。 从高空向下俯视的视野,能够看到晋军与齐军都是一个又一个步兵方阵组成,双方又是步兵方阵与步兵方阵连接,各自排成了一条很长的直线。 大批的步兵方阵组成一条直线,后方又是同样的情况。这种阵型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前方某个步兵方阵减员严重或是崩溃,位处后方第二梯队的某个步兵方阵能够快速上去补位。 齐军出动了技击之士,成功将魏氏布置在第一梯队的步兵方阵逼退,随后宗楼下令己方位处最前方的步兵方阵收紧队形,各个方阵彼此之间出现了间隔,一乘又一乘的战车以及所属步兵从收紧队形的步兵方阵空隙中冲上去。 而在这个时候,齐军的技击之士已经与魏氏的重步兵交上手。 没有队形的技击之士在双方戈兵交锋时能够发挥出极大作用,那是因为戈兵用来打“战列线”的战戈杆长度一般超过三米,很难对短距离内的敌人造成杀伤效果。 所以,一旦用来打“战列线”的戈兵被手持短兵器又专门攻击下盘的敌人靠近,硬顶着就要下盘被攻击且无法反击,敌军的戈兵也同时在往前推进,出现大量死伤是一定的事情,步兵方阵被瓦解也只是时间问题。 魏驹下令前端的步兵方阵后退是一个正确的命令,躲过了齐军技击之士与戈兵的联合攻击,用重兵接替戈兵稳住战线,显然也猜中了宗楼会让车步协同的齐军发起攻击。 交战前沿的情况变成了魏氏重步兵顶住齐军技击之士,双方的交战以魏氏重步兵再次推进为开端,齐军技击之士面对扛盾又身穿三层甲胄的魏氏重步兵毫无办法,倒是齐军的车步协同部队冲上来对魏氏重步兵方阵造成了一定的打击效果。 “齐国的技击之士进入辉煌时期要到田氏代齐之后了吧?现阶段的技击之士还是从街道招募的悍勇之士,缺乏足够的格斗技训练,没有队列上的整训,打起来完全凭借自身的武勇。”智宵心想。 技击之士这类兵种加入战争是在齐灵公时代,当时的齐灵公很喜欢收集勇士,手底下还有“四大金刚”,只是这四人为齐灵公立下诸多战功还是没有能够摆脱奴隶的身份。 到后面的齐庄公时代,齐国在齐灵公时代被晋国打得比较惨,国内的贵族武装损失太大,导致齐庄公不得不扩展兵源,招募民间勇士参战的传统也就得到延续。 来到吕杵臼作为齐国之君的时代,齐国的贵族武装数量得到恢复,技击之士的作用不再作为纯粹的炮灰,变成了敢死队之类的角色。 为什么说当前的技击之士是敢死队?看看齐军车步协同部队根本无视技击之士的存在,冲锋过程中对技击之士的不躲不避冲撞,造成了大批技击之士死伤,不是很能够说明情况了么。 步车协同成功撞上魏氏的重步兵梯队,好些魏氏的重步兵方阵直接凹了一层,使得宗楼看到了获胜的希望。 “击鼓!” 急促的战鼓声在齐军后方被敲响。 “全军出击!!!” 宗楼喊着拨开了射来的箭矢。 韩氏弓箭手组成的箭阵在这种战场的威胁太大,齐军的第二“彻”步兵方阵被箭雨不断覆盖,没有盾牌用来挡箭的前提下死伤惨重。 宗楼要感谢当前还是春秋晚期,成为士兵基本是家族祖传职业,士兵对命令的服从度以及坚韧度远比“全民皆兵”的时代更高,要不然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箭雨覆盖,早该争相逃命使得方阵被瓦解了。 遭到韩氏箭阵一再覆盖以至于死伤惨重的齐军第二“彻”方阵,他们的方阵面积被削了大层厚度,仍旧咬牙服从命令紧随前方的第一“彻”梯队发起冲锋。 而发起冲锋的齐军,士兵在奔跑时会让方阵扭曲变形,乃至于变得比较松散。 宗楼看到己方的第一“彻”和第二“彻”方阵与魏氏所部黏在一起,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 齐军还有第三“彻”部队存在,他们接到命令分成两个部分向左右两翼移动,不出意外接下来就要从左右两翼包向被黏在原地难以动弹的晋军了。 “命令第一‘彻’挺进,第二‘彻’紧随而上!”魏驹觉得不就是打阵地战吗?老魏家在这种作战模式下怕过谁。 随即,魏驹又下达了另一个命令:“第三‘彻’迎击左右两翼而来的敌军。” 所以,现场的敌我双方第三“彻”都开始向左右两翼移动,战场上很快就被践踏而起的尘烟所弥漫。 智宵现在需要注意的是齐军有没有违反约定,派出新的部队进行参战。 赵毋恤来到智宵身边,低声说道:“此时若是全军压上,必定可将齐军留在此处!” 双方参战的部队分别有三千人,没有参战的部队距离交战场地并不远,战车冲锋起来也就三五百个呼吸的时间,很快就能冲击到对方本阵了。 智宵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了赵毋恤一眼,说道:“事先有约。” 赵毋恤怎么就不知道智宵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呢? 智宵在看待规矩上面的态度跟楚人相同,不到破坏规则的时候会坚守底线,一旦察觉到事态不妙就不选择当人了。 这一战,消灭三万齐军当然是目标,只是仅仅消灭三万齐军无法对齐国造成致命打击。 目前还不知道齐国君臣会不会增派援军,也不清楚大河西岸的范氏、中行氏会有什么动作,着急做什么呢? 正在接战的场地之上,魏氏用重步兵就顶住了齐军的第一“彻”与第二“彻”的合兵攻击,很直接让宗楼对取胜的希望感到破灭。 认真论起来,魏氏的重步兵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对外战场,齐国将校不熟悉属于正常。 如果是传统的战戈兵组成的阵线,面对车步协同先一波冲击,再迎来两“彻”部队组成更厚的步兵方阵用不计死伤的方式强攻,哪怕顶住也要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 宗楼庆幸的是已经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命令,攻势没有全面展开的话,后方就要对交战进行干扰了。 什么干扰?齐军输给晋军太过正常,国夏为了保存兵力选择在第一场“斗阵”中认输,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晋军兵少,只要能够在这一战将魏氏和韩氏大半交换,哪怕我部全军覆没,起码能够抵消到友军对晋军的畏惧!”宗楼已经有了牺牲的觉悟。 这叫什么?为了大局而牺牲小我。 然而,宗楼还是估计错了国夏会做出的选择。 在发现己方参战部队难以正面突破,左右两翼也被拦住,国夏派人过来请见智宵,提出了暂时休战的请求。 “我部已可消灭贵方参战余部,为何同意休战?”智宵问道。 齐军来人答道:“此乃持礼之战。” 持礼之战?不就是君子之战嘛。 赵毋恤看到智宵有同意的迹象,低声说道:“全歼三千齐军,必将使齐军余部士气低落,如何可使敌军安然退场?” 晋军的作战特色是什么?用“好整以暇”四个字来概括就可以了。 而“好整以暇”最大的特色就是不管敌军来多少,晋军都有信心能够战而胜之。 智宵好像没有听到赵毋恤的低声嘀咕,对齐军来人说道:“偃旗可退。” 还是那一句话,可能会战败是一回事,能打赢三万齐军根本不用着急,有机会消灭更多的齐军还显得更重要。 所以,好戏还在后头! 第225章 首战结束,麻烦将至 “偃旗?”国夏陷入迟疑之中。 所谓的“偃旗”就是投降输一半,留下一定的人数充作人质,同时出战的将领在接下来的战斗不能再发挥任何作用。 国夏之所以迟疑,主要是宗楼是一名不错的战将,再来就是没有真正开启大战却选择偃旗必将打击到全军的士气。 看到众将校不吭声,国夏直接不敢让宗楼偃旗了。 宗楼是稍微拥有作战热情的将领之一,他还主动承担起“斗阵”的责任,怎么都起到了一个带头作用。 有些统帅明知道领带队伍里有刺头,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些刺头?只因为那些人虽然是刺头,他们却能起到作用。 对于国夏来说,敢战的宗楼绝对不是刺头,相反在这一战中起到了正面的作用,怎么可以让宗楼退出这一次作战序列呢! 因此,国夏一边派人去回复智宵,另一边又派人去寻找宗楼,要让宗楼明白哪怕三千将士全折进去,宗楼自己则是必须活着回来。 战场上的“斗阵”还在继续,打到黏在一起之后,比拼的就是纪律,再来就是哪一方的作战意志最为坚韧了。 暂时并不知道国夏在干什么的宗楼还稳得住,即便很清楚己方损失惨重,还是不认为必输无疑。 宗楼先上去步战,亲手杀了几名魏氏士兵,浴血之下再上了战车游走鼓动为麾下打气。 这么看的话,作为一名将领的宗楼起码显得意志坚定,并且韧性方面十足。 在比拼作战意志和精神韧度方面,魏氏从来都是不输于人。 交战打成了比拼消耗,恰恰就是魏氏极为擅长的打法,魏驹远比宗楼要稳得住。 另一边,智宵得到了国夏的回复,得知拒绝偃旗之后,先“呵呵”笑了几声,才对众人说道:“齐军必有援兵。” 众人当然愿意相信智宵的判断,不是全然因为智宵的判断没有出错,更多的是国夏摆明了想要保证齐军的作战士气。 这样的话,国夏肯定是求援成功,宁愿让“斗阵”的齐军展现出有血性的一面,也不肯为了减少损失选择偃旗。 晋军这边能够参与高层谈话的人,除了赵毋恤之外都有丰富的作战履历,稍微一猜就能猜出国夏的心态了。 智宵没有对魏驹的指挥进行任何干涉,目测参战齐军已经剩下不足两千人,放弃了继续观战,回到自己的大帐复盘之前做好的计划,思量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从开打到事态明朗,过程耗时约是一个半时辰左右。 最后还是宗楼发现事不可为选择听从国夏的指示,一声令下齐军的方阵瓦解,能跑的人转身迈步狂奔,试图成功逃回本阵。 魏驹在看到齐军方阵一下子瓦解掉,老实说是愣了愣神。 一切只因为与他们交战的齐军展露了高强的作战意志,使得魏驹以为对方会死战不退的战至最后一人,哪能想到齐军说崩就崩,尤其是逃得那么坚决。 稍微错愕之后的魏驹下令追击,自己也让驭手驾驭战车狂飙起来,加入了这一场交战最后的战斗。 在敌我两军黏在一起时,为了避免误伤直接韩氏的箭阵无从发挥。 进入到追击阶段之后,韩庚也是亲自追击,韩氏的弓箭手也解散了箭阵。 在追击开始之后,韩氏弓箭手的杀伤能力再一次得到证明。他们的箭术非常准确,射杀五十步以内的敌人时,十箭起码能够命中八箭。 因为参战双方后方都有更多友军的关系,再来是间隔也就两里不到,追击的魏氏、韩氏所部,追了一里左右就收兵了。 “打扫战场!”魏驹这一刻显得意气风发。 败兵逃回之前,齐军就在做撤退的准备,看到晋军保持克制没有靠得太近,国夏下令前队变后队,随后撤离了战场。 得胜一方打扫战场一直都是常态,只不过三十年前那一会,胜利一方还会将伤兵送到战败方,现如今可就没有这么一回事了。 在战场上倒下不一定就是死亡,负伤未死的士兵其实更多,他们只是因为伤势一时间失去行动能力,只要处理伤口再养一段时间就 能再次变得生龙活虎了。 韩庚没好意思让韩氏的人也加入到对战场的打扫,约束参战士兵待在原地,自己则是找到魏驹聊了起来。 其实魏驹现在根本没多余的时间用来闲聊,很迫切地需要赶紧统计己方的伤亡数据,再确认有多少战果。 魏驹会这么迫切当然有其原因,一来是首次在国际舞台作为“主角”上场,再则就是刚才打得十分惨烈。 “驹,你……亦可独自领军也!”韩庚既是恭喜,也是羡慕。 魏驹难言喜色,只不过还是要谦虚,应道:“与宵一比,差之远矣。” 他们这种出身迟早都能够独自统兵作战,只不过大多是在成为一家之主后,极少才能以继承人的身份作为一军的统帅。 所以了,类似于智宵那种年纪不大就作为统帅打了几场战役,某种程度上只是证明了老智家的窘迫。 幸好智宵有极其出色的表现,使得坏事变成了一件好事。 但凡智宵的表现不够出色,外人只会看到老智家的窘迫,未来的算计必定会增多的。 能够打扫战场,双方遗漏在战场的兵器、甲胄也就成了获胜一方的东西,很多中小家族就是依靠来自战场的收获充实了家族的底蕴,才有机会更进一步发展起来。 因为规则的改变,也就是没有将敌军伤兵送回去治疗这么一回事,能够俘虏到的敌兵数量更多,去除掉那些不好医治的俘虏,活下的俘虏大多数还是可以成为劳动力(奴隶)。 有一点不变,战事虽然是由魏驹作为主将来打,魏氏还是需要分润给韩氏,并且要拿出其中的两成交给智氏。 这个还是省了给国君上贡的步骤,以前不管是谁出战,获得战利品都要上缴四成给国君,剩下来的六成再由参战的各个家族自行分配。 知道晋国的卿位家族为什么能越来越强了吗?一切只因为卿位家族不是作为全军主将便是军佐,地位的优势带来的是获得更多的战利品分配份额,偏偏晋军的作战胜率保持在八成以上,一再获得分润的卿位家族怎么可能富不起来呢? 后面,魏驹和韩庚一起向智宵复命。 “此战击败齐军,俘虏千余,缴获完好战车三十七乘,破损战车四十三乘,兵器两千余件,甲胄八十有余。齐军战死人数应有一千二三百?”魏驹对战果进行汇报。 智宵问道:“你之本部伤亡如何?” 魏驹收敛喜色,多少有些肉疼地说道:“阵亡两百六十一人,重伤四十七人,轻伤不计。” 智宵点了点头。 魏驹又说道:“千余俘虏,重伤者颇多,应有三百余人。” 不说当前的年头,哪怕是到近现代,重伤之下能不能挺过去都是一个未知数。 而在当前时代重伤,极度缺乏有效治疗手段,基本上也跟判了死刑差不多。 其实,哪怕晋军这边能够进行医治,有限的医匠和药品之下,优先救治的也会是己方的伤员。 因此,战败又被俘的重伤员,最后落得个全部重伤不治属于正常,能百个里面有三五个最终能够熬过来都算多。 魏驹就没有对被俘的齐军重伤员做过多安排,带回营地再随便丢个地方,压根不会有人去照顾。 那么,伤员本身重伤,再缺乏人看顾,其实绝对是死定了! 显得非常残酷,可这就是现实。 魏氏对己方的伤员,最多也就是给安置在好一点的环境,再派人时不时地看一下,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智宵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则是想道:“因为我的关系,智氏倒是培养出了一些医匠,对伤口处理和缝合应掌握经验,只是哪怕目前是袍泽……,魏氏是魏氏,智氏是智氏,不能一概而论。” 真不完全是出自智宵的私心,完全是当代观念所决定的一切。 面对相同的情况,魏氏一样不会派医匠相助。 好比如封臣的士兵不是国君的士兵那般,很多界线必须分明,不能因为出于好心而就越雷池一步。 约战打完之后。 晋军原地驻营。 齐军则是在晋军营地约五里之外搭设营盘。 在建立营盘期间,双方各自做自己的事情,谁都没有派兵进行干扰。 这种互不干扰,哪怕是外出伐木的双方人员就近遭遇,一样当看不到对方,一点小冲突都没有发生。 在这种克制之下,双方的很多人产生了错觉,时间仿佛是回到百年前那般,再怎么打生打死都显得有礼有节。 双方的高层却是清楚一点,克制只是出于更大的图谋,一旦将刻意伪装的那一层皮撕下来,打起来就是手段百出了。 “都城已派出援军,为数三万。” “范氏、中行氏也有援军开拔,计为一万五千。” “都城来援需七日。” “范氏、中行氏来援需有十日。” 国夏在向众人通报刚刚得知的消息,为的当然就是鼓舞士气。 齐军将校果然听得精神一阵振奋。 那些援军顺利抵达,他们的总兵力就将达到七万以上,数量是智宵统率晋军的两倍以上! 宗楼问道:“君上遣派何人率军来援?” 国夏脸色变得很复杂,说道:“乃是穰苴将军。” 谁?他叫田穰苴,又称司马穰苴,是《司马法》的作者,也是齐国当前为数不多公认的名将之一。 至于国夏为什么脸色会变得复杂?只要司马穰苴抵达,齐军的统帅人选就要变更了啊! 接下来就是司马穰苴与智宵的对决,国夏则是要带着屈辱回去“临淄”接受责问了。 第226章 当世名将 田穰苴担任过齐国的司马,而这个官职在齐国就是掌控军队以及佐政辅国的重要职位,显得异常的位高权重。 晋国同样有司马这个官职,只不过遭到了弱化,变成了每一个军团的军法官。 在诸夏大地上排除掉仍旧执行殷商体系的宋国,还有自己玩的楚国,吴国、齐国、越国鲁国、卫国等等周王室分封国都有司马这个官职,基本上也是执政之下的三号人物。 所以了,田穰苴在担任司马之后写了一部《司马法》,两相加持之下世人不再用“田”作为前缀,改用“司马”来这个前缀来称呼,就此“司马”成了他的氏。 这种情况非常多,例如晋国范氏这个家族,他们正式的氏是“范”,可是平常称呼中会以“士”来作为前缀的称呼。 所谓的“士”不是指准贵族的身份,范氏“士”的全称叫“士师”,也就是晋国的大法官。这也是范氏取得的一个很高成就,并且世人也认为极其荣耀,才有了世人用“士”作为前缀来称呼范氏的族人。 在春秋时代,会因为封地或官职的变更而让家族的前缀一直变,有时候直接取代之前的氏,更多则是变成类似一种称号。 到了战国时代之后,姓和氏依旧分开,男性称氏不称姓,到西汉姓才和氏开始混淆,慢慢变成只称姓了。 后面又出现转变,春秋战国时代的女性是名在姓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称呼女性开始用氏,例如谁的婆娘就以她娘家的姓来称为某氏。 习惯和观念一直在变是肯定的事情,要不然人类的社会体系在很早之前是母系社会,到了战争多发的年代才让身体素质天然占优的男性主导社会,说不定在某天失去了战争的威胁,或是极度需要生育(男多女少),又或者实施暴力不需要依靠身体素质的年代,一下子又变成女性在主导社会了。 老智家在各个诸侯国都有安排人手收集消息,一旦智宵认为应该优先重视某个列国,智氏在该诸侯国的人手就会更多一些。 齐国就是智宵认为比较重要的诸侯国之一,并且齐国的人口流动是各个诸侯国中最频繁的一个,安置起情报站远比其他诸侯国更加容易。 今天,智宵得到了来自齐国的消息,确认一批为数三万左右的齐军从“临淄”誓师开拔,他们的主将是复被齐君杵臼起用的司马穰苴。 为什么要说重新起用?一切只因为司马穰苴的担任齐国司马时得罪的贵族太多。 当时司马穰苴临危受命,担任应对晋国与燕国进攻的主将,首先干的事情就是整顿军纪,为了整顿军纪杀死和处罚的贵族数量非常多,尤其是杀了不少国氏、高氏的族人,甚至杀了十分得齐君杵臼喜爱的庄贾。 后面,司马穰苴出征得胜归来,齐君杵臼亲率百官与贵族出城十里进行迎接,封司马穰苴为齐国的司马。 司马穰苴是妫姓,乃是田氏的小宗出身,说白了就是旁支。 晏婴对田氏十分忌惮,推荐了司马穰苴临危受命,可是从未放弃对田氏的警惕,一再对齐君杵臼重复对司马穰苴要用也必须防备的劝谏。 齐君杵臼就没有喜欢过晏婴,后面司马穰苴倒霉的过程非常荒唐。 到底怎么个荒唐方式?有一次齐君杵臼到了夜晚先去晏婴家,说是要在晏婴家进行欢宴,遭到晏婴的拒绝时路过司马穰苴的家,临时起意叫门进去。 当时的司马穰苴还以为又发生国战,或是国中有贵族进行反叛,一听齐君杵臼想在自己家举行欢宴也进行了拒绝。 可能是齐君杵臼连续遭到两次拒绝感到很不爽,于是鲍氏、高氏、国氏三大家族纷纷向齐君杵臼进言,想要驱逐田穰苴以削弱田氏势力。 齐君杵臼对司马穰苴的不给面子本就恼怒,倒是没有多么忌惮田氏,采纳了鲍氏、高氏、国氏的意见,没有正当理由地将司马穰苴辞退了。 如果按照本来的历史轨迹,遭到辞退的司马穰苴应该就此消失在正治舞台之上,落得一个有才不得施展,导致抑郁而终的下场。 可是,问题在于智宵之前消灭了五万齐军,晋军的损失还微乎其微。 这一次齐君杵臼遭到国夏的求援,一番思量下来认为除了司马穰苴之外,齐国没有人能够与智宵相抗衡,再有田乞的一番操作,抑郁以至生病的司马穰苴在这种状态下被起用了。 司马穰苴被重新起用的过程并没有多么顺利,国氏、高氏表示了强烈的反对,然而齐君杵臼这么没有脑子发昏。 齐君杵臼就问国氏、高氏有没有人能保证率军出征并得胜。 国氏和高氏哪有人敢做出一定胜利的保证?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穰苴带病出征了。 智宵只知道司马穰苴被起用,暂时还不知晓司马穰苴生病的消息。 晋国对齐国进行用兵,少有的不战而败就是发生在司马穰苴作为齐军主将的情况,仅是这点智宵就应该感到警惕,别说智宵知道司马穰苴可是有资格受到武庙祭祀的人之一了。 智宵将该喊的人唤来,很直接地说道:“诸位,齐国已发兵救援,我决意明日便对当前齐军开战。” 众人难免愣住。 不是说好了要进行君子之战吗? 齐军不派来援军才是怪事,只是怎么智宵突然间变卦,不讲交战守则了? 赵毋恤先一愣,随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麻痹以敌,再行谋略,妙极啊!” 智宵听得脸一黑。 本来,智宵是要讲规矩的啊! 可是,不知道新一批的齐军主将是司马穰苴也就罢了,探查到情报的情况下,别说是智宵了,天下间就没有人能够稳得住。 司马穰苴的治军之严天下皆知,一支军队一旦军纪严明再赏罚公正,用膝盖骨都能够明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会有多强。 晋军为什么战斗力高?不就是对军律的执行比任何一个诸侯国都要严厉,保证任何一道军令都不敢被下面忽视,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冲,不是死在冲锋的道路上,也要因为违抗军令被处死! 司马穰苴不止治军严厉和赏罚分明,他在谋略构思以及实际指挥作战上也用战绩证明了自己。 如果说当世有哪几位公认的名将,毫无疑问司马穰苴一定位列其一! 军帐内的其余人听了赵毋恤的发言,纷纷露出明了的表情。 魏驹问道:“如此,可要下令后续部队开进?” 智宵颔首说道:“便如此罢。” 什么后续部队? 不会以为智跞、魏侈、赵鞅和韩不信,他们真的完完全全放心智宵、魏驹、赵毋恤和韩庚带两万部队深入齐国吧?有个什么意外导致不测,几个家族的未来希望就要断送了。 智氏、魏氏、赵氏和韩氏共同在“凡”地屯兵,一来是威逼“沫”牵制范氏与中行氏,或是防备郑国、卫国可能的反水,另一层则是作为智宵东进所部的后援,达到一个满编军团的数量。 目前的智宵已经没有了轻松惬意,很清楚应该拿出百分百的精力进行应对。 当前是什么情况?智宵感受到了紧迫感,哪敢掉以轻心。 在智宵决定不再当一个文明人之后,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 晋军在白天时分别入睡,伙食方面被要求加餐,只是并未被告知当天晚上有军事行动。 一些聪明人结合各种迹象肯定猜得出来,他们抓紧时间整顿自己的军备,能多吃就吃得更多一些,免得开打的时候饿得没有力气。 在夜幕降临之前,出战部队才接到命令,他们被要求待在帐篷之内,睡则是不准睡,随时等候新的指示。 “今夜便由毋恤统兵罢?”赵毋恤认为是到自己发挥的时候了。 智宵定定地看着齐军的营盘,必须分辨齐军有没有察觉到异常,再决定要不要将夜袭实施下去。 连续一个多时辰观察下来,齐军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的异常,平时该怎么样仍旧是那样。 等智宵听到赵毋恤请命,想都没想直接摇头,说道:“夜晚交战异常凶险,如何可使毋恤犯险?” 开什么玩笑嘛! 赵毋恤根本没有作战经验,无法令人信赖不提,要是给弄得战死当场,智氏和赵氏根本不用过安生日子,等着展开血拼了。 智宵也不会派魏驹或韩庚担任夜袭的主将,倒不是信任度的问题,纯粹是担心出现意外。 因为夜间视力的关系,智宵没有可能一下子全军出动,事先会挑选可以在夜间视物的将士。 一番挑选下来,赵氏那边两千人竟是半数可以在夜间视物,智氏、魏氏、韩氏合起来也就三千余人可以在夜间视物。 夜盲症啊!生产力低下的岁月,基本的温饱都成问题,哪来那么多蔬菜以及肉类吃呢? 在夜幕降临之后,晋军这边营盘没有减火或是增火,夜袭部队则是在营盘后方集结,随即被智宵带着离开营地。 这一次,智宵带走的战车很多! 第227章 不当个人了! 战马被上了嚼子以防嘶鸣,四蹄被包上了厚布,免得马蹄声清脆之下传得太远。 夜间驾车哪怕打起火把都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何况是只借着月色呢?没有展开突袭之前,战车行进的速度被控制得很慢,免得发生意外致使倾覆。 今夜的夜空之中悬挂着一个差不多八分圆的月亮,以农历时间来算应当是十三左右? 现在并没有“农历”这个说法。 远古时期使用的是“夏小正”历法,到殷商则是使用“殷历”,到姬周时期……也就是当前用的是“四分历”,再过上几百年会有“太初历”取代。 不管“夏小正”、“殷历”、“四分历”都是为了农业生产所创立,只不过在“太初历”之前的历法还显得比较粗糙,一直到西汉改良出“太初历”这种历法,才将天、月、季、年给系统化下来。 当然了,真正到了历法服务农时以及平时日常,比如适宜做什么或忌讳做什么写出来,要到有明一代的“大明历”出现了。 以“四分历”而言,分年、月、日,可是并没有更详尽的概念,很多时候还会错漏百出。 这个也不奇怪,关乎到科学的事情,一般是越到后面越严谨,一开始有漏洞或者不够详尽属于正常。 十三的月亮其实已经能够让大地被沐浴上一层银色,只是那种亮度在人的眼睛看来比较模糊,视野所及之处显示一片昏暗的惨白。 智宵并不是那么担忧老智家的战车发生颠覆,他带来的战车都是“潞氏”出品,进行了足够的改良,加上了简易的减震装置以及刹车装置,特别需要注意的是车轮不再直接连接车身,变成了一个车轴来连接两个车轮。 不要小看车轴这个装置,它能够让战车可以更小幅度的转弯,不再需要绕一大圈才能成功完成机动转弯了。 之前的战车没有车轴吗?反正姬周建立之前,一直到春秋早期和中期并没有,到春秋晚期才逐渐出现,可是并没有形成主流。 所以,车轴并不是智宵“发明”出来,他做的是在自己治下进行全面推广而已。 哪怕早已经出现的产物,没有被更多的人重视,或是没有一个能够一锤定音的大人物进行推广和普及,它的出现依旧会显得极其不起眼。 比如给战车加上车轴这玩意,一直到秦末都没有全面推广开来,楚汉相争时期的韩信大批量打造的战车还是没有车轴的战车。 同样出自老智家的其余战车都是老款式,别说赵氏、魏氏的战车了。 智宵已经不止一次带着新款战车出征,可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根本没有让其他家族察觉到,甚至连智跞都从未过问。 这个或许可以用“一叶障目”来概括?他们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依旧不够重视。 负责夜袭的部队出营,绕了一圈来到齐军的后方。 夜色之下,齐军的营地里面有着点点火光,处在大范围空地的是篝火,靠近帐篷的则是火盆,足够的光亮之下能让人站在高处就可以将营盘布局尽收眼底。 军营里面保持足够的光亮是一种常规操作,便于负责巡逻的队伍得到视野,再来也是防止有人借着黑暗偷袭。 附近不是没有小山丘,只是将要发动夜袭的智宵不可能上山,要不然夜色中爬山的一个来回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碰上了猛兽更是会制造出大动静。 “敌军加强巡视队伍与次数。”程集刚才冒险带人抵近观察,回来进行复命。 如果齐军的防卫变得很松懈才会让智宵觉得不妙。 毕竟,当前是晋军与齐军正在对峙,两个营盘的距离不超过五里。在这种情况下齐军夜间防备很松懈,他们不敢看不起晋军,只能说反常必有妖了。 智宵抬头看向了天空,用月亮所处的方位计算目前的时辰。 月亮环绕地球转的轨迹并不固定,等于每一个夜晚都不会是在固定的位置。 想观察月亮在哪个位置来估测时间,必须要有足够的经验来作为支撑。 智宵比较特殊,看着天空月亮的时间算起来足有一百年以上,知道了是什么月份,能够根据月亮悬挂的位置来大致判断到了什么时辰。 “现在应该是寅时?”智宵心想? 至于是寅时的哪一刻,智宵又没有特别专研过天文学,真的无法精确进行判断了。 那么,目前应该是凌晨的三点左右。 正常人一天中睡得最死的时间应该是在四点到五点之间,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智宵已经决定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时间发起夜袭,除了当时的人睡得最死之后,也是感到困意最明显的时间,再来就是那个时候发起夜袭,交战进行半个时辰左右之后,东方也要出现鱼白了。 试图用夜袭击溃或歼灭敌军的话,为什么大多数将领会选在黎明前的时分?那是因为出了上面那些因素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突袭估测起到效果,刚好要从黑夜转为白昼,朝阳将为大地带来光亮,便于接下来的继续追杀。 因为还有一段时间的关系,智宵现在最怕的就是谁闹出动静,让齐军察觉到有一支晋军躲藏在附近。 齐军的营地里现在是什么状况?心情抑郁的国夏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国夏接到任务拉拢卫国,拉拢失败改为制造卫国的动乱,结果智宵等人从南方归国途中,适逢其会吓跑了国夏统率的齐军以及发动叛乱的石曼姑等卫国叛逆。 这一次,范吉射和中行寅要发动反攻,他俩当然派人邀请齐军入境,合兵一块北上攻击赵氏的封地。 国夏本意上不想进入晋国境内,奈何齐君杵臼日常搞幺蛾子,不增派新的援军就下令国夏进军。 进军也就进军吧?问题在于国夏还在做准备期间,有晋军奔着自己而来。 国夏并不是一个狂妄的人,很清楚三万齐军进入晋国境内难以起到关键作用,不成为打酱油的角色就算不错了。 正是有那种清醒的认知,国夏才用最大的努力进行备战,拖的时间有点长又导致晋军主动逼近,某种层面来讲也是一种因果关系的呈现了。 “为何一直心神不宁?”国夏睡不着干脆起来穿衣,再走到帐篷之外。 整个营盘里面偶尔只有马匹的嘶鸣,除此之外便是充斥虫鸣声了。 国夏倒不会因为心神不宁就往晋军会偷袭的方向想,更多的是担忧回去遭到齐君杵臼的可能的严惩。 齐君杵臼以往对国氏很不错,近年来却是变得防备与警惕,搞得国氏的处境变得很是艰难。 另一个公族大封君高氏的境况比国氏害惨,遭到了齐君杵臼更多的针对,弄得高氏的很多族人被迫外出发展,例如中行氏那边就有高氏比较核心的成员,也就是子尾之子高强在为中行寅效力。 一个家族的核心成员跑去异国为其他家族效力?其实这个就很能够说明问题,不流行体验生活的时代,不是窘迫或危急到一定程度,哪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嘛。 “一旦田穰苴再次立下大功,田氏必将趁势崛起。这一点,老夫有错啊!”国夏心里无比懊恼与后悔。 为什么?因为国氏和高氏联合起来打压田氏是进行了数十年的策略,到了国夏和高张当家作主的这一代,两人被田乞的伪装所欺骗,不止停下针对田氏,作为一家之主还跟田乞成了好友。 他们之前完全没有察觉到田乞是个两面三刀的人……,又或者说根本想不到齐君杵臼会被田乞成功蛊惑,改为在针对国氏与高氏。 一国之君开始针对公族封君的中流砥柱,历史已经给出了无数的例子,代表的是这个国家即将发生大乱,甚至是权柄将被外姓所把持。 晋国就是重用外姓,导致越后面的国君越变得形同虚设,每一件大事只要卿大夫不允许,作为一国之君也只能干跳脚。 国夏在帐外待了两刻钟,感觉到一丝困意才重新回到帐篷内躺下。 非常要命的是什么?明明已经感觉到困意,可是一躺下又变得很是清醒。 用科学的解释,无非就是心理顾虑太多的一种失眠现象。 现在的人极可能不知道科学是什么,他们会因为出现反常而产生警惕心,进而思考到底有谁在算计或针对自己。 国夏不再强迫自己睡去,只是那么想着想着,之前再怎么想睡都睡不着,要思考事情却慢慢打起了呼噜声。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国夏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吵杂声,帐帘被撩开之后,宗楼急匆匆闯进来。 在宗楼闯进来时,国夏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很晚才睡去又被突然吵醒,弄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将主,敌军夜袭!”宗楼大会上能喊道。 什么玩意?国夏有听宗楼在说什么,思维迟钝诸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有那么一两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国夏才回过神来,蹦起来问道:“敌军夜袭?” 宗楼干脆拉着只穿睡衣的国夏来到帐篷外,指着东面的方向。 那里吵杂声非常大,不见冲天的火光,只是有大批情绪失控的齐军将士正在从东边往其它方向乱闯乱跑…… 第228章 我持正义而来! 国夏一看到那种情况就知道要遭,刹那间脸色发白与冷汗狂冒。 夜间偷袭的晋军,他们在靠近齐军营盘不到百米时被发现,值岗和巡逻的齐军士兵发出了警示。 智宵用来打前阵的是众多战车,拉车的马匹踏蹄以及车轮滚动,哪怕是有特地用厚布包起来,制造出来的动静依旧会显得很大,怎么可能不被察觉到呢? 靠近到百米才被发现,除非齐军早就在严阵以待,要不然临时集结士兵,再摆出防御阵势,需要耗费的时间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 百米的距离对驰骋起来的战车来说,基本上也就七八个呼吸的时间便能抵达? 近百乘的战车狂飙起来,驰骋过程中有少数的几乘发生颠覆,有战车上去撞倒栏栅或是拉开栏栅,其余的战车从空隙里面冲进去。 在这个过程中,慌乱的齐军根本没有做出什么有效抵抗,本就醒着的齐军士兵成了制造混乱的源泉,他们的每一声示警都将加剧其余袍泽的心慌。 军队这种集体看似强大,其实也能说比较脆弱。 很多军队能够因为夜间一点点异动,没有敌军偷袭的情况下,闹出了大规模的营啸事件。 齐军本就因为觉得打不过晋军而感到心情压抑,真的发生了晋军前来夜袭,前方的袍泽在向后逃跑,看到的人下意识就觉得已经被突破,没有军官站出来组织抵抗,士兵能不在心慌之下跟着乱跑吗? 智宵就在冲阵的序列之中,手里的长戟不断地刺出或扫动,每一次都能至少消灭一名敌人。 众多的晋军战车在齐军营地内不断向前冲撞,所过之处一座座帐篷被犁倒,待在帐篷内的齐军士兵非死即伤。 有战车在冲撞,还有齐军士兵在慌乱逃奔,很难免会撞倒火盆,倒下的火盆让燃烧的木头或木炭引燃了其它物品,齐军营盘内的光亮更盛了。 后面,晋军的步兵以“两”为基础单位加入到冲营之中,前队在冲锋的过程中根本不管那些慌了的齐军,只会按照事先得到的命令不断向前冲锋。 慌了的齐军,他们已经无法对袭营的晋军造成威胁,自然会有后续的晋军去消灭或进行俘虏。 智宵的武力在这种状况下可以得到最大的发挥,哪边有齐军在抵抗,看到之后让驭手改变冲锋方向莽上去,一阵长戟输出就能够瓦解掉这些齐军的抵抗。 晋军的袭营一开始进行得非常顺利,直至突进到齐军营盘中心才遭到有效的抵抗,发现以战车为作战单位继续向前损失有点大之后,战车组成员按照智宵事先的命令进行迂回,一边继续消灭不成阵型的齐军,另一边等待己方步兵的到来。 战车组的率先冲锋以及步兵发起攻击的间隔也就是个呼吸左右,他们却是花了一刻钟才重新组成车步协同。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很难保持原本的建制,基本上就是步兵看到哪里有己方战车,以“两”为基础单位靠拢上去,一乘战车后方有三个“两”的步兵,剩下的步兵会自行去找“挂靠”单位。 如果是其他诸侯国,他们想要完成这一步骤很难,晋军来完成这一步骤就好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的简单。 没有办法的事情,晋国不但是一个军果主义的诸侯国,两百多年来仅有四十年没有对外大肆征战,没有一个诸侯国像晋国这么频繁地发起战争。 因为几乎年年征战的关系,晋国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传统,一代教导一代,一代代地口耳相传地传续下去。 晋国的传统就是一定要掌握征战技巧,什么身份地位就去掌握那种技能,没有掌握技能根本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有时候传统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玩意,它存在并且得到延续,总是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 步兵在混乱的情况下寻找战车组进行“挂靠”就是他们的传统,再一次组成车步协同部队之后,带队的“中士”找不到更高级的军官,他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再次寻找可击败对手发起攻击。 晋军的可怕体现在方方面面,过去没有谋略以及诡计,打君子之战就是用这种基础体现出硬实力,再一次又一次击败地自己的对手。 智宵已经能够看到齐军的将旗,东方的天际也出现了鱼白色。 从袭营的晋军发起攻势,再到智宵看见齐军的将旗,时间已经过去约半个时辰。 夏季天亮的时间比较早是一种基本常识,智宵谋划夜袭的时候,怎么可能不考虑进去呢? 三万左右的齐军并不是只构筑一座营盘,他们构建起来的营盘一共有六座。 国夏身处的这一座营盘是齐军的“中军”,也是兵力最多的那一座,其余齐军的营盘从一千五百人到三千人不等。 智宵夜袭齐军营盘,不是每一座都派兵前去攻击,只是选择攻击齐军的“中军”营盘以及周边的两座,主要攻击目标便是齐军的“中军”营盘,其余则是派出少量的部队进行袭扰。 只是袭扰当然无法消灭,主要用意是牵制住那些齐军,不让他们救援国夏所处着的“中军”营盘。 现在,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鱼白色,意味着魏驹、韩庚和赵毋恤已经加入攻势。 智宵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其它方位也传来了喊杀之声。 袭击齐军“中军”营盘的晋军暂缓了攻势,当前在做的事情是集结和整队,马上就要展开新一轮的进攻。 “将主,已找到敌军主将所在。”程集前来汇报。 有道是“射人先射马”,作战当然是采取“擒贼先擒王”。这个也是智宵将主要攻击目标放在齐军“中军”营盘的原因。 不久之后,智宵来到能够看见国夏的位置。 双方也就是“一箭之地”的距离而已,东方的朝阳已经在向大地释放光线,不超过八十步的间隔之下,智宵仗着视力优势能够看到国夏,就是不知道上了年纪的国夏能不能看到智宵了。 哪怕国夏有近视看不到,会有齐人去进行提醒。 所以,国夏来到了两军阵前。 所谓的两军阵前就是齐军的营盘之内,有许多的帐篷以及杂物挡着,乱兵不断冲击之下,场地看上去非常乱。 “誓约之战,世孙竟偷袭与我?”国夏看上去愤怒极了。 智宵也让驭手控制战车向前,一边喊道:“既是誓约之战,足下为何派人与范氏、中行氏约定偷袭与我,另有齐军欲要抄我后路!” 什么是誓约之战?就是进行堂堂正正的君子之战。这种交战来多少兵力有严格的约定,再来就是不搞其它花样,每一次都互相列阵而战,打一场输赢都认的战役。 所以了,分明是国夏先破坏规则,遭到智宵的反制再来叫屈或谩骂,合适吗? 国夏是贵族,实力占优的时候不但可以止口否认,还能倒打一耙。 关键在于什么?国夏现在不是占优的那一方,甚至是处理不利的地位,一旦他做了又不承认,后面遭到与身份不匹配的待遇,真的是要怨不得别人了。 所以,国夏直接对自己干的事情闭口不谈,转而说道:“我军应邀而来,今日既已开战,便开战!” 智宵哪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国夏? 既然国夏自己都认为破坏规则,产生了一种心虚的情绪,说明不敢让其余齐人知道,担忧会动摇军心。 那么,智宵也就放声说道:“宵此次本愿与尔等公平一战,奈何国氏之主无贵族操守,一面与我誓约,一面暗中诸多阴谋诡计,为我识破又百般狡辩。尔等追随此等人,与之卖命,不觉羞愧吗!?” 齐军那边鸦雀无声,羞不羞愧不清楚,面对不利形势感到心中揣揣则是一定的事情。 智宵看到国夏有开口说什么的意图,才不愿意国夏说出援军将至的消息,再一次放声大喊:“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下一秒,智宵举起长戟向前一刺,呐喊道:“正义在我,全军进攻!!!” 口号听着好像有点中二? 问题是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心中的底气会更足。 换作觉得自己是在行不义之举,三观正常的人都会感到心虚,别说是处在不利一方会在天然上更想寻找退路了。 军队这种集体一旦人心不齐,有十成的战力,能够发挥出四成都算多。 晋军又开始发起攻势了。 人心杂乱的齐军出现了骚动,依稀间能听到国夏在狡辩,同时也在通告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试图重新将齐军稳住。 可是,由众多人组成的军队一旦乱起来,怎么可能随意就将混乱弹压下去呢? 智宵还是冲锋的一员,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方式杀到了国夏乘坐的战车之前,先一戟刺死了国夏所乘战车的一匹马,再用长戟指着国夏,大喝:“老贼,还不束手就擒!?” 在之前,国夏当然看到智宵在朝自己冲锋,要命的是周边有很多人在乱跑,拉车的马受惊难以控制。 国夏在面对智宵用长戟指着自己,悲叹一声就想自刎,手里的剑却是被智宵用长戟挑飞。 “你还有用,可不能就这么死了。”智宵心想。 第229章 要不要赌一把? 一个活着的国氏之主远比死了对智宵更有用处,再则一旦国夏在这种场合死去,哪怕是在战阵上身亡,国氏都会视智宵为死敌。 春秋时代的家族远比进入战国之后更难消亡,一个家主死了会有另一个新的家族继位,新的家主肯定是要给死去的家主复仇,偏偏家族存在就有能动用的人力与资源,惹上了就别想再过什么安稳日子。 正是因为那样,再有周礼的维持,春秋时期的时候贵族在战场上很少对同为贵族的敌人下死手,一来是不想“物伤其类”减少贵族的神圣性,再来就是害怕事后遭到无休止的报复了。 智宵先下盘下沉,再一蹦跳到国夏的战车之上,很随意地将要保护国夏的车左和车右踹飞,再拿捏住国夏的肩膀。 一连串的动作形容起来需要许多字,智宵完成一系列举动也就是两个呼吸的时间之内。 旁人却是看得有些呆了。 很久之前天下人就听说过智宵武力高强,亲眼看到却知道不是武力高强那么简单。 智宵所乘的战车距离国夏的战车起码三米远,普通人没有助跑根本无法跳那么远,智宵却是轻轻松松一跃过去,尤其是智宵身上还穿着重甲啊! “你……”国夏是感到最为震惊的那个人,嘴巴里吐出一个字,肩膀被加大力度拿捏,下面的话讲不出来了。 智宵如果不是还保持克制,他就应该抓住国夏的脖子再举起来公示,威胁齐军进行投降。 国夏真的要被捏住脖子聚起来,考虑到年纪太大的关系,有极大的概率会当场死掉。 智宵环视周边围上来的齐军,喝道:“尔等前后皆无逃生之路,将主已然被擒,还不弃械投降?” 边上有齐军的弓箭手,只是他们连瞄准的动作都不敢做,深怕一个脱手没射中害得国夏被杀。 第一个齐军士兵丢掉手里的兵器,随后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一下群。 丢掉兵器的齐军越来越多,国夏肩膀吃痛再加上精神层面的打击,脸上的灰败越来越明显。 到了这个时候,智宵才解下系在腰带上的玉佩,笑眯眯地递给了国夏。 贵族上战场怎么可能不携带玉呢!要是没有带上玉的话,有机会俘虏敌国贵族岂不是要放弃? 国夏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玉佩,说道:“老夫本以为将军以君子之战对我(齐军)。” 智宵实话实说,答道:“你若无求援之举,宵确实将以君子之礼成全于你。” 只有三万齐军的话,智宵会用一场堂堂正正的交战来证明自己。 来援的齐军主将要不是司马穰苴,也会让智宵执行之前做好的半渡而击方案。 偏偏是司马穰苴作为齐军主将前来救援,以至于智宵并不认为己方可以用半渡而击应对。 没有把握的智宵肯定是用非常手段先解决国夏统率的齐军,再用全部的精力准备对抗司马穰苴统率的齐军。 别说智宵一听到司马穰苴的名头就感到畏惧了。 那一句“人的名树的影”很正确,证明过自己的名将不存在浪得虚名的假象,智宵怎么会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轻松解决司马穰苴统率的齐军呢? 哪怕是采取夜间偷袭战术,营盘内的战事还是一直进行到下午时分,并且还有晋军在追杀趁乱逃到旷野的齐军。 又有三万齐军被智宵率军轻松击败……,当然,轻松是其他人觉得,智宵知道其中的凶险程度。 反正,晋军上下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一战打得很轻松,以结局定论也真的显得非常容易,智氏的人骄傲无比,参战的魏氏、韩氏、赵氏等人也乐得轻松获胜,他们会再一次传播智宵的威名,使得智宵的名望再得到进一步提高。 参战的人员有点多,己方的损失以及取得的战果数据,没有那么快被统计出来。 智宵亲自翻找国夏的大帐,查阅完一应文牍,还真取得了不小的收获。 “范氏、中行氏等叛逆合兵两万,或从‘高唐’以北二十里的大河河段渡河来援。” “叛逆大举收集舟船,制造木筏等物,军情早有斥候来报,不知何时方可凑足舟船与木筏,随时可能渡河东来。” “另有三万齐军在‘临淄’誓师开拔,其主将乃是新晋复起的田穰苴。” 智宵的话说到这里,与会者中有几人发出了惊呼声。 所以说,司马穰苴的名气不小,晋国这边确实也是对司马穰苴比较忌惮。 会这样除了司马穰苴有过辉煌战绩以及创作《司马法》这部制作之外,主要跟士鞅、智跞、赵鞅、中行寅、韩不信、魏驹一次率军征讨齐国,对上司马穰苴不战而退,有着极大的关系。 那些卿大夫都忌惮司马穰苴统兵作战的实力,搞了一出得知齐军由司马穰苴率军迎战不战而退的事件,智宵、魏驹、韩庚和赵毋恤作为小辈。 哪怕小辈觉得自己的能力比长辈强,多少是要表现出“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的样子出来,免得折了长辈的面子,给家族造成负面影响。 魏驹就问道:“田穰苴如今率军到了何处?” 智宵答道:“应是过华不注山?” 这个华不注山在济水南岸,平面地图上与“高唐”的距离约有七十公里。 平面地图的距离是一回事,实际走起来是另外一回事,智宵结合道路以及地形计算,再加上司马穰苴所部每日的行军速度,猜测司马穰苴统率的齐军至少还要五天到六天才能够抵达“高唐”这边。 尽管智宵觉得想对司马穰苴玩半渡而击不容易成功,乃至于有可能被司马穰苴提前洞察并设下陷阱,仍旧想要进行一番尝试,下令让早先就安排在齐国的细作密切关注司马穰苴所部的动向。 然而,智宵面临另外几个问题,其一就是大河西岸已经有约两万叛逆集结起来,他们还在加紧收集和制造渡河工具;另一个则是司马穰苴率军正在急赶而来;第三个难题就是可能无法封锁国夏战败的消息。 毕竟,晋军不可能逮住所有弃营而逃的齐军,他们一定会将战败的消息带出去。 这么一搞,范氏、中行氏的两万人马会不会渡河就成了一个未知数,极可能得知国夏战败的消息就放弃渡河了。 司马穰苴这边的性质跟范氏、中行氏集结起来的部队不一样,晋军已经踏入齐国的国境,不管国夏这支部队命运怎么样,同样是齐军的司马穰苴所部没有可能龟缩回去,他们天然上有保家卫国的责任,一定会继续进军的! 赵毋恤一直在思考,脑子里构思了一套策略,说道:“不若趁消息尚未泄漏,主动渡河袭击范氏、中行氏之军?” 战场本身就是在齐国境内,逃跑的齐军毛病了才渡河西向进入晋国疆域,他们从哪一个方面考虑都是进行会向东逃亡的选项。 魏驹觉得赵毋恤的建议很有可执行价值,只是难免有另外的看法,想道:“论起来范氏、中行氏才是赵氏的死敌,赵毋恤肯定是想消灭范氏、中行氏更多的部队。” 不怪魏驹会那么想,分明就是明摆着的事情。 另外,智宵作为主将的这一路晋军,他们的军事目标是齐军,范氏、中行氏没有主动前来参战为前提,可以对范氏、中行氏不作理会。 所以,哪怕赵毋恤说得再有道理,他们这一支晋军渡河确实能够打范氏、中行氏一个措手不及,关键问题在于范氏、中行氏集结起来的两万人马得知国夏所部被消灭取消渡河行动,变成智宵没有必要主动去攻击范氏、中行氏了啊! 并不是智宵或魏驹、韩庚要玩什么养寇自重,道理就真的是那样的道理。 有句话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换句话来说得到什么任务就要尽最大的能力去完成。 他们接受的军令是消灭齐军,阻止齐国派军再次进入晋国境内干涉。 因此针对齐国才是智宵等人的任务,打击范氏、中行氏并不是,有再好的机会不去实施,谁都无法进行责怪。 “司马穰苴率军而来,不知叛军是否渡河。二者之军何时前来,当前并不知晓。若是两支敌军同时而来……”赵毋恤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讲的话也是非常有道理。 什么道理?就是范氏、中行氏的两万人马和司马穰苴统率的三万齐军同时进场,一下子就要让智宵这一支不到两万的晋军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了。 智宵当然知道一旦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很危险,剩下的无非就是要不要进行军事冒险而已。 比如,智宵赌范氏、中行氏的两万人马得知国夏所部被消灭,放弃了渡河东进的行动,再继续对司马穰苴的这一支齐军尝试进行半渡而击。 当前的状况是智宵面临着一旦赌对,甚至成功对司马穰苴实施半渡而击,一战就能够踩着司马穰苴变成天下人都认可的名将。 失败?那肯定就是失败了,两万晋军不知道能剩下多少人活着回到晋国。 众人看到智宵一幅沉思的模样,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忍着,等待智宵做出最终的决定…… 第230章 做出理智的选择 哪怕范氏、中行氏集结起来的两万人马会因为国夏所部已经被消灭,有极大可能性选择放弃渡河东向的行动,还是让智宵不愿意去赌。 明知道有可能会陷入两面夹击,确切地明白危险性质,再有信心能够扛住,要面临的危险依旧摆在那里,身为统帅无法保证什么百分百,需要的是根据形势判断要不要冒险。 如果冒险能够取得很大的战果,或者不得不去冒险,那么最终进行冒险是权衡之后,得出不理智也必须冒险的一种不得已行为。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智宵已经完成了既定任务,消灭了国夏统率的三万齐军,不管范氏、中行氏集结的两万人马,还是司马穰苴带着驰援而来的又一批三万齐军,他们都不算在智宵必须完成的任务目标之列。 “明日拔营撤军。”智宵拿出了最终的决议。 这个决定让好些人愣住了。 只不过,大多数人能够理解智宵的选择。 他们才是站在整体优势的那一边,国夏的三万齐军已经被消灭,晋国近来也没有对齐国实施更大军事行动的能力,没有那个必要冒险再与司马穰苴所部死磕。 “智宵害怕田穰苴?”赵毋恤想的是这个。 魏驹和韩庚的想法更理智,应该是:“智宵总算没有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头脑,明白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 那么,智宵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知道待在原地有被前后夹击的危险,智宵肯定不想冒那个风险。 当然,智宵确实忌惮司马穰苴,对一位名将有所忌惮,没有什么好丢人的地方,明知道情况不利还想头铁莽上去才是最大的不理智。 然而,智宵的撤军不是因为听到司马穰苴率军而来就要逃跑,想做的是选择一个有利的地形,应对可能追击上来的司马穰苴所部。 所以是,智宵规避了最大的风险,有与司马穰苴一战的想法。 在隔天,关于与国夏所部一战的损失与战果被初步统计出来。 进行统计的是智宵从“潞氏”调过来的小伙伴,他们负责走访与查阅数据,一点一滴将所有信息总合起来,再列成一个数据单。 讲实话,当前无论是国家还是家族,他们在计算损失与战果的速度不但很慢,尤其是数据不一定靠谱。 倒不是对损失和战果会进行隐瞒,完全是他们没有那个能力去做到精确点算,极可能在汇总的计算过程中都会出错。 智宵起码将加、减、乘、除的表格做了出来,再拿去教导要培养的小伙伴,其他国家或家族或许有数学类型的书籍,可是一定会显得比较原始,怎么比得上智宵拿出来的数学知识呢? 要知道知道智宵不止做了加、减、乘、除的表格,基础的应用也复制了出来,还涉及到了几何的部分。 比较要命的是暂时没有小伙伴的知识累积到能够学习几何的部分,只是哪怕掌握了加、减、乘、除以及应用,用在计算上也足够了。 “己方的战死六百二十七人,重伤五十一人,损坏战车三十六乘;斩获五千六百七十二名敌军首级,俘虏一万四七千七百二十七齐军,缴获战车一百八十九乘,各类粮食计为四万两千石,各类武器两万八千余,甲胄四百二十六套。” 智宵对人员损失以及收获能精确到个位数感到满意,也清楚缴获的武器很难做到精确,数字上百位数的数字模糊化是备作损坏部分。 “俘虏有点多了……”智宵心想。 几场交战下来,晋军这边失去了约两千战斗力,留存一万八千可投入作战的人员。 晋军俘虏的齐军数量却是达到一万七千左右,等于晋军留存的战斗人员跟俘虏的齐军数量差不多持平。这种数量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显得极其危险。 在整个春秋时期,没有史料或野史文献记录俘虏暴动的情况,好像被俘之后就认命了那般。 可是不要忘记当前已经到了春秋晚期的阶段,正在率军赶来的还是司马穰苴,说不定第一场俘虏暴动会发生在智宵的掌控之下。 智宵唤来魏驹、韩庚与赵毋恤,说道:“俘虏足有一万八千,此乃巨大隐患。” 韩庚有些不明所以,说道:“已然缴械,齐国大夫亦在掌控之中,何来隐患?” 这是一种老套路,只要监控好被俘的敌方贵族,失去贵族的鼓动与领导,士兵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 从前的事实也是那样,贵族战败服输之下,不会再搞什么小动作,他们只要获得与身份匹配的待遇,很乐意等着家族派人带赎金来让自己重获自由。 至于麾下的士兵?那些贵族肯定想赎回去,无法赎回去也只是感到肉疼,不会干出失去理智的事情,例如鼓动俘虏暴起之类。 魏驹提醒道:“来自乃是田穰苴。” 有什么不同吗?还真的是有! 司马穰苴在军方的威望非常高,他也有过鼓动被俘士兵暴起的黑历史,就是发生在于燕军的交战之中。 当然了,司马穰苴没有实际去做,只是拿来威胁燕军的高层,偏偏还威胁成功了。 既然司马穰苴能威胁燕军高层,说明完全有可能会那么做,令人防备与忌惮不久显得极其正常了吗? 赵毋恤很干脆地说道:“处死,抑或放归。” 放绝对没有可能就那么放了,放回去增加司马穰苴的可用兵力吗? 所以,赵毋恤看似给出了两个选择,其实也就一个选项而已。 智宵面对赵毋恤的给的选项,一个都不打算选,说道:“我家、魏氏、韩氏各出二‘卒’之兵,先行押送战俘归国。” 晋军的一个“卒”是包含战车组成员在内共计五百名战斗力,那么就是智宵打算抽出三千战斗力押送战俘。 魏驹皱眉说道:“范氏、中行氏与田穰苴所部随时可来,抽出六‘卒’之兵……是否妥当?” 智宵忍住没有做出一个翻白眼的举动来。 要不然能怎么样?真的杀俘,一次性将一万八千左右的战俘杀掉咯!? 真的杀俘,恶名要身为主将的智宵去背,他宁愿放走战俘,也不愿意去背杀俘的恶名。 在诸夏历史上,杀俘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名声如白起之盛都要遭到反噬。 并不单纯是杀俘带来的恶名才没有好下场,有一说一是君王感到忌惮,庙堂上也有大把恨不得那人去死的原因,再来是国家不能担负那种恶名,只能让个人去背负。因此在内外交困的格局之下,背负恶名的人能够得到一个好下场才是怪事。 智宵看着赵毋恤,问道:“毋恤既有两条可行之策,便由毋恤抉择?” 这么应对并不高明,可是非常有用。 赵毋恤直接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紧闭嘴巴不愿吭声。 只有韩庚后知后觉地想道:“原来赵毋恤想陷智宵于不义!” 这一点,魏驹刚才在赵毋恤提出建议时就察觉到,只是觉得事不关己才高高挂起。 那么一看,晋军这边也不是铁板一块,稍有机会就要互相挖坑。 情况还真的就是这么一种情况,不止智宵、韩庚与赵毋恤、魏驹各有立场,连带那些卿大夫也是相同的局面。 晋国不是那种现状的话,四个卿位家族精诚协力平叛,范吉射和中行寅怎么可能在损失惨重之后还能蹦跶,甚至有重新崛起的迹象呢?更不用面临当前楚国、秦国、齐国等诸侯国,他们在外部进行威胁的格局了! “赵毋恤从来没有一次斗赢智宵,偏偏每一次还主动送上去自找难堪,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这一刻,韩庚与魏驹对赵毋恤有相同的看法,只是想法并不相同。 魏驹挺欣赏赵毋恤这种不要脸的坚持,一次没有成功就找机会来下一次,反正又不是彻底撕破脸,没有性命上的担忧,家族之间也是保持斗而不战的格局,只要成功一次总能打击到智宵,不是吗? 韩庚却是挺讨厌赵毋恤的不自量力,认为没有一名卿位家族继承人该有的顾及颜面,怀疑日后赵毋恤为了达到什么目标会使用更加不折手段的诡计或阴谋。 两人的想法源自不同的定位,魏氏跟智氏并非盟友,一旦智氏遭受损失,还不是魏氏去做,怎么都能让魏氏得利;韩氏跟智氏现如今是盟友,尽管双方并没有死死捆绑,智氏出现了损失,乃至于智氏完蛋,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会让韩氏遭受牵连。 所以了,人的想法都是出于屁股所坐的位置在延伸,同一件事情就也难免会有更多的解读,想要达成的目标难以一致。 智宵的命令得到贯彻,剩下的一万五千晋军退到卫国境内,一直退到阿泽附近的“上?”才停驻扎营。 期间,智宵还派人联络正在赶来的智果所部,请求智果率军前往大河东岸的“马陵”进行驻扎。 原本用来威胁和防备范氏、中行氏的那个满编军团,主将就是智果。 这也体现出了一个现实,智氏在晋国的权势得到落实,才有了智果能够成为一个满编军团的主将。 “田穰苴已然率军从‘祝柯’渡过济水,不出四日便可出现我军视野之内!”智宵进行通报。 当然会有一个前提,也就是司马穰苴还有交战的意愿…… 第231章 各自的困扰 算上在“高唐”附近被消灭的齐军,齐国已经有两次一共八万大军败在智宵的手上,可以想象消息传回“临淄”将引起齐国高层何等的震动。 以战役过程定论,两次智宵都行使了非常手段,一定会遭到齐人百般的痛骂,并且让齐国上下都感到无法心服口服。 “正是因为齐国庙堂与民间不服气,司马穰苴才会追击过来啊!”智宵最近很忙。 忙些什么?战场预设在卫国境内,智宵少不得需要跟卫国君臣进行沟通,再来就是让卫国供应更多的粮秣和民夫。 另外,智果统率的那一个晋军满编军团也进入到卫国疆域之内,必然引起卫国君臣的高度警惕心。 换作任何一个国家,明知道霸主国有五六万进入自家疆域,怎么可能不心生警惕,尤其是晋国还有“假道灭虢”的黑历史,一定会让卫国君臣产生更多的忌惮了! 在之前,卫君元明确表示不希望晋国有更多的军队入境,奈何晋国那边的态度更加坚决,作为弱小一方的卫国只能让步,再暗地里加强“濮阳”城里城外的防御。 如果魏氏、韩氏或赵氏能够干涉智氏,他们很想让智氏调动卫国的军队参与到作战之中,不管是对付齐军,或是对付叛军,魏氏、赵氏或韩氏能不能获利属于次要,反正损失的是智氏或卫国。 因为智氏变得强势的关系,魏氏不会明面上去得罪,赵氏很清楚提出那种建议必将跟智氏的关系更加恶化,作为智氏盟友的韩氏就更不会提出来了。 智宵倒是有想过召唤卫军前来参战,转念一想就放弃了那种想法。 卫国不进行极限动员为前提,能拿出一万两千五百人的满编军团就是极限。 智宵考虑到卫军的战斗力不但远远弱于晋军,对上齐军也是战斗力比较低的一方,拉过来也只是摇旗呐喊,乃至于会成为司马穰苴的突破口,自然也就不乐意给自己制造弱点了。 最重要的是什么?智氏负责跟卫国的邦交,明知道卫国很难起到作用,再去逼迫卫国做不愿意的事情,必将会让其余诸侯国看到智氏的蛮横,进而让卫国怨恨智氏,其余诸侯国也将对智氏生出更多的疑心。 所以了,吃力不讨好,或者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智宵觉得智氏能避免就避免,哪天卸下伪装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肯定变成另外一回事。 远在“上?”东北方向约百里之外的“杏”地。 司马穰苴已经率军来到了“杏”地之南,距离阿泽不到七里。 他们这一支齐军一开始用的是急行军状态,走百里路程就会让一千多人掉队,肯定是要暂时停止行军,等待掉队的人跟上来。 在两天前,司马穰苴所部接纳了一些国夏所部的败兵,只不过在更早之前已经从“高唐”本地的贵族派人过来汇报,得知国夏所部遭到晋军夜袭战败的消息。 三万齐军一夜之间不是灰飞烟灭就是狂奔逃亡,着实是惊到了不少齐军将校。 他们一边痛骂智宵不当个人,另一方面很难不惊惧智宵所部表现出来的战斗力。 “国夏蠢归蠢,没有犯下什么大错;智宵是很狡猾,那么做倒也没有太出彩的地方。”司马穰苴从已知的信息进行推论,并不觉得那一战有什么精彩的地方。 这叫什么?所站得位置太高,一些人觉得惊奇的玩意,他们早就俯察仰观有自己成系统的理论,很难再去产生多余的惊叹了。 司马穰苴认为国夏愚蠢,原因是国夏竟然放弃早就构筑的营盘,没有加强营盘的防御工事,固守等待援军前来。 最重要的是什么?国夏明知道范氏、中行氏已经在加紧打造渡河工具,只要能够固守坚持住,即便从“临淄”出发的援军会晚几天抵达,可是范氏、中行氏的两万人马加入战场,起码能够对智宵所部形成两面夹击的态势,接下来无论出现什么事情,再坏的结果都不会比国夏得到的下场会更坏了。 不过,司马穰苴也能换位思考,假设自己是国夏面临那种形势将做出什么选择,一番推测下来仍旧觉得国夏够蠢,甚至有点看不上智宵采取的一连串应对方案。 怎么说呢?还是那一句话,明知道有风险还去冒险,无论有没有把握,本身就是在弄险,一旦有个疏忽就是满盘皆输。 司马穰苴之所以瞧不上智宵的应对方式,原因在于晋军明知道范氏、中行氏的两万人马随时可能渡河,仍旧选择与国夏所部交战,存在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后方有智果统率满编军团坐镇,智宵随时能够两军合兵以势压人,甚至还能让智果分明去牵制范氏、中行氏,最后却选择了一个不成功就要被牵制住的作战方案。” “一旦智宵夜袭不成,又或者遭到夜袭的齐军不一下子崩溃,三万大军坚持固守营寨,哪怕损失惨重还是能够拖住智宵所部。” “国夏不止蠢,还显得极其没用!” “范吉射、中行寅又是什么心思?他们带着主力北上之后,封地的守军数量太少,害怕智氏、魏氏、韩氏进军‘沫’地,有极大概率也不想渡河东进吧?” 司马穰苴想着想着,感觉到脑子有点昏沉。 现在这么个年头,生病之后可没有针对性的药来治疗,普通人全靠硬熬着战胜病魔,有条件就医的人则是不一定能够得到一个对症下药的好结果。 吃药,一般就是吃不死,能不能治好病全凭运气。 当然了,如果是比较常见的病情,身份足够高为前提,还是能够寻找到有经验的医匠,让医匠开出对症下药的药方,只是治疗过程依旧会显得很长。 毕竟,当前的时间节点是春秋晚期,大多数治疗手段还是跳大傩。 连医匠都难找的现实情况下,医匠们互相之间再极度缺乏交流,治疗过程中的药剂到底起到多少作用,着实是有点不好说? 有可能是自身的免疫系统战胜了病魔,药剂的作用微乎其微? 说的是齐国这边的情况,换作在秦国的话,有“扁鹊”这么一个医匠组织常年栖息在秦国的关系,由“扁鹊”组织出动医匠去实施治疗绝对就更靠谱了。 事先就带病出征,赶路过程中一直是急行军状态,哪怕是作为一军主将的司马穰苴也不会舒服到哪去,一样是要风吹日晒,再经受战车驰骋期间的颠簸困扰。 在这个一点点小风寒就能致死的年代,司马穰苴还是平日里坚持锻炼,四十来岁还有康健的身体,换作平日里根本不锻炼其余四十来岁的人,别说是进行出征,患病后不整日卧榻就该庆幸了。 “智宵带兵退往阿泽之边的‘上?’附近?”司马穰苴最近会比较容易精神疲惫,咳嗽却是已经完全好了。 在被问话的人是在晋军夜袭当晚率军前去救援“中军”营盘,得知国夏被俘又果断带兵逃离的宗楼。 国夏麾下的战斗序列里面,能够成建制脱离战场的也就宗楼这一部。 他们事后被晋军追击,还打了一场小小的反击战,只是害怕有更多的晋军围上来,成功阻击追来的小股晋军之后,宗楼又再一次当机立断率部逃亡了。 司马穰苴已经知道宗楼在那一战的表现,因为宗楼在全面不利之下坚持作战,逃亡也能带上整编的部队,多少是感到有些欣赏。 宗楼恭敬答道:“晋军应知司马率军前来,大河之西另有范氏、中行氏之军,退兵乃是明智之举。” 司马穰苴只是点了点头,等待下文。 宗楼将这次问答视作考验,过关就能承担更大的重任,失败也许就要被处置,哪能不绞尽脑汁仔细思量呢? “‘上?’所处阿泽之西,若在此地展开交战,晋军驻扎于阿泽东南,我部进逼可选方位不多。” “楼私以为智宵择此地形,乃是等候司马率军而往,期间或在构筑营寨?” “‘棘津’以北有晋军,楼未猜错,此支晋军当以进入卫国,只是不知动向何处。” “智宵盼司马领兵而往,其中必是有其盘算,或使智果断我后路!” 宗楼越说越有信心,越讲心里越觉得有可能,很想劝谏司马穰苴要不干脆撤兵算了,免得落入晋军的陷阱。 可是呢?宗楼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再则就是作为败军之将进行劝谏,哪怕是所提的意见正确,一个怯战的名头绝对不会少,日后不止很难在庙堂再进一步,还有可能成为国夏战败的替罪羊。 司马穰苴肯定看到了宗楼的犹豫,猜出宗楼是什么心态,口中却说道:“我在此驻军,正有等候君上指示之意。” 极可能有接近六万的晋军在等着他们这支齐军,哪怕司马穰苴有信心用自己的能力抵消掉一部分兵力的差距,可是仍旧没有狂妄到用三万齐军就能够在与六万晋军交战中取得大胜。 司马穰苴还在思考这一战该采取什么策略,更清楚到底打不打取决于庙堂诸公的决心有多大。 “君上一定会选择继续打的吧?”司马穰苴在莫名其妙被撸掉所有官职之后,怎么可能不研究齐君杵臼呢? 司马穰苴正是因为觉得了解齐君杵臼,才需要更费尽心思来考虑该怎么打啊! 第232章 老夫决定如下! 司马穰苴为什么瞧不上智宵? 讲实话就是司马穰苴瞧不上的人太多,并非只有智宵一人。 而司马穰苴瞧不上智宵的原因,绝不是认为智宵指挥能力不行,纯粹就是认为军事行动不应该过于冒险,尤其是一旦失败就没有退路的那种风险。 在司马穰苴看来,但凡智宵统领的不是素质极高的晋军,换作是在其他诸侯国当统兵主将,以列国的兵源素质会让智宵的太多战术与战略目标无法达成。 这种看法绝对没有错,晋军的素质当世第一,很多看似轻松能够完成的行动,其他诸侯国还真的就办不到。 司马穰苴就很羡慕晋军的高素质,尤其是得到命令坚决执行的军事素养,为此才在齐国这边写《司马法》这部着作,可惜的地方在于晋国是晋国,管夷吾(管仲)之后的齐国不再是那个齐国。 如果齐国有一国之君能像吕小白(齐桓公)那般,信任一人就愿意完全的放权,齐国不是没有能够改变大势的能人存在,缺少的恰恰就是能够知人善用的国君啊! 当然了,换一句话来讲,齐国后面也是没有出现管夷吾那般的能人,要不然怎么会有一句“成事在人”的说法呢? 八天之后,司马穰苴得到了庙堂之上的回复,答复是让司马穰苴全权自决。 这简直是太要命了! 如果庙堂是下令撤军,意思清楚且明白,只不过又是对晋国的一次挨打服输而已。 庙堂没有准确的命令,把一切选项丢给了司马穰苴这位主将,等待司马穰苴有了成绩就是庙堂知人善用,一旦再败就是司马穰苴背锅。 在得到指示之后,司马穰苴心里有什么想法并没有表达出来,下令全军重新开拔。 “司马,我军仅三万人马,晋军足有六万之数,兵力相差一半……”宗楼最近跟司马穰苴接触的机会比较多,有些话敢讲了。 司马穰苴脸色平静地说道:“我知。” 天下间不会有任何人觉得以寡敌众能够战胜晋军,能够打出一个平局都会被视为能力高绝。 原因?晋军战斗力之强世人皆是认可,要不然列国也不会一再遭受晋国各种敲诈与压迫,明知道团结起来有可能掀翻晋国的霸权,一两百年过去还是没有一次真正团结起来对抗晋国了。 那是在楚国一次饮马大河之后,中原大多数诸侯国依旧不敢正面对抗晋国,从中体现出中原各国对晋国的畏惧与忌惮。 最有可能掀翻晋国霸权的岁月都是那模样,可见晋人战斗力强悍在列国掌握权柄的人心里是多么根深蒂固了。 当然,跟各个诸侯国互相之间矛盾不少也有关系,他们害怕自己真的头铁上去跟晋国刚正面,落得一个被出卖的下场。 这样算起来的话,敢于摆明态度就是不服晋国的齐国,要说头铁绝对算不上,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却是一直保持了下来。 宗楼见司马穰苴还稳得住,不由问道:“可是君上增派援军?” 司马穰苴“呵呵”轻笑了几声,说道:“三年之内两次大败,丧失八万大军,国中兵源锐减,何来增派援军?” 得到确切答案的宗楼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僵硬了。 没有援军? 庙堂看似让司马穰苴自行拿主意,其实跟逼迫司马穰苴率部与晋军交战没有区别。 这分明就是庙堂诸公在逼他们去死啊! 司马穰苴有很多话不适合说出来,传出去会在此战无功后增加一条罪名,再来也会动摇军心。 他们从“杏”地开拔,向西移动了二十余里,进入卫国境内,靠近到一座叫“夷仪”的卫国城池才停下来。 卫国的“夷仪”邑宰在发现有齐军靠近后,一方面派人加紧统治“濮阳”的君臣,另一方面派人赶去“上?”汇报给晋军知晓。 宗楼对司马穰苴坐视“夷仪”的邑宰派出队伍通报己方位置,感到了十足的不理解。 “本将率军前来‘夷仪’便是为使晋人知晓。”司马穰苴有意栽培宗楼,一些举动会进行解疑。 宗楼或许没有多么聪明,用兵能力怎么样也可以先不做计较,同样为齐国效力的前提下,司马穰苴还是很希望宗楼不要废掉,保持那种敢拼敢战的精神面貌。 可是,宗楼仍旧不明白司马穰苴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接下来,司马穰苴派人向“夷仪”采购物资,遭到拒绝之后率军离开。 他们先是转道“夷仪”北面的“清”,一样有采购物资的意愿,再一次遭到了拒绝,随后又向齐国本土移动,再一次回到了“杏”地。 “本将此举用意有二,其一乃是制造我军辎重不足假象,想来此举智宵不易上当;二来,我军三万便敢跨越国境,既是展现交战决心,亦是使智宵心疑将有援军到来。”司马穰苴说道。 高无邳近日来见司马穰苴有意栽培宗楼,心中生起嫉妒,多少也想获得同等待遇,不等宗楼开口,抢先说道:“智宵应知国中难有援军?再则,此次司马率军来援,离‘临淄’不足三日,智宵便抢先突袭‘高唐’之军。晋人必在‘临淄’安排细作,否则怎会知晓我军动向?” 司马穰苴无故被一贬到底,其中国氏、高氏出的力气可不小。 有旧仇的情况下,司马穰苴本来不用在公务之外的事情上搭理高无邳,更别说教高无邳聪明,可是仍旧做出一视同仁的态度,解释道:“我知智宵难以上当,仍然如此作为,二部晋军若有所动,自然于我军有利。” 到现在,他们只知道智果率军进入卫国境内,暂时还没有探查到智果所部到底在哪。 司马穰苴做出这一连串的动作出来,哪怕不用明白讲,聪明就能够猜出主要目标还是将智宵所部吸引离开驻地。 这一次,晋军有两支部队在卫国境内,以智宵这一支晋军的数量最少。 司马穰苴很清楚己方主动前往“上?”极可能掉落智宵布置的陷阱之中,那么吸引智宵离开驻地,不止是避免齐军掉落陷阱,还能创造机会以少打多尝试先解决智宵这一支晋军。 战争本就应该创造以少打多的局面,为什么非要去以寡敌众来彰显自己的能力呢?其他人明不明白这种道理不清楚,司马穰苴不可能不明白的。 重新回到“杏”地驻扎的司马穰苴所部,一来没有对营寨防御设施有所加固,再则还摆出了一副该练兵就练兵的架势出来。 “智宵不似年少之人啊!”司马穰苴派出了许多斥候,盯紧智宵所部的同时,寻找智果这一支晋军在哪,本方营盘的五十里范围之内也加强监视。 本来,司马穰苴认为以智宵总是喜欢以寡敌众,再加上智宵年龄确实不大,以为取得一连串战绩会变得骄傲自大,得知己方大军动向会第一时间追上来。 出乎司马穰苴意料的是,智宵一直待在原地,得知齐军在“夷仪”没有动作,后面齐军去了“清”也是按兵不动,临到齐军退回出发的原点还是没有半点动作。 司马穰苴不会往智宵怕了自己的方向去想,只会猜测智果所部是不是还没有到达指定位置。 所以,司马穰苴带着齐军溜达了一圈,本意上也是在逼迫晋军有更多的动作,致使智果所部暴露自己的行踪。 “观察智宵以往的战例,明明很喜欢兵行险着……。今次怎么那么谨慎?”司马穰苴感到万分的奇怪。 一个人的用兵风格,除非是作为统帅的次数仅有那么一两次很难观察得出来,统兵作战超过三次之后,风格其实也就基本令人有迹可循了。 “肯定不是忌惮老夫,要不然智宵应该及早与智果合兵一处。六万晋军的数量,老夫敢打,麾下也没有胆子,能做的选择只有撤军。” “智宵不合兵就是为了让老夫觉得有机可趁,倒是符合智宵用兵用险的风格。” “既然智宵不肯动起来?当前最紧要的是找到智果所部!” 司马穰苴又一次增派斥候,下达了死命令,没有找到智果所部不必归来。 同时,随军的齐国贵族被司马穰苴动员起来,要求他们不计手段,务必从卫国贵族那边探知智果所部的位置。 一连串的动作之下,司马穰苴在四天之后可算知道智果所部在哪里。 “远在‘马陵’这个位置,两支晋军的间隔超过百里!?”司马穰苴着实是感到太惊讶了! 只不过,司马穰苴想了一下又能理解,心想:“楚国和秦国已经出兵,晋国现在的确是更想早点扑灭范氏与中行氏。” 范氏、中行氏留守势力范围的兵力不足,晋国众位卿大夫不想外部多线作战的情况下,再让范氏、中行氏有从内部多面开花,一定是更想解决范氏与中行氏的吧? 那样的话,智果率部移动到“马陵”这个地方就能够解释得过来,百里距离用急行军可以两天之内抵达,智宵率部一直驻扎原地,两支在卫国境内的晋军可以遥相呼应。 毕竟,齐军只有三万,不管是智宵所部还是智果所部,面对齐军的进攻,任何人看来支持两天绝对没有问题的。 司马穰苴的目光在山川舆图上来回扫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下令召集众将,再用力砸在木桩之上,心想:“那就别怪老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第233章 不动如山 智宵为什么不选择合兵? 理由之一,卫国只愿意担负他的这一路晋军,一旦合兵多达六万多的晋军根本不是现在的卫国所能担负粮秣供给。 第二个理由是,有限的兵力可能将司马穰苴吸引过来,变成六万的晋军,司马穰苴再怎么自负都要悠着点了。 智宵派人将俘虏押送回国,先行安置在智氏的封地,同时又对自己治下进行征召,重新将麾下军团补充到两万的战斗力。 这样一个改变下来,军团的兵力构成变更为赵氏两千、韩氏三千、魏氏两千四百多,剩下的一万两千六百兵力全是智氏的战士。 当然不是智宵变得大公无私,主要还是自家的士兵更值得信赖,哪怕再不合理的命令也将被坚决执行,不像智宵想命令其他家族的部队,还要经过魏驹、赵毋恤或韩庚的同意。 “田穰苴率军兜兜转转,何意啊?”韩庚是真的没有看懂。 智宵刚要给韩庚解惑,有人抢先了。 魏驹说道:“必是吸引我部前往追击。” 赵毋恤补了一句:“当是引诱智果所部。” 魏驹和赵毋恤说的都对,只是司马穰苴的用意不会那么简单。 最近,智宵一边在密切注意司马穰苴所部,另一边很在意从“临淄”传回的情报。 齐国又丢进去了一支三万大军,考虑到齐国近些年来日子不好过,或许还能再集结新一批的大军,可是不追求数量的滥竽充数,只是征召贵族武装真凑不出太多军队了。 齐国已经先后折进去六七万兵力,并且还在物资上大力供应范氏、中行氏,他们现在只剩下两个选项,要么及时止损的投子认输,要不然就干脆全力动员干涉。 智宵认为齐国选择后一项的机率更大一些,只不过要看秦国和楚国对晋国内战的干涉力度怎么样。 也就是说,楚国和秦国投入大的话,齐国会选择继续加注,一旦秦国和楚国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得失心疯的齐国才不会真的拼命。 智宵笑呵呵地说道:“司马穰苴在练兵。” 众人听得有点傻眼。 临阵磨枪吗? 好像是司马穰苴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啊! 司马穰苴对军纪有着近乎于病态的追求,要求麾下将士无条件执行自己下达的任何命令。 怎么去得到这种效果呢?司马穰苴除了处死营中的害群之马之外,就是不断进行操练,练到全体将士身心麻木,再用每一次的赏罚公正建立起威望。 说白了就是“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偏偏还异常好用。 晋军之所以能有现在的战斗力,其实也跟持之以恒的保证军律得到执行有关。 一百多年的时间过去,晋军对军律的执行依旧严格,可是赏罚分明就不如从前了。 在这种现状下,晋军依靠传统的惯性在保持战斗力,其实也拉垮了不少,奈何诸侯之军更烂呢? 诸侯都比烂的时候,有那么一位掌握治军技巧的将军,再真正做到赏罚分明,一下子就要变成黑夜中的萤火虫,司马穰苴的威名就是建立在不比烂之下。 “练兵?”赵毋恤有困惑,更多的是明悟。 司马穰苴率军出“临淄”期间,一路上的急行军将麾下各部的素质考察完毕,后面在“杏”驻军休整期间再次整顿军纪,进入卫国地界逛了一圈能够视作拉练,再次回到“杏”又开会大举练兵就是在塑造麾下齐军更强的服从度。 那样看起来,司马穰苴在做一件事情时,达成了想要的多层目标,只能说不愧是名将了! 韩庚问道:“我部如今应当何为?” 这一次没有人抢答。 说到底,智宵才是他们这一支部队的统帅,大事也只有他能拿主意。 智宵收敛笑意,沉声说道:“司马穰苴乃是当世名将,绝不小觑。” 是啊,然后呢,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智宵现在比较犹豫,之前就没有多么奢望司马穰苴会头铁地率领三万齐军撞上来,果然司马穰苴没有那么做,相反摆出了诱使晋军主动前往交战的策略。 现在应该召集的是齐国,秉持这种认知的智宵没有看到什么好机会,采取按兵不动的选项。 智宵现在等范氏、中行氏那边做出来的动作,也在等着西线和南线的消息。 目前有范氏、中行氏集结起来的两万人马在大河之边驻扎,他们已经打造足够了渡河的一应工具,随时有可能渡河东向。 卫国离秦国太远,光是单程的消息传递就要耗时十天左右,而这还是快马急赶传递消息。 到现在,智宵只知道秦国起兵五万,暂时还不知道秦军的其余东向。 卫国到底跟楚国距离近一些,智宵所知道的楚国还在进行动员,楚军的集结地在陈国境内。 楚军怎么选择在陈国疆域内集结?尽管陈国是楚国的附属国,国与国还是存在界线,那么做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智宵却知道楚国这一波要顺势把陈国吞掉了。 如果楚国现在灭掉陈国,那么就是比原历史上早了足足十七年! 智宵几乎没有改变大势,只是先后与各个诸侯打了几场,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天下间的整体态势。 比如说,智宵上一次消灭了不少楚军,尤其还缴获了众多的粮食与军械。 那么,楚国短时间内又要大举用兵,他们总不能变出粮食和军械来,将眼睛盯上了陈国,把陈国灭掉不但能够获得土地,陈国贵族家中的库存不也成了楚军的战利品了吗? 陈国是个小国没有错,小国是体现在军力羸弱方面,他们的疆域面积大约有卫国的三分之一大小,身处南方且境内水系众多,农业生产力还是不错的。 历史上甚至有那么一个例子,仅陈国的一国之力就保证了晋军、齐军、郑军、鲁军、卫军等等十三国联军,拢共接近十八万大军的粮秣供应。 自然了,当时的陈国疆域面积不是目前这样,人口也比现在多了两倍左右,约计有三十多万的人口。 “陈国要灭亡,蔡国离灭亡也很快了。”智宵心想。 楚国是春秋时代灭掉诸侯最多的国家,他们历来不讲究什么心慈手软。 并且陈国和蔡国被楚国控制的时间超过了三十年,两国庙堂早就被渗透得跟筛子差不多,国中贵族也不知道有多少早被楚国收买。 因此,楚国灭掉陈国、蔡国一点难度都不会有,出现波折只会是小打小闹,很快就能将陈国、蔡国消化掉,用在与诸侯的征战之中。 智宵根据楚国的动机进行猜测,今次北上的楚军数量绝对不会少于十万,还是一直刚刚完成灭国之举的大军,起初士气一定非常高涨。 “秦国应该又和楚国联系上了吧?”智宵心里猜测。 应该说,秦国自从跟楚国结盟的那一天起,两国哪怕数十年没有再联系,盟友关系却是一直维持了下来。 作为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国,秦国不止是第一个与异族公开结盟的国家,他们也是第一个公然与挑战周天子统治的楚国联盟的国家。 所以,要说离经叛道与陈年叛逆,秦国敢说自己第二,不会有人敢去争第一。 在秦国干出那些事情之后,能够奢望有什么好名声呢? 打个比方,背景换成近现代满清退位之后的军阀混战,有一路军法不止挑战中央,还跟侵略国家的小日子进行结盟,就问到底遭不遭人恨? 各个诸侯知道秦国不止跟异族联盟也跟楚国结盟,也就是在民族意识没有觉醒的年代,哪怕秦国再怎么离经叛道也只是嘴巴上骂一骂,换作民族意识觉醒的年代,没有群情激涌地联合起来除掉家贼才是怪事。 “此番如何作为?”魏驹问道。 智宵的思绪被打断,回忆了一下才想起魏驹问的什么,答道:“以静制动。” 还是那一句话,该着急的是齐国,甚至卫国也应该比智宵等人着急。 智宵看到司马穰苴并没有撤军,仍旧驻扎在“杏”肯定还是有所想法,只是暂时猜不出司马穰苴会采取什么行动,不去主动做什么大动作,牢牢地钉在“上?”以静制动才是最优的选择。 赵毋恤呢喃道:“优势在我,齐国若想打破僵局,怎会无有动作?” 智宵讶异地看了赵毋恤一眼,心想:“这个家伙的成长速度真快。” 算起来,赵毋恤这是第一次出征,没有亲自历经战阵搏杀,眼界得到提升是一定的事情。 同时,赵毋恤是一个非常喜欢用脑子的人,估计每时每刻都在思考智宵会怎么做,齐军主将又想干什么,之类的。 脑子不用会生锈。 再能言善道的人宅在家里的时间太久,长时间没有与人交流,一张原本能说会道的嘴巴也将变得笨拙。 赵毋恤在极力地汲取营养,打从事实上也在快速成长,只能说不愧是赵毋恤了。 “不动待敌,过于被动。”魏驹皱眉说道。 智宵点了点,说道:“齐军必来,只是……” 怎么说呢?智宵有派斥候死死盯着齐军,能不能掌握全部动向则不敢把握。 当前判断敌军有没有分兵,要么是明晃晃真的分兵被看到,不然只能从每日升起的炊烟数量进行猜测。 “我在大大小小道路上都有安排斥候盯着,除非司马穰苴走荒山野岭,要不然斥候超过三天没有信息传回,我也会知道斥候被消灭。”智宵从来不会小觑名声在外的名将,肯定会做出最为妥善的安排。 智宵也知道司马穰苴一定会出击,等着做防守反击呢! 第234章 巧合,也是必然 智宵现在无比警惕与小心,不是体现在每日提心吊胆之上,仅是洒出去的斥候数量就多达四百余,别说各地被启动的细作了。 一个满编晋军正常的情况下也就拥有千余斥候,乃至于数量会显得更少一些。 目前是春秋晚期,已经有人在玩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只是配套的“进化”会显得缓慢一些。 在更久之前,列国军队中根本没有斥候这种角色,有的只是传令兵。 当时,交战双方碰上了对方的传令兵都会视而不见,面对面了也不会去进行伤害。什么情况致使这种结果?根本原因在于诸侯认为交战无关国祚安危,战争顶多就是诸侯与贵族的一种游戏,另外的因素便是诸侯在打一种征服之战。 何为“征服”呢?同一个词汇在不同的时代将产生另外的解读,反正在春秋早期和中期的“征服”是将对方打到认输,进行战败赔款,再成为胜利方的小弟;到了后面的一些朝代,“征服”变成了将对方的统治阶层消灭,再去管理或奴役对方的人民。 今天,智宵从众多情报中发现了异常。 这一条情报显示阿泽西北面的森林有部队移动之后的痕迹,并不是发现了多少的篝火余烬,纯粹就是地上的草被压倒,一些低矮的灌木丛有折断的树枝。 类似的发现大量集中在阿泽北面的森林,奇怪的是没有发现车轮辗过的车痕,并且没有找到有部队扎营的证据。 斥候没有亲眼看到大部队,同时也没有斥候失踪。 智宵现在确信的是已经有齐军隐藏行踪来到己方营盘附近,并且确信就是在周围的森林或是广布芦苇的湿地,只是散布斥候侦查没有再寻找到齐军的迹象。 “到来的齐军数量一定不多,极可能就在两三千人的数量之内。不确定后面还会不会有齐军到来,更大的可能是会有新的齐军抵达。”智宵在看山川舆图。 随着斥候找到更多的痕迹,齐军可能的行军路线被画了出来,连大致的隐藏位置都能进行判断,要命的地方在于就是找不到! 智宵向众人通报了这个消息。 赵毋恤在听完之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说道:“田穰苴欲要效仿将主奔袭营盘?” 智宵肯定也有相关的猜测。 来的齐军数量不多,偷偷摸摸的靠近再隐藏,不可能某天自行现身再与晋军正面交战,必然是要进行偷袭。 智宵没有拿出山川舆图。 当前当然有人掌握了绘图的技能,只不过他们画的山川舆图相当简陋,哪里有成片的大山就绘画一个山的标志,再来就是每一座城邑的大致位置,不存在距离的比例,更没有对森林、水源、普遍的山进行标注。 在老智家这一边,智宵培养了一批专业的绘图人员,由于太过珍贵的关系,必须是斥候确认某个区域大致上安全,绘图人员在受到保护的情况前往当地进行地图绘制,同时也将斥候汇报的信息再加入进去。 所以,老智家这边的山川舆图除了有标尺比例之外,其余东西也显得更加详尽。 事实上,仅仅是有标尺比例就是一项进步,能够知道两个标志之间间隔了多远,再加上将可行道路绘制上去,懂得看山川舆图的人一瞧,基本上也就能够判断出用多少时间能够抵达了。 在有合格的山川舆图前提下,作战指挥官不用在脑子里过滤和思考,看着山川舆图就能一目了然,摒除掉其余的心绪,将精力集中在想要的地方上。 智宵已经说完了情况。 因为他们没有看过山川舆图,对周边的地形仅在自己曾经到访过的地方,需要有很好的想象力才能够根据语言在脑子里进行地形描绘。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人,他们必须是知识量足够,要不然连能不能理解都会是一个问题。 魏驹最先开口,问道:“如此说来,齐军必在阿泽周边,树林或湿地?” 智宵颔首,再说道:“我以为当在湿地。” 在树林里面活动,人数一旦多的话,不可能没有留下痕迹。 只有湿地那种环境才能更轻易地人为抹去活动痕迹,将入口处的活动痕迹消除之后,寻找不到相关的证据,齐军猫在湿地的某个位置,想找到真的太难了。 韩庚呢喃道:“阿泽湿地范围既广,如何是好?” 赵毋恤建议道:“既然已知晓大约在何处,放火逼出来便是。” 放火? 要知道当前很多地方还是保留原生态,也就是显得极其人烟罕见,又是在夏天这一个季节,虽不至于像秋季那么多的枯草,可是在满布芦苇的环境放火,一旦火势成型想扑灭根本就是属于不可能! 智宵还真有放火的想法,只是不像赵毋恤那种管杀不管埋,事先会清理出防火间距,避免火势无休止的蔓延开来。 “便放火!”智宵拿出了决定。 赵毋恤先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十来岁正是最喜欢显摆的年纪,自己的意见得到采纳,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再则,赵毋恤太需要证明自己,有提出意见为前提,一旦真的逼出齐军,肯定算是一份功劳。 在接下来,一共六千晋军被派出去,他们分为三股部队,随后前往齐军可能隐蔽的地方清理防火间距。 “晋军这是作甚?” “当是收集芦苇杆制作箭矢。” 宗楼是这一支齐军的主将,他们确实是经过一路的隐藏来到阿泽的湿地,找了一块土地干燥的地方作为躲避点。 哪怕是到了开始使用无所不用其极招术的年代,还是没有人丧心病狂到不顾影响在旷野实施火攻。 还是那一句话,一旦火势成型真的不可能扑灭,旷野之上到处都是易燃物,谁都无法保证火势会蔓延成怎么样,极可能一烧就是十几、数十里、上百里的范围。 不是没有过相关的例子,晴日一道天雷落在高耸的树木之上,随后蔓延成山火,直接将山地与周边方圆数十里烧成了一片灰烬。 在那个过程中没有人试图去救火,没有科技的机械造物助力,压根就不是人力所能抵抗,能做的就是赶紧逃亡,免得被烧成一具焦尸。 其实,哪怕是到了现代,一旦满布植物的环境火势成型,有各种灭火科技造物,一样只能眼睁睁等着天降大雨扑灭火势,其余的扑火行为只能算是尽人事听天命。 宗楼躲在芦苇密集的地方偷看,越看越感到困惑,心想:“晋人连收集箭杆都这么粗犷的吗?” 箭矢分为许多的类别,竹子、芦苇和各类的木材,其中当然是以木材的份量最重,只是碍于技术困难制作起来非常困难。 在中原地区选取箭杆最为通常的选项就是使用芦苇杆,考虑到晋军出征在外,尤其是智宵所部已经与齐军战过一场,接下来还会继续交战,收集芦苇杆制作新的箭矢很是合情合理。 只不过,正在劳作的晋人为了赶紧清除出防火间距的关系,动作确实是显得非常粗暴,给人一种根本不像是刻意在收集芦苇杆的感觉。 因为没有相关前例的关系,宗楼也不是孙武、司马穰苴、伍子胥、智宵这一档的人物,缺乏相关的“灵光一闪”这种玩意,答案摆在眼前一时半会还是无法进行洞察。 有些能人是什么情况?他们就是可以能人所不能,成为一项新举动的开创者,后面无论谁能做得更好,摆脱不了效仿者的身份。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的宗楼,他发现晋军非常刻意地清除某个区域的芦苇和杂物,再看到防火间距显得比较规整,限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防火间距为前提,还是看不懂晋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只不过,宗楼有一种感觉,晋人好像是知道齐军躲藏在这一片范围。 为了谨慎起见,宗楼没有再看下去,返回躲藏地点下令齐军分为小队向湿地内部转移,并且必须做好厮杀的准备。 他们既然察觉到晋军的不对劲,为什么不直接杀出去? 这个要提到宗楼接到的命令是什么。 他们的到来是准备要夜袭晋军营盘,当前阶段是在侦查晋军营盘的布置,也是在长途行军之后进行必要休整。 因此,晋军没有发起攻势的情况下,宗楼只会尽力避免给发现,怎么可能主动去攻击来到湿地又意图不明的晋军呢? 智宵要在阿泽放火,不能直接就点火,至少需要通知卫国的相关人员。 在这一点上,智宵一来是在经营人设,其实也是想用这种方式将躲藏的齐军逼出来。 毕竟,得到消息的卫国官员不敢阻止晋军,他们能做的只有迁徙卫人,做出这样的动作可能让齐军发现,或是干脆有卫人向齐军通风报信。 一旦齐军大举行动起来,在智宵已经猜测有齐军躲在附近为前提,不敢说百分百,起码有更大的机率发现齐军的行踪。 智宵并不知道还真猜中了齐军的隐藏位置,没有亲自前往。 实施点火之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而已,现场不止火势滔天,很快也弥漫起了浓烟。 直至晋人放火,宗楼还是不知道什么叫防火间距,一边怒骂晋人够歹毒,另一边带着队伍直接往水里扑,要游去火烧不到的地方。 火可能烧不到,可是烟这玩意会随风飘啊…… 第235章 实在是太惨了! 发生火灾的时候,死于浓烟呛死的人远远多过于被火直接烧死的人数,关于这点是一种基本常识。 城区发生火灾,因为是居住区的关系,各类的杂物多到难以想象,它们一般是各种塑料制品,也是它们最容易助长火势以及发出的浓烟最为致命。 在旷野地带,发生大火不会是一下子就让万物被瞬间点燃,必定会有一个侵染的过程,而这就是产生烟雾的过程。 最怕的其实是燃了,可是燃烧的烈度又不够大,烟雾大多就是这样产生。 晋军在湿地的芦苇密集区放火,火肯定会蔓延开来,可是又因为是在湿地放火的关系,很多植物有着太多的水份,它们的燃烧过程被侵染的速度非常缓慢,火想要烧掉植物,植物中的水份起到抵抗作用,在这种情况下冒出的烟雾一定更多。 浓烟在滚滚而来,宗楼耳朵里充斥着咳嗽声,连他自己闻了浓烟也是不断咳嗽。 好些齐军士兵在水里游着游着,呛得压根无法控制四肢,咳着咳着就沉到了水底,沉下去的过程中又因为咳嗽呛到水,一下子彻底悲剧了。 到处都是浓烟滚滚的环境里面,阳光照射而来的光线被浓烟阻隔,四周的光线好像被扭曲了一般。 在这片昏暗的环境里面,燃烧的大火比太阳的光线更亮,使人一下子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闻到浓烟在剧烈咳嗽的宗楼自身难保,无法将注意力放在麾下士兵的身上、 如果宗楼能够视物且精神清醒的话,他能够看到好些齐军士兵在拉人陪葬。 这些齐军士兵因为各种原因游不动,他们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抓住什么就死死拽住,结果就是还能游泳的人被死死拽着一块往下沉。 其实,不懂的怎么去救溺水的人,最好不要试图去救溺水之人,后果将会非常的可怕。要救人首先得保证自己的安全,要不然人没有救回来,自己也搭了进去。 尤其是溺水之人,他们当时处在极度恐惧之下,甚至是丧失了理智,唯一剩下的就是求生本能,只会四肢胡乱扒拉与扑腾,怎么劝都没有用的那种。 想要救溺水之人,首先施救者自己的水性要足够好,再来就是使用正确的方式,例如游到溺水之人的背后,用手臂锢住溺水者的脖子,再用仰泳的泳姿拽着溺水者一块往岸边游,并不是胡乱游过去让溺水者有抱住自己的机会,再得到一个双双沉底的结局。 看看现场,齐军士兵都会游泳,可是人被求生本能驱使的时候,不会有半点的理智可言,求生本能驱使之下十分的力气能发挥出十二分,一旦被抱住就要彻底完蛋了! 宗楼喝了几口水,差不多在意志即将模糊前,双脚触及到了泥土,下意识地赶紧成站立姿势。 人在飘浮状态下身体会有一定的卷缩,再来就是游泳一定是头朝上脚朝下的倾斜姿势,脚一旦能够触碰到泥土,说明站立起来就一定能够让脑袋露出水面。 本来想要大口呼吸的宗楼又被烟雾呛到,一阵剧烈的咳嗽之下,心肝脾肺肾简直都要从嘴巴喷射而出。 晋军实在是太歹毒了!他们一定是在放火之前研究过风向,选择在上风位置放火,浓烟也会因为风向的关系往里卷。 齐军想要躲进湿地更深处,可不就是要往湿地更里面移动吗?这样一来,无论人到哪里都要面临四周满是浓烟的环境。 宗楼在无意识间用手臂捂住鼻子,人还想要呼吸之下,鼻子抵在手臂湿布之上,吸进了一口经过过滤的空气。 有可呼吸的氧气进入肺部,身体机能向心脏供应了正常的红细胞,再经由心脏的加工优先传输到脑部,可算是让宗楼的意识变得更为清醒一些了。 “完了!”宗楼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不是说宗楼作为主将就必须要有特殊待遇,觉得自己都这样,其他人肯定会更惨。 齐军确确实实离彻底完蛋不远,他们扑腾进水的人,十个里面只有三个成功来到另一片小岛,只是这一片小岛也是浓烟弥漫,没有使人能够好好正常呼吸的空气。 意识回归正常的宗楼这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尽管别扭,万幸的是不会再被浓烟呛得不断咳嗽,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扫视四周,视野可及范围之内不是咳得剧烈的袍泽,便是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的死尸。 “我怎么能够呼吸?”宗楼感到诧异又惊奇。 一旦不受控制会处在满布浓烟的环境,大多数现代人懂得将布弄湿捂在鼻子呼吸,能够呼吸到危害性较小的空气。 可是,当前是春秋晚期,或许有人懂得用湿布捂住鼻子能够呼吸,问题是绝对不会变成一项常识。 哪怕搞不清楚原理,宗楼已经亲身验证过,还不懂让其他人效仿吗? 三千齐军,他们大多数成了水域的浮尸或是干脆沉底,仅有千人左右逃到小岛之上,挤在一块又被浓烟呛死了过半,能活下四五百人还是宗楼及时反应过来,传授了用湿布捂住鼻子呼吸的方法。 因为浓烟阻碍视线的关系,宗楼无法用眼睛来判断局势,他只知道绝对不能原地等死,带着能够听命的齐军又开始进行转移。 大火仍在继续,因为有隔火间距的关系,火势并没有不受控制地四处蔓延。 在放火之后,晋军远离了火场,退到安全位置原地待命没有多久,不少耳朵好使的晋军士兵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喊叫以及咳嗽声。 有了发现的晋军士兵当然要议论,再由上级去通报给上级,一直传递到智宵这边。 “一下子就找到了!?”智宵心里感概自己的运气真好。 他们事先根据发现的痕迹判断齐军可能躲藏的位置,要说全然是运气未必,可是也有运气成份才能第一次动手就真的逮住齐军。 智宵在感概运气好的同时,距离他们营寨约有十里之外,一支后面潜行而来的齐军正在看着平地升起的浓烟,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支齐军隐蔽在森林之中,数量约在两千左右。他们本来是担负接应宗楼所部的任务,一旦知晓宗楼所部没有经过正经的交战就被消灭,接下来的任务肯定是要变一变了。 第236章 名将也有区别……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不是的。 关于军事历来就没有简单与巧合,没有智宵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与安排,得不出那么多的推敲与猜测,再从有可能的选择中去试探,运气足够好之下一次就解决掉了可能产生的危机。 “齐军前来乃是为夜袭我军营盘。”智宵说得严肃,心里则是觉得有意思。 上一次,智宵用夜袭的方式解决掉国夏所部。 这一次,司马穰苴派宗楼想来复制战例。 智宵从中猜测出来一点,作为主将的司马穰苴想要重振齐军的作战信心。 那么,有什么比用智宵使用过的战术来完成复仇,最能让齐军将士产生颅内高潮呢! “司马穰苴是以堂堂正正对战获得名将称号的人,不是孙武那种计谋百出的类型,换作孙武是齐军的主将,我的麻烦就大了!”智宵心想。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和侧重,以当前时代天下人公认的名将,列出一个表格就会发现他们的风格无比鲜明。 喜欢动脑筋玩计策的人有孙武。 善于统兵作战的公认名将有伍子胥与司马穰苴。 伍子胥能够与孙武配合得来,主要是伍子胥的用兵本就多变,不拘泥于世俗的条条框框,偶尔来个灵光一闪玩埋伏、偷袭等等手段。 写出《司马法》的司马穰苴个人风格比较硬朗,会玩一些计谋上的辅助手段,更多的是跟敌军刚正面。 其实,那也是生长环境不同带来的风格。 司马穰苴出生在中原的齐国,没有人能够否认齐国是诸夏的一份子,他们的文化也跟其余中原诸侯国差别不大,思想上倾向于地地道道的中原人。 中原列国尊周礼仪规则的交战长达六七百年,尽管面临时代浪潮的拍击,很多思维还是无法说变就变。 伍子胥出生在楚国,而楚国是什么尿性谁又不清楚,强盛的时候会端着点,感觉事态就妙就喜欢吼嗓子“我蛮夷也”各种突破下限。 当然,伍子胥后面去吴国发展,得到重用获得远比在楚国更大的辉煌。 吴国是一个比楚国更早不讲周王室规定交战守则的诸侯国,什么手段管用就用哪样,与楚国交恶之后干脆就将偷袭、埋伏进行到底,历来就不讲什么堂堂正正。 那也不能怪吴国,他们与庞然大物一般的楚国一比显得极其国小民寡,交战的对象还是动辄喊“我蛮夷也”的楚国,脑子坏了才跟楚国刚正面。 中原的有些诸侯国也想学吴国,可惜的是他们有着一个以上的邻国,还有晋国这位霸主一直在威慑着,真的敢学吴国不讲规矩,下一个月就要换位国君了。 自从晋国成功称霸,没有再亲自灭掉过一个诸侯国,相反成为周王室制定规则坚定的守护者,许多弱小的诸侯国也因为晋国的坚持可以将国祚持续下去。 所以,晋国一直自称是诸夏文明的保护者,站在周王室一日还是天下共主的基础上,尤其晋国不再灭掉周王室的分封国,跑去灭掉赤狄与白狄,又打得楚国放弃争鼎,晋国还真确确实实履行了诸夏文明保护者的责任。 那么,晋国有出过天下公认的名将吗?有的! 很早之前的先氏,这个就是晋国屡屡出现名将的卿位家族。最具代表的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先轸。 赵氏也有出现过天下公认的名将,只不过并非在战场上获得威名,乃是计谋百出又荤腥不忌的赵盾。 说白了,比起使用战争手段被人承认的先轸,赵盾玩得比较花。 荀氏也有不少天下公认的名将,先有荀林父,后有智罃,再来就是中行吴接班。 最晚成为晋国卿位家族的魏氏,他们出现过距离名将差一步的吕锜。 只不过,魏氏没有出现名将,倒是出现了天下第一才子吕相。 其余的范氏、韩氏、栾氏、郤氏,那么多代人中,战将出现不少,魏氏的吕锜就是属于战将,可惜的是没有天下人承认的名将。 因此,晋国能够长久把持霸权,凭借的并不是运气,乃是真正的硬实力。 目前活着的名将有几位呢?司马穰苴肯定是其中一位。 智宵因为足够谨慎和小心,成功地破解了司马穰苴的第一步。 “有了第一个动作,下一个动作还远吗?”智宵得出这个结论。 齐军想要夜袭晋军,来的数量不能太多,三千恰恰就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数量。 有了想要实施夜袭的齐军,是不是应该安排另外的齐军作为预备队,一旦宗楼所部夜袭成功就加入到扩大战果,相反宗楼所部夜袭失败则是接应撤离。 军事上的套路就那么多,有了目标,再去根据想要达成什么目标进行准备。明白是什么目标之后,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些手段而已。 智宵唤来魏驹、韩庚、赵毋恤等将领,说道:“俘虏虽不知有无后援,宵料定左近必有其它齐军。” 自觉立下了一个功劳的赵毋恤安耐不住,说道:“宗楼仅率三千,想来余它齐军数量不多。毋恤请命,率军探索。” 有了一个成绩,信心建立了起来,肯定想要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当然,赵毋恤认定司马穰苴手中只有三万可用之兵,再则是隐匿行踪而来,不可能有太多的齐军,认为就是积累作战经验的好机会。 智宵环视了一圈,问道:“诸位以为呢?” 韩庚历来话少,继承了韩氏的风格,不争不抢的同时,到了应该出力的时候也不会进行推脱。 既然赵毋恤那么积极,韩庚自然不会反对,只是没有开口赞成。 韩氏目前是智氏的盟友,智氏明显跟赵氏不对付,韩庚还是懂得做人的。 魏驹沉吟了一番,建议道:“驹已非初次领兵,可否由驹为将,毋恤为佐?” 不是每一个卿位家族都像韩氏那么佛系,其余家族秉承的是不争则输,要的就是奋勇争先。 有齐军数量不多的推测,积累作战经验这种美事,谁愿意放弃啊? 魏驹又补了一句:“赵氏兵少。” 因为智氏跟赵氏不对付,智氏家族的士兵非常不适合跟赵氏的士兵合编,强制捏在一起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正数,或是会是一加一得出负数的结果。 他们出征已经有几个月,智宵作为全军主将,想要动用赵氏的部队依旧需要得到赵毋恤首肯,真的想用也显得束手束脚,深怕明明是赵毋恤无法承担责任,搞到最后变成智宵是在故意削弱赵氏。 如果是在韩须时代,也就是韩氏与赵氏哥俩好时期,作为韩氏宗子的人就该站出来主动借兵给赵氏了。 现实是赵鞅在渗透韩氏,搞得当前的韩氏对赵氏一点好感都欠奉,才有了明明确确的分道扬镳。 魏驹算是拿捏住了赵毋恤的死穴。 不管来的齐军有多少,反正不会比赵氏更少。 智氏和韩氏不会抽调自己的士兵给赵毋恤指挥,赵氏只有两千将士,赵毋恤也没有单独统兵作战的经验,显得令人缺乏足够的信心。 智宵倒是没有想到魏驹会明明白白跳出来争抢,讲的话还比较直白。 这不,赵毋恤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赵氏兵力确实不多的现实,再加上性格方面的因素,没有选择跟魏驹争锋相对。 智宵先说了几个地点,再继续往下说道:“若有齐军,应当是在这几处。你二人若领兵而往,可有战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人讲出自己的答案。 魏驹说的是:“寻觅,见之,攻之。” 赵毋恤只说了两个字:“火攻!” 啥玩意? 火攻!? 那是森林,远比杂草丛生以及满布芦苇的地方更难清出隔火间距,烧起来不止整片森林要完蛋,火势会向外蔓延多远谁也不清楚。 还是说,赵毋恤要干的事情是管杀不管埋,放火之后拍拍屁股走人? 单从军事角度来说,赵毋恤的所选的战略明显更合适。 问题在于战争从来都不止是消灭对手那么简单,无法灭掉国祚,有其余邻国的存在,需要顾虑和思考的太多太多了。 如果是在晋国境内作战,有的是人会阻止使用火攻,原因是破坏了多少坛坛罐罐,它们是晋国的坛坛罐罐。 目前的战场在卫国境内,智宵不是作为主将才不管赵毋恤要怎么玩,可智宵是主将,晋军无论谁干了什么事,卫人骂的就是智宵。 现在又不是晋军处在劣势,哪里用得着去使用那么激烈的手段? 智宵却是不能没有拿出选择主将的理由,先提到赵毋恤使用火攻很有效,可是会让卫国跳脚;随后又接着问魏驹要用什么办法寻找可能存在的齐军。 魏驹在那边进行阐述。 赵毋恤的心理活动很活跃:“你是主将,卫人骂得当然是你,我承担的只是少部分,为什么不那么干!?” 这种想法多少有点损人也不利己,却是符合赵毋恤的为人。 智宵听完魏驹的阐述,环视众人,再说道:“驹所提之策或无有毋恤直接有效,却是当行之策。如此便以魏驹为将,何人有它论?” 这么一说,搞得魏驹和赵毋恤都心生不爽。 只不过,智宵一来是说实话,再来就是比起会让魏驹不爽,哪有给赵毋恤提前挖坑重要呢? 人要是尝过不折手段带来的甜头,几乎立马就是会变得欲罢不能,碰上什么事情都想取巧。 赵毋恤会放弃使用火攻吗?这一次可能在智宵和魏驹的共同压制下会忍住,下一次则是非常不好说了。 智宵懂得什么叫隔火间距,作为见证者之一的赵毋恤也许也看懂了原理。可是赵毋恤极可能不会忌惮世人对他的看法,为了使军事行动成功,不会去管放火会蔓延多大的范围,没有建立隔火间距。 他们对躲藏在森林里面的齐军做出估测,认为应该不会超过三千人。 魏驹麾下的本部约有两千八百。 赵毋恤带来的赵氏所部从头到尾还没有参与过作战,只不过生病以及其它意外致使出现几十人的非战斗减员。 这样一来,魏驹为主将,赵毋恤为副将,他们一共带走了四千七百余战斗力,一下子让晋军的两座营盘变得空荡荡了。 “此战本可不打罢?”韩庚问道。 到现在,他们已经能够确认宗楼率领的齐军是为了偷袭而来,既然宗楼所部已经被消灭和逃离,负责接应或扩大战果的另一支齐军也有极大机率主动撤离。 智宵颔首说道:“毋恤立功心切,驹亦有积累经验之需。二人愿意往而击之,宵如何制止?” 他们虽然都是晋军,本质上却是联军的一种。 智宵可以在大局上进行调控,一些看似小事的事情阻止会显得过于强硬,多次的压制累积下来会让众人不满,很容易不利于接下来的相处。 “司马穰苴麾下仅有三万,大战之间削弱其兵力,与我有益无害。”智宵又讲了一句大实话。 到现在,安插在“临淄”的细作传回的消息还是那样,齐国并没有进行新一轮的动员,或是没有在“临淄”进行集结。 智宵认为齐国一定还会集结新的部队,不可能没有丝毫的举动,之所以没有在“临淄”集结,应该是察觉到“临淄”过于龙蛇混杂,集结新部队的消息很快就会泄漏,会选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偷偷集结。 毕竟,齐国现在已经重新与晋国进入交战状态,晋国才是当世霸主,齐国君臣哪怕是为了防止晋国进行新一轮报复,怎么都应该做好事先准备。 韩庚问道:“若齐国起兵,数量当在几何?” 这个智宵有做过思考,说道:“应有五万。” 齐国是一个大国,全国总人口数量约在一百七十万到一百八十万之间。 当前并不是以人口总数来进行分层次的征召,只是有多少人口还是可以估算出可征召兵力。 比如晋国,全国人口应该在四百五十万左右,正常征召兵源约在二十二万上下,也就是二十比一的比例。 这种算法没什么复杂的地方,有大多的地盘就必须要有多少预备武装,一来是维持当地的统治,再来就是有多少聚居点就必然产生封君。 说白了就是统治与被统治的一种政治链。 智宵说道:“且看能否找到齐军罢。” 韩庚觉得也是,更好奇智宵接下来想做什么。 第237章 不当人子! “卫国民寡,多有荒无人烟之地,森林亦是遍布,齐军有意躲藏必难搜寻。” “宵不知掌握何术?竟能推测齐军躲藏位置。” “毋恤一次无意中得见宵后帐一物,秘密或在其中?” “此战宵乃主将,不将此物示予我等,足见防备之心啊!” 赵毋恤与魏驹同车,嘴巴里说个没完。 他们已经来到一个可能有齐军躲藏的森林附近,各部一字横开,等着命令再进行拉网式的探索。 根据智宵结合地形进行推测,既然宗楼所部是在阿泽北部的湿地,负责接应的另一支齐军躲藏位置必在三十里范围之内。 三十里广吗?老实说是挺广,只是对一支人数上千或更多人的部队来说,三十里就显得不是那么广了。 齐军需要躲藏,这样一来智宵只需要根据地形来进行判断,哪些区域最适合大股人马隐匿,其中又有哪些平日里没有人踏及,再根据两股齐军都有什么目标,猜测到底哪里是负责接应宗楼的那一支齐军隐匿位置。 尽管已经有了那么的推测,关键问题在于卫国在齐国边境搞出了无人区,阿泽大半部分也是在齐国境内,地形上肯定是齐人比卫人更为熟知。 这一次,魏驹率军来到阿泽北部二十里外的一片森林,要寻找齐军的同时,还要防备可能的被埋伏与偷袭。 魏驹面无表情的听着,实在受不了才讲了一句:“不示便是防备?未见赵氏将家中之秘术公示于人。” 就算赵毋恤想离间魏驹跟智宵的关系,做得也太直白了一些,并且显得很是强词夺理。 哪一个家族还没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一般是先进的生产方式,或是某种不可传于外人的理念。 拿赵氏来说,他们好几代人积累和改良放牧的技术,死死地将那些知识保住,一点一滴都不想泄漏出去。 如果赵氏忠君爱国,并且认定结盟之后就该没有秘密,为什么不见赵氏将自家的知识拿出来与人共享? 赵毋恤奇怪地看着魏驹,理所当然地说道:“宵乃全军之将,我等乃是麾下将领,与作战有关之物公示予我等,乃是应有之意。各家秘术乃是立家之本,怎可等同视之。” 最让赵毋恤讶异的是魏驹好像并不窥视智宵掌握了什么知识,在赵毋恤看来简直不合情也不合理。 魏驹当然窥视智宵的秘密,可是魏驹懂得一个道理,他人愿意拿出来共享是一回事,主动去逼迫拿出来或将窥视付之行动就是在破坏规则,最严重会让两个家族成为死敌。 认真说起来,魏驹的想法和忌惮才是当前贵族阶层的主流,因为这种思维与约束,原历史上魏氏、赵氏、韩氏将各自的秘笈保留并带到战国时代,成为各国的杀手锏。 倒是赵毋恤敢将自己的内心想法表露出来,也将贪婪与不计后果给表现了出来。 赵毋恤敢这么做,当然是认为魏氏在忌惮智氏,甚至魏氏有随时跟智氏撕破脸的决心,认定既然魏氏是那种心态,赵氏与魏氏才是最合适的盟友,只要稍微推一把或许就能够达到目的了。 魏驹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魏氏内部开过多次会议,得出来的结论是只要智氏没有灭掉赵氏的行动,格局维持在当前就能够让魏氏接受。 如果智氏要灭掉赵氏,魏氏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选择,最想做的是阻止智氏灭掉赵氏,一旦无法阻止则是加入到对赵氏的分食,换作智氏有极大的破绽则是联合赵氏老反扑智氏。 现在,赵毋恤能感觉到魏驹对自己的防备与厌恶,心中感到万分不理解的同时,小脑袋瓜子里面开始进行自我反思。 再聪明的人也会受限于人生履历,比如经验不足,缺乏对人情世故更多的认知,做出一些以为能够达到目的,实则却是得到相反的结果。 “明明魏氏忌惮和敌视智氏,可是魏驹却好像对智宵很是敬服!看来……,我不能再继续挑拨魏驹了?”赵毋恤心想。 如果赵毋恤能够作为一军主将,再屡次以微小代价获得很大的战功,一样会得到别人的爱戴、敬服或忌惮。 魏驹有足够的自我认知,恰恰知道自己办不到,愿意去尊重能办到的人。 更直接的说法,魏驹跟智宵一起出征的次数比较多,对智宵的能力很相信,并且知道自己目前不是对手,只会保持友善关系再进行学习,哪可能将敌意展露出来。 所以,魏驹面对赵毋恤的一再挑拨,除了感到不耐烦之外,表现出来的态度也是怕谁走漏消息让智宵知晓并产生足够大的警觉。 晋国卿位家族之间的互斗都已经成为一种惯例,历代宗子在孩童时期或许有过美好的友情,成长到少年阶段又会开始接过家族的“大棒”互相针对。 过去斗起来可能碍于年少时的友情,或是没有把握将对方彻底 打倒,多少还会讲究留有情面。 这一次,赵氏的赵鞅又首开先河,仗着有晋君午的支持,本是一件对晋国敬畏家族来说再正常不过的内斗,搞到将范氏、中行氏定位为叛逆。 当然,也是范吉射和中行寅先坏了贵族,他们竟然邀请外部诸侯干涉晋国的内政,不止在正义的这一关过不去,还恶了智氏、魏氏、韩氏以及其他家族。 在过去,哪怕是斗得最凶的时候,不见任何一个卿位家族将其他诸侯牵扯进来。 这种情况下,范吉射、中行寅哪怕最后能在内战中获胜,晋人也不可能对两人产生爱戴,晋国失去霸权成了必然,未来还将受到各诸侯的挟恩图报。 有过相关的例子,郑国和齐国发生内战,邀请外部诸侯干涉,结果是郑国从一流强国沦落成为二流国家,齐国干脆就失去了霸权,后来也一直遭到外部诸侯干涉内部事务,落得当前的下场。 “赵毋恤年纪太小,根本分不清楚整体态势,选择一再挑衅智宵,不止个人要被列上敌对名单,也会让智氏更加针对赵氏。如果不是形势限制,仅在这一次智宵就能让赵毋恤战死得合情合理吧?”魏驹心想。 论起来,魏驹一点都不想跟赵毋恤合兵出击,怕的就是智宵着实烦透了赵毋恤的一再挑衅,反正是赵毋恤主动求战,索性让赵毋恤求仁得仁落得一个战败身死的下场。 在这种心态下,魏驹变得只能求稳,哪怕无法消灭齐军,也不想给齐军有埋伏自己的机会。 “推进!”魏驹心情很不爽,语气自然也就显得僵硬。 得到命令的魏氏所部以及赵氏所部,魏氏的士兵率先向前拉网推进,赵氏的士兵则是在赵毋恤也出声后才行动起来。 魏氏的士兵在前,前方的队形比较松散,主要是起到预警的作用。 有站位松散的魏氏士兵,肯定也就有站位相对密集的魏氏士兵,后面的魏氏士兵会在前方袍泽发出预警之后,看情况再决定向前或是退后。 因为魏氏所部推进不快的原因,看得赵毋恤频频皱眉。 “如此方式,齐军……恐得知我军到来,早早远离。”赵毋恤说道。 四千七百多位晋军,他们之中的两千人进行拉网搜寻,剩下的人则是作为预备队。 齐军既然选择藏匿,怎么可能不在藏匿地点的外围安排岗哨?或许在晋军到来时,齐军第一时间就已经知道了。 魏驹懒得跟赵毋恤解释。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就是主将与军佐意见不同,魏驹怕赵毋恤坏事,带着一种能找到就找,找不到就应付了事的心态嘛! 这可不能怪魏驹,他的心态就是哪怕无用功,起码比被埋伏落得损失惨重,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有这种心态的魏驹,其实找到作为一路主将的诀窍,难以立功为前提,保证获得一个但求无过的结局。 魏氏与赵氏的士兵不断推进,速度方面真的显得极其慢,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有心完成任务的样子。 森林的环境异常复杂并不是他们推进缓慢的主要因素,走在前面的魏氏所部,他们事先被嘱托一切以小心为上,发现异常立刻报告,纵队之间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一箭之地,怎么可能快得起来? 魏驹和赵毋恤跟随部队缓慢前进。 搜索部队忙活了一整天,不知道是没有用心,还是齐军根本没有躲藏在这一边森林,一再忙碌下来变成无功用。 一直到傍晚,今天的行动没有任何收获,对于魏驹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结果。 部队在夕阳西下之前就已经退出森林,退到了来时搭建的营盘。 “看来齐军并不在此处?”赵毋恤主动过来魏驹的营帐。 魏驹只是跟赵毋恤打了声招呼,重新思考行动的规划,并不做多余的搭理。 没有找到齐军,不代表齐军不是躲在这边,极可能是他们搜索的方位错误了。 关于这点魏驹没有打算跟赵毋恤多说什么,很希望找不到齐军,三天之后率军撤回去跟本部会合。 赵毋恤又说道:“不知此部齐军是否知晓宗楼所部溃逃消息?” 阿泽的范围极大,本身也是处于齐国国境之内。 因为大火和浓烟的关系,晋军知道逮住了宗楼所部,可是后面宗楼带残部深入阿泽,晋军哪怕是窥知宗楼就在那边,等待大火熄灭和烟雾散去,再找的时候就找不到了。 那一场火很大,另一路齐军眼睛该是多瞎才没有看到?所以根本不用宗楼所部的溃兵告知,他们也绝对知情,被迫改变原有方案,会做出什么选项则是相当不好说了。 魏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找不到目标,双方各自做无用功,保存实力一直到新的交战爆发,或是全军无损地各自退兵。 然而,魏驹的希望破灭了。 “宗子,外围暗哨赶回预警,有大批齐军抹黑逼近!”魏仄来得匆忙,汇报的消息却是足够劲爆。 魏驹一点心慌都没有,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嘴上下令:“唤醒全军,即刻备战!” 发现齐军踪迹?赵毋恤肯定需要回到本部,走之前满脸诡异地说道:“却被宵料中!” 料中什么了? 智宵之前提到过,国夏所部的齐军败得异常憋屈,没有什么比用“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方法,能够来更好地重振齐军的士气。 魏驹现在很忙,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跟赵毋恤一起做谜语人。 他们现在还无法确认来袭的齐军有多少,又是分成了几个部分。 魏驹感到庆幸的是听进了智宵的话,相信司马穰苴就是想用同样的方式击败晋军,驻营的地点经过精心挑选,外围也布置了很多的岗哨。 因为夜袭营盘的事情大多是发生在吴军与楚军的交锋之中,中原这边谁都没有足够的经验,魏驹有心想要行使“将计就计”的谋略,一来是没有过多的时间思考,再来也是时间上来不及布置,干脆就让整个营盘动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齐军应该知道行踪暴露,他们除非得到死命令,或是兵力上面占优,要不然只能在暴露之后选择撤退吧?”魏驹还是那个心态,但求无过不求有功。 在做一连串的布置时,有赵氏那边的人过来汇报,说是赵毋恤率领一支数量千人的部队已经主动出击。 现在没有国骂,要不然魏驹就该脱口而出了。 “我未下令,赵毋恤怎敢!?”魏驹非常愤怒。 赵氏的来人解释道:“已有齐军袭营,我部轻易击溃,发现齐军数量仅在百人之数,宗子以为机会难得,方有率军出击之举,请将主派兵紧随而上。” 那到底谁才是这一路军的主将啊!? 明显就是赵毋恤发现魏驹的应付心态,找到机会搞事情,要的就是将魏驹拉下水。 偏偏魏驹还不能坐视赵毋恤可能面临的危险,一系列的布置或许还有功效,问题是也调动部队出营,大部分的布置都成了瞎乱搞。 类似于军佐用实际行动倒逼主将的事情,能够在晋国的漫长历史上找到很多例子,大多数时候都成功。 心里怒极的魏驹没有过多的选择,再怎么咽不下那口气也只能率军出击了…… 第238章 彼之娘也!(新年快乐!) 今夜的天空只是悬挂着一个月牙,月光微弱不足以给大地带来太多的光线。 在只有月牙的天空之上,其余星辰少了来自月光的遮拦,绽放着点点的星光闪烁。 其实,当前除非是阴云密布的天气,要不然人们抬头一看,能够很清晰地看到高挂的银河。 因为大自然带来的光线不足,齐军偷袭晋军营地的行动也就进行得相当不顺利。 一片黑漆漆的环境之下,走的又是很复杂的环境,脚下一个不慎就能被绊倒,乃至于各小队走着走着与大队脱离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夜黑风高是最适合进行偷袭的环境?军队玩的又不是刺客的玩法。 刺客的数量不会太多,他们事先也绝对摸清楚了作案地点的环境,依靠人少的优势摸进去,再潜行到刺杀目标的所在,动手成功或失败,反正没其它结果。 人数众多的军队不一样,一开始想要达成的目标就是造成大部杀伤。而人数一多发生什么糟心事都有可能,没有其它特别的因素,单纯就是因为参与行动的人够多。 如果这一支齐军主将会夜袭,齐军本就不该在没有足够月光提供光亮的日子进行。 再看一看当前的时辰,约是在子时左右? 午夜时分并不是人睡得最死的时间,再来就是大量的昆虫或其它动物处于非常活跃的阶段。 昆虫和动物很警醒,它们会在大量两脚兽靠近的时候选择逃离或噤声警惕,只要有心人在注意观察,一下子就能得出黑暗中有大量人在活动的推测。 魏驹和赵毋恤同样经验不足,他们白天在搜寻齐军的时候,压根不用一开始就按照大批部队拉网寻找,事先弄出足够大的动静,看看会不会飞起一大群惊鸟,基本上也就能判断出森林之中有没有躲藏齐军了。 说白了,齐军的人数不会太少,有那么多的人事先在森林里活跃,森林里的鸟类必然早就被惊走。 换作森林里面没有大批两脚兽在活动,一有大动静就能惊得大量鸟类腾空飞起了。 当然了,有这种认知的人,事到临头极可能会忘记还能这么干。 如果魏驹是真的想要寻找并消灭齐军,那么做也会引得齐军警觉,问题是他一开始就想应付了事啊! 紧急点兵的魏驹来到帐外,进行巡视的同时,看到了营盘之外某些地方亮起的火光。 “赵毋恤率军多寡,往何处去?”魏驹现在对赵毋恤的不爽已经达到忍受的临界段,连氏带名进行称呼。 魏仄指着一个方向,答道:“应在此处。” 那个地方有着大量的火光,再听远远传来的动静,分明就是两股人马正在厮杀。 魏驹回忆了一下白天对环境的观察,知道那一片地方是杂草丛生的平地,距离一座树林约是有一里地左右。 “这么说,白天搜寻的位置出错,齐军是躲在旁边范围更小的树林里?”魏驹想到这样的结果,心中升起了一阵阵后怕。 如果白天晋军进入森林,齐军不用操晋军的后路,只要齐军在多个方位进行放火,深入森林的晋军绝对无法后退,晋军只能向前一直莽,再从森林的另一边出去,当时齐军就能去袭击晋军营寨,哪怕齐军消灭不了多少晋军,毁掉晋军的辎重就能将之逼退了。 齐军的将校有想到过那一点吗?或许是有的。 然后,齐军是来做什么?他们要做的不是将眼前的晋军逼退了事,真正的目标是对晋军造成减员。 齐军将校事先并不知道会有晋军过来,他们没有做好事先放火烧林的准备,办不到将晋军困在森林里面无法出来,再放火寻求尽数消灭或大部杀伤。 宗楼所部是带着夜袭的军事目标而来,他们非要这么做的原因是司马穰苴想要达到“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目标,然而宗楼没有实施夜袭之前就被晋军找到并用火攻击溃了。 这一支由国书统率的齐军,他们的数量如智宵推测的那般并没有超过两千人。 倒不是智宵聪明绝顶一拍膝盖骨就正确推测了齐军的数量,乃是一切都有其数据作为支撑,根据一系列数据再进行估测罢了。 司马穰苴麾下只有三万齐军,极可能后面要担任保家卫国的重任,偷袭又不是正面交锋,拆分出五千齐军就已经挺冒险,不可能再有更多了。 然后,智宵从俘虏的嘴巴里得知宗楼所部有三千人,俘虏给出的口供也是众多数据的一部分,再猜出另一支齐军的数量也就变得不是那么困难。 很多事实其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差别就是懂不懂得去发现而已,不是吗? 国书现在就很崩溃! 他们很清楚用两千数量对上全部的晋军,无论去做什么,尤其是想对智宵做什么,极可能最后自己落得一个悲惨的结果。 有晋军几乎找到正确位置并过来,国书一看来的晋军在五千左右,白天也从斥候的回报中窥知来者的成份,并且还知道这一支晋军的主将是魏氏的宗子魏驹。 晋军有五千人,主将不是智宵,完全足够国书生起做点什么的心思,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又或者能不能达成目标,无非是看接下来的后续而已。 国书心情崩溃的理由太简单,夜色中大量的队伍走散,他们还没有靠近晋军一里范围内就被发现,更不合理的是竟然有晋军主动出击了! 夜里有敌军逼近,难道不该是收紧兵力,观察好形势再决定下一步做什么吗?这也是通常的做法,因为外面有多少敌军并不清楚,尤其不知道敌军是个什么布置,主动外出接战有极大的可能性会中了埋伏。 “也对,晋军有过偷袭我军的例子,他们也会怕被夜袭营寨。晋军先玩夜袭营寨的手段,一定有想过怎么避免被夜袭!” “只是……,智宵已经显得那么可怕,难道连魏驹也是一个年少却有名将资质的人吗?” “这样的晋国简直难以战胜,齐国怎么去夺回霸主地位啊!” 国书是国氏的核心族人,有资格接受完善的教育,其中包括学习《齐史》。 以为阅读史书是谁都能够有的待遇吗?很早之前只有诸侯够资格阅读史书,后来才轮到大夫爵的贵族阶层。 并不是所有贵族家中都有一套史书,一般情况下掌握的可能是一些历史片段的记载,对他们来说却也是极其宝贵的知识。 为什么要那么说?有道是“以史为鉴,看史书而知兴衰”,很早之前的古人就懂得这个道理,一直到很久的以后还是不知道有多少从历史中得到借鉴,避免了诸多的重复踩坑。 总之,哪怕是到了信息透明的现代,仍旧不是每一个国家都有属于自己详尽的“国史”,同时不是每一个国家会将阅读历史安排成为课业之一。 第一个将历史课列为必读课的国家,她是占领小破球约四分之一陆地面积的英国。 在随后,列强纷纷进行效仿,尤其是德意志第一帝国学得最为起劲。 英国能够一度占领小破球四分之一的陆地面积,领导阶层总不会是傻瓜,故意去折腾学生才多加一门必读课吧? 列国的纷纷效仿也足够说明问题,尤其是德意志第一帝国的快速崛起,爆发大战之后那种人民踊跃参军的体现,其实已经可以说明效果了。 有那么一句叫“遗忘历史等于背叛”的话,学习历史也是在认同上进行三观塑造,能够增加对集体的归属感。 在春秋时代,学习史书为的是从中增加眼界,再去避免重复踩坑,要是能够在阅读史书的时候有更多的感悟,肯定是更好的事情了。 智宵夜袭国夏所部也是历史的一部分,由于是中原众多战争中的第一次,能够起到的借鉴以及警醒作用更大。 想要进行效仿的国书,他对智宵进行夜袭之前的准备并未知晓,一旦失败也会改变历史,直接让发生在南朝的典故在春秋晚期出现,国书成了典故中的主角。 什么典故?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现在,到处都在发生交战,不一定是晋军与齐军发生拼杀,也能是齐军或晋军在自相残杀。 毕竟,夜幕之中举着火把能提供多少光线,有过相关经历的人一定知道一点,火把提供的光线非常模糊,甚至会使得一些颜色失真。 他们在进行的是生死攸关的事情,精神方面绝对会存在紧张,转个弯突然碰上的情况下,不知道对面是谁为前提,合格的将校该做的抉择就是第一时间命令士兵进行攻击。 这种说法没错! 不第一时间采取攻击,任何的犹豫都会让己方陷入被动,一开始就陷入被动,接下来只会更惨。 如果是友军,打起来总要出声或是靠近的吧?知道对面是友军,又不是杀红了眼的状态,停下交战也就是了。 至于自相残杀中死了伤了多少人,只能说那些人倒霉。 国书完全无法判断形势,哪怕能对形势进行判断,目前状态下也不敢下令撤军。 一旦国书下达撤军的命令,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齐军,他们压根不知道应该往哪撤,只会一下子丧失作战意志。 乱战有乱战的好处,齐军会混乱,难道晋军就不混乱吗?这种乱战之下,晋军丧失了最大的协调优势,一定会比平常交战状态下付出风大的伤亡。 赵毋恤也知道混乱之下给晋军带来的劣势,他同样没有撤军的意愿。 赵氏在经过一连串的损失之后,大批有经验的“士”、“徒”、“羡”先后消耗在战争之中,当下的赵氏士兵大多征召来自农夫与奴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进行系统化的训练,列阵以及执行其它军令的效率远远输给了智氏、魏氏、韩氏以及其他家族。 一样是在进行乱战,赵氏所部比齐军好的地方在于他们是霸主国的一员,底气方面远超齐军,心态也就更能稳得住。 赵毋恤还有另外的底气,深知魏驹一定会率军来援。 而赵毋恤有这样的底气太简单,太清楚魏驹不敢让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要不然接下来魏氏的很多谋略就无法实施了。 “农夫和奴隶死了还能再召,齐军死的是经过训练的贵族武装;魏氏在这种情况下出现损失,一样对我家有利!”赵毋恤一点都不慌,甚至还能展望未来。 结果也如赵毋恤所料的那般,魏驹没有亲自率兵救援,可是魏氏的部队出营来参战了。 与赵氏所部那种乱糟糟就冲进战场的情况不同,魏驹已经知道交战场地的环境,派出的魏氏所部是列阵而来。 组成方阵的魏氏士兵,他们在发现有人的情况,可以通过喊话来确认对方的身份。 不排除有齐军会说晋音,可是也只能在黑暗中混淆,足够冷静之下靠近,除非齐军射几轮箭矢偷袭就跑,要不然终究还是会暴露归属。 魏氏所部选择稳扎稳打,同样是魏驹的心态所导致,他们没有采取过多的迂回,正面进行支援之下,断不了齐军的后路,一系列行动只是为了接应赵氏所部而已。 一夜的乱战,持续到齐军首先顶不住到处瞎跑,看到大势已去的国书也带着能够指挥的七百余齐军撤离战场。 一直到东方出现光线,魏驹才看到赵毋恤的人。 “昨夜为何未接军令擅自出击!?”魏驹臭着一张脸,明显是在压制怒气。 赵毋恤却是满脸喜色,报喜道:“敌军伤亡惨重,余下四处溃逃,已不成隐患!天色放亮,正是展开追击之时,请将主派兵予我,毋恤定然取得更多斩获!” 也就是说,赵毋恤只是抓住战机,确确实实也抓住了战机,固然有错却也有功,成了最为果断的那个人? 魏驹还真不能拿赵毋恤怎么样,同时有眼睛能看到齐军确实败了,接下来追击能够扩大战果。 “彼之娘也!这个家伙真是太讨厌了!!!”魏驹心想。 现实却是让魏驹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采纳赵毋恤的建议,派兵对齐军展开追击…… 第239章 与司马穰苴一见 智宵在知道另一路齐军也溃退之后,明白这一次与齐国的交锋差不多落幕了。 事实上,司马穰苴已经足够理智,没有认为可以用三万齐军战胜六万晋军,只是派出五千人来进行尝试。 司马穰苴并不是谋略型的军人,擅长的是打正战,麾下的战斗力加强在于军纪严明以及赏罚分明。 这一类的将军有许多,能够写出着作并有流传价值的却是凤毛麟角。 诸夏的历史上,全能的将军更少,得到公认的便是韩信这位兵仙。 韩信除了情商低一些之外,会练兵,会打造军事器械,作战可以计谋百出,布置战略一次都没有出错,实地指挥部队作战能够对基础军事单位进行微操。 往后有没有人达到韩信的高度,反正没有得到世人的公认。 大多数将军只能办到术业有专攻,该是临战冲阵的战将,只是无法思考谋略;有些谋略极高的将军,他们实地指挥作战挺糟糕或是一般般,类型更多像是一名谋臣;会练兵的将军不懂谋略,也无法实际临阵指挥部队作战。 “臣以为,田穰苴当是驻兵‘杏’地,我军接近便以营寨为屏障,等待事态有变。” 智宵特地将范蠡找了过来,大略地将情况讲了一遍。 范蠡的回答就是上面那一句话。 其实,范蠡属于战将类型,练兵与谋略的能力有,只是相比打正战不是同一种高度。 当然了,那要看跟谁比, 如果说田穰苴、孙武是同一高度的话,范蠡临阵指挥作战的能力应该跟伍子胥是一档。 范蠡补了一句:“齐君并非良善之君。” 所以是,司马穰苴刚刚复起,哪怕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只要能御敌于国门之外,多少对齐君杵臼有了交代。 齐军在面对智宵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战败,最惨的一次是五万齐军差点全军覆没,后面还有国夏战败的事实,相比连续的大败亏输,司马穰苴至少还保有两万五千的兵力,不是吗? 还有另外一个事实,准备与齐军接战的兵力多达六万,齐国的全国上下谁有那个信心用三万战胜六万齐军,一定没有的啊! 别说是以少打多,哪怕齐军是晋军的一倍或两倍,当今列国一样没有谁敢有绝对信心能打赢。 因此,只要司马穰苴没有再闹得一个几近全军覆没的下场,齐国君臣就该接受这个结果了。 “你以为我军是否应当进军?”智宵问道。 范蠡心里立刻就感到为难了,想了一小会才说道:“田穰苴善于正战,齐军在‘杏’经营日久,若是我军攻打营寨……,必然死伤惨重。” 智宵不是正在犹豫这个吗? 在卫国的晋军是以智氏为主力,魏氏和韩氏分别派来一万左右,赵氏干脆就只派来两千。 晋国内部少有平静的时候,互相争斗才是主流。 这一次发生内战,只是长久积累矛盾之下的一种爆发。 因为智氏在纸面数据上最强的关系,其余卿位家族接下来明里暗里都会针对智氏。 “现在根本无法灭掉齐国,将有限的兵力折损到对齐作战,只会让其余家族更加针对我家。” “可是……,那是司马穰苴,即便无法击败或俘虏,只要能够让他损失惨重,再被齐君弃用,晋国的好处将会很大。” “再则……我是真的想跟司马穰苴对战啊!” 智宵的心理活动很大,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 后面,智宵召集旅帅以上的将校开会,将情况粗略说了一遍。 “此次出征,我已消灭五万五千齐军,齐国已无力再行干涉,派一使节前往‘临淄’即可,何需再行征战?”魏驹满脸奇怪地问道。 韩庚立刻附和。 赵毋恤则是说道:“未竟全功,怎可半途而废呢?” 智宵之所以迟疑不定,多少也有这个原因。 魏驹说道:“秦国、楚国相续出兵,我(晋国)多面作战。如今我已连续击败齐军,想来齐国定是人心惶惶之时。除掉齐国,范氏、中行氏再无后援,仅此一事便是大功。” 所谓的后援,指的是齐国对范氏、中行氏的物资供应。 魏驹停顿了一下下,问道:“若是逼迫齐国与我不惜代价一战,岂非节外生枝?” 这一次,赵毋恤不吭声了。 赵氏现在最想达到的目标是灭掉范氏与中行氏,由于在内战中损失太大,同时希望可以得到休养生息的时间。 之前,赵毋恤本着反正死得不会是赵氏的人,肯定希望战事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现在?赵毋恤一听能够断掉齐国对范氏、中行氏的物资供应,觉得大有道理,碍于之前讲了那些话,不好进行附议,只能默认下来。 晋国的风格一直很强硬,没道理都能挥舞大棒,占了道理更是不狠狠咬下一块肉不放口。 智宵没有资格派遣使节前往齐国,只有“新田”那边的国君或是元戎有这样的资格。 介于想打和不想继续打的智宵,选择派人回去“新田”进行汇报,至于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怎么样,全凭晋君午与智跞的交锋了。 当然了,智宵也不是待在原地不动。 在等待“新田”做出选择之前,智宵带着部队向“杏”缓缓逼近,有时候一天走个六七里的路程,更多的时候是停驻原地进行练兵。 大约八天之后,程朔带着使命前来。 “世孙,家主之意,一切全凭世孙做主。”程朔说道。 肯定不是只有一句话,还有一份盖了国君印玺以及正卿印玺的空白国书。 智宵完全理解了智跞的意思。 智跞想要的是齐国如宋国、卫国、鲁国那般,变成智氏的邦交国之一。 说得更直接一些,智跞要获得齐国进贡以及监管的权利。 又一次开会中,智宵没有将智跞的意图说出来,只是讲清楚“新田”做出的结果,大意上就是不太愿意跟齐国继续交战下去,要将有限的兵力使用在其它战线之上。 赵毋恤一脸奇怪地问道:“齐国退兵,秦国、楚国安敢再犯于我?” 好像也没有说错? 楚国和秦国是看到齐国有跟晋国大举交战的迹象,他们觉得是一个打击晋国的良好机会,纷纷有了大动作。 晋国这边已经知道楚国、秦国、齐国的使节往来很频繁,只是三个国家都没有对外公布进行结盟。 或许是楚国、秦国、齐国谈不拢,也可能是约定了什么,只不过并没有公开结盟? 魏驹轻声说道:“且派使节,再看后续。” 晋国的每一个卿位家族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一旦觉得继续打下去没有什么好处,一定不想接着打了。 因为魏氏封地的分布,再来就是吞并了范氏、中行氏不少封地,他们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再扩张的需要,更想要的是将吃进肚子里面的东西进行消化。 智氏这一边,不想徒增伤亡,跟魏氏一样想要消化战果。 至于韩氏?他们历来是少数服从多数,极少提出自己的主张。 赵氏的意愿就不再重复了。 那么,等于说所有卿位家族的利益一致,接下来就看齐国肯不肯认输。 智宵选中的使节是絺疵。 这一位智氏的家臣以能言善道立身,更难得的是有灵机应变的能力 。 智宵不止要让齐国服输,还要司马穰苴重新赋闲,肯定是要选一个最有可能将事情办成的人出使。 使节被派出去,还故意路过司马穰苴率军驻扎的“杏”地。 齐军看到持节的晋国使节团,得了失心疯才会攻击或扣押。 期间絺疵会前往司马穰苴那边进行拜访,提到前往“临淄”出使的任务。 这个是智宵特地嘱托絺疵去办,为的是让齐军丧失作战意愿。 既然齐国有可能跟晋国停战,没有接过之前,继续打岂不是有可能白死?在这种前提之下,哪怕司马穰苴很想继续打,麾下也只会出工不出力。 智宵算好了时间,等待絺疵离开司马穰苴那边,再带着部队抵近“杏”地的齐军营盘十里之内。 在这个期间,智果已经率部前来跟智宵完成会合。 对了,智果本来可以趁范氏、中行氏内部空虚,从“高陵”渡过大河攻击两个家族的封地,可是智宵并不希望智果去那么做。 在这个家族利益高于国家利益的时代,智果没有任何犹豫放弃了渡河计划。 智果妥协的理由太简单,范氏、中行氏又跟赵氏在“晋阳”附近交战,一旦范氏、中行氏的封地遭受攻击,范吉射和中行寅为了保证封地不丢肯定撤军。 那样的话,想要范氏、中行氏在“晋阳”继续跟赵氏死磕,指定不能真的去攻打“沫(朝歌)”或“邯郸”了。 所以,赵毋恤在看到智果率军前来会合时,一张脸瞬间变得铁青。 要命的是什么?赵氏并没有部队在智果统率的那一支军团,本着没有出兵就不掌握话语权的规则,赵毋恤脸色再铁青也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并且智宵给出的理由相当有道理,他们六万左右的大军逼过来,可以让齐国上下感到更多的压力,一旦齐国拒绝认输的话,用六万大军进攻,还是不足两万的部队去打,哪个更合适呢? 后面赵毋恤也想开了,赶紧让齐国退出作战序列比较重要。 如果齐国退出,范氏和中行氏就失去了物资供应。 齐国的退出可能会让楚国、秦国退缩,失去了来自外部的威胁,智氏、魏氏、韩氏还有什么理由不攻打范氏、中行氏呢? “策略应该再变一变,不是谁拿下就属于谁,应该战后按照出力比重进行分配!”赵毋恤有种赶紧派人去见赵鞅的冲动,只是转念一想,自己能想到,没有道理赵鞅想不到。 内战打到现在,赵氏只是夺取了极少的范氏、中行氏封地,他们自己却丢掉了“邯郸”以及周边的封地。 如果按照出力分配的话,赵氏顶住了范氏、中行氏的主力,内战中也是损失最大的那一个卿位家族。 当然了,不止智氏会拒绝那种方案,连带魏氏、韩氏以及其他家族也不可能同意。 赵氏拿出一个智氏、魏氏和韩氏不会接受的提议,为的是让晋君午变成仲裁者,再商量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分配方案出来。 这种套路并不新鲜,晋国历史上就发生过很多次,大多数时候再大的争议都会被和稀泥,变成大家都觉得很不爽,新的大战却是不会爆发,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搁置争议再各凭手段罢了。 今天,智宵派人去齐军营寨,约司马穰苴相见。 智宵想要见一见极负盛名的司马穰苴。 而司马穰苴也绝对有心见一见几年间窜起的智宵。 两人约定各自携带五百人,见面的地点就在两军营寨中间的位置。 从约见到实际见面,耗费的时间根本不超过半个时辰。 “不曾想……,世孙如此年少。” “穰苴将军精神奕奕。” 各自暗地里进行了什么安排不提,真正见面的时候,两人只是各自带不足十人走近。 晋国这一边,来的主要人物有智宵、魏驹、赵毋恤,韩庚则是坐镇营盘以防突变。 齐国那边,司马穰苴带上国夏,其余人智宵就认不出来了。 “世孙与何人学习用兵,为何屡屡弄险?”司马穰苴看着不像在嘲讽,纯粹是一种好奇。 跟谁学的?智宵的人生履历比较复杂,要说跟谁学习用兵,人数方面就有点多了。 智宵在第一次穿越时,手中没有什么权利,享受生活之余会到处游历,先后见过孙武、伍子胥、范蠡、向巢等当时有名的将军,像是夫差、勾践这等君主也有过拜访,更不会少了李耳、孔丘等当代名人了。 真正让智宵有决心和实际付出去学是在第二次穿越之后,结果得到的下场也最悲惨,遭到亲弟弟的杀害。 智宵在那一瞬间想到的事情挺多,口中却说道:“我(晋国)能人频出,我家亦是传承数百年之大族。” 智氏当然没有那么悠久的历史,可是原氏真的就有了。 司马穰苴接受了智宵的说法,呢喃道:“亦需世孙展现天赋之能。” 是吧?有知识摆着可以学,或者说学的都一样,问题在于不是谁都能吸收进去,再用自己的方式展现出来。 司马穰苴向远处的晋军看去,下一秒直接愣在了原地…… 第240章 以势压人 这一次会见不是双方都能携带百人吗? 智宵除了带上一些高阶人士之外,护卫方面有九十名。 这九十名护卫肯定经过精挑细选,其中的甲士数量五十,剩下的是身形灵活的轻卒。 智氏的甲士也有分级别,例如能负重五十斤跑个三十里就算一名合格的甲士,可是有的精锐甲士却能负重五十斤跑上近百里;负重跑三十里还能有余力作战只是达到甲士的基础数值,负重跑百里左右还能作战不是更加精锐吗? 甲士从来都没有身形灵活这一点要求,他们因为负重太大的关系,倒下之后想自己爬起来都有难度。 以上指的是穿旧式甲胄的甲士。 智宵对甲胄的要求很符合诸夏的特点,也就是说并非铁罐头,里面穿上了锁子甲,再套一层皮甲,最外面则是胸甲。 站在远处的智氏护卫,甲士分成了两个纵队,携带战戈、战刀、盾牌的轻卒自成一个队列。 司马穰苴之所以愣住,原因在于智氏甲士的最外层甲胄看上去与当代所有类型都不相同。 怎么个不同法呢?他们胸前有两个光亮的护心镜,余下部位则是层层叠叠的鱼鳞甲片,有护颈、护肩、护腕、护腿以及裙甲,脚上穿的是缝上了甲片的战靴,其中最为有特色的莫过于带有面甲的缨盔。 甲胄除了护心镜没有上漆之外,其余部件都上了黑色的漆,里面的战袍颜色为晋军传统的玄色。 这么一套装备无限接近隋唐时期的明光铠,身材高大的人穿起来会显得更加英武不凡,懂行的人一看也知道箭矢攻击基本不会有什么效果。 隋唐明光铠有什么特色?它不止防箭,并且对钝器也有一定的防御效果,秘密在层层叠叠的甲片布局之上,护心镜更是其中的重点。 春秋时代的甲具类型就那么多,普通的穿甲士兵一般就是穿练甲,也就是以缣帛夹厚绵制成的布甲,非主流的则是穿木甲、竹甲、藤甲,好一些就是穿皮甲。 当然也有金属甲,也就是青铜甲,由于文明属性的关系,金属甲肯定是扎甲款式。 鱼鳞甲其实也是扎甲的大类别之一,春秋时代已经出现。 司马穰苴惊愕的是智氏的甲士装备着实太好,拿出其中的任何一套都要比齐军将校自行打造的甲胄要华丽,初步判定在防御力上也更好。 不知道智氏的甲士是不是都穿那种甲胄,只看已经有成批的甲士列装,证明智氏已经掌握了成套的工艺,有条件进行量产。 “上漆可以让恶金避免被腐蚀?”司马穰苴想到的是这一点。 很多诸侯国都懂冶铁,只是冶炼过程温度不够,再加上没有掌握优质的配方,生产出来的铁质量方面非常堪忧。 制作甲胄不需要面积太大的铁片,面积小也就代表质量减少,非优质的铁也能打造成为甲胄。 如果能够解决太容易生锈的困扰,或者维护方面成本降低到能够接受,相信有许多诸侯国会愿意大批量生产铁甲。 “太奢侈了,不愧是晋国的智氏啊!”司马穰苴满心的羡慕。 现在的生产力无比低下,并且不止单指某项资源,漆也算是奢侈品之一。 讲一句很现实的话,给一套甲胄上漆的话,价值差不多是整套青铜甲的十分之二左右,仅是这一套上漆的花费,不将人工成本算进去,大概是普通之家一个三个月的花费。 不开玩笑! 哪怕是到了西汉时期生产大幅度提升,小猪大帝在建造新的宫阙时,想要给木梁以及其它需要的位置上漆,还是遭到了群臣的反对,原因是耗费实在太大了。 智氏的铁甲绝不是全部上漆,仅仅是一些精锐甲士才有的待遇,并且甲士穿上甲胄不等于物品归属个人,甲胄的所属权在智宵手里,他们只是获得使用权而已。 如果甲士以购买的方式获取那种甲胄,九成九的士兵变卖家产都凑不出足够的钱财,只不过买到了一套势必能够成为传家宝。 “这么说,黑甲是智氏的绝对精锐了?”司马穰苴当然知道有穿原色铁甲的智氏士兵。 应该说,穿原色甲胄的智氏士兵数量最多,一般就是简易的胸甲,也就是不搭配护颈、护腕……等等的配套。 司马穰苴看完了甲胄,开始观察黑甲的武器装备。 目前智氏约有七十万的人口,智宵挑选出来的黑甲数量仅有两百人,等于三千五百人之中才会出现一名黑甲。 这些黑甲除了一身超豪华的甲胄之外,他们配置了一面塔盾,不使用时塔盾被背在了背上;另有一杆战戟,一柄战刀,一张强弓以及一壶装有五十支箭矢的箭囊。 武器一样是精铁打造,归属权同样属于智宵,甲士只有使用权。 两百黑甲集结起来投入战场,他们对上两千晋军能够打得有来有往。他们跟诸侯作战的话?两百黑甲抵上四千左右的诸侯之兵绝对不成问题。 以上说的是伤亡换算,不指价值。 智宵挑出两百名黑甲,自己只是留下五十名黑甲,有五十名负责保护智跞,二十名保护智申,剩下的黑甲分配给了智氏的核心族人。 因为装备足够好的关系,任谁一看就知道是绝对的精锐,非精锐也配不上那一身装备。这个道理司马穰苴很清楚。 司马穰苴在意的是智氏在甲胄研究上的进度,仅是智氏能够量产优质铁甲这一点,无疑问是将各诸侯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听说智氏士兵手中的武器也很精良,能够轻易破开皮甲,斩断木杆也不在话下……”司马穰苴看过太多军报,各级军官一再强调吃了武器差距的亏。 那些军官推卸责任的成份比较大,哪怕没有武器上的劣势,齐军与晋军交战想赢也不容易,输的地方是全面素质上的差距。 跟黑甲所穿的甲胄一样,智宵不可能给所有智氏的士兵提供优质兵器,也就是同样为武器,质量上面也会存在差距。 例如黑甲所使用的武器,它们会是全由精铁打造,轮到提供给其余士兵则是在刃的部位才是精铁。 一样是铁,有什么区别吗?只能说其中的区别很大! 在开刃的部位之中使用更加坚硬的金属,能够增加它的锋利度,再来也是不容易出现豁口,因此使用普通铁和特种金属会呈现两种效果。 智宵看到司马穰苴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家黑甲身上,没有开口去进行打扰。 只有足够简陋的东西才能看一看就进行模仿,一般看个样式也就模仿个七八成。 智氏在甲胄与兵器得到的进步,款式方面的价值肯定很大,其中最为核心的还是在冶炼以及金属配方上面。 所以,只要其他家族或诸侯国没有在冶炼以及金属配方上面取得突破,他们能够模仿的只有外形,核心上想模仿根本没法子。 智宵也不怕司马穰苴只是看一看就能研究出针对的战法,仅是这样就能针对的话,黑甲不可能永远不出现在战场,早晚都会被人洞悉怎么进行针对。 怎么去针对重步兵?齐军已经碰上了魏氏的重步兵方阵,有相关的研究早就在进行了。 魏氏很清楚会被针对,他们提前进行相关预案,比如明白敌军使用战车冲阵的威胁,搞出了小队搭起倾斜面的盾墙用在反制措施上。 其实跟晋军知道齐国在组建技击之士部队一样,洞悉到跟齐国技击之士单打独斗干不过,避免去进行单打独斗,发挥晋军协同的能力采取群殴才是正确方式。 重步兵的弱点是什么?不就是行动缓慢嘛! 齐国没有骑兵,战车不如骑兵灵活,结果就是从春秋到战国被魏氏长久压制,直至魏氏的财力不足以支撑成建制的重步兵,列国沦为差不多的水平,不再打造数量少的精锐军团,打起来用人命去堆出胜利,变成了总体战模式。 司马穰苴看够了,视线转到与智宵对视,说道:“今日智氏之强已无敌手。” 智宵皱眉说道:“智氏乃是晋国之智氏。” 现场不止智宵与司马穰苴两个人,还有魏驹、赵毋恤等人在场。 智氏无敌手了是吧?可以视作是一句挑拨之言。 司马穰苴的目的反正达到了。 晋国是一个集体,每一个卿位家族则是作为一个个体。 谁不清楚随着时间的流逝,晋国卿位家族的内斗越来越尖锐化,不可能也没有可能就此和平共处了呢?唯一的区别仅在打打和和,总有一天只会剩下一个卿位家族。 “既是已派使节前往‘临淄’出使,世孙何故率军而来?”司马穰苴问道。 是不是能够理解为司马穰苴猜测在“临淄”的君臣会怂? 以实际情况来判断,齐国近年来折损的兵力确实很惨重,他们自己出兵会耗费资源,同时还要不断支援范氏、中行氏,哪怕以齐国的富有,时间一长也支撑不住吧? 智宵沉默了一小会才说道:“若能与将军一战,宵怎会不愿?” 司马穰苴立刻动容了。 互相承认对方的实力,才会更想要进行一番较量。 换作认为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有那种高手寂寞心性的人,但凡再性格再骄傲一丢丢,不会从虐菜中诱发出爽感,只会感觉到乏味。 司马穰苴从自己个人的意愿,再根据齐国的需要,仅有一丝丝可能击败统率六万大军的智宵,估计都愿意去进行尝试? 非常关键的问题是什么?先有晋国使节来拜访,大肆嚷嚷自己出使齐国的目标,搞得驻扎在“杏”的齐军战心丧失;后有六万晋军压上来,压得齐军上下喘不过来气。 作为一位名将,不止要在困难中找到获胜之机,更重要的其实是懂得审时度势。 换句话来说,明知道没有一丝获胜的希望还一定要打,他们也不会成为名将。 更加直白一些,以寡击众历来就是迫不得已,困境之中挣扎出一个胜利也不是名将想要的。 以多打少才是每一位将军想要的战争,哪怕打赢了无法获得个人的荣誉。 不是被逼到没有退路,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那些经典战役往往也是有一方被逼得没办法进行拼死的尝试。获得成功才可以成为经典战役,去问指挥官的话,答案一定是能够避免绝对不想打。 司马穰苴脸色不变,心里则是不断吐槽:“智宵跟孙武的风格无限接近,完全是不讲武德啊!” 孙武怎么个不讲武德法?他其实很少采取不折手段,只是在吴国对战楚国的五战五胜之中固然打出赫赫威名,以时代定论真的是属于不讲武德。 要是传统玩法,孙武打赢了一场,吴国和楚国就该商量怎么来结束战争。结果是孙武根本不给楚国投降输一半的机会,抓住战绩连续发起大战,乃至于直接攻破的楚国的都城。 因此楚国被吴国打得挺惨,可是楚人非但没有服气,相反比以前更加痛恨吴国了。 中原这边国与国交战,开战原因大多出自利益分配的矛盾,无论战争结果怎么样,没有出现举国臣民痛恨一个国家的情况。 拿齐国来说,他们一直跟晋国发生战争,为的是夺取霸权,不是源于仇恨才开战,等于恩怨在其中的比例非常小,更多的是因为利益。 司马穰苴问道:“世孙与国夏有过约战?” 智宵大概知道司马穰苴的意思了,反问道:“将军决议出兵多寡?” 这种一点不怂,甚至还有点戏谑的态度,直接让除了司马穰苴之外的齐人脸上变色。 晋军为什么要怂?他们的整体素质本来就比齐军好。 司马穰苴摇头说道:“国战非儿戏。” 这一句将智宵和国夏都骂了进去? 智宵正色说道:“此乃周公之礼。” 这个“周公之礼”不是讲男女之事,指的是《周礼》上对各诸侯国爆发矛盾,采用军事手段分高低时那些条条框框的限制。 司马穰苴可不敢质疑周旦,左右而言它:“我有硬寨,世孙可来试也。” 智宵也就是给老前辈面子,要不然有太多话能够用在吐槽上了。 第241章 盘剥列国 不出智宵的意料,齐国果然缩了回去,又像以前那般认输却心有不甘,拒绝一次性赔付战败赔款,选择了一种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齐国老早以前就这么干过,首创是在智罃担任晋国元戎时期。 那一次,齐国本来打算先付第一期战败赔款,后面玩一手赖账不还,结果晋军在“鄢陵之战”打赢了楚军,晋国召唤盟友与楚国进行弭兵会盟,吓得齐国不敢拖延后面的战败款项了。 “没有利息的分期啊?齐国一定想要故技重施,这一次很有可能会成功……”智宵在听说齐国打算玩分期付款的时候,着实是大大惊讶了一把。 原来“分期付款”这种玩意在春秋时代已经出现,只能说不愧是春秋时期了。 诸夏的很多成语就是诞生,根据不完全统计春秋战国的成语占了诸夏所有成语的一半,仅是齐地这边就有九百多个。 所以,春秋的过往对诸夏的历史影响之深远,只能说很是可见一斑了。 既然齐国愿意认输,哪怕是不彻底的服气认输,晋国为了暂时消除一个方向的威胁,明知道齐国还会搞幺蛾子,只能捏着鼻子认可下来。 以后的威胁是以后。 当前晋国面临着多个方向的威胁。 在这期间,智宵一直在寻找消灭司马穰苴所部的办法,只不过齐军一直缩在硬寨之内,找不到机会也就只能继续静待机会,直至“临淄”传来齐国认输的消息。 “如果司马穰苴知道停战就懈怠,不能怪我不讲武德,趁机将这一支齐军灭了。”智宵已经知道齐国是假认输,有机会肯定不会放过。 然而,司马穰苴哪怕知道停战的消息,治军依旧有如往常,一点机会都不给智宵可趁。 在这种情况下,智宵还是磨磨蹭蹭了几天才正式撤军。 因为智宵自己有想要偷袭的想法,晋军在撤军的时候肯定也会防备齐军,乃至于设置陷阱给齐军来钻,一些布置也就在所难免了。 司马穰苴在得知晋军的撤军行动比较缓慢之后,对左右说道:“智宵果与孙武同等人。” 有些人没有听懂。 孙武在对战楚军取得五战五胜期间,不止一次玩欲擒故纵,果然也诱使楚军忍不住动手,结果是楚军主动钻进吴军的陷阱,一再折损兵力导致楚国连打都城守卫战的兵力都不够。 直至撤出十里之外,智宵才派人给司马穰苴送去了一封信以及一些礼物。 收到信件以及礼物的司马穰苴却是脸色大变,命人作证自己从未看过信件,再下令将信件与礼物都封存起来,等待撤回“临淄”一并转交给齐君杵臼。 “宵送予田穰苴何信?”智果纯属好奇。 要是其他人问,智宵肯定不会讲答案,问话的人是自己的最大支持者,便笑着说道:“乃是空白帛书。” 智果先是一愣,随后大笑出声,指着智宵一副“你好坏”的表情。 齐君杵臼不待见司马穰苴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相关的猜测有许多。 其中,大多数人认为齐君杵臼是畏惧司马穰苴在军中的威望,认为一旦司马穰苴作为一军主将,全军只知道司马穰苴而眼中没有国君。 另外一个说法就是,齐国公族万般忌惮田氏,认为司马穰苴在朝为官会增加田氏的势力,索性不断跟齐君杵臼说坏话,搞到司马穰苴失去官职只能赋闲在家。 不管齐君杵臼到底为什么不待见司马穰苴,反正智宵很乐意给两人的不信任加油添火,反正再坏的结果也不会更差。 智宵率军撤到了“马陵”附近,随后下令全军驻营休整。 明明智果带来的军队数量比较多,怎么是智宵在当话事人? 智果确确实实也是“新田”任命的军团主将,只是不要忘记他是智宵最大也是最坚定的支持者,以前还只是因为“正统”的性质,到现在几近变成脑残粉,肯定是智宵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再有另外一层,家国天下的背景之下,不论族人在朝担任什么官职,只是增加他在家族里面的份量,份量最重的人是一家之主,往后的顺位则是家主之位继承人。 所以,通常能够在家国天下的背景之下,身上没有任何官职的二代,他们能够站出来挥斥方遒,乃至于可以为所欲为。 智宵带着部队来“马陵”驻扎的用意挺多,其一便是继续盘剥各个诸侯国的资源。 晋国与齐国交战,再一次以晋国的获胜而告终。 晋军打赢齐军没有什么好意外,可是诸侯仍旧不可无视,他们必然会更加恭敬地侍奉晋国。 那么,晋军在卫国驻军,包括卫国在内,还要算上周边的曹国、宋国、郑国和鲁国,他们敢不有所表示吗? 智宵除了想要盘剥列国之外,主要原因是在当前的态势之下,会让“马陵”的战略地位显得比较重要。 从“马陵”附近渡河北上,可以威胁到中行氏仅存的封地核心区域。 要是从“马陵”渡河北上再拐向西南,直接让“沫(朝歌)”和“邯郸”露在他们的兵峰之下。 如果齐国马上闹幺蛾子,智宵也能仅是花费不到两天的时间重新进入齐国境内,届时只要做出进逼济水一线的动作,一定马上将齐国上下吓得屁滚尿流。 济水两岸是齐国主要的劳作区域,种植了数量极其庞大的桑麻,以至于齐国的纺织做业也就近安排在济水沿线。 贩售布匹占了齐国经济来援的五分之二左右,哪怕只是停工一个月,造成经济上的损失都会很大,进而再让齐国其它行业受到影响。 不用智宵派人前往列国,第一个有所表示的便是鲁国。 鲁国主动前来“马陵”拜会的是季孙子师,很直接地带来了两千石的粮秣,恳求智宵无论如何都要收下,并且表示后继还有各类物资。 第二个派人带着物资过来的诸侯国是宋国,向戎作为使者,不止带来了五千石的粮秣,还给智宵带来一个消息。 “甚?”智宵表现出了讶异。 向戎带来的消息是吴国已经在整军备战,有可能在近期对越国发动战争。 智宵的讶异不是夫差想要发动复仇之战,惊讶的是时间提前了。 “我闻越君一再整军备战。吴君、越君双双持剑,遍处巡视发表仇恨之言。”向戎很严肃地说道。 什么剑? 夫差和勾践都听说过“王者之剑”的言论,还相信只要将“王者之剑”打造出来并持有,他们就能作为“天命之人”这种角色。 他们也确实把自己想要的“王者之剑”给打造了出来,后人命名为吴王夫差剑以及越王勾践剑,并且越王勾构剑在考古中被挖掘了出来。 说完消息的向戎告辞离去。 宋国不可能没有窥探楚国的消息,可是向戎一点都没有谈及。 楚国曾经是宋国最大也是最厉害的敌人,哪怕到当下依旧是。 宋国提供了吴国和越国的消息,对楚国的消息避而不谈,怀着什么意思啊? 随后来的是郑国的队伍,使者是一个无名小卒,带来了三千石的粮秣,没有多余的话语就离开了。 晋军驻扎在卫国境内,反倒卫国的孔悝是周边诸侯国中最晚来的使者。 “国小民寡,国中亦是困顿,仅携一千五百石粮秣而来,万望世孙恕罪。”孔悝一脸的羞愧。 智宵面无表情地看着孔悝,很长时间里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孔悝心情越加忐忑。 近期以来,卫国霉运频频,储君要杀生母,随后储君被驱逐,国内又一再爆发叛乱,给予本来就显得弱小的卫国更多沉重的打击。 可是,哪怕卫国再怎么国小民寡,明知道有六万晋军驻扎在境内,拿不出更多的物资来奉献,是不是应该更加殷勤地侍奉上国贵人呢? 而这有卫国的家丑不宜外扬因素,包括南子与卫君元近期闹了矛盾这么一件事。作为国君与国夫人的夫妻,闹出矛盾的根由很劲爆,只因为南子近来竟然不私会情人,搞得卫君元没有墙角听的乐趣了。 什么情况!?卫君元是一直有这种特殊,还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搞出来的变态嗜好? 南子不久前才险些被亲儿子杀死,哪来的心情去瞎搞?她现在每日以泪洗面,更烦心的是齐国一再有贵族送来蒯聩的后续消息。 逃亡到齐国的蒯聩,他受到的待遇不好不坏,齐君一次亲自接见都没有,倒是受到了众贵族的良好款待。 而蒯聩每次参加宴会都要重复一个论调:俺总有一天会上演王者归来! 蒯聩一再强调的理由太简单,他仓皇逃走之下,只是待了极少数的侍从,身上的财帛不足以支撑过好日子,可不是需要一再画饼,吸引齐国任何人的投资吗? 在那种情况下,南子每一次听到蒯聩的消息都会感觉难过,有因为亲儿子想杀自己的因素,再来就是给卫君元头上种草的事情恐怕要闹得世人皆知,再被记载下来传于后世了。 南子的私生活怎么样不提,没有蒯聩闹出一番杀母的话,她在政治上的能力还是比较不错的。 比如说,南子多次给了卫君元在国策上正确的思路,还给端木赐在卫国出仕的机会。 智宵没有刻意去打听卫国发生了什么事,属于宫闱秘事想打听也不是那么容易,还是从孔悝的表现猜出卫国宫闱一定又出问题了。 卫国的纪元走到当下,很多事情是由南子来拿主意。这个也是蒯聩为什么要杀死南子的原因之一。 因为是卫国的宫闱秘事,智宵猜到也不会讲出来,一来是拿不上台面,再则就是说了大家都会尴尬。 只不过,卫国给得着实太少,态度上面也缺乏对霸主国的尊重。 因此,智宵还是要敲打孔悝一顿,再由孔悝去向卫君元或南子转达自己的态度。 孔悝全程显得战战兢兢,一再进行致歉,就是不提后面加码的事情。 正事谈完之后,智宵才说起私事,问道:“我闻孔丘在陈地遭黎庶围困,至今仍然被困荒野,为何啊?” 谈私事?那孔悝就不紧张和忐忑了,苦笑答道:“陈人、蔡人畏惧楚国吞并,得知孔丘携弟子往楚,楚君召之做官,故而围困。” 孔丘在列国的君臣那边皆属负面评价,可是在民间还是有声望的。 那么就是陈人与蔡人知道孔丘的名声,听说孔丘要相应楚君轸的召唤前往楚国出仕,才将孔丘以及一干弟子围困起来? 也不对啊?孔丘的出名是在教书育人,政绩方面只有在担任鲁国司寇时,花一年的时间治理得“曲阜”城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其它好像也没有干成什么。 没有在重大国策中立下功劳,同样没有统兵作战的经验,陈人和蔡人会那么忌讳孔丘去楚国做官? 孔悝看见智宵愣住,咬咬牙决定说实话,说道:“孔丘放出豪言,在楚国出仕,必使楚国重振争霸之时。” 这个说法让智宵感到更困惑。 现在的儒家不是以后的儒家,孔丘也还没有回鲁国当图书馆的管理员,更没有注释六《经》的经历,哪来的知识量以一人而支撑起一个强国? 有实力以一人之能使得一个国家变得强盛的人,历史上也就出现过那么几位,在前的有伊尹、吕尚、管夷吾,后面的有白起、商鞅、李斯、等人。 孔丘是鲁国人,也在鲁国出仕过,真的有那份能力,不至于让鲁国就此沉沦吧? 所以,智宵不相信孔丘会讲大话,要么是谬传,不然就是有人故意在整孔丘。 “大夫此言从何处听来?”智宵问道。 这一下换孔悝愣了一下,如实答道:“楚国已然皆尽传遍。” 那就不是孔丘或其弟子写信告诉孔悝的了。 智宵百分百确定是楚国有人在整孔丘,其身份还一定位高权重。 这个又让智宵猜中了。 楚国现任的令尹子西非常瞧不上孔丘,碍于楚君轸听从纳谏决定召来孔丘出仕,还要委孔丘以重任,着实是让子西着急又无奈。 子西听了家臣的话,不止没有诋毁孔丘,还大肆为孔丘造势,陈人与蔡人首先怕了,后来连楚君轸也感到担忧。 结果是什么?楚君轸打算让北上的楚军去救被围困荒野的孔丘以及弟子,只不过会派人附带告知,不再招聘孔丘了。 这……,不能做官对孔丘来说,真真是老惨了! 第242章 孔丘受难记 孔丘在列国辗转蹉跎……,不是,是他携带弟子游历多少年了呢?好像也就三年不到。 在这三年中,孔丘有近乎一年的时间待在卫国,一次讲了不该讲的话,遭到了卫国君臣的驱逐,后来逃亡到曹国一样被曹国君臣驱逐,不得已跑回了鲁国。 孔丘在鲁国只是待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三桓有人过来不知道讲了什么,致使孔丘又带上子弟出走鲁国,他们本来是要前往宋国,走到一半改道去了陈国。 现在这么个年头赶路非常费时间,鲁国距离陈国足有近千里之遥,以每天走六七十里的平均脚程,再加上中间的逗留休息等事,怎么都要耗费一个月以上时间。 孔丘带着弟子到陈国与蔡国的边境安身,选择的地方是一个显得比较偏僻的村庄,他们去的人数足有数百,其实比陈国这个村庄的原住民数量还要多。 他们在陈蔡边境安身的时候,开垦出了农田,开辟出了菜园,还搭建起了房舍,不知道的人去了还会以为本来就是两个相连的村子。 这种事情也就是在陈国、蔡国等小国才会发生,要不然那么多外来者落脚,开垦农田以及菜园,并且还搭建房舍,怎么都要让当地贵族起很大的反应。 怎么说呢?土地是陈国的土地,一般土地也是某个贵族的封地,属于有主之物为前提,说利用就利用显得很不合适。 陈国已经被楚国控制长达数十年之久,国中贵族大多不是外逃就是消亡,公族跑掉的人数更多,以至于陈国贵族阶层对各地方的控制显得非常松散。 换作是在晋国的话,今天有一批人入境,当天该地的贵族就会得到消息,别说是开垦农田、菜园以及搭建房舍,哪怕是停在荒郊野外驻营都会有人前往问询。 孔丘是什么人?身高两米以上,长得孔武有力。 一帮门徒又是什么人?人人识字,敢于行走在外谁还不懂一些格斗技巧。 这种类型的人,十来个都会无比显眼,何况是数百个呢? 陈国的贵族知道孔丘携弟子在自己封地落脚之后,不是带兵过去宣示土地所有权,相反对孔丘没有得到同意就擅自开发土地不过问,带上家族的小辈前往拜师去了。 贵族会有自己的家族传承,可是谁会介意学习更多的知识,并且孔丘还愿意传授。 最重要的是什么?陈国的贵族发现单凭自己这个家族的实力,着实打不过孔丘以及一干弟子啊! 如此这般,陈国贵族进行了最有体面的选择,带小辈前往拜师,有小辈成为孔丘的弟子,擅自开发土地的这一篇也就揭过去了。 孔丘在当地生活了七八个月,本以为会长期落脚,一干弟子开垦出来的农田亩数越来越多,各类的生产也被搞了出来。 这里有一点不得不提,他们搞生产没有交税一说。 按照春秋的礼法,使用谁的土地,要么纳赋,不然就是交税。 孔丘是鲁国的贵族,座下弟子不是贵族,便是贵族后裔,再不然也是落魄的贵族。 什么是落魄的贵族?说白了就是自己的爵位被撸掉,或是在祖辈时期就丢掉了爵位。这一类的贵族,他们几代人之内,家族的传承不会断,要命的是没有好机会重新会的爵位。 哪怕是落魄贵族也能依旧高高在上,原因是他们有“优秀的血统”这一基础,跟祖祖辈辈没有出过贵族的家庭就是最大的不一样。 可是,正因为孔丘不是陈国的贵族,一众门徒只有少数陈国贵族或后裔,他们没有给陈国纳赋的理由,使用了人家的土地总是该交税的。 然而,注重礼法的孔丘好像忘了这茬,一众门徒也集体得了失忆症。 又是那一名陈国贵族装聋作哑,没有提过纳赋或交税。 孔丘以及弟子不是注重礼法吗?他们怎么能够那样! 根本原因只有一个,孔丘真的真的非常穷,一众弟子倒是不少人的家族富裕,问题在于出外游历与家距离太远,总不至于每隔一段时间就派人回去寻求零花钱吧? 因为穷,再来就是没有打算待一辈子,土地的主人没有提,包括孔丘在内的一群人选择了装糊涂。 如果是仲由或端木赐也在队伍中,以他俩的为人绝对会看不过去,说什么都要闹一场。 仲由目前在智氏出仕,担任“孟门尉”也就无法追随孔丘一起游历。 端木赐则是在卫国的家中,原因是孔悝得到南子的授意打算推荐端木赐为官。 道德有洁癖的颜回、闵子骞、冉伯牛、冉雍同样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追随孔丘一块游历,或是中途有事情离开了。 剩下的七十二贤以及其余弟子之中有人也想劝,奈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现实,选择了紧闭嘴巴。 最后又是怎么回事?还是那一名陈国贵族会做人,以家族中有小辈在孔丘麾下学习为理由,主动提到不用纳赋也不会交税,一应当作学费了。 其实孔丘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白嫖,打算在陈国与蔡国的边境住上至少三年,走之前再将弟子开发出来的村子送给当地贵族。这种选项之下,肯定是陈国的贵族占了便宜。 所以说,不是只有后世的儒懂得因时应变,他们学的是前辈啊! 突然有一天,回去楚国的弟子急冲冲地来到村子,告知楚君轸想要聘任孔丘的消息。 当时,孔丘显得异常激动,到底是激动总算能够再次做官,还是激动自己的学说得到楚君轸的认可,应该是后者居多,或是两者皆有之? 总之,孔丘很急迫地想要前往“郢”都拜会楚君轸。 至于说拜会楚君轸的时候要讲什么,孔丘又不是第一次面见君主,无非就是那些话而已。 孔丘不知道的是,自从楚君轸有意聘任之后,楚国令尹子西仅是时隔两天就派人到处吹嘘孔丘的才能,尤其是派人到陈国与蔡国大肆吹嘘。 子西派到陈国和蔡国的人,他们不止吹嘘孔丘的能力,还进行了加料,提到一旦孔丘在楚国为官,就是陈国、蔡国灭亡之时。 陈国、蔡国早知道楚国有灭亡自己的意图,原因是楚国对陈国、蔡国玩的手法,出现在很多已经被楚国吞并的国家。 那一套手法就是楚国先出兵消耗掉那些国家的兵力,迫使那些国家认输,再派人到战败国为官,达成这个渗透目标,接下来就轮到进行吞并了。 如果不是楚国真实强大,重复了第二遍的方法,到了第三次想使用估计进行不下去? 奈何就是相比那些国家来说,楚国真的太过强大,导致那些国家反抗就是立刻灭亡,假装没有发现还能多活几年。 大多数国家的君臣选择了缓慢死亡,临死之前再好好享受一番,结果就是弱就越弱,直至国祚被灭那一天的到来。 心态急切的孔丘没有忘记向那位陈国贵族辞行。 这位陈国贵族正好想去拜访孔丘,不是责难孔丘为什么要帮楚国灭掉陈国,主要是想进行巴结,好在陈国被灭之后保有现在的家产以及权势。 因为孔丘并不知道子西派人在陈国和蔡国到处散播消息的缘故,两人鸡同鸭讲了好半天,互相辞别之后,孔丘便急不可耐地带着弟子出发了。 他们来到蔡国的边境,讶异地发现沿途有着众多黎庶,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是师孔贤名远播,陈人不舍师孔离国,方来相送?” “既是慕名而来,为何不往村子。” “大兄如此一说……,我怎看黎庶面色凶狠?” “果真如此啊!” 本来想在《论语》记录孔丘得到陈人相送的弟子,收起了手中的笔与竹简,手摁在剑柄上,随时准备进行反击。 孔丘一开始看到那么多人,一样以为是来相送,走近了一看,看到黎庶脸上表情才察觉到不对劲。 “诸位,可是丘在陈有所冒犯,抑或存有何等误会?”孔丘走到了一些陈人面前,温言进行询问。 结果有人喊了句:“我等乃是蔡人。” 啊呀!? 有弟子前往蔡国以物易物不公平? 还是说冲动的弟子在蔡国与蔡人有过冲突? 孔丘等人有去过蔡国,可是真的没有干过伤害蔡人的事情,搞不懂蔡人为什么会对自己等人面露凶恶之色。 人群之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杀孔丘,保蔡国!” 这里的对话使用的是蔡国的读音,孔丘等人在陈国与蔡国的边境住了有一段日子,说蔡国口音或许麻烦,听起来还是能够连蒙带猜搞懂意思的。 刹那之间,蔡人没有蜂拥向前,仅是少数的人往前冲,倒是一众门徒尽数拔剑或是拿起其它武器,吓得那些往前冲的蔡人不是停在原地,便是来一个转身往后跑。 孔丘最为风光的时期,不是在鲁国当司寇,反而是刚出鲁国有近三千名弟子跟随。 当时,孔丘走到哪里都被视为上宾的理由很现实,三千弟子就是一支战斗力有保障的军队,小国哪敢轻易得罪呢? 来到陈国与蔡国边境恰恰是孔丘稍显落魄的岁月,身边的子弟仅是剩下三百来人,日子不好过的情况下不说个个面有菜色,一身肌肉消了两三成总是有的。 穷文富武绝对不是说说而已。进行练武?营养跟不上的话,练的不是武,玩的是命! 哪怕包括孔丘在内的一众人看上去营养不良,问题是要看跟谁相比。 当代的黎庶别说一日两餐,更可能是有一顿没下顿,很难得才能吃饱,身体素质肯定堪忧。 他们只是普通的黎庶而已,大字不识得一个,什么大道理听不明白也讲不出来。 因此,他们在面对孔丘的一众门徒亮出武器之后,哪敢上去搏命? 孔丘喝止要冲上去的弟子,对着蔡人行了一礼,问道:“可有贤达?” 什么贤达?有的话,估计是这一出的策划者,他们肯定不敢站出来啊! 孔丘还想再说点什么,有人发出惊呼,也有人发出欢呼。 原来是陈国的方向来了更多人,他们同样是作为普通黎庶的陈人,数量方面足足数千。 这一下,不止孔丘感觉到不对劲,好些弟子也根据事态发展猜测有人想要谋害他们。 孔丘的选择是走到弟子人群中,大声询问到底谁干过什么事情,有没有欺压过陈人或是蔡人。 不止后的儒家讲究天地君亲师,春秋战国的儒生也讲这一套。 面对老师的提问,自觉有做过一些可能引起陈人、蔡人愤怒的弟子,他们选择站出来讲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站出来的弟子有八人,讲述的过往不到会遭受那么多陈人、蔡人围攻的地步,孔丘再迟钝也该明白足有数千陈人、蔡人过来闹,里面一定是有贵族的操作。 孔丘的选择是趁着陈人还没有围上来,蔡人也不敢进行靠近,想要改变道路避开。 他们动起来,附近的蔡人也跟上来。 由于蔡人的数量众多,孔丘以及弟子几乎没有路能选,等待陈人也靠近之后,直接被围在正中间了。 “陈人、蔡人心怀歹意,不若杀将出去!”司马耕极度紧张之下,讲出了这个意见。 孔丘刚开口要骂,陈人和蔡人发出极大的鼓噪声。 南宫括大声说道:“寻找其中贵胄,擒之便可解围!” 现场的气氛很火热,又是一种双方都保持克制的状态。 陈人与蔡人明显遭到谁的约束,再则他们面对持械的一种门徒,谁都不愿意自己率先冲上去。 结果变成怎么样?孔丘在一众弟子的保护下缓慢移动,外面则是数千陈人与蔡人紧紧跟随,一再移动之下来到一个谷地。 如果孔丘下令突围,他肯定能够在弟子的保护下杀出去,甚至想要将数千陈人、蔡人击溃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陈人与蔡人只是普通黎庶,只要出现死了人的情况,超大概率会一哄而散? 可是孔丘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子随便杀人,结果就是他们被围在谷地根本无法动弹。 这一受困,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慢慢口粮被吃完,就近能吃的东西也被吃光了…… 第243章 为什么一定要当官 一方不想动武,另一方不敢动武,局面肯定就僵持了下来。 不想动武的是孔丘以及门徒这一方,他们认为黎庶愚昧,背后一定是有人在策划以及指挥,想要的是找出策划者来解决这一次被围事件。 再则,孔丘着实不想伤害黎庶,认为双方都是受害者,再出现死伤就显得很不应该了。 事实上,孔丘以及弟子不是第一次遭到围困,很早之前在鲁国被认错人,一大帮人将孔丘认成阳虎,一样致使孔丘遭到围攻。 当时孔丘极力解释自己不是阳虎,奈何围攻的鲁人就是不信,打斗中出现了伤亡,还是季孙家有人过来解围,才让打斗停了下来。 那一次之后,孔丘就决定一旦出于误会,能不动手就绝对不动手,一旦出现死伤都会成为受害者,再让背后的谋划者偷笑,世人也要进行嘲笑。 因为不想动武的关系,孔丘以及一众弟子在谷地内被围困了半个月,期间因为极力克制的关系没有发生流血。 在这半个月里面,陈国以及蔡国的君臣好像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一样,两国没有来人进行了解或是驱赶走陈人、蔡人。 事情发生在陈国与蔡国的边境,两国君臣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呢? “孔师,弟子以为定是楚人所为!”南宫括真的认定是楚人干的,并且那个楚人一定位高权重。 孔丘只是沉着脸,没有做出回应。 公治长一听没有恼怒,相反开心地笑着说道:“如此说来,孔师往楚大有所为啊!” 南宫括知道公治长没脾气有急智,收敛怒气再好奇地问道:“如何说法?” 公治长答道:“定是楚君要大用孔师,涉及某人利益。” 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国家的职位就那么多,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既然楚君轸想要重用孔丘,拿出手的官职就不会太低,那些职位又不是空悬状态,官位上坐的人变成了孔丘这个外来者,不是有人要失去官职了嘛。 只不过他们猜错了。 楚君轸再重视孔丘,不会也不可能以令尹之位托付,同时权力没有那么大。 楚国算得上核心的官职就那么多,基本上在其位的都是响当当的公族封君,不是公族顶多就担任中上层的官职,想获得一个封号大夫都难。 孔丘有极大的名声没错,只不过算是毁誉参半,尤其没有做过世人认可的成绩,一套理论的争议也太大,尤其不适合当代的各个诸侯国。 以前不是没有人用“儒”治国,敢用“儒”的相关理念治国的国家,有一个算一个都亡了国祚。 别看“儒”在鲁国很盛行,可偏偏鲁国真不是用“儒”的那一套治国,到底是他们知道不合时宜,还是怎么个一回事,谁能说得清呢。 “如此时日,陈国、蔡国装聋作哑,定然让长猜中。”南宫括说道。 一众弟子开始在孔丘身边表达意见,同一时间说话的人太多,场面过于乱糟糟,搞得孔丘很难去听清楚每一个人都在讲什么。 陈国以及蔡国被楚国渗透的时间太久,君臣在国家大事上无法做决断,各种小事也需要看楚国的脸色。 这一次拢共有四五千陈人、蔡人跑过来围困,里面也能看到贵族武装的身影,要说没有贵族参与,一定是糊涂到了极致。 最重要的是什么?围困者真的是全部由黎庶构成,不会看到任何从中阻止的痕迹,他们也不会保有绝对的克制。 道理太简单了! 没有人进行约束的话,黎庶是最容易冲动的人群,情绪一旦激动起来根本不会考虑后果,最大的可能性是脑子发热想干就干,根本不会去顾忌什么后果,只会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感到恐惧以及后悔。 围困的这帮黎庶背后有人是一定的事情,身份方面有多高不好说,能够确认的是他或他们知道孔丘的影响力,清楚一旦孔丘伤了或是死了将产生多大的后果。 孔丘在鲁国遭到排斥,名声在列国也不好,可是走到哪都能接受良好款待,这是为什么?只因为有人讨厌孔丘,一定也有人喜欢孔丘,并且孔丘有足够大的名声,谁再讨厌也不应该表现出来,免得喜欢孔丘的一众弟子当场发难,又或是不想去当那个坏人。 因为忌惮着什么,肯定是要收着来做事,更过份的事情不敢干,缩手缩脚之下能做到的极限就是将孔丘以及一众弟子困住。 半个月之后,随身携带的口粮被吃光。 又是三天之后,就近能吃的东西也干净了。 孔丘固执的认为陈国或蔡国一定会有人过来帮忙解围,一再拒绝弟子杀将出去的建议。 日子一天又一天往下流逝,直至有弟子饿得昏倒,孔丘还是拒不采纳使用武力突围的意见。 围困孔丘以及一众弟子的人不减反增,最多的时候一度达到七千余人。 有门徒还认出了熟人,也就是栖息时隔壁村子的黎庶。 当时认出熟人的那一位门徒就一个想法:“有没有搞错!” 他们在当地生活时,不说为周边的人排忧解难,需要帮忙的时候从未有二话,能帮就一定会帮。 那个时期,有人跑过来旁听,不管来人是谁,孔丘以及弟子也从来没有进行驱赶。 现在怎么个回事?临近村子的熟人都跑来围困,喊话也不回答,到底是孔丘以及弟子做人太失败,还是黎庶不记恩情,又或者背后的人势力太大。 什么是黎庶?以当前就是最基层的自由人,他们没钱,一定也没权,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父母教导一定要逆来顺受,哪怕贵人看上去和蔼可亲也别想着凑上去讨好,一切只因为贵人开心了不会给什么,一旦贵人发怒则是可能要死全家。 懂得这样教导子女的父母非常难得,同时也真的将百态看得异常真切。 他们能拿出来讨好权贵的东西,自己可能以为很珍贵,可是在权贵眼中啥玩意都不是,权贵乐呵的时候给个笑脸,不爽了就是权贵嘴巴一张,事后有的是想讨好权贵的什么的人涌上去逮着就是一顿教训。 没有成本可以投资,可能产生的后果无法承受,老老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便好。这是作为最普通一员的人,他们最大的智慧! 开始有弟子饿死,更多的弟子生病,孔丘每天倒是还有些许食物能够入腹。 饿死谁也不能让老师饿死,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切只因为人与人真的存在不同。 后面,来到陈国与蔡国边境才跑来拜师的弟子,他们选择了离开。 这些离开的孔门弟子,他们讲清楚意思,没有遭到围困之人的刁难。 极度饥饿之下,又有其它国籍的弟子选择离去,有些弟子想玩一手去而复返,比如拿了食物再回来,围困者当然没有如弟子的意,没有动手打死,不是驱逐了事,便是关了起来。 突然的某一天,孔丘在凌晨被叫醒,得知围困他们的陈人以及蔡人都跑没影了。 东方泛白之际,一支军队来到谷地,看亮出的旗号是楚军无疑。 “我等乃是北征之军,得知陈人、蔡人聚众此处,生疑之下前来查探。” “怎料在此得见师孔,真是天意啊!” “执行军务并未携带口粮,师孔与弟子可往营寨,定有吃食伺候。” 来的楚军数量并不多,也就是千人左右。 至于陈人与蔡人怎么会事先知道楚军要来,尤其还连夜跑了个一干二净,楚军不想去查,孔丘或弟子现在没有力气去查,事后再想查,查出来又能怎么样? 孔丘倒是有心不吃嗟来之食,问题在于一众弟子的处境太艰难,只能选择一声不吭被楚军带着前往营寨。 不进入楚军营盘是孔丘最后的底线,也真的有楚军运来了食物,可是没有楚军的将校前来招待。 孔丘找了个楚兵,一脸严肃地问道:“敢问,此处楚军将兵何人啊?” 楚兵答道:“先锋乃是公孙宁。” 谁? 公孙宁,又有别号叫子国。 孔丘见过公孙宁,只是两人并没有正经的交流,对公孙宁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卫国大殿上与公孙圣干架。 楚兵问道:“不知师孔用餐之后,往何处去?” 孔丘坚定地说道:“往‘郢’游历。” 楚兵脸上出现疑惑,说道:“我王已不再聘任师孔为官,师孔往都城……,岂非自取其辱?” 这一下,孔丘露出了呆住的表情。 站在孔丘身边的几位弟子,他们在一呆之后,要么是感觉难以置信,不然就是一脸的怒容。 回过神来的孔丘问道:“未有人前来告知,不知足下此言何处听来?” 楚兵目的已经达到,信不信是孔丘自己的事情,不再搭话转身离开。 喜欢吼嗓子“我蛮夷也”的楚人,他们真不是什么蛮人,知道礼义廉耻,也对一应社交有自己的章法。 楚君轸先前邀请孔丘去做官,反悔之后不能直接派人让孔丘滚蛋,意思表达得足够明确,再让下面的人去办也就是了。 真正执行任务的某人,他同样不能直接让孔丘滚蛋,用最委婉的方式来做,能保住楚君轸的面子,何尝不是在给孔丘保留颜面呢? 现在孔丘一脑门的乱糟糟,一直都在循环楚君轸不再聘任的那一句话。 “孔师……”公治长低声问道:“还往楚都否?” 换作其余人极大的可能性不会去了。 孔丘收起杂念,坚定地说道:“定往!” 一句话让众弟子脸色绷不住,什么表情都有。 公治长低声再问:“定要为官?” 孔丘实话实讲,说道:“为官方有权,有权方可施展。不经施展之论,何以服众人,何以传天下,何以传后世。” 这个真的就是一句大实话! 手中没有权力的话,注定难有将想法实施试错的机会,理论也就永远只能是理论。 越有想法的人,他们在创造出一套理论之后,无不想着将理论变成事实,想要把理论应用就必须要当官,不然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 孔丘的三个“何以”就是人生目标,为了达到目标,其他人怎么看根本无所谓,以至于明知道自己不受待见,非要一次次前往拜访一国之君,求得不就是一个施展的空间吗? 如果孔丘有一块大封地,治下有足够的人口,其实自己试也不是不行。 可是,孔丘的封地太小,人口数百,认为不足以施展,要干就必须干一票大的。 这个跟以后战国的某位圣贤是两种想法。 这位圣贤也很有想法,有国君想要聘任为相,偏偏认为自己的才学不足,可能连当县令都够呛,明明有国相的宝座能坐,选择去当了一县之令。 他的想法是先试点,同时也将当官的学问搞懂,理论真的有用,对官场也能够理解,再来接着干大事。 公孙宁没有亲自接见孔丘,得知孔丘还是要去楚国,派人给了一车的粮食。 “为何不阻?”沈诸梁搞不懂公孙宁的想法。 公孙宁笑呵呵地说道:“王命已然昭示,孔丘明知不可为官亦往,不敢谒见我王,其在楚地,难堪者何人也?” 当然是一再搞小动作阻止孔丘去楚国当官的子西了。 楚国的内部争斗比晋国更凶,不相同的是楚国极少爆发大规模的内战,小打小闹的次数则是非常多。 因为有内斗,派别肯定不会少,只不过楚国从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会因为一国之君的态度让风向乱吹。 沈诸梁并不在这一路军的任职,很刻意过来了解公孙宁怎么处置孔丘而已。 这件事情对公孙宁和沈诸梁都是小事,讲几句也就算过去,要谈的大事是北征。 “我闻齐军再败,智宵统兵六万屯驻于‘马陵’之地,率军南下者乃是晋下军将(魏侈)。”沈诸梁提到这个就有点眉头不展,看上去非常忌惮。 楚国出兵北上,能够选择的路线不多,要么是经由郑国,不然就是向宋国借道,无论选择郑国还是宋国的路线,有魏侈两个满编军团南下,再有智宵统率六万晋军在卫地,两支晋军有心合兵的话,耗时不会超过一个月。 “此乃令尹思量之事,我等听命行事也便是了。”公孙宁想到了什么,问道:“熊胜可再闹事?” 谈起这个,沈诸梁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啊! …………………… 昨天一睡就是二十多个小时,怎么都起不来的那种,谁清楚怎么回事啊? 第244章 谁给谁难堪? 熊胜便是白公胜,白公是他的号,氏是熊氏。 白公胜在今年初回国,派人召回他的人是楚国令尹子西,双方有谈妥条件。 子西以会出兵攻打郑国为代价将白公胜从吴国召回,恰恰就是给这一次楚国北征留下一些毛病。 因为太子建疑是死在阴谋中的关系,白公胜跟郑国有杀父之仇,一直致力于带兵进行报复,发誓一定要让郑国亡掉国祚,好些年已经过去,提倡并不得到楚国众多君臣的认可,以至于明明出身极好却到列国漂泊。 子西之所以想要召回白公胜,一方面是楚国的国策正在改变,再来就是觉得愧对太子建,最后的原因则是白公胜也有率领吴军攻打楚国的行动。 楚国内部谁都不想楚国公族被列国看笑话,主要也是因为白公胜表现出了带兵的能力,子西努力了很久可算把白公胜从吴国召回了。 白公胜在楚国内部得到了广泛的同情,再加上屈氏和昭氏本就是太子建的支持者,回国立刻有了自己的班底。 现在,楚国已经出兵北征,行军路线却是一直在争论。 一派便是以白公胜为首的人,他们提议从郑国行军,中间还要再对郑国宣战,逼迫郑国跟晋国一刀两断,但凡郑国不答应楚国的提议就大举用兵。 另一派是子西为首的更多人,多数还显得位高权重,他们认为应该走郑国与宋国的边境线,并且不希望楚国对郑国宣战,理由是楚国吞并陈国与蔡国显得迫在眉睫,郑国与陈国、蔡国都有边境接壤,担心会节外生枝。 白公胜一直想找郑国报仇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其实他本人也从未隐瞒。 问题出在哪里?还不是子西明明答应白公胜会攻打郑国报仇,结果机会来了却是进行反对,搞得白公胜认定子西就是在欺骗自己,弄得白公胜异常的恼火。 恰好楚君轸近期对子西的一些行为看得很不过眼,并且晋国并没有因为内外交困显示出疲态,变得有那么些不想在当前跟晋国大肆交战,几次隐晦地表达是应该教训一下郑国。 一旦北征楚军入侵郑国,以郑国一直玩乌龟流的战争方式,可以断定楚军很难短时间内长驱直入,届时战争虽然会爆发,楚国针对的却是变成了郑国。 如果晋军南下支援郑国,无非就是跟以前一般的老样子,楚军和晋军在郑国境内交战,谁输谁赢反正就是一次历史重演,不会制造出更多的仇恨。 郑国得知真相会是什么想法?老实说,谁在意。 “孔丘仍旧往‘郢’,诸民如何看待于我?”沈诸梁满脸的苦笑。 公孙宁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孔丘的弟子来自各个列国,一般不是失去爵位的破落户,便是迅速衰弱下去的破败贵族,问题数量真的太多,谁也不清楚会不会有某个弟子突然间发达起来。 比如这一次,以为谁都能向一国之君递话吗?还是老牌南方霸主楚国的国君。 这不,很难说孔丘的楚人弟子走了什么门路,讲了什么话打动楚君轸,出现了要招聘孔丘为官的想法。 “父亲此次失了坦荡,若是列国得知必笑话于我。”公孙宁是真心觉得子西这一次办得不地道。 不就是不想孔丘来楚国吗?派个人明确告知也就是了。 子西是楚国的令尹,代表着楚国的脸面,一旦让列国贵族知道玩出那种手段,个人荣誉是小,国家脸面是大。 沈诸梁见公孙宁那么讲自己的父亲,做出了一个掩面的动作。 楚人嘛,大多数时候不会因为亲情而憋住想说的话,乃至于父子因为理念或利益冲突,成为仇人都显得比较常见。 公孙宁确确实实看不惯子西的一些行事作为,包括将白公胜召回来却又成为对手,明知道孔丘继续前往楚国极可能会给子西制造难堪,心有怨气之下却是想看看子西会有什么难堪事情发生。 这是建立在公孙宁对子西、孔丘都有了解的基础上。 子西大多数时候爱面子,一件事情办不成,不会再刻意来上第二次。 孔丘则是一个百折不挠的人,很多时候根本不将面子当回事。 话说,孔丘要是一个爱面子的人,没有从鲁国出奔之前遭到反对与耻笑,早就该将自己的私学停了。 后面,孔丘不止一次遭到列国君臣的警告,哪一次将警告听了进去,还不是一次次跑去那些诸侯国求官,甚至都搞出走夫人路线的操作了。 再讲这一次,到底是楚人这边表达的意思太模糊,没有让孔丘听懂意思,还是孔丘听懂之后不愿意放弃,仍旧选择前往楚国? 有一个更大的道理,周王室将楚国视为最大的叛逆,楚国确确实实从“问鼎轻重”之后也没有去除王位,孔丘不是奉行《礼》与《乐》吗?他真的是周天子的忠臣,一听楚君轸召唤就眼巴巴往楚国跑,过程中是那么不惧艰险又显得极度坚持,到底算怎么一件事嘛! 什么是《礼》呢?就是以周天子为首之下,诸夏大地之上遵行的规则秩序。 所谓《乐》可以视作一种规章制度,真不是单纯指音乐。 自己捧在手里吃饭的玩意都能选择性重视与遗忘,能够想象出了这么一回事之后,天下人该怎么看待孔丘,孔丘有没有脸继续当周天子的忠臣了。 然而,孔丘有自己的理解,晋国不是跟楚国两次举行“弭兵会盟”了吗? 第一次“弭兵会盟”之后,晋国与楚国在很短的时间内再次爆发“鄢陵之战”的战役,以晋军取胜而落幕。 在第二次“弭兵会盟”完毕,晋国与楚国在后面还是小打小闹了几次,只不过双方参战人数不像以前动辄十万以上,更后来晋国与楚国更是干脆保持了四十年的和平。 史学家将第二次“弭兵会盟”看作是晋国与楚国争霸的落幕,哪怕楚国没有去掉王号,就此也重新成为了诸夏的一份子。 活在当代的人,他们见证了楚国不再北上争霸,理所当然地认为晋国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楚国认输了对不对?他们又成了诸夏的一份子,贵族可以到各个诸侯国出仕,孔丘当然也认为自己可以到楚国出仕。如果这样算是背叛周天子,叛贼的数量不要太多啊。 沈诸梁返回自己的本部。 公孙宁则是率领本部停在陈国与蔡国的边境线,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因为有楚军给孔丘以及一众弟子解围的事情,接下来根本没有陈人与蔡人再折腾,只是这个不折腾包括拒绝出售粮食给孔丘等人,甚至不愿意他们靠近自己的村庄。 遭遇围困之后,孔丘身边只剩下了一百四十多名弟子,另外的那些不是被饿死、病死,便是围困期间自己逃了。 他们一路风餐露宿,路程中又病死了几人,好不容易才抵达楚国地界。 “此便是荆楚矣!”任不齐心中无比感概。 任不齐就是楚人,不出意外是落魄贵族的后裔,当初前往鲁国拜师就是从这里离开楚国。 “孔师,先往我家罢?”任不齐问道。 孔丘看了看一众弟子,一个个看着狼狈又艰难,颔首道:“是该好好歇息一番。” 他们一行人中的病号有点多,大多是被围困期间饿出来的毛病。 任不齐的家族早就被剥夺了封地,并不是无力纳赋,其实是纳赋期间楚军战败,主将自杀谢罪,同时也牵连到了一众随军出战的贵族。 如果知道任不齐的家在哪,一定能看出根脚。 任不齐的家在“顿”地,哪怕失去了爵位,丢掉了九成九的封地,他家还有一个人口数量四百多的村子。 这叫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呗。 事实上也是那样,没有足够訾产的话,怎么出门游历。 用到东汉时期的区分,任不齐目前属于寒门。 寒门之所以叫寒门,主要跟真正的大富大贵之家没法比,相比真正的普通家庭一比较,则又会显得非常富足。 普通家庭有动辄数百几千石的存粮吗?并没有。 普通家庭有几百数千亩的土地吗?绝对没有。 普通家庭有仆众以及护院、打手吗?还是没有。 普通家庭有老交情的官员维护吗?更加没有。 以上那些,反正寒门是有的。 辛亏任不齐还有一座村庄,家里的存粮也足够,可以让孔丘以及一众同门住下,要不然招待一百四十多人,真不是谁都能招待得起,哪怕一时半会有能力招待,过上几年就该被吃得以后啃土了。 “离家已有五载,家中乃是胞弟支应。今次胞弟告知弟子一事,周遭之人得知孔氏在此,本有意前来拜会,突兀反悔不来。”任不齐就是想告诉孔丘,真的有人在针对他们,并且一定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南宫括立刻说道:“如此说来,孔师难以拜谒楚君矣!” 鲁国的贵族是鲁君的臣子,孔丘在鲁国本就是一个小贵族,起先还只是不受三桓待见,后来在鲁国遍地的仇人。 他们在卫国闹了那么一出,到了曹国再次遭到驱逐,想去宋国被拦在边境。 不是这样的话,孔丘真的不会选择到陈国与蔡国的边境落脚,选择陈国与蔡国的边境栖息,无非就是陈国与蔡国没有能力驱赶罢了。 陈国和蔡国已经被楚国所控制,两国能够征召的军队不会超过三千,战斗力还极其低下。 所以,只要楚国不想对孔丘做点什么,反正光凭陈国或蔡国也就很难威胁到孔丘以及一干弟子。 这种情况跟茅国、鄅国、郯国、薛国、滕国、邾国等袖珍小国差不多,明白孔丘为什么总是爱带着众多弟子去这样的诸侯国蹭饭……,不是,是为什么总爱选择这种国家成为游历途中的必经之地了吧? 想象一下,整个国家征兵也就几百几千人,由于国小民寡再加上归属感不强,类似的军队能够有多少战力,该说懂的都懂。 孔丘其实是个善于格斗的人,跟很早出名的游侠仲由(子路)单挑,结果是仲由被孔丘揍得原地挺尸。 一众弟子之中,仲由很能打还懂得指挥军队作战,其余子弟不是贵族就是落魄贵族或其后裔。 春秋时代的贵族有一个标准,再落魄最起码也要懂得格斗技,要应付随时可能得到通知的应征,踏上战场恢复家族荣光,或是再创辉煌。 这样的话,孔丘是一名读书人也是战将,仲由是几名统帅型的弟子之一,再有数百、一千、两千以上的弟子随行。 就问问吧,举国征召也就几千部队的诸侯国,一众君臣到底该不该将孔丘奉为上宾。 任不齐家在“顿”地,很早之前有一个顿国。 这个顿国跟很多诸侯国一般,乃是晋国与楚国争霸时期的牺牲品之一。 之所以说是牺牲品,原因在于顿国太弱,楚国奈何不得晋国,交战下来损失又太大,不免要将目光放在周边弱小的邻国上面,寻思着吃掉哪个邻国能给自己回波血。 当前楚国想吞并陈国与蔡国,同样是出于“回血”的目的,要不然楚国之前被吴国打得比较惨,想要短时间内恢复实力,哪有那么容易?吞掉陈国与蔡国,增加人口是一方面,再来就是陈国与蔡国库存不也成了楚国的嘛。 差不多一百年前吧?也就是楚国跟晋国进入到争霸战争的初始阶段,当时大江流域的诸侯国,数量可是二十个往上! 所以是什么?楚国与晋国打了一百年以上的争霸战争,打着打着南方大江流域附近的诸侯国消失得只剩下楚国、吴国、越国、巴国、陈国、蔡国、桐国了。 孔丘听说有人要来拜访自己,轮到要出行却又反悔,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可昭告周边,丘欲在此教书育人。” 这可是孔丘手里掌握的大杀器,知识愿意教导给想学的人,大贵族都会心动,别说那些小贵族或落魄贵族了。 任不齐却是听得一愣,心想:“也就是说,要在我家长久落脚?这……,家里的粮食……,够、够吗?” 第245章 事发突然 智宵率军待在“马陵”一直没有动弹,个人则是走遍了周边,领略山川地理,以军棋推演的方式在孙膑与庞涓两人身上换位思考,进攻要怎么打,防御又该是以何种方式。 他们待在“马陵”不动,不管赵氏,还是范氏和中行氏,反正就是感觉到十足的难受。 “此处并非要地,因何如此重视?”智果确确实实搞不懂智宵在忙活什么,还以为智宵等着司马穰苴率军再来偷袭。 智宵笑了笑,说道:“所谓要地因时更变,赵氏与范氏、中行氏交战,赵氏退守‘晋阳’使之为要地,若攻方为赵氏,范氏、中行氏之要地便是‘朝歌’。” 这种道理只要有统兵作战的经历都懂。 比如说,函谷关在秦国东出攻占河西之后变成可以阻拦关东六国的战略要地,可是等待秦国灭掉各诸侯完成了一统,函谷关的战略地位也就下降了,要地变成了阴山以南的河南地以及四马平川的三川郡。 正是因为时局的转变,始皇帝在有足够自信之下,才会下令拆除了函谷关。 始皇帝不止拆了函谷关,下令拆毁六国之间的长城及其关隘,为的是消除过去诸侯称雄割据的依据。 所以了,时间不同,敌人也不同,哪里比较重要就是一直在出现变化。 智果好像理解了智宵的意思,说道:“我等乃是静待攻打‘朝歌’之战机。” 用的不是问句,讲得比较笃定。 城池的名称早就不是“朝歌”了,被换成了“沫”这个名字,只不过老一辈的人还是会称呼旧名称。 讲实话,智宵是挺稀罕“沫”这座城池,它位于“棘津”附近的最大一座城池,谁能够掌控“沫”地,等于也就把控了“棘津”。 只不过,智宵更想要“邯郸”以及附属的城邑、村庄,那样“潞氏”跟“邯郸”也就相隔一个“壶口”关隘,连成一片对老智家以及智宵个人的好处都极大。 可是智宵明白一件事情,好事不能让自己占尽,占尽好处的唯一下场就是落得个举世皆敌的结果。 “世孙,世孙!”张孟谈跑得挺急挺快,他也是找了一圈才知道智宵在这。 智宵在哪?他和智果来到孙膑埋伏庞涓的一个山脚过道,之前还在纳闷庞涓着实也太心急,明知道走这一条路极容易被埋伏,还选了这么一条路。 军事行动嘛,有时候一些险必须冒,原因是快点赶到某处,显得更加的重要,乃至于会起到关键作用。 张孟谈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气顺了才说道:“中军佐实施水攻,范氏、中行氏等叛逆大败!” 啥玩意? 智宵还在思考。 没有搞清状况又心急的智果催促道:“往详细了说!” 张孟谈知道的消息也不多,回忆了一下下,在脑子里构思应该怎么说。 “叛逆行军路线如世孙所料,乃至鲜虞军与叛逆合兵亦被世孙料中,叛逆合兵七万经由涂水进逼‘晋阳’地,一路所向披靡,赵氏无人可挡。” “叛逆过汾水攻占‘梗阳’城,不料当夜如山洪爆发一般,赵氏筑堤决堤,以水作兵,水淹‘梗阳’地,七万叛军大半葬身鱼腹,余下大半走散。” “臣得知消息赶来告知世孙……与家老,另有传言说,范吉射、中行寅等叛军高层逃奔‘鲜虞’而去。” 那个“梗阳”在“晋阳”的西南方向,两座城池之间的距离从平面地图分辨,相距约有十五公里左右,实际走起来的路程肯定更远,应该有个二十来公里。 两军交战并不是影视作品里面那样,双方待在自己的营寨就能看到对方的营盘,一般最近的营盘会相距二十里以上,最远的营盘可能会在百多里之外。 范吉射和中行寅明显是想避免上一次攻打“晋阳”的错误,攻夺“魏榆”之后没有马上进逼“晋阳”展开攻城战,选择再去拿下“梗阳”要断掉“晋阳”与腹地的联系? 两人的盘算显然是被赵鞅猜中,赵氏事先筑坝蓄水,完全就是在等着叛军拿下“梗阳”就立刻挖坝采取水攻。 此时此刻,智宵的脸色有些奇怪。 其它人没有读心术,听不到智宵的心声,他在想的是:“赵氏营造‘晋阳’期间就留了一手,那个‘梗阳’以及‘魏榆’本就是诱饵,用来实施水攻用的!” 倒不是智宵亲自去当地查勘过,完全是赵鞅这一次使用的战术,日后被赵毋恤用在智瑶身上,智氏大军比范氏、中行氏惨得多了,智瑶的下场也比范吉射、中行寅更惨,智宵的脑袋被赵毋恤制作成了酒器。 “速速回营,立即发兵!”智宵大声喊道。 智果一想也对,范氏、中行氏又历经大败,不就是他们扑上去抢夺地盘的绝好机会嘛! 回到营地的智宵看上去又不是那么急切了。 智宵先后将魏驹、韩庚喊过来,将收到的消息告知两人,又进行了一阵商讨。 很明白“第二次晋阳之战”出现结果,还是以赵氏获胜为结果,家族应该怎么做才能获得最大利益的魏驹和韩庚,他们没少与智宵讨价还价。 在这个时候,什么十万楚军屯驻陈国边境,又有四万秦军从“雍”开拔之类,类似的消息远没有赶紧扑上去占便宜重要。 魏驹和韩庚又清楚一点,既然智宵愿意将消息共享,肯定是想要进行利益交换。 智宵首先提出要“邯郸”地,不出意外遭到了魏驹和韩庚的拒绝,退而求其次要“沫”地,再一次遭到拒绝。 诸夏很早之前就讲究事不过三,最后智宵提出要河北诸地,魏驹和韩庚没好意思再次拒绝,可是也不敢答应下来。 所以是利益交换没有成功,约定的是谁打下就归谁。 在当天,魏驹和韩庚就离开了“马陵”这个地方,各自带兵火急火燎往“棘津”方向急赶了。 等待隔天,赵毋恤估计得到了“第二次晋阳之战”出现结果的消息,跑过来寻找智宵时,发现不止智宵人不在,后面更是得知魏驹、韩庚提前一天带着本部离开,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 “不当人子啊!!!” 第246章 得失之间 个人有个人的诉求,集体又有集体的利益,各自的立场不同,会做的事情肯定是选择利己。 赵毋恤骂智宵、魏驹和韩庚,换作能够占便宜的是赵氏,相信赵毋恤跑得比谁都要快。 骂完之后,赵毋恤也赶紧带着部队回国了。 这一次对赵氏来说不算事发突然。 毕竟,赵鞅早就在等着,只是赵毋恤事先并没有得到通知,到底是赵毋恤不受重视,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呢? 卫国的“马陵”跟晋国本土只是一河之隔,只不过这边的河段太宽,水流方面也比较湍急,着实不适合渡河。 魏驹和韩庚选择的路线是前往“棘津”过桥,由谁来攻打“沫”地,他们应该会私下进行意见交换。 跟智氏攻夺“沫”地不相同的是,智氏一旦拿下“沫”地就等于把控住了晋国中部、南部、东部的所有要冲之地,魏氏和韩氏出于最基本的扩张需要,怎么都不愿意智氏再将“沫”地拿到手。 魏氏攻打范氏期间,攻夺了范氏中南部的所有封地,要是再能够将“沫”地拿到手,使之相连接的同时,他们也拿到了一个关键战略要地“棘津”。 韩氏在内战期间只是攻占了范氏、中行氏极少的封地,所扩增的封地大多来自中小家族。 这倒是符合韩氏的家风,他们历来不跟同等地位的卿位家族搞恶性竞争,比较喜欢逮着中小家族可劲地薅。 因为韩氏盯上的中小家族无法幸免,韩氏的名声比较好就是出于这点,受害者不是变成韩氏的自己人,便是挖坑被埋掉,没有人骂能让名声不好吗?并不是韩氏作为晋国卿位家族真的有多么好。 智宵当然知道魏氏对“沫”地的渴望,提出由智氏来掌控“沫”地,很清楚一定会遭到魏氏的拒绝。 明知道会被拒绝还提出诉求,智宵除了逼魏氏动作快一些之外,还会在后续的一些行动上,给魏氏制造一种智氏也没有那么嚣张跋扈的印象。 所以,智宵率军接近“沫”地,看到魏氏已经在展开攻城行动,找个地方让部队驻扎,得知魏驹在赶来见自己的路上又很利索地拔营离开了。 魏驹来了只看到智氏所部驻扎过的遗址,看着智氏大军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语。 本来魏驹麾下只有两千多将士,过“棘津”返回本土,向“凡”等地抽调来了增援,合兵约有三万余人,不做编制调整与休整,立刻兵逼“沫”城进入到攻城模式。 这个说明什么?说明魏氏之前在“凡”地屯兵是在预防范氏、中行氏,同时也等着对“沫”地展开攻击行动,老早就将眼睛盯上“沫”地了! 如果智宵硬要插一脚,魏氏那边心里会很不爽,可是又无法阻止智氏对“沫”地征讨,双方明里是在攻夺“沫”地,暗地里少不了一系列的摩擦,两家的关系必然是要恶化,乃至于有可能摆明阵势玩一手兵戈相向。 老智家在这一次内战中获得的好处已经很大,达到了真正的树大招风。 范吉射、中行寅等人兵败外逃,他们也没有兵力再守住其余封地,内战的过程已经到了后期。 赵氏轻易得胜,接下来就是赵鞅大肆扩展战果的时候,必定会有一系列的用兵动作。 因为赵鞅使用水攻的关系,大片的土地被水席卷,经济以及农业设施上肯定要出现损失,可是赵氏起码保存了手头的兵力,有能力扩大战果是一方面,有实力跟其余卿位家族继续平起平坐才是关键。 既然内战已经快要结束,晋国内部肯定是要历经重新洗牌,智氏与韩氏已经结盟,赵氏也会想要寻求盟友来抗衡智氏与韩氏的结盟,谁有资格跟赵氏结盟,当下谁又会是赵氏最合适的盟友呢?除了魏氏,还能是哪个家族。 因此,智宵不能将魏氏逼得太狠,同时要避免增加智氏在魏氏的恶感,懂得舍与得也就成了关键。 要不然的话,分兵之后的智宵手里还有一个满编军团,再根据智氏与中行氏同出荀氏的关系,攻打“沫”地绝对要比魏氏更加轻松。 说白了,智宵可以联络中行氏的族人与家臣,明知道中行寅又兵败的那些人,选择与魏氏交战再落得一个莫测的结果,还是直接投靠智氏,聪明人都会做后面那个选项。 “今次欠宵一个人情。”魏驹到现在哪能不清楚‘沫’地就是智宵刻意让出来的呢。 魏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道:“智氏之主乃是元戎,智氏又有此世孙……,宗子不可轻易与智氏世孙交恶啊?” 别人给面子了。 自己哪怕不在乎那个人情,外人都看着呢。 再则说了,智氏的纸面数据那么强大,明面与之作对这种事情,脑子多昏聩才能干得出来? 魏驹在想的是:“针对的就是那个最强的家族。只是……,能不与智宵为敌,最好还是保持友好关系。” 一个家族的宗子或多或少怎么都有能力影响到家族的决策,哪怕一时间无法对最终决策进行干涉,迟早有一天还是要由他当家作主。 魏侈忌惮智氏吗?可以说是肯定的事情,只是又让魏驹一再跟智宵凑一块,出于什么用心不会复杂到哪去。 人与人有没有交情,碰上事情之后会是两回事。 完全的陌生人哪会有的想法,下手不会存在顾忌。 有一些交情,没有必要下死手为前提,起码会有一丝丝的顾念。 在家族利益面前,人情什么的完全不值钱。 魏驹却是真的不敢与智宵为敌,尤其是历经这一次之后。 连“沫”地这么重要的战略位置都能拿出来做人情?反正魏驹清楚自己没有这个魄力,同时也在魏氏内部也没有权力这么做。 “智宵有魄力也有权力,智氏在智跞之后的破绽……,不再是破绽了啊!”魏驹心里寻思着找个时间跟魏侈好好聊聊。 最重要的是什么?魏驹认为智宵将局势看得太透彻,清楚智氏已经占了那么多,再多占就更遭人恨,乃至于使得局势失控。懂得舍弃还要令魏氏、韩氏记下人情,魏驹真心觉得智宵这一手操作干得太漂亮了! 第247章 韩氏的有趣之处 魏驹在率军攻打“沫”地。 韩氏则是由韩固为主将,韩庚为佐,一共三万大军在攻打“邯郸”地。 智宵一样带着智氏的军队去“邯郸”地溜达了一圈,与之在“沫”地不同的是见了韩庚与韩固一面。 这个“邯郸”以前属于赵氏,后来赵午获得“邯郸大夫”的封号爵位,邯郸氏本就是赵氏的小宗,谋求自立才让赵鞅盯上。 智宵见了韩庚与韩固谈了许多,包括韩氏顾忌赵氏的看法,扭扭捏捏让智氏一定要帮忙。 什么说法呢? 邯郸氏是赵氏的小宗,哪怕邯郸午被赵鞅邀请到家中作客再杀死,邯郸氏是赵氏小宗这一事实仍旧不变。 那么,既然邯郸氏是赵氏的小宗,邯郸氏拥有的封地就属于赵氏的封地,其中也就包括了“邯郸”城以及周边的附属领地。 现在是韩氏很想咬下“邯郸”地这么一块肥肉,偏偏又担忧世人的看法,有点想要搞成是智氏指使下才发起的军事攻占行动。 “‘邯郸’本无主,开垦之初亦非赵氏所有,赵氏乃从栾氏与郤氏手中抢夺。” “早前邯郸氏早有意脱离赵氏,邯郸午被杀更是邯郸氏族人、家臣心病,邯郸稷至今被囚于‘赵’城。” “范氏攻夺‘邯郸’地,此地便归范氏持有,韩氏夺范氏之地,与赵氏何干?” 智宵言而有物,道理实则也是那样的道理。 真要属于谁就是谁的,晋国只能继续窝在四面环山的山旮旯,哪来当前的疆域面积。 栾氏可没有死绝,依旧有后裔在晋国生活,只是沦落到成了落魄贵族。 赵鞅该是觉得自己脸多大,一开口就能让付出流血牺牲的韩氏将“邯郸”地交给赵氏啊? 韩庚头疼的是邯郸稷落在赵鞅手里,等于邯郸氏的家主健在,同时邯郸氏没有放弃“邯郸”地的主权。 另外就是,范吉射和中行寅被定位为叛逆,可是邯郸午不管做了什么仍旧是清白之身。 在这种情况下,韩氏是从范氏手里抢了“邯郸”地没错,关于主权却有太多的说法了。 不像智氏、魏氏抢范氏、中行氏的封地,以范吉射、中行寅成了叛逆的事实,苦主再怎么哭嚎都没有用。 韩庚一脸悻悻然地说道:“中军佐何人,天下有谁不知。” 如果韩氏不是这样的做派,智宵还不想跟韩氏一块玩耍呢。 恰恰就是韩氏瞻前顾后,再来也是表现得非常在乎名声,起码远比智氏、魏氏、赵氏等等家族显得更有底线。 跟韩氏这种家族当盟友会比较难受,只是顾忌方面会减少很多,一切只因为韩氏万般不敢说翻脸就翻脸,事先会扭扭捏捏一番,足够令人察觉到不对劲了。 智宵知道韩氏的家风是装的,问题是有时候装着要去成为什么样的人,时间一久就忘记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更诡异的地方在哪?韩氏族人以及家臣看多了家主的做派,他们会主观地信以为真,轮到需要当机立断的时刻,信不信有些族人或家臣脑子里转不过弯来。 这点跟赵氏树立的家族风格相似,他们从赵盾那一代人起就喜欢玩强硬。 也就是到赵武这一代断失了家族传承,使得赵武一点都不像赵氏之主该有的模样,后面的赵成被赵武教废了,轮到赵鞅重新将旧有家族门风维持起来。 韩氏对“邯郸”地的攻略显得很顺利,尤其是智宵带着大军到来之后,邯郸氏的旧臣望风而降,范氏所属的人跑得比谁都快。 在“沫”地那边,魏氏还在与中行氏的守军激战,行动相对比较晚的韩氏却是已经拿下了大半的“邯郸”地,其中包括“邯郸”这座城池。 用一句话来说,韩氏对“邯郸”地的占领马上就要成为既定事实,到现在韩庚再来跟智宵玩扭捏,那么韩氏倒是退兵啊。 或许是赵鞅带着得胜之军正在赶来“邯郸”地的半路上,韩庚怕招架不住,想拉着智宵一块消受? 韩庚见智宵要走,开口把人留人,又说道:“韩氏着实无法独力抗衡赵氏,中军佐又是新胜,这……” 智宵知道韩庚是个喜欢拖拖拉拉的人,非常无奈地说道:“既知中军佐火速赶来,你与我在此拖延更不应该。” 韩庚一咬牙,说道:“我家尚未对‘寒氏’用兵,智氏可取之?” 这个“寒氏”在地图上的名称叫“五氏”,它位处“邯郸”以西,以地形来说属于多山多林,要说有什么特产的话,大概就是铁矿多吧? 智宵做出一愣的表情,随后指向韩庚,笑着说道:“罢了!我便如你所愿。” 韩氏不一定知道“寒氏”那边多铁矿,只是仅仅山林资源也是所有家族所珍惜的,别说“寒氏”这一片地方能够成为“壶口”的前沿警戒区了。 所谓“寒氏”在后世属于武安市的一部分,以现在说法“寒氏”远比后世的武安市占地面积更大,邯郸最好的矿产资源几乎就是在这一片了。 韩氏想拉智氏一块承受赵氏的怒火,关于这一点智宵事先就料中了。 要不然的话,智宵会像去“沫”地那样,连韩庚的面都不见上一次。 说到底,韩氏与魏氏不一样,智宵也盯着“寒氏”这块地盘,偏偏智宵要让韩氏主动提出来。 这样的谋划可以让智氏获得“寒氏”地,再来也能加深韩氏与智氏的捆绑,并且还不会让韩氏心里有疙瘩,何乐不为呢? 智宵留在“邯郸”城内。 带兵前往攻略“寒氏”的人是智果,他还有另外的任务,拿下“寒氏”带兵向“邢1”进发,与韩固统率的韩氏所部合兵,一块拦住率军气势汹汹而来的赵氏大军。 在“邯郸”这一段时间,智宵发现韩庚畏惧赵鞅不是假装,有心调侃硬生生忍住。 畏惧赵鞅的人太多了。 韩氏现在又直面跟赵氏对上,也不知道韩庚小时候是不是被赵鞅留下什么心理阴影,那种怕到骨子里的模样着实令人看了诧异。 “中军佐已率军赶至‘邢1’地!” 这一天,韩庚急匆匆找到智宵,整个人看上去脸色惨白惨白的。 第248章 赵韩两家的恩怨情仇 在韩庚的童年阶段时,韩氏的韩不信便操作着与赵氏进行切割,到目前为止两家其实还是显得有些纠缠不清,情况显得非常复杂。 所谓的纠缠不清关乎到方方面面,其中包括利益的纠葛,再来就是两个家族百多年时间里互相交换家臣,好些家臣在交换之后没有重归旧家族,两三代人一直在为赵氏或韩氏效力,偏偏他们的“户口”又不在当前效力的家族。 这种情况的起始发生在韩厥与赵武时代,当初是因为晋景公把“赵”地归还给了赵武,碍于赵氏被杀得只剩下赵武这么一位孤儿,族人死的死散的散,有偌大名声却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韩厥为了帮助赵武快速让赵氏崛起,不止搭桥牵线让赵武娶了智罃的女儿,还一再派遣家臣到赵氏帮赵武的忙。 那个时候正是智氏快速崛起的时间段,赵武娶智罃的女儿,智氏光陪嫁就有数千人口,粮食、布匹等财物更是数百车。 以当代的习俗,智罃嫁女儿也需要让荀氏、中行氏出闺女陪嫁,也就是称为所谓的媵。 荀氏和中行氏总不能没有添嫁妆吧?一送又是几千人口和大量的粮食。 有韩厥死保赵武,看上去比对待亲儿子韩起还亲。 因为赵武娶了智罃的女儿,智氏肯定也要看顾一下赵氏,哪怕智氏不看顾,其他家族是不是要顾忌对赵氏做什么会牵扯到荀氏、中行氏和智氏? 这样一来,赵武的外部威胁几乎全被韩氏和智氏挡住,再有赵朔在栾氏那边留下的情分,作为元戎的栾书痛恨赵括和赵同却是没有针对赵武。 晋景公的妹妹孟姬(赵庄姬)就是赵武的生母,孟姬在临死前将名下的食邑转给了赵武,成为赵氏封地的一部分。 因为是自己外甥的这一层关系,再加上晋景公看赵武很老实,生前没少给予便利,甚至从祁奚手中夺了一些地盘划到赵武名下。 祁奚是谁?他就是举贤不避亲仇的那位,还一度是晋国公族中实力最强的封君。 所以了,赵氏在晋景公的操作下覆灭,可是赵武在晋悼公时代太入这位晋君的眼了,导致赵武简直就跟人生开了挂一般,短短三十年内几乎没有不顺的地方,一路从新军佐爬到了中军将的位置,在他手里赵氏发展得远比以前更加强大。 赵武感念韩厥的恩情,没少在大小事情上给韩厥之子,也是自己的发小玩伴韩起各种方便,韩氏不但在赵武的元戎任上快速发展,后面赵武更是点名韩起接自己的班,使得韩起成为继任的元戎。 赵氏跟韩氏相辅相成了将近五十年,有意思的是韩厥照顾赵武,后来赵武照顾韩起,更后来韩起看顾赵成,轮到范鞅成为晋国元戎更是让赵氏与韩氏紧紧抱团。 在赵成病逝之后,赵鞅以非顺位第一继承人的身份成为赵氏之主,韩氏那边的家主韩须却是渐渐发现不对劲了。 韩须发现的不对劲在于家族内部的好多族人与家臣,他们不经由自己的许可就执行来自赵鞅的命令,很多事情还会对韩氏有害。 发现这一点的韩须并没有第一时间发作,暗中调查肯定了大多数韩氏族人忘记自己是到底是哪家人,半数以上的核心家臣竟然是来自赵氏。 如果仍旧是赵武跟韩起那种相辅相成的相处方式,韩须发现了这一点也不会多想,很关键的地方在于赵鞅在损韩氏而肥赵氏。 韩须没有来得及多做什么,病重时跟韩不信交代清楚,没有多久之后便病亡了。 轮到韩不信成为韩氏之主,他同样没有采取什么针对赵氏的行动,甚至听从赵鞅的吩咐几次正面硬刚显得如日中天的范鞅,暗地里则是一再将偏向赵氏的韩氏族人以及家臣推出去。 那也算是一种借刀杀人吧?只是范鞅不想撕破脸没有动刀子害人命,韩不信以那些人办事不力将人调任或辞退掉。 韩氏正式跟赵氏分道扬镳是范吉射成为范氏之主后,没有讲清楚缘由,只是赵鞅绝对明白为什么。 赵鞅不是一个会心虚的人,屡屡问韩不信到底为什么。 倒是韩不信没有想要撕破脸,不讲赵氏侵蚀韩氏利益的事情,不是尴尬面对,便是左右而言它。 完全知晓前因后果的韩庚一点都不喜欢赵氏,连带也不想跟赵伯鲁或赵毋恤一块玩耍,只是对赵鞅有些很深的恐惧。 这不,韩庚一听赵鞅率军抵达“邢1”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第一时间跑来找智宵寻求安全感了。 这个“邢1”之所以有个“1”,因为它原本是邢国的都城,后来邢国被迫举国迁徙,本着国度可以搬迁名字不会变的规则,到了新地方依旧是以“邢”来给城池命名,不就成了“邢2”了吗? 类似的例子很多,比如许国这个搬迁狂魔,他们从中原搬迁到南方,到了南方更是多次举国搬迁,以至于春秋地图上有着“许1”、“许2”、“许3”、……反正就是很多带符号的“许”地标注,直至许国被楚国吞并,可算是能够减少绘图师的工作量了。 智宵听说赵鞅率军前来,本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看到韩庚煞白的脸色以及不断颤抖的嘴唇,搞得一下子情绪没有绷住,给当场笑出声来。 “因何发笑?”韩庚怔怔地问道。 能怎么着?智宵总不至于说被韩庚戳中笑点了。 智宵继续脸上带笑,话却一本正经,问道:“中军佐可有与我交战?” 韩庚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也有了笑容,答道:“并未有交战。” 智宵点了点头,说道:“你我两家陈兵拦截,赵氏需思量交战后续。” 简而言之,赵鞅就是再嚣张或刚硬,赵氏目前确确实实打不过智氏和韩氏,打起来也不会有家族站在赵氏这一边,心中顾虑重重之下,怎么嚣张或刚硬得起来。 韩庚想了半响,问道:“如今何为?” 智宵又笑了,答道:“你我不动,攻占之事应从急。” 抓紧点时间造成既定事实,同时也是在精神折磨赵鞅。 如果赵鞅憋不住动手?那简直是太好了! 第249章 赵鞅教子 “父亲,如今甚也不做?”赵毋恤问的人是赵鞅。 韩氏的军队正在风卷残楼一般攻占“邯郸”地的各处城邑与村庄,那些城邑和村庄属于邯郸氏,而邯郸氏是赵氏的小宗,等于韩氏侵占的是赵氏的地盘。 赵氏从赵武时代之后,哪怕过得再怎么不顺心和小心翼翼,像目前这种情况还从来没有遭遇过。 拿范吉射仗着范氏强大以及有中行氏这家盟友占了晋国一半的实力来说事,从头到尾赵鞅都是采取硬刚模式,不见有什么退缩。 因为范鞅贪婪无度,再有范吉射显得又贪又蠢,痛恨范氏的人要有多少就有多少,反正远比想象中要多。 赵鞅一再正面硬刚范吉射着实是争取到了不少人心,同时还让赵鞅在晋国内部获得了偌大的名声,不少中小家族前往投奔挂靠。 历经赵成这一代衰弱之下,赵氏能够重新振作起来,离不开赵鞅经营人设的成功之处。 现在?赵鞅面对智果和韩固率军阻拦,赵氏的大军却是停滞不前,不单单赵毋恤感到不理解,连带相当数量的赵氏族人和家臣也在纳闷。 “你那姐夫乃是能人啊!”赵鞅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竟然带着笑容,看上去还非常欣赏。 赵毋恤看上去更发愣了。 看似智宵从未坏过赵氏的大事,乃至于一再击败诸侯之军是在帮助赵氏,一些局势的转变却慢慢积累到让赵氏陷入泥潭之中。 赵鞅指向了不远处的智氏、韩氏联合营寨,说道:“卿族出兵离开分而立营,何时有合兵驻营之事?” 其实,周王室是天下共主,分封诸侯各行其是,这点对晋国来说也适用。 在晋国越后来,晋君无限跟周天子境况相似,晋国之君有国君的名份,各个卿位家族则是有自己的“王国”在统治,令不通达是很平常的事情,晋君比周天子好的地方在于各个卿位家族暂时不敢自立,受到的节制比诸侯对周天子更具君臣约束力。 晋国的每一个卿位家族都算是一个独立王国,互相之间分得也比较清楚,以前还能貌合神离,到这一次内战之后几乎连演都不演,着实也不敢再演,怕演着演着落入某种陷阱,什么都能算的无比清楚。 赵鞅问赵毋恤,道:“你从中看出何意?” 赵毋恤不敢不思量,还要想得透彻,一小会才说道:“韩氏……,韩庚已入智宵彀中。” “且往更深处细想。”赵鞅脸上的笑意更盛,不等赵毋恤思考,接着往下说道:“韩氏……,善伪装,不争先,不拼死,历来躲于人后,何人入彀,实未可知。” 说白了就是,韩氏很乐意背不大不小的黑锅,一旦事情有点大就避开,想要韩氏出死力气帮忙的事情,他人想都别想。 这点不止会体现在韩不信、韩庚父子身上,其实在韩厥时代就是那个样。 以赵鞅的理解,韩厥之所以玩命般的扶持赵武,跟晋景公调整策略关系牵扯最大,往后的事实也证明韩厥的投资得到了十倍、百倍的回报。 简单来说就是赵鞅根本不信交情或情份、遗泽什么的玩意,他所成长的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时代,一切以家族的利益为重,损人利己的事情压根看不到。 一个人的成长环境,确确实实会塑造那个人的三观与思维,以至于用自己的认知给所有人的脑门贴上标签。 赵毋恤大概听懂了赵鞅想要表达的意思,可是着急的是他们被拦在“邯郸”地之外,属于自家的地盘马上就要更换主人了。 在这一次内战之中,智氏和魏氏大块吃肉,韩氏本来只喝了点汤汤水水,受伤的是赵氏和范氏、中行氏。 赵氏损兵折将不提,大多封地历经了战火的摧残,近来玩水攻更是让大半个“晋阳”地还在被水泡着。 这个“邯郸”地本来就被开发得挺好,要不然邯郸午本身实力过于弱小,哪怕背后有中行寅这位舅舅的力挺,再怎么也不敢明面跟大宗对抗,对吧? 赵氏就等着拿回“邯郸”地补补血,乃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要仰仗“邯郸”地的产出过日子。这下好了,智氏与韩氏合谋占夺“邯郸”地,不止是赵氏失去一块封地的问题,接下来赵鞅的很多盘算也要落了空。 所以,赵毋恤真心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赵鞅,或是盛怒之下在掩饰,要不然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撤军罢。”赵鞅换了个站位,面朝鲜虞国的方向,眼神逐渐转为凶狠。 “甚?”赵毋恤完全呆住了。 现在的赵氏打不过智氏与韩氏的结盟。 智氏这一次气魄太大,显示出了非一般的舍得,正是韩氏会紧紧保住智氏大腿的时刻。 不能怪韩氏大胆一次,敢抢赵氏的“邯郸”地,他们也明白站队要站稳,主动加深与智氏的捆绑,又能咬下一块大肥肉。 这种状态下的联盟非常牢靠,赵鞅明知道撞上去会撞得头破血流,没有拿经营人设当成真正的现实,头铁地咬牙莽上去。 赵鞅眯起了眼睛,说道:“士吉射、中行寅逃窜‘鲜虞’,赤狄安敢犯我,灭仇由而讨伐鲜虞,名正言顺。” 赵毋恤知道是那样的道理,柿子确实也该挑软的捏,可是对智氏、韩氏示弱,不但让赵鞅经营的人设破功,接下来是不是要一再对智氏忍气吞声啊? “忍,忍人所不能忍,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之势。”赵鞅注视着赵毋恤,低声继续往下说道:“你且牢记此言,平时细细品味。” 输一次不算输,狠狠地赢一次就将什么都赚回来了。 赵鞅太清楚往下赵氏真的斗不过智氏与韩氏的联合,自己示弱是会起到一些有害反应,可是真的硬不起来,也必须软一软来让魏侈多多想想一个强大的智氏对魏氏意味着什么,对大局又会是怎么样。 赵氏打不过智氏、韩氏的联合,难道还打不过范氏、中行氏、鲜虞的残兵败将? 再则,赵鞅就是要让赵毋恤看清现实,利用这件现实来教育赵毋恤,使之在逆境中得到更快速的成长。 “历经了多少代人的争斗,家族不灭亡,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第250章 最铁杆的支持者 赵鞅火急火燎带兵往“邯郸”地赶,遭遇智氏和韩氏合兵挡在“邢1”之后,当天就率军离开了? 这个消息在隔天送到智宵手上,着实让他发了好一会的愣。 “中军佐率军撤离‘邢1’,据斥候回报乃是往北而去,退回‘晋阳’善后,亦或带兵征讨鲜虞,暂时犹未可知。” “既是赵氏退兵,宵在此处已无事可做?” “楚军十万屯驻陈地,秦军四万进逼河西,庚存在‘邯郸’地,抑或随宵往‘新绛(新田)’听命?” 智宵三句话表达了三层意思,没有特别提醒韩氏要领情,意图却是表达到了,再来就是暗示接下来韩庚还能再蹭一蹭军功。 韩庚陷入了两难之中。 有军功可以蹭的话?谁不想去蹭啊! 只不过,韩庚被韩不信委托全权处理“邯郸”地的事务,不好丢下一大堆事情就跑吧? “庚火速处理,若是归回‘新绛’之时,宵仍在都城,必请命一同出征。”韩庚选择了一个折中。 其实,韩庚能够料定一点,只要跟韩不信提到要跟智宵去蹭军功,一定会让韩不信派其他人到“邯郸”地接手事务,只是韩庚自己不愿意那样而已。 当下,智宵不止能够独当一面,并且还在列国闯出赫赫威名。 同一辈又身份差距不大的其余人,赵伯鲁这个被废的赵氏旧宗子不论,连魏驹都在尝试独当一面,怎么可能不让韩庚升起一种不服输的心态呢。 智宵能看出韩庚在犹豫,不多说什么话,再闲聊了一会,告辞离去了。 隔天,智氏的人被智宵带离“邯郸”城,先到“寒氏”等待智果率军归来,需要安排下一步的事情,再启程前往“新田”。 两天之后,智果并不是刻意拖拖拉拉,纯粹是部队人数到了一定程度,有时候压根就是想快都快不起来,大军才从“邢1”回到“寒氏”的郊外。 智宵得知消息特地过来迎接,与智果见礼问候,不做多余的客套,说道:“叔父往下重返卫国,抑或……?” 在出征之前,智果得到的命令是就近监视“沫”地的动静,同时做好随时西向支援“虎牢”的准备。 当然,那是晋君午与智跞共同发布的命令,也就是一旦有需要,比如智跞、智申或智宵重新调遣,智果肯定要执行来自家族内部的命令,才不管晋君午事先到底做了什么嘱托。 智果很直接地说道:“欲叔父行何事,你且道来便是。” 足够亲近嘛,尤其注定会是铁杆,试探来试探去算什么事。 智宵想了想,说道:“我听闻楚军停驻陈地并未动弹。” 这一点智果因为身负任务的关系,知道得比智宵还清楚。 “楚军确实屯驻陈地……”智果说着停了下来,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往下继续说道:“我知宵多次拜访孔丘,有关孔丘一事,道来与你知晓。” 十万楚军驻扎在陈国已经超过四个月,智果听说孔丘以及弟子被围困在陈国与蔡国的边境地带,直至公孙宁带兵解围才算是让孔丘等人脱困。 智果还知道煽动……或者说派人组织陈人、蔡人围困孔丘以及弟子的人是楚国令尹熊申(子西),似乎熊申也没有刻意隐瞒,列国高层该听说的都听说了。 高层流传的事情,其实很难传到最底层,原因是中层该懂事,一些事情听到了不能说,无法管住嘴巴永远别想有进步空间。 那么,孔丘或许不会纳闷为什么被陈人以及蔡人围困,只是不免疑惑哪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能干出这种事情? 那些事情智宵同样知道,派人刻意打听之下,知道的过程比智果还要详细。 “叔父不喜师孔?”智宵明知故问。 果然,一下子让智果被戳中笑点,大笑几声才说道:“天下食禄之人,何人不看轻孔丘?今次,孔丘千里急赶为做官,致使百多弟子饿死、病死,人皆耻笑。更甚者,还有一事……” 这不是没有其它显得重要的事情了吗?叔侄俩见面只谈公务,怎么增进彼此的感情,肯定是要讲一些事情八卦八卦。 “此事乃是楚君后悔召唤孔丘,孔丘得知无官可做,仍旧往楚。”智果提到这件事情,脸上有着鄙夷。 智宵听说孔丘明确被告知无法在楚国做官还是坚持前往,一点点看不起的心态都没有,要说佩服更是一丝也无。 身在福中的人往往不知福,认定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属于理所当然。 看看智果,不就是那样吗? 多少人想要一个机会而不得,品尝各种心酸与苦楚,无奈什么的更是不用提了。 相较起真正的普通人来说,尽管孔丘是一个衰弱家族的家主,还是鲁国贵族的出身,可是起码有贵族的身份,有家族传承下来的爵位与知识,还受到了鲁定公的赏识当过司寇。 司寇到底是什么官职?其实就是全国公共安全的部长,能够对整个国家的治安机构发布命令,官职真不能算小了,哪怕在春秋时代也是国君、执政、司马、司徒之下的第五号人物。 一个国家多少官职,能够成为国家的第五号人物,如此这般的地位还不算是位高权重,到底该是怎样才达到位高权重的程度? 个人履历的重要性不用多说的。哪怕是曾经达到过那种层次,起码进入过那个圈子,一度达到的高度决定了他人的看法。 因为出身以及履历的不同,会形成这样那样的交际圈子,不够份极可能一辈子都是在原有圈子打转,更高层次的圈子拒不接纳。 贵族出身又拥有爵位的孔丘,他人再怎么看不惯一些行为,不突破底线又特别去招惹为前提,轻了就是嘴上骂一骂,顶多不相往来,对吧? 换做失去爵位的落魄贵族敢收纳那么多弟子,由于不是在自家封地活动,头上有个封君贵族,信不信刚收几十名弟子就要被带兵当匪盗给剿了? 毕竟,春秋是一个“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时代,孔丘在自家封地搞什么,那是孔氏自己的事情,不说周边的贵族,国君也只是能规劝一下,听不听在孔丘自己进行抉择。 智宵跟智果八卦了很久,没有劝智果善良的意思,闲谈时也没有调侃或嘲笑孔丘,搞得智果感觉挺没意思。 翌日,智宵只是带上三千规模的部队,剩下的部队留给智果,踏上了返回晋国都城的归途…… 第251章 命不久矣 智宵回到“新田”已经是半个月后。 现如今,卿大夫之中只有智跞在“新田”,赵鞅、韩不信、魏侈离开“新田”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 其实,智跞本不该待在“新田”的,只不过他的身体愈来愈欠佳,着实经受不起旅途劳顿。 因为智跞身体不好的关系,作为宗子的智申再能力不足也要承担起来,恰是智申能力不足的关系只能巡视各处封地稳定人心,统兵作战的事情交给了智宵这位小辈中的小辈。 “祖父一切安好?”智宵回到家中需要沐浴,换上一身常服再去见智跞,问话的对象是贴身侍女琼。 至于施夷光以及郑旦?她们被安排到了“智”地,与家人一块继续生活之外,同时接受贵族小姐的教导。 琼支支吾吾了半晌,答曰:“小人乃仆,不敢过问主人之事。” 如果琼是嬖人的身份,事情又不一样了。 奈何智宵是一个把持得住的人,才不会年纪轻轻动女色,影响发育是一方面,怕的也是自己沉迷进去。 本来这种事情是应该问妻子,只是智宵有未婚妻,未婚妻所在的家族当前是智氏的对手,季嬴很难像正常关系下那种经常来智氏串门,能够知道智跞的详细近况才是怪事了。 同时因为智氏目前跟赵氏不对付,智宵与季嬴的婚姻不会变,只不过两人正在逐渐变得尴尬,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面,书信往来也只是讲一些干巴巴的事情。 季嬴的品德可是经过“历史考验”这一关,自然不会让智宵有负面看法,只是当前保持距离挺好,避免双方都会感到为难。 在离家期间,智宵三天两头都能够收到智跞近况的汇报,奈何需要驻扎在一个地方才能够办到,一旦在行军路途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毕竟,当下又没有即时通信手段,哪怕是大军规模在荒郊野外赶路,想知道大军到了哪里并不容易,能够这么轻易知晓大军去处,哪来的保密性质可言呢? 智宵所知道的是智跞最近咳嗽越加厉害,并且智跞时不时就会昏睡。 老人家都有动辄睡过去的毛病,只不过智跞才五十多岁,远不到成为老人的时候。 “老智家到底是有什么遗传疾病,又是从哪一代开始有的啊?” “天祖(智罃)倒是高寿,可是曾祖父(智盈)、高祖父(智朔)都英年早逝,该不会是高祖父母家带来的遗传病吧?” “不出意外,祖父也就这两年了……” “父亲……,十来年之间。” 智朔的妻子来自中等贵族,乃是祁姓,更多的信息早就沉入历史长河。 越想越怕的智宵只知道一点,从智罃之后的老智家,无论直系还是旁支,能够活到六十岁都算高寿,大多数五十来岁就没了。 智宵知道智跞会生病,不是医生为前提,到底什么病全靠瞎猜。 有权有势的智宵难道不想寻访良医吗?怎么可能啊! 现实过于残酷,目前时代最好的医匠在秦国,秦国的良医也有为智跞看过病,压根就没有查出什么病因。 连“扁鹊”组织都查不出来,以当前的时代没有谁能查得出来,没有穿越前不是学医的智宵无处下手,不敢胡乱做出安排,怕的就是做越多错越多。 吃药这种事,不懂就真的别瞎搞,要不然本来还能再撑几年,一个不慎马上停止呼吸了! 沐浴又换好衣服的智宵来到智跞所待的小院,过来时发现智跞卧在躺椅上已经睡着。 季节已经进入秋季中旬,院子里的树木叶子已经变成黄色,风一吹就能够像是雪花一般的飘落。 智跞身上盖着几层毯子,周边还有里里外外的护卫站人墙挡风,起码减少了受风着凉的风险,还能晒一晒阳光。 这种睡眠的质量很差,小小的动静都能把人唤醒。 智跞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智宵蹲在躺椅边上,先咳嗽了一声才说道:“为何不将我唤醒?” 这个躺椅是智宵亲自画图,再监督工匠给做出来,躺上去非常舒服,还能一摇一晃的。 “孙儿也是刚来。”智宵答道。 智跞坐起来伸展一下腰身,笑眯眯地说道:“今次出征两败齐军,与田穰苴亦是战为平手?” 司马穰苴是名将,自己的孙子能够与之打成平手,作为爷爷怎么会不开心又骄傲呢。 智宵说道“如算田穰苴派宗楼偷袭,国书接应不成,该是孙儿得胜,田穰苴战败。” 宗楼和国书都在司马穰苴麾下效力,哪怕司马穰苴没有率军亲至,为什么不能看作智宵确实战胜了司马穰苴。 “戒骄!戒躁!不可自满!你……,咳咳,咳咳!”智跞说着说着突然猛地咳嗽起来。 智宵站起来抚着智跞的后背,智跞看不到的脸上有了阴霾。 身体状况差的人最怕咳嗽了,一咳就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问题,喉咙发炎是一定的,再接下来会慢慢影响到气管与肺部。 智跞到底是先肺部有毛病引发咳嗽,又或是喉咙的问题,还是那一句话,智宵真的不懂啊! “你回来便好。”智跞喝了一点温水,讲了一句话,看脸上表情正在思量什么,好一小会才说道:“明岁祖父亲自为你加冠。” 什么!? 过年之后,智宵才十五岁。 正常的家庭,谁会在十五岁加冠!? 像智氏这种大家大业的家族,他们更应该一切遵守礼仪规范。 必须知道智跞多么大的魄力才要那么干,这么干又是为了什么。 说白了,智跞还是担忧智申闹幺蛾子,只要智宵加冠变为一个“成年人”之后,起码智宵就能够名正言顺地行使一些权力了。 智跞笑得洒脱,说道:“祖父恐难撑过明岁,以往担忧你父难以支撑如此家业,有你便不再担心了。” 他们这种人,首先顾念是整个家族,儿子、孙子等亲人只能排在第二位,乃至于会将子孙后代当作工具人,一切只为了保证家族荣光的传承。 智跞带着深切的期盼,继续往下说道:“祖父亦想亲自为你主婚。若是可见你之血脉,此生……也就无憾了。” 智宵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更不敢让智跞发现自己眼眶湿润,把头转到其它的方向,眼泪说流就流淌了下来。 第252章 难得的温情 “父亲如今在何处?”智宵问道。 智跞想了想,答道:“应在祖地。” 其实,以荀氏来算的话,祖地应该在“原”这个地方,只是智氏已经真正意义上从荀氏别出,追溯起来智首才算智氏的始祖。 智宵本不想谈公务,希望聊一聊风花雪月,来让智跞的精神得到缓解。 提到了智申会让智跞无法放心,讲了不少远久时期智氏的事情。 在智罃这一辈,有挫折也是在邲战被俘,回国之后不说顺风顺水,起码一步步发展了起来。 轮到智朔,没有病故之前的趣事挺多,包括长久时间里跟魏氏的吕相竞争“第一才子”这个称号。 当然了,春秋时代才不讲什么才子,那个时候智朔与吕相争的是,到底谁才是晋国年轻一辈的第一聪明人。 智朔在二十一岁时突然患病,身体越来越差也就难以争得过吕相,后来吕相更是写下《绝秦书》这一千古文章,使得吕相与智朔的竞争告一段落,结果当然是吕相获胜,不久之后智朔突然猝死了。 为什么说《绝秦书》是千古文章?因为从这一篇文章被吕相写出来,不止在当时造成轰动,连带秦国君臣虽然被骂,可是不得不承认吕相写得极好;到后面的岁月之中,谁想在官方层面骂秦国,一定会翻出《绝秦书》这篇文章;换成了其它朝代,不管内战还是外战,势力与势力之间的交锋屡屡抄袭《绝秦书》这一篇文章。 智跞用了很大的篇幅去描述智朔与吕相的竞争,言语之中当然会提到要不是智朔因为病情的关系,绝对不可能输给吕相。 自家人嘛,还是祖先之一,内心里肯定会有偏向。 熟读家史的智宵对那一段历史过往很熟,还是在智跞讲述时全程保持听得津津有味的表情。 认真算起来的话,智朔和吕相的竞争并不恶劣,当时恰好栾氏、郤氏相续被清出卿位家族的序列,魏氏被递补成为新的卿位家族,智氏、中行氏、赵氏、范氏、韩氏和魏氏需要消化得自栾氏、郤氏的战果,各卿大夫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算是晋国内部恶性竞争最少的一段时期了。 恰恰是那种环境,范氏的士匄干出了让贤的举动,要不然赵武能不能成为元戎都两说,按照卿位排序应该是士匄先当元戎的。 晋国的卿位没有任期满这么一说,不是在任期间家族灭亡除名,便是死亡才出现人选更换。 士匄在四十来岁期间要是成为元戎,年纪跟士匄差不多的赵武要等多少年?别说赵武在五十七岁病故,士匄却是活到七十多岁这一条了。 所以,要是没有士匄的主动让贤,期间范氏没有倒下,根本不会有赵武坐上元戎宝座的那一天。 智跞在讲述荀罃作为元戎一直到赵武病逝的时代,脸上有着非常明显的羡慕,在那个时候确确实实也是一个很精彩的时代,出现了诸多的能人,诸侯交锋激烈又精彩。 “若士吉射像士燮、士匄一分,何至于有此下场?”智跞说这话的时候,不存在惋惜,有的只是认为范氏家族风格没有传续下来。 那么说有点不对,范氏歪了是从范鞅这一代人开始,范吉射只是在学父亲范鞅,何尝不是一种家族风格的保持? 智宵当然不会去纠正智跞,还要开口进行附和。 如果老人开始讲很久以前的事情,其实就显得有点不妙了! 只不过是智跞的身份特别,同时智宵身上的重担很大,才让智跞没有马上讲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从那么远古开始讲起。 他们这样的人并不会真就随便聊,智跞给智宵谈百多年前的各卿位家族相处方式,某种程度上算是追根溯源。 这不,智跞开始讲起了范鞅执政的岁月。 怎么说呢?范鞅的贪婪简直是弄得国内外的所有人无法忍受,智氏、赵氏、魏氏、韩氏……,乃至于要算上中行氏,他们在范鞅活着的时候没少遭到欺凌或剥削,对内都是这般,对外就干得更狠。 “范氏独大,众家并无善于征战之人,便忍耐了下来。”智跞指的是当时的晋国保持了四十年的和平,谁都对自家的私军战斗力没有信心。 智跞的这个担忧后面成真,晋国再一次主动挑起战争,结果是南下征讨楚国,行军时不至于过于散漫,可是面对召来的诸侯撤军竟然拦不住。 虽说各诸侯是被范鞅的贪婪无度恶心坏了才想走,类似的事情在历史上也发生过,问题是先人每一次都拦住想走的诸侯,偏偏轮到他们这一代办不到了!这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可知祖父为何同意剥离征战之权予赵鞅?”智跞问道。 智宵还真知道,答曰:“为使赵氏内乱。” 这个答案让智跞有些愣神。 一小会之后,智跞先是莞尔,随后一脸严肃地说道:“年岁轻轻,心思极多,万般不敢如此!” 为什么说智跞被抢对外征战权力时,表现出来的反抗力度不大?一来是晋国君臣发现战斗力下降得太厉害,不能够再继续保持和平了;再来确实如智宵所讲的那样,赵氏这个家族的奇特之处在于越强大就越嚣张,尤其是攻打卫国得利会安置在“邯郸”地,一定会让邯郸氏野心一再膨胀的。 祖孙俩聊啊聊的,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没有了食不言的讲究,还在继续讲古的话题。 张武低声对程朔说道:“家主与世孙畅聊,无有昏睡之举,精神亦是奕奕!” 早就发现这一点的程朔恶狠狠地瞪了张武一眼,示意当前嘴巴是用来吃饭,不要用来讲话。 张武也就不知道耸肩的动作,不然在这场合做起来会很合适。 家主精神变好。 族人寄予厚望的世孙也归家了。 有比这种事情更让他们开心和放松吗?没有的。 如果年纪大了,明确知道自己身体不好,确确实实是更想向晚辈进行倾述,只不过会显得更为委婉一些,还特别喜欢讲一些大道理。 因此,智跞跟智宵讲古,过程中是想让智宵学习到什么,避免犯下前人的错误。 话题已经到了智跞年轻的时候,很悲惨的往事却是用缅怀的表情在阐述…… 第253章 暴君称号摘不掉的 智宵本来打算回到“新田”待上三两日便再次离开,可是回家之后发现智跞健康状况比自己想象的更堪忧,不再有外出的想法了。 在这一段时间里,智宵每天准时过来智跞的小院,看见智跞还在睡觉就候着,等待智跞醒来伺候洗漱、更衣、穿衣,再陪着智跞聊天打趣。 再说一次,更衣不是换衣服,一般指拉大的。 类似的事情智宵从六岁之后极少伺候智跞了,期间更是有四年的时间待在“曲梁”搞发展,那四年只有祭祖的时候才会去一趟,去的也是“智”地,并非“新田”这座晋国的都城。 在十二岁之后,智宵不是率军出征的途中,便是与敌军在进行交战,一年到头能待在“新田”两个月都算多,与智跞聊的话题一般也是军机大事或家族发展的各项事务。 能够想象出一点,智宵显得那么早熟,一定会让智跞减少了许多养孙儿的乐趣,可是相比起那些乐趣,智跞一定更愿意看到有这样的孙儿。 智跞提到的久远往事太多,曾经的苦难被描述成为一种精神财富,还提了一嘴:“便如你事事顺遂,日后遇事恐将难以承受。” 当时的智宵一副听进去了的模样,心里则是不断苦笑。 是的,智跞年幼、少年到成年吃了很多苦,品尝到了不断被欺凌的滋味,通过努力以及隐忍熬了过来。 问题是智宵前三辈子活得也就那样。 没有穿越之前的他出生在一个普通之家,每日为了金钱而打拼,要命的是自己在,可是社会的变化速度着实令人跟不上。好不容易攒了一笔钱想买房子,结果三年前的首付是十一万,轮到六年后变成二十万,同样一百平米的房子从七十万涨到了九十二万。 不说房子这种大事,同样的一碗馄饨,六年前是两块,六年后变成了六块,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工资了。 在穿越之后,他对春秋时代熟知的只有一些成语背后的典故,当然也知道赵氏、魏氏、韩氏,就是不那么知晓智氏、中行氏、范氏。 这也大概也是大多数人所相同的状况,毕竟赵、魏、韩后面立国,成为战国七雄之三。 当然了,肯定知道秦国、楚国、吴国、越国、齐国、宋国、鲁国、郑国。要说卫国、莒国、杞国、曹国、鲜虞、邾国、颛臾等等这一类存在感不强或是后面改了名字的国家,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了。 因此,第一次穿越之后,他知道晋国卿位家族的智氏、中行氏、范氏会消失在历史长河,只是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战败的。 身为智氏嫡长子,由于父亲偏爱弟弟而被剥夺家族继承者的资格,后来也被丢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混吃等死,乃至于受到了很严密的监控,他又能怎么样呢?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他死了又出现“读档重来”了。 第二次穿越的他,努力过、打拼过、抗争过,结果比第一次穿越还惨,第一次穿越好歹是受到牵连而被赵毋恤派人杀死,第二次穿越却是死在亲弟弟手上,人生之悲哀莫过于此了。 这一次又“读档”了,刚死一次的智宵有太多的愤懑,情绪停留在刚死之前的各种“闪回”片段,想着小时候怎么就没有把智瑶给弄死,恰好手里有剑就给干了,干完其实自己也愣了半晌才知道又穿越了。 当然,智宵并不后悔杀死智瑶,同时也知道无论之后取得什么成就,亲手杀死亲弟弟这一关绝对过不去,哪怕再怎么英明神武,一个残暴的名声是注定要被扣在脑袋上的。 人活着就会有苦恼,只是苦恼的方式各不相同罢了。 这一世,智宵活得非常累。这种累没有经历过难以品味。 单指一条,也就是智氏最终战败的阴影笼罩着,一败就会死很多人的那种,能不逼着智宵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吗? 再来提到父子关系,智宵对智申的恨有理有据,同样是亲生骨肉,差距怎么就能够那么大! 任谁重复两次智宵的过往,原谅二字必然会从字典上彻底抹去。 然而,智宵心里恨,行为上不能表达出来,乃至于还要装得孝顺,仅是这一点就没有任何人想要有相似的体会。 活得累的人会在精神领域上变得很压抑,智宵就有这种精神病,只不过平时表现得正常而已。 是精神病,不是神经病,一定要分辨得清楚。 所以了,智宵在听智跞讲过往苦日子的时候,没有在心里觉得不以为然,只是很难免产生一种“谁不苦呢”的想法。 “如今我所忧虑,乃是你父与你。”智跞不讲故事了。 智宵清楚智跞担心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智跞害怕自己一死,智申与智宵之间的缓和也就没有了,要么是智申一再闹幺蛾子,不然就是智宵闹幺蛾子,搞得智氏内部乌烟瘴气,给予赵氏、魏氏或韩氏可乘之机。 这种情况下,智宵没有做出什么保证。 可以肯定的是,一旦智申闹幺蛾子的话,智宵一定不会忍耐,到底智宵会做出什么事情,看得就是智申闹出的幺蛾子多大了。 智宵已经想好了,在智跞去了之后,自己会回到直属封地,能不见智申就不相见。 其实,智宵最佳的选择是留在“新田”这座都城,上演跟智申的父慈子孝。 问题是什么?是智宵怕自己演不久。 如此一来,两见相憎,不如不见。 “范氏、中行氏败亡已成定局,我家与魏氏吞吃最多,十年乃至二十年之内,难以使范氏、中行氏旧人遗忘旧主,宜静不宜动。” “你父并无甚本事,难有何等作为,亦非赵鞅对手。” “我去之后,由你父接手,恰可使我家收缩,便是遭遇赵鞅欺凌,或是好事。” “唯你,喜动不喜静,性格过于刚硬,遇事则以兵戈相向。” “且待十年,可好?” “十年之后,我家内部安稳。你欲做何事,族人、家臣皆服你、爱你,事必可成。” 智宵沉默在听着,脸色看去无比平静。 想要去自己名下封地这一件事情不能由智宵提出来,至少不能跟智跞说,要不然智跞就会更加忧心忡忡了。 智跞说完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智果可别出?” “此事祖父做主便是。”智宵就是这个答案。 智宵明白这是智跞给自己做的一项安全保证,也就是让智果别出成为智氏的小宗,一定程度上可以制衡想做点什么的智申。 那么就是智跞对智申太没有信心了? 第254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智跞其实想过在死前拉着智申一起走,只是这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需要斟酌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说到底就是无论智宵表现出何等能力,年纪还是显得过于年轻,再有能力也会因为年龄的关系被看轻。 当时,智跞也很年幼的时候成为智氏的一家之主,智氏本身不是晋国各卿位家族实力的最垫底,其他人看智跞过于年轻,压根不在乎智氏有多强,智氏到底会不会暴起,各种不尊重,乃至于频繁欺凌。 这样的话,智跞因为自己亲身经历过,太知道年纪轻带来的结果,一想到智宵极可能重复一遍,拉智申一起走的心思就淡了。 另外一层,智氏有好几代家主都在而立之年说没就没了,其余家族什么看法,智氏内部的族人与家臣又是什么看法,必须让智跞有所顾虑。 频繁换主导者这种事情,还不是正常的轮界,起到的恶劣影响远比想象中更大! 拿智盈当家主的那会说事,他明明有着雄心壮志,一切安排就绪之后,没有真正发动,人说没就没了。 准备期间耗费的资源,加上智氏族人与家臣鼓着一股劲打算做事,结果一切成了无用功,很直接地让智氏族人和家臣的精、气、神遭受沉重打击,一消沉就是二十年之久。 再来说智氏短时间内扩张迅速这一件事情,智氏吞占了范氏约三成的封地,中行氏有接近五成的封地落到智氏手中,接下来一定还有收获。 内战之前的智氏总人口约有四十来万,现如今膨胀到七十多万,近乎于增加了一倍! 那些范氏、中行氏的旧人,他们会怀念旧主吗?哪怕他们不怀念旧主统治的时期,不可能那么快就将自己视作智氏的一员的啊! 在这种状况之下,维稳就变成了关键,用时间慢慢去耗,一代人不接受现状没关系,下一代人总会习惯的吧? 如果以智氏内部的那种状况,还非要一再大动干戈,抽调纳赋过于频繁,税收是不是也要收得更频繁或更重?怎么让范氏、中行氏的旧人归心! 其实中行氏的旧人还好,毕竟智氏与中行氏同出荀氏,中行氏的旧人对智氏的恨意会更小一些,更加容易被智氏所消化。 问题在于不管怎么样,动作越多越大,生乱子的机率也就随之上升。 智宵知道且明白智跞是对的,自己确实是有着一种紧迫感,会在这种紧迫感的驱使下,哪怕明知道不宜有动作,还是会耐不住想做点什么。 什么急迫感?就是智宵已经提前知道了“结局”这一件事情,哪可能静得下来! “智果别出,为辅氏之主。”智跞不再是问话,笃定地给出结果。 辅氏是个地名,同时很早之前荀氏确实有一个叫“辅氏”的小宗,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没了的。 智宵笑着说道:“叔父乃是至亲之人,应有此待遇。” 智果同样是智跞的嫡出儿子,进行家族内部的分封正常,其实也不是那么正常。 说不正常的原因在于,近百年之内各个家族,无论是卿位家族,还是其余的中等贵族,家族内部早就不再分出小宗,怕的就是面临赵氏与邯郸氏的那种情况。 正常的话,姬周走的就是宗族路线,家大业大的家族,一家之主还是秉承开枝散叶的理念,再来就是同样作为后裔,总不能老大全占,一点不给其余子嗣吧? 轮到现在,各个家族已经反应过来,全部烂在锅里还是在锅里,换个锅可不一定就是自己的了。 因此在春秋晚期之后,一直到长久的以后,打死不分家也就成了各个家族秉承的理念,怕的就是分家会让家族实力遭到削弱。 智跞觉得智宵懂得了自己的布局,一些话本来应该说,变成不想说了。 本来,智跞要嘱托智宵多跟智果走动,暗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最为支持智宵的人一定会是智果这位叔父。 那些话该讲,可是讲出来非常不好听,等于将智宵与智申的矛盾再一次掀开了。 那个“辅氏”在哪?以地理位置来算在晋国的西部,确切位置是河西地边上,显得非常靠近秦国。 所以,智跞也就说道:“我欲收回‘潞氏’等地,重置你之封地。” 这一句话就像是惊雷一般,直接在智宵的脑子里炸响。 智跞的想法是,既然智果去了“辅氏”的话,完全可以将智宵的直属封地安排到临近的地方,便于遥相呼应。 “祖父。”智宵怎么可能同意?他没有变脸,维持笑容说道:“孙儿之‘潞氏’、‘汾中’、‘少翟’连成一片,有关隘、险地,亦有诸多产业。” 其中的“潞氏”已经发展了将近八年,好多工业设施真的挪不走,别说一系列的矿山,甚至连运输线都已经打通了。 再换个地方,哪怕那个地方更好,重新开展起来的话,智宵在“潞氏”耗费的八年时间不算全部白费,该思考的是要再花多少年时间才能达到“潞氏”的程度? 智跞很明显地愣住了,后面说道:“我本欲置换‘智’、‘原’、‘王城’、‘雏’……,诸地予你。” 其它封地不用说,仅仅“智”地归智宵,政治意义上就无限大。 将“智”地归给智宵管理,智宵哪怕不是一家之主,控制着“智”这么一块智氏的“都”……,也就是祖宗沉眠之地在手,对其他人的威慑力可能没有,捏着“智”地却能让智申想对智宵干什么都顾虑重重。 再来说“原”地,它可是晋国两大粮仓之一,一旦智宵捏在手里,家族想干什么都有求于智宵。 等于说,拥有了“智”地与“原”地的智宵,无论是政治还是资源都掌控在手,只要智申不发疯就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 智宵笑嘻嘻地说道:“便是不挪封邑,祖父仍可将‘智’、‘原’归孙儿治理。” 智跞看上去很犹豫。 在目前的话,智宵手里捏着智氏约三成的封地,再增加怎么可能不让智申多想,乃至于让智申感到愤懑? 事实是什么?其他家族的宗子都没有属于自己的食邑,轮到老智家是因为智跞清楚智申的能力,再加上清楚智申与智宵两父子的矛盾无法可解,不得已有了这么一出。 “想想,祖父好好想想……”智跞突然间变得异常疲惫。 智宵知道智跞这是伤心了,可是不想说假话,骗智跞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定会与智申保持父慈子孝。 智宵能做的就是不主动找智申的麻烦,仅此而已了。 第255章 残酷得令人心梗 随着范吉射、中行寅等人的出逃,晋国的内战已经正式进入尾声,接下来无非就是怎么清算范氏、中行氏以及党羽的家族罢了。 智跞的身体状况糟糕,只是没有到不能理政的程度,等待赵鞅、魏侈、韩不信回到“新田”之后,四位卿大夫会进行商量,少不得再激烈交锋一次,谈出一个妥协出来的方案,随后汇报给晋君午知晓。 “赵氏今次内战损失极大,两次‘晋阳’之战致使多年成果毁于一旦。” “范吉射等叛逆首次发兵‘晋阳’,期间分兵攻打赵氏其余封地,以‘赵’地、‘樊’地两地受损最重。” “赵氏经受如此折损,所得者不过一二,且‘邯郸’地如今被我家与韩氏一分为二,赵鞅怎会干休?” “你提议韩氏得‘邯郸’地,祖父、韩不信皆知为何。 “我家已得地实多,祖父自是允准。” “韩不信必知乃是为使赵氏痛恨韩氏,皆因‘邯郸’地实肥,明知使得赵鞅憎恨,亦不舍弃。” 智跞想表达的就两个意思。 首先,削弱赵氏是应该的,想来魏氏、韩氏也乐得成全,不然韩氏就不会与智氏结盟,魏氏万般不会就那么眼睁睁看着。 再来就是,不能让赵氏太过虚弱,过于虚弱的赵氏不配与智氏为敌,一旦赵氏不敢与智氏为敌,轮到魏氏代替赵氏站在智氏的对立面了。 智宵很认真在听,只不过对智跞想让出一些利益给赵氏并不赞成。 以前赵氏的实力跟智氏相差其实不是那么大,可是赵鞅是怎么对待的智氏? 赵鞅一再跟智跞争权需要大提特提,坏了晋国的政治圈格局,同时也让智跞成为晋国历任元戎中最丢人的那一位。 仅是破坏晋国政治圈的格局,足以论断赵鞅会成为晋国的千古罪人,因为正是赵鞅的所作所为断了晋国的国祚啊! 再来另外一件事情,关于“始祸者死”的誓盟是赵鞅作为发起者,也是盟誓者之一,还是在他的操作下让晋国爆发了百年来规模最大和牵扯最广的一次内战。 如果智氏是晋国的臣子,仅仅上面两条来论赵鞅的罪,诛杀赵鞅再灭掉赵氏,从各种角度都是在为国办事。 再加上私仇方面,智氏针对赵氏到底,怎么看都属于合情合理外加合法合规。 尤其是智宵知道赵氏未来家主赵毋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可是一个只顾赵氏不顾其它的人,很多时候哪怕是损人不利己,只要可以恶心一下对手,愿意伸手抓屎往对手身上涂的人,但凡有利可图更是能够六亲不认。 智宵已经知道赵毋恤的为人,暂时不能也无法将赵氏彻底解决掉,怎么肯让赵氏得利,成为以后对付自己的资本? 所以,智宵对智跞说道:“范氏、中行氏下场在前。” 也就是说,一定不能让赵氏有恢复元气的机会,要不然下一个就该轮到智氏步上范氏、中行氏的后尘了。 可以的话,智宵很想大喊一句:大人啊,时代变了,给敌人留有余地,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不够凄惨啊! 奈何,智宵只能讲得简短现实一些,不能过于直白。 看上去智跞一些不以为然,笑着说道:“现今只余四家卿族,再则以赵氏之弱,赵鞅何来胆量再行暴起之事。” 智宵又想说:赵鞅真的敢,还是以弱小的赵氏一再挑衅智申领导下的智氏,不止逼得智申让出封地,还敢一边威逼魏氏。 可是,说出来有点不合情理,一定让智跞不敢相信。 所以,智宵只能说:“赵鞅为正卿一日……”,话讲到这里停了下来。 如果赵鞅成为元戎那一天,便是智跞过世之后。 智宵对智申没有亲情,其实对智跞的亲情也不是太重,一些话还是不能说出来的。 为什么智宵对智跞的亲情感不深?前两次穿越几乎没有接触的机会,有感情也是血缘关系带来,再加上因为陌生而有所期盼,等来的却是毫无结果。 那不是在开玩笑,智氏这个家族太大了,位高权重的智跞又那么忙,再加上智申的刻意安排,导致智宵一年都见不上智跞一面,见面了其实也没有互相讲话的机会。 这一世,智宵的紧迫感太重,本身又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祖孙俩过于忙碌,太难得有这一段时间长久陪伴的时光了。 说得更加现实和残酷一些,智宵在这一世要是没有表现得那么杰出,别看有一个三代嫡长的身份,两世之中智瑶取代智瑶成为智氏三代继承人的身份,一样没有看见智跞跟智瑶有多少接触的时间。 智跞看重的是智宵的能力,再来才是自己孙子的这一层身份,也就是一切都是为了家族考虑,亲情方面只是顺带的。 因为都能看清楚这一点,智跞从未刻意用慈祥的一面对待智宵,智宵也是以家族内部“官职”的身份在应对智跞,极少拥有纯粹的祖孙情。 其实,只要门楣到了一定程度,不敢说全部,九成九的家庭相处方式都会变成那样,没有纯粹的亲情,出发点是为了维持家庭的荣光,该牺牲掉谁的话,家主不会有什么犹豫,族人该承受就得咬牙承受,不会有任何的商量和亲情上的顾念。 这种残酷也是对的,一旦出事不是一两人糟糕,一大家子都会陷进去,与其全家入土,为什么就不能只牺牲一两人,亲情又算得上什么。 只不过,要说智宵对智跞没有亲情,该是冷血到什么程度? 智宵知道自己一定会成为暴君,包括杀弟这一件事情,未来的事业也少不得一再造出杀戮。 始皇帝做出了那等事业,仅仅是逼了自己母亲一次,还是母亲犯错在先,骂暴君的人少了吗? 同时,智宵也不想像唐太宗李世民那样活得憋屈和辛苦,乃至于像是被抓死把柄,太多的事情需要退让和忍耐,以至于被世家门阀逼得脑疾一再加重,落得一个死得痛苦的下场。 智宵的冷血分人,不因为智跞在这一世帮助太多,只因为智跞是自己的祖父,一些话愿意憋回去。 若是智跞在大行之前让智宵答应什么事,答应下来也愿意去尽最大的努力做到。 “步范氏、中行氏后尘……”智跞一直在重复呢喃这一句话,越想脸上神色越是惊惧! 第256章 大局,大势 晋国的历史走到现在,各个家族之间的竞争不止是白热化,其实已经到了见生死的时刻,稍微心软或不够理智,等于是在给自己和族人挖坟墓。 类似于智跞这种老一辈,大多数好像体会不到那种残酷,思维还停留在“存亡绝续”的时代。 这么说吧,赵鞅跟范吉射、中行寅斗得那么凶,打起来也只是想要灭掉范氏、中行氏以及杀死范吉射、中行寅,对其后裔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执念。 事实上,赵鞅确实放过了范吉射和中行寅的几个儿子,任由他们逃亡齐国与鲜虞。 到了赵毋恤与智氏死斗的阶段,赵毋恤将最大也是最痛恨的对手智瑶脑袋制作成为酒杯,却是放过了智瑶以及智宵的孩子,假装不知道智开和智宽逃亡去了秦国。 这就是“存亡绝续”观念的遗留,再来就是赵氏作为胜利者已经得到了全部,认为外逃者威胁不大,愿意做出大度的一面。 然而,智跞不止有“存亡绝续”的观念,乃至于还以为能够跟赵氏共存。这一点显得非常致命。 智宵不想智跞在暮年的最后一段时间过于揪心,只是稍微提了提也就不再多提了。 等待智跞过世,智氏就进入到智申的时代,在这个时代对智宵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自保。 保存有用之身才有将来,人没了就万事皆空,道理并不复杂的。 智宵在“新田”一待就是待到冬季。 下雪之前,赵鞅、韩不信、魏侈先后返回,同时回到“新田”的还有三家的核心成员,包括赵毋恤和魏驹、韩庚。 今年,晋国并不是平静的一年。 范氏、中行氏等叛逆再次战败,一败彻底输光了底裤,范吉射、中行寅等一些反叛的一家之主逃向鲜虞。 他们丢掉了非常重要的“沫”地和“邯郸”地,暂时只有中行氏保存了晋国最东部的一片地盘,只是绝对无法坚守多久了。 赵氏再一次获得“晋阳”战役的胜利,可是付出的代价也非常大。这个代价不是伤亡了多少,使用水攻让赵氏在“晋阳”地经营数十年的成果几乎破坏殆尽。 付出大代价的赵氏不是没有收获,起码俘获了两万余战俘,再来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迎来了最终胜利的曙光。 在平叛后期,韩氏可算也大块吃肉,占下了“邯郸”地的三分之二,一下子让韩氏的封地总面积增加了原本的十分之二左右。 外部的话,秦国与楚国相继出兵。 楚国的十万大军仍旧待在陈国没有动弹,暂时也看不到任何北上的迹象。 了解楚国近来情况的人,他们非常怀疑楚军会不会北上与晋军大战,更趋于楚国是想借机吞并陈国。 秦国那一边,他们在确切知道楚军北上与晋军大战之前,没有胆量也缺乏欲望东进,四万秦军花了四个多月的时间走走停停,行军到“泾阳”就停滞不前了。 根据旧有的交战规则,楚国和秦国都没有派遣使节团来“新田”进行宣战,因此晋国与楚国、秦国哪怕显得剑拔弩张,两个阵营的双方都未实际进入到战争状态。 当然了,秦国偷袭晋国是常有的事情,很多时候真正开打都没有走宣战这一道程序。 在很久以前,也就是晋国与楚国打百年争霸战争期间,双方从未解除战争状态,什么时候再开打并不用进行宣战。 历经第二次“弭兵会盟”之后,晋国与楚国正式解除交战状态,但凡楚国还当自己是南方霸主,他们不会轻易像秦国干出不宣而战的事情。 这也是晋人认为楚国这一次是虚晃一枪,真正想做的事情是吞并陈国的原因。 那么,随着范吉射与中行寅外逃,晋国的内外形势也就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利益之争带来的纷扰不会减多少,卿位家族再次动用大量兵力交战的机率却是无限低了。 “赵鞅率军北征,杀入鲜虞平野与鲜虞、范氏、中行氏等残兵败将大战,得胜而归。” “赵氏向北推进五十里,赵鞅已请示筑城建邑,其土归于赵氏所有。” “此事君上已然同意,并有意出兵征讨鲜虞,逼迫其君交出范吉射、中行寅等叛逆。” “赵鞅重提‘邯郸’地归属之事,推出邯郸稷在做纠缠。” “君上命何人之土,归于何人。” 智跞已经习惯什么事情都跟智宵说一说,不一定需要智宵给出什么意见,更多是增加智宵的眼界。 邯郸氏的“邯郸”地已经历经百年开发,尤其是赵氏向“甲氏”一再推进,利用当地本来的条件开垦出了鱼米之乡。 在“邯郸”地那边也有许多铜矿,换作君权重的时代,发现了铜矿当然是交予国君,问题是到现在贵族私开铜矿的现象太普遍。 因为诸夏先辈一再寻找铜矿进行开采的关系,时间走到春秋晚期的阶段,再是贫瘠的铜矿都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别说“邯郸”地的铜矿不止一座铜矿,仅是这一点就足够抢破头的了。 智宵事先就知道赵鞅会把邯郸稷推出来,一点意外都没有。 只不过,赵鞅又打破了贵族之间的一个默契,无视了赢家和输家的规则,搞“明明是我先来”的那一套。 谁占领就属于谁,道理显得清楚明了。 本着上述的规则,赵氏占“邯郸”地就是属于赵氏,轮到邯郸氏想凭借“邯郸”地谋求独立也是属于邯郸氏,变成智氏与韩氏瓜分了“邯郸”地之后,规则就不是规则了啊! 智宵问道:“上军佐如何应对?” 当前韩氏占了三分之二的“邯郸”地,本着谁占的便宜最多谁出头的道理,韩不信总不至于退缩吧? 然而,智跞说道:“上军佐全程沉默。” 这很韩氏! 智宵直接笑出声,又问道:“中军佐可有将矛头指向我家?” 智跞很无奈地低叹一声,说道:“自然是有。” 不用说,智跞肯定不愿意跟赵鞅当面吵,一吵就会变成智氏接棒,像韩氏以前的那些盟友那样,又给韩氏扛雷了。 智跞让智宵收敛笑意,非常严肃地说道:“国中将有大变。” 什么大变? 难道是…… 第257章 都是什么馊主意 韩氏现在明明比赵氏强大,背后还有智氏撑腰,可是韩不信选择了退缩。 这是韩氏家风的原因,一定也是韩不信认为智氏会顶上去。 智氏会顶上去吗?如果智跞的身体状况没有问题,仅是为小弟出头这一点,说什么都不会退缩。 毕竟,小弟跟着老大为的就是遮风挡雨,有了事情老大却显得没有担当,接下来就该是分行李四散的局面了。 偏偏智跞身体状况不允许,大声说话都会一再咳嗽,可以想象赵鞅该是在进行小范围朝会的时候能够有多么嚣张了。 卿大夫与国君开完朝会的当夜,韩不信带韩庚前来智氏拜访。 长辈有长辈想说的话,小辈也有自己的空间。 韩庚聊了一些其它事,话题很快引到了朝会上的重点,说道:“中军佐一再以‘邯郸’乃是邯郸氏封地为由,强迫归还‘邯郸’地。不知智氏有何举措?” 智宵答道:“‘贾’地、‘杨’地、‘阴’地……诸多土地乃是诸侯所有,其后裔如今仍在,怎不见归还。” 周王室分封了七十一位诸侯,后来又有许多异族被归纳到诸夏体系。这些诸侯国先后遭到灭亡,后裔却是大多留了下来。 如果谁开发出来的土地就永久归于谁,哪来那么多的列国兼并? 韩庚知道智宵的意思,只是不断苦笑没有吭声。 智宵又说道:“以法理‘赵’地如今仍旧乃是祁氏之土,不见中军佐提起归还之事。” 这个不是胡扯,晋景公灭掉赵氏之后将“赵”地划给了祁奚,后来赵庄姬向祁奚讨要,恰好晋景公需要赵武复立赵氏也就暗示祁奚将“赵”地交给赵武,期间可没有文书上的交接,等于是没有得到国家的认证。 韩庚一听这话有点傻眼。 祁氏?自从祁奚冲刺卿位失败,祁氏就全面衰弱了下去,后来又经过晋厉公一朝的混乱,“三郤”惨死之下,郤氏在晋国除名,连带栾氏、祁氏也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致使栾氏、祁氏就此一蹶不振。 可是祁氏再怎么衰弱,以法理来说“赵”地还真是在祁氏名下,祁氏的当代家主讨要“赵”地绝对是显得有理有据的事情。 韩庚听了有自己的理解,心想:“智宵这是明示,赵鞅能够推出邯郸稷,韩氏可以把祁氏推出来?” 那个“赵”地是什么性质?它不止是赵氏的祖地,赵氏的列祖列宗也沉眠在该地,同时也是赵氏开发最好的一块地皮。 如果韩氏将祁氏推出来,除非赵氏灭亡,要不然赵氏绝不可能会交出“赵”地。 “邯郸”地是挺肥,问题是“赵”地归属的意义更复杂,韩氏敢推祁氏出来,几乎跟拉起袖子叫喊要跟赵氏不死不休差不多了。 智宵知道韩庚在想什么,笑着继续说道:“若是祁氏事大,可提‘蒲’地归属。” 同样的一块地皮,哪怕很久之前没有归属,后来有人去了也会变成有主人。 这个“蒲”地的性质跟“赵”地类似,它虽然是赵氏的封地,关键问题是没有得到国家层次上的承认,属于赵氏非法占有。 认真论起来的话,拥有“蒲”地合法拥有权的人是国君。 韩庚动作很大地摇着头又摆动手臂,几乎是喊那般,连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晋国有许多土地以归属权来算都属于国君或公族封君,漫长岁月的纠葛与争斗之下,它们落到了卿位家族的手中。 韩氏将“蒲”地归属的盖子掀开,可能让晋君午想起不开心的事情,进而再为难赵氏。 问题是什么?不独赵氏占了国君的“私产”,现存的卿位家族有一家算一家,谁不是赵氏那般模样。 一旦将这个盖子掀开,公族封君固然没有实力搞一出“清君侧”的活动,还是会让卿位家族脸上很不好看。 由韩氏来掀开这个盖子,得罪了所有卿位家族不说,自己也把自己给干了。 所以,韩庚很纳闷智宵都在出什么馊主意。 智宵对韩庚的反应先是莞尔,随后说道:“这不行,那不行,此事便无解了。” 其实有办法,韩氏强硬一些,再让智氏出来站台,玩谁的拳头大谁有理那一套。 当前状况之下,赵氏没有实力跟韩氏打一场,别提韩氏还跟智氏结了盟,赵氏对上智氏、韩氏没有取胜的可能性。 赵氏拉上魏氏?那也要魏氏愿意趟这一趟浑水。 魏氏现在就一个心思,不掺和几家的激烈争斗,想要的是赶紧消化胜利果实。 韩庚问道:“如此……,便拖着?” 是啊,打又打不起来,光扯皮也只是扯皮,拿时间去耗,耗到不了了之也是一种策略。 智宵摇着头问道:“中军佐何人也?” 韩庚立刻苦着一张脸,说道:“是啊,中军佐何人也。” 以赵氏当前的状态,正常情况下应该舔伤口,极力避免与现存的卿位家族产生新的矛盾。 赵鞅继续保持强硬,大概认准了韩氏就是软蛋,智氏因为智跞身体状况以及需要消化胜利果实不会轻动。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则“邯郸”地的主人确实是邯郸氏,赵鞅必须争,哪怕无法将“邯郸”地要回去,争才能存在争议,不是就那么默认“邯郸”地不再归于赵氏所有。 智宵问道:“韩氏可有后悔夺占‘邯郸’地?” 但凡韩庚的答案是“有”这一个字,智宵需要重新审视智氏跟韩氏的盟约了。 韩庚纠结了很久,答道:“此等事情,怎有后悔可言。” 那就是看到有便宜可占,真正去给占下来,可是事后的麻烦比想象中大,感觉有点遭不住。 智宵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说道:“不知长辈商议何事?” 这个韩庚知道,稍微犹豫讲出来:“我父提议以‘鄋瞒’之地换取中军佐妥协。” 所谓“鄋瞒”之地在“邯郸”以东,以目前的地理环境被大河两条主干道包在中间。它目前还在中行氏的控制之下,因为中行氏必定在晋国除名的关系,到底会落到谁的手中,看的就是谁的动作最快。 智氏的智罃很喜欢搞“慷他人之慨”这种操作。 现在怎么回事?韩不信学上了! 第258章 不得不讲重话了! 什么叫作“慷他人之慨”呢?就是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做人情,让第三方记住自己给予的恩惠。 智罃干这事的时候,一般是拿战败国的赔偿来做人情,也就是已经到手的东西,怎么分配还没有做出最终决定,具有一定的操作空间。 那个“鄋瞒”之地目前属于中行氏,虽然中行氏注定会在晋国除名,可是“鄋瞒”之地还没有被韩氏攻下,等于土地主人还是中行氏。 韩不信提议将“鄋瞒”之地让给赵氏,在智宵看来主意一点都不美妙,乃至于事情办得很差。 首先,韩氏要先将“鄋瞒”之地拿到手,转赠赵氏才算是一种人情,对吧? 再则,智氏将中行氏的遗产视为自家的遗产,韩不信连征求智跞的意见都没有,很直接提出要将“鄋瞒”之地给赵氏,没有想过会得罪智氏吗? 韩不信一定想到了,只是要将难题丢给智氏,韩氏再一次一点不想担当后继的责任与麻烦。 有韩氏这样的盟友,真是智氏的不幸啊! 智宵提议韩氏去攻占“邯郸”地,虽然谋划获得“寒氏”地,可是不管有什么谋划,没有撇开不认账的操作,不是跟韩氏一起在承担来自赵氏的压力吗? 本身韩氏主动将“寒氏”地让出来给智氏,出发点也是为了拉上智氏一块扛住赵氏,要不然韩氏一定想要拿下完整的“邯郸”地。 智宵收敛起了笑容,说道:“若赵氏攻打韩氏,智氏必然鼎力相助;赵氏攻打智氏,宵……怎有韩氏定然避在一旁坐视之猜测?” 这是一个很大的指责,直接说韩氏没有担当了。 韩庚立刻露出一脸的诧异,说道:“两家为盟,韩氏怎会做出此事。” 可是,韩氏的一贯行为,无不表现出缺乏担当。 这样的韩氏能不让旁人心生怀疑吗?别说是智氏,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家族都会有类似的担忧。 智宵也不藏着掖着,有些话还是需要通过韩庚来让韩不信这位韩氏之主知晓,也就说道:“‘鄋瞒’之地乃是荀氏所有,智氏亦为荀氏一员,不到万不得已怎会坐视祖宗之地归于他家,遑论持有者乃是智氏当前大敌赵氏。” 韩庚露出一个愕然的表情,呢喃道:“正卿明言相告,智氏占地实多,已有成众矢之的迹象,不欲再添食邑……” 虽然韩庚是在呢喃,其实就是在向智宵解释,韩氏为什么会有将“鄋瞒”之地划给赵氏的提议。 这里也有智宵不要脸的地方。 如果智氏还认可跟中行氏是一家,为什么不在内战期间支持中行氏,相反在中行氏被认定为叛逆之后,智氏出兵攻打中行氏的封地。 智氏有便宜占的时候不认中行氏这家亲戚,轮到有好处倒是讲同为一家人了,着实显得智氏在亲情观念上面非常灵活,道德底线也在随时做出调整。 智宵很是无语地说道:“卿族之家岂会嫌弃土地增多。祖父有此言,不过留存彼此颜面。” 韩氏一定能懂的吧?懂了,偏偏还要当真,不是在耍小聪明,便是一个真正的大聪明。 那个“鄋瞒”之地其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当地在大河改道的时候,完全是真正意义上的重灾区。 大河改道一百多年过去,主干道直接劈叉成了两条,位处两条大河主干道中间的“鄋瞒”之地,其实能够视作一座岛屿,只是这座岛屿着实太大罢了。 因为是重灾区的关系,使得“鄋瞒”之地的基础设施不但被全部摧毁,城池泡了太长时间的水遭到废弃,土地遍处的泥沙,百年过去还有三成左右的区域是湿地环境。 因为造桥困难的关系,成为大岛屿的“鄋瞒”之地在对外交通上极其不便,也就是哪怕开发出来,产出想要向外运输会显得非常麻烦,其它事务也会因为交通不便困难极大。 智宵对“鄋瞒”之地并不重视,并且谁拿了“鄋瞒”之地都要与齐国变成邻居,后面这条才是真正的大包袱。 齐国一直在努力重新成为霸主,注定会是一个消停不下来的诸侯国。 晋国是现任的霸主,也就是齐国的挑战对象,哪个家族位处两国相连的边境线上,平时的小摩擦不会少,对晋国的卿位家族来说小摩擦不算什么,随时有大战爆发的可能就难免牵制精力以及其它方方面面了。 智宵都猜到赵氏一旦拿下“鄋瞒”之地后会怎么做,一定会让赵鞅在卫国的操作手法重现,三天两头制造摩擦,再时不时越境掳掠一番。 卫国削弱到当前程度,固然跟卫国一再作死有关,跟赵氏一再攻打卫国的关系也是极大的。 现在的赵氏对同等的卿位家族来说,确实是显得比较弱小,拿到外部去比较的话,赵氏起码比郑国、卫国、鲁国强大,再有赵氏是晋国卿位家族的加成,对上齐国、宋国打起来,输赢还真不一定。 韩庚的脸色有些差劲,问道:“如此说来,‘鄋瞒’乃是智氏必得之地?” 过分了啊! 智氏的封地已经那么大,再将“鄋瞒”拿到手,岂不是一个智氏就占了晋国四成以上的疆域。 一个家族控制的地区占到了整个国家的四成,且不论这个家族到底强不强大的问题,要问这个家族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智宵也就将赵氏拿到“鄋瞒”会向炮制卫国那般来对待齐国说出来,再接着说道:“韩氏若愿将‘邯郸’地交给赵氏,自是无后顾之忧。” 这里在暗示的是韩氏随时会跟智氏解除盟约。 韩庚就很郁闷了! 现在谈的不是“鄋瞒”的最终归属吗? 扯上韩氏会悖盟,不止是信任感产生危机,智宵还看不起韩氏的担当啊! 然而,韩庚心里就没点数,发现韩氏的所作所为过于缺乏担当这一点? 智宵与韩庚对视,非常认真地说道:“韩氏此次退让,日后恐要步步退让,一则退无可退,直至两家交锋;二或是韩氏一退再退,沦为以前境况。” 这句话只有韩氏的核心成员听得懂。 没有韩须与韩不信两代人的努力,韩氏迟早沦为赵氏的附庸。 一个堂堂的卿位家族成为另一个卿位家族的附庸?韩氏不成了中行氏第二了嘛! 范氏拉着中行氏一起死。 赵氏会将韩氏带往何方? 智宵知道跟着赵氏混的韩氏出现何等结果。 问题是韩庚以及韩氏其他成员不知道。 范氏拉着中行氏一起死就发生在当下,韩氏会怎么联想,比较显而易见吧? 第259章 成年的世界步步惊心 因为智宵和韩庚都不是一家之主,两人的身份却是注定会在家族中存在足够份量,有些话由他们来讲开会更好。 事后,智宵会将谈论的内容禀告智跞。 同样的,韩庚必须将跟智宵说了什么告诉韩不信。 等于说同一件事情转了一手,最终的效果会达到,不由两个家族的一家之主直接提起来,中间存在了很大的转圜余地。 智氏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暂时不提,且来看看韩庚转达智宵意思之后,韩氏究竟是个怎么样。 “不争不抢乃是我家门风,与谁为友为敌皆是此般模样。” 韩不信的意思是,韩氏可以背不大不小的黑锅,责任重大且后果严重的事情,能避当然就避,一旦无法躲避就干脆认输退场。 如果连认输都无法退场,韩氏可以跟敌人玩一手化敌为友,甘愿成为胜利者的小弟。 至于之前的盟友?什么盟友,不知道啊! 同为韩氏的核心成员,还是韩氏的未来家主,韩庚怎么能不知道家族的理念呢? 可是,韩庚作为一名年轻人,成长过程中根本没有遭遇到什么挫折,一些道理明白归明白,少年心性之下难免觉得这等门风过于软弱,人也要活得相当憋屈。 韩庚木着脸说道:“宵乃是有为之人,担任家主有何等作为且不论,仅是征战之才便可为我家获利之本。” 讲实话,韩庚对智宵的为人还是无比认可的,认为智宵这人恩怨分明不会做作,该是针对赵毋恤从来没有退让,分配利益方面显得公平公正。 遇到了这样的盟友,一下子就能明白该针对谁,不用死脑细胞去自己猜,可以将那些精力用在正确的方向。 在利益分配上的公平公正最为重要,谁付出了多少没有被抹去,有多少付出就得到相同的收获,一下子就令人干劲十足了。 韩不信叹息了一声,说道:“卿族从未有真正友好。此次智宵提议我家得‘邯郸’地,用意乃是使赵氏痛恨于我家。” 韩庚用困惑的表情问道:“既如此,为何父亲仍旧拿下‘邯郸’地。” 到了嘴边的肉,有不吃下的道理吗? 韩氏的道理则是好处要,可是责任一点不想担,还要装点得韩氏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这一套在韩厥时代已经被超常发挥,韩氏随后的几代掌门人则是没有韩厥的功力,要是出现“伪君子”这个词的话,一定会被用在韩氏身上。 当前,其他人会一边称赞韩氏有君子之风,背地里谁不是在讽刺韩氏表里不一? 可是吧?其他人因为韩氏至少还伪装的关系不会当面骂,乃至于骂的时候要小心翼翼,其实已经是韩氏的成功了。 像赵鞅经营自己嚣张跋扈的人设,没有少被人当面骂,骂的人大多数死了,极少数活着也是一再受罪。以至于赵鞅的名声真心挺差。 韩不信必须教韩庚一个道理,说道:“我取‘邯郸’地,取便为取,担负赵氏怒火之人不该为我(韩氏)。为此,赠‘寒氏’予智氏,智氏独大之下,赵氏与世人痛恨乃是智氏。” 哪怕韩不信是自己的父亲,韩庚也在心里评价韩不信真不要脸。 智氏获得“寒氏”是智果率军夺取,关韩氏什么事? 智氏可以拿下整个“邯郸”地,偏偏让韩氏来拿,真要一点感激都没有? 如果韩氏是这样的家风,作为下一任家主继承者的韩庚都觉得无耻,并且绝对是在自作聪明。 韩不信伪装了老实厚道人大半辈子,哪能猜不出韩庚当下的心态是什么? “他人看破与否,我自维持家风,定有看不破之人。” “智氏为何选我家为友?恰是家风使然。” “祖宗之法若无用处,何至成我家门风。” 韩不信说上面那三句话的时候,表情无比的严肃。 其实,韩氏至少还会伪装,不像其他另外那些家族装都不装。 大多数家族不作伪装,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死了。 有比韩氏更可恶的家族存在,其他人要骂也不会骂韩氏。 这叫什么?比烂啊! 总有更烂的人会顶在前面,不对吗? 韩氏也烂,却不是那么烂,有更烂的人吸引火力,不是铁了心要针对韩氏的话,试想其他家族挑选朋友,会选择谁呢? 话讲得那么透彻,韩不信认为韩庚该懂的一定懂了。 韩庚确实听懂了,只是内心里的羞耻感也更重了。 说到底,韩庚是个年轻人,比起复杂的玩意,更喜欢简单明了的操作。 再则,年轻人谁不追求恩怨分明,乃至于就是图一个痛快,从不考虑会出现什么后果。 韩庚问道:“我家随时与智氏解除盟约?” 韩不信以为韩庚是过不了跟智宵友情的这一关,极其严肃地说道:“类我等之人,何来友情。为重家族传续!” 不是答案,却也是答案。 在韩不信领导下的韩氏,想要找的是一个靠山,为的是让智氏顶在前面,好让韩氏不显山露水。 到目前为止,智氏作为韩氏的靠山还显得有担当,韩氏也没少帮智氏出力,算作一种良好的各取所需。 韩不信在等着出了赵鞅死活要拿回“邯郸”地期间,智氏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一旦智氏不顶上去,宁愿放弃“邯郸”地都不会跟赵氏硬顶。 这不是韩氏打不打得过赵氏的问题,韩不信怕的是韩氏变成了智氏用来消耗赵氏的工具,乃至于后面再被智氏将赵氏、韩氏一块端了。 韩不信并不觉得自己的担忧多余,智氏能够那么对待同出荀氏的中行氏,说明智跞是一个为了利益不顾其它的人。 面对智跞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韩不信不存着随时背叛的想法? 韩不信今天要让韩庚了解什么叫现实,一些话讲得非常透彻,直接让韩庚听得一愣一愣,乃至于韩庚变得有点怀疑人生。 随时有可能放弃“邯郸”地? 韩氏在有需要的时候,一点犹豫都不会有,必定马上立刻跟智氏解除盟约? 甚至说,韩氏上一刻跟智氏解除盟约,下一秒会攻击智氏? 韩庚不止觉得成年人的世界太肮脏,着实也是充满了危险啊! 第260章 这是想干嘛!? 晋国的卿位家族之间,他们的朋友与敌人关系会随着利益纠葛出现变化,历来不是一成不变。 其实,其他家族也是相同的情况,有共同的利益追求才是朋友,出现利益争斗立刻翻脸。 所以,根本不用那谁去讲那一句“国家与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话,他也只是在进行总结,道理则是早就摆在人们的眼前了。 另外,是朋友还是敌人,很多时候根本无法一眼分辨,乃至于跟敌人结盟去对抗另一个威胁更大的敌人,类似的操作屡见不鲜。 所以,什么敌人的敌人是自己的朋友这句话,真的不是那么绝对。 赵鞅在小范围朝会上闹,在大朝会上也闹,乃至于回家之后继续闹,关于“邯郸”地归属谁的这一件事情,怎么可能不越闹越大? 因为赵鞅闹得太凶的关系,晋国近期在国家大小事务的层面已经有停摆的迹象。而这已经不是赵鞅第一次这么大闹特闹,上一次是赵氏自己的家务事,闹到演变成了一场规模浩大的内战。 会哭的孩子确实有奶吃,晋君午被赵鞅闹得头疼,派人传话给韩不信,要求韩氏在“邯郸”地归属问题上进行让步。 同样占夺了“寒氏”地的智氏,晋君午并没有派人表达什么意见。 赵鞅不止是在给韩氏压力,没有忘记“寒氏”落到智氏手里,闹的时候经常会带上智氏。 有意思的是,晋国的大小事务停摆,事不关己的那一帮人在赵鞅不断闹下去的时候,受不了之下将事情的结症归到智氏与韩氏的头上。 他们一来不想国家继续停摆,再来则是怕有一天类似的事情会落到自己家族头上。 什么事情?就是谁的实力强可以任意夺占土地,无视了在法理上土地归属于谁这一条。 他们这是最大的双标,自己有实力夺占其他家族土地的时候,没有看见在乎什么法理。 要是上升到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交锋层面,还能因为某块地皮是这一个诸侯国所有,有实力又有机会去夺占,结果不去付之行动吗? 今天又是一个开大朝会的日子。 智跞事先通知智宵一块参与,并且嘱托智宵带甲持械。 贵族持械是礼仪的一部分,穿着甲胄上朝也是平常事。 让智跞特地吩咐智宵带甲持械,能够视作在释放一个信号,今次大朝会一定要让某人好看。 目前没有固定的朝会时间,同时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坐在官位之上,不管官职大小,反正都是待在自己家里办公,没有国家建设的公廨。 之所以是朝会,无非就是国君在场,又是在国君的“家”里面。 到了需要开朝会才能够决定下来的时候,只说明那一件事情存在极大的争议,还是谁都不服谁,不可能轻易做出退缩的大事。 智跞带上智宵前往宫城的半途会合了韩氏父子。 “庚近来为何不来玩耍,几次前往寻找皆不在家中?”智宵特地邀请韩庚跟自己同车,遭到拒绝之后,干脆自己上了韩庚的车。 “这……,近来诸事繁忙。”韩庚先给一个解释,随后问道:“宵何事寻庚?” 韩庚这一段日子就是在刻意避开智宵。 自己那位老父亲讲的一些话,着实是让韩庚感到太过震撼,三观方面遭受了较大的动摇。 韩庚怕的是与智宵见面之后藏不住,干脆来了一个避而不见。 韩氏两父子交心时,没有任何的外人在场。 智宵没有刻意去观察韩庚的表情,随口说道:“乃是‘邯郸’地之事?” 韩庚脸色僵硬了一下下,讪笑着说道:“乃是个人私事。” 智宵拍了拍智宵身上的皮甲,使得韩庚好不适应,说道:“日后赠庚战甲一套。” 老智家遵守与老魏家的协议,没有对外贩售甲具,市面上根本见不到老智家的任何一套铁甲。 关于智氏新式甲胄的防御力早就历经多场战役的考验,以前那些试验品不提,最新款的甲胄已经证明了自己,有贵族上门出千金相求都得不到一套。 这个“金”不是金子,乃是铜。 贵族使用铜的时候,一“金”就是一块经过特别处理的黄铜,一般是马蹄金的款式,重量约是现代的三百克左右。 韩庚想推脱,可是又很想要一套智氏的新款甲胄,嘴唇动了动,要说的话变成了:“如此便谢过宵了。庚亦取强弓相赠。” 老韩家制作弓的手艺一绝,一些特制的弓不止美轮美奂,实用性方面也远远超过其他家族。 他们的特制弓并不贩售,同时极少拿来送人,只有内部的神射手才会得到赏赐。 一路上闲聊之中,智宵多少察觉到了韩庚的不对劲。 有时候就是看破不说破,例如智宵猜测韩氏要放弃“邯郸”地这一点。 再往前走一段路程,他们碰上了魏侈的队伍。 行走在前的智跞跟魏侈打招呼,没有邀请魏氏通行,给驭手的吩咐则是紧紧跟着老魏家的队伍。 结果就是,智氏、韩氏和魏氏好像是一伙的,来到宫门的时候,一干公族成员频频侧目。 “赵氏父子已入宫城。”智跞让智宵走得更靠近一些,给出了提醒 智宵一听秒懂,站在原地让智跞先走,召来范蠡进行了一些吩咐。 入宫之后,作为智氏盟友的韩氏已经自成一队,中间魏侈特意去找韩不信说了一些话,会说什么也不难猜。 魏侈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看到公族的反应也该知道被智跞利用了。 另外一条,魏侈看到智跞带着智宵一起入宫,并且智宵的打扮显示出了会有大事发生,连带韩氏父子也是带甲持械,有心向韩不信打听到底什么个情况。 讲道理的话,到了开朝会的大殿,各个家族的护卫就必须留在广场上。 至于参与朝会的大臣或贵族,不是出现特殊情况,国君有特意的安排,他们并不用解剑,能够腰间佩剑入殿。 “君上请诸位卸甲,佩剑亦留在殿外。”有宦官特地拦住众人。 这是早就做好安排,还是国君得知情况不妙才临时加的要求? 然后,晋君午或者谁想干什么!? 第261章 剑拔弩张 “拿下!” 豫让、张孟谈当即带着智氏的武士冲上来,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将宦官控制住。 其余的智氏黑甲以及武士,他们也是围了上来,用最快的速度将智跞和智宵保护在中间。 突然间出了这么一种状况,好些人压根就没能反应过来。 比如说韩不信以及韩庚,他俩先是惊讶,随后惊恐,再来慢慢恢复镇定,回过神来也在韩氏护卫的团团保护之下了。 再说魏氏,他们的武士以及甲士在智氏所属人员行动时,用极快的速度将魏侈保护起来,并且还做出了准备厮杀的布阵。 广场之上其他家族的护卫人员,他们看上去懵了一下下,反应过来的时间先后不一。 赵氏的武士想冲进大殿,可是殿门口已经有智氏、韩氏以及魏氏三批人,把入殿的通道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如果赵氏武士冲上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们需要先通过魏氏的防御圈,魏氏会不会让赵氏武士通过呢? 魏氏让赵氏武士通过,接下来他们还要再闯韩氏的那一关,考虑到魏氏让他们通过,一贯很怂的韩氏应该不会阻止。 困到智氏这一关,智宵连国君的宦官都拿下了,对今天的情况有所怀疑,怎么可能让赵氏武士进入殿内。 这样的话,一番厮杀不是可能,而是绝对会在殿外爆发。 话说,豫让怎么成了智氏的一方,不应该被按照叛国罪处死了吗? 乃是智宵成功说服了智跞,再由智跞一系列操作给豫让脱罪,期间魏氏也出了一点力气。 事后,智宵跟豫让促膝长谈了一整夜,主要是讲两个人各自的理念。 豫让是一位爱国者,至少目前还是。他杀梁婴父的因素挺多,其中包括认为就是梁婴父一直在挑拨离间,以至于卿大夫之间矛盾不断;再来就是梁婴父不但是个小人,还是一个非常贪婪的小人,出使期间收受来自齐国的贿赂,致使出使任务失败。 在当下,智宵的理念也是恢复和稳固晋国的霸权,有着一整套听上去非常有可行的行事方案。 所以,智宵与豫让算是理念相合,自然而然也就成功招揽了豫让为自己效力。 “这是为何啊?”宦官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看上去疑惑不解。 是啊,到底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一出?其他人也在等着智宵解释。 智跞好像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干脆闭上眼睛做出正在养神的姿态。 韩不信看上去很是惊疑不定,目光频频在现场众人身上来回扫。 得到重重甲士保护的魏侈则是非常镇定,大有一副等待看好戏的架势。 其余在殿外没来得及入殿的贵族,包括众多家族的武士,他们的情况更为复杂。 属于智氏阵营的贵族,他们非常自觉地靠拢,又在自家武士的保护下缓慢靠近殿门,随时等候智跞下达什么命令。 事不关己又一点不想掺和的贵族,他们也自发地靠拢,选择的却是往外围退却。 韩氏阵营的贵族,他们起初感到很迷惘,后来像是得到什么示意,集结之后靠拢向智氏所属贵族的位置,看上去会跟随行动。 魏氏阵营的贵族,他们一样得到了指示,自成一个防御圈子占据广场中心位置。 至于赵氏的附庸贵族?之前挂靠或投靠赵氏的贵族,很多在内战阶段家破人亡,没有在内战中消失的家族,又有相当数量被赵氏直接吞并,以至于赵氏目前的附庸数量非常少。 因为内战中损失惨重,再加上事后又有大批被赵氏吞并,搞得幸存下来的贵族对赵氏归属感变得不强,乃至于随时想着脱离。 所以了,突发事件发生之后,属于赵氏的附庸贵族一再犹豫之下,过去了一段时间还是愣在原地什么都不做。 韩不信示意韩庚过去问问智宵,想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韩庚走了过去,智氏的武士也真的让开道路,想问没问之前,智宵先说话了。 “平日不需卸甲解剑,今日为何需要?此宦官亦有异状,殿内恐有埋伏。”智宵说道。 殿门外的人,离得近的都听到了智宵的话。 他们也知道一点,平时确确实实不需要卸甲,解剑入殿更是从没有的事情。 仅仅是这一点,还真的就是异状。 只不过,考虑到各个家族今天带来的武士数量比较多,再则智氏这边有些杀气腾腾的模样,今天显示出了不平常,国君临时让想入殿的人卸甲解剑,道理好像说得过去? 道理是那样的道理,问题是晋君午与赵鞅并非平常人,尤其赵鞅什么事情都能够干得出来,怎么可能令人不小心谨慎呢! 智宵那些话说完,有一个算一个的脸色都变了。 “宵是说……”韩庚后面的话没有讲出来,迟疑了一下下回到韩不信身边,轻声说道:“宵认定今日无法善了。儿子亦以为今日有异!” 韩不信想了想,说道:“你携带士兵武士紧随智宵,智宵做何事,你便做何事。” 韩氏是不争不抢,不代表韩氏没有自己的底线。 若是赵氏与国君今天真的埋伏了人手,恰恰就是越过了韩氏的底线了! 魏侈那边也有动作,碍于魏驹今天没有入宫,下令魏燕带上二十人去听从智宵的命令。 那么,智氏、魏氏和韩氏在极短的时间内达成统一意见。 随后,智宵不顾宫城卫士的阻拦,直接带着一大批人入殿,没有在殿内大厅多呆,直接蹿入一个走廊。 殿外气氛很紧张。 殿内的人心情更加紧张。 坐在主位的晋君午几次大声咆哮,奈何也只能咆哮,压根没人顾得上。 赵鞅与赵毋恤并排而立,脸色看上去显得铁青。 尤其是赵毋恤显得蠢蠢欲动,一再被赵鞅用眼神压制下来。 “父亲……”赵毋恤觉得事情要遭,不能坐以待毙。 赵鞅当然知道事情不好,可是智宵的行动太果断,代表着智氏肯定事先做好了相应准备,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只能尽力撇开,认为绝对不能被牵扯进去或抓住什么把柄。 在智宵这边。 智宵刚进入走廊,一道寒光就迎面袭来…… 第262章 杀!!! 套用一句老话,那叫说时迟那时快,智宵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先有行动。 这一道迎面袭来的寒光很快,智宵的动作更快,举剑就格挡,随后一脚踹出,确确实实挡住了袭来的剑,脚也将昏暗下的一道高大身影踹飞出去。 遭到踹飞的这人,他倒飞了足足两米,重重地撞在墙壁之上,发出了很大的碰撞声,剑落到地上的金属鸣声尤其刺耳。 走廊里面看上去有不少人,他们看上去全副武装的打扮,以场合再加上今天的情况,不是事先埋伏的刀斧手又是什么!? 那么多的描绘,其实时间的流逝只是两秒不到。 因为之前情况不确定,智宵没有将剑拔出来,踹飞一人的空档已经拔出了剑,大吼一声:“杀!!!”,率先向前冲去。 长度约有五十米的走廊,宽度约有三米左右,全副武装的人以两人并列,每人的身位再加上间距,百米距离的走廊应该能容得下六七十人? 率先冲锋的智宵根本就无视了向身躯刺来的剑,双手持剑大开大合,一劈、一斩、一刺之下必定能够让一人倒下。 有一道身影越过了智宵,让叫豫让。 豫让有着一手很厉害的剑术,更加难得的是根本不怕死,越过智宵不为展现勇力,纯粹就是觉得拿智氏的俸禄就该出力,尤其智氏帮自己脱罪,再来就是跟智宵理念相合,一定要死人的话,自己愿意比智宵先死。 走廊之内发生了激战。 晋君午的咆哮声音更大,只是吼得太急太快,能听清楚在吼什么的人几乎没有。 早先进入殿内的人,他们的脸色不一。 真正不知道状况的人,他们一个发愣之后,很直接把腿往殿门口跑。 这些往殿门口跑的人,不幸的是被把持殿门的智氏、魏氏、韩氏的武士斩杀当场,幸运则是被控制了起来。 没有往殿门口跑的人,他们则是拔剑摆出自保的姿势,或是冲向晋君午所在的位置实施保护,也能是聚向赵氏父子的身边。 赵鞅的脸色一变再变,眼睛死死盯着站在殿门外的智跞身上。 “父亲?父亲!”赵毋恤在大声呼唤,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 另外一边,也就是殿门之外。 智跞眯着眼睛在与赵鞅对视,时不时给咳嗽一两声。 同样没有入殿的韩不信和魏侈,他们对真的爆发厮杀有着不同的心情和想法。 韩不信的心情很糟糕,万般不敢相信晋君午或赵鞅敢在今天进行埋伏,一想到如果是晋君午和赵鞅合谋干出这种事情,一种从骨头冷到皮肤的感觉就冒出来。 进行埋伏对吧?用最小的成本解决掉竞争对手,竞争对手被干掉之后,背后的家族等于失去了首脑,再强大的家族没有人来领导,有多少实力也发挥不出来。 因此,一旦成功埋伏干掉对手,几乎也就等同于获得了胜利。 韩不信在想的是,到底是晋君午一个人干的,或者跟赵鞅勾结了起来,认为最大的可能性是两人进行勾结并策划实施,要不然晋君午哪来那么多武士。 晋国的一国之君究竟是什么境况?公族的封君都一再阳奉阴违,等于国君连公族封君都控制不了,手头里几乎没有可用的力量,距离成为真正的摆设只差出现一个权臣掌控全局了。 所以说晋君午没有能力办成今天这种事情。 另外,赵氏策划并实施的话,不可能绕过晋君午这个人,没有得到晋君午的首肯,那么多武士怎么埋伏在大殿内部的走廊? 韩不信正在思考着,猛然间听到一声利刃入体的声音,随之闷哼也传进耳朵里,转头看去看到的是智跞杀掉了那名宦官。 同样看在眼里的还有魏侈,只不过魏侈给了智跞一个笑容。 韩不信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心里产生的只有惊惧,稳下来之后想到了什么,同样给了智跞一个微笑。 不能让宦官活着! 这个宦官活着,接下来该怎么对待国君? 又或者宦官胡乱攀咬之下,会牵扯进多少家族,里面又有多少真正参与了今天的事情? 杀死宦官成了一件必须做的事情,由智跞来动手再恰当不过。 智氏可以用这个举动表示对晋君午的妥协,也就是再怎么追究都不会追究到国君头上。 毕竟,晋君午是一国之君,无论做了什么事情,只要各位卿大夫不想晋国换一位国君,无论再怎么愤怒还是要忍一忍的。 最重要的是,智氏暂时没有能力取而代之,不管晋君午在其间攀岩什么角色,最好将晋君午摘出去。 晋君午这个人心思多,事实也证明心比天高命比纸博。 换一位新的国君,代表着未知的变数。 智氏还没有到不顾影响为所欲为的时候,现在选择吃下这个亏,能够博取中立方的同情,魏氏和韩氏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站在智氏这一边。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家要什么真相。”智跞在继续与赵鞅对视,杀掉宦官之后还对赵鞅笑了笑。 赵鞅也看到了智跞杀死宦官,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 “今日之事,我家逃不过了。”赵鞅低声对赵毋恤说道。 赵毋恤已经拔出了剑,耳朵里听着传来的厮杀之声,一时间没有注意听赵鞅在说什么,只有“啊?”一声来表达困惑。 “维持当前格局乃是智氏想要之事,便是我家所为,智跞亦不会发难。只是……,我家在诸事难以寸进,需得事事退让。”赵鞅转头看向走廊的方向。 浑身浴血的智宵慢步走了出来,一边迈步还一边用护腕在墩剑身上的血迹,脚步缓慢地走向台陛,站定之后对晋君午无声行持剑礼。 晋君午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愤怒,总之是哆嗦着嘴皮子,喊声了:“大、大、大胆!” 身一血以及挂着碎肉、内脏的智宵,无论血、碎肉、内脏,反正都是敌人的。 智宵解决了自己负责的那条走廊,还杀到了其它位置,清除玩持械的人才出来,整个过程也就耗时一炷香的时间。 由魏燕和韩不信带人共同负责的区域还在激战,听动静还挺大的? 只是,智宵没有亲自去帮忙的意愿,转头看了同样浑身浴血的豫让一眼,给点了点头。 豫让行礼,喊上二十来名智氏的黑甲,快步向还在进行激战的位置跑去。 坐完这个举动的智宵转身面向赵氏父子,咧着嘴对赵鞅笑了笑,再将目光转到赵毋恤身上。 赵毋恤被智宵盯着是什么感受?只知道小腿肚在控制不住地一直发颤啊! 第263章 到底谁策划的!? 赵毋恤应该感到害怕吗?先不提是不是做贼心虚的事情,看看智宵当前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今年十五岁的智宵,身高已经有一米七出头,身高多长不重要,重要的是身穿重甲,甲胄之上的血正在往地面滴落,一些碎肉以及内脏挂在甲胄之上。 上过战场的赵毋恤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见多识广,可是还真没有就近看过浑身浴血的人,不用说那人是刚刚冲进走廊大杀特杀的智宵了。 因为赵毋恤本身就对智宵有敌意,并且敌意还非常浓,即便是平时被智宵注视都会产生心理压力,不要提当前这种状况之下了吧? “勿慌,你乃赵氏宗子,站稳!”赵鞅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赵毋恤听到了赵鞅的话,一颗“砰砰砰”快速跳动的心脏还真慢慢稳了下来,只是小腿肚还是无法控制地在发颤。 “宵。”赵鞅对智宵招了招手,示意走到跟前。 智宵还真就走向赵鞅,期间连犹豫都没有。 一身的重甲,即便被十数人攻击,也要攻击者能一下将智宵杀死,一旦智宵没有极短时间里受创身死,距离极尽之下的攻击,想杀谁就杀谁。 所以,智宵需要犹豫什么? 赵鞅这一刻无比赞叹智宵的勇气,心里很难免不拿智宵与赵毋恤对比,一比之下感到非常心塞。 只不过,赵毋恤不是还小吗?还是众多庶出子嗣的一员,前期缺乏了相关的教育,成为赵氏宗子之后,赵鞅面临的事情太多,着实是让一些教育没有来得及补上的机会。 智宵来到赵鞅身前一米站定,问道:“翁人有何吩咐?” 能够看得出在场赵氏阵营的人很紧张,一个个绷着一张脸,或是恐惧,也有目露凶光的人,他们很一样的是手摁在剑柄之上。 赵鞅看上去倒是无所畏惧,笑呵呵地问道:“埋伏之人,众也?” 智宵做出了一副回忆的表情,一小会才说道:“宵所杀之人,应有三十余众,麾下斩杀或有四十余人?” 什么玩意? 也就是说,光智宵一个人就干掉了三十多个? 赵鞅一阵“哈哈”大笑,无比开朗地大声说道:“好、好、好!一人斩杀三十余,此佳婿何处寻觅啊!” 智宵也跟着一阵大笑,很突然地收敛笑意,非常认真地说道:“此为小道。宵亦率军屡败诸侯,初战败宋、卫、鲁联军,再战灭齐军五万,后击退七万楚军,近期歼灭三万齐军,又有接连消灭三千、五千、上万齐军履历。至今未尝一败。” 这些事情也就发生在这两三年。 真正发生过战役,大多数人都有了解,只是合在一起讲出来,还是足够令人感到震撼。 算一算就知道了。 智宵从初次统兵出征,到今天这个时候,先后在战场上击败的敌军数量,加起来怎么都超过十七万了。 最重要的是什么?智宵十五岁就成为一名常胜将军,确确实实还没有失败的例子。 年龄是重点! 十五岁的智宵就能做到那么多,取得这等成绩,以后还能取得什么成就? 多少十五岁……,不,或者说多少活到老的人,同样是卿位家族的出身,还是作为核心成员,他们有智宵的战绩吗? 晋国漫长的历史中,比智宵战绩更辉煌的人绝对有,只不过他们是古人。 要比就拿当代人来比,不是吗? 这时,智跞领队,魏侈、韩不信等人,一大堆人已经步入殿内。 他们走进来时,一股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贵族嘛!哪怕没有亲自杀过人,谁还没有出征的经历,闻不得血腥味呢? 智跞完全是看到智宵直面赵氏父子才选择进来,要不然还要等各处厮杀真正结束之后。 因为智跞带人进来,气氛方面肯定是要变一变。 比如说,不想也不敢掺和的人,他们现在就更是要退得远一些,免得天降横祸。 有立场的那些人,他们需要赶紧摆明立场,团结到自己的老大哥身边。 现场也就变成了智跞领头,直面赵氏阵营的那些人。 从人数来看,智跞这边显得人多势众,尤其是魏侈和韩不信带着自家的附庸在凑数。 在今天,只要事情没有水落石出,魏侈确实会站在智跞这一边。 事情的可疑之处在于赵鞅太早入殿,偏偏埋伏的刀斧手没有行动,摆明刀斧手就不是用来对付赵鞅的。 既然埋伏起来的刀斧手不是针对赵氏,没有入殿的家族都有可能成为袭击的对象,其中也包括了魏氏,魏侈还怎么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正卿。” “中军佐!” 智跞和赵鞅都无视了又在颤着嗓子咆哮的晋君午,看似温和地互相问候。 “上军佐,下军将。” “中军佐。” 赵鞅怎么会忘了韩不信和魏侈呢? 只是韩不信和魏侈脸色看上去就没有那么轻松,看赵鞅的眼眸里有怀疑,更多的是忌惮。 赵氏啊!一个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的家族,会干出什么事情都不令人意外。 “若说今日之事,鞅只是知情,未做干预,不知正卿、上军佐、下军将可愿相信?”赵鞅问道。 说知道,可是没有插手,倒是符合赵鞅的为人。 智跞沉默不语。 魏侈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韩不信却憋不住,问道:“中军佐早知此事?可知乃是针对何人?” 赵鞅轻轻笑了几声,说道:“怎不能是某人想对我等一网打尽。” 晋国的卿位家族,有一家算一家对某人都是祸害,对吧? 晋国的几代国君,哪位不想全面清除掉卿位家族呢? 可是,从卿位被设立的那一刻起,哪怕是设立卿位的晋文公也办不到,别说后面的历代之君了。 最为接近成功的是晋景公,只是晋景公落得一个掉进粪坑溺亡的结果。 反抗最激烈的晋厉公,一番所作所为直接让名义上还是公族的郤氏除名,连带一样是公族的栾氏变得一蹶不振,倒是肥了赵氏和智氏。 后面的晋悼公其实也用扶持中小家族的方式,极大削弱了卿位家族的实力,有问题的在于晋悼公而立之年就薨逝了。 赵鞅一副不屑说谎的作态之下,包括他在内,几位卿大夫都转身看向台陛上正在跳脚的晋君午。 “寡人不知……,寡人非是主谋……。不对,便是寡人所为,尔等可敢弑君!?” 那么,晋君午到底是不是主谋,又有谁参与啊? 第264章 还能这么干??? 但凡有得选,没有大臣会愿意背上一个弑君的名头。 在晋国这边弑君也有魔咒,例如赵盾弑君之后,赵氏在赵朔、赵同、赵括这一代覆灭,不是“三郤”过于嚣张让晋景公害怕,晋景公也不会想到由赵武来复立赵氏,打算让赵氏让成为“三郤”的靶子,再让韩氏被拖下水。 晋国还有一个因为弑君而彻底没落的顶级家族,也就是栾氏。 作为一个老阴哔的栾书搞阴谋诡计一辈子,临老之后碰上一个不讲理的晋厉公,万般迫不得已之下干出了弑君的操作,栾书的聪明之处是将弑君救晋国这件事情明说出来,致使智氏、中行氏、范氏、韩氏、魏氏和赵氏落下了人情,栾氏在其余卿位家族的保护之下才没有在晋国除名。 晋国在任上被弑杀的君主明面上有两位,意外死亡的君主数量就有点多了。 总之,可以选的话,真的不会有大臣愿意担上一个弑君的名头。 智跞想弑君吗?不想,一点都不想。 其余人呢?或许有中小贵族愿意背锅,可是他们的份量太小,背不起那么大的锅。 如果智跞想要处理掉晋君午,怎么会杀掉那名宦官呢? 智宵眼睛寻来觅去,找不到那个宦官的身影,暂时并不清楚宦官已经被智跞亲手杀死了。 而智跞亲手杀掉那位宦官其实是在向赵鞅、韩不信、魏侈以及其他人表态,智氏愿意在规则之内继续玩下去,不会选择武力至上。 晋君午一定是没有看到智跞亲手杀死宦官的一幕,要不然但凡脑子里还有一滴脑汁,不会喊出那样的话。 什么叫色厉内荏?当前晋君午就是那模样。 明明怕的要死,偏偏做出无比凶狠的姿态,看着却是有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晋君午再怎么样都是一国之君,还是晋国的国君,哪怕权柄已经丧失极多,还是能够代表晋国的颜面。 自古以来将君主逼得太狠的大臣,除非当代或是下一代篡位,要不谁又能得到一个好下场? 智跞并不知道智宵有干大事的心思,以自己的三观去进行理解,智氏世代作为晋国的卿位家族,以后也会继续在晋国生活下去,有挽救的空间就会想着给家族留下一条活路。 什么活路?弑君不但是大罪,传到列国也会让诸侯心生兔死狗烹之感,杀一名君主让名声臭掉,未来也会成为被清算的理由,诸侯打从心里感到厌恶,不是断绝后路又是什么呢! 在已知的史书之中,除非是改朝换代成功,否则所有弑君者都没有好下场,就问问智跞怎么可能不会产生顾虑。 “乱政之宦官已经被臣诛杀。”智跞给晋君午进行提醒。 那名宦官一旦死了就变得不再重要,死人只是死人,无法再开口讲话,等于抹去了。 当然了,死人真的就只是一具尸体,足够强势也能拿一具尸体来说事,还是怎么说都行的那种。 不管是那一层意义,人已经死了,还能蹦起来再进行反驳吗?一定是强势一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在台陛上跳脚的晋君午很明显地呆住,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搞不懂智跞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宦官死了,到底是国君让宦官那么干,还是宦官受了其他人的差遣,是不是就变成扯不清了呢? 想到这一层的晋君午完全不要脸面,重新坐到主位之后,朗声说道:“寡人要感谢智宵啊!提前得知殿内有歹人,为寡人清除叛逆。”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是极大。 晋君午哪里是在感谢智宵,完全是在指责没有得到允许,更是没有进行事先请示,带兵就进入殿内大杀特杀一通。 什么叫智氏提前知道殿内会有埋伏?是不是智氏在君主身边安插了人手,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至于叛逆?你们听明白了没有,压根不关寡人的事,极可能是范氏、中行氏或哪一家逆贼瞒着寡人布置的! 如果是有实权的君主,不能说绝对干不出这么厚颜无耻的事情,只是会发生的概率极小。 君主有实权,以势压人才是正道,阴谋诡计是在无法以力压人之下才会绞尽脑汁,不得已而去做的操作。 今天,智跞让智宵披甲持械跟随自己入宫,并不是提前知道殿内会有埋伏,纯粹想让智宵站台,威慑赵氏一干等人。 所以了,殿内有埋伏这么一件事情,其实让智跞也是感到异常的震惊,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 这种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么肯定需要查清楚,只不过当前场合不适合深究,至少在掌握一些证据之前只能冷处理。 “那个宦官……”智宵在问张武。 带几名随从入宫是正常操作,免得临时想办一些事情没有一个可以支应的人手,以往就是由张武随同智跞入宫。 张武压低声音说道:“已被家主亲手所杀。” 听到这个消息的智宵愣了愣,极短时间里明白智跞那么干的用意,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张武却是有想说的话,问道:“想必千余将士已到宫城之外待命,不知……” 这件事情张武本该问智跞才对,可是在兵事上明显智宵更具有化语言。 智氏在“新田”城内不可能长期安排千人以上的部队,一来是家宅放不下,再来是“新田”并非一座大城,来那么多生面孔着实太显眼了。 智跞正在跟晋君午以及其他卿大夫扯皮,讲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 恰恰是这样,张武认为早作决断为妙,选择问智宵下达什么命令。 智宵脑子里电光雷闪,一系列事情思考和斟酌一遍,开口说道:“留存六百人把控南门,余下分队监视诸门。” 张武开始倒退。 智宵又说道:“不必隐藏行踪。” 张武抬手行礼,表示听明白了,继续倒退几步才转身快步离去。 刚才智宵说要把控城门的说话声不小,其余人却像是没有听到那般。 不久之后,赵氏、魏氏、韩氏也有家臣离开,想来是去调兵了。 讲完话的智跞退到自己的座位上对着智宵招了招手。 廷议期间离座是有话说,招人来自己的座位就显得比较不合适。 可是,当前状况之下,智跞着实顾不得那么多了。 “如此作为,有欠妥当。”智跞说道。 智宵可以解释,只是说来话长,简短地说道:“请祖父信任孙儿。” 智跞能怎么样?张武都去执行命令,还真的只能选择信任智宵了。 那么,智宵想做什么? 第265章 变成表彰大会了? 事情已经真实且真切地发生,可以进行表面上的假装,难道就真的在后继什么都不做吗? 一定要做点什么的话,智宵更想将接下来的行动做成是在威慑众人。 另外,智宵也知道智跞想要智氏有一段安稳时期,可是智跞明显是老了,老到顾虑不到太多,乃至于忘记智氏想继续低调也低调不下去了。 智氏作为在纸面数据第一强大的卿位家族,哪怕智氏再怎么谦虚有礼,甚至不想欺凌他人,一样必定会遭到其余卿位家族的针对。 这种针对不止来自明面的敌人,盟友以及中立方也不会落下,处处克制与退让只会令人觉得软弱可欺,家族内部的精、气、神也必将被消磨干净。 智宵不会去劝智跞,除了知道劝说无用之外,还会让智跞晚年不得平息,选择越俎代庖直接干了。 张武明显是察觉到低调不下去的家臣,并且一定不是唯一那个有该种认知的人,用行动来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 智跞在张武没有请示自己的前提下就执行来自智宵的命令,当了一家之主那么久,同时一直处在位高权重的地位之上,哪能看不出状况呢? “也好,我没有几年好活,在这一段时间以我的牺牲来建立和巩固智宵在族人和家臣心中的威望吧。”智跞心中有了这种觉悟。 大殿之内还是弥漫着很浓的血腥味,可是好像谁都无视了那股血腥味,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更是一字不提。 不说当然不是事情就那么过去,纯粹就是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处理罢了。 廷议的一开始就是讲一些无关痛痒或是不重要的话题,为的是廷议有个好气氛,再来就是重头戏不是一般留在最后吗? 现场的气氛其实挺冷的。 只不过,没有人提到之前的厮杀,倒是让晋君午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 在这期间,晋君午频频看向赵鞅,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很难不让他们确认安排刀斧手是晋君午与赵鞅的共同操作。 话题已经到了近年来晋国与诸侯频繁爆发的交战,不免要把范吉射、中行寅拉出来频繁口诛笔伐。 “君上!”赵鞅站了起来,行礼过后说道:“三年以来,智氏的宵屡次统兵出征,先败诸侯联军,再屡屡击败齐国,于济水一战更是消灭七万楚军,于国有大功劳,怎可不赏啊!” 晋君午当然知道这些事情,讲道理也早该有所表示。 可是呢?晋君午知道智氏攻占了范氏、中行氏的很多土地,再来是不喜欢智跞这位正卿,选择对智宵的功绩装聋作哑,一直以来没有任何的赏赐。 如果是正常流程,晋君午要么以一国之君的身份承认智宵的功绩,再以国家层面认可某些地盘归于智氏,要不是就是应该赏赐智宵官职。 现在赵鞅主动提起智宵的功绩,可以视作赵氏想对智氏退让,同时也是给晋君午一个台阶,弥合一下彼此的关系。 国君午立刻就是一阵大笑,随后大声说道:“国出良将,寡人甚是喜悦,当有重赏!” 赏赐什么?承认智氏对某些地盘的合法持有属于不可能,一旦那样就不存在争议,不止会让智氏持有法理上的正义,还会让一些想反抗的人遭受沉重打击。 赵鞅也就说道:“正所谓举贤不避亲,臣提议智宵担任下军将一职,请君上允准!” 话音落,不多属于赵氏附庸的贵族赶紧进行附和。 在这些赵氏附庸贵族的奉承下,不了解的人还以为智氏跟赵氏多么相爱相亲,作为老丈人的赵鞅又是多么喜欢智宵这位准女婿。 赵氏的一些附庸贵族讲得比较肉麻,可压根就是在讲大实话。 难道智宵不是一再战胜诸侯派出的将军,至今为止未尝一败吗? 晋国有这等能征善战的人,不值得开心雀跃吗? 如果智宵现在三四十岁,该做的是站出来谦虚几句,免得明明是好事,变成不懂谦让,成为一个看上去居功自傲的人。 问题在于智宵只有十五岁,少年人就该有少年的心性,年纪轻轻活成了老狐狸的油滑,给人一种心思深沉的印象。 所以了,智宵微微昂起头,脸上也是挂着笑容,以态度来说自己值得那些赞美。 智跞就不一样了,其他人在称赞自己的孙子,作为老一辈需要表示出谦虚的一面,也就开口说道:“我孙与国有微末之功,如今年岁尚小,实不可担任国之要职。” 在以前,智跞想推梁婴父和士皋夷上位,为的是取代范吉射、中行寅或赵鞅。 现在不一样了! 经过深思熟虑的智跞觉得只剩下四个卿位没有什么不好,乃至于对纸面数据上排在第一的智氏很有好处,拿定主意裁掉下军,只留下中军和上军,保存四个卿位就足够。 最重要的是什么? 以前晋国中小家族数量众多,多占一个卿位就代表获得更多的权柄,爆发国战也是从中小贵族征兵。 目下一门两卿非但不是什么好事,一旦爆发国战还要多征兵,消耗的资源就更不用说了。 智跞也就站起来说道:“中军佐之前一再提议裁撤下军,独留中军、上军,为何今日变卦啊?” 赵鞅露出诧异的表情,反问道:“正卿日前阐述保有下军之重要,为何今日改变主意?” 对待同一间事情,角色变幻之下,确实让不少人感到困惑。 智跞不做纠缠,说道:“我孙年岁尚小,不宜担任要务。” 赵鞅看向了自己的附庸贵族,示意谁赶紧站出来,讲那些不适合自己讲的话。 果然就有贵族站起来,朗声说道:“古有赵文子十三岁之身担任卿位,如今为何不使智宵十五岁之身担任卿位?” 赵武十五岁担任新军佐也是赵氏觉得很荣耀的事情,尤其是赵武在后面取得那么多辉煌。 今天讲那个话题,只是让智宵担任卿位变得有例子可循。 现场有两个人脸色却是不对劲。 他们是魏侈和韩不信。 今天却是会涉及到卿位话题,事先智跞也跟韩不信通过气。 有问题的在于赵鞅突然提议智宵担任卿位,一下子让韩不信不好开口说什么了。 在魏侈这边,认为这么重要的事情变成了赵鞅和智跞在表演,还有极大送人情的成份,简直是不像话! “君上,诸位同僚……”魏侈站起来,环视了一圈,一副不吐不快的表情。 第266章 新的提议 智宵对保存卿位以及裁撤卿位是一种比较矛盾的心态。 首先,由他人去担任卿位的话,智宵并不想智氏再获得一个卿位。 可是,一旦换成智宵可以就任下军将一职,考虑到智申不可靠的关系,再加上智宵也希望掌握国家层面的权柄,变成智宵有些心动了。 只不过,一门两卿位这种事情,家族内部团结自然是能够成为助力,一旦家族内部矛盾多且大则会分成分裂的诱因。 到了现在,智跞成为裁撤卿位的一方,导致智宵不能表达相左的意见,只能安静地听着。 有那么一个问题,赵鞅之前提议智申和韩固上位,为的一定是在国战中消耗智氏和韩氏,目下却推举智宵担任下军将,是不是想要推动智氏分裂呢? 毕竟,智宵与智申不亲是一个有心人都能察觉到事实。 他们只是无法确认一点,比如说是不是智氏布下的一个局罢了。 智跞回首看了一眼,看到的是显得极其平静的智宵,默默点了个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随后,智跞说道:“卿族只余四家,便保留四个卿位。” 这有点算是废话。 旧有的卿位家族一直在阻止新的卿位家族出现,这一项默契已经保持两百年以上的时间,要不然曾经的祁氏下场也不会那么惨,甚至牵连了羊舌氏。 只剩下四个卿位家族,谁都不想承担更多的责任,保留卿位谁都可能占了名份光吃亏,不如裁撤掉避免掉进坑里。 关于裁撤掉卿位,韩氏百分百赞成,魏氏觉得无关紧要,只有赵氏的态度一直在变。 赵鞅要开口说话前。 晋君午先出声问道:“中军佐以为如何?” 之前,赵鞅就是想问晋君午,没有想到被抢了个先。 在本意上,赵鞅希望晋君午站出来反驳智跞的提议,还是想让智氏和韩氏掉进坑里,魏氏主动入坑也行。 所以,赵鞅开始阐述晋国现在面临的问题,外部诸侯已经不再那么畏惧晋国,未来晋国必将会有恶劣的外部环境,保持三个军团编制极有必要。 “固,臣以为非但不可裁撤卿位,为保国祚无恙,霸权可得彰显,乃至有需恢复新军将、新军佐卿位必要。”赵鞅话讲得很大声。 刹那间,大殿内开始出现窃窃私语。 四个满编军团的话,等于晋国就能够拉出十五万的军队,保家卫国方面绝对绰绰有余,对外有动作也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国能够单独扛住。 那可是十五万正规军,不是临时拉出来凑数的农夫! 别看晋国现在只剩下四个卿位家族,消失的范氏、中行氏大批“士”、“徒”、“羡”其实就是被智氏、魏氏、赵氏、韩氏给获得了。 也就是说,内战打得很凶没有错,死亡人数却没有那么多,最多的是战败被俘的双方将士。 因为是内战的关系,并且不是精神信仰上的矛盾,纯粹就是地盘和利益之争,压根就不存在必须从肉体到精神都要消灭的必要。因此只要战败一方认清现实,还是能够为胜利方可用的。 同时,晋国的内战没有大肆对非战斗人员进行杀戮,主要还是以收为己用为主。 在这种情况之下,晋国的内战固然出现了伤亡,受到最大损耗的是生产设施以及经济损失,人力却是大多被保存了下来。 以智氏、魏氏在内战中获利最大,单独一个家族完全有那个能力拉出两个满编军团。 只不过,碍于范氏、中行氏旧人没有完全归心的关系,战斗力肯定是要打折扣的。 赵氏这一边,他们现在也有能力拉出一个满编军团,面临的麻烦则是兵源中有大量的农夫与奴隶。 韩氏这边肯定有能力拉出一个以上的满编军团,并且会显得更加纯粹一些,要命的是韩氏的战斗力历来不强。 那么就是晋国的战斗人员还足够,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导致出现战斗力下降的趋势。 面对赵鞅坚持要保留下军这个编制,并且想要恢复新军的编制,不止晋君午听了呆住,其余人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赵鞅趁着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继续大声说道:“下军将智宵,新军佐韩庚;新军将魏驹,新军佐赵毋恤。臣便是如此提议。” 那公族呢?又一点好处都没有! 晋君午听了脸色变得很臭,想要开口拒绝,想到了什么将拒绝的话憋回去。 看一看赵鞅的提议是什么。 保留下军编制,恢复新军的编制,担任军将以及军佐的人都是现存四个卿位家族的小辈。 这个提议看上去很公平,尤其是让各个家主产生了期盼。 什么期盼?他们的后辈都能提前进入国家核心,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好事。 再则,四个卿位家族是一块入坑,有什么不良后续的话,怎么都能依样画葫芦立刻采取反制措施。 晋君午实在忍不住,说道:“智氏世子乃是智申,非是智宵。智宵担任下军将,将智申置于何地?” 刚才智宵在宫城大杀特杀,这一点晋君午可不会那么快忘记。 先不管宫城内是不是有埋伏,智宵以臣子的身份在宫城内部大杀特杀,以晋君午的角度来看就是不对,并且是在践踏君权。 那么,君要杀臣,臣就必须引颈就死了?也不对,当前并没有“君要臣死臣不得死”这一套说法。 应该有的流程是他们进入殿内,埋伏的人冲出来,再进行反击。这样的流程之下,不过是事败,不算是明晃晃地践踏君权。 最近几年,智申大多时间并不在“新田”这边,并且因为智宵的表现,导致智申的存在感确实极低。 晋君午讲那一句话,其实就是智氏不得不面临的问题,同时也在挑拨几个卿位家族的关系,尤其是赵氏与智氏的关系。 如果是以才能和功劳的话,智宵确实有资格,魏驹、韩庚也一再跟智宵蹭了不少军功,倒是赵毋恤至今身无寸功。 不以才能和功劳,玩一手分糕饼,完全是拿智申当死人了。 晋君午的目光一直在非卿位家族的家主身上来回扫视,感到失望的是没有人敢跳出来质疑或争取。 公族早就烂了。 非公族、卿位家族的其余贵族,敢明面反抗的人也都先后入土。 到底是裁撤掉下军,还是保留下军,又或是保留下军再恢复新军,看就看四位卿大夫能不能谈拢了。 第267章 魏氏想干什么!? 要不要保留下军编制,以及有没有必要恢复新军编制,相关的事情实在太大,根本不是抛出议题就能立刻出现结果的事情。 今天的廷议,最大的议题本来是要不要裁撤掉下军,又这个话题延伸出新的议题,光谈论这个就耗掉了大量的时间,没有再提出其它话题了。 到了下午时分,廷议暂时中断,等待与会的大臣和贵族离开,宫城内的寺人以及宫女就该出来洗地。 听说回到内宫的晋君午大发脾气,处死了两名宦官以及几位寺人、宫女,还砸坏了许多东西。 廷议之上没有牵扯到大殿内有埋伏事情,不代表这一件事情已经过去,不过是成为一颗被埋起来的雷而已。 至于这一颗雷什么时候被引爆,又有谁会粉身碎骨,反正晋君午是脱不开关系的。 因为宫城内发生那样的事情,智氏、魏氏、韩氏、赵氏后面都调来了新的武装力量,其中数量最多的便是智氏。 几位大臣出宫,来到宫门处就发现站在岗位的是智氏的士兵,看不到宫城卫士的身影。 “君上乃是君上,正卿需顾及颜面。”赵鞅的意思是不要太过分了。 智跞见赵鞅还有心思做这样的提醒,笑着说道:“老夫自有分寸。” 发生在宫城的事情还有一个人脱不开关系,那人便是宫城的主将,也就是阍卫。 所谓阍卫就是西汉时期的卫尉,目前职责更倾向于宫城统领,负责宫城的各项保卫事宜,比西汉的卫尉权力更大,大概就是卫尉和中尉的结合体。 没有得到阍卫的允许,百多号人到底怎么进入宫城,还能埋伏在展开廷议的大殿? 因此,阍卫哪怕不是参与者,一定也是知情者。这两样都不是的话,论罪的罪责就更严重了。 毕竟,阍卫就是负责宫城保卫事宜,能让那么多人混进宫城,不是失职又是什么,按个图谋不轨的大罪都可以。 只是呢?赵鞅对智跞果断杀掉传令的宦官,后面又控制阍卫以及一干宫城守卫的操作,着实是有点看不懂了。 赵氏父子离去。 魏侈和韩氏父子才凑上来。 “正卿,今日之事……”魏侈就想知道智氏是怎么会提前做准备。 智跞能说并没有提前察觉,带上智宵为了其它事情,到现在都还在惊惧智宵怎么能那么果断吗? “稍有察觉,再则……不得不防。”智跞说道。 韩不信一脸阴鸷地接话,说道:“君上已无为君之德。” 这件事情在内战之初,该看出来的人早看出来了。 可是公正的来说,晋君午变成现如今那样,不是几个卿位家族逼得吗? 类似的事情不分对错,分的是立场。 几名卿位家族的家主,他们肯定不认为自己错了,哪怕感觉不太妥当,用一个“祖宗家法”来催眠自己,马上就又会变得理直气壮。 说国君不像个国君该有的样子,就是韩不信最大的指责。 诸夏这边,地位越高说话就会越加显得含蓄,表明了就是韩不信认为不应该继续让晋君午在位,是时候该换一位国君,偏偏韩不信含蓄的说出来,要让其余家族去操作和动手。 智跞和魏侈都听懂了韩不信想表达的意思,只不过两人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在今天,即便晋君午不是策划者,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等于晋国的所有臣子都陷入危险之中。 晋国历史上有不少国君死于非命,其实就是君主与贵族的抗争。 智跞还是那个想法,不管晋君午到底做了什么,反正活着的时候绝对不参与弑君。 其实也是智跞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必须考虑相关的身后名,想把难题丢给其他人,包括自己的子孙后代。 暗示应该换一位国君已经是韩不信讲得最重的重话。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赵盾、栾书、赵武身上过,有的人亲自动手,有的人则是推动其他人去干,或是装作不知道有那么一帮人在图谋什么。 目前的魏氏属于透明人角度,哪怕魏侈对换一个国君有想法,不可能让魏氏参与进去。 韩不信得不到智跞或魏侈的任何信号,低低叹息了一声,行礼带着韩庚离开了。 刚才,韩庚与智宵在一旁聊天。 韩庚对于坐上卿位有着很浓的兴趣,跟智宵聊的是赵鞅的提议有没有可能通过。 智宵内心里很希望赵鞅的提议通过,态度上却是处在模拟两可之间。 “提议得到通过的话,赵毋恤就要打破赵武的记录,成为晋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卿大夫了。”智宵心想。 另一边,魏侈在韩不信离开后,才讲出主动靠拢过来的真正用意。 “侈有意与智氏交换封地,以西部之地换取智氏南部之地,不知正卿可有意愿?”魏侈问道。 智跞表情比较茫然:“……” 如果说赵氏是一个擅长打破陈规的家族,魏氏也很喜欢因时应变。 魏氏目前的地盘大致上分为五块,南部的地盘已经变成最大,他们在获得“温”地之后,利益核心也在随之改变。 这个“温”地是晋国最大的粮仓之二,另一个粮仓是“原”地。 魏氏根据时局的变动,想要打造一个以“温”地为核心的新圈子,想法显得非常实际。 而智氏目前封地相连最大的一片涉及到中部、南部和北部,西部那边越来越显得不重要。 这个不重要指的是那边的地盘面积在变小。 如果魏氏想跟智氏交换封地,魏氏拿出来的还是包括“魏”地在内的所有西部封地,性质方面对智氏来说就变得不同了。 可是,魏侈想跟智氏交换封地的提议过于突兀,着实是真的让智跞整个人都懵了。 “此事稍后侈再寻正卿详说。”魏侈也知道有点突兀,今天就算是让智跞知情,没有遭到立刻的拒绝,代表可以谈一谈。 智跞回过神来时,看到的是魏氏等人的背影。 刚才智宵站立的位置离得不远,讲实话就是整个人也有些懵逼。 封地变更对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大事,交换封地不是个例,只不过发生的次数少到可怜。 “历史上,赵、魏、韩交换封地是由哪个家族提出来的?” “三家交换封地,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分裂晋国的前奏吧?” “现在魏侈提出交换封地,存着什么心思?” 智宵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了。 第268章 已成定局 魏氏既然主动提起交换封地一事,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想要从智氏这边交换的地皮在晋国南部,也就是所谓大河中北部的东南部。 这一块地皮不可能包括“原”地,应该是“雍”地的全部以及“苏”地的一部分? 那么,魏氏想拿晋国西部的哪些地皮与智氏进行交换呢? 智宵认为魏氏不会将“魏”地拿出来交换,一下子兴致也就缺缺了。 “魏”地并不属于河西地,归属于河东,还是河东比较主要的区域之一。 魏氏在河西的地盘并不大,并且暂时来看没有什么战略价值极重的地方。 这个战略价值所指的是周边有没有强国,又能利用那块地皮构建起防线,或者是开发程度极高。 当前阶段的秦国算得上是一个强国吗?那要看是跟哪个国家相比。 秦国不弱于郑国,可是目下的郑国并不是强国。 目前时间段跟晋国实力差不多的国家没有几个,军事上晋国属于独一档,可是晋国在经济上输给了齐国,可能连跟宋国比都要略差一些。 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主要是历经一次内战之后,晋国受到影响的领域太广了。 再则说了,晋国历来就不是一个经济强国,这一点从往来的商队数量就能看得出来。 “更换封邑一事,你作何看法?” 回到家中之后,智跞短暂地小憩了一小会,喊来智宵进行问询。 智宵答道:“魏氏在河西封邑极少,想用河西之地换取我家河中之地,怕是做梦。” 不光是封邑数量上的不对等,开发程度也不能比,魏氏觉得自己脸多大,才让智氏甘愿吃那样的亏? 智跞说道:“应是一次试探。” 怎么?魏侈觉得智氏被国君针对,变得很需要魏氏这个盟友吗? 又或者说,魏氏在威胁智氏,一旦智氏不愿意吃亏的话,魏氏就要站到国君那边? 智宵左思右想,觉得魏氏应该不会那么作死才对。 智跞显然已经有了想法,说道:“若是魏氏以河东、河西之地交换,自无不可。” 魏氏在河东那边以“魏”地位核心,开发了将近三百年之久,碍于地理环境的关系,产出方面其实也就那样。 智宵能看出智跞对交换封地的感兴趣,说道:“若是河东之地,自是可行。” 目前河西地大多归属智氏,一旦河东地拿到手,一下子就能与河南地连成一片。 有点麻烦的是这边属于多山地形,农业开发价值上面的障碍太大,又因为是多山的地形,矿产方面可能会有许多。 最为主要的还是连成一片,形成足够的纵深! 再来便是,智宵一直在思考智氏未来的扩张方向,要是智氏以中部和东部作为领地核心,有赵氏挡在北边,魏氏盘踞在南边,智氏没有能力灭掉赵氏或魏氏,剩下的方向只能朝东边进行扩张了。 晋国的卿位家族只剩下四个,到了这个阶段想再灭掉一家太难,几乎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格局。 说白了就是,其中一家有灭亡之危,一定会让其余卿位家族警觉,要么是死死保住即将灭亡的那一个卿位家族,不然就是联合起来攻打即将获胜的这一个卿位家族。 因此,除非有一个卿位家族有顶住另外三个卿位家族的实力,要不然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三个卿位家族联盟特地针对一个卿位家族?这种联合用来欺凌可以,到了打攻灭之战一定内部问题多多,随时都会上演反复横跳的大戏。 魏侈只是一次试探,有心交换封地会在后续有其它行动。 可以确认的是魏氏有那种需要,区别在于魏氏的决心有多大,到底是想占便宜,还是抱着吃亏也要互换的决心。 智跞知道现在要等的是魏氏的再次接触,提起了另外的事情,说道:“赵鞅提议保留下军,恢复新军,众卿大多心动,你亦认为可行?” 智宵也不做作,点头说道:“此乃明谋,提出之时,已成定局。” 如果是由老一辈担任卿位,几个卿大夫很难赞成,换作由小辈就任卿位,对他们的诱惑力就很大了。 得到提名的小辈能不心动吗?要是按照正常程序,他们需要在老一辈去世才能上位,能够提前获得那么大的权利,谁又不会心动呢? 智跞知道了智宵的态度,轻笑了几声,结果又是一连串的咳嗽,断断续续说道:“如、如此……咳咳,如此也罢。” 这么说的话,智跞显然是不那么乐意的? 其实也能理解,智跞清楚智宵与智申的感情怎么回事,能不怕父子都是卿大夫,极容易在发生矛盾时争执不下吗? 智宵和智申这对父子的亲情感本来就单薄,互相之间有了名正言顺的权柄,发生对抗就不再是家族内部事务,对抗肯定会变得更加激烈,乃至于直接让智氏分裂。 “以前属于以前,未来属于我们。”智宵说了句后世的俚语。 老一辈归于老一辈,未来属于年轻人。 智宵一天是智氏的宗子,整个智氏迟早有一天会落到他的领导之下。 要是智申心里还存着更换继承人的想法,智宵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 智跞没有掩饰自己的担忧,说道:“不可再杀成。” 成是一个名字,他是智跞后面与媵生下的孩子,今年四岁。 因为智申的妻子很早以前就过世的关系,没有递补那么一套规则,“妻”的位置一直空悬,可是媵生下的孩子本就归于“妻”名下,不算做嫡出,问题在于庶出也有上位的可能性。 智宵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诧异道:“怎会!” 碍于智宵有前科的关系,智跞很难相信,叹息一声说道:“若做,隐秘行事。” 智成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反正智跞是看不到了。 倒是智宵除了在亲情上有点问题之外,其余各项能力无不是优秀。 认为家族的延续比什么都重要的智跞,他选择的未来是智宵,碍于智宵的身后名才特地做出提醒,猜测智宵在发现智成有威胁会动手后,也不是无法再一次接受。 而智宵的想法太简单,杀智瑶是刚穿越过来还停留在极度愤恨的情绪之下,不受到太大刺激以至于情绪失控,怎么会再次动手? 再则,智宵认为自己已经领跑那么多年,一再证明了能力,要是智申还有更换继承人的行动,只能说智申不配作为智氏的家主,智宵该做的是让智申彻底养老,不是去干杀人的事。 翌日。 魏氏有人来投拜帖。 三天之后,魏侈带着魏驹以及几名魏氏核心族人登门拜访了。 第269章 互换封地的前置条件 魏氏等人来到智氏家宅进行拜访时,恰好是智跞、智宵、智果等人吃朝食的时间点。 有一句叫“一日之计在于晨”的老话,一天只有两顿正餐之下,早晨这一顿自然是要饱餐里吃。 负责到大门迎接的人是智宵,先提家里人正在吃朝食的事,顺嘴问了一句:“不若一起用餐?” 不料魏侈答了句:“恰好未曾进食,便一起用餐罢。” 魏氏的人这么急切的吗?没有吃早餐就过来拜访。 是不是那样,只有魏氏的人自己清楚,智氏这边不过是添加几个座位罢了。 因为加上了魏氏一伙人的关系,智跞等一些人肯定不能继续待在食堂,用餐地点换到了一处大厅。 现在的人吃朝食各有各的吃法,以智氏为例子,主食会有小米粥,少不得能够顶饱的饼,再来便是一些水煮羊肉和其它配菜了。 有事情干的人,他们在一大清早没有猛喝酒的可能性,可是有那么一些人在一大清早就会小酌几杯。 目前的酒一般为粮食酿酒,酒水看上去非常浑浊,度数方面也不会太高。喝惯了高度数白酒的人,他们喝起当前的酒就跟喝水区别不大。 眼见吃得差不多了,魏侈才开始正式谈话。 “宫城伏兵之事,不知正卿如何处置?”魏侈问道。 这个话题反正是绕不过去的。 怎么处理晋君午却成为一个很大的难题。 按照晋国的道理来说,更换一名国君属于常规操作,区别是怎么来处置晋君午这个人。 魏侈想先了解智跞对晋君午的处置方案,再来往下谈其它事情。 智跞摇着头说道:“近期不宜提起。” 那么就是处置一定会处置,只不过当前的格局还需要晋君午的存在,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魏侈理解了智跞想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晋君午已经足够作死,问题在于更换国君的话,智氏一家说了不算,四个卿位家族又很难谈得拢,现有矛盾已经够多够大,再出现新的争执,不打几乎也不行,只能先拖着了。 “此事,侈全然配合正卿。”魏侈给出了正面的回复。 所以说,魏氏也不希望短时间内再爆发内战,清楚了智跞的态度马上表态,预示着在怎么处理晋君午上面达成共识。 这一篇在今天的谈话中算是揭过去。 魏侈开启了第二个话题,说道:“中军佐在宫城伏兵之事定有参与。” 智跞马上说道:“赵氏乖张之事极多,不想赵鞅如此丧心病狂,已类比胥童之辈。” 晋国不止一次发生过宫城埋伏兵马的事情,大多数时候是某位卿大夫退让,伏兵没有派上用场。 事件最大的一次是晋厉公安排伏兵,可是郤锜、郤犨、郤至在之前被胥童带人杀死,宫城伏兵被用来对付栾氏、范氏、智氏、中行氏以及赵氏。 站在卿位家族的立场,他们肯定会觉得晋厉公着实是极致的丧心病狂,想要一次就解决掉所有卿位家族的家主以及核心族人、家臣,一时间的退让之余,所有卿位家族的家主逼迫栾氏之主栾书承担作为元戎的责任,结果是栾书派程滑弑君,一下子让荀氏的小宗在晋国除名,同时栾氏也背负弑君指使者的罪名失去了卿位。 以为这一次就智氏怕吗?魏氏和韩氏肯定也产生极大的危机感。 其中,受到最大惊吓的人应该是韩不信,要不然不会在出宫之后,立刻提议更换一位国君。 魏侈问出了第三个问题,道:“智氏早知伏兵之事?” 智跞看向了智宵这位孙儿。 智宵开口说道:“事前并不知晓,带兵入内仅为探寻。宵方入走廊便有利刃袭来,唯有反击应对。” “那……”魏侈显然不相信,追问道:“为何披甲持械者之众?” “此事由老夫为下军将解惑。”智跞说着咳嗽了几声,稳住才说道:“当日朝议,老夫带上智宵本为震慑赵鞅,方有披甲持械之举。恰时宫城之内有伏兵,如今看来乃是天意。” 魏氏等人信吗?不管他们信不信,智氏已经给出了解释。 第二个话题到这里几乎结束。 魏侈特地问一遍,一来是怀疑智氏向各个家族进行渗透,再来就是需要判断接下来怎么跟智氏或赵氏的相处方式。 现在,魏氏选择相信的人,他们会觉得赵氏实在是太过危险,以后哪怕不与赵氏正面为敌,一定要对赵氏有更多的提防;不信的人,他们在想到赵氏的时候,心里不免也会对赵氏产生警惕心。 魏侈心里已经相信智跞与智宵的话,理由是智氏跟国君的关系很僵,太难派人成为国君的心腹,不是心腹那等大事难以知情。 再则,当天智氏的反应太激烈,尤其是智跞亲手杀了那个宦官。 一系列的种种都在显示当时的智氏也很懵逼,碰上了事第一时间采取最为激烈的反击,随后智跞又表现出了犹豫的一面。 最有价值的是什么?到现在为止,智跞都还没有处置晋君午的决心,导致看上去不想是事先有了妥当的部署才发动。 智跞不可能让魏侈一直没完没了的问下去,说道:“若是君上与赵鞅合谋,魏氏如何自处?” 魏侈明显有了犹豫。 目前没有“清君侧”这个说法,一贯以贵族内斗来概括,哪怕是波及到一国之君,也会很刻意地将一国之君撇开,随后在事后悄悄地解决掉国君。 非储君或是在君位上有继承权的人,哪怕是权柄再大,暂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事件。顶多就是继续当权臣罢了。 曾经,晋厉公被卿位家族解决掉,他们的选择就是将在单国的晋悼公接回去继任君位,没有想到的是晋悼公对付起卿位家族的手段更为巧妙。 魏侈犹豫的时间有点久,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若是赵氏不当人子,唯有除名这一归宿。” 智氏要的就是魏氏这个态度。 今天魏侈作为魏氏之主放下这话,等于是智氏与魏氏有了联盟的基础。 这也是智跞愿意跟魏氏谈食邑交换的基础,魏侈不表那个态,无论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互换封地就属于可以谈一谈,但是绝对不可能事成。 刚才魏侈犹豫那么久,一定是想明白了这一层,知道接下来的谈话,才是今天的主要话题了。 第270章 事情越来越大! 互换封地的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牵扯到的事情千条万条,其中人口迁徙反而是最简单的事情。 为什么说迁徙人口简单?春秋的早期,列国有频繁迁徙都城的操作,几乎每五年或十年就会迁徙一次都城,原因是旧都城生活得太久,制造了太多的生活垃圾,再来就是周边的土地开始变得越来越贫瘠了。 到了春秋中期阶段,无主的土地变得越来越少,哪怕是生活环境变得恶劣,选择哪一块合适的土地筑造新都城都会成为麻烦,其中最麻烦的在于安全问题,使得一个国家迁徙都城变得需要更加慎重,生活环境可以忍受,独独安全问题不得不详细思量。 在这一段时期,国君宁愿花费庞大的人力物力进行大扫除,忍受就近生产的产量问题,还是大多选择不再迁徙都城了。 因此从春秋中期时代开始,诸侯不再做出迁都的举动,倒是更加重视起了各生产地区与都城的交通问题。 土地长时间耕作会让土壤失去养份,别以为古人就不知道这种变化,只是到春秋晚期阶段依旧没有“休耕”这一项操作,倒不是没有差距到休耕恢复地力的办法,纯粹就是开垦出来的土地过少,不舍得去进行空置罢了。 魏氏从一开始最大的产粮区就不是“魏”地,他们一直以来也在忍受着“魏”地以及周边多山的困扰。 有困扰,自然也会有好处,要不然魏氏怎么发展起来呢? 在“魏”地那边最大的产出不是粮食,他们没有掌握金属配方以及更先进的冶炼、锻打技术,以前发现铜矿必须交归国君,探勘到矿产也难以利用。 多山也就代表多林,有了山林就会使得动物进行繁衍生息,魏氏在“魏”地取得最多的收获是皮草,一度也在干抓捕动物贩售的活计。 到后面,魏氏认清“魏”地开垦的困难程度,玩起了大肆的养牛做业,山漫遍野的草足够牛去吃,并且因为多山多林的环境被迫规划放牧,不用担心长时间放牧将草皮啃秃了的忧虑。 当然了,魏氏应该是不会重视放牧对地理环境带来的危害,他们距离发现这一点还很远。 不止是魏氏,有大型牧场的赵氏,再加上那些以放牧为生的游牧部落,他们在这个地广人稀的时代,着实是有充分的地皮可以使用,才没有放牧会把哪里的地皮搞成沙漠化的困扰。 魏氏很清楚自己要拿出来跟智氏交换的封地是什么情况,换的还是晋国南部那种适合开发农业的地皮,明白不可能是以土地面积作为计量,需要的是地皮面积的数量换土地质量。 关于怎么来置换封地,魏侈一开始就明确表达了魏氏的诉求,例如魏氏的重心一定会在封地交换之后南移,不止是会寻求与智氏的封地交换,也要跟韩氏进行封地交换。 “魏氏意图封地合一?”智跞发现了关键点。 这种事情根本无法隐瞒,魏侈很光棍地承认道:“封地合一,方可力归一处。” 那么……,魏氏的魄力还真是大啊! 智跞想了想,说道:“且说你我两家如何置换封邑。” 魏侈已经发现一点,仅是用河西地的话,不可能让智氏交出从范氏抢夺的全部地盘,只能将包括“魏”地在内的河东属地加码进去。 可是,魏氏又觉得将“魏”地加进去的话,吃亏或占便宜的话题且不论,多少有点背祖忘宗的意思。 春秋时代的“都”,所指的是祖宗长眠之地与家庙的结合。 例如智氏的“智”和魏氏的“魏”,其实就是历代先祖的墓地与家庙的相结合。 不是说只有一个国家的政治中心才是“都”。 在之前的话,除非是家族灭亡,否则“都”是属于死守的成份。 等于说,“都”对每一个家族来说都无比重要,打从春秋中期之后,更是没有发生过主动放弃“都”的国家或家族。 所以智跞一听到魏侈说要将“魏”地在内的河西、河东属地拿出来交换,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魏氏的魄力真大!”智宵其实也感到了震惊。 这已经不是魏氏第一次展现大魄力,他们在放弃掉车步协同作战的方式时,何尝不是一次具有大魄力的改变? 只不过,魏氏连“魏”地都愿意拿出来交换,说明他们的家族内部已经做好了未来的打算,也就是铁了心要侧重于向南进行扩张。 对于智氏来说,魏氏连“魏”地都拿出来进行交换,足以看到魏氏的决心,拒绝的话就该思考接下来会不会变成敌对关系了。 摆明了的事情,魏氏有那么大的决心,并且显得极有诚意,软的不行,还不能来硬的吗? 智跞看向了智宵,心想:“果然被孙儿完全猜中了。” 老智家肯定会对魏氏想怎么交换封地进行讨论,再猜测魏氏的真正意图。 智跞一时间思考的是,郑国、卫国能够扛住魏氏多久,魏氏又会是以什么的方式进行扩张,像赵氏的那种不断掠夺与敲诈的方式,还是玩捣毁宗庙占其全境的模式。 “跟魏氏置换封地,我家也有了自己的侧重,可以向西进行扩张……”智跞很清楚无法拒绝魏氏,认为或许是一件好事。 魏氏也要跟韩氏置换封地对不对? 智氏跟魏氏交换封地之后,变成了韩氏横在智氏两块最大封地的中央,智氏是不是也能跟韩氏商讨交换一部分封地的相关事宜? 有了这种想法的智跞初步跟魏侈达成意向,只是智氏与魏氏究竟要怎么换,还需要再进一步细化的内部讨论与互相商讨。 “既是智、魏、韩皆有置换封邑可能,不若三家聚会商谈?”智跞进行提议。 到了这一步,魏侈着实是大大松了口气,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不过,魏侈也知道一点,智氏、魏氏和韩氏聚会,一定会让赵氏那边多想,极可能也会近一步刺激国君,接下来少不得一番热闹。 “那边定于十日之后?”魏侈将三个家族聚会的时间尽可能往后挪。 智跞想了想,应道:“可。” 第271章 焦躁不安的赵氏 赵氏这边直至听说智氏、魏氏和韩氏打算进行三家联合会议之时,才察觉到事情有些大条。 智氏与韩氏已经结盟,以纸面数据来算的话,占晋国约五成的实力。 那可是五成的实力,又一个范氏与中行氏联盟的翻版,不同的是智氏与韩氏的结盟中,智氏的实力占比达到了七成以上。 这种情况下,韩氏很像是智氏的附庸,很关键的是韩氏还有着绝对的自主权,不像中行氏完全听从范氏的指示。 赵鞅多番探查,托了不少的人,最终还是渗透韩氏的间谍将消息传出来。 赵鞅之所以将声势闹大,主要原因是为了保住在韩氏的间谍,再来就是告诉智氏、魏氏和韩氏:俺已经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了! 那么,赵鞅知道智氏、魏氏和韩氏要谈什么了吗?只是有所知情,更核心的信息根本不晓得。 “智氏、韩氏和魏氏到底要谈什么?”赵鞅在家族会议上,提到了集思广益。 没有人在第一时间说话。 在韩氏的间谍传回的信息太模糊,提到的方向着实有点多,其中包括智氏、魏氏、韩氏要结盟这一个信息。 赵氏最怕的就是智氏和韩氏争取到了魏氏,一旦三家联盟的话,其他人压根就没得玩,要么从此以后认输再伏低做小,等待某天成为这个联盟的一员;不然就是可以预视到家族的灭亡了。 因为智氏、魏氏和韩氏的结盟带来的结果太严重,包括赵鞅在内的赵氏核心阶层,他们不管表面上看去什么模样,内心其实已经乱了。 “或是因为宫城之事,致使魏氏靠拢智氏?”赵获敢说其他人不敢讲的话。 赵鞅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嘴中说道:“老夫已告知智跞、上军佐、下军将,仅是知情,并未参与。” “他们如何肯信呢?”赵获讲出心里话。 换作其他人也不会相信,原因是晋君午真的没有能力召集那么多守口如瓶的武士,坚信一定是得到了外部的帮助。 赵鞅还是那句话:“老夫仅是知情,若有参与便是收拾头尾。” 所谓的收拾头尾就是帮忙掩盖消息。 不相信的人包括赵氏的核心族人,他们在心里纳闷地想道:“都到了现如今的地步,家主还在进行瞒骗。什么都不知道,到底要商讨什么呢?!” 那么,赵鞅到底有没有参与宫城埋伏,还是仅仅帮忙掩盖消息? 宫城伏兵带来的影响太大太恶劣,哪怕赵鞅有进行参与,到了现如今也不会对谁讲出来,甚至要想方设法灭掉那些知情者了。 赵毋恤说道:“事已至此,何必再做纠缠?如今当务之急乃是窥知智氏、魏氏、韩氏聚会所为何事。” 赵雍先看了一眼脸色很差劲的赵鞅,再低声说道:“定是商讨结盟之事。” 赵毋恤却说道:“若是结盟,为何三家聚会?” 哪怕是到了不怎么在乎盟誓的时代,结盟固然会搞出大场面,要说商讨则是私下的小场面进行了。 因此,赵毋恤觉得哪怕魏氏会加入智氏与韩氏的同盟,不应该那么慎重其事才对,一定是正在发生他们所不知道的大事。 赵获讶异地看了赵毋恤一眼,心想:“或许宗子能有不同意见?” 赵毋恤确实是有不同的猜测方向,只不过连相关的方向都没有,盲猜着实是猜不出来。 “有无可能乃是谋划对付君上?”赵毋恤说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事情。 赵鞅当即说道:“我乃中军佐,如此大事怎会无我?” 可以从另一个层面来解释赵鞅的话,比如智氏、魏氏和韩氏不会傻到撇开赵氏,真要那么干一定会让赵氏背锅。 如果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意见统一,赵氏这个锅还真就背定了,一切只因为拒绝将会遭到三家的联合打击。 赵毋恤一想也对,随即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但赵毋恤安静下来,室内的所有人都保持安静,再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姿态。 很难说时间过去了多久,室外的走廊突然出现脚步声。 因为室内着实是太安静的关系,再来是谁都无法确定智氏、魏氏、韩氏的聚会到底想谈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房门的方向。 一阵敲门声响起,随后听见姑布子卿的请示声:“家主,臣有重要消息禀告。” 赵鞅当即大声说道:“进来!” 姑布子卿看上去并没有多么匆忙,只是从脸色来看很难看。 “家主,宗子,诸位家老,有新消息传来,智氏、魏氏、韩氏聚会所要谈之事乃是封地归属。”姑布子卿的脸色转为哀痛,继续说道:“为传此消息,杨平暴露,已然身死。下军佐大怒派兵灭杨平满门。” 间谍在任何时代都是高危险职业,一旦暴露绝无生还可能。 目前年代,不是有根脚的人,很难得到贵族的收留,等于说来自哪里,又是属于哪个家族,所投效的家族一定有经过核实的档案。 这样一来,出了事情可不会是一人担之,必定是要连累家小的。 赵鞅太期盼能够获得准确信息,直接忽视掉派去韩氏当间谍的杨平已经被杀,甚至没想过要救杨平的家小,急切问道:“消息可靠?” 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注意力都在消息是不是可靠上面,没有人在乎死去的杨平以及其家小。 姑布子卿说道:“杨平已死,是否……” 韩须和韩不信两代韩氏之主是一再清洗家族内部,问题是赵氏与韩氏友好了几代人,想完全清除干净着实太难了! 姑布子卿的意思是,要不要不计代价继续探查消息,需要就动员在韩氏的所有间谍,致力于验证信息的准确性。 赵鞅霍地站起来,想到了什么又坐下,说道:“三家聚会之日,老夫做回恶客,无需再行犯险。” 姑布子卿应了声“诺!”就要退出,结果被赵毋恤喊住。 赵毋恤说道:“若有可能,收敛杨平遗体,与其家小一同厚葬。” 这一下,赵鞅以及其他家族成员都是一个愣神。 倒是姑布子卿一脸感动地说道:“宗子仁人也!”,没有答应下来,用眼神在请示赵鞅这位家主。 赵鞅这才想起杨平,顾虑进一步加深与韩氏的交恶,微微地对姑布子卿摇了摇头。 韩氏那边知道了杨平是间谍,到底摸清杨平是谁安插的间谍没有? 如果赵氏收敛杨平以及家小的遗体,不要变成不打自招了吗? 赵毋恤知道会是这样的后续,只是宗子也要经营人设的,对不对? 只是一句话而已,想来家族里知道的家臣,他们会对赵毋恤产生更多的好感吧? 第272章 聚会当日 智氏、魏氏和韩氏的聚会不选择任何一个家族的主场,将场地设在了“新田”郊外的一处山边。 因为这一次会谈无比重要的关系,事先会有人过来山脚探查,再决定将营地设立在哪里。 智氏这边负责前往探查地形的主要负责人是智果与范蠡,他们将营区选定在山脚的一条溪流附近,又带人清除掉了周边的易燃物。 到了聚会的当天,智跞带上智申、智宵出城,会合城外的五百人部队,迎着朝阳照射而来的阳光出发了。 季节又到了新一年的春季上旬,以当前的全球气候来说,其实到了春季就开始暖和起来,不用担心初春还要被冷风吹。 当前的小破球,其它区域不清楚,诸夏大地是属于温热气候,总得来说跟后世的南洋有点像。 这个也是目前还有大象群落栖息在诸夏大地的原因,后面气候进行改变,以及人为的捕杀或驱赶,才让野生的大象群落消失。 当下的诸夏大地不止有野生的大象群落,还有着数量不少的犀牛,只不过犀牛变成大多栖息在荆楚之地。 因为楚国境内犀牛数量不少的关系,楚人经常会猎杀犀牛,取其犀牛角制作成为酒杯,再将犀牛皮制作成为厚重的甲胄。 犀牛甲这种甲胄也是楚国最为优良的一款战甲,非大富大贵之家难以持有。 一般的皮甲则是用牛皮革制成,只有精锐才配用上。 列国使用最多的甲胄是木甲、竹甲、布甲,其中竹甲以楚军使用得最为广泛,木甲以及布甲主要是中原地区的诸侯国在用。 今天的聚会有相当多的前提,包括智氏、魏氏和韩氏约定到场的武装人员不能超过千人。 他们在事先已经重复确认一点,聚会主要谈的是封地互换事宜,能不牵扯其它话题,最好不要耽误关于讨论互换封地的进程。 在事先,智氏、魏氏和韩氏分别有人去了聚会地点,他们因为搭设营地的关系留在了当地。 因为会谈地点就在“新田”郊外的原因,再来就是智氏、魏氏、韩氏派去建设营地的人合起来超过一千五百人,该知道的人其实已经察觉到三家有那么一场活动,只是九成九的人依旧不知道三家聚会有什么用意。 最先出发的是韩氏,第二批是魏氏,智氏是最后出发的队伍。 其间是智申突然回到“新田”的家宅,既然智申回来,没有理由在这种大事上将之排除在外的道理。 因为时间过于仓促,智跞在路上简短地向智申进行介绍,更深的事项解读则是时间不允许了。 以至于智申光感到惊讶,太多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变得满脑子的浆糊。 来到会谈地点的时候,能够看到山脚之下立起了三座营寨。 智氏的营寨选择溪流不远位置的上游。 韩氏将营寨的位置选在溪流的下游。 魏氏则是干脆在山边的一处高坡搭设营寨。 在智跞带人过来时,智果与范蠡一同前来迎接,后面魏侈和韩不信也都过来迎接。 魏侈看到智申也在场,无声地对智跞点了点头,内心里对智氏三代人一起过来感到无比满意。 在魏侈看来,智氏非常重视这一次会谈,因为重视的关系,有互换封地的足够诚意。 第一天才刚刚到,自然不会马上开始进行正式会谈, 智跞主动邀请魏侈和韩不信到周边走一走,三位老一辈都没有带上小辈,只不过随行护卫的武士数量不少。 老一辈去散心,智申才找到智宵,第一句就问道:“置换封地如此大事,为何为父归家方知?” 再怎么说,智申都是智氏的宗子,没有人去召唤回来,事先也没有人知会,还有人拿他当宗子吗? 由此,智申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不尊重。 智宵没有在乎智申有什么态度,就实说道:“应是前往知会与召唤之人与父亲错过。” 那么就是有人去通知和召唤,可是智申要回来也没有事先告知,以至于两支队伍来了个南辕北辙。 智申怔怔地说道:“原来如此。” 就说嘛,好歹是家族的宗子,那么大的事情怎么不会召唤回来。 心里感到释怀的智申问道:“为何有封地置换之事?” 智宵答道:“此乃魏氏在十日之前仓促提议,我与祖父猜测或是魏氏重心南移之策。” “果然如此。魏氏河西、河东之土如何比上范氏、中行氏河北之土,只是决议重心南移,仍需大气魄。”智申说的河北不是现代的河北行政划分,指的是大河以北的土地。 在他们闲聊时,程集匆忙前来禀告,说是赵氏的一支队伍正在快速靠近。 智跞、魏侈、韩不信一定也是收到汇报,赶紧回到营地准备应对。 聚会是智氏、魏氏和韩氏的聚会,没有人对赵氏发出邀请,是不是? 在后面,新的消息传回来,正在靠近的队伍不止是赵氏,还有晋君午派来的一支小队伍。 到了这个时候,韩不信才说起韩氏前几天处死了杨平的事情,猜测道:“中军佐应是从杨平处得知消息。” 韩氏对赵氏而言显得四处漏风,关于这点智氏和魏氏心知肚明,忍住才没有嘲讽韩氏两代人清除了那么久,怎么还一样是四处漏风的状况。 “未邀而来,乃是无礼,可拒之不见。”魏侈很直接地说道。 这一次聚会对魏氏来说非常重要,不允许任何的意外发生,恰恰有赵鞅在场会变成最大的变数。 韩不信一脸愧疚地说道:“君上、中军佐已知我等欲商议何事,怎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贵族私下交换封地是违法的行为,一国之君干涉起来合法合理。 只是,晋国的卿位家族不合法统地强占了那么多土地,能够一直保持强占,足够说明一国之君早就没有实际干涉的能力了。 魏侈看向了没有发表意见的智跞,问道:“正卿之意如何?” 智跞笑着说道:“且看赵鞅如何行事,再做应对。” 关于智氏、韩氏、魏氏要商谈封地置换的事情已经泄漏?泄漏也就泄漏了,或许对智氏来说赵氏前来阻止还是一件好事。 比如说,魏氏迫不得已之下,只能靠拢向智氏与韩氏的结盟? 第273章 横插一脚 还是那一句话,封地互换带来的问题太多太复杂了。 虽然是智氏、魏氏、韩氏有意置换封地,可是又不止是三个家族的事情。 例如说,决定封地互换之后,智氏、魏氏和韩氏一定会处在一段非常脆弱的时期,外部有势力勾结起来的话,一定会让三个处在脆弱阶段的三家陷入危机之中。 这样的话,智氏、韩氏和魏氏虽然没有正式缔结盟约,他们在那一段脆弱时期也一定有一致对外的默契。 随之而来的就是智氏、魏氏、韩氏进入到一段蜜月期,各自又抓紧时间争取及早恢复稳定。 不管是智氏、韩氏、魏氏的哪一家最先稳定下来,互相之间的蜜月期也就结束,最大的倾向是重新进入对抗,乃至于第一时间会有很大的动作。 以当前的效率来说,智氏、魏氏、韩氏重新规划以及处理到手的封地,耗费的时间不会短于三年。 等于说,在这三个年头的时间之内,智氏、魏氏、韩氏会一边守望相助对外,另一边谋划来对付当前正在合作的对象。 智跞最想要的是趁着这个机会正式与魏氏结盟,进一步持续打击赵氏,有机会则是抓准时机灭掉赵氏。 只不过,在智跞看来灭掉赵氏很难,困难在赵氏一旦有灭亡的迹象,魏氏或韩氏极可能立刻跳反,乃至于两个家族一起跳反。 赵鞅带人过来,没有装得一副外出郊游偶遇,很直接表示就是来问问智跞、魏侈和韩不信到底想搞什么。 “与你何干?”智跞不喜欢赵鞅的态度。 赵鞅一时间脸色有些僵硬,沉默了一小会才开口说道:“你我皆在高位,事事与国相关,些许事情无可避免?” 在以前,智跞面对赵鞅的步步紧逼是步步退让,根本原因还不是智申无法给予智跞信心吗? 智跞对赵鞅在态度上转变是从智宵率军第一次击败诸侯联军之后,觉得智氏后继有人的情况下,不用过多担忧赵鞅在自己死后对付智氏,方才逐渐在态度上变得强硬。 其实,赵鞅那句话说得很对,一旦身份地位变得足够高之后,不存在任何私人上的小事,一举一动都极可能引发后续的一系列事件。 “听闻智氏、魏氏、韩氏商谈土地呼唤之事,赵氏亦为卿族一员,怎能缺席?”赵鞅直接说明来意。 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赵氏在这一波内战中新占领的土地很少,大多也显得零零碎碎。 属于赵氏旧土的那些部分,无论哪一块都对赵氏不可缺少,缺了任何一部分都将使赵氏几代人的部署出现漏洞。 如果赵氏想拿那些分布得零零碎碎的土地跟智氏、魏氏或韩氏交换,或许三个家族有想要的地皮,可是对等量上面就很难进行确认了。 智跞看向了魏侈、韩不信,用眼神询问要不要让赵氏加入进来。 首先,提出封地置换的家族是魏氏,商谈暂时没有正式进行,也就是等于没有确认谁为主导者。 按照实力对比来说,也是魏氏有求于智氏,理应由智氏来担任主导者。 关键问题在于没有确认,不存在名正言顺,再来就是要让魏侈和韩不信思考有没有让赵氏加入进来的必要了。 魏侈没有任何的回应。 魏氏都打算将重心南移了,怎么会盯上全数位处北部的赵氏属地呢?拿了在未来有没有用另外说,现阶段明显会变成累赘。 韩氏这边倒是对赵氏的一些属地很垂涎,比较要命的是韩不信不相信赵氏愿意将韩氏垂涎的土地用来置换。 可是,智跞、魏侈和韩不信必须正视一个问题,不让赵氏参与进来的话,赵鞅会不择手段进行捣乱。 在这种复杂心态之下,智跞认为让赵鞅加入商谈序列更好,能不能谈出什么结果,完全是后面的事情了。 “祖父,今次会谈乃是我家、魏氏、韩氏正式结盟良机。若是赵氏参与其中,赵鞅图谋便已实现。”智宵不得不进行提醒。 智跞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很现实的是一些事情越阻止,后面就会变得越不可控。 同样的,智宵也知道上面那个道理,明白道理却又进行提醒,无非就是展现自我价值。 要不然的话,像智申只顾着茫然,跟一根木头有什么区别? 原本定于明天再正式会谈,有赵鞅突然插一脚,一些原定事宜肯定是要发生改变了。 在当天的下午时分,赵氏还在搭设营地时,一个用来会谈的场合也被立了起来。 那是一个用帷幔搭出一道道挡风墙,核心区域搭起遮阳棚子的区域。 里面摆放了案几以及圃团,一应的食物、酒水、零食也会奉上,只不过是各个家族自己筹备,不假借他人之手。 四个家族的家主先确认都占据哪个方位,相应的安保措施也被安排了下去。 确认的就是会谈区域只允许各家族核心成员入内,附加要求则是不能披甲。 至于持械?贵族天然有持械的礼遇,刻意要求卸下佩剑,等于直接表示不信任了。 智氏这边要的是东面的位置,到场入席的人只有智跞和智申,智宵待在外围负责警戒。 赵氏这边,赵鞅带上了赵毋恤,负责外围警戒的人是赵获。 韩不信本来要带韩庚与会,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没有让韩庚进入会谈核心区域,同时也没有让韩庚负责警戒。 韩庚像是无事一身轻似得,跑到智宵警戒的区域,没聊几句魏驹也来了。 智宵跟韩庚在聊的话题是什么?其实没有太重要的事情,互相交换魏氏想从智氏或韩氏这边交换哪些土地,自己的家族又是什么诉求。 两人谈一半,魏驹过来让那个话题被终结。 “今日定无谈妥可能。”魏驹过来就定下一个基调,用来表达面对赵氏突然插一脚的不悦。 智宵笑呵呵地说道:“赵氏对‘吕’垂涎已久。” 这不是什么秘密,要不是魏氏足够强的话,赵氏早就将属于魏氏的“吕”地抢走了。 按照智氏与魏氏的初步商讨,魏氏会将“吕”地用来跟智氏置换,智宵明显是在提醒魏驹,有赵氏的介入,很多事情存在变数。 魏驹却很是不屑地说道:“赵氏以何处换我‘吕’地。” 这一下,智宵明白魏驹为什么会特地过来了。 第274章 一个插曲 因为赵氏的横插一杠,再加上认定宫城伏兵跟赵氏脱不开关系,显然已经让魏氏对赵氏产生了足够大的敌意。 智宵这才明了为什么智跞会让赵氏参与进来的用意。 赵氏的横插一杠对智氏来说并不全然是坏事,相反会更刺激到魏氏。 以赵鞅的一贯做派,选择伏低做小属于没有可能,一再的嚣张跋扈只会令人恶感加深。 赵氏认为这一次内战自己的付出最大,其他家族都获得了很大的好处,难免希望得到来自智氏、魏氏或韩氏的补偿,在置换封地上面一定会狮子大开口的。 这样一来,韩氏担忧利益受损,只能继续靠拢智氏;魏氏与智氏的利益更加重合,走到一起的机率上升了。 “赵鞅会不会改变作风?他不会的。”智宵明白想要达成一项目标,可以使用多种的手段。 只是,智宵更清楚智跞的方式不适合自己。 智跞擅长隐忍,做事也就喜欢用一种“请君入瓮”的方式,该种做法看似软弱,一旦目的达成就让敌人没得跑,自己受到的损失也会极小。 智宵并不是无法搞懂“请君入瓮”的操作,怀疑的是自己能够为了隐忍牺牲多少人格。 在那遥远的南方,夫差统率的吴军已经做好战斗准备,大军随时都能够南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夫差这一次率军南下会将越军摁在地上摩擦。可是在能够灭掉越国的情况下,夫差不顾伍子胥等人的劝阻,选择接受了勾践的投降。 勾践会开始自己的极尽隐忍,以君主之身像奴仆一般伺候夫差,乃至于为了取得夫差的信任做出尝屎的举动。 在勾践被俘的那一段时间里面,只是“卧薪尝胆”的一个前奏,等待归国之后才不住宫殿,选择住在柴房里面,房梁上吊着一颗苦胆,想起往事就舔一舔苦胆。后面这些才是“卧薪尝胆”的由来。 某种程度上来讲,智跞选择隐忍的用意跟勾践一样,只是智跞的隐忍保持了作为一个人的人格。 说白了就是智跞不像勾践那么放得下,却是一种相同的隐忍过程。 夫差在继位之后也有一段隐忍时期,在这个阶段像是一位明君那般,无论谁提出什么意见,只要意见听上去有道理都愿意采纳。 其实,夫差继位到率军击败越国也是一种“卧薪尝胆”的过程,区分就是不像智跞、勾践的隐忍有那么多的曲折和悲苦。 “如果赵鞅懂得隐忍,起码改一改自己性格上的攻击性,赵氏的处境一定会好很多。” “只不过,性格决定了一个人的行事风格,赵鞅无法走温和路线,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的强硬是想要改变智氏的整体风格,智氏因为之前家主更换频繁,再加上有太多家主英年早逝,作风上面偏向于软弱。” “智氏在祖父的谋划下变强,接下来软弱已经不再适合智氏,继续软弱下去必然被分而食之。” “可是强硬也有多种方式,我不会走智瑶那种强硬的做派风格……” 在一阵思考中,智宵进入了梦乡。 翌日。 天微微亮的时候,智宵被自己的噩梦惊醒了。 那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梦,梦里智氏被赵氏、魏氏、韩氏联合攻灭,自己的脑袋被赵毋恤做成了酒杯。 做梦通常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情况,智宵在梦里以快进的方式历经了智瑶的一生,醒来时一身的冷汗。 “来人!” 豫让与程集双双从前帐走进后帐。 智宵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程集和豫让看到智宵满头汗水,其实有点摸不着头脑。 “回世孙,应是卯时一刻。”程集答道。 智宵应该是在丑时入眠?那么就是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噩梦惊醒了。 现在的人几乎都是在天还没有亮之前就醒来,只不过睡觉的时间也很早,一般吃完晚食再过一小会就睡觉了。 这是为什么? 因为不是每一个家庭都有条件在夜里拥有照明,哪怕是烧柴火,难道柴火不需要进行收集吗? 至于油灯,真不是每家每户用得起。 一片漆黑之下,除了造人之外,其余娱乐根本无法被创造出来,只有早早安歇了。 “你二人小憩片刻。”智宵一边穿衣一边吩咐。 程集很自然地走过去帮智宵穿戴衣服。 豫让听了却是感到迟疑,说道:“臣并无困觉之感,今日事大……,需让伺候世孙身侧。” 现在的衣服穿起来很麻烦,不止要穿好几层,需要缚紧的玩意也太多,要不然穿起衣服来会显得松松垮垮。 豫让对自己在智宵这边的定位暂时是一名护卫,更多的打算则是作为谏臣,随时提防智宵遭到瞒骗,能够给予正确的意见就更好了。 “这种直人,谁相处都会感觉难受啊!”智宵心想。 刚才豫让说了什么?那一句话就好像没有他在场,会让智宵随时被谁骗了似得。 好意是好意,可是显得比较自负,再来就是不尊重效忠对象了。 智宵对豫让有着比旁人更多的忍耐度,改了个话题,说道:“昨夜可有发生何事?” 正在帮忙穿衣服的程集说道:“除却国君派来之人连夜离去,并无它事。” 国君派来的人连夜走了? 智宵没有记错的话,国君派来的那些人跟赵氏合在一处营地,不得不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们连夜跑了。 程集又说道:“听闻赵氏营地夜间传出争执之声。” 这件事情不会复杂到哪里去,无非就是晋君午希望赵鞅来制止智氏、魏氏和韩氏任何行动,结果赵鞅不是来阻止,国君委派的负责人发现赵鞅参与进去,双方发生了争执。 当前压根没有人能从文的方面制止赵鞅,并且赵鞅扛住并取得了武力方面的制裁,国君派来的人无力制止只能赶紧回去复命。 智宵又问道:“可有人进行追赶?” 这一问,问的包括智氏、魏氏、韩氏和赵氏。 程集答道:“臣不知。” 一同跟程集在值岗的豫让没有离开过,自然也不知晓。 智宵让程集唤来絺疵,等待人来了,没有提问就知道了答案。 絺疵事先已经知道为什么被召唤过来,见到智宵就说道:“昨夜赵氏、魏氏皆有人马出营,以赵氏人马先出,魏氏人马随后追赶。” 智宵听了心里一乐:“有好戏看了!” 第275章 简直欺人太甚! 赵鞅一直仰仗着来自晋君午的支持。 从前赵鞅以中军佐的卿位排序跟担任元戎的智跞斗,能把对外征战权力抢过去,离不开晋君午的力挺。 到了内战阶段,没有晋君午的偏爱,作为“始祸者”之一的赵鞅,以公平公正的处置,一个叛逆者的身份基本没跑,结果是范吉射和中行寅成了叛逆,赵鞅根本没有出现政治上的代价。 换作是智跞、魏侈或韩不信,很难获得那样的待遇,难道还不足够显示出晋君午对赵鞅的偏爱吗? 而晋君午偏爱赵鞅有其理由,原因是赵鞅一再敌视范氏和中行氏的联合,又在晋君午面前表现出了忠君爱国的一面。 其他卿大夫连伪装都欠奉,有那么一个人表现得像是忠君爱国的人,晋君午没有多余的选择之下,怎么可能会不支持赵鞅呢? “国君使者若不能活着回到都城……”智宵低声说着,拉了一个尾音。 豫让眉头一挑,诧异地看向了智宵。 杀掉国君的使者,制造国君与赵氏的矛盾?这个做法对智氏、魏氏、韩氏都有利,可是一点都不爱国啊! 程集下意识就想出去执行,结果被智宵拉住。 国君派来的那些人在一个多时辰之前就走了,现在想再去追赶,哪能能追得上。 豫让显然也意识到那一点,说道:“世孙之意,魏氏将杀使者?” 智宵反问道:“为何不能是赵氏?” 豫让真的没有想出赵鞅杀国君使者的理由,反倒觉得魏氏想要制造国君与赵氏的矛盾,有极大的动手概率。 智宵只是随口一提罢了,认定赵氏和魏氏都不会做。 至于不敢杀又为什么派出人马去追,用意大概是赵氏害怕智氏会做,魏氏想要去见证。 絺疵想了解的是其它,问道:“如今赵氏参与,想来与国君关系必然破裂。中军佐此举,乃是为洗脱宫城伏兵嫌疑?” 智宵只是摇头,没有说出自己的见解。 一旦有了嫌疑,哪里是那么好洗脱? 再则,赵鞅又不傻,明知道赵氏目前势微,怎么可能做出跟国君切割的举动。 昨夜的争吵之所以发生,只是赵氏与国君的诉求出现巨大分歧,没有到分道扬镳的程度,相反双方会抱得更紧,一方是仰仗君权的余威,另一方则是需要力量。 一番讨论下来,帐外的天色已经放亮。 智宵带着众人去会合智跞、智申等人,一块吃完朝食,等着今天开始与众家进行商谈。 智申提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赵鞅与国君使者的争吵,又提到赵氏、魏氏都派出人马追赶,提议派人去了解情况。 尽管晋国之君的权威所剩无几,要说谁敢明晃晃对抗国君,还真的是暂时没有。 这是一种君权至上的惯性,哪怕一国之君手头已经没有可靠的力量,思想禁锢之下还是会让人不敢折辱国君过甚。 所谓的思想禁锢是惯性,也是需要考虑其他人的看法,再来就是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智跞这一次选择带智宵参与商谈,要求智申留在外面进行防备。 祖孙俩竟然是第一批次到场,随后来的是韩氏父子,过了一小会魏氏与赵氏前后相隔不到十个呼吸先后进场。 到场的人都是拥有实际话语权的人,没有携带其余族人或家臣、随从,预示着今天要么是大吵大闹,不然就是谈真正核心的事情。 没有人去提到赵鞅与国君使者昨夜发生的事情,更加没有提及赵氏、魏氏派人去追赶的后续,话题一开始就进入到封地置换相关。 四个家族都有准备山川舆图,由最先提议的一方魏氏先拿出来。 他们准备得比较充分,想要拿出来置换的封地都标注出来,也用标记来表达希望获得的封地。 因为有那么一张山川舆图的关系,魏氏的诉求看去比任何的语言交谈更加一目了然,接下来就是哪一个家族到底愿不愿意交换,想交换又有什么附加条件。 随后智氏、韩氏、赵氏也拿出了山川舆图,一样标注了愿意拿出来置换的封地,标记了想要获得的土地。 四张山川舆图摆在一块,扫一眼就能看出各自的诉求,也能看出各自的分歧。 比如说,智氏愿意拿出晋国南部的一些土地,可是愿意拿出来的土地没有达到魏氏的要求。 最为离奇的是赵氏愿意拿出来的土地太少,想要获得的土地却是太多。 大家都在关注四张山川舆图,没有谁率先开口,哪怕是已经做好了分辨,一样没有人先吭声。 这样的沉默维持了两刻钟以上,还是赵鞅最先安耐不住。 赵鞅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家付出最大,理应获得补偿。” 赵氏拿出来交换的土地很是零碎,哪怕有些土地具有价值,可是也只能作为智氏、魏氏或韩氏的一些战略递补,多少算是可有可无的鸡肋。 而赵氏想要什么?他们要拿回“邯郸”地的全境,同时谋求魏氏的“吕”地以及智氏的“随”地、“阴”地,再加上韩氏的上党区域。 正是因为赵氏的诉求太离奇,才有赵鞅率先开口定下基调,他们的付出与获得不成比例,智氏、魏氏和韩氏必须补偿赵氏。 有一个粗坯却是最贴近事实的说法,叫:这完全是在想屁吃! 所以,赵鞅强调之后,直接让一些人乐了……,或者说是怒极反笑。 “‘随’、‘阴’乃是智氏从范氏所夺,智氏已获诸多大利,补偿赵氏两地之土,如何不该?”赵鞅以咄咄逼人的姿态进行提问。 韩不信就有一个疑问,道:“我家需让‘邯郸’地,为何交出‘纯留’予赵氏?” 赵鞅说道:“可置仇由与‘盖与’之地予韩氏。” 那也不对等啊!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因此,韩不信也就看向了智跞,想让智氏站出来冲锋陷阵。 智跞却是好像没有意识到状况,看上去有些魂游天外。 今天的智宵看上去也很稳,一点表达欲望都欠奉。 其实,这才哪到哪,无非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阶段。 吵呗,不吵怎么有火药味。 另外,智氏这边对赵鞅的贪婪只有高兴的份,甚至还会添油加柴一把…… 第276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啊! 智宵比较纳闷一件事情,比如智氏、魏氏和韩氏早就知道置换封地这件事情,多做一些事先准备无可厚非,备好表达诉求的山川舆图就是约定之一,赵氏怎么也做了相同的准备? 会是有人一直在跟赵鞅暗通款曲吗? 还是赵氏的情报系统真就那么厉害? 或者赵氏的某位智囊,或一个智囊团,猜出了智氏、魏氏和韩氏将怎么做? 另外,赵氏的狮子大开口,着实是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赵鞅以及赵氏一干核心族人、家臣,一定清楚不会得到通过,为什么还敢提出那种夸张的诉求? 不知道晋国现状的人,他们一定会以为晋国现在是以赵氏为尊,只要赵鞅开那个口,智氏、魏氏和韩氏就要接受予取予夺。 现实是什么? 以纸面数据的话,晋国四个幸存下来的卿位家族以赵氏最弱。 如果不是智氏、魏氏和韩氏在互相纠扯,相互之间存在极大的忌惮感,三家中的任何一家都有那个实力再次打残赵氏,乃至于单凭一家的实力就能够灭掉赵氏。 韩氏之主韩不信在得知赵氏盯上自家的上党之地后,感到懵逼之余,明显有那么点不知所措。 可以想象韩不信现在一定在怀疑很多人,其中包括智氏与魏氏,担忧智氏或魏氏跟赵氏达成什么协议,以至于赵氏能够对韩氏开那个口。 在所有人陷入沉默的时候,智宵用惊奇的表情问道:“翁人准备充分,三家将会如何置换,事先已然大略知晓。” 赵鞅笑着说道:“此乃群策群力之功。如此说来,猜测多有准确之处?” 智宵没有回答,再次发问:“上党乃是韩氏掌控之要地,翁人如何以为韩氏愿意置换,翁人又欲以何地置换上党。” 可以视作智宵是在代表智氏对韩氏进行表态,智氏压根不知道赵氏能这么狮子大开口,同时也不会支持赵氏从韩氏这边夺去上党。 魏侈的反应远比韩不信更快,接话说道:“互换封地之事乃是我率先提出,起初仅是与智氏商讨,正卿提议邀请韩氏参详,并未告知赵氏啊?” 赵鞅刚要说话,魏侈语速极快地抢了个先。 “‘吕’地已决议置换予智氏,交换‘雍’地,绝无交予赵氏可能,望中军佐明了。”魏侈表情很是决绝。 只有“随”地、“阴”地在一个家族的手中,才能让“吕”地显示出价值,要不然仅是“吕”地虽然也有价值,可是会成为横在“随”地与“阴”地中间的一根刺。 在过去的很多年,“吕”地一直是魏氏的封地,后来还别出一个小宗吕氏……,也就是吕锜、吕相的这一家族。到更后来,魏氏第四代家主魏舒将毕氏、吕氏、令狐氏的封地皆尽归于魏氏。 这也算是小宗对大宗取而代之,要不然毕氏才是大宗,魏氏做得更绝的是将吕氏和令狐氏直接给除名了。 历经魏舒的操作,魏氏内部算是经过了一次精神上的洗礼,没有引发剧烈的动荡,把力量全部收归于魏氏。 魏氏的“吕”地其实一直被范氏垂涎,甚至在范鞅时代差点让两家打起来。 到了魏侈成为魏氏之主的时代,魏氏那么痛恨范氏,跟范氏一再威逼利诱魏氏交出“吕”地关系极大。 因为魏侈的态度表达得足够清楚,加上智宵为智氏发声,一下子让韩不信搞明白了一件事情。 “也对,智氏目下怎么可能跟赵氏合作。魏氏倒是跟赵氏有合作的可能,只不过魏氏目前想将事情办妥有求于智氏,哪可能恶了智氏,再得罪我家?”韩不信心里想着,怒气值蹭蹭蹭往上狂冒。 发怒了?要是智跞或魏侈发怒,倒是会让赵鞅产生忌惮,换作韩不信一脸的怒容也只是让赵鞅稍微侧目,其余感觉一点都欠奉。 并不是赵鞅觉得韩氏不够强,纯粹就是太了解韩氏这个家族,奢望韩氏带头冲锋陷阵,还不如盼着太阳哪一天从西边升起。 赵鞅还是应该有所表示,先一阵“哈哈”大笑,随后说道:“各家摆明索求与让利,方是谈事姿态。我家不过表明诉求,诸位为何如此啊?” 事情往小了说,的确是那么一回事。 可是,赵鞅的做事方式像是那么回事吗? 智宵很清楚现在不搭理赵鞅才是最正确的做法,索性请示智跞之后,拿着自家的山川舆图走到魏侈案几前,低声与魏侈交流了起来。 韩不信跟韩庚交代了几声,随后韩庚也拿着属于韩氏的山川舆图凑过去。 智氏这边跟魏氏其实已经谈得差不多,只是一些分歧没有解决。 后面才加入进来的韩氏,他们只来得及跟智氏、魏氏商讨初步意向,乃至于韩氏内部现在对拿出哪边的地皮来做交换都还没有下决定,韩氏想要哪些地皮则是极短时间内有了目标。 他们这些家族在晋国生存了那么久,一个个家族又是站在顶端,哪个地方好,很想要收入囊中,谁没有诸多的念想? 以前只有使用武力才能抢到手,偏偏互相存在忌惮不敢动手,变成能够以协商的方式获取,谁还不上心啊! 智氏这边对上党无比垂涎,尤其是智宵非常想要获得,问题是清楚韩氏不可能交出来,索性也就没有提出诉求。 以目前局势来说,韩氏只有上党这个具有军事价值的战略要地,捏住这个地方就能够影响到智氏、魏氏和赵氏。 韩氏的上党就如同赵氏现如今的“晋阳”门户“平陵”,智氏的“孟门”与“壶口”,魏氏的“棘津”,韩氏的领导层该是昏聩到什么程度才愿意将上党交出去? 智宵眼角余光突然看到赵毋恤凑过来,停下讲话正眼看过去。 最先看到赵毋恤带着山川舆图走过来的魏驹早就在注视。 魏驹的目光里有鄙夷和警惕,反正怎么看都不高兴。 韩庚是最后发现赵毋恤凑过来的人,干脆就是一脸怒容在瞪眼。 “置换土地之事与我家有关,赵氏怎可缺席?”赵毋恤好像没有发现众人的态度不好,笑呵呵地说道。 所有人先是安静地看着赵毋恤,随后又各自交流起来,谁都没有搭理赵毋恤的欲望…… 第277章 至今的进展 智氏这一边经过内部讨论,大致上已经同意跟魏氏交换封地,只是一些地皮以及细节上还需要深谈。 本意上,智氏同意将晋国南部控制的土地拿出来,问题在于想要留其中那么几座城邑,并且认为晋国南部的土地价值远高于魏氏在河西、河东的土地价值,需要魏氏在物资上或其它方面进行一定的补偿。 关于“吕”地则是智宵加入进去,有让“吕”地与“随”地、“阴”地等地区连成一片的用意,再来就是智氏需要将手伸到汾水的北岸。 智氏在晋国南部的土地并不全是强占自范氏、中行氏,其中的“原”、“野王”、“阳樊”等地在内战之前就归属于智氏,智氏要保留的城邑便是“原”地以及周边的区域。 很好理解的事情,晋国的两大粮仓之一就含括“原”地,智氏若只是控制原地显得单薄,肯定需要周边有城邑进行环卫,保留其必要的战略纵深。 魏氏现如今已经拿下“沫(朝歌)”周边的土地,不出意外接下来就会是以“沫”地作为魏氏的核心。 那样的话,魏氏还会寻求获得“虎牢”以及“孟门”这两座关隘,只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暂时只会提一提,遭到拒绝就会放弃,不会咬着不放来增加置换封地的难度。 只要魏氏掌控“虎牢”和“孟门”这两座关隘,基本上安全也就有了更多的保障,本身又把控着“棘津”这个地方,能够真正做到进可攻退可守了。 现在,魏驹作为魏氏的代表就在跟韩庚商谈置换“虎牢”的可能性,没有多么咄咄逼人,甚至是以一种不那么迫切的态度在表述。 “‘虎牢’可置予魏氏,魏氏以何地归我?”韩庚进行询问。 这倒是让魏侈和魏驹有些愣神。 晋国是在什么背景下修建的“虎牢”关隘呢?它的建设背景是在晋国与楚国争霸最为激烈的阶段。 当时,晋国与楚国的战争难分胜负,晋国在总体实力上有所衰竭,郑国成为楚国的小弟,晋国为了防止战争在本土爆发,才咬牙修建了“虎牢”这座关隘。 因此看来,修建“虎牢”关隘是出于一种防御目的,比较令人始料不及的是,不久后郑国进行自残,随后郑国倒向了晋国。这一次郑国一改之前的“朝晋暮楚”行为,再惨也没有悖盟,着实是让晋国始料不及,修建“虎牢”关隘的用途似乎就变得意义不大了。 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哪怕“虎牢”关隘真正起到的意义性质不大,只要它伫立在那边,其实就是对晋国南部本土最大的保障。 一开始“虎牢”属于一座国家持有的关隘,由晋国包括卿位家族的所有家族轮流派兵驻防,到了赵武担任元戎的时代,慢慢变成由几个卿位家族轮流派兵驻防,慢慢却是变成只由韩氏负责驻防任务,就此“虎牢”也就默认成为韩氏所有了。 韩氏愿意拿“虎牢”进行交换让魏侈和魏驹先是意外,随后却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了。 他们没有像原版历史那般持有“原”地和周边的区域,在南部只是拥有面积不大的封地,同时周王室西南方向的土地被智氏抢占,尽管“虎牢”依旧是门户,可是变成了晋国的门户,对韩氏则是变成了飞地。 一座需要驻兵的关隘,防卫的不是自家的封地,每年却要浪费纳赋额度,平时也需要输送军械、粮秣等物资,好像很划不来啊? 那是从付出和花费上来算,以战略角度的眼光看待,只要韩氏继续把持住“虎牢”的话,南下能够威胁郑国,保持驻兵则是不但可以威慑魏氏,并且还是埋在关键位置的钉子。 问题在于韩氏不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家族,他们愿意交出“虎牢”绝对不是心疼驻兵带来的负担,无非就是很清楚日后会因为“虎牢”而跟魏氏起冲突。 魏侈亲自下场,很是和颜欢色地问道:“不知韩氏以‘虎牢’置换何处?” 韩庚犹豫了一下,期间还转头看了不远处的韩不信一眼,重新回头看向魏侈才说道:“汾水西北除却‘吕’地之土,可否?” 魏氏在汾水北部以及西北部有面积相当庞大的封地,主要城邑便是“交刚”、“蒲”、“楼”、“屈”、“采桑”,只是该地一般被统称为“蒲”地。 魏驹看到魏侈皱眉,明白应该说什么,便说道:“其土极大,仅以‘虎牢’置换,并不妥当。” 韩庚沉默了一小会,才说道:“若是加上‘阳’地零碎土地,可否?” 这个“阳”地本来完整,后面被范氏、中行氏、智氏、魏氏、韩氏伙同起来切割得零零碎碎,晋国两大粮仓之一的“温”本来便是“阳”地的一部分。 魏侈对魏驹点了点头,又给了其它暗示。 魏驹便对韩庚说道:“若智氏、赵氏并无异议,我家自然无碍。” 魏氏在汾水周边的封地比邻智氏、韩氏和赵氏,智氏提出了一些诉求,赵氏那边同样希望扩张“晋阳”的外围圈。 韩庚看向了正在交谈的智宵与赵毋恤,发现两人看上去剑拔弩张,却是真正在谈事。 在赵毋恤看来,一直以来智宵都没有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纳闷为什么会是这样。 智宵本来不想搭理赵毋恤的,奈何赵毋恤就是黏着不断讲话,提到了赵氏对汾水中上游的持有诉求,成功地被激怒,少不得嘲弄几句,结果就谈上事了。 对于智宵来说,闲着也是闲着,看似被赵毋恤成功激怒,何尝不是想从赵毋恤这里探出赵氏更多的消息呢? 而赵毋恤还是那个态度,赵氏认为自己在内战中付出极大,死硬的就是想要白嫖。 智宵慢慢得出一个结论,赵氏就是抱着一个万一能够白嫖成功的念想,无法白嫖则是要搅黄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封地置换,无法搅黄则是不断胡搅蛮缠,逮住便宜就是占。 “此般做法有失体统,非是做事应有姿态。”智宵想要了解的已经有结论,没有打算再废话。 赵毋恤咬住一个观点,说道:“若非我家牵制叛军主力,众家何来轻易掠其土地,因此赵氏亦有大功,有功如何不酬?!” 本来不打算废话的智宵干脆给出一个绝杀,说道:“范氏、中行氏欲灭赵氏,乃是我家、魏氏、韩氏出兵相救,若无三家出兵,赵氏如今安在?非但不记恩情,反倒勒索恩人,此般作为将使天下人如何看待赵氏。” 在旁的魏氏父子和韩庚一听,无不觉得在理,对赵氏的厌恶感成倍加深了。 第278章 数宗罪 赵氏历来有“只要里子,不要面子”的风格,依靠这种风格才在覆灭之后快速恢复实力,随后也成为了家风。 到了赵鞅这一代,赵氏在原有的家族风格上加入了一些新理念,致使其余卿位家族容忍度不够,很容易就会跟赵氏翻脸。 范氏、中行氏之所以逮住赵氏不放,正是因为赵鞅很多行为足够令人讨厌,不满并非短时间积累而成,完全是日积月累而来。 恰是范吉射、中行寅宁愿承受损失也要力图灭掉赵氏,才会让智氏和魏氏占尽了便宜。 赵氏说自己单独扛住范氏、中行氏的说法并不成立,他们完全就是没得躲,没有选择之下只能硬抗,不存在对智氏、魏氏、韩氏的什么恩惠。 相反,智氏、魏氏和韩氏可以做壁上观,坐视赵氏被范氏、中行氏伙同诸侯联军消灭,智氏、韩氏和魏氏确实出兵抗衡诸侯联军。 后来,智氏、魏氏、韩氏还威逼“沫”地牵制范氏与中行氏的兵力,乃至于将极力干涉晋国内政的齐国挡在国门之外,破坏了齐国对范氏、中行氏在物资上的有力支持。 真的要一笔又一笔的来算,仅仅赵氏挑起内战,智氏、魏氏和韩氏击败并迫使各诸侯放弃继续支持范氏、中行氏等叛军,无论哪一笔算起来都是赵氏承受了恩惠,是赵氏欠了智氏、魏氏和韩氏,并不是智氏、魏氏或韩氏欠了赵氏什么。 至于哪一个家族获得了什么,难道是从赵氏手中抢的吗?论抢夺,智氏、魏氏或韩氏也是从范氏、中行氏等叛逆那边抢来,过程就是在剿杀叛逆,不止有恩于赵氏,还对国家有功。 强词夺理至少要有一个能够立足并能说服人的支撑点,赵氏有吗?只因为这一波内战是赵氏挑起,他们拿什么来立足,又怎么来让人认可是一个支撑点? 作为挑起内战的凶手之一,没有被论罪已经是最大的不公平,赵氏现在却站出来要公平?这点无疑显然很搞笑,并且充满了槽点。 赵氏现在还有话语权,无非就是他们保存了一些实力,智氏、魏氏、韩氏互相之间存在猜忌,不得已之下存留赵氏作为一个平衡点罢了。 但凡智氏、魏氏、韩氏的互相忌惮没有那么深,他们能够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进行讨论,合兵对赵氏展开征讨,说不定赵氏压根就活不到明年。 然而,最为要命的就是智氏、魏氏、韩氏很难相信对方,谁都害怕对方借机进一步壮大,搞得失去那种恐怖平衡。 若是更大规模的内战爆发,没有任何人敢保证自己会是幸存下来的那个家族,更要考虑幸存下来又能留存多少实力来应对外部诸侯的威胁。 不会产生胜利者就是智氏、魏氏、韩氏最害怕的结果,他们只能忍受赵氏的继续存在了。 正式会谈的第一天,魏氏与韩氏达成了对两个家族来说最重要的一项初步意向。 当天夜晚,韩不信与韩庚拜访智跞,就韩氏拿出“虎牢”以及南部一些零碎土地,要置换魏氏在汾水西北的封地,把能说的都说出来。 “我家并无意见。”智跞进行表态。 韩不信知道还要下文。 果然,智跞又说道:“可否将‘箕’邑归于我家,以作牧马之用?” 这是在勒索吗? 没有等韩不信和韩庚的脸色逐渐转为难看,智跞继续说道:“我可取‘瓠丘’作为补偿。” 韩氏在周王室的东北部和北部都有封地,他们说什么都不会将这两个位置的封地交出来。 那个“瓠丘”是智氏从范氏手里抢夺,要是“瓠丘”归于韩氏所有,一下子就能让韩氏在周王室的东北部和北部封地有连接点了。 韩不信心中生出了很多念头。 “与魏氏交换封地之后,‘箕’地会变成韩氏在那边的一个门户,只是当地四马平川,不易坚守。” “我家在那边有了封地,与赵氏接壤的封地边境成倍增加,有点危险了。” “智氏拿‘箕’地来牧马?规模足够大就等同于智氏在向赵氏发起挑战,对我家来说可以分担来自赵氏的压力。” “智氏主动将‘瓠丘’拿出来交换,确实对我家很有利。” “这样算起来,是我家好处更多?” 脑子里将利弊想了一遍的韩不信答应下来。 随即,韩不信又说道:“赵氏此番作为,何意啊?” 现在看起来,赵鞅的此番作为除了让智氏、魏氏和韩氏增加对赵氏的恶感之外,似乎根本没有收获。 正是这样,着实令人看不懂赵鞅的这番操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实说,智跞也看不懂赵鞅的操作了。 或许也就智宵能够看出一些,至于说窥视全貌则没有。 韩不信又提到了“邯郸”地的事情,意思就是一旦智氏不力挺的话,韩氏很难扛住赵氏的威逼,其中最难的在于邯郸氏健在,有足够的支撑点让国君站在赵氏那边,光是法统这一关就过不去。 智跞只是表达会支持韩氏对“邯郸”地统治,至于怎么支持并没有多说。 到当前阶段,法统依旧是很关键的一点。 简单来说就是,范氏、中行氏没有被斥为叛逆的话,哪怕是爆发了内战,范氏、中行氏不至于失去全部的封地,起码是能够保有一些封地的。 韩氏父子离开。 之前待在内涨的智申、智宵才走来。 智氏三位核心成员聊了不少,主要话题不是封地交换事宜,探讨赵氏到底想做什么,韩氏对智氏的意义。 智宵暂时还没有将赵氏的意图想清楚,一些没有经过验证的猜测说出来可能会形成误导,索性也就一点不提。 在韩氏对智氏有什么意义上面,智跞、智申和智宵都有自己的看法,要说有什么意见相同的话,基本就是认为韩氏的软弱分明是在丢锅,缺乏作为一名盟友的担当。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赵氏继续胡搅蛮缠,智氏、魏氏、韩氏的封地交换进城有被拖慢,大体上却是持续有所进展。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直至某一天国君的亲自到来…… 第279章 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 “君上已有两年从未出宫,为何今次赶至?” “不知也!” 卿大夫出“新田”需要向国君请示,国君出城同样需要知会卿大夫,这个就是规矩的组成部分。 智氏、魏氏、韩氏在封地交换上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三家并没有带着赵氏一起玩。 全程不受搭理的赵氏选择胡搅蛮缠,显然是没有达成拖延智氏、魏氏、韩氏交换封地的进程。 既然胡搅蛮缠没有用处,赵鞅会不会再出其它招术,比如将国君请过来? 说到底,关于土地的交换真不是各个家族说了就算,还是要走一个被认证的程序。 普通贵族交换封地需要上报给元戎,经由元戎的同意之后,还要国君进行用印,程序才算是走完。这个过程就等于是交换封地的贵族找卿大夫做认证人,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可以请卿大夫介入进行仲裁,国君用印则是交换封地得到了国家层次的认可。 卿大夫交换封地自然就不用寻找中间人,因为一旦出现纠纷根本无人能够制裁卿位家族,可是依旧需要国君进行盖印,形成一种有法理依据的既定结果。 国君的队伍距离营地只有三里不到了。 智跞在很仓促的情况下得到消息,气恼之下前去质问赵鞅。 看赵鞅的反应,分明就是一种“我干就干了,不承认的话,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态度。 因为身体因素制约的原因,一动怒没有说话,张口就是一连串的咳嗽,着实是让智跞很难将攻击性表达出来。 现在,赵鞅就看着智跞在剧烈咳嗽,多少有点担心将智跞气死在自己的营地,心里则是无比的快意。 帐外传来了喧哗之声。 赵获撩开帐帘入内,对赵鞅说道:“智氏宗子率甲士而来。” 话音刚落,智申领前,黑甲在后,一大堆人闯进了帐内。 “申来杀我?”赵鞅没有半点惊慌,甚至是注视智申的眼神显得很轻蔑。 智申入帐之后第一时间走过去搀扶着智跞,听到问话才看向赵鞅,一脸怒容地说道:“若我父有恙,如何不敢杀你!” 这倒是让赵鞅愣住了。 智氏的宗子智申,一贯给人的印象不到无能的地步,只不过就是显得非常平庸。 对一个人的印象固定了,猛然间看到那人的改变,谁都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只不过,智申要是没有前语“若我父有恙”,直接说“如何不敢杀你”会显然更为霸气。 这时,赵毋恤也带人进入帐内,恰好听到智申后面那句话,下意识就拔剑向着智申指去。 随着赵毋恤拔剑指向智申,像是打开一个开关那般,帐内帐外阵阵抽剑之声,拿着长兵器的智氏、赵氏两家士兵也都互相朝对方怼。 智跞可算是停下咳嗽,平息了一下下,看着赵鞅说道:“天圆地方,矩法天地,乃成规矩。” 赵鞅参与了铁鼎的铸造,算是法家的先驱者之一。 晋国因为制度的关系,其实也能算是一个法家的国度,不同的是晋国卿大夫总是带头破坏制定下的规则。 赵鞅听了那句话,觉得乃是至理名言的同时,不太相信是智跞能讲出来的话。 “仅此一言,正卿已然不朽!”赵鞅显然动容了。 智跞说道:“此乃我孙智宵之立言。” 什么不朽呢?春秋时期的人认为,一个人只要能够完成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可以达到与天地同在的境界。 德行方面,晋人的要求比较低,智瑶没有太坏的名声就可以了。 功劳的话?对外征战有所得便是立功,做到强国安邦便是“立功”的高度。 想要达成不朽境界的话,其实“立言”才是最难的。 到目前为止,公认完成“三不朽”的贤人并不多,周公旦、晋文公、管夷吾。而这是春秋当代的认可,到后世标准又变了。 春秋时代,周公旦挽救姬周王朝于倾倒,世人认为集大德、大功、大业于一身,自然是不朽人物。 若只是让晋国图强的话,晋文公肯定得不到天下人的认可,可是晋文公再次扛起“尊王攘夷”的旗号,阻止楚国想要取代周王室成为新一任的天下共主。晋文公薨逝之后的晋国也一直率领诸侯在抗击楚国,政策得到延续自然能够进行加分了。 管夷吾的成就一点都不小,他在齐国出仕,不止让齐国变成霸主,同时说服齐桓公担当天下大任,那一句“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就是最大的认可。 什么叫“左衽”呢?诸夏的穿衣是“右衽”的方式。 也就是说,没有管夷吾的话,中原极可能成为异族的牧场。 别提管夷吾还建议齐桓公抗击楚国,齐国也是第一个扛起“尊王攘夷”旗号,保卫周王室社稷,又担任“文明守护者”的诸侯国。 在晋国取代齐国成为新一任中原霸主之后,为了使名份更有含金量,没有少对异族展开征讨。 因为晋国的征伐,中原区域的赤狄部落不是灭亡,便是被驱赶到遥远的北边或西北边,赤狄更是从强盛走到几近灭亡,白狄被拦在大河以西寸步不敢东进。 到了现代,认为完成“三不朽”的人物只有两个半,一位是春秋晚期的孔丘,另一位是明朝中期的王阳明,另半个是有“曾剃头”外号的曾国藩。 有权有势的人追求什么?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大多数这样的人只渴望成为不朽人物,极少数才想要更进一步……,也就是篡国。 赵鞅也是渴望成为不朽人物的人之一,得知智宵已经完成“立言”之后,那句“立言”在晋人看来还是至理名言,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一个领域上被一个小辈超越,精气神很难免一阵萎缩。 “如此佳婿,如此佳婿啊!”赵鞅像是看不到现场的剑拔弩张,很感慨地呢喃了一段话,看着智跞苦笑道:“你我的时代已然过去。” 他们这种境界的人,内心戏远比普通人更多。 赵鞅仅是从智宵讲过那一句话,得出智宵在某个领域的高度超过了自己,并且相信智宵会在那个领域继续进步。 智跞很欣慰的笑了。 智申的脸色则是非常复杂,内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感性在赵鞅这边会很短暂,严肃说道:“赵氏需有所得!” 智跞看了赵鞅一眼,示意智申带人退出去…… 第280章 事态在变得诡异 智宵是知道智跞前往赵氏营地的,也知道智跞是带着问罪而去。 因此,作为智氏最能打的那个人,智宵待在智氏的营地整肃部队,随时准备带兵进击。 智申是在后面才知道智跞去了赵鞅那边,责骂了智宵一顿,火急火燎带着甲士赶去了。 哪怕是被骂了一顿,智宵并没有对智申恶感增加,相反觉得智申有点像儿子该有的模样。 至于说智宵会不会对智申降低恶感?作为多次被那么对待的亲身经历者,还是那一句话,着实很难产生正面情绪。 智申想让智宵心中的恶感减少,需要发生一件很是触动智宵内心的事情。而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不能有任何操作的痕迹,一切讲究的就是一个顺其自然。 “家主此行犯险,世孙为何不加阻拦?”范蠡其实是对智氏三代人相处的模式感到正常。 看似智跞对智宵无比放纵,前提却是对智氏有利。 智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很难说是在躲避智宵,或是对智宵亲近不起来。 智宵对待祖父很尊重,可又不是那种出于亲情的敬爱,对待父亲则是客气到显得冷漠。 这样的贵族家庭在现如今才是常态,越是实力强大的家族,亲情建立在互相需要以及期待感上面,真的不是因为有血缘关系而就相亲相爱。 没办法的事情,一大家子的人那么多,互相之间能不能认识都难说。 家族里面的最顶层,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角色责任,稍微失误都能让家族出现祸端,失误较大则是家毁人亡的结局,怎么可能因为出于亲情而左右理智呢? 当然了,以上的现象并不绝对,只是理智被情感所左右,真的更容易做出错误的选择,以至于带来毁灭的后果。 范蠡见智宵没有回答,知道不能再继续干涉智氏一家子的情感内幕,改为说道:“已有宫城伏兵一事,赵氏行事之狠辣可见一斑。” 哪个家族不狠辣?只不过现在被逼急了的家族是赵氏。 智宵内心里出现了哀伤的波动,开口说道:“祖父已知自己时日不多。”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 重视家族的家主,他们愿意为家族做任何事情,包括及时清理掉内部的有害人员,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对别人狠仅仅是一面,他们对自己也会很狠,后继有人为前提,愿意在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以牺牲自己的方式为家族打开一个能够破局的契机。 所以是,智跞不知道此去有没有危险,不管赵氏有几成的可能性会杀掉自己,什么风险都愿意承担。 如果赵鞅不敢或不愿意动手的话,可以让智跞取得主动权,以甘愿犯险的姿态展示出最强硬的态度,压迫赵氏在国君过来后不敢再有动作。 换作赵鞅动手?智跞其实很愿意死在赵鞅手中,以残躯来激发智氏的复仇欲望,同时将魏氏、韩氏拉下水,三个家族一起发动对赵氏的战争。 范蠡想说什么话,看到魏侈和韩不信联袂而来,张开的嘴巴重新闭上。 魏侈和韩不信看似来得比较匆忙。 “正卿往赵氏营地而去?”韩不信一脸紧张地问道。 为什么韩不信会紧张?还不是他们坚信赵鞅在宫城伏兵事件中占据关键作用。 既然赵鞅敢参与宫城伏兵,再看看以往的行事作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吗? 魏侈则是问道:“君上果然在来此地路上?” 能够猜测出魏侈现在多么愤怒。 提出置换封地的是魏氏,他们也非常希望封地的置换能够成为定局,等于最不想出现意外的家族就是魏氏。 魏氏跟韩氏不一样,乃至跟智氏也不相同。 魏氏在决定完成什么事情之后,不会像韩氏那么轻易退缩,也不想智氏喜欢搞灵活多变那一套,历来就是会不计代价去将事情做成。 因此,智跞坚信魏氏提出封地置换对智氏来说就是一个契机,再根据赵鞅的一贯所作所为,认定是一个让魏氏站到智氏这一边的绝好机会。 智宵谁的问话都没有回答,在等着两人之中谁提问智跞的安全问题。 “可需我家集结兵士?”魏侈多余的话没有再说,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韩不信听得心脏一梗,怀疑到底谁才是智氏的盟友,犹豫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开口吩咐自己的家臣,道:“传我指令,集结武士!” 智宵可算讲话,说道:“谢过上军佐、下军将。” 那么就是,智氏、魏氏和韩氏会集结部队,以待战的模式接近赵氏的营地。 接下来果然也是那样,引得赵氏做出戒备的姿态,形势看上去变得一触即发。 赵氏在完成防御姿态之后,才有单车靠近智氏、魏氏、韩氏联军的前方。 来人是赵获,靠近阶段就在进行喊话,说的是不理解智氏、魏氏和韩氏为什么突然派兵来围,同时也表示智跞、智申非常安全,稍待一会就将跟赵鞅一起过来。 在赵氏的人看来,智氏、韩氏与魏氏一定暗中结盟,并且结盟的用意就是对付赵氏,一个个看上去紧张到不行,对于赵氏接下来的处境也是心忧又感到害怕。 一些保持冷静的赵氏之人,他们则是很清楚不管智氏、魏氏、韩氏有没有结盟,反正赵氏暂时没有被灭的迫切忧虑,该担心的是接下来怎么保证赵氏不被一次次削弱,乃至于怎么来发展图强。 他们之所以认定智氏、魏氏、韩氏不会马上灭掉赵氏,其实就是看出无论智氏、魏氏、韩氏有没有结盟,三个家族之间的互相忌惮一点都不会消失。 在赵鞅和智跞、智申没有出来之前,远处过来了一支队伍。 等待双方进入到可以看到对方的距离,能够目测数量的人一看,要么是变得紧张,不然就是随时准备厮杀。 那一支亮出“王旗”的队伍,也就是晋君午所在的队伍,数量竟然达到七千以上。 晋国的公族是衰弱了,可是晋君午当然还能集结七千的部队。 问题在于这一支部队到底是什么时候征召,又是怎么躲过了侦查,到今天突然冒出来的呢!? 第281章 图穷匕见? 因为事先约定的关系,前来参与商讨的家族,每一家只是带了千人武装。 智氏、魏氏、韩氏有诚意进行意见交换,碰上意外应该会站在一起。 赵氏分明是前来搅局的,对不对? 现在,晋君午带上七千部队正在靠近,营地这边本来有四千的部队,只不过一旦晋君午发疯攻击的话,赵氏或许会站到晋君午那边,赵氏更大的概率是选择先做壁上观。 统率部队前来的是晋国的一国之君,智氏、魏氏、韩氏不能明晃晃集结兵力摆出作战姿态,只能各自先退回营地,做出外松内紧的部署,另外就是派人通知就近城邑的邑宰发布征召命令了。 “国君有脑疾乎?”智跞回到营地,憋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人回应智跞的提问。 再不堪的君主,他还是君主,不是谁都能非议。 智宵心想:“谁被逼急了都是这样,乃至于会更疯狂。” 以前晋君午还显得正常,变了个样子是在内战爆发之后。 一场内战将晋国的遮羞布扯了下来,晋国这边变成了国已不国的模样,眼见自己成为真正摆设的晋君午不做什么才是怪事。 晋君午率军来了,停在几家营地的一里之外,派人召见智跞、赵鞅、魏侈和韩不信,也就是四位卿大夫要主动过去拜见。 在当前不明的状态下,得到国君召见的几位卿大夫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赵鞅当即响应召唤,只带了几名随从。 智跞以有病在身为理由,让智申代自己前往拜见国君。 魏侈选择亲自前往,只是带上了近百名的重步兵。 韩不信带上了韩庚,并且随行护卫只有十人。 从众人的应对方式上,智跞给智宵做了分析。 “赵鞅与君上定然有所合谋,只是不知牵扯多深;魏氏近年来不涉诸事,此次乃是魏侈提议,需防备君上不顾天下人看法;韩氏虽是卿族,亦是公族,此事他人或望,韩氏不敢忘却。”智跞一一对那些人的应对,跟智宵讲出了为什么那么做。 晋国现在的局势非常错综复杂,可是智宵其实比智跞更清楚,看得也更明白。 智跞低叹了一声,祈祷道:“万望祖宗保佑,君上存有理智,今日不必兵戈相向。” 真的打起来,国君会率先攻击谁,其他家族又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国君只攻击一个家族,其他家族有心相助也会碍于君臣有别和上下尊卑的关系,一时半会下不了那个决心。 “君上藏兵七千,事先竟然无人知晓?”智宵问道。 智跞答道:“近日来,诸家忙于封地置换之事,它事却有疏忽。” 祖孙俩一边聊着,一边等待接下来事情的进展。 晋君午带来的部队在抵达之后,没有立刻对哪一个家族展开攻击。 几个家族的家主或代表前去谒见晋君午,数方的会见场面能够从营地里看见,看上去也算正常,只是听不到在做什么对答。 因为能够目视的关系,至少确认晋君午没有下令拿下谁,算是事态在一开始没有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太子凿已及冠,可担事。”智跞莫名地讲了这么一句。 按理说,周王室分封诸侯是不称呼太子的,用“世子”来称呼才是法理。 只是周王室已经成为摆设,列国对周王室的调度可听可不听,诸侯国不像一个国中之国,拥有了各项该有的权限,列国储君的地位也就跟周天子的继承人没有两样了。 在之前,智跞还不想对晋君午做什么,出了今天的事情,摆明就是一种失控,很怕晋君午继续发疯下去,考虑为晋国更换一名国君了。 这些话也就祖孙俩能够私下讲一讲,泄漏出去少不得一个乱臣贼子的称号。 智宵有不同意见,说道:“君上在位十八年,仅内战一事有所成,内战不得利,乃至局势更为混乱。” 说白了就是晋君午想做事,也真的做了一些事,局势却没有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样的国君继续在位会一再搞出幺蛾子,问题是他的能力也就那样,换上一名新的国君就会充满不确定性了。 智跞之前也是这样的想法,可是晋君午今天竟然率军过来,说明事态又给失控了。 他们看到被晋君午召唤过去的人各自离开不由停下交谈,等待智申回来说明情况。 智申回来后,满脸纠结地说道:“君上并无提它事,今次率军离都乃是狩猎,恰好得知众卿在此处,过来问询发生何事。” 智跞和智宵双双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 狩猎给恰好碰上?谁信啊! 祖孙俩之所以松了口气,只是因为晋君午至少没有疯得彻底罢了。 智申话还没有说完,继续往下说道:“君上提议邀列国在都之臣前来,要在此处演武。” 智跞不解地问道:“演武?” 智宵已经知道晋君午想搞什么事。 演武是演武,检阅是检阅。 检阅就是摆一摆场面,怎么浩大怎么来,还要做出强国该有的气派。 演武则是对抗性质,也就是一种演习。 在当前年代,演习通常使用围猎的方式进行,可是晋君午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智申说得更清楚一些,道:“诸家列阵对抗。” 这一下让智跞皱起了眉头。 晋国的对抗可不是闹着玩,派出去对抗的部队都是全副武装,手里也是真家伙,动起手来一定会有死伤,只是远比真的开打更有克制,能够及时的认输罢战而已。 “君上之兵乃是封君之兵……”智跞的意思是:就公族的那些士兵,够卿位家族打的? 智宵提醒道:“演武之时,诸卿需在国君左右。” 什么意思? 很简单的! 什么样的场合就一定会有等量的排场,到时候几位卿大夫会站在国君非常近的位置,周边则大多数是国君的近卫。 那样的话,一旦国君再次发疯,下令拿下谁,或是下令杀死谁,极有可能得手。 智跞瞪大了眼睛,说道:“已有宫城伏兵旧例!” 是啊,有了第一次,是不是会有第二次? 只是,国君已经有了提议,派去邀请列国在“新田”贵族的人已经出发,不容拒绝了啊! 第282章 老大难题 谁都不想或不敢弑君,可是那名君主无视了所有规则,看上去压根就是疯了?这样的一国之君才是最难对付的。 “上军佐,下军将,态度如何?”智宵相信智跞已经在怎么对待晋君午方面试探过魏侈和韩不信了。 智跞皱眉说道:“韩不信默认,魏侈装糊涂。” 那么就是,一旦想对晋君午做什么,韩氏和魏氏不会从中阻拦,同时两个家族也只会看着。 讲通透一些,智氏、魏氏和韩氏在宫城伏兵事件之后,一致觉得晋君午不能留了,问题在于魏氏和韩氏不想参与弑君。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当时晋悼公薨逝,晋厉公一上台就各种发疯,搞得所有卿位家族无比难受。 本来当时的栾氏、郤氏、中行氏、智氏、范氏、韩氏、赵氏也没有人敢弑君,要命的是晋厉公派遣胥童等人杀死郤锜、郤犨、郤至,展现出了极尽疯狂的一面,导致剩下的卿位家族都害怕自己的家族步上郤氏的后尘。 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各个卿位家族还是不想或不敢动手弑君,他们联合起来逼迫当时的元戎栾书。 因为晋厉公开始掉头针对栾氏,栾书也受够了晋厉公,再有其余卿位家族的逼迫与保证,栾书迫不得已之下真动手弑君了。 还有更前面的例子,只不过赵氏的赵盾弑君仅是为了赵氏,不像栾书的处境那么复杂。 赵盾和栾书都是在元戎任上进行弑君,他们的行为让晋国有了一个不可明说的传统,也就是元戎有责任保证卿位家族不受到晋君的威胁。 因此,一旦到了一定的时局,没有其它方法解决的话,在任的那一位元戎必须承担起弑君的责任。 所以在某些程度上来讲,韩不信和魏侈会帮智跞制造弑君的环境,也会承诺照顾好智氏,实际参与动手则不会。 这里又要提到栾书弑君之后栾氏的后续,他们在栾书之后失去卿位,后来各个卿位家族实现了承诺,力保栾盈获得卿位,要命的是后面范氏陷害栾盈,直接让栾氏被灭得只剩下小猫没几只,随后跟在晋国彻底除名差不多。 有了栾氏的例子在前,智跞敢相信魏氏和韩氏的承诺吗?别说还有一个虎视眈眈在盯着智氏的赵氏了。 智跞深皱眉头,说道:“智氏决不可弑君!” 时代变了,君权不再至高无上,尤其是在晋国。 虽然时代变了,弑君带来的后果依旧会使得任何家族难以承担,后继产生的恶果将会无穷尽。 智宵理解智跞不想再留晋君午,可是又不想承担相应的后果。 有些话智宵必须问清楚,说道:“若是国君狩猎身死……” 智跞立刻用严厉的目光注视智宵,呵斥道:“你之手不可沾上一国之君鲜血!” 或许是迷信的关系,他们相信报应一说,认为自己一旦做了什么必将有不祥的后续,哪怕没有应在当代人身上,也会在某一代子孙身上应验。 智跞知道智宵有养由基的射术,能够在百多米之外箭无虚发,想要刺杀一个人没有失手的疑虑。 “你必为智氏骄傲,须知‘有所为有所不为’正理。”智跞是知道李耳的,也有拜读过一些文章。 李耳便是老子,他目前居住在楚国境内的故居,也就是曾经厉国的故土,当下那里是楚国封君的食邑之一,称为“厉”地。 李耳担任过周王室典藏室(图书馆)的管理员,受到了王子朝叛乱波及才失去官职,初期还是待在“洛邑”城内,由于生活不易的关系回到故土,暂时并没有着作,可是关于一些理念已经创造并传播开来。 智宵一直想见一见李耳,可惜的是李耳在楚国境内。 到目前为止,晋国这边的卿位家族成员,有因为叛乱而去投奔楚国,也有由于公务而出使楚国,从来没有前往楚国进行游历的卿位家族核心成员。 前往楚国拜访李耳一事也就被智宵放弃了。 翌日。 晋君午再一次派人前来通知关于演武的事情,提到了智氏第一波次的演武对手乃是魏氏,第二阵则是韩氏,第三阵变成赵氏。 什么玩意这是? “荒唐!”智跞越来越无法忍受晋君午了。 智宵知道不是荒不荒唐的事情,这一手纯粹就是算计几个卿位家族,反正死的不是公族封君麾下就会让晋君午感到开心。 相信得到再一次通知的魏氏、韩氏、赵氏,他们必然被晋君午的安排惊呆了。 谁都知道晋君午要清算卿位家族,以前还会使用一些隐蔽方式掩护,到现在却是连伪装都不伪装了。 随后,韩不信过来拜访。 没有多久,赵鞅与魏侈前后脚抵达。 这些卿大夫的情绪比较激动,话里话外就是确认晋君午已经疯了,并且疯狂正在加剧。 赵鞅竟然也开始指责起晋君午了? 之前不是提到过吗?一旦不能再伺候晋君,元戎有担起解决晋君的责任。 等同于赵鞅抓住了机会,能够用别养的方式来算计智氏。 犹豫魏氏和韩氏的态度,赵鞅这么干变成了像是跟魏氏、韩氏成了一伙的那般,或许还能破坏智氏与韩氏、魏氏的关系? 智跞阴沉着脸说道:“列国在都之人已受邀请,演武之事断无终止可能。诸位且说说,演武对阵如何布置罢。” 让士兵列阵再操真家伙干起来?一旦出现死伤的话,极可能上阵厮杀的人就打红了眼,事后肯定也会有仇恨遗留下来。 智氏可以跟赵氏真刀真枪干一场,多少也能把心中那股恶气发泄一下。 可是,智氏跟韩氏、魏氏要怎么打?真打,或者假打。 韩不信是最不想开干的人,低声说道:“不若演示变阵即可?” 赵鞅立刻点头说道:“便如此!” 内战中损失惨重的赵氏,他们所存的精锐已经不多了。 这一次赵鞅带千人过来,为了安全考虑肯定是要带上精锐,折损在演武上面简直太不值得! 魏侈没有什么意见。 事先有充足的准备时间?魏氏最不怕的就是这种交战模式了。 有那么一个疑问,四个卿位家族分别有自己的恩怨情仇,真的会遵守事先约定吗? 第283章 弑君吗? 到了演武的当日,在“新田”的列国贵族大多前来进行观赏。 因为晋国还是霸主国的关系,哪怕当前没有“领事馆”这种玩意,各个诸侯国基本还是会派遣贵族常驻,只不过是以游玩的方式。 有一点必须说的是,列国的人进行游历基本不会挑选晋国,尤其是那些有学问的人更不喜欢来到晋国。 孔丘有一次要到晋国游历,路上听说赵鞅处死了窦犨这位水利大师以及贤人,公开表示晋国都是野蛮人,不值得前来传播自己的理念。 有一说一,晋国的游历环境确实不好,卿位家族对待列国之人过于霸道不提,民间对待外来游历者也相当缺乏好客的风格,导致列国之人很难随性走动。 当前的学问人主要游历的地方更趋于前往“洛邑”,随后便是在商业氛围较好的齐国、宋国。 恰恰也是因为觉得齐国和宋国风气较好的关系,学问人在两国数量越来越多,人以类聚之下游历者就更多了。 “晋国此番又是为哪般?” “听闻晋国君臣近来势同水火,今次演武亦是武备齐全上阵。” “见血厮杀?” “应是如此演武之法,较之列国实为凶蛮。” 在野蛮方面,晋国其实输给了大多数列国。 比如说当前大多数列国还保留人殉制度,其中以鲁国和宋国贵族死后要求殉葬的人数最多。 在殉葬上名声最差的是秦国,起因是秦穆公实在太爱几位大臣,要求在自己薨逝后一定要到地下相伴,吓得列国的学问人不敢再去秦国谋求出仕。 其与说晋国凶蛮,不如说晋国两百多年的称霸历史造就了晋人霸道的性格。而对外霸道不独一小撮晋人,几乎是全部晋人的风格。 列国对晋人的霸道极其痛恨,另一方面又很羡慕晋人有霸道的资格,事情就是存在这种两面性,存在区别无非就是自身所处的位置罢了。 晋君午选定的演武场地就在四座营地的中间位置。 公族封君的部队在一大清早就出营准备,他们将部队分成了三个部分,在演武场正东面安排了三千部队,营地里面留下两千部队,剩下的两千部队挪动到距离演武场有两里远的西南位置。 按照传统的话,卿位家族的部队应该在一开始合兵一处,也就是不分你我的凑堆。 等待部队到场时,智氏、韩氏和魏氏的部队倒是列成一个大型方阵,独独赵氏的部队被排除在外。 事情显得不简单,里面的内情也确实有够复杂。 要说简单易懂的话,大概就是智氏、魏氏和韩氏在这一次态度相同,并且不愿意带赵氏一起玩耍。 “正卿为何不至?”晋君午一脸的不高兴。 众卿里面确实是智跞缺席,尤其是智氏宗子也没有到场,智氏由智宵作为代表。 其实又能是什么?还不是晋君午足够疯狂,有些事情令人不得不防。 智氏这边的家主与第一顺位继承人没有到。 魏氏和韩氏的宗子留在营地。 赵氏父子倒是都来了。 智宵行礼说道:“我祖病中,家族留待伺候。” 晋君午又问魏侈、韩不信为什么没有将继承人带过来。这个问题本来不该问的,问出来显得别有用心。 魏侈面无表情站立着,连回答都欠奉。 韩不信则是行礼说道:“君上,臣需唤家子前来吗?” 晋君午大笑了几声,主动转变话题,说道:“今日演武需展现大晋威风,绝不可懈怠!” 没有人给面子应“诺”下来,其中包括赵鞅。 什么叫作展现威风?真的拿出搏命的姿态,杀个昏天暗地是吧? 智宵看来,局势的紧迫让晋君午完全放飞自我了,并且能够猜测在宫城伏兵事件之后,晋君午一定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退,要么是进行最后的一次疯狂,没有薨逝就继续疯狂下去。 “开始罢!”晋君午下令。 依旧没人应声,只是无声地行了一礼,随即立刻转身离开。 这是在表达不满,要不然应该面朝方位不变的退后几步再转身,表达尊重的同时,也是在表现出一种无害。 站得离车架近一些的列国贵族,他们可能对晋国君臣说了什么听得不真切,那么近的距离却能观察脸色。 关于晋国君臣不合可以从这一次交谈得到证实,个别侦查力敏锐的人,他们甚至看出了一种晋国君臣双方都有着一股没有爆发出来的火气。 按照晋君午的安排,在演武的第一场是智氏的部队对战魏氏的部队。 演武开始之后,智氏、魏氏、韩氏的部队倒是分别自行列阵,只不过三个家族只是出动一半的军队形成三“彻”阵型一起入场,并非智氏与魏氏的部队站在对立面等待对抗的命令被下达。 没有入场的智氏、魏氏和韩氏部队仍旧合兵一处,还做出了防备公族部队和赵氏部队的布置,过于明显以至于现场出现议论声。 智氏、魏氏和韩氏的代表并没有进入演武场,一人一乘战车并排着,身后的部队则是布置成为进攻队形,矛头所指方向正是晋君午的所在。 当前年代的贵族除非是不堪到一定程度,要不然谁还不懂得防御阵型和进攻队形的区别呢? 公族的封君发现自己被针对,瞬间议论声更杂更大了。 看热闹的列国贵族,有些人已经让驭手悄悄挪动战车,免得等一下被波及。 “若是三家兵士靠近寡人进入一箭之地,尔等当即率军攻击!”晋君午悄声对信得过的公族封君下令。 得到命令的公族封君摆着一张坚毅的表情应:“诺!” 随后,晋君午派人过去询问,本来应该是智氏和魏氏对阵,韩氏一起入场干什么,并且入场的部队数量不对。 晋君午派去的人询问过后,得到的还是沉默以对。 进入演武场的智氏、魏氏、韩氏各部没有裂开阵型,他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晋君午派去催促的人还被赶走了。 一种焦躁的氛围开始在现场蔓延开来。 “智氏、魏氏、韩氏欲联手弑君?”赵毋恤看出了局势的凝重,心情非常地问自己的父亲。 赵鞅本以为智氏在跟自家部队演武时会假戏真做,打个尸横遍野外加血流成河。 现在的话?老实说,赵鞅有些拿捏不准智氏、魏氏和韩氏到底想干什么了。 第284章 打起来了! 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军队进行祷告之后,军阵开始以攻击姿态向晋君午所在的位置推进,一步踩出一声践踏声,每一个人脸上皆是杀气腾腾。 祷告的内容跟以往不一样。 正常情况下无非就是向先祖或神灵祷告,说明自己的正义,请祂们能够护佑自己的安全,可能的话再立下功劳好光宗耀祖。 这一次的祷告内容却是充满了对一些小人的不满,念的祷词有着极尽的杀意。 晋君午哪怕没有听清楚祷告也该看到那一股毅然决然的杀意,换作列成军阵的部队是听从自己的命令在推进,看到全军有着那种好整以暇的姿态,心里绝对会非常爽;换作即将遭遇攻击的是自己,一种如泰山之重的压迫感便袭来了。 “他们怎敢,怎敢啊!” “也罢!宫城伏兵败露,如何不敢?” 有一句很简单易懂的道理叫“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也就是“你无情我无义”的那一套。 晋君午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早有被报复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智跞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会在公开场合就想杀死自己。 在发现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攻击目标是自己后,晋君午的第一个反应是看向赵鞅所在的位置,随后想到了逃跑。 “寡人乃是一国之君,怎可狼狈奔逃!?” “寡人便站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以血溅叛逆一身!” 如果晋君午没有心里的那一股子志气,怎么会算计几个卿位家族呢?应该是享受虚假的荣耀,一辈子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有名而无实是所有有君主不能接受的事情,只是有些君主抗争过,精气神完全崩坏之后放弃挣扎,该类的君主极多;有些君主在抗争失败后,他们依旧不肯放弃,直至某天失败身死,或是成功收回权柄。 智氏、魏氏、韩氏的部队以攻击姿态向晋君午所在的位置迫进,看出来又惊惧或惊讶的人太多。 赵鞅在意外之后脸色变得无比阴鸷,不断呢喃:“怎敢,怎敢……” 哪一次弑君不是偷偷摸摸的来? 要是弄出的场面太大,压根就不是弑君那么一回事,该视为叛乱了。 赵毋恤听到了赵鞅的呢喃,说道:“或是智宵提议。” 在赵毋恤看来,没有什么是智宵不敢做的事情,智宵一旦下达决定又能影响到智跞的意志,智跞下了决心则能逼迫魏氏和韩氏一起行动。 魏氏近来非常痛恨赵氏,因为痛恨赵氏而跟智氏走得比较近,两个家族有了相同的利益追求,再加上一个弑君变得极有可能。 “智宵?”赵鞅认同了赵毋恤的猜测,不免开始思考现在弑君,又是这种场合下弑君,到底是有什么后续的图谋。 如果是以这种方式弑君,倒也为诸夏历史翻开新的一页,有了晋国这边的例子,列国早就有反心的人必定也会纷纷效仿。 “智宵……”赵鞅越来越欣赏智宵这个人了,年纪那么轻就有这般决断,成长起来会变得多么可怕? 另外,赵鞅从未有过这么忌惮一个人,心里产生了一种必须除掉的想法。 赵鞅对赵毋恤说道:“智宵不死,晋国必亡!” 赵毋恤知道现在不该胡思乱想,就是控制不住想道:“我可取而代之……” 什么玩意? 也就是赵毋恤相当智宵这样的人。 那么,智氏、韩氏和魏氏已经联合起来,不打算在晋国过日子,要掀起一场大型叛乱吗? 如果智氏、韩氏、魏氏叛乱,是不是要像郑国曾经发生过的那样,三个家族携带土地投靠它国? 郑国发生最大规模的叛乱便是“五氏之乱”了,背景是子产进行变法,损害非公族的贵族利益,将贵族的土地以及人口收归国有。 当时的子产是看到晋国的权柄逐渐落在各个卿位家族手中,同时晋国公族的衰弱速度极快,认为郑国不能出现相似的情况,恰好以侯晋为首的一帮贵族很跳,选择了拿侯晋开刀,引发了“五氏之乱”。 子产的变法倒是让郑国的公族狠狠地肥了一波,同时侯晋也带着“滑2”等郑国的土地投奔晋国,有点不知道该说是让郑国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有那么一个问题,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封地还没有置换完成,有一块主要食邑的同时,其它食邑分得比较散,很难全部带着投靠一个诸侯吧? 随后产生更多的疑问,三个卿位家族不在晋国混了,他们是一起投奔一位诸侯,还是各自寻找诸侯投奔? “那样晋国还能够继续存在吗?”赵鞅其实心里有答案。 一旦智氏、魏氏和韩氏脱离晋国,一下子就会让晋国失去七成的疆域和将近八成的人口,晋国立刻会从当世霸主变成一个连卫国、鲁国等小国差不多的诸侯国。 还有,若是智氏、魏氏和韩氏脱离晋国,赵氏还有待在晋国的必要吗? 更大的可能是,智氏、魏氏和韩氏在脱离晋国之前,联合起来先把赵氏灭掉。 毕竟,近来赵氏可是把智氏、魏氏、韩氏得罪狠了,他们都不想等着胜利果实消化掉,没有了安稳日子可过,有什么理由放过赵氏! “父亲,父亲……”赵毋恤很心慌,等着赵鞅拿主意。 赵鞅也很慌的,好不好? 现在只盼智氏、魏氏和韩氏还有理智,不至于干出众目睽睽之下的弑君行为,要不然晋君午一死,赵氏父子也该立刻逃跑,再一次回去“晋阳”组织防御了。 “不慌,为父断定智跞、韩不信、魏侈不至如此丧心病狂。”赵鞅倒不是胡说,有六成把握认为智氏、魏氏和韩氏不会那么疯狂。 为什么赵鞅没有想过智氏、魏氏、韩氏会不会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这个是时代的局限性,限制了赵鞅的思维。 排除掉“成汤革命”以及“文王代天罚纣”的这种改朝换代之外,诸夏大地暂时还没有贵族主动分裂一个诸侯国家再进行立国的例子。 因为没有相关的例子,不够离经叛道的人肯定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他们会根据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事件,判断某个人或某一群人可能的行事轨迹。 “若是交战,我家万般不可轻动!”赵鞅声音低沉地吩咐。 忠君爱国?晋国的卿位家族要是有这种思想,他们还怎么一再壮大。 晋国卿位家族忠心的是家族,爱的也是自己的家族,多么的始终如一。 赵毋恤理解赵鞅的选择,可是心中无比担忧,将忧虑讲了出来,说道:“智氏、魏氏、韩氏叛乱,我家绝无独善其身可能!” 赵鞅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他知道一旦国君完蛋,接下来一定轮到赵氏。 可是,赵氏目前没有实力对抗智氏、魏氏和韩氏的联合,再加上公族的力量也会白给。 赵鞅发现在面对智氏、魏氏和韩氏不讲规矩之后,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无力,心里只能期盼智氏、魏氏、韩氏只是装装样子,不敢真正动手了。 然而,智氏、魏氏、韩氏的联军抵近到一箭之地后放箭了! 箭矢被射出的刹那,全场的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的同时失去其它的思考能力,脑子里在循环播放:“怎么就敢啊!?” 射出去的箭矢飞过了晋君午的头顶,也就是刻意避开了晋君午所在位置,它们向着更后方射去,落下时引发一声声惨叫或是闷哼。 中箭的人是谁?他们是晋国公族的封君以及护卫、随从。 “叛逆残余挟持国君,众将士、众贵人听我号令,清君侧,还以晋国于清明!” 一道正在变音期的声音被喊出来,听着不好听,可是内容足够震撼。 声音当然是智宵喊出来,也是在给众人一个交代。 今天的发难是谁进行提议? 赵鞅和赵毋恤都猜错了,提议的人并不是智宵,乃是是魏氏之主魏侈,进行反对的人恰恰是智宵。 其实,智宵是属于那种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以最狠姿态干到底的人。 目前的格局之下,即便是杀掉晋君午,顶多也就是选择储君继位,或许能一时间改变形势,接下来智氏、魏氏、韩氏却要面临舆论风暴,继位的新君也一定会针对三个家族。 所以,选择杀掉晋君午或许会一时间出了口恶气,很快就将陷入更多的麻烦之中。 魏侈当然没有直接说要弑君,话里话外的态度其实就是弑君,不敢直接明说也就罢了,锅还要智氏去背。 韩不信的态度跟魏侈相同,尤其点了智跞一句,也就是“晋国历来由元戎担当大任”这一句。 智跞当然知道担任元戎的责任,除开保证晋国继位称霸之外,一个不能说出来的重任就是压制国君,乃至于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成为弑君者。 这一次是智宵主动担任指挥官,为的就是防止情况失控。 因为有智氏的参加,无论是不是智氏主动弑君,只要晋君午身死,天下人都会认为是智氏主导下的弑君行动。 也就是说,一旦指挥权不在智氏手里,智氏也就只能被动背锅,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 智跞和智宵的思想很一致,展现出疯狂的晋君午还有历史使命没有完成,等于晋君午还有存在的价值,并且智氏决不能弑君,起码不能成为主导者。 智宵下令射箭,命令中明确提到不准瞄准晋君午所在的位置。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最佳的选择是让晋国公族封君发挥价值,成为近来爆发矛盾的牺牲品。 智宵的注意力却是更多倾向于赵氏那边。 “但凡赵氏有什么行动,哪怕没有行动,我是不是应该乘机攻击赵氏,拉上魏氏和韩氏发动对赵氏的灭族之战?”智宵想灭掉赵氏已经不止一天两天,可惜的是一直没有好机会罢了。 今天或许是个绝佳的机会?智宵就等着击溃公族的武装,接下来对赵氏展开攻击了! 晋国的公族有过几次起起落落,他们在晋厉公一朝遭到了严重的打击,又在晋悼公一朝恢复元气,随后从晋昭公一朝就一直滑坡了。 并不是卿位家族使用武力一再削弱公族,其实是公族封君自己变得奢靡,一再贪图享乐之下,公族封君失去了进取之心,各封君麾下长期没有作战,奢靡之风传遍公族治下全境,战斗力肯定也就一再下滑。 智宵看向了那些列国贵族。 前来当观众的列国贵族,该躲到一边的人早躲了,发现情况不对或是没有察觉到未曾躲开的人,他们遭到了箭雨的覆盖。 早早躲开的人无比庆幸,随后就是陷入兴奋或担忧之中。 兴奋的他国贵族,他们当然是期盼晋国再掀起一场大型内战,好让自己的母国有喘息之机,或是可以借机取代晋国成为新一任的天下霸主。 心生担忧的他国贵族,他们大多是母国需要来自晋国的保护,害怕一旦晋国再次爆发内战,没有余力继续保护自己的母国。 “反击,反击啊!” “逃,速速奔逃!” 两种截然不同的指令从晋国公族封君的嘴巴里被喊出来。 大多数喊“反击”的晋国公族封君,他们的状态都是受伤未死人在受伤之后,首个反应绝对是愤怒,接下来到底是怂了,还是在愤怒的驱使下产生勇气,因人而异吧。 因为指令混乱的关系,公族带来的部队无法号令如一,不免产生了更大的混乱。 晋君午在发现射来的箭矢都刻意避开自己之后,有恃无恐之下绝对自己又行了,不断呼喝周边的公族封君赶紧回到部队,再带领部队进行反击。 “清君侧?正是!应清寡人之侧,诛尽不忠不义之人!” 为什么不是小人?因为“小人”在当前时代指的是普通黎庶,所谓“君子”则是指贵族阶层。 现在分明是公族的部队最多,并且还有赵氏会站在晋君午这一边? 兵力上占有优势,是不是一种胜势在我呢? 晋君午看向自己的亲信,吩咐道:“命令赵鞅出击!” 这名亲信看上去有些懵…… 第285章 即将到来的新时代 赵氏的部队动了,只不过并非遵从晋君午的命令,他们选择离交战场地远远的,再停下来观察进一步的后续。 其实,目前赵氏步入了进退两难之中。 赵氏选择跟智氏、魏氏、韩氏一起攻击公族,难道就能获得三个家族的接纳吗? 赵氏站到晋君午……或者说公族封君那一边,他们联合起来根本打不过智氏、魏氏和韩氏。 没有多余的选择之下,赵鞅决定先旁观,有可能就在接下来充作调解者的角色。 毕竟,在赵鞅看来的话,智跞、韩不信和魏侈不想带上自己的家族走向绝路,接受调解也就成为剩下的唯一选择了。 智宵看到赵氏的人退后,心里立刻就感到失望了。 多次提到过一点,在晋国只要成为最强,无论变成最强的这个家族门风怎么样,其余家族就会很有默契地一块进行针对。 魏氏和韩氏就是会针对智氏的两个家族,赵氏可以灭亡在魏氏或韩氏的攻击之下,独独就是智氏不能灭掉赵氏。 为什么?只因为魏氏或韩氏不想智氏继续做大,一定会妨碍智氏以消灭方式的进行扩张,甚至会很愿意偷偷资助智氏的对手。 这种行为不止针对在最强的那个家族身上,每一个家族都会给潜在竞争对手下绊子。 因此,想要壮大只能是处心积虑布置再静候时机,否则哪怕机会降临碍于准备不足都很难抓住。 交战爆发之后,公族的部队陷入混乱。 与此同时,有那么几支部队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他们来自智氏、魏氏、赵氏和韩氏,也就是几个家族派人去征召的部队相继抵达了。 晋君午这一边的阵营没有向外抽调部队,他们当然知道来的不是自家的军队,有心抵抗的公族封君放弃希望,能逃的立刻就跑,陷入包围圈的公族封君则是请降。 交战爆发得很突然,又随着几个卿位家族的增援抵达在极短时间内结束。 智宵带兵将晋君午以保护的名义围了起来,随后开始大肆抓捕公族封君。 事情进展到这一地步之后,没有公族的封君选择继续抵抗,他们一脸颓丧地接受了任由发落的命运。 晋君午满脸灰败地痛骂着,骂完了智氏、魏氏和韩氏,接着骂赵氏,随后又骂公族封君。 站在晋君午的立场,所有卿位家族都是乱臣贼子,尤其以赵氏最为可恨。 怎么说呢?应该是赵鞅有给过晋君午承诺,给出承诺却是没有履行。 至于公族封君?他们表现出来的无能就是一种大罪过。 尘埃落定之后,智跞、韩不信、魏侈出场,他们先去拜见了晋君午,谈了什么外人并不知晓,随后去安抚来自国外的贵族。 有些列国贵族死在交战之中,倒不是他们想参战,纯粹就是经受了无妄之灾。 受伤存活或是浑身毫发无损却受到精神创伤的外国贵族,他们压根就不敢有什么意见,只是请求离开现场。 “不可放走一人,且先请回城内安置。”智宵在对待外国贵族上面进行了处置。 魏驹应该是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一脸震恐地问道:“皆尽杀死?” 毛病啊! 智宵为什么要杀死所有前来的外国贵族? 今天发生的事情够大,智宵只是想要先控制住那一批外国贵族,等待一段时间再放归自由罢了。 发生大事立刻让那些外国贵族离开,他们一定会加油添醋进行讲述,会造成席卷天下的舆论。 倒不是将外国贵族控制住就能够没有产生舆论,只是没有亲身经历者讲述,外人只能凭空猜测,便于智氏、魏氏和韩氏控制住舆情而已。 至于赵氏?他们要是足够聪明的话,一定知道现在最好闭嘴,免得情况对赵氏来说本就不妙,再加快引火烧身的速度。 赵鞅在得知几个家族有原军在靠近时,趁着各家的增援部队没有抵达,带上现场的部队前往跟自家的援军会合,再不做犹豫地赶到“赵”地去了。 他们必须害怕被一块收拾掉,不退到更远的“晋阳”地,主要还是想要就近观察事件的后续发展,必要的时候再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新田”这座晋国的都城。 智氏、魏氏或韩氏并没有阻拦赵氏的退出。 老实说,智宵倒是想阻拦,理由也是现成的,以赵氏参与宫城伏兵一事作为由头就行了。 奈何智宵试探过后,发现魏氏、韩氏根本没有动赵氏的意思,乃至于魏氏和韩氏明确希望智氏不要节外生枝。 什么叫作节外生枝? 魏氏现在最想干的事情是将封地置换造成既定事实,趁机逼迫晋君午承认下来,赶紧用印让法理性得到通过。 韩氏历来比较怂,不被逼急了就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别说想留下赵氏继续跟智氏作对了。 智宵发现魏氏和韩氏会阻拦,仍旧有心想要趁机对赵氏动手,问题在于事情着实太大,需要请示智跞这位智氏之主,结果是智跞也反对现在对赵氏动手,以至于智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氏父子率部离去。 现下智跞最大的顾虑就是自己身子骨真的不行了,随时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性,担忧一旦自己死去之后,智氏内部会父子相争而分裂,给予魏氏、韩氏、赵氏可乘之机。 所以,不是形势所迫的话,智跞只想创造安稳环境,再静静地接受死亡的过程。 本就不堪重负的智跞又要面对那么多变局,不是拥有高强意志进行强撑的话,身体早就不允许做那么多事情了。 意志真是一种难以述说的精神力量。 例如,有些人身患重病能够用意志力支撑,平常看上去与健康的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再例如,明明双方实力差距那么大,一方却能用意志去克服各种苦难,击败了实力远远强于自己的对手,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晋君午在智氏、魏氏、韩氏的士兵共同保护下,返回了“新田”的宫城。 期间发生了一个变化,旧的宫城阍卫遭到解职并下狱,新的宫城阍卫变成智果,宫城卫队则将由智氏、魏氏和韩氏出人共同组成。 说白了就是智氏、魏氏和韩氏联合起来控制住宫城,并且一块见识晋君午,智氏从中获得了较大的权利。 在对待赵氏方面,果然如智宵所预料的那般,魏氏和韩氏并不想处置赵氏,也阻拦智氏去对赵氏论罪,三家约定的是引而不发。 同时,智氏、魏氏、韩氏置换封地的事情上,晋君午被迫接受事实,进行了用印。 “事情便是诸如此般。”智跞说完脑袋一顿,整个人往侧边倾倒下去。 智申和智宵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大变的同时,先后向着智跞冲过去…… 第286章 宗子,要防范未然啊! “快!速速传唤医匠!” “回城,当即回城!” 第一道指令是出自智宵之口。 说要回城的则是智申了。 现在智氏的众人面临一个难题,他们应该听从谁的命令? 以既定规则,属于智宵的那一部分封臣和武士,他们应该听从智宵的命令;其余的智氏之人或智申的封臣,则是听从智申的命令。 智申估计也意识到自己乱下命令,改口说道:“还不速速传唤医匠!” 他们现在连智跞为什么突然昏厥过去都不知道,面对病况上的未知,确确实实不适合轻易挪动智跞啊! “且让开,给予祖父呼吸空间。” 有人昏厥过去之后,偏偏周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压根就不懂昏过去的人呼吸比平常更困难,需要更大的宽阔空间。 因为智申前面下达一道指令,没有几个呼吸的时间又改动指令,在场的人立刻知道现在听谁的指挥显得最靠谱,自然都服从来自智宵的命令。 智宵急得满头大汗,事情真的发生才知道自己有多爱这位祖父,一阵阵心悸袭击而来。 人昏过去怎么办?应该第一时间用力掐人中,尝试能不能唤醒。 智宵已经在掐智跞的人中,随时准备进行人口呼吸,应对方式正确的关系,医匠没有过来之前,智跞醒了过来。 “我这是如何了?”智跞只记得刚才眼前突然一黑,随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智宵笑得非常勉强,说道:“应是祖父近来劳累,小憩片刻便好了。” 智申握住智跞的手,附和道:“是啊,父亲小憩片刻便好。” “是吗?”智跞用浑浊的眼眸扫视了在场的人一圈,说道:“老夫不适期间,家族大小事务交由智宵,尔等务必唯命是从。” 在场的人中有人立刻回答,有几个看了智申一眼才回答,搞得应“诺”声参差不齐又有那么点稀稀落落。 现在,晋君午不得不妥协,接下来也会被限制起来,君命不出宫城。 可是不代表事情就算完了,一定会有诸多的后续。 那么,等于当前依旧是特殊时刻,智跞清楚智申的能力,以智申一贯的表现绝没有应对的能力。 智宵不一样,对内对外的能力已经得到检验。 所以,智跞知道会显得有些不合适,问题是只能寄望于智宵这位孙儿担起重任了。 这一次,智氏众人的回答可算整齐,只是难免有人会看智申的反应。 毕竟,智申才是智氏的宗子,作为家主的智跞无法理事,接手家族大小事务的人应该是智申才符合传统。 这一部分人看到智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选择接受智宵统管大小事务的事实。个别人准备在私下对智申说点什么。 几位医匠过来,得到允许才上前为智跞进行检查。 一番检查下来,医匠走到旁边交换意见,最终给智申和智宵的论断是,智跞本就身体有疾且近来又过于劳累,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静养。 智申和智宵伺候智跞睡去,才退到帐篷之外。 “既然事务皆尽交付于你,不可有所懈怠,知晓否?”智申嘱托道。 智宵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好一会才怔怔地应道:“诺。” 当前的事务非常多,真的离不开人拿主意。 这不,魏侈和韩不信又过来拜访。 以智跞的状况肯定无法理事,智氏这边又必须有人前往商讨。 关于智跞突然昏厥的事情必然是要进行封锁,不能泄露出去给外人知晓。 智申看着智宵离去的背影,转头要进入帐篷时被几个人喊住。 “宗子。” 凑过来的人,他们看上去有人犹豫,有人看着决绝。 心里犹豫的人,不管是因为什么而在犹豫,一时间没有构思好怎么表达意见。 拿定主意又显得决绝的人,选出一名代表,由代表说道:“您是宗子,家主无法理事,理应由您接手。” 智申很明显的表情一愣,说道:“我父病重,身为人子理应病榻之前伺候。” 其实,智申知道那人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觉得作为宗子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不是一种好现象罢了。 该懂的智申都懂,不做正面回答也显得非常理智,有些事情一旦说破了,不光是出现间隙的问题,裂痕早就存在,掀开只会让矛盾爆发出来。 那人一副错愕的表情,说道:“家族给予世孙封邑已是出格,宗子健在之下,权柄交予世孙,何等荒唐,置宗子于何地?” 智申很认真地说道:“宵屡立奇功,获封食邑乃是酬赏,何来出格之有?再则,正所谓能者多劳,宵乃能者,如何不可多劳。” 这些话说得有意见的人,他们心里的意见更大,乃至于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慨。 “您方是宗子啊!”他们这么说着。 智申真的懂得他们的想法,无非就是认为智跞给予智宵的太多,担忧接下来哪怕智氏之主换成自己,权柄依旧被智宵握在手里不放。 有另外一个事实,也就是智宵对智申不亲,他们在担忧权柄一直被智宵捏在手里,极可能会让智申成为摆设。 “我父病重,些许言语不可再有!”智申严厉地进行警告。 本来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的人,他们干脆从头到尾闭嘴不言。 发出警告的人,看到智申那么决然,有的放弃规劝,有的则是愤怒离去。 大部分的在稍后都离开,有那么一个人却是又将智申拦住了。 “宗子可是担忧发生不忍言之事?”寒武附耳问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前智宵就掌握智氏很大的权力,当下智宵更是受命接管整个家族,会不会把智申怎么样。 智申一时间想到了智宵杀死智瑶的画面,讲实话就是心里还挺害怕智宵会弑父的。 寒武又问道:“可要有所准备?”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智申怒视寒武,斥责道:“你是如何居心!?” 寒武估计是没有想到会被斥责,直接傻在原地。 “我且装作从未听闻方才言语,日后你不可再言!”智申说完撩开帐帘走进去。 寒武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些才自嘲地笑了笑,迈步离开了。 进入帐篷的智申来到内帐,看着熟睡中的智跞,来到榻边一屁股坐下去,一坐下去整个人也软了,双手撑着身躯脸上露出了苦笑…… 第287章 看谁坑谁吧! 智申很清楚自己的能力,面对当前那么复杂的形势,极大可能无力进行招架,等于连守成的信心都缺乏。 另外一点,智申多多少少对智宵有愧疚之心,只是碍于身为人父的尊严致使难以低头认错。 当然了,智申已经看到了智宵的能力,欣喜的同时又有些害怕。 智申在害怕什么?怕智宵发起疯来玩一出弑父啊! 自小接受的教育的束缚智申的人性,从潜意识到理智都倾向于以整个家族为重,选择接受了智跞的安排。 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势? 晋君午有可能会被废或被弑君,这是一件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 第二则是智氏、魏氏和韩氏已经谈好了封地置换,后续需要处理的问题不会少,包括太多的方方面面。 最后便是怎么对待赵氏,其中包括智跞一旦有所不测,马上就是赵鞅继任元戎。 不要忘记晋国对外的征战权力早就落到赵鞅手里,一旦赵鞅上位就是一名“完全体”的元戎。 名正言顺一直很重要,体现在哪怕晋君午已经没有多少实权,占有名份还是会让实力强大的智氏、魏氏、韩氏、赵氏等等家族应对起来吃力。 赵鞅成为元戎之后,手握国家层次的那些权柄,很大程度上可以弥补赵氏的实力不足,拥有的操作空间太大了! 面对那么复杂的形势,打从心里认为自己应付不来的智申明白让智宵接受会是智氏最理想的选择,心里则是对自己的未来人生感到惴惴不安。 “该怎么跟宵和解啊?”智申非常苦恼这个。 在另一边。 魏侈和韩不信对智宵作为智氏代表前来接手封地置换事宜,两人心里多少感觉智氏这种安排并不妥当,表面上则是没有将不满表露出来。 置换封地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理所应当由一家之主亲自操办最为妥善,一旦再次遇到什么分歧,少了一道请示的手续,能够尽快将分歧弥合掉。 “上军佐,下军将,宵可全权代表智氏。”智宵还是从魏侈和韩不信见到自己一愣,察觉到了两人的不满,表态的同时做出保证。 魏侈认真地注视了智宵有一小会,颔首道:“如此便好。” 韩不信则是对智宵笑了笑又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点什么。 大体上的事情已经敲定,其余则是细节。 然而,一件事的大方向显得重要,细节才是最为繁琐的部分。 想要将一件事情的细节做好,尤其是事情越大会让细节越难搞定,每一点小分歧所代表的利益都会足够大。 在封地置换上面,魏氏已经确定会将河西、河东的封地置换给智氏,用来交换智氏在河北的控制区。 与此同时,魏氏还用“吕”地交换了智氏在少水下游区域的一块封地。 魏氏跟韩氏的封地置换显得更杂一些,几乎没有面积太大的土地,显得比较零碎一些。 智宵只是负责老智家的部分,商谈的事情主要是以什么时候迁徙人口,城邑和村庄在交换上面。 春秋时代的列国对迁徙有着很丰富的经验,一个诸侯国要是没有进行过人口迁徙就是不完整,或者说这个诸侯压根就是新冒出来的政权。 春秋时期有刚成立的国家吗?肯定是有,比如赤狄和白狄联合建立的仇由,还有后面鲜虞在诸夏化之后会出现的中山国。 有那么一个存在历史非常久远的诸侯国,他们其实跟新生国度的区别不是那么大。这个国家就是卫国,他们从大河北部搬迁到了大河南部,不就是历经了一次重头开始吗? 只不过,春秋时期的迁徙一般比较残酷,说白了就是没有多么在乎普通黎庶的生死,以一种强制性的政令将人口挪走。 这种迁徙方式之下,利益可以得到保障的群体就那么几个类别,包括了主人家,附之家族羽翼的封臣、准贵族和武士。 那一部分的人会重新获得等量的土地,可能还会获得一些物资上的赔偿,在重新分配到的土地上占便宜还是吃亏,要看主人家公不公正,或是自己有没有门路了。 普通黎庶?其他国家不清楚,反正晋国这边的黎庶历来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也算不上是佃户,纯粹就是某个家族的财产,往好听的称呼叫属民。 不理解?往沙俄时代的农奴去代入就行了。 “若是有所滞留,你我两家不诸以武力,凡事以协商为主?”魏侈问道。 什么意思? 这种大规模的搬迁,一定会有那么一部分不愿意走,他们会事先跑到附近的荒郊野外进行躲藏,等待风声过去之后,要么是返回自己原先的栖息地继续生活,不然就是成为所谓的“野人”了。 当然,到了目前的时间段,野人还是有多种解读方式,一般是指生活在城池之外的人,也有不属于贵族治下的人,更有追求无拘无束生活方式的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不会获得所谓的安全保障。 可以理解的事情,列国的治安机构就那样,大多数土地上的贵族都是“土皇帝”级别,他们愿意管的地方就那么大,其余都是属于律法方面的空白地带。 也有另一层原因,贵族没有从那一部分人身上获得任何好处,不愿意付出资源去进行维护。 智宵知道魏侈在设置陷阱。 老智家这边跟老魏家置换的土地得自老范家,等于老范家的旧人对老智家没有归属感,他们大多会选择留在原地,才不乐意听从老智家的安排进行迁徙。 那么,大批大批老范家的旧人躲起来,老智家肯定要进行搜捕的,对吧? 不能使用武力,是不是就该眼睁睁看着人口流失,日后再成为老魏家治下的一员? 老魏家跟老智家置换的土地,生活在治下的人对老魏家的归属感会更强一些,哪怕有人会故土难离,愿意继续接受老魏家统治的人还是占了多数。 同样在进行迁徙,归属感的两相对比之下,老魏家肯定是要得到便宜了。 无法使用武力处置,以商议的方式进行,免不了出现大量的扯皮,很多时候往往是不了了之。 韩不信微笑看着智宵,想看看智宵怎么应对。 智宵也在笑,说道:“自是如此。” 魏侈对智宵答应得那么爽快反倒是心里有点犯嘀咕了。 第288章 小建议,大影响 在春秋战国时代,一般是有爵位或土地才是“民”这个阶级,没有爵位或土地就不是“民”了,有其它的称呼。 所谓的为民做主,春秋时代就是特殊阶层自己的自治,哪怕是到长久以后的封建时代阶段,没有话语权依旧被排除在“民”的阶层之外,因此官老爷所谓的为民做主面的那个“民”真不是什么普通人。 拥有爵位便是人上人。 有了土地则是踏入主人翁的阶层。 这两个部分的群体,他们是每一个诸侯国的中坚力量,主要担负纳赋以及交税。 其实那种也是时代带来的特性,例如晋国爆发国战,承担最大责任是卿位家族,每一个卿位家族都要集结大军参与国战,兵源来自治下,武装军队的军备也是,甚至连军粮都是由家族自个承担,国家的存在感真没有多强。 而晋国卿位家族的兵源以及物资主要来自哪里?说白了不就是卿大夫麾下的封臣和武士嘛!也就是有爵位的人和有土地的人。 没有爵位和土地的人,他们扮演的是工具人的角色,像一块砖那样,哪里需要就搬到那里,生产出来的东西不归于自己,吃喝用度全凭头上的贵族老爷,没有属于自己的恒产。 因为是这种时代,绝大多数人没有姓或氏,他们只有一个名,甚至连正式的名称都没有,只有一个昵称。 “事情便是这般。”智宵将前往商讨的经过说出来,详细到复述魏侈和韩不信说过的话。 听取汇报的人里面肯定有智跞,再来便是智申、智果等等老智家的核心族人或家臣。 “魏侈用心不良,如何应对?”智跞现在很难自己动脑子,只能询问智宵了。 这也算是一个考验。 如果智宵能拿出一个好主意,才会智跞真正放心下来,随后权力的下放更彻底。 智宵在一开始就有办法,只不过这个办法在当前或许会显得极其离经叛道,引起剧烈的反响。 明知道说出来会惹来众人的强烈反应,也就让智宵选择等待,由其他人先发表意见。 智申很努力地在思考,想到派出足够多的武士监督迁徙过程,再来就是用怀柔的方式对待老范家的旧人。 大多数人短时间能想到的就是如同智申的处理大方向,细节还需要用更多的时间去进行构思,反正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拿不出完整方案的。 这也是当前碰上事情之后,大多数人的应对方式,以至于能够马上拿出应对措施的人可以轻易获得一个拥有急智的评价。 智跞见只是有人谈了一些浅见,并且还是一种“大方向”的意见,诸如反对魏氏的提议,或者马上征调部队入场,没有涉及到更具体的行动方案,很清楚究竟是个怎么回事,要求众人往更仔细了思考,尽快拿出完整方案,便让大多数人退下了。 需要离开的人里面反正不包括智宵。 近一段时间智申一直在服侍智跞也不需要离去。 智果、程朔、张武等一些绝对核心的族人以及家臣被特意留了下来。 “宵,你既已承诺,定有应对?”智跞只是内脏方面有问题,不是脑子患病,精神不济难以长时间进行思考,跟脑子坏了是两回事。 智宵知道这是智跞想帮忙兜底,说道:“孙儿确实有所想法,请祖父、父亲、叔父与诸位斟酌。” 之前不是提到了吗? 因为归属感的问题,得知要进行迁徙的人或许会躲藏起来。 另一个问题是,大多数人并没有属于自己的财产,要在智氏和魏氏做出选择,无论选智氏还是魏氏,其实对他们的区别不是那么大。 选择智氏或魏氏都一样的前提下,是不是会有更多人愿意生活在土生土长的土地呢? 智宵之所以觉得自己的方案会显得离经叛道,根本性在于想把属于家族的土地以承包方式交给个体的属民,不再是以前那种大面积大规模的集体劳作。 往简单了来说,其实就是划出几亩土地,将土地承包给个人。 这种方式之下,土地依旧属于家族,属民头顶上却是没有了监工,要不要卖力耕作也看个人。 那么,智宵肯定是要有其它的措施,用来保证土地承包者的劳动热情了。 “施于土地,取之六成,可留四成,存以自用。”智宵讲到了关键部分。 也就是土地有了产出,承包者需要缴纳六成的收获,自己只能留下四成。 “怎可如此?”智果第一个站出来,担心地看着智宵,继续说道:“以往产出皆归我家。” 是啊,除了贵族、准贵族、武士可以使用纳赋代替交税,或是不纳赋之下进行交税,其他人可没有拥有私产的资格。 依照智宵的建议,尽管土地还是家族名下,使用权却交到了黎庶手上,不等于是将贵族、准贵族、武士的某项特权给了黎庶吗? 这样的话,贵族、准贵族和武士到底会怎么看? 智果怕的就是智宵遭到某些阶层的反感,作为头号拥护者肯定要先站出来,进行提醒的同时,不给其他人责难的机会。 “四成太多,不可如此。”智果本身不希望社会构造出现变化,由于拥护智宵,还是选择了搭台。 智申想了想,说道:“鲁国已有先例,置土地于黎庶,缴其产出,多时一度收取八成之数,少时收取六成。” 这是真实的例子,鲁国由于国力下降得太严重,再来就是三桓搞花样不交税或少交税,不得已对土地进行改革,率先进行土地再分配。 智宵看向了智果,给予了充分的信任。 可是,智果对智宵充满了信任的眼神感到压力极大,总觉得参与进了什么历史大事件,办妥了会对以后的历史产生变革性的影响,办砸了或许会遗臭万年。 “世孙提及此议,乃是吸引范氏、中行氏旧人迁徙,乃至诱惑魏氏之人留存原地。”智果必须先将智宵的用意说出来。 早就领会到智宵意图的人,自然是大点其头。 觉得不妥的人,他们一时间也不能立刻反对,需要先想出怎么解决迁徙难题,用更好的方案去反驳智宵提出来的方法。 在智果的搭台之下,话题不是反对或赞成,变成了在纠结到底要给土地承包者留下几成产出了…… 第289章 流芳千古或遗臭万年 “宵,此举过于骇人,或将后患无穷啊!” “叔父所指何事?” “叔父不是他人,怎如此藏着掖着!” “侄真不知叔父所指何意。” “你……,唉!” 智果在事后特地来找智宵,没想到进行的是这么一种谈话。 然而,智宵可以去做,用意却不能明白又清楚地阐述出来。 如同智果所说,事情着实太大,不管成功或是失败,必定会迎来诸多的后患。 拥有名下的土地是贵族的特权,贵族也是依靠这个特权在聚拢群众。 春秋早期的时代,周天子进行分封,一部分获得分封的诸侯本来就有自己的封国,名义上尊周天子为共主,也是在名义上听从号令;另一部分则是姬姓宗亲,他们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封国,可是那个封国很可能需要从零建设而起。 获得封国的诸侯,他们会带上自己的族人以及家臣,到了某地进行建设期间或之后,鉴于功劳将某块土地赏赐给某位有功之人,得到诸侯赏赐土地的人,他们变成了诸侯的封臣。 这一点没有亲身经历过很难想象得出来,大多数人会因为出生就是那般的环境而觉得理所当然,根本想不到一位带头大哥领着小弟到陌生的地方开垦,他们跟天地斗争,又要与野兽或异族争夺生存空间,能够想象期间到底历经了多少艰辛与困难。 为什么贵族早期会选择以“氏”来作为前缀?其实某一块土地的名字叫什么(氏),本身土地的名字(氏)就是一种荣耀,等同于以“氏”为前缀是在进行炫耀。 一开始以“氏”作为炫耀方式,主要还是展示自己的功绩,例如:俺带着什么人,又有多少人,成功地占领了下来,建立了城池,开垦了土地,又在守护一方。 不值得炫耀吗? 以大多数人能够理解的方式,不止是为自己挣得一份家产,何尝不是进行了开疆拓土呢? 因此,确实很值得炫耀啊! 春秋早起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机会,并且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机会,只要跟对了带头大哥,凭借功劳或是混成了封臣,拥有自己的土地和人口,他们都成为了人上人,也是春秋中后期的贵族阶层。 恰是那般,了解历史的人无不郁闷自己怎么不生在那个大开拓时代,要不然自己怎么也能混上个贵族的身份吧? 然而,周天子分封的诸侯,以及那些诸侯的追随者,大多数要么是开拓期间病死,或被野兽咬死,也能是死于当地土着手中,真不是他们到了哪里,那里就理所当然地成为领土了。 拿吕尚(姜子牙)来说,他是建立姬周王朝的大功臣,对吧? 周天子为了酬赏将齐地分封给了吕尚,后者带上本部兵马抵达齐地,没有就要面临莱国的征讨,一度因为内忧外患差点让吕尚丢下封国选择暂时的转进。 莱国是个什么国?他们是一个夷人建立的国家,也叫东夷人。 而东夷可是殷商的劲敌,到了帝辛当政时期才被打残,后来成为西岐(周国)的盟友一块攻打殷商,等待姬周取商代之的一开始,双方在政治地位上是平等的关系。 那么,莱国后面怎么成为周天子的臣下了呢?原因就是被吕尚伙同周边的诸侯打残打服了。 连吕尚都遭遇过那等危机,可见其余周天子分封的诸侯想站稳脚跟有多么困难,侧面也说明获得贵族头衔的难度该有多大。 智果先为智宵普及历史,随后低叹了一声,说道:“此事还需斟酌!若是众人群起反对,宵切记不可坚持。” 智宵却是想到了其它的事情。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到了春秋晚期的贵族,大多数贵族只是在享受祖先留下的余荫,本身并没有建立什么功业。 问题是在这个讲血统的时代,有个出成绩的祖先就能子孙后代一代又一代吃红利,包括拥有贵族的头衔,以及有一块想怎么玩都行的土地。 血统?智宵其实也也是“血统论”的受益者,在春秋时代没有一个好出身,想玩白手起家的话,会是那个叫柳下跖(盗跖,传闻是个奴隶)的人的唯一下场。 当然了,兼并激烈之下,不止好些诸侯国被吞并,失去贵族头衔以及土地的人更多。 可是,拥有一块土地仍旧是九成九的人,他们遥不可及的梦想。 其实,不好说盗跖这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很多史学家认为是杜撰出来的人物。 盗跖做了什么?他在鲁国领导奴隶进行起义,一度在大河流域横行无忌,也是最早以人为军粮的部队,经常逼得小国紧闭城门不敢出去。 然而,《庄子》一书中提到过这个名字,认为是一名英雄。 智宵并没有要给黎庶进行分封,也就是将某一块土地赏赐下去,仅仅是让黎庶用一块可以用来耕作的土地,产出不用全部交出来,打从事实上就是在侵害贵族的特权! 这不,智果敏锐地发现智宵提出方案被执行,等待贵族阶层反应过来一定会跳脚,一边担忧智宵会遭到贵族阶层的反对,另一边还要煞费苦心帮忙转移注意目标。 智宵不知道那些吗?怎么可能不知道! 问题是什么?智宵早就不满当前的生产效率,一再亲眼看到黎庶对生产的懈怠,抓住机会怎么不进行改革。 黎庶进行耕作需要监工?这点就足够说明问题了。反正出现多少产出都不属于自己,干好了也不会得到奖赏,怎么可能有产生热情,能应付就会应付着呗。 智宵无法一步到位,也就是划出土地归于黎庶名下,暂时能做的也就是干承包这一项事业。 看似获得承包的黎庶能留下四成,老智家好像是少了四成,可是要知道一旦黎庶有了生产热情,投入热情和辛劳去耕作,同样的一块土地能增产多少粮食啊! 智果听了智宵的假设,多少有些生气,说道:“事之关键,并不在此!” 这个,智宵当然知道。 关键在于贵族一定会群起反对,其中包括智氏的族人、封臣以及武士阶层。 “叔父,且助侄一臂之力,话题可在上缴多寡,不涉其它。”智宵进行哀求。 增加多少产出对智宵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将让老智家多出难以想象多的兵源! 而智宵想要做的事业,兵源真的是越多越好! 第290章 光明的未来 智宵有想过建立一支绝对精锐的部队,只是更清楚精锐部队的建立多么艰难,并不是配给绝对精良的武器就能算是精锐。 说白了,一支没有军魂的部队,哪怕是武器再怎么精良,打弱者或许会很厉害,遇上意志力极强的敌军则可能变成运输大队了。 另外一点,精锐部队的人数很难多得起来,并且一般是失去灵魂人物,该支部队不散也要废了。 过程中投入太多,不一定能将精锐部队建设起来,得到的效益不确定,等于充满了各种不确定的风险。 至于职业军队?姬周早就有职业军队了,也就是贵族、准贵族、武士这些阶层,后面又加上了“羡”这个预备役。 要说同样是职业军队却出现区别的话,无非就是军备和后勤到底由谁来提供和保障。 姬周的职业军队是一种纳赋性质,需要自己进行武装,后勤也由自己去承担,可不是国家配置武器防具,并且国家也不做粮食、军械、等等的保障。 在纳赋制度没有崩坏……,或者说出现改变之前,“士”、“徒”和“羡”一年只需要服一次兵役,家庭不富裕只需要自行备好武器,家庭富裕一些则是带武器的同时准备好防具,准贵族除了武器防御之外还必须携带一乘战车参战。任何东西都是他们自己准备,国家随军运输的武器、装备、粮秣等等只是应付非常时刻。 在后勤方面,因为需要自行补给的关系,参战的人一般会携带一名以上的随扈,便是这些随扈在平时进行伺候,需要时结伴返家带来补给品。 因为什么都是自己准备,同时也会携带随扈,春秋时代并没有“民夫”这个职业,各级将士自行携带的随扈其实就是辅兵了。 在武器等等物资都自行准备的前提下,加上服役期间的后勤自行保障,想要成为一名职业士兵有一个前提,首先就是拥有属于自己的恒产。 恒产分为很多方面,唯一不变的就是拥有自己名下的土地,光是这点就让九成以上的人被剔除在外。 这种情况下,能够成为一名士兵参与战争,不止是在身份上的炫耀,其实何尝不是在进行炫富呢? 最重要的是什么?有资格参战之后,他们的上进阶梯也就随之打开,获得更多可以改变自身和子孙后代命运的机会了。 因此在“羡”这个半农半兵的职业被创造出来之后,黎庶非但没有因为会被拉去战场而感到不满,相反是非常的欢呼雀跃,一切只因为他们多了一个改变命运的途径,无不卯足劲想抓住为子孙后代搏一个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本已有‘羡’,宵不过在‘羡’之上实施新策,乃是补足,非是改弦更张。” “土地仍在我(智氏)手,给予黎庶仅是使用,黎庶知晓收获可留些许,必爱于我(智氏),怎会离弃?” “此举利于我(智氏),亦可得人心,些许阻挠,不足为惧。” 智宵已经不是在提建议,完全是一种必须将事情办成的态度了。 他们已经回到“新田”的家宅,会议开了一次又一次,智宵的提议一开始没有人反对,等待察觉到会损害到一些利益才进行阻拦,越后面阻拦力度越大。 某些人被损害了什么利益?纳赋是他们的义务,也是责任,更是特权。 说白了就是掌握进步的阶梯,拥有改变命运的可能性。 一开始就拥有,有些人平常会觉得理所当然,并利用掌握的特权进行炫耀,也能利用特权去欺压更下层的阶级。 一旦他们发现更下层会获得与自己相同的待遇,第一时间绝对是想要进行阻拦,有想要对更下层继续作威作福的因素,害怕的则是出现更多的竞争对手。 智宵的话讲得非常明白,有那个建议的前提是想要留住更多的劳动力,脑子正常也该在听后品味出绝对有道理。 现在,智宵只差质问到底是什么居心,才会对那么好的建议进行阻挠。 作为一家之主的智跞没有第一时间展现自己的态度,他知道建议非常好,首先要考虑到建议带来的影响,再来则是看一看家族内部大多数人的态度。 有时候,一个很好的建议并不一定就需要进行实施,看的还是将带来什么影响,并且是短期内和长期之后的两项都考虑进去。 很好又正确的建议实施之后,一个集体会造成分裂,还要看分裂情况严不严重,会不会影响到整个集体的存亡。 所以了,有些时候明明到了不得不进行改革的地步,可是知道必须进行改革的高层,他们没有去进行改革,无非就是改革可能立刻死亡和不改革或许能够多活苟几天中去选,选择了后者而已。 智跞看向了智申,问道:“宗子意见如何?” 一下子,看向智申的人可就太多了。 看到好处又有决心的人,他们当然希望获得智申的支持,更加希望的是智申有大魄力以宗子的身份拍板下来。 近期有非常多反对者在做智申的思想工作,他们不会直接进行反对,讲出各种似是而非的理由。 他们要么就是想拖,拖到不了了之。 不然就是奉劝一旦执行智宵提议将带来哪种哪样的恶劣影响,后续又会带来何种程度的危害。 因为反对者在做智申的思想工作,搞得智申一时间得到了众星捧月的待遇,一时间让智申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人爱戴自己,自己也是那么的重要。 哪怕一开始没有搞清楚状况,后面智申也会尽力去进行了解,能够了解智宵的用意有多深,看智申到底有多少智慧了。 “今次我儿提议,乃是应对魏氏阴谋。”智申先进行定性。 这个定性能够对智宵起到保护作用,也是一名父亲应该做的。 智申的话却是让一些人感到不妙。 果然,智申继续说道:“既是必有成效,理应实施,何有反对之理。” 宗子靠不住? 反对者只能奢望于一家之主。 智跞露出了高兴的表情,开心地说道:“父子合心,我之愿也!” 有些反对者听得一愣,想到了什么事情,放弃了继续反对。 少数死硬的反对者,他们明白家族的三代核心人物意见相同,事情已经不可更改了。 “这一下,智氏要变成众矢之的了啊!” 第291章 家和万事兴啊! 在当前时代,作为一家之主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决定要做什么事情之后,某些人除非是进行弑主,否则再怎么不愿意也只有执行的份。 当然了,不愿意的人也能离开,只是他们在那种状态一走,基本上也就等于失去了一生的前程。 毕竟,主是主,臣是臣,同阶级的人都会维护相同阶级的利益,更要考虑到接纳了谁,会不会与谁就此成为敌人这种事情的发生,各家之主怎么会轻易接纳背主之人? 智宵提议。 智申赞同。 到了这一步,提议被通过的可能性已经达到八成,缺的就是智跞拍板下来。 智跞为什么会那么高兴?并不纯粹是因为出现了一个好建议,更多的是看到了智申与智宵和解的可能性。 “申最近改变极多,开窍了啊!”智跞内心里无比的欣慰。 事实上,智跞最为害怕的就是自己死后,智申和智宵这对父子闹翻了。 以智跞对智宵的了解,能够知道智宵顶多就是不主动搞事,包括不会向智申服软。 感情上的事情最难进行干涉,通常需要双方自己想通,一个不慎就会让事情变得更坏了。 智跞自认对智申也有了解,有想过智申会服软,没有想到的是会来得那么快。 说到底,智申的性格本就软弱,耳根子也软,正确的或错误的意见很容易就听进去。 现在,智跞只想知道智申近期与谁接触最多,到底是谁让智申在短时间内开窍成功。 “一定要重赏这个人啊!”智跞想道。 智宵的建议得到通过,成为事实之后没有人在做反对。 一个建议的通过只是开始,怎么实施下去才是最大的难题。 早有准备的智宵将一系列行事措施一一往详细了列出来,为了让大家能够一目了然,设置制作了一块木板给写了上去,尤其是写在册子上使得与会者人手一本。 因为实在是太详细的关系,谁还不知道智宵是多么处心积虑想让提议得到通过呢?本就赞成的人有了更多将事情做成的把握,坚持反对的人也明白无力回天了。 “宵以为最为重要一条乃是广而告之!” “如此亟需愿意行走各处之人,不辞辛劳当众反复阐述,方可使黎庶知晓我家施行此策。” “因时日所限,所需胥、皂之多,或在五百之数?” “宵之意见,前行之胥、皂即可阐述,不如留之该地,担负迁徙胥斤?” 所谓的胥和皂就是小吏,那个胥斤则是一种没有“衔”的监督者。 别以为职位看上去那么低就不入流,他们其实就是家臣的后备役,手里掌握的权力够决定履任范围内黎庶的生死了。 智宵也在这一段时间里大体摸清楚需要迁徙的人口数量,提出需要至少五百人带队实施绝非张口胡言。 光是要从南部迁徙的人口,数量不会少于十八万。而这一部分也是最难的。 “另需主持之人,宵推荐果叔父为‘将’,张武、范蠡、絺疵、寒武为‘佐’。”智宵说道。 那些实施方案,智宵当然是领头人,参与操刀制作的则有范蠡、絺疵、张孟谈等家臣。 智跞想知道近期是谁让智申起到那么大的改变?那人便是智氏的家臣絺疵。 而絺疵跟智宵走得非常近,絺疵前去开释智申也是智宵的授意。 不管怎么样,智申都是智氏的未来家主,不管智宵心里有什么想法,为来的家主与宗子起码不能矛盾尖锐到随时可能闹翻的吧? 恰好絺疵给人的感官极其温和,并且还非常能言善道,当然要让智宵知其人而善用了。 他们都是智氏的成员,只有智氏好了,才有他们的好,换作智氏要糟糕,智申、智宵绝对跑不掉,哪怕絺疵能跑也失去了之前的努力成果。 絺疵明白智宵想让自己干什么,说实话就是乐意至极,能够获得智申的好感,也能够让智宵看重,未来立马变得前途光明了。 “我也有份?”寒武现在想的是这个。 近期,寒武就是反对得最欢的人之一。 敢明确反对,哪能没有恶了智宵的觉悟? 寒武惊疑不定地看着智宵,困惑智宵到底是假装宽宏大量,还是有容人之量。 这一切并不复杂,智宵知道寒武是智申的拥护者之一,寒武本身也能力不差,最重要的是智申退了一步,自己这边不能没有表示。 智果是智跞的儿子,在智跞、智申和智宵都走不开的前提下,任人唯亲的时代背景只能选择智果负责迁徙事宜。 担任副手的人之中,不能缺了智跞和智申的亲信,是一种调和,也是一种妥协。 看智宵说出来的人选,能够看到还是智宵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还显示出了一切以家族内部和睦的态度,多么的两全其美? 智跞已经能够理事,之前托付给智宵的家族内部全权处置权,好像忘记那么一回事般,没有选择收归回去。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是一个“忘记”就能算了的性质?智跞一天没有收归,代表着智宵就还是拥有权力。 智申心里什么想法不知道,没有提到智跞应该收回给予智宵的权力。 “祖父既可理事,稍前托付之权……”智宵主动提起这事。 智跞讶异地看了智宵一眼,又将视线挪动到智申身上,随后环视众族人与家臣一圈,说道:“迁徙事大,亦有赵氏妄动可能,仍需由你全权担负。” 说的是“担负”二字,比较好理解的就是:除了智宵有能力统筹之外,其他人办不到。 智申轻不可察地抿了抿嘴,随后说道:“能者多劳,宵安心做事便是。” 智宵也不做多矫情之状,慎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家主与宗子都对世孙表现出信任与委以重任的态度,开心的人自然更开心,别有想法的人就该心思越重了。 “我在内政上能力不差,军事上……还真应付不来。未来我会是家主,宵会是宗子,家族好了,不就是我好吗?”智申肯定感到郁闷,用那些想法来开解自己。 在接下来的会议之中,智宵着重讲得就是赵氏可能的行为了…… 第292章 一门两卿 赵氏父子重新缩回“赵”城,一旦有所风吹草动极可能一缩直接去“晋阳”那边。 这个“赵”城离“新田”并不远,以地理位置是在“杨”地的范围之内,只是赵氏的权势太大,使得“杨”地这个辖区的知名度被“赵”地盖过,搞得知道“杨”地的人远比知道“赵”地的人更少。 以地理环境来说,因为“新田”周边环山的关系,能够提供大军通行的道路着实不多,变成谁把控住“杨”地就等同于捏住了“新田”通往北部和东部的咽喉之地。 只不过,哪怕有现成的条件,赵氏还是没有在那个咽喉之地修建关隘,主要原因就是距离“新田”太近了,不像“壶口”或“孟门”离“新田”那么遥远。 事实上也是那样,在距离一国都城那么近的地方修建关隘是为了什么?一来“新田”没有受到军事威胁,再则地理位置那么敏感,修建关隘只剩下一个在图谋“新田”的可能性了。 “当前赵氏在‘赵’集兵过万,物资调动亦是频繁,其行为必是有所图。” 魏侈和韩不信又来老智家进行拜访,讲的就是赵氏那边的动作。 三个家族不是已经将封地置换的事情谈妥了吗?接下来就是迁徙人口和物资。 魏氏在“新田”以北的封地差不多换了出去,有大批的人口和物资需要从“新田”与“杨”地的那个谷道经过,很难不担忧赵氏在“赵”城集结部队到底是想干什么。 智跞哪怕还无法重新理事,面对魏侈和韩不信的拜访也肯定要现身,要不然魏氏和韩氏就该是想对智氏做点什么事了。 “下军将之意如何?”智跞问道。 魏侈直接将想法说出来,道:“卿位之事已然商定,需中军佐在场。” 要不是有宫城伏兵那么一回事,关于卿位的重新递补应该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根据上一次的商谈结果,智跞和赵鞅的职位不变,韩不信晋升成为上军将,魏侈担任上军佐;新的卿大夫则是智宵就任下军将,魏驹上任下军佐。 卿大夫之下的职位也出现很多的变动,其中包括韩庚履职中军尉。 这个中军尉是什么职位?它就是中军的第三号人物,也是卿位之下最有权柄的官职,通常情况下一旦卿位出现空缺便是由中军尉递补。 不过,那是老黄历的事情了,在晋厉公一朝之后,中军尉变成了纯粹的卿位候补选手,暂时还没有人打破魔咒,成功在卿位出现空缺时递补上去。 只是,哪怕中军尉的性质变了,官职带来的权柄依旧不小,其中包括可以在中军、上军、下军执行军法这一条。 在一个军果主义的国家,能够对全军执行军法,权柄难道还不够吗? 魏侈想让赵鞅重新到“新田”来? 智跞问道:“中军佐可愿返都?” 魏侈被智跞问得一脸苦笑,说道:“当是不愿。” 虽然没有进行结盟,当前却是智氏、魏氏、韩氏的蜜月期,遭到排除在外的赵氏一定感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赵鞅不正是担忧遭到智氏、魏氏和韩氏的联合围攻才离开“新田”的吗?他们在“赵”城集结部队,本身也是在进行防备,应对极可能发生入侵,或是准备营救会遭遇不测的晋君午? 看吧,魏侈都知道赵鞅不会那么轻易返回都城。 或许正是因为魏侈知道,才选择邀请韩不信来与智跞商议? 果然,魏侈说道:“我等三人可对中军佐做出保证?” 贵族不会轻易背弃承诺,尤其是到了智跞、韩不信、魏侈的这种地位尤其重视承诺,公开给予保证的话,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 智跞没有什么犹豫,颔首道:“那便如此罢。” 一直在当听众的韩不信本来想说点什么,听下来决定继续闭嘴。 韩不信其实也是想让赵鞅回到都城,目的却是关于卿位的安排问题。 倒不是韩不信想为韩庚谋个卿位,根本原因在于卿位没有安排妥当,国家层面上的很多政务无法展开。 韩氏非常在乎名正言顺这一条,尤其是事情关乎自家的时候,才有了韩不信的在意。 智氏、魏氏和韩氏派出使者一同前往“赵”城,面见赵鞅将三个家族的保证一提,没有马上得到赵鞅的回复。 赵氏内部一定有许多要进行商议的事情,足足三天之后才给予智氏、魏氏、韩氏的使者答复,回应是赵鞅会回到都城,只不过需要带上大军。 幸好使者来之前已经得到交代,要不然又需要赶回去请示,得到答案再来“赵”城这边给予赵鞅答复。 智氏、韩氏和魏氏早就将赵鞅会携带大军同行考虑进去,鉴于赵鞅携带的军队也就一万左右,三个家族在“新田”周边的军队从万余到一万五不等,并不是那么在乎赵鞅要不要率军前来。 在七天之后,赵鞅再一次现身“新田”城内。 赵鞅抵达“新田”的第一时间就是前往谒见晋君午,人倒是能够见到,只是没有聊多久就被送客了。 没有了自由的晋君午很清楚自己目前的面对的情况,着实是不能再继续过度蹦跶,否则有掉进粪坑溺毙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晋君午不再相信赵鞅,无法依靠之下哪会托付什么,别说被盯得很紧这一条。 晋君午现在要做的是先苟活下去,只要自己一天还是一国之君,静待时机总是万事皆有可能,人一死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对于赵鞅愿意回到都城,很多人真的是大大松了口气。 晋国三年前爆发内战,好不容易范氏、中行氏在三年后败亡,要是再来一场内战,作为一个国家哪怕还能继续存在,霸权肯定要丢掉,随后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在赵鞅回到“新田”的第四天,智宵得到了通知。 这一次,智宵依旧是陪伴智跞前往宫城,事先明确被告知将会担任下军将一职。 要成为卿大夫了?要说智宵没有感到兴奋,还真的是不可能。 关于卿位方面出了一点意外。 倒不是其它什么意外,由赵鞅进行提议,新军可能再一次被恢复,新军将的人选是韩庚,新军佐的人选则是赵毋恤。 所以,今天是智宵与魏驹履职的日子,要不要恢复新军也会进行正式的商讨。 第293章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当前宫城被智氏、魏氏和韩氏联合控制,变成该是赵氏害怕伏兵了。 哪怕赵鞅得到了智跞、韩不信、魏侈的安全保证,前来宫城的时候依旧带上了五百人。 赵氏的这一批人肯定无法全部进入大殿,赵鞅按照赵氏的习俗挑选出“五虎大将”紧紧护卫左右,殿门之外安排了二十人,剩下的则是在广场之上。 出于不能全折进去的考虑,赵鞅这一次来“新田”并没有将赵毋恤带上,赵氏的核心人物只是来了赵鞅、赵获和姑布子卿。 作为许多破坏规则的始作俑者,赵鞅今天的行为值得被嘲笑,只不过当面没有人会直接出言讥讽,背后少不得指指点点。 因为情况变了,赵氏等人成了最晚抵达用作商议的大殿,进去前先派人巡视一圈的行为也被众人看在眼里。 “始作俑者啊……”智跞很是感慨地提了一句,周边的人都听到了。 因为赵鞅那种小心翼翼的表现,有幸参与朝会的其余贵族算是证实了一点,晋国内部的形势又起到新的变化,暗自嘲笑曾经那么嚣张跋扈的赵鞅也有今天。 然而,赵鞅虽说是变得小心翼翼,出场依旧显得跋扈,走路时龙行虎步不提,护卫其安全的“五虎大将”更是引来一阵侧目。 在所有卿大夫接近到场之后,晋君午才从后殿出来。 目前并不会有宦官站在台陛之上喊嗓子: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在晋君午入座之后,众大臣进行致意,接下来就是有事说事的环节了。 大臣对君主致意不是朝拜,更没有“山呼”的步骤,无非就是弯腰行礼就算礼成了。 在礼成之后,有座位的人坐下,没有正经座位的人也有个圃团能够屈膝跪坐,并不需要站成两排当人柱子。 大家刚刚坐下,智跞又站起来,没有走到过道正中间,站在原位行礼说道:“君上,臣方得知消息,陈国已亡,蔡国迁徙。” 这两件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前,驻军陈地的楚军不算突然间发难,只能说很顺理成章地拿下陈国的宫城,抓住陈君越以及一干陈国大臣、贵族。 陈国早被楚国渗透成了筛子,楚军发难的时候并没有发生大规模交战,许多贵族更是从陈君越的臣子摇身一变成了楚军的帮凶。 所以,楚国吞并陈国压根就是一个果子成熟,再摘下来的过程。 同样被楚国长久时间进行渗透的蔡国,他们从楚军驻扎在陈国感到不妙,蔡君申提前带上储君朔逃跑,又安排后续的国人迁徙事宜,并且还向吴国请求援救。 楚国没有在同一时间对陈国和蔡国动手,蔡君申提前做好准备,结果就是蔡国虽然丢掉了疆土,国祚却幸存下来。 迁徙过后的蔡国,他们安家落户到了楚国、吴国和宋国的边上,举国人口仅是剩下不足两万。 不过话又说回来,蔡国没有迁徙之前也就不到五万人口,情况比山东区域的那些袖珍诸侯国只是好一丢丢。 “陈国亡了?”晋君午脸上有悲伤的表情。 智跞很正式地答道:“回君上,妫姓已失国祚,今后再无陈国。” 陈国亡不亡其实跟晋君午关系不大,并且陈国的灭亡只能说是意料之中,看什么时候丢失国祚罢了。 晋君午哀伤的是自己的命运,一个不慎也许晋国将会不复存在。 这一点是晋君午近来才回过神来的感悟,明白自己上一次率军前去“新田”郊外,有极大的可能性逼得智氏、魏氏、韩氏与晋国进行切割,事后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正因为明白了那么一回事,晋君午近来才消停了下去。 谁愿意当亡国之君?谁都不会愿意的啊! 在得知陈国灭亡和蔡国举国搬迁之后,殿内自然是出现了喧哗声。 换作以前的话,一定会有人站出来,要求国君与卿大夫秉承正义,代天子讨伐楚国,再恢复陈国的国祚。 这种事情晋国以前经常干,并且还真的帮助陈国进行过一次复国,要不然陈国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楚国灭掉了。 现在?晋国内部的麻烦一大堆,谁傻了才站出来秉承正义,出兵去发扬“存亡绝续”的传统。 谁敢建议出兵,势必要被当成傻子,或许还会遭到智氏、魏氏、韩氏、赵氏的共同针对。 晋君午问道:“楚军何在?” 智跞答道:“两万楚军滞留陈地,一万楚军前往蔡地,余下皆尽归国。” 那就是楚国出兵讨伐晋国是虚,趁机吞并掉陈国与蔡国才是行动目标。 只能说楚国君臣选择的时机很正确,晋国内部动荡不安,吴国则是夫差率军讨伐越国,有能力阻止楚国的两个强国都抽不开身,一下子让楚国的目标完成了。 “诸位应当明了,荆楚始终乃是我之大患。”晋君午只提了这么一句,随后整个人往君位缩,情绪方面看上去显得非常萎靡。 智跞并没有坐回去,汇报众卿大夫对卿位的商讨结果,也就是决定韩不信升任上军将,魏侈递补上军佐,还有智宵就任下军将和魏驹担任下军佐,两件事情不出意外直接通过了。 众人对晋君午消停下来还是有点讶异,多少人事先还以为晋君午会刁难,乃至于晋君午继续发疯呢。 智跞坐了回去。 轮到赵鞅上场,直接提出恢复新军建制的事情,再推荐赵毋恤担任新军将和韩庚就任新军佐。 “若是众卿允准,寡人并无异议。”晋君午声音不大地进行回应。 赵鞅分别看了智跞、魏侈和韩不信一眼,再重新将视线落在晋君午身上,等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大声说道:“正卿、上军将、上军佐、下军将、下军佐并无异议。” 三个呼吸的时间就是用来让人说话,没人说话也就是默认。 只是呢,赵鞅这么干还是显得跋扈,要不然应该由智跞来一锤定音的。 决定暂时躺平的晋君午没有闹幺蛾子的心情,依旧声音不大地说道:“如此,呈上册来,寡人用印便是。” 恢复新军建制?那么一搞,智氏、魏氏、韩氏、赵氏都是一门两卿,谁也没有占谁的便宜,甚至多出了一些重要职位给中等家族分润。 觉得能够竞争一下的中等贵族,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 第294章 人生境遇皆不同 自从晋文公在晋国设立卿位伊始,卿位便被那几个家族所把持,唯一成功打破桎梏的家族仅是魏氏。 当时的魏氏是怎么成为卿位家族的呢?时间线到了晋厉公一朝,也就是从晋文公设立卿位到晋厉公上位过去了五十五年,恰好栾氏与郤氏斗得极凶,后面栾氏和郤氏一同失去卿位,尤其郤氏还在晋国除名了。 那个时候晋国与楚国的争霸战争打得极其惨烈,肯定需要新的家族顶上卿位。 而该时间段的魏氏在实力上不输给赵氏和韩氏多少,尤其魏氏又与智氏、中行氏、赵氏、韩氏交好,并且范氏的家风非常优良,魏氏也就顺利成为晋国的卿位家族之一了。 当时,魏氏跟赵氏、韩氏好到几乎能穿同一条裤子是关键,没有韩氏与赵氏的力挺,可以说魏氏想成功上位依旧千难万难。 更为难得的是智氏力主从周王室接回公子周(晋悼公),回到晋国继位的晋悼公为了平衡考虑,通过决议才让魏氏成为卿位家族之一。 在魏氏成功上位之前,祁氏是对卿位家族一再发起冲击的公族封君之一,非公族的解氏、张氏、董氏、贾氏等等家族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可是除了魏氏之外,没有家族取得成功,个别几个家族还遭到所有卿位家族的联合打压。 时间走到当前阶段,晋国内部早不是百多年的格局。目前的卿位家族独大到什么程度?所有卿位家族联合起来,实力占到了晋国的八成以上! 公族的实力可能还占晋国一成?只是公族封君在享乐主义的侵蚀下已经腐朽了,连带的是麾下从意志、思想到体魄接近废了。 中小贵族?百多年前晋国的中等贵族近百,小家族更是不计其数;百多年过去之后,不挂靠或成为卿位家族附庸的中等贵族一只手都能够数得过来,能够自己做主的小家族几近消失不见。 “如此安置一事,不日便有章程,诸位莫急。” “宵之意,范蠡可为司马,张孟谈为侯奄,絺疵为校正,余下职位……” “因下军非智氏之下军,自然不可由宵一言而决,诸位谅解。” 智宵在做什么?他在应付前来求官的人。 最近晋国的众贵族很忙,一些在晋国游历的列国贵族或失去爵位的后代,他们四处奔走想要在晋国这一次职位大变动上有所收获。 能够见到智宵的人并不多,首先要出身做够好,再来才是有没有名声,其中名声是一块必不可少的敲门砖。 并不是智宵认为没有名气就没有能力,有能力不得彰显的人一大堆,奈何社会现状就是那么一回事。 有一点可以确认,出身不好的人或许会出现人才,可是机率方面非常低。 那是资源占比以及生活环境所决定了的事实,不能读书就无法识字,想要获得一官半职的前提就是起码能够识字,要不然写公文和看文牍就是一道过不去的门槛。 从智宵提到的名单能够看出一点,官职的安排上压根就是“任人唯亲”了。 这个跟没有涌现出陌生的人才有关,最根本却是自己人不先安排,难道要将现有的职位给一些不相关的人吗? 上位者在考虑由什么人出任哪个职位的时候,一定会优先选择熟悉的人,熟悉代表足够了解,清楚其能力与实力,其它且先不论,起码知道应该怎么用。 另一个重点是什么?跟忠心与否有关,并且关系极大! 事实就是,能力可以低一些,忠诚度一定要高,有再强的能力却不忠心于自己,能力再强又与上位者何干啊? 得到明确答复的人正要失望而去。 智宵站起身来,有一说一地说道:“宵并不知晓诸位才能,诸位或可在我麾下效命?如有才能,绝无辜负可能。” 前来谋求一官半职的人,他们都听懂了。 无非就是先给智宵效力,大家有一个互相熟悉的过程,具体能不能得到重用,看是不是有能力,相处的过程是不是愉快了。 大多数求职者露出了喜悦的表情,他们万般愿意投效到智宵麾下,哪怕最终未能得到重用,只要能给智氏效力,个人的名声就会涨一大节,家族也能得到智氏的庇护,哪有拒绝的道理。 一些有更大追求的人,他们认为自己的能力绝不止是办小事,认为只有办大事才符合自己的能力。只是吧?他们为什么不理解一点,办大事的人都是从一件件小事开始办起。 当然了,人与人的机遇并不一样,有些人还真的是出道即巅峰。 来客不管选择了什么,一一告辞离去。 豫让等人都走之后,问道:“世孙,孔门弟子一无所得?” 智宵讶异说道:“仲由已是‘孟门’尉,冉有乃一邑之令,宰予、叔仲武、公西赤有‘宾客’之职。如何不是重用?” 目前在给智宵效力的孔丘弟子并不少,比较出名的便是仲由、冉有、宰予,不出名的人数约有三十多。 豫让觉得智宵就是故意错解意思。 去年不是发生楚君邀请孔丘前往做官吗?随后孔丘以及一干弟子在陈国与蔡国的边境被堵住围困,事情够大闹得世人皆知。 不管是嘲笑还是怎么看待,总之孔丘以及弟子又狠狠地出了一次名,尤其是孔丘明确知道抵达楚国无法出仕还坚持前往楚国,进行议论的人就更多了。 且不论孔丘和弟子的名声怎么样,知道他们存在的人太多,名声效应带来了很多的后续,其中包括一些本来对孔丘以及弟子没兴趣的诸侯,慢慢开始让孔丘的门徒在本国出仕。 例如说端木赐,他得罪了卫君元差点被驱逐,目下却是在卫国成功出仕了。 其余待在鲁国没有外出游历的孔丘门徒,不少人获得了给“三桓”效力的机会。 那些门徒并没有因为孔丘是遭到“三桓”驱逐才迫不得已离开鲁国,选择不给“三桓”进行效劳,一个个开开心心接受位置,尽心尽力想要一展所学。 风向似乎是变了?接下来就看那一帮门徒能不能证明自己。 豫让的想法就一个:大家都在那么干,智宵怎么能够不意思意思,好歹要让人情世故过得去。 智宵的想法则很现实,想道:“那些人的能力绝对有,只是……极可能在晋国待的时间不久,随时都有挂印而去的可能啊!” 第295章 任其评说 孔丘与一些弟子目前在楚国居住,具体是在哪里栖身,没有特别关注的智宵就不得而知了。 不得不说的是孔丘有着很大的勇气,再来也是不在乎世人的看法,要不然先是被召唤为官,后来被明确告知无法在楚国出仕,仅仅是坚持前往楚国就足以令人为之侧目。 “其人,乃是有大毅力之人;其弟子,亦是有追求之人。”智宵说道。 豫让能不能听懂?大概率是听不懂的。 智宵又说道:“天下人皆在嘲笑师孔,不知几年后天下诸侯与众民成为嘲笑之人。” 豫让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说道:“怎会如此?” 是吗? 智宵很难跟豫让说清楚。 当代的人,他们也看不到孔门阔起来的那个时代了。 目前,列国知情的人,九成九都是在嘲笑孔丘,剩下的那些人则是佩服孔丘脸皮够厚。 也对?没有足够厚的脸皮,或是一颗极其强劲的心脏,还真做不出那种选择。 智宵却知道一件事情,选择在鲁国出仕的孔门弟子,他们在为了让孔丘可以回到鲁国而努力。 什么努力?这些孔门弟子在对“三桓”极尽讨好,办事也是尽心尽力,希望自己的老师有生之年还能回到故土。 其实,孔丘想回去鲁国并不困难,请求某位诸侯帮忙说话,又或者借着有弟子在为智氏效力,谋求智氏向“三桓”展现一下态度,只能在鲁国内部作威作福的“三桓”会给帮孔丘请求的诸侯面子,不敢违逆晋国智氏的任何指示。 比较可惜的是,孔丘无法委托诸侯办事,大多数诸侯压根就不想看到孔丘上门,怕的就是动辄数百上千的武装团伙闹幺蛾子。 至于晋国智氏这一边?孔丘多次在公开场合攻击晋国,乃至于公开放话骂晋国是野蛮人之国。 孔丘或许有心想拜托智氏,只不过怕被拒绝才没有开口吧? 难道不是吗?私下骂一骂也就算了,多次公开去骂,晋人该是多么的软骨头,才会得到求助就帮忙呢。 至于孔丘与智宵的私交?都说是私交了,牵扯不广一句话能做成,开开口没有什么。涉及到政治圈的事务,没有一件会是小事,私交应该被放在一旁。 “卿位已做排序,不出意外必有国战。”智跞与智宵正在前往宫城的路上。 智跞提到的这一点也是晋国的老传统,谁担任卿位之后,是骡子是马都要拉出去遛一遛,找个诸侯国开刀简直太合适了。 “需有证明非我。”智宵一点都不慌。 智跞本来有些幸灾乐祸,想到了什么似得,说道:“宵日常往你父处,多加走动。” 自己的儿子成了卿大夫,结果自己还是赋闲在家,可想而知智申会有一些想法。 智宵应了声“诺”来表示知道了。 在智宵成为下军将的第十二天,晋国这边确认恢复新军编制。 这一下,智宵才刚刚与赵武的记录持平,以十五岁的年纪担任卿位,仅仅十二天的时间而已,只有十一岁的赵毋恤再一次打破记录。 赵武成为新军佐就是十五岁,年纪与智宵相同。 毛都没有长齐,十一岁成为卿大夫?哪怕是在这个“王侯将相有种”的时代,任谁看来都还是觉得儿戏,乃至于感到惊骇。 看一看晋国卿大夫的名单,世人越加感到晋国在瞎胡搞。 晋国新担任卿大夫的那些人,魏驹十九岁,韩庚十八岁,智宵十五岁,赵毋恤十一岁,以他们的年纪,直接给人一种草台班子的既视感,偏偏就是发生在了当今霸主的晋国。 最重要的是什么?以当前习俗,二十岁行冠礼才代表成年,特殊情况可以提前加冠。 所谓的特殊情况是什么?一般就是父亲早亡,家族必须有一名男性接棒,提前行冠礼就属于情有可原。 赵武在担任卿位之前,他就是提前加冠,以成年人的身份成为晋国的卿大夫。 而赵武的家族男性几乎死光,嫡系只剩下他一人,提前加冠很是合乎情理,要不然赵氏对内对外什么事情都缺了必要的主持者。 现在,魏驹、韩庚、智宵和赵毋恤的父亲都健在,提前行冠礼很说不过去,没有加冠之前却成为卿大夫,很难说在国家大事层面上不闹出笑话来,太容易让列国看轻了。 晋国是一个秉持周礼的诸侯国,君臣不至于忘记那么一回事,一定也知道会闹出笑话。 问题的关键在于什么?局势的发展致使会不会闹出笑话变得不重要,几个卿位家族恢复平衡,乃至于把持权柄方面,远比其它什么玩意重要得多。 外部列国会怎么评价或笑话且放在一边,晋国内部没有人敢于说三道四。 今天对于晋国来说是很关键的一天! 新军这个编制已经被取消很久,建制重新被搭设起来,晋国一下子纸面上又恢复了四个军团的编制。 以晋国的编制,一个满编军团足足有三万七千五百人,四个满编军团就是十五万大军。 这可是十五万的大军,比许多诸侯国的总人口数量要多得多,能够拉出同等军队数量的国家也没有几个。 “下军佐。”智宵笑呵呵跟魏驹打招呼。 魏驹则是很正经地行礼问候:“下军将。” 两个人以后就是搭台子一块唱戏的人了,互相之间能不能配合好,不止关乎到智氏与魏氏,还牵扯到了国家的生死存亡高度。 别的不提,若是智宵与魏驹配合不好,某次国战中战败,受到影响的就是整个晋国。 要是智宵与魏驹有了大矛盾?直接就让晋国一个军团废掉。 所以,情况能不严重吗? 在今天,其余人主要是来见证韩庚与赵毋恤的履职,没有人反对的话,晋国也就多出了新军将与新军佐。 智宵与魏驹分别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继续小声进行交谈。 一系列的流程走完,等着的就是谁率先开个头,好挑选哪个来作为开刀对象了。 “臣以为有一国当伐。此国乃是侵我之鲜虞!”赵鞅率先出声。 鲜虞?以地域划分,不就是赵氏的邻居嘛。 上一次赵氏出兵讨伐鲜虞,只不过没有深入,仅仅是在“鲜虞”城的东南部平原打了一场,双方便各自退兵了。 那一次之后,摆出进取姿态的变成鲜虞一方,隐隐间已经威胁到了“晋阳”的安全。 赵鞅继续洪亮声说道:“臣建议,出下军与新军,讨伐此贼!” 决定躺平的晋君午只是扫了一眼智跞、魏侈、韩不信,其余没有什么表示。 赵氏又开始了,用国战的方式来消除自家面临的威胁。 以前是以前,现在其余人能让赵鞅如愿? 第296章 峰回路转 看赵鞅的意思,分明是想出动下军和新军讨伐鲜虞? 一旦提议得到通过,便是智氏和魏氏各出一半兵力充实下军,再由韩氏和赵氏组建起新军。 那么,合兵一共七万五千的兵力,赵氏只需要征召一万八千七百五十人。 晋国出动两个满编军团或许无法灭掉鲜虞,仅是给鲜虞一个教训很难失败。 如果这一次战争以晋国获胜为结果,是不是等于鲜虞对“晋阳”的威胁被迎刃而解,并且赵氏还能趁机向北部和东北部扩张呢? 鲜虞敢于干涉晋国的内政,尤其是站在范氏和中行氏那边,晋国的确给予鲜虞足够的教训,可是赵鞅的动机显得极其不单纯啊! 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不免会对赵鞅侧目。 可是,赵鞅压根不在乎众人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自己,仍旧继续强调教训鲜虞的必要性。 “我家无出兵可能。”魏驹给智宵露底,同时也是想要智氏与魏氏同步。 智宵倒是想要去见识一下鲜虞,问题在于智氏当前很难有什么大动作。 魏氏和智氏面临相同的情况,也就是封地刚刚进行置换,有着大批的人口和物资需要转移,会牵扯到大量的行政力量不提了,进一步也会让家族处在虚弱状态之中。 智氏这边还有一个不能大动干戈的因素,那便是智跞之前昏厥了一次,近来的身体也是越来越差。 说难听点就是,智氏的家主随时有逝世的可能,能够维稳就不要有什么动作,需要等着权力交接平稳度过。 “君上。”韩不信站了起来。 担任元戎的智跞最好不要随便表态,一旦表态就几乎成为定局,过早表态是在堵住言路,再来就是一旦反对失败有损作为元戎的威严。 想要进行表态的魏侈太清楚韩氏的心态,先忍住看一看和听一听,果然就看到韩不信无法憋住了。 韩不信一脸严肃地说道:“内乱方止,民生凋敝,非用兵之时。” 提出讨伐鲜虞的赵鞅有什么用意,该懂的人都懂。 赵氏根本无法左右智氏与魏氏的意志,别说智氏与魏氏出兵的可能性极小,搞到最后说不定就是新军单独出征的局面。 只有新军出征的话,与鲜虞交战胜负难料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是韩氏要出战,实现赵鞅拿别人家的人命和资源为赵氏解除威胁的意图。 在迫不得已或是事后可以得到补偿的情况下,韩氏历来不会拒绝去当冤大头,要命的是赵鞅的信誉和人品早在韩氏这边破产,韩氏不能奢望从赵氏获得什么补偿,乃至于有可能付出之后被嘲笑。 赵鞅没有等韩不信说完,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赤狄欺我(晋国),任其自由?诸侯如何看我(晋国)啊!” 随后,赵鞅又举了好几个例子。 比如晋厉公时代,栾氏联合范氏、中行氏、智氏、赵氏、韩氏一块将郤氏灭掉,大大地打了一次内战没有多久,时逢楚国认为有便宜可占大举出兵北上,晋国依旧召集大军前往迎战。 还有晋国跟楚国刚刚大打了一场,双方损失都很惨重,齐国也认为有便宜能捞发起对鲁国的战争,晋国一样出兵东征教训齐国。 说来说去,赵鞅就是在强调一点,霸主国就应该有霸主国的样子,哪能因为遭遇到困难,挨了欺负不做反击的道理。 哪怕晋君午决定躺平,有一件事情却是说什么都不能忍,那就是维护晋国的霸主地位。 因此,晋君午幽幽地说道:“鲜虞乃赤狄。” 晋国在某些时候会忍受某诸侯的瞎糊弄,在对待异邦方面则是零容忍。 实际上,晋国一开始喊的就是接过齐国的棒,不止照搬管夷吾在齐国制定的很多政策,口号方面也是进行照抄,其中就包括“尊王攘夷”这一条。 因为这样的关系,齐国一直视晋国为末学后进,从来没有对晋国心服口服过。早期晋国也会给齐国面子,闹到后来能出兵解决就不再多哔哔了。 不管晋国是出于什么考虑,在打击异族方面力度非常大,驱逐或消灭了河北的赤狄与白狄,一直在挤压北方楼烦和林胡的生存空间。 晋国能够有现如今的疆域,其中接近三分之二就是从异族那边抢夺来的。 齐国、宋国、卫国、鲁国、郑国一样在范氏与中行氏的邀请下干涉了晋国的内政,出于同样是周天子分封诸侯的观念,晋人生气归于生气,离恼怒其实是有点远。 在晋人看来的话,鲜虞又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干涉晋国的内政?属于打不死也要狠狠教训一顿的类型。 赵鞅站在了国家需要的层面,同时举起了“非我族类”的大旗,借口相当的合情合理,谁敢出言嘲笑就是不认自己晋人的身份,有谁想拒绝也必须要给出足够的理由了。 仅仅是民生凋敝,不足以拒绝开战。 毕竟,晋国过的苦日子很多,先辈能咬牙做到的事情,后辈就做不到吗? 韩不信已经开始频频在看智跞,并非是已经招架不住,纯粹习惯性地想要获得声援而已。 “我闻范吉射、中行寅已逃亡往‘临淄’寻求庇护?”智跞还真不能让韩不信孤军奋战,提起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话题。 这一句话很相关,他们既然知道范吉射和中行寅去了齐国,要打鲜虞的话,是不是该连齐国一块打? 智跞又说道:“秦国四万大军仍在泾水一线,未有归师解散迹象。” 秦国本来是在等着楚军与晋军率先开打,没有等来楚军与晋军开战的那一天,反而是楚国吞并陈国和夺取蔡国土地就给撤军的消息。 四万秦军没有继续东进,一时半会也没有进行撤军,单纯就是害怕晋国秋后算账。 处理一件事情上面进行大而广是每一位上位者的基本素质,智跞讲那些话就是在向众人表态,一旦与鲜虞进行开战,不打齐国也要防备,想要教训鲜虞必须连秦国一块揍一顿。 智跞看向赵鞅,说道:“届时非下军、新军足够,中军、上军亦需集结。” 赵鞅:“……” 好好好,别说了。 以赵氏当前的窘况,出动两万大军都办不到,哪来的兵力同时充实中军和新军嘛! 智跞像是没有看出赵鞅的窘迫,改为看向晋君午,非常正经地说道:“君上,出兵乃是必行之事,四‘军’齐出亦为必要。” 魏氏之主魏侈一脸的惊讶,或者说感到难以置信。 智宵怔怔地看着智跞,很快回过神来,明白智跞的用意。 同样反应过来的魏侈从一脸拒绝,转为开口进行附和。 这一下,大多数的人都麻了! 第297章 公平公正 什么情况啊!? 智氏和魏氏不是正在进行大迁徙,一定会反对大规模用兵的吗?怎么变成了智跞要求征召四个军团了呢! 赵鞅的反应也很快,了解到智跞的用意。 恰恰就是智氏和魏氏正在大肆迁徙,本就征召了相当的部队作为保障,智跞才会提出那样的意见。 在当前,智氏集结起来的兵力约在四万左右,“壶口”以及“孟门”分别驻扎了七千五百,余下则是分散在河西、河东以及河中;魏氏集结起来的兵力约有三万,主要分布在河中区域,两成兵力放在了“汾上”这边。 如果晋国对鲜虞开战,赵鞅当然希望用在鲜虞的兵力越多越好,可是一旦变成四个军团齐出,牵扯到了秦国和齐国,必须防备的还有楚国,再加上鲜虞,应该怎么打一定会变得更加复杂了。 首先,涉及了那么多的势力,兵力应该怎么进行部署就有得扯皮。 再来就是,用兵的数量那么多,主导局部战场的人数增多,话语权应该怎么进行分配的问题。 赵鞅皱眉说道:“用兵如此之多……,以何方为重?” 议题变成了要么大动干戈一场,否则就不要有所行动,还让赵鞅怎么反对? 而赵氏这一边着实拉不出一个满编军团,硬来只能拉农夫或奴隶凑数。这点并不符合晋国展开对外作战的要求。 晋国对国战的服役士兵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一定要经过训练是硬性要求,再来就是必须能够听得懂号令,余下便是配置的武器,要不要携带防具。 家族实力不强的话,能不能将要进行服役的人凑足都是一道难题,更别提有没有经过训练,能不能听得懂号令,手里的家伙是什么,防具什么的玩意了。 总而言之,赵氏无法征召来足够合格的士兵进行服役,这一关首先过不去,其它方面遭遇的困难会更多。 到了这一时间,赵鞅肯定不能表现出赵氏遭不住,只能扯出其它的话题来作掩护了。 “秦国并无异动,齐国方与我(晋国)重签盟约,楚军无北上迹象,仅有鲜虞蠢蠢欲动。”赵鞅的意思很明显,进行国战的主要对象是鲜虞。 魏侈慢悠悠地说道:“形势瞬息万变,怎可轻忽大意。” 要说谁最难受,必须是韩不信。 韩氏与智氏、魏氏有交换一些封地,数量不是那么多,需要迁徙的人口和物资没有智氏、魏氏那么夸张。 如果是四个军团齐出,韩氏一样需要征召出一个满编军团。 有拱卫需要的智氏、魏氏本就需要大量征召部队,韩氏并没有相关的需要,一旦征召也就代表一个年份的税没得收,部队征召起来大概率也是进行武装游行,税没了,不会有战利品,怎么算都是亏啊! 韩不信也就说道:“无需大举用兵罢?” 其实,韩不信觉得智跞和魏侈很不厚道,有的是理由去对赵鞅的意见进行反驳,偏偏提出一个会让韩氏吃大亏的方案。 只是,韩不信又要承认一点,智跞明知道赵氏兵力不足又提出来,要么是让赵鞅推翻之前的提议,不然就是让赵氏咬牙集结大军,韩氏会吃亏,赵氏绝对好不到哪去。 “我家与智氏定为韩氏有所补偿。”魏侈稍微侧身对韩不信低声说道。 韩不信这一下没有意见了,只不过很纳闷魏侈和智跞的默契怎么能够那么好,搞得外人看来魏氏更像是智氏的盟友,韩氏就是个打酱油的。 逮住由头的赵鞅顺着韩不信的话开始进行反驳,说来说去就是不需要四个军团齐出,打鲜虞却不能少于两个军团。 “这些人是打定主意,要逮着我家可劲薅了啊!”韩不信很生气,只是没有发作出来。 不管是出动四个军团,还是只出动下军和新军,总之韩氏都会吃亏。 出动四个军团的话,最为受伤的家族还是韩氏。 有了魏侈做出保证,能够获得补偿的话,韩不信变成倾向于出动四个军团。 要不然只是出动下军和新军,智氏和魏氏可不会给韩氏有所补偿。 所以,韩不信口风一改,转为支持智跞的提议,认为既然要有动作,索性就大动特动,给予天下诸侯足够的威慑。 赵鞅眯着眼睛看了几眼坐在韩不信旁边的魏侈,随后转到了站起来说话的智跞身上。 按照智跞的提议,出兵的方案可以有很多种,必须有军团针对秦国和齐国,鲜虞离赵氏最近,最为合理的是由赵氏主要负责鲜虞。 晋国历来是哪个卿位家族离敌人较近,便由那个卿位家族担负起最大的重任,智跞提议赵氏主要负责跟鲜虞交战,属于一点毛病都没有。 只是这样一来,赵鞅就无法公器私用了。 智跞、韩不信与魏侈的意见一致。 晋君午处在躺平状态。 失去国君支持的赵鞅难以跟智跞、韩不信、魏侈抗衡,现阶段又不允许赵鞅过于嚣张跋扈,得到魏侈和韩不信支持,智跞的决议很快就得到通过了。 朝议结束之后,赵鞅一言不发率先离去。 决定躺平的晋君午倒是召唤智跞到后殿讲了不少话,主要提到的就是一定要维护住霸业。 “君上改变极大啊……”智跞认为不发疯的晋君午还是一个比较好相处的人。 智宵问道:“如此的话,孙儿便统兵往西?” 朝议之上,智跞提议对鲜虞的用兵暂时只出动新军,避免两个军团吓得鲜虞龟缩在山区不出来交战;中军作为预备队开赴到“汾中”区域,必要时再进军与新军会合;上军前往东部,用意是威慑齐国;下军则是前往西部,具体做什么由智宵这位下军将拿主意。 就事而论,不是各个卿位家族明争暗斗又各怀鬼胎的话,智跞拿出来的方案非常符合实情。 智宵很早就有见识一下秦国的想法,一直以来秦国没有动作,自然没有前往西部的必要,现在可算是逮住一次机会了。 “晋国不灭,秦国始终无法东出。” “后人普遍认为晋国一天继续存在下去,秦国丝毫没有东扩成功的可能性?” “现在我家与魏氏置换了封地,获得河西、河中的大片土地,应不应该开始针对秦国呢?” 智宵从来没有小觑过秦国的潜力啊! 第298章 人在河西 当前时间段的秦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秦国在名声方面比较差劲,原因是自从跟晋军打了一场“崤之战”被埋伏,秦人就开始彻底的放飞自我了。 从“崤之战”之后,秦国不止经常不宣而战,导致名声变得极坏的原因在于与白狄、赤狄结盟,另有跟楚国公开结盟这一条。 “比秦而邻,非是良善啊!”智宵对这一点太清楚了。 又一年过去。 到了来年的春暖花开季节,智氏、魏氏、韩氏的迁徙队伍出发,他们会前往陌生的安置地过新生活。 智氏这边迁徙工作的负责人是智果,进入工作组的大多数人却是来自“曲梁”那边。 这个“曲梁”就是智宵的第一块直属封地,智宵在那边开展了教育工作,近十年的时间过去,好些人都已经加冠成年了。 该批受到智宵恩惠才有学习机会的人,他们原本被分散在智宵名下的封地各处,得到通知前往“智”地接受智果的领导,将要担负起宣传与组织迁徙的工作。 智宵现在的任务是抵达河西之地,保证不受到秦国入侵的同时,威慑处于附近的白翟以及义渠。 现如今,智宵人在一座叫“梁(少梁)”的城池,站在城墙之上眺望遥远的西边。 从智宵的位置看去,西边以及北部就是连绵的群山,层层叠叠之密集简直骇人。 诸夏就是一种多山地形,面积足够宽的宽阔之地仅有华北平原、大江三角流域以及东北平原。 蜀地成都的平原?这是矮个里拔高的一处平原,水利设施足够好才成为粮仓之一。 智宵脚下的土地稍早之前属于一个叫“大荔”的异邦政权,也就是叫“西戎”的势力,他们在公认中是西戎的余晖,一度自号为王。 目前大荔作为一个国家依旧健在,只不过被晋军一再驱赶,举国不断往西边迁徙,很长时间里被晋国和秦国包夹在中间。 关于大荔国的历史记载并不多,并且记载上显得非常混乱,有史料显示到智宵时代大荔国早已经被灭,又有史料显示大荔国一直到秦厉公时代才灭亡。 这一次到河西地来,智宵亲眼看到了不好的情况。 怎么说呢?相比起晋国的南部,河西地除了贫瘠还是贫瘠,尤其是农耕的不易。 土地贫瘠对于诸夏之人并不算什么,总有办法能够开垦土地过日子。 比较要命的其实是在不安稳的环境之上,怕的就是土地被开垦出来,结果不断遭到侵袭,致使劳动成果一次又一次遭到破坏。 “世孙,我(晋国)主力在东、在北、在南,不在西。” “时常有白狄、西戎越境,放牧便是驱逐,土地已被破坏。” “蛮夷来之如风,去之如沙,难有防御手段。” 在向智宵吐苦水的人叫梁武。 这人便是“梁”地土生土长的人,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河西,祖传的邑宰。 讲实话,智宵对晋国西部没有做太多的了解,起码知道相比北部、南部和东部,晋国对西部的重视力度真的不行。 从姬周王朝建立,很多人可能以为从一开始威胁就是来自北方,可是并非那样子。 姬周的早期,不止北方各种狄或戎,腹心也是有着相当多的异邦。 这些异邦对姬周的威胁很大,情况最坏的时候并不是“周邑”被攻破,其实是大河以北的土地都有沦陷的可能性。 管夷吾之所以被认为伟大,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辅佐齐桓公实现“尊王攘夷”这一事业,联合诸侯国击败并且驱赶走势大的赤狄、白狄和各种戎的入侵。 到了姬周中期,也就是晋国崛起的那一时间段,晋国不止摁着中原诸侯在打,揍起异族来更是毫不手软。 这么说吧?没有晋国的话,赤狄占据了后世的河北区域,山西北部也是沦陷状态,三峡以南好些地方不是这个戎就是那个戎盘踞着。 晋文公薨逝之后,晋襄公为了报仇率军渡过大河,从秦国那边抢下了大片的土地,后来被称为河西之地。 在晋景公时代,晋国彻底击败并驱逐了少水以北的赤狄,将赤狄赶到了鲜虞一代。 到了晋厉公当政又过度到晋悼公的时代,晋国再一次击败和驱逐犬戎,占据了梁山以及周边的土地。、 同时,在晋悼公时代,晋国消灭了最后一直盘踞在大河边上的赤狄,攻占了洹水周边的区域。 进入到了晋平公当政时期,晋国再一次挥师北上,一度打过句注山杀到草原,后面以句注山和夏屋山为界,比邻代国停止了继续向北扩张的脚步。 在晋平公时代,晋国不止向北进行扩张,东部也是拿下了两河之地。 两河之地指的是被黄河两条分流包起来的那块孤岛,原本属于卫国的疆域,卫国遭遇赤狄入侵时放弃,后来晋军击败赤狄并实施占领。 约是两百年的时间左右,晋国从一个被各种山脉包围的国家,扩张到了现如今的版图,扩张速度上唯一能够与之比较的便是楚国。 丝毫不用夸大的去讲,晋国的崛起不止是扞卫了天无二日,漫长时间里也是一直在保卫诸夏这个文明,其中包括与楚国交战,消灭或是驱赶了难以计数的异邦,不用提要是没有晋国不知道有多少诸侯国老早就该灭亡了。 比如说陈国,没有晋国的话,陈国哪里用得着等到现在才灭掉,早在百多年前就丢失了国祚。 山东区域那么多的袖珍诸侯国,他们能够继续存在下去也只有一个理由,晋国不允许鲁国、齐国或宋国灭掉位处山东的那些小国,甚至鲁国没有灭亡也是因为晋国不允许齐国那么干。 “看来,西部现在的问题不在秦国,相反是各种飘忽不定的白狄与各种戎?”智宵了解过后心里有数,派人邀请魏驹过来议事。 没有多久,魏驹来到城墙上。 “宵欲出兵白翟,用白翟人之血震慑秦人,下军佐以为如何?”智宵问道。 魏驹打从心里拒绝。 他们过来就是不想让秦国有所异动而已,好好驻扎在“少梁”就能起到震慑作用,何必挥师出征嘛! 交战要死人,也会消耗物资,魏氏现在可不那么容易。 魏驹刚想开口拒绝。 智宵又说道:“我闻有白翟部落游牧在侧,牛、马、羊之数多达八万之巨。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下军佐如何不知?” 魏驹一听,也不知道是觉得那一句‘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太有道理,还是被八万数量的牛、马、羊深深吸引,立刻问道:“何时出兵?” 第299章 为什么没有骑兵? 来之如风,去之如沙,从字面看上去并不难理解。 游牧族裔就是那样,整个部落进行迁徙,有着足够的马匹与马拉车代步,数百里以内的行动速度远比单纯用两条腿走路要快得多。 至于说千里这种计数?不管是什么品种的马,它总是血肉之躯,同样需要进行歇息,使用过度就无法用在交战之中了。 越是高贵的马种,伺候起来的难度越大。 在冷兵器或热兵器的交战时代不止出现过那么一个例子,骑兵与步兵同时开拔,超过十天的行军需要往往是步兵比骑兵率先抵达目的地。 为什么是那样子?因为军用战马的品种不允许连续不停的行军,每走两三天就必须停下来让战马得到休息,相反人忍一忍就能过去了。 目下,也就是智宵生活的时代,国家林立和多族类共存,各个国家或异邦的势力范围其实都不是太广。 大的国家军队从都城出发,花费半个月左右就能够抵达战场。 小的一些国家?由都城到抵达战场,朝发夕至是一种普遍的情况。 “白翟与各种戎的马,算是什么品种?”智宵着实有点分不清。 当前的马都是近亲,尤其是诸夏列国使用的马匹,倒是楼烦、林胡与义渠拥有的马,品类上显得复杂一些。 在智宵所见到的马之中,普遍是马背高度不会超过一米一十,它们用来拉车当然没有问题,人骑在马背上作战看上去有点滑稽,实际上也不适合用来骑乘作战。 目前中原以及南方使用的马在耐力有保证,短途冲锋速度上没有可取之处,并且人骑在马背上,双脚几乎贴着地面,代表着高度上面没有占据太大优势。 所以,知道智宵为什么没有组建骑兵了吧。 在鲜虞、仇由、白翟这些与诸夏列国比邻的异邦之中,他们其实也没有骑兵,学习诸夏列国玩战车与步兵协同的战法。 并不是这些异邦脑子不开窍,没有发现骑兵对步兵的优势,纯粹就是受限于马的品种,用来代步没有问题,骑乘作战真的没有占据什么优势。 赵氏开始玩骑兵是在什么时候?以为赵武灵王想建设骑兵,改变士兵的战袍款式就完工吗?并不是的。 赵氏之所以有条件组建骑兵部队,背景是赵氏扩张到了河套区域,他们从楼烦和林胡那边掠夺了更适合用于骑乘的战马。 目前河套被林胡和楼烦分别占据,楼烦偶尔会南下劫掠晋国,林胡则是窝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等于对中原列国来说没有存在感。 当下最有存在感的异族是东胡,他们与燕国打得很凶,前前后后较量了三百多年,一度打得燕国差点灭国。 而燕国跟中原列国失联了近百年,还是在三十多年前才重新取得联系,使得其余诸侯国知晓东北方有一个叫东胡的异族,只是没有更多的概念了。 “彼之群落何在?” 魏驹的问话将智宵从各种思绪中拉回来。 他们已经出兵,没有一整个满编军团出动,仅仅抽出两个“师”的兵力,出“少梁”经过“新城”,抵达“彭衙”附近。 这个“彭衙”是晋国最西边的一座城邑,往北是白翟的势力范围,南边则是秦国的疆域,位处雏水的东岸。 魏驹现在满脑子都是八万的马、牛、羊,想的是能够成功掠夺多少,要跟智氏怎么进行分配。 “且在‘彭衙’稍作休整,静候窥探。”智宵说道。 这边的山太多,他们从“少梁”抵达“彭衙”足足耗费了八天的时间,路途上光是山就爬了七座,经过的山谷更多。 如果行军路线不是在晋国疆域范围之内,需要耗费的时间何止是八天,或许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走完。 有什么区别?区别简直太大了! 不是在自家的势力范围之内,除了找不到绝对靠谱的人来当向导之外,还要提防敌人可能的设伏。 这可是山区,有太多适合用来埋伏的地方,不得要派出大量的斥候侦查,哪里可能头铁地一路莽过去嘛! 艰难的行军让将士耗费了太多的体力,精神层面的消磨也有些大,很难用全盛的状态出击,智宵相信魏驹应该懂得这些常识才对。 魏驹当然会懂,迫切想要出击有两个原因,一来是瞧不起白翟的战斗力,再则就是迫不及待想要取得收获了。 “已有数十年未与白翟交战,不知是否有所长进。”魏驹已经将对白翟的轻蔑完全展现出来。 智宵必须提醒一点,说道:“泾水秦军必知下军在西。” 秦国现在就担心晋国会报复。这个也是四万秦军驻扎在“泾阳”的主要原因。 那么,秦国怎么可能不往晋国派出探子?他们只要有所关注,必然能够打听到晋国一支整编军团抵达“少梁”的消息。 所以说,秦国一定知道晋国的下军抵达西部,他们必定开始在做交战的准备了。 魏驹稍微愣了愣,问道:“你之意,欲诱使秦军前来交战?” 智宵摇头说道:“秦军来与不来,宵如何左右?” 这样的话,魏驹立刻笃定智宵有那般心思了。 因为晋国不在乎白翟,或许也不是那么在乎秦国,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不重视秦国或白翟的动向,包括秦国是否与白翟有盟约这一点。 智宵悠悠地说道:“我(晋国)久未与秦军交战,不知秦军是否有所长进。” 刚才魏驹提到白翟是轻蔑的态度。 现在智宵提到秦军则是期待与之交战。 三日后。 两个“师”的晋军从“彭衙”再次开拔,向北翻过两座山,抵达第三座山的山脚再一次停驻。 自从那一天交谈过后,魏驹不得不重视窥探秦军的动向,短时间内很难知道“泾阳”秦军的消息,倒是有探子回报白翟那边的情报。 如同智宵所说的那般,有大量的白翟部落迁徙到大河西岸放牧,将近四十个大小部落的牧畜合起来数量绝对超过八万。 “白翟四十余部落,可战之兵或在四万余?”魏驹一点都不虚,相反很是期待露一手。 智宵则是说道:“如你所料,秦军已离开‘泾阳’北上,来此途中。” 魏驹心里就纳闷了,什么叫如他所料,该是事情的进展如智宵期盼的方向发展才对。 这一下,魏驹可算明白智宵为什么要将三个“师”的兵力部署在雏水下游,并且要求隐藏行踪了! 第300章 当前的秦国 晋国一个满编军团开赴西疆?秦国即便再不想生事,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别说事情的起因是秦国想要干涉晋国而起,秦国君臣心虚之下做出的反应必定会更为剧烈了。 秦国目前的国君名盘,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多少痕迹,也就是一生没有干出什么大事,同时也没有过于出错的地方。 活着的国君自然不会有谥号,以后秦君盘会得到一个“悼”的谥号,从谥号来看这位秦君要么是一个一生不幸的人,不然就是得了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当下的秦国能算得上是一个强国,只不过综合实力约是比郑国强一些,弱于宋国。 秦国连宋国都比不上?那肯定比齐国更弱,别说是晋国或吴国、楚国了。 “秦军停驻雏水西南,距我处约有三百余里,不见继续北上迹象。”智宵先说秦军动向,再讲其它情报,说道:“其统兵之将名唤陵,乃是秦国公族封君,于外并无名声。” 魏驹觉得秦军那样才是理所当然,顺着智宵的话往下说道:“秦人数十年未有东出,何来名将?” 并不是说没有东出动作的秦国就处在太平状态,他们从秦穆公时代就开始西扩,随后两百多年的时间内一直在跟戎狄交战。 戎狄是个什么成份?从名字来看可以有两种解释,要么是狄人与戎人混居的联合势力,不然就是一个杂种异邦。 这个杂种的称呼可不是在骂人,单纯指混血儿的数量比较多而已。 “未闻在位秦君有所图,宵之盘算怕是要落空。”魏驹不是在进行嘲笑,看似只是在讲一个事实。 晋国这边对秦国不多么重视,情报收集也就不会多么用心,往往就是打探一些大而广的方面,比如说秦国明面上在做什么之类,属于人尽皆知的事情。 那么,秦国近些年在做什么?他们除了继续西扩之外,偶尔跟义渠发生交战,其它动作也就这一次集结大军打算干涉晋国的内政。 晋国这一边,没有等楚国与秦国有所动作,及早扑灭了范氏、中行氏等叛逆。 如果不是晋国及时平息了内乱,楚军在吞并陈国以及吃掉蔡国土地后,还是有继续北上的可能性;秦军不会是一直驻扎在泾水沿线,看到楚军北上之后,很难耐得住寂寞。 楚国不发兵北上,仅是一个秦国根本打不过晋国,乃至于发生交战会让晋军下决心进行西征。 一国君臣哪怕大部分都蠢,一定会存在几个聪明人,占不到便宜也就罢了,惹来一身腥这种事情必然会有人进行劝阻。 看看离开泾水沿线的四万秦军动向,他们分明是秉承着最大的理智,一直没有靠近晋军三百里之内,不想跟晋军交战的同时,何尝不是一种示弱呢? 智宵心想:“也对,现在的秦国不是我知道的那个秦国。” 什么意思? 智宵知道的秦国是一个勇悍到怼天怼地的国家,也就是全盛状态的秦国。 后世的人,他们了解的也是那一个横扫六合的秦国,不去进行更多的了解,哪里能知道春秋时代的秦国是个什么模样。 智宵将视线转到了正在厮杀的战场。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战场?能看到的只有晋军在追杀白翟人,战斗显现一种一边倒的趋势,遍野之上遍处倒卧死或伤的白翟人,唤之为修罗场还差不多。 这是晋军攻打的第四个白翟人部落,该部落的人口约有两千人左右,他们在没有察觉过来之前被晋军从四面八方围起来,发觉情况不对之后,再想逃已经逃不掉了。 晋军早就劝降,不知道是语言不通的关系,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完全没有胜算的白翟人继续顽抗。 要说语言不通的话,普通的白翟人不懂晋语能说得过去,身份够高的白翟人没有理由不懂晋语。 为什么要那么说?只因为白翟在历史上一直吃晋国的大亏,哪怕不是在“慕强”的情况下主动去学习晋国的语言,仅是为了到必要时刻能够沟通也会学的吧? 智宵只能归咎于白翟人不投降,原因是了解降与不降的下场差不多。 有时候活着会比死了更难受,死掉还能一了百了,活着却是要一辈子遭罪。 比如说,白翟人死了就是死了,人要是活着必然成为奴隶,男的干苦活到死;女的命好一些被赏赐为晋人之妇,命歹一些作为玩物,不好不坏就是干体力活。 晋国这边除了赵氏之外,其余家族一点都不喜欢异邦的奴隶。 来自异邦的奴隶怎么保持日常食物来源?他们的食物来源主要依靠放牧或采集,农耕则是一种丢下种子,收获完全靠老天的情况。 要是早期的话,诸夏诸侯中不缺半农耕半游牧的国家,时间越往后则是逐渐转为以农耕为主。 晋国这一边,智氏、魏氏和韩氏有一些放牧为生的人,数量方面却是越变越少;只有赵氏因为家族传统的关系,仍旧有着一半以上的人口以放牧为生。 等于说,智氏或魏氏抓捕了白翟人,大多数白翟人想要成为合格的农夫,需要从头开始教起。 魏驹多少有些埋怨地说道:“仅出二‘师’之兵,怕是难尽全功。” 白翟人又不傻,察觉到晋军的到来,打不过还不懂得跑吗? 智宵抿了抿嘴,心想:“是我错误地将认知中的秦国套在当前的秦国了。” 知错就必须改! 智宵与魏驹一阵合计,决定从雏水下游再调来一个“师”的兵力,并且让这个穿插到大河中上游堵住白翟人的撤退方向。 “秦人不敢妄动,留一‘师’之兵便可吧?”魏驹一脸的莫名其妙。 在现如今的大多数晋人看来,秦国啥玩意都不是,晋国不主动去挑起战争也就罢了,秦国没有强力盟友根本不敢开战。 智宵不做多余解释,只是说道:“谋算之事,筹策之本,古往今来,用兵不可不慎。” 魏驹听了觉得非常有道理,乃至于是一句至理名言,可是心里依旧觉得智宵太看得起秦国了。 过于看得起了吗?智宵不认为是那样。 再则,要是秦国真的那么怂,接下来智宵可就打算主动对秦国做点什么了! 第301章 不堪一击 河西、河东以及三洛的大片地皮成为智氏的封地,智氏在晋国中部以及东北部也有大片的封地,到底该以哪一边为主要中心是智宵近来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以面积来论的话,智氏在河西、河东和三洛之地加起来的土地面积,其实是略少于在中部以及东北部。 从价值上来看,智宵在“潞氏”、“汾中”和“少翟”的经营,过去七八年之久的时间,一系列工业设施的价值远超其它所在。 碍于生产力的关系,智宵还无法在智氏内部全面普及铁质兵器和防具,困难的地方不在于自然资源,主要是没有足够的人手! 晋地嘛?谁不知道露天煤极多,铁矿资源或多或少也能找到。 可以说,晋地对于展开初步工业化极其友好,有一个方向再愿意去实施,进展速度绝对比诸夏其它地方更为便利。 进行工业有一个前提,首先要有足够的技术人才,也就是起码懂得基本的技能。所需要掌握的技能远比学习种田门槛更高,一些领域上面识字是硬性要求! 当前是什么时代?九成九的人大字不识一个,想要让他们搞清楚最基本的原理,难度方面超乎想象。 智宵花费了七八年的时间,麾下用于工业生产的人手,合格以及能凑合用的人数不超过五千。 以为到了战国末期,吕不韦想大肆囤积军备器械的前提是什么?还不是早期秦国有了相应的基础,大批可以用于军备器械生产的人手,还是秦军攻城掠地的时候掳掠而来。 现在的时间段,智宵想要抢夺合格的人手,哪怕是想要极尽手段去抢,老实说就是抢不到多少。 根本原因在于各个家族或诸侯国,他们本身能够进行军备生产的人手不多,绝大多数还不是智宵想要的专业对口。 因此,快速扩增的可能性不存在,智宵能做的就是自己进行培养。 随着时间的流逝,基本盘得到壮大,接下来倒是可以利用基础数量,让掌握技能的人带一些徒弟,继续用时间去耗,再耗上个三五年的时间,智宵麾下可以用于工业生产的人或许能增加到三五万的数量? 如果智宵手底下有三五万在生产军备的人手,到时候才有能力在智氏内部普及铁质武器以及防具,必须的军事物资储备也能建立。 这里有一个前提,也就是用于农业以及其它非工业生产的人手,数量必须是用于工业生产的十倍以上! 道理一点都不会显得复杂,工业生产的人不做其它劳动,他们一样需要吃、喝、穿和其它物质。 “宵为观此物,忍其恶臭?”魏驹捂着鼻子,皱眉看着毛毡之内堆积的羊毛。 今天是他们对白翟实施入侵的第十七天,攻打了十四个部落,有十二个成功实施全数围歼。 取得的收获很可观,牛、马、羊的数量总计四万余,俘虏的人口约在两万左右。 能够获得那么多牛、马、羊,主要是赶南下放牧的白翟部落本身实力较强,强就意味着所掌握的物资数量多,物资多了也就能养活更多的人。 事实也是那样,实力不够的白翟部落压根不敢过于靠近晋国边境,并且其它实力强的部落可不允许他们进入己方划定的牧场。 智宵起码懂得一个常识,游牧族裔会剪羊毛,只是羊毛对他们来说几乎没用,要么是用来烧,不然就是编做毛毡,其它用处可真就没有了。 其实,游牧族裔的帐篷主要也是以皮革和木架做成,只有少部分才用到羊毛编织而成的毛毡。 因为帐篷大多是取自动物身上的部分,哪怕没有堆上羊毛,平时不讲清洁,稍微靠近都能闻到臭味,堆上那么多没有经过处理的羊毛,味道方面能够有多臭就可想而知了。 知道了羊毛能编织,没有人重视的原因就是清理方面的空白,一些化学剂没有出现之前,怎么去掉羊毛的味道以及变得清洁,确实会是一个老大难题,有得选没人会穿一身怪味的衣服。 之前,智宵纯粹好奇异邦人们的生活环境,一圈看下来产生了不少想法。 “清洗羊毛?我刚好会啊……”智宵心想。 当前时代,羊的作用就是拿来吃,羊毛属于不被利用的范围。 中原王朝该怎么解决草原的威胁?不少小说里面着重提到了发展纺织业,近现代机械工业被用于纺织也证明了正确性。 在没有各种化学剂的时代怎么清洗羊毛?用弱酸盐或石灰水进行洗涤就能办到,去掉羊毛最难清除掉的油脂。 智氏恰好是一个以纺织维持经济收入的家族,将羊毛利用起来之后,要少了多少土地用来种植桑麻,又能给家族增产多少粮食啊! 这些心思智宵肯定不能透露给魏驹知道,话题转到了白翟人面临入侵的反应上。 战争已经开始,晋军前来入侵的消息也在白翟各部落传开,他们的应对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逃! 白翟有共主,只不过非集权模式,平时决定大小事以弱小服从强大为准则。 事发突然的前提下,白翟来不及公议,不会有部落首领头铁到组织抵抗,他们能做的就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后面要不要集结跟晋军干一场,起码是三五个月之后才能得出结论的事情了。 在这种状态之下,下军就是一路杀一路抢,不会遭到有组织的抵抗,能够取得多少收获完全取决于入侵的速度有多么迅猛。 因为是这种一边倒的交战模式,智宵很难观察白翟的战法,能够了解到的就是游牧族裔一心想跑的速度能有多快。 从开启战争到两个月后,下军止步于靠近大河中上游的位置。 “白翟之主派来使者?”魏驹看上去有些戏谑。 智宵已经见过白翟的使者,来人就一个意思,询问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晋军怒火消散。 简单的说就是,白翟没有经过正儿八经地抵抗,很光棍地直接认输,想知道付出多少赔礼才能结束战争。 “难怪白翟能够在晋军的兵峰之下幸存!”智宵现在理解了。 魏驹想说的是其它事。 晋国不止西边有战事,会打得最激烈的是在北部啊! 第302章 斗不过智宵,还拿捏不了你! 白翟并不知道晋国为什么要打自己,没有正式开战就先认输就显得够明智也能忍。 当前早不是各种狄人风光的时代,他们最风光也就是打得卫国迁都,晋国崛起之后就被各种暴揍。 约在一百三十多年前,白翟与秦国、赤狄结盟一同进犯晋国,三方联军在“交刚”这个地方被晋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随后就是到了晋国清算三方势力的阶段。 从那一次之后,秦国、白翟、赤狄面对晋国就全面进入弱势,仅有秦国偶尔能够蹦跶一下,白翟和赤狄压根不敢正面应对晋国。 也就是说,白翟对晋国服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他们也是依靠懂得认怂这一点来保障作为一方势力的存在。 类似白翟的势力挺多,像是郑国、卫国、鲁国等等中原诸侯,一样是用认清事实的态度来保证国祚得以延续。 异邦之中与白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赤狄。 仇由就是赤狄的第一个实验对象,多部落的首领坐下来商议,最后的结果就一个:要不,俺们学周室诸侯,建立一个以诸夏制度为范本的国家吧? 得嘞,首领们同意,随后仇由作为一个国家被建立起来。 必须搞清楚一点,国家是国家,势力是势力,最大区别在于国家有完整的架构体系,势力则是权力不分以及杂乱无度。 正是因为赤狄还有心气,他们弄出一个仇由来作为实验对象,摸清楚像样的国家该是什么模样,随后才有中山国的建立。 当下自然没有什么中山国,会不会出现这么一个国家也是尚属未知,赤狄还有心气跟晋国对抗则是被表现了出来。 晋国这边征讨鲜虞,讨伐的就是赤狄,先期只有新军北上。 在新军北上之前发生了不少事情,包括赵氏没有充足的兵源,赵毋恤只带着三个“师”归入新军建制;韩氏看到之后有样学样,在明明兵力充足的前提下,韩庚也仅是带三个“师”归入新军系列。 这样一搞,新军就是以未满编的状态出兵。 你做初一我干十五,赵氏和韩氏谁也刁难不了谁,倒是让晋国这一次北征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 例如说,新军兵力不足之下,刚刚担任新军将的韩庚只能一切以稳妥为主,出兵之后一路北上,抵达一个叫“肥”的地方干脆就下令驻营不再动弹了。 这个“肥”的地方原本有一个国家,国号就叫“肥”,他们是白狄人建立的政权,在晋昭公时代被灭,一并被消灭的还有一个叫“鼓”的周室分封国。 “鲜虞邀战,我等静坐不前?”赵毋恤会畏惧智宵,面对韩庚着实缺乏压力,把不爽表现在了脸上。 认真算起来的话,他们这一次是正经地作为主要负责人出征。 在少年心态的驱使之下,谁还没有建功立业的心思? 赵毋恤非常想借这一次北征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要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一点不比智宵差,也要证明给父亲和赵氏族人、家臣看。 所以,赵毋恤对于韩庚受到鲜虞人的挑衅还按兵不动才会有火气。 韩庚看了赵毋恤一眼,讲起了道理,说道:“鲜虞集兵于山地,非是出兵在野。若我进军,入山便是可胜,耗时日久且伤亡必大。既是鲜虞心急交战,为何不等敌军入野?” 晋军是古典军事时代的战斗力巅峰代表之一。 所谓的古典军事时代,一则是一切讲交战规则,再来就是战车作为主要战力的阶段。 晋军十分注重军律,其中的一个硬性要求就是步兵不能越过战车冲锋,违令者会被当场斩首。 韩氏和赵氏并没有学魏氏摒弃掉战车,战术还是着重于围绕着战车,战车很难在山地进行使用,好多核心战法根本用不出来。 另外一条,新军来的只有六个“师”的兵力,也就是三万名士兵,将战车组排除出去,连四三万名士兵都不到,鲜虞那边却是集结了七万多大军。 晋军很难打山地作战,鲜虞军则是以擅长打山地山闻名,以己之短消彼之长这种事情,聪明人所不为嘛! 该懂的道理赵毋恤都懂,他只说一条:“你我方为卿大夫,出战而怯战,国人如何看待,天下人必然嘲笑。” 韩庚也懂,只是有另一层看法,心想:“你们赵氏喜欢搞无视嫡长子制度,你是个庶子上位,要证明自己别拿人命不当回事。” 赵毋恤见韩庚不为所动,改为建议道:“我军可入野,诱惑敌军来战。” 这个“野”不是地名,一般是旷野。 既然是旷野,说明地形开阔,起码是个能允许交战的小平原。 鲜虞是个地形分明的地方,西南方向就是华北平原的一部分,四马平川无险可守,其余区域则是山体交错,乃至于山叠着山。 韩庚和赵毋恤所指的“野”就是属于北北平原的鲜虞势力范围。 “我部非满编!”韩庚希望的是一切以谨慎为妥。 赵毋恤抓住由头,说道:“恰是未满编,乃有优势敌军出山可能。” 韩庚有些动摇了,又说道:“我家战法天下皆知,赵氏受创未抚亦是人尽皆知。” 所指的是韩氏在近战方面一般般,赵氏现在的兵源素质非常堪忧。 赵毋恤沉闷声说道:“恰是如此,敌军乃有出山可能。” 韩庚显得比较气闷。 哪一个一军主将会被军佐一再反驳与挑衅? 怎么不见赵毋恤在智宵麾下搭台子也这样? 不对!赵毋恤在跟智宵配合的时候,一样提出各种建议,只不过每次都能被智宵用事实打脸。 “赵毋恤太欺负人了!我、我……怎么就没有智宵的能力?!”韩庚只能生闷气了。 到现在,韩庚已经能够瞧出不好的苗头。 什么苗头?将与佐不合,并且将压不住佐,一个军团存在两个能发出号令的人,尤其是赵毋恤主意太多且不听劝。 果然,赵毋恤放弃了说服韩庚的打算,站起来说道:“我率本部入野,将主来与不来……,自行决断。” 韩庚很想发火,没有吼出声之前,眼睁睁看着赵毋恤快步离去。 “跟上,还是不跟上?”韩庚有火没地方发,并且发现自己被赵毋恤架住了! 第303章 小伙伴都在成长 韩庚现在除了窝火之外,便是感到憋屈了。 数十年如一日的低调,着实也是太过于低调,韩氏彻底被当成了软柿子! 韩庚有怒意,更多的是为韩氏的未来感到堪忧。 老虎收起爪子与利齿在装猪,结果被外人看成一头猪,自己也真的成了一头猪,有比这个更搞笑的事情吗? “宗子?”韩烁过来时,看到韩庚脸色阴沉在思考的模样,先唤了一声,随后禀告道:“赵氏弃营开拔。” 韩庚是军将。 赵毋恤是军佐。 晋国这边的卿大夫有在政事上争论乃至于以下逆上的例子,并且讲实话就是还发生过不少,问题在于军事上还真没有发生过一次正大光明的下克上。 现在怎么回事?下克上要发生在新军,韩庚要成为第一个被下克上的军将了! 以这种方式青史留名,不止韩庚个人要成为笑话,韩氏以后也别想抬起头来。 韩庚暴怒,大吼:“竖子尔敢!” 人家赵毋恤不止敢,并且还真的做了。 韩烁大致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是韩庚拒绝了赵毋恤的建议,随后赵毋恤无视韩庚的意见选择独走。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无非就是一次意见不合,往大了讲则是会让韩庚就此威严丧尽。 一个连下属都管不住的人,谁相信能干成什么事?印象被固定之后,韩氏内部对韩庚这位宗子感到失望,外人也很难对韩庚生出什么敬畏心。 所以,赵毋恤的举动就是将韩庚架起来烤! 韩庚现在最妥当的选择只有当作没有意见不合那么回事,下令军队拔营跟上,再封锁相关的消息。 若是韩庚的年龄再大一些,吃亏了会选择认下来,以后再找机会进行报复。 可是,韩庚说到底是一名少年。 少年人的话,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火气方面不会小,哪怕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道理,超大概率还是忍不了。 韩烁在等待命令。 韩庚确实也下达命令,却是说道:“你亲往‘柏人’禀告正卿,新军佐抗命不遵一事。” 韩烁愣住了,随后露出了一脸的迟疑。 告状啊?还是抗命不遵的罪名,事情会很大的。 出现了矛盾,以这样的方式进行下去,韩氏与赵氏的关系怎么样不提,韩庚与赵毋恤却是彻底撕破了脸。 韩烁迟疑声道:“宗子,此时出征在外,尚未与敌军交锋,便如此……” 一军之将压不住军佐,传出去本身就不好听。 韩庚是韩氏的宗子,赵毋恤是赵氏的宗子,两个人的身份摆在那里,撕破脸不止是韩氏与赵氏的事情,必然会影响到接下来的用兵,乃至于让晋国再次生乱。 韩庚阴鸷地问道:“你认为本将应当忍下?” 韩烁可不敢将话说得那么直接,委婉地说道:“屯兵不动即可。” 韩氏选择按兵不动,无论赵毋恤所部是什么下场,有一个抗命不遵的由头在前,错的只会是赵毋恤,火烧不到韩庚身上。 这个道理不复杂,并且是一个比较合适的应对方案,偏偏韩庚不打算息事宁人,再一次让韩烁去找智跞进行告状。 认为事情这么办不对的韩烁只能从命,他无论有多少主意,主意妥不妥善,接到命令只有执行的份。 韩庚很清楚自己那么做会带来什么后续结果,不是没有想过再忍一次,一想到韩氏当猪那么久,再想到赵毋恤的年纪,理智却推翻了忍耐的决定,认为必须爆发了。 尽管韩庚也还没有到加冠的年龄,可是十八岁被十一岁成功压制着实不好听。 这不是忍不忍一次的问题,完全就是韩庚低一次头,以后别想再把头抬起来。 最重要的是什么?韩氏是智氏的盟友,韩庚这里向赵毋恤低头,作为一个盟友低下了头,智氏那边会怎么想。 尤其是这一次低头,韩庚已经意识到军事上的风险,有极大的机率会被赵毋恤带着进入大坑,拿韩氏将士的性命去填赵氏的坑。 “肥”跟“柏人”从平面地图来看相距一百公里左右,实际走起来路程肯定更远。 三天后,韩庚收到了智跞的回复。 智跞以元戎的身份训斥了韩庚,其余意见则是没有。 一个军团的主将压不住副手,甚至副手干出了自行其是的事情,训斥一顿都算是轻轻揭过,扫了这一事件的尾巴,接下来赵毋恤那边出了什么事,不需要韩庚这里再担责任了。 韩庚不傻,心里非但没有因为被训斥心生怨恨,相反非常感激智跞。 “正卿爱护之恩不可相忘。”韩庚放下了手书,对帐篷内的韩氏众人说道。 苌羊先行礼才问道:“宗子,可有它事?” 现在的情况是赵毋恤孤军深入,事态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不管怎么样都会有相应的补救措施。 拿赵鞅来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赵毋恤率部孤军深入,哪怕无法让智氏、韩氏调兵跟进,赵氏为了保住宗子与大军也该做点什么吧? 韩庚摇头说道:“文书并无它指。” 这个苌羊是谁?他是周王室那边的公卿后裔,有一名叫苌弘的兄长是周天子的近臣。 周王室已经容不下有才能的人,凡是想要有所作为的人只能前往各个诸侯国。 恰好韩氏一直以来跟周王室关系不错,大多数从周王室外出的公卿都是投奔韩氏。 韩庚知道苌羊的意思,主动开口说道:“赵毋恤并未进入山区,驻扎‘鲜虞’东南之野。我部做好随时开拔准备,若是敌军出山,即刻拔营前往。” 鲜虞是一个势力的名字,这个势力有自己的主城,取名也叫“鲜虞”。 韩氏众人听韩庚那么一讲,皆是露出了高兴或欣慰的表情。 个人恩怨这种玩意,互相接触的时间久了,或多或少会诞生一些。 军国大事在前,将个人恩怨暂时抛到一旁,能有这种心态的人,恰恰就是能做大事的人。 韩氏众人见韩庚拧得清,哪能不高兴呢?说明韩氏的未来有盼头啊! 太过于重视个人恩怨,类似的人倒是恩怨分明,只是很难奢望做成什么大事,跟随这样的人倒是痛快,大起大落却是不要来得太过迅猛。 韩庚心里却是在想:“赵毋恤想要利用我,我为什么不能利用他!” 第304章 惊天大秘密! 赵毋恤带走了新军的一万五千战力,以《周礼》的规定其实就是一个满编军团了。 不过,晋国这边一个满编军团的战斗力达到三万七千五百人,军团的战车数量不变,战斗人员却是多出了《周礼》编制的三倍,等于晋国一个满编军团的战斗人员就是其它列国的三个军团之多。 鲜虞并不讲军团这种计数,集结了多少人就是多少人,并且战斗人员与辅助人员有点分不清。 所以,晋军出动一个满编军团,一块奔赴战场的人员远不止三万七千五百的数量,辅兵其实是没有算进去的。 以当前的状况,一名士兵至少会携带一名随扈,家庭富裕的士兵则可能带上三五名随扈,晋军一个满编军团可能有五六万的辅助人员。 这些辅助人员并不会参与交战,他们主要的用于是士兵派遣往来携带物资,平时为士兵做一些保障工作。 因为辅助人员是士兵自行携带的关系,本着相应的规则,指挥官无法直接给辅助人员下令,需要通过士兵这一层来传达命令给辅助人员。 也就是说,当前没有国家层次征召民夫这么一回事,倒是一旦服役的士兵时间超过两个季度,国家就要担负相应的后勤支出了。 不过,在晋国是另外一种情况,大批的中小贵族破产除名,卿位家族把持着很重的权柄,卿位家族又是年年以纳赋形式抵消了交税,国家的库房空到连老鼠都能饿死,哪来的粮食拿出来的军粮。 国库里拿不出粮食,出征在外的军队不能被饿死,只有卿位家族打开私库提供粮秣,乃至于打开武库补足所需的军械了。 这就是一种恶性循环,在后面的朝代就是进入到改朝换代的时刻,以现下则是注定晋国作为一个国家的消亡进入倒计时,卿位家族有人、有钱又掌握武力和大批资源,总有一天会干出分裂国家的行为。 那么,晋国的卿位家族意识到自己的历史使命了吗?或许有那么些人已经察觉到端倪了。 “若我家灭亡,国祚亦无保存可能。今次我非抗命,乃是为长久计,需压服韩庚!”赵毋恤在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 需要辩解?自然是有人过来问责。 来人正是出大力气支持赵毋恤上位的姑布子卿。 “韩氏软弱,宗子选韩庚自然合理,只是……些许言语只可想,不可出于口!”姑布子卿讲实话就是被赵毋恤给惊到了。 晋国的卿位家族数量越变越少,代表着存活的卿位家族实力增加,等待哪个卿位家族能够单凭一己之力压服或消灭其余卿位家族,晋国的国祚不保绝对是必然的事情。 这一点姑布子卿其实事先没有想过,好些老一辈受于思维限制也绝对没有相关的想法,他们的思维停留在作为晋国卿位该怎么保证生存以及作威作福层面,再进一步这种事情一点点思绪都没有冒出来过。 在震惊之余,姑布子卿的脸色逐渐转为奇怪,心想:“宗子年龄小,能想到这种层面很奇怪,不会是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吧?” 怎么说呢?赵氏当前的状况很糟糕,赵毋恤想的是怎么恢复实力,对姑布子卿说那一句话,一开始就是抱着甩锅的心思在放大话,话讲出来却顿悟了。 赵毋恤回想智宵以前的种种,越品味越发觉得怎么都不对劲,甚至怀疑智氏、魏氏和韩氏早就私下勾结,要不然怎么可能大肆置换封地,不就是为了分裂晋国在做准备嘛! 一老一少不再讲话,帐篷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帐篷之外,号令以及奔跑脚步声、马嘶声、马蹄声,杂乱的声音一阵阵响起。 赵氏的三个“师”在鲜虞平原,旷野之中列阵而战,即便是赵氏陷入衰弱期,对上鲜虞军依旧不怵。 晋国的一万五千战斗人员挑翻除了楚国之外的三万人马是常态,鲜虞这种异邦势力来个三五万也能扛下来。 要不然当赵毋恤傻?没有把握就头铁孤军而上。 并且赵毋恤笃定援军随后就来,能够把鲜虞军从山区引诱出来交战,一个大功就算轻易到手了。 赵毋恤成功地诱使四万鲜虞军出山。 双方暂时没有展开大规模较量,数十几百的摩擦也不频繁,仅仅是一种互相试探的阶段。 进入到交战状态,营盘之内有士兵成群结队调动,时不时有马嘶声和马蹄声才是正常情况,显得安静才是最大的异常。 姑布子卿的心思已经不在与鲜虞的交战上面,满脑子都在思索赵毋恤刚才讲的话会不会发生。 一阵品味下来,姑布子卿其它无法确定,独独觉得赵毋恤的心思不小,无法判定对赵氏是福是祸。 取而代之这种事情?赵氏不是晋国公族,怎么取而代之啊?赵氏一旦干了,正确的词汇只有“篡国”二字。 在晋国想玩一手取而代之,只能是公族的出身,目前是公族又有条件以小宗代大宗的家族只有一个,那就是韩氏,智氏、魏氏、赵氏压根就不是公族的出身。 越想越心惊的姑布子卿脑子里已经容不下其它事情,匆忙地交代几句,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赵鞅进行汇报。 赵毋恤的心思同样乱了。 心思怎么可能不乱? 一定会乱的啊! 若说赵毋恤一开始就是找由头,后来越想越觉得就是事实,越想越害怕,可是心里的一种兴奋感怎么都止不住。 “到底是智宵一人的盘算,还是智氏、魏氏、韩氏勾搭成奸了?”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进行试探,一做试探要么加入进去,不然就是被围攻消灭。” “现在最为重要的还是保住基业,家族继续存在下去,一切才有可能!” 心思重新拉回到现实的赵毋恤很艰难才开始处理军务,得知出山的鲜虞军数量一再增多,接下来就靠赵鞅那边的操作了。 说到底,赵毋恤哪怕成为新军佐,能够支撑地位的前提是赵氏宗子的身份,没有得到来自赵鞅的允许,哪敢跟韩庚撕破脸。 而赵氏敢用这么方式对待韩氏,恰恰认定韩氏就是一枚软柿子! 第305章 赵氏危矣! 晋军跟鲜虞军在山区作战,哪怕晋军最后获胜也会是惨胜,为晋国卿大夫所不愿。 鲜虞正是仗着势力范围多山地形,没有灭国的忧虑才敢干涉晋国内政,并且平时一再挑衅晋国。 每一次晋国发兵北上,鲜虞人只要躲进山林基本能够消灾。 至于平原?鲜虞人会农耕,只是对农耕的依赖性不大,平原上放牧的部落及时躲起来就行,农田什么的被破坏也就被破坏了。 赵毋恤已经得知有四万左右的鲜虞军出山,后方的援军也在赶来的路上,知晓其中包括韩庚所部之后,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韩庚不管是带着什么目的挥师北上,外人看来就是赵毋恤在这一次博弈中获胜,就此以后新军就有两个声音,不再是一个军团的主将把持话语权。 曾经,赵鞅也是用各种方式得寸进尺,成功地从智跞手上抢夺了足够的话语权,最终更是将属于元戎的对外开战权利夺到手。 赵毋恤只是在学习自己的父亲赵鞅,成功了一次,必然会有第二次,一再得寸进尺地抢夺话语权。 “鲜虞怎敢与我军在野交战,外出不过恐吓,乃至假败引诱我军追击。”赵毋恤很清醒,正是有这种清醒,克制地没有与鲜虞军爆发大战。 这一次,赵氏最大的目标还是将鲜虞人驱赶远离“晋阳”地,没有威胁好抓紧时间恢复生产。 要是在交战过程中能够有所收获?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情。 为什么赵鞅的目的那么明显,其余卿大夫还是最终妥协出兵呢? 现在没有太强烈的民族意识,只不过对于异邦的态度很明确,不可能让异邦得到什么便宜。 晋国好歹是一个霸主国,要是让鲜虞在国门前耀武扬威,其他列国会怎么看? 因此,智跞等卿大夫察觉到了赵鞅的意图,经过一番尔虞我诈的较量之后,决定征召四个军团一块出动。 征召四个军团是赵氏这边的让步,也就是赵氏以今年又别想收税的代价,换取晋国以国家层面解除鲜虞对“晋阳”地的威胁。 里面到底是谁吃亏或占便宜,其实非常不好说,站在国家的角度无疑是一种正确的应对。 别以为春秋时代就没有政治正确这种玩意,什么时候都有相似的意识价值观,通俗点来讲就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观念早就存在。 很早之前,也就是士鞅上任元戎之前,晋国的卿位家族无论内部斗得再怎么凶,等待爆发国战之后,还是能够暂时放下矛盾一致对外。 要不然以为晋国是怎么获取霸权,并且成为霸主就是一两百年? 期间会因为晋国内部斗得太凶而导致暂时失去霸权,很快就又重新取得霸权,每一次都离不开那些有志之士的互相妥协和共同努力。 到现如今不一样了,尤其是赵氏和范氏、中行氏这一次内战之后,范吉射和中行寅竟然大肆勾结诸侯,很多默契注定消失不见。 从韩庚拒绝北上,到赵毋恤孤军冲入鲜虞平原,后面赶上来支援的只有赵鞅本部,无不说明智氏、魏氏、赵氏、韩氏虽然还是晋国的卿位家族,可是他们已经变成真正的各行其是,成为真正的“国中之国”了。 今天,赵氏父子见面。 赵毋恤得知只有赵鞅率军赶来,神态变得很是惶恐,马上主动认错,道:“孩儿未曾想到韩庚如此失智!” 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韩庚本来想占便宜,后面得到指示又缩了回去。 指示来自韩不信,要求韩庚撤兵,不给赵氏当枪。 这是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共同意志,可以出兵做做样子,想跟鲜虞军真正交战的话,赵氏独一家上去拼命。 赵鞅神色并不好,只是不认为赵毋恤做错了,要说赵毋恤有什么错的话,单纯没有看到游戏规则已经改变。 其实,没有发现游戏规则出现转变就是最大的错误,尤其是对一名继承人来讲。 赵鞅只能归咎于赵毋恤太年轻,缺乏经验之下敏感度不高,没有打算追究过甚。 有另外一件事情更加重要,赵鞅严肃问道:“你信中所提之事,可有抓住把柄?” 什么事情?就是智氏、魏氏和韩氏想要联合起来分裂晋国这一件事! 一开始,赵毋恤没有反应过来,看到赵鞅的脸色才恍然,笃定地说道:“种种迹象无不如此!” 也就是说,压根不用刻意去寻找相关的证据,智氏、魏氏和韩氏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证据。 赵鞅本来就觉得智氏、魏氏和韩氏的走向很怪异,没有往三个家族谋图自行立国的方向去向罢了。 置换封地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只不过都是小块小块的土地进行置换,从未有过如同智氏和魏氏这般的大动作。 大量封地置换不止需要决心,还要有相关的意图,做成之后是什么样的格局必须想明白。 虽然赵氏无法详尽得知智氏和魏氏的封地交换情况,大略上还是能够摸得清楚,判断封地置换完毕的情况下,智氏和魏氏的封地就形成集中了。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贵族并不在乎封地有没有集中,他们也不会刻意去追求封地连成一片,家族的“都”之外,无论那一块封地大小都视为飞地。 之前困惑不解的赵鞅得到赵毋恤的提示,越想越觉得里面有大文章,越细想就越感到恐惧不安。 如果智氏、魏氏和韩氏密谋分类晋国,层次已经不是晋国内部的卿位家族斗争那么简单,关乎到了晋国作为一个国家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赵氏又该在其中担当什么角色。 “与鲜虞交战已成次要,若有可能需与鲜虞弭兵。”赵鞅说的弭兵就是谋求停战,签订互不侵犯协议什么的。 赵毋恤的脑洞够大,实事上则是缺乏必要的经验,选择充当听众。 按照赵鞅的意思,赵氏绝对不能再削弱实力,相反面子什么的变成次要。 并且,赵氏绝对不能被智氏、魏氏和韩氏排除在外,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加入进去。 “若是我家被排除在外,三家必当灭我!”赵鞅说道。 那么,智氏、魏氏和韩氏已经走到了要密谋分裂晋国的地步了吗? 第306章 搞啥玩意? 如果能够独吞的话,智宵怎么会与某个家族分食? 智宵确确实实是在图谋大事,只是干那一件大事的时机还没有到来。 目前,智氏吞了范氏、中行氏的大量土地以及人口,需要时间来稳定内部。 这一次封地置换的事件,给智宵找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实施承包制只是打开一个口子,接下来要图谋的是藏兵于民。 也就是说,智宵或许会在某一段时间搞出一支精兵,只不过是作为一种过渡期,真正的最终策略则是走爆兵流。 诸夏这个地方走精兵流不是走不通,只不过经常是耗费极大的代价,能够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久,性价比方面简直是太差劲了。 足够大的生存空间,养育了众多的人口,多少个朝代反复验证,证明了爆兵才是最为正确的路线。 答案都已经摆在那里了,智宵还不懂得照抄吗? 现在的智宵在做什么?他在巡视一个刚刚打下的白翟部落,一边听取关于晋国对鲜虞的用兵汇报。 秦国只防御不出战的前提下,晋国打白翟就像是大人在殴打小朋友,着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智宵与魏驹没有那么容易满足,不会在白翟服软之后就放弃入侵行动,相反很希望白翟共主能够集结大军前来交战。 然而,不好说白翟共主是太怂,还是这个共主没有实际权柄,没有白翟的大军前来抵御晋军的入侵,散落在四处的白翟部落依旧各行其是。 当前没有即时通讯手段,消息的传递基本依靠人奔走,能不能得到消息看自己,也看平时交了多少朋友,有没有朋友冒险前来相告。 智宵与魏驹新打下的这个白翟部落,超大概率是没朋友的一个,明明晋军已经冲进来烧杀抢掠,他们却是还悠哉悠哉地在大河边上放牧,直至晋军抵近到二十里之内才想仓皇逃离。 “如此说来,北征草草了事?”智宵感到有些困惑。 张孟谈看上去也是极为迷惑,说道:“中军佐邀鲜虞共主阵前谈话便收兵南归,无人知晓所谈何事。” 那是发生在半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智宵这边只知道赵毋恤想坑韩庚,韩庚拒绝被坑,后面只有赵氏真正出兵靠近鲜虞军,只是双方没有爆发大战,最后更是出现一种草草各自退兵的结果。 张孟谈又说道:“听闻范吉射、中行寅等人逃往齐国。此或是中军佐与鲜虞共主达成之协议?” 有可能。 只是……,智宵觉得赵鞅这一次表现出来的理智不符合人设。 换作以往的话,赵鞅说什么都会将智氏、魏氏和韩氏拉下水,利用晋国整体的力量去打击鲜虞,没有达成目标一定会闹出其它幺蛾子。 智宵不止有公开的渠道,建立了多种打探消息的渠道,平时也有跟智跞在通信。 事实上,智跞这一次也被赵鞅的举动搞得困惑不解,尤其纳闷赵鞅突然间变得礼貌起来。 由于距离实在太远的关系,智宵得到的消息基本属于过时,只能回去“新田”才能及时掌握新消息,没有人在白翟这边却给其他人出主意的打算。 范蠡过来汇报:“斥候汇报秦军今日拔营撤兵。应是归于‘泾阳’再次安营扎寨?” 这一次智宵率军而来,只达成了半个目的。 本来的计划是与秦军大战一场,摸清楚秦军当前的战斗力怎么样,也是削弱秦国的第一步。 然而,秦国君臣保持了最大的理智和克制,一来四万秦军没有压上来与晋军交战,并且一个使节都没有派过来,只是远远地防备着西征的晋军。 晋国与秦国已经有将近四十年没有官方的交流,民间贸易什么的更是几近没有,互相所知相当有限。 智宵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与白翟大战一场,保证智氏在经营河西的时候,不会遭受到来自白翟的骚扰。 到现在,西征晋军扫灭了白翟的十八个部落,把其余白翟的部落逼得远窜,算是完成了半个目标。 “白翟历史上是亡在哪个国家手里?” “这个部落联盟看上去就是个软柿子,很可口啊?” “只是不知道面临生死存亡,还会不会这么软?” 总而言之,智宵盯上白翟了! 智宵认为目标只是完成半个,其余人并不那么想。 有这一次大军西向,主要目的就是不让秦国或其它势力干扰封地置换,为后面重新安置与生产创造和平的环境。 这样的一个大目标轻易完成,过程中从白翟那边掠夺了将近七万牧畜,抓捕了三万多奴隶,不应该感到开心吗? 反正魏驹就挺开心,近来见到谁都是笑脸相对。 “夏季非用兵之时,我部是否安排南归?”范蠡有点逾越了。 只不过,夏季还真能不能打就不打,有一个夏收的农活需要忙碌,再来就是天气炎热容易中暑。 夏收才是关键,纳赋的众人心系家中收获,军心方面不免出现动摇。 智宵本就有意退兵,点头说道:“少伯奔走各部传我将令,妥善安置俘虏、牧畜,有序返转‘少梁’。” 范蠡领命而去。 智宵看向张孟谈,吩咐道:“秦军既是返回‘泾阳’驻扎,你往‘雍’谒见秦君……,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张孟谈越听脸色越奇怪,心想:“久未与秦国交锋,世孙为何有意挑衅秦国?” 不为什么,只因为河西地成了智氏的封地,并且智氏以后要时刻警惕秦国。 在智宵看来,家族内部需要一段平稳的过渡期,晋国内部的其余卿位家族知道,没有道理秦国君臣会不知道。 这般的情况下,晋国内部一定会有家族搞事,智宵可不想秦国这时候来凑热闹。 害怕什么就更应该去进行面对,掌握主动权总好过被抽冷子来一下,不是吗? 秦国这一次既然想要主动干涉晋国的内政,说明“东出派”有抬头的意识。 智宵派人前去主动挑衅,能让秦国君臣迟疑最好。 不能的话?智宵认为必须打一场就该是由智氏主动挑起战端,不能是被动应对秦军的东征。 “智氏成为晋国西部最大的领主,注定要跟秦国有诸多不解之缘了。”智宵眯起眼睛看向西边。 第307章 智宵的野心 智宵对秦国了解挺多。 同时,智宵又对秦国了解很少。 这个并不矛盾。 有赖于各种小说以及连续剧,包括营销号的宣传,智宵了解的是那个横扫八荒六合的秦国。 智宵不了解的则是当前的秦国。 因为智宵了解的是那个横扫八荒六合的秦国,内心里必然比任何人会更加重视秦国。 以前智宵没有特别去侦查秦国的情报,属于是时局与格局的不需要。 现在情况变得不一样了。 在之前,晋国最西部的土地就是在智氏名下,只不过显得比较狭长,并且因为没有多少产出的关系,秦国也显得安分守己,即便是智氏内部都极少提到在最西部的封地。 魏氏与智氏置换了庞大面积的封地,一下子让智氏在晋国西部拥有了极大的地盘,土地到手肯定要进行开发,怎么发展却成了一个难题。 从白翟势力范围撤军之后,智宵干脆带人实地进行走访。 “山地实多,虽处三河交错之地,各处平野灌溉却是实难。” “当前来看,仅有伐木制炭一项收入,余下着实了了。” “多有险峻之地,若为门户极佳,比之腹心经营必亏!” 范蠡跟随智宵进行巡视,有什么看法就说什么话。 属于智氏名下的封地是哪些? 最西边从洛水东岸开始算,沿着洛书不规则的线条与秦国比邻。 北部则是将梁山山脉对半切,北边属于白翟的势力范围,南边纳入智氏的治下。 因为智氏抢夺了范氏的封地,渭水以南的一大片土地也落入智氏袋中,一直到北靠秦岭,西南部以少室山为界跟楚国接壤,东面紧紧挨着周王室的地界。 这片地盘大不大?很大!要命的是受于当前时代限制,能够真正利用起来的地方真心不多,想要开垦的难度不小。 智宵摇着头说道:“智氏余部,仅有‘原’地为忧,余下亦是尔尔。” 没有开玩笑。 不独智氏的封地开发难,除开那些历经数百年经营起来的地方,哪个位置想从零开始发展都是相同的难度。 智氏在中部封地还好,东北部才是最大的麻烦。 为什么?因为东北部……,也就是现代的河北区域,当地因为大河改道的关系形成了大片的湿地与沼泽区域。 湿地其实还好,大不了就移山填土,又或者更费心费力一些去根据当地情况分块经营,肯用心说不定可以打造出一个鱼米之乡。 沼泽区域则是并非要不要费心费力经营的事情,讲真心话有这个功夫去死磕,不如使用武力抢夺其它地盘。 到了工业化的现代,想要改造沼泽区域都显得困难重重,智宵可不会法术,办不到移山填海,理智一些等着受于气候变化让环境转变为妙。 事实上,自从大河改道的空无人迹,一直到有足够的人定居栖息,整个过程耗时足足两百五十年以上! 也就是说,大河在前602年发生改道,一直到进入战国初期,改道致使的影响才减弱到能够定居生存。 需要了解的到的是,战国初期依旧还受大河改道的困扰,跑去筑城建村属于一种迫不得已,不挪人过去的话,其它区域显得过于拥挤,使用强项令迁徙人口,并不是自发地前往定居。 智氏面临着那种尴尬,还不是独一家。 赵氏同样面临着智氏的困难,由于赵氏的封地都在北部,困扰方面比智氏还严重。 韩氏获得了“邯郸”地,在“邯郸”以北有个“甲氏”的地方,那里可谓沼泽遍布,难道不是韩氏该面对麻烦? 最惨的却是齐国,大河改道直接废了他们在济水以北的疆域,占全国约有三分之一。 两百多年的时间过去,齐国对济水以北停留在地图上的控制权,那边实际上就是荒无人烟,想要重新利用起来受于环境过于恶劣,进行开发难度太大,不得不就那么放着。 范蠡来智氏效力刚过一年,有尽力在了解智氏的情况,受于地位限制的关系,再来是很多情报不是想知道就知道,着实了解不多。 不过,范蠡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且不论智氏各处封地的情况怎么样,能够看出智宵的重心移到了西部。 “世孙意图削弱秦国?”范蠡问道。 智宵就知道范蠡能够猜出来,颔首说道:“短期削弱,若可西扩……”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 晋国的西边多山,要是能够向西继续扩张,不用打多远的距离,将秦国的“泾阳”攻占下来,从“泾阳”到“辅氏”就是一大片的平原,眼睛不瞎再有一丝丝的头脑,该看出发展价值。 智宵的野心可不止把那一片平原抢过来,条件不允许就将秦人往西边赶,条件允许就是将秦国灭了。 范蠡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将军就是个常胜将军,卸下官职可以当富可敌国的商贾,能力不用说,眼光更不会差。 智宵讲了半句,足够范蠡顺藤摸瓜猜出大半。 所以,范蠡忍住吸一口气的冲动,庄重行礼说道:“臣必助世孙达成此大业!” 在这个很多事情只能做不能说的时代,智宵的布局也仅仅是刚开头而已,自然希望获得更多人才的帮助。 范蠡开始讲起了其它的事情,包括人口的迁徙非常顺利,智氏新政策的颁布果然吸引很多魏氏的人留下。 “失却口众,魏氏必有话说。只是,并非我家强迫,魏氏与我(智氏)亦有君子协定,吃亏或将怀恨在心。”范蠡认为智宵有西扩的意图,最好还是别让智氏跟魏氏的关系恶化。 智宵像是不在乎那般,说道:“尔虞我诈,各凭手段罢了。” 有不出动军队强制迁徙的协议,还是魏氏想贪下范氏和中行氏的人口。 现在智氏这边棋高一着,魏氏就该认。 各使手段之后,输了就翻脸?会显得相当没品。 再则,智氏面临的困难,魏氏那边一样不缺,有底气开战吗?没有的。 智宵不担心魏氏翻脸,随着赵氏的情报越送越多,搞不清楚赵鞅的意图,倒是开始担心赵氏到底想耍什么花样了。 目下,赵氏又开始往“晋阳”龟缩,并且史无前例地从“赵”地迁徙人口,有点令人看不明白受于什么驱使。 另外一点,赵鞅竟然不跟韩氏再纠结“邯郸”地的归属,最近主动跟韩氏打得火热,很难不让智氏有所猜测啊! “赵氏到底在搞什么?”智宵不弄清楚,心中委实难安啊! 第308章 智氏的一小步,时代的一大步 一直到夏季时分,智宵和魏驹才率军抵达“新田”的郊外。 智宵在河西、河东巡视了将近两个月,了解到不少的真实情况。 首先,黎庶对于承包制充满了热情,他们一点都不在乎需要交纳的税高达七成,在乎的是可以留下三成。 税额之所以会高达七成,完全是智宵对智氏内部族人与家臣的妥协结果,要不然原先的意见是六成。 需要交纳的税高达七成,黎庶怎么还能开心得起来?这个是因为他们之前一无所有,能够留下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哪怕是八成、九成依旧会有人接受。 另外,不要以为智氏收七成的税就很狠,鲁国那边早年间进行改革,划分土地给予没有土地的国人,定制的税额可是高达八成之多,一样开心到不行。 高达七成或八成的税额,剩下三成或二成能养得活自己吗?可以说依旧能够养活,只不过要过得紧巴巴的。 事实上,七成或八成就是全部的税,跟以后的某些王朝看似收四成税再立下其它巧立名目之下杂七杂八的名目,税额方面其实是差不多的。在某些王朝种地种着种着倒是要卖儿卖女卖田相比,甚至可以说是属于手下留情了。 至少无论是智氏还是鲁国,划分土地给予某人,会赐下相应的农具,乃至于还能免费提供耕牛、耕马给予使用,在一些王朝可没有这些待遇。 所以说,只有进行比较才有区别,幸不福幸福完全就是比较出来的。 怎么有耕马这种玩意?在春秋战国时代,中原人在旱田确实是使用马来拉犁,原因是不缺马,马在旱田拉犁的效率比牛快。使用耕牛的地方大多集中在南方,因为耕种的是水田。 至于以后拉犁的牲畜大多变成牛?这个就要说中原王朝在马匹拥有历史上的变迁,许多王朝甚至连耕牛持有量都无法得到保障。 反正,春秋战国时代并不缺马,使用马去在旱田拉犁的速度更快,没有人用耕牛。 从春秋战国之后,只有汉武帝、汉宣帝、唐太宗、明太祖、明成祖时期再次重现马拉犁。而使用马来拉犁耕作这种事情,欧罗巴那边从出现到进入工业化才结束。 所以,能够知道中原王朝除了汉武帝、汉宣帝、唐太宗、明太祖、明成祖之外,其余皇帝在位期间面对游牧族裔有多么拉垮了吧? 智宵不会因为黎庶知道需要交纳七成税额开心而替他们觉得悲哀,之前黎庶阶层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财产,从无到有就是出现了跨越式的进步。 智氏收七成税这件事情会在智跞和智申的统治时代不变,到了智宵统治的时代将会找由头来变一变。 例如说,黎庶服兵役来减免税额这一条,一定会让智宵提前拿出来。 服兵役减免税额可不是出现在秦国,秦国玩的是耕战一体,也就是哪怕需要服兵役,之前该交多少税还是多少,只是服兵役的人有机会立功获得爵位。 智氏因为分田而有了一个基础,智宵需要的就是在这个基础上玩出花样。 这一次新政策的颁布,起到的影响十足深远。 作为承包制受益一方,无论是原本就属于智氏,或是被智氏使用武力吞并的范氏、中行氏等家族,还是自愿留下的魏氏之人,他们自然对智氏感恩戴德,不止生产热情上来,归属感方面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用过多久,只要迁徙事宜办妥,智氏高层比较总体收入,一下子就能得到清晰的区分。 什么区分?就是黎庶为自己耕作会更卖力和用心,带来生产效益的提升,智氏在产出方面的所得不会因为黎庶留下两成而变得更少,相反会增加非常多。 智宵重视家族的收益,其实更看重万众的归属感。 黎庶的归属感在平时好像没有多大用处,一旦到了家族生死存亡时刻,必然会以爆发的形式显现出来。 类似的事情其实发生过,赵氏第一次覆灭期间,黎庶爱戴赵氏参与反抗,给予攻击赵氏的栾氏、郤氏造成不小的伤亡。 随后,晋景公分割赵氏的封地,其余获得赵氏旧土的贵族面临当地万众不配合的麻烦,只有赵庄姬获得的土地反抗力度小一些。 这一次内战,范氏、中行氏等家族败亡,会反抗的只有既得利益集团,也就是贵族、准贵族和武士阶层,黎庶只是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 所以,范氏、中行氏等家族说除名就被除名,几个家族的附庸被搞定,事后一点水花都没有再冒出来。 要是万众对范氏、中行氏等家族的归属感强烈,攻击者哪怕是打垮了上层,要花多少时间来平息基层的反抗? 回到“新田”的下军没有走“棘门”的程序,等于说依旧保持建制的完整,军队在城外扎营立寨进行待命。 智宵与魏驹分别之后回到家中。 “家主不在?”智宵肯定要先向智跞请安,得到这个答案。 张武对智宵不敢有所隐瞒,说道:“家主与上军将、上军佐一同面见君上,商议蔡人求援一事。” 去年,陈国被楚国举国吞并,蔡国因为及时迁徙得以维持国祚。 晋国还是霸主国,蔡国虽然得到了吴国的保护,还是派人前来“新田”求助。 既然晋国是霸主国,肯定要对国际局势指手画脚,要不然怎么能是霸主国呢? 智宵得到答案,找到智申进行问安,随后派人招呼魏驹和韩庚,三人一同前往宫城。 赵氏父子,也就是担任中军佐和新军佐的赵鞅和赵毋恤,两人目前并不在都城。 赵鞅坐镇“赵”城。 赵毋恤去了“晋阳”地。 智宵三人到时,恰好是晋君午要求众卿必须对楚国吞并陈国和吓跑蔡人做出反应的那会。 “吴国非伯国,我方是。若我无动于衷,吴国干涉,我无所作为,诸侯如何看我?”晋君午看上去头脑很清醒。 去年,夫差亲率大军出征越国,战争结果是吴军获胜,包括勾践在内在交战中活下来的越人都被吴军俘虏。 吴国复仇成功,夫差的地位得到稳固,获得大量战利品的吴国也有余力干涉楚国对蔡国的处置,一定会选择出兵。 作为霸主国的晋国在遭到蔡国求援之后,再困难也该有点动作吧! 现在的问题是,晋国要怎么进行干预? 第309章 多事之秋 晋国目前的情况不说岌岌可危,怎么都能都算得上状况百出。 事实上,晋国的致命危险并不来自于外,内部的持续争斗才是最大的危害。 关键问题在于什么?有利益就会出现争夺,没有了坐下来以协商模式解决争端的环境,斗争必定要变得充满血腥。 晋君午的要求很正确。 作为霸主国的晋国不能无视楚国吞并陈国,别说有蔡国君臣派人前来求助了。 不要忘记蔡国君臣也向吴国求助,并且还得到了夫差的正面答复。 这样一来,晋国没有什么行动,吴国那边积极行动起来,诸侯是不是可以看作是吴国在接晋国的棒,霸主马上就要换人来当了呢? 智跞一阵咳嗽之后,说道:“吴国与楚国乃是世仇,无事亦会寻衅开启战端。吴君得蔡君求援,怎会放过。” 最重要的是什么?以现在的时间阶段,谁让吴国在摁着楚国打,甚至攻破了楚国的都城,精神领域的优势让吴国对上楚国一点都不会怂,乃至于必定会嗷嗷叫冲上去。 晋君午将智跞的话视作一种表态,脸色立刻放松下来,说道:“正卿与诸卿商议,有所结果告知寡人即可。” 这样的晋君午让几位老牌卿大夫有些不习惯。 以前的晋君午会怎么样?没有事情都要闹出事,逮住机会更是要做尽文章。 现在晋君午躺平了,变得很好说话,大事上展露态度,难题丢给几位卿大夫,倒是变得更像是一位君主了。 智跞应“诺!”之后站起来。 随即,韩不信、魏侈、智宵也跟着站起来向殿门外走。 出了大殿,智跞开口说道:“现今局势之下,大举出兵南下不可取。” 去年,晋国本来要咬牙大动干戈一次,北边要跟鲜虞血战,西边要力战秦军与各种异邦,东边压住齐国。 然而,事情很是出人意料,真正大肆开打的只有西部,打的还是白翟,其余区域的战火没有点燃。 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交战,征召命令下达依旧让应征的人完成纳赋,等于说智氏、魏氏、韩氏、赵氏去年能收上来的税起码没了七成以上。 卿位家族肯定有物资储备,绝不可能一年没有收税就日子过不下去,问题在于家大业大消耗也大,怎么能够不精打细算过日子呢? 最关键的是什么?智氏和魏氏在安置新的封地,过程中不知道要填进多少物资,有大动作容易致使人心浮动,代表着两个家族都不希望有什么大动作。 另外,赵氏又开始在龟缩,到目前为止智氏、魏氏和韩氏都没搞明白赵氏想做什么,更不想弄出什么大动静了。 所以了,韩不信和魏侈立刻赞同智跞的意见。 只是,难题已经出现,总该去进行解决,不规模出兵南下威胁楚国的话,只能是猜测楚国的底线,尽可能出动规模合适的军队南下了。 魏侈说道:“此乃国事,关乎霸业。” 他们这些老一辈对守住霸业很看重,万般不想在自己这一代人让晋国失去霸业。 韩不信沉吟了一下下,说道:“国步艰难,中军佐、新军将如何不在都城。” 智跞看了一眼智宵,看到智宵安耐得住没有吭声,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 正治圈这种玩意比什么都讲究排资论辈,谁最晚入门进圈,哪怕实力强能力也强,敢随意发表意见不止会惹来老前辈的不高兴,随时也有掉进陷阱的可能。 毕竟,圈子早就存在,有它的游戏规则,老前辈能坐稳位置谁不是老奸巨猾之人,玩刚正面是看实力,玩手段看的是智商和阅历,合谋起来坑刚进圈的小辈,真的不要太容易。 智宵以前不担任卿位可以跳一些,无非就是一个没有名利位的小辈急于表现。 获得卿位之后,无关年龄什么,坐上那个位置就应该德行配位,要不然就是沐猴而冠。 德行是什么?不同的人以及不同的高度,一层又一层会有自己的看法。最为起码的是符合一名卿大夫该有的涵养以及气度,可不能再呼呼喳喳了。 智跞的视线从智宵身上移开,看向了台阶之下的广场,再看向更远的远方,说道:“事关重大,众卿合议乃是正理。跞将请君上派人召中军佐、新军将归来。” 韩不信和魏侈行礼致意,对过眼神之后,分别离去。 他们真的不知道赵氏在搞什么,猜来猜去就是认为赵鞅害怕被事后清算,吓得再一次龟缩起来。 什么清算?宫城伏兵的事件才过去多久,后面也发生了另外一些事情,当时没有算账,不代表事情就过去了。 没有外人在场,智跞脸色变得轻松了许多,笑着说道:“赵鞅若真破胆,往后必不敢再起事端。” 智宵可不相信赵鞅会被吓得破胆,只不过没弄清楚赵氏的意图,不能信口开河随便乱说什么。 “怎是无端生事?无法处置国君,赵氏罪责难逃,况且公族合兵一事尚未有所论断。”智宵知道一次打死赵氏很难,步步紧逼却是应该的。 智氏、魏氏和韩氏在“新田”郊外商谈封地置换事宜,晋君午率军寻衅,当时也真的爆发激战,总该有人负责。 打赢了的智氏、魏氏和韩氏无法处置一国之君,不可能放过清算公族封君的机会,由谁去操刀却值得斟酌了。 智跞眉头一挑,说道:“割裂赵氏与众封君?” 晋国公族的封地在近百年时间一缩再缩,再剥夺公族封君的土地会变得很危险,弄死一些公族封君也会刺激国君,事情当然不能由智氏去主持,魏氏和韩氏有资格说“不”,事情交给赵氏去办就很合适。 智跞笑了几声,说道:“我家千里驹啊!” 智宵看着连笑都能一边咳嗽的智跞,心里的阴霾在蔓延。 近一段时间以来,智跞每天离不开药罐子,咳嗽的毛病却是一直不见好。 正值多事之秋,一旦智跞倒下的话,局势必然说变就变。 奈何智宵真的不精通医术,明知道历史的进程,试了万般的方式,效果却是几近于无。 几天后,晋君午派去召唤赵鞅和赵毋恤的人回来,汇报的消息是赵鞅与赵毋恤找借口拒绝返回都城。 这一下,再迟钝的人都该知道一点,赵氏那是想搞事啊! 第310章 什么!?晋国要亡了??? 蔡国君臣派人前来晋国求助,是不是一件正事? 吴国已经公开表示要站队蔡国,等于说对晋国的霸业发起挑战,事情够不够大? 晋国必须有所回应,遵照旧例就是众卿合议,再拿出方案让国君通过。 这样的话,国君派人召唤不在都城的卿大夫回来议事,往小了说是走正规流程,往大了涉及到卿大夫的权柄之重。 结果怎么样?赵氏那边一个理由都没有给,只给出一个无法返回“新田”的答案。 决定躺平的晋君午直接暴怒,只不过也就是生闷气砸点东西,通传其余的卿大夫关于赵氏父子的答复,其它事情做不了也做不成。 先后得知赵氏拒绝召唤的几个卿位家族,他们的反应相当一致,认为赵鞅又想搞事情,对于搞什么事情的猜测则不一样。 韩氏和魏氏的猜测是赵氏想躲起来,躲避多个事件的清算,同时也是抓紧时间抚平伤口。 智氏这一边。 智跞召集众人开会,说法方面大致上跟魏氏、韩氏差不多,只是智宵有不同的意见。 “此等后续非躲避可逃,仅此一次便使世人窥知赵氏虚弱,日后赵氏如何与我争锋?”智宵只是在讲一个事实。 以为谁都是韩氏吗?遭到别人当面呵斥都能忍,一次次忍下来的结果是什么?明明实力不俗,该获得的尊重却是缺乏。 晋国内部与外部诸侯,心里怎么看待的韩氏?大多认为韩氏对上卿位家族很怂,完全就是一个只敢欺负弱小的败类,简直就是卿位家族之耻。 当然了,那只是心里的看法,公开场合则是赞颂韩氏仁义。 历史上不少人获得过仁义的名声,只是个人与家族要区分开,个人可以仁义,家族仁义跟软脚虾画上等号,某个家族有仁义的名声,几乎跟这个家族马上就要完蛋差不多。 韩氏能不知道被人称颂仁义是一种诅咒吗?他们很清楚,只是喊的人着实太多,怎么清算都清算不过来,只能捂起耳朵当听不见了。 长久以来,赵氏就不是一个遇事退缩的家族,恰恰正是因为了解赵氏的风格,智氏、魏氏和韩氏才会慎重对待。 现在,智宵提出一个不得不正视的问题,几乎跟“灵魂一问”差不多,很直接地让与会众人愣住了。 可不是嘛? 赵氏在最衰弱的时候都不曾软弱应对,他们甚至在明知道实力输给范氏、中行氏的情况下,冒险掀起了一场内战。 在内战之后,赵氏陷入虚弱,赵鞅是怎么面对智氏的压制呢?没有一次退让,一次次头铁地硬顶上来,乃至于还对智氏、魏氏、韩氏进行布局挖坑。 赵氏的家风就摆在那里,再结合赵鞅以往的种种举动,看不出赵氏这一次退缩存在蹊跷,会显得很不应该的! 智跞的身骨子已经不允许过度操劳,不留痕迹地看了保持沉默的智申一眼,扫视了现场与会者一圈,问道:“你等对宵所提,有何补充?” 本来一直保持沉默的智申率先发声,说道:“我儿言之言之有物,赵氏定然在酝酿大事。” 近期连智果都要甘拜下风,搞得智申成了智宵最大的支持者,有些人是看在心里无可奈何。 那些是什么人?他们是智申名下的封臣,也是等着智申接位之后,想要发达或一展拳脚的人。 这种情况很现实,他们为智申服务,不就是等着智申上位,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嘛。 智跞只是看了一眼智申,等着有谁再站起来发表意见。 第二个站起来的人是智果,说道:“如今首要,乃是窥知赵氏作何打算。” 那么,基调就已经定了下来。 也就是说,智氏将以智宵的意见作为基础,接下来围绕着这个基础做事。 现在的智氏、魏氏韩氏或其他个人、家族,哪里能知道赵氏会因为赵毋恤的一个猜测,弄得本就想龟缩起来舔伤口的赵氏龟缩得更彻底? 其实,目下的赵氏很害怕,他们明确知道一些事情会被清算,怕的是智氏、魏氏、韩氏联合起来把赵氏打死,随后再将晋国瓜分掉。 如果不是赵毋恤提出智氏、魏氏和韩氏有分裂晋国的意图,赵鞅一样会龟缩,只不过该参与一些政务还是会参与。 智氏、魏氏和韩氏这边,哪怕是智宵都没有想到赵氏父子会那么思考,进行猜测肯定没有办法找对结症所在。 那么,智氏、魏氏和韩氏已经通气,想要联合起来瓜分晋国的了吗?这个属于完全没有的事。 三个家族的高层只不过遵照旧例,想要吞吃更多更大的利益,可是在自以为窥测到事实真相的赵氏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在有一天,智跞、魏侈和韩不信再次碰头,商定的结果是联合晋君午,再一次派人去赵氏进行召唤。 因为赵氏父子已经拒绝了一次的关系,新的召唤不以商谈国事为由,直接摆出了问罪的态度。 赵鞅人就在“赵”城。 从“新田”出发抵达“赵”城也就两天的脚程,身负国君、智氏、魏氏、韩氏任务的来人,见到赵鞅转达问责之后,现场陷入了寂静。 大概过了百多个呼吸的时间,赵获站出来悲呼:“君上安知国祚将要不存?” 这一喊,直接把董秦喊得懵逼了。 什么叫国祚不存? 晋国作为一个国家,马上要灭亡了!? 现下的晋国是面临不少危机,可是哪个诸侯能够发兵灭掉晋国?是楚国,还是吴国,又或者众诸侯要组成灭晋联盟? 至于晋国被卿位家族联合起来瓜分?没有相关的前例,大家的思维都被固定,以为谁都是赵毋恤吗? 这个就好比如什么?到了二十一世纪之后,有人站出来大喊“小破球的人不要斗了,马上有外星文明要来灭亡全部的人类”那般,非但没有人相信,每一个人都会觉得喊那一句的人是个精神病一样。 董秦在懵逼之余,认定赵获吼那一嗓子是在恐吓,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赵氏欲行何事?”董秦问道。 赵氏这一边的人,他们知道董秦是谁,更清楚董秦是晋君午的心腹。 正因为知道董秦的身份,赵氏众人看到董秦的反应,不止一个人在心里呐喊:完了,晋国真的要完了! 第311章 机会错过不再来 晋国历代之君不知道卿位家族的危害吗? 晋文公创立卿位的本意是好的,到了后期也知道卿位存在对君权的危害性,可是连晋文公想取消卿位都办不到,只能想办法削弱非公族的实力。 在一开始,坐在晋国卿位上的狐氏、先氏、郤氏、胥氏、栾氏、范氏、荀氏、韩氏、赵氏,除了荀氏和范氏、赵氏之外,其余家族都是晋国公族。 晋景公瞄上赵氏,主要是赵氏过于嚣张,尤其是赵盾一朝有弑君的黑历史。 到了晋厉公一朝,栾氏和郤氏谋求华丽转身,也就是不再作为公族一员,摆脱来自国君的强有力控制,转而向“卿族”转变。 所以,晋国“卿族”实力膨胀的过程,以栾氏、郤氏抛弃公族身份为分水岭,走进了“卿族”为大的阶段。 要不然的话,在此之前荀氏、范氏、赵氏联合起来,占各卿位家族的实力不到三成,仅是郤氏一家就占了四成之多,别提还有栾氏和韩氏了。 简单来说,在晋厉公一朝时期,晋国公族要是能精诚团结,他们联合起来消灭或削弱非公族势力能够轻易办到。 因为栾氏和郤氏谋求“华丽转身”的关系,荀氏、范氏和赵氏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反而是公族与郤氏、栾氏矛盾爆发,最后让那些非公族的卿位家族白白捡了便宜。 倒下了郤氏和栾氏,直接让荀氏、范氏和魏氏吃饱,尤其是荀氏和范氏吃得最多,荀氏的小宗智氏、中行氏彻底站稳脚跟,范氏变成了卿位家族中的最强,魏氏更是抓住机会获得卿位。 当时的赵氏怎么没有获得获得多少利益?那个时候赵武还小,复立没有多久的赵氏缺乏实力,哪敢跟其余几个家族叫板? 赵氏开始发达是在赵武成为元戎之后,仅在赵武担任元戎期间,赵氏的实力就翻了十倍不止,连带韩氏也受惠。 因此,没有赵武的精心经营,可以说赵氏和韩氏必将成为一直垫底的存在,说不定哪天像栾氏那样说没就没了。 赵氏从赵武这一代开始,走的就是靠拢晋君的路线,等于说步调方面跟其余卿位家族不一致,玩那种当晋君的白手套,要不然以为像赵鞅那种做人的方式,凭什么一直扛住范氏和中行氏的联合打压,乃至于还能压制住智氏? 所以可以将赵鞅跟晋君午决裂看成是晋国新的分水岭,只是暂时看不出后续的影响到底能有多大,或者说对各方势力是好是坏。 目下,智氏、魏氏和韩氏被赵氏一系列的举动弄得困惑万分,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很难联合起来将赵氏一下扑灭。 赵氏这一边,他们怎么就敢直接掀开遮羞布,告知国君使者晋国面临生死存亡? 一切只因为赵氏玩不起,他们只有掀开那层遮羞布,试图与公族联合起来抗衡智氏、魏氏和韩氏,再对外寻求支持的力量。 智氏、魏氏和韩氏可是要分裂晋国,事态严重到不独晋国一家子的事情,一旦晋国遭到瓜分,列国的贵族是不是会有样学样,最终受到影响的是全部诸侯,各诸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晋国落得被瓜分的下场。 然而,到赵氏出使的董秦根本没有品味出意思,甚至根本没有往赵氏想要的方向去想。 并非董秦愚蠢,纯粹就是没有想过,哪怕得到那么明显的提示,先期以为是诸侯要联合攻打晋国,后来变成认为赵氏要拉公族下水,再害死决定蛰伏的晋君午。 思考的方向不同,所顾忌的事情也不一样,不愿意多待的董秦个隔天就跑了。 回到“新田”的董秦不是第一时间去向晋君午复命,跑到了智氏的家宅求见智跞,见面就说道:“赵氏或将勾结诸侯!” 智跞一个愣神之后,用很热情的态度来款待董秦,详细过问董秦的出使过程,再礼送董秦出门。 没有多久,得到召唤的智申、智宵、智果、程朔等核心族人来到智跞这边。 智跞等人齐了才将董卿的出使过程复述了一遍,最后开口问道:“赵鞅此举何意?” 大家都听明白了,只是理解方面可能不一致。 智申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赵鞅欲士吉射、中行寅旧路,与诸侯合谋?” 不是吧?! 范吉射和中行寅愚蠢也就算了,看上去赵鞅一点都不像蠢货,怎么会干出那种蠢事。 “或是狗急跳墙?”智果觉得一定是赵氏被逼急了。 以形势而论,赵氏身上有那么多口锅,看样子确确实实是被逼到了墙角。 不要提这一次内战之后,损失惨重的赵氏没有获得好处,相反因为决堤水攻的操作,一下子让经营了二十多年的“晋阳”遭到几乎毁灭性的破坏。 智氏、魏氏和韩氏已经摆出要找赵氏算账的架势,直接攻灭赵氏会大大破坏平衡,可是赵氏万般不敢赌,赵氏只会竭尽所能地进行挣扎。 智宵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赵获提醒董秦的那一句话上面。 什么叫晋国的国祚将要不保?即便所有诸侯联合起来攻打晋国,只可能出现两败俱伤的结果,不可能将晋国攻灭。 如果晋国会灭亡的话,只会是从内部自行瓦解,形成一个分裂的格局。 “赵氏这是在释放什么信号?明示不带他们一起玩,大家谁都别想玩下去吗?”智宵只能往这个方向去想。 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智宵与赵毋恤在思想上面能够重合,只不过一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另一个只能说天生反骨了。 智宵感到最为讶异的是什么?他想的是:“因为我干涉了太多,历史进程加快了!” 这时,有人在喊智宵的名字。 智宵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回忆一下下到底说了什么,严肃答道:“事情着实重大,需与魏氏、韩氏联合协商。若有可能,宵以为便是再难,一举覆灭赵氏为妥!” 智跞刚才问的是要做出什么反应,得到答案却是心里万分抗拒。 倒不是要保赵氏,关键在于智跞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害怕开战之后自己倒下,智氏内部怎么样不提,说不定魏氏和韩氏有反水的可能。 智宵也知道现在想灭掉赵氏很难,可是一些基调早早定下来为妙,尤其是抓住机会拉着魏氏和韩氏一块登上智氏的战车! 第312章 逼到墙角 若有可能的话,智宵想要是将整个晋国吞下去,只不过难度方面相当大。 智氏独自吞掉晋国的难度有多大?智氏一个家族要独战魏氏、韩氏、赵氏以及其余晋国内部的家族、公族,并且一定会遭到外部诸侯的干涉。 说白了,野心太大的结果就是举世皆敌,乃至于智氏内部也会生乱。 如果能够给智宵二十年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将各项工业产值翻上个十倍,该开垦出来的农田利用得当,内部的思想改造成功,以智氏一个家族的力量与世为敌,讲真话就是智宵一点都不会怂。 然而,智宵发现好像没有二十年的时间,局势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智氏、魏氏和韩氏再一次举行闭门会议。 智跞、智申、智宵三代人齐至。 魏侈、魏驹,韩不信、韩庚,该来的人一个没有缺席。 仍旧是由智跞转述董秦的话,讲话过程中经常要被突发的咳嗽打断,听众很难不心生额外的想法。 “看来,智跞也就这几年了啊?” 智跞有外出活动,并且身体虚弱到那种程度,瞒是怎么都瞒不住的。 一些人就是猜不准智跞什么时候会倒下而已,明确知道就是快了。 “赵鞅效仿士吉射、中行寅勾结诸侯?”韩不信一脸的错愕,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韩不信一句话说完,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是否仅仅威胁我等?” 难怪韩不信会那么想,上次勾结诸侯的范氏、中行氏下场那么惨被大家看到了,尤其是干涉晋国内部事务的诸侯都吃了亏。 要是赵氏邀请诸侯入场,吃过亏的诸侯会不会参与?超大概率只是口头声援和支持一些物资,实际的派兵绝对不敢做。 智宵就知道事情的进展会是这样,一开始的想法错了,怎么协商都会歪题。 “诸位。”智宵知道不掀开盖子,继续聊下去也是在浪费时间,说道:“赵鞅乃是暗示君上,智氏、魏氏、韩氏已有反心,试图瓜分疆土自立。” 一句话而已,现场变得落针可闻。 今天举行闭门会议之前,智宵已经跟智跞、智申先分别细聊,取得了相当的共识。 智跞在知道智宵最终想干什么之后,讲实话就是差点被直接吓死,缓了缓又变成兴奋以及忐忑不安,只让智宵缓缓图之,没有任何的阻止。 至于智申?智宵跟智申聊的话题不一样,只讲了要将赵氏打死的决心,再阐述赵氏不灭亡,智氏将会面临赵氏无休止的纠缠与算计。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魏侈才开口说道:“赵鞅当诛!” 韩不信却是越加感到难以置信,恼怒地说道:“赵鞅果然做事不择手段,竟是如此诬陷!” 作为小辈的魏驹和韩庚对视了一眼,能看出对方在愤怒之余,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额外的想法。 实际上,董秦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包括在“赵”城的经历,告诉了智氏,没有道理向魏氏或韩氏隐瞒。 所以,魏氏和韩氏早就已经知道董秦出任务的过程,只不过两个家族的人犯了其他人会犯的毛病,没有想那么深,或是给想歪了。 魏侈有新的疑问,说道:“赵氏如此诬陷我等,有何好处?” 智宵给出了另外的答案,说道:“封地置换动作极大。” 这句话也就等于解释赵氏为什么会那么想,甚至提醒国君以及公族现在绝对会多想。 提出封地置换的家族是魏氏,真的要发生一点什么事情,真正的主谋是谁并不重要,不知情的众人一定会咬准就是魏氏牵的头。 魏驹想到了什么似得,说道:“难怪中军佐、新军佐不返都,赵氏亦是家臣频繁往来列国。” 韩庚给予补了一记,说道:“赵氏近来调动不断,听闻征召七万余农夫、隶人配给兵器。” 这两位小辈可不是经过家族内部允许去说那些话,现场临时发挥而已。 老一辈于私想的是夺占利益,于公则是保证晋国的霸权。 小辈生长环境的格局跟老一辈有变化,他们也正是进取心最强的年纪,在一些全局上的思量会因为进取心过强而被忽略。 现在,智跞、魏侈、韩不信和智申频繁将视线停留在智宵、魏驹和韩庚身上,怎么都能看得出有点压不住一帮小辈了。 智跞缓缓地说道:“不论其中是否有所误会,赵获既出此言,已无和平可能。” 赵氏的赵获已经对智氏、魏氏、韩氏捅刀子,还是狠狠地捅了一记,三个家族必须做出反击。 魏侈和韩不信惊诧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又不得不承认已经没有和平的可能性,只是怎么打还需要再仔细斟酌。 晋国现下不说智氏一家独大,摆明了就是智氏实力比其他家族都强,魏氏和韩氏必须顾虑一旦赵氏灭亡,后面会不会轮到自己的家族。 真要打赵氏的话,三个家族分别要集结多少军队,主攻的方向是哪里,事后的利益分配怎么样。 另外一些事项也要考虑进去,国君和公族会有什么反应,诸侯又将采取什么选择。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谈,并且是详细了来分配,真不是说打就能开打的。 智跞看着脸色不断变幻的魏侈和韩不信,说道:“先夺‘狐氏’、‘霍人’、‘无终’,如何?” 这个“狐氏”是一个地名,区域在“蒲”地以北,以现代区域划分在吕梁山。 “霍人”与“无终”分别在“晋阳”地和“鲜虞”以北,大概就是现代的五台山范围。 三个地方都不是赵氏的核心地盘,拿下之后却能够将赵氏包围起来,日后继续对赵氏动手,能够撬开的空隙就多了。 魏侈和韩不信发现已经被智跞架了起来,到了不对赵氏下手,便是跟智氏掰腕子的地步。 有赵氏“污蔑”魏氏和韩氏在前,魏氏和韩氏该多么不要脸面才能跟赵氏和解,反过来针对智氏? 其实,魏氏和韩氏也能够选择不要脸,关键在于跟智氏开打的话,胜必然是惨胜,相反打赵氏的把握更大。 魏侈和韩不信再次对视,随后再看向智跞,异口同声问道:“出兵多寡?” 第313章 出兵!出兵! 如果有得选,魏氏和韩氏在当前一点都不想打赵氏,什么压根谁都不想打。 他们不想打赵氏,主要是担忧智氏会继续做大之外,家族内部的状况也不允许大动干戈。 赵氏向国君诬告智氏、魏氏和韩氏要联合起来分裂晋国?三个家族内部的多数人只有怒火,少数人却是有了新的想法。 不管是什么样的想法,反正智氏、魏氏和韩氏还真不能没有动作,要不然就是默认赵氏并非诬陷。 采取放弃武装且等待调查这一个选项?反正不会出现在智氏、魏氏或韩氏的家主案头之上,真做出这种选择,无疑是一种自取灭亡。 既然智氏、魏氏、韩氏不能无动于衷,联合起来攻击放出谣言的赵氏也就成了单独选项。 至于说三个卿位家族联合起来攻打赵氏,算不算是坐实了赵氏的指责?自古以来只有胜利者才配掌握和宣扬真相,失败者被埋进土里哪来的话语权。 “三个各自出兵,我家担负攻夺‘狐氏’一处,魏氏出兵‘无终’,韩氏出兵‘霍人’。” “魏氏不欲占土,韩氏亦是意愿缺缺,两家与我协商,以夺占之地置换我家它处之土。” “魏氏欲得‘河阳’,韩氏欲得‘茅’,我已首肯。” 智跞提到都是重要的事情,只是没有涉及智氏、魏氏或韩氏的出兵数量。 近期的事务非常多,本就身体不好的智跞状况变得更差了。 智跞的身体变得更糟糕,精神却是展露出好的一面,某种程度上能算是意志战胜了肉体。 三个卿位家族在紧锣密鼓地做战争准备,只是没有向晋君午进行报备,会在临出兵的隔天才会请示晋君午。 说是请示,其实就是通知一下。 无论晋君午首肯还是反对,不会改变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出兵进程。 如果晋君午聪明就不应该反对,免得本就所剩无几的君主威严尽丧。 根据种种迹象判断,晋君午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仍旧在宫城里面醉生梦死。 那些公族封君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有在做一些军事上的准备,只是看动向仅追求自保。 赵氏那边?他们比智氏、魏氏和韩氏更早做战争准备,在魏氏、智氏、韩氏先后有动作之后,更多的农夫以及奴隶被召集起来分发武器。 智宵有所困惑的地方在于什么?在于赵氏当前明明那么虚弱,为什么要掀开盖子,成为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攻打对象。 毕竟,赵鞅不会天真到以为指责智氏、魏氏、韩氏要分裂晋国,还能安安生生过日子。 既然赵鞅知道有些话说出去将迎来什么结果,不得不让智宵怀疑赵氏掌握了什么底牌,有信心扛住打击,乃至于有获胜的可能。 在这种状况下,智宵最为关心的不是赵氏的动向,相反是盯紧了魏氏和韩氏。 因为智跞身体状况不允许的关系,再则智申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老智家在军事调动与部署的事项上全由智宵来策划与实施。 其实,智氏正在进行大规模迁徙,与魏氏一样不适合大动干戈。 由于智宵担忧赵氏暗地里跟魏氏或韩氏,乃至魏氏和韩氏暗中一同被赵氏收买,有十分的实力的智氏顶多在赵氏身上使三成的劲,要分出四成防备魏氏与韩氏,剩下的三成则是保证各处封地的安全问题。 战争由智宵策划与部署,只能坐镇在后方,自然无法充当前线指挥官了。 整个老智家的武力、资源和人才库向智宵打开,首次让智宵获得了一家之主的权柄,很多以前所难以掌握的信息,一下子对智宵全面开放了。 身份上面没有变,权柄却是一下子猛地增加,智宵无比清楚思维也要跟着转变,首先就是不能使什么小家子气,哪怕虚假也要表现出一视同仁。 这一次,智宵决定集结三个“师”出兵攻打“狐氏”,委任程朔担任主将,选择智雍担任副手。 这个智雍是智申的铁杆,也是智氏的核心族人之一。 在其它职位上,智宵选择安插七成自己的亲信,三成让给智申的追随者。 这个比例其实已经够良心,并且冒着一定的风险。 倒不是说智申的追随者会带兵反对智宵,怕的就是令出多门,致使军令的执行力不够彻底。 前天,智跞、魏侈、韩不信入宫向晋君午请示出兵讨伐赵氏。 隔天,智宵、魏驹、韩庚带上各自的族人或家臣离开都城。 三个家族的军队并不是在“新田”集结,展开誓师大会又各自出征。 实际上,晋君午在得知智氏、魏氏和韩氏要对赵氏动手,瞬间就蹦起来表示反对。 然而,智跞、魏侈和韩不信真的就只是通知晋君午,说完只留给晋君午一个远离的背影,无视了暴怒反对的一国之君。 宫城早就被智氏、魏氏和韩氏联合控制起来,但凡消息有所泄露,不存在把控疏漏的地方,一定是某个家族有意为之。 因此,宫城里面会不会传出什么消息,可以视作智氏、魏氏、韩氏之间的一种试探,不用多久一定就能找出是谁干的,进而并发后续纠纷。 智宵要前往的地方是“鄂”地,会在这里遥控出征的智氏军队,同时监督智氏各处封地,包括魏氏以及韩氏的动向。 这个“鄂”地位处“新田”正北方,距离“新田”约是一天的路程,也是“新田”往“蒲”地的交通枢纽之一。 对于智宵来说,人在“鄂”地的关键之一,便是“鄂”地这边有一条路直通“赵”城。 魏驹和韩庚不一样,他们会亲自率军出征,后方则是交给自己的父辈。 在三位小辈出征之后,智氏、魏氏和韩氏将分别调集两个“师”的兵力驻扎在都城周边。 调兵到“新田”郊外有两个目的,其一是防止在“赵”城的赵鞅率军夺取“新田”再控制国君,二来是公族封君或许没胆子做什么,可是不得不做预防。 前493年的秋季中旬,智氏、魏斯和韩氏没有誓师大会,等于没有昭告世人为什么要攻打赵氏,三个家族却是出兵了…… 第314章 提心吊胆 “魏氏诸地可有异动?” “回世孙,如往常一般,未见明显异动。” “韩氏诸地如何?” “回世孙,未见异常。” 智宵第一句问的是范蠡,第二句则是问张孟谈。 老智家对“狐氏”的入侵行动已经展开,交战状况会汇报到智宵这一边,前线该怎么打则是程朔负责,除非有什么大方向上的调整,否则智宵不会进行干涉。 之前,赵鞅下令赵氏进行收缩,其中就包括“狐氏”的大批军力被调动前往“晋阳”,导致“狐氏”处在一种空虚的状态。 在这种前提之下,程朔带三个“师”的兵力对“狐氏”实施入侵,只是遭遇到了当地自发的反抗。 那种反抗就是一座城邑、一处村庄,一个部落自己组织抵抗,通常还是在智氏军队抵达后,仓促间又是恐慌状态下的组织人手,压根就无法扛住智氏军队的打击,各自死伤一批人就宣告失陷了。 部落?是的,就是部落。 赵氏这个氏族有四成以上的人口处在游动放牧状态,并非赵氏乐意这般,纯粹就是赵氏的封地环境使然。 拿“狐氏”来说吧?该地有一座连绵的山脉,总长度约在一百五十公里左右,现代合称为吕梁山。 吕梁山的这一条山脉直接将该地分为两半,西面分布几块紧挨大河的平原区域,东面则是紧挨汾水流域的偏山地地形。 因为有群山阻隔的关系,再加上有没有人力物力开发的因素,赵氏根本没有大力开发“狐氏”这块封地,划分好草场就丢给了下面的部落。 赵氏在“霍人”或“无终”那边的开发力度跟“狐氏”差不多,也就是地盘虽然占了下来,占有土地的控制权,实际上就是丢在那里而已。 正是因为这种状况,魏氏和韩氏才用面积极大的地盘,换取智氏的一“城”之地,讲起来是智氏吃亏,魏氏和韩氏占了便宜。 当然了,这一次是智氏要求出兵攻打赵氏,土地上或许是吃了亏,战略上却是赢家。 “狐氏”、“霍人”和“无终”全落到了智氏手里,魏氏和韩氏一点不拿,何尝不是魏氏和韩氏将赵氏的压力全丢给智氏? 所以,到底谁占便宜谁吃亏,其实还是出自三个家族私底下的盘算,再根据日后的局势走向与时局变动来作为衡量,一时半会不能说得太绝对。 智氏在“狐氏”已经正式开打,由于路途的关系,魏氏和韩氏的部队还在行军的路上。 魏驹带上两个“师”的兵力,向智氏与韩氏借道,估计还要一个多月才能抵达“无终”的地界。 韩庚带上了三个“师”的兵力,他们从“邯郸”出发向北,需要避开“晋阳”地进入“霍人”的地界,不出意外会在二十多天之后发起攻击。 某种程度上来讲,智氏对“狐氏”的攻夺行动顺不顺利,决定了魏驹所部和韩庚所部有没有退路,要不然赵氏哪怕没有从“晋阳”出兵驰援,仅是卡住“晋阳”周边的通道就能将魏驹所部和韩庚所部卡死。 智宵并不会因为魏氏和韩氏暂时没有异动就彻底放心下来,乃至于担忧是不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赵鞅仍旧屯兵在‘杨’无有动作?”智宵与其说是在问别人,不如说是问自己。 在晋国上一次内战爆发之初,赵鞅立刻龟缩到“晋阳”地,余下封地只是留下少数的兵力,其中包括赵氏的祖地“赵”城。 而在这一次,赵鞅虽然事先向“晋阳”地迁徙大量人口和物资,赵氏的大军却是选择在“赵”地集结。 在“狐氏”燃起烽烟的消息绝对送到了赵鞅手中,魏氏、韩氏的部队在北上的消息也瞒不住,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赵鞅明明在“赵”地集结大军,可是却选择了按兵不动! 智宵在关注国内动向的同时,没有忘记关注外部诸侯。 晋国的几个邻国,确实有赵氏的属臣在活动,只是郑国、卫国、鲁国、齐国、楚国等等国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显得比较正常。 这个正常不是说没有调兵的举动,楚国近期的动作就不小,集结了七万余大军待命,只是集结的地点在东部,结合吴国给蔡国站台一事,楚国集结大军一事就属于正常。 另外,晋国会再一次爆发内战,一些跟晋国比邻的诸侯国,他们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哪可能不下令集结军队?看的是他们的军队在哪里集结,同时规模有多少,互相之间有没有会盟的迹象。 在智宵全面接管智氏之后,一杆心腹也跟着水涨船高,其中就包括范蠡。 “世孙,赵鞅非常人,需防备其出兵夺都!”范蠡已经不是第一次提醒了。 智氏这边当然有相关的防备,只是范蠡觉得在“新田”只有两个“师”的兵力,哪怕加上“荀”地也集结了两个“师”的兵力,着实是显得不够。 范蠡又说道:“今日时局实属严峻,若是魏氏、韩氏……”,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明白,点到为止就好了。 不就是因为有相关的担忧,智宵才那么在乎魏氏和韩氏的情报吗? 不止智氏这边留着后手,魏氏和韩氏也有相应的后手。 韩氏在“韩”地集结了重兵,“韩”地离“新田”只有几十里路程。 魏氏在“雍”地也集结了重兵,虽然离“新田”很远,可是就在智氏封地的边上。 三个家族额外加码的举动都没有瞒着对方,其实想瞒也瞒不住,互相之间给予的说法是以防不测,而这个“不测”会出现在哪里,没有发生之前,谁知道呢? 魏氏和韩氏对智氏的让步就是让继承人率军北征,将安全托付在智宵能不能及时攻下“狐氏”一地,只不过他们的继承人率军北上,真的跟赵氏合谋的话,何尝不能变成跟赵氏合兵一处。 智宵已经不是第一次掌握兵权,只是第一次涉及到军事之外,只有真正面临全局的掌控,才能知道其中又多么的错综复杂。 “这种风险必须冒啊!如果要出事,最好这一次就出事,免得面临更大的事业遭遇反水。” “今次算是一次预演,搞砸了也不至于灭族,大不了就是旷日持久的内战。” “智氏这边提心吊胆,魏氏、韩氏那边何尝不是?” 智宵的意志不改坚定! 第315章 季嬴的出现 智氏、魏氏、韩氏互相的忌惮来自对方。 智氏担忧魏氏和韩氏倒向赵氏,联合起来攻打智氏。 魏氏和韩氏怕的则是智氏连他们一块收拾,达成晋国仅存一个卿位家族的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哪个家族都要防着一手,注定智氏、魏氏和韩氏哪怕联合对赵氏开战,战争规模一定会被限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我部三月之内便可攻占‘狐氏’地。”程朔今天亲自来找智宵进行汇报。 赵氏在“狐氏”留下的武装力量不多,抵抗力度方面比较轻微。 智氏对“狐氏”的攻占困难不是在遭遇多大的抵抗,体现在“狐氏”这块地盘范围太大,赵氏有着相当多游动放牧的部落,他们又分得太散。 程朔有把握在三个月内结束战斗,主要原因是已经把控住了各条交通线,剩下的不过是平推横扫过去。 “赵氏仍旧屯兵在‘杨’地?”程朔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结果,有余力关注其它地方了。 从又一次内战爆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平时的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会显得时间过得很快。 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每一天都会显得不够用,觉得时间过得极慢。 赵氏最先做军事行动,等待战事真的爆发,他们却是按兵不动,显得诡异的同时,使人不得不困惑又紧张。 赵氏的“赵”城在汾水边上,以地理位置来算属于“杨”地。 而“杨”地就在晋国都城的东北方向,赵氏牢牢把控住“新田”往汾水各区域的那条路线。 如果是往常的话,晋国需要出兵北上,一般会在“新田”进行誓师,随后大军走东北方向的谷道,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北方。 也就是说,“新田”东北方向的谷道就是主干道,也是最便利于行军的通道,其它区域或许有道路,走起来不止麻烦且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控制住一条都城的进出主干道,不管是从什么意义来看,无疑是掌握着极大的主动权,尤其是在出现二心的前提之下。 心够狠的话,利用这一条通道出兵直接攻占都城,抓住一国之君与其他重臣,说不准一天就能达成改换旗帜的目标了。 智宵知道程朔的担忧,说道:“赵氏或在等待君上号令。” 上一次内战,范氏、中行氏一开始并没有陷入众矢之的,他们出兵威胁到“新田”的安全,才被定义为叛逆。 如果晋君午给予赵氏名份,赵鞅的出兵就不是冒犯,相反是一种勤王义举,意义上就变得不一样了。 其余人或许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智宵已经让智果将宫城牢牢看住,不说一只苍蝇都无法进出,起码不能让赵氏有进入宫城的机会,晋君午无法将什么玩意送出去。 程朔同样是智宵的铁杆之一,有些智宵不好跟智跞、智申说明的事情,智果、程朔等叔父却是知道的。 这些支持智宵的铁杆,以前是因为宗法的因素,慢慢增加了更多的原因,比如智宵确实能够领导智氏走向更强大,私利上也能得到满足之类。 “魏氏、韩氏已与赵氏交战,下军佐(魏驹)所部进展迅速,新军将(韩庚)所部行动缓慢。”程朔最远的时候抵达汾水上游,可以就近了解魏氏和韩氏的动向。 消息智宵已经收到了。 魏驹和韩庚真的在攻击赵氏对智氏来说很重要,只是没有让智宵完全放下戒心。 智宵严肃问道:“赵鞅有无可能无诏进兵都城?” 程朔答道:“赵氏无可能,赵鞅或有可能。” 怎么听着有点绕呢? 赵鞅是赵氏的一家之主,可是依旧存在区分。 这个区别就是赵氏可以没有赵鞅,赵鞅却是不能没有赵氏。 以整体来说,赵氏的大部分肯定害怕步上范氏、中行氏的后尘,问题在于赵鞅是个离经叛道又有大魄力的人。 因此,赵鞅一旦认为有必要的话,一定会放开顾虑赌一把。 现在就看赵氏对战事的理解程度,认为智氏、魏氏、韩氏只是惩戒赵氏一番,没有灭掉赵氏的意图,或许赵氏就忍了下来;一旦赵氏认为智氏、魏氏和韩氏要一次打死赵氏,他们还忍个什么忍,不在爆发中死亡,便是爆发之后灭亡。 “是否刺激赵氏?”程朔是智宵的铁杆,知道智宵准备了几个方案,其中包括刺激赵氏疯一把。 智宵很是意动,只是存在很大的顾虑,说道:“魏氏、韩氏并无灭亡赵氏之心,今次出兵事先约定只取三地,若是由我刺激赵氏,或有反转可能。” 他们聊着,外面却是有人通报,说是有赵氏的来人求见。 这个消息让智宵愣了一下。 通报的人没有说谁来了,智宵肯定不会去辕门迎接,程朔等位高权重的人也不会出场。 赵氏的来人不多,也就百来人而已,直至季嬴现身才让辕门附近的智氏众人重视起来。 再一次得到通报的智宵得知来的是季嬴,老实说就是感到荒谬。 只不过,未婚妻到了,智宵肯定需要前往迎接。 “为何突兀来此?”智宵其实知道季嬴为什么会到‘鄂’地,该问还是要问。 季嬴行礼,奉上赵鞅的亲笔信。 信件是一卷竹简,从卷起来的厚度来看,写了不少的内容。 智宵没有第一时间看信,带着季嬴进入营地安置。 那些随行的赵氏众人?男性被带去独自安置,女性则是得到了更好的待遇。 智宵没有带季嬴到中军大帐,吩咐人在中军大帐边上空出一座营帐,用作季嬴在这里的休息场所。 两人来的就是临时空出来的帐篷之内。 智宵还是没有看信,选择跟季嬴聊了起来。 季嬴从出现就带着悲伤,只是没有主动提起赵氏与智氏进入战争状态,挑一些与局势无关的话题在闲侃着。 实际上,智宵都快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季嬴本人,通信倒是一个月能有七八次或者更多。 或许是智宵的表现过于淡定的关系,致使季嬴心中的悲伤更浓? 季嬴先闭口沉默了一小会,再说道:“且看我父之言?” 智宵从来都没有悔婚的想法,只是绝对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选择放过赵氏。 灭掉赵氏,跟娶季嬴,其实以时代特性而言不存在矛盾。 多少个联姻的家族不一样打生打死? 智宵灭掉赵氏再娶季嬴,或者娶了季嬴再灭掉赵氏,不管是个什么样的顺序,一应符合当代的现状。 “好罢。我且看翁人有何交代……”智宵一边说着,一边摊开手里的竹简。 第316章 赵氏的义士 现在并没有触之必死的毒药,甚至没有服下后马上就死的毒药,要不然智宵才不会亲自去接书信。 这一份竹简有约二十片,内容约有百来字。 赵鞅先在信件中拜托智宵照顾季嬴,一旦有需要可以不用通报,两人可以随时随地直接成亲。 什么意思?表达的内涵就是,赵氏的事情与季嬴无关,季嬴是智宵的妻子,不应该因为家族矛盾而遭到牵连。 该思想也就在春秋战国时期被接受,往后的时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随后,赵鞅才提到正在进行的战争,认为完全是误会所致,赵氏内部有人说错话,遭到惩罚是应该的,只是惩戒应该有个度。 百来字的内容也就那些,某种程度上算是赵鞅在服软。 以赵鞅的为人能够服软,尤其是写信向智宵服软,可以说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不过,结合局势看来的话,赵鞅的服软又显得理所当然,问题在于服软的对象着实过于出人意料。 “看来,认定我是主导者了。”智宵心想。 那么,这一次是智宵主导,才有智氏、魏氏、韩氏联合攻打赵氏吗?讲因由并不是的。 内战再次爆发的原因是什么?是赵氏那边有人提到智氏、魏氏和韩氏要联合起来分裂晋国。 智宵有安排一些人进入赵氏,只是那些人的地位很低下,能够刺探的情况都有限,怎么去左右赵氏的整体战略呢? 要说罪魁祸首,一定是赵鞅示意赵获讲那些话,奈何根本没有起到正面效果,例如让晋君午相信,再号召晋国内部围攻智氏、魏氏和韩氏,请求外部诸侯出兵帮忙平叛之类。 晋君午和公族封君有没有相信赵氏的放话?不管有没有,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 围攻智氏、魏氏和韩氏?三个家族的实力占了晋国七成以上,到底是谁在围攻谁? 或许晋君午和公族封君相信赵氏的放话,只是他们太清楚实力的差距,最终选择了装聋作哑。 智宵问道:“赵获如今是生是死?” 赵氏是由赵获跳出来掀开盖子,现下赵氏全面处在劣势,有谁要承担后果的话,只能是赵获了。 季嬴低下了头,说道:“听闻获叔父病重。” 那就是一旦智氏、魏氏、韩氏愿意收手,赵获可以马上就死。 赵氏从赵武重新复立之后,有两百年的时间没有这么伏低做小,乃至于可以说是极尽的憋屈过了。 在晋国,一次忍耐,真的不是只有一次而已,预示着接下来的一整代人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封地以及其它权益被一点一滴地侵占。 历经过类似日子的家族有许多,独独赵氏和智氏能够一直传承下来,乃至于重新做大做强,其他家族都消失在了历史长河。 赵氏是因为有韩氏的看顾。 智氏则是得到中行吴的庇护。 看完信件的智宵已经理解了赵鞅想要表达意思,无非就是接受失去“狐氏”、“霍人”和“无终”的事实,讨饶不要再夺取赵氏的其它封地,日后赵氏将紧随智氏的步伐之类。 换作是其余人,达成这样的目标,或许就会觉得目的完成,选择收手将赵氏收为小弟。 然而,智宵可不敢收赵氏当小弟,怕某天去赵氏作客,再被赵毋恤剁成肉糜。 这样的事情对其他人来说是有可能发生,对赵毋恤来讲则是百分百会做! 只不过,智宵太清楚这一次内战也就只能到这种程度,一旦智氏揪着不放手,魏氏和韩氏绝对立刻与智氏分道扬镳,再充当赵氏的保护者。 不因为其它,只因为魏氏和韩氏害怕智氏做大,他们想要留下赵氏来继续牵制智氏。 智宵才不会亲自逼迫季嬴做什么,整场对抗是关于整个家族,于任何谁来说只是其中的一员,两个家族的未来才是主角。 因此,智宵让季嬴先行休息,召唤了随行而来的姑布子卿面谈。 “想来翁人亦有写信派人传回都城?”智宵与姑布子卿不是面对面坐着,帐内唯一坐着的人只有智宵一个。 姑布子卿是个聪明人,进帐之后发现只有一个座位,哪能不清楚怎么回事?选择行礼之后依旧恭恭敬敬站着。 “我主绝无派人入宫之举。”姑布子卿答的是这句。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利索,智宵想要的也是这一句,再摆出狐疑的表情,说道:“果然?” 姑布子卿当即决绝地指天发誓,说没有就是没有。 “此事甚大,智氏、魏氏、韩氏倾覆仅在丝毫之间,日后亦难逃脱逆臣之名,非三地便可补偿,想来翁人定然知晓。”智宵说道。 姑布子卿没有多余的废话,问道:“不知下军将有何吩咐?” 智宵知道姑布子卿在赵氏的地位很特殊,没有想到能够特殊到这种地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姑布子卿,说道:“仅是赵获何敢如此?” 姑布子卿抿了一下嘴唇,低叹了一声才说道:“下军将可知董安于?” 这个董安于或许不出名,他却是赵鞅的心腹中的心腹,赵氏倾尽全力经营“晋阳”就是出自他的建议。 在上一次内战之初,智跞逼迫赵氏自己杀掉董安于,直接断了赵鞅一条臂膀,才有姑布子卿的上位。 这一次?姑布子卿显然有了步董安于后尘的心理准备。 智宵先是诧异,随后说道:“我听闻阳虎出奔,得赵氏收留?” 阳虎就是在鲁国跟孔丘闹过矛盾的那人,后来因为侵占季孙氏财产的事情败露,逃亡来到了晋国,获得赵鞅的庇护。 姑布子卿显得比较愕然,纳闷智氏逼死自己还不够,为什么要拉上一个阳虎。 “听说智宵多次拜访孔丘,不会是想要借机帮孔丘出一口恶气吧?”姑布子卿只能往这个方向去进行猜测。 因此,姑布子卿说道:“阳虎亦病重,恐怕时日无多。” 赵氏的赵获可以死,姑布子卿也愿意牺牲自己,多一个阳虎算什么? 可是,智宵真不是那个意思,只能讲得更明白一些,说道:“我闻阳虎有才……”,拉了一个很长的尾音。 其实,阳虎的名声很差,做过的一些事情很烂,人却是非常有能力。 姑布子卿又是愕然,深深地看了智宵一眼,行礼说道:“赵获与子卿皆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阳虎再奔,定被智氏收留。” 智宵低叹了一声,说道:“赵氏多义士。” 姑布子卿再次行礼,随后原地退几步,转身缓缓走出军帐…… 第317章 这一天还是来了 赵鞅服软,这一回合到了该阶段,一个“逗号”被书写了下去。 其实,类似这样的事情才是常态,开打之后战到不死不休,不过是漫长博弈之后,来到了收尾的阶段而已。 比如上一次内战,以为赵氏和范氏、中行氏的矛盾是一时之间形成,马上进入到决生死的阶段吗?并不是的,其实总历时超过一百三十年。 “世孙,家主病危!” 正在处理公务的智宵手中文牍掉落,人霍地站了起来。 赵鞅代表赵氏认输了。 晋国接下来会进入到一段平稳期,很难再发生什么大事。 全靠意志支撑的智跞掉落了心头的大石,精神稍微一放松,一股子强撑的意志也消散,成了一种病来如山倒的趋势。 “我留手书予叔父,程集随我归都,余下各尽其职。”智宵刚才根本没有呼吸,说完话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的,赵氏认输了,可是不代表攻打“狐氏”、“霍人”和“无终”的行动就终止,也不是赵鞅下令各地不再抵抗那么简单,只有智氏、魏氏和韩氏真正控制住地盘,再完成交接才会让战事结束。 智宵命人去通知季嬴,一行人非常匆忙地启程。 这并不算什么事发突然,智宵或多或少有些心理准备,该做的事先安排也有。 因此,智宵赶回“新田”固然显得匆忙,随行的近千人却是早早备下,等着指令送达便能动身。 讲实话就是千人的数量有些少了,很难说途中会不会遭遇埋伏之类。 不过,智宵带上的是三百黑甲以及六百劲卒,还会让“荀”地的三个“师”赶过来在半路会合。 那样一来,赶回“新田”的智宵手里就是捏着三万三千以上的兵力,既能防止家族内部某些人做点什么,也能在其他家族有异动时进行自保或反制。 智宵在当天的中午时分出发,会合从“荀”地急赶而来的部队,抵达“新田”郊外已经是傍晚时分。 抵达“新田”郊外的智宵还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得知智宵紧急赶回来的智果立刻来见。 “世孙,果麾下之兵,便是世孙之兵!”智果根本不管智宵回来干什么,也没有考虑智申的感受,直接进行表态。 智宵看了一眼智果,再看向一众行礼静候吩咐的人,对他们行了一礼,说道:“叔父随我归家,诸位返岗尽职。” 众人轰然应:“诺!”,该离开的人走前又是行了一礼,原地倒退几步才转身快步离去。 智果这么干当然是在带着一众封臣与心腹表态支持智宵,问题在于依照顺位排序还有智申这位正牌宗子,讲道理循规则的话,只差智宵表态抢夺家主之位,便是掀起一场叛乱了。 一家之主病危,家族内部出现这样的事情,其实算是一种悲哀。 关键在于什么?锅要智申来背,谁让他以前表态要废了智宵,选择智瑶担任继承人。 不是每一个家族都是赵氏,选择继承人上面不遵循宗法礼仪,反正智氏内部的“老古板”比较多,事关继承人要是遵循嫡长子继承制肯定没事,玩花样有的是人站出来进行反对。 这种事情要是智跞开口当然会风波小一些,毕竟智跞当了那么久的家主,积累了足够的威严;不是一家之主的智申提早表态就是在跟宗法礼仪作对,哪怕智申成为新的一家之主再干,一样会遭到反对,原因当然是威望不够。 智申的儿子可不是只有智宵与智瑶,还有另外一些庶出,只不过因为智宵占据名份,并且智宵的表现过于亮眼,导致那些庶子的存在感不强罢了。 “叔父随我入城。”智宵对智果发出邀请。 智果一样是智跞的儿子,还是嫡出的身份,怎么能够不在场呢? 时辰已经到了傍晚,城门合闭之后,讲道理是没有再开启的可能。 城外来了大军,智氏的旗号被亮了出来,该知情的人肯定获得了汇报。 这一边的城门是由韩氏驻守,城门尉发现有大股人马靠近,一边下令加强戒备,同时赶紧派人汇报家主。 “事出有因,请禀告上军将,开启半扇城门即可。”智宵昂着头在跟城门尉讲道理。 城门尉没有获得韩不信的允许,说什么都不可能打开城门。 至于说只开半扇门?无非就是钻空子,其他人看来更像是脱裤子放屁,只是多少互相留下一丝颜面罢了。 智宵并没有因为得不到回复而干什么,站在战车之上等候韩氏之主的决定。 大概过了半个钟左右,城门在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还真的只是推开了半扇门。 智宵对着城门上行了一礼,再示意驭手行动起来。 夜幕之下,马蹄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很清脆,近千人踏步的声音也能传得很远。 没有多余娱乐的时代,城池内部稍微有什么异动,一下子就能传到很多人的耳朵里, 智宵率部途经的区域,一家一户都有人躲在门后窥探,或是站在自家的篱笆墙后光明正大的看着。 知道是什么情况的人,他们对智宵会率军赶回来早有预料。 若是不明情况的人,他们不免要胡乱猜测了。 正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韩不信才愿意下令打开城门,要不然哪有那么好说话。 现在没有出现法家,只是存在法家的先驱,玩的是《周礼》的规则。 晋国的“法治建设”走在列国的前面,暂时还没有“法理无外乎人情”这句话,阻止智宵去见智跞最后一面这种事情,反正韩不信是不敢做的。 智宵到了家门口,车还没有完全停下来,人却是跳了下去,再急匆匆撞开没有完全打开的门,向着智跞的院子冲去。 一阵七弯八拐,智宵来到了智跞的院子,刚进来就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智申。 坐在台阶的智申原本双手抱头,听到脚步声才抬头看过去,灯火的照明下能够看到两行泪水。 智申沙哑着声音说道:“你祖父去了。” 尽管心里有所准备,智宵眼眶立刻湿润,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智宵走到智申的身侧坐下,两父子没有进行交谈,各自哽咽着…… 第318章 新时代的来临 新一任周天子登极的二十六年,晋国元戎智跞病逝,享年五十四岁。 以纪年,应是周敬王二十六年,只不过周天子还没有驾崩,哪来活人封谥号。 五十四岁病逝?以贵族而论只能说到了平均线,黎庶的平均寿命则不超过二十五岁。 与晋国其他卿位家族的一家之主平均寿命而言,智氏再一次输给了其他卿位家族。 “智氏之主,去了。” 这一句话在隔天,反复被人提起。 魏氏和韩氏在当天夜里已经知情,少不得紧急召开会议,商讨智跞病故之后,自己的家族应该是何种走向。 智跞年幼之时,智氏历经两代家主英年早逝,致使智氏变得风雨飘渺。 在智跞初为卿大夫阶段,晋国内部的政局并不平稳,外部有楚国对晋国的霸业虎视眈眈,尤其是齐国一再公然挑战晋国。 智氏在最危急的时候,差点失去了卿位,还是中行吴力挺智氏,舌战群雄才让智跞成为下军佐。 因为家族衰弱的关系,智跞自然需要低调,等待中行吴病故,智氏失去了庇护者,赵氏、范氏、魏氏无不开始侵占智氏的利益,尤其是士鞅领导之下的范氏做得最为过分。 当然,士鞅并不是单独针对智氏,那个时候的范氏对谁都咬一口,碍于范氏的强势,并且范氏有中行氏这个忠实的小弟,智氏、赵氏、魏氏、韩氏没少遭到来自范氏的欺凌。 恰恰是士鞅在一些事情上做得太过分,倒是让智氏、赵氏、魏氏和韩氏有了共同的目标,智跞才有夹缝里求生存的更多机会,成功让智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在士鞅病逝之后,智跞成为晋国的元戎。 坐上元戎宝座的智跞依旧采取低调原则,暗地里则是开始进行部署,结合之前的诸多算计,智氏终于在赵氏跟范氏、中行氏开战后谋取到了庞大的利益。 于智氏而言,智跞自然是一位成功乃至于优秀的家主。 站在国家的层面之上,以智跞担任元戎时期来进行评价,对内过于软弱致使对外征战权力被夺取,并且在任期间连续爆发两次大乱,严重到有诸侯联合干涉,算不上是一名合格的元戎,乃至于是做得比较差劲。 评价谥号不看对家族内部的贡献,只看有没有履行好在职期间的职务,随后才是根据生前的名声来定谥号。 “谥号为‘文’,余下不取!” 当前对于美谥和恶谥已经有规则,只是没有往后那么多层面,并且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评定谥号也比以后更加复杂,在晋国就是在任的卿大夫与史官、贵族共议,再将结果送给国君定夺。 智宵就是在任的卿大夫之一。 不出意外的话,智申马上会获得卿位。 这样的话,智氏就占了两个卿位,能够对智跞的谥号投两票。 因为智申还不是卿大夫,入宫向晋君午禀告自然由智宵来做。 晋君午按照习俗召唤众卿大夫,给脸就往好的方向来阐述智跞的平生,算是一种倾斜,提醒众卿大夫不要耍花招,给智跞的谥号要往好的去定。 可是,晋君午召唤众卿大夫入宫,多余的话根本没有讲,直接让众卿大夫商议智跞的谥号。 没有人开口,智宵作为智跞的孙子,不是讲谦虚的时候,开口就是一个“文”的谥号。 那一句话说出来,代表的就是智氏的态度,谁反对就是在跟智氏过不去。 换作以前,谥号当然是由众卿大夫商议,再给国君决定,其实史官以及众贵族也有话语权,尤其史官的话语权极重。 现在?太多的规则被打破,尤其是在晋国这边,相当多的规则早就变成不是规则了。 比如说在楚国,给谁定谥号除了国君(新君)、重臣、贵族、史官之外,巫也能说得上话。 在鲁国一定是史官的话语权最重,有直接的推荐权利,能够决定通过或是否决则是变成了三桓的家主们。 变成齐国的话,共议的人跟晋国差不多,国君却是没有一锤定音的权力,需要获得众贵族的认可。 到了现在,晋国这边的很多步骤被省略或摒除,不止巫在谥号上失去说话的权利,贵族和史官其实也说不上话了。 或许是智宵太直接和强势的关系,直接导致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足足过上一刻钟的时间,晋君午才率先打破沉默,说道:“中军佐、下军佐、新军将、新军佐皆不在都,仅有三卿定议,或留口舌。” 在当前的年头,定谥号可不是一件小事,关乎到身后之名。 智宵为自己的祖父争取美谥,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可是要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吧? 实际上,智宵也不愿意只有三名卿大夫就将谥号定下来,要的是所有的卿大夫都在,不希望给智跞定谥号留下瑕疵。 “请君上派人召唤。”智宵直接表态。 晋君午看向韩不信与魏侈,轻咳嗽了几声,再看向智宵,为难地说道:“都城之郊屯兵一‘军’二‘师’,中军佐、新军佐如何敢来?便是前来,恐护卫之人实众,于目下并不美。” 这位一国之君或许不知道赵鞅已经代表赵氏认输的事情,都城周边集结了多少部队则是多少知情。 因为信息差的关系,晋君午极可能有搞事的心思,希望赵氏父子能够来到都城,乱不乱起来都将给予操作空间。 智宵当然知道城外的部队不走,给赵鞅和赵毋恤再大的胆子,两父子说什么都不敢来。 所以,智宵对魏侈和韩不信行礼,说道:“赵氏服输,兵可撤也?” 晋君午听得呆住。 韩不信和魏侈自然没有反对意见,一一应承了下来。 智宵重新看向晋君午,不顾晋君午一副愣神的模样,说道:“君上遣人召唤中军佐、新军佐,勿忘告知不可劳师动众,避免再出事端。” “啊?噢!寡人定然派人转告。”晋君午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要不然一定对智宵的态度感到不爽。 三位卿大夫出了大殿,来到宫门分道扬镳之际,韩不信和魏侈少不得劝智宵节哀。 “卿位如何排序,请待我祖父丧期过后再行商议。” 智宵的一句话,再一次让韩不信和魏氏面面相觑。 怎么说呢? 以前智宵属于多做事少说话。 现下的智宵却是看上去很霸道啊! 第319章 赵氏父子的现身 智跞活着的时候,一切由他去担当,不管是躲在暗处行使阴谋,或是站出来抢夺土地,仅以结果而论无疑对智氏是好的结果。 现在不一样了,随着智跞的病逝,智氏失去了一名优秀的领导者,继承人智申以前没有证明过自己,对于智宵来说……,讲实话就是智申并非优秀的家主,乃至于说担任家主期间一直在让智氏变得虚弱。 在已经知道答案的前提下,智宵必须有担当起来,起码挡住来住外部的恶意和侵扰。 病逝的智跞并不会葬在“新田”范围之内,将会送到“智”地进行安葬。 不过,智氏还是会在“新田”设立灵堂,供前来吊唁者致意、慰问。 为什么智跞明明不是诸侯,却是能够有谥号呢? 首先,智跞是卿大夫,春秋时代的卿大夫都能够获得谥号,不独晋国的卿大夫,列国的卿大夫也能有谥号。 要说晋国的卿大夫与列国的卿大夫有什么不同之处?晋国的卿大夫能够位比诸侯,列国的卿大夫却只是卿大夫而已。 同样是卿大夫,不同会体现在谥号以及陪葬品方面,例如晋国的卿大夫很多的谥号是“武”、“文”、“宣”、“烈”、“恭”之类,列国的卿大夫则是大多用“敬”、“成”、“平”这种。 仅从谥号去区分,一下子就能够看出档次方面的不同,别说看不到的陪葬品了。 “兵事在你祖父抵达‘智’地之前需止,万般不可有误。”智申几天之内暴瘦,脸不成模样,两鬓亦有斑白。 智宵恭敬说道:“已通知众叔父,不敢有误。” 婚丧期间不动刀兵是诸夏的基本礼仪,自家会主动停止纷争,有他人前来冒犯则是变成不死不休的仇敌。 在这种规则之下,不是矛盾尖锐到无法化解,或是压根没有想过要化解仇恨,没有人会找不痛快。 这个也是规则仍旧被执行期间,诸夏大地之上对手亡故,一定会派人前往吊唁的原因。 去吊唁的人不用怕被杀死,想化解矛盾也是一个机会,不想化解矛盾则是可以借机刺探情报。 因为有这么一套规则,赵鞅和赵毋恤可以安心地回到“新田”来,起码在智跞丧事期间,智氏不会主动对他们下手,乃至于智氏需要保证前来吊唁者的安全,人身安全自然也就有了最大的保障。 在这期间,智氏会派人通知国内各个家族,也会派人前往各诸侯国,通知智跞病逝的消息。 各个想来吊唁的人,他们根据距离会先后抵达。 因为是丧事的关系,吊唁者到了地头需要自行寻找住处,生活质量完全看自身实力。 如果是喜事就不一样了,来者会接受到良好的款待,不止有安排好的住所,日常生活物资的供应,乃至于会派人听候吩咐。 灵堂当然是设在智氏宅中,每天都有人前来吊唁,再向智申、智宵等守灵的亲属进行慰问。 晋国的丧服与列国不同,颜色为黑色,连带其余布置也是黑色。 在诸夏有一点相同的是,人们不会在参加丧礼的时候穿颜色鲜艳的衣服,通常是能够多么素色就多么素色。 “节哀。” 魏侈人就在“新田”城内,只是没有很早就来吊唁,等魏驹回来才带上其余人一同过来。 智申起头,智宵跟随,智果、程朔等人再随其后,无声对魏氏众人行礼。 在这种场合,自然是话越少越好,互相致意之后,来吊唁的人默默退到一旁,或是直接离开也行。 明明是丧事,前来吊唁时拉着人没完没了地讲话,耽误孝子孝孙不说,也将其余吊唁者堵在后面了,简直是不像话。 真正交情好的人,想联络感情平时的机会多得是,才不会在这种场合刻意展现出来。 魏氏等人并没有马上离开,魏侈和魏驹站在灵堂之外,魏氏其余人则是退到院子之外。 两位卿大夫就站在那边,其余前来吊唁的人也都是讲究人,他们会用目光进行注视,再想抱大腿也知道场合不对,根本不会做出当众上去巴结的事情。 韩不信和韩庚也是一同出现,随行的有韩氏核心族人和家臣,进去吊唁之后出来,其余人等退下,只有韩不信、韩庚与魏侈、魏驹成排并立。 “谥号一事或有波折?”韩不信主动跟魏侈搭话。 魏侈点头说道:“君上似不愿取‘文’为谥。” 在晋国这边,谥号为“文”并不是最好的评价,谥号为“武”才是,只不过获得该谥号的卿大夫屈指可数。 栾书和魏锜算是普遍认为可以获得“武”这个谥号的人,一个心照不宣的补偿,另一个则是晋国某段时间的第一战将。 当然了,魏锜这位晋国第一战将也就只是战将,战绩跟先轸一比,一下子变得啥也不是了。 可惜的是先氏遭到赵氏的迫害,后来又勾结犬戎作乱,历史待遇方面被清零了。 原本在交谈的人看到了什么,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晋国的卿大夫位比诸侯,可是并非所有诸侯都拥有乐队的资格,卿大夫之家拥有乐队资格的只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周王室的直属公卿(比如单公),另一个则是鲁国的卿大夫。 智氏并没有合法组建乐队的资格,各种公开的场合自然也就不可能奏乐。 因此,人停止交谈,真的会变得一片寂静。 他们之所以停下交谈,原因是赵氏等人的现身。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当然是赵鞅,紧随其后的是赵毋恤,更后面就是赵氏的其余族人以及家臣。 仅是消失四个月左右的时间,再一次现身“新田”的赵鞅看上去衰老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人们的心里错觉,发现赵鞅再也没有从前的龙行虎步,有的是很明显的沧桑气质。 赵鞅和赵毋恤今天才赶到都城的家宅,短暂的休息之后,沐浴再换上合适的穿着,才来智氏这边进行吊唁。 人们之所以会停止交谈一致看向赵氏众人,除了赵氏跟智氏的矛盾太明显之外,大多是等着看事情进展的心态。 “节哀。” 赵鞅看的人不是智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智宵在瞧…… 第320章 审时度势 别看赵氏这一次只是丢掉“狐氏”、“霍人”和“无终”三块地方,遭到智氏、魏氏和韩氏的联合打击,没有任何人敢于支援或声援,其实对赵鞅以及赵氏的打击远比想象中更大。 这种层面,懂的人不用说,不懂的人说再多也会感觉莫名其妙。 总而言之,智氏、魏氏和韩氏联合围攻赵氏,地盘或军力、人口方面对赵氏的打击或许并不严重,一下子像是戳气球那般,戳得赵氏各方各面都漏气到近乎干瘪了。 智宵从赵鞅的眼眸里看到了什么? 仅是从肉体当然是只看到了一双眼睛。 在精神层面之上,人有什么想法,互相之间是哪个关系,看到某样东西能够品味出太多。 明明就是一幅画而已,有的人怎么都看不出花样,有些人却能够欣赏出不一样的东西,再发表出自己的看法,说得有道理还能一下子把看不懂的人绕进去。 此时此刻,智宵从赵鞅的眼眸里看到了触不到底的深邃,再结合赵鞅那一脸的平静,有种这种状态下的赵鞅,比表现出嚣张跋扈的赵鞅,变得更难对付的感悟。 智申率先行礼,智氏的一众人当然也跟着行礼。 智宵与赵鞅对视之后,转而看向赵毋恤,像是慢了一拍那般,才做出行礼的姿势。 与之赵鞅的平静相比,年轻的赵毋恤比较藏不住情绪。 赵毋恤在智宵看来的时候,脸色很明显就是变得非常僵硬。 有这样的反应,要么是赵毋恤很惧怕智宵这个人,不然就是赵毋恤对智宵无比愤恨,完全就是一刹那间最真实的情绪展现。 向梓宫行礼,再慰问家族,做完这些的赵鞅带人退了出去,径直走向韩不信、魏侈、魏驹、韩庚的位置。 看到赵鞅走过来,因为卿位排序的关系,几个人自然是率先向赵鞅行礼。 “不曾想,正卿如此突然便去了。”赵鞅一脸唏嘘地说道。 其实,智跞患病的消息并非秘密,只不过大多数人真的没有想到会病逝得那么突然。 韩不信看着情绪不似作假的赵鞅,心里怪怪地想道:“也许赵鞅就是在赌智跞活不过今年,遭到围攻才选择隐忍?” 有类似想法的还包括魏侈。 只是,大家心里有什么想法,不会诸之于口罢了。 赵鞅见没有人搭话也不在意,自顾自又说道:“听闻吴君亲征获胜,俘虏越君以及一干重臣,掳回‘会稽’为奴?” 这件事情发生在去年。 一开始,列国只是知道吴国战胜了越国,并不知道出征的越国君臣被俘的消息。 到今年的年初,吴国大肆宣扬勾践成了吴国奴隶的消息。 一国之君战败,之后成了奴隶?这个消息对很多人来说就跟听玄幻故事差不多,证实消息的准确性之下,诸侯惊诧之余便是愤怒,其他人除了诧异还是诧异。 各诸侯对夫差抓住勾践并使之成为奴隶,完全就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愤慨。 讲道理,不管越国再怎么弱小,勾践好歹是一国之君,对吧? 夫差也是一国之君,各诸侯纳闷夫差怎么就能那么作践君权,侮辱的不止是勾践一人,伤害到的是君臣神圣这一种高度。 齐国那边,齐君杵臼在证实消息的准确性之后,第一时间公开怒斥了夫差。 其余诸侯?除了晋君午之外,没有诸侯再敢表态。 因为齐君杵臼公开怒斥的关系,夫差一下子就恨上了齐国,接下来不知道该出现多少恩怨情仇了。 至于晋国?夫差在对越国成功复仇之后,结合之前吴国能把楚国摁在地上捶,在朝堂之上发表了要挑战晋国霸权的宣言。 既然夫差都直接表态要争霸,那么晋君午是什么表态都变得不重要,反正是一定会出现较量的。 韩不信低叹了一声,说道:“鲁人孔丘常言礼崩乐坏,想来便是因由如此了。” 当前的时代之下,孔丘在说“礼崩乐坏”的时候,可不敢直接指责诸侯,需要拐着弯来骂人。 赵鞅见总算有人搭腔,内心里其实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最怕的是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人搭理,显得极为尴尬不提,也代表着赵氏被完全孤立了。 “孔老二倒是心口如一之人,只是些许言论过于荒谬。”赵鞅怎么会不知道孔丘呢? 要知道一点,孔丘可是公开骂过赵鞅,认为赵鞅主持铸刑鼎是在作践士大夫这个群体。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赵鞅主持铸造的刑鼎里面有一条,士大夫犯法与庶民同罪。 等于说“刑不上大夫”在晋国成了过去式,不再享有罪责豁免权。 这也是诸夏历史上第一位敢于公开宣布“不管啥人都一个样”的人,才会让商鞅那么推崇赵鞅,乃至于到秦国变法几乎是尽抄赵鞅的答案。 赵鞅就是借这个机会跟其余卿大夫聊一聊,纯粹是做给旁人在看,让旁人明白赵氏并没有被孤立,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未来则是属于未来。 韩不信会不知道吗?他知道,并且很乐意配合赵鞅。 当下的赵氏很虚弱,韩氏却也没有强到哪去。 最关键的是什么?是魏氏竟然靠拢向了智氏,一旦智氏和魏氏联合起来搞事,谁顶得住啊! 弱者抱团取暖一直都是一种本能,无论到什么时代都通用。 韩不信现在有点急的是魏侈怎么不加进来聊一聊,甚至到后面很干脆地走掉了。 “上军佐这是……”赵鞅假装不解。 韩不信情绪有点绷不住,想到了什么对赵鞅告辞,也许是去追魏侈想解释什么? 留在原地的赵鞅嘴角一抽一抽,平静了一下心情才对赵毋恤说道:“归家便去见你姐姐,吩咐前来智氏戴孝。” 赵毋恤先是露出一脸的错愕,随后恭敬地应了:“诺!” 男女已经订婚,对方的长辈过世,要不要服丧是一件可以模糊化的事情。 没有真正成婚,不服丧是道理,愿意服丧是当自家人对待。 多少危机就是借着一张虎皮应付过去? 赵氏现在很需要跟智氏成为“自家人”的关系,哪怕智氏不那么看,只要外人那么看就行了。 然而,赵毋恤越加觉得憋屈,心中的怒火正在更为旺盛地燃烧着! 第321章 来自吴国的挑衅 三个月之后,智跞的葬礼在“智”地进行。 晋国之君的代表,卿位家族的各家之主以及重要族人,来自列国的代表或贵族,前来参加智跞葬礼的人数多达两百余。 计算的是有贵族身份的人,准贵族或以下并没有算进去。 作为孝子的智申带病主持葬礼,他是在智跞过世之后生病,将近三个月仍旧没有痊愈的迹象。 葬礼的一应准备,包括家族事务上的安排,皆是由智宵担当起来。 “晋正卿葬礼,诸侯历来选派使节吊唁,今次亦不例外。”伯噽便是吴国的使节。 吴国刚刚复仇成功,伯噽在期间立下了一些建言之功,官职像是坐了窜天猴似得猛升,并且还获得了夫差的宠爱。 因为有来自夫差的宠爱,导致伯噽近期抖得很,看谁都是以鼻孔对人。 季孙斯能够看到伯噽两个鼻孔的鼻毛,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垂垂老矣的季孙斯是鲁国的执政,也是三桓之首,就是他将孔丘从鲁国赶走,并且一直拒绝召回孔丘。 按照季孙斯的原话,他其实是在救孔丘,并非是害孔丘。 话有些道理,鲁国恨孔丘的人太多,尤其是那些在学术上有异论的“儒”不止一次跟孔丘动手了。 想要弄死孔丘的人在鲁国比比皆是,若孔丘不识相待在国外,哪怕不被弄死也别想有安稳日子过。 “鲁卿为何退步啊?”伯噽发问。 季孙斯本来懒得回答,看到伯噽一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得已开口说道:“中原皆是执政前来。” 晋国的元戎过世,中原列国历来是派出执政代表国君参加葬礼,仅有的例外是本国内乱无法让执政亲至。 季孙斯的意思就一个:别特么再逼逼叨了,要不然站在你身侧都觉得丢脸。 这种肃穆的场合,谁会嘴巴一再张合,话讲个没完没了呢? 偏偏伯噽就那么做了,还没有意识到失礼,或者压根不在乎,以至于频频遭到侧目。 当然是看似强盛的吴国给伯噽的胆子。 夫差已经公开宣称要挑战晋国的霸权,作为代表的伯噽自然是要表现得与众不同一些,好让列国之人知晓吴国的态度。 站在季孙斯旁边的梁丘据乃是齐国的执政。 近期齐国与吴国在打口水战,双方的关系急转直下,梁丘据本来不想在这种场合怼伯噽,一忍再忍实在是忍不住了。 “断发纹身之辈,果然粗鄙。”梁丘据还是尽量压着声音,该听到的人却是都听到了。 大多数吴人其实是百越的背景,他们还是在晋悼公时代才从晋国学习中原的文化和农耕方式,只是并没有变成一个“礼仪之邦”的国度。 所谓的“礼仪之邦”就是中原列国的建制,吴国学了一个“形”,内核该是怎样还是怎样,没少被列国所排斥和嘲笑。 吴国的内核是什么?就是无视礼仪,自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要不然也不会看到楚国称王就跟着称王,后面更是玩起了衰弱去掉王号,觉得自己强大又立刻称王,变来变去的荒唐把戏。 伯噽一听就火了,卷起袖子,大有跟梁丘据干一场的架势。 旁边的人一看,要么是赶紧退开,不然就是围上去分别拉人,以至于场面变得有点乱。 其实,伯噽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吴人,他的祖上是晋人,作为郤氏的小宗,后来郤氏爆发内乱,伯州犁从晋国逃到楚国,更后面伯宛被楚国令尹子常攻杀,伯噽才逃到吴国。 认真算起来的话,伯噽能算是晋国的公族,只不过郤氏在晋国除名,晋国公族不会认伯噽这么个亲戚,伯噽也不会拿自己当晋国公族看。 智宵得到汇报才知道哪里乱了起来,并且清楚到底是怎么乱起来。 “叔父前往规劝,若是口语规劝无果,可驱逐之。”智宵当然会感到火大。 事实上,在长辈的葬礼之上闹事,哪个又不会火大呢? 智果一脸怒容地应命,带人前去处理了。 “发生何事?”智申不知道情况,肯定要过问。 智宵简短地说明情况。 “安敢如此!?”智申立刻发怒。 别说是智氏,哪怕是平常人家,别人在举行葬礼,有人进行闹事,谁能够忍受? 恰恰是智氏,发起怒来的后果会很严重。 事情的起因在伯噽身上,他遭到了智果的驱逐。 发生这种事情,丢人的不会是智氏,只会是伯噽以及吴国。 伯噽倒是不敢放狠话,怕的是当场被杀,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 狼狈离去的伯噽有怒意,更多的是惶恐,清楚自己担当不起让吴国丢脸的罪责,打定主意将一切过错推到梁丘据以及智氏身上。 智氏驱逐了伯噽,再对梁丘据进行警告。 将心比心之下,没有人会觉得智氏做得不对,参与葬礼的人多了一件谈资,想来伯噽要在列国出名了。 梁丘据没有多说什么,决定事后向智氏解释,说不定还能获得智氏的友谊? 晋国的其余卿大夫,他们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哪怕赵鞅或赵毋恤都是动怒。 有人敢在智跞的葬礼上闹事,不止是不给智氏面子,何尝不是在蔑视其余卿位家族,乃至是在侮辱晋国呢? “听闻吴君于朝堂之上述论,定要北上夺取霸权。”韩不信说道。 这件事情不是秘密,该知道的人有渠道听说。 赵鞅立刻绷起了一张脸,肃声说道:“定使他有来无回!”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就是由赵鞅接任元戎宝座。 无论智跞怎么样,起码没有在任时让晋国从霸主的地位跌落,要是晋国在赵鞅担任元戎期间丢掉霸权,不要想获得什么身后名,乃至于整个赵氏都可能遭到唾弃,后果可谓非常严重。 然而,以赵氏当前的实力,再有晋国卿位怎么定已经不止一次坏了规矩,赵鞅能不能顺利接任元戎之位,属于一件有待定夺的事情。 三天后,正式出殡,随着智跞的棺木以及一应的陪葬品被送入墓室,墓室门再一次落闸,等待着下一次再被开启。 前来参加丧礼的列国之人,他们大部分离去,少部分人则是转道前往“新田”。 没有离开的人,不是想留在晋国游历,有着自己的任务。 那些没有走的人之中,包含了所有前来的一国执政。 第322章 好久不见的西施 因为智申和智宵这两位卿大夫需要守丧的关系,卿位变动自然是被延后了。 目前各国的守丧期限并不一致,从三年到三个月不固定,例如鲁国的守丧需要三年,晋国这边一般是三个月。 晋国这边甚至有过没有守丧的记录,也就是直系长辈过世,小辈安葬长辈之后不在祖地进行守丧,直接奔赴某一处战场参战,或是赶到都城参与大事。 除了晋国和鲁国这种比较特殊的诸侯国之外,大多数诸侯国的守丧日期为一年。 恰是因为晋国的守丧日子最短,以至于孔丘对此做过相关的评价,认为这个就是晋人野蛮的证据之一。 有道是逝者已逝,活人基本是在做给活人看,逝者闭上眼睛之后哪里知道再发生什么事情呢? 当然了,相关的礼仪规则必有其存在的理由,家属去做是在寻求心灵藉慰,外人着实不用过多解读。 智跞在秋季时分过世,中间拖了三个月,等待智申和智宵踏上前往“新田”的道路,时间已经来到了新一年的春季。 “宗子,请饮汤。” 本来闭上眼睛在小憩的智宵被声音唤醒,看到的是施夷光屈膝跪坐又举着木觞在眉头的位置。 施夷光就是西施,她与郑旦被从越国带到晋国,随后与家人一同被安置在“智”地生活,两人在这几年时间里一直待在“智”地接受各种教育。 几年的时间过去,施夷光已经长得亭亭玉立,郑旦更是变得出落大方。 智宵并不知道范蠡和文种在历史上怎么培养“八美”,再以各种途经或方式送给夫差。 想来越国一干人等对“八美”的定义就是玩物,他们对“八美”的教育应该就是识字、写字、跳舞、音律以及各种伺候男人、撒娇等等吧? 当然,因为有特殊目的的关系,少不得加上一些做间谍的技巧。 在得知有这么一段历史的时候,智宵其实挺纳闷一点,越国送过去的“八美”都跟夫差同床共枕了,为什么不在得宠之后找机会杀死夫差呢? 毕竟,越国一开始就是目的不良,与其被动地等待机会,天晓得机会什么时候降临,还不如在准备就绪之后主动创造机会。 越国送给夫差的“八美”是谁大多失传,仅有施夷光和郑旦留其名。 智宵给施夷光和郑旦安排的是教导识字、写字,专攻数学方面,奔着当“小秘”去的。 倒是施夷光和郑旦努力学好主要课业之余,主动要求加上舞蹈以及音律,乃至于连烹饪都成了必修课。 智宵接过来喝了一口,发现是温温的蜜水。 他们乘坐的是四轮厢型车,长三米、宽两米,五平的空间不大,对于一辆马车来说并不显得狭窄。 这种类型车架早就被智宵吩咐人做出来,主要是用来运输矿石或煤矿。 这一次从“智”地出发,主要是智申刚刚痊愈的关系,不适合在乘坐战车,智宵也就让人改装了五辆,其中的一辆自己使用。 “到了何处?”智宵问道。 施夷光答道:“半个时辰之前途经‘韩’城,或是仍在‘韩’地。” 智宵没问郑旦为什么不在车厢之内,想来应该是待在外面跟程集学驭车吧? 也就是智宵对她们放纵了,要不然驭车可不是谁想学就能学,有车一族在当今是少数,一般只有贵族、准贵族以及随扈需要学,女子学驾车是少数中的少数。 智宵坐起来,推开窗户往外看去,辨认了一下风景,估摸着已经进入都城直辖的地界,再有两刻钟左右就能看到“新田”的城墙了。 三个月的守丧期,着实是让智宵好好地休息了一下,期间思考了很多的事情。 时间又过了一年,智宵的年龄来到了十六岁,身份从世孙变成了宗子,智氏的封地大变了花样。 在之前,智宵因为智氏的封地分布,着实是拿捏不准应该朝哪个方向主要扩张。 以当时的情况,智氏能够选择的扩张方向并不多,最优的策略是向坐标东北垦荒。 可是,智氏朝东北方向垦荒的话,以河北境内的情况,花费的时间会很久,能够取得多大成果待定,反正不像入侵他国或势力可以短时间内获取收益。 现在,智宵已经拿定主意,依旧以“潞氏”为工业核心,南边的“原”地则是进一步开发农业潜力,同时河东则是工业与农业一块发展。 等于说,智宵已经确认要向西边扩张,只不过并非马上就做,会花几年时间来做相关的建设。 因为智宵不是一家之主的关系,关于军事的变革方面,暂时只会做出细微的调整。 当然了,建设骑兵什么的依旧没有影子,原因是没有适合作为骑乘的战马。 智宵看着外面的景色在怔怔出神。 施夷光安安静静地屈膝跪坐着,目光却是一直停留在智宵身上。 从越国到晋国,施夷光和郑旦的两个家庭在生活质量上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在越国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甚至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人生自由,主要依靠给贵族浣纱换取日常度日物资。 这种情况不独在施夷光和郑旦的两个家庭,哪怕是到了准贵族的“士”阶层,一样是某位贵族的财产。 其实,即便是有了大夫爵位,何尝不是更高地位人物的财产? 真正能够自己做主,要么是晋国卿位家族的层次,不然就是列国的诸侯,甚至好些诸侯一样需要服从来自强国的命令。 “已抵界亭。” 喊这句话的人是郑旦,听上去声音还比较雀跃。 界亭是什么玩意?相当于路碑。 当前的贵族会在封地的边界建造亭子,用作迎来送往,一般外人看到亭子也知道进入某位贵族的封地了。 马车停了下来。 不是谁来亭子迎接,纯粹是智申和智宵需要更换搭乘工具。 赶路时为了舒服乘坐厢型车,到了“新田”郊外就该乘坐战车,免得外人在各乘战车上看不到智申和智宵的身影,做出不必要的解读。 因为是主干道的关系,来来往往的人挺多。 他们看到的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前来,仅是战车的数量就有四十乘,各类马车多达两百余辆,人员数量绝对超过三千。 队伍抵达之后,黑甲从代步马车下来,他们开始进行着甲,将以全副武装的姿态入城。 一直徒步跟随的其余士兵,他们则是保持队列原地坐下休息。 “智氏宗主与宗子归回都城矣!”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 第323章 列国的变动 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对智申与智宵的归来简直就是望眼欲穿,得知智氏父子入城的消息无不大喜。 而有的人知道这是一次命运的审判,面对智申与智宵抵达都城,心里有喜有忧,忧要多于喜。 三千人并不全部进城,留下两千五百在城外驻营,五百人护送智申与智宵前往家宅。 当天,心里再急的人都没有立刻赶往智氏家宅拜见,有也只是派人送上拜帖,约定什么时间见上一面。 回到家中的智申与智宵第一时间召唤程朔。 智申、智宵、智果都是智跞的嫡系血脉,他们需要守丧。 程朔则是已经出了五服的旁支,受到家族的重视,出五服则是不需要参与守丧。 在智氏嫡出血脉守丧期间,程朔担负起了在“新田”的一应事务,其中包括与其他家族进行交际。 “参见家主、宗子、家老。”程朔一一进行致意。 对了,智果已经别出,成为辅氏之主,也就是成了智氏的一个小宗之主,依照习俗应该称为辅果了。 智氏重设辅氏在当前年代显得比较特殊,一切只因为近百年来已经没有家族再进行分家,不分家自然是察觉到分出大宗与小宗容易割裂,使得家族的整体下降,乃至于变得矛盾重重。 然而,智跞让辅果别出有其它用意,担忧智申刻意打压智宵,才让辅果成为辅氏之主,主要用于自成一系来支持智宵坐稳宗子之位。 成为一氏之主意味着什么?代表有了自己可以做主的地盘,同时可以大肆分封,拥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又能够在大义名份上跟大宗之主进行抗衡。 要不然的话,无论手里有什么,其实都是属于智氏之主,任何的矛盾都会得到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也就是说,别看智宵经营出一方势力,它们其实还是属于智氏,既然是智氏名下的力量,哪里不是智氏之主掌握的力量之一,出现抗衡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小宗当然也是大宗的一部分,只不过会获得名正言顺的话语权,再有历史上频繁出现小宗不尊大宗,小宗与大宗割裂,乃至于小宗代大宗的事件,必然会让大宗之主不敢过于强势了。 程朔虽然是“程”的前缀,实际上智氏并没有一个叫程氏的小宗。 程氏断在程滑这一代,他遵从栾书的命令弑君,随后智氏没了一个程氏。 依旧使用“程”来当前缀,不代表就是程氏家族的一份子,严格来说程朔就是没有“氏”的人,属于智氏有食邑的封臣,只是因为血脉的关系,再加上颇有能力,比较受到家族的重用。 怎么看着有点复杂?还有更复杂的。 例如说,有封地才是贵族,各个家族的封臣的食邑不是封地,家臣又只是办事得赏赐过活。 在春秋时代的所谓“食邑”,说白了就是没有管理权,只有收益权;作为家臣没有固定工资,个人以及家庭族人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纯粹看效忠对象记不记得自己。 当然了,无论是封臣还是家臣,他们实际上出身不会低到哪去,祖上必定阔过是前提;随后,要么是名下没有封地却是本来有一定的积累,不然就是有属于自己的封地却没有一官半职,总之就是有学历又有一定物质上的底蕴。 明明有自己的产业和积累,为什么要去给别人“打工”呢?他们要的是获得上进渠道,也就是效忠于某个家族,再借这个家族的实力,获得正儿八经的封地与爵位、官职。 这样能够理解在古典时代以及科举制没有诞生的封建时代,为什么大贵族麾下总是不缺投效的人了吧? 程朔平日有将发生的事情诸以文字进行汇报,一些事情则是需要用嘴巴来详细一一道来。 现下最重要的一件事件便是卿位的排序。 “赵氏频繁接触魏氏、韩氏,必是谋求正卿之位。” “未曾听闻魏氏与韩氏对正卿之位有所表态,宫城亦无消息传出。” “月前,魏氏、韩氏相续闭门,赵氏连续拜访无果,新军佐返回‘赵’城,中军佐留居都城宅中。” 程朔还说了几件另外的事情。 其中包括吴国与齐国迅速交恶,同时齐君杵臼突发恶疾卧床不起,导致吴国有了北伐齐国的迹象。 然后,越国战败之后,勾践被俘成为奴隶,勾践的夫人以及从嫁、嬖人主动前往吴国,等于说除了子女之外,一家子一并在吴国当奴隶了。 这是勾践在战败后痛定思痛,决定听从文种的建议,对夫差极尽地示弱,想要麻痹夫差,换得越国的生存。 本来夫差还想对越国继续用兵,直至彻底消灭越国,看到勾践的女人们主动前来,再有勾践演帝般表演,拒绝了伍子胥先消灭越国再谋图北上的建议,认为越国不再作为一个威胁。 其实,里面有齐国与吴国的关系突然急转直下的因素,并且占了主要的成分。 毕竟,越国说白了就是一个小国,能让吴国感到忌惮的地方,无非就是越国跟吴国一样是个喜欢无所不用其极的国度。 吴国击败越国且俘虏了勾践这位一国之君,群龙无首的越国不内乱就不错了,没有一国之君坐镇以及策划的越国很难再威胁到吴国。 齐国不止有成功称霸的历史,一直以来也是一个老牌强国,实力方面比越国强大许多。 夫差认为想要挑战晋国,率先打服齐国无疑是很好的步骤,一来是晋国与齐国不对付,证明了齐国的实力;再来便是,打服齐国获得北上前进基地,打服齐国也能使之成为自己的帮手。 “如此说来,吴国虽有争霸之心,短时未敢与我(交锋)。”智申的理解是这个,并且还松了一口气。 智申与大多数人一样,思想方面是顾家,再护国。 他们这样的人,在国内不稳定的时候,压根不想外部有人虎视眈眈,怕的是国内斗起来,再给外部有可乘之机。 智宵要说点什么,想了想又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吴国争霸却是先针对齐国,战略上一点错都没有,乃至于可以说很高明。 要说夫差有什么错误,只有没将越国彻底打死就想北上这一点。 程朔还有事情需要禀告。 在去年(前493年)的时候,卫君元薨逝了。 卫国的储君卫蒯聩在之前遭到驱逐,卫蒯聩之子卫辄在南子的选定下继位,要命的是卫国又乱起来了。 “中军佐有意出兵卫国,只是……” 程朔觉得这个很重要,需要详细了来好好介绍…… 第324章 也不是无法父慈子孝 世人对吴国战胜越国并不觉得意外,反倒是上一次吴国败给越国,乃至于国君首创薨逝感到震惊。 毕竟,吴国对上楚国五战五胜,甚至还攻克了楚国的都城,哪怕其中取巧成分居多,无不证明了吴国的强大。 另外一点,吴国跟楚国作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双方前前后后打了两百年以上。 过去的楚国有多强大?他们在南方震慑任何不服,尽管北上作战输多胜少,可楚国是以一家之力对抗包括晋国在内的多数诸侯国啊。 吴国能够顶住楚国两百年以上,哪怕屡屡被打得挺惨,谁能小觑吴国呢?至少吴国坚挺了下来,其余南方列国却是纷纷被楚国吞并,差距一目了然。 世人这一次震惊的是夫差真让勾践成了奴隶,引发的后续影响一点都不轻,其中一个就是君权神圣被打破了。 目前知道夫差意图北上争霸的人有一些,只是还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的程度。 而知道夫差有意北上争霸的人,他们也更加重视中原列国的变动,其中就包括了卫国已经开始的内乱。 卫国这个诸侯国已经不止一次发生内乱,无一例外都是在位之君给做的。 太久远的不提,近期的卫国之所以越加衰弱,绝对脱不开卫灵公的胡闹导致。 卫灵公在位期间让晋国找到借口,有了赵氏频繁征讨卫国。 由于是卫国自己作死,列国自然没有理由干涉。 再来便是晋国没有灭掉卫国的迹象,列国诸侯更没有干涉的动力,只能看着赵氏一再从卫国薅羊毛了。 短期之内赵氏无法跟智氏、魏氏和韩氏硬碰硬,肯定要从外部进行吸血,得知卫国又开始内乱,怎么可能放弃继续薅卫国羊毛的机会呢? 程朔要说的就是魏氏和韩氏支持或坐视赵氏干涉卫国内政,并且赵氏已经有了实际上的举动。 “魏氏、韩氏皆借道予赵氏,已有三千赵氏之兵进驻‘棘津’之地,随时有开入卫国可能。” “观魏氏、韩氏此举,必是忧虑赵氏为我(智氏)所灭,谋求使赵氏恢复元气。” “韩氏乃我(智氏)之盟,此举不啻是背叛于我(智氏)。” 程朔说的话题,有些是之前已经汇报,一些则是这两天才收到的新消息。 魏氏和韩氏当然不希望赵氏灭亡,他们有心瓜分赵氏的话,上次就是最好的机会。 赵氏想要向外部吸血来恢复元气也能理解,没有比继续逮着卫国薅更合适的对象了。 毕竟,赵氏薅卫国已经前前后后薅了二十多年,他们对卫国各方各面无比熟悉,哪像寻找新的对象需要从头做起。 本来,赵氏的战略有向北调整的意图,也就是将矛头对准仇由和鲜虞。 现在,仅以赵氏的实力跟仇由和鲜虞交战,赵鞅根本没有信心能够压制仇由和鲜虞,相反可能会遭受仇由和鲜虞的重创。 上一次赵鞅主动去跟鲜虞共主和解,固然被看了笑话,不得不说却是表现出了能伸能屈,稳住了鲜虞之主,能够抽出更多的力量用在它处。 智申听完汇报先是沉默了一下下,随后说道:“卫国乃我附庸。” 这是卫国与其他诸侯组成联盟,随后被智宵率军击败,以智宵为代表重新跟卫国缔结盟约形成的关系。 既然卫国对智氏交纳保护费,每年也会进贡?那么智氏自然有保护卫国的责任。 等于说,赵氏以前对卫国动手不关智氏什么事,卫国成为智氏的附庸之后,赵氏再对卫国动手就是在冒犯智氏。 程朔看了智宵一眼,又看向智申,说道:“魏氏、韩氏、赵氏或在试探我家?” 智氏与卫国缔结新盟约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对时势有所关注的人都该知道。 这样一来,程朔的猜测就成立了。 智申看向智宵,问道:“若是警告赵氏……” 如果是以前的赵鞅,警告根本不会有效。 一旦智氏警告无效,赵氏动了卫国之后,卫国必然向智氏求援,到时候智氏要不要有所动作? 智氏履行盟约保护卫国,岂不是要跟赵氏开战,再开打可就不那么容易终止战争了。 现在智申担忧的就是再开战端,怀疑再跟赵氏开战,魏氏和韩氏会站在赵氏那边来围攻智氏。 智氏短时间内扩张过于迅猛,好多的烂摊子还没有处理妥善,着实不能再继续扩张了。 并且无论怎么说,智跞的病逝对智氏就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接任家主之位的智申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来接手智氏,以前智跞积累下的威望起码腰斩,智氏的族人要适应智申的领导风格,属于智申的人脉关系也要时间经营。 在这种状态下,智氏被动应战固然能有哀兵的加成,战事短时间内无法结束,全部的隐患就该全面爆发了。 以智氏打魏氏、韩氏和赵氏?智申并不觉得有获胜的可能性,着实是不愿意开战的。 “既有盟约,岂能背弃?”智宵看出智申想要退缩,倒是没有生出鄙夷的情绪,换作其余谁也是相同的选择,理由就是上述那些。 智宵又说道:“既是魏氏、韩氏放纵,约谈两家之主便是。”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可是又要看事情由谁来办。 魏氏和韩氏怕智氏收拾完赵氏之后,智氏将矛头转向自己,换作智氏也会有相同的顾虑。 在这种忌惮心理之下,哪有可能约出来谈谈,一谈就能让人放下戒心的可能性呢? 只不过,智申多少还是了解智宵的为人,见智宵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提起来的一颗心立刻重新放了回去。 “已有良策?此事便由你来办。”智申说道。 智宵:“……” 刚才都说了,要邀请魏氏和韩氏的家主过府商谈,完全是属于家主级别的谈话。 事情的进展应该是智宵先跟智申商议,预先做好讲什么话,又猜测韩不信或魏侈会说些什么,备下一系列的方案,再由智申亲自来跟韩不信和魏侈商谈。 结果倒好,事情还没有真正来办,智申却是提前退缩了。 只不过,智申的退缩倒是符合为人,显得极其原汁原味。 不管是在原有的历史,还是智宵两次穿越的版本,智申都不是一个能顶事的人,遇到什么事的第一反应不是退缩就是认怂,以至于智跞打下的坚实基础到处漏风。 在智宵未能顶起来的时候,有智瑶在赵鞅死后重新整合智氏,只是智瑶领导下的智氏无论在哪个历史版本都败给了赵毋恤领导的赵氏。 智宵先示意其余人等退下,等室内只有父子两人,说道:“父亲若是不愿出面,宵便约见魏驹、韩庚。” 话讲得够清楚了吧? 可是,智申仍旧装傻,不与智宵眼神对视,说道:“那便如此。” 由于智宵清楚智申的为人,一直以来就没有过多的奢求,想要怎么行事还是进行了交底。 “割裂晋国?!”智申听呆了。 智宵知道把智申吓住了,笑着说道:“不过提醒魏氏与韩氏,此言乃是赵氏传出。” 智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恨恨地说道:“赵鞅真乃无所不用其极,竟是如此污蔑我家!” 污蔑吗? 智宵抿了抿嘴,心想:“暂时来说是污蔑,以后要变成一个预言了。” 所以吧?智宵可以跟智跞交底,独独不敢将盘算告知智申,不是因为智申胆小承受不住,怕的就是智申知道后搞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智宵放心下来的是智申有放权的迹象,下放的权力还极大。 如果智申的放权态度不改,不止有利于智宵做更多的动作,也能让两父子的关系保持和善,于整个智氏来说无疑更是一件大好事。 智宵能够看出智申还没有接受身份的转换,没有打算主动去抢夺权柄,被动接受的权柄则不可能放弃。 老实说,智宵还挺庆幸智申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只是不太确定智申能不能保持下去。 该谈的事情谈完,智宵告辞离去。 智申当然不会站起来相送,坐在原位看着智宵的背景消失不见。 “唤来辅果。”智申吩咐。 外面有人应“诺!”去办事。 没有多久之后,辅果来了,先见礼,再走到一旁坐下。 “父亲临终之言,果可铭记?”智申问道。 当时,智申与辅果都在“新田”城内。 智申一直在照顾病重状态的智跞于卧榻之侧。 辅果则是处理迁徙事务的同时,兼顾阍卫一职。 因为智跞不是突发噩耗的关系,智申照顾了智跞那么长的时间,父子怎么可能一直都是相顾无言,肯定是会聊天的。 那么长的时间里面,智跞跟智申聊得并不少,为智申分析时势是必做的功课,免不了详细解析智氏的立身,再交代一些身后事。 智跞不是突然间死亡,弥留之际将智申与辅果叫到身边,利用回光返照的精神,交代了必须交代的事情。 现在,辅果看智申一脸严肃的发问,不由先是一愣,随后肃然说道:“岂敢忘却?” 智申点了点头,情绪外露,用担忧的神情说道:“我自可放权予宵,只是……宵欲行之事,可有成功可能?” 不知前因的话,只听这一句话,简直是莫名其妙。 然而,辅果知道智申在说什么。 智宵不愿意向智申透露自己想要追求的事业,可是事情那么大,成功会让智氏辉煌,失败则是家破族灭,怎么可能让智跞没有相关的安排,其中包括透露给智申知晓,再让智申发誓不对他人泄露? 所以,智申已经知道智宵想干什么,在智宵这边假装不知道,每天都过得很是提心吊胆,偶尔还能从噩梦中醒来。 什么噩梦?就是智宵真的谋求割裂晋国,却是得了一个失败的下场,智氏被除名,祖坟也被刨了。 比起智申的担忧和恐惧,辅果则是充满了雄心与斗志。 追求当晋国第一强大的卿位家族?类似的成就,好多卿位家族都取得过,随后在风水轮流转中更替,乃至于获得一个家破族亡的下场。 卿位家族的竞争都能有家破族亡的下场?那样的话,追求更大的事业,成功必然血赚,失败的下场一样,用得着犹豫吗?不用的啊! “以宗子之能,如何不可功成?”辅果说得斩钉截铁。 智申的脸色当即就是一苦,觉得自己真傻,问谁也不该问辅果。 要命的是什么?智申再傻也清楚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前的知情者有四人,智跞过世之后仅剩三人,智申无法直接问智宵,只能找辅果这位兄弟了。 辅果看出了智申的担忧和害怕,知道自家兄长就是这么一种人,耐着心思不断打鸡血,大谈特谈智宵在“潞氏”的所作所为,补充了“汾中”和“少翟”的新建设。 “短时之内,宗子必呈上河西、河中部署,家主看后便知宗子绝非胡作非为之人。”辅果认为智申能力再差,好歹能分出好坏的。 智申能怎么样?只能颔首,再在心里长吁短叹了。 当天,智宵派人前去魏氏和韩氏约见魏驹和韩庚,时间定在了隔天的下午。 翌日。 本该在下午才过来的魏驹和韩庚,一同到智氏进行拜访。 既然魏驹和韩庚一起过来,说明他们在更早的时间会合,一定是有过商谈了。 “时久未见,想煞我也!”魏驹表现出了充分的热情。 韩庚则是一直在笑。 来到大门前迎接的智宵用更热情的态度将两人迎进宅邸,来到自己的院子,没有第一时间就谈正事,闲扯的同时进行招待。 侃着侃着,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智宵才将话题引导到卫国身上。 “卫国与我(智氏)有盟誓,若是赵氏进犯卫国,天下人侧目赵氏乘人之危,智氏亦无法坐视啊!”智宵说道。 魏驹与韩庚来之前就猜出智宵想说什么话题,闲侃了半个时辰才讲正事,足够显示出智宵的风度了。 智宵也不等魏驹、韩庚有什么表态,再次开口说道:“此前赵氏言及我家、魏氏、韩氏有意割土裂国,不知二位有何看法?” 那个“二位”的字被咬了重音。 问的是魏驹和韩庚个人,不是魏氏和韩氏。 智宵一句话问出去,立刻让现场安静了下来…… 第325章 特殊的家族与人 任何人只要在思考事情,免不了会从表情显露出来。 智宵很用心在注意魏驹和韩庚的微表情。 只见,魏驹和韩庚先是被问得一愣,随后就是各自的表情了。 韩庚显然是因为被赵氏污蔑而愤怒,只不过很难不去思考分裂晋国的可行性,做了之后的成功率又该有多少。 魏驹则是看上去表情不多,甚至还用探寻的目光打量着智宵,很难看出具体有什么想法。 仅仅是一句话而已,能够看出魏驹和韩庚分别是怎么样的为人。 总得来说,韩庚比较藏不住心事,魏驹则是显得有城府一些。 “宵乃是因借道一事,约见驹与庚吧?”魏驹主动提起赵氏借道准备攻打卫国的事情。 本来眼神有些飘的韩庚立刻集中起精神。 魏氏虽然跟智氏合作,可是并非智氏的盟友。 韩氏不一样,他们与智氏举行过誓盟,明确清楚借道给赵氏会损害智氏的利益,还是借道给了赵氏,认真追究起来完全可以视作是一种背叛行为。 智宵先点头,随后说道:“若赵氏出兵,伐丧无德,攻我附庸,智氏必然出兵。” 这个态度必须先展露,堵住魏驹和韩庚接下来的任何狡辩。 卫国的旧君刚刚薨逝不久,正在举行国丧期间,有人出兵入侵就是一种“伐丧”的行为。 春秋时代极少发生在他国举行国丧时入侵的行动,首先是与“礼”不合,再来就是哪怕打赢了得到也只有败者一方的仇恨,很难从败者一方获取足够的利益。 毕竟,春秋打的就是“征服”之战,将对方给打服气,再收取保护费,不像随后的时代是抱着攻城掠地而去的。 那么,一个国家没有君主,等于没有做主的人,怎么决定应该给胜者一方多少赔偿,每年应该有多少进贡呢? 所以了,一旦某国的国君薨逝,丧期的期间会拥有“豁免权”这玩意。 智宵又说道:“赵氏如何,他人不知,我等岂会不知?” 赵氏干离经叛道的事情已经不止一次,好多历史先河就是赵氏干的。 其他诸侯会遵守不伐丧的规则,赵氏可就说不一定了。 魏驹和韩庚当然知道赵氏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他们在乎的不是赵氏会不会攻打卫国,在乎的是智氏有没有魄力再对赵氏开战。 现在,智宵已经正式表态,一旦赵氏入侵卫国,智氏一定会攻打赵氏,轮到魏氏和韩氏权衡要不要卷进去了。 韩庚有因为智宵没有追究韩氏借道给赵氏一事而庆幸,更多的是烦恼再次爆发内战的话,韩氏应该何去何从。 韩氏目前与智氏还有盟约,没有正式解除盟约之前,一些小动作可以做,关乎“道义”的高度则是不能违背,不然名声就要完全臭掉了。 魏氏没有“道义”上的烦恼,只是一点都不希望爆发内战,一切只因为一旦爆发内战想不卷进去都难。 “宵之意,驹已明了。”魏驹没有做出什么明确的承诺,态度则是表达了出来。 也就是说,赵氏攻打卫国,智氏必然攻打赵氏,魏驹会劝魏侈压制赵氏。 韩庚见魏驹表态,跟着说道:“庚亦明了。”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要不然就是丢面子。 智宵能摸清楚魏氏和韩氏主事阶层的心态,确认两个家族短时间压根不想再打内战,只要智氏的态度足够强硬,不用智氏亲自去压制赵氏,自然有魏氏和韩氏回去做。 所以,解除这一次危机并不难,智氏表露强硬的态度就行了,根本没有智申想象的那么复杂。 这个就是同一件事情,有的人绞尽脑汁办不成,有的人却能轻易解决的原因。 说白了,无非就是智商差距而已。 三个人开始聊起了其它的事情,话题转到了吴国与齐国的交恶上面,免不了还会提到勾践带着夫人以及众多女人到吴国为奴的事情。 “东南蛮夷之国,民风类百越,丧礼无德之极。”韩庚说的是勾践主动让一众女人到吴国这事。 事实上,还真的是勾践主动要求,并不是夫差提出来。 而越国的民风确实比吴国更趋于百越,简单来说就是更野蛮以及各种乱七八糟,一点都没有为大禹守墓之国该有的样子。 没错的,一开始有越国,本就是为了给大禹守灵,真不是一个普通的诸侯国那般。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国不再是单纯给大禹守灵的国家,变得跟其余诸侯国的存在没有区别,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落后和野蛮了。 智宵听着韩庚一再表达对勾践的鄙夷和不屑,知道当前近乎所有人对勾践都是这般态度。 诸夏的历史那么悠久,战败被俘的一国之君绝非独独勾践一个,也只有勾践不止当了奴隶,还招呼夫人以及宠妾一块来当奴隶。 以为这是勾践干得最不要脸的事情吗?不用过上几年,世人一定会被勾践再次震惊到,比如说勾践主动去吃夫差的大便。 魏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能够从表情看出对勾践的鄙夷,以及对夫差的不满。 当前的天下人,不知道吴国和越国的事情也就罢了,听说吴国和越国事情的人,基本上就是韩庚和魏驹相同的态度。 齐国算是比较刚的国家,在任的齐君杵臼又显得爱管事。 齐国那样自然有自己的用意,他们不是要挑战晋国的霸权吗?比任何诸侯国都更加需要展现存在感,不止一次对某个诸侯国指手画脚了。 因此,齐国这一次公开斥责吴国,不过是一种老惯例。 智宵对于勾践为什么会有那些表现心知肚明,得到这种“人前显圣”的机会……,不是,是做预言家的机会,怎么会放过呢? “越国今次战败,勾践为保国祚极尽隐忍,绝不止步于为奴,定有更为卑贱之举。此君若是有归国之日,吴国必亡之其手。”智宵无比笃定地说道。 韩庚直接懵逼。 倒是魏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从远古到春秋时代,能伸能屈的人太多,比如周文王姬昌和周武王姬发。 另外,周文王当然没有吃儿子的肉,那是《封神演义》小说作者杜撰的。 能伸能屈到勾践的地步,后面没有复仇成功自然会成为千古笑话,成功了自然是英明神武,成王败寇而已。 “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的勾践,无数枭雄的精神导师,到底是遗祸万年,还是起到正面作用?”智宵忘记史学家怎么评价的了。 第326章 算是意外之喜了 稍有成就就嘚瑟的人极多,乃至于可以说是人世间的一种常态。 艰苦条件之下的人更能控制住心态,为了出头压抑自己变得谦恭,对待周边的人也能极好。 翻身之后看似性格大变,对跟随自己奋斗的人各种苛刻乃至于阴毒,不是性格突然间变了。 怎么说呢?其实就是那些人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样子,看到他们就想起以前的狼狈,想要清除掉这些人来抹去黑历史而已。 勾践创造了不少历史,知道“卧薪尝胆”的极多,那个“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指的也是勾践,足够诉说勾践是何等的为人;乃至于勾践在复仇成功之后想要杀死侥幸幸存下来的西施,闹了一出“沉江泛舟”的典故,讲的是范蠡将被沉江的西施救起才逃过一劫。 至于郑旦?她在卧底吴国时期就病故了。 “八美”中没有留下名字的其余六美,她们在勾践成功复仇之前就已经先后死亡,没有相关片段记录死因。 一直到近现代之前,勾践都是作为负面而存在,任何王朝都警惕这样的人,仅有一些野心勃勃之辈和失败者视为精神偶像。 到现代之后嘛…… 智宵对吴国会亡在勾践手中的预言过于劲爆,以至于惊住魏驹和韩庚了。 越国是个小国,还是一个落后又野蛮的弱国。 吴国的势力范围在连续击败楚国之后得到扩张,同时灭掉了淮夷、徐夷、州来、巢、钟离、钟吾、邗等一众东夷之国,无疑已经有了大国气象。 讲道理,谁会相信吴国会被越国灭亡啊? 韩庚回过神来就说道:“越国不过三十余万人之小国,未见可称道之处,原何可灭吴国?” 魏驹也好奇。 智宵却是神秘地笑了笑,不作任何的解释。 神奇吧?谁能想到鼎盛时期的吴国会被勾践带三千人就灭了。 那个“三千越甲可吞吴”真不是勾践有三千甲士,也不是有三千名披甲的战士,以越国的国力根本不可能拥有三千套甲具,只是诗人的一种抒情而已。 “吴国北上争霸,遭遇战事不利,结果被勾践偷家。是这样的过程吧?”智宵对那段历史进程其实并不了解,只是知道结果。 魏驹见智宵不答,想了想说道:“若是如宵所言,勾践此人着实不可小觑。” 事实上,魏驹认定智宵不会张口就来的胡说八道,一定是建立在有逻辑的猜测之上。 “听闻楚国如同我(晋国)一般对待越国。奈何越国一败之后,已无再战之力。”韩庚还是搞不明白智宵为什么会有那种预言。 他们这不算是在闲聊。 作为晋国的卿大夫,怎么能够不了解天下局势,眼下最为热门的就是夫差对越国复仇成功,诸侯正等着看吴国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晋国有渠道得知夫差发表了争霸的宣言,必定要对吴国下一步动作更为关注,好及时商讨再做出相关的反应。 其实,在魏驹和韩庚表态会劝家族压制赵氏之后,他们就该散场了。 韩庚是见魏驹没有离开的迹象,选择留下来。 魏驹不走则是被智宵“勾”住,有心探讨一下所谓的瓜分晋国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因为话题太敏感的关系,要聊肯定是隐秘了聊,现场的人越少越少,最好只有魏驹和智宵,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尤其是不能让韩庚参与。 为什么?因为韩氏是公族的出身,外人理所当然会认为韩氏不希望晋国遭到分裂。 魏驹明确知道没有谈私密事的机会,聊完吴国和越国的事情之后,选择了告辞。 韩庚自然不会独自留下。 智宵将两人送到家门口。 “宵。”魏驹等韩氏的队伍离开,喊住要转身回去的智宵,重新下车来到智宵身边,低声说道:“改日寻地再会?” 智宵看出了魏驹的状态不对劲,先应允下来,迈进家门槛又转身看向正在离去的魏氏队伍。 “邀请私会?看来是生出分裂晋国的野心了。”智宵心想。 这种压根不用过多联想,以往聚会一般是智宵与魏驹、韩庚聚拢,魏驹没有提到会邀请韩庚,足够说明问题。 “魏氏不止是一个后来居上的家族,也是一个持续保持活力的家族。” “上一次内战之后,魏氏一下子猛涨实力,哪能不生出更多的盼头?” “按照以往的套路,无非就是争取做大做强,再成为晋国实力最强的卿族。” “赵氏放出那样的风声,无疑是给魏氏打开了一条新的道路。” “这样说的话,我还要感谢赵氏掀开盖子?” 智宵只能感概,真的是世事无常啊! 历史上赵毋恤率先提议分裂晋国,魏氏响应之余最为积极,韩氏算是被拉上贼船。这些事情是智宵所不知道的。 要是智宵了解那一段历史,一下子就能明白魏氏被“提醒”之后心动显得无比正常了。 “父亲,事情已然办妥。”智宵肯定要找智申汇报。 智申知道智宵邀请魏驹和韩庚来家里作客的事情,只是万般没有想到仅仅谈了一次话,事情就被解决,以至于听了智宵的汇报直接呆住。 “竟是如此顺利?”智申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在半个月之后,关于赵氏从“棘津”撤兵的消息传回智氏,仍旧让智申对于谈一次话就将事情解决,感到非常的难以置信。 智申哪里知道其中的内涵?看似复杂,其实非常简单,说简单又显得无比复杂。 往简单的去理解,无外乎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应,魏氏和韩氏不想再打内战,没有魏氏和韩氏支持的赵氏更被灭掉。 要从复杂的角度解析,没有一万字的篇章很难扯得清楚。 仅从结果进行定论,大家都能够接受,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局面。 正在内乱的卫国,还是有队伍前来对智氏进行感谢,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消息。 “蒯聩得齐君相助,或带兵归国夺取君位。”弥子瑕说完直勾勾地看着智申,等着给出反应。 智申是智氏之主,外客禀告重大事宜,肯定是直面智申本人。 而智申的反应是转头看向智宵,眼巴巴地等着给出主意。 弥子瑕看到智申那样,视线跟着转移到智宵身上。 智宵:“……” 第327章 举重若轻 弥子瑕是晋国安排在卫国的督军,用作监视卫国的一举一动,可能是太会做人的关系,更可能是长得俊美,得到了卫灵公的喜爱。 卫灵公便是卫君元,薨逝之前驱逐了储君蒯聩,原因是卫蒯聩想杀死自己的生身母亲南子。 而卫蒯聩想杀死南子,不独独因为南子玩得比较花,主要还是因为南子对卫国有足够的影响力。 好些人认为南子虽然是卫国夫人,干的事情却是在损害卫国的利益,他们联合起来抵制南子,再不断劝说卫蒯聩,最终搞了一出杀母的事件。 卫蒯聩遭到出卖,没有真正付之行动就败露,随后被卫灵公所驱逐,先流亡到鲁国,后来跑去了齐国,得到了齐君杵臼的款待。 开始之初,齐国只是款待卫蒯聩,没有响应卫蒯聩的请求借兵,乃至于进行劝说,要求卫蒯聩忍耐住,耐心等待更好的机会。 “老君薨逝,新君过幼,举国权柄皆在国夫人之手,卫国不乏反对之人,故而齐国有意借兵予卫蒯聩,使之归国夺取君位。”弥子瑕用最简短的语言将整件事情讲述清楚。 智申一时半会拿不出主意。 在这个时候,只有智宵上了呗? “吴国与齐国迅速交恶,我(智氏)庇护卫国,有赵氏退兵在前,齐国安敢出兵?”智宵问道。 说起来,吴国与齐国的关系恶化真的太过于突然,好些人也看不懂齐君杵臼的脑回路。 齐国不是要挑战晋国的霸权吗?难道不是朋友越多越好? 齐君杵臼得知吴君夫差也想挑战晋国,不应该选择暂时进行联合,等待击垮晋国,再解除盟约分个胜负? 现在好了,齐国和吴国想挑战晋国的霸权,两国却又进入交恶状态,没有对晋国发力之前,似乎要先分出胜负。 他们就不能想一想,本来挑战晋国的霸权就挺难,分出胜负之后还能够剩下多少力量去挑战晋国? 智宵对弥子瑕说道:“便是不与吴国交恶,齐国连续败于我(智宵)手,短时亦不敢挑衅于我(晋国)。况且吴君乃是有仇必报之人,今岁或明岁必发兵北上讨伐齐国,齐国自顾不暇之下,我(晋国)不讨伐已是侥幸。” 还是那一句话,面对同样的一件事情,有的人绞尽脑汁都无法理清头绪,有的人却是看了一眼就一目了然。 弥子瑕觉得齐国支持卫蒯聩,极可能会借兵给卫蒯聩回国夺取君位之大事中的大事,得知消息立刻马不停蹄前来汇报。 这里,智宵跟弥子瑕所站的高度不一样。 智宵站得很高,以纵观全局的姿态去看待齐国放话要借兵给卫蒯聩的表态,因为了解晋国、齐国、吴国、卫国都是什么状态,稍微一分析就能够看清楚整体的走势。 说到底弥子瑕只是晋国安排在卫国的督军,接触的人来来去去就是那些,能够获得的情报极少,身份以及所接触人物的关系以至于眼界有限,很难从全局出发,再得出某个事件后续的正确判断。 至于智申所站的高度不低,为什么看不清楚局势,拿不出解决的方案?只能说人与人虽然都是人,可是能力仍旧会存在差距了。 多么正常的事情啊?如同一样是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高中、大学,读同样的书,每一名学生的考试成绩都不一样。 所以,真不是相同的平台,就一定非得是人人牛笔。 弥子瑕对于自己那么紧张的一件事情,在智宵看来根本不用过多紧张,非但没有因为不受重视而怨恨,相反听了智宵的一系列解析,认为极其有道理的同时,心里对智宵越加佩服,认定果然没有跟错人。 讲道理,弥子瑕是晋国安排在卫国的督军,来晋国汇报消息,由于智跞已经薨了关系,应该找晋国卿位排序顺位的中军佐赵鞅汇报才是,结果却是来智氏找智申这位智氏之主,足够说明弥子瑕的立场了。 本来弥子瑕在得到答复之后要马上启程前往卫国,得到智宵的挽留。 什么答复?智宵进行了分析,再承诺一旦卫蒯聩带兵回卫国,智氏一定会出兵卫国,帮助卫国新君辄保住君位。 这个承诺不但是给弥子瑕,也是给卫国夫人南子。 智宵要带着弥子瑕展开一系列的社交,多少也是给予弥子瑕效忠智氏的回报。 不要小看智宵愿意带着弥子瑕进行社交,对多少人来说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想,也是正式宣告弥子瑕受到智氏的保护,并且智氏还要保障弥子瑕的前程。 说白了,因为智宵的这一个举动,弥子瑕的前程绝不止在卫国担任督军,未来可以回到晋国,起码会是一名有封地的封君。 多少落魄家族渴望的梦想,一下子就被弥子瑕给得到,能够想象弥子瑕该是多么的喜悦与感激。 这样也能最大程度的让卫国恢复安稳,压制卫国内部的蠢蠢欲动,给予卫夫人南子最大的安全感,使得南子控制之下的卫国成为智氏的有效助力。 另一个层面,智宵在用这样的方式向晋国其余卿位家族宣告:别以为智氏之主出现变动,智氏没有余力做其它事情。 直白点就是:别特么惹我! 刚刚回到“新田”的智宵当然需要展开社交,接触的人不止是同为卿大夫的魏驹、韩庚,其余封号贵族也在接触之列。 只不过,因为智宵身份上的转换,无法像以前那般玩得随意,一些以前可以跟着一块玩耍的二代,他们也被自己的长辈取代了位置。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不同的层次总是会出现新的圈子,有的人跟不上只能被淘汰了。 例如,智宵发起提议,一众人再次前往郊外狩猎,喜欢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张氏某小辈没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张氏之主张进明。 来的都是正经人,哪怕有携带女眷,他们也不会在荒郊野外为人类繁衍而努力。 这一次狩猎,智宵没有邀请赵毋恤,可是赵毋恤一点都不像卿大夫,以陪伴姐姐季嬴的名义还是来了。 其实,智宵召集外出狩猎的目的有两个,其一便是彰显号召力,再来就是跟魏驹好好聊聊。 聊什么?智宵能够跟魏驹聊的话题简直太多了。 第328章 击掌为誓(4k) 智宵仅是提了一嘴,一同外出狩猎的卿大夫便来了三位,其中包括不请自到的赵毋恤,封号大夫来了二十余名,有大夫头衔的贵族来了五十余人。 这个“大夫”是宗周最低的爵位,并不是医生。 为什么“大夫”还分出两个等级?首先有封号的大夫至少有一座城邑,一般是以首座获得的城邑为“号”,例如曾经的邯郸大夫;而不一定是位大夫就有一座城池,可能也就拥有一座村庄,只是享有大夫爵,比如落魄的孔氏家主孔丘也是大夫,可是只有一座村庄作为封地。 在宗周时代,像是“士”并非爵位。这个“士”一开始其实是军队的基层军官职衔,慢慢的被承认为准贵族,原因是“士”有一定的家产,纳赋时需要自行携带战车。 在春秋时代说武士,一般指的是“徒”这一阶层,也就是职业士兵,真不是只有倭国存在武士,甚至倭国的武士其实就是一种“舶来”阶级,模仿诸夏先秦时代而形成的阶层。 所谓“舶来”就是从海外传来,到现代之后的天朝,好多词汇变成从倭国传入,比如广告、服务、组织、纪律、方针、政策、申请、解决、理论、哲学、原则……等等很多词汇就是近现代从日本舶来。 当前晋国的封号大夫已经不多,绝大多数还是源自赵氏、范氏、荀氏(智氏与中行氏合并)、韩氏、魏氏,也就是几代人里面获得奖赏的人,再因为血脉关系与主家远了,不再被视为嫡系的一份子,像是程朔就属于这么回事。 至于公族那些有城邑的家主?他们一并被称为封君,彰显是公族的一份子。 其余没有城邑的贵族,在晋国这种几乎各方各面被卿位家族把持的国度,他们成了杂鱼一般的存在,倒是其它列国的贵族多少还有点含金量。 因为无关紧要的关系,晋国的贵族更加热衷于参加卿大夫的社交活动,一来是用于彰显身份,再来就是期盼混个脸熟。 一旦能够让卿大夫有个印象,不管是平时或纳赋期间,怎么都能增加一些获得任务的机会,对吧? 毕竟,在选择用人的时候,实在没得选的情况下,任谁都会选择比较眼熟的那些人,不是去选择完全陌生的人。 “国中封号大夫所剩无几矣。”魏驹一直想找机会跟智宵好好聊聊,近期独处的机会却是太少了。 不说智氏因为家主更换处在忙碌期,便是魏氏也有一大摊子的事情亟待处理,倒不是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主要是没有足够的时间用来详谈。 正经的谈事,哪里是几句话能够说得清楚,乃至于可能在谈话期间出现更多的分歧,需要用更长的时间来讲透彻。 因此,越大的事情,耗费更长的时间才是常态,花费十天半个月来在一件大事上取得共识,真的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 在狩猎的前几天,智宵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与魏驹私下谈话,主要是需要先陪一陪季嬴,陪季嬴的时候有赵毋恤会凑过来,要么就是韩庚凑堆,怎么和魏驹好好谈事情呢? 说起来,赵毋恤胆子不小,回到“新田”就敢主动凑上来,一点不怕被智宵给料理了。 当然了,其它时候智宵要是有机会绝对不会放过,只是作为外出狩猎的发起者,有义务保证随行贵族的安全,并不是对赵毋恤干点什么的好时机。 正是因为社交规则的存在,才让赵毋恤有胆子来吧? 或许,赵毋恤也清楚一点,有季嬴同行为前提,自己的安全能够得到最大保障,并且赵毋恤也不乱走动,甚至赵毋恤压根就没有单独狩猎,一直待在有其他贵族的地方。 这一次,智宵逮着有人提议分散狩猎,中途才跟魏驹的狩猎队伍会合。 魏驹说晋国的封号贵族所剩无几,多少有一种猫哭耗子的成分在内。 多少封号贵族被魏氏吞并,再连一点渣渣都没有剩下? 能够继续存续下去的卿位家族,他们没少干类似的事情,必要时连自家亲戚都不会放过,才有了几个卿位家族持续的强盛。 智宵看到了什么,挽弓再搭箭,一声弓弦声嘣动之后,一道凄厉声鸣过又终止。 那是一头野猪脑袋中箭毙命,野猪该是有个两百多斤,它倒下后才让几只更小的野猪翘着尾巴四散逃命。 魏驹顺着智宵的视线看去,眼睛控制不住眯了眯。 那可是一头五十步外的野猪,并且射的还是脑袋,寻常人真办不到一箭毙命的效果。 毕竟,野猪不止皮很厚,身上还有一层厚厚的泥土,尤其脑袋上的头骨极硬,真不是那么容易穿透,别说是箭从前脑门贯穿出后脑门了。 别人会称赞好箭术。 魏驹喊得是:“弓好,力道亦强!” 是的,没有一张好弓,有再大的力气也射不出智宵刚才的那一箭。 他们之前已经聊了不少,交流的是迁徙再安置的事情,暂时还没有涉及核心话题。 魏驹全程没有提到不少魏氏旧人选择留在原地,更没有说魏氏后来模仿智氏的承包制。 魏氏本身就是极其擅长模仿的家族,只不过并非完全照抄,不完全照抄是遵从礼制,不是其它什么原因。 从正式置换封地当天算起,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七个月。 智氏这边的迁徙已经完成,辅果按照智宵的吩咐,借着分田统计户口数量,因为出现承包制的关系,凭空多出了三千多户人。 这三千多户的人口,约有六成来自魏氏,剩下的则是野人归化。 因为智氏出现承包制,普通的黎庶可算也是以“户”为单位,不然之前哪怕有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女,其实都难以生活在一起,人在哪里完全看管事者的安排。 仅从这一点来说,智宵提出承包制,受惠的黎庶便不知道多少,并且恩惠了当代人,造福到往后的人。 很多事情真就不是一种理所当然,存在时间极长又一系列的演化,例如从母系社会走入父系社会,再到普通黎庶无法生活在一块,往后的人人有姓氏,等等各方各面。 现在的很多人无法看出智宵弄出来的承包制会有多大影响,哪怕贵族阶层有看法也是排斥,认为在侵害属于本阶层的利益。 智宵却相信进行效仿的家族会有许多,乃至于演变一种社会常态。 当然了,承包制并不是智宵首创,到底由谁首创也无法追寻,只不过承包制在鲁国已经被玩坏,甚至搞出了“十税九”这种夸张到极致的事情出来。 智氏目前的家主是智申来当,智宵无法制定成为律法的形式。 等待哪天智氏由智宵来当家作主,一定要弄成“祖宗家法”的形式,条件允许再将税率下调到合适的额度。 至于说搞人人有田那一套?没有足够阅历之前的智宵会做,融入到当代哪能不知道条件或情况不允许。 之前已经说了,再正确的制度都需要一个演化的过程,并且不存在绝对正确的制度,该追求的是最合理的制度。 好比如,跟现在的人讲民主,不止没有人会接受,一定还要被当成异端烧死。 智宵决定走“尊重历史”的路线,慢慢的一步一脚印来走。 一百多年之后的商鞅能抄赵鞅的答案,难道智宵就抄不得吗? 到时候,智宵要抄就抄商鞅改良之后的答案,弄出一套军功爵制度,有功才进行授田。 其实,智宵现在也不是不能拿出军功爵,只是会用在晋国,并非是智氏单独执行。 事实上,在晋国搞军功爵制度比秦国更容易,过程中还不用过多流血。 问题是什么?智宵都有心分裂乃至于吞掉晋国,怎么会给晋国搞出那一套大杀器制度。 “若是割土……,为何必有韩氏?”魏驹憋着这个问题已经一天多了。 两位卿大夫堂而皇之的谈论分裂晋国的话题,自然是要让其余人离得远远的。 时间已经到了夜晚。 由于已经分散狩猎的关系,智宵与魏驹并没有返回营地,选择一块合适的地方搭起帐篷,设好外围岗哨,燃起篝火在烤当天的猎物。 智宵一边转动挂起来的野猪腿,一边说道:“韩氏与周王室交好三百余年,历代皆有往来。” 魏驹心想:“就因为这个?” 周天子早就成为摆设,近年来少有诸侯前往朝觐,乃至于给周王室送礼不附带礼器都成为常态。 对了,带头不再给周天子贡品里面添加礼器的就是晋国,不止让晋国和周王室一块丢脸,更是让周天子颜面扫地,也诞生了“数典忘祖”和“礼尚往来”这两个成语。 智宵觉得自己提醒得很明显了。 他们在正式提到分裂晋国之前,互相试探了足足三天,哪怕到了应该开诚布公的阶段,两人依旧很收着在讲话。 魏驹不明白一点,其实智宵没有想过光明正大的造反。 当前的时代,一旦公开造反的话,过程绝对会变得异常曲折。 便是智氏和魏氏足够强大,干出造反的事业,仍旧会让家族内部生乱,别说还有那么多的诸侯,更有楚国、吴国、齐国这种实力不弱的国家。 任何时代干造反这种事情,要么是师出有名,不然就弄成迫不得已。 且先不论近来几代的晋君怎么样,总的来说就是晋国对各个卿位家族不薄,要是智氏和魏氏公然造反,即便是真的造反成功,有再大的胆子都不敢杀死晋君,乃至于不该真的让晋国给亡国了。 魏驹想了良久,可算是琢磨明白,一脸恍然大悟地说道:“韩氏与周王室交好,可贿赂周天子赐爵!” 智宵笑着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除了韩氏能够办到,真的没有其他家族可以了。 赐什么爵?反正周天子才没脸给予谁大夫爵,起码要是子爵起步。 其实,大夫爵就是一种臣下之臣,也就是周天子分封诸侯,诸侯再进行分封,大夫就是诸侯的臣下。 智氏和魏氏分裂晋国,想要名正言顺的话,只能是由周天子进行赐爵,哪怕只是一个子爵,合法立国的名份就能够到手了。 有了爵位之后再立国,智氏和魏氏就属于仍旧是诸夏体系的合法国家,跟晋国交战就是打的诸侯之战,不再是一种平叛战争,其余诸侯想插手,智氏与魏氏不是以叛逆的身份进行邦交,可以用诸侯的身份去转圜。 千万不要小看名份的重要性,诸侯不好直接支持叛逆,与同为诸侯结盟就变得不一样,起码无论从名份还是道德都更能容易被世人所接受。 魏驹虽然明白了智宵提出拉上韩氏一块干的意图,心里仍旧有着极大的存疑。 “韩氏乃是姬姓。”魏驹说道。 这里指的是韩氏乃晋国公族的出身,要不然智氏和魏氏也是姬姓。 魏氏一开始是毕氏,毕氏有自己的国家叫毕国,魏氏是毕国公族的一支。 智氏一开始是荀氏,称荀氏之前是原氏,原氏也有自己的国家叫原国。 韩氏是唐叔虞的后裔,他们在韩厥这一代获得卿位,韩氏也是在韩厥这一代崛起,之前的韩舆(韩厥之父)是赵盾的家臣。 “姬姓又如何?韩氏乃是卿族。”智宵知道魏驹在忌惮什么。 晋国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不正是公族自己作的吗? 没有栾氏、郤氏追求从公族转为卿族,其余非公族的卿位家族敢蹦跶? 甚至可以说,没有晋厉公这个傻子图谋除掉郤氏,导致栾氏赔进去,哪来范氏、智氏、中行氏、赵氏、魏氏这些非晋国公族的辉煌。 野猪腿已经烤好了。 智宵自顾自割肉,没有顺手给魏驹割一块的打算。 春秋时代可不能随随便便给人割肉,要么是仆从为主人动刀,不然就是主人给封君或下属动刀,没有平等地位给予对方动刀的道理。 若是智宵给魏驹割肉,等于智宵表态要收编魏氏,不用等智氏与魏氏合作分裂晋国,两个家族就该先抄家伙干起来了。 魏驹自行割肉,一边问道:“何时告予庚知晓?” 智宵嘴中有肉,加快嚼的速度,咽下才答道:“不急,你我两家先行暗中准备,时机合适再行告知。” 魏驹想了想,觉得这样最为稳妥,伸出了油腻腻的手。 智宵同样伸出油腻。 两个人击掌。 这是玩在“哟哟哟,切克闹”吗?那肯定不是。 他们这是在击掌为誓! 等于说,智氏和魏氏从今天开始就是铁盟,直至大业完成的那一天。 第329章 忒没眼力劲 智宵跟魏驹的约定是对想要分裂晋国进行保密。 这种保密当然不是完全的守口如瓶,起码两个家族的家主需要告知,其余人则是能不提就不提,免得消息走漏了。 魏驹会不会把智宵卖掉,进而魏氏组织反智氏的联盟,图谋将智氏连根拔除呢?有点不太好说,看得是魏氏到底有多大的野心。 “宗子,魏氏是否可靠?”范蠡就起了那样的疑问。 智宵一脸轻松地说道:“便是不可靠又如何。” 感谢赵氏先传出智氏、魏氏和韩氏要分裂晋国的传言,众人私底下会进行猜测,更多的是认为赵氏全面势微在给其余三个卿位家族泼脏水。 其实,之前魏氏和韩氏已经在帮助赵氏,哪怕魏氏将智氏卖了,无非就是魏氏联合赵氏、韩氏攻击智氏,于格局而言的变动并不大。 分裂晋国明显对魏氏最为有利,能够从魏驹的表现看出极其心动,只有很小的概率会拒绝。 只要魏氏心动的话,他们即便没有跟智氏正式结盟,有心跟智氏合作分裂晋国,方方面面都会对智氏有利。 这样一来,智宵不止破解了魏氏可能与赵氏合流,还争取到了魏氏这个强有力的帮手。 “过于行险矣!”范蠡真心觉得智宵这么办不妥。 智宵笑了几声,说道:“做何事无有风险,风险愈大,收获亦大。” 一天之后。 智宵与魏驹先后返回营地。 他们打了个时间差,主要是一起回去会令人多想,有个先后哪怕会引起猜测,猜测也就是猜测而已。 “姐夫有何收获?”赵毋恤在季嬴这边,看到智宵便笑呵呵地发问。 智宵外出打猎,有收获肯定要挑一些作为礼物送给季嬴这位未婚妻,除了已经死去的猎物,还有活蹦乱跳的兔子。 “毋恤怎不外出狩猎?”智宵知道为什么,纯粹就是故意问的。 赵毋恤看了看正在忙着搬动猎物的人,又看向智宵怀中的白兔子,说道:“姐夫外出狩猎,姐姐独自在营甚是寂寞,毋恤如何不做陪伴。” 不就是怕出去被暗算吗?说得那么的亲情满满。 智宵懒得捅破那层纸,不再理会赵毋恤这个人,抱着兔子走进营帐。 刚才,季嬴已经知道智宵过来,本来想出去见面,听到赵毋恤的说话声才继续待在帐篷里面。 “送你。”智宵抓着兔耳朵,将兔子递向季嬴。 耳朵被抓住的兔子,两条后长腿在乱蹬,一双红色的眼睛能看出非常害怕和疼痛。 “怎可揪住兔子耳朵?”季嬴快速接过兔子,摁在怀中抚摸后背。 智宵哪里清楚兔子的耳朵不能乱揪,还以为揪住耳朵就会让兔子一动不动。 事实上,兔子的耳朵非常脆弱和敏感,哪怕再温顺的兔子被揪着耳朵凌空,一样会进行剧烈的挣扎,乱蹬腿还是轻的,会饶人和咬人。 抓兔子的话,其实抓后颈最为正确,原因是像兔子、猫咪、狗子等动物,它们很小的时候被老妈叼着自己脖子部位习惯了。 当然,拎后颈皮肉只对体重小的动物合适,体重太大一样不能拎了。 季嬴在嫌弃智宵不懂照顾小动物的感受,心里对智宵能给自己带礼物则是非常高兴,只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兴致很快又没了,露出了低落的表情。 数十年以来,赵氏和智氏的关系就没有好过,处在一种激烈的竞争状态。 晋国的卿位家族进行竞争是常态,只不过也区分等级,智氏与赵氏的竞争早就不算良性的促进。 季嬴当然知道赵鞅将智跞欺负惨了,轮到现在变成智氏占了上风而已,并且还是自己这位未婚夫一力扭转的局势。 那么,既然赵氏与智氏斗得那么凶,为什么还要促成智宵与季嬴的结合呢?说白了就是联姻跟有没有发生竞争无关,或是有意想要进行弥合,乃至于想用联姻来控制对方。 别说智氏与赵氏竞争得那么厉害还联姻,晋国跟秦国打得最凶的时候也没放弃联姻。 所谓的“秦晋之好”真没有多好,该打继续往死里打,该联姻也没有耽误,究其原因是适合两国进行结合的诸侯国不多,着实没得挑挑拣拣罢了。 智氏或赵氏的情况也一样,不选对方的话,难道要娶或嫁给门不当户不对的家族吗? 智宵跟季嬴结合的背景是什么?根本原因在于赵鞅和智跞都不看好范氏,同时他们不想与外部列国联姻。 晋国内部的魏氏、韩氏、中行氏、智氏都是姬姓,外部列国中的那些小国不说,只有秦国、齐国、楚国属于非姬姓。 智氏无法与同为姬姓的家族联姻,排除掉必然灭亡的范氏,不是只剩下赵氏了吗? 魏氏和韩氏的宗子已经跟其他家族有婚约,两家不少人其实娶的就是赵氏之女,有什么理由让赵鞅拒绝嫁一个女儿给智氏的世孙? 智宵难得跟季嬴独处,聊肯定不会聊两个家族的事情,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逗趣不好么。 可是,有人就是没眼力劲。 赵毋恤喊了一声才撩开帐帘走进来,立刻遭到了智宵和季嬴的双重嫌弃。 然而,赵毋恤像是没事的人一样,满脸笑呵呵地对智宵说道:“姐夫此去收获甚多,仅是罴便有一头。” 罴就是熊。 平常狩猎模式之下,猎人看到熊才不会冲上去攻击,甚至都不会远距离射箭,一般是设置陷阱活捉或弄死。 想猎杀熊这种动物,只有在围猎模式之下才会很多人围上去近身攻击,或是拉开距离一再射箭。 智宵不一样,有一张好弓,一身的力气,再加上准头很好,寻常狩猎模式遇上了熊,没有放过的道理。 那头狩猎到的熊已经被处理完毕,皮草用来给季嬴当礼物,能够制作一身皮裘用于冬季保暖。 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吃熊肉,原因是有太多玩意不能作为佐料,放错佐料吃了会食物中毒,再来就是肉并不好吃,懂得精致了搞熊掌则是美味。(当然,现代的熊是保护动物,不能猎杀,别说是吃) 赵毋恤刚才检查了熊的皮草,发现是一张没有破损的熊皮,哪能不知道是被射眼睛或口腔杀死,再一次震惊于智宵的箭术无双。 有太多人嫉妒智宵,出身不用说,投胎技术好而已。 难得的是什么?出身那么好的智宵不止有着高强的武力,射艺方面更有百步穿杨的实力。 在战绩方面,智宵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战败的记录。 听说智宵在内政上也有着极强的能力,一己之力规划了智氏未来五年的发展? 要说谁最为嫉妒智宵的话,也许就是赵毋恤? 赵氏当然有捕猎熊的能力,只是无法办到不损坏熊皮。 话说,赵毋恤进来干嘛?肯定不是仅为了破坏智宵与季嬴的独处。 “我父近来惧冷,熊皮可否制成皮裘,给予我父?”赵毋恤很直接地问智宵。 问都问出来了,智宵能拒绝吗? 智宵外出狩猎不是一次两次,以往晋国没有爆发战争,恰好又在“新田”的时候,每到狩猎的季节都有活动,以晋国的尚武风气便是结伴外出狩猎。 有实力捕杀各种猎物的智宵,早早就为智跞和智申搞到不少皮草,还有剩余送给辅果、程朔之类的家族长辈。 所以,智宵赠给季嬴一张熊皮,真的不算什么。 季嬴看到智宵笑着点头,含蓄地跟着笑了笑,再用责怪的目光瞟了赵毋恤几眼。 这种事情,哪怕要说也不该是赵毋恤来说,对吧? 显得季嬴不懂事,也会让智宵多少有些尴尬,甚至智宵更为讨厌赵毋恤。 “婿赠翁人予物,怎比子赠父?毋恤既外出游猎,不该处于营地,外出或有收获。”智宵从来不惯着赵毋恤这人。 赵毋恤却是很光棍地说道:“毋恤无力获此皮草。” 季嬴眼见弟弟又要跟未婚夫开启斗嘴模式,很直接地赶人了。 走的人自然是智宵,要不然学赵毋恤装嫩撒娇吗? 赵毋恤都是一名卿大夫,还跟自己的姐姐撒娇,要说不是故意做给智宵看,恶心谁呢? 就是赵毋恤没有凑过去抱着季嬴乱蹭,要不然智宵就该动手了! 等待智宵靠近自己的营区,远远地看到了魏驹和韩庚的身影。 刚才,魏驹和韩庚在攀比自己的收获,一边等待智宵归来。 三位卿大夫凑到一块,并且还是魏驹和韩庚刻意等候智宵归来,怎么可能不吸引周遭其余人的好奇心。 智宵过来。 三人见上面互相打招呼,现场倒是安静了下来。 智宵用眼神询问魏驹:搞的哪一出? 魏驹同样用眼神回复:私会的事情可能被韩庚知道了。 在“新田”郊外能狩猎的地方就那些,韩庚有心寻找智宵或魏驹,找了一圈一个都没有找到,回来之后听说智宵与魏驹前后脚返回,心有余虑哪能猜不出智宵和魏驹在狩猎期间进行会合。 只不过,韩庚无法确定智宵与魏驹的会合是事先约定,或是碰巧遇上再结伴。 恰恰就是因为猜不准,韩庚过来时看到魏驹在等智宵,认为有必要进行一番试探。 韩庚用揶揄的表情说道:“二位近来实属亲近?” 你们到底在弄啥,带我一个呗? 第330章 阳虎?对,养虎 强人一定会有崇拜者和仰慕者,因为慕强是人的一种天性。 智宵并不缺乏崇拜者或仰慕者,更不会缺了嫉妒的人与敌人。 以韩庚的身份地位而言,可以对某人产生仰慕和崇拜,只是讲道理就不该成为脑残粉。 只不过,韩庚跟智宵接触时年龄太轻,一再跟智宵进行合作,可能是智宵着实太厉害的关系,免不了会心生折服。 有相同经历的魏驹就不一样,他或许会仰慕或崇拜智宵,只是一定会自我控制不可能成为脑残粉。 注定要成为一家之主的人,能够决定数十万乃至于更多人的命运,一旦变成某人的脑残粉,并且存在竞争的关系,遇上了做出抉择的时候能保持客观理智吗? 俄国的彼得三世崇拜腓特烈,搞出了俄军明明打进普鲁士,一道命令让俄军退兵,并且还无偿释放战俘,一系列可以说是反智的操作,致使军队失去忠诚,举国上下一起反对,直接把自己的皇位作没了,也让俄国被一名德国女人改名的叶卡捷琳娜二世来统治国家。 由此可见,能够决定国家命运的人成为谁的脑残粉,不管偶像是不是健在,源于崇拜而手下留情,乃至于做出完全错误的决策,带来的后果该是多么严重。 沙皇俄国幸运的地方在于索菲.奥古斯特(叶卡捷琳娜二世)忠诚于俄国,并且用心在治理俄国,开启了“灰色牲口”在欧罗巴当“推土机”的辉煌历史。 诸夏这边有类似于彼得三世的人吗?其实有,只是大多表现在仰慕某文人身上,最具代表性便是面临亡国还在唱“后庭花”的南陈后主陈叔宝,仅有南宋朝廷皇帝完颜构表现在跪舔敌国上面。 这位宋帝完颜构,他也是诸夏历史上唯一一个以“正朔”身份写信给敌国皇帝进行跪舔的“天子”,到了自称必言臣的程度。 所以,宋朝明明是赵姓当皇帝,为什么有一个叫完颜构的皇帝?写信自称臣仅是其中一件事,还有十二道金牌召岳飞,搞出风波亭事件,尤其一再杀死光复派和打压主战派,等等身在宋庭心在金庭的事情。不该叫完颜构吗? 智宵看着韩庚那眼巴巴求带玩的小眼神,一时间给乐了。 “我等三人相知相熟,望始终如初。”魏驹完全赞同智宵关于需要韩氏向周天子请封赐爵的建议,心态当然要进行转变。 韩庚眉头一挑,心想:“两人果然有事瞒着我呀!” 真正确认之后,韩庚不免心里酸溜溜,责怪偶像竟然带魏驹玩,不带自己。 智宵则是想知道两人过来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方才董秦前来,言及君上召唤一事,乃是为卿位之事。”韩庚说道。 上一次,范吉射和中行寅成了叛逆,导致上军将和下军佐的卿位空悬了很久。 不止是上军将和下军佐的职位空悬,包括“士师(最高大法官)”、“司徒(总理)”、“司寇(警察部长)”也是空置状态。 后面,智宵、韩庚、魏驹和赵毋恤都获得卿位,可是“士师”、“司徒”、“司寇”并没有安排下去。 现在,中军将和执政的又空了出来,晋国属于没有集军政于一身的元戎状态,再加上有些职位出现空悬,相当多的政务缺了主事者,对于一个正常的国家是很不应该的。 恰恰是好多重要岗位长期空悬,证明了晋国的不正常,关于这点有所常识都能看得出来。 “如此,明日归都?”智宵问道。 魏驹和韩庚自然没有意见。 其余人有意见,他们的家族能集结几个“师”的兵力呀? 另外一名同行的卿大夫?也就是赵毋恤,智宵才不管赵毋恤要不要回去,以前的魏驹会管一管,现在的韩庚还是会招呼一声。 当夜。 智宵邀请随行的张氏、解氏、籍氏等一些家族的家主饮宴,没有特别招呼魏驹、韩庚或赵毋恤,仅是款待这些中等家族的人。 张氏和解氏当前都是智氏的附庸,只不过智跞过世之后,智氏还没有重新与他们进行“签约”这件事。 所谓的“签约”就是智申代表智氏重新与张氏、解氏等附庸签订盟约,确认他们仍旧是智氏的附庸这么一回事。 张进明在智宵提起重新签订盟约后,没有犹豫立刻表态:“自该如此!” 张氏与智氏已经深度捆绑,甚至可以说智氏完蛋,不会让张氏有好日子过,一两代人内肯定要紧紧跟随。 解盈犹豫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表态道:“解氏亦不缺席。” 之所以出现犹豫,主要是智跞给予解氏的承诺没有实现,再来便是解盈发现智宵跟魏驹、韩庚相处得非常愉快,着实不敢拒绝续订盟约。 连张氏和解氏都表态了,本就是智氏附庸的其余家族当然不敢反对,一一开始表忠心。 籍氏并不是智氏的附庸,他们之前是中行氏的附庸。 中行氏在内战失败后被除名,他们很需要找一个卿位家族重新挂靠,要不然接下来肯定要被持续打击,直至再也没有在晋国翻身的可能,乃至于可能家破族灭。 因此,籍氏之主籍秦也跟着众人进行表态,只不过是恳求智氏收留。 阳虎恰好被智申派来召唤智宵回去,看到一众中等家族之主对智宵献媚,心想:“看来智氏远比赵氏更加威风啊!” 当前的观念很实在,谁的附庸更多就越威风,倒是只有自己的家族强大很难体现出来。 所以,变相的一种方式,谁的附庸越多,代表这个家族越加强大。 阳虎的人生履历很复杂,并且充满了曲折。 鲁国各方各面被三恒所把持和控制,非三恒的嫡系很难在鲁国有所发展,别说想要在朝堂获得一官半职了。 阳虎是先投靠季孙氏的季孙如意成为家臣,后来又服侍季孙斯,耗时日久且非常不容易才获得真正的信任与倚重。 鲁国发生过一次被极力掩盖的大事件,也就是阳虎与同为季孙氏家臣的梁怀争斗,斗着斗着阳虎把梁怀和季孙斯一块囚禁起来,最终梁怀被驱逐出鲁国,季孙斯也答应了阳虎许多条件才重得自由。 自那之后,阳虎对季孙氏变得无比轻视,并且逐渐掌握了季孙氏的大权,纠集了一批自己的党羽。 当家臣当到阳虎这份上,还是以外来者的身份把控鲁国三恒之一的季孙斯,到底是阳虎太厉害,还是季孙氏的一众人太无能? 这里面有非三桓贵族早就恨透了把持鲁国,又让鲁国一直在走下坡路的关系,再来就是阳虎在军事和内政的能力上真心很强。 后来,一再膨胀的阳虎计划一次性将三恒的现任家主全部收拾掉,改为挟持三家的世子当傀儡。 阳虎现在人来晋国,肯定是在鲁国的图谋失败,好歹是逃了出来,先去齐国流亡,蛊惑齐君杵臼出兵攻打鲁国,遭到鲍国的劝阻,随后被捉拿囚禁起来。 从齐国再次逃亡的阳虎跑到晋国,得到了赵鞅的收留,没有将赵氏的床榻躺得暖和,被智宵讨要到了智氏。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智宵明知道阳虎是个乱臣,还是一个“亲富不亲仁”的人,怎么就敢从赵鞅手里要过来呢? 那是因为阳虎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尤其是缺乏情商,军政的能力却是真的极强! 智宵的经历特殊,亲自两次见证阳虎辅佐赵鞅,对于赵氏的富强有极大贡献。 季孙氏压不住阳虎,使之成为祸害。 赵鞅和赵毋恤能用阳虎,使之成为赵氏的栋梁。 智宵怎么就不能用阳虎,还必须去用,检校自己的同时,能够收服阳虎必然成为不比范蠡差的助力,认为无法收服无非就是当机立断杀掉罢了。 “视之以强,压之以威,以势慑之,以力服之。”智宵能够看到阳虎的情绪变化,怎么不懂该怎么收服阳虎呢? 有些人,他们不屑为比自己差的人效力,必然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只有遭遇到方方面面比自己强大的人,他们才能够真正服气,并且还会卖力进行服务。 有的人则反过来,遇上比自己弱的效力对象就各种来劲,不止能够信守承诺与秉持操守,还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夜,魏驹、韩庚和赵毋恤肯定知道智宵在干什么,哪怕赵毋恤都没有过来凑一脚。 脑子有坑,还是非要起冲突,明知道智宵在干什么,在不合适的场合出场展现存在感? 赵毋恤可以在各种场合与智宵斗嘴,甚至可以直接爆发冲突,跑去智宵设宴款待附庸的场合闹事,完全是嫌赵氏还不够惨。 如果赵毋恤在当夜过去,不管是做了什么或没有做,不止会恶心到智宵本人以及一众贵族,还等于打破了既定的规则,必然在事后遭到联合的抵制。 翌日。 智宵特地吩咐阳虎给自己驭车。 能看出阳虎有点不乐意,只是没有违逆智宵出言拒绝。 阳虎?智宵确实是在养虎,需要一个熬的过程,走的步骤就是让阳虎先习惯服从。 人嘛,退让了一步之后,必然会有第二次退让,慢慢养成一种习惯,由于有智慧且能语言交流的关系,远比驯服动物要简单多了。 “若是有朝一日你归鲁国,欲做何事啊?”智宵看着阳虎的后脑勺,发出了灵魂一问。 第331章 什么人啊,这是! 回到鲁国,什么意思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阳虎这一辈子都不会回到鲁国,只能生根在晋国。 那是正常的情况之下,比如阳虎投效的家族不想惹事,绝对不会让阳虎再去鲁国。 毕竟,三恒对阳虎极度痛恨,他们得知阳虎投奔赵氏,派人前往赵氏讨要,遭到赵鞅的拒绝,只不过赵鞅答应三恒会看好阳虎,约束不再针对三恒。 找晋国卿大夫要人?必须说三恒真心挺虎的,有点不考虑后果了。 时值赵氏衰弱,否则信不信赵鞅会当场发飙,事后再出兵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三恒,给鲁国带去祸端? 三恒只是在鲁国窝里横而已,别说是对上当世霸主晋国,便是与宋国、郑国等一些实力不显的诸侯国交流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招惹到对方惹来灾祸。 “近期齐国占鲁国三城,宗子所讲乃是与此事有关?”阳虎还以为智宵想派自己去调解。 几年前孔丘不是干了“堕三都”的事业吗?他被三恒利用来剪除不受控制的家臣,将“郈”、“费”、“郕”三座有家庙的城池,它们的城墙给拆除掉了。 孔丘干完这一件事情之后,对三恒而言孔丘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随后将孔丘驱逐出国。 如果有一张地图,看一看“郈”、“费”、“郕”所在的位置,能够发现它们都是防御齐国重要的一环。 孔丘在拆除三座城池的城墙前不知道有没有思考过,一旦这三座用来防御齐国的城池没有了城墙,齐国派兵入侵鲁国该怎么办。 有没有想过不清楚,反正孔丘很快乐地将“郈”、“费”、“郕”的城墙全给拆了。 孔丘有着很多的知识,只不过对军事明显缺乏理解,国防战略什么的应该也没有相关概念? 说来也是,“儒”的本命知识“礼”就是一系列约束人的玩意,叫人不要干这个,不能逾越那个,说白了就是“法”的一种。 虽然后世的“法”与“兵”天然搭配,春秋时代的一些礼学大师也能融会贯通,问题在于绝大多数的“儒”没有那种本事。 只不过,孔丘既然能够动辄带上几百两三千门徒进行武装旅游,不应该对军事一窍不通啊? 很抱歉的来说,孔丘外出游历期间几乎不用管事,武力保障以及后勤保障方面有仲由(子路)和冉有,与人交涉方面有宰予和端木赐,再不济也有其余弟子服其劳。作为师尊的孔丘享受游历期间在各地见闻的乐趣,再快快乐乐地找友人吹牛逼就行了。 三恒知道拆掉“郈”、“费”、“郕”这三座城墙的后果吗?三个家大业大的家族,大多数人蠢,不至于没有一个聪明人吧! 三恒一定知道拆掉城墙的后果,可是相比齐国可能入侵带来的危害,明显是剪除掉家族的逆臣更迫切。 “孔二……,遗祸鲁国啊!”阳虎听说过智宵多次拜访孔丘,一点没有顾忌。 要是情商正常的人,是不是应该考虑评价朋友的朋友,还是负面的评价,会有点不适合呢? 关键是什么?阳虎的情商不正常。 智宵与孔丘算是朋友吗?知道孔丘会很多年后成圣的智宵自然乐意当朋友,只是从事实上来讲两人就是见过几次面,似乎、可能、也许……不算朋友吧。 “甘做鹰犬,一朝得势,不计后果,其人卑劣也!”阳虎做出这种评价。 智宵用怪怪的表情盯着阳虎的后脑勺,万般确认阳虎的脑子有病。 没有病的话,在自己效忠对象面前说那种话,哪怕是用来评价外人,还是显得极其不合适的。 智宵心里无语,开口说道:“好好驾车。” 其实,阳虎还是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只不过历经起起落落之后,多少是懂得了收敛,撇了撇嘴不再多说什么。 豫让因为站立的位置看到了阳虎撇嘴的举动,喝道:“宗子亲善于你,方有驾车之荣幸,何敢不敬?” 怎么说呢? 阳虎属于没有情商的一类人。 豫让就是那种刚烈的人,认定效忠对象值得追随,一定会矢志不渝且肝脑涂地。 为智宵驾车很荣幸吗?别说,不提晋国卿大夫的位格,也不该忽视智氏宗子的身份,并且还有在天下列国的名声,认真讲还真就该觉得挺荣幸的。 司机啊,非信任之人不可担任,便于了解太多秘密是一点,手一抖也会让整车人发生意外,等于说坐上车就几乎是将命交给司机了。 可是,阳虎显然不觉得是信任,要说觉得被侮辱也没有,内心里是一种不当一回事的态度。 阳虎好歹曾经阔过,一度是鲁国的“隐相”来着,能够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 驾车?应该是别人给阳虎驾车,这种活阳虎发达之后就没有再干过了。 “归家之后,你且准备一番,先往鲁国,再往齐国。在鲁不必有所顾忌,只是不可害三桓之主性命。”智宵知道收服阳虎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该先给一个甜头。 去年,齐国入侵鲁国,由于鲁国自行毁掉前沿阵地的关系,轻而易举地攻城掠地。 鲁国与智宵签订过盟约,他们也是挨欺负喜欢求老大主持公道的国家,怎么可能不派人来晋国求救呢? 阳虎一听还真要去鲁国,扭头看向智宵,没来得及看智宵一眼,遭到智宵摁着重新扭头回去看路。 智宵可不想出车祸,怎么可能允许阳虎驾车不看路。 阳虎的武力不错,反应过来跟着转动身躯,要不然脖子真要断掉,心里惊了老大一下,恐惧地想道:“好大的力气,脖子差一点就要被扭断了!” 担任戎右的豫让实在看不过眼,请示道:“宗子,由让驾车!” 阳虎满心思想确认是不是真能去鲁国,迫不及待将缰绳交给豫让接手驾车,让出位置再看着智宵,问道:“宗子既知虎与三桓交恶,为何派虎前往鲁国?” 鲁国被三桓从各方各面控制,得罪了三桓要么被杀,不然就是遭到驱逐,或是自己从鲁国逃亡到列国。 谁不知道我胖虎是一个不善隐忍的人?明知道会搞出事情还让俺过去,不是注定要出事嘛。 智宵笑了几声,说道:“主不在乎。” 这里不是串了三体的场,由于各种词汇缺乏的关系,春秋时代的各家族之主,内部人员对他们的正式称呼,确确实实就是“主”一个字。 阳虎的眼神瞬间变得凶厉,慎重其事地对智宵行了一礼,说道:“虎出此一口恶气,必誓死效忠智氏!” 智氏确实可以不用在乎与鲁国的一次冲突。 这一次,智氏需要在齐国和鲁国的脑袋上个敲一棒子,警告他们近期最好不要招惹晋国。 反正都是去做恶人,智宵选择阳虎正合适。 至于说阳虎脱口就说誓死效忠?听一听也就算了,不必去当真。 可能是心情大好的关系?阳虎话变得更多,开始讲起了在鲁国的过往。 “有次,孔老二被误认为虎,遭遇乡野之人围堵,狼狈异常。若真是虎,些许乡野之人,岂有活命可能。” “虎偶遇孔老二,得知季孙斯设宴并无受邀,骗其亲自而往,到家门而不入,为众民之笑谈。” “世人对虎多有误解,虎非弑主之人,实在三桓蠢笨如猪,借孔老二行堕都一事,便是佐证。” “如三桓英明,虎何尝不愿倾力辅佐?” “本以为在赵氏效力,未曾想赵氏不做收留,可见亦是有眼无珠之辈。” “前来智氏,仅从宗子愿让虎往鲁国出口恶气,便知智氏爱我,敢不效命?” 正在驾车的豫让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抽剑,一剑将阳虎刺个透心凉。 别误会,豫让其实也不喜欢孔丘,不是要给孔丘出气。 主要是阳虎过于口无遮拦,并且一点没有下臣对主上的尊敬,对于豫让来说就是最大的罪过。 回到智氏在‘新田’的家宅,智宵让人拿来事先为阳虎准备的新衣裳,再赐予一柄好剑,吩咐阳虎,道:“今日好好准备,明日率二十黑甲与两百劲卒启程罢。” “黑甲?”阳虎立刻就激动了! 那可是黑甲,智氏千里挑一的猛士,有着当今时代最好的装备。 一名黑甲足以以一当十,黑甲的数量越多,协同合作可以对抗的敌人越多。 最主要的是什么?对阳虎来说,出门能够带上智氏的黑甲,无疑是一件非常威风的事情啊! 阳虎再看整齐叠在盘子上的衣裳,仅是一看就够光鲜亮丽;再接过剑抽出来,没有试过也知道锋利。 喜欢鲜衣宝剑的人,哪有不喜爱的道理?一下子让阳虎直接给跪了,诅咒发誓一般地吼道:“宗子以国士待虎,虎必结草报之!” 这个“结草报恩”的典故出自魏氏的魏颗,背景是在晋国与秦国的辅氏之战。 这到底是啥人啊?动不动就囔囔着要报恩。 智宵一副信了的模样,笑着说道:“宵拭目以待。” 阳虎一开始没有听懂“拭目以待”是个什么意思。 对,拭目以待这个成语还没有出现。 不过,智宵很多用词早就习惯,经常会脱口而出。 阳虎仔细品味了一番,大概理解“拭目以待”是什么意思,咬牙决定做出一番事业,起码将智宵赠衣赐剑的恩情给报了。 第332章 场面一度尴尬 世界上可能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定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爱。 辅果、程朔等人爱戴智宵,多数因为智宵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属于一种风俗下的惯性。智宵想要获得他们更多的爱戴,必然是要展现出优秀的一面了。 外来的一些家臣并不同,他们最看重的是能力,也就是有没有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实力,来权衡有没有跟随的价值。 有些人的要求就更多了,除了效忠对象要有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实力,更是需要理念方面的互相认同。 智宵知道怎么对待阳虎这类人,给予优异的待遇只是第一步,想要获得靠谱的忠诚度则是要压得住。 如同阳虎所说的那般,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反了季孙氏,纯粹是发现季孙氏没有一个聪明人,乃至于有着太多愚蠢的聪明人,生出了取而代之的野望。 要是季孙氏有人厉害,作为外来者的阳虎怎么可以控制住季孙氏,再生出不该有的野心呢? 类似阳虎这类人有许多,春秋时代较为出名的还有一个侯晋。 郑人侯晋在郑国一样是叛逆,到了晋国却是一再立下汗马功劳,成了一名正面的人物。 同理,阳虎在鲁国是祸害,到了晋国一样屡立奇功。 所以了,相同的人之所以换了个环境就变得不一样,不是他们自己变了,完全就是不同的环境与不同的人迫使他们必须做出改变。 智宵近来就挺奇怪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便是智跞过世之后,成为家主的智申对待智宵变得有求必应。 发现这一点的智宵当然会感到疑惑,只是不会干一些破坏父子感情的事出来,配合着弥合双方的感情,再暗中进行调查。 “父亲。”智宵归家,梳洗完毕来到智申的院子请安。 以前智跞在世时,作为小辈的智宵出门再回来,第一位请安的对象便是祖父智跞,再来才是智申这位父亲。 也就是祖母以及母亲很早过世,不然智宵也需要向祖母和母亲请安。 这是孝道,也是礼,并且越是庞大的家族越好维护和遵守,免得家族核心成员基本的礼都无法遵行,弄得臣下更加不分尊卑。 为什么越庞大的家族越追求尊卑?原因就是家族过于庞大,没有一套严格的制度,乱起来是绝对的事情。 正在看书的智申扭头看向智宵,先放下手里的书,再说道:“君上对重定卿位一事急迫,为父得知消息,将就任上军佐。” 晋国的卿位排序从上往下,分别是中军将、中军佐,上军将、上军佐,下军将、下军佐,新军将、新军佐。 一般情况下,中军将兼任执政,上军将兼任司徒,没有新军将会由下军将兼任司寇,有新军将则是由新军将兼任司寇。 同时,范氏不在晋国除名的话,他们一定会把持“士师”这个职位,由此“士师”跟卿位排序无关,只跟范氏担任哪个卿位有关。 有新军将的话,下军将就会兼任“内史”这个官职。而“内史”其实就是“司徒”的属官,专门负责租税、钱谷以及财政支出。 智宵肯定兼任“内史”这个官职,可是范氏已经在晋国除名,谁来兼任“士师”就要靠抢了。 “君上属意赵鞅为正卿?”智宵不是在问废话。 晋君午在内战之初帮了赵氏太多,甚至可以说对赵鞅极尽恩宠,问题是赵鞅怎么报答晋君午的呢?回报就是赵鞅极致的利己,尤其在很多大事件上根本没有配合晋君午,乃至于将好多黑锅丢给晋君午这位国君。 如果晋君午没有恩宠赵鞅,关系除了是君臣之外,其余的纠葛不会太多,并且在晋国的君与臣老早就演变成了制衡与竞争的相处模式。 智申也觉得奇怪,说道:“约谈之时并未直言,只是……多次私召赵鞅。” 以正常的卿位顺位继承制度,本是中军佐的赵鞅确实应该进位成为正卿,可是晋国已经出现过太多次打破顺位继承制度的例子。 智宵沉吟了一下下,说道:“近来上军将与上军佐未寻父亲?” 现下的上军将是韩不信,上军佐则是魏侈。 以赵氏现在的实力,明显不够份量让赵鞅成为正卿,一旦魏侈或韩不信想要争夺肯定要联络智氏获得支持。 智申摇头说道:“两人并未寻我。” 智宵想了想,说道:“如此也罢。” 智氏这边,智宵才就任下军将不足一年,有再辉煌的战绩,便是智氏再怎么强大,不想出现闲话,或者说秉承有张有弛,仍旧不适合竞争正卿之位。 因为智跞过世出现了卿位上的空缺,赵氏、魏氏、韩氏不想跟智氏开战,他们就不能去争夺那个空缺出来的卿位,识相的让智申补上去。 智宵之所以不想竞争正卿之位,其中之一便是坐在父亲脑袋上不好听也不好看。 晋国这边以小辈骑在长辈头上只发生过一次,那便是郤氏的一叔(郤犨)二侄(郤锜、郤至)中,两位侄儿卿位比叔父高,得到了很大的舆论诟病,也是郤犨长久的心病。没有这件事情,郤氏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被瓦解。 智宵有机会拦一下赵鞅的话,哪能放过机会呢? 只是,魏侈和韩不信没有表示,不管两人想不想争元戎的位置,智氏凭什么白出力。 “魏侈之前不争,一定是想赵鞅担任元戎之后继续跟我家斗;韩不信秉承家族风格,再想要也不会去争。” “现在情况变了。” “魏驹应该告诉魏侈关于分裂晋国的事情,魏氏还是会忌惮我家,只是魏氏与我家有了更大的合作,不会允许赵氏扯两家的后腿。” “局势出现变化,该变成我家不会支持魏氏,免得魏侈有了更多权柄超越我家。” “那么……,就看韩不信有没有胆子争,稍有争夺正卿的迹象,我家与魏氏一定不会吝啬于支持力度。” 以现状来说,韩氏的韩不信担任正卿对于智氏和魏氏就是最好的选择,能够让韩氏欠下智氏与魏氏的大人情,最重要的是智氏和魏氏都能接受。 只不过,韩不信很难主动跳出来,变成智氏和魏氏主动提,不是变成智氏和魏氏在求韩氏了嘛。 因为觉得不会发生,智宵也只能自己想一想,认为没有向智申提的必要。 在智宵、魏驹、韩庚、赵毋恤狩猎归来的第二天,众卿响应晋君午的号召前往宫城谒见。 今天的议题很明确,补上卿位的空缺。 很久之前,哪怕是脱裤子放屁,卿位人选还是有一个公议以及推举的过程。 这个“公议”与“推举”怎么进行?可不是国君与卿大夫来商定,属于晋国全体拥有大夫爵的贵族都能参与。 在晋景公一朝,由于晋景公手段了得的关系,谁就任卿位变成了晋景公一人说了算。 随后到晋悼公一朝又变成了走共议(没打错字)和一起推举的路线,只不过也只是维持了二十年不到,晋悼公薨逝就变了。 私下授受是谁搞出来的玩意?不是别人,正是赵氏的赵武,他死前将元戎的宝座定给了韩起。 就那之后,不止历代晋君成了印章,其余贵族也失去了“公议”以及“推举”的权利。 智申与智宵抵达大殿时,再一次发现赵氏父子早早就已经来了。 后面,魏氏父子和韩氏父子前后到来。 卿大夫全部在场之后,晋君午才慢悠悠地从殿后现身。 在只有智氏父子与赵氏父子期间,双方只是走过场似得互相问候一下,问候完了压根没有人讲话,以至于殿内的气氛很冰冷。 直至魏氏父子过来,三伙人互相问候之余,智氏父子与魏氏父子进入到父与父、子与子的分配低声交流,赵氏父子坐在旁边想参与又没找到切入口。 韩氏父子到来,没来得及上演智氏、魏氏与韩氏的友好,赵氏父子的尴尬可算被晋君午的出现打破了。 “众卿。”晋君午安坐在陛上的主位,先招呼了一声,再接受几位卿大夫的致意,接着往下说道:“今日商议需有定论,不得延迟。” 说完的晋君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表示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接下来可以躺平看戏了。 殿内陷入安静。 过了大约十来个呼吸的时间,赵鞅直立起腰杆,抱手先对晋君午示意,随后说道:“臣以为智申理应在卿位有一席。” 这个用得着说吗? 在座包括晋君午在内,谁敢不让智申成为卿大夫? 因为是理所当然,赵鞅提议也落不着智氏的人情。 所以,赵鞅只是打破安静,为接下来的议题开个头而已。 没人反对,同时也不需要谁开口赞成,一个话题过后,没有人接赵鞅的话,殿内又陷入了安静。 按照流程,该有人来提谁担任正卿的话题,可就是没有人开口,气氛正在逐渐转为诡异。 晋君午很耐心地等了几十个呼吸的时间,郁闷搞什么玩意,着实不愿意继续浪费时间,问道:“何人担任正卿啊?” 一开始,压根就没有人回答。 智氏这边肯定不会推举赵鞅,有心推举韩不信,前提是韩不信自己有所表示。 魏氏的魏驹频频看向魏侈,倒是魏侈显得老神自在。 “臣自荐!” 赵氏嘛,从来不走寻常路,没有人进行推举,赵鞅自己站出来又怎么啦? 尴尬的是,其余的卿大夫仍旧保持沉默,给予晋国的未来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第333章 一定被针对了! 赵鞅自荐为正卿这种事情在晋国还属第一次。 在之前,要么是明抢,不然就是被人推举,反正以语言自荐还真没有前例。 晋国的历史上做过最不要脸的事情,也就祁奚而已。也就是那个“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的典故。 内举不避亲:自己正年轻的儿子。 外举不避仇:即将老死的仇人。 这下知道为什么显得祁奚不要脸了吧? 只不过,后世掐头去尾,隐掉相关人物的年龄,成为一个正面的典故。 智宵在看韩不信,观察得很仔细,发现韩不信纯粹在看戏。 这样的话,说明韩不信根本没有生出争夺正卿之位的念头,能够明白为什么不私下联络智氏支持自己了。 “父亲。”智宵低声招呼智申一声,等待智申看过来,才继续往下说道:“今次便为看客。” 智申无声地点了点头。 对于智氏来说,抢夺正卿之位必然会让魏氏和韩氏感到紧张,赵氏不可能同意,变得由谁来担任正卿,只存在能够让利多少给智氏而已。 魏氏父子这边,他们需要观察的人有点多,要看智氏父子的反应,也要注意韩氏父子的态度,更要看赵鞅想怎么搞。 赵鞅自荐之后,殿内长久没有人出声。 不同的事件,一句话说完之后变得安静,有着不一样的氛围。 如果赵氏仍旧强势,赵鞅说完陷入一片寂静,可以解读为众人害怕赵氏,显得赵鞅威武霸气。 然而,现如今的赵氏极其虚弱,不可能压得住同为卿位家族的任何一家,赵鞅自荐后没人说话,只会是智氏、魏氏和韩氏蔑视赵氏,碍于各种原因不好公开反对罢了。 坐在主位的晋君午能够将陛下的人,他们的各种神态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家伙最好矛盾重重,一旦他们一条心,难受的人只会是我啊!”晋君午其实不傻,只是手中能用的力量太小,又无法在智慧上碾压众人而已。 那种尴尬的氛围持续了足足百多个呼吸之久,在场谁的精神压力最大,毫无疑问该属赵鞅和赵毋恤了。 晋君午其实很希望有谁站出来反对赵鞅担任正卿,最好还是智氏父子站出来反对。 那样的话,赵氏或许会退缩?可是魏氏和韩氏就该入场,马上打起来的可能性不大,几个卿位家族的立场则是会出现再一次的洗牌。 在晋君午要搞点事情之前,有人先吭声了。 “如何排序卿位多有旧例,遵行一例即可。” “现如今一事不得不提。” “此前正卿征讨权柄落于中军佐之手,若赵孟为正卿,征战之权是否仍由在职中军佐持有?” 赵孟是谁?现在指的是赵鞅,只是有过很多的赵孟,他们是赵盾、赵朔、赵武、赵成,说白了就是春秋时期人们对晋国赵氏历代宗主的一个称呼,不单独专指一人。 站出来说话的人是谁?他是魏侈。 如果仍旧依照卿位顺位制度的话,各个卿位上的人选应该是: 中军将赵鞅,中军佐韩不信。 上军将魏侈,中军佐智申。 下军将智宵,下军佐魏驹。 新军将韩庚,新军佐赵毋恤。 即将成为中军佐的人并不是魏侈,为什么要站出来提对外征战权柄的事情呢? 这一点,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反应。 晋君午搞不明白,只能理解成魏氏要让赵氏与韩氏有更大的矛盾。 赵鞅一愣之后心生怒气,用真本事从智跞那里抢来的权柄,凭什么要交出去啊! 韩不信一脸懵逼,着实是搞不懂情况,心里一点都没有争抢什么权柄的想法。 智申用狐疑的表情看了一眼智宵,怀疑是智宵搞出来的事情。 剩下的几个小辈? 智宵与魏驹微笑对视一眼,两人有不小的默契,到了能够用眼神交流的程度了。 韩庚看到智宵和魏驹再次展现默契,忧虑韩氏会被卷进未知危险,嫉妒魏驹怎么能够比自己走得离智宵那么近。 赵毋恤一直在偷偷观察众人,一圈扫视下来之后,心中警铃狂响。 所有人之中,感到最为无所谓的当属晋君午了。 身为一国之君,名义上能够决定一切,要命的是周礼制度下的诸侯国,身为国君也办不到为所欲为,首先就是制度在约束,再来是真想为所欲为会被赶下台,乃至于遭遇弑君事件,或是被安排着薨逝。 当前诸夏列国,唯一能够为所欲为的国家只有两个,便是位处东南一隅的吴国和越国。 什么叫能够为所欲为呢?也就是国君想干嘛就干嘛,想杀谁就杀谁。 吴国和越国的一国之君之所以能够那样,主要是两个国家的贵族实力比较弱小,无法有效制衡一国之君。所以是不是有点封建王朝的意思了? 在晋国这边,任何一个卿位家族的实力都比晋君能够调动的强大,晋君敢对卿位家族的动手,马上就会遭遇有效反抗。 鲁国跟晋国的区别是没有卿位家族,可是有三桓这三个庞大的家族。 其余的列国,拿齐国为例子,齐君的权柄是比晋君大,有问题的在于齐国公族接到来自齐君的命令,有资格选择要不要执行。 赵鞅用极短的时间观察出了自以为的情况。 在自荐之前,赵鞅原以为会遭到智氏的反对,着实没想到智申和智宵没有表态,倒是魏侈跳了出来。 剥夺正卿的对外征战权柄,对即将升任上军将的魏侈有什么好处? 难道是魏氏和韩氏深度结盟,魏侈才跳出来帮韩不信争抢权柄? 赵鞅认为如果是那样,用一个对外征战权柄,换取韩氏抛弃智氏,魏氏与韩氏结盟,好像也不是无法接受。 可是,智申为什么能够保持镇定,连智宵也能坐得住呢? 看上去心慌了的人反倒是韩不信,能够看出事情的发展出乎韩氏的预料。 这样的话,魏侈在做之前明显没有跟韩不信沟通。 魏氏不需要讨好韩氏,魏侈却做出那种事情,只能是在针对赵氏了。 事情在逐渐变得诡异,赵鞅非常诧异魏氏迫不及待地打压赵氏基于什么出发点。 “便如此罢?”晋君午当然希望赵氏跟韩氏起冲突,马上跳出来搅和风云。 赵鞅当然不希望失去对外征战权柄。 成为正卿却失去对外征战权柄?对于赵鞅来说,还不如继续掌有对外征战权柄的利益更大,起码能够让赵氏一再对外扩张,或是找到机会就对某个列国吸血一波。 智申得到智宵的示意,开口说道:“若是征战权柄仍归中军佐,智氏对赵孟担任正卿之事无异议。” 因为智申还没有担任卿位,作为智氏之主有所表态只能是代表智氏。 韩不信一脸错愕地来回看智申与魏侈,随后再用抱歉的表情注视着赵鞅,表示自己也很意外。 如果不是赵鞅先自荐,一开始魏侈就提出对外征战权柄仍旧由担任中军佐的人持有,会让赵鞅考虑要不要担任正卿。 现在的问题是赵鞅已经自荐,除非有人反对由他担任正卿,否则再反悔不止显得丢人那么简单,压根就是拿国之重器在开玩笑,耍全体的人玩。 赵鞅的反应是用气势逼人的目光一一打量韩不信、魏侈、智申、智宵、魏驹和韩庚,希望他们看到自己依旧显得嚣张跋扈,出言反对自己获得正卿之位。 至于赵毋恤这位新军佐?他站出来反对自己的老子赵鞅成为正卿,不是逗嘛! 赵鞅担任中军佐期间抢了智跞这位正卿的对外征战权柄,再讲征战权柄“自古以来”就是属于正卿把持,完全是在自行打脸。 要不要自行打脸对赵鞅来说不是问题,仅仅是很清楚不可能达到目的,打了脸又没有完成目标,会丢更大的脸。 晋君午很直接地“噗叽”笑了一声,随后有些收不住,发出一连串的“哈哈”大笑过后,一边继续笑,一边说道:“如此,赵鞅就正卿,征战之权归中军佐。” 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能一边笑一边一锤定音? 赵鞅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除了赵毋恤之外的卿大夫已经站起来对晋君午行礼,表示愿意接受。 晋君午还在继续笑,没耽误说话,道:“以旧例,智申本该就任新军佐,奈何智宵担任下军将一职,不可有子在父前之事,寡人决议智申担任上军佐一职。何人有异议?” 不是纯粹恶心智氏,没有人会站出来反对。 智宵率先说道:“臣无异议。” 韩不信、魏侈、魏驹、韩庚自然不想多事。 中间出了那么一件事情,担任主力的人还是魏侈,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赵鞅和赵毋恤没有搞清楚状况前不会惹事。 那么,正卿之位确定下来,对外征战权柄归于中军佐,两件大事过去,剩下的自然会变得非常顺利。 关于司徒、内史、司寇这种由卿大夫兼任的职位,没有任何波折一一有所归属。 到了各军团的中尉和司马该由谁担任,殿内才有点像是在正经议事该有的样子,讨论或争论异常激烈。 主要职位出现变动的可能性不存在,反正一定会被几个卿位家族瓜分完毕。 次一级的那些职位,不止关乎到对军团的掌控力度,还存在能给附庸争取多少职位,谁都不会轻易放手。 晋君午本来还在看戏,慢慢发现属于公族封君的职位也被摘出来争抢,一下子坐不住了! 第334章 看不懂在玩什么 晋国的卿位权柄极重,一开始是卿位带来的特殊性,体现在晋文公到晋厉公时期。 从晋悼公这一朝变成卿位只是一种附加值,原因是各个卿位家族过于强大,不再是卿位才带来权柄,变成了坐在卿位上的那些卿大夫家族实力强大保证了卿位的特殊性。 等待有实力才能坐在卿位的阶段之后,其实也就等于晋国失控了。 这种失控体现在国君的话语权被削弱,直至弱化到空有其名,不再能够在大小事情上做主。 国君的话语权丢失可以用另一种层面体现出来,也就是国家相当多的职位被卿位家族夺去,国君的位置坐得很高,可是底下没有为之效命的人。 这种变化的过程在晋国属于一种自然而然,弱势的一方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弱,强势的一方持续地步步进逼。 殿内正在争得很凶的几位卿大夫,他们看似在斗争,有得争就代表有所得,即将失去的却是公族为数不多的一些职位。 “诸卿,诸卿!诸卿!!!”晋君午连续喊了好几遍,可算让众卿大夫看向自己。 搞什么? 啊!? 就问问你们在搞什么! 晋国十成职位里面,有八成已经被卿位家族所掌握,搞到现在连公族仅剩的二成都要抢吗!? “君上,百废待兴之际,封君无有做事之能,实为不妥。”赵鞅刚刚成为正卿,知道应该由自己这名正卿率先发声。 晋国近年来不是在内战就是跟外部势力交战,方方面面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晋国的公族封君确实表现得没有做事的能力,无论是真的没有那份才能,还是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反正就是做不成事。 拿担任“田部史”的董秦来说,他负责为国家征收租税,问题是十成里面有六成收不上来,收上来的四成起码有半成进入董氏的腰包。 董秦为什么只有能力收上来四成税?根本原因在于他不敢得罪卿位家族,哪怕是一些卿位家族的附庸都不敢逼得太狠。 而董秦不敢得罪卿位家族,还不是晋国公族势力太弱,讲话不敢大声,更不敢惹得卿位家族付之武力对抗,办事肯定就难了。 赵氏、韩氏、魏氏、智氏懒得去抢田部史这个职位,以晋国的现状,谁来当田部史都白搭。 他们在抢的是御史、左师、博闻师、侯奄这些职位。 春秋时代各个诸侯国的御史,他们并不是谏议官,属于管理文书以及记事的官职,职权跟史官无限接近。 左师则是议员,一般有跟国君参议的权利。 博闻师则是顾问。 侯奄可以视作武装部长。 这些职位之中,以侯奄的权柄最大,只不过在晋国成了一种聊胜于无的官职。 晋国各个卿位家族有自己的生产基地,私家武库里面不缺装备。 反倒是属于国家武库不止装备少,国家武库里面信不信更多的是损坏了的武器装备。 至于国帑?其余列国或许还有公共财产,晋国早就没有这玩意了。 晋厉公在位的时间很短,造成的破坏性却是极大,不止属于公族的郤氏栾氏一个除名一个破败,属于晋君私家的众多匠人以及产业也被卿位家族瓜分了个干干净净。 到晋悼公执政时期有心恢复,非常要命的是晋悼公刚取得一些成果就薨逝了。 在晋悼公薨逝之后,那些被晋悼公扶持起来的中等家族,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之内大多数成了卿位家族的养份。 在第二次“弭兵会盟”之后,晋国结束与楚国的争霸战争,迎来的四十年和平时期,国家倒是收上来不少税,要命的是被士鞅贪污了极多,其余在位卿大夫看士鞅连掩饰都没有,谁还不懂跟着上下其手? 因此,士鞅静极思动再次主动挑起跟楚国的战争,当时并未爆发真正的交战,结果一战之后让晋国的各种仓库变空有了说法。 从整体来说,晋国看上去还很强大,没有单独一个诸侯国是晋国的对手。 晋国的强大却是体现在卿位家族的强大上面,一旦卿位家族不想做事,比如说全体卿位家族拒绝参与某一场国战,晋君极可能连一个“师”的兵力都凑不齐。 这种凑不齐不是说晋国除了卿位家族之外,公族与另外那些贵族没有武装人员,根本原因在于卿位家族不参战,谁都知道打不赢,傻了才集结兵力出去送人头。 有此可以看出晋国的一国之君不止丢了好多权柄,作为一国之君最为基本的号召力也没有了。 在早先,晋国的国君要是厉害,比如说取得至少一个卿位家族的支持,起码有基本的借力点,想要搞事还是能够搞出不少事情。 到现在,晋君午一再扶持的赵氏都背叛,面对众卿大夫当面抢夺属于公族的职位,喊了那么大声,很快卿大夫就继续争论起来,没拿一国之君当回事。 晋君午看得目瞪口呆,恨不得冲下去拿剑一个又一个捅死这群目无君上的混蛋。 如果晋君午真的持剑冲下去,后果会是怎么样?最大的可能性是伤到几个人,再被摁住控制起来,不用多久就该薨逝,死因是一场小风寒所导致。 一次次的失败让晋君午认清事实,学会了必要的隐忍,再愤怒也只是愤怒的看着,没有像以前那么冲动,更没有大嚷大叫。 晋君午突然间发现智宵在看着自己,怎么看智宵都像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卿,有何启奏?”晋君午压抑着怒气,没有什么好脸色地问道。 智宵知道即便君权再弱也是君权,只要身为一国之君就能名正言顺地掌握“名”与“器”,不像权臣需要藏着掖着再用各种手段达成目标。 “君上不做安排?”智宵反问。 晋君午被问得愣住,着实没有搞明白智宵什么意思。 智宵干脆说得更清楚,道:“臣等举荐,君上若有属意人选,亦可提出共议。” 如果有国骂的话,赵鞅和赵毋恤现在一定会脱口而出。 一再获得晋君午支持的赵氏选择背叛,导致晋君午成了孤家寡人,看样子智宵是想当“接盘侠”啊! 魏侈疑惑地看了智宵几眼,想了想选择附和,说道:“君上若有人选,自可共议。” 来了,又来了,智氏与魏氏的互动。 韩不信再迟钝也能发现不对劲,当下不适合深思,选择跟上步伐,笑呵呵地说道:“正是。” 晋君午狐疑地看了看出声的众人,视线最终停留在智宵身上,试探地提出几个人选,他们应该担任原有职位,或是调动到哪个职位上。 智宵立刻说道:“臣赞同。” 晋君午来不及发愣。 魏驹迅速地说道:“臣亦赞同。” 韩庚暗恨又被魏驹抢先一步,不断点头也开口附和。 他们的长辈在玩眼睛对视的游戏,没有出声也就代表同意。 晋君午看向赵鞅,问道:“正卿以为呢?” 赵鞅还以为个什么劲?自然是跟着表态同意了。 “搞什么玩意啊?”晋君午不是没有想法,只是感到极大的困惑,不理解智宵为什么会靠拢向自己。 至于晋君午特地问赵鞅一次,不是真的在问,纯粹地进行嘲讽罢了。 不管怎么说,晋君午保住了公族封君的职位,甚至增加了两个位置,怒火多少消了一些。 一系列的职位被确认下来,只差走完拟定再盖章委任的流程,流程走完就是最终定局。 本着有便宜赶紧占的道理,晋君午让赵鞅赶紧动笔书写,随后又动作极快地一一盖章,走完了该走的流程。 “宵卿,日后有闲暇,应多多入宫谒见寡人。”晋君午当着众人的面,表达出了对智宵的友好。 智宵笑呵呵答应下来。 这一幕当然会让很多人生出想法。 等待众人出了宫城。 魏驹立刻凑向智宵,低声问道:“何意啊?” 说好的一块分裂晋国,你竟然要跟国君玩到一块? 智宵没开口回答魏驹的问题之前,一边的韩庚凑过来。 “我之翁人已成元戎,以翁人之为人,我等多有借助君上之时。”智宵给出了解释。 在晋国,再弱势的元戎都比国君权柄更大,不想撕破脸为前提,只能让获得卿位家族支持的国君进行制衡。 韩庚以为智宵是忧虑赵鞅用元戎的权柄针对智氏,才有了智宵对晋君午释出善意。 魏驹则是没有减少困惑,相反生出了更多的疑问,心想:“既然要拉上韩氏一块玩,哪怕智氏跟赵氏有矛盾,再拉上一个赵氏来分裂晋国,没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吧?智宵为什么非得跟赵氏较劲。” 也对,反正智氏、魏氏愿意拉上韩氏,多加一个赵氏不算多,所有卿位家族合作起来分裂晋国,不是能够更好操作吗? 可是智宵怕啊! 赵氏一天不除名,智宵就害怕魏氏和韩氏对智氏反水,到时候晋国倒是被成功分裂,赢家里面却是没有智氏。 再则,哪怕四个卿位家族合作将晋国瓜分,赵氏不灭亡的话,是不是该轮到智氏和赵氏建立起来的国度进入交战模式,一定会便宜了魏氏或韩氏。 大地之上已经是夕阳余晖。 魏驹知道不是谈事的时机,决定明天就拜访智宵说个清楚。 第335章 你侬我侬 智宵玩的手段并不高级,能不能取得成效也说不准,只不过尝试一番又能怎么样呢? 曾经的赵鞅获得晋君午的支持,出现的效能不止是一加一等于二,可以是一加一大于二。 晋君午一旦获得至少一个卿位家族的支持,掌握的“名”与“器”便可以得到发挥,除非受压制者造反,不然就是要被一直压制着。这个也是“名”与“器”存在的意义。 换而言之,一国之君没有支持者,哪怕掌握“名”与“器”也只是一个孤家寡人,能够当傀儡到薨逝还属于幸运,更不幸的是被干掉了。 “君上已有赵鞅前例,怎会信我(智氏)啊?”智申对智宵的做法比较不理解。 他们已经回到家中,免不得对今天发生的事情进行复盘与交流。 智申其它不打算过问,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问的,卿位以及其它职位各有归属罢了,应该搞清楚的是智宵为什么要靠拢向国君。 智宵知道智申在担心什么,说道:“魏氏必然再次拜访,我家仅需使魏氏明了用意,余下不必理会。” “魏氏?”智申要假装不知道智宵想分裂晋国,好多话很难说出来,更别提追着深究了。 可是,智宵什么人?他之前没有察觉到,一再有智申的表现反常,哪能没有猜到? “我家只需争取魏氏,余下便只能靠拢向我家。便是韩氏、赵氏不愿,如何对抗我家与魏氏。”智宵说出了人间真实。 目前智氏在晋国内部是纸面数据最强的卿位家族,真要支持晋君午的话,立刻会让晋君午成为一名强力的一国之君。 只不过,智氏怎么可能真的支持晋君午? 以前的晋君午有点傻,信了赵鞅的一系列鬼话与承诺,遭受恶果之后必然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智宵并不是真的要支持国君,只要晋君午有所表示,接下来智氏就是跟晋君午进入到互相利用的阶段,谁能达到更多的目的,看各自的智商。 这种合作存在不平等的是,智氏有实力掀桌子,晋君午一旦掀桌子就会死。 交流完毕之后。 智宵回去自己的生活区,再召集自己的封臣与支持者。 智申一样会召唤自己的封臣与支持者。 父子俩那么干,不等于智氏已经分家,纯粹是更精细地来商议自己的事情。 智宵选择与晋君午合作是范蠡、冉有的建议。 冉有说得比较正义,认为国君便是国君,智氏想要稳固晋国的霸权,怎么能不效忠晋君午呢? 范蠡则是从很现实的角度出发,建议智宵利用国君掌握的“名”与“器”打压竞争对手。 两个人的说法不一样,只是对智宵来说都一样,智氏确确实实是需要勾搭晋君午来完成一些目的。 相信今晚对晋君午来说会是辗转反侧的一夜。 晋君午实在太需要来自卿位家族的支持,尤其是智氏的善意,要不然别说是陷入令不出宫城的窘境,因为阍卫是辅果担任的关系,连在宫城生活都不会自在。 哪怕是智氏只对晋君午保持虚假善意,起码晋君午就不用担心某天掉进粪坑,伙食方面得到更好的保障,伺候自己的宦官、女官、寺人、宫女不敢马虎。 毕竟,身为堂堂一国之君,一再被伺候自己的人欺凌,历史上可不少见啊! 翌日。 魏驹一大清早就来到智氏进行拜访。 没有事先派人来通知拜访的事情,能够说明魏驹的心态有多么迫切了。 智宵早就猜到魏驹会来拜访,提前准备好了待客措施。 来智氏之后,魏驹一看受到接待的方式,哪能猜不出来智宵就等着自己过来。 “你我欲行大业,与国君纠缠……,是否妥当?”魏驹知道智宵在等自己,索性直接开门见山。 什么大业?分裂晋国啊! 现在是春秋时代,大多数人属于单线思维,决定做什么事情,会显得更为“恩怨分明”一些。 说白了就是缺乏伪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会分得清清楚楚,做派上表现得始终如一。 只有极少数狡诈之辈会玩虚与委蛇,并且在春秋时代这样的人,他们往往败露之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境地。 魏驹是真的不理解智宵为什么要那么干,愿意过来亲自问,不是自己私下乱猜乱想,能够显示出真心想跟智宵共谋大业。 “你我绝无弑君可能,对否?”智宵问道。 魏驹皱眉说道:“自然。” 要分裂晋国是一回事,要不要弑君则是另外一回事。 当前不是以后,并非必须干掉一国之君才算瓦解一个国家,造反的事业也可以干得斯斯文文,乃至于明明在干造反的事业却是得到普遍的叫好。 智宵看到魏驹深皱眉头,知道不讲用意说清楚不行,继续说道:“君上非甘于寂寞之人,与其放任使他人有所机会,为何不由你我两家?” 搞了那么多事情的晋君午不可能真的完全躺平,当下不过是一种蛰伏状态,过一段时间极可能再闹幺蛾子。 需要做点什么的晋君午一定会暗中接触卿位家族,不是没有可能与赵氏重新搞到一块,并且可能性显得极大。 以前赵鞅可以因为获得晋君午的支持夺取对外征战权柄,成为元戎之后的赵鞅再与晋君午进行配合,除了再次获取对外征战权柄之外,能够做的事情更多。 一旦晋君午支持赵鞅拿取对外征战权柄,可以想象韩不信根本不会挣扎。 如果让赵鞅与晋君午再配合一次,不会显得那么简单,该是没完没了的一再搞事,接下来智氏或魏氏要花多少精力来进行应对? “于你我两家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使之全力恢复生产方为首要,然否?”智宵问道。 魏驹听着智宵的解释,眉头已经慢慢放开,颔首说道:“生产为重,自该如此。” 其实,魏驹已经猜到智宵主要是防着赵氏重新跟晋君午合作,想听智宵亲口说出来,再达到魏氏也能插一脚的目标。 主要目的已经达成,魏驹认为来都来了,是不是再谈一些其它的事情? “郑国敢于进兵犯我,追溯其史,乃无信之国,不可放任啊!”魏驹突然提起了郑国。 智宵瞬间了然。 经过封地置换之后,魏氏的封地跟郑国、卫国形成相连,其中的卫国是智氏的附庸,郑国则不是。 上一次,魏氏和韩氏默认乃至于鼓励赵氏进犯卫国,智氏的反应很激烈,魏氏肯定不好将矛头对准卫国了。 那么,魏氏一边在休养生息,是不是可以一边对郑国做点什么? 郑国受到范吉射和中行寅共同邀请干涉晋国内政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他们也遭受了应有的惩罚。 魏驹现在再提旧事,摆明就是想找入侵郑国的借口,师出有名的同时,获得智氏的支持,避免晋君午、赵氏、韩氏进行干涉。 “中军佐(韩不信)手掌权柄。”智宵看到魏驹瞪眼,沉吟了一小会,再说道:“若是魏氏不愿诸以国战,亦可开启家族私战。” 这是智宵在表态不反对魏氏对郑国动手。 春秋时代的战争有两种,一种便是国与国的战争,为国战模式;另一种则是家族与家族的战争,也就是家族私战。 在其余列国,开启家族私战,一般是同在一个国度的内部交战,没胆子跨国开启家族史,怕的是演变成为国战。 晋国的卿位家族豪横到什么程度?不止内部打得极凶,还多次发生以单个卿位家族向某个诸侯国开战的例子。 其中,赵氏一再入侵卫国便是属于家族私战的模式,他们用这种方法从卫国一再薅,不用分四成的战利品给国君,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其余卿位家族的干涉。 晋国的一个卿位家族,从人口、资源到武装力量,真的比大多数现存的诸侯国要强大。这个就是晋国卿位家族能豪横起来的原因之一。 赵氏薅卫国还是轻的。 曾经的郤氏以一家之力对鲁国开启家族私战,有不少国家被卷了进去。这些诸侯选择帮助鲁国,郤氏直接掀桌子不玩一家单挑那些列国,拉上整个晋国对那些诸侯开战,很直接地吓得众诸侯排队投降了。 作为看客会觉得很搞笑,参与者会骂“笑个毛线”,再心有余悸地感概“太特么吓人了!”。 既然魏驹主动提出魏氏要针对郑国?智宵索性也就将智氏接下来会针对秦国的事情说出来。 “善!” 魏驹是真的开心,认为魏氏和智氏对外扩张,两个家族再次步调一致,起码不用担心自己在对外扩张,遭到背后捅刀子的危险。 在这种状态下的智氏与魏氏,他们完全必要一起防备赵氏或是韩氏,等于没有公开结盟,两个家族实际上在暗中已经成为异常紧密的盟友。 智宵或魏驹没有提公开结盟的事情。 他们都清楚一个事实,智氏和魏氏公开结盟,一定会刺激到赵氏,韩氏也该心肝颤,必将搞出非常多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了,智氏和魏氏肯定会公开进行结盟,只是需要等待一个最为合适的时间。可能是在不久以后,也有可能是在很久远的将来。 第336章 对秦国的第一步行动 晋国的卿位家族以家族私战模式对外开战的不少,只有一个家族办到破国灭家。这个家族便是智氏。 那么干的人叫智瑶,找到机会对鲜虞和仇由开战,不是拉上整个晋国一起的国战,单独以智氏一家之力打得仇由灭国,鲜虞跪下来叫爸爸。 相同的是鲜虞,赵氏立国前到立国后跟鲜虞打了一百多年,各有胜败之余,当看客的魏氏实在看不下去,魏氏出兵跨国作战攻打鲜虞,再一次将鲜虞打得跪下喊爹地。 很久以后,遭到重创的鲜虞,也就是转身变为中山国的鲜虞才被赵国灭掉。 因此,以卿位家族地位对外开战,能够灭掉一个国家的,还真的只有智氏。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历史虽然出现改变,可是好多情况依旧没变。” “魏氏愿意跟我家合作,不代表完全信得过,肯定要做提防。” “赵氏跟历史上一样虚弱,只不过这一次赵鞅没有获得对外征战权柄,他们短时间内无法逮着卫国薅,想扩张或吸血只能向北、向东。” “历史上赵氏打鲜虞打了那么久,取得的收获仅是解除北面的威胁,压根打不进山区,何来消灭鲜虞?” “向东?当前的赵氏没有实力对抗齐国,但凡赵氏父子还有理智,怎么会主动去招惹齐国。” “除了鲜虞、仇由之外,赵氏能够攻打的还有楼烦与林胡。” 智宵站在山川舆图前面,目光在舆图上来回巡视,最终停留在了秦国的版图上。 挂在木架上的山川舆图看去很简陋,势力范围肯定有画错的地方,不过能够做到那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即便是到近现代的大海航时代开启之后,人们画地图还是会出现错漏百出的状况,只有到了发射卫星的时代,地图才真正靠谱起来。 智宵打算对秦国动手,只是并非现在,极可能一年或两年之内也不会有太大的动作。 关于要向秦国动手这件事情,智宵已经跟智申做过汇报。 智申就一个态度,想入侵秦国没有问题,只是不要耽误智氏在河西、河中、河东的安置与生产。 只是一个小家庭搬家都要忙碌上好几天,规模多达数十万人口的迁徙,从开始迁徙到安家落户和恢复生产,又该花多久的时间呢? 智氏和魏氏从开始迁徙到基本抵达位置,仅仅是花了半年就完成,速度不可谓不快。 能够那么快的原因不复杂,两地相隔的距离不是太远,春秋时代各个家族对人口的掌控力远超其余时代,发动集体做任何事情的效力也不是随后的封建王朝所能比拟。 这种掌控力到战国时代被发挥到极致,好些国家的全国总人口两百万,进行动员可以拉出三五十万的大军,一样不是后面的封建王朝能够做到。 当然了,还是那个问题,也就是战国时代的一个国家疆域就那样,到了后面的大一统王朝,疆域范围动辄数千里的跨度,中枢朝廷太难控制方方面面了。 即便是动员能力最夸张的秦国,他们完成大一统之后,能够有效动员的势力范围一直都是被限制在关中、巴、蜀、三川区域,其它地区的掌控力一样显得薄弱。 智宵转身走向案几…… “要是能够及早灭掉秦国,也就是分裂晋国之前先灭掉,河西本身就被我家掌握在手。” “到时候把函谷关修建起来,哪怕丢掉晋西与晋中、晋东的控制区,一样能够像秦国那样输几次都没关系,守住函谷关就能继续发育,直至再次东出的那一天到来。” “如果立国前真的能够灭掉秦国,不用像秦国那样历经一两百年的奋斗才牢牢把控住东出的桥头堡,我家立国的一开始就是天胡开局啊!” 即便再过五年,智宵也才二十一岁。 五年的时间之内,智宵有可能将秦国灭掉吗?那需要先了解秦国各方各面的实力,有相关的数据才能做初步评估。 当前的秦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他们建立起来的城池极少,标注在地图上的也就不到二十个。 因此,秦国跟赵氏的情况很相似,处在半农耕半游牧的体系之中,国内大半人口依靠放牧生活。 势力范围方面,秦国最西边到渭水中上游,与一个叫豲戎的戎狄势力比邻,中间还有一个犬戎人的小势力叫绵诸;最北边扩张到泾水上游,在这边有乌氏以及义渠两个游牧部落联盟;最南边到达群岭(秦岭),只不过这边基本没有多少秦人在栖息,仅仅在渭水南岸边上有一座像样的城池;最西边便是泾水下游,秦国在这里筑了四座城池,其中最大的叫“泾阳”,目下最出名的却是叫“麻隧”的一座城池。 这个“麻隧”之所以比较出名,原因是晋国与秦国曾经在这里进行过一次会盟,会盟到一半却打了起来,史称“麻隧之战”。 智宵喊来了范蠡等一些在“新田”的封臣与家臣。 等待人全部到齐之后,智宵说道:“我家随后以西边为重,需洞悉秦国明细,诸位有何教我?” 没有人立刻讲话。 哪怕有人腹稿,聪明点就不该被问到立刻说出来,那样会让同僚很不爽,乃至于被联合起来进行针对。 就你能是吧? 显得除了你,其余人都是蠢货。 这么不会做人,很难活足三集的量啊! 程朔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程集,发现程集在干瞪眼,心里叹息了一声,率先开口说道:“秦人十足封闭,难有外人前往游历,面生极易暴露。” 这个就是为什么没有人说广派细作的原因。 那个也是实话,待在西边一隅的秦国,他们也是诸夏体系内唯一一个在遥远西方的诸侯国,并且东边的邻居还是晋国,哪怕民风淳朴的晋人不拦截想去秦国的旅人,到三峡区域之后的路很难走,遍处山区很难认路且野兽遍布,侥幸抵达大河的河岸,怎么渡河抵达线都是一个老大的难题。 因为地理位置以及环境的因素,春秋时代其余列国的人,他们只要有点地理常识,想到路途遥远又不好走,刚生出去秦国游历的想法,很快也会自己掐灭了。 那么,只有实在走投无路的人,他们才会想着要去秦国。要不然诸侯国那么多,到哪游历不是游历,去了宋国还能拐个弯去郑国,到了卫国想去鲁国也是百多里路的事,西边可是只有一个秦国,并且听说秦国很是野蛮和落后啊。 智宵知道程朔说的情况很现实,秦国那边几乎没有外来人,不像山东列国习惯陌生人的存在,派去秦国刺探情报太容易暴露了。 那要怎么办? 范蠡没有人讲话,知道自己是时候出场,先对智宵行了一礼,才说道:“以物易物可行?”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组建商队进入秦地。 这样做虽然也显得比较突兀,可是起码是个能够四处走动的正当理由。 之所以显得突兀,理由还是基本没有商队前往秦国做生意,乃至于秦人都没有外出做生意的习惯。 冉有深深地看了范蠡一眼,能够发现冉有看范蠡的眼神里有防备与鄙夷。 现在可不是谁都能经商,首先就是普通人无法拿到货源,再来就是想在列国经商需要武装护卫。 因此有条件经商的人,他们要么是有封地可以作为生产基地的贵族,不然就是能够从贵族那里获得货源的落魄贵族或其后裔。 范蠡就是贵族,只不过他放弃了在楚地的家业,跑去越国寻找机会。 本来应该在越国发光发热的范蠡得到智宵的亲自招揽,想干一番大事业的范蠡哪有拒绝智宵招揽的理由? 当今天下没有比晋国更大的舞台,尤其是智宵还想做绝大多数贵族不敢想的事业了。 所以,有得选的话,谁不想踏上晋国的舞台,再借着这个基础搅动风云,哪怕所取得的成就有限,仍旧比在一些小诸侯国更容易名动四方。 范蠡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比谁差,认为只要提供一个舞台,自己就能够尽情发挥,得到像智氏这种大舞台,更应该像阳光那般耀眼了。 “臣自请前往秦国刺探!”范蠡进行自荐。 因为地位的关系,范蠡的自荐才合理,像赵鞅自荐为晋国元戎则是属于会令人侧目的事情。 智宵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说道:“我若有,少伯皆可取之。” 范蠡知道这是智宵在表达信任与倚重,只是没有马上提要求。 这次倒不是需要表现得谦虚,实属范蠡对秦国的了解很片面,真的需要了解秦人缺什么,好言之有物和取之有物,不会闹出带上秦人不需要的商品,到了秦国寸步难行,货物没有卖出一丝一毫的尴尬事出来。 去秦国做买卖,肯定要带秦国喜欢的商品,再来就是带一些能卖出去却不是那么畅销的商品,免得一下子给卖完了。 全部带秦人根本不喜欢的商品?完全不像是一个正经商人的样子了嘛! 宰予同样先对智宵行了一礼,再笑嘻嘻地说道:“予早想往秦国一行,请宗子允许予跟随少伯一同前往秦国。” 范蠡能自称臣,原因是他有职位。 宰予在智氏这边干的事情很多很杂,没有固定的职位,只能自称名。 智宵答应下来,心里则是想道:“孔丘一直想了解秦国,他的弟子应该有受到影响?” 讲实话,宰予非常能说会道,几乎跟谁都能处得来,确实非常适合当一名交际型的探子呀! 第337章 魏氏的乘人之危 魏氏想对郑国动手,那可是真的立刻就进行下手,找的理由是郑国干涉晋国的内政。 跟以往的历史那般,郑国遭到入侵开始喊“我无罪”那一套,问题在于根本没有什么用,要挨打还是继续挨打。 讲道理,郑国已经就参与干涉晋国内政付出过代价,等于说事情已经翻篇,魏氏用那个理由来攻打郑国,确实是显得极为牵强。 问题在于郑国是弱小得多那一方,他们喊了之后,有诸侯愿意帮忙还好,没有外来力量增援,也仅仅是喊了几嗓子,无法避免被强权所欺凌。 为什么说郑国喜欢喊“我无罪”呢?因为在晋国与楚国争霸时期,战场一般是在郑国的地界,郑国一再遭受无妄之灾,屡屡无辜被牵扯进去,每一次受伤的都是郑国,有委屈自然要告知诸侯。 其实当时还算好的,起码晋军和楚军没有展开对普通郑人的杀戮,再来也没有恶意破坏郑国的农田,甚至都不会抢收郑人的粮食,战争只限制在直接参战者之间。 所以,为什么说春秋早期和中期打的都是“君子之战”呢?除了必定会宣战,再互相约定一个地点开战,交战时避免杀死对方贵族以俘虏为主,臣下不得针对一国之君,等等的交战守则之外,不伤害与战争无关的人也是说法之一。 设定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真不是因为“大家都是亲戚”这一点,更重要的原因很实在,一旦对方的国君死了,谁在战败之后做主赔款;杀死了对方的贵族,得到得到只有一具尸体,进行俘虏可以获得赎金;把敌国的生产设施和农田破坏掉,打赢了却收不到战败赔款,己方的人岂不是白死了! 在晋国与楚国争霸期间,一直在郑国的地界开战,有意见的只有郑人,其余列国除了没有意见之外,还骂郑国活该。 郑国明明是受害者,怎么反倒被骂?跟他们一直被迫在晋国和楚国两者之间当“老牌投降国”无关,主要还是他们不讲规矩在先。 为什么郑国是春秋时代第一个最接近霸主的诸侯国?一切只因为郑国得到周王室的支持最大最广。 然后,郑庄公被周天子辞退,失去在中枢朝廷的位置,回国之后越想越气,派出大军到周王室的地界,搞出了大举抢收周王室粮食的事情出来。 派军抢收粮食只是郑国与周王室交恶的其中一件事情,还有许许多多的龌龊,最为被诟病的便是郑国明明接受了周王室那么大恩惠,结果成了乱臣贼子这一条。 因此在“你无情,别奢望别人有义”的前提之下,没有人觉得郑人值得同情。 现如今,晋国内部各个家族,包括其余诸侯国的君臣,得知魏氏在讨伐郑国之后,他们当然会有看法,只是甭管有没有意愿进行干涉,后面全成了看客。 智氏跟魏氏已经达成意见统一,怎么会去干涉魏氏攻打郑国? 韩氏有心干涉,看到智氏没有任何表态,韩不信很难认为自己掌握对外征战权柄就能随意干涉魏氏对郑国的用兵,选择了闭嘴不吭声。 赵氏现在谁都不能得罪,没有智氏和韩氏率先冲锋,想要与魏氏交好为前提,非但不能怪罪魏氏,相反要说魏氏打郑国实在是打得好,再问一嘴:俺能参加不? 魏氏会让赵氏掺和进来才是有鬼,回复只有一句:打区区一个郑国而已,俺自己就行啦。 后来,智宵才知道魏氏没有事先与韩氏沟通,事先取得手握对外征战权柄的韩不信同意,等待造成既定事实才想到去补上一道程序。 韩不信当然是给魏氏补上一道命令,要不然能怎么样?为了权柄的权威性惩罚魏氏,韩氏再对魏氏开战吗?韩氏表示自己着实没有这等魄力啊! 受伤的是郑国,韩氏哪怕遭受屈辱,毛病了才会选择跟魏氏开战。 韩氏受到欺负之后,好几次来智氏絮叨。 光是智宵接待韩庚,十次里面有八次提到了魏氏不讲规矩,落了韩氏的面子,也是在瞧不起与智氏结盟了的韩氏。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智氏这边出面与魏氏交涉,魏氏表示在郑国取得的战利品会分给韩氏半成,韩不信在公开场合表示魏氏攻打郑国属于合理合法了。 那个“半成”不是“十成”的“一半”;是“一成”的“一半”。 也就是说,魏氏用百分之五就将韩氏给收买了。 然而,韩不信必须被魏氏收买,不承认下来丢脸的是韩氏,还什么都落不着;改为魏氏出兵之前就取得共识,在第四方那边保住了面子,实际好处也能拿到一些。 至于韩氏为什么不顾面子让智氏知道内在原因?不是他们求着智氏帮忙的嘛! 魏氏已经展开对外扩张行动,第一批出“虎牢”入侵郑国为两个满编“师”的兵力,以出其不意的姿态快速进军,直至杀入百里深度才遭遇有效抵抗;第二批增援了一个满编“师”的兵力,以三个“师”的兵力独力对战整个郑国。 在魏氏发动对郑国的入侵之前,郑国其实是在跟宋国交战。 郑国与宋国在数十年来屡次爆发战争,双方为了三座城邑来来回回开打,三座城邑也一直在变更归属权。 那么说起来,魏氏其实就是欺负郑国会很快讨饶,冒最小的风险,争取最大的收获。 郑国当然不希望双线作战,他们也着实很是惧怕晋国,不知道晋国会动手的只有魏氏,恐惧智氏、韩氏、赵氏很快会加入战场,迅速又利索地决定认输挨罚。 在那种情况下,魏氏整场军事行动只进行了三个月不到,没有付出多大的伤亡代价,获取了一次战争的胜利,敲诈了郑国十五万石粮食,三千户的人口以及一千斤的铜锭。 班师回朝的魏驹歇息了一天,隔天就到智氏进行拜访,时逢智宵正在做出门的准备。 “宵欲远行?”魏驹问道。 智宵则是说道:“恭贺魏氏轻易得胜。” 要不要远行?不出远门的话,哪里用得着做那么多准备。不是在没话找话说嘛。 魏驹没那个脸讲太多,真要讲就是魏氏很地道在乘人之危,类似的事情干也就干了,再拿出来吹嘘,很是不附合贵族的要脸。 “要往河西?”魏驹避开了魏氏取胜的事情,主动改变话题。 智宵不是要前往晋国西部,要去的地方很多,会先去“汾中”巡视正在建设的工业基地,再去“少翟”视察各座城邑的行政,最后抵达“潞氏”主持运输一些生产机械到河东。 会从“潞氏”运到河东的机械,大多是一些简易的车床,还有一些打谷机、水车之类的农业用具。 在魏驹看来,魏氏已经从郑国获得收获,想来智氏也迫不及待要对秦国动手了。 可是,郑国跟秦国不一样。 郑国位处中原,晋国不止一次入侵郑国,该了解的行军路线透明,哪里好打,打下收获比较多,等等之类根本不用再做侦查。 智氏这一边,范蠡为主,宰予为辅,再加上相应的负责人,一共有十二支商队前往秦国,他们走的路线并不一致,到最后会在秦国都城“雍”进行聚首。 以时间来算,那些商队应该已经渡过大河,最远估计也就抵达“泾阳”周边。 为了能够有更多进攻秦国的路线,不是所有队伍都走沿着渭水的一线,其中的三支商队是先北上进入“狐氏”,再途经白翟的地盘最终前往秦国。 从晋国想去秦国都城“雍”那边,主干道就是渭水沿线。这边也是秦军东出和晋军西进最经常走的行军路线,倒是不用特别进行探勘,只需要将哪里有山林,哪一边又能藏匿大批的部队,一一进行记录。 因为没有即时通讯的手段,智宵哪怕想远程遥控也办不到,只能在派出人手之后,耐心地等待范蠡等人返回。 有那么一点,智宵可不敢奢望去多少人就能回来多少人,倒不是有被秦人发现意图并杀死的心理准备,主要是当前时代出远门非常危险,要面临旷野猛兽袭击和病死的威胁。 魏驹并不清楚智氏没有那么快会对秦国动手,自以为智氏想入侵秦国一定是由智宵率军,尤其是在秋季之前动手,聊了一些其它话题,主动说出真正来意。 “得智氏相助,今次用兵并无波折,魏氏愿赠智氏半成收获。”魏驹说着,还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智宵听得一愣,看了魏驹一小会,才笑着说道:“如此,我家收下。” 礼多人不怪,多少交情就是从送礼这一步骤开始的? 再则,魏氏给了韩氏半成,没有对智氏有所表示很不应该,将显得极其不会做人。 智宵想到了什么似得,问道:“赵氏那边……” “并无!”魏驹知道智宵的意思,回答得很迅速。 这一次魏氏入侵郑国,一点不关赵氏的什么事。 魏驹万般清楚智氏敌对赵氏,既然魏氏决定跟智氏深层合作与真诚协同,何必做那些让智氏感到不愉快的事情。 智宵笑着说道:“或可挑拣些许奇珍赠予正卿?” 魏驹先“嗯???”了一声,随后不解地盯着智宵一直瞅着…… 第338章 别怕,不打你 绝非赵鞅是智宵的老丈人,智宵才帮忙从魏驹这边讨要礼物。 现如今,智氏与魏氏都不希望再发生内战,尤其不想爆发大规模的内乱,有些门面怎么都要装点一下。 魏氏在成功入侵郑国之后,给予智氏和韩氏分润了战利品,完全不对赵氏有所表示,会让赵氏众人怎么想? 赵氏的人,他们必然认定智氏、魏氏和韩氏已经联合起来,并且很明显就是在针对赵氏。 如果赵氏那么想,还有直接的证据,他们不可能坐视等死,暗中搞东搞西属于必然,再来便是会拉不住车头狂奔着跟国君与公族进行深度的联合。 智氏、魏氏和韩氏联合起来当然不怕赵氏与公族的结盟,只不过智宵认为能够拖一天是一天,与其让赵氏及早下定决心,不如先迷惑一段时间,起码让赵氏难以下定决心。 魏驹先“哈哈”大笑几声,再说道:“宵既出此言,驹如何不做采纳呢。” 实际上,魏氏没有主观意识与赵氏交恶,选择渐渐疏远赵氏,无非就是顾忌智氏的感受罢了。 一定会让魏氏有所顾忌的啊! 魏氏已经决定跟智氏深度合作,一同共创大业为前提,再跟智氏的敌视者玩得你侬我侬,有点像是要跟智氏一块玩耍的意思吗? 同理,智氏这边也要顾忌魏氏的感受,不能去做一些可能产生误会的事情。 当前能够算是奇珍的玩意,无非就是一些玉石或青铜器。 玉石在诸夏一直有超然的地位,够大块的玉石必将被视为奇珍异宝,要是能够雕刻出什么精美的玩意直接就上升到了无价之宝的地位。 青铜器方面?看的是造成什么款式。最为有价值又富有政治意义的便是大鼎,再来是一些用餐的工具,例如诸侯级别的餐具。 玛瑙在诸夏这边也已经被用在首饰和衣服的装点之上,一般被视为特殊一些的石头,不管从价格和其它意义都比不上玉石,尤其是洁白的玉石。 另外,诸夏目前在使用黄金的国家不多,列国中拥有黄金最大储量的是楚国,其余诸侯国少量持有或是压根没有。 因为黄金的量非常少,楚国将黄金用在装饰王座或是镶在一些皿具上面,并不是作为有价值的货币。 黄金交易货物出现在是在西汉时期,用来作为一种抵押物,并不是直接当成货币。 等于说,到了西汉年间,大宗的货物用黄金抵押,拿到黄金的货主需要再将黄金换成铜钱,铜钱才是市面上流通的货币。 而白银这种玩意在诸夏比黄金的储量还少,到了白银成为货币的时代,其实绝大多数的白银是外来贸易获得,其中的多数来自倭列岛,真不是诸夏本土开采再冶炼出来。 在黄金和白银成为货币之前,铜币才是“钱”,用来交易最多的却是布匹或粮食,也就是一种以物易物的方式,不是直接拿钱进行交易。 魏氏入侵郑国期间攻占了两座城邑,多少获得了一些有价值的青铜器,魏驹回去挑几个当礼物送给赵鞅也就是了。 魏驹为什么不挑玉石的种类送这件事情? 魏驹跟赵鞅不是朋友,再则也不是表示要俘虏赵鞅这人,送玉石制作而成的成品算怎么回事。 朋友之间送玉石是最崇高的一种行为,大致上就是想要友谊天长地久,也是在表达一种“君子温润如玉”的涵义。 所以说,在诸夏这片地方,送礼也有相关的讲究,送错礼物非但不是在表达友好,相反是在结仇啊! 以为智宵要前往河西的魏驹聊一会就选择告辞了。 智宵没有向魏驹说明要去哪里,没有这个必要。 说到底,智氏再怎么跟魏氏深度合作,智宵与魏驹交情再好,双方并不是从属的关系,压根没有主动交代的必要。 智宵也不是当天就出发。 相关的准备进行了五天之久,在魏驹来拜访之前就做了两天。 三天之后,智宵带着队伍出发。 而在这三天的时间里面,可能是魏驹主动送礼给赵鞅的关系,致使赵鞅产生什么理解,好几次带着赵毋恤前去魏氏作客。 魏驹每一次都会在事后来智氏玩耍,用一种顺口提一嘴的方式,告知智宵关于赵氏父子去魏氏作客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然,这里并不是魏驹在向智宵进行汇报,纯粹的不想智氏产生什么误会而已。 幸亏智宵的经历足够离奇,并且还是从娘胎出来再成长起来,了解春秋时代的各种礼仪,要不然一定会出现一些多余的想法。 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社交礼仪,有些礼仪则是延续了下去,例如没有投拜帖就去拜访,会在春秋、战国、秦、汉、隋、唐、宋、明这些时代被认为没有礼貌,甚至会被认为恶客,或是觉得在进行挑衅。 春秋时期的礼仪比其它时代要多得多,有谁肉身给穿越过来,不懂得相关的礼仪规范,以白身敢在路上盯着贵族一直看,极可能会被当成在挑衅,再被贵族的随从给弄死。 如果不幸地穿越成某贵族的家仆,不懂一定不要踩到贵族的影子,懵懂或不小心踩到了贵族的影子,人很快会被贵族护卫带下去处死了;哪怕是走了贵族的专用通道,一顿鞭挞也是必然不少的处罚。 智宵的这一支队伍出“新田”向东北而去,沿着汾水一直赶路,由于没有掩饰行踪的关系,该知道的人都得到消息。 魏氏这一边,他们得知智宵带着队伍向东北方向赶路,讶异怎么是去东北边,不是前往河西。 同样知道智宵在往东北方向赶路的赵氏,他们的家主召开紧急会议,猜测智氏的队伍朝哪个方向走是什么意思。 随同智宵要去“汾中”的人数多达三千余,队伍之中除了近百负责照顾智宵、程朔、冉有等人的仆从之外,剩下的都是武装人员。 出门竟然要带仆从?跟多稀奇似得。 即便是到了现代,有点身份或家里不缺钱的人,谁的身边还能少了负责伺候的人呢。 在压根没有酒店或旅馆的时代,出门带上仆从的必要性更足,起码有些人不用自己搭帐篷,去捡柴火回来作为燃烧物,处理相关的食材和进行烹饪等等。 智氏将近三千的部队在朝东北赶路,带队的人还是智宵这位常胜将军,怎么可能不让赵氏多想? 再看看那一支队伍的构成,黑甲的数量足有五百,其余皆是精锐健卒。这样的一支部队想要攻克“赵”城或许是有点难度,问题在于想做能够办到。 事实是什么?智宵带着这支部队去打曹国、杞国之类的诸侯国,不是说不准或有没有可能,压根是一定能将类似曹国、杞国之类体量的诸侯国灭掉。 赵氏很紧张地派人了解智氏的其余封地动静,一一得到汇报之后,尽管还是不知道智宵为什么率军往东北方向而去,起码知道智氏并非要再次挑起内战。 智宵并没有率队刻意避开“赵”城,只是也没有过份靠近,正常的途经而已。 在智氏这一支队伍出现在“赵”地的时候,事先没有得到通知的“赵”城相关行政人员,他们着实是被吓了一大跳。 要不是打着智氏旗号的部队没有接近城池,很快也顺着道路消失在“赵”城的可视范围,说不定赵氏就要赶紧进行动员,做好防御城池的准备了。 “赵氏困顿自此,田野大多荒废,无有恢复生产举动。”冉有肯定会驾车,不会觉得给智宵驾车是一种侮辱,相反会很乐意。 是的,赵氏的“赵”城之外肯定有农田,并且真的大多荒废。 智宵一听就明白冉有搞不懂状况,为其解惑,说道:“赵氏当前力主经营‘晋阳’地,农夫八成在该处,以至‘赵’地农田荒废。” 经历一场水攻之后的“晋阳”地,水退走再将各种杂物清理掉,农田变得比以前更加肥沃。 赵氏为了清理出来,再重新开垦农田,抽调了家族中的八成农夫,一度在两个月内不分昼夜劳作,赶在了一年的夏季进行补种,其余封地的生产也就显得劳动力不足了。 冉有愣了半响才说道:“如此说来,赵氏已然决议力主经营‘晋阳’地。” 现如今,赵氏只剩下两块比较大的封地,便是“晋阳”地与“赵”地。 以地理位置来说,处在晋国中北部的“赵”地离都城“新田”着实太近,左右两侧还都是智氏的势力范围,变成了一个非常明显的突出部。 对于赵氏来说非常要命的地方在于,智氏已经将“汾中”拿到手,只要智氏想做的话,很容易就能切断“赵”地与“晋阳”地的交通。 位处北部的“晋阳”地不一样,它孤悬在遥远的北部,哪怕有受到楼烦、鲜虞袭扰的风险,起码距离人口密集的各家封地比较远,一旦遭遇其余卿位家族的攻击,敌军一定是从南向北。 在那种现状之下,能够理解赵氏为什么不注重“赵”地的生产,将八成的劳动力调去“晋阳”地了吧? “赵氏明显认为一定会再次爆发内战,否则怎么摆出要放弃经营‘赵’地的大魄力。从这一点来看,至少赵鞅保持着最大的清醒。看只看轮到赵毋恤做主之后,赵氏还能不能保持赵鞅在世时的理智与内部团结了。”智宵心想。 第339章 促进文明进步 赵氏害怕智氏突然间动手。 智宵一样怕进入赵氏的势力范围遭到伏击。 要不然的话,哪怕晋国的卿大夫出门排场很大,没有必要让智宵带上那么多的武装人员。 讲真话就是,智宵这人还挺怕死的。 谁不怕死?谁都怕死。 有太多事业要完成的智宵知道保障自己安全的必要性,事业未竟而身死的话,在这个平行时空损失的不是智宵个人或智氏这个家族,一定是整个诸夏大地的损失。 说这句话一点都不过分! 起码智宵能够带来很多先进技术,能够在文化上起到更多的促进作用,可以省了多少时间来进行历史演变。 当然了,并非每一个穿越者都能给平行时空带来正面催化,也许是带去了无尽的死亡与毁灭呢? 到目前为止,智宵做得还不够多,更多的精力被牵扯在各种征战上面,很难有足够充足的时间用在“发明”与“创造”上面。 智宵其实能够“发明”与“创造”的物件并不多,亲自动手能力也是极差,一般就是提供给一个概念,再让家族里面的人去研究与实际做出来。 所以说,真的有穿越这么回事,出身不能太低,起码必须要人有人要物有物,要不然就需要是有知识又有实际动手能力的人,否则一没帮手,二没资源,只会一事无成。 最操蛋的是什么呢?现代的科学造物非常规复杂,比如一只手机所包含的科技体系超乎想象,真心不是一个人就能手搓出来的! 大多数现代人对科学造物其实就只会用,而会用不代表知道制造原理,别说去制造出来了。 以智宵为例子,他在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失去了权力,还有一定的人力物力,有条件去进行摸索;第二次穿越进行的“发明”与“创造”是建立在第一次穿越时摸索的基础上,进行复制之后再延续“进度条”进行下去;第三次穿越过来,掌握的人力物力更为丰富,又在第一次与第二次穿越的基础上进行复制。 等于说什么?就是智宵节省了五六十年的时间来积累理论,并且还有了相关实际的管理和生产经验。 即便是这样,智宵仍旧需要亲自培养知识分子和匠人,先期耗费三年以上的时间在培养人才上面,到了第四年才进入到勃发的阶段。 然而,四年的时间只够智宵培养出一批能用的生产人员,不要奢望他们会有创新思维,属于纯粹的一批生产工,进行的是一种不复杂的重复劳动。 “光是打谷机这玩意,从无到有,并且保证质量,试验阶段的历时总耗超过两年。谁敢信啊?”智宵抵达‘阴’城的时候,恰好就是秋收的季节。 打谷机的构造复杂吗?这个问题来问春秋时代的人,好比如进入到宇航时代的人在问信息时代的人,问他们“光刻机的制造真的就那么难吗”一样。 对于宇航时代的人,制造物品可能就是操作一台打印机,摁几个按键就能够搞定。由于知识储备量的关系,宇航时代的人想手搓也能够办到,可是对信息时代的人来讲,光刻机无疑就是特么真的很难造! 智宵没有穿越之前,真不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与大多数的普罗众生一样,接受过一定的教育,好多东西重新还给了学校,实际动手能力不说没有,只能说没有相关从业显得很差。 对于很多人来说,打谷机的构造很简单,真正做起来光是一个齿轮就会被难住,拼装的时候由于各种构造不规格而压根就不能用。 所以,进行造物的首要难题是什么?是搞出靠谱的标尺与衡量度啊! 有了标尺和衡量度,起码形成了标准。 有了标准,哪个零件应该多大,形成了统一的规格,起码不会在拼装的时候发现零件组装不起来,或是避免组装起来之后不能用。 什么叫科学?就是去观察与发现,再用可以复制的方式去研究规律,实现逻辑上的一再重现,不是造出一个什么玩意,想再造的时候干不成。 只能成功一次,或是只存在于畅想之中,该叫玄学与幻想。 有了打谷机这种工具,不再需要完全手工去脱穗,速度方面更是快了极多,知道可以节省多少人力与时间吗? 智宵这几年当然不止弄出打谷机,还将水车与脚踏舂杵(脚碓)弄了出来。 只是这三样造物,一旦能够在智氏普及,知道能够解放多少人力吗?别说它们的诞生,带来的另外效益了。 这么说吧?仅仅是舂米脱壳这一劳动,普通家庭的妇女,她们一天之中起码要耗费两三个时辰来进行这项事情。有了脚踏舂杵这种工具,她们只需要不到一刻钟就能够完成,节省出来的时间能干多少其它事情? 脚踏舂杵出现的时间无法追寻,普遍运用则是到东汉年间。 打谷机的出现是在近现代,资料显示天朝到1972年才进行普及。 水车的发明是在东汉,什么时候普及没有相关史料。 智宵在春秋晚期就将三样工具制造出来,尤其是打谷机,仅此一点的意义不用多说吧? 有一点必须提到的是,智宵没有那么伟大,满世界去普及三样造物,并且还会对制造技术进行严防死守。 搞得到处都是,智氏还怎么保持领先带来的好处? 当然,工具既然进行使用,由于技术含量也就那样的关系,例如脚踏舂杵属于一看就能造出来的玩意,或许很快就会被其他人模仿并制造出来了。 至于打谷机和水车?其他家族或诸侯国想仿造,他们先搞定靠谱的标尺与衡量度再说。 智宵不会止步在打谷机、脚踏舂杵、水车的摸索与制造上面,近来智氏已经有人在专门研究对羊毛脱脂。 只说羊毛脱脂被成功研究出来,仅是取得成功,知道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变化吗? 对于诸夏文明来说,羊毛能够进行脱脂,成为纺织的原料之一,草原立刻会变成一个不止提供肉类以及劳作用畜力的地方,各地也不用再栽种那么多的桑麻。 栽种桑麻这种事业,诸夏历朝历代都在进行,极其不利于粮食的生产。 智氏是一个纺织业极其庞大与兴盛的家族,各处封地的开垦出来的土地,有四成用作于栽种桑麻。 桑麻是什么?桑用来养蚕,蚕结茧成为蚕蛹,处理蚕蛹变成生丝,生丝纺织成各个种类的丝绸;麻就是制作麻衣的材料,由上古到近现代,好多人穿的衣服就是由麻作为原材料制作而成。 一旦智氏可以使用羊毛进行纺织,再成功地研究出更多的衍生品,必然带来工业方面的进化,进而改变这个世界。 改变世界的命题太大,有一点对中原文明极其有用,也就是草原无法耕作不成问题,能够牧羊再带来相关效益,一下子变成不是占之无用的地盘了。 智宵当然需要视察农耕的状况,展现出绝对重视的态度。 只是讲一句天大的实话,智宵根本不会伺候庄稼,极可能连各种谷物的分辨都不那么熟悉,只懂得应该去懂得的常识。 其实,对于类似智宵这种人来说,大概懂得也就够了,没必要自己动手进行农耕。 智宵亲自去伺候一块田,花费无数的时间与精力,每年产出几石的粮食,问题是产生的性价比来说最差。能够做类似劳动的人在智氏有六七十万,可以带领整个智氏做大做强创造辉煌的人,才有几个? 有道是在其位谋其政,社会的分工本就是那样,身处什么岗位,干什么样的活。 “宗子,承包成例,黎庶奋发,仅是今岁,我家在‘阴’地增收之粮相较往年,或将增添二成。”智阳是‘阴’地的邑宰。 可不是嘛。 尽管土地仍旧不属于自己,可是产出能够留下二成,足够让他们有更卖力劳作的理由了。 农夫更加用心地去伺候庄稼,必然会让农作物得到更好的成长,产出怎么可能不增加呢? 智宵刚刚在思考万众黎庶上进阶梯的事情。 当前的时代,是一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的时代,等于一出生几乎也就让一个人整辈子都处在那个阶级。 之所以有“几乎”这两个字,一来是贵族会被攻灭,或是被削去爵位和封地;没有爵位或官职的人,有极小可能性突破头顶天花板。说极小可能性,主要是太少太少,没有被完全堵死而已。 智宵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啊。 任何的现代人,基本都有相关的常识,知道社会想要发展,各项指标要好看,人们就不该是一潭死水的躺平,应该想尽办法让他们卷起来。 至于卷起来之后,生活质量怎么样,会不会累死累活,关某些人什么事。 智宵看着正在劳作的人,问智阳,道:“今岁可有新履职之人?” 很明显,智阳被智宵思维的跳跃性搞得有些懵逼,稍微一愣之后才说道:“宗子所指乃是?” 智宵干脆说得更明显一些,也就是祖上没有阔过,凭借自己努力突破头顶天花板的人。 “怎会如此?”智阳有点搞不懂智宵的脑回路了。 祖上没有阔过,以为光凭努力就能够获得一官半职?完全是在想屁吃啊! 智宵知道怎么回事,面对智阳的回答并不意外。 “短时间内肯定无法抄商鞅的答案,将怎么进阶的条件公布出来。这件事情却是要早早规划啊!”智宵实在是太需要刺激治下的人卷起来了! 第340章 人在河西,听闻异事 智宵光在“汾中”、“少翟”和“潞氏”视察就耗费了三个月多,等待抵达河西已经是冬季时分了。 因为战略上面和思维模式的转换,智宵不再像以前那么重视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否则三个月只能算是走马观花,哪可能做什么太精细的事情。 既然智氏都打算灭掉秦国,再在那边进行经营,类似于“汾中”、“少翟”、“潞氏”必然会成为外围的地盘。 说不定某天智氏就会失去这些地方,哪怕不失去也要耗费极大的力量去固守,以情况而论肯定不划算。 只要将秦国灭掉,再将函谷关修建起来,智氏就能保证不被消灭。 这样一来,智宵不止会慢慢将人口与一应设施转到西边,新的生产基地也只会设置在靠西的位置。 那么,智宵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变成了关注河西以及周边有什么矿产,农业的发展也必须进行重视起来。 他们来到河西的时候,大地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此为‘梁’地,今后便是我家极重之地。”智宵站在城墙之上,眺望着周围的景色。 这个“梁”地在大河的西岸,北边是一座又一座群山,南边则是非常开阔的平原,东边便是大河,西边是梁山山脉。 智宵选定“梁”来作为接下来主要开发的区域,原因便是该地得到地理位置多少算易守难攻,最为重要的是周边不缺矿产,还有南面的平原可以开荒。 “此地极佳,理应重视。”程朔考虑的是攻打秦国期间,该地能够成为一个物资供应地。 在“梁”的西面还有几座属于智氏的城邑,它们分别叫“新里”、“彭衙”、“汪”、“邧”,基本都是小城,城内居住人口最多也就五千余,包含行政区下的村庄最多两万余。 而“梁”地跟“辅氏”相连,过了大河到东岸便是“智”地。 如果智氏有能力修建一条跨河大桥,连接大河的西岸和东岸,一切就将完美。 然而,智氏没有在大河三峡附近修建跨河大桥的能力。 不是说智氏的人力物力不够,完全是没有那个技术。 智宵根本不懂设计桥梁,拿不出修建跨河大桥的方案,智氏有再多的人力物力又怎么样,无法修就是修不起来。 非常要命的是,当代所有诸侯国都没有那种人才,搞得智宵想聘任或绑架都找不到相关的人物。 有人会说了,以船为基搭建浮桥,或是弄铁索来支撑搞铁索桥。那是以为弄这两种桥梁太简单,没有考虑到其它方方面面。 比如说以船为基搭建浮桥,是不是应该搞明白大河的汛期,弄清楚想要建造桥梁河面的水流流速。 搞铁索桥的模式,两岸是不是要有支撑点,怎么去建设靠谱的地基,该地的土壤情况允不允许之类。 智宵要的是可以长久使用的跨河大桥,不是只在短期内进行使用,真要那么简单的话,不至于到现代修建桥梁都要各种勘探和严谨的设计了。 拿修建浮桥来说,搭是能够搭得起来,随后遭遇汛期被摧垮,汛期每年都会来一次,智氏要耗费多少人力和资源去维持? 所以,没有靠谱的方案之前,在大河三峡附近修建长期可以使用跨河大桥属于想都别想。这一点不止春秋时代办不到,到了战国、秦、汉、隋、唐、元、明、清一样没有办到,可以想象修建跨河大桥的难度之高。 智宵已经派人前去探勘附近的河段,汇报上来的就是附近的水流不但湍急,河床亦是礁石密布。 这个可真没有毛病。 从上古到长久的以后,这边的河段都是属于不适合走船的状况,许多朝代都有相关的记载提到过该困难。 所以,不管是战国还是其它时代,进军秦地的路线,要么是从大河南岸行军,不然就是从大河中上游行军,头铁非要从大河三峡行军,要么是走至半途自行放弃,不然就是遭遇埋伏战败退兵或是全军覆没。 既然有大河三峡作为拦路虎,智宵为什么非得选“梁”作为前进基地?原因跟魏国一度选择“梁”作为都城的理由一样,就是便于向西进攻啊! 对于智宵来说,选择靠近梁山的“梁”城,理由还有已经在梁山探勘到了四座铁矿以及六座煤炭,其中两座煤炭属于露天状态。 “我家在此大兴土木,秦国必然无法坐视,需时刻紧盯秦国动向。”智宵这句话是对程朔说的。 程朔答应下来,又说道:“听闻秦国去岁遭遇义渠偷袭。” 去年,秦国不是集结四万大军在“泾阳”驻守吗? 四万的军队对晋国来说不算多,对秦国来讲则是超过一半以上的兵力了。 秦国跟义渠的摩擦一直挺多,一半还是义渠入侵秦国进行劫掠,秦人属于被动防御的类型。 另外一个会时不时入侵秦国进行劫掠的还有乌氏,只是相对义渠对秦国的频繁劫掠会显得少一些。 曾经的智宵以为秦国都一开始就很牛逼,等待真正了解实际情况,才知道春秋早期、中期、后期,秦国不止落后和野蛮,还显得极其国穷和民寡。 实际上,秦国到战国初期也是被欺负的角色,一直到商鞅在秦国变法才让情况得到改善,随后又在秦惠文王的努力下,先后吞并了巴地和蜀地增加底蕴,最终变成那个使关外六国为之恐惧的暴秦。 所以重点是什么?智宵灭掉秦国还不够,必须连巴国和蜀国一块攻灭。 事实上也是那样,光关中的底蕴不足以争天下,必须再搭配上巴、蜀、陇西这三个地方。 关中是人口密集区,也有开展农耕的条件。 蜀地有成都平原,只不过想利用必须将水利设施建设完善,才是那个天府之国。 陇西出产优良的战马,并且因为适合放牧的关系,能够招募到寄多的骑士。 巴地则是属于向东扩张的一个战略要地,配合从大河三峡出兵,两处攻势结合成为钳形攻势,不管是向南进攻,还是向东进攻,结合起来的两路攻势能够更好达成军事目的。 智宵呢喃了一声:“义渠……” 现如今的众多游牧族裔中,哪一个的侵略性最强呢? 毫无疑问就是义渠与东胡。 其余像是乌氏、楼烦、林胡、无终、屠何、白翟都是属于存在感不强的势力。 怎么还有一个无终?这个不是智氏从赵氏抢来那个叫“无终”的地名。他们是一个在燕山附近的小国,曾经派兵参与过周武王灭商之战。 讲实话,智宵对义渠的了解不多,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有个义渠王把秦昭襄王的娘亲睡了,秦宣后还为义渠王生了一个还是两个儿子。最后秦宣后欺骗义渠王要秦昭襄王禅让,让秦国与义渠合并,义渠王来当合并之后的国王,将义渠王骗到“咸阳”给毒杀了。 当然,那些事情还没有发生,不出意外也不会再发生。 智宵心想:“西征的事情,看来远比想象中复杂,真的进行灭国之战,很难只打一个秦国。即便成功灭掉秦国,还要面对义渠等西边的势力啊!” 这样的话,智氏是不是灭掉秦国之后,压根无法立刻展开对巴蜀的攻略,需要先灭掉乌氏、义渠等等那些游牧联盟呢? 智宵刚要走下城墙,来到过道迎面碰上急匆匆赶来的程集,差点就发生相撞。 “宗子?”程集即时收住脚步,行了一礼,做出伸手的姿势,递出手中的盒子,说道:“都城有加急讯息。” 智宵接过盒子,检查封泥再打开,拿出里面的布条读阅,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对众人说道:“赵氏大肆外嫁其女。” 有“大肆”这个词,代表一时间要嫁出去很多赵氏女。 也许是一种历史延续,赵氏与代国还是约定联姻,赵鞅要嫁出一个女儿给代君。 同时,赵鞅还跟鲜虞部落首领达成联姻意向,选了一名女儿要嫁给鲜虞首领的嫡子。 赵鞅除了选女儿嫁给两个势力的首领或首领继承人之外,他们从列国进行了挑挑练练,要与齐国、宋国、吴国的一些贵族达成联姻关系。 赵氏会嫁给列国贵族的女子,大多数并非赵鞅的亲女儿,属于从族内进行挑选。 “明岁赵毋恤便会护送其姐往鲜虞、代国,护送队伍多达五千余人。”智宵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看来代国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与赵氏联姻,不知道什么时候代君会到赵氏作客,再被赵毋恤下令都成肉泥。 这一次鲜虞也跟赵氏联姻,也许鲜虞首领也要跟代君做伴,成为悲催人物。 智宵之所以脸色奇怪,在乎的是赵氏怎么出动那么多人手。 单纯的送亲队伍不需要那么多人,肯定有其它目的,比如需要从代国或鲜虞带回大量的什么东西。 智宵问周边的人:“听闻代地产良马?” 没有人能给智宵答案。 智宵有那么一问,主要是记得到了战国时代,赵国边骑以代地骑士为主。 “这一下,赵氏要成为亚洲的哈布斯堡家族了啊!”智宵其实能理解赵氏的选择,认为赵鞅走这一步多少算是不错的破局方案。 第341章 玩点新花样(4k) 联姻到底有没有用处? 如果双方没有不可弥合的矛盾,联姻自然有用,多少能够促进双方的关系。 本身想要合作的话,进行联姻则是可以使得双方的关系更为亲密,乃至于因为联姻之后两个势力合并在一起。 可是,一旦双方敌意无法化解,联姻的作用只是用来延续血脉了。 怎么个延续血脉的关系?娶或嫁生下孩子,一定带着父母的基因。因为这个孩子有自家的血脉,得胜的一方不至于杀死,失败一方的基因不是可以获得延续了嘛。 智宵心里比较感慨:“短短一年之内嫁出七名赵氏女,赵氏魄力不可谓不大,亦是一步好棋啊!” 代国不是什么大国,他们的民族成分也比较复杂,以赤狄人和犬戎人较多,统治国家的上层则是诸夏的血统。 文化以及制度方面,代国的上层文化倾向跟中原列国一样,制度也是中原的款式。 在军事力量方面,代国跟很多小国一样,举国动员或许拉不出一万的士兵。 以综合实力来算,以赤狄为主的鲜虞比代国要强不少,尤其是鲜虞的军事实力并不弱。 上一次,鲜虞干涉晋国内政,应该是没有进行全面动员,拉出了将近五万的部队。 当然了,鲜虞虽然拉出五万部队,到平原跟晋军交战,一万五千名晋军就能够击败鲜虞军;换作战场是在山区,晋国或许需要出动同等数量,晋军才有把握击败五万的鲜虞军。 程朔可能是后知后觉,有一小段时间才重新找到智宵,问道:“赵氏与代国、鲜虞联姻,乃是为去除北部威胁?” 智宵正在查看河西、河东和河中的公文,闻言抬头看向程朔,笑着说道:“必有此用意,其余……” 有些话该不该说? 比如赵氏到了赵鞅的这一代人,很喜欢跟某个家族联姻,再将那个家族连骨头一块吞下。 智宵想了想,说道:“代国多牧畜,赵氏遭受沉重打击,亟需代国输入牧畜;鲜虞有意南下,赵氏之‘晋阳’地首当其冲,与之交好莫过于联姻。” 诸夏体系的贵族,他们还是有“华夷之别”的意识。 从上古到春秋晚期,娶异族的贵女都会被嫌弃,嫁女儿给异族会被视为一种耻辱。 反过来说,鲜虞首领的继承人可以娶到晋国卿位家族赵氏宗主之女,一定会让鲜虞全体上下欢欣鼓舞,认为是种群的一次胜利。 鲜虞人那样认为没有错,确确实实他们取得了一次胜利,逼迫赵氏宗主嫁出女儿,换取鲜虞不再与赵氏为敌。 精神高朝(故意错字)之后的鲜虞人,他们估计三五年内不会再袭扰赵氏的封地,乃至于愿意帮赵氏站台,或是输送一些什么资源。 程朔是诸夏这边的中高层之一,哪能不明白一些“华夷之别”的道理?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后,一脸深以为耻地说道:“晋国之耻啊!” 智宵摇头说道:“权衡利弊,两害权衡取其轻罢了。” 用大多数人能懂的方式来说,赵氏跟鲜虞和亲了,想用这种方式换取安稳的生存环境。 赵氏一定能够达到目的,只是也丧失了尊严,没有足够大的魄力,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而这种事情发生在赵氏,要说当代人有多么奇怪,讲实话就是不至于。 嬴姓是一个很古老的姓,秦国国主一系与晋国赵氏一系都是嬴姓,历来就喜欢打破一些陈规。 秦国率先打开与异族公开结盟的历史,外嫁给异族的宗室女其实不少,比较诡异的是不娶异族女子。 晋国赵氏这一边,他们有过好几次接纳白狄女人的历史,本身就有异族的血统。 所以,与异族通婚这种事情,诸夏其余的家族干不出来,赵氏做起来却不会有多大的心理负担。 赵鞅不知道嫁女儿给代国之君或鲜虞二代很丢人吗?当然知道世人的看法不会好,问题这是以最小代价取得最优收获的方式。 程朔无法接受智氏宗子以后要娶成为笑柄的赵氏之女,很想劝智宵还是退了跟赵氏的婚约,免得智氏也要遭到世人的取笑。 这种话当然不能由程朔来说,能说的只有智申这位智氏之主。 问题是智申对智宵比较发怵,再来便是婚约由智跞定下,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哪能随意悔婚呢。 现在,赵氏要成为世人的笑柄,仅仅这一点不足以让智氏退婚。 “鲜虞或将满足,轻易不敢再次南下。此事于我家亦有利,或可派遣商队往之易物?”智宵说道。 程朔对生意只是略懂,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现如今跟鲜虞生意做得最大的诸侯国是齐国。 齐国以食盐与布匹从鲜虞这边换回大量的马、牛、羊与皮草,利润之厚超乎人们的想象。 晋国这边跟鲜虞一直是敌对的关系,打倒不至于经常打起来,可是真的没有多少商贸往来。 目下,赵氏与鲜虞联姻,既然赵氏要与鲜虞做生意,凭什么智氏不能去做生意呢? 在接下来,鲜虞这个全新的市场就要被打开,智氏一样会需要大批的马、牛、羊,马用于军事或是农耕,少部分牛也能用于农耕,更多的牛与羊用来提供肉类。 智宵觉得可惜的是鲜虞的马跟中原列国区别不大,马背高度一般在一米一以下,并不适合用于骑乘作战。 “非独鲜虞,代国亦可往也!”智宵可没有忘记代地产良马。 只不过,代地的马比起真正的良马其实也就质量一般,优良的那一批能达到一米二左右的马背高度,耐力、短时冲击力看不到太大的优点,用作组建轻骑兵却是可以的。 这个代地的马,应该是蒙古马的祖先,只是还没有经过专门的驯养与改良,质量上暂时无法跟蒙古马相比。 蒙古马的马背高度其实也不高,优点在于耐力十足,再来就是非常好养活。 从军事的角度来说,想要组建精锐骑兵的话,蒙古马绝对不是第一选择。 实际上,蒙古人横扫欧亚大陆的时候,他们的重骑兵并非使用蒙古马,主要用西域的战马,后来更是用上了顿河马。 很多人以为蒙古人是用轻骑兵或弓骑兵取得辉煌战绩,问题并不是的。 蒙古人能够横扫欧亚大陆,原因是他们将重骑兵与轻骑兵两种骑兵,加上不可能缺少的步兵,多兵种配合使用到了一种极致。要再说什么?基本就是足够狠,动辄以瘟疫祸害敌人的整个国度。 智宵很清楚自己这一辈子压根没有组建重骑兵的可能性,能玩一玩轻骑兵就算不错了。 诸夏列国现在并没有成建制的骑兵,甚至周边异族也不是以骑乘作战的方式在交战。 目前诸夏列国玩的主流是步车协同,打从事实上就是步兵才是真正的主力。 那些异族?他们在赶路时会骑马,或是用马拉着车一块搬家,到了交战状态一样是进行步战。 智宵当夜就写信,再派人送到“新田”交给智申。 信件里面写的就是展开与鲜虞、代国的商贸,利用智氏布匹的储备量,狠狠地打一场价格战,夺取属于齐国和赵氏的贸易份额。 “不应该让范蠡去秦国的啊?这种事情要是让范蠡去做,会做得更好。” “较为可惜的是没有招揽到端木赐,要不然范蠡有任务,选择端木赐也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其余人……,几乎谁去都一样了。” 智氏对外做生意,或者说晋国这边的卿位家族与人做生意,基本上就是一种霸凌模式,一般就是采取以势压人,偏偏还很管用。 不难理解,晋国是霸主国,一旦晋国发起飙来谁都扛不住,列国之人与晋人相处怎么可能不会矮人一头? 最为豪横的是晋国的卿位家族,愿意跟人讲道理的时候都属于一种恩赐,不愿意讲道理则是会尽显强势。 在这种情况下,晋国明明是霸主国,可惜的是列国之人能不与晋人做生意,一般都会避之不及,搞得晋国这个霸主国的经济体量显得很一般,论起来真是令人一言难尽啊! 隔天,智宵唤来程朔,问道:“白翟仍未见返转?” 他们所待的“梁”地就在白翟的势力范围边上,属于抵御白翟的前哨站,也能是进攻白翟的桥头堡。 程朔还以为智宵有什么事,被问及这个,如实答道:“自上次我家对白翟用兵,白翟各部落远窜两百余里,至今仍然未见有白翟部落向南放牧。” 那一次,智氏和魏氏其实也没有多么较真在用兵,取得的收获是俘虏两万多人,再抢掠各种马、牛、羊合计约八万余。 看上去好像不太多?可是要看白翟是一个什么样的势力。 在智宵的估算中,白翟这个势力的总人口约是三十多万。 那么,智氏和魏氏没有怎么较真,一下子俘虏了白翟的两万多人,杀死的白翟人约在六七千,不算经济上的损失,直接让白翟损失十分之一的人口了。 智宵说道:“开春命人往梁山以北划分牧场,迁徙放牧口众入内。” 程朔没有什么意见。 老智家现在也有不少放牧为生的人口,约在六七万之间,一样需要牧场。 程朔以为智宵没有什么事,打算进行告辞。 “再派人往‘狐氏’地,告知可跨河放牧。”智宵又说道。 狐氏本来是一个家族,后来专门指地名。 这个“狐氏”地是智氏从赵氏那边抢来,获得了三万余的人口,大多以放牧为生。 而智氏从“狐氏”地获得的那些人口之中,有三千余是白狄人,还是白皮肤的人种。 智宵听说那些白皮肤的狄人是赵氏很久远前的亲戚,得到的汇报是这批白皮肤狄人好几次想要举族逃去“晋阳”地,再次归于到赵氏治下。 到目前为止,智宵还没有机会见识一下那批白皮肤狄人的外貌特征,仅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他们的五官比较明朗,皮肤是白色,眼眸是一种褐色,头发则是黑色。 真要给予一个区域性特征的定义,或许那批白皮肤狄人是西亚或中亚的人种。 智宵其实有不小的困惑,无论是中亚或西亚的人种,那批白狄人究竟是怎么跑来中原边上的呢? “且不论西方的历史靠不靠谱,有多少属于伪造,欧罗巴人到亚洲比较公认的是亚历山大东征时期,有一批人进入中原人命名的西域,亚洲才出现金发碧眼的人种。” “在亚历山大东征之前,亚洲也有白色人种,一般是集中在西亚?” “不知道那批白皮肤狄人的女性长得怎么样……” 智宵的思绪有些飘。 程朔见智宵一副思考的样子,想走又走不得,说话又怕打断智宵的思考,安静地站在原地。 有那么一小会之后,智宵才意识到程朔没有离开,肯定不能说想见识一下不同人种女性的方方面面,只能谈到想要收编白翟部落的事情。 “如今我家牧场极多,怎可使之放任?不独白翟,便是林胡、楼烦亦可收容。” “日后西征,秦国多为荒无人烟之地,以北部为甚。” “届时义渠、乌氏、诸族必为我之患,需先行未雨绸缪。” 智宵一一讲了理由。 话说,为什么秦国与赵氏会存在那么多游牧为生的人口呢?并非他们不想全面农耕化,跟他们有着太多游牧势力当邻居有关。 农耕就是开垦出土地,人们定居在那里生活。这种生活状态,一旦旁边有大量游牧族裔栖息,时不时遭遇劫掠还是轻的,农田等生产设施被破坏就很致命。 所以了,秦国与赵氏无法长期对周边的游牧势力进行扫荡,他们只能玩“以夷制夷”的手段,尽可能收编异族为己用,再让他们保护势力范围内的牧场,免得被异族将栖息范围越来越逼近己方的核心区域。 程朔最为佩服的就是智宵走一步看三步,想完成什么目标之前,会将一系列的事情构思妥善,等待完成哪个目标,威胁已经被剪除得差不多了。 有一点,智宵其实想效仿一下魏氏,针对原有的军事制度进行改革。 在这种需要之下,智宵不止需要搜罗好一些的马匹来培育,更需要擅长养马的人。 那样,吸收游牧族裔,不是变得理所当然了吗? 智宵坚信一点,只要智氏愿意接纳,多的是游牧部落前来投靠。 问题变成了智氏该怎么去经营那种从属关系。 “慢慢来吧?”智宵心想。 第342章 诸事繁琐(6k) 已知文明最强大的国度接纳移民,有多少人听到消息愿意远赴千里加入进去?可以想象数量一定会非常多。 在春秋时代很多意识没有产生,哪怕产生也只是限制在很小的圈子里面。 比如说“华夷之辩”这个意识,最先明确又成套理论化提出来的人叫管夷吾,以喊“尊王攘夷”的口号形式呈现予世人。 而春秋早期“尊王攘夷”的核心,用当时的理解方式,便是“哪些异族威胁到了俺们的生存,一定要团结起来干死他们”之类。 到后面,这个“尊王攘夷”变成了“华夷之辩”的基础,也就是说一切威胁到诸夏生存空间的异邦都属于敌人。 管夷吾提出“尊王攘夷”主要是方便齐桓公拥有民族大义,收编当时的各个诸侯国到麾下,成为名正言顺的盟主,为了彰显盟主的权威还搞了“九合诸侯”的大型活动。 齐桓公的“九合诸侯”做成,直接成了所有诸侯的偶像,凡是有可能的话,每一位诸侯都想进行效仿。 每一名诸侯都想效仿之下,只有晋悼公取得成功,达到“九合诸侯”的成就。结果就是晋悼公在位期间,不是在会盟诸侯,便是在去与诸侯会盟的路上,也搞得众诸侯着实受不了,一次次恳求别再搞会盟活动。 必须了解到的是,诸夏的历史之中,只有齐桓公与晋悼公达到“九合诸侯”的成就,其余人对此很是羡慕嫉妒恨。 为什么诸侯那么喜欢搞会盟呢?主要就是想彰显影响力,例如“俺招呼一声,某某诸侯立刻来了”,“俺只吆喝一嗓子,诸侯不敢不来,你们懂的吧”,“俺就是喜欢折腾你们,在看你们想打又不敢打俺的憋屈模样”,等等之类。 说白了,实力不够强的话,作为发起者展开会盟,有没有诸侯会到场不好说。一旦能够多次召开会盟,来的诸侯越多,越能展现出各方面的强大。 其实也是诸侯能够装逼的方式太少,搞大型乐队是其一,再来就只剩下召开会盟了。 在春暖花开之际,智氏的人手开始北上,他们要找到白翟的部落,邀请他们的首领南下与智宵会面。 因为作为卿大夫的智宵只算是位比诸侯的关系,不是真正的诸侯,自然不能以“会盟”的形式,只能是“会面”这种级别。 “响应之头人,秋季之时便会南下。不知多寡?”程朔搞不懂智宵为什么要那样做,不是采取武力使用击败与吞并的方式。 智宵只是想那么做就做了,无法估测白翟有会多少部落首领响应,笑着说道:“便是只来一人,亦可成事。” 老智家想要用接纳的方式,和平兼并白翟的部落,使之成为己方治下。 以文明等级的层次,农耕就是比游牧先进,最为简单的是农耕起码比起游牧更能够保证食物来源。 游牧的生活方式,一般是以牧畜的奶产品为食,再配合采集来进行食物的补充,真不是顿顿吃肉。 如果顿顿吃肉,没有保鲜的手段,宰杀一只羊又短时间内吃不完,过几天肉就要臭掉了。 另外,一只羊从产下来到适合吃,基本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每只母羊每次从生一只羊羔到四只羊羔,平均为一胎两只羊羔。 若是游牧族裔顿顿吃肉,多少只羊才够吃的? 最为主要是什么?不是每一户游牧家庭都有马、牛、羊,他们也许是一无所有。 兽医体系完善之前,放牧的风险性超乎想象。 一次大风雪之后,大批的牧畜冻死属于再正常不过。 用最能理解的说法,原始的放牧真就是一种高风险的生活方式,生活条件的艰苦只能自行体会,没有一些人想象中的浪漫。 即便是到了现代之后,兽医体系得到完善,各种机械被应用,经营农场依旧会显得异常忙碌,仅仅是每天清理粪便,需要除掉野兽或其它威胁,到了配种季节安排繁衍,能够让人一整天脚不着地。 农耕虽然也会很忙,优势在于面临的风险比较小,非农忙时期可以做一些其它事情,产生在保证食物来源之外的收益。 所以,为什么游牧民族无法也无力去在造物上发挥,只因为他们光是保证食物来源都困难重重;农耕民族却能够一再出现新的造物,乃至于搞出世界奇观。 智宵在进行实际了解之前,以为放牧是很诗情画意的事情,不就是驱赶马、牛、羊到处游逛,期间可以尽情欣赏优美风景,夜晚在篝火旁边唱唱跳跳,每天都能吃上宰杀的新鲜肉类。 现实是什么? 放牧要忍受风吹、日晒和雨打,一整天忙下来,还尼玛币围在篝火旁边唱唱跳跳,只想赶紧吃完东西睡觉,免得夜间有野兽袭击牧畜,睡太死起不来去驱赶野兽,隔天爬不起耽误新一天的放牧。 谁要是长时间住过帐篷,能够体会到什么叫“夏季的蒸笼”套餐;到了冬季之后,谁在白雪纷飞季节住过帐篷都知道那酸爽程度。 智宵愿意接纳游牧部落,无法也无力去改变诸多进行游牧需要面对的困难。 关键在于有部落缺乏食物的时候,能够从智氏获得救济,并且他们可以借智氏的威慑力,威慑其它部落不敢攻打。 “此地便交由叔父。”智宵要前去一处铁矿进行视察。 程朔当然有行政能力。 应该说,只要有一块封地,行政能力属于必然要学。 而这个行政能力涉及到的层面非常多,包括但不限制在管理、经营、水利、农耕方面。 因此,当前再小的贵族起码不是那种死读书或读死书的生活废材,他们在很久以后的封建王朝,每一位都将比科举上来的县老爷更加适合当一地的父母官。 春秋时代的贵族,他们不止要掌握行政知识,军事也是必然要学习的东西。 所谓的“能文能武”对春秋时代的贵族是标配,到了隋唐之后的时代,反而需要极其优秀的人才能兼顾了。 智宵出“梁”成向梁山而去,走了一天多的路程,抵达了正在进行开采的矿场。 怎么勘探矿产在很久之前就被摸索出来,只是相对于现代属于原始。 在春秋时代探勘矿产的手段跟其余王朝差不多,一般采用《管子》里面的《地数篇》做出基础。 总结起来的口诀便是:上有赭者下有铁;上有慈石,下有铜金;上有铅者下有银;上有丹砂下有金;上有陵石下有铅、锡、赤铜;上有银者下有铅。 老智家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传承的历史足够悠久,可能没有极其出色的各类人才,该有的相关从业人员不可能缺少。 所以进行探勘的并不是普通的匠人,普通就代表没有传承,想学没地方学的那种身份。 在老智家负责勘探的便是专攻那项“学科”的族人,他们负责在领地内四处游历,近乎于碰运气似得,找到一处矿产都算是政绩,换取更高的家庭地位,家族倾斜更多的资源进行扶持。 那个“赭者”就是赭石。这种石头有着非常明显的特征,为鲕状、豆状、肾状的集合体,多呈不规则的扁平块状。也能从颜色上进行分辨,大体就是呈现锈迹斑斑的颜色。 “宗子,此矿往北二十余里,另有铜矿。观其地貌,储量或多?”智广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告诉智宵这个消息。 以地理位置来区分,梁山以北二十余里,应该是现代的宜川吧? 如果是宜川的话,有铜矿没什么稀奇,当下能够让老智家利用起来的铁矿、煤矿资源也算丰富。 智宵知道智广为什么会压低声音禀告。 虽然说晋国之君已经跟摆设差不多,一些该做掩饰的事情,怎么都要装模作样演一演吧? 铜对当代来说是什么?哪怕老智家已经进入到铁器时代,需要用到铜的领域还是超级多,便是不用在其它领域,制作成货币也是财富。 “先行探勘以及开采铁矿。”智宵对铁矿远比铜矿更加重视。 财富这玩意?老智家不敢说不缺财富,可是真的没有多么缺。 知道另一个现实吗?以当前时代的金融环境,太多时候是那种有钱不知道应该怎么花,又或者说再有钱能够购买到的东西也是极其有限。 如果智宵拿出庞大数额的财富,跑去某个家族能够买到一些东西,想要购买更多只有一个结果,对方不卖! 这里的道理反过来也一样,其余家族可以少量向智氏采购一些物资,一旦数量多了的话,智氏一样不会出售。 智宵目光注视着漫山遍野的人,他们使用各种工具正在劳动。 “晋地与秦地不缺煤炭,尤其是有太多露天煤矿;铁矿的质量虽说比较差,可是也能用。” “拥有这种资源之下,再有足够的粮食产出,简直就是天然的王霸之地。” “可惜的是一直到两宋之前,历朝历代几乎不怎么去使用煤炭,乃至于连研究都不做。” “如果封建王朝时代就大肆使用煤炭,情况就会变得跟铜资源的遭遇一样,历朝历代极尽开采,搞到现代所剩无几,留存的都是在深沉得到地下。” “他们不使用煤炭,还不是在冶炼上面没有取得突破,只能延续古人一再使用木炭进行冶炼。” 曾经的智宵也以为煤炭不经过处理就能够用来进行冶炼,遭到现实给予的一记当头棒喝。 事实就是没有经过处理的煤炭用来冶炼,出产的铁锭充满了远比木炭冶炼更多的杂质,近乎于根本不配被使用。 在对待铁的利用上面,从春秋到直至到西汉才被研究出配方,例如加入碳粉之类,再反复地进行锻打,产出了更优质的金属。 说白了,无非就是无法正确地使用煤炭来加热,没有更好的冶炼炉,再加上木炭提供的温度不够,使得冶炼的时候无法去掉铁矿的那些杂质嘛。 怎么正确地来利用煤炭?智宵目前只掌握了挑选煤炭石以及洗煤的知识,并且已经在对技术进行实际运用,暂时还没有摸索出炼焦技术。 不过,仅仅是能够将煤炭使用在冶炼上面,以文明进程来论,智宵在这一层次上面已经领先当代一千四百多年。 因为能够产出生铁的关系,在老智家得到体现的不止是在军事的革新上面,对一应工具的更新换代好处最大! 看看那些在劳动的人,他们正在挥舞着铁锤,效率远超使用其它工具。 在智宵眼睛所看不到的其它区域,智氏各封地对农田的翻土使用的是新式铁犁以及各类铁质农具。 智宵能够经常看到的便是去到某地,随行人员拿着铁锯、斧头前往伐木,一般是智氏的人收集好了材料,其余家族还在忙得要死要活。 文明的进步体现在哪些方面,不就是人们手里的工具一再更新换代,变得越加便利所产生的效益吗? 丝毫不开玩笑的来讲,智氏在各种工具上进行更新换代,哪怕是伐木来进行贩售,可以找到买家得到话,又能购买到粮食,整个智氏都饿不死。 觉得搞笑或不可思议?知道到现代之后,多少国家只能依靠贩卖木头来维持收支平衡吗?南美那个第一大国要是木材卖不出去,直接就要宣布国家破产了。 智氏当然不会沦落到依靠伐木的境地,与其他家族同样是多方面的发展,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从极度依赖纺织收益,变成了更为重视农耕,再到智宵经营之下出现新的产业。 智宵视线从矿场收回来,看着智广提问道:“匠人安置得如何?” 因为清楚重要性,智广哪可能马虎做事?遭到提问,立刻说道:“抵达之匠人约有四千余,皆已妥善安置。” 智广主要负责探勘事宜,不代表只会进行本职工作,其它方方面面少不得兼顾,比如安置从各地搬迁过来的匠人家庭。 来到“梁”的四千余匠人,他们是智宵从“汾中”、“少翟”、“潞氏”和“原”地、“智”地、等等地区进行抽调。 匠人只有四千余,包含他们的家人在内,合起来却是多达近两万人。 家人?这个词对当代的普通人来说极其奢侈,他们本身就是贵族的财产,正常的情况是普通人没有家庭,也就是个人与父、母、妻、儿、女并不在一起生活,家族哪里需要人,谁都有可能被安置过去,压根无法生活在一块。 智宵给予匠人的待遇便是可以和家人在一起生活,仅仅这个待遇就足够让他们卖命了。 而智宵并不纯粹在当好人做好事,匠人与家人一块生活,一来是精神愉悦产生工作效率,再来便是培养他们的子嗣成为新的匠人。 智广在想什么?他想的是:“四千匠人啊!哪怕同为卿位家族,未必能够有四千匠人。” 这个是事实。 智宵所掌握的数据,老智家约有一万四千名各种匠人左右,其中的近七千是由他在“潞氏”培养出来。 等于说,老智家之前拥有七千左右的匠人,以木匠的数量最多,与冶炼相关的匠人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千七百余。 各个家族不是无法培养更多的匠人,很现实的是匠人属于非农耕人员,一旦数量多了,无法制造出产换取收益,他们将成为一种拖累。 毕竟,人活着的先决条件就是保证食物的充足,养太多与农耕无关的人会显得极其奢侈与不合理。 在这种情况之下,能够明白哪怕是晋国卿位家族,他们一样控制家族的各种行业的人数,不去养乐师、舞娘用于享受了吧? 不是他们办不到,根由在于家族是他们的,与维持良好生产效能相比,其它属于可做可不做,一旦做了会对家族有害,则是属于绝对要避免。 养一名乐师,不光只提供吃喝用度,乐器总是应该提供,还有其余方方面面。 养一名舞娘,是不是应该配给表演时的衣裳,平时再给予好待遇保证美貌? 那样的话,养一名乐师或是舞娘,提供的资源足够来养活几十上百人,到底是养乐师、舞娘,还是去选择将资源花在几十上百人身上呢? 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保证生存才是最为重要,其它都属于可有可无。 到了生产力有所保障的时代,才有各项娱乐百花齐放的环境。 至于说某些王朝明明显得无比困顿,偏偏上到帝王、勋贵,下至官员、小吏,谁的家里都是乐师成队和舞姬成群?唐代着名诗人已经用诗表达得很清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智宵的计划中,河西以及河东会是智氏未来的发展重心,抽调四千匠人只是计划的很小一部分。 在接下来,两地会出现一个个与工业有关的生产基地,相关的农业也会被开发出来。 “现在只能是以旧带新的模式,类似于广开‘技校’的模式还不行,想办只能小规模来搞。” “未来的五年之内,我家的匠人数量应该能达到三万?” “在基础人口不变的前提下,三万匠人是一种极限了。” 能够达到三万,智宵已经感到满足,再多老智家也支撑不住。 要知道一点,吕不韦在洛阳大肆搞生产,手里能够使用的匠人也就三万余,花费五年的时间储备了可供三十万大军进行武装的军械。 没有吕不韦的营造和积累,不止是储备的军械,还有那些匠人,始皇帝十余年内能够一再掀起灭国级别的大战?相关军械以及那么多成熟的匠人是天上掉下来的咯? 智宵巡视了一处又一处矿场,期间再去各个正在建设的生产基地看一看,一圈走下来两个月的时间流逝不见了。 在临近春播之际,大批智氏的胥、皂开始出动。 他们有各自的办公地点以及指标,监督农夫进行播种只是工作之一,还肩负教导农夫怎么耕作,保障农夫的后勤,等等许多的方方面面。 在春播时节,最为忙碌的还是智申与智宵。 他们平时没有待在家中各种享受的机会,每日需要处理的文牍多到能把人淹没,时不时需要前往某地处理紧急事务。 一旦到了春播的季节,哪怕只是到一地走走看看,主要是为了显示存在感,起到对当地相关行政人员的监督作用,一个地方最少停留一两个时辰,一圈转下来需要前往的地方至少百多处。 智宵主要巡视河西、河东和河中,视察下来的情况只能说不好不坏。 魏氏与智氏置换封地,两家本就开垦出来的农田肯定不会恶意破坏,连带相应的城池、村庄也只是人口迁徙走,再被带走一应的生活工具与物资。 互相进驻之后,人来到完全陌生的新环境,真正安顿下来起码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想要进行农耕,是不是应该把水利的现状搞清楚,再来重新翻整一下土地? “今岁春播必然多有耽误,唯重思念安定,不可使之人心浮动。” “至夏季之时,补种不可有缺。” “明岁春播,再如今岁这般,定要问罪。” 智宵每到一个地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邑宰以及一众从属,重复上述那三句话。 下田劳动?智宵能不能亲自动作农耕不重要,目下也不需要位高权重的人搞这种形式工程,哪一年的哪一处生产出现问题,拿当地负责人是问便可。 在权力得到极大保障的前提下,家主或许会有被糊弄的情况,一旦暴露问题,那就呵呵呵呵…… 智宵从春播之前开始到各地露脸,一圈没有走完之前,好些地方都已经结束春播,成了一次“验收”性质的出场。 本来智宵应该去更多的地方露脸,没有付之行动前,来自程朔的一个汇报被送过来。 “秦国邀请我前往‘大荔’会见?” 智宵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有看到秦国那边由谁发出邀请,并不觉得是程朔疏忽没写。 这样只能是秦国那边没有提到谁出场,不知道是不好提,或是人选没有确定下来? 智宵对秦国主动接触没有意外,相反觉得秦国君臣的反应很是迟钝了。 “是该接触一下了!”智宵心想。 老智家准备要打秦国。 秦国也感觉到了来自老智家的威胁。 那么问题来了,秦国知不知道等老智家展开行动之后,动作有多大,决心又有多强? 第343章 我到秦国来 秦国应该还没有察觉到智宵想要将之消灭,他们只是预判到接下来会与晋国发生交锋。 毕竟,有好些小国的国祚仍旧在被延续。这些小国属于国小民寡,全国动员不知道有没有能力拉出三千的部队,他国想要将之灭亡,真的不用付出多少损失。 连小国的国祚都能得到延续,说明礼制起码还在被执行,必然会对世人起到麻痹作用。 当然了,并非没有诸侯国灭亡,应该说被灭掉的诸侯国还不少,只不过大多数发生在春秋早期。 历史进入春秋中期之后,诸夏体系的兼并开始减少,近期楚国灭掉陈国起到的影响很大,只是要说让列国升起多少警惕心则是未必。 当前阶段的秦国虽然实力不强,可是并非什么小国。 从势力范围来说,秦国东西横跨将近九百公里,南北跨度约是四百公里,总疆域范围应该有个三十二万平方公里? 尽管秦国的势力范围是那样,但从事实上就是比好多现存的诸侯国要广袤,仅次于晋国、楚国、齐国和吴国。 并不是说势力范围越大,国家的实力就一定越强,只是疆域范围够大为前提,实力真的不会弱到哪去。 “秦国口众不低于一百八十万,难在游牧之人占了四成之上。” “宗子,秦人便是逐草牧马为生,秦人农耕应是自周平王始。” “可有秦国动员消息?” “回宗子,暂无此类信息传回。” 周平王于前770年到720年在位。 也就是说,秦国开始注重农耕到智宵生活的年代,到至今为止也就两百年左右。 智宵很怀疑程朔说的到底靠不靠谱,只是没有相关的证据用来佐证。 不过,秦国现如今还是半游牧半农耕状态,只能说还处在转型阶段。 至于晋国?晋国大肆放牧的只有赵氏,再加上其他家族的放牧人口,合起来占的人口比例还不到百分之四。等于说,晋国虽然也有将近二十万人依靠放牧为生,真的不算是一个半农耕半游牧的国度。 其他诸侯其实也是相似的状况,一定有放牧为生的人,看得是占到的比例有多少,一般不会像秦国那样占太大的比例。 智宵大致上能够猜测秦国为什么邀请会面,一定是以试探居多。 那么,智宵这边反而要搞清楚秦国当前的状况,类如秦国与戎狄的战争进展,义渠袭扰秦国北部有多么严重。 有一点智宵还需要考虑进去,楚国重新进行扩张,秦国会不会又联合楚国搞点针对晋国的事情。 “晋国需提防楚国对蛮氏用兵。”智宵怎么会忘了这件事情呢? 楚国灭掉了陈国尽得其地与人口,又吃掉了蔡国的土地和部分人口,不能说获得了巨力,起码得到了一些恢复。 在吴国没有再次入侵楚国的前提下,楚国一边因为蔡国的事情跟吴国小规模交战,楚国察觉到吴国没有再对自己大肆用兵的意图,一定会让楚国君臣谋求新的吞并对象。 楚国的邻居不少,最为容易击败的便是南边的百越势力,只是根据他们一再向南扩张的经验,攻打百越能够获取的利益其实并不多。 对于楚国来讲,向南扩张的获利不多,哪怕向南扩张起来非常容易,诱惑力必然会下降。 这样一来的话,楚国暂时不想与晋国发生大规模交战,肯定不会去动宋国或郑国,剩下能够开刀得到对象就只有蛮氏、陆浑戎、伊洛戎了。 这“三戎”之中,陆浑戎和伊洛戎历经一连串打击,主要是反复被晋国摩擦,人口以及牧畜等相关资源一再减少,不足以让楚国在攻灭之后获得大利,楚国动手一定是选择吃掉可以获得更多人口和资源的蛮氏。 程朔一开始没有跟得上智宵的脑回路,琢磨明白了才说道:“宗子欲攻秦国,再与楚军交锋,是否……” 智宵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说道:“楚国若是出兵蛮氏,怎么仅我家出兵与之抗衡?” 老范家在晋国除名之后,靠近“三戎”的封地被老智家拿到手,那边并没有其余卿位家族的封地。 程朔会那么想,主要是已经知道智宵的一系列战略谋划,打从心里认为老智家已经自成一国,思维变成自己去扛下一切。 在那种思维之下,程朔很清楚跟“三戎”当邻居的是老智家与周王室,认定周王室没有能力出兵,主观上忘记老智家还是晋国的一份子这回事了。 “赵鞅方是元戎。使之知晓楚国必将出兵讨伐蛮氏,楚国得蛮氏之地予国家有害即可。”智宵说道。 程朔却说道:“赵鞅虽是元戎,如今赵氏势微,岂会提议出兵。” 智宵知道很难跟程朔解释得清楚,却是又不能不解释清楚。 没错,赵氏当前极度虚弱。 如果是保守或软弱一些的人来当赵氏之主,可能会选择一系列的蛰伏,想依靠慢慢发育的方式重新强大起来。 赵鞅不一样,以性格决定命运的说法,类似赵鞅这种人会更喜欢冒险,必然因为赵氏处在虚弱状态,才会更想频繁发动国战,再凭借占据元戎之位的权柄进行获利。 另外一条,晋国会对齐国一再执行绥靖政策,独独不会对楚国有任何的放松警惕。 怎么说呢?晋国对楚国的态度,等于老美对毛子的态度,不管看上去再怎么虚弱,总之就是视为一生之敌,没事都要搞事,何况有一方真的在搞事。 之前楚国吞并陈国和占领蔡国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晋国内部属于一团糟,导致智跞想干涉已经是为时已晚。 目下,智宵要将楚国即将出兵蛮氏的消息爆出来,楚国还没有真正对蛮氏展开行动,晋国内部暗地里虽然矛盾多多,但是表面上看去晋国显得风平浪静。 一旦晋国在传楚国要对蛮氏动手的消息,担任元戎的赵鞅视若无睹,最后楚国真的出兵攻打蛮氏,结果晋国没有丝毫作为,不提赵鞅的职位会不会被撸掉,一系列潜藏的矛盾必将爆发出来,并且不会再有谁站到赵氏这一边。 “用楚国对蛮氏用兵的事件来逼赵鞅,不管动或不动,反正对我皆是得利。”智宵这句话只会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会显得老奸巨猾,有损个人的形象。 在夏季上旬到来之前,秦国再次派人来到“梁”城。 之前是智宵不在,双方只约定了见面的地点,无法将会面时间确认下来。 作为使者过来的人叫秦卫,听其进行自我介绍,祖上还是晋国的贵族,无奈之下西迁到秦国发展。 智宵听后,假装好奇地问道:“祖上何人啊?” 秦卫答道:“董武。” 一个名字而已,还不是什么太出名的人物,智宵能知道是谁就有鬼了。 只不过,秦卫说了“董”这个前缀。 有前缀就好追溯,不就是董氏嘛。 智宵在脑海里搜罗了一系列晋国的历史,找到了董氏在晋国除名的片段。 晋国有过好多个董氏,一开始是耿国的贵族,后来就是晋国的贵族,最后一家则是属于晋国公族。这一个以董为氏的晋国公族在晋厉公时期,他们因为其余家族围攻郤氏,很不幸地受了鱼池之殃,最终在晋国除名。 “如此说来,你家往秦国已有一百一十余年。”智宵随口搭了一句话。 至于祖上是董氏,目下变成秦氏,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在之前,智果还是智氏,现在变成了辅氏,证明“氏”换来换去挺正常。 不正常的地方在于秦卫以“秦”为氏,只说明秦卫的家族没有正经得到封地,称呼“秦卫”的意思是:一个来自秦国的人,他的名叫卫。 秦卫着实没有想到只是普通的介绍来历,能够与智宵扯那么多不相关的事情,可以让晋国卿大夫知晓自己的来历,内心里多少是觉得荣幸的。 “说罢。”智宵神情转为严肃,问道:“秦国何人与我会面?” 秦卫收敛起笑意,行礼说道:“乃是公子昂。” 谁? 智宵不知道公子昂是谁,只知道一定是秦国的公族。 有公子这个前缀,说白了就一定是一个诸侯国的国君后裔,不过并非一定是当代国君的子嗣,也就是公子的公子的公子……一直套娃下去,国君的孙子则一定以“公孙”为前缀。 秦卫懂得察言观色,看到智宵愣住,解释道:“乃是寡君第七子。” 啊呀! 那公子昂就是一个不尴不尬的身份,证明自身的能力不俗,才能够获得负责与智宵见面会谈的任务。 会面的地点由秦国定。 什么时候见面变成智宵来定。 智宵没有立刻定下双方会见的时间,又开始与秦卫闲扯起来。 由于之前智宵提到了秦氏的先祖过往,继续闲扯倒是不显得突兀,也逼得秦卫不能完全不回答一些提问。 保密意识什么时代都有……,错了,或许要排除掉两宋?国家大事都能让士大夫在公共场合以吹牛逼的方式高谈阔论,国家机密技术可以写书印刷进行贩售。 总的来说,有点脑子的人,他们肯定不会随意透露出一些秘密,尤其是对竞争对手。 秦卫与智宵在身份上存在绝对的不平等,得到智宵的以礼相待,多少是有些会找不着北,还真的让智宵问出了一些想要知道的答案。 例如,义渠一直在袭扰秦国的北疆,去年秦国的损失极为惨重;秦国希望借由章嬴会成为智宵媵之一的关系,好好地跟智氏当邻居,不希望爆发任何的冲突;楚国有使节到秦国都城“雍”出使,有没有达成什么合作则是属于未知。 “那便十五日后会面。”智宵在刺探出想要的情报之后,不想再过多闲扯。 秦卫当然只能答应下来,只是有些话题必须问清楚,便说道:“不知晋卿届时会带几人前往?” 这个还真的必须说清楚,免得到时候因为双方带或多或少的人产生不该有的误会。 智宵想了想,说道:“五千之数。” 可以拒绝的话,秦卫自然不想会面双方要带五千人的数量。 要知道秦国近期的日子过得紧巴巴,最为紧迫的便是集结兵力北上驱赶在己方势力范围内游动的义渠人,需要用到的兵力不能低于三万。 秦国能够在短时间进行集结的兵力有多少?三个月之内可以集结完毕的极限兵力不会超过四万,能够花更多时间来集结的兵力,不太好说到底有多少,或许是六万,可能达到八万?反正举国可动员的参战之兵,数量绝对不会超过十万。 有限的兵力之下,仅是一次会面而已,要动用五千的士兵,对于秦国来说显得太浪费了。 秦卫无法也不敢拒绝。 无法拒绝是不想示弱,一旦让晋国看到秦国的虚弱,不用多久晋军就会西向,展开对秦国的入侵。 不敢则是身份差距的因素,大人物决定了一件事情,历来没有小人物拒绝的份。 十五天之后。 智宵站在战车之上,目光扫视集结起来的五千兵马。 这五千将士中,有一千五百来自辅氏,也就是辅果封地征召来的“士”、“徒”和“羡”。 智宵能够从辅氏进行动员,并非因为智宵是宗子的身份。 以既定规则哪怕是家主也无法直接征召,需要将命令下达给辅果,再由辅果这位辅氏之主去下达动员令。 而智宵可以在辅氏动员,说白了的先决条件是辅氏事先得到辅果的命令,一旦智宵有任何命令,辅氏众人必须无条件执行。 集结起来的部队,能够看出装备上的差距。 比如说,智宵名下封地集结的将士,他们的装备比辅氏的将士更好;以前属于魏氏或范氏的人,他们的装备又比辅氏来的人差。 “出发!” 从“梁”地到泾水需要走上三天多的路程。 在这期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等待智宵接近泾水之边,相距十里得到了秦人队伍的迎接。 秦人队伍为首者依旧是秦卫,前来负责迎接,也是一种领路的行为。 在晋人与秦人的大部分进入到可以互相看到对方的时候,晋人这边立马骄傲起来。 不是别的。 晋人这边起码在制服上做到了统一颜色,也就是上红下黑的款式。 秦人那一边,看上去战袍的颜色很杂很乱,又以灰白色居多。 为什么是灰白色占了多数?因为不用染色。 后世有心理学家专门进行过研究,穿相同的制服能够增加向心力和归属感。 晋人骄傲的原因却是,他们看得出秦人很穷…… 第344章 礼尚往来 智宵当然也看到了对面的秦军,丝毫没有看到“强秦”该有的样子。 一支军队到底能不能打,又有多么能打,肯定不能光看外表。 可是,精锐事实上就是该有精锐的模样,起码不能看上去,一看就能看出无比散漫吧? 会面的地点在秦国境内,秦军早早到场并且在等候,显得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早早抵达的秦军,不管身上穿什么,手里拿着什么武器,想要对后面到来的晋军形成威慑,是不是应该把阵型组织得严谨一些呢? 晋人所看到的秦军,阵型看上去松松垮垮,有相当一部分甚至是没有阵型可言,仅仅是凑堆那么站着。 所摆的阵型超一般,给人一种散漫的印象,再加上连制服都无法形成统一,很难不让人认为看到了一群乌合之众。 只不过,好像也怨不得秦国高层? 看五千多秦军里面,有个将近两千人的打扮极具游牧特色,要么是刚刚融入秦国不久的戎狄,不然就是其余依靠放牧为生的秦人。 游牧为生?懂的人都知道会有多么散漫,真的不能要求太多。 “游牧族裔变得有自信,不就是司马晋国将游牧族裔培养出来的吗?”(东汉末年再到三国,中原王朝人口锐减,司马朝廷不断引进鲜卑、南匈奴和杂胡充作劳动力,历经八王之乱司马朝廷无力在压制胡人,出现了五胡之乱,也让中原第一次沦陷在异族之手) “秦穆公时代的秦国显得强大,难道是建立在晋国没有崛起为前提?一样是那个秦国,怎么有点越活越回去的架势啊!” “现在的秦国从军事到行政能够让人看出正处在低谷,我要是不打,脑子才是有问题。” “现在不打,便是要让子孙后代被摁在地上锤。” “必须趁着秦国还没有人带头学习晋国,趁机将秦国灭掉,或者将秦人向更遥远的西边驱赶!” 如果说知道晋国学习齐国才变得强大的人不多? 那么,秦国照抄晋国答案,并且慢慢变成了晋国的模样,知道的人肯定更少。 晋国学了齐国什么?包括各贵族封地的治理,其中一项最为关键得到便是细化了“兵农合一”这项政策! 按照周制,五家“徒(武士)”居住一起,成为一个“比”,需要出五名士兵;五个“比”为一个“闾”,出二十五名士兵;再往上则是“族”,出一百二十五名士兵;五个“族”为一个“党”,出士兵六百二十五人;五“党”为一“州”;五“州”为一“乡”。 齐国对“兵农合一”进行了一些改良,进而又在周制的“民事”上进行了一些变更。 反正在管夷吾治理齐国期间,改了很多的周制,总结起来便是:定国安邦、富国强民、军政一体。 其中,晋国学了细化之后的“兵农合一”以及“军政一体”。 晋国几代人在管夷吾的政策上进行不断改动,使之成为符合晋国国情的政策,直接让晋国的征召变得更为顺畅和顺利,保证在需要之时可以迅速爆兵。 那么,为什么说秦国最终活成了晋国的模样?这个要从一个来自卫国的鞅,跑到秦国自荐,并且还被秦孝公接纳,随后在秦国展开变法说起。 本来叫卫鞅,后来改为商鞅的这位法家,他是卫国公族的出身,并且一定是赵鞅的粉丝,总结了赵鞅在世时做过的一切行为,再结合了老师公叔痤教导的知识,自己进行了一系列的改良与补充,有了属于自己的理解。 商鞅学了赵鞅的什么?乃是赵鞅作为晋国卿大夫,又再被逼急之后,搞出来的“赏罚论断”那一套。 说白了就是,赵氏被困在“晋阳”地,一再损失之后,没有足够的兵力与范氏、中行氏等叛军抗衡,许诺奴隶参战立功可以重获自由,普通黎庶参战也能依靠战功获得土地的赏赐以及地位的转变。 商鞅在赵鞅的“赏罚论断”基础上设定了军功爵,就此秦国走上“暴秦之路”了。 因为是“暴秦”的路线,所以要说秦国跟晋国有什么区别,只能说秦国表现得更为野蛮。 这是智宵第一次亲眼看见成规模的秦军。 在此之前,智宵想亲眼见识秦军,好几次的机会都错过了。 可以说,智宵在亲眼见到秦军之后,内心里感到失望和庆幸。 失望的自然就是丝毫没有强秦的样子,并且一看就属于落魄户,落魄到比郑国、卫国、鲁国之流看上去更狼狈。 中原那些二三流的诸侯国,他们起码能够保证军队战袍制式化,维持住表面的光鲜。 庆幸的是什么?当然是秦国看上去很弱,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 “无论怎么说,我多少要悠着点,可别看到一支显得狼狈的秦军,认定秦国就是好欺负。”智宵心里暗自提醒自己。 只是,商鞅变法之前的秦国,秦人或许悍不畏死也敢死,对上东边的晋国,乃至于以后的魏国,还真的只有被摁在地上暴揍的份。 因此能够说明一点,虽然不怕死固然会显得勇气可嘉,但是在整体实力全面不如的情况下,悍不畏死只是会死得更悲壮一些。 智宵并没有在当前与秦国展开正式的接触,到了地头下令寻找材料驻起营地,当夜安排好相关警戒事宜,之后选择早早入睡。 隔天的一大早,智宵从睡眠中苏醒过来。 “昨夜可有异常?”智宵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内帐的豫让。 类似于智宵这种身份,有人守夜是一种很平常的待遇。 出门在外当然是猛士就近守夜。 在家中的话,一般是贴身侍女在室内守夜,门外有士兵彻夜站岗。 豫让并不是守了一整夜,到凌晨时分才跟程集完成换岗。 “除却秦人吵闹到子时,并无其它异常。”豫让答道。 昨天夜幕降临之后,秦军营地那边估计是在进行篝火大会,制造出来的动静很大,持续到午夜才渐渐消停下来。 智宵起身穿戴衣服。 因为当前成套衣服穿起来很繁琐的关系,自然需要其他人帮忙。 豫让不用干帮忙穿衣服的事情,会由其他人负责。 穿好衣服的智宵出去洗漱,一边听取冉有进行一系列的汇报。 冉有当前担任的是类似于文书的职位,负责帮智宵删选各种文牍,分为紧急、适中、缓报三个类型,再交给智宵进行处理,一些能够口头汇报的事情则是讲出来。 “如此说来,秦人非仅五千,十里外‘泾阳’城内亦有两千。”智宵听了才觉得正常。 智氏这一边,出现的是五千人的规模,后面不是也藏匿了三千部队嘛。 这个说明什么?双方的警惕心都很强,乃至于有一方出现疏忽,很愿意使用武力干点什么事情出来。 智宵问道:“可探得公子昂底细?” 冉有答道:“已获知少许。” 关于公子昂是现任秦君宁的第七个儿子这点,秦人自己已经说明。 智宵想知道的是公子昂的过往,目前公子昂在秦国拥有多少权势,好在接下来的会面中采取正确应对方式。 根据不多的线报,属于很容易打听到的消息,显示公子昂跟秦国储君盘的关系非常不错,进而获得了秦君宁的一些委任。 现如今的秦国公子与公族,他们出生就能够获得封地,区别仅是面积大小以及有多少附带人口,并非变法之后的秦国那般模样,公子与公族不再是出生就有封地和人口归于名下。 “公子昂封邑在‘吴阳’,录入之称应为吴阳昂,掌‘司过’之权。” 这个“司过”就是后面的谏议大夫,哪怕到了战国时代都属于一个国家的核心阶层。 智宵一听公子昂担任秦国的司过之职,再加上其作为秦国公子的出身,哪能猜不到秦国在挑谁与自己会面的事情上,君臣一定是经过很严谨的讨论。 东方显现鱼白之际,前方有人过来禀告,说的是秦人送来了一车酒肉。 这一车酒肉当然是公子昂送给智宵,算是没有见面之前的待客之礼。 智宵进行吩咐:“回赠酒肉,再添一匹绸缎,五匹好布。” 一匹布是长几米、宽几米来着?每一个朝代都有属于自己的规则,先秦时期一匹布宽约0.米,长约7.964米。 丝绸这种造物在诸夏的夏商时期就存在,不过到春秋晚期的产量依旧不多,属于奢侈品之中的奢侈品。 智宵怎么会出门带上丝绸?他是谁,跟是不是智氏宗子无关。 不缺财富的贵族出门,谁不带点丝绸,随时成衣,免得衣服破损,一些场合没有合适的衣服穿。 区别就是老智家的丝绸多,智宵每一次会多带一些而已。 互赠酒肉这一环节直接把这一次会面的规格提高了。 原因在于诸侯会盟,哪怕是奔着开战的目的,战前一样会假惺惺将社交礼仪走完,其中就有互赠酒肉这一环节。 如果某诸侯阔一些,不止会赠送酒肉,本国的特产也会送一些。 所以,智宵因为智氏的出身加送了布,后面公子昂则是派人送来了两匹好马。 在没有正式见面之前,两人该走的礼仪流程,显得无可挑剔。 第345章 普世法则 什么样的身份,做何等的事情,做之前走什么样程序,不止诸夏讲究这一套,任何年代的所有民族都有类似的规则。 智宵看了两匹马,不得不承认确实属于好马。 两匹马分为一黑一白,看起来应该有个三四岁,它们的马背身高约为一米二十,含尾巴体长约两米七,重量应该有个两百六十斤左右。 “秦国现在就有这级别的马了吗?”智宵绕着两匹马在走动,心里有着不小的困惑。 公子昂是代表秦国在送礼,应该会挑选比较好的礼物来送? 那么就是说,秦国确实有好马,只是不知道数量方面多少。 随同被送过来的还有十几个秦人,他们属于马奴的类别,以后将专门负责伺候和照顾这一黑一白的公马和母马。 所以,礼物是两匹好马,马奴本人以及家人属于是顺带的。 智宵比较重视的却是马奴,只不过不会亲自与之交谈,会让专门的人来与他们交流,探知一些秦国在养马上的技艺。 秦国位处西边一隅,他们周边除了东面的晋国之外,无一例外全是异邦势力。 义渠属于在诸夏历史篇章有篇幅的一个势力,他们跟秦国的恩怨纠葛长达四百余年,最终的灭亡过程无比憋屈,不是战败被灭,属于首领脑子有坑被骗去毒杀,种群失去领头人再被逐一击破。 乌氏在诸夏的历史上几乎没有篇章,他们的侵略性相对小一些,存活到战国末年才被秦国灭掉,灭亡的过程比义渠好看许多,起码是在正面交战不敌才被秦国吞并。 豲戎、绵诸、白翟没什么好说的,也就白翟一次次跟秦国联盟惹毛了晋国,随后被晋国所灭亡。 至于戎狄这个势力?他们跟秦国打得最凶,一开始秦国是劣势的一方,慢慢秦国变成强势的一方,最后戎狄在战国中期被秦国彻底吞并。 大荔就不用讲了,他们被夹在秦国与晋国中间,一再被削弱之后,成为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异邦。 智宵也是在决定对秦国动手之后,才着手了解秦国有哪些异邦邻居,里面除了义渠和白翟有所印象,其余属于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不属于异邦的那一部分,排除掉晋国之外,秦国跟古蜀国、巴国、楚国也是邻居。 因为有群岭(秦岭)阻隔的关系,秦国跟古蜀国以及巴国虽然是邻居,可是几乎没有接触过。 至于楚国?秦国与楚国约是在前620年前后结盟,时间过去一百二十多年,双方依旧保持盟友的关系,只是大多数时间并不互相联系。 如果智宵想要攻打秦国,并且是抱着灭国的目标而去,一定无法绕过楚国这位秦国的盟友。 同时,智宵必须将义渠、乌氏等异邦势力会搅和进来的可能考虑进去,做好相关的应对措施。 又是过去了两天,到了正式见面的时间。 在之前,智宵与公子昂分别派人一再确认见面时的一系列安排,双方选了一处坡地,共同搭建会面的场所。 正式见面时,两位主事的人前后离开营寨向坡地进发,前后脚进入展开会谈的场地。 什么场地?它周边设置了不少挡风用的布幔,一道道布幔形成了一个小迷宫似得玩意,正中间留出了比较大的空间。 不明所以的人一看,会觉得是在向“小日子”学习。这样认为是一种错误,正确的理解是“小日子”向诸夏文明学习并保留下来,相反诸夏这边类似的文化消失了。 刻意被留出来的大空间摆上了地毯、案几、蒲团,有人正在忙碌着煮羊汤或进行烧烤、温酒之类。 智宵从一个布幔拐出来,恰好看到秦人也在入场,对着一个气质不凡的人笑了笑,那人回以微笑,双方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坐下。 “见过晋卿!” “见过公子。” 画面是这样的。 智宵与公子昂都是屈膝跪坐的姿势,再挺立腰杆,伸出双臂抱掌,左手的手掌抱住右手的手掌,行礼问候时身躯向前微微倾斜了十度角。 为什么是左手的手掌抱住右手的手掌?因为这就是诸夏的礼仪规范之一,要是行礼时右掌在外,在懂得礼仪的人看来,无疑是在搞笑。 另外,右手比较灵活,左手相对不那么灵活,那种姿势也是在展现自己没有敌意。 论起来,诸夏行礼问候不是握手,换作欧罗巴文明就是伸出右手进行握手,一开始纯粹就是在表示没有攻击意图,后来变成了一种习惯。 智宵与公子昂互相行礼致意,其余人则是站立姿势,全副武装的晋人直立腰杆右手放在胸前,同为护卫的秦人则是以抱拳鞠躬的姿势。 属于仆从的那些人?他们的行礼姿势是跪在地上,脑袋形成低垂。 等待智宵与公子昂解除行礼姿势,其余人才重新动了起来。 什么叫等级森严?仅仅从这些画面就能看得出来。 见面之初,自然不会马上就进入到正式的话题,无非就是互相闲扯,加进双方的熟悉。这也是一个互相试探的过程,看看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怎么样,心里权衡接下来什么话题能讲,又该避免说哪些话题。 “不知章在晋可好?”公子昂说的是章嬴。 智宵想了想才说道:“章居于赵,宵难得与之见面。” 曾经,智宵是出于一种补偿,特地让赵氏与秦国公族沟通,随嫁里面才添加了章嬴。 随着智宵完全扑在事业之上,想要进行的补偿变成了一种伤害。 这个不独会体现在章嬴身上,其实昭嬴也一样。 她们即将服侍的智宵,十分确认有机会就会灭掉赵氏与秦国,没有机会也将创造机会。 这不是智宵狠不狠的问题,智氏不灭掉赵氏或秦国,某天就是智氏被两者其中之一灭掉,哪里能容得智宵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智宵顶多就是不赶尽杀绝,留存秦国和赵氏的一些族人,继续延续血脉,给予先祖进行祭祀。 本来公子昂想用谈论章嬴的话题来跟智宵增进感情,问题是智宵直接说很少跟章嬴见面,肯定不好在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智宵见时间差不多,主动问道:“不知公子约见宵有何事商谈?” 公子昂知道智宵根本就是在明知故问。 晋国……,或者说智氏,前年和去年在河西闹出来的动静极大。 前年,智氏与魏氏联合出兵攻打白翟,在秦国君臣来看,那等阵仗大有一举灭掉白翟的架势。 当时,智氏与魏氏联合出兵不到一个军团,可是晋国想对付白翟的话,还真不用一个军团的规模,不怪秦国君臣乱想。 去年和今年,智氏一再向河西调动人手已经运输物资抵达,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在大举建设,很难不让秦国思考太多。 晋国开始加大在河西的建设力度,肯定是要想办法剪除或削弱周边的威胁,秦国认为自己必然要成为“首当其冲”的被冲啊。 如果秦国现在没有陷入窘境,他们才不会眼睁睁看着晋国进行经营,要命的是秦国需要耗费很庞大的人力物力从义渠手中收复失地,没有那个实力去两头兼顾。 所以,秦国不敢主动对晋国动手,只能以“聊一聊”的方式,试探晋国到底想搞什么了。 短时间内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的公子昂脸上带笑,说道:“得知晋卿在此,日后乃是嬴姓之婿,如何不做问候。” 智宵笑着点了点头。 互相为姻亲就是这样,起码能够找到合适的借口进行接触,再怎样都比完全没有关系,不会显得那么突兀。 公子昂不能将智宵视为秦国的女婿,因为章嬴不是智宵的妻子,只是一名随嫁的媵。 恰恰因为这样,公子昂用这种理由约见智宵显得很拙劣。 “晋国对白翟用兵,不知我(秦国)可给予何等方便?”公子昂问得比较出界了。 不说晋国是当今霸主,想做什么不用秦国来管这件事情。 事关军机大事,外人表达想要插手的意图,是不是能够视为一种敌意展露? 智宵很清楚以智氏当前的状态,同样不适合大规模用兵,等于哪怕适合攻打秦国,一样不好付之行动。 所以,智宵选择先对比较容易处理的白翟下手,再亲自盯着河西、河东两地的建设,争取尽快安定下来,并且展开一系列的生产,好能够尽快对秦国用兵。 智宵面对公子昂的提问,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做何事,与尔何干。” 态度必须是那样。 霸主国干什么,允许其它诸侯国随便伸手吗? 另一个层面,秦国以为自己是什么,哪来的胆子干涉晋国想做什么。 “失言,失言,晋卿勿怪。”公子昂说着举起了酒觞,很干脆地一饮而尽,示意在进行道歉。 智宵知道怎么跟秦人相处,一旦表现出软弱的一面,一定会让秦人多想再搞东搞西;相反要是有足够实力下的强硬,秦人很懂得掌握分寸,并不会头铁就是干。 现在的秦国弱小被欺负。 等待秦国强大起来,他们欺负的人还少了吗? 尊重强者是一种普世法则。 在苦寒之地栖息并且延续下来的秦人,他们当然有不屈的性格,更知道什么叫适者生存。 公子昂并不觉得遭受到侮辱,要是智宵没有那种表现,只能说晋国是彻底不行了。 谈话还在继续…… 第346章 充满了尴尬 如果看现场两波人的一些打扮细节,很难认为出自同一个文明。 倒不是说秦人穿得奇奇怪怪,服装上有所差异也是极小。主要体现在晋人与秦人发冠上的不同。 例如说晋人,他们追求“竖冠以正”的特点与中原诸侯一样,也就是发冠会在头顶正中央,哪怕纶巾束发也是追求摆正,并且不会去编什么小辫子。 秦人不一样,他们竖的冠会偏向侧后面,纶巾束发也是侧歪向后,同时后脑勺也会编一些小辫子。 在头发编辫子这种事情,从上古到东汉之前,诸夏文明的女性都极少做,顶多就是玩一玩堕马髻、飞仙髻、半翻髻、垂鬟分肖髻、抛家髻、反绾髻的一些花样。 反观在游牧族群用头发编辫子显得极为正常,把自己的脑袋剃得像是狗啃得不干净变成一种特色。 秦人会用头发编辫子这件事情,说白了就是保留了一些游牧文明的习俗,没有秦穆公拉秦人一把,或许秦人还真的就给游牧化了。 秦穆公怎么拉秦人一把?他在位时期正是晋国大乱的阶段,选择帮助晋文公回国继位,同时看到了秦国东出的可能性,及时拉住秦国这辆往西边狂奔的战车,转为谋求东出。 在那之后,秦国才恢复与中原列国的频繁交流,渐渐捡起了以前抛弃的一些文化习俗。 尽管那样,秦人的发髻依旧跟中原列国或楚国的人不一样,甚至在衣裳款式上有游牧文明的特点,诸如喜欢在衣领、肩上、袖口使用皮草,胸前绣或镶上一些吊絮。 当然了,说得是贵族或官员的服装,普通黎庶有得穿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的瞎讲究。 “秦人几度欲为蛮夷。”豫让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说的就是秦人的发型以及衣服上的特点,不是在批判秦人的一些行为。 智宵正在跟公子昂尬聊,听到豫让的嘀咕,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不可无礼。” 豫让抱歉地对智宵笑了笑,心里却是想道:“难道不是吗?” 智宵没有读心术,哪里知道豫让在想什么,转头继续跟公子昂尬聊了。 其实晋人的服饰也有做出更改,最为普遍的是体现在手臂袖子和裤管被缩窄,衣袍也是一再缩短,越后面身体躯干的用料越来越少,穿起来显得更为贴身。 如果是传统的贵族服装,不止是要长袖飘飘,衣袍也是往宽大了做,穿的裤子类似于灯笼裤,穿着哪怕不显得松松垮垮,其实稍微动作大一些就会乱了仪容。 因此,穿传统贵族服装的话,走路要端庄,不能做一些激烈的动作。 这么一搞,搞得贵族培养出了一种穿什么服装就该走什么姿势的行为,不能乱动就该保持活动时的身形,后世的人称之为贵族风范,其实就是因为服饰带来的约束。 穿那样的服饰,却是不注重仪表,穿了会比没穿看上去更狼狈。 到了魏晋时期,中原一再沦陷的状态下,士大夫绝望之下会干很多荒唐的行为,通常在嗑药(五石散)会像发了疯一样的狂奔,把穿的衣服弄得乱糟糟,美化之后成为“魏晋风范”的一种,俗称狂放不羁。 本来是因为绝望而瞎胡搞弄出来的狼狈,谁能知道到后面变成了雅事,遭到隋、唐、宋、明的读书人追捧。难道他们是想迫不及待地体会一下魏晋士大夫感受到的绝望? 隋人幸运也不幸,杨坚千辛万苦恢复了汉家江山,到了杨广手上被葬送,起码衣冠与文明到了李唐被保留和延续。 唐人享受了几十年的辉煌,比较苦楚的是朝廷向回人借兵平乱,大半江山遭到一遍又一遍的肆虐,不知道多少人丧命与受辱在“援兵”与乱兵之手,回人带着抢来的物资与李唐朝廷赠送的数万长安城内的女人,唱着歌高高兴兴回去;没有过上几年,李隆基搞出来的幺蛾子被当代人承受下来,经历了“五代十国”的战乱。 宋人?开局就先天不足,欺负孤儿寡母获得江山的赵大被赵二在一夜的“烛光斧影”中死去;赵二抢夺了侄子的江山,为了坐稳江山以正朔朝廷向蛮夷每年进贡,没有底线地收买士大夫,搞出了一再加码的把戏,士大夫必须身兼数职,每一个职位都能领到薪水,弄出了两宋无可解决的“三冗”出来,于是对平民采取“万税”制度的宋朝廷在生于不义和死得憋屈中消失。 明人?一开始其实普通百姓在老朱与朱四治下过得不错,倒是读书人认为自己过着苦日子,百官恨不得老朱与朱四赶紧死翘翘;到了“大胖子”掌权搞改革,开始优待读书人,百姓的日子开始一天不如一天;等待“好圣孙”上位想刹车,发现一搞自己就要被落水而死,心灰意冷只能玩蟋蟀到死;后面的“大明战神”将勋贵一波葬送,朝廷上上下下全被读书人所把控;轮到后面“木匠”只能憋屈地玩手工活,想干点别的,极大可能就是不得好死;又到“动物园管理员”手上,真要动手改革,马上给落水;后面也有子孙想改变再次落水。 为什么要扯那么多?因为智宵发现自己跟公子昂没有什么好聊的,并且在越聊越尴尬。 这样一搞,智宵可不就一边应付着,一边思绪发散玩“以史为鉴”了嘛。 “什么时候才能喊出‘虽远必诛’啊?”智宵面对公子昂笑嘻嘻,心里则是在不断买买皮,脑子不受控制把两汉风骨回忆了一遍。 汉承秦制嘛,等于说秦一统打下一应基础,制度被西汉继承了过去。 本着秦国是在商鞅变法之后才走上强国之路,智宵认为自己根本不用去学秦国,保持晋国的特色再加以改良也就是了。 “如果设立军功爵,肯定不能照抄商鞅的答案,类似如‘簪袅’、‘上造’、‘庶长’、‘更’这些称呼与阶级是秦人的特色,不属于中原列国。” “中原列国有自己的特色,只能以‘羡’、‘徒’、‘士’、‘大夫’做基础,弄出符合中原文化的爵位名称。” “到时候,名称改一下,相关的待遇照搬,不用费多大的劲。” 智宵后面已经越来越少讲话了。 坐在对面的公子昂肯定察觉到了智宵的意兴阑珊,并且发现智宵的眼神越来越不怀好意。 怎么说呢?智宵在想着搬秦国的变法成果,眼神怎么可能不随之变化,有些戏谑的同时,带着无法掩饰的侵略性。 “晋卿,可是昂说错甚话?”公子昂干脆直接地问出来。 智宵摇头说道:“非也。乃是宵想起些许小事。” 公子昂总不能表示智宵在说谎吧?只能“哦”一声,想重新开启一个话题,嘴唇动了动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不是这种级别的会面无法及早结束,起码要拖到夜幕降临,再摆上高级别的酒宴,他们并不用那么尴尬下去。 时间好不容易来到傍晚,智宵和公子昂可算能够暂时离开了。 在这一段期间,众仆从需要重新布置现场,诸如搬来更多的案几与圃团,弄来食物与佳酿,等等之类。 公子昂退出去,来到属于秦人休息的地方。 这里一样围着布幔,只是空出一定的空间,早就有好些秦人待着了。 “公子?”白公令看到公子昂回来,立刻凑了上去,问道:“可有收获?” 其余秦人做出了倾听的姿态。 公子昂的脸色并不好,反问道:“庶长可知智氏宗子过往?” 庶长在秦国是什么官职?差不多就是以后的“宗令”之类,只不过目前属于管账的一个职位。 那么,白公令明明是白氏,怎么能管秦国公族的账目?因为白氏就是秦国的公族之一。 “智氏宗子过往?”白公令被问得比较懵逼。 并非白公令没有听说过智宵这个人,主要是所知道的过往,应该跟其余人差不多。 要说智宵做了什么比较出名的事情,不就是年纪轻轻就好几次击败诸侯联军,公认战绩过硬的就是那次击败楚军。 其它的事情?智宵是智氏里面最为敌视赵氏的人,算不算一件秘闻呢? 之所以不好说是不是秘闻,主要是秦国这边知道这件事情,属于赵氏的人到秦国交流刻意提出来。 公子昂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观智氏宗子,不类晋人。” 列国对晋人普遍的看法除了嚣张之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刻板。 晋人的刻板体现在做事一板一眼,极其追求集体纪律上面,相较于列国的人会显得较为不苟言笑。 白公令有点听不懂。 其余人其实也听不懂。 公子昂很难正确表达自己对智宵的印象,想了想说出感觉,道:“若是来者为其他晋卿,想来难以与我长坐闲聊,有所逆耳必将出言训斥,乃至动起刀兵。” 这个就跟其他诸侯国的人认定秦国是个野蛮的国家那样,长久的相处下来让秦人认定晋国就是霸道又嚣张。 秦国跟晋国的高级别会议,经常就是晋国卿大夫动辄训斥与会的秦国高层,要么就是碰上什么事情就喊打喊杀,每一次与会不是立刻打起来,便是事后进行一场国战。 以为是在开玩笑?并不是的啊! 例如“麻隧之战”就是诸侯斥责秦国“人而无信,行而不可”为起因,以“秦桓不仁,败令狐之盟。不义之事,弗可纵容,此必酿中原之祸”为理由,要要打秦国就立刻动手干起来。 更深层的背景是,秦国趁晋国出兵与楚国交战,秦军去偷晋国的老腰子,进入魏氏封地“令狐”展开一系列无差别杀戮与破坏,很直接地惹毛了晋国。 在当时,列国交战可不会胡乱杀人,更不会破坏对方的生产设施,偏偏秦军进入晋国无论男女老幼都杀死,能破坏的东西全部给破坏,直接在“全世界”造成轰动,证明了秦国是一个野蛮人国家的事实。 秦人却也有自己的委屈,认定就是晋国不讲规矩在先,不止晋国对秦国不宣而战,并且在“殽之战”全歼了秦军,使得秦人认为跟晋人根本不用讲规矩和道义。 以事情先后定论,确确实实是晋国不讲规矩在先,才有了秦国后续的一系列报复行动。 问题是什么?关键在于晋国的拳头比较硬,堵住秦国东出的路线,再以霸主国的身份一再控诉秦国的野蛮,其他诸侯国哪怕知道前因后果,敢对晋国讲道理吗?不敢就让晋国先不讲武德被掩盖,秦国必须就是一个野蛮国度。 然而,世人果然没有评价错秦人,后面秦人确确实实做什么都很野蛮。 那个“令狐之战”只是一个秦人残暴的一个开端,后面的每一场战争,秦军才不讲究战争与普通黎庶无关那一套,没有军功爵制度斩首立功之前,进入交战场地就是一阵杀杀杀,有军功爵之后杀得更起劲了。 公子昂等人在谈论智宵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晋人这一边,智宵临时得到汇报,吩咐程朔取代自己参与夜间的酒宴,本人则是带上一些人手离开了。 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智宵不想再跟公子昂尬聊。 来人汇报的事情是,赵氏的赵毋恤护送两位姐姐远嫁鲜虞与代国半途,遭到了不明武装的埋伏。 同时,鲜虞与另外一部分白狄部落和赤狄部落,他们合力组建了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的名字叫中山国。 这也算智宵亲自见证了中山国的成立。 中山国建立的时间跟历史上一样,不同的是加入中山国的部落远比历史上更多。 原因?不就是赵氏对鲜虞服软,直接让鲜虞人自信心和自尊心爆棚,同时也让许许多多部落信服现任鲜虞首领的能力,他们肯定会踊跃加入新成立的中山国。 新建立的中山国对很多国家发出邀请,希望列国能够派人前去“鲜虞”城见证国家的建立。 智宵要返回“新田”的原因比较复杂,其中之一就是赵氏宣称伏击他们的凶手可能是智氏或韩氏的人手。 “我没有派人伏击,不能平白被诬蔑。” 那么,到底是谁伏击赵毋恤的队伍? 第347章 此事可大可小! 赵氏那边一定没有证据来支撑是谁袭击了赵毋恤的队伍,否则不会诬蔑两个家族? 又或者,赵氏找了伏击者来自智氏和韩氏的证据,从而认定就是智氏和韩氏一块埋伏了赵毋恤的队伍? 人在河西的智宵无法保证智氏的人没有参与,能够确认的就是韩氏不会去伏击赵氏的队伍。 不是说韩氏没有那个胆子参与,纯粹就是那么做对韩氏没有什么好处。而没有好处的事情,到了韩氏这种地位和规模的家族,怎么可能会去做呢。 “或许是谁冒充智氏和韩氏的队伍,袭击了正在鲜虞……,正在中山国地界的赵氏队伍?”智宵已经能够看到‘新田’的城墙轮廓了。 这一次智宵回来,主要目的就是处理赵氏指责智氏和韩氏派军袭击赵毋恤队伍的事情;再来就是参加卿大夫会议,商讨要不要去参加中山国的建国大典,去的话又由谁去。 重新回到离开将近一年的都城,看上去与往常没有太多的不同。 作为当今霸主的晋国,都城“新田”却是显得死气沉沉。 这种死气沉沉并非是不热闹,晋国都城“新田”很少有看上去热闹的时候,以前或多或少有作为霸主国都城的庄严,随着时间越来越往后让城池变得陈旧,一些损坏的城墙和房屋无人修葺,可不就看上去变得破败了么。 作为都城的“新田”属于国君,哪怕居住在里面的卿位家族,宅基地的拥有者仍旧是属于国君,并非在卿位家族的名下,卿位家族只是拥有使用权。 居住在都城里面的卿位家族都是那样,不用说其他人了。 既然整座城池都是国君的?想在哪里盖房屋,哪里什么东西坏了,要不要进行修葺,居住在里面的人肯定要取得国君的同意才能干活。 在这种道理之下,国君一旦没有能力维护城池,不说城墙坏了重新修补,便是一些清洁工作,时间久了可不就会破败不堪嘛。 “一点都没有霸主国该有的气象啊……”智宵看着杂草丛生的街道两旁,再看陈旧的一栋栋宅子。 到现如今为止,智宵去过的一国都城,不包含晋国都城“新田”在内,还有宋国都城“商丘”,卫国都城“濮阳(帝丘)”,吴国都城“吴”和越国都城“会稽”。 要说哪一座城池看上去更符合都城的模样,不是看上去热闹非凡的宋国的“商丘”城,正在崛起的吴国都城“吴”,或越国的“会稽”,相反是虚弱到不行的卫国“濮阳”城。 宋国是一个商业气息很重的诸侯国,朝廷注重商业往来,都城里面商贾极多,街道之上亦是店铺座座,乃至于还有专门用来囤货的城区,问题就出在商业气息过浓,没有一国都城该有的庄严氛围。 卫国虽然陷入衰弱,他们的“濮阳”却是一种老城新翻,无论是从布置的格局,还是城墙与建筑的高大,格局看上去显得非凡,再加上卫国历代之君有用心在维持环境的关系,看不到一个衰弱国家的破败。 至于吴国和越国?着实没有什么好描述的地方,只能说是充满了百越风格。 晋国的一国之君难道就不想维护“新田”吗?哪可能不想呢! 非常要命的是,晋厉公丢失了一国之君名下的“隶工组织”之后,从晋悼公一直到当今国君,历代之君没有能力再收集足够多的匠人,想维护都城只能求助几个卿位家族。 哪怕是晋悼公想要维护城池,只能好言好语向卿位家族借匠人,用完就还了回去。 后面的几代晋君权柄被越消越严重,再加上晋国公族越来越不争气,明明晋国在起起落落中一直是当世霸主,然而作为当世霸主都城的“新田”却是越来越显得残破了。 卫国都城“濮阳”看去光鲜,以整体情况而言却是衰弱到会任人欺凌。 晋国都城“新田”看去破败,晋国却还是当今诸侯认可的天下霸主。 所以,该怎么说呢? 智宵在家门口得到辅果以及其他族人的迎接。 “赵氏手中真有凭证。”辅果知道智宵为什么回来,见面就讲了最重要的事情。 智宵问道:“是何凭证。” 辅果一边跟在智宵身后侧进入府宅,一边说道:“乃是我家调兵令箭。” 有些人……,诸如智申和智宵可以光凭一张脸来指挥智氏的所有人,可是其余人的那张脸不行,肯定需要一些凭证。 到当前的时代,虎符、鱼符什么的暂时没有出现,一般是以令箭作为凭证,也有一种令牌。 需要细分的是,令箭是调兵的专属物,持令箭者有权使用令箭带来的权柄,一般用于指挥军队;令牌则是持有者用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或许能够调动一些人手,指挥军队光凭令牌可不够。 智宵得知赵氏那边获得了智氏的令箭,拧起眉头说道:“赵氏可归还令箭?” 辅果答曰:“赵氏将令箭交予君上。” 不管是令箭,还是令牌,或其它物件类的凭证,它们都会有特别的花纹,一般还会往复杂了去弄,留下只有本家族能辨认出来的特殊记号之类。 因此,哪怕令箭或令牌丢失,不知道花纹中的特殊记号,仿造过程中出现疏漏,仿造物也只是仿造物而已,并非真正的令牌或令箭,给专门的人查验和对比,一下子就能够证明真伪。 智宵又问:“我家可有令箭丢失?” 辅果一脸奇怪地说道:“并无。” 一个家族有多少支令箭都是固定的。 在令牌方面,有时候会赋予某人,方便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手持令牌获得权限范围内的援助。 与军队相关的令箭,怎么可能随意交予他人长期持有?交出去的时候异常谨慎,同样有着严格的回收制度。 对了,在令箭与令牌方面,不是只有一种类别的令箭或令牌,会用材质或花纹来进行细分。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令箭可以用竹、木、铁、铜来区分级别,再弄上相应的花纹,每一支令箭就是这么区分级别。 智宵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辅果,严肃问道:“父亲或我家何人,可有亲自查验?” 辅果知道这个问题的严肃性质,答道:“赵氏只言缴获我家令牌,并未示于我家查验,径直交予君上。此举有异!” “韩氏那边……”智宵再问。 智果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韩氏之事,果不甚明了。” 也对,韩氏虽然是智氏的盟友,不说关系怎么样,没有可能什么事情都交代清楚,关于令箭这种大事,更不可能说清楚了。 如果韩氏将令箭的事情向智氏说清楚,他们在令箭上的秘密就不复存在,重新设计一系列的花纹和特殊记号很复杂,同时以时代特性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来将“令箭系统”重新搞起来的。 那样的话,在新的“令箭系统”被搞好之前,韩氏对智氏岂不是不设防了吗? 智宵转身重新走路,一边说道:“无论真假,我家众符需做更换,叔父便负责此事。” 其他家族不清楚,反正智宵早就做好了预备方案,打开秘库取出新的令箭、令牌,需要花时间的是让各地相关人员认知新的“系统”怎么进行识别。 这样做依旧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在智氏可能要一个月左右? 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来是要确认哪些人有资格获得凭证,再来就是护送令箭、令牌需要赶路。 而这还是有预备方案,早就准备好一应物件为前提。 没有相关准备的话,耗费的时间绝对不止一个月了。 辅果迟疑了一下下,才应道:“诺!” 这种事情应该由一家之主来开口和进行过安排,辅果才会迟疑,迟疑只有答应的原因是辅果真正的效忠对象智宵这个人,智氏的一家之主需要让点位置。 智宵加了一句:“此事我会禀告父亲。” 既然赵氏曾经掌握过智氏的令牌,且不管令牌是真是假,智氏的相关“系统”一定是出现了疏漏。 要不然的话,赵氏随便拿出一支令箭就说属于智氏,很说不过去的。 即便赵氏或其他家族仿造智氏的令箭充作证据,一样证明智氏的花纹已经泄漏。 因此,智宵提议将原有的“系统”废弃,但凡智申脑子不发昏就该通过。 “河西诸事可算顺利?”智申当然知道智宵要回来,问一问河西的事情也是一家之主该做的事情。 智宵将自己在河西做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包括秦国约见的这一件事。 智氏现阶段就是将迁徙过去的人安排妥当,相关的农业或其它事情,一一按照顺序给做好。 这里面牵扯极多,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好,最为起码就是拥有统筹和管理的能力,能力越强就能更节省时间,避免出现更多的问题。 当代贵族都要有基本的持家能力,也就是掌握管理和统筹的知识,存在的区别无非就是个人的能力高或低罢了。 智申听智宵在汇报,必要的时候才会开口提问,得到回答则是点头表示明白。 “如此便好。”智申对智宵操持河西、河东、河中的安顿,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乃至于很庆幸智宵愿意担负那些重任。 家族发展对他们是首要,发展好了代表家族有保障,说话的时候敢大声,遭到挑衅也有底气进行反击。 智申对智宵去跟秦国公子昂会面的事情也很看重,只是没有太多的过问什么,乃至于说道:“与秦国邦交一事,宵可自行做主。” “谢父亲!”智宵真心诚意进行感谢。 要攻伐秦国这种大事,智宵不可能也无法瞒住智申的。 在进行沟通之前,智宵还以为会遭到智申的阻止。 等待讲出来之后,智宵的提议没有遭到智申的阻止,相反智申进行最大的放权,其实令智宵感到极大的意外。 怎么说呢?现在的智宵获得了智瑶的待遇。 原版历史上,智申对智瑶也是各种无条件支持,无论智瑶想做什么都不会遭到反对。 智宵尽管认为自己取代了智瑶的地位,在人心都是肉长的为前提,没有出现逆反心理,对智申的心态出现了一些松动,隔阂仍旧村咋子,只是变得像一对正常的父子了。 两人聊了很多。 智宵向智申汇报河西、河东、河中的诸事。 智申则是告知智宵最近的一些事情。 翌日。 在早就互相通气的前置条件下,智申、智宵与韩不信、韩庚在宫城门前会合,一块进宫谒见晋君午。 他们入宫做什么?由智宵进行提议,要辨认赵氏交上去的令箭真假。 这件事情早就该干,问题出在智申和韩不信、韩庚没有人率先提出来,也就不存在找晋君午辨认令箭真假的行动。 今天不止智氏和韩氏父子会入宫,作为当事者的赵氏一干等人,以及作为见证者的魏氏父子,皆尽会入宫在场。 “小智卿何时返回都城?”晋君午看上去过得不错?人重新变得白白胖胖,精神方面也很好。 智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郁闷怎么得了一个“小智卿”的称呼,想了想又觉得那么称呼没有毛病。 “回君上,臣于昨日下午返回。事关重大,连夜派人请求谒见君上,得君上允许,今日在此辨认令箭真假。”智宵才不会得势就嚣张,怎么都要维持住晋君午的体面。 晋君午看到智宵对自己态度恭敬,不管心里在想什么,起码表现得很愉快。 没有多久之后。 魏氏父子先到来。 过了一刻钟左右,赵氏一干人等进入大殿,看到的是众人早就到场了。 由于赵毋恤还在送亲的关系,人自然不会到场。 与赵鞅一块过来的有赵氏的核心族人,也有他的心腹家臣。 那些人之中,智宵就认识赵集、赵晖两人,其余显得很面生。 说起来赵氏也是够惨,他们的首席家臣董安于被智跞逼死,后面赵获、姑布子卿又被智宵逼死,很难怪赵氏到处宣扬智氏在针对赵氏,并且掌握了铁一般的证据。 只是换个方式来说,赵氏难道就没有针对智氏吗?赵氏的那些人有悲惨下场,无非就是赵氏在斗争中输了而已。 智宵见赵鞅过来,转头看向晋君午,行礼说道:“既是人已到齐,请君上允许查验令箭真假。” 晋君午很无所谓地笑了笑,示意宦官去将令箭呈上来。 而这时,刚坐下去的赵鞅站起来,大声喝了一句:“且慢!” 第348章 难以善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看向赵鞅,等着看看想做什么。 赵鞅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缓声开口说道:“其间有些许误会。” 有点意思了? 之前,赵氏拿出智氏和韩氏的令牌,说袭击赵毋恤送亲队伍的是来自智氏和韩氏的武装。 这种说法有太多含义,可以是智氏和韩氏合谋起来对赵氏动武,也能是智氏和韩氏勾结起来阻止赵氏与代国、中山国联姻。 智氏和韩氏为什么要阻止赵氏与代国、中山国联姻?肯定是要防止三方合作,另一种说法则是维护诸夏贵族的尊严。 当然了,更加可以是智氏和韩氏单纯针对赵氏,只要赵氏想完成的目标都想进行破坏。 现在赵鞅主动提出是一个误会,真的能用一句“误会”就解决吗?指定是不能的啊! 普通人遭到诬蔑都会恼火,何况智氏和韩氏是有着众多个人的整体,家族不止在晋国有崇高的地位,便在天下也是举足轻重的家族,哪里能在被诬蔑之后,诬告者一句“误会”就能够将事情揭过去。 真的一句“误会”就完事,等于诬蔑智氏和韩氏的代价无限小,是不是谁都能诬蔑智氏或韩氏,再讲一句“老兄,这一切都是误会”都能翻篇了? 实际上,事情的走向跟赵氏预料的不一样。 按照赵氏众人的推测,智氏和韩氏应该极力证明没有派人袭击赵毋恤的队伍。 至于怎么证明是智氏和韩氏的事情,赵氏作为受害者,等着智氏和韩氏证明自己的无辜就好了。 这叫什么,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很多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乃至于将性命丢了。 在智氏和韩氏没有证明自己的无辜之前,两个家族面对赵氏总该会心虚吧? 那样的话,智氏和韩氏是不是应该对赵氏让出一些什么利益呢? 然而,智宵回到“新田”之后,智氏和韩氏就不按赵氏预料的剧情那般发展了。 检查令箭?是真是假不重要,看就看想证明的人掌握了多大的力量,力量足够就可以颠倒黑白,再吼嗓子“谁赞成,谁反对”,随后将反对者一律打死。 赵鞅很清楚缴获的令牌是怎么回事,并且已经查清楚袭击者来自何方。 “事后已然查明,乃是范氏、中行氏袭击我儿。” “袭击者留下伪造令牌,为离间我家与智氏、韩氏。” “此事,鞅本欲寻智氏、韩氏说明,索性今日讲来。” 赵鞅说着,对智申和韩不信行礼,表态:真相已经大白,不用查验令牌了,并且赵氏不会再对智氏或韩氏纠缠不清。 如果有谁想要拉偏架,是时候站出来附和,说一些“既然真相大白,事情就算过去”,“范氏、中行氏真是可恶,一定要狠狠追求”,“误会已经解除,智氏和韩氏沉冤得雪,要好好跟赵氏相处”,等等之类的话。 换作以前,晋君午会站出来拉偏架,问题是被伤透了心,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同样的,魏氏在以前也会拉偏架,原因是不想智氏有任何继续壮大的机会。 现在,魏氏肯定也不想智氏继续壮大,只是不能做得太明显。 因为各种前因后果,没有人站出来给赵鞅帮腔,大殿在赵鞅说完话之后陷入了安静。 大殿之内。 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或许无法看清。 只不过,谁对谁一定会有最基本的了解。 谁都是老狐狸,哪能不清楚某人做哪件事情是抱着何等目的呢? 说难听点就是,赵氏抓住了机会,明知道事情的真相,想要引导舆论,再从智氏或韩氏身上咬一口。 站在旁人的立场,他们会认为赵氏尽管有些阴险,家族与家族的相处模式却就是那样,比拼智商而已,什么事情都没有觉得的对错。 智氏和韩氏当然会恼火,至于接下来做什么,看有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已。 遭到诬蔑了啊。 甚至在被诬蔑之后,还要被设局占便宜。 老好人都会受不了,何况关乎的是整个家族。 智申看了一眼智宵,本以为智宵会当即发作,没有想到的是智宵稳得住。 而智宵在等,等着看看韩氏有什么样的反应。 韩不信的脸色一直在随着心情而出现变化,看上去很犹豫,也显得非常纠结。 韩氏在晋国有老好人的名声,但是他们能在晋国坐稳卿位家族的地位,怎么可能真的是老好人。 说难听点,晋国可以有老好人,问题在于到了韩氏的这种地位和体量,真的是老好人早被啃食干净。 人与人都是比较出来,家族也是一样。 韩氏只是相对于其他卿位家族表现得更温和一些,要说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家族,怎么可能啊! “上军佐,你看这事……”韩不信等了一小会,受不了现场的压抑气氛,侧着身躯询问智申了。 要不要发难啊? 发难的话,应该掌握什么样的尺度? 智申当然会发难,不发难就不配当一家之主。 只是,智申需要先了解智宵的想法,视线转到智宵的身上,想看出一点端倪。 坐在主位的晋君午满脸等着看戏的表情,心里呐喊:“快点躁动起来!愤怒,谩骂,开打!” 事实也是那样。 如果几个卿位家族和和睦睦,难受的只有晋君与公族,不止小日子会越来越难过,同时也找不到机会壮大自己,更不用说收权了。 魏侈很偶然地看到魏驹想说话,用眼神进行制止。 这件事情看似跟魏氏无关,可是真的无关吗? 到现如今,晋国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其余人或许不会受到影响,到了魏氏的地位与体量,牵扯到任何一个卿位家族,必然是息息相关。 魏氏应该关注,要不要表态,进行什么样的表态,看得是智氏或韩氏到底要怎么追究赵氏。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肯定要让赵氏因为诬蔑付出代价。” “凭借这件事情展开对赵氏的攻打?没有到那种程度。” “如果真的对赵氏开打,魏氏一定会阻止。” “现如今,智氏和魏氏很难得才目标一致,不能轻易去打破。” “再则说,韩氏根本不想打。” “我家以被诬蔑为理由向赵氏开战,只会让魏氏和韩氏认定我家过于霸道,极可能又要让我家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 为什么说身份地位越高,遭遇到的就没有一件小事呢? 不是说某人地位太高,很难去碰到小事情。纯粹是因为地位太高的关系,任何的表态都将影响到一大批人,随便一句话可以改变不知道多少人的生活状态。 打个比方。 某大官喜欢自己栽种蔬菜,搞到高官正事不去做,很殷勤地每天主动来给大官的菜园子除草松土。 难道是那高官喜欢除草或松土吗?并不是。 说白了就是权势就那么香,有意或无意都将辐射出去,演变成一种“上有所好,下必从焉;上有所恶,下亦从之”的效应,进而再改变或影响到不知道多少人的命运。 智宵暂时拿捏不准应该怎么来处罚赵氏的诬蔑,相信赵鞅是一个聪明又果断的人,很快赵鞅会自己认罚的。 大殿里面的人,他们都有自己注意的目标,赵鞅也不例外。 如果说韩不信表达出对智申的马首是瞻,顺位的魏侈也是在观察智申的态度。 魏驹和韩庚则是频频看向智宵,再对赵鞅进行观察。 智宵知道有哪些人在关注自己,其中就包括了赵鞅这位赵氏之主。 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最了解自己的未必是自己或盟友,敌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来了解自己,极可能敌人对自己的了解才显得更为真实。 赵鞅从智宵第一次率军击败诸侯联军之后,不敢忽视智宵的存在,一直以来都在收集智宵的信息,进行一系列的解读与研究,想要了解智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其它方面暂时不提,赵鞅很清楚智宵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所以了,赵鞅有把握欺压智申或韩不信,有信心玩一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把戏。 奈何智氏还有一个智宵,使得赵鞅万般清楚不付出一些代价,不是很难揭过这一篇,完全是揭不过这一篇,并且付出的代价将会比想象中更大。 目前,赵鞅面临的问题是怎么减小损失,尤其是在受损之后,用何等方法来弥补损失,甚至是有没有办法将智氏或其他卿位家族拉下水。 “此事乃我之误。”赵鞅以这句话作为新的开场白。 错了,要认。 态度真的很关键。 正面的态度,不止显示出了赵鞅的担当,还可以使得第三方产生想法,例如:做错事的人已经认错,不该揪着不放。 有些人,他们真的不会去搞清楚状况,只会认为错者已经认错,占理的那一方就应该大度一些接受道歉,根本不会去考虑受害者委不委屈。他们更不会思考一旦某人得逞,受害者将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说白了就是,受伤的又不是他们,又不懂“没有经历过我的苦就别劝我大度”这个道理。 赵鞅在观察众人的反应,着重关注智宵与魏侈。这两人将决定赵氏接下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作为受害者的智宵没有什么表情,安静地等着赵鞅接下来要说什么。 而身为旁观者的魏侈挑了挑眉头,示意赵鞅接着往下说。 “若无范氏、中行氏阴谋,何至于此?”赵鞅必须丢锅。 这锅不丢,赵氏就要面临智氏和韩氏的怒火。 赵鞅希望能够看到有谁点头,任何人赞同那个观点都好。 “士吉射、中行寅已远逃齐国,未曾想在鲜虞仍留有旧部。既是二人不知好歹,怎可坐视在‘临淄’安享晚年?”魏侈不是表态的表态。 晋国内部的家族斗争有好几种方式,其中一种就是认输再外逃,不再搞事情可以到异国他乡好好过全新的生活。 以前在晋国斗争中失败的家族,他们一般会选择逃亡到楚国,反过来帮助楚国与晋国争霸。这种有点像是“你们不拿我当回事,我就在楚国展现价值,让你们后悔失去我”的意思。 在楚国内斗中失败的贵族,一般也会选择逃亡到晋国,再给晋国效力展现价值。 类似的情况在晋国和楚国很常见,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晋国内斗失败的一方转而逃亡齐国,楚国内斗失败的一方逃向吴国。 智宵当然知道赵鞅想丢锅,听完魏侈的话也知道了魏氏的态度。 “赵氏未曾询问我家有无派人袭击赵氏宗子,中计便做横加指责。此事既已发生,我家名声已然受损,非澄清可了。”智申其实看不懂智宵眼神想表达的意思,总该懂得事情不能就那么过去。 韩不信可算等来智申的表态,一边点头赞同,一边说道:“甚是。” 这种场合,肯定是该由一家之主来做表态,要不然会让一个家族显得不分尊卑,甚至是暴露自家的内部矛盾。 所以,只要智申有一家之主的担当,不会让智宵站出来率先冲锋陷阵。 现在,智申已经表达态度,代表智氏将意思表达得非常明显,倒是能让智宵开口讲话了。 因此,智宵也就说道:“此事极为恶劣,便是我家不做追究,赵氏以何面目示于天下人?能有今日之事,日后是否张口便可指责我家、韩氏、魏氏对赵氏做了何等恶事。一次次如此,令我家、魏氏、韩氏如何面对天下人。” 韩不信和韩庚当然认同智宵的说法,说什么也不能平白被冤枉的啊。 魏侈对智宵的说法无可反驳。 魏驹打从心里赞成智宵的说法。 如果做错事情不需要付出代价,成功地被逃了一次,一定还会有下一次。 在看戏的晋君午突然开口说道:“赵氏犯错,正卿不可再行狡辩、推脱。速速权衡,该将如何赔罪。” 赵鞅在沉默。 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或许不全然。 “我家自是愿意认错。现如今,我家仅存‘晋阳’、‘赵’两地,智氏、韩氏欲得何处?”赵鞅在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看的是魏氏之主魏侈。 来吧,想怎么惩罚赵氏。 赵氏现在就这样,无法抵抗智氏与韩氏的联合。 一旦赵氏不复存在,且看看魏氏有什么下场。 第349章 信息差带来的惨痛代价 当今之世,仅从纸面数据来论断,没有任何一个家族比智氏更为强大。 如果说智氏在纸面数据上的战斗力是一百,那么魏氏应该有个八十,韩氏或许能达到五十,虚弱之后的赵氏约有三十。 在那种纸面数据之上,赵氏与魏氏联合起来或许就有击败智氏的把握,要是再加上一个韩氏,三方联合起来就有绝对的信心将智氏消灭掉。 当然了,纸面数据是一回事,实际能够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又是另外一回事。 纯粹算纸面数据的话,中原王朝的纸面数据一直比北边的游牧族裔强大,可是有好多纸面数据好看的中原王朝一直受到北边游牧族裔的压制。 晋国内部的纸面数据会比较真实。 所谓的真实就是并非单纯的纸面数据,比如纸面数据为一百,再怎么都能够发挥出百分之八十,不像某些中原王朝十成的力量最多只能有效发挥六成。 思来想去的赵鞅清楚且知道当今的赵氏只能示弱,谋求得到其余卿位家族的同情,更为主要的是让魏氏明白一旦赵氏灭亡,不止会让智氏失去一个对手,同时也会让智氏再次得到壮大,到时候就轮到魏氏担忧自己的安全了。 有赵氏顶在前面,赵氏没有被智氏消灭之前,起码智氏不会明着针对魏氏。 这种情况很复杂,赵氏有点像是魏氏的一道警戒线,魏氏也一定需要赵氏来牵制智氏。 甭管赵氏对智氏的牵制能够有多少,反正赵氏的存在对魏氏来说就是有价值。 赵鞅相信魏侈能明白那些道理,接下来魏氏会知道应该站在何等立场。 然而,魏侈只是做出皱眉的表情,没有开口说点什么。 赵鞅看到魏侈那副模样,不由突然心咯噔一下,脑子猛然出现昏沉的症状,及时反应过来用手撑住双腿才重新坐稳。 “什么情况!?魏侈为什么没有表达立场,要坐视我家再次被削弱吗?一旦我家削弱到无法对智氏产生有效威胁,对魏氏有什么好处!”赵鞅心中万分的不理解。 如果不是万般不得已,以为赵鞅会愿意将希望放在他人身上吗? 这一次,赵鞅是出于诸多的打算,认为并不是不留退路在进行冒险。 比如,能够从智氏或韩氏占一些便宜就占,不能占便宜也想着依靠魏氏来抵抗智氏。 赵鞅愿意冒险的基础是,认为魏氏忌惮智氏继续壮大,魏氏有保住赵氏的动力。 可现在是个怎么回事? 魏侈没有按照赵鞅的剧本在走! 如果魏氏没有与智氏达成意见一致,某天一块分裂晋国,再各自进行建国,魏侈确实会极力保住赵氏。 关键在于魏驹被智宵描绘的前景说动,哪怕魏侈的冲劲没有那么强烈,魏氏总有一天是由魏驹做主,作为现任家主的魏侈需要考虑的事项变多,其中之一就是不能够直接对智氏对抗。 现在的情况是,赵氏诬蔑了智氏和韩氏,等于说赵鞅主动伸出脖子,要怎么砍下那一刀,看的是智氏和韩氏怎么权衡。 本身就是赵氏有错,有着诸多顾忌和打算的魏氏该怎么为赵氏说话? 所以,魏侈皱眉是真心觉得很烦,暂时想不到该怎么帮赵氏,拿捏不好其中的分寸。 智宵看到赵鞅先傻眼再紧张的模样,一点嘲笑的意思都没有。 无非就是信息差带来的战略级别失误。 因此并不是赵鞅突然间变得蠢笨如猪,在造成信息差的前提下,换成谁都会出现相同的失误。 智宵一直都在观察魏侈、韩不信、魏驹和韩庚,甚至连晋君午都没有放过,倒是对赵鞅的关注力度在减少。 这个并不是智宵已经看不起赵鞅了,纯粹就是赵鞅因为信息差走了一步臭棋,搞得赵氏几近等同于被摆在案板上的肉,着实是不用费更多精力去注意。 “君上。”智宵突然间看向晋君午,说道:“请取出令箭。” 晋君午看向了端着盘子的宦官,示意直接拿给智宵查验。 在刚才,赵鞅已经亲口说令箭是范氏、中行氏伪造,不用再有一个查验令箭真伪的过程了吧? 智宵继续查验令箭就是一个意思,示意赵鞅自行割肉。 用这种行为,不是开口直接割肉,会让赵氏一种人等产生更大的心理压力。 与此同时,智宵还在给予魏氏压力,示意完全是赵氏搞出来的事情,得到什么惩罚都属于活该,奉劝魏氏最好不好插手。 同一件事情,用不同的处理手段,造成的一系列后续一定会各自不同。 如果智氏和韩氏急不可耐地想对赵氏动刀,肯定会让赵氏挣扎得更激烈,也会让魏氏有插手的理由。 现在,智宵看似很认真地查验令箭,韩庚先凑上去,后面又有魏驹上前,三人凑在一起的画面给予赵氏等人造成的心理压力更大了。 做错了事情,光道歉不够,赵氏必须拿出诚意来。 赵鞅看到智宵、韩庚和魏驹开始在有说有笑,之前什么脸色或心情不重要,看上去变得无比平静。 “时也?命也!” “我跟范吉射、中行寅斗了大半辈子,内战的损失远比想象中更大,反倒是智氏和魏氏狠狠地肥了一波。” “本以为老狐狸智跞死后,智氏会因为智申、智宵父子不和内乱或是陷入低谷,没想到智申竟然屈从于智宵甘做傀儡。” “不提韩庚这个韩氏宗子,智宵到底用什么方法笼络住了魏驹,再用魏驹对魏侈产生影响力,使得魏氏对智氏的敌意猛然间减少?” “在我余生之年,看来不要有太多针对智氏的动作,相反应该极力争取消除智氏的敌意,期盼赵氏能在毋恤这一代能够恢复元气。” 极短时间内思考很多的赵鞅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想明白的赵鞅再次站起来,缓步走向了智申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赵鞅吸引。 只见赵鞅停在智申座位前一步的距离,弯腰行礼九十度,用抱歉的语气说道:“赵氏愿割‘杨’城予智氏作为赔礼。” 这个“杨”城以前是“杨”地的首府,随着杨氏灭亡一度落在范氏手中,后来几经转手被赵氏拥有。 赵鞅恢复站姿,随后走向韩不信,再一次弯腰九十度行礼,说道:“赵氏愿割‘九原’予韩氏作为赔礼。” 这里说的“九原”并不是北部草原那边的土地,它位于“新田”的东北方向,属于“贾”地作为接近“新田”的一座城邑。 所有人都被赵鞅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愣。 他们绝对没有想到赵鞅会那么干脆利索,并且道歉得诚意十足。 “彩!”魏侈率先喝出声来。 赵氏拥有的封地本就不多,完成的只有“赵”地和“晋阳”地。 这一次,赵鞅从“赵”地进行割肉,一下子挑出两座城邑作为给智氏和韩氏的赔礼,算是为诬蔑智氏和韩氏付出代价。 既然赵鞅主动割地致歉,尤其是显得那么有诚意,智氏和韩氏再揪着不放的话,魏氏这边就能够合情合理站出来当好人了。 韩不信与智申对视了一眼。 刚与韩不信对视完的智申看向智宵,看到智宵对自己笑着点头。 “士吉射、中行寅实属可恶!”智申说着站起来,面向晋君午继续往下说道:“请君上派遣使节前往齐国,训斥其国之君,再令其君驱逐士吉射与中行寅。” 韩不信立刻附议。 讲实话,韩不信真没有想到这一波能获得一座城邑,再次觉得跟着智氏混着实不错,时不时就能获得一次惊喜。 如果被诬蔑的仅仅是韩氏?真相大白之后会得到致歉,想获得一座城邑属于别想。 原因是韩氏不够强大,再来便是韩氏一贯的风格比较软弱,很难对其他卿位家族产生足够的心理压力。 晋君午只是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戏,知道这一次打不起,变得很是意兴阑珊,随意地说道:“寡人准了。” 赵鞅回到自己的座位,很刻意地对魏侈远远行了一礼,表示对刚才魏侈的解围进行致谢。 知道赵鞅以前是什么风格的人,今天看到赵鞅那副样子,或许有人觉得解气,肯定也有人心里更加警惕。 以前的赵鞅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用嚣张和霸道很能概括。 “赵鞅老矣!”魏侈轻声对回到作为的魏驹讲了这句话。 魏驹闻言下意识看向赵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问题,还真发现赵鞅瞬间苍老了很多。 实际上,赵鞅才四十多岁,以年龄来说正是壮年。 只不过呢?当前的平均寿命并不高,黎庶的平均寿命不到二十五,达官贵人的平均寿命或许会超过四十,个别人甚至活到了一百多岁。 只是,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怎么样,外表很快就能显露出来。 有雄心壮志的话,年龄再大的人都能显得容光焕发,看上去会年轻许多。 一旦遭遇到了很大的打击,一个人从外表看去必然会显得非常颓丧,平白看着显得更为苍老。 “诸位爱卿。”晋君午先招呼了一声,等待众人视线集中过来,慢悠悠地问道:“鲜虞立国之事,众爱卿有何看法啊?” 第350章 华夷之辩 异族建国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好多夷人就先后建立国家,比较出名的便是莒国,不出名的还有淮夷、徐夷、州来、钟离、钟吾、等一些夷人之国。 只不过,因为没有前例的关系,使得狄人立国倒是一件新鲜事了。 曾经的狄人一度强盛,不断南下挤压诸夏之人的生存空间,几位强盛的卫国更是两度差点被狄人灭国,卫国最终搬迁到大河南岸才得以延续国祚。 狄人的强大不止是表现在两度差点灭亡卫国,管夷吾辅佐齐桓公干“尊王攘夷”的事业,其实就是狄人、戎人跟部分夷人之国联合,搞到华夏诸国几近风雨飘渺的一个体现。 历经管夷吾辅佐齐桓公联合诸侯一再展开反击,不使诸夏有被发、左衽的命运,期间齐国也成功称霸了。 到后面,齐国因为一再内乱势衰下去,倒是晋国在晋文公执政时强盛了起来,晋国接了齐国的棒成为新一任霸主。 成为新霸主的晋国并不是只光欺负同为周天子之臣的众诸侯,四次大举对狄人和戎人用兵,每次都能取得辉煌战果,扩土千里只是顺带,很直接地打得辉煌一时的狄人远逃北疆,诸夏的历史篇章才进入到晋国团结中原诸侯保卫周天子,与楚国展开一系列争霸战争。 鲜虞便是被晋国打得远窜北疆的狄人一支,长期以来龟缩在晋国以北的山区,直至收复其余狄人才出山区向南边扩张。 既然鲜虞跟晋国是邻居,并且南方便是晋国,他们怎么能向南边扩张?这个要提到大河改道带来的影响,鲜虞以南一度成为泽国,自然灾难使得当地荒无人烟,交通也被切断了。 时间走到智宵生活的当代,大河改道的影响正在慢慢被削弱,哪怕是这样依旧有好多地方属于无人区,其中包括晋国的东北部和齐国济水以北的所有疆域。 因为当地没有什么人的关系,尤其是诸侯不设立行政区,自然也就让鲜虞扩张起来十分容易了。 自从晋国不再对狄人大举用兵已经过去六十多年,狄人中的鲜虞这一支元气得到恢复。 在鲜虞人正式建国之前,干涉晋国内政只是动作之一,更大的动作肯定是联络同为狄人的部落,搞到现在都建国了。 是的,鲜虞人已经建立了中山国,属于先建国再对诸夏的列国发出邀请,或许算作是想补上该有的程序? “诸夏制度,怎可重现于狄人之手?”智宵率先表态。 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狄人中的鲜虞这一支,他们在干“诸夏化”的事业! 如果是儒家独尊的王朝,士大夫们一定会因为异族主动“诸夏化”而觉得是教化之功,感到欣喜若狂。 鲜虞人并不是率先诸夏化的异族,随后还有契丹、鲜卑、项党、金人、建州女真。 没有例外的是,契丹、鲜卑、项党、金人、建州女真先后窃取了诸夏的土地,再给正朔之朝带去无尽的麻烦。 所谓的“诸夏化”到两汉之后可以称为“汉化”,他们可不止是学了制度,包括文化、农耕、技术能学的都学,甚至某些技术超过了正朔的朝廷。 儒家门徒喜欢教化,他们或许不懂异族“汉化”意味着什么,更没有看到先后“汉化”的异族压着正朔朝廷在欺凌,只觉得异族“汉化”了就是儒家的功劳。 话说,什么功劳?任意屠杀正朔之民,动辄欺凌正朔朝廷,乃至于灭掉正朔取而代之,算是儒家教化的功劳吗? 儒家也一度因为“小日子”和“棒子”派人到中原学习而沾沾自喜,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倾囊相授为子孙遗留了多大的后患。 当然了,说白了还是子孙自己不争气。 若是一再保持领先的话,那帮龟孙只能是作为龟孙,相反因为诸夏苗裔的不争气而有屈辱史。 春秋时代的人,他们一听智宵那么说就懂了。 是啊,自家的文化和技术,哪里是异族想学就能学,异族学去了会革新自己的社会,用从诸夏学到的技术增加无限便利,强壮之后一定会成为诸夏的劲敌。 只有傻逼才会对异邦倾囊相授吧?这是怕自己的潜在之敌不够强啊! 魏侈沉声说道:“君上,鲜虞立国已成事实,臣建议召集诸侯会盟,共商讨伐鲜虞之事。” 要喷粗话了啊! 鲜虞人用诸夏的制度,首领变成一国之君,国中有了卿大夫、大夫,设立了一套百官班子。 不止那样,鲜虞人的军队也在进行改革,有了“军”、“师”、“旅”、“卒”、“两”的建制。 特么的! 鲜虞人交专利费了吗? 哪怕是鲜虞人愿意交专利费,一定要打得他们不敢用诸夏的制度,避免重现“夷人盛景”啊! 所谓的“夷人盛景”指的是夷人模仿诸夏列国,再迫使周王室承认他们的存在,乃至于加予敕封,纳入诸夏体系。 那些得到敕封的夷人之国,他们的国祚无比绵长,简直就像是插在诸夏体系喉咙里面的刺。 所以,春秋战国时代的人,他们并没有因为异族学习诸夏文化而感到骄傲,相反看到了异族学习诸夏带来的威胁,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并感到非常的排斥。 这是建立在对诸夏文明有信心,并且坚信诸夏文明确实是最优秀的文化之一,明白异族一旦学了会得到进步的基础之上。 事实也是那样,诸夏文明在很长时间里就是最先进的之一,一旦某个异族学习就能得到很大进步。 拿现在的情况来说,要是让鲜虞人全然诸夏化,众多狄人就不用完全依靠放牧和采集为生,他们能够依靠农耕囤积更多的粮食,拥有更先进的工艺打造军备,等等很多的技术革新。 话说,春秋战国时代“古人”懂的道理,怎么到了后面的王朝,当权者变得不懂了呢? 那帮西洋之人,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白技术垄断的优势,哪怕是进入到“地球村”的时代,技术封锁和垄断一直都在做。 诸夏王朝有好几次向外进行技术大赠送,其中规模最大的一次莫过于李二与赞普和亲,一下子让吐蕃发达了起来。 发达起来的吐蕃北打中亚诸侯,脚踹西边各种阿三,然后吐蕃没有感谢李唐朝廷,随后向东打得李唐步步后退。属于是自食恶果了。 魏侈提议会盟,再组建联军讨伐鲜虞。 智申、智宵、韩不信、韩庚、魏驹当然是立刻表态赞成。 晋国诸卿里面最为难受的是赵鞅。 赵氏才跟鲜虞达成和解,又想利用和亲手段向鲜虞获得助力,是不是? 可是,赵鞅非但不能阻止会盟共同讨伐鲜虞,相反发生表示赞同。 当前有没有“民族大义”呢? 管夷吾已经给世人上了一颗,让人们了解什么叫“尊王攘夷”。 所以,所谓的“华夷之辩”在春秋早期就已经出现。 齐国与晋国这两位霸主国也深深明白什么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一再对周边的异族进行用兵。 哪怕是进入到战国时代,诸夏列强打归打,再是死敌也会在面对月氏、匈奴、东胡、等异族的入侵时进行合作。 比如说,秦军就不止一次与赵军合作,一起将匈奴摁在地上摩擦;齐国也好几次支援燕国,帮助抵御东胡的入侵。 西汉和东汉不用说了,民族之分被贯彻了下去,讲究的是“明犯强汉,虽远必诛”的政策,任何异族只够资格当“妾”。 两汉让异族当“妾”可不是娶异族的女人,意思就是:都特么老实点,像小妾服侍老爷那般乖乖的。谁不乖就要挨揍! 到了李唐才开始将胡汉一家亲。考虑到南北朝期间,中原与鲜卑融合度很高的关系,李唐本身就有胡人血统,并且鲜卑自行进行汉化,太区分华夷之辩的话,岂不是拆自己的台? 更后面的两宋因为打不过契丹辽国和女真金国,只能当大怂。 至于朱明?有些事不能描述,讲出来书可能就没了,属于不能提。只需要知道明初还有大批中亚、西亚的人种为官,洪武十年之后彻底消失,明教也变成不可提的名讳,该懂的都懂。 晋国确认了相邀诸侯会盟,再组建联军讨伐新建立的中山国,君臣没有聊其余的事情,解散了朝会。 智宵刻意留下来向晋君午禀告关于秦国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讲太多,更不会说智氏要盯着秦国揍的事情。 智宵只是用这种汇报来表达对君权的尊重。 晋君午哪怕知道这是表面尊重,仍旧感到非常高兴。 其他人连敷衍都不肯做,对不对? 有了那么一个人愿意应付,起码表面功夫没有忘,保住了为君者仅存不多的尊严。 智宵汇报完才出宫,结果远远地就看到魏驹和韩庚在宫门外等候。 见面了肯定要互相问候。 在问候完之后,魏驹问道:“今次宵可会出征?” 韩庚也在眼巴巴看着。 他们与智宵多次合作,深感与智宵一块出征,胜率上有极大的保障,很愿意成为大腿挂件,一块享受得胜的好处。 再不济,他们从智宵嘴里确认不会出征,总能够事先做充分的准备吧? 智宵被问得一愣,心想:“是啊,我要不要出征?” 第351章 超级大的动作 晋国已经很久没有号召诸侯会盟,更没有纠集联军前往攻打某国。 这一次狄人建立中山国,作为当今霸主的晋国确实不应该无视,应该担当起诸夏文明守护者的责任,带领诸侯给予打击,乃至于将这个新生的中山国灭亡掉。 “历史上狄人就是抓住晋国内战后陷入虚弱的空档,也是我祖父逝世后晋国各个卿位家族仍旧纠缠不清,晋国没有牵头组织诸侯,才让狄人得以顺利建国。” “等待晋国恢复平稳,赵鞅为了保持‘晋阳’地的安稳,选择对中山国的建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赵鞅因为私心,给予诸夏留下了极大的后患!” “中山国是自齐桓公‘九合诸侯’之后,第一个能够真正威胁到中原的异族势力,没有魏氏……魏国出兵跨境攻打,受到中山国首当其冲威胁的便是赵国,属于是赵鞅遗祸子孙了。” “魏侈提议召集诸侯会盟,可见心中仍有晋国,远比其他人更留存公心了。” 智宵真的对魏氏心态挺复杂的。 现如今,晋国的国内能够对智氏产生最大威胁的就是魏氏,并且魏氏确确实实是在威胁智氏的安全,哪怕有心合作分裂晋国依旧存在威胁。 这种威胁怎么说呢?一旦魏氏有机会覆灭智氏,他们绝对不会手软。 同理,要是让智氏抓住机会,一样不会放过覆灭魏氏的机会。 并且双方的威胁到各自立国之后依旧成立,属于是既竞争又合作的相处模式了。 这种模式对智氏与韩氏一样成立,只是相对于魏氏来讲,韩氏对智氏的威胁比较低。 “上军将是何用意啊?”智申有点看不懂魏侈这个人,问这一句是在提醒智宵小心。 智宵心想:“果然啊!父亲已经知道我要分裂晋国,并且因为魏氏前一段时间突然对我家转变态度,猜出我要与魏氏合作分裂晋国。” 知道答案之后,一些脉搏不难进行猜测。 比如说,有一段时间魏氏对智氏的敌意很浓,猛然间消除了大半得到敌意,只是保留应有的警惕,肯定是魏氏要跟智氏展开什么合作了。 智氏能跟魏氏有什么好关系?作为晋国内部实力排行第一和第二的家族,天然就是一种对立,第一想保住第一,第二想将第一拉下马,竞争与摩擦会远超与第三、第四的频率。 智宵决定不将那个‘盖子’掀开,笑着说道:“我(晋国)确实久未召集会盟,今次狄人建国不可坐视。狄人非独我(晋国)之敌,乃是诸夏之敌,诸侯怎能袖手。” 智申用狐疑的表情看着智宵,想听的不是那种答案。 说到底,魏氏绝对不可能看着赵氏被智氏灭掉,乃至于不希望赵氏再被削弱。 虚弱到一定极致的赵氏不配再当智氏的对手,哪怕作为绊脚石都不够大,无法让智氏摔一跤。 按照以往的传统,魏氏应该想方设法有限地增强赵氏的实力,好有足够的实力来牵制智氏,让魏氏有更多的机会超越智氏,成为众卿位家族的最强。 智申哪能想不到赵氏与鲜虞联姻,有借助联姻获取好处的想法,讶异的是魏侈的态度。 “赵鞅乃是元戎。”智申说道。 是啊,因为赵鞅是正卿,召集诸侯进行会盟,哪怕晋君午会到场,届时一定肯定是由赵鞅主持会盟。 不要小看主持会盟带来的权利,能够指挥全军是一点,还能够取得战利品的分配权。 由赵鞅去指挥联军与掌握战利品的分配权力,该怎么攻打中山国就让赵鞅可以进行把控,稍微控制一下力度能够保住中山国的元气,获得大胜也能在战利品的分配上做手脚。 那样一看,无论打不打中山国,反正都能让赵氏得利。 智宵保持笑容,说道:“上军将提议会盟乃是秉承公心。” 这样一说,智申愣了一下下,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智申与魏侈算是同代人,一些思想能够保持同频率,其中包括保住晋国仍旧是霸主国这一点。 “罢了,你心中明了便可。”智申笑得有些憨憨的。 事实上,智申从来不觉得自己多么聪明,在智宵没有一系列表现之前,想法是在智跞逝世之后,尽力保住智氏的基业而已。 当时的智申都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赵鞅会有选择地进行退让,一直等到下一代成长起来再做反击。 智宵看着智申在憨笑,一时间心态无比复杂。 “我的父亲就像是蔓藤,只适合依附大树,树长得怎么样,决定了蔓藤的高度。” “祖父在时,父亲依靠祖父;祖父不在,父亲以前依靠的是智瑶。” “现在变成了我。” “我着实没有必要再因为前世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努力做好该做的事情便是了。” 这一刻,智宵好些事情得到释怀,看着智申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一天过去。 新的一天到来。 因为魏侈提议召集诸侯会盟,众卿大夫肯定要再次汇聚宫城,商讨相关的事宜。 这一次,智氏父子最晚抵达宫城,他俩来之前其余人已经在场了。 智宵在殿外并没有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步入大殿之后一一看过去,发现就坐的众人都显得比较沉闷。 “方才闲谈,话及如何出兵一事,正卿言告若是出兵,赵氏至多出两‘师’之兵。”魏驹在给智宵讲殿内为什么显得沉闷的原因。 两个“师”的兵力吗?也就是两百乘战车,包括战车组成员在内一共一万五千名士兵。 智宵低声说道:“以赵氏当今情况,出两‘师’兵力,确实乃是赵氏能及。” 并不是赵氏举族上下只有两个“师”的兵力了。 赵鞅先前不是在家族内部进行改革了吗?他们要是全力动员,拉出两个满编军团的兵力不在话下。 只不过,那两个军团里面超过七成会是农夫或奴隶,战斗力根本没有保障。 晋国邀请诸侯会盟一起组成联军攻打中山国,拉农夫和奴隶凑数不是丢人现眼吗? 再则,智氏、魏氏、韩氏不可能允许赵氏拉农夫或奴隶组建部队应征纳赋,不是在做什么刁难,怕的是那种队友会拖累到自己。 晋国可是有相关的文明规定,严格到规定纳赋时每一个家族出动多少“士”、“徒”或“羡”,包括必须有多少披甲者,手里的武器质量等等。 武德充沛的晋国从来就没有拉未经训练的人凑数的先例,更别说拿奴隶当士兵纳赋这种事情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晋国显得很困难,当时的众卿大夫宁愿带未满编的军团出征,打的还是劲敌楚国。 这是晋国权贵的强迫症之一,他们更加明白的是兵在精而不在多,深切知道乌合之众再怎么多也不堪用。 智宵有点回过味来,心想:“刚才是谁要求四个军团一块出动的?” 如果仅是出动一个或两个军团,到底应该是由哪些军团出征? 与诸侯会盟再组成联军这种事情,无可能让中军缺席的嘛。 中军是一定会出征,再加上哪一个,不是四个军团齐出动,就要好好想想谁吃亏谁占便宜的事情了。 现在的卿位排序是:中军将赵鞅,中军佐韩不信;上军将魏侈,上军佐智申;下军将智宵,下军佐魏驹;新军将韩庚,新军佐赵毋恤。 一定会有中军,等于说赵氏与韩氏肯定要出兵。 再出动上军当然最好,四个家族也就一块齐活了。 关键问题在于什么?中军和上军出动,国内就剩下一批小年轻,老一辈肯定不想看到那种情况啊! 可是,出动新军就是韩氏最为吃亏,最占便宜的成了智氏;选择出动下军又不是赵鞅所愿意接受,要不然中军搭配下军就显得很合适。 智宵主动问道:“新军佐现如今在‘鲜虞’城,正卿可决定何时宣战?” 魏驹脸色怪怪地说道:“赵氏方与狄人联姻,随即带兵讨伐,实属……” 后面的话没说,意思却是很明显。 用三个字来说,大概就是:造孽啊! 众卿大夫到齐,作为正卿的赵鞅理应挑起话头,提到邀请诸侯到“任(商任)”进行会盟,同时提前告知诸侯应该带多少兵力前往会盟,会盟完毕直接兵发中山国。 那个“任”在“邯郸”北部,很是靠近大河上主干道。 当地属于一马平川的地形,有足够的空间汇聚大军,并且除了在大河边上之外,离鸡泽也很近。 最为重要的是,在“任”进行会盟完毕,只需要花费不到六天就能大军杀入中山国的势力范围。 “臣拟定召集郑、卫、曹、宋、吴、鲁、齐、代、秦、邾、滕、……”赵鞅足足说了将近二十个诸侯国的国号。 用的就是“召集”这个词,不是“邀请”。 要不怎么说晋国是霸主国,用词就是那么严谨。 晋君午当即拍手较好,看上去很是兴高采烈。 诸夏大地已经好久没有这等规模的诸侯会盟,久到让晋人快忘记先辈是如何地向诸侯挥斥方遒了。 且不说召集诸侯是要干什么,晋君午仅仅想到可以像在众诸侯面前作威作福,瞬间差点没达到精神高朝。 智申与魏侈在面面相觑。 韩不信找不到人对视,呐呐地问道:“且不说齐国,吴国可能前来会盟?” 赵鞅看向韩不信,说道:“今次召集,若有诸侯不至,亦于我(晋国)有利。” 晋国发出邀请,不来就等于自绝于晋国,也是自绝于天下。 毕竟,晋国还是公认的霸主国。 同时,晋国召集诸侯会盟,不就是狄人建国,为了保证诸夏文明不受到威胁,列国都该出力吗? 所以是,到时候哪位诸侯不来,等于不承认是诸夏的一员。 既然有诸侯不承认自己是诸夏的一份子,等待众诸侯跟中山国打完,再联合起来顺道去收拾,很是合情合理吧? 至于为什么召集名单里面没有楚国?真不是赵鞅刻意将楚国排除在外,讲事实就是楚国从“问鼎轻重”之后就不再承认自己为诸夏的一份子了。 因此,晋国带着一帮小弟跟楚国交战,既是打争霸战争,何尝不是两个文明之间的较量。 楚国后面为什么又变成了诸夏的一份子?首先是打不过以晋国为首的诸夏集团,再来就是第二次“弭兵会盟”之后志气消沉,更重要的原因是被吴国打得太惨。 连吴国都打不过,楚国很怕再被晋国针对。 到后来进入战国时代,秦国、赵国、魏国、韩国、齐国、燕国都认可自己是诸夏的一员,能不让楚国举目四望之后心中揣揣,害怕自己过于“独立”而陷入举世皆敌的绝境吗? 在现实的逼迫下,楚人只能重新承认自己也是诸夏的一员,以这种方式换取不被过分针对。 “赵鞅还真是够狠,也找到机会就见缝插针啊!”所有卿大夫都是类似的想法。 一下子召集那么多诸侯,到时候要是来者寥寥,晋国丢人是一方面,作为元戎的赵鞅就要承担晋国内部与外部列国的压力。 说被找到机会见缝插针,主要是赵鞅办成了这件事,威望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又是魏侈率先赞同。 其余人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无论如何召集看看,受邀者越多会让晋国更威风,所有晋人在心气和自信心方面都能猛涨,届时智氏、魏氏或韩氏说什么都不能明着针对赵氏了。 若是真的来者寥寥,背锅的就是提议者赵鞅,到时候可没有灰溜溜下台就算完这么回事,只剩下赵鞅自戕谢罪一条可选。 众多的队伍出“新田”向列国而去。 这些队伍都是使节团,负责抵达列国都城,谒见该国之君进行召集,再讲清楚为什么要会盟。 因为参与者众多的关系,再来也是季节的原因,会盟时间定在了明年的夏收之后。 也就是,等诸侯荟聚,算上诸侯启程赶路的时间,正式展开会盟起码是进入秋季时节了。 赵氏、魏氏、智氏、韩氏商讨之后,各自派出一千人提前抵达“任”这个地方,着手修建会盟台这种玩意。 剩下的就是等着获得诸侯的回应,看看哪位诸侯应邀,哪位诸侯拒绝,又是哪个诸侯连回复都不给。 有这一段缓冲期,赵毋恤等赵氏的人也有充足时间离开中山国,算是赵鞅的私心之一了。 第352章 为什么晋国会是霸主 又是新一年的冬去春来。 十七岁的智宵已经长到了一米七八的身高,按照男性能发育到二十岁的规律,十七八岁也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再怎么样也能长到一米九以上的个子。 一米九很高吗?确实很高。 只不过,春秋战国时代的中原男性身高都不是太矮,贵族因为伙食比较好的关系,身高的平均水平在一米七左右,乃至于能经常看到两米左右的高个子;还是因为伙食的因素,普通黎庶的平均身高则是一米六左右。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军队里面根本没有低于一米六身高的士兵,原因当然还是作为“士”或“徒”的家庭有自家土地,基本饿不着,能够在发育阶段补充到充足的营养,肯定也就能长个子。 或许是因为地域不同的关系,南方男性无论是贵族或普通阶层,他们的身高普遍会比北方矮一些,例如南方男性贵族的平均身高在一米六,普通黎庶的平均身高在一米五左右。 当然,不是说南方就没有高个子,其实也有身高一米八、一米九的男性,只是想找到两米以上身高的人就太难了。 用现代的科学解释,人的身高首先由遗传基因来决定,后天则是依靠食补方式增益。 因此,哪个区域的主食是什么,能不能经常吃到肉类,蛋、奶等营养品是否充足,又肯不肯去吃,用这些来决定一个人的身高。 智宵对自己能长多高没有太多态度,只要不低于一米七也就行了。 在智宵的亲眼所见中,能够纳赋的晋人普遍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真切了解到职业军人家庭的生活优异,或许也是一种弱者淘汰? “今岁仍旧前往河西主持春播?”智申看起来比较悠闲。 智宵摇了摇头,说道:“耕作已然有序,无用亲自督促。” 智申点了点头,很是愉快地说道:“仅一项实施,变化实多。” 是啊,所以证明了政策的重要性。 “父亲,出征四‘师’之兵,宵已发布征召,今岁新应征之‘羡’比例较高。”智宵提起了军事。 智申收敛笑意,说道:“各家皆是如此,盼出征无有疏漏为妙。” 智宵再次摇头,说道:“宵非是此意。” 老智家现在可谓人才济济,能够主导大方向的人有智宵,还有辅果、程朔以及一些成长起来的小辈可以查遗补漏。 另外,智宵的很多“发明”改进了生产方式,仅仅铁质农具的慢慢普及就是一项大的助益。 有益于承包制的实施,用数据证明老智家的所得并没有因为留给生产者四成而变少,首年便是持平状态,看趋势往后一定会增加。 更重要的是什么?普通人手里有余粮,他们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使得老智家不止精神面貌在急剧提升,各方各面也在得到改变。 最大的改变就是对实用商品的渴望,体现在农具、布匹、畜力和各种生活小用品方面。 智申对正在改变的一切感到茫然,问智宵的时候得到一个答案,说法是:社会正在步入正常。 以前,无论是上层或者下层,俗称叫吃大锅饭,搞的是量化分配制。 也就是,所有人的用度都是由家族支出,上层肯定会过得比较好一些,中层的生活质量也能够得到保障,下层则是维持有的吃有的喝不至于饿死,可是下层想过上更好品质的生活属于奢望。 现在不一样了,下层的所需不再被限定,他们能够过上什么样的生活,看的是自己有多么努力,肯定产生更多的生产热情,希望用努力来改善生活质量。 一个很大的改革却是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个改革就是普通黎庶也能够有自己的家庭,可以跟父、母、兄、弟、姐、妹、妻、儿、女在一起生活,不再像以前那般明明是一家人却是分居状态。 老智家还有一个新的变化,随着承包制的实施,各处封地也有一项新的指令被下达。 这个新指令就是获得使用田的家庭,每一户十三岁到四十岁的男丁都要在每年农闲时接受训练。 这种事情在晋国不算新鲜,以往就有农忙时干活,农闲时集结起来进行训练,相关的旧例。类似这样的人被划定为“羡”。 所谓的“羡”就是半兵半农的阶级,用现代的说法叫预备役人员。 这些“羡”没有能力自备武器和军粮,他们的武器和后勤补给由家族来承担,不享受战利品的分配额度,立功了却是能转职为“徒”,获得土地或奴隶的赏赐。 其余列国并没有“羡”这个阶级,倒是楚国贵族或封君很喜欢干拉农夫凑数,乃至于去抓捕或邀请蛮人增加出兵的人数。 所以,能够明白晋国为什么显得武德充沛,成为霸主之后,一直到分裂前一直是霸主了吧? 说白了就是晋国的预备役数量充足,保证了随时能够拉出足够多受过训练的士兵,不缺乏兵力之下,哪个国家跟晋国拼兵力消耗能拼得过嘛! 现在,老智家因为承包制的实施,增加了“羡”的数量,一翻就是增加数十倍之多。 暂时还看不出一个小举动带来的改变会有多么猛烈,某天老智家被逼急了进行全面动员,拉出来的兵力却是多达二三十万,一定会吓得世人惊掉下巴。 那个二三十万是建立在老智家现今的人口基数之上,七八十万人有二三十万人可以参战,比例已经达到夸张的四比一。 要是老智家有两百万的人口,能够拉出来参战的人数就可以有个四五十万,可以想象有效动员力是多么夸张了。 然而,四比一或五比一的动员效力是战国时代的基本操作。 老智家只是比其他家族或诸侯国提前迈出步伐,从动员效率上领先约四五十年。 “我家如此,必然引得他家效仿。宵以为,随之效仿者必是魏氏。”智宵进行了上面关于‘羡’为什么增加的原因,又做出了一个预言。 智申已经搞懂怎么回事,听到会第一个效仿的是魏氏,郁闷地说道:“魏氏已效仿我家诸多。若非时局所限,当伐之!” 古典时代有“专利权”这种玩意,不想两个家族因为“专利权”纠纷而开战,最好不好去进行相关模仿。 智宵笑了。 事实是老智家先挑战老魏家在军工业上的地位,哪怕老智家没有对外贩售军工产品,仍旧打破了相关的默契。 老魏家觉得自己受到挑衅选择忍了。 现在无外乎是老魏家认为界线不存在,学习老智家的一些举措属于一种平等报复。 智宵并不担忧被模仿,清楚自己一直会处在领先地位。 承包制只是一个过渡性质的举措,实际到了会放出另一个大招! 第353章 古往今来 坏效仿或学习更强者是智慧生物的智慧体现之一! 更为有智慧者,他们才不会一味追寻强者的脚步,要做的是想方设法进行超车,去对那个最强者完成超越。 智宵脑子里能用的方法有许多,需要考虑的在于能不能契合当代的实际,许多都是需要进行改良再小范围试验,得出结论再拿出来使用。 还是那一句话,没有所谓完美的制度,重要的是适不适合自己。 因此,认为哪个制度好就完全照抄,会闹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或是死到临头才幡然醒悟。 这一次,智宵趁着应对魏氏的针对,大迁徙背景下拿出承包制,一开始也只是在河西、河东和河中试用,没有一开始就在所有封地实施。 这是一个试错的过程,同时也让老智家的高层进行比较。 那些试验的区域成正面体现,让老智家的高层看到改革带来的好处,不用智宵再次去提,看到好处的人自然会主动要求进行变革。 智宵估测这个时间需要耗费三年到五年左右? 看上去好像显得很拖沓,但从实际上已经足够快,很多变革都是历经数十上百年,乃至于耗费更久的时间,真不是什么都一蹴而就。 拿“私人财产”来说事,普通人从上古时代到春秋结束,哪来的“私人财产”这么一回事,连他们本身都是贵族的财产。 上古时期的资源都是由首领来进行分配,等于共同生产,再一同持有,任何资源都属于集体,不属于某位个人。 到大禹将部族首领的位置传承给儿子夏启,开启了“家天下”的时代,资源又历经了一次制度上的改变。 从夏朝的建立,再到春秋中期,拥有私人财产的群体,他们是一国之君或贵族。 到春秋晚期让“士”这个阶层允许被拥有私人财产,问题在于“士”也是贵族的财产之一。 一直到战国早期,太多的老牌贵族失去封地,他们作为贵族后裔用各种方法寻求恢复祖辈荣光,不止是让诸夏大地出现了学术上百家争鸣的盛景,有一条没有多少人提到的是商业贸易也开始百家齐放,乃至于很多生活中的工具和新发现的资源都是他们搞出来的。 随后进入战国晚期,历经商鞅在秦国变法,固然是商鞅在秦国大肆搞公有制,其实也推动了贵族的衰弱,变成了国家公有制。 始皇帝横扫八荒六合结束战国时代,秦军扫灭了旧有六国的贵族体系,其实对诸夏大地就是一次全新的洗牌。 秦帝国只存在十五年对诸夏文明又再次进行了改变。 若是秦帝国的王朝周期也是三百年左右,或许会向周边不断扩张,可是国内民生绝对好不到哪去,起码作为普通人的黔首压根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为什么?因为秦帝国重视的是军事,玩的是耕战制度,也就是一切为了军事而服务,注定会忽视掉普通人的生活质量。 智宵来到“智”地,过来是为了接收集结起来四个“师”的部队。 家族的宗子到来,这一位宗子还能够做到每战必胜,应征纳赋的将士看到智宵本人,别说内心有多么高兴或激动了。 晋国没有崩溃之前,晋人既尚武又遵从纪律。 智宵没有见识过鼎盛时期的秦军,一点不认为晋国的军队会比鼎盛时期的秦军差。 “军功爵在始皇帝时期走向崩溃,一个说法是秦帝国已经无田可赏,另一个说法是秦帝国无法掠夺现成的田亩进行赏赐。无论是哪一种说法,说明军功爵不是绝对的灵丹妙药,有其漏洞存在。” “哪个制度没有漏洞?没有一项制度能够万年不变。审时度势进行改良,乃至于进行推翻,拿出适合当代的制度,才是正确的做法。” “只是,我家想要崛起,没有比军功爵更加合适的制度了。” 智宵其实知道晋国之所以人人尚武好战,跟高层没有彻底堵死上进有关。 好多诸侯国就是将上进路线堵死,或是天花板设置得太低了。 像是齐国,他们从齐桓公之后就一再减少新贵族的产生,到齐灵公一朝之后更是没有新的贵族出现。 说明了什么?只说明齐国变成一潭死水,太多人失去了奋斗的动力,国家也就衰弱了下去。 要不然的话,齐国明明是霸主,经济实力也一直是诸夏大地列国的前三,从未掉下过前三经济强国的位置,为什么看上去越变越弱了呢。 晋国不一样,哪怕有几个卿位家族独断专权,起码还是一直有新的贵族产生,要命的是这些新贵族一定会成为某个卿位家族的附庸。 可是,普通人真的不会看那么远或者想太多,他们只是想要成为新的贵族,明确知道努力就能够成为新的贵族,奋斗的动力肯定强劲。 智宵现在看到的大多数士兵来说,他们奋斗的动力就是从“羡”转为为“徒”,“徒”想要立功成为“士”,“士”想积累功劳变成“大夫”,有目标就有奋斗的冲劲,精神层次和面貌远比列国那些人看上去更好。 再拿智宵自己来当例子,老智家明明已经是诸夏大地上纸面数据看去最强大的家族,到了智宵这种程度,日后会成为诸夏大地第一家族的领袖,没有奋斗目标为前提,要么是只有保住基业的想法,不然就是变成贪图享乐的人或拥有得过且过的心态。 应征纳赋的这一批人,“大夫”需要自行武装,并且被严格规定带来多少“徒”,包括人数或武装不合格,会有一道“记过”的程序。 那个“记过”是用来干什么的?俗话说事不过三,一旦“记过”的次数累加到三次,犯错的“大夫”就要面对失去封地或被撸掉爵位的处罚了。 而在晋国的相关制度中,犯错者不是只“记过”那么简单,会强令纳赋的贵族补上携带纳赋的“徒”的数量,携带武器不合格也需要在限定时间内赶紧完成更换。 智宵亲自过来的作用就是展现存在感,威慑有“人情关系”那么回事。 什么人情关系? 晋军的军制里面会有“侯奄”来作为“总监”负责监督,再由担任“司戈盾”、“司弓矢”、“贰车”等职位的人去负责查装备状况,更有“司兵”来负责检验纳赋人员的素质。 因为担任职位的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欲,再好的制度都能被玩坏。 要是某人跟侯奄的交情非常好,双方因为交情而走关系,什么以好充坏,或是干脆玩纸面存在数据,有再多的规定又有什么用嘛! 到时候,全军首领看纸面数据,一应数据显示皆为良好或达标,实际上前来纳赋的贵族武器装备很烂,带来的人上面弄虚作假,等待首领掌握的是假数据,以为这个假数据是真实的,错误判断敌我双方的优劣,显现出来的恶果会有多大? 在一些王朝,很多烂事属于潜规则的一部分,上上下下玩的就是弄虚作假来欺上瞒下。 在春秋时期这种事情也存在,只不过需要瞒骗的不止是皇帝,还包括家族的高层。 当今的贵族可不是什么“打工仔”,他们远比一国之君更加在乎真实数据,原因是打了败仗损失的可是自家的实力,并非单纯事关国家。 “应征‘大夫’十七位,携带之‘士’、‘徒’合计两千二百。” “我家之‘大夫’为二十五位,‘士’两千五百,‘徒’一万二千,余下为‘羡’。” 按照晋军的编制,一个‘两’有一名“士”,一个两为六名“士”,一个“卒”便是二十五名“士”,一个“旅”增加到一百二十五名“士”,一个师一共拥有六百二十五名“士”,一个满编的“军”则是三千一百二十五名“士”。 这些“士”就是下层军官或中下层军官,“士”又分为“下士”、“中士”、“上士”三个等级。他们分别是“伍长”、“两司马”、“卒长”的在任人选。 从“旅”这个军事单位便是由“大夫”来担任主官,“旅”的主官称为“旅帅”,由“下大夫”担任;一个“师”的主官称为“帅”,由“中大夫”来担任;一个“军”得到主官称为“卿”,也就是没有上大夫,由“卿”来担任。 因此,上大夫都能够称为“卿”,可是同样都是“卿”,晋国的“卿”又分出等级,其余列国则是一律为卿大夫不再区分出明确的等级。 在列国只用家族实力去区别同样为“卿”之下,谁的实力强就是谁的地位高。 在晋国则是以中、上、下、新的“将”或“军佐”的“衔”来分国家公职程序上的地位高低。 智宵一圈视察下来,主要是看自行武装那些人的军备情况。 因为“羡”是半兵半农的关系,武器装备和辎重由家族承担,使用什么武装以及辎重供应,看的是老智家能够提供到哪种层次。 恰恰因为是那样,在老智家的部队里面,由家族承担列装的“羡”这一阶级,他们的装备反而比“大夫”、“士”、“徒”要更为精良。 “大夫”、“士”和“徒”肯定会羡慕,至于说什么心里平不平衡的想法,“羡”只是暂时持有那些武器装备,战事结束就要重新上交入库,损坏或丢失更是要赔的! 别看“羡”拿的武器比较好,他们要是跟自行武装再前来纳赋的另一部分晋人作战,赢的一方绝对不是“羡”,原因是素质比不过。 正儿八经能够常规纳赋的群体,他们基本不参与劳动,不是在学习怎么统兵,便是在学习怎么杀人。 “羡”这个半农半兵的群体除了接受过基本训练之外,其它根本学不到。 所以真的是没法比。 智宵这一次征召那么多“羡”的用意很简单,使得“羡”有更多的参战经验,再来是让他们有机会立功上进。 毕竟,也许再过上几年……,最迟不会超过十年,智氏就会与人合作瓜分晋国了。 用不超过十年的时间来做准备,其一就是增加合格的兵源,立国之初就能够拥有庞大的兵力,好过到时候遇到事变,临时绞尽脑汁又匆忙地应对。 智宵在“智”地进行练兵,一直到夏季中旬才带着部队抵达“新田”郊外。 老智家的四个“师”抵达前,魏氏、赵氏、韩氏的部队已经先后过来“新田”郊外驻扎。 “父亲。”智宵入城向智申请安,再汇报相关的事宜。 智申听完没有多问什么,说道:“诸侯前后回复,受邀之诸侯,皆尽应邀。” 晋国这一次召集会盟,并不是想要纯粹地抖威风。 会盟事关保卫诸夏文明,有点脑子的诸侯都不会拒绝到场。 智宵问道:“诸侯可有告知出兵多寡?” 智申摇头说道:“并无。” 在以前,诸侯需要出动多少兵力,一般是晋国直接说个数量,受邀诸侯带着相应的军队数量抵达会盟现场,随后再听从晋国的指示。 赵鞅没有提到受邀诸侯应该带多少军队。 名义上能够做主的晋君午同样没有提。 智宵认为这个正是绝妙之处。 是个人都要脸面,对吧? 晋国没有提相应的要求,受邀的诸侯会更难办,带少了肯定要被笑话,他们为了维持脸面肯定往多的数量带。 “吴君亦受邀,实让人意外。”智宵是真的感到意外。 吴国的傲娇不是一天两天,很早之前就表现出调皮的一面了。 因为楚国屡次败在吴国兵锋之下,增加了吴国的傲娇属性,搞到明明各项民生落后,全国可用之兵绝对不超过是十万,仍旧敢于对晋国发起挑战。 有心争霸的夫差,他们三年之内两次跟越国展开大战,一边还跟楚国持续产生摩擦,日常所需耗费那么大,生产能力又跟不上,竟然同意了出兵北上会盟。 智申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说道:“吴国擅自称王,吴君更在庙堂之上挑明将要挑战于我(晋国)。如何不至啊?” 会盟是个很大的舞台。 有些人会因为劳师动众与徒耗国力不想参加。 另外的一些人,他们明知道只有付出,一样热衷于参与。 智宵觉得也对。 吴国想争霸,起码应该了解晋国如今的现状。 “只是……,夫差会带多少兵力北上,会不会带上勾践?”智宵心里开始期待起来。 第354章 会盟之前 会盟的地点与时间已经确定。 晋国这一方将出动两个军团的兵力,也就是中军、上军、下军和新军会一起出动,只不过并非满编军团。 分别是智氏和魏氏各自出动四个“师”的兵力,韩氏和赵氏分别出动三个“师”的兵力。 一开始,智氏和韩氏就不赞同赵氏只出动两个“师”的兵力,魏氏充当好老人进行说项。 考虑到赵氏真拉不出来四个“师”的兵力,真的凑足四个“师”的兵力也是用农夫或奴隶凑数,智氏与韩氏在魏氏的说项下进行了妥协。 最终,赵氏需要出动三个“师”的兵力,只是严格规定不能用农夫或奴隶凑数。 赵氏只是出动三个“师”的兵力,会分配两个“师”的兵力到中军,剩下那个“师”的兵力分配到新军。 有赵氏这个前例,韩氏也开始述说自己的困难,说项的变成智氏,只好让魏氏同意韩氏也只出动三个“师”的兵力了。 韩氏的三个“师”会有两个“师”分配到中军,一个“师”分配到新军。 考虑到智氏和魏氏各自出动四个“师”的兵力,分别划归于上军和下军。 这样一来,中军、上军、下军都有四个满编“师”的状态出征,新军却是只有两个“师”的状态。 晋国要出动十四个“师”的兵力前去会盟,以有效战斗力来算就是包含一千乘战车车组成员在内,一共十万五百名将士。 出动这等规模的军队进行会盟,其实在晋国史载的历史上并不算多。 晋国有过好几次出动四个满编军团与诸侯进行会盟,其他诸侯仅仅是看到晋国能出动十五万军队,马上能够明白互相之间的差距,一点都不敢违逆晋国了。 当然了,晋国一个满编军团拥有五百乘战车车组成员在内,一共三万七千五百将士,完全是在栾书进行军制改革之后。 在栾书进行军制改革之前,晋国一个满编军团的数量,与列国一样是包含车组成员在内的一万两千五百人。 以时间来算,晋国屡屡出动十五万将士出征是从前600年左右开始,在当时能够拉出十五万大军的国家,以全球范围来算压根没有几个,能够保证出征人员皆是经过训练的国家,可能在全球范围内只有晋国能办到了。 同一时期的楚国,他们经常拉出相同或是超过的人数来跟晋国交战。问题是楚军里面有着相当数量的蛮人,并且楚国封君很早就喜欢拉农夫到军中凑数,知道这点马上能够理解楚军与晋军交战为什么会输多胜少了。 四个卿位家族的军队集结到“新田”郊外,一下子让“新田”周边立起了一座座的军营。 在这一期间,同为卿位家族的己方会观察对方带来的军队素质,其余人也会进行观察。 “智氏之军,手持铁质者之众,远超我等估计。”阏武一副羡慕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个阏武是魏驹的未来老丈人。 也就是说,魏驹未来的妻子出自阏氏,只不过双方还只是订婚状态,没有完成婚礼。 在去年,魏驹已经行了加冠礼,成年之后没有选择完婚,主要是晋国贵族都会晚一点结婚,没有出现特别状况会选择到了二十五岁以上才成家。 男性贵族二十五岁或以上?考虑到女方一般会比南方小几岁,真正成婚时女方一般在二十岁左右?因此晋国这边极少听说贵族女性分娩时出现难产。 反倒是那些十三四岁就嫁人的列国,三天两头就会发生一起某女子分娩难产的事情,好些男性当不成父亲又失去妻子。 智宵一开始还以为晋国明白女性十三四岁没有长开,压根不适合生育的规律。 后来,智宵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只能说不清楚女子长开才好进行生育,纯粹是晋国战事频发,后来演变成了一种贵族晚成婚的社会习惯。 既然是战事频发,不怕上战场战死导致绝后吗? 这里就要知道一点,古典战争中士兵可不能刻意杀死贵族,贵族更喜欢俘虏同为贵族的敌方,导致贵族的死亡率非常低。 所以,贵族上了战场只要遵守交战规则,要倒霉到一定份上才会死亡。 像智氏的某位祖先……,好吧,直接点名,也就是智罃就有战败被俘的历史。 那是智罃遵守交战规则,发现事不可为没有过多挣扎,遭到楚军俘虏之后,其实仍旧享受属于贵族的待遇,没有遭到虐待或审问,甚至楚国要安排住所和派遣仆从进行照顾,乃至于人生自由都没有被限制。 为什么智罃要等到被赎的那一天才回到晋国,不自己逃跑回到晋国?只能说作为贵族都很要脸,宁愿交付赎金光明正大回去,干不出私下逃跑的操作。 除了要脸之外,其实智罃也是用遵守规则在保护自己。 说白了,楚国又不会对智罃怎么样,交赎金或用其它方式离开,下一次还能够享受规则的保护;一旦选择私下逃跑离去,极可能下一次就没有被俘的待遇了。 所以说,春秋时期的贵族真的不傻,他们作为既得利益者,很清楚规则是在保护谁,破坏规则自己又该有何等的下场。 后来,中行林父用智罃的同母异父兄弟交换,才将智罃从楚国赎了回来。 回国之后的智罃并没有因为被俘的经历而遭到歧视,不久之后就成为智氏之主,并且还获得了卿位,成为卿大夫之一了。 阏氏在晋国并不是什么大家族,他们是姒姓。因为是姒姓的关系,阏氏家族虽然小,来历却是显得极为不简单,资格满足嫁女给魏氏宗子魏驹。 在这个讲血统的时代,来历等于是背景,属于贵族男女结合的先决条件,包含同姓不婚这一条。 阏武其实不用刻意提醒魏驹关于智氏大量应用铁质武器。 铜和铁是两种从外观就能够辨认出颜色不同的金属,远远就可以进行区分。 诸夏很早就能够冶炼出铁这种金属,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冶炼出来的铁很不堪用,并且还有比青铜更容易生锈的缺点。 到现在为止,其余家族还不知道老智家到底使用了什么技术,一样是使用铁这种金属,为什么打造出来的武器没有过脆易崩的缺点。 至于防具?现在除了智氏之外,不少家族已经开始用铁来打造防具,只是他们依旧没有掌握好的配方,又没有发现重复锻打可以去掉更多杂质,导致一样是使用铁来制作防具,老智家的防具与其他家族的防具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防御性能。 一样是铁,竟然还有区分?这就完全是废话了。 就好像一样是钢,为什么到了现代需要使用特种钢去制造装甲车、坦克那般,一切只因为同一个大类里面还有存在分类,它们在质量上显现得天差地别。 古人到底懂不懂同一类金属区分众多的小类别?他们不懂的话,怎么可能用铜来制作出青铜。 制作青铜的工艺同样存在“配方”这种玩意?他们在制作青铜的时候会加入锡或铅,这样制作出来的青铜也是“合金”的一个种类。 到了春秋晚期,列国基本都掌握了添加什么才能够使得青铜更坚硬,一直到战国末期更是进入到巅峰,相反对铁的研究还处在相对的初级阶段。 老智家现在掌握关于铁的配方,应该领先当代五百年以上?这样除非是老智家的配方和相关冶炼、锻造工艺泄密,当代人仅靠自己研究就想追上,除非是出现奇迹,要不然就是属于在做梦。 魏氏已经在加紧研究,以魏驹所知是暂时没有取得任何成果。 那么,魏氏是怎么来研究的呢?他们观察并发现智氏在用煤冶炼铁矿,效仿之后发现冶炼出来的铁比用木炭冶炼出来更差,一度怀疑智氏使用煤来冶炼铁矿是故意释放的烟雾。 到现在,魏氏还在不断试验怎么用煤正确冶炼铁矿石,包括使用量以及改进冶炼炉。 在改进冶炼炉方面的思维倒是正确,只是没有掌握“答案”的话,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搞定。 配方的方面,魏氏同样在进行不断的尝试,他们使用的是加入锡或铅,等于是用制作青铜的方式在摸索。这个方法并不正确,制作出来铁的质量千奇百怪,说不准还真的能给魏氏研究出什么优异的合金来。 加入到研究铁这种金属的家族不独魏氏一个,晋国内部包括赵氏和韩氏,外部则是楚国、齐国、郑国投入比较大,其余列国也在进行摸索。 这样一看,智宵分明是调动了诸夏列国研究的积极性,怎么都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科学就是不断反复试错,研究不一定能够实现目标,科学实验产生的很多衍生品反倒是最大的收获。 智氏这边的暂时阶段可以说是智宵单凭一己之力在引领,等待那些接受教育的人成长起来,情况一定会变好许多。 有一句大实话,科学需要积累,不存在所谓的一蹴而就。 最简单的理解方式,想要造什么玩意,材料总要跟得上,一旦材料不达标,设计出再好的玩意也无法进行制造。 魏驹走着走着与韩庚碰上,两人都清楚对方什么目的,并不排斥凑到一块进行探讨。 只是因为根本不了解实际内情,再加上互相之间会防一手,魏驹和韩庚能谈出什么实际的才是有鬼。 这些家族会不会使用什么手段,尝试从智氏获得技术?暗地里肯定会进行尝试,只是动作不敢太大。 用那种私下窥探的手段,没有被发现也就罢了,一旦被发现后果相当严重,败坏家风只是其一,成为贵族公敌是其二,会不会开战则是另一回事了。 半个多月来,不知道有多少晋国内部家族和列国的外人会到“新田”郊外的各处营地边上晃悠。他们并非是全部来窥探智氏的武装,想知道是这一批集结起来的晋军素质怎么样。 直至某一天,晋君午站在‘广车’之上检阅完整装待发的部队,再喊嗓子“出征!”,大军开拔踏上前往会盟所在。 会盟的地点在晋国境内,大军选择的是从“壶口”进入“邯郸”再拐向朝北的路线。 这一条行军路线,首先会离开公族的地盘,进入到韩氏的地盘,再途经智氏的地盘,再一次进入韩氏的地盘,随后又一次进入智氏的地盘。 看上去怎么那么绕?因为势力分布就是那么复杂啊。 现在公族的地盘只占晋国疆域不到一成,大多在作为都城的“新田”周边。 韩氏的封地分布为五块,面积最大的便是在中南部,第二大的封地在周王室边上,余下两块封地都很小。 智氏的封地有三块,面积最大的在中东部,第二大的封地在西部,北部和南部各有一小块。 因为那种分布的关系,要前往“任”进行会盟的大军,肯定会在智氏和韩氏的封地两次交替路过的行军了。 整个行军耗时六天,在期间不断有消息传过来。 吴国在应邀之后,他们是最先启程的部队。原因当然是吴国离晋国太远,不早点启程的话,哪来得抵达会盟现场? 同理,离晋国越远的诸侯,他们启程的时间就越早,离晋国近的诸侯倒是能够晚一点出发。 有那么一个道理,在晋国会盟队伍没有抵达之前,不会有诸侯提前赶到会盟现场。这是“礼”的一种体现,直白点就是悠着不做喧哗夺主的行为。 在晋国会盟队伍抵达“任”的隔天,卫国、鲁国和郑国一起入场。 “郑、鲁、卫早入我国,停留在‘任’十里之外驻营,得知大军(晋军)抵达,方翌日前来。”韩庚纯属没话找话说,类似的信息在晋国高层这边不是秘密。 现在,智宵、魏驹、韩庚、赵毋恤站在会盟台的半腰,一起观看鲁国、卫国和郑国的部队在靠近。 那边旌旗飘飘,能够看到四支不同战袍颜色的长龙,只是每一支队伍的后方都显得烟尘弥漫。 各诸侯进入晋国时,他们没有禀告带来多少部队,只是有心就能派人窥视目测,该清楚的信息早就掌握了。 “听闻吴君已至宋国?”智宵同样在没话找话说。 会盟嘛,不出意外肯定是一国之君亲至,只有极个别情况由执政作为代表。 赵毋恤接话,说道:“听闻吴君携伍员(伍子胥)、田武(孙武)同来?” 明明是孙武,怎么被称呼田武?因为孙武真的就是田氏一族的族人啊! 智宵还是好奇夫差有没有带上勾践一起前来会盟。 要是夫差带上勾践,事情会变得很有趣。 第355章 上卿为何发笑啊? 鲁国、卫国和郑国的国君自然是亲自前来会盟,带来的部队数量则是不同。 郑国来了五百乘战车以及车组成员在内的一万两千五百名将士,随行的随扈约是四千余人。 卫国来了两百乘战车以及车组成员在内的五千名将士,随行的随扈约是一千余人。 鲁国来了一千五百乘战车以及车组成员在内的三万七千五百名将士,随行的随扈约是近万人。 以周制,一个满编军团便是五百乘战车以及车组成员在内一共一万两千五百名战斗力;一个“师”则是一百乘战车以及车组成员在内一共两千五百名战斗力。 所以,鲁国拉来了三个满编军团,郑国带来了一个满编军团,卫国带来了两个“师”的兵力。 三个诸侯国中,鲁国带来会盟的军队最多,难道是鲁国最为强大吗? 以过往战绩来看,卫国多次战胜鲁国,鲁国又在与郑军的较量中屡战屡败。 当前的天下局势中,鲁国受到的打击最小,在一众中型诸侯国中实力保存得最完整,只是不能看鲁国带来的兵力最多,觉得鲁国比郑国强大。 一个满编的郑军跟三个满编鲁军打起来也许胜负未定,极可能是郑军取得交战的胜利。 所以说,军队真不是只看数量,还要真的打了才知道。 如果是只看数量,干脆列队数人头,谁的人最多,少的那一方直接认输就好了。 “卫国内乱未平,以此于斯?”韩庚所指是卫军来的数量太少。 谁不想在会盟期间,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诸侯看?哪怕是打肿脸充胖子,能够做到的人都会去做。 智宵对卫国的内乱情况一直在持续关注,说道:“卫国纷乱不休,夫人左支右绌,卫君可来会盟已是不易。” 近几十年的时间以来,卫国不是出这个乱子,便是搞出那个人祸,早在南子从宋国嫁到卫国之前,卫国的情况就显得很不妙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南子嫁到卫国,获得卫灵公的宠爱,掌权之后的南子给卫国处理掉了不少的麻烦,助益卫国可以有限地恢复元气。 要命的地方就在于南子在卫国掌权本身就令卫国公族心里有疙瘩,再加上南子的私生活方面很乱,以至于南子在卫国的功绩并不获得认可。 恰恰是南子在私生活上面的问题,搞到连亲儿子都想弑母,近期才又让卫国面临内外交困的局面。 魏驹像是意有所指那般,问道:“智氏不欲干涉卫国之乱?” 晋国现在是卫国的宗主国,智氏负责与卫国进行邦交,以礼制或道理来进行定论,智氏确实可以名正言顺地干涉卫国的内政。 智宵看着魏驹说道:“卫国之外困,我家可解;卫国之内患,我家束手。” 在春秋时代,宗主国收保护费,有责任帮助交保护费的诸侯抵御外来侵略,也能干涉诸侯的内政。 智宵表态的意思很明确,智氏可以帮助卫国抵御来自齐国,或是任何一方面的外部入侵,但是并不想干涉卫国那些狗屁倒炉的内部纠纷。 “确是难办。”魏驹一副认同的表态。 卫国现在是什么情况? 卫国的国家权柄基本被南子所掌握,年幼的卫君辄纯粹是个摆设。 恰恰权柄被南子所掌控,逃到齐国的卫蒯聩才有理由求助列国,请求诸侯借兵让自己回国干拨乱反正的事业。 可是,以礼制来说,南子作为国夫人确实可以掌权,并没有“牝鸡司晨”这种说法。 南子管理卫国一来没有拿卫国的利益去喂宋国,二来很努力在平复各种混乱,三来就是邦交方面干得不错。 不是那样的话,卫国怎么会有公族站在南子这一边? 那么,为什么会有诸侯愿意收留和帮助卫蒯聩?其实首要前提是某些诸侯想从卫国获得利益,再来就是卫蒯聩原本作为卫国的储君这一点。 智宵知道魏氏在盯着卫国,碍于智氏一再表态保护卫国,也真的做了在帮卫国的事情,导致魏氏无法向卫国动手。 而智氏只是愿意保证卫国不受到外部的侵略,一点平复卫国内乱的举动都没有做。 有智氏做出保障,不管齐国还是魏氏,他们忌惮打了卫国会惹来智氏参战,需要很仔细的权衡才能决定打不打。 上一次,齐国权衡之后做出了不打卫国的决定,等于智氏仅是依靠威慑就消弭了卫国遭到入侵的厄运,智氏并没有真的出动一兵一卒。 如果智氏要干涉卫国的内政,怎么都要派出一些军队进入卫国,再派人协助南子……或现任的卫君辄扫清障碍。这个是真的要出人出力了。 因此,说白了智氏贪图来自卫国的保护费,可是又不想出太多力而已。 韩庚问道:“听闻卫国此次真正主事者乃是端木赐。宵可识得此人?” 智宵哪能不知道端木赐呢?面都见过好几次了。 “自是识得,卫国之人,师从孔丘,在鲁求学,后返卫国。”智宵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些。 韩庚提起端木赐,肯定是有些话讲,点头说道:“得闻端木赐因孔丘而恶于卫国庙堂,不曾想卫国夫人允端木赐在卫出仕,时日不久便掌重权。” 那件事情发生在四年前,当时智宵就在场,亲自见证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遭到驱逐的孔丘带着一部分门徒游历列国,走到哪都被驱赶,来到卫国获得卫国夫人南子的礼遇。 孔丘参与卫国接待智宵等晋人的宴会,期间讲了不少比较难听的话,导致卫灵公当场发怒。 事后,要不是南子劝阻,很难说孔丘与一众门徒能不能安全离开卫国。 比较纳罕的是孔丘以及其门徒好像并不感谢南子,相反觉得自己在卫国的遭遇就是南子所导致。 当前,孔丘正带着一些门徒在楚国宣讲自家的儒学。 听说,孔丘在楚地宣讲的一开始就遭到制止,后来楚国令尹子西放话,才没有人去找孔丘的麻烦。 还听说,有不少楚人得知孔丘在宣讲,纷纷跑过去听讲,听后觉得不适合自己的楚人选择离开,留下的人一部分成了孔丘的弟子。 如果历史没有跑偏,端木赐应该在鲁国或是跟随孔丘前往楚国。 既然端木赐能够在卫国出仕,说明历史已经出现了变化。 韩庚一脸诡异地说道:“卫先君驱逐孔丘与弟子,卫夫人招端木赐出仕,何解啊?” 智宵纳闷韩庚为什么会是那一脸的诡异。 现在又不讲究什么“祖宗家法”那一套,卫灵公驱逐孔丘与弟子,乃是卫灵公的选择和决定,没有孔丘与弟子不能再入卫国,或是在卫国出仕的规定啊。 韩庚的脸色越加诡异,往下说道:“端木赐出仕之初,所谏乃是修好鲁国、宋国、齐国、吴国。” 有潜台词啊? 智宵知道韩庚是什么意思了。 无非就是端木赐在建议修好鲁国、宋国、齐国、吴国的同时,还奉劝南子一定要小心晋国。 端木赐的这个建议有错吗? 错的地方在于卫国现在非常仰仗来自晋国的保护,正确的说是来自智氏的保护,哪怕想建议与晋国拉开距离,并不应该现在就提出来,应该等卫国交好其余诸侯之后。 智宵只当韩庚是在做善意的提醒,拱手为礼进行道谢。 一直在看着智宵与他人互动的赵毋恤仍旧保持沉默。 赵毋恤最晚抵达会盟地点,之前去了中山国与代国,完成送亲的任务。 也不知道赵鞅对赵毋恤说了什么,使得赵毋恤变成个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诡异的是又很喜欢凑到智宵、魏驹和韩庚的交际圈子。 “齐军来矣。”魏驹说道。 众人看向东面。 那里确实有一支军队正在靠近,看上去规模还不小。 赵毋恤首次出声,说道:“余两千乘!” 什么意思? 不是说了吗?以周制,一个满编军团有五百乘战车。 来的齐军战车数量超过两千乘,等于说齐国突破了周制的规定,举国不止有三个军团的编制,超出周制的限制了。 众人一看还真的是那么一回事,免不了一阵面面相觑。 周旦(周公)制作了《周礼》用来约束周王室旗下的分封国,从吃、喝、穿、住到限制每一个诸侯国只能组建规模多大的军队。 晋国在晋文公时期开始没有将《周礼》当一回事,周王室碍于需要晋国带头来抵抗楚国的入侵,从周天子到众公卿选择当睁眼瞎。 现在,齐国来“任”这边会盟,明晃晃地公开自己也违制的事实,从政治角度来说是个大事件。 智宵看了一小会,很突然地发出“哈哈”大笑声。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有人发问,提问智宵为什么要发笑? 然而,魏驹、韩庚、赵毋恤跟着大笑起来。 晋国突破周制是属于“时也命也”的层次,一切只因为当时诸夏文明需要有人站出来抵御楚人文明的入侵。 齐国也有属于过自己的“天时、地利与人和”的阶段,成功称霸之后诸侯莫敢不从,只是后面齐人自己把握不住罢了。 长久以来,齐国一直想要重回巅峰,视晋国为绊脚石,不止一次发出过挑战了。 智宵率先大笑。 魏驹、韩庚和赵毋恤跟着大笑。 以齐军浩浩荡荡而来为背景墙,他们这些年轻的晋国卿大夫纯粹不介意齐国再次对霸权发起挑战而已。 第356章 人不知礼,与禽兽何异? 晋国的先贤士燮早就提到了“国无敌,恒亡”这一个观点,后来孟轲(孟子)在自己的《告子》一篇中采用了士燮的观点,用过“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的说法。 士燮是谁?他是范氏,曾经是范氏之主,活跃在晋文公和晋厉公时期。 这位士燮担忧范氏会卷入晋国各个卿位家族的内乱,用绝食的方法自杀,果然让范氏躲过了晋厉公在任期间的内乱。 士燮的儿子士匄继任范氏家主之位。 士匄领导范氏在郤氏灭亡之后大肆获利,成功让范氏成为续郤氏之后,晋国内部最强大的那个家族,才有了士鞅后面的狂霸酷拽屌炸天。 晋人比列国所有人都更清楚需要一个敌人,没有来自外部的敌人,内部的矛盾就会压不住。 要是观看晋国的历史,会发现晋国每一次内乱爆发都是在失去外部威胁之后。 贵族肯定要读史,差别就是读了之后有没有获得什么感悟,有人读了个寂寞,有人能从中获得一些借鉴。 智宵用笑声在展现自己的高兴。 在高兴什么?反正不是在对齐国展示不屑。 魏驹、韩庚和赵毋恤或许不了解智宵为什么发笑,只是跟着笑一定不会错。 其实,智宵高兴的是齐国在图强,能够对晋国起到威胁,迫使晋国内部压下矛盾,有利于智氏的诸多意图。 以现在的国际关系,齐国最大的敌人已经不是晋国,变成了迅速交恶的吴国。 因此,智宵比较乐意齐国图强,好在接下来与吴国的交锋中更坚挺一些。 换句话说,若是齐国一推就倒,一旦齐国被吴国解决,吴国有了靠谱的小弟或前进基地,才是晋国要面临的麻烦。在这种前提下,齐国当然是越抗揍越好。 等待齐国与吴国分出胜负,又或者两国休战,到时候智氏与魏氏应该已经合作瓜分了晋国,哪怕齐国与吴国健在,一再交锋之后的齐国和吴国也会是虚弱状态。 跟着智宵大笑的魏驹、韩庚和赵毋恤三人,他们则是纯粹不担忧齐国想要蹦跶,有信心将想要蹦跶的齐国重新摁回去。 “回去罢。”智宵率先提议。 鲁国、卫国、郑国和齐国的人先后到来,作为东道主的晋国肯定要安排相关的迎接程序,一般不会由晋君午出面。 当下是智氏负责与卫国、鲁国进行邦交,晋国这边出面迎接两国之君的人可以是智申,也能是由智宵负责迎接。 郑君和齐君?源于几个卿位家族中没有专门负责与两国邦交,讲道理该由晋国公族中有分量的封君进行迎接,奈何晋国公族已经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 智申前去迎接鲁君宋。 智宵则是去迎接卫君辄。 在期间,魏氏争取到了迎接郑君胜的任务,迎接齐君杵臼的任务则是被赵鞅抢了去。 在这个“礼不可废”的时代,以为魏氏和赵氏只是抢到了迎接的任务吗?不是的啊! 有了这一次迎接,等于是建立起了沟通渠道,以后任何家族想跟郑国或齐国接触,首先就要考虑魏氏和赵氏的态度。 那样的话,魏氏和赵氏就有更多的机会,能够成为专门跟齐国、郑国进行邦交的家族了。 在晋国仍旧是霸主国的前提下,以为邦交只是邦交那么简单吗?列国每年都需要给晋国上贡。 负责进行邦交的家族,他们拥有决定上贡品类与数量多寡的权力,稍微操作一下就进行截留,用那些物资来壮大自己的家族了。 晋国的卿位家族一再变强,跟这些家族专门负责对外邦交就是关联之一。 不是那样的话,郤氏的郤锜用得着出使鲁国,跟鲁国谈不拢上贡额度,闹到回国之后联合众卿大夫出兵攻打鲁国吗? 当时的各个卿位家族愿意出兵就一个原因,不允许鲁国有任何的拒绝,带头坏了既定的邦交规则,避免其他列国有样学样。 “代寡君问候卫君。”智宵对着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卫君辄行礼致意。 那个“寡君”就是本国之君的称呼。 卫君辄先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智宵一小会,笑得非常温和,应道:“母亲时常提到足下,言及足下到卫国作客诸事。今日得已亲自见到足下,寡人甚是喜悦。” 怎么是用“足下”来称呼智宵,不是用“晋卿”了呢? 不是因为“任”这个地方有好多位晋卿,只是说明卫君辄想用私交的方式进行过交流,不想搞得那么正式。 接下来轮到卫国的其余人向智宵行礼问候,用的就是“晋卿”这个称呼了。 晋国的卿大夫位比诸侯,对吧? 尽管是一种潜规则,当晋国卿大夫的家族实力强大比一个诸侯国要强大的时候,潜规则也能变成既定规则,不允许有人敢不给予足够的尊重。 智宵意会到卫君辄的想法,一边引领卫君辄前往卫军的驻扎地点,另一边讲起了前往卫国游历时,发生的一些事情。 本来吧?一国之君才不会与“臣下之臣”直接交流,哪怕是没有语言障碍,仍旧需要“传声筒”这么一个角色。这是“礼”的一部分,也是保留作为一国之君的神秘性。 慢慢的,大概是从周灵王之后,君权遭受到了沉重打击,连累到诸侯的君权神圣,一国之君也开始与“臣下之臣”直接进行交流了。 周灵王嘛,以“灵”来作为谥号,能够充分说明问题所在了。 智宵没有与卫国的官员或是贵族打招呼或是交谈,只是免不得一圈圈的扫视,看下还真认出不少熟人,其中包括见过几次面的端木赐。 现在没有官服一说,也就是官员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一般贵族的正式穿戴就是官员的穿戴。 而贵族在衣服穿戴上面,其实是有严格讲究的。 从上古流传下来的任何留下图画,因为没有上色的关系,再加上贵族所穿衣服的款式都一个样,很容易造成混淆,以为图画上的衣服就是当时的官服。 诸夏统一朝服还要到西汉的汉武帝统治时期,后面的朝代延续西汉的做法,只是每一个朝代的官服一直在发生变化。 所以了,现代一些影视作品中,上古先秦时代的百官穿一样的官服,还给分了品阶样式,纯粹就是一种瞎讲究。 上古先秦时代最先形成统一的其实是战袍和甲具,一切只因为“古人”很早就洞悉了“制式化”的必要性,以及制式化带来的生产成本减少。 智宵并不用跟卫君辄聊太久,一开始也只是想走一走过场,着实没想到卫君辄能够那么能聊。 卫君辄聊完了智宵在卫国的过往,避开了自己那位父亲一直寻求杀回卫国的话题,说道:“寡人之国实属困顿,今次仅带二‘师’前来,晋卿勿怪啊。” 来翻译翻译,卫君辄这句话的意思是:卫国真的太弱小,要是攻打中山国,一定不要给卫军派太重的任务。 卫君辄的话刚说完,现场响起了咳嗽声。 进行假咳的人就是端木赐本赐。 智宵转头看向端木赐,主动搭话,说道:“还未恭贺子贡出仕卫国。” 端木赐刚才之所以咳嗽,主要是卫君辄说了与这一次卫国来参加会盟不匹配的话。 “拜见晋卿。”端木赐先行礼,随后又说道:“实不敢当晋卿之贺。” 拒绝恭贺,是不给面子咯? 才不是。 智宵何人?智氏的宗子,晋国上军将,未来的智氏之主,与诸侯地位平等的人物。 端木赐何人?卫国的一个贵族,不久前才成功在卫国出仕,家族封地不足智氏百分之一大小。 在这个讲究“礼”的时代,双方的地位相差太大,怎么样才能心安理得接受恭贺? 认真论起来,当代要恭贺也是上位者对下位者,大概就是:不错嘛,能够达到这种成就。只是要认清楚现实,你比我差得太远了。 端木赐也不想展现存在感,奈何没有卫人站出来提醒卫君辄呢? “晋卿,今次若有我(卫国)效劳之处,万望不做吝惜。”端木赐轻声说道。 智宵不免要看向卫君辄,只见卫君辄非但没有发怒,倒是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这一下让智宵立刻懂了。 又是卫国内部的纷乱所导致,端木赐大概也是南子的传声筒,其余卫人才没有站出来对端木赐进行训斥。 卫国现在一团糟,他们极度需要进行表现,会盟之后去讨伐中山国,表现得越好就能让列国越不敢小觑卫国。 智宵能够从一些卫国贵族眼眸里看到视死如归的坚定意志,也能看出卫君辄在端木赐说完那句话之后表现出来的不忍。 弱国啊,有什么办法呢? 大家都觉得自己很弱,一旦不抓住机会表现出不好惹的一面,以为他国会同情吗?该是被认定弱小,谁都想扑上来咬一块肉。 智宵面对哀求没有表态,倒是说道:“子贡在卫深得重用,吾为师孔而喜啊。” 他们这些人就是缺表现的机会,七十二贤人与三千子弟之中,看来子贡在卫国获得舞台,励志要成为表率了? 智宵转身招呼了几个人。 仲由、公西赤、叔仲武走了过来。他们是端木赐的师兄弟来着。 “你等且留下与子贡叙旧。”智宵说完,对卫君辄行了一礼,示意自己要告辞了。 随后,智宵在卫君辄意犹未尽和依依不舍的注视下离开。 以为智宵招来那些人,真的是单纯让这些师兄弟叙旧吗? 在晋国的一众门徒中,冉有、仲由、宰予、公西赤、叔仲武混得并不差,认真来说比刚刚出仕的端木赐要好很多。 这一点,端木赐很快就会知道,了解自己想做表率的难度不小…… 第357章 都不是普通人啊! 当前的时代,想要出仕真的太难太难了。 首先,有一个好血统是前提,祖上没有阔过几乎没有当官的机会。 再来便是,家族不能处在落魄阶段,也就是名下要有封地,有足够的属民。 为什么要有足够的封地和属民?原因是现在“军”与“政”并没有分家,有官职也就随时都有出征的可能性,出征时带的是自家的士兵,后勤也需要自家承担。 那么,没有自己的家族私军,后勤供应无从谈起,怎么承担官职带来的义务啊? 所以了,将“血统”视作当官的硬性要求,并非是绝对的歧视,说白了就是没有“国防军”这种部队的存在,国家需要贵族的家族私军而已。 落魄了的贵族很难再翻身,缘由无外乎是没有实力去承担相应的义务,连最为基础的义务都无法承担,怪别人给的机会太少吗? 因此,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它的特性,也就等于“存在即合理”的定性。 有个好出身的人,在时代的特性之下,他们的祖辈并不是凭空得来那一切,一样有一个打拼的过程,通常是几代人打拼并积累下来的资本,所拥有的资本并不是一下子凭空变出来的。 跟随孔丘的一众门徒,用东汉的说法来定义,他们的家庭条件最为起码也是“寒门”的阶级。 这个“寒门”是什么?也就是有祖先阔过,只是到了他们这一代变得落魄,但是家族起码拥有一些农田,家族里面也绝对有属民和仆从! 寒门之所以叫寒门,无外乎就是比起真正的“高门”家族实力更差,可以与真正的普通黎庶一比,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真正的普通黎庶是什么状况?哪怕拥有农田也仅是数亩,来一场天灾下来就可能要面临饿死的结果,不给他人当牛做马也就不错了,还想拥有自己的奴仆? 在孔丘的一众门徒中,不乏一些訾产富足的人,端木赐就属于家族状况良好的那一类人。 为什么说端木赐不会缺乏财富?有相关的例子作为佐证,例如端木赐可以在周游列国时随意买人,搞了一出“子贡赎人”的典故。 如果端木赐没有足够的家产,哪来的财帛去将列国的鲁人奴隶买到手,再无偿赠送给鲁国? 端木赐能买人的前提是什么?是他有贵族的身份,要不然想买,卖家也不会乐意卖。这个又是春秋时代的特点之一,既身份等级森严,并非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话说,端木赐是卫人,怎么不从列国购买卫人再释放呢? 或许是因为卫国没有相关的赎买政策,鲁国则有采购鲁人奴隶的补偿政策? 也可能端木赐是一个精神鲁国人? “恭喜子贡在卫出仕。”公西赤率先祝贺。 仲由、叔仲武等人也先后恭贺。 “同喜。”端木赐看上去并没有多么高兴。 孔丘一系的门徒,好多皆是属于当代的不如意者,要不然直接当官就好,何必千辛万苦走上求学之路。 一共三千多名子弟,能够获得正式官职的人,不靠谱的进行统计,数量估计没有超过双掌之数。 双掌之数是多少?不就是十嘛! 所以说,该是何等的惨字了得。 这双掌之数,大半集中在晋国,正确的来说是受到智氏的任用。 在孔丘一再发表抨击晋国的言论为前提之下,出仕的子弟大多集中在晋国,多少是有一些讽刺意味了。 正因为孔丘多次抨击晋国,所以在晋国成功出仕的门徒,他们内心里多少也会感到尴尬,只是拒绝聘任或接受再搞一出挂印而去,属于不可能。 开什么玩笑啊! 老师都一再求官而不得。 弟子好不容易可以出仕,哪怕不为了自己,怎么都要给老师争口气,努力做出成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更证明不是老师不行,要证明有些诸侯完全是瞎了眼,不聘任自己的老师以及一众师兄弟。 那么,端木赐为什么还显得不是那么高兴?这个又牵扯到孔丘抨击晋国那件事情了。 在端木赐看来,在哪做官不是做,有能力当官,选择在晋国之外的列国当官,一样可以进行证明。 可是,端木赐又非常明白一点,自己的师兄弟有官做就很庆幸,哪有挑三拣四的机会。 因为心情非常矛盾的关系,导致端木赐的表现显得比较奇怪。 仲由是一个直性子的人,看到端木赐的神态,说道:“若是老师不喜,子路辞官归国便是。” 公西赤、叔仲武等人原本没有想太多,听了仲由的话才明白过来。 “怎会如此?”公西赤感到十足的诧异。 叔仲武则是说道:“武为晋人。” 端木赐知道自己的表现有点奇怪,乃至于很不应该,扫了叔仲武一眼,老实说是对叔仲武感到挺陌生。 也对,孔丘的门徒那么多,众多门徒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可以是“十哲”凑堆,多一点就“七十二贤”凑堆,肯定存在熟悉与陌生的区别,乃至于同为孔丘弟子却互相不认识也属于正常。 叔仲武是晋人,优先在晋国出仕,不对吗? 这就好比如端木赐,他再怎么热爱鲁国,心里也清楚只有先在卫国出仕,等待做出成绩之后,才有资格进入国际市场,寻求为鲁国效力的机会。 刚才仲由说自己可以辞官归国,底气就在于已经在晋国成功出仕,回到鲁国不怕无法获得一官半职。 俺可是为霸主国服务过的人,还获得了相关的好评,不怕没有再就业的竞争力啊! 公西赤是楚人。他却没有底气辞官归国,原因是楚国远比其他列国的机会更少,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前提下,非公族很难获得一官半职。 “诸位在晋,可顺遂?”端木赐一脸好奇地发问。 如果要讲机遇的话,其实在晋国成功出仕的门徒,他们获得的机遇远超在卫国出仕的端木赐了。 还是那一句话,晋国是当今的霸主国,能够跻身霸主国的官场,哪怕是因为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而能够以他国的出身在霸主国获得官职,不是证明了自己的优秀吗? 仲由开始一一讲述自己的经历,说不出违心的话,一系列阐述下来,听得端木赐都心生羡慕了。 后面,公西赤、叔仲武也将自己的经历,再提到冉有等人状况。 端木赐听下来,由衷地说道:“智氏广纳贤能,为天下贵胄之表率啊!” 话那么讲没有错。 在当代,每一个家族不说严防死守,起码重要职位都会优先考虑有血脉关系的族人,导致的是外来人的起点极低,更难在地位上有所进步。 只是那个“广纳贤能”嘛……,多少有点脸上贴金的意思。 不是说孔丘以及一众门徒能力堪忧,实话实说就是一定存在良莠不济的状况,再来是比他们优秀的人在当代着实太多了。 至于说“贵胄”这个说法,不提晋国是霸主国,智氏一个家族的体量超过大多数诸侯,并且智氏也是诸侯的后裔。这样的话,智氏称不得“贵胄”一词,谁能称得上? 一众师兄弟聊了很多,谈完自己的境遇,免不得要提到在楚地的老师以及师兄弟怎么样。 碍于当代的通信限制,两地相隔太远想通信也是来回几个月,甚至没有通信条件也属正常,他们着实是对老师与师兄弟在楚地的近况了解不多。 “楚君邀老师出仕,遭楚令尹阻拦,为何仍旧往楚地?”仲由说起这个就来气。 包括端木赐在内,一众师兄弟呐呐无言。 便是当着孔丘的面,仲由怼起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耿直的仲由会因为自己的想法和理解去纠正孔丘的一些事情,好几次都让孔丘觉得丢脸,可是仲由依旧如一。 在仲由看来,只是一个要聘任做官的传言而已,楚君的邀请都没有送上门,孔丘就急匆匆带着弟子启程前往楚国,着实是太不像话,搞得非做官不可一样。 中间还出了一档子事,孔丘从陈地出发,进入陈国与蔡国的交界处,遭到普通黎庶的围困。 那可是普通黎庶,不是贵族私军,传出去就好像孔丘以及门徒对陈国和蔡国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遭到两国普通黎庶的围攻那般。 问题来了,陈人和蔡人为什么对孔丘一众人的恶意那么大?史书只是记载被围困的事实,没有写上原因。 不是所有人都像仲由那么耿直,作为楚人的公西赤觉得丢的是楚国与老师的脸,想劝仲由别说,又纠结该怎么劝。 “听闻老师在楚地设学堂,来者皆可听课。期间,楚人闹事不断,楚令尹劝阻方才平息。”叔仲武讲出了自己知道的消息。 一句话而已,倒是让其余师兄弟有了想法。 仲由困惑不解地说道:“传言楚令尹阻拦老师出仕,为何出面劝阻?” 都说是传言了,代表未经证实。 以事情发生的经过,孔丘确确实实是没有接到楚君的聘任邀请,不能说楚君反悔。 那么,楚令尹有没有干拦截的事情呢? 他们很不理解一点,既然楚令尹排斥自己的老师,为什么还创造孔丘有在楚地教学的条件? 这里显得很矛盾啊! 第358章 儒的区别 孔丘的那一套不适合列国是很多诸侯以及重臣一再强调的事情,导致孔丘在鲁国失去官职并被驱赶之后,四处游历并且求官没有所获。 那么,孔丘提出的理念是什么呢?概括起来就是追求礼制。 其实追求“礼制”并没有什么错,周旦就是用“礼制”来治国,周王室被治理得很好,并且着作《周礼》来成为管理众分封国的典范。 可以将《周礼》视为最早的“依法治国”,原因是《周礼》里面对什么人应该做什么和不应该做什么,罗列了很详细的限制,只不过是用“束之以礼”的方式进行规范。 事实上,孔丘最为崇拜的人便是周公旦,并且视为偶像和圣人。 然而,孔丘所追求的“礼制”跟周公还是存在不同,不同的地方在于孔丘的追求很多属于“天方夜谭”的级别,说难听点就是不切实际,属于永远不可能达成的理想。 到了春秋晚期阶段,各诸侯已经能够感觉到来自外部的压力,无比迫切地想要解决,他们想要的是能够强国或强军的人才。 孔丘肯定懂得强国的知识,要命的是没有实施的空间。 在强军方面?或许孔丘就一窍不通了。 不懂强军?尤其孔丘没有纳赋的履历,讲实话就是显得极为不贵族。 在春秋时代,没有纳赋的经历,真的显得相当致命,一张嘴巴再能说得天花乱坠,任何一点相关战绩都没有,在这个“军”和“政”不分家的时代,不会有君王去真正产生信重。 对孔丘还有一个更要命的地方,鲁定公任用孔丘当鲁国的司寇,结果孔丘只做了本职工作一年不到的时间,后面去专门参与政斗,并且还给斗输了。 司寇是干嘛的?负责治安的一个官职。 没有看清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本质,头铁地莽了上去。 害得效忠的君主最后一点点权威都丢失,乃至于连尊严都被丧尽。 敢问,哪位君主愿意接受这么一位有不切实际理想,看不清双方的实力差距,头铁到能把君主害死,等等有负面功能的人? 楚君轸确实想过要邀请孔丘到楚国为官。 楚国令尹子西在调查孔丘的背景以及人生履历之后,找到楚君轸进行一系列的阐述,最终楚君轸一再权衡没有派人去邀请孔丘到楚国为官。 孔丘不请自来,到楚侯之后找了个地方栖息,或许是在等待楚君轸得知自己在楚地进行邀请,等来等去没有等来楚君轸的邀请,搞起主业进行宣讲。 楚国令尹子西认为孔丘不适合在楚国当官,不等于全盘否定孔丘的学问,不止劝阻了去找孔丘麻烦的人,还给孔丘的宣讲创造了极大的便利。 就这么说吧,孔丘不是楚人,在楚国没有产业,楚国不像陈国、蔡国可以任由外来人随意开荒,以为光靠门徒中的楚人进行供养,以这些门徒落魄到需要千里求学的现实,真的能够长期养着几百上千不事生产的人吗? 楚国令尹子西给予他们创造的便利,不用讲其它什么,仅仅允许孔丘以及门徒开荒这一条,其实就已经够了。 这些是端木赐等门徒暂时所不知道的事情,后面仲由、公西赤、叔仲武等为智氏效力的人找到智宵进行请求,也就是想派人送一些物资去给老师以及师兄弟,知情的智宵给予了告知。 “今次亦有楚人到‘任’观礼,届时你等可寻之询问。”智宵又给了一个确切的消息。 仲由率先行礼,道:“谢宗子告知!” 其余门徒自然也行礼道谢。 在尊师重道方面,一众门徒被教导得很好。 如果不是那样,有弟子的老师不少,怎么不见某老师进行游历时有那么多弟子马前鞍后,别说在被围困时弟子宁愿自己饿死都不肯老师饿一顿了。 智宵又比较感概地说道:“经此一事,孔门之儒在楚地亦有流传,于你等而言乃是大喜之事。” 不是假话。 楚国称王之后,儒学在楚地渐渐进入消亡状态,后面流传下去的儒学,便是孔丘等人这一次去楚地创造的成绩之一,为后来楚国重新融合进入诸夏文明做了不少贡献。 中原的其余列国?当然也有“儒”的存在,只不过是周公之儒,不是孔丘之儒。 还有一个事实,后面的儒生也不全是孔丘的徒子徒孙,哪怕是孔丘的徒子徒孙也分了很多的派别,到西汉时期的“古”与“今”之儒,董仲舒就是属于“今儒”的那一派,细分叫“公羊之儒”,成功地将儒学打扮成美人敬献给了汉武帝,才有了儒家的全面崛起。 另外的一个事实就是,汉武帝干了“独尊儒术”的事情,只是并未大肆任用儒生为官,朝堂之上“众正盈朝”是到汉元帝期间,结果汉元帝被坑得不要不要的。 从上古到汉宣帝期间,或许有儒生做官,真正的事实是“百家齐放”的状态。 汉宣帝死前就明明白白说了“乱我家者,太子也”这一句话,原因是汉元帝被儒生洗脑到脑子坏了。最后证明汉宣帝没有说错。 那么,智宵排斥儒生吗?讲实话就是掌权者完全排斥一个学派这种事情,属于是脑子不清醒。 智宵可是知道孔丘的生前和死后的三代门徒能人辈出,作为一代子弟的子贡、子路、宰予等人都取得了不错的成就,后面的吴起就是孔门的三代子弟。 能干事的人不少,操控舆论以及对统治者洗脑方面,越往后的孔门门徒战斗力更是爆表。 有机会与孔门结下香火情,任何穿越者都不会放过,不一定是为了现在,长久的以后一定会因为这个香火情,得到加工与粉饰,成为青史上的一位正面人物。 换而言之,一旦是站在孔门的对立面,哪怕取得再高的成就,要么是直接被抹得不见踪影,不然就是被加料杜撰成为一个反派人物。 典型人物有谁?不聘任孔丘的众多诸侯,还有赵鞅这个公开骂过孔丘的赵氏之主,少不得作为小丑的三桓,更后面还有驱赶过儒家博士的始皇帝。 三桓再不堪,他们起码一直在保护鲁国,遭到孔丘的挑衅与各种损害,只是将孔丘从鲁国驱逐出去。 赵鞅先被孔丘骂,以赵氏的权势没有弄死孔丘都算大度,回骂几句又怎么了。 人家始皇帝一开始可是非常礼遇儒生的,明知道儒生除了动嘴皮子,还是聘任了很多儒生当博士。 结果始皇帝礼遇儒生换来的是什么?最大莫过于泰山封禅期间遭受到的百般屈辱,致使始皇帝与儒家决裂了。 智宵万般清楚自己日后会干出什么事,分裂晋国只是其一,展开逐鹿之后免不了一再制造杀戮,提前交好孔门当作“买保险”做保障,不行吗? 有条件,有机会,能办到,偏偏矫情,就问是不是傻! 本来智宵要谈正事,想了想给说道:“若是你等派人寻师,宵亦有赠礼。” 这事做得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好歹智宵跟孔丘见了几次面,聊得也算开心。 由于智宵的身份很难跟孔丘做朋友,不是智宵不想,纯粹是孔丘有自知之明,两人真的无法成为朋友。 现在,智宵知道孔丘有困难,给予一定的资助,显得大方的同时,属于合情合理。 结果就是让一众门徒大为感激,再次行礼致谢。 这可是晋国卿大夫赠礼,哪怕只是一根草,态度方面才是最重要。 楚国那边知道晋国卿大夫特别给孔丘赠礼,楚人又不是没有情商,明知道有晋国卿大夫关注孔丘在楚地的境遇,不说变得礼遇孔丘等人,起码不会去故意刁难。 随后,智宵问道:“可知曾参如今居于何处?” 这一问,问得一众门徒面面相觑。 以年龄来算,曾参今年也就十三岁,暂时好像还没有拜孔丘为师? 曾参的父亲曾点倒是孔丘的弟子。 所以,曾点与曾参这对父子就是同拜一师。 智宵问曾参在哪,主要是曾参以后会生下一名儿子叫曾申,传闻吴起不是曾参的弟子,便是曾申的弟子。 可是,又有另外一个说法,吴起的老师是鬼谷子。 甭管曾参或曾申是不是吴起的老师,曾参是大名鼎鼎的曾子,足够智宵想要收录麾下了。 “臣只知参之父,申在卫地。”仲由说道。 智宵点了点头,视线在仲由等人停留了一小会,随后重新移到文牍上面。 到这个时候,几位门徒也知道该告辞了。 “宗子为何独问曾参?”叔仲武不理解,很想做点什么事。 公西赤能猜出叔仲武想做什么,不就是急上所急,想将曾参邀请过来嘛。 “参醉心学问,武不可前往打扰。”仲由讲实话是不喜欢功利心太重的叔仲武这个人。 “有此奉上心思,不若转置会盟之事。明日吴君便至,有你我可忙。”仲由属于有话说话的人。 叔仲武被仲由说得有些尴尬,心里却是想道:“奉上为诚,不是夫子讲的吗?宗子想见曾参,我想去邀请过来,有什么错。” 只是,明天吴国的队伍会抵达,接下来秦国、杞国等诸侯国的队伍也会过来,确实不适合离开啊? 第359章 夫差来了 晋国这边已经确认是吴君夫差亲自参与会盟,同来的还有将近五万大军,算上一应随扈的数量,总人数约八万。 那么,且先不算那些不知道确切数量的列国参与会盟一方,仅仅是算上知道的会盟诸方,会出现在“任”会盟现场的人数已经突破二十五万的总数量。 最终,参与会盟各方的总人数加起来,一定会超过三十万。 以为一场会盟突破三十万人在场的数量,显得极其的夸张吗?不是的。 有史记载的记录中,晋国屡屡出动四个满编军团前往参加会盟,好几次楚国也是出动二十万人左右抵达会盟现场,晋国和楚国加起来的人数就接近四十万人,再加上其余参与会盟的各方,总会盟的人数只会更多。 在没有将辅兵算在军队编制的时代,记录出动多少士兵就一定是多少,更没有“号称”这个说法。 春秋时代的晋国屡屡能够出动十五万左右的正规军队,仅是这一点就超过很多王朝了。 而春秋时代的晋国并不显得疯狂,到战国的时代之后,幸存列国哪个不是动辄出兵二十万以上。 按照道理来说,吴国前来参与会盟并不需要受到多大的重视,起码晋国不用过多的在乎,奈何吴国现阶段风头正盛,晋国无法按往常视之。 吴国打得楚国极惨,一度攻破楚国的都城。 楚国好歹跟晋国打了接近两百年的争霸战争,并且长期作为南方霸主而存在。 那么,吴国能够一再击败楚国,乃至于办到了连晋国都做不到的事情,也就是吴军攻克了楚国的“郢”都,肯定是要让吴国得到晋国更多的重视。 “何人前往迎接吴君?”晋君午最近每天都能够举办宴会跟其他诸侯一块吹牛逼,小日子过得比较惬意。 这一次,众卿大夫齐聚,要跟晋君午商议的便是拿出何等规格来对待参与会盟的吴国。 齐国、鲁国、郑国、卫国等诸侯国到来,晋国这边只是有人出三里进行迎接,符合“礼”的规范,算是循规蹈矩的操作。 风头正盛的吴国队伍马上就要到来,有鉴于吴国取得了良好成绩,晋国肯定需要破格进行接待。 问题是什么?吴君夫差公开放话,说是要北上挑战晋国的霸权。 既然吴君夫差公开表示要挑战晋国的霸权,晋国总不至于当没有听到。 这样一来,晋国用高规格的方式迎接到来的吴国队伍,岂不是一种示弱? 可是,晋国不能示弱,一方面也不能无视吴国取得的成绩。 怎么接待吴君夫差,可不就成了一件难办的事情了嘛。 “纹身散发之国,如若无我(晋国),怎有今日之盛。”赵鞅说的是曾经晋国大力扶持吴国的往事。 晋君午先看了智申和智宵一眼,再看着赵鞅说道:“重提此事作甚。” 那都是老黄历的事情了。 当时的晋国需要有那么一个国家在侧面威胁楚国,在东南一隅挑挑拣拣,选中了吴国这个国家。 之所以晋君午会看智氏父子一眼,原因就是由智氏的荀罃提议扶持吴国。 以当时的情况来论,东南一隅也就吴国合适。 原因是东南一隅以吴国最强,并且吴国一直在跟楚国过不去。 晋国对吴国的帮助可谓全方位,给予吴国带去了中原的文化,同时从农耕到军事进行了全套的教导与培训。 在全球的历史上,晋国是第一个派出成建制军队前往他国,对该国进行全套培训的国家,受到该种待遇的便是吴国。 晋国做这件事情大约是在前570年左右,日后该种方式的重现要到近现代之后,时间相隔了两千多年之久。 赵鞅知道晋君午又在挑拨,不得不进行解释,说道:“彼时乃是先君与众卿合议,非一人可定。臣再提此事,乃是谏言日后绝不可再有此举,恐重蹈今日之噩。” 能说赵鞅提醒错了吗?肯定不能的啊! 将一个不怎么开化的国度,培养成了自己的对手,类似的事情真是挺蠢的。 只不过,当时的晋国选择扶持吴国,不是纯粹的好心,其实就是出于态势需要,并且也达成了最终的目标。 以现在的形势去评判长久以前人们的作为,好比如关公战秦琼,很是有失公正。 晋国是出于需要才扶持吴国,并不像某些王朝不求回报去教化诸胡或蛮夷,两者存在巨大的区别,不能拿来一概而论的。 赵鞅身为元戎,要显得有担当,说道:“以寻常诸侯视之即可,何必有此议。” 提议商讨怎么来接待吴国队伍的韩不信立刻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难道是韩氏相对弱小,或者韩氏的家风比较软弱,才让赵鞅想要柿子挑软的来捏吗?并不是的。 纯粹是赵鞅真心觉得没有必要进行刻意的商讨,怎么对待其余诸侯国,就怎样来对待吴国。 在这一件事情上,智宵不同的看法。 “齐国与吴国近来交恶?若是我(晋国)以礼对待吴国,不知道齐国有何态度。”智宵说道。 韩不信立刻接话,说道:“我(晋国)持吴国于重礼,必使齐国不忿。齐国安敢恶向于我(晋国),必深恶于吴国。” 虽然智宵是这种意思,可内涵与韩不信所表达的意思并不一致。 一样是增加矛盾也分层次,大概能分为轻、适度、重三种。 智宵刚才话都没有讲完,遭到韩不信迫不及待横插一杠,后面的话不打算再讲出来了。 按照智宵本来的意图,不是要晋国放下身份,可以用其它方式来展现对吴国的重视。 到了韩不信的表述,变成了要隆重,还是超乎想象的隆重。 其实,韩不信或许是急于解释或撇清,讲话才显得有点不经大脑了。 吴国都放话要挑战晋国,晋国再用超乎规格的方式去接待,其余诸侯是不是应该认为晋国没跟吴国正式展开较量就先服软? 因为智宵没有将全套想法表露出来的关系,在其余人看来就是智宵在帮韩不信解围。 其他人什么想法不论,赵鞅深皱眉头说道:“国格不可丧!” 可能赵鞅在心里暗骂,认为智氏为了帮韩氏,不顾国家的尊严? 魏侈非常认同赵鞅的坚持,开口说道:“依礼接待便是。” 那么,众卿大夫看似分成了两拨? 晋君午很有意思地在智氏父子、韩氏父子与赵氏父子、魏氏父子,几个人身上来回扫视,想着要不要给添柴加火一番。 经过思考的晋君午决定还是先按耐住,说道:“出三里迎接即可。往之迎接人选却要慎重。” 晋君午是变得有些疯,没有疯到拿国格来乱玩。 赵鞅等了一小会,看智氏和韩氏没有多做纠缠,不认为获得一次交锋上的胜利,秉公而论:“臣亲往,再添下军将。” 说到底,以吴国现如今的威势,晋国确确实实是要更重视一些,免得世人认定晋国就是傲慢和无视当前天下局势。 之前商谈的只是该怎么来展现对吴国的重视,拿捏好该有的分寸。 翌日。 智宵早早做好准备,一大清早就来到辕门处,等着赵鞅过来,再一块前去迎接吴国的队伍。 不久后,赵鞅出现在辕门处。 赵鞅过来第一时间打量智宵带来的人手,看到了众多的甲士,其余士兵有着霸主国该有的精神面貌,心里酸溜溜的同时,很高兴智氏还是以国事为重。 晋国现在还是霸主国,哪怕有诸侯认为晋国历经内战之后衰弱,他们这些晋国的卿大夫更要展现出霸主国该有的一面。 怎么来展示霸主国该有的一面?用精锐部队的出场来证明最为简单和直接。 在这种道理之下,赵鞅带来的人手,一样是赵氏的强兵。 赵鞅得知吴国的队伍已经出现,没有跟智宵多交谈什么,招呼道:“出发罢。” 肯定是赵鞅的座驾领前,次一乘座驾才是智宵的战车。 赵氏与智氏的将士,他们则是混编跟随在其后。 当赵鞅与智宵来到距离己方营盘三里之外的时候,本该抵达的吴国队伍却是停留在了不远处。 “吴人此举……”赵鞅看向智宵,问道:“乃是何意?” 大概是……,吴国君臣希望晋国这边前来的人,走得更远一些,迎上去接待? 智宵说道:“且待吴人自行往前。” 双方的人相隔约一里左右。 晋国这一边停在原地,耐心地等着。 吴国这一边,能看到吴国君臣正在对着晋国的迎接队伍指指点点,不知道是在交流一些什么。 “寡人今次北上最大收获乃是亲眼阅览沿途风光,思量在大江与淮水挖掘一沟,用作北上水运。”夫差眼睛看着远处的晋人,讲的则是这一次的收获。 在夫差广车边上不止有吴国的众臣与贵族,还有那么一道穿着麻布衣和披头散发的身影。 那人当然是成为奴隶的勾践了。 勾践听到夫差的话,低下头的眼眸在闪动。 如果吴国不寻求北上争霸,要看楚国什么时候对吴国展开反击,楚国的反击又会对吴国造成何等损失,有没有机会让勾践拥有复仇的环境。 以楚国被吴国打怕了的现实,短时间内楚国恐怕不会主动寻求与吴国开启战端? 勾践现在就盼着吴国赶紧北上与晋国争霸,迫切希望晋国能够好好教吴国怎么做人。 当然,勾践想复仇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回到越国继续当君主,不是继续在吴国当奴隶。 时间在流逝。 晋人与吴人却是分别待在原地,谁都没有再往前一步…… 第360章 高层次的对抗 晋人与吴人谁都不肯向前一步,争的其实就是关乎“礼”这种层次。 如果晋人再前进,等于说超乎了“礼”的规格,等于晋国用侍奉的方式在对待迅速崛起的吴国。 而吴国要的就是被侍奉,不止可以从气势上压制晋国一头,也要让天下诸侯认为晋国在对吴国进行让步,或干脆是晋国在害怕吴国。 不懂政治的人看来会觉得有点虚头巴脑? 然而,国家与国家的竞争不就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嘛! 前来迎接的晋人,赵鞅不可能向前,智宵更加不会。 到了赵鞅和智宵所处的层次,该懂的道理都应该懂得,不然丢脸的不是个人,会丧失国格。 起先,赵鞅还担忧年轻的智宵不懂那些,或者因为年轻沉不住气,一阵观察下来发现好像过虑了。 “智宵,当代人杰啊!”赵鞅必须承认这一点。 当然不是因为今天这么件事,包含以往智宵的种种表现,其中有智宵多次率军击败诸侯的功绩,还有智宵为智氏做了诸多的贡献,乃至于要算上智宵在对抗赵氏、魏氏、韩氏方面。 事实上,赵鞅真的没有怪智宵对抗赵氏,甚至感到非常欣赏。 他们都是卿位家族的核心成员,背后有一大家子以及偌大封地,数之不清的诸多产业,多达数十万的属民。 以当代人的思维,认定身处什么位置,屁股一定要坐正,可千万不能歪掉。 作为一个氏族的世孙或宗子的人,认清威胁来自哪里,及时进行提防,或是当机立断进行对抗,哪怕作为敌人,痛恨肯定会痛恨,该赞叹还是会进行赞叹。 说白了,并非是出于什么私人恩怨,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家族,太符合当代人的三观了。 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思维或三观,春秋时代的人可以亦敌亦友,到了战国时代仍旧留有类似观念。 同时,思想和三观也是在战国末期发生改变,不同国家的人际交往变成“敌就是敌,友就是友”的关系,国家层次容不下丝毫的灰色,要不然就是通敌卖国。 到战国末期才改变,无非就是战国时代打“总体战”打得太狠,不像春秋时代遵守一些交战守则,战国末期到了互相之间仇恨无法化解的程度,观念肯定是要出现相应的变化。 赵鞅比较突然地问道:“宵有往吴国经历,吴国是何等风光?” 注意称呼,用的是“名”,不是官职或爵位。 智宵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才说道:“吴国黎庶居其野,城邑实属不多;观其风俗类百越,仍是纹身散发,耕作则用中原之术,日常所用之具类我(晋国);吴国权贵少有食邑,一生荣辱及家族存亡,皆在君主一念之间。” 这些只要有派人去吴国,其实并不难窥知。 智宵最后说的那一段,其他诸侯国或许不了解,晋国这边一百多年前早就知道了。 晋国不是派了巫臣作为代表,前往吴国作为“总工程师”进行帮助吗? 当时的几代吴君比较礼遇巫臣,巫臣确确实实也用心帮助吴国。 按理来说,在这个祖先付出子孙可以享受蒙荫的时代,为吴国强大付出那么多的巫臣应该在吴国得到富贵的保障吧?可是并没有。 可能是吴国觉得自己够强大了,也能是吴国突然间讨厌巫臣,将巫臣驱逐出国。 巫臣回到晋国,把儿子屈狐庸留在吴国。 屈狐庸这一代因为是充作晋国与吴国的外交使节,得到的礼遇还算不错,到了屈狐庸的孙子这一代,吴国有大臣进行诬陷,吴君僚连调查都没有直接下令处死了屈氏的全部男丁。 必需讲解的是,巫臣到了晋国才得到“申”地作为封地,晋人为了恶心楚国给尊称“申公”。他实际上是屈氏,也就是楚国的公族,子孙后代也一直沿用屈氏,没有因为巫臣在晋国获得“申”作为封地而改掉前缀。 说那么多,主要是吴国的君主权力远超中原诸侯,吴君真的可以随意杀死自己的大臣或国中的贵族,一点都不担忧生乱,原因是大臣或贵族手里的实力不强;中原的诸侯可无法一念决定贵族的荣辱,更别说中原诸侯想一念决定贵族的生死,原因是中原贵族有反扑的实力。 赵鞅知道吴国是个什么情况。 晋国与吴国的第一次会盟期间,当时的吴君寿梦可是干过杀几个人给晋悼公助兴的事情,被杀的都是吴国的贵族,好些还是一家之主。 那个时候,晋悼公以及一众晋国贵族都被整懵了,问被杀的人都犯了什么罪,得到的答案是没有,杀掉纯粹就是为了助兴。 这里需要用到几个字母:wtf!? 能够想象吴君寿梦的行为,给参加会盟的中原诸侯与众臣带去什么样的心理冲击。 从那个时候起,晋人就知道吴国的不一样,认为吴国发生再离谱的事情,不用觉得大惊小怪。 后来,吴国十年之内有三位国君先后战死沙场,一再出现兄终弟及的君位更替,不了解吴国的人瞠目结舌,晋人则是非常淡定。 晋国最为耿耿于怀的便是巫臣无故遭到驱逐,以及屈氏后人被怨杀的这两件事,长久以来吴国也没有给晋国一个交代。 赵鞅本来不想重提陈年往事,可不是对峙的对峙从上午到下午,耐心被磨得消失干干净净,心中怒火越燃越旺盛。 “善者不来啊。”赵鞅盯着对面的吴君广车,沉声讲了这么一句。 论道理,晋国这边依照礼节迎接,没有错误的地方吧? 前来迎接的还是晋国元戎以及有偌大名声的下军将,很是给吴国面子了。 当然了,站在国家的立场,吴国君臣认为自己迅猛崛起,想要获得超规格的待遇,以此证明吴国的强大,出发点也没有错。 智宵同样沉着一张脸,说道:“今次或有波折。” 赵鞅眼神变得锐利,说道:“如‘钟离会盟’一般?” 这个“钟离会盟”就是晋国与吴国的第一次会盟。 受邀会盟的吴君寿梦带着人抵达现场,在会盟正式开始之前,很突然地跟晋国抢夺主持会盟的权力。 所谓的主持会盟,用当时的话来讲就是“执牛耳者”这一身份,也就是作为诸侯的盟主。 寿梦时期的吴国就是东南一隅的一个小国,别说是跟晋国相比,比之鲁国、卫国、郑国都有不如,敢跟晋国抢“执牛耳者”的身份,不止是头铁不铁这么一回事,站在晋国这边来讲,说难听点就是无知者无畏了。 可是,站到吴国这一边也能换种说法,叫心有远志。 智宵发现仅是几个关键词,竟然能够让赵鞅跟自己同一频率,心想:“似乎也不值得奇怪?赵鞅本就有急变的本质,智慧不输给任何人。” 视野拉得更广一些。 列队的晋军,他们一开始怎么样,到了下午仍旧保持着队列大致上的整齐。 初来乍到的吴军,一开始队列本就没有晋军整齐,到下午干脆就变得松松垮垮了。 倒不是说站军姿就能看出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仅仅是能够分辨出纪律上现实的差别。 晋军强是强在哪里?正是强在军纪的体现之上。 在晋国成为中原霸主之前,楚国早早就是南方霸主,两国动辄十数万军队的交锋,楚军胜少败多就是大多输在军纪不如晋军上面。 吴军打赢楚军,历来不是因为吴军在硬实力上比楚军强,两国的交锋从一开始就极少打堂堂正正的列阵而战,玩“你偷袭我,我奇袭你”的打法才是主流。 因为吴国多了一个叫孙武的人,吴军才有五战连胜,甚至攻破了楚国的都城。 与其说吴军强大,不如说楚国在高层的比拼方面输给了吴国,并非是楚军不敢打或不敢死。 赵鞅想再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看到有人从吴国队伍那边过来,等待那人离得近了,感到诧异,更多的是愤怒,说道:“遣奴而来,吴君胆敢如此辱我!” 怎么认出奴隶身份的? 其实很好分辨,正儿八经的使节或使者都是贵族,穿戴就会有贵族的模样;奴隶会有脸上黥面,哪怕没有黥面,穿着方面也能显示身份。 勾践上身穿的是短衫,下身穿着一条裤腿到膝盖下面一点点的短灯笼裤,布料是没有加工染色的原色。 现在穿那种衣服的人,不是普通黎庶就是奴隶,而普通黎庶怎么会随行前来会盟,一定就是奴隶了啊。 智宵可是有亲自受过勾践的招待,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对赵鞅说道:“此人乃是战败被俘之越君。” 这一刻,赵鞅脑子里估计想的是:“啥玩意?” 倒不是说赵鞅不知道越国战败的消息,更非不清楚勾践战败被俘后成了奴隶。 赵鞅完全是被吴君夫差搞得这一出,弄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待反应过来,赵鞅的举动是先下车,做好勾践过来的一应准备。 智宵却是仍旧站在战车之上。 并不是智宵不懂礼节,或是看不起成了奴隶的勾践,完全是赵鞅已经下去,晋国这边总要有人保持警戒姿态,好在发生突然状况的时候,能够做出及时的应对。 赵鞅没有等勾践开口,先出声喊道:“越君,何至于斯啊!?” 勾践先看了一眼站在战车上行礼的智宵,随后脸色复杂地对赵鞅行礼,等待赵鞅避开,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张开的嘴巴重新合上,做了一个抿了抿嘴的举动。 哪怕勾践战败被俘成了奴隶,仍旧不会让赵鞅坦然受礼,选择避开是一种常规操作。 “吴君邀请两位晋卿向前一见。”勾践说道。 赵鞅沉默地看着勾践,没有给予回应。 智宵从勾践对夫差的称呼品味出一个事实,心想:“勾践暂时还是放不下尊严,要是喊一声‘我主’让夫差听到,伪装效果就拉满了。” 那么,勾践是从什么时候舍得放下脸皮的呢? 第361章 吴国要搞事啊! 为国君者,谁没有一点傲气? 哪怕不是个人骄傲自满,为了国家总该凡事表现得矜持一些,看上去也就必定会显露傲气的一面。 再则,即便没有傲气,人总该是有自尊的吧?普通人都难以放下自尊,何况是贵为一国之君的人呢。 要等勾践意识到情况有多么艰难或危险,旁人再给予心理建设,明白不将尊严放在地上随人践踏,很难让吴君夫差放松警惕放之归国,届时才会彻底放下尊严。 “没有范蠡在旁侍奉和劝说,勾践还能够那么快妥协吗?”智宵心想。 现在范蠡在给智氏效力,人在秦国那边刺探情报,没有投效越国并随同勾践到吴国当奴隶。 根据智宵所知,越国执政文种已经挑选好美人在进行培训,等待那些美人技艺学成就要玩一手美人计。 所以,没有了施夷光和郑旦,会有另外的人取代,多少是属于“大势不改,小势可逆”这么一回事了。 赵鞅又说了一些话。 感觉极其丢脸的勾践却是没有搭腔。 堂堂的一国之君,落魄到成为奴隶,再没有自尊心的人都受不了。 其实,勾践也一度风光过,率军击败了吴国先君阖闾,还让吴国先君阖闾归途中伤重而亡。 当时的勾践显得极其意气风发,认定吴国不是越国的对手,越国的崛起就在眼前。 哪能想到只是两年不到的时间,再次意气风发率军出兵的勾践会战败,还败得很快很惨,连自己这么一个一国之君都被俘虏了呢。 “烦请告知吴君,鞅与宵在此等候。”赵鞅不可能现在过去谒见吴君夫差。 再向前一步,不就是等于晋国妥协了吗? 赵鞅或智宵代表个人或许会视情况做出妥协,到了代表国家的层次不可能在“礼”上面做出任何妥协。 曾经是一国之君的勾践不是什么普通人,哪能不知道国家与国家的相处模式,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身迈步离去。 “吴国无有持正,越国亦是不堪。东南之国皆如此类?果是百越之风!”赵鞅看不惯吴君夫差那么对待越君勾践,同时也瞧不起甘愿当奴隶的勾践其人。 无论怎么样都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够那样对待? 同样,作为一国之君那样受辱,有点尊严都该自戕而死,用死来扞卫自己和国家的尊严,也是亲征战败后的一种赎罪。 要是在中原,国与国进行交战,哪怕是用误杀的方式干掉一国之君,有点脑子的君主都不会去俘虏敌国君主。能俘虏也会讲几句漂亮话,再选择当场放走。 中原的诸侯为什么会那么选?他们只是明白该保证君权的神圣,更加清楚俘虏一国之君无法带来好处,抓了之后好吃好喝招待得不到感谢,稍微不注意还要惹来敌国的同仇敌忾。这等买卖还怎么做嘛! 所以了,赵鞅以中原人的思维,直接抨击吴国君臣脑子有问题,鄙视勾践没有为君者的尊严和自觉。 智宵不想说话。 如果非要说点什么,智宵只能说因地而异,每一个地方的人都有自己的思维和风俗。 谁让晋国是霸主国呢?以赵鞅作为晋国元戎的身份,确确实实够资格对吴国和越国做点评。 可惜的是没有史官在场,要不然史官将赵鞅那句话记录进史书,后人就能知道历史见证者之一的赵鞅对吴君夫差和越君勾践的看法了。 不是对峙的对峙仍在继续。 一直光站着也不是个事,对吧? 赵鞅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跟智宵进行交流,一开始的话题是天下局势。 话题那么高端? 智宵怎么会不了解天下局势,问题是为什么要泄露给赵鞅知晓? 在关于天下局势的讨论上,智宵只提到两点。 其一,中山国是晋国的一根刺,哪怕无法拔掉,一定不能让中山国有发展壮大的机会。 第二,吴国的确已经崛起,并且坚定地想要挑战晋国,取代晋国成为天下霸主。只是,吴国不会马上火急火燎地对晋国发动战争,他们需要先取得一个前进基地,必然选择先对齐国开刀。 上述两点其实有战略眼光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智宵提出来不算是一种预言。 赵鞅在智宵所提出来的观点之后,讲述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封锁中山国容易,可是想灭掉中山国太难。 晋国能做的就是将中山国围堵在山区之内,进行封锁的同时,不使狄人有出山开展农耕的环境,极力限制中山国在国力上的增涨。 关于吴国方面,晋国暂时没有余力出兵南下,应该适当地对齐国采取一些放宽政策,乃至于晋国适当地支持一下齐国,让齐国君臣坚定信心去与吴国进行对抗。 赵鞅比较突然地问道:“吴君可有放归勾践之可能?” 仅是从称呼来看,智宵立刻能够清楚赵鞅对勾践有多么鄙视了。 “姬姓立国以来,杀一国之君此事不常有。”智宵只能这么回答。 赵鞅点了点头,沉吟了一小会,笑着说道:“我观勾践仍有壮志。若勾践侥幸得以归国,吴国将覆灭其手。” 换作其他君主遭受这等耻辱,早就自杀来保证尊严了。 现在的情况是勾践忍下了所有屈辱,仍然能看出有一国之君的矜持,一定是心中感到不甘心,谋图日后报复啊! 如果勾践真的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真正怕死的人可以从表象观察出来,会显现在日常的面貌之上。 变成奴隶的勾践脸上看不到污垢,能够看出尽力在维持一国之君的气度。 等哪天勾践不在乎浑身脏兮兮,谁大声说话都能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演技的展现上虽然有些浮夸,起码已经进入到该有的角色演绎了。 他们突然间看到吴国队伍那边有动静。 一串串的军令被下达,吴军来了个原地转身,向着旁边的一处平原开去。 这是要干什么? 赵鞅发出了一声冷哼,上了战车,说道:“夺执牛耳者之位,意图昭然若揭!” 智宵对春秋时期的礼仪规范早就了然于胸,自然懂得在闹哪一出。 晋国这边因为是东道主的关系,需要派人迎接吴国的队伍,说白了也是在定下尊卑顺序。 吴国那边拒绝接受招待,展现的意思是不想成为客人,要当这一次会盟的主人。 今天发生的事情被很多人见证,在列国看来算是吴君夫差履行了自己的豪言壮语,果然要对晋国的霸权发起挑战。 在得知消息之后。 齐国君臣最为高兴,他们愿意看到晋国丢了面子,也认为有机会得到晋国的帮助用在与吴国的对抗上。 鲁国、卫国、郑国、等等诸侯国看热闹的同时,不免要担忧一旦争霸战争开打,晋国又该怎么剥削他们了。 赵鞅与智宵回去向晋君午复命。 晋君午在了解情况过后,没有责难赵鞅或智宵,相反肯定了两位卿大夫坚持的正确。 同样在场的韩不信、魏侈、智申、魏驹、赵毋恤和韩庚,以及其余的贵族,他们要么沉默不语,要不然就是痛骂吴国的所作所为。 “若是吴君果然做夺位之举,诸位以为如何应对?”晋君午问道。 历史重演了啊! 只不过,在吴君寿梦的时代,吴国很快认清与晋国的差距,舍得脸皮认错。 当时,中原列国也知道吴国是一个调皮的孩子,才不会有人跟吴国较真。 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 吴国或许仍旧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已经长大,看上去还浑身的腱子肉。 刚刚历经内战的晋国怎么样? 晋国内部显得矛盾重重是长久累积下来的事情,几个卿位家族看上去也没有祖先的气度,愿意在面对外部威胁之下互相妥协,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那么一看,晋国有成年人该有的强壮,但是有着浑身的伤痛。 一个看似健壮小伙要对浑身伤痛的成年人发起挑战,到底是成年一拳将小伙撂倒,还是小伙会乱拳打死老师傅? 面对晋君午的提问,老一辈做出了沉吟的姿态,小一辈有了表现的机会。 魏驹一脸坚毅地说道:“挥兵击之!” 赵毋恤面无表情地说道:“交好齐国,使之为前锋。” 韩庚本来想说话,话到嘴边被重新咽了回去。 智宵一直在微笑,保持微笑就行了。 大家那么严肃,有那么一个人在笑,着实是很显眼啊! 晋君午就看向智宵,多少有些责怪地问道:“下军将为何发笑?” 智宵行了一礼,说道:“此事易耳!若吴君果真欲执牛耳,君上乃姬姓之长,为‘伯’也!” 用得着多说什么吗? 付诸武力,直接开干,以胜负定论啊! 赵鞅也就看了赵毋恤一眼,心想:“利用齐国来对付吴国当然正确,可是缺了霸主该有的霸气。与智宵、魏驹一比,毋恤缺乏强者该有的自信与气度啊!” 以为晋人是怎么将霸主地位夺来的?并不是靠一张嘴巴,也不是依靠什么蒙荫,更没有依赖盟友。 晋人就该是不服就干,哪天失去了这种剽悍,其实就是真的衰弱不堪了。 晋君午霍地站起来,环顾众人一眼,做出了抬头挺胸的姿态,说道:“我为姬姓之长,乃‘伯’也!” 第362章 全员抵达 晋国没有第一时间对吴国发作,采取了引而不发的姿态。 因为晋国的沉默,先期抵达并见证事情进展过程的诸侯,他们一时间不好做出判断,整日讨论晋国到底还行不行这个话题。 “伍员与孙武皆随行北上。”智宵等待第二天才证实这个消息。 以前智宵只是智氏的世孙,想拜访谁就拜访谁,受到拜访的人不会拒绝接见。 现在智宵成了晋国的下军将,身份的转变让他很难主动去拜访某人,应该是别人来拜访才对。 智宵明白身份转变之后该有的言行举止,说起来也是一种进阶的代价了。 “伍子胥到后来变成了谏臣的角色,一直劝阻夫差不要做这干那。这一次伍子胥有劝阻夫差吗?”智宵对于这点好奇又感到困惑。 吴国当然可以挑战晋国的霸主地位,只是明晃晃发起挑战属于相当的不理智了。 即便晋国因为内战耗掉了不少实力,但是晋国面对外部列国依旧强势,没有输掉哪怕一次交战,说明晋国实力仍旧强劲。 晋国的几个卿位家族是斗得很凶,近来却是有舒缓的趋势,外部威胁足够明确的前提下,不是逼他们暂时放下矛盾,采取一致对外吗? 有必要对比一下晋国和吴国的实力。 晋国的疆域面积约有二十万平方公里,人口约是五百万,以现有军队编制是四个军团。 吴国的疆域面积算上楚国沦陷被控制的那一部分约是十五万平方公里,人口约有一百四十万,巅峰时期动员出十二万的兵力。 需要知道一点的是,并非疆域面积越大就越强,其实还要看开发程度以及所持有资源。 比较城池多寡方面,拥有大小城池将近两百座的晋国完胜只有七十余座大小城池的吴国,并且吴国的七十余座城池有大半是占领自楚国,说不定哪天楚国就光复失地了。 哪怕楚国暂时无力光复被吴军控制的城池,当地的楚人跟吴国也不是一条心,很难成为吴国的有效资源。 近数十年来晋国没有扩张,等于说疆域范围内没有新纳的人口,以归属感而言不存在问题,要说有什么问题也是几个卿位家族愿不愿意为晋国而战。 在没有分裂立国之前,智氏和魏氏肯定愿意为晋国而战。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 毕竟,智氏与魏氏是有心分裂晋国,没有真正分裂晋国之前,两个家族依旧与晋国荣辱一体。 吴国并不是只占领楚国的部分城池,他们吞并徐国、钟吾、淮夷也就二十一年的时间,钟离被吴国吞并的时间为二十二年,另一个夷虎被吴国吞并的时间为二十三年。 等于说,吴国二十三年前开始大举横扫东南,一举消灭和吞并诸方势力,才迅速地膨胀起来。 历经那些灭国战争的失败一方,他们那一代的人还没有死绝,肯定存在反抗吴国的群体。 有道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吴国一直保持强势自然没有问题,一旦遭遇到了挫折,蛰伏起来的失败者光是上蹿下跳就够吴国喝一壶的吧? 从疆域面积到人口数量,又在归属感方面,吴国当前真的不如晋国。 如果要问吴国为什么敢挑战晋国,大概就是吴国近年来取得的军事成就,给予吴国君臣的底气了。 晋国君臣重视吴国,同样是因为吴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取得的那些战绩带来的威慑力。 某个看上去不怎么样的小国,他们突然间打得某个强国极惨,乃至于强国的都城都被攻陷,不应该被高看一眼吗? 这么说吧,小日子击败了满清,有了被列强高看一眼的资格;随后小日子又一次击败沙俄,一下子跻身成为列强之一了。 当时的小日子从总体实力来看比较一般,可是小日子的军队证明了自己的战斗力,肯定是要让国家在国际上获得更高的地位。 同理,一次半岛之战,以一敌十六,逼得敌人在谈判书上面签字停战,一样获得了应有的重视,在某阵营的地位一下像是做了火箭那般提升,不然在此前被老大哥认为一点的利用价值都没有。 在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的首要前提就是掌握自保的能力。 科技没有真正发展起来之前,国家与国家的武器代差可以用精神层次来进行弥补,比如比狠,比谁更敢死。 吴国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跟晋国的差距?料来是有最基本的判断。他们肯定认为可以在军队战斗力进行弥补,或是再用对付楚国那般以“不讲武德”的方式取胜,有一定的自信心才会发起挑战。 “我记得伍子胥奉劝夫差很多事情?包括先彻底解决掉越国,不要轻易跟齐国交恶,与楚国修好,等等事情做完,再正式对晋国发起挑战?”智宵不排除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 显然,夫差没有听进伍子胥的劝告,无力北上之前就宣告要挑战晋国,等于是先吆喝一嗓子让晋国知道吴国想做什么,给予晋国进行反制的机会,再不济晋国也能提前做好备战。 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宋国和曹国队伍距离“任”不足十里。 宋国和曹国的队伍竟然走到了一起? 一直在关注国际局势的智宵知道那不是宋国与曹国关系多好,相反两个诸侯国的关系近来异常恶劣,乃至于曹国之君有亲征宋国战败被俘的经历。 智宵没有记错的话,曹君阳被释放归国也就四五年的时间? 知道宋国与曹国交恶并交战有什么离奇的地方吗?不是曹国敢跟区域强国的宋国交锋,在于曹君阳竟然听信公孙强的鬼话,认为小小曹国也有实力进行争霸,彼时恰好宋国一直入侵曹国,曹君阳理所当然想报复,结果霸业的起点也是终点,第一战就落得沉戟折沙的下场。 “家主可是前往迎接?” “回宗子,正是宗主亲往。” 那没智宵什么事了。 晋国负责与宋国邦交的家族是智氏,不是智申去接待,便是智宵负责。 智宵讶异的是智申怎么突然间积极了起来,稍微想一想也明白怎么回事。 吴国前一天的表现太“猴急”了一些,导致晋国产生了紧迫感,认定晋国又要进入年年征战的环境,智申肯定是要跟宋君栾聊一聊关于拖欠上贡资源的事情。 至于宋国为什么会跟曹国一块抵达,纯粹就是宋国控制住了曹国,预示着曹国作为一个国家的存在历史长不久了。 知道“答案”的智宵,之前心思不在宋国要灭掉曹国上面,乃至于根本没有去进行相关的思考。 今天宋国与曹国一块抵达,倒是对智宵起到了提醒的作用,认为可以借机来对宋国进行敲诈。 阻止宋国消灭并吞并曹国?智宵又不是生活在六十多年前,会因为曹武公为晋国与在秦军的交战而死,感念曹国的忠诚进行保护。 又是过了七天,答应前来参与会盟的诸侯国中,以秦储君盘抵达,可算是该来的国家都有代表到场了。 那么,来到“任”参与会盟的国家和势力达到了十八个,其中包括了楚国。 不属于国家的势力,他们是某些区域的部落,不属于某个国家,可是又仰仗某个诸侯国保护。 智宵比较在乎的是秦国怎么由储君盘当代表,不是秦君宁亲自过来。 “暂无秦国消息,只知秦国此次仅有两‘旅’之兵参与会盟。”叔仲武进行解答。 该来的代表已经全员抵达,没有吴国尥蹶子的话,晋国这一次牵头进行会盟可谓是倍有面子。 并不是所有代表抵达,等于应该马上举行会盟仪式。 天南地北的人很不容易才聚到一起,怎么能够少了社交呢? 这些天经常能够看到列国的人往来,来晋国营地的列国贵族最多,次之是前往齐国,再来才轮到吴国。 多少说明哪怕吴国强势崛起,威望方面仍旧比不上晋国或齐国。 前来拜访智宵的人也挺多,只不过没有智申多,智申又比不上赵鞅,赵鞅比不过晋君午。 这里跟谁的名望高低无关,只跟地位差距有关。 “我闻子贡频繁往来于鲁、宋、齐与我(晋国)之间?”智宵问道。 叔仲武如实答道:“听闻乃是与吴国有关。子贡欲周旋于中原列国,共抗吴国北上。” 智宵:“……” 这……,端木赐着实是显得志气高远了。 那么,端木赐经常来晋国的营地,找的是谁? 智宵一次也没有受到过拜访。 目前端木赐出仕卫国,官只是“博闻师”一职,说白了就是国君的学术顾问,没有具体的管辖范围或权柄。 卫国内乱不止,并且还面临齐国的威胁,说是小身板一点不为过。 只是呢,换个角度也能说端木赐懂得抓住机会,想用吴国给晋国带来的威胁,谋求晋国出更大的力气保护或扶持卫国;再利用齐国与吴国交恶,用卫国站在齐国这边,换取齐国不再针对卫国;至于宋国和鲁国?地缘政治那一套可算是让端木赐给玩明白了。 智宵意味难明地说道:“人才啊……” 叔仲武能说什么?沉默着微笑就好了。 第363章 你胆子好大啊! 仅仅什么叫作“地缘政治”就要用到很长的篇幅进行解释,足以证明里面的复杂程度。 要从什么叫“地缘政治”往简单了来概括,其实用“远交近攻”也能大半解释得清楚。 当然了,这个是诸夏文明的优异之处,不然“远交近攻”又会带来新的命题,比如“远交近攻”又是什么意思。 在其它文明,关于“地缘政治”来怎么解释,不知道用多少字母才能形容得清楚,可以使人能够看得懂。 目前卫国根本没有实力与周边的诸侯国交战,端木赐玩的是利用远处的威胁,降低卫国周边各个诸侯国的敌意,希望让卫国有个更安全的环境来解决内患。 智宵却知道端木赐在做无用功,起码没有解决掉卫国的内忧与外患。 难道是端木赐实力不行吗?怎么不能认为端木赐是想借卫国这个舞台,成功跨度到鲁国的舞台,随后站上诸夏高段位的角斗场呢? 仅以知道历史答案这一条来进行定论,端木赐的奋斗过程好像显得无比曲折,以事实结果看着就是那么一回事。 至于是不是端木赐想要的结果,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怎么会知道。 那个事实其实也能够看作是孔门儒派的一次胜利。 毕竟,端木赐最终持卫国与鲁国的两国相印了。 “子贡来访,所为何事啊?”智宵看着站在对面的端木赐,多少有点不愉快地发问。 智宵当然可以有不爽的理由,原因是端木赐最近很活跃,迟迟不来找智宵进行拜访。 近期端木赐经常到晋国的营盘,找到是哪些人呢?韩氏被端木赐拜访的次数最多,其次是赵氏。 难道端木赐已经察觉到智氏和魏氏想要分裂晋国,才刻意不进行接触吗?绝对不是的。 说白了就是赵氏的赵鞅为晋国元戎,韩氏的家风显得温和,而智氏与魏氏过于强大了。 强大会使人畏惧,乃至于不敢随意进行拜访,症结在于端木赐的层次还太低,怀疑拜访会不会得到重视。 端木赐能够周旋于那么多势力之间,怎么会没有眼力劲呢?看到智宵面露不悦,满怀歉意地说道:“却是赐之错,只知智氏之强,忘却晋卿亲善。” 瞧瞧,多么会说话的人,先赞叹智氏的强大,又指明智宵是个很和善的人。 另一层意思,智宵多次与孔门儒派接触,在接触的过程中充满了善意,不是个什么坏人。 智宵心里想什么不表,脸上可算是有了笑意,说道:“坐罢。” 端木赐坐到了右边的案几上,没有选择与智宵面对面的位置坐下,再次行礼才说道:“诸侯会盟在此为讨伐狄人,既是盛事,亦是义举。卫国以往深受狄人其害,今亦为伯国之友,寡君愿为伯国效犬马之劳。” 这些话跟智宵说是几个意思? 卫国想表忠心,找晋君午才对。 再则,目前主政晋国的人是赵鞅,表态也该是找赵鞅进行表态。 智宵好奇地问道:“子贡代行卫君之权?” 端木赐正色答道:“赐乃‘博闻师’,为君上近臣,代行些许事务。” 好像也对? 博闻师不是什么高官,能够得到君主的信重,确实可以拥有不小的权力,属于位卑权重的类型。 换种说法,哪怕是没有相关的职位,只要君主信重或宠爱,一样可以权势滔天。 智宵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卫国迅速衰弱有着各式各样的原因,究其根本没有人才最为致命,无法拉住正在衰败的趋势,更别想奋进恢复国力。 一定是端木赐用自己的实力获得了卫国掌权者的信任,再给予了必要的权限,以博闻师的官职担起了很大的重任。 其实,从端木赐代表卫国频繁接触赵氏就能看出一点,也就是卫国对外交流的改变。 要不然的话,赵氏打卫国最狠最凶,过去数十年掠夺了卫国大量的人口与资源,导致卫国对赵氏无比痛恨,双方已经有二十来年没有好好对话了。 端木赐左右看了看,脸色逐渐转为严肃,说道:“有一事禀告晋卿,事关吴国今次会盟举动。” 已经知道情况的智宵摆出了愿闻其详的姿态。 端木赐没有过多描绘,正色说道:“吴人今次欲夺盟主之权。” 果然是这件事情。 吴国队伍来的第一天就那种表现,有点脑子的人能不知道吴国君臣想干什么吗? 所以,端木赐一定还有另外的话说。 “中原因有伯国,不复南疆之域惨状,诸侯皆需感念伯国守护。”端木赐说的是晋国保障了中原小国也能幸存,不像南方的小国说被灭就灭了。 晋国保证中原的秩序当然有自己的目的,不允许大国兼并小国在防止有诸侯做大做强,同时面向中原所有诸侯国收取保护费。 另外,晋国也没有限制住所有诸侯国,齐国就不止一次攻灭邻国进行吞并。 正是有那样的背景,端木赐相信智宵会想到齐国,话题也就引导到了齐国身上。 在端木赐接下来所提到的话题中,小心翼翼地建议智宵可以因为齐国正在与吴国交恶,适当地放纵本就不安份的齐国,甚至操作一番让齐国主动对吴国开战。 “今次会盟乃是为讨伐狄人?若有齐国宣战吴国,伯国可致力守卫诸夏,岂不美哉?”端木赐注视着智宵的眼睛,内心里比较忐忑。 智宵觉得端木赐胆子很大啊! 晋国为什么要举行会盟? 从高端含义的层次进行展现,无非就是展示号召力,再趁机敲打列国之君。 要是再阴暗一些的推测,也能是晋国希望用讨伐中山国来消耗列国的兵力。 看一看就知道了,晋国开到会盟地点的兵力就超过十万,有十万兵力讨伐不了中山国吗? 以晋军以往展现出来的战斗力,讨伐中山国并堵回山区,显得绰绰有余了。 十万晋军要是攻打卫国、鲁国等等这一层次的诸侯国,即便无法做到灭国的层次,大军将他们全国详细犁一遍绝对能够办到。 现如今能扛住十万晋军的诸侯国就没有几个,能扛住带来的代价又该是多大?况且是狄人建立的中山国。 端木赐被智宵看得有些心里发毛,额头很快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智宵没有大吼,更没有满脸狰狞,声音很轻地说道:“大胆。” 有理不在声高。 强者的低语也要让弱者全神贯注聆听。 端木赐是聪明人,只是一句“大胆”而已,立刻明白自己要利用晋国的盘算被智宵洞悉了。 现在,留给端木赐只有两个选择,到底是极力狡辩,还是认罪啊? 第364章 大有任其风起云涌之意 智宵能够看出端木赐近期在做什么,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意图,其余人能够察觉吗? 其他人不提,赵鞅怎么可能对端木赐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察觉,至于赵鞅为什么不点破并训斥或不对端木赐进行训斥,肯定是有其理由或需要。 韩氏那一边的状况,取决于端木赐到底怎么跟韩氏众人交流。 讲道理,韩氏表现得人畜无害,不想在内斗上牵扯太多,同时也等于放弃了在外部的影响力。 不是那样吗?管太多的事情,还怎么与世无争。既然想要与世无争,肯定就不能多管事。 智宵对端木赐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并没有带着太大的恶意,跟智宵要不要舔孔门儒派无关,只跟诸夏一体有关。 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说,承认自己是周王室麾下分封国,等于认可己方是诸夏一员,有国家的区分,但仍旧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参与的理由吗?看的是有没有那个自知之明,到底什么事情该管,什么事情又该闭嘴。 “晋卿,吴国至今仍旧称王啊!”端木赐知不知道自己满头大汗?用最诚恳的表情,讲出了一个事实。 智宵知道这是端木赐站在诸夏一体的角度,阐述所作所为的法理依据。 吴国从寿梦当政时代开始称王,后面对外几次去掉王号,内部其实还是保持王号。 在吴僚当政的时代,吴国再一次对外用王号规格进行邦交,随后的吴阖闾以及夫差的时代仍旧如此。 中原的大多数诸侯国只承认周天子为王,历来不承认楚国或吴国的王号,直接无视了同样称王的越国。 之所以说是大多数诸侯,原因在于郑国和鲁国好几次承认楚国可以称王。 郑国因为地理原因的关系,他们跟楚国是邻居,尤其楚国真的很强大,承认楚国的王号多少能解释是一种迫不得已。 远在山东的鲁国跟楚国不挨边,楚国想攻打鲁国需要跨境好几个诸侯国,鲁国承认楚国的王号是为哪般? 其它的不提,楚国给鲁国的威胁并不是那么大,再加上周王室从来没有待薄鲁国。 鲁国开国之初就获得记录历史的权柄,后面晋国、楚国、齐国等所有国家的记录历史算是越权。 秩序没有崩坏的话,只有鲁国拥有记录历史的权限,有权向所有国家派出史官,各个国家发生什么大小事也要报备鲁国进行记录。 那么,无论鲁国有什么难处,哪怕只一次承认楚国的王号,无疑是对周王室和周天子的背叛。 讲一句难听的话,其余诸侯国可以背叛周王室和周天子,独独鲁国就是不行。 而鲁国背叛周王室和周天子这个事实,为什么会被淡化呢?知道谁在记录历史,又是谁删减过历史,答案立刻出现了。 鲁国记录和修改过的才叫正史。 其余人或国家记录的叫野史。 唯正史可信。 野史为虚假,哪怕连参考价值都欠缺。 立刻能够懂得了吧? 再有秦末大量史书被焚毁,连秦国的国史都被付之一炬,仅有《春秋》完整传承下去。这一下想找证据都难,只能从《春秋》里面的一些历史片段来进行推敲了。 卫国不承认楚国的王号,更不会去认可吴国的王号,端木赐目前在卫国出仕,以诸夏一员的身份来提醒霸主国关于吴国称王一事,无论怎么挑都挑不出错来。 俺忧心诸夏文明正在遭受的威胁,非常愿意出一份力,要是使用的方法有什么错,也是出于好心啊! 反过来说,晋国是霸主国,应该做到兼听则明,一些旁枝末节是不是可以不那么较真? 智宵脸颊抽搐了几下,问道:“听闻你常常在卯处听讲?” 这个卯就是少正卯,他不是“少正”氏,“少正”是一个官职的名称。 鲁国是一个有很多儒生的诸侯国,开设讲堂的人不止孔丘一人,少正卯就是属于将私人讲堂办得比较大的儒生之一。 以真正的情况,不是前往听讲就等于成了某人的弟子,所以不管是听孔丘宣讲,或是听少正卯听讲,顶多就算是听课,要不要认门楣再正式拜师就另外来算了。 到底有没有“孔子诛少正卯”这一件事情呢?正式的史书上不见记载,有关少正卯之诛的记载始见于《荀子》一书。而《荀子》成书是到战国时期的事情了。 不管有没有少正卯之诛一事,孔丘与少正卯不对付是公认的事实,原因是两个人对儒学的阐述不止是南辕北辙,完全是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因为学问上的不对付,孔丘多次训斥自己的弟子为什么前去听少正卯的课,甚至明说再去听少正卯的课,不要再来听自己讲课了。 那么,智宵为什么要问端木赐是不是经常去听少正卯的课呢?答案在于少正卯的儒学阐述方式上。 用孔丘的说法,认为少正卯不止人不端正,讲得也仅是歪理学说,尤其是擅于诡辩。 因此,智宵那么一问,比直接开骂让端木赐感觉更加难受。 同为诸夏一员,保证诸夏体系的利益不是错,关节在于端木赐会损害到晋国的利益。 端木赐是卫国的臣子,为卫国着想没有错,想为卫国牟利更没错。 同理,智宵是晋国的大臣,一样需要保证晋国的利益不受损害。 因此,在立场上没有对错之分。 如果说端木赐错在哪里,一来是没有将意图成功藏住,再来就是卫国太过于弱小了。 端木赐站起来,再对智宵弯腰九十度,保持这种姿势不变。 如果智宵现在问一句“子贡是不是思思念念要在鲁国出仕”的话,绝对能够从精神层次上对端木赐完成绝杀。 因为端木赐是真的很想在鲁国出仕,为的则是可以让孔丘光明正大回归鲁国。 孔丘的很多弟子都想在鲁国出仕,目标跟端木赐一致。 从师生感情上来讲,老师有难,弟子想方设法进行排忧解难,简直就是师生的典范。 端木赐现在的问题出在了哪里?面对强大的晋国,想要以小博大,成功之后凭借功绩站上更高的舞台,奈何就是败露了。 “元戎既无处置,我不作多言。”智宵这一次就是警告端木赐一番,再来也是想看一看赵鞅有什么用意。 讲难听一点,智宵根本不在乎卫国和鲁国的态度,进而无所谓端木赐在卫国或鲁国有什么发挥。 作为晋国的卿大夫,智宵警告端木赐不要损害晋国的利益,后面端木赐该受到什么处置是赵鞅的问题。 事实上,要是端木赐不主动过来拜访的话,智宵其实根本不会去管。 端木赐已经知道了智宵的态度,心里松了口气才直立起腰杆,随后再次行礼,说道:“赐绝无害伯国之意,亦无此胆量。或有私心,为诸夏大业之诚属实,望晋卿明鉴。” 如果不是这样,以为智宵只是警告一下就暂时揭过? 智宵脸上带着微笑,示意端木赐可以好好说说,想怎么来保障诸夏文明的利益。 有机会解释?端木赐当然要端正态度。 在端木赐的一系列阐述中,齐国与吴国对抗乃至于开战,属于对晋国以及卫国都有利。 当然有利,要不然赵鞅会任由端木赐四处走动游说吗?该是赵鞅将端木赐抓起来,送到智氏这边要求进行处置了。 智氏负责对卫国的邦交,有权要求卫君处理自己的臣子,才有赵鞅抓端木赐交给智氏处置这一道程序。 智氏又是卫国的“宗主”身份,不直接处置端木赐是给卫国面子,卫国不处理端木赐就是不要体面,轮到智氏帮卫国维持体面了。 这一次见面,智宵已经展现态度,要看端木赐接下来怎么办事,直接就是明说在盯着,能够想象端木赐受到的压力会有多大。 在端木赐告辞离开的时候,走出军帐的背影一看,竟然是给湿透了。 “宗子为何不做处置?”豫让全程在场,老实说就是看不懂智宵的操作。 智宵笑着说道:“为何处置?” 豫让很是迷糊,问道:“可是予卫国留存颜面?” 智宵摇头否认。 晋国不占理的时候都那么凶狠,占理了就一定会咬上一大口,为什么要给卫国面子? 豫让更加迷惑,想到了什么似得,说道:“如此,便是予孔丘颜面?” 现在的孔门儒学又不是到了明朝的那种一手遮天,用得着忌惮吗? 到了儒家一手遮天的时代,那个时候智宵的骨头都还不知道存不存在。 智宵再次摇头,见豫让有点纠缠不放的意思,很干脆地说道:“列国需有此人走动活跃。不损于我(晋国)即可,他国发生何事,乐见于此。” 这样一说,豫让立刻就懂了。 事实就是那样,没有端木赐还会有其他人。 端木赐已经浮上水面,等于可受控制。 不见赵鞅乐得装糊涂吗? 说明晋国现在需要有人去搅动风云啊! 豫让皱着眉头说道:“如此看来,诸侯并无公心,于会盟时着魑魅魍魉之事。” 对此,智宵只是笑一笑。 可不是嘛? 会盟的主体是讨伐对诸夏文明产生威胁的中山国,结果好像没有人当一回事。 这里的不当回事,包括了晋国。 想来狄人要是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吧? 第365章 会盟仪式展开当天的幺蛾子 狄人……,或者说中山国,他们如果知道诸侯没有将自己当回事肯定会生气,更多的则是会感到庆幸。 忽视与重视本身就代表不同。 在军事行动上面,一方越重视就必然投入更大的力量,倾注更多的精力。 晋国出兵的数量,再加上各方诸侯前来会盟,以总兵力的规模而言,看似对中山国无比重视。 可是,抵达会盟现场之后,不管晋国权贵或是列国之人,他们忙于各种社交,话题极少谈到中山国,更多的还是谋划己身,看不出重视中山国该有的样子。 在众诸侯或代表全部到齐的第七天,会盟仪式正式展开。 会盟需要有专门的会盟台,看上去是一个金字塔的形状,顶部留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平台,只在正东方建有台阶。 类似的会盟台在诸夏大地不少,主要集中在宋国境内,漫长岁月之后受到岁月的侵袭变成了一座土山包。 为什么宋国境内的会盟台最多?因为宋国很乐衷于充当“和平使者”这一角色,大多数会盟都是在宋国境内举行。 会盟台的规格并非不变,有更多的时间来建造会占地更大耸立更高,一般的占地面积不会低于五百平方米,高度超过六米,成一种三层渐进的款式。 在“任”建设的会盟台占地面积达到九百平方米,高度则是九米,以夯土模式而成,每一层都留有环形的站台。 目前会盟台的四周有晋军士兵站岗,第一层和第二层也是站立着晋军士兵,顶上平台暂时没有人影,只是看到一杆杆参与会盟的列国旗号在随风飘扬。 负责在会盟台站岗的晋军来自智氏,他们都是黑甲这一级别的精锐。 晋国选择让智氏的黑甲来会盟台值班,不单纯因为智氏的黑甲是精锐,还有黑甲的一身装备最为精良。 会盟就是展现实力的一个场合,东道主历来会拿出最好的一面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真没有比让智氏的黑甲在会盟台站岗更合适的安排了。 在会盟台四周,最近靠近会盟台的士兵全是晋国的士兵,分别来自赵氏、韩氏、智氏、魏氏和公族。 哪怕全部都是晋军,其实看上去除了战袍颜色一样,战袍的款式以及甲具的外观还是会存在一些区别。 例如说,智氏这边的士兵,他们的战袍在衣袖和裙摆进行了布料缩减,穿戴上了铁质的甲具,以穿胸甲的士兵数量最多。 智氏的胸甲士兵,他们不是只在胸前有一片铁块,还包括了该有的护兜(头盔)、护腕、护臂、护肩、护腰和护腿,后面这些部分主要以皮革为主,一部分采取了扎甲的款式。 并不是智宵非要学西方的胸甲,主要是胸甲制作起来最简单,并且有那个技术,防御力还不错。 诸夏这边的扎甲,仅仅是将甲片缝在皮革或是其它材料上,知道要耗费多久的工时吗?想要保证防御强度,光是皮革的选择以及制作工序,没有三个月甚至更久根本无法保证! 通常情况下,制作一套靠谱的扎甲需要耗时至少半年或更长的时间,制作一套胸甲只需要耗费一个月或更短的时间。 所以,有更节省工时和简单的选择,为什么要往复杂和困难来增加成本与制作的难度呢? 事实是什么?其实诸夏这边也有胸甲类型的甲胄,也就胸前有一大块铜,只不过是打造成了“钺”的造型。 钺说白了就是斧头的形状,只是体积显得更大。 因为是那种外观,诸夏的胸甲款式显现一种上窄下宽的造型,主要是护住了腹部,并不是主要防御心脏或肺部。 所以不能说智宵搞出胸甲在诸夏是一种特立独行,要说有什么区别,无外乎就是没有将胸甲打造成“钺”的形状罢了。 智氏目前还没有形成纳赋者有其甲的程度,披甲率约是百分之三十左右,其中铁甲占了四成,皮甲占了一成,余下则是木甲或布甲。 百分之三十的披甲率看似不高,其实已经显得极其夸张了! 拿经济最为富庶的齐国来说,齐军的披甲率也就百分之十左右。 当然了,那是春秋晚期的状况,春秋初期的披甲率维持在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七十的夸张程度。 春秋初期的披甲率之所以那么高,无外乎就是军队的数量不多,再来是纳赋者起码是“士”这个阶级。 越到后来的阶段,列国相续调低了纳赋的标准,军队的数量可不就越来越多,质量肯定是要随之下降了。 前来参加会盟的诸侯,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战袍颜色,哪怕是窘困出了名的秦国都是一体的灰色。 恰恰战袍选择灰色,证明了秦国确实不富裕。 要知道当前可是春秋晚期,哪怕是到了千年之后,染色的成本依旧降不下去,越是绚丽的布料,不看其材质与质量,必然还是更为昂贵。 会盟台的外围是来自列国的部队,他们各自成为一个方阵,国家实力强一些,展示出来的士兵数量不光会多一些,还会更为靠近会盟台。 如果是站在会盟台顶端的平台,一眼看去四周全是列阵静立的战车与士兵,到处都是旌旗飘飘。 就是吧?某个区域空出了一块,看上去显得极为碍眼。 智宵在哪?他与其余卿大夫都在晋君午的军帐之内。 “吴君不忿,遭伍员劝阻,方无闹事之举?”晋君午说的是刚刚传来的消息。 不是说了吗?哪一方离会盟台更近,代表谁的实力更强。 并且,吴国来的时候就表现出要抢夺盟主之位的架势,后来没少派人去列国走动,游说或威胁诸侯站到自己这边。 以今天的结果而论,在会盟台站岗的是晋军,会盟台四周第一层的也是晋军,显然吴国没有达成想要的目的。 晋国这边肯定会打压吴国,只是不能做得太过分,仍旧将吴军安排在除了晋军之外的第二梯队位置,与齐国、宋国属于并列。 排在第三梯队位置的诸侯国,他们是郑国、秦国、鲁国、卫国。 余下像是杞国、邾国、薛国等等的诸侯国,他们挂在了第四梯队……也就是最外围。 楚国?他们并不是正式参与会盟的一员,只算是一种派人前来观礼,不在梯次划分之列。 因为晋国将吴国划到了齐国、宋国的一档,夫差才会再一次暴怒,到现在都还没有让吴军正式入场。 吴军没有入场,便是诸侯没有前往会盟台的原因了。 晋国君臣临时开小会,为的就是解决吴国搞出来的麻烦。 其余列国,他们的君臣肯定也在谈论吴国闹出来的幺蛾子,等着看晋国君臣怎么处理,少不得私下进行议论,类如晋国到底行不行,吴国又会多么蛮横。 赵鞅不得不出声,说道:“臣已遣人催促吴君。” 晋君午问道:“催促有用?” 这事要是没有妥善解决,无疑是给会盟蒙上了一层阴影。 作为晋国元戎又是这一次会盟实际主持者的赵鞅,不止会在史书上留下黑点,于当代也会成为一个笑话,最为丢脸的则是整个晋国。 事关整个国家,智宵没有打算藏着掖着,开口说道:“吴君或将要求值岗者划分一半,吴军与我军并立。” 这一点绝对不独独智宵想到了,其余人肯定也有类似的明悟。 在会盟时期要求并立有相关的例子,晋国与楚国的“弭兵会盟”就发生过了。 鉴于第一次“会盟”期间晋国和楚国打得筋疲力尽,暂时谁都奈何不了谁的事实,首次“弭兵会盟”确实是由晋国和楚国一起充当“执牛耳者”的身份,到第二次“弭兵会盟”晋国才没有让楚国得逞,等于争霸以晋国获得胜利而告终,此后晋国与楚国再无发生规模浩大的会战。 晋君午大声喊道:“寡人绝不允许!” 晋国还没有跟吴国真正交战过,对吧? 吴国打赢楚国是一回事,晋国也不止一次打赢楚国。 哪天吴国能击败晋国,再来提出并肩而立的要求。 不止晋君午不会同意,便是普普通通的一名晋人都不会接受,要不然就是侮辱牺牲在争霸战争中的一代代人,牺牲者的鲜血就白流了。 赵鞅沉声说道:“请君上出行!” 吴国的人没有达成诉求,不愿意在正式展开会盟场合出场?那他们干脆就不用出场了! 晋君午站起来,有寺人走上去帮忙校正衣冠,随后迈步走出军帐。 众卿大夫按照卿位排序跟在晋君午后面,与站在外面的一众贵族会合,再各自登车。 自然会有人去通知各诸侯,让他们率众前往会盟台,其中包括通知吴国一方。 至于吴国君臣愿不愿意来?晋国这边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预案。 在晋国君臣来到会盟台之后,晋君午并没有立刻登顶。 进行会盟又私自率先登顶这种事情,仅是发生在齐国与鲁国的会盟。 当时的齐国纯粹就是欺负与埋汰鲁国,用实际行动展示不将鲁国当一回事,要不然不携手登顶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那个时候,鲁定公看到齐国出动两千乘战车在会盟现场,鲁国这一边只有五百乘战车,默不吭声上去与齐君杵臼(齐景公)见面,也就是选择受辱了。 一同在场的孔丘直直悲叹礼崩乐坏,齐国实在是欺辱鲁国太甚,但也就只能悲叹,其它无法做更多。 得到通知的列国之君先后过来,来了就围到晋君午身边,各自见礼完毕也没有进行交谈,站在原地等候正式登台的那一刻。 沉默的诸侯肯定要注视周边,他们在看晋军的军容,判断晋国到底还行不行。 所以说,参加会盟的列国将本国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显得极其有必要。 哪怕是一种打肿脸撑胖子,起码是一种实力的展示,或许还能震慑到有敌意的诸侯国,免除掉一场战争的爆发。 大多数诸侯的目光一直在智氏的部队来回注视,他们一定是在脑子里评价智氏甲具的优劣。 什么铁是恶金,不堪用等等,随着智氏拿出成品投入战争,早没有诸侯会用过去的认知用在现如今了。 他们要么是加大投入在研究铁这种金属,不然就是期盼智氏什么时候将成品投放到市场,可惜的是研究几乎没有进展,智氏也没有向市场投放铁质武器或具装的商品。 齐君杵臼过来,与晋君午见礼之后,幸灾乐祸地问道:“吴国不入会盟之列?” 其余诸侯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来。 站在一侧的智宵不止看到齐人在幸灾乐祸,看上去楚人幸灾乐祸更甚。 宋君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低叹一声没有开口说话。 要说最不希望再发生争霸战争的是哪个诸侯国,当属宋国无疑了。 以前郑国被晋国和楚国夹在中间,不止让郑国多次被迫选择站队,晋军与楚军的交战就是大多发生在郑国境内,郑国这个好好的一流强国被搞得成了二流。 要是晋国跟吴国展开争霸战争,变成了宋国被夹在中间,有郑国的悲惨例子在前,能不让宋国担惊受怕吗? 最重要是什么?有晋国和吴国双重在威胁楚国,可以让楚国不敢欺负宋国太甚,一旦晋国和吴国打起来,谁去制衡楚国,届时宋国不止要当夹气包的命运,更可能会独自面临楚国的威胁了。 “诸君?且与寡人登台。”晋君午招呼了一声。 齐君杵臼最先响应,甚至还动手拉着宋君栾,显得极为迫不及待。 晋君午本来已经在向前走,突然停下来又转身等候齐君杵臼与宋君栾,随后伸出手一副要执手并肩而行的姿态。 这是晋国要承认齐国、宋国可以之并列吗?不是的。 吴国不是要尥蹶子吗?纯粹是晋国有理由拉拢齐国与宋国,一块来对付吴国这位挑战者。 在晋君午、齐君杵臼与宋君栾并肩领前之下,其余诸侯按照梯次跟上。 当领前三位诸侯踏上会盟台第二层结构的台阶时,一阵阵鼓声突兀地从远处传来。 所有诸侯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了战鼓声传来的方向,那里吴军营盘的辕门大开,不断有部队在涌出…… 第366章 诛心之语 吴国的这一举动让列国的人立刻变了脸色。 鼓这种玩意是能随便击打出声的吗?一般是被使用在召集将士,或是为出战将士助威上面,其余演奏上“鼓”的地位其实不高,乐器中地位最高的是编钟。 吴军擂鼓了? 大批的吴军正在有序踏出军营,他们出营之后并没有直接朝着会盟台的方向开进,停在军营之外整顿队列。 “吴人胆敢如此!?”晋君午大吼了一声。 暂时没有登台的赵鞅,他脸上的愤怒不比晋君午轻多少。 “毋恤,亲自前往问询,吴人究竟何意!”赵鞅点了赵毋恤的名。 既然被点名,赵毋恤心里有什么想法不重要,只能应“诺!”,再带人过去吴军那边。 “吴君此举何意啊?”韩庚凑到智宵边上进行提问。 智宵大概知道吴国君臣想做什么,肯定不会脑子发昏率军冲击站在会盟台边上的军阵,闹出大动静的第一步只是示威,给予众诸侯压迫感之后,再来会盟台角逐盟主之位罢了。 “且候着便是。”智宵没有将脑海中的猜测说出来。 吴军要是冲击会盟台周边的军阵,一下子就会将所有列国得罪到,稍微有理智的人绝不会那么做。 一开始众人可能会被吴军闹出来的动静惊到,只要冷静下来思索,很快就能将吴国君臣的想法猜测出来。 这不,众诸侯看到吴军整顿队列之后,没有马上开拔逼近,尽管脸色依旧不好看,惊惧却是不见了。 个别诸侯还饶有意思的观察晋君午的表情,等着吴君夫差过来跟晋君午为了盟主之位大撕特撕。 齐君杵臼一副就是想搞事的态度,很直接地问道:“登台否?” “诸君且随寡人登台!”晋君午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怂? 一众诸侯在晋君午的引领下继续登台。 智申挪动着来到智宵身侧,压低声音说道:“以防不测,宵且暂留台陛之下。” 知道晋国的卿大夫为什么能够位比诸侯吗?家族实力是一个方面,还因为晋国卿大夫在会盟场合也有正儿八经的座位,不是列国之臣的那种陪座,或者干脆只能站着。 赵鞅需要主持会盟,众诸侯已经登台,一定要上去主持各种事宜。 在这种场合,其余卿大夫一来是给晋君站台,再则就是力挺元戎,怎么会留在会盟台下面站岗。 “事态若是激变,下军将可付诸武力!”赵鞅路过智宵身边的时候,很大声地进行嘱咐。 列国群臣就在台阶边上,他们都听到了赵鞅讲的那句话。 群臣以赵鞅为首,一大群人踏上台阶。 齐国执政梁丘据在路过智宵身边时,低声说道:“若有所请,齐军愿与晋军并肩而战。” 目下,齐国与吴国一直在打口水仗,两国的关系陷入前所未有的交恶状态。 齐国本身就不怂吴国,要是能够与晋国一块教训吴国,对齐国来说肯定是更稳妥了。 智宵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一脸笑眯眯的梁丘据,看的后者皱眉踏上台阶。 梁丘据一定是在想:“俺好心好意说要帮忙,竟然还用那种表情盯着俺在看,什么意思嘛!?” 在军营外列好军阵的吴军可算动了。 远远看去,能够看到赵毋恤正在跟公孙圣、伯噽争论着一些什么,看去三个人的肢体动作都很大,用成语来形容就是手舞足蹈,可见争论的激烈程度。 如果形容用词是“剑拔弩张”的话,等一下就能看到赵毋恤等赵氏的人驾车逃奔了。 周围都是吴军,冲突大到要厮杀的程度,赵毋恤等人不跑才是傻,对不对? “子路。”智宵开始点名。 仲由立刻行礼,做出等候吩咐的姿态。 智宵说道:“你率一‘旅’之兵拦截吴军,只可使不超五百吴人越线。” 仲由没有多余的话,大声应“诺!”之后,先是迈步而走,随后小步跑动起来,去进行点兵了。 包括作为东道主的晋国在内,排除掉站在会盟台环形站台的智氏黑甲,各个诸侯国陈列在会盟台边上的部队都不超过五百人,外围的部队数量才不做限制。 所以,智宵并不是在针对吴国,确保规矩得以执行罢了。 智宵选择仲由,主要是仲由得到什么军令就那样执行,原因之一还有仲由不会逾越礼制,再来就是对底线的坚持有保证。 无论怎么说,晋国都是这次会盟的召开国,凡事表现得更克制一些属于必要。 换作程朔或其他晋人去拦截吴军?大概率会是语言上先交锋,说不说得过都会演变成肢体上的开打,乃至于爆发两军的交战。 会盟台顶上的平台突然吹响了号角,一阵雄厚的号角声传播出去在旷野飘荡。 那预示着会盟已经正式展开,赵鞅在进行“祝酒”的流程。 什么“祝酒”啊?说白了就是邀请四方神明、先贤进行“飨食”,请他们见证诸侯这一次会盟。 吴君还没有到场,关于“祝酒”仪式却已经开始。这种行为真的是要将吴国排除在会盟诸侯之外了。 赵毋恤回来,看到智宵站在会盟台的阶梯边上,快步走过来说道:“吴君来矣。” 智宵有眼睛,一直在注视吴国那边的动向,哪能没有看到吴君夫差领着一帮人过来? 本来吴国不会只有五百人靠近会盟台,他们遭到了仲由率军拦截,争论期间会盟台顶上吹响号角,吴国那边知道不能再有耽搁,放弃一系列的纠缠。 智宵给仲由的命令是,只能有五百名吴人靠近会盟台。 仲由严格地执行了智宵的命令,包括吴君夫差在内,能跨线的吴人不多不少就是五百。 没有一小会,看上去怒气冲冲的吴君夫差来到登台的台阶,扫了一眼智宵与赵毋恤两人,脚步不停地依阶而上。 跟随而来的吴军,他们在留出的空地上列队,指挥的人正是伍子胥了。 智宵目光扫来扫去,没有看到孙武的身影,心里挺讶异孙武今天怎么没有出现。 “吴君已然登台,我俩……”赵毋恤自认完成了任务,需要去向赵鞅复命,问题是智宵还在会盟台下面,肯定要问一嘴了。 智宵还有事情,说道:“新军佐登台罢。” 赵毋恤想了想,说道:“我愿等候下军将一同登台。” 讲实话,赵毋恤就是好奇智宵还有什么事情要做,认为或许可以留下蹭一蹭功劳什么的,哪怕没有功劳可以蹭,单纯满足好奇心也行的。 智宵在等伍子胥过来,有些话需要讲一讲。 “吴子因何如此不智?”智宵等来了伍子胥,没有行礼直接问了这么一句话。 这个“吴子”是谁?吴国的爵位是子爵,智宵用“吴子”来指吴国,可以视作不满到了一定程度。 吴国早就不认周王室赐予的爵位,很直接一步到位给自己封王了。 以前的吴国称王压根就是闹着玩,不止列国不当一回事,吴人自己也清楚是个什么状况。 现在不一样了,吴国迅速崛起,以攻破楚国都城的方式,向天下人展示了自己的强大。 伍子胥是楚人,可现在是吴国之臣,还是吴国的重臣之一,立刻皱眉,不悦地问道:“晋卿如此轻视于我(吴国)吗?” 智宵摇头说道:“非也!乃是吴子不吝自爱。” 伍子胥眉头皱得更深,想开口说点什么,被抢先了。 智宵严肃地说道:“中国有章服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 那个“中国”多次出现在各种典籍,可不是智宵第一个讲。 关于“夏”不是专门指夏朝,从上古部落时代,一直到春秋晚期,各方都认同虽然有自己的“国”,成份却是一致,诞生了“诸夏”这个概念。 到春秋时期是什么让他们认为同根同源?不是一样的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也不是语言发音或字体,其实就是穿衣服到底是左衽还是右衽,对礼仪的追求怎么样啊! 楚人一度不认同自己是诸夏的一员,可他们仍旧束发,穿衣服以右衽,愿意遵守礼仪规则。 吴国民间的百越之风很浓,问题是有点身份的人,他们一样束发和用右衽方式穿衣服,对礼仪规章制度有追求。 当前时代,中原代表着文明的先进,但凡想要维持格调就必须懂得礼仪。 吴人在东南一隅想怎么闹,他们自己私下闹也就是了,对吧? 好家伙! 真的是好家伙! 吴人跑到了诸侯会盟的场合闹,还是那种闹法,凑到至少能维持表层体面的列国之中,显得很是格格不入啊! 伍子胥被智宵那句话说得有些懵了。 这一句“中国有章服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当然暂时没有人说过,类似的思想却是早就存在。 可以视作智宵在问,吴国是不是像曾经的楚国那样,要玩一手自绝于诸夏列国。 另外,不要忘记一点,吴国长久以来承认是晋国的小弟之一,夫差公开表示要挑战晋国的霸主地位,他们却是忘记事先与晋国解除从属关系了。 那么就是说,吴国忘记要先跟晋国解除之前的关系,用下位的身份在干克上的事情。 姬周想取代殷商,起先也是一种下克上,等待拥有胜势可能,向天下诸侯表态不当殷商的臣子。 尽管姬周那么干是有些迟了,好歹把手尾给收拾干净。 在那个过程中,姬周将自己打造成了受害者的角色,看上去好像也是那么回事。等待姬周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自然姬周说什么就是什么。 晋国与吴国是什么相处模式呢?从以前到夫差公开说要挑战晋国霸权,可以说晋国没有半点对不起吴国的地方,乃至于晋国为了帮吴国可谓是做到了掏心掏肺。 现在,吴国忘记了来自晋国的帮助不要紧,只单独针对晋国也没有关系,会盟现场那么闹,一下子将天下诸侯得罪了个干干净净,君臣是不是脑子都缺了根筋啊? 伍子胥不是一个笨嘴巴的人,被骂能够回骂过去。 可是,智宵没有用一个脏字,用讲事实和摆道理的方式,述说吴国到底蠢到了什么地步。 伍子胥本身就不赞同吴君的很多行为方式,不止一次进行过规劝,奈何吴君夫差就是不听劝呢。 尽管吴国显得很特别,仍旧没有到“君要臣死臣不得死”的阶段。 现如今的贵族也不是无条件服从君主的那种人,有自己的人生价值观和思维,大部分贵族还有很重的羞耻心。 站在旁边的赵毋恤看着智宵几句话说得伍子胥哑口无言,本就忌惮智宵这个人,变得更加忌惮了。 以为智宵说完了吗? “吴楚之争,今以吴胜,楚固颓势,楚国仍强;吴越之争,今以吴胜,越人不服,勾践未亡。”智宵说道。 伍子胥惊讶地看着智宵,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选择不说出来。 智宵没有得到回应,却是能看得出伍子胥先迷惑又马上释然的表情。 “登台罢。”智宵说完就走。 赵毋恤自然是立刻跟上。 落在后面的伍子胥盯着智宵的背影,心想:“晋国离吴国那么远,仍旧对吴国面临的危机那么明察吗?当前确实不是吴国挑战晋国的时机。吴国最应该做的是彻底灭亡越国,再掉头彻底将楚国打服气,没有完成这些就北上,一定会首尾难以兼顾的啊!” 会盟台的台阶只有三十六道,智宵和赵毋恤先到平台,身后便是伍子胥了。 他们没有踏上平台之前,有两句对话传过来。 “于周室,我为长!” “于姬姓,我为伯!” 前一句话一定是夫差喊出来。 第二句则是晋君午的怒吼声。 在会盟台下方耽搁了一会的智宵、赵毋恤和伍子胥,他们好像错过了不少事情? 吴君夫差那句话,很直接的公开了野心,就是说承认吴国还是周王室的分封诸侯,可老子称王了。 晋君午的回应,理解可以是:姬姓还没有死绝,称尼玛币的王,老子还是公认的霸主,打不死你这个下克上的乱臣贼子。 当智宵踏步上了平台,迎面竟然是快步冲来的吴君夫差其人。 霎时间,智宵、赵毋恤和伍子胥,三人被弄得不知道吴君夫差想闹哪一出…… 第367章 来来来,谁怂谁孙子! 吴君夫差当然不是要冲上去与谁打架,他冲到了会盟台的边缘,指着远处,大声说道:“寡人右军如何,左军如何!” 会盟台有九米的高度,周边的平原陈列着会盟诸国的军队。 那些军队的每一个方阵,士兵的数量各不相同,强国的军队数量多一些,弱国的军队则是更少。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两支吴军各自列了两“矩”队形,分为右军和左军,每一“矩”又各自分了一些小方阵,每一个“矩”目测约有万人。 “皆白裳、白旗、素甲、白羽之矰,望之如荼!”吴君夫差先指着右军喊一嗓子。 那一支陈列的吴国右军,士兵确实是看上去白茫茫的一片。 举白旗是几个意思?反正春秋时代举白旗不是要投降,哪怕到了宋朝举白旗也不是示意投降,举白旗投降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点说不太准,似乎是从西方传入中国的。 宋朝举杏黄旗才是要投降,所以宋江在梁山立起杏黄旗,再书于“替天行道”四个大字,等于表示:俺想接受招安,为天子效力! “皆赤裳,赤旟,丹甲,朱羽之矰,望之如火!”吴君夫差又指向了左军,再次喊了一嗓子。 话说,吴君夫差在干什么?他在炫耀啊! 到底炫耀什么呢?也就是能够搞出一万全白的军装和相同白色的具装,还能搞出一万看去全赤红色的军装和赤红色的具装,难道还不足以彰显吴国的强盛国力吗? 那可是两万的规模,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诸侯国能够搞出制式化来,尤其是在具装进行上色颜色。 吴国在具装上究竟是用了哪种上色方式,距离太远的关系,无法进行观察。 如果吴国是采用上漆的方式,只能说能够搞出两万套上了漆的具装,真心是富有到流油的程度了。 漆在目前不止是奢侈品,想弄到充足的漆尤其不容易办到,首要前提是拥有足够辽阔的疆土,有着数量庞张的漆树,才能够收集足够多漆树分泌的汁液进行加工。 吴国当前的疆域是挺辽阔,问题在于吴国从楚国抢夺大量疆土也就发生在十四年前的事,之前的吴国势力范围仅在东南一隅。 难道吴国十四年来一直在囤积漆的汁液并进行加工,为的就是在今天炫耀?不能够吧。 再来说军装制式化这一件事情,中原列国是能够做到军装制式化,但是好多小型诸侯国的军队规模也就两三千,大一些的诸侯国两三万,只是到了万人以上的军队规模,多数诸侯国真办不到军装与武器的统一制式化了。 晋国的军队形成军装和武器制式化,其实还是几个卿位家族的实力够强。 吴国与晋国不一样。 吴国征召军队,贵族只是带着少数士兵进行纳赋,多数士兵属于响应吴君入伍。 往简单的来区别,晋国是卿位家族承担武装与提供后勤保障,军队只会听从卿位家族的指挥,才不鸟晋君下达了什么命令;吴国的军队大多由吴君提供武装和做后勤保障,多数的士兵属于吴君直接管辖,贵族带来的士兵占比属于少数。 说白了就是:谁提供士兵的武装,士兵吃谁的饭,他们就听谁的。 所以说不止晋国,中原列国跟吴国在军队性质上都不相同,也能明白吴国之君为什么能随意处死贵族或大臣,一切只因为吴国之君的底气更足! 站起来观看远处一白一红两个大型军阵的诸侯,他们必须承认自己被吴军夫差给炫耀到了。 其中包括了以国家富庶而闻名天下的齐国之君吕杵臼。 齐国虽然富有,可是齐国的贵族实力比吴国贵族更强,齐君杵臼能够征召出十数万的军队,问题在于征召起来的军队不一定会听从齐君杵臼的命令,需要齐国贵族愿意服从,齐军才会依照齐君杵臼的命令行事。 因为士兵不直接效忠齐君杵臼的关系,他毛病了才会拿出大量的资源用在贵族的私军,导致的是齐国贵族想让私军穿什么颜色的战袍就是那种颜色,齐军在战袍上一直无法形成统一制式化。 相同的毛病出现在晋军身上,别以为看去是一片红色,款式还是存在区别,等于未形成标准制式化。 吴君夫差转身看向诸侯,满意那些小国之君的羡慕表情,能够看出晋君午和齐君杵臼心情变差,张口就是一串“啊哈哈哈!”的大笑。 晋君午和齐君杵臼心情会变差只有一个原因,他们虽然是一国之君,自己的国家或许也比吴国强大,问题在于手中的权力没有吴君夫差那么大。 现在,吴君夫差成功装到了,以为只是被装了一波那么简单吗? 曾经,齐桓公每一次举行会盟酷爱装哔,装出了一个属于齐国的霸主时期。 后来,晋悼公效仿齐桓公踏上装哔之路,成功复制了齐桓公“九合诸侯”的伟业,晋国的霸权就此稳住了。 齐国和晋国能装哔的前提是国家实力真的很强,要不然想装哔都办不到,没有那个实力非要装哔,一定会像郑某公那样当场被打脸。 赵鞅霍地站起来,手握在剑柄之上,大声喝道:“擂鼓整军!” 什么意思?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鼓这玩意不能随便击打。 鼓对于军队而言便是号令之声,用于闻鼓声而进。 所以,赵鞅喊出那一句话的意思就一个:老子忍不住了,现在就想教训吴国人! 智申跟着站起来。 随后是韩不信、魏驹、韩庚三位晋国的卿大夫。 他们内心里真正的想法不重要,几个卿位家族有什么矛盾也应该暂时撇到一旁,哪怕再不想跟吴国现在开战,作为卿大夫在这种场合就不能拆元戎的台。 本来坐着的晋人都站起身来,国君与众卿大夫的表情并不凶狠;其余人可就不用讲究什么保持基本的风度,要么是一脸凶狠,不然就是一脸冷笑了。 其余诸侯国的君臣,他们的脸色很精彩。 大多数列国君臣没想到吴君夫差会那么嚣张,更没有想到晋国的卿大夫那么刚硬,竟然闹到两军要进行对垒的地步! 第368章 谁都别插手! 晋国历来就是这么刚硬,晋人在最为艰难的时刻,他们依旧没有放弃与楚国交锋,硬生生咬牙到让楚国与其他诸侯国先挺不住了。 论起来,曾经晋国的经济没有齐国那么好,人口没有楚国多,以列国中排比的地理环境也差,凭什么能够成为霸主?有晋国先后出了几代智者的关系,能缺了晋人敢打敢拼这一个特点吗?不能够的! 春秋时期先后出现几位霸主,最多也就维持了一代人的霸业,例如齐桓公和秦穆公,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国能够像晋国在几代人的时间里一直坐在霸主宝座上。 因为晋国当霸主的时间够长,以至于有了“一部春秋史,半部晋国书”的谚语,一切只因为相当多的历史事件都有晋国参与,想不提到晋国根本无法将大半的历史事件说明白。 现在什么情况? 晋国曾经的小弟要进行挑战? 实际上,晋国历来不害怕被挑战,同时也一直在被挑战,仍旧坐在霸主的宝座之上。 让晋国君臣愤怒的不是曾经的小弟吴国要挑战自己,真正愤怒的原因是吴君夫差掀桌子掀得太卑劣。 为什么要说卑劣?晋国是这一次会盟的发起者,若是吴国在规则之内搅局,搞得晋国这边应对不过来,哪怕晋国输了也会认;可是吴君夫差并没有按照规则在玩,也不是什么想一出玩一出,摆明就是完全无视了规则。 既然吴国选择跳出规则之外,不能怪晋国进行反制了吧? 智宵可以再往前几步,不用花两秒的时间就将吴君夫差给擒获。 然而,智宵没有干这种事情。 智宵为什么要那样做?擒住吴君夫差是可能威胁下令让吴军投降,问题在于就此以后智宵的名声就要臭掉,众诸侯也必然敌视那么干的智宵了。 说白了就是,智宵能擒住吴君夫差,代表以后想弄谁也能弄,等于根本不在乎君权神圣。 另外一点,智宵擒住吴君夫差逼迫投降,晋国最终也不会干掉吴君夫差,顶多就是借机敲诈一顿,事后两国一定还会打起来。 于私有害,于国无大利。 个人名声会臭掉,晋国名声一样受损。 所以,何必呢? 在剑拔弩张的局势下,会盟台顶上平台的晋人与吴人没有一个拔剑,更别说冲向对方打起来。 看上去,老大和老二已经到了火拼的边缘,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跳得太欢乐,说不准老大和老二就要调转矛头先将蹦跳的家伙弄死。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众诸侯知道什么叫前车之鉴。 因此,哪怕再有心搞事的齐国一方,齐君杵臼都在压制众臣,一句添油加柴的话都没有说,不要说其他诸侯国的一众君臣了。 “擂鼓,擂鼓!”吴君夫差本就想搞事,怎么可能选择当场认怂。 没有一方认怂? 这个时候,与会诸侯的脸色才彻底变了。 大多数诸侯都赶紧吩咐臣子,快快下令让己方军队撤到一边,千万不要被卷入晋军与吴军的交战。 同样变了脸色的还有伍子胥这个人。 “大王!”伍子胥先大喊了一声,吸引吴君夫差的注意力。 这句“大王”喊出去,所有诸侯再次侧目。 晋君午露出了牙呲欲裂的表情。 可是伍子胥没有办法,气氛到了这种程度,不喊“大王”的话,难道要喊“君上”吗? 别看只是一个称呼,以伍子胥对吴君夫差的了解,喊“君上”回国之后一定要被清算,只能硬着头皮将“大王”两字喊出来了。 吴君夫差这才看到伍子胥,大声说道:“子胥在此?速速下台领兵,与晋军决一死战!” 晋君午简直要被气死了,对着赵鞅就是大吼:“果是乱臣贼子,正卿率军尽灭贼军!” 玛德! 多少晋人为了确认“天无二日,地无二主”而血洒疆场,哪怕后面变成只顾晋国的霸业,喊得依旧是“尊王攘夷”这一个口号。 吴国之臣在众诸侯当面,直接喊出“大王”两个字,认为当今之世再无晋人了吗?! 赵鞅对晋君午庄重行了一礼,随后大步就走,没几步路过吴君夫差身边还冷哼了一声,多余的举动却是没干。 “且慢!”伍子胥拦住将要踏下台阶的赵鞅,语速极快地说道:“既是要战,以致师胜,亦或它举?” 要知道“任”的周边可是有超过十万的晋军,并且会盟地点还是在晋国境内。 吴国来了多少军队?能上场拼杀的将士总数量不超过五万。 伍子胥虽然有百胜将军的名号,但是一点都不敢小觑晋军,更不愿意在晋国境内与晋军展开一场没有规则的战争。 赵鞅本不想搭理伍子胥,没有想到晋君午出声了。 “本‘伯’不愿欺负吴子,如何交战,吴子道来便是。”晋君午说着昂起了头,一副蔑视吴国的表现。 赵鞅注视了一眼晋君午,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在想什么就不清楚了。 或许?赵鞅在心里破骂晋君午瞎讲究什么,遭到了严重的挑衅,尤其吴国君臣一点规则都不讲,还搞了自缚手脚这么一出。 只不过,晋君午确实表现得霸气。 晋国好歹是霸主国,愿意跟吴军同等数量交战,或是以斗将的方式分出高低,能够威慑在场所有诸侯,也能为以后减少许多麻烦。 有一个前提,也就是晋军确确实实可以击败吴军,并且还要打得极为漂亮。 如果晋军战败,不止是弄巧成拙那么简单,不但吴国会获得巨大的信心,其余诸侯肯定也要生出一些小心思了。 伍子胥看到了吴君夫差露出一脸不悦的表情,只能在心里不断苦笑:“吴军能够对楚军一再战而胜之,依靠的是统率阶层计谋百出,并不是吴军真的很能打。吴军摆开阵势跟晋军堂堂正正进行交战,不是自曝其短吗?” 所以,伍子胥动作利索地对晋君午行了一礼,再转而看着赵鞅,说道:“不若各出两万对阵?” 赵鞅哪怕现在恨不得掐死晋君午这个蠢蛋,属于霸主国元戎的风度依旧不能丢,更要表现出披靡的姿态,大笑着说道:“吴国方才犬吠,如今示弱,我(晋国)怎不允。” 说完,赵鞅继续迈步,路过智宵边上,低声招呼:“下军将且随我来。” 智宵知道赵鞅什么意思。 这一次赵氏只有两个“师”的兵力抵达会盟现场,压根就凑不出两万名将士。 再则,为国而战这种事情,不能是赵氏单独出力吧? 其余的晋国卿大夫,他们其实也不会让赵氏单独出战,哪怕只塞进去一个“旅”的部队也是出力,免得在事后被父老乡亲指着鼻子骂。 魏驹得到魏侈的示意,大声喊了一句:“宵且等我。” “庚亦往!”韩庚没有得到韩不信的示意,纯粹不想当看客。 有那么一个人早就迈步跟随,他叫赵毋恤。 走在前面的赵鞅听到魏驹和韩庚表态,嘴角勾了起来。 现在的晋国谁的战绩最好看?无疑问就是智宵了。 这一战,哪怕是赵鞅挂帅,一定会拉上智宵这位下军将,不为其它什么别的,单纯为了保证获胜。 有魏驹和韩庚的响应,还有赵毋恤聪明地跟上,直接让赵鞅有了其它主意。 吴国那边肯定是伍子胥挂帅。 考虑到孙武也跟来会盟,伍子胥的副手肯定是孙武了。 因为伍子胥与孙武做了搭档,吴军对上楚军获得五战连胜又攻破楚国都城得到战绩,中原列国承认吴军打得漂亮,可是要说认可战绩则是未必了。 中原列国的看法是吴军不讲武德,以那种方式获得的战绩充满了取巧,能不能再重复辉煌属于未知。 这种看法似乎也不能说错?毕竟伍子胥和孙武又不可能永生,失去了伍子胥和孙武的吴军到底还能不能打,恐怕连吴国都不敢挂保证。 晋国为什么能够长久坐在霸主国的宝座上?真不是代代有涌现名将出的关系,底蕴在于晋军对纪律的建设之上! 说得更通俗一些,即便晋国没有涌现名将,率军出征的主帅是庸才,只要晋军的纪律不变的拉垮,交战起来依旧会是晋军获胜的机率更高。 所以,晋国的先轸、郤至、中行偃、士匄、赵武、中行吴先后逝世之后,哪怕列国军队的战斗力也在上升,晋国仍旧是当世霸主,反倒是养由基阵亡之后的楚国就不复之前的能征善战了。 在当代,吴国由伍子胥和孙武的搭配能够对各个诸侯产生极大威慑力,晋国这边没有人在名气上能跟伍子胥和孙武的搭配抗衡,论进行堂堂正正的交战,无论是赵鞅或者哪位卿大夫统兵,讲起来真不存在天差地别计量的差距。 “此战以智宵为‘主’,魏驹、韩庚、赵毋恤为‘佐’。望诸位同心协力,不弱我(晋国)威风,务必战而胜之,胜而大彩!”赵鞅以铿锵有力的语气进行鼓舞。 智宵率先行礼。 魏驹、韩庚和赵毋恤自然无异议。 晋国这边开始调兵遣将。 吴国那边也在做相应的准备。 会盟台上还在发生自己的故事,只不过吴君夫差已经消停下来,不见了语言上的针锋相对,只是让气氛显得沉闷。 不相关的列国军队已经退开,没有直接撤回营盘,要么是单独选个地方,不然就是凑在一起,进入到一种看戏模式。 之前,齐国执政梁丘据不是表态,一旦晋军要跟吴军交战,齐国愿意派兵助战吗? 梁丘据倒是想履行承诺,心里却清楚此战晋国根本不会允许齐军插一脚。 当然,梁丘据有必要向齐君杵臼汇报,要不要去提一嘴就是齐君杵臼的选择了。 齐君杵臼在听取梁丘据的汇报后,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有找晋君午说点什么。 晋军和吴军列阵完毕就要打起来了?没错的。 关键是什么?晋国和吴国并没有正式的互相宣战。 即将爆发的激战,可以视作晋国要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吴国,吴国则是想交战一场来试一试水。 想一想吴君夫差为什么突然间消停下来。 再看一看晋君午重新变得有说有笑的模样。 一切的一切只说明一个道理,大国进行角逐充满了各种戏,每一个表现都有背后深层的考虑。 对于其他诸侯国来讲,眼睛一定要放亮,小胳膊小腿就该从头到尾保持安静,千万不要瞎表现;认为自己有那个实力加入大国之间的角逐,要想清楚用什么样的方式,该不该有什么表现。 最不希望晋国与吴国爆发争霸战争的宋国不能说是小国,为什么宋君栾从头到尾保持安静? 最希望晋国与吴国打起来的齐国,为什么齐君杵臼同样沉默。 楚国也有人在场,他们一样全程选择当透明人。 因为齐君杵臼、宋君栾以及楚国的代表都明白一点,他们不表现还好,一有表现绝对会惹火烧身,有极大概率要遭到晋国和吴国的围攻。 什么道理啊?道理就是,老二要挑战老大,谁蹦跶谁就是想当老六。老大和老二又不傻,能不明白有老六盯着,打起来谁赢谁输都将实力下降,极可能最后被老六捡了便宜吗?他们绝对不允许老六的存在,会做的就是先清场。 “寡人之军,壮否?”晋君午大声问道。 背景是晋军用很快的速度调整完毕,部队入场的同时,军阵也瞬间形成了。 会盟台之上的诸侯看了个全程,他们必须承认本国的军队根本办不到晋军进行调整的速度,更别提全员入场的瞬间就完成军阵的部署了。 几个晋国的传统盟友,作为一国之君的诸侯率先喝彩,群臣肯定要给面子,一声“彩!”叫得无比响亮。 吴君夫差面对晋君午的以众凌寡只是发出冷“哼”声。 知道“如火如荼”这个成语怎么来的吗?就是吴军夫差在会盟场合的那两句“皆白裳,白旗,素甲,白羽之缯,望之如荼。”、“皆赤裳,赤旟,丹甲,朱羽之矰,望之如火。”,就是夫差用来表达军容之盛的背景。 可是现在嘛?吴君夫差的眼角控制不住一直有轻微的抽搐,心里承认自己也被晋军的集结速度和军阵形成时间吓到了。 “一万荼(白)兵和一万赤兵乃是吴国最为精锐的部队,统兵的还是伍子胥和孙武。会盟之前就做好了一应的准备,晋国君臣也入局……,一定能赢的!”吴君夫差暗自鼓气。 第369章 犀甲带吴钩 旷野之中晋军与吴军相隔两里,两边看去旌旗招展。 吴军列阵两矩,左军看去一片火红颜色,右军则是一片的白茫茫。 晋军摆出了传统的鱼鳞阵,每一个独立方阵的都是一片红色,旌旗看上去则是各有颜色。 来自各个诸侯国的部队,他们有的保持军阵,更多则是胡乱凑堆。 那些不再维持军阵的诸侯国之军,将士或站或坐或卧,太多的人说话以至于出现一片“嗡嗡”之声。 即便是维持队形的诸侯国军队,士兵也是在交头接耳,谈论晋军与吴军谁将获胜。 将要展开厮杀的晋军与吴军无人喧哗,显现出令人窒息的肃杀。 智宵注视着前方的吴军,说道:“当是吴军精锐。” 在说废话吗? 吴军夫差没有足够的自信,怎么在会盟期间一再挑衅,逼着晋国与之打一场“君子之战”呢。 魏驹却是完全懂了智宵想表达的意思,颔首说道:“披甲者众,吴军乃是有备而来。” 两万吴军,着甲率绝对超过百分之二十,以木甲和竹甲的数量居多。 智宵的视力挺好,发现了一支显得有些特别的吴军。 那一个吴军方阵的士兵身穿皮甲,一手盾牌一手短戟,腰间还悬着一柄吴钩。 所谓的“吴钩”是什么?其实就是一种带有弯曲弧度的战刀。 而戟则是戈的一个变种,有戈的“援”,前端再配上一个矛头。 这一批吴军看上去很“肿胖”的模样,意味着穿上了多层的甲,外围那一套皮甲绝对是犀牛皮制成。 智宵突然想起某诗里面“今夫差衣水犀之甲者亿有三千”这一句,目光持续在吴军方阵中寻觅,果然发现更多类似的方阵。 吴国最为鼎盛时期有三千身穿犀牛皮甲的重装步兵?现在有多少呢? 智宵一阵目测下来,穿戴犀牛皮甲的吴军,数量最少也有两千! 那可是犀牛皮做成的具装,懂行的人能够知道想破开防御有多难了。 晋国这一边也有穿戴皮甲的人,只不过一般是牛皮甲,穿皮甲的人数量还极少,多是木甲或布甲。 一个诸侯国有两千名身穿犀牛皮甲的重步兵,嚣张一些又怎么样?难怪吴君夫差那么信心十足地想跟晋军打一场列阵而战。 智宵将发现吴军中约有两千身披犀牛甲的消息通知其余卿大夫,一下子让他们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魏氏太清楚有成规模的重步兵将会占到多大便宜,他们洞悉重步兵的优势之后,一直在花重金研究更优良的具装。 而魏氏之所以不再给家族私军搭配战车,一来是花重金在研究更好的具装,再来便是重步兵跟不上战车的速度。 其中最重要的是涉及到家族资源的分配上面。每一乘战车的造价都不菲,魏氏能够获取的资源就那么多,必然是要出现资源分配的侧重,认为重甲的价值更高,只有舍弃掉战车了。 现在,晋军面临一个难题,该由谁去针对吴军的重步兵? “我有五百黑甲,可再抽两千披甲劲卒。”智宵是这一战的主将,肯定要起到表率作用。 魏驹第二个说道:“魏氏可出八百重卒。” 韩庚与赵毋恤在面面相觑。 倒不是两人怂了,主要是韩氏的近战能力一般般,赵氏处在虚弱状态。 必须要说的是,赵氏肯定有一批精锐,但是赵毋恤才不乐意拿出来在这种交战消耗。 这属于赵毋恤的私心吗?能那么说。 问题是赵毋恤必须留个心眼,一旦精锐在与吴军的交战中极大被消耗,肯定会害怕其他家族在会盟结束后对赵氏动手。 韩庚咬牙说道:“韩氏出五百披甲之兵。” 韩氏并不穷,可是并非披甲就算精锐,还需要披甲士兵的素质足够。 一再专精远程的韩氏,他们也就是近数十年才重视起近战部队的培养,暂时在近战上能拿得出手的部队并不多。 赵毋恤知道一毛不拔肯定不行,一脸沉重地说道:“我家现今如何,诸位应当尽知?仅有两百披甲之士可出。” 如果智宵想纠缠,有太多话可以用在吐槽赵毋恤的表态上面。 现在的情况是,晋军马上就要与吴军展开厮杀,大战当前再产生冲突,该让吴国那边乐死了。 智宵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毋恤,看得赵毋恤心里有些发毛。 等待赵毋恤想开口说点什么,没想到智宵移开了目光。 智宵开始进行一系列的部署,临战之前进行必要的军阵调动,再嘱咐一些大体上的事项。 其余的旁观者就看到晋军临战在变阵。 来自其他诸侯国的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他们对这种情况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要与晋军展开厮杀的是吴军啊! 伍子胥看到晋军在临战变阵,与孙武对视了一眼,拔出剑向前指,大吼:“出击!!!” 吴军阵中的大鼓被擂响,左矩和右矩的前三个方阵开始迈步向前。 在往前推进的吴军将士,战车一开始是缓速行进,士兵手中有盾牌就每走一步拿兵器敲一下盾牌,士兵只是手持武器就每走一步就一嗓子“嘿!”的吼声。 会盟台之上。 晋君午用嘲讽的表情看着吴君夫差,说道:“披发纹身之辈。” 吴君夫差一点不示弱,骂道:“迂腐不堪之人。” 一个在骂吴国蛮夷就是蛮夷,一点文明之国该有的规矩都不讲。 另一个骂的无非就是,打就打,讲尼玛币规矩。 其余诸侯好好看戏就行了。 作为这一战晋军主将的智宵,他难道不知道吴军从来不讲什么规矩,临战变阵会让吴军有可乘之机吗? 在进行变阵的晋军,没有因为吴军通知一声都不干进军,产生什么乱了阵脚的表现,该干嘛还是干嘛。 智宵甚至放声大喊:“战祷!” 有方阵在调整位置,待在原地的方阵士兵则是单膝跪地开始进行战前祈祷。 吴军是加快速度在推进。 晋军这边却显得那么不慌不忙,甚至还有功夫做战前祈祷? 楚国作为代表前来观礼的公孙宁忍不住出声,很是感概地周边的人说道:“好整以暇。” 什么叫“好整以暇”呢?不就是在纷乱、繁忙中显得从容不迫嘛。 而“好整以暇”这个成语的出现,背景就是众诸侯在交战中看到晋军总是显得从容不迫,可以像是在郊游那般轻易击败敌军,从而对晋军发出的赞叹。 晋军每次在战前都会进行祈祷,只不过与其他诸侯国军队交战,祈祷是发生在两军列阵对立状态之下。 吴人不知道晋军每战都会进行祈祷吗?他们肯定知道,可是又怎么样,凭什么吴人要遵守晋人的规则, 正在推进的吴军,他们已经距离晋军不足一里,再往前走上一百五十步左右,弓箭手就能抵近到射程之内。 一步指的是左右脚各向前踏一次,一般泛指1.5米。 普通人全速奔跑,一百米需要耗时十四秒左右。 吴军在推进过程中需要维持军阵,肯定不是用全速奔跑的方式,顶多就是一种小跑姿态。 在吴军抵近到晋军约一百五十米的时候,晋军已经结束了战祷。 结束战祷的晋军用凶狠的目光盯着还在不断靠近的吴军,哪怕是作为最大的敌人楚国,一次也没有干过吴军这般的举动,轮到东南一隅突然阔起来的吴国却是干了,怎么可能不让晋人感到怒火中烧。 随着吴军抵近到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晋军方阵里面想起了连串的梆子声,随即就是一阵弓弦的嘣动声。 一阵阵“唰唰唰”的响彻声中,晋军的弓箭手射出了箭矢,它们平地而起成为一朵朵黑云,再向着不断抵近的吴军飞射而去。 吴军的军官不断提醒举盾,没有盾牌的人则是赶紧聚拢得更紧凑晃动手里的长柄兵器。 聚拢再晃动手里的长兵器是什么鬼? 戈从一米四长度的短戈到三米乃至于四米长度,要看是什么兵种使用。 步兵的战戈,柄的长度一般是一米四的那一款。 战车兵的战戈则是基本使用三米长柄的款式。 敌军射箭之后,步兵聚拢看似很傻,其实箭矢的穿透力有限,尤其是远距离射来的箭矢。这样一来也就形成了人肉盾牌的作用;聚拢再举起长兵器晃动,兵器可以阻挡一部分的箭矢,哪怕是碰到一下也会让射来的箭矢失去大部分动能。 要是换作机枪已经出现,傻子才会聚拢起来让敌军进行扫射。 晋军不是只射一次,齐射进行了三轮,随后便是战车与步兵迎击而上。 在晋军有近战部队推进之后,军阵中只剩下韩氏的弓箭手还在放箭,其余各个家族的弓箭手则是消停了下来。 这是韩氏专业研究远攻,掌握了自己的技巧,能够继续对敌军持续杀伤,还能避免出现误伤,其余家族没有韩氏的知识。 晋军射出的箭矢落下,必然会对吴军造成伤亡,出现伤亡的吴军并没有停止推进。 在双方抵近到六十米左右的时候,吴军的弓箭手也射箭了。 没办法的事情,南方列国大多使用竹弓,箭杆也大多采用竹子,射程真的很堪忧。 两军的近战部队很快发生碰撞,属于春秋时代特有的“战列线”交锋开始了。 吴军这一边,伍子胥看向了孙武,像是在用眼神询问什么。 孙武对伍子胥摇了摇头,继续专注地观察晋军的一举一动…… 第370章 这是在与兵圣交锋啊! 千万不要以为打“君子之战”就不需要指挥艺术了。 春秋时代之所以有“君子之战”这种模式,跟会约定地点和等待敌军列好阵型再开打之外,包括了许许多多得到认可的资格,比如只有贵族可以杀死贵族,想俘虏贵族要递上一块玉石,等等。 如果约定地点,再让两军有足够的时间列阵,打起来之后不需要有任何的调整,干脆就进行排队互砍算了。 指挥官的作用是进行战场调度,例如某个方阵撑不住,安排好新的方阵,将撑不住的方阵向后调动,准备好的新方阵顶上去替补。 别以为仅仅是在调动方阵而已,起码要判断哪个方阵快要顶不住,又是哪个方阵顶上去最为合适,更要掌握期间的时机,不然被敌军打破缺口,整个阵型就要乱掉,再失去那场交战的胜利,沦为战败的一方。 古典战争的初期,指挥官的作用其实还没有那么高,比拼的是实际参战者的意志以及对杀人术的掌握。 随着时间一直流逝,慢慢很多规则发生了改变,指挥官担负的责任渐渐加大,也就出现了一种叫“战将”的职业。 这个“战将”的职业诞生,交战双方开始有了“武将单挑”这个节目,用于展现战车组的武勇,提升己方的获胜信念,打击敌军的士气。 春秋古典时代战争的“致师”后来被罗贯中采用到自己的小说《三国演义》之中。实际上自从进入战国时代之后,诸夏大地发生“武将单挑”的次数就变得屈指可数,想要玩一手列阵都需要是战争进入对峙状态,更多是两军碰面有人喊嗓子“给我冲”就开打了。 爆发短兵相接的晋军和吴军,进入到“战列线”激战模式之下,能够看到正在交战的双方士兵都是手持长戈或长矛,他们尽力发挥手中武器一寸长一寸强的特点,每一步的前进或是后退都显得小心翼翼。 进退的选择肯定要谨慎,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敌军勾中或是划到,手脚或躯干受伤就会影响战斗力,乃至于当场失去战斗力;脖子被勾中?以戈的构造判定,脖子被那么勾,脑袋不掉下去,死也绝对是死定了。 长矛这种武器是在春秋中期开始被大量使用于“战列线”的交战之中,原因是操作起来比戈简单,往前刺可以对敌人造成杀伤效果。 最先大批量使用长矛的是楚军,他们确实也一度在“战列线”交战方式中占尽了便宜,后来列国就效仿列装长矛了。 战场正在进行“战列线”交锋的晋军和吴军,除了能看到长矛与长戈之外,还能看到“戈矛”这种混合体。 而“戈矛”又是楚国的发明,后面又被列国所效仿,在春秋晚期被大量使用。 所谓“戈矛”就是有戈的各种构造,再加上一个矛头,能使出戈的勾、啄等战技,也能很直接地用刺的方式来对敌人造成杀伤效果。 现如今的“战列线”交锋还没有加入各种花式取巧,比拼是双方士兵的战技与意志力。 战技就是有效保护自己的同时,还能对敌人进行输出。 意志力的比拼则是身边的袍泽一个又一个倒下,亲眼看到那一幕幕的士兵要在精神层次上顶住压力,不能逃跑只是基础素质,保持镇定及时补位再持续操控武器输出才是关键。 到了“排排站枪毙”的时代,其实比的也是意志力,谁能够对袍泽的死伤更“麻木”一些,放入正确配量的火药,不把通条这玩意忘记拿出来,扣动扳机有效将弹丸发射出去,得胜的机率肯定就更大了。 准度?线膛枪被发明出来之前,讲射击准度不是在开玩笑吗? 等待枪械能保证准度,谁还在玩什么“排排站枪毙”呢?变成在玩散兵线列了。 在无法放手玩“兵者诡道”的交战方式之下,指挥晋军的智宵、魏驹、韩庚、赵毋恤以及指挥吴军的伍子胥、孙武,他们在比拼谁的眼睛更放亮一些,不要中了对方的某个陷阱。 “第七‘列’到第十一‘列’突进过猛,派人阻其推进。”智宵已经不在战车,来到一辆巢车之上。 横为行,竖为列。 晋军与吴军都是排成了三“行”的布置,一“列”就是单独一个步兵方阵。 在“战列线”的交战模式下,每一个单独的步兵方阵,他们的交战状况都不会一样,战损率高一定会让方阵的厚度变得越来越薄,乃至于顶不住当场溃散。 跟智宵站在同一辆巢车上面的魏驹也发现了异常。 并不是吴军很刻意地在后退,晋军得到第七“列”到第十一“列”真是踏着吴军将士死伤者在推进,指挥官不做及时调整的话,该批晋军就要打出一个“突出部”了。 在那个一“列”上,晋军每一个方阵有三百名的士兵,其余列国每一个方阵的士兵都不固定,比如吴军现在一个方阵采取跟晋军相同的三百名士兵。 魏驹困惑地问道:“为何不乘机撕开吴军?” 智宵看向了远处吴军阵型中的一辆巢车,猜测上面站着的几个模糊身影有伍子胥和孙武,说道:“仅是一‘行’交锋,二‘行’吴军并未递补,随之步步后退,其中或许有诈。” 魏驹纳闷今天智宵怎么会处处谨慎,指挥风格跟过去完全不一样。 “对面有擅长打正战的伍子胥,还有开创‘兵者,诡道也’的孙武。我能不谨慎吗?” “要说晋军擅长什么,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国在打‘呆仗’上能跟晋军比拟。” “我只要依靠晋军的硬素质玩整条线的平推,将晋军的优势发挥出来,何必再玩更多花样。” 这些想法智宵不用讲出来,贯彻晋军最擅长的打法就行了。 讲得更透彻一些,智宵真不认为在阴谋诡计上能玩得过孙武这位兵圣,认定哪怕是错失良机,总比自作聪明要好。 再则,事实上也真的是那样,打列阵之战晋军不虚任何列国,傻不拉几给自己加戏做什么啊! 人要有自知之明,拿自己的短处去跟他人的长处较量,真的是显得太傻哔了。 吴军本阵之中。 伍子胥再次看向孙武,脸上却是有着苦笑。 孙武笑着说道:“晋国能人辈出啊。” 讲道理,一个国家每一代都涌现一个或多个的能人,气运真的是太好了。 春秋时期的晋国就是那样,每一代都有能人,他们还是作为掌权阶层,属于是晋国的幸运也是不幸。 幸运的是晋国维持住了霸权。 不幸的是卿位家族一再做大做强,搞到晋国最后被这些能人瓜分了。 孙武一开始就明说,晋军不是楚军,才不会看到有突破的机会,急不可耐地往前冲,拉扯自己的战线,再被吴军分割一一吃掉。 所以,孙武认定伍子胥想用对付楚军的方法来设计晋军,属于实现的可能性不高。 伍子胥不会骂晋军主将胆小如鼠什么的难听话,只不过心里的忌惮在加深。 正在进行的交战,不是吴军所擅长的作战方式。 那么,吴国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呢? “今日交战不过试探。此战非一日作罢,且行且看便是。”孙武真的不着急,很是稳得住。 开打了?是的。 晋军和吴军又不是只约定打一天,不知道要交战多少场,又要打多久。 两军的“战列线”交锋一直在继续,看态势是晋军一直踏着吴军的死伤者,稳步地在向前推进。 或许是认知到“小花样”不起作用的关系,后面伍子胥频繁调动新的方阵递补,或是故意露出新的破绽。 一次次看似晋军往前冲就能冲破吴军的战线,但是作为晋军指挥官的智宵就是视而不见。 “将主,为何如此束手束脚!?”赵毋恤实在忍不住,跑过来进行责问。 智宵只是说道:“不若新军佐带头冲锋?” 赵毋恤:“……” 一样对智宵指挥感到不解的魏驹和韩庚一直在憋着。 智宵指向战场,说道:“交战至今,我仅小损,吴军死伤远多于我。” 他们知道智宵还有话没说完。 智宵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便是持此等战法,若无变化,此战我军必胜。” 不等谁应声,智宵再问:“诸位果真不知伍子胥、孙武乃何等人也?” 伍子胥和孙武配合打出了那种战绩,除非消息闭塞到夸张的份上,要不然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呢。 赵毋恤嘴上不再吭声,心里则是想道:“说来说去,智宵就是怕了。” 魏驹和韩庚或许也是那种想法? 如果智宵能够听到三人的心声,会大大方方承认确实是有点怕,再兢兢业业继续指挥晋军与吴军交战。 与兵圣进行对阵,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啊! 当然了,孙武兵圣的头衔是后人认定,同一时代的人只认为不讲武德。 熟知历史的人,能够看懂智宵在学习战国时代的马服君,只不过对阵的是兵圣孙武,不是人屠白起。 “此战胜负,不在两军正面交锋。” 智宵看向了天空,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夜幕就要降临了。 第371章 吾道不孤 实力弱的那一方才需要绞尽脑汁补足差距。 实力强劲的一方要的是能够稳得住。 为什么强国难以涌现名将?因为国家实力强大,输了才是一种意外,打赢任何一场战争都属于必然。 弱势一方更容易涌现名将的原因更简单,他们动了脑子击败强势那一方,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绩,再加上需要提振军民士气,肯定就要往死里宣传。 时势造英雄的另一种解释是什么?说白了就是立稳人设,再狠狠地进行鼓吹。 晋国在总体实力上比吴国强大是一个毋庸怀疑的事实,偏偏吴国选了自己不擅长的战法来跟晋国较量,能不让智宵认定其中必有阴谋,变得更加小心谨慎吗? 随着夜幕的降临,交战的两军各自鸣金收兵。 一个下午的交锋下来,仅从表面来看,看不到什么精彩的地方,无非就是列阵硬撼。 然而,交锋真的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看不到的地方存在智宵与伍子胥、孙武的斗智斗勇。 比如说,伍子胥多次设下陷阱诱使晋军突进,一旦得逞就能拉扯晋军的战线,寻找分割歼灭的机会。 智宵面对战机视而不见,看上去似乎很怂,何尝不是因为洞悉了伍子胥的盘算,属于一种不上当呢。 当然了,智宵是谨慎过了头,否则是不是能够玩一手将计就计? 奈何就是智宵真被孙武的名头给震慑住,变得很是束手束脚了。 讲实话,智宵真心觉得被兵圣震慑住不丢人! 楚国那边的将校倒是不怕孙武,得到的结果是什么?五战连败,搞到都城都被轻易攻破。 上下五千年之中,为什么只有几位能够独自闪耀星光,正是因为他们真的太强了啊!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似乎叫:将对手拉进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可以用更丰富的经验来击败对手。 智宵不需要博出位,不用更多的进行冒险,稳住就能够获取胜利,坚持这点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脑子抽了才会选择进入到孙武、伍子胥想要的节奏之中。 “伤亡可清点出来?”智宵在会议开始之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魏驹脸色复杂地说道:“我军伤亡七百余,吴军逾两千之数。” 整个下午的交战,无论晋军还是吴军,双方都没有投入真正的精锐。 也就是说,晋军和吴军都没有动用披甲之士,交锋是在常规的士兵之间。 打了一整个下午,两军伤亡竟然合起来不超过三千人的数量?其实这样才是正常。 各自出动两万军队,合起来四万军队只用一个下午就彻底分出胜负?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一边倒的交战之中。 智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为什么魏驹的脸色会复杂呢?主要是不那么将吴国放在眼里,再则对伍子胥以及孙武有些不以为然。 有很多话魏驹想说,碍于晋国这边战前决定谁是主将,战时状态下可以提问却不能进行干涉,无法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讲出来。 想来,赵毋恤也有很多想讲的话,同样碍于军规不能表达清楚。 韩庚最无所谓,认为智宵作为主将想怎么打,遵从主将的命令行事便是了。 “营寨可布防妥当?”智宵问道。 在收兵之后,智宵就进行了一系列部署,并且明言吴军今晚一定会趁着夜幕前来夜袭。 魏驹沉闷声说道:“已依照将主之命吩咐下去。” 赵毋恤插话,问道:“既是知晓吴军今夜偷袭,为何仅以死守应对?” 猜出敌军要做什么了,显然是设置陷阱坑一波的绝佳机会。 要是觉得在营中设伏存在巨大风险,不是可以同样派出部队前去夜袭吴军的营地吗? 智宵有自己的想法,仅仅看了赵毋恤一眼,没有给予回复。 因为晋国和吴国约定各自只出两万大军对战的原因,两边又搭建了新的营寨,参战部队自成一个营地,与不参战的部队分开。 来自其余诸侯国的君臣,他们将监督晋国和吴国有没有遵守约定,比如偷偷进行兵力上的补充。 魏驹出了军帐对韩庚和赵毋恤说道:“今次宵多有异常。” 韩庚用表情示意自己听不懂。 赵毋恤忍住冷笑,低声说道:“或是为吴军以往战绩所慑。” 然而,魏驹摇了摇头,说道:“或有此事。然,绝非仅此而已。” 韩庚不理解魏驹和赵毋恤将注意力盯在智宵有没有什么异常上面干嘛,就理而言:“我等是否专注吴军?” 赵毋恤想说点什么。 魏驹先开口,说道:“庚所言却是有理。” 并不是魏驹在刻意针对智宵什么,主要是搞不明白的事情不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 在赵毋恤这边,多多少少就有点想趁机搞事的意图了。 赵毋恤也不是要搞什么大事,看得出魏驹有太多疑问,认为是个乘机离间魏驹与智宵的时机罢了。 短暂的交谈过后,三人分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刚才站在帐帘边上的智宵将外面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赵氏宗子私心过重,不当卿大夫之责。”豫让刚才也在听,讲出了心里话。 智宵看着豫让说道:“如今赵氏势弱。” 弱的一方哪怕无法壮大自己,只要能给对手制造麻烦就足够了。 正是因为比较弱小的关系,能够不更加绞尽脑汁去耍心眼吗?为的就是改变现状,争取减少自己与对手的差距。 豫让当智宵的近身卫护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聪明也能看得出智宵在怎么对待赵氏上有一套计划。 本着自己不比智宵聪明的认知,豫让会偶尔提醒几句,出什么建议之类就免了。 当晚的前半夜很宁静。 到了子时过后,智宵将魏驹、韩庚和赵毋恤邀请了过来。 “探子回报,约在子时三刻,两千吴军出营隐没于夜色之间。”智宵说道。 一句话让魏驹、韩庚、赵毋恤面面相觑。 这是被智宵给猜中,吴军果然要夜袭他们? 智宵话还没有讲完,继续说道:“约在子时五刻,另有三千吴军出营。” 两支吴军离营的时间相隔为现代的半个小时左右,摆明是一种有针对性的部署。 他们一支从西面辕门出去,另一支从北面辕门,有防备晋军的意思,更有遥相呼应的意图。 魏驹问道:“将主既已窥知,不知有何吩咐?” 赵毋恤则是问道:“暗中可有探子尾随?” 两人前后发问,关注的角度各有不同。 出营的吴军没有亮起火把,借着月色与星光模糊视物,又用各个营盘内外的篝火来确认自己的方位与所要针对的目标。 智宵当然有派探子尾随出了营地的两支吴军,并且还做了其它的措施,只看能不能得逞了。 在夜幕之中。 两千数量的吴军出营没有多久就拐向,他们来到一个占地不广的树林边上停下 后面出营的三千吴军,他们沿着那支两千数量的吴军路线,一样是向着树林移动,停在了树林的一里地之外。 负责监视两支吴军的晋军探子,他们严格按照事先得到的吩咐,只要能够看到吴军的身影,绝不过分靠近吴军。 因为不敢靠得太近的关系,好些智氏的探子干脆是跟着跟着就跟丢了吴军的影子。 “吴军停驻,是否通知袍泽行动?” “将主吩咐,吴军停驻一刻钟再行通知。” 两名来自智氏的探子在交头接耳。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分明有晋军也借着夜色藏身在野外,并且比吴军更早离开营地。 那是智宵在傍晚时分,利用遣人外出伐木,一小队一小队藏匿起来的人手,总数量也就三百多人。 并非智宵不想安排更多的人手,他的对手可是有孙武这个人,事先藏匿都有很大机率被发现,数量一多就有更大机率被察觉到了。 旷野之中,各种昆虫在鸣叫,偶尔也能听到鸟啼声。 今天是当月的初十,天上挂着半边的月亮,只是有着众多的云朵,月亮时不时被云朵遮蔽,使得大地之上的月光忽隐忽现。 停驻在原地的两支吴军,士兵嘴巴里含着石子,不见战车的影子,偶尔只有军官会压低声音进行交谈。 智氏的探子严格保持与吴军的距离,肯定听不到吴军的交谈声。 那些在交流的吴军,他们谈话的内容集中在两点,首先是自己有没有暴露,再来则是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来自智氏的黑石,他直接趴在一片草丛之中,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吴军,很突然听到了草与衣料的摩擦声。 这一发现让黑石屏住了呼吸,并且控制身躯和四肢不要有任何的举动,过于紧张的关系导致耳膜里很快出现了自己的心跳声。 智氏的探子主要任务是盯着吴军,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就会钉住不动,才不会在吴军周围四处走动。 那么,黑石听到的异响会来自什么人弄出来,很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有十来名吴军分散在布的周边,他们压低了自己的身形,每走一步都在睁大眼睛观察就近的情况。 这些吴军在脚上缠了厚布,走动起来又尽量放轻脚步,只有在与草叶或树叶发生摩擦的时候,才会发出不属于大自然的声音。 类似的队伍,吴军在暂时停驻之后派出了许多,进行的是一种反侦察。 黑石最为心惊胆战是有一名吴军士兵踩着自己双腿张开的空隙走过去,一度吓得黑石心脏差点要停止跳动了。 等待这一队吴军士兵远去,浑身汗水的黑石才捂着嘴巴大口喘气,一种酸痛也马上充斥着全身。 其实,感到酸痛就对了。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刻会下意识地绷紧全身,哪怕是没有进行剧烈的运动,事后也绝对会感到肌肉酸痛,甚至一段时间里连走路都困难。 在黑石喘息的时候,远处有了很大的动静。 那是黑暗中突然射出箭矢,遭到攻击的吴军先有人惨叫或是闷哼,随后便是叫喊声以及兵器磕碰声出现了。 在黑暗中射出箭矢的人当然是来自智氏,他们并没有在射箭之后冲上去与吴军展开近身搏杀,纯粹就是在远处不断变换方位射箭,直至吴军冲上来才停止射箭又进行撤离。 突然间遭遇袭击的吴军当然知道自己败露了。 不止是被跟踪,并且晋军那边已经窥知吴军要夜袭的事情。 有那个意图,没有实施之前就被猜到?这种事情在军事上面,显得十足危险啊! 出营的吴军,他们面临的处境变得很复杂,到底是回去,还是继续执行任务? 带队的吴军军官本来要整队回营,没想到先前跑掉的晋军又折回来一阵射箭,吴军当然要射箭反击。 “将军乃何吩咐?” “将军有言,若是行迹暴露,撤回营中即可。” 他们说的将军是伍子胥,还是孙武呢? 总的来说,吴军这边也有意图暴露的准备方案,符合兵家在用兵上未算胜先算败的习惯。 担任夜袭任务的吴军,他们的军官所纳闷的是什么?在纳闷看上去浓眉大眼的晋人也会玩计谋。 想要撤回营地的吴军,他们一再遭受箭袭,着实受不了只能确认箭矢射来的方位,展开夜幕中的追杀。 遭受箭袭的不止是一支吴军,两支吴军都遭遇了相同的处境,不想搭理袭击者要被没完没了的射。 如果用上帝视觉,能看到袭击吴军的晋军分明是在进行引导,故意引着两支吴军在不断逼近。 只有月光和星光提供微弱照明的夜色里,两支吴军很快发现自己前方有大股人,他们却是没有如智氏的人期盼那般,不做区分碰上就互相攻击。 看不见,可是听得见,总能用喊话来确定身份。 期间智氏的人有用吴语干扰和鼓动,仍旧没有让两支吴军展开厮杀。 两支吴军的选择是各自错开,认准自己的军营所在位置,哪怕遭到箭袭也闷头跑,跑回军营就是唯一目标。 “果被智宵洞悉?”伍子胥在收到消息后,多少感到了意外。 现下,派出去的两支吴军还没有归营,只是有人先回来禀告状况。 孙武看到伍子胥脸上的意外和错愕,笑着说道:“吾道不孤。” 第372章 各出精锐 一场规模不大的夜战,吴军出动总数五千人,当夜回到营盘的人数为两千八百余;晋军这边包括探子与负责袭击的士兵一共三百六十人,当夜回到营盘的人数有一百六十二人。 没有连夜回到营盘的人,他们不一定是战死或受伤掉队,极可能是在一片漆黑中与大队走散了。 事实就是那么一回事,哪怕是到了可以即时通讯的时代,夜间仅仅行军都经常出现失踪人员,何况是大多数人无法在夜间视物的冷兵器时代。 因此在军事历史记载上极少看到夜战的记录,倒是很经常出现在一些演义之中,并且还被描绘得无比刺激和精彩。 正儿八经的第一场夜袭战到底是哪个不好找,以有史料记录的证据显示出现在古希腊战场,某城邦出动三千人玩夜袭,半路上走失了大半,另一半干脆自己打了起来,一场夜袭演变成了自相残杀的凄惨闹剧。 诸夏有夜战记录的记载首次出现在管夷吾时代,具体是哪一场战役没有提起,仅在《管子.小匡》中有一句“夜战,其声相闻,足以无乱”的描述。 要是翻遍史书,会发现能够找到夜战的相关记录极少,可能一整个王朝都未必有记载那么一次,并且大多还是发生在城池攻防战。 “哪怕吴国有漫长海岸线,吴人也有出到近海捕鱼的习惯,夜间能够视物的吴人就那么多?” “孙武攻打楚国时期多次率军连夜赶路,大多数战役发生在天刚放亮的时间段。” “昨晚吴军夜间出动,肯定是想复制以前的成功了。” 其实,智宵无法确认派兵趁着夜色外出的人是谁,复盘之后发现对方也是玩得小心翼翼。 如果不是足够小心谨慎,吴军在行踪败露后,怎么会是选择归营,该是头铁直奔晋军营寨发动袭击。 在天明之后。 有七十六名晋军先后回到营寨。 吴军那边一样有三三两两或是成队的士兵回去营地。 这就证明昨晚与大队走散的人不少,天亮可以视物才得以返回。 晋军与吴军都是在天没有亮之前造饭,士兵早早被从睡眠中唤醒,争取天色没有放亮之前吃完,日上三竿就要出营列阵,开始新一天的厮杀了。 昨晚只是小小眯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智宵看上去不见多么疲惫,吃完朝食便来到巢车之上。 “纵观吴军,今日出兵不足一万之数。”赵毋恤昨晚应该是彻夜未眠? 他们都是年轻人,只是一个通宵而已,不至于隔天看上去整个人变得尽显萎靡。 今天出营的晋军其实也只是一万出头的样子,比吴军那边多不了多少人。 晋军与吴军在今天出动相同的部队,并非两边高层约好。 没有出营列阵的双方将士,大多数就是昨晚彻夜执行任务的那一部分人。 智宵只是“唔。”了一声,专注地观察起了吴军的成份构成。 因为智宵正确判断吴军会发动夜袭,打从事实上让其余卿大夫的心理压力变得更大了。 军事这玩意历来只看结果不问过程,搞不懂主将在玩什么,一旦主将一再证明自己的正确,有任何疑问都是他们脑袋瓜子没有主将聪明,继续叽叽歪歪不止自曝其短,什么时候被拉出去砍了都没有人会同情。 赵毋恤一样注视吴军进行观察,看了一小会说道:“今日,吴军精锐尽出。” 两军营盘最近的距离都间隔六百米以上,中间留出了一道长方形的空地。 那一道长方形的空地,长度超过了三千米,互相列阵之后,两军的间隔保持在三百米以上。 距离超过百米,视力再好也就只能模糊看到身影的轮廓,想看清楚对方穿戴怎么样,只能从可以分辨的手持武器、防具和躯干的颜色上去进行猜测了。 所以,赵毋恤判断吴军出动精锐,一来是看到了不少手持盾牌的吴军士兵,再在是看从列阵速度和阵型严谨程度。 “早有所料。”智宵明知道赵毋恤是没话找话说,还是不能完全不搭理。 他们是什么人,自小接受的又是何等教育,眼睛不瞎或近视没那么严重,谁还无法从敌军的各项举动做出基本判断? 什么目测多少,是不是精锐之类,属于贵族该有的基础素养,何况是卿位家族的宗子,用得着赵毋恤进行提醒吗? 如果是到了更后面的王朝,尤其是一个王朝的末期,说不准享其位却是没有必备的素养,旁人提醒倒是一种尽职了。 赵毋恤问道:“所谓胜负不在战阵之上,何解?” 那么,赵毋恤之前讲那么多废话,为的就是铺垫这一句了? 智宵不负责为赵毋恤解惑,没有那个炫耀的心思,更不想教其聪明,随便说道:“昨夜便是其一。” 还有其它的因素,比如吴君夫差认为达到目标认怂,或是臣子成功进行劝阻,也能是第三方诸侯说和,概括起来就是吴国觉得达到政治目的,晋国这边亦然,有一方主动认输,不想继续再打下去。 位于军阵之中的魏驹参战部队先进行战祷,再让旗手打旗语询问智宵下一步指令。 旗语没有被设置得多么复杂,可以是两色相间,附上事先约定好的涵义,用很简单的交叉舞动表现出来。 智宵吩咐道:“擂鼓!” 阵阵的鼓声开始被敲响,晋军的整个军阵开始往前推进。 晋军的阵型并不贴紧,一个个方阵留有至少三米的间隔,位处前端方阵的士兵大多身穿具装和手持盾牌,后一个梯次的方阵则是弓箭手居多。 拥有具装的士兵来自智氏和魏氏,会因为两个家族一些理念和战法的不同,装备上出现明显的差异。 例如说,智氏的具装士兵大多身穿胸甲款式,哪怕是木甲也是胸前一大片木头;魏氏的具装士兵则是贯彻扎甲的款式,即便木甲也是弄成了一块块的模样。 在晋军开始推进之后,吴军也擂起了鼓声朝前推进。 众多诸侯已经在会盟台顶端的平台之上,能看到大多数诸侯国的君臣很是精神不济。 那是昨晚晋军与吴军在旷野闹出了大动静,各国臣子不免会叫醒国君,关注晋军或吴军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有些人半夜醒来可以很快重新入睡。 同样有人在半夜醒来,无论怎么困就是再也睡不着。 可能是精神不好的关系,聚在会盟台的列国君臣显得比较安静,他们发现晋军与吴军的较量又将开始,仍旧有那么点提不起精神。 宋君栾的目光频频在晋君午和吴君夫差身上来回扫视。 因为过于突然的关系,宋君栾暂时还没有想出怎么来消弭这场猛然爆发的战争,庆幸的是晋国和吴国至少控制了战争的规模,暂时在进行的是“约定而战”这种打法,没有互相正式宣战。 “若用中山国为由,可行?”宋君栾低声问子罕。 后者是宋国的“右师”,相当于其余诸侯国的执政。 子罕苦笑着压低声音答道:“若晋国忌惮中山国,怎可能与吴军交战。” 别说晋国了,有多少诸侯国真的拿中山国当一回事?真的在乎,前来会盟的人,他们平日里就不会是那种表现。 宋君栾知道什么情况,重新表达道:“若是中山国有大军出山,可否罢止此战?” 子罕用怪怪的表情说道:“我等在此会盟,中山国如何敢出大山。” “寡人的意思都表达得那么清楚了!这个执政是不是故意给寡人难堪啊?”宋君栾满心不悦。 这不是想找个理由消弭晋国与吴国的战争吗?不用管中山国的大军是不是真出山,有那样的消息传过来也就行了。 在“任”会盟的名义是诸侯共同讨伐中山国,一旦传来中山国出兵的消息,晋国和吴国不应该暂时放弃交战,有力往中山国使吗!? 子罕其实能够领略宋君栾想要表达的意思,选择装糊涂的原因过于简单。 没错,宋国不希望晋国与吴国展开争霸战争,可是宋国也该知道不是己方所能左右,想要用方法去阻止,不该用假传军情这种操作。 宋君栾想再暗示,耳朵里传来了惊呼声,下意识看向一惊一乍的那人。 发出惊呼的是鲁君将,一脸的惊讶与赞叹。 而鲁君将有那副表现,完全是因为战场上出现不得了的事情。 晋军与吴军都是全军压上,双边各自进入箭矢射程肯定是一连串放箭,很快就进入到肉搏战阶段。 鲁君将之所以惊呼出声,原因在于晋军与吴军今天投入非常大,出现了大量的披甲之士。 即便是到了春秋晚期,真不是谁能够随随便便出动五百以上的甲士,某些诸侯举国上下动员都不一定能凑足一百名甲士。 今天发生了什么?晋军那边起码出动了两千甲士级别的精锐,吴国也差不多是相同的数量。 交战的场地之上,晋军甲士组成的方阵碰上了吴军寻常的士兵步兵,以一副烧红了的牛刀切油膏那般,轻而易举就踏着满地死伤者在快速推进。 吴军的披犀战士,他们虽然推进速度没有晋军甲士方阵那么快,可是同样稳步在往前推进。 “黑甲当是智氏之‘列’罢?果真骁勇!”鲁君将意识到一声惊呼让自己成了众诸侯注视的焦点,掩饰尴尬进行赞叹。 吴君夫差沉声说道:“仅二‘列’黑甲罢了,何有寡人麾下之众。” 智氏确实只出动了五百黑甲,他们依仗甲胄带来的防御力在充当尖刀,一旦成功撕开吴军的一个方阵就转换目标,将撕开的吴军方阵让给附近的友军方阵对付。 “难在向前矣!”晋君午很是得意地喊道。 之前,吴军皮犀战士还在稳步推进,对手换成了魏氏的重步兵之后,双方同属重步兵这个兵种,撞到一块立刻形成僵持局面。 魏侈看着仍旧在尽情发挥的智氏黑甲,心里产生了非常多的想法。 智氏的黑甲到底有多少,外人实在难以打听。 魏氏这边费尽心思,根据一系列的探查,得出智氏黑甲应该不足千人的总数。 那么,魏氏有多少重步兵呢?他们耗费了三代人的时间,将近五六十年的努力,至今也才拥有七千五百的重步兵。 虽然是重步兵,但是甲具其实没有形成统一制式,训练方法倒是形成了一致,并且早就能在战场上列阵而战。 可是,魏氏花了五六十年才掌握的技巧,智氏那边的智宵仅仅鼓捣五六年就弄出一支千人规模的黑甲,着实会让魏氏举族上下心里感到焦虑。 在以往的战争中,智氏并没有出动成规模的黑甲上阵,外人并不清楚黑甲临阵而战的战斗力。 现在?魏侈亲眼看到智氏黑甲挡者披靡,尤其是可以随时根据后方指示变动朝向,过程中维持住阵型,分明就是智氏在重装步兵的使用上给玩明白了啊! 今天孙武在会盟台这边。 吴君夫差特地将孙武叫到身边,根据战局的走势不断进行提问。 “晋军今日战法与昨日别异,上将军有何应对?”吴君夫差是个懂军事的君主,恰恰因为懂得,看着交战态势,心里非常忧虑。 战场交锋的双方,大体上就是一种僵持态势,直接让一直在变动方位的智氏黑甲变得更为显眼。 有两个智氏黑甲一再对吴军造成突破,其余诸侯国的人可能会以为智氏黑甲在挑吴军的软柿子捏,吴国这边却是知晓状况。 “大王,仅以战局走向,指挥战兵之晋卿,恐非晋国下军将。”孙武认为每一名将军都有属于自己的指挥风格,并且看晋军分明就是属于魏氏的打法,给了初步的答案。 吴君夫差要问的不是这个,干脆明白地问道:“可类昨日?”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伍子胥是不是在故意露出破绽,想诱使晋军突进,干分割歼灭的操作。 孙武摇头又点头,直接将吴君夫差给整糊涂了。 题外话: 非常抱歉,身体不舒服,这两天是硬撑着在码字的。请各位看官见谅啊! 第373章 要引领潮流了 受限更大的“君子之战”玩的就是一种基操,也就是保证指挥链的通畅,指挥官更及时地对士兵方阵进行调动。 别以为列阵而战是一种很简单的事情,相反技术含量极大,并且没有一定的底蕴根本玩不来。 其实,春秋战国时代就是因为拥有众多合格的基层军官,才有那个条件去玩布阵的打法,不然光是布阵本身都办不到。 毕竟,指挥官的任何想法都需要有人去监督以及引导,不可能光靠指挥官吆喝嗓子去做到那一切,拥有足够多合格的军官就属于基础条件了。 “突破!” 仲由向前踏一步,再刺出了手里的战戟,随后猛地往回拉了一下。 遭到攻击的吴军重步兵下意识拿盾牌想要格挡,盾牌被仲由的战戟倒勾部件拉扯开,下一秒寒光乍现,再脖子一凉,永久地失去意识。 所谓战戟并不是一些游戏里或影视作品的方天画戟款式,其实就是一种有两排以上戈“援”和前端有矛这一部件的兵器。 到战国中期和晚期,非精锐无以持戈矛,更无法用戈矛在战争厮杀,顶多就是充当仪仗队成员。 至于方天画戟这一类的兵器?它压根就不是士兵可以使用,非绝世猛将能够玩得明白,属于一种非常冷门的兵器。 兵器这种玩意,讲究的是简单,也就是拿到手上不用特别训练就能杀人。在这种理念之下,随着兵源不断扩充,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进行训练,兵器必然随之而简化,刀、枪这一类拿上手就能用的兵器逐渐成为军队的制式武器。 又不是要练到依靠武力干破碎虚空的事业,是吧? 刀嘛,会挥砍就行。 枪?最大杀伤效果就是刺。 智氏的黑甲属于千里挑一的精挑细选,穿上防御力极强的具装,拿着无比锋利的武器,上阵自然要承担更多的重任。 有一点必须说明的是,出自智氏的黑甲并非当今之世最好的具装,现如今最好的甲胄是重装鱼鳞甲。 然而,重装鱼鳞甲的成本太高,根本不适合拿来进行列装。 本着最实用才是最好为出发点,性价比上面无疑是智氏黑甲胜过了重装鱼鳞甲,要列装必然是选择后者。 智氏有五百黑甲参战,他们被分为两个方阵,一“列”由仲由担任统领,另一“列”则是豫让担任统领。 黑甲投入交战之初,主要针对吴军没有披甲的方阵。 因为需要注意防护的部位不多的关系,黑甲能够更专心进行输出,打法肯定就显得更为凶悍,往往就是硬顶着敌军的兵刃莽上去,再将敌军输出到崩溃,推进速度怎么可能会慢。 如果纵观战场会发现一个现象,不管晋军还是吴军,只有智氏有头盔这种防具。其余来自晋国各个家族的将士,以及来自吴军的将士,他们的脑袋上没有防具。 头盔这种玩意很早就出现了,只是即便到战国末期都没有全面普及开来,大肆列装只出现在赵国军队中。 连头盔都那样,更不用说护颈这种防具,其余护腿、护膝、护腕、护肩之类了。 如果吴军身穿犀牛皮的重步兵有护颈的话,刚才仲由刺出战戟再回拉,哪能够轻易割掉那名吴军重步兵的脑袋呢? 看看遭受同样攻击的黑甲无视掉了可能回勾割掉自己脑袋的“援”,他们趁着敌兵在攻击,看似要同归于尽那般,操作手里的战戟也在做刺出回拉的动作,掉了脑袋的却是敌兵,自己则是因为护颈被拉动而踉跄了一两步。 黑甲心里肯定也怕,只不过对护颈有信心,克服了心里的恐惧而已。 别以为是在开玩笑,哪怕知道安全有保障,该生出的恐惧依旧会本能地涌现,之所以需要训练这么回事,正是用后天的训练去克服那种恐惧。 人与动物的区分,不正是拥有智慧的人能够去克服生物本能带来的恐惧吗? 仲由率队一直在坚定地前进,手里的盾牌只在敌军向自己脸门攻击而来的武器进行格挡,更多的时间是在机械式的操作战戟。 一开始的一“列”为两百五十名黑甲,五十人为一行,看着是一种长方形的阵型,连续攻坚下来出现了一些损失,两刻钟之后还保有两百三十人左右。 两刻钟的连续作战下来,黑甲其实已经感到了疲惫,接下来就是依靠意志在支撑了。 吴军的披犀之士,他们身上的负担一样不轻,哪怕没有历经多么激烈的作战,不得停歇的状态下,再加上临阵增添的紧张感,肯定也是陷入疲惫的状态。 因此,晋军与吴军交战时间超过两刻钟之后,魏驹和伍子胥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他们将其余没有披甲的方阵调开,不使轻步兵方阵去硬撼披甲之士,想要利用披甲之士进行突破。 双方指挥作战的将领都是一样的心思,演变成不得不拿披甲之士去阻止对方,结果就是两边的披甲之士进入到开战以来最为激烈的交锋时刻。 同样是身穿厚甲,并且还不止一层甲,其实还是存在不同。 不是说哪一方甲胄更好上面的区别,存在不同的是晋军这边耐力上更胜一筹。 伍子胥就看到智氏的黑甲和魏氏的重步兵仍旧采取主动,需要变阵的时刻看不到太多的拖沓,反观己方的重步兵方阵行动变得迟缓了。 “智氏黑甲精锐不提,魏氏竟有如此之多甲士!”伍子胥并非不知道魏氏专注重步兵五六十年,纳闷的是吴国举国之力就弄出两千多,魏氏一个家族竟然也有那么多。 尽管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伍子胥还是不由赞叹晋国卿位家族的实力,仅以一个家族就胜过一个诸侯国。 那一点并不奇怪。 吴僚之前的吴国被困在东南一隅,到了吴僚执政后期才得到机会进行扩张,又在吴阖闾领导下解决了楚国的麻烦,近二三十年在吴国旧有疆域上将版图翻了差不多两倍。 在吴国成功扩张之前,吴国总人口也就五六十万,全国疆域面积跟晋国卿位家族最弱的那一家差不多,开发程度还没有晋国卿位家族最弱的那一家高。 吴国在吴阖闾和进入吴夫差时代,组建出了一支两千数量的重步兵,其实从这一点就胜过了大多数的诸侯国,其中包括了楚国。 不是说楚国举国上下没有两千身披重甲的士兵,主要是楚君凑不出那种数量用于国战。 有,可是无法拿出来用。 有,并且能够拿出来用。 能是一回事吗? 动辄千年时长左右国祚的诸侯国不少,他们的国祚保存下来,不代表真有自保的能力。 拿前1043年得到分封的鲁国来说,到前492年这一时间段,国祚已经延续了五百五十一年,可是要让鲁国凑一千名甲士就属于办不到。 鲁国办不到并非有那种数量的甲士却无法使用,真的就是没有那么多重甲,更没有合格的士兵。 所以,不管晋国与吴国这一次进行“约定之战”的结果怎么样,仅是吴国出动两千身披重甲的士兵,吴国就是展示了自己的肌肉,能够震慑到绝大多数诸侯国。 本就有清醒认知的诸侯,他们想的是无论这一战谁胜谁负,以后都不要得罪吴国。 类似于齐国和宋国,他们的君臣则是产生了很大的紧迫感。 “无甲之兵难以抵挡披甲之士,我(齐国)亦需大肆谋求披甲重卒啊。”齐君杵臼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与其是在说给众臣听,不如说懊恼自己的建军思路好像出现了重大错误。 齐国从齐灵公(前581年~前554年在位)那一代开始追求“技击之士”这一类型的建设。 所谓“技击之士”在齐国的发展有分阶段,一开始只是齐灵公喜欢收集奇人异士,可能是被这些奇人异士给忽悠到,认为奇人异士能够在国战上发挥强大战力。 而齐灵公时代的奇人异士是什么?他们其实就是无法继承家业的群体,也就是某家族的次子、三子、等等子嗣,因为出身的关系有接受过教育,可能还真的有不少能人。 在齐灵公阶段收集的奇人异士,其实真给齐国做了不少贡献,否则发展“技击之士”也不会成为齐国的国策之一。 从齐灵公之后,一直到齐君杵臼这一代,因为时间的流逝,社会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不同。 齐灵公和齐庄公重视“技击之士”的因素下,再加上齐国经济发展带来的新变化,城池或是乡间的“游侠”也成了“技击之士”的一员。 春秋时代的“游侠”并不是什么“侠”,他们是一群无法获得遗产,只能依靠自己奋斗的群体,大多选择以“街霸”当职业。 而“街霸”说白了就是收取保护费,要么就是恐吓勒索为生,不是在前往某处火拼的路上,便是计划从同行那里抢地盘。 想要成为“街霸”的一员,不得依仗武力吗?没有一两手,不逞凶斗狠,怎么守得住地盘嘛。 因为齐国的社会环境,到了齐君杵臼这一代,民间可谓是在技击上百花齐放,谁都想搞出风头,名声传到达官贵人耳朵里,再成为国君重视的人。 有那么明确的目标,需要真本事来发光发热,肯定会用心去研究杀人技,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齐国的“技击之士”群体就必须武艺高强,他们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之下确实很能打,到了战阵之上……只能说屡屡被打得满头包了。 一直以来齐国君臣并不认为自己的理念出错,只是觉得没有找对方式,一旦找到正确的方法就能完成弯道超车。 如果今天不是齐君杵臼亲眼看到晋军与吴军的披甲之士交战,齐国还会继续追求建设“技击之士”这个兵团。 梁丘据转着眼珠子,用担忧的语气说道:“突兀更换国策,恐国中生变啊。” 齐国为什么有那么多“游侠”和“街霸”呢?固然是无法继承父辈遗产的群体想到的出路,其间何尝不是权贵一批很好用的打手。 要怪就怪齐国的经济太发达,商贸远比他国更兴盛。 其余列国无法继承父辈遗产的人也多,奈何就是没有干无本买卖的空间,只能去给贵族当农夫了。 梁丘据又说道:“再则,有管子在前,求购皮革……,恐不易啊。” 什么玩意,给扯到了管夷吾身上? 讲的是管夷吾用齐国的国力玩经济战,固然经济战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要命的是也让各个诸侯国在面对与齐国的交易时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再则,亲眼看到晋军和吴军披甲之士发挥高超战力的诸侯那么多,他们回国之后肯定也会建设本国的重步兵,怎么不会大肆采购皮革呢。 齐君杵臼很老了,近来确实也做了一些昏聩的事情,不代表老到脑子坏掉,趁着一张脸说道:“吴国可恨!” 梁丘据只能干笑说道:“楚国、吴国有犀,亦有牛之众,我(齐国)便是牛皮亦难取,确实可恨。” 很久以前中原不缺犀牛这种动物,后来却是只在南方看得见,更久之后犀牛都在南方绝迹了。 到底是人为扑杀,还是气候演变带来的结果,且先不去讨论。 事实就是齐国想收集足够的皮革制作具装,难度方面真的很大! 齐君杵臼看到吴军在用轻步兵方阵顶上,吴军重步兵方阵在后撤,咬牙说道:“晋国亦可恨!” 梁丘据能做的就是继续干笑,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得,正经地说道:“便是恶金,或可效仿智氏?” 齐国当然也投入人力物力在研究铁这一种金属,只搞出了一种很软的铁金属,不属于齐国所想要的种类。 其实,齐国搞出来的软金属可以叫低碳钢。 只是,齐国虽然弄了出来,投入过于庞大,数量方面极少,暂时也没有研究出用途, 一阵鸣金声从吴军后阵被敲响。 这是伍子胥做出了撤兵的举动。 鸣金声传到会盟台这一边,直接让晋君午站起来一阵“哈哈哈”的大笑。 与之晋国君臣意气风发形成对比的是,吴国君臣那边全部沉这一张脸。 谁先鸣金,代表谁撑不住,对吧? 那么,吴国还想继续打下去吗? 第374章 窥探智氏的秘密 现代有一个词叫“止损”,很多时候会再加上“及时”这两个字眼。 很多时候,很多的思想并不是一时间形成,极可能是经过了历史的沉淀,有人进行了总结,用最简约的词汇表达出来。 吴国对晋国发起了挑战,他们发现事不可为的前提下,会不会选择“及时止损”呢? “难以正战取胜晋军,大王需以思量。”孙武在吴国君臣的新一场会议上,给予了自己的建议。 吴君夫差闻言看向伍子胥这位自己的爱将,脸色难看的同时,心里非常犹豫,问道:“正战果然无法取胜?” 所谓的“正战”就是列阵堂堂正正而战。 老实说,吴国漫长又悠久的历史中,不是没有遵循《周礼》的时候,一样讲交战的礼仪规则,期间有输有赢。 那么,吴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讲武德”的呢?并非孙武到了吴国才让吴军的作战风格发生改变,吴军在孙武抵达吴国之前就进入到“不讲武德”的状态了。 只不过,没有孙武的吴国,哪怕使用“不讲武德”的交战手段,面对楚军仍旧是输多赢少,一直到吴国等来孙武这么一名人物,吴军有了孙武与伍子胥互相配合才进入辉煌时刻。 孙武和伍子胥的作用很大,然而他们必须承认自己的成功,一定程度建立在晋国对吴国的改造成果之上。 事实也是那样,没有晋国给予吴国带来“文明”的话,吴国哪怕不是处在茹毛饮血的阶段,与中原列国的文明阶级一比,其实跟茹毛饮血真差不了太多。 在晋国全面帮助吴国之前,吴国上层的状况可能还好,耕作方式真就是刀耕火种,军队亦没有成熟的建制。 吴国在阖闾执政时代阔了起来,有更好的条件来进行一系列的积累,其中就包括组建了两千名身穿犀牛重铠的重步兵。 在吴君夫差执政之后,一些表面工程得到建设,有了“万人以为方阵,右军皆白裳、白旗、素甲、白羽之矰,望之如荼。左军亦如之,皆赤裳,赤旟,丹甲,朱羽之矰,望之如火。”,使之诸夏文明有了“如火如荼”这个成语。 当然了,两个万人队肯定不止是表面看到的风光,人员组成一定经过精挑细选。 一系列的自我满足让吴君夫差信心满满,率军北上意图对晋国的霸权发起挑战,结果只是打了两天而已,左膀右臂给出了不乐观的答案。 “施以手段,亦不得胜?”吴君夫差很不甘心的问道。 玩正战打不赢,搞兵者诡道啊! 孙武不说话。 伍子胥苦笑说道:“第一夜派军夜袭,晋军施以反制,大军无功而返。此因大军营盘实近,并无施展余地所致。” 晋军和吴军真的距离太近,双方几乎互相盯牢,很难隐蔽做手脚,太过于容易暴露了。 孙武其实可以想招,只是认为吴国现在哪怕能打赢晋国,充其量就是让晋国霸权被动摇。 以吴国现在的状况,国力无以支撑长时间又频繁的北上作战消耗,再则周边的政治环境也不安稳。 因此,孙武和伍子胥的意见很一致,吴国应该优先解决背后,期间继续积累实力,同时打通北上的路途。 既然孙武和伍子胥不认为现在是对晋国霸权发起冲击的好时机,怎么不劝阻吴君夫差呢?这个就要讲到君和臣的相处方式了。 吴君夫差在率军击败越国之后,没有与任何人商量或是事先告知一声,班师回朝就在庙堂上发出要挑战晋国霸权的宣言。 那一会,不止孙武、伍子胥被弄得措手不及,大多数吴国大臣与贵族其实都懵逼了! 老大都讲出了那种话,还一副不听人劝的模样,小弟们能怎么办? 有的人会一直劝,期盼能够有一些效果。 有的人则是发现劝不动,一边进行准备,另一边尽力进行引导,再谋划将害处限制到最低。 孙武与伍子胥对视了一眼,视线很快就错开了。 夫差当储君的阶段就不是一个能听劝的人,继任君位初期倒是改变了一些,取得亲征得胜又俘虏越君勾践的成就则进入到更加刚愎自用的状况。 面对觉得自己很牛逼的老大,而似乎老大也有牛逼的资本,聪明的小弟会很愿意在可控的条件下让老大载一次跟斗。 吴君夫差安静了有一小会,不甘心地问道:“孙卿亦非晋下军将对手?” 孙武只是想让吴君夫差认清楚吴国与晋国当前的差距,不是要打击得吴君夫差失去雄心壮志,微笑说道:“再有交战,胜负未知。” 这个答案并不让吴君夫差感到满意,眉头几乎扭成了麻花。 孙武又说道:“若战场由臣选定,有七成获胜把握。” 七成? 一场战争即便有五成获胜把握都是极高,何况是七成呢。 更多的战争,哪怕连一成获胜的把握都没有,一样需要去拼命。 吴君夫差的脸色这才好看许多,只是仍旧感到不甘心,看着伍子胥问道:“仍可战否?” 伍子胥没有给出正面答案,只是阐述两天交战下来吴军蒙受的损失。 第一天双方两万部队各自摆开阵势交战,吴军这边死伤者超过五千,其中战死了千余人,残废以及重伤四百余人,余下则为轻伤。 晋军那边估测吴军约有三千人左右的死伤,数据与吴军自行统计存在误差属于正常。 同理,伍子胥估测晋军约有两千左右的死伤,一样是一种错误的猜测。 类似的情况即便是到现代战争,双方兵力透明化,有众多的电子设备记录,并且有智囊团这玩意,不是一样会存在误差吗? 第二天的交战,吴军这边进行自我统计,伤亡人数超过四千,战死了一千八百多人,重伤以及残废人数达到八百余,其中阵亡了四百多重步兵。 “竟是如此之众!?”吴君夫差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外面套着犀牛重甲,里面还穿着至少一层皮甲,站着让人砍都不一定能破防,别说重步兵还会用盾牌保护自己。 吴军的重步兵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以前跟楚军屡屡交战,从没有一次性战死四百多重步兵的损失。 伍子胥一脸严峻地说道:“智氏黑甲必有训练针对具装武士之技击。” 说完话的伍子胥请示了一下,走出去一小会,再回来时有人抬上来两具尸体。 “大王且看。”伍子胥先指着吴军阵亡的重步兵遗体。 死人? 当代贵族谁没有亲眼见过死人,甚至亲手杀人都是必修课。 吴君夫差离开座位来到尸体边上,能够看到阵亡的己方重步兵甲胄上没有太多受到攻击的痕迹,脑袋与躯干分了家。 “我方战死之重甲之士,大多便是失去首级,甲胄除却箭矢与磕碰,并无明显刮痕。”伍子胥说这句话时,脸色很沉重。 其实,春秋与战国时代的士兵,导致他们当场阵亡的原因就是掉了脑袋,凶器必然是戈的“援”这一部件,残疾也是“援”勾掉小腿或手臂、手指头。 要说还有其它一击毙命的杀伤方式,同样是戈的“援”用啄的攻击方式造成。 伍子胥蹲在那具智氏黑甲的边上,指着遗体脸上的创伤,说道:“一击毙命。” 其他人主要看的是那一具黑色的甲胄。 “此甲……”吴君夫差蹲了下去,用手进行抚摸,一边说道:“以恶金为甲,上漆定是用于防锈罢。” 可以那么说,上漆确确实实有防锈的效果,只是智氏除了黑甲之外,其余兵种的铁甲并没有进行上漆这一道工序。 漆在当前很贵,属于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基本在宫廷才被大肆使用。 吴国君臣观察的是智氏黑甲的部件格局以及构造,他们甚至当场对阵亡的智氏黑甲进行卸甲。 头盔这玩意在目前一样是属于奢侈品,主要是制作的难度颇高,有一定的制造门槛,再来便是耗费工时不比躯干的甲胄短多少。 轮到卸除护颈的时候,包括吴君夫差在内,一些懂行的人立刻露出了懊恼的表情。 护颈并不是一圈金属包住脖子,它的口部其实就是一个外弯的喇叭,只是后脑勺部分比较大,前面比较低,底部扣在了护肩的金属部件上面,与护肩算是一体而成。 因为护颈与护肩扣住的关系,他们废了老大的功夫才找到窍门,可算是拆卸成功。 老实说,护颈的造型并不好看,问题是它无比实用,能够有效地防御自己的颈部不被带钩的玩意,一下子将脑子给割掉了。 “寡人麾下亦当有此物!”吴君夫差双手握着卸下来的护颈,称量着,又不断捏着搞清厚度。 这年头的贵族什么都要懂一些,其中包括对具装的了解。 伍子胥接过吴君夫差递过来的护颈,又看了看孙武拿着的护肩,实话实说道:“需耗以时日。” 光是打造喇叭状的护颈都要研究,别说搞清楚护颈与护肩是扣住这个问题了。 以当前的工艺,想要打造大面积的金属,必须是熟练的匠人反复锻造,期间不能有什么错误,不然就又要加热重新锻造了。 制造模具的铸造法这种工艺,其实许多列国已经掌握,很多铜器就是那么制作出来,看就看吴国的君臣以及匠人有没有将脑子转过弯来。 哪怕吴国意识到可以使用铸造法,他们还要过去除杂质那一关,仅是这一关在使用铁器上吴国就过不了,用铜作为原料则是成本太大。 所以,伍子胥脑子里过了一遍,脸上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在苦笑。 “扎甲便可。”孙武变成在把玩头盔,说得却是护颈的制作选项。 什么是扎甲?大体上就是,内衬用皮革或布之类,方形的甲片用皮条或绳索互相穿组,甲片横向纵向均互相叠压的一种款式,技术一再发展也能在甲片钻孔再用铆钉来固定。 吴国的冶炼技术和锻造技术并不差,某些工艺甚至比中原列国还优秀,甚至掌握着一些很特殊的金属配方以及有着独门的镀锡技术。 孙武那么一讲,众人也就回过神来。 吴国是率先大肆使用铁这种金属的诸侯国之一,他们已经知道反复锻打能够去掉更多杂质,不大肆搞无非就是觉得不值当罢了。 既然护颈这玩意成了必备品,动用的人工再多也必须搞啊! 这样一来,无法像智氏那样使用铸造法,采取扎甲款式替代可以办到,为什么不做呢。 “智氏之灵巧,远超寡人预料。”吴君夫差亲自参与对智氏阵亡黑甲的卸甲过程,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们也是亲眼所见才知道一名智氏黑甲的具装竟然能够复杂到这种程度,光是拆下来的大型部件就有六个,其余零零碎碎的玩意更多。 仅仅一个卸甲的过程,孙武和伍子胥越干脸色越凝重,到后面干脆陷入长久的沉默。 一直到吴君夫差下令将黑甲重新组装起来,一群人忙碌了半天依旧办不到,搞不清楚某些部件到底该怎么扣上,导致所有人一块沉默不语了。 “可有智氏俘虏?”吴君夫差问道。 伍子胥摇头说道:“为得此甲丧命近百。” 怎么答非所问。 然而,那个答案其实就是回答了。 想杀死一名智氏的黑甲太难,要抢一具黑甲的尸体更难,无不说明智氏有很强的保密意识。 俘虏了智氏的人又怎么样? 伍子胥早就让人审问俘虏,遭到智氏昂起头一脸骄傲地进行耻笑。 智氏那边的普通人不知道黑甲怎么穿,知道怎么穿的人宁死不会泄密。 吴君夫差看着那些拆下来组装不上去的部件,又扫视了一圈陷入沉默的众臣,沉声说道:“此战作罢。” 第二天的交战,吴军付出了四千多人的伤亡,伍子胥告诉吴君夫差,其中的三分之一就是智氏黑甲造成。 吴军杀死的智氏黑甲不足二十人,伤多少难以猜测。 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们掠夺了一具智氏黑甲的尸体,一番窥探下来连重新组装具装都办不到,着实是太打击人了。 “不必偃旗,明日径直随寡人南返。”吴君夫差又说道。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俺们玩的就是不告而别。 第375章 突然间成了看客 “今夜,吴军必奔。” 智宵当着众人的面,讲了这么一句话。 所谓的“奔”可以理解为狼狈逃窜,智宵用在这里指的是吴国君臣会不告而别。 会说那些,自然因为智宵有属于自己的判断,并且还非常笃信。 韩庚一脸的觉得不可思议,急切问道:“诸侯会盟,互相约战,吴子怎会。” 对此,智宵只是笑了笑。 很多人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们完全是根据的观察再进行推测,认为有把握再当预言家。 如果说中了,还是那种可以多次预言成功的人,源于自己根本想不到事情怎么会按照预言来发展,不免要被附上一些神神道道的玩意了。 即便是无法次次说中,只要在一些重大的事情上预言成功,起码一个智者的身份是没跑的。 “若吴军彻夜而奔……,我等是否追击?”魏驹只关心这个。 赵毋恤立刻看向智宵,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智宵说道:“此事需请示君上。” 他们只负责跟吴军做约定之战,要不要追击想离开的吴军,属于更高层的人物才能做决定。 有鉴于晋国在军事上历来由元戎说了算,请示国君只是一种符合“礼”的手续。 自然会有人代表智宵、魏驹、韩庚和赵毋恤前去请示。 大概两刻钟之后,司马寅带着赵鞅的命令过来了。 “正卿有令,下军将、下军佐原地休整,新军将、新军佐率本部追击。”司马寅没有多余的废话,见着人立刻传达来自赵鞅的军令。 司马寅是继董安于、姑布子卿之后,赵鞅的新一位心腹家臣。 因为董安于和姑布子卿先后死于智氏的逼迫,能够看出司马寅很是忌惮智宵这位智氏宗子,一直在躲着不跟智宵进行目光对视。 得到出击命令的韩庚和赵毋恤跟在司马寅身后离去,主要是到另一个所在听取司马寅阐述赵鞅更详细的军令。 至于为什么是韩庚和赵毋恤出动,白天出战的一万晋军大多来自智宵或魏驹麾下,智氏和魏驹得到士兵轮流打了一整个白天,轮到韩氏和赵氏出击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正卿如此果断?”魏驹并非不相信智宵的判断,讶异赵鞅怎么也信。 魏驹之所以信任智宵的判断,原因是两人合作的次数很多,往常智宵从来没有判断失误。 “应是正卿有所察觉,窥知吴军异常。”智宵说道。 魏驹问道:“孙武应是有所布置?” 智宵想都没想,答道:“此是必然。” 喜欢玩兵者诡道的人,他们不止会绞尽脑汁算计敌人,同样会竭尽所能的防止敌人有任何有机可趁。 魏驹没有问,诸如智宵既然猜测孙武会有所布置,为什么不对赵鞅进行警告,之类的话。 当前年代远比其它时代更加讲究“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一套规矩。 倒不是怕说错了背责任,更不是喜欢等着看笑话,说白了无非是各自专注己方利益。 “吴军临走之前必来袭营,驹且与我一同布置。”智宵让豫让将布防图拿来,开始与魏驹一同查遗补漏。 今夜,天空悬挂着圆月,万里无云之下,大地变成了银黑两种颜色。 十五的圆月照射在大地上的亮度虽然无法跟阳光相比拟,只不过除非夜盲症太过严重,要不然还是能够看清楚十数米内的事物,夜视力好的人甚至能看清五十米外的东西,换成移动目标就会变得更显眼了。 尽管智宵事先察觉到吴军会连夜撤离,考虑到很多因素并不打算多做点什么,只想守好己方的营寨罢了。 “营盘栏栅之外三十步,每隔五步一篝火。宵欲恫吓吴军不敢来犯?”魏驹来到营盘外围,看到外面犹如白昼,马上猜出智宵的意图。 智宵笑着说道:“吴国已知差距,短时不敢再行侵犯。” 魏驹知道智宵说的是吴国会暂时消停下来,直至觉得有能力再北上挑战晋国的霸权,不是说今夜会爆发的交战。 不止是他们所在的这个营盘,其余智氏的营区也是相同的布置,尽管看上去非常浪费材薪,却是将营盘外围大片照亮,有吴军靠近就将无所遁形。 既然吴国会消停几年,智宵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再与吴军交战徒添伤亡,用营外布置的篝火是在明着提醒吴军己方已经有所准备,不是很合适吗? 魏驹不是问话的问道:“为何不阻正卿派兵追击?” 智宵答道:“宵禀告正卿已是尽责。” 魏驹直接无言以对。 不同的时代,不一样的标准。 换作是以后,窥探到什么情报禀告主帅,再将自己想出来的应对方案报告上去,无疑是属于一种尽职尽责,同时也是承担起了相应的风险。 现在是春秋晚期,智宵与赵鞅虽然有卿位排序之分,互相之间却不是上下级的统属关系,更不是家臣与主人的关系,认真论起来是地位平等。 因此智宵没有义务事事服务于赵鞅,甚至智宵提醒赵鞅说吴军要连夜撤退都算是一种超越界线的负责了。 远处已经在传来厮杀之声,听动静起码是千人级别以上的交战。 先是一处爆发厮杀,随后旷野中到处都有喊杀声,慢慢一些火把被点燃,使旁观者能够根据旷野上的火光判断出到底哪里在爆发激战。 “正卿魄力超乎常人。”智宵分明看到最激烈的厮杀爆发在吴君夫差之前待的营地。 魏驹心想:“谁说不是呢?竟然直接出兵攻击吴君行辕。” 尽管是十五的月亮,还有火把被点亮,到底有多少部队在交战,还是只能大概去猜测。 后面,智宵干脆邀请魏驹上了巢车,借更高的高度进行观察。 “正卿不欲吴军归去?”魏驹看到交战已经蔓延到吴军营盘之内,一时间猜不透赵鞅的意图。 智宵却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心想:“赵鞅就任中军将之后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还有什么比吴国承认不如晋国更能添光增彩?再则,逼迫夫差留下来,可以逼迫吴国认输,接下来也能将吴军纳入对中山国的作战体系,赵鞅凭什么不尝试。” 第376章 霸主绝不能输! 赵鞅命魏侈、韩不信攻打吴军的营寨,又下令韩庚与赵毋恤率军追击吴军,战斗从深夜的寅时二刻开始,进行到当天下午才结束。 因为是一起来进行会盟的关系,吴军即便自选一处立营,营寨跟诸侯联军的距离仍旧不远,最先有确切战报的便是晋军的袭营结果。 “中军佐与下军将袭营中伏,及时退兵仍旧折损两千余人,大半为火吞噬。”智宵的脸色并不好看。 魏驹的脸色就更难看了,问道:“下军将事先可有预料?” 智宵直接否认:“知晓吴军定有准备,岂料施以火攻。” 如果是正面厮杀的话,晋军对上吴军一点都不会发怵,乃至于有信心战而胜之。 换成了无所不用其极的交战方式?这不,晋军立刻在吴军手上吃亏了。 智宵说的折损两千余晋军,不包括袭营前后的肉搏战,仅仅是中了火攻的晋军数量。 魏驹见智宵第一时间反驳,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用嘴巴讲出来,只说道:“孙武果然狡诈。” 是吧?军事上的无所不用其极并非孙武开创,之前吴国就在使用类似的手段,只是孙武将无所不用其极给“系统化”了,成为了“兵者诡道”的代表人物。 随后,会有一个叫孙膑的人将军事上的无所不用其极发挥到极致,引领“兵者诡道”的潮流,从那之后诸夏大地的交锋九成九不再存在什么规则。 昨夜中了火攻的两千余晋军,无一身上不带伤势,直接被烤熟的人数约有八百,着实是狠狠地给晋国高层上了一课。 那可是八百骁勇善战的将士,投入正面交战的战场,打得再艰难都起码会有个一换一的战损比,结果都被烧死了。 其余的战报有在陆陆续续送来,充斥着晋军在哪中伏,又或是晋军被引到哪里陷入以寡击众的苦战,仅有数量极少的好消息。 智宵与魏驹被召唤到国君的营帐。 “吴人无耻!”晋君午不是因为晋军屡屡中伏在发怒,发怒的根本原因在于吴国君臣不告而别,还派出使者前往各诸侯处宣扬遭受晋军偷袭才撤离的。 仅是讲过程的话? 可以是:晋国方面察觉到吴国想偷偷离开,还是不告而别,晋军才发动对吴军的总体攻势。 也能是:吴军并没有想离开,更没有想要不告而别,遭到晋军的偷袭才撤离会盟地点。 各诸侯会相信哪一种说法?反正明面上都接受了晋国君臣的这一版本。 晋军留下,吴军离开,众诸侯可不敢放弃会盟,傻子才接受吴国使者的版本。 在这个时候,参与会盟的楚人开始现身说法,讲述吴人的各种卑鄙无耻,并且还每一件例子都讲得有理有据。 吴人不守规则是天下人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天下人同样认为晋人和楚人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实力像晋人、楚人或吴人那般强大,列国其实也想尝试不守规矩是什么滋味,奈何他们的实力不允许不讲规则。 毕竟,聪明人哪能不知道规则的存在是保护弱者,一旦弱者绕过规矩做了点什么,强者会用规则之外的手段成倍施加在弱者身上。 “吴军彻夜奔逃,已成天下人嘴中笑话。君上,诸位,我等且回归正轨,商议如何讨伐中山国?”赵鞅实在不想继续谈论跟吴国有关的话题了。 昨夜到今天白昼,吴军用一次次军事行动在狂打晋国发号施令者的脸,晋军的损失也在随着继续追击吴军而增加。 那么,从昨夜开始的军事行动,摆明就是失败到耻辱的地步,每一次晋军中伏或陷入以寡击众境地都是甩在赵鞅脸上的一记巴掌。 偏偏赵鞅不能承认那是一场失败的战争,肯定要找出新的目标来改变众人的注意力。 有人却是不愿意那么轻易揭过。 魏侈臭着一张脸,说道:“商议如何征讨中山国之前,正卿是否下令各军归营?” 是的,赵鞅并没有下令终止对吴军的追杀,等于派出去的晋军还在继续追杀吴军。 赵鞅看向头发烧焦一部分的魏侈,很清楚死里逃生的魏侈心中怒火有多大,苦笑了一声,转头对司马寅说道:“传我将令,召回各部。” 智申出声,大喝道:“不可!” 这一下,帐内众人一致看向智申,以赵鞅和魏侈的脸色最不好看。 智申被众多视线看的呼吸一窒,僵硬着脸颊说道:“诸侯皆在注视,怎可主动退兵?岂非不败而败。” 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只要晋军不主动终止军事行动,哪怕过程中损失惨重,看着依就不是输家。 赵鞅当然知道是那个道理,问题在于不想承受魏侈的怒火。 魏侈看着智申说道:“上军佐有何谋略?” 智申却是看向晋君午,问道:“君上可命下军将、下军佐接管战事?” 晋君午当然不反对,颔首表达了自己的赞同。 在后面,赵鞅干脆一声不发,只是一再用诡异的目光打量智申这个人。 那些意见像是智申会讲的吗?与智申一惯的表现比较不符合。 心思转得比较快的人,无不怀疑智申事先与智宵私下商议,才有智申在会议现场的发挥。 得到新任务的智宵与魏驹出了军帐。 魏驹立刻问道:“此乃宵所谏?” 智宵左右而言它,说道:“绝不可由我(晋国)主动退兵,一旦如此必使诸侯小觑,吴人就此张狂。” 懂得这种道理的人不少,只是他们要么不合适来说那种话,不然就是提了与本身立场迥异。 担负起追击吴军指挥权的智宵第一时间派出众多传令兵联络各部,要求各部在一个地点重新会合。 等待智宵与魏驹率军来到会合地点,并没有立刻对吴军展开追击,反倒是召开了军事会议。 在会议上,各部军官汇报追击情况,少不得破骂吴军各种手段尽出。 事实又是什么?晋军陷入了吴军的节奏,以不擅长的方式处处吃亏。 “诸位且稍安勿躁。”智宵听完了众军官的诉苦,语气温和地继续说道:“且待本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甭管能不能玩得过,起码要竖立起可以报复回去的信心吧? 众人听得精神一震,心里泛起了浓浓的期待感…… 第377章 兵家先驱 智宵从众多将校的抱怨和诉苦中听出了一个关键信息,那便是吴军在玩极限微操。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吴军分成了很多的部队,形成梯队对追击的晋军进行阻击,各部队会在正确的时间分散,有了战机又及时聚拢,打出以众击寡的优势。 “孙武比韩信出生得更早。韩信是翻阅兵书发现了孙武的战法吗?”智宵有了这个困惑。 秦末的韩信以善于玩极限操作而着称于世,几次战役先后取得大胜,获得了“兵仙”的美名。 什么叫极限微操?就是不管有多少兵力,韩信总能将麾下的部队利用到一种极致,过程中不存在无效战力。 因为有韩信在前的关系,一名将军最多能够指挥多少军队有了明确区分,指的就是一共有多少军队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那支部队不能是单纯的“存在”形式,必须发挥出该有的效能。 智宵让聚拢起来的部队休整一天。 “敌军乃在撤离,为何我军停滞不前?”魏驹最近的问题是越来越多了。 智宵没有给出正面的答案,说道:“宵已广派斥候,明日便可知晓吴军动向。” 魏驹想了想,说道:“恐再中吴军埋伏?” 智宵笑了笑,点头又摇头,说道:“此乃其一,首要乃是知己知彼。” 之前,晋军闷着头狂追,吴军那边有意打无意,肯定会达到攻其不备的效果。 幸亏晋军本身纪律严明,哪怕遭到埋伏也会听从将校命令行事,不至于中了埋伏就一哄而散。 中伏就中伏,己方指挥体系依旧健在,稳住不乱起码还能结阵抵抗,全军覆没之前也能够咬下敌军一大块肉。 一旦中伏就自行溃散,等着敌军追在后面大肆杀戮,死伤惨重是必然的结果,并且无法给予敌军造成什么损失。 智宵的打算很简单,派出斥候探查敌军的分布,找准了敌军主力的动向,不管敌军分出多少路部队,反正就是盯紧敌军的主力咬,可能就寻机灭掉敌军的回援部队。 这种战法看似简单,也真的不难理解,无非就是攻其必救和围点打援联合应用罢了。 只是,看似很简单的战法,其实是经过了不知道几代人结合的智慧结晶。 一天的休整过后,智宵带上部队开拔。 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吴军历经空等与茫然,一度以为晋军放弃了追击,不是孙武认定晋军依旧会追击,分散的部队都要被召集归回。 等待吴军得知晋军再次追上来,知晓所有追击的晋军集结一处没有分兵,第一个察觉到不妙的人便是孙武了。 “晋军换将矣。”孙武向自己的好友伍子胥表露了看法。 每一名将军都有属于自己的指挥风格,一般形成风格就不会轻易改变。 跟不懂变通没什么关系,纯粹就是将自己所擅长的战法运用到极限,将敌军拉入自己擅长的领域再击败他们而已。 在智宵接手指挥追击之前,晋军不就是进入吴军擅长的领域了吗?以晋军不擅长的方式去主动迎合吴军想要的打法,处处吃亏和受制也就理所当然了。 伍子胥肯定相信孙武的判断,问道:“长卿以为晋军何人为将?” 孙武想都没想,说道:“定是智宵。” 伍子胥又问道:“如何应对?” 孙武这一次没有马上回答,思量了一小会才说道:“我观智宵屡次为将,所有战法皆尽不同,需先行窥视晋军动向,有凭有据方作猜测。” 接下来,他们很快就知道了智宵这一次的指挥风格,晋军目标明确就是向着吴军主力逼近,途中只攻击拦路的吴军,其余吴军哪怕再近都不作理会。 孙武与伍子胥商议过后找到吴君夫差。 “晋军直逼而来,臣请大王率左军先行归国,余下予臣战与晋军。”伍子胥从开口到说完都是保持行礼姿势。 吴君夫差先看了看伍子胥,再看向孙武,问道:“形势危险如斯?” 孙武行礼说道:“臣等怀疑晋人已派人往沿途城邑动员,亦断绝大河过道。” 大河就是黄河。 而在秋季时分,大河的河床水位普遍较高,想从晋国境内返回大河以南,要么走“棘津”大桥这一条路,不然只能拐道借路于齐国再行南下。 在“孟津”也有一座跨河大桥,问题是吴军想去“孟津”要穿越整个晋国。 吴国已经与晋国进入交战状态,他们再穿越晋国去“孟津”过河,全程需要走一千六百余里的路程,不等于是羊入虎口吗? 他们当前的位置在鸡泽的东北方向,无论是南下去“棘津”或是拐向朝东,风险系数上都比较高。 根据之前的商议,吴国君臣已经决定不走“孟津”或借道齐国,要做的事情是前往“干侯”附近渡河,再借道卫国经由鲁国,最后南下返回吴国境内。 为了抵达“干侯”就能立刻渡河,吴君夫差根据孙武的建议已经派出五千人快赶,先行去攻克“干侯”再收集船只,少不得大肆伐木,将浮桥先给架起来。 这座“干侯”目前是韩氏的城邑之一,它并不是什么大城,城内只有两千多人口,加上城外村落最多不会超过五千人。 因为“干侯”不是什么战略要地的关系,城墙低矮又薄,同时不存在什么常备守城部队,一旦遭遇突然间的袭击,要看城内的反抗激不激烈,能不能坚持到救兵抵达了。 吴君夫差问道:“追击之晋军多寡?” 伍子胥答道:“应有三万之数。” 吴君夫差沉默了一小会,很不高兴地说道:“我军未败,寡人岂可不战而逃。” 这个时候要是有人说一句“那您倒是别离开‘任’啊。”之类的话,不晓得吴君夫差会不会尴尬再杀人。 当然不会有人去怼吴君夫差,甚至很多人怀疑孙武和伍子胥是不是被智宵吓破了胆子,真正的交战没有发生之前,竟然来劝一国之君提前逃跑。 “晋人看似尊礼,实则不然。” “若予晋人更多时间,臣料定南来晋军必众。” “大王不可不察。” “大王决不可身陷险境,当以大业为要!” 伍子胥和孙武一人一句,阐述他们接下来要面临的艰难局面。 晋人只有在霸业稳固的时候会讲究颜面,源于晋国大多数时间里霸业安稳的关系,给天下人一种晋人遵守规矩的印象。 了解晋国历史的人却能够发现,晋人不止一次打破规则,每一次打破规则要么是一个诸侯国消失,否则就是某个诸侯国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 孙武用真诚的表情对吴君夫差说道:“晋人已视我(吴国)为大敌,大王应当明了?” 不是谁都有资格当晋国的大敌,搞得被晋国视为严重威胁变成了一种荣誉。 换句话来说,一旦晋人视谁为大敌,什么规矩都将成为虚妄。 那么,这一次晋人绝对会在沿途动员,将有不止一支晋军拦截在吴军的归路上,他们这一支吴军极可能会面临被包围消灭掉的结局。 吴君夫差既是骄傲又担心地问道:“晋庭果然快马四出,动员沿途各处?” 伍子胥抢答,说道:“自然。”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晋国没有在“邯郸”地进行动员,往最坏的结果进行防备就对了。 吴君夫差要说点什么,外面有人拉着尾音通报。 一名受伤的吴军将领过来,禀告说他这一路吴军中伏被消灭,仅以不到一百人生还,特地赶来汇报军情。 孙武迈步越过伍子胥,说道:“如何中伏,速速讲来。” 该名负伤的将领就说了,他们得知晋军追击吴君夫差所在的队伍,心忧一国之君安危,再来也是在埋伏地点等不来晋军,选择率军离开埋伏地点,结果在距离己方主力不到十里受到晋军埋伏了。 这个答案让孙武再次陷入沉思,其余人则是感到非常荒谬。 “既是不足十里之外中伏,寡人怎未接到警告?”吴君夫差很茫然,以至于变得怒火中烧。 负伤将领就实说道:“末将本是在密林之内埋伏,出密林反遭埋伏,或是林中厮杀……,声响未能传播,亦被树木所挡,以至难以目视?” 吴君夫差要说话,外面又有人通报。 这一次来的是一名没有受伤的将领,禀告说他们的部队中伏,全军只有不足二十人得以幸免。 孙武表情凝重地问道:“何处中伏?” 后面来的将领答道:“距离此处约十五里一处溪水之畔。” 一问一答期间,帐外再次有人通报。 结果来人汇报的又是中伏。 第三个来汇报的人,他并不是最后一个,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先后有七个人来禀告说自己中伏,全军只有多少人突围成功之类。 孙武总汇了一下,发现中伏的己方部队最远不超过主力十七里,无一例外都是从抓获的晋人得知己方主力陷入苦战,心急之下才选择率军回援。 而那些中伏的吴军,兵力最少有五百,最多的也就两千,本来是用作袭扰与埋伏晋军。 类似的部队,孙武与伍子胥拢共拆分出去十二支。 “大王先行归国?恳请大王留两万大军予臣,使臣与智宵践道。”孙武不好将兴奋之情表露出来,只能是一脸的严肃。 第378章 自取其辱 吴君夫差深深地看了孙武一眼,心想:“践道?” 什么是“践道”呢?广义来说就是,自己寻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或是目标,该目标大到了“道”的级别,有类似目标的人着实太少,一直未能与人交流,好不容易碰上志同道合的人,很希望与之实践比试一番。 心情本就不好的吴君夫差,情绪上变得更差劲了。 他们北上的主要目标是挑战晋国的霸权,希望当着参与会盟诸侯的面好好表现,再将晋国打落尘埃。 如果能够完成上述那个目标,吴国或许无法一跃取代晋国成为新一任霸主,好歹将晋国拉入平凡,能够使众诸侯认可吴国有取代晋国的实力。奈何吴军与晋军约战讨不到便宜,只能日后缓缓图之了。 吴君夫差为了不增加晋国的威风,没有按照规则认输,玩了一手不告而别的把戏。 当夜,吴军这边占了一些便宜,次日又一再成功埋伏晋军,好歹吴军用自己擅长的打法挽回一些颜面。 到了第三天,变成晋军一再埋伏吴军,有七支部队的残兵败将回来,没有回来的其余部队到底怎么样了呢? “此次北上,寡人麾下已然折损超过万人。”吴君夫差不会干出突然叹息的举动,清楚那样会打击到众臣的信心。 孙武一听,知道了吴君夫差的意思,心里感到异常失望,没有再作强求,人退到了一边。 吴君夫差看了伯噽一眼。 伯噽立刻会意,对吴君夫差行了一礼,随后走出军帐。 话说,伯噽要干什么去?他要去“任”那一边找到晋国君臣,协商赎回战俘的事宜,再阻止晋军继续追击南撤的吴军。 所以了,伯噽需要先去宝库挑选一番,带上几方玉石和少许黄金,再加上一些精美的铜器之类,能够以贿赂的方式完成目标最好,不能只有走程序了。 “圣。”吴君夫差招呼的是公孙圣,随后说道:“你代寡人往智宵处,告知寡人将要南返,不可再做追击。” 公孙圣行礼,严肃应道:“诺!” 这是什么鬼啊!? 难道吴君夫差派人去告诉智宵自己要走,可以让智宵放弃继续追击吴军吗? 公孙圣没有去宝库,出了军帐只是唤来自己的随从,不到十个人就脱离吴军大队,向着晋军所在的位置赶去。 大约两刻钟之后,公孙圣碰上了一支晋军,直接表明自己代表吴君夫差而来,随后被领到了智宵面前。 “代寡君问候晋君。”公孙圣一丝不苟地行礼问候。 智宵先回礼,沉默了一小会,才开口说道:“贵上因何不辞而别啊?” 中原人不是讲究恪守礼仪吗? 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咋就一甩臂,手掌往脸上招呼。 分明就是明知故问啊! 公孙圣脸上发烫,以至于一时间无法道出来意。 “公孙且随本卿来。”智宵招呼了一声,不等公孙圣有所回应,迈步走出了军帐。 在场的魏驹、韩庚、赵毋恤面无表情跟在智宵身后走了出去。 豫让看到公孙圣在发呆,侧身比了个手势,大声喝道:“请!” 一声大喝让公孙圣回过魂来,沉着脸来到帐外。 在公孙圣来之前,帐外除了站岗的士兵之外,没有其他人或物品。 现在,智宵在跪倒的吴军俘虏面前走来走去,每一次迈步都在践踏吴军的旌旗。 看这些吴军俘虏的装备,起码是一名“士”的身份,不缺有大夫爵的人物。 旌旗就更好说了,无非就是晋军从吴军那里缴获而来。 公孙圣扫了几眼跪倒的几方人员,注视放在地上被践踏的旌旗则是眼角开始一抽一抽的。 每一面旗帜都有属于自己的花纹。 以当代的规则来论,大夫爵级别的贵族上了战场可以有属于自己的一面旗帜,并且一定会有家族花纹作为徽章。所以一支军队的旗帜越多,代表随同出征的贵族数量越多。 同时,有正规编制的诸侯国,军事单位在“旅”以上也会有自己的旌旗,既是所谓的战旗了。 吴国的军事编制是晋国派出巫臣前往编训,用的是《周礼》制度上的编制,不是晋军的一乘战车的车组成员在内共七十五名将士。 与此同时,吴军保留了自己的一些制度,也就是像楚国那般,不对纳赋贵族的私军进行重新编制。 楚国和吴国的贵族带着私军纳赋,带来多少私兵通常靠自觉,一名贵族在统帅那边就是自成一部,每一部有多少人马全靠该贵族自觉上报,搞得很难统计正确的参展人员数量,甚至贵族私军都是什么成分都难以进行分辨。 一般情况下,楚国和吴国的贵族会大量使用农夫凑数,搞得纸面数据看上去显得人多势众,战斗力实际上却是很堪忧。 春秋战国并不是比烂的时代,相反是一个尽力做到精益求精的时代,一旦落后绝对会挨打,挨了打就会想着继续改良,区分在于能不能办到,有没有出现成果。 智宵看向公孙圣,笑着说道:“此些匪类冒充吴军伏击于我。” 公孙圣:“……” 可以看作智宵现在就是在展现成果,并且很是侮辱人。 更侮辱人的还在后面。 智宵挥了挥手。 站在那些吴军俘虏后面的晋军士兵,他们进行了合作,一人踹倒吴军俘虏,另一人手里的戈往倒在地上的吴军俘虏后背心脏部位啄了下去。 一道道闷哼声显得急促而又短暂,一条条生命也消逝了。 公孙圣太过于震惊,连一声“住手”都没有喊出来,怔怔地看着撕掉的几方人员,好一会才愤怒地喊道:“晋卿这是何意!?” 智宵无视了公孙圣的愤怒,笑着问道:“处决些许匪类,公孙为何发怒啊?” 站在一旁的赵毋恤嘲讽地说道:“乃有匪类不宣而战,杀之理所应当。此等匪类,我(晋军)全歼五支,余下七支仅些许人逃脱。” 这是在说事实,也是将整个吴国给骂进去。 吴国历来喜欢干不宣而战的事情,他们在南方那么玩也就算了,反正楚国在南方也是那样。 可是楚国到了中原就会伪装成为文明人,吴国到了中原竟然敢搞这一套? 既然吴国那样玩,不是自己放弃了规则带来的保护吗? 所以,晋军怎么对待吴军,等于是吴军自找的。 题外话: 电脑坏了,郁闷! 第379章 打不过就讲道理 既得利益集团中的聪明人会比任何人更加维护规则,一切只因为规则本身就是由他们去制定,用来保护自己这个集体。 只有傻乎乎的人,他们身为既得利益集团的一份子,一次两次无数次去破坏规则,哪天规则不再存在,自己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同时遗祸子孙后代。 公孙圣非常愤怒,心里却明白晋人守住了底线。 换作吴国得势,弱势的一方派人过来,信不信吴人就要将之捆绑起来,好好地羞辱一番,再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 这样的事情吴人对楚人干了无数次,搞到楚国与吴国两百多年进行宣战,到了现如今依旧没有协商停战,平时边境血腥事件屡屡发生,爆发国战更是各种手段尽出。 如果晋国弱小也就算了,只能任凭吴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喊冤不会得到同情,相反会被变本加厉凌辱。 这个角色鲁国扮演过,明明打不过吴国,偏偏喜欢叫唤,一再被教训。 现下吴国与齐国正在对立,鲁国估计是更恨齐国,不选择站在齐国那边,相反成了吴国的狗腿子。 鲁国不选择站队齐国可以理解,站到吴国这边就令诸侯很是侧目了。 说到底,人要有区分,从乡里到国家,再到地域之别。 鲁国是中原的诸侯国,面对东南一隅的吴国要北上,装也要装得中原诸侯团结一致吧? 哪怕鲁国讨厌齐国,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晋国的感受?在吴国明确要挑战晋国霸权的当下,公开站队到吴国那边。 目前还不是晋国或齐国收拾鲁国的时机,只要时机恰当之后,绝对有鲁国好受。 伯噽带着礼物去找晋国君臣,发生着与鲁国有关的故事。 来找智宵的公孙圣也在发生着自己的故事。 “晋卿,圣此番前来,乃是寡君有言相告。”公孙圣脸色很臭,说话的语气很不好。 智宵装出困惑的表情,问道:“吴子当是在与诸侯会盟?有何言告,且待本卿归回大营,亲自前往谒见。” 这不是在装傻,完全是吴国给了晋人羞辱的机会。 受邀前来参加会盟,意图谋夺“执牛耳者”是一件事,成了十足的恶客。 吴国提议与晋国进行约战,打到一半没有分出胜负,玩了一手不告而别是另一件事。 智宵明明知道吴国闹了哪一出,当着公孙圣的面一再假装吴国君臣还在会盟现场,反倒让公孙圣无法发作了。 “伯噽已待寡君前往辞别。”公孙圣憋了很久,嘴巴吐出这么一句话。 赵毋恤“喔”的拉了一个长音,说道:“如此说来,吴子当夜而奔?” 什么是“奔”已经说过,等同于狼狈而逃。 公孙圣看向赵毋恤,说道:“晋下军将乃是当世名将,便是羞辱于我(吴国),我未有战而胜之,自当唾面自干。你何人也?与晋国无有寸功,战我(吴军)屡屡中伏,胆敢如此讲话。” 赵毋恤瞬间脸色涨红,手也摁住了剑柄。 在除了智宵的所有人以为赵毋恤要拔剑向公孙圣邀战的时候,赵毋恤却是一阵“哈哈”大笑中,手松开了剑柄,温和声说道:“他日必阵斩你。” 公孙圣才不怕赵毋恤的嘴炮,给予赵毋恤一声冷笑,转而看向智宵,问道:“不知晋卿可有读《晋乘》?” 《晋乘》就是晋国的史书,有条件的晋国贵族怎么可能没有读过呢? 智宵大概知道公孙圣想说什么了。 果然,公孙圣一脸严肃地说道:“晋、楚战于‘鄢陵’一地,卿大夫郤至五次杀至楚王驾前,次次躬身而退。” 这一场“鄢陵之战”中,爆发交战的晋国阵营与楚国阵营合起来总兵力接近三十万,也是晋国与楚国争霸战争中的最后一场大战,往后交战合起来近万、不超五万的规模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了。 那可是发生在前575年的战争,两个阵营投入超过三十万的兵力,十足的惊人了! 在同一时代,其余诸侯爆发战争,双方总兵力超过两万都在喊是一场旷世大战。 同时也是在“鄢陵之战”这一场厮杀中,魏氏的吕锜死在致师对手的养由基手上,为魏氏谋取卿位狠狠地助推了一把力。 公孙圣提起“鄢陵之战”中郤至的表现,意思太过明显:晋国跟吴国不一样,吴国,历来被称为披发纹身之辈,本来就是一个无视所有规则的国家;晋国却是天下霸主,要有天下霸主该有的气度,怎么能够跟吴国学呢? 简约概括起来:俺可以无耻,你不能够啊! 公孙圣其实也是在警告智宵一件事情,郤至那么干是表达尊重君权神圣,奉劝智宵好好当个人,放吴国君臣一马,不识好歹就要得到吴国的大力宣传,好好向世人絮叨智宵是多么不尊重君臣神圣了。 这件事情在现代人看来会觉得很搞笑,可是春秋时代的人真要好好思量一番,起码作为人臣不能无视君权神圣这一条准则。 魏驹凑近智宵,低声说道:“确实不可逼迫过甚。” 韩庚也凑了过来,说道:“诸侯皆在,恐有无穷后患。” 不管吴君夫差怎么表现,他真的是一国之君。 国君这种生物,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在乎君权神圣有没有得到保障,看到人臣侮辱一国之君,不会去想某位国君是不是自取其辱,只想保证君臣神圣这一守则,哪怕那个人臣不是侮辱自己,他们也必将用尽手段去进行报复。 智宵微微朝魏驹和韩庚点了点头,再看一眼赵毋恤,目光最后落在公孙圣身上,说道:“本卿有一问。” 公孙圣双手成行礼姿势,等着回答。 智宵问道:“不知以何换取归途?” 公孙圣被问得一愣。 智宵接着说道:“韩氏已在‘邯郸’地动员,魏氏与我家亦然,怎可无有收获?”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国不可能全身而退。 公孙圣立刻变了脸色,太清楚一旦前后都被堵住,大军将会面临何等下场。 智宵问道:“我观吴军走之匆忙,恐难携带过甚物资?” 要走可以。 留下随军物资! 第380章 复杂不过人心 吴君夫差在明知道事不可为之后,怎么可能拿出两万兵马让孙武去践道。 那是吴国的兵马,吴国的兵马就是吴君夫差的兵马,为的是给夫差这位君主与吴国服务,不是孙武拿来做实验的工具。 因此,吴君夫差委婉地拒绝了孙武的请求。 对于智宵来说,阻击吴国对晋国霸权的挑战是一种需要,达成了预计的目标之后,同样不想将有限的兵力折损到不必要的交战之中。 再则,智宵很清楚一旦将吴军全歼在北方,受益最大的一方将会是楚国,越国的受益都要比晋国多。 讲实话,包括智宵在内的大多数晋人,他们从始至终只会在乎一个敌国,那便是老对手楚国。 吴国?这个国家是在快速崛起没有错,晋人不太重视的根由也是吴国才崛起。 正在快速崛起的吴国暂时没有给晋国带来太大的伤害,双方仅是展开精神层次的对抗,没有进入到物理层次的交锋。 晋人什么时候才会视吴国为大敌?等吴军什么时候给晋军一场“邲之战”级别的教训吧。 那一场“邲之战”又称“两棠之役”,是春秋中期的一次着名会战,是当时两个最强大的诸侯国,晋国与楚国争霸中原的第二次重大较量。 这一场“邲之战”以晋军战败而落幕,晋国失去了霸权,楚国首次称霸成功。 在“邲之战”打完之后,楚军开创了“饮马大(黄)河”的壮举。 以军事带来的政治影响来说,楚庄王打赢“邲之战”并“饮马大河”,等同于霍去病的“封狼居胥”和窦宪的“勒石燕然”,属于必然会被大书特书和渴望复制的史诗级别壮举。 智宵不想过分削弱吴国,又不想轻易放过吴国,敲诈一顿成了选项之一。 得到回复的公孙圣回去了。 没有得到最终答复的智宵仍旧继续按照原定方案行事。 “吴人可会妥协?”韩庚对这个无比在意。 那可是五万大军的辎重,包括大军可以吃一年的粮食,以及各种具装、武器、被服、等等物资。 最重要的是,韩氏可不希望自家的封地爆发激战,一旦打起来生产设施被破坏不说,天晓得哪座城邑会沦陷,多少村落化成废墟。 赵毋恤恨恨地说道:“若不识相,决不可轻易放过。” 特么的! 刚才公孙圣说了什么?竟然说自己没有为晋国立下寸功! 虽然到目前为止是一个事实,但还是该死啊! 魏驹若有所思地呢喃道:“宵为何不使留下人质?” 这个“人质”并不是要让吴国留下身份够高的人,属于吴国需要按照规矩进行偃旗,留下起码现存兵力的三分之一。事后吴国可以赎回,不赎回的话,那些吴军就会变成奴隶。 晋军对外围撤回吴军的阻击仍在继续,并且在隔天开始向吴军主力逼近。 智宵率军逼迫到吴军八里范围之内,当着吴人的注视开始进行驻营,简直是要把吴人给气死了。 “君上与众卿合议,是否交战交予下军将自决。”司马寅真的不想跟智宵见面,身负使命不得不来。 刚才司马寅已经说得比较清楚,一个叫伯噽的吴国大夫重新去了会盟场地,大肆撒币走通了门路,求见了好些诸侯,又因为有了诸侯的引荐才得以先后谒见在会盟场地的几位卿大夫。 伯噽真的很大方,哪怕是引路的仆从都丢出几枚铜币,这个诸侯送上几块玉石,那个诸侯赠送一些铜器,见着了晋国卿大夫就是先玉石、黄金、铜器一股脑的奉上。 会有诸侯缺几块玉石或铜器吗?可能会有,只是诸侯更在意的是代表吴国伯噽所展现出来的态度。 黄金这玩意目前只有楚国和吴国储备了一定的量,其余诸侯国源于不知道用途的关系没有刻意开采,又开采出来也没有当一回事。 而楚国和吴国并不是拿黄金当货币。 目前黄金最大的用途是做成丝线,用来增加衣裳的华丽程度;另一些用途是加在一些皿具上进行装点,或直接制作成餐具。 得到黄金的人,他们对黄金的最大印象大概是:这玩意怎么能在强光下那么耀眼;哟嚯,拿捏起来软乎乎的,还挺重。 等黄金有了货币价值,要到西汉了,只不过是作为一种“抵押物”而存在,用于贵族大宗货物交易上。 作为贵金属之一的白银成为货币需要到蒙元时期,一样是先作为“抵押物”的角色,后面蒙元效仿西亚各国将白银制作成银币,使之成为通行货币。 因此,在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两晋、南北朝、隋、唐、宋、五代十国,可不要付账的时候使用白银,要不然会被打死。 在“银”这一种货币历史上还闹过一个笑话,西班牙在南美洲获得大批量的白金,将白金冒充白银制作成银币。会认为是笑话,主要是进入现代之后,白金比白银值钱,殊不知每一种金属的价值并不是恒定的。 智宵现在手里就有一块马蹄金,重量约两百五十克左右,用力一捏就让原本造型精美的马蹄金变成了一坨。 “吴军偃旗?”智宵必须问清楚。 司马寅真的很怕智宵,不敢与之视线相对,低着头说道:“并未。” 为什么吴军会连夜撤离?不就是吴君夫差不肯认输嘛。 得到答案的智宵招呼来韩庚,说道:“新军将速速往‘邯郸’地,统率本部赶往‘干侯’。” 正好在场的魏驹问道:“我亦同行?” 魏氏也进行了新一轮的动员,有一支数量为一万五千的大军进入“邯郸”地正在待命。 智宵似笑非笑地看着魏驹,看得后者多少有些尴尬。 秉承着谁出力谁获利的原则,有干活还能得享收获,魏驹想要在接下来分得更多战利品,才会显得那么积极。 “毋恤与庚同行,驹与我留下。”智宵做出决断。 这个决定却是让赵毋恤愣住。 赵氏在“邯郸”地并没有部队,赵毋恤也不可能带太多部队前往“邯郸”地。 因此,赵毋恤狐疑地看着智宵,心想:“想把我支开,消耗光我留在原地的兵力?” 魏驹和韩庚正在用怪怪的眼神盯着智宵看,想来他俩也是那么想的? 本来智宵只是单纯担忧韩庚能力不足,之所以派赵毋恤随行,纯粹就是清楚赵毋恤的阴哔属性。 智宵遭到他们那么看,露出了不喜的表情,说道:“此乃国战!” 玛德! 将我当成了什么人。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可是止于目前,我也没有做什么公器私用的事情,更没有干过借刀杀人的操作,凭什么把我想得那么坏啊! 智宵只能归咎于三个家伙心里龌龊了。 赵毋恤更担心了。 倒是魏驹和韩庚释然,并且心里对智宵产生了歉意。 事实就是智宵一直在针对赵氏,很难免会让人多想,但是还真找不到相关的例子,多想也就成了凭空污蔑。 赵毋恤将司马寅招呼到了一边,两人压低声音嘀嘀咕咕。 听不到在说什么的智宵用膝盖骨都能够想得到赵毋恤和司马寅在嘀咕什么,无非就是赵毋恤让司马寅留下来统率赵氏所部,千万不要糟了智宵的算计,等等之类。 智宵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对魏驹和韩庚说道:“此战宵为将主。若要算计赵氏,有令干不遵从?” 魏驹挑了挑眉毛,心想:“这倒是事实。就如同我想南下,明知道你不想魏氏在战后多分配战利品,没有得到允许只能老老实实留下来。” 韩庚听了用厌恶的表情看着还在嘀嘀咕咕的赵毋恤,心想:“智宵针对赵氏用的是光明磊落的手段,属于正当竞争。这一次明明想让你获得更多的战利品分配权,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同时,韩庚知道自己被智宵小觑,不服气的同时又无从反驳,更不想为了证明自己,去冒没有把握的风险。 在当天下午。 晋军这边有了很大的动作,一万五千的部队出营列阵,径直向着吴军营盘逼近;另有一万左右的晋军分为三股,其中一支数量在三千左右的部队在友军的护卫下,拉开足够的距离之后朝着“干侯”的方向而去。 吴军当然要对晋军的行动进行回应,大批部队出营列阵,等着晋军发动攻势好做反击。 可是,吴军预料中的交锋并没有产生,完成既定目标的智宵将大军撤了回去。 “智宵如此歹毒?”吴君夫差又不是没脑子,怎么可能猜不出那支往‘干侯’方向而去的晋军要做什么。 伍子胥压低声音问孙武,道:“智宵已知我等欲克‘干侯’,经此渡河?” 这两天孙武的情绪一直很低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交流的欲望。 “大王不会允许我离开吴国,我一旦展露离去的意图,便是身死的时刻。” “之前立下的赫赫战功变成了我的催命符,大王显然也不想我再立战功。” “只能寻找合适的时机,辞官归隐吴地的某处山林,接受长久的监视了啊!” 孙武同样不傻,自从攻克楚国都城之后的一连串遭遇,无不表明自己与伍子胥陷入了很尴尬的境地。 在吴国众臣愤慨或是思考中,吴君夫差的脸色逐渐变得平静。 “今日之耻,诸位需以牢记!”吴君夫差看上去真的很平静,随后下令道:“全军携带三日之粮,即刻开拔向南。” 只带够三天吃的粮食? 那就是满足智宵的条件,换取晋军不做追击咯??? 这事,吴君夫差办得挺傲娇的。 第381章 勾践怎么在这里!? 晋国与吴国的冲突就以这么虎头蛇尾的方式结束了? 只是暂时告一段落,并非真正的结束。 哪一天晋国或吴国亡国,也能是吴国放弃争霸,才算是真正的结束。 这一次会盟的闹剧以吴国退出落下帷幕,再一次让天下人见识到了东南一隅那个国家有多么无赖。 只不过,世人对吴国的印象本就那样,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因为吴军留下了辎重,算是以傲娇的方式办成了智宵所要的条件,晋军自然是放弃了追击,刚离开的赵毋恤、韩庚也被叫了回来。 “吴人只配在南逞凶,中原绝无其立锥之地。”赵毋恤并不满意被喊回来,无法对智宵发牢骚,只能对吴国释放怨念。 如果晋国不想放过吴国,该次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奈何晋国穿着鞋,吴国却是赤脚。 吴国作为新兴的崛起之国,本来就应该对现有规则发起挑战。 晋国需要顾忌的事项太多,以后还想要举行会盟,可以狠狠地教训吴国一顿,教训的过程中却要掌握好一个适度。 “吴人本就如此……”韩庚能感觉到赵毋恤心里有十足的怨念,自己的心情倒是挺好的。 消停了就好啊! 这一次会盟要是没有吴国闹事,几个家族用得着发布新一轮征召命令吗? 知不知道一次征召命令下发,家族当年要少收多少税。 所以,智氏、魏氏和韩氏下达了新的征召令,不会因为吴军南撤而解散,一定会找活给被征召起来的部队去干。 智宵不清楚魏氏和韩氏会怎么选,智氏新征召起来的部队将会调到西部,投入到对白翟的交战当中。 如果不是秦国参与会盟,其实智宵更想对秦国发动战争。 在秦国前来参与会盟的前提下,智氏就应该对秦国保持克制,除非是利益太大,比如能够一战灭国,要不然还是遵守既定规则为妙。 智宵到目前为止都是用春秋时代的思维在明面做事,私底下玩的才是现代人的那一套。 为什么智宵会选择遵守规则?只有一个原因,因为这样对他才是最有利的。 他们只走了一个上午就再次回到会盟现场。 部队归回营区,几位卿大夫去向赵鞅复命。 智宵竟然在赵鞅的军帐内看到了勾践,一时间脸色比较精彩。 不知道吴君夫差走得匆忙,或是勾践找到机会逃跑,总之勾践就是待在赵鞅的军帐中,得到了很好的礼遇。 现下的勾践换了一身服装,看衣裳上的家徽,明显就是赵鞅拿自己的衣服赠予。 “诸位且先拜谒越君。”赵鞅进行提醒。 以身份而论,勾践还是越国的一国之君,兼任吴君夫差的奴隶。 晋国……,或者说赵鞅显然不会将勾践视为奴隶,只是也没有给予一国之君的待遇,要不然勾践会得到一批护卫和仆从,自行安排一处地方设营立帐。 智宵随同众人向勾践行礼,一边在心里想道:“赵鞅想怎么利用勾践呢?” 尽管越国在与吴国的交战中输了,还有那么点连裤衩子都输掉的意思,利用价值依旧存在。 哪怕越国被吴国所吞并,只要勾践活着,晋国仍旧可以利用勾践给吴国制造无数麻烦。 勾践面对晋国几位卿大夫和大夫爵的人行礼,看似惊慌地站起来,口中不断说着:“免礼,免礼……” 这完全是历经苦楚之后变得谨小慎微的模样,以至于有晋人脸上直接呈现嘲讽表情。 出现嘲讽表情的人不会有智宵。 “这么严谨的吗?”智宵比谁都知道勾践的雄心未泯,憋着想搞大事。 行礼后的众人依照身份高低各自就坐,智宵恰好坐在了勾践的对面。 赵鞅之前不知道在跟勾践聊什么,话题肯定是要变一变,看着智宵问道:“吴军仓皇而逃,辎重悉数丢弃?” 智宵一听就知道赵鞅在玩文字游戏,摇头说道:“宵要求吴军留下辎重,方愿任其离去。” 讲的都是吴军舍弃辎重,遣词用字不一样,带来的结果也就不一样。 按照赵鞅的说法,等于吴军的辎重属于无主之物,不管谁拿到手都属于白捡,要拿出来让元戎进行分配。 智宵直接反驳了赵鞅的说法,明确指出是经过他们的努力,逼迫吴军留下辎重,其中智宵的功劳最大,再来是智宵作为该战主将,轮不到其他人来对战利品怎么分配进行做主。 赵鞅皱了皱眉头,说道:“新军将、新军佐得令南下?” 智宵先点头再摇头,说道:“吴子接受勒索,新军将、新军佐无需南下。” 又是赵鞅一次在言语上设了陷阱。 这一次智宵仍然没有跳坑。 至于直接讲出“勒索”这种做法,即便是到周天子跟前直接讲,得到的只会是赞赏。 两次交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关乎战利品怎么分配的问题。 智宵并没有觉得赵鞅不要脸。 如果赵鞅不谋取战利品的分配权利才是傻子。 赵鞅给赵毋恤争取获得更多战利品的额度,一样是属于理所当然。 当代就是这般模样,不属于自己的找机会抢,能够获得更多决不会拒绝,只是相较于其它年代,表现得相对文质彬彬罢了。 不独晋国的贵族对利益的追求是这样,列国也是相同的情况,要不然哪来那么多的纷争。 勾践面带微笑看着赵鞅与智宵争锋,看到智宵面对赵鞅没有一点示弱,开始猜测智氏到底强大到什么份上,有什么方法取得来自智氏的支持,好为自己的复仇大业起到帮助。 不是述职的述职完毕,智宵并不想多呆,选择了告辞。 智宵刚出军帐没有走几步,后面追上来了魏驹和韩庚。 “宵,战利品需早早分配。”魏驹一边说话,眼睛一边往赵鞅的军帐方向飘。 韩庚跟着不断点头。 他们是迫不及待想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了吗?对,同时也是担忧赵鞅非要横插一杠。 智宵说道:“运回即可分配。” 吴军丢下那么多东西,三万晋军留下两万收拾和装车,可能要耗费一两天的时间才运回营地。 智宵停下脚步看着赵鞅的军帐,说道:“越君为何身处元戎帐中?” 韩庚根本不在乎。 魏驹则是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智宵心想:“勾践成功脱身,会不会再回到夫差身边,不尝屎怎么获得夫差的信任,无法征得夫差的同意回国,一回去岂不是又要面临吴国发兵征讨?” 晋国离吴国很远,离越国就更远了。 两地相隔那么远,中间还隔着几个诸侯国,哪怕晋国想帮勾践什么忙,一次两次或许能及时出手,不可能每一次都帮上。 再则,晋国现在面临着那么多困难,怎么看都不可能倾注太多精力与资源帮助越国。 “要是勾践的历史被改变,要出大问题了啊!”智宵很担忧这个。 现阶段,晋国很难拿出力量用在干涉国际事务上。 吴国与齐国已经陷入交恶状态,接下来不是齐国看到吴国在会盟期间丢人选择先发制人,便是吴国暂时对晋国服软转而去针对齐国。 等于说,吴国与齐国必然会爆发战争,打得多么激烈,耗时会有多久,没有足够的数据支撑无法做出判断。 知道历史答案的智宵却清楚齐国不是吴国的对手,等待“艾陵之战”打完之后,齐国就要失去再战之力,只有向吴国俯首称臣的一个选项。 越国在吴国与齐国交锋期间能不能搞出点什么?以越国的国力,要吴君夫差蔑视越国到懒得关注的程度,否则只要三万吴军就能再次打得越国嗷嗷叫。 再次战败勾践还有机会认怂吗? 勾践想再骗吴君夫差,真就不是带上自己的女人为吴君夫差服务,再吃一次吴君夫差的屎就能办到,能不能继续活着都是一个未知数,超大概率会被弄死。 “所思何事?”智申看着在发呆的智宵,好奇提问。 智宵回到营地肯定要来智申这里保平安,坐下后就开始发呆了。 “为何勾践会在赵鞅帐中?”智宵突然想起没有问过程。 智申也就说了经过。 在吴君夫差选择不告而别的当晚,晋军不是在赵鞅的命令下攻打吴军的营寨了吗? 一场乱战之中,率先找到勾践的人并非来自赵氏,韩氏的士兵在混乱中碰巧解救了火场中的勾践,等待勾践主动表明身份却被知晓的赵鞅派人带走了。 韩不信和韩庚事后知道没有什么表示,他们也不好对一国之君想去哪里进行表示,只能选择默不作声了。 智宵一脸怪异地问道:“君上可知勾践身处营中?” 智申毫不在意地说道:“不知。” 什么意思? 是智申不知道,还是晋君午不知道? 智宵认为晋君午知不知道很关键,可以凭借这一信息来推测赵鞅到底想搞什么。 而看智申的表现,属于根本不在乎勾践这个人,乃至于有着深深的鄙视。 当前大多数人对选择以一国之君当奴隶人的勾践都是那样的态度,别说是智申这种大贵族,普通黎庶都瞧不起。 智宵再一次陷入沉思,直至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勾践前来拜访…… 第382章 长颈鸟啄 讲实话就是,智宵并不喜欢勾践这个人。 智宵为什么不喜欢勾践?主要是勾践一个人将诸夏的道德平均线拉低得太严重,并且开启了为君者的很多恶劣先河。 生而为人可以为了达成某个目标不择手段,然而必须保有一种底线。 的确,勾践是一位英雄,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于在吴越两国的生死较量中笑到了最后。 换言之,勾践无非就是战胜阖闾便得志,完全无视越国与吴国的实力差距,之后各种行为太浪,导致有了后面面对夫差的战败,一度差点让越国的国祚灭亡。 失败后的勾践面临绝境,不止放下了为君者的尊严,甚至连作为人的尊严都丢弃,以至于在与从绝境中奋起,历经艰苦卓绝的奋斗,终于统率敝乡的先辈子民一举战胜吴国,逆袭成功,成为东南一隅的新任霸主。 以过程来说,勾践的奋斗与成就,称得上是历史上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死灰复燃、扭转乾坤的典范,是名副其实的胜利者。 因为诸夏后来进入到“成王败寇”的思想观念,勾践作为胜利者成了一种正面典范。 可是,总不能脱离“知人论世”的基础立场,仅以成败论英雄吧? 智宵知道勾践后来赢了,但是说到底赢得非常不光彩。 勾践的胜利,说到底是以突破生而为人道德良知的底线,蔑视和毁灭公认的规则为前提,必然会导致价值观的紊乱和善恶观的颠倒,造成小人文化的猖獗和君子精神的沉沦。 多少野心家就是看到了勾践的成功,为达目的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们那么做不管有没有成功,无辜卷入的人有多少,又给整个文明带来了什么思想观? 智宵问过范蠡对勾践的评价。 范蠡只说了四个字来总结:长颈鸟啄。 这个“长颈鸟啄”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指有着阴险狠毒者的状貌。 因此“长颈鸟啄”远比“鹰顾狼视”在评价一个人上面更加恶劣,奈何《三国演义》传播最广,多数人只知道“鹰顾狼视”而不知晓“长颈鸟啄”。 智宵也已经知道了勾践在军事历史篇幅的亮相,最为令人咂舌得到便是“二君有治,臣奸旗鼓,不敏于君之行前,不敢逃刑,敢归死”这一道指令。 那句话不止违背了诸夏追求的“军礼”规则,还将残忍尽情地展示出来。 当时的勾践让数百囚徒排成三列当众自刎,并趁着吴军将士目瞪口呆、惊魂未定之际发起进攻,一举打赢了“携李之战”这场战役。 智宵忘记谁说过了那么一句话,讲的是勾践一人开创了君主的恶毒先河,自此君臣难有互相信任,为人臣者建功立业有殒命风险;司马家族当街杀死曹魏皇帝,直接将君权神圣践踏成狗屎。 进来通禀的豫让看到智宵长久不语,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宗子,勾践仍在帐外。” 在当代,勾践先骄后败成了一个笑话,后来沦为奴隶之身更是彻彻底底成了笑柄。 碍于君权神圣的关系,哪怕再怎么鄙视勾践,没有人会当面取笑,会保持对一国之君的表面尊重。 那么,智宵让勾践在帐外等太久,侮辱的不单单是勾践这个人,能够上升到蔑视君权神圣的高度。 智宵站起来。 旁边的侍从上去帮智宵整理衣裳。 智宵人还没有撩开帐帘,先开口“未有整装……”,说着踏步走出军帐,向着勾践行礼,继续说道:“衣乱非礼,以至迎越君迟也。” 目下,勾践在吴国的身份是奴隶,在越国与其他诸侯国还是一国之君的身份。 一国之君并非不该主动拜访某人,只是能不做就别做,会掉了一国之君的逼格,引发的非议以及麻烦到无限的级别。。 齐国就有几代国君喜欢跑去臣子家里作客,有一两位国君还很喜欢搞突袭,每每弄得臣下尴尬和愤怒。 齐庄公这位好人妇的齐君干得最恶劣,频繁趁崔杼不在家去作客,恶趣味来了还特意送了一顶绿帽子给崔杼,结果让“绿帽子”在诸夏文明变成不止是一顶帽子。因为它是绿色,再加上齐庄公好人妇的操作,关于“绿帽子”一词有了特殊的含义。 齐国跟“绿帽子”像是结下不解之缘那般,齐庄公给崔杼戴绿帽子,到了田恒则是喜欢别人给自己戴绿帽子。 田恒对于绿帽子的热爱到了什么程度?他在齐国大肆搜罗七尺身高以上的女子到自己的后宫,再让宾客舍人可以随意出入后宫做“运动”这种事情,拢共喜当爹了七十余次。 春时期一尺约现代19.9厘米,七尺便是139.3厘米,也就是那些女子身高约现代的一米四。以此推测被田恒搜罗的女子,她们的年龄应该都不大。 为什么要特别提到“绿帽子”这件事情?因为勾践将自己的夫人与大批睡过的女人带到吴国一块当奴隶了。 勾践自小肯定有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其中列国的国史属于必学的那一部分。 目前田恒还不是田氏之主,他的那个“壮举”暂时还没有发生。 勾践将自己的那群女人带到吴国做什么? 或者说,勾践不知道这些女人到吴国会有什么遭遇吗? 史书没有记载那些被勾践带到吴国的女人有什么遭遇,得以归国的勾践没有带上那些女人,她们消失在历史长河了。 智宵作为当代人却知道那些女人的命运,她们成了干各种活的贱役,还要与任何人进行“运动”这项兼职,期间与“光顾”的男人为勾践说好话,试图改善勾践的困境。 这是怎么回事?历史都只敢记录勾践带夫人等诸位女子到吴国当奴隶,没敢记录勾践开创“夫(肉)人(体)外(贿)交(赂)”的这一桩项壮举。 勾践面对智宵的行礼受之,随后竟然还礼了! 虽然晋国卿大夫位比诸侯是公认的事实,但是属于一种潜规则,也就是不是正规规则的一部分。 智宵反应极快,跳开不受勾践的行礼致意,苦笑说道:“越君莫要害我。” 一国之君可以互相行礼致意,再来就是向先祖鬼神行礼,一旦向臣下行礼不是认错就是人臣要以身家性命报答。 智宵对勾践来说就是一名外臣,论起来只有两国交战或者进行邦交才有可能发生接触。 以礼节定论,不管是交战或是邦交,没有外国之君向非己国之臣行礼的道理。 智宵说勾践要害自己,讲得过于有理有据。 不说其它,若是列国诸侯知道勾践向智宵行礼,智宵再大大咧咧受之。他们会认定为君者的神圣性被打破,有火气不会朝同为一国之君的勾践发泄,只会针对身为人臣的智宵! “智氏宗子救救寡人!”勾践保持弯腰行礼的姿势。 注意称呼,没有用公家的职衔,用的是智氏宗子。 智宵很干脆地转身就走。 倒不是智宵不想跟勾践有任何的接触或关联,纯粹就是勾践过于无耻,用这种方式在进行逼迫。 现在已经有“礼贤下士”的概念,无非就是上位者过于礼遇下位者,想用这种方式换取下位者的誓死效忠和肝脑涂地。 干过“礼贤下士”的上位者,他们起码是对确认同属关系的下位者那么表演,整个过程还会做得非常丝滑,大家都清楚怎么回事,互相之间的身心都会感到愉悦。 勾践这是怎么回事?彻底抛弃为君者该有的骄傲,用在非越国之臣的智宵身上,并且还是当着不知道多少人的面来这么干,不是逼迫又是什么呢?! 这种情况下,智宵不马上走,留下被高高架起,还是坐实“非人臣哉”的罪名? 智宵用逃也似得的方式跑进自己的军帐,没有一小会勾践跟进来了。 这里是晋军的营地,尽管是智氏的营区,仍然会有来自其他家族得到人。 他们见证了刚才的那一幕,一定会很快传出去。 军帐内只有智氏的人,智宵也就一脸愤怒地指责勾践,道:“越君此举,怕智氏不亡?” 勾践表示自己听不懂。 怎么就到了智氏会因此灭亡的高度? 无论是南方或北方的诸侯国,无论家族实力再怎么强大,公认没有恪守为人臣子的本份,不光诸侯会往死里针对,贵族也会选择敬而远之。 勾践知不知道自己行为给智氏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永远不要试图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跟不想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没有说通的可能性。 智宵面对勾践装糊涂,沉默了一小会,才沉着一张脸说道:“今日之事且当并未发生,越君归去罢。” 勾践连动弹一下都没有,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智宵,就那么安静的看着。 没有今天的事情,该针对智氏的家族一样会针对,是吗? 有今天的事情,那些想针对智氏的家族,他们或许反而心生忌惮。 怎么说呢?可以解读为,连越国的一国之君拜访智氏宗子都是那样的态度,证明智氏确实无比强大,有人想招惹智氏,事先必须想好遭到报复会有什么下场。 勾践并不在乎会不会得罪智氏,只是想让世人知道自己是怎么求智氏办事,只要世人知道自己用那么卑微的方式来求智氏,不管智氏愿不愿意帮忙,反正这个忙都要帮定了。 让人帮忙,最重要的不是达成目标吗?至于事后怎么样,越国离晋国那么远,再则勾践认为日后补偿也就是了。 勾践坚定认为只要给的利益足够,智氏一定会愿意掀过这一篇的。 “日后,晋正卿势必派人护送寡人归国,寡人不愿就此归国,需往吴国赎罪。”勾践简短地说道。 智宵现在真的很愤怒,都快忍不住亲自手刃勾践这逼了。 勾践又说道:“若宗子愿助寡人往吴国赎罪,寡人将感激不尽。” 有机会回国,勾践为什么非要去给吴君夫差继续当奴隶?一切只因为勾践很清楚不将吴君夫差成功糊弄住,哪怕归国也不会安全,相反会给越国带去更大的灾难。 再则,勾践不止是想安全而已,要的是让吴国认为越国不再是一个威胁,放弃继续针对越国,乃至于忽视和蔑视越国。 怎么来达到那个目标?勾践已经有了成熟的计划,不拿自己当一国之君只是基础,还要表现得比奴隶更加卑贱,辅以其它各种方式的手段,满足吴君夫差的精神刺激,刺激到吴君夫差认定自己就是个毫无威胁的人。 勾践认定自己可以获得成功,理由在于从来没有一名一国之君比自己更加能够放弃尊严,史无前例的前提下一定会让吴君夫差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哪怕某天一些关于越国的蹊跷要被呈上吴君夫差案头,仅仅为人臣者要帮助吴君夫差为了维护史无前例的征服,关于越国有异动的情报也会被某大臣截留再藏起来。 智宵再次站起来,看都不看勾践一眼,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要不是勾践还有用,就该让这个家伙落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智宵真的太愤怒了。 这种愤怒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为了让所有人得知自己的愤怒,智宵正在往晋君午的军帐走。 智宵来到晋君午这边,进入大帐也不行礼,扫了一眼帐内的情况,大声说道:“越君往我处,竟不顾君臣有别,向我行礼。” 正在交谈的众诸侯,他们先看到智宵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并且智宵还一副很愤怒的模样,讲实话就是感觉受到了冒犯。 等待智宵开口讲话,话一说完却是让众诸侯听得愣住。 “望之不似人君!”鲁君将低声呢喃。 因为军帐内很安静的关系,所有人都听到了鲁君将的嘀咕声。 众诸侯正在消化智宵那句话带来的信息,仅仅勾践向智宵行礼就让他们感到不悦。 如果不是智宵有说“不顾君臣之别”做注脚,一定会有诸侯评价智宵一句“非人臣哉”了。 晋君午笑着说道:“世人皆论寡人之卿位比诸侯,受囚徒一礼何妨?” 这是在炫耀自己的臣子地位跟诸侯一样,抬高自己的身份吗? 还是,晋君午在对卿大夫权柄太重进行发泄? 总之,现场诸侯的表情都变得很奇怪…… 第383章 插曲过后 无论晋君午是不是在发泄,丢人最为丢大发的只会是众诸侯。 说起来,晋国的卿位家族,他们的祖先哪个不是一国之君呢?只是后来失去国祚,沦为了“大夫”阶级。这个也是众诸侯愿意接受晋国卿大夫与自己同级的因素之一。 失去国祚的破落户再次发展起来,实力比保有国祚的家族更强大,后者除了骄傲之外,免不了要觉得尴尬。 让众诸侯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智宵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打算久留。 “下军将。”晋君午挽留了智宵,说道:“不日出发北上,可告知诸君如何讨伐狄人。” 这一次会盟的主要目标就是联合讨伐建国的狄人,吴国的捣乱只是一个插曲,随着吴君夫差离去,会盟并非就不办了。 智宵被喊住,原以为晋君午要提战利品的事情,听清楚问了什么问题,说道:“臣仅是下军将,如何征讨狄人需正卿前来禀告君上。” 众卿大夫相争可以无视掉卿位排序带来的级别区分,国事上行使权柄却不能忘了“在其位谋其政”的守则。 晋君午“哈哈”笑了几声,对智宵摆了摆手,说道:“去罢。” 在这个论迹不论心的时代,只要没有去干了某事,谁都不能因为猜测到某人的想法而定罪,要等那人真的去干了那事,再追究过程论罪。 所以了,心里怎么想的,有没有被人洞悉,没有被掌握实际的证据,不能作为定罪的罪证,门面功夫会不会装就显得很重要了。 智宵拒绝指点江山,为的就是不落下话柄。 如果晋君午提问,智宵无视上面还有上军佐、上军将、中军佐、中军将的事实,以下军将的身份进行汇报,立刻就造成了逾越的事实,一定要有人不开心,众诸侯也会认为智宵嚣张跋扈。 中过类似陷阱的人不少,晋国这边屡次犯错的便是郤锜和郤至,屡屡得罪栾书这位元戎,后来栾书更是觉得被逼得无路可退。 觉得无路可退的栾书转过来逼迫晋厉公,针对郤氏的阴谋被实施,有了众多家族围攻郤氏的历史事件。 要不然的话,以为晋厉公只凭胥童、夷羊五、长鱼矫等嬖人(宠臣)就能够将当时最强的卿位家族郤氏灭掉吗?怎么可能的嘛! 智宵有嚣张跋扈的资本,看到了赵盾、赵同、赵括(不是纸上谈兵的那位)、郤锜、郤犨、郤至、范鞅、范吉射、中行寅等人的下场,怎么可能去重蹈覆辙。 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它的规则,其实不是没有比上述那些人更嚣张跋扈的人,有人却能够青史留名,比如周旦(周公)。 人家周公旦干的事情更大,以王叔的身份掌国,能够一言而定周王朝兴衰,期间没少给自己的封国谋福利,办事手法足够漂亮,逝世之前也只是落下话柄,没有走出篡位这一步,还政周天子之后,直接立地成圣了。 周公旦是怎么玩公器私用的呢?周公旦一再命令诸侯的军队扫清鲁国周边的威胁,鲁国哪怕没有出兵也掌有战利品的分配权,各诸侯碍于周公旦代掌天子权柄敢怒不敢言。 只是吧?因为周公旦也留下了一些后患,以至于自己的封国(鲁国)在随后遭受到一再的打压,几任周天子接连暗示诸侯往死里欺负鲁国,搞得鲁国从盛极一时沦落到边角料的角色。 因为周公旦是鲁国的开国之主,并且周公旦还是儒学的第一代圣人,能够明白为什么鲁国的“儒”数量为什么是众诸侯国里面最多的了吧? 智宵将自己的人生规划得很清楚,需要效仿和学习的人物之一就有周公旦,再学一学郤至的一些做法。 学周公旦的谦虚。 学郤至的睚眦必报。 看着好像挺矛盾?其实一点矛盾的地方都没有。 智宵要做的是对自己人给于春风般的温暖,给予敌人寒冬般的残酷。 “我已派人告知赵鞅看紧勾践。”智申特地来智宵的军帐等候,见着智宵立刻讲了这么一句话。 所以是,勾践来智宵这边,又在帐外搞了那么一出,极短的时间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智宵先点头,再说道:“宵方才前去谒见君上,众诸侯已知前后根由。” “这便好!”智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恨恨地说道:“若非为君,必杀之!” 今天勾践来搞了那么一出,不是智宵应对得当的话,真的会给智氏留下无穷后患。 智申充满狐疑地问道:“此事乃是赵鞅故意为之?” 赵鞅刻意从韩氏那边夺取勾践的招待权,一定是想达成什么目标。 哪怕勾践成了吴君夫差的奴隶,仍旧是越国之君的身份,属于奇货可居的级别。 赵鞅将勾践用在国事上面,轻易就能够给吴国添堵。 哪天越国崛起,即便不是勾践当政,越国能不感谢赵氏吗? 智申说赵鞅故意,指的是撺唆勾践来向智氏求助,并且赵鞅事先知晓勾践会使用什么方法,尽可能还是赵鞅教勾践那样干。 “勾践行为举止或与赵鞅无关。”智宵说道。 人心这玩意控制起来太难了。 在此前,赵鞅从未与勾践接触,没有陷入困境前的勾践与现在根本就是两种表现。 赵鞅可以瞒骗晋君午一时,不是很快被晋君午看轻为人了吗? 如果赵鞅玩弄人心到了一定境界,怎么可能让赵氏陷入如今的境地? 最重要的是赵氏目前根本不想与智氏起冲突,会极力避免招惹到智氏。 因此,智宵认为赵鞅这一次也是被勾践给坑了,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拜访智申进行请罪和解释。 这不,有人过来禀告,说是赵鞅过去拜访智申,只不过智申来了智宵这边。 智申得到这个消息,说道:“或真与赵鞅无关?” 智宵笑着说道:“父亲不可轻易揭过,尽情刁难便是。” 晋国卿位家族一两百年斗争下来,以前怎么样是一回事,到现如今已经演变成谁占理就往死里薅的做法。 现在赵氏是理亏的那一方,一旦智氏轻轻揭过不止世人会觉得是傻子,赵氏非但不会感激且也会认为智氏傻逼到极致。 智申觉得自己被儿子当成了傻逼,不悦地说道:“为父自有章程。” 对此,智宵行礼认错。 有事做的智申没有再留下,在一众人的拥护下离开了。 因为吴国的捣乱,会盟开始就中断。 现如今捣乱的吴国自行消失,因为捣乱失败成了笑柄,会盟自然应该继续进行下去。 这一次会盟,其实手续上也不讲究。 周王室势衰,周天子却仍旧是诸侯的共主,诸侯举行会盟没有周天子的使者在场就属于不完整。 只不过,晋国连给周天子送礼都能缺少“国器”了,会盟再没有邀请周天子派来公卿见证,好像也不令其余诸侯感到意外? 所谓的“国器”指的是祭祀用的一些礼器。 因为国之大事在祭在戎的原因,诸侯每年向周天子进贡,或多或少是要携带几件礼器以示臣服。 不邀请周天子派人参与会盟是晋君午的决定,遭到众卿大夫的力劝仍旧不改。 晋君午无非是想用这种方式,向周天子与众诸侯、世人宣告一个事实:寡人被架空了,成为傀儡啦! 众卿大夫尽管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要没有卿大夫夺过晋君印玺,在逼着晋君午签名,只能让晋君午以这种方式展现不满和控诉。 曾经的赵盾、栾书有那个胆子,他们在晋君不愿意配合的情况下,蛮干夺印玺和模仿笔迹签名。 当下作为元戎的赵鞅选择装死,其余的卿大夫再明白事情严重性,他们也只能认了。 不管怎么说,会盟随着吴君夫差的退场,终于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晋君午当之无愧的成了执牛耳者,主持会盟的人却是赵鞅这位元戎。 汇报苍天与昭告天下人之后,现场玩了一手占卜,得到的卦象必然是大吉,随后联军有序拔营,大军开始向北移动。 “大巫被杀,先后杀死十来名巫,胆怯之巫占卜。”魏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什么玩意来着? 详细解释起来太复杂,往简单了来说就是,诸夏早不是总教(故意错字)能够左右国事的时代了。 只不过,面对抉择国家大事的时候,当权者亦然会把他们拉出来遛一遛,大多数时间属于走个流程,不排除某些君主寻求心理安慰。 智宵算是知道魏驹为什么要与自己同车,低声问道:“驹以为此战不祥?” 魏驹觉得自己被小觑了,不满地说道:“鲜虞大军深藏山中,今番举兵讨伐,果真要一山一岭攻克?” 一定是那些巫也明白战事困难,极可能搞成一次面子工程,不愿意打破仅存不多的颜面,不乐意玩虚弄假。 智氏肯定不愿意将有限的兵力投入到一山一岭的苦战,其余卿位家族就没有一个会愿意。 智宵左右看了看,说道:“年前赵氏攻灭仇由,事后仇由复国。” 仇由是狄人第一个实验性质的国家,也就是拿来试验怎么建立诸夏体系的国度,积累经验用的。 有了仇由的成功,才有中山国的出场。 魏驹听智宵提到重新复国的仇由,瞬间就秒懂啦! 第384章 亲身体会到的沧海桑田 仇由是狄人建立的一个国家,只不过疆域范围极小,同时无比的低调,反正不像中山国那般大张旗鼓。 再仇由建立的时期,晋国和楚国的争霸战争正打得如火如荼,等待知道仇由建立已经是过去好几年的事情了。 因为仇由的低调,再加上同样的一件事情分时期与热度,包括晋国在内的所有诸侯国都没有当作多大的事情,懒得去做理会。 这一次中山国的建立不一样,狄人将事情办得太高调是其一,其二便是晋国需要一个显示存在感的机会。 晋国无法忽视中山国还有另一个因素,那就是中山国之前干涉晋国的内政了! 如果说同为周王室分封国干涉晋国内政还有法统依据可循,教训一顿可以揭过去,那么狄人干涉晋国内政则是属于晋国必须将中山国灭掉,有条件再将所有狄人物理清除的层面了。 因此,魏驹听懂了智宵的话,眉头却是紧皱起来,说道:“此事……难以取巧。” 不将中山国摁死都算是丢人,只是灭掉仇由哪里够嘛! 智宵当然知道不够,问道:“如今有犁庭扫穴可能?” 魏驹直接被干沉默了。 哪怕晋国没有内忧,能够办到团结一致,一样不可能将举国力量集中用在中山国身上。 不是单纯算晋国会在战争中耗费多少国力,死了多少人,之类的那么简单。 当然了,会死多少人,又是耗费多少国力,肯定需要事先的思考和计算。 关键在于晋国不能也无法忽视掉其余诸侯国,不提什么稍有不慎,属于必然会有诸侯国搞幺蛾子! 魏驹沉默了很久,低声说道:“尽力而为罢。” 不是尽力而为,他们这一次顶多做到量力而为。 联军从“任”出发,不到两天就行军进入鲜虞平原。 中山国……,或者说狄人根本没有再鲜虞平原部署大军,甚至连小股部队都看不到。 面对中山国的这种应对,赵鞅召集了所有卿大夫。 “平野之上不见狄人,据知皆在山中。”赵鞅以这一句话作为开场白。 智宵不知道赵鞅了解多少,耐心等着后续。 事前,智宵已经派出斥候进入山区刺探军情,掌握的信息是狄人集结了八万多兵马,兵力的详细部署暂时没有进一步情报作为支撑。 中山国的八万多兵马,他们被分散部署得到处都是的模样,主要防备区域肯定是鲜虞平原方向,理由是联军在“任”展开会盟,一定会进入鲜虞平原再向山区逼近。 赵鞅的话不多,粗略地介绍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以提到的信息定论,作为元戎所知道的情报比智宵还少。 “正卿有何示下?”韩不信是中军佐,必须提出这个问题。 赵鞅说道:“如今所知甚少,不宜大举发起攻势。” 众人已经猜到赵鞅接下来会说什么。 只听赵鞅继续说道:“各军携诸侯之兵,每日实施进犯,不以夺山为要,可夺不可放过。” 说白了就是先进行试探性进攻。 排除掉突然间的遭遇,或是有预谋的伏击,要不然每一场战争都是需要一个试探的过程。 在这个试探的过程中,搞清楚敌方的部署只是基础,再进一步让敌方的兵力按照自己需要进行调动才是主要目标。 晋国卿大夫的会议很短暂。 刚刚开完一次会议的赵鞅赶场似得,前去诸侯的聚会场地那边,再一次主持另一场会议。 晋国元戎的权柄为什么那么重?坐在这个位置上,无论有没有出征都有权过问国战的缴获分配;在出征的状态之下,元戎有权利接管同一阵营的诸侯军队指挥权。 前辈用拳头打出了一套规则,只要一同出征就必须服从晋国元戎的指挥?这个就是赵鞅跟卿大夫开完会,马上又去跟众诸侯开会的原因。 跟众诸侯开完会的赵鞅转陀螺似得赶回。 事先就知道怎么回事的众卿大夫当然在等赵鞅回来。 “诸事已毕。”赵鞅说得是众诸侯那边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利索地将本国军队的指挥权交了出来。 他们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规则不一样了。 在春秋早期,参与会盟的诸侯会无条件服从盟主的安排,作战过程中损失惨重也只会怪本国军队战力不行。 到了春秋中期,各诸侯虽然会交出军队的指挥权,诸侯本人却是会选择实际参战,本国军队的指挥权虽然交了出去,源于诸侯亲自参战的关系,盟主下达了什么军令,会不会执行军令需要经过诸侯认可这一关。 进入到春秋晚期阶段,盟主接管众诸侯的军队,变成了一种形式上的思想建设,属于名义上的玩意。 因此,赵鞅跟众诸侯开会就一个收获,仅仅得到了众诸侯口头上的支持。 联军并没有第一时间对山区大举发起进攻,晋军广派斥候侦查,其余列国的军队也在做相同的事情,战争从狄人那边寻找诸夏阵营联军的斥候作为开端。 智宵明明早就派人侦查,为什么不将情报拿出来共享呢?因为当代讲究的是“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你的可能变成我的,我的绝不希望变成你的”这么一套规则。 也就是,哪怕作为一国之君都无法无条件让治下贵族做贡献,任何获得和给予都讲究一个代价上面的付出。 智氏只是参与这一战的家族之一。 智宵的职衔也只是下军将。 如果换成智宵是元戎,全权为战事负责,掌握什么情报反而需要拿出来进行共享了。 在智申或智宵不是元戎的基础上,按照时代的规则来做事,没有任何人有理由指责。 相反,智申和智宵不是全权负责人,过于尽力尽责到无私的程度,遭到所有贵族的排斥属于必然。 道理太过简单了,贵族的想法是:你怎么就那么多事,破坏规则好玩吗?还是想用自己的大公无私,指责他人的无能。那么牛逼,怎么不散尽家财啊! 同时,那样做的智申或智宵也不会得到赵鞅的感谢,极可能还要被赵鞅认为是在夺权。 很操蛋对吧? 然而,现实就是充满了无数的操蛋,才说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它的行事准则与三观上的标准。 联军对山区的高强度侦查持续了半个月之久,随后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开始了。 按照赵鞅的分配,晋国这边中军先上,随后是新军、上军、下军,每一个晋国的军团又有来自列国的军队做搭档。 看战事的进展现状,有必要的话四个军团与来自列国的搭档再轮流展开进攻。 “我之麾下,齐军、卫军、滕军、邾军。除却齐军、卫军,余下二者……”智宵说着摇了摇头,重新组织语言,继续说道:“除却卫军,三国仅为存在。” 魏驹觉得智宵说得“存在”很贴切。 齐国历来不服晋国,不捣乱也就不错了,无法奢望更多。 滕国和邾国来参与会盟,两国的国君各自带来五百的部队,属于重在参与的成分,连当啦啦队都不够格。 中军的一个“师”已经带着两千宋军、五百曹军在做试探性进攻,没有主要的攻打目标,单纯对面向鲜虞平原的几个山头做恫吓而已。 “我听闻楼烦响应狄人邀请,只是不知山中楼烦人多寡。”智宵对魏驹透露了这个信息。 两人是下军的主将与军佐,智宵作为下军主将有义务提供一些信息,魏驹则是没有这种义务。 所以,魏驹愿意透露信息属于是卖人情,不讲也是一种自然而然。 “何时建议分兵仇由?”魏驹讲得这个就属于共同需要承担后果的议题了。 智宵答道:“正卿尚未透露作战意图。” 全军指挥官都还没有公布自己的计划,有人提出什么建议,到底是不是想要抢班夺权啊? 所以,不管谁有什么建议,无论建议有没有可行性,他们都需要等赵鞅公布自己的作战计划之后,作为一种查遗补漏的方式。 众诸侯与没事干的将校,他们都在观看交战情况。 诸侯嘛,怎么能不讲究排场?他们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起码棚子要搭起来,地毯、案几、蒲团什么的给安排上,酒、汤、肉、蜜饯或其它食物摆上,再按照爵位高低或国家强弱分席,坐着像观看表演那样,期间要有说有笑。 不是诸侯的其余人,他们想讲究也不能超过诸侯的排场。 比如说,智宵与魏驹就只是摆了两个座位,上的食物种类不能比诸侯多,在旁边伺候的人不能超过三个。 这是什么个情况?其实就是属于先进文明一种逼格上的展示,其余落后文明想装逼,起码先把本文明的礼仪规格建立起来。 智宵听着诸侯那边闹出来的动静,笑呵呵地说道:“其乐融融啊……” 魏驹不明白智宵为什么要有这种感慨,哪一场战争没有这出,各分封国的国战还有“二三子戏于阵前”的节目呢。 也就是他们打的是中山国,要不然战前双方主脑还会坐下来喝喝酒聊聊天,一点都不像马上就要展开生死相搏。 中军、上军以及搭配的列国之军轮番试探,轮到下军出场的前夜,赵鞅派人召唤智宵与魏驹了。 据智宵所知,赵鞅并没有临战前召唤魏侈与智申啊! 第385章 简直无法接受! 智宵与魏驹来到赵鞅处,讶异地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赵鞅出军帐相迎,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礼遇。 进入军帐内,赵鞅比了一个手势,招呼道:“两位请坐。” 魏驹看了一眼智宵,两人能够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发现异常。 有一句俗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军事上也有属于自己的异常规则,大概就是某天上位者表现除了不寻常的礼遇,受到那种待遇的人就要倒霉了。 智宵没有亲自做过帮士兵吸脓疮的事情,大多数突然对某个人或一些人关怀备至,基本上就是要派九死一生的任务。 现在,赵鞅对智宵和魏驹表现出不一般的礼遇,一定有艰巨的任务想托付于两人。 智宵和魏驹沉默着坐下,一同注视着赵鞅,等待命令的下达。 “两日试探,已大致窥知敌军前线部署……”赵鞅说着亲自去拿来舆图,铺开之后示意智宵与魏驹上前,指着舆图说道:“此些山地处处有敌军营寨,合约三十余座,每座千人或四千不等。狄人与楼烦合兵当有八万之众,两军对垒阵地约有六万余人。” 这个判断跟智宵结合侦查来的情报,推测敌军的数量差不多。 魏氏那边肯定也有自己的结论,听得魏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赵鞅的判断。 “敌军合兵八万,对垒之地屯兵六万余,它处防备定然松懈。”赵鞅手指向了仇由的位置,继续说道:“此乃是狄人另一处屯兵之地,兵力约一万余,仅‘仇由’一城便驻守五千,余下分布各处山口。” 仇由? 为什么赵鞅要特别提到仇由,还指出了驻守多少兵力。 魏驹之前听智宵提到过仇由。 当时智宵只点到仇由的名字,没有做其它的解释。 现在赵鞅又专门摘出仇由,不得不让魏驹联想智宵跟赵鞅在一些战略上的看法是不是一致。 “仇由位处鲜虞平原以西,乃是鲜虞山脉西南入口,歼灭仇由敌军可入山区,行动迅速约七天便可直插当前敌军背后。” “下军有兵三万,携一万两千五百齐军,一千卫军,总兵力可达四万三千五百,乃是仇由敌军四倍之多。” “便是敌酋察觉我军调动,安敢大肆调兵?仇由仍旧乃是敌军薄弱之处!” 有这三句话打底,赵鞅想发布什么军令已经很清楚了。 赵鞅没有说出来的是,敌军调动部队支援仇由,以战局的走向来定义,其实才是联军最乐意看到的。 不管地形的优势多大,总是要有足够的兵力驻守,要不然地形再好用又怎么样? 中山国与楼烦的联军占据着有利地形,他们也早早部署了防线。 以晋国为首的诸夏联军想攻破中山国与楼烦布置的正面防线,能够预期的是哪怕能打下也会得到一个死伤惨重的结果。 其他诸侯国跟晋国很难一条心,他们会愿意将自己的军队投入到艰难的攻坚战中吗?怎么猜,各诸侯国都不会愿意。 因此,晋国在需要保存实力用来继续镇压列国的前提下,一样不会正面强攻中山国与楼烦的防线。 总得来说就是,诸夏虽然组成了联军,晋国不像以前可以镇压不服,强迫诸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内部的牵制比较大,针对中山国的这一次军事行动只能取巧了。 “二位率军离去当日,我便挥军发起攻势,不使敌酋敢于大肆撤军。”赵鞅笑着看向智宵和魏驹,继续往下说道:“二位灭仇由守军,可自决是否深入山林。” 智宵与魏驹对视了一眼,站起来行礼应:“诺!” 没有强制命令一定要深入山林,算是赵鞅的一种变通……,或者干脆明示在甩锅。 如果赵鞅强制智宵和魏驹必须率军深入山林,从后面威胁正面战场敌军的后翼,以为智宵和魏驹会执行吗? 另外一点,由赵鞅指挥的正面战场,真的能够给予敌军足够的压力吗? 别闹到最后,两支诸夏联军相隔不到十里,正面战场无法突破,倒是深入山林的那一支被合围歼灭了。 智宵和魏驹离开赵鞅那边。 走了有一段路,魏驹才开口问道:“正卿此举何意?” 到这个时候,智宵怎么会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此战并不明朗,难以武力灭国,乃至不宜发起强攻。正卿需逼迫中山国自行去除国号,我等讨伐仇由不过予天下人些许交代。” 魏驹问的不是这个。 诸夏联军无法使用武力灭掉刚建立的中山国,高层谁看不出以联军内部现状,确实是无法做到呢? 魏驹想搞清楚的是赵鞅的心态,想了想却是没有再问。 如果说稍前一段时间还不明朗,近来赵鞅的一系列表现,不得不让智氏、魏氏、韩氏进行深思。 以前的赵鞅是一个多么嚣张跋扈的人,想要达到什么目标,每每无视了双方的实力差距,无一例外都是用强迫的方式。 范氏与中行氏的联合不够强大吗?两个家族的联合,以纸面数据可以吊打赵氏、魏氏、智氏和韩氏的联合,当时的赵鞅选择了正面对抗,看不出有丝毫的退缩。 现下的智氏是很强大,可是智氏与韩氏的联盟有点名存实亡的趋势,还有一个态度不明的魏氏在旁,仅以表面情况来看,赵氏面临的环境其实不比对上范氏、中行氏恶劣太多。 魏驹压低了声音,问道:“我等盘算可能已被赵氏洞悉?” 智宵用意外的表情看着魏驹,反问道:“因何有此问。” 魏驹说的是智氏和魏氏要联合分裂晋国的事情。 “……”魏驹被智宵反问,问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智宵说道:“遑论无有败露,你我可有退缩可能?” 魏驹笑了,朝智宵行了一礼,加快脚步赶回自己的营区。 造反这种事情历来就是有进无退,一退不止敌人要清算,以前的合作者也会瞬间变成死敌。 所以,一旦真的在干造反的事业,只有头铁往下莽了。 翌日。 智宵率领包括智氏、魏氏和齐军、卫军、滕军、邾军离开。 分出来的这一支诸夏联军之中,以智宵为主将,晋国下军佐魏驹和齐国大夫司马穰苴作为副手。 智宵在得知齐君杵臼将司马穰苴派过来的时候,其实是感觉挺意外的。 什么时候两个人还率军在战场上打生打死,才过多久反而成为上下级了。 驻扎在鲜虞平原的诸夏联军,营盘距离仇由边境约三百里,以正常行军速度的话,路程中都是平原的地貌,走起来起码要耗费三天左右。 诸夏联军的分兵无法瞒过狄人与楼烦联军,智宵事先让魏驹、司马穰苴大肆收集马匹和车架,无法让全部的士兵以车架代步,便集中起所有车架搭载一万五千部队作为前锋,剩下的人再徒步急赶。 如果两地相隔千里以上,智宵肯定不会做这样的安排,原因是距离偏长的情况下使用马车代步,速度真的不比徒步行军快多少,极可能徒步的部队抵达,马车代步的部队还在后面。 论起来,马真的比人娇贵,人面对各种情况还能咬牙忍受,马拉个稀都能直接废掉。 想要让马连续行军,一走就是没有停顿的两天以上?吃的东西要非常精细,抵达地头信不信马离废掉也差不多了。 所以,什么日行千里,其实就是不在乎马的死活,将马当成了一次性的消耗品来用。 至于说什么马连续奔跑十几个昼夜,到底是什么马能够那么牛逼啊? 现代科学已经验证过,马用时速较小地奔跑,最多也就连续跑两天,事后不精心修养立马废掉,经过精心修养也需要半个月以上才能恢复得过来。 所以,短途人跑不过马,长途马是跑不过人的,距离越远马的耐力越差。 司马穰苴让驭手驾车离智宵所乘的战车更近一些,大声喊道:“晋卿。” 智宵闻声转头看去,拱了拱手算是行礼问候。 司马穰苴问道:“为何如此之赶。” 智宵干脆让驭手将战车驶到一边,缓缓地降下速度,等待司马穰苴靠近了才说道:“灭仇由乃是必行之举。” 说来也巧,正版历史上仇由就是智氏灭掉,并且屯驻军队实施管控。 不过,在正版历史上,仇由被灭是前457年的事情了。 当时智瑶与赵毋恤的斗争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智瑶灭掉仇由的根本原因是想前后包夹赵氏的“晋阳”地,意图暴露让赵毋恤不惜代价拉拢魏氏和韩氏,加速了魏氏和韩氏倒向赵氏的进程。 司马穰苴的智慧不比任何人差,压低声说道:“此战并无灭中山国之可能。” 换句话来说,极可能连打疼中山国都有难度,晋国即便是将仇由灭掉,不实施驻军的话,很快仇由又会复国;晋国在仇由驻军,中山国怎么可能忍受侧翼有那么大的威胁,一定会一再试图夺回仇由,晋国不怕仇由变成一个晋人和狄人的绞肉场吗? 智宵从不认为除了自己之外,其余人都是傻子,只能笑着说道:“此次会盟,我(晋国)目的已成。攻打中山国、仇由,不过顺手而为。” 说到底,不过是强行挽尊而已。 司马穰苴听得一愣,随后不悦地说道:“此举固然折损吴国颜面,于伯国亦是自伤之举。” 也就是说,哪怕晋国是为了算计吴国才召开会盟,晋国是成功让吴国丢了一次大脸,但是没有在中山国讨到便宜,一样会折损晋国的威严。 司马穰苴又说道:“伯国君臣以为仅此便可使吴国退缩?” 智宵知道司马穰苴十数年来在齐国过得并不如意,没有晋国重新针对齐国,将齐国给逼到了墙角,其实也没有司马穰苴重新出山的可能。 这一次会盟,晋国暂时打压下了吴国的嚣张气焰,短时间吴国不敢再张嘴闭嘴要争霸,只是吴国才不会那么容易放弃争霸。 吴国不敢再直接挑衅晋国,谋求北上的态度不变,有变化的只会是盯上齐国往死里咬。 “大夫不必多言,非是因我(晋国)而使吴国冒犯齐国,乃是我(晋国)强你(齐国)弱,吴国必然与齐国交恶。”智宵直接点明,说道:“若齐国求援,我(晋国)当助齐国。” 两人短短几句话对话,互相在脸上甩来甩去,伤疤都被掀开了。 一辆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车架不是坐着士兵,便是一车车的辎重。 按照当前的行军速度,不出意外一个昼夜,他们就能进入仇由境内。 陷入沉默的司马穰苴看着不断的部队,哪能不知道今天过后,军事上一个新的科目将要诞生了呢? 诸夏列国现在都不缺马,以位处北方的各诸侯国在马匹的持有量上最充足,南方列国的马匹持有量少于北方列国起码三成。 以前并没有人大肆收集车辆用于行军,用的是一种混编的模式,人徒步赶路,物资装载在车辆之上。 司马穰苴一直在默默计算路程,同时也在关注士兵与牲口的状态,不得不承认有条件使用代步车辆,短途突袭的军事现状界线要被大大拉开了。 所谓的拉开,指的是国力上的比拼,例如晋国可以收集足够车辆,一次性派出五万有马车代步的部队,齐国最多也就收集到提供三万部队用于代步的车辆,不要看只是两万的差别,突袭强度一定会天差地别。 在接下来,司马穰苴又亲眼见证了智宵的一系列部署与操作,联军用足够的速度起到了绝对的突然性,大军从进入仇由境内,到收拾完除“仇由”城的驻军外,花费的时间连一天都不到,直接让“仇由”里面的驻军变成了孤军。 因为时间充足的关系,智宵还事先派小股人混进了“仇由”城。 没等“仇由”守军转入到最高级别的警戒状态,甚至联军都没有等来后续部队,事先混进城的小股部队与抵达的联军里应外合成功夺取城门,城外联军杀进了“仇由”城内,从大军出发到俘虏仇由国主,总历时连四天都不到。 其他人只顾着欢呼胜利,包括司马穰苴在内,认为自己用兵一点都不差的人,他们站在仇由国的宫殿门前,一时半会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第386章 各取所需? 仇由并不是什么大国,以疆域面积来算绝对不足两万平方公里,人口约在三五万之间。 要说仇由是小国也不算对,因为现如今比仇由更小的国家不少,最小的袖珍型国家也就几千平方公里和举国上下不足一万的人口。 那么,仇由与那些袖珍型的小国一比,可不就一个大国了吗? “其速竞也!” 司马穰苴以及其余感到懵逼的人,他们在意的是仇由灭亡的速度,并不是仇由作为一个国家消失了。 他们全程参与了对仇由的入侵,亲眼见证仇由不到四天的时间灭亡。 虽然他们参与了全程,可是又好像做的事情并不多,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突然间发现针对仇由的战争落幕了。 这个应该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某人都准备好要竭尽全力击倒对方,结果只是举起手对方就倒下了,类似的既视感。 司马穰苴想的比任何人都要多,私下进行了一系列的总结,太复杂的理论且先不提,只知道以后各个小国一定要寝食难安了。 好歹仇由进入了防备状态,结果防备了个寂寞,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各处守军在中枢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歼灭,一国都城更是被里应外合攻克。 派人伪装再入城这种手段,其实在诸夏军事历史上没有相关前例,哪怕伍子胥与孙武攻克楚国都城有取巧,吴军也只是先期消灭楚国的有生力量,后面正面攻克了缺兵少粮的“郢”都。 因为没有相关前例的关系,当前时代哪怕爆发战争,每一座城池还是没有限制人员进出的条例。 当前时代没有天然气、电、自来水等等用于日常生活的便利,煮东西需要用到柴薪,大多数人需要到城外取水,不说每家每户每天需要有人出城,隔个两三天出城一趟,带回柴薪或取水总是不可避免。 事实上,哪怕是到了春秋晚期,中原这边爆发城池攻防战,攻城一方仍旧不会困死城池,会让城内的人出来收集生活上的物资,甚至很鼓励城内的人展开逃亡,决不会干拦截或杀死的操作。 守城一方其实也不干派军队伪装成平民,出城之后去干偷袭攻城一方的事情。 那些规则一开始是中原列国明文规定的交战守则,后来成了一种既定交战规则,再后来成了战争的潜规则,属于“古典战争”中“君子之仁”的一部分。 南方列国的话?楚国有两套行事准则,对待同为南方的列国不讲任何规则,到了中原则是遵行交战规则;吴国与其他国家,他们从一开始就没讲过什么规则。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司马穰苴认为智宵哪怕是对狄人行使了非常手段,仍旧属于开了一个很坏的头。 诸夏的人对狄、戎、夷、蛮使用了什么手段都属于应该,没有人会在道德层面上进行指责,展现态度也只会叫好。 然而,诸夏这边用在狄、戎、夷、蛮的手段,通常会慢慢用在同为诸夏人的身上。 在心里进行指责过后,司马穰苴转头去复盘,少不得开始拿起笔进行记录,从中扩展出属于自己思想上的军事理论,某天有机会施展根本不会区分对象。 “此战,我军(联军)仅有不到千人伤亡,杀死敌军无算,俘虏口众两万有余。” “此乃大胜!” “狄人、楼烦人决不知晓仇由沦陷,往下如何行事,请将主尽情吩咐,我等愿做鹰犬以供差遣!” 魏驹看上去很激动。 其余人更加激动。 他们还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之中,精神亢奋之下,恨不得再找到更多的敌人,将之进行消灭。 将自己当作鹰犬?这个可没有任何贬义。 鹰的种类很多,大多非常凶猛,捕猎方式讲究的就是快、准、狠。 犬陪伴人类的时间从远古到至今,属于人类驯化的动物中最为忠诚的好伙伴,能够帮助人类看家护院,察觉异常立刻进行示警。 所以,有人将自己比作鹰犬,他们是在展现自己的价值。 事实上,想要成为某人的鹰犬没有那么容易,前提是自己有本事。 一直到汉武帝大肆使用酷吏之前,成为鹰犬被所有人视作荣誉,太多贵族豪强倒在鹰犬的清算之下,没有死亡的失败者对鹰犬进行各种诋毁和谩骂,慢慢让鹰犬变成了贬义词。 智宵并没有多么欣喜若狂。 灭掉一个仇由而已,尽管是灭国之功,灭掉的还是狄人之国,讲事实就是晋国任何一名卿大夫都能办到,无非就是过程和损失会存在区别。 智宵对魏驹说道:“我已派人入山侦查,是否深入且等回报。” “无论是否入山,我等需禀告正卿,使之由‘晋阳’调兵入驻仇由。”智宵又说道。 从始至终,智宵就没有想过要智氏一家控制仇由,哪怕最终进行分配,智氏会选择与愿意交换的家族置换,不会寻求仇由的某块地皮变成智氏新的封地。 智氏已经尽占“狐氏”,可以从西北部威胁“晋阳”地。 在“晋阳”地东北方向的“霍人”、“无终2”也处在智氏控制当中。 有了“狐氏”、“霍人”和“无终2”在手,智氏再将离“晋阳”地那么近的仇由控制一部分,不是逼赵氏跟自己拼命吗? 魏驹不是傻子,听出智宵根本不想获得仇由的某块地皮,意图就是跟赵氏继续置换,理解智宵需要考虑的一些顾虑,心里该不舒服还是不舒服。 “此事将主决断便是。”魏驹说道。 魏氏目前的主要发展重心在晋国南部,他们其实也不乐意在仇由有新的封地。 因此,魏驹在事后找到智宵,直接明了地说道:“正卿不舍仇由,智氏若与赵氏谈妥,且代我家与之协商。” 干嘛啊? 没有干嘛,只是魏驹展露不满的一种方式而已。 智宵苦笑说道:“我家与赵氏不睦,再得仇由必使心惧。” 魏驹知道,不爽的是智宵没有与自己先商量,直接要让赵氏派兵进驻仇由。 智宵哪能看不出魏驹心里不爽?故意那么做罢了。 谦谦君子谁都喜欢,一直没有犯错会使人惊惧,乃至于让人觉得做人很假。 晋国卿位家族的斗争属于硬榨都要榨出油,智宵每一件事情都做得让魏氏感到满意,魏氏只会怀疑是不是在憋一波大的。 所以了,智宵有意无意间会落一些话柄,或是刻意惹得魏驹心生小情绪。 魏驹看着苦笑的智宵,问道:“如此,何尝不是逼迫赵氏?” 这一战,赵鞅是联军指挥官,有权对功劳和战利品进行分配。 那么算的话,即便是智宵率军占领仇由,其实包括智宵、魏驹、等等人也是赵鞅指挥链下的一员,需要等赵鞅核实他们的战绩,会不会承认属于可操作范围了。 为什么权柄显得那么重要?别看智宵和魏驹干出了成绩,没有得到赵鞅的认可就会存在争议。一旦赵鞅彻底不要脸,也不是无法全盘否定智宵和魏驹的作为,乃至于明明干了好事却定义为干了坏事。 那个权柄还包括对所有战利品的处置权,也就是只有给了才算到手,要不然你的不是你的,你的可以是我的。 曾经的晋厉公就在某次战后,贵族遵循规则给予上贡,结果晋厉公并没有按照规则进行回赐,一下子将自己的坟墓挖好了大半。 至于会盟期间吴国与晋国的冲突?当时的赵鞅并不是全军指挥官,负责率军出击的智宵才是,权柄自然也就掌握在智宵手里。 两天后,智宵得到了赵鞅的回复。 赵鞅会从“晋阳”地调兵进驻仇由,同时询问智宵关于率军深入山区的意愿多大。 “请回禀正卿,本卿需探明敌军布置在做决断。”智宵注视着显得小心翼翼的司马寅,嘴角带着莞尔。 荀跞逼迫赵鞅杀死了自己的心腹董安于,作为赵氏首席家臣的董安于说死就死了。 随后,智氏又逼死了姑布子卿,由于智申作为智氏之主,到底谁的主意属于次要,事情肯定要算在智申头上。 而姑布子卿是继董安于之后,赵氏的首席家臣,也是赵鞅用来替代董安于的心腹。 现在,司马寅成了赵氏的首席家臣,似乎也被照样视作心腹。 智氏连续逼死了赵氏的两位首席家臣,考虑到已经有两次,再来第三次属于极有可能的事情。 荀跞和智申先后给了示范,轮到智宵上位成为智氏之主,是不是就该轮到司马寅步上董安于和姑布子卿的后尘了? 有那么一件事情,赵鞅好像很喜欢派司马寅跟智宵接触,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呢? 司马寅行礼说道:“下军将所言,寅必一字不落转达我主。” 说起来,晋国取名的重复率还真高,名叫“武”的人没有百万也有数十万,再来便是“朔”、“盈”、“寅”、“书”、“成”、“宵”等等,同氏又同名的现象更是常见,不存在什么避讳一说。 列国的情况也相似,只不过是重复率的“名”可能变了个字而已,以至于搞出了“表字”或“号”来区分。 取表字是“儒”的一种规则,加冠之后可以让长辈或师长来取。 “号”则是由世人去命名,一般是根据某人的行事准则来取,用现代的理解可以视作外号。 这个司马寅不能算作贵族,前缀“司马”不是姓也不是氏,他家祖上有人担任过司马的职位,与司马穰苴是同一种性质,要不然穰苴其实是田氏。 智宵没有起身送司马寅离开。 司马寅将智宵的态度视作理所当然。 要是智宵起身送司马寅当帐外,一定会让司马寅当场痛哭求饶。 “正卿答应派军入驻?”魏驹在得知司马寅离开后,过来智宵这边。 智宵颔首说道:“由‘晋阳’地出兵来此,最快或许半月。” 魏驹脸色复杂地说道:“如此说来,正卿并不看好此战。” 事实就是那样,赵鞅如果觉得有冒险的必要,会同意从“晋阳”地调兵入驻仇由,同时一定会下令智宵和魏驹马上率军深入山区,从后翼威胁狄人和楼烦人的防线,怎么可能允许智宵所部在仇由待太久。 魏驹脸色变得比较轻松,说道:“正卿必邀狄人首领阵前相会,逼迫狄人去国,不知狄人会否妥协。” 这个就要聊一聊没有正式学习诸夏文明建国之前的鲜虞了。 狄人在建立中山国之前,他们控制着鲜虞山脉与平原,还在平原筑造了一座城池,开垦了范围很广的农田。 他们得知晋国要在“任”举行会盟之后,当机立断舍弃了“鲜虞”这一座城池,该耕作的时节在大肆迁徙,放弃了山脉之外的所有控制区。 所以是晋国没有损耗一兵一卒轻易将鲜虞平原与“鲜虞”城拿到手,用“鲜虞”城当作物资囤储基地,后来包括晋君午在内的列国之君离开前线,一块跑到“鲜虞”城内寻欢作乐去了。 诸夏联军不想也很难大举进攻山脉,赵鞅需要做的是让狄人高层认为联军会不惜代价消灭中山国,有了分兵攻打仇由的行动,占领仇由之后在侧翼威胁敌军的安全。 如果狄人首领不妥协,接下来赵鞅一定会命令智宵率军入山,再不愿意也只能从正面发起攻势了。 那些意图只是智宵私下猜测,并非来自赵鞅的明示。 赵鞅不用跟任何人交代,倒不是为了保密起见,纯粹就是不用交代罢了。 时间过去了七天。 智宵从派出去又回来的人这边得知一系列情报,包括狄人在山区里面搭设了不少营寨,每每是以掎角之势部署,只是每一座营寨的驻军较少,最多不会超过两千守军。 诡异而又正常的是,从狄人的各处营寨举动判断,他们好像还不知道仇由已经沦陷的事实。 说正常,主要是现在什么节奏都很慢,再来便是狄人的体系不严谨,可能连最基础的互报平安通讯都没有建立。 别说是狄人,其实诸夏也仅是少数几个诸侯国有严格的通讯机制,不少诸侯国连基础的通讯机制都没有建设,每每不是敌军兵临城下才知道事情大发,便是地方贵族或商贾自发禀告才让国家高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是七天过去。 这一天,司马寅风尘仆仆地再次前来谒见智宵了。 第387章 安分守己即可 司马寅带来了赵鞅的新命令,要求智宵立刻率军进入山区。 智宵拿到手书,看完又详细检查了一遍印玺,问道:“此道军令可有入档?” 司马寅恭敬答道:“中军佐、上军将、上军佐、新军将、新军佐一同见证归档。” 正式的命令,行文一般是一式三份,发布命令者和接令者各一份,另外一份则是纳入国史存档,显得非常的严谨,真的不是影视作品中只写一份交给接令者就算完事。 现阶段的诸夏,人们敬苍天也敬鬼神,哪怕没有因果报应的理念,敢发誓就会拼命去做到。 有点身份地位的人,他们不希望给自己死后留有污名,因此也非常敬畏历史,会对自己想要和做过的事情负责。 在主力那边的卿大夫见证赵鞅的命令归档,代表的是他们将作为见证者,也成为一名监督者,有义务在出现重大事件之后当裁判,判决赵鞅的命令是否合理。 若是智宵依照命令行事,结果出现重大损失,乃至于闹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众卿大夫必然向赵鞅追责了。 在这么一套规则之下,有家族的实力作为监督保证,下达命令的人怎么敢胡来? 等这一套机制丧失,还有人喊出了“我死后,管它洪水滔天”这么一句话,上位者犯错不会遭到处置,乃至于根本不怕任何指责,必然会变得肆无忌惮了。 智宵没有说“晋阳”地的赵氏私军没来,一旦他们深入山区,后路的安全问题相关,更没有对转达命令的司马寅有什么为难,接下命令召集了全军将校。 “正卿命我等即刻入山。”智宵在会议上简单又直接地公布得到什么命令。 魏驹问道:“可是生变?” 智宵才不相信魏驹没有在关注正面战场的人发展,身处正面战场的魏侈没有派人通报信息,问那句话显得有点多余。 诸夏联军已经攻山十余天,碍于各种原因没有发动大攻势,一定能够让狄人和楼烦人猜出一点什么。 赵鞅派人约见敌酋,遭到了拒绝,相反敌酋进行了挑衅,说是等什么时候联军拿下第一座山头,再来提碰面的事情。 遭到敌酋拒绝的赵鞅一定暴怒,不免产生就拿下一座山头给敌酋看的想法,可是联军仍旧只是小打小闹,原因当然是赵鞅与众卿大夫、列国代表商议,大多数人并不赞成展开强攻。 事后,赵鞅多次要求众人配合,有一天也真的展开了强攻,奈何联军的作战意图太过明显,付出重大伤亡仍旧没有取得进展。 现在的情况是,狄人和楼烦人早就构建了成熟的防御工事,他们占据了绝对的地形优势,尝试强攻没有得逞的赵鞅想要持续强攻,折损不少兵力的其余人却不配合了。 既然正面战场受挫,赵鞅肯定就要别想它法,轮到智宵这边有所表现了。 智宵将正面战场的情况稍微介绍了一番,环视众人一圈,问道:“诸位可有建言?” 魏驹抿嘴不说话,思考智宵是个什么意思。 指挥官只会在有所顾忌下会提问,事实上不一定是想要集思广益,有可能是做好了丢锅的准备。 也就是说,指挥官明明有决议,自己没有把握做好,创造机会让众人提议,像是接受了某人的意见,出事了责任却要讲的那人去承担后果。 张孟谈问道:“不知敌酋可有增兵?” 智宵看向了仲由。 近期对山区内进行侦查,主要负责人便是仲由。 “并无察觉敌军增援,便是左近敌军亦如同不知仇由已亡。”仲由给出了答案。 仇由已经被他们攻占半个月多,其它地方的狄人或楼烦人竟然还不知道? 那么,敌人到底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在做什么设局? “子路……”张孟谈一脸的困惑,问道:“果真如此?” 仲由答曰:“仅是汇报侦查所知,不知敌军盘算。” 现在的人,他们平时都不会口嗨,事关军情就更不敢胡说八道,哪怕有绝对把握的事情也不会蠢到打什么包票。 智宵看到张孟谈只是提问,问完闭嘴没有多说什么,深刻意识到目前晋国国内的形势多么复杂。 正是因为这种复杂,赵鞅才会那么束手束脚,名义上可以指挥的军队不少,实际上根本就指挥不动。 同时,源于形势的复杂,智宵这一路的人,他们才会不敢轻易发言,怕的就是被卷入什么斗争之中再被轻易碾死。 “田大夫?”智宵看向司马穰苴。 齐国有一万两千五百将士在这一路军,本身作为名将的司马穰苴却极少发表意见。 司马穰苴被点名,沉吟了一小会才说道:“既有军令,何敢不从?只是……,山内实属地形复杂,敌军全无反应略显异常,全军突入风险极大。” 要是敌军有做增援,其实才是联军这边最不担心的。 因为敌军没有增援,一系列情报也显示好像不知道仇由被灭,倒是让形势反而变得极为诡异了。 智宵又是听到了模棱两可的答复,干脆站起身来,说道:“本将有令。” 所有人都站起来,摆出等候命令的姿态。 智宵看了一眼魏驹,又扫了司马穰苴一眼,走到悬挂的战争态势图边上,下达第一个命令:“下军佐率七千五百兵士,攻夺……”指了几个目标,一边说道:“此三处敌寨务必三天之内攻克。” 有明确命令了?魏驹有什么想说的,不立刻表达清楚,接受命令就该依令行事。 魏驹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权衡好,有异议就立刻讲出来,没有异议则是接令。 “诺!”魏驹选择了接受命令。 智宵先点了点舆图的两个地方,再看着司马穰苴,下令道:“齐军攻取此二处。” 有魏驹接令在前,想拒绝的成本会很大。 司马穰苴这一几天也不是干闲着,有在研究智宵的“闪电战”打法,同时一再派人侦查山区的情况。 “诺!”司马穰苴同样接受了命令。 智宵环顾其余人一圈,说道:“你等随我进军。” 他们当然行礼应:“诺!” 这样看起来,智宵对这一路大军起码还做到了掌控,不像赵鞅虽然事实上和名义上都是联军的指挥却不被配合。 并不是命令下达,大军就能立刻开拔。 智宵需要先让“巫”进行占卜,得到的卦象自然又是大吉,再将卦象通传全军。 这一道神神叨叨的操作,无非就是给将士们心理安慰,问题在于当前时代就吃这一套。 军队想要有所行动需要必须的准备动作,起码要进行动员,少不了各部主官在精神上鼓舞士兵一波,再来就是一应军需物资点算与携带。 因为智宵明确了开拔的最后期限,不想成为战前祭旗的角色,他们只能在最后期限到来前出发。 司马穰苴在临开拔前来找到智宵,诚恳地问道:“不知将主可有其它吩咐?” 那一瞬间,智宵心里只觉得怪怪的。 命令已经很明确,只是让司马穰苴率军攻占两个地方,还能是什么呢? 智宵笑着说道:“以大夫之才,克二处敌军易也。” 那两个地方的敌军,根据现在的侦查结果,合起来数量也就三千不到,对吧? 出动的齐军多达一万两千五百名正规军,再加上随行的“技击勇士”合起来超过一万六千人。 司马穰苴统率一万六千人去攻打只有三千的敌军,以他的军事才能,哪怕敌军占有地形上的优势,除非不想卖力或是演得太过分,哪有失败的道理? 所以,司马穰苴想从智宵这里得到的应该是战法? “大夫且去。”智宵没有战法给司马穰苴作为参考,有也不会讲出来。 司马穰苴看上去很失望,无声行礼之后走了。 “听闻田穰苴有大才,怎料乃是如此之人?”豫让嘀咕了一句。 智宵听得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没错啊,司马穰苴的军事才能已经得到过证明,只不过是表现在正面交战上面,并非是谋略方面。 所以,田氏的两位大能,孙武与司马穰苴同处一个时代,先后向世人展现了他们的实力,军事作风却是两种风格。 有一句话叫学无止境! 司马穰苴对堂堂正正的交战有极大信心,认为在这个领域上很难有所进步,学点其它知识不好吗? 同理,在为吴国效力的孙武,他一样在寻求进步,与伍子胥当搭档期间一再汲取正战的知识。 如果情况允许,司马穰苴会正式向智宵求教,一点都不会觉得丢人。 只不过,他们目前是处在率军出征状态,不管时机还是氛围都不合适,才让司马穰苴以那种方式想要接触到更多关于“兵者诡道”的战法。 “看来司马穰苴与孙武并不熟,或者两人都知道对方,却是没有进行过接触啊?”智宵心想。 田氏是妫姓,他们的跟脚来自陈国。 当代的田乞、司马穰苴、孙武都是陈国公族后裔,司马穰苴与田乞还是齐国田氏的一员,孙武所在的家庭则是早就自成一家了。 虽然跟脚一样,但是不代表互相之间就会很熟,好比如都住在一条街道,怎么就不能当陌生人了呢? 在司马穰苴、田乞、孙武三人的关系上,司马穰苴属于被田乞拖累的一方,孙武则是跟司马穰苴、田乞压根没有接触。 攻打仇由的这一支联军开始了新的行动。 最先率军出发的魏驹所部目标很明确,他们当天就对两处敌军营地逼近,直至联军进入到敌军的视野,才让敌方守军做出仓促动员。 这样一看,两处营寨尽管最近距离联军驻营地六七里地,只是相隔两个山头而已,他们还真不知道仇由已经沦陷的事实,直至联军到了视线可及范围才惊醒过来? 要不怎么说是山地?看似距离很近,有山头阻碍视线,交通异常不方便,再没有派人联系,不知道六七里外发生什么事情,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地方。 要论奇怪的话,只有狄人或楼烦人吃了文明落后的亏,一些机制显得过于落后了。 真实的情况是,目下的各个异邦与诸夏文明相比较,他们不止在生产方式上落后,一些思维也跟诸夏文明没法比,军事相关更是全面落后。 因为那种落后,无论是哪一个异邦,他们只有在某个诸侯国不争气的情况下才能讨到便宜,但凡那个诸侯国争点气就能很快展开反攻并取得胜利。 也是那种落后的实情,北方各诸侯国不自己瞎搞,基本上都能够压着周边的异邦可劲地欺负。 “回禀将主,仍旧不见敌军有增援迹象。”仲由知道自己的责任很重,不敢有所松懈和马虎,多次亲自去前线侦查。 到这个时候,智宵真的是有点迷了。 在前一天,魏驹已经拔了预定目标的两处营寨,正在对最后那个目标发起攻击。 司马穰苴所部的速度更快,比魏驹所部更早完成既定目标。 作为指挥官的智宵会得到两人的军情汇报,包括敌军的应战情况。 仅是从交战过程来看,敌军做出了很英勇的抵抗,他们的拼死抵抗也对联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可是,智宵必须迷惑一点,狄人和楼烦人安排了必要的防备力量,怎么就没有遭遇进攻之后的其余措施呢? “可有敌兵走脱?”智宵问道。 仲由严肃答道:“走脱之人有壮士尾随,确认往主力而去。” 山林作战嘛,人有心逃跑,往植物茂密的地方跑,想追上真不是那么容易。 联军有意放走一批敌人,为的就是让他们去寻求增援,结果敌军没有任何的增援行动? 智宵虽然觉得狄人或楼烦人无法玩太高端的局,只是怎么看都显得反常。 在这种诡异局势下,智宵面临着两个方向上的抉择。 认定哪怕是存在诡异,仍旧大胆向前,随后随机应变一路莽进去。 不然的话,完成了既定目标,达成侧翼威胁敌军的战略举动,不管敌军有没有设下陷阱,采取原地驻军不再继续深入。 其实,对于智宵来说并不难选。 他们只是一路偏师,为的是主力服务。 “派人汇报正卿,静候下一步指示。” 第388章 耻辱柱上有其名 在出征之前,智宵就猜到了赵鞅将会面临的困境。 说到底,主要还是赵氏目前太弱,有了名分却没有相应的实力去支撑,导致掌有权柄难以施展。 如果进行解析,赵鞅面临的情况跟周天子、晋君午相似,好一些的是赵氏起码还有几个“师”的私军,不像周天子或晋君午,乃至于其余一国之君,手里没有可用的军队,完全沦落成为傀儡。 所以说,有什么权柄,还要有自己的底蕴,不然哪怕掌握权柄,能做的最多也只是给其余人添堵。 完成既定目标的魏驹和司马穰苴,他们亲自来向智宵复命。 司马穰苴仅是禀告作战过程便离开。 魏驹汇报完之后没有走,有好些话想对智宵说。 “以当前态势灭中山国实难。正卿唯有要求去其国,难有其它所得?”魏驹也不知道是想了多久,得到了这个答案。 智宵笑着说道:“赵氏与鲜虞首领乃是姻亲。” 魏驹只是“呵呵”两声。 赵氏在第二次“晋阳之战”后,确实是与诸方大肆联姻,其中包括鲜虞狄人以及代国之君。 可是又怎么样?赵鞅约见自己的亲家公,一样遭到了侮辱。 历史已经一再给出答案,联姻只有在实力平等的时候有用,一方过强或太弱属于屁用没有。 魏驹想知道的是智宵下一步要怎么做,包括这一场征战的后续以及战后智氏的打算。 这些话当然不能直接问出来,问之前魏驹先透露了魏氏的一些盘算。 “我家已仁至义尽,绝无增兵可能。”魏驹讲的是这一战的情况。 智宵认为魏驹又在讲废话了。 出征之前,几位卿大夫一再会面,智氏和魏氏已经做了一定的妥协,分别出动四个“师”的兵力。 战前的妥协是为国出力。 开战之后,赵鞅要求其余家族再增兵,是不是应该做出表率,再动员抽调赵氏的部队率先增援? 智宵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此战之难,非兵力多寡。” 纯以兵力来说,诸夏联军的总兵力远远超过中山国与楼烦的联合,真的精诚团结地力气往一处使,肯定能够将中山国灭掉,前提是一定会损失惨重。 目前赵鞅面临的并非是兵力不足的问题,实际上是赵氏自己不肯做表率。 如果赵鞅愿意拿赵氏的私军往山地战填,其余几个卿位家族即便装样子也该奋力拼搏,另外那些列国一定要被架起来跟上。 然而,赵鞅有所顾虑也是应该。 现如今的赵氏不敢赌,深怕国战损失太大,战后实力愈加弱小,一旦爆发新的内战,赵氏没有自保之力,走向又一次的覆灭。 智宵告诉魏驹一个新的消息,说道:“敌酋已调两万人马往西增援,最快八日后便可抵达。” 魏驹听得一愣,随后一脸诡异地说道:“如此说来,我等果真错失战机?” 话不是这么说的。 从一开始,智宵就没有想过要深入山区,攻陷仇由就没有打算再次动弹。 因为没有相关意图,不管敌军怎么样都不算是错失战机,不是吗? 后面,智宵得到赵鞅的命令进行进军,尽职之余何尝不是给赵鞅面子。 魏驹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以至于面对智宵的诧异注视,只能讪笑几声掩饰尴尬。 情况是个什么情况? 换作智宵要一路莽进山区,该是魏驹不乐意配合。 原因在于进军的风险太大,打赢了也不会有多少缴获,损失却要智氏、魏氏和齐国、卫国自行承担。 至于战略上面的角度?他俩又不是联军的总指挥,该想尽办法完成战略意图的人是赵鞅才对。 “如此局势,宵以为敌酋何时妥协?”魏驹问道。 连来了两万敌军之后,他们应该怎么做都不问了吗? 好像……,司马穰苴的心思也不在交战中,整日待在帐篷里面完善自己的兵书去了。 智宵沉默了一小会,摇头苦笑说道:“正卿愈不强攻,战事拖延日长。” 平时的相处中,一方足够强势,另一方会越来越弱势。 战争这种玩意,它属于赢家享有一切的游戏。 狄人和楼烦人目前占据优势,他们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进行妥协。 魏驹听出了智宵的潜在意思,愕然说道:“敌酋或将自行去除国号?” 智宵说道:“如楚国、吴国故事。” 什么意思? 楚国和吴国不是自号为王了吗? 在楚国强大的时候,他们内外都是王;弱小时期对外不再称王,对内一直都是称王。 吴国无论强大或是弱小,他们面对楚国一直是称王状态,与一些列国交流存在多变,以往对上晋国则是从不敢使用王号。 这一次夫差来参与会盟,首次敢对晋国称王,相信不久之后会派人致歉的。 狄人完全可以假装去掉国号,换取诸夏联军退兵,自己该怎么玩,实际上还是会那样玩。 哪怕诸夏列国知道狄人并没有解散中山国,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在前当例子,谁还敢轻易牵头组成联军攻打中山国呢? 魏驹脸色阴沉地说道:“耻辱啊!” 谁说不是呢? 诸夏列国组成联军讨伐中山国,玩成了一次面子工程,非但没有成功将中山国灭掉,反倒让狄人建立的中山国立稳了。 这一次最丢人的当然是晋国,其余参与会盟的诸侯国也是一个没有跑掉,一块被钉在了历史耻辱柱上面。 只不过,晋国完成了另一个目标,成功地阻击了吴国一次。 智宵都猜到赵鞅会怎么做了。 等待回国之后,赵鞅会对中山国的一战避而不谈,大谈特谈成功阻击吴国的事情。 因为是一块丢了人的关系,没有人会去揭赵鞅的伤疤,相反只能配合着保住颜面,免得不利的舆论被调动起来。 在随后的日子里,魏驹还是每天会来找智宵聊一聊,只不过聊的不是当前战事,主要集中在战后做什么的交流方面。 敌军的两万援军在七天后抵达。 面对敌军派兵增援的事实,哪怕智宵事先已经得知情报,仍旧没有尝试阻击,只是占领了有利地形构筑防御工事。 在保存实力的需求下,没有人诟病智宵的选择,全部选择了装傻。 敌军有了增援,他们在前三天尝试夺回被占领的营寨,尝试无果选择缩了回去,随即开始构筑起了防御工事。 在西北方向的联军与狄人、楼烦人进入到对峙阶段,每天不是在眼瞪眼,便是派人射几波箭矢就算交差了。 正面战场那边,赵鞅趁敌军调动兵力期间,咬牙让赵毋恤指挥新军进攻。 不知道赵鞅和韩不信达成了什么交易,韩氏的韩庚配合赵毋恤选择血战,付出了重大伤亡的代价,耗费三天的时间可算拿下一座山头。 这个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魏驹给韩氏上了眼药,打趣韩氏又开始在左摇右摆。 “不知敌酋是否遵守约定,与正卿阵前相见?”魏驹站在棚子边缘,伸手出去接住落下的雨水。 智宵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敌酋怎敢侮辱正卿过甚。” 秋季本就多雨,山区内会时不时来一场过云雨,一旦进入雨季则是通常会连续下十天半个月的雨。 智宵注视着外面的绵绵细雨,类似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三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天晴。 下雨了啊?以通常情况来论,应该是对守军更为有利。 毕竟,打攻防战的情况下,时间总是对防守一方有利,进攻方拖得越久对后勤补给消耗更大,雨季下的后勤调动难度也是必然增加。 可是狄人与楼烦人的体系全面落后,雨季阶段对他们的助益不大,面临的麻烦可能比诸夏联军还大。 又是过去十天。 新一天到来的时候,智宵所部前面的敌军开始收拾东西,一副将要撤退或是转进的姿态。 当天的下午,司马寅再次过来了。 “中山国已去除国号。”司马寅首先汇报这个消息。 在七天之前,赵鞅与敌酋始均辽在两军注视下会面。 始均是氏,辽是名字。 不得不讲的是“始均”这个氏的来历,他是黄帝的孙子之一,选择留在北方繁衍生息,被众多狄人、戎人视为祖先。 北方不止有始均氏,还有苗龙氏、弄明氏、白犬氏、少典氏等等部族,追溯个几百几千年和诸夏各氏说不定是同一位祖先。 为什么黄帝的后裔到了春秋时代被中原列国视为异邦?因为诸夏讲究的是文化认同,哪怕血缘关系一样,文化与习俗不再一致,互相之间也就成为两个文明了。 智宵在得知始均氏是中山国“王族”的时候还诧异了一下下,纳闷以后怎么变成了姬姓。 有这么一件事情,中山国的国主一脉不久后会变更为中山氏,根由是狄人学诸夏体系,以封地为氏,也就是名字的前缀。 不出意外的话,哪天中山国主薨逝,中山国也会学诸夏的惯例给予谥号,以诸夏文明谥号的习惯,在文、武、桓、成等等谥号选一个给盖棺定论。 司马寅是来通知智宵退兵的消息,不用再去“任”那边会和,可以直接率军离开战场,最好是直接返回“新田”解散大军。 “兴师动众而来,偃旗息鼓而归。”魏驹当着司马寅的面,很直接地讲了这么一句话。 智宵更愿意用“虎头蛇尾”这个成语,只是当前时代还没有这个成语,要到元朝才会被创造出来。 作为赵氏之臣的司马寅直接被魏驹说得憋红了一张脸,不知道是羞愧和还是愤怒。 什么叫偃旗息鼓?用在当前的局势,不正是不败而败嘛! 第389章 沉默的火山 诸夏联军竟然是以那种方式“灭”了中山国?参与这一次会盟的诸侯,包括有头有脸的贵族,他们注定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尤其以担任联军总指挥的赵鞅尤甚。 亲自参与了出征过程的智宵立刻明白日后赵毋恤为什么要跟中山国杠上,多次损失惨重仍旧没有放弃,死前叮嘱子孙后代一定要洗刷耻辱。 先辈在哪里跌倒,丢脸丢到史书之上,后代有义务洗刷耻辱。这个就是诸夏的价值观,何尝不是激励后裔奋斗的一种促进。该价值观的存在作用很大,使得诸夏文明每每遭遇苦难总能咬牙奋斗,从而可以再次复起了。 智宵当然没有再去“任”看戏,率军朝着西南方向行军,半途遇见了从“晋阳”地而来的赵氏私军。 大约一个月前,智宵向赵鞅提议从“晋阳”地调兵驻防仇由,结果那么长一段时间过去,等待联军开始撤退,赵氏的私军才来? 这都不能说是姗姗来迟,属于来和没来不存在差异了。 “此举,我等战功应当如何计较?”魏驹看上去非常不爽,往恶意来猜测赵鞅的做法。 战事已经结束了,对吗? 智宵和魏驹已经率军撤离仇由,齐国和卫国的部队也开拔前往“任”跟本部汇合,仇由那边已经没有驻军了。 赵氏私军在战事结束才来,应该算是一种接防,还是属于赵氏发兵夺取仇由呢? 智宵哪能没有猜测到魏驹在想什么,说道:“正卿当不会抹煞我等功劳。” 还是那一句话,目前的赵氏太弱小了。 正是因为赵氏弱小的因素,他们才更不想招惹智氏或魏氏,别说两个家族一起得罪。 换作赵氏强大,不用强大到可以以一敌二的程度,有足够的自保实力就行?以当前事情发生的顺序,赵鞅一定会采取“一码事归一码事”的做法,不认可仇由已经被智宵所部攻灭的事实,赵氏的进军和入驻变成一次新的占领行动。 “只是,我俩亦需派人禀告赵军入驻仇由之事。”智宵给补了一句。 程序真的很重要,才能够在产生纠纷时形成依据,否则很容易变成“你说你有理,我说有有理”的纠纷状态。 这件事情,智宵选了豫让作为代表。 魏驹派去的人是魏氏首席家臣虞集。 为了避免赵氏过度紧张,智宵班师期间没有靠近“晋阳”地,选择从“马首”再转道经由涂水抵达“祁”的路线。 到了“祁”之后,部队中的张氏所部脱离大队,他们不去“新田”等待评功,改道回了自己的封地。 一路走,每到一个岔路口,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人脱离大队。 等待智宵抵达“新田”城下,本来接近三万的大军,只剩下不到六千人。 其中,三个魏氏的“师”到“新田”郊外继续径直南下,倒是魏驹带着少部分将士留了下来。 当前国君和其余卿大夫不在“新田”城内,智宵和魏驹哪怕抵达“新田”城下,以规则而言不能率军入城,进城只能携带少量护卫。 这是国都处在群龙无首的状态,仅仅是为了一种虚伪的避嫌,某些规矩最好还是应该遵守。 历史上以为规矩太假或不重要的人,比如敢于在都城没有国君或其它重臣坐镇情况下,大军班师回来再大咧咧入城,他们意气风发一时,事后无一例外遭到清算了。 最为近期的便是阳虎在鲁国的事迹。 阳虎出征又得胜归来,恰好鲁定公与三桓之主一块外出打猎,率军入城一阵耀武扬威。 该次事件让人看到了阳虎的情商能有多低,也成了阳虎被清算的爆发点。 结合以往的种种,阳虎得不到任何鲁人的同情,谁都啐了一口唾沫。 智宵与魏驹等人在城外驻扎了二十一天,等回了晋君午与其他同僚的班师。 “下军将、下军佐竟未入城?”晋君午面对智宵与魏驹时,表现出了惊讶的一面。 那一瞬间,智宵与魏驹的脸却是拉了下来。 有什么好惊讶的啊! 先到者迎接后来者,后来者还有一国之君位列其中,不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吗?没有亲自前来迎接反而是一种不正常。 可以将晋君午的行为视为是在表达不满。 至于是表达对谁的不满?观察一下晋君午说话的时候,到底是眼睛看着谁了。 刚才,晋君午注视的对象正是赵鞅,配合一脸的嫌弃,料想两人在没有班师回朝之前就爆发不小冲突了。 智宵再次向晋君午行了一礼,不等晋君午有所回应,走向了智申所在的战车。 魏驹也不傻,才不愿意成了晋君午和赵鞅斗争的工具,同样对晋君午行礼也不等反应,该溜就给溜了。 “君上恼怒大举出征,悻悻而回。”智申没有下车,俯身对智宵说了这么一句。 潜台词就是,晋君午觉得过于丢人,对赵鞅的不满已经到了一种即将爆发的程度。 智宵所部的士气没有那么低落,在于他们至少攻陷了仇由,获取战功又取得了一些缴获。 主力战场那边的情况不一样,付出死伤却没有功劳,缴获更是无从谈起。 看看班师回朝的将士,能够从他们的表情看出情绪,一个个摆着一张臭脸,搞得谁都像是欠他们多少巨款似得。 回来的大军驻营,晋君午的营帐被达好,君臣开始进入到总结模式。 智宵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听着晋君午发了一大串的牢骚,唯一的乐趣就是看赵鞅那张不断变幻的脸了。 习惯了半辈子强势的赵鞅近来隐忍了许多,一忍再忍了将近两刻钟,看到晋君午还是没有完没了,打断晋君午的絮叨,问智宵,道:“仇由国主何在?” 哪能说这一次出征没有成绩,不算打压了吴国的争霸信心,不是也将仇由灭掉了嘛。 智宵答道:“正要禀告,仇由国主经由大臣赤章曼枝劝说,于两日前自尽。” 赵鞅有点懵了。 讲实话,他们压根不在乎仇由国主叫什么名字,国内有什么人更是一点知晓的欲望都没有。 愣了有那么一小会的赵鞅,他最终还是被晋君午笑声才被整得重新回过神来,一脸迷惑地问道:“怎会?” 晋君午又是一阵大笑,笑够了才说道:“小小仇由,其主倒是刚烈。” 能够看得出晋君午一定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导致笑起来有些神经质。 赵鞅根本不管晋君午,沉着一张脸对智宵说道:“因何不加看护?” 智宵面无表情答道:“便是异邦之主,我为人臣,如何敢做迫害之举?” 换句话来说,什么样的身份就该得到与之匹配的礼遇。 仇由虽然是一个异邦,邦主从地位上与一国之君平级,不可能直接给丢进囚车,并且还要保留侍从或侍女,一应供给也是按照国君的级别来。 魏驹开口说道:“便是知晓,我等当面,亦无以阻止仇由之主自戕。” 到了“士”这个阶层就需要讲尊严,阶层越高越在乎脸面,随之存在互相维持体面。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制定那么多针对臣下的礼节,不就是为了保证体面吗? 好比如姬发率军兵临“朝歌”城下,面对城池将破时期,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帝辛自焚,不能有任何的阻止。 同理,智宵和魏驹知道仇由之主想自杀,他们非但不能阻止,还要作为见证者目视仇由之主完成自杀,事后再允许仇由之主的臣子进行安葬。 如果智宵、魏驹或去去阻止,等于就是阻碍人主维持体面,得罪的将是所有一国之君,乃至于包括任何想要维持尊严的人。 晋君午很感慨地说道:“死得好啊!” 说完,晋君午分别给了智宵和魏驹一个笑脸。 赵鞅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下军将还未上禀缴获。” 再怎么说,智宵这一路军也是攻灭一个国家,哪怕是仇由国,攻占一国之都多少会有收获。 智宵早有准备,伸手进袖子拿出两捆竹简,一份交给晋君午,另一份交给了赵鞅。 晋君午拿到手的这一份,里面记录了仇由用于祭祀的礼器种类与数量,仇由之主的后宫女人名单以及子孙名录。 赵鞅的那一份则是俘虏数量,包括缴获到的各种资源种类和数额。 不出意外的话,晋君午会接纳仇由之主的女人,连仇由之主的女儿一块纳入宫城,到底是成为干活的宫女,还是养尊处优等着另一种伺候,完全由晋君午自行去安排了。 “自留六成,余下上缴罢。”赵鞅说道。 智宵和魏驹当然没有意见。 只不过,晋君午马上开口说道:“二位卿家将缴获交予董大夫。” 赵鞅没有吭声。 国战产生收获,确确实实是需要上缴其中的四成归于国有,只是该规则在晋国很早就被打破了。 作为元戎的赵鞅其实应该将缴获截留下来,私下再与其他卿位家族分一分。 而赵鞅不吭声的原因太简单,清楚晋君午对自己有多么不满,再抢夺战利品的分配权,极可能让晋君午当场发飙。 现场的韩不信、魏侈、智申眼神互相接触了一下,再一起用不悦的表情注视向赵鞅,以此表露自己的不满。 你麻痹的! 一旦元戎弱势,岂不是要让国君强势? 无法压制国君的元戎,趁早辞职回家种田啊!!! 第390章 进入比烂的时代了?(6k) 曾经的荀跞被视为软弱之人,原因在于担任元戎时期无法压制国君。 当时,晋君午有赵鞅这个打手,两人联合起来才形成对智跞的压制。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任元戎职位的赵鞅应该保持传统,担负起压制国君的任务,结果给怂了。 结合智跞担任时期赵鞅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可以将赵鞅视为卿大夫之中的叛徒了呢? “有过一次背叛,晋君午不会再相信赵鞅。赵鞅很清楚这一点,怎么又自绝于卿大夫了呢?”极可能很多人是这么想的。 晋君午当然不会再信任赵鞅,可是赵鞅进行服软,不排除两人进入到互相利用的相处模式。 其实,卿大夫之间的关系也并非一成不变,对抗的同时进行合作。 知道晋国的传统艺能是什么吗?长篇累牍的史书就显示出一点:内斗! 惯于内斗的晋国却是能够长久称霸,不得不说的是显得同一时期的各诸侯国有点不行。 晋君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心情愉快地退场了。 “仇由一地如何安置?”赵鞅无视了众人各种目光,问道。 智宵与魏驹对视了一眼,他们之前已经与各自的家主进行过商讨,得出的结论都是不打算占有仇由。 魏氏的未来重心在南部。 智氏未来的重心在西部。 两个家族不打算再多添一块飞地,智氏还要顾虑将赵氏逼得太狠带来的意外。 可能是刚才表现不好的关系?赵鞅不想再激怒智氏与魏氏,主动说道:“我欲得‘仇由’地,愿割土置换。” 这件事情不与韩氏关联,韩不信和韩庚也就主动站起来告辞。 智申和魏侈出面与赵鞅沟通,很快就协商完毕。 新占的“仇由”地尽归赵氏所有,赵氏拿出“赵”地的一部分跟智氏和魏氏交换。 赵鞅为了避免争执,很主动地按照面积大小进行置换,源于“赵”地城邑、村落和开发度较高的关系,哪怕置换的土地面积相等,其实是让智氏和魏氏占了不小的便宜。 置换封地当然需要其它的手续,只不过司徒、田部史由几个卿大夫兼任,不存在什么多余的波折,最终让晋君午盖章认证也就算完事了。 这一次,晋君午没有任何刁难,爽快地盖下印玺,事后脸上的表情却很玩味。 晋国的卿位家族频繁置换封地,显示出了不寻常的一面,有点正治(故意错字)敏感度的人都能察觉到不妙,太核心的东西却是一时半会没法想清楚。 在以往那种各家族封地犬牙交错的状态,不止治理难度不小,有点风吹草动也会闹得人尽皆知,压根就不存在保密性质。 一旦某家族的封地集中在一块,治理起来更加方便,征召和调动军队更为便利,同时因为某个大范围内都是同一个家族的封地也可以保证隐秘性。 同时,因为封地足够大,只要找到一些有利地形修筑关隘,安全上可以得到更大的保障。 即便是无法修筑关隘,封地大就代表战略空间足够,起码不会在爆发的短时间内被一下子整个凿穿,能够有更多的时间用于缓冲和进行准备。 出征归来的人评定好战功,无疑就是智宵的功劳最大,再来便是魏驹了。 另外的卿大夫无功有责,只不过晋国的高层赏罚制度基本崩坏,选个场合玩一手自罚三觞酒基本就算揭过。 中下阶层的赏罚不由赵鞅这位元戎全权掌控,将会由各家主自行裁定,历来就是这么一个规矩。 智宵和魏驹变成了出征归来后最忙碌的人,他们需要划分出战利品对有功者进行赏赐,惩罚则是早在战场就已经实施完毕。 走到当前的历史篇章,晋国不止在高层个的赏罚崩坏,大部分家族对中下层的奖励制度其实也已经堵死了。 大多数卿位家族不愿意将更多的资源用在奖赏有功者身上,拿出职位奖励更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搞得是一种任人唯亲。 中小家族掌有的资源就那样,他们能够任命下去的职位更少,想要维持赏罚分明都办不到。 智宵与智申进行了商议,考虑到未来要做的事情,绝对有必要收买人心,决议往丰厚了奖赏本阵营的有功之人。 大批的物资出库运往有功之人的家中,一个个职位被安置了下去,属于智氏阵营的人无不感到惊喜。 魏氏那边在得知智氏的做法,他们经过商议之后,魏侈力主选择进行效仿。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智申说的是《德道经》的一句话。 当前确实是叫《德道经》,《道德经》是后人给的书名。 相关着作李耳(老子)已经创作出来一部分,只是在小范围内给人鉴赏,也是一种验证过程的讨论,来确认到底有什么需要修改的篇幅。 智申知道《德道经》还是智宵派人特地去向李耳求来,得到的是一些初稿和原稿。 什么叫初稿?就是由李耳亲手书写,还是属于没有验证和编册的性质。 原稿就是笔者本人亲写。 将东西拿到手的智宵另外抄写,把原稿给保存起来,要么是让子孙后代妥善保养留存,不然就是会作为陪葬品,到时候看具体的情况。 正在验证自己所学的李耳,谁去向他要书都会给,只不过还是会看菜下碟,比如智氏前来讨要给出的是初稿和原稿,其他人给的则是二把刀抄写的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地方,智氏是霸主国的卿位家族,再则智氏也没有白要,答送了一大批物品,其中包括了纸张和新式的笔、墨、砚。 李耳是厉国人,他的母国早就被灭,一度成为楚人,后来去周王室治下当图书馆管理员,历经“王子朝之乱”被驱逐出“洛邑”归乡。 在家乡呆了十来年的李耳重新前往周王室治下,只是不在居住“洛邑”城内,到一名叫尹喜的周王室大夫封地里安家。 智宵也是好不容易才打探到李耳的居住地,随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就获得了《德道经》的初稿与原稿。 为什么智宵愿意找孔丘拜访,没有特地去拜访老子呢?原因是晋国的卿位家族核心成员不好进入周天子的直辖地,太容易引发不必要的猜测。 实际上在当前时代,晋人对李耳的学说比对孔丘的学说更排斥! 李耳的学说追寻“小邦之治”这一种,也就是: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什么意思啊?用于正治主张,其实就是觉得国家小一些比较好,认为大国太爱制造纷争了。 智申不是文盲,看了李耳的一些文章,能够品味出正治主张,基于晋人对大国的追求,与其他晋人一样排斥李耳的学说。 晋国是一个什么国家?直白说就是崇尚军果主义,确确实实也是一个披着国家外衣的军团,讲究的是团队配合,要求每一个人都能遵守纪律,核心就是只要能管就什么都要管。 这样的晋国怎么允许每一个人各过各的?真要是这种情况,别说试图争霸,该是等着被人干死了。 所以仅仅是那种主张,一下子就要劝退所有诸侯,其它主张干脆就不用听,连理解什么叫“无为而治,无所不为”的念头都生不起来。 因为李耳的各种主张,知道知晓其主张,每一个人都会选择敬而远之,并且不会帮忙宣传其学说。以至于在后世鼎鼎有名的老子,他在当前时代属于一个透明人。 智宵不是地地道道的春秋人,认为李耳的一些学说很有价值,包括“无所不为”这个核心,以及一些用兵上的理念。 事实是什么?李耳跟孙武在用兵上的主张一样,他们都着重“用兵以奇”这一个观点。 “我闻你邀李耳?”智申有心奉劝智宵别跟李耳接触,考虑到看不懂智宵的很多操作,不太敢过份干涉。 智宵答道:“我闻李耳欲往秦川,愿以资助。” 厉国没有灭亡之前,李耳有传承自祖先的封地,后来楚国可没有给保留封地。 所以,李耳现在过的日子是靠人接济,搞到后面一人一牛向西给失踪了。 等李耳要出函谷关那一年,他已经是年近百岁的老人,没有护卫的情况下,别说是百岁老人,壮年孤身行走于野外,一样要给野兽加餐。 智申困惑地问道:“范蠡等人已在刺探秦国,何需安插人手在李耳身旁?” 智宵答道:“李耳乃是典藏室之史。” 有行动之后,智宵陆陆续续得到范蠡等人的回报,只能说状况百出外加意外不断了。 秦国是一个非常封闭的国家,也是一个异常排外的国家,伪装成商队前往秦国刺探军情各种不顺利。 李耳是一位学问人,重要履历就是当过典藏室的管理者。 有那一个履历,秦国君臣得知李耳进入境内,哪怕是求着默写一些典籍,想来会进行接待,也会乐意随之游逛。 智申认可了智宵的布置,只是说道:“李耳学说不可广传。” 在利用李耳打掩护刺探秦国的这件事情上,智申并未觉得有什么错,甚至认为过分礼遇李耳了。 而智宵知道李耳向西之后就此失踪,派去的人是会刺探秦国的情况,何尝不是在保护李耳呢? 因此,智宵心里也没有什么负担。 这一次征讨中山国不顺利,晋国内部会消停上几年,齐国和吴国进入到争锋时刻。 智宵知道这几年是对付秦国的最佳时机,再过上几年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宗子,果有一事不明。”辅果一脸纳闷地说道:“赵氏实弱,为何不使之灭亡?” 相信不少人都有这个困惑吧? 明明赵氏已经陷入虚弱状态,智宵有能力发动智氏将之消灭,为什么却放过赵氏。 辅果很快自己讲出了答案:“魏氏、韩氏不允?” 是的,魏氏虽然要跟智氏合作分裂晋国,但魏氏就是不允许智氏将赵氏灭掉。 除却魏氏,还有韩氏也不允许。 哪怕智氏愿意在灭掉赵氏之后,将赵氏的封地跟魏氏和韩氏平分,两个家族依旧不想看到赵氏灭亡。 基于那种认知,智宵不想魏氏、韩氏和赵氏联合起来对抗智氏,乃至于三家一起围攻智氏,现阶段能够选择的只有向西继续扩张了。 想要灭掉赵氏?智宵猜测最佳时机会是在分裂晋国之前。 届时极可能是,智氏打赵氏,魏氏打韩氏,类似的局面。 当然了,韩氏更可能是选择加入到分裂晋国的队伍之中,与智氏、魏氏一起将晋国瓜分掉。 如果是后者,关于怎么处理赵氏又将变成难题了。 假如赵氏的封地没有扩张,维持当前的缩减状态,他们根本不配智氏、魏氏和韩氏联合起来进行围攻,灭掉只有也无法让智氏、魏氏和韩氏分多少肉,肯定就要令人兴致缺缺了。 因此,智宵才认为各自建国之后,智氏、魏氏……或许加上 韩氏,三个家族有了自己的国家,局面的平衡被打破,才可以灭掉赵氏。 辅果还是第一次听智宵讲得那么清楚,总算知道在要不要灭掉赵氏上面有那么多的牵扯。 其实,用“牵一发而动全身”来概括也就成了,只是目前时代的汉语没有后世那么丰富,真的无法只用一句话去产生那么多联想。 而后世的人能从一个词有那么多联想,无非就是在上学或日常中有过了解,少少的词汇就瞬间让脑子领会起码要几百个或更多个字才能解释清楚的事情。 例如说“不明觉厉”这个词,解释起来就是“虽然不明白对方在爱说(做什么),可是我真的觉得他好厉害啊!”;或“六元麻辣烫(十三次)”这件事情,描述起来就是一部长篇累牍的成年人故事了(想了解可以自行探索词条:六元麻辣烫)。 日后人们觉得习以为常的成语,任何一个成语其实都有属于它的背景故事,好多还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辅果所处的年代或以后,显然智宵要是说出来极可能会让辅果听不懂。 智宵并不想长久待在“新田”不动弹,半个月后带上三千余人启程向西而去,随行人员中包括辅氏之主辅果。 更早的时候,魏侈和魏驹已经启程前往南方,韩不信和韩庚也离开回去自家的封地。 他们那么快离开跟出征中山国有关。 赵鞅跟自己的亲家以协商的方式让中山国去掉国号,哪怕有仇由的灭亡,仍旧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件。 世人骂得最凶的当然是赵鞅这位联军总指挥,概括起来就是“丧师辱国”了。 参与会盟的诸侯也遭到了世人的谩骂,包括中途离开的吴君夫差,一个都没有跑掉。 因为会盟是晋国召开的关系,世人骂晋国君臣最凶,其中行走于列国的晋人突然间也变得低人一头,导致晋人骂起本国君臣来更狠。 现在的情况是,晋国各地一直有人来到都城,他们先去宫门前骂,随后到各个卿位家族府宅门前骂,要是碰到某卿大夫出行也会追着骂,结果让国君一直躲在宫城里面,几位卿大夫不是早早逃离就是不敢出门了。 他们明明可以派人驱离乃至于杀人,难道就那样子挨骂吗?答案是:是的。 这个跟当前最起码的荣辱观健在有关,哪怕是一国之君或哪个位高权重的人犯错,他们面对辱骂也只能忍着,甚至有名气大的人来骂自己,还要现身好好招待前来痛骂的那人。 “为下军将予国留存脸皮而致谢。” 智宵出了城门被拦下来,看到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位老人叫窦犨,他是被孔丘一再称赞过的人之一,本身是晋国的水利大师,名声响彻列国。 窦氏是一个很古老的家族,起源的说法比较多,包括源于姒姓和源于周穆王赐王后氏族为窦氏。 智宵当然认识窦犨,并且还知道晋国窦氏是周穆王的王后氏族那一支。 现在,智宵因为窦犨一脸面无表情,着实有那么些不好确认窦犨是在骂,还是真的在称赞。 “魏氏父子和韩氏父子出城被人堵着骂了,倒是魏驹逃过一劫……”智宵环顾城门周边一圈,发现人有点不少,心里不由有些犯虚。 专门堵着魏侈和韩氏父子的人,其中最为出名的也就是“郡望”的级别,没有名传列国的大拿。 现在没有“郡”这个行政单位,所谓“郡望”只是一种形容,大概就是在几百里方圆有名气的人。 而名传列国,说白了就是名气享誉国际。 因为智宵不确定是不是在挨骂,下了战车只有行礼,再摆出等着挨训的姿态。 “老夫并非前来责难下军将。”窦犨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旁边走出一人,说道:“讨贼期间仅有下军将、下军佐立有功勋,仇由虽是小国,亦狄人之国,灭之便是有功。” 又有一人走出来,大声说道:“诸侯会盟,吴国挑衅于我(晋国),下军将率军伐之,使之狼狈而逃。此亦功也!”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以前的旧事也被拿出来,诸如内战期间多次击退诸侯联军,两次挫败齐国的挑衅,等等一些事情,讲的都是智宵正面的作为。 智宵认出了几个人,他们都有去堵着智氏府宅大门骂过的事迹。 看到那些人也肯定自己的功劳,才让智宵彻底确认这一次不是某家臣搞出来的面子工程了。 “诸位抬爱,宵愧领。”智宵心里当然很高兴,只是清楚不能嘚瑟,还要表现出谦虚。 当然了,如果只是智宵获得赞赏,问题就有点严重了。 君臣都被痛骂,只有一人得到赞赏,不是等于架起来烤吗?势必会被孤立的。 魏氏的宗子也获得赞赏?尽管称赞魏驹的人比智宵少,起码不是唯一。 所有说,当代人展现了什么叫对错分明,有错便是对方权势再大也骂,承认有功劳也不会因为对方有权势而忽视掉。 智宵将窦犨请到一旁,说道:“正要拜访窦氏。” 窦犨注视着智宵,眼眸里满是困惑。 “窦氏乃是我(晋国)水利专着水利之家,我家西扩过大河,新得之土之旁有渭水、洛水……”智宵说的是从秦国那边新占领的土地,介绍得比较详细。 “我家向西脚步不止,定将进军泾水。他日饮马泾水,需得窦氏相助,使我拥有千里沃野。”智宵说着弯腰行礼。 那一片是在哪里?压根就是日后秦国修建郑国渠的地方,含括范围没有“千里”那么夸张,六七百里则是绝对有的。 窦犨扶起智宵,惊讶又高兴地问道:“智氏欲攻秦国?” 惊讶的是智氏怎么就那么闲不住。 高兴的地方在于秦国总喜欢捅晋国的屁股,一旦有智氏持续打击秦国,会让秦国遭遇重创。 智宵没有迟疑,颔首说道:“我实不愿内战,唯有向西攻略秦国。” 关于内斗这玩意,晋人真的太擅长了! 多少年的国祚,伴随的就是这次内战那次内战,没有爆发战争也是在进行对抗,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 窦犨当然不相信智宵的表态,只是人又不傻,更没有老糊涂,怎么可能当面质疑。 “若有所需,窦氏愿意出力。”窦犨还是非常乐意帮忙的。 他们的家族专着于水利上面的研究,没有工程也就只能搞理论,长久没有实际干活,理论就要真的是没有实践过的理论了。 再则,智氏也不能让窦氏白干活,肯定是要付出酬劳,多少就看智氏的诚意多大,或是窦氏干得活让智氏多么满意了。 窦犨喊来了几名窦氏的人,他们的年纪从十来岁到三十来岁,当场吩咐道:“你等随行下军将,听从下军将吩咐。” 这些人尽管不知道前因后果,一家之主有令,自然应“诺”表示遵从。 智宵一开始只是以为窦氏想靠拢向只是,后来才意识到是在比烂中有个好名声所导致。 “这么说,我是时候广招贤才了啊!” 第391章 这就搞笑了! 智宵所处的时代有什么贤才吗?讲实话真的不少,只是青史留名的人大多是大贵族出身,例如列国的顶级贵族之类,少数则是取得辉煌战绩的人,诸如非大贵族的孙武、司马穰苴这类人,像孔丘其实在当代就是个边缘人物。 后世之所以让孔丘出名,乃至于最终成圣,跟孔丘在活着的时候于国有功无关,说到底就是徒子徒孙争气罢了。 事实是什么?孔丘活着的时候就没有办成过多少事,一生多数时间在教书育人,剩下的则是在颠沛流离。 然后,田氏竟然不是一个大贵族?他们出身陈国这种弱国,开枝散叶也就去了齐国的那一支发展得最好,哪怕齐国田氏发展不错,他们在当代与其他大家族一比,不说什么判若云泥,真的就显得很一般了。 因此,同属于田氏的孙武与司马穰苴,他们真不能说是大家族的出身。 如果智宵不是在春秋时代重生了两次,以现代人所学习又接触的信息,不可能多么了解春秋晚期的历史事件,大多数人可能只知道智氏灭而赵、魏、韩立国以及吴越相争,其余历史事件大概是不知? 有哪些名人,应该对孙武、西施比较耳熟能详,问还有其余什么名人,大概只剩下满脸茫然了? 两次见证历史的智宵所知道的名人其实也不多,主要是那些人的舞台就那么大,非大才很难突破天花板,自然而然也就很难创造出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迹。 智宵不能发布求贤令,能够做的只是派人前往某处拜访某人,用聘任的方式邀请那人到智氏效力。 为什么不能发求贤令?首先与智宵的身份地位无关,受限的是会让所有人知晓野心,再引发野心家之间的内卷。 其实,智宵发布求贤令极可能压根无法求到什么贤才,效果只剩下所有诸侯联合起来针对,各个大家族孤立智氏。 “我成功招揽范蠡属于幸运,想再获得范蠡级别的大才,光靠求贤根本办不到,还不如用敲诈的方式逼迫诸侯将人才送上来。” “在内政的相关方面,范蠡可以使用,冉有的能力不差,似乎宰予也可以用一用?” “无法招揽端木赐显得有些可惜,只不过强求不得。” “另外那些证明过自己能力的人,他们与端木赐的性质一样,除非灭掉他们所在效力的国家,要不然根本没有可能纳入我的麾下。” 这是怎么回事呢?现实就是,有条件证明自己的人,他们都与某个诸侯国绑定,大多数还是列国的公族成员。 陈国就那么一个,陈国妫姓也是首个大肆将公族成员散到列国的家族,论起来纯属是被楚国给逼得。 楚国控制陈国已经长达百年以上,陈国的要职基本由楚人担任不提,一些展现出才能的妫姓留在陈国除了暴毙就是失踪,类似的情况多了,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什么情况,不逃留下来等死吗? 出身是某国的公族,以三观而论天然需要为国效力,错非在内斗中失败,用叛逃的方式投奔其他诸侯国,只会留在母国竭尽所能挣扎或是干脆蹉跎一生。 有那么一点,智宵哪怕在春秋时代重生了两次,每每回想起来却想不出该时期的秦国出了什么能人。 没有吗?还真的没有啊! 秦穆公让大臣陪葬影响了秦国两百年以上的时间,不止外部的人不敢前往秦国出仕,内部有能力的人也不敢展露自己的才能,怕的就是某天被指定跟随殉葬。 从“新田”出发,历经一个月有余的智宵再次抵达“梁(少梁)”城。 他们抵达的时候,气候已经是大雪纷飞的时节了。 “拜见宗子。” 范蠡、宰予、等等前往秦国侦查的人,他们先后返转回到“梁”城,最晚回来的人也是在两天前抵达。 智宵当然不会跟他们在城门口冒着风雪畅聊,互相问候便进城了。 “一路走来,得见各处黎庶安居,便是雪季亦有伺候田亩之人,心中甚是欢喜。” “仅不足一年,所见田亩增加无算。此我等大功也!” “尚不见去岁秋收录册,亦知收税颇丰。” “今岁定有余粮使之兵,只是不知诸位有何报我?” 智宵是真的为迁徙之后状况良好感到欢喜。 尽管春秋时代的人们不排斥迁徙,乃至于习惯时不时的迁徙,每一次迁徙想要重新稳定下来的耗时仍旧很多。 智氏和魏氏都进行了大规模的迁徙,涉及到的人口总数量超过百万,换作其它时代这么干,需要面临的将不是迁徙之后的安顿难题,大概率是遭到群情汹涌的反对浪潮。 魏氏那边虽然成功迁徙了大量人口,两年过去却还在面临各种安置问题;倒是智氏这边不止稳定下来,生产也在重新展开了。 智宵只是出台“租赁法”并实施下去,没有免税多少年的优待,必然是会产生税收,第一年入库的粮食是过去的事情,今年收了多少税则将统筹起来用作新一轮的西征军粮。 想要西征,搞清楚秦国的情报就属于必然。 所以,范蠡等人接下来的亲口汇报将显得无比重要,乃至于决定西征是否展开。 智宵之前已经看过文字上的汇报,为什么还要听取他们的口播呢? 这个其实就是展现出重视的态度,也是一种肯定他们付出的必要步骤。 心里很重视,不用行动表现出来,谁知道啊? 努力付出的人,他们肯定希望得到上位者的当面肯定,能够得到很大的心理藉慰,更明白自己可算是“简在帝心”了。 范蠡等前往秦国刺探情报的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受到最多人注视的便是范蠡了。 那么,在眼神交汇中产生,由范蠡成为代表,来向智宵进行当面汇报。 如同智宵事前所知,秦国是一个很封闭的国家,国内几乎就不存在列国的人前往经商或走上,游历什么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倒不是秦人不欢迎外来者,主要是秦国位处西边一隅,秦国与列国中间还有一个晋国,别说入侵的通道不是山岭就是大河了。 在这种现状下,除非某人铁了心要去秦国游历,哪怕是铁了心想去秦国,要先过沿途各种风险那一关。 经商?首先秦国没有太出名的特产,他们内部的经商环境也是极差;再来便是去秦国的路上,商队的货物在晋国基本被采买光,想获得什么商品也能在晋国选购。商贾再去秦国做什么呢? 范蠡等伪装成商队的人就面临一种很尴尬的局面,无论携带了什么商品,进入秦国抵达某处城邑,一定会几日间销售干净。 搞就地补充商品?秦人的商品就那么些,几乎没有特点,外来商队却带着秦国的商品到处贩售,比较不合适吧?任谁都能看出异常的嘛。 没有深入多远,结果携带的商品全卖光,不卖还不行的那种,能够想象秦人对外来物品的需求多大了吧? 那么,没有商品的情况下,他们还真的无法伪装下去,以采购名义到处游逛,等同于将“细作”两个字写在脑门上,刺探情报压根不是这么干的。 实在没有办法的众人,他们只能分出一些人手,以前来游历秦国的方式走动。 “臣游历秦国万分感慨,秦国之城少乃列国之最。” “秦国贵族亦是犬守之辈,大片土地任其荒芜,不思扩展生人栖息之所。” “秦人淳朴而又狡诈、凶蛮,但有言语相争便利器相持。” “各处时有争水之举,动辄男女老少汹涌而上,屡次械斗死伤无数。” 范蠡讲了不少所见所闻,其中八成以上皆是对秦国的负面评价。 这个并不是范蠡采取立场针对,讲得都是亲眼所见的事实。 其余人在智宵的授意下也开始讲自己的见闻,大体上与范蠡说得差不多,有区别也只是地方和人物上的变更。 在他们的描绘中,秦国压根不像是诸夏文明的一个诸侯国,更像是一个正在诸夏化的异邦。 智宵进行了总结。 以他们这一次的侦查来进行判断,证实了秦国的封闭之严重,上到贵族下到黎庶比较喜欢争勇斗狠,再来便是地广人稀这一点了。 作为一个疆域长度超过一千公里、宽度长度约五百公里的诸侯国,总人口应该有个两百八十万左右,城池总数量却是不超过十五个,谁敢相信?然而却是一个事实啊! 最离奇的是什么?秦国不像吴国虽然城池少,以人聚居的村落却是分布到整个疆域范围内。 秦国的村落当然有许多,大多却是在某种城池边上,显得比较密集,也就让其它区域变得空无人烟。 另外,秦国一半以上的人口还是处在逐草而居的状态,过着游牧的生活。 仍旧选择以游牧为生的秦人,他们以秦国北部和西部为主要移动放牧区域,像是秦人争水械斗的狠劲那般,游牧的各部落为了争夺草场没少爆发厮杀。 智宵好歹知道秦国的实情,不然听范蠡等人的汇报,该是觉得他们在糊弄自己了。 那么,秦国是从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也就是大量放弃游牧,转为主要进行农耕。 老实说,智宵还真的不知道秦国在什么时候发生,又是由谁来力主才产生那种转变。 智宵一边听着汇报,一边肯定他们的付出,当场给予了合理的赏赐。 一场“听证会”开完。 其余人都散去,只有范蠡和宰予刻意地留了下来。 范蠡对宰予说道:“足下先说?” 宰予也不客气,先对范蠡行了一礼,随后又向智宵行礼,说道:“宗子,若出兵征讨秦国,补给乃是难中之难。” 秦国的城池太少,开展农耕的区域也不多,大片地方荒无人烟,游牧的秦人数量太多,但凡秦国君臣脑子没病一定会针对入侵者的后勤线。 范蠡有点后悔让宰予先说话了。 中原进行战争,军队的补给完全依赖后方运输上来吗?并不是的。 有这么一个事实,例如晋军入侵卫国,大部分的粮食其实是就地向卫国商贾采购,并不是从遥远的后方运上来。 卫国的商贾来自哪里?可以将他们视为卫国贵族的“白手套”之类。 且不论卖给入侵者粮食的人是谁,进行入侵的又是谁,军需物资的买卖就是那么进行的。 诸侯怎么就能坐视?因为他们出兵前往某处,一样是就地采购物资。 要说有什么其它,除了既定习俗之外,要讲的是根本无法禁止,甚至遭到入侵的一国之君自己还会主动提供粮食给入侵一方的军队。 搞笑?不不不,这是历史的真实情况! 宰予就一个意思,智氏入侵秦国别想获得就地补给,哪怕是用抢的方式,以秦人的困苦情况,到时候就算放开抢也抢不到多少东西。 “宗子。”范蠡行了一礼,说道:“臣以为攻略秦国,辎重难以确实难解。” 春秋时代的军队已经习惯就地补充军粮,乃至于就地购买武器、甲胄等等,历来就不怎么重视后方的后勤补给, 一旦发动入侵,军队所需的粮食无法就地获得,困难系数就是成倍增加。 智氏在大河以西已经有桥头堡,长期以来也在收集物资囤放,发动对秦国的入侵,交战大概率会在“泾阳”这个爆发。 这样一来的话,智氏私军的补给线最短也是三百里以上,要是从晋国的其余封地运输物资,补给线就显得更长了。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秦国本身的落后,反倒成了智氏攻打的障碍。 更夸张的是什么?哪怕智氏可以在正面交战中一直获胜,碍于秦国半数人口处于游牧状况,搞到最后也只能将之驱离,以军事手段完成灭国大概率不可能。 智宵跟范蠡、宰予聊了很久,后面干脆玩起了青梅煮酒。 如果日后智氏灭掉秦国,今天的青梅煮酒便是一次历史名场面。 他们反复商讨的是战争该以何种方式开启,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秦国先动手,智氏以被迫反击的方式开战。 为什么要这么干?因为想要“出师有名”啊! 第392章 按部就班 因为秦国本身的开发不足,反倒增加了智氏入侵秦国的困难,难道不是挺搞笑的一件事情吗? 这种搞笑会在历史上一再重演,如秦汉讨伐匈奴,隋唐进攻突(防和谐)厥,等等因为敌人过于地广人稀造成的种种难题。 说到底,想要获得战争的胜利,免不了一再进行杀戮,肯定要消灭对方反抗的人,再接连杀掉不愿臣服者,获得一时的利益,乃至于成功征服。 如果找不到敌人,无法消灭敢于反抗的人,得到了土地也只是暂时管控,期间还要不断面临各种反击,再强大的国家也无法长久保持用兵状态,时间一长肯定就要被拖垮了。 “历史上魏国一再击败秦国,能够向西不断扩张,只是碍于秦国本身没有进行开发,魏军只是短暂的占领就撤兵了。” “魏国压着秦国打的时期,事先已经得罪太多国家,根本无法在占领区长期驻军,更没有能力迁徙黎庶开发。” “我家不一样,暂时明确的敌人也就赵氏,与其他列国没有不可化解的仇恨。” “现在的秦国不是以后的秦国,当前半数的秦人处在游牧状态。游牧族裔能够对中枢有多少向心力啊?尤其有大批的戎人被迫融合进入秦国!” 如果秦国全面……,也不用全面,七成以上的秦人定居农耕就好,以智氏当前的实力,还真不敢让智宵生出灭掉秦国的心思。 游牧族裔比农耕族裔在天然上更敬畏强者,同时游牧族裔也是最为反复无常的一个群体了。 那是游牧族裔的生存环境带去的思想观,不是娘胎里就那般模样。 说到底就是游牧生活很艰难和困苦,他们在残酷的环境下想活着就要更识相,有那么一位强人愿意领导只会开心,为了活得更好献上自己的忠诚。 既然游牧族裔比较反复无常又敬畏强者,他们自己无法当老大的前提下,自然对谁来当老大比较无所谓,哪怕无法就此过上好生活,一样不敢去违逆强者。 智宵知道当前时间段是入主秦地的最佳时机,错过这个时间节点的话,智氏几乎没有可能入主秦地了。 秦国本身的状态是其一,中原局势必然起到变化则是根本。 换作智氏立国之后再想入主秦地?届时魏氏、韩氏或其他列国绝对会捣乱,一个国家无法阻止,该是好多国家联合起来阻止了。 现在?智氏好歹跟魏氏、韩氏等家族在晋国这口锅里吃饭,他们没有理由阻止智氏进犯秦国,更别提魏氏盯上了郑国。 是的,魏氏的目标便是郑国,想着向南进行扩张,极可能是奔着灭掉郑国而去。 因为魏氏有也有极大的扩张野心,他们与智氏天然上就是合作者。 只要智氏和魏氏联合起来,别说晋国内部了,便是对上列国也全然不惧。 时节在冬去之后春来。 新春之际,智宵离开“梁”巡视周边封地。 智宵第一站来的是刚刚有个雏形的工业基地。 智氏耗费一年半的时间,包括建设工业基地与探勘周边的矿产资源,碍于智宵野心太大的关系,制定的三年计划只是完成了六成左右。 最为困难的步骤在于打造工业基地本身以及对矿产资源的掌握程度,只要这两个部分完成,接下来就是调来劳动力开采矿产资源和运输了。 智宵选定的工业基地便是在“梁”地区域。 只不过,工业基地并非是在城内,先期围上一道范围极大的篱笆墙,作用是防止野兽或其它动物乱窜,再以散装模式盖一些房舍以及工坊;后面打算将城墙修建起来,随后再扩大房舍与工坊的规模。 这样的话,一座专门用于生产的城池最终会成型,它也将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座专门用来生产的工业城。 很多人不明白智宵在“梁”城边上再起一座城用来干什么,认为将“梁”城直接利用起来也就好了。 这座“梁”城在大河西岸,距离大河约有二十公里左右。 新建的城池也在大河西岸,距离大河只有两百米不到。 从两座城池跟大河的距离,现代人谁又看不出智宵为什么会俺么做呢? 说白了,无论工业还是农业都离不开水,某些工业比农耕更需要水资源。 智宵正在拧一个水龙头,打开之后一阵“咕噜”声,水龙头就往外出水了。 水龙头是铜质,它连接着陶管,陶管则是被包在墙壁之内。 自来水的原理其实不难,陶管也能够作为管道,用铜制的水龙头无非就是防锈比较强。 也就是说,智宵已经将自来水搞了出来,只是因为当代的许多工艺限制,管道越长维护越困难,为了防止意外频发,检修困难等等因素,最好是缩短一些。 如果去大河边上,会看到智氏建的几座蓄水池。 那些蓄水池都有一些明渠连接,随后送往下一处的水泵房,输送到各条管道之中。 以为智宵搞出自来水是超前了?并不是的。 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国家已经弄出了自来水系统,采取的方式与智宵的做法差不多,它叫古罗马(共和国阶段)。 只不过,古罗马搞自来水系统是为了每天能够洗澡,再搞一些小型喷泉什么的玩意,人在东方的智宵是用来发展工业。 智宵其实早就能够将自来水弄出来,只是不愿意耗费时间用在日常生活上面。 如果智宵想弄娱乐项目也能搞出许多,一样心思不在享乐。 诸夏已经进入大争之世,智宵要的是快人一步,心思只会花在怎么壮大军事实力方面。 当然了,一些新研究率先使用在增强军事实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应用到日常生活上,自来水只会是其一,像铁制品也是一样。 工业城的主要负责人是程集。 这位智宵的发小没有惊人的智商,执行力却是非常不错,可以将智宵想要的完成,需要做出改动也老实遵行,是一位非常不错的工具人。 程集的副手有许多,除了叔仲武之外,其余人皆是来自智宵从小培养起来的人手。 这里不得不提到数学真的是一种好知识,尽管智宵只是拿出小学、中学的数学知识,他们跟当代人好像是成了两种人类。 掌握了现代小学和中学数学知识的那一批人,他们不仅在做事的完成度与效率很高,还会举一反三搞出更适合的东西,能够为智宵做到查遗补漏。 智宵坚信一点,那些学了小学、中学数学知识的人,其中必然会有在数学道路上走得更远,说不定会有成为引领诸夏数学领域的人,乃至开启物理、化学等等那些学科。 “冶炉已完成十七座,每日出约在两千六百斤(春秋计量),生铁。” “宗子所命名之钢,每日出产亦在增多,约有三百斤。” “至今,生铁已积累十一万斤,钢四千斤。” 程集知道智宵最想知道什么,肯定要先提出报告。 到西汉时期,起初每年最多只能生产出五百万斤生铁,到汉武帝时代增加到每年生产一千七百五十万斤。 当前的智氏,不算智宵在西部新建设的成果,每年生产出来的生铁约在七十万斤左右。 在同一时代,一样有在冶铁的楚国,他们每年生产出来的铁约有百万斤左右,只是被应用在农具上面。 必须提到的是,楚国生产出来的铁并不合格,哪怕是使用在农具领域,也只是让楚国的农业比晋国领先那么一两成。 智氏生产出来的生铁,有六成用于军工,四成用在打造农具。 一件最普通的具装,使用的生铁约有二十斤左右。 以战戈为例,使用的生铁约有一斤。 那么,以智氏每年生产七十万斤生铁为基础,再拿出其中的六成生铁打造具装可以有两万一千套,制作武器可以打造出六十五万。 可是能那么算的吗?明显是不能够的。 有了足够的铁锭,还要有充足用于制作甲胄或武器的匠人,没有后者的话,铁锭再多也只是存着。 到现如今,智氏每年制作的铁甲数量为四千套,各类武器合起来总数量八万。 到了今年才是那种产能,以前的产能更低。 几年的努力下来,智氏在铁甲的拥有数量上达到一万一千余套,真正有主人的也就三千余,其余都堆积在仓库之中。 为什么明明将甲胄生产出来,搞得丢在仓库里面?因为要有人买啊! 现在又不是国家武装军队的年代,将校或士兵的武器需要自己制造或采购,并不是无偿获得。 以价值换算,一套布甲约等于三百斤的粮食,一套皮甲约等于千斤以上的粮食,一套铁甲怎么都要三千斤以上的粮食,一套铜甲所需的粮食必然更多。 需要制作才有甲胄,制造需要工艺和耗费工时,可不是以原料成本来算的。 例如制作一套皮甲,以为就是杀死一些动物,剥皮之后随便缝缝补补就是甲胄了吗?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皮甲的制作步骤远比想象中更复杂,牵扯到的工艺技术不是一项两项,怎么让皮革变硬就要难倒没有相关知识储备量的人了。 制作铁甲或铜甲也需要用到皮革,那么就是包含处理皮革的工序,别说研究出合格铁的知识和工艺,铜本身的价值等等了。 在智宵建成工业体系之前,智氏的各类匠人数量也就两三千的样子。 到今年的年份,智氏光是参与冶炼的匠人数量就突破三千人,其余掌握各种技能的匠人合约三万左右。 三万的匠人?智氏拥有的两人数量在晋国内部最多,输给了楚国和齐国。 在智宵发力之前,晋国的匠人数量也是输给楚国和齐国,还是智氏拥有三万匠人才拉平与楚国、齐国在匠人上的数量。 知道智宵为什么不重视吴国吗?不是简单的预见勾践会干什么,其实跟吴国拥有的匠人数量有关。 别看吴国好像崛起很迅猛的样子,仅仅因为吴国整个国家的匠人数量可能不到两万这一点,能够立刻看出吴国的强盛有多么虚了。 当然了,也不是说匠人多的国家就强大,要不然在匠人数量上超过晋国的楚国、齐国,他们怎么就打不过晋国。 所以是拥有了匠人数量够的优势,还要能够将那种优势在其它领域发挥出来。 只是不能怀疑一点,匠人数量越多的国家,他们天然上就会比其他国家的底蕴更足。 “依宗子定策,每一匠人携带五名到十名学徒。” “如此一来,年年匠人有增。” “以叔仲武估算,再过三岁,我家匠人或增两万人。” 程集担负建设工业城的重任,过程中已经深刻认知到匠人多寡带来的效率,以及在各类生产上的优势。 智宵肯定感到满意,只是清楚要悠着点。 匠人不是数量越多越好,粮食产量无法保证之前,一定要控制好数量,不然智氏会被匠人给拖垮掉。 因此,智宵需要做的是让匠人的存在不止体现在加强军工上面,还需要让他们为农耕领域起到助益。 什么助益?不简单的是制作出更多的农具,还要会在农具上进行创新。 拿打谷机这玩意来说,它的存在可以提高效力,节省出来的时间可以让人们去做其它事情。 视察完工业城之后,智宵下一步就是视察各地的农耕情况。 因为智氏祭出了“承包”这一项制度,黎庶的生产热情高涨,智宵每去到一处,哪怕还不到临近春播的时节,农田里已经有了农夫的身影。 现如今,迁徙完毕的智氏所属黎庶,他们只是在魏氏遗留的基础上进行劳作。 智宵打算等黎庶真正安顿下来,手中有了一些余粮,再拿出新的一项政策。 有那么多荒废的土地放在那里,土地不是无法进行耕作,纯粹就是没有人垦荒而已。 智宵下一步要做的就是鼓励垦荒。 “若我使之何人垦荒,新垦之地免税几载岁月,可行否?” 智宵在问的人是智申。 后者着实在“新田”待不下去,跑到西边来避风头。 当前阶段,讨伐中山国失利的恶果才显现出来,不止舆论上对除了智宵和魏驹之外的卿大夫很恶劣,甚至还频繁发生自杀式的刺杀,偏偏还没有背后的指使人,真的是让他们感到惊惧了。 第393章 残酷的现实(6k) 卿大夫好杀吗?谁都知道刺杀起来很难,偏偏针对卿大夫的刺杀不止一次两次。 事实上,便是家族规模不大的贵族都不好刺杀,何况是刺杀晋国的卿大夫。 那么,为什么还有人接二连三去刺杀卿大夫?他们知道自己很难成功,只是认为卿大夫给晋国和诸夏文明丢了大脸,想用自己的血溅他们一身。 即便是刺杀没有成功,他们也展现了自己的态度,成为了文明的义士,用命敦促卿大夫知错就改。 在这个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时代,从来不缺乏为了达到什么目标而甘愿送命的人,能够对时代起到促进作用,甚至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遭到刺杀的卿大夫无一例外,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选择,只能厚葬刺杀者,再表示自己一定会知耻而后勇。 那些刺杀失败身死的人,卿大夫非但不会为难他们的后代,乃至于会收养过来好好善待。 如果刺杀身死,子嗣不被卿大夫收养?自然会有其余贵族善待他们子嗣。 这是古典时代对于敢于付出的人一种善待,其实也是社会风气所决定了的格局。 用现代人可以理解的方式进行解读,大概就是:见义勇为,应有回报。 智宵当然没有遭遇过刺杀,有人一再针对其他卿大夫进行刺杀也早就听说,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 诸夏历来不会缺义士,他们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将当权者推到认为正确的道路之上,可惜的是多数的付出总是白付。 “民不畏死,如何以死惧之。”智申又引用了李耳的一句话。 这么看的话,近来智申没少阅读李耳的着作。 发动刺杀的那些人,他们还真的是“民”的身份。 而在春秋战国时代,什么人才有资格成为“民”的阶层呢?起码要是“士”以上的阶级,以下叫黎庶,往后被称为黔首,再往后才称为百姓,只是很快就被叫泥腿子了。 黎庶才没有心思关注国家大事。他们需要关注的是什么?家里还有多少粮食,饮用水要不要补充,柴够烧几天;不然就是眼睛盯着农田,思考来年能均出多少粮食换点布,一家子不用轮流穿着一件衣裳出门。 并不是所有黎庶都能够操心那些,要执行“承包制”的智氏或魏氏治下才行。 其它地方的黎庶?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财产,藏起一些什么不是主人赐予的东西,一应属于非法所得,会遭受斩手、剁脚、割耳、挖鼻等等处罚。 “父亲近来常读李耳着作?”智宵这是属于没话找话说。 智申并不觉得智宵没有关心自己遭遇刺杀有什么错。 出个门起码几十名护卫,夸张一些就带上几百数千,卿大夫的身份又注定不是想接近就能接近,会被刺杀成功九成九是信任之人干的。 再则,智宵提起刺杀不啻是在打智申的脸,重申出征中山国一事真是丢够了脸面。 智申笑着说道:“李耳学说,有些许可取之处。” 当前李耳其实还没有写《德道经》一书,着作的出现是在李耳西出函谷关遭遇尹喜,受到了极好的款待,留书作为一种酬谢。 李耳不像孔丘广收门徒,更加没有四处走动,只有在人前来拜访时才做学术交流。 这样一搞,李耳有什么思想,又是何等的主张,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人们愿意去拜访李耳,主要原因还是曾经做过图书馆管理员这一层原因。 比如,孔丘拜访李耳就是想获知上古时期关于“礼”的记载,源于“礼”是孔丘的“道”,玄乎一些就被记载成为:孔子问道于老子。 周王室的典藏室都收录了什么?远到夏朝和商场时期的文字记录,近到当代列国的大事件记载,其中包括完全版本的《诗经》,以及周公旦的《礼》,姬昌所留的《易》,等等很多着作。 当了几十年管理者的李耳平时想看什么就看什么,能够想象知识量有多么深厚。 更不用提“王子朝”之乱让典藏室的收录十之七八被卷跑去了楚国,周天子或任何诸侯多次讨回无果,等于说那些着作对楚国之外的诸侯国是失传了。 楚国所得的典籍后面去了哪里?它们最后被始皇帝获得,收藏在金匮石室;更后来嬴姓失国,典籍被萧何拿到手,部分典籍被献给刘邦作为国藏,另一部分萧何私藏;再到东汉末年,蔡邕成为其中一部分典籍的保管者,蔡邕一死被一些世家卷跑,随后大部分典籍就此消失在历史长河。 智申不是在说假话,真的认为李耳的一些学说挺不错,例如“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这一条,还有“修养己身”这一点。 如果看一些学说,会发现里面充满了自相矛盾,读透了却是发现作者又给圆了回来。 当代的贵族很实在,他们不会全盘否认一种学说,一定也不会全盘接受某人的学说,讲究的是“为我所用”那一套。 按照智申的理解,所谓的“无为”为的就是给“无所不为”做注脚,用在正治或兵法上等于采取有准备“后发制人”的思想精髓。 智申来西部并不是完全为了避难,提到李耳的一些学说,主要还是警告智宵不要随便就攻打秦国,一定不要忘了“师出有名”这一项。 其实,主要还是跟当下的时局有关,晋国主动牵头搞会盟,闹了虎头蛇尾的一出,想开战也应该是盯着中山国打,攻击其他诸侯国势必要让舆论被泼上猛油。 智宵不傻,并不会在这档口去入侵秦国。 智氏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搞好西部的建设,期间不间断地刺探秦国的情报,再做好相关的入侵准备。 在怎么才能“师出有名”这一方面,智宵集思广益下有不少成果,包括一再刺激秦国,逼迫秦国抢先动手这一条。 有家臣给出一个的建议,他认为到想动手的时候,以商队失踪为理由兵发秦国。 当时的智宵听后瞪大了眼睛,怀疑其中有人跟自己一样是穿越者,要不然怎么能够讲出那种建议。 以事实而言,暂时没有诸侯国以商队失踪作为开战理由,一切只因为商队失踪简直是稀松平常,用这种借口实施入侵堵不住诸侯的嘴巴。 说白了就是那么干,与欲加之罪没有区别。而欲加之罪这种操作在当前做了,一定会留下无穷的后患。 所以当时没等智宵说点什么,辅果、程朔、范蠡、仲由、冉有等人就凶巴巴次责和问罪了。 当前真不是“我强,想干嘛就干嘛”的时代,要顾虑舆论只是一方面,飘了绝对要被打得落下尘埃。 智宵当然知道在当前年代想干成大事,比其它时代更应该顾虑世人的看法,真的不是以后那种“成王败寇”的年代。 “来岁使属民垦荒,所选之地乃在洛水西岸。”智宵说道。 所谓“属民”就是家族治下的“士”、“徒”、“羡”三个阶级,不将黎庶包含进去。 智申一听就懂了! 家族差遣“属民”是一种理所应当,开垦出某地的农田也将有所回报,一旦做了无用功则是风险共同承担。 智氏跑到洛水西岸去垦荒?那边默认是秦国的势力范围,不等于捅了秦国君臣的心肝脾肺肾了嘛! 之所以说是默认,原因在于当前时代还没有明确的疆域边界线,以修筑城池为基础,城池周围再建设村落,村落辐射出去多远才算有效统治疆域,其余只是势力范围级别,不是严格的疆域这一等级。 在这种事实之下,能够看到春秋时期的诸侯国经常进行跨国战争,他们只要不靠近某城池或村落都不算踏入他国疆域,顶多就是从势力范围路过。 诸夏这边划分势力范围一般是某水系或某座山为默认的边界线,晋国与秦国很久以前用大河作为边界线,后来晋国向西扩张到洛水,洛水成为晋国与秦国新的边界线了。 智申一听智宵想那么干,评价只有一个,那就是够阴损的。 默认这种玩意只是默认,不以条文成法,同时也不存在任何有效的背书。 智氏跑到洛水西岸垦荒,造成的无外乎就是晋国与秦国的默契被打破,不会第一时间爆发战争,要不要开打取决的是智氏与秦国怎么谈。 所以,智申问道:“若是秦国无动于衷?” 智宵笑着答道:“便开垦至泾水。” 洛水现在是晋国与秦国的默认边界线,智氏将手伸到洛水西岸顶多就是刺激一下秦国君臣,不至于让秦国立刻要拼命。 泾水不一样,秦国一直将这边视为东出的桥头堡,也是他们在东部不容有失的一个底线。 “有一事需父亲允准。”智宵脸上表情转为严肃。 智申不知道智宵想说什么,看脸色就能够明白事情很大,表情跟着慎重起来。 “我家已作承包之制,以常理而言,所承包之人可为‘羡’。”智宵说的是晋国一项特别制度。 所谓的“羡”就是预备役,归纳起来就是半兵半农性质,属于晋国的独有国策,其他诸侯国并没有相关制度。 这一个制度又是栾书建立,与改军制为一乘战车搭配七十二名步兵,一同被视为晋国维持霸业的基础。 关于预备役制度的出现,不止是让晋国的可用兵源增多那么简单,其实也是打开了底层的上进通道。 得知有上进通道的黎庶,他们比谁都更加愿意抓住改变命运的机会,主动配合军事训练,平时的劳动热情也得到增加。 后面商鞅变法,主要借鉴了赵鞅提出“不论阶级,有功必赏”的核心,何尝没有借鉴栾书在晋国的改革呢? 智宵在干的事情也是变法,只不过是在智氏内部进行,不涉及到整个国家的范围。 自小没少读史书的智申以史为鉴之下,怎么可能听不懂智宵的主张? 这是要让给智氏的适龄和身体条件允许的男子变成兵源啊! 如果智申懂得什么叫全民皆兵,四个字就能概括智宵想做的事情了。 诸夏到什么时代才搞出全民皆兵呢?需要到战国中期。 所以,智宵现在那样干,足足提前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 智申只是在很多时候显得迟钝,该次又随了惯例,与智宵分别将近两天才琢磨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带来的后续影响。 “扩大兵源不是为了针对秦国,攻打秦国以我家当前兵力就够。智宵在做的准备是分裂晋国,与立国之后的扩张啊!”智申可算是给搞明白了。 要分裂晋国这种事情当然需要保密,导致智申根本无法找谁协商,想找智宵进行确认,得知智宵已经不在“智”城,一大清早出城去了。 现在的情况是,赵鞅、韩不信、魏侈、智申、韩庚、赵毋恤只要出门,不是被堵着谩骂,便是有人试图刺杀,结果到了春播时间,他们根本无法外出巡视。 卿大夫又怎么样?他们每年的春播、夏收和夏季补种、秋收都需要外出巡视,监督各地皂、胥、邑宰的办公情况。 这种可比自己划个地方,每年搞形式工程强得多了。 他们即便亲自种田,其实一年也就出现两三次,平时照顾田亩一定是下面的人,否则农作物不是被虫子给啃光,便是各种草乱长,一亩地的收成不知道够不够一斗。 家主每年几次亲自下去视察,发现问题会第一时间解决,对相关官僚形成的威慑力度可想而知,另外何尝不是一种稳固统治的做法呢。 “分地几亩啊?” “……” 智宵没有刻意的和颜欢色,只是用最平常的态度在问一名农夫的话。 这名农夫没有跪在地上,只是也不敢站得笔直,面对问话只光哆嗦嘴唇,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其实能够理解,身份地位的差距太大,当前就是等级十足森严的年代,可以的话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想跟贵人有所接触,免得应对错了当即逝世。 智氏进行的承包制,针对的是普通人,分割的土地范围不大,与后世承包制一承包就是几百几千亩或更多是两码子做法。 因为社会基础薄弱的关系,智宵也没有颁布政策让一家子团员,一个家庭能不能团员看运气。 可以承包的人不分男女,以年龄为硬性要求,十三岁以上方有承包资格,男子从五十亩起步,女子从三十亩起步,最多上不封顶,可是要承担考绩。 因为智宵在智氏内部弄了承包制,其实也是一种社会解放的关系,近来搭伙过日子的男女迅猛增加,他们的结合成了一个新的家庭,但凡日子能过得下去,势必会产生婴儿潮了。 为什么用“搭伙”而不是“成婚”呢?因为现今黎庶的婚姻太过朴实,压根没有办婚礼这一套,乃至于没有登记一法,男女愿意合居就算结合,甚至还能够不走程序的好聚好散。 当今的结婚只出现在“徒”以上阶层,身份地位越高越讲究,排场理所当然也更大。 站在旁边的邑宰、胥、皂心里急得要死,恨不得跑过去掐住被智宵问话的农夫,让农夫赶紧搭话。 智宵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耐心地等着农夫回答。 “额名下七十亩,伴女六十亩。”农夫说话的声音很小。 智宵点了点头,要说什么的时候,农夫却是浑身发软给一屁股坐到田埂上了。 所以是,刚才农夫已经鼓起最大的勇气,回答完一口气给卸了个干净,没干体力活也弄得浑身汗水。 智宵本身不吃人,更不会无故任意践踏治下的某某人。 农夫害怕的不是智宵这个人,怕的是身份带来的等级差距。 以为只有春秋年代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至少在春秋年代,任何贵族知道他们是自己的财产,哪怕不善待治下黎庶,也不会刻意去欺凌或干其它坏事。 知道在春秋的早期,多数贵族是拿愿意跟随自己的所有人当亲爹对待吗?贵族怕的就是他们舍弃自己而去,别说是开拓出一片疆土,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数。 到了春秋晚期,贵族虽不至于还将跟随自己的人当爹对待,起码的一些惯性还被保留,顶多就是压根懒得搭理黎庶阶层。 殉葬的话,可不要以为陪葬的人是黎庶,其实是奴隶啊! 轮到黎庶被任意践踏的时代,其实恰恰是大一统之后,各种打工人(官员)纯属觉得反正天下是皇帝一人独有,出现什么损失都不会感到心疼。 智宵没有去扶起那名一屁股坐到田埂上的农夫,正确的做法是不做搭理,迈步走向其它地方。 到了智宵这样的身份等级,要是干出扶起农夫的事情,才是在害这名农夫。 为什么?没太复杂的原因,农夫一定会得到基层官员的善待,时间一长要么是农夫飘了,干出不符合自己身份等级的事情被处置;也能是长时间刻意善待农夫的某官员没有得到回报,以至于某官员稍微上下嘴唇一碰,农夫遭到无比惨烈的报复。 所以,即便是天上掉大馅饼,到底是多少米的高空掉落下来?几米、几十米被砸到顶多痛一下,几百上千米的大馅饼砸下来掉在脑门上,知道什么叫引力加速度吗? 不知道引力加速度是什么?那换个比喻。普通的小锤子从一米掉下去砸到人会疼一下,十来米掉下去砸到人就不止是疼一下那么简单,高度越高掉落造成的伤害一定会更大。 智宵当然不会只问一名农夫,男女老少有机会就问一下,场景会有变化,答案也不一致。 在商朝与西周年间,大概需要十亩的土地才能养活一个人,一个家庭起码需要四十亩以上,农田的质量越差,需要的田亩数量就会越多。 以上不包括各种税。 事实上就是税越重,想养活一个人所需的田亩就越多。 在智氏实施承包制的年代,大多数土地其实是处在荒芜状态,可以理解智宵接下来为什么要鼓励垦荒了吧? 当然了,开垦出来的农田,肯定不是归开垦者所有,只会享受几年的免税。 应了那句“免费才是最贵”的说法,人们开垦农田归于智氏智氏这个家族所有,他们生下的孩子创造出来的价值一定有智氏的一份。 等待哪一天人们名下可以有自主控制的土地,一样免不了要交税,存在区别的是被剥削情况到底多重。 至于说交上去的税被用在什么地方?反正不会是交税者说了算。 如果收税者不投入资金或资源在基础建设,或是各种有利于治下生民的辅助上,其实收税一方也就只是吸血虫。 因此不讲究回报社会的封建王朝,哪怕一再进行扩张,治下的人只会受苦更重,着实没有资格要求百姓感恩。 智宵暂时没有想过回报社会,想的是自己的丰功伟业。 与其说智宵没有想,不如说没有那个资格。 在当前年代,生产力的限制之下,自保都是一个难题,有限的资源肯定优先服务于军事。 智宵可以做到的就是保证上进通道,同时不进行过分的剥削,仅此而已了。 那样说起来很残酷,只不过是一个无可怀疑的事实。 什么时候外部威胁没有那么大,或者生产力提升可以产出更多的资源,才会出现社会福利。 智宵一圈逛下来就是一个多月过去。 等待智宵回到“智”城的时候,见到智申立刻被告知一个消息。 “曹君为宋君所俘。”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宋君栾邀请曹君阳到“商丘”作客,一开始还好好地招待,很突然就将曹君阳囚禁了起来。 与此同时,宋君栾派乐髡率军入侵曹国。 智宵知道这段历史,说道:“曹君阳乃是十足蠢货。” 智申皱眉了。 可是,曹君阳真的就是一个蠢货,蠢到信任喜欢射鸟的公孙强的鬼话,还真以为曹国够资格争霸,先跟晋国断交,后面主动入侵宋国。 “确实乃是蠢货。”智申点评的是曹君阳对晋国断交。 晋国从曹成公(前595)就一直在庇护曹国,算起来已经庇护了一百多年。 而晋国之所以用心庇护曹国,原因是曹宣公响应晋国号召一块去攻打秦国,随后在战阵上被秦人所杀。 智申除了提到宋国与曹国之外,还说了其他诸侯国发生的事情。 智宵一边听,一边心想:“这不,入侵秦国的机会来了!” 第394章 智氏与魏氏的默契 智宵哪里想到还能再次重生,自然不会刻意去记下历史事件。 一些本就掌握的知识,学会之后或许长久不用导致生疏,再复习一下总能够重新变得熟练,不知道的事情可就真不知道了。 “宋国什么时候灭掉曹国呢?”智宵真的忘记时间,只记得宋国将曹国灭掉。 其它的历史事件也是相同,有注意或看过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没有参与必然缺乏太详细的部分。 宋国的存在是因为“存亡绝续”的关系,他们一直以来遭到其余分封国的排斥,还是楚国干出“问鼎轻重”才改善了宋国的的邦交环境。 晋国为了压制楚国不得不拉拢其余诸侯国,自然不会缺了位处南方且实力不弱的宋国。 有了晋国的站台,宋国也懂得抓住机会,一下子让宋国的邦交环境得到改善。 自宋国站在晋国这一边之后,宋国君臣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当“和平大使”这一角色,光是宋国牵头的大型“弭兵会盟”就进行了两次,其余规模较小的会盟也有几十次。 因为种种历史遗留问题,使得宋国长久以来只有不断缩小势力范围的待遇,很难有扩张的机会。 现在曹国主动断绝与晋国的邦交,尤其还不知死活去入侵宋国,可不就让宋国抓住扩张的机会了吗? 当然,宋国能够扩张跟现今的国际局势也有关系,例如齐国与吴国迅速交恶,楚国遭遇一再失败陷入颓势,还有晋国陷入舆论汹汹的窘境。 这些强国不会或难以干涉,曹国主动入侵宋国,一下子让宋国有灭掉曹国的由头了。 “曹国太小,没有外部强援根本无力抵抗宋国。” “宋国应该不会一下子灭掉曹国且实施吞并,他们会先小心翼翼试探诸侯的反应,必须没有强力诸侯阻止,才敢对曹国实施吞并。” “我想出兵入侵秦国,光是宋国与曹国交战可不行,需要实力更强的诸侯闹出动静来吸引天下人的注意力。” 总之就是曹国太过于弱小,面对宋国发动的灭国之战根本抗不了多久。 当然了,宋国实施灭国战争一定会让诸侯侧目,少不得在事后引起纷争,只是以当前国际环境的形势,大概没有诸侯会发兵讨伐宋国。 这样一来,宋国吸引天下人目光的时间会很有限,最多不会超过一年。 智氏没有能力一年之内灭掉秦国、 秦国面对智氏的入侵也不会傻傻等死,必将实施抵抗再向外求援,第一个求援对象肯定是楚国,不会忘记齐国、吴国这两个实力不弱的诸侯国。 所以,智宵要等齐国和吴国发生实际交战,一旦齐国与吴国打起来,两国没有余力再管智氏入侵秦国的事情,只剩下一个楚国了。 “我还需要去魏氏一趟啊……”智宵知道魏氏在做入侵郑国的准备。 智氏想入侵秦国,没有将盘算闹得人尽皆知。 魏氏想入侵郑国的想法一样藏着掖着。 两个家族这么做,怕的就是有人阻止,互相之间又有太多需要忌惮的地方。 不说其它的,仅仅是智氏或魏氏想要展开军事行动,是不是应该需要担心对方会捅自己的腰子? 智宵找到智申,直接说出自己将要去“苏”拜访魏氏父子的打算。 “此去需多时返转?”智申问道。 从“智”地去“苏”地应该需要耗费十天在赶路上,到了地头肯定也不是见面就谈正事,少不得会应酬上几天,气氛合适了再谈正事。 智宵想了想,不那么确定地说道:“或许两月有余?” 智申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回返是否往‘梁’地?” 智宵给出了模拟两可的答案:“或是如此。” 问这些做什么呢? 想来,应当是智申意识到一点,比如入侵秦国就在智宵从魏氏封地回来之后吧。 因此,智申一脸严肃地说道:“为父当做何事?” 智宵想了想说道:“请父亲时刻关注赵氏、韩氏动向。” 目前的赵氏正在舔伤口,内部也在进行改革。 第一个效仿智氏实施“承包制”的家族是魏氏,随后赵氏也进行过效仿。 赵氏在讨伐中山国之后,由赵鞅亲自释放了大量奴隶,给予自由身的同时,请求他们到某地进行垦荒,开垦出来的土地归于赵氏,开垦的人则是获得税率上的优待。 与此同时,赵鞅在封地进行了一项大运动,赐予很多农夫“羡”的身份,又从原本的“羡”之中挑选了近万的“徒”。 “羡”没有属于自己的名下土地。 可以将“徒”看作武士阶层,他们拥有自己名下的土地,各部“士”、“大夫”的阶层一样,每年不出战就交税,履行纳赋义务之后则是不用交税了。 所以赵鞅让近万的“羡”转为“徒”的身份,可以视作一次土地的大放送,用的理由则是酬赏那些人的功劳。 而赵鞅并不是将本就开垦好的农田赏赐下去,做法是从某处划出一块土地,新晋的“徒”需要自己将土地开垦出来。 有一点必须提到,因为赵鞅没有赏赐那些“徒”奴隶的关系,导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次正规的赏赐,更像是赵氏为了应急在瞎胡搞。 当然了,瞎胡搞是其余贵族的看法,甚至会笑话赵氏病急乱投医。他们哪里知道赵鞅用这样的举措,花了不足十年的时间让赵氏重新恢复强盛。 智氏、魏氏和赵氏要么是在做大事,不然就是准备干大事,倒是韩氏看上去很安静。 韩式的安静就是像往常那样按部就班,其余的动作一概没有。 晋国仅存的四个卿位家族,有三个不是想搞大动作,便是在寻求图强,独独有那么一个看着不思进取? 韩氏历来就是这样,他们从不冒险争先,给外界一种人畜无害的印象。正因为这般,智氏、魏氏和赵氏发现韩氏很安静,还真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智宵花了九天的时间来到“苏”地,他们在“温”城十里外得到魏驹带人迎接。 在来之前,智宵肯定需要事先派人统治魏氏,不告而来显得失礼,同时也很容易造成误会。 “数月不见,更为英武啊!”魏驹不是在讲客套话。 时间来到前491年,今年的智宵已经十八虚岁。 男性从十岁左右开始快速发育,十六岁到十八岁期间又会快速发育一波,营养跟得上的话,长个子的速度真的超快。 十八虚岁的智宵身高已经长到一米九二,不出意外在停止发育之前,或许能长到两米以上? 身高两米高吗?上古的平均身高没有相关记载,以智宵所处的当代平均身高在一米七,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性很多,身高一米九的男性更是不少,倒是两米以上身高就真的是有点高了。 以朝代来算,春秋战国时期男性的平均身高应该与两汉以及隋唐的身高持平,宋、元、明、清则是出现明显的下降趋势。 停止发育的魏驹,他的身高约在一米八左右,比当代平均线高了约十厘米。 智宵扫了前来迎接的众人一眼,发现阏祁竟然在场。 那么,春秋晚期的贵族女子,她们的平均身高多少呢? 阏祁的身高约一米六五,看上去修长挺拔。 季嬴的身高却是达到一米七二,或许还能再长几厘米的身高。 只算贵族女子的话,她们的平均身高约一米六。 而季嬴会长那么高跟赵氏的基因有关。 “来来来,速速进城。”魏驹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令智宵搞不清楚状况。 上了车架的魏驹这才解释,说道:“近期新得齐国佳酿,恰与宵同饮。” 齐国佳酿? 现在的酒类大致上分两种,各种米酒与果酒。 每一个地方酿出来的酒又各有自己的特色,像是晋国酿出来的酒就偏苦,齐国那边的酒则是更香一些。 不同的诸侯国,他们疆域内又有区别,齐国的兰陵酒出了名的醇香,算是当代很有名的名酒了。 魏氏在搬迁之后设了两“都”模式,“苏”地的“温”是其一,第二个则是“沫(朝歌)”了。 而“温”城其实与周王室疆域就相隔一条大河,离郑国地界也非常近,它同时还是晋国两大粮食产地之一,另一个大型粮食产地是属于智氏的“原”。 “温”和“原”两地相隔约五十公里,两个地方哪怕到现代都还是产粮大区,所以是当地的气候与环境比较得天独厚? 智宵被带着来到一处院子。 这个院子看上去绿成一片,还有一个小水塘。 智宵进来的第一眼就被水塘边的钓鱼竿吸引了目光,说道:“驹如此闲暇?” 魏驹顺着智宵的视线看去,看到钓鱼竿笑了几声,说道:“阏酷爱钓鱼,驹偶尔与之垂钓。” 论起来,一众年轻的卿大夫之中,当以魏驹与阏祁的感情最好,时常能够看到两人一同出现在各种场合 因为智宵过来的关系,还没有携带正式的女伴,阏祁自然不适合在场,回到家中就不见了身影。 魏驹请智宵坐下,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问道:“宵多时未见季了?” 这个问题让智宵愣住了。 认真说起来,智宵好像快一年没有与季嬴见面,两人平时用信件交流的相隔时间也越来越久。 “季在‘晋阳’地。”智宵说了不是解释的解释。 那个“晋阳”远在晋国北部,智氏与赵氏又是当前这种相处方式,不可能让智宵跑去“晋阳”见季嬴的。 如果智宵敢去“晋阳”的话,哪怕赵鞅不会做什么,不是还有赵毋恤吗?有极大可能性将导致智宵去“晋阳”给回不来。 魏驹轻声说道:“你二人苦也。” 当前的智宵和季嬴难有相处的机会,连带一应的媵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 哪怕是再熟悉的人,长时间不互相走动都会变得陌生,对吧? 智宵与季嬴等女子确认了关系,当前时代又不禁止未婚男女接触,相反时常一块玩耍才是普遍现象。 讲那一句话的魏驹,源于清楚智氏与赵氏的恩怨纠葛,有点像是在挖智宵的伤疤,内涵则是在问智宵,智氏没有可能与赵氏和解了对不对。 “毋恤何人,驹岂会不知?”智宵进行了反问。 关于赵毋恤性格比较阴沉这一点,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讲,压根不会是什么秘密。 结果就是魏驹被智宵那么一反问,问得再次摇头苦笑,重复道:“你二人苦也!” 这一次,魏驹用了新的语调,必须给加上一个感叹号。 因为事先已经知道智宵会来拜访的关系,魏驹早早就备下了酒宴,两人就坐之后,随同在场的两个家族的族人或家臣也入座,酒菜什么的被端了上来。 魏驹作为东道主,第一次邀饮并不是酒水,邀请一块喝的是肉汤。 为上门的客人准备一碗热汤是从上古传下来的习俗,家庭环境好一些就是羊肉汤,喝了汤水之后,还有大块羊肉奉上。 因为现在烹饪手法有限的关系,不是烧烤就是清水煮,东道主其实还有一个割肉的流程需要走。 东道主款待客人,割肉会将最为肥美的那一块与身份相匹配的客人共享,再将另外一些肉割给自己的族人或家臣。 来自其他家族的族人或家臣?他们不会得到东道主亲自割的肉,会有奴仆在东道主割肉完毕之后,呈上来另外的肉。 智宵看到魏驹邀饮,举起酒觞随同一饮而尽,赞道:“果是兰陵酒。” 这个“兰陵”原本属于阳国,后来齐国将阳国灭掉,成了齐国插进鲁国腹心的一柄尖刀。 魏驹就顺着兰陵酒讲了一些事情,主要提到齐国与吴国的交恶更加严重。 “我闻吴君大兴舟师。”魏驹主动告诉智宵这个消息。 本着哪怕同殿为臣也少有互通消息的本质,愿意讲出这个消息的魏驹必有其深意。 所谓的“舟师”就是水军,吴国的水军主力战船叫“大翼”,造型就是一条大舟的款式。 智宵摆出了愿闻其详的态度。 魏驹很有深意地说道:“吴‘舟师’获将北上进犯齐国。” 话说,智宵这一次来拜访魏驹是干嘛来着? 看来,魏氏的盘算跟智氏差不多,一样在等合适的时机,才有魏驹主动对智宵讲吴国与齐国的动向啊! 第395章 不是吧!玩这么大? 魏氏和智氏当前的利益重合度极高,没有结盟胜似结盟,甚至比结盟还更加靠谱一些。 现在还没有人说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然而不止是万灵之长的人,包含所有动物,其实本性是一样的。 拥有共同的利益,便是仇敌都能互相配合,遑论智氏和魏氏并没有太大的仇恨呢? 智氏和魏氏目前都在关注齐国与吴国的动向,他们还有一个需要共同注意的防备对象,那便是楚国。 秦国与楚国接壤。 郑国也与楚国接壤。 注定智氏入侵秦国,魏氏入侵郑国,遭到入侵的秦国和郑国可以向楚国求援。 楚国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智氏消灭秦国或魏氏消灭郑国,出兵进行干预是一定的事情,只是不好判断干预力度会有多大。 在智宵来到“温”城的第六天,可算是与魏驹谈到了正题。 “吴‘舟师’出大江入海,由沿海一路北上。若无意外,当在半月内抵达齐国沿海。”智宵也是刚得知吴国水军的动向。 诸夏历史上发生的第一场大规模水战,爆发在“鸠兹”这个地方,史称“鸠兹之战”,由吴国与楚国进行。 如果吴国的水军平安北上,吴人又要开创历史,要么是发生第一场海战,不然就是发生登陆之战了。 魏氏在关注齐国与吴国的动向,只不过魏驹暂时还没有收到什么新消息,一听智宵那么说,哪能不知道智氏也在关注两国呢? “吴人果真敢为天下先啊!”魏驹进行评价。 要不怎么公认吴国是最为离经叛道的一个诸侯国,陆上率先玩“兵者,诡道也”这一套,水军这个兵种也是他们率先大规模运用于战争,内陆大江玩水战还不够,都搞到出海想玩抢滩登陆了。 其实,智宵有比较不明白的地方。 根据智宵的了解,吴国的“舟师”规模是很大没有错,可要说有很多数量也不对,应该是有四五百大、中、小的“翼”船? 大翼船,船长十二丈(约27.6米),船宽一丈六尺(约3.68米),配备士兵九十一人,其中划桨手五十人。 中翼船,船长九丈六尺(约22.08米),船宽一丈三尺(约2.99米),配备士兵七十一人,其中划桨手四十人。 小翼船,船长九丈(约20.7米),船宽一丈二尺(约2.76米),配备士兵五十一人,其中划桨手三十人。 这些“翼船”的船型特点就是船体修长,并且一定是上下两层结构,并且船体两侧没有遮掩,并无设计船桅和船帆,完全依赖人力划桨推进,必须配备较多划桨手,速度方面其实很快。 注意“船体修长”这个特点,它们在内陆江、河、湖或许还能稳健行驶,一旦到了波涛汹涌的海上,遭老罪了起码只是感到难受,极可能要被海浪一拍弄得颠覆再死翘翘了。 所以,吴国水军出海北上真的是一件无比冒险的事情,天晓得吴国君臣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敢用平底又船体修长的“翼船”搞海航。 晋国是一个内陆诸侯国,从小到大没有到过海岸线的魏驹并不知道大海是个什么模样,发出那种感慨半是赞美,一半则是对未知的敬畏。 智宵哪怕没有到过海岸边也能从各种影像里见过大海,知晓一些基础的情况,更知道齐地那边每年都有台风,只能感慨吴国君臣可真的是无知无畏了。 当前的诸夏不止有“翼船”这种水上承载士兵的工具,楼船已经出现,还有突冒、桥船等等种类。一艘叫“余皇”的战船,它是吴国水军的旗舰,造成就是“翼船”款式,只是体积显得更为庞大。 在原有历史上,智瑶打造了一艘可以承载三千名士兵的船只,打算借大河便利用来对吴军实施偷袭,它就是楼船。这也是首次记载在史书上的第一艘楼船。 太过于内核的舟船信息,对于智宵和魏驹来说没有了解的必要,他们只需要知道吴国与齐国马上就要从打口水战,演变成军队上的交锋就够了。 魏驹为了试探智氏对吴国的情报掌握,问道:“吴军北上者,几何啊?” 智宵知道魏驹在试探,没有藏着掖着,答道:“合约两万。” 这一下,魏驹彻底懂了,智氏果然很关注吴国。 魏氏为什么要关注吴国和齐国?不就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实施对郑国的入侵吗? 在魏驹看来,智氏关注吴国和齐国,一定也是跟魏氏打相同的主意。 因此,魏驹与智宵相视一笑。 话说,吴君夫差的胆子太大了! 在此之前,有很多吴人会出海渔猎,怎么都该知道大海与内陆江河的不同。 不知道吴君夫差命令水军出海前,有没有试验过“翼船”在大海的状况? 如果吴君夫差有事先试验“翼船”在大海的状况,没有可能不知道“翼船”并不适合海航,还敢派出水军沿着沿海北上偷袭齐国,不是胆子大又是什么。 换句话来说,吴国没有事先试验“翼船”在大海的状况,敢于派水军走沿海,只能说真的是傻大胆了。 “不管怎么样,吴国水军第一次冒险,真的海上对齐地实施登陆作战了啊!”智宵知道这个历史答案。 并不是前两辈子智宵刻意收集情报,完全是吴国水军从海上偷袭齐国造成了太大的轰动,闹得成了列国贵族进行社交的时候,不得不提到的怪事诡谈。 吴君夫差派出水军走海陆,成功输送部队上岸偷袭,结果登陆的吴军肆虐一番后被反应过来的齐军赶下海。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吴君夫差怎么可能不想接着玩?结果第二次出海碰上台风天气,水军落了个损失惨重的下场,可算让吴国君臣给惊到了。 以为有了一次惨痛教训就会让吴国君臣放弃吗? 如果有损失就会让吴国君臣放弃,他们第一次虽然成功从海上偷袭齐国,航行期间出现事故损失的舟船并不少,一样有第二次派水军出海偷袭。 第二次遭遇台风天气,导致吴国水军落个损失惨重的下场,隔年吴国君臣又接着玩第三次,随后一直到吴国灭亡之前,派水军经由沿海北上的动作就没有停过,搞得齐国必须投入资源建造船只与吴国打起了规模大大小小的海战。 在同一时期,小破球有水军的国家就没有几个,有资格进行海战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其中的多数还只是在地中海小打小闹。 地中海虽然也是海,只是知道地理区分的人都知道一点,地中海与各处大洋的海浪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智宵在“温”城带了快一个月,南方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楚国又爆发内乱了。 楚国跟晋国都是经常发生内乱的国家,只是晋国内乱起来规模太大,有卿位家族入场就会是合起来超过三万以上大军的拼杀;楚国则是公族斗争,再由公族封君带着地方贵族捉对厮杀,交战双方合起来的兵力规模最多也很难超过两万。 在智宵前一脚收到来自楚国内乱的消息,后一脚魏驹也获知情报。 两个人进行消息共享时,再一次确认对方跟自己的想法一样。 “宵需告辞。”智宵没有说自己要做什么,想来魏驹已经洞悉。 所以,魏驹笑着说道:“驹已无以招待宵矣。” 大家都很忙的,好不好? 这一个月聊下来,双方都有意透露己方家族的一些盘算,多多少少都是漏了一些底,促进了互相之间更多的合作意向。 智宵在临行前对过来相送的魏驹说道:“我家将屯兵三涂山。” 这个三涂山在河南地,更具体一些是在靠近“蛮氏”的地方。 智氏为什么要屯兵三涂山?因为那边可以南下攻击楚国。 魏驹先点头,随后说道:“若是楚国有所异动,我家必然尽快出兵‘方城’。” 这个“方城”就是楚长城,一样位处河南地境内。而楚国建造长城的初衷就是为了防备晋国。 智宵行礼,要说话的时候,被抢先了。 “宵。”魏驹除了来送智宵之外,有其它的事情要办,用迟疑的表情说道:“不知智氏可售具装、兵器?” 这句问话让智宵不得不认真对待。 魏氏在打造具装上有自己的工艺,相关产能在晋国各卿位家族中也是最高,讲道理家族内部应该不会缺乏防具才对。 偏偏魏驹开口向智宵寻求采购具装,连武器也想求购了。 “不知魏氏所需多寡?”智宵问道。 魏驹见有门,笑呵呵地说道:“我之家臣豫先不日便前往拜访。” 讲道理,不管大事或者小事,当事人还是不要一开始就面对面为好,免得失去缓冲的余地。 让家臣出场就很合适,不会谈崩之后就是谈崩,乃至于买卖没有谈成却是立刻变成敌人。 在当前,类似的社交规则叫贵族风度,以后则是被视为谈判守则。 智宵走了,没有离开魏氏封地之前,听说魏氏进行征召,并且有一支数量为七千五百规模的魏氏私军出“虎牢”进入郑国势力范围。 “这么直接的吗?”智宵纳闷魏氏连借口都不找,怎么就直接挥师进入郑国了。 可以想象郑国会有什么反应,他们会被动进行征召,再派人去询问魏氏想干什么,最终只会稀里糊涂地打起来。 等待打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打起来,魏氏作为有准备的那一方必然占据优势。 而占据优势的魏氏,他们就是掌握了道理,总是能够找到为什么攻打郑国的借口。 在智宵再一次回到“智”地的时候,有新的消息传过来。 这一次消息来自宋国。 宋国对外宣布遭到了曹国的入侵,打从事实上还真的是曹国主动入侵宋国,有点诡异的是曹君阳事先被宋君栾邀请去作客再被软禁,搞得到底谁对谁错值得考究。 不管怎么说,总之就是宋国派军攻入曹国,短暂的一个月不到拔了曹国两座城邑。 齐国和鲁国对宋国攻打曹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一致要求宋国暂时停止军事行动,愿意作为和事佬调解宋国与曹国的矛盾。 “碍于齐国、鲁国、卫国问询,宋军已不再进军,只是并未撤军。”智宵肯定要将事情禀告给智申知晓,随同一起告知智申的还有魏氏出兵郑国的事情,不会缺了吴国水军从沿海北上的信息,更免不了提起楚国发生内乱。 可能是信息量太大的因素,搞得智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消化了才皱眉说道:“魏氏果然出兵?” 其他诸侯国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智氏来说没有魏氏有动作来得重要。 智宵不是那么确认智申到底有没有从全局来考量,表现出对魏氏那么果断感到意外的一面。 “如此说来,宵今次归来,定要发布动员,当即出兵秦国?”智申看来是有从全局进行关注。 智宵本来是坐着,站起来行礼说道:“请家主发布动员。” 如果只是外部列国纷纷扰扰,智申才不会皱眉。 这不是魏氏已经对郑国动手了吗?等于说魏氏对展示出智氏信任,无论怎么样智氏都该有正面回应。 而智申之所以皱眉,在于局势的发展出乎意料,进展的速度有点过快了。 “仅在西部局部动员?”智申问道。 打一个秦国而已,一开始也不是奔着灭国之战而去,动员两三万兵力就够了。 智宵却说道:“夏收尚早,父亲可否举族动员?” 智申的表情彻底迷了。 至于吗? 知不知道智氏举族动员的兵力规模有多大啊? 如果智氏连“羡”都动员,应该能够动员出十五万左右的军队,只是物资储备最多维持两年的消耗,时间再长不止后勤跟不上,家族也要被拖垮了。 智申纳闷智宵是不是想要一次性将秦国灭掉。 问题是智氏现在举族动员也灭不掉秦国,别说智氏刚刚结束大迁徙也就两年的时间,举族动员很伤的。 智申很是迟疑地拉了一个尾音:“这……” 第396章 征召(上) 进入到春季下旬,春播结束后开始下的雨季停止了。 尤便是在雨季也会一直到自家的农田巡视。 每天观看其实看不出禾苗太明显的生长迹象,仍旧会让由尤忍不住来看,一天不看便心里忧虑会不会出现什么状况。 在每日巡视时,尤总是会花很大的功夫寻找杂草并拔除,没有杂草可拔的时候,看到歪了的禾苗总会一阵阵的心疼。 当前的中原并不栽种稻米,春季一般是播种各种小米,以晋国习俗是种谷子,更明确一些就是粟,俗称小黄米。 只不过,包括尤在内的很多黎庶,他们日常其实并不怎么吃小黄米,一天两顿除了豆子便是豆子。收获上来的小黄米在交税六成之后,剩下的四成向主人家换成其余各种生活物资。 像尤每天到农田巡视的人很多,他们都是“承包制”的受益者。 之所以说因为“承包制”而受益,原因是在“承包制”被实施之前,他们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任何私人物品,吃、喝、穿的所有用品皆是主人家提供。 在那种社会制度下,不为“徒”以上阶层的生活品质怎么样,完全依靠主人家的发展状况,主人家的发展好一些就日常供应充足一些,状况差每日挨饿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至于说受到虐待?当前哪有主人家会刻意给自己干农活的黎庶过不去,顶多就是不理不睬罢了。 如果说吃喝用度由主人家供应,其实也不那么正确,物资就是由他们来进行生产,只是并没有调配或使用的权利。 即便是主人家从不苛刻,日常生活看似挺好,其实跟能够拥有私人财产一比,有追求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毕竟,再努力也不可能拥有私人财产,努力有什么用? 即便是再困苦,熬一熬再多加努力就能改善,努力就显得极为有用了。 可以用努力来改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担忧不努力会面临各种困难的幸福?这种幸福在春秋晚期只属于“徒”、“士”和“大夫”阶层,完全就是贵人的烦恼了。 在智宵拿出计划并说服智申在智氏实施“承包制”之后,西部封地的智氏黎庶最先执行,十三岁以上的男女得到或多或少的承包田,尽管税率达到六成,可是与之历朝历代相比,税率真的没有达到夸张的地步。 一些朝代尽管是十税一或三十税一之类,可是中枢制定的税率是一回事,下面一定会变着花样各种瞎搞,反正不是农夫要交的税绝对不仅仅是朝廷制定的那些,辛辛苦苦劳作下来收获一点没落下,倒是欠下各种债务了。 在春秋战国时代并没有吏治上的困扰,也就是各种官员不坏,或是没有做坏的空间。 春秋时期分为交税和纳赋,需要交税或纳赋的人可以直接跟最高层接触,哪个中间人敢瞎搞? 进行收税的是贵族,说白了就是管理自家一定会更用心,到了为国家办事会有多尽责可就真的难说了。 到秦一统时期,秦国的权力可以直接下到乡里的最基层,并且有着极为严格的法治制度,一样没有多少人敢在税赋上作妖。 从西汉之后,皇权变得无法下乡,乡里是由当地乡绅代为管理,失去监督的管理注定会变得乱象丛生,可操作空间可就真的不要太多了。 实施“承包制”之后的智氏,黎庶虽然只能留下四成,但是他们从一无所有走到了可以拥有,用心耕作在交税六成之余,留存的收获可以换成价值更低却数量更多的粗粮,保证了口粮还有剩余,再换一些布匹、盐巴之类。 就说盐巴这种东西吧?晋国这边因为有盐池的关系,用盐方面没有那么紧张,其余没有产盐的列国,吃不到盐巴的贵族比比皆是,需要用有咸味的其余东西替代。 在“承包制”实施之前,智氏的黎庶一年难得有几次可以吃到正经的盐巴。 毕竟,盐巴在晋国或许不是那么贵,问题是智氏有多达七十多万的人口!那么多人每日吃喝的用盐量可想而知,本着能节省一些是一些的持家道理,自然是能省则省的。 作为产盐大国的齐国,一样不见各个家族敞开了用盐,很多贵族的治下黎庶甚至别想吃到正经盐巴。 这是有归有,在于要不要给那个待遇的问题。 到了当前的时代,贵族不会故意肆虐治下的黎庶,可要说像以前开荒时代像爹娘对待属于没有可能,本着的是治下黎庶能活着并干活就行的理念。 尤在两年前成家,有了一个女伴,今年诞下一个儿子。 话说,尤多少岁了呢?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现如今的绝大多数人,他们真不知道自己的岁数,生日更是完全不知晓。 成了家的尤,他们三个人的小家庭承包了一百二十亩的土地,幸运的是土地早早开垦成为农田,不是那种从零开始的垦荒。 因为不是撒完种子就不管的耕作方式,往常女伴还能下地,刚生完孩子的头一个月着实无法劳动,尤一个人照顾一百二十亩农田多少有些繁重。 尤当然觉得辛苦,却又体会到了贵人的烦恼。 属于贵人的烦恼啊?多少人想有这种烦恼而不得。 晋国的智氏和魏氏实施新制度,后面赵氏也跟上,其余家族则是原地踏步。 在晋国之外,鲁国倒是有那么一段时间重归井田制,玩不到十年又给崩溃,失败的试验不知道造成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结果就是让三桓又给狠狠地肥了一波。 三桓怎么肥的?本就拥有土地或在维新变法中获得土地的人破产,破产之后的人想活下去不得卖身,只能屈从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的其中一家,从人到土地等财产变得不再属于自己。 更多的诸侯保持原有风貌,只有“士”以上阶层拥有私人财产,其余众生连人都是主人所有,子孙后代一样是主人的财产,哪来的什么私产。 很神奇的是姬周王朝建立以来,没有爆发过一场由奴隶或是黎庶发起的起义,到底是他们觉得习以为常,还是选择了认命? 注意,是一次起义都没有,也就不存在是因为贵族武力过盛的弹压,要有过相关的例子,才能作为举证。 所以,知道后世王朝的一些人为什么那样崇尚上古时代了吗?他们要变成阶级受益者的一员,重新进入到“王侯将相有种”的时代,就是想要怎么剥削就怎么剥削,认为被剥削者就是应该逆来顺受。 本着拥有了就想拥有更多的世间真理,尤所思思念念的不再是多承包几亩,变成了想要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 当代怎么才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当然是跻身成为“徒”的阶级啊! 智氏在实施“承包制”的同时,扩大了“羡”的规模。 所谓的“羡”就是半兵半农的一员,在晋国属于预备役。 尤参加过四次集体训练,分别在两年中的夏季补种以及秋收之后,具体怎么个训练方式不表,自认是“羡”的一员了。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每一次的身份转变都是一次大跃进! 在没有获得“羡”的身份之前,尤万般羡慕这个身份。 获得了“羡”的身份之后,尤日思月想的则是什么时候出征,立功变成一名“徒”了。 没有成家之前,尤只是盼着有出征的机会。 成家之后的尤显得更为迫切,认为不趁着儿子没有长大前拼命一把,届时不止自己吃苦,儿子也要什么都落不下了。 男人在成家之前和成家后不同,有后代之后更是会变了另一个人,他们的变化在于所承担的责任不同,产生了不一样的责任心。 以前从不多注意周边人变化的尤,随着生活环境与层次的变化,很难再像以前那般浑浑噩噩,发现周遭的人一样跟自己多了很多的心思。 “听错了?” 尤听到了模模糊糊的鼓声,由于鼓声很远又短暂关系,一度以为自己听错。 等待尤再次模模糊糊听到鼓声,并且看到很多人在往村庄跑,一下子确认确实有鼓声传来。 为什么要擂鼓? 鼓这种玩意可不是随便能够敲响,一响就绝对是出了大事。 现在的集结是春季下旬,距离夏季的到来还有那么一段几天,离夏季补充就更远了。 所以,有鼓声并不是往年那般,到了集结编队再一起训练的号召。 这是尤在成为“羡”之后,第一次非寻常的鼓声响起,日常盼着有这么一刻,事到临头却是心情变得比较纠结了。 立功嘛?谁不想有个立功的机会,可是等待真的有可能踏上战场,不免要心生迟疑以及出现恐惧心理。 回到村子里面的尤,他发现村里已经聚居了一波人,有几名“徒”站在村里宣布事宜的台子上,台子下则是站着本村的“皂”或“胥”。 这个台子上往常站的不是“皂”便是“胥”,也就是当前时代的基层小吏。 有“徒”站在上面,并且不是照例的训练季节,心思活络的人已经能够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尤看到了自己的妻儿,举起手招了招,没有开口喊话。 村里的妇女确实都围在广场边上,她们有着千姿百态,用不同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兄、弟、儿子、丈夫。 当然了,因为年代特殊的关系,少数人才能幸运地与家人重逢,大多数妇女目光注视的是自己的丈夫。 女性其实要比男性更为敏感一些,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往往一瞬间就猜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无论是听到鼓声赶回村中广场的人,还是本就在村子里面的人,聚集过来之后只是安静站着,现场并没有嘈杂的喧哗声。 估计是时间差不多了的关系,有“皂”和“胥”开始在人群中走动,呼斥男人们按照队形站好。 等待队形排好,有“胥”小跑到台子下方,对着上面的“徒”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即鼓声也停了下来。 刚才“皂”和“胥”是在维持秩序,其实也是在点人数。 一个村子有多少职业士兵或预备役,增加或者减少都会进行记录,进行召集则是现场点算人头,实到多少要有个清醒的认知。 在鼓声停止之后,一名“徒”向前走了几步,大吼了一声:“二三子听好了!” 所有人都瞩目过去。 尤发现自己的心跳速度在增快,呼吸也在变得困难,以至于每次吸气和呼气都用了老大的劲。 不少人的状况跟尤差不多,他们都是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由自主地变得紧张起来。 那名“徒”做了一个咧嘴而笑的举动,转头不知道看什么。 其余的“徒”让开位置,一名“士”走了出来。 之前没有看到“士”的人,他们这才发现现场有一名“士”的存在。 在往常,只是集结起来训练的话,只有等待正式开拔离村阶段才会有“士”在场。 这名“士”先介绍自己叫东郭侯,东郭只是前缀,名叫侯。 所谓“东郭”不是氏,只是住在某座城邑的东城门之外,以自己的居住地为前缀。 例如尤住在名叫藩篱的村子,他出了村子也能介绍自己叫藩篱尤。 随后,东郭侯直接讲明家族正在动员,本村是个什么动员情况,将要开拔前往哪里。 在场的所有人都集中精神在听,深怕一个不注意遗落什么话,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东郭侯喊了该讲的话,转身看向那些‘皂’和‘胥’,下令道:“开仓!” 什么玩意来着? 其实就是每一个村子都有属于家族的仓库,里面囤放的不是日常生活物资,纯纯就是防具或武器,日常由本村的“徒”、“皂”、“胥”联合看管和保养。 在平时,村人其实可以前去借用,只是仅限弓和箭,防具和近战兵器则不外借。 借弓和箭干当然是为了打猎,用坏了不是赔偿就是修好。 有“皂”和“徒”领着人去打开仓库,搬出了里面的武器,再一一分发给到场的“羡”手上。 尤拿到了战戈,本来紧张的情绪却是一下子缓解下来。 在武器分发完毕之后,东郭侯再次放声大喊:“明日闻鼓而来!” 所以,现场的“羡”可以解散,回家好好处理该处理的事情,明天才是正式出发的日子。 这么看的话,留出时间让受征召的人,他们有时间处理家中事务,显得挺人性化的? 第397章 征召(下) “为夫此去,家中有劳女娘。” “夫且去,家中一应有我。” 以往有万般建功立业的心思,等待真正受到征召即将踏上战场,反而让尤舍不得走了。 家中有一妻,刚刚诞下一子,缺人照顾是其一,田亩没有人照顾是其二,怎么能够放得下呢? 只是,得到征召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先逃走,等待队伍出发之后,再归家带着妻儿逃走更没有可能。 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业,哪里能够轻易舍弃啊! 镯怀抱婴儿,笑着说道:“左邻右舍自会帮衬,夫无需忧虑烦恼。” 其实,镯也舍不得尤离开,只不过当了娘亲,心思不止是在丈夫身上,更希望尤能挣个前程或得一笔意外之财,为家庭增添更多底蕴。 明天就要离家的尤变得很啰嗦,嘴巴没有停下讲话,一边干着各种活。 柴肯定要多收集和多劈一些,最好足够一个月以上的所需。 哪怕知道家里的水桶补满水顶多也就多用三五天,还是连夜挑水补满。 屋顶以及四壁仔细查看一番,之前没有补的地方赶紧补上,免得只有娘俩在家挨冷受冻,或是有什么玩意钻了进来。 孩子睡着之后,镯其实也没有闲着。 尽管“羡”的后勤会由家族供给,镯还是连夜给煮了一些小黄米,再捏出一个又一个的饭团,将饭团用叶子给包好,收到布裹里面。 这个包裹会装不少东西,煮好的饭团只是其一,必要的换洗内衣,还有没有煮的小黄米、豆子等粮食肯定也会携带一些。 为什么“羡”明明有家族进行供应,还要额外带上粮食?因为要以防不测啊。 两夫妻忙了很久,直至凌晨才双双入睡。 这一夜,如同尤和镯所做事情的人,发生在智氏治下受到征召的每一个家庭。 翌日,忙碌到凌晨的人,他们极可能辗转反侧根本没有入眠,听到鸡鸣声就给爬了起来。 尤就是无法入眠的人之一,鸡鸣声一响就给爬了起来,随后在昏暗中呆呆地看着妻儿模糊的身影。 他们的家是一个占地面积极小的房舍,一共也就一卧一厅,墙壁用杂草与麦秆编起来,屋顶也是相同的材料,没有任何隔音的效果,尽管没有窗户还是会透风,同时也没有门。 厨房这玩意就别奢望,烹饪就是在屋外搭个简易的土灶,煮什么都是那个铁锅,并且铁锅还是安家落户后免费拿到的。 平时柴、草等物堆在室外,一遇到阴天就要赶紧搬入屋内厅子,免得木柴或杂草湿了升不了火。 尤一直等到外面出现丝丝光亮,才来到厅子拿上战戈与包裹出去。 到外面来,尤发现有许多早就在外面,一个个都是手里拿着战戈,背后挎着一个包裹。 “尤。” “石。” 村子里面的人家挨得并不近,只是远也没有很远,通常也就相隔四五米,有点什么大一点的动静都能听个清清楚楚。 因为这种环境,有夫妻夜里办事,叫声大一点都能够引得邻居躁动,成家的夫妻自然随之效仿,没有成家的小伙子或大姑娘可就要难受了。 现在的大多数人只有名,只不过这种名更趋于昵称,也就是一些小外号之类。 拥有姓的人,他们只要能够活着,再落魄也比普通黎庶过得多好。 至于氏?哪怕将氏最大的附加值,比如封地或是官职给丢掉,起码名下多多少少拥有属于自己的私产,日子过得好不好要跟同为有氏的人相比,非要跟普通黎庶比就是欺负人。 尤没有跟镯告别,几个邻居凑在一起向着村里广场而去。 每家每户都能看到躲在屋内的身影,她们抿着嘴唇看自己的丈夫远去,直至丈夫的身影消失再回到卧室盯着婴儿或两三岁大的孩子发呆。 因为“承包制”的实施,只要实施“承包制”的家族都迎来婴儿潮。 那是因为需要搭伙过日子的人变多,会出现同性抱团的现象,更多则是男女结合。 新结合的男女多了,进行天理人伦不是应该的事情吗?产生婴儿潮也就变得理所当然,只是因为缺乏接生婆以及卫生条件不佳的关系,产生的事故也多。 在这个年代,生孩子的风险远比想象中更大,孩子生下来想健康长大成人就是一个优劣淘汰的过程,能够从诞生到成人又有子嗣,其实已经算是在物竞天择中获得了成功,留下了自己的基因。 尤来到广场的时候,有人更早就已经抵达。 现场不止有应征者提前来报到,村里的“皂”、“胥”和“徒”其实才是最早过来的人。 台子之下堆着大量折叠好的战袍,它们就是“皂”、“胥”和“徒”的劳动成果,等一下会分发给应征者,一人可以获得两套。 分发武器了,还给分配战袍?其实这个在智氏独一份。 如魏氏、韩氏、赵氏或其他列国的家族,他们有能力做到也不会分发。 智氏的祖传家业就是纺织,真不会缺了布料,愿意无偿分发战袍是一种大方的行为。 其他能够做到的家族不做,讲道理并不显得过份。 毕竟,有东西愿不愿意拿出来无偿给予,东西属于自己为前提,为什么要说过份? 智氏这边在成为“羡”之后,其实每一个人都有得到过两套战袍,平时并不进行穿戴,集结训练的时候才给穿上。 现在又得了两套?多数人只觉得赚了。 他们没有得到换上新战袍的命令,只会将新获得的战袍收起来,旧的战袍实在没办法再穿才会考虑穿戴新的战袍。 当然了,会再次发战袍不是智氏太大方,主要是上一次发战袍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 智宵没有明确规定,只不过三年或五年发一批新战袍大概会成为一种惯例? 这样做能够收买人心,其实也是在清理库存。 布这种玩意也需要妥善保存,更需要进行保养,真不是织出来光放着就算完事。 智氏的纺织规模极大,每时每刻都在生产布料,并非所有生产出来的布匹都能卖得出去,总不能因为仓库满了不再生产吧? 真的库存一满就不再生产,多少人要闲着没事干? 降价挥泪大甩卖?商品一旦将价格降下去,想要再升价可真的不那么容易。 所以,生产出牛奶,宁愿倒掉也不降价贱卖或是白送,其实有它的道理。 智氏有收买人心的必要,资本家收买人心干什么,对不对? 早来的人羡获得新战袍,不合身还能赶紧说明情况换一套。 晚来的人,尤其是等鼓被敲响才来的那些人,他们拿到战袍,哪怕穿起来不合身也没得换了。 这一天,没有人围在广场周边看。 不用出征的人,他们或她们肯定已经醒来,抓紧时间将朝食做好,提着食物来到的地方是村口,等待着今日会离村出征的队伍。 藩篱这个村落的人口约有五百,受到征召的人数清点之后是一百八十六人。 应征者会在广场上直接编队,以“伍”、“什”、“两”、“卒”为军事单位,到了新的集结地点,编制不满编再与其它村落的应征者合并。 应征者在编队之后离村。 尤在村口接过镯送上的朝食,少不得又是一连串的叮嘱,直至有人催促才不舍地与镯分别。 队伍慢慢远去,背后是站在村口不断摇摆手臂的人群。 类似的情况发生在智氏西部的一处处村落,一支支离村的队伍向着就近的城邑而去,到了城池郊外入驻军营。 到了城邑郊外的军营,集结起来的部队并没有马上开拔。 士兵在休息一天之后,隔天就投入到训练当中。 军官级别的人,又区分到底是多高的身份,他们远比士兵更加忙碌。 东郭侯是一个“士”,其实也就一名“中士”,可以领导一个“两”,根本不够资格参加军事会议,只有听从命令行事的份。 即便是“上士”也没有参加军事会议的资格,能够参加军事会议起码要是“下大夫”的身份。 “今次我等向西,往‘辅氏’听从调度。” “今岁我家动员,乃是举族动员。” “可知何为举族动员?便是尽徒羡,悉余夫,竭赋役!” 智武是这个城邑的邑宰,别看是智氏,其实属于旁支中的旁支。 如果没有智宵在“潞氏”开办私塾,智武又没有被选中,血缘离当代主家那么远,一辈子大概率就是在“士”阶层打转,不会有任何的寸进了。 什么叫“尽徒羡,悉余夫,竭赋役”呢?类似的命令,晋国只出现过一次,也就是在爆发“鄢陵之战”之前。 那个时候,晋国与楚国在郑国境内已经连续大战了六七年,双方都有点遭不住,当代的晋国君臣发狠掏尽家底。他们做对了,带足本钱再次南下,打赢“鄢陵之战”渡过最难的那一关,为取得争霸的最终胜利奠定了最厚实的基础。 参与会议的大夫,他们尽管早就知道这一次的动作很大,听到“尽徒羡,悉余夫,竭赋役”这句话还是感到十足的吃惊。 智氏在当前不止是晋国内部封地最大和人口最多的家族,其实以家族为单位的话,列国真没有比智氏更大的家族了。 他们不得不思考一点,宗主这一次搞那么大,到底是想做什么? 第398章 全天下都在瑟瑟发抖 “此次征召,入伍者多寡?” “回宗主,尚有三路未曾点算,明清之数已达十三万余众。” “如此之多!” “回宗主,尚有三路未入录。” 智申是真的惊到了,霍地站起来又坐下,目光看向了似乎在魂游天外的智宵,慢慢脸上的惊讶变成了忧虑。 作为当世第一庞大的家族,智氏拥有七十万以上的人口,只是之前智申所掌握的可动员数据并不超过八万。 现在还有三路大军没有算在该次动员数量之内,怎么都还能增加四五万的样子。 那么,智氏这一次总动员的部队,数量至少超过十七万? 七十万的人口动员出十七万以上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四一比的动员率,很难怪智申被惊到。 而智申之所以惊讶,另一个原因是改革只进行三年不到的时间,家族可动员的士兵张增加了将近一倍! 智宵察觉到了智申的目光,与之对视,笑着说道:“今次过后,无有何人敢于轻动。” 一个智氏就动员出十七万的部队,尽管部队的战斗力还没有得到考验,光是数量看着就很惊人。 现如今能够动员出十万以上军队的诸侯国才几个?将晋国算在内,也就齐国、宋国、吴国、楚国可以做到。 而动员的群体可不是拉壮丁凑人头的模式,一定是有经过训练,掌握格斗技的同时,要可以听得懂号令,对于一些旗语、声号有基本的认知。 到目前为止,有过动员十万军队的诸侯国才没有几个,他们是晋国、楚国、宋国和吴国,有足够士兵数量的齐国没有玩过。 在这些动员过十万大军以上数量的诸侯国里面,又以宋国从来没有真正投入十万大军交战,只是动员起来进行单纯的亮肌肉。 所以,智氏动员出了十七万大军,哪怕只是集结起来没有投入交战,一样会吓得其余家族或诸侯国不敢轻易冒犯。 智申之前已经得到了智宵的保证,不会将所有动员起来的大军投入到攻打秦国的序列,只不过事到临头又开始担忧起来。 那可是十七万大军,尽管里面的六万左右不用家族供应后勤,另外的十一万大军却是要家族承担后勤,每天都在消耗巨量的资源,真的投入到一场战争中去,到底能不能将消耗用战利品补回来是个未知数。 目前的战争讲究的是有支出就必须有收获,最后的收获必须超过支出的三成以上,要不然就是觉得血亏,并且讲究的就是一个见效快的回本方式,看重的并不是长久利益。 就事实而论,秦国现在就是一个穷鬼国家,一旦十七万大军服役得到时间超过一年,哪怕智氏最终将秦国的都城“雍”攻下来,甚至占领“雍”以东的地皮,经营又要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消耗的资源补上来。 智申怕的是智宵上头,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届时智氏要面临的麻烦可就大了! 智氏目前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秦国,乃是内部的其他卿位家族。 如果不是智宵坚持要向西进行扩张,其实包括智申在内的大多数智氏核心成员,他们真的对秦国没有太大的兴趣。 说白了,到目前为止的秦国君臣过于不善经营,大片大片的土地放着长草,占下来还要从零开始进行建设。 换作是攻打卫国、齐国这种诸侯国,源于卫国和齐国的开发程度比较高的关系,攻占一地就能接收成果,倒是会让智申等人的兴趣大增了。 只愿意抢现成的?有类似想法的人实在太多。 比如楚国,他们愿意向南扩张的话,打杨越、百濮这些势力就跟大人殴打小孩似得,偏偏楚国对向南扩张缺乏欲望。 为什么楚国不去攻打更容易占下地盘的南边?不单单因为楚国想北上争霸,主要原因就是打下来需要从零进行经营,认定抢起来真的不香。 现在的人觉得什么才是最值得占领?不是矿产、林木等资源有多么丰富,盯上的是人口和已经开垦出来的耕地。 所以,真的不怪智申等智氏的核心成员,他们不理解智宵为什么要抢荒无人烟的荒地。 智宵的想法和看法与他们不同,与近期就能看到效益相比,更加看重的是长远利益。 从军事角度来说,智宵追求的是战略层次,智申等人则是陷足在战术领域。 当前少有达到从战略高度出发的人,认真算秦穆公绝对算一个。 秦穆公玩了一手庇护晋文公,为的是获得东出的通道,战略方案没有错,只是结果反而被晋国君臣给算计了。 秦国一直盯着戎狄玩命薅为了哪般?恰是秦穆公认为可以掳掠戎狄的人口来补充己方,历史会证明秦穆公的战略部署之正确。 智宵知道当前的秦国很穷,也知道秦国大片的土地放任荒芜,之所以针对秦国,乃至于想灭掉秦国,为的是成为秦国啊! 成为秦国只是一个说法,说通透了就是看上秦国的地盘。 智氏目前在大河边上有大片的封地,再将秦国的地盘占领下来,等于就是没有攻下巴国、蜀国之前秦惠文王当政时期的秦国版图,甚至在地盘还要更往东一些。 如果可以将秦国的地盘全占下来,智宵甚至愿意失去除却河西、河东、河中之外的封地;情况再更加不妙的话,智宵连河东、河中都愿意舍弃。 到时候将位于现代灵宝市的函谷关修建起来,哪怕智氏陷入与天下敌的境地,守住函谷关就能够保证国祚不灭。 换成智氏获得了秦国的地盘,东部的封地也没有失去,智氏立国之后就是比秦国少奋斗至少一百五十年的时间,经营妥当或许可以提前完成大一统呢? “秦国可能出兵?”智申现在就想知道这个。 智宵说道:“垦荒已然进行。若秦国君臣见我在洛水垦荒无动于衷,稍许便是往泾水之边垦荒。” 派出垦荒队是三个月多之前的事情了。 智氏当然不是真的要垦荒,只是让秦国君臣知道智氏排队伍前往垦荒,展现一种软性的入侵行为。 那些地盘被默认为秦国的势力范围,自家的土地放着不用是一回事,有外人想用则是另外一回事,有点尊严的国家怎么会容忍遭到侵占? 即便是秦国忍了,甚至连智氏开垦泾水之边都能忍,智宵不是无法假戏真做,为日后入侵秦国打造出一个完善的前进基地出来。 至于说这一次征召出十七万大军?当成是一次演习性质的检验成果也就行了,并非征召了就一定要投入到交战之中。 辅果满脸戏谑地说道:“我家拥兵近二十万,秦人安敢轻动。” 智宵:“???” 其余人:“……” 哪来的二十万? 这是飘了,开始玩“号称”了吧? 只是,辅果还是显得过于朴实,差不多等同的兵力,人家曹丞相敢号称百万大军。 这一次智氏举族动员又没有藏着掖着,首先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家族便是赵氏,连带魏氏和韩氏也赶紧派人过来询问,倒是晋君午选择性装聋作哑。 智氏给予魏氏和韩氏的答复差不多,答案只是玩一下。 魏氏很明白,他们选择跟着玩一下,进行了举族的动员。 所以是,不管智氏或魏氏,他们都选定了攻打的目标,担忧有人捅自己的屁股,集结出更多的部队用作威慑。 魏氏已经对郑国展开实际的军事行动,等于就是名牌了。 智氏还在逼秦国主动集结大军的阶段,不过该知道智氏想对秦国用兵的人也都知晓。 谁都不想打的韩氏,他们被迫进行动员,只是不像智氏和魏氏玩得那么大。 智氏、魏氏、韩氏都进行动员,赵氏只能选择跟上,结果就是晋国所有家族都在动员,引发了新一轮的效应,各个诸侯国无奈之下也进行动员。 之前在骂赵鞅、韩不信、智申、魏侈、韩庚、赵毋恤的人,列国的骂声消停下来,晋国内部的骂声更大。 列国的人真的担忧继续骂会给母国惹来灾祸,着实没有愣头青到看见晋国动员,还要逮着继续骂的程度。 晋国内部的人,他们骂的是卿位家族干私活那么强劲,反倒守护文明以及国家颜面上舍不得多付出一些。 这种骂法其实不符合当代的价值观。 以现今人们的价值观而言,保证家族利益,再维护国家,才是正确的排序。 所以,晋国内部的骂声开始朝酸溜溜的方向发展,骂着接着骂着,开骂的人自己都觉得无趣了。 “魏氏动员多寡?”智宵问这一句,已经是上一次家族内部会议结束后的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内,秦国除了派人到智氏问责之外,有集结大军到“泾阳”待命,只是秦军没有离开驻地的迹象。 也是在这一段时间内,智宵得寸进尺地派人在泾水东岸开始垦荒,导致秦国派来的使者骂得更凶了。 “魏氏动员之军,约八万余?”范蠡不是那么确定地回答。 智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魏氏同样增加了“羡”的基数,进行举族动员不应该只有八万的兵力。 那么,魏氏到底是动员机制不成熟,还是故意藏着掖着呢? 第399章 憋屈,愤怒! 地点,秦国都城“雍”宫城之内的议事大殿。 现如今的秦国真的是一个很穷的国家,宫城之内少有能够看到装饰用的器物,用材方面也不那么讲究。 从建筑物的格局来说,尽管宫城不是砖瓦房也是用材极多,可是看着并未多么雄伟,与平常贵族的府宅真的区别不大,有区别的是宫城内的宫殿多了一些。 现如今最大的城池当然是“洛邑”,周天子居住的宫城章台楼阁极多,大殿更是不会缺少,只不过碍于周王室财政危机的关系缺乏修葺,不至于大多破败不堪,看上去很是陈旧,以至于没有了天子居所的气象。 包括晋国、楚国、吴国、秦国……在内的大多数诸侯国宫城,由于《周礼》在规模方面的限制,占地夸张不到哪去。 秦国的议事大殿也是平时开朝会的所在,它看上去约有三十米长,宽度约有十八米。 君主的座位之前有台陛,又分成了两个平台,最高处才摆放着君位。 大殿的左右两侧分布座位,一张案几以及一块蒲团便是一个座位,由于空间有限的关系,座位拢共不会超过四十个。 能够在议事大殿之内有座位的人,他们不止官位高,还要背后的家族够强。 更多的人没有正经座位,也就是没有案几这么一个玩意,只有一块蒲团的位置,一般会在靠近墙壁的区域排排屈膝跪坐着。 大殿只有前后门,左右两侧没有窗户。 只有前门和顶上刻意漏出瓦片的空隙提供自然光线,采光不足肯定会让大殿昏暗,为了弥补光线不足的困扰,点上油灯也就成了一种选择。 因为通风不好的关系,油灯点得太多,殿内不免就要弥漫着油脂燃烧的焦味了。 这种困扰在当前不是困扰,家底不够厚想闻油脂燃烧焦味还没得闻,只能忍受四周的昏暗。 其实,跟在工业革命之初,工业强国到处有烟囱在往外狂吐黑烟,明明味道闻着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有害,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竟然有那么多烟囱在冒烟一样。 所以,有时候受罪,真的要有那个受罪的资格。 今时今刻,议事大殿内的气氛很是凝重,空气中那些缓慢飘浮的丝烟久久没有散去,仿佛就是在演示秦国君臣心中无法消除的怒火与憋屈。 “众位,果真无计可施?”秦君盘脸上满是悲愤,语气异常苦涩。 台陛之下的左右两侧,一位位秦国官员要么低下脑袋,不然只能做愤慨状,说点什么则是说不出来。 他们今天的议题是,晋国智氏竟然垦荒垦到了秦国势力范围,先在洛水周边垦荒也就算了,搞到跑来泾水东岸垦荒。 如果智氏只是在洛水周边垦荒,秦国这边会愤怒和警惕,鉴于实力不如人会愤怒和抗议,无果只会选择憋屈的忍耐。 可是,智氏的垦荒队伍出现在泾水东岸,着实让秦国无法忍受。 洛水只是秦国在东部的第一条警戒线,有鉴于洛水之东就是晋国疆域范围,智氏过界到洛水西岸垦荒,莫过于就是越界在干蚕食的事情,不到捅了秦国气管的程度。 泾水不一样的! 首先,泾水距离晋国足有三百五十里(每300米一里)之遥,过界不是这种过法。 再来就是,晋国不知道泾水是秦国在东部的红线吗?晋人一定知道,问题是晋人无视了那条红线。 “智氏遣派而来乃是属民,非建制之军。”公子磊满脸无奈地说道。 所谓“属民”不是黎庶,可以视作“徒”、“士”这一阶层。他们也是每一个家族对外扩张的急先锋,总会带上自家的人手跑到某地垦荒,时间一久就形成村落,慢慢让那个地方变成某个家族的地盘,随之成为某个诸侯国的有效统治范围了。 秦国在得知智氏过界开垦洛水西岸田地时,他们进行了局部动员,再派人前去严正抗议智氏过界了。 派去的人回来,智氏的答复是:那边没有城池也没有村落,怎么证明就是秦国的地盘呢? 当前的规则就是,有村落或城池才算有效统治区域,其余只是一种默认的势力范围。 所以,智氏在洛水西岸垦荒打破潜规则,只是真算不上是一种入侵。 因为确实没有村庄与城池的关系,秦国还真不能证明智氏侵占了自己的土地。 如果秦国比晋国强大,或者说智氏没有那么强大,默认的规则讲不通,接下来就是选择使用武力扞卫权益了。 秦国用征召军队来展现态度,希望自己的强硬举措能让智氏的决策者变得理智,哪能想得到自己只是动员两万五千规模的军队,事后智氏动员出超过十万的大军来应对呢? 当然了,起初秦国知道的是智氏动员出十万大军,掌握的数量并不正确,后来情报陆陆续续传到“雍”城,情报方面比较错乱,有的说智氏动员十五万,有的说智氏动员了二十万。 只不过,不管是十万、十五万或二十万,显示的是智氏这一次搞得很夸张,反正属于秦国要玩了老命才能比肩的层次,弄得秦国君臣懵逼之余陷入深深的无力感。 秦国玩命动员的话,最多也就动员出六七万有经过训练的大军。 要是不那么讲究“士不教,不得征”的话?秦国大概能动员出十二三万的部队,极限动员或许可以达到十五万以上的数量?问题在于人数多寡只是数量,不是数量越多就战力越强,更可能是人数越多战力反而越拉垮。 人数多,代表着后勤压力也大,能凑得出数量,同时也要养得活。 秦国太穷了,别说是十万大军,只出动五万都要掐指算储备来过日子,时间拖久了没有开打就要先断粮。 类似的会议秦国君臣已经开了好几次,前面还能愤慨地痛骂,无法拿出靠谱的解决方案,越到后来参与会议的人变得越加沉默。 对了,去年秦国君主薨逝,秦君盘今年才继位。 如果按照规则,一国之君薨逝,讲道理他国不该入侵,只是晋国与秦国不搞国殇不伐这一套。 秦君盘又再次问道:“果真无计可施吗?” 这一次,仍旧没有人回答。 良久之后,有大臣站起来喊道:“不若,跟他们拼了?” 这位大臣喊是喊出声,可是一脸的不自信。 少数的人跟着附和,多数的人在沉默。 秦君盘看着那些沉默的臣子,又扫了几眼站起来喊着要拼命的臣子,心想:“智氏动员了十几万大军,怎么拼啊?” 第400章 战略上的抉择 动员这种事情存在一个动员效率,例如短时间内可以动员出多少可作战部队,极限动员又是能够动员出多少士兵。 战争分为有预谋以及突发,一般需要仓促间应对就属于突发性质,秦国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 大多数国家面临考验的也是在战争爆发后,短时间内可以征召多少部队投入作战的这种考验,相当多国家没有来得及动员完毕就遭到灭国了。 秦国的聚居地比较密集,一个月内动员出一万五千部队进驻“泾阳”地,讲实话动员效率只能算是一般般。这里可能是秦国君臣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等待秦国君臣得知晋国光是智氏就动员了十五万以上的兵力,他们再赶紧进行第二轮动员,预计三个月内可以动员出拢共六万的军队,只能算是春秋时代列国的正常动员效率了。 智氏是有预谋的那一方,发布动员到十七万军队集结到各地应该抵达的地点,一共耗时两个半月,以效率而言其实也没有多快。 这里的快与慢,不同时代会有不一样的标准。 春秋战国时代的动员效率在冷兵器时代,其实已经算是非常快速,一般动员过程不会超过三个月。原因当然是当时的各国统治疆域面积也就那样,再来就是国家处在随时爆发战争的威胁之下,无法适应又没有建立合格动员体系的国家早就被灭掉了。 一般情况来说,疆域面积越大的国家,完成动员使用的时间就会越长,又要取决于基层的办事效率,以及交通的实际状况和运输所用的工具。 智宵人已经不在晋国的国内,来到了洛水以东的一百里处。 这里的附近有一座叫“高陵”的城池,它是秦国在东部的唯一一座城池。 其实,与其说“高陵”是一座城池,不如说是一座军事要塞,里面并没有居住黎庶,周边也没有开垦出农田。 “并无秦军新来,其内仅由原有千余守军驻防。秦军日常外出劈柴、取水已断,闭城昼夜备战。”仲由事先带着两个‘旅’过来,没有对秦军展开攻击,更没有进行攻城,主要是保护前来开发的垦荒团。 智氏派到洛水周边的垦荒团没有遭遇秦军的攻击,遭遇到的麻烦更多是来自野兽袭击,以及大自然本有的诸多困难。 “在‘泾阳’秦军已有三万余,另有秦军源源不断开来。我在泾水之民遭遇秦军驱赶已有死伤,派使者正告秦国君臣交出伤人凶手,若不交出凶手便是开战之时。”智宵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仲由却是听得脸颊抽搐,心想:“那么进行逼迫,秦国怎么可能毫无反应?只是驱赶,没有大开杀戒,算秦国君臣保持克制了。” 智氏这边的垦荒团跑到秦国驻军边上开垦土地,等于就是在秦军眼皮子低下进行最直接的挑衅,秦国高层为了大局会忍受,军队这种最为需要血性的集体光靠来自高层的压制根本压不动,乃至于越压制越容易激发出新的麻烦。 再则,秦国高层可以压制中层,中层却不一定压得住基层,乃至于中层也心怀不满,会让中层对基层选择放纵,发生下克上的事件。 这一次,秦国高层一直在进行压制,内部被搞得像是火山那般,不是对外喷发,便是要内部爆炸,反正最终都要遭,看伤到的是谁罢了。 包括仲由在内,有太多人第一次发现还能这么玩,死板一些就认为智宵逼人太甚,有想法的人则是觉得自己又学到了新招。 仲由介于觉得逼人太甚又学到新招之间,性格让他只能沉默着履行责任,学派的定位却是让他事后估计不免要自责一波。 智氏的十七万大军并没有全部向西,其中的八万已经开赴到洛水以西和渭水南岸;九万军队有五万被屯驻在三涂山,剩下的四万屯驻在“潞氏”。 三涂山位于“蛮氏”以北,而“蛮氏”以南便是楚国。这边在几年前爆发血战,楚军想要灭掉蛮氏被晋国抢先,最终“蛮氏”落到晋国手中,智氏进行了接管。 如果楚国要干涉智氏对秦国的战争,他们可以出兵干涉的通道并不多,选择“蛮氏”会是最为迅速的一条进军道路。 智宵在三涂山屯驻五万大军,为的就是威慑楚国,也能进入“蛮氏”有效阻击北上的楚军。 在“潞氏”安排四万驻军则是在威慑晋国内部的其余家族,主要防备对象乃是赵氏。 另外,在“潞氏”和三涂山的驻军,他们分布的位置其实就是一个掎角之势,一旦魏氏想捅智氏的腰子,智氏在两个地点的驻军就会从两个方向进军晋国南部,实施对魏氏封地的进攻了。 魏氏征召了八万大军,其中的三万已经在郑国实施入侵,剩下的五万一样是被分布到各个地点屯驻,防备的对象也是晋国内部的卿位家族。 在洛水以东的智氏私军,他们又被分成了三个部分。 智宵亲率五万来到“高陵”附近,有三万大军则是泅渡到渭水以南。 在渭水以南的三万智氏私军,他们由程朔进行统率,暂时驻扎在“郑县”境内。 程朔得到的命令是听候下一步指示,可能作为泾水交战的预备队,或许会沿着渭水南岸一直西进再渡河偷袭秦国都城。 所以是,智宵已经将部署进行完毕,只等派去谒见秦君盘的人责问秦军为什么要攻击智氏垦荒团,秦国不交出凶手就立刻开战,一旦秦国交出凶手就是另外的玩法。 如果秦国交出凶手,等于他们进行了认怂,到时候智氏的先遣队就不止是作为垦荒团了。 届时,垦荒团做的不再是开垦土地,他们会在泾水边上开始构筑“武城”类型的城池。 这种“武城”是春秋时期的特有产物,说白了就是武装开垦驻点,每一次扩张都是采取这种方式,慢慢“武城”会去军事化,再入住多寡的黎庶,使之成为某个诸侯国的有效统治疆域范围。 了解近代史的人,会看得懂智宵在做什么,那是一段非常不好的回忆。 无论是当前,还是到了以后,智宵所使用的手段都很脏,拿来对付弱国却是极为有效。 在“高陵”附近等候的智宵,等来了秦国交出凶手。 “秦人何至于斯?”辅果很是为当代秦国感到惋惜的样子。 明明是默认的势力范围遭到侵占,奈何没有信心打赢,只能选择憋屈的忍受。这就是弱国的悲哀了。 在这种状态下,一国的高层并不甘心,可是国家的实力不允许采取强硬应对方式,采取的方案也绝对得不到国人的理解。 晋人印象中的秦人一直都穷横穷横的,哪怕知道打不过也要打,才会有辅果觉得当代的秦人不对劲。 范蠡笑着说道:“当今之世,何有诸侯敢于应战十七万大军。” 其实不是没有诸侯敢跟十多万的敌军交战,吴国就不止一次跟动员了十五万大军以上的楚国交锋,败了一次就接着打下一次,前前后后打了两百多年;宋国在成为晋国的跟班之前,一样面对十五万以上的楚军打了好几次,好几次惨到楚军攻到“商丘”城下,硬生生挺住挨了过来。 问题在于楚国出动十五万大军,里面半数以上是从南方抓的野人,剩下的一半是地方贵族凑出来的农夫,剩下的才是正经的部曲。 什么是“部曲”呢?他们就是贵族的私军,属于有正经训练过的兵源。 因为建立汉国的刘邦自认为楚人,尽管是“汉承秦制”的关系,楚国文化也留存下来,间接又影响到了后面的朝代,贵族拥有“部曲”的这种习俗也被保留了下去。 现在,智宵面临着两种抉择,到底是激烈一些逼迫秦国应战,或是缓一手将桥头堡建立起来。 “这一次进行举族动员,爆发出来的问题并不少啊!” “秦国采取了极致的隐忍,导致内部群涌滔滔,爆发出来的能量绝对超乎想象。” “动员出现的问题不少,秦国内部矛盾激发,我该怎么选?” 智宵将自己的烦恼讲了出来,希望可以得到有用的意见。 按照顺序应该是辅果先开口。 辅果沉吟了一小会,问道:“可能一战而灭秦?” 智宵就实说道:“便是攻破秦都,类如楚国之劫。” 楚国的“郢”都被吴军攻破并占领,倒是让楚国的内部矛盾消失,上下一心反抗吴国的入侵,逼迫吴军撤离“郢”都,并且吴军一退再退,退到了“郢”都千里之外的大别山才重新站稳阵脚。 遭遇那一大劫的楚国,本来有矛盾的高层痛得太深,少有的进入精诚团结的阶段,倒是让楚国祛除了不少弊病,迎来了新一轮的中兴阶段。 范蠡在辅果与智宵对答完,说道:“臣以为或当退兵?” 智宵能懂范蠡什么意思。 秦国不是外部压迫导致内部矛盾爆发了吗?这个时候智氏退却,秦人的怒火无法发泄到智氏身上,必然是要在内部爆发了。 先后有人讲出自己的见解,多数认为暂时缓一手是最佳的选择。 智宵心想:“也好?先退一波,等秦国自己乱起来,在再次进军?下一次进军,或许能将秦国打成一个游牧联盟?” 那一天绝对不会太远,或许就在今年? 第401章 搂草打兔子 有什么比让敌人自己乱起来,再去进行攻打的最佳入侵方式呢? 为了让秦国乱起来,智宵撤掉了泾水附近的垦荒团,大军也从“高陵”撤离到洛水之边。 随后,大军突然拐向北上,突入白翟的势力范围,对白翟展开了新一轮的入侵。 这是智氏对白翟展开的第三次大规模入侵,用兵规模也是该次最大。 辅果得到的命令是,率领三万大军攻击到大河中上游,距离河曲约三百里再停下来。 遭到两次大规模入侵的白翟,大多数部落早就向北迁徙,只有少量部落选择留了下来。 辅果作为智氏核心阶层很了解白翟的现状,清楚入侵白翟没有难度,纳闷的是占领白翟的地盘对智氏来说好像意义不大。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则言,我(智氏)将攻打秦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智宵面对辅果提出疑问,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白翟属于狄人的白狄一支,没有过多么强盛的阶段,存在的历史却是比较悠久,两次与秦国结盟入侵晋国。 因为种种因素的关系,晋国并没有对白翟实施多大的报复,倒是白翟两次损失极为惨重之后,认识到晋国的强大,后面不再与晋国为敌,选择了对晋国敬而远之。 智氏入侵秦国还需要找到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对上白翟则是想打就能打,根本不用出兵的借口。 毕竟,秦国再怎么不像是一个诸夏文明的国家,他们仍旧是诸夏体系的一员。 白翟不一样,他们不是诸夏体系的一员,不存在享受“诸夏文明公约”的待遇。 智宵指着山川舆图的一个位置,说道:“命你停驻河曲三百里之外,当知停驻此处是何用意。” 辅果专注地看着山川舆图,再看智宵手指在舆图上那么一比划,颔首回应道:“知也。” 刚才,智宵的手指从河曲位置向西划了一个曲线,指尖停在了“泾阳”的西面位置。 所以,智宵没有让驻扎在“郑县”的程朔所部撤退,给了辅果新的任务,最终还是在针对秦国。 明确此行任务的辅果率领三万人走了,大军踏上追亡逐北的征程。 在辅果率军离开之后,智宵让冉有和宰予主持开垦事宜,留存的三万大军中两万八千名“羡”摇身一变成为农夫,投入到对洛水周边的开垦作业之中。 “少伯,子路。” 范蠡和仲由刚刚被智宵召唤过来,来的路上看到一支已经集结待命的部队。 智宵对两人招了招手,等待两人靠近,抬手指向了悬挂在木架上的山川舆图,说道:“大荔实为碍眼,我需你二人为我取之。” 什么大荔?其实是一个狄人和戎人联合建立的国家名字。 大荔的历史同样悠久,一度是区域小强,灭过周王室分封的几个诸侯,一直到晋国强盛起来才停止扩张,随后更是在晋国与秦国的双重压迫下一再丢失国土。 现如今的大荔势力范围不超两平方公里,人口更是不足一万。他们在漫长的历史中学会了更多,更是诸多异邦中唯三自己成功筑城的一个,另外两个是仇由和鲜虞。 仇由作为一方势力已经消失。 鲜虞建立了中山国。 大荔在农耕与筑城的时间早于仇由和鲜虞,三者其实就是主动从游牧转为农耕的异邦族裔。 要是大荔、仇由、鲜虞出现在两汉之后,说不定会成为榜样或是典型,得到儒家门徒的保护。 毕竟,儒家门徒很喜欢进行教化,尤其将异族教化成了诸夏文明的模样被视为最大的功绩。 可惜了,成功入主中原的鲜卑人,他们在自主汉化过程中没有儒家门徒的多少事,要不然参与其中的儒家门徒绝对会被大吹特吹,说不得能增加新的圣人或亚圣。 后面“我大清”利用儒学进行洗脑,反而是儒家门徒被洗脑成功,成了“我大清”的忠臣孝子,只能说“麻子”和“十全老人”不止厉害,并且真的是太懂得怎么玩了! 在春秋战国时代,列国看到有想要诸夏化的异邦是什么感受?他们只会发现一个打死一个。 因为他们太明白自己面对异邦占据的优势是什么,要是让异邦完成诸夏化,岂不是制度到生产方式的差距被拉近,自己肯定要遭殃的啊! 仲由也是儒家门徒,还是孔丘的亲传弟子,接到要前去覆灭诸夏化的大荔,心里是什么想法? 老实讲,仲由没有想法。 范蠡得知自己将要成为一军主将,心情立刻激动了起来。 现在这么一个年头,能够指挥大军的人都是谁?有一说一全是大家族出身的人物,背后的家族不够大,属于被指挥的一员。 拿名声极大的孙武来说,以为他能够指挥多少人马?最多的一次也就独立指挥九千吴军,超过一万这个数量则是作为辅佐人员。 到目前为止,小家族出身又指挥过万人以上大军的人只有一个司马穰苴,还是在写出《司马法》得到齐君杵臼的充足信任之后。 至于伍子胥?他出战其实是作为吴国君主大军下的一名指挥,并不是独立指挥全军作战。 在这种环境下,范蠡确认自己将指挥一万两千大军作战,怎么可能不心情激动? 范蠡压制心情的激动,单膝跪下,发誓一般地说道:“愿为智氏效死!” 之所以会那么激动,不止是可以独立指挥一万两千的大军,大荔虽然是一个小国,怎么说都是一个国家,还是诸夏化之后的国家。 灭掉这样的国家,一定可以在史书占据一定篇幅,不等于是青史留名了吗? 因为军队已经集结待命的关系,智宵拿出令箭与委任书交到范蠡手上,后者当天就率军出发了。 在七天之后,本来在“智”地的智申来到洛水西岸。 “非攻秦,而攻白翟、大荔,为何啊?”智申来时,恰好智宵接收到辅果派人送回来的第一批战利品。 当然,智申也看到了洛水西岸开垦的盛景,走了一圈才过来驻地。 这时,智宵正在挑选马种。 白翟所拥有的马匹,质量上比智氏本身的马匹略好一些,智宵命人挑选出马背高度超过一米一五的公马和母马,送到专门的牧场进行培育,进行的就是一代代的基因改良。 西边发生的小事不用汇报,关于军事动向却一定要禀告给家主知晓。 这还是智宵得到了便宜行事的权柄,要不然连对白翟、大荔用兵都要事先取得智申这位家主的允许,不得到允许就开启站端叫妄自用兵。 智宵仔细看了看,发现智申只是困惑而不是气恼,笑着说道:“秦国将乱不乱,我若不对白翟、大荔用兵,秦国安能生乱。” 在足够的外部压力之下,内部比较乱不起来,所以智宵不能拿出八万大军对秦国形成太大的威胁,集结起来又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解散,入侵白翟和大荔就成了不多的选择之一。 发布动员令却什么都没有干?得到征召的“士”和“徒”不用再交税,集结“羡”分发的武器、战袍一定存在磨损,并且供应“羡”的粮食该怎么弥补。 白翟和大荔固然都是蚊子腿,也代表着攻打起来压力不大,恰好是很合适的实战积累对象,不对吗? 并且秦国在知道智氏对白翟和大荔用兵之后,他们感受到的威胁就不再那么强,内部想搞事的人就不用再顾全大局,失去最大顾虑就可以往死里搞了。 智申在智宵小的时候没有多么重视,后来想看懂智宵发现太难,往往需要一大帮智囊帮忙分析才能稍微猜出一些。 在这一次,智申还是在智宵主动提出想法,才搞懂智宵到底在做什么。 “此举欠缺光明磊落,万般不可使他人知晓。”智申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样。 顾忌名声只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智申怕有人学会,后面用在智氏身上。 搞人心态这种招数确实也足够阴损,不止是军事上的战略层次,能够用在太多的领域。 到战国末期,可以说秦国就是用这种招数,一个又一个地干倒关外六国,真不是秦军强悍到单凭武力实施的大一统。 智申这一次过来除了搞清楚在发生什么事之外,还有几件大事需要告知智宵知道。 第一件事情就是吴国从沿海进发,他们在‘莱’地的胶州湾登陆,成功攻克“介”、“介根”、“夷”三城之后,齐军可算反应过来,随后双方在尤水下游爆发交战,以吴军撤回海上而让战事落下帷幕。 发生的第二件事情则是勾践被放回国。 说起来简单,过程却是无比复杂,包括勾践主动从晋国去吴国继续当奴隶,还有文种不断给吴君夫差送美女、财宝,缺不了勾践为吴君夫差“吃屎问病”这一个,等勾践答应了无数要求,才让吴君夫差愿意放勾践归国。 第三件事情则是吴国从海上偷袭齐国成功了一次,属于吴国尝到了甜头,正在组织第二次从沿海进发。 “齐国大肆打造舟船,遣使向我(智氏)求购多物。”智申就想知道要不要卖。 齐国向智氏求购的物品中,包括大量的巨木,数量夸张的麻,以及桐油。 智宵想都没想,说道:“自然应当贩售。” 齐国在智氏这边买不到,一样会向其他家族或诸侯国采购。 智宵还等着齐国与吴国打出真火,有利可图只是一方面,卖东西还能估算齐国打造战船的规模,并且智氏又没有打造战船的需求,为什么不卖? 智申点了点头,要讲的第四件事情则是有关魏氏对郑国的入侵了…… 第402章 头铁的魏氏 魏氏是率先实施入侵行动的一家,他们一开始只是几千人入侵郑国,在入侵行动之后的一个半月,投入兵力达到三万。 郑国对魏氏的突然入侵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这里就不知道该说郑国君臣是眼瞎或者心大了。 毕竟,魏氏战前肯定有做诸多动作,例如集结兵力以及调动物资,类似的行动很难瞒得住,一定会有消息透露出去。 魏氏的封地跟郑国领土相连,并且郑国是作为弱小的那一方,郑国君臣但凡有基础的警惕心平时必然派人关注,是吧? 然而,郑国知道魏氏正在集结兵力以及调动物资,并且还知道魏氏私军是在向南移动,回应却是只下令边防城池提高警惕,没有下达动员令以及调配物资。 这是郑国君臣完全没有猜到魏氏要对自己动手吗?或许还真的以为魏氏并非要入侵郑国,可能是猜到了却以为还有充足时间,总之郑国的一系列反应并不大。 郑国近些年来除了受到范吉射、中行寅联合邀请出兵干预晋国内政之外,对晋国的服从度比较高。 出兵干涉晋国内政的那一篇,晋国已经以付出代价揭过了。 既然都已经翻篇,其后郑国没有得罪过晋国,郑国君臣用当代的思维去看待事情,认为晋国没有再入侵自己的理由,不对吗? 不能说那种想法错误,相反恰恰是符合春秋晚期的思维了。 迂腐?不对啊! 大家都是那种思维以及三观,怎么能够说是迂腐呢! 如果社会主流是那种规则,大多数人认可并且在执行,不是既定规则的话,到底什么才是规则? 相反,不认可正在执行的规则,属于异类才对! 如果说郑国君臣这一次显得很是犯蠢,只能说他们吃了遵守规则的亏,魏氏则是破坏规则的那一方。 郑国君臣有什么错,他们的错在于没有认清时代正在发生变化,本身的实力弱小。 魏氏入侵了,还派人到“新郑”历数郑国的罪过,翻了不少的旧账,甚至连郑国在“远古”时代怎么欺凌周天子都拿出来说。 将魏氏使者的言论总结起来,其实用“因为你弱小,所以我要揍你”来理解就行。 郑国君臣面对魏氏使者讲得那么露骨,反倒没有什么好说,只能赶紧行动起来,抵御魏氏私军的入侵。 “魏氏这么刚的吗?”智宵听了智申的叙述,内心里生出了这种感慨。 这么看的话,魏氏反倒显示出了非凡的魄力,勇于担任新时代的急先锋。 后世将孙武的一些行为认为开启了新时代,属于春秋与战国的分割线,其实以孙武的分量显得有些不够。 更多的历史学家将三家分晋视为春秋时代的结束,开启了战国时代。 以历史的“分量”而言,称重之下确实是“三家分晋”更足一些,使得时代产生巨变。 孙武是开启了“兵者诡道也”的时代,只不过在当代的影响力不足,受到影响限于楚国与吴国。 而孙武真正发挥影响力,其实是到了战国中后期阶段,影响力最高则是到了讲究靠脑子取胜的东汉末年了。 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地方,跟孔丘创立学说,到了北宋年间孔丘被封衍圣公,又在明朝的宣德年间才让朱程理学全面称霸,儒学可算是真的能够决定国家生死,有这么一个过程一样。 到“我大清”得到顺治年间,孔丘被封“大成至圣文宣先师”称号,其实才一跃成为“圣人”。 儒家在有明一朝扮演蛀虫的角色,反倒在“我大清”扮演忠臣孝子角色,原因是不是找到了? 所以,有些事情爆发就产生巨大的影响力,有些事情却是要经过长久的发酵,其间“历史比重”是不一样的。 以智宵的角度来看,魏氏那么干的影响比孙武在南方的所作所为绝对更大。 那个是彼此身份不同,所注定了的先决条件。 说白了,孙武不过是一位落魄贵族,魏氏则是一个极为显赫的家族。 同样的一件事情,普通人做了影响极为有限,名人干了却是能够立刻引起轰动,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智宵问道:“诸侯有何反应?” 智申一脸奇怪地说道:“并无反应。” 听得一愣的智宵很快缓过神来。 郑国是春秋阶段的第一个小霸,他们能够称霸一方完全仰仗周天子的支持,结果反过来欺凌周天子,可谓不忠不孝。 在晋国与楚国进行争霸的阶段,成为两个当世强国争霸战场的郑国玩反复横跳,不止获得了“老牌投降国”称号,其实也将国格这玩意丢了个一干二净。 这样一来,郑国获得什么遭遇,给人一种觉得理所当然的印象,还真的没有多少人会在意郑国到底吃了什么亏。 智宵满是赞叹地说道:“魏氏有担当啊!” 察觉到了一个事实,有没有胆量去揭开盖子,真的需要冒其风险的担当。 当然了,魏氏也算是抓准了时机,趁着天下列国纷纷扰扰,有能力干涉的各方势力抽不开身,果断地就那么干了。 智申说道:“魏氏两月之内已克四城。” 智宵并不羡慕,说道:“灭郑不易。” 郑国在百多年的时间之内一直成为两大强国的争霸战场,搞得郑人练就了“乌龟流”神功。 当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神功,其实就是郑国不止将“新郑”打造成了有九道防线的坚城,其余城池在防御设施上也比其他诸侯国更夸张,也就俗称“乌龟流”了。 只是,魏氏两个月内攻克四座城池仍旧显得速度极快,尤其攻克的是郑国的城池。 在防御一方有做事先准备的城池攻防战中,哪一次打起来不是以“年”来作为计数单位呢?打个两三年都未能攻克,着实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一场城池攻防战打个十来年未分胜负也不是没有。 智宵所知道的郑国信息,大小城池将近五十座,人口总数约八十万。 郑国一直维持“三军”的数量,也就是一个军团一万两千五百人,拥有中、上、下三军。 并不是说郑国只拿得出手三个满编军团,这个就是按照《周礼》的规则,形成了一种军事机制,一定还有更多可动员入伍的兵源。 在春秋时代,战阵上喊嗓子“三军将士随我上”之类,指的就是“中军”、“上军”、“下军”这三军,并不是海军、陆军、空军。 到了后面的王朝肯定不再遵循《周礼》了,吼“三军将士啥啥啥”之类,可以视作像春秋战国出现的成语被应用那般,属于是给喊顺口了。 “郑国算是列国中相对比较能打的一个,他们还喜欢玩城池攻防战,真没有多么好灭。”智宵心想。 事实上,智宵在扩张阶段最不想面对的当属习惯玩“乌龟流”的郑国,一次次用兵都要打城池攻防战,打赢了也是死伤惨重的局面,后面也得不到多少现成的好处。 如果在郑国和齐国选一个,智宵反而会选看上去更强一些的齐国。 虽然齐国强大,可是齐国君臣没有找到自己的特点,不管多少次都会很头铁地玩野战。 郑国不管是强盛或弱小阶段,他们就是不玩野战,一开始就抱定了据城坚守的想法。 智宵也就不知道原版历史上韩国灭郑国花了七十多年,搞到最后还是用阴招才最终灭掉郑国,不然就该称赞魏氏太过头铁了。 原本历史上的韩国并非一开始就垫底,打一个积弱的郑国要耗费七十多年,更需要用阴招才最终成功,不正是因为郑国玩“乌龟流”嘛。 “父亲前来,宵恰好往南部。”智宵说道。 智申看向智宵,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智宵解释道:“宵若在,秦国不敢轻动。” 秦国的名声固然不好听,可是各诸侯国并不像看轻郑国那般看待秦国。 智氏无法像魏氏那样不找个充足的理由就实施军事入侵是其一,其二则是智宵奔着十年内驱赶或灭掉秦国的目标。 秦人也不像郑人,相比郑人愿意认命,秦人显得倔了许多。 智宵不光要占领秦地,以后还要统治秦人,太多事情不能做绝,采取“防守反击”模式最为恰当。 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举动看似很多此一举,其实就是一种细节上的体现,而这种细节一定会出现应有的效果。 智申只问一个问题,道:“若秦军来攻?” 智宵答道:“宵已有全盘部署,届时辅果、程朔知晓如何行事。” 也就是说,尽管智申来了西部,最好不要多做一点什么。 听懂了潜台词的智申没有产生什么恼怒的情绪。 并不是智申软弱,其实目前的贵族比较有自知之明,不会明知道本身不足还各种不服气,讲究的是一个术业有专攻。 他们有这种心态也不奇怪,尤其是对一家之主来说。 作为一家之主,无论麾下的谁取得什么成就,功劳一定会算上一家之主的那份,仅仅一个知人善用就是对一家之主最大的褒奖了。 现在的情况是,智氏在向西部扩张,大目标乃是占领秦地。 智申清楚自己在军事领域的能力,更知道智宵的能力,进行支持就是最大的贡献,等着坐享其成也就是了。 在隔天,智宵还真说走就走,带上三千人大摇大摆的离开。 鉴于秦国现在无比紧张,一定会派人进行窥视,智宵的离开也就不是什么秘密。 接下来秦国君臣会不会因为智宵的离开做点事什么,取决于秦国内部的形势了。 “我这一走,要么是秦军发动偷袭,不然就是内部彻底乱起来,无论发生哪一种情况都是我乐于看见的。” “该做什么我都已经做好了安排,预备方案更是留下了不少。” “如果到这种地步还能让秦国占便宜,不恰恰说明智氏现阶段不适合扩张吗?” 一个家族只有一个人行,真不是一种好现象。 当前的秦国不是什么强国,智宵也做了该做的事情,太合适用来考验或是锻炼智氏的其余人了。 一个半月之后,智宵在郑国的“酸枣”城外与魏驹会面。 “宵今时前来?”魏驹搞不懂智宵来做什么。 智宵没有马上回答,目光注视着正在展开的城池攻防战。 这个“酸枣”以地理位置在大河的南岸,距离卫国也就一百四五十里远。 它的城墙高度约是八米,厚度应该是四米左右? 现在,魏氏在北面、西面、东面展开攻势,留下东面一个空档,西面和东面处在远程部队对射阶段,北面则是开始了蚁附攻城模式。 所谓的蚁附攻城模式就是依靠人多势众的强攻,进入到了攻城一方依靠攀爬工具争夺城墙的阶段,场面看上去很浩大,并且显得非常血腥。 魏驹认为智宵不应该来这里,该是率军对秦国展开入侵。 “秦国不敢应战,宵闲来无事,方来此处。”智宵给了一句胡话。 其实,智宵就是想来看看魏氏怎么攻城,郑军又是怎么守城。 别看智宵参与的战事不少,一次正儿八经的城池攻防战却是没有亲历过,大多打的是双方在野外对战。 魏驹认定智宵过来一定有事要办,猜不出来索性也就不猜,调侃似得说道:“秦人不应战,宵便不攻?” 智宵眼睛还是注视着正在进行的城池攻防战,比较随意地说道:“秦人不战,我(智氏)恰好开垦荒地,来年便可就地补给。” 这个说法很新奇。 到当今年代,入侵一方还是会极少直接掠夺,自己原地种田获取补给的方式则是没有相关例子。 打造“桥头堡”这种概念首先出现在吴国,建议来自伍子胥和孙武,只是吴国暂时只停留在概念之上,没有做出实际的行动。 如果智宵派出的垦荒团耕作出了粮食,等于是开创出先例,仅仅这一点就能够成一个战法流派的鼻祖了。 很多东西其实缺的就是一个概念,说出来就没有好稀奇的地方。 魏驹听了立刻两眼放光,心想:“我家对郑国的入侵会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效仿智氏啊!” 第403章 乏善可陈的城池攻防战 在当前时代,无论哪个家族或诸侯国的攻城经验都极少。 智宵观察了一阵子,能够看得出魏氏战法相对单调,防守一方的郑军也打得中规中矩。 魏氏的远程攻击手段除了射箭没有其它,用各种材料制作了梯子,不存在其它攻城器械。 郑军防御则是射箭和丢下石块、檑木,不具备其余守城工具。 其实这样就对了。 城池攻防战变得花样百出要等墨子与鲁班较量之后,他们在较量中你来我往,制作出了很多攻城和守城器械,改变了城池攻防战的进程。 当然了,并非所有攻城或守城的器械都是墨子或鲁班发明,他们各种发挥之前已经出现了一些。 魏氏的攻城显得单调,主要是整个春秋历史中极少发生攻城战,九成的战争都是野外爆发,丧失主力的国家会及时认输,自然不需要再进行城池攻防战了。 春秋阶段有记载的城池攻防战不多,历时最久的则是范氏和中行氏联合起来攻打栾氏的都城,一共耗时将近三年。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郑国的“酸枣”都不算是一座大城。 智宵与魏驹聊下来,得知魏氏对“酸枣”已经攻打了六天,暂时连一次城墙段占领都没有做到。 在这六天中,魏氏最大规模出动六千部队,少的则是两三千,轮番攻打“酸枣”的北面、西面和东面,不打南面的原因是那边有一条溪水导致难以摆开阵型。 智宵清楚一点,当前时代无论哪一座城池都没有护城河,多数城池边上则是一定有河水或溪水。 选择在河水或溪水边上筑城,本来就是为了取水方便,任何文明的筑城基本上都是选择在水源旁边,水源越是容易获得的区域,城池的数量必然会更多,因而有了“某某流域文明”之类的泛称。 像是诸夏这里,大河流域与大江流域就是文明孵化地,文明在这两个地方诞生,慢慢向周边开拓,一再开枝散叶才拥有广袤的生存空间。 有那么一点还必须提到,也就是赵氏首先采取水攻,他们从事实上打开了魔盒,使得周边有河水的城池变得非常危险。 进入到战国阶段,秦国一位叫白起的将领,干脆就成了水淹狂魔,指挥的十次战争里面起码有七次采取大水淹城的战法,一次次搞得生灵涂炭。 然而,狮虎猎物可获威名,遭殃的麋鹿自然而然也就没人怜。 世人记住的只有白起的丰功伟绩,死掉的失败者一方,不管是参战的士兵,还是无辜的黎庶,他们就是功绩的垫脚石。 那个无关对错,更没有立场,弱小本身就是原罪。 可以不选择在水系旁边筑城吗?恐怕很难。 光靠挖井绝对无法满足城池内居民的日常用水,自来水管道有被发明出来却没有得到推广,修渠则是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太大。 因此,铺开古今中外的地图,能够发现大多数人口稠密的聚居地,它们主要被集中在某水系的流域。 正在攻打“酸枣”的魏氏所部,一名又一名士兵攀爬梯子试图登上城墙,好些士兵攀爬到一半被石头砸得掉落下去,惨叫一声掉到地上久久爬不起来。 掉下去怎么没死?要看石头到底砸中哪里,高度又是多高。 魏氏哪怕没有大规模装备头盔,他们昂头看到有石头砸下来,会本能地抬手进行遮挡,脑袋也会做出及时躲避的动作,挨砸的手或许断了,有个缓冲再砸到身上,除非石头足够大和重,要不然真不会一砸致命。 城墙到的高度为八米,攀爬的士兵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摔下去,不是脑袋先着地为前提,更可能的是摔断腿。 事实上,冷兵器战争中,瞬间死亡的士兵真不多,更多的死亡是由于身在战场得不到及时救治而死,又以失血过多造成的死亡最多,再来才是伤口感染。 并且丝毫不开玩笑的讲,无论冷兵器或热武器时代(二战以及之前),死于各种疾病的士兵往往是死在武器下的至少十倍。 智宵还发现一个现象,郑国守军很少会射箭,并且没有将梯子推开的举动。 不射箭可以理解,守军想射箭的话,他们需要探出身躯,一定会成为城下魏氏弓箭手的靶子。 不将攻城一方搭起来的梯子推到是什么原因,难道是梯子扣住女墙了吗? 智宵仔细看了看,没有看到梯子有扣住的部件。 在云梯没有被发明出来之前,攻城用的梯子还真没有扣住的部件,只是搭在城墙上面。 守城的郑军士兵不推倒梯子肯定不是遵守什么交战规则,一定是有其它的原因。 城墙上的郑军没有向外射箭便是答案了。 战争就是一定会出现伤亡,一般以让敌军丧失更多战斗力为交战目标。 攻城的魏氏士兵不是被砸下来便是被捅下来,没有给足守城的郑军足够压力,节奏在守城郑军的这一方。 所以,郑军肯定要尝试杀死杀伤更多的敌军。 即便是有个别的魏氏士兵成功登城,等待他们的是占据数量最对优势的郑军士兵,双拳都难敌四手,何况是站都没有站稳就有七八杆以上的战戈袭来。 “宵有何教我?”魏驹问道。 智宵有挺多可以教的,可是为什么要教? 魏氏装备的头盔不多,或者说极少看到有人装备头盔。 不止保护脑袋的头盔,看去魏氏还没有应用于攻城战的盾牌。 魏氏装备的盾牌只有一种,便是面积大且重的塔盾,人在地面用起来都不是那么方便,攀爬梯子的过程中就更难使用了。 智宵说道:“我听闻魏氏一月有余便攻克四座城邑?” 魏氏能在一个多月内攻打下四座郑国的城邑,怎么打“酸枣”就变得那么困难了呢? 魏驹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道:“期间乃是乘其不备。” 其实用了许多脏手段,包括事先派人伪装进去玩里应外合,乃至于收买了郑国的一些人,并不是强攻才打下来。 一句“乘其不备”来概括也就行了,没有必要将自己玩了什么脏手段罗列出来,对吧? 有些脏手段还是魏驹跟智宵学的,必须承认就是管用。 只不过,之所以是脏手段,不止因为手段脏,还跟一旦暴露就没用,乃至于很容易遭到反制有关。 智宵不会教魏氏打造云梯、攻城塔的等器械,一些小玩意却是说之无妨,便讲道:“塔盾笨重,藤条编制之方盾或圆盾,木盾亦可。” 攀爬的时候不携带塔盾,主要是因为塔盾太重了。 诸夏每一个列国都有塔盾,轻一点的藤盾也有大量装备,圆盾这玩意却是看不到。 因为士兵的武器是战戈之玩意,其实真的没有贵族再加个盾牌,倒是楚国和吴国配置“吴钩”的时候会再给个滕盾。 智宵看了一眼城门方向。 那边一队又一队的魏氏士兵合力抱着撞击木上去,不是被大片射倒,便是到了城门口被乱石砸得死伤惨重。 “修筑木架,顶上搭盾,可防备箭矢檑木。”智宵说的是改良版冲车。 而改良版冲车是墨子在旧有冲车上进行改善的。 魏驹听得瞪大了眼睛,心想:“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懂科学的人,他们知道“灵光一闪”比刻苦更加有用。 有那么一句话: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但那1%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99%的汗水都要重要。 守军在射箭与砸下石块,顶上加个盖就能有效防御,为什么之前没有人那么做?缺的不就是灵光一闪嘛! 在连续攻打没有效果之下,魏驹传下了停止攻城的命令。 随后,魏驹命人大肆收集以及打造轻便一些的盾牌,同时让随军工匠打造加盖的冲车。 当天夜里,魏驹摆下了酒宴,一是迎接智宵的到来,再则就是答谢智宵给出的两个建议了。 “我家必另有答谢。”魏驹很清楚一顿酒宴根本不足以报答智宵给出制造冲车的恩情。 智宵举起觞酒一饮而尽,笑了笑说道:“魏氏攻郑而不攻卫,便是报答,无用其它。” 魏驹先一愣,随后再次举起一觞酒,无声地再次邀饮。 郑国真的不弱,尤其以“乌龟流”应敌,谁打都会感到难受。 魏氏跟郑国与卫国比邻,不去攻打更弱的卫国,不正是因为卫国受到智氏的庇护吗? 所以,智宵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着实让魏驹心里很开心。 说白了就是魏氏给智氏面子,智氏能够装作不知道,偏偏智宵主动提起,等于接受了魏氏的友善表态。 释放善意这种事情不能一头热,哪怕不为了得到什么回报,总之就是该在态度上有所表示,要不然就是热脸贴冷屁股,慢慢该变得恼羞成怒了。 “卫国可有表示?”魏驹问道。 魏氏给智氏面子没有攻打卫国,对吧? 卫国知不知道这一点,再对智氏有所表示? 智宵摇了摇头,说道:“卫国并无遣使来往。” 这是卫国不知道魏氏为什么没有打自己,选择攻打郑国,想要把路走窄了吗? 其实,南子有召众臣商议,认为即便不大举答谢,怎么都要对智氏有所表示。 孔烝鉏第一个表示了反对,话也讲得非常实在,几十年内卫国一再内乱,近来也为了防备齐国入侵耗费诸多,真的没有余力献上什么宝物给智氏了。 南子的麻烦不小,再来是因为宋国灭掉曹国意图过于明显,导致卫国开始敌视宋国,从而也导致南子对卫国的掌控力下降,一再奉劝必须对智氏有所表示,遭到众人反对无果。 “竟然如此?”魏驹不是在取笑智宵或智氏,纳闷卫国怎么会那么蠢。 智氏这一边从弥子瑕处获知卫国发生的事情,碍于太多原因只能暂时装作不知道。 “我家愿出兵伐之,一应所得皆归智氏,如何?”魏驹进行提议。 魏氏动员了八万大军,只拿出其中的三万在入侵郑国,还有五万大军未曾动弹。 因为军事行动透明化的关系,不管智氏、魏氏或者哪一个家族、诸侯国,反正做什么只要有心探查都可以获取情报,集结起来的部队驻扎在哪里,基本上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根据智宵所知,魏氏在“沫(朝歌)”驻扎了三万,又在“温”驻扎了两万。 魏氏这五万大军的部署很有讲究,能够作为攻打郑国的预备队,何尝不可以用来防备智氏,或是用于突然间入侵卫国呢? 三万军队入侵卫国,以卫国现如今的实力而言,一定要被魏氏打得满头包。 智宵面露不悦地说道:“何来此言。” 智氏是缺那点收获的家族吗? 再则,一旦今天智宵同意魏氏攻打卫国,岂不是等于给魏氏开了口子,接下来魏氏不乐意动不好啃的郑国,会一直盯着卫国打了。 魏驹也就是说一说,成了就是大赚,不成就不成呗。 也能将魏驹的举动视作,要智氏知道是碍于卫国被智氏庇护不去动,必须认下这个人情。 互相试探这种事情,交往一久就免不了,算是隐性的一种交锋,不注意又吃了亏,打不过或不想打只能认了。 翌日。 魏氏新的攻城行动开始。 今天,魏驹特意邀请智宵与自己一同上了巢车,观看新一轮的攻城。 仅是一夜之间,冲车就被魏氏的工匠打造了出来。 “郑军并未堵死城门,今日或将破城。”魏驹看上去信心十足。 有历史记载的城池攻防战大多发生在郑国,同时郑国也是春秋阶段第一个主动将城门堵死的诸侯国,原因是楚国一次耍花招骗了郑国君臣将“新郑”给占领了。 智宵只是笑了笑,没有讲话。 正在攻城的魏氏所部,展现出来的意图有点明显,抢夺城墙段只是做做样子,大军主要集中在城门处。 这种态势之下,只要守城一方及时反应过来,调动部署在城外的部队过来袭扰,一下子就能将攻城部队的节奏给打乱了。 竟然有在城外的郑军?这完全就是在说废话。 再没有条件,守城一方都会在城外留下部队,免得真的被困死。 如果守城一方在城外没有部队,一点翻盘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 面对魏驹的信誓旦旦? 智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404章 失策了啊! 郑国的“酸枣”真算不上什么大城,平时城内居住人口不会超过两千,加上城外周边的村落,属于“酸枣”辖区的人口应该是在七千到一万。 当前社会分工明确,该是干什么的一定就是干什么的,成分方面的配置有一定规律,有七千以上人口的“酸枣”不算外援应该能够征召出五百左右的兵力。 考虑到郑国已经有做反应的时间,可以从其它区域获得增援,进入战时状态的“酸枣”或许城内外的驻兵在三千以上? 发生在郑国的战争不属于智氏,智宵自然也就不会刻意收集情报,有些话也不好进行过问。 诸如城内有多少守军,城外又有多少敌军。 还有,魏氏同时在攻打几座郑国的城池,针对村庄的处理情况,等等。 智宵再次扫视魏氏的几个营盘,目测下来魏驹亲领的兵力约有一万两千,排除魏氏再次增兵的可能,三万魏军能攻打的城池好像也不会多。 加了盖的冲车出场,果然让郑军守将意识到不妙,城头上看到了打信号的人,城门在没有多久之后也被打开了。 城头上打信号是用摇摆旗帜的方式,向城外的友军传递信号。 智宵看到了,没道理魏驹看不到。 “……,???”智宵转头看向魏驹,只见嘴角勾了起来。 这样看来,魏驹早就针对城外的郑军做了安排。 遭遇攻城阶段,守军竟然敢打开城门?这种操作其实很正常,没有半点突兀的地方。 像是一些影视作品中,进行城池攻防战的守军只光据城而守,城外没有部署军队,更没有出城反击的动作,其实才是真正在等死。 真正的城池攻防战,讲究的是“孤城不守”这种观点,及时出城反击更是必要的手段。 智宵来时没有看到城外郑军的营地,目光不免开始在巡视周边的树林,果然看到有一股郑军从某座森林涌出来,随后有魏军迎了上去。 那么就是魏驹事先已经知道哪里有郑军的藏兵,碍于各种原因未能消灭了。 出城的郑军数量不多,看上去约有百来人,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便是魏氏推上去的冲车。 这一款冲车还不是完全版,也就是没有轮装基座,撞锤和盖子依靠人力来扛,行动上显得比较缓慢。 面对郑军出城而战,附近的魏军没有任何犹豫反冲上去,双方在城门前方约百米处爆发了厮杀。 “魏氏没有战车部队……”智宵觉得这个要是战车一冲,来不及抢夺城门,一下子却能将出城的郑军冲个七零八落。 出城的郑军看似精锐,他们竟然能够跟同等数量的魏军打得有声有色? 当然,可能与之交战的魏军素质一般,算是另类的田忌赛马。 哪怕是这种突然间的交战,双方的部队仍旧尽力在保持队形,只是未能成为“战列线”标准,属于一种分小队激战的情况。 智宵对魏军没有用箭雨招待出城的郑军,起先感到有些意外,看到魏军更多是在将那一股郑军往城门处逼迫,心中也就了然了。 魏军明显是想将出城的郑军重新逼回去,过程中再尝试能不能顺势夺取城门,一旦成功就不需要再撞开城门了。 没有指挥官喜欢意外这种玩意,哪怕是意外中获得胜利也欣喜不起来,要的是有把握的掌控,最好能够做到百分百控制局面。 智宵更多的时间是在注视魏驹的表情,没有从表情上看出魏驹有太大的心理波动,也不见魏驹频繁地下达命令。 “曾经稚嫩的小伙伴,变得很成熟了啊。”智宵心里感慨。 作为指挥官真不会频繁下达命令,一再下达军令不止显得事先准备不足,还不免会出现指令上互相矛盾的现象。 即便是到了可以即时通信的时代,指挥全军的将领也不会频繁发布命令,他指挥的是全军,不是某个战术小队,前方自然会有前线军官会在事先的命令下选择战术再传达给队员。 一整支军团的指挥官连细节都要分外注意,以为自己是不知疲惫的超级计算机吗? 事实上,作为全军指挥官该注意的是大动向,小细节什么的由其他人负责。 大约半刻钟的时间过后,出城的百余郑军,没有战死的将士不是退往城门,他们发现事不可为之后来了个四散而逃。 会有魏军去追击逃跑的郑军,更多的魏军按照既定计划向前推进,等待冲车到位就开始撞击城门。 “郑人应在堵门。”魏驹比较突然地讲了这一句话。 智宵点头,说道:“自然。” 郑军自觉没有把握,派百来人出城,一来是试图毁掉冲车,再来便是拖延时间,认为城门可能不保肯定会堵门。 半刻钟久吗? 那么点时间,足不足够郑军将城门给堵死呢? 这个等一下就能知道答案了。 在另一边,出森林的郑军没有远离,他们发现魏军只是稍微阻拦就有意让开通道,估计会在心里面感到非常挣扎。 那支原先就部署在城外的郑军,他们的兵力到底拢共多少不好说,出了森林的数量约在七八百,丢下几十具尸体毫不犹豫地逃了。 智宵早就知道一点,当前统兵将校就没有一个真正的蠢货,哪怕是出现什么失误,单纯就是人与人之间智商与经验的差距,并不是不懂装懂或是太明显的犯蠢。 那个跟他们自小接受的教育有关,可能会显得很教条或死板,会犯的错误却不是外行的那种。 抵达位置的冲车开始撞门了。 城墙上的郑军士兵像之前那样丢下石块,每落下一块石头在盾牌搭成的盖子上,一定会有一记沉闷的撞击声出现,只是在异常嘈杂的战场上声音无法传出太远。 没有将冲车加个盖子之前,任何一支攻城部队的撞锤队,他们不止要遭到城门左右两侧的弓箭手威胁,脑袋上还一直在砸下石块,撞门过程也是一个赌命的过程,每每都要死伤惨重。 为什么之前没有人想过给冲车加个架子呢? 有个坚固的盖子,不是能够避免来自城墙上的威胁了吗? 或许不是没人想过,只是他们并没有将想法付出行动。 与此同时,其它位置的魏军开始攻城,一个个步兵方阵在城上城下的对射中抵近城墙,一架架梯子被架了起来,随后魏军士兵开始攀爬而上。 那些进行蚁附攻城模式的魏氏士兵,他们根本没有没有穿戴防具,手持战戈的攀爬过程看上去也不怎么舒服。 其实,无外乎就是攻城战极少发生,各个诸侯国的贵族自然也就不会去琢磨怎么攻城,相应的攻城器械以及士兵武器配置更新,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出现了。 连手持战戈的常规军攀爬梯子都不容易,甚至有负重一般的魏军能攀爬到一半踩裂梯子给摔下去,魏氏当然不会在攻打城墙的阶段派出重步兵。 难道是重步兵过于金贵,导致魏驹不愿意将金贵的重步兵用于攻城吗?可能有这个因素,更多是因为梯子承受不了连人带负重多达两百一十斤以上的重步兵。 没有靠谱的梯子,派遣重量合起来超过两百斤以上的重甲士兵攻城,能不能攀爬都是一个问题。 所以想让重步兵参与城墙争夺战,要么是梯子足够靠谱,不然就是有攻城塔这一类的攻城器械作为基础。 而承重力足够的梯子,讲事实真不容易打造,选材是一个问题,工艺也是一道门槛。 一声声的撞击声中,智宵看到“酸枣”的城门裂了。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魏驹,多少有些振奋地说道:“郑人不及堵门。” 确实,依稀能够看到有什么玩意堵在城门后,但是并没有完全堵死。 城门为什么不是整个门板倒下?有一些东西堵住只是一方面,以为整个门板都是金属,或者城门的木板撞不坏吧? 智宵认为魏驹要庆幸的还有另外一点,攻打的城池不在郑国的重点防御链上,要不然光是撞坏城门还不够。 郑国在重点防御链各座城池的城门都有加装门闸这种装置,它就是一块巨石板,平时就是吊起来,必要的时候将石闸落下。 孔丘的老爹叔梁纥干过一件事情,一举成为鲁国的勇士。 这件事情就是叔梁纥随军纳赋,攻打“阳”城的时候为了掩护友军,单人扛住落下的石闸,使得城内的友军得以撤出来。 哪怕再轻的门闸,起码要有两三千斤的重量,叔梁纥该是多么猛,可以肩扛城门落石闸,还不是只扛了一小会,扛到城内友军撤完啊?简直就是个怪物嘛! 冲车在反复撞门,致力于撞出更大的缺口。 在这期间,城门洞里的郑军会射箭会捅出长矛,给予手持撞锤的魏军士兵造成极大威胁。 面对这种情况,位置被手持撞锤的袍泽占据,肯定不好射箭或是将武器捅进去,攻打城门的魏军并没有太好的办法,他们只能忍受伤亡,一次又一次地补人,再将受伤或死去的袍泽拖走。 智宵看了许久,没有看到城头泼下火油再引燃,很明白新鲜事物得到出现,搞出针对措施总是需要时间。 等待同样的事情发生太多次,城池攻防战就会进入到各种有针对性的花样百出阶段,打起来不止会显得更精彩,其实也会变得更加残酷。 大约过去两刻钟的时间,魏军在城墙争夺依旧没有建树,城门边上也躺满了被刻意拖出来的伤患或阵亡者遗体。 魏驹低沉地说道:“郑国难攻。” 是啊,在当前时代没有谁比郑人更懂得守城,别说守城占据的优势本身就很大。 《孙子兵法》上就明确说了: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如不是必要,最好不好攻城,足够说明再好打的城池,强攻起来也会付出巨大伤亡代价。 曾经在一夜之间攻克三座楚国城池的孙武那么说,到底是炫耀呢,还是后怕呢? 魏氏想灭掉郑国,大概率需要一座又一座城池打过去,一座城池付出几千伤亡,要死多少人才能够彻底征服郑国? 智宵保持沉默。 选定了目标的魏氏不会那么容易放弃,他们只会想尽各种方法试图克服困难,要到彻底失去信心才会寻觅新的目标。 “如果魏氏真的对灭掉郑国失去信心,想攻打的目标一定是卫国,我家不愿意放弃庇护卫国,与魏氏的冲突就不可避免了。”智宵万般清楚这点。 智氏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庇护卫国,哪怕不想任由魏氏吞掉卫国得到壮大,有卫国的存在就能够保证战略空间。 因此,卫国这一次没有表示,智氏这边即便再不喜,能选的也只剩下装糊涂,时机合适了再进行清算。 “进矣!”魏驹说的是城门处的魏军冲进去了。 智宵当然有看到。 城门被撞碎足够大的空间,撞锤被原地丢弃,随后便是魏军与郑军近身搏杀,先期的魏军死光,早在等待的魏军重步兵补上去。 魏氏的重步兵进场,他们依仗甲胄的防御力打开缺口,杀到城内占据一定的纵深,其余袍泽就能够大批涌入再扩大战果了。 城门的失守对守军造成的打击极大,一声声“城破”了被两军士兵喊出来,守军人心瞬间大乱,攻击一方则是立刻士气大振。 此消彼长之下,魏军也开始成功占据城墙段,不出意外“酸枣”就是被魏军攻克了。 魏驹却没有多么欣喜,转头看着智宵说道:“仅此一战,我军伤亡三千余人。” 损失这么严重!? 智宵:“……” 魏驹又说道:“城内外守军不过此般数量。” 智宵才不信魏氏在攻打郑国之前没有相关考量。 魏驹接着说道:“它处攻城,伤亡岂会小?” 那么……,魏驹的态度很明显,无非就是魏氏先打郑国,用事实来取得智氏认可,争取智氏放弃庇护卫国。 等于说,智宵这一次是主动送上门来啊! 智宵不等魏驹再说话,抢先说道:“秦军杀我属民,宵需即刻往而统兵讨伐。” 魏驹:“……” 第405章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在泾水以东的智氏垦荒团遭到了秦人的袭击不是一次两次,只是规模小且带队的人是个小虾米,很难让智氏这边当作发起进攻的借口。 毕竟,虽然大家都是一个肩膀扛着一颗脑袋,但是人与人真的不相同,乃至于人与狗之间差距可能更大的时代。 仅是小鱼小虾袭击智氏的垦荒团,自然可以作为一个借口,问题是很难得到列国的认可。 智氏要的是列国认为秦国自己找死,秦国君臣也无从反驳自己在找死,闹出来的动静肯定要足够大。 在这么个年代,黎庶自发的行为无法上升到国家的高度,小贵族或是“士”阶层发起的小行动会被认为是义士是举,有可能得到包括受害者的认同,认为确实是作为一名义士在干有大义的事情。 分量足够的人相反要保持足够的克制,不然就是在为国家招惹灾祸了。 如果只是秦国的小贵族、“士”或黎庶袭击智氏的垦荒团,以智氏确实侵犯了秦国的势力范围而言,谁都会认为那些人干得好,有一股子的忠义,智氏反应太大则是被认为无视忠义且欺人太甚。 这一套三观在现代人看来一定会觉得很莫名其妙,怎么不能是道德的底线在一再践踏中被降低,使得现代人产生那种看法? 诸如,现代人认为不干坏事就是好人,其余年代则是保护弱小和勇于担当重任才算是好人的标准;现代人认为干好本职工作是好人,其余年代的看法则是干好本职工作属于天经地义。 还是那一句话,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它的三观与道德标准,春秋时代的三观和道德标准在约束智氏,使得智氏必须要拿捏到足够硬的把柄。 “率队袭我者,乃是麻遂大夫?”智宵急赶回到‘梁’,问话只是想得到最终确认。 范蠡一脸喜悦地说道:“秦麻遂大夫恰在‘梁’作客。” 什么作客,其实就是被俘了。 智宵没有问遭遇袭击时死伤了多少人。 会发生那种事情,本身就是智氏故意导致,要的就是拿到出师有名的把柄。 因为秦国那边分量足够的人给智氏造成了损失,哪怕世人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也只能评价秦国某人够蠢,怎么就上了智氏的当,给抓住把柄了呢。 到这个时候,智氏蒙受多少损失都是上下嘴唇一碰说了算的事,进入到开出一个看似合理却让秦国决不答应的赔偿方案,随后智氏再以受害者的身份出兵讨回公道了。 “遵宗子令,已让宰予出使秦都。如无意外两日内应当回转。”范蠡看起来远比以前更加尊重智宵了。 没有办法的事情,该次智宵在规则之内一步步逼迫秦国,明明是智氏要入侵秦国,即将变成智氏作为正义的一方教训秦国。 什么显得重要?就是智宵一切都按照规则框架在做事,搞得世人清楚智氏的野心,偏偏骂都不知道该怎么来骂。 智宵问道:“辅果如今在何处?” 范蠡走到悬挂的山川舆图边上,指着一个地方,答道:“三日前得到汇报,乃在此处。” 智宵目光看了过去。 辅果所部的地点在洛水以西一百公里左右,距离“泾阳”约两百公里的北部。 那一片区域的地形显得相对平坦,有山也只是坡度很缓的山包,总体来说非常适合纵马狂奔。 近十年来的这一段时间,秦国与义渠迅速交恶,双方大多数的交锋就是发生在泾水流域周边,打得最凶的就是双方的游牧族裔。 只不过,无论秦国还是义渠,他们其实都没有成规模可以骑马作战的战士,进入交战时刻还是以步战为主,马更多是用来作为代步工具。 辅果北上压迫白翟时,带走了很多的马匹与车辆,他们只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打穿到河曲区域,又用六天时间辗转到了泾水北部两百公里处。 现在列国会侦查,一般也就用心侦查十公里范围内,再远就是碰运气巡视一下,更远真不会去侦查了。 并不是带兵的将校粗心大意,原因在于十公里范围发现敌军,有足够的时间用来进行备战,不会遭遇到突然间的袭击,致使士兵来不及整队,导致有携带甲胄的人来不及披甲。 所以,什么“出其不意”之类,真的不是每次都将军队事先埋伏在某处,遭遇突袭指的是来不及整队,以有备的方式干趁其不备的事。 说白了,所谓的“乘其不备”指的就是敌军根本没有进入战时状态,士兵找不到军官,军官无法有效下令,好多士兵两手空空,甲胄来不得穿戴起来。 因此,在遭遇到“乘其不备”的袭击之下,大多数将校只能憋屈地下达逃命的指令。 事实上也是那样,但凡大多数士兵手里有武器,谁怎么可能连抵抗都不做,将校很直接就下令撤军呢。 有相关的例子,列国进入到不讲武德的交战阶段,吃了足够教训的列国军队宁愿拖慢行军速度也让全军整备,再无军队遭遇埋伏立刻选择撤退的例子,不是边打边撤,便是有序撤退,搞得在军事素质的表现上都显得很夸张。 吃了教训就避免再次吃亏是大争之世各国的基本素质,比如到战国阶段的“长平之战”打完,因为秦军大肆坑杀战俘,赵军屡屡明知道打不过秦军也不投降。 智宵在看一份刚刚送来的战报,上面提到的是程朔所部碰到一支秦军,双方在渭水接近泾水的岔口处爆发遭遇战。 这一支出现在渭水南岸的秦军数量为两千五百左右,以《周礼》编制就是一个满编的“旅”。 程朔在突然间遭遇那一支秦军之后,看到对方以高度戒备姿态行军,认为就是秦军大部队的一支先锋,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开打。 “我想后发制人,不代表愿意接受这种结果。”智宵多少有点恼羞成怒。 秦国派出军队前往渭水南岸,肯定是察觉到有一支晋军就在渭水南岸。 秦国君臣不傻,他们非常清楚渭水南岸的晋军将给几方制造多少威胁,同时也能够感受到智氏并非真的放弃入侵秦国,采取往常的方式搞不宣而战了。 这样一来,秦国先动手,还是采取不宣而战的方式,确确实实让智氏更加出师有名,问题在于秦国君臣在智宵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当然了,智宵不能表现出恼怒,相反还要一副很开心的模样,宣布秦国的选择早在预料之内,这一轮较量终究是己方获得了想要的结果。 接下来便是智氏派人回“新田”禀告,再派使者前往列国宣传遭到秦国不宣而战的事实。 “宰予可曾归来?”智宵问道。 范蠡摇头说道:“本应归来,如今仍旧不见其人。” 秦国搞出不宣而战,会不会将智氏派去的使者扣押,或是干脆杀害? 讲道理,杀害前往沟通的使者,远比干不宣而战还要过分,秦国君臣不会那么傻吧? 打起来也就打起来,保留沟通渠道对双方都有好处,一旦干了杀死使者的事情,不等于是彻底不想沟通了嘛。 一天前,智宵已经命令在西部的私军行动起来。 渭水南岸是最先打起来的一批,交战情况还要等后续的汇报。 第二个打起来的地点在泾水东岸,智氏的部队开进到“麻遂”城外,短暂休息了一天便展开攻城。 智宵在打起来之后,留在“梁”收拢之前分散的部队,沿途再让从开垦转入战时状态的部队随同,一起向着“麻遂”进发。 论起来,当前“麻遂”比日后成为秦国都城的“泾阳”更为出名,原因是“麻遂”爆发过一场大战,以周王室为首的十个诸侯国与秦国、白翟、隗(赤狄一支)交锋,双方交战兵力合起来超过十八万的规模,算是春秋时期较大的战役之一,史称“麻遂之战”。 那一场“麻遂之战”虽然有一方阵营是以周王室为首,实际上周王室只出名三千,真正的主力是晋军。 智宵率军在距离“麻遂”约十公里时,他们在一座树林边沿停了下来。 “伐木,制造器械!” 智宵不久前才去了郑国,参观魏氏与郑国在城池攻防战上的菜鸡互啄。 魏氏因为缺乏认知和经验不足的关系,攻城所使用的器械拢共也没有几种,发挥出最大效果的冲车还是智宵给的意见进行改良。 大批智氏的人开始伐木,作业因为有锯子的关系,伐木的速度比用斧头砍快了许多。 智宵亲自敦促随军工匠打造攻城器械,肯定不会缺了云梯和攻城塔,再来便是盾车、冲车之类。 在这一段时间,智宵先后得到各处战场的汇报。 渭水南岸的交战已经出现结果,程朔以死伤两千多人的代价击退主动接战的秦军,斩获首级一千余颗,俘虏了三千多秦人。 即便到了战事结束,程朔还是无法精确判断秦国在渭水南岸用了多少兵力,猜测约是有两万左右的秦军参战。 之所以无法精确判断,主要是渭水南岸保持了原始风貌,到处都是树木密集的林子,海拔在两百米以上的山头也多。 从秦国派出两万大军就敢去袭击在渭水南岸的智氏部队,想来秦国君臣也缺乏对渭水南岸智氏有多少部队的认知? 程朔倒是提到了一点,斩杀或俘虏的秦军之中,不少就是农夫或牧人的成分,认为秦国确实是被逼急,扩大了征召的人群。 正在进行城池攻防战的“麻遂”这一边,仲由一样进行了汇报。 由于“麻遂”地势开阔的关系,仲由汇报在“麻遂”城内外的秦军目测为一万五千,其中城内两千左右,城外一万三千余。 因为秦军在城外部署了大量的兵力,仲由手头兵力只有一万二,暂时主要的交战发生在野外交锋,没有进入到正式攻城的阶段。 而仲由麾下的一万两千部队,他们其实就是先前被智宵转为开垦团在泾水东岸开垦的那一部分。 这样就能够看得出来,智氏没有在一开始就投入所有兵力,秦国同样有许多军队没有进入战场。 “宗子,需警惕秦国向外求援。”范蠡近期是作为秘书和参谋的角色,帮智宵处理一应公务,又要给智宵查遗补漏。 与干那些事情相比,范蠡其实更想独领一军,只是明白自己不像仲由在智氏有那么多履历,需要在资历上进行积累。 秦国还能向谁求援呢?楚国是最有可能的一个,再来便是乌氏这种异邦了。 从秦国抢先在渭水南岸展开军事行动,他们又把自己的主力藏起来,极可能已经获得了楚国的口头允诺。 智宵问道:“楚国出兵北上之可能多寡?” 范蠡没有犹豫,答道:“楚国怎会坐视秦国亡国?便是遭受重创亦非楚国所愿。” 这一点智宵比谁都清楚,要不然在三涂山屯驻大军是为了哪般。 当前的吴国与齐国正式爆发交战,等于说楚国在东南方向的压力大减,不恰好有更大的可能出兵支援秦国吗? “我已建议正卿遣使往‘郢’都,商讨合力攻吴可能。”智宵说道。 范蠡有点迷了。 哪怕吴国挑战晋国的霸权,楚国又被吴国打得那么惨,有多少合作攻打吴国的可能性呢?答案是几乎没有。 范蠡觉得智宵应该清楚才对,为什么要做无用功,还显得晋国主动在对楚国进行示弱,更大的可能性是让本来犹豫要不要北上的楚国君臣,他们更为坚定出兵援救秦国。 只不过,范蠡转念一想就琢磨过来了。 魏氏攻打郑国,或是智氏攻打秦国,跟楚国主动出兵北上是不同的性质。 正因为晋国和楚国将对方视为死敌,无论是晋军主动南下或是楚军主动北上,两国君臣都无法再当作是某个家族自己的事情,势必要整个国家范围进行动员,迎战主动凑上来的对方军队。 “宗子好算计!要将赵氏、韩氏拉下水。想来这也是魏氏所乐见的吧?”范蠡心想。 那么,到时候就是晋国有能力出兵的家族迎战北上的楚军,智氏和魏氏又分别以家族私战模式在入侵秦国和郑国,等于晋国的卿位家族都别想消停,谁都没有办法借机喘息了! 第406章 兵临城下 周敬王十四年(前506年)是很特殊的一年。 在这一年,楚国面对吴国的反攻无力招架,伍子胥与孙武合兵进击楚国都城“郢”之前,一名叫申包胥的楚国贵族来到秦国都城“雍”求援。 当时的背景是楚军一再被吴军击败,楚国都城“郢”显得危在旦夕。 楚国内部举目四望发现有能力救援自己的只有秦国,廷议上吵吵闹闹了继续,申包胥主动请缨前往秦国求援。 申包胥到了秦国并没有受到礼遇,可见秦国支援楚国的意愿不大。 在“雍”不断辗转的申包胥求见秦君无果,找秦国贵族帮忙也没有人愿意帮,选择在秦国宫城门前进行一边绝食一边哭闹,闹得那个叫沸沸扬扬,最终求得了秦国出兵救援。 然而,秦国是出兵救援楚国了,只不过秦军没有抵达之前,楚国的“郢”都就被吴军所攻破。 申包胥哭秦庭已经过去十五年,本人目前也活着,只是很不受楚君轸以及一众重臣的待见。 难道是因为申包胥求援不及时才被排斥吗?《左传》写的是申包胥主动谢绝赏赐,随后选择了归隐山林。 《左传》故事性质的味儿比较重,好多更像是寓言故事,申包胥面临的情况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甚至有没有申包胥哭秦庭都还两说。 在《左传》的内容里面,申包胥连续七天滴水未进,并且还连续哭了七天,怎么看都不科学。 毕竟,人不进食可以撑七天,三天滴水未进就会死掉。 不管怎么说,当时的秦国确实出兵救援楚国,帮助楚军击退了吴军,成功夺回“郢”使楚国得以复国。 怎么是复国?原因在于“郢”都失陷,吴国攻夺了楚国的都城,并且还抢劫了楚国的“社稷”,捣毁了楚国历代先君的陵墓,完全可以宣布楚国作为一个国家不复存在了。 所谓的“社稷”就是祭祀用的礼器和楚国宗庙里面的护国之神,以及历代先君的牌位或画卷。 历史上的霍去病之所以牛逼,在于他抢了匈奴用来祭祀的一系列礼器,才出现“封狼居胥”这一个成语,并不是单指攻到“狼居胥山”这个位置。 除了霍去病之外,其实没有人真正再做到封狼居胥,原因是打到了相同的位置,可是没有抢到敌对一方用于祭祀的礼器。 总的来说,有鉴于秦国帮助楚国完成复国,一旦秦国向楚国求援,无论楚国愿意或者不愿意都需要派出援军,致使智宵笃定必然会有楚军北上。 智宵需要赵鞅做点事情,智氏之主智申回去“新田”也就成了必要。 “若赵鞅不愿,如之奈何?”智申并不觉得赵鞅会满足智氏的需要。 智宵眯起了眼睛,说道:“赠‘霍人’或‘无终’予赵氏。若赵鞅仍旧不愿,两地皆可赠予。” 那两个地方远在中山国以北,智氏控制在手里可以威胁中山国与赵氏的“晋阳”地,后者如同插在赵氏咽喉的刺,一定让赵鞅整日不安。 智氏已经确定西进策略,讲实话“霍人”和“无终”的作用在无限降低,并且智氏根本无法使用两地的资源,控制在手还要防备中山国、代国和楼烦。 将“霍人”与“无终”交给赵氏,尽管会让赵氏拥有更大的战略空间,也方便赵氏与中山国、代国联系,产生的后续问题对智氏来说却是不大。 智申想了想,又问道:“如何使韩氏不加阻拦,乃至出兵相助?” 智宵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说道:“如赵鞅认准出兵与楚军交战,便是行之国战,韩氏敢不出兵?” “再则言,韩氏至今仍是我家盟友,未派兵前来助战已是过错,安敢搅我家图谋?”智宵给补了一句。 现如今结盟之后真没有那么简单,更不像后世分得那么详细,玩得就是无差别的共进退,也就是无论一方做什么,遑论对与错就是一起扛。 韩氏在智氏西进上暂时选择缄默,鉴于智氏没有派人要求派兵,属于可以假装不知道的成分。一旦智氏正式通知韩氏,得到通知的韩氏拒绝出兵,其实就是属于悖盟了。 智申有另外的问题,问道:“此次攻秦,为夺秦国在‘雍’之社稷?” 秦国现在有两座都城,一个便是“雍”都,另一个则是远在更西边的“冀”都。 所谓的“都”在春秋时代特指有宗庙的城池,因此不止一国之君可以有“都”,其实列国公族后裔的贵族也有属于自家的“都”,比如“智”城就有智氏用来供奉原国先祖的“都”。 智宵就实说道:“需有歼灭秦军主力可能。” 秦国主力目前仍旧不见踪影,他们一日不出现,就不好让智宵率军踏过泾水一线。 泾水是秦国的底线,同时它还是一条水系。 智氏可以找到浅滩过河,也能架起浮桥的渡河方式,但是没有消灭秦军主力,过河就等于是让自己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当然了,智宵也能用渡河来勾引秦军主力出现,问题在于所冒的风险太大。 要是智宵被困在泾水东岸,到时候楚军北上,晋国内部有谁对智氏动手,智申能够扛下来吗? 目下局势发展在智宵的掌控之中,并非必须采取冒险的时刻,有些戏份还是不要加了。 智宵猜测秦军主力是在等楚军北上,而他在等的就是楚军北上! 等楚军北上,赵氏、韩氏、公族动弹起来,出兵前往迎战楚军,晋国爆发内乱的可能性也就降低了。 如果秦军试图与北上的楚军会合,不就主动显现踪迹了吗? 智申走了,踏上前往“新田”的路途。 在“麻遂”以东停驻了半个月的智宵所部,他们在这一段时间里加紧打造器械,光是攻城塔就制作了十二座,其余诸如撞车、云梯、刀盾车、木幔、轒轀车等等,林林种种加起来近百,它们的共同之处就是都有装轮子的底座。 不要小看轮子,其实有一定的制作门槛,想要制作承重更大的轮子,门槛方面更高。 墨子与鲁班没有较量之前,智宵却是造出了那么多的攻城器械,算是提前在给世人上课了。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面,渭水北岸的“麻遂”战场,仲由暂时还没有进行过像样的攻城战,他们与秦军的野战也打得非常保守。 同时,暴露的程朔所部,他们退到了“戏”地附近。 程朔之前战败的那一支秦军没有主动在与程朔所部交战,选择在“荡社”区域构筑营寨。 在一天清晨,智宵可算是率军向西。 因为部队中有大量攻城器械的关系,行军速度肯定要比平常更慢,十公里的路程给走了一整个白天,临近傍晚才跟仲由所部会师。 “程朔所部已然暴露,秦军驻于‘荡社’定是有所防备。经渭水南岸西向偷袭‘雍’已无可能。”智宵看上去没有多么可惜,甚至看表情有点玩味。 渭水南岸的秦军败了一次,光是程朔上报的战果就能点算出秦军丧失了四千左右,新的消息显示驻扎在“荡社”的秦军大约有一万左右,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秦人赶去增援。 仲由问道:“秦军兵少,程朔可会攻‘荡社’一地?” 智宵没有回答。 那边会发生什么事与仲由无关,本就不该发问。 渭水南岸的程朔没有暴露,他们就是一支可以偷袭“雍”的部队,暴露了也能牵制秦国的兵力。 泾水以东还有辅果所部,他们没有暴露一样可以对“雍”实施偷袭,并且辅果这一路的兵力比程朔所部还要多。 仲由看智宵不答,知道闲话要少说,开始汇报近期的军情。 总得来说,在“麻遂”这边的变化不大,秦军在智宵率部过来的当天,有一支人数约在两千左右的部队入城。 所以“麻遂”城内的守军增加到了四千左右。 以“麻遂”城池的规模,四千守军已经达到上限,再多反而是自找麻烦。 别看“麻遂”这边的交战显得不温不火,仲由干的事情却是不少,其中就包括破坏“麻遂”的城外水沟这一条。 傍水建城一般就是会开掘一些水沟直通城内,爆发城池攻防战之后,攻击一方肯定要将水沟之类破坏,增加城内守军的用水困难度。 城内肯定有挖井,只是每一口井多少时间之内能够取多少水有限制,人数大大超过水井可提供的水源,隐患远比想象中更大。 至于说新挖井?挖肯定是能挖,只是以春秋时代的制约,缺乏便利的工具,挖井的速度超级慢,事故的发生率也是奇高。 “让。”智宵看向豫让,给了眼神上的示意。 豫让会意,对仲由行礼说道:“子路且随让来。” 仲由稍微愣了一下,一小会才反应过来。 新抵达的大军带来了不少攻城器械,由于之前从未出现过,该怎么使用肯定要进行讲解。 豫让就是要带仲由去囤放攻城器械的营区。 一同随行的还有诸多将领,他们一样要对攻城器械有足够的了解,免得到了要用的时候没有相关概念。 那些攻城器械没有不好理解的地方,稍微讲解一下就能够大概知道用途,剩下的无非是什么时候投入战场才合适。 其实,相比起将领级别,真正要使用攻城器械的士兵才显得更重要。 智宵在开拔来到“麻遂”战场之前,有让部队分批用造出来的攻城器械进行反复演练,其中包括八百黑甲。 翌日。 天未放亮之前,智氏营寨内便有密集的炊烟升空。 站在“麻遂”城墙上的守军,他们因为占据了地势高度的关系,看到智氏营盘内某处因为造饭而出现的火光数量,一下子就知道今天必定会有一场苦战。 “快快快!” “箭矢、檑木、石块,搬上城头!” “大虎,小夫,你二人降绳而下,速速前往禀告,晋军今日便要大举攻城。” “余下众人,自检兵器!” 麻遂大夫在大战爆发之前就被俘了。 现如今担任守将的人来自秦君直接指派,他叫秦南,身份自然是公族封君。 而秦国的公族,他们在国内前缀一般是“秦”,到了河东列国则是用“赵”来作为前缀。 为什么不用“嬴”呢?因为嬴是姓。 当前以姓在名前的人只有周天子,也就是天子呼姓,余下称氏。 女子则是称姓不称氏,并且是名在姓前。 同样起了个大早的智宵在看“麻遂”的城墙,上面不止火光大作,还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身影。 “宗子?”仲由刚过来。 智宵听到呼唤才收回视线。 仲由单膝跪地,请命道:“臣请愿为前茅。” 在智宵没有率军过来前,负责指挥的人便是仲由。 在晋国这边,勇于争先就叫前茅。 在楚国那边,勇于争先则叫前劲。 两者的区分就是晋国行军分为前茅、中茅、后茅,楚国行军则分前劲、中劲、后劲。说白了就是前军、中军、后军。 那个“后劲不足”的成语背景就是发生在楚军与晋国的交战,双方打得非常凶狠,一再投入兵力增援,搞到最后楚军没有兵力可派,弄得一个后劲不足的下场,结果自然是楚军战败了。 智宵知道不答应会让仲由万分失望,颔首道:“子路统率一部攻打城北。” 仲由站起来,眼巴巴等着智宵赐下令箭。 “宗子。”豫让觉得自己也行,单膝跪地请求道:“让亦愿为前茅!” 智宵扫了一眼出声请命的众人,又点了范蠡一人。 那么,按照惯例就是只攻三面,让出其中的一面? 智宵没有打算玩围三阙一。 很多人将围三阙一视作用兵打仗的原则之一,意思就是实施军事行动的时候,无论有没有能力全歼敌军,都要给敌军留一条“生路”。 在攻城战的时候,城墙有四个方向,围着三个方向打,留下其中一个方向给敌人逃命,也叫围师必阙。 读书不能读死书或死读书。 用兵一样需要讲究灵活多变。 就说穷寇勿追这一条,明明很容易追上并实施歼灭,难道就不追了吗? 智宵带来那么多新式攻城器械,负责防御的守军肯定比远处旁观的人感受更深,没有打算放走有实际应对经验守军。 “本将自攻一面。”智宵说道。 第407章 一日克城 大军在天色未亮之前被叫醒,检查自己的装备之后去吃饭。 在这个过程中,团队的分配瞬间被解决,吃完朝食的将士原地整队,有空闲再稍微休息一下下,等待东方天际出现鱼白则是有序出营了。 按照智宵的安排,仲由统率三个“旅”计四千五百人攻打北城,范蠡统率四个“旅”计六千人攻打西城,豫让统率三个“旅”攻打东城,智宵则是亲自统率四个“旅”攻打南城。 在攻城器械的安排上,智宵给自己划拨了六座攻城塔、二十一座云梯以及撞车、刀盾车、木幔、轒轀车等器械若干;剩下的三面各自有两座攻城塔和十六座云梯,撞车、刀盾车、木幔、轒轀车等器械若干少于南城所部。 仅从兵力安排来看,着实不太好看出智氏主要攻打“麻遂”这座城池的哪一面。 不过,从智宵对攻城塔的分布倒是显得一目了然了。 智宵已经研究出投石车以及床弩,只是暂时并没有打算投入使用,它们会在需要的时候被列装,保证突然性上的优势。 大军出营之后列阵,全军进行战前的祈祷。 随后,攻城部队被带着前往该在位置,外围则是有其它友军列阵以待。 各种器械被摆在步兵方阵的空隙之间,它们由马或是牛来拉动。 为什么要在外围安排部队?因为智宵没有忘记“麻遂”城外还有一支秦军。 根据仲由的汇报,在“麻遂”城外的秦军得到增援,分出两千进入城内防御之后,数量上却是有增无减,估计约在一万六千左右。 只不过,仲由后面失去了对那一支秦军的确切位置掌控,只知道大概在哪个区域的方向。 有鉴于“麻遂”所处的地理位置,西边约十公里就是泾水,南边约二十五公里则是渭水,秦军不想被轻易找到并且堵住,他们就不会自己往地域狭窄的地方逛,较大的可能性是选择不受水系拦截的北面。 当然了,秦军也有可能迂回到智氏大军的背后,也就是跑去了东部。 准备攻城的几支智氏部队,他们在向预定位置移动期间,有“麻遂”城内的小股秦军打开城门出来袭扰,暂时却是没有看到本就处在城外的秦军。 秦军怎么就不怕打开城门被夺取呢? 然而,交战之处城内派出小股部队进行袭扰才是常规操作,并且因为攻城一方离得较远,攻城方的部队也不会瞬移,真不用担心打开城门就失守了。 任由攻城一方安逸排兵布阵,打从事实上才是守城一方太傻,只是派出的部队基本上跟敢死队差不多,几乎没有再入城的可能,想在野外袭扰之后成功逃走的概率也是极低。 因为守城一方派出小股部队袭扰,攻城一方也只能抽出部队前往应对。 在这个时候,指挥官的选择并不重要,军队的整体素质才显得关键,但凡攻城一方的素质差一些,没有正式展开攻城就要陷入局部混乱,再演变成为整体上的推进速度停滞了。 按理说,攻城用不到战车,智氏是一开始就部署了战车,它们在守军有小股部队出城袭扰的时候,发挥了攻城战部署战车的作用。 所以,打攻城战期间部署战车或是骑兵,他们的作用也就显现了出来,并不是拿来撞城墙,主要防备守城一方派出部队袭扰,真的发生之后作为机动部队前往拦截而使用。 四面的四支智氏大部队的推进节奏一点都没有被打乱,处在移动的士兵能够看到出城的秦军小队被几方战车部队击溃或是撵着跑回城墙下方,有个别的秦军士兵利用绳索向城头攀爬,战车部队并没有选择抵近向城墙下的秦军射箭。 城头上有秦军弓箭手,他们占据着高度的优势,射程远比处在地面更远,一旦有智氏的战车进入射程,必定会有小队射箭阻击。 智氏这边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出来袭扰的秦军逃回城内,要不然就会让秦军士气得到鼓舞,几方少不得降低一些士气。 在这个时候,智氏的一些弓箭手以分散方式向前,他们躲避着城头秦军弓箭手射来的箭矢,再将城下或是正在攀爬的秦军士兵一一射杀。 智宵得到提醒扭头看向北面,那里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影。 出现在北面的应该就是那支游弋“麻遂”城外的秦军,他们得到“麻遂”城内守军的信号或是自行窥知智氏展开攻城,赶来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智宵知道一点,除非本就在城外的秦军不知道城池攻防战爆发,一旦知道哪怕天上在下刀子都会到场。 就军事意义而言,事先安排在城外的军队,他们其实才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守城的部队能够做的只是死守。 无数次城池攻防战已经证明光是死守根本就是在等死,哪怕最后攻城一方自行撤离,攻城一方其实也没有损失。 在城外的友军可以袭击攻城方粮道,亦是有可能一波将攻城方带走,等于没有完全失去主动性。 另外,城外有数量足够的军队,只要他们一直存在着,即便没有大的建树也必将给攻城一方施加极大心理压力。 “看来秦军还没有诞生袭击粮道的军事思路?”智宵看到城外秦军出现,没有感到任何的紧张,相反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外围列阵的那一批智氏部队,城外秦军出现的那一刻,随即让他们的价值显现了出来。 现如今“麻遂”周围有约四万左右的智氏部队,大军并非集中在一座军营。 这些军营跟“麻遂”的间隔从五里到七里。 从东方天际出现鱼白的出营列阵,到四个方面的攻城部队抵达位置,拢共耗时将近一个时辰。 在四个方向的攻城部队抵达位置之前,交战最先发生在外围。 负责拦截城外秦军的有一万五千智氏部队,双方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行动起来,野外的拼杀试探这一个过程,军阵互相逼近便在几轮箭矢覆盖后展开近身厮杀。 “刀盾车、轒轀车、木幔向前!” “弓箭手随之在后!” “前进!!!” 轒轀车是什么玩意?其实就像是一栋移动的房车,里面可以安装撞门用的吊锤,用于撞击城门;同样可以拿来藏兵,利用轒轀车三面封闭的结构防御箭矢,使士兵可以更安全地抵达城墙下方。 木幔就是一辆有底座撑起一面木排的工具,它的作用在于防御城墙上射来的箭矢。 刀盾车有两种用途,有用来阻挡箭矢的功能,只是刀盾车平面有不少空隙,主要作用则是破开城门后塞进城门洞,攻击一方的士兵推着向前,尖刀会对阻拦的守城士兵造成杀伤效果,一些空隙也能捅长矛或是剑用于主动攻击。 智宵淡然不会冲上去,站在战车之上目视着不断射箭的城头和几方正在推进的部队,时不时再关注一下外围的战况,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各类可以挡住城头弓箭手射来箭矢的器械掩护着智氏的弓箭手上前,他们在抵达位置之后,开始与城头的秦军弓箭手互射。 到了城头秦军弓箭手遭到压制的阶段,智氏的前排步兵方阵得到推进的命令。 因为智宵事先准备充分的关系,作为第一波推进的步兵方阵,除开一些团队协作扛着梯子的人,其余士兵人手一面盾牌。 手持盾牌的士兵,他们每走两步就会高举手里的盾牌,口中再大喝一声:“嚯!” 在第一批步兵方阵向前推进五十米之后,攻城塔、云梯在牛的拉动和后方人力推动之下开始前进。 几辆用来撞击城门的撞车也在人力推动下,缓缓地朝着城门方向移动。 “此些乃何物啊?”秦南其实能够猜测出攻城塔的用途,只是第一次看见这玩意,不免会感到惊奇。 智氏这一方面当然不是拍着脑袋就制作攻城塔,需要先搞清楚将要攻打的城池,它的城墙高度为多少,再根据想要攻打的城墙制作攻城塔的高度。否则攻城塔制作得太高或是太低,岂不是要尴尬死人? 因此,并不是所有城池的城墙高度都一致,同一座攻城塔真不适用于攻打所有城池。 倒是可以伸缩的云梯,它们反倒攻打哪座城池都能够使用,不用像攻城塔需要根据所要攻打城池而进行改造。 秦南意识到一旦攻城塔或云梯靠近城墙会非常不妙,大吼道:“射牛!” 得到命令的秦军弓箭手,他们依照命令专门盯着牛射箭。 没有披甲的牛,它们中一两箭就会发狂,倒是当即被射杀还能减少发狂后制造的麻烦。 用于拉动的牛被射杀,攻城塔和云梯完全依靠人力推动,速度免不了会降低,只是仍旧在持续抵近城墙。 城头的秦军弓箭手射完了牛,改为朝攻城塔和云梯射箭,只是并非射出火箭,单纯在攻城塔或云梯钉上数量或多或少的箭矢罢了。 那一期间,推动攻城塔的士兵因为有攻城塔挡住,压根就没有产生多少伤亡;云梯并不像攻城塔有木板格挡,推动云梯的士兵倒是死伤比较惨重。 撞车最先抵达城门位置,顶盖有效地防御射来的箭矢,以及砸下的檑木和石块,里面的士兵便在一声声磕碰声中操作撞锤开始撞击城门。 只要攻城塔和云梯没有被摧毁,它们即便速度很慢,终究还是会搭载城墙上。 秦南频频注视向远处的两军交战场地,很是期盼城外的友军能够给晋军造成够大的压力,逼迫正在攻城的晋军撤退。 可是,秦南看到的是城外友军不止被负责拦截的晋军挡住,乃至于城外友军的军阵在缓慢却不停的消融,不像能够突破的样子,并且还随时有崩溃的可能。 最先抵达的第一批步兵方阵,他们来到城墙下方就架起梯子,一手持盾一手提刀的士兵冒着檑木、石块攀爬而上。 较轻的云梯最先抵达城墙下方,一些士兵在扛盾袍泽的掩护下操作着云梯升高。 一座,两座,三座……越来越多的云梯抵达城墙下方,可能是不熟练的关系,也能是受到干扰的原因,并非最先抵达的云梯完成操作搭在城墙上,反倒是后来者居上,有士兵开始在迈着阶梯攻城,先行抵达的云梯才搭在墙面上。 云梯与普通梯子的区别在于加了一个反扣装置,它搭在女墙的位置就会扣住,不像普通的梯子能够容易推倒。 由于攻城塔更加笨重,它们肯定是最后抵达城墙位置。 在攻城塔正式抵达该到的位置之前,其实已经有智氏的士兵借助云梯杀上了城头,前几波还会被城头有人数优势的秦军解决掉。 后面,云梯与普通梯子上去的智氏士兵增多,直接让秦军弓箭手撤离,负责近战的秦军士兵想要解决上了城头的智氏士兵也变得不容易了。 攻城塔在进入位置后,本来用于挡箭的踏板被放下,它一样有扣住女墙的装置。 在攻城塔的踏板重重砸在女墙上面的同时,一个个身穿黑甲的人显露身形,他们在第一时间跑出去,踩得木质踏板一阵“嘎吱”响,冲到城墙平台与秦军士兵厮杀起来。 “黑甲……”秦南看到成批的黑甲上了城头,意识到城墙恐怕是守不住了。 看一看交战场面就知道了。 守城的秦军占据地形优势,可是地形优势被各种攻城器械极大抵消。 秦军与不穿重甲的智氏士兵交战,居高临下打起来占尽便宜,仍旧让智氏士兵杀上城头。 智氏黑甲成批出现,他们根本不惧袭来的箭矢或战戈,利用防具的优良极快清空攻城塔周边的城墙段,随即开始向两侧推进。 在智氏黑甲清出场地后,更多的智氏士兵从攻城塔上来,很快更多的城墙段被智氏的部队占领。 “才多久?满打满算不超过两个时辰啊!”秦南在跑,跑下城墙,准备跑回住宅区继续阻止抵抗。 只是,秦南很清楚一点,城池最大的依仗都丢了,接下来的抵抗无外乎就是催死挣扎而已。 从头到尾只是站在战车上观战的智宵,对不到两个时辰占领城头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攻城塔和云梯首次出现在攻城战,秦军缺乏相关的针对措施。 换句话来说,谁来第一次接受拥有攻城塔、云梯等攻城器械挑战的守军,一样都会感到抓瞎。 “下午,本将要在城内吃汤。”智宵说完,发出了“哈哈哈”的大笑声。 题外话: 前几天就感冒, 到现在还没好。难受! 第408章 事态越加扑朔离迷 城外秦军在发现“麻遂”城墙段相继失守后,没有任何犹豫留下一支断后的队伍,随后果断撤离了。 他们的撤离有遭到其它方向赶来的晋军拦截,每一次都是丢下一股人马阻击,大部队选择继续撤离。 最终城外的秦军成功逃走了一万三千人左右。 智宵的首要任务是拿下“麻遂”这座城池,手头的兵力仅有四万左右,动用两万人攻打城池的前提下,很难在攻夺“麻遂”的同时,再布局消灭城外的一万六千秦军。 在城墙失守之后,处于“麻遂”城内的秦军只能做最后的困兽犹斗,他们依仗居民区的复杂地形进行抵抗,要命的是士气过于低落,仅仅抵抗到未时五刻(约14点15分)的时间,不是战死就是投降了。 智宵在申时(约15点)入城,站在城头观看远处的泾水,旁边有人正在煮汤。 其实,智宵已经搞出了炒茶,只不过仅在小范围使用。 必须说的是,比起喝茶,当前喜欢喝汤的人更多。 羊骨头汤差不多煮好的时候,范蠡、仲由、豫让先后过来,他们被请到智宵所在的位置,一一坐在摆好的座位之上。 请人喝汤是从远古传承下来的习俗,算是一种礼遇。 什么时候喝汤会被请喝茶取代?有人认为要到有明一朝。 在朱明之前,其实茶水里面会加入奇奇怪怪,比如一定会有油膏这种玩意。该喝法传到欧罗巴,一直留存到现代都是加些其它东西的喝法。 炒茶什么时候出现?宋、元、明的说法都有,不过反正又被智宵给抢先了。 智宵不能在一些事情上玩特地独行,自己愿意喝茶也就算了,酬谢豫让、仲由和范蠡就必须是请喝汤。 在战后,主将在敌人的巢穴请喝一碗汤,代表的是承认他们做出了功绩,等于就是承认功劳。 范蠡、仲由、豫让坦然地接过智宵亲手递出的骨汤,没有任何犹豫给一饮而尽。 这种酬谢方式在李唐时期给玩坏,李渊就很喜欢请臣下喝汤,可是搞了下毒的把戏,后面成为李唐皇室清除不臣的一种方式。 李唐那么玩,弄得皇帝每次请人吃饭都跟上法场差不多,喝了毒汤死了的属于该死,没有死的人则是需要千恩万谢,到李治之后演变成为震慑臣子的手段。 到了武周一朝,女皇不再玩下毒,改为安排刀斧手听从信号涌出来将人剁为肉沫。 先有李唐喜欢玩下毒,再有武周玩埋伏刀斧手,到了以后的每一个朝代,皇帝举办宴会邀请臣子,总是将众臣搞得心惊肉跳的。 智宵早就给有功之臣准备好骨汤,事先凉了一会,更不会在汤中下毒,肉汤的温度很适合饮用。 当场接过骨汤的人,哪怕肉汤滚烫也会一饮而尽,只是并非一种表忠心,纯粹属于心情激荡下一种不过脑子的行为。 “宗子,已取‘麻遂’一城,秦国君臣奈何?”范蠡将空掉的碗放在案几上,一副比较迫不及待的样子。 这一场攻城战,自然是智宵亲率的攻城部队抢先攻下城墙,再杀入城中对秦军败兵展开追杀。 第二支攻占城墙的部队便是范蠡的麾下。他还亲率部队杀进城内,俘获了准备自杀的城池守将秦南,怎么算都是立下大功了。 因为时代的特殊性,他们尽管俘虏了城池守将,审问却不能使用粗暴的方式,甚至还要给秦南与身份匹配的应有待遇。 所以,关于秦国的更多情报,智氏这边掌握的信息,并没有因为俘获城池守将而有所增多。 驻扎在“麻遂”城内的四千秦军自然是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野外交战也丢下了三千人左右,秦国这一波不止是丢了城池,损失方面也能算得上惨重。 那个“全军覆没”指的是作为有效战力退出战争,接下来的战争与他们无关,并不是说全被弄死了。 智氏这边的伤亡还在进行统计,一时半会没有相关的数据。 “取‘麻遂’便是尽占泾水之东,以秦人秉性岂会罢休。”仲由说道。 很久以前,秦国与晋国以大河为界。 在智氏发动入侵之前,晋国与秦国以洛水为界。 等待“麻遂”被智氏攻占,秦军不将“麻遂”夺回去,日后秦国与晋国的边界就要变成泾水了。 如果秦国无法夺回“麻遂”的话,他们就将失去长度达两百一十公里的山河,一下子没了三分之一左右的势力范围。 智宵笑着说道:“秦人势必反扑,只看楚国如何助力。” 关于楚国出兵的消息已经传过来。 听闻楚国动员了十万大军,集合地点放在“方城”那边。 楚国选出的将领是公子胜,他有一个号叫白公,世人称呼为白公胜。 这位白公胜便是楚国上一任储君熊健的儿子,他认为父亲在郑国被冤杀,一直想向郑国报仇。 白公胜先辗转去了宋国,后来在吴国出仕,更后来被楚国令尹子西劝回楚国。 子西答应会帮白公胜报父仇。 只是在白公胜回国后,子西却提出与郑国修好的国策。 以为遭到欺骗的白公胜感到异常恼怒,与子西的关系变得极为恶劣。 令人搞不懂的是,楚国这一次进行选将,子西向楚君轸推荐白公胜为将。 智宵得知准备北上的楚军在“方城”区域集结,又得知楚军主将是白公胜,怎么都觉得楚国令尹子西这一次要玩砸了。 那个“方城”并不是一座城池,它其实是一道长达两百公里以上的城墙。这种建筑其实就是长城,方城是楚人的叫法。 楚国的“方城”在晋国的正南方,位于郑国的西南边。 晋国靠近楚国“方城”的区域合并为“三戎之地”,以前栖息在该地的有三个游牧部落联盟,他们叫陆浑之戎、伊洛之戎和蛮氏,先后被楚国以及晋国灭亡,最终超过十分之八的地盘落在晋国口袋里。 而“三戎之地”在更后面有了新名字,取“商於之地”这个名称,后来成为商鞅的封地。 商鞅之所以叫商鞅,前缀的“商”便是指封地,以封地位氏,成为秦国的封君之一。 更早之前的商鞅叫卫鞅,他是卫国的公族,理所应当以“卫”为氏,后面更换前缀为“商”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楚国的大军集结点选在“方城”这个位置,肯定是想从“三戎之地”向北进军,打从事实上来看安排很对,只是主将启用了白公胜这位与郑国有深仇大恨的人选,大军集结地点又是在郑国的边上,后面的事情会怎么发展就充满未知数了。 智宵将已经获知的最新情报讲出来。 “如此说来,其间变数极大!”范蠡指的是白公胜有极大可能性安耐不住,不率军支援秦国,挥师直接攻打郑国。 楚国贵族谁不知道白公胜的立志是什么? 范蠡其实就是楚国贵族的出身,有去过吴国寻求出仕机会,后来才到的越国。 在白公胜出仕吴国之前,便是得到吴国先君阖闾的承诺,说是有一天会借兵给白公胜攻打郑国报仇。 吴国先君阖闾的承诺可不可信另外说,后面白公胜就参与了吴国与楚国的交战,统率吴军的白公胜打楚军可没有半点留情。 正是白公胜统率吴军将与之交战的楚军打得很惨,楚国令尹子西一方面认为国之遗族为敌国效力不好听,同时也很打击到楚人的士气,才有了子西换着花样劝白公胜归国的一系列事情。 智宵需要思考的是楚君轸和令尹子西出于什么考虑。 楚国两位能够做出最终决策的人明知道白公胜恨极了郑国,他们还要选择以白公胜为北上楚军的主将,肯定不是一时间脑子糊涂,背后一定有相关的考虑。 “楚国想攻占蛮氏被我坏了事。” “一再遭遇挫败的楚国为了恢复元气,不顾世人侧目吞并陈国,又尝试吞并蔡国无果。” “只是吞并一个陈国根本无法让楚国恢复多少元气,无法在蛮氏获取收获,一定要寻觅新的目标。” “救援秦国当然是楚国应该做的事情,他们很清楚秦国的存在能够威胁到晋国,使得晋国每每想做什么都要留下余力防备秦国。” “可是楚国救援秦国固然在战略上有利,有问题的在于救援秦国只有损耗没有收获……” 智宵一阵思考下来,觉得自己猜测出楚君轸和令尹子西真正的意图了。 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讲,仅以目前为止的大多数战略家出身于晋国,其余列国真的非常少有。 楚国的国祚历史很悠久,春秋早期和中期出过不少战略家,从春秋晚期到战国阶段却极少出现战略家。 智宵一脸诡异地说道:“魏氏要急了。” 范蠡立刻说道:“楚军不援救秦国,将攻打郑国?” 智宵不好说得太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救援秦国仅有三成可能,攻打郑国足有七成可能。” 尽管有这种猜测,智宵还是不会动屯驻在三涂山的部队,更没有马上渡过泾水向西继续扩张的想法。 他们离开城头。 智宵当然不会入住“麻遂”城内,回到了城外的营盘。 战后的“麻遂”城墙内外,以及城内各个地方,一应需要进行清理,抬走战死者遗体或受伤的伤患,肃清可能存在的秦军残余。 智宵将冉有与叔仲武召唤了过来。 “子有率众开荒,务必在来年之前开垦八万亩以上农田。期间,有窦氏之人协助,亦需建设水利。”智宵不是过问,更不是提意见,直接对冉有下令。 冉有没有马上接令,反而问道:“不止臣麾下可用之人多寡?” 智宵答曰:“约计三万人手。” 冉有这才应:“诺!” 进行开垦的农田当然是在泾水东岸,以当地的实际情况来说,垦荒的难度并不算大,有不确定的地方在于会不会遭到秦军干扰。 智宵看向叔仲武,说道:“子衿。” 叔仲武做出行礼的姿势。 “子衿另有重任,行走于行伍之间,宣传开垦之田归属。今次何人开垦,其田归其名下,且不限‘士’、‘徒’、‘羡’。”智宵说道。 冉有本来还皱起来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了。 其实,智宵真搞不懂孔丘怎么给叔仲武取了那样的表字。 子衿翻译过来就是“你的衣领”的意思,春秋时代可以理解成女孩子对心上人的爱称,往后变成对知识分子、文人贤士的雅称。 叔仲武是晋人,有这样的表字,怎么看都有点怪异,换作楚人、齐人、鲁人就一点都不显得违和了。 另外,孔丘是在叔仲武出仕之后才给取得表字,徒添了更多可以理解的内涵。 智宵许诺谁开垦就归谁,有相关的旧例作为前提,不算什么违例,顶多就是显得大方。 那些土地归了某人,他们一样需要用纳赋抵消,或是直接进行交税。 当然了,因为“羡”也被包含其中,多多少少变得特立独行了一些。 智宵那么做,为的就是真正有效统治泾水以东的地区。 土地归了某人名下,他们比谁都不想秦国成功反扑,一旦爆发战事必将会成为抵抗意志最强的那一批人。 有这么一些人存在,在智氏未能及时支援的情况下,哪怕秦国想夺回泾水以东都没有那么简单。 在接下来,智宵要做的就是等待。 至今为止,秦军的主力仍旧不见踪影,他们得知“麻遂”失陷或许会赶来尝试收复? 如果秦军主力真的出现在“麻遂”周边,才是智宵乐于见到的事情发展。 季节已经来到夏季下旬,不出意外以楚国的做事效率,他们也只是进行动员,很难再有下一步的行动了。 人在“新田”的智申得知智宵率军攻下“麻遂”之后,派人送来一封信件,问的是要不要解散在“潞氏”的大军,或者调动这一批大军调进行秋收。 智宵收到信件时,季节已经来到了秋季上旬。 “如果没有意外,父亲应该是调动大军进行秋收了?” 智宵觉得这样也好,可以顺便试探一下赵氏和韩氏…… 第409章 挖了好大一个坑 到秋季中旬,也就秋收结束之后,秦军的主力仍旧不见踪影。 智宵派了不少侦骑,沿着洛水、泾水、渭水寻找秦军主力,一圈下来没有找到秦军主力的行踪,内心里还是非常纳罕的。 为什么要沿着水系寻找?因为部队一旦多了,人喝马饮的用水量就会非常夸张,别说水还有其它用途,真不是一条小溪或小河能支撑得住。 如果是小溪的话,信不信人一满万能取用到断流?因此大部队行军,排除掉必须隐匿行踪事先携带足够的水之外,通常会选择沿着大型水系的路线。 毕竟,人在七天内不吃东西还能硬撑,一旦三天不喝水就要死翘翘的! “若有战事,当在明岁?”仲由进行猜测。 智氏屯驻在秦地的大军不需要进行秋收,干的事情反而是开垦。 从这一件事情上也能看得出秦国的农业有多么懈怠,他们在泾水以东真的没有垦荒,以至于智氏想捡现成的便宜都占不到。 秦国农业比较发达的区域在哪里呢?在“雍”的周边,包括“雍”相邻的那些城邑,再来便是泾水西岸的“泾阳”周边了。 现如今的秦国显得极为两极化,没人的地方一点人烟都看不到,拥挤的地方却是人口无比稠密。 东起洛水到泾水东岸就是大片的无人区,城池仅有“麻遂”和“高陵”两座,两座城池的周边再有数量不超过二十个的村庄。 属于秦国势力范围的渭水南岸,上游的秦人老家“冀”那边有两座城池比邻,中游则是一座城池都没有,靠近大河的下游区域倒是有“荡社”这么一座城池。 这个“荡社”在秦国的山川舆图标记为“豪”,本来则是由“荡社”、“荡氏”这两个名称,原为戎人聚居地,后来被秦国扫平并实施占领。 智氏的程朔在“麻遂”战事结束后,率军前往夺了“荡社”,占据了那个位于茫茫森林包围的城池。 是的,真的就是茫茫多的树木,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那种,城池就处于那种环境。 因为“荡社”是那种环境,开展农耕的难度其大,秦人搞了将近一百五十年都没有开垦出多少农田,以至于在“荡社”定居的秦人数量非常稀少,听说总数压根不超过三千。 一座城池内和外面村庄的总人口不超过三千,无疑就能够显示出问题,谁一听马上意识到当地的环境很差劲。 目前渭水以南真的一片荒废,等待出现大批人口迁徙,要等两百多年之后了。 在春秋时代,行政划分为都、邑、乡、里、社。 所谓的“都”就是每一个家族的都城,“邑”则是普通的城池,乡由几个村构成,“里”又是包含了多少村落,“社”其实是军事单位的一种延伸。 当前已经出现“县”这个行政单位,属于直辖于中枢,也就是国君直接管理。 并非每一座城都是一个县,各个家族封地上的城池就是“邑”。 郡这个行政单位还没有出现,国内内部的行政划分以各家族封地论断,也就是一个家族所持有的封地为一个单独的行政区,国君管不到贵族封地。 各个家族对每一座城池都有自己的安排,重视和当地环境又合适就大力开展农耕,人口多少主要是看当地本身的产出。 普通的城邑,也就是包括城池本身和周边村庄的总人口,一般会拥有六千以上。 大的城邑,一座城池下面可能下辖几十个村庄,人口总数达到一万五千。 有些特别的地方存在特例,拿智氏的“都”,也就是“智”来说,哪怕本地产出养不起太多人,一样会划分多一点的人口,粮食等物资由它处转运。 另外,像是“孟门”、“壶口”这种本身不事生产的关隘,它们压根就没有普通的常驻人口,每年会有纳赋的人前往轮流进行卫戍,至于卫戍部队多少看情况。 智宵不想立刻西进的原因之一,秦国在“雍”周边……,且称为京畿区域,人口着实是过于稠密,无法一波横扫的话,一定会打成消耗战。 一旦战事变成消耗战,哪怕智氏作为一个家族有实力跟秦国耗下去,问题在于就无视晋国内部魏氏、韩氏、赵氏以及其他列国的威胁了吗? 所以,无法将秦军在秦国京畿圈之外先歼灭为前提,智宵敢率军逼近秦国京畿区域,一定会打成一场消耗战,给予大局平添更多的意外,属于绝对的不可取。 “我离去之后,此地以范蠡为主。”智宵不可能一直待在前线的。 范蠡从座位离开,来到中间位置慎重地向智宵行了一礼,随后看向了众同僚。 得知自己将要留下的众人,他们对智宵表态,应道:“唯!” 范蠡内心里很激动! 人有没有才能,还要有愿意托付重任的上位者,要不然即便有经略天地的伟才又怎么样呢? 范蠡当然有能力,只是碍于出身很难有足够大的舞台,没有得到舞台则可能一生庸碌无为。 现在,范蠡觉得自己当初选择投效智宵没有做错,果然得到了可以施展才能的舞台。 当然了,范蠡不知道的是留在越国也能获得舞台,只是下场非常不好。 越国之君勾践用完人就丢,丢不掉就杀死,创造了“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典故。 智宵少不得还要嘱托冉有以及叔仲武,开出明明白白的价码,事先说好办不妥要得到的惩罚。 晋国用人办事就是这么直接,事情办好了得到什么赏赐,办不好又会得到什么惩罚,委托者事先一定会讲清楚,玩的不是上位者唯心的那一套。 正是晋人的办事方式,才有了晋国作为首个约法国家的空间,只是遭到了很多人的谩骂,其中包括孔丘这个人。 孔丘大概就是钓鱼执法的先驱?提倡法律应该藏起来,不应该直接公诸于世,要等某人犯法了才去进行制裁。认为一旦将律法公示,会让世人规避限制,钻空子为非作歹。 晋国玩的却是法不明示,有人犯错不等于犯法。翻译过来就是,没有将什么事情不能做以律法公示,不管谁做了都不算犯法。 两个观点到底谁对谁错?应该说都显得太极端了。 智宵在离开前巡视了泾水东岸一趟。 关于谁开垦出农田就归于谁名下,有叔仲武带人到处宣讲,再来便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因为谁开垦就归谁的律令,大家的开垦热情显得无比高涨,甚至从老家摇人过来干活。 从老家摇人这种方式其实就是属于钻空子的一种,原因是智宵没有事先限制,他们合情合理地选择了有便宜夺占。 这种占便宜的方式?智宵巴不得他们多占一些,最好将泾水到洛水的土地全开垦出来。 他们将农田开垦出来,不是开垦完就丢在那边,一定要安置相关的定居人手,一个又一个定居点会演变成村落,后来也会有建城的意愿。 私下建城当然是被限制的事情,届时一定是由智申拍板在哪里筑城,由于是当地人共同的意愿,筑城一定会比家族核心以行政命令下达更加效率。 智宵要的是土地占下来再进行利用,原本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城池与村落,要不然光是将土地占领下来有个屁用。 现如今将泾水到洛水的土地完全开发属于不可能,只是能够有一个好的开头就足够让智宵感到高兴了。 秦国迁都到“泾阳”之后,花了将近七十年也没有将泾水到洛水开发出个样子,并且还是一再以行政命令的方式敦促,该是地广人稀也就见不到几座村庄。 直至韩国派来一个叫郑国的水利大师,本是疲秦之策的诡计,反倒促成了秦国的大开发,一下子让泾水到洛水区域变成秦国的又一个大粮仓。 难道是泾水到洛水的土地不好吗?并不是的! 泾水到洛水的土地很肥沃,用水方面其实也相对便利,简单来说就是秦人觉得东边不好混,不敢过去开发而已。 说白了,秦国并非一开始就强盛,很长一段时间里被晋国摁着揍,后来更是被魏国按在地上捶,没有足够的实力作为保障,开发出来会被战火摧毁,缺乏安全感之下,大家认为是在做无功用,谁乐意费那个劲嘛。 “子衿可往它处宣讲,任其人来开发,所垦出土地皆归其有。”智宵私下给叔仲武任务。 叔仲武不管其它,只想立下更多的功劳,得到任务立刻一脸的雀跃。 至于智氏将那一片土地开发出来,后面秦国进行反扑,智氏到底能不能守住成果,讲实话就是与叔仲武无关。 另外,政策会吸引多少人到河西以西?到底会对局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一样是智氏核心成员该考虑的事情。 因为智宵事先没有跟智申通气的关系,等待智宵回到“新田”之后,它处得知的智申看上去显得无比纠结。 “经略大河以西,需稳步经营,何至于斯?”智申就是认为智宵将步子迈得太大,怕扯到了蛋。 另外,智申已经听说有其他家族的黎庶偷跑前往西边,会去哪里自然不用多猜。 事实上,叔仲武到智氏其它区域宣传之前,谁去那边开垦就能获得土地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智宵又没有限制必须是随之出征的人才能开垦,出征人员呼朋唤友摇人,其他得到消息的人先是一小批偷偷跑过去,等待叔仲武去了一地宣传,当地就是哗啦啦一大帮人光明正大拖家带口往西边跑,影响着实是极大。 到近来一段时间,不止是智氏的所属人员在往西边跑,其他家族也出现了有人偷偷往西边跑的情况。 吸引移民这种事情,秦国强盛起来就一直在干,要不然以为秦国人口增加就靠夫妻造人吗? 秦国有条件吸引外来人口是商鞅变法之后,不管谁来到秦国,他们都能得到一片土地,只是要给秦国纳税和纳赋。 这么说吧,商鞅变法之前,秦国的总人口约是两百万上下;到商鞅变法的二十年之后,秦国的总人口增加到四百万左右。 只是二十年的时间,秦人夫妻就是玩命造人,有可能增加一倍的人口吗?有人出声就会有人死去,还要考虑每一个家庭生得起,养不养得起的实际情况。因此完全不可能是自然生养才让秦国人口翻了一倍。 所以,商鞅变法的二十年间,其实就是从他国吸引来人口,才在短时间内让秦国人口增加了一倍。 智申之所以纠结,主要是上一次实施承包制抢了魏氏一些人口,今次在新占土地弄谁开垦土地归谁,势必又要夺走其他家族的人口,不等于是将所有家族得罪了个遍了嘛。 “可有家族之长拜会父亲?”智宵问道。 智申摇头说道:“并无。” 那是几个家族的一家之主暂时不知情,还是他们知道却没有打算好好解决呢? 智宵在那么干之前就已经想好怎么应对,说道:“若有一家之主前来讨要逃人,父亲可一言应之。” 这一下,直接让智申愣住了。 上一次魏氏被诱拐了人口,魏侈没有进行讨要,原因在于魏氏也从智氏这边获得了一批原属于范氏、中行氏的人口。 这一次不一样,智氏搞了那样的举动,其他家族又没有效仿,他们只有人口流失,没有获得补充。 “既要遣返,何故如此?”智申有点迷了。 智宵知道要解释清楚,免得智申没有搞明白状况,好事变成了坏事。 这一件事情本身就不复杂,以当前晋国内部情况,有再大的矛盾也不会有家族敢开启内战,无非就是结仇而已。 魏氏效仿了智氏一次,他们从郑国那里夺取了不少城邑,超大概率会继续效仿智氏。 如果魏氏继续效仿智氏,两个家族又先后搞了相同的策略,说不上谁吃亏又是谁占便宜,搞到后面不效仿的家族才会是吃亏的那批。 智氏和魏氏保持默契,两个家族不翻脸,哪怕其他家族联合起来,他们又能拿智氏和魏氏怎么样? 智宵最为淡定的是,无论事情最后怎么发展,世人恨的绝不是智氏,相反因此获利者会感激智氏。 论长远的话,乃至后世因此获利之人都该对智宵心存感激。 这个大坑被智宵挖出来,不止当代各个家族愿不愿意都要里跳,以后每个朝代都填不上这个天坑。 最重要的是什么?比起西进的战略,智宵对于得罪一些暂时不敢翻脸的家族,一点都不放在心里。 毕竟,智宵是奔着建立自己的国家而去,早一天将河西以及更西边发展起来,才是智氏真正的核心战略啊! 第410章 意外频频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是三个月过去。 季节来到了冬季上旬,各方竭尽消停了下来。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之中,大批量的人在往智氏西边的封地跑,一时间让那边的人口数量达到十六万。 面对自家的属民或是黎庶往智氏在西边的地方跑,魏氏果然第一个效仿智氏,颁布了谁在“虎牢”以南开垦皆可获得所开垦土地的政策,第二个效仿智氏的家族仍旧是赵氏。 只不过,赵氏并非处在扩张时期,他们拿出来的区域在“晋阳”地以北,也就是“霍人”、“无终”这两片区域。 晋国内部又是韩氏没有效仿智氏,他们围堵想离开的人,同时找智氏要求遣返相关人员。 智申当然答应韩氏会进行遣返,只是也不敢做更多的保证,劝谏韩氏紧跟时代的步伐。 诸夏列国当前有多少人口呢?谁都没有一个精确的数据,只能不那么靠谱的猜测一番。 晋国的总人口在四十年内增加了一百万左右,总数达到五百万上下的样子。 在这四十年期间,晋国并没有大的军事行动,小规模的掠夺战争则是时常爆发,并非赵氏从卫国掠夺的人口最多,智氏、魏氏和韩氏一再从白翟、三戎、狐氏掠夺的人口才是占了大头。 晋国的五百万人口是个什么分布,几个家族各有多少呢? 仅是智氏就占了七十万以上……,不对,到现在已经不止七十万。 不算从范氏、中行氏获取的人口,智氏还抢了赵氏几块封地,获得了三戎之地中的蛮氏和伊洛之戎,给家族增加了将近二十八万人口。 那么,智氏一个家族的人口就有九十八万,快占晋国全国总人口的五分之一了。 在晋国内部拥有人口数量排在第二的家族是魏氏,他们本来拥有五十五万左右的人口,又从范氏、中行氏获得了将近二十万,近期从郑国掳掠了五万多郑人,总人口数量在八十万左右。 韩氏没有对外扩张,他们在内战期间得到了范氏、中行氏的一些封地,其中包括原属于范氏、中行氏的七八万人口,加上本来的五十余万,便是总人口接近六十万。 现存的几个卿位家族中以赵氏最亏,他们在内战中得到的封地还没有后面被剥夺的多,范氏、中行氏主要也是针对赵氏,倒是赵氏在内战中经济损害和人口损失都极为惨重,战前还有五十余万人口,战后却减少到不足三十万了。 问题来了,晋国的总人口数量明明接近五百万,智氏、魏氏、韩氏、赵氏加起来两百六十万左右,剩下的二百四十万是个什么情况? 这两百四十万中,公族占了约六十万,其余则是解氏、张氏、窦氏、胡氏、梁氏、阴氏等等中等家族或小家族的人口。 也就是说,智氏、魏氏、韩氏、赵氏的体量偏大,不等于晋国只剩下这四个卿位家族。 那些非卿位家族一般就是投靠某个卿位家族,哪怕成为附庸也不能将他们的人口算在某个卿位家族数据里面。 而晋国公族还掌握六十万人口,怎么看都不应该那么弱,情况就跟那些中等家族或小家族的情况相同,公族封君的数量着实太多,一个个都有自己的主张,挂着公族的身份却无法团结一致,又不愿意听国君的话罢了。 智氏一个家族就拥有近百万人口,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极其夸张,打从事实上也真的很夸张。 当前有多少个人口超过百万的诸侯国?也就楚国、齐国、吴国、秦国、宋国这五个。 接近百万人口的国家有鲁国和郑国、燕国。 楚国的总人口应该有个四百万左右? 齐国总人口约两百八十万。 吴国因为这些年扩张迅猛,总人口增加到了一百八十万的样子。 宋国总人口稳定在一百六十万左右。 秦国应该下降到一百五十万左右? 鲁国也是疆域面积和人口总数一直在下降的诸侯国,总人口应该是在八十万? 郑国同样难受,之前跟宋国摩擦不断,现下正在遭遇魏氏入侵,人口约有个八十万。 燕国这个一度失踪近百年的国家,哪怕现在都还像是被蒙上一层面纱,总人口数量应该不超过九十万? 剩下的那些诸侯国不用介绍,大一点的曹国也就十来万人口,小到袖珍程度的薛国总人口数量绝对不超过三万。 所以曹君阳的脑袋指定是有点病,怎么敢以十万人口就想着要争霸呢? 没有提到的卫国,他们的疆域面积在当前列国属于中等偏上,只是全国的总人口已经不足四十万了。 在很长一段历史中,人口的数量多寡与实力挂钩,尤其是科技并不发达的时代。 人口越多就代表劳动力更多,兵源方面也更足够,科技代差不是那么夸张,内部不是乱到一定程度,掌权者的脑子稍微正常一些,弱真的弱不到哪去。 有过很多的例子,例如沙俄就是依靠人多保证兵源充足,能够在欧罗巴充当推土机。 沙俄一出动就是十多万大军,普鲁士再能打上限也就三五万部队,便是普鲁士能够扛住一波,沙俄也能出动下一梯次的十万大军,总体实力不在同一层次,沙俄慢慢磨都能将普鲁士给磨死了。 同理,诸夏的很多王朝人口够多,便是匈奴、鲜卑、突绝(故意错字)、契丹、女直等势力再能打,中原王朝自己不内乱,他们顶多就是在边疆袭扰,等中原王朝缓过气来就要被拉清单了。 第一次中原地区沦陷,不正是诸多军阀来来回回打了近百年,期间爆发多次大型瘟疫,使得北方人口下降到不足百万才出现的恶果吗? 至于全国人口总数有保障,但是无力对外一直被欺凌,属于当权者的无能了。 智宵收到消息,率军北上的辅果彻底将白翟给灭掉了。 那是秦军的主力一直不出现,同时智宵没有马上西进攻打秦国都城的计划,屯兵在泾水上游的辅果重新北返,一举将在开大会的白翟诸部首领擒获,一众首领光棍地选择并入智氏,致使白翟作为一个势力从史书上消失了。 得到白翟灭亡消息的智宵开心吗?其实开心个鬼啊! 如果晋国想灭掉白翟或进行驱逐,前几代人早就能够做到,压根不用等辅果率军前往。 白翟处在哪一片区域?他们的栖息地在大河中上游西边,当地的山林遍布且地形无比复杂。 说白了,晋人主要以农耕出产为生存手段,不是过那种游牧、渔猎和采集获取食物的生活方式。 遍布山林代表难以开展农耕,抢下那种地皮就是让地图上的势力范围显得更大,交通限制注定木材与矿产运不出来,事实就是实际好处几乎没有,极可能还要不断投入资源保证地盘仍旧在版图之内。 “我非但不能责怪叔父,还要帮忙擦屁股!”智宵出了无语就是无奈。 白翟那片地方对于当前的智氏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占下来还要跟义渠、朐衍、林胡比邻。 朐衍和林胡可以忽略不计,两个游牧部落联盟压根不敢招惹晋国,他们知道跟晋国成了邻居,一众部落只会拖家带口远离晋国的边境。 义渠不一样。 约从五十多年前开始,义渠就接连不断找秦国的麻烦,双方爆发五万人规模以上的交战就超过四次,平时的小摩擦就没有消停过。 这么说吧,当前的游牧族裔之中,以义渠和东胡最蛮横。 义渠盯上秦国,没有出现意外会一盯就是两百五十多年之久,双方的恩怨情仇直至秦宣太后“献身”才得到终结。 东胡是一个很古老的游牧族群,追溯起来应该跟殷商建国的差不多同一时间段出现。他们的栖息范围扩张到燕国边上之后,一直到燕国被秦国吞并都没有停止南侵,直至冒顿崛起才被打得分裂成为鲜卑诸部。 在智宵看来,东胡什么的压根不用去管。 等待智宵需要去管的时候,大概要等“四海毕,天下一”的那一天了。 现下跟义渠当邻居却不是一件好事! 智宵并不想学秦景公,邀请异邦之主会盟,再干出与异邦结盟的事情。 事实是什么?哪怕智宵想学秦景公,联合义渠一块攻打秦国,义渠也不是白翟或其他赤狄。 更现实的是智宵认为义渠不配与自己一块分享秦国! 在智宵的战略中,智氏就是要取秦地而代之,再以秦地为基业,尝试一举扫灭天下诸侯。 如果智宵这一辈人做不到,占据秦地也会让子孙后代有足够的本钱,再不济也能割据一方几百年。 到冬季中旬的时候,晋国都城“新田”来了齐国的使节团。 作为正使的人是田乞,副使阚止。 因为智宵人在“新田”的关系,自然需要参加款待使节的宴会,当场得知田乞是代表齐国前来请求帮助的。 很难得啊! 齐国一直以来就没有服过晋国,时不时傲娇捣乱也就罢了,有那么几次还公开挑战晋国的霸主地位。 当然了,齐国冒头一次,就要被晋国摁在地上捶一次,要命的是齐国并不气馁。 “东南蛮夷挑衅伯国(晋国),先君时时气恼,寡君亦愿为伯国惩戒吴国。”田乞是不是喝多了? 事情的经过是,齐景公得知吴君夫差打赢越君勾践,又在勾践投降后打成奴仆之身。 齐国一直自命不凡,历任齐君也秉承恢复霸业的理念,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都爱对列国挥斥方遒,齐景公哪能够忍受吴君夫差干出那种有辱君权的事情。 当时开口谴责的一国之君并不少,独独齐景公派遣使节去吴国都城“吴”当面斥责吴君夫差,搞得吴国君臣非常不爽,双方从打口水仗,演变到吴君夫差派军走沿海航线偷袭齐国,发生了真正的两国交战。 晋君午一脸好奇地问道:“吴军复又北上?” 齐国遭到吴国入侵是去年的事情了。 那一场诸夏首次渡海的抢滩登陆战,列国君臣听说以吴军主动撤军落下帷幕,交战过程则是知之甚少。 单纯从吴军主动撤军来说,无疑是齐国获得了那一战的胜利。 只不过,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明白是齐国吃亏了。 毕竟,战争是爆发在齐国境内,打碎点坛坛罐罐,踩死什么花花草草,不都是属于齐国的财产吗?别说吴军攻下了齐国的三座城邑,一定要狠狠地进行洗劫啊。 齐国连晋国都不服,怎么可能会惯着吴国?更不用说齐国之君在吴国入侵之后薨逝了。 是的,齐国的国君病逝了,得了“景”这个谥号。 因此田乞这一次过来的名义是发讣告,也肩负邀请晋国派人前去参加新君继位的任务,真正要干的事情则是请晋国帮忙。 田乞面对晋君午的提问,左右而言它。 现在爆发战争不存在突然性,开打之前当事者必然会收到消息,只是看两军的碰头突不突兀。 这一次吴国从海上入侵就属于齐国没有事先料到,以至于齐国认为吴军会借道鲁国,事先在“艾陵”集结大军,得知“莱”地沿海遭到入侵才急赶过去。 吴国从海上突然袭击了一次,尽管没有跟齐国水军交战,北上沿途就沉了不少战船,水军哪有可能隔年就再次北上? 田乞看到晋国君臣皆面露不悦的表情,斟酌了一下下,说道:“听闻吴国操戈不止,驻军便在‘钟吾’地。” 智宵知道“钟吾”地在哪,它就在鲁国的边上。 那样看的话,明年吴国再次渡海北上可能性不高,由陆路借道鲁国入侵齐国的可能性则是存在。 只不过,智宵提前知道了答案,北上的吴军要打的不是齐国,选定的入侵目标是莒国。 这个莒国同样是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属于东夷的一份子,后来才接受周王室的册封。 莒国在前600年左右曾经阔过,一度压着齐国可劲欺负,后来被晋军顺道教训了一次,随后陷入了持续的衰弱。 智宵安静地听了一段时间,只听扯来扯去就是没有讲到主题,感到不耐烦便问道:“如何相助齐国?” 智宵的一句话让内外众人皆是愣住。 晋国肯定要帮齐国,只是怎么帮显得很重要。 田乞最先反应过来,一副大喜的模样,说道:“请伯国遣使往鲁国!” 话说,这又关鲁国什么事啊? 第411章 国家强大的好处 鲁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在担当“口嫌体正直”的角色。 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鲁国君臣非常爱抬杠,无论对上谁都能演变成为怼上谁,遭到一番教训就立刻躺下,躺下后嘴巴还一直叨叨个没完没了。 鲁国跟齐国不对付了三百多年的时间,曾经一度差点面临灭国危机,很长一段时间里依靠晋国的庇护才能保证国祚的延续。 按理说,鲁国依赖晋国的庇护才有安全,他们应该对晋国更加尊重一些吧? 然而,鲁人偏偏就不,他们很爱评说晋国的功过,甚至到了没有什么事都非要挑出一些瑕疵的地步。 如果晋国不是需要压制齐国,早就不想搭理鲁国了。非常要命的是鲁国就像近代史上的意呆利,非但怎么都扶不起来,还一再给晋国挑事。 这一次,吴国不是公然挑战晋国了吗? 无论是以长久以来晋国对鲁国庇护的恩情,还是鲁国跟晋国有盟约,鲁国都应该站在晋国这边才对。 鲁国的选择是什么?他们从一开始就跟吴国勾勾搭搭,吴国开始对齐国实施军事行动之后,更是主动靠拢上去。 鲁人的想法应该是,觉得晋国接下来无暇继续压制齐国,认为吴国开始在针对齐国,鲁国跟齐国乃是世仇,选择站到吴国这一边符合鲁国当下的利益需求。 可是鲁国直接无视了几个事实,他们是晋国的小弟,没有跟晋国正式解除盟约,再公然站到挑衅晋国霸权的吴国那边,打从事实上背弃了法理公约,一点不讲人情世故。 智宵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尽管智宵只是点头而已,田乞却是更加欢喜。 现在的晋国不能说智氏一家独大,但是只要智氏点了头,很大程度上就是晋国应承了下来。 田乞扫了一眼晋君午以及韩不信、智申、魏侈,想观察他们的脸色。 因为一些原因,赵鞅、魏驹、韩庚、赵毋恤皆不在“新田”。 赵鞅已经待在“晋阳”很久,固然是因为家族需要,长久不在一国之都却是让权柄被削弱了许多。 魏氏之主魏侈回到都城,留下魏驹继续主持南方事宜。 季节已经到了冬季上旬,一应战事停了下来,恰是好好处理交战期间无法顾及的事情,魏氏宗子魏驹在这个冬季做得好不好,必将直接影响到来年魏氏继续对郑国的用兵。 韩庚最近在到处走动,主要是因为智氏、魏氏和赵氏相继实施的新政策,需要在各处封地进行视察,了解到底跑了多少人。 赵毋恤人在遥远的北方,对外说法是安置“霍人”和“无终”的迁徙人员,到底还干了什么则属于隐秘了。 因为作为元戎的赵鞅一直不在“新田”的关系,不止是让赵鞅的影响力持续下降,事实上晋君午的权力也在缓缓恢复。 智宵猜测赵鞅或许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导致拼了命想要恢复赵氏的元气,更是有意让晋君午有更多的活动空间。 “有余事需与诸卿商谈,不知诸卿可有闲暇?”田乞用讨好的表情看着晋国众卿大夫,态度上显得很是谦卑。 之前提到过了,齐国一定会想要增加战船的数量,他们境内缺乏参天巨木,一定需要对外采购。 不止是打造战船的木头,哪怕齐国作为一个纺织大国,有充足的麻用于战船打造,他们想要获得晋国的支持就必须给予经济上的好处,少不了向智氏采购一批数额极大的麻。 齐国当然不会只对智氏实施经济收买,超大概率是一种以实力划分的方式,例如向智氏采购大批量的麻,再向魏氏、韩氏、赵氏采购木头、桐油等物资。 用经济优势来打击敌对国的国力,或是获得政治上的支持是齐国惯用的套路,创出这套方式的人正是管夷吾。 现下,齐国需要获得晋国的支持,经济优势肯定是用在讨好上面。 如果齐国有管夷吾那般的人物,其实也能借此挖下大坑,日后的某一天坑了晋国。 话说,打造战船怎么需要用到大批量的麻呢?它们其实是被用来封住战船的一些空隙,效果方面显得极佳。 当代大量种植麻的国家只有一个,也即是齐国。 智氏是传统的纺织大户,经营这一产业足有三百年的时间以上,只不过由于封地限制,再加上种桑麻极度影响粮食产出,本身并没有大肆种植桑麻,十成中有三成向宋国采购,又有四成采购自齐国,剩下的三成才是自己种。 齐国明明自己需要用到大量的桑麻,怎么还提供给净胜对手智氏?原因太过于现实,齐国打不过晋国,智氏又能让晋国打齐国。 智氏借晋国的强大欺负齐国和宋国。 魏氏同样在一些经济利益上欺压鲁国和宋国。 赵氏主要欺负卫国和北境的异邦,再顺带欺负一下宋国。 韩氏……,韩氏欺负的本国的中小家族。 范氏和中行氏没有在晋国除名之前,宋国一定在欺负的名单之中。 欺负宋国的不止晋国,觉得自己有实力的国家都会欺负宋国,能够知道宋国作为殷商成分的诸侯国有多么难了。 晋国依靠武力的强横在经济上剥削列国,每年还能够获得来自列国的进贡,知道身为霸主有哪些好处了吗? 晋国在利用武力获取经济利益好处的时间是在上古先秦时代,后继有样学样的王朝只是西汉和东汉,凭借武力对外谋取经济利益,到东汉末年才给玩砸了;两汉之后的历朝历代反而颠倒,拿民脂民膏“辅助”异邦来展现自己身为中央之国的气派。 当然,宋朝需要排除在外。这个连大一统都没有完成的朝代,玩得就是花钱买平安。 而欧罗巴诸国,他们玩得就是诸夏先民玩剩下的。 款待酒宴上,晋国君臣的态度大体上表现出来,剩下的时间就是吃吃喝喝了。 正应了“越是大事,参与的人反而越少”的真理,代表齐国出使的田乞想将事情真正办成,需要在酒宴之后私下一一找晋国的卿大夫,开出让卿大夫们满意的价码。 “宋地之麻转运到齐地。齐地之麻原处交割,辗转一手便可获利。”智申的心情非常不错。 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齐国仍旧需要提供麻给智氏,智氏再原地加价转卖给齐国。 这种事情看起来好像挺搞笑?内核却是充满了极尽的讽刺!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近现代,小日子跟“我大清”和“冥国”抢夺丝绸市场,依仗武力低价从沿海强迫抢购生丝,制造好成品再对“我大清”和“冥国”高价贩售,对欧罗巴各国则是进行低价倾销。 同样在近现代,“腐国”从“我大清”大肆采买茶叶种子,跑去“阿三”疯狂种植,直接抢占了“我大清”对外的茶叶贩售市场。 一个国家肯定不是所有人都蠢笨如猪,看不出经济利益在被侵占或剥夺,可是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能怎么样呢?非但要假装自己看不懂,更要让其余看出来的人也闭嘴。 智宵现在是凭借武力获取经济利益的一份子,自然不会产生憋屈或愤怒的情绪,需要思考的是齐国有没有给智氏挖下什么坑。 别说,齐国这一波还真有点操作。 比如,齐国对智氏大批量采购麻,等于智氏用于纺织的麻数量减少,一定会让智氏在布匹上的产量减少。 市场对布匹有需求,智氏投放到市场的布匹减少,齐国会不会去填补市场?那是肯定会的啊! “父亲,需派寒武往郑国、宋国、楚国、越国商讨进购麻之事宜,不可使我家布匹减产。”智宵的话还没有讲完。 智宵看着没有反应过来的智申,接着往下说道:“亦需遣人往齐国,与众家商议购麻事宜。齐地购麻,仍原地贩卖予齐国。” 终于反应过来的智申重重地点头。 智氏占据了很大的布匹市场,一般是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与各个家族换取粮食或其它物资。 市场其实就那么大,智氏一年减产无法提供,看上去影响可能没有那么大?问题是不要忘记智氏跟各个家族有契约,同时买家不会只对供货方买一次,购买之后势必会在质量上比较,等于说智氏原本占据的市场一定会受到影响。 大实话就是智氏生产的布匹在质量上未必比其他人的好,能够占据那么大的市场,纯粹就是购买方畏惧智氏的武力,或是他们有需要求智氏的地方,不得已才选择智氏的产品。 是不是似曾相似?漂亮国玩的就是这一套,只不过出现新名词,叫政治捆绑。 智申一点没有觉得智宵吃相难看的意思。 哪怕齐国没有给智氏挖坑,智氏本来就可以欺负齐国,逮住机会欺负得更狠一些,显得很是自然而然吧? 明知道在被欺负的齐国会反抗吗?以前他们就生受了下来,跟吴国扛上就更要忍气吞声了。 翌日。 田乞第一个拜访的家族不是依照卿位排序的中军佐韩不信或上军将魏侈,选择优先来到智氏。 因为宴会上已经请示的关系,不派人提前几天通知,属于合情合理。 智宵作为代表来到大门前迎接,由于田乞有正使的身份,自然需要打开大门迎进府宅。 事实上,一个家族的大门极少打开,需要来客的身份足够,不然都是打开偏门提供进出罢了。 家族内部的家臣或其余人,他们平常进出甚至都不是走大门两侧的偏门,进出的门在围墙的其余位置。 “晋卿更显英姿勃发啊!”田乞不是纯粹在拍马屁。 他俩以前有见过,当时的智宵才十四岁。 过了年,智宵已经十九岁,该长开的地方已经长开,有变化也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变得成熟。 十九岁的智宵身高来到一米九四,吃喝得好又有锻炼让身体显得很壮,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句:“大丈夫也!” “大夫近来得意?”智宵用的是问句。 目前的田氏在齐国真不是一个大家族,他们真正发达起来的时间在田乞担任内史一致期间。 内史是干嘛的?以职权来说,负责一国的租税、钱谷与财政收支。 田乞在担任内史时期,有人向国家借贷就用大斗支出,收账的时候选择小斗。 注意,借贷出去用大斗,收账则是使用小斗! 这是田乞拿国家的财产在给田氏收买人心,不是拿田氏自家的财产。 知道这一件事情的人无数,只有晏婴捅到了齐景公那边。 可是,齐景公只是免除了田乞内史一职,没有进行其余的处罚。 当时的晏婴就进行了预言,田氏终有一天会取代姜姓成为齐国之主。 事情败露之后,田乞收敛了很多,以田氏的财产其实也玩不起继续收买人心的游戏。 目下田乞在干的事情是打击国氏与高氏这两家齐国最强的公族封君,不断挑动两家的矛盾,搞得高氏与国氏形成水火不容的关系。 事实上,不是高氏和国氏斗得太凶的话,真轮不到田乞作为正使来晋国出使。 智宵所知道的是高氏与国氏的倒下让田氏吃得满嘴流油,直接让田恒又有资本重新玩“大斗出,小斗进”的把戏,一玩就是好几代人,直接将齐国的多数贵族给买通,直至到了田和这一代成功花钱买了一个国家。 田乞被迎接到会客厅,一开始肯定不会直接进入正题,与智宵聊了一段时间,等智申过来继续闲侃一些有的没的。 话题主要是集中在吴国从海路入侵齐国,免不了要大谈特谈吴国君臣确实特立独行,承认不止异想天开,还真的给将事情办成了。 提起了海上的事情,田乞才透露齐国未来的水军建设战略。 齐国打算在三年之内打造五百艘战船,并且要效仿吴国从海路进击,也让吴国享受一下来自海上的入侵。 这种事情田乞竟然说了出来? 智宵与智申对视了一眼,后者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当是听了个乐呵。 “田氏不亏是齐国最大的蛀虫,看来田乞也有意狠狠吃一波肥的啊?”智宵心想。 什么意思? 说白了就是田乞在向智氏卖好,提醒智氏尽情操作,作为透露消息的人,智氏能不投桃报李吗? 不得不说:这很田氏! 第412章 先当狗,后当人上人? 三家分晋和田氏代齐哪一件对历史的影响最大,着实是有点不好判断。 如果没有发生三家分晋,秦国只会被摁在西边一隅出不来,但是晋国并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最终极可能是楚国横扫列国,使得天下归一,只是不知道要耗时多久了。 田氏代齐在事情发生的当代几乎没有影响,齐国在列国中的定位该是怎么样还是那个样,倒是把历朝历代的商人给坑惨了。 在田氏代齐之前,有钱有势不是错,以私人名义行施布善也是美德,之后则成了收买人心以及有不轨之心。 很长一段时间里,溷鼠指的就是齐国田氏,比喻待在那个环境里专门不干好事的人。 田乞被骂并不无辜,他们在崛起之前没有为齐国起到多少贡献,崛起期间大玩慷他人之慨,崛起之后干得则是损公肥私的事情,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玩阴谋篡国成功的家族,不似殷商或姬周凭借武力取而代之。 田氏成功代齐之后还干了一件异常恶劣的事情,他们对姜姓吕氏进行了一个不留的斩草除根,再次开启了一个历史先河,要不然之前无论殷商、周王室或其他诸侯国失去国祚,多数的后裔最惨也仅是沦为庶人罢了。 田氏窃国且对旧主赶尽杀绝。 司马氏窃国,还干了当街杀死曹魏皇帝的事情。 因此,有史学家认为田氏与司马氏在诸夏历史篇章中,各自开创了一件最恶劣事件,成为其一的始作俑者,排在一起成为两坨臭狗屎。 智宵看田乞挺顺眼的。 目前田氏正在极尽地挑拨齐国内乱,使得齐国最大的两家公族封君势同水火,产生的影响远比吴国正式对齐国动武要恶劣得多。 如果齐国不发生内乱,以齐国的实力对上吴国,互相之间的胜负其实可以事先进行判定,不会角逐出最终的胜利者,一定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智宵……,或者晋国,反正不想看到一个强盛的齐国。 有田乞这种奸佞在齐国掌权,田氏本身的实力又不足以在齐国成为赢者通吃的那一个家族,注定是要寻求外部的支持了。 这不,智宵跟田乞聊得很开心,看似闲聊的有些话语中,其实已经达成了不少的交易,其中包括田氏会配合智氏在齐国采购更多的麻,智氏再原地加价卖给齐国的中枢。 与此同时,智宵对田乞进行暗示,智氏这边愿意卖一批甲胄和武器给田氏,有必要也愿意收留田氏进行庇护。 智氏卖武器或甲胄给田氏很容易理解,无非是智宵想增加田氏更多的本钱,鼓动田氏做事方式更激进一些。 智宵承诺会庇护田氏是什么鬼? 重复了几次,田氏现在并不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家族,他们能够在齐国混得风生水起,首先是齐景公识人不明,给了田乞用国家资源干收买人心的事情,直接让田氏在齐国编织了一张利益网。 一再慷他人之慨的田氏,他们的人脉十足广泛,更加上田乞长袖善舞的关系,同时获得了高氏之主高张和国氏之主国夏的信任,田氏本身的实力不足以左右局势,依靠的就是拉拢利益群体以及干挑拨离间的事业。 在没有充足实力之下,田氏一旦玩砸了,他们注定要被清算,一定要想方设法逃离齐国。 有鉴于田氏在齐国干了那些事情,届时有哪个诸侯国愿意收留田氏呢? “晋卿,这般言语……”田乞听懂了智宵的暗示没有大喜,相反是在心里大惊,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煞白的。 此时此刻,田乞脑海中有无数草泥马在奔腾,着实想不明白智宵怎么可能洞悉到了田氏的计划。 田氏做那些事情很隐秘吗?其实隐秘个鬼! 田乞利用职权便利将“大斗出,小斗进”干得那么轰轰烈烈,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 只是,不好说当代人的思想太单纯,还是想象空间不够大,只有一个晏婴预料到田氏终将窃国,其余人根本没有将田氏收买人心当回事。 说起来,无非就是没有相关的前例,没有人往田氏收买人心是奔着窃国的目标而去。 田乞非常害怕,不单单因为智宵看出自己在对国氏和高氏挑拨离间,怕的是智宵可能洞悉到田氏的“百年大计”了。 后面的事情对田氏的威胁并没有那么严重,毕竟之前晏婴就警告过齐景公,非但齐景公不当回事,其余人也认为晏婴有些异想天开。 真正对田氏威胁最大的是智宵可能透露消息给高氏或国氏,乃至于两个家族一起通知。 有句话叫“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田氏到底干了哪些事情,又是说过什么话,高张和国夏愿意坐下来开诚布公一番,当即能够明白田乞在其间扮演什么角色。 甭管田氏收买了多少齐国贵族,只要国氏和高氏掉转矛头对向田氏,以田氏的小身板压根不够一指头摁的,稍微戳一下就要被戳死了。 “来来来,且饮此觞。”智申其实听不懂也品不出智宵干了什么,以至于田乞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下意识做缓和气氛的事情而已。 田乞伸手拿起酒觞,极力控制还是让双手一直发颤,搞得酒一再被颠出,很艰难才将酒觞凑到嘴边,由于酒被颠得见底的关系,几乎等同于喝个了寂寞。 在这一期间,田乞死死盯着智宵直看,很想知道到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智宵真的将田氏在做的事情洞悉个透彻。 智宵保持脸上的微笑。 那一脸的微笑,再加上智宵耐人寻味的眼神,注定会让田乞不断让自己在思想领域上加戏。 在那之后,智宵不再有什么语言上的暗示,更没有提正事之外的相关话题。 在智氏的每一分一秒对田乞来说都是煎熬,偏偏不敢有所试探,别说是直接提问。 因为田乞魂不守舍的关系,哪怕是说了或听了不少话,听了几乎不过脑子,开口讲的话也会前言不搭后语,浑浑噩噩回到下榻之所枯坐,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智申等田乞告辞离去,问智宵道:“田乞因何如此?” 同样的一句,不知道内情的人听来可能会莫名其妙或根本没有在意,知道内情的人听到了却会立刻明白。 所以,不是智申蠢笨。他当然看出这一次会客的气氛很奇怪,大概也猜测出一些什么,想了解更多而已。 智宵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地方,给智申讲述田乞的一些所作所为,也讲了田氏的狼子野心。 关于国氏和高氏变得势同水火,有关注齐国内部形势的人都知道,只是区分了解多少。 智申见过国夏与高张,苦笑说道:“未曾想,国夏与高张被田乞玩弄于股掌之间。” 在智申的印象中,两个人并不蠢笨,那么就是田乞更加聪明且阴险了。 智申又说道:“齐国无忠君之臣。” 这话说的。 晋国有忠君之臣吗? 或者说,无论晋国或是齐国,应该都有忠心之臣,只是这些忠臣不得势,抑或无法与一国之君直接进行交流,搞得忠臣存在与不存在没有区别。 智申当然不认为自己属于一个奸臣,并且论迹不论心的来讲,还真就不是一个奸臣。 干好本职上的工作,努力建设家族使之强大,当代贵族哪个不是这种活法? 所以,大多数人都是在做那种事情,只有极个别的人显得特立独行,到底哪一方才不符合社会的主流? 还有一个天大的事实,在当前的时代忠于国家才是主流,不讲究对一国之君愚忠。 如果一国之君于国无益乃至有害,直接当面训斥的例子有许多,进行弑君或罢免重选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有人提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类?当代贵族会吼嗓子“彼之娘也!”的话,再将说那话的人手刃于利器之下。 那么,智申认为自己是忠臣吗?丝毫不害臊的来讲,智氏有参加每一场国战,几次作为主力瓦解诸侯干涉晋国内政的联盟,并且智氏还在对外进行扩张,一天智申没有做出分裂晋国的事情,凭什么不能说自己忠于晋国? 至于说智宵想要分裂晋国?那是智宵干的事情,关我智申什么事呢? 如果日后还有曹操,身处形势上跟智申差不多,他俩一定会有共同话题。 智宵所听说那天从智氏府宅回去的田乞闭门了半个月之久,齐国的邦交事宜转为阚止在做。 齐国使节团对外的说法是,田乞突然间患病,到了无法见人的程度。 那分明是田乞被智宵吓得没了半条命,尽管出使期间半个月不见人很奇怪,仍旧让田乞选择将自己关在房内,消耗脑细胞来复盘自己的所作为所是在哪里露馅,避免自己或子嗣在未来犯同样的错误。 直至半个月后,田乞才派人到智氏请求拜访,通知之后相隔三天才再一次来到智氏拜访。 这一次智申并不在家中,又是智宵来到正门前迎接。 智宵再一次看到田乞。 今天的田乞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尤其是在短短半个月内瘦得跟个骷髅架子似得,讲实话就是让智宵看得一愣一愣的。 总说相由心生,并不是一句假话,什么精神真的能够从外貌看得出来。 当然,指得不是单纯的长相,跟面部常做什么表情以及眼神的关联比较大。 田乞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忧郁,面对智宵的时候也有明显的谦卑。 两人进入府宅,七弯八绕来到会客厅。 分别坐下后,田乞做了一个行礼的姿势,声音沙哑地说道:“不知有何可为晋卿效劳之处?” 智宵知道田乞当前的精神压力有多大。 事实上,田乞没有直接逃走已经显得极有理智,敢再次来到智氏拜访更是显得精神世界强大。 田氏的秘密被洞悉了?如果是小贵族或中等贵族,田氏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会杀人灭口。 现在洞悉田氏秘密的人是智宵,有着智氏宗子和晋国卿大夫双重身份,家族统治的人口包含奴隶在内超过百万,能够集结出二十七万大军。 面对这样的智氏,没有必要齐国都不敢招惹,不用说是小胳膊小腿的田氏了。 田乞已经完全确认自家的秘密被智宵所掌握,无法进行明里暗里的对抗,该怎么办才好呢? 首先,田乞要进行服软,有必要甚至会跪舔,怎么都要先稳住智宵……,或者说稳住智氏。 田氏只有先稳住智氏,接下来才一切都有可能。 再则,田乞认为智氏没有直接干预,只有智宵在一些语言上进行暗示,摆明了就是智氏有所求。 这些天思考下来,田乞认为智氏有所求就好,真正该怕的是智氏无所求。 人只要有欲望就能够找到可以找到破绽,受制者终有一天也能取回主动权,直接被一指头摁死才真的是一切都完了。 在这一段日子,田乞经常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叫勾践。 关于勾践的遭遇在当代造成了极大的轰动,战胜阖闾之后有多么嚣张,败给夫差就显得有多么狼狈。 不,勾践那都不叫狼狈,属于将为君者的脸面丢了干干净净,甚至可以说将君权神圣丢进了茅坑,使得世人得知一国之君为了活命甘当奴隶,还带上全家女人一块来伺候主人,连吃屎都干得出来。 做了那些事情的勾践回国了,继续当他的一国之君,世人听说小日子还过得有滋有味的。 其他人怎么看待勾践另外说,田乞认定勾践绝对会有后继行动,某天吴君夫差一定会因为自己的手软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有那种理解方式的田乞,更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认为勾践那些事情都做得出来,自己又不用为奴为婢,也不用喊来女人奉献,更不用吃热乎的屎,不可能跨不过这一关啊。 再则,田乞一再思考下来,认为或许不完全是一件坏事,说不定能够因此借力当世最强家族,办成光凭田氏做不到的各种事。 要知道一点,有时候人真的不如狗,给当世第一家族当狗,不知道多少人想当还没有那个资格。 那么,智宵为什么要让田乞得知自己洞悉田氏的秘密? 这个说来有点话长啊…… 第413章 智宵给田氏安排的剧本 历史上的秦国为什么能够一统天下?跟涌现诸多良将帅才当然有关,但是那些奋斗在幕后的贤臣更是功不可没。 秦国每次用兵都是邦交在前,也就是先派人到想实施攻打的国家活动,带上充足的钱财收买敌国的大臣,战场上无法击败的敌将,用敌国的大臣去进行剪除。 舍得花钱的秦国君臣每每得逞,如长平之战期间赵国换将,还有后来李牧受冤下狱,秦军在战场上取得的辉煌有干邦交工作者的大功劳。 其余诸如列国不发兵支援被秦国攻打的国家次数就更多,几乎每一个国家都有重量级大臣被秦国收买,搞到最后齐国干脆就不战而降了。 热血青年看到的是秦军在各个战场战无不胜。 有足够人生经历且喜欢思考的人,他们会去琢磨秦军为什么会战无不胜。 孙武在《兵法十三篇》中写得很清楚,善战者无显赫之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说白了就是,懂得用脑子的人,他们很清楚想针对谁,没有比从内部进行瓦解更为划算,搞到敌人从内部自行瓦解,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够解决掉敌国了。 为什么会有《孙子兵法》永远不会过时的说法,并且得到全球智者的认可呢?因为老美就是用“上兵伐谋”这一核心方针,将老苏搞得自行瓦解了。 智宵很清楚智氏短期之内只能针对秦国,不代表其它事情不能做一做。例如开始在列国进行布局? 田氏的能耐极大。他们的存在就是用来打破各种下限,每每可以干出惊掉人下巴的事情。 现在有田乞奋斗,后来有田恒持之以恒,随后还有司马懿教导世人老银币的正确玩法,到北宋还有司马光补上伪君子怎么表演还能得到美名的操作方式。 上古到长久的以后,很多家族都有自家的传承,一般是某些知识,只要传承不断的话,不会缺了荣华富贵。 妫姓的家族传承到底是什么,怎么就能培养出那些人呢? 从马后炮的角度预言,智宵要是现在就将齐国田氏……,或者说将陈国公族杀个干干净净,说不定就是为整个文明立下大功了。 智宵再一次将田乞送走了。 这一次,田乞走时变得相对轻松了许多。 智宵代表智氏做出了一些承诺,暂时只是要求财帛上的回报。 以他们身处的高度,其实要求财富才是最为低级,正常情况应该在政治领域才能够获得最大的利益。 田乞当然智氏不会只要求财帛,非常清楚还有相关的后续,只是这样的渐进方式足够田氏想办法应对,一开始就玩得够大就要把小胳膊小腿的田氏玩死了。 傍晚时分,智申回到家中招来智宵,问清楚当天招待田乞的过程,沉吟了一下下,问道:“宵欲使田氏做何事?” 智宵同样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瞒智申,答道:“田氏于我(智氏)如商末之东伯侯。” 殷商末年,东伯侯的女儿是殷商之主的王后,但是作为老丈人的东伯侯却在积累力量准备造反。 这位东伯侯的实力比当时的西伯侯(姬周先祖)要强大不少,也是诸“方”中实力最强的一家。 所谓的“方”就是当时的各个诸侯国,号称八百诸侯。 帝辛那么迫切地想解决掉东夷,其实就是不得不紧抓时间抢先将东夷这个威胁解决掉,免得东伯侯造反的时候,外有东夷这个大威胁,内有东伯侯勾连冀州侯以及其他诸侯造反,致使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先祖是怎么成为天下共主一开始只是姬姓核心成员的必读课,后来获得分封的姬姓后裔都搞到相关的文献。 智氏以前是旬氏,旬氏再之前是原氏,原氏本来拥有一个原国。 所以,智氏也是某诸侯的后裔。 当然了,在智跞那一代其实没有姬周怎么取代殷商的秘笈,原因是智氏并非大宗,中行氏虽然称中行氏,他们在中行吴那一代继承了大宗,大宗的相关都在中行氏。 晋国一场内战下来,中行氏在晋国除名,中行寅却安排人将旬氏的文化遗产交给了智氏。 因此智申可算是能够看到相关的秘笈,怎么听不懂智宵在说些什么呢。 只不过,智申着实没搞明白田氏怎么就能够成为智氏的东伯侯,田氏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当代东伯侯。 智宵不想瞒智申,有问题的在于一些事情无法说得太明白。 田氏怎么就不能成为当代东伯侯? 以原有历史进程,先有三家分晋,才有田氏代齐,一致的做法就是买通周天子。 别看周天子已经成为招牌,能够起到的作用还是极大,其中一个作用便是赐爵。 不是大夫这个爵位,大夫爵是诸侯用来封赏下臣的。 天子赐爵从男爵为起点。 以诸夏文明的规则,至少是春秋时代的规则,成为男爵就有资格立国。 只不过,目前现存的列国,不管是自行提爵,或是买通周天子,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侯爵以下。 “现在智氏连秦国都没有解决,灭掉齐国更是无从谈起。我拿捏住田氏,为的就是让‘田氏代齐’比‘三家分晋’更早发生啊!”智宵当然不止有这个打算。 智宵在与田氏的相处上不会吃相太难看,讲究的就是一个合作共赢。 日后的智氏一定会立国,考虑到占下秦地又据有大河东岸一大片领土,开局可比嬴姓好上太多了。 立国后的智氏,初始阶段大概会跟魏氏保持良好关系,不代表就不需要另外的盟友。 那么,智宵从现在开始经营与田氏的关系就显得很有必要,并且一定能够在智氏与魏氏分道扬镳之后,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智宵现在就想着要针对魏氏了?以个人的话,简直就不是个好人;以阵营而论,这样的人才有条件成为好领导。 因为智氏配合的关系,田乞的出使任务达成,不久之后就离开“新田”往宋国而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很快就来到了春季上旬。 智宵在刚开春就离开“新田”向西,走到“智”地得到汇报,屯驻在“方城”的楚军有开拔迹象…… 第414章 走一步,算三步 智宵当然有在关注楚国的动向。 楚国去年秋季上旬发布动员,主将人选纠结了两个多月才选择白公胜,以公子胜为副将。 是的,晋国以军将为主,军佐为辅;楚国则是区分主将和副将。 到秦国为尊的时代,出现了“帅”这个军职,也即是一军主帅,下面再有多名将领。 等待刘邦坐了天下,由于他本人以及众多伙伴出身楚国的关系,汉帝国虽然继承秦国体制,有些称呼则是延续自楚国,也就让一支军队分配主将和副将的制度流行下去了。 到东汉之后的王朝,军制方面又进行了多次改变,直至南北朝期间又增加了多层次的“总管”职衔,再把战国时期楚国的“柱国”拿出来用。 智宵在楚国任命主将与副将的人选之后,几乎可以笃定楚军真正的目标。 作为主将的白公胜与郑国有杀父之仇,副将公子胜也是一名一再针对郑国的鹰派,楚军到底会针对谁不用说了吧? 当然了,不能派出楚国在故布疑阵。 只是以当前的时代而言,现有列国极少多玩花样,做事方式还是比较直接,才会让智宵笃定楚国就是想打郑国。 “让,你往‘虎牢’谒见下军佐,告知楚军动向。”智宵并非纯粹在向魏氏卖好。 魏氏已经将郑国视作碗里的肉,想必不希望有谁跟自己争抢。 智宵不确定魏氏有没有在关注楚国的动向,且不论魏氏有没有在关注,做出提醒总归是善意,哪怕魏氏一直在关注楚国动向,该对智宵的提醒进行感激就是要感激。 人活着谁能缺了人情世故,每一次互动有意无意都是一种联系,互相之间的交情不就是那么来得嘛。 豫让带上二十多人走了,他们会经由周王室的地盘,走“孟津”去到大河南岸,不出意外二十多天就能够抵达“虎牢”见到魏驹本人。 “宗子,楚军既已北上,我等是否回转都城?”絺疵问道。 智宵摇了摇头,说道:“往‘麻遂’计划不变。” 今年,智氏会继续向西用兵,能够将秦军主力勾引出来最好,并且能勾引到泾水东岸交战为佳。 如果秦军主力就是不出现?智宵会率军到秦国京畿圈活动一下,不怕到时候秦军主力不现身。 晋国一直视楚国为大敌,有楚军北上必定会派军与之交战。 一旦晋国对楚军北上做出回应,实际上就是一场国战,几个卿位家族必定要参加。 这个就是絺疵询问智宵要不要回“新田”的原因。 楚军入侵郑国,考虑到魏氏将郑国视作碗里的肉,魏氏不可能让出在郑国交战的指挥权。 那样一来,魏侈必定要抢参战军团的指挥权。 所以,到时候的情况是魏氏阻止中军出战,进而避免赵鞅和韩不信出征。 魏侈是上军将,上军肯定会集结出动,作为上军佐的智申就是在指挥链下。 “魏侈聪明就该避免下军参战,只调动上军和新军。”智宵是个懂政治的人。 魏氏想全占郑国。 智氏没有自己的事情做了吗? 一旦上军参战,就是智申已经带兵前去,履行参与国战的义务,何尝不是在给魏氏助拳? 要是魏侈连下军都要拉过去参战,多少有点魏氏的事才是事,智氏的事不是事的意思。 至于拉新军参战?智氏和魏氏需要履行国战义务,赵氏和韩氏也需要的啊! 毕竟,上一次讨伐中山国搞得虎头蛇尾,面对楚军北上再缺席,是认为挨骂不够是吧? 四个现存的卿位家族都有率军迎击北上楚军,没有哪一个卿位家族要继续挨骂了。 智宵先到“智”地有两个原因,首先是西边很缺种子,过年智氏就在从各地集中种子,囤放地点就在“智”城之内;再来便是会在春播之后进行新一轮动员,大军的集结地点就是放在“智”地。 种子已经装车,一车又一车往西边拉,它们不是白送给需要的人,采取的方式是贩售。 考虑到有相当多的人比较拮据,智宵搞了一套赊欠业务。 既然是赊欠,利息肯定要有,只不过智宵给定得比较低罢了。 看似智宵又当了一次好人,账却不是那么算的。 如果不是无法白送,智宵甚至都想大肆免费派发种子,将开荒的声势弄得更大一些。 目前那些人开荒,无论开垦出多少土地,耕种有所产出都要向智氏交税;即便有些群体可以使用纳赋抵消交税,智氏一样可以购买他们耕作出来的粮食,怎么算都不会亏。 因为谁开垦土地归于谁名下,并且还不做身份上的限制,目下已经不止晋人在往西边跑,消息传到列国也开始出现迁徙潮了。 智宵在“新田”过冬季,真不是只光在应付田乞,没少让智申往其他家族跑,为的就是让那些家族打开方便之门,允许智氏到与列国接壤的边境安排人手迎接移民。 泾水到洛水约有一百八十公里长度,渭水到北部跨度一百五十公里,总面积便是两万七千平方公里。 这两万七千平方公里肯定不是都适合开垦,但是怎么都能开垦几百万亩的农田吧? 当然了,想在短时间内开垦百万级别的亩农田,没有机械作为开垦工具,人力方面又显得不足,自然是属于不可能。 智宵有再大的野心,认为充其量三年之内开垦出八十万亩到一百二十万亩,再多真的非常困难。 预定的八十万亩是当前仅二十万人在努力的数据。 一百二十万亩则是根据列国正在移民为基础,预估做出来的数据。 当然不是开垦土地那么简单,相关的水利工程必须给安排上,总得来说就是很大又长期的一个工程。 智宵知道列国高层一旦得知人口在逃,一定会相当设法进行阻止。 这样一来,今年晋国跟楚国的交战就显得很重要了。 只要晋军打得足够漂亮,列国就不敢因为人口在向晋国转移叽叽歪歪,只敢在暗地里阻止。 所以了,智宵已经给三涂山那边的部队下达指示,命令他们在国战爆发之后,南下威胁楚国的商密区域。 智氏那一支不算在国战参战序列的部队威胁楚国西北部,难道白公胜就眼睁睁看着? 届时,白公胜再不愿意都会分兵去防御本国西北部。 那么,智宵不止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甚至又让魏氏欠下一个大人情了。 第415章 春秋第一倒霉蛋 智宵在“智”地待到春季下旬才带上征召来的三万大军开拔。 在这一段时间,各方消息接踵而至。 首先,白公胜果然率领楚军北上,他们不加掩饰地入侵了郑国,耗费一个多月的时间攻克“阳陵”,不做任何的休整,再向“宛”进发。 那一座“阳陵”约在现代许昌的西北部,多少算是防备楚国的前沿,城防方面十分完善,以至于六万多楚军攻打了一个月才拿下。 北上的楚军约有十万,六万用在攻打“阳陵”城,其余的楚军在哪?有三万楚军被白公胜调到了“蛮氏”附近,主要是用来防备三涂山的晋军突然南下。 所以是,智氏在三涂山的驻军还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仅仅是驻扎在三涂山这个位置,吸引来了三万楚军。 智宵所知道的是,郑国在遭到楚国突然间的入侵之后,君臣依照惯例派出使节前往楚国都城“郢”认怂。 至于楚国会怎么面对郑国的认怂?以往的旧例是敲诈一顿,迫使郑国签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再得意洋洋地退兵;目下的情况却是有点特别,白公胜率军入侵郑国本就是楚国君臣放纵,分明就是有疆域上的野心,怎么可能轻易撤军。 智宵在“智”地期间,接见了魏氏派来的使者。 作为魏氏使者的虞集先对智宵事先示警进行感谢,同时表示愿意负担智氏在三涂山驻军的后勤供应,最后代表魏驹私下问了一些问题。 问策这种行为在当代不稀奇,只是互相之间的交情要达到超乎寻常的界限。 虞集代表魏驹问的问题挺多,核心问题只有一个,便是楚国对郑国展现出疆域野心,魏氏应该怎么面对。 仅仅一个魏氏肯定无法跟楚国竞赛,哪怕郑国真的完蛋,属于郑国的大量土地和人口必将被楚国所获得。 魏氏攻打郑国不是为了抢掠一波,要的是郑国的土地和人口,并且属于郑国的人口和土地对魏氏的未来显得极其重要。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魏氏更加在乎的是人口,暂时对土地的需求倒是可有可无。 现如今的魏氏封地或许不是太大,他们却有相当多的地盘没有进行开发。 为什么不开发?因为实在没有足够的人手啊! 至于魏氏有没有思考地理位置因素带来的影响?或许是没有的。 郑国位处诸夏列国的中心地带,他们跟周王室、晋国、楚国、宋国、卫国比邻,以所处的地理环境来说简直是种不幸。 郑国的这种不幸在以前已经显示出来,北面的晋国和南边的楚国有矛盾,解决矛盾的方式就是在郑国境内开打,晋军和楚军打完倒是都走了,留下一地的烂摊子给郑国收拾。 因为战争出现的经济损失倒是其次,要命的是郑国靠拢向谁都要受到另一方的敌视,搞到郑国不得不干朝晋暮楚的操作,国家信用彻底破产,甚至变成了一个老牌投降国。 用一个词来形容就能体现出郑国所处位置的尴尬,那叫:四战之地! 用军事的角度解释,无非就是四面平坦和无险可守。 恰恰就是没有构筑关隘的天险要地,才搞得郑国在城池防御工事下苦功,一座座城池打造得跟乌龟壳似得。 六万楚军攻打城内外守军约一万的“阳陵”耗费一个多月,楚军伤亡的数量超过万人,其中战死了三千余人。 郑国属于突然间遭到入侵,一场耗时一个多月的城池攻防战打完,一万郑军伤亡了四千余,有七千多郑军安全撤离战场,被俘虏了两千余人,阵亡人数堪堪过千。 楚军以六倍兵力的优势还要攻打一个多月,最终伤亡人数超过一万,无不说明在城池攻防战当中,防守一方确实是占尽了地形上的优势。 当然了,其实就是楚军没有研究出更有效的攻城战法。 当今的列国,包括各个家族,他们真的没有耗费心思在攻城上面,要等发现无法避免城池攻防战,才会去花心思研究了。 智宵给予魏驹的答复只有四个字:各行其是。 晋国这边已经对楚军北上做出反应。 如智宵事先所猜测的那样,魏侈阻止中军出战,仅仅上军和新军出征。 魏侈那样做的原因已经提过了。 本就在率军入侵郑国的魏驹不代表下军,代表的是魏氏,也就是麾下部队不属于出征的序列。 晋国的所有卿位家族都有出兵参与国战,智氏一边参与国战,另一边有智宵继续干私活,不在出征序列的魏驹为什么不行呢? 同时,魏氏在入侵郑国,并非晋国对郑国宣战,可以是魏氏继续入侵郑国,出征准备打国战的晋军则是跟郑国一起对抗楚军。 国家与家族各玩各的,类似的事情却是发生过太多次,还真就没有什么觉得好奇怪的。 半个月后,智宵率军来到“麻遂”城外。 以时间来算,用作国战的晋军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渡河进入郑国境内,同时中原列国得到晋国的征召。 抗击北上楚军这种事情并非晋国一国的义务,中原所有诸侯国都有相同的义务,晋国向列国发出召集令本就是行使霸主国的特权。 因为晋国是霸主过的关系,不止在对付楚国可以召唤列国出兵,用其它名义也能进行召唤,不参与的诸侯国就要好好想想拒绝后的下场了。 “仅不足半年,开垦田亩超二十万亩?”智宵得到这个数据彻底惊了! 一开始进行开垦的人约是七八万,随后的一个月增加到十三四万,到最后激增到将近二十八万。 千万不要以为开荒很容易,开荒是一件琐碎而又辛苦的工作,光是将土地里的草、根茎、树、树根、石块、碎石等等杂物弄走,重复劳动的工作量就会显得非常惊人。 在当前的科技条件下,单独一名成年人开垦一亩田至少要花三个月以上的时间,开出来的田还要用一些方式来养才会变成熟田。 所以,智宵对不到半年就开垦出二十万亩以上的田,感到惊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想一想人们的工作热情,再加上他们怀疑智氏核心会不会变卦,必然会更加卖命地进行开垦。 当然了,智宵的重心暂时不在农业相关上面,更加需要在乎的是军事相关。 开垦了也要能够守下来,不是吗? 题外话: 人太累了,耳鸣也非常严重啊! 第416章 各玩各的? 晋军与楚军决出胜负……,或者说能够看清胜败局势之前,智宵并不打算进军秦国的京畿圈。 而去年集结起来的十七万大军,仍旧保持集结状态的部队也就六万,分别在三涂山以及“麻遂”周边,其余在去年都原地解散了。 今年,智宵在“智”地征召三万部队,兵源主要以“徒”为主,不再征召大批的“羡”。 去年的举族动员只是一次演练,暴露出了不少的问题,肯定需要时间来进行整理,随后再避免出现相同的意外状况。 另外的情况就是,集结那么庞大的军队对后勤负担很大,尤其是没有取得收获,等于是双重的亏本。 智氏便是库存颇丰,非战时状态下个几年检验一次也就足够,没有必要每年都来一次。 毕竟,有再充足的资源都不是那么浪费的。 不算已经进入“蛮氏”的那一支部队,今年智宵在泾水周边集结了六万大军。这一支大军便是用来继续入侵秦国的部队了。 目前智宵面临几个问题,老调重提的便是秦国不愿意决战,再来就是开荒区域的安全问题。 秦国不愿意决战的想法很对,他们刚刚薨逝了一名国君,新君继位后需要时间了解国家的情况,再来是新君也需要与一众大臣培养信任以及默契。 从军事实力的角度出发,哪怕秦国打赢了智氏一次,看智氏能够征召出十七万大军的规模,一定会再来第二次、第三次,再则智氏一家打不过秦国可以摇人。 势比人强之下,秦国选择退缩是很理智的做法。 “秦国也在等楚军北上的结果?或许不会单纯等待,会派出秦军前往助战?”智宵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 楚国明明答应秦国会派兵救援,结果白公胜率军去入侵郑国,秦国君臣遭到背信弃义会不会生气?料来会生气,只是光生气没有用,乃至于秦国君臣不会指责楚国背信弃义。 事情都已经发生,秦国君臣对楚国进行指责,出了一口恶气倒是心情通达,问题是与秦国面临的危机没有助益。 楚国动辄就吼嗓子“我蛮夷也”的话。 秦国在“肴之战”后彻底放飞自我。 讲实话就是,楚国和秦国早不把自己视作诸夏文明的一员,道德底线同样灵活,会出现合作并给源自交情或信义,无非就是晋国太强,导致他们不得不抱团取暖罢了。 所以,说话不算数在楚国或秦国身上很常见,他们并不会用“世俗”的约束去要求对方,玩得就是谁比较技高一筹。 因为楚国与秦国的玩法到了战国依旧没有变化,所以哪怕楚怀王被骗去秦国扣留住,讲实话就是楚人骂几句就自我翻篇,接下来该干嘛还是干嘛。楚国朝堂甚至因为楚怀王被骗而选择抛弃,一次提议赎回都没有,遑论有什么营救行动了。 因此秦国君臣派兵去协助北上的楚军,用意在于让楚军赶紧从郑国战场解脱,好使楚军能够出现在秦地分担智氏带来的压力,并非是什么以德报怨。 智宵走到悬挂山川舆图的前方,盯着舆图一阵巡视。 智氏扩张到了泾水边上,渭水那边则是没有实施占领。 现如今的渭水南岸一片荒芜,当地树林一座连着一座,各种植物也是异常茂密。 因为那种环境的关系,开垦难度可想而知,不是到了没得选的窘境,谁愿意来这种地方进行开发呢? 地理环境显得恶劣,后勤供应难度极大,使得智宵在占领“荡社”之后,计算了一番选择放弃。 这么说吧,智氏在“荡社”驻扎五千人,辎重从本土运到“荡社”进行补给,路途上所耗费的粮食够五千人吃上一整年,碍于交通困难也会让每次补给耗时极长且非战斗减员的情况很严重。 如果在“荡社”的驻军不足五千,还不如干脆放弃,免得驻扎在那里的驻军只是起到一个示警作用就被消灭了。 人不是劈柴,用来点着发光发热,便是要有牺牲,必须牺牲在必要的岗位上。 智宵想要留有示警,选择好地段设立哨所,少量地安置一些人,不好吗? “少伯。” “宗子?” 范蠡刚才来汇报开垦的情况,汇报完了也没有离开。 智宵转身看着范蠡,说道:“你仍旧在‘麻遂’主持,我往叔父处。” 那个叔父?只能是在“辅氏”的辅果了。 在没有机会偷袭秦国都城之后,辅果率军将白翟给灭掉,冬季前回到封地。 智宵认为自己待在“麻遂”是给秦国增加压力,暂时离开会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再来便是在“辅氏”也能更容易知道国战的进程。 为什么智宵不留在泾水东岸视察开荒情况?实话就是他的存在反而会影响到开荒。 道理不复杂,谁都想着要取巧占更多的土地,有智宵在来回巡视,他们敢随意翻整土地就上报吗? 是的,过来开荒的人,他们在弄虚作假,只是智宵并不在乎。 搞到最后,不懂量力而行的那些人,他们占了多大的土地就要交多少税,交不上税土地就要充公,到头来一场空是他们自己。 先占下土地,再呼朋唤友过来开垦,不一样要给智氏交税嘛?智氏也不会亏。 在扩张期间,只要不是事情搞得过于夸张,智宵真的不想什么都弄得那么严格,极容易演变成为矫枉过正,对智氏开发秦地没有好处。 到“辅氏”作客的智宵,一待就待到当年的秋季。 在这一段时间里,果然有一批秦军出现在郑国境内,数量只有五千余。 以五千这个数量?秦国只是在给楚国展现存在感,能帮的忙太有限了。 入侵郑国的白公胜打到郑国都城“新郑”城下,面对“新郑”这么一座坚城很是抓瞎。 差不多是楚军打到“新郑”城下的半个月后,晋军纠集诸侯联军到了。 白公胜对魏侈统率晋军抵达,派人告知只是来报私仇,让晋国别多管闲事。 魏侈能怎么着?只能再一次重申太子健真的有跟晋国勾结,想要颠覆郑国的政权,以楚国嗣君的身份当郑国的国主,事情败露才被郑国君臣杀死。 如果光靠说话就能消弭战争,世界上也就没有战争了。 楚军拿“新郑”没有办法,白公胜又被魏侈激怒,两支军队就如先辈那般,又在郑国都城郊外打了起来。 有晋军在魏侈的统率下来帮郑国解围,也有魏驹统率魏氏私军不断在郑国攻城略地,玩得就是各论各的。 而在“辅氏”的智宵只能继续等待西侵的时机,并且他也只有耐心等待,着实是不能太心急了。 第417章 又进入历史新篇章 有人会奇怪智宵怎么不趁着北上的楚军跟晋军在郑国交战,抓住机会赶紧西进灭掉秦国。 楚军被拖住确实是智宵的一个机会,比较要命的是秦国并未遭到重创,智氏能够在战场上打赢秦军,想要消灭秦国则是没有可能。 事实上,智宵很清楚想灭掉秦国极不容易,原因不是秦国疆土面积太大,或是秦人数量太多,秦军太能打之类。 为什么秦国难灭?困难点在秦国处于半农耕半游牧时期。 这种状态下的秦国,农业开发区没有几个,导致几个农耕区的人口显得非常稠密。 攻打人口稠密的地区?除非是该国丧失了抵抗意志,要不然遭遇的抵抗力度可想而知。 秦国现在虽然又穷又弱,治下的人却没有对秦国高层产生背弃心态。怨恨感什么的或许是有些?只是不达到星火燎原的程度。 大半的秦人仍旧是游牧状态?从古至今游牧族裔想跑总是能够快速进行迁徙,想要消灭的难度非常之大,大多时候只能是驱离了事。 因为无法一次就将秦国消灭或是驱离的关系,智宵只能一步步来,首先在泾水建设桥头堡,再来就是继续步步蚕食,亦可能抓住机会一下消灭或驱离。 智宵知道实施新政策会吸引来很多人,没有想到的是能一年不到吸引来将近三十万。 当地本来人烟稀少,不是当地的自然条件恶劣,纯粹是秦国没有开发。 仅是半年左右,一个个定居点冒出来,未来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投奔过来。 “应该将筑城提上日程了……”智宵心想。 那些定居点当然是受规划,采取的是老方式,也就是多少平方里范围内有一个乡,下辖多少个村落。 先来的人将好地方占光,由于无主之地多的是的关系,那里已经有人在开垦,换个地方开垦的事情而已,暂时还没有出现多少纠纷。 从洛水到泾水约一百八十公里范围内,渭水北岸只有两座城邑,无论怎么看都显得不正常。 而这种不正常是秦国畏惧晋国,认为即便开发出来也会毁于战火,长久以来才没有进行开发。 秦国的那种畏惧是自己的锅,秦军是春秋阶段首个入侵他国又大肆杀戮和进行破坏的军队。晋军后来也没有跟秦国客气,双方互相伤害了近两百年。 智宵已经拜托窦氏进行考察,将会根据水利工程的布置,选择合适的地点安排筑城。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筑城一定是选择某水系边上。 因此可以预测,拔地而起的城池一定集中在渭水或泾水周边,再用村落辐射出去。 筑城是硬性需要,军事考量其实是其次,主要作用在于防止野兽带来的威胁。 村落一样会在外围搭设篱笆墙,作用一样是阻止野兽进入村庄。 所以说,很多人司空见惯的东西,它们的出现就是人类在与大自然抗争期间发明出来的智慧产物。 智宵在“辅氏”一待就是待到秋季中旬。 “如此说来,宋国已然灭曹?”智宵新得到了一个消息。 那个消息显示,宋国派出一个军团参加对北上楚军的交战,随后在秋季上旬突然出兵入侵曹国,几乎没有遭遇抵抗就攻占了曹国都城“陶丘”。 秋季上旬是什么时间?正是一年秋收的季节。 宋国入侵曹国其实有事先征召,双方之前打了四五次,后来曹君阳被俘虏又释放,再后面曹君阳受邀前往“商丘”被扣留。 曹国是个小国,举国上下的人口不足十万,拥兵也就五六千,还先后被宋军消灭或是俘虏了大半。 在曹君阳去“商丘”被软禁的前提下,本就弱小的曹国再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有两个军团(合三万)的宋军突然入侵,必然是一下子就玩儿蛋了。 程朔笑着说道:“君上与众卿大夫合议,曰,不见曹之亡也。”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晋国君臣眼中早就没有曹国,亡不亡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智宵能够明白他们的心态。 谁让曹君阳脑子坏掉,主动跟晋国断交不说,还叫嚣要争霸。 在晋国漫长的历史中,有秦国多次不宣而战,被人主动断交还是第一次。 既然曹国眼中没有晋国,晋国君臣为什么要眼中有曹国呢? 当然了,宋国灭掉曹国是一件大事,意味着这个殷商后裔之国开始在谋求扩张了。 晋国不会在乎曹国亡不亡,该获得的利益却是一点都不能少。 果然,程朔继续说道:“元戎命宋君增兵,再割济水之北予卫国。” 怎么曹国境内也有一条济水? 诸夏重名的水系和城池不少。 曹国境内的济水跟泗水相连,以“陶丘”为分界线,东面为泗水,西面为济水。 智宵奇怪地问道:“何人建议?” 赵氏之前逮着卫国使劲薅,一薅就是数十年之久,不可能突然间良心发现吧? 程朔答道:“乃是家主与上军将(魏侈)。” 这就能理解了。 要是没有智申和魏侈出场,会让智宵笃定赵鞅想收买卫国。 智宵又问道:“宋国乃何态度?” 程朔答道:“增兵已然答应,割土予卫国尚未定议。” 宋国的存在很特殊,分封之初好些诸侯国就是周王室用来围堵宋国,随后有事没事都要黑一把。 哪怕现在局势变了,有些人的想法却是不会变,多的是人不允许宋国进行扩张。 智宵比较感慨地说道:“宋国有贤者。” 这一次,固然是曹国自己作死,何尝不是宋国抓准了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呢? 晋国因为曹国的所作所为,不会阻止宋国将曹国灭掉。 有晋国承认曹国作为一个诸侯国消失,其他诸侯国需要想一想干涉会不会惹到晋国了。 与此同时,晋国在应对北上的楚军,好些卿大夫的心思也不在维护传统上面。 晋国维护了国际局势两百多年,期间庇护了不知道多少国家,使之避免因为弱小而国祚被灭。 现在,曹国说灭就灭,尤其晋国并没有操作复国,很干脆地想将曹地一分为二,无不说明一个新的时代降临,一些小国寡民要为自己的国祚能否延续而感到担忧了。 简单来说就是,一旦晋国不阻止列国互相兼并,有好多诸侯国根本没有自保能力。 “这样蛮好的。”智宵真心这么认为。 曹国灭亡,新的篇章展开,诸夏大地进入到新的时代。 哪些诸侯国被灭不在智宵的思考范围之内,以后智氏将秦国给灭掉,秦国的灭亡也就不会显得太突兀。 程朔想到了一件事情,说道:“与楚交锋正烈,高无邳、宗楼、国书突兀离去。” 看前缀,那些打到一半突然间离开的都是齐国的贵族。 当下的时代,哪个诸侯国比邻的小国最多?以鲁国周边的小国最多,再来便是齐国。 智宵眉头一挑。 程朔主动说道:“杞国或将不存。” 这个杞国就是那个杞人忧天的国家,也是周王室设立的“三恪”之一。 要说杞国还有什么其它出名的?大概就是晋悼公的妻子来自杞国了。 因为晋悼公的妻子是杞人的关系,再来便是晋悼公后面的晋君顾念有杞国公室女的血脉,杞国很长一段时间里受到了晋国的重视,齐国再想吞并杞国也不敢说像对莱国那样真的动手。 要不然的话,以杞国总人口不足三万,能够征召的军队不超过两千,他们早该被齐国吞并了。 现在,曹国的灭亡代表晋国不再阻止列国兼并,或是晋国无力阻止列国进行兼并。 齐国在面临与吴国的竞争,吃掉杞国不止是增加了地盘,其中最重要的是可以扩展了前往莱地的通道。 “我还记得‘前两次’杞国也被齐国灭掉,后来晋国干涉之下,齐国允许杞人换地方复国?”智宵回忆了一下。 所谓的换地方,指的是杞国原本在现代滩坊市以南,后面挪到了滩坊市的西南位置。 齐国正在与吴国交战,指定不想晋国也攻打齐国,只是吴国频频从海上威胁齐国沿海,齐国不敢违逆晋国,只有让杞人搬家了嘛。 智宵主动问道:“会盟诸侯,可有他人返国?” 程朔还真没有特别注意,之所以关注齐国还是智宵事先的交代。 之前,列国的扩张野心被晋国压得死死的,有机会扩张怎么能够忍得住? 智宵认定接下来局势会很大的变化。 大国想要扩张,小国想要自保,纵横家的先辈就该登场了。 程朔又说了晋军与楚军的交战情况。 大体来说,以晋国为首的诸侯联军没有能力一下子击败北上的楚军,双方在“新郑”城外形成了僵持。 有点像冷笑话,或者说压根就是笑话,魏氏正试图攻略大河边上的郑国疆域,问题是也陷入了困境。 魏氏面对据城而守的郑人没有太好的办法,想攻下一座城池会有惨重伤亡,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拿下两座城池。 面对这种情况,魏驹改变了攻略的战术,不再以攻克城池为目标,转而去掳掠没有城墙保护的郑人。 之所以说是个笑话,一来是晋国跟郑国合力抵抗楚军,再来便是魏氏拿一座座城池没有办法。 就实而言,但凡有得选择,智宵也不会去啃一座又一座城池。 这还是智宵能够拿出那些大型工程器械为前提,仍旧不想去打城池攻防战,没有相关攻城器械的魏氏,怎么舍得拿军队消耗在一场又一场城池攻防战上面。 看一看北上的楚军,白公胜攻打“阳陵”是因为需要一个前线中转站,打下“阳陵”之后只是尝试攻打“宛”城,发现想攻克会付出极大代价,干脆率军直逼“新郑”了。 话又说回来,白公胜知道想攻下“新郑”更没有可能,怎么还率军兵临城下呢? 人要是发怒,智商基本上也就丢了。 白公胜对郑国充满怒气,只是智商应该还在? 那么,白公胜可能就是纯粹来威逼出口恶意,或是用军威逼迫郑君胜交出跟杀害太子健有关的人员? 不管白公胜有什么目的,以为晋国不会干涉,便是最大的失误了。 智宵近期很关注楚国有没有增兵北上的动作,只是派出的细作再加紧,消息从楚国传到过来,耗时至少也要半个月以上。 季节已经是秋季上旬,楚国想增兵就要加紧,给他们的时间不到两个月。 “传我之令,大军集结,架设桥梁,准备西进!” 智宵已经知道发生在郑国的大战陷入僵持,另一批楚军止步在“蛮氏”之外,楚国短时间无法干涉智氏对秦国的用兵。 既然条件合适,智宵总不能白白集结大军吧? 因为事先就有做相关准备的关系,由泾水东岸向西岸的浮桥在三天之内就就搭起了三座,同时有七千五百智氏私军经由泾水的浅谈来到西岸。 在智氏有动作之后,秦国这边没有无动于衷。 仅智宵所知道的情报,位处泾水西岸的“侯丽”在三天之内就获得了两波增援,先后有三千余秦军进驻“侯丽”城内,另有约万余秦军出现在泾水西岸沿线。 与此同时,位处泾水东岸的“泾阳”城内秦军,他们在某天夜晚突然出城,遭到智氏私军的围堵,仅有百余人扑进泾水消失不见。 智宵之前为什么没有攻打“泾阳”呢?因为“泾阳”已经无法对智氏造成威胁,相反“泾阳”城内的守军变成孤军。 无法产生威胁,困起来守军在某天会自行崩溃,没有必要再承担死伤实施攻打,不对吗? 在五天之后,也就是先期渡河的部队先将“侯丽”围起来,智宵才带着主力渡河。 “宗子,城头有人呼名。”仲由前来禀告。 智宵渡河之后没有前往观察城池,只等着攻城器械过河,随即要展开攻城。 当前时代,不认识又对身份足够高的人呼名,其实就是一种挑衅。 智宵本来在查阅文牍,抬头看向前来禀告的仲由,问道:“说了甚?” 仲由却是一脸的纠结,处于想说又觉得冒犯的踟蹰状态。 那么,秦人是骂智宵了? 第418章 指定是脑子有点问题 智宵事先已经知道“侯丽”主将是秦国的公子昂。 这位公子昂是昭嬴的胞兄,也就是两人有着同一位母亲。 讲实话,智宵一开始想着要给章嬴和昭嬴幸福,越到后来相关的想法越淡了。 倒不是智宵变得无情无义,纯粹就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不接触感情肯定变淡,感情一变淡就顾不上许多。 智宵担负的责任太大,首先需要保证的是让智氏存活下去,脑袋不被割去做成酒杯,有安全保障则是秉承强者恒强的理念,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肩膀上扛着数十万人的生死,专注在儿女情长上面,脑子都不止是恋爱脑,讲事实就是脑子着实有坑。 智宵出了营盘,来到距离城墙约一百五十米外,模模糊糊听见城头之上有人在叫嚷着什么。 站在城头上的人正是公子昂,一边大声尽情喊叫,还一边手舞足蹈,不知道人还以为是在跳傩舞。 什么是跳傩舞?从远古传承下来的一种仪式,用来跟鬼神进行沟通,一些祭祀上的必备节目。 仲由刻意派人靠近听,骂的什么话却是没有转述给智宵知道。 情商正常的话,哪位下属会转述骂人的话给领导? 智宵看向豫让,示意上前听听公子昂在喊什么。 为什么智宵不亲自上去?人喊话想听得够清楚,距离起码要抵近到五十米以内,超过五十米基本需要连蒙带猜了。 弓箭的最远射程可以达到一百米以上,天晓得公子昂有没有埋伏大批弓箭手,等着智宵进入射程进行覆盖。 所以,智宵脑子又不是有病,会为了听清楚公子昂在喊什么冒险进入秦军弓箭手射程之内。 豫让上去了,很有冒险精神地抵近到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待在原地听了将近一刻钟才重新回来。 “宗子……”豫让不知道是性格直,还是人有点憨,转述了公子昂在骂什么。 首先,公子昂骂的是智宵欺人太甚,秦国已经一再退让,还是一直没完没了。 然后,公子昂提到是智宵主动要求昭嬴为季嬴随嫁的媵。 昭嬴基本不是嫡出,好歹也是一国君主之女,哪怕智宵是卿大夫嫡子,打从事实上昭嬴也是受尽了委屈。 所以,公子昂还骂智宵是个白眼狼,无视了秦国释放的善意。 智宵听得一愣一愣,心里的感觉也比较复杂。 “秦国公子竟是如此愚昧?”豫让满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说呢?晋国哪怕对上楚国都会讲规矩,换成秦国则是什么规矩都不用讲了。 最先玩阴的当然是晋国,不讲规矩地埋伏秦军。 问题出现在哪里?晋国是比较强大的一方,强者天然享有解释权,乃至于能将黑的变成白的。 因为晋国强大,秦国打不过晋国,理所应当是秦国要含着牙齿混血吞,哪天秦国比晋国强大了再算账。 秦国却是不玩套路,没有认清己方比晋国弱的事实,采取的报复手段是入侵晋国,再大肆无差别地进行杀戮,几乎将魏氏在西边封地的人杀光,破坏了魏氏和范氏的生产设施。 如果说一次入侵进行大肆杀戮和破坏,倒是可以视作对“肴之战”的事情在报复。 然而,那一次是秦国不顾晋国国丧发动战争,晋人认为秦国先不讲规矩才埋伏秦军。 为了辩论谁才是不讲规矩的那一方,晋人与秦人互相谩骂了一百多年,早就进入到谁强谁有理的阶段了。 秦国在“肴之战”后却是屡屡对晋国不宣而战,哪怕之前的理在秦国一方,有了多次不宣而战的事实,并且秦国还跟异邦结盟,本来有理也要变得没理。 所以,秦国的名声臭掉,真不是光从舆论上诬蔑能够造成,纯属是秦人自己破罐子破摔给弄的。 这不,源于晋人认定秦人做什么都是错的,导致豫让认为公子昂的脑子指定是有点病,开打了还纠缠那些有的没的。 不光豫让那么认为,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压根不用跟秦人讲道理,有纠纷了直接拔剑刺过去才是硬道理。 智宵也是晋人,自然知道晋人跟秦人该是什么相处模式。 哪怕是以后晋国没了,赵人、魏人、韩人仍旧觉得不要跟秦人讲道理,碰上穷横穷横的秦人要么躲开,产生纠纷就该先下手为强。 公子昂那么骂,到底是想干什么? 站在“侯丽”的城头上骂,能够听清楚公子昂在骂些什么的人,他们不都是秦人嘛。 那么,公子昂是为了让城内守军变得同仇敌忾吗? 晋人不喜欢秦人。 秦人一样不喜欢晋人。 似乎,好像,也许,可能……,公子昂不用那么做,秦人对上晋人什么时候不能同仇敌忾呢。 公子昂其实就是知道打不过,很纯粹地想把心中的恶气用谩骂发泄出来。 要是想提振士气,或是激怒智宵的话,公子昂应该做的是召集大嗓门的秦人,一喊就是几百上千人,一块大声对智宵进行痛骂。 “宗子,是否集结人手?” 仲由是鲁人,打从心里觉得无论晋人或是秦人,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不过,仲由目前在为智宵效力,效忠对象遭到谩骂,指定是得做点什么。 智宵摇了摇头,说道:“一切如故。” 从军事角度上来讲,作为统帅做什么都应该有明确目标,不能因怒兴兵。 智氏各部渡河只是遭到无效的袭扰,证明秦军当前无力多做点什么,智宵按部就班等一切就绪也就是了。 另外,智宵没有发布不得伤害公子昂的命令。 上了战场就是你死我活,随意下令不准伤害谁谁谁,岂非是拿几方战士的命不当命吗? 有过好多相关的例子,一军主帅下令不准伤害谁,结果己方死伤惨重,也让那个人上演高光时刻,搞得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演义上的例子,比较出名的有赵子龙长坂坡,以及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 真实发生过的例子,建文皇帝一句“勿伤吾叔”的话,不管真实用意,或下面的将领是怎么理解,反正把自己的江山送了。 在智宵来到泾水西岸的“侯丽”郊外六天之后,一应攻城器械才算是全数运了过来。 某些攻城器械很庞大,重量自然就不用说,平时陆地行军都非常麻烦,怎么运过河其实考验更大。 因此,携带大型工程器械行军,一天走不到五公里,乃至于一天只走两三公里,真的是太正常不过了。 在智氏的攻城器械全数过河的当天,有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这件事情就是公子昂出城,孤身一人来到智氏营盘辕门前。 公子昂出城将智氏的好多人搞懵逼,没有等他们做点什么,出城的公子昂径直往营盘辕门方向走,更是令他们摸不着头脑。 公子昂真的是孤身一人,没有乘车,不见随扈,穿着上还比较随意。 得到消息的智宵过来,看到的是被团团围住的公子昂,听到的是在进行谩骂,周边的晋人看上去茫然又不知所措。 公子昂是“侯丽”的主将,孤身一人过来就显得很令人意外,跑到辕门前骂的做法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因为公子昂骂了好几天的关系,哪怕出征的晋人事先不知道公子昂是智宵的舅子,后面也该听说了。 恰恰公子昂是智宵的舅子,才是没有晋人扑上去的原因。 换作跟智宵没有关系的人,甭管是秦人或者哪个诸侯国的人,最好的下场都是被拿捏起来。 “汝何意啊?”智宵真的搞不懂公子昂的脑回路。 以关系来说,智宵娶的是季嬴,只有季嬴的兄弟才是智宵的舅子。 像昭嬴这种随嫁的媵,直白说就是附赠品,并不是嫁。 既然是附赠品,不要奢望有什么待遇,地位也就比嬖人高一级。 例如昭嬴生了孩子,孩子的母亲只能是季嬴,并且没有个人财产,本身其实也是一种财产。 要是赵伯鲁或赵毋恤这么干,讲实话会有依据。 从哪一方面来讲,公子昂都不够格让智宵尊重,是什么给了公子昂勇气,直接跑到辕门前来骂呢? 公子昂之前并没有见过智宵本人,看其余人对智宵的态度,猜出来的是谁了。 “因何咄咄逼人?”公子昂不答反问。 智宵:“……” 有那么一个事实,也就是智宵真被公子昂整得有点不会了。 以历史进程论断,晋国跟楚国打完“邲之战”后,诸夏大地因为楚军饮马大河进入到大争之世。 什么是大争之世?就是列国相争,手段越来越无所不用其极。 凡事都讲究一个过程,进入到大争之世阶段,各个诸侯国需要一段适应期,越往后使用的手段才越脏。 又到了孙武横空出世阶段,用攻克楚国都城“郢”让世人了解到什么是兵者诡道也。 哪怕是到了新阶段,一开始大家都比较手生,玩的就是菜鸡互啄,一些固有思想也没有消失。 可是……,入侵秦国的家族是晋国的智氏,双方已经进入到实际的交战阶段,公子昂跑过来骂也就算了,又问为什么要咄咄逼人,显得很莫名其妙啊! “寡君不欲交战,便是丧土仍旧留有克制。智氏占泾水之东也便罢了,为何进军泾水之西?”公子昂问得很认真。 智宵:“……” 那是秦国克制吗?分明就是糟不住。 到今天,智宵已经知道秦国为什么不派大军接战,原因是义渠那边又南侵,迫使秦国不得不集结抵抗。 陷入双线作战的秦国,无论是智氏或义渠,他们都需要集结足够兵力才可以抗衡其中一个,一年多来真的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处在完全的被动之中。 在这种状态下,秦国很明智地想要保存实力,象征性地抵抗智氏的入侵,另一边与义渠在北部广袤的平野上打游击。 秦军的主力去了哪?他们分布在京畿圈附近,由于是分散的状态,乃至于京畿圈可征召的人未被集结,当然让智氏找不到了。 秦国能够这么干,主要是栖息地紧凑,人口集中在稠密区域,京畿区域集结大军不用耗费十天以上的时间。 晋国或其他诸侯国很难效仿秦国,例如智氏的封地大又广,集结军队下达征召令的区域就有好几个,压根办不到十天半个月将大军集结完毕。 公子昂见智宵两次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劝道:“凡事留有余地,你退兵罢。” 这一下,不止是智宵满脸诡异,其余的晋人更是目瞪口呆了。 好稀奇啊! 秦人竟然奉劝晋人做事要留下余地?两百多年来死在秦军入侵杀戮的十数万晋人一定不服,家属也会想啐一口唾沫。那些晋人不是在交战中出现的阵亡,他们并非士兵,一个个手无利器的死在秦军的屠杀当中。 春秋早期和中期讲究的是战争与黎庶无关,交锋限制在服役的将士双方,乃至于有着其它很多的交战规则,比如跑出五十步不能追击这一条。 在那种时代,秦军一再屠杀非参战人员,杀的还不是少数,最多的一次屠戮了四万多普通晋人。这也是诸夏历史上第一次有史记以来针对平民的大屠杀记载! 那一场大屠杀因为没有晋军与之交战,并不被称作战役,发生的时间在晋军南下与楚军打“鄢陵之战”期间,等于是秦国趁着晋国与楚国交战进行不宣而战的偷袭。 智宵指着公子昂对左右说道:“拿下!”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只因为来的不是敌军主将。 晋国与秦国的争锋不用讲规矩,对吧? 那么,作为“侯丽”主将的公子昂送上门来,不拿下就是智宵的脑子有病了。 公子昂腰间有佩剑,一听到智宵下令,马上给拔了出来,还吼了一句:“野蛮的晋人,安敢欺我!” 啊对对对。 秦人在晋人眼中就是穷横穷横的。 晋人在秦人眼中则是野蛮不讲理。 智宵不再多看,回到中军大帐,想到了什么似得,发出一串“鹅鹅鹅鹅鹅……”的笑声。 同时,晋军大批出营,攻城器械被安排,针对“侯丽”的攻城,当天展开! 第419章 专业人士 智宵无意对公子昂怎么样,甚至都不会进行审问,该给的待遇一应不缺。 在外围秦军不过来支援的前提下,位处泾水西岸的“侯丽”就是一座孤城。 攻打孤城的话,其实真的不用在乎城内有多少守军,敌方没有派来解围的援军,孤城注定是要失守,差别无外乎就是能坚持多久罢了。 智宵既然过到泾水西岸,没有可能跟再撤回去,一定会长期进行驻军。 那么,哪怕智宵不对“侯丽”实施攻城,孤军无援的“侯丽”要么是困守饿死,不然只会迫于无奈开城投降。 智宵之所以不像围困“泾阳”那般,围困“侯丽”到守军自行崩溃,无非是作为主将的公子昂送上门来,守军陷入没有指挥官的状态,认为可以轻易拿下罢了。 事实也如智宵所预估的那般,攻城部队展开攻势,指挥链混乱的秦军哪怕拼死抵抗,不到一个时辰攻城部队就占领了城墙,花费约四个时辰就将“侯丽”攻陷了。 在事后,智宵得到战况汇报。 己方伤亡不足千人,其中战死人数两百余人。 守军一方一共有六千多人,有四千余人最终成为俘虏。 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变法之后的秦国会显得极其不可思议,变法之前的秦国发生类似的事情却是稀松平常。 变法之后的秦国,惨败也仅仅是“长平之战”后,秦国任命郑平安为主将继续率军东进,结果被赵军围困,两万余秦军在郑平安的命令下投降。这是秦国在崛起之后,战国时期唯一一次主将下令投降的案例。 然而第一个打破秦军不可战胜神话的人却是马服君。 正因为马服君是在秦国崛起后唯一一个正面击败秦军,并且迫使秦军主将下令投降,秦军不可战胜的神话破灭,马服君则是被赵国神化了。 其实,这位马服君唯一一次的大胜发生在“阏与之战”期间,之前和以后真的没有什么战绩。 智宵跟公子昂客气,对待其余秦国贵族也不苛刻,乃至于对小兵兵都进行优待。 倒不是晋国有优待俘虏的传统,纯粹是智宵已经将秦地视为囊中之物,才不愿意增加秦人对智氏的仇恨,相反想用怀柔的手段来争取秦人。 智宵招来范蠡,说道:“此些秦人送往洛水之西,抵达可使之开垦,具体如何行事,你且与冉有商议。” 范蠡听懂了。 春秋时代,俘虏了敌军一般有两种后续,第一种就是战俘自己赎身,第二种是在战俘无法赎身下成为奴隶。 范蠡的理解是,智宵不将那些秦军战俘视作奴隶,只是又不好做得太明显,让范蠡和冉有想办法将他们给吸收并消化掉。 不是有来自列国的人跑到智氏控制的秦地开荒吗?作为总负责人的范蠡已经积累了相关经验,副手冉有在基层行政上也展现出了不俗的能力。 现在正是列国投奔过来的高峰期,一个月内跑来了近三万人,更多的人还在迁徙路途中,估测在今年会迁徙过来至少八万人。 列国的贵族已经在阻止迁徙潮,他们的做法相当简单和粗暴,逮住人之后挑一些来杀鸡儆猴,倒是有效地恫吓了大部分想迁徙的人,只是没有颁布补救政策,仍旧有人在逃离家乡。 这一次其实对智氏也是一个很大的考验,能够将人吸引过来,不能妥善安置,势必要成为反面例子。 冉有在大河之边负责接待迁徙而来的人,其中包括赠予每人三个月的口粮,出租用于开荒的各种工具。 怎么不是连开荒工具一块送?并非智氏花不起那个钱,跟当代的思想有关联。 事实上,哪怕是赠粮都超过界限,正确的方式应该是放贷。 在春秋战国时期,没有天上掉馅饼这么一回事,出现天灾人祸不存在赈济一说,朝堂有所反应也是使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更多的时候是朝堂任由灾区的人自生自灭。 春秋时期就有以工代赈了?多么稀奇的事情,类似的救灾方式在上古先秦并不缺乏相关例子。 原因在于上古先秦时代,中枢没有义务无偿帮助地方,真正该为地方负责的人是贵族。 说白了,土地和人口都属于贵族,好事或坏事与中枢没有直接关联,凭什么让中枢为贵族去付出? 大一统时代之后,国家变成了君王的私产,从法理上来讲君王享有一切,出了天灾人祸由君王指派人手止损或是挽回损失,不是应该的吗? 而变成无偿赈灾,其实就是拿出人们平时的奉献,用于该用的地方,正是所谓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只是并非每一个朝廷都这么想或能够办到。 智宵需要知道秦人能不能收买。 若是看各种影视和小说,大多数的作品里面的秦人乃是死硬分子,宁死不愿意背叛秦国。 从史实去看,崛起阶段的秦人确实比较死硬。 只看王朝末期的表现?哪一个王朝的末期不是群魔乱舞。 轻易拿下“侯丽”之后,智宵没有选择立刻西进,留在“侯丽”监督构建泾水西岸的桥头堡。 在这一段期间,泾水上的浮桥应该再增设几座,找到“侯丽”或“泾阳”、“麻遂”的河段浅滩位置建设永固桥梁。 浮桥这种玩意,一次泄洪就会被摧垮,一般就是临时使用而已。 永固桥梁是什么意思?就是完工之后可以长期使用。 智氏要长期占据,怎么可以没有永固桥梁,一座都还嫌少,能更多才是最好。 比较令人郁闷的是,智氏……,或者说整个晋国,压根没有人掌握建造永固桥梁的技术。 其实,掌握建造永固桥梁的诸侯国真没有几个,秦国是其中的一个。 所谓掌握架桥技术,不是架设在水沟或小溪的桥梁,指的是在水面宽度起码五十米以上的河面架桥。 有相关的历史片段记载,周王室搭设“孟津”大桥以及晋国搭设“棘津”大桥都是由秦人担任总工程师,只是史书上找不到那个秦人的名字。 智宵不能说完全不懂架桥,只是掌握的知识很有限。 普通的构筑桥墩,再架设长形物体之类,其实当代懂得的人也没有几个。 “窦大夫且看此法可不可行。”智宵说话的对象叫窦和。 这人是目前的窦氏之主,父亲叫窦犨。 有些家族掌握着独门秘籍,凭借家族的传承能够混得极好,乃至于成为千年世家。 当前的窦氏是一个掌握高端水利知识的家族,同时代没有任何一个家族或个人能够超越。 因为窦氏是唯一一个在大型水利工程有足够技术储备和实际施工经验的家族,他们不止在晋国享有很特别的地位,列国也是极其推崇和尊重。 孔丘就不止一次盛赞过窦氏,公开说晋国只有两位贤人,其余与飞禽走兽无异。 也就是晋国有权有势的人懒得跟孔丘计较,要不然派人去鲁国朝堂责问,信不信孔丘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孔丘说的贤人便是鸣犊和窦犨,后者在四年前逝世。 窦和看着远处筑造完毕的桥梁,看脸色能看出感到惊奇。 那一座桥梁是智宵亲自督造,总耗时将近三个月。 桥梁长度约六十五米,选的位置在“侯丽”东北边十公里之外的浅滩,用来当桥墩的巨石从“麻遂”北部二十公里外运过来。 这一座桥梁的桥墩高度约四米,桥面全部采用木材结构,也就是用巨圆木铺设,再铺上一层泥土,类似结构有三层,上层桥面还用了沥青泥,两边设置了木栏。 怎么有沥青?因为智氏封地内有油矿,位置在“大荔”那边。找到油矿不用过多加工,将沉淀的沥青泥挖走就能拿来铺路。 用沥青铺路这种操作在秦一统时期就已经出现,用于上郡的“秦直道”上面,取用的沥青就有来自“大荔”这个位置,另外的沥青来自蜀地。 窦和对智宵懂得架桥技术已经感到惊讶,一番巡视下来更是赞叹道:“下军将乃是贤人啊!” 谁都知道下面能够支撑,上面再架起物体可以作为桥面,但是想架桥的难度仍旧很高。 智宵为了这一座桥梁都搞了龙门吊,要不然巨石怎么放在河床,巨圆木怎么铺上去,不使用工具真的办不到。 因为相关工程机械已经运走的关系,窦和真的想象不出巨石和巨圆木是怎么进行安放,想问又不敢开那个口。 没有相关的攻城器械,有建设桥梁的理念,讲实话就是理念无法实现。 其实,窦和不敢开口就对了。 当前没有“专利权”这项律法,但是只要谁敢窥视独门秘笈就是等于不死不休,窦和有再大的好奇心都该忍住。 懂得架桥就是贤人了吗?就事实来说,还真的是! 有智氏建设的这一条桥梁,看着能够长久使用,军队能走,其余人也能走,能够方便他人怎么就不是贤人呢? 智宵知道窦氏也有架桥技术,邀请窦和过来是进行检验。 毕竟,智宵认为自己不是专业,建桥之后想长久使用,肯定要让专业人士看一看的。 窦和巡视下来没有发表一言一语的评价,只是一再赞叹已经说了答案。 做成一件事情之后,得到赞美会令人产生满足感,智宵自然也不例外。 智宵将窦和邀请过来当然不是只有一件事。 眼见着智氏都扩张到了泾水西岸,泾水以东的布局就应该真切实施下去了。 现下有超过三十二万人在泾水东岸到洛水西岸垦荒,他们将土地给开垦出来,水利工程没有补上的话,产生的问题将会非常严重。 智宵在事先制止开垦的人随意挖掘水沟,说明会动用家族力量来建设水利工程,规划水利工程的便是窦氏。 从窦氏得到委托,到智宵这一次将窦和邀请过来,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年。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窦氏的族人大肆出动,他们勘察了附近的水系,实地探勘了地形,真正的动工却是还没有开始。 讲实话就是这样就对了! 要做事之前,尤其是大型水利工程,怎么可能是说干就干,一定要事先进行勘探,再根据勘探的信息进行规划。 没有相关的专业,即便有人已经将计划做出来,并且工程已经进行了大半,半途接手的人非但干不成,甚至可能将整个工程给搞砸了。 这种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智宵想要建设水利工程的这一片土地就有一次。 那是郑国负责水利工程,秦国庙堂发生争斗,间谍身份暴露的郑国被囚禁,公族抢夺了工程指挥权,公族把工程给搞砸,秦王政不得不将郑国放出来继续指挥工程实施。 窦和当然知道被召唤过来没有那么简单,不等智宵过问就主动进行汇报。 总的来说,当地确实进行大型水利工程,窦氏做的计划跟两百多年后的郑国差不多,实地利用泾水、洛水和渭水。 根据窦和的汇报,他们打算先从泾水河段的工程开始,先期挖掘一条长度在一百七十里(每里300米)左右的水渠主干道,随后再挖掘其它次干道。 “人工两万,一年可成。”窦和说得信心满满。 智宵在水利工程上面所懂甚少,只是什么样的工程动用多少劳动力有基本概念,心想:“这是窦氏的先期试水吧?” 要说的是,窦氏一家子的情商也高,看出智氏迫切想让泾水周边有产出,优先选择了泾水的水利工程。 智宵将窦氏奉上的工程图纸看了一遍又一遍,讶异地发现跟自己记忆中的郑国渠高度相仿。 这怎么说呢?哪个地方要实施什么工程,受限于地形的因素,专业的人去进行规划,拿出来的方案大概率是重合的;换作不懂行的人,拿出来的方案就是各有答案了。 智宵没有一整年的时间,很温和地问道:“若是予五万人,可在何时竣工?” 窦和没有马上回答,心算了一小会,说道:“可在八月内竣工。” 什么情况? 用两万人在一年内能够办成的事情,增加到五万人只是节省了四个月的时间。 要不怎么说窦氏在水利工程是专业的呢?同一个工程,真不是无上限增加人手就越节省工时,要看的是实际效益。 智宵问了一下原因,了解过后不说话了…… 第420章 缺人啊! 智氏与魏氏置换封地期间,有条件让智宵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人口普查。 这一次大批的人向秦地迁徙,肯定破坏了智宵上一次的劳动成果,各地流失多少人无法统计,倒是迁徙往秦地的人在过大河的时候得到统计。 智宵其实不强求将治下到底有多少人做到数字精确,有大略上的掌握就很庆幸。 在当前搞人口普查是一件极度困难的事情,一次统计之后,人口并非固定不流动,并且人也有生老病死,势必要每过一段时间就搞一次。 之所以说困难,不说办不到,主要是智宵对于大数据方面非专业,要不然让各地行政人员做一次不难,真正难的是对数据有精确的掌控。 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数据上的变动,掌握精确数据就会变成极其繁琐的事情,需要动用到的人力超乎想象。 现代有计算机联网的便利都要养那么多直属的相关行政人员。没有计算机的时代,任何国家其实也就是对人口有大概的掌握,压根不会去追求数字上的绝对精确。 “至今,大河以西已有三十六万众,七成集中于‘麻遂’、‘泾阳’周边,其余散布洛水之边。” “宗子已有定策,将于‘泾阳’筑造新城。” “迁徙而来之众生忙于开荒,估测如此行为当有数载高峰。” “我等此次需做商议,乃是如何分配徭役。” 主持会议的人是范蠡。 目前,洛水到泾水这一片土地上的事情便是由范蠡负责,又有智广、智武、窦和、冉有、叔仲武等多达十余位的副手。 就实而论,范蠡能以外姓获得那么大的权柄,于任何家族都算是首例。 董安于和姑布子卿虽然很出名,但是他俩在赵氏的实际权柄非常有限,想做任何事情只能通过赵氏之主。 范蠡这边不一样,获得的是全权之权,也就是不用事事禀告,取得同意再实施。 这就等于智氏没有人占了主导者的名分,干活却是让范蠡去干。 名分显得很重要,决定在史书上占据的地位。 如果范蠡能够将事情办成,哪怕他没有在军事上取得什么成就,仅以开发出来的成果都必将名留青史。 其实,有得选的话,范蠡更想负责军事上的相关。 并非范蠡是个战争狂,原因在于负责行政的事情多又杂,担当的责任又太大,害怕有一丝疏漏要投入最大的精力,活干起来充满精神上的压力,休息少又不规律导致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疲惫。 当然了,累归于累,范蠡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衷心地感觉自己投奔智氏是今生最正确的决定。 “赤,你需来往列国,所行之事乃是大肆采买奴隶。”范蠡说话的对象是公西赤。 列国已经在设立哨卡,阻止本国的人往晋国跑。 智氏没有理由阻止列国禁止人口外迁,本身又极度缺乏人手,采买奴隶也就成了可行方案之一。 公西赤直接愣住。 采买奴隶并不是什么好活,乃至于会在名声上产生负面评价。 另外一点,列国虽然都有奴隶市场,但是投放到市场上的奴隶仅是少数,绝大多数的奴隶在各个家族,没有家族会大肆向外出售奴隶。 想要买到数量极多的奴隶,只有在列国爆发战争之后,战胜一方俘虏了大量的敌军,时隔三年战败一方没有赎回,胜者一方才会进行售卖。 同时,胜者一方对奴隶的贩卖有固定模式,一般是本国的大贵族获得采买奴隶的大份额,也就是大多数奴隶在决定贩卖之前已经配额,真正拿出去市场卖的是少数。 智氏想买奴隶?哪怕公西赤走遍列国,不考虑成本地买光市场上的奴隶,数量加起来都不知道能否超过五万。 外出采买奴隶绝对不是一件什么好差事,做好了会毁名声,做不好则是显得无能,导致公西赤打从内心里感到抗拒。 范蠡没有听到公西赤应命,目光从文牍转到公西赤脸上,低沉“嗯!?”了一声。 公西赤苦笑说道:“此事……,赤恐难胜任啊。” 近期列国有在交战吗? 吴国正在入侵齐国。 宋国灭掉了曹国。 以晋国为首的联军在“新郑”郊外与楚军爆发交战。 齐国出兵入侵杞国。 其中,交战规模最大的当然是发生在郑国境内的战争,只是暂时没有分出胜负。 没有那种一场战役打下来,参战双方都有数千、近万、几万的俘虏,要一次性大批量采购奴隶属于没有可能。 前往列国的奴隶市场采购,一次两次价格不会出现波动,次数多了必然会让奴隶价格上涨。 公西赤从哪一方面来看,负责采买奴隶都是属于脏活累活,打从心里抗拒接下这个任务。 “汝只需前往即可。”范蠡说道。 公西赤问道:“是否宗子之意?” 范蠡立刻沉下一张脸,说道:“退下!” 换句话来说,要是智申或智宵下达命令,没有公西赤拒绝的份,也不敢拒绝。 变成由范蠡来下达命令,不想干的公西赤委婉拒绝了。 公西赤逃也一般地跑了。 “如此之人……”范蠡当然生气,只是没有打算自己处置公西赤,只会在某天智宵想用公西赤的时候,进言一些诸如不堪用之类的评价。 其实,范蠡是看在同为楚人的份上才给公西赤这次机会,否则公西赤并未展露什么才华,甚至可以说公西赤在智氏这边像是混日子,怎么都轮不到公西赤承担重任。 “子我……”范蠡召唤来宰予,之前对公西赤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宰予脸上的笑容在逐渐消失,听完却是没有拒绝,应下了这件差事。 “子我可知如何行事?”范蠡有点不放心这位孔丘评价‘朽木不可雕也’的主角,怕办不好差事。 宰予答道:“唯重金采买。” 刚才宰予就想好要怎么做事了。 且不论干那事光不光彩,想要买到大批奴隶就不能是小打小闹,一开始就制造轰动最好。 先让大家知道智氏要大批采购奴隶,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接下来就有条件塑造出市场竞争,事情的进展就不是智氏的人一家家去找,该是想卖奴隶的人主动来找智氏了。 市场竞争一旦出现,价格绝对不是越涨越高,哪怕不是越降越低,一定会渐渐回到本来的价格水平。 范蠡本身就有极高的经商天赋,听宰予述说操作方式,心里大为惊奇地想道:“这就是孔丘评价的朽木?” 这特么要是朽木,绝大多数孔丘门徒岂不是连朽木都不如? 第421章 时不待我! 范蠡因为清楚智宵想在未来的五年内做到一些什么,明确地知道相当缺乏人手。 在未来的五年,智宵不止要让新得区域的农业发展起来,还要筑至少三座城池,其中的一座会是未来的都城。 作为都城的位置已经选好,便是在“泾阳”边上,处于泾水和渭水交汇处。 那里本就是秦国未来的都城选址,只是秦国修建的都城太小,再加上国家重心的转移,再次发生了迁都。 智宵有想过要不要效仿商鞅选择在灞水边上筑造都城,详细又谨慎地衡量过后,最终还是选在了泾水边上。 智氏终究跟秦国是不一样的。 秦国很长一段时间里无力东出,到了有实力东出阶段,不得不顾及蜀地与巴地的统治,都城位置肯定需要中和。 智氏现在就掌有约三分之一的晋地,最东边的控制区抵达“壶口”这个位置,再将都城选在灞水边上,真心不是那么合适。 现阶段智氏想要全占秦地,包括遥远西边的陇西。 至于蜀地和巴地?讲实话就是智宵掌控的欲望不大。 当下的蜀地没有“天府之国”,它是在李冰主持下建立起庞大的水利工程才出现。 李冰修建都江堰耗费了多少年的时间呢?从开始建设到完工,一共用了十八年,常年动用人力超过十万。 不存在“天府之国”的蜀地,讲实话就是一个穷山恶水刁民多的地方,碍于交通上面的不便利,哪怕有再多的资源都运不出去。 智氏需要启动的大型工程太多,占领秦地之后少不了多筑城,农业所需的水利工程必须安排上,更有一个函谷关需要修建,哪来的余力去建设蜀地的“天府之国”啊? 等到智氏对蜀地和巴地用兵的那一天,攻占蜀地和巴地其实也是为了南下灭掉楚国服务,并非是占领蜀地和巴地之后能够产生多大的经济价值。 攻占蜀地其实比攻打哪里都要更加费心费力,想用兵之前需要先将通道打开,也就是修建这个那个栈道。 光是修建栈道就是一个无比大的工程,并且不仅仅是考虑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更要有承担巨大伤亡的心理准备。 历史上秦国能够吞并蜀国和巴国,压根就是蜀国和巴国打生打死很多年,互相之间筋疲力尽打不下去,不约而同地寻求找外援,为了让给秦军有通道进入,自己动员将通道修建起来,最后搞成了喜迎王师。 当前历史阶段,蜀国和巴国虽然也有摩擦,大体上却是和平状态。 智宵就是想送蜀国金牛,也要当代的蜀国君臣像后裔是个傻子。 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在于智氏没有余力针对蜀国或巴国,等待要针对蜀国和巴国,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 “此地将起关隘!”智宵来到的是原属于魏氏的地盘,互相置换后成了智氏的封地。 更精确的说地理位置,它在现代的灵宝市附近。 没错,智宵就是来到将要修建函谷关的地方,一番巡视下来,听取了不少人的建议,找到适合修建关隘的确切位置。 这边的北部是大河,周边除了山还是山,修建关隘直接就将通道卡住,关隘之外还没有足够辽阔的平坦地形,有敌军前来攻打关隘,敌军都不好找驻营的地方。 函谷关修建起来,由东面而来的敌军不破关,压根别想过去。 当然了,光是一个函谷关绝对无法卡住入侵秦地的通道,还需要其它位置修建关隘,形成一种相辅相成的战略防御链。 所以,并不是将函谷关修建起来,秦地就能够万无一失了。 “此地修建关隘?”辅果没有搞清楚智宵的思路。 之前说了,智氏的封地延伸到“壶口”这个地方,而“壶口”就在现代的太行山位置,卡死这里其实就是卡住了更东边的威胁了。 智氏要立国的话,一定会力求占领从“壶口”到西边的土地,疆域形成连接的情况下,修建函谷关的地方就是位处正中心位置,修建关隘也就不构成刚需。 因此,以智氏的实际情况,与其修建函谷关,不如牢牢控制“壶口”以及“孟门”,对“壶口”和“孟门”的关隘进行升级;同时,肃清掉北部的所有势力,保证没有敌军可以威胁到智氏。 如果智氏再进一步,应该做的也是拿下“虎牢”这座关隘,与“壶口”、“孟门”形成一个三角链,卡死了进入晋地的通道。 真要保障秦地的安全,哪怕是在商於之地以南选择地址修建关隘,以价值而言都要比修建函谷关更加符合实际。 智宵也算是信心不足吧? 智氏暂时办不到消灭魏氏,无法消灭魏氏也就不能消灭韩氏,以一家之力吞下整个晋国。 魏氏和韩氏没有被消灭,在晋地的“壶口”和“孟门”军事价值也就降低不少,能够防住“壶口”以东,“孟门”无法完全卡住南边北向或西进。 这种前提下,函谷关的修建也就存在价值,失去价值要等某天魏氏和韩氏被攻灭了。 在辅果的理解中,魏氏和韩氏即便不是盟友,短时间内也不会变成敌人,智氏在秦地搞的动作那么大,再启动修建函谷关的工程,哪怕家族能支撑,压榨上也显得很严重。 智宵沉声说道:“事关我家大业!” 只要保住秦地,智氏就不会被灭。 比起这个,短时间内的阵痛又算什么? 辅果听到牵扯到大业的高度,认定自己的眼光没有智宵长远,哪敢再劝呢? 辅果不止没有再劝,相反还拿出最大的决心,想的是配合好智宵,解决掉内部的分歧,务必将智宵想做的事情办到。 “此时乃是我家不可遇之良机,错过便很难再有。” “侄儿必抢在魏氏功成之前侵占秦地全境,事成与魏氏、韩氏成就立国大业。” “各家立国,前期或将友好,日久必然相争。” “此处有一关隘,我家进可攻退可守,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也!” 辅果就喜欢听智宵吹牛逼……,也不是吹牛逼,讲的都是可以实现的事情,每一次听都能听得热血沸腾。 “何时动工?”辅果问道。 智宵答曰:“明岁侄儿率军兵逼秦都城下,不论战事如何,修关工程同年启动!” 所以,知道智氏为什么要不计成本购买奴隶了吗? 第422章 逼迫全天下 时间匆匆,忙碌之中又是一年过去。 当然了,目下没有过年这个习俗,跟以后用春天视作新一年也不一样,以冬季到来为新的一年。 这个习俗一直延续到两汉,到两汉则是“冬至”这个节日当作在过年,因为有一个名叫馄饨的匈奴小王一直侵犯边境的关系,汉人会在冬至节吃上一碗馄饨,意喻吃了匈奴小王馄饨解恨。 过年的时候吃上一顿好的,便是从西汉开始有的习俗,再往后过年的时间出现变化,吃顿好的习俗却是不变。 从什么时候诸夏大地的过年跟现代是同一天?比较难以进行考证,约是到南北朝时期了吧。 诸夏的历史足够悠久,一些人做了某些有意义的事情,影响范围足够广,可以在精神上给予人们激励或警醒,为了纪念他就会产生一个节日。其中的一个例子便是屈原。 在春秋时代并没有多少节日,有一些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祭祀日,其中就包括春节。 只不过,春节不是过年,实施祭祀也是为了春耕做准备,用仪式祈求能够风调雨顺和五谷丰登,大意上就是讨个好彩头。 智宵很清楚一点,一个国家的节日都有其意义,只是随着社会的进步,节日会变得越来越瞎搞。 到了一定的社会阶段,资本就会搞出这个那个节日,用意就是创造薅羊毛的氛围,知道真相人趁着气氛跟着乐呵,有的人则是一阵买买买。 智宵其实挺怀念有这个节日那个节日的时代,可惜的是以春秋的生产力来说,没有创造节日的条件。 “下雪了……”智宵站在城墙之上,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以气候来说,当前诸夏应该是处在温热阶段? 晋国只有北部一定会下雪;中部和东部有时有,有时没有;南部则是不下雪。 秦国位处晋国的西部,智宵记得已经有六年多没有下过雪,今年的初冬竟然飘起了小雪? “下雪好啊。”智宵慢慢头上以及肩膀上感觉到了湿润。 并不是在下雨,纯粹是雪花飘下来没有多久变成了水份。 下雪真的好! 智氏在这边建设农业区,水利工程没有竣工之前,大多数农田基本是靠着老天爷提供水源。 下一场雪,来年雪化开之后,土壤中就有充足的水份可以提供农作物汲取。 只不过,下雪的冬季让人们无法继续开荒,一些新的问题也将产生。 智宵下了城墙,吩咐道:“广派皂、胥视察,各地若难过冬及时汇报。” 豫让应了声:“诺!”,快步去找范蠡了。 没有多久,豫让回来禀告,说是范蠡等人已经在开会,商议的便是过冬的相关问题。 “现在就是好啊!”智宵由衷地感到赞叹。 什么意思? 智宵赞叹的是当代的人,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就会尽心尽责,有那个责任心,也有承担责任的能力。 事实上,当代贵族基本能文能武,没有太区分文武。 有能力的同时,他们对做事也有比较大的积极性,发现问题会主动去解决,根本不用上司催,乃至于三令五申都没有一点屁用。 过完年之后,智氏对泾水以西和洛水以东的控制,算起来就有两年的时间了。 两年之间,开垦出来的农田已经达到两百一十万多亩,超出了智宵事先的估测。 智宵本来就有相关的心理准备,还是让人们对持有土地的执着和热情给吓到,只不过一些事情需要管一管了。 比如“士”阶层以上的造假越来越大胆,以前还会装模作样开垦,上报哪块地已经开垦出来,再申请成为名下的土地;到现在压根不开垦,简单立了几个桩划地界,有点像是“跑马圈地”的意思。 智宵要的是土地真正利用起来,不是让他们进行圈地。 光圈地有个屁用?智氏要的是展开生产,土地里长出庄稼,再有收获。 有些人还十足大胆,不去想想有没有能力进行过开垦,要的是尽量多占一些。 在这两年时间内,智氏占领的秦地人口也增加到四十万,不过近来人口的增长已经趋于停止了。 迁徙过来的四十万人口中,有约十四万是智氏本来的人口,剩下的二十六万来自晋国其他家族以及列国。而晋国其他家族贡献了四万多,足有二十二万是从楚国、秦国、郑国、卫国、鲁国、齐国主动跑过来。 那么也就是说,智宵一个政策而已,两年的时间从家族外部吸引来了二十六万人,直接让智氏的总人口增加到了接近一百三十万。 智宵有派人进行过简单的调查,发现跑过来的新移民以楚人占了绝对多数,达到十三万人之多。 这个其实不难理解,晋国与楚国是死敌没错,互相痛恨或忌惮的却是贵族,仇恨并没有蔓延到最底层。 毕竟,晋国和楚国开展是在第三方的地盘上,能够上战场的也就那么些人,并未波及到普通黎庶。 听说去了智氏控制的秦地开垦就能获得名下土地,其实别说是没有仇恨,哪怕有仇都要去的。 智宵在得知情况后,只能感慨楚国大方。 而楚国在向外输出移民方面一直很大方,历史上楚国就为秦国增加人口做了大贡献。始皇帝发动统一战争之前,楚国起码给秦国贡献了四五十万的移民。 楚人为什么往秦国跑?因为去了就能够分得一块土地。 而秦国给新移民分土地是来自商鞅变法的一部分,陆陆续续从列国吸引来的移民数量超过百万。 智氏搞开垦就能获得土地的政策,哪怕列国已经在阻止移民,只要智氏一天将政策维持下去,无论列国怎么阻止,一定还是会有移民主动跑过来。 而智氏之所以只获得晋国其余家族四万多人口,原因在于只要有家族找上门来,能够证明某人确实是家族逃人,智氏就会进行遣返。 怎么证明谁是哪个家族的人? 只有奴隶会黥面,也就是烙上文字或图案,用来辨识归属。 普通黎庶身上可没有什么标记,用来证明他们原本属于哪个家族。 通常就是某个家族要趁移民没有安顿下来之前找到智氏这边,再让那些移民主动交代从哪里过来。 如果移民咬死不是某家族的人,或是本来就是智氏的人,没有任何证据之下,智氏介于可以交和不交之间。 虽然智氏实施新政策已经得罪了所有家族,仍旧不想吃相太难看,该妥协的时候还是会选择妥协。 晋国内部的家族,不再出现大批逃人是在他们效仿智氏颁布相同的政策之后,要不然绝对是消停不下来。 这一次,智氏不止带动晋国内部进步,列国也有效仿智氏的家族。 晋国之外第一个效仿智氏的家族是田氏,结果却是不怎么美妙。 田氏在颁布政策之后,遭到了齐国公族的联合打压,不得不再一次取消相关政策。 所以,想要玩花样,真的需要有实力支撑,要不然便是政策再好,外部一有动静就要缩了。 国氏是齐国第二个效仿智氏的家族,随后高氏也进行效仿,带动齐国其他家族跟着求变,田氏可算继续跟上队伍了。 一个诸侯国只要有一个家族那么干,并且有实力不受外部威胁中断,其余家族只能选择跟上,要不然治下的人肯定要跑的。 在齐国搞出大动静之后,没有跟上的国家只剩下楚国、鲁国、吴国,其余不分大小强弱的诸侯国都效仿智氏颁布相同的政策。 所以,智宵一个举动起到的影响可谓极大。 楚国不效仿智氏,一跑就是十三万人,以后肯定还会有楚人陆陆续续逃到智氏治下。 为什么楚国不进行效仿?并非因为敌视晋国,敌视到看到政策的好或坏不跟随,原因在于楚国的统治阶层十分复杂。 当前正是楚国屈氏、景氏和昭氏全面崛起的时间节点,三个公族实力膨胀速度极快,能够与中枢实际抗衡。 屈氏、景氏和昭氏选择不紧跟时代步伐不会是第一次,楚国只要存在一天,他们在大多数时间里面就会是作为拖楚国后腿的存在。 鲁国不效仿的理由有许多,有他们不久前想要恢复井田制失败的原因,更大的掣肘是鲁国的多数土地乃是三桓名下。 三桓持有鲁国超过七成的土地,多数能够开发的土地已经是熟田,没有太多的荒地提供开荒。 吴国不效仿的原因太简单,他们已经在搞大动作,未来十年还想启动两个超级大工程。 吴君夫差与众臣讨论了很久,得出的结论是需要集中劳动力在开掘运河以及在运河两岸筑城方面,着实不能搞其它的大动作了。 智宵知道列国一旦紧跟进步的步伐,智氏很难再从紧跟步伐的列国大批量地吸引来移民,接下来应该做的是在那些没有紧跟步伐的诸侯国搞宣传。 “听闻此次大批楚人迁徙而来,有孔门功劳?”智宵将仲由召唤过来,问了这么一句话。 仲由等在智氏效力的门徒,他们一直跟在楚地的同门保有联系。 “这……”仲由的脸色在逐渐变得奇怪。 仲由的脸色不会诡异才是怪事。 怎么说呢? 孔丘听说楚君轸想招聘自己为官,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半途还被陈人以及蔡人围困,饿死了好多的弟子。 死了好多弟子的孔丘,后来听说楚君轸又不聘任自己为官,仍旧前往楚国暂时客居。 孔丘在楚国已经生活了几年,从抵达楚国到栖息下来,一直在受到楚国贵族的接济。 论起来的话,楚国除了没有给孔丘官职之外,一应待遇不说多么好,起码在生活物资上没有停止供应,比一些列国对待他们真的很好了。 自从被驱逐出鲁国之后,孔丘一众人在游历列国期间真的没有少受罪。 之前因为是鲁国贵族,并且担任着官职,哪怕列国不爽孔丘总是带上几百上千人武装游逛,心里只是不爽而已,真的没有干为难他们的事情。 当然了,哪怕同样是国家,有些国家真就拿几百、上千、两三千的武装人员没办法,相反要祈祷这些人可别闹什么幺蛾子。 有实力去灭掉两三千武装人员的国家,他们会看在鲁国的份上,只要孔丘以及一众门徒不惹事,假装看不到孔丘带着那么多武装人员瞎逛游。 自从孔丘失去官职并且被鲁国驱逐之后,身边的弟子一天比一天少,未有以前的风光了。 仍在楚国的孔丘,听说智氏颁布了那种政策,不止对身边为数不多的老弟子大加赞赏,还给新收的弟子讲解智氏那么做是多么的仁义有道德。 当今时代,九成以上的人并没有属于自己名下的土地,有那么一个家族愿意提供势力范围,谁去开垦就能将土地归于名下,难道不是仁义,道德上也要进行赞美吗? 接受楚国的馈赠,讲着晋国智氏的好话,再帮智氏宣传政策,是不是有点那什么? 仲由当然不是因为老师以及师兄弟吃楚国的饭,帮晋国智氏吸引移民,之类的事情变得表情奇怪。 之所以脸色会变得奇怪,主要是孔丘再一次遭到驱逐了。 楚国君臣又不傻,听说治下大批人在外逃,再听说孔丘以及门徒对智氏的事情大肆宣传和赞美,不生气才是怪事。 愤怒之下的楚国君臣断掉了孔丘以及弟子的供给,勒令孔丘多少时间之内必须离开。 仲由也是刚刚从闵损(字子骞)的回信中得知又被驱逐的事情,还知道颜回病死在了楚国。 再一次遭到驱逐的孔丘什么心情不得而知,能够开口讲话就一再强调自己赞美智氏不是错,智氏的一个举动会诞生很多的“民”,有功于天下,之类等等。 什么是民?在春秋战国时代有爵位是民,有名下土地也是民,其余则是称黎庶。 智宵并不知道孔丘又被驱逐的事情,看到仲由脸色很奇怪,看上去气愤又担忧,还有明显的悲戚,一时间给愣住了。 第423章 有必要成为一名祖师爷了 智宵已经很久没有刻意关注过孔丘的动向,偶尔才会从在智氏效力的孔门弟子听到一些消息。 在智宵上一次听说孔丘的消息时,听到的是孔丘在楚地四处讲学,新收了数量多达几百的弟子。 那可真的需要用到“多达”这个词来形容! 目前并没有多少人选择将自家的学问广肆传播,相反每一个家族对自己掌握的知识都选择藏着掖着,有人窥探立刻便是极大的反应,通常到最后会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孔丘的伟大在于是第一个选择广肆传播知识的人,只不过他教导的知识大多牵扯不到家族秘笈方面,多数是早就在传播的儒学,掺杂自己对儒学的一些理解。 用现代的说法,孔丘教导子弟的时候会掺杂私货,要的是在周公旦之外创造属于自己的儒家学说。 在这个想求知识而不得的时代,有人愿意教学是一件极为难得事情,且不论到底在教什么,有的是人愿意拜在门下。 孔丘在鲁国期间讲学,来听课的人绝对不止三千,所谓的三千弟子只是一个大概的概括,真正收录名下的人绝对不止三千人。 而孔丘带着弟子四处游学,每走一地就会收一些学生,解决了游历时的物资问题,顺便将孔门的学问留在当地。 怎么去解决物资问题? 孔丘游历期间,少的时候整支队伍有上百人,多的时候超过两千人。 那么多人怎么来保障吃喝会是一个极大的难题,哪怕想买也很难采购,能卖一定数量物资的也只有贵族。 到了当地收徒,纳入门下的都是谁?哪怕不是贵族,起码会是“士”的阶层。 新收一名弟子或许无法提供整支队伍的后勤保障,十位数或以上的新弟子总可以了吧?他们作为弟子还是选择奉养,不属于交易的一部分。 孔丘大多数时间就是用这种方式在保障游历的后勤供应,要不然即便能买到物资,几百几千人的物资该花多少钱,哪拿来的财帛动辄游历列国呢。 那些进行奉养孔丘以及师兄弟的人,他们不会觉得亏本,原因是可以学到新知识,再来就是加入孔门获得了新的人脉。 一样是孔丘的子弟,平时哪怕没有多么熟络,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有了那么一层关系,需要帮助时证明师兄弟的身份,能够帮忙肯定要顺手帮一下。 同样是孔丘的弟子,哪怕一个个都困难,他们在天然上就能够成功抱团,人多力量大的真理之下,多数困难还是能够解决的。 事实是什么?正因为孔门学说在当代,乃至于到很久的以后都受到排斥,一代代的徒子徒孙才更加抱团。 他们还选择了一项现代被禁止的方法,这位收几十名子弟,那位再收几十名子弟,每人收上几十名弟子,加起来数量简直恐怖,用传销……,呃,用滚雪球的方式一再增加“自己人”,到战国阶段变成数量最多的一个学派了。 只是,因为孔门学说不符合当代统治者的需要,再加上徒子徒孙质量极差的关系,空有极为恐怖的数量,为官者却是寥寥,影响力仅限在社会中下阶层。 因为影响力在中下阶层的原因,孔门的徒子徒孙跟叛徒创立的墨家学派,以及农家学派可是斗了将近两百年。 创建墨家学派的墨子(墨翟)早期确实学儒,学的还是孔门之儒,后面舍掉了儒学,另立新说。 墨翟生前在各地聚众讲学,以激烈的言辞抨击儒家和各诸侯国的暴政。大批的手工业者和下层士人开始选择追随,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墨家学派,成为儒家的主要反对派。 一样是盯上中下层来传播知识,再加上墨翟被视为孔门之儒的叛徒,墨家还是儒门最激进的反对一方,抱团取暖的孔氏门徒能不恨死墨家学派吗? 至于墨翟为什么会学孔门之儒再反目成仇,史书上并没有给一个说法。 一些野史之上倒是提到过墨翟对孔门之儒的评价,用“于国无用”、“与人无用”、“结社必毁社稷”、“遗祸万世之学”这种激烈的言语进行痛骂。 同时,也有墨家与儒家抢饭吃,才会天然对立的说法。 什么抢饭吃?墨家和儒家的门徒都有白事方面的业务,操持白事的理念还决然相反。 同行是冤家,别说操持理念上的冲突。 至于说孔门之儒为什么和农家学派斗上,纯粹就是影响力上的斗争了。 儒家在奋斗阶段依靠的是报团取暖,再搞不分良莠就是收录门下。 儒学一旦在朝堂得势必然于国有害这一点,确确实实是被墨翟给预言正确了。 另外,墨家其实不是被儒家斗倒,完全是墨家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墨翟现在已经出生,智宵也派人找到,只是招纳失败。 关于墨翟的出身在历史上有三种说法, 分别是,一说乃是宋国公族,一说是鲁阳人,一说是滕国人。 智宵已经查清楚墨翟的身份。 墨翟就是宋国的公族,当前也在宋国有大夫爵,还有自己的封地。 事实上,没有一定的家底,哪有条件允许墨翟玩技术创造呢。 身上有爵位,名下有封地,一家子几百人,治下几万人,日子过得很美,墨翟怎么会接受智氏的招揽嘛。 愿意接受他人招揽的都是什么人?要么是在本国斗争中失败,失去了爵位以及名下封地、属民;不然就是家族体量太小,本人又有足够的斗志以及冒险精神,愿意到新的环境进行奋斗。 像范蠡、孙武这种落魄贵族就是需要新出路的类型。 伍子胥则是属于内部斗争失败,不得不进行逃亡的类型。 这一次谈话,智宵跟仲由聊了不少。 前面的话题主要集中在孔门之儒的发展,也就是上面提到孔门之儒的弟子大肆收徒,有困难的人使用互援互助的方式渡过难关。 智宵能够看出仲由兴致很低,抑郁和悲伤也看了出来。 只不过,智宵没有选择过问。 下属愿意讲困难,领导听后可以帮也能不帮。 有一个真理就是,没有领导会愿意听下属讲有什么难处,尤其是个人生活方面,认定下属的存在就是去解决困难,不是给领导制造困难。 这样好像也没有错?毕竟,花钱雇人已经给出回报,拿钱就应该办事,不是给雇主添堵的。 只是在讲究人情世故的雇主,有能力帮到下属也不会吝啬就是了。 最近智宵在琢磨自己是不是也搞个学派。 其实智宵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并且已经在大肆教书育人,再加上智氏的实力,比任何人都适合搞学派。 智宵没有在某个学派的成宗做祖,主要是之前没有那个心思。 好不容易等智宵与仲由谈完正事,等智宵示意仲由可以离开之时,仲由沉默了一小会竟然哽咽了。 “这是如何了?”智宵有点被仲由的突然哽咽吓到了。 以长相而论,仲由皮肤很黑,且有着一脸的绕腮胡,总之就是长得比较粗犷。 能够想象一个长相粗犷的男人哭泣的样子吗?哪怕是在哭,着实也是哭得比较凶。 “请宗子救救我师!”仲由行起了大礼。 什么叫行大礼?说白了就是双膝跪地,上身俯拜下去。 刚才智宵就察觉到仲由的不对劲,没有出言过问而已,听到请求不得不问:“师孔有何难?” 称呼师孔是一种尊称,不是智宵拜孔丘为师了。 如果是孔丘的弟子,该称呼孔师才对。 现如今,有大量弟子且有足够名字以及才学的人,一般就是用“师”来作为前缀。 如果视为已经完成“三不朽”的人,则是氏后面加个“子”的后缀。 所谓三不朽就是:立德、立言、立功。 现在的孔丘没有人认为达到了可以称“子”的高度,到春秋晚期有资格称“子”的人并不多,周公旦以及管夷吾则是公认可以称“子”的不朽人物。 仲由俯身在地,一边哽咽一边述说孔丘以及一众师兄弟在楚国遭遇的困境,暂时没有提到是因为他们宣传智氏的政策才遭遇那等困境。 因为智宵不知道前因后果,心里比较纳闷楚国君臣是不是有失妥当。 在大多数时代中,诸夏大地的人会很尊重文化人,乃至于到了给予各种优待的程度。 孔丘的学说怎么样先不提,乃是一位有渊博知识的人物。 且不论孔丘的名声好与坏,总之是一位名人。 名气显得足够大,再加上有渊博的知识,等于是有双重“免死金牌”加身,对吧? 讨厌孔丘的人极多,视孔门之儒为洪水猛兽的当权者也不少,多数诸侯就是驱逐罢了,可不敢做出什么伤害行为。 在之前,智宵听说孔丘以及一众弟子在楚国过得不错,能够一收就是两三百名新弟子也证明了传言非虚。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到底是遭遇到什么不幸,以至于仲由哭成那样。 智宵也不再问,说道:“力所能及之处,宵必不推脱。” 智氏这边吸纳了近百名孔丘的弟子,仲由、冉有、宰予、公西赤、叔仲武算是地位比较高的一些人,其余哪怕地位再低也是在某处当教师。 智宵当然不是要他们在智氏传播孔门之儒,纯粹让他们教导孩子识字罢了。 有那一层原因在,智宵听到孔丘有难,哪怕仅仅是表态安慰在智氏效力的孔门弟子,样子总是该装一装。 当然,力所能及的事情,智宵真的愿意帮。 仲由这才说道:“我师与师兄弟在楚广传智氏分地之策……” 在仲由的述说中,一应事情发生的过程慢慢被铺开。 本来的资助孔丘一众人的楚国朝堂下令驱逐,同时朝堂对他们的物资供应断掉,并且严令楚人脱离孔门和不再资助。 因为一直有人供养的关系,再则是没有获得土地使用权,孔丘以及弟子到了楚国并未进行生产,一时间被断掉供应,肯定是要生活变得极度糟糕。 所以,续孔丘等人被困陈国与蔡国边境之后,他们再一次有了饿肚子乃至于饿死人的惨状,情况好一些的是离开楚国都城“郢”够远之后,有楚人偷偷进行接济,就是接济的食物仍旧不够吃。 这里还是楚国令尹子西决定放孔丘以及弟子一马为前提,真要严格执行楚君轸的命令,派兵监控就会让想接济的楚人无法靠近孔丘等人。 “如此说来,师孔等人缺衣少粮?”智宵脸色在变得沉重。 即便孔丘以及弟子是当智氏的“自来水”才遭到楚国君臣报复,事情的起因就是跟智氏有关,真要不去管的话,以后谁还敢或愿意给智氏说好话? 另外,智宵已经遭到求助,拒绝一定会冷了在智氏效力的孔门弟子的心。 智宵站起来,不断地来回踱步。 现如今有晋军在郑国境内跟楚军交战,双方再一次进入战争状态,没有使用外交途径的空间,相反极可能让孔丘等人加深困境。 “我可使人予粮,相助师孔往宋。”智宵一番权衡,决定付出一些代价。 智氏在楚国有安置人手,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必要时则是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刺客去刺杀某人。 之所以帮助孔丘等人会出现代价,一来是那些人暴露就需要回国,再来就是一些事先藏起来的物资被消耗掉了。 仲由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很清楚智宵决定帮忙会付出什么代价。 其它不用说,若是智氏在楚国的布置被楚国君臣洞悉,楚国跟智氏的关系绝对会变得极差,再来就是产生警惕心会影响到智氏未来的谋划。 “此恩不言谢!”仲由再次一拜。 这种恩情确实不是用嘴巴道谢能够报答的。 智宵没有再强调什么,示意仲由可以走了。 “很相当长一段时间阶段里,师徒关系确实是比父子关系更加亲密。” “我掌握着很多很杂的知识,不传下去就太可惜了。” “只是……,我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教书育人啊!” “或许可以效仿孔丘,更重视地培养不多数的人,再让他们代为教学?” 智宵决定了,真的有要搞一个学派! 第424章 你们别过来! 智宵利用自己的知识量搞学派,会被称呼什么名字? 到“百家争鸣”的时代,少数学派会被冠上创始者的“氏”来作为名字,例如墨翟创立的墨家;更多则是以学派的核心理念进行命名,例如兵家学派、农家学派、纵横家学派、等等。 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是之前已经有先人提出过相似的理论,肯定不能采用“氏”来作为学派的名字,比如孔丘是在周公的儒学进行改革和创造,要多大的脸和多么无知才会冠上孔学这个称呼? 或许也不是无知?更可能是一种鸠占鹊巢。 智宵拿出来的知识,大多数绝对属于当代未有。 只不过,智宵的那些知识就是到了现代之后,由“前人”去进行和研究和积累而来。 “肯定不是什么知识都拿出来教,有些知识一旦传播出去必成祸害。” “现在教导学生几乎是老师想到什么就教什么,没有系统性的规划……” “我应该先确认进行教导的学科,明确进行该有的细分,再展开教育。” “当前的人最渴望的知识是什么?管理学被视为首重,再来便是兵家知识以及农业知识。” “别人搞教育用私塾模式,我搞教育……,必须往体制化了来搞!” 其实,诸夏早就在进行过管理学教育,只不过是每个家族内部教,还会进行很详细的身份划分,继承人进行全套培养的精英模式教育,其余人则是进行专项教育。 家族的继承人在未来要承担起整个家族的管理,不懂怎么管理势必让家族陷入混乱,很多东西是往精确了在教。 至于其余人搞的专项教育,说白了就是事先就将某人限定在那个领域,他们只需要懂得自己职责范围内的知识就行了。 所以,精英教育和快乐教育这种做法,早就存在于诸夏大地,并不是到了现代才被西方创造出来。 类似的教育方式在诸夏大地进行了数千年之久,结果就是人与人有时候比人与狗的差距更大。有一天某位伟人决定展开应用教育才提供同等的机会给予全体国人,进入到完全比拼努不努力与有没有天赋的时代。 智宵要进行的教育模式该是怎样? “我现在的师资最多不会超过三百,再多就会影响到其它领域,全面的普及教育根本办不到!” 这种困难在历朝历代都有,每一个时代所遭遇的困难则是都不一样。 在智氏,智宵可以使用强制命令要求某些人去当教师,只是不能让他们待在教师岗位太久,不然哪怕待遇再好,最终教师一定会跑光了。 另外,教师教导的人群有要求,起码要是“士”阶层以上的子嗣。 什么情况这是? 待遇很好还会让教师跑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特殊阶层,想要的是建功立业来发展家族,教导学生并没有掌握民生或军事上的权柄,很难短时间内将家族发展壮大。 至于学生在身份阶级上的要求?知道当代的特性,例如黎庶踩到贵族的影子就是犯罪,奴隶不能走贵族走过的道路,立刻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敞开了来讲,便是人与人因为阶级不同而有了区分,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一点都不乐意跟底层有任何接触,甚至觉得有所接触就是受到了冒犯。 智宵在“潞氏”奋斗期间收了不少“徒”阶层的子嗣,等他们学成在某个岗位发光发热,建立功劳得到阶级上的提升,很快在思想上出现了转变。 那种转变就是,他们认为自己也成了人上人,一点提拔困苦之人的想法都欠缺,相反会下意识地阻止底层的人奋进。 为什么从底层爬起来的人,他们会阻止其余人用努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因为存在的岗位就那么多,害怕他人通过努力来取代自己啊! 现在讲阶级,往后论财富,相似的内卷永远存在。 智宵喊来了冉有,问道:“若是广肆讲学,河西可听讲之人多寡?” 迁徙到秦地来的人,过关卡期间会进行粗略的记录。这个也是智宵能够得知移民来自哪里的原因。 在进行安置的时候,每一个聚居点都需要管理者,设立邑、乡、里、村、社就需要对身份进行更深一步的调查了。 冉有就是负责进行登记总汇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更新一次,用以确认增设了多少定居点。 “广肆讲学?”冉有先是有些懵,随后感到震惊。 用到“广肆”这个词,代表的不是每一个家族搞私塾,用来教导家族内的成员。 冉有其实能够察觉到智氏在扩张之后,出现了极度缺乏各领域管理者的现象,以至于做出了饥不择食的行为,任用了大批新迁徙过来的移民当皂和胥。 那些被提拔起来当小吏的人,他们并非普通黎庶,用更后面的说法,算是“寒门”的类型。 普通黎庶就是一无所有,包括没有掌握知识,没有作为管理者需要的才能。 既然没有任何的知识储备,最起码的记录文牍和阅读行政文书都办不到,怎么来当一名管理者呢? 缺什么就补什么的真理之下,冉有能够理解智宵对有用之人的需求,本身也提出过请求,希望智宵能够从其它地方调来更多的小吏,着实没有想到智宵要的是在新移民里挑人进行培训。 这个属于冉有理解错了。 智宵哪怕是想挑人培训,挑的也只会是老班底,才不会从新移民里面挑人。 人有分亲疏远近,任用更熟悉的人属于理所当然。 说难听点,在用人这一方面,用平庸的熟人,属于互相熟悉;有个陌生人确实很有才,关键在于互相之间没有接触过,对陌生人完全不了解,用起来肯定存在顾虑啊。 智宵放着在智氏治下生活了几代的人不培养,去培养刚到智氏治下生活的人,脑袋指定是有点病。 换作新移民中出现人才,知道之后去进行吸收以及任用,倒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就是一定会让老人感到不爽。 智宵讲过自己的想法阐述了一下。 既然智氏要长期栖息秦地,以后的发展重心也是在秦地,规划出一个用来教书育人的基地,是不是没有什么毛病,甚至可以说是高瞻远瞩的一项事先规划? 而智宵第一批教导的人,选择的就是在智氏治下生活了几代那一批人的后裔,优先的肯定是大夫爵的子嗣,“士”与“徒”阶层则在次级梯次。 那么,阶级本身就已经僵化,智宵为什么不选择黎庶阶层来教育,岂不是让阶级变得更为固定,底层的上进通道会被堵死? 之所以说会被堵死,根本原因在于岗位真的就那么多,一个人占了坑就会少一个坑,既得利益群体也必然会去堵死更底层的人的上进通道。 问题在于智宵现在不能缺了基本盘的支持,敢绕过大夫爵、“士”和“徒”去培养普通黎庶的子嗣,完全就是在制造矛盾,极有可能被大夫爵、“士”和“徒”所抛弃。 这种问题也是历代统治者面临的麻烦,很清楚某个阶层已经尾大不掉,想培养出新一批的人,必然会遭到既得利益集团抗击乃至于抛弃。甚至新培养出的那些人,他们要么投向老牌利益既得者,要么就是小猪崽自己变成了恶虎。 智宵是带着前世的知识穿越而来,后面又历经了两次重生,怎么会不知道权力的甘美。 同一个人,一旦掌握了权力,跟没有掌权之前,再不愿意承认或进行否认,打从事实上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屠龙勇士变成新的恶龙,一定会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智宵更加清楚一点,任何的进步都不是一蹴而就,社会的进化讲究的是因势利导以及应时、应势、应变,步子太大绝对会扯到蛋。 事实上,智宵保证所有阶级的上进通道不被堵死才是正确做法,不是一下子舍弃原有既得利益者,不顾后果地丢掉自己的基本盘。 “立都于泾水之边,学堂自是社于都城之内,它处之人可来求学。”冉有心情还是非常激动的。 冉有的激动不在于智氏想要广开民智,想到的是智氏这么干给了孔门之儒天大的机会。 智氏很强大,比许多诸侯国都要强大。 强大的智氏拥有谁都羡慕的资源,一旦某个学说能在智氏内部开花,可以成为智氏的主流,再向其它势力进行辐射绝对更加事半功倍。 智宵看到冉有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心里的警铃立刻狂响了! 孔门之儒恐怖的地方在哪?不是他们的学问有多好,在于报团取暖已经成为常态,并且极其擅长融汇其它学说。 智宵要的是自己创立学说,可不是想要推广儒学啊! 历史上发生“独尊儒术”之后,其它的学说并没有消失,其实是被儒学内部的很多学派给吸收,或是它们主动伪装成了儒学。 孔门之儒的强大和弱点在于人多势众,要是让孔门之儒的门徒在智宵创立的教育体系占有位置,历史上很多学派的下场一定会出现重演。 那么,智宵能够明令严禁孔门之儒的门徒不参与吗?可以是可以,只是会很伤人心,只能采取其它方式来杜绝了。 话题到一半,智宵主动改了议题。 冉有并不知道智宵想要创立学说,尽管在与智宵互动,脑子里想的却是怎么在智氏展开的教育中壮大孔门之儒。 类似冉有的人不止有,并且是孔门之儒的特色。 孔门之儒在弱小的时候,日思夜想的就是增加“自己人”的数量,等壮大则是时时刻刻想要消灭能够威胁自己的学派。 徒子徒孙会有那种思想源自学派创立者,孔丘在鲁国为了抢夺学生到了得势就杀人的程度,并且一开始就已经展露出很严重的排它性质。 孔丘那样做有错吗?不好进行评价。 中今中外的史书只告诉人们一个事实,想将伟业的做成话,还真免不了当独夫。 同时,独夫不代表就是民贼。 智氏在今年就会开始启动大工程,只不过不是修建新的都城,智宵选择优先启动水利工程以及函谷关的工程。 用作水利工程的劳力将会达到五万,由窦和作为总工程师。 函谷关则是交给了辅果,动用的劳力多达十万。 在大河以西的筑城不马上启动,不代表不去做先期的准备。 任何的工程都有一个准备材料以及所将使用的工程机械,真不是召集多少人就算完事了。 工程中最不能缺少的材料便是木材,主要用来打造各种器械以及做成支架,另外当前时代的大多数房屋也会使用到大批木材。 泾水以东不是在搞大垦荒吗?好些地皮就是需要将树林清理掉,那些树林大多已经存在无数年,并不缺少需要几个人合抱的参天大树。 只不过,并非每一种树木都适合拿来使用,大多种类的树木只适合拿来当劈柴烧。 “教学场所确实只适合安置在都城啊?”智宵之前还想专门划地建学城,权衡下来发现了存在的问题会很多很大。 没有任何生产的地方,一应所需都依靠它处运输而来,以当前的时代根本就不现实。 所以,专门划个地方建学城,几百数千师生日的常保障,一小段时间从外运输可以撑得住,时间一长绝对撑不住,哪怕有能力可以长时间撑住,该多耗费多少人力和财力呢。 “先用至少两年的时间收集都城所需的材料,三年之后启动筑城工程,届时连学宫一块修建。” “在这三年的时间之内,我争取灭掉秦国,或是将秦人驱离得远远的。” “三年的时间也足够优先培养出一批人在日后充当教师吧?” 智宵要感谢这个只要能说通家族核心成员,一定能将计划实施下去的时代,并且这个时代对大工程启动的经验远超其余时代的王朝。 智氏的一百三十多万人,每一位都直接受家族管理,受到征召的人还不会心生怨言,只会埋头苦干完成任务。 这是真话! 纵观整个春秋时代,没有发生过一次起义。 盗跖起义?许多史学家说盗跖根本是虚构人物,历史上根本没有,只是在《庄子》中提到过。 不是这种前提的话,智宵就需要回忆一下隋炀帝的下场了…… 第425章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身为统治者一定要有起码的自知之明,再来便是了解治下的状态。 了解自己统治下的疆域基本情况是首要之重,及时了解到应该补充什么,出现状况又去进行及时的弥补,只要能够做到这两点,情况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 有进取心的统治者,他们通常在做事上会显得更为迫不及待,明知道做什么会导致出现民怨,认为政体可以顶住民怨,或是干脆无视会产生的民怨,选择不管不顾去实施某项事情。 历史上敢于无视民怨的统治者并不多,大多数属于有雄心壮志的类型,其中的多数下场则是非常不美妙。 那些野心够大的统治者,只要不是倾斜资源用在私人享受上面,比如收集奇石建造林园,或是广肆建造宫阙,启动并完工的工程大多造福了后代。 有一个说法用来形容他们的所作所为,那便是: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比起夫差,我的胆子显得很小,气魄也不足。”智宵心里揶揄自己。 在今年,吴君夫差已经正式启动运河工程。 吴国征集了多达十八万的民夫,决定挖一条南起大江到北通淮水的大运河。 在工程启动之前,吴君夫差派出使节跟宋国和鲁国沟通,将要挖掘运河的事情向两国争取意见。 因为大运河一旦完工会惠及到宋国和鲁国的关系,宋国和鲁国自然没有反对意见,相反两国表示会在相关资源上进行支持。 吴国要挖掘大运河,怎么就惠及到了宋国和鲁国呢?看看大运河衔接的水系就能够搞明白了。 这条运河沟通了济水和泗水,而泗水衔接淮水,淮水与邗沟相连,济水源自黄河。 那么也就是说,吴君夫差挖掘大运河间接把大江水系和大河水系贯通了,确确实实是惠及到了宋国和鲁国,甚至连晋国、齐国、卫国以及其余小型诸侯国都能因此受惠,的确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无论在任何时代都能够称道一句功业千秋。 吴国第一批投入的民夫为十八万,后续会视情况增加或减少民夫的数量,打算用十年以内的时间完工,那么整个工程动用的人工绝对不会少于十八万人。 要说的是吴国的总人口也就一百八十万左右,等于第一批工程的启动就从每十个人中去抽调一人前往挖掘运河,只能说人力使用的上面显示出了非凡的动员能力。 智宵虽然不懂运河工程的挖掘,人力动用方面则是有成熟的概念,估测邗沟从动工到完工至少会动用到五十万左右,算人次的话数量够会更夸张。 另外一点,吴君夫差保有了基本的理智,没有要求运河从动工到完工在短期内结束,给予了至少十年的施工时间。 同样是这一条运河,并且已经有吴君夫差的先行开掘,隋炀帝在原有基础上进行疏通以及部分地段的全新挖掘,动用百万人力耗费三年完工,成了帝王中的反面教材。 智宵也在启动大工程,以事业方面并不比吴君夫差开掘运河要差。 首先,一旦泾水东岸到洛水西岸的水利工程竣工,秦地便要多了一个涵盖面积几十万平方公里的产粮区。 再来,便是函谷关一旦竣工,军事上的作用至少能够持续百年以上,更是保证了智氏在再艰难的时刻也能够有一个稳定的后方。 在泾水和洛水灌溉受惠区域,产出能够养活多少人呢?只要相关的水利工程不出现问题,仅仅当地的产出来养活五百万人口没有任何问题。 因此,智宵将水利工程早两百多年左右建设完成,哪怕一开始没有将可以开垦的土地变成农业区,事实就是智氏在起码在人口突破五百万之前,不会出现缺粮的困扰。 在未来,也就是水利工程竣工之后,智宵会再慢慢迁徙来新的人口,智氏权力中心的转移是一方面,再来是保证生产人员的所需,以及兵源的充足。 不出现意外,函谷关以西的智氏控制区会在十年之内会有百万以上的人口。等到拥有这个人口规模,大后方就算是真正建立起来了。 当然了,智宵肯定想要关中的人口更多一些,只是要有掠夺人口的机会才行,光靠自然繁衍起码需要二十年。 如果是自然繁衍来增加人口数量,需要解决的相关难题会有许多,包括每一个家庭可持有的存粮富足,医疗卫生跟得上。 有存粮是关键,要不然连自己都要时不时饿肚子,哪来的底气生孩子? 至于医疗卫生,没有起码的医疗保障为前提,看一看当代的情况就能知晓现实。 智宵所知道的情况是,仅仅智氏的治下,每一个地区的婴儿夭折率就达到夸张的四成,分娩出现事故达到两成。 所以那一句话说得没错,医疗技术不发达的时代,女人每一次生孩子真的就是在过鬼门关。 有一个现实就是,智宵在医疗方面没有太好的办法。 处理外伤方面,智宵很早之前就已经在教导以及进行普及,过去十来年仍旧成果不显。 生病的治疗方面,智宵想干相关事业的时候发现,别看当时的智氏有四十多万人口,算是医生的人却只有可怜巴巴的不到百位。 智宵已经使用强项令让医生收徒,努力了十多年的时间堪堪让智氏治下的医生数量突破千人。 现在智氏有多少人口?数量已经超过一百三十万,拥有的医生却是堪堪千人,等于一名医生平均需要服务一千三百人。医生分布的区域还显得非常不合理,相当多区域其实没有医疗服务。 还有一个相当残酷的事实,真不是所有人生病都有条件就医,当前能够享受医疗服务的人都是有产者。 不要以为拥有一千名医生的数量很少,像是魏氏、韩氏、赵氏,或是齐国、宋国、吴国、楚国……等等诸侯国,他们治下的医生可能还不如智氏。 然而,在医生拥有量算是拔高的智氏,相关的医疗条件仍旧显得堪忧。 不得不佩服的是,在那种几乎没有医疗环境的环境下,诸夏依旧显示出人口增长率的正比。 而那种正比的真实情况是,一名成功长大成人的后背,极可能是十个未能长大成人的折损。 智宵在医疗保障上已经没有努力的余地,属于明知道应该怎么做,偏偏无力去达成的困境。 比如说,知道多一些接生的稳婆最好,怎么来维持这些稳婆的生计是个问题。 毕竟,稳婆也不是每天都有活,本身愿意稳婆为职业的人也不多,更多是自己有经验的临时客串。 再说,明知道应该增加医生的数量,但是培养医生真的太不容易,并非想培养就能培养得出来。 上面两项是所有封建王朝都需要面对的困难,从上古到近现代,哪怕到现代都没有完全解决,智宵哪来的能力彻底解决,只能尽力去办而已。 在忙碌之中,一年又过去了。 智宵本来计划对秦国用兵,结果是被自己颁布的一些政策所拖累。 谁都想一年四季不断进行开垦,抓紧时间拥有更多名下的土地。 那些已经完成开垦的人想把一应所需赶紧补上。 在这种现状下进行征召,不止会出现哀声怨道,还会影响到开荒。 无法忽视的还有一项,新移民的数量着实太多,保证原有移民的粮食消耗就占用了很庞大的人力资源以及运输消耗,着实无法承受启动战争带来增加后勤上的负担了。 所以,进行大规模建设期间一边对外开战,能够做到且不自我崩溃的国家,无一例外都显得相当牛逼。 “明岁便可有所得,仅秦地一岁便可收粮余三十余万石。”范蠡很骄傲,更佩服智宵的魄力,赞道:“此乃宗子所创之伟业,举世无有可及者!” 一次性动员人手在三年内开垦出两百万亩以上的农田,真的是属于前无古人的操作! 最重要的是什么?农业区的开发并非强迫,更没有因为移民搞得哀声哉道,过程中也没有产生夸张的伤亡。 智氏固然因此受益了,获利的人却不止是当代,一天仍有继续产出,受益者便不会断绝。 以功业来讲,智宵从计划到真正实施,玩的是将荒地开垦出来,不是抢占早就开发好的地方,绝对算得上是惠及千秋。 春秋时代一石是现代的多少斤?约一百二十斤。 每一亩的出产,区分到底是什么农作物,像麦或粟拿熟田耕作一亩大概是一石的产出,补种的豆类是麦或粟的一半左右产出。 如果是专门种豆类,倒是能够用生长周期短的优势来增加每年的每亩产量。 智宵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秦地的开垦时间并不长,熟田的数量其实并不多,时间不到三年就可以每年收三十万石上来,往后能够收上来的粮食数量肯定更多。 有一点却是智宵必须事先做出规划,例如一旦需要征召,哪个区域的征召人员数量进行规划。 智宵之所以需要注意这一方面,跟征召之后能够收的税减少有关。 当前的时代,纳赋就不用再交税,只是纳赋的人要自己承担出征的后勤补给。 因为智宵搞了谁开垦归谁名下的政策,智氏的有产者数量猛增。 那些有产者很主动在进行改变,不用劳作期间自主锻炼格斗技,每一个社也在自主编练。等于每增加一名有产者,他们就变成了智氏可征召的兵源。 这种自主性仅在春秋时代,往后都是需要统治者去敦促,到玩全民皆兵的时代,比如到了战国时代,基本就是用适者生存的淘汰方式了。 “还需少伯统计明岁可征召人员多寡。”智宵说道。 义渠不是在入侵秦国吗?双方已经在北部连续打了两年。 智宵这里得到消息,秦国君臣拿出极大的决心,打算明年跟义渠打一场大型战役,争取打到义渠没有南下侵略的能力。 秦国君臣做出那种决定的前提是,他们得知智氏打算同时启动两个大型工程,认定同时启动两个大型工程的智氏无力西侵,想要抓住机会一下去掉来自义渠的威胁,再拿出全部的力量来跟智氏争夺生存空间。 智宵要范蠡估算的不是全部的可动员人数,要的是可以动员又不受影响开发的人数。 范蠡直接答道:“秦地可征召一万三千余人。” “喔?”智宵不是在怀疑数据的可信度,纯粹察觉到范蠡迫不及待想对秦国继续用兵了。 讲实话,比起在民政上建立功业,范蠡更想在军事上展示才能,早就盼着战争的来临。 以前是条件不允许,智氏对秦地的开发时间超过三年,大举用兵的条件仍旧有限,继续西侵的条件则是满足了。 一旦大规模用兵,其实也轮不到外姓担任指挥官,必定会是智宵亲自出马。 一个军团以下的用兵规模?范蠡认为直接可以争取一下。 “臣以为,暂无一战灭秦可能,且不宜侵略秦国都城。若是干扰秦国无以全力打击义渠,臣自荐为将。”范蠡眼巴巴盯着智宵,显示出了无比的渴望。 本来智宵也没有打算大举出征,要的就是干扰秦国对义渠的作战。 其实,智宵可以联络义渠,哪怕不进行结盟,仅仅展开贸易就会给秦国制造麻烦。 只不过,智宵没有打算跟义渠结盟或是展开贸易,并非是纯粹的民族大义考虑,主要是义渠在在未来必定会成为智氏的麻烦。 现在智氏将义渠给养起来,绝对是怕日后自己面临的麻烦不够大。 同时,智氏确实没有大举用兵的条件,智宵只打算出动两个“师”一共一万五千战斗人员。 智宵本来想用程朔为主将,看到范蠡进行自荐且一脸的渴望,心想:“范蠡本就以军事能力见长,操持了三多年内政,不给统兵的机会,怕是要冷了他的心啊?” “来年春耕罢了,少伯为‘将’,统兵西征。”智宵说道。 范蠡立刻露出大喜的表情,铿锵有力地应道:“必不负宗子信任!” 第426章 多事之秋啊! 智氏趁秦国与义渠爆发大战出兵攻打,会不会失了道义呢? 这里需要追溯一下历史。 历史上晋国为了维护天下共主,用了“尽徒羡,悉余夫,竭赋役”的方式,南下与楚军展开激战,同年秦国与白翟、赤狄结盟进犯晋国,几乎屠光了魏氏在西边封地里面的黎庶。 什么叫“尽徒羡,悉余夫,竭赋役”呢?意思就是全国全力的动员,不是这样也不会被秦国和白翟、赤狄偷袭,甚至大半个晋国西部遭到重创。 所有诸侯国中第一个跟异邦结盟的诸侯国叫秦国,在整个春秋战国阶段是唯一一个跟异邦结盟的诸侯国,同时秦国也就是第一个对普通黎庶展开血腥屠杀的诸侯国。 秦国做了初一,能怪智氏干了十五吗? 要说影响的话,秦国勾结异邦趁着晋国南下与楚国大战进行偷袭,其实才是最为恶劣。 毕竟,楚庄王是在挑战周天子的天下共主地位,要颠覆的是整个诸夏文明的秩序。 楚国自干出“问鼎轻重”这一件事情之后,他们就自绝于诸夏体系之外,后来跟晋国进行第二次“弭兵大会”才选择放弃挑战周天子的天下共主地位,某种意义上算是回归诸夏文明体系。 所以,在这种文明争霸战中,以楚国的放弃让晋国获得到了胜利,只是楚国与包括晋国在内的各诸侯国纷争仍旧不断,变成同体系内的争斗罢了。 秦国倒是没有说过自己成了一个文明,事实却是秦国在秦穆公之后一再胡化,不止民俗风情上面有别于其余诸侯国,连思想观念也一度趋于戎狄,还是到了秦献公那一代想重新东出才渐渐恢复诸夏文明体系的。 现在的秦国就是一个半诸夏半胡化的国度,要不是仍旧承认周天子为天下共主,该朝贡的时候也去朝贡,差点就让其余诸侯国认为秦国像楚国那样自立门户了。 智宵对付齐国、郑国、宋国、卫国等等国家还要收着点,不是害怕打不过,主要是维持风评。 换成秦国?讲实话,以晋国跟秦国的恩怨纠葛,再加上秦国自主胡化,用什么手段都不会遭到其余诸侯国诟病。 这就好比如,吴国用了什么手段,大家只会“噢?”的一声就完事,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奇怪。 智宵要趁着秦国与义渠交战去攻打,本身晋人就不需要跟秦人客气,再来也牵扯不到颠覆文明秩序的高度,要说产生什么后续影响,大概就是破坏一致对外的默契了。 春播之后,智宵下达了征召命令,分别在秦地征召一个“师”和其它多区域征召一个“师”,合计战车两百乘,战斗人员一万五千名。 当然了,西进的人数绝不止一万五千人。 得到征召的人,大夫有自己的随扈,到了“士”、“徒”阶层则有随从,身份越高带的非战斗人员就越多,即便是“徒”也要携带在非战时伺候自己的仆从。 那些非战斗人员并不会实际参战,伺候自己的主人是平时的工作,同时承担主人的一应后勤保障。 因为当代只记录参战人员的数量,各项文牍里面说出兵多少,一定就是出兵多少,没有将其余随行人员计算进去,同时还没有“号称”这种操作,对外宣称出兵多少就是那个数量,绝无弄虚作假的事情。 智宵没有想过去统计随行的非战斗人员,哪怕是统计也没什么用处。 以当代的观念,能够武装参战是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得到征召的人非但不会推三堵四,或买通人冒名顶替,相反会非常积极地应征入伍。 因为参战可以改变自身的命运,同时纳赋可以抵消交税,有资格参战的人会主动维护这一项既有秩序,有人想要弄虚作假要先过万千双眼睛盯着的那一关。 参军入伍不止是责任,其实也是很多人想要而不得的特权,他们非但会严格要求自己,也不允许有人来破坏这一套规则,非战斗人员想参战,自家主人也绝对不会允许的。 所以,智宵关注非在编的随行人员做什么,甚至都不用特别去关注军队的后勤保障,有困难参战人员会自主集思广益去解决掉。 他们在出现困难的时候,第一时间采取的方式是找当地贵族购买,通常还能买得到! 因为这种特点,到了战国时代有新的补给方式,军队出征甚至非必要都不用从后方调集军粮,直接找当地的商贾采买,一旦双方达成协议,怎么筹集粮食成了商贾的问题。 商贾贩售给大军粮食? 他们的母国正在遭遇入侵,怎么就愿意卖粮食给侵略方? 人们认为又不是自己第一个这么干,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到后面觉得习以为常,变成了自然而然。 那是个什么情况?属于商人无国界了。 类似的情况不止发生在诸夏大地,其它文明都会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一群持有大批粮食的商贾决定一场事关国运的战争,着实不算过于离奇。 大军集结完毕,智宵主持誓师出征仪式,随后范蠡率军向西而去了。 “宗子信重范蠡?”辅果是特地过来参加誓师仪式的。 智宵微笑点了点头。 怎么说呢?智氏并不是没有能够统兵出征的族人,只是成熟起来的那一批人大多有各自的职责,抽调人手会变成拆东墙补西墙。 还有另外一个事实,智氏内部有能力独当一方的人暂时并不多,那是智跞这一代没有刻意培养,智申完全忽视了培养,智宵培养的人手则是没有成长起来。 范蠡是经过历史考验的人,怎么可能让给智宵放着这么一个人不用呢? 只不过,智宵给范蠡安排了不少随扈,他们都是智氏的年轻人,不需要他们承担起多大的责任,主要是跟在范蠡身边进行学习。 辅果提醒道:“毕竟是外姓。” 智宵知道啊。 春秋讲究的是任人唯亲,明知道能力不足也会挂个主将的名头,实际的活让其他人去干。 “我之事业实大,需广纳诸方人才。”智宵很希望辅果等智氏内部的长辈敞开心胸。 辅果听得一愣,一小会之后说道:“虽如此,万般不敢予外姓实权,稍有不慎便是季孙氏故事。” 季孙氏什么故事?他们被自己的家臣阳虎搅得内外不宁,一度还差点被掀翻了。 发生在季孙氏的事件并非是春秋时代最出名的以下犯上,只是再次惊醒了其余家族。 最出名的以下犯上该是晋国卿位家族架空晋君,很直接让晋国步了周王室的后尘。 任何一个家族保证权柄不被窃取已经成了继承人的必修课,族人为了自己的特权也会时时刻刻进行提醒,暂时还没有演变成全面的排外。 因为晋国卿位家族篡权,看到这一个事实的各诸侯国,无一例外都加强公族的权柄与实力。 郑国的子产干得最狠,推广变法逼反非公族的贵族,搞出了“五族之乱”,只是“五族”之中有几家其实也是郑国公族,他们在子产变法中失去土地。 楚国也多次引发内乱消灭非公族封君,再将芈姓贵族广肆分封下去。 那么干的楚国,国力反倒比没有广肆分封芈姓贵族的时候更差,到现在也逐渐让国家被屈氏、景氏、昭氏所把控了。 齐国那边同样有相似的行动,使得国氏与高氏不断做大做强。 现如今,齐国的高氏和国氏却是被田氏耍得团团转,国家面临吴国迫切威胁的前提下,国氏与高氏却自己打了起来。 辅果就在提齐国发生内乱的事情。 齐国在一年多前国君薨逝,齐景公在死前召唤国夏、高张来见,吩咐两人扶持吕荼上位。 国夏便是当代的国氏之主。 高张乃是高氏之主。 吕荼是齐景公最小的儿子,并非是嫡长子。 问题就出在吕荼非嫡长子上面,并且几位兄长还在世。 春秋时代讲究的是立长,吕荼因为是非嫡长子继位的关系,上位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将所有兄弟赶去“莱”地。 国夏和高张完成了齐景公的使命之后,认为已经不负齐景公的信任,事情办完就又接着斗。 田乞抓住机会干了一件大事,他纠集党羽发动了宫廷政变,直接杀掉国夏与高张不说,还将已经继位的新君吕荼进行放逐了。 现在齐国变成了田乞掌权。 田乞是在杀掉合作对象鲍牧之后,收买其余党羽继续进剿国氏与高氏才成功掌权,事态没有稳下来就亲自前往“莱”地,想从一众公子中寻觅便于控制的人继位。 发生在齐国的大事件,智宵比辅果更早得到消息。 辅果现在讲齐国的事情,主要就是提醒智宵一点,哪怕人心不可测,至少有血缘关系的人比外姓更加值得信赖。 然而,辅果不知道的是,田乞这一波的成功智氏……或者说智宵出力不小。 智宵并没有派人去协助田乞发动政变,贩售了一批军事物资,搭桥让田氏与范氏、中行氏成功牵线。 田氏获得的军事物资其实数量不是很多,发挥的作用却是不小,他们在宫廷政变中的精兵就是身穿智氏铁甲和手持智氏的铁质武器。 范吉射和中行寅逃到齐国已经有五六年之久,他们先辗转当时的鲜虞,后来才投奔齐国。 齐景公并没有特别优待范氏与中行氏的残余,甚至都没有分予土地,两个家族的残余属于寄人篱下状态。 常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范氏与中行氏逃到齐国的总人数约有两万左右,一个个哪怕是失败者也是身经百战,站在田氏这一边算是比较大的助力了。 智宵根本不担心范氏或中行氏会不会重新崛起,反正两个家族很难再回到晋国,有野心也是有害于齐国。 因为田氏本身的体量限制,他们无法在短时间把持整个齐国,恰是需要盟友的时候,选择跟家族历史悠久且遗留不小影响力的范氏、中行氏合作,三方都能够因此受益。 而智宵很希望齐国变成田氏、范氏、中行氏的鼎立态势,说不定某天能鼓动他们将齐国给瓜分了。 那样一来,齐国遭到瓜分算是给晋国打个样,有齐国先遭到瓜分,日后晋国被瓜分影响会降到最低。 操控他国局势对于晋国的卿大夫来说不算什么,好几代的卿大夫没少干类似的事情。 意图操控他国贵族分裂国家,类似的事情晋国卿大夫也干过好几次,唯一成功的是郑国发生“五族之乱”后,侯晋等人先自立,再携土投奔晋国。 当然了,智宵对辅果的意见只能持赞成意见。 异邦入主中原之前,诸夏王朝内部发生争斗,血缘关系近的人多少会顾念血脉之情,胜利一方不会对失败一方赶尽杀绝。 到了为了王座各种血腥厮杀,真不是李二作为始作俑者,类似的事情在南北朝发生过太多,只是南北朝的那些斗争者名声不显,李二的名声着实太大了。 智宵近期会回去“新田”一趟,可能的话还会前往“新郑”一段时间。 晋国目前仍在“新郑”城外与楚军展开厮杀。这一场战争已经打了一年多,暂时没有看到分出胜负的迹象。 因为魏侈和智申一直在前线的关系,本来在“晋阳”的赵鞅回到“新田”主持国事,待在“韩”地的韩不信也回到都城。 近期赵氏与韩氏的合作又在增多,同时韩氏接过赵氏的棒,开始在找卫国的毛病。 智宵窥探到韩氏有对卫国用兵的准备,有鉴于卫国受到智氏庇护,智申人在前线无法处理,只能由智宵出面了。 至于说智氏在攻打秦国,智宵离开前线是不是有失妥当,相关事宜就是由辅果接手,无法解决会联络智宵。 目前智宵在权衡的是要不要放弃庇护卫国。 如果韩氏对卫国动手,等于续智氏打秦国,魏氏打郑国,之后韩氏也有了自己的目标,相继走上了向外扩张。 既然智氏、魏氏和韩氏都有目标,赵氏必然不甘寂寞,一定会寻觅扩张目标。 几个卿位家族都有扩张目标,与楚国的交战大概会停止? 赵氏的目标要是中山国的话,智宵会选择接触束缚让赵氏与中山国去斗,换成楼烦、代国、林胡之类则会阻止! 第427章 有动作的韩氏 如果赵氏是由其他人做主,基本没有机率会在当前去攻打中山国。 毕竟,中山国或许在向外扩张上面不强,由于山川地理的关系,防守方面占据着太大的优势。 古今中外但凡有得选择的话,没有一方势力会愿意去侵略满布山林的地方,且不提作战时的各种地形劣势,光是维持后勤补给就相当要命了。 当前的赵氏之主叫赵鞅,不止一次办到了他人难以完成的事业,每一次都需要有足够的魄力。 而有足够魄力的人,他们历来善于克服困难,创造出他人看来很辉煌的成绩。 智宵从种种迹象发现韩氏想对卫国动手,亦是察觉到赵氏有备战举动。 上一次内战后,韩氏抢夺了“邯郸”地,以地理位置跟卫国只相隔一条大河。 内战爆发之前,赵氏以“邯郸”地为跳板,常年出兵入侵卫国掠夺人口以及其它资源,极大地打击了卫国的国力。 纯以纸面数据而言,当前的韩氏比内战前的赵氏更加强大,大概强上两成左右? 只是,韩氏一直有个硬伤,他们太专注远程部队的建设,导致近战部队比其他卿位家族弱上不少。 这么说吧,同等规模的部队,内战之前六个卿位家族的近战部队战斗力排行,应该是魏氏、赵氏、范氏、智氏、中行氏、韩氏。 那只是同等规模的战斗力高低,数量上面的变化会让交战胜负结果变得不确定。 当前四个卿位家族在同等规模的部队战斗力排行是怎么个高低?应该是智氏、魏氏、赵氏、韩氏。 时间出现了改变,韩氏在近战部队战斗力仍旧处于垫底。 当然了,在晋国四个卿位家族中战斗力垫底的韩氏,拿到列国再去排名却是胜过大多数诸侯国。 这就好比如什么?在现代的东亚怪物房中,棒子好像显得有些弱,但是拿到全世界去排比又变成排名靠前了。 韩氏很早就认识到自己的短板,没有尝试改变的理由有许多,包括韩氏压根不想参与内斗,认为国战有其他肉盾队友,资源就那么多无法两头兼顾,等等的一些理由。 晋国在上一次内战之后,形势和态势上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逼迫韩氏不得不根据现实做出调整,其中就包括想将近战部队的战斗力提升上来。 以为近几年韩氏没有对外扩张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在做吗?并不是那样子的。 近几年韩氏在做的事情很多,包含抓紧时间敦促武士私下进行训练,或是集结起来一起训练;开动各个作坊加班加点,忙着制作兵器与防具。 所以,韩氏没有在对外进行扩张,内部做的事情一点都不少,主要体现在自我增强上面。 这等于韩氏改变了祖上定下来的策略,主动寻求突破武力的上限,并且一改担当辅助的理念,转为追求自家私军在远近战斗力上面的平衡。 韩氏在见到智氏和魏氏相继对外展开扩张后,沉淀了三四年的时间,大概率认为已经足够了,同样谋求踏上对外扩张的道路。 现如今跟韩氏比邻的他国只有卫国,想扩张没有多余的选择,只能对卫国动手。 “宗子,中军佐派人拜访。”程集前来汇报。 智宵回到“新田”也就是第三天,回到“新田”的府宅没有外出活动。 因为智宵每次出门都至少带上几百人的关系,出行或归来的动静都不小,该知道的人肯定都知道了。 韩不信时隔三天才派人拜访,其实已经算是很有耐心了。 “拜见下军将!”苌羊九十度弯腰行礼。 因为来的不是韩不信或韩庚,并不需要智宵亲自到大门进行迎接,待在会客厅等候也便是了。 “免礼。”智宵认识苌羊这人。 苌羊出身周王室,行冠礼后就到晋国投奔韩氏,担任韩氏家臣的时间已经长达二十余年,有一位兄长在周王室为周天子效劳,听闻是担当邑宰。 “长此来乃是奉我主之命,请邀下军将于三日后会见。”苌羊直接说明来意。 两人身份存在不小的差距,互相之间又没有过接触,没有可以聊的话题,不直接点着实不行。 用的是“请邀”这种词汇,代表的是韩不信非投帖后要进行拜访,见面地点也不在智氏或韩氏府宅之中,会出现在第三方。 智宵问道:“与会者都有何人?” 苌羊再次行礼,说道:“正要知言下军将,与会者乃有解盈、士皋夷、弥子瑕……”,说了十多个会一起到场的人。 这么看,韩氏这一次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只是缺了在“新田”最有分量的人物赵鞅。 智宵又问道:“可否告知此次聚会,所为何事啊?” 苌羊“这……”的拉长了尾音,做出了惶恐状,说道:“恕外臣失礼。我主并未告知,外臣不知也。” 现在智氏和韩氏仍是结盟的关系,只是这种结盟已经名存实亡,互相之间极少有互动,并且日益出现分歧。 比如这一次,韩氏摆明了就是想对卫国动手,卫国却是受智氏庇护。 韩氏没有取得智氏的允许或谅解,私下展开一系列准备,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像是没有将智氏放在眼里。 现在有韩不信派来家臣邀请智宵见面,分明就是韩氏已经做好入侵卫国以及抵抗智氏的准备,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方式逼迫智氏做出表态了。 智宵收敛了脸上客套的笑容,变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且不提智宵是智氏的宗子以及晋国的下军将,光是长久以来积累的威望,沉着一张脸对苌羊就能产生很强的心理压力。 主动进行拜访,或是主动邀请前往聚会,谁不会先将要干什么说出来,给予与会者起码的心理准备呢? 这一次,韩不信邀请智宵本身就有点问题。 如果是要谈卫国的事情,该是跟智氏之主智申谈,同时也不该邀请其余家族的人。 智宵掌握在权柄再大,在智氏内部也只是宗子而已。 真正能够拿智氏所有主意的人是智申这位家主! 如果韩不信邀请智宵不是要谈卫国的事情,要知道解氏、士氏和弥子瑕都是智氏的附庸,韩氏越过智氏跟他们进行接触属于过界了。 现在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韩氏到底邀请那些家族了没有,怎么没有家族派人前来会知智氏呢? 这一个疑问在随后得到解答。 苌羊在智宵委婉表示不前往之后走了。 当天以及隔天,几个智氏的附庸,家族的家主亲自前来智氏府宅进行拜访。 最先来拜访的人是弥子瑕。 目前弥子瑕仍旧是晋国派驻卫国的将军。这个将军其实就是督军,督的却是卫国的全国大小动向,不止是关注卫国军方活动。 弥子瑕先提到的是韩氏近来的动作很不对劲,随后才说出受到了韩不信的邀请。 其余来拜访智宵的一家之主没有提到韩氏的动向,询问要不要接受韩不信的邀请而已。 智宵在见每一个人的时候都没有明确表态,搞得前来拜访者需要自己审时度势,也弄得他们徒添了很大的紧张感。 在苌羊拜访智宵之后的第三天,韩氏的聚会如实举行,到场的与会者不足受邀者的一半,属于智氏附庸的受邀人一个都没有到场。 “韩氏欲与我决裂?”程集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追随在智宵身边,待在都城担任阍卫。 智宵也在思考韩氏是不是要跟智氏决绝,思来想去有太多互相矛盾的地方。 按理来说,智氏目前是晋国内部最强大的家族,韩氏应该不愿意得罪才是? 再则,韩氏一惯喜欢抱大腿,为什么要松开智氏这根粗大腿呢? 虽然说随着时间的变化,事情并非一成不变,弱的一方爱报团取暖。问题在于韩氏一度被赵氏严重渗透,韩不信有之前的教训,不该想跟赵氏重新抱团才对。 “有什么是我所遗漏的地方吗?”智宵必须搞明白。 在智氏和魏氏已经有实际行动的前提下,韩氏想扩张是一定的事情。而韩氏现在只跟卫国比邻,智氏成了韩氏扩张道路上必须迈过去的槛。 之前是赵氏一再入侵卫国,可以说有着对卫国丰富的入侵经验。 韩氏跟赵氏接触,不一定是想重新抱团,也许是韩氏想更好的入侵卫国,在向赵氏进行取经? 话又绕回来,卫国受到智氏的庇护,只要智氏一天不放弃庇护卫国,任何入侵卫国的势力都等同于对智氏开战,智氏能够合情合理地反击。 那么,智氏一天不放弃庇护卫国,韩氏敢入侵卫国吗? 现在的问题就一个,韩氏能够拿出什么筹码,诱使智氏放弃庇护卫国? 智宵知道只要跟韩不信接触就可以得知韩氏要付出什么筹码,只是仍旧那一句话,智氏目前的家主是智申,有些事情真不能进行逾越。 “召回你父常驻都城。”智宵已经察觉到都城没有足够分量的人的害处。 程集只有应下来的份。 智宵这几年一直待在西边,尽管还是会关注“新田”发生的大小事,与外界的接触渠道却是断了。 那种接触指的是,很多事情不能以书信往来或派遣使者完成,需要的是当面进行交流或协商。 智申离开“新田”也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之内,韩氏与赵氏的接触变得频繁,一定发生了智氏所不知道的某些事情,导致局势变成现今这般模样。 待在“新田”半个月后,智宵再次启程,带上足够的人手往南而去。 出城门期间,智宵碰上了韩不信。 看城门外不远处摆出了会客的场面,明显是韩不信事先得知智宵将要远行,刻意堵在城门等候。 “中军佐!” “下军将!” 不管有什么想法,或者互相之间进入什么相处状态,该有的体面总是要维持。 韩不信指向待客的地方,说道:“耽误下军将些许时刻。” 都已经这样子,智宵拒绝就是“啪”的一声甩韩不信一巴掌,再勉强也要谈一谈了。 双方分别就坐,场面却是陷入了安静。 “我家与智氏为盟已有数载,两者相依相成方有如今安宁。此觞为你我两家相敬如宾而饮。”韩不信先举起酒觞,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再率先一饮而尽。 智宵举着酒觞没有喝,问道:“中军佐此举……” 倒不是害怕酒里有毒,智宵必须让韩不信说出堵住的用意,好方面拿出该有的态度来应对。 “下军将前次往郑国拜访下军佐?”韩不信说话的时候盯着智宵手里的酒觞。 智宵到郑国见魏驹已经是快两年前的事情了。 今天,韩不信再提那件事,分明就是还有后话。 “魏氏征讨郑国,兵逼卫国而不过界,听闻卫国君臣并无表示?”韩不信笑眯眯地问道。 确实是有那么一件事情。 魏氏在入侵郑国,有几次郑国的败兵向东逃,逃进了卫国的势力范围,为了给智氏面子让魏氏放弃追击。 肯定不是魏氏惧怕卫国,纯粹就是给智氏面子。 然而,受到智氏庇护的卫国除了继续上贡之外,其余没有任何表示,甚至都没有派遣使者进行口头上的感谢。 卫国给智氏上贡,保护费是按时交了。问题在于人生在世怎么会少了人情世故,同等付出之下会不会做人,享受到的待遇绝不一样。 智宵面对韩不信的问话,选择的是笑而不语。 现在事情很清楚了! 韩氏确实想对卫国动手,想要的是智氏放弃继续庇护卫国。 刚才韩不信也明确表示了态度,韩氏会继续跟智氏结盟,没有想要解除盟约的意图。 那么还是那句话,韩氏能够给予智氏什么,来换取智氏放弃庇护卫国? 智宵不问韩氏能给出什么,只问:“不知赵氏近来如何?” 韩不信自顾自又饮了两觞酒,放下酒觞后眯起了眼睛,说道:“我闻赵氏已在筹备婚事。” 怎么有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过年之后,智宵已经二十岁,今年就该举行加冠仪式。 依照习俗,加冠也就等于成年,有婚约也会在同一年举行大婚。 智宵与季嬴有婚约,赵氏在做季嬴的出嫁,没有毛病的。 只是,韩不信讲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428章 始料未及 智宵与季嬴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订婚,初期两人多有接触,爆发内战之后却是更多的时间相隔两地,一年之中都难得能够见上一面。 那么也就是说,自从智氏与赵氏存在巨大矛盾之后,智宵与季嬴的见面次数变得非常少,更后来连通信的次数都变少了。 人会因为关系确定,很久不见仍旧互相亲近。 更多的时候,本来有再好的交情,长久没有进行互相接触,渐渐没有了共同话题,原本再好的感情都会变淡,慢慢再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智宵突然间发现自己已经有四个月多没有再给季嬴写信,最近收到来自季嬴的信件也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订了婚的男女,这样的相处方式正常吗?在现代联络方式简单的前提下会一点都不显得正常,在通信困难的古时候却是极为正常了。 人只要专注在一件事情上,注意力集中不免就容易忽略其它。 这两三年中,智宵在为智氏的未来铺路,每天都在非常忙碌地做事,便是躺下休息脑子里也是在构思与复盘正在做的事情,着实极少去关注其它。 “我倒是仍记得跟季嬴相处时发生的事情,只是对季嬴那张脸已经渐渐模糊了……”智宵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忘了章嬴、昭嬴的长相,甚至想回忆曾经的快乐,记忆片段也出现了错乱。 一个人的精力真真非常有限,很难做到全面兼顾。 比如喜欢玩游戏的人,他们的心思全部投入游戏之中,别说是与人相隔很远,哪怕是同在一座屋檐下,人与人一天互相接触的时间又能有多少呢?让他们在一个通宵玩游戏到天亮的时刻,思考与同在一座屋檐下的人说过什么话,或是进行了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回忆起来大概率是一片空白。 从几年前,智氏就在为智宵的加冠做相关准备,同时也开始在筹备婚礼。 负责两项事务的人一开始是智申,后来一再变更负责人,目前的负责人是智申的心腹寒武。 之所以同一件事情会一再更变负责人,原因是旧有负责人有其它要务,无法继续担任责任。 于情于理之下,智宵可以去关注,只是不好直接去介入,仅了解相关准备的大概。 这一次智宵回到“新田”期间,其实季嬴也在城内。 要是早期的话,智宵知道季嬴在“新田”城内,外出归来会邀请出来约会一番。 今次?智宵明知道季嬴已经回到“新田”城中,信息只是在脑子里过一遍,见一面的想法却是一次都没有泛起过。 韩不信在城门外堵智宵好像就是专门为了说两句话,不久之后便离开了。 首先,韩不信释放了一个信息,韩氏不会跟智氏分道扬镳,很想弥合两个家族的一些利益冲突。这一点符合韩氏的门风,他们极其不喜欢内斗,产生矛盾更喜欢息事宁人。 第二点则是跟智宵的婚姻有关。 “宗子,晋国可有外族随嫁习俗?”宰予在当天傍晚驻营的时候,找到智宵问了这么一句话。 宰予说的外族当然不是诸夏与异邦那种,指的是不同的家族。 晋国出现没有血缘关系却出人做媵随嫁的例子吗?智宵对这个并没有特别注意过。 只不过,得到宰予提醒的智宵开始回忆跟韩不信见面的过程,品味出韩不信还真有相关的意思。 晋国有非血缘关系的陪嫁吗?以礼仪习俗来说没有,但是擦边的例子不少。 晋景公灭掉赵氏,后来因为局势需要允许赵武复立赵氏,并且还准了韩厥的恳求让赵武担任新军将。 赵氏重新有人获得卿位,才是赵氏得以复兴的基础,没有重新获得卿位的赵氏肯定像胥氏、先氏、狐氏那样彻底没落了。 赵武的妻子来自旬氏,更准确的说是娶了智罃的嫡女。 因为智氏出自旬氏,当时的旬氏和中行氏都有出闺女随嫁,还给了非常丰富的嫁妆。 而魏氏、韩氏其实也赠予了赵武极其丰厚的随礼,包括但不限制于财帛、人手。赠送的人里面有来自魏氏之主和韩氏之主的庶出女儿。 那么,魏氏和韩氏虽然不是随嫁,事实上却是给赵氏送女,其实就是进行了随嫁,两个家族的庶出女也为赵武诞下了后代。 智氏和韩氏都是姬姓,不可能进行正式的联姻,只不过同姓却是打擦边球的家族并不少见,干得比较隐秘罢了。 “你乃师孔弟子啊。”智宵琢磨明白了怎么回事,提醒宰予自己的身份。 孔门之儒最讲究的就是礼,自己要遵守自己的核心理念,有所逾越就是离经叛道。 宰予却是没有打算终止话题,说道:“臣实想不出韩氏将予何等代价换取家主不再庇护卫国。” 非正常婚姻的送女行为,一直是一种示弱的最便捷表现,送出女儿可以服软,还能够让两个家族产生纽带,属于成本最低的一种做法了。 韩氏现在需要像智氏示弱吗?以局势而言,确实很有必要。 问题在于智宵可不想出现什么诟病,哪怕是打擦边球都不行! 如果智宵想要女人,稍微有点暗示,信不信天下间有的是人争相送女? “臣私以为,若韩氏有意,宗子大可收下。”宰予笑得很是猥琐。 智宵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宰予笑嘻嘻地说道:“智氏与韩氏虽皆姬姓,然已出五服。韩氏有此意,使女换姓即可。” 啊对对对! 时间走到现在,随着需要产生与观念发生变化,很多事情确实可以拐着弯来办。 宰予所说的换姓,还真的有许多家族在干这种操作,知道内情的人除非是生死仇敌,要不然才不会多管闲事。 随着时间继续流逝,到往后表哥娶表妹变成常态,乃至于堂系的兄弟姐妹都能正常成婚。 有些文明更离谱,玩得就是亲兄妹或姐弟内部消化,追求的就是个血统纯正。 智宵一点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沉着脸将宰予给赶走了。 难道智宵真的一点都不好女色吗?真要这样可就很糟糕了! 事实是什么?智宵性别男,取向方面很是正常,只是功业心比较重,并且拥有当代最绝美的施夷光和郑旦,关于女色的需求被降到最低。 他们花了六天的时间从“新田”走“棘津”来到大河南岸。 抵达大河南岸期间,智宵会见了前来拜访的孔悝。 “夫人请见晋卿。”孔悝跟智宵闲聊了一小会,说出了主要来意。 过“棘津”到大河南岸之后,土地归于卫国所有,智宵在过桥之前按照礼节,有事先派人通知卫国。 卫国夫人南子派孔悝过来邀请见面?讲实话在智宵的意料当中。 自卫国储君卫蒯聩逃往齐国之后,一直在寻求齐国的帮助,试图玩一出“王者归来”的把戏。 卫蒯聩在齐国喊“诛妖女,还清正”的口号,要诛的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南子,所谓的清正则是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君位。 齐国从一开始就对帮助卫蒯聩回到卫国很有兴趣,奈何南子获得晋国智氏以及娘家宋国的支持,致使齐国忌惮做了会招惹到晋国与宋国,压着卫蒯聩没有实际动作。 智宵所知道的是南子病重,不出意外今年就会离世,想了想接受下邀请。 两天后,智宵出现在卫国都城郊外。 卫君辄亲自出城十里进行迎接,随同的有一众大臣。 智宵第一次见到卫君辄是在四年前,当时的卫君辄也就七八岁,如今仍旧显得稚嫩。 “寡人德薄,无有贤人相助,致使内乱频频,无力侍奉伯国。”卫君辄看上去很惭愧。 智宵做出了一愣的表情,再用严厉的目光扫视卫国的一众大臣。 晋国是卫国的宗主国,实际操办的家族是智氏,智宵当然有资格介入卫国内部事务。 卫国执政孔烝鉏在尴尬的笑着,躲避智宵看过来的目光。 “晋卿此来,或可见祖母最后一面?”卫君辄一脸的哀伤。 这句话讲得有点那什么。 首先,南子的风评真的很不好,被评价为续夏姬之后最为祸国殃民的女人。 南子的私生活确实是比较混乱,但是卫国还能维持下去,其实跟她的一些努力有极大的关系,其中包括借宋国的势来保障卫国不受到郑国的侵犯。 因为南子私生活很乱的关系,卫君辄那一句说出来,很容易令人误会智宵好像跟南子有干过什么似得。 “咳咳!”孔烝鉏轻咳了两声,迈前一步对智宵行礼,说道:“晋卿,请!” 说完,孔烝鉏用极度羡慕地看向智宵的卫队。 这一次随同智宵的人数达到三千,其中的两千为武装人员,包含了五百黑甲。 几年的时间过去,智宵根据实际情况又对防具与武器进行了更改,摒弃掉了胸甲,重新将扎甲技术捡了起来。 做出更改的理由相当简单,智氏已经开始在运用水力锻锤,再来便是身穿胸甲的士兵反馈,穿上胸甲许多动作受限。 那个的确! 胸甲就是胸前有一片面积很大的护甲,有那一块铁片在胸前,着实无法做出弯腰的动作,一些扭身动作也遭到了限制。 扎甲是用面积小的铁片一块块扎起来,对于做出一些动作的影响很小,只是防御力也下降了。 为了保证要害部位的防护力,智宵在具装的胸前加装了两块铁片,导致智氏当前的具装跟南北朝时期无限接近,既是所谓的明光铠。 智氏的具装跟走到隋唐时期的明光铠存在区别的是,外观方面没有隋唐时期那么华丽,并且因为上黑漆的关系,看去显得朴实且极具压迫感。 黑甲能够更多的负重,穿多层甲会显得较为“肿胖”一些。 其余普通的士兵,他们仅从身披的具装看去,其实跟黑甲差不多,仔细分辨就是显得更“瘦”一点。 卫国君臣看到的是智宵的随行将士全员披甲,不可能心里没有产生羡慕。 要知道一点,卫国全盛时期披甲之士的数量都不会超过一万,其中的绝大多数还是穿木甲或布甲,有七八百人穿披甲都显得极多,能够评定为甲士级别的人不超过三百。 智氏生产的铁甲或武器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世人承认其价值,有诸侯国或家族想要购买,仅有极少数成功从智氏采购到数量不多的铁甲和武器,用过的人无一例外都给出好评。 现如今,智宵出一趟门就携带两千名身穿铁甲的卫队,看到的人无不思考智氏的披甲率到底上升了多少。 约半个时辰之后,智宵来到了卫国的都城。 按照惯例应该是卫国给智宵设下洗尘宴,只是卫国君臣打破了这么惯例,由卫君辄带着智宵来到宫城的一个院子。 “晋卿更为英武。”南子早在等候。 很奇异的是,南子看上去虽然有点憔悴,可是根本没有患病的迹象。 智宵只知道南子在今年就会逝世,传闻病重当中,一见南子却打破了传闻。 如果南子不是因病逝世,却是真的在今年去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智宵不知道的内情? “得益智氏庇护,卫国得有安宁,南子谢过了。”南子说着对卫君辄招了招手。 卫君辄走到南子身侧,再按照南子的吩咐向着智宵拜了下去。 智宵的第一反应就是避开。 毕竟,哪怕现场只有卫君辄、南子与智宵,一些该顾忌的还是需要顾忌,比如君臣有别。 “南子半月前遭遇刺杀,天幸未有所殃。刺杀之人乃是我子(卫蒯聩)旧臣。知晓此事者寥寥。”南子一脸微笑讲着人生在世最不幸的事情。 儿子命人刺杀母亲,不是不幸又是什么? 其实,要不是历史被智宵改变,卫蒯聩在去年就已经成功上演“王者归来”了。南子在同年被杀,卫君辄被迫先逃往宋国再逃亡越国,最终卫君辄客死在了越国。 智宵只是想保证卫国的存在,一点都不想过多介入卫国公室一家子的乱麻,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另一个事实是,但凡有谁出高价,智宵随时都可能拿卫国当货物。 “听闻晋卿婚事在即,南子有重礼相赠……”南子说着拍了拍手掌。 几位捧着盘子的侍从走了进来,盘子上放着山川舆图与竹简…… 第429章 要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在没有被智宵改变的历史当中,卫蒯聩在两年前得到齐国的帮助上演“王者归来”的戏码,卫国夫人南子在隔年薨了,卫君辄最后死于越国。 那是一场属于卫国的大戏,儿子杀母亲,父亲驱逐儿子,本就衰败的国家彻底变得不入流,夹在晋国、齐国、吴国三方的竞争中间当炮灰,再也没有了翻身之日。 只不过,卫国却是成了春秋时代最后一个灭亡的小国。 秦国横扫宇内,独独就是放过了卫国。 卫国一直幸存到秦末,直至项羽跟章邯即将展开“巨鹿之战”前夕才被灭亡。 当然了,卫国在“巨鹿之战”爆发前举国上下就一座城池,臣民数量堪堪过万,其实已经是名存实亡的状态。 不管怎么说,卫国再惨也苟活了下去,比其他诸侯国多祭祀了先祖两百多年。 现在,智宵看着那些捧来山川舆图与竹简的侍从,再看看卫君辄和南子,一时间不怎么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如果卫君辄再掏出全套印玺,现场这么一出就是献土归附了。 “谢智氏庇护于我(卫国),使魏氏、韩氏不敢施加兵刃,保我可得安康。” “南子思来想去,无以为报。” “今日晋卿来卫,我(卫国)怎可不允予取予夺?” 老实说,刚才智宵整个人都是懵的。 搞这样的一出,不是要玩举国归附,大概就是玩图穷匕见。 结果什么个情况?原来是要让智宵挑选一部分疆域啊! 对于南子来说,亲儿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杀掉自己,求助当世霸主而不得,跑去齐国甘当傀儡。 卫蒯聩到了齐国的一开始并没有得到礼遇,本身卫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闹得人尽皆知,还是后来卫蒯聩不断宣传,才让世人清楚卫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亲儿子到处宣扬自己水性杨花,这种事情应该怎么说? 南子的私生活确实是比较混乱,史书上有明确记载,卫灵公的爱好之一就是在南子私会情人的时候在外面把门。 那么,卫灵公大概是有史记载以来的第一个牛头人了? 南子敢做,从来也不遮掩,哪怕再没有羞耻心,由儿子去进行宣扬水性杨花,应该是会觉得羞愤欲死吧? 当前正在发生的已经不是一家子的事情,一旦卫蒯聩带着齐军杀回卫国,南子绝对无法侥幸苟活,整个国家也必将面临一场浩劫。 与此同时,魏氏早先就已经对卫国表现出虎视眈眈的一面,碍于智氏庇护卫国才让魏氏按耐下来。 近两年形势出现了新的变化,魏氏碍于智氏没有动手,韩氏却成了卫国新的威胁。 这样一来,卫国同时被齐国和魏氏、韩氏盯上了! 别说是衰弱状态的卫国,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卫国被魏氏、韩氏和齐国同时盯上,任何一方有实际行动都会让卫国不死也要脱层皮。 面临异常恶劣环境的南子万般清楚一旦失去智氏的庇护,不止自己要被亲儿子杀死,孙子最好的下场也是流亡列国,卫国幸存下来也必将成为某个势力的傀儡。 如果注定要失去什么,南子决定不予他人武力横夺,要由自己来进行奉献。 然而,智宵犯难了。 智氏的重心在西边,同时还要对楚国和魏氏、韩氏、赵氏进行戒备。 当前的智氏已经初步完成防御链,哪怕同一时间几个势力进犯,顶多也就失去东部和南部的一些势力范围,大部分封地有信心保住。 智宵当然不希望同时与楚国和魏氏、韩氏、赵氏交战,那是属于最恶劣的局势。 重心在西边的智氏,智宵都做好了失去东部和南部一些土地的心理准备,怎么有闲心从卫国获得土地呢? 现在的问题是,卫国要献土给智氏作为庇护的谢礼。 如果智宵拿了,等于双方在朝贡体系之外达成了新的契约,拿了报酬的智氏有义务在卫国遭遇侵犯之后,竭尽全力来保护卫国,不是之前那种断掉朝贡就能解除关系的层次。 “我能不能接受卫国的献土,再拿土地跟魏氏或韩氏交换?”智宵希望进行这种操作,但是很清楚短期内无法进行。 “一旦我拿了卫国的土地,等于表态会庇护卫国到底,魏氏那边暂时好说。与韩氏形成对立是一定的事情,极可能会让韩氏重新与赵氏结盟。”智宵很明显哪怕智氏与韩氏的结盟貌合神离,智氏还是需要保持与韩氏的结盟关系。 要是韩氏解除与智氏的盟约,变成韩氏跟赵氏结盟,晋国内部就将形成三足鼎立的态势,进而再影响智氏与魏氏保持的默契。 说白了,智氏与韩氏保持结盟姿态,魏氏或赵氏就拿捏不准发生某件事情之后,智氏和韩氏到底会不会履行盟约。 因为拿捏不准的关系,魏氏或赵氏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暗地里进行谋划。 变成三足鼎立的态势,四个卿位家族形成三方势力,互相之间的可操作性增多,局势必然变得令人眼花缭乱,平添了无数可能产生冲突的爆发点。 智宵站起来,先对卫君辄行礼,再看了一眼南子,随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晋卿?”南子伸出手像是要拽住什么,一脸哀伤地进行呼唤。 智宵脚步非但不停,相反迈步的频率增快了许多。 很快,智宵的背影消失在南子与卫君辄的可视范围。 卫君辄可能没有搞懂状况,愕然地看着突然哭泣的祖母,问道:“晋人竟是可得土而不为所动?” 卫国曾经疆域很大,一度是所有诸侯国中疆域面积最大的那一个,后来遭遇到“赤狄之乱”的浩劫,不止都城被赤狄攻破,还丢了大河以北的土地。 卫国丢掉的大河以北,土地在驱逐赤狄之后成了晋国疆域的一部分,历代卫国君臣不是没有讨要过,一次次只是自取其辱。 卫国才不承认是自己无能才丢了半壁江山,还是丢在了赤狄手中。 他们只记得“自古以来”大河以北便是卫人的栖息地,刻意遗忘晋国是驱赶走赤狄才获得,认定就是被晋国抢走了。 在这种思想下,卫人对晋人的感官可想而知,但凡不是势比人强的现状,卫国绝对要将土地给抢回来的。 这一次,智宵要前往“新郑”,顺带到卫国来收账,没想到的是南子能够玩得那么大 在当今这种时代,一个国家敞开门任由予取予夺,其实才是最不好抢的。 当前是拿取了什么,等于承担下了该有的义务,可不是拿了能够不认账的时代。 “发生何事?”宰予才刚刚跟端木赐分别,回到营地就看到智宵沉着一张脸。 豫让护卫智宵前往卫国宫城,只是智宵与南子、卫君辄会面时不在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对宰予摇了摇头。 而宰予跟端木赐聊了不少,其中有提到卫国当前面临的现状,念头一转大概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两位师兄弟的会面,气氛显得很沉重。 他们的老师又被驱逐,很艰难地抵达宋国又不得不离开。 目下郑国正在爆发大战,以晋国为首的阵营与北上的楚军打,魏氏又在侵略郑国。 位处“天下中心”的郑国一旦爆发大战,肯定要让来往行人遭到影响,孔丘以及弟子滞留在宋国与郑国的边境了。 端木赐在卫国成功出仕,只不过权势方面只能说不高。 面对卫国遭遇到内外交困的局面,端木赐有心做点什么,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种现状下,端木赐认为卫国已经没有自己可以发挥的舞台,近期正在谋求前往鲁国。 话说,母国正在遭遇不幸,端木赐怎么会想要离开呢? 这个就要提到端木赐的思想领域以及内心归属感了。 身为某国的人,更爱第二故乡,屡见不鲜吧? 端木赐在鲁国的时间跟在卫国差不多,由于在鲁国发生的一些事情,无比渴望能够在鲁国获取可以表现的舞台。 另外,一众门徒很希望经由自己的努力让三桓放弃针对孔丘,他们日思夜想的就是迎接孔丘回到鲁国,奈何三桓那边就是不松口。 吴国想挖掘运河,派出使节分别前往宋国和鲁国,三个诸侯国就运河的挖掘进入到协商阶段。 在这种历史大事件之下,端木赐想离开乱糟糟卫国,前往鲁国就势发光发热。 问题是什么呢?端木赐不能就那么直接走,找宰予是想得知智氏对卫国面临的危机持什么态度。 宰予在智氏的地位其实不高,只是也并非太低,没有办法正面了解智氏核心阶层的想法,根据所闻所见进行猜测倒是有所依据。 利用职责之便搞门楣发展这种事情古来有之,只不过一般是家族内部成员会那么干,跨家族互通消息的例子很少。 孔丘的这一帮门徒比较特别,他们大概是最早忽略门户之别的一群人,干得就是报团取暖,信息互通过于平常。 也就是说,一众门徒努力想让孔丘回到鲁国,以这个为核心的思想建设之下,宰予将自己了解或猜测的信息告知端木赐了。 智宵当然会沉着一张脸,理由之一就是有事情就超乎了自己的掌控之外。 这一次,南子……或者说卫国能够拿主意的阶层,贿赂智氏的想法看似很坚定。 他们这么干当然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图,更多的是想将智氏深深地拉下水,用于抵挡齐国和魏氏、韩氏。 事实上,卫国一众人真的认为送土地给智氏,远比被卫君辄上演“王者归来”,遭到魏氏或韩氏的入侵更加心甘情愿。 智宵刚到营帐不到两刻钟,得到豫让的汇报,说是孔悝带来山川舆图与很多记录户籍、资源的竹简过来求见。 “这还没完没了了啊!”智宵多少有无可奈何了。 碰上了有人死活要献礼,表态不接受还一直死黏着,谁都会感到难受。 智宵命豫让前往驱赶,随后要出去透透气。 刚出帐篷,智宵就看到了在周边徘徊的端木赐,没闲心多想端木赐怎么会在智氏的营地里面。 端木赐就是在等着与智宵偶然相遇,看到智宵出现就靠上来,被护卫挡在外面,出声大喊:“晋卿,赐求见。” 肯定不是谁想靠近智宵就能随便靠近,真要这样智宵早被刺杀成百上千回了。 智宵刚才有看到端木赐,只是过了一遍脑子就遗忘掉,听到喊声才重新被吸引注意力,想了想让端木赐过来。 “拜见晋卿!”端木赐很隆重地行礼,刚站好又行大礼,说道:“谢晋卿解救我师!” 楚国不是在针对孔丘以及一众弟子吗?仲由求到了智宵这一边,智宵动用智氏在楚国的力量将孔丘与弟子带到宋国。 智宵现在烦得很,没有心思与人社交,一些礼仪却是需要维护,说道:“我与师孔亦算旧识,再得子路恳求,自然不会视而不管。” 如果端木赐是专门来道谢,该是表态有恩必报,然后离开了。 端木赐来感谢是真的。 孔丘的一众弟子,他们得知智氏帮了孔丘,能够接触到智宵的门徒都慎重当面道谢。 端木赐却是还有其它目的,看似犹豫了一下下,又看着很小心翼翼地问道:“晋卿可是为难是否应下卫国谢礼?” 以权柄而论,卫国到底面临什么困境,不该是端木赐过度参与的。 智宵也就奇怪地看向端木赐,露出一副等待下文的模样。 身为儿子的卫蒯聩跟生身母亲南子过不去,早就闹得天下皆知,列国权贵对这对母子闹成那样,几乎就是一副看笑话的心态。 出丑出到世人皆知,卫人当然笑不出来,该是感到痛心疾首才对。 端木赐心里也比较奇怪,听说智宵是一名礼贤下士的人,纳闷自己都表现出可以为智宵解忧的态度,怎么不将自己请到帐篷内款待呢。 然而,智宵的脸色开始在变得诡异了。 智宵有点摸不透端木赐到底想干什么。 端木赐是卫人,也在卫国为官,刻意找过来,难免会让智宵以为是来帮卫国做说客。 智氏想扩张没有错,独独没有从卫国获得土地的需要。 拿了卫国的土地,一定会让智氏有无数的麻烦,智宵也就不想听端木赐到底想说什么了。 端木赐见智宵不再理会自己转身就走,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第430章 神经绷得太紧的代价 想要随时从卫国抽身的智宵绝对不想拿取太重的谢礼,尤其是获得卫国的土地。 现在的形势是明摆着的!魏氏、韩氏和齐国都想从卫国身上获利,其中魏氏和韩氏有获得卫国疆土的野心,谁挡在他们面前就是敌人。 智氏可以庇护卫国,能够某种程度上劝阻魏氏和韩氏对卫国动手。 注意,智氏只是某种程度上挡了魏氏和韩氏的路,只要魏氏或韩氏肯付出合理的代价,能够换取智氏放弃庇护卫国。 一旦智氏拿了卫国的土地将变得不一样,不光是智氏抢了魏氏或韩氏的肉,同时智氏在魏氏和韩氏的边上增加了新的势力范围,势必要让魏氏和韩氏进行思考了。 卫国在哪?他们在晋国的南部,郑国的东部,宋国的北部,齐国和鲁国的西部。 以地理位置而言,再看当前的势力分布,卫国不止是四战之地那么简单。 因为卫国弱小,所以他们被盯上了。 换作卫国强大,周边的邻居可以来攻,不是等于卫国也能够四处出击吗? 如果智氏获得了卫国的一部分疆土,强大的智氏钉在这片土地上,打从事实上就是有能力威胁到魏氏、韩氏和齐国、宋国、鲁国、齐国。 智氏为什么不愿意见到卫国灭亡?因为哪怕卫国再弱小,只要他们继续存在下去,能够拥有当前的控制范围,一定会让周边的势力不好施展。 “难啊!”智宵左顾右盼,着实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 现在,智宵最怕的就是智申看不清形势,错误地在事关卫国的方面做出抉择。 有这一层担忧的智宵派智广去向卫君辄辞行,当天就率部离开了。 南子在听说智宵走得很匆忙后,脸色阴沉地对卫君辄说道:“卫国存亡已在旦夕之间。” 十二岁的卫君辄并非什么都不懂,只是仍旧在奇怪,纳罕地说道:“晋人竟不愿得土?委实奇也怪哉。” 讲实话,南子历来觉得卫国的高层很蠢,否则也不会一代代又一次次在面临抉择的时候,选中最差的那一个选项。 从宋国嫁到卫国的南子,她实在是看不过去才插手政务,结果在获得权势后娘家人联络上了。 宋国一直想吞掉曹国,再把“首止”给收回去。 想吞掉曹国的宋国,不止要看晋国的脸色,同时还需要卫国放弃插手。 那个叫“首止”的地方归属权已经很难扯得清,宋国这边的记载是某年为了答谢卫国,主动割给了卫国。 南子很清楚卫国根本没有实力阻止宋国吞并曹国,乐得做人情给宋国。 宋国要求南子在卫国进行操作,无偿将“首止”还给宋国,结果遭到了南子的拒绝。 这一次,南子想赠送疆域给智氏,无论智氏要卫国的哪几座城邑,卫国都会将“首止”送出去。 非要送出疆域,以为南子是犯病了吗?非但没有病,相反显示出了南子非凡的魄力。 卫国没有实力自保,不拿出足够的筹码进行交换,智氏凭什么为了卫国去打生打死? 对卫国来说,非常要命的是智宵展示出了拒绝的态度! “若是事不可为……”南子一脸的害怕,无比的不甘心,慢慢转为哀伤,说道:“只好使蒯聩归来。” 年轻的卫君辄惊骇了。 有一个位置一旦坐了上去,几乎没有平安退下来的可能性,更大的可能是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看南子的态度,很明显知道卫蒯聩归国之后,自己会落了什么结果。 那么,南子竟然愿意让卫蒯聩回国? “蒯聩归国,卫国便为齐国附庸,魏氏抑或韩氏将有所忌惮,卫国再赠礼智氏,或可保卫国平安。”南子说着说着哭了。 卫君辄呆了一小会,脸上露出笑容,低声说道:“如此……,便让父亲归国罢。” 这对祖孙抱在一起,大的在哭,小的在笑。 外面有人通报:“君上,端木大夫求见。” 谁?就是端木赐呗。 卫国宫城在发生自己的故事。 重新启程的智宵耗费了五天来到“新郑”郊外。 离得远的时候,智宵已经能够看到连绵成一片的营寨。 以晋军为首的联军在“新郑”东北侧位置;楚军的营地在靠近洧水的边上,一直延伸到洧渊一侧。 这个洧渊是一片沼泽地的名字,它连接着洧水。 “楚军当下兵力多寡?” “回下军将,应有十余万之数。” 那么就是说,楚国增兵了。 智宵等人靠近几方营寨约七里的时候,有一支队伍迎了上来,看旗号是属于魏氏。 没有多久之后,魏驹出现在了智宵的面前。 魏驹离得很远的时候就在“哈哈”作笑,离得近了抢先开口,行礼说道:“听闻宵南来,驹特来相见。” 智宵主动下车,回礼应道:“时久未见,驹更添英武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智宵觉得魏驹成熟了很多。 这种成熟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长相上的成熟,属于一种气质上的转变。 说起来也对,魏驹单独统兵入侵了郑国快两年的时间,遭遇到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肯定要比两年前变得更加成熟。 本来吧,智宵到了之后应该先去见智申,随后见一见魏侈,由于魏驹主动来迎接,情况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魏驹刻意来迎,指定不是因为交情那么简单。 果然,魏驹稍微闲扯了几句,问道:“宵往‘濮阳’一行,卫国君臣是否有所哀求?” 智宵眉头一挑,说道:“如此说来,驹已知韩氏异动。” 同处一个诸侯国,几个卿位家族平时没少关注对方,察觉到异动再深究,很容易就有依据做出相关判断。 所以,各国或许有互相偷袭成功的可能性,晋国的几个卿位家族想偷袭对方的难度太大了。 “你(智氏)我(魏氏)皆有所获,韩氏、赵氏岂会坐视?”魏驹挤了挤眼睛,揶揄地问道:“你何时与季成婚?” 问的不是成婚,指的是哪怕智宵跟季嬴完婚,智氏与赵氏会不会放弃互相之间的敌意。 智宵皱眉了。 别说内战之前的恩怨纠葛,仅是内战之后智氏抢了赵氏不少封地和人口,哪怕智氏愿意将封地和人口归还赵氏,双方也不可能有多大的信任感。 这种互不信任不单单会出现在智氏和赵氏之间,哪怕其中两个家族结盟,一样不可能完全信任对方。 两百多年来,晋国的卿位家族玩分分合合的次数太多,上一刻好得像粘在一起的蜜汁,下一秒也许就在互相攻杀。 时间走到当下的阶段,有的只会因为利益相合,再因为利益而分道扬镳,要合要战只跟利益有关,很难因为个人的感情而去左右局势了。 智氏和魏氏当前为什么合作比对抗更多?纯粹因为双方有共同的大目标,愿意在一些小利上互相迁就而已。 如果智氏或魏氏放弃实现那个大目标,或者大目标被完成之后,双方的相处方式绝对立刻发生改变。 “以你之见,两家所为之事,韩氏不可或缺。”魏驹在提醒智宵为了大目标,智氏不要再继续庇护卫国了。 为什么智氏和魏氏想分裂晋国缺不了韩氏? 若智氏和魏氏只是想分裂晋国,自然不需要韩氏。 问题在于韩氏跟周王室的关系,他们比任何家族都能更轻易贿赂周天子。 没有得到周天子的赐爵,智氏和魏氏分裂晋国就是乱臣贼子,有诸侯牵头就是一个天下共击之的局面。 得到周天子的赐爵,哪怕只是一个子爵,智氏和魏氏就等于得到认证,有建立属于自己诸侯国的资格了。 说白了就是,公、侯、伯、子、男有建国的资格,到了大夫爵或以下却是没有。 大夫爵或士是诸侯用来赏赐下臣,能够拥有的只是采邑级别的封地。 公、侯、伯、子、男能够光明正大拥有自己的封国。 智宵皱着眉头说道:“卫君取来山川舆图与户册,任我予取予夺。” 魏驹立刻瞪大了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睛,一时间给整得失语了。 发生这种事情?不管形势是个什么样,无论卫国被逼到哪种程度,传出去会让智氏很有面子。 说通透一些,卫国就是信任智氏,相信智氏拿了好处一定会履行诺言。 逼卫国做出那种选择的势力,肯定要落得一个欺人太甚的名声,同时让列国产生巨大的反感与心生警惕。 智宵苦笑说道:“卫君此举,惊得宵落荒而逃。” 这个就是智宵告诉魏驹的答案。 智氏可以放弃继续庇护卫国,想对卫国动手的魏氏或韩氏,可能需要再加上赵氏,该怎么感谢智氏呢? 至于齐国?他们手上有卫蒯聩这个卫国前储君,卫蒯聩向齐国借兵回国抢夺君位,讲道理是不用顾忌智氏的。 既然智宵在怎么对待卫国上面做出表态,魏驹不再聊卫国的话题,转为说起了跟楚军的战事。 两人开始一边聊,一边向营地走,没有多久就进入营寨了。 魏驹在进入辕门之后离开。 智宵却是需要先问清楚智申的军帐在哪,再找个靠谱的人领路。 今天,晋军与楚军有在发生交战,战场就在距离“新郑”不足三里远的城外。 因为魏驹不在出征序列,能够随意进行走动。 在出征序列的其余卿大夫,他们要么在魏侈帐中,不然就是身在前线。 智宵进入智申的帐篷不用得到允许,在里面等了很久,直至傍晚才将智申等回来。 “为何前来?”智申看上去很疲惫。 智宵一边帮智申卸甲,一边介绍关于卫国的事情。 “卫国夫人当属女中丈夫,历来不使人小觑。”智申给的这个评价,也是相当多人对南子的评价。 私生活方面?身份越高的人,他们对个人私生活怎么样越不看重。 如果身份很高的人有一天突然跌倒,公示的结论是因为私生活问题,真正的原因一定是因为需要进行遮掩。 智申知道智氏的核心战略,也对智宵讲述卫国派来使者接触自己的事情。 因为在出征序列,同时知道家族核心战略,智申有的是理由拖住卫国使节,打算归国之后再与智宵协商,没想到智宵亲自来战场了。 “此事急迫?”智申真的没有当作多大的事情。 有这种心态,多少有点缺心眼,着实缺乏全局观。 智申只知道当前的智氏无比强大,无论魏氏或是韩氏都不敢轻易进行挑衅,别说是直接开战了。 在这种自信下,智氏一天不放弃庇护卫国,魏氏或韩氏只会忍着,争取让智氏放弃继续庇护卫国再动手。 “该着急的是卫国或魏氏、韩氏,我急什么?”智申就是这种心态。 讲事实,智宵被智申那么一问,反倒是被问得人给愣住了。 急迫吗? 韩氏有点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姿态,难道不急迫吗? 可是,韩氏没有不管不顾发动对卫国的侵略,展开与智氏的接触,好像又显得不是那么急迫了。 这一刻,智宵觉得自己因为脑子里装太多事,导致有过多的联想,心态方面确实是有点失衡。 凡事从大局出发?这样的人会活得很累,一件事情总会跟其它事情勾连,想得多会是接着想更多。 智宵担心的是韩氏与赵氏结盟,产生后续的形势变化。 习惯逐一思考一件事情的人们,他们的思维比较单一。 比如智申,思考的仅是要不要继续庇护卫国。 “父亲以为如何处理此事。”智宵觉得自己或许需要换一换脑子了。 智申简单明了地说道:“且让欲伐卫国之人出价。允与不允,由我而定。” 智宵真的认为自己需要改变一下思维了。 他们进行出价,智氏觉得合适就同意,事情还真的就是这么简单。 作为主角的卫国?他们以实力只有等待裁决的份,无法决定自身的命运。 “此战过后,再行处置便是。”智申虽然不太懂智宵为什么会露出一脸释然的表情,作为家主拿出了决断。 然后,相隔一天之后,端木赐作为卫君特使,追过来了…… 第431章 这里面有问题! 端木赐代表卫君辄而来,身份是卫国的使节,智氏父子根本懒得接见。 如果端木赐是用孔门之儒的身份过来拜见,智氏父子或许会思考要不要见一见。 后面会考虑的原因是智氏内部有一些孔门之儒在效劳,碍于情面需要思考一番。 代表卫君辄?卫国现在的需求很明确,相当有求于智氏,即便智氏这边愿意提供帮助,怎么都要拿捏一番,免得太轻易答应下来让卫国不懂感恩,给予智氏的报酬也太低了。 智宵刚刚赶路过来,只是与智申聊了卫国的事情,身体与精神都感到疲惫,没有一会去新搭起来的帐篷休憩了。 晋军为首的联军正在跟楚军交战,战场离营区约是五里以上,声音并没有传播得那么远。 大概是到傍晚时分,智宵才从入眠状态醒了过来,睁开眼看一下天窗,用天色猜测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现如今搭设帐篷真不是完全封死,无论是哪一种款式的帐篷都会在顶上留有空隙,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重新合闭起来。 如果是半永固式的帐篷,例如蒙古包之类,其实也会固定留下一个透气孔,同样是能够进行合闭。 “让。”智宵招呼了一声,之所以是招呼豫让,不是招呼其他人,只因为智宵睡着一定是由豫让在守卫。 话音刚落,豫让掀开内帐的帐帘,脑袋伸进来,脸露在智宵可注视范围之内,轻声问道:“宗子?” 自从豫让投奔智宵之后,大多数时间就是在干安保工作,想带兵上阵才客串一下战将。 智宵对已经经受住“历史考验”的人会更信任和优待一些,包括辅果、程朔、豫让等等人,只不过不会将圈子给合闭起来,不接受外来的新鲜血液。 “甚时辰?”智宵问道。 豫让答道:“应是酉时二刻。” 傍晚的五点半了吗? 休憩了两个多小时醒来的智宵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睡了一觉,让精神变得更好,相反脑子有些昏沉,猜测自己是不是休息不够,或是病了。 豫让大概猜测智宵想知道什么,往下说道:“今日交战已毕,大军持续撤回营中,仍是互有死伤,难尽全功。” 晋军为首的联军已经跟北上的楚军打了一年多的时间,中间因为春季雨季、秋季雨季和冬季会降低交战烈度,其余时间都打得挺激烈的。 晋国阵营这一边,有军队与诸侯之军联合起来对战楚军,却也有魏氏私军在郑国攻城掠地。 楚国那一边,有楚军在与晋军为首的联军交战,也有楚军在攻打郑国的城邑或村庄。 这一场战争在经过上或许有变,参战各方也出现损失,惨却是依旧郑国最惨。 郑国没有如子孔、子产那一般的人物,只能任由交战双方在郑国的土地上尽情蹂躏,显得可怜又可悲。 这一战打完,晋国、楚国或其余参战的诸侯国无论怎么样,反正郑国十年之内别想恢复元气,极可能诸侯国的国力排名要从二流沦落成为三流了。 在春秋晚期,三流之国是哪些诸侯国?看似牛逼轰轰的鲁国就是个三流诸侯国。 而天下形势早就从晋国一家独强的一超、二强转变成为诸强并立,晋国、吴国、楚国、齐国成为第一梯队,宋国、郑国、秦国独为第二梯队,鲁国、卫国、越国、燕国属于第三梯队。 之前的“一超”当然是指晋国,“二强”指的是楚国和齐国,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二强”中的楚国会被吴国那么轻易摁倒。 在今年排行榜又出现了新的变化,郑国和秦国从第二梯队掉落到第三梯队,极可能秦国马上就要沦为不入流了。 那个“极可能”所指的是秦国在义渠和智氏双线挤压之下,无力应对的结局是下场更惨。 智宵喝了点水,示意豫让准备一下,等一会要去中军大帐谒见魏侈。 不在出征序列,人到了肯定要见一见全军主将。这是最起码的礼节。 这一次晋国呼唤一帮小弟踏入郑国跟楚军交战,喊出的名义已经不是扞卫诸夏文明,用的是“扶弱锄强”这个出兵的名义。 只是吧?用“扶弱锄强”就用了,偏偏魏氏私底下还在继续攻掠郑国。 大家只是假装不知道魏氏仍旧在攻打郑国,并非是真的不知道,要让中原的历史进程进入到“口是心非”的年代了。 在这种晋国带头作妖的情况下,因为晋国不再保证曹国的国祚延续,本就感觉到危险的小国一定会变得更加人心惶惶。 根据智宵所知,魏氏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没有攻下郑国多少座城池,主要是在攻掠郑国的村庄,只是收获方面比较低。 野外的郑人在魏氏进行入侵期间,他们大多被收拢到城池之内,或是迁徙向想对腹地的所在,留下的人可能也就两三成。 那些留下的两三成郑人,普通黎庶并没有被武装起来,仅有贵族或准贵族组织抵抗,数量太少的关系只是给魏氏私军造成一点点小麻烦。 因此,魏氏虽然无力一再攻城,仅是掠夺野外也收获颇丰,光人口就掳掠了四万多,其余物资只能用难以计算来形容。 现在的态势是,以晋军为首的联军在“新郑”周边与楚军交战,魏氏私军在抢掠大河沿线,楚军又在肆虐“新郑”西南区域。 对郑国来说,想对安全的地方只有靠近周王室的区域,以及靠近宋国的地带,两个地方也成了人口稠密的所在。 智宵来到中军大帐外面的时候,里面正在进行当天战后的讨论。 “下军将,我主请下军将入内。”虞集这位魏氏首席家臣出来迎接。 根本不用智宵亲手撩开帐帘,他只需要向前迈步就可以通行无阻地进入。 中军大帐其实很大,占地起码十五平方米。 普一进去,撩开帐帘看到的会是帷幔,能够将前帐的帷幔视作“照壁”一般的存在。 中军大帐是军营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帐篷,里面的分区其实挺复杂的,大概分为前帐的回廊,前帐内的会议厅,中间的文牍储藏区域,后帐的生活区。 所以,真的不是人一进入,一下子就能够对帐篷内的格局做到一目了然,更无法第一眼就看到用来开会的大厅。 走进帐篷的回廊,它的作用并非单纯来用遮蔽视线,其实就是一道防卫区,并且会环绕整座帐篷外围内部空间一圈,没有通禀就私自进入就要有被布幔后面突然捅出利器干掉的觉悟。 这一道回廊有多个可以打开或合闭的区域,智宵在回廊走了一段距离,人从左侧边进入到会议厅。 在智宵进来时,本来喧哗的声音停下,包括魏侈在内的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到智宵身上。 因为左侧是入口,正对面自然就是主位,两侧则是下位区。 魏侈身为主将肯定坐在主位。 春秋时期还没有区分到底是以左为尊还是以右为尊,只不过权势更高的人一般是坐在右边位置。 智申就坐在下方右边的第一个座位,往下则是韩庚、赵毋恤,以及上军尉和新军尉。 目前担任上军尉的人叫解盈,他是解氏之主,解氏目前是智氏的附庸家族。 担任新军尉的人叫涉宾,他原是邯郸赵的家臣,后面脱离邯郸赵自立了。 能够参加军事会议的人,级别一般在“旅帅”之上,当然包含了“旅帅”。 军职为“旅帅”的人,他们一定拥有下大夫的爵位。 以《周礼》制度,一个“军”下辖五个“师”,一个“师”由五个“旅”构成。 那么,参与会议的人,除了魏氏和智氏的家臣,便是上军和新军的军尉、司马、侯奄、帅、旅帅,约计有二十来人。 可以将军尉视作一个军团的总参谋长。 司马在晋国军中就是军团的军法官,在有些诸侯国却是军方第一人。 那个“帅”就是一个师的最高长官,担任该军职的人一定是有中大夫的爵位。 侯奄在每一个军团都有一位,他们就是该军团的后勤装备部部长。 智宵踏入之后脚步没有停,向前走的期间,智氏所属除了智申之外的人都站起身来,全部向智宵行礼问候。 可能是从众效应的缘故,一些不属于智氏的人,他们看到那么多人站起来,下意识跟着站起来行礼,以至于现场除了魏侈、智申、韩庚、赵毋恤之外,其余人先后站起来对智宵行礼致意。 魏驹?他是人在营地内,只不过没有参与这一场军事会议。 讲道理,大多数人都站起来,哪怕原本不愿意的人也会照做。 毕竟,其余人都那么干,只有自己没有,显得太突兀了。 智宵来到主位前方两米处站定,行礼致意道:“见过上军将。” 魏侈站起来回礼,道:“见过下军将。” 智宵再对智申行礼,问候道:“父亲。” 智申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得腰杆笔直,笑了笑算是回礼。 没有等智宵对韩庚和赵毋恤行礼,两人主动站起来,问候道:“下军将。” 智宵则是回礼:“新军将,新军佐。” 剩下的其余人摆出行礼动作,异口同声喊道:“拜见下军将!” 智宵保持姿势环视一圈,算是做回礼了。 这是弄得哪一出?只是一个出场,程序那么复杂? 然而,这就是“礼”啊! 也就是这一场会议没有其他诸侯国的人在场,要不然程序方面会更复杂,智宵需要一一问候他国与会者的国君,再与身份够高的个人一一互相致意。 诸夏的社会秩序就是用这么一套看似繁琐的礼节在维持,保证了一定程度上的留有余地,不是像兽类一般横行无忌。 互相问候完毕,从韩庚以下的人很自觉调整位置,给智宵留出在智申往下的一个位置。 智宵刚坐下,结果是魏驹过来了。 刚才的流程又在走了一遍,魏驹坐在了智宵的下首座位。 两套流程走完,耽搁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 之前他们是在讨论什么? 在智宵来之前,各个“师”的“侯奄”在汇报自己管辖下的储备状况。 不是说入伍的人,除了“羡”之外都要自行武装和保证后勤,怎么还需要装备部长呢? 确实,大夫爵、士、徒都是自行准备,问题在于总有意外,发生意外就需要有“公家财产”这种东西的存在,用的却是借贷的方式取用。 他们借了之后,损坏要全额赔偿,没有损害也有磨损费,一应费用缴纳完毕,付出的财帛比物件本身还要高,导致有其它办法没人愿意享受军团后勤保障。 而“羡”虽然不是自行武装和准备后勤物资,他们却是不由侯奄提供相关武器和后勤补给,供应他们所有保障的是后背的家族。 因此,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刻,没有家族会征召“羡”参战,原因就是那么干的家族会在耗费上极大。 智宵会搞那么大,肯定是不在乎付出多少资源,更愿意用耗费资源的方式来进行练兵。 上军和新军的两位侯奄汇报下来,倒是让智宵听明白当前晋军面临的状况。 总得来说,仅是从后勤消耗看来,晋军的处境着实是有些不妙。 之前就说了,非万不得已没人会找军团后勤处进行有偿补给,侯奄却在汇报储备的物资显得有些紧张。 那么就是说,有许多人用了军团后勤补给。这种现象表明参战的各个中小家族,包含了“士”以及“徒”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白公胜如此善战?”智宵身躯稍微倾斜,低声询问智申。 “公孙胜知兵,且……斗志远超他人。”智申给了这个回答。 智宵知道白公胜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对郑国实施复仇。 有机会统兵复仇的白公胜却是被以晋军为首的联军拦下,连质问郑国君臣当初为什么要害太子健的条件都没有,肯定是要恨极了前来拦截的第三方人员。 白公胜到底能不能打?他在为吴国效力的时候已经证明了自己。 可是,智宵不免要看向魏侈了。 白公胜能打没有错,问题在于晋军不应该显得那么窘迫啊?! 第432章 这个变故实在太大了! 爆发战争当然会产生伤亡,一年多以来折损在交战的晋军数量约有万余,包括战死、失踪以及致残。 如果连受伤人次也算进去,总伤亡记录已经突破十万。这个十万的数字里面,包含重复登记的某人多次受伤。 所以,一场战争呈现的伤亡数字,里面的“伤”可以由同一个人一再重复,“亡”则是只有一次,以“伤”的计数最多。 晋军伤亡统计达到十万,再加上参战的盟友,总伤亡数据达到二十万,仅看这个数据就知道交战烈度一点都不低。 而二十万伤亡中,包括晋军以及一众盟友的阵亡人数,可以考据的数据约一万出头,失踪人数达到四千余,致残人数超过七千。致残人数又累加在“伤”的范围之内。 同时,伤分轻伤和重伤,失去四肢或手掌、脚掌,亦或陷入重伤状态就等于失去继续作战的能力。 失踪?当前极少才会出现逃兵,一旦失踪大概率就是被俘了。 晋国参战的两个满编军团,合起来兵力达到七万五千,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剩余可参战人员剩下五万六千左右,折损掉的战力就是战死、致残或处在重伤的状态了。 其余盟友的伤亡数据靠他们自己上报,上报的数据不一定靠谱,一般会往更严重了说。 智宵所知道的是大多数盟友已经不想继续再打下去,不止一次请求退出作战序列,遭到了魏侈的拒绝。 楚军那边是什么状况呢? “我方俘虏楚军之数约有八千,可计楚军阵亡人数约两万,伤残猜测亦是两万?”魏驹在会议结束之后,主动告知智宵这个信息。 其实,智宵也能问智申,没有来得及问罢了。 魏驹主动告知那个信息,展露的态度就是已经打不下去,主将正在找退出交战的机会。 “白公胜如此善战?”智宵还是这个问题。 晋国面临这种窘境已经是近百年前的事情,后面还真的没有再碰上过相似的情况。 当时是晋国历经晋厉公乱国,一众嬖人……也就是胥童、长鱼骄等人设计谋害了郤锜、郤犨、郤至,致使晋国续赵氏被围攻覆灭之后,晋国陷入最为混乱且危险的时刻。 晋厉公被栾氏之主栾书命令程滑杀死,栾氏背下了弑君的罪名,牵连到了旬氏(含中行氏、智氏、程氏),栾书在不久之后逝世,程氏在随后也被除名。 那一段时间,范氏、中行氏、智氏、魏氏、韩氏和赵氏玩命地掠夺郤氏的遗产,互相之间也爆发了规模不大的厮杀,直至智罃提议迎接在周王室客居的公子周(晋悼公)归国,乱局才算是平稳下来。 现如今,光智氏就能集结出十七万的军队,魏氏、韩氏、赵氏与其余中小家族能够集结的总兵力合起来绝对不低于二十五万。 晋国只是出动上军和新军南下作战,中军和下军还没有动员参战,怎么就打不下去了呢? 难道是晋国的物资储备不足,或是军备的制造速度跟不上消耗?并不是的。 其实就是魏氏不想智氏、韩氏或赵氏过度插手南方,继续跟楚军交战也意义不大,并非是晋国无法增援或是后勤支撑不住了。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晋国应该怎么体面地退出战争?战场上的晋军不能主动撤退,只能是楚军先撤。因为讲究的是谁先撤谁认输。 智宵决定送魏氏一个人情,说道:“听闻子西异常恼火白公胜私自入侵郑国。” 没错的,那一支楚军本来是为了救援秦国而集结,结果白公胜担任北上楚军的主将,带着主力入侵郑国,仅仅是三万偏师向西北尝试救援秦国。 楚军那一支三万规模的偏师到了“蛮氏”边缘就停下,相隔二十余里与驻扎在三涂山的三万智氏驻军玩起了静坐战争。 关于静坐战争是什么,不用解释的吧? 反正,白公胜只是装装样子要救援秦国,真正的精力用来入侵郑国,然后跟晋军为首的中原诸侯联军对上了。 子西便是楚国当前的令尹,是他将白公胜从吴国劝回国,又是他力主白公胜担任救援秦国的楚军主将。 关于子西为什么推荐白公胜,一开始就让智宵有诸多的猜测。 智宵的猜测之一是楚国本身就想打郑国,拿从郑国获得的收获去弥补在吴国交战的损失,要不然明知道白公胜异常仇恨郑国,为什么还要任命白公胜为北上楚军的主将呢。 说难听点,楚国高层明明知道白公胜因为父亲的死万分痛恨郑国,楚国也不是除了白公胜之外就没有其他可以选的统兵将才,非要任命白公胜担任主将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问题。 因为北上的楚军损失不小的关系,遑论楚国君臣之前是什么盘算,由于给予白公胜的命令是率军救援秦国,原本的盘算没有得到实现,完全可以用违抗军令来处置白公胜了。 魏驹听得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大喜的表情。 之前,提议任命白公胜为主将的人是子西。 现在,又是子西率先公开表示对白公胜的不满。 脑子没有糊涂的话,稍微一思考就知道应该怎么操作的吧? 既然楚国高层已经对白公胜不满,筹划一番让楚国庙堂命令白公胜率军撤退也便是了。 魏驹投桃报李地说道:“我闻赵氏邀请代君抵‘晋阳’作客。” 可能智氏已经知道,也可能智氏不知道,魏驹说了就是卖智氏的人情。 当然了,智宵这一次对魏氏的帮助,不是魏驹透露赵氏邀请代国之君到“晋阳”作客就能还上。 所以,魏驹又说道:“韩氏图谋侵卫乃是正卿日久时长所致。” 两个消息依旧与智宵对魏氏的提醒不对等。 沉默了一小会的魏驹再次开口,笑着说道:“若智氏仍旧庇护卫国,我(魏氏)怎会不予理解呢?” 魏氏愿意就卫国的问题站在智氏这一边,再加上前面两个消息,算是跟智宵提醒的价值对等了。 智宵却是看出魏驹一点都不想欠自己人情,不太确定魏驹时认为人情难还,抑或提前想要划清界限。 只不过,从魏驹日常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害怕还人情要付出大代价,与想要划清界限无关。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随后各自分别。 回去之后的魏驹跟魏侈不知道谈了什么。 魏侈当天下令全军休整,辕门挂上了免战牌。 到了春秋晚期,很多交战规则已经不被遵守,挂起免战牌的作用却是仍旧存在。 “上军将已有退兵之念。”智申这才察觉到? 智宵讲出自己注意到的事情,说道:“清晨有队伍南下。” 当前不止高挂免战牌可以停战,拿出代表使节身份的旌节也能自由穿梭战场。 魏侈当然没有使用旌节的资格,作为主将在出征前却是从晋君午处获得了旌节,目下就被拿出来用了。 那一支使用旌节的队伍来自魏氏,他们肯定是想要前往楚国都城,具体怎么行事才能完成目标,很是让智宵感到期待。 如果魏氏成功利用楚国的矛盾,致使楚国庙堂进行战时换将,或是召回白公胜统率的这一支楚军,那么就是魏氏一次“用间”行动上的成功。 这一次魏氏取得成功?因为史官体系已经成熟的关系,会成为史书上首次明确记载的“用间”行动。 智申得知魏侈派队伍去楚国都城,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真的不是智申太傻,当然也不像一位有急智的人,没有相关的前例就猜不出魏侈的用意了。 智宵看出智申没有明白,不得不解释魏侈为什么要那么做,又是谁进行提议。 智申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只要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会在继续咬着不放,转而提起西边正在与秦国交战,为什么智宵会来到郑国的战场。 “秦国不惧舆论,我(智氏)自不同。”智宵给出这个答案。 说到底就是智氏是穿上鞋的一方,能够有一个好名声,为什么非要得到一个坏名声? 秦国正在与义渠交战为前提,智氏出兵攻击秦国的京畿圈,那么有没有足够分量的人在攻打秦国的前线就显得很重要了。 若是智氏攻击之后造成很恶劣的舆论影响,智宵只能对不起范蠡,拿范蠡出来背黑锅。 不管愿意不愿承认相关规则,下属本身就天然要为上司背黑锅,事后再获得其它的补偿。 在封建时代,多少人想为上位者背黑锅还没有机会,哪怕自己因此死亡,后代也会辉煌腾达。 智宵肯定不会将范蠡怎么样,顶多就是暂时让范蠡不露面,事后绝对会给予应有的补偿。 事实上,范蠡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是他主动求得这样的机会。 “暂无军报传来,最迟应是三日之后?”智宵知道智申关注攻打秦国的进程,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孩儿前来郑国,乃因赵氏、韩氏互动,皆有侵卫意图。我需寻机相助魏氏,使赵氏、韩氏得知我助魏氏。” 智申愣了愣。 不是智申听不明白或不理解,恰恰就是因为智宵不用说也能理解,才会做出愣神的表情。 这一次,智申大概是在想:“什么事情都说得那么清楚,儿子将老子当成了傻子?” 从魏侈下令挂起免战牌,依照规则是能够罢战三日。 到第四天,晋军仍旧没有出营,仅仅是做出防御营寨的姿态,遭到出营列阵楚军的嘲笑。 时间又一天一天过去,某天齐国要求自行撤军,理由是齐国发生了内乱,军队必须要回国。 齐国发生内乱了?那是田乞伙同鲍牧等齐国贵族发动宫变,当场杀死了国氏之主国夏和高氏之主高张。 为了发动这一场宫变,田乞连续一个多月奉承国夏与高张,一次次极尽卑下地拍须溜马,等待国夏与高张放松警惕,果决地选择了动手。 田乞在宫变之后驱逐了刚刚登极不久的齐君荼,甚至派人在城池郊外埋伏,吓得失去君位的吕荼不敢遵从之前的协议前往“骀”幽居,当天就逃往杞国。 杞国是个小国,不敢收留吕荼,建议吕荼逃往吴国。 然而,吕荼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想法,见杞国不肯收留自己,出宫城就自戕而死了。 田乞并不敢杀死失去君位的吕荼,只是认为吕荼继续待在杞国留有后患,流亡他国会将威胁降到最低。 吕荼倒是逃出了齐国,结果在杞国自杀,一下子让性质变成最恶劣了。 将吕荼从君位上赶下来的田乞肯定要背负责任,杞国则是属于受到了无妄之灾。 本来因为吕阳生登位有平静下来迹象的齐国,因为吕荼的死,马上像是火山爆发那般,国氏和高氏的其余族人起兵,连带相当数量的贵族也加入到讨伐发动宫变的那些家族。 同时,吕阳生登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由于吕荼用自杀来进行控诉,起兵的家族干脆不认可吕阳生是自己的国君。 一时间,之前被流放到“莱”地的公子寿、公子驹、公子黔、公子驵都有了拥护者,一个个集团展开了对君位的争夺。 智宵事先就知道齐国会乱起来,着实没有想到会乱到那种程度。 “这下操作难度增加了!”智宵本想让范氏和中行氏趁势在齐国崛起,每一位公子都有人拥护,智氏投入的成本势必要增加的。 另外,不要忘记吴国与齐国正处在战争状态。 吴国可不管齐国是不是有国丧,更不会因为齐国爆发内乱而停战,玩得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的那一套。 如果让吴国抢夺齐国的土地,不管吴军占领的土地是大是小,吴国都是在中原有了前进基地。 抑或吴国趁机压服了齐国,一样是获得前进基地。 上述两点不管是哪一点被吴国实现,历史就被改变得太严重,晋国接下来一定会难受了! 因为齐国发生的事情足够大,可能产生的后果严重威胁到晋国,不得不让智宵先通知韩庚、赵毋恤讲清楚,随后包括智申在内,四位卿大夫联袂前去寻找魏侈。 “此事我已耳闻。”魏侈极力掩饰心慌意乱,说道:“需速速禀告君上,催促正卿早做决断。” 第433章 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吗? 时间又过去了十余天。 这十来天之中,晋军与楚军反复开战,并且越打越凶。 怎么回事呢? 魏侈作为此战的主将有意停战,奈何发生在齐国的事情被白公胜知晓了。 齐国发生了巨变,哪怕吴国没有采取行动,一样注定会影响到晋国。 受到影响的不止是晋国,包括了齐国周边的所有诸侯国。 比如鲁国也在齐军撤退之后,向魏侈申请归国。 鲁军回去做什么?当然是趁着齐国内乱进行各种操作,能够趁机收复被齐国占领的失地最好了。 随后,邾国、郕国、滕国、薛国等等袖珍型诸侯国也相继请求撤军,他们怕的是齐国没有在内乱中亡国,自家反倒是被齐国的乱兵给灭国了。 这些袖珍型诸侯国这么脆弱的吗?实际上他们真的很脆弱,超过两千的敌军来攻就有可能将他们灭掉。 既然那些袖珍型诸侯国那么弱小,晋国怎么还邀请他们组成联军?这个就牵扯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相关问题了。 那个“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可不是单指响应召唤的诸侯国要出兵,他们实际上也要承担晋国的一部分用兵经费,只是一般以资源的形式缴纳,并非直接给予钱币。 类似的道理在任何时代都通用,哪怕能够获得的兵力不多,可以获取的资源也相当有限,弱小势力总是有喉舌,能够在声势上起到壮威的作用,进而让本国将士认为有那么多外部势力站在自己这一边,坚信自己是在做正义的事业。 现如今仍旧愿意留在战场的只剩下宋军和卫军。 宋国和卫国当前的情况都比较特殊。 卫国仰仗晋国……,更正确来说是仰仗智氏庇护,并且不敢得罪魏氏,再困难也要咬牙坚持继续作战。 宋国正在入侵曹国,他们虽然几乎武力控制了曹国的全境,一旦晋国没有点头允许宋国吞并曹国,宋军只能是对曹国的土地实施占领。 其实占领不等于吞并,一般是武装据有,只有将民政体系分布安置下去才算是得到管控,更进一步则是获得产出,最后的一步就是将土地和人口变成本国的一部分。 宋国需要晋国承认事实,自然不会恶了晋国。 再则,宋国面临的环境可以说是数百年最好,傻了才给自己增加难度,开启与晋国相争的副本。 楚军那一边,他们知道齐国的巨变会对晋国产生什么影响,再看到晋国的那些小弟跑得只剩下宋国和卫国,一时间变得士气大振。 白公胜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一再逼迫晋军出营交战,每天投入的兵力都在增加,战事必然变得越打越激烈。 “下军将,老夫有一事相求。”魏侈在某天私下来找到智宵,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智宵哪怕猜到魏侈的来意,脸上仍旧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 讲道理,魏氏有需要智氏帮忙的地方,魏侈应该优先找智申才对,哪有越过一家之主智申来联系智宵的呢? 魏侈不给智宵拒绝的机会,直接说道:“下军将来此并非出征,奈何楚军势大,我军实难抵挡。下军将之才,天下人皆知,亦有屡次败楚军战绩。因此,老夫请下军将统兵与楚军作战。” 智宵就知道魏侈的请求会是这个。 是的! 如果说晋国现在有名将的话,毫无疑问智宵要算其中的一个。 并且智宵自首次出征以来,从未有过败绩,只有取胜之后的战果大小上的区别。 智宵笑着问道:“若宵出战,乃是为国而战,亦或相助魏氏?” 这一点必须搞清楚说明白。 为晋国而战的话?本身智宵不在出征序列,讲规则就是不需要承担这一次交战的义务或责任,参战反倒是破坏了规则,尤其有背黑锅的可能性。 所以说,在讲规矩论原则的时代,多做多错,不做不错,有其道理。 为了晋国而参战,智宵想加入也应该是先征得晋君午的首肯,随后再找赵鞅走出征的程序,拿到令牌与文书才投入作战序列。走完这一套程序,不管输赢都是按照程序在走,再指摘就能吼嗓子“你行,你上啊”之类的话。 有谁想上?那好,先征召出一支部队来,然后再上。 现今时代的背景下,没有足够的身份,有相关的资源,一样无法组建一支军队。原因是没有自己的属民,等于没有兵源,其他家族的兵源可不是想征召就能够征召。 因此,认为自己就是行,可以上,通常还真就上不动,只能过过嘴瘾。 智宵属于有能力有有实力的哪一种人,确确实实能够起到作用。 那么,问题来了,魏侈会说是在为晋国而战,还是帮魏氏的忙? 现在不流行道德绑架,相反追求的是规则,也即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智宵愿意帮魏氏的话,魏氏能够给出什么作为报答? “乃是相助于我(魏氏)。”魏侈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智氏售甲,我(魏氏)不再干涉;下军将亦可提出它处所需。” 在原有的默契中,晋国的其余卿位家族不能涉及甲胄贩售市场,尤其是不能将生意做得太大,要不然就是等同对魏氏宣战。 类似的情况有许多,比如其他家族不会侵占智氏的布匹市场,不会抢夺赵氏的牧畜贩售市场,也不会挑战韩氏在远程兵器的研发领域。 因为有那种潜规则的关系,哪怕智宵懂得制作弩,仅仅是少量制造出了一些,没有大肆列装智氏的私军。 智氏在甲胄和兵器的技术已经领先当代,仅仅是研究出合格的铁这一点,甲胄和武器的制造成本就大大降低,想争夺魏氏市场的难度只是铺设相关渠道罢了。 现在魏侈允许智氏加入甲胄贩售领域,诚意方面足够吗?就打破惯例这一点,其实已经显示出非凡的诚意了。 智宵对抢夺属于魏氏的市场欲望不大。 目前智氏的产能就那样,自己的家族尚且无法完成换装,该有的储备量也严重不足,哪来多余的甲胄或武器铺设在市场上? 最重要的一点,智氏每天出产的布匹就是最硬的流通货币,怎么都不可能缺钱,赚贩售甲胄的财帛对智氏可有可无。 因为智氏在甲胄和武器上的先进,弥补了智氏私军战斗力的不足,再有不缺钱为前提,智氏大量对外贩售领先当代的甲胄和武器,真就显得有点多余且自找麻烦了。 当然了,不想获得市场入场券,并不等于智宵要拒绝魏侈的提议,只是需要让魏氏明白智氏对进入甲胄和武器市场的意愿不大。 “所产之甲、兵(武器),我家仍缺,不至大批贩售。”智宵说着停顿下来,与魏侈形成目光对视,继续往下说道:“相较他家而言,你我皆非欠缺财帛之家,所缺之物唯粮罢了。” 以市场价而言,一套普通的皮甲,以钱币最为单位,价值约在一千五百钱左右。 当代的金属货币比较杂,大多是铲币和贝币,少量的刀币,使用圆形金属币的只有燕国。 而不管是铲币或贝币、刀币、圆币,其实比日后的“孔方兄”重量更足,含铜量方面也绝对更纯。 只不过,大多数家族交易其实并不使用金属货币,采取的是以物易物的方式。 讲一句很真实的话,春秋到战国时代真正的硬通货是布匹和粮食,金属货币的地位只能说是布匹或粮食的替代品。 一石粮食价值多少金属货币呢?一石小麦的价格约是七十个金属货币。 那么,最为普通的一套皮甲,其实就是价值三十石小麦。而春秋时代一石约为现代的一百二十斤,等于现代的三千六百斤小麦才能买到一套普通的皮甲。 所以,知道为什么穿木甲的士兵那么多了吗?因为不是谁都能穿得起皮甲,更不用说更贵的青铜甲了。 以成本而论,智氏一套普通的铁甲,含对矿石的开采与冶炼、锻打,再到使用其它材料加工为成品,成本约在六百钱左右。 智氏在对内部贩售的时候,价格定在两千两百钱;对外贩售则是定价为三千五百钱。 内外有别,智氏那么定价无可或非,并且是外人想买难以买到的情况。 普通的铁甲就那个价钱,越好的甲胄价格肯定更高。 不过,智氏一般是拿模样好看且防御力高的甲胄当礼物送人,并不向外贩售。 至今为止,其他家族得到智氏赠送甲胄的人,仅有晋君午和赵鞅、韩不信、魏侈、魏驹、韩庚、赵毋恤。 智氏对外贩售的甲胄数量不会超过三千套,各类兵器不超过两万五千,其中的多数被齐国田氏买去了。 魏侈深深皱眉了。 开放市场在智氏看来无关紧要? 智宵特别提到采购粮食的渠道。 就实而言,粮食这种玩意对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越多越好,尤其是对智氏、魏氏这种正处在扩张阶段的家族来说。 魏氏哪有余粮卖……或者送给智氏?自身都显得比较缺粮。 正当魏侈以为智宵是用这种方式在拒绝自己的求助时,智宵说话了。 “此事宵需与父协商,再与上军将答复。”智宵说道。 这算什么转折?有点僵硬了。 或者说……,智宵给予时间让魏侈权衡,魏氏要不要在智宵索求粮食方面答应下来? 魏侈知道该走了,走到帐帘边上停下脚步,回身对智宵说道:“想来,楚军若退兵,应是近几日。”,说完再次转身,迈步离去。 魏氏的使者团是在一个多月前出发,以脚程算应该是在二十天以前抵达楚国都城,顺利的话确实已经完成目标。 发生在郑国境内的交战,晋军与楚军互有损失,总得来说以楚军的损失更大。 白公胜入侵郑国是为了报仇。 楚国入侵郑国则是为了收获。 想报仇的白公胜不会去计较得失,只想报仇而已。 楚国庙堂却要权衡付出多少能够取得多少收获,又或是愿不愿意只有付出没有收获。 今年来,楚国吞并了陈国,想吞下蔡国和蛮氏都没有成功,一连串的行动就是想依靠向外掠夺,来恢复在与吴国交战失去的元气。 晋国与楚国虽然陆陆续续打了将近两百年,互相之间却是有默契存在,尤其是在第二次“弭兵会盟”之后,特别保证了高层的沟通渠道。 智宵看着逐渐远去的魏侈背影,嘴角扯了扯算是在笑。 扩张状态中的魏氏不允许出现失败,免得入侵对象看到魏氏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增加抵抗意志来反抗魏氏的入侵。 随后,智宵来到智申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 智申听后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你之意如何?”智申想了很久,开口时问这话。 智宵答曰:“魏氏乃是试探于我。” 智申有点不明白魏氏在试探什么。 魏氏不是无法承担撤军的代价,只是不想去承担而已。 说到底,今次与楚军交战乃是国战,晋国对外战争也不是总嬴,唯一的一次大败亏输发生在“邲之战(前597年)”期间,其余败了也没有经受不可承受的损员,或是政治领域上付出极大的代价。 之所以说“邲之战”大败亏输,并非晋国只是在军事上输给了楚国,原因是楚军第一次打到大河边上,干了“饮马大河”的壮举,造成了极大的政治后续影响,也是楚国在争霸时期唯一的一次成功坐上霸主的宝座。 智宵本来还没有注意,看智申皱眉很久没有出声,才给反应过来,说道:“遑论此战如何,魏氏无力再攻郑国,扩张必将停滞。上军将求助于我,欲知我家会否与之相争之时退让。再则言,权衡是否与韩氏、赵氏合谋侵略卫国。” 原来那么复杂的吗? 只要说是牵扯到这种斗争,智申可就全明白了。 晋国的卿位家族历来就是合合斗斗,立场并非维持不变。 魏氏在一处碰壁,想着转向它处获利,进而考虑与韩氏、赵氏合作,显得非常正常。 “决不可退让!”智申做出了决断。 说晋国卿位家族欺软怕硬或许有点难听,但是大多数真就是这样。 智氏保持强硬或许能够镇住魏氏。 如果智氏作为晋国当前第一强大的家族,表现上面却是显得软弱,不止魏氏会产生本来没有的想法,韩氏和赵氏也一定会有实际行动! 第434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多数时候一旦上去了,基本上也就等于被架住,真的不是想退就能够退得下来。 其他诸侯国内部的家族怎么个相处方式比较不好说,存在多重的多种多变。 其他诸侯国的内部构造其实很简单,只是区分公族与寻常贵族,十个诸侯国里面有九个是公族在实力上占据绝对优势。 晋国内的家族不像其他诸侯国那么简单,区分公族和卿位家族、寻常贵族。 晋国之所以有卿位家族这种存在,主要是这些家族世代都有至少一个卿位,他们长期把持着国家中很重要的职位,获得各种便利来壮大自己的家族。 晋文公一朝设立卿位,本是用来奖赏在自己困难时期不离不弃的功臣,万般不能做的就是卿位跟军职形成挂钩,一旦这样搞注定要形成尾大不掉的趋势。 然而,一代人只做自己能够想到且想做的事情,没有一种制度能够适应于所有时代,不是吗? 晋文公设立卿位并且与军职挂钩,使得晋国成功获取霸权,整个国家的武力也被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春秋中后期仅是少量时间失去霸权,其余时期都稳稳坐在霸主的宝座上面。 晋国的卿位家族在大多数时间里是作为正面且有益于国的存在,真正成为祸害其实是到范鞅就任正卿之后了。 而卿位家族不顾国家就是斗,开启这种模式的人却是赵鞅。 当然了,不能够怪赵鞅那么做,赵氏在范鞅在世时确实是被欺负得太惨了。 又或者说,范鞅过于贪婪,能够贪一点是一点,尤其过于荤腥不忌,打破了卿位家族之间的默契。 所以,不是赵鞅为了斗赢范氏不顾国家,其实是范鞅太贪只顾范氏而不顾国家利益。 范鞅最被诟病的其实是一件跟贪婪有关的事情。当时的晋国休养生息四十年,范鞅就任正卿,认为应该再一次南下讨伐楚国,召集了一大帮小弟,结果勒索鲁国失败,导致鲁国私自撤军。 鲁国的很多人都是喷子,没有什么事都爱站在道德制高点点评天下,一旦能够抓住某人的把柄更是喷得更起劲了。 范鞅向鲁国索贿未能成功,鲁国满世界喷范鞅执政下的晋国多么多么的不堪,成功地让其余参加会盟准备征讨楚国的诸侯国也跟着撤军了。 小弟们跑了个七七八八,晋国诸位卿大夫也陷入争吵,打肯定是无法接着打,联军人多势众又浩浩荡荡南下,结果因为范鞅的贪婪,大军灰溜溜解散,整个春秋阶段属于唯一的一次了。 在晋军撤军不久之后,吴国与楚国发生大战,吴君阖闾任命伍子胥为主将,孙武为副将。 伍子胥与孙武这一对组合开始了自己的高光时刻,以不占优势的兵力面对人多势众的楚军五战五胜,并且最终攻破了楚国都城。这也是楚国的都城首次被敌军攻破并且实施占领,以规则来论的话,楚国的宗庙被吴军控制,算是已经亡国了。 随后,秦国出兵救援楚国,夺回了没有人把守的“郢”都,楚国在秦国的帮助下得以成功复国。 极强一时的范氏因为范鞅过世,范吉射依照卿位排序获得一个位置,碍于丢失了一些权柄被掌握更多权柄的赵鞅反攻倒算。 看上去无比强大的楚国五战连输,乃至于连自己的都城都保不住,一下子从两“超”的地位跌落,成了一个明明还有很强实力却连小国都敢欺负的国家。 哪个小国敢欺负楚国?就是一样位处南方的胡国。 这个胡国举国上下不知道有没有超过三万人,他们看到楚国连战连败就给吴军当带路党,甚至派军亲自上阵与楚军交战。 打就打吧?偏偏胡国的人嘴巴很臭,后面遭到楚国的清算,没有在沦陷前事先逃走的胡国权贵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虎落平阳被犬欺。 落架凤凰不如鸡。 有太多谚语来述说强大一方落难会得到什么遭遇,每一个谚语都有它的背景故事。 智氏怕被魏氏、赵氏和韩氏围攻吗?那是肯定怕的。 正因为怕,智申面对魏侈的试探,第一个反应就是想采取强硬姿态。 这都成为了晋国卿位家族的本能反应,一切只因为他们知道示弱非但不会有半点用,相反一定会被群扑而上。 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之类,真的在晋国内部没有丝毫屁用。 曾经赵氏覆灭就是因为退了一步。 另有先氏、狐氏、郤氏、栾氏的例子,无一例外都是自己退了一步,遭到了其余卿位家族的围攻,或是公族与卿位家族合作进行瓜分。 赵氏的幸运在于覆灭之后还能复立,晋国遭到覆灭的卿位家族之中,独独赵氏可以复立,没有其它的例子。 智宵喜欢事先做最坏的打算,见智申已经明白在发生什么事情,命人拿来山川舆图。 “我(智氏)掌有‘壶口’与‘孟门’两处关隘,然而上党之地归于韩氏,由汾水而来亦可长驱直入。” “此处名曰柏谷,西侧乃是桃瑕林,北部紧靠大河,东面紧邻‘商於’, 南面座座群山。” “孩儿以为应在此处修建关隘,使秦地为我(智氏)根据之地,成不朽基业。” 智宵进行了不少介绍,大多是在介绍山川地理,再讲函谷关修成之后的好处。 关于修建函谷关一事,智宵其实已经向智申做过汇报。 今天再一次重提,主要是智宵意识到有必要加速将函谷关修建完成。 同时,智宵在进行一系列介绍的时候,透露出有必要的情况下,智氏可以舍弃一部分封地。 “若三家合攻于我,为何不占‘上党’之地,使之封地连成一片?”智申是当家之主,有义务和责任保住已经到手的封地,失去任何一块都算是罪过。 智宵沉默了一小会才答道:“若不舍弃该舍之地,便成处处破绽。” 或许智氏能够攻下韩氏的“上党”那些城池,那样却会陷入魏氏、韩氏、赵氏的夹击之下。 到时候,魏氏、韩氏和赵氏有太多可以进兵的路线能选,一定要让智氏陷入绝对的被动。 因此,智氏的封地有没有连成一片不是关键,真正该注意的是扛不扛得住。 现如今的智氏打不赢魏氏、韩氏和赵氏的联盟,做出合理取舍则是会立于不败之地,甚至有可能以极小的代价逆推成功。 舍弃掉守不住或守住要付出极为惨重的地方,将拳头收回来握紧,完全是属于兵家常识。 这一次换智申陷入沉默,好一会才迟疑地问道:“三家果真攻我?” 智宵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原版历史上,智氏也是爬上了晋国第一强大家族的位置,随后遭到了赵氏和魏氏、韩氏的忌惮。 智瑶的选择是一边尝试稳固晋国的霸权,另一边逮住机会就薅赵氏、魏氏、韩氏的羊毛。 以为智瑶是出于贪婪才那么干吗?或许是有些贪婪,更多的是想削弱赵氏、魏氏、韩氏的实力,削弱到哪怕三个家族联合都无法对智氏造成威胁。 不能说智瑶聪明反被聪明误,纯粹就是自信过头,道德底线也比赵毋恤高了那么一点点,搞到最后玩脱了。 历史已经给出答案,最为强大的智氏在赵氏、魏氏、韩氏的围攻之下灭亡,智瑶的脑袋被赵毋恤制作成了酒杯。 良久之后,智宵才说道:“有备无患。” 智申认可地点了点头。 “修建函谷关本意用时三年。孩儿之意,增派二十万民夫,使之一年完工。”智宵说道。 智申脸颊抽搐了几下。 动用二十万人力去搞大工程,前面还没有人这么干过。 这种工程并非将人力集结到位就真的能够将事情办成,极度仰仗拥有统筹与调度能力的人。 智申自认办不到,还有点心疼物资的消耗。 只不过,智申已经听明白智宵想要表达的意思,函谷关的修建有重要意义,关乎到智氏能够经得起几次失败。 “如此一来,水利工程与攻秦……”智申说着低低叹了一声气,不再往下说了。 智宵说道:“水利工程一事,孩儿自有办法。” 智氏兴水利用的是家族劳动力以及物资,接下来需要太多人力投入到函谷关的修建,智宵打算用承包的方式动员修建水利工程可获利的群体。 哪一些群体?他们是已经前往开垦的人。 智宵会在地图上画格子,哪一片区域的人负责那一片,水利工程修建完毕之后,要么是免税几年,不然就是不免税给予工钱。 为什么不搞无偿劳动?因为现在没有这一套。 兴建水利工程是对有农田的人有利,但是智氏有进行收税。收税的一方出资搞好基层设施,不是应该的事情吗? 会进行收税,需要劳力也还让纳税人无偿劳动,要到家天下的历史阶段了。 智宵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智申,能够看出智申又在心疼要耗费多少财力。 “攻秦一事,孩儿以为不兴大兵亦可。”智宵才不会让秦国有喘息的机会。 现在的秦国面临双线作战,他们选择优先对付义渠,面对智氏的侵略采取守势与邦交途径尝试解决。 一旦让秦国解决义渠的威胁,智氏就将面对秦国与楚国的包夹,别说魏氏已经有其它想法这一条了。 智宵的打算是维持对秦国用兵,每一次出动一万五或两万的规模,反正就是让秦国无法全心全力对付义渠。 那样做,极可能会让秦国陷入持续疲软状态,每一年都在流血虚弱;另一个可能是秦国玩一次狠的,不顾其中的一路,选择只跟一路玩一场大型死磕。 智宵认为秦国做第二个选择的可能性更大,不顾一切爆兵来跟智氏打,玩的就是拼命一波流,赢了光复失地再获得的开垦成果,输了大不了就是选择向西迁徙。 类似的选择秦国在原版历史上做了一次,对手是魏国,结果五十万秦军被一阵暴打,当时的魏国要灭掉秦国会很轻易,结果魏国没有乘胜追击,改为掉头跟齐国过不去了。 智宵今天跟智申聊了很多,一些是智宵以前不会提起的话题,包括想私下操作范氏和中行氏在齐国乘势而起。 “齐国之乱有你之功?”智申眉头皱得很深。 他们这些老一辈在思想观念上比新生代保守和老派,比如智申就不喜欢智宵算计太多,有极大可能性某天遭到反噬,把自己给玩死了。 智申只知道智宵卖了田氏不少甲胄和武器,着实没有想到智宵想扶持范氏和中行氏在齐国上位。 “若范氏、中行氏复起,齐国必为我之死敌!”智申的这个我可以是晋国,也能是智氏、魏氏、赵氏。 晋国仅存的四个卿位家族独独漏掉一个韩氏不遭范氏和中行氏恨意,跟韩氏每次总是最晚入场有关,不是韩氏没有抢夺范氏、中行氏在晋国的遗产。 智宵还真的就不在意范氏或中行氏复起之后会不会恨智氏。 假设范氏、中行氏在齐国得势,他们在晋国几乎失去所有,重新在齐国得势之初的实力也无法挑战智氏,相反会仰仗智氏的各种支持。 等待范氏、中行氏有能力威胁到智氏,起码是二十年之后的事情。 智氏又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届时只会更加强大。 两父子正聊着,外面的寒武通报,说是魏氏父子一同过来拜访。 智申与智宵对视了一眼,起身到帐外迎接。 四个人互相行礼问候,重新进入帐内分别就坐。 魏侈率先说道:“伍员统兵三万进逼莒国,孙武率兵五万沿大江西向。” 伍员就是伍子胥。 齐国发生内乱,吴国肯定会有动作,只是很难猜到吴国会选择对莒国动手。 莒国是个东夷体系的国家,只不过百多年前就已经归化诸夏了。他们强的时候能够吊打齐国,现阶段却是极为弱小,估计连卫国都打不过。 吴国打齐国是为了获得一块前进基地,用以挑战晋国的霸权。 现在吴国去打莒国,图谋什么根本不用多猜。 智宵刚要讲话,有人先说了。 魏侈满脸阴沉地说道:“楚国庙堂派人召回公子胜,遭拒。” 那么就是说,魏氏跟楚国高层谈判取得成功,可是白公胜失控了? 第435章 形势骤变 楚国令尹子西是看到了白公胜的统兵能力才想方设法召回楚国。 一开始,子西就用一定会满足白公胜报仇的夙愿来当筹码。 或许子西也认为攻打郑国对楚国有利,完全可以满足白公胜报仇的愿望,问题是白公胜想报仇需要看局势的吧? 对于楚国来说,他们现阶段是尽力恢复被吴国打出损失的元气,不能再继续增添损失。 白公胜北上,违逆了救援秦国的军令,也许楚国庙堂也早就猜到,采取了放纵姿态。 然而,北上的楚军对上了以晋军为首的联军,双方在“新郑”郊外展开一连串的交战,一年多过去双方互有伤亡,以楚军的伤亡更惨重一些。 发生在郑国境内的战争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楚国取得的收获远远少于付出的伤亡,并且哪怕打赢也最终会是一场惨胜。 那么,魏氏的使者到“郢”稍微操作一番,楚国庙堂顺水推舟派人召回白公胜便是属于意料当中的事情。 白公胜向郑国复仇的意愿极强,事先还得到子西的承诺。 在白公胜看来子西默许自己率军攻打郑国是在履行承诺,中途派人进行召回则是毁诺。 有鉴于这一次交战并不顺利,退兵之后白公胜想再获得兵权极难,怎么可能子西派人召回就回去呢? 另外,白公胜将子西派人召回视为毁诺,由于报仇的欲望极度坚定,一下子钻进牛角尖不是没有可能……,相反是极可能发生的事情。 “原历史上,子西答应白公胜会帮忙报仇,结果却是一直进行压制,搞到最后把白公胜压得反了?”智宵的记忆中,子西最后就是被白公胜杀死了。 这一次是个什么情况呢? 如果没有吴国的孙武率军西向,楚国庙堂已经得知晋军到了樯弩之末,子西不会召回白公胜才是。 现在的情况是孙武率领吴军西进,有鉴于孙武对战楚国连战皆胜的战绩,再加上楚国需要自保,子西派人召回白公胜属于是情理之中吧。 大军出征在外,老巢遭遇危险,将外出征战的大军调回国自保,不是一种理所当然吗? 在国家遭遇危机的时刻,为了报仇却是拒绝撤军保家卫国的白公胜,看着是那么的不理智以及多么的唯我啊! “上军将此来……”智申拉了一个尾音。 之前,魏侈只是找智宵商讨,没有接触智申提出邀请智宵助战的事情。 这种现状之下,哪怕智申已经从智宵处得知,装作不知情是一个很好的策略。 魏氏用邦交策略让楚军退兵的行动失败,是不是只能寻求武力击败了呢? 然而,魏侈目前面临着困境,上军与新军已经连续服役一年多的时间,将士们身心疲惫又很想家,继续打下去很难短时间内跟楚军分出胜负。随着交战时间越拖越久,几方的士气会变得越加低落,后面非但打不赢,相反可能会战败。 魏侈有很多话术,采取了最为直接的方式,说道:“我需智氏相助!” 智申估计没有料到魏侈会那么直接,挑了挑眉“喔”的一声,没有过多的词汇。 “下军将此来携两千披甲之士,若是参战可为奇兵。”魏侈不等智氏父子有所反应,继续往下说道:“下军将亦是骁将,统兵作战从无败绩,侈愿托付全军。此战若胜,我家允智氏随意出售器械,亦愿智氏执牛耳。” 什么是执牛耳?就是当盟主。 那么就是说,智氏愿意就能够跟魏氏结盟,并且智氏会占据主导地位。 智申心动了。 事实上,智宵也极其心动。 与智氏正式结盟的韩氏有太多小动作,怎么看韩氏都跟智氏不是一条心,相反成了“内部”的威胁。 只要智氏跟魏氏结盟,等于是晋国最为强大的两个卿位家族走到一起,届时韩氏非但要偃旗息鼓收起那些小心思,韩氏聪明就该加入智氏与魏氏的盟约之中。 这样一来,智氏跟魏氏结盟就能够让一应的危险得到解除,智氏、魏氏、韩氏站到一起,等同于可以为所欲为了啊! 那个局面正是智宵一直想要的。他没有主动寻求与魏氏结盟,纯粹就是谁先开口谁失去主导权。 智申与智宵对视了一眼,由智申说道:“申已知。” 意思就是需要私下商讨一番。 其实,也是试探魏氏还能够掏出什么筹码。 魏侈和魏驹没有多余的话,站起来告辞离去。 “此事……”智申该敏感的时候会很敏感,一脸振奋地说道:“我家与魏氏结盟,委实利大于弊!” 智宵要不是知道当前信诺很重要,结盟了再背后捅刀子会遭到世人唾弃,遭到唾弃可不是名声有损,失信的下场就是变成孤家寡人,真的不会对与魏氏结盟那么心动。 拿韩氏来说,他们跟智氏是结盟状态,有心想做什么只能是准备状态,一天没有得到智氏的允许,或是与智氏解除盟约,再意动也只能是仍旧处在准备就绪的姿态,压根就不敢随意动手。 想动手又不敢真动手的韩氏在忌讳什么?他们没有智氏强大只是顾忌之一,真正压制他们的却是不敢悖盟。 智宵走向回廊,没有一小会重新走回来,对智申说道:“魏氏祖孙仍在帐外。” 智申微笑说道:“再晾两刻钟。” 有求于人就会受制于人,对吗? 智氏是想跟魏氏结盟,结盟之后确实也能得到非物资上的好处,玩却不是那样玩的。 有求于人,是不是应该有所付出? 如果明知道谁有求于自己,轻易满足对方的诉求,智氏父子会变成一对傻瓜。 轻易实现诉求的魏氏会感激智氏吗?他们或许非但不会感激,相反觉得智氏真的好欺负,该是不断进行索取了。 智申开始与智宵商讨从魏氏获得什么,粮食的要求肯定要提,再来便是向魏氏征借劳力。 两刻钟之后,智申带着智宵来到帐外,重新将魏氏祖孙请到帐中。 四人分别就坐。 智申跟魏侈聊着与正事无关的话题。 另一侧,智宵将几方的要求一一告诉魏驹。 不由一家之主来提要求,无非就是留下余地,免得谈崩了就是彻底谈崩了。 “粮食……,我家如今亦是紧张,绝无十万石粮食可调。”魏驹满脸的为难,只是又没有将话说死。 那样一来,魏氏祖孙在事先也私下进行过沟通,猜测智氏会提出粮食的要求,做好了赠送智氏一批粮食的心理准备。 智宵问道:“索取之粮,用于借调之人,并非我家之人食用。” 借人给智氏这一点,魏驹刚才已经答应下来。 智氏要借的劳动力为十万,本来的说法是一应吃喝由智氏提供,后面才有智宵提出获得粮食的诉求。 那么一搞,可不就是魏氏出粮食养活自己的人吗?而魏氏借出的劳动力,他们帮助智氏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魏驹沉默了一小会,问道:“不知借人用于何处?” 智宵答道:“施于工程。” 至于是什么工程,魏驹着实不好再问了。 魏驹只需要知道智氏借调劳动力不是去开荒就行。 借调人手去某个工程劳作这种事情?其实春秋时代非亲密家族不会这么干。 原因?借的不止是劳动力,还有管理那批劳动力的人手,等于管理者也会加入到工程的统筹,算是给他们得到深造以及增加经验的机会。 在这个想获取知识无比困难的时代,真的不是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只要能够掌握一个看家本领,足够某个人创立属于自己的家族,再凭借那项本领造福子孙后代。 所以,魏驹一听智氏借人手是要去某个工程参与施工,心里已经答应了下来。 等待智宵与魏驹谈妥,变成了两对父子之间的交流。 又过了一小会,魏驹才对智申问道:“何时告知中军佐?” 智氏与韩氏当前是盟友关系,魏氏与智氏结盟不是加入到两家的联盟,智氏这边肯定要通知韩氏,告知韩氏关于智氏要与魏氏结盟的事情。 这一套程序走完,届时韩氏是继续保持跟智氏的盟友关系,或是解除盟约,亦或解除盟约再重新与智氏、魏氏结盟,有着其它的程序要走。 如果韩氏继续保持与智氏的盟约,智氏与魏氏结盟不等同于韩氏和魏氏成为盟友,只能说他们有相同的盟友智氏。 那么复杂的原因就一个,结盟之前需要写明白相关义务与责任,互相之间需要履行的也是写清楚的内容,非盟约内容的忙要不要帮则是属于义务与责任之外了。 当夜,智申亲自去找到韩不信。 韩庚则是被智宵约了出来,一同散步的人还有魏驹。 “我等三人已有时久未聚,今日再聚颇有沧海桑田之感。”智宵顿步,笑眯眯地扫视魏驹与韩庚。 他们在这两三年确实见面的次数不多,到冬季才有在“新田”聚一聚的机会,有两年真没有三人一同聚会了。 “沧海桑田?”魏驹在品味这个成语。 智宵说话,很多时候确实会显得“妙语连珠”,说得都是当前所没有的词汇。 沧海桑田这个成语出自东晋葛洪所着作的《神仙传.麻姑》,意思是大海变成农田(桑田:农田),农田变成大海;比喻世事变化之巨大。 韩庚听懂了意思,心里想道:“这都不是暗示,分明是要求我表明真实态度了。” 魏氏面临什么危局,不迟钝到一定份上,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想要解决危局的魏氏必然会求助智氏,一旦智氏提出要求,魏氏答应下来,双方肯定就要走到一起了。 考虑到韩氏近来的小动作比较多,韩庚也听懂了智宵发出警告的意味。 “宵何时出战?”韩庚问道。 智宵笑着答道:“我与驹已发布动员,下军一到便是开战之时。” 这是智申的提议,不用疲惫之师跟楚军继续交战,征召下军作为生力军,调来郑国战场一举打出此战的最终胜负。 晋国的这项举动最为稳妥,尤其可以欺负白公胜没有后援。 此前,魏侈不是无法从魏氏再征调兵力,只是进行国战,魏氏不愿意多为国付出。 下军参战?虽然说进行的是一种义务,那种义务却不是下军一定要承担,属于单纯的救急罢了。 韩庚心里叹了一口气,想道:“这样看,智氏与魏氏真要进行联合了。” 韩氏的选择不多。 不好不坏的选择是与智氏保持盟友关系,不加入智氏与魏氏的结盟,只是这样韩氏非但无法对卫国动手,还要与赵氏进行切割。 好坏参半的选择是加入到智氏与魏氏的结盟?坏处是韩氏就要成为老三,受制于智氏与魏氏。好处则是有很大的安全感,不用担心智氏与魏氏攻打自己。 最坏的结果不用说了吧?一旦韩氏解除与智氏的盟友关系,没有加入到智氏与魏氏的联盟之中,韩氏就要面临来自智氏与魏氏的直接威胁了。 韩庚有一个很大的疑问,好奇赵氏什么时候覆灭。 以前智氏跟赵氏进入敌对,智氏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不是赵氏够强,纯粹就是魏氏、韩氏的存在让智氏心存顾忌。 智氏、魏氏、韩氏结盟,赵氏被排除在外,一下子让赵氏变得非常危险了啊! 散发思维的韩庚,比较鬼使神差地问智宵,道:“宵何时与季成婚?” 智氏悔婚是不可能悔婚的。 联姻之后再灭掉亲家这种事情?其实从上古到现在都很普遍。 只不过,智氏不能前一脚跟赵氏联盟,后一脚马上将赵氏灭掉,怎么都要留有一段缓冲期。这个期限一定是智宵跟季嬴生下智氏的下一代继承人。 为什么?因为智宵跟季嬴有了后代,儿子本身有赵氏的血统,能够有效降低赵氏之人的抵抗情绪,他们在战败后也会欠缺反抗意志。 毕竟,未来的智氏之主有赵氏的血统,他们就能够以此来安慰自己了。 魏驹注视着智宵,一样在等待答案。 智宵深深地看了一眼韩庚,目光转到遥远所在的山林,轻声说道:“当在明岁秋收之后。” 今年,春播结束,智宵会举行加冠礼。 加冠之后的智宵就需要跟季嬴走“三书六礼”的程序。 这一套程序很繁琐,却是贵族结婚前一定要走的程序,缺少便是属于野合。 韩庚和魏驹在心里给赵氏计算还有多少时间。 “最快三年之内,赵氏就要灭亡了啊!” 第436章 三家结盟 智氏、魏氏和韩氏谈妥,三方的家主在“新郑”郊外歃血为盟。 这一次结盟的场面弄得并不大,三位家主利用的是跟列国会盟时筑造的会盟台,使用的鼎也是同一个。 当前进行结盟会将事先的条款准备好,类似于签合同那般追求每一款条约的严谨度,互相之间的义务与责任写清楚。 如果没有写在结盟内容之内,哪怕互相结盟都没有义务白帮忙,会是另一次会商,再谈好相关付出与收获了。 结盟还需要分量足够的见证者,见证者也是担保人,有义务在某一方悖盟的时候,联合被悖盟者一同进行惩罚。 为智氏、魏氏和韩氏担当见证者的人是宋君栾。 宋国的爵位足够高,当前是唯一的公爵国,同时宋国在姬周体系内是客卿的身份,并非是周王室的臣子。 因为宋国的爵位够高,再来就是身份特别,他们一直在遭到针对,同时却是很合适担当和事佬。 在过去,宋国主动牵头让晋国和楚国举行过两次“弭兵会盟”活动,第一次“弭兵会盟”后的第四年,晋国和楚国又爆发大战,最大得到一场交战发生在鄢陵史称“鄢陵之战”;第二次“弭兵会盟”之后,晋国与楚国互相之间保持了长达四十年的和平,双方没有实际上发生交战,变成了让小弟上的代理人战争。 吴国就是晋国的小弟之一,他们独自打得楚国生活无法自理,世人认为是属于晋国的胜利。这一点让吴国很不服,后面才有夫差要挑战晋国霸权的坚定意志。 宋君栾事前并不在郑国,后来要担当智氏、魏氏、韩氏结盟见证人才从“商丘”赶了过来。 “智、魏、韩互盟,赵氏难再存也。”子罕显得忧心忡忡,继续往下说到:“如伯国再掀内战,谁制吴国、楚国?” 宋国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一点,强大或弱小都依靠与他国结盟来加强自保的实力。 过去的两百多年中,宋国坚定地追随晋国的步伐,扭转了举世皆敌的恶劣窘境,国祚能够保住的同时,对外获得了不小的话语权。 事实上,没有晋国的话,宋国直接与楚国比邻,真的很难保住国祚。 楚国和宋国光是双方参战人数超过十五万的大战就发生了七八次之多,每一次都是宋国凭借“商丘”城大墙高死扛,等待晋国出兵解围才让楚军退去。 自赵氏在晋国掀起内战,范氏与中行氏在晋国除名,直接让天下的格局发生了极大的变动。 那一段时间,晋国有三年多未能有效制衡天下诸侯,陈国遭到了楚国的吞并,蔡国被迫举国迁徙,卫国内乱频发,齐国闹出了大动静,越国在灭国边缘来回晃悠,曹国干脆就给亡了。 宋国很需要晋国,并非单纯是武力上的保障,是那种从各方各面的需要。 晋国对外作战顺利,想卖战俘一般会委托宋国代为操作。 之前的六个卿位家族,每一个家族的“特产”也都是运到宋国,随之在宋地对外发售。 其余的中小家族,有点实力的家族一定在宋国有置办店铺。 为什么晋国的那些家族要那么干?因为宋国的地理位置极好,列国往来哪怕不是顺路,稍微拐一下也能进入宋国。 交通方面会让客流量增多,客流量一多生意就会好做,别说在运输困难的时代,能够节省运输时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了。 上一次晋国内战结束之后,智氏、魏氏和韩氏相继撤了在宋国的产业,内战结束两年后才重新开办了起来。 话说,目前各国又没有收商税那么一回事,晋国各家族不到宋国卖货物,怎么会影响到宋国呢? 在晋国各家族没有运输货物到宋国贩卖的那两年,宋国的客流量减少了约三成,打从事实上就是影响到了宋国的各方各面。 外地人来到当地,他们总不是一直吃自己携带的食物,想买某些货物再顺手买另外一些东西,挺正常的吧? 减少三成客流量,代表着宋国减少了衣食住行方面的获利,肉眼看不见的影响力也在全面衰退。 宋君栾知道子罕的心思。 子罕看上去忧心忡忡,说不定内心里正在乐呵。 倒不是对晋国又将爆发内战幸灾乐祸,纯粹是子罕等党羽一再从郑国获利,自魏氏开始针对郑国之后,他们被迫退出了郑国。 子罕是个什么样的获利方式?并不是武力侵占属于郑国的城池,相反宋国在与郑国的交战中有几座城池沦陷,至今都还是敌占区。 那种获利方式就是,两国正在打生打死,私底下各个家族贩卖各种物资,不分敌我的那各种卖。 有问题吗?以当前的规则来说,国君都不能制止本国贵族那么干,相反还要提供各种便利。 挺操蛋的对不对? 然而,这一种操蛋的规则在姬周成为天下共主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到了很久的以后,即便国家将那种行为明确定义为通敌叛国,私底下那么干的人依旧大把,还是怎么杀都杀不绝的情况。 当前为贵族贩售商品行便利,国君其实无法得到直接的私人利益,只是一种贵族权利的保障,再来就是贵族的和家族变强有利于国家。 “君上,并曹一事……”子罕拖了一个尾音,看到宋君栾点头,露出了大喜的表情,恭贺道:“为君上喜!为宋国贺!” 不容易啊! 宋国可算有扩张的一天,并且当世霸主国没有打算进行惩罚。 宋君栾矜持地说道:“几位晋卿默许,便是晋君、正卿勒令,不过拖延些许时日。” 无论是晋国的谁,他们反正不会明确表态宋国可以吞并曹国,最大限度就是默认宋国将曹国吞并掉。 为了获得智氏、魏氏和韩氏的默许,宋君栾答应卖智氏十五石、魏氏八万石、韩氏四万石各种粮食。 以当前来说,真的只有宋国有条件拿出多达二十七万石存粮,其他包括晋国、齐国、吴国都拿不出来。 至于楚国?他们从未有过缺粮的窘境,只是没有可能卖给晋国。 所以,楚国当前是唯一一个“商业行为分国家”的诸侯国。 楚国这么干有原因。他们曾经在管夷吾手里吃了极大的亏,军事上倒是没有出现过大败,纯粹是被经济战打得萎靡不振,怎么可能不长教训,乃至于一根筋的严防死守。 因此,晋国经济不好纯粹是各个卿位家族不重视,楚国经济不好则是玩了一刀切的经济规则,搞得两个超级强国一直在经济实力上不如齐国和宋国。 当智氏、魏氏、韩氏结盟见证者的宋君栾本想离去,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情耽误了下来。 郑国与宋国的关系并不好,郑君胜现在却是求上了宋君栾。 郑君胜以归还宋国城池为代价,卿位宋君栾帮忙跟魏氏说和,给与魏氏提出的条件是愿意割北部十三座城池,换取魏氏不再继续入侵郑国。 宋君栾认为魏氏短时间内无力再入侵郑国,认定魏氏会接受郑国的停战条件,觉得能够白捡以前被郑国侵占的城池,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这一天,智宵与魏驹、韩庚一同饮酒,喝到一半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喧闹声。 他们可是身在军营,军营自有纪律约束,制造喧哗轻者军棍加身,重者要砍头的! 三个人循着喧哗声而来,没有靠近就看到豫先与向魋在互相推搡,双方嘴巴里还在大喊大叫。 豫先是魏氏的家臣之一。 向魋是宋国左师向巢的同胞弟弟。 宋国的左师就是全国兵马大元帅,因为当前是重武轻文的时代,左师的权柄比右师(执政)还要高。 两人爆发冲突的地点在魏侈军帐外面,吵了已经有一会,仍旧不见有人出来制止。 “今日乃是宋君前来拜访?”韩庚大着舌头说话,只是不知道真喝醉,还是假喝醉。 也就是很多原有规则已经被打破,要不然几十年前君臣有别之下,压根不会有一国之君主动拜访他国之臣的事情发生,有天大的事情也是派人暗示某人应该前去谒见。 魏驹也不隐瞒,说道:“乃是为郑国战与和而来。” 能够透露的就这么多,其它诸如郑国要割让多少城池之类,互相之间结盟也没有必要说出来。 讲道理,豫先和向魋不会无缘无故吵起来,哪怕有矛盾该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在中军大帐边上叫嚷? “看来,魏侈跟宋君栾谈崩了。”智宵心想。 魏驹有心让智宵与韩庚离开,好几次被韩庚大着舌头打断话,又看到智宵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能无奈地陪同看戏了。 约是过了一刻钟,中军大帐才有人出来。 虞集出场对着豫先一顿训,话里话外就是脑子被门夹了,敢在军中大声喧哗,还是在中军大帐之外,命人拉下去打二十军棍。 豫先有虞集进行处理,向魋呢? 魏氏当然不会有人直接处置向魋,相反虞集对向魋进行道歉,只是讲的一些话就充满讽刺了。 再过一小会,宋君栾从中军大帐出来,逮住向魋就是训斥,直至魏侈出场相劝才算是消停下来。 “这是要让宋国代为向郑国施压,要求郑国加码。”智宵看懂了发生在中军大帐之外的这一场戏。 魏驹可算是逮住机会,拉着韩庚先走,再招呼智宵跟上。 宋君栾和魏侈出场,哪怕韩庚真喝醉也该知道不能够继续看戏,再继续装疯卖傻就过分了。 重新回到喝酒的地方,能够看出魏驹整个人变得有些抑郁。 只是时隔不到两刻钟,为什么魏驹会出现变化? “郑国处处坚城,每攻一城死伤颇重,委实难以轻胜。”魏驹闷了一壶酒,说完又吐了一口酒气。 魏氏现在面临的困难,曾经的楚国也头疼过。 晋国?晋国攻打郑国历来不与城池争夺有关,也就是对郑国没有领土野心,想要只是郑国服软再进贡。 如果对郑国有领土野心,真的要有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并且也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伤亡代价。 原历史上,韩氏用近百年的时间才吞并郑国,使用的手段还显得极为卑劣,其实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 韩庚问智宵,道:“听闻卫国有使来访,多次求见而不得见?” 智宵看了一眼瞪眉瞠眼的韩庚,再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眯起眼睛的魏驹,笑了几声说道:“此事你我三人不必多言,且让长辈商定。” 发现啃不动郑国的魏氏想转移扩张方向,无疑卫国是魏氏最好的目标。 韩氏本身就想对卫国动手,他们与智氏、魏氏重新歃血为盟,关于卫国的问题确实可以拿出来好好商量了。 现如今,卫国的疆域其实不大,约是晋国的八分之一大小。 智氏的封地并不与卫国比邻,再则智氏对卫国没有领土野心,一旦智氏允许魏氏和智氏对卫国动手,附加条件只会是魏氏和韩氏转交得自卫国的人口。 “齐国已乱,为比邻之稳,需与介入。”魏驹起了一个新的话题。 齐国生乱,智氏在齐国有所布置。 魏氏和韩氏肯定也会插手,其中韩氏有机会再侵占齐国的领土,魏氏则希望能够从齐国获得人口。 问题是什么?以晋国的利益为出发点,他们应该尽快终止齐国的内乱,避免吴国从中获取巨大利益。 现在的正卿乃是赵鞅,轮不到智氏、魏氏或韩氏以国家利益为出发点去思考相关问题,能够趁乱获利绝不会放过。 可以预见的是,等待赵鞅得知智氏、魏氏和韩氏结盟,一定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其它,光是应该怎么自保就够头疼的。 喝了个半醉不醉的智宵回到自己的营区,到辕门口就得知智申正在等候。 “我已与魏侈、韩不信谈妥。二家攻卫,我获所得之四成人口。”智申先讲结果,随后才问道:“告知不再庇护卫国一事,由你操办。” 智宵并不觉得有任何难度,派个人申饬卫国不知好歹,屡屡获得智氏庇护却没有表示也便足够。 这个任务有一个人很合适,他一出场就自带“恶人”的特效。 那个人便是阳虎! 第437章 就是要针对他! 这一天,从国内征调的下军抵达“新郑”郊外,代表智宵与魏驹正式加入到作战的序列。 下军的到来让参战的晋军变成三个军团,只是上军与新军已经打了一年多,出现不少损员的同时,士气方面也比较萎靡不振。 “如此,令符便交予下军将,我与上军佐班师。”魏侈慎重地交出一应令牌与符旌(节)。 魏侈是上军将,接下来由智宵指挥军队与楚军交战,本人继续待在战场显得很不合适。 这种不合适指的是没有上位者听从下位者调度的道理,上位者丢面子是其次,会将纲理伦常给搞乱了。 就是纲理伦常,首位提出这个理念的人是谁很难说得清楚,周公旦着书将之系统化标准化,反正不是孔丘首创,后来却是变成孔门之儒的“大杀器”了。 交接完毕之后,上军在魏侈和智申的率领下离开战场,踏上了归国之路。 智宵第一时间召集指挥序列下的将校,等人到齐肃声说道:“诸位已知,即日起本将统辖全军。须知但有令下,不从则军律惩戒,立功必有赏赐!” 魏驹、韩庚、赵毋恤先站起来,随后是一众人跟着站起来,整齐行礼,大声喊道:“唯下军将马首是瞻!” 马首是瞻这个成语便是出自晋国,主人翁乃是中行偃,背景故事是晋淖公联合了十二个诸侯国攻伐秦国,指挥联军的是晋国的中行偃。 中行偃原以为十二国联军攻秦,秦军一定会惊慌失措,不料秦景公已经得知联军心不齐,士气不振,所以毫不胆怯,并不想求和。 中行偃没有办法,只得准备打仗,他向全军将领发布命令说:“明天早晨。鸡一叫就开始驾马套车出发。各军都要填平水井,拆掉炉灶。作战的时候,全军将土都要看我的马头来定行动的方向。我奔向那里,大家就跟着奔向那里。” 所以,马首是瞻的意思很容易理解,就是无条件追随,白话就是完全服从。 智宵还真不怕有谁违抗军令或是阳奉阴违。 他们在战场之上,晋军对军律的执行非常执着,到了死板的程度。 主将有命令需要执行,做不到或不想答应下来,事先可以讨价还价。等待答应下来却是没有履行好,得到什么惩罚看情况。接受命令却是没有去执行,要么被砍掉脑袋,不然就是赶紧逃回家集结私军准备迎接征讨。 每一位主将接管军权都会类似的话,一般不是特别针对谁。 智宵说那些话的时候有环视众人,视线却是在赵毋恤身上刻意停顿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没有法子的事情,阳奉阴违这个成语出现的时间比较晚,很多人都能对号入座,赵毋恤一生却是好像专门跟智氏过不去,很喜欢为了忤逆智氏干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赵毋恤被智宵盯得有些心里发毛,想道:“我只是想要保存实力,暂时什么都还没有做啊!” 以立场定论,赵毋恤想保存实力是赵氏的需要,尤其是智氏、魏氏和韩氏已经正式结盟,怎么不会让赵氏众人心惊胆战呢? 如果说服软未必有用,竭尽全力保存每一分力量,是不是就变得很关键,多一分力量就能在未来多一份保障,说不定能够因此幸免。 赵氏其实是想加入智氏、魏氏和韩氏的联盟,奈何赵毋恤请求韩庚,韩庚嘴里答应帮忙问一问却一直没有答复。 私底下赵毋恤也几次接触魏驹,后者给出的态度非常冷淡,乃至于怕跟赵氏过多接触会让智氏误会,后面干脆避而不见了。 赵毋恤从韩庚和魏驹的态度得出一个判断,智氏压根就不想放过赵氏,进而没有寻智宵进行试探。 为什么智宵不想放过赵氏?根本原因其实就是在赵毋恤身上。 要知道智宵在穿越之后还重生了两次,算上原本历史上智氏得到下场,等于智宵见证智氏被赵毋恤灭掉了三次。 如果赵毋恤是用硬实力灭掉智氏,其实不会让智宵感到那么忌惮,偏偏赵毋恤像一条毒蛇那般阴狠的同时还有大魄力且有能力,怎么允许智宵心存侥幸。 “传我令!”智宵再次环视了一圈,倒是没有刻意注视赵毋恤,顿了顿再往下说道:“卯时造饭,辰时出营。” 众人只是保持行礼的姿势。 话没有说完的智宵继续说道:“明日一战,下军阵中列两彻,新军分左矩、右矩。” 晋军在正面交锋中的阵型就没有变过,摆的都是鱼鳞阵,只是会区分每一个方阵的厚度或薄度。 所谓鱼鳞阵:主将位于阵形中后,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分作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按梯次配置,前端微凸,属于进攻阵形 智宵安排下军列出两彻,其实就是增加了每一个方阵的厚度。 “将主。”赵毋恤问道:“我位何处?” 这个问题不得不问。 新军被安排在下军的左右两侧立阵,有拱卫中军的职责,同时也有担当“镰刀”的机会。 晋军立阵,左矩面向楚军的右阵,右矩则是面向楚军的左阵。 楚军作战历来只会摆出荆尸阵,左右两翼一般以右阵的战斗力最强。 智宵看着赵毋恤,说道:“你与新军将自行协商。” 还能这样? 确实是能那样。 赵毋恤可不想对上楚军的精锐,开始思考怎么忽悠韩庚了。 那个荆尸阵是个什么玩意?名字听着挺唬人,其实就是大军列为四个向后倾斜横队列,战车组全部位于中间,形状看上去像是颠倒的“火”字。 另外,楚军的编制很混乱,只有楚君直辖的“左右广”拥有正式编制,其余都是按照参战贵族的人头来计算。 那一支“左右广”的编制为:五十人为两,百人为卒,十五乘为偏,偏后别有游阙,以三军为正列。 楚军的编制跟周礼制度不同在于没有“伍”“什”,他们的一乘战车包含战车组一共一百名人,比晋军一乘战车含战车组七十五人多出二十五人。 到了楚军“偏”这个军事单位,由“偏将”来作为长官。所以“偏将”这个职位其实就是由楚国首创。 楚国的军事改革比晋国要早,因此是栾书意识到晋军的旧有编制不再适合与楚军交锋,干脆模仿楚军进行改革。 为什么说栾书是进行模仿? 因为楚军的“偏”这个军事单位一共有一千五百名战斗人员,晋军改革之后“旅”从原本的五百战斗人员也增加到了一千五百,与之楚军的可参战人数形成了对等。 春秋时代的军队,“旅”这个军事单位非常关键,每一次交战都是以“旅”来作为基础单位进行调度。 那样一来,一个“旅”本来战斗人员五百名,调一个五百战斗人员的“旅”去跟拥有一千五百战斗人员的一个楚军“偏”交战,几乎可以说是去送菜;调动一个战斗人员为两千五百的“师”去跟楚军的一个“偏”交战又会显得浪费兵力,将一个“师”拆分又会增加指令繁杂度,一个“师”拆剩下的两个“旅”有极大可能被遗忘或是不好填坑。 楚国以一名参战的贵族为一个军事单位,指的是改名贵族无论带来多少参战人员都自为一个单位,大多数贵族麾下的私军并无编制。 那样搞,大贵族麾下的战斗人员多,小贵族麾下的战斗人员少,每一位都会夸大自己带来的人数,吹嘘战斗力的上限,搞得主将着实不好判断每一位贵族到底带来多少军队,战斗力到底又是怎么样。 所以,屡屡就是作为全军的主将根本不知道可以指挥的军队到底有多少,不少楚军主将就是被这么被坑得不要不要的。 楚国的制度又决定自家的人不可能调用去其他贵族麾下,明知道有一个明确的编制更好,可是从楚国立国到楚国灭亡一直没能做出改变。 这么一来,楚军的谁到底有没有能力,变得极好进行区分。有能力的楚军主将会尽力搞清楚自己指挥体系下到底有多少兵力,再对每一个家族的参战部队实力有正确的认知,既是:知己! 当前的楚国早就没有了“左右广”这支建制。 因为“左右广”是从全国挑选精锐,每一名士兵皆要自行准备重甲,其实是穿三层甲,武器搭配一柄短戟,再有一面塔盾,他们就是最好成建制的重步兵,魏氏后来搞重步兵完全是对“左右广”进行模仿。 楚国的“左右广”在那一场“鄢陵之战”遭到重创,主将子重在战败退兵的路上自裁而亡。 从“鄢陵之战”后,历代楚君一直想将“左右广”重新组建起来,奈何就是条件不允许。总得来说就是楚国从“鄢陵之战”后开始走下坡路,君权也遭到扼制,地方封君逐渐做大且失控了。 智宵在会议上只进行大而广的布置,没有涉及到各方各面的细节。 郑国都城“新郑”是一座大城,郊外周边拥有近三十里(300米)方圆的平原地带。 晋军没有将所有参战兵力集中在一处营寨,以卿位家族为各自一个营寨,某个卿位家族的附庸立寨在周边,没有归附某个卿位家族的家族则是合并为一个营寨。 这种布置之下,晋军在“新郑”的北面立起了五个营区,每一个营区相隔从七百米到千米不等。 楚军那一边,他们立了三个营寨,摆出的是一个“品”字形状,左军和右军在前面两侧拱卫中军。 是的,楚国的“三军”就是中军、右军、左军,后面刘邦建立汉国。 汉帝国虽然有汉承秦制的说法,军事制度上却是大量使用了楚军的编制,不采用周礼的“中军”、“上军”、“下军”制度,用的是楚国的“中军”、“右军”、“左军”的制度。 在左与右到底以哪边为尊的定义下,汉帝国也是遁循楚国以右为尊。 会议结束,外人走得只剩下魏驹一个。 “将主为何频频注视新军佐?”魏驹问道。 这一战算是魏氏折戟沉沙,新接手的智宵再因为私人原因搞砸,有负魏氏信任不用说,刚刚结盟智宵就办砸魏氏的托付,魏氏就将变成彻彻底底的笑话了。 智宵并不回避,答曰:“赵毋恤因私废公岂是一例?” 魏驹直接被干沉默了。 拿这一次新军参战来说,魏侈指挥下的赵毋恤屡屡出工不出力,没有搞出什么打乱子被抓住把柄,可是真的令魏氏非常恼火。 魏氏能够理解赵毋恤为什么想要保存实力,问题在于该恼火还是会恼火。 所以说,魏氏决定跟智氏结盟,其实有赵毋恤的一份功劳。 智宵就实说道:“宵绝无国战坑害赵氏可能,奈何赵毋恤万般不信。” 魏驹还是相信智宵人品的。 这种信任并非无凭无据,担任过好几次全军主将的智宵,还真没有干过因私废公的举动,每一次下达的命令都能够经得起考验,最终的事实证明就是因为需要那么干。 智宵看着沉默的魏驹,笑着说道:“如此,战前施加压力,给予震慑,使之心存忌惮,实乃必要之举。” 魏驹无声进行行礼,能够从表情来判断很是感到服气。 “明日一战,约是决战。”智宵邀请魏驹重新坐下,命人送来热汤,再说道:“楚国庙堂已发出第十一道召回令,公子胜为掌兵权已斩杀十数人,军中乱象不止,反愈来愈烈。留于公子胜时间已然不多。” 其实,智宵知道拖下去也能将楚军拖垮,只是那样不符合智氏和魏氏的利益。 魏氏需要的是一场畅快淋漓的大胜,避免之前战事僵持带来各种负面影响。 智宵想击败楚军,抓捕战俘的同时,掠夺楚军的物资。 还有另一个层面,被迫遭到召回的白公胜无法裹挟其他楚国贵族,战败反而能够裹挟其他楚国贵族回去打一场内战。 接下来的两三年内,智氏不允许楚国去秦国搅局,要一边修筑函谷关,另一边要尝试将秦国打回部落时代。 所以,其他人玩的是国战的军事较量,智宵不止在玩军事较量,更深层次的政治谋算也在进行当中! 第438章 只能说是神转折 楚军内部乱糟糟,无法维持对晋军的高烈度攻势,恰恰是晋军可以从容更换参战军团与主将的原因。 这一战打到现在,其实无论晋军和楚军都显得非常亏,占到便宜的只有郑国。 然而,郑国却也有自己的难处,他们一方面在遭到魏氏的入侵,另一方面本国却沦作晋军为首联军与楚军的交战场地。 翌日。 早早吃完朝食的晋国下军与新军出营列阵。 与此同时,得到通知的宋军、卫军与郑军也有相同的动作,只不过他们是在晋军的后方列阵。 晋军的盟友列阵在后是一种老惯例,原因是历代晋军不信任其余诸侯麾下之军的战斗力,担忧一旦友军战力过弱被一冲就垮会冲击本方军阵。 无论在任何年代,除非是有阴谋算计,要不然指挥官都会让精锐作为前驱,避免前锋战力拉垮牵连全军。 作为前驱危险吗?要看看担当全军先锋的部队是个什么模样。 首先,精锐之所以是精锐,不仅仅他们能打,身上的装备也会相对齐配。 本身武力值不低又作战的经验充足,再加上有一身的好装备,想当场战死要倒霉到一定份上。 大多数的时间里,两支交战的军队都将精锐率先投入,基本上就是交战之初阵亡率极低,慢慢等到作为前驱的士兵体力损耗严重,又或是部队调动上出现失误被对方抓住机会,伤亡才突然间猛增。 冷兵器交战中,有没有一身好装备异常重要,有一身防御力极高的装备,不是光站着让对方砍,想杀死真的太难了。 今天,位处中军前段的智氏所部,光是身穿甲胄的便有三个“旅”之多,他们中的一个“旅”为黑甲,另外两个“旅”属于重步兵。 三个身穿铁甲的智氏“旅”之外,另有两个魏氏的重步兵“旅”作为后盾,等于智宵安排了一个全员披甲的“师”摆在中军的最前方。 在这一个全员披甲的“师”后面,三个大多没有披甲的“师”成一字排开。 当然了,因为摆下鱼鳞阵的关系,三个“师”肯定会存在以“卒”为单位的一个个小方阵。 属于下军的最后一个“师”被智宵拿来当作后备队。这个“师”依旧是智氏和魏氏混编,披甲率约有四成。 全员披甲这种操作其实很没有必要,看得是兵种上面的运用,有些事情就是需要负重不多的兵种去做,身披甲胄肯定会让灵活性降低了。 想要辨认谁是智氏所属很好认,看他们身上的甲胄就能辨识出来。 智氏全是铁甲,又区分有没有上黑漆,或是保留铁本来的暗银色。 魏氏重步兵基本身披皮甲,属于精锐的那一部分会上红漆。 晋军这边闹出来的动静极大。 楚军那边本来有一批部队出营列阵,看到晋军势大又缩了回去。 晋军将要列阵完毕前,楚军总算有大批部队出营开始列阵。 “彻一推进!”智宵下达了命令。 战鼓声敲响,令旗也在舞动信号,得到命令的部队开始向前。 魏驹笑着问道:“仿‘鄢陵之战’故事?” 在那一场“鄢陵之战”中,楚军趁着大雾悄悄逼近晋军营寨,只是没有干偷袭的事情。等待晋军发现楚军逼近想要列阵应战,发现营寨前方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用来摆阵了。 随同出征的智罃当机立断,下令拔除栏栅、填掉灶坑、再移除营帐,用狼狈的姿态与楚军交战,悲愤交加的晋军最后打赢了楚军。 所以,魏驹的话有点问题。 智宵摇头说道:“此时非彼时,君子非礼也!” 下令前军推进,纯粹就是楚军没有将阵势立起来,不想给楚军在营寨外列阵的机会罢了。 智宵再下令:“命左矩、右矩向前五百步。” 下军和新军合为一阵,韩庚率军在右,赵毋恤率军在左。 新军经过一年多的参战,现存战斗力不足三个“师”的兵力,再分为左右两“矩”之后,每一边也就分别只是一万出头的部队。 魏驹以为智宵不想跟楚军讲武德,想要全军压上攻打营寨。 可是呢?智宵看似不想讲武德,真正用意却是从精神意志上压迫楚军,并没有开战就进入到攻打营寨的想法。 在这个时候,有一乘战车单独从楚军那边驰骋而来。 这一乘楚军战车是在玩单车冲锋吗?并不是。 楚军战车只有御戎与主将,不见戎右和车左,压根就不是出来作战的。 等待一小会,有人过来通禀,说是沈诸梁(叶公)作为使者,前来拜见晋军主将。 也就是当前的时代,一些交战规则仍旧存在,要不然沈诸梁进入晋军远程武器的射程就要遭受攻击,不是狼狈地退回去,便是要当场被射死了。 “问晋君安。” “代寡君问候楚君。” 互相见礼之后,沈诸梁气愤地责问智宵,道:“为何不使(我军)列阵?” 什么情况啊这是? 两国早就进入战争状态,双方的军队打生打死一年多,跑过来讲道理不说,还用责问的方式。 类似的事情在“鄢陵之战”发生过,只不过换成是晋军派使者去责问楚国的令尹子重。 晋国与楚国算是世敌,并非是世仇。 世敌就是长期交战。 世仇则是个人恩怨的色彩更浓。 跟楚国属于世仇关系的是吴国。 晋军与楚军交战,无论那一方占据优势,历来就是留有底线。 因此,沈诸梁跑来责问智宵这个操作,还真就是属于合情合理。 智宵用困惑的表情反问:“我军可有战祷?” 晋军每次开战之前必定会进行祷告,没有进行战祷就不算进入攻击姿态。 所以,晋军是推进了没有错,问题在于一支箭都没有射向楚军,并未展开攻击啊。 沈诸梁听得先是愣住,随后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智宵笑着问道:“何至未战先怯。可要偃旗而退,亦或高挂免战牌?” 晋军与楚军交战,真的可以挂起免战牌请求暂时停战。 之前,魏侈这么做,楚军遵守交战规则没有攻击晋军。 现下,智宵同样愿意给予楚军那种待遇。 其实,晋国与楚国愿意在跟对方交战的时候遵守规则,一来是大家属于当世的超级强国,再来便是几乎没有可能将对方灭国。 两国都是超级强国,互相给予体面,很有必要的。 无法打到对方灭国,何必将事情做得太绝,是不是? 沈诸梁羞愧地行礼,不发一语地上车走了。 先前躲在旁边偷听的魏驹走出来,问道:“果如将主所料,楚军势必效仿旧事,奋起余勇与我一战?” 到现在,智宵依旧是在精神与思想上给楚军进行塑造。 对晋军有利的是打击楚军士气。 能够对智氏有利的在于逼迫白公胜变成真正的独夫。 而到了这个时候,处在最前面的晋军已经抵近到楚军营寨的一百五十米之内,等于完全没有给楚军出营列阵的空间。 回到本方营寨的沈诸梁向白公胜回禀作为使者的经过,提到了以往的旧事,说道:“晋人睚眦必报啊!” 沈诸梁说的是什么旧事?除了“鄢陵之战”又能是什么。 当时的楚军羞辱晋军,现在变成晋军羞辱楚军了。 白公胜抽出剑对着案几斩下,斩得案几缺了一个边角,再用愤怒的表情环视脸色各异的众贵族,大声说道:“旧时,遭受欺辱之晋军知耻而后勇,诸君岂能甘愿蒙羞?” 楚人一般比较浪漫。 而“浪漫”在春秋时代特指无组织无纪律,非常喜欢我行我素。 楚人又很执拗,并且很容易被激怒。 本来对白公胜意见极大的众贵族,真的有被晋军的举动给羞辱到的感受,遭到一激开始变得同仇敌忾了。 白公胜效仿荀罃曾经做过的事情,下令推倒栏栅与填上灶坑、移除营帐,大军距离晋军不超过两百米的距离进行列阵。 在楚军开始列阵的时候,晋军阵中响起了军官呼喊出来的信号。 参战的晋军单膝跪地,全员开始了战前祈祷。 在这一段时间,楚军加紧时间列阵,他们这边发出嘈杂声,晋军那边也是“嗡嗡嗡”一片祈祷声,谁都没有尝试趁对方不备进行攻击,场面看上去有序又混乱,总之显得比较诡异。 这种诡异的场面也就在晋国存在时能够看到,因为独独有晋军战前进行祈祷的动作,其余诸侯国顶多只是战前占卜,没有大型的祈祷活动。 晋军的战前祈祷一般不会超过二十个呼吸的时间,以现代时间单位算应该是三十五秒到四十秒。 因此在晋军战前祈祷完毕之后,楚军仍旧没有将阵势立好。 魏驹和智宵重新来到巢车之上。 “攻?”魏驹问道。 智宵摇了摇头,说道:“我非宋襄公。” 曾经,宋襄公遵守交战规则,不攻击正在渡河的楚军,让楚军过河并且列阵完毕,双方才展开交战。 宋襄公因为遵守规则而战败,后人认为是蠢猪式的仁义。 后人不知道的是,宋襄公的行为在春秋是一项规则,除了吴国、越国之外的诸侯国都遵守这种交战规则。 同时,如果遵守规则是蠢猪,后人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随着时代的向后延续,道德的底线一直被持续拉低呢? 智宵说自己不是宋襄公,不等于要趁楚军没有列阵完毕下令展开进攻。 当前的态势无比明朗,楚军内部问题多多,他们还是参战时长多达一年多的疲惫之师;晋国来了生力军,作为前锋的是一个全员披甲的满编“师”。 吴国将楚国打得那么惨,为什么楚人非但不服气且没有畏惧,相反楚人在遭遇连串惨败后想的就是跟吴国继续死磕?因为吴国是使用“不讲武德”的手段打赢了楚国,楚国怎么可能服气。 智宵有绝对的把握来打赢这一战,能够赢得光明正大,为什么非要留下瑕疵? “智宵,君子也!”白公胜低声对沈诸梁说道。 沈诸梁很赞同地点头,只不过低叹了一声,说道:“此战无论胜败,你皆有罪。” 身份足够高为前提,在楚国有罪并不需要害怕,经常就是罚酒三杯算过去了。 现在的问题是白公胜非但不服软,相反因为自己的执拗将北上楚军置于险地,真不是罚酒三杯就能够揭过了。 沈诸梁满脸认真地说道:“此战若胜,我等锁拿公子归国;若败,公子自戕罢。” 楚军一直有败军杀将的传统,只是越到后面统兵战败的主将脸皮越厚,先将责任推给副将再杀掉,搞到战败会各种狡辩不想承担任何的责任。 白公胜面无表情要说点什么,听到了一阵阵的“飒飒飒”振响。 会出现那种声音,只能是数量极多的弓箭手在同一时间射箭。 两人转头看过去,地平线连续升起一朵朵由箭矢组成的乌云,楚军阵中传出声嘶力歇的:“举盾!!!” 沈诸梁伸手要去抓迈步离去的白公胜,抓了一个空。 白公胜要去哪?他径直上了战车,命令御戎在军阵中游弋,随后放声大吼:“此战非我等之过,乃庙堂确有奸佞!” 听到那声大吼,包括沈诸梁在内的好多贵族脸色变得煞白。 白公胜看到被晋军箭雨覆盖变得大乱的军阵,再次放声大吼:“诸位,随我返国,除奸佞,救楚国!” 刚刚提起勇气要与晋军誓死一战的楚军,他们先被箭雨不断覆盖,提起来的勇气有点卸掉,再看正对面全员披甲的晋军开始推进,心里变得更虚。 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楚军心里产生动摇,白公胜那么一喊,阵中也有“托”在附和与蛊惑,等待白公胜率领本部掉头就跑,先是带动了一部分其他人。 这种情况其实不用多想,形势本身就无比恶劣,再有人带头跑,跑的人增多,谁愿意留下来面对杀上来的晋军? 沈诸梁举剑指向白公胜,怒吼:“恶贼!!!” 发生这种情况,其实谁事先都没有预料到。 估计连白公胜都是临时起意? 在晋军的视野状态中,看到的是楚军不战自溃,不少人神情先是一呆,随后频频看向几方中军的方向。 赵毋恤看到中军位置的令旗发出全军冲锋的信号,内心只能用狂喜来形容了! 第439章 确实是智宵的风格 智宵知道一再施加压力会让楚军生变,事先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而楚军经受的压力不止是来自晋军,还有楚国庙堂带来的压力。 所以,并非智宵接手晋军指挥权才让楚军感到压力十足,其实在战事不利之后,楚军就一直在承担双重压力了。 这一战由于白公胜想向郑国复仇而爆发,必将因为无法大仇得报而生乱,结果早就注定了。 楚军临战的时候崩溃,主将率先调头就跑,大多数楚军丢下被晋军咬住的友军也跟着跑。 不明就里的楚军跟着白公胜的旗帜跑,他们从这一刻起被裹挟,成为白公胜又一次复仇的力量。 怎么又是复仇? 楚国令尹子西用会帮助白公胜向郑国复仇的承诺进行召回,等待白公胜向郑国复仇期间却连发十一道撤军命令。 尽管向郑国开战是白公胜的私自行为,并且还违抗了救援秦国的命令,但是白公胜依旧将子西的行为视为背叛,互相之间没仇也要变成有仇了。 白公胜对郑国展开复仇的执念很强,根本不会去区分这次事情的对与错,用修饰词汇描述叫报仇心切,往难听了说其实已经变成一条疯狗。 疯狗逮谁咬谁才是正常操作,不是吗? 智宵只让晋军追击到“长葛”和洧水北岸,不准跨过两条界线。 一追一逃的追逐战进行了四天,发生在“新郑”郊外的大战,以楚军最终战败落下了帷幕。 “俘获楚军两万三千余人,缴获辎重无算。此战,我军大胜。”魏驹心很痛,以至于明明应该兴高采烈,说话的语气也该振奋,结果是用颤音在总结。 明明一推就倒,结果临阵换将了啊! 本该属于魏氏的大胜,转手让给了智氏。 魏氏欠下智氏一个大人情,结盟之后的主导权也交给了智氏。 这一次,等于魏氏因为看不清局势,一次事件中吃了三个亏。 偏偏魏氏怪不得谁,换将是由魏氏主动提出,结盟也是魏氏主动提起。 “下军将威武!”魏驹忍着心痛,率先高声欢呼。 韩庚、赵毋恤跟上。 随后帐内有幸听取总结的众人也跟着高呼。 很快,帐外也传来了“下军将威武”的呐喊声。 胜利者无错,理应享受万众欢呼,获得应有的爱戴。 对于已经参战一年多的新军来说,他们可算获得了胜利,之前的辛苦与付出得到回报。 刚刚参战的下军就不用说了,少有流血取得一场大胜,参战人员免去一年的税,接下来还能分润战利品,肯定很开心的嘛。 智宵等欢呼停下来,一脸骄傲地说道:“本将虽有威名,岂料公子胜惊吓以致不敢交战。” 这是在自吹自擂吗? 有一个人明明没有什么战绩都敢自我大吹特吹,甚至每战必败都还接着吹,吹出一个偌大帝国。 直接点名了! 那人便是汉高祖刘邦,一生罕有率军打赢的胜绩,最大的一次战绩只是趁关中空虚进逼咸阳,获得秦三世子婴率众而降。 刘邦从汉中王变成汉高祖,不是带兵打仗有多强,强在善于用人,用了萧何统管后勤,再让韩信冲锋陷阵。 当然,作为最高领导者,其实会用人也就够了,打天下的是其余人,坐天下的则是刘邦,属于没有什么毛病。 很多时候自我吹嘘很有必要,不止要自己逮住机会就大吹特吹,还要派出无数人手到各处鼓吹,声望与威名大多就是这么来的。用雅一点的方式来解释,叫养望。 好些人就是用这种方式,以白身在出仕或跌倒再站起来的第一时间获得高位,如诸葛亮、殷浩、庾亮、王安石等人。 那些人有的功成名就,有的中途崩殂,有的遗祸后代,能够一出仕就获得高位的原因就是他们有很大的名声。 古时候玩的是:天不生某某,万古如长夜。 到了现代的玩法:各种莫名其妙的通稿一大堆,自媒体各种吹或黑,吹属于尬吹,黑能够黑红,量身设计再对号入座打造各种“流量”。 智宵那不叫吹,完全就是在讲述事实。 他十一岁出道,至今从未有过败绩。 打赢白公胜统率的楚军?这已经是智宵第二次取得该成就了。 所以,智宵是在向魏驹喊话:别纠结,也不要懊恼,白公胜面对魏侈还能坚持,碰上我不敢继续打,真心挺正常的。 类似的事情在历史上有许多例子。 之前已经发生过的例子就有范鞅能率军殴打任何人统率的齐军,结果司马穰苴担任齐军主将吓得晋军不战撤离。 再往后的例子更多,对历史产生最大影响的莫过于卫青没有崛起前,汉帝国面对匈奴采取守势,等待卫青为汉军主将开始对匈奴展开反攻;霍去病横空出世,更是打得匈奴只能唱“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的悲戚歌谣,玩了一手武将巅峰的“封狼居胥”壮举。 难道是汉帝国不想反击匈奴吗?肯定不是! 主要是汉帝国面对匈奴采取守势的时间长达四五十年,将军们平时研究的就是怎么防守,汉武帝手里没有用来担当反攻角色的将军。 当时,最为出名的两位将军,也就是李广和程不识,他们不是没有主动出击过,李广主动出击不是战败被俘就是迷路,程不识多次出击的战果寥寥,怎么就轮到卫青和霍去病取得那等战绩。说白了不就是思维和能力限制了可取得的战绩高度吗? 而卫青和霍去病能够对历史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不止是他们作为汉帝国的统帅取得骄人战绩,其实在于给与后代留下“哦!原来深入草原与荒漠犁庭扫穴可以办到?前人能够做到,我也一定可以”的信念,激励了无数的英雄豪杰追寻两人的步伐。 智宵命人安排酒宴,自己却是出了中军大帐。 “宋君、郑君与卫国执政何在?”智宵问道。 豫让刚要答话,看到魏驹、韩庚和赵毋恤追了上来。 “下军将。”魏驹脚步比较快,离得近了问道:“往见列国之君?” 智宵眉头一挑,应道:“正是。” 战事打完了,不代表一应杂事不需要处理。 宋军、郑军、卫军全程参与了这一场战役,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打赢了晋国这边连搭理都不搭理吧? 分润战利品给宋国、郑国或卫国? 首先要了解春秋的邦交规则,受到召唤的小弟无权分润老大的战利品,他们只配全程付出。 所以,晋军主将哪怕愿意酬谢参战的诸侯军队,不应该拿属于全军的战利品分润,做法应该是拿出本该属于自己那一份去分润,不能夺了晋国其余参战家族应该分配到的战利品。 魏驹勉强地笑了笑,低声问道:“郑君可否由驹往见?” 韩庚紧随其后,问道:“卫卿可由庚往见?” 看赵毋恤站在韩庚身侧,一定是要在见卫国执政的时候插一脚。 之前不是宋国牵头,要说和魏氏与郑国吗?他们还没有最终谈完,仍旧处在讨价还价的阶段。 智氏已经明确表态会放弃庇护卫国,名声极差的阳虎被派去“濮阳”处理相关事宜。 韩氏对入侵卫国显得很迫切,他们早就进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拖一天就是多损耗一天的资源,精神绷得太久也容易神经衰弱,肯定会表现得急不可耐。 至于赵毋恤为什么紧跟韩庚身侧?赵氏与韩氏之前有所约定,不等于韩氏跟智氏结盟就要立刻抛弃赵氏,完全可以是一码事各归一码事。 另外,智氏当前没有正式与赵氏彻底撕破脸,与韩氏虽然是盟友的关系,只是不能像曾经的郤氏那般霸道到人嫌狗弃,再将自己和盟友的路给完全堵死了。 韩氏愿意履行与赵氏的承诺,纯粹是带着赵氏玩,再从攻卫的自家所得中拿出来跟赵氏分润。 所以,赵氏哪怕参与攻卫,他们与韩氏是一伙。 智氏与魏氏、韩氏一伙,由魏氏和韩氏负责攻打卫国,智氏不再庇护卫国而获利四成人口。 智宵同意了魏驹和韩庚的请求。 赵毋恤本来走了,没有一小会返转回来:“下军将请留步。” 智宵都已经进入宋军的营寨,正在往宋君栾的大帐走,听到喊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追上来的赵毋恤,问道:“新军佐有甚急事汇报?” 晋国的卿大夫平时虽然有上下级之分,非战时的界线却没有那么严格。 毕竟,卿位有高低之分,家族的实力同样有强弱之别,担任中军将的人,他的家族未必比担任下军佐的家族强大,哪来的底气凡事想压人一头? 进入到战时就不一样了,凡事就讲个上下尊卑,为的是达到军令通达。 智宵刻意用“汇报”这个词汇,本身就是提醒赵毋恤有事赶紧说事,别拿小事来耽误正事。 “楚军既败,公子胜违令攻郑,再有多次抗命不遵,裹挟之众归国必然作乱,不知下军将能否允许毋恤率军南下攻楚?”赵毋恤问得小心翼翼。 智宵反问道:“新军佐怎知我不南下攻楚?” 从头到尾,智宵就没有透露过要收兵班师的只字半语啊! 楚军在郑国战败,有鉴于白公胜多次违抗命令在前,又有白公胜裹挟了大军回国,楚国肯定是要生乱,区别就是乱到什么程度。 既然清楚楚国会生乱,下军在这一场交战中没有出现损失,怎么可能不去楚国占一波便宜呢? “本有意解散下军。”智宵看着变幻脸色的赵毋恤笑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道:“新军将若亦南下,新军佐自可率军一同南下。” 换而言之,作为新军将的韩庚没有南下的意愿,会让智宵下令新军回国解散。 赵毋恤行了一礼,告辞去找韩庚了。 早已经得知智宵过来的宋国一方,宋君栾不会出营帐相迎,宋国一众大臣却是早早就在帐外久候。 “晋卿!” 子罕带头行礼,其余众人紧而随之。 智宵没有看到向巢,用膝盖骨想也知道向巢一定是去了曹地。 目前,宋国已经得到晋国的默许吞并曹国,他们不效仿楚国的方式,要的是弄死曹国有影响力或封地太大的贵族,进而达到收割曹国的目标。 之所以要弄死那些有影响力或封地太大的贵族,原因是他们活着会被并入宋国,以规则也就等于成了宋国的贵族,按照旧例是可以保留封地以及一应财产的。 只不过,宋国这一次选择了一不做二不休,非但大肆杀死曹国贵族,还杀得曹君一系绝了嗣。 当前没有诸侯去追究宋国的所作所为,不代表没有产生后续的影响。 原历史上,苏秦怂恿齐湣王攻打宋国,理由之一就是宋国吞并曹国期间犯了让曹君一系绝嗣的大罪,认为没有诸侯会帮助宋国抵抗齐国,非常有利于齐国吞并宋国。 目前的天下诸侯,知道或不知道宋国在曹国干什么的掌权者,他们一致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有的人是因为鞭长莫及,也有人在做长远谋划。 智宵过来谒见宋君栾没有太复杂的原因。 主要是晋国这边的国君没有出征,要不然胜利后举行一场饮胜酒宴也就是了。 智宵过来是感谢宋国派军助战,可以是口头上的感谢,也能拿出一部分战利品分润给宋国。 有鉴于智氏日后需要宋国在商贸上给予支持,智宵答谢宋国的方式是赠送了一批战场上缴获的武器。 宋君栾等智宵告辞离去,很是感慨地对众臣说道:“智宵实乃君子,为有德之人臣也!” 那是建立在晋国卿大夫行事作风普遍霸道的基础,以至于有某位卿大夫稍微和善一丢丢,有了那么明显的对比,会获得很好的风评。 宋国缺的是几千杆戈吗?以宋国的财力,真的不会缺这么点东西。 他们感受到了来自智宵的尊重,感觉自己倍有面子,商业互吹一波,挺正常的吧? “南下一事,诸位以为当作如何回复?”宋君栾问道。 子罕立即答道:“紧随伯国乃是我(宋国)世代国策,只是当今以并曹为首要。或可中和?遣派一‘军’听从晋卿号令,显恭顺之意。” 宋国其实不想将楚国完全得罪死。 要不是智宵表现出尊重宋国的一面,宋国君臣之前都商议好要班师回朝了。 所以,人的行事风格,真的显得无比重要啊! 第440章 获利颇丰 智宵率领下军与新军尾随白公胜南下,一直将双方的间隔控制在五公里左右。 他们在“新郑”取得胜利,缴获了楚军丢弃的大量物资,仅仅粮秣便超过十万石,各类晋军可以使用的兵器三万余。 楚军的弓多为竹弓,箭也以竹杆居多,讲道理晋军根本不会去使用。 弓的射程看弓臂,弓臂越长射程也就越长,但是竹弓无法与木弓提供的张力相比。 竹弓再加上竹箭杆,讲实话超过五十米对没有着甲的士兵杀伤力都有限,原因是射出去的箭矢超过五十米就会有些飘忽,到五十米外动能也基本消耗得差不多了。 楚国当然知道竹弓和竹箭杆与其它种类相比较会显得弱势,问题在于有心更改但被腐朽制度拖累,地方贵族压根舍不得投入。 制作一张弓需要很多工序,并不是砍根木材就算完事,光是一道浸泡弓臂的程序就要耗时三个月以上。 合格线以上的箭矢,价格历来都不便宜! 以当前的物价来说,一柄戈的价格约十五枚钱币,一枚钱币可以采购五支箭。 到了汉朝的时代,一支箭的价格约三十文,一把普通的剑价格五百文;宋朝一支箭的价格干脆飙升到七十四文,一把普通的刀应该不会超过一贯(千文)。 相对于近战兵器来说,射出去的箭矢其实大多成了一次用品,即便进行回收,大部分箭矢的箭杆其实已经不可再次使用,只能重新制造箭杆再装上回收的箭镞。 通常一场交战打下来,射出去的箭矢少说也是数千、过万,多的则是数万、十万以上,简直就跟在撒币似得。 至于游牧族裔的箭矢?他们多使用骨箭镞、石箭镞,或是干脆没有箭镞,箭杆也是尽量削得笔直一些,跟诸夏的箭矢不在同一个等级。 另外,游牧族裔真不是各种影视作品里面那样人人善射,如同农耕族裔多会耕田那般,游牧族裔多数擅长的是放牧。 游牧族裔真的人人善射,不至于数十万人才出现个位数的射雕手了。 特别提到远程武器的原因,有楚军大批舍弃竹弓和竹箭,再来便是韩庚不久前正式宣布,韩氏不再把控远程专精。 这是魏氏宣布放弃甲胄市场之后,智氏表态开放纺织市场,韩氏不得不跟上。 随同一起宣布开放市场的还有赵氏。 每一个卿位家族都向对方开放市场,变成了比拼技术,会不会打价格战来抢夺市场之类,暂时不太好说。 南下的晋军没有一直尾随白公胜这支败军。 智宵要的是让楚军败兵一直承受精神压力,搞得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进行思考,算是帮白公胜一把。 晋军追击到原陈国地界,智宵划定好了各自的活动区域,大军以“旅”为单位散开,针对楚国的洗劫和掳掠开始了。 白公胜带上三万余乱军直奔楚国都城“郢”而去。 一直在关注楚国动向的智宵在进入陈地的八天后得知,楚国令尹子西统率五万余部队北上。 随后,子西所部在“方城”东北方向遭遇白公胜所部,双方在相遇的第三天开打,结果是子西所部兵败退回“方城”的后方,白公胜率军拐向原蔡国的地盘。 白公胜进入蔡地并未停留,再次进入唐地,短暂的休整之后,继续向“郢”进发。 “公子胜一路并无遭遇封君拦截,乃有封君携私军加入。” “楚国今次内乱,看似扑朔迷离,不知当是何等走向。” “我等洗劫陈地,子西担忧‘方城’得失,并未率军追击公子胜。” 智宵在做简单的时政通报。 陈国灭亡的时间仅五年不到,陈人还未对楚国产生归属感,将他们掳到晋国,无非就是换个服务对象,不会让陈人产生额外的仇恨。 智宵率军进入陈地,另一个用意就是牵制楚国,不使楚国能够全力平叛。 如果楚国对他们这一支晋军采取无视态度?智宵就要越过“方城”继续洗劫,乃至于兵逼楚国都城“郢”了。 所以,先知先觉的智宵先创造出时势,再就时势的发展在狠狠地打击楚国,占到实际便宜的同时,达到了削弱楚国的这个目标。 “我闻孙武率军已达‘武城’,大有进逼再次攻打楚都之意?”魏驹问道。 吴国这一次也出兵进犯楚国,主将还是名声赫赫的孙武。 自周敬王十四年(前506年)吴国连续击败楚国,楚国的半壁江山一度沦陷,至今还有很多疆域是敌占区。 孙武这一次西向,抵达了吴军占领的最西边,驻扎在了赵文子(赵武)筑造的城池。 那一座“武城”是在第一次“弭兵会盟”前由赵武督造,本来就是作为驻军的要塞,因而称为“武城”这个名字。当时是智罃作为晋军主将率军南下支援陈国,赵武时任新军将。 春秋时代,用于驻兵的城池统一称作“武城”,后面会由当地人改名字。 智宵当然听说了孙武率军驻扎“武城”的事情,只是认为孙武再次攻打楚国都城的可能性不高,起码楚国不乱到一定份上,不会采取行动。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晋国和吴国尽管没有沟通,互相之间却是形成了一次互动,双方从北面和东面牵制楚国,给予白公胜制造更好的作乱环境。 智宵思考事情惯于从全局出发,其实这也是他最大的优势。 现如今会从全局出发的谋略家并不多,将智宵、孙武计算在内,存世者绝不会超过五个人,能够确认的其中一个就是宋国执政子罕。 “我等何时退兵?”韩庚比较突兀地问了这个一个问题。 韩氏当前很是急不可耐地想对卫国动手,压根不想在其它方位继续耗下去。 之前,韩庚本不想南下,遭到赵毋恤的苦苦哀求才同意下来。 他们进入陈地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尽管各种所获颇丰,由于重心的不同,韩庚仍旧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智宵先扫了赵毋恤一眼,再看向韩庚,说道:“新军将可自行率本部归国。” 韩庚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根据约定,韩氏会与魏氏一块进军卫国实施入侵,打的并不是劫掠战争,也不是为了获得进贡的“征服”战争,要进行的是灭国之战。 所以,魏驹不回去,以魏氏之前的损耗,魏氏立刻对卫国展开行动的可能性不大,只有韩氏动手算怎么回事? 魏驹见韩庚再注视自己,说道:“岂有半途而废道理?” 陈地没有抵抗者,晋军在这边的行动少有使用暴力,变成在帮陈人搬家。 魏氏和韩氏出兵攻打卫国,将卫国灭掉是双方平分土地。 现如今不止智氏缺少人口,魏氏为了各地的开发也相当缺乏劳动力。 他们将卫国灭掉,获得的四成人口要交给智氏,魏氏有机会获得更多的人口,怎么舍得放弃呢? 另一个不想走的还有赵毋恤。 赵氏陷入非常危险的险境,迫使他们需要投入更多的资源建设“晋阳”地,劳动力就是极度缺乏的一项资源。 陈人失去了自己的国家,他们变成了一群绵羊,对谁都表现得异常服从。 这样的陈人管理起来的成本不大,并且显得极易融合,怎么都算是一种优质的资源,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韩庚见到没有人附和自己,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们在陈地行动一个月,抓捕到的人口约有十六七万。 陈地的其它物资?讲实话几位卿大夫并不在意。 最优质的物资早在陈国的国祚灭亡被楚国搬到“郢”都去了,陈国原来的贵族也为了生存拿出积蓄贿赂楚国高层,怎么可能剩下多少好东西? 智宵跟几位卿大夫的商议结果是,所获人口智氏得四成,剩下的六成由魏氏、韩氏和赵氏去平分。 这一战的主将是智宵。 晋军的主将本来就掌有对战利品的分配权,公道的去分是道理,不讲道理全吞了也有相关权柄支撑。 他们能够南下洗劫的机会也是智宵创造出来,哪怕魏驹、韩庚或赵毋恤对智氏所占四成心里有意见,肯定不会选择去当那个出头鸟反对。 再一个月后,陈地被晋军洗劫得几乎抢无可抢,智宵考虑要不要进军蔡地的时候,楚国的使节团到了。 担任正使的人是战场上逃脱的沈诸梁,他来的第一时间先通知楚国先令尹子西自杀的消息。 子西自杀?这件事情发生在沈诸梁出使的十天之前,自杀地点就在“方城”后面的“申”这座城池里。 子西之所以自杀是给白公胜一个交代,自杀前写信给白公胜,承认违背诺言,希望用自己的死来换取白公胜回头,不要再继续伤害楚国。 看起来,子西是怕白公胜进逼“郢”都,将要制造楚国更大的混乱。 实际上,子西的死跟晋国和吴国有关,怕的就是楚国继续内乱下去,遭到晋军从北部和吴军从东部的双重夹击,再次让楚国给亡国了。 面临再次亡国的危机,子西用死来浇灭白公胜的怒火,同时也感动了很多楚国贵族。 原本选择追随白公胜的多数贵族,他们在得知子西自杀后,选择带着私军离弃白公胜了。 世人对子西的死有相同的看法,认为子西这一次属于玩砸,过错则是在白公胜身上。 因此,子西一死,白公胜失去了大多数支持者。 失去了多数支持者的白公胜无力再威胁“郢”都,甚至不赶紧逃跑的话,在接下来有被剿灭的危险。 “晋卿如何方肯退兵?”沈诸梁先说子西自杀的事情,说白了就是告诉智宵,楚国的内乱很快就会结束,楚国进入到‘哀兵’状态,晋军不撤就要不死不休了。 智宵问道:“可有使节前往吴军处?” 沈诸梁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智宵,大概就是:你在逗我? 楚国与晋国在很多时候会尝试用协商的方式解决争端。 很久之前,楚国就知道吴国不是一个能够讲道理的国家,愿意相信吴国的时候总是遭到欺骗,后来干脆再难都不谈了。 智宵还是继续注视着沈诸梁在看,表情也是:你在逗我? 谁都知道楚国不会用谈的方式跟吴国解除争端,不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让智宵提出那个问题吗? 说白了,楚国不可能跟吴国谈,孙武不率军撤离,楚国仍旧受到晋军与吴军的双重威胁。 所以,楚国想劝晋军撤离,应不应该展现足够的诚意呢? 沈诸梁看到智宵满是揶揄的表情,可算是给反应了过来。 面对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沈诸梁在乎的是智宵有意撤军,只是楚国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便再次问道:“如何方肯撤军?” 那智宵可就提要求了。 首先,楚国从不缺粮,恰好智氏、魏氏、韩氏、赵氏处在缺粮状态,少不得敲诈一大批粮食。 然后,智宵决定为晋国争取另一个大福利,要求楚国释放屡次战争中俘虏的晋人。 提到这个的时候,子罕对智宵说道:“请晋卿吝惜于我(宋国)。” 楚国跟宋国比邻,双方大小摩擦不断,确实是俘获了双方不少人。 沈诸梁满脸不悦地看着子罕,说道:“我与晋卿相谈,与尔何干。” 智宵给出一个提议,说道:“楚宋互换,如何?” 沈诸梁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那么,智宵继续提要求。 楚国是一个出产丰富的国家,有一个叫玳瑁的特产是中原列国都需要的。 与此同时,智宵还提出索要皮革的要求。 沈诸梁并没有全部答应下来。 粮食方面好说,楚国可以拿出足够的稻米,并且认为晋人根本就吃不惯,大概率是进行转卖。 俘虏方面?沈诸梁要的是三名晋人换一名楚人。 玳瑁好说。 皮革则是一张都没有。 双方的讨价还价进行了很久,期间魏驹多次担当白脸恐吓沈诸梁。 一直商谈了三天之久,可算是给谈妥了。 谈妥不代表智宵会马上率军撤离,要求楚国将一应谈妥的人或物资先送过来五成,拿到手才会离开。 这一点又让沈诸梁很气,觉得智宵很欠风度。 可是,楚国是一个陷入困境就会吼嗓子“我蛮夷也”的国家啊! 虽说楚国面临困境,毁诺的可能性不大,耐不住智宵认为该防一手…… 第441章 纷纷扰扰的一年 将近两个月之后,楚国将答应智宵的物资送来了五成。 智宵见到沈诸梁进行恭贺:“叶公就任楚国令尹,沈氏当兴啊!” 叶公是“号”,不是名字。 之前也有人称呼沈诸梁为叶公,只不过是调侃居多,例如叶公好龙。 现在沈诸梁成了楚国的令尹,达到了有资格称“号”的身份位阶,再称呼叶公就不是调侃了。 楚国的前令尹,子西也是一个“号”,他的名叫申,以习俗应该称呼为熊申;因为是公子的关系,也能称呼公子申。 智宵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号”,一来是晋国不流行这个,再来就是没有人愿意在智氏应该称旬或智上过多讨论。 中行氏与智氏同出旬氏,中行氏已经在晋国除名,智氏抢夺了中行氏的大部分遗产,以宗族关系论断的话,其实智氏应该改为旬氏,但是智氏并没有那么做。 活着的智氏族人不再以旬为前缀,史书上记录相关人员却仍旧会使用旬为前缀,例如智宵在史书上的正式称呼就是旬宵。 沈诸梁到底是沈国的后裔,还是芈姓族人呢?这一点显得很重要! 楚国历来是公子担任令尹一职,从古至今还没有外姓担任过令尹这个官职。 如果沈诸梁不是芈姓,只能说楚国的传统被打破,楚君轸也有要压制或清算屈氏、景氏和昭氏的念头了。 沈诸梁苦笑几声接受了智宵的恭贺,随即说道:“不知晋卿何时退兵?” 东西已经送到,智宵是不是应该履行承诺了呢? 智宵看向运送物资的楚人,抿了抿嘴说道:“尚有五成未送达,为楚国终可履行承诺,此些楚人便为质罢。” 沈诸梁直接被智宵的要求搞得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负责运输物资的楚人约有五万,他们来自公族各封君治下。 沈诸梁好说歹说才让各封君借出物资再借人手,一旦运输的楚人被晋军带走,拿什么跟那些封君交代? “何日楚国送来余下赔偿,此些楚人当日归还。”智宵一副担忧楚国不会送来剩下五成赔偿的表态。 沈诸梁好一会才哆嗦着嘴唇说道:“晋卿如此,欺辱我(楚国)过甚了吧?” “我岂愿如此,奈何楚国有违约前例。”智宵属于就实说事,没有半点污蔑。 晋国不是和楚国进行了两次“弭兵会盟”吗?两次都是盟约刚刚签订,楚国后脚马上就搞事情。 第一次“弭兵会盟”之后搞的事情最大,入侵陈国迫使过得很艰难的晋国不得不出兵南下。 在第二次“弭兵会盟”之后没有多久,楚国也是立刻出兵攻打晋国的小弟吴国。这一次晋国因为国君薨逝没有出兵南下救援吴国。 智宵不给沈诸梁拒绝的机会,蛮横地说道:“便如此说定了!” 沈诸梁:“……” 如果楚国不是面临困境,何至于遭到这种羞辱? 沈诸梁是楚人,自然知道楚国庙堂是个什么情况,心里承认智宵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 当然了,作为实际操办人的沈诸梁对智宵的行为理解归理解,仍旧是感到老大的不痛快,并且知道自己归国之后绝对有罪受了。 在接受到楚国送来物资的同一天,智宵下令全军拔营向北。 晋军带上了楚国的物资,负责运输的仍旧是那一批楚人。 “楚人可有奔逃?”智宵问道。 豫让迷惑地问道:“为何要逃?” 智宵比较感慨地说道:“叶公实乃君子。” 这是沈诸梁没有告知那些楚人将当作抵押,使得楚人以为本来就要将物资运到晋国,送抵之后可以再返回。 既然是履行本来的责任,楚人自然也就没有了逃跑的意图。 晋军花了五天多的时间才从陈地撤到郑国境内。 郑国安排了两万多人在边境,他们本该是帮晋军将从楚国获得的赔偿运回国,属于一种不需要付酬劳的劳动力。 而那是郑国为了讨好晋国特地做的安排,并非智宵主动提出要求。 “此些楚人?”罕达看到晋军队伍中有那么多楚人,感到困惑不解。 智宵并不做解释,笑着问道:“贵国与魏氏已得谅解?” 罕达实郑国的执政,上任之前郑国就处在衰弱状态,在任期间其实办了不少有损郑国的事情,包括为了给嬖人获得食邑出兵入侵宋国,搞得宋国与郑国关系急转直下。 罕氏是郑国公族之一,也是当前郑国公族最强大的封君家族。 子产为了避免郑国像晋国那般大权旁落给了外人,呕心沥血进行变法,只是变法让郑国的非公族贵族大举外逃。 如果子产的变法是为了巩固公族的权柄,变法自然是取得了成功。 然而,子产的变法也让郑国的实力因为非公族贵族外逃,遭到了很大的削弱,并且还闹出了“五氏之乱”,丢掉了郑国约十分之一的疆土。 因为晋国的例子,列国都在巩固公族的权柄。 因为郑国的例子,列国不敢做得太过分,怕得到郑国一般的下场。 其实,世间并没有绝对的正确,晋国因为信重外姓成为霸主,郑国因为不信任外姓而病入膏肓;晋国又因为信任外姓埋下分裂的种子,历史上的秦国却因为大肆重用山东六国投奔的人才而一统天下。 人嘛,看得是人主怎么去辨别与使用,真不能纯粹以血缘关系来做绝对的论断。 尽管智宵手头上的劳动力已经足够,碍于罕达过于热情,郑人的耗费也由本国承担,最终智宵还是接受了罕达的美意。 再一次到“新郑”郊外的时候,子罕与智宵、魏驹、韩庚、赵毋恤相续告别,宋军转道向东踏上归国路途。 郑君胜邀请几位晋国卿大夫到宫城饮宴。 智宵以出征日久,将士们思念故乡为理由,婉拒了郑君胜的盛情。 晋军并没有在“新郑”郊外停留,行军到“菟氏”才扎营。 当夜,魏驹、韩庚和赵毋恤相约一同来见智宵。 “五万楚人,不知宵将做如何安置?”魏驹对这个已经憋了很久,之前不问是因为太多杂事牵绊。 智宵扫视了三人一圈,笑着说道:“五万楚人并非赔偿,待楚国履行承诺,自是需以遣返。” 他们知道智宵跟沈诸梁是怎么谈的。 只不过,智宵历来就是吃下就不再吐出来,使得他们怀疑五万楚人到底还能不能归乡。 既然五万楚人是在智氏、魏氏、韩氏、赵氏南下期间带回来,他们怎么可能看着智氏全部吞下,必然是想分杯羹的嘛! 智宵被三人用狐疑的目光注视,一点心虚都没有产生。 “今次,仅一年之内,我等所获人口余二十万,智氏所得便有十万余……”赵毋恤说着说着,见智宵视线移过来,瞬间闭上嘴巴。 智宵没有刻意做出凶狠的表情,乃至于笑得很温和,说道:“自古道,能者多劳,多劳者多得。我(智氏)得多数,可有问题?” 都说是自古传下来的道理了。 日后是什么思想观念,属于以后的道理。 当前能者不一定多劳,多劳者也不一定多得,强者享有更多却是一定的事情。 智宵的吃相算很好看,至少愿意分润给魏氏、韩氏和赵氏。 若是只以实力区分,讲道理智氏依旧会是获得最多的一方,魏氏所获占比将排第二,两个家族分完之后,能剩下两成给韩氏和赵氏都算多了。 魏驹有那个资格提出疑问,原因是魏氏虽然比智氏弱,两个家族的实力却不是相差太多。 目前的赵氏让赵毋恤有什么底气质疑智宵?别说赵毋恤这一次就是主动求得一块玩,有所收获都算智宵不够脸厚心黑了。 魏驹率先站来,不发一语地离开。 来之后没有讲半句话的韩庚茫然四顾,想了想提出告辞。 “乃是毋恤无状,请勿相怪。”赵毋恤先认怂,再逃也似得跑了。 智宵从头到尾就是安坐着,三人先后离开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三个人走后,命人重新安排座位,摆出等待谁过来的架势。 大概过了一刻钟,魏驹玩了一手去而复返。 “方才乃是拗不过韩庚,并非驹之本意。”魏驹用无奈的表情解释,也是在进行道歉。 智宵先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开口说道:“五万楚人确实非在赔偿之列,日后需以送返。” 魏驹就是盯着智宵看,慢慢脸上出现了揶揄的表情,摆明不信智宵真的会遣返那些楚人。 “我之信誉,岂是五万楚人可毁?”智宵看上去很不爽,见魏驹仍旧不改揶揄的表情,慎重地说道:“只是……遣返之前,不可白养楚人,定予劳作之处。至多分一万予魏氏,你亦需答应与我,需遣返之时,一人不缺奉还。” 魏驹反倒是听得愣住,好一会才问道:“果真遣返?” 这不是魏驹对智宵的信誉有疑问,纯粹就是认为便宜了楚国。 智宵理所当然地说道:“若楚国履约,敢不遣返?” 魏驹这才点了点头,心里明白智宵已经对魏氏做出了最大让步,不可能再退了。 “驹私以为,楚国若愿送来赔偿,亦是数载之后。”魏驹再一次见识到了智宵的手段,只能说心里佩服到不行。 只要楚国一天没有将所有赔偿补足,五万楚人是抵押也是劳动力,将他们投入到各个工程,委实能做不少的事情。 这不,智氏起了那么多大工程,本就极度缺乏人手,有四万楚人补进去,要缓解多少劳力方面的紧张。 “两万郑人……”魏驹拉了一个很长的尾音。 智宵却是立刻变脸,无比严肃地说道:“两万郑人乃是罕达予我美意,不可与楚人相似!” 尼玛! 魏氏跟郑国早就撕破脸,奔着灭掉郑国为最终目标,自然不用维护信誉值。 那些郑人是罕达为了讨好智宵送来的人手,他们是由智宵来接受,扣押下来是能让智氏获得好处,只是要分润给魏氏,得罪人的却是智宵,毁掉的也是智氏的名声。 所以,魏驹脑子是不是坏掉,敢有那种心思。 “贪心不足,无视世俗,想一出是一出,魏氏是从魏驹开始出现这种风格的?”智宵产生了这种疑问。 作为战国的第一位霸主,魏国是最有可能奠定最终胜局的七雄之一。 结果是什么?魏国有机会灭掉秦国给放弃,掉头去攻打齐国,打完齐国打中山国,打完中山国再打赵国。 魏国打完赵国之后,三晋一体的格局土崩瓦解,随后轮到魏国被其余六国联合殴打或轮番挑战了。 魏国失去霸主地位之后,格局变成赵国、齐国、楚国争雄。 三晋之一的韩国?他们自吞并郑国,之后就一直在担当“小受”的角色,对上谁都认怂。 智宵让出一万楚人的事情满不住。 韩庚和赵毋恤倒是识相,事后没有再提出分润的要求。 得胜班师的晋军在“虎牢”分成两批,智宵带上自己的所属转道周王室地盘,魏驹、韩庚、赵毋恤带上所属经由“棘津”去了“沫”地。 智宵走周王室地盘的“孟津”过大河,并非是要前往“新田”报喜,会径直向西前往秦地。 魏驹、韩庚、赵毋恤到“沫”进行一段时间的休整,接下来就是入侵卫国。 如果走程序,他们这四位卿大夫应该亲自回到都城向晋君午报喜,再将征战所获交给一国之君,由晋君午挑挑拣拣一番留下四成,另外的六成再用赏赐的方式还回去。 问题是什么?晋国的四个卿位家族早就认知到自己乃是权臣的事实,完全无视了晋君午的权威,要办自家的正事为前提,没有那个闲功夫为了表演再回“新田”一趟。 智宵在“智”地接见了阳虎。 与此同时,秦国的使节在“智”城也等智宵等了四个月之久。 “今岁恰是纷纷扰扰,天下形势多变,使人眼花缭乱。”智宵不止见阳虎,随同在场的还有辅果、程朔、范蠡、寒武等智氏族人和家臣。 寒武刻意在“智”城等智宵就一件事情。 本来在春季下旬,智宵就应该举行加冠礼,由于出征给耽误了下来。 在智宵举行加冠礼之后,与季嬴的婚事也该安排上,一样被延后了。 寒武过来是转达智申的意思,先别去秦地,等着智申过来主持加冠礼,随后该履行与赵氏的婚约,赶紧成亲了。 第442章 劲爆的消息 季嬴比智宵小了一岁,今年已经十九岁。 虽然说当前的贵族基本完婚,经常到了三十多岁才成婚,问题在于三十多岁成婚的贵族,他们的媳妇在结婚当日就二十岁左右,也就是说男女的年龄相差比较大。 史书历来只记录权贵,普通人没有资格录上史书的篇幅,才会史书就是王侯将相家谱史的说法。 如果普通人会被史书记载,一定只是作为一个数字,例如:某天的某处发生天灾人祸,多少黎庶成了受害者。 史书记载中的春秋战国时期,女性一般在十八岁以后才成亲,基本见不到十八岁以下嫁人的记载。 到了汉初,因为秦末战乱导致人口锐减,吕后(吕雉)为了人口增长发布关于婚姻的国策,其中包括女性十五岁要结婚,女性到十五岁不结婚就就要罚款这一条。 再过一年,季嬴便二十岁了。 要随嫁的一些媵中,昭嬴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便是小一些的章嬴也十七岁。 虽然说春秋时期的贵族女性基本到二十岁左右才嫁人,但是超过二十岁还不嫁人,基本会被看作是一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智宵与季嬴谈不上有什么爱,有感情也是前两世跟昭嬴与章嬴。 只不过,很多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改变,其中包括情情爱爱。 刚重生那几年,智宵还想着在这一世弥补昭嬴和章嬴,后面事业逐渐越做越大越好,相关的想法没有改变,奈何脑子里更多的是兵戈铁马与发展内政,委实对情情爱爱难有兴趣。 直白说,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花在哪一方面的心思多一些,不免会对另外那些兼顾不上。 当然了,有人会是时间管理大师,玩砸了则是事业和女人两空。 智宵让程朔将收获送往秦地,带上辅果等人回到“新田”。 既然回到都城,之前不想演的戏却是要做一做。 智宵先回家,向智申汇报了该汇报的事情,随后前往宫城谒见晋君午。 “……,历之总总,此战我(晋国)大胜。”智宵将自己负责后,与楚军的交锋详细地给晋君午介绍了一遍。 在智宵介绍期间,坐在主位的晋君午并没有吭声。 智宵向豫让使了个眼色。 豫让双手捧着一卷竹简步向主位。 这一卷竹简是智宵献给晋君午礼物的礼单。 讲道理,出征取得多少收获,不敢说完全记载进去,至少要大致列个名录交给一国之君,既是所谓的“奉献”了。 一国之君会派人清点战利品,里面关于礼器的那一部分全部收走,余下再挑挑拣拣四成,留下六成赏赐给有功之臣。 大部分一国之君遵守了这一项礼制,他们清清楚楚外加明明白白接受了下臣给予自己的“贡献”,回赐则是一种酬劳。 少数过于贪婪的一国之君,例如晋厉公就在获得臣下的贡献之后,全数给搬去自己的私库,一点赏赐都没有回赐,破坏了礼制不说,给自己上拉了随时会落下来的闸刀。 智宵给晋君午的礼单并非出征的战利品清单。 出征期间的一应收获,从人口到各项资源,出征的所有家族已经分润,智宵再拿记录给晋君午,一旦晋君午要分,难道智宵去向那些家族讨回来? 晋君午本来很欣喜,看了礼单却是拉下了脸。 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出来丢的却是一国之君的面子,晋君午淡淡地说道:“下军将有心了。” 摆明就是智宵个人的礼单,不是出征的缴获。 从四十多年前,晋国卿大夫就不再给予一国之君“贡献”了,其中包括赵鞅多次进犯卫国,一点分润都没有给晋君午。 这一点就令人比较迷惑,赵鞅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到底是怎么凭一张嘴让晋君午相信自己的忠诚? 时隔那么多年,晋君午还是第一次收到下臣的礼物,要不是智宵刚刚出征归来,心情一定会很好。 问题是什么?明明按照礼制,出征主将该拿出战利品清单,结果智宵是个人送礼,肯定要让晋君午的好心情打了很大的折扣。 晋君午不提? 智宵却不得不提,说道:“新军佐急不可耐;君上亦知我(智氏)与赵氏现状……” 新军佐是谁?赵毋恤啊! 智氏与赵氏关系不好,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赵毋恤怕智宵不分配战利品,以讨要的方式拿取?这一点虽然出人意料,讲出来信的人却会是大把。 晋君午稍微一愣,随后释然,说道:“原来如此。” 那么,晋君午会去向赵毋恤求证吗?必然不会。 也就是说,智宵向赵毋恤泼了一身脏水,偏偏赵毋恤根本不会知道。 这件事情,智宵干得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智氏有机会向赵氏泼脏水,做与不做皆在一念之间。 赵氏那边有机会向智氏泼脏水,以赵鞅与赵毋恤的为人,没有机会都会创造机会,何况是逮住了机会。 “寡人闻,赵氏有意取‘赵’为嫁妆,使之为你、季血脉食邑?”晋君午问道。 这一问,问得智宵一丝不作假的愣住。 那个“赵”是赵氏的“都”。 什么是“都”呢?也就是,赵氏历代先祖的陵墓都在“赵”地,同时赵氏的宗庙也在“赵”城里面。 所以,春秋时期并非国家才有都城,每一个家族都有属于自己的都城。 拿家族的都城当嫁妆?连明确知道会灭亡的家族都不会那么干啊! 一开始,祖宗之地指的就是每一个家族的“都”,因为陵墓和宗庙都在那里。 后来,祖宗之地变成了一个家族的崛起所在。 再后来,凡是本国先民栖息过的地方,它们都能是祖宗之地。 “臣并未听闻啊!”智宵表现出来的意外绝非假装。 赵氏愿意拿“赵”地当季嬴的嫁妆?这个消息委实过于劲爆了! 如果赵氏真的要那么干,不止显得劲爆,还显得极其夸张! 晋君午看不出智宵的意外是装的还是真的,笑着说道:“如此也好,智氏与赵氏此后矛盾皆无。” 是吧?尽管显得很不可思议,不正恰恰显得赵氏退让的态度诚意十足,才会愿意用这种方式对智氏认怂。 这一刻,智宵却是想道:“本来赵氏在结婚当天会搞事的可能性有七成,现在变成十成十了!” 题外话: 昨天小区电网故障了。 第443章 干大事者,何以惜身? 没错,赵氏确实一个经常不走寻常路的家族,只是不应该在自家的祖宗之地归属上玩标新立异才对。 多少要灭亡的家族,他们会拿出最后的力量在祖宗之地血战至最后一人,用这种方式让家族历史的落幕增添色彩。 轮到赵氏,他们只是有灭亡的可能性,智氏针对赵氏只是在态度上,真正的实际行动根本没有展开,至于让赵氏献出自己的祖宗之地吗? 智宵笃定赵氏不会甘心认输,一定会行使阴私手段。 有鉴于赵氏从不顾世俗看法,玩得就是怎么实用就那么干,并且赵鞅和赵毋恤都是魄力十足的人,使得智宵认定迎亲当天必定是要发生大事。 迎亲?婚嫁肯定有迎亲的过程。 那个“赵”城是赵氏的都城,但凡赵氏嫡女出嫁,夫家就是要到“赵”城去迎接,以一系列的礼法流程,一般会在城内逗留三天。 尽管赵氏已经将重心转移到“晋阳”地了,但是“赵”城仍旧是赵氏名义上的老巢,里面住的人都是赵氏的死忠,周边也是世代生活在赵氏治下的黎庶。 智宵早就明确一件事情,前往迎亲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面对一生中最为危险的时刻。 原历史上赵毋恤干过什么事情?他邀请自己的姐夫代君到“晋阳”作客,随后在酒宴上将代君与几个侄子剁成了肉沫。 所以到时候,智宵会带上智氏所有的黑甲,同时率额外一个满编军团抵达。 智氏现在已经有一千五百名黑甲,每一名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除了黑甲之外,智氏还有七千五百劲卒,他们不穿重甲,属于在其它搏斗技巧上有自己的侧向专精。 一千五百名黑甲以及七千五百名劲卒就是智氏最为精锐的一支力量,他们在智宵前往迎亲的时候一定会跟随。并且不管以何等的理由,黑甲都会进驻“赵”城之内。 智宵知道这么干很不合适,可是合适有自己的安全重要吗? 其实,智宵也可以根本不进入“赵”城之内居住,只是那样一些筹谋就无法实现了。 “臣,告辞。”智宵说完就走。 坐在主位的晋君午眯起眼睛看着逐渐远去的智宵背影,嘴角勾了起来,发出“呵呵”的嘲弄声。 赵氏没有将要拿“赵”地当嫁妆的事情通知智氏吗? 依照礼法,封地变更都需要上报,以国家的信誉做背书。 晋君午之所以知道赵氏想做什么,便是赵鞅派人来取得许可。 回到家中的智宵第一时间找到智申,问起了赵氏要将“赵”地作为嫁妆的事情。 “此事,为父并不知晓。”智申有着深深的惊讶。 智宵问道:“中军将如今在何处?” 智申这个倒是知道,答曰:“我与上军将归来之日,中军将便去了‘晋阳’地。” 赵氏没有与智氏协商,反倒是晋君午已经知情,难道赵鞅是想借晋君午的口来告知,用这种方式表达向智氏服软的态度? 如果是其他家族,献出祖宗之地认怂,借此来改善关系,乃至于从此马首是瞻,其实有一定的可能性。 换作赵氏?反正智宵认定赵鞅和赵毋恤都不是甘于俯首的人。 “如赵氏如此作为,我(智氏)再无灭赵之日。”智申只知道这个。 赵氏连祖宗之地都能拿出来当嫁妆,代表对智氏彻底服软了。 如果赵氏那样之后,智氏仍旧消灭赵氏,哪个家族敢跟智氏有所接触? 智宵沉声说道:“孩儿知晓赵氏多特立独行,以‘赵’地为嫁妆一事……,恐为麻痹你我父子。” “这……”智申先迟疑,随后再惊骇地说道:“赵氏欲在迎亲之日设伏?” 所以,大家都很了解赵氏嘛? 智宵说道:“便是仅有一丝可能,我(智氏)亦需当作十成十应对。” 那句话怎么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智申沉默了一下下,问道:“你欲以身犯险?” 明明已经猜测出赵氏想干什么,有足够的风险性,怎么还能够犯险呢!? 智申已经接受一个现实,那便是智宵是智氏的未来,注定会带着智氏踏上辉煌。 因为接受那个现实,并且还由衷地相信,智申能够允许智宵作为宗子却总是行使一家之主的权柄。 智氏包括智申在内,能够继续把持权柄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对智宵有足够信心,不知道也便算了,知道了怎么可能允许智宵涉足任何的危险? “此为赵氏千载难逢之机,亦是我(智氏)消灭赵氏机会。”智宵顿了顿,信心十足地继续说道:“再则言,有一千五百黑甲随行,身侧亦有豫让、范蠡、仲由等诸位勇士,便是赵氏得秦国之助,能奈我何?” 其实,智宵最大的信心来自于自身的武力值。 早期的时候,智宵还能够亲自上阵搏杀,随着身份越来越高,亲自动手的机会越来越少,乃至于到最后根本没有亲自动手的机会。 事实也是那样,凡事要自己动手,养着那么多下属是用来干什么的? 赵氏想搞事情关秦国什么事? 晋国的赵氏跟秦国之主的家族乃是同宗,只不过很早之前分了家。 那就是事实,秦国公族与晋国赵氏同宗,情况跟原氏(旬氏)的智氏、中行氏相同,后来各自立宗成祖,互相交恶自然可以各论各的,轮到需要报团取暖的时刻也可以追溯血缘关系作为合作基础。 秦国现在被智氏搞得极度难受,眼见着根本没有善了的可能性,无法使用军队反抗,有用极小成本给智氏造成最大打击的机会,他们是一定不会错过的。 因为昭嬴是秦国公族之女,她将作为媵随嫁,秦国那边肯定要有人到场。 那么,作为代表的人,带来了什么物品或什么人,谁会去详查呢? 智申知道智宵的武力值,只是仍旧感到不放心,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那句话谁说的不重要,反正智申是从智宵处听到,感觉非常有道理。 全句是:君子不立危墙,不行陌路,不入深水。 做大事要惜身,不对吗? 即便是风险无限小,有出现危险的可能,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别说去实现理想了。 同时,还有一个说法,叫: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大礼不辞小让。 后面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拼命就什么都没了,还管礼节干毛啊! 智宵知道世界上没有“万全”这种事情,有些风险,不冒还真就不行! 第444章 几方动向 因为当前社会习俗以及家族内部构造的诸多原因,想要在某个家族安插间谍的难度奇高,基本不可能依靠间谍获知某个家族的高层所做的决议。 一个家族之中,掌权者必然是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外人看似有再大的权柄,打从实际上主人家一句话就要被剥夺了。在这种基础上,假传命令连蒙骗一时都办不到,原因在于谁都知道真正掌权的是哪些人,由另外一些人去下达命令难以服众。 外来者想短时间内在某个家族获得话语权的难度超级高,一般需要经年累月证明自己的能力,再获得家主或家族中某位重要人物的信任。这个过程极可能一代人根本完不成,需要花上两三代或几代人才可以获得真正的信任。 能力非常高并且形势允许,仍旧需要有一个担保人,要不然还是无法获得相关的权柄。已经有的代表例子便是孙武,他要是没有伍子胥充当担保人,不可能在吴国一出仕就获得高位。 所以了,想在某个家族安插高级间谍,或是在某个诸侯国安插能够左右局势的细作,反正在春秋这个时代根本就是办不到。 智宵自然有在赵氏安插人手,大多就是身处底层。 底层的细作无法直接获知高层的消息,只能从全局上去进行观察,诸如盯紧这个家族的物资调运和人员动向,再从这一些细节上来进行相关的猜测,得出这个家族到底有没有什么行动。 像要搞事就搞大事的苏秦?能够有搞大事的原因是到战国时期了。 春秋末期有太多贵族失去封地,他们变成了落魄贵族的后裔,家族内部却是仍旧留有传承。 所谓的传承就是知识。在知识匮乏的年代,掌握知识肯定拥有更强的竞争力。 到战国时期之后,失去封地的贵族实在太多,他们想要恢复家族的荣光就要想方设法重新出仕。那么多人在努力,有人率先成功就激励了他人,再创造出一种新的社会环境。 因此,社会的环境得到改变,高层和底层的思想也在出现更改,不像春秋时期那样,一个圈子封闭就是彻底封闭,允许某人在圈外展现自己的能力,可以在短时间内取得某个圈子的信任了。 道理挺简单,大多数环境是因为人而改变,环境的改变则是因为时代在变。封闭是一种习以为常,等待吸纳新鲜血液也变得习以为常,不就是习以为常了嘛。 智宵查不出赵氏拿“赵”地的诚意源于什么,另外一些东西倒是能够查得出来,包括赵氏与秦国、中山国、代国的互动正在增加。 在智宵与季嬴将要成婚的阶段,秦国有昭嬴将要随嫁,赵氏与秦国互动增加属于正常吗?实际上是一点都不正常。 只是作为媵随嫁而已,正常情况就是秦国将昭嬴送过来,准备一些嫁妆也便是,不用闹出多大的动静。 昭嬴在几年前已经被送到晋国,一直养在赵氏族内。 秦国便是因为婚事临近,派人送来嫁妆的话,不用有多少的人手,东西送到无关紧要的人也能归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赵氏与秦国往来的人不断,压根就是能够实际见面的人之中,一方缺了实际能做主的人,才需要有额外的人来回奔走。 什么情况导致赵氏与秦国加强了联系?肯定不是昭嬴作为媵陪嫁。 拿昭嬴当媵陪嫁这件事情来说,她好歹是一国公族的闺女,秦国公族与赵氏早就分别立宗,不再属于同一个大宗的关系,出闺女陪嫁不合情也不合理,并且真的老委屈了。 那么,秦国应该感受到屈辱,尽力去避免产生更多的影响力,怎么会拿昭嬴当幌子来加强互相之间的联络呢。 这样的话,赵氏与秦国频繁联系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考虑到秦国正在遭受智氏的直接打击,赵氏也时时刻刻面临智氏的威胁,双方频繁联系就不用多消耗脑细胞猜测,对局势有正确了解的人一想,基本上能够立刻看出事情不对头。 赵氏与中山国、代国已经联姻。 联姻这种事情的出发点,本身就是加强互相之间的关系,只是联姻并非有万全保障的保险,该翻脸的时候谁都不会纠结,需要翻脸立刻就翻脸了。 只不过,因为互相之间联姻,想要进行合作,确实是短时间内能够取得更多互信的一种手段。 代国之主和中山国之主都是赵鞅的女婿,三方因为这层关系互相有了联系,想要达成什么合作会更容易一些。 中山国并非弱国,他们在上一次抵御了诸夏联军的入侵,成功的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算是从实力到名声上得到了证实。 代国是一个诸夏制度的诸侯国,他们虽然使用在诸夏的制度,国中却是以狄人占了七成,戎人占了两成,剩下的一成才是诸夏之人。 与代国情况差不多的还有吴国和越国,只是吴国力主变得更加诸夏化,代国和越国玩的是顺其自然。 在当前历史阶段,各种异族全面拉垮,他们不止从技术上全面落后于诸夏,思想领域上也全面遭到诸夏压制。 什么叫思想领域上遭到压制?说白了就是,连自己都打从心里打不过诸夏人。由此,诸多异族没有正式与诸夏的列国打开就先自己心里犯虚,真正打起来很难免会一触即溃。 人有十分力气,心虚能使出七成都算多,还怎么斗啊? 国家在思想上有负担,由衷瞧不上自个儿,没有正式竞争已经先跪下,还谈什么进行角力? 各种异族面对诸夏不再有心里负担,要等到司马家族统治下发生“五胡乱华”事件,中原首次沦陷于异族之手,才让各种异族面对诸夏在思想上不再有负担。 从南北朝,一直到隋唐,胡汉是一种共存状态,谈不上到底是哪一方占据心理优势。 一直到五代十国,又历经两宋在武功上的全面拉垮,反倒是诸夏后裔打从心里怕了异族,才有蒙元统治诸夏大地百年,后面朱明极其短暂的辉煌后被灭又被满清统治将近三百年。 心理上的自我否定,精英阶层自己给自己洗脑,造就了“我大清”即便是亡国,得到的待遇也是历朝历代之中最好,更有无数遗老遗少持续在思想上荼毒诸夏后裔百年,直至某位在一场会议上讲出那一句“你们没有资格对我们指手画脚……”后,风气才算是得到了彻底的扭转,无数诸夏后裔心中的枷锁也落了下来。 因为智宵所处的时代,诸夏面对异族全面占据心理上的优势,讲实话就让智宵根本不忧心赵氏与中山国、代国联合能起多大的风浪。 即便是秦国、赵氏、中山国、代国进行联合,更会让智宵认定赵氏是在自取灭亡。 怎么说呢?了解嬴姓的话,对秦国率先与白翟、赤狄联盟,还真不会感到多大的意外;更不会去因为赵氏率先与白狄联姻,家族有白狄血统而感到诧异。 嬴姓一开始就负责与诸邦(部落)社交,他们因为自己的职责很难敌视异族,相反更多的时候需要使用笼络的方式,能够在思想领域上进行自我建设。 从上古一直到春秋中期,嬴姓后裔之一的秦国选择跟异族联盟,外人看来属于离经叛道,于秦国看来不过是干老祖宗的本行。 晋国赵氏也是嬴姓,老祖宗跟异族联姻多了海似得,有难得时候获得某个白狄部落帮助,娶了白狄部落首领的女儿,压根不是事嘛。 姜、姬、姚、嬴、姒、妘、妊、妫这上古八大姓,以为姓的出现是怎么回事? 上古时期,率先在某个领域获得权威,由此而得姓,长久时间里并非由血缘关系继承权威。 简单来说,某个人在一项领域上取得人们的认可,继而接连创造辉煌,他们的“姓”就是一种认证。 所以,妫姓的后裔专门出老银币,了解历史渊源的人,其实真的不会感到多么意外。 后面姓成了血缘上的认证,进入姬周王朝则是走进了氏的时代。 直白点,姓是追溯血缘的方式,氏在姬周王朝则是荣耀的认证。 “宗子,成婚当日,代国、中山国亦有人在‘赵’城全程参与礼仪。”范蠡不久前亲自跑了‘赵’地一趟,为智宵了解更多的详情。 目前,智申、智宵、辅果、程朔等等家族核心成员已经来到“智”地,智氏张罗了为智宵举行加冠礼。 平常家族举行加冠礼,仍旧会邀请友善的家族前来观礼,一同见证家族小辈的成年仪式。 智氏是一个大家族,名声方面在当前也是极其显赫,智宵的加冠礼自然会办得极大。 所以,届时不止晋国内部的家族都会来观礼,现存列国有得到邀请也一定不会缺席。 智宵笑了笑,说道:“如此说来,加冠当日,代君与中山之主将至?” 算起来,智宵娶了季嬴,与代国之主、中山国之主就成连襟了。 再一看,赵鞅的女婿在身份上都显得极其显赫,赵毋恤有了几位很牛逼的姐夫。 可惜赵氏不是南北朝时期的孤独家族,光是嫁女儿就能够保证家族的持续辉煌。 智宵从来没有在赵氏家中留夜的经历,能够不去赵氏更是不会去。 “代国之主、中山国之主的胆子都很大啊?”智宵因为先知先觉,才会有这种想法。 历史上的代国亡得很憋屈,几乎没有任何有效反抗就亡了国,原因是君主与子嗣被赵毋恤邀请作客,全被剁成了肉泥,真真是死得老惨了。 赵毋恤那么干对历史的唯一贡献就是给一国之主提了醒,千万不要傻乎乎接受任何人的邀请,身为人臣也不敢邀请君主到家中作客。 “齐国乃是何人前来观礼?”智宵问话的人变成了辅果。 辅果是智申的同胞弟弟,智申和智宵都不适合亲自操办观礼仪式,肯定是由辅果来负责。 将要邀请哪一些人,智申与智宵都能列出名单,派人执行的操作者却是辅果,并且辅果还掌握临机专断的权利。 智宵会有那么一问,主要是齐国当前乱糟糟。 齐国的内乱已经持续几个月,大致上分成了三小两大的阵营,以田氏、范氏、中行氏为主拉起了一个阵营,国氏、高氏牵头拉起了另一个阵营,齐景公的另外三个儿子得到一部分贵族支持自成一个阵营。 本来范吉射和中行寅是想另起炉灶,扶持一名公子来抢班夺权,遭到了智宵的直接干预,才有与田氏一同支持吕阳生。 现下,齐国内部分成五个阵营在乱战,齐国也从事实上遭到了割裂,智氏对齐国的邀请有两份,便是齐国内战势力中实力较强的两家。 有鉴于智氏正在支持田氏、范氏和中行氏组成的这一个阵营,国氏、高氏在收到邀请后会不会响应就比较存疑了。 “田乞之子田恒必到,高张之子高无邳亦来。”辅果的话还没有说完,顿了顿用比较怪异的表情说道:“卫蒯聩届时亦会前来。” 卫蒯聩?卫灵公和南子的傻儿子啊! 在智氏明确放弃继续庇护卫国之后,魏氏和韩氏、赵氏已经正式对卫国动手,当前战事阶段是卫国在打都城保卫战。 而魏氏、韩氏、赵氏对卫国实施入侵之前,卫君辄派人前去齐国,想将卫蒯聩请回去。 辅果想到了什么,说道:“孔丘携弟子在卫,协助卫人保卫都城。其弟子端木赐来往奔走于卫国、鲁国、宋国,恳求鲁国、宋国介入。” 宋国和鲁国该是当权者脑子被门夹了,才敢出兵帮助卫国。 至于孔丘以及一众弟子,门徒中最擅长行伍的仲由在智氏当家臣,其余打街头斗殴还行,指挥军队打野战或是守城战恐怕要送菜。 “因卫国国祚仍存,我亦遣人邀请卫君,届时端木赐将为使,前来恭贺宗子加冠。”辅果这么办没有错,只是注定会生出事端。 智宵比较玩味地说道:“听闻端木赐极其长袖善舞,恰好届时见识一番。” 第445章 不自量力 宋国和鲁国会干预魏氏、韩氏、赵氏对卫国的侵略吗?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但是傻了才采取武力干预。 鲁国历来不以武力见长,周公旦时期依靠的是来自王室的权柄,给周边列国各种指派,等于鲁国前期的扩张依靠周公旦的权威,真正出兵出力在帮鲁国扩张的是列为诸侯。 自周公旦之后,鲁国在疆域上几乎没有得到过扩张,相反疆域面积是在持续缩小,直至谁都能欺负一把。 如果没有晋国一再力挺鲁国,实际上齐国早就可以将鲁国灭掉,哪里还轮到鲁国权贵对谁都是一副挥斥方遵的嘴脸。 宋国的国家实力并不弱,长久以来稳居二线,一度还爬上过一线,甚至跟楚国单挑都能不落下风。 在晋国没有崛起的年代,宋国独立对抗楚国,双方一直打得有声有色,直至楚军饮马大河才让宋国形势急转直下,从那之后与楚国交战,宋国打的都是都城保卫战了。 这是楚国全面自信,宋国则是开始心虚,双方在心态上出现改变,一方极度自信,另一方缺乏信心,攻守之势肯定就出现了改变。 鲁人的心态一直很奇怪,明明实力就是一般般,偏偏认为自己能够管天下事,谁不是自家的仆,便是自己的奴,一再遭到暴打都无法认清事实,什么事情都爱管一管,管不动也要尽情口嗨。 宋人就活得很通透,清楚自家是殷商后裔,明明实力不差却要装出自己很弱的样子,极力地遵行周王室建立起来的规则,为的就是避免遭到群殴。 毕竟,一时间难受忍一忍就过去,跨过某条界限则是要被群殴到亡国,宋人知道孰轻孰重。 而宋人又在极力改善自家的生存环境,他们由衷地喜欢当和事佬,借此来增加宋国的外交影响力。 智宵知道接下来宋国会拉上鲁国,试图调解卫国与魏氏、韩氏、赵氏的战争,提议让卫国认清事实交出疆域换取生存,拿卫国的土地和人口满足魏氏、韩氏、赵氏避免国祚灭亡。 讲实话,宋国很尊重实力强大的晋国,但是宋国绝对不想跟晋国有疆域连接。 如果无法对正在爆发的战争进行调解,宋国接下来要面临老大难题,极可能就此表面尊重晋国,暗地里靠拢向吴国或楚国了。 原因?没有看到晋国开始表现出极高的扩张欲望,逮住谁就能是一顿胖揍,乃至于荤腥不忌在获取疆土上的扩张了嘛! 谁对上这样的晋国都会感到心惊胆颤,怀疑下一个遭难的会不会是自己,怎么可能不预先未雨绸缪。 “因吴国开掘运河,鲁国与之行之太近,俨然已为吴国之友。”智宵认为鲁国这是又在作死。 不过,鲁国作死才是常态。 在过去,晋国与楚国打得很凶,鲁国不止一直干左右横跳的操作,每每都是作为第一个响应楚国邀请会盟的诸侯国。 鲁国仰仗来自晋国的保护,怎么还敢玩左右横跳?因为他们自认为有恃无恐,反正怎么样晋国都不敢打自己,随后遇上了脾气暴躁的老哥郤锜被一顿胖揍,乖了没有几年之后,郤氏在内战中灭亡,马上又固态萌生了。 晋国几代当权者怎么能够允许鲁人那么跳?原因是晋国一直在防备齐国,需要鲁国去恶心和牵制齐国,自然对鲁国也就有了比较高的容忍度。 现下,晋国内部自行割裂,与之往常不同的是,不再放任诸侯作妖,学起楚国的做派四处出击。 “你往‘商丘’而去。若宋人接触,伺机告知不可干涉魏氏行事,避免宋国有殃。”智宵唤来宰予,给予了一个任务。 这里不是智宵对宋国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主要是宋国在智宵的棋盘中,未来会担当比较重要的角色。 卫国着实太小太弱,遭不住魏氏、韩氏、赵氏的几次蹂躏。 等待卫国完蛋,魏氏肯定要寻觅下一个掠夺的目标。 郑国太难啃,啃起来收获不多,付出的代价却太高,魏氏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不会再动郑国。 那么,宋国要是跳得太欢,势必要吸引魏氏的注视。 智宵可不想看到魏氏因为要入侵宋国,导致魏氏跟韩氏、赵氏有更多合作的机会,致使智氏在接下来成了被孤立的那一家。 宰予愉快地接下任务,要走的时候却表现得比较扭捏,犹豫了一下下,还是张口请求道:“宗子,臣可否顺道往‘濮阳’一行?” 孔丘与一众弟子不是在帮助卫国守城吗? 然后,孔丘与一种弟子在城池保卫战能够在武力上有多少展示不好说,他们的嘴巴却是没有停过,一直在痛骂晋人的残暴,再利用各种人脉到处宣扬。 无论孔丘在当代的名声有多么不好听,打从实际上就是当代的名人之一,再有那么多的门徒,门徒又收了那么多弟子,数千上万徒子徒孙在各处一再骂晋人,天下的舆论对晋国不免恶劣。 老实说,他们要骂就骂魏氏、韩氏、赵氏,张口就开地图炮,将智氏也骂了进去,搞得在智氏效力的一众门徒很尴尬的啊! 宰予是一众门徒中不是孔丘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之一,有自己的三观与对事情不瞒自己的看法,不认同孔丘一些理念就会再上课时各种摸鱼,以至于被骂“朽木不可雕也”这么难听的话。 晋国的几个卿位家族当前摆明就是逮谁揍谁,聪明就该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脑子多么不清醒才会故意招惹啊? 帮卫国守城?孔丘以为自己是谁,一众弟子在武功上又取得过什么辉煌,有信心掺和这种大事。 如果孔丘真的在乎自己坚持的法统,也就是遵行周礼,应该有一些自知之明,他们就不该跟当世的霸主国在武力上叫板。 宰予一来是认为老师与师兄弟口无遮拦玩开地图炮,再来就是郁闷怎么那样没有自知之明,敢掺和大军激战的城池攻防战。 啊对对对,以前孔丘带上数百几千门徒招摇,纯粹就是在一些小国耀武扬威,敢那样进入晋国、齐国、秦国,信不信竖着进去横着……,不对,连横着出去的机会都没有,要被当场给扬了。 智宵深深地看了宰予一眼,说道:“可。” 宰予很努力想从智宵的脸上看出什么,注视了老一会,着实是没有看出其它含义,恭恭敬敬告辞离去。 当前的孔门之儒是个怎么回事,以为自己是墨家了吗? 当然,哪怕是强盛时期的墨家,对上了当前状态的晋国,一样不会敢干涉任何事情。 墨家是先在各个小国的纷争中练级,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养出了属于自己的名望,才敢渐渐插手大国战争。 他们在最为辉煌的时候,专门喜欢跟楚国过不去,只要楚军去攻打某座城池,一定会有墨家子弟前往帮忙守城。 孔丘的很多弟子在陈人与蔡人的围困中死去,尽管又在楚国补了数量,敢掺和进魏氏、韩氏、赵氏对“濮阳”的攻打,怕不是又要死上一大批。 接下来,孔丘该去哪里补数量? 智宵作为晋人,遭到地图炮攻击,心里肯定老大不爽。 既然智宵心里不爽,怎么还允许宰予顺道去“濮阳”一趟?无非就是希望宰予能够警告孔丘以及师兄弟一番,嘴上多少留点口德,不要随便开地图炮。 “宗子,秦兆又来求见。” 智宵只当没有听到。 秦兆便是秦国派来智氏的使者,过来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一直没有得到正式的接见。 智氏跟秦国属于没有什么好谈。 哪怕智氏答应秦国什么,条件允许也会立刻撕破协议。 同理,一旦条件允许,秦国一样不会拿协议当回事。 现在是秦国全面弱势,他们渴望用谈判的方式来获取喘息之机。 占据优势的一方,也就是智氏,凭什么给自己的脖子套上枷锁呢? 谈没有什么好谈,哪怕谈好什么也会被随时推翻,智宵傻了才玩反复无常,不如态度始终如一。 上一次范蠡统率一万五千部队西征,大军并没有与秦国展开大型会战,一直在秦国的京畿圈外围实际打击,干掠夺人口的事业,又给秦国制造动荡不安。 秦国正在与义渠交战,主力便是在北部,国家困顿也无法同时支应两处战场的物资,只能下令各城坚守,再任凭智氏大军烧杀抢掠。 智氏对秦国干的事情看着挺恶劣?可是当代人以及知道历史的人,他们的看法会相当一致,认为秦国不过是自作自受。 曾经,晋国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南下与干出“问鼎轻重”的楚国大战,秦国非但跟白翟、赤狄、戎人结盟,还杀进晋国各种无恶不作,光是死在秦军屠戮中的普通黎庶就多达数万。 在战争与普通黎庶无关的年代,没有诸侯国在开战的时候会针对普通黎庶,乃至于根本不会破坏农业生产,甚至交战两军都表现得有礼有节,偏偏秦国就特殊对吧!? 作为第一个派出大军屠戮非参战人员的国家,等同于他们主动不再接受交战规则的保护,别人用任何方式去反制,尤其是晋人去干,不是挺合情合理的吗? 所以了,天下列国已经知道智氏在打击秦国,并且智氏不顾秦国在与义渠交战,各种打击方式也比较残暴,仍旧没有人同情秦国的遭遇。 换作智氏用对待秦国的做法去针对其他诸侯国,包括经常自认蛮夷的楚国,信不信情况又会变得不同了? 那不是天下人从主观上对秦国有什么意见,主要谁都知道那是秦国自己作的! 尽管楚国经常自认蛮夷,他们从实际上却有着底线,尤其到了中原选择入乡随俗。 这样的楚国一旦愿意再入诸夏体系,谁都是持欢迎的态度,说不定心里还会觉得老大安慰。 因此,智宵上一次南下的相当多做法,对楚国都留有一丝情面,没人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更没有人会认为智宵是在看菜下碟,怕了强大的楚国,只敢欺负弱小的秦国。 “秦兆效仿申包胥故事,已在门外哭嚎三日,期间趁无人时偷偷进食,有人则滴水未进。”豫让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要重提的。 申包胥是谁?楚国面临危难的时刻,跑去秦国哭秦庭的那位楚国贵族呀。 “笑话!”智宵被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楚国与秦国是盟友,楚国有难求助秦国,秦国显得犹豫不决,作为使节的申包胥能够用那种方式给秦国高层施压。 晋国与秦国虽然创造了“秦晋之好”这个成语,双方却是实际上得到世仇,互相之间恨不得对方赶紧灭亡,秦兆想用任何舆论架起智氏,再来达到想要的目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豫让愤愤地说道:“宗子行加冠礼在即,秦兆如此作为,确实于宗子名声有损,不若……”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受到智氏邀请来见证智宵行加冠礼的人,有好些已经来到“智”城接受智氏的款待,秦兆那样搞确实是影响相当不好。 智宵瞪了豫让一眼,只是心里却有些犹豫,张嘴想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闭上。 结果,豫让自以为领会了什么,狞笑着行礼退下。 那一夜过后,秦兆永远地失踪了。 豫让在事后没有向智宵进行任何汇报。 起初,有人纳闷秦兆怎么不继续哭,人又去了哪里。 后来,也就没有两三天的时间,谁都忘记了有秦兆这么个人的存在。 半个月后,宋国的公子辰抵达“智”地,第一时间拜访智宵。 “谢晋卿警示之恩。”公子辰是宋君栾的同胞弟弟。 讲道理,尽管智氏无比强大,宗子行加冠礼仍旧不需要公子辰过来。 问题是什么?宋国看到了自己的危险,再看到智宵对宋国释放善意,怎么会不抓住机会。 公子辰可不是嘴巴上感谢,只是不会亲口让智宵知道宋国的感谢方式,有随同者会跟智氏的其他人接触,一定会让智宵明白宋国为了表达谢意能够多么不惜血本…… 第446章 唯强者可予取予夺 宋国当前的思想负担极大。 他们在对曹国实施吞并,本就非常害怕姬姓诸侯追究,再看到晋国四处出击,能不担忧下一个遭到晋国入侵的国家会是宋国吗? 卫国就在宋国边上,一旦晋国灭掉卫国,宋国就跟晋国实际接壤,形势对宋国来说就将变得不一样了。 当前还没有人总结什么叫远交近攻,相似的概念绝对存在。 疆域一旦互相形成接壤,实际接壤的诸侯国必然会产生纠纷或摩擦。这种道理谁体悟不出来? 边上有一个强国,又有哪一个国家不会感到心惊胆颤呢? 宋国尝试从外交途径来化解卫国的灭国危机,他们的行动遭到魏氏、韩氏和赵氏的强势抵制,大有宋国再唧唧歪歪就要被一块收拾的趋势。 在这种现状下,宋国君臣很需要来自智氏的帮助,起码经由智氏向魏氏、韩氏、赵氏进行沟通,化解魏氏、韩氏、赵氏对宋国的怒意,进一步再让魏氏、韩氏、赵氏对宋国没有敌意。 智宵对宋国目前面临的危机大致清楚,只是绝对不会主动提起。 魏氏、韩氏和赵氏联合起来有可能灭掉宋国吗?想短时间内灭掉宋国有难度,一再侵袭掠夺则是能够办到。 赵氏已经与魏氏、韩氏一起在入侵卫国?这个已经是智氏可以容忍的极限。 如果魏氏、韩氏和赵氏再合作侵袭宋国,那么到底智氏是魏氏、韩氏的盟友,还是赵氏才是魏氏、韩氏的盟友啊? 最为重要的是什么?智氏无法接受实力相近的魏氏无休止进行扩张,从而某天魏氏的实力变得比智氏强大。 公子辰讲了不少铺垫的话题,绕来绕去提到宋国去年大丰收,各个家族的粮库堆得满满的。 去年宋国粮食大丰收了吗?智宵怎么没有听说过相关的消息。 “如此?不知众家可愿售粮?”智宵很确定宋国去年根本没有大丰收,不去纠结有没有丰收的事情,直接提出自己的诉求。 公子辰“哈哈”大笑几声,说道:“若是他人,便是丰收亦需考虑。晋卿提及,我(宋国)怎有拒绝的道理?” 宋人早就知道了一个事实,交情永远没有互相需要来得实在,双方建立利益需求才会使得关系得到稳固,想让人帮忙做什么事情,更是需要拿出足够的筹码。 现在,宋国不止需要智氏出面缓和与魏氏、韩氏、赵氏的关系,某种程度上宋国也需要一位强有力的保护者。 那么,宋国明知道智氏很缺粮的现状,主动来作为供粮的卖方,只要智氏想保证来自宋国的粮食渠道,怎么可能允许魏氏、韩氏、赵氏入侵宋国呢? 在接下来的两人谈话中,公子辰将售粮的价格主动降低,再提出想从智氏购买兵甲器械的请求。 有来有往才会让两个势力增加互相之间的依赖,决不能是那种单方面的只进不出,不是吗? 宋国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比经济实力极强的齐国更懂贸易,提出向智氏购买兵甲器械,一来是保证贸易不要产生太高的逆差,再来就是智氏的甲胄和兵器确实再科技上领先了一代。 智宵需要先问清楚宋国需要多大量的甲胄和武器,精确到相关的种类,得到数据做主答应了下来。 当前时代已经不是百名甲士可以横行无忌的岁月,只是有优良的甲胄能够购买,财力允许的家族绝对不会错过。 智氏制造的甲胄已经不止一次得到证明,属于有价无市的产品。 拿正在爆发内战的齐国为例子,田氏、范氏和中行氏这个阵营在体量和兵力上最弱,他们却是在面对绝对兵力优势的国氏、高氏这个阵营胜多败少。 固然是因为国氏和高氏的一家之主死亡,使得两个家族因为失去旧有领导者而政令不同的窘境。 问题是什么?田氏、范氏和中行氏这个阵营每每用不到一万的兵力硬抗几倍于己的国氏、高氏,那些交战中装备了智氏甲胄和武器的部队起到了核心的作用。 那证明了什么?只有智氏自己使用的话,外人会觉得智氏本来就很强大,看不出甲胄和武器起到多大的作用;田氏在齐国并非什么大家族,逃亡过去苟延残喘的范氏和中行氏实力十不存一,他们面对重新整合的国氏、高氏却利用装备优势一再以寡击众取胜。 公子辰请求从智氏这边采购三百套重甲,普通甲胄的数量为三千套。 仅仅是三百套重甲和三千套普通甲胄便是一大笔钱,等于第一年宋国卖给智氏的粮食被抹平了。 公子辰还请求从智氏购买三万战戈以及一百把剑,铁质箭镞二十万个。 那么一搞,宋国反倒在双方贸易中需要拿出大笔资金,被智宵要求折算成粮食与皮革。 在冷兵器时代,皮革属于战略物资的一种,能够应用在军事的很多领域,不止是拿来制作成为披甲。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种类的皮革都适合制作成为甲胄,能够做成甲胄的皮革也就那么几类罢了。 达成目的之后,公子辰很愉快的告辞了。 智宵当夜向智申禀告与公子辰达成的交易。 “罕达今日前来拜访,所提之事与公子辰无二。”智申一边说话,一边玩着自己的山羊胡,整个人看上去很惬意。 罕达是郑国的执政。 郑国之前遭到了魏氏的入侵,以晋国为首的诸侯联军更是跟楚国在郑国境内打了一年多。 以疆域面积来说,郑国的势力范围真的不是多大,他们的主要产粮区便是在“新郑”东面的“制田”。 因为“制田”就在“新郑”附近的关系,晋国带着小弟在“新郑”郊外与楚军交战,搞得郑国根本无法安心劳作,生产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有一年产出减少的郑国,他们跑来智氏主动出售粮食,自己不过日子了吗? “如今仅有我(智氏)并未向南用兵。”智宵讲出了答案。 智氏摆明了就是向西扩张,没有解决秦国之前,四处出击的可能性极低。 列国又清楚一点,晋国的卿位家族不管有没有结盟,互相之间历来会防备对方。 郑国不想再被晋国入侵,他们有心帮助卫国,奈何属于有心无力,只好只顾自己了。 以郑国的实力,他们可以依靠一座座坚城来固守,出兵野战则是没有那种信心,别说去跟晋军打野战。 “郑国此举为何?”智申问道。 智宵还是知道答案,说道:“行子孔故事。” 子孔曾经是郑国的执政,他力主自残来换取晋国的信任,终结郑国在晋国和楚国来回骑墙的国策。 当时的郑国并不弱,只是相对晋国和楚国的实力强大无法对抗,比晋国、楚国之外的诸侯国却是实力不差。 子孔认为实力强大的郑国无论想要专心侍奉晋国或楚国都得不到信任,选择跟楚国结盟跟晋国狠狠地血拼一场,打完之后却是立刻投靠了晋国。 这种操作很令人迷惑,对吗? 其实就是因为郑国实力不差,拥有在反水之后自保的实力。 子孔自我削弱的过程是在向晋国展现实力,出现极大损失之后,希望晋国看到郑国没有实力再行反复。 智宵说郑国正在效仿子孔旧事,指的是郑国又在自残,只不过这一次是以出售粮食的方式,来增强智氏的实力,借此希望魏氏对智氏产生足够的忌惮,导致魏氏不敢再轻易入侵郑国。 上一次,子孔的操作令世人困惑,后面却证明了子孔的正确,只是后来子产给玩砸了。 智申再次重复之前的问题,问道:“此举为何啊?” 智宵听懂了智申在问什么,自己心里也比较困惑,想道:“郑国的自我潜力已经被挖干净,没有可以增加国家实力的办法,想依靠我家来制衡魏氏,不怕玩脱了?” 本来智氏和魏氏就是因为存在默契,才有智氏向西扩张和魏氏向南扩张的举动。 等于说,智氏和魏氏默认对方进行扩张,只要不是涉及到对方,互相之间不做干涉。 智申问道:“可要接受郑国美意?” 智宵颔首道:“为何不受。” 魏氏在入侵郑国期间,着实是被郑国的乌龟流给恶心到了。 在没有研究出妥善的攻城战术之前,想来魏氏不会再入侵郑国? 正是因为魏氏放弃入侵郑国,迫使智氏放弃继续庇护卫国,转而让智宵开始经营与宋国的关系。 说白了就是,智宵的棋盘上,宋国取代了卫国的位置。 智申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方与魏氏盟誓,转而大肆与宋国、郑国易物,此举或使魏氏迸发异心。” 智宵干脆明白说道:“便是不做,为何何尝信任我家?” 在卫国的事情上,智氏已经做出让步了。 再则,当前智氏忌惮魏氏,难道魏氏就不忌惮智氏吗? 双方现在是不得不合作,并非主动谋求联合。 如果智氏和魏氏不是明白对抗会让韩氏、赵氏以及各诸侯获利,讲事实就是双方真的没有太多能够互补的地方。 所以,智氏与魏氏的和平共处压根就是源于迫不得已,并非是合则两利为出发点的心态。 智宵再向智申转述关于函谷关的建设进度之后,没有再谈其它的事情,忙碌其余的事情去了。 在函谷关得到建设上,智宵已经多次调整劳动力,使得投入函谷关建设的总人数突破十八万人。 这十八万劳动力中,有四万便是被扣留的楚人,四万是从陈地迁徙过来的新移民,余下则是从智氏各封地征调的劳力。 仅仅从智宵对函谷关的重视程度,能够看出有多么忌惮魏氏随时可能得翻脸,要不然应该加快进度的是水利工程才对。 因为智宵的重视,函谷关的工程期限被压缩到了两年,主体工程已经接近完工,接下来便是根据地形建设卡死其余次级道路的永固式防御工事了。 只要函谷关的防御体系完成,智宵就不怕魏氏突然间翻脸,智氏得到重心也会逐渐转移到秦地。 届时,不止智氏对秦国的攻伐会加强力度,水利工程也会增加劳动力的数量,争取六年之内全数完工。 在文种代表越国抵达“智”城之后,受到邀请前来观礼的人,可算是全数抵达了。 当然,智氏不会因为文种的到来马上举行智宵的加冠礼,将会严格按照事先的既定安排,于原定当日举行智宵的加冠礼。 因为有太多势力的代表来到“智”城,智宵的加冠礼变成了盛大的外交盛宴,每天都有来自不同势力的人在奔走,试图为自己效忠的势力破局或是打开新局面。 “齐人斗殴,死伤十数人,是否给予严惩?”豫让最近很忙,担负城池内的治安维稳。 发生打斗的并非只有齐人。 不同势力之间有太多的恩怨情仇,平时很难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一旦碰上了就会延续之前的矛盾爆发各种摩擦。 智宵头都没有抬起来,目光仍旧注视从卫国送来的情报,说道:“如处置楚人与吴人一般即可。” 在“智”地范围内率先干架的就是楚人与吴人,还是事先越好到城外,打了一场总参与人数多达六百余人的群架。 说是群架,其实楚人与吴人合起来,再看双方的装备,交战起来比之山东那些袖珍诸侯国的国战都要打得更加凶猛。 那一场楚人与吴人的群架,以楚人最终获胜而落幕,输不起的吴人当夜偷袭楚人的下榻之所,迫使智氏不得不出面惩戒,关押了敢在城内防火的吴人。 豫让立刻明白智宵的意思,针对先动手的那一方齐人。 只不过,豫让还是需要再次确认,说道:“乃是中行氏之人率先动手。” 因为中行氏在晋国除名,反倒是让智氏跟中行氏的来往在增多,并且智氏正在看似无偿扶持中行氏,豫让才特别又提了那么一嘴。 中行氏不在晋国混了,智氏与中行氏非但矛盾全无,相反智氏很愿意支持中行氏在齐国重新崛起,确确实实是进行了很大强度的扶持力度。 智宵态度不变,想到了什么似得,喊住了已经迈步离去的豫让,问道:“赵氏可有针对范氏、中行氏?” 第447章 加冠当天 赵氏跟范氏起冲突,中行氏履行与范氏的盟约加入战争,随后范氏傻逼吧唧地兵逼“新田”让智氏、魏氏和韩氏卷入战争,最终范氏、中行氏输掉了内战。 如果说谁最不想见到范氏和中行氏重新复起,毫无疑问会是赵氏了。 “赵氏并无作甚。”豫让答道。 智宵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则是想道:“这根本不符合赵鞅的为人,可见赵氏图谋甚大。” 怎么说呢?赵鞅是一个非常嚣张跋扈的人,一点都不输给曾经的郤锜。 在赵氏成为现存卿位家族中最弱的那一家之后,赵鞅退往“晋阳”并非是一种示弱,只不过是前往亲自监督“晋阳”的恢复以及生产罢了。 赵鞅和赵毋恤目前都在“智”城。 范吉射与中行寅没有亲自来见证智宵的的加冠礼,来的是两个家族的世子。 宗子和世子有什么区别? 宗子是几个宗族中大宗的继承人。 世子便是一个家族的继承人。 平时极其嚣张跋扈的人,立的就是那样的人设,某天突然收起了暴脾气,不是原有的人设崩了,便是认清整体态势在审时度势。 范氏和中行氏的世子一同在晋国重新亮相,等同于对赵氏进行挑衅,人在“智”城的赵鞅却没有做任何反应,难道不值得奇怪吗? 在九天之后,来到了智宵举行加冠礼的日子。 仪式当然是在智氏的府宅办,却是不见什么张灯结彩,不过是人多了显得热闹。 这一次,现存各诸侯国,包括列国有名气的家族,一一受到了智氏的邀请。 “未见何人加冠如此慎重其事,乃至王室公卿亦有代表前来。”赵毋恤不知道是嫉妒,或是看不惯,反正脸色比较阴沉。 赵鞅不悦地看了赵毋恤一眼,轻声说道:“不可落人话柄。” 不过,智氏确实将智宵的加冠礼办得极为隆重,算是近五十年来未见的大场面了。 近五十年来发生过什么盛会?只有第二次“弭兵会盟”的那一次而已。 当时,晋国带着一帮小弟与楚国也是带着一帮小弟举行第二次“弭兵会盟”期间,参与者也只是两个阵营的那些国家,好些不站队的诸侯国并没有到场。 这一次呢?现存所有诸侯国都有代表抵达,甚至有名的家族都有人在场,不说是五十多年来的首次,便是姬周成为天下共主,到场的各势力代表都没有这么齐过。 受到邀请的人全部到场,有的是给智氏面子,不少则是认为别人都去自己不去显得特别,种种原因造就了大场面的出现。 “不知者,以为新王登基。”赵毋恤不是天生长得阴沉,完全是面由心生带来的气质,讲这话的时候表情显得更为阴鸷。 刚才赵鞅看那一眼只是警告,现在再瞪赵毋恤一眼就真的是心中不悦了。 赵毋恤心中不忿,表情却是做到了管理,呈现一种皮笑肉不笑的神色。 也就是在春秋时代,举办什么盛会会根据身份事先安排好座位,每一个座位之间留的间隔较大,说点什么悄悄话不易被他人听到。 要不然的话,赵毋恤讲那些话被人听到,免不了被人搬弄是非。 赵氏父子因为赵鞅担任晋国正卿的关系,位置被安排在左侧的第一排第一座,顺位不是担任中军佐的韩不信,智氏安排了每一个家族担任卿位的人连座的方式。 所以,第三个和第四个座位属于韩不信和韩庚,第五个和第六个座位则是魏侈和魏驹。 再往下,便是按照官职顺序,分别是解盈、张进明、窦和等人。 第二排安排给了第一排带来的后辈以及家臣,各个中小贵族在第三排。 右侧的座位则是他国外宾,诸侯的使者在第一排,来自外国的各个家族代表在第二排和第三排。 大堂里面的人极多,他们哪怕压低了声音在说话,仍旧让大堂出现“嗡嗡嗡”的声音。 如果是在其它时代,权势重或富贵人家举办宴会必然会奏响音乐,然而当下是春秋晚期。 不要看智氏那么强大,该是没有资格拥有乐队,哪怕私下有养一些乐师,正式场合也不会叫出来演奏。 大堂内只有智氏的仆众在往来穿梭,也有固定待在一个位置侍奉客人的仆从;客人各自就坐,他们并不会站起来随意走动。 “明日谒见智氏之主?”卫蒯聩在问话的对象是端木赐。 端木赐苦笑说道:“臣多次谒见,未得接见。” 卫国已经正式召回卫蒯聩,使得这位流亡的储君能够正大光明地回到卫国。 卫蒯聩却没有马上回去卫国都城“濮阳(帝丘)”,出齐国就来到晋国,起先在“新田”各种活动,后来随同作为卫国代表的端木赐来到“智”城。 端木赐现在的身份有点小复杂,他是卫国的大夫,担任博文师(君主的学术顾问)一职,同时也获得了鲁国的官职,同样在鲁国出仕成为博文师。 恰恰就是博文师这种官职,没有明确的行政范围,才能够在不同国家担任。 端木赐很快就会在卫国和鲁国出任实职,成为首个在两国拥有实职的官员。 不出意外的话,不久后宋国也会聘任端木赐,到底是给一个虚衔,或是给一个实职,着实是不太好说了。 比较有可能的是,端木赐会同时在卫国、鲁国和宋国获得大夫的爵位,乃至于对外行使三个诸侯的邦交权,成为苏秦的老前辈。 端木赐成为苏秦的老前辈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端木赐还真就是首位代表多个诸侯国行事的人,并且以一人之身同时担任卫国和鲁国的执政,苏秦持六国相印是到战国时期的事情了。 卫蒯聩极其肯定地说道:“子贡再往求见,今次必得接见。” 端木赐听得一愣,要说什么的时候,一道清脆且悠长的钟声响起。 钟这种玩意,每一个权贵之家都有。 之所以有“掩耳盗铃”这个成语典故,特指范氏已经完蛋,连自家用来召集族人和家臣的钟都没有人看顾了。 事实上也是那样,一个家族的钟有人专门看顾,等外人可以随便动的那一天,除非是家族灭亡了。 钟声从它处传到大堂。 辅果从大门外走进来,走到主位的下方对众人行礼,邀请道:“礼仪已然就绪,请主位移步。” 小家族的加冠礼可以在大堂举行,大家族却是讲究了许多。 智宵的加冠仪式会在室外举行。 今天,智宵穿上了冕服,也就是诸侯穿的一套衣服。 众人来到室外的一处广场,到的时候能够看见智宵披头散发地屈膝跪坐在一张高台之上。 四周站立有智氏的黑甲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极其彰显智氏的武功。 有迎宾手持旗帜,他们亦是长相魁梧的伟丈夫,手中的气质在随风飘扬,发出猎猎作响。 还有另外一些人捧着礼器,他们看上去的年纪都不小,一副随时听候指令向前的样子。 “智氏并非提及由谁加冠?”韩不信曾经以为会是晋君午,后来确认不是。 难道儿子举行加冠礼,不是由父亲来进行加冠的吗?还真就不是。 智宵举行加冠礼,实际负责各种事项的人是辅果这位叔叔,名义上的总负责人则是智申这位父亲。 作为父亲,智申等一下会为智宵梳头束发,为智宵加冠的却不是智申了。 按照习俗,有人举行加冠礼,会特地邀请一位贵宾。这位贵宾属于指定,他将为加冠的青年加冠三次,分别代表拥有治人、为国效力、参加祭祀的权力。 春秋战国时代的加冠礼还不是那么复杂,到了两汉的时期,前面的礼仪程序不变,多了一个展现射艺的环节;一直到两宋时期,射箭的环节被取消,改为朗诵经义的某一篇。 两汉是尚武的时代,周岁都有长辈拉着幼儿的手做出向四方射箭的礼仪环节,还是不分平民或权贵都有这套礼仪。而这套礼仪从西汉开始,一直流传到五代十国,一样是到北宋时期断绝了。 观礼众人看着智申为智宵梳头束发,类似的流程在每一个家族的加冠礼都能够看到,他们好奇的是由谁来给智宵加冠。 束发完毕的智宵仍旧保持屈膝跪坐的姿势,只是身躯转向了左面。 有一个人的出现让大部分人感到陌生,他叫单纲,身份是单国之主,爵位是公爵。 认识单纲的人诧异在于,单国之主历来是代表周天子与晋国进行各种外交,不出现也就没有出现,一出现肯定就有大事发生。 韩不信和韩庚不止感到诧异,还有一种被横取豪夺的心态。 怎么回事呢?晋国负责跟周王室联络的家族正是韩氏,以规则其余家族不能越线。 单纲无论是来之前或是来之后,韩氏父子都没有听说相关的消息,不得不怀疑智氏到底想干什么,比如夺取韩氏对周王室的邦交权力。 原先不知道单纲是谁的人,他们从其余人那里了解到单纲的身份,纳闷怎么会是单纲来给智宵加冠。 “周天子已……,智氏为何抢夺邦交之权?”韩不信是真的没有搞懂。 韩庚心里也不舒服,嘴上却说道:“使君上加冠,智氏将为我(韩氏)、魏氏、赵氏猜忌。他人加冠不显慎重,请天子派使者给予加冠,位阶正当合适。” 话是那么说,韩氏父子心里该不爽还是不爽,并且必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祖,宵有言,两家若欲成事,需单公鼎力相助。”魏驹极力压低声音,看着魏侈来判断到底听清楚了没有。 魏侈微笑颔首,眼神却是多有闪烁。 台上,加冠正在进行。 台下,沉默了一小会的魏侈左盼右顾之后,才说道:“驹不可甘于人后,需步步紧随智宵啊。” 当下的情况是,只有获得男爵、子爵、伯爵、侯爵、公爵的爵位才有建立封国的资格,不过周天子已经非常久没有对谁封爵了。 历代周天子对爵位的赏赐都很看重,不轻易赏赐爵位,同时面对诸侯请求提爵也是一一拒绝。 楚国就是想提爵遭到姬宜臼(周平王)拒绝,才有熊通(楚武王)做出“问鼎轻重”并且自号为王的事情发生。 周王室自周灵王之后,小日子是一天过得不如一天,往后的历代天子基本都在干拿钱办事的活,曾经想提爵不容易,后来给钱就能升爵,以至于现存各诸侯国有钱就能够成为侯爵国。 至于周天子为什么不给公爵?留存最后的颜面不行嘛? 智氏跟周王室接触是在拿到蛮氏之后的事情了。从那个时候起,智宵就有计划地在贿赂周王室的那些公卿,其中就包括单公单纲。 单国是周王室的直属公卿国,爵位非常高,实力却是极度的弱小,举国疆域不超过三十里方圆,人口可能还没有两万。 晋国已经很久不向周王室敬献礼器。 不为了达到一些目标的话,智氏贿赂这种国家的国主干什么,对吗? 三次加冠结束,智宵站起来先向单纲行礼,随后单纲从智申手里接过章程。 这个章程就是单纲需要亲自念的一些祝辞,看到内容整个人先是一呆,想到智氏给的酬劳,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读一遍。 别的家族给的祝辞,无非就是帮加冠者吹嘘一波,再劝导向善,为国家效忠,努力为家族做贡献,等等一些万金油之类的内容。 智宵加冠礼上的祝辞却是有点特别。 单纲念着智宵以前的丰功伟绩,随后再“一波三连”的劝导,话语一转讲到了智宵正在西部为诸夏苗裔开疆拓土。 如果仍旧认可秦国是诸夏一员,智氏向西扩张就是一种侵略,绝对不能称作开疆拓土。 大家都懂相关的道理,听了单纲的祝辞,大部分表情不免要变得怪怪的了。 “这是晋国第几次将秦国开除出诸夏国籍了呢?”不少人心里就是这种想法。 晋景公时期,因为秦国趁晋国与楚国大战,秦军偷袭晋国大肆杀戮,遭到开除诸夏国籍一次。 后面,晋悼公一再与诸侯会盟,好几次没有对秦国发出邀请,等同于不认可秦国是诸夏列国的一员。 所以了,智氏再一次将秦国开除出诸夏国籍,大家只是感到搞笑,没有往更深的层次去想…… 第448章 先后的试探 诸夏列国讲究师出有名,智宵出击秦国就事先获得名分。 今天,智氏在众来宾面前再一次将秦国开除出诸夏国籍,无非就是为将秦国打成游牧部落或灭掉秦国做相关的铺垫。 等待某天秦国被智氏灭掉国祚,或是秦国被智氏打成游牧部落,智宵行冠礼当前念的祝辞就会显得相当有用了。 按照儒家学派的加冠礼,为加冠者戴冠的人还会有一道赐字的程序。 只不过,周公旦的儒学虽然有许多礼仪规范,行加冠礼却不一定需要赐字。 这个“字”就是表字,等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诸夏各王朝行加冠礼都会有一道贵宾赐予表字的流程。 智宵并没有表字,其实也压根没有需要。 在智宵身上的称呼挺多,代表权柄的便是下军将,爵位则是卿大夫,以出身而言则是智氏宗子,另有当世名将这种名声。 如果在一些特殊场合,需要将智宵是谁的孙子、谁的儿子,身上有什么称号全部念出来,再加上名下的封地名称,光是介绍就要念上一大段。 诸夏有需要念出所有称号的场合,不是西方独有的风俗?真的有,例如在举行祭祀的时候。 加冠礼结束,来客在智氏迎宾的指导下重新回到刚才的大堂,一一按照之前的位置落座。 客人就坐没有一小会之后,智申率先出现,感谢众位来宾赏脸,前来智氏见证智宵的成年仪式。 随后,脱掉冕服换上平常服饰的智宵才出现,又在智申的引领下,举着酒觞按照尊卑顺序,一一向前来观礼的人敬酒。 晋君午因为不是贵宾……,也就是安排他给智宵加冠再念祝辞,本人没有亲自到场,派来董秦作为代表。 智氏两父子的顺序是从代表周王室的单纲先敬酒,随后是作为晋君午的代表董秦,随后是晋国内部的几位卿大夫。 “宵已成年,吾甚喜也!”赵鞅纯粹就是意有所指。 晋国的贵族青年在行加冠礼之后,极少才会马上成婚,一般会再拖上七八年,等三十来岁才会举办婚礼。 当然了,这是那些贵族青年的未婚妻都太小的缘故,要等到未婚妻至少十八岁才能结婚,以至于贵族青年普遍比较晚婚。 智宵与季嬴只是相差一岁,还是季嬴比智宵年长一岁的情况,要是等智宵三十来岁再成婚,真要让季嬴变成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前面失误,写成季嬴比智宵小一岁) “不知何时迎娶我阿姊?”赵毋恤笑嘻嘻地问道。 智申被赵鞅招呼到一旁,不知道是要说些什么悄悄话。 而智宵看着笑嘻嘻的赵毋恤,可能是因为偏见的关系,总觉得赵毋恤笑得很是阴恻恻。 “三书六礼罢了,便迎娶进门。”智宵给出了很正式的答复。 这个三书六礼是一定要走的程序,智宵行观礼之后就可以操作起来了。 走三书六礼一样需要有一名来自其他家族的人当贵宾代为操持,并非是智氏的族人去亲自操办。这种习俗以后让媒人诞生,专门来吃这碗饭。 如果按照流程的话,走三书六礼起码要耗时几个月,期间智宵少不得要在“智”城与“赵”城来回奔波,真不是一天一次性就能将程序给走完的。 所以了,要是结婚的两人祖地相隔非常远,光是消耗在往来路途上的时间就会显得极夸张。 晋国的卿位家族方便的地方在于,他们在“新田”都有住宅,走三书六礼的时候,两个家族可以在“新田”城内就完成。 不过,到了成亲得到当日,季嬴一定会待在“赵”城等智宵过来迎亲。 智申和智宵不会在招待赵氏父子上面耗费太久的时间。 等待智申重新与智宵会和,脸色怪异地说道:“赵鞅亲口言及‘赵’地便是季的嫁妆。” 关于赵氏要将“赵”地当嫁妆这件事情,之前智氏只是从其它渠道听闻,并非来自赵氏亲口确定。 智宵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说道:“其中必然有诈!” 拿自家的“都”当出嫁女儿的嫁妆?千古未闻的事情嘛! “正卿可有提及聘礼?”智宵问道。 智申笑着说道:“与你事先猜测并无太大出入。” 按照智宵事前的猜测,赵氏一定会要求一定数量的甲胄和武器,再加上一定数量的粮食。 至于人口和封地?这是嫁女儿才会给的嫁妆。 换成男方给予封地和人口,不是等同于入赘了嘛! 在诸夏漫长的历史中,绝大多数时候是女方的家庭按照男方给出聘礼的几倍出嫁妆,某些王朝在女儿的嫁妆上还有比较重的攀比心,以至于好多人连女儿都嫁不起。 当然,娘家的嫁妆并不是成为夫家的财产,其实是归于女儿名下,因此又有“贴己钱”这个称呼。 在南宋之前,夫妻如果离婚的话,带去的嫁妆是可以被女方一分不少带走的。 等待嫁妆的归属被模糊化,夫妻离婚女方带不走嫁妆,其实也是在南宋之后。原因是南宋一次很出名的“和离”案件造成的影响。(影响力比南京老太大得多,并且还成为后面的既定习俗) 智申和智宵一圈走下来,该敬酒的人敬了一圈。 需要让智氏父子亲自前去敬酒的人并不多,诸侯的代表以及晋国内部的几个卿大夫而已,其余人自有辅果这位叔叔带上其余有份量的族人代智申和智宵答谢。 智氏父子一圈敬酒下来,等待重新落座,酒宴才算是正式开始。 从有王朝建立伊始,诸夏的权贵便是实行分餐制。 来客都有属于自己的蒲团以及案几,也就是单独一个餐位。 在春秋时代,饮食并没有太多的类别,越是正式的场合,菜色就会越固定。 比如智宵加冠礼的宴会,每一位来客案几上必然除了羊肉还是羊肉,分为白水煮或是烧烤;除了羊肉之外,便是煮羊肉的汤,放在甗(yǎn)里面又旁边的仆人煮,再盛到簋(gui)里端在案几上。 来客会因为身份的不同,使用的餐具存在明显区分,例如诸侯一定是使用青铜餐具,其余客人则是使用陶器。 使用得最多的餐具是什么?其实是匕首,用来割肉和切肉。 所以,贵族身上一定随身带有一把匕首。这把匕首也是“食肉者”的象征。 次级使用最多的不是箸(筷子),是一种杆约一米长的手叉,一样是用来吃肉用的。 手叉之后,经常使用的是勺子,再来才是筷子。 智宵闲暇时已经将炒菜搞了出来,弄出来的新菜式也不少。 只不过,平时怎么吃是一回事,今天就属于特殊的场合,该用什么餐具不能少也不能多,菜式同样无法随意安排。 宴会开始之后,没有人随意走动,他们更不会高声讲话,顶多就是跟邻座的人放轻声音交流。 因为没有音乐,同时也没有人跳舞,不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宴会真的就只是吃吃喝喝,气氛上会显得比较沉闷。 当前有资格在正式场合演奏音乐的家族就那么几个,除了鲁国的三桓之外,其余非诸侯的贵族都是这般。 诸侯之中,有资格在正式场合让大批乐师演奏音乐的也就那么几个,他们是三恪的宋、陈国、杞国,另有鲁国、卫国、郑国也在某一段时期获得资格。 其余的诸侯国,别看晋国和楚国那么强大,两个国家其实并没有获得拥有大型交响乐团的资格。 楚国早就不再服从周天子,他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作为当世霸主国的晋国,无论是称霸前还是称霸后,明明国家实力是那么强大,该是无法在正式场合演奏音乐,仍旧就是没有那种资格。 而晋国玩的是尊王攘夷,真的不好明目张胆地干逾越的事情,连带实力强劲的卿位家族也要遵守相关的规矩。 一场吃吃喝喝从正午一直到傍晚,期间智氏的仆众来往忙碌穿梭,来客只有要上厕所时才会离开座位。 到临近戌时的时间,历时将近五个小时的宴会可算结束了。 当前除非是迫不得已,要不然没有人会连夜赶路,来客自然是在“智”城之内接受智氏的招待。 全部的来客散去,他们会私下邀约继续去某个地方接着喝,或是各自回到下榻之所。 如果是私下接着玩的话,除了智氏提供相关节目,还有他们带来的人提供,节目一定会比正式场合多得多。 当夜,可能是沉闷的五小时宴会消耗了太多的好心情,没有客人来找智申或是智宵。 隔天上午,多位来客向智申辞别,踏上归国之路。 一直到下午时分,智宵这边才有人过来拜访。 来的是魏驹、韩庚和赵毋恤,他们坐下之后,由魏驹说明来意。 “卫国都城城高墙厚,攻打数月仍未有破城迹象。”魏驹说着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表情变得有点不对劲。 炒茶已经被智宵搞出来,不过只是族人私下喝一喝,暂时没有拿出来待客过。 绿茶这种玩意,初喝的时候会有点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喝药,稍微一小会之后才会回甘。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炒茶,尤其初喝的时候一般会觉得不习惯,不知道什么是绿茶的人,极可能认为是被下毒了。 智宵举起茶杯抿了一口,看表情很是享受。 “此物……”魏驹看着清澈却是泛黄的茶水,叫不上来名字,品味了一番觉得真不错。 智宵举杯,邀请魏驹、韩庚、赵毋恤一同喝上一杯,才说道:“此物,宵命名为绿茶,乃是取自楚地一植物。饮之可去油脂,亦可提神醒脑,去口中异味。” 喝绿茶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例如空腹喝绿茶可能会引起肠道不适,喝多了容易导致贫血。 茶这种玩意,某一段时间成了战略物资,禁止送往草原贸易。 一开始,茶只在诸夏大地出产,鸦片战争之后被引进到阿三那边,然后阿三一度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茶叶出口国。 现下……,也就是春秋时代,哪怕是到战国时代,煮茶待客并没有出现,还要到两汉才有煮茶待客的习俗,只是会在茶里放入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炒茶要等明朝才出现。 茶饼则是到唐朝出现。 所以在唐朝之前,什么草原跟中原王朝展开茶的贸易,完全就是不了解历史的瞎几把描述。 赵毋恤听着智宵在大谈特谈喝茶的好处与坏处,听得频频皱眉。 他们这一次相约来找智宵,为的是关于入侵卫国的事情。 智氏放弃庇护卫国,魏氏、韩氏和赵氏得以入侵卫国,可是智氏却要获得其中的半数人口。 如果入侵卫国的战事顺利,升起被智氏占了便宜的心思,可能性会极小。 现在的问题是,魏氏、韩氏和赵氏面对“濮阳”久攻不下,并且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在什么时候才能够攻克,心态开始变得不平衡了。 智宵多次拦截魏驹和韩庚的话,就是不让他们有机会讲述攻卫遭遇到的难处。 为什么赵毋恤不说?他很明白自己不受智宵待见,不想节外生枝的话,人到场也就行了。 “宵,且听我一言。”魏驹好几次被拦截了话头,心情不免变得有些烦躁。 智宵笑眯眯的看着魏驹,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宵命人送来茶叶,驹、庚、毋恤归去,可在日常饮用。若有需,遣人来要便是。” 为什么智宵要多次拦截话头?不就是压根不想听他们讲述在卫国遭遇的困难嘛! 态度已经这么明显,非要将话说出来,大家脸面上会很不好看的。 魏驹皱眉沉默了一小会,再与韩庚对视了一眼,比较突然的换上笑脸,说道:“听闻郑国与智氏亦有易物?” “是有此事。”智宵并不避讳,话也需要说明白,道:“仅是易物,无关邦交。” 也就是说,智氏并没有答应郑国什么,魏氏想拿这个责难智氏,或是借此让智氏在其它地方退让,完全是想多了。 魏驹笑着说道:“智氏与列国易物之多,出乎意料。” 好像还真的是? 借有那么多来客的便利,智氏除了跟宋国和郑国事先谈好交易之外,跟其余诸侯国和家族也谈了商贸,主要是智氏采购粮食为主。 智宵虽然笑吟吟地看着魏驹,眼神却是显得很锐利。 未来几年明显会有大事发生,智氏提前储备大量粮食,便是为了应付巨变。 另外,智氏自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其他家族的人来过问了呢? 题外话: 昨天大暴雨,小区全被水淹,也停电了啊! 第449章 艰难求存 晋国最为强大的家族遭到其余所有家族的针对已经是一种常态,没有任何一个家族是例外。 如果说在晋国历史中,哪些家族结盟之后无条件信任或追随,韩氏与赵氏有很长的蜜月期,再来便是中行氏紧随范氏的脚步。其他家族即便公开结盟也只是在大事上步调一致,其它方面仍旧存在比较激烈的对抗。 晋国内部的关系怎么样,不取决于是否结盟,只会随着家族利益趋向而发生改变。 那么,为什么还要互相结盟,或者说结盟不是因为利益一致吗?其实结盟就是一种政治表态,做给其他人看居多。 真的利益一致的话,不结盟也能互相配合。如同没有结盟之前的智氏和魏氏,两个家族可以互相置换封地,很多事情上的态度也相同那般。 春秋到战国时代,结盟状态下不能互相开战是铁律,为的仅是保证家族的信誉,一旦互相矛盾大到需要用暴力解决,一定会在事先解除盟约,不会是那种单方面的撕毁协议再以偷袭的开战方式。 所以,有矛盾的国家或是家族进行结盟,缔结盟约就像是一道程序上的警戒线,没有解除盟约双方不会交战,等到要解除盟约也就等同于告知对方,解除盟约之后,咱们就要开打了。 现在,智氏与魏氏、韩氏结盟,魏氏、韩氏与赵氏的互动却是远比智氏更多,当代人并不会觉得奇怪。 他们深知因为智氏太强,并且智氏正在进行的扩张看着很顺利,智氏的盟友魏氏、韩氏跟赵氏互动更多,属于魏氏和韩氏源于在忌惮智氏的一种正常手段罢了。 当然了,如果赵氏因为魏氏、韩氏跟自己的互动多,产生赵氏得到魏氏和韩氏庇护的想法,他们一定会为此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前来“智”城见证智宵行加冠礼的众人,大部分在礼仪结束的隔天或几天内离去,少部分人则是留了下来。 留下来的人之中,多数是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与他人展开社交,包括进行各种贸易;少部分人则是有求于智氏,等待与智氏的核心人物见面,完成此行的真正目标。 赵氏父子在加冠礼结束后的第二天离开,没有返回晋国都城,径直去了“晋阳”地。 魏氏祖孙则是在第三天离开,魏侈回到“新田”去,魏驹则是前往卫国。 韩氏父子?韩不信倒是留在“智”城,韩庚则是与魏驹同一天踏上前往卫国的道路。 韩不信留在“智”城主要是跟单纲有话说,必须了解周王室的态度是否出现变化,绕过韩氏直接跟智氏接触。 同样选择留在“智”城还有卫蒯聩与端木赐,另外便是来自越国的文种等人。 那个“等人”因为无关紧要,没有必要介绍到底都有谁。 今天,智申在接见卫蒯聩与端木赐,智宵也在接见弥子瑕。 卫蒯聩的身份比较特别,先是卫国储君,后来成为流亡公子,当下又成了卫君后备役。 根据智氏这边的了解,卫国夫人南子与卫君辄公开召回卫蒯聩。 有卫君辄与卫国夫人的举动,懂的基本都懂。 说白了,无非就是南子放弃了自己的主张,主动承认错误,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心理准备;卫君辄则是要放弃君位,让自己的父亲卫蒯聩来挑起国家存续的重担。 另外一层,卫国正在遭遇极大威胁,恰好齐国支持卫蒯聩回国抢夺君位,卫君辄和卫国夫人希望得到来自齐国的帮助。 比较不幸的是,卫君辄与卫国夫人刚派人前往齐国召回卫蒯聩,后一脚齐国自己发生内乱了。 等同于卫国想获得来自齐国的帮助已经属于不可能,才有卫蒯聩与端木赐等人来“智”城,一次次遭到拒绝仍旧请求智申或智宵接见。 “卫国已无幸存可能?”弥子瑕看起来很惆怅。 弥子瑕的身份比较复杂,他的祖上是晋国贵族,后来前往卫国担任“督军”的身份,在后来得到了卫灵公赐予大夫爵和封地。 现在不好说弥子瑕到底是哪国人,以出身和去卫国执行任务来论是晋人,却是在卫国有爵位,本身也在卫国生活了二十多年。 复杂的身份关系,决定弥子瑕不想看到卫国灭亡。 因为卫国一旦亡了,弥子瑕也就等同于失去人生意义,再来便是封地极可能就要丢失掉。 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执行一项任务这种事情在春秋时代是一种常态,弥子瑕只是其中的一员,他们一旦不用再执行任务,心里陷入迷惘,精神状态上再对存在意义产生怀疑,没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地方。 智宵已经无所谓卫国到底亡不亡,说道:“且看公子蒯聩与我父乃是何等说法。” 智氏已经不可能再答应庇护卫国,关于这点哪怕卫蒯聩不懂,没有道理端木赐看不出来。 既然智氏不会再庇护卫国,卫蒯聩再来找智氏,难道能够开出比魏氏、韩氏、赵氏灭掉卫国之后,智氏得到卫国半数人口更高的价码吗? 再则说了,即便卫国能开出更高的条件,智氏答应魏氏和韩氏又反悔,失去信誉不说,卫国给的价码还能让智氏与魏氏、韩氏、赵氏开战? “如今,卫国存亡所取决乃是卫国可否坚守都城。”智宵多点了一句话。 郑国为什么能够迫使魏氏放弃入侵?原因在于魏氏在攻打郑国期间,面对一座座难以攻打的城池,付出了与收益不对等的伤亡代价。 所以是,郑国成功证明自己脑袋壳够硬,后面再用服软的方式给了魏氏台阶,认为伤不起的魏氏获得递上来的台阶选择了暂时放弃。 讲邦交灵活性,能够跟郑国相比的也就宋国,两个国家都是身处四战之地,并且有相似的遭遇,邦交手段再差一些,国祚早就无法存续了。 “子瑕可迁徙口众,我家自可使之安置秦地?”智宵说道。 如果弥氏没有得到智氏的收留,弥子瑕会像那些失去的封地的贵族那般,就此以后成为空有大夫爵的落魄贵族,子孙后代能不能再次崛起,要看弥子瑕给他们留了什么知识传承。 弥子瑕要是接受智宵的好意,弥氏也就等同于回归晋国,家族此后成为智氏的附庸,弥子瑕以智氏家臣的身份得到任用。 这种待遇其实不差,远比失去封地和属民之后,彻底破败下去要幸运了许多。 要不是弥子瑕早早投效,几次在关键时刻给智氏透露消息,还无法获得这种待遇。 晋国当前成为卿位家族附庸的那些家族,等待卿位家族转身立国,他们就是第一代从龙之臣,好些家族一样是得到世禄世卿的待遇。 两人正聊着,智宵得到了智申的召唤。 智宵过去的时候,看到卫蒯聩和端木赐站在一处拐弯走廊,互相行礼没有交谈,往走廊继续走一段距离,进入智申所处的室内。 “卫公子所言,只留‘帝丘(濮阳)’一城,余下皆尽割舍,换取卫国国祚不亡。”智申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会谈的结果。 智宵屈膝跪坐而下,很是感慨地说道:“乃是决绝之人啊!” 这个主意一定不是卫蒯聩自己想出来。 哪怕不是卫蒯聩自己想出来,能够同意那种建议,真真是需要有大魄力。 智宵提起了其它的事情,说道:“定是端木赐建言。如此说来,此人不日将往鲁出仕?” 端木赐的那个建议对吗? 卫国正在遭到魏氏、韩氏和赵氏的联合攻打,困守“濮阳(帝丘)”一年多,齐国内乱无法干涉,宋国或鲁国才不敢惹怒魏氏、韩氏或赵氏,看着没有任何反攻的希望,乃至于一旦城破就要亡国。 端木赐敢提出那个建议,并且想借智氏跟魏氏、韩氏、赵氏交涉,不是怕魏氏、韩氏或赵氏不答应,纯粹是卖人情给智氏。 魏氏、韩氏和赵氏不用再损耗兵力,只是留下一座城池给卫国,其余城池不用攻打就能获得。 只剩下一座城池的卫国,几乎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国祚即便存续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那么,魏氏、韩氏和赵氏为什么不答应呢? 而端木赐之所以认为应该让智氏介入,无非就是为卫国重新取得安全保障,也就是获得智氏的担保,后面继续享受来自智氏的庇护。 在这个过程中,智氏会欠卫国的人情,也欠了提议的端木赐人情,同时从魏氏、韩氏、赵氏赚取人情,对于端木赐来说不止是一箭双雕,完全是一箭好几雕。 也就是说,端木赐保住了面临灭国危机的卫国,再让卫国君臣以及智氏、魏氏、韩氏、赵氏都欠了端木赐的人情。 智宵问道:“父亲之意如何?” 智申反问道:“宵以为当如何?” 这里其实没得选。 智氏不当那个仲裁者,卫国一样可以跟魏氏、韩氏、赵氏谈,后者答应的机率无限高,过程中却是没有智氏的什么事了。 “端木赐所谋甚大且深远啊!”智宵哪里能看不出端木赐看似没有任何获利,打从实际上却是将自己的格局完全打开了呢。 若是这一件事情真的成了,一定会让端木赐名传列国,并且谁都无法说端木赐办得不好。 毕竟,没有端木赐的那个建议,卫国无法得到来自外部的援助,国祚在魏氏、韩氏和赵氏的联合攻打下存续的可能性无限低。 等待事情办成了,晋国四个卿位家族都欠了端木赐的人情。 虽说人情这玩意在个人上介于有用和没有之间,以时代背景而论,除非是赵氏、郤氏、栾氏这种家族,要不然一个家族欠了人情是一定会还的。 为什么要将赵氏、郤氏、栾氏摘出来?因为他们是那种属于欠了人情,觉得还不起就选择将恩人干掉的类型。 智申看出了智宵对端木赐的忌惮,有些不理解的同时,知道了智宵的态度,说道:“如此,便安置卫公子等人,为父差人联络上军将。” 其实,智宵不是在忌惮端木赐,纯粹在心里觉得端木赐够狠,尤其格局是真的大。 两父子又聊了一点其它的事情,随后智宵站起来离开。 重新路过那个走廊,智宵再一次碰到了没有离去的卫蒯聩和端木赐。 在智宵出现得到时候,卫蒯聩羞愧到不敢与智宵眼神发生接触,倒是端木赐从神态来看显得很坦然。 智宵停顿脚步,看着端木赐问道:“子贡往鲁,不知借由何家出仕?” 端木赐本来在行礼,听得动作一僵。 讲道理,端木赐不是在出卖卫国的利益,势比人强之下做出最理智的选项罢了。 问题出现在哪里?一旦卫国获得那种遭遇,端木赐却是立刻前往鲁国出仕,有点像是踩着卫国让自己出名,后一脚马上进行名气套现了。 而智宵有那么一问,原因在于鲁国全面被三桓把持,想在鲁国出仕必须得到季孙氏、孟孙氏或叔孙氏其中一家的举荐。 那样的话,得到哪一家的举荐,等同打上了这个家族的烙印。在鲁国那种环境之下,当的是鲁国的官,实际上就是三桓其中一家的家仆差不多。 智宵从端木赐动作一僵得出一个结论,尽管端木赐的所作所为都经得起拷问,然而端木赐在内心里过不了自己那关。 倒不是问心有愧之类,估计端木赐是痛恨自己不够聪明,能力有限只可以做到那种层次。 端木赐答道:“回晋卿,寡君已知赐经由季孙氏在鲁出仕。” 智宵点了点头,视线转到卫蒯聩身上,行礼说道:“且先祝贺公子。” 卫蒯聩笑得很勉强,回礼却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智宵在祝贺什么?祝贺卫蒯聩回国就要成为一国之君,也祝贺卫国的国祚得以存续,一点嘲讽的内涵都没有。 讲道理,一旦端木赐的建议最后被办成了,作为操办人之一的卫蒯聩其实是于国有功的。 只是吧?卫国最终只会存留一城,尽管是势必人强的不得已而用之,卫国一方的人在庆幸之余,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该是满心的悲伤以及自怨自艾。 智宵走了。 留在原地的卫蒯聩和端木赐知道智氏已经确认介入,不约而同地低叹一声,随后卫蒯聩掩面哭泣。 端木赐沉默了一小会,说道:“公子日后当对智氏恭敬。” 卫蒯聩哽咽得更凶了…… 第450章 未来以及现在的麻烦 有那么一个人间真理,从个人到集体只要不够强大,处处吃亏或许不至于,碰上了难事决难度过,遭遇竞争则是势必要遭到强者的欺压。 后面的一段时间,智氏跟魏氏首先沟通,主要是传达卫蒯聩的条件,卫国仅保留“濮阳”以及周边三十里方圆,其余本属于卫国的疆域则是交给魏氏、韩氏、赵氏。 魏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是魏氏需要跟韩氏、赵氏进行沟通,并非作为魏氏之主的魏侈答应下来,卫国正在爆发的战争就结束。 这个过程耗时了一个多月,大多数时间是各自的使者耗费在往来的脚程,并非有哪一家不同意卫蒯聩的诉求。 决定同意卫蒯聩的诉求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很多属于魏氏、韩氏、赵氏与智氏需要坐下来商量的细节,诸如哪一座城池或是地方该属于谁,原本答应交给智氏的半数人口又是什么构成,等等非常多会出现扯皮的议题。 能够肯定的一件事情是,卫国提早一百三十六年只剩下一座孤城,不出意外直至灭国之前也就这样了。 智氏这边无法干涉魏氏、韩氏和赵氏要怎么来瓜分卫国,能做的就是尝试挑起三个家族的矛盾,或是仅仅进行关注。 “此战结束甚早,若是……”阳虎本身就长相偏向阴鸷,平常的说话语调也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是啊,战争太早结束,搞得魏氏、韩氏和赵氏并没有在攻打卫国得到战事中消耗多少兵力和资源。 智宵刚才抬起手阻止阳虎继续说下去。 今天,智宵将阳虎召唤过来并不是为了卫国的事情。 吴国不是一边在跟楚国交战,另一边启动了运河挖掘工程吗? 那一条运河的规划并不是吴国一家的事情,涉及到的国家其实很多,能够直接获利的便有吴国、宋国、鲁国。 吴君夫差认为既然运河一旦建成会让那么多国家获利,怎么能够由吴国单独出钱出人去做,不断派出使节沟通宋国与鲁国,认为两个国家也应该出钱出力。 宋国碍于晋国的关系,尽管君臣很希望运河能够修成,面对吴国几次主动勾搭,只是含蓄地表示会暗中提供各种便利与支援,不敢在公开场合有明显的表态。 一样需要仰仗晋国鼻息的鲁国表现得很吊,他们完全无视了吴国正在挑战晋国霸权的事实,使用高规格款待吴国来使,多次公开表态会支持吴国的运河挖掘工程。 鲁国怎么就敢啊?他们还真的敢,并且不止一次这么干过,屡屡挨揍认错但就是不改。 智宵今天召唤阳虎过来就一件事情,说道:“虎且准备,为我(晋国)之使,持旌节携国书,三日后启程前往‘曲阜’。” 什么人适合干什么事情都是术业有专攻。 阳虎为人真的不怎么样,直白点就是缺乏情商。 可是,阳虎的办事能力极强,总能够办好应该做的事情。 “果真?”阳虎一副大喜的模样,说的话却是极其不对劲。 作为晋国的使节到鲁国出使?在鲁国惹怒晋国的前提下,阳虎到了鲁国不是能尽情耀武扬威了吗?他简直是爱死这个任务了。 智宵露出不悦的表情,说道:“本卿亲口所说,如何有假。” 阳虎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有任何质疑,满脸带笑地问道:“此行可有底线?” 智宵还真需要跟阳虎讲清楚,要不然阳虎只会往搞大事了去弄。 鲁国本身跟晋国缔结盟约,双方签订的还是“宗主之盟”,等于从各方各面鲁国都是晋国的小弟。 那么,鲁国不顾晋国的态度,敢公开靠拢向吴国?以这个事实而论,晋国出兵讨伐鲁国都是属于师出有名。 问题出现在哪里?晋国现存的几个卿位家族都有自己的一摊子事情,智氏的既定策略就是跟秦国过不去,魏氏、韩氏、赵氏要忙着瓜分卫国,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教鲁国。 四个卿位家族暂时都无法出兵讨伐鲁国?可不能让鲁国知道这一点。 所以,晋国在出使的正使挑选上就显得很重要,必须让鲁国有一种自己随时会挨揍的感觉,恫吓得他们一见到正使就双腿发软。 现如今谁最恨鲁国不好说。 在晋国出仕的阳虎,他对鲁国的恨意可谓滔天。 所以,只要阳虎作为使节出使鲁国,鲁人一看到阳虎是晋国的正使,小心肝就要开始剧烈颤动了。 历史已经一再证明一个事实,鲁人认为天老大、周天子老二、自家绝对是老三,只有面临实际危机才会头脑稍微清醒一下下,光速认怂是一种态度,记吃不记打却是一种常态。 晋国不是短时间内无法出兵讨伐鲁国吗?先将鲁国吓唬一顿,拖延那么一段时日,等待卫国那边的事情处理完毕,四个卿位家族凑一凑,出兵个两三万的数量将鲁国打趴下不成问题。 阳虎高高兴兴地走了。 没有多久,范蠡一人过来。 “见过宗子。”范蠡行礼之后才坐下。 本来屈膝跪坐的智宵挺直腰杆回礼。 在“君择臣,臣亦择君”的时代,互相给予体面是很应该的事情。 范蠡过来主要是为了继续出兵征讨秦国的事情。 智氏启动了两个大工程,也就是修建函谷关以及洛水到泾水的水利工程,无法大批量对秦国用兵,出动一万左右的部队持续打击秦国则是非常有必要。 现如今,智氏主持对秦国持续用兵的人是辅果,范蠡是作为副手的担当。 会由辅果主持的原因是,他的封地“辅氏”位处智氏势力范围的西侧,智申和智宵则是被其它事情耽误,只能由辅果来担负责任了。 另外,尽管范蠡是作为副手,实际统兵出征的人却是他。 辅果虽然是主将,但是只坐镇“辅氏”协调作战物资以及战利品的转运,并不对作战部队进行实际指挥。 “今次出兵七千五百,原定经略泾水之西。”范蠡说到这里停下来,看到智宵点头才继续往下说道:“细作回报,秦军已从北部撤兵,义渠并无南下追击,因此……” 秦国那边能够猜测到智氏每年的用兵时间,无外乎就是春播结束以及夏收、补种,另一个出兵时间点在秋收之后。 等于说,智氏因为农业生产的关系,每年的春季和秋季都能够出兵攻打秦国。 受限的原因倒不是其它,反正多数的军人压根不会参与生产,主要是军粮的供给问题。 秦国两线作战已经持续将近三年,优先解除义渠威胁的计划在智氏频频出兵干扰下破产。 今年春季下旬,四万秦军试图一战解除来自义渠的威胁,奈何义渠人压根不与之接战。 秦国与义渠决战的愿望落空,可能是不想在北部与义渠继续耗下去,也许是资源再也不允许消耗,撤军之后还对北部各部落进行了迁徙。 如果秦国不再北上,便是秦国承认与义渠竞争失败,秦人迁徙离开的地方会变成义渠人的牧场。 站在民族大义的立场,智宵其实并不想在义渠威胁秦国的时候出兵,奈何晋人跟秦人的恩怨纠葛很难说得清楚。 晋人认为秦人先背信弃义。 秦人也认定是晋人先出尔反尔。 双方因为先预选了属于自己的立场,事情不再只是简单的区分对错,要的是自己所需要的。 “我(智氏)与义渠已有接壤,秦国之困境,或是我(智氏)之未来。”智宵说道。 范蠡认同智宵的说法,迟疑了一下下,说道:“我(智氏)可需对义渠用兵?” 白翟已经被智氏所吞并,只不过智氏止步在现代的延河附近,没有涉及到延河以北的山区。 原本属于白翟的一部分地盘,开始出现义渠人,他们填补了白翟人离开后的空白,暂时没有突破延河继续南下的迹象。 智氏吞并白翟之后,等于智氏内部也有了以游牧讨生活的生人。 智宵对白翟的安排分为两个部分,首先就是能打散的全部打散,将人迁徙到智氏旧土,让他们变成固定居住一地的农夫;无法打散的那一部分,智宵将他们迁徙去了“狐氏”地区,再将“狐氏”那边的游牧群体迁徙到白翟区域。 这一项工程在其它时代很难办到,现如今智宵只是下达一个指令,非常轻易就完成了。 原因?其实就是高度集权带来的便利,没有那么多的掣肘,底下也不存在反抗心理。 既然智氏对白翟实施吞并,义渠占了本属于白翟的土地,打从事实上就是侵犯了智氏。 不提义渠人会不会继续南下,智氏绝对不能容忍胜利果实被窃取哪怕一小部分,一定将侵占土地的义渠人赶走,再进一步进行报复。 范蠡问要不要对义渠用兵,心里却很清楚事情有先后。 智氏现在最为紧要的是对付秦国,只要义渠人不主动攻打智氏,智氏大概率上会选择当睁眼瞎,等待条件允许才会有实际动作了。 “需以用兵?”智宵问的是义渠人近期会不会得寸进尺。 范蠡可不敢给什么保证,只有说道:“戎人乃是如何秉性,宗子自知也。” 义渠确实是戎人,取代曾经的犬戎成为北方一霸,由于长期被各种狄人与中原列国间隔开,中原列国中并没有多少篇幅。 智宵有意避开义渠的话题,说道:“我闻秦人已有向西迁徙之举。” 从北部迁徙离开的秦人部落便是向西而去,不是回到“冀”地,便是前往“冀”地以西的区域。 那个“冀”地才是秦人的发源地,后来耗费两三百年的时间向东发展,靠近大河区域被晋国挡住,后来被晋国打得向西龟缩,直至晋国土崩瓦解才重新靠近大河区域,随后又被魏国打得满头包,等魏惠王各种作死才算是抢夺下河西地。 在“冀”地以西当前没有正式的名称,以后会被命名为陇西。目前当地各种戎人交错复杂,最强大的一支便是历史非常悠久的犬戎。 相较起商朝以及周朝之初,犬戎的风光已经不再,沦落成为一支谁都能欺负的小种群了。 秦人向西迁徙是智宵所乐意看到的结果,心里很清楚秦国不过是暂时隐忍,一有机会不止会夺回北部,必然想抢回泾水流域以及以东的土地。 范蠡即将离开前被智宵叫住。 “少伯,若有闲暇多多了解义渠。”智宵给出了足够的暗示。 范蠡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以前的义渠是秦国的麻烦。 现下义渠成了秦国和智氏共同的麻烦。 在未来,义渠会变成智氏单独的麻烦。 比起经商以及内政,范蠡最为擅长的其实是军事。 投奔智氏的范蠡失去了在越国发光发热的机会,智宵总要在其它场合给予青史留名的机会。 在智氏驱逐或灭掉秦国的过程中,范蠡进行了很多的实际操作,未来负责灭掉义渠,肯定能够占据一定的历史篇幅。 哪天智宵建国,有那么多功劳打底的范蠡再成为统军大将率军东征,不用发愁少了立功的机会。 “中军佐仍未离去?”智宵问话的对象是豫让。 韩不信待在“智”城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哪怕单纲已经归国,还是选择留在“智”城不走,偏偏又没有约见智申或者谁,使人搞不清楚意图。 接下来智宵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是去“泾阳”地,不然就是前往“新田”。 西边暂时不需要智宵过去。 回“新田”的话,赵氏父子去了“晋阳”地,智氏这边走三书六礼就要让智宵在“新田”与“晋阳”来回奔波。 有得选的话,智宵绝对不想去“晋阳”那边,怕是怕赵氏不顾后果玩阴的。 还有一个人在“智”城一待就是两个多月,那个人便是越君勾践派来见证智宵行加冠礼的使者文种。 越国再小也是一个诸侯国,身为越国执政的文种却是待在“智”城那么久,显得比较反常了。 有时候,好像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似得。 待在“智”城两个月没有什么动作的文种,派人邀请智宵于三天后见面。 第451章 吴国、楚国、越国 智宵对与文种的接触很有兴趣。 吴国已经开始启动运河挖掘工程,大部分的国力不免消耗其中,很长一段时间里君臣的大部分精力也会倾斜到运河挖掘工程之中,对于其它方面难免造成忽视。 作为吴国之君的夫差近来确实很忙,亲自监督运河工程的作业,同时还要跟宋国、鲁国等等国家进行邦交,再来便是插手齐国的内乱了。 实际上,邗沟并不是第一条人工开掘的运河,楚国境内早有开掘运河的先例。 只不过,楚国开掘运河的河段比较短,再来也是没有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造成的影响仅仅是楚国内部,并未起到某种关键性作用,因而在历史上名气并不彰显。 由吴军夫差总督并下令实际挖掘的邗沟运河,它的地点从大江开始,向北通行到淮水,淮水又连接着泗水。 泗水的支流与连接的河系更多,能够与大河形成连接。 这样一来,邗沟这条运河的作用将被利用到最大,产生的影响不止是吴国用于北上争霸那么简单了。 仅是在春秋末年,邗沟一旦修成的话,算上接连的河系,沿途所途径的国家包括晋国、齐国、宋国、鲁国、邳国、郯国、薛国、滕国、邾国、卫国。 这些国家算进去,压根就是占春秋晚期幸存诸侯国的八成,仅与楚国、秦国、燕国、莒国、代国无关。 而邗沟之所以出名,其实跟几百年后的某人有关。 这一条邗沟运河从春秋晚期修建完成,随后的历朝历代皆有进行维护与利用,东汉时期还特别隆重地疏通过一次,东汉末年战乱导致长久没有维护给堵塞了。 南北朝结束之后,历史走到了隋王朝,起先隋文帝杨坚在灭掉南陈之后仅仅是小小疏通,直至隋二世杨广为了让南北可以更快转运物资启动了运河大工程。 杨广启动运河工程的目的很多! 如果运河重新通行,有利于物资转运只是其一,使得两地交通变得更加便利,无疑可以减少南北隔阂。 毕竟,从五胡乱华到南北朝王朝并起,总历经时间将近两百年,中原常年沦陷于异族统治之下,打从实际上从风俗到文化与南方已经形成比较大的差异。 世人多知始皇帝横扫八荒六合对诸夏的贡献极大,少有人知晓隋文帝对诸夏的贡献。 从鲜卑入主中原,一直到隋王朝的建立,隋文帝杨坚不止在位期间再次一统诸夏大地,更是时隔近两百年之后再次重现汉家天子在位。 杨坚的贡献是什么?结束了异族对中原的统治,继始皇帝之后再次完成大一统。 隋文帝杨坚在位一朝,南北面临的麻烦远比朱元璋在位期间的矛盾要尖锐得多,并且隋王朝还面临着门阀世家的这一重掣肘与威胁。 唐史将隋二世杨广启动运河工程描述成为了个人享受的穷凶恶极,像是在写小作文似得不断加工加料。 然而,只要去查一查当时的物价,会发现大运河投入使用之后,北方的物价大幅度下跌。 另外,随着大运河完工,南北往来的人次成数十上百倍的增加,双方的隔阂快速降低。 唐王朝在唐高祖李渊手中建立,历经唐太宗李世民、唐高宗李治、唐中宗李显、唐睿宗李旦,又到武周王朝武曌(武则天),随后唐中宗李显复辟,中途殇皇帝李重茂短暂在位,唐睿宗李旦又复辟在位不足两年,直至唐玄宗李隆基上位到爆发“安史之乱”之前,隋二世杨广下令修建的大运河一直在被使用,到“安史之乱”之后堵了很长一段时间。 运河重新得到疏通已经是“五代十国”结束之后,由北宋朝廷重新梳理并使之再次投入使用。 因此,隋二世杨广充当了一次“栽树的前人”,干了大事又背负骂名,包括唐王朝在内,以及往后一直到现代“承萌的后人”,不知道多少人享受了运河带来的便利。 邗沟会“再次”出名,根由就在隋二世杨广身上。 另外,隋二世杨广下令开掘的运河与吴君夫差只是一部分重叠,并不是“挖掘古迹”的操作。 在开掘运河这一方面,吴君夫差便是那个作为“始作俑者”的人,无论一开始的出发点是什么,仅是对后世产生的影响,以及运河工程为世代带来的便利,称一声“历史伟人”绝不为过。 智宵今天与文种见面,很清楚必然是为了吴国,多少有种要与“历史伟人”争锋的期待感。 “见过晋卿。” “见过越卿。” 他们的见面地点不在智氏府宅,专门约在了城外的一处山间林地。 这一次智宵举行加冠礼,有向吴国发出邀请,只不过吴国并没有派人来见证智宵的加冠礼。 吴国明面上没有派人过来,暗地里有没有派来人,谁清楚呢? 晋国这一边倒是无所谓吴国对卿大夫与越国执政见面会是什么态度,作为越国执政的文种却要尽力避免被吴国得知自己与晋国卿大夫接触。 在越君勾践亲征战败之后,越君勾践本人去吴国当了几年的奴隶,为了表达恭顺还将妻女接到吴国伺候吴君夫差以及一众大臣。 为了达到目的,包括越国夫人在内,不知道多少越国女子在吴国君臣的榻上扭动了多少次腰肢,又是挥洒了多少汗水,小嘴出声多少次,反正可算是让吴国君臣相信奴隶勾践已经服软,最终使得奴隶勾践得以回国再次变成越君勾践。 为了能够归国连吃屎都干的越君勾践,他回国之后怎么可能遗忘经受耻辱,选择去放下仇恨?必然是,人生目标只剩下报仇雪恨,为此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智宵请文种坐下,开口问道:“越君无恙?” 勾践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哪里遭受过什么苦呢! 那么,勾践在吴国当奴隶的那几年,包括回国之后住在宫城的柴房玩卧薪尝胆,很难避免会留下一些伤痛? 文种诧异地看了一眼智宵。 之所以文种会诧异,主要是智宵没有按照既有流程,说上一句“代寡君问候越君无恙”的话,直接绕过晋君午,亲自问候越君勾践。 周天子东迁之后,诸夏大地进入到君不君臣不臣的时代。 从“崤之战”晋军埋伏并全歼秦军,诸夏的战争进入到讲“艺术”的时代。(史学家并不认为是孙武开启了不讲武德的作战方式) 文种必须承认还是中原人会玩,晋国在某些方面也一再开创历史潮流,先是带头玩卿族政治,随后又带头不给周天子敬献礼器,到现在卿大夫完全无视了本国之君的存在。 “这样看,随着晋国卿位家族实力壮大,晋国之君便如周天子一般。只是不知道晋国什么时候分裂啊?”文种这一刻从智宵的一个小态度,联想到了很多。 当然了,晋国卿大夫不尊重国君,跟越国的关系不是那么大。 越国现在有两位“宗主”需要侍奉,其一个便是长久认老大的晋国,另一个是打输之后认成爹的吴国。 因为实力不如人的关系,越国表面上对吴国全面恭顺,拿这一次吴国开掘运河来说,仅是吴国提了一嘴,越国就征召三万多人去充当劳动力,粮食等物资也上缴了一批。 文种在来晋国之前,他其实去了楚国一趟。 现下,孙武又率军在攻打楚国,等于吴国与楚国又爆发了战争。 楚国那边刚在郑国损兵折将,并且内部因为白公胜爆发内乱。 尽管公子申(子西)为了顾全大局自杀身死,换取多数贵族不再支持白公胜,楚国的内乱却是没有完全平息下来。 有内乱又面对外患的楚国,贯彻学习晋国的策略,一再暗地里对越国进行扶持。 仅是文种近来一趟前往楚国,越国就从楚国获得了三百套皮甲、两万多各类兵器,弓、箭合计多达八万的数量,其余算是财货的物资也有相当一批。 那么,文种来晋国智氏这边,肯定不是只为了前来观礼,其实是想复制在楚国的成功求援,想从晋国乞讨援助归国。 毕竟,吴国已经公开挑战晋国的霸权,哪怕晋国无法出兵南下讨伐吴国,总不会什么都不干吧? 以前晋国可以带着吴国走进“文明”社会,等吴国变成晋国的敌人,晋国为什么不能选择扶持越国呢! 正要说点什么的文种看到施夷光和郑旦一同出现,再看到两女的穿着,脸上表情控制不住一愣。 施夷光便是西施。 郑旦便是郑旦。 两人没有被智宵改变人生轨迹的话,她们就是被范蠡挖掘出来,再由文种亲自送到吴国,变成吴君夫差的玩物之二。 对了,文种送去吴国的女子可不止两人,多达八位,只是历史上施夷光和郑旦比较得宠罢了。 在这个历史版本之中,文种仍旧送了八位女子去给吴君夫差玩弄。 根据智宵所知,文种送去吴国的八名女子,她们皆是在“诸暨”生长的人。 那个“诸暨”是一个好地方,非常盛产美女。而当地女子一般以浣纱养家,有着数之不清的浣纱女。 智宵还知道另外一件事情,被文种送去给吴君夫差的八名女子中,受到宠爱的两名女子,她们分别叫勤勤与姑苏。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勤勤与姑苏之中会出现一名“西子”,在这个历史版本中代替施夷光成为四大美女之一? 美人常有,附加史诗级故事才有包装价值,进而使名气效应得到叠加上升,最终被打造成为品牌。(正史并没有貂蝉,貂蝉一样是四大美女之一) 文种与智宵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闲话,前者看出后者变得不耐烦,话题转到了吴国胆敢挑战晋国霸权上面。 “吴国并无北上之举。”智宵假装根本不在意。 “晋卿糊涂啊!”文种稍微停顿,主要是看智宵有没有发怒,见智宵果然对自己瞪眼,往下说道:“吴国开掘运河为何,睿智如晋卿缘何不知!” 这叫什么?说客哪怕明知道会惹怒对方,依旧总是会语出惊人,目的便是吸引想说服对象的全部注意力。 说客等想要说服的对象注意力集中过来,一定会讲出一个大命题,为的就是带动对方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思考,逐渐将对方带进自己的节奏,挖好坑让对方自己走进去,极可能还会让对方动手将自己埋起来。 “有纵横家的那味了。”智宵门清,心里玩味,表面上装出不以为然的模样。 文种为了增加说服性,仔细了来讲吴国挖掘运河带起的效应,包括晋国的小弟宋国在跟吴国暗通款曲,鲁国公开站队吴国,表明晋国的霸权已经发生实际动摇。 讲了确实已经在发生的事情,不免要描绘未来。 文种描绘的那个未来,吴国将运河挖掘成功,取得了中原的桥头堡,晋国在与吴国争霸过程中管不上楚国,诸夏大地演变成为晋国、吴国、楚国的三国争霸。 “确实有演变成多方争霸的可能性,只是到时候晋国已经不复存在了。”智宵承认文种对可能实现局势的前瞻性,只是文种的目的太强了。 所有的危言耸听都是建立在有事实依据之下,只不过会在描述过程中利用话术进行夸张化。 智宵并不介意未来诸夏大地多强并立,相反很乐意见到那种局面。 一旦多强并立,代表着互相之间的竞争会异常激烈,位处西边一隅的智氏有坐视风云跌宕的机会,也能学欧洲搅屎棍玩操控流,时机合适了再东出一举扫平天下。 智宵又很清楚一点,吴国天生存在太多缺陷,哪怕勾践没有抓住机会一举灭之,吴国的强盛最终也只是会昙花一现,不足以长期跟其他强国竞争。 将能讲的话绕了一圈的文种观察出一点,能够看出智宵真的对东南一隅发生的事情兴趣不大,迟迟找不到机会讲出谋求晋国援助的话头。 一天的时间接触完毕,文种回到下榻之所复盘了一天的交流过程,只得出智宵不在乎吴国、越国、楚国这三个南边国家的恩怨情仇。 “晋国其余的卿大夫,他们会跟智宵是相同的态度吗?”文种觉得要是那样,越国想推翻吴国这座大山就难了。 第452章 一百五十万人口! 智宵也不是不在乎南边的楚国、吴国和越国,只是事情存在缓急轻重而已。 目前,智氏最为侧重的当然是秦国,随后便是同在晋国的魏氏、韩氏和赵氏,再来就是怎么从周天子处获得爵位了。 “为父将返回都城,宵有何去处?” 季节已经临近夏季,很快就要迎来夏收与补种。 本来智申在一个多月前就应该去“新田”了,只是“智”地这边的客人还没有全部离开,有些客人需要智申这位智氏之主亲自招待。 现下,重量级的客人已经全部离开,韩不信要返回“新田”,智申决定与韩不信结伴同行。 在这一段时间里面,韩不信一直待在“智”城,很诡异的是什么都没有做。 韩氏当前除了瓜分卫国之外,没有其余的什么大动作。 卫国已经确认只余下“濮阳(帝丘)”这么一座都城,其余城池以及下辖的村庄全部交给魏氏、韩氏和赵氏。 智申去“新田”的目的之一便是从魏氏、韩氏、赵氏接收人口,再安排获得的卫人迁徙事宜。 估计智氏会获得二十余万的卫人,只不过年龄分布以及性别构成有点不好说,看就看魏氏、韩氏或赵氏会不会搞什么猫腻。 智宵想了一下,说道:“便一同往都城,宵再南下前往卫地,亲自接收所获。” “三家可会欺我?”智申问道。 这个问题有点不好回答。 卫国有将近六十万人口,割舍掉除了“濮阳”之外的区域,留在卫国的人口应该有个五六万? 卫国本来的人口年龄分布和性别比例到底怎么样,其实连卫国君臣自己都搞不清楚,乃至于连全国总人口拢共有多少估计都靠瞎猜。 当前所有诸侯国都是相同的情况,全国有多少人口用瞎蒙的方式去猜。 目下能够对治下有多少人口进行掌握的势力大概只有三个,便是智氏、魏氏和赵氏。 智氏和魏氏是因为不久前进行大迁徙,过程中需要支应粮食,安置的时候又能大概点算人头,因此对家族有多少人口大概有谱。 赵氏的情况跟智氏、魏氏差不多,他们比智氏和魏氏还更早进行人口迁徙,搬迁到“晋阳”地之后进行安置,一样需要家族派人全程关注。 “再获二十余万口众,我家生人多寡?”智申不是数学不好,类似的事情之前全交给了智宵去做。 春秋时代有数学知识吗?还真有。并非像有些人了解的是在汉初由张苍、耿寿昌等对它进行过增补删订出《九章算术》,诸夏才有数学。 管夷吾(管仲)的《管子》里面就有数学知识,其中那一篇《九九歌》就流传到了现代。 当然,这个“九九歌”是不是管夷吾创作不得而知,反正春秋时期《九九歌》已经流传得很广了。 什么是《九九歌》呢?春秋时期就有“九九八十一”到“一一如一”的乘法,敢信!? 那个《九九歌》里面将加、减、乘、除全列了进去,为后来墨翟(墨子)创作《墨经》奠定了基础。 《墨经》的创作约在前490到405年期间,里面包括了光学、力学、逻辑学、几何学等各方各面的知识。 墨子在《墨经》中试图把形式逻辑用于几何研究,相似的着作在西方要到约前330到275年才被着作出来,既欧儿里得的《几何原本》。 春秋到战国,得到创作出来的着作非常多,也难怪史学家认为春秋战国时代是诸夏的文明奠基时代了。 智宵为这个时代的贡献之一便是引进阿拉伯数字(其实是印度人的成果),只不过他成了该字符的创作者。 日后,那种字符流传开,并且传播到全世界,命名就该叫诸夏数字或智宵数字了。 那种字符目前只在智氏使用,能够更加便捷地进行计算和记录,想要严谨则是使用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 对了,大写数字是到明朝才开始使用,智宵又一次剽窃别人的成果了。 智申为什么不是用“生民”这个称呼?因为在春秋时代“民”就是包括准贵族在内的特殊阶层。 那么,智氏当前的人口拢共多少? 智宵其实并没有掌握精确数据,回忆了一下给出答案,说道:“连同新获之二十余万刃,总数约一百五十万人?” 智申听得整个人都愣住,良久之后欣慰地说道:“吾可面见列祖列宗矣!” 现在的智氏之主是智申,他的领导下智氏变得这么强大,哪天死了与祖宗团聚,可以尽情吹牛逼的呀! 一直以来还有从列国逃亡到智氏治下的人,只是随着各诸侯国严防堵截,迁徙到智氏治下的人口不像两年多前那么多了。 与此同时,随着智氏在秦地站稳脚跟,水利工程大肆开展,不断有秦人加入到智氏治下。 人活着就有生老病死,不断增加人口,以及每天都有人过世,增增减减之下让着实让智宵无法掌握精确数据,估测约有一百五十万总人口是比较靠谱的一个数据了。 一百五十万人口多吗?在现代的话,一百五十万人口也就一个小城市的规模;在春秋时代,一个家族治下有一百五十万的总人口会显得相当恐怖! 这么说吧?五年前秦国的总人口也就约一百八十万,作为当世第一经济强国的齐国也就两百八十多万的人口,一些小国的人口只有可怜巴巴的两三万人口。 五年过去,秦国剩下多少人口呢?根据智宵从一系列数据去判断,认为应该下降到一百五十多万左右,反正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万。 同等人口之下,尤其秦国还是一个国家,怎么面对智氏显得那么无力? 用现代的真实例子来打比方会比较通俗易懂,天朝一个强省就能跟欧罗巴除了俄、法、德、意、英之外的任何一个国家单挑。 智氏领先秦国什么?因为智氏是晋国的卿位家族,仅仅是从精神层面就远远胜过陷入衰弱状态的秦国了。 晋国是一个军果主义国家,智氏爆兵最高峰的时期能够拉出十七万经过训练的部队,秦国作为一个国家却无法集结起十七万经过训练的部队。这个就是最为明显的差距之一。 从开展农耕的面积来说,秦国不但跟晋国比较,甚至连智氏都不如。 智氏还能够从晋国内部其余家族以及外部列国购买物资。 秦国被堵在西边一隅,想对外采购物资要问晋国同不同意。 现在还不是讲科技代差的时代,哪怕智氏已经进入铁器时代,秦国却是处在青铜时代,双方的装备差距其实并没有到天差地别的程度。 可是,了解上述那些情况之后,智氏作为一个家族能够压制秦国这个国家,马上就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了吧? 智氏父子要回“新田”并不是说走就走。 智宵要安排西边的一应事宜,频繁召见核心族人以及家臣,根据今年的需要做出一连串的布置。 在今年,智氏对秦国的袭扰力度会加大。 之所以加强袭扰力度,原因在于秦国已经从北部抽身,与其让秦国将战火引到泾水流域,不如智氏加大侵袭力度来掌握主动权。 只是随着智宵决定加强侵袭力度,智氏还有水利工程以及函谷关工程,不免造成粮食上的紧张,宋国以及郑国的粮食输入就变得很关键了。 三天后,智氏与韩氏的队伍一同从“智”地出发,走到“稷”地的时候,智氏分出一支队伍向南拐。 分出来的队伍首领是宰予,他将带人南下,再经由周王室的地盘进入郑国,前往“新郑”跟郑国君臣确认粮食输入。 在郑国办完事情之后,宰予等人还会前往宋国,抵达“商丘”一样是为了保证宋国按照协议交割粮食。 在粮食贸易上,主动向智氏提议交易的是宋国和郑国,两国并非是为了经济上的利益,更多的是为了讨好智氏。 如果说宋国和郑国为什么要主动卖粮食给智氏的话,隐性目的是让智氏变得更强,进而使得魏氏、韩氏、赵氏对智氏更为忌惮,大概率逼迫魏氏、韩氏、赵氏加大对抗智氏的力度。 作为当世霸主国的晋国正在展现出极强的侵略性,每一个诸侯国都害怕自己会是下一个受害者,他们无法在军事实力上与晋国抗衡,最大的奢望就是盼着晋国再次内乱了。 要是晋国能够再次爆发一场大规模内战的话,无疑对当世幸存各诸侯国……,尤其是那些不强不弱的诸侯国有着极大的好处。 即便晋国没有爆发内乱,主动讨好智氏的宋国和郑国,两国明白智氏一家独强就能够最大力度牵制魏氏、韩氏和赵氏,并且智氏的扩张方向在西边,无疑在短时间内威胁不到宋国或郑国的。 至于以后?多久的以后,智氏会是宋国和郑国的威胁,谁又能够知道呢。 从出发到二十四天后,智宵时隔将近两年再次来到晋国都城“新田”之中。 进城回家的第一时间,智宵对程集进行召唤。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程集来到智宵面前,行礼道:“拜见宗子。” 智宵请程集坐下,问道:“宫城可有异常?” 发现异常,程集会第一时间禀告。 如果程集没有禀告,说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只不过,智宵回来就召唤,还问宫城有没有异常,只能是程集忽视什么了呗? “这……”程集开始回忆日常有没有什么异常被自己忽略,一再回忆还是想不出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智宵提醒道:“司马寅。” 这个人是谁?他是赵氏当前的首席家臣,只不过相对董安于和姑布子卿来说,当代的赵氏首席家臣显得非常低调。 “赵氏款待代国之主与中山国之主,另有‘赵’地割舍事宜,司马寅确实常有入宫。”程集可以确认自己忽视了什么,有点忐忑地继续往下说道:“每次司马寅前来,左右皆有我家之人监视,并未发现其人与君上密谈。” 目前,代国之君与中山国之主都在“晋阳”城内,他们之所以没有马上归国,一来是赵氏极为热情地进行款待,再来便是不出意外今年智宵会与季嬴成婚的关系了。 智宵再次提醒,说道:“司马寅除却频繁入宫,平时多往来于何处?” 程集答道:“司马寅多有往来魏氏、韩氏,只是……三家联合分卫,赵氏遣派负责之人乃是司马寅,臣、臣……” 智氏因为程集担任阍卫,有便利监视宫城内的一举一动,收买寺人与宫女也挺容易得。 同时,智氏也有安插人手进入魏氏、韩氏、赵氏,问题在于没有可能接触到核心的可能性。 每一个家族里面,能够接触到家族核心人物的仆众,他们无不是好几代人为家族进行服务,祖宗八代的履历在家族内部罗列得清清楚楚。这一类的人非常难以收买,想成为这一类人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在晋国都城活跃的司马寅,他的行动轨迹很好查,接触谁都有正当的名义。 程集对赵氏没有太强的警惕心,缺少可以联想的内容。 智宵不一样,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面临困境的赵氏,他们不可能没有想方设法要来改变当前的窘境,必然要与外部进行勾结。 代国和中山国的首脑成了赵鞅的女婿,三方近期进入到蜜月期。 魏氏、韩氏与赵氏因为瓜分卫国的事情,比起智氏来说,他们三方虽然不是盟友却有其实。 所以,赵氏看似身处困局,只要智氏没有马上发动,实际上赵氏当前正处在进行交往的绝佳环境状态。 赵氏难得能够有这种环境,该是多么傻才不抓住机会啊? 所以,智宵置身处地地进行思考,再有心去进行监控,原本不相连的事情勾连一下,得出赵氏确实有动作,只是暂时无法确认目标或者目的是什么。 短时间内满身冒汗的程集,脸色显得不看好,精神状态也变得很紧张,问道:“臣当如何做?” 智宵反倒是笑了,盯着程集注视了有一小会,看得对方更对忐忑,才说道:“既然司马寅担负勾连重任,你不知当有何作为。” 本来就精神紧张的程集听得神情骇然。 将赵氏的首席家臣秘密抓起来?这种事情要是不成功,或是成功却消息泄露,一定是要出大事的! 程集被压力压得腰杆不断弯,看样子都快缩成一团了…… 第453章 弱国的悲哀 有人会问,智氏跟魏氏、韩氏结盟,结果魏氏、韩氏跟赵氏的合作变得更为紧密,智氏与魏氏、韩氏结盟做什么。 要知道的是,魏氏没有跟智氏正式结盟之前,智氏与韩氏已经是盟友的关系,然而智氏与魏氏的联动要多得多,心里有想法的韩氏答应带着赵氏在卫国一起玩,四个卿位家族的关系看上去简直就是太过于错综复杂。 虽然智氏跟赵氏的实际关系很不好,但是双方的下一代又定下了亲事,总要维持一个表面上看得过去的局面。 恰是智宵与季嬴有婚约在身,智氏与赵氏并未进入到明面对抗阶段,导致魏氏、韩氏可以假装不知道智氏在针对赵氏,两家再与赵氏进行合作,乃至于是进行扶持。 是的,韩氏答应带赵氏到卫国一起玩耍,包括魏氏不排斥赵氏在卫国一块分润,出发点都是在增强赵氏的实力。 至于魏氏和韩氏为什么想要增强赵氏的实力,压根不用过多猜测的嘛。 今天,司马寅特地来智氏府宅拜访,代表赵鞅邀请智宵前往“晋阳”作客,说法是代国之主与中山国之主都在“晋阳”那边,智宵过去便能与未来的连襟先行熟悉了。 “代国便罢了,中山乃是狄人之国,有何资格称我连襟?”智宵看上去非常不悦。 代国尽管只有上层是诸夏苗裔,余下八成以上不是狄人便是戎人,好歹是周王室承认的分封国之一,算是诸夏文明的一员。 中山国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是由诸多支狄人合并而成的势力,很努力想要诸夏化,问题是血缘关系上跟诸夏体系压根就是一点都没有关系。 现在是什么社会?是宗族社会。 而宗族社会又是个什么?说白了就是以血缘关系来辨认亲疏的社会环境。 宗族社会永不过时,只是到春秋晚期阶段,各诸侯国并不纯粹看血缘关系,讲究的是利益。 诸夏的各分封国可以看利益选择立场,无非就是自家内部的纷争,轮到与中山国接触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很早之前,管夷吾就已经提出了华夷之辩的理论,进而建议齐桓公采取“尊王攘夷”的国策。 也就是说,管夷吾在世的时代,诸夏就出现了种群族裔的区分。从某方面来看已经有“民族大义”的概念,并非像有些人所说的那样,民族大义是近现代从西洋舶来。 二十一世纪之初的谬论有许多,不过是由于长期落后,国力真的不强大,再遭到舆论战的误导,搞得大多数人出现认知上的错误。 诸如外国月亮比较圆,外国空气非常香甜,外国医疗全面免费,巴拉巴拉一大堆。内部各种各样的劣根性,男女之间的矛盾,等等的很多。它们其实就是舆论战失利下产生的错误认知。 拿分餐制来说,诸夏大地在蒙元之前,从诸夏有王朝建立的那一刻起,有点身份的人都是采用分餐制,结果在舆论战的误导之下,分餐制的起源地变成在西洋了。 东西方都出现过璀璨的文明,只是西方在罗马变成东罗马之后,欧罗巴大陆就进入到蛮族统治的黑暗时代,要到文艺复兴时代才重新步入文明社会。 现阶段,欧罗巴大陆的凯尔特人和原氏日耳曼人还在过茹毛饮血的生活,罗马是一个疆域范围不超过七百平方公里鼻屎大的共和国,希腊半岛上密密麻麻的城邦才是欧罗巴的文明之光。 倒是在西亚有一个疆域面积横跨亚洲、欧洲、非洲的庞大帝国,她的名字叫波斯,亦被称为波斯第一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 纯以文明等级来论的话,第一梯队便是诸夏、波斯、希腊,其余……诸如以后很是牛逼轰轰的罗马,她们在当前什么都不是。 中山国要是在文明等级有个排名的话,大概能排在第二梯队? 哪怕是那样,智宵仍旧有绝对的资格去蔑视中山国,不认可中山国之主始均辽能够在地位上跟自己并列。 司马寅被智宵一问,问得脸上无法控制地出现尴尬的表情。 赵氏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确实对华夷之辩不是那么看重。 说到底,赵氏的大宗一支本身就有狄人的血统,他们肯定要模糊掉华夷之辩,要不然自己岂非也要因为有异族血统被诟病? 正是因为赵氏有狄人血统,他们选择跟中山国联姻,不止赵氏本身没有觉得丢脸,连带外部的家族或诸侯国也是谁都没有感到诧异。 智氏并没有与诸夏之外任何人联姻的记录,认可诸夏文明才是最牛逼,根红苗正的智宵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讲那些话。 万分尴尬的司马寅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站起来行礼之后,选择了立刻告辞。 智宵完全是故意将场面搞得那么难堪。 去“晋阳”那边?智宵只会在某一天率军前去,作客是永远不可能去“晋阳”作客的。 信不信智宵敢去“晋阳”作客,赵氏就敢动手将智宵扣押住,或是制造意外让智宵死亡? 在司马寅离开没有多久,智申过来了。 “为何致使难堪?”智申问道。 看来司马寅去找智申告状了? 智宵嗤笑一声,说道:“代君、中山国之主,命不久矣。” 智申先是眨了眨眼睛,想到了什么似得,愤怒地吼道:“赵氏尔敢!?” 为什么智申会在突然间发怒?因为智申相信智宵的判断,赵氏会选择代国之主和中山国之主在“晋阳”作客的时候动手,然后赵氏也邀请智宵前去“晋阳”作客了啊! 该说的预言,智宵多多少少透露一些给智申知道,会不会发生且待日后。 智申说了另外一些事情便离开了。 那些事情之中,包括智申已经通知赵氏,请赵鞅或赵毋恤回到“新田”城中,双方好走三书六礼的流程。 智宵说什么都不可能亲自去“晋阳”那边。 在今年,智宵与季嬴的婚礼必须举行。 所以,赵氏如果没有足够分量的人待在“新田”城内,三书六礼的程序就走不动了。 恰是因为赵氏没有足够分量的人在“新田”城内,智宵才有时间前往卫地。 目下,赵鞅在“晋阳”地,赵毋恤人在卫地。 如果赵鞅没有回到“新田”意愿的话,前往卫地的智宵正好办完事跟赵毋恤一同回到“新田”城中。 半个月后,智宵来到了卫地。 地方仍旧是那一片地方,山川河流没有出现变化,土地与人员的归属却是发生了转变。 智宵在“平阳”见到魏驹、韩庚、赵毋恤,三个人在事先已经得知智宵会过来,并且智宵路过“棘津”踏入卫地,他们不可能没有收到消息。 “宵携两‘旅’前来?”魏驹先问这个。 智宵本身的武力值不差,极可能是当世的单挑之王。 问题在于敌人一旦数量太多,智宵的体力总有被消耗完的那一刻,为了安全保障肯定要带上充足的战斗人员。 两个“旅”就是包括战车组成员在内的三千名武装,春秋之初的列国进行交战,强国能够出动的参战人员也就这么多,现下也有举国上下凑不出三千部队的袖珍型诸侯国。 智宵带着疑问看着魏驹,用眼神反问魏驹问那个做什么。 魏驹比较玩味地说道:“卫庭妥协,众民不甘。” 重复了很多次,春秋时代想有“民”的头衔并不容易,一般特指有大夫爵的贵族。 卫国为了保住国祚自愿被瓜分,但是当前时代之下,国君只是大家的首领,不存在什么“口含天宪”的权威。 一国之君可以割舍疆域,国家由多个贵族的封地组成,每一块封地都有属于它的主人,统治者放弃了那些土地,等同于土地的主人遭到抛弃。 卫地当前是个什么情况?真的不是卫国高层舍弃那些疆域,从土地到人口就属于胜利者,一国之君不愿意反抗,作为土地和人口实际上的主人,贵族怎么可能说交出土地或人口就交出去。 所以了,卫国从国家形势上放弃抵抗,各处的贵族却是仍旧在抵抗,只不过失去了中枢的统筹与调度,各个家族的抵抗属于各打各的。 智宵本来就清楚魏驹为什么会那样一问,直白地说道:“宵此次前来并非参与征战,仅接收魏氏、韩氏、赵氏应予之口众。” 智氏的三千作战人员是智宵的保镖,同时也是护送人口的队伍,凭什么在魏氏、韩氏和赵氏没有履行约定的前提下担任作战任务了? “如此,乃是驹谬误了。”魏驹见智宵说得那么清楚,一句谬误就打算揭过。 智宵分别扫视了三人一眼,假装不解地问道:“卫人各自为战,你等无力克服?” 这话不伤人。 如果他们连各自为战的卫国贵族都搞不定,只能说这一代的晋国卿大夫真的能力不行。 换句话说,要是魏驹、韩庚或赵毋恤连那种困难都没有能力克服,不是无能又是什么呢? 魏驹开始摇头苦笑。 韩庚向前一步,解释道:“如今所难,乃是需挑出半数给予智氏。” 赵毋恤接过话题,接着往下说道:“若仅是转为晋人,卫国旧民仅是转换门庭,并无不甘。” 魏氏、韩氏和赵氏都能够获得卫国的领土,他们的做法是保证那些卫国旧贵族仍旧享有本来的权益,只是从国家的贵族转为某个家族麾下的附庸家族。 正如三人接龙所说的那样,卫国旧贵族保持继续抵抗,问题就出现在有半数的人口归属于智氏,少有卫国旧贵族愿意交出治下的人口。 智宵本可以坐视,等着魏氏、韩氏、赵氏解决那些麻烦,关键在于继续打下去,本就不多的卫地人口必定会被持续消耗。 “宵召可见孔悝、史鳅、石曼姑?”智宵问道。 魏驹、韩庚和赵毋恤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再由魏驹开口说道:“宵如意便是。” 他们面对的难题就在不想让进入口袋的收获减少,才没有那个胆子向智氏毁约。 要是智宵可以用约见卫国旧贵族的方式解决掉麻烦,对于任何一个卿位家族来说都是好事。 智宵当天就再次出发,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来到“濮阳(帝丘)”的地界。 接近晋国与卫国新的边界线时,智宵这一队伍的人,他们远远就能够看到远处新修的亭子有人在等候。 双方碰面,两帮人马看上去泾渭分明。 以孔悝、史鳅、石曼姑三人为首,一大帮人面向智宵行礼,口呼:“拜见晋卿!” 智宵回礼,说道:“见过诸位大夫。” 在接下来,智氏的人到亭子边上搭建营地,智宵与孔悝、史鳅、石曼姑等人谈话的区域最先被搭建起来。 智宵与他们谈天说地,真正讲正事的却是弥子瑕与卫国这些家族的核心族人或是家臣。 算起来,智宵与孔悝已经是老相识,平时也有一些书信往来,探讨关于学术的话题。 至于其他卫人?智宵以前会听说过名字,见过倒是未必了。 这一次见面不存在剑拔弩张的气氛,哪怕是有人心里再不舒服,脑子没有被门夹过的话,谁敢向智宵当场发难? 一些卫人话里话外只是埋怨卫君辄少不更事,以及南子作为妇人缺少理智,使得智氏放弃继续庇护卫国,导致有后来的劫难。 智宵并不接那些话茬。 能够决定卫国整体命运的人,早就不是卫国的某某谁,取决于晋国卿大夫对卫国是什么态度。 说得更明白一些,卫人无法决定自己会有什么遭遇,无论尝试做什么努力都一样。 不止卫国是这样,除非小破球一统,要不然无论哪个时代,多的是这样的国家。 这一次,智宵不会前往“濮阳”城内,连十里范围内都不会靠近。 并不是智宵在避讳什么,纯粹不想亲眼见证必定会发生的血淋淋事件,再以晋国卿大夫的身份对要当卫君的卫蒯聩进行恭贺。 什么血淋淋的事件?卫蒯聩早就想要杀死南子,卫国被迫舍弃除了都城之外的城池,杀起来不就更有理由了吗? 卫国现在的锅已经不是光南子能够背得动,必然还要有其他人一同背锅。 只要卫蒯聩上任卫君,一场大清洗就无可避免。 “宗子,卫君路过。”豫让中间过来向智宵禀告这个消息。 哪个卫君?只能是出奔的卫君辄,很快就要变成卫先君,薨逝后必然是“出公”这个谥号。 包括智宵在内,听到豫让说话声的人,全部都假装根本没有听到。 既然卫君辄出奔,说明卫蒯聩很快就要上位,南子也命不久矣…… 第454章 意料之中的事情 多数国家都是因为内乱而衰弱或消亡。 曾经的卫国很强大,他们担当过中原第一强国的称号,便是在内乱中让赤狄看到机会,导致都城陷落迁徙到大河以南。 将都城从“沫(朝歌)”搬到“濮阳(帝丘)”是卫国从盛转衰的开端,就此以后卫国再也没有恢复曾经达到过的巅峰,有的只是不断持续衰弱,直至国祚灭亡的那一天。 卫国的衰亡是很多王朝的正常迹象,由强大走向衰弱,又在衰弱中最终亡了国祚。 个别一些国家比较特殊,她们从建国的那一刻起就不断在攀登,站到世界国家之林的巅峰之后不曾跌落,哪怕在进行内战期间也能够吊打周边列国,直至国家不复存在的那一天。 其中,最为公认的便是“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的汉王朝。 晋国也是一个直至灭亡前一刻都无比强大的国家之一,分裂之后的三个国家对比同一时间段的诸国仍旧显得极其强大,其中的一个甚至能随意吊打当时的周边列国。 智宵两次见证吴国、陈国、曹国、蔡国的消亡,没有看到晋国灭亡是因为提早被杀了。 卫国变成现如今这般,能够说纯粹是卫国君臣自找的。 看似名声极差的南子,私生活的不堪,其实不应该用来定义一生。 实际上,南子将卫国从灭亡边缘拉回来几次,一直以来也致力于发展卫国,不少良才便是她一手挖掘,奈何卫灵公死得不是时候呢。 智宵在距离“濮阳”十里之外扎营六天,第七天果然听到了南子的死讯。 卫国对外的说法是,身为一国夫人的南子属于寿终正寝,享年四十一岁。 以平均寿命才二十五岁的春秋时代而言,享年四十一岁其实不算低。 只不过,所谓的“平均寿命”是所有阶层平摊之后,春秋时代的贵族多得是活到八九十岁的人,超过百岁的寿星在春秋末期就有六七人。 任何年代都是那样,生活条件好,各种医疗有保障,寿命一定会更长;反之,睁开眼睛就要操劳,加上生活条件差,医疗没有任何保障,寿命怎么会长呢? 卫国庙堂说南子是寿终正寝绝对是一种掩盖,具体会是什么死法,智宵没有任何探查的欲望。 卫国夫人薨了? 智宵乃是晋国的卿大夫,继续待在“濮阳”周边,不会亲自前往吊唁,派人去则是难免。 只是,接下来会是卫国新君继位,导致智宵压根不想继续待在“濮阳”周边,派人去吊唁的同时,同一天营地被拆除,移动到了“濮阳”西侧的“平阳”地。 “孔丘携弟子吊唁卫?”智宵问道。 弥子瑕答道:“孔丘未曾离去,听闻得知卫国夫人薨逝,当场嚎啕大哭。丧礼当日,痛斥卫公子不为人子,未予卫国夫人哀荣。” 在后世的人眼中,孔丘与南子有很多不得不说的故事,起源就是南子得知孔丘带弟子游历卫国,期间给予了很好的礼遇。 而在当时,孔丘被从鲁国驱赶出来,并且三桓勒令孔丘不得返回路过,导致孔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因为三桓的关系,再加上孔丘的学说不被认可,失去鲁国大夫爵的孔丘,去哪都得不到招待,话虽然难听,但是跟丧家之犬真的没有区别。 极度落魄下的孔丘到卫国得到卫国夫人南子的热情款待,才会有弟子特别进行记录。 那些弟子之所以记载,出发点约是遮丑,表示仍旧有顶级权贵愿意用高规格来接待自己的老师? 然而,只要是涉及到男女,相关的记载总会失去真颜色,最后被涂上了黄色。 智宵问道:“卫公子未予陪葬物?” 弥子瑕苦笑说道:“草草埋葬便是成礼,确实不为人子。” 儒家的主张之一便是“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甚至在对待死人上面要比活人更加讲究。 这种主张并非孔丘首创,仅是延续周公旦的思想,只不过周公旦的这个思想只是《周礼》其中的一篇。 将“礼”作为学派核心思想的孔丘,要说延续周公旦的思想也行,说是原封不动照搬也可以,反正孔门的徒子徒孙只认孔丘,才不认可周公旦是祖师爷。 在“孝道”方面,真不是因为有儒家才出现,人伦的道理也不用儒家去创作。 当然了,日后的儒家很是提倡孝道。 关于“孝”这件事情,不止儒家提倡,其实提倡者很多。为了提倡孝道,不少人写了很多小故事,如“卧冰求鲤”这一篇。不要问王祥为什么不凿开冰块,压根不是蠢不蠢的问题,内核在于体现孝心。 当前时间段,孝道还真是归于儒家在管,只不过儒家不是孔子的儒家,乃是周公旦的儒家。 在《周礼》中对每一个阶层的逝者,他们的葬礼规格有着很明确的规定,该是何等级别的逝者就该用什么来作为陪葬品,不能多也不能少,更不能放入逾越等级的陪葬品。 南子是宋国之君的女儿,还是卫国夫人,以时代规则理应获得一个隆重的葬礼。 现在,南子死得不明不白,又被草草埋葬,真真是显示出卫蒯聩的愚蠢了。 孔丘上一次到“濮阳”就一直没有离开,进行城池攻防战期间还带着一众弟子帮助卫国守城,听说还亲手杀了三名攻城的晋军士兵。 今年,孔丘六十三岁,以老迈之身还能到处奔波,上了战场也能杀敌? 只能说孔丘不如自己的父亲,打完全场才杀了三个人,他的父亲叔梁纥在五十九岁出征的时候还能够冲锋陷阵并且力扛城门落闸。 孔丘也只是不如自己的父亲,比起多数人还是显得极其勇猛,不亏是能够带着弟子在野兽横行和盗贼强人无数旷野中不断游历的人物。 关于卫蒯聩被孔丘骂之后是什么反应,或者说卫国权贵有什么反应,弥子瑕没有提到半句。 “端木赐已在鲁,想来孔丘归鲁之日不远。”智宵像是闲聊一般,提了这么一句。 卫国得到这个下场,着实是吓到了很多人。 前几年楚国吞并陈国,由于陈国离中原挺远,中原诸侯其实并没有升起太大的警惕心。 秦国独处西边一隅,他们想跟其余诸侯国联系也要看晋国答不答应,有什么惨状缺少向外陈述的渠道。 卫国以地理位置来看多少算是中原核心,好好的一个国家,看似没招谁惹谁,结果被晋国搞得只剩下一座孤城。 要划重点的话,必须标出晋国。 那可是晋国把卫国欺负到只剩下一座孤城,并且晋国目前还是诸夏第一强大的诸侯国,一旦晋国展现出很强的侵略性,怎么可能不会吓得周边列国瑟瑟发抖。 早就惹上事的鲁国,他们现在正面临晋国使节阳虎的各种耀武扬威,像往常那般光速认怂并没有让阳虎更改态度,相反阳虎作为鲁人公开嘲笑鲁国权贵的秉性,既“认错但是不改”这一条,搞得三桓在得知卫国只剩下一座孤城,更是被惊吓到手足无措。 鲁国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卫国,或者比卫国更惨?三桓直面阳虎这个煞星,他们一定很渴望孔丘能够回国跟阳虎过招了。 关于孔丘跟阳虎斗智斗勇的故事有挺多,其实阳虎获胜的次数更多,每每能够搞得孔丘狼狈不堪。 三桓不是认为孔丘可以斗得过阳虎,原因在于孔丘有许多弟子在智氏出仕,阳虎目前又是智氏的家臣,想当然以为阳虎会看在那些同僚的份上给孔丘一些面子,再让孔丘有为鲁国化解当下危机的可能。 在三桓没有其它什么好办法的前提下,召回孔丘对抗阳虎确实是可行的办法之一。 弥子瑕并不在乎鲁国在发生或即将发生什么事情,要开口继续汇报关于卫国事宜的时候,未经通报帐帘被撩开,显得很风风火火的豫让进来了。 “宗子,宋境传来消息,宋国出兵三万进逼‘濮阳’。”豫让进行汇报。 智宵认为卫蒯聩那样对待自己的生身母亲南子,宋国不出兵反倒才是一件怪事。 在卫国庙堂放弃各处旧地之后,当地贵族遭到抛弃,会不会愿意起兵对抗宋国的军队? 豫让看到智宵好像在发呆,提醒道:“卫国如今受我(智氏)庇护。” 只剩下一座孤城的卫国,全国总人口还有多少?顶天也就是五六万人,地皮也就那么大,以国家体量几乎榨不出什么油水了。 那么,宋国想趁人之危获得利益的可能性极低,只能是宋君栾在得知南子的遭遇,想以武力来讨个说法。 智宵不是在发呆,纯粹就是个难住了。 卫国受到智氏的庇护没有错,问题在于智氏也不是任何条件下都有义务保护卫国。 首先是卫蒯聩以人伦来说事情办得太糙,导致宋国兵逼卫国要给南子讨说法,属于是宋君栾出师有名。 这种情况下,智氏继续庇护卫国,是不是会在孝道上留有瑕疵,真的保护也将变成卫蒯聩的打手。 任何事情上都要分主次,在任何一种盟约中,强大一方只是出于某种需要,才会在盟友有难的时候出兵,并非是因为有盟约而无条件付出。 毕竟,现实就是那么的现实,与自己没有利益相关的话,肯定会缺乏动力。 如果强大一方与弱小一方进行联盟,弱小一方不断搞事来让强大一方去擦屁股,强大一方岂不是变成了在认爹? 豫让还想说什么,有人站了出来。 弥子瑕走向豫让,附耳低声说道:“你并未前来禀告宋国出兵消息,宗子亦不知有此事。” 豫让直接懵了,看着弥子瑕脑海中嘀咕:“我明明就是来了,宗子也已经知道……” 弥子瑕想拉着豫让出去,一动手才发现自己拉不动。 最终还是智宵抬起手指了指帐帘,示意豫让赶紧地消失,才让弥子瑕成功拉着豫让出去。 帐内只剩下独自一人,智宵举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苦笑自语:“我家这是主动招揽麻烦上身啊!” 卫国主动割舍疆域,获利最大的是魏氏、韩氏和赵氏,智氏只是顺带获利而已。 归国要上位的卫蒯聩是个能搞事的人,未来不知道还会惹出多少事情,又是招惹多少卫国无法独自承受的势力。 “要不找个机会弄死卫蒯聩得了?”智宵心想。 智氏选择庇护卫国,原因之一是智氏需要东面有一颗钉子。 不是智宵想用卫国来牵制谁,只剩下一座孤城的卫国谁也牵制不了,当成一个活动基地,或是细作调协枢纽,会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没有多久,弥子瑕重新回来,落座之后禀告与卫国旧贵族商谈的进一步成果。 因为卫蒯聩做出了那些举动,不止智宵认定卫蒯聩是个能惹事的人,以往与卫蒯聩有过相处的那些卫国旧贵族,他们肯定比智宵更了解卫蒯聩的为人秉性。 另外一点,许多遭到抛弃的卫国旧贵族,他们的属性多少占点佞臣的边。那并不是他们愿意,主要是卫灵公在世的时候对南子言听计从,卫国许多决议就是出自南子的手笔,作为执行者很难不被贴上南子附庸的标签。 卫蒯聩上位之后,肯定会清算认为佞臣的那一批人。 遭到抛弃的卫国旧贵族,他们哪怕不在卫蒯聩清算之列,难道要抛弃所有继续在卫国挂个空头贵族头衔? 弥子瑕一开始跟那些卫国旧贵族的商讨还没有那么顺利,直至卫蒯聩那样对待自己的生身母亲,事情一下子变得顺利了许多,多数会商对象答应迁徙到智氏治下。 “如此,迁徙事宜便交予子瑕。”智宵说道。 子瑕其实是表字,牟才是他的名。 这位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闻言露出了大喜的表情。 人生在世就是应该有事情做,尤其做官要是没有事情做会很惨。 弥子瑕太需要一个能够继续发光发热的岗位,面向熟悉到不行的卫国各贵族,无疑是一种专业对口,一定能够处理妥善,进而在智氏立下功劳站稳脚跟。 在弥子瑕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这一点上,智宵可以亲眼认证,史书也留下“卫之嬖大夫”的记载。 在春秋战国时代,那个“嬖”可以解读为:宠爱。 这样一来,获得宠爱的人,不管男女都是被称为“嬖人”,一旦是个男的,名声绝对不会好听到哪去。 弥子瑕确实也是长得那个叫闭月羞花,笑起来梨花帯雨,小脸一捏都出水的那种。 智宵都怕跟弥子瑕独处会传出不好的风闻…… 第455章 智氏再添一小宗 事情处理完毕,智宵自然没有必要继续在卫地待下去。 决定迁徙往智氏治下的那一批人,他们会由弥子瑕来进行安排,分批陆续前往秦地得到安置。 比较让智宵意外的是卫国曾经最大的主战派石曼姑也接受招安,没有选择留在卫国。 其实也能够理解,越是好战的人,他们大部分越看得清现实。 因为觉得必须打,不打生存空间会一步步被蚕食,自然是强硬的好战派。 效忠的势力窘境无法得到扭转,失去了发挥的空间,他们会选择投靠新势力,再借由新投靠的势力来达到复仇的目标。 没有意外的话,卫国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性了,对吗? 卫国遭到魏氏、韩氏和赵氏的瓜分,许许多多的卫人便是视魏氏、韩氏、赵氏为仇人。 这一批人之中的聪明人看出了一点,智氏迟早会与魏氏、韩氏、赵氏对上,选择投奔到智氏效力。 等待智氏与魏氏、韩氏或赵氏开战之后,那一天便是他们借机复仇的机会来临了。 “卫国庙堂,我家得有十之六七。”智宵已经回到‘新田’城内。 这次的一来一回,耗时将近两月的时间,收获方面只能说颇丰。 智申问道:“可有隐患?” 智宵点了点头,应道:“自有隐患,不过先期于我家有利。” 一批仇恨魏氏、韩氏和赵氏的人加入智氏,他们没有完成复仇之前,不会想要搞其它事情。 有这么一批人,同时决定智氏内部将多了一批由卫人组成的派别。 有相同的目标或是理想,众多人走到了一起,无论达成或没有达成目标或是理想,他们注定是会选择抱团,派别也就出现了。 其实,智氏内部一直以来也有派别,以辅果为首的保守派便是其一。他们的保守不是拒绝任何革新,主要是想要保障嫡长继承制不会出现差错。 智氏除了保守派之外,其余存在各种理念的派别也有,例如拒绝革新的陈旧派,赞成扩张的好战派,主张以民生为主的内政派。 总得来说,看智氏当前正在执行的策略,无疑是革新派与扩张派占了上风,持其余主张的人陷入势微状态。 类似的情况在其余家族或诸侯国一样存在,说白了就是人一旦多了,思想很难形成绝对的统一,集体执行什么策略无非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的一种体现。 智氏十五年之内,总人口从原本的四十余万增加到一百五十万左右,前期增加的人口来自中行氏与范氏,后来利用置换封地从魏氏获取了一批,与赵氏的斗争也获得一些人口,近年来则是依靠分地吸引来自列国的移民。 秦人在智氏治下占到的比例有多少?他们的数量仅有不到十万,大部分秦人还是主动跑过来投奔智氏,不是智氏攻下秦国的哪一片土地获得的人口。 会出现这种情况,原因是智氏暂时没有攻占秦国的主要地区,而秦国太多地方没有发展,人口主要栖息地只有以都城“雍”为主的京畿圈,另一个是遥远西边的旧都“冀”为主的老区。 在各类新获得的人口中,中行氏治下属于是智氏最好吸收消化的部分。 毕竟,智氏与中行氏同出旬氏,原本属于中行氏的人,他们从中行氏治下变成生活在智氏治下,无非就是同宗内部一手倒一手而已。 按照成分,智氏与中行氏的人口合起来便有将近八十万,有了他们作为主体,属于范氏的三十余万人口就不占多数,有消化以及融合的条件了。 那些其实存在一个前提,也就是范氏和中行氏在晋国除名。 比如智氏消化得自赵氏的人口,因为赵氏并没有在晋国除名的关系,相关难度上面就比较大,时有发生划归于智氏却又重新跑回赵氏治下的情况。 来自其他家族或诸侯国的人,他们想逃则是不那么容易,奈何就是难以对智氏产生归属感。 一系列的情况直至智宵力主在秦地分地才得到改善,说明了人都是倾向于趋利,能够获得好处就不那么想念旧主了。 智申过问了一下从卫地迁徙人口的事宜,得知智宵将事情交给弥子瑕去办,说道:“如此处置再是妥当不过。” 是吧?弥子瑕在卫国待了二十多年,了解卫国的情况,与卫人也比较熟,真真是最佳人选了。 智申问道:“应予弥牟何等待遇?” 智宵答道:“接纳为家臣。若此事办妥,赐予封地便是。” 大多数家臣只是“仆”的身份,他们其实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和人口,能够拥有私人的财货。 只有在获得主人赏赐土地之后,家臣才会从“仆”转为“家大夫”这一角色。这个“家大夫”并不是爵位,只是一种家族内部的地位。 智申点了点头,认可智宵对弥子瑕的未来规划,随后说道:“新军佐既已在都城,成婚一应事宜可安排流程。” 这件事情早就该进行了,纯粹就是智宵不想去“晋阳”那边,赵氏父子不太愿意久居“新田”这边,搞得智氏这里无法走三书六礼的程序。 别以为智氏和赵氏的核心人物在同一座城内,三书六礼的程序走起来就会很快,要按照所有礼节严格来走的话,总耗时最短也要一年! 智宵想了想说道:“可使集为‘宾’否?” 这个“宾”可以理解为伴郎,只不过在春秋战国时代的‘宾’可以代表“新郎”去走三书六礼的程序,有瑕疵的地方在于显得对新娘家不是那么尊重。 说到底,从世俗的角度来看,走程序哪有新郎不上门的呢? 智申考虑了一番,应道:“可。” 谁都不知道赵鞅或赵毋恤会不会在“新田”久待,三书六礼的程序开始走就不能断,然而智宵又不愿意涉险,只能是寻找代替者了。 智氏当前并没有一个叫程氏的小宗,家族内部以程为前缀的人,他们都是以前程氏没有除名的后裔。 所以,严格来说的话,不管程朔还是哪位以程为前缀的人,他们都不算智氏的族人,只能够算是比较获得信任的成员。 因此为前提,智申说道:“赐‘程’地予程朔,使之重入家谱?” 讲功劳与苦劳,程朔比辅果要多得多,早在智跞时代就该恢复程氏这个小宗了。 奈何智跞过早病逝,后来智申接手家族统治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以至于恢复程氏的事情一直被耽搁了下来。 现在,智宵想让程集担任“宾”去走程序?智氏并没有一个程氏,未被重新纳入家谱的程集显然身份不够,智申才会决定恢复程氏这个小宗。 对付恢复程氏为小宗这件事情?智宵自然没有意见。 从家族的角度来说,智氏统治的面积极大,确确实实需要增加核心族人的数量,免得太多家臣掌握实权,演变成一种本末倒置的情况发生。 在春秋时代,一个大家族分出小宗,一来是遵循《周礼》的开枝散叶程序,再来何尝不是地皮太大太广管不过来呢? 所以,不管是周王室一开始的大肆分封,或是后面家族分出小宗,无非就是设置多个行政区选个诸侯让他们各管各地,免得交通不便利,发生事情去禀告,等能够做主的人知晓,要去解决那件事情,正在发生的事情已经激变,担忧应对不及时罢了。 春秋时代乃至于是长久的以后,统治者都是比较相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安置某地决策者肯定是选择他们,分封血亲诸侯的策略从西周开始,一直到满清才遭到终结。 满清与其他历朝历代都不相同,其他朝代管得再严都有选择封地让其就番,满清选择的是将阿哥留在京城。 任何一套体系都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当代出现了新的社会环境,再让新的体系得以实施,迈的步子太大极容易扯到蛋。 智宵很清楚一点,哪怕日后属于自己的国家建立,仍旧无法全面采取郡县制。 等待智宵有了自己的国家,顶多就是执行半分封和半郡县制,一样需要有宗亲坐镇某地。 “秦国为什么二世而亡?不就是步子迈得太大,始皇帝能够依靠威望压得住,不止秦二世扯了蛋,秦三世干脆就被腰斩,秦王朝也覆灭了啊!”智宵在等待程集过来。 在散发思绪的智宵知道仅是那样会显得很片面。 秦帝国灭亡的因素有许多,不止是秦庭高层出了问题,也不是几个人能够祸害到帝国覆灭。 首先出现问题的就是始皇帝在位期间,商鞅一手创立并让秦国得以横扫八荒六合的军功爵制度,它就已经面临瓦解了。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越往后,秦国的封爵越加随意,早不是非军功不得获爵那么严格,其中的代表便是嫪毐寸许军功都没有被封为长信侯。 另外,杀敌立功获爵得到土地赏赐的制度,它在始皇帝发动一统之战中后期,秦地已经没有可以封赏的土地,秦人又不乐意获得六国旧地的土地,导致连始皇帝都拖欠有功将士的酬赏了。 军功爵制度的崩坏导致了什么?始皇帝能够依靠威望继续指挥秦军,换成其余人继位之后,很难去指挥得动军队。 秦帝国面临覆灭期间,需要依靠骊山囚徒才能保家卫国? 当时秦帝国的长城军团只有不到十万南下参战,南征军团干脆毁路自保,秦地的秦人更是坐视入侵者长驱直入不做抵抗。 如果像某些营销号所说的那样,长城军团与南征军团是因为得到始皇帝遗诏,留屯原地防备异族才不回去保家卫国,秦地的秦人不听从号召抵抗入侵者又是怎么回事? 很残酷的现实就是,秦国从上至下全面崩溃,赵高、李斯等一些人肯定有责任,秦二世杀光自己的兄弟姐妹导致面临灭国危机没有宗亲挑担子也是其中一个因素。 后面,汉高祖刘邦就从阅读秦史得出一个教训,认定全面采取郡县制不可行,矫枉过正又让汉景帝吃足了苦头,直至汉武帝才算是让诸夏大地能够维持一个分封与郡县制的平衡,往后历朝历代执行的就是汉武帝的策略。 智宵的思绪被程集的问候打断。 “过些时日,集便是世子了。”智宵笑着说道。 目前,程集还没有听到相关的消息,先是迷惑,又从迷惑转变为欣喜,行大礼进行参拜,难言激动地说道:“愿为我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小宗的继承人,称呼就是世子。 有小宗的大宗,大宗的继承人称呼则是宗子。 封建王朝时代,称呼绝对不能乱,喊错不止会得罪人,公开场合叫错称呼就是挑衅,会让两个家族爆发生死大战的。 “起来罢。”智宵再跟程集说关于走三书六礼的事情。 处在情绪激动阶段的程集满心思都是自己要成为世子,以至于连智宵在说什么都没有听仔细。 发现这一点的智宵干脆闭嘴,知道要等程集的机动岗劲头过去,才适合继续谈正事。 程集当然有激动的理由。 他们这一支在约前572年在晋国被除名,缘由是当时的程氏之主程滑被栾书当成弑君的替罪羊。 弑君啊?罪名很大,影响也是极其恶劣。 而在当时,作为旬氏小宗的程氏乃是栾氏之主栾书的走狗,导致中行氏和智氏缺乏保住程氏的欲望,坐视程氏在晋国被除名了。 程氏的族人,他们在程滑被处死之后,分别投靠智氏与中行氏,属于中行氏的那一支已经彻底泯灭,倒是投靠智氏的这一批程氏族人一直延续了下来。 诸夏的人,不管是在什么时代,大部分人对祖宗都是尊敬的态度。 越是久远的年代,人们对于祖宗的感情就越浓厚。 拿世禄世卿的春秋战国时代来说,祖先是谁会导致出了娘胎就决定自身的社会等级,有没有一位有姓有氏有名的祖宗显得极其关键。 恢复程氏对于当代的程氏族人来说,不止是能够让祖宗重新得以享受血食,更为重要的是得到智氏的重新认证,地位方面不再是不尴不尬了。 程集心情平复下来,听智宵说自己被安排了“宾”的身份,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陷入激动,现场嚎啕大哭起来。 这样一弄,搞得智宵理解归理解,内心里还是挺无语的…… 第456章 再次聚首 人的悲欢离合各有不同,对某人来说很小的事情,换成另一个人则是变成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 站在智氏这个大宗的立场,恢复程氏这个小宗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程氏的族人为了得到认可却是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 前面已经提到恢复氏族的重要性,不能够去责怪程集会控制不住情绪了。 智宵将该讲的事宜事无巨细一一告知程集。 等待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满脑子想要为家族肝脑涂地的程集哪敢不认真听,有困惑的地方也当场提出来。 “宗子既然知晓赵氏意图不轨,为何不先发制人。”程集这个困惑不小。 智宵也不藏着掖着,说道:“我与季之结合,事关吞并秦国与赵氏。” 其它还用讲吗?根本不需要了。 智宵不是光娶了季嬴一人,还有好几位媵,其中之一的昭嬴便是来自秦国公室。 日后,智宵的身份地位肯定会再变一变,一定会与季嬴生下有赵氏血脉的嫡长子,还会与昭嬴生下有秦国公室血脉的庶子。 到了那个时候,因为嫡长子有赵氏的血脉,想要在赵氏覆灭之后接管,遭遇的难度肯定会无数倍降低;再有秦国公室的庶子,智宵选择一个地方为该庶子的封地,能够最大程度安慰秦人。 所以了,历朝历代为什么明知道联姻对两个家族进行决策的影响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大,那么多聪明人仍旧会选择用联姻来加强双方的关系?原因在于“凡事留一线”这个核心,再来就是便于进行互相之间的吞并。 程集不是穿越者,他哪能听不懂智宵那一句话的含义,犹豫了一下下,说道:“辛苦宗子!” 贵族的婚姻不讲究情情爱爱,主要是以某时间段的利益需求为出发点。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男方为了保证女方受孕要付出很大的体力劳动。因为是为了以受孕为目标,有经历过的人都知道会缺少极大的乐趣。 军果主义氛围下的晋国,晋人对享乐的追求不大,便是身份地位再高,极少能够看到家族核心成员整日花天酒地,相反更多的是为建设家族而在操劳。 事实是什么?不管在什么年代,越是强大的家族,能够整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的家族成员,他们一般是边缘人,也就是注定无法掌权的那一批人。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乐子什么的人也存在区分,有人认为可以整日花天酒地很幸福,也许每天可以不务正业的人很羡慕有事情可以操劳的同辈。 对于智宵来说,将家族发展壮大就是最大的乐子,其余的娱乐项目只有在需要放松的时候偶尔消遣一下。 当天,智宵向智申汇报,走三书六礼程序的任务已经被程集接了过去,询问要安排什么人辅佐。 智申几乎没有考虑,说道:“使寒武为佐。” 程氏复立,再次成为智氏的小宗?这个消息一定会广而告之。 有智氏的宗亲担任三书六礼程序的操办者,礼仪上已经算是过得去了。 程集年龄不大,相关的知识累积量有限,很难不出现差错,安排一个人辅佐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有那么一个事实,智申在家族内部的亲信比智宵要少得多,核心族人几乎全是智宵的拥护者,超过半数的家臣内心的效忠对象也是智宵,也就是智申不在意,换作权力心重的家主早就受不了了。 寒武是智氏当前的首席家臣,确确实实也只效忠智申一人。 在这种前提下,智申派出寒武辅佐程集,足以表明对智氏内部的现状没有抗争心理。 能够当一个家族的首席家臣不止要是个聪明人,办事能力要强,懂的事情也要多,否则根本就挑不起担子。 智宵对智申的安排能说什么?除了答应下来,其余什么话都不能多说。 毕竟,智氏内部的现状是那样,掀开对谁都没有好处,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智宵接受现状也就是了。 翌日。 智宵派豫让先后去拜访赵氏、魏氏、韩氏,邀请赵毋恤、魏驹、韩庚在三天后外出狩猎。 他们这些人在年轻的时候经常混在一起,各自担任卿位反倒只有在发生正事的时候才有联系了。 这种规律很正常,没有责任的时候无忧无虑,有很多的时间能够混在一起玩乐,等待有了各自需要担负的责任,哪还有那么多空闲聚首玩耍。 三天后,智宵一大清早便领着五百余人出门了。 这五百余人,半数以上属于随从的级别,剩下的才是武装护卫。 人是那么多,不算代步的战车,同行仅是装载物品的马车却是多达四十余辆。 这一次出城狩猎,四个卿位家族的核心后辈都会参加,事先也说好带上夫人或子嗣。 智宵、魏驹、韩庚、赵毋恤这四个人之中,魏驹和韩庚已经有了正式的子嗣,只有智宵和赵毋恤因为没有成亲还没有正式的子嗣。 怎么子嗣前面还要加上“正式”这种词?因为在没有正式成亲前,可以拥有一到多位嬖人。 嬖人就是受到宠爱的人,不管她们或他们获得多大的宠爱,其实都无法扭转身份上的差距。 如果女性嬖人为男主人生下子嗣,孩子连庶出都不算,好听点的称呼算是私生子,说难听点叫野种。 智宵连私生子都没有,并非是没有与女性做点什么爱做的事情,原因是采取了避孕。 在人生规划上,智宵早就有了全盘的打算,才不会在子嗣上面留下漏洞或麻烦。 什么规划?智宵一定会成为一国之主,夫人没有生下子嗣,反倒是其余女人先诞下子嗣,日后必然产生国主之位继承方面的问题。 没有考虑那么长远的赵毋恤,没有成亲之前已经多了多名私生子。其他家族的人或许也是这样,但是没有赵氏那么严重。这个其实也是赵氏的一种家风,历代核心族人都是该种情况。 智宵来到城门外的时候,没有看到魏氏、韩氏或赵氏的队伍,倒是有另外一些中等家族的人已经在了。 晋国目前当然还有中等家族,只是数量已经变得极少,一般还挂靠在某个卿位家族当挂件。 “拜见下军将!” 张孟谈、解林、士书、高强、张康、析成鲋等人殷勤地过来问候。 这些人之中有老有少,身份方面细细解刨会显得很复杂。 例如,士书是士皋夷的儿子,他们的出身是范氏,在范氏在晋国除名前被智跞保了下来,当前明面上是魏氏的附庸家族之一,暗地里效忠的却是智氏。 高强其实是齐人,成份属于齐国公族,原先是中行氏的家臣之一,在中行氏在晋国除名后转投智氏。 张康也是张氏的一员,很早之前效力于中行氏,后面自立一宗,看似与张氏没有关系,两个家族暗地里却是仍旧频繁联络,目前效力于魏氏。 历来不喜欢摆着一张死人脸的智宵一一和煦地回礼,打趣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显得很是和蔼可亲。 第二个到来的卿位家族是魏驹的队伍。 魏驹一来就看到很多家族的家主或继承人簇拥在智宵周边,场面看上去很热闹,下车之后主动凑上去。 其他人看到魏驹出现,等待智宵先行问候,他们才行礼致意。 这是一套基本的礼节,讲究一个尊卑有序。 要是地位比在场某人低,抢先干了不该干的事情,显得没有教养的同时,其实也是得罪人了。 因为智宵和魏驹同时在场,其余人不免就要变得更加泾渭分明,该是智氏阵营的一方站到智宵身后,属于魏氏的那些人站到魏驹身后,划归于韩氏或赵氏的人也各自站队。 如果不属于四个卿位家族的势力一方?今天不会受到邀请,没有获得邀请又给来了,站位都不知道该怎么站。 一些外人在路过城门的时候看到那场面,对时态有一定的了解,不免会感慨晋国作为一个国家恐怕时日不久了。 那是明摆着的事情,晋国不止权柄被四个卿位家族侵蚀干净,连带国内也有了明显的势力范围圈子,甚至连对待扩张都有了规划。 结合所有事态来分析,不难得出一定有两个以上的卿位家族私下勾连,只要时机合适就会将晋国瓜分掉。 在赵毋恤的队伍过来时,恰好也是楚国使节团抵达的时间。 公孙宁看到泾渭分明的晋国众贵族,特地让队伍放慢了速度,瞅了好一会对旁人说道:“秦国不复存在当日,便是晋国消亡之时。” 这个公孙宁是谁?以前是谁不重要,他当下被当成令尹接班人在培养。 楚国目前的令尹是沈诸梁(叶公),按照惯例沈诸梁有了叶公之外的号,被称为子高。 如果某天公孙宁成为楚国令尹,他一定会获得一个以“子”为开头的号。 这个是楚国的老惯例,说白了就是一种时间存在非常久远的既定风俗。 一方能够看到另一方的时候,通常对方也看见了能够注视自己的人。 智宵等人当然看到了楚国的使节团,只是暂时没有人提起关于楚国派来使节团的话题。 在赵氏的队伍来到城门外之后,智宵主动走了上去。 智宵凑向前可不是专门迎接赵毋恤,纯粹就是看到了季嬴所在的车辆。 当然了,智宵不免要与赵毋恤打招呼,没有闲聊又径直走向季嬴乘坐的车辆。 现在的车辆不存在车厢,也就是除了下方的车体之外,四边只有低矮车壁以及护栏,并非用材料围得严实。 因为车辆的款式,里面坐了什么人,外面看去就能够一目了然,并且下车一定是从后方下去。 季嬴在等仆人搬来墩子,看到智宵凑近,感受到腰肢被抱住,下一秒人腾空起来,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落地。 “怎可做如此孟浪行径?”季嬴吓倒是没有被吓到,众目睽睽之下难免会觉得不好意思。 智宵“哈哈”一阵大笑,一点都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更是无视掉赵毋恤阴鸷的眼神,对季嬴说道:“时久未见,甚是想念,难以自己,勿怪勿怪。” 季嬴知道赵氏跟智氏的情况吗? 可能有人会特地吩咐季嬴什么,也许连只字都没有透露,只有季嬴自己知道。 智宵与季嬴确实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算起来大概两年多了? “昭、章,还不下车?”季嬴不敢直面智宵,为了化解羞涩转身招呼昭嬴和章嬴下来。 智宵看向昭嬴和章嬴,想了想又一手抱一个给抱下车。 “……”章嬴脑子都空了,整个人看上去木木的。 倒是昭嬴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脸上表情也是显得很灿烂。 站在旁边的赵毋恤实在无法忍,开口说道:“下军将此举……甚是不妥。” 智宵根本不管赵毋恤什么脸色或态度,招呼季嬴、章嬴、昭嬴到自己的队伍那边。 从小到大,智宵确确实实没有在与赵毋恤的相处中刻意留有情面,基本是什么心情就用该有的态度对待。 并不是智宵不会伪装,讲真话就是不管真心或者假意,反正无法改变赵毋恤的对待作风,索性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 这也不是智宵自己凭空想象,穿越之后又第一次重生的那会,智宵就舔过赵毋恤,舔的力度还不小,最后还不是一样被杀了嘛。 大家都不是因为感情或交情会选择手下留情的人,要关注的事情已经足够多,精力投入到更重要的地方不好吗?何必分出不必要的精力用在假惺惺都没有作用的地方呢。 智氏、魏氏和赵氏的队伍到了快半个时辰的时候,韩庚的队伍才姗姗来迟。 “对不住,对不住,实是要务耽搁,来之迟也。”韩庚没有过多的解释,道歉的程序不落下就行。 一直到韩庚的队伍抵达,特意待在城门附近的楚国使节团才进城。 楚国派来使节团要干什么?出使的任务跟吴国与秦国有关。 智宵、魏驹、韩庚和赵毋恤有看到楚国使节团入城,仍旧没有谈论相关话题。 其实这样才是最诡异的啊! 第457章 与历史何其相似 自第二次“弭兵会盟”之后,诸夏之中的大多数诸侯国已经走向衰弱,其中就包括晋国和楚国。 如果说哪一个国家趁势崛起,必然是东南一隅的吴国。 以西方纪元算,今年所处的年间是公元前488年,距离第二次“弭兵会盟”已经过去五十八年的时间。 在前506年,楚国面对吴国连战连败,掀开了楚国陷入绝对衰弱期的序幕。 楚国最惨的时候被吴国攻陷都城,连带半壁江山也沦为吴军的占领区,时至今日还有将近十分之三的疆域落在吴国手里。 当然了,楚国的衰弱只是相较于强国而言,即便是陷入最虚弱状态的楚国仍旧比郑国、鲁国、秦国这一类二流强国要强大得多,欺负诸如陈国、蔡国、莒国、杞国、等等一些小国还是能够像碾死蚂蚁那般容易。 拿楚国在极度虚弱状态还能屡屡出兵三万、五万、乃至于十来万兵力来说,当今之世能够办到的国家仍旧没有几个,甚至连看似牛逼轰轰的吴国都办不到一次出动十万以上的兵力规模。 直至来到距离“新田”约十公里的旷野,智宵才通知众人搭设营地。 设营这种事情,肯定是上位者动动嘴,干活的是一众随从,连士兵都不需要动手。这种情况看似阶级明显,何尝不是一种明确分工呢? 一个场地率先被布置妥当。 这个场地被铺上地毯,搬来了案几和蒲团,身份足够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座位。 一些炊具和用餐工具也被从马车上搬下来,各家的仆人为自家主人忙碌着,煮汤的煮汤,烤肉的烤肉,很快现场便飘满了食物的香气。 “楚使今次前来,必是合纵。”魏驹率先提到了楚国使节团的话题。 现在就有合纵的说法了?当然有了! 所谓合纵就是多国联合,也指从平面地图去看,地理位置为“竖”的国家结盟或合作,称之为合纵。 合纵连横的另外一个连横,从字面意思就知道是平面地图之上,两个或多个国家地理位置为横向,称之为连横。 用多数人一听就能理解的说法,秦国在西,齐国在东,两个国家联盟便是连横;赵国在北,魏国、韩国在中,楚国在南,他们联盟便是合纵。 至于说什么合纵连横是从围棋的玩法而来的说法,别听人瞎胡扯。 围棋在春秋战国已经出现,问题是棋盘包括玩法跟现代就是两回事,称之为“弈”,到东汉变成君子的六艺之一。 魏驹说的合纵跟战国时代的意思可能不是那么一样,理解为非结盟模式的合作就可以了。 毕竟,晋国不可能与楚国正式联盟,进行会盟再商谈一些合作却是可以的。 吴国正处在上升势头,暂时看不到停止发展或衰弱下去的迹象,直接受害的楚国以及正在被挑战霸权的晋国,两个老牌强国确实有一些可以合作的地方。 “强方才瞅见逢同。”高强讲出自己的见闻。 逢同是谁?以祖籍算是楚人,当前在越国出仕。 越国的官与楚国的使节团一起出现在晋国?这件事情本身就该令人看了觉得疑惑。 有那么一个事实,吴国和越国的朝堂之中,不管吴国或是越国大臣至少有半数来自楚国。 吴国当前的执政是伍员(伍子胥)。 越国目前的执政是文种。 伍子胥和文种原先都是楚国贵族,他们却以楚人的身份分别在吴国和越国获得高位与实际权柄。 以后有一句话叫“楚才秦用”,说得是楚国不珍惜本国的人才,让人才都跑去秦国效力了;现在的情况是,楚国的很多人才也不在本国效力,跑得诸夏列国都是,尤其是晋国。 那个“楚材秦用”还只是一种说法,有一个成语就是“楚材晋用”,能够猜测楚国的人才流失有多么严重。 逢同也是一位人才,为越国的重新崛起劳心劳力。他在越国目前担任的是外交工作,与楚国使节团一同出现在晋国,似乎也说得过去? 楚国学习晋国在敌国后方扶持一个国家,越国便是楚国的扶持对象。 只不过,越国一直以来都承认只有一个宗主国,那便是晋国。 也就是说,哪怕楚国一直在扶持越国,越国明面上还是非常尊重晋国。 晋国是公认的当世霸主,认晋国为老大的国家太多了。 楚国到现在还不是诸夏的一员,要等晋国被瓜分走进战国时代,楚国与中原列国联系越加频繁,后面才被默认恢复诸夏一员的身份。 吴国一直到夫差公开挑战晋国的霸权之前,他们也是认晋国为老大的列国之一。 那么,吴国和越国一样是晋国的小弟,双方想打对方起码要找个出兵的名义。 如果越国敢公开认楚国为老大,不止是自绝于中原列国,还会让吴国的入侵变成没有法理上的障碍了。 魏驹看了智宵一眼。 智宵先看高强一眼,再扫视现场众人一圈,说道:“不可谈及此事。” 楚国和越国一直在私底下搞事情,只有对时势完全不关心或是遭到蒙蔽的人才会不知道。 捅破越国暗中跟楚国搞事情?晋国很难越过吴国和楚国去暗中扶持越国,捅出自家小弟跟世敌在搞事情,对晋国非但没有好处,相反会让晋国在国际上丢尽脸面。 高强神情恭敬应:“唯!” 其余属于智氏阵营的在场诸人,同样恭敬应下来。 魏驹、韩庚和赵毋恤一样用目光扫视本方阵营的众人,用眼神发出警告。 晋国现在不是没有余力南下,奈何智氏的心思全在西边。 一旦智氏缺席了?魏氏、韩氏和赵氏傻了才会对吴国发动战争来自损实力。 所以,哪怕吴君夫差已经公开表示要挑战晋国的霸权,吴国也已经启动运河挖掘工程,晋国只是出动阳虎警告鲁国,知道宋国在私底下搞小动作也没有进行任何处置。 总得来说就是,晋国的卿位家族很清楚一个事实,只有卿位家族发生斗争才会出现决定生死,哪个又敢在内部随时会发生冲突的现状下,分心去注意外部呢? 因此,一个国家产生内耗,不管这个国家看上去如何的强大,打从实际上就是注定没有心思去干涉外部了。 另外一个事实就是,掌权者一旦认为内部的威胁比外部大,宁愿对外吃大亏,一样不愿意抽出力量去应对。力量用在哪?只会是随时准备用来镇压内部。 不能谈楚国使节团的事情了,对吗? 有鉴于晋国内部的各家归属越来越变得泾渭分明,好些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聊一点什么话题。 有一点让众人觉得好的地方在于,身份等级上面存在差距,座位的安排非常讲究,四位卿大夫独处一个区域,剩下的人又区分爵位落座,身份低的人不用因为旁边就是卿大夫,而又因为气氛诡异产生太大的心理压力。 龙不与蛇居,其实是在保护蛇啊! 用在人与人的相处之中,由于身份不同而泾渭分明何尝不是在保护普通人?例如不小心磕一下碰一下,权贵可以不在意,一旦发怒岂是普通人能够承受。 智宵站起来,说道:“正值林间兽多时节,恰是持弓驾车驰骋之时。” 狩猎也分季节,比如春季野兽繁殖期间,一般不会进行狩猎;要下崽的时节也不会刻意狩猎。 用老子的说法,那是天道自然的一部分。 往粗俗了来说,无非就是都懂得泽鱼而涸的道理。 自然会有人备好战车,等候权贵的召唤。 智宵带头要去狩猎,有人响应,也有人就想窝在营地不动弹。 在智宵上车离开后的不久,先是赵毋恤带着季嬴追了上来,没有多久魏驹、韩庚的队伍也追上来了。 携带女眷的话,狩猎并不是真的为了狩猎,其实是在未婚男女制造相亲的机会,有妻子或未婚妻则是秀恩爱。 赵毋恤带季嬴追上来,本来交人之后就会撤到一边。 后面魏驹和韩庚一同出现?赵毋恤都准备离开,没有思考又给留了下来。 “宵,耽误些许空闲?”魏驹让驭手驾车与智宵所在战车并驾齐驱,大声进行招呼。 季嬴不悦地看向魏驹,说道:“季难得与宵相处,怎来坏事。” 啊哈? 春秋时代的女人这么剽悍的吗? 从上古到南宋前中期,其实女性的社会地位真的没有那么低下,夏朝和商朝年间有过不少女将军,西周到东周女性可以直接插手国家大事,便是战国也有各种王后、太后掌握实权,西汉和东汉的太后、皇太后更是不缺牛人,一直到隋朝和唐朝也有女子做官的记录。 哪怕朱程理学已经出现,女性被逐渐禁锢还是到南宋末期,到有明一朝朱程理学称霸,才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 因为没有被刻意压制的关系,季嬴能够明白地展现自己的态度,才不怕男女有别带来的差距。 甚至可以说,季嬴的父亲是元戎,弟弟是下军佐,未来丈夫是下军将,背后有赵氏和智氏撑腰,一点不虚魏驹。 当然了,即便季嬴没有那些身份,魏驹再怎么样都不会在众人注视下跟一名女子多计较,尤其是自己理亏的前提下。 “驹乃是迫不得已。”魏驹一脸歉然。 韩庚的战车落后一个车位,有这个距离的存在,干脆全程闭嘴。 智宵伸手捏了捏季嬴的手掌,附耳说道:“下军佐或有要事。” 季嬴收敛不悦,给了智宵一个淡淡的笑容。 恋爱脑什么的?不是不存在。 得说的是,权贵有一颗恋爱脑的话,一定活不过三集。 毕竟,身为权贵就代表一定存在对手,为了恋爱失去理智,对手也中了降智光环才不趁机搞事的吧? 几乘战车先后停下,智宵主动走到一旁,随后魏驹、韩庚凑了上来。 在赵毋恤要凑上去的时候,魏驹示意韩庚过去挡住赵毋恤这个与接下来话题不相关的人。 “驹乃是为齐国抑或鲁国之事?”智宵太清楚魏氏当前需要扩张了。 卫国疆域面积不大,还要魏氏、韩氏、赵氏三家来分,人口干脆被智氏拿走一半。 魏氏已经用行动证实郑国不好打,想吞下郑国不止是被磕崩几颗牙那么简单,一时半会肯定不会继续入侵郑国。 那么,根据魏氏所处的地理位置来环顾四望之下,不就只剩下鲁国或齐国会被当成下一个扩张的目标了吗? 魏驹并没有因为目的被智宵猜测出来而惊讶。 很早之前,魏驹就知道智宵的聪明,一再劝魏侈在与智氏的相处中不要耍太多花招,自己与智宵相处也是秉承有事有事的态度。 “驹知齐国乃是阻挡吴国北上屏障。”魏驹停顿了一下,笑了笑才继续往下说道:“齐国如今三分,未见平息迹象,怎会插手其中。况且……,宵在齐国有所布局。” 韩庚这时候凑上来,问智宵道:“范氏、中行氏与田氏勾结,扶持吕阳生与其他公子抗衡。宵此举乃是何意?” 其实,韩庚是智宵的迷弟,奈何家族执行的策略就是那样,韩庚也不是迷上谁就成为脑残粉的货色,知道孰轻孰重就明白平时该有什么选择。 智宵用眼神问魏驹:韩氏知道我们要瓜分晋国的事情了吗? 魏驹不知道有没有看懂智宵的眼神,先摇着头眨了眨眼睛又扫了韩庚一眼,再对智宵点了点头。 这……,摇头又点头,什么意思啊? 智宵开始充当谜语人,说道:“齐国有何用处,两位日后便知。” 魏驹知道自己刚才表达的意思没有被搞懂,问了其它的话题,道:“为宵之嘉宾乃是单公纲,可与齐国之事有关?” 前后的话题联系起来,事情就很明显了。 只不过,无论再怎么明显,智宵只会去做,才不会将想做什么事情用嘴巴明白又透彻地说出来。 魏驹与韩庚对视了一眼,不知道用眼神交流了什么,随后魏驹说道:“鲁国多次不敬,需予教训。” 懂了! 魏氏啃不动郑国,下一个扩张目标选择了鲁国。 这一次,大概又是魏氏与韩氏联动,他们想有动作却需要得到来自智氏的允许,避免魏氏和韩氏动手之后,智氏横插一杠或是有其它举动。 智宵分别看了魏驹和韩庚一眼,心想:“历史又回到原点,魏氏和韩氏开始穿同一条裤子了啊!” 第458章 真是够错综复杂 魏氏和韩氏选择互相联合一点都不出乎意料,原因在于合作对抗最强家族便是晋国卿位家族的一种惯例,不管是智氏或者哪一个卿位家族为最强,一定会遭到其余卿位家族的联合抗衡。 智宵知道这一点,反而认为魏氏和韩氏将事情摆在明面,才是一种正常。 要是魏氏、韩氏、赵氏明知道智氏为最强,他们却没有勾连或合作,事情反倒是显得不正常了。 “总体来说,我家与魏氏的大目标一致,互相之间肯定存在竞争,没有实现大目标之前不会展开生死较量。这一点其实就够了。”智宵明白什么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为了完成某一件大事,进行一些容忍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如果容不得任何的瑕疵,每一次看不惯都要火山爆发,哪来的能量炸一次大的? 真的那样,注定不会有合作者,他们要么是被扫平,不然就是他们联合将自己扫平,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智氏已经将函谷关的主体修建完毕,即便是魏氏、韩氏、赵氏联合起来攻打智氏,智氏也能够确保函谷关以西不失。 以智氏当前的实力,哪怕魏氏、韩氏、赵氏联合攻打,智氏发起狠来谁都不会成为最后的赢家,以为取得内战的胜利者只会是给某个诸侯国做了嫁衣。 现阶段的智氏与魏氏根本没有必要分出生死,相反有一个大目标一致,韩氏或是赵氏想要联合魏氏灭掉智氏,没有十成十把握为前提,反而会让魏氏联合智氏将韩氏或赵氏给灭掉。 什么叫时势?就是有相同大目标之下一同的意愿,过程中产生的意外只会是插曲,不会对既定目标产生真正的动摇,更不会对结局有任何的改变。 说得更通透一些,谁都认为某个王朝必须覆灭,过程中的风云激荡都属于时势的一部分,无论谁获得最终胜利只是完成那个事实而已,能够是张三成为最终胜利者,也可以是李四获胜,王朝是一定会覆灭的。 魏氏和韩氏想对鲁国下手? 智宵问道:“可有赵氏?” 魏驹和韩庚对视了一眼,一致有摇头的动作。 他们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一点,智氏为什么非要针对赵氏呢。 如果说是因为智跞在担任元戎期间被赵鞅欺负惨了,后面还不是智跞完成布局,在赵氏与范氏、中行氏的抗衡中使得智氏成为最终的获利一方。 智氏是胜利者,不会因为智跞与赵鞅的私人恩怨,不可能成为智氏认定赵氏为死敌的理由,相反应该是赵氏痛恨智氏才对。 智宵为什么会逮着赵氏不放?因为有历史教训啊! 魏氏和韩氏因为不知道内情,哪怕智宵愿意说,说出来还是不会让魏氏和韩氏相信,相反可能更加疑东疑西的。 长久以来,智宵很担忧出现那种“小势或可逆,大势不可改”的情况,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引得神经紧张。 智宵想了想,说道:“如此,我家可否加入其中?” “这……”魏驹表现得比较抗拒。 韩庚表情不变,讲实话就是认为智氏加入到讨伐鲁国的队列也好。 魏驹抗拒的理由很简单,智氏已经在针对秦国,魏氏针对郑国失败导致需要有一个新的目标。 同时,魏氏意识到与智氏的差距,拉上赵氏一起会让智氏多想,拉上盟约中的韩氏则是有理由。 如果智氏也加入到讨伐鲁国的队列?魏氏会在讨伐鲁国中获利,智氏一定会获利,两个家族的差距就无法减小了。 比较要命的一点,魏氏已经拉上韩氏,有智宵主动提出要加入,让魏驹怎么拒绝? 魏驹一瞬间失语。 “三家为盟,一同行动亦可展示予诸侯。”韩庚还是比较倾向于拉智氏入伙的。 说到底,三个结盟的卿位家族以韩氏最为弱小,与其中的一家单独合作都怕吃亏,吃了亏又无法说理。 因为弱小而引进一个以上的合作者,出事了才可以借力打力,不对吗? 有些话,智宵不得不提前说。 智氏、魏氏和韩氏联合攻打鲁国没有难度,只是绝不可能将鲁国给一次打死,要不然就要天下震怖了。 鲁国真的不强,只不过鲁国的地位有点特殊,天下列国中只有楚国灭掉鲁国不会引起舆论喧哗,换作晋国、齐国或其余哪个诸侯去灭都会天下哗然。 魏驹当然知道这一点,如实说道:“讨伐鲁国只为城池与口众,绝无灭其国祚之意。” 韩庚不断点头,只差附和一句:俺也一样。 卫国不是只剩下一座孤城前,晋国与鲁国并没有国土上的相连。 魏氏、韩氏和赵氏联合瓜分卫国,使得晋国与鲁国成为邻居了。 根据魏氏、韩氏、赵氏的瓜分,卫国西部与西南部被划分给了魏氏,北部和东南部被划分给了韩氏,剩下成了赵氏势力范围的一部分。 如果这一次讨伐鲁国没有让赵氏加入进来,只有智氏、魏氏和韩氏对鲁国动手,以晋国三个卿位家族的实力,看就看到底要给鲁国留下哪些疆域而已了。 有另外一点,智宵不得不提,说道:“我若讨伐鲁国,可能引得吴军北上。” 鲁国不止跟吴国勾搭,他们还公开支持吴国的大运河挖掘。 缺了根筋的鲁国那么干,吴国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鲁国挨揍而无动于衷。 吴国真的看着鲁国挨晋国的毒打,其余的诸侯国会怎么看,到时候吴国也不用挑战晋国的霸权了。 魏驹当然知道吴国不会坐视。 按照魏氏之前的想法,他们带上韩氏就是为了抗衡北上的吴军,一旦察觉到损失可能会很大,再丢面子也会让“家族私战”变成国战,少不得开始摇人。 什么是“家族私战”呢? 春秋时代的各个家族可以对外发动战争获利,早期主要是针对非诸夏体系,慢慢各个诸侯国也能以家族私战的模式解决争端,倒是到春秋晚期爆发家族私战的例子很少了。 早期的家族私战主要是周天子与诸侯鼓励贵族开拓生存空间,果然扫荡了一大片,诸多异邦不是被灭便是遭到驱逐。 到中期,家族私战往往会演变成为各诸侯的国战,慢慢也就遭到了诸侯的遏制,使得家族私战变得不再频繁。 以为只是春秋时代有家族私战吗?并非如此。 家族私战在战国时代消失,到西汉又出现,主要是贵族之间决绝矛盾的一种武力较量,不止勋贵会用这种方式解决争端,皇帝与分封诸侯也会这么干,直至东汉建立才被禁止。 后来到南北朝时代,中原遭到异族入主,异族崇尚的是武力,认为没有什么是武力解决不掉的事情,诸夏大地重新频繁出现家族私战,一直到隋朝和唐朝仍旧是出现争端就采取血淋淋的攻杀模式,朝廷看够了再出兵两家一块全灭掉。 在晋国,某个卿位家族发动私战,觉得不划算再重新定义为国战,类似的操作不止出现过一次。 当然了,一旦从家族私战演变成为国战,搞出这种事态的卿位家族一定要拿出利益给予其余卿位家族。 像是郤氏从家族私战演变成为国战,事前事后始终一毛不拔,轮到郤氏要灭亡的时候,不能怪其余家族落井下石了。 魏驹故作迟疑了一下下,问智宵道:“若赵氏……” 智宵需要保持涵养,不然就要对魏驹翻白眼了。 到底是智氏、魏氏、韩氏结盟,还是晋国现存的四个卿位家族全是盟友? 如果结不结盟都能够凡事插一脚,互相结盟又是为了哪般。 魏驹只是说了三个字,后面的话全部吞回肚子里面。 形成三角站位的韩庚看了看智宵,后面干脆频繁对魏驹眨眼睛。 正事谈完,外出哪有不猎几只猎物回营地的道理? 因为不是围猎模式,自然没有队伍去驱赶动物,狩猎者只能是随缘瞎逛,看到什么猎物取决于要不要射箭。 “庚,方才……”赵毋恤特地找了一个机会找到韩庚,先酝酿了一下情绪,后面玩了一手欲言又止。 在一众同辈的认知中,他们一致认为韩庚是最好说话的卿位家族宗子。 一个人好说话代表着什么?可能是性格温和好欺负,也能是立场不坚定,非常容易产生动摇。 魏氏和韩氏要对鲁国动手,一定会做先期的准备或部署。 很恰好的是赵氏刚刚跟魏氏、韩氏瓜分了卫国,卫地那边任何一个家族有什么部署,不同刻意窥探也能够瞧出端倪来。 赵氏已经猜到魏氏和韩氏的下一个目标是鲁国,没有找到好机会而已,怎么可能不会想着插一脚。 韩庚假装看不懂赵毋恤欲言又止是为了哪般,看到一头奔跑而过的鹿,招呼驭手驾车追上去。 王胜低声问道:“是否追上?” 这个王胜本来是范氏的家臣,目前给赵氏效力。 而随着司马寅失踪,赵氏内部的很多家臣变得异常活跃,他们都想着对司马寅取而代之,王胜便是其中的一个。 赵氏的首席家臣司马寅失踪了?是的,他在八天前去宫城之后,再也没有现过身。 因为司马寅失踪,赵氏的很多事项被迫停顿,一些本来要进行的事情也终止,乃至于整个家族的发展都要做出调整。 首席家臣代表着知晓大部分家族内部事务,一旦首席家臣被谁活捉,家族再不做调整,岂不是自寻死路? 赵氏的赵鞅因为司马寅的突然失踪已经从“晋阳”启程,人目前正在赶回“新田”的路上。 司马寅是赵氏十年内第三个担任家族首席家臣出事的人,赵氏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智氏,原因在于董安于和姑布子卿都是被智氏给逼死。 后面,可能是因为董安于和姑布子卿都被智氏逼死的关系,赵氏内部出现分歧,认为既然智氏已经干了两次,不能排除有人暗中下手,再让赵氏与智氏爆发冲突的可能。 说直白点,赵氏就是怀疑有谁想让自己跟智氏爆发冲突,好从中谋取利益之类。 疑点被提出来,赵鞅都觉得极有可能。 毕竟,智氏连续逼死了赵氏的两任首席家臣,一旦赵氏的首席家臣再出事,着实很难不让赵氏怀疑智氏。 两个观点绕来绕去,赵氏内部反倒认为司马寅出事有很大可能并非智氏所为,将怀疑转到了魏氏身上。 现如今,要是智氏跟某个卿位家族开战,无疑对魏氏最为有利。 因为智氏一旦打内战,势必会拖延向西扩张的脚步,魏氏不就能够趁机追上智氏了吗? 当然了,以上帝视觉来论断,司马寅的失踪就是智宵派程集干的。 只不过,程集竟然选择在司马寅入宫之后干,不好说是聪明之下的故布疑阵,或是有欠考虑看到机会就干了。 赵毋恤用阴鸷的表情看着不断远去的韩庚,撇了王胜一眼,心想:“积极不对地方啊!” 晋国四个现存的卿位家族,智氏、魏氏和韩氏结盟,只有赵氏被排斥在外。 魏氏和韩氏因为一些原因会拉扯赵氏一把,不代表凡事都愿意带赵氏一块玩。 讲事实就是,赵氏正处在比晋景公针对时期更加危险的境地,面临这种困局只要相差踏错一步,马上就要迎接灭顶之灾了。 在这种困局之下,赵鞅和赵毋恤已经沟通达成一致,对司马寅的失踪要大张旗鼓的查,无论查到什么都引而不发。 “走。”赵毋恤打算去找魏驹,无法完成目标就凑到智宵身边,没有打算进行狩猎。 赵氏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收缩再收缩,全力发展“晋阳”地的同时,做好向北扩张的心理准备,再打造以“晋阳”为主的防御圈,力图哪怕面临再困难的局势都能够保证家族不灭亡,再分化外部使之猜疑或对抗,等待一举翻盘的机会。 有相关心理准备的赵毋恤,心态方面变得坚硬如铁。 所以,别说韩庚只是装傻充愣,甚至当面侮辱都会让赵毋恤笑颜相对。 隐忍而已,对吧? 赵毋恤敢认当世第二,恐怕没人能够与之抢排位。 当世第一是谁?只能是勾践啊! 第459章 谁在搞事? 四名卿大夫有自己的活动项目,余下众贵族肯定也会自己玩。 得亏是张氏的“炮王”没有随行,其余人多少要维持体面,必定有人私下偷欢,炮火连天的场面却是没有出现。 智宵对张氏某小辈与自己的表妹在外出郊游时期发生的事情印象十足深刻,后续也打听过那位女子的消息。 尽管这名女子与自己的表哥炮火连天,仍旧没有遭到未婚夫家族的抛弃,成亲之后每隔将近两年生下一个孩子,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至于孩子是谁的?夫家压根就不在乎。 这种事情,难道是丈夫无法生育?可能是,可能也不是。 在当前时代,说对血缘关系看重没有错,可是有时候又非绝对看重,更多是倾向于养育之情。 说白了就是,孩子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接受家族的教育,日后能够为家族进行奋斗;另外,没有血缘的关系,只要孩子愿意一直提供血食以及祭祀祖先,许多人看来区别真不大。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科技不够发达,无法验证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有所怀疑顶多家业不给继承,弄死了再发现婴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可真的是造孽了。 另外,千万别相信滴血认亲是真的。有这种说法,纯粹是港岛那边的小说家先提出,后来各种影视作品进行借鉴,向公众传达了错误的信息。 外出郊游的第四天,解盈亲自过来传达晋君午的召唤,说法是楚国使节公孙宁提出一些建议,需要他们回去进行参详。 解盈后面追上智宵,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下军将,盈另有要事相告。” 解氏目前是智氏阵营这一边的家族,尽管解盈是解氏之主,担任着某一个军团的军尉,面对智宵仍旧表现出足够的谦卑。 智宵温和声问道:“何事?” 那是关于赵氏近期非常活跃的一件事情,有许多赵氏的人暗中来到“新田”之后,不断在巡查着什么线索。 这件事情智宵知道,采取的回应是一旦赵氏的人有所越界,命下面的人坚决打回去。 倒不是智宵欺人太甚,或是用强硬的态度来掩盖心虚,纯粹是各个卿位家族面对外部窥探,一定会采取该种应对措施。 如果明知道有谁在窥探选择隐忍?那一定是这个卿位家族虚弱到不能出事的程度,不敢以强硬姿态应对让谁找到开战的机会,只能憋屈的当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智宵知道归知道,面对解盈的刻意示好,哪怕事先已经知情并有所安排,仍旧要对解盈表示感谢,再暗示会有厚报。 “此乃解氏应做之事,亦为分内之事,怎敢图报?”解盈说得很严肃。 智宵倒是相信解盈不求回报。 毕竟,解氏目前处在智氏庇护之下,要是智氏中招受损,必定会牵连到解氏。 如果智氏倒下?包括解氏在内的那些附庸家族,他们在面对新一轮洗牌,谁敢保证自己的家族不会顺势被灭。 翌日。 智宵等人回到“新田”城内,只不过并非所有外出郊游的人都回城,还是一些人觉得没有玩够留下。 “今次本欲与你等玩些时日,奈何国有要事,不得不归。”智宵说话的对象是季嬴、昭嬴和章嬴。 其实,在郊游期间,智宵也得不到空闲,一定会有人去占据他的时间,以至于很难与自己的未婚妻、媵共处。 季嬴知道大家族是怎么回事,微笑说道:“日后成亲,想必也是如此。” 并不是在抱怨,总而言之大家族的主事者都是相同的情况,很难有闲暇用在家庭温存上面。 事实也是那样,家族越大代表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就越多,并且随时会有突发事件亟待处理。 掌控一个大家族的人,怎么可能每天那么多自由时间可以把握,再与谁谁谁凑到一块整日没羞没臊的腻歪?真要是这样,家族必定会败在他的手里,拉着一系列的人跟着遭殃。 有权、有钱、有闲的人,一般都是岁数大的老爷子。他们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用在奋斗上,老来有继承人接手事业,选择用最后不多的时光实现曾经想要的生活而已。 所以,有纯粹是奔着钱而去的姑娘,聪明的姑娘都找大叔或爷爷辈去了。 智宵知道季嬴说得没有错,自己确实很难花太多的时间用在情情爱爱上面,更不会演变成一颗恋爱脑,顶多就是尽力协调时间了。 因为回城是因为有要务的关系,智宵、魏驹、韩庚和赵毋恤回城之后直接奔着宫城而去。 当前担任阍卫的人是程集,而程集是智氏的人,等于宫城的安保工作由智氏负责。 智氏长期有五百武装以上在宫城值岗,特殊时期值岗的武装人员会更多,他们担负宫城的安保工作,何尝不是控制住宫城呢? “家主已在。”程集肯定要亲自到宫门前迎接智宵的到来,顺便汇报了智申的行踪。 不止智申在宫城,同样在“新田”的韩不信也在,只有人在外地的赵鞅和魏侈会缺席今天的会议。 智宵四人过去,发现公族不少封君也有席位。 晋国之君没有失去权柄之前,担任阍卫的人都是公族封君,从范鞅那一代才开始发生变化,哪个卿位家族最强就抢夺阍卫这个职务。 现如今,晋国公族的整体实力虽然不如其中一家卿位家族,能够精诚合作还是可以与卿位家族抗衡。 毕竟,一国之君就是一国之君,哪怕失去很多权柄,名分总能保住。 有名分再没有实力,想搞事情依旧可以搞事情,事情或许很难搞成,恶心人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要是公族封君能够团结到晋君周围,有可能将失去的权柄夺回去,奈何晋国的公族从赵武担任元戎的时代就变成一盘散沙,那之后也没有人能够整合,本身实力不如,再加上不肯努力,一定是每况日下的局面了。 智宵扫了一眼在场的公族封君,再观察一下座位分布,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对晋君午行了一礼,随后施施然地屈膝跪坐了下去。 再他们入殿之前,晋君午就是闭目养神的姿态,直至所有人各就各位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说起来,晋君午自从在内战算计失败后,往后的两三年中有试图再搞事情,没有实现想要的意图,随后就变得消停了。 晋君午今天的处境跟周天子差不多,有君位带来的名分,要命的是威严丧尽导致众臣各行其是。 大臣们或许不敢直接对一国之君做过分的事情,面对事情有变却会明确做出反击,一国之君再不消停,一定会有某个疯子干弑君的事业。 “楚使提议联合抗吴。”智申给了智宵提示。 这个“抗”字用得不对地方,只有处于弱势的一方才是抗击。 晋国尽管内部的情况显得乱遭,但是仍旧是诸侯承认的当世霸主,换作当世霸主是吴国,用“抗”字才是合适的。 智宵转过头看向智申,能看出智申表情揶揄之余,内心里一定为公孙宁的说词感到好笑。 “孙武伐楚,楚军屡战屡败;楚国因公子胜作乱,确实无力抗击吴国,固有公孙宁出使之举。”智宵两句话,说出了楚国面临的困局。 翻开史书观看春秋史,会发现当时的强国都一个尿性,相隔几年必然爆发一场内乱,多数的强国因为内乱而走向衰弱,仅有晋国和楚国一直在乱却是一直保持坚挺。 楚国一再生乱却仍旧可以崛起,一来是实际控制的势力范围确实很大,再来就是对手生乱自己衰弱下去,或是对手被偷家再被灭掉国祚。 晋国的体量其实一直都不是最大,从控制的势力范围,再到人口的总规模。 在人口方面,晋国直至晋悼公一朝才在人口总数上超过楚国,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是作为诸夏大地的第一人口大国。 晋国的内乱比其他任何一个诸侯国,无论从参战军队的规模,还是战火燃烧的区域,没有一个诸侯国能够与之比拟。 晋国任何一个卿位家族,他们用来打内战投入的参战兵力经常比进行国战出的兵力多三五倍,算起春秋时代的一道奇景了。 晋国最多的一次是间隔四十年没有爆发内战,结果爆发就是内战用兵规模达到三十余万。这些用来打内战的军队和资源,用在横扫列国不敢说能够全部横扫光,打下整个中原地区,以现存列国的实力,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即便是范氏、中行氏在晋国除名,再剔除掉现存四个卿位家族中最弱的赵氏,智氏、魏氏和韩氏愿意精诚合作,三个卿位家族联合起来扫平中原一样能够办到。 在每一个卿位家族都认为只有同为卿位家族才是几方的致命危险的前提下,哪怕是有人站出来提议,联合横扫中原仍旧是属于没有可能的事情。 他们啊?只会用最大的力量防着对方,有卿位家族提议联合起来横扫中原,最大的可能性是被其余卿位家族认定有阴谋。 “诸位。”晋君午可算是开口讲话,眼睛却是没有睁开。 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晋君午身上,发现晋君午没有睁开眼睛,几位卿大夫一致露出不悦的表情。 这跟卿大夫是不是架空一国之君无关。 当岁的岁月,国家不是国君一人所有,玩的是国君与贵族共天下。 晋国又不是吴国或越国那种诸侯国,一国之君能够随意处死大臣。 那么,互相之间保持体面,该给予的尊重不能缺,难道不是合乎礼法该有的基本规则吗? 晋国的卿大夫是什么地位?列国公认与诸侯无异,只是没有明确的名分罢了。 不用说其它,仅仅卿大夫手中有权、有势、有兵,晋君午装也要装出互相尊重的假象吧? “君上!”邯郸稷这个历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中军尉,大声提醒晋君午不要过于失礼,免得自己不要维持体面,搞出那就大家都不要体面的场面出来。 邯郸稷是现任的邯郸氏之主,邯郸氏是作为赵氏的伤疤而存在,再有邯郸稷这个余孽在担任中军尉,其实就是智氏用来恶心赵氏的。 中军尉不止是“中军”这个军团的第三号人物,职位所带来的权柄还极大,有卿位第一继承顺位的隐性福利,还大小事情都能管一管的名分。 曾经晋国公族之一的祁溪就为了中军尉的职位丢开所有颜面,为的就是希望祁氏在某天也能像栾氏、郤氏、韩氏那般从公族摇身一变成为卿族。 只不过,祁溪奋斗一生都未能让祁氏成为卿位家族,为了梦想干出“举贤不避亲——年纪轻轻的亲儿子”和“举贤不避仇——将要老死的仇人”这种事情,想要在自己病逝后继续由祁氏把持中军尉这个要职。 当然了,晋国的卿位继承制度早就崩坏,不再是顺位继承法,中军尉也失去了“卿位递补”的资格。 邯郸稷其实是出于好心才提醒晋君午要维持体面。 目前的邯郸氏连中等家族都算不上,他们与大宗赵氏闹翻后造成了生死仇敌,清楚智氏只是拿邯郸氏来恶心赵氏,魏氏和韩氏碍于智氏或赵氏肯定不会庇护邯郸氏,左顾右盼之下发现只有晋君午能保住邯郸氏了。 因此,邯郸稷比任何谁都不希望晋君午出事。 “寡人眼疾复发,奈何?”晋君午给了一个不是解释的解释。 智申和韩不信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记得刚才晋君午入场还好好的,眼疾说复发就复发,怀疑是不是谁给了信心,导致又想搞事情。 晋君午既然开口,有一件事情必须提,满脸不悦地说道:“寡人听闻赵氏家臣寅在宫城失踪?” 司马寅已经失踪将近半个月。 这一件事情赵氏只是私下查,尽管闹出的动静不小,明面上却没有拿司马寅失踪当理由弄出大张旗鼓的行为。 智申挺了挺腰,保持屈膝跪坐,身子却挺直,说道:“确有此事。” 宫城的安保是由智氏负责,智氏怎么都绕不过这一道坎,身为智氏之主的智申干脆不避讳了。 “乃是智氏无能,抑或过于大胆?”晋君午睁开眼睛注视着智申,再用嘲弄的表情问话。 这是眼疾又好了? 智申一时间被弄得瞠目结舌。 智宵料定晋君午确实是要搞事,一瞬间眯起了眼睛,观察在场其余人的脸部表情。 第460章 当卑劣变成伟大 讲实话就是智宵根本不怕晋君午搞事,相反巴不得晋君午搞出什么大事件,一下子将旧有格局摧毁,使得智氏有机会开创出全新的局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哪怕宫城被智氏所控制,宫城仍旧是晋君午最后的直辖地。 如果宫城发生了什么事情,晋君午不过问,乃至于不问罪,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智宵一圈看下来,发现没有人的脸部表情存在异常。 那些震惊晋君午直接问罪智氏的人,他们只是怕智氏明知道不占理非要保住面子,以至于使用手段针对晋君午罢了。 另外的人,不管是拿晋君午当空气,又或是希望搞出什么事情来,态度方面并不使智宵看了心生诧异。 智宵看了程集一眼。 程集恰好就在看智宵,两人的目光形成对视,前者接收到后者的信号。 “君上。”程集站了出来,行礼说道:“臣失职,有罪。” 这个时候,应该有公族站出来,趁机问罪程集,往重了惩罚是不敢的,起码要罢免程集的阍卫之职,将国君最后的“阵地”重新夺回去。 如果公族有这个担子,智宵会进行成全。 赵氏之主赵鞅是当前的元戎,以默认规则来论,阍卫理应由赵氏的人担任。 之前,晋君午遭到了赵氏的背叛,恰好智宵代表智氏释放善意,阍卫一职才由智氏的辅果担任。 在晋君午发现智氏也是乱臣贼子这个事实之后,他并不是没有进行过抗争,奈何公族被卿族压得死死的,阍卫一职顺利从辅果过继到程集身上。 智氏担任宫城守卫以来,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恶劣事件,晋君午不好罢免来自智氏的人。 现在,发生了赵氏首席家臣在宫城失踪的事情,可算是让晋君午逮住由头了。 一众公族封君先是互相用眼神交流,随后开始观察智申和智宵的反应。 智申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睛却是一直在众公族封君身上来回扫视,看上去警告意味极浓。 智宵在微笑,与任何一名公族封君对视都像是在鼓励。 其实,哪怕智氏愿意将宫城的控制权交出去,其余卿位家族也不会允许宫城的控制权落到公族手中。 说白了,任何一个卿位家族都清楚一点,自己在一国之君眼中就是乱臣贼子,一旦给国君逮住机会,不会有卿位家族好受。 要是国君重新夺回主动权?能够想象所有卿位家族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 国君、公族与卿位家族角力已经成为晋国无法解开的难题,一时半会呈现僵持,主要是名分在保护国君与公族一方,最终分出胜负只会存活下胜利方,失败者注定会被扫进历史垃圾堆。 阍卫可以是智氏的人担任,也能是魏氏、韩氏或赵氏的人来担任,反正不能是国君的人。 所以,在场的韩不信、魏驹、韩庚和赵毋恤,几位卿大夫都在警告那些公族封君不要瞎掺和。 晋君午所坐的位置能够将下方众人有什么表现尽收眼底,看到几个卿大夫的表现,再看众公族封君被震慑住,尽管对公族封君的怂比样早有心理准备,仍旧是产生了无尽的悲哀情绪。 “上军佐。”晋君午进行点名,随后说道:“阍卫程集乃是智氏小宗世子,既有玩忽职守事实,便交由你处置。” 程氏复立的事情早被智氏广而告之,该知道的人已经知道。 大多数人对智氏复立程氏这个小宗是一种乐见其成的态度,只有少数人从中看出智氏有了新的谋划。 那些乐见其成的人,他们只是赞赏智氏仍旧持有存亡绝续的态度,认为哪怕某天自己的家族灭亡,至少不会是全家死光光的局面。 至于认为智氏有新谋划的那一批人,他们暂时能够看出的就是智氏摊子太大,需要有一批新的管理者。 韩不信收回在扫视众公族封君的目光。 对于韩氏来说,他们没有想过争夺阍卫这个职位,一来是实力不允许,再来就是真将阍卫拿到手就会让韩氏在很多事情上无法处身事外了。 “该当如何处置?”智申稍微倾斜身躯,询问智宵的意见。 赵氏首席家臣在宫城失踪这件事情?智申已经知道是程集执行智宵的命令。 在这一件事情上,智申认为智宵做得很不妥当,只不过没有将想法说出来或在态度上表现出来。 其实,智宵也有点冤,下达捉拿司马寅的命令没有错,着实没有想到程集会在宫城行动。 智宵同样倾斜身躯向智申一边,低声说道:“且看魏氏是否窥探阍卫一职。” 那么就是,程集一定会从阍卫上离职。 后面智氏不会马上安排人就任阍卫,拖上一段时间,用阍卫这个职位钓鱼,只是不知道最终会将谁钓上来。 智申也就当场表态,明说程集不再适合担任阍卫,家族内部也会进行处置。 这种处理方式倒是符合春秋时代的特性。 要不然还想怎么样?让智申处死程集,或是将程集关押起来吗? 知不知道什么叫“刑不上大夫”啊?一开始就是“世禄世卿”那些人的特权,到了北宋和南宋才被读书人套用在自己身上。 在“刑不上大夫”的格局之下,犯错了的话,罚酒三杯就算认错以及惩罚过,已经非常给面子,想得寸进尺就问问家族的武装力量答不答应。 到北宋和南宋,读书人犯的错能叫错吗?一时的疏忽而已,不用去管某地因为读书人的错死了多少或多少活人遭罪,读书人愿意认错换个地方继续当官就已经算认罚过,再追究就是跟所有享受特权的读书人过不去,便是官家都能够有一个死的不明不白的下场,谁想试一试读书人的报复手段吗? 到明初,读书人还想享受北宋和南宋的特权,以及蒙元时期高度放纵的放荡不羁爱自由,问题是老朱不同意。 明初的读书人好不容挨过老朱一朝,等来好圣孙登基有盼头,结果尼玛的朱老四上位了! 读书人明白来硬的不行,耐心经营太子与新一任好圣孙的洗脑工作,花了将近四十年的时间可算完成目标,为了涂抹盛世,才不管仁皇帝只在位十个月,下一任宣皇帝酷爱玩蟋蟀,反正愿意给读书人特权的都是好皇帝,必须对“仁宣之治”大吹特吹。往后哪个皇帝想动读书人的蛋糕?必须是落水警告啊! 晋君午生于斯长于斯,哪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刑不上大夫”呢?他本身也不奢望智氏真的对程集做出处置,只是想让阍卫一职出现空缺,好有操作的余地。 “程集去职,宫城保卫且先由公族担负。待众卿商议新任阍卫人选,再报与寡人定夺。”晋君午语速极快,不会谁反对的机会,继续往下说道:“今次召集众卿与诸多封君,乃是为楚国、越国之事……” 一些事情本来不用一国之君亲自阐述,但是晋君午就是不想给人反对的机会,主动介绍楚国和越国的使节到底都提出一些什么提议。 楚国总的来说就是想跟晋国暂时放下争端,两个国家以不结盟的方式来共同对付吴国这个崛起迅速的强国。 越国的诉求很简单,恳求晋国能够为越国主持公道,赎回一国之君的妻女。 啥玩意来着? 啊对对对! 勾践为了表达诚意召唤妻女到吴国奉献,后面勾践被放回国继续当越君,勾践走得太急没有带走妻女,以至于妻女被落在了吴国。 “臣听闻,吴君并未扣押越国夫人以及越国翁主。”智宵说的翁主就是一国之君的女儿。 一国之君的女儿怎么不是公主?因为在春秋时代的一国之君,除了宋国之君的女儿确实可以称呼公主之外,其余一国之君的女儿称呼并不固定。 宋国一国之君的女儿之所以能够称呼为公主,那是因为宋国确实是公爵国。 除了宋国之外,其余诸侯国大多死后才有公爵的谥号,生前只是侯爵或以下的爵位。 如果是一国之君薨逝,得到了公爵的谥号,先君留下的女儿倒是能够称呼为公主了。 现在勾践还没有死,他的女儿自然不能称呼为公主。 另外,压根没有诸侯认可越国的自号为王,智宵肯定不会称呼勾践的女儿叫王女。 吴国真的没有扣押越国夫人以及一众翁主,不好说是越国夫人或翁主爱上了伺候吴国的男人,或者是其余什么原因,反正她们就是留在了吴国。 关于勾践的一应所作所为,包括在吴国怎么当奴隶,越国夫人以及一众翁主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吴国,当世大多数权贵其实都知道怎么回事。 列国权贵还知道另外一件事情,越国的大臣一再给吴国之君与大臣送美女,用这种方式可算让勾践得以归国。 那些手段,无论哪一件都值得诟病,当代上至权贵下到黎庶,没有任何人认可。 当代人对做那些事情的勾践看法相当一致:这特么是个男人,或者配当人? 至于越人?感谢有文种等人控制舆论,加大力度抹黑吴国,宣传送越国夫人、翁主和美女去吴国都是应吴国君臣的要求,不答应会如何又如何,可算是糊弄了大多数的越人,让他们与勾践产生共情,铆足劲想要对吴国展开复仇。 晋国君臣才不在乎越国的谁是什么感受,他们听到智宵说越国夫人、翁主并没有被吴国扣押,纯粹是勾践或越国权贵没有主动去接,要么是发出嘲笑声,不然就是干脆出声骂越国没有男人。 从远古到当今,能够干出那种事情的人只有当代的越国君臣,自己无能在战场上战败被俘,承担一应劫难的却是越国的那些女人,凡是有点志气,谁会认可那种行为? 魏驹说道:“怕是越君不敢迎回妻女?” 天晓得越国夫人和翁主在吴国伺候了多少吴国男人,尽管当代对贞操不是特别在乎,一国的夫人与翁主那样,确实是很丢脸的。 那些女人一天活着,勾践就一天被无数人所鄙视,再将她们迎回越国,岂不是谁看到她们就会立刻想起为什么会在吴国受侮辱? 赵毋恤开口说道:“吴国挑战于我(晋国),再由我(晋国)勒令吴国放归本不被扣押之人?越君如此作为,乃是将逼死越国夫人与翁主罢?” 穿越又重生了两次的智宵,还真不知道越国夫人与一众翁主最终的下场,只知道复仇成功的勾践连功臣都无法容纳继续待在越国,谁不像范蠡那样辞官隐退都没有获得好下场。 晋君午只想掀过阍卫一职的归属,万般不乐意提起勾践丢脸的事情。 勾践再怎么不堪,谁都无法改变其乃是一国之君的事实。 有一句叫“羞与之为伍”的话,一样都是一国之君,勾践将君权神圣丢在地上任人践踏,哪怕与之不相关的列国之君听到有人评价勾践的所作所为都觉得跟着一块丢了脸。 “越国诉求一事揭过不提。”晋君午黑着一张脸,问道:“楚使提议一事,诸卿有何看法?” 跟楚国合作?晋国好像没有相关的先例。 只不过,以前是没有第三个国家能够动摇晋国的霸权,目下情况变得有些不一样。 要说吴国崛起过于迅猛,好像也不是纯粹这么一回事。 在伍子胥和孙武在吴国获得重用之前,吴国面对楚国基本是十次输八次,好几次吴国还面临灭国危机,一次次都是被晋国从亡国边缘拉了回来。 吴国自从阖闾继位,也是阖闾重用伍子胥与孙武,将不讲武德真正给玩明白,吴军面对楚军才扭转屡战屡败的局面,又陆陆续续灭掉州来、巢、钟离、钟吾、徐等一些小国,使得吴国从疆域面积到人口得到极大得到增涨。 夫差上位之后,对吴国的贡献暂时停留在击败越国复仇成功这一件,开掘运河暂时看不到成效,倒是动用了吴国本就不富裕的人力和物力,尤其是惹毛了当世霸主晋国。 “中军将与上军将皆未在都城。如此大事,且等中军将、上军将归来,再行决议?”韩不信倒不是尊重赵鞅或魏侈,纯粹是面临这种国策更改,最好卿大夫全部到齐。 晋君午今天最大的目标已经完成,害怕拖下去有所反复,当即站起来一挥手:“如此,散朝!” 第461章 智氏要造反! 其实,智宵的情况跟朱高炽(明仁宗)差不多。 身为一家之主的智申极少做出决策,家族事务几乎全部交由智宵处理。如果智氏是一个国家,智宵从接手大小事务开始算,时间已经有七八年。 明成祖虽然是皇帝,干的却是元帅的活,国家内政一直是身为太子的朱高炽在主持。 明仁宗的监国时长约二十年,登基只坐在皇帝位不足十月,可是身为储君期间并非完全没有权力的太子,战战兢兢处理国事的时间很长。 明宣宗在位十一年,以所有皇帝的平均在位时间不算短了。 明仁宗与明宣宗自然是没有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后世的史学家却有一个评价,他俩先后被以朱程理学为核心的读书人忽悠,导致给明王朝留下了极大的隐患。 明宣宗其实有过抗争,使用的方式是推出宦官与文官对抗,奈何大业未成就给英年早逝了。 明王朝全面由文官把持却是到“叫门天子”朱祁镇将勋贵全部葬送到“土木堡之战”后,勋贵集团几乎被清空,文官势力全面抬头,武官逐渐沦为奴仆,诸夏大地又进入到“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的时代,读书人成功将明王朝复刻成赵宋天下的模样,乃至于变得更烂。 因此,智宵鄙视的王朝只有一个,既是从未完成大一统又软弱无能的赵宋,对于明王朝的厌恶是那些表面恪守尽责背后却厚颜无耻的读书人。 当然了,并非智宵认为武人就一定好。 唐王朝末期和五代十国年间,武将的暴虐已经展现无遗,才有了赵宋两个王朝的矫枉过正。 只能说,只有一方单独称雄,谁都不会比谁好到哪去。 身为领导者要做到的是文武平衡,万万不可使其中一方全面称雄。 从封建王朝的角度来说,文官全面抬头还能让王朝慢性死亡,一旦武将称雄势必其势更烈。 所以了,除却开国的皇帝之外,继任者都是选择让文官抬头。不是他们傻,相反显得很聪明,文官抬头只是让王朝进入缓慢死亡,武将得势压不住就有山崩地裂之危了。 至于皇帝玩文武平衡?数尽历朝历代,又有多少皇帝才能玩得转呢。 当然了,从上古到李唐,文武的区分其实不是那么大,讲究的是上马能统兵,下马能治国。 春秋时代的贵族比以后时代更加集文武于一身,他们既有征战的本能,还要掌握治理的知识,在家是治理方面内政的能手,出战则能征战四方。 如果春秋时代的贵族没有相关本领,家族早就失去爵位、封地,子嗣只能在后面成为“百家争鸣”的预备役选手了。 在临近冬季时分,赵鞅和魏侈一前一后回到都城。 又一年将要过去,智宵与季嬴的三书六礼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几道程序,恰好赵鞅回到“新田”城中,后面的程序智宵不得不亲自出面。 今天,智宵就来到赵氏府宅。 来之前,智宵做了万般的准备,包括暗中布置整个家族进入到备战状态,还有千余武装分批乔装入城。 智宵带着两百余人进入赵氏府宅,赵氏府宅周的边又藏了千余武装。 为什么要这么干?主要原因是赵氏太喜欢玩“血色婚礼”那一套,智宵也承认自己怕死,怎么可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翁人!”智宵在会客大厅看到了赵鞅以及包括赵毋恤在内的赵氏核心族人。 赵鞅先盯着智宵看了老一会,一点都看不出老丈人对女婿会有的情绪,有一会才开口说道:“府宅周围军队,乃是何意?” 这是智宵有意让赵氏察觉到府宅周边有智氏的军队。 毕竟,智宵才不会以自己为诱饵,犯险诱使赵氏动手。 赵氏察觉到的智氏部队只有藏起来的一半,哪怕这样都让赵氏众人极度不爽。 智宵笑着说道:“国中形势复杂,众位族人为宵安全计。” 呐呐呐,就明白说,怕赵氏搞出什么事情,摆明就是要防着。 智宵笑得更为灿烂,接着往下说道:“宵有万夫不当之勇,怎奈族人美意难拒。” 关于智宵武勇这一点,世人不曾忘记。 今天,智宵全副武装进入赵氏府宅,哪怕是全身披挂,包括赵氏众人在内的世人也无法说什么。 谁让晋国是一个军果主义的诸侯国呢?举国上下的尚武之风确实异常浓烈,不是没有出现过女婿上门却全副武装又携带众多武装人员的情况。 “何至于斯啊……”赵鞅看似非常感慨。 智氏将防备赵氏干点什么表现在明面上,晋国内部又清楚智氏与赵氏虽然联姻却保持敌对,谁能够对智宵这么慎重安排再到赵氏府宅说点什么。 另外,赵氏不喜欢走寻常路是一种家风,不止晋国内部清楚,列国又有哪些权贵不知晓? 所以了,智宵今天干了这么一出,谁听到了要嘲笑也不是嘲笑智氏,相反会对赵氏品头论足。 赵毋恤很想吼一嗓子:这婚不结也罢! 就实而言,赵毋恤从头到尾还真都不赞成与智氏联姻,只是赵氏还轮不到赵毋恤来做主。 只不过,智氏与赵氏的联姻,其实对处在弱势一方的赵氏的好处更多,比如说哪一天两个家族展开生死之战,起码有因为联姻的关系在,胜利者不会对落败者赶尽杀绝。 在赶尽杀绝这项操作上,赵氏的赵盾先后对狐氏和先氏各干了一次,狐氏一些族人见机得快跑了一些,先氏则是被赵氏伙同其余卿位家族屠灭了。 天下间,谁不知道晋国卿位家族的斗争是多么的血淋淋,一个不慎不止家族核心成员要死,连带有血亲关系的族人都要遭殃? 那么,智宵感觉会有危险,做再多的准备都不为过,尤其是对家风有污点的赵氏进行防备。 赵鞅能说什么,只能轻飘飘那么一句“何至于斯”来责备智宵,再对世人那么看待赵氏发表嘲弄。 尽管智宵亲自来到赵氏府宅,办三书六礼程序的人依旧是以程集挂名,真正的操办者却是寒武这位家臣。 赵鞅看了程集几眼,视线转到智宵身上,问道:“程集去职,智氏以何人担当阍卫?” 智宵笑着说道:“单凭君上之意。” 也就是,智宵代表智氏表态,谁爱当那个阍卫就去抢,老智家不跟晋君午玩小打小闹了。 赵鞅以及众多赵氏之人听得一个愣神。 卿位家族为什么要抢阍卫这个职位?不就是能够正大光明地把控宫城,掌握一国之君的一举一动,必要的时候隔绝其余人与国君的联系吗? 在这个讲究名分的时代,别看一国之君再怎么无权无势,只要一天坐在国君的宝座上,能够起到的作用还是极大,例如有人有心干点什么,一国之君开口发布命令,干起来就是师出有名。 拿智氏把控宫城来说,要是能够说服或强迫晋君午下令铲除赵氏,哪怕智氏真的干了,因为是执行一国之君的命令,其余家族会对要不要插手心生迟疑,无论有没有抵抗的赵氏都会是乱臣贼子。 赵鞅之所以愣神,主要是搞不懂智氏为什么要放弃把控宫城。 在赵鞅看来,智氏不应该那么做,一旦做了就是将主动权交给他人。 赵毋恤着实忍不住,假借给赵鞅添加烫水的时候,悄声说道:“智氏反意已显。” 什么?智氏要造反!? 以时代而言,造反什么的,不是没有权贵干过,前人这么干又成功的只有成汤以及姬发。 周王朝实行分封之后,周王室内部的权力更替不提,各诸侯国也有人干过造反的事情,成功的却是只有晋国的“曲沃代翼”这一次,其余人都没有得到好下场。 话说,智氏要造反的话,不是更应该把控宫城吗? 赵鞅却是听懂了赵毋恤想表达的意思。 智氏这是要拿阍卫一职钓鱼,看看谁敢抢智氏的蛋糕,再干扫平障碍的操作。 这件事情当前场合不适合细谈,赵鞅也就扫了赵毋恤一眼,示意赵毋恤回去自己的位置。 干造反事业?在晋国内部,不管是历史被改变的版本,还是历史没有被改变的版本,第一个有心思又早在准备的家族便是赵氏。 而赵氏心生这种想法的不是谁,正是当代的赵氏之主赵鞅! 当然了,赵鞅不是想在自己这一代干取而代之的事业,一生努力就是给接班人打下基础,后面的赵毋恤也没有生前造反,将事业留给了赵伯鲁的那一支子孙。 因此,造反这种操作,赵氏足足经营了四代人,后面联合魏氏和韩氏将事情给干成了。 赵鞅心情苦楚,万分懊恼以及羡慕地想道:“智宵怎么不是我的儿子呢?!” 随后,一阵“哈哈哈”大笑突兀出现。 发出笑声的正是赵鞅本人。 “智氏有宵,乃是苍天喜爱。”赵鞅讲得是真心话。 智宵才不知道赵鞅的心理活动,看到赵鞅一脸真诚,一时间却是尬住了。 当前,看出智氏可能造反的人绝对有,他们却是一个都没有将察觉到的端倪进行宣扬。 怎么地?说智氏要造反,可是智氏还没有真正地干,做的事情也是一个晋国卿位家族该做的事情,完全是一种既定习俗或刻意形成的规则。 如果说智氏要造反,不等于直接说晋国的卿位家族都想造反,一旦所有卿位家族都是一丘之貉,提溜出其中一个卿位家族,势必要让所有卿位家族全部行动起来,不是小嘴一张让晋国给亡了吗? 人当然有傻子,身为权贵则是傻子在春秋时代的机率极低,原因是权贵真的傻早被人干掉了。 之前,赵鞅身处其中,委实没有往智氏也在准备造反的事情想清楚,算是一种当局者迷。 现在,赵鞅猛然间得到赵毋恤的提醒,脑子里极短时间内电闪雷鸣,结合以往的很多事迹以及智氏正在干的事业,得出智氏确实是要造反的十成十把握。 那么,赵鞅觉得自己有必要调整一下思维,不能够再用卿位家族斗争的模式来看待与智氏的针锋相对。 “我原以为智氏与魏氏、韩氏结盟是为了孤立我家,看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魏氏率先追随智氏的步伐,他们是早就私下勾连,要一起造反了吗?” “韩氏或许也参与其中,只是……,智氏、魏氏极强,弱小的韩氏怎么就敢?” “如果韩氏能够参与其中,为什么我家不能呢!” 赵鞅一点保卫晋国正朔的念头都没有生起,清楚且明白赵氏历来不是什么忠臣,也不想去干螳臂挡车的蠢事。 有一点赵鞅却是没有琢磨明白,智氏拿阍卫来钓鱼,自家的情况不允许去抢,不会成为那条鱼,智氏既然勾结魏氏和韩氏想要干造反的事业,为什么又要试探魏氏与韩氏? 固定思维被打破,新的想法不断泛起,一时间人的脑子会变得比较混乱,需要一段时间来理出头绪。 赵鞅在接下来极少讲话,控制不住思维发散,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既视感。 智宵明显察觉到赵鞅的不正常,没有读心术自然不清楚赵鞅在思考怎么才能入伙。 身为儿子的赵毋恤同样看出赵鞅的异常,纳闷自己的父亲怎么能在智宵在场表现得那样。 三书六礼的一些程序走完,智宵再不想在赵氏逗留,吃一顿晚饭再走总是应该的。 在宴会上,智宵诡异地发现赵鞅对自己热情了很多,甚至干出非常高不合情理的事情,召唤季嬴出来与智宵并列而坐。 只不过,任何不合理的事情在赵氏发生都属于正常,谁让赵氏就是这样的风格。 “日后,宵可与毋恤多多走动。”赵鞅干了亲自送智宵到门外的操作,又在智宵上车即将离去前,说了那么一句话。 如果智宵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赵鞅第二次这样表态了? “自然,自然……”智宵缺乏诚意地应着,对赵鞅行了礼,示意驭手赶紧驾驶车辆动起来。 赵鞅对想开口说什么的赵毋恤一瞪眼,目光注视着逐渐远去的智宵背影,眼神深邃到不见底…… 第462章 你在说什么胡话!? 晋国看似强大,其实也真的很强大,奈何当前的卿大夫已经很难像前辈那般力气往一处使了。 很早之前的卿大夫,他们在面临外部威胁的时候,能够放下彼此之间的矛盾,解决掉能够看得见的外患,后面再关起门来斗争。 感谢士燮,是他让卿大夫养成那种风气。 然而,同样是老范家,士鞅又开启了宁愿放过外敌,不愿晋国内部有家族占便宜的时代。 到后面,智跞和赵鞅将士鞅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打从事实上已经将晋国凿成了一艘体量很庞大却处处漏水的破船。 同一个家族,不同的主事者,酿成了两种被认可的风气,不得不说范氏还是相当牛逼的。 从赵氏府宅出来的智宵当然是立刻回家。 等智宵真正回到家,藏在赵氏府宅周边的智氏武士才完成撤离。 走完了今天的程序,智宵与季嬴离成婚又进了一步,不出意外明年春天就能举办婚礼了。 “代国之主、中山国之主皆已归国,如诺明岁赵氏再次邀两国国主前来,必是下定决心行大事。”智宵回家肯定要找智申问安,也要汇报去赵氏的所见所闻以及一些猜测。 智申已经多次听智宵说起发生“血色婚礼”的可能性,结合自己对赵氏家风的了解,再以赵鞅和赵毋恤的为人进行判断,必须承认可能性极大。 赵氏已经不止一次邀请人到家中作客,再突然发难杀死。 以为邯郸氏的邯郸午是第一个受害者吗?并不是的。第一个受害者其实来自狐氏,起因什么的已经找不到,连名字都没有在史书留下,只是提到有那么一个事件。 因为赵氏真的很有可能玩“血色婚礼”那种骇人听闻的做法,智申完全理解智宵为什么那样小心翼翼。 说难听一些,智氏当前是瓷器,陷入衰弱的赵氏与智氏一比就是粗瓦,赵氏想以常规模式扭转局面不是没有可能,问题要看智氏给不给赵氏时间。 有些人为什么非要冒险,不就是常规实力不允许,不冒险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性,不得不去进行冒险吗? 有一些事情不干终有一天也会被弄死,导致大多数人在明知道有危险的前提下,他们会选择悍然一击,干不成一样会死,干成了就是血赚,就问问为什么不干! 明知道身处危险境地仍旧什么都不做,要么是怯懦,不然就是心存侥幸,类似的人只有等敌人的利刃架在脖子上才会后悔莫及。 智宵想到了什么似得,说道:“中军将或察觉我家与魏氏欲行之大事,见其态度大有加入其中之意。” 智申有那么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神才明白智宵在说什么,愕然道:“我家乃原氏,魏氏乃是毕氏,皆是有迹可循,赵氏何德何能?”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智氏出自旬氏,旬氏以前叫原氏,原氏是原国的主人,中行氏作死被除名之后,智氏成为无可争议的正朔,天然能够继承属于旬氏的一切;魏氏出自毕氏,以前有一个毕国。只不过魏氏完成以小宗代大宗的操作,算起来也是乱臣贼子,但是追溯出身也高贵得很。 另外韩氏其实是晋国公族,后来在栾氏、郤氏从公族摇身一变成为卿位家族后,韩氏跟随一块华丽转身,追溯家世也很高贵。 晋国的赵氏呢?他们能够追溯最遥远的祖先是造父。这人是周穆王的臣子,以爵位算只是大夫爵,并不是公、侯、伯、子、男的其中一个爵位。 造父有一名后裔叫叔带。 叔带离开了周王室来到晋国,然后叔带的五世孙赵夙就是晋国赵氏家谱上承认的第一代始祖。 所以说,晋国的智氏、魏氏、韩氏以出身来论皆是一国之主的后代,赵氏能够追溯的祖先只是臣下之臣,互相之间以出身来论是没有可比性的。 以时代规则而言,智氏、魏氏或韩氏某天化家为国,只要能够获得当代周天子的认可,其实世人只会稍微震惊,转念一想会觉得合情合理。 换作赵氏变成一国公族?谁都要认识到已经正式进入礼崩乐坏的时代了。 毕竟,晋国赵氏就是晋国赵氏,哪怕晋国赵氏与嬴秦有同一位祖先,两家已经确确实实分家,晋国赵氏不能等同于秦国嬴姓。 如果晋国赵氏逃去秦国,世人才不在乎他们会不会成为秦国的公族,反正晋国赵氏建立自己的国家一定会被视为时代再次发生变革。 至于齐国田氏?他们就是陈国公族,不管玩什么手段谋夺了姜姓吕氏的齐国,引发的影响其实没有赵氏摇身一变有自己的国家大,并且远比赵氏拥有自己的国家,田氏取代齐国的姜姓吕氏更容易被世人接受。 智氏和魏氏追求复国,遑论是不是理由,反正就是说法成立。 晋国已经有“曲沃代翼”了,韩氏作为晋国公族的一支,再玩一次也不算突兀。 以时代背景,智申对赵氏的野心感到了震惊。 当前是“世禄世卿”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身份差距犹如相隔一道天堑,只有祖先达到过什么高度,后辈才有资格去追寻轨迹。 在没有吼嗓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时代里,第一个有野心建立属于自己国家的赵氏,他们哪怕是将事业干成并坐稳位子,一样会被世人视为得位不正,需要花很长的一件时间才能让负面舆论逐渐弱化。 智宵面对智申的震惊,表情莫测地说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胡闹!”智申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指着智宵训斥道:“此言,决不可口出二遍!” 他们是既得利益者,维护对自己有利的规则还来不及,多傻才想打破既有规则,使得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啊? 智宵解释道:“此非我言。” 智申这才收敛起怒气,沉默了有一小会,重新开口时说道:“此事我需告知中军佐、下军将,决不允赵氏得逞!” 历史上赵氏能够得逞,主要是智氏将魏氏、韩氏逼得太狠,等三个家族击败并瓜分智氏,魏氏或韩氏发现已经无法消灭赵氏,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在这个版本中,智氏虽然跟魏氏、韩氏有竞争,但是没有谁将谁逼到悬崖边上的局面。 “以当代的三观来说,魏氏和韩氏确实不会认可赵氏立国。智申去向韩不信、魏侈道出赵氏的野心,只会将魏氏和韩氏逼到赵氏的对立面,我的目标也就完成了。”智宵在春秋时代重生了两次,前后生活了将近八十年,怎么可能还玩不转规则呢? 题外话: 打雷又给停电了啊! 第463章 这下糟了! 身为利益既得者除非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够获利更多,要不然确实不能去打破规则,一旦既有规则出现变化,既得利益者能不能保住原有利益都难说。 那一句道尽人间现实的话是谁说的? 《新五代史.安重荣传》:“尝谓人曰:‘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而安重荣能够说这样的话,背景是唐王朝的统治崩溃,诸夏大地进入到军阀混战的时代,实属有其背景因素。 在上一个军阀混战的年代,主流又被证实有效的做法是另一种: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春秋时代,或是进入到战国时代,没有“兵强马壮者为之耳”的空间。 曾经阳虎在鲁国有极大的权势,麾下也有数量不少的军队,一度当鲁国的隐相。 然而,阳虎的出身就是那样,三桓不对阳虎动手,完全是因为阳虎手中力量的就是三桓自家的力量,使用武力解决属于是自残。 季孙斯没有大动干戈,仅是借用孔丘的手就轻易让阳虎走投无路了。 说到底,阳虎的出身是一个问题,得不到当世主流的认可,手下一听说三桓要对阳虎动手,之前看似忠心耿耿的人一下子几乎全跑了。 在春秋或战国时代,蛮横使用武力或是过度信任武力可以扫平一切,一定不会得到任何的好结果。 所以,智宵即便手中的武力再强大,无法以智氏的力量去扫平诸夏列国,脑子没有发昏就不该想着单凭武力去达到想要的目标。 今年的第一场雪开始下了。 智宵与魏驹正在城墙上赏雪,同一时间有两个家族的家臣急匆匆赶来汇报,说是鲁国发生暴乱。 鲁国就是智氏、魏氏、韩氏下一个征伐的目标。这件事情是去年夏季谈妥,不出意外今年春播结束就会实施行动。 “柳下跖乃何人也?”魏驹一脸的茫然。 翻遍当前的地图绝对找不到一个叫“柳下”的地方,地图上所没有的地名,便不构成氏的可能。 以跖为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名字。说文解字一查就能够知道是脚掌的意思。 智宵知道柳下跖是谁,一个出生于“柳下”的男人,身份是奴隶,才有柳下跖这个称呼。 用春秋时代的解读方式,柳下便是一个村落的名字,跖特指赤脚奴隶。 “提前了啊?”智宵知道柳下跖就是盗跖。 事实上只有《庄子》这一着作中提到过柳下跖,史书上不见任何记载。 可是,鲁国在春秋晚期确实发生过奴隶暴动,也是周王朝唯一一场有记载的奴隶暴乱,呃……用以后的说法,该称呼奴隶起义。 智宵对这一件事情当然有印象,并且知道鲁国的奴隶真的不能用起义去定义,原因是那一批人走到哪破坏到哪,尤其还以人肉为军粮,逮住女人就是奸淫,只有单纯的肆虐。 正史上到底有没有柳下跖这个人呢?由于鲁国的史书《春秋》遭到孔丘的删改,用公正的态度来看的话,那本《春秋》绝不算是一本原汁原味的史书了。 其余列国的史书,它们不是被毁于战火,便是后边被秦国烧掉(焚书坑儒),没有被秦国烧掉也会在项羽火烧阿房宫中付之一炬,大多数历史事件其实是挖人祖坟,再从一些能够找到陪葬的一些文字记载中慢慢互相对照中补起来。 魏驹看到智宵在发呆,抿了抿嘴一脸无奈地说道:“如此,出兵之事恐难施行。” 为什么啊? 鲁国发生奴隶暴动,不正是他们出兵的好机会吗? 事情并不是那样子的。 智氏、魏氏和韩氏出兵要讨伐鲁国,并不是奔着灭掉鲁国而去,只是想要凭借武力逼迫鲁国割城、赔款又交出一定数量的人口。 如果三个卿位家族在鲁国发生奴隶暴动的时候出兵,天然需要将那一支暴动的奴隶灭掉,等于是在帮鲁国平乱了。 并且鲁国刚刚发生奴隶暴乱,智氏、魏氏、韩氏再攻打鲁国,分明就是乘人之危,会遭到很大的诟病。 话又说回来,鲁国没有发生奴隶暴乱的话,智氏、魏氏和韩氏出兵攻打鲁国就不会遭到诟病了吗? 这个要有一个清楚的逻辑顺序,鲁国先跟吴国眉来眼去,打从事实上背叛了晋国,智氏、魏氏和韩氏讨伐鲁国属于师出有名,肯定不会遭受诟病。 鲁国发生奴隶暴乱?周王朝说到底就是一个奴隶制王朝,诸侯之间可以斗得头破血流,就是不允许其它阶层翻天,要不然动摇的就是所有诸侯国的统治基础。 如果智氏、魏氏和韩氏在鲁国发生奴隶暴乱的情况下悍然发动入侵,不止打赢了获得的好处要打折扣,哪怕晋国再怎么强大,其余列国也要失去对晋国的尊重,晋国此后势必要遭到全面孤立了。 “三桓可能镇压暴乱?”魏驹看上去对三桓的信心不足。 智宵压根没有思考,答道:“实难!” 那一场奴隶暴乱从一个矿场引爆,随后向周边蔓延。 在消息传到晋国的时候,鲁国的暴乱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信息中显示暴乱的队伍多达数万,其中有九千左右的“卒”。 什么是“卒”呢?可以理解为有服过兵役的人。 春秋时代的奴隶,除非是一生下就是奴隶的身份,要不然一定是某场战争的被俘士兵。 所以,鲁国暴乱的人聚众三五万,里面有九千名士兵,其实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魏驹苦笑说道:“鲁国举国动员,兵力难达五万,三桓已非一家,确实短期难以平乱。” 以为三桓有多么铁板一块吗?他们只是在架空鲁国国君上面意愿一致,其余存在的竞争一点不输给晋国的卿位家族,只是鲁国三桓的斗争没有晋国卿位家族那样血淋淋罢了。 智宵的脸色不好看。 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情,智氏这边只是失去一个敲竹杠的途径,起码还有一个秦国能够征讨。 不能去征伐鲁国?韩氏估计问题不大,对于急切想要扩张的魏氏来说就属于麻烦大了。 “一定不能让魏氏闲下来!”智宵心想。 可是,举目四望之下,魏氏啃不动郑国,再无法入侵鲁国,还能够盯上谁? 第464章 冒险以求一逞 晋国有多少邻居?原本只有齐国、秦国、郑国、卫国、代国这四个国家,以及鲜虞、白翟、林胡、楼烦、仇由这五个异邦。 周王室当然也是晋国的邻居之一,只是魏氏脑子没有发昏的话,他们怎么会出兵攻打? 现下,卫国只剩下一座孤城。 在存亡绝续深入人心的时春秋时代,灭人国祚并不会得到什么好名声,也会让幸存列国心生警惕。 卫国实在太小,魏氏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会顶着恶名去灭掉卫国。 西边的秦国是智氏的目标,再则魏氏的封地与秦国相隔太远,魏氏就是对虚弱的秦国再怎么眼馋,有理智就不会去抢智氏碗里的肉。 至于齐国?齐国倒是一块肥肉,晋国任何一个卿位家族吃下去都会大补,要说魏氏对入侵齐国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魏氏啃不动郑国的前提下,再不适合对鲁国用兵,以魏氏封地的地理位置,举目四望之下似乎也就齐国是合适的目标了。 “我在齐国有所布局,此前魏氏有鲁国可做征讨目标,目下不宜讨伐鲁国,魏氏势必盯上齐国。”智宵的脸色很严峻。 齐国是诸夏列国中不多拥有大片平原的一个诸侯国,有大片的平原就便于开展农耕,有点麻烦的是需要建立水利设施。 其实,齐国在管夷吾执政时代就大兴水利,他们借有济水与时水的便利,修建了一条叫“干时”的沟渠。这条人工沟渠便是齐国启动的最大水利工程,直接让“临淄”周边有一片优良的产粮区。 有点可惜的是,管夷吾病逝之后,齐国君臣追逐经济利益,搞得齐国追求栽种桑麻,经济利益倒是得到满足,大片的产粮区却没有了。 桑麻是什么?桑叶可以用来养蝅,蝅会吐丝成蛹,煮蛹可以抽丝,丝可以织绸缎;麻的韧皮纤维作物主要有苎麻、黄麻、青麻、大麻、亚麻、罗布麻和槿麻等,其中麻、亚麻、罗布麻等胞壁不木质化,纤维的粗细长短同棉相近,可作为纺织的原料,织成各种凉爽的细麻布、夏布。 齐国是一个纺织大国,肯定需要足够的原材料,而原材料就是生丝与麻。 封建时代的布匹就是最坚挺的货币之一,另一个更坚挺的货币是粮食。 且不论齐国是不是将管夷吾的政策给执行歪了,只要坚定想去改,桑麻田就能重新种上粮食。 如果魏氏能够攻占整个齐国?智宵都不敢想会让历史得到多大的改变,反正自己有生之年是不敢想做横扫八荒六合的美梦。 魏氏本身就占了晋国最为富庶以及粮食产量最大的南方,再获得整个齐国的地盘,他们有心干横扫八荒六合事业的话,该变成智氏想着怎么才能自保了。 智申当然相信智宵的判断,问道:“如何制止?” 智宵就是为了这个在犯愁。 先前魏氏是因为能够动鲁国,知道智氏在齐国有所布局,不想挑战智氏在齐国的利益,目标选定了鲁国。 智宵问道:“父亲可向上军将透露赵氏野心?” 现在只能找点事情拖住魏氏,只要拖上一两年的时间,鲁国那边的奴隶暴乱渐渐平息下来,攻打鲁国的事情就能够继续进行了。 智申颔首道:“中军佐本在都城,听闻之后大为骇然,欲找中军将对峙,为父劝了下来;上军将归回都城,为父与中军佐一同前往拜访,已将赵氏野心告知。” 智宵没有说话打扰,耐心等着智申讲完。 “上军将以为不可直面中军将对峙,且看赵氏如何行事,但有证据再行处置。”智申说道。 智宵一猜也是这样的结果。 讲实话,智氏也不会直接公布赵氏为叛逆,有分裂或是取而代之得到野心,首先是没有证据,再来就是谁都认为智氏在找借口要灭掉赵氏。 另外,智氏最好不要用赵氏要造反为借口,出兵将赵氏给灭掉,否则日后智氏不管以什么方式立国,一定会显得名不正言不顺,留下一个极大的隐患,甚至是挖坑埋了自己。 魏氏也有化家为国的野心,家族内部肯定有详细的规划,哪能不明白那样处置赵氏会留下偌大隐患呢? 在智氏、魏氏和韩氏三个卿位家族中,韩氏在知道赵氏的野心后会是反应最大的那个。 韩氏当然察觉到了智氏和魏氏一些动作带来的影响,只是大概还没有察觉到智氏和魏氏想化家为国,应该是处在惊疑不定阶段? 智氏万分笃定地认为赵氏有造反的野心,连魏氏在听说之后也没有意外赵氏的野心,从众效应会让韩氏先信了几分,等韩氏去调查发现赵氏的一些端倪就会感到深信不疑了。 韩氏是摇身一变成为卿位家族了没错,说到底公族的身份怎么都无法完全清除干净。 他们将自己视作卿位家族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打压晋君以及公族。 等待有人要造反,韩氏又不能眼睁睁坐视,肯定要出力维护晋国的秩序不变。 所以,智氏和魏氏无比清楚一个事实,他们不想拉韩氏入伙为前提,到化家为国那一天,两家势必要联合灭掉韩氏。 如果智氏和魏氏想带韩氏一起玩?两个家族不能过早告知或让韩氏窥知化家为国的打算,只能慢慢将韩氏逼到墙角,搞得韩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此步为险棋。”智申说的是让韩氏与赵氏对上,再用韩氏与赵氏可能大打出手来牵制魏氏的精力。 这件事情只是要拖住魏氏,不使魏氏对齐国动手,问题在于有很大可能玩脱了。 有另一个隐患,那便是智宵与季嬴的三书六礼的程序已经走完,来年春季会举行婚礼,赵氏被曝造反野心,一旦韩氏与赵氏开战,智宵与季嬴的婚礼还要不要举办? 如果智宵与季嬴成婚,智氏便是赵氏的亲家,无论说什么都会被牵连。 智宵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两种打算说出来。 韩氏只是针对赵氏,双方没有大打出手,智宵就按照原计划等着赵氏玩“血色婚礼”再被动反击,灭掉赵氏再联合魏氏、韩氏各自化家为国,剩下失去大片疆域的晋国残存。 换作韩氏与赵氏爆发大战?智宵的另一套计划是,干脆联合魏氏灭掉韩氏和赵氏,两家一举瓜分掉晋国。 智宵当然不敢保证自己的盘算会万无一失,因此还有另一个准备…… 第465章 韩氏早就成为独苗了 如果出现最坏的结果,智宵只能守住函谷关,躲在西边一隅玩猥琐发育流,时机合适再图谋东出了。 智宵思来想去,只有魏氏、韩氏、赵氏合流,再引入楚国或是吴国,要不然智氏不会被逼到舍弃旧有封地。 而楚国是晋国的世敌,魏氏、韩氏和赵氏要冒大多大的不韪才敢勾结楚国打内战?吴国干脆挑明要挑战晋国的霸权,三家与吴国勾结的机率也是无限小。 智宵之所以认为魏氏、韩氏、赵氏有可能勾结楚国或是吴国,完全是因为赵氏的存在,只有魏氏和韩氏才不会干出那种事情。 冬季马上就要过去了。 这个冬季显得一点都不平稳,韩氏有所异常,连带智氏和魏氏也不得不做准备,看上去好像三个家族在图谋什么,吓得赵鞅与赵毋恤不敢待在都城。 赵鞅找借口紧急去了“晋阳”地,一定也会做一些什么准备。 赵毋恤则是去了“赵”地,给出的理由是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相关安排。 赵氏父子突然间离开“新田”之后,本就将信将疑的韩氏彻底相信了智氏和魏氏对赵氏想要造反的判断。 “中军佐索要阍卫一职。”智申回家将智宵召唤过来,告知这个消息。 没有任何的铺垫,韩不信就是直接说要由韩氏的人出任阍卫这个职位,搞得智申很是措手不及。 智宵沉吟了一下下,笑着说道:“如此也好。” 关于晋君午的一切现在都是烂泥坑,智宵早有心退出,只是又不能毫无理由地将阍卫这个职位推让出去。 智申多少有些担心地说道:“韩氏终究是公族……” 是啊,最有意思的也是这一点。 晋国有卿位之后,一开始的狐氏、先氏、郤氏、胥氏、栾氏、范氏、旬氏、韩氏、赵氏都是有卿大夫的家族,只是没有卿位家族这么一个说法。 在一开的六卿和六佐之中,狐氏、先氏、郤氏、胥氏、栾氏、韩氏都是晋国的公族,范氏、赵氏、旬氏则不是。 魏氏?魏氏是在晋悼公时期才获得卿位的家族,完全属于后来者,也是独一份初代没有人担任卿大夫职位,后面依靠家族成员团结和努力最终成功爬上卿位的晋国家族。 那些家族之中,狐氏、先氏、胥氏的倒下都有赵氏的影子,操作者便是赵衰和赵盾。 后面郤氏的灭亡是自找的,力主灭掉郤氏的则是栾氏,可是栾氏没有来得及动手,晋厉公抢先动了手,当刀的人之中就有胥氏后裔胥童。 狐氏、先氏、胥氏、郤氏、栾氏先后除名或是彻底衰弱下去,旬氏分裂成了中行氏和智氏,晋国卿位家族只剩下赵氏、韩氏、智氏、魏氏、范氏、中行氏。 后世比较熟知的晋国卿位家族也是赵氏、韩氏、智氏、魏氏、范氏、中行氏,史称晋国六卿族。 很多耳熟能详的成语便是出自晋国这六个卿位家族,比如六卿分晋、鞭长莫及、马首是瞻、晋惠闻蛙、名列前茅、掩耳盗铃、秦晋之缘、加官晋爵、楚才晋用、等等。 赵氏、韩氏、智氏、魏氏、范氏、中行氏联合起来削弱历代晋君的权柄,六个卿位家族之中只剩下韩氏是晋国公族出身,韩氏为了不那么显眼肯定要弱化自己是晋国公族的事实。 “中军佐行事确有章法。”智宵给了韩不信一个正面的评价。 按照韩不信的说法,智氏将阍卫这个职位交给韩氏,智氏和魏氏都可以出人担任副手,保卫宫城的工作从今以后由智氏、魏氏和韩氏一起担负。 怎么说呢?就是智氏、魏氏和韩氏一起出人承担宫城安保,三个家族在这一件事情上绑在了一起,共同拥有挟晋君号令晋国的便利。 这件事情看似智氏吃了亏,奈何之前程集确实犯了错,除非智氏过于霸道,要不然由韩氏出人担任阍卫,再由智氏和魏氏出人充当副手,确实是最为理想的安排了。 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智宵看出韩氏既不想直接攻打赵氏,又担忧智氏和魏氏会大动干戈,努力想要维持晋国当前的格局。 韩氏会有那种想法不值得奇怪,倒不是韩氏要重新倒向晋君变成公族一员,主要是韩氏目前实力连自保都成问题,由衷不想晋国再发生内乱,再次发生洗牌的话,实力弱小的家族都要倒大霉。 “为今麻烦之处,韩氏过早展露态度。”智宵是真的感到发愁。 这不,韩氏表达了态度,谁还不知道打不起了呢? 一旦紧张气氛缓和,魏氏马上又能够有精力寻觅扩张的目标,不出意外就是正在内乱的齐国了。 哪怕齐国正在内乱,魏氏还是无法单独吞下齐国,智宵猜测不差的话,用不了几天魏侈或魏驹就会前来智氏进行拜访。 事情也果然如智宵所料,有点出错的是魏侈和魏驹不止来了,他们还招呼韩氏父子一块过来。 一下子,除了赵氏父子之外的卿大夫在智氏府宅内聚首。 魏侈或魏驹倒没有一来就提出诉求,话题主要集中在智氏与赵氏的联姻上面。 哪怕从赵氏提出要拿“赵”地当季嬴的嫁妆,时隔一年众人提起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那可是赵氏的“都”啊! 赵氏虽然将重心移去了“晋阳”地,祖宗之地怎么能说当嫁妆就真的送出去? 看样子赵氏还真要拿“赵”地当嫁妆,他们之前就在搬迁祖坟,历代先人骸骨移到了“晋阳”那边,冬季中旬就宣告完成了。 移动祖坟只是赵氏近期在“赵”地做的事情之一,另一个动作是迁徙黎庶,除非是找不到或者不配合,要不然人口都转移到了“晋阳”地那边。 结合赵氏做的两件事情,使得人们很相信赵氏的诚意,要拿“赵”地给季嬴当陪嫁。 魏侈提起这件事情就是一个试探。 试探什么?赵氏都那样对智氏服软,智氏愿不愿意放过赵氏。 智宵本不该说,还是说道:“上军将以为中军将乃是何等人也?” 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当下没有那句话,类似的事情一旦发生,有清晰的逻辑思维,怎么都该从一件异常的事情瞧出要发生大事的端倪。 只不过,魏氏愿意拿自己的祖地跟智氏置换其它封地,很难说魏氏有没有从赵氏拿“赵”地当嫁妆看出异常。 韩不信倒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用探寻的目光看向了智申…… 第466章 这是一盘大棋 仍旧是那个问题,魏氏和韩氏着实不明白智氏为什么无法与赵氏化解矛盾,非要死盯着赵氏欺压,甚至图谋将赵氏灭掉。 智申认可智宵要将赵氏灭掉,原因是智宵不断给智申洗脑,洗到智申认为赵氏确实是个大威胁,或是认为智宵意愿那么强烈给妥协了。 而智宵之所以想要灭掉赵氏,一来是因为有“前车之鉴”的关系,再来就是以“晋阳”为核心盘踞在北方的赵氏,他们日后必定会成为智氏的劲敌或是横扫天下的障碍。 看一看“晋阳”的位置就会清楚一点,卡在这里就等于卡死了南方向北方扩张的主要通道,并且该地很适合蛰伏发展。 赵氏盘踞在“晋阳”能够扩张的方向不少,向北可以攻打林胡和楼烦,向东可以进军中山国和齐国,向西则是威胁智氏统治力很脆弱的“狐氏”地区,南边则是晋国的汾水流域。 最为主要的一点,要进入秦地不止大河沿途,从“晋阳”拐向西北再南下也是一条通道。 山东诸国因为后勤补给的关系,想要进军秦地肯定选大河沿途,原因是尽可能减短补给通道的长度。 盘踞在“晋阳”地的赵氏不一样,他们的生产基地本身就在“晋阳”周边,军队从“晋阳”出发走漠南区域再南下进攻秦地,没有其余势力在后勤补给线上的跨度问题。 即便赵氏不敢主动进攻秦地,以赵氏的家族历史和底蕴,他们一天盘踞在“晋阳”地,智氏真的敢全力攻伐中原区域的列国吗?必须提防赵氏从背后来一击,或是陷入腹背受敌的双线作战窘境! 另外一点,哪怕赵氏不会主动招惹智氏,智宵都能够想象出赵氏的发展轨迹,无非就是灭掉代国和中山国,再向北扩张攻击楼烦和林胡,慢慢变成一个拥有广大牧场的家族或国家。 赵氏本身就是养马的出身,他们总有一天会发展出骑兵,数量还会显得很庞大。 试想一下,某天赵氏突然拉出十数万骑兵,并且他们对步战和攻城战也不会陌生,谁对上都会感到难受。 智宵不管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或是出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考虑,肯定要先扫清边边角角的障碍。 魏氏为什么一边跟智氏合作,另一边对智氏有着很深的提防?其实就是在忌惮智氏,考虑的方向与智宵没有区别。 要说智氏跟魏氏有什么不同的话,无非就是智氏有实力灭掉赵氏,魏氏没有那个实力来灭掉智氏。 现如今的魏氏为什么急切想要扩张?不正是因为他们清楚几方与智氏的实力差距,想方设法想要拉近互相之间的实力嘛。 撤了很多的话题的魏侈可算是开始进入正题,没有直接说要入侵齐国,用试探的方式探究智氏在齐国的布置有什么目的。 “高氏、国氏已然呈现颓势,田氏、范氏、中行氏胜出之日不远,齐国再有正朔当位,可会恭敬?”魏侈以这句话作为试探的结尾。 齐国的内乱已经快持续两年的时间。 田乞用阴谋手段杀死了高氏和国氏之主,趁国氏和高氏群龙无首大肆扩张,只不过田氏本来实力有限,后来有范氏、中行氏的加入还是与国氏、高氏为首的齐国公族形成僵持局面。 因为有范氏、中行氏的加入,智氏这边有理由去支持田氏、范氏、中行氏的这个阵营,期间有选择性地进行军售,也算是加强了他们这一个阵营在军备上的优势。 智氏不止对田氏、范氏、中行氏的阵营出售军备,凭借身份的超然还帮他们与齐国其他家族穿针引线,不断增加他们这个阵营的家族数量。 在魏氏和韩氏看来,智氏想在齐国扶持代理人,只不过非常不看好智氏的操作。 齐人的心态很特殊,他们一直沉醉在曾经称霸的美梦之中,认定晋国就是学习齐国才强大起来,长久以来无论晋国多么强大,齐人只是面服心不服。 即便是晋国最为强大的时候,齐国都没有少给晋国制造麻烦,对吧? 范氏和中行氏是在晋国内部斗争失败出逃的家族,他们一旦再发展起来,势必会向曾经的敌人复仇。 谁是范氏和中行氏的敌人?真正的仇敌肯定是赵氏。 范氏和中行氏也不会承认是己方先做出威胁“新田”安全的动作,才让智氏、魏氏、韩氏加入到战争,只会认定智氏、魏氏、韩氏完全是一种落井下石。 所以了,不管是齐人,还是在齐国安家落户的范氏和中行氏,他们没有机会也必然抗衡晋国,有机会更是一点都不会犹豫,魏氏和韩氏无不觉得智氏一定是脑子发昏才会产生能够控制齐国的妄想。 智氏想控制齐国吗?反正智宵是有这种想法,只不过清楚最多也就影响十来年,再多的时间就没有可能了。 智宵之所以支持田氏和范氏、中行氏,更多的用意是想在齐国内战结束后,立刻逼迫田乞立刻对姜姓吕氏取而代之,顺带让范氏和中行氏化家为国,直接将齐国给肢解掉。 如果智宵的设想一点实现,山东这边就不会再存在大国,三个新成立的国家非凡无法威胁到智氏,反而会更仰仗来自智氏各方各面的支持,天然就会成为智宵手中的棋子。 这个布局不管是在当下或未来,智宵只看到好处没有看到坏处,然而却是无法向谁进行透露的。 “上军将欲讨伐齐国?”智宵问得比较干脆。 魏侈愣了一下。 “齐国多有不敬,再则……,不使齐国安稳于我(晋国)有利。”魏驹见智宵那么直接的发问将魏侈问得愣住,不得不接过话题。 智宵先点头,认可魏驹说的理由确实成立,随后又说道:“吴国亦有北征意图。” 现如今的吴国之君是一位性子很急切的君主,要不是被运河工程拖住,不止会继续攻打楚国,还想着要讨伐齐国。 在进行运河挖掘工程的吴国,他们趁着齐国内乱先出兵楚国,用意无非就是继续削弱楚国,将楚国打怕了一定会北上入侵齐国。 孙武已经从楚国撤兵,听说带回去很多战利品。 吴国已经停止对楚国用兵,军队却是没有解散,不用想也该知道另有征讨的目标。 魏侈和魏驹对视了一眼,随后齐齐看向韩氏父子。 他们也在关注吴国的一举一动,哪能够对吴国即将讨伐齐国丝毫不知情? 四个人不知道用眼神交流了什么,由魏侈开口说道:“此事我等已知情,正是因为如此,更需出兵齐国。” 内乱中的齐国就是一块肥肉,晋国不去吃,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吴国大块朵颐吗? 智宵与智申对视了一眼,明白魏氏和韩氏出兵齐国的意志非常坚决。 “既是如此,魏氏、韩氏如何补偿我家?”智申问道。 第467章 这事不退让! 之前,智氏已经在卫国的事情上退让了一次。 卫国被削弱到只剩下一座孤城,其实就让智宵的一些布置落了空,更是从全局上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这么说吧?魏氏获得了卫国的部分疆域,一下子让魏氏从郑国抢来的城池侧翼得到加固,抢自郑国和卫国的地盘相连,一下子将格局彻底打开了。 至于一样获得卫国城池的韩氏和赵氏?讲实话就是与之前的区别不大,尤其是对赵氏来说。 韩氏缺乏扩张的实力,哪怕是获得大河以南的地盘,他们南方被魏氏挡住,东面有赵氏的飞地,压根没有向外扩张的便利通道。 赵氏拿到卫国的城池之后,干的事情是将卫人迁徙到“晋阳”周边安置,一点没有经营大河以南地盘的意思。 如果赵氏能够操作,他们恐怕更想拿卫地的城池跟韩氏进行交换,可惜的是韩氏缺乏对增加在卫地城池的兴趣。 尽管智氏没有出兵就获得了卫国半数的人口,真正拿到手却是智宵亲自过去解决难题。 再则,那一件事情上无论从哪一种角度都是智氏进行妥协。 妥协这种事情吧?讲实话有一就有二,恐怕也是这种认知让魏氏和韩氏认定智氏会继续妥协。 魏氏爷孙与韩氏父子只知道智申有那么一问,应该是又要妥协了? 他们事先已经想好怎么答复。 韩不信不是那么自信地问道:“三家一同出兵齐国,所获除却智氏自留,我家与魏氏再赠予一成?” 智宵很直接地“呵呵”嗤笑出声了。 那并不是魏氏或韩氏愿意拿出多少收获补偿智氏的问题,纯粹就是魏氏和韩氏已经觉得智氏好欺负,一次次想要智氏进行退让。 韩不信尴尬地笑了笑,却是不得不问:“一成略少?” 这个时候,当下的气氛,其他人着实不太适合开口。 智申闷声说道:“已有卫国之事,今日两家相约前来,再言齐国之事,何意啊?” 这件事情的好笑之处就在于,明明几个卿位家族中以智氏最为强大,结果智氏没有威逼魏氏或韩氏强占便宜,反倒是魏氏和韩氏一再想占智氏的便宜。 智氏上一次在处理卫国的事项上退让,显得很大度的同时,还展露出顾全大局的一面。 当然了,真正的核心是智氏认为对自己不敬的卫国确实也该有那个下场,同时对卫国的半数人口感到垂涎。 在怎么处理齐国上面,智氏基本不可能轻易放弃,别说智氏不能第二次妥协了。 所以,智申问魏氏和韩氏要怎么补偿智氏,不是真的在问有什么补偿,用那句话来表示魏氏和韩氏不要欺人太甚。 韩不信、魏侈、魏驹、韩庚到底是真的没有明白,还是装傻再想要与智氏商讨补偿方案? 韩不信提议智氏、魏氏和韩氏一起出兵齐国,真的傻乎乎没有察觉到智申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就罢了,要不然跟骑在智氏脑袋上撒尿拉屎有什么区别? 性格温吞的智申一下子被激怒,第二次就干脆问魏氏和韩氏是不是觉得智氏好欺负,大有要做一场的架势了。 等智申明确表达出态度,很直接把魏氏爷孙和韩氏父子干得沉默。 魏氏和韩氏当然不敢也不想与智氏摆开阵势干仗,他们打起来不会有真正的赢家,旁人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 最重要的是什么?魏氏和韩氏觉得哪怕两家联合再拉上赵氏,智氏也不是没有盟友。 智氏在做什么列国能够看得很清楚,向西扩张只有秦国倒霉,与其他列国的干系不大。 在晋国各卿位家族都有扩张行动的前提下,列国之君巴不得智氏一直向西别调头。 相反,郑国已经成为魏氏向南扩张的受害者,有卫国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如果智氏真的跟魏氏撕破脸,想必无论是郑国、宋国,或是其余诸侯国,一定很愿意在智氏的率领下围攻魏氏。 韩氏?他们压根不想打内战,真的再爆发内战,晋国内部的老大和老二打着打着,有极大可能是老三稀里糊涂给死了。 “我家并无它意……”韩不信最先怂了。 魏侈和魏驹对韩不信的认怂似乎不感到意外? 现在的情况是,一旦智氏不想退让,魏氏和韩氏根本不敢硬。 至于会不会怀恨在心什么的?魏氏很清楚是己方在逼迫智氏吃亏,能够占便宜固然好,占不到便宜也不会表现得愤怒,内心怎么想则是他们自己清楚了。 明显谈不拢,对不对? 魏氏爷孙以及韩氏父子主动改了话题,再聊点其它的事情就先后告辞了。 “本是魏氏提议,我家奈何不得,方有今日之行。”韩庚在事后刻意转了回来,一下子将魏氏卖了个干干净净,自家也推脱得利利索索。 智宵一脸不悦地说道:“本想和和睦睦。我家一次退让,魏氏与你(韩氏)便想得寸进尺?此举实不可取。” 韩庚只能讪笑。 只不过,不止晋国内部是这种情况,当下国与国,家族与家族,哪里又不是觉得好欺负就会玩命欺负呢? 所以了,不要觉得有些家族强硬不好,纯粹就是不得不强硬。 当然,想强硬也要有那个资本,要不然他人敲诈不成,该是直接动武了。 “魏氏进取之心浓烈,智氏阻止魏氏……”韩庚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了一下下,看到智宵盯着自己,犹豫了片刻才往下说道:“两家或有冲突。” 说起来,魏氏自己无能罢了。 魏氏第一个攻伐目标选择郑国,结果不说是被撞得头破血流,反正是认识到啃不动郑国,被迫改了征伐的目标,认为被智氏占了便宜,心里开始觉得不平衡。 问题在于魏氏会有自己的的立场,他们觉得智氏管得太宽,先是庇护卫国,后来又在齐国布局,把魏氏能走的路给堵住了。 这种自己没有事先布局,反而怪他人提前走了几步,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根本不会认为自己笨,相反会觉得他人过于阴险。 智宵知道韩庚是来表态,韩氏不会事事配合魏氏,更不会联合魏氏对上韩氏。 “并无冲突。”智宵定定地看着韩庚,话中有话地说道:“你需擦亮眼睛,万般不可滞步……” 第468章 所以说,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魏氏该是多么的自信才敢在这个时候主动挑起与智氏的战争? 所以,在智氏表现得强之后,魏氏不做犹豫就进行了退让。 事后,魏驹又找智宵进行隐晦的道歉,承认魏氏过于急迫,做了一些欠妥的事情,一定会表现出道歉该有的诚意。 魏驹那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承认魏氏错了,智氏没有发难,魏氏便是欠下了智氏的一个人情,随时愿意回报这个人情。 晋国卿位家族互相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讲恩情会显得比较可笑,一旦谁一直将恩情挂在嘴边,施恩的那个卿位家族就要小心了。 曾经的栾氏、郤氏和韩氏都欠下赵氏的人情,栾氏和郤氏认为赵氏对自己的大恩还不上,选择了送赵氏阖家埋进土里,有了晋景公一朝赵氏被杀得只剩下赵武这个孤儿。 如果不是韩氏的韩厥劝谏晋景公看在身为舅舅的份上不要杀死赵武,隐晦表示栾氏和郤氏会做大,后来晋景公哪怕饶赵武这个侄儿一命,赵氏估计也没有复立再成为卿位家族的那一天了。 韩氏对赵氏有大恩,乃至于说没有韩氏的力保,赵氏就会从此灭族。 赵武与赵成两代人倒是记得韩氏存亡绝续的恩情,到了赵鞅这一代再大的恩情也淡化了。 所以,赵鞅不断渗透韩氏,学习楚国对列国的渗透以及掌控,玩的就是需要的时刻能一举拿下。 韩不信之所以选择跟赵氏翻脸,不就是因为韩氏被赵氏渗透得太严重,担忧诸如沈国、养国等等一些诸侯国的下场在韩氏重新上演吗? 一系列的事情只证明了一点,恩情什么的不靠谱,讲究的就是一个即时需要,不要将生死存亡寄托在他人可能或不可能的施舍之上。 因为有太多恩多还不了,导致被施恩者送恩人阖家入土的例子,晋国卿位家族对谈恩情什么的比较忌讳。 魏驹说会还上智氏给的人情,一下子让智宵斜着眼注视魏驹起来。 “……,???”魏驹被智宵那么看,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本来魏驹的话就没有讲完,知道不能再卖关子,说道:“赵氏近来异动不断,或在图谋大事。” 这是干货啊! 智宵当然有注意到赵氏近期动作多到无法掩藏的程度,一直在进行极大的关注。 “若赵氏果真行险,我家必尽友盟之责!”魏驹说得斩钉截铁。 所以说,大家倒是对赵氏有清醒的认知,清楚赵氏就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家族,需要用极大的警惕心提防着。 只不过,智宵虽然算不上疑心病十足,该有的多疑却是一点不少。 “魏氏欲行何事?”智宵考虑再三,还是问道。 魏驹非常干脆地说道:“既是智氏为主,自然由智氏调遣。” 这样的表态倒是展现出了很大的诚意。 智宵示意这个话题可以停一下,并且表示想邀请韩庚过来。 魏驹说道:“正当如此。”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韩庚才匆忙赶了回来。 看韩庚的状态,似乎是正在干点什么事情,中途受到邀请从很远的地方赶回? “发生何事?”韩庚也没有说之前自己在做什么,或是去了哪里。 智宵看向魏驹,示意由魏驹来说。 魏驹也就介绍近期发现赵氏的一些异常,大肆描述“晋阳”地那边的异动最大。 “稍早之前,我等三家动作甚大,赵氏备战提防,不可视为反常。”韩庚主要是没有先入为主的想法,也就没有过多的联想。 晋国只剩下四个卿位家族,其中的智氏、魏氏和韩氏公开结盟,只剩下赵氏被撇到一边。 以为紧张的只有赵氏吗?最应该紧张的是晋君午与公族。 晋国出现三个卿位家族联盟,整个国家超过七成的力量被以结盟的形式团结起来,不在作为盟友的是不是就成了第二方阵营? 也就是公族早就被吓破胆,再来是内部分化异常严重,要不然公族就该赶紧与赵氏报团取暖了。 晋君午为什么想拿回阍卫一职?不正是因为感受到了很大的危机感,哪怕明知道拿回阍卫一职仍旧无法增加多少安全,仍旧是在索取安全感的心态驱使下去进行尝试。 那么,赵氏无法找到盟友,努力想要自保便是一种人之常情。 换作赵氏什么都不干,其实才是一种最大的反常。 韩庚见智宵和魏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其中魏驹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后知后觉地明白智宵与魏驹见面中途喊自己过来等于获得了入场券。 其实一开始没有什么入场券,有的只是智宵想亲自观察韩庚,想要看出韩氏有没有事前跟魏氏合谋什么。 韩庚来之后的一切表现都很自然,看不到一丝丝表演的痕迹。 只是,智宵不排除韩庚演技很好的可能性,哪怕没有看出任何的异常,仍旧不会完全丢弃警惕心。 智宵不知道魏驹……,或者说魏氏到底看出了多少东西,有着什么样的心思,举止上一直在引导魏驹说出更多。 “……,除却赵氏,何家不顾世人瞩目?已有邯郸午下场,宵不可不谨慎。”魏驹也猜测赵氏想玩‘血色婚礼’了? 智宵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却想道:“看吧,这个就是名声的重要性,有一次例子,谁都会提防一手,任何异常就会被人往负面方向思索,他人肯动脑子去进行猜测,总有可能会被人猜出最大机率的事实。” 韩庚却是听得呆住,有那么一会才反应过来,很是难以置信地说道:“赵氏安敢如此?” 以常理来说,确实没有一个家族敢那么干。 因为一旦做了,甚至是获得了成功,成功也只会是一时,从此以后任何谁都会用最大的警惕心去进行提防,该家族别想获得他人一丝一毫的信任感了。 智宵和魏驹都没有回答,两人只是用关爱的眼神盯着韩庚在看。 韩庚被看得尴尬又气恼。 “驹、庚,可愿当日为宵之宾,一同往赵氏迎接季?”智宵笑吟吟地问道。 什么意思?就是智宵邀请魏驹和韩庚当自己的伴郎,迎亲的当天一起承担风险。 智宵这一问,问得魏驹和韩庚开始面面相觑…… 第469章 都在紧锣密鼓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赵氏向魏氏透露自己想要干什么,结果被魏氏给卖了? 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毕竟,智氏才是当前最为强大的那个家族,会让赵氏天然认为几方跟魏氏才应该是一伙,两个家族能够联合起来针对或消灭智氏。 问题是,赵氏应该没有人会那么傻才对?将几方想要做什么提前告知魏氏,平添了暴露的风险。 如果赵氏想要玩“血色婚礼”的话,应该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保证行动的成功率,同时降低泄密的可能性。 智宵不管情况是怎么样,需要做的就是拉上魏驹和韩庚。 只要魏氏和韩氏的继承人在智宵的眼皮子底下,无论届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足够的把握在事情爆发的第一时间干掉两人。 魏氏和韩氏不敢承担家族继承人可能被干掉的风险,不止是继承人培养起来不容易,还有一旦定下的继承人死掉,众多人生出夺位的心思就会让家族自行分化。 智宵发出邀请。 不管有没有什么原因,魏驹和韩庚都不可能第一时间答应下来。 在春秋战国时代,一位女子出嫁,一定会有同一个家族的姐妹随嫁;男方前往迎亲,家族内部会选择一些人当宾一块前往,历来没有邀请其他家族的人当宾的例子。 智宵和季嬴的婚姻其实在一开始就打破了常规,智氏这边指名要秦国公室女章嬴陪嫁。 讲道理,晋国赵氏与秦国公族虽然有共同的祖先,但是双方分家已经很久,同时不是大宗与小宗的关系,早就不再是一家人了。 秦国公族跟晋国赵氏当然一直保持着联系,维持的是感情而不是亲情,为的也是在政治层面上互通有无,并非谋求某天以和平的方式二合为一。 既然赵氏能够答应智氏不合理的要求,请求秦国公族让章嬴作为媵陪嫁? 那么。智氏邀请被宗族成员魏驹和韩庚在迎亲当天为宾,为什么就不行了呢? 因为不合常理,要是魏驹和韩庚立刻答应下来,会变成另一个不合理。 他们没有当即给予智宵答复,说是要回去与长辈商量,反倒才是最为合理的事情。 当夜,智宵与智申聊了很久,后面还让家族核心成员参与讨论,话题主要集中在魏氏、韩氏、赵氏到底有没有互相勾结上面。 初次参与这种会议的程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轮到自己发言的时候,话说得结结巴巴:“且不论、不论……,有无此等可能,视作已然……已然勾结定论,可、可否?” 可以,但是又不可以。 智氏需要做点什么,例如全面进行戒备,问题是将魏氏、韩氏和赵氏一起当作敌人,极可能引发魏氏和韩氏的误会,以为智氏要连他们两个家族一块收拾了。 “届时‘壶口’、‘孟门’、‘函谷’先行闭门,各处驻军戒备待战,此乃为必行之事。”智宵再一次重复基调。 没有任何人反对。 关隘本身就是作为一道优良的警戒线,体现的作用就是敌军想攻下关隘,出兵的数量起码要有关隘守军的五倍以上。 以现在各个家族的封地分布,智氏所掌握的三个关隘都处在关键位置。 “壶口”在太行山区域,可以最大程度用来阻断晋国西部、中部与东部的联系,想绕路走其它位置,花费的时间要比走“壶口”多上至少两倍的路程。 “孟门”位处晋国中南部,远古是用来挡住赤狄入侵晋国,后来的作用一再下降。等待魏氏全面迁徙到晋国南部之后,“孟门”变成了卡住魏氏快速通向晋国中部的障碍。 其实,魏氏不止一次试图从智氏这里将“孟门”置换过去,一再尝试无果就不再提起。 因为地理位置和各家分布的关系,其实魏氏也不是被“孟门”完全卡住,他们走“温”地还是可以直接向北或向西,问题是两个方位不是要经过智氏的“原”地,便是需要向周王室借道。 “函谷关”是智氏独力修建起来的关隘,无论当前还是日后都会起到无比重要的作用。 自从决定以秦地为新的老巢之后,智氏一直在持续向秦地移民,目下那边的人口已经超过九十万,倒是智氏在晋国中部的人口经过一再迁徙剩下不足二十万,一百五十万人口中的四十万则是在原晋国的西部……,既智氏本来的封地已经从魏氏那边置换来的封地区域。 在春秋时代没有常备性质驻军的做法,一般是临时动员成军,再开拔前往某处战场。 到了智氏这边就变得不一样,智宵很早就提议在“壶口”和“孟门”屯驻常备部队,由一开始的几百到后来的数千。 智宵提一下的做法其实是一种浪费,原因是春秋时代纳赋就不用再交税,智氏因为每年都在“孟门”和“壶口”驻军的关系,少了一批可以收到的税。 在“孟门”和“壶口”驻军没有发挥出效果的时候,智宵不是没有遭到家族内部一些成员的诟病。 “距离春分不足一月,当下‘壶口’、‘孟门’各驻军一‘师(7500)’,‘函谷’驻军多达一‘军()’,另有其它驻军合约二‘军’,再有对秦用兵之二‘师’,梁山之处一‘师’,费靡实多。” 智宵看了正在发表意见的寒武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智申身上。 三个关隘的驻军只是近期增加到那个数量,以往的驻军并没有那么多。 以智氏当前集结起来的兵力,总兵力约有四个军团,正在待命的将士数量约有十五万。 这十五万当然不是智氏可以动员的极限,纯粹是智宵集结起来准备大动干戈的第一批兵力。 如果形势恶劣到需要不顾一切地进行动员,智宵那么多年有意的经营之下,智氏能够拉出来的兵力足有二十六万经过训练的士兵。 当然了,要是智氏不顾一切地动员,哪怕最后打赢了战争,无论在交战中损失了多少,五年之内过苦日子是一定的事情。 智宵不知道寒武是不是在智申的授意下说出那些话,无论到底是不是,反正那么讲很不对。 智申一开始还没有发现智宵在盯着自己看,等待察觉到之后,意识到自己被智宵用那种眼神看着必有危险…… 第470章 公开的秘密 讲浪费也要分时候! 不同的局势之下,做出相应的应对,没有浪费这种说法。 比如现在,赵氏明显有异动,无法分辨魏氏、韩氏有没有什么谋算,等于智氏面临着危机。 在这种态势之下,集结军队备战怎么能够叫浪费?完全是一种根据局势而做出有必要的提防。 明明已经察觉到异常,不做任何的准备,或是不往更谨慎地去进行准备,那样倒是不显得浪费,出事来不及做出反应,所有的一切到后面就该成为其他家族的战利品了。 智宵从寒武的身上看到了两宋和有明一朝那些文人的影子。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寒武根本没有分得清缓急轻重,以自己的认知来发表与局势不相符的意见,搞成看上去显得很愚蠢。 寒武还是看不清楚形势,两宋和有明一朝的某些文人,他们则干脆是出于自己的利益出发点,看到危险为了与其他派别斗争继续,不顾国家面临危险只顾自己的利益。 智宵那样看智申没有其它意思,纯粹纳闷智申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人当头号心腹,搞得智申看上去没有识人之明,也容易让家族陷入危险境地。 原版历史上还真是那种情况! 在没有被智宵改变的历史版本中,智氏在智申的领导下,面对赵鞅领导的赵氏步步退让,一下子将智跞开创出来的大好局面葬送掉,等到智瑶接手家族统治才慢慢将局势重新扭转过来。 “有何错落之处?”智申被看得心里发毛,害怕倒是没有任何的害怕。 咋地? 智宵还能弑父吗? 话说,智宵已经杀死自己的亲弟弟,不是没有可能干出弑父的行为。 只不过,智申认为智宵长大了,做事不会再不过脑子,像孩童时期那样冲动。 智宵杀弟的事情被智跞掩盖住,知情者除了智跞、智申和智宵本人,当时就全部被清除干净。 当世知道智宵有杀死弟弟行为的人,只是剩下智申和当事人智宵了。 这十多年来,智宵在每一件事情的表现上都很冷静与成熟,再加上慢慢对智申表现得尊重,已经让智申心里的阴影慢慢褪去了。 智宵再次扫了寒武一眼,语速缓慢却铿锵有力地将什么叫浪费,什么又是必须浪费,一一给讲了出来,给予了那么做的理由,以及比照历史上发生过的真实案例。 话其实不用说那么多,只要提到智氏没有准备,有可能被魏氏、韩氏、赵氏联合覆灭就行了。 智宵的话没有讲完,意思表达到了就让寒武浑身冒汗俯下身躯请罪。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智宵引用了《孙子兵法十三篇》中的其中一句。 当然,现下看过《孙子兵法十三篇》的人并不多,智宵其实也没有看过原本。 孙武将《兵法十三篇》着作出来,除作者本人之外,第一个观看的是伍子胥,后来被呈献给了阖闾。 因为《孙子兵法十三篇》的关系,阖闾决定重用孙武,只是仍旧设下了考验,才有孙武为了练兵杀死阖闾的宠妃一事。 另外,其实也是孙武够能忍,要不然阖闾让孙武将一批女人训练成军,本身就是极其侮辱人的事情,没有这一次忍耐就不会有孙武率领吴军征战疆场的后续了。 智宵历来没有打压寒武的行动,今天也是就事论事。 “臣、臣……,有罪!”寒武满头大汗请罪。 智申看向了智宵,目光中带着恳求。 “寒大夫请起。”智宵真的不会对寒武做什么,却也不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处置是智申该去做的事情。 话题继续。 智氏一应的军事准备不变,除了各处安排驻军之外,发生了什么事情采取哪种应对措施,智宵不厌其烦地详细介绍,确认大家都能够听懂,再一一提问负责某事的人确认无误,行为显得异常谨慎。 现在,智宵知道形势哪怕再恶劣,不过是魏氏、韩氏、赵氏围攻智氏,再加上秦国、义渠从西边进行夹击,代国、中山国站在赵氏这一边。 如果真的发生预想中恶劣的态势,智氏会拉上郑国、宋国以及田氏、范氏、中行氏。 真的到了那种地步,楚国和吴国绝对不会甘于寂寞,其他列国也一定要选边站。 所以,智氏同时与其他三个家族开战,一定会演变成为“世界大战”的模式。 当然了,那只是智氏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换作是智氏联合魏氏、韩氏灭掉赵氏,代国和中山国注定不敢卷进来,交战场面不会搞得那么大,顶多就是搅得诸夏列国政治层面出现风起云涌而已。 该做的安排反复确认,事后智氏该做什么必要部署。 知道智氏在做调动的人,他们一定会做出反应,例如也开始进行征召,根据窥知的情报做出相应的部署,只是不敢与智氏针锋相对。 在一段时间里,魏氏、韩氏很频繁与智氏进行沟通,免不了进行互相试探。 同一段时期里,晋国有点群魔乱舞的架势,各地频繁出现恶劣事件,不是某地有谁袭击哪里,便是哪里的官员遭到刺杀。 袭击某地的是野人或匪盗,抓住活口审问,确认的身份也是野人、匪或盗,但是背后一定有指使者,关键是指使者藏得很深。 时隔十三天之后,魏驹和韩庚可算是亲自给了智宵答复,愿意接受邀请成为迎亲当日的宾。 魏氏和韩氏清楚智宵为什么要邀请魏驹和韩庚当自己的宾,说白了就是人质嘛。 如果魏氏和韩氏拒绝,不是等于承认要联合赵氏干点什么吗?他们即便是再不爽,除非是铁了心要跟赵氏联合,要不然本有与赵氏联合的想法,遭到智宵邀请魏驹、韩庚当自己的宾也该反悔了。 为了展现诚意,或是做事大度,魏氏和韩氏干脆除了必要的几名贴身护卫之外,没有增加魏驹、韩庚当天的护卫。 “当日,驹若有差池,你我两家必定流血!”魏侈亲自找智申,态度明确地给予了警告。 一样在场的还有韩不信,没有过多的言语,智氏重复魏侈说过的话,话语中的人物换成了韩庚。 所以是,他们都清楚智宵迎亲当天要么不发生什么事,一发生绝对就是大事! 第471章 赵鞅啊,赵鞅 春天到来了的某天夜里,智氏这边来了一位很特别的客人。 这位客人刻意隐藏了行踪与面容,直至向智氏门房展现那张脸,惊得智氏门房一时间失语。 智宵本来已经准备就寝,突然间得到智申的召唤,过来时看到赵鞅的身影,一时间站在门口发愣。 是的,夜间前来拜访的人就是赵鞅。 晋国近期的形势变得变幻莫测,该是多么迟钝的人才没有察觉到呢? 作为身处旋涡之中的赵氏,他们一方面紧锣密鼓地准备自保,其余地方也必然会有思量。 纯以家族的武力来论,赵氏毫无疑问打不过智氏,只不过对抗并非只论纸面数据上的实力。 这么说吧?曾经的赵氏在纸面数据上的实力还不足范氏和中行氏联合起来的三成,然而赵氏利用天时与地利硬是扛住了范氏与中行氏,等待智氏、魏氏和韩氏下场,最终战胜了范氏与中行氏。 本身实力不足,创造机会利用外力来进行弥补,聪明人哪能不知道就是应该这么干呢? 赵氏在对抗范氏与中行氏的联合上,几乎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他们成功以弱胜强了一次,展现出在观察时势以及创造机会上的能力,再一次面对本身实力不足的困局,必然想着要进行重演的。 智氏这一边找不到相关的证据和线索来显示赵氏与魏氏、韩氏进行接触,不代表他们私下里没有进行联络和谈判,对吧? 魏氏和韩氏根据现实情况,做出了对自家最为有利的选择,也有可能当前的选择是一种假象,谁又能对两个家族想做什么有百分百的把握呢。 今夜,赵鞅悄悄来到智氏拜访? 智宵不知道自己来之前,智申与赵鞅都谈论了一些什么,只能用疑惑的表情向智申进行询问。 “中军将方至。”智申给出了答案。 也就是说,智申在知道赵鞅前来拜访的第一时间,派人去让智宵过来,之前没有进行对话。 赵鞅看到智氏父子的互动,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头。 讲实话,赵鞅无比羡慕智申。 智申年轻的时候有父亲智跞担起一切,接手家族之后又有智宵鼎力相助。 智氏虽然暗地里是智宵说了算,该知道的人也清楚那种情况,问题智氏之主是智申啊! 不用费多少脑子能够坐在家主之位上享受一切,败了骂名是其他人的,成了美名必然是自己坐享,有比这个更美的事情吗? 曾经,管夷吾(管仲)对吕小白(齐桓公)说了那么一句话:您只要享受就行了,其它事情交给臣去办。 吕小白看似什么都没有干,仅仅重用了管夷吾,不止成了当世霸主,史书上也留下了美名。 多的是君主愿意成为下一位吕小白,奈何他们没有碰到属于自己的管夷吾。 当然了,那也是之前没有权臣干过取而代之的事业,权臣顶多就是威逼同僚,再利用职权便利壮大自己的家族,面对君主哪怕再假也会保持应有的尊重。 如果有过一个例子,看一看哪位君主敢对某位臣子完全放权。 这不,晋国搞出那样的局面,列国之君就立刻产生警惕,扶持公族去打压其他贵族了。 随后,田氏要是复国,诸夏又会有相关的案例,每一位君主都会警惕治下有人干收买人心这种事情。 在魏征没有说出“以史为鉴”这句话之前,不代表相关的道理没有人知道。 没有南北朝的诸多子杀父抢夺君位的例子摆在前面,李世民也不敢干杀兄囚父的事情。 在朱棣以藩王之身成功抢夺皇帝位之前,同样没有人敢相信藩王造反能够成功。 智申和智宵再怎么样都是父子,智氏的一切总有一天会过渡到智宵手中。 在相关的历史背景之下,有太多正面的例子摆在前面,赵鞅对智申真的只会感到羡慕,不会有其它的想法。 智宵知道赵鞅夜间前来拜访是为了什么,仍旧对赵鞅的行为感到惊讶与好笑。 惊讶是因为赵鞅的魄力很大,乃至于说其他人很难有这种魄力。 好笑?自然是因为智氏不会因为赵鞅的拜访,突然在立场上有其它的改变。 赵鞅见真正能在智氏做主的智宵过来,不等智宵坐下,开口说道:“若说老夫已说服魏氏,宵与季成亲当日发难,二位可会感到意外?” 智申下意识看向智宵,等着智宵做出判断。 “若是翁人说服魏氏,岂有突兀拜访之理?”智宵明显不信。 赵鞅没有突然间发出一串“哈哈哈”的大笑,甚至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动,不回答智宵的反问,讲出了一个天大的事实,说道:“如今智氏独大,且智氏仍在壮大,便是智氏与魏氏有约图谋复国,宵便如此相信魏氏?” 什么复国? 智氏的先祖有原国。 魏氏的先祖有毕国。 那么,智氏和魏氏如果建立自己的国度,确确实实是能够定义为复国。 智宵对赵鞅察觉到智氏与魏氏的盘算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如果智氏和魏氏甘于作为晋国的人臣,没有道理出现那么强烈的扩张欲望,尤其是两个家族将势力范围划得那么清楚。 真正让赵氏确认智氏和魏氏最终目标的是,智氏突然间频繁与周王室进行联络。 晋国这边负责与周王室邦交的家族是韩氏,三百多年来不曾发生变化。 智氏是晋国的卿位家族,为什么要与周王室接触?必然有其原因,再联想智氏与魏氏的一些互动,答案真的不难猜测。 如果智氏和魏氏只是单纯凭借武力建立国家,一定会变成“异端”,再被列国进行围攻。 换作智氏和魏氏得到周天子的赐爵,随后各自进行立国,等于是事先获得了“名分”,列国有心想打也找不到恰当的理由,一定要打的话,没有联合的名义。 智宵认为赵鞅今夜只是为了来分化离间智氏与魏氏关系,那便是自己从前太高估赵鞅了。 “他不相信魏氏,可是更不相信赵氏啊?”赵鞅一直在观察智宵的表情,结论让一颗心控制不住往下沉。 要说现场有谁惊疑不定,那人便是智申了。 观察出这一点的赵鞅认为智氏的破绽或许就在智申身上,酝酿了一小会想要说点什么,被智宵抢先开口。 “翁人今夜前来,想必魏氏已然知晓?”智宵问道。 齐国的晏婴玩过一个计谋,用一颗桃子分化三名勇士,成功让三位勇士自相残杀,胜利的那人最后也羞愧自杀而死。 智宵讲那一句话直接揭开赵鞅今夜来拜访的目的之一,制造智氏和魏氏互相之间的猜疑。 “因何如此仇视于我(赵氏),如何方可放过?”赵鞅一脸的求解,没有丝毫的央求神色。 干嘛呢? 有这么摊牌的吗? 着实令人费解啊! 第472章 一不做二不休? 站在赵氏的立场,他们觉得被智跞坑了,总有一天会坑回来,只是野心没有大到要灭掉智氏。 当然了,有机会灭掉智氏的话,赵氏怎么可能错过机会,一定会当机立断抓住机会将智氏灭了。 而现在,赵氏觉得万分委屈,吃亏的一方是他们,还要遭到智氏的一再针对,乃至于迎来了覆灭的危机。 智宵……,或者说智氏为什么非要灭掉赵氏?这个其实赵氏应该扪心自问一番。 要说晋国哪一个卿位家族在内斗中的战绩最为辉煌,毫无疑问就是灭了狐氏、先氏、胥氏、范氏、中行氏的赵氏了。 而那些还是卿位家族,赵氏灭掉的非卿位家族更多。 晋国历代卿位家族之中有一半折在赵氏手里,他们自己不止一次干了初一,能够不允许别人做十五,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智宵今天有点看不懂赵鞅这个人了。 深夜来拜访?来了跪地求饶,或是进行利益交换,倒是显得比较正常。 然而,赵鞅既没有求饶也没有提出利益割舍,态度上还表现得比较强硬。 这固然符合赵鞅的人设,问题在于他哪来这样的底气啊? 此时此刻,智宵的内心很是犹豫。 曾经,赵鞅召唤邯郸午到家中,为的是责问为什么要背叛赵氏这个大宗,谈不拢先是囚禁了邯郸午,后面更是干脆将邯郸午给杀掉。 因为邯郸氏和中行氏是亲家,再来是范氏早想对赵氏动武,邯郸午被赵鞅杀死成为导火索,引爆了晋国的新一轮内战。 西方有一套规则叫“宾客权利”。 其实,诸夏这边早就有“宾客权利”这一套规则了。 赵鞅没有遵行“宾客权利”的规则杀死自己邀请过来的人,等于是自己也放弃了那种权益了,对吗? 今夜,赵鞅自己送上门来,看似还隐藏了行踪? 智宵不太确定其他家族知不知道赵鞅夜里来到智氏,需要进行仔细的权衡,要不要顺势将赵鞅抓起来,或是干脆利索地杀掉赵鞅再引爆另一轮内战。 “要不要干?”智宵真的很犹豫。 智氏为什么想要灭掉赵氏,或者说智宵为什么执着于灭掉赵氏?那是因为智宵从自己的视觉角度看到智氏三次被赵氏灭掉。 那不是一次,也不是两次,是足足有三次! 如果连那样都能够让智宵选择放弃灭掉赵氏,该是多么的没心没肺呢? 智宵需要考虑的是赵鞅明知道有极大风险为什么还敢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依仗之类。 赵鞅明知道自己放弃“宾客权利”了,仍旧敢夜间到智氏府宅拜访,肯定不是将的安危寄望于智氏的仁慈。 那么,赵氏现在有什么依仗?能够作为赵氏依仗的只有魏氏和韩氏。 “也许赵鞅就是想用自己的安危,换取魏氏和韩氏舍弃智氏,站到赵氏的那一边?”智宵心里认为有这种可能。 短时间内想了许多的智宵站起身来,先看了一眼智申这位父亲,再对门外的豫让说道:“请中军将下去休息。” 这一瞬间,赵鞅脸色变幻又挺直了一下腰杆,想来知道要失去自由了。 有点后知后觉的智申张口欲言,犹豫到赵鞅没有反抗被豫让带下去,才对智宵说道:“赵氏如此,我家岂可如此?” 也就是说,有些家族可以不要脸,智氏不能不要脸。 那是一种守旧思维,同时也是一种很好的品德。 另外一个层面,智氏为当今的最强家族,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击败任何对手,为什么还要在自己脸上抹黑呢?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有了第一次就不会得到任何人的信赖。 一个家族要是失去信誉,可能会因为失去信誉得到什么,失去的却一定更多。 智宵冷静地说道:“且看后续。” 老实说,智宵仍然没有想明白赵鞅怎么会甘冒奇险,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更应该先将赵鞅软禁起来,看一看后续会有什么发展。 智申说道:“赵鞅此来已抱无法得归之决心,必事先与君上、魏氏、韩氏有所沟通,便是为我家自绝于天下。” 智宵知道有那种可能,要不然就不止是将赵鞅软禁,该是立刻杀掉了。 “连夜邀请魏氏、韩氏前来。”智宵先给了个提议,随后又语速极快地说道:“请宗主下令各处,做好随时作战准备。” 在玩阴谋诡计上面,无非就是见招拆招罢了。 且不论赵鞅有什么图谋,智氏这边只要做好开战准备,结局就不会更差。 事实上,有得选择的话,智宵更愿意逼迫赵氏在自己前往迎亲当日发难,作为受害者再被动反击。 问题是什么?赵氏察觉到自己的图谋有可能败露,超大概率不会那么傻实施“血色婚礼”事件。 也许正是赵氏没有把握再玩“血色婚礼”的阴谋,才有赵鞅今夜来访? 智宵现在只是不知道赵鞅还有什么后招,软禁赵鞅来打开那个开关,等着看事情的进展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夜间,智氏府宅突然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手外出,他们竟然都是骑马狂奔的姿态,有些在城内召唤或邀请其他家族的家主,有的则是出城绝尘而去。 近期盯着智氏府宅的人并不少,躲在暗中发现智氏异动的人,他们肯定是第一时间回去进行禀告,通常是人到了,自己的效忠对象已经接到来自智氏的邀请。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魏驹第一个来到智氏府宅,看到智宵就立刻问道:“为何深夜相邀?” 智宵仔细观察了魏驹一阵子,看得魏驹浑身不自在,不答反问道:“驹果真不知为何相邀?” 魏驹没有丝毫迟疑,答道:“不知。” 智宵点了点头,说道:“且等他为客人到来,宵再为驹解惑。” 其实,魏驹事先知不知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魏氏的选择。 又是过了半刻钟左右,韩氏父子来到智氏。 韩不信和韩庚一起出现,得到了智申与智宵的共同接待。 看出什么问题了没有? 韩氏是父子得到邀请一块过来,一样得到邀请的魏氏爷孙却只是来了魏驹。 “宗子,魏氏宗子命人偷偷翻墙离去。”宰予刚才盯着魏驹,发现异常立刻过来向智宵进行禀告。 智宵立刻断定魏氏爷孙事先知道赵鞅夜里前来智氏悄悄拜访的事情,倒是韩氏父子可能不知道。 这样一来,是不是能够视为赵氏与魏氏有暗中勾结呢? 现下,智氏府宅全面戒备,不是有意让魏氏的人离开,魏氏的人刚靠近围墙就会遭到驱逐或是直接被射杀了。 因此,魏氏的人能够翻墙出去,完全是智氏这边愿意让他离开。 智宵对宰予说道:“且让子路紧盯魏氏府宅。若魏侈连夜出城……”,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才继续往下说道:“截杀!” 魏氏现在的实力弱于智氏,只不过双方的实力差距并不是天差地别,以综合的纸面数据来算,魏氏有智氏八成的实力。 那是综合实力,也就是包括军力、产出、人口和所掌握的资源数量。 单纯算军力的话,魏氏和智氏不太好说到底谁占优。出现这种情况,原因是魏氏努力经营了将近两百年,期间基本没有断档或衰退,智氏却是在智盈时代断档又衰退,到了智跞时代才有机会重新追赶。 尽管智宵非常努力,但是花费十来年的时间经营,哪怕领导智氏走入铁器时代,智氏着实无法在军力上拉开与魏氏的差距。 在人心方面,智氏这十来年扩张过于迅猛,从原本的四十余万人口,膨胀到一百五十万人口以上,吞并了中行氏、范氏,又从列国持续获得人口。 智氏得自中行氏的人口还好,本就是同宗,消化起来没有太大的难度。 来自范氏与其他列国的人口,还真不是几年时间就能够归心,讲稳妥起码需要过上一代人。 正是因为智宵清楚那些,才一再对家族内部进行改革,最大的动作就是自行开垦获得土地这一项。 春秋时代固然讲归属感,智宵却用新时代的方式在收买人心,有点像是在进行降维打击。 讲难听一点,人都显得趋利,他们即便是不爱戴智氏,为了名下的土地也该选择为智氏而战吧? “今夜若是暴起,晋国难有宁日。”智申还有时间进行这种感慨。 智申是趁着上厕所的时间过来找到智宵,看态度分明有些惶恐无措。 其实不怪智申,谁让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智宵内心里其实也感到了紧张,表面上看去却非常稳定,笑着说道:“父亲,赵鞅即来,我家无有其它选择。” 说来讲去,智氏是被动接招的一方,再不争取主动权,天晓得有什么大坑等着埋自己。 在一切未知的前提下,智宵选择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并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赵毋恤不在都城。”智申进行提醒。 这个智宵知道。 赵毋恤在“赵”地那边,一待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 从去年到现在,赵氏的动作就不断,尽管智氏这边在努力窥探,能够看到的也许只是一些表象。 再从全局来进行分析,晋国的四个卿位家族都有动作,动作还显得比较大,各自都做好了战争准备,不存在某一方趁着对方不备偷袭的可能性。 “孩儿已派人前往郑国、宋国、齐国。战火若是再起,不过正面厮杀罢了。我家何惧于人耶?”智宵必须表现出信心十足的一面。 智申看到智宵那么自信,内心的惶恐逐渐平稳下来,凸出一口浑气,脸上出现笑容,说道:“我家一切,终究乃是归于你。” 这话说的。 作为头号统治者却是自己没有本事,愿意放权就是最大的优点,显得无比难得了。 能从智申说那句话看出仍旧内心彷徨,以至于将安抚的话讲出来。 智宵温和地笑了笑,答曰:“我知。” 哪怕是不为了家族,仅仅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智宵能够不尽心尽责吗? 最为实在的是,一旦智氏覆灭,以时代背景而论,智宵能够从危险境地里逃出生天,一辈子最多也就到其他诸侯国混个名臣的头衔,不用有其它的奢望了。 等待魏侈来到智氏府宅,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卿大夫再一次聚首了。 这个场合里没有主位,作为被排成了环圈绕。 魏侈过来之后,除了出声问候,没有其它的话语,倒是韩不信表现得惊恐以至于话有点密。 韩不信在夜里受到邀请就知道出了大事,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直至智氏父子和魏氏爷孙都一脸严峻的表情,猜测出的事情远比自己想得要糟糕,哪能不心生惶恐呢? 到了这个时候,韩不信必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笑得无比牵强地对重新出现的智宵问道:“究竟何事?” 智宵必须回答,说道:“今夜赵鞅前来拜访,出言羞辱我家,当下已被请去歇息。” 给翻译翻译,意思就是:赵鞅突然过来,态度显得无比强硬,智氏一点不怂地直接给软禁起来了。 韩不信听得呆住,好一会才问道:“中军将夜间前来拜访?” 这是什么操作?确确实实令人感到疑惑。 智宵却是盯着魏侈在看,眼眸里满满都是探寻。 魏侈发现智宵在盯着自己看后,丝毫不怂地与智宵展开了对视。 “我家至今不知赵氏乃是何意,为何夜里悄悄前来拜访,言语之间遍处威胁。故而连夜邀请四位前来。”智申出言进行缓和气氛。 魏驹在发现智宵与魏侈不眨眼睛对视后,没有问一句‘眼睛不干吗’之类的话,反而大声对智宵喝道:“你乃何意啊?” 智宵转而看向魏驹,笑眯眯地说道:“我……”,只说出一个字,外面有人通报。 来人讲的是晋君午知道赵鞅来智氏府宅,派人过来命令赵鞅入宫谒见。 智宵没有对外回应,视线在魏侈和魏驹身上来回扫,仍旧是一脸的笑眯眯,问道:“中军佐、上军将,中军将是否应当入宫?” 魏侈和魏驹保持沉默。 韩不信和韩庚则是很庆幸智宵问的不是自己。 随着室内陷入安静,气氛正在逐渐变得凝重…… 第473章 大家都很紧张,也很害怕 但凡有得选择,智宵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开启内战。 为什么智宵非要让赵氏来启动内战?一来是智氏缺乏攻打赵氏的理由,再来便是因为有魏氏的存在。 智宵更愿意的是与魏氏、韩氏一起灭掉赵氏,随后三个家族将晋国瓜分掉。 日后,三个家族各自化家为国,初期智宵也会尽力维持互相合作的局面,等待时机合适再撕破脸。 有一句话很正确,世界通常不会随着人的意志去运转,人只要活着难免遭遇到各种意外。 赵鞅突然在夜间来拜访对智宵就是一个很大的意外。 既然赵鞅自己送上门来,智宵没有道理不实施软禁。 至于后续的事件会是怎么一个发展,其实智宵已经没有把握进行掌控了。 不管赵鞅为什么夜间拜访,事实上已经证明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智宵软禁赵鞅就是在争取主动权,不是那么顾得上干了之后会有什么名声。 现在,智宵产生一个新的疑问,是赵鞅来拜访之前先会知晋君午,或是魏氏派出去的人去通知的晋君午? 这个答案很快得到揭晓。 “方才魏氏之人归家,魏氏无人前往宫城。魏氏之人归家不足一刻钟,魏氏之主出门前来家中。”叔仲武就是智宵派去紧盯魏氏府宅的负责人。 那么便是赵鞅在来智氏府宅之前,可能已经与晋君午有过会面,做的其中一道事先保障的措施。 这样做有用吗?还真的有用。 晋国之君虽然权柄几近丧失,坐在那个位置上却是仍旧保有名分,只要智氏存在其它的顾虑,一旦晋君午介入的话,会有极大机率让智氏不敢做绝。 智宵重新回到屋内,扫视了一圈众人,不发一语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去。 关于要不要让赵鞅去宫城这一件事情,韩不信、魏侈还没有进行表态。 魏驹和韩庚?他们说到底是小辈,在家族中的权威不像智宵那么大,碰上大事并没有相关的决定权。 室内的气氛很凝重,尤其是智宵中途出去了一趟,更是给众人平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 并不是智氏邀请赵鞅前来家中作客,问题在于智氏将赵鞅扣押了起来。 不用去管魏氏爷孙或韩氏父子怎么看待智氏将赵鞅扣押起来的看法,他们很清楚地意识到一定是智氏察觉到某种危险,导致智氏当机立断采取了激烈措施。 智氏父子只是扣押赵鞅没有杀掉,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保留理智。 没有人清楚智氏到底紧张到什么程度,会不会采取更激烈的措施,比如将魏氏爷孙和韩氏父子邀请过来,再连他们都扣押起来。 在一切未明之前,韩不信和魏侈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包括赵氏有什么后手,智氏疯狂起来会到什么程度,他们有没有置身事外的可能性,卷进去又将面临什么局面。 在没有想清楚之前,魏侈和韩不信很难进行表态。 魏驹突兀地站了起来,该举动引来所有人的目光进行注视。 “宵,庚,出去一会?”魏驹发出邀请。 这个其实也是一个试探,看看智氏愿不愿意让人离开。 如果智氏有心想留住他们,最直接的反应就是不让任何人出这个门,处在犹豫的心理阶段也能从智申或智宵的表情变化瞧出一些端倪来。 智宵站起来,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么便是智氏暂时对魏氏、韩氏的恶意不深?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得到缓和,不像之前那么凝重了。 智宵、魏驹、韩庚来到室外,人并没有走远,只是站在走廊上。 不一会儿,有智氏的仆从送来蒲团,摆好之后又退了下去。 走廊边上有一个小院子,里面站满了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武士,能够从三个家族的武士穿戴和神态看出一些意思来。 武士们当然都是全副武装的姿态,看上去还基本都是甲士。 魏氏和韩氏的武士明显情绪很紧绷,他们一直保留一只手握住武器握柄,要么是站姿保持最容易使用武器的姿势,按照家族归属互相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心。 不是只有这个院子才有来自魏氏或韩氏的武士,两个家族到智氏府宅的武士,分别是魏氏三百,韩氏两百。 不用过多猜测也知道智氏府宅周边也有来自魏氏和韩氏的人手,一旦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该疯狂进攻智氏的府宅,试图将自家的宗主和宗子救出去了。 “今夜之事着实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突兀之间难以抉择。”魏驹在表示魏氏事先不知道赵鞅回到智氏府宅进行拜访。 “中军将为何夜间入城?”韩庚讲这句话,其实也是撇清韩氏的关系,表示韩氏没有参与什么阴谋。 智宵很感叹地说道:“宵亦深感措手不及。” 如果几句表达态度的话就能够解开误会,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的误会? 同时,嘴巴除了说话之外,往往就是用来骗人,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人。 智宵不等魏驹和韩庚再说点什么,主动说道:“中军将从不做无用功之事,然否。我家反应如此激烈,实乃每日战战兢兢,稍有差错便会陷入万劫不复境地。” 晋国的卿位家族看似风光,其实哪一个家族的掌权者不是将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和小心翼翼? 那一刻,魏驹和韩庚因为智宵说得实在,内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共情。 智宵一边用探寻的目光来回扫视魏驹和韩庚,另一边说道:“事已至此,且不提中军将有何部署,智氏有意联合魏氏、韩氏同做大事。” 魏驹有跟智宵进行过相关的交流,能够明白智宵说的是什么大事。 韩庚看上去有些惶恐与茫然,不好说到底有没有理解智宵所说要的大事是什么。 “如此急切?”魏驹突然间变得很紧张,又能看出有着发自内心的兴奋情绪。 确实显得很急啊! 智氏跟周王室是有在接触,只不过进展相当缓慢,暂时连有话语权的公卿都没有喂饱,贿赂周天子的动作还没有开始。 没有获得男爵以上爵位,化家为国就是缺乏正当性,干的事情就变成造反。 哪怕智氏和魏氏都有化家为国的野心和决心,但是他们真的不想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号。 韩庚着实不想当傻瓜,索性直接问道:“所谓大事,乃是何事?” 第474章 这下完犊子了! 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想要加入进去看的是有没有那个悟性了。 所以,智宵和魏驹只是用含有深意的表情回应韩庚,两人绝对不会将要瓜分晋国的盘算宣之于口。 韩氏真的对智氏和魏氏想做什么一无所知吗?他们哪怕不敢确定,一定会有所相关的猜想。 “智氏与魏氏果真……”韩庚明显从智宵和魏驹的表情猜到了结果。 因为韩庚表达自己猜到了,换成智宵与魏驹该小心了。 智宵愿意让韩氏加入进来,第一个原因是韩氏长期负责与周王室进行邦交,远比智氏或魏氏更容易成功贿赂周天子,达到让周天子赐爵的目标;之后的一些原因有点小复杂,很难用三言两句说得清楚。 “庚既是已知,不知愿否携手?”智宵表现出了该有的担当。 做任何一件事情都要有一位领导者,讲究的就是当仁不让。 晋国的智氏并非是第一个有瓜分或取而代之野心的家族,曾经的曲沃一系不就成功夺取了晋国的国祚吗? 赵氏也有瓜分晋国的野心,出自哪一代的核心阶层有点不好说,到了赵鞅这一代则是显示出了明显的端倪,轮到赵毋恤这一代则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原先的魏氏应该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直至从智氏的一些动作瞧出端倪,没有过多的试探就让魏驹跟智宵搅和到了一块。 韩氏绝对有生过像是曲沃一系那般的心思,只是他们没有付出行动。 并非韩氏的历代家主没有那种胆量,纯粹是韩氏在所有卿位家族中的实力就没有排行第一,长期是在中下游沉浮。 想干什么事情都要事先预估有没有成功的可能性,可能性多高一定是跟自身实力有关。 韩氏一直到晋国只剩下四个卿位家族才在实力上挤进前三,关键的问题是整体实力连魏氏的一半都达不到,不用再跟智氏进行对比较了。 正是因为韩氏从来都没有挤入晋国卿位家族实力排行的前三,他们一来需要弱化公族的身份,再来就是不敢太跳,怕的就是惨遭出局。 魏驹在死死盯着韩庚看,像是韩庚一旦拒绝就要行凶一般。 确实! 智宵都发出邀请,一旦韩庚拒绝的话,韩氏就是智氏与魏氏的敌人。 欲做大事者要掂得清,真切明白不成则死的道理,容不下丝毫的威胁,免得变成在自掘坟墓,或是一时心慈手软搞得最后满盘皆输。 韩庚整张脸都在表演什么叫纠结。 韩氏敢不入伙吗? 要是韩氏不加入智氏和魏氏的阵营,韩氏、赵氏、公族和一些要保卫晋国完成的家族,他们联合起来能不能打得过智氏与魏氏呢? 也许他们不止要跟智氏、魏氏打,还有来自晋国之外的地敌人。 毕竟,诸侯眼巴巴等着看晋国自行崩溃已经超过两百年了! 诸侯为什么巴不得晋国自行崩溃?无非就是晋国像一座大山那般,压得众诸侯连喘气都困难,偏偏诸侯又没有能力和实力推倒晋国这一座大山,只能寄望于晋国自我崩溃。 这个也是范氏、中行氏进行邀请,会有那么多诸侯选择出兵干涉晋国内战的原因。 问题是,韩氏加入到分裂晋国的队伍之中,不是一种好像,压根就是在葬送祖先的基业。 “拦不住,也挡不住,加入其中还能够以另一种方式保住国祚……”韩庚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早就不止一次在自己做心理建设,真的到了这么一天,重新在心里安慰自己一遍。 韩庚在智宵与魏驹的注视下,问道:“不知我可做何事?” 这自称用得比较模糊。 在春秋时代用“我”来自称,可以是代表自己,也能连带背后的家族一块包含进去。 智宵知道不能逼迫得太狠,先与魏驹对视一眼,再对韩庚说道:“自有仰仗韩氏之事。不过……” 韩氏现在怕的就是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韩庚一听韩氏还真有事情做,心里不免是感到放松了一些。 三个人没有细聊,大方向上沟通了一下下,随后回到屋内。 他们能够发现长辈的气氛仍旧尴尬,回去坐好免不了需要跟长辈进行眼神上的交流。 “今时不宜开战。”魏侈有些话不想再藏着掖着了。 魏氏真的不想看到智氏灭掉赵氏,能拖绝对会拖,拖不住则是加入进去。 智申不由自主地看向智宵,着实有点不顾什么面子了。 韩庚刚才凑到韩不信耳边讲了不少的话,期间韩不信脸色不断变幻,总之没有什么好表情,但是又没有发作。 “若是现下开战,诸侯必然勾结攻我(晋国)。”魏侈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魏驹补充道:“先行取悦天子乃是正理。” 这一句话让智氏父子与魏氏爷孙一起看向韩不信。 没有获得周天子赐爵,分裂晋国哪怕成功,无疑问会得到乱臣贼子的称号,以后再怎么风光都要永远背负骂名。 在局势方面遭到孤立是一定的事情,并且也一定会引来列国出兵干涉,说不定楚国和吴国都会加入出兵讨伐。 韩不信被四人用极具压迫感的眼神注视,自家的儿子也眼巴巴盯着,心里叹息了一声,不得不开口说道:“此事便由我来做。” 直至现在,智宵仍旧对魏氏和韩氏没有百分百放心,趁着气氛说道:“君上派人前来索要中军将?中军将并未在此,对否?” 气氛都到这了,魏侈、韩不信、魏驹、韩庚还能怎么样,要么点头,不然就是满口“啊对对对”的回应。 智宵露出笑脸,说道:“如此,请魏氏、韩氏为我家担保。” 魏侈和韩不信脸色虽然不好看,还是不得不答应下来。 智宵也就派人请那名宦官过来,当场否认赵鞅来过智氏府宅,魏氏爷孙和韩氏父子没有闹幺蛾子,一同给智氏进行做证。 “正卿离宫时,言道拜访上军佐……”宦官话到这里闭嘴,脸上出现了惧怕。 这是不打自招,承认赵鞅私下与晋君午进行了什么密谋。 门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豫让现身极快地踩着小碎步走到智宵身侧,附耳说道:“中军将离奇身死。” 什么玩意? 赵鞅死了? 智氏只是打算软禁,没有立刻杀死赵鞅的想法,更没有相关的行动。 智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第475章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此刻,智宵多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赵鞅怎么死的? 当前没有一旦服下立刻毙命的毒药,首先要排除赵鞅准备好毒药,到了智氏这边谈不拢,再服毒自杀的这一项。 如果赵鞅死于毒药,一定是事先服毒,来智氏之后全程忍耐着痛苦,最后死在智氏府宅之中。 “可有创口?”智宵精神乱了一下下,很快重新稳定下来,提出必须问的问题。 豫让愣了一下,答道:“臣率先前来禀告宗子。” 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查赵鞅的死因。 这个也不奇怪,发生那种事情,作为负责紧盯赵鞅一举一动的豫让,势必要第一时间前来汇报。 当然了,赵鞅若是用利器自杀,来禀告的豫让就会说是自戕,不会用“离奇死亡”这种说法了。 所以,赵鞅并非是用利器自戕这种死法。 智宵一直在努力进行表情管理,脸上保持着微笑,人站了起来之后,没有向谁进行什么解释,迈步走出到了室外, 豫让紧跟智宵的步伐,过程中一直在躲避与其他人的视线形成接触。 其实,豫让的突然出现让室内的气氛又重新变得诡异,只是他们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而已。 胆子很小的韩庚一度以为豫让出现是智氏要发难,下意识都手握住了剑柄,随时有抽出来自保的心理准备。 其余人身体没有做出多余动作,但是一定也有了准备厮杀的心态。 索幸是他们都稳得住,没有张口呼喊自己家的武士,要不然一场厮杀就要在智氏府宅爆发了。 智宵当然不会告诉魏氏爷孙和韩氏父子,说遭到软禁的赵鞅死了。 如果智宵第一时间公布那个消息,且不论赵鞅是怎么死的,智氏都将失去主动权,不啻于是将定性的权利交了出去,随时都要遭到其他家族的拿捏了。 尽管不发一语离开可能会造成什么误会,然而这么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智宵很快来到赵鞅遗体的所在。 “可有人动过?”智宵绕着趴在案几上的尸体移动,发出第一句提问。 豫让老实说道:“臣察觉中军将异常,出声召唤过后,翻身探其鼻息,稍有移动。” 趴在案几上的赵鞅看上去像是俯着睡着一般,可是智宵分明看出脸部表情有点扭曲,摆明就是在痛苦之中死去。 智宵让人将赵鞅的尸体放平躺,再让人将衣服一一解开,检查身上有没有正在流血的伤口。 这样的做法显得很是不尊重,但也是一个必须的步骤,用以确认到底有没有外伤。 一番检查下来,赵鞅遗体上的伤疤不少,问题在于并没有新的伤口。 赵鞅的那些伤疤是以前格斗或训练时留下,可见其人并非养尊处优,有亲自历经过厮杀,平时也很自律保持格斗技的训练。 因为赵鞅死的时间并不久,皮肤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化,看上去与睡着差不多。 智宵亲自检查赵鞅的脸部七孔,没有发现涩血的迹象。这个检查主要是研究一下有没有服毒。 说白了,吃下毒药的话,剧毒一下子就会破坏掉内脏或神经,必然会出现剧烈反应,脸部七孔和下方二孔都属于人的“出气口”位置,内部有压力就会从“出气口”并发,越毒的毒药发作起来越激烈,通常会出现血液从那些位置发泄的情况。 一阵子检查下来,果然从坐的位置能检查出赵鞅一度失禁,衣袍的后面位置也有便液的痕迹。 “我本以为熏香浓了没有异常,没有想到还是遗漏了这个异常啊!”智宵清楚人尿道失禁与存在便液是一种什么情况。 智宵盯着赵鞅那张扭曲的脸庞,低低叹了一声,用可敬又可恨的心情呢喃道:“不愧是赵鞅啊!” 到现在,智宵基本已经知道赵鞅的死法了。 人,不管是男女,一旦上了年纪,哪怕是持续进行锻炼,除非是自虐式又用科学的方法健身,要不然一定是大肚便便的模样。男性一般是四十岁开始有大肚腩,女性则是生育后。 赵鞅的年纪早超过四十岁,到底享年几岁,外人怎么会知道呢? 一开始,智宵真没有太注意赵鞅的大肚腩是个怎么回事,中年以上的男人几乎都这般模样。 一番检查下来,赵鞅并非死于外部造成的创伤,无法查出到底有没有服毒的可能性,肚子大到夸张成了最大的疑点。 随后,检查到赵鞅有双项失禁,死法只会是一种,那便是吞金! 所谓吞金不一定是吃的金子,泛指吃下金属。 赵鞅明显很久没有排便,死的过程也是极其痛苦。 更多的细节被智宵马后炮的方式回忆起来,包括赵鞅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同时一直用凶恶的一面来掩盖其它情绪。 至于赵鞅是死于消化道被金属划破,或是无法排便,以现有的医术很难查得清楚了。 “重新穿戴衣物。”智宵再看了赵鞅的遗体一眼,又补了一句:“尿液、便液处留存展示,肚子位置无需掩盖。” 豫让自然遵命行事。 智宵重新回到几位卿大夫的位置,进去之后并没有坐下,随后在众人各种情绪的注视中,说道:“请诸位移步。” “这是为何?”魏侈率先提问。 他们人在智氏府宅,哪怕各自带来了精锐甲士,要说能够保证绝对的安全,自己都不相信。 所以,智氏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是在挑动他们的神经,要有很强的自制力才能不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做出强烈反应来。 智宵就等着有人提问,答道:“中军将吞金自杀,死于我家。”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一脸的懵逼了。 智申的反应最大,几乎是原地弹起,大声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魏侈与韩不信对视了一眼,相反认为可能性很大。 这是处在不同的位置,根据自己的立场以及对赵鞅的了解,做出得知事情后的反应。 他们来到赵鞅的遗体处。 智宵也不多说什么,只让他们自己去进行观察和辨识。 吞金自杀是一种很古老的自杀方式,一般是贵族想给自己一种体面的死法。这种死法不会出现外部伤口,身上的零件更是不会少一丝一毫,算是成全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的理念。 他们可能没有亲眼见过吞金而死的遗体,多少有听过是何等的死法,自己也有基本的判断。 “果是吞金而死。”魏侈率先给出定性。 韩不信随之认同。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赵鞅肯定是来之前就吞金了,时日绝对不会短。 那么,赵鞅先吞金再来智氏拜访,又死在智氏府宅之内,想要栽赃陷害有其它更直接的方式,比如用利器自杀岂不更好? 毕竟,现在身上佩剑是贵族的标配,再是撕破脸,除非要杀掉,要不然也不会立刻强制解下佩剑。 赵鞅的佩剑一直在自己的腰上系着。 如果赵鞅是死在利器之下,不是能够更好对智氏进行栽赃吗? 只要检查的话,检查出赵鞅是吞金而死没有难度,固然死在智氏府宅内不好,只要智氏及时公布赵鞅死亡,然后赵鞅又是什么样的死因,尽管智氏依旧会被泼脏水,情况对智氏却不是无法自证清白的死局。 那个问题就是,赵鞅为什么要自杀,还是坚持到智氏府宅内才死。 智宵命人将那名宦官带过来,问道:“你可是来确认中军将是否故去?” 不需要知道宦官的名字,宦官也不会有名字,只有一个与担当职位挂钩的称号。 宦官已经看到了赵鞅的遗体,看到了大肚子,也看到了有尿液和便液痕迹的衣服,哪怕智宵已经问话,还是保持呆住的神态。 智宵大声又问了一遍。 宦官如梦初醒地“哎哟!”了一声,随后“噗通”跪在地上,颤抖着说道:“小人乃是遵命行事,仅来召唤中军将,其他一慨不知啊!” 为了加强自己的可信性,宦官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叫喊道:“小人何等身份,怎敢参与大事,请卿大夫明察!” 宦官用“小人”自称没毛病。 春秋时代的小人泛指不入流的人,包括普通黎庶、孩童以及各种非贵族身份的人。 所以,孔夫子那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几乎跟开地图炮没有区别,独独就是不敢招惹所有贵族。 嘎了小雀雀的这一个群体,他们是君主家奴的事实不变,只是从远古到春秋晚期为止,历来没有出现过干政的例子。 晋君午派宦官过来,纯粹就是没有其他人可用了。 韩不信、魏侈、魏驹、韩庚知道智宵对宦官的提问,其实是问给他们听的。 那是智宵在表明一件事情,也就是赵鞅来智氏府宅拜访之前有拜见过晋君午这位国君。 或许魏氏和韩氏知道智氏所不知道的一些事情? 当下,宫城的阍卫由韩氏的人出任,安保则是由智氏、魏氏和韩氏一同担负。 极可能赵鞅能够秘密进入宫城拜访晋君午就是他们其中一家提供的便利,乃至于是出自魏氏或韩氏的安排。 这样一来,智宵的话就有多种层面。 首先,智宵表示怀疑魏氏或韩氏跟赵氏、公族有勾结,或是存在什么秘密协议。 再来,既然智宵直接说出来,代表不管他们之前做什么,只要站到智氏这一边,大家仍旧是好朋友。 第三层,只要魏氏和韩氏不是一起参与,便是智宵在挑动魏氏和韩氏的互相信任。 还有第四层,前事一概不论,反正智氏要将魏氏和韩氏拖下水,一同应付赵鞅死在智氏府宅内这一事情。 心思单纯的人只会在迷迷糊糊间就被智宵给玩弄到了? 只不过,魏侈和韩不信哪怕一开始很单纯,坐在家主位置上那么久,怎么都该锻炼了起来。 “中军将绝非死于智氏谋杀!”韩不信与魏侈异口同声,遣词用字都还一样,进行了定性。 智宵看了明白过来正在感到庆幸的智申一眼,随后又沉着脸环视众人一圈,说道:“宵欲携中军将遗体拜访连夜君上,请诸位一同前往质问。” 话说,质问什么? 不是说了吗? 赵鞅在来智氏府宅之前,先去拜访晋君午了。 不要去管赵鞅的死因,反正就是赵鞅先跟晋君午有过会面,来到智氏府宅之后才身死。 赵鞅的死因一查就能查出来,压根不是智氏干的。 吞金这种死法,过程一点都不快,并且除非是吃了大量金属,要不然不一定会死,可能就将金属排泄出去了。 这样的话,智氏先逼问晋君午,哪怕没有完全洗清嫌弃,起码大半的黑锅也甩了出去。 智宵现在要带上魏氏和韩氏的宗主、宗子去逼宫,晋国实力第一、第二、第三的家族一块逼宫,之后无论事情的进展是什么,三个家族都绑在了一块。 “国君以往便有荒唐之举,如今更是无道,确应质问!”魏驹给了智宵一个极大的助攻。 结果就是,魏侈刹那间睁大眼睛瞪了魏驹一眼。 然而,魏驹慨然与魏侈对视,看不出有任何怂了的迹象。 韩庚虽然后知后觉,却是像一名真正的小伙伴那样,开口说道:“质问国君!” 这一刻,智宵、魏驹、韩庚的态度一致,简直就是小伙伴该有的典型。 几位长辈不免互相对视,能够从表情看出心绪有点怪。 韩不信迟疑道:“是否突兀?” 并非韩不信反悔,属于真心觉得韩氏一点准备都没有,太莽会吃大亏。 “事已至此……”魏侈拖了一个尾音,再轻飘飘地说道:“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 有魏侈的定音,不允许韩不信有所犹豫了。 只不过,魏氏爷孙和韩氏父子,他们不可能只带一点护卫,肯定要派人回去召唤更多的人手。 这一点智氏父子没有拒绝或干涉,但是一些新的提防却不能不做。 大家都在忙碌,智宵总算有闲暇来理一理思绪。 “赵鞅坚持到我家才死,还是死于吞金,不是为了给我家栽赃。这一点魏氏和韩氏都能明白过来,也能猜出赵鞅是想拖时间。” “虽然出这件事情对我家来说是很突然,只要操作得当,反而会变成分裂晋国的开端。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这种引导。” 等待几位卿大夫重新会合,并且各自上了战车,一声“出发”之后,大批武装在他们的率领下进逼宫城。 夜间闹出来的大动静让知情或不知情的人心惊胆颤,明确知道今夜要出大事了。 如果人死后有灵魂,赵鞅的灵魂应该在“新田”的上空张牙舞爪吧? 第476章 质问 宫城是由智氏、魏氏和韩氏一起出人担当,三个家族的宗主想要在深夜进入宫城肯定没有难度,哪怕是他们带着一大批全副武装的人过来,仍旧不会遭到值岗将士的任何抵抗。 城门在难听的“咿呀”声中被推开。 寂静的夜色下,突兀响起的推门声显得很尖锐,能够传播出很远的距离。 事实上,城门都是故意这般设计,任何时候开门都会闹出极大的动静,等于附带“报警系统”这一功能。 有些人家的大门也是这样,同样是防止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悄悄地打开,随后遭到了突然间的偷袭。 哪怕是到了深夜,晋君午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入寝,人待在一座大殿内,怎么看都像是在等待某人或是静候消息。 宫城的城门距离晋君午所处的大殿约有两三百米,白天有各种杂声都能够听见开门的动静,何况是在夜深人静的晚上。 听到开门声的晋君午霍地站起来,快步跑到大殿门后摆出侧耳倾听姿势,眼睛想从门缝观察外面的状况。 大殿内并非只有晋君午一人,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出四边墙角站着或坐着不少人。 城门传来开启动静的时候,一道道粗重的呼吸声在大殿内传出,一些原本屈膝跪坐的人相继站起身来。 约是过了半刻钟左右的时间,殿外传来了交错密集的脚步声,一下子让晋君午看上去脸色铁青,呢喃道:“寡人果然时刻遭到监视。” 今夜,晋君午没有在寝宫,宫城内的人想知道在哪除非时时刻刻关注,宫城外的人只会是派眼线盯着才能够知晓。 列国诸侯都知道周天子的权威已经丧尽,他们就是不再尊重周天子的那一批人,必要场合才会虚假的演一演罢了。 是的,周天子成了摆设,但是至少没有人会做一些过分的事情,比如时时刻刻盯紧周天子。 轮到列国诸侯一旦手中权柄被侵占就不一样了,令不出宫城只是一项基础操作,睡觉的时候都有人在旁边专门盯着,随时向背后的主人汇报国君的一举一动。 一国之君啊,混到这等地步,还有什么尊严可谈?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随后,脚步声又在极短的时间内从稀稀落落到完全消失。 火把的黄光与月亮的白光混杂着从门缝照射到殿内,抵在门缝边上的晋君午分明能够从门缝看到外面站满了人,一个个还是全副武装的打扮,怎么看都有点穷凶恶极的姿态。 又有脚步声传进殿内,只是没有一开始那么密集,听上去脚步声踩得颇重。 四名智氏的黑甲,他们本身负重超过三十斤,合力抬着赵鞅的遗体,脚步声听上去当然显得比较沉重。 一声拍击殿门的动静突然响起,不止让心情非常紧张的晋君午惊到,殿内那些站在昏暗空间的人也有不少被吓一跳。 “君上,臣等请见!” 拍门的人不一定是智申,喊话的人却是他。 “好啊,开始肆无忌惮了!”晋君午生气又惊恐,扭头看向殿内那些人。 待在殿内的人,他们每一人都是全副武装的打扮,只是来历方面有点杂。 殿内多数是寺人的身份,余下则是忠于晋君午的武士,也有手持武器的女人。 晋君午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殿门并未插栓,众卿自可入内,只是……”,后面要求不能进来其余人的话没有说出去,殿内已经被推动,只是没有被推开。 大殿的门其实上了门栓,除非是里面卸掉门栓,或是外面暴力撞开,要不然怎么可能一推就打开呢。 一声更大的动静猛然出现。 两扇殿门在一刹那发出巨响,随后向后侧飞了出去,期间门栓只是有裂痕却没有折断。 智宵的身影随后出现。 没有刚才那么一出,世人大概都忘记智宵天生神力了吧? 专门用来御敌的城门都能够被智宵暴力破开,宫殿的大门又哪里能够阻挡。 不知道是晋君午幸运,或是智宵不想杀死晋君午,总之破开的殿门并不是晋君午从门缝窥探外部情况的位置。 智宵并没有第一时间迈步进入,反而抬起手挥了挥。 在智宵的手势下,身后的黑甲成群涌入殿内。 黑甲在路过晋君午身边的时候没有停顿,一进来就目标明确地散开,再对着站在昏暗角落的那些人围上去。 具体不好说是谁先动武,黑甲与那些人靠近后,片刻间就展开了厮杀。 那一时间,兵器的磕碰,利刃与甲胄的摩擦声,人体被利器捅入的入肉声,不可能缺席的惨叫以及怒吼声,纷纷充斥着大殿,带起了一声声的回响。 待在大殿正门外的人,尤其是魏氏和韩氏的人,他们听到厮杀声之后,要么是震惊,不然就是发愁。 厮杀只是持续了不久的时间就结束了。 智宵返身邀请其余几位卿大夫。 他们步入大殿,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看到的是昏暗空间里面的尸体或残肢断臂,自然也有投降跪地以及保持戒备的智氏黑甲。 “尔等……,尔等……”晋君午整个人都在颤抖,只是不知道是恐惧,还是被气的。 智申领头,几位卿大夫在晋君午身前先站定,随后不约而同行礼:“拜见君上!” 这时候,智宵再对黑甲做了一个手势。 已经投降的那些人,他们被黑甲两人一组拖了出去,以至于又是响起一阵嘈杂之声。 其实,韩不信应该站出来才对。 毕竟,以卿位排序的话,中军将赵鞅成了一具尸体,往下便是中军佐。 韩不信就是在职的中军佐,依照卿位排序天然应该接过话语权。 然而,韩不信明显在躲。 发生宫城流血事件了啊! 天晓得往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发展趋势,对不对? 要是出现弑君的话,谁站出来扛旗,谁就会变成弑君的主谋,其余人只会定性为从犯。 韩不信下意识想躲,一点都不想出头,显然是能够理解的。 “君上。”智申牢记智宵来前说的话,到了这个时候就应该有担当,前逼一步问道:“殿内为何有如此之多武士?且见着我等,当即持器攻击?!” 晋君午在哆嗦嘴皮子,看上去有点心虚,见众人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慢慢转变为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的愤怒模样…… 第477章 谁想死? 要说愤怒吧?晋君午肯定是窝火外加心情忐忑的。 奈何晋君午从一开始就信错了人呢? 晋君午最大的错误是相信了赵鞅的鬼话,同意赵氏一再入侵卫国,致命的危机则是选择让范氏、中行氏在晋国除名。 身为君主最应该做的是维持平衡,不是吗? 范氏和中行氏的确看起来很强,有赵氏在前面硬顶着,再有智氏、魏氏和韩氏在暗处盯着,一种恐怖平衡其实就形成了。 偏偏晋君午选择站在赵氏这一边,一步步施压与操控着让智氏、魏氏和韩氏加入内战,一下子让那种恐怖平衡被打破。 几个卿位家族不再存在平衡之后,君权受到进一步的挤压,压根就是变成了不可扭转的局面。 在晋国出现新的局面之后,晋君午还想继续玩基操,试图让现存的四个卿位家族形成平衡,用智氏、韩氏和赵氏、魏氏对上。 手中已经没有多少筹码的晋君午连基本尊重都无法获得,哪来的资本再诱使四个卿位家族分阵营对抗,别说还有一个智宵在引导局势了。 后面的大一统王朝皇帝,不会玩平衡的皇帝只会让国家出现两种情况,要么是自身甘愿放权或是当傀儡,不然就是让国家生乱,无一例外都是让国家加速灭亡倒计时。 皇帝追求平衡其实就是从历史中获得的教训,将平衡术使用得极好得到皇帝,再怎么都能够维持一个守成之君的权柄。 现在,一再玩砸了的晋君午只能进行无能狂怒,试图用大喊大叫来唤起臣下对君主的敬畏。 进行发泄的晋君午并没有看到几位卿大夫表现得惶恐,看到的只有三位卿大夫一副面无表情的姿态,唯一面露不忍的只有韩不信。 “韩卿……”晋君午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那般,面向韩不信进行深情呼唤。 没有等韩不信有所反应,韩庚立刻对韩不信大声喊道:“父亲!” 当前是个什么状况?! 没有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啊!? 只要稍微应对出错,家族不是灭亡就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韩不信闭上眼睛,一个呼吸左右再次睁开,面相智申说道:“请抬来中军将遗体。” 当然不是智申去抬。 智申吩咐下去,自然有智氏的人将赵鞅的遗体抬过来。 “中军将乃是秘密返都,君上为何得知在上军佐家中?”魏侈这是在站稳立场,还是进行什么暗示? 晋君午刚要说话,一声惨叫突兀又短暂的响起。 刚才是有一名之前投降的人向前倾了一下身躯,像是一个要往前冲的姿势,遭到智氏黑甲毫不犹豫地用战刀从背后捅了心脏位置。 智宵语速不快不慢地说道:“君上与中军将会面,随后中军将秘密拜访我家。中军将先吞金再拜访,而后死于我家。君上亦在宫中埋伏刀斧手。臣等着实难不联想。” 对了,其实到目前为止,暂时没有人玩过埋伏刀斧手玩室内伏击。 之前大殿里与智氏黑甲交手的那一批人,他们也没有使用斧头这种武器。 比较离奇的是,智宵用“刀斧手”这个词,现场每一个人都听出该有的意思。 智宵看到了晋君午的表情变幻,一边环顾该看的人,另一边猛然大声喝道:“君上欲以何为,与何人谋算我家!?” 这个时候,只要晋君午视线瞄向谁,几乎可以断定那人就是密谋者之一了。 同时,谁被智宵那一声呐喊吓得变了脸色,等同于自行暴雷。 说到底,智宵还是不相信只有晋君午与赵鞅进行密谋,更不想成为一个被瞒骗的傻子,在被暗地里不断算计,最后因为没有揪出隐藏在队伍中的叛徒,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历史上的智瑶结局为什么那么惨?纯粹就是过于自信,以为压住魏氏和韩氏就真的压住,断定魏氏和韩氏不敢搞小动作或干脆背叛,弄得最终脑袋被制作成了酒杯。 对于智宵来说,智瑶的下场绝对应该警醒,哪怕知道存在很大风险,仍旧想要借机会揪出还有谁参与其中。 智宵大声喝问的那一瞬间…… 魏侈和韩不信下意识对视了一眼,两人表现得比较无奈。 魏驹要说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纯粹被突然间的大喊声弄得一愣。 韩庚干脆就是被喊声吓到的样子。 晋君午全程注视着智宵,极短的时间内失去其它情绪,剩下了遭受屈辱之后的悲愤。 什么样的局势下,一国之君才会被人大声吼呢? 要么是一国之君极度荒唐,荒唐到有人怀着必死决心进行劝谏。 不然就是大吼的人完全丧失了对君权神圣的敬畏,下定决心要弑君了。 其实,晋君午绝对算不上荒唐,硬要解析只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罢了。 晋君午能活着就不想死,抿着嘴注视智宵,一副屈服了的表态。 没有察觉出什么来的智宵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向叔仲武下令:“好生伺候君上。” 弑君?不到万不得已,智宵才不会干弑君的活。 突然间大吼没有诈出来,想要问点什么,私下单独问晋君午最为合适。 叔仲武对智宵行礼,又对智申行礼,要走向晋君午的时候,却是智宵又说话了。 “请君上动笔,召唤新军佐归都。”智宵怎么会忘了赵毋恤呢? 晋君午只是一声冷哼。 有再大的求生欲,怎么样都是君主之身,总不能表现得太怂吧? 过程却是晋君午被带到其它地方,傲娇不到一刻钟,执笔按照智宵的吩咐写了召唤赵毋恤回到“新田”的诏令。 进行逼宫的人,他们对晋君午之外的人就不用保留什么体面。 遭到生俘得到那一批人,他们会被分开一一使用各种方式进行审问,只是哪怕第一时间问出点什么,还是需要反问拷打来确认,一时半会无法进行信息总结。 在哪一间收拾过后,血腥味久久没有散去的大殿内,四位卿大夫又团团围坐在了一起。 他们一开始还有话说,慢慢一个个陷入了沉默。 总而言之,今日真是忙碌的一夜,不管是不是阴谋的参与者,或是差点成为受害者,局势的进展着实太快太大,每一个人都需要时间来复盘与思考。 最后还是韩不信打破沉默,一脸纠结地问道:“往下,如何行事?” 第478章 没有退路可言 分晋可以进入到倒计时,但是决不能是马上。 刚刚穿越之初,讲实话就是智宵没有搞清楚名正言顺在春秋时代的重要性,直至看到很多看似实力强大的权臣莫名其妙倒下或是被驱逐,实力再强大的家族一直在引而不发,慢慢也就懂得了在春秋时代玩弄权术的方法。 历史上赵氏、魏氏和韩氏分裂晋国之后没有遭到列国围攻,不简单是三家合起来的实力很强大,另有他们获得了周天子的赐爵,还是侯爵。 田氏能够取代姜姓吕氏的首要前提是,田氏本为陈氏,乃是陈国妫姓后裔。 说白了,田氏本来拥有自己的国家,属于诸侯认可的“自己人”一方阵营,他们取代姜姓吕氏不会出现打破大格局的改变。 换作出身不好的人,他们想在春秋时代有所建树都难,首先是没有号召力,再来就是必然遭到既得利益集团的打压,一旦有烽火燎原的趋势,信不信所有国家都会联合起来围攻? 哪怕是到两千多年之后,以为朱元璋没有借势吗?第一桶金就是从老丈人郭子兴处挖的,后来继承郭子兴在义军中的地位,才被认可为诸侯之一。 即便是到了现代,出身背景一样显得无比重要,二代总是领先起跑线上。 所以了,智宵很清楚该有什么步骤,不能因为贪进使自己站在当代掌握暴力阶层的对立面。 事实上,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玩法,除非是有系统之类的外挂,要不然没有累计可以横推一切的力量之前,怎么都要学会悠着点。 那个累积过程,其实就是一个创造新利益集团的过程,或是沿用老旧的一套,也能自己开创出新的思想,有一批不离不弃的追随者来一同开创出属于自己的局面。 想要尽到担当责任的智申开始向韩不信提出要求。 韩氏负责晋国跟周王室交流已经长达两百年以上的时间,远比智氏或魏氏更容易接触周王室,同时也更容易说服周天子。 既然韩氏拥有智氏和魏氏所没有的便利,等于是韩氏有了一个智氏和魏氏没有的优势,能够在三个家族的结盟中发挥出属于自己的价值。 “这……”韩不信听懂了智申的要求,不是觉得不行,讶异的是竟然还有这种玩法。 类似的玩法早就有人玩过,例如晋国的“曲沃代翼”就是曲沃一系获得内战胜利,请求周天子允许曲沃一系取代翼(故绛)一系成为晋国的主人。 周天子漠视分封国内战,事后再承认胜利者的统治地位,其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了解分晋玩法的韩不信必须承认一点,先贿赂周天子取得爵位确实能够避免诸侯联合围攻,哪怕打起来也是周王室麾下的诸侯内战。 再则,以那种步骤来分裂晋国,会是带着自家封地合法合理的立国,不会获得乱臣贼子的称号。 “虽然早就猜到智氏和魏氏的野心,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真想出了一个这样的办法。”韩不信没有其它念想了,只剩下发挥韩氏的价值,免得被抛到一边没得玩。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魏侈看着智宵问道:“与季成婚之事,仍旧照办?” 问出来的是这个问题,表达的意思却是建议智氏不要灭掉赵氏。 智宵反问:“中军将死于我家,赵氏必视我(智氏)为仇敌,上军将以为尚有和平可能?” 话不是那么说的。 能够猜测的是赵鞅绝对不是要这种效果。 其中的一个可能性就是赵鞅希望用自己的死来让智氏觉得理亏,再引发魏氏与韩氏对智氏的猜忌、戒备或敌意,寻求赵氏能够得到魏氏、韩氏的庇护。 毕竟,按照常理的话,智氏必须因为赵鞅死在他们家里拿出一个说法,无论是什么说法都不会令人信服。 无法取信于人的智氏就会陷入信任危机的旋涡之中,搞得智氏不敢轻举妄动,可以让赵氏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准备什么事情了。 另一个常理就是,智氏在赵鞅死后会掩盖,乃至于否认赵鞅去过智氏府宅。在这种情况下,疑神疑鬼的智氏同样不会轻举妄动,更应该做的是探究魏氏、韩氏或者谁联合起来在算计智氏。 说白了,那是先根据时代背景搭设一个圈,只要按照时代思维就会在圈里打转,偏偏智宵选择了翻墙出圈这种操作。 所以是,智氏没有智宵这么一个异类,以时代背景的思维方式,确确实实是会按照上述那些猜测进行后继展开,奈何智氏有一个智宵呢? 魏侈听懂了智宵想要表达的含义。 智氏一定要灭掉赵氏,谁来劝都没有用。 然后,智宵仍旧会娶季嬴,无论是灭掉赵氏之前,还是灭掉赵氏之后,一定会进行结合。 “智宵果然可怕!”魏侈心里对智宵的忌惮更深了。 换作这一次事件被魏氏碰上,魏侈一再思考下来,认为自家除了会惹得一身腥,本有的计划步骤也一定要被打乱。 他们短暂的会议之后,几位卿大夫又去见了晋君午一次,没有谈点什么事情,随后各自离别。 智宵后一脚返回宫城。 得知消息的韩不信让韩庚赶紧去宫城,说什么都要黏着智宵。 魏侈正在教导魏驹,听说了消息发出苦笑。 “智宵防备之心奇重。”魏侈停顿了一下,看到魏驹点头,才继续往下说道:“若与之为敌,无万全把握决不可轻动,要动势必一击必杀。” 魏驹又是点头,随后也跟着苦笑,说道:“听闻智氏建一关隘,取名‘函谷’,位于大河之边,群山之口。” 为什么要特别点出关隘的名字? 函:匣子、套子。 古:质朴、厚重。 那么光听名字就能够知道关隘是建立在地形险要又难以攻取的位置。 古时候的人取名太讲究,例如字有三点水的偏旁部首字,用来作为地名,它一定就是有水,或是在水系的边上。 “此时此刻,智氏已利于不败之地,打之不死,必为死敌。”魏侈哪能不知道智氏修建了一个关隘,只是知道得太晚了。 魏侈开始思考自家的哪里适合建立关隘,思索到一半看见魏驹还在,一脸诧异地说道:“怎需交代?还不速速往宫城而去。” 魏驹应道:“诺!” 然而,讲实话就是,魏驹目前不太想跟智宵有太多的面对面,总感觉稍微与智宵对视一眼都有极大的心理压力。 第479章 什么才是弑君的正确方式? 智宵去而复返当然是想从晋君午这里问出一点什么。 如果翻开史书会发现一个事实,大多数开创出伟业的人,他们基本都有多疑的毛病。 对于当权者来说,多疑其实不是什么负面的毛病,只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戒备罢了。 当然,君主多疑对臣下显得很致命,害怕做了点什么引起君王误会,自己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嘎了。 有一个天大的真理,小破球离开谁都会继续自转。 社会之所以是社会,便是由多数人构成,而对君主来说的话,人才永远不会缺少,只是等着被挖掘,发现威胁不清除才是傻子。 君主干掉了某位臣子,有得是填补的人,对于多数人来讲只是一场新的盛宴开席罢了。 所以说,封建王朝的时代,君主万万年,臣子万万死,真不是一句纯粹的口号。 “今次谈话,望君上不对外言。”智宵用这句话作为结尾。 其实,智宵还没有完全问完,只是得知韩庚已经入宫,明显不适合再问话了。 晋君午看着转身要离去的智宵,带着期盼问道:“寡人能否安享晚年?” 智宵头也不回,脚步没有停止,话音从嘴巴传了出来:“我家非赵氏,绝无担负弑君罪名可能。” 这绝对不是假话。 如果非要弑君的话,智宵多傻才会亲自动手,或是派智氏的人来杀? 正确的弑君方式该是怎么样?国君不能在智氏的庇护下被杀,给予某人或某个家族承诺,让他们甘愿背负弑君骂名来杀。 赵氏的弑君过程是怎么回事呢?赵盾遭遇威胁出逃,他的弟弟赵穿率领武士闯宫杀死晋灵公,随后赵穿追回了还没有离开国境的赵盾。 赵盾回到权力中心后得知史官董狐记录自己弑君,非常委屈地辩护说:“我逃也!” 董狐的回答是:“卿为中军将,足未离晋土,印玺仍旧在腰。” 什么意思? 翻译过来就是,董狐认为赵盾根本没有逃亡该有的样子,不过是欲盖弥彰之下的做戏,尤其是杀死晋灵公的人是赵穿,赵盾浑身是嘴也无法否认弑君的事实。 晋国还有另外一个弑君的案例。 晋厉公发动诛灭郤氏的行动,以谋杀的手段杀死了郤锜、郤犨、郤至,随后遭到几位幸存卿大夫的责难。 当时担任中军将的栾书选择将晋厉公逼迫在宫城某个大殿,一关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栾书是中军将,人也在“新田”当值,天然就有保护晋厉公的责任和义务。 然后,栾书实在受不了晋厉公这个贪婪又愚蠢的家伙,玩骚操作诱使程滑去杀死晋厉公了。 注意! 哪怕不是栾书动手,有程滑愿意背锅,问题在于栾书是中军将和人在都城,只要晋厉公遭到弑杀而死,没有任何疑问都会让栾书脱不了干系。 之所以说栾书玩的是骚操作,主要是诱使旬氏的小宗之主程滑去弑君,以为这样就能够免于担负弑君的最大责任,结果仍旧被史官记载为弑君的最大责任人。 什么原因?第三次重复,一切只因为栾书就是需要保护晋厉公啊! 因此,智宵想要晋君午死的话?正确的做法是,晋君午决不能处在智氏的保护(监视)之下,并且智氏的高层需要全部离开都城,最后一条就是不能有证据显示晋君午的被杀跟智氏有关。 智宵其实一点都不想弑君,也不会让晋君午死得不明不白。 在范氏、中行氏在晋国除名的内战之后,晋君午非但没有成功收权,相反权威已经彻底丧尽了。 一个没有实际权柄的国君或许会在某些方面给智宵造成麻烦,但也仅仅是麻烦而已,不会对大局起到颠覆效果。 曹孟德的聪明之处在哪?接受建议迎接汉献帝是其一,第二点显示在无论多么无法忍受都没有干弑君的操作。 曹子桓也是一个聪明人,接受汉献帝的禅让,随后让刘协好好活着当山阳公。 奈何就是曹丕之后的老曹家子孙不争气,给司马家做了嫁衣。 曹家父子的聪明体现在一点,本就是大局已定,没有必要染上汉室天子的血,不杀汉献帝既安抚了汉室旧臣的心,再来也能继续拿汉献帝当人质压制蜀汉集团,只要汉献帝一天还活着,昭烈帝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之所以智宵不杀晋君午,不想担负弑君罪名只是其一,还要避免魏氏、韩氏、赵氏拿这个做文章,再不给天下人口实,方便以后与诸侯列国进行邦交。 没有穿越之前,或者说穿越之后,智宵第一世讲实话就是不明白那些,最终第一次穿越在憋屈中死得糊里糊涂。 第一次重生之后,智宵已经玩明白了春秋时代的权力规则,奈何就是缺少了对人心的估量,死得比第一次还要憋屈与愤怒。 为什么说人活得久了都会变成老狐狸?因为实在是经历太多太多,该懂的道理都懂,又在一次次吃亏中记住教训,慢慢活成了一个人精。 智宵这个多少算是“奋三世之余烈”了吧?再像个新手那般,迟早又被玩死了。 老韩家的韩庚先到,后一脚老魏家的魏驹也来了。 智氏、魏氏和韩氏家的宗子干脆在宫城安家,每天处理完公务就坐下交流,多多少少都露了一手,并且对以后的路要怎么结伴而行有更清晰的认知。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直至智宵收到赵毋恤已经距离“新田”不足二十里的路程,六位卿大夫才又重聚。 “赵氏全军举哀。”魏侈又在当谜语人了。 当然不是赵毋恤独自前来,同来的还有赵鞅的嫡长子赵伯鲁,家族的四万大军。 另外有情报显示,代国之君统率三万军队屯驻在与晋国的边境,中山国集结起了十二万大军进驻仇由。 其余的列国多多少少也有点动静,信息太杂又太乱,短时间内很难做出全面的估测。 可以想象的是,不知道有多少诸侯在等着晋国爆发新一轮内战,其中最为开心的一定是鲁国君臣,排在第二开心的是吴国君臣,再来便是楚国君臣了。 魏侈就一个意思,赵氏极可能犯下范氏和中行氏曾经的错误,要引他国军队介入晋国的内战。 “赵毋恤确实需要摆出这种姿态。” “魏氏的真实意图现在仍旧令人无法百分百进行判断。” “然而,哪怕赵鞅的死还无法定性,我却不信赵氏敢挑起内战。” 智宵心慌了吗?敢喊嗓子:谁慌,谁是狗。 隐忍的赵氏才会显得有威胁。 有了动静的赵氏,其实是在一件又一件地扒开衣服啊! 第480章 拉开序幕 赵氏这是在亮肌肉,或是在表达仍有垂死一搏的能力,试图让智氏投鼠忌器? 然而,智宵着实迷惑一点,要说那是赵鞅死前的安排,只能说赵鞅没有传说中那么睿智。 赵氏当然不止有四万部队,他们举族动员起码能拉出六万大军,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智氏曾经拉出过十七万大军,赵氏不会以为智氏一直在踏步不前吧? 在智宵的估测中,赵氏能够拉出六万以上的部队,问题在于战斗力都会比较一般。 现在赵氏拉出了四万,再加上代国的三万和中山国的十二万,合起来就是十九万。 十九万的大军听着数量很多,确确实实挺唬人,关键占部队多数的来自中山国,还有一个对中原人来说几乎是名不经传的代国。 需要承认中山国的部队打山地战很厉害,能够依托地形抵抗踏入中山国的入侵者。 出了山地之后?中山国部队的战斗力就真心比较一般了。 那个“一般”要看跟谁比,中山国军队的战斗力跟晋军一比,肯定显得比较一般;换作是跟一些小国相比,轮到那些小国成为战斗力“一般”的那一方。 代国不止没有名气,战斗力……不评估也罢。 如果赵毋恤以为集结十九万大军就能恫吓到智氏,只能说赵毋恤有点不像是一名晋国人,相反显得很像是鲁国人。 重新聚首的六位卿大夫,魏氏爷孙和韩氏父子肯定要问智氏父子的态度。 “引外人逼迫?赵氏不惧,我家何惧之。”智申说的是范氏、中行氏引诸侯干涉内战的那一次事情。 范氏和中行氏起码引来的是宋国、鲁国、郑国、卫国这些国家,宋军和郑军其实挺能打,奈何就是晋军更能打,显得宋军和郑军好像战斗力不强似得。 魏侈笑着说道:“暂时不可定性。” 代国的军队没有入境。 中山国倒是入境了。 中原诸侯联军围攻中山国的那一次,智宵率军将仇由给灭掉,后面将土地交给了赵氏。 所以,中山国的大军进驻“仇由”地界,确确实实算是越境了。 仇由的立国时间比中山国早,有点像是实验性质和试探中原诸侯的样本,中山国被建立起来,制度就是仇由的款式。 中山国和仇由是同成分的异邦,任谁看来中山国大军进驻“仇由”都显得不简单,哪怕赵氏借势成功,后面有极大的机率失去对“仇由”这一片土地的掌控。 因为只有赵氏的四万部队靠近“新田”的关系,交战也暂时没有发生,确实不能判定赵氏引来外人。 魏侈的表现只说明一点,魏氏仍旧不希望智氏灭掉赵氏。 “遣人往赵毋恤处问询?”魏侈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因为赵鞅在智氏府宅死得不明不白的关系,其实韩氏也不想智氏灭掉赵氏。 说到底,正是因为赵鞅在智氏府宅死去,无论谁都会对智氏产生怀疑。 他们没有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打从事实上无论智氏对赵鞅的死因给出什么解释,所有人都会对智氏产生忌惮,深怕下一个有赵鞅下场的会是自己。 因此,没有看到魏氏爷孙和韩氏父子不再去智氏府宅,想要谈事要么是在宫城,不然就是邀请到其它地方了吗? 有那种怀疑存在,别看魏氏和韩氏有多么配合智氏的行动,他们其实一直对智氏保持着极强的戒备心态,没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就罢了,一旦察觉到异常极有可能抽出利器往智氏身上狂捅。 智宵为什么一直表态就是想灭掉赵氏?无非就是为了证明智氏不心虚,再来也是为了震慑其余的家族。 实情就是那样,智氏不会得到来自魏氏或韩氏的信任,只剩下用高压手段来进行压制的选择。 互相猜忌的情况下,智氏有丝毫的软弱,便是群狼扑虎的局面;强硬又要有度,控制那个“度”就显得非常关键。 所以,赵鞅死在智氏府宅之内的效果,从他死去的那一刻就生效了。 智申下意识看向智宵,父子两形成对视。 智申脸上出现苦笑。 智宵无法控制地皱起了眉头。 自从赵鞅死在智氏府宅之内的那一刻起,其实属于智氏的困局就已经出现了。 要不要派人前往赵毋恤那边,去的话该是哪一个家族派人去呢? 智宵缓慢地站起来,站稳之后说道:“宵亲自前往。” 这一下换魏侈皱眉了。 韩不信疑惑地问道:“往送中军将遗体?” 智申一听就愣住了。 赵鞅的尸身从进宫后就没有再离开,为了防止膨胀发臭,装进棺木里面又送到了储藏冰的地下室。 他们确实应该将赵鞅的尸身交送给赵氏,只是由智宵亲自去送,怎么看都显得诡异。 目下,赵氏真或假都一副智氏害了赵鞅的作态,若是智宵去了下场恐怕难测。 “不可!”智申霍地站起来。 智宵示意智申不要激动,随后对韩不信、魏侈、魏驹、韩庚分别行礼,踏步离开了。 没有多久,智申追了上来,低沉声劝道:“今时今日,不可涉险。” 智宵当然知道会有很大的风险。 现在的情况是,局势显得非常不明朗,表面之下像是谁都坐在火山口,并且火山随时有爆发的可能性。 这种态势之下,智宵很清楚气魄的重要性,谁更有胆量就一定更能抓住主动权,相反畏畏缩缩就要将主动权隔手于人, “我走后,父亲不可再出家门,且随时准备突围。”智宵必须将事情讲得很严重,免得智申错估了局势。 智申欲言又止,最终重重地点头。 当然了,智宵不会说走就走,安排转送赵鞅的遗体需要时间,更多的安排也需要一一落实下去。 在智宵即将离城之际,魏驹和韩庚带人过来,着实是令人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我等同往。”魏驹和韩庚一起表态。 智宵先是做出了愣神的举动,随后笑着问道:“家族长辈可知?” 魏驹颔首道:“自然知晓。” 韩庚则是苦笑说道:“家父不允,庚哀求方才得逞。” 他们出城,从城门洞的昏暗,到外面阳光明媚,向外看去的时候,一支大军安静列队在城门之外,看上去充斥着满满的肃杀之气。 魏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而韩庚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智宵将两个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脸上在笑,眼神则是无比深邃…… 第481章 无处不在的试探 因为形势特殊的关系,智氏、魏氏、韩氏都在“新田”郊外驻扎了军队,只是为了不引起误会,每一个家族都将部队的数量控制在三千以下。 在“新田”的外围圈,各个家族相继集结部队,例如智氏就在“旬”地集结了将近五万大军。 魏驹和韩庚肯定知道智氏在“旬”地有屯兵,他们对“新田”城外出现智氏的大军之所以感到意外,原因是事先并未收到驻扎在“旬”地的智氏所部有调动迹象。 “此支军旅来自何处?”魏驹不得不问。 看规模,集结待命的大军应该达到一个满编军团的数量,并且一看就是精锐之师。 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们不是“旬”地的驻军,或者魏氏、韩氏的情报系统出现了致命的问题。 智宵可以不用回答,还是答道:“原在梁山,昨日方调遣而来。” 梁山位处大河以西,离“新田”约有八十公里左右。 魏驹先是震惊,随后又释然。 智氏开始入侵秦国之后,不断在大河寻觅修桥地点,并且搭建了数量极多的浮桥。 以当代的距离单位来算,约三百米为一里。 那么,用春秋时代的距离单位来计算,梁山距离“新田”就是两百七十里左右。 与此同时,正常情况的状态下,春秋时代的列国军队,他们每天行军不到五十里。 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的部队行军,走两百七十里需要五天左右。 梁山那边可不是只有一座山,其实梁山是海拔最高的那一座山,周边还有着其它的山地。 多山地的环境确实很适合藏匿军队,只是基础设施不好的话,在那种地方藏匿大军根本就是在挑战极限,一个不好太容易让军队哗变或是自行解散。 魏驹之所以震惊,主要是魏氏之前根本不知道智氏在梁山有藏匿大军,惊讶于智氏竟然在梁山周边建设了可以藏匿军队的建设。 释然就更好解释了,无非就是眼前的大军看上去非常精锐,一天一夜赶路两百七十里变成能够理解。 智宵先去忙碌其它的事情。 暂时没有事情能做的魏驹和韩庚索性找个阴凉的地方聊天。 “你我事先不知梁山有大军藏匿。智氏调遣藏匿大军,乃是明示你我两家,亦是震慑。”魏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韩庚听。 韩庚却是一脸的讶异,说道:“三家一同做大事,智氏自无歹意,何需过多猜测。” 魏驹:“……” 韩氏不可能没有多想的! 韩庚这种做法在表态,韩氏知道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同时,韩庚在劝魏驹不要搞事,免得害人害己。 在魏驹的理解中却是韩氏害怕到了极致,不想发生任何会产生误会的事情,谨小慎微到了极致。 没有多久,智宵回来了。 “二位可要调兵?”智宵问道。 魏驹和韩庚只是带上一个“旅”的兵力,很标准的春秋晚期晋国卿位家族宗主和宗子外出的护卫力量。 智宵的提问让魏驹很正经地开始思考起来。 倒是韩庚直接问道:“可需调兵?” 这个问题让智宵怎么回答嘛。 韩庚又说道:“此处仅有二‘旅’。若需调兵,需等待一日。” 谁还不知道谁? 三个家族在“新田”除了明面上的三千驻军,周边自家的封地还有其它驻军,暗地里必然也或多或少藏了一些。 韩庚本就是一个比较耿直的人,目下就更需要坦率了。 “是我考虑不周。”魏驹先道歉,随后继续说道:“且暂候两日?我调兵两‘师’前来。” 需要两天的时间不是魏氏、韩氏调兵需要花那么久,急行军之后必须要有时间休整而已。 调动两个“师”是魏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如果魏氏调来太多的部队,不止是一种喧哗夺主,还会让智氏多想;调来的部队太少?那还不如不调。两个“师”的兵力恰好不多不少,显得极为合适。 韩庚也跟着表示会调动两个“师”的部队过来。 结果当然是今天无法出发。 智宵下令部队原地搭建营地,没有选择回到城中,等着住进军营。 魏驹和韩庚自然是回城,没有多久又出城找到智宵,表示今夜就住在智氏的营盘。 在两人说要住进智氏营盘的时候,智宵不是脑子抽了,意有所指地说道:“中军将死于我家。” “智灭赵,发兵即可,何需谋算。中军将逝世,智氏并未攻赵。”魏驹说道。 韩庚则是说道:“智氏受其殃。” 一个说智氏很强大,要灭掉赵氏玩阴谋反倒是落了下成,为聪明人所不取。 另一个干脆表示智氏被赵鞅坑了。 智宵笑着摇了摇头,主动更改话题。 在人的概念之中,一天的时间可快可慢,越忙碌时间过得越快,等人则是度日如年。 凌晨时分,魏氏的两个“师(一万五千)”先到。 在魏氏的部队距离十里的时候,智宵就被从睡梦中叫醒,吩咐喊醒半数部队暗中戒备即可,随后继续躺着养神。 在约辰时(早上7点),韩氏的部队也到了。 他们是在昨天卯时六刻(早上6点半)才决定调兵过来,耗时差不多一天一夜先后抵达。 “果然都在暗中准备,想到了一块去,进行示威或是震慑。”智宵心想。 又是一天过去。 新一天到来,大军寅时造饭,卯时用饭,来到辰时已经拔营完毕,大军列队等待命令下达就出发。 “两日来,大道车架驰骋不断,快奔之人平添无数,委实热闹。”智宵算是在进行一种调侃。 智宵所说的“大道”指的是“新田”通往“赵”城的通道。 这两天,智氏、魏氏和韩氏调兵或是大军集结根本瞒不住人,有的是自发去通知赵氏消息,肯定也有赵氏安排在“新田”的人在收集消息。 所以,赵毋恤绝对知道在“新田”城外出现一支大军了。 智宵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向东。 赵氏的“赵”地距离“新田”约是十公里左右? 赵毋恤原本都逼近“新田”五公里,后面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主动又拉开了五公里的距离,一撤给撤回“赵”地界了。 智宵等人花了约两个时辰走到能够看到赵氏大军营寨的范围内,后面又消耗约半个时辰才抵近到赵氏营寨不足一公里的位置,随后进行了扎营。 “前去告知新军佐,中军将遗体已然送来,请前来迎回。”智宵倒是想看看赵毋恤敢不敢亲自过来迎回赵鞅的遗体。 题外话: 亲们看着觉得还行的话,请在书荒广场帮忙推荐一下本书可好? 第482章 进一步逼迫 “伯鲁?” “宵,驹,庚。” 赵氏带人前来迎回赵鞅遗体的人却是赵伯鲁这位嫡长子。 这样好像也对? 不管是在什么时代,嫡长子天然都拥有更多的法理性,一旦家庭出了什么事情,理所应当要扛起最大的责任与义务。 只不过,以另外一种说法的话,赵毋恤取代赵伯鲁成为赵氏的宗子,等于将法理以及法统接了过去,应该扛起赵氏的人该是赵毋恤才对。 智宵对赵伯鲁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互相玩过一段时间。 算起来,赵伯鲁已经消失在众人视野约有七八年的时间,没有人知道待在哪里,做些什么事情,又是在家族内部有什么待遇。 看重新现身的赵伯鲁状态,看上去显得清瘦,精神方面倒是不错的样子。 再看赵伯鲁的穿着,没有看到丝毫的寒酸,只是无法猜测是否临时换上的行头。 智宵皱眉说道:“赵毋恤失其体统。”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庶子是什么?在春秋一直到民国,庶子只比私生子好一些,没有财产继承权。 越是久远的年代,庶子得到的待遇越差,某些时代跟奴仆地位没有区别。 赵鞅没有半点亏待赵毋恤的地方,甚至将赵毋恤从庶子提拔到了宗子的地位,日后赵毋恤也将获得整个赵氏。 既然赵鞅那样对待赵毋恤,哪怕是做给世人看,赵毋恤是不是应该伪装得孝顺呢? 厚待自己的父亲死去,得到厚待的庶子连面都不露一下,显得无比薄凉的同时,势必要遭到天下人的诟病了。 魏驹和韩庚表达出了相同的意见,异口同声说道:“失其体统。” 赵伯鲁能做的只有苦笑,为了避免尴尬,马上又说道:“我父遗体……”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类似的思维可不是到了现代才有。 智宵能怎么样?扣着赵鞅的遗体,非要赵毋恤亲自来接吗? 讲事实就是,智宵不想也不愿意去赵氏那边,难道赵毋恤就想或敢来到智宵的地盘吗? 只不过,智宵没有必须去赵氏地盘的理由,赵毋恤却是连亲自来接回赵鞅的遗体都不愿意。 赵伯鲁不再是赵氏的宗子,由于曾经是宗子的关系,其实在赵氏的地位显得很尴尬,极可能一个不小心自己和子嗣都要没了。 毕竟,赵伯鲁不止当过赵氏的宗子,本身还是赵鞅的嫡长子,天然就对以庶子身份接过大位的赵毋恤有着极大威胁。 智宵肯定不会扣着赵鞅的遗体,顺顺利利地让赵伯鲁带人去接手,同时没有阻拦赵氏的人将棺木运出营地。 装着赵鞅遗体的棺木出营,在赵氏一伙人的护送下去了己方的营地。 赵伯鲁留了下来。 有些事情必须谈,例如智宵与季嬴的婚事。 春秋时期家庭出现丧事,进行一系列的斋戒与行为规避,属于礼法的一部分。 赵氏宗主赵鞅逝世,很显然不适合举办婚事,关于智宵与季嬴的婚事一拖就要长达三年。 当然了,也能是赵鞅没有下葬之前,火速举办智宵与季嬴的婚事。 所以,赵伯鲁要问的就是智宵是等三年再举行婚礼,或者抓紧时间将婚礼办了。 “此事理应由赵氏之主与我(智氏)商谈。”智宵再一次表达了不爽。 事实上,赵伯鲁现在只有一个身份,也就是赵鞅的儿子,不够资格代表赵氏来与智氏商谈大事,并非是智宵不给赵伯鲁面子。 若是智宵给赵伯鲁面子,相反会变成智氏从面子到尊严,一块被踩进了泥地里践踏。 魏驹作为第三方,说道:“赵氏无顾忌礼法之心,智氏却不相同。” 韩庚也说道:“此事赵氏太失考虑。” “这……”赵伯鲁当然知道欠妥,完全是硬着头皮才提出来。 赵伯鲁一脸晦暗地说道:“当下此情此景,诸事错综复杂,尽显扑朔迷离,实不得不为也。” 意思就是说,赵氏这边怕极了智氏,不敢直接指责赵鞅是被智氏阴谋害死,更不敢找智氏算账,抛弃尊严以低姿态来继续与智氏交流,真切希望智氏也能忍让几步。 现在,智宵再怎么想攻打赵氏,但凡还顾忌世人的看法,不可能就真的直接开打。 原因是赵鞅死了,赵氏全族举哀。 趁着他人举哀的时候去攻打,除非是奔着杀光对方而去,要不然打赢了也会让战败者心怀强烈怨恨,后续还是会有没完没了的抵抗。 同时,当代的天下人就是不丧匕鬯(chàng)的观念,趁着别人家里有丧事开启战端,第三方不理解和厌恶,己方的军队的士气也不会高到哪去。 智宵直白说道:“此事,且由赵毋恤与我商谈。若赵毋恤不敢前来,大可寻一处空旷之地会务。” 这里嘲讽值简直是拉满了。 难道智宵愿意这样搞吗?纯粹是赵毋恤先不按规矩办事,一旦智宵讲道理,对方只会更不讲道理的得寸进尺。 智宵当然也有抓住赵毋恤痛脚穷追猛打的意思,然而却是赵毋恤的失误在先。 在两个家族注定只能活一个的前置条件下,其实智宵已经显得很克制了。 赵伯鲁无法代替赵毋恤答应下来,只能回去转达智宵的提议。 以智氏跟魏氏、韩氏结盟来论,三个家族算是一个阵营,对吧? 晋国四个卿位家族中,赵氏没有与其他家族在明面上结盟,成了势单力孤的一方。 且不论暗地里是怎么样,摆明就是智氏全面占优,赵氏处在绝对的劣势地位。 如果赵氏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家族,其实要算计会很简单。 问题在于赵氏历来是一个不走正常路的家族。 “赵毋恤会否径直离去?”魏驹显然也是懂得赵毋恤的为人了? 韩庚听得一愣,迟疑道:“如此,岂不受世人谩骂?” 智宵要说点什么,被魏驹抢先。 “赵毋恤必不敢前来,亦不敢与宵当面。”魏驹说道。 这一下,智宵直勾勾地盯着魏驹在看,心想:“魏驹猜出我要逼赵氏先动手,或是制造混乱动手,事后指责赵氏先动的手?” 被骂,有被拖入打不赢的战争重要吗? 那么,且看赵毋恤会是什么选择了。 第483章 极尽隐忍与迫不及待 走了,赵毋恤真的直接率军展开撤离。 且看赵氏军队的布置,明明白白地将害怕突然被打展现出来,后队严谨且充满戒备,整体维持撤军的阵型。 得到消息的智宵、魏驹和韩庚来到前营高度观看,一时间面面相觑。 “果是不忌世人看法。”魏驹说道。 此情此景,魏驹反而觉得诚心与智氏合作更不错。 没有太复杂的原因,起码智氏愿意遵循礼法办事,顾忌世人的看法,做事情显得有迹可循。 赵氏只有需要的时候才顾忌礼法,很多时候常常有出人意料的举动,没有碰上什么事也就算了,一旦出事很难让人估测下一步会怎么做。 有那么一个事实,赵氏在很多事情上的做法确实是一再当那个始作俑者,包括身份显赫的状态下与异族联姻,弑君之后又抵死不认,儿子围困老子将之饿死,全国舆情鼎沸之下冤杀忠臣。 在多数人都看重礼法、信誉与舆论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家族压根不在乎,难道还不够显得特别吗? 要是到摆烂的年代,互相只是比烂而已,大哥笑话二哥,两个其实都差不多,稍微能做事都算突出了。 “派人到‘晋阳’吊唁?”韩庚问道。 这一次韩庚倒是显得很敏锐,猜出赵毋恤率军一撤,会直接撤回到新的大本营“晋阳”去。 魏驹点头道:“应有之意。”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目光却是注视着智宵。 并非他们担忧派人前去吊唁会让智氏产生误会,只是想知道智氏这边会由谁去“晋阳”吊唁而已。 孔丘一直在强调已经进入到礼崩乐坏的时代,纯粹就是还没有看到更不讲规则的时代是个什么模样。 总体来说,春秋晚期大体上还是一个讲规则的时代,只有吴国、越国显得特殊一些。 那是事实,绝不是在诋毁吴国或越国,哪怕一再喊嗓子“我蛮夷也”的楚国都比吴国、越国更像是一个文明国家。 智宵保持着沉默,心里想的是:“不愧是赵毋恤,不给我丝毫的机会啊!” 如果智宵有那个胆子只带来少数的护卫,或是敢亲自去赵氏的营地,超过九成的机率会让赵毋恤选择动手。 毕竟,智氏打从事实上就是智宵在维持一切,包括内政以及军事的发展,对外的决策之类。 要是赵毋恤能够将智宵干掉,赵氏当然无法单独击垮智氏,但是有把握拉上魏氏、韩氏一起来围攻智氏。 等于说,有智宵的智氏,跟没有智宵的智氏,压根就是两种状态。 “走罢?”魏驹的意思是撤军回去都城。 智宵的眼眸恢复焦距,说道:“代国陈兵边境,中山国敢于入侵我国,不可无动于衷。” 一句话而已,魏驹和韩庚再一次面面相觑了起来。 谁猜不出代国和中山国是在为赵氏站台,怕的就是智氏对赵氏发动战争。 因此,要开战存在借口,并且理由很正常;不打的话,其实也是可以的。 “代国乃弱国,其国黎庶泰为狄人、戎人,国中牧畜兴盛;中山国口众不寡,其国多山矿多。”智宵不讲大义,选择谈利益,笑着对魏驹说道:“若可战而胜之,抑或不战而胜,岂不美哉?” 韩庚看到魏驹进行思考,率先说道:“若有讨伐必要,我家愿出兵一‘军’。” 此时的韩庚还无法代表韩氏,可能是事先得到韩不信的允许,得到了一些权柄? 魏驹不得不怀疑智氏与韩氏的合作比跟魏氏更深,有了韩庚的答复在先,说出拒绝的话明显不妥,只能说道:“我(魏氏)亦如此。” 智宵伸出手,分别与韩庚、魏驹进行击掌,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该商讨的细节可以等回到都城再详谈。 回到“新田”之后,之前的部队并没有撤走,重新回到营区,智宵三人则是各自回到家中。 “赵氏大军出‘晋阳’地,本是歼灭良机,奈何赵毋恤甘背骂名,实无动手机会。”智宵如实说出自己原先的盘算。 智申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后,智宵将智氏、魏氏和韩氏一同出兵讨伐中山国和代国的事情说了出来。 从刚才智申的表情就有点怪,像是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奈何智宵一过来就谈大事,一时半会没有开口的机会。 智申等智宵说完,才说道:“季在家中。” 刹那间,智宵的思维有些断片,一个愣神之后才反应过来。 季嬴在谁的家? 需要智申特别说出来,分明就是住进了智氏府宅。 智申又说道:“赵氏撤离‘赵’地,明言此后‘赵’地归于我家。” 出现那些状况却是让智宵心情变得比较沉重。 这一次,赵毋恤几乎是一退到底,不止主动将季嬴送到智氏家中,还交出了“赵”地。 赵氏已经退得那么彻底,要是智氏仍旧攻击赵氏,魏氏、韩氏和天下人该怎么看待智氏呢? “赵毋恤太能忍了!”智宵突然间感到无比的窝火。 尽管看着就是智宵取得博弈的胜利,不止逼迫赵毋恤交出“赵”地,还主动将季嬴送来。 问题是在当前的局面之下,赵毋恤那么做就是在向世人表示自己被逼到了角落,变得几近退无可退。 还是那一句话,赵毋恤都忍让到这种程度,智宵还是坚持攻打赵氏,不止会让赵氏陷入同仇敌忾的状态,哪怕最后智氏赢了赵氏,必然会在其它方面失去更多。 历史上的智瑶面对的也是这种情况,看似对上赵毋恤一直在嬴,结果最后一次给输得底朝天。 智宵用疲惫的声音说道:“举办婚礼罢。” 智申明显是没有反应过来,露出了迟钝的困惑表情。 “成婚应有之礼不可缺,讨伐代国、中山国亦不耽搁。”智宵觉得既然一时半会无法对赵氏动武,抢先清理赵氏可以依仗的势力更不能拖延。 智宵也不管智申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往下说道:“请父亲敦促中军佐,务必尽快取悦天子。” 讲实话,智宵不想继续拖下去,无法先灭掉赵氏的话,一边集中力量灭掉秦国或驱逐秦人,再尽快贿赂周天子达到获取爵位的目标,化家为国之后很多事情就不用再过多顾忌了! 第484章 循序渐进 虽然看上去有所区别,但是智氏面临着魏氏遭遇到的难题。 魏氏纯粹就是不想啃郑国的一座座坚城,每啃下一座坚城都会让几方承受惨重的伤亡,一座座坚城强攻过去,到最后不会有真正的胜利者,由此双方停战了。 智氏跟赵氏当然没有打起来,非军队的较量一直都在进行,面对赵毋恤的极尽隐忍让智氏根本找不到进攻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智宵做的一些准备不能白费,大部分的军队肯定要解散,留下一批固守关隘或其它要地,其中的一批被调到了西边。 “婚礼一毕,孩儿便往河西地。”智宵不想智申留在‘新田’城内,只是当前局势下智申又不能走。 智氏在秦地那边长期有两个“师”以上的部队在活跃,跟赵氏打不起来的情况下,智宵又调了一个“军”到西部前线。 目前,智氏的西部前线位处秦国都城“雍”东边约一百公里,屯兵在一个叫“郿”的城池周边。 这个“郿”当然是原属于秦国的一座城池,后来被范蠡率军攻克,随后成为智氏最前沿的桥头堡。 辅果是智氏在西部战区的总指挥,前线的战斗则是由范蠡实际指挥,双方到目前为止配合得非常不错。 如果智氏这一波能够攻打赵氏,辅果和范蠡就需要用不到一个满编军团的兵力,担负起扛住西线的重任。他们还要兼顾秦地的东南区域,防备楚军可能的突然参战。 因为智氏跟赵氏没有打起来,智宵调动一个满编军团到西部,一下子让智氏在西部总数拥有将近两个军团的兵力。 晋国一个满编军团有多少兵力?乃是包括战车组成员在内的三万七千五百名将士,其中配备包含备用战车在内的五百八十乘战车。 智宵为什么还没有舍弃战车?主要是没有良马来组建骑兵部队,又不能没有高机动的部队,再来是智氏不像魏氏已经研究并掌握了重甲冲阵的战术。 战车真不是完全没有用的一个兵种,哪怕汉武帝已经有了成规模的骑兵军团,汉军依旧有着数量不少的战车部队,只是相对于机动性更强又能适应更多地形的骑兵部队来说,汉军的战车部队越往后能够发挥出来的作用越小,搞到汉匈之战后期……,也就是汉宣帝时期,战车这个兵种才在汉军的编制里彻底消失。 为什么会有战车这个兵种,并且不独诸夏文明配备战车部队,古埃及、古罗马、古波斯、古希腊众城邦都有战车部队呢?因为它真的有用,尤其冲阵起来势不可挡! 又是为什么战车部队被骑兵部队所取代?不是简单的因为骑兵比战车更好用,还有建设骑兵部队比战车部队更便宜这一点。 智宵很清楚一点,哪怕自己组建了骑兵部队,一时半会恐怕也不会完全摒弃战车。 历史上的赵国有边境骑兵军团,他们一样没有完全舍弃战车,原因是当时的骑兵不足以完全取代战车的地位。 这一次,智宵要去西部战区,会带上五千的骑马士兵。 为什么不称呼为骑兵?他们暂时根本不能被称为骑兵,顶多算是骑马的步兵。 有五千名擅长骑马的士兵,配给的战马数量却是多达八千,多出的三千匹战马属于备用。 有一个问题,智宵有拿出马鞍、马镫和马蹄铁了吗? 其实,马鞍的出现时间很早,只是款式与后面成熟的马鞍不一样。 马镫的出现时间也很早,一开始是一种单边马镫,直至五代十国才出现成熟的双边马镫。 马蹄铁这玩意也是五代十国时期出现。 有了高桥马鞍、双边马镫和马蹄铁,才有了游牧族裔的高光时刻,蒙古人一度创建了有史以来土地控制面积排行第二的大帝国,曾经国土控制面积最大的第一帝国是英联邦。 智宵已经拿出骑兵“三件套”了。 换作是其它时代,智宵指定不敢拿出来,要不然就是在给游牧族裔创造征服世界的条件。 春秋时代的游牧族裔从各个方面全面拉垮,不止是科技造物或文明层次,他们的心气早在跟诸夏列国一次次较量中被打击没了。 也就是说,智宵所处的时代,没有能够对诸夏文明造成足够威胁的游牧族裔。 至于日后会不会因为智宵拿出骑兵三件套让游牧族裔提前崛起?智宵顶多只能管百年左右的时间,再远真的就管不到了。 最真实的一点,祖先开创出良好局面,以诸夏文明累积的底子,日后再遭大劫之类,难道不是子孙不争气吗? 如果子孙不争气,其实先辈打下足够厚的底子,讲实话仍旧没用。 智宵和季嬴的婚礼,举办得隆重又草率。 不是前后矛盾。 智氏这一方肯定往盛大了办,该邀请的客人都会邀请,得到邀请的人也都赏脸到场。 之所以说草率,原因已经继任成为赵氏之主的赵毋恤没有到场,来的是赵伯鲁以及小猫没有几只。 这一场婚礼也算是在列国来宾的见证下,公开了智氏与赵氏的不合。 婚礼结束之后的三个月,季嬴、章嬴、昭嬴先后有了身孕。 如果智宵不是亲自确认三人都是完璧之身出嫁,该怀疑有人在自己头上种草,并且想让自己喜当爹了。 三个月内妻子与媵先后被确认怀孕?智宵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无论哪一辈子,但凡没有做避孕措施,自己确确实实是有当种马的资格。 季节来到秋季中旬,智宵告别了智申,带上怀有身孕的季嬴、昭嬴、章嬴向西,她们留在“智”城养胎,智宵则是在“智”城逗留两天才启程继续向西。 与此同时,魏驹和韩庚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离开都城,他俩将负责与中山国、代国的战争。 智宵花了将近十九天才抵达“泾阳”地界。 辅果、范蠡、仲由等人早早出城十里等候。 “秦军当前有何姿态?”智宵问的是近期,平时有在进行关注。 范蠡本来在看队伍中的骑马士兵,闻言收回视线看向辅果这位主官。 辅果发现范蠡看过来,笑着示意道:“范大夫汇报罢。” 范蠡才是在前线指挥的负责人,确实掌握更多的信息,讲起来也会更加言之有物。 只不过,辅果是真的很欣赏范蠡这位家大夫,要不然理应由自己来露脸,然而却选择给范蠡更多的机会。 范蠡也就开始介绍起了秦地的战事…… 第485章 蓄势待发 该怎么说呢? 秦国一直以来面对智氏的入侵基本是处在被动挨打的状况,几次有限的主动出击都被智军摁着揍一顿之后龟缩回去。 会出现这种情况跟秦国陷入颓势足有三十余年有关,他们自从“麻遂之战”后就举国失去信心,随后又历经秦君盘继位之后的长久混乱,掉进坑里一直都没有爬起来。 要是知道秦君盘日后的谥号,马上就能够看出一点什么东西了。 会得到“悼”这个谥号的君主,他们基本都是英年早逝,不然就是有着非常屈辱的当政生涯。 目前秦君盘十六岁,但是已经继位五年,也就是十一岁的时候正式继位。 世界上任何的政权,只要是最高领导人年纪很小的时候继位,必然会涌现出诸多的乱象,当前的秦国自然也不例外。 智宵没有记错的话,记得秦君盘在位十五年,薨逝的时候只有二十六岁。 再之后,公子刺继位成为新任秦君,一样是极小的年纪就登位,随后又让秦国持续混乱。 这位叫刺的秦君,一生几乎在跟秦国的公族和非嬴姓贵族做斗争,杀掉不少公族封君与贵族,然后得了一个“厉”的谥号。 现在知道智宵为什么会盯上秦国,并且有十足的信心,认为最差的结果也是将秦政权打得远离故土了吧? 恰是因为秦国因为内乱混乱掉进坑里,另有义渠不断入侵,再加上一个实力强大的智氏,就问问秦国该怎么抵挡。 按理说,秦国正在面临极大危机,国内的公族和贵族应该消停,暂时放下互相之间的争端,团结起来保卫国家。 事实是怎么回事?秦国的状况跟晋国差不多,内部的家族因为互相敌视与忌惮,有人想要一致对外也会被另外那些人拉拽着,导致所有人仍旧陷在烂泥坑里面。 根据范蠡的说法,只有在实际威胁到“雍”的时候,秦人才有点放下矛盾的意思,都城的危机一旦解除又纷纷缺乏出击欲望了。 “臣以为不可给秦庭有喘息之机。”范蠡的意思是,智氏又有一个满编军团抵达西部战区,一旦秦人知道智氏增兵的消息,哪能不知道智氏要动真格,凡有理智都该放下矛盾了。 智宵没有马上给范蠡回应。 之所以会出现目前的局面,其实是固有思维在害秦国。 秦国君臣或其他有志之士,他们以为正在发生的战争跟以往差不多,顶多就是被晋国(智氏)攻占一些土地,没有太多国祚会被灭掉的危机感。 当前的大多数诸侯国都是那样的心态,其中包括被欺压到只剩下一座孤城的卫国。 既然有卫国只剩下一座的例子,为什么仍旧无法唤醒秦国公族封君与贵族?之前已经提到,不是没有人觉醒,更多人不肯消停,恶劣的内部环境搞得再清醒的人都无计可施。 智宵休息了一天,随后召集人开会。 会议上,范蠡仍旧持昨天的意见,认为应该赶紧展开军事行动,一旦开打目标就是攻克“雍”城。 智宵环顾与会众人一圈,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讲身份区别,理应由辅果率先发表意见,也就说道:“依宗子之令,攻城器械打造从未间断,我军已有大批器械可用。” 不是答非所问,给出的答案已经无比明确。 其余人干脆就纷纷请战。 智宵需要兼顾全局,又问道:“义渠当前态势如何?” 一个人站了起来,他叫絺疵。 “回宗子,义渠夺占秦人大片牧场,各部落忙于争夺牧场,未见有南下迹象。”絺疵说道。 义渠是个势力的名字,并非是一个种族。他们是多部落一起坐下下推举共主的制度模式,老的共主死亡之后,再一次共同推举领导者。 因为是选举产生首领的制度,义渠人虽然平时也会爆发内战,大体上内部却是显得比较平和,不像很多游牧部落每次权利更替都要爆发大规模流血事件。 恰恰因为义渠人的制度,他们也就成了当前历史阶段比较强大的游牧势力之一,另一个实力强大的游牧势力叫东胡。 现在的诸夏众人,其实清楚周边游牧族裔的跟脚,知道那些游牧族裔在几千年前跟自己的祖先一块生活,只是在“逐鹿之战”后分散,慢慢演化成为拥有自己生活习俗的游牧族裔。 所以,到西汉时期司马迁真的不是强制在给匈奴人找祖先,算起来包括春秋战国时期和西汉在内的周边游牧族裔,他们真的是炎黄后裔,只是分割太久的关系,各自都有了自己的风俗和归属感。 不过吧?要那么算的话,小破球的各肤色人种基因其实区别不大,乃至于有些动物跟人类的基因相似度都很高。 站在宇宙生物演化的立场,所有在小破球的生物都要喊小破球一声:母亲。 智宵当然知道絺疵是谁。 絺疵在原历史上是智瑶的谋士,只是絺疵作为谋士是扮演悲情人物的角色。 历史上,但凡智瑶能够听得进絺疵的些许意见,智氏都不会走到家族被一战而灭的地步。 智宵站了起来,说道:“我需一人往‘雍’城,告知秦国君臣一事。” 什么事情?当然是通知他们章嬴有身孕的事情了。 智宵特别说出来,还不是当前智氏与秦国是明确的敌对关系,再以秦国的黑历史,以及晋国跟秦国互相之间不讲规矩,交战状态下出使秦国是有一定风险的。 立刻有好几个人踊跃报名。 眼见着就要对秦国真正发力,谁不想挣得头功? 智宵看向宰予,说道:“如此,子我为使者。” 宰予先应“诺!”,随后得意地对其他人示威。 智宵选择这个时候告诉秦国君臣章嬴有身孕是什么用意?这个会跟宰予好好交代,通过宰予再对秦国释放出信号。 其实因为章嬴只是媵的身份,生出来的孩子只能奉季嬴为母亲,要是智宵身份转变为一国之主,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君主的庶子也是公子,获得疼爱也可以享有封邑。 宰予需要告诉秦国君臣的事情,其中就包括章嬴的孩子一定会有封邑这一条。 “大军备战,但有军令,诸位奉行。”智宵的声音很洪亮。 众人立刻站起来,行礼大声回应:“唯!” 第486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秦国都城“雍”占地面积规规矩矩,遵行《周礼》的相关制度,四边周长不会超过春秋距离单位七里。 换成现代的计数单位,秦国都城“雍”的占地面积也就是四百四十一万平方米,其实以现代计数单位也就是六千六百多亩。 一座城池内不可能遍处建筑物,当代也没有多少两层以上的阁楼,越是大户人家的住宅占地面积越大,不存在建筑物的地皮占多数。 考虑到“雍”是一座都城的关系,里面的达官贵人不会少,以不靠谱的猜测来论,城池里面的常住人口不会超过两万人。 当然,到了必要的时候,本来只有两万人口常住的城池,猛然间增加个三五万也能理解,只是一定会对民生设施造成不堪重负的状况。 秦国的人口稠密区域大体上为两块,一块便是以“雍”为核心的京畿圈,分布大小城池六座,村庄级别的聚居点八十余个,占秦国总人数约四成;另一个主要栖息地在渭水中上游的“蓟”地,也就是秦人的起源地。该地得到城池数量只有三座,村庄不会超过五十个,栖息着秦国约两成人口。 在其他区域,秦国真没有成规模的栖息地……,不对,秦国本来在逐渐发展以“泾阳”为核心的新栖息地,该过程被智氏蛮横的打断了。 总得来说,秦国原本有四成左右的人口还是过着逐草而居的生活,主要以放牧和采集为生,全国人口稠密的地方只有两个,其余都分得极其分散。 要是了解到春秋晚期的阶段,秦国全国城池总数不会超过十三座,其实就能了解到该时间阶段的秦国是个什么模样了。 秦国相对于多数诸侯国有着更为广袤的势力范围,城池的数量却是连一些小国都比不上,到底是秦人安于现状,还是外部原因所导致? 观看秦国的历史,与他们的跟脚有着直接原因,本身就是养马部落的出身,没有受到极大的外部刺激,无法诞生一位手腕强硬的改革者,哪有可能习俗说改就完全改变。 很多人都知道商鞅变法,多数人却不知道正是商鞅变法让秦人从半游牧、半农耕,转变为九成以上秦人从事农耕的国度。 之前的秦国想征兵,主要栖息地就两个,代表着有政令通达的贵族就那么多,想爆兵也只有六成人口方便在短时间内征调,其余四成的人口要花多少时间征调谁都心里没谱。 商鞅变法不止是练出一支新军,其实是对社会构造进行全面的改革,商鞅以献祭自己的方式,增强了秦国的各方各面。 如果智宵穿越的年代是商鞅变法之后,讲实话就是谁都无法阻挡秦国一统天下,能做到的顶多就是延缓。 没有太特别的原因,单纯就是完成变法的秦国,底蕴能够支持一再历经失败,其余列国惨败一次就大概率失去争夺桂冠的资格了。 “谁会是我的商鞅?”智宵万般清楚自己不适合进行激烈的改革,哪怕想要改变也只能温水煮青蛙慢慢来。 脑子没有病的君主,谁都不会作为主导者去主持变法,一切只因为成为主持者就没有退路了。 由第二人主持变法,失败就是他去背锅,到时候君主下令处死,国家至少能够继续苟延残喘。 还有一个天大的事实,哪怕是最终变法成功,变法的主持者一定享受不到成功之后的福利。因为君主怕的是功高震主,利益受损者也需要一个发泄,变法的主持者不死为何? 拿商鞅为例。 秦孝公薨逝前为什么想将秦国的国祚交给商鞅呢?因为当时商鞅手里的权力极大,有着一批围绕在商鞅身边的新利益集团,导致商鞅真的有能力干取而代之的事业。秦孝公提出将国祚交给商鞅,说白了就是一个试探,当时的商鞅但凡有所迟疑,轮不到秦惠文王继位后再杀,当场就要被剁为肉泥了。 秦惠文王处死商鞅不会是要报年少时被驱逐的私人恩怨,一来是国家除了自己不允许有那么牛逼的人物存在,再来就是安抚那群利益受损派,也是震慑新既得利益集团,使得秦国进入某种平衡。 智宵现在最为担心的是智氏一旦化家为国,因为智申的身份出现改变,很多事情也会随之出现变化。 如果智申只是智氏的家主,权柄归属什么的虽然敏感,却又不是一国之主与储君的那种敏感程度,身为宗子的智宵手握比智申更大的权柄,一家之主与一国之君的心态有区别,为一家之主的智申绝对要比变成一国之君乐意安于现状。 等待智申成为一国之君,用膝盖骨也能知道心态必将发生变化。 然后,包括智氏的族人、家臣、附庸等等,他们的心态也势必出现改变,届时智宵想做什么都不会比在担任宗子时期方便了。 “我必须在化家为国之前,将一系列的计划部署并实现!”智宵真没有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心态方面变得急切了。 正是心态的问题,智宵在了解秦国的时候,无可避免的想到了商鞅,再之后延伸出新的想法,认为对秦地的一系列作为必须加速。 那么,智宵现在人位处哪里? 智氏的大军已经距离秦国都城“雍”不到五十里,现下将一座叫“秦2”的城池四面围起来,只等待智宵一声令下就可以展开攻城。 为什么要有个“2”呢?这里是秦人东迁后的第一个聚居地,西边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秦1”。 那个“秦1”有另一个名字叫“西犬丘”,属于秦人没有被周天子赐爵前的栖息地。 还有一个叫“秦3”的地方,它在“雍”的东面不远处,看标注就知道是秦人东迁第三个长久聚居的所在。 智宵出了营帐,与迎面而来的范蠡差点撞上。 “宗子!”范蠡先行礼,再禀告道:“秦国大肆集结。若是驰援‘秦2’之地,快则十五日便可抵达。” 两地相隔不超过二十五公里,怎么需要半个月那么久?因为秦军的统率没有战神之姿,办到大军三五年完成备战又出征。 智宵亲自率军威胁到秦国的京畿圈,他本人坚信不久就会有秦国贵族前来拜访了…… 第487章 糜鹿姑苏 果然有秦国的贵族前来智军营寨拜访智宵本人,分为好几拨次到来,其中的一批还是光明正大地过来。 悄悄来的那些人,大多数是秦国非公族的贵族。 正大光明过来得到人则是秦国公族成员,更直接点说就是章嬴那一支的族人,以了解章嬴目前现状的理由过来。 智宵没有亲自招待其余人,选择出面招待章嬴的堂兄赵器。 春秋时代对于取名没有太大的讲究,不像往后在给子嗣取名字的时候带上期盼,以至于一国之君都能叫小白(齐桓公)这种名字。 要是取名讲究的年代,什么人才敢用“器”来当名字呢?最次也要是各个家族的世子。 以身份定论,赵器也能称呼为公孙器。 智宵此前并不知道有一名叫器的秦国公族,足以说明赵器没有在秦国担当重要职位。 至于以后赵器在秦国会是什么样的身份,讲实话有点不好说了。 “两月余前,家中医者把出喜脉?”赵器主要就是在跟智宵聊关于章嬴的话题。 当下,宰予还在“雍”出使,暂时没有得到秦君盘的亲自接见,平常除了到食肆,便是到处逛游,结识了不少人,暗中更是接见很多人。 关于智宵日后会给章嬴生下的孩子赐封食邑这一点,宰予光明正大地说了出去,起到的效果很是显着,增加了秦国公族封君和非嬴姓贵族两面三刀的可能性,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减弱了秦人对智氏的敌意。 所以说,互相联姻的家族互相吞并起来,便利之处就是下一代会有共同的血脉,可以用来减弱娘家一方的敌意,日后统治起来也会减少很多风险,增加融合的可能性。 赵器跟智宵聊了一会,才期期艾艾地问道:“贵使所言为真?” 智宵没有半点犹豫,说道:“已然选定‘侯丽’为封地。” 这件事情真的不能再真了。 哪怕章嬴的第一胎是女娃,那个叫“侯丽”的地方仍旧会是这名闺女的食邑。 什么!? 闺女也能够有食邑??? 跟多离奇的事情似得,春秋战国,乃至于到后面的那些封建王朝,一直到赵宋时代公主才没有食邑。 因为赵宋王朝的公主没有食邑,搞得嫁公主要赔上数量夸张的嫁妆。 不过,话又说回来,攀比嫁妆就是从赵宋王朝开始,搞得穷人家的闺女很难嫁出去。 在春秋战国时代,包括西汉、东汉、两晋、隋、唐,皇帝和亲王、郡王的嫡出女都有食邑,区别就是大或小、好或坏,两汉与唐的公主待遇最夸张。 尤其是两汉和唐的长公主,不止有很好的待遇,甚至还有天然的政治资本。 但是呢,春秋时代极少家族得到庶子才会被赏赐封地,庶出女则是没有赏赐食邑的例子。 赵器亲自得到智宵的保证,看上去没有多么的开心,反而整张脸愁得皱巴巴。 春秋时代的贵族不能说没有蠢货,只是看蠢在什么地方。 通常来说,贵族接受良好的教育,眼光与见识绝对要胜过绝大多数普通人。 赵器之所以发愁有两点,他们这一支是章嬴的正牌娘家,章嬴的子嗣在智氏能够获得那种待遇,说明章嬴深得智宵的宠爱,反之就会让给持国的君主大宗一脉产生忌惮;愁容满面的另外一点,智宵这是明晃晃告知不会放过秦国。 哪有一国公族在得知国家会被消灭还能开心得起来?内部有太大的深仇大恨,除非是精神完全扭曲,恨不得拉所有人一块死,要不然正常人都会感到心情悲戚。 “这……”赵器想质问,但是又没有那个勇气,几乎摔了两次才站起来,表情复杂地对智宵行礼,说道:“器带来礼物,请晋卿转交夫人。” 只有季嬴才是智宵的夫人,其余的媵可不能这么称呼。 那么,赵器带来的礼物就是需要先给季嬴,后面会不会送到章嬴手中,看季嬴的度量到底有多大了。 说完话的赵器选择了告辞。 智宵没有挽留。 有些事情就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最终会酝酿出一些什么,无非就是看局势的发展。 当天的深夜,智宵从负责招待秦国各人的负责人那边陆陆续续获得汇报,大多秦人是过来打探虚实,极少数直接表示愿意改换国籍。 那些想要改换国籍的贵族,多数又是失去封地的那一批。 毕竟,智氏占领了从大河到泾水周边的土地,智氏增加了土地,肯定有人失去土地。 那些想更换国籍的秦国贵族,他们无一例外都询问能不能拿回之前属于本家族的土地和人口。 如果智氏愿意将土地和人口归还,他们不止愿意更换国籍,还愿意当下就为智氏效劳。 离谱吗?这种事情发生在春秋,哪怕是到了春秋晚期,仍旧显得很是离谱。 只不过,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最为出名的就是郑国的侯晋背叛郑国,带着面积不小的土地和人口直接改了晋国的国籍。 秦国贵族与侯晋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侯晋先是在子产的变法中成为受压迫者和受剥削者,属于是一种有理由的反抗,甚至以时代背景能够说是一种合情合理的抵制;这一批秦国贵族则是完全出于利益,再来就是不好看秦国的未来。 智宵将辅果和范蠡召唤过来,先由张孟谈介绍情况,随后亲自问道:“此些人等可有助益?” 其实,助益肯定有,只是智宵需要考虑付出与收获能不能成正比。 范蠡看了一眼辅果,得到辅果的同意,才插队说道:“乱秦人之心,与我(智氏)有利。” 有些时候不能光看利益得失,讲究的是审时度势。 智宵当然知道是那么一回事,关键屁股就坐在那个位置,要考虑得不止是一时的得失,起码要将内部众人的感官,以及接受秦国贵族投诚产生的影响,一系列都考虑进去。 当然了,最为主要的是智氏可以很从容。 换作没得选,智宵哪来那种矫情? “且让二三子时刻汇报秦庭动向,试其诚意与恭顺。”智宵顿了顿,尽管知道不用刻意提醒,还是说道:“若有线报,多番验证,不可轻信。” 辅果和范蠡当然是答应下来。 随后,范蠡问道:“是否攻城,引敌军来援?” 智宵很希望能够将秦军主力吸引过来,承担一定的代价将之歼灭,看就看秦国君臣愿意给不给这个机会了啊! 第488章 这还用问的? 尽管秦国内部乱糟糟,智宵仍旧不敢奢望秦国上下脑子被门夹到,好好的屯驻重兵严守都城不干,傻到派出主力救援“秦2”。 那只是期盼有个万一罢了。 毕竟,任何的王朝末年,哪个朝廷不出妖孽? 越是到了王朝末期,不是某个群体简单的傻或聪明,纯粹就是大势进行裹挟,干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 目前,有一批暗中投靠智氏的秦国贵族在鼓噪出兵对“秦2”进行救援,以秦国暂时没有一言九鼎的人物存在,哪怕秦军主力不来,为了和稀泥也一定有秦军得到救援“秦2”的任务。 事情的进展也如智宵所料,轮到京畿圈遭受威胁的当下,秦国内部依旧无法放下矛盾,各个派别很清楚出兵援救“秦2”的风险,玩的是推动对方去当死鬼,互相争吵与角逐之后,一支为数七千左右的秦军出发了。 可以将得到救援“秦2”任务的这一批秦人视为内部斗争之下的失败者或牺牲品,有什么命运则看他们会有什么相关操作。 智宵的做法是一边调动兵力布置口袋,另一边派出叔仲武前往劝降。 “宗子,不降之人被杀,余下尽数改旗易帜。”叔仲武轻而易举地立下大功,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容光焕发。 如果内部团结,整体氛围之下会让胆小鬼变成勇者,本来的勇者必然更加勇于奉献与牺牲。 换作面临外部威胁,内部仍旧争斗不息,更多的人只会想要自保,乃至于干脆投敌。 兵家在军事的角度上,将之称为士气。 社会学家会归纳统称为社会氛围。 说白了无非就是环境决定个体的思维,大多数人很难冲破逆境,只能是一种逆来顺受的认命;有决心又有能力冲破逆境的人,最低层次都会获得一个当代人杰的称号,做的事情能够影响百年以上则获得伟人称号。 必须了解到一点的是,春秋战国时代想投降也要身份足够,比如贵族才有资格投降,小兵则是没有那个资格。 所以,秦军的流血事件发生在贵族与贵族之间,不愿意投降的贵族被杀,其余的贵族推举出代表投降,死的人并不多。 智宵让辅果去安抚那一批降军,随后将降军安排到靠近义渠人的势力范围驻防,压根没有打算将这一支降军用在攻打秦国上面。 直白点说,当代的人道德观大多很正,要是智宵敢逼迫刚刚投降的降军去攻打秦国,降军进行哗变的机率多达七成,因为各种负面精神而废掉的人可能高达九成。 从什么时候开始,刚刚投降的军队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屠杀曾经的同胞?那是到南宋时期了。 站在国家或民族大义的立场来说,投降的宋军那么干当然不是人。 然而,赵宋朝廷没有拿贼配军当过人,投降宋军又有自己的立场。 所以说,一旦分析双方的立场,太容易陷入因果矛盾之中了。 从智宵下令攻打“秦2”开始,一直到秦庭派出援军,整场攻防战耗时正好三十天。 在这一段时间,智宵不断轮换攻城部队,好几次明明可以破城,还是下令进行收兵。 智宵这么干当然不是要学杨广,主要是当前极少发生攻城战,智军接下来需要一座又一座城池啃过去,有条件又有环境的情况下,需要抓住机会让各部人马亲身经历一下攻城战是个什么模样。 那一段时间也不是没有发生其它的事情,包括智宵分出两路人马,分别从左右两侧向“雍”挺进。 右路军的主将为辅果,统率两个“师”的兵力。 左路军的主将为范蠡,统率一个“军”的兵力。 这是智氏内部第一次家臣统率兵力超过核心族人,其实也是智宵在释放一个信号:能者当之。 两路人马都有自己的任务。 辅果这一路需要绕开岐山,一路清扫抵抗者,切断汧水以北与“雍”的联系。 范蠡这一路军团的任务比较重,沿途占领渭水周边密集的村庄,还要将“小虢”这座“雍”的卫星城攻克,拿下“小虢”之后还要进取“陈仓”。 因为范蠡任务比较重的关系,纯粹以兵力来算,智宵手头的兵力都不如范蠡所部,搞得他们这一支部队更像是智氏西征的主力。 在“秦2”陷落后的第三天,有秦国的使节前来。 “智氏欲亡我(秦国)国祚?”白公令就是秦国的使节。 白是氏,公令是名字。 秦国在秦穆公时期崛起了三个大家族,分别为孟氏、西氏、白氏。 这三个大家族都不是秦国的公族,始祖分别为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他们皆是秦穆公一手挖掘出来的猛将。 名号响当当的白起便是白氏,关于白起是秦国公族成员大概率为谬传。 事实上,白起要真的是秦国公族成员,以当时的社会背景,顶多就是被弃用,怎么可能被逼死。 秦昭襄王要是敢赐死公族的顶梁柱,不止白氏不答应,其余公族也不会答应,秦昭襄王不怕公族皆反可以试一试。 事实上,如果白起是嬴姓公族,秦昭襄王多傻才会赐死?不等于是自行销毁核武嘛! 当然了,关于白起的出身说法太多,由于生于“郿”的关系,乃是白氏族人的可能性最大。 孟氏是姜姓,西氏是子姓,白氏也是子姓,没有一家是嬴姓。 在春秋战国时代,氏可以改,姓则不可能改,白起要是白氏族人就一定不是秦国公族。 还有白起是芈姓的说法。 总之,关于白起的出身一直存在争论。 目前那个叫“郿”的地方已经被智军攻下,智宵也早就收到关于孟氏、西氏、白氏做出什么选择的汇报。 三个家族在发现事不可为之后进行突围,多数核心族人已经逃到了“雍”那边,无法带走的一切成了智氏的战利品。 要是再晚上百八十年,不考虑秦国整体因素,只单纯计算孟、西、白的力量,光凭三万多规模的军队想攻下“郿”地?只能说纯粹是在做梦。 也就是说,孟、西、白在当前时间段还没有真正发家,地位大概就跟晋国的解氏差不多,想达到晋国卿位家族的层次还需要百来年的时间。 白公令的身份是一方诸侯的使节,层次仅次于周天子的使节。 由白公令来进行发问,看作真正掀老底就行了。 智宵却是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白公令在看,没有丝毫回复的欲望…… 第489章 你吓唬我呢? 智氏找不到机会灭掉赵氏,调转枪口向西进军。 晋国和秦国的相处方式摆在那里,作为晋国卿位家族的智氏没有理由都能够攻打秦国,何况是开战前制造了借口。 如果要算史实,智氏其实是顶替了魏氏。 原历史上,魏氏在春秋晚期就一直跟秦国过不去,缓慢但是坚定地一直向西扩张,好几次打到泾水边上。由于晋国内部愈来愈紧张的关系,魏氏不得不放弃西扩的果实,将控制范围缩到洛水附近。 智氏当然不会学魏氏主动撤兵,相反一开始就是奔着灭掉秦国或驱逐秦庭的目标。 只不过,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智宵当然不会给予白公令任何的答案。 没有得到答案的白公令说起了其它的事情,比如智氏坏了规矩,大肆收买秦国的贵族捣乱。 智氏那是收买了秦国的贵族吗?有些贵族得到智氏的承诺,智氏会归还之前抢夺的土地和人口,算起来还真是一种收买的行为。而这种做法在春秋时代是极其不道德的行为,谁都能够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进行谴责。 “若‘持节’前来只为此事,现下便可离去。”智宵不想否认自己没有干那些事情,更不打算进行纠正,确确实实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至于为什么用“持节”来称呼白公令,当时的用法而已。 春秋时代的很多称呼到后世已经不用,例如周天子可以自称“予一人”,其余人也是用“予一人”来称呼天子,另一个对天子的称呼从商延续下来,既是“陛下”这个称呼;诸侯自称“寡人”,反而“朕”人人都能用来自称。 到战国之后,诸侯和储君开始用“孤”、“不谷”来自称。 后面的秦国短暂一统,“朕”只有皇帝可以用。 更后面又出现了“殿下”、“阁下”之类的尊称。 隋唐时期的“本宫”是储君专用自称,到了满清之后“本宫”成了后宫贵妃以上女人的自称。 如果是在封建王朝的时代,一些称呼万万不能出错,尤其是在正式的场合一旦称呼用错,叫错的人极可能要面临家族消消乐的待遇了。 白公令怎么可能只问几个问题就走? “秦人极烈,智氏不惧‘鸣条之咒’呼?”白公令问得相当认真。 什么是“鸣条之咒”呢?其实就是商汤率军与下军在“鸣条”打了一场决战,史称“鸣条之战”的一场决定性战役。 智宵是什么出身?怎么可能没有读过“鸣条之战”嘛。 白公令说“鸣条之咒”要在通篇寻找重点,摘出“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这一句就行了。 翻译翻译,大概意思就是:某某势力跟烈日一般的酷烈,我愿意与其同归于尽。 所以,在殷商或是其余年代,有谁对某人念了一句“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的话,其实就是在表达“此仇不共戴天”、“我们永远不会屈服”、“要死一起死”之类的意思。 智宵本来想莞尔,再嘲笑秦国根本没有能力与智氏同归于尽,及时控制了面部肌肉,舌头也管得死死的。 春秋时代的贵族基本素养是什么?哪怕能够随便玩弄,不要对将死之人进行嘲笑;能够杀就不要有丝毫犹豫,免得成了死于话多的反派;说出去的话一定要实现,做出的诺言不能违背。 白公令肯定是相信诅咒能够生效的人,当代有得的是这样的人。 智宵在以前不信神神道道的东西,穿越又复生了一次,总要对未知怀有基本的敬畏之心。 正在被侵略的秦国,有人对侵略者发出诅咒,不是挺正常的事情吗? 智宵看向豫让,问道:“子我可曾踏上返程?” 豫让心里有点迷了,想道:“俺就是个保镖,不接触其它事项,你来问我?” 但是豫让不傻,行了一礼走出大帐,不知道是去问了谁,没有一小会回来,答复智宵刚才的问题,道:“昨日出‘雍’城,迟则明日归来。” 代表智氏出使秦庭的宰予一直没能得到秦君盘的接见。 智氏这边已经展开实际的军事行动,智宵为了避免宰予被扣下或是被杀,下达了宰予归回的指令。 智宵与豫让的互动让白公令心生不妙。 果然,智宵面无表情对白公令说道:“足下诅咒于我(智氏)。若宵无动于衷,上不敬先祖,下辜负足下期盼。” 智宵看向豫让,恨声道:“拿下,进军之时用于祭旗。” 以晋国与秦国的交往方式,互相扣押使节属于正常操作。 拿使节祭旗这种操作?讲实话就是智宵要做出开端。 不过,白公令当着智宵的面进行诅咒,不杀还留着浪费空气啊!? 事先就有心理准备的白公令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很主动慢斯条理地站起来,再有礼貌地对智宵行了一礼,配合豫让走出大帐接受关押,等着哪天被祭旗。 后面,得知智宵将白公令扣押起来,正式进军秦国都城的时候要杀掉祭旗,好些人赶紧过来劝谏智宵别那么干。 能够走堂皇正道,没有理由再干不走寻常路的行为,对吧? 对智氏来说,秦国已经是冢中枯骨,智宵何必干一些会被人诟病的事情嘛。 等那些人得知白公令对智宵发出诅咒,还是用“鸣条之战”来威胁,一个个变得远比智宵更加愤怒,张嘴“车裂之刑”伺候,闭嘴“千刀万剐”待遇了。 在攀比酷刑方面,一代比一代花样多,有人敢用“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来对智氏进行诅咒,用再残酷的方式去杀死都不为过,智宵只是要将白公令祭旗都算显得仁慈了。 大家激动之后,有人开始变得忧心忡忡。 秦国使节敢当面发出诅咒,说明秦庭已经大体上取得共识,要抵抗到底了。 另一层面,他们很担忧普通秦人是什么心态。 如果秦国上上下下恨极了智氏,即便智氏能够瓦解秦庭的统治,日后也不好进行治理。 “诸位无须忧虑。”智宵反过来进行劝导。 当前的人上人是利益既得者,他们拥有了一切。 普通人连命都不属于自己,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智宵真不怕多数秦人不接受智氏的统治,乃至于秦人会坚定反抗。 等待战争出现结果,智宵会拿出分田计划来方便人口登记。 秦庭统治之下的普通秦人连命都不属于自己,换成智氏来统治却能够拥有名下可耕作的土地,届时有多少普通秦人还愿意随同秦庭一块被葬送? 第490章 算是给智宵玩明白了 关于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会争论无数年,站在各自的立场争论不休。 有一点却是能够十足确认,那便是人性趋利! 人只要还在呼吸就会有欲望,带颜色或是有想要获得东西都是属于欲望的一种。 还有一个天大的事实,是个人都喜欢走捷径,差距是有些人能够轻易地走捷径,有的人只能披荆斩棘地艰难前行。 有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是诸夏之人心心念念的期盼,哪怕是这种卑微的盼头,其实在相当多时代都难以实现。 在春秋阶段,土地归于贵族,贵族之下的家臣、仆人(奴)、黎庶、隶(最底层)很难能够拥有自己的土地,哪怕名下有土地也是一样属于直接管辖的贵族,原因是他们真的守不住。 在土地方面,持有权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 春秋战国阶段就是明明白白的属于贵族阶层,也只有贵族阶层有足够的武力去守住那些基业。 到了西汉其实也是属于贵族,只不过诞生了豪强这种群体。 从东汉到隋、唐,大批土地的所有权向门阀和世家转移,原因一样是只有门阀或世家有足够武力守得住土地。 两宋时代土地归于士大夫,两宋的士大夫还有另外一个福利就是能够光明正大抢劫,美名其曰为:和买。 到明代又出现一个士绅阶层,所谓士绅其实就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他们张开大口大肆兼并,拥有数量最多的资产却一毛不拔,闹出偌大帝国每年只有两三百万税银这种笑话,直接让大萌给穷死。 无论在哪一个朝代都没有例外,实际好处被中上层阶层得了去,产生的一系列黑锅则一定是皇帝来背。 要不怎么说“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呢?区别就在于到底是哪个时代的中上层阶层表现得更无耻罢了。 智宵搞的分田其实没有多么伟大,无非就是划出土地归于谁名下,土地的所有权却是属于家族,获得土地分配的人只是有了耕作权利,实际上无法对那块土地真正做主。 纯以方案来看,其实智宵已经引领智氏走进封建时代,比奴隶时代的层次高了一级。 该方案智宵不想再改,智氏一天不亡,统治区就会执行该种国策。 什么原因?其实这样做是有效延缓土地兼并的一种良好措施。 有那么一件可以肯定的事情,再好的制度只要是由人去执行或监督,总有一天会被搞得乱七八糟。 毕竟,人心真的趋利,他们会想方设法地钻空子,越到后面就会更加肆无忌惮。 用官场术语,那个叫:吏治败坏。 智宵在攻下“秦2”之后改变了计划。 之前,智军本该攻克“秦2”就当即向秦国都城“雍”进军。 宰予出使了一趟,一番操作下来搞得秦国内部乱象更显,直接出现了投降派。 有那么一个道理,敌人陷入内乱的时候,不要着急采取武力攻势,更应该做得是给敌人的内乱再加一把火,想方设法进行舆论攻势。 所以了,派出去的两路军队继续干自己的活,智宵亲率的本部则是停在“秦2”不动弹了。 另一方面,大批智氏的人混进秦国京畿圈,他们大多是先前转换国籍的秦人,用着地道的秦人口音,每走一个地方都传播着或真或假的消息。 顺道的,他们会将智氏只要攻灭秦庭,人人可以获得名下土地的消息传出去。 其实吧?当前走底层路线很难走得通。真正的底层,他们连活着都艰难,十足缺乏反抗的意识,过的是逆来顺受的生活。 想鼓动普通黎庶作战?问题来了,他们生长的环境一再被灌输,不用贵族直接去镇压,只要有士兵露脸,信不信一个个就被吓得双腿发软。 即便是有黎庶想也肯反抗,他们那瘦得跟干柴似得的身躯,长期劳作造成的伤病,想组织的人没有相关知识,几方死多少人才能换敌军一个士兵? 可别说秦末的陈胜吴广是第一次底层的起义,哪怕再不了解秦末的历史背景,去查一查陈胜或吴广起义前的人生轨迹,再说两个人是普通百姓,只能是有选择性的当睁眼瞎了。 真正第一次底层起义发生在东汉末年,只不过被附上了宗教的色彩,既黄巾起义。 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还是有组织有计划的一次起势,去翻一番史书,看看有多少次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黄巾军被少于几方至少十倍的汉军吊打,各州郡的豪强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将黄巾军摁在地上狂捶。 当时刚刚不编草鞋不久的皇叔,只是带着五百乡兵,稀里哗啦地击溃了数量多达五万的黄巾军。 那还是有组织、有制度、有理想的黄巾军,要是在春秋时代想依靠底层干成大事业,除非是花费数十年使之觉醒,要不然一样会被既得利益集团各种花样吊打。 到后面的各个时代,其实真正的底层起势者,百分之九十九点∞都是“为王前驱”的命运,反正轮不到他们享受胜利果实。 为什么世家和豪强总能窃取胜利果实?那就要问一问,他们真的是窃取的吗? 那个过程应该是,底层起势者负责搅乱局势,门阀、世家、豪强负责制造更大的混乱,时机合适进入到门阀、世家这个阶层的斗争,赢家便能摘取果实。 会出现那种现状,纯粹就是所处阶层的优势或劣势,多少年才出现一名朱洪武? 开始打舆论战之后,每天过来接触智氏的秦国贵族变得更多了,没有例外的就是不存在普通黎庶。 真不是智宵不愿意接见普通黎庶,纯粹是每一个阶层都有自己的智慧,多傻才会来到智宵面前问某个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只会进行等待而已。 智宵有限地接见了几名秦国的贵族,遭遇试探的时候一再承认确实是有某某件事。 那么,秦国贵族就会思考,既然智氏大方到愿意拿出土地给普通黎庶,怎么都不能对同等阶级的群体更差吧? 很多时代,同等阶级会有很浓厚的同理心,非常容易产生共情,封建时代官官相护纯粹就是基本操作。 智宵无法也不能对秦国旧势力进行完全清洗,甚至还要有选择性地进行优待,为的就是给日后征战天下打个样。 只是第一轮舆论攻势而已,当然也不能缺了出征状态两路大军的势如破竹当助力,秦国内部的混乱加剧,选择想要更换国籍的秦国贵族成倍增加。 看形势的发展,有点像是智宵只要选择进军,不用流多少血就能够轻易摘取胜利果实了。 第491章 永远不会过时 舆论战有用吗?不应该这么问的。 应该十分笃定地说,无论是在什么时代,打舆论战永远不会过时。 在诸夏的封建时代,舆论的用法一般是被用在“养望”上面,也就是明明本事没有多大,占了出身的便利,亲朋好友一块往死里吹,没有多少本事又没有真正做了什么事情的人,一下子有了德不配位的待遇。 将“养望”这一套玩法玩得最熟稔的便是各种大儒,操作得当起码能够决定一郡之地的兴衰,玩得贼溜则是能够左右天下局势。 最早的“养望”则是出现在商末,就是姬周开始玩。 后面刘邦效仿,赤帝之子要不要了解一下? 然后到西汉年间,舆论玩法的层次被玩得比较低,一般是游侠在玩,最为出名的便是剧孟与郭解,前者倒是为汉庭扑灭叛乱出了力,后者则是只光为祸了。 到东汉时期将“养望”的玩法提高到新的层次,如刘表打造人设成了“八骏”之一,诸葛亮和庞统还在学习阶段就有了卧龙和凤雏的名号。 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属于东汉末年策划最成功的广告方案。 什么事都还没有干,一事无成的状态下有卧龙凤雏这种名号,其实就跟现代商品做广告似得,吆喝“我家产品贼好,赶紧来买”之类,只不过在东汉末年是属于待价而沽罢了。 广告嘛,是不是真如宣传的那样,买了用了才知道。 诸葛亮与庞统在东汉末年都算是祖上有阔过的群体,只是到了他们这一代家族变得落魄,要不然也不需要策划广告来卖自己。 像是其余人,例如刘表、袁绍、曹操这一类人,他们有着更好的背景或雄厚的訾产,一样需要玩舆论或是打造人设。 其余的时代,玩舆论的方式更多,到现代最能让普通人了解到的就是打造偶像。 智宵暂时不能玩“天不生我智宵,万古如长夜”这种舆论,一来是家族里面还有地位更高的智申,再来是政治格局中有周天子与各诸侯,敢这么玩就等同于群体挑衅:大家伙,联合起来揍我。 另一点,智宵同时不敢打造普通黎庶救星的人设,以当前时代背景敢这样玩,无疑是在自行与贵族阶层做切割,不止智氏内部要反了智宵,外部诸侯和贵族都要与智宵不共戴天。 对于智氏内部的人,他们尊重或崇拜智宵,无非就是智宵能够带他们走向辉煌,再各个获得好处。 大的好处是谁谁谁的名下可以增加多少土地和人口,地位能够得到多大的增强。 小的好处是整体强大,哪怕得到的物质利益不大,起码到了外面只要说自己出身智氏,其余势力都不敢轻易得罪。 顺带获得好处的黎庶,他们起码名义上有了自己的私产。 其实,干大事者历来就是带着人谋好处,跟随的人一多,内部又能够和谐,大家的力气往一处使,马上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的格局了。 现在看似无关紧要的普通黎庶,智宵相信不用再过十年的时间,他们哪怕无法以自己的单一阶层左右天下局势,使用得当必将变成极大的助力。 最早能够获得耕作土地的黎庶,他们现在不敢说能够顿顿吃饱,起码不会三天饿九顿了。 因为能够有自己的私产,他们远比以往爆发更大的生产热情,每一个人都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智氏的大体环境对他们友好,进而又带动了智氏各方各面有利的发展。 智宵还清楚一件事情,不能放任黎庶绝对的自由,只有进行引导才是最正确的统治方式,进行分田之后没少派人进行思想教育,其它配套能加的也全给加上。 用最朴素的方式,土地是智宵提议才给的,确确实实是智氏分给了他们土地,要不要有感恩之心啊? 思想工作有了效果,智宵又执行每年两次的集训,数量极其庞大的黎庶,只要身体条件达标,人人都变成了潜在兵源。 只要这种趋势不被打断,智宵在二十年后就敢对所有诸侯吼嗓子:你们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而这一套,智宵自己都不用费脑子从零开始构思,根据春秋时代的背景,再结合现状进行修改,直接就从“先贤”那里拿来用了。 “秦公室大批外逃,往西境而去。”冉有对这个现象察觉到了不寻常,一得知赶紧前来面见智宵了。 智宵比冉有更早得知相关消息,召集高层进行了一次次的商讨,得出的结论是:让他们逃。 以时代背景,再加上秦国的现有国情,中流砥柱就是公族。 发生了公族大批外逃的情况,有点政治嗅觉就立刻能够明白一点,秦国从高层在开始自行瓦解了。 智氏想彻底灭掉秦国旧有既得利益集团太难,短时间内彻底占领秦国整个疆域范围更是办不到,还是秦国统治阶层自行瓦解都做不到的情况,能够做的就是先占领“雍”这个首都圈了。 秦国的统治范围,最西边到渭水上游。 如果智氏出兵渭水上游,补给线就要长达平面地图的六百公里。 那还只是平面地图的距离,谁不清楚实际走起来会是另外一回事。 看平面地图只是相隔一百公里,真正走起来还要看实际地形,极可能明明平面地图看着只间隔一百公里,走却是要走成倍的路程,甚至不一定能找到路顺利抵达。 拿世界脊椎那一片地方为例子,地图看着相隔也就几里地,真正到了地方看到无立锥之地的险山峻岭,亲眼见证当地的地形或许还有那个试一试的心态,实际状况却是不允许。 智宵不止对秦国公族的逃跑视而不见,还紧急对两路大军下令,一概不允许拦截向西逃跑的贵族,只不过贵族带的人口就该留下了。 至于贵族带的财帛?智宵的选择还是:让他们带。 金钱之所以有用,只是人类社会赋予了它们本来不存在的价值而已。 远逃到西边的秦国贵族,他们有再多的财帛,只要智氏不跟他们交易,周边还有哪个势力认可财帛的购买力?那些异邦只认可以物易物,逃跑的秦国贵族带大批财帛只会显得碍事。 人口就不一样了! 有劳动能力的人,他们能够创造出价值。 出现秦国公族带头逃跑的事情之后,嗅觉再怎么不敏感的人都知道秦国要完蛋……,或者说秦国京畿圈绝对要落到智氏的口袋里面了。 一瞬间,只要能够跟智宵说得上话的人,他们干的事情就是请求立刻进军。 智宵却是仍旧没有半点急切。 近期,智宵想尝试一个可能性,比如秦君有没有可能禅让…… 第492章 为未来铺路 禅让是上古时期的玩法,直至夏朝建立之后,一次成功的案例都没有再找到。 智宵为什么会想到让秦君禅让?简单就是尝试一下,成功了自然感到惊喜,失败也没有多么大不了。 这么一种事情,暗中试一试总比不尝试要好,至于智氏一旦成功会产生什么效应,着实是有点不好说。 “我记得田氏也是以禅让的方式取代姜姓吕氏?” 智宵没有记错,只不过田氏是先贿赂周天子取得允许,再逼迫姜姓吕氏对田氏进行禅让,田氏也就继续使用“齐”这个国号。 如果秦君真的禅让给了智氏,以这种方式来进行的话,其实智氏也可以继续使用“秦”来作为国号。 在试图让秦君禅让这项操作上,智宵没有假手其他人,先是汇报智申取得同意,再与辅果一块谋划,到最后也是辅果悄悄前往秦国都城。 为了让辅果更好行事,智宵在确认辅果进入“雍”城之内后,下令大军拔营西进,直至到了“雍”城之外十里才停驻下来。 智军向“雍”城进军期间,乱糟糟的秦国并未派军阻击,倒是有人私下率众袭扰。 那些率众袭扰的人,他们的身份比较杂,里面大多是落魄贵族,也就是祖上阔过又落魄下来的贵族后裔,还有秦国公族、贵族、普通黎庶,又以有家底的贵族数量最少。 如果有一亿,愿意捐吗?因为大多数人没有一亿,回答一定是会捐。 那么,有一千块或一万块的话,会捐吗?这时候九成九的人就会摇头,那是因为他们真的有一千块或一万块,能拿出来的积蓄可能也就那么多,再多就没有了。 局势全面对秦国不利的情况下,有土地、有人、有财帛的秦国贵族真的不敢弄出太多动作,那是因为他们比其他人拥有的要多得多。 讲一句天大的实话,无论是在什么年代,无论是在什么国家,一旦爆发国战的话,按照比例来进行计算,一定是中产阶级或以下阶级远要比拥有更多资产的人更爱国。 那是很现实的一件事情,俺那么有钱,哪怕享受了那么多那么久,问题是谁不想一直享受,有条件润去可以继续享受的地方,为什么要留下来爱国啊? 而中产阶级或以下阶级更爱国的理由也相当朴素,他们能够失去的着实不多,哪怕仅仅是为了保护已经拥有的一切,足够成为拼命的理由了。 这就造成了秦国当前的现状,日子过得不错的秦国贵族急忙要找下一家,大批日子过得不怎么样的人单纯出于忧虑失去仅有的一切试图反抗。 里面也有想要抓住机会的人,比如那些落魄贵族。 智宵面前就有这么一批人,他们来自孟氏、西氏和白氏。 主要是智宵认为单独提见白氏的人太刻意,孟氏、西氏、白氏三个家族进行捆绑也是世人皆知的事情,索性就三个家族被俘的人一块被带到智宵面前了。 而智宵想要见一见白氏的人,还会有其它的理由吗?肯定是因为白氏日后出了一位绝世猛人啊! 卫国为什么还能剩下一座孤城?因为那是智氏的最后底线,除了一些战略上的需求之外,智宵可不想卫国公室死绝,免得那位叫商鞅的人无法出现。 孟氏、西氏和白氏的封地在“郿”那边,随着“郿”地被智氏占领,他们失去封地和大多数人口、积蓄,不想变成落魄贵族都难。 那么,三个家族是想为秦国尽忠吗?要提到他们被智军包围之后,稍微劝降就全部放下武器这件事情了。 有些事情不能太直白说出来,真要直白说清楚的话,三个家族其实是主动过来当俘虏的。 智宵没有说些什么暖人心的话,与三个家族目前的家主对话几句,随后便让他们退下了。 在见到智宵之前,三个家族的人是一种心态。 见过智宵之后,哪怕互相之间也没有聊上几句话,变成了另一种心态。 在秦国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孟氏、西氏和白氏都是极强的助力,尤其是一再涌现战将,某种程度上家族的存在意义是秦国的将门、军头之类的角色。 这种家族能够收编的话,哪名上位者会放弃?别说白氏日后会出现一名绝世猛人这么回事了。 “三家之土,择其五成发返。”智宵下达了这条指令。 有人去向三个家族传达之后,三个家族的家主去而复返,跪地痛哭进行答谢,随后又与智宵完成赐封的仪式,他们此后变成智氏的附庸了。 这一套玩法的流程很符合春秋时代背景,后面的发展却变成了战国时代才出现的模式。 因为身份出现改变的关系,三个家族也很识相,要么充当顾问给智氏介绍秦庭当前的现状,不然就是寻求在军队有个位置效力。 好歹之前是秦国的大夫,变得这么快合不合适?那肯定是不合适,问题在于智宵没有给其他秦国贵族返回封地或人口,孟氏、西氏和白氏得到了特别的待遇。 他们以为智宵是要树立典型,明知道那么做会让家族的名声臭掉,更知道不干一点什么事情回报智氏,极可能就要面临举族消消乐。在名声与举族消消乐的选项下,诚实地做出了属于自己的选择。 智宵那么干,立刻呈现的就是有了典型,给其他秦人做出了榜样;日后的某一天,有可能让智氏子孙获得一名绝世猛人;再来就是智氏的目标绝不止是秦国,由智宵目前就那么做,以后征讨其他诸侯国也能够有个例子。 如果孟氏、西氏、白氏懂得抓住机会又有真本事,智宵不会吝啬于进行更多赏赐。 这样一来,智宵与其中的一家也算是互相得利,完成了一次类似“千金买马骨”的表演。 真到了秦国灭亡之后,除非日后秦庭能够卷土重来,届时智氏统治的王朝被扫进历史垃圾堆,要不然身为秦臣却投降的那一批人,他们在投降之后发光发热,一样能够在青史上留名。 投降之后却以新朝大臣身份留名青史的人物简直不要太多,可以说比比皆是。 当然了,有一个前提是为之效力的王朝有创造辉煌,并且王朝存在的时间决不能太短! 第493章 突然间的反常 秦国现在已经是智氏锅里的肉了,几乎是智宵想怎么煮就那样煮。 在这种情况之下,智宵反而不那么急切地想灭掉秦国,有条件来实施更多的设想,以及观察其他家族或诸侯国的现状。 当然了,秦国一旦有集中力量反扑的迹象,一定会让智宵换另一种想法。 所以,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因时因势,并非是一成不变。 “韩庚率军入侵代国,魏驹率军讨伐中山国,两者战事皆不顺利?”智宵肯定会关注其它战场。 因为是智氏、魏氏和韩氏三个家族合兵的关系,魏驹和韩庚麾下的兵力都达到一个满编军团的数量。 如果讨伐中原诸侯用一个满编的晋军,不敢说会打出摧枯拉朽的局面,不太可能会让战局出现不利态势。 晋国与代国接壤的时间并不久,约是四十来年的样子? 晋国与代国的边境线充满了各种山地,比较有名的便是句注山与下屋山了。 那边的山脉连绵长达数百公里,能走的通道极少,并且两边一定都是群山。 这种地形对平时去游逛的人都显得极其不友好,何况是进行军事行动? 韩庚军团之所以显得战事不利,一来是代军不与之交战,再来便是后勤维持的难度相当大。 其实,智宵认为韩庚应该庆幸一点,代国没有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要是代军化整为零一直袭扰韩庚军团的补给线,韩庚军团最后的下场只能是灰溜溜地撤军。 在中山国那边,魏驹军团倒是轻而易举地夺回仇由,碍于赵氏在“晋阳”地集结了大军,再来也是中山国主力避战以及地形因素,搞得魏驹军团不敢深入山区寻找与中山国决战的机会。 再怎么样,中山国之前都是在帮赵氏站台,中山国集结了十二万的大军依托山脉防御,魏驹军团所处的“仇由”被中山国大军和赵氏在“晋阳”地的军队包夹在中间,弄得魏驹敢驻军“仇由”都算是胆量极大了。 智宵并没有因为魏驹军团和韩庚军团所面临的困境,产生丝毫的负面情绪。 并非智宵认为自己果然才是最牛逼,看到魏驹和韩庚遭遇困境有多么高兴。 如果智宵真要有高兴的地方,也会是韩氏和魏氏的兵力被拖住,产生的效应是两个家族很难有机会再搞其它事。 至于想洗劫代国和中山国的行动破产?智宵当然更有高兴的理由了。 奋发图强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互相卷起来,谁的努力有效果有回报,卷起来才是真正的有用,要不然光卷只会是劳心劳力又劳命。 智宵现在应该担心的是魏氏没有取得预料中的成果,看到魏氏与智氏的实力差距一直在拉大,某天一发狠选择掀桌子。 真搞出掀桌子的局面,智宵再没有事先做好应对措施,只能喊“王德发”这个名字。 “韩氏可有其余举动?”智宵与寒武面对面坐着。 寒武在六天前抵达西部前线,主要是代表智申前来了解战局态势。 在抵达的第一天,寒武立刻拜谒智宵,态度显得极其端正。 同时,寒武告知智宵一个消息。 尽管韩氏极力封锁,智氏还是依靠强大的情报系统得知韩不信患病了。 家主患病了?在当前的局面下,真真不是一个什么好现象。 韩氏肯定要极力遮掩,只是韩不信久久没有露面,有心人必然产生更大的窥视欲望。 目前是什么时代?一个小小风寒都能致命的时代! 因为医疗技术极度落后的关系,病魔面前压根就是人人平等,不会因为你是贵族就能享受更好的医疗待遇。 事实是什么?诸夏在极长的一段时间里面,通常是一名医者要面对一万人或更多的患者,越是往后的朝代情况才越加得到改善。 在春秋时代,一国之君患病都无法得到靠谱的治疗,不吃药或许还没事,吃错药随时升天或入土。 因此,要是生病了的话,不管是一国之君、贵族或普通人,多数就是靠着身体的素质硬挨。 寒武该告诉的已经全部告知智宵了,来西部之后没有再收到新的消息,拿什么来更新信息呢? “宗子以为,韩氏必有动作?”寒武真傻也无法成为智氏当前的首席家臣。 智宵颔首说道:“想来韩氏宗子已然悄悄返国。” 即便不是什么大病,医疗技术就摆在那里,韩庚得知韩不信生病之后,怎么可能还愿意在前线待下去? 智宵想到了什么,说道:“魏氏之主远比韩氏之主老迈。” 有时候就很奇怪,引领一代风骚的那些人,一旦有谁病逝或过世,会搞成跟排队似得,同时代的英豪会在相隔不久的时间里面相继离世。 寒武用怪异的目光悄悄盯着智宵看,一些话是无论怎么样都不敢说出口的。 魏氏和韩氏其实挺好,历代家主虽然不是很长寿,起码寿命处在贵族的平均水平。 智氏六代人里面,家主或有继承资格的其中两位早早就给英年早逝,一论平均值来算肯定是贵族寿命中的垫底。 “不得不防……”智宵说得不是防备谁,想到了什么似得站起身来,开始在帐内来回踱步。 “请大夫即刻返回……”智宵说到一半突然站定,对外喊道:“让!” 豫让掀开帐帘走进来。 智宵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或者说叫心神恍惚,将豫让叫进来又久久不说话。 帐内的豫让和寒武下意识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理解智宵为什么会是那副样子。 “紧急召唤程朔前来接手军权,宵今日便赶往‘智’地,武大夫速速返回‘新绛(新田)’告知宗主离都,赶来‘智’城与宵会和。”智宵的话说得又快又急。 当前的时代,确实是唤名不称姓或氏。 摸不着头脑的寒武和豫让神态呆了一下下,各自应命之后带着满头雾水各做各事去了。 智宵当然不可能说走就走,需要向范蠡、辅果以及接手左路军得到仲由交代应该托付的事情,一阵忙碌下来直接就到深夜。 哪怕是夜色当空也无法阻止智宵启程,仅是带上两千骑马士兵就离开前线。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智宵突然做出那些举动??? 第494章 乱不得啊! 有时候的有些人,他们明明记得有那么一件事情,偏偏会因为各种原因将那一段记忆给搁置在角落,直至突然间想起来,或是发生什么事情才勾起回忆。 智宵的反常说起来简单也复杂,之前由于着实太过忙碌的关系,明明记得魏侈会在敬王三十四年(前486年)的春季逝世,有规划着要做一些事情,偏偏时隔日久给疏忽了。 那一刻,智宵记起了魏侈的逝世时间,更多的记忆涌现上来。 真就是一件挺奇怪的事情,魏侈逝世的同一年,智申在冬季死于风寒病。 原版历史上,论起来还是韩不信比较能活,直至赵鞅逝世又坚挺了四年。 在没有被改变历史走向的那个版本中,智瑶在韩不信过世之后才成为中军将,当时的智瑶也就二十八岁。 有些事情一旦遗忘了也就那样,又突然间想起来,很容易使人的心态忽然间变得无比急切。 智宵跟智申的感情有所升温,再来就是现实不允许那么早接过宗主之位,肯定不想智申在明年病逝。 另外,智宵需要提防因为韩不信生病,韩氏出现异常情况,导致晋国内部的形势出现变化,尤其是给整体失控了。 智宵只是花了三天不到的时间就来到“智”城,等了两天才等来智申抵达。 “中军佐(韩不信)确实患病,大概无性命之忧。新军将(韩庚)紧急回都,或使他人错判局势。”智宵无法说清楚自己的情报来自哪里。 智申没有问智宵哪来的消息,先前纳闷的是智宵为什么要让自己匆忙离开“新田”,又急匆匆地赶到“智”城见面。 现在?智申只是有时候显得反应迟钝,又不是一个纯纯的傻子,听到智宵说有人会错误判断局势,怎么可能没有相关的联想呢? “赵鞅薨去日短,赵毋恤敢在此时有所举动?”智申想到最可能的是赵氏搞事情。 智宵再次确认一个事实,也就是智申果然缺乏对局势的掌控。 目下就是给赵毋恤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采取军事手段。 无论是哪个版本的赵毋恤,哪怕手头的力量足够大,玩得仍旧是阴谋诡计。 像赵毋恤这种极其隐忍又习惯暗中憋坏的人,哪怕有七成以上的把握都不会亲自下场,只会是在局势逼迫之下的别无选择局面才会采取正面对抗的方式。 别以为赵毋恤年轻就看不懂局势。 当前状态下的赵氏,要做和能做的就是龟缩,竭尽全力地发展“晋阳”地的民生,玩命打造“晋阳”地的防御圈。 赵毋恤非常清楚只要赵氏稍微有扩张举动,接下来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所以赵毋恤显得极其理智,即便智氏、魏氏和韩氏联合出兵攻打代国、中山国,搞得好像是没有看见又没有听说,持续按部就班做赵氏应该做的事情,没有派人联络代国、中山国,乃至于代国和中山国派人联系都拒不接见。 智申跟不上智宵的思路已经不是一回两回。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代能够跟上智宵思维的人真不多。 不是所有人太笨,纯粹就是智宵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有太多花样,随随便便策划或实施哪一个策略,只会让他们在观察之后才恍然大悟。 那个“历史巨人”指的是谁?还能有谁,他们是每一个时代的精英,提出的构思与意见被证明有效。 智宵只是在“智”城待了七天,该交代的事情说清楚,辞别智申启程前往“新田”了。 因为智申突然离开“新田”的关系,一下子让整体形势出现变化。 最为紧张的家族肯定是韩氏。 关于韩不信生病的事情,韩氏确确实实是进行了封锁,他们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本来不大的事情因为韩氏对消息进行封锁,再有智申突然离开都城,闹得韩不信生病的事情人尽皆知。 比较诡异的是韩不信从头到尾没有露面,只有紧急赶回“新田”的韩庚频繁召见族人以及家臣。 在智宵回到“新田”之后,当天就去了韩氏府宅。 出面迎接智宵的人当然是韩庚。 而韩庚对智宵突然离开西部前线赶回都城,有那个必要进行各种猜测。 “秦有‘扁鹊’,宵得知中军佐身患重病,携‘扁鹊’前来拜访。”智宵说着给韩庚介绍来人。 对于“扁鹊”是一个组织,或是一个人的人名,史学家可谓是争论不休。 早在黄帝时期就有“扁鹊”这个称呼,以这个趋势来看,极可能某个组织的首领一代代继承“扁鹊”这个称号,也有可能“扁鹊”干脆就是一个组织的名称。 极可能知道官名或称号在历史上演变过程的人不多?例如黄帝以“云”为官,炎帝以“火”为官,太昊以“龙”为官、少昊以“鸟”名。 一直到有商一朝的官职名称才逐渐成为诸夏历朝历代的定型,又到西周、东周才形成建制。 智宵所知道的是“扁鹊”就是秦国对医术高明之人的泛称,也就是非人名,亦非组织名字,简单就是一种赞称。 其实不难理解,哪怕是到了现代,不一样夸奖医术高明的医生喊“扁鹊在世”或“在世华佗”吗? 韩庚一听智宵带来了医术高明的医者,心里对智宵的戒备立刻极大降低,苦笑说道:“事出突然,未料成如此局面。” 一句话表达了两层意思。 第一层就是解释为什么突然从北部前线返回。 第二层就是韩不信生病让局势出现了变化。 他们进入府宅。 韩庚先医者去给韩不信看病,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出现在智宵面前。 “对代之战,敌军避战,难有战绩,需以退兵。”韩庚先说自己负责的战事,后面又说道:“宵可知驹亦返回?未达都城,往‘虎牢’而去。” 这件事情智宵当然知道,没有假装从韩庚这里听到消息才知道魏驹也抛下军队回国,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 韩庚又说道:“上军将在都,未至我家。” 魏氏之主魏侈确实在“新田”城内,韩氏自己封锁韩不信生病的消息,怎么让魏侈来看望? “宵对我实诚,乃是首位前来拜访之人,他人或假装不知,抑或轨迹不断。出我意料之事,莫过于携‘扁鹊’而来。”韩庚又说道。 没有受到拜托,带上医生去给人看病,尤其生病的人身份比较特别,其实是要承担风险的。 智宵先是安静听韩庚说了很久,等待韩庚不再讲话,温和声说道:“此时乱不得。” 韩庚听出智宵没有居功的意思,心里的感觉突然变得很复杂,本来没有感动,反而生出感激之心了。 智宵在心里补了一句:“要乱决不能是现在乱。” 如果是明年乱起来,智宵这边绝对能够从容应对。 第495章 不装了,摊牌啦! 有两个群体的人最见不得乱起来。 第一种便是利益既得集团,乱了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相反稳定不止可以作威作福且还能保证地位和福利不变。 不过,恰恰就是利益既得集团每每因为贪得无厌搞出各种乱象,有的利益既得者死在乱局之中,产生一个新的统治者,一批旧有利益既得者也跟着喝了汤,一个新的利益既得集团出现了。 第二种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的旧有利益既得集团的一员,他们有足够大的野心,没有准备好之前恰恰是现有格局的守卫者,一旦认为准备好之后,暗戳戳制造乱象是基本操作之一,挑动某人或某个集体成为“为王前驱”的角色,到最后再站出来收割一切。 上面那种聪明人太多,一般统治者也是在他们之中角逐而出,很难说到底会是谁笑到最后。 自古以来,诸夏就没有缺少过聪明人,恰恰就是聪明人太多的关系,由于文明格局的因素会让绝大多数聪明人投身官场,太多聪明人忙着做斗争,每一次产生动乱必然有聪明人的身影,不是那么聪明的人要么成为棋子,不然只能被动随波逐流,才有一次次的改朝换代。 其实,春秋和战国时代还好,尤其是战国时代的聪明人对文明的助益很大。 战国时代的聪明人并非只角逐在官场,他们利用家族传承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学说,很多学说融合进了诸夏文明的血脉之中,不知道会影响多少代人。 真的没有任何虚假,春秋战国是对诸夏文明影响深远的两个时代,后面的学术基本都是在春秋战国时期被创立起来,大多数历朝历代鼓捣的玩意不过是春秋战国时期玩剩下的东西。 如果仅是论政治的话,每一个朝代都能够从春秋战国去进行借鉴,避免重复踩坑。 可能许多人并不知道一点,或者说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现代,从小学开始,教育中就有历史的篇幅。而在封建王朝,知道只有哪些人能学历史吗?偷学的不算,偷学也没有那么全面的史书,能够光明正大学历史的人一般是储君! 所以,所谓的“帝王心术”或“屠龙术”这种听上去很神秘的玩意,其实就是学习历史,再从中品鉴和思考,考虑好自己该有哪种为人处世风格的一个过程,避免踩了前人踩过的坑。 古时候储君的待遇,到了现代成了人人基本的福利,比较要命的是绝大多数人没有意识到待遇和福利的好处,或者说干脆就不知道为什么要学历史。 同时代,国外的学生想学历史?多余的话不说,说了没人信,查一查就明白回事了。 这也就导致天朝的人只要有经过九年义务教育,不是全程摸鱼的话,与世界民族之林的其余同年龄的族裔相比较,无论哪一方面都会显得比较聪明,尤其是在政治敏感度方面。 比如智宵现在面对的局面,韩氏错误操作引起了连串效应,其余人或许需要绞尽脑汁去思考,有太多能够借鉴的事件存在智宵的脑海里,一瞬间好几个应对方面就自己蹦了出来。 在智宵回到“新田”的第十天,由他来进行提议,参与者包括有所好转的韩不信,另有魏侈、魏驹和韩庚,以及为数不多的其他家族家主,一块到宫城之内进行饮宴。 魏驹是在一天前才回到都城。 因为智氏已经建立起情报系统的原因,固然无法做到对每一个家族了如指掌,事先知道某人在哪里,进一步监控行迹还是能够做到。 智宵从魏驹的行动路线判断什么时候会回到“新田”来,提前做了相关的布置,搞得魏驹好像是碰巧来得及参加饮宴。 在智氏、魏氏或韩氏的府宅中举行饮宴?讲实话就是互相之间都信不过对方。 目前的宫城被智氏、魏氏和韩氏共同掌控,每一个家族都很难不露端倪搞事情,将饮宴地点设在宫城就显得最为合适了。 智宵进宫城之前,来自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族人、家臣、仆众早就将饮宴现场布置起来,吃、喝、用等物品也是由三个家族的负责人一同监督置办。 仅仅是以这样的方式来举办饮宴,足够说明智宵没有什么坏心思,大家参加起来也能够放心。 “驹。”智宵入殿没有找其他人,径直来到魏驹的座位前打招呼。 什么人坐哪个位置,事先早就被定了下来。 晋君午哪怕是宫城的主人,不会出现在饮宴现场。 几位卿大夫的座位被安排在陛下不远的位置,摆成了一个环形的布置方案。 什么是“陛下”呢?说白了就是君主位置的台陛之下,用“陛下”来称呼君主就是这么个由来。 魏驹听到招呼站起来,神色上没有半点尴尬,出声招呼道:“宵。” 之前,魏驹为什么不是回到都城,悄悄从前线离开,又第一时间赶往“虎牢”这个地方? 那个“虎牢”算是魏氏当前的军事重镇,不止长期驻扎着一支数量不少于七千五百的军队,魏氏集结大军的地点也是放在该处。 从地形来看,“虎牢”确确实实也是处在交通枢纽位置。 魏驹第一时间去“虎牢”而不是回到都城,无非就是形势显得很复杂,魏氏需要做好相关准备罢了。 至于魏驹为什么又出现在都城?智氏兵围秦国都城,智宵却突然出现在“新田”城内,并且回到都城就第一时间到韩氏府宅拜访,魏氏判断大概率乱不起来,再让魏驹待在“虎牢”就显得很不合适了。 智宵要说点什么,韩氏父子和魏侈一起步入殿内。 之前智宵想说什么已经变得不重要,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 不会有人比几位卿大夫更晚抵达,身份越低……或者说家族实力越弱小的人,他们一般会更早到来。 所有人都落座,自然是仆众先端来用餐工具,再给上酒上肉了。 歌舞什么的自然没有,要有也是非卿位家族的小辈经过请示之后,得到同意开始为大家进行舞剑。 那些小辈会当场着甲,兵器则是早在腰间悬挂,顶多就是让人再取来一面盾牌,随后单人舞剑,或是两两共舞,反正不会超过三个人。 殿内还有有兵器和盾牌的敲击声,上场进行舞蹈的人,他们其实就是给卿大夫展现自己的武技,以此表示自己平时一直在奋发努力,渴望能够得到赏识。 几位卿大夫的心思其实不在小辈的剑舞上面,偶尔才会吃喝一口,大多数时间坐稳不动。 “代国、中山国战事半途而废,有落我之威风。”韩不信因为卿位排序的关系,可以说是众人中位阶最高,肯定要先起个话头。 不谈过程,只论结果,讨伐代国和中山国确确实实是虎头蛇尾,极可能引得诸侯做出错误判断,例如再一次觉得晋国不行了,想要挑衅或挑战一番。 所以,不管因为何种原因离开战场的韩庚和魏驹都要背锅,也必须承担该有的相关责任。 魏驹和韩庚同时举起酒爵,一声不吭连饮三爵。 以前还是用“觞”来装酒,怎么就使用“爵”来装酒了呢?无非就是随着形势的改变,几位卿大夫不打算再装了而已。 智宵伸手摸向了酒爵,缓慢举起来,一边说道:“既无折损,此事便就此揭过。”,说完邀请众人一起饮一爵。 这一次是魏氏和韩氏有错,智氏有充分的理由找茬。 智宵表示揭过,两个家族应该心里有数,起码欠了智氏一次人情。 有些话智宵又不得不说,也就说道:“若列国有所异动,韩氏、魏氏担其责任。” 等于说,哪一个诸侯试探或直接出兵要与晋国较量一场,反正智氏不会出兵。 韩不信和魏侈能说什么?他们异口同声说道:“理应如此。” 座位离得比较远的那些大夫,他们全程关注几位卿大夫的互动,再从听得不是那么详细的一言半句猜测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些人明明白白看出智宵控制住了局势,再根据自己的立场产生忧虑或喜悦的情绪。 他们能够肯定的只有一点,老一辈活着魏氏和韩氏或许还敢扎刺,一旦老一辈都逝去,轮到一代新人换旧人,恐怕会是智宵尽情地来引领风骚了。 一个话题揭过,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卿大夫们可算有空去注视正在剑舞的人了。 春秋时期的剑(青铜)一般剑比较宽,只是宽度不固定,剑身长度一般在55厘米左右,握柄约为10厘米左右,合起来便是65厘米左右的总长。 实际上,不存在制式标准,即便是同一个家族生产,每一把剑都不一样。 这种情况在智氏被智宵改变,进行了统一的标准,再采取流水线方式制作,包括但不限制于剑、刀、戈、戟、矛、弓、箭以及防具等等。 有些家族可能发现智氏的不一样,无论有没有发现,反正不懂得意味着什么。 他们想要懂,起码先将统一衡量度的意义先研究明白。 第一个话题完毕后,智宵一直在沉默,脸上则是带着微笑。 智宵在等有人讲第二个话题。 什么话题? 赵鞅已经过世,晋国的元戎之位空悬。 虽然说到当下,晋国有没有元戎都差不多,有元戎各个家族干自己的事情,没有元戎也是干自己的事情,缺少元戎却会让国家的运作出现麻烦。 可能是觉得时间差不多,魏侈轻咳了一声,说道:“卿位变动,作何安排?” 没有人马上接话,一个个都在观看对方的表情。 直至韩不信、魏侈、魏驹、韩庚的目光集中在智宵身上,智宵明白自己不表态,没有人会抢先表态。 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现在智氏最为强大,并且他们实在对智宵感到忌惮呢? 智宵笑着说道:“新军佐未在都城。” 一下子,现场又陷入安静。 智宵只是讲一个事实而已,其余人却不得不开动脑筋思考那一句话的含义了。 第496章 烫手山芋 在正常的世界,强国权贵轻声细语,其余列国莫不侧耳倾听,深怕一个没有听清楚,理会错了真正的意思,弄得一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要是在个人武力可以毁天灭地的世界,当世强者呢喃低语都要惹得所有人全神贯注,免得表现得不恭敬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世界就是那么现实,强大的一方可以左右一切,一些规则的建立其实是在保护弱小的一方。 当然了,强者一方之所以要建立起一套规则,要么是有仁慈之心,不然规则本身就是对他们有利。 因为智氏很强大,魏氏和韩氏什么都要考虑来自智氏的感受,论事实就是属于强者一方的福利。 “老夫年迈,大病一场亏损过甚,恐难担负更多重任。”韩不信说着还咳嗽几声,用来表示自己的日子不久了。 这是在干什么? 以卿位排序的话,轮真的该轮到韩氏把持元戎权柄。 韩氏却是很看得懂现实,以当前的整体局势而言,四个卿位家族中韩氏虽然不是垫底,但是只要不是最强,敢坐上元戎位置,很难不招惹横祸。 韩不信要让贤,压力来到了魏氏这边。 “招新军佐返都?”魏侈不接韩不信的茬,继续智宵提出来的话题。 如果韩不信让贤,以卿位排序就该轮到魏侈来做选择。 魏侈想坐一坐元戎的宝座吗? 在晋国,不是卿大夫的人做梦都想成为卿大夫,成了卿大夫的人怎么可能对坐上元戎宝座没有兴趣。 问题是什么?人要自知之明,要不然就会有人站出来让懂得什么叫德不配位了。 孔夫子就亲自向世人表演过什么叫德不配位,明明没有足够厚的底蕴,敢当国君的刀要斩三桓,结果被三桓利用来剪除异己,再被灰溜溜地赶出鲁国。 所以,那个“德”通常指的是本身的实力,包括能不能以理服人,或是以拳头教育人,能够单凭一张嘴巴忽悠人也是实力的一种。 韩不信已经展示了属于自己的自知之明了。 因为魏氏的实力或许能够跟智氏掰一掰腕子,导致魏侈在权衡与犹豫,只能岔开话题。 智宵来接魏侈的茬,笑眯眯说道:“新军佐愿归都城?” 一句话,干得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以当前的形势,赵毋恤敢回到“新田”才是怪事,怕的就是有来无回。 魏侈不得不问:“若新军佐不归,则显名不正言不顺。” 晋国的卿位怎么排序,谁去坐哪一个坑位,肯定要让卿大夫点头同意,存在争议又不管不顾坐上去,一定会让不满意的卿大夫直接掀桌子。 可以视作是一种共举,一旦明面点头同意下来,心里再怎么不爽都要在框架内明争暗斗,不能直接集结军队开干。 有谁在点头之后又召集军队蛮干?破坏规则就是得罪所有人,要成为被围殴的那一方了。 智宵等得就是有人说出那一句话,语速极快地说道:“如此,请君上召唤新军佐归都共议大事。” 到这一刻,其余卿大夫怎么还可能不明白又让智氏得逞了呢? 要是赵毋恤敢回来,恐有不测之危。 如果赵毋恤不回到都城,变成自行放弃权力,同时也无视了天下人默认的规则,成为规则保护圈之外的人了。 魏驹侧身悄声对韩庚小声哔哔道:“两家联姻,敌意不改,宵举手投足之间置赵毋恤于无解境地。”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韩庚脖子都不扭一下,还赶紧侧着身想离魏驹远一些。 “庚……”魏驹被韩庚的反应整得不会了。 智氏现在独大,对不对? 魏氏或韩氏单独都无法与智氏匹敌,不应该要抱团吗? 有些举动就是做出来给人看的,要不然魏驹又不是真傻子,当着智宵的面干那么一出又嘴碎了那样的一句。 刚才智宵有听清楚魏驹说了什么,更能够懂得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让智宵不要太过分,起码要顾着点吃相。 他们其实明白智宵的意思,明知道赵毋恤不敢回到都城,打算用这个当借口撸掉赵氏的卿位。 问题是什么?智氏有自己想要的局面,魏氏也有啊。 对于魏氏来说,保住赵氏的需要不变,怕的就是智氏解决了赵氏,矛头转向其他人。 届时,无论智氏的矛头转向谁,反正都不是魏氏乐意看见的。 魏侈咳嗽了一声,今次不是为了吸引谁的注意力,效果却是达到了。 “老夫亦无精力,不堪元戎重担。”魏侈说道。 中军佐韩不信和上军将魏侈皆表示愿意让贤,以卿位排序就轮到智申了。 智申并不在场。 智宵面对所有人的注视,极其认真地说道:“礼制不可废!” 老智家是缺了自家坐上元戎宝座才可以彰显威势的家族吗? 智宵的态度让其余人有点看不懂了。 “老夫确难胜任。”韩不信说什么都不会就职元戎,怕的就是前一屁股坐上去,两把利刃就敢立刻捅过来。 智宵不等魏侈说话,皱着眉头抢先说道:“若我父就元戎,天下人如何看我(智氏)?” 话说到这一种份上,其余人可算相信智氏暂时对元戎宝座避之不及。 他们也能理解智氏的想法。 智氏本身就是公认第一强大的家族,元戎的权柄一再遭到削弱,无论韩氏或魏氏得到,只要智氏不愿意从命,谁都无法借权柄逼迫智氏去干什么。 魏侈又是几声咳嗽,一连串咳下来让脸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好不容易才止咳,带着喘息声说道:“中军佐乃是中军佐。” 韩氏不愿意顶雷,凭什么让魏氏来顶? “这……”韩不信心里多少觉得荒谬,什么时候又是什么局面,才会让元戎宝座变成火山口,好像谁坐上去都会一个不小心就要升天。 魏驹笑着说道:“排序如此,中军佐不可推辞。” 智氏和魏氏的态度表达到了,容不得也不允许韩不信再拒绝。 韩庚转移话题,问道:“若新军佐不归,奈何?” 这一刻,智宵干脆一阵“呵呵呵……”的笑出声。 那还用问的吗? 最大的事情解决,元戎宝座归韩不信,也算是保住了为数不多的一个秩序。 魏驹又看到魏侈捂着嘴一再咳嗽,下意识看向了智宵。 “要不要让智宵带回的‘扁鹊’给祖父看一下?”魏驹琢磨着哪怕自家开口,智氏都会有极大顾虑,一想到魏侈已经拒绝,心思赶紧收回来,再次专注眼前。 好心办坏事的还少了吗? 要是魏氏提出请求,智氏肯帮忙,结果魏侈没几天后升天,账应该怎么算? 第497章 小伙子,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如果早上个三四十年,元戎宝座有的是卿大夫愿意坐。 若时间再往前挪个百八十年,想坐上元戎要打得头破血流。 现在?智宵反正不想智申坐上元戎宝座。 那是以前元戎的权柄确实高且多,家族弱小坐上去能够吃得满嘴流油,每一个突然间发达起来的卿位家族都是有人担任元戎期间废公肥私给发展起来,没有任何一任元戎例外。 智氏、魏氏和韩氏已经合谋要瓜分晋国,谁在任期发生晋国被瓜分的事情,起码要背七成的黑锅,剩下的三成黑锅由国君、公族、卿位家族一块背。 没有多少实际好处,要惹得一身腥,韩不信让的不是贤,是黑锅啊! 所以,韩不信没有可能得逞,哪怕是快要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也要死在元戎的任上。 他们将两件最重要的事情谈妥,接下来讲得就是列国发生的大事了。 首先,吴国的运河工程已经实际动工,第一轮投入的人力就多达三十余万。 那可是三十余万的劳动力! 吴国才多少总人口?不可能将国中全部的劳动力抽调到运河工程,真这么干就要让吴国自行崩溃了。 “越人三万,鲁人六万,宋人五万,楚人八万,余者方为吴人。”智宵认为吴君夫差是懂得怎么当霸主的。 那八万楚人并不是楚国派来的劳动力,他们是几次战争中被俘的楚军战俘。 宋国和鲁国都能因为运河修成而得利,半推半就之下接受吴国的敲诈,派人前往参加工程。 越国派人参与就更简单了。 现在的越国有两个宗主国,一个是侍奉了将近两百年的晋国,另一个是打得自家差点灭国的吴国。 吴君夫差开口要越国的劳动力,蛰伏状态的越君勾践再不爽也会答应,甚至越君勾践还要表现出一副舔狗的姿态。 在运河工程上面,宋国、鲁国、越国不止出人,他们还各种出钱出物资,一副盼着运河早日完工的架势。 除非韩不信就职元戎之前自杀,要不然就没有任何的意外可言,接下来就是由韩不信担任晋国的元戎一职。 韩不信也就说道:“如何处置?” 他们是想瓜分晋国没有错。 这不是晋国还没有被瓜分,智氏、魏氏和韩氏仍旧在晋国这口锅里吃饭嘛。 面对宋国、鲁国和越国对晋国阳奉阴违的选项,一旦晋国不采取一些行动,丢了面子事小,可能会让更多诸侯背弃晋国,选择站吴国的那一边,无疑是最大的事了。 智宵心里暗叹一声,说道:“如此,讨伐鲁国罢。” 上一次是被鲁国躲了过去。 结果鲁国非但不收敛,还一副就是欠揍的模样,不打是真的不行了。 打宋国却不是晋国该有的选项。 晋国对宋国历来有着最大的耐心,不是因为其它什么,纯粹就是因为地缘政治的关系。 因为宋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几乎等同于晋国的缓冲带也是警戒区,晋国需要宋国来分担来自楚国或吴国的压力,自然不能动辄使用武力,怕的就是将宋国给逼急了,搞得宋国真铁了心站到楚国或吴国那一边。 “鲁国应当讨伐。”魏驹极其肯定地说完,又带着疑惑问道:“为何不出兵大江,击其工程之处?” 简直是个好问题啊! 可以预见的是晋国讨伐鲁国会非常顺利,不止用时会很短,折损也不会有多少。 这个并不是鲁人世代羸弱,跟他们的内部政治环境有关。 鲁国到春秋中期之后,用“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来概括绝对没错,并且鲁国的贵族还非常嘴贱且没有自知之明。 打鲁国的军事行动会很顺利,尤其不会消耗多长的时间,晋军完全可以打完鲁国,顺路再去吴国开启新战场。 到时候,哪怕晋国面对吴国没有取得辉煌的胜利,一场战争就能够让他们前期投入运河工程的资源和用工白费,极可能还可以打消吴国继续动工的想法。 问题是什么?智宵巴不得运河工程可以完工,哪怕自家暂时用不上,日后绝对能够用到,并且不是光老智家能用一时,往后世代的中枢只要肯继续疏通和修葺,运河就能够一直用下去。 智宵连装都不装,闻言直接说道:“运河一成,必成瑰宝,怎可击之。” 也就是春秋战国时代属于非大一统王朝,要不然就是一条便于南北互通的运河,不止能够创造无限的经济价值,政治价值更是奇高。 魏驹呼吸一窒,属于贵族的节操告诉他,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那个无关运河是谁修成,吴国是不是更能威胁到晋国,或是吴国、楚国、宋国、鲁国等等国家得到什么利益,纯以文明层次来论,无论运河属于谁,只要认可为同一族群的苗裔,就要承认修成的运河是文明级别瑰宝的事实。 这种认知在当代是一种普遍的认同,到战国时代也有存在空间。 例如,到了战国时代,北方的国家都在修长城,大家都知道对方在修,一次破坏行动都没有实施。 为什么不互相搞破坏?因为他们除了相互竞争之外,认可大家都是同一族裔的事实,知道修长城是为了抵御草原游牧族裔的扰边,谁敢又或者愿意背负骂名去搞破坏? 乃至于在战国时代,两个诸侯国本是敌国,得知对方在与其他族裔交战,能帮手都会选择帮忙。无法帮忙就取消入侵行动,使得遭遇其他族裔的诸侯国能够全力抗击。 到战国之后?一旦进入到割据的状态,只能说各方之主在道德观念方面一代不如一代,讲究的就是,看到你占便宜,比我自己吃大亏,还要痛心疾首无数倍。 魏驹的一个提议暴露了思想。 倒不是魏驹没有大义观念,纯粹就是魏氏远比智氏、韩氏在对待吴国上面更激进,早早就将吴国划到日后的大敌队列里面去了。 以地理分布来说,魏氏现在就考虑怎么对待吴国,确确实实也讲得通。 毕竟,在瓜分晋国之前,魏氏就是需要直面来自吴国的威胁;他们瓜分晋国之后,吴国想北上,仍旧需要老魏家来挑大梁,反而被老魏家挡住的老智家或老韩家有挡箭牌。 “智宵不会现在就在构思怎么利用运河了吧?”魏驹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了。 如果智宵能够听到魏驹的心声,会腼着脸一阵:啊对对对! 第498章 大河,大江 智宵还真的在运河没有修好之前就想好了怎么利用。 一开始肯定是吴国、宋国、鲁国得利,等待航线通到大河,能够享受便利的诸侯国就真的太多了。 在智宵的记忆中,吴国虽然修好了运河,但是吴国在运河修好没有几年之后也遭到覆灭。 不是吴国在修建运河耗费多少财力、物力或人心,实际上吴国投入到运河修建的人力和资源没有多少夸张,消耗的是政治方面资源。 等于说,吴国拿出一个方案,成功对宋国、鲁国进行了招商引资,资源和人力其实是宋国和鲁国出的比吴国要多得多。 在那种运作方式之下,吴国的国力并没有在运河工程上消耗多少,怎么可能因为修一条运河就让整个国家陷入哀声哉道的窘境呢。 宋国和鲁国投入到运河工程的人力物力并没有白费,他们确确实实因为运河的完工而逐渐获利,可惜的是后来一个老六打破了和谐局面。 吴国将运河修建完成之后,他们迫不及待地北上争霸,随后家就被老六偷了! 那个老六还能有谁?就是可以竞争诸夏历史第一老银币的勾践啊! 运河通过多条水系连接了大河,不要忘记智氏的势力范围在哪,某一天也可以享受到运河修成的便利。 只是有一个很现实的状况,大河的利用历来少于大江,根本原因在于两条河系的情况不同,以及统治那一片土地的政权有没有计划和实际动手改善。 大江一开始的通航环境就远远胜过大河,沿途虽然险境也不少,问题是一再经过人工改造,使得整条大江趋于可以航行的状态。 大河不一样,首先整个河段有太多的险境,再来是没有政权对其进行过有计划行得通的改造。 大江的总长度达六千三百六十三公里。 大河的总长度达五千四百六十四公里。 结果就是因为天然以及人工改造的原因,总长度最长的大江能够被人极尽利用,反而长度不及大江的大河只有一些河段被利用了起来。 智氏想利用大河?讲实话在目前从河西的河段顺流直下到魏氏统治区域都办不到,沿途有着太多的暗礁,要么就是多河段存在未能让船只通行的旋涡。 倒是从魏氏势力范围往东的河段比较温和,能够直接通行到齐国境内的河段。 智氏控制的河段怎么算?大概控制了黄河的中上游河段,恰好就是环境最差最恶劣,以当前国力和科技造物没有条件改善的那一段。 到一千三百多年之后,李唐困于关中环境越来越差,朝廷都要一再跑到洛阳就食的惨状,有想过改造大河中上游,中枢倒是决心极大,等待实际考察之后变得望而却步了。 然而,哪怕是到了科技造物非常发达的现代,想要人工改造大河依旧需要谨慎权衡,得出的结论是投入大收益小,相关方案未能通过。 搞到投入大收入小的局面,不等于证明难度远比想象中更大,真干成了也是得不偿失,才没有真正实施嘛。 所以,从远古到现代,大江因为天然优势的关系被任意打扮;反倒大河非但拒不接受装扮,还时不时傲娇一下,每一次傲娇都有天翻地覆的威能,好些王朝就是亡在大河的傲娇之下。 智氏想用到运河?只能是哪天扩张到大河中下游区域了。 智宵在确认局势再一次稳定之后就启程返回西部前线。 此时此刻,智宵站在大河的西岸,看着因为汛情而被摧垮的浮桥遗址。 上游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中上游水位上涨,冲下来了各种杂物,别说是浮桥这种简陋的桥梁,信不信河水漫及到钢铁大桥都给你冲得七零八落? 因为自然因素影响,智宵过河都算是一种十分冒险的行为,随行的骑马士兵只能弃掉马匹,人乘船来到西岸。 现在,智宵就能够看到河面上的船只在艰难渡河。 船并不太大,以吨位算估计连五吨都没有。 两岸拉起了一条又粗又长的绳索,利用一些装置套在渡河的船只一侧,渡河的船只从上游的东岸顺流而下,又在绳索的固定下斜着顺流来到西岸。 利用流水走“\/”字形,速度远比手动划桨快得多,危险是危险,乘坐起来也真的非常刺激。 渡河过来的士兵,他们双脚重新踏及陆地,整个人看上去都是软的。 而整个渡河过程,其实耗时并不夸张,没有出现意外也就是一刻钟不到。 “宗子所创滑轮,所用之广泛,实乃天下第一奇物!”豫让发誓自己不是在拍马屁,讲得是天大的实话。 对啊,跟轮有关的造物,它们的用途远超想象,证明了物理学的威能。 智宵在思考要不要建立一条高空索道,哪怕仅是用来物资运输,便利性远超用船运输渡河。 两岸本身就有不少山体,困难的地方在于设施的建立,以及设施的维护上面。 只不过,只要不是用于载人,哪怕是出现意外,不涉及到人命,智宵认为哪怕是出现几次事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情,智氏目前正在进行大战,同时有水利工程和关隘工程,不适合再搞什么新项目。 在水利工程完工之后,智宵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修路! 这一条路要连通“雍”、“泾阳”直至“辅氏”,考虑到开山什么的只能想一想,总长度应该会超过一千公里? 那一条会作为东出的主干道,沿途必定会有次干道,势必也需要选地筑城,再规划一些自主栖息地,日后主干道不止是重要的交通路线,用膝盖骨也能想到必然成为人口稠密区。 “宗子,大军已从都城开拔,鲁国闻之举国震怖,三桓紧急出使吴国。”絺疵后一脚追上智宵,汇报了讨伐鲁国的信息。 智宵已经下令暂缓对秦国的攻势。 并不是因为晋国要讨伐鲁国,导致智氏暂缓对秦国的用兵,主要是大河中上游有汛期,哪怕智氏在秦地囤积了相关战略物资,能够保证十万大军的一年消耗,该谨慎的地方还是要谨慎。 这一次,智氏、魏氏和韩氏联合出兵两个满编军团讨伐鲁国,小身板的鲁国肯定扛不住,向新爸爸求援就成了鲁国君臣必做的事情。 智宵决定就待在“辅氏”等候下一步的消息,一旦有需要的话,少不得到东部前线,免得魏氏和韩氏玩得太嗨,破坏智氏的相关部署。 既然智宵有那种考虑,怎么还要回到西部战区? 凡事都有一个步骤,对吧? 智氏不想出动太多兵力用在征讨鲁国,智宵要是待在国内,或者抢夺东征军指挥权,算一个什么事?只会让魏氏和韩氏认定智氏霸道。 变成智宵是去收拾烂摊子,情况就不一样了嘛! 第499章 确实是始料未及 智宵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很清楚即便有横推天下的实力,一样要顾忌很多东西,不是单纯为了名声,纯粹就是避免出现更多的漏洞。 事实上,当代人真不能想着怎么爽就那么玩,今天破坏规则固然爽,日后绝对会出现有样学样,培养道德之艰难不好述说,学坏却是分分钟的事情。 今天智宵无视一切规则,等待自己的王朝建立起来,想要维护规则变成树立牌坊当表子,讲实话就是没有人会服气,只会是被武力压制不得不遵守规则的情况。 智宵多遵守一些规则,不提什么假模假样的事实,仅仅没有带头做更多的坏榜样便是属于“得道”的一员,其他人想玩脏手段就要体会什么叫“得道者多助”的威力了。 只不过,智宵也清楚一点,史书道尽了一种实情,起家时尽情破坏规则,成功之后反而当起了糊裱匠,历来就是那样在周而复始。 讲实话,但凡时代背景不是春秋时期,智宵敢于玩得比谁都花。 关键在于智宵所处的时代就是春秋时期,哪怕是到了春秋晚期,别听孔丘将“礼崩乐坏”喊得那么响亮,真敢无视时代背景瞎搞,一来是站在所有贵族的对立面,再来就是得不到普通黎庶的支持,最现实是还会遭到族人的背弃,乃至于哪天睡觉的时候被族人割了脑袋。 让关公去战秦琼,历来就是在耍流氓。 无视所处的时代,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立马就要感受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了。 什么英雄造时势,不存在的。 历来只有时势造英雄! 多傻才会在王朝盛世造反,愿意跟随的也就一小撮人被虚假利益蒙住双眼的傻子,更多的人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 王朝末世就不一样了,整体环境逼得人不造反或造反都一样要死,肯定是反他娘的,怎么都要爽一把再死,说不定一不小心将事给办成了。 智氏不占东征军出兵多数和不愿意担负更多后勤补给份额的前提下,智宵选择离开是一个很合理的对待方案。 因为想要更加便利获得消息的因素,智宵明明才刚来到大河西岸不久,转头又渡河来到东岸,只是带少量的护卫便来到了“智”城。 “因何去而复返?”智申就待在‘智’城之内。 显得来去匆匆的智宵实话实讲,说道:“局势所迫。” 秦国那边关于秦君盘有没有可能禅让,事情操作了将近两个月,暂时没有更进一步的进展。 这种事情确实是急不得,起码要让秦君盘亲自历经什么叫绝望,再依靠种种手段让秦君盘清醒地认识到不禅让秦国嬴姓都要完,逼得秦君盘愿意禅让。 要干成那种事情不止人要足够聪明,人生的履历也不能太空白,并且人不阴损很难达成,智宵思前想后让阳虎为主,搭配张孟谈为辅,两人一起来负责了。 阳虎早在鲁国时期就打算玩取而代之的事业,只是手法显得过于粗糙,办事手法着实粗暴。 论狠,当前极少贵族能够比得上阳虎,胆子也是其大,恰是良好人选。 张孟谈是一个能伸能屈的人,张氏的家风是多头下注,充当副手显得极为合适。 智宵说的局势与秦国无关。 此时的宋国、鲁国以及一些国家,他们与吴国正是处在历史最好关系的时候。 原版历史上还有一个齐国能够对着吴国冲锋陷阵,在这个版本的历史上,齐国内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没有齐国去制衡吴国,晋国会比原版历史更早亲自下场。 晋国虽然还是公认的当世霸主,奈何晋国内部形势比原版历史还要更加扑朔迷离。 在这种形势之下,宋国、鲁国与吴国因为运河而有利益捆绑,讲实话就是智宵都没有十足把握进行判断,一旦这一次晋国跟吴国打起来,宋国到底会站队哪一边。 智宵能够想象得出来,要是宋国站队吴国那一边,不止吴国会得到一个实力不俗的队友,有足够的理由让郑国加入到吴国与宋国、鲁国、越国的联盟。 怎么还有一个越国?因为越国现在是吴国的附庸,勾践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违逆吴君夫差。 晋国因为这几年骚操作的关系,一旦吴国、宋国、鲁国、郑国、越国结盟,不要忘记晋国边上还有一个中山国,更不能忽略被逼到墙角的赵氏。 诸夏目前有资格加入到棋局的诸侯国就那么多,届时大概就是燕国因为收不到消息的关系继续透明,其余有能力加入盟军的诸侯国全部入列,其中必然包括不甘心当傀儡的田氏、范氏、中行氏这支势力,以及被智氏打得极惨的秦国。 到时候,大概也就剩下楚国会站在一旁看戏? 智申听智宵说完,不想承认自己满脑子浆糊,只能露出一脸的震惊。 “既是早有预料,为何坐视?”智申太不理解了。 智宵只是微笑,不能解释太多。 谁又能够真正百分百的掌控住局势,有的只是根据局势的变动做出及时调整。 魏氏和韩氏不可能完全听从智宵的意见,甚至智宵越想操控,引来魏氏和韩氏更剧烈的反抗,搞得智氏变成孤家寡人。 “如何是好?”智申想起了晋国曾经最危险的时刻,楚国成功饮马大河,闹得中原诸侯与之会盟,晋国那一次也没有被完全孤立。 之所以晋国没有被完全孤立,不是晋国还有多少底蕴,也不是诸侯不接受楚国称霸,纯粹是当时的卿大夫没有嚣张到过份,维持的是守护现有秩序的工作。 现在的晋国不一样,智氏盯着秦国在打,魏氏先后要弄死郑国和卫国,韩氏插了卫国一脚又参与要征讨鲁国。 真正能够决定晋国命运的三个卿位家族没有一个好人,背弃了应该守护秩序的责任,成为破坏秩序的一方,诸侯多傻才会继续无动于衷。 他们之前当作不知道没看见,纯粹就是实力不允许,有人愿意带头,情况肯定就变得不一样了。 智申完全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怔怔地看着智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智申才艰涩地说道:“即使如此,为何不直面魏氏、韩氏?” 换成智宵露出一脸蜜汁表情。 如果魏氏和韩氏能自己判断局势,三家还有合力抗敌的可能性。 换作由智氏去拆穿局面,恐怕智氏要成为两家的泄恨对象了! 第500章 该来的,真的来了 智宵必须让智申了解到一个事实,即将到来的危机只能让魏氏和韩氏自行去体会,决不能通过智氏某人的口去告知,免得引来了祸水。 恼羞成怒这种行为历来不缺,尤其是上位者最爱恼羞成怒。 比较现实的是什么?实力不够为前提,再气也要忍着,哪怕是越想越气都要憋着,原因就是实力不允许,有动作会更惨。 老魏家的毛病应该是改不掉了,有想法要打谁,能打得过就打谁,一点不考虑没有打死,自家又多了一个敌人。 出击又不使之灭亡也是魏氏的毛病之一,以至于屡屡让败者一方能够卷土重来,遗祸了子孙后代。 当然了,魏氏看到智氏扩张顺利,心里着急四处出击,其实也能够理解,问题在于着实吓惨了列国。 智宵待在“智”城遥控着西部战区,以及关注国际局势的进一步变动。 期间,智申想要回去都城,遭到了智宵的阻止。 不说当前形势之下,没有待在老巢会有危险。 智宵都已经想起智申患上风寒病逝,智氏从秦国获得的医者大多安置在“智”城之内,这也是智宵让智申来“智”城的原因之一。 当前的中医还在发展阶段,别看还没有真正形成体系,总之要比其他文明领先许多。 中医是怎么发展而来,三言两语很难说得清楚,只需要了解诸夏的中医是由巫师文化进阶而来就可以了。 另外,中医自进阶之后,与巫师的手段的类似仅在草药的应用上面,割弃了另外那些神神道道的玩意。 在同一个时代,拥有医疗体系的文明只有三个,诸夏的中医当然是其一,再来便是古波斯巫师体系和古希腊城邦的神使体系。 古波斯得到巫师进行治疗,一样会使用各种草药,只是更倾向于让病人向神灵祈求与祈祷。 古希腊城邦的神使为人医治,玩的是捣碎稀奇古怪的虫子煮汤,喝不死就算能救活。 在智宵所处的时代,中医已经有了望、闻、问、切的体系,只是显得比较粗糙,并且药方的种类不多。 智宵深切知道医疗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没有入侵秦国掳走医者之前,智氏就在智宵的力主下建立医疗培训体系,由于缺乏相关的知识,主要是以外科为主。 智氏所谓的外科,其实就是哪里有伤,取出体内异物,能缝就缝几针,不能缝就直接包扎。 什么消毒,保证患者居住环境干净整洁,属于基本工作。 拿针线去缝伤口?无论谁遇上都没有太大的惊讶,有也是感慨老智家不愧是纺织出身,玩到现在开始对人下手了! 缝几针而已,小小的针不插进身躯伤到内脏根本不会死人,一开始配合的人想的是,只要宗子高兴就好;后来伤口得到缝治的人,存活率非常高,肯定是更没有意见了。 某一段时间甚至还出现歪魔邪道的理念,以为不管生了什么病,只要缝几针就能好,遭到智宵大力辟谣,再严厉打击传播错误舆论的那些人。 哪里有伤治哪里,尤其外伤可以用眼睛看得见,医疗手段发展起来并不困难,之前没有出现只是没人灵光一闪,认识到原来拿针穿线一缝也是一种治疗手段。 涉及人体器官以及细菌类的病,难度可就真的奇高,只能是没有患病之前严防死守,避免真的得了那一类的病。真患病了以当前医疗手段,大体上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所以了,智宵能够做的就是避免智申染上风寒,一旦智申真的染上风寒,没有十足的把握进行治愈。 因为智宵对中医体系不了解的关系,能够做到的就是给医生足够好的环境,其余就不很有自知之明不插手了。 有那么一件事情能够确认,只要智氏给中医的良好环境不变,医疗技术必然得到成长,只是会不会长歪却比较难说。 一直待在“智”城的智宵,一待就是两个月。 某天,吴国的情报人员传来消息,吴君夫差大肆调兵,有明显的北上迹象。 在此期间,韩不信、魏驹、韩庚统率的晋军已经逼近鲁国都城“曲阜”五十里之内,只要攻克一座叫“负瑕”的城池,便算是解锁了鲁国京畿圈,接下来晋军就能够进军“曲阜”了。 这一次晋国对鲁国的讨伐,其实没有太多值得阐述的地方,鲁国不敢正面与晋军交战,一次大型野战都没有爆发,晋军一路上也不对沿途城池下手,目标明确就是鲁国的都城“曲阜”。 而之所以要拿下“负瑕”的原因是,不打开鲁国的京畿防御圈,大军直逼“曲阜”有被围堵的风险;再来晋军需要一个离“曲阜”近一些的城池,来作为交战时期的物资囤积地。 关于吴国的情报传到智宵手中,不出意外晋军应该是在对“负瑕”实施攻打,短时间内很难破城? 不是智宵瞧不起魏氏和韩氏,真的是魏氏、韩氏缺乏攻城手段。这种缺乏不因为魏氏在郑国那边吃到苦头,时间过去那么久还没有多少长进,纯粹就是从无到有需要时间,研究出了什么战法也要实际试验。 “父亲,吴君或将亲征,伍员、孙武一同随行,麾下兵力决不低于八万。”智宵手握的情报系统,没有成为智氏家主之前,不等于是智氏的情报系统。 就是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不止智宵会这样干,其余人也是一样,愿意拿情报出来共享则是另外一回事。 “另有宋二‘军’,越一‘军’。若孩儿所料不差,郑、莒、蔡、邳、郯……亦在其列。”智宵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听着比较低沉。 智申能说什么?只能感慨,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那些被点名的诸侯国,大多数都是小国,举国上下能够出动的兵力很难超过三千,到场纯粹就是壮一壮声势。 尽管那些小国很小,他们站到了吴国那一边,一下子却是让晋国陷入众叛亲离的实情,能够想象对人心的冲击有多大。 在过去两百多年的时间里面,历来是晋国带着一帮小弟在耀武扬威,也是这样才有霸主该有的威风。 那些诸侯国站到吴国那一边,等于是晋国失去了诸侯的爱戴,吴国成为“得道者多助”的那一方了! 智申一阵唉声叹气之后,问道:“你欲何为?” 第501章 差点跪下来求他别死 晋国的实力再强,诸侯国不再认作老大,哪怕晋国有再强的实力,一样是从霸主宝座上面跌落。 霸主跟实力有关,却不是有实力就能够成为霸主,还要看会不会搞外交。 无论在什么年代,没有一大帮小弟跟在屁股后面摇旗呐喊,哪有霸主该有的模样? 没有一大批小弟的强国,打从事实上就是一个强国,一定还是被孤立的强国,即便实力排行世界第一也不是霸主。 上一次晋国从霸主宝座摔下来,还是在“邲之战(前597年)”之后,大多数诸侯国选择跟随楚国。 时隔一百一十一年,晋国没有在哪次战役品尝战败苦果,由于几个卿位家族搞骚操作,遭到被从霸主宝座踹下去的待遇,再次不被认可为霸主了。 智宵都预见到接下来会是什么模样。 如果让晋君午得知消息,少不得一阵上蹿下跳,未必真的干些什么事出来,尽情骂智氏、魏氏、韩氏、赵氏无能是一定的事情。 然后,智氏、魏氏、韩氏……可能要加个赵氏,家族内部生出耻辱心态的人一定有许多。 在那种状况之下,少数人的意志只能屈从于大多数人的意愿,玩命重新让晋国爬上霸主的宝座。 时间又是过去九天。 今天,魏侈派来使者,邀请智申和智宵回到“新田”议事,特别强调哪怕两父子无法一块回去,也一定要有其中一人现身。 肯定是外部列国闹出来的动静传到魏侈耳朵里了。 魏侈即便是岁数已经很大,该有的政治敏感度必然不缺,很清楚遭到列国背离意味着什么,不着急就是怪事了。 “父亲仍在‘智’地,孩儿返回都城即可。”智宵再一次劝阻智申不要乱跑。 智申却是不想听劝,说道:“局势如此,为父岂可安坐!” 晋人从很早之前就有一种“天命在我”的理念,理所当然地认为晋国就该是霸主国。 这种“天命”一开始是假借周天子的权威代行职权;后面玩着玩着把自己都成功催眠,以匡扶周室和维护秩序为己任;更后来被玩得更现实,当霸主就是奔着好处,不上贡的诸侯都是坏人,连带想扶持新诸侯的周天子也是坏人,一概需要明来或是暗着打击。 没有任何一名卿大夫愿意接受晋国被从霸主宝座踹下去的事实,一来是尊严不允许,再来是怕死了之后没脸面见先祖。 所以,哪怕智氏、魏氏和韩氏想瓜分掉晋国,也只允许他们将晋国瓜分掉,其他人一概不能侮辱或是轻视,甚至晋国被瓜分之后,听不得有人说晋国的坏话。 恰恰是这种情怀,历史上赵氏、魏氏、韩氏瓜分了晋国,数十年内一点没有亏待晋君与公族,一直充当晋国的保护伞,直至更后面的子孙对晋国没有那种感情,才又一次瓜分蚊子腿一般的晋国,只有赵国、魏国、韩国面对单挑不过的强敌,才会嚷一句“三晋一体”这种屁话。 智宵有点明白无法阻止智申,只能吩咐贴身照顾智申的仆从,一定要重视相关的保暖措施,要是智申想冬泳或者大冷天穿得单薄,一定要马上禀告。 仆从自然不敢瞒着智申,他们讲过智宵的一系列举动说出来,弄得智申心情万分复杂:“这孩子还是关心我的。只是……感觉好奇怪,怎么弄得我随时要没一样呢?” 两父子回到“新田”城中,入城之前就感受到了来自恶意。 不是什么恶意,生活在都城圈子的晋人,有些并不属于卿位家族,他们看智申和智宵的眼神里充满了嫌弃与鄙视。 哪怕是卿位家族的那些人,他们对卿大夫的态度也出现改变,没有人直接说出来,却是给人一种在怀疑当代卿大夫极可能是废物的感觉。 没有其它理由,简单就是晋国遭到几乎所有小弟的背弃,还真能够用来证明所有在任卿大夫都是废物,怎么解释都没有用那种。 按照以往的流程,智氏父子刚刚回到都城,说什么也要休息几天,期间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然而,魏侈得知智申与智宵回到都城,连一口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亲自堵在智氏府宅门前。 “事关重大,不得不为!”魏侈一脸的严峻。 智申下意识看了智宵一眼,一看之下能读懂智宵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上军将入府,或寻它处?”智宵之所以还称呼魏侈上军将,原因是关于卿位的新安排谈妥,真正的调职却没有实施。 如果没有出征鲁国的事情,该是智氏联合魏氏和韩氏逼迫赵氏,要么是赵毋恤够胆子离开“晋阳”来“新田”参与会议,不然就是赵毋恤不敢来被撸掉卿位,没有第三种可能。 自从用晋君午的名义召唤赵毋恤,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过去,赵氏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反馈回来。 不做任何反应就是赵毋恤的应对方案,出现天下局势的新变动,小伙子一定是又惊又喜吧? 魏侈看上去真的很急,表示进入智氏府宅。 来到会客厅,各自都还没有坐下,别说仆从弄来待客的一应东西,魏侈直接说出为什么要堵门。 “周室公卿四出,独独未至我(晋国)处,二位必知为何。”魏侈除了恼怒就是着急。 别看周王室的地盘不大,公爵和卿大夫却是一大批,他们除了日常醉生梦死之外,偶尔充当“天使”出使列国。 自从晋国在给周天子进贡不包含礼器之后,晋国与周王室的关系就下降到历史最冰点,长久以来没有半点缓和的迹象。 同时,周王室想扶持新霸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尝试也不是一次两次,例如齐国、郑国、鲁国就屡屡成为某任周天子尝试之下的牺牲品,无一例外都是遭到晋国的暴揍。 智宵在仔细观察魏侈的表情,猜测恼怒里面智氏占了多少成,具体在接下来会有什么提议。 魏侈见智申和智宵都没有吭声,深呼吸一口气,整得呛了气管一阵猛烈咳嗽,着实是将智申和智宵吓得不轻。 之前,赵鞅死在智氏府宅,事情到现在都没完。 要是魏侈一阵子没有缓过来,弄得死在智氏这边,智氏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非常值得庆幸的是魏侈没死,只是精神萎靡地说道:“两位,事到如今,唯有尽起大兵,应邀往‘黄池’会盟。” 喜提一众小弟的吴君夫差非常嚣张,派人到“新田”邀请晋君午到一个叫“黄池”的地方会盟。 智宵有不同意见,只是魏侈刚才咳嗽得差点断气,迟疑着要不要说出来…… 第502章 不就是举世皆敌吗? 周天子也下场了啊? 当代周天子叫姬匄,在位已经三十三年,还是被晋国拥护才登上的王位。 在姬匄登位之后一直想杀死曾经的正经对手王子朝,好几次派刺客去刺杀,屡屡没有得手。 逃亡楚国的王子朝引楚军来攻周王室,吓得姬匄逃出王都,后来又是在晋军的帮助下才重新回到“洛邑”。 不算周王室历代先王与晋国的恩怨纠葛,仅仅算姬匄几次受到晋国的帮助,作为当代天子的姬匄没有感恩之心,也该知道自己的王位是怎么来的,王位又是哪个诸侯国力保才能坐稳的吧? 结果现在怎么回事?多数诸侯国与吴国结盟,一再受到晋国鼎力相助的姬匄也选择落井下石了。 “举世皆敌……”智宵非但没有心慌,甚至很想笑。 不就是举世皆敌吗?讲实话就是智宵穿越前,国家大概也是这么一种情况。 魏氏和韩氏怕举世皆敌,“孟门”、“壶口”、“函谷关”在手的智氏却不用怕,再则智氏有魏氏和韩氏挡在前面,魏氏和韩氏不流尽最后一滴血,智氏的封地几乎没有什么危险。 魏氏和韩氏挡在智氏前面,不是纯粹的地理因素,要了解到联盟诸国喊出了什么口号,又是特别针对谁。 智氏这些年也就专门欺负秦国。 现如今,秦国失去半壁江山,东出的路线完全被智氏切断,极难与外部进行联系,想即时获得外部消息也难,压根不知道许多诸侯组成联军要针对晋国的事情。 秦国不知道有那么一回事,自然也暂时没有加入联军,更不存在站上国际舞台哭诉智氏是怎么欺负秦国了。 魏氏先后攻打郑国、卫国、鲁国,打鲁国之前也尝试敲诈宋国,招惹的敌人可不少。 韩氏虽然看上去很乖,他们却是参与了瓜分卫国的行动,又出兵在入侵鲁国,一样显得嚣张且疯狂。 智氏虽然在卫国被瓜分中获得了极大的好处,但是当时的智氏可是扮演好人的角色,没有智氏进行力保的话,那个时候卫国就要彻底没了。 至于这一次攻打鲁国?三个家族中智氏出兵最少,没有家族核心人物的参战,存在感并没有多么强烈。 所以说,只要秦国没有使节出现,站出来哭诉智氏多么嚣张和残暴,智氏在中原诸侯那边的印象并没有多么恶劣,甚至因为智氏保持与宋国、郑国的良好外交,有宋国和郑国帮智氏说好话,智氏在国际舞台上的名声哪怕没有多好,再差也不会比魏氏和韩氏差到哪去。 这一次各诸侯勾连,骂得最多的就是魏氏,有个排名顺序的话,骂韩氏的人也比智氏多。 气氛都到这里了?诸侯联盟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他们在宣布与晋国为敌之余,矛头也就主要指向了魏氏。 等于说,进行联盟的诸侯,大多表达了因为魏氏欺人太甚,才会致使列国的悖盟,跑去与吴国结盟,反而来针对晋国。 哪怕晋国根本不用畏惧诸侯联军,魏氏被屡屡进行特别点名,成为当代最大的坏人,他们能不生气和心慌吗? 这样一来,魏侈表现出怒急攻心的一面,其实就是在掩盖心慌的事实,肯定要将事情说得非常严重,闭口不谈诸侯组成联军口诛笔伐的对象,主要提到晋国面临的危机。 “若往‘黄池’会盟,岂不坐实过错?”智宵不能将一些用词讲得太激烈,免得刺激魏侈又咳嗽。 届时,要是魏侈一口气没有缓过来死掉,智氏又要背锅了。 魏侈就想确认一件事情,问道:“如此,智氏愿起大兵?” 本来应该由智申表态,问题在于智申在等智宵表态。 智宵也就正面给予答复,大声说道:“且不论缘由,诸侯悖盟在前,后响应吴国会盟与我(晋国)为敌,安能无动于衷!” 魏侈不断点头,一副就是诸侯对不起晋国的表态,又是咳嗽了几声,带着怒气说道:“需以惩戒!” 智宵也开始点头,就是不说智氏会出兵多少,并且一直盯着魏侈看。 魏侈大概能够猜到智宵的意思,沉吟了一下下,低沉声说道:“新军佐受君上召唤,装聋作哑应对,实无半点担当,或心有其诡。” 智宵好像是没有听到那句话,转为对诸侯悖盟表达出最大的愤怒,再表态:“我家固难,再出三‘师’之兵,合为一‘军’实施惩戒,可也。” 智氏已经出动两个“师”的兵力参与讨伐鲁国,只有两个“师”的兵力也是魏氏和韩氏联合限制,他们怕的就是智氏多占取征讨鲁国的利益。 魏侈脸色不变,继续数落赵毋恤的不是,并且表示道:“赵氏若不以为国耻,战败诸侯班师之余,得胜之师定往惩戒!” 只讲事实,不讲其它,诸侯悖盟还真不是智氏、魏氏和韩氏的耻辱,维护国家的尊严也不该只有智氏、魏氏和韩氏来做。 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智宵在为智氏提出诉求,魏侈果断地选择让赵氏当牺牲品。 那么,接下来智氏和魏氏都不会通知赵氏出兵,韩氏在发现智氏和魏氏没有通知赵氏出兵之后,韩不信和韩庚不傻也不会招呼赵氏出兵。 如果赵毋恤不想自绝于国家,赵氏就是再不想也得出兵,并且出动的兵力不能比智氏、魏氏、韩氏少。 智宵都已经猜到剧本会是怎么样。 赵氏出兵的话,他们的军队一定是最晚抵达,只要赵氏的军队是最后一批到,想找借口起码有一个轻慢国耻的理由,事后算账绝对说得过去。 要是赵氏没有出兵?那不是智氏要灭掉赵氏,完全是赵毋恤怕赵氏不亡了。 现在,智宵没有提如果赵氏不出兵,三个家族要怎么防备赵氏的事情,只答应智氏出动的兵力一定不会比魏氏或韩氏少。 智申等智宵做出最后表态,满脸严肃地说道:“此为国之大耻,我辈自当奋起而战!” 只是将赵氏卖掉……,也不能说魏氏把赵氏卖了,只是魏侈代表魏氏向智氏表态,以后不再管智氏和赵氏之间的事情。 总之,魏侈认为只是付出这样的代价换来智氏应对诸侯选择同仇敌忾,赚得不能再赚,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随后,达到目的的魏侈告辞离去。 等待魏侈离开之后,智申对智宵问道:“若赵氏果真不出兵?” 智宵简洁地应道:“便是自寻死路。” 不会有人认为诸侯组成联军能够一战灭掉晋国吧?顶多就是两败俱伤而已。 智宵不会将心里话说出来,他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局面,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快发生。 这个与智宵知不知道历史发展无关,原本的历史轨迹早就改变。 现在这个局面,纯粹是魏氏想灭这个国那个国给搞出来,不是现在发生诸侯联盟,某天诸侯也会联盟讨伐晋国,时间早晚而已。 “打吧,反正战场不会是在我家的封地……” 智宵同时清楚,不可能一战就彻底分出胜负,一打就要打好些年了! 第503章 真的有老六 吴国来使邀请晋国到“黄池”进行会盟,约定的时间是在明年春季下旬。 晋国惩罚鲁国的战争并没有因为诸侯倒戈,以及吴君夫差即将北上而进行撤兵。 吴军北上最快也是明年的事情了。 诸侯参与会盟,到底是由谁去,或是谁来当代表,哪怕短时间内能够决定,各诸侯难免需要进行多步骤的协商,一样是一时半会无法最终确认下来。 因此,看似出了极大的事情,今年却是根本不可能爆发大战。 恰恰因为今年打不起来,各参战方有足够的时间用来做准备,会导致明年的战事规模很大。 在往后的几天,不是智申前去跟魏侈会晤,便是魏侈来找智申商议,智宵则是忙着与其他家族进行沟通。 晋国现在不属于卿族附庸的独立贵族已经不多,一个个的实力基本也就那样。 那些没有成为卿族附庸的家族,他们通常会有以下特点,家族持有的封地很差,要么是位处北部边疆区域。 所以,没有被吞并以及沦为卿族附庸,不是那些家族有没有能力抵抗,纯粹就是卿位家族对他们缺乏兴趣。 智宵召唤以及接见最多的当然是各个家族的附庸,作为负责人来进行协调,哪一个家族明年出兵多少,会在军中获得什么职位,等等之类。 如果不是形势那么恶劣,其实轮不到智宵不做区分来进行安排,该是各个卿位家族自行协调自己的附庸。 另外,韩不信、魏驹、韩庚出征在外,老一辈的智申和魏侈有避嫌的必要,作为年轻人的智宵反而最方便做事了。 “窦氏不以武力彰显,届时出兵一‘旅’足矣。可得一‘军’侯奄之职,归我帐下效力。”智宵面对的人叫窦和。 窦氏的家族历史很久远,一点都不输给智氏。 然而,真不是家族历史越久远就越强大,看的是有没有出现能人,那位能人又是有没有将家族发展起来。 每一个家族的侧重其实也不一定相同,比如窦氏倾向于研究水利,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没有去玩权力的游戏。 有那么一个天大的事实,不追逐权力的家族,他们没有失败后覆灭的危险,相反因为掌握着某项技术,乃至于是某个领域的权威,家族能够一直传承下去,不论由谁来掌权都需要好好对待。 这不,智宵就给了窦氏足够的优待,甚至比窦氏自己都不愿意一帮学术人员上战场砍人或被人砍死。 理智或有得选,难道不知道学术人员的价值不在战场,他们在后方研究或生产所创造的价值更高吗? 一个国家或势力,轮到学术人员上战场玩命,要么是掌权者昏庸到了极致,不然就是国家或势力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讲实话,不是晋国面临那种情况,智宵连向窦氏征兵都不会干。 所有人都认为国家遭受耻辱的当下,窦氏不出兵反而非常不合适了。 那些公族,以及解氏、张氏、士氏、阴氏等等家族,他们在智宵这边获得的待遇就不一样了。 时间走到当下,几乎人人都知道晋国公族成了废材,估计公族也很乐意当废材? 在智宵这边,废材有废材的用法,哪怕着实什么都干不成,当成劈柴拿来烧也是可以的。 说来说去,智宵才不会傻到让公族继续安稳蛰伏,怎么都要逼迫他们极尽动员参战,免得所有人因为战争损耗实力,搞到最后成为晋国公族的实力保存最好,不经意间给彻底翻了车。 当然了,要是公族有能人出现,可以在这一场危机中立下足够功勋,其实也是公族翻身的一次良机。 提前知道答案的智宵已经知晓了一切,晋国公族或许存在能人,那些能人面对卿位家族却是个弟弟。 “诸人合兵两‘军’二‘师’,公族兵力便有一‘军’一‘师’之众?”魏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晋国公族有一个满编军团以上的兵力,关于这点魏侈当然知道。 魏侈纳闷的是智宵给公族加戏做什么。 因为晋国的战事基本是由卿位家族来打,卿位家族固然有所损失,家族的将士却是一再得到实战经验,同时卿位家族也因为一次次打赢而获取巨大利益。 明明能够过平稳日子的公族,他们虽然因为避免战争在持续壮大实力,没有办法一夜暴富的现实下,实力与卿位家族越拉差距越大,尤其是太久没有历经战争,看着或许实力不差,一旦真正开打就要拉稀。 魏侈能够理解智宵想消耗公族的想法,怕的是被拖后腿。 毕竟,晋国面临几乎诸侯的围攻,无论怎么样都应该全力且小心谨慎地对待,容不下任何的差错。 上了战场的几个卿位家族都很能打,外表光鲜内在糜烂的公族部队必然成为敌军的突破口,真让公族阵前拉稀,崩溃的公族部队肯定会对其余晋国的参战部队造成影响。 “下军将需做思量。”魏侈发出了警告。 智宵却是笑着说道:“并非使公族之师南下参战,布置北部、西部以作边防罢了。” 魏侈听了立刻松了口气,心里则是不免破骂智宵假公济私。 晋国的北面有谁?不算赵氏,北面有代国、楼烦、林胡。 晋国的西边有秦国、义渠、乌氏、绵诸、豲戎、狄戎、朐衍。 公族用在打“内战”上面,卿位家族很难信任他们的战斗力,丢去跟除了秦国之外的势力打,即便公族军队仍然是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问题在于那些异邦势力的战斗力也没有好到哪去。 魏侈问道:“余下一‘军’一‘师’如何安排?” 智宵理所当然地说道:“自是南下参战。” 魏侈点了点头,心里则是想道:“可算没有那么过分,拉去用来防备赵氏。” 有鉴于赵氏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表示,智宵怎么可能不做安排? 用非卿位家族的军队去防备赵氏?不是智宵看不起那些家族,怕的是成分太杂便于赵毋恤进行操作。 智宵与魏侈又谈了其它一些事情,主动将话题转到赵氏身上,判定赵氏不再把自己当作晋人,必须屯驻军队防止赵氏成为范氏、中行氏一般的家族。 什么意思?智宵还是给赵氏留了点面子,没有直接说赵毋恤会带着赵氏变成叛徒,变成联军中的一员,意思却是那么一种意思。 魏侈也在担心赵氏反叛,无法去责怪愿意共赴国难的智氏将赵氏逼得太狠,只能猜测赵毋恤认定智氏铁了心要灭掉赵氏,面对当前局势一直在装聋作哑,极可能是抱着当老六的心思。 “每家二‘军’之兵,另添众家一‘军’一‘师’,共有七‘军’一‘师’兵力。宵以为,三家应合出一‘军’屯驻‘祁’地以防不测。”智宵说道。 这个“祁”地在“晋阳”南面,看平面地图两地相距约六十公里。 当然,平面地图的距离是那么一回事,实际上走起来当然不会只有六十公里。 智宵的提议很现实,只要联合驻军在“祁”地,起码面对赵氏会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局面。 魏侈心里想的却是:“这是要逼反赵氏啊!” 话哪能那样说呢? 反不反在于赵毋恤做出选择。 而以赵毋恤的为人,一直没有任何吭声,绝对是早就有了决定。 第504章 我真的太难了! 一开始,赵毋恤以赵氏有得选,几次试探之后才慢慢琢磨明白过来,赵氏根本就没有选择。 讲实话就是,赵毋恤怎么都想不明白智氏为什么一定要灭掉赵氏。 来自先辈的恩怨?晋国卿位家族的先辈,互相之间没有纯粹的友情,也没有绝对的敌意,历来就是合作又对抗,没有一个家族会是例外。 既然是那种情况,等于没有谁欠谁,仅仅是因时因势采取的策略罢了。 如果赵氏比智氏强大,智氏敌对赵氏属于理所应当。 毕竟,在晋国的生存环境便是,强者会索取更多,乃至于索求无度。弱者想生存,想要避免被勒索,肯定要发展图强,过程中少不得算计强大的那一方。 一方威逼索取,另一方不愿意逆来顺受?在这里弱者一方需要有足够的智慧,不能因为反抗立刻挨揍,又不能真的任由予取予夺。 赵毋恤自认欲拒还迎的阶段都没有展开,智氏没有道理一点机会都不给赵氏才对。 对赵氏来说,要命的是什么?智氏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赵氏啊! “智宵如今在何处?”赵毋恤手里拿着一本书。 这本书来自智氏,不是赵毋恤用正规手段获得,使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从智氏那边窃取出来。 能够让赵氏窃取?书里面肯定不是太珍贵的内容,它就是一本跟拼音有关的教育书籍,在智氏非常容易获得。 王胜低着头答道:“人在都城,近期频繁召见各家之主,乃是为征召兵源之事。” 因为觉得智氏是自己的大敌,赵氏对智氏的所有东西都会有窥探欲望,包括智氏核心族人的行踪,智氏内部正在发生什么事情,智氏又是要有什么动作。 有一句话讲得没错,最了解自己的未必是自己,最大的可能是自己的敌人。 因为出身劣势的关系,赵毋恤懂事的一开始就在努力地向上爬,抱上了姑布子卿的大腿,成功让赵鞅另眼相看,成为赵氏的宗子。 没有成为宗子之前,赵毋恤就开始在关注智氏,原因是当时的赵鞅欺负智跞给欺负得不轻,赵毋恤的关注点在赵鞅怎么去欺负智跞,不是关注智氏有多强。 那种模式欺负人怎么了? 赵鞅当时是中军佐,能够欺负作为中军将的智跞,不是一种倚强凌弱,该是看作弱者胜强,显得很有本事。 如果说赵鞅依仗坐上高位欺负人,才会显得赵鞅没有本事。 明明智跞的位阶比赵鞅高,偏偏智跞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只能说智跞是无能之辈,对吧? 因为赵鞅跨越位阶欺负智跞,导致赵毋恤对赵鞅很是崇拜,除了是父亲之外,还视作精神寄托。 等待赵毋恤依靠自己的努力取代赵伯鲁成为赵氏的宗子,赵毋恤对赵鞅的崇拜更甚了。 这里要了解赵伯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赵伯鲁乃是赵鞅的嫡长子,生出来不出意外就会是赵氏下一代的领袖。 在其他家族,特别是一些保守刻板的家族,嫡长子一定是下一代家族领袖,哪怕嫡长子不幸夭折,也会是下一位嫡子成为家族领袖;若是嫡长子有子嗣,嫡长子给英年早逝,嫡长子的嫡长子一定是家族领袖。 一些不是那么保守刻板的家族,下一代领袖可以在嫡出男性后裔中去选,再怎么轮都轮不到庶子来当家族的下一代领袖。 赵伯鲁并不是一个残暴的人,相反从性格到为人作风很是温润儒雅。 像赵伯鲁这样人,不是出生在赵氏,或者不是赵鞅的嫡长子,抑或是出生在西东两汉或隋、唐那样的时代,结局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乃至于可能是一个家族最为合适的继承人。 可惜的是赵伯鲁出生在春秋晚期,又偏偏投胎成了赵氏的嫡长子。 晋国的任何一个家族,他们的领袖都不会允许未来继承人是一个从内到外都表里如一温和的人,尤其是碰上事了要么拿不出主意,有人给了建议又会犹豫不决。这样的人一旦成为家族领袖,简直就是家族的灾难。 赵毋恤亲眼看着赵伯鲁曾经风光无限,又看着赵伯鲁失去宗子之位保持乐观,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观察下来,确认赵伯鲁真的是始终如一,没有因为失去宗子之位而有所改变。 这样的发现让赵毋恤无比庆幸,庆幸赵氏不会发生内乱,也庆幸赵伯鲁不会成为家主,要不然赵氏绝对会被其他家族生吞活剥个干干净净。 同时,赵毋恤也有自己的担忧,能够看出恰是赵伯鲁那种表现,家族内部依旧有着数量众多对赵伯鲁的拥护者,没有做出妥善处理的话,赵氏的下一代权力更替恐怕要糟糕。 种种的发现让连儿子都还没有生一个的赵毋恤认清一个事实,不想未来的赵氏发生内乱,自己恐怕要对不起亲生子嗣,只能在自己逝世之前将权力过度到赵伯鲁的子嗣手上了。 这里是赵毋恤有以家族为重的想法,要不然干掉赵伯鲁,再将赵伯鲁的后代给杀得一个不留。否则赵毋恤显然能够做到那些事情,甚至还能够布局将赵伯鲁的拥护者一律清洗掉。 赵毋恤很清楚自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了达成什么目标,再阴狠的手段都玩得出来。 比较要命的是什么?赵毋恤发现自己对赵伯鲁狠不下心来,他对这点自己都感到万分惊奇。 近期,赵毋恤干了一件后患无穷的事情,重新让赵伯鲁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内。 为什么赵毋恤要这么干?因为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智氏……或者说智宵要针对的并不是整个赵氏,单纯针对的就是自己! 赵毋恤不是自己观察或想明白,跟赵鞅去智氏府宅内自杀前的谈话有关。那是赵鞅用“七成把握”这个概率对赵毋恤说出的猜测。 当时的赵鞅尽管没有十成把握,提了许多的猜测,其中包括要是自己死在智氏府宅内,智氏仍旧不肯放弃针对赵氏,必然是跟赵毋恤有关。 能够让赵鞅选择面对死亡,无非就是赵鞅反复思来想去,得出赵氏万万打不过智氏的这一个事实,一旦两家开打又会是不死不休,想用自己的死亡来避免赵氏被继续针对。 后面的事情不用多说了,智氏并没有因为赵鞅的死放弃针对赵氏,乃至于仍旧正大光明继续针对赵氏。 赵毋恤知道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去死,只是万分怀疑自己的死会不会有价值,比如让智氏觉得赵氏不再有威胁,放弃继续针对赵氏。 赵毋恤怕的是什么?就是自己死后,没有人可以领导赵氏进行挣扎,遭到智氏轻而易举的吞并。 关于这点,赵毋恤连试探都不敢,要不然真的很想派人……或者亲自,也能是赵伯鲁去找智宵面谈一下。 谈什么?就谈赵毋恤死后,智氏肯不肯放过赵氏。 然而,赵毋恤真的不敢,一点都不敢啊! “我还有机会吗?”赵毋恤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 问别人?那是肯定不能问的。一旦问了,不等同于赵毋恤告知他们,自己没有任何信心对抗智氏吗? “拖着吧,看看联军,再看看智、魏、韩会不会内讧……”赵毋恤说到底就是不想轻易放弃。 第505章 既生瑜,何生亮 但凡不是极度懦弱的人,要不然哪怕是没有任何机会,谁不想着要继续挣扎呢? 赵毋恤当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清楚地知道懦弱与自己无关,哪怕前方没有能够看得见的道路,也想着用自己或他人的身躯去蹚出一条路来。 “若宣告智氏、魏氏、韩氏乃是不臣,将要瓜分晋室基业,可能有所转机?”赵毋恤与其说是在问王胜,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关于智氏、魏氏和韩氏有不臣之心,赵毋恤很早之前就确认智氏心怀不轨,后来智氏与魏氏频繁互动,两个家族的步调大体上保持一致,万分确认智氏和魏氏就是乱臣贼子。 当然了,乱臣贼子什么的,赵毋恤清楚赵氏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赵氏从赵鞅这一代就想着谋划自立,纯粹就是没有机会,还需要慢慢计划与蓄积实力。 这里不是赵氏坏,或者智氏、魏氏与韩氏怎么样,单纯就是晋国出现卿位家族这种怪物之后,一种不可逆转的现实。 说白了,人一旦有了什么,必定会想着继续索求什么,有着永无止境的欲望。 主要是参与到权力的角逐场地之中,容不得有丝毫的落后,谁要是没有跟上平均节奏,最终的下场只能是惨遭淘汰。 晋国有了卿位家族,一开始他们作为国家的助力,慢慢又成为国家的顶梁柱。 等待成为国家的顶梁柱之后,卿位家族必将发现公室不如自己,几个卿位家族会进入权利与利益争夺的阶段。 在互相角逐的阶段之中,竞争势必要让几个家族的底线越变越低,为了自身安全也会更狠地来打击公室。 如果没有卿位家族消失在历史舞台,顶多就是卿位家族一直斗下去。 一旦陆陆续续有卿位家族被干掉,幸存下来的卿位家族必定会壮大,强大到一定的份上,野心肯定要更加膨胀了。 等于说,现存的卿位家族越多,晋国公室就越安全,反而是卿位家族减少会让晋国公室越加危险。 曾经的晋景公就很明白那个道理,一度增设到十二个卿位,卿大夫越多就让一国之君显得更为重要,能够游刃有余地玩平衡。 然而,晋景公也玩脱了,亲手打破平衡去灭掉赵氏,自己得了一个掉进茅坑溺毙的下场。 往后的历代晋君也就晋悼公理智又聪明,极力打压卿位家族去扶持中小贵族,恰恰也是因为晋悼公理智又聪明,得了一个稀里糊涂给英年早逝的结局。 晋悼公之后的历代晋君都不怎么聪明,玩的是让卿位家族互相去斗,直到晋君午这一代又给玩脱,使得晋国陷入最为危险的时刻。 赵鞅从什么时候认为有条件瓜分晋国或者干脆取而代之?正是范氏、中行氏在晋国除名之后。 并且,赵鞅当时还写了剧本,打算在有生之年再争取灭掉一家卿位家族,可以是智氏、魏氏或韩氏的任何一家。 赵毋恤就是看过赵鞅谱写剧本的人之一,然而事情的发展跟赵鞅设想的不一样,出错的只有一件事情,也就是智宵不按剧本走! 那个剧本只有赵鞅和赵毋恤看过。 赵毋恤问王胜,揭穿智氏、魏氏和韩氏的阴谋,有没有可能让赵氏获得喘息之机。 王胜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能将心里话说出来,只能说道:“或可搅乱局面。” 如果智氏、魏氏、韩氏铁了心就是要合作瓜分晋国,当前有谁能够阻止吗? 仅是计算武力的话,没有单独一个势力能够阻止。 那么,有哪些势力会联合起来制止吗?即便是再天真的人,不把事实和理智抛到一边,一定能够猜测出列国巴不得晋国自行解体。 在诸侯都盼着晋国能够自行分裂的心态下,一旦赵氏放出智氏、魏氏和韩氏要瓜分掉晋国的消息?信不信非但明年联军不会北上,吴国和楚国摇身一变成为智氏、魏氏或韩氏的知心好朋友! 王胜认定赵毋恤心态已经失衡,要不然才不会想出那种馊主意,有心劝上几句,又怕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结果是,赵毋恤理智重新占领高地,心里否决了拆穿智氏、魏氏和韩氏阴谋的做法,转而问道:“明岁,出兵多寡?” 说到底,赵氏的家族历史真的很悠久,不止一度是晋国最为显赫的家族,哪怕一时间遭难,先辈累积下来的人脉也不至于一时半会全断了。 因此,赵氏想让以前交好的家族一块陪葬不可能,从他们那里打探一些消息则是不难。 王胜明知道赵毋恤早就知道答案,还是答道:“合计八‘军’二‘师’军力。” 八个军团又两个“师”的兵力是多少?一个满编军团为三万七千五百人,一个满编“师”为七千五百人,合起来便是三十一万五千的兵力。 晋国当前的总人口,大概是五百五十万的样子? 智宵在极力挖掘除了卿位家族之外的所有兵源,智氏、魏氏和韩氏又各自征召两个满编军团,整合起来一共有三十一万五千的兵力,只能说在晋国已经实现了战国模式。 另外,目前智氏的总人口又得到增加,约有一百八十万左右,占晋国总人口的约三分之一。 魏氏的总人口应该是有个一百二十万,占晋国总人口的二成左右。 韩氏的总人口比不上智氏也落后于魏氏,应该只有七十万左右。 仅仅是智氏、魏氏、韩氏的总人口就达到三百七十万,还不足够用来证明晋国是一定要完蛋吗? 赵毋恤早就知道答案,仍旧控制不住吸了一口冷气,纳罕地说道:“诸侯合兵,决不超过二十万,如何与之相争?” 王胜控制着不让嘴角出现抽搐,心想:“完蛋了,宗主真不拿自己当晋人,我是不是应该及早提桶跑路啊?” 这一次,晋国除了赵氏之外,智氏、魏氏和韩氏出力从家族四成兵力到七成兵力,公族和其余家族的兵力被挖掘干净,拥有庞大到三十万以上的兵力,其实很能说得过去。 准备参与联军的列国,他们觉得自己跟晋国不一样,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国会一开始就全力动员,出动的兵力只能说合乎常理。 赵毋恤简直想一个又一个国家去拜访,再一个又一个给一大逼兜,告诉诸侯那样玩绝对要完蛋。 当然,赵毋恤只能是心里想一想…… 第506章 幸好元戎不是我家的 其实,单独一个国家的话,当世也就楚国够资格跟晋国正面交战;不以正面交战分胜负,玩弄“兵者,诡道也”那一套,吴国因为有孙武的关系,大概率跟晋国能打个四六开,四是晋国,六是吴国。 在楚国与吴国之外,晋国都不用出动国家级别的兵力,智氏、魏氏或韩氏的其中一家,单独一个家族就能叫他们感到瑟瑟发抖。 郑国?他们依靠一座座坚城,固守城池自保有余,进攻能力却是异常不足。 实力不差的宋国?他们跟智氏、魏氏或韩氏一家单打独斗,胜负方面极不好说,大概率会是没有赢家。 同时,宋国跟其他诸侯国一样,多少患得了恐晋综合症。 因为楚国历来没有恐惧过晋国,哪怕是被打得再惨也从未心生畏惧,恰是这样晋国才视楚国为世敌。 道理简直不要太简单,一个从不服软的敌人,还是怎么都打不垮捣不烂,真的够资格当成世敌了。 时间来到一年的秋季。 韩不信、魏驹和韩庚所率领的军队班师回到国内,大部分军队被留在韩氏东部的封地驻扎,少量军队跟随三人来到都城之外再驻扎。 他们并没有攻克“曲阜”这座鲁国都城,甚至连尽情扫荡掳掠的事情都没有干,选择在鲁国服软又承诺赔偿后进行撤军。 鲁国在众多诸侯国中的地位比较特别,倒不是因为鲁国是周公旦的封国,跟他们的职权有关。 一开始,鲁国就获得了记载历史的权柄,早期列国史官记录历史要抄一份送到鲁国,由鲁国进行审核与考据,通过之后又抄一份,再将列国史官送来的文本奉去周王室进行典藏。 也就是说,周朝对待记录历史非常严谨,搞了两套保护措施,鲁国有典藏室,周王室也有典藏室。 事实就是那样,所有诸侯国的历史一般是一式三份,各诸侯国自己保留一份,送到鲁国经过认证,鲁国留下一份,另一份封藏在周王室的典藏室。 周王室因为爆发王子朝叛乱的事件,不止很多藏书被洗劫到楚国,许多历史记载也是一样的下场。 老子就是因为典藏室遭劫而被免官,没有资格再当“图书馆管理员”这个身份,不得不回去家乡避难。 现如今,拥有最完整历史记载的地方只有一个,那便是鲁国的典藏室。 同时,孔丘还没有回国,暂时没有来得及祸害那些史料,想要了解周朝建立后哪个诸侯国在历史上发生过什么大小事,去鲁国的典藏室一定能够找到很详细的史料。 如果在孔丘回国之后再想找?很抱歉的来说,孔丘会根据自己的好恶去修改或毁灭史料,理由是怕后人看到历史上不好的一面。 历史就是历史,没有好坏之分,看是什么人用何等想法去品读。这个道理至圣先师显然是不明白,或者太明白才会选择那样干。 以为孔丘只会对史料下毒手吗?那就太小看孔丘了! 孔丘连从殷商就开始传下并一直在增加篇幅的《诗经》都不放过,自己看顺眼的才有资格留下,看不顺眼的一概毁灭,美名其曰“思无邪”,就问到底牛不牛逼。 所以,王安石跟孔丘怎么比? 需要申明的是,那一句“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并不是王安石所说,是他的政敌进行污蔑和抹黑。 鲁国的贵族为什么总是嘴贱?因为他们真的掌握了对历史的记录权和解释权,鲁国拿当代人没有办法,拿起小笔“唰唰唰”一阵写,使用文字彻底搞臭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反正会让你在后人眼中就是一坨臭狗屎。 而时间走到当下,列国其实已经不那么遵守规则,其中包括不会大小事件都记录再送去鲁国进行审核,每一个诸侯国都有属于自己的典藏室,本国史官也脱离了鲁国的控制。 然而,鲁国就是拥有名正言顺的权柄,他们记录的历史才叫正史,像是晋国自己的史书《乘》只有晋人才认为是正史,摆在台面上只能算是野史。 其余列国的史书待遇也是那样,说白了就是没有得到“官方”的认证。 韩不信、魏驹和韩庚没有将鲁国欺负得太狠,主要是韩不信的顾虑太多,魏驹和韩庚两个小辈劝不动韩不信。 让韩不信存在顾虑的只有一点,怕就怕鲁国给自己写很多小故事,搞得自己在后人眼中连狗屎都不如。 “今岁如此,待明岁吴军北上,怕是另一番模样。”魏驹在抱怨。 智宵得知魏驹和韩庚回到都城,肯定要邀请出来社交。 魏驹已经连续抱怨了快一刻钟,哪怕没有点韩不信的名字,仍旧搞得韩庚贼尴尬。 事不关己的智宵很愿意当一个乐子人,只是要控制好自己脸部的表情,不能露出一脸的幸灾乐祸。 “若鲁国毁约,庚必与之不死不休!”韩庚实在忍不住,只能进行表态。 什么约?当然是鲁国服软后的赔款了。 魏驹有继续喋喋不休的趋势。 韩庚赶紧向智宵投去求救的小眼神。 智宵不能当没有看到韩庚的小眼神,不咸不淡地说道:“想来鲁国不敢毁约。” 讲实话,鲁国虽然贵族很爱嘴贱,信誉度方面却是不错,说会赔偿就一定赔偿,下一次再继续嘴贱又接着挨打。 魏驹分明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又是嘴碎了将近一刻钟,弄得智宵都开始觉得无语了。 “吴君邀请前往‘黄池’会盟,中军佐将有何回复?”魏驹觉得不能应邀,他从自己祖父魏侈嘴里得到的消息也是智氏不认可。 韩庚很乐意转个话题,说道:“我父定然不允,只是……不可坐视诸侯应邀往‘黄池’会盟,每日长吁短叹,思考对策。” 如果智氏获得了中军将的位置,该烦恼的就是自家了。 吴君夫差已经将要在“黄池”会盟的消息传得满天下皆知,先后响应会盟邀请的诸侯国不少。 晋国将那些响应吴国会盟邀请的诸侯国视为背叛,由于响应的诸侯国太多,连另开炉灶都不敢做。 要是晋国也选择一地进行会盟,该邀请哪一些诸侯国?看来看去,排除掉小透明燕国,竟然只能邀请分裂状态下的齐国。 在胜势上,无疑是吴国最大。 那么,该采取什么方案,真的就需要好好思考了。 第507章 这就是智宵的优势了 在任卿大夫除了赵毋恤之外,其余的卿大夫都已经在“新田”了。 因为局势所迫的关系,几位卿大夫不是聚在一起商议,便是两位或以上频繁见面,谈起的话题每次都是怎么应对吴国闹出来的大动静。 今天,智宵有新的话题需要谈起。 这个话题当然跟吴国有关。 智氏在许多国家设有情报站点,有些国家设立情报站的时间已经多达七八年。 智宵不是有亲自去过一趟吴国吗?那一次南下真不是为了寻找西施,找美人只是顺带,或者说当作一个理由,真正的用意是去吸引吴国君臣的注意力,便于智氏暗中在吴国和越国的一些行动。 智氏在各个诸侯国的情报站点分为两种,一种是公开的商业,另一种是平时不联络的隐秘情报站。 因为时代限制的关系,进行情报收集的难度奇高,首先是没有一点名望的人,作为异国来客接触不到列国贵族;再来是跟脚不够高的人,得不到列国贵族的接纳, 那么,无法接触到列国贵族,自然也就不存在收买或抓住痛脚威逼。想要收集情报,只能从坊间听闻,再来就是注意那个国家或国中大贵族有没有什么动作,从一些细微来整合信息,猜测出大概的情报。 其实,春秋时代的限制到了战国仍旧存在,真不是谁想接触贵族就能够接触到,只不过到了战国变成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 想在春秋时期收买贵族?那就要请问:恁能给多大的土地? 说白了就是,在春秋时代能收买贵族只有一个手段:给地! “吴国或将生乱。”智宵一句话,惹得魏驹、韩庚瞪大了眼睛。 魏驹急声道:“速讲!”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吴国在一国之君公开发表要挑战晋国霸权的宣言后,国内大致上分成了两个派别,一个是平南派,另一个是向北派。 所谓的平南派就是,力主先彻底灭掉包括越国在内的几个南方国家,扫平了背后的威胁,没有了后顾之忧,再集中力量北上。 而向北派有自己的观点,认为吴国根本没有可能灭掉楚国,屁股后面的越国对吴国构不成威胁,恰好晋国内斗得厉害,想要赶紧北上将晋国掀翻,再借掀翻晋国的威望整合中原诸侯的力量,带上一众小弟反过来彻底将楚国灭掉。 所以,吴国虽然分成了两个派别,他们却是不反对挑战晋国的霸权,只是在先南还是先北上出现分歧。 智宵认为魏氏和韩氏应该知道吴国内部有两个派别,一问也得到肯定的答案,魏氏和韩氏当然知道。 “主张先南者,为首乃是伍员;主张当即北上者,为首乃是伯噽。”智宵不太清楚魏氏和韩氏对这个了不了解。 魏驹和韩庚不管了不了解,反正点头让智宵接着往下说。 那位伯噽是一个在朝堂上蹿起速度非常快的人,只是花了不到五年的时间,从一个边缘小角色变成了吴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伯噽的先祖是晋国郤氏一员,后来郤氏爆发内乱,伯噽的先祖逃亡到楚国。逃到楚国的伯氏后来又混不下去,选择出逃到吴国。 算起来,伯噽几乎是空着手到吴国,源于出身的关系获得吴僚的收留,但是吴僚只是收留伯噽而已,连块地皮都没有赐予。 伯噽的生活改善是在阖闾当政时代,获得了大夫的爵位,只是吴国的国情跟许多国家都不一样。 吴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们从寿梦那一代开始,不轻易赏赐贵族封地和人口,玩的是高度集权的制度。 所以,获得大夫爵的伯噽依旧没有属于名下的封地,府宅以及仆人都是属于国君。 到夫差当政之后,伯噽依靠说话好听又做人圆滑,成功搭上夫差的线,没有多久就成为得势的宠臣了。 看伯噽在吴国的发迹,其实就是大一统王朝抱上皇帝的大腿,哪怕没有建立什么军功或政绩,只要皇帝喜欢就能飞黄腾达。类似的情况在其他国家压根就不可能发生,要么是晋国模式的看血统与军功,不然就是如楚国等国一般有好血统便可。 智宵之所以特别提到伯噽这个人,不是伯噽的跟脚在晋国,主要是伯噽跟伍员斗得很凶,几近到了“有你没我”的地步。 因为伯噽是依靠吴君夫差的宠信才得势,肯定会让伍员多想,例如吴君夫差是不是刻意在打压,乃至于吴君夫差想要自己死。 从伍员由楚国逃亡,再率吴军杀回楚国都城的事迹来看,本人的性格几乎能够断定吃不得亏。 一个性格强硬。 一个奸猾似狐。 再加上伯噽认为伍员是自己更进一步的拦路虎,同时有吴君夫差越来越看伍员不顺眼的关系,肯定要让伯噽越变越肆无忌惮。 “如此说来,伯噽阴谋算计伍员?”魏驹觉得自己听懂了,又好像不是那么懂。 智宵想了想,说道:“或是吴君畏惧伍员军中声望。” 伍员的能打是在阖闾时代被证实,受到重用也是阖闾心胸够开阔,能够容忍臣下动不动就爆发的小脾气。 因为吴军大多胜利是在伍员的率领下打出来,尤其是攻破过世仇的都城,肯定让伍员在吴国获得极大声望。 韩庚弱弱地说道:“吴君固有处死大臣之举。” 话没有说错,吴国的国君想杀谁就杀谁,不管是国中重臣,还是任何一个贵族,一句话说杀就杀。 几任吴君,尤其是寿梦这一代国君杀的国中贵族最多,杀得国内的贵族彻底不敢蹦跶。 魏驹觉得自己可算是完全懂了,说道:“如此说来,吴君北上心切,伍员一再劝阻,再有伍员威望奇高,吴君欲除伍员?” 是那样,也不完全是那样。 吴君夫差肯定不爽伍员一再掣肘,心里对伍员的声望也必然感到忌惮,只是动手干掉功勋卓越的功臣,那位功臣对吴国很有用,估计是不至于。 伯噽认为自己是替吴君夫差在跟伍员斗。 伍员也觉得伯噽是得到吴君夫差的授意在跟自己斗。 吴君夫差乐得伯噽跟伍员斗。 很简单的三角关系,真没有太复杂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讲一讲各自的需要或理念,误会都算不上。 智宵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吴国的内斗会以伍员自杀作为结局。 在智宵的记忆里,伍员自杀了三次,不是伍员屡次自杀没死,正版历史上一次,穿越后一次,重生又一次。 智宵特意讲那件事情不是为了伍员,以伍员的暴脾气,有“三次”自杀,一定会有第四次。 “有一人心惧,深怕难得善终。如此,吴国内斗或可利用,为我(晋国)除一大敌。”智宵说道。 魏驹和韩庚异口同声问道:“伍员?” 智宵讲出另一个名字:“孙武!” 第508章 楚才晋用 如果是全面战争的话,智宵有绝对的把握战胜以孙武为主将的吴国。 一旦换成局部战争?讲实话就是,智宵真没有把握与孙武抗衡。 不是智宵因为孙武的名头而感到心虚,纯粹是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擅长。 智宵各方面的能力并不差,权谋因为晋国内部环境的因素被锻炼了起来,军事的能力其实也不差。 只不过,所谓的“不差”要看跟谁比。 有自知之明的智宵万分清楚什么叫盛名之下无虚士,一位能够被历朝历代公认为兵圣的人物,不可能那么好相与。 那可是兵圣,千年以降谁敢狂言胜之?或许韩信敢,反正智宵是不敢的。 智宵并非纯粹的军方元帅或战将,有一大家子需要看顾,简而言之就是不能输,也着实是真的输不起。 说难听点,智宵有太多的身份,现如今身为智氏宗子,未来将成为智氏之主,智氏创建国家之后的储君或国主;孙武再有能耐,他打从事实上就是一名落魄贵族,一生也就是某国的贵族,身份真不会再高了。 那么,智宵凭什么明知道会有极大的风险,为了不需要去证明而去证明什么? 一些傻瓜,他们明明只需要动动嘴巴就够了,偏偏非要放着美好未来不期盼,稍微被激几句就亲自下场,结果什么未来都没有了。 真有这样的上位者,除了蠢还是蠢,手底下的一大帮人算是白养了。 智宵回家之后唤来公西赤,问道:“师孔在楚地讲学,广纳四方投效之人为弟子?” 公西赤解释道:“非何人皆可为孔师弟子。” 一样的结果,偏偏非要玩文字游戏? 只是话又说回来,还真不是所有听过孔丘讲课的人都能够成为名下弟子,没有被记录在师门名册的听讲者只能算是过客。 智宵一点跟公西赤掰扯的意思都没有,径直问道:“可有为我所用者?” 公西赤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急得没有说话就先猛点头。 以前到现在,大规模聘用孔门弟子的家族只有一个,便是晋国的智氏。 其余家族对孔门可谓是避之不及。 为什么那些家族不想跟孔门沾边?有太多的原因了。 理念什么玩意的只是说法之一,其实就是认为孔门的人太多太杂,不信任其操守与忠诚,预先假设在任用之后,家里发生什么事情,恐怕会被传得满天下皆知。 这一点还真的让他们给猜中了! 智氏任用了不少孔门弟子,许多在智氏受聘的孔门弟子在与其它地方的师兄弟通信中,确实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讲。 孔门的理念确实也是重要因素,他们追求复古且大多没有实操经验。 孔门复得是以周王室为独尊的古,诸侯会乐意才怪。 没有实际操作能力是孔门弟子从现在到久远以后的通病,春秋战国阶段是各诸侯不给机会,到后面则是徒子徒孙逐渐蒙住自己的眼睛。 智氏不怕孔门弟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一来是智氏足够强大,即便谁知道智氏的什么事也不敢公开评价,顶多就是敢小声哔哔;再来就是,孔门弟子接触不到智氏真正的核心部分。 在智氏效力的孔门弟子,有些事业心比较重的人,他们眼睁睁看着范蠡后来居上,简直就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几位有能力与范蠡竞争的师兄要么沉得住气,不然就是随时想提桶跑路。 特别点名,随时想提桶跑路的人就是最有发挥余地的仲由,以至于明明先来,轻易被范蠡给超过了。 军果主义的晋国嘛?有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出身,再加上军事方面确实有才能,非常容易得到重用的。 公西赤属于进取心比较重的人之一,理解仲由时刻想要提桶跑路是为什么,只恨自己军事能力一般般无法顶替位置。 现在?智宵特意将公西赤喊过来,又问在楚国的孔门子弟有没有可以大用的人,分明是有要事托付。 身为下位者不怕上位者下达任务,只怕连一个任务都得不到,没有向上爬的机会。 公西赤平复一下心情,行礼道:“请宗子吩咐。” 智宵也就将公西赤去楚国有什么任务,孔门在楚国的弟子愿意效力可以得到智氏的接纳,等等一些事情讲出来。 公西赤本就是楚人,远赴鲁国拜师孔丘就一个原因,无非就是家族变得落魄了。 而楚国的人才为晋国所用是一个老传统,公西赤很欣喜能够在智氏出仕,不会因为楚人在晋国效力有什么心理负担。 “宗子之意,先往楚国,后往吴国,假意投效,寻机行事?”公西赤说的行事,指的是有个能够公开活动的身份,创造机会接近孙武,后面要干什么再等智宵的下一步指令。 楚国向吴国和越国输送人才也是一种惯例,甚至可以说到春秋晚期之后,投效吴国的楚人远比晋国多。 为什么楚国留不住人才?原因是在楚国非公族出身极难掌权,更不可能获得高位,很多时候连保证自身原有地位都难。 楚国的这种情况在屈氏、景氏和昭氏得势之后变得更加严重,国外的人投效楚国只能给屈氏、景氏或昭氏当狗,一辈子哪怕有机会获得权势,也是三个家族一条有权势的狗。 公西赤得到发挥的机会,满心欢喜地走了。 后面,智宵又唤来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是得到南下的任务,有的人跟公西赤目的地一样会去吴国,一些则是被安排前往宋国或越国。 而季节来到秋季末尾,一道消息传了过来,说的是伍员不堪其辱选择在吴国宫城门前自杀了。 消息只有一句话,发生的过程却是无比复杂,充满了各种明争暗斗以及是非忠奸。 从智宵得到消息,又是过去快半个月,魏氏和韩氏也相续接到消息。 因为伍员的死是一件大事,几位卿大夫不免要聚首。 “临战,大将受辱而死,吴主何其昏庸。”魏侈几乎是讲几个字就一阵咳嗽。 智宵看着动不动就咳嗽的魏侈,心想:“夫差昏不昏庸另说,魏侈……看来坚持不了太久了。” 第509章 该死的和不该死的 人的一生中,谁没有干过几件糊涂事呢? 普通人一错再错,由于成本就在那里,涉及到的人也有限,做错之后来承担后果的人,大概也就是父、母、兄、弟、姐、妹外加媳妇的娘家人。 如果涉及到集体,首领做错事的话,受到影响的家庭就一定多了。 夫差是吴国的一国之君,哪怕他没有想要逼死伍员的心思,顶多只是看不起越国,不想采纳先南后北的国策,确确实实就是让伍员因此而死了。 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算? 用马后炮的方式,仅用结果去看待,自然是夫差这人非常昏庸,先被勾践欺骗到找不着北,后来没有发现越国正在蓄积实力,随后在率军北上期间被越国偷家。 任何仅用知道的答案,无视当时背景来做出负面评价都是属于耍流氓! 越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不提他们存在的意义,比如担负给大禹进行祭祀的任务,只谈越国在勾践亲征败给吴国之后的状况。 那一次,勾践在战胜阖闾之后,一度以为越国是一个比楚国还要牛逼的国家,认为就此可以跟晋国平起平坐了。 为什么勾践没有直接拿吴国对比?因为勾践知道吴国就是一个暴发户,真正强大的国家只有底蕴深厚的楚国和晋国。 能不能跟晋国平起平坐就是当时用来衡量一个国家强不强大的标准,哪怕是仅次于晋国也是诸侯能够为之骄傲的事情。 总之,勾践一度很膨胀,几乎没有将吴国放在眼里,结果相隔不到三年被刚继位不久的夫差亲征,打得越国在灭国边缘晃晃悠悠。 勾践以为越国一度可以跟晋国平起平坐,只能说显得孤陋寡闻。 越国从疆域面积到城池以及农耕区、人口、资源等等方面,没有一点可以跟晋国比,甚至连宋国、郑国、鲁国都胜过越国许多。 当然了,勾践可能只看到差不多款式的吴国打得楚国毫无招架之力,认为什么疆域面积、人口、资源等等玩意就是虚的,只要敢于玩命再加上用兵手段就能忽略一切差距。 某种程度上来讲,勾践的想法没有错,只不过不能只计算自身,还要看对手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自身精神领域强大且能够做到精诚团结,对方却是一盘散沙且正处在内乱爆发时期,以弱胜强确实是可以办到。 楚国一度被吴国打得那么惨,实际上就是当时的楚国内乱不断,反而吴国上下显示出众志成城的一面,并非吴国从各方各面能够与楚国持平或占据优势。 夫差继位三年之后,亲自率军报了父亲的仇,屡屡又派军出征楚国得胜,年纪不大再加上继位没几年一再取得辉煌成绩,不说变得异常的意气风发,怎么都会激发更浓的雄心壮志吧? 从夫差真正掌权后,唯一遭受的屈辱只有北上被晋国教训一顿,想不刻骨铭心都难。 每当一个人在意的时候,哪怕只是很小或本来就在意料当中的事情,内心会一再放大负面情绪,只会是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急着想要出那一口气。 “便是无伍子胥,寡人亦能取得先祖梦想之伟业!”夫差以前只是对伍员感到有些忌惮,目下变成了讨厌。 不开玩笑,一百多年前什么都不是的吴国,君臣就已经生出争霸的雄心壮志了。 吴国又不是其他国家,容得下有伍员那么做臣子的吗?话不肯好好说,动不动就爆发小脾气,夫差认为没有下令杀死伍员就是很大的忍耐,还能给个笑脸就算有为君者的气度了。 伍员但凡不是跑到宫门前自杀,真不至于让夫差从忌惮变成厌恶。 跑到宫门前自杀?事先又闹过不愉快,等于是在向天下人大吼:吴君非但昏庸且是一个残暴之君! 伯噽立刻出班说道:“大王,伍员乃是要陷大王于不义啊!” 吴国大臣的目光集中到伯噽身上,大多数是既忌惮又鄙夷,也有脸带谄谀的人。 “伍子胥对寡人不义,寡人却不能无情,且好生收敛,给予厚葬。”夫差气归气,顶多就再骂几句,不愿意跟死了的人多计较。 伯噽又是连忙高喊道:“大王真乃仁厚之君!” 夫差知道伯噽很会说话,今天朝会却不想花太多时间在听拍马屁上面,面向众众臣,招呼道:“怎不见孙长卿?” 孙长卿就是孙武。 没有退回班列的伯噽发现夫差看过来,犹豫了一下下,老实说道:“孙将军告假,并未上朝。” 伍员死了? 吴国最能打的将军以那种方式作为结局,不止是国家痛失一名统帅,产生的影响也不是让几个人开心或不开心,影响到的是吴国的方方面面。 其中包括伯噽升任太宰,孙武感到心灰意冷以及并发恐惧。 在吴国,太宰就相当于中原列国的执政或楚国的令尹弱化版。 真正以职权来算,吴国的太宰就是君主的大管家,属于好像没有直辖部分又事事都能管。 夫差一听孙武告假没有上朝,抿了抿嘴问道:“可是病了?” 天下间,谁不知道孙武是因为伍员的举荐才能够在吴国出仕? 孙武在吴国出仕后,很多次大型战役都是担任伍员的副手,两人不止是好朋友,还是配合相当默契的好同僚。 夫差有足够的理由,来怀疑孙武因为伍员的死已经跟自己离心离德。 而伯噽不是不敢说孙武的坏话,其实也很想连伍员的至交好友孙武一块除掉,心里却清楚已经死了一个伍员,孙武不能再出事。 吴国没有了伍员,还有展如和夫概可以替代。 要是连孙武都死掉?吴国可就没有人能够代替了。 伯噽管理好脸部表情,启奏道:“听闻孙将军闭门在修书。” 啥玩意? 《兵法十三篇》早就现世,还用最终修订版来呈现给阖闾,使得孙武有了训练后宫女人的机会,通过阖闾的考验才成功在吴国出仕。 已经有了最终修订版,还用得着修? 夫差有很多疑问,选择压了下去,转而问道:“晋国可有消息传来?” 对于这个?伯噽可有太多能讲的了。 其余的吴国众臣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他们必须承认伯噽有本事,可以用不惹怒国君的方式将坏消息讲出来,本是好消息又能让国君增加数倍的快乐。 “越国可有异动?”夫差转了一个新话题。 伯噽的脸色僵了一下下,很快管理好脸部的表情,刹那间心想:“越国不惜成本收买我,不可能没有异动。只不过,越国国小民寡,再有异动又能怎么样?我还是先发财,等发现不得不动再警示大王?” 第510章 春秋时代的加钱哥 从始至终,夫差就没有想过要将伍员杀死,有的只是想进行打压而已。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伍员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军队里的威望更是极盛,哪怕春秋时代没有发生过权臣篡位的事情,哪位君主又愿意有这样的臣子呢? 仅仅是总有人在夫差耳边念叨“没有伍子胥不行”、“是伍子胥让吴国变得强盛”、“没有伍子胥就没有吴国的今天”、等等之类的话,别说是听多了难受,初次听到都心里感到不爽。 毕竟,吴国是国君的吴国,吴国的崛起也不是伍员一人的功劳。 在夫差被念叨多了之后,不免会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驱使这般的豪杰,从而再对伍员产生忌惮心理。 夫差打压伍员的目的在于进行收服,比较要命的是伍员多少有点功高傲气,再加上伍员对谁都是那副暴脾气的性子,君臣的相处模式以错误的方式展开,另有以伯噽一帮人的添火加柴,真的很难不以悲剧作为收场了。 其实,吴国也存在老吴人派以及新吴人派。 老吴人当然就是世代生长在吴国的那批人,当外国来的人得到重用,不免会挤压他们的各种空间,进而产生利益冲突。 新吴人派内部又分几个成分,例如伍员为首的楚国一系,伯噽为首的晋国一系,孙武为首的中原列国一系。 其中,伍员这一系在吴国获得的权势最大,白公令没有回国之前就是属于这一系,发生白公令不告而别事件对他们这一系的打击非常大。 夫差之所以对伍员有极大的忌惮,其中一个原因是孙武与伍员乃是莫逆之交,再来便是有白公令挂印而去的例子摆在那里。 当然了,在吴国效力的楚人都有可能回国,独独伍员压根没有可能重新回去楚国效力。 问题在于夫差等了很久,没有等来伍员因为白公令不告而别领罚或是给个说法。 君主这种生物,不止权力欲望极重,还会非常多疑,没有发生什么都在提防,何况真的有发生过某件不好的事情呢? “孙长卿可能不告而别?”夫差在朝会结束后,派人去将伯噽喊了过来。 伯噽偷偷看了夫差一眼,看不出夫差的心情到底怎么样,选择主动分忧,说道:“臣亲自盯住孙将军?” 夫差沉默了一下下,仰头看向天花板,悠悠地说道:“吴国不可无孙长卿。” 如果伯噽在伍员自杀前听到夫差那么说,会产生羡慕、嫉妒、恨,现在听到却是感到一阵阵心悸。 那话是什么意思?可以分为好几层来解读,其中一层意思就包括一旦孙武想走,让伯噽千万不要手软,免得孙武为他国所用。 “若孙长卿闭门修书,万般不可打扰。”夫差看似在警告伯噽悠着点。 伯噽给了一个谄谀笑容,应道:“诺!” 对于夫差来说,发生伍员的死是一个意外,尽管担心孙武因为伍员的死而离心离德,更想做的是将孙武稳在吴国,再让时间来冲淡一切。 哪怕孙武就此不再为吴国效力,夫差很清楚只要孙武在吴国,天下列国就会心中惴惴。 伯噽走了,离开一点都不华丽的宫城。 说到宫城,夫差已经在选择新的都城,有打算将都城迁徙到北方,只是暂时还没有真正的落实。 按照夫差的想法,明年北上与诸侯会盟,届时要是晋国不来,或者晋国派兵搅局,无论交战胜负都会实施攻打莒国的计划,将“琅琊”抢到手再筑造新的都城。 现在的吴国不止宫城不华丽,连带都城都显得很小很残破,一点没有大国强国该有的气派。 伯噽哪怕是成为太宰,住的地方以及用的人手还是归于国君名下,没有属于自己的产业。 可以说,大多数外来又在吴国效力的人都是这样情况,为吴国立下赫赫战功的伍员和孙武也仅仅是得到一座将军府,压根没有被赏赐封地,倒是财帛方面的赏赐不少。 而伯噽虽然受宠,奈何没有立下过什么值得称道的功劳,哪怕夫差再胡来也不会乱了属于吴国的规矩。 当然了,伯噽既然得势,怎么可能不会弄一些忠于自己的人手? 倒是府宅或土地,哪怕伯噽想弄也不敢在都城整,当下正努力赚钱,想着怎么来补贴在越地的私产。 伯噽怎么会在越地有私产?许多以外来身份在吴国出仕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在越地有私产,占地或大或小的农庄,哪一座城内有什么商铺之类。 那些东西当然是勾践大方给予,一开始的请求是让他们在吴国庙堂为越国说好话,有了一个腐蚀的机会,慢慢再不断加码,不少吴国官员很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吴国的官还是越国的官了。 “主人,北边来人。” “甚?” 很快伯噽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吴国北边的国家不少,能够埋进伯噽住处大门的人却不多,身份不够就是要给够钱,身份够了一样要给钱,反正敲门砖不能少。 “足下……,是楚人吧?”伯噽只是跟公西赤讲了几句话,分辨口音猜测出来历。 来人正是公西赤,报来历直接就说是代表智氏而来。 如果不是代表智氏,讲实话就是伯噽还不乐意接见。 吴国是要挑战晋国的霸权没有错,不代表就要切断跟晋国的交流,甚至正因为双方进入敌对关系,反而更需要保持沟通渠道。 智氏不止是晋国内部最强大的家族,还是以单一体量在实力上超过七成诸侯的家族。 这样的智氏谁敢不尊重? “智氏宗主遣足下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啊?”伯噽在吴国变得很有权势,面对晋国卿位家族中实力最强的智氏,不由自主还是会心里感到犯虚。 伯噽问的是来自己家做什么,不是问来吴国做什么。 公西赤哪能没有听懂,与伯噽四目对视,笑眯眯地说道:“有事需仰仗吴太宰。” 啊? 伯噽控制不住一愣,回过神来心里产生一阵阵的满足感。 智氏,那可是智氏! 连智氏都有事情想拜托我? 说明智氏看得起我啊! 当然,看得起是一回事,伯噽可没有打算免费帮智氏做事,到底做什么也会量力而行…… 第511章 魏侈去了 在智宵派出的人员到处活动的时候,晋国发生了一件可能致使局势全面变动的大事。 这件事情就是魏侈在某天夜里一睡不醒,清晨的时候才被仆人发现与世长眠了。 “上军将昨夜去了。”智申紧急找到智宵,看上去很意外,多少也有点慌。 智宵只想知道一点,问道:“可是魏氏来人报丧?” “自然。”智申理解智宵为什么会特别那么问。 智宵看出智申有点慌,说道:“既是魏氏来人报丧,当无动乱。” 其实,到了春秋晚期之后,晋国各个卿位家族已经开始在尝试渗透对方,只是仍旧做得小心翼翼以及异常谨慎。 那种渗透跟赵氏曾经大肆接管韩氏的权力不一样,可能就是派人混进对方门内当家臣,或是派人以奴隶的身份蛰伏,无论是哪一种做起来的难度都颇高,见效方面也是奇慢。 所以了,不存在《赵氏孤儿》话本中的那种情况,程婴以赵氏旧臣的身份轻易成为屠岸贾的门客,并且还带上赵武一块躲进屠岸贾府中玩灯下黑。 话说,当时还没有“门客”这种职业,出现“门客”是到战国之后的事情了。 想要成为一个家族的家臣,家族太小没有必要对外吸纳家臣,想成为大家族的家臣难度超高,想当家臣的前置条件多到有些吓人,哪能是轻易想当就当的? “派人往韩氏,相约一同前往吊唁?”智申问道。 关于魏侈过世是魏氏的人亲自过来通知,智氏这边自然是需要前往吊唁。 魏氏走这种流程,显然是早就对魏侈的逝世早有准备,并且一定在事先做好了权利更替的方案。 智宵想了想,说道:“不与韩氏一道同往。” 前去吊唁还要成群结队?老魏家的老家主刚过世,智氏和韩氏表现得太亲密,很难不让处在敏感时期的老魏家多想。 智申和智宵稍微准备了一下,带上护卫与吊唁的一应东西乘车出门了。 几个在“新田”有府宅的卿位家族,他们的住所虽然都在城北的位置,互相之间却是并不集中。 这个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高门大户的住宅面积通常很大,位高权重的人挤在一块也便于勾结,打一开始国君在划地的时候就让人进行了规划。 实际上,几个卿位家族在“新田”的府宅在一开始也不是自家建造,完全是国君出资修造,完工之后再以赏赐的方式给予卿位家族,后面卿位家族再按自己的想法进行改造或增造。 当前还不是追求享受的时代,至少在晋国看不到享乐之风,再是位高权重的人家也看不到林园座座,住宅面积大是因为家族里常住的人口多。 以智氏为例子,只要家中的宗主或宗子在“新田”住下,平时在家需要仆人伺候,外出需要武士随行护卫,住宅怎么都要容得下几百人吧?房屋太小不够住,想造房屋需要有足够的占地面积,住宅的占地面积怎么可能会小呢。 因为是在一开始就做好规划的关系,住宅之外的周边没有什么普通人家,邻居肯定也是达官贵人的身份,各座住宅都有高墙围起来,外面也就有了两边都有高墙的过道。 智申与智宵同乘一车,出门就看到对面的住宅的主人也在准备出门。 落座在智氏府宅对门的是公族封君董氏,董秦也看到了智氏父子,远远地行礼致意。 智宵没有在注意对门人家,上车之后就皱眉,眼神没有焦距地注视着前方。 虽然是早有意料,魏侈的死亡还是让智宵多少感到唏嘘。 该怎么说呢?正面临历史大变阶段,老家主撒手人寰,哪怕家族内部的权力更替没有起波澜,很多事情的进程不免是要暂时中断了。 最重要的是什么?魏侈一走,魏氏没有了能够与韩不信、智申平等对话的同辈,魏驹再有能耐也需要在一些事情上矮一头。 面对这种情况,打从事实上就是对魏氏很不利。 大概过去两刻钟,智申和智宵才来到魏氏府宅门前。 他们到之前,早有人过来吊唁,导致魏氏门前车水马龙。 幸亏卿位家族的门前有一座不小的广场,要不然以前来吊唁的人数,光是来往车架怎么调度都是一个问题。 魏氏的首席家臣虞集站在门前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一看应该就是虞集负责外事。这里也是魏氏缺乏直系亲族的原因,要不然也不会是由首席家臣来做这事。 “上军佐,下军将。”虞集肯定要优先接待智氏父子。 智申和智宵没有多余的话,更不会问魏氏的人怎么没有穿丧服,门前走个过场就直接进入府宅。 卿位家族都有属于自己的“都”城,家中有人过世,不管是谁过世,他们都不会当天就服丧,要先通报自家“都”城的长辈,等“都”城长辈赶到才会服丧。 到时候,丧礼分两场来办,第一场就是在“新田”设灵堂,正式接受众人前来祭奠;第二场则是转到自家的“都”城那边,正式举行葬礼再将亡者以及陪葬物送入墓室。 智宵见到魏驹,只是相隔七八米远远互相对视了一眼,短暂的视线相触就分开,随后进行自己的事情。 老魏家到了当代也是人丁稀少的一个家族,直系就魏驹这么一名后辈。 什么?魏驹行冠礼之后就成亲,几年后去还没有子嗣? 当然不是魏驹没有后代,只是没有男性子嗣,嫡出女儿已经有两个,庶出的儿子和女儿加起来八个。 老魏家又不是老赵家,所以在魏驹的嫡长子没有出生前,反正就是没有可以继承家业的直系后辈。 智申和智宵不会给自己加戏,来之后该走的礼节做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活动。 在这种场合,没有贵族会傻到跑过来巴结智氏父子,一个个遵行礼节该有的模样。 韩氏父子过来,走完礼节之后坐到了智氏父子邻座。 韩庚坐下就向智宵这边倾斜身躯,低声说道:“如之奈何?” 前一天,魏侈人还好好的,与众人商议怎么应对明年的诸侯联盟。 今天,魏侈说没就没了。 智宵看向魏驹,开口回答韩庚的提问,说道:“魏氏自有章程。” 晋国是春秋时代第一个打破国丧规则的诸侯国。 在晋国的卿位家族,什么时候会因为家里有丧事而耽误国家大事了? 这里,韩庚特别那么问,要么是担忧国内局势再变,不然就是韩氏另有想法。 ………… 不好意思啊,明天有事,需要请假一天。 第512章 平添新变数 魏侈一去,确实会让很多事情充满不确定性。 这里包括魏驹可能会推翻魏侈之前的一些决议,或是他人因为魏侈过世而跟魏氏的协议作废。 现在可没有“祖宗之法”那么一说,上一代家主做出了决议,下一任家主可以自主再行选择,讲的就是因时因势。 当然了,家主人选出现变动,局势没有太大的改变,内部与外部通常是维持不变。 智宵知道韩庚在忧虑什么,无非就是担忧之前跟魏氏商量好了明年各自出兵多少,不太确定魏氏在换成魏驹做主后会否出现更动。 对于这件事情,智宵也在进行关注,不是担忧魏氏由魏驹做主之后不再愿意出兵,相反在猜测魏驹会不会要求增兵。 说白了就是魏侈当家的时候思考太多,同时也需要顾及方方面面,年轻的魏驹却是比魏侈激进了许多。 按照智氏、魏氏和韩氏之前的约定,每一个家族出动两个满编军团,相应的调动与部署也已经谈妥了。 两个满编军团恰好是韩氏当前的极限,一旦数量再增加,不是拿不出来,纯粹就是其它位置就会兼顾不到。 在这种背景下,韩庚怕的就是魏驹提议每一个家族增加兵力的数量。 智宵注视着韩庚,极其认真地说道:“已有多达三十一万五千兵力,无需再添。” 韩庚重重点头,一脸“本来就已经非常多了”的表情。 大实话,出动三十一万五千规模的兵力,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这种规模的兵力在当代不可能出现在其他诸侯国,其中包括楚国。 不是说楚国没有这么多士兵,他们肯定拥有三十万以上的兵源,问题在于他们内部实在太散,谁都没有能力一次性征召出这等数量的军队。 也就是晋国习惯了玩大兵团作战,好几次动员超过二十万以上的军队打国战,动员能力以及后勤系统经得起考验,同级别的楚国也早就锻炼了出来,其他国家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行,其中包括吴国。 讲道理,别以为发布征召令就算完事,真正的考验在后面,不止是与敌军交战的排兵布阵,光维持后勤供应都是一个老大难题。 所以,别笑话赵括或李景隆,多少人连十个人都管不过来,何况是数十万的军队。 在灵堂之外的人都在低声交谈。 大多数人的话题基本是在讨论明年会不会有变动,又主要集中卿大夫少了一位,高层会不会在春季来临之前敲定好卿位排序。 智申和智宵坐了约半个时辰,意思表达到了就互相用眼神交流,再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节哀。”智宵排着队见到魏驹,多余的交流并不适合今天讲。 魏驹看上去显得比较平静,行礼之后注视着智氏父子离开。 在往后的几天,智申和智宵轮流到魏氏这边坐一坐,其他家族的人其实也是一样,反正不会长久待在魏氏,更不会留下过夜。 直至魏氏的长辈抵达“新田”的一天后,装有魏侈的棺木才移动出城,不做任何停留径直南下。 前来城外相送的人很多,跟出三五里也就停步不前,目送魏氏的人远去。 各个家族的人,他们会在三五天之后相邀结伴而行,或是以自己的家族成员为一支队伍,南下去参加魏侈的葬礼。 “赵氏仅有赵伯鲁前来吊唁,新军佐始终未曾露面。”韩庚站在智宵身侧。 到这一刻,韩庚能够百分百肯定赵氏铁定要完蛋,怎么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在之前,魏氏虽然因为自己的诉求,才会一直软或硬地阻止智氏对赵氏大动干戈。 问题在于哪怕是魏氏因为自己的需要而帮赵氏,就问到底帮了没有? 魏氏的老家主逝世,同等级的赵毋恤不来,来了一个被废的前宗子,简直是太不像话。 智宵扭头看着韩庚,问道:“多恩成仇?” 韩庚被问得愣住了。 智宵轻笑了几声,说道:“我闻赵毋恤忙于代国、中山国邦交,邀两国之主往‘晋阳’作客。” 那么,赵毋恤会像历史上那样,邀请自己的姐夫到家里作客,再埋伏刀斧手摔杯为号,酒杯一摔下去就冲出大量刀斧手开始剁人吗? 如果是其他人,智宵认为以当前局势,发生那样的事情,在概率上无限小。 关键是什么?那人是赵毋恤,突破底线太正常了。 现在的局势怎么样? 以常理来说,智氏不会在面临以吴国为首多国联军的情况下,发动对赵氏的灭族之战。 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是赵毋恤设局先弄死两国的国主,再吞并代国、中山国的好机会。 韩庚奇怪地说道:“代君,中山国之主,去岁已到‘晋阳’逗留,今岁再往?” 去年赵鞅举行丧礼,智氏这边的智申、魏氏的魏侈、韩氏的韩不信都有参加丧礼,小辈的智宵、魏驹、韩庚皆没有去。 智宵是怕被赵毋恤一锅端,赶在赵鞅举行丧礼前去了西部前线。 至于魏驹和韩庚为什么没有去,他们自己清楚,超大的概率也是怕被一锅端。 没法子的事情,赵氏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危局,同时赵氏从家族信誉到个人道德方面都经不起挑战,别人肯定会怕。 这不,韩庚先是狐疑,随后变成了有点确定,压低声音问道:“宵以为赵毋恤要弑亲夺国?” 变成智宵愣住,很快又释然。 弑亲而已,赵氏不止一次干过了。 年代久远的不提,近的就是赵鞅邀请邯郸午到家里给杀掉。 因为赵氏有过不止一次的前科,韩庚结合局势认为有那种可能,其实不那么令人感到意外。 同时,绝不止智宵和韩庚有那种猜测,只要对当前局势有所了解的人,大多会在听说赵毋恤要邀请代国之君和中山国之主到家中作客,脑子里有那样的联想。 “这……”韩庚看智宵的脸色,猜出了答案,拉了一个很长的尾音,构思了好多话,出了口变成:“多事之秋啊!” 如果赵毋恤真的那么干?韩庚才不在乎赵氏的名声是不是变得更臭,忧虑的是智氏一旦对赵氏开战,智氏还能拿出多少兵力当国战预备队,晋国没有智宵这位当世名将参与对诸侯交战,战事到底稳不稳。 智宵心里在想什么他人不清楚,选择当复读机,悠悠说道:“确实乃是多事之秋。” 第513章 咎由自取 智宵已经没有一开始的迫切,急着想要消灭赵氏。 并且,智宵一开始是想着灭掉整个赵氏,随着实力一再增强,拉开与赵氏的实力对比,慢慢转变了一些思想,变成只消灭赵毋恤,留下赵氏也不是不行。 人生嘛,哪有一个人的思想不会改变,一定是每一段时间有一种思想,一成不变就是自己永远那个熊样,自己变好了也必然让精神世界得到升华。俗称随着屁股下的座位在变,做出的选项也将决然不同。 思想的改变可以泛称为欲望递进,而欲望就是人类发展的源泉,没有欲望进行驱使,人类极可能永远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半个月后,魏侈的葬礼结束。 哪怕情况再怎么特殊,由于魏驹没有继承人的因素,守丧自然是由他自己来。 晋国的守丧跟列国不同,在晋国这边守丧很灵活,完全不在乎尘世习俗,想守多久就是多久;有的诸侯国必须守满三年,也就是三年之内直系子嗣一直在墓旁守着,期间还不能参与各种事务,只要哀思长辈就行了;有些诸侯国学晋国下调守丧时间,压缩到了三个月。 魏驹只要守丧超过三天,再爆发出一些特殊情况,届时不再守丧,没有人会说不孝什么的话。 或者因为爆发特殊事件,导致魏驹一天的丧都不守,晋人也能理解,不会有任何的指责。 这种活人做给活人看,死了的人就是死了看不见的事情,历来真的就是做给活人看,可以提倡却不能定得死死的。 像那些一守丧就是三年什么都不干的人,也就是家产厚实才有条件,换作家里顶梁柱一天不上工就要全家饿死的家庭,该怎么说? 直至新一年的开春又一个月后,魏驹守满三个月丧期,出发来到都城。 两个年度内,先后发生中军将与上军将与世长辞,卿位一直没有能够重新安置,卿位家族倒是没有什么,国家层面的职权事务却是遭到了极大的打击。 该怎么说?有些事情虽然还有人在办,做事的过程却不是行使国家赋予的权柄,仅是用私人力量在推行,从而让卿位家族的影响力扩散,底下办事的人也不再认为自己是在为国效力。 这种事情不难理解。 若是在大一统王朝的时代,其实就是私权取代了公权,国家官员变成了私人的走狗,进而使某个家族的实力得到膨胀。 在春秋时代,君权与领主权的界线方面比较模糊,要说有什么影响就是让一些人只知道有主公,一点都不鸟国君。 智氏、魏氏和韩氏已经在实行分解晋国的计划,他们自然对国有权柄的齐配一点都不着急,相反很愿意趁机让国家的概念模糊化。 只不过,晋国与诸侯的大战迫在眉睫,一些事情确实不能以私权去取代公权,到时候重新确认卿位的排序了。 “免去赵毋恤卿位。”魏驹只有这个意见。 以前的魏氏和赵氏不管有没有仇,反正现在变成有怨了。 论起来就是赵毋恤不好好当个人,很清楚不亲自参加魏侈丧礼的后果,仍旧一次面都没有露。 赵毋恤是怕来了走不掉,哪怕知道赵伯鲁代表不了赵氏,还是那样做了。 这里不止是赵毋恤没有好好当个人那么简单,也是赵氏不再拿自己当一家贵族,不去守贵族该有的规矩。 上一次赵鞅的丧礼,难道智申去了就没有风险吗? 智氏和智申明知道存在巨大风险,作为家主的智申还是亲自到场了! “可。”韩不信才不管赵毋恤有什么苦衷或理由,当前对赵毋恤的感官可以说奇差无比。 话又说回来,正版历史上的赵毋恤也没有可以受人爱戴的地方,存在的意义就是给晋国捣乱;相反是被记载为反派的智瑶一直在努力恢复晋国的霸权。 当然了,智瑶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人相当贪得无厌。 关于免去赵毋恤卿位的事情,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事情也就变成了决议。 那么,赵鞅和魏侈过世,再免去赵毋恤的卿位,原本的八个卿位一下子就空出了三个。 在当前的整体局势下,智氏、魏氏和韩氏不会再允许某个家族成为卿位家族,也就是不可能从其他家族提拔新的卿大夫。 应该怎么做了呢? “诸侯相互勾结,削减编制实不可取。”韩不信说道。 晋国有多少卿大夫,基本就等于是拥有多少正规框架内的军队。 比如说有八名卿大夫,一名正、一名佐就是一个军团的正副手,便是四个正规编制的军团。 另外,晋国的“新军”就是在与楚国争霸战争打到最激烈的阶段,不得已才增设的一个军团,不是单纯的编练新军那么一回事。 现在,晋国的卿大夫只剩下韩不信、智申、智宵、魏驹、韩庚,不再增加新的卿大夫人选,以标配连三个军团的正副手都凑不齐。 问题出在他们不想有谁再与自己平起平坐。 其实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当前的卿大夫,不是一家之主就是家族的继承人。 他们已经打定主意化家为国,再从其他家族挑人就任卿大夫,是要拉那些家族一块分裂晋国,还是留下某人曾经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瑕疵? 如果从其他家族选人就任卿大夫职位,等智氏、魏氏、韩氏化家为国那会,要不要干掉那些人? 不干掉的话,不止是瑕疵的问题,法统方面也会出现麻烦。 “暂且搁置?”魏驹提议。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一波打赢诸侯联军,战后就会正式化家为国。 大家都清楚怎么回事,视线不由集中到韩不信身上。 智氏稍微退让之后,变成韩氏在与周王室进行联系,争取周天子给智氏、魏氏和韩氏封侯。 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多,韩氏不能说没有丝毫进展,进度方面却是非常慢。 要是没有诸侯联盟来攻的麻烦,韩氏的动作慢一些倒是无所谓,只要一直有新进展也就行,问题出在这一波与诸侯打完,再不立刻化家为国,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又能不能找到恰当的时机了! 第514章 必是倾国之战 “本有进展,奈何吴国牵头会盟,诸侯纷纷响应,以至天子态度忽变……”韩不信说起来就是一阵气愤加无奈。 王朝的演变基本就是那样一代不如一代的一个过程,周朝只是因为分封制度的原因,天子昏庸的影响不是那么致命,周王室衰弱下去之后,各分封国顺势崛起膨胀。 与此同时,周朝的基本盘一直在增大,哪怕最后周王室再怎么没有用,分封国都在持续开疆拓土。 事实是什么?春秋将近三百年的岁月,日后诸夏之所以是诸夏,完全是周王室先发力,随后各诸侯又再出力,打得各种狄、戎、夷、蛮被灭或是遭到驱逐。 不然的话,那一片土地真不是一开始就属于诸夏。 所以,从来没有什么理所当然,有的只是先辈历尽千辛万苦地披荆披棘,才有了后面的自古以来。 诸夏后裔比其他民族更加幸运的是,哪怕有一辈人跌倒,总有后辈会再次站起来,生存空间一直是在增涨的趋势,不像某些民族即便一度极其辉煌,一次被灭就彻底躺平了。 关于周天子态度改变,几位卿大夫哪怕没有特别的渠道,他们也能从周王室公卿四出判断出来。 “若需有进展,需敌众诸侯,接战且胜之。”韩不信也有自己的判断。 那句话的意思就是,打赢了诸侯联军一切好说,到时候周天子不识相,大不了率军去王畿耀武扬威。 什么?大军去威逼周天子?这种事情晋国已经干过不止一次,实际就是去耀武扬威,说法则是请周天子阅兵。 如果在晋悼公向下三代有晋君野心足够,取周天子而代之不是没有机会,问题是三代晋君都没有那种野心,再之后晋国就彻底进入到卿大夫掌权的时代了。 今天,几位卿大夫就确认了一件事情,卿位排序需要落实,不再提名某人补上卿位,展开备战随时南下。 那么,韩不信便是中军将且兼任执政,智申就任中军佐再兼任司徒(总理)与士师(最高大法官),智宵就任上军将再兼任内史(财政大臣)、御史(图书馆管理员),魏驹任上军佐且兼任司马(总军法官)和田部史(土改委部长),韩庚任下军将再兼任司寇(警察部长)。 懂得春秋时代官职的话,一下子就能看出最为高级的职位已经被卿大夫分配完毕,一个职位都没有留给其他人。 这也是晋厉公之后的一种常态,国之重器只有卿大夫够资格染指,其他人敢妄想必有灾祸,并且还会连累家人。 因为征召的兵力多达八个“军”又两个“师”的关系,几位卿大夫一阵商量下来,暂时不管主将与军佐的区分,各自家族的军队自己管,公家的军队再分一分。 属于公家的兵力有两个“军”和两个“师”,三个卿位家族分一分,正好每一个家族能够分到四个“师”的兵力。 智宵与韩不信对视,说道:“你我两家下辖之兵,全数部署北部、西北部?” 其实也是出现了一些变动,否则之前谈好公族的一个“军”和一个“师”,他们就是会分布到北部和西北部的。 在刚才的分配中,韩不信极力的争取属于公族的部队,获得了公族三个“师”的指挥权。 智氏抢了公族剩下的三个“师”指挥权,一下子让魏氏没得分了。 讲实话,魏驹才懒得去争夺公族军队的指挥权,甚至认为是个大麻烦,乐得智氏和韩氏去抢。 韩不信听了智宵的提议,沉吟了一下下,颔首道:“可。” 韩氏为什么要争抢公族部队的指挥权?他们虽然是卿位家族,根底却是晋国的公族,想保住公族的军队却不是完全出于好心,原因在于韩氏由于出身的关系能够更加便利地争取公族支持或干脆进行融合。 智宵争夺公族军队的指挥权则是有公心,原因是公族的部队早就成为花架子,不适合南下打高烈度的战争,免得临阵崩溃搞出害人害己的场面。 想来,韩不信、魏驹和韩庚能够猜出智宵的顾虑?他们非常轻易就进行过妥协,一来是不想被公族拖累,再来就是出于削弱智氏实力的因素了。 到这种时候还那么多勾心斗角?只能说这是晋国卿大夫的基本操作。 最麻烦也是最有可能存在争议的议题轻易有了结果,到了怎么对待赵氏的议题却是卡住了。 不要误会,不是智氏这边出现状况,也就是智宵没有要求大军先向北灭掉赵氏,随后再南下与诸侯联军交战。 反倒是魏驹表现得很激烈,认定必须对赵氏进行惩戒,打得赵毋恤当龟孙子,再让赵氏出兵南下听命。 “夫差定于春季下旬在‘黄池’与诸侯会盟。若是北上惩戒赵氏,未知之事实多,恐有波折。”智宵变成了在劝的那个人。 赵氏每时每刻都在备战,之前就在“晋阳”地周边构建防御线,又花了两年的时间一再加筑工事,几乎将“晋阳”地打造得如铁桶一般。 智宵如果不顾大局,会很开心地同意魏驹提出先惩戒赵氏的提议,哪怕无法把赵氏真正怎么样,消耗各个家族士兵的生命去破坏防线也是极好的。 那么,智宵眼中的大局是什么?是他们北上很难短时间内取得进展,兵力又容易在各条防线消耗进去,士气极其容易遭受严重打击;以那样的状态,再南下与诸侯交锋,胜负方面就变得非常难说了。 另外,要是拿捏不了赵氏,该变成他们被赵氏拿捏,不会是只安排六个“师”驻扎在“祁”地就能够震慑赵氏不敢轻举妄动。 与诸侯交战,打从事实上已经不再是涉及国家尊严的国战,还是智氏、魏氏和韩氏能不能化家为国的关键。 说难听点,要是他们败在诸侯联军手里,大家还是收起野心,老老实实先恢复晋国的霸业,找机会再图谋化家为国了。 魏驹有那个提议,不是想为智氏的前驱,为的是赵氏侮辱魏氏,出一口憋在心胸的恶气。 这倒是很符合魏氏的作风,压根就忍受不下恶气,尤其是越想越气,能打通常就是说打就打。 韩不信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魏驹看了一小会,才开口说道:“上军将所言有理。赵氏需以惩戒,且等与诸侯战罢,回师再击。” 魏驹不知道那些吗?他并不愚蠢,只是刚继承家主之位,需要立威,也需要一个台阶。 喏喏喏! 不是俺不想报被侮辱之仇,是有人劝且说得很有道理。 俺只是懂得区分好坏,听得进劝罢了。 第515章 出兵南下! 一直到春播结束之后,晋国各地的军队要么是向南开拔,不然就是到“新田”郊外等待接受检阅。 从吴国决定到“黄池”会盟,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七个月。 在这七个月里面,列国有邦交能力的人显得很忙。 不提周王室的公卿到底都在干什么,他们顶多就是隐晦替诸侯加油,期盼能够将晋国干挺,换个执旗人代行王事。 什么“旗”呢?就是管夷吾第一个喊出“尊王攘夷”的那杆大旗。 齐桓公的时代,齐国成为执旗国,能够随意召唤诸侯进行会盟,也就有了齐桓“九合诸侯”再让齐国成功称霸的伟业。 这个“称霸”指的就是为诸侯之长,也称“伯”。 称霸是为了获取各诸侯的进贡,发生战争的时候让诸侯带兵前来听命效力。 诸夏第二个完成“九合诸侯”伟业的人是晋悼公,似乎还是在七年之内陆陆续续召唤诸侯进行会盟,搞得各诸侯不是在会盟就是在前往会盟的路上,一个个可谓是叫苦连天。 现在,吴君夫差估计就是想复刻齐桓公与晋悼公干过的事情?可以肯定的是吴国不止会举行一次“黄池会盟”的活动,不用在战场上战胜晋军,只要能够维持一个平手,后面吴君夫差一定还会再召唤诸侯进行会盟。 在过去的七个月,吴国的使节四处奔走,拉拢这个诸侯国,威逼那个诸侯国,要的就是他们前往“黄池”参与会盟,一块在盟誓的时候痛骂晋国的残暴不仁。 天下苦晋久矣! 若不是晋国实在太能打,众诸侯才不乐意每年给晋国进一次贡,再陪着晋国跟楚国一开打就是将近两百年的时间。 齐国第一次发起反晋攻势的那会,参与进去的诸侯国比较多;哪怕是第一次挑战失败,到第二次也争取到了不少盟友;第三次仍旧拉拢了之前的六成盟友,失败后才彻底拉垮;到第四次就没有诸侯国愿意继续陪着齐国玩了。 恰是因为齐国一再挑战晋国失败,搞到后面让各诸侯国认命,才有晋国长达百年以上的称霸。 如果算上在“刑1”的那次会盟,也就是晋国召唤诸侯一起打中山国的那次,吴国举行“黄池会盟”已经是第二次对晋国的霸权发起军事挑战。 上一次,吴国并没有拉拢到盟友,独力挑战晋国战败,将近五万大军还能逃回去三万多,还真算不上是一次惨痛的失败。 这一次,那么多诸侯响应吴国的会盟邀请,不是因为诸侯看到上一次吴军没有历经惨败,单纯就是各诸侯意识到晋国的扩张欲望太强,他们再不尝试反抗就要晚了。 “君上腹泻,无以阅兵。”韩不信刚从宫城出来,到东城门会合其他卿大夫。 晋君午近来三天两头就生病,不是腹泻就是精神不济。 那并不是晋君午找借口,乃是恰有其事! 至于晋君午为什么会那样,只能说智氏、魏氏和韩氏认为该换一名国君了。 直白说就是,智氏、魏氏、韩氏在捣鬼。 目前晋君午在宫城内连一名心腹都没有,有人千方百计进行算计的话,想让一个人反复生病简直是太容易了。 陈列在“新田”东城门外的军队数量仅有六千,其余参战部队中的四成已经在“虎牢”附近待命。 晋国为什么屯兵在“虎牢”附近?因为吴国选定的会盟地点“黄池”在宋国与郑国的边境处。 当前大部分诸侯国要参加吴国牵头举行的会盟活动,晋国无奈之下召唤南燕、杞国、卫国要在卫地的“曲濮”会盟,尽管召唤南燕、杞国和卫国会盟显得寒酸,晋国摆出来的针对意味却是非常明显。 几位卿大夫在城门会合,没有多聊一些什么,各自上了战车就出城了。 因为晋君午没有到现场阅兵,自然是由韩不信这位元戎代行,历数吴国的不敬与罪恶,再声讨那些要去“黄池”参加会盟的诸侯国,随后大喊一声“出发”就算完事。 战鼓擂响的声音中,晋军以“卒”为最小方阵单位,排成长龙有序进行开拔。 “赵毋恤自绝于天下,仍无丝毫回应。”韩庚与智宵同车,说这话的时候不断摇头。 为什么说赵毋恤自绝于天下?因为赵氏并没有脱离晋国,哪怕不再是作为卿位家族,晋国有难却选择拥兵自重,一样会被人所鄙视。 智宵不想冷笑的,还是控制不住冷笑道:“此小人忙于弑亲。” 韩庚没有半点意外地问道:“果然?” 智宵还是在冷笑,答道:“种种迹象表明,赵毋恤已无回头之路。” 那么,赵毋恤弑的是什么亲?他好像注定就是要跟姐夫过不去,趁着智氏、魏氏、韩氏南下要与诸侯大战,紧紧抓住机会图谋吞并代国与中山国。 智宵真的无法不冷笑,满脸嘲讽地说道:“赵毋恤两位姐姐皆是诞下一子,已双双为一国储君。” 这一次,赵毋恤应该不会连自己的侄子都剁成肉泥,需要使用手段控制住,再想办法将代国与中山国吃下去。 韩庚有一点不懂,问道:“赵毋恤弑亲,代人、狄人岂会接纳?” 智宵心里想道:“要的就是代人和狄人不接受。” 他们这一次南下,谁都不清楚会耗时多久,哪怕最保守的估计,打上一整年都算顺利。 看来赵毋恤料定出征大军没有那么快班师,亦或是赌晋军会惨败,极可能也是根本没有其它选择不得不冒险,总之智宵侦查到的情报就是赵毋恤真的要对代国之君和中山国之主动手。 既然智宵已经窥知,为什么没有警告代国之君和中山国之主呢?因为智宵希望赵毋恤能够得手。 哪怕赵氏吞并代国和中山国之后会实力大增,智宵仍旧愿意看到赵氏得手,大不了就是日后智氏跟赵氏慢慢耗。 智宵一点都不破坏,乃至于希望赵氏得手,有赵氏短时间内难以消化胜利果实的原因,再来便是跟法统有关了。 所谓“法统”就是自古以来。 所以,哪怕赵氏只是统治代地与鲜虞地不足一天,只要有留下晋国文化……或者叫晋人生活过的痕迹,智氏出兵占领都是接管同族的土地,也能叫收复失地,反正不叫入侵! 韩庚哪里懂那么多道道,只剩下感慨智氏果然为了大局牺牲许多…… 第516章 磨刀霍霍 说智氏为了大局着想,暂时放下与赵氏的私怨,有什么毛病吗?一点毛病都没有。 因为这一点,魏氏和韩氏不得不佩服智氏顾全大局,再次确认跟智氏合作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如果人人都像赵毋恤那样,万不得已与之合作,存在的也只有利益,不会掺杂其它什么因素,并且会因为双方的三观不合拍,解决掉强敌之后就要分道扬镳了。 从“新田”出发的人,历经十二天的行军才抵达“虎牢”的地界。 在此之前,吴国的部队已经进入宋国境内,吴军与宋军、鲁军、一些小国的队伍会合,在“商丘”频繁饮宴交流,待了八天才开拔向北。 出发的时间有先后,双双却是在同一天抵达各自的会盟地点。 联军的会盟地点“黄池”属于宋国的疆域范围之内,而“黄池”距离郑国地界也就五公里不到,距离虎牢则是有一百公里以上,与“曲濮”相隔不足五十公里。 其实“黄池”也是在卫地边上,卫地的多数疆域成了晋国的一部分,联军会盟的地点其实是在距离晋国不足十公里的边境区域。 这样算的话,吴国将会盟地点选在“黄池”这个地方,无疑是对晋国进行非常严重的挑衅,并且摆明会盟就是在针对晋国,说不定会盟结束就将立刻对晋国实施入侵。 “单公在‘黄池’,将代表天子参与会盟。”韩不信的脸色简直就是铁青。 诸侯进行会盟,周天子很少亲自出现,有没有派去代表则是否在王权上赋予合理性。 周王室那边有许多公卿,单公却是专门负责对外沟通的对口人物,历代单公多负责与晋国交流,主要也是因为晋国长久作为霸主国,跟晋国谈好什么事情就算成为结果,其他诸侯无从拒绝。 周王室最有分量的单公跑去“黄池”参加以吴国为首的诸侯会盟,反倒是晋国牵头在“曲濮”举行会盟没有周天子的代表参与,事情显得极为严重。 在这个讲法统的时代,哪怕周天子再废物仍旧掌握着“名”与“器”,进行什么活动有没有得到周天子的认可,无关本来实力是否会上升或下降,仅仅是发生名望的升降就是一个大麻烦。 说白了,周天子虽然废物,一言一语还是能够对天下人心造成一些影响,哪位诸侯是否获得来自周天子的加持,多多少少能够起到一些政治上的作用。 魏驹问韩不信,道:“周室与我断绝往来?” 那个“我”指的是智氏、魏氏和韩氏。 韩不信皱眉说道:“确实求见无果。” 出了这种事情,韩氏竟然等被问起才说? 这一下,智申、智宵和魏驹都紧皱起了眉头。 然而,事实上问题还是出在他们身上,谁让他们架空了晋君,弄得一副国将不国的局面,并且想打谁就打谁。 不止各分封国惧怕智氏、魏氏和韩氏来灭掉自己,周王室也不愿意看到那种局面。 一切的法理与法统不再需要周王室认证才算正牌,底下的人有实力便乱来,天下势必要进入到谁强谁有理的时代,什么名分之类就没有什么用了。 说得更简单直接一些,旧的秩序被瓦解,新的秩序被建立起来,周王室存在的意义必将失去,他们怎么可能不会站队吴国呢? 周王室站到吴国这边,无非就是吴国接过那杆“旗”而已,要是再让智氏、魏氏和韩氏胡来,旧有的格局就维持不下去了。 魏驹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此战,必胜!” 局势演变到现在这般模样,他们已经变得输不起,怎么都不能输了! “会盟罢了,驹与庚往‘虎牢’,右翼便拜托三位!”魏驹完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点都不敢有所松懈。 晋国这一次征召了八个“军”和两个“师”的兵力,其中的一个“军”和一个“师”分别被调往北部与西北部,又有一个“军”和一个“师”的兵力驻扎在“祁”地防备赵氏,剩下的六个“军”才是南下参战的部队。 这六个“军”中的其中一个“军”是由各个中小家族凑成,余下由智氏、魏氏、韩氏来平摊。 在“虎牢”那边驻扎着两个满编军团,分别为魏氏的一个“军”和韩氏的四个“师”、其他家族凑起来的一个“师”,剩下的四个满编军团在“曲濮”这边。 那么就是晋军分成了两部分,在“曲濮”的是主力,在“虎牢”的则是偏师,合起来的总兵力为二十二万五千。 根据多方打探与核实,联军那边的总兵力约有二十万,吴军八万、宋军和郑军各自出动三万七千五百,余下的五万由鲁国、越国、等等的各个小国平摊。 需要提到的事情就是,吴君夫差特意召唤越君勾践参与会盟,并且明确要求越国出兵不能少于三万。 得知这一个消息之后,智宵明白越国不好趁吴国大军北上去偷吴国的家了。 以晋国牵头在“曲濮”的会盟活动隆重不起来,该有的流程走完,带上三国之君以及少量军队,大部队没有任何耽搁就开拔南下。 会盟结束之后,魏驹与韩庚也启程赶往“虎牢”了。 与晋国在“曲濮”会盟的短暂不同,以吴国为首的各诸侯在“黄池”的会盟场面搞得隆重且声威浩大。 吴君夫差在歃血为盟之前提议诸侯联合传檄,历数晋国种种罪过,包括他们为什么要讨伐晋国,宋君栾明确拒绝,鲁君将委婉拒绝,倒是郑君胜等一国之君答应了下来。 宋国这一次参加“黄池”的会盟有很多因素,其一就是不想晋国继续无休止地扩张下去,再来就是遵从周王室那边的指令。他们并不想彻底将晋国得罪死,哪有可能全部按照吴君夫差的意思来办。 鲁君将是受到三桓的胁迫才亲自参加“黄池”的会盟,三桓却是没有傻到不留余地,哪怕鲁君将对联名传檄无所谓,三桓也不可能答应下来。 两个阵营先后展开会盟,晋军从“曲濮”开拔的消息传到“黄池”这边,吴君夫差却是一点着急都没有,仍旧按部就班根据会盟流程做事。 如果说吴君夫差一点都不紧张是假的,他要的是尽量展现出属于霸主的气度,并且很享受来自诸侯表现出来的敬服…… 第517章 自信心爆棚 谁不想高高在上呢?恐怕没有人能够拒绝这种待遇。 吴君夫差事先并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一邀请就得到多数诸侯的响应,能够在“黄池”举行盛大的会盟活动。 “孙长卿仍旧不肯北上?”吴君夫差也有不顺心的地方。 伯噽低眉顺眼地应道:“孙将军……,并未北上。” 现阶段,伯噽非常得宠,一直在吴君夫差与孙武的交流中充当缓冲人物的角色。 哪怕有伍员先以悲壮的方式自杀来阻止吴君夫差急切的北上,吴君夫差仍然态度不改,后面进行劝阻的人,少数因为语言过于激烈被囚禁,多数被免去爵位并且罢官成了庶人。 孙武从头到尾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以患病为理由,推辞了北上参战的任务。 人没有足够聪明,压根不可能成为奸佞,会在成为奸佞之前就被杀死。 其实,奸佞远比忠臣难当。 效忠君主的忠臣无条件遵从来自君主的意志,反正君主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真没有太大的难度。 爱国的忠贞之士比较难当,需要劝阻君主做出错误的选项,进而再让国家受损,非常容易得罪固持己见的君主。 奸佞的话,不止要伺候好君主,还要保证自己不会弄死,更要找机会肥私,没有能力真的办不到。 伯噽知道自己是个奸佞,还是一名清楚好歹的奸佞,才不会在孙武的事情上挑动口舌搬弄是非,相反会尽力保证孙武的安全。 没有其它原因,伯噽仅仅是清楚有孙武的吴国和没有孙武的吴国并不一样而已。 “孙长卿果然对寡人有怨怼啊!”吴君夫差看上没有生气,倒是看着很失望。 吴君夫差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此乃取代晋国之百年不遇良机,若是错失今次机会,何时再有?” 所以,吴君夫差也知道应该扫平周边的威胁,再北上与晋国打争霸战争。 只不过,吴君夫差哪怕不认为越国是个麻烦,还是让越君勾践随行北上,并且从越国挖掘了三万的部队。 三万的军队多吗?对越国来说,几乎是将国内能战的人全拉上了。 吴君夫差这么做是为了向先南派做出交代,表示:寡人已经将越国能打的人都带走。你们就不要再过多劝阻,安心筹划怎么跟晋军交战吧。 吴国出动八万大军北上,其实征召的兵力不止这些,还有将近四万被安排在与楚国的边境线,交代夫概务必盯紧楚国。 这个夫概是吴君夫差的叔叔。 在被改变的这个历史版本中,夫概并没有举旗叛乱,暂时还是吴君夫差的好叔叔。 征召出十二万大军已经差不多到了吴国的极限,出现意外再进行征召,哪怕能够再凑出二十万大军,新征召的二十万大军受过训练的人几乎没有,里面绝对也是以老弱病残居多。 所以是,吴君夫差北上几乎是咬着牙在征兵,多数的精锐也拉着北上了。 “太宰以为今次会盟如何?”吴君夫差不是为了炫耀。 伯噽先拍了一通马屁,后面小心翼翼地说道:“宋君、鲁国三桓并未真正拜服,我王不得不防啊。” “宋国与晋国非死敌,有所迟疑乃是常理;鲁国位处中原,三桓非君,国中战乱不止,胆小亦是正常。”吴君夫差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一小会才继续往下说道:“此战过后,宋、鲁再难左摇右摆,势必为寡人所用。” 如果宋国和鲁国一开始哪一边都不投靠,他们还能够选择待价而沽。 诸侯会盟且组成联军,可以想象晋国的当权者知道后有多么恼火,再以晋人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宋国和鲁国? 这一战,联军的指挥权在吴君夫差手里,有得是办法让晋国更加恼怒宋国和鲁国。 所以了,宋国和鲁国有什么心思不重要,他们根本没有实力去保证事态的发展如自己所愿。 “郑国教训在前,宋国、鲁国仍旧存有侥幸,何其愚蠢也!”伯噽给吴君夫差捧哏。 所以说,是啊,曾经的郑国因为骑墙得到无比惨痛的教训,怎么就不能让宋国和鲁国学乖呢? 有些事情,尤其是转换立场这种事情,要么一开始就不干,干了就不能留后路,做出新选择又想留有后路,旧的老大已经恼怒,新的老大也不可能真正接纳。 吴君夫差又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单公已往晋人处?” 现任的单公名远,先前作为“黄池会盟”的主持人,后面得知晋国集结了超过三十万的大军,又听说从“虎牢”和“曲濮”出动二十二万以上的大军向“黄池”进逼,带人赶往韩不信所在的晋军了。 在以往,诸夏体系的诸侯进行会盟,盟主只会是晋国,压根没有其他诸侯国的分。 吴君夫差很高兴得到周王室的支持,哪怕仅仅是认可作为“黄池会盟”的盟主,仍旧是吴国取得的最大成就。 单公远先到“黄池”承认吴国的盟主地位,后面却是又跑去晋军那边,其实让吴君夫差真正意识到周王室是彻底不行了。 “若此战得胜,寡人不再尊周天子为王。”吴君夫差并没有因为晋军人多势众而胆寒,相反有了更多的雄心壮志。 曾经的晋国与楚国打争霸战争,没有任何一次征召过数量这么庞大的军队。 等到吴国与晋国打争霸战争,晋国一征召就是超过三十万的大军,能不能视作晋国更加看得起吴国? 为什么吴君夫差明知道晋国征召了三十万以上的军队,南下的晋军就超过二十万,没有多么的担忧呢?那是吴君夫差有了以己度人的心态,认为三十万晋军之中的大半以上绝对是凑数。 什么叫凑数?就是没有经过训练,听不懂号令,连军阵都摆不出来。 而吴君夫差有那样的判断,根由在于晋国这些年内乱很严重,再来就是智氏、魏氏屡屡征讨他国,尤其是智氏还在攻打秦国,晋国的兵力一定是在持续被消耗。 吴君夫差认定晋国集结起数量那么庞大的军队,其实就是在唬人,想用这种方式吓得自己退缩。 这也不怪吴君夫差。 说到底,吴国真的是崛起才没有几年,妥妥就是一个自信心爆棚的暴发户,缺少时间来了解更多,或者根本懒得去进行了解,得到情报也因为过度自信的关系而不以为意。 看呗,没有真正开打之前,吴君夫差都打算不再尊周天子,有心亮出王号了。 第518章 不会有人认为寡人是傻子吧? 当今之世已经称王的有周王室、楚国、吴国和越国,只不过除了周王室之外,楚国、吴国和越国的王号并不被多数诸侯国所认可。 自号为王的国家之中,楚国是得到最多承认的一个,吴国和越国的称王举动,不用有任何的怀疑,根本上就是关起门来在自己玩过家家。 每一个自号为王的国家都有自己的理由。 楚国是因为国家疆域增长迅猛,一开始只是因为想让爵位与自身实力相匹配,派出使节向周天子讨要侯爵的爵位,遭到了周天子的拒绝。 在被拒绝之后,时任楚国之君的熊通咽不下那口气,非常干脆地自号为王,盛怒之下再次派出使节问周王室的九鼎轻重,出现了“问鼎轻重”这一历史事件。 吴国跟楚国是世仇,他们在得知楚国自号为王之后,一度想要紧随其后,为的就是不想从各方各面输给楚国,直至寿梦那一代国君才自号为王。 越国跟吴国也是世仇,他们发现吴国称王之后忍了五十多年再也忍不住,成为第三个自号为王的国家。 从一开始到吴国攻占楚国的都城之前,任谁都当吴国自号为王看成一个笑话。 吴国用攻占楚国都城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虽然仍旧没有诸侯承认吴国的王号,但是大家还是认可了吴国的强大。 至于越国从头到尾就是个纯粹的笑话,哪怕越君勾践后面灭掉吴国,一样没有让世人转变看笑话的态度,还是怎么都无法令人改观的那种。 超过二十万联军屯驻在“黄池”周边,看上去声势无比浩大。 吴军肯定是占据最核心的位置,营盘看去占满了大地,头尾长度超过十公里。 根据吴君夫差的安排,宋军、郑军和越军被允许驻扎在吴军较近的位置,其余诸如鲁军、邳军、郯军、薛军、滕军等等被挤到了角落的位置。 从吴君夫差的安排可以看出一点,鲁国被划拨到了无关紧要价值等级,跟那些袖珍型小国的地位几乎没有区别。 “鲁人有无生怨?”吴君夫差为什么看不起鲁国?有鲁国确实不强大的因素,再来是太清楚鲁国掌权者的尿性了。 伯噽笑着答道:“并未有人理论。” 吴君夫差却是沉下脸,低声说道:“怕是操笔抹黑寡人。” 这点,吴君夫差还是有相当了解的。 伯噽马上就是一脸的无语,心想:“明知道鲁人惹不得,您还非要招惹。被鲁人在史书上写小故事,不是一定的吗?” 因为这件事情,亲自前来参与会盟的三桓成员非常恼怒,他们却是不敢去找吴君夫差理论,想做的事情是在史书上进行操作。 鲁人想怎么操作?那还用说嘛!他们肯定是写历史小故事,着重在吴君夫差与越国美人的篇幅上加有颜色的料。 讲实话就是,鲁人没有少这么干,曾经用颜色有关来黑得最惨的就是楚人,好好的一位登徒子,有礼且为人谦卑,搞成了大色鬼,简直是天下奇冤;对宋人则是着重写怎么那么愚蠢的小故事,什么守株待兔,拔苗助长,有多蠢就描述到最蠢。 鲁人黑晋国不敢黑得太明显,只敢在某卿大夫政治较量失败后,小笔杆一涂,直接抹去所有功绩,只记录怎么嚣张又跋扈。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证明了拳头大确实会使人感到忌惮的真理。 其实,吴君夫差真的不喜欢鲁国,不喜欢的原因太多太多,不喜欢的理由也是列国权贵的共识:鲁国权贵全身上下都软,只剩下一张嘴是硬的。 而让吴君夫差无法正眼看鲁国的原因还有一个,便是鲁国内部发生奴隶暴乱,从暴乱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四年,鲁国非但没有将暴乱平息下去,还干出祸水外引的举动,苦了周边的各个诸侯国。 多么没品才能干得出那种事情?亏得鲁国权贵还敢动不动就自称君子,简直是给整个贵族阶层丢脸。 “若此战顺利,寡人挥师灭莒,而后便是平息鲁国暴乱。”吴君夫差当然不会白白帮忙,一定会让鲁国付出报酬。 伯噽笑着应道:“我王果真仁义。” 什么仁义?真让吴军去平息蔓延到列国的奴隶暴动,一些诸侯国太小割不到多少肉,届时受伤的只有一个鲁国,想来所有诸侯国都会称赞吴君夫差一声:仁义之君。 伯噽比较担忧的是吴君夫差信心过于盲目,好几次有心想提醒还是要更加重视晋国,又不想触霉头,今天却是知道不能再以个人得失计较了。 “大王,晋国虽内乱不断,仅存三家卿族,恰是因为如此,兵戈更为集中,还需谨慎对待。”伯噽只是一句话,额头已经在狂冒汗水。 吴君夫差一挑眉头,注视着伯噽看了一小会,很突然的一阵“啊哈哈哈”大笑,差点被把伯噽吓得瘫坐在地,开口说道:“无人劝谏寡人,仅有太宰敢于规劝,果然是良臣!” 呃? 呃! 伯噽贪归贪,为了除掉政敌也不会手软,但是太清楚自己的荣华富贵建立在吴国安危身上,想要继续保有荣华富贵自然是吴国得继续强大下去。 “寡人心中有数。”吴君夫差必须表现得信心十足,要不然连他都心虚,能够想象其他人会怎么样。他收敛起笑意,问道:“东面晋军停驻二十里之外,再有丝毫举动?” 是的,从“曲濮”进军的晋国主力,他们直接逼近“黄池”这个地方,停在“黄池”对面济水北岸一个叫“虫牢”的地方不动弹了。 伯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道:“应是惧怕渡河之时遭到我军拦截,亦是等候西部晋军开来。” 半渡而击嘛,孙武已经在楚军身上玩过,智宵也在楚军身上用过,该知道有这种打法的人,他们早就知道了。 吴君夫差再次沉默了一小会,微微眯着眼睛说道:“晋军不渡河,我军亦不渡河。若晋军渡河,我军实施半渡而击。” 诸侯联军所在的“黄池”就在济水边上,而这一条济水很长很长,除非军队从双方主力足够远的地方展开渡河,要不然根本躲不开河流沿途布置的眼睛。 “时刻监视两支晋军的动向!”吴君夫差这一次北上最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俨然已经正式成为会盟各国的盟主,真的没有必要与晋军做实际交战。 所以,吴君夫差不可能主动渡河,并且会尽最大的努力阻止晋军渡河! 第519章 这一次收着点打 仅仅是得到周天子派出单公远认证为诸侯盟主,真的就是吴君夫差赚到了。 有了盟主的身份,吴君夫差就此以后便能够名正言顺地号令诸侯,包括每一年从列国获得上贡,爆发战争了从各国召唤军队听命。 晋国为什么年年有军事行动,一再耗费就是拖不垮?因为晋军几乎每战必胜,再来就是晋国能够从列国身上一再吸血。 作为众诸侯的盟主,没有军事行动依旧可以获得列国的上贡,等于是每年除了有自己的产出之外,还有许多外快可以赚;有军事行动的时候,列国要派出军队听命,一搞之下搞得盟主在忙碌,列国也没有能够修生养息。 吴君夫差很期待收到外快的那一天,更加憧憬可以随时从列国征召军队前来听命效力。 这种“吾可取而代之”的想法存在于吴国至少一百五十年,直至吴君夫差这一代人可算完成,再让吴君夫差感到多么自满都是正常的。 确实取得了祖先期盼却是未能完成的目标,不能为自己感到自豪吗?没有这种道理的。 再则,吴君夫差并没有变得飘飘然,表现出来的自信是给其余人看,增强麾下的自豪感与自信心,内心里很明白决不能真的小觑晋国。 这叫什么?从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去重视敌人。 吴军待在“黄池”不动弹,每天游走在济水沿途的探子极多,随时注意晋军有没有渡河的迹象,或是晋军没有进行分兵。 有着极强敌意的两个阵营,吴军没有像表现出来的狂妄那般轻敌大意,晋军这边则似乎被怎么安全渡河给难住了。 “吴君绝非宋襄公。”韩不信一点嘲笑宋襄公的意思都没有,相反还是非常认可的。 宋襄公是谁?就是那位不趁楚军渡河进行偷袭,又等楚军渡河完毕结阵,再挥师展开堂堂正正较量的宋国之君。 在当代,只有内心阴暗的人才会嘲笑宋襄公,认为在宋襄公这个蠢蛋的领导下,宋国失去一场本来唾手可得的胜利。 战役获胜者的楚人,他们都没有嘲笑宋襄公,只是当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在看待。 不偷袭,不埋伏,更不干半渡而击的事情,两军等待对方列阵完毕再交战,当时就是这种打法,没有必要进行嘲笑,也不必认为自己得胜了需要愧疚。 会大肆嘲笑,再觉得真是愚不可及?大概就是随时准备钻规则空子的那一类人了。 智申看向智宵,问道:“我军就此与敌军对峙?” 智宵摇头,说道:“若不交战,正合吴君心意。” 北上进行会盟的吴君夫差已经大赚特赚,打不起来才是他所真正想要的。 当前的吴国虽然崛起,打楚国好像是成年人在打发育不完全的小孩,只是从来没有战胜过晋国。 因为吴国一再对楚国取得辉煌的胜利,导致吴国认为自己有觉得资格挑战晋国,其实很能够令人理解那种心态。 毕竟,楚国一直是跟晋国并驾齐驱的强国,能够一再战胜楚国,怎么就不能挑战晋国了呢? 韩不信当然知道打不起来才是吴国期盼的事情。 要是没有打起来,吴国就轻易窃取了属于晋国的地位,也等于晋国轻易将本来的地位拱手让人。 问题是,有济水横在那里,春季连绵雨季又让河水暴涨,一些本来可以涉水横渡的浅滩变深,晋军这边虽然有收集渡河用的船只,关键是在吴军的眼皮子底下渡河实在太危险。 智宵暂时还没有收到孙武没有随军北上的消息,并且一点都不想在吴军的威胁下渡河,心中对这一场战役存在不小的忌惮。 “可使西路军攻打郑国,我军在此与敌军对峙。”智宵提出这个建议。 其实,他们这一支东路军也能掉头去攻打鲁国。 智宵没有提议攻打鲁国,原因是打了鲁国虽然有好处,但是获得最大好处的家族不是智氏。 另外一点,他们陈兵在济水北岸,能够牵制住敌军主力,方便西路军尽情发挥。 到时候,吴君夫差若是眼睁睁看着晋军攻打郑国,郑国肯定不乐意,其余诸侯国也要怀疑自己与吴国为伍对不对了。 “吴君若救,我军便有可乘之机;吴君若不救,必失天下民望,诸侯心生怨怼。”智宵将道理讲的清清楚楚外加明明白白。 韩不信和智申听完,动作很一致地点头。 然后,韩不信说道:“我(东路军)可北上击鲁,亦可南下攻宋。” 智宵只是笑吟吟地注视着韩不信,没有给出什么解释。 “是老夫考虑不周。”韩不信也不清楚是自己脑补了什么。 智申笑着说道:“且耐心等候便是。” 如果是为了逼迫吴军渡河接战,晋军确实应该去攻打鲁国,打宋国却不是一个好的选项。 鲁国在济水北部,只是离“黄池”太远,并且国内大半是山地,并不适合大兵团作战。 打宋国?晋军一样需要渡过济水,尤其是有被切断后路的风险。 再则,晋军先对宋国开刀的话,等于是逼迫宋国完全投向吴国一边,宋国可就不止是三万多部队参战,一定会让宋国再次征召部队,参战的宋军极可能会超过六万。 然后是什么?韩不信也知道智氏缺乏向东扩张的欲望,不管是灭掉鲁国,或是将鲁国彻底打成残废,到最后得利的只会是魏氏和韩氏,于智氏所不取。 “这一次智氏出动两个满编军团南下,着甲率达到了惊人的七成。” “剩下的三成士兵不着甲,应该不是智氏甲胄不够,只是因为兵种的应用不同。” “我家在三个家族里面实力最弱,只能看智氏和魏氏的眼色,尤其是看智氏的眼色。” “不管是现在,还是到了未来,我家只能保持与智氏的良好关系,不能够轻易得罪,更不能表现出过度的扩张欲望啊。” 韩不信心里门清。 西路军那边是两个满编军的规模,哪怕郑国的主力在“黄池”,面对郑国一座座的坚城,仍旧是做不到横扫的趋势。 因为还是贵族持有私军的年代,打郑国的难度在于需要攻克一座座坚城,西路军顶多就是逼迫联军去救。 现在看的是吴君夫差怎么做出选择了。 第520章 贻笑万世 人数只要多达两位以上,哪怕是同处一个阵营之中,不免还是会形成各式各样的圈子。 拿晋国为例子,几个卿位家族分分合合,每一段时间的相处关系都不同,上一刻是盟友,下一秒也许就是敌人了。 同在一个国家之内的家族都是那样,临时结盟的国家源于自身的利益,不用多说也知道情况肯定会更加复杂。 宋国、郑国、鲁国等等诸侯国,他们第一次当吴国的小弟,双方不说熟不熟悉,总要因为关系出现改变而有一段磨合期。 第一次当老大的吴国,他们真的没有当老大的经验,怎么来处理与小弟的关系,受到考验是必然的事情。 “晋军攻打郑国?”吴君夫差刚刚得知这个消息。 公孙圣皱眉说道:“此消息乃是我方斥候三百里加急汇报,晋国二‘军’七万五千兵力进攻郑国。” 这样说,吴君夫差就懂了。 郑国遭到晋军的入侵,一定是晋国在逼迫吴国做出选择。 本土遭到入侵的郑国,要么是对吴国求援,不然就是请求本方部队回去防御。 “率军者乃何人?”吴君夫差问道。 公孙圣答道:“以魏驹为此战主将,韩庚为副将,另有解盈、士皋夷、籍秦、析成鲋从军羽赋。” 那些名字吴君夫差都有印象。 吴国都在挑战晋国的霸权了,怎么可能不收集情报,一些关键人物必然会摆上吴君夫差的案头,每一份档案里也必将记录能够查到的每一个人平生事迹。 “魏氏攻打郑国,屡屡不能立功?”吴君夫差说的是郑国成功扛住魏氏的入侵,后面在智氏的转圜下双方罢兵休战。 公孙圣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品味出来的就是吴君夫差根本不想被晋国牵着鼻子走,让下面的人想办法稳住郑国。 其上有穷,而下无底,为君主排忧解难是臣下理所当然该做的事情。 只不过,公孙圣还是讲出心里话,说道:“我(吴国)方为诸侯之长。若是毫无举动……,诸侯必会侧目。” 吴君夫差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问题是,他真的不想被晋国牵着鼻子走。 吴君夫差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开口说道:“唤来骆。” 得到召唤的人叫王孙骆,从前缀“王孙”就能够猜出身份背景。 “参见我王。”王孙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过来,只从表情上看出吴君夫差心里很不爽。 “寡人有一事托付于你。”吴君夫差对王孙骆招了招手,等互相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两米,再次招了招手,直至王孙骆凑到身边又弯腰下去,才凑到王孙骆的耳边一阵嘀嘀咕咕。 能够从王孙骆的表情变化瞧出一点东西,起先看似很惊讶,随后竟然是变得悲壮,大有一种怀有死志的意思。 王孙骆重新站好,庄重行礼道:“必不负大王托付。” 全程在旁边看的公孙圣用吝惜的表情注视着王孙骆离开的背影,发现吴君夫差视线转向自己,赶紧管理好情绪。 吴君夫差吩咐道:“设宴,再邀诸侯夜饮。” 而出了王帐的王孙骆回到自己的帐篷,坐下沉默了良久,拿起笔与竹简开始书写。 从王孙骆所写的内容来看,分明就是在交代遗言。 将后事交代完毕的王孙骆,招来亲信送回国内,之前交代出行事宜也被办妥,出营向济水行进,渡河来到北岸,没有走多远迎面来了一支晋军。 “吾乃吴国使节,何人敢于无礼。”王孙骆确认了一件事情,晋军也在济水边上广布斥候。 前来的晋军数量并不多,充其量也就二个“两”的规模,合计一百五十人。 他们当然看到了王孙骆高举的旌节,辨识出使节的身份。 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直接将这一支吴国使节队伍带回营地,之后就与他们无关了。 大约两刻钟之后,王孙骆出现在了韩不信、智申和智宵面前。 王孙骆没有行礼,只是身躯向前倾了倾,说道:“代寡君致意晋侯,三位晋卿。” 当前,王孙骆等同于吴君夫差,讲道理还真不用向晋国的三位卿大夫行礼。 韩不信指了指左侧的首座,说道:“贵使且驻脚。” 啊?不是应该替晋君午问候吴君夫差吗?步骤被省略了。 王孙骆站在原地,皱眉说道:“晋失其‘伯’,非无缘由。” 晋国失去霸主地位果然有原因,你们该进行反思了啊! 智宵乐呵呵地问道:“足下奉命前来求死?” 使节之所以是使节,那是双方必须互相给面子,有好待遇是因为需要维持互相之间的体面。 王孙骆作为使节一现身就试图惹怒晋国的三名卿大夫?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当然了,大概谁都不会猜到智宵会直接明牌,简直是山上的笋几乎要给夺完了。 王孙骆千言万语只剩下一个:“呃?!” 倒是韩不信和智申双双愣住,随后又整齐地露出怒容。 “先人不留余力教导吴人得享文明,岂知吴人仍为山蛮!”韩不信是真的被气到了。 晋国确确实实是翻家底在帮助吴国走进文明社会,为此不止派出大量的人手,还赠送了吴国难以计数的书籍,更是派出成建制的军队去训练吴军。 所以,韩不信那样说,一来指责吴国忘恩负义,再来就是讽刺山蛮果然是山蛮。 本来早就有预演方案的王孙骆是真被智宵一句话弄得整个人都不会了,俗称叫:思维断片。 智宵全程乐呵呵,召唤外面的士兵进来,下令道:“礼送吴使返程。” “且慢,且慢啊!”王孙骆刚要站起来,人却是被控制住。 几个随同进入帐内的吴军要动刀兵,转眼间被晋军拿下。 王孙骆被解除了武装,又看到随行士兵被捆绑起来,听到外面交战的动静,连连大喊:“岂有此理!” 智宵声音更大,喊道:“吴人若要争霸,堂堂正正而来,不可使山蛮脾性,便是一时窃取,亦贻笑万世耳!”,说完挥了挥手,示意豫让一定要王孙骆活着回到济水南岸。 至于说,王孙骆回到济水南岸死不死,关晋国屁事啊? “吴君如此行径,非明君也。”韩不信是真的深深感到无语。 智申笑着说道:“小国寡民陡然得势,岂不如此?” 智宵却是脸上早没有笑意,心想:“要是用对待楚国的方式来应对吴国,一定会吃大亏。” 楚国北上争霸,玩的是文明的那一套。 如今看来,吴国是要将无所不用其极那一套拿到争霸来用,一个不小心还真的会被坑了! 第521章 事越大,耐心就要更足 毫无疑问的一件事情,小人骤然得志势必变得乖张。 那是还没有经过时间的沉淀,完全不知道随着身份的转变,该用什么方式才能够获得新阶层的接纳;也是之前憋太久,突然间得势想要发泄。 吴国从来不讲什么道理,以前弱小的时候是那样,变得强大了也不想改变旧有风格,简直就是不忘初心的典范了。 所以,孙武在齐国没得发挥,到了吴国却能成为兵圣。 说齐国是受旧有思想禁锢也好,还是因为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允许太奔放也行,反正真的没有孙武可以发挥的空间。 吴国则不一样,他们历来就不讲什么交战守则,玩的就是无所不用其极那一套,只是没有孙武之前的吴国在瞎玩,有了孙武之后变成一加一大于二。 在当代可以肯定一件事情,哪怕吴国成功挑战晋国变成新一任霸主,吴国的霸权一样不可能维持多久。 没有其它太特别的因素,单纯因为中原列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吴国与那种风格显得格格不入,双方会随着接触越多而分歧更多,要么是吴国灭掉所有中原列国,不然就是中原再有国家崛起掀翻吴国,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了。 这一种种事情,在正版历史上吴国倒在了越国的偷袭下,没有出现历史答案。 有历史答案的是,越国全盘接收了吴国的地盘,使得越国有争霸资格,然而中原列国因为与东南的吴国、越国接触增多,了解到东南那片地方的政治风格,发现根本尿不到一壶,连理睬顶替吴国的越国都没有。 当然了,中原列国不理睬越国还有其它原因,比如勾践的人品着实差到了极致。 智宵对于怎么来跟吴国抗衡早就做到了心中有数。 韩不信与智申对吴国不能说绝对陌生,只是听说跟亲身经历是两回事,真正与吴国展开较量之后,马上见识到吴国会使用什么样的手段了。 “遣使激怒于我,复刻‘邲之战’旧例?”韩不信想到的就是这个。 那一场“邲之战”发生在前597年,晋军与楚军围绕大河两岸展开战争,晋国高层被楚国派遣使者进行羞辱,加上当时有人私心太重,仓促之间渡河与楚军交战,以晋军大溃败为战役的最终结果。 看吧,这个就是读历史的好处,因时因地找到相似的例子,再从历史来寻找答案,品味出属于自己的理解。 没有历史的国家,他们的将军看到一支军队背靠河流摆出抵抗的架势,无法产生过多的联想,只有真正打了才知道。 有读过“背水一战”成语典故的人,他们立刻知道敌军背靠河流摆出抵抗架势有什么盘算了。 类似的例子还有许多,像是“破釜沉舟”、“围魏救赵”、“草木皆兵”、等等的成语,只要有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看字面就懂得是个什么意思了。 当然了,其它国家也有类似的文化,只不过不叫成语,归类于俚语之类,能够肯定的是没有华夏文化那么丰富。 智宵没有接茬,安静听着韩不信与智申交流,心里在想道:“仅是到目前为止,吴国占据了主动,没有理由逼得我方开战。夫差派人这么干,大概是想恫吓我方不敢渡河交战。” 这件事情还是能够在史书上找到例子,吴君馀祭当政期间派人去挑衅楚国,进行挑衅的吴国使节在楚国自杀,觉得遭受奇耻大辱的楚君熊招派遣养由基率军参战,结果养由基中了埋伏死于箭雨覆盖之下,也就有了“万箭穿心”这个成语。 豫让回来了,向智宵禀告道:“吴使于河中小舟自戕,随行之人仅存一人,余下投河而死。” 干嘛呀?! 不死在晋军营地,也能够达成效果的吗? 韩不信先是愕然,随后问道:“吴国栽赃于我?” 有人想泼脏水,不管王孙骆死在哪里,反正是在出使晋国一方的时候死掉,对吧? 王孙骆一死,舆论就能够操作起来,并且吴国是站在受害者一方在操控舆论,有能够立柱的立足点。 智宵对韩不信说道:“想必乃是为阻郑军回援。” 什么意思? 派到晋国这边的使节死掉,是不是能够让吴君夫差尽情发飙? 盟主合情合理地发飙,看上去无比生气,哪怕郑国有人想说话,吴国一方有的是借口不让郑国君臣讲话或进行拖延。 韩不信的脑回路……,或者说他的三观跟吴人很难同步,讲实话就是没搞明白吴君夫差在闹哪一出。 智宵不一样,没有穿越前什么信息看不到,后面又时时刻刻在防备赵毋恤这个老银币,有太多的亲身经历与进行预先假设,俗称拥有足够的知识储备,或许无法灵活运用,事情发生了再马后炮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非是寻机渡河北上?”韩不信原先以为吴国搞那么一出,意图达成同仇敌忾的效果来激励士气。 讲道理,郑国又在被入侵,外出的郑军回援很正常,晋国当霸主的时候非但不会阻止,还会想办法救援。 都说是讲道理了,问题是吴国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智申很早之前就明白意见事情,国内的事情还能管一管,涉及外务……尤其是涉及吴国,自己就不用浪费脑细胞,完全交给智宵去发挥就行。 在这种心态下,智申看到韩不信的反应,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并且很难不产生看戏的心态。 智宵并不喜欢展现或炫耀自己的聪明,一些事情却是不得不讲,也就说道:“吴人善于不计手段。如今,我(晋国)需防吴国,亦防赵氏、中山国、齐国。” 韩不信开始有点不满了,并且就是不满智宵拿自己当傻子,心想:“我不了解吴人,可是了解赵氏和中山国啊。有机会的话,赵氏和中山国必定跟吴国勾结,当然知道要防,要不怎么会同意在‘祁’地驻扎一个满编军团。” 现在,韩不信就想确认一件事情,问道:“交战当在何时?” 这个问题,智宵可给不了太明确的答案。 看就看赵毋恤会不会把两个姐夫剁了,又是在什么时候剁。 然后,赵毋恤没有剁了自己的两个姐夫,会不会忍不住跟联军勾结。 智宵想要的是什么?最好是吴军主动渡河! 这样一来,赵毋恤成了一个关键人物,将影响战局的走向。 第522章 困局 有些人总是能够预判别人的预判,再将路给堵死,使之变得无路可走。 而有种人一再被敌对方预判,发现无路可走,干脆破罐子破摔走极端。 地点在“晋阳”城内。 赵毋恤长期食欲不振,导致看上去已经瘦得跟骷髅架子差不多,并且长久连续失眠弄得两个黑色的大眼袋。 “大河之南可有信息传来?”赵毋恤讲话的声音听上去比较虚弱。 说话声的虚弱,再加上人变成那副模样,谁见了都要得出赵毋恤病入膏肓的判断。 然而,人面临的压力太大真心很难有食欲和优质睡眠,慢慢身体也就被拖垮,生病的概率就要变得无限高。 王胜是一天天看着赵毋恤瘦下去的人之一,由于参与了赵氏的不少大事,内心里很清楚赵毋恤面临着多大的压力。 “回宗主,中军将、中军佐、上军将并未渡河与诸侯之军交战,上军佐、下军将已率军在攻打‘索氏’;吴军并无救援郑国趋势,出征之郑军亦常驻‘黄池’并未返程。”王胜清楚赵毋恤想知道什么,第六次讲出了同样的答案。 赵氏这边一直在等待机会。 对赵氏来讲,最好结果当然是南下的晋军战败,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兵力损失惨重;也能是交战双方打了个两败俱伤,谁都没有余力再发动新的战役;最差的结果则是晋军没有多少损失,再获得与联军交战的胜利。 从赵氏众人所期盼的方向来看,很难再将他们当作晋人,哪怕仍旧是晋人也俨然就是一群叛徒。 只是换个思路,赵氏太清楚自己面临着什么窘境,只有智氏、魏氏和韩氏大败亏输,赵氏才能躲过危机。 这一点倒是与正版历史吻合,原版历史上的赵氏比当前这个版本的赵氏状况好上非常多,可是赵毋恤就喜欢当搅屎棍,尤其一点都不盼着晋国能好,属于唯我到了极致的那一类人。 “父岩、命雌可好?”赵毋恤又问了一个问题。 父岩是当代的代国之君。 命雌则是中山国之主。 代国是姬姓。 中山国对外公布自己也是姬姓。 而代国真的是姬姓诸侯国。 中山国本身是狄人,天晓得为什么也是姬姓。 赵氏邀请代国之君和中山国之主是三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受到邀请的两位国君都答复会到“晋阳”作客,只是三个月过去还没有抵达。 肯定不是代国之君和中山国之主察觉到赵毋恤想剁了自己。 邀请他人到家中作客,双方还是亲戚,埋伏刀斧手剁人?到底是丧心病狂到何等程度,才干得出这种事情啊! 两国之主答应作客,没有启程的原因是诸侯会盟在针对晋国,晋国征召大军一副打大战的架势,他们怎么可能选择在这种敏感时间到“晋阳”作客。 代国之君或许只是不想惹麻烦? 中山国之主需要考量的事情更多,包括先躲起来看风向,时机允许再对晋国落井下石。 答应又不来?赵毋恤一下子就抑郁了。 餐具已经备好,结果材料不自己麻溜地过来,磨刀岂不是白磨了嘛。 “‘祁’地之军,可有异动?”赵毋恤最近的问题很多。 王胜低下头,说道:“每日仍旧操演不断,未见其余举动。” 很多人不怕死,怕的是死掉前的过程。 现在的局势很像是赵氏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刀迟早会落下来,就看到底什么时候送掉小命。 在刀没有真正斩落之前,没有道理不允许赵毋恤率领赵氏众人挣扎吧? 赵氏竭尽所能地部署和建设防线就是挣扎之一。 赵毋恤想要在晋军与诸侯联军分出胜负之前,设局弄死代国之君和中山国之主,同样是一种常识性的挣扎。 “若我往夏屋山,再要两位国主会面,他们可会拒绝?”赵毋恤这个问题也已经问了七八遍。 心里有主意,可是一再问别人,代表正处在举棋未定的阶段。 王胜都忘记自己回答了几遍,老调重弹地答道:“宗主若离‘晋阳’城,‘祁’地之军可能进逼而来;若宗主隐藏行踪,随行之人必寡,难以行事,便是事成亦有极大风险。” 不是这样的话,赵毋恤何必深深感到为难? 所以,王胜知道赵毋恤想设局剁了自己的两位姐夫? 王胜当前是赵氏的首席家臣,很多事情确实绕不开,怎么可能会不知情? 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愿意投效赵氏的人,他们事先怎么可能不知道赵氏的家风,哪怕一开始还为人矫情,后面在赵氏待久了也将活成赵氏之人该有的模样。 王胜确实知道赵毋恤想剁了自己的两位姐夫,一再推演下来必须承认是破局的唯一办法。 以赵氏当前的控制范围和人口,几乎完全没有后方,打起来必定是全境烽烟处处,哪怕每一场交战都能取得胜利,最后一定是在一次次胜利中走向灭亡。 设局将代国之君和中山国之主弄死,即便赵氏无法立刻吞并代国与中山国,利用两国储君控制住两国,起码赵氏就能够极尽利用代国和中山国了。 赵氏弄死代国之君和中山国之主,不会立刻遭到反扑吗?这个就要提到赵鞅为什么会与之联姻,进行联姻之时两位女儿带了多少家臣随嫁,以及代国和中山国的政治格局了。 代国的统治阶层是诸夏苗裔,中下层则是多为狄人与戎人,只要解决了上层结构,中下层能够获利根本不在乎由谁来统治自己。 中山国一直在模仿诸夏,用日后的说法就是主动进行汉化,大多数就是精神诸夏人。 赵氏提供中山国的精神诸夏人机会,让他们从名义和归属都成为真正的诸夏人,一定会有不少权贵趋之若鹜。 可笑? 不可思议? 现实有太多时候比臆想更为夸张,不对吗? 中山国那样一点都不夸张,即便是到了现代,世界上有多少精神某某国人,一旦某某国愿意接纳,他们只会感到欢欣鼓舞,怎么可能拒绝呢。 赵毋恤认定只要可以干掉代国之君与中山国之主,吞并代国和中山国不会有多大的难度。 当前比较要命的是,晋军不与诸侯联军交战,代国之君和中山国之主就是不会乖乖来赵氏被剁成肉泥。 赵毋恤两眼无神地盯着墙壁看,低低叹息道:“如之奈何?” 第523章 谁都想当猎人 如果赵毋恤知道智宵忌惮且针对的是自己,有极大的可能性会毫不犹豫自杀来保存赵氏。 不要怀疑赵毋恤的果断,一切只因为当代人所受教育赋予的价值观。 每一个家族的人,哪怕没有获得过系统教育,长辈也会在日常中灌输以家族为重的思想,再看到其余人也是那般,一个人的三观基本上也就固定了。 问题是赵毋恤没有真正了解到智宵为什么处处针对赵氏,以为是长辈留下来的恩怨,又或是赵氏阻了智氏的什么路。 有好多次赵毋恤都想跟智宵坐下来好好谈一谈,问问智氏到底怎么样才不会继续针对赵氏。 比较可惜的是,赵毋恤只是那么想一想,没有一次真正付出行动。 能够肯定的一点,哪怕赵毋恤愿意跟智宵好好谈一次,超大概率也会让智宵认为赵毋恤是在麻痹自己。 那也是一种印象上的固定,谁让智宵认定赵毋恤就是个极度唯我且没有丝毫信用的人呢? 所以,与其抱怨他人为什么会对自己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不如好好想一想他们为什么会那样来看待自己。 若是自己没有做过什么,他人单纯就是看不顺眼,顶多就是没有给好脸色,不至于完全不合作,又或是非要不死不休。 赵毋恤病了,染上风寒忽冷忽热,稍微好一点就离开“晋阳”城,巡视整个“晋阳”地的防御链进度。 特别被点名需要同行的赵伯鲁好几次劝赵毋恤回去好好休息,一次次遭到了拒绝。 用赵毋恤的话来说,给赵氏的时间已经不多,不趁着战事没有爆发之前尽力发现漏洞,等开打就没有机会去补足那些漏洞了。 “兄长乃是仁厚之人,族内多人爱戴。若是事不可为率众远窜,想来智宵无暇追击。”赵毋恤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赵氏的“晋阳”地北部是哪?以地理位置来算可以称作山南。 所谓的“山”是夏屋山与句注山,翻山而过便是大片的平原,几百年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称为漠南。 赵伯鲁已经不止一次听赵毋恤那样讲,每一次都是沉默应对。 赵氏在加大力度构建“晋阳”的防御圈,赵毋恤却是抽出一批人手到句注山的西北方向。 那一批到句注山西北方向的人,他们大多掌握着逐草而居的生活技能,其中还有一批跟了赵氏两百多年的白狄人。 如果历史没有被智宵改变,那一批白狄人就是赵氏立国之后的第一批边塞骑兵,随后又连续击败楼烦人与林胡人,不断扩充边塞骑兵的数量,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改革并非平地起高楼,乃是赵氏本身在事先就有足够的基础,边塞骑兵直至战国末期都还是赵国的主力兵团之一。 讲实话,赵伯鲁认定赵氏一旦面临灭亡,自己决不会逃走,会安排自己的子嗣带族人远窜,再回来操办赵毋恤与其他人的丧事,随后墓前当众自刎,彻底断了仇家的怨气,免得仇家继续追杀后裔,弄得赵氏从肉体上被灭族。 因为高层对局势有足够的判断的基础,赵氏当前集结了一支数量多达十六万的军队。 当然了,十六万军队里面的“士”和“徒”、“羡”总数占了不到六万,余下就是稍微接受过训练的男性与健妇。 赵氏再怎么样都曾经作为晋国的卿位家族,再落魄也不会缺了武器,编入编制手上一定会有一把正规的武器,不会像小家族起事那般连武器都配置不起。 赵毋恤学习智氏的方式,征召之后又整编,再让形成编制的部队一边训练一边劳动。用后面的说法,其实就是亦兵亦农的屯田兵团。 而智氏那么搞,主要是应对外部战事多发,水利工程以及对函谷关的修建不能停,再来就是需要增加兵源。 因此,一旦将智宵给逼急了,智氏再爆兵绝不止十七万,极可能一下子拉出三十万以上的大军。 理所当然的,数量上去之后,整体的质量肯定是会下降。 不过,与后来模仿的赵氏相比较,智氏拉出来的部队质量一定更好。 智宵在非必要下根本不会爆兵,影响工程倒是其次,对生产的打击则是会很致命。 毕竟,虽然都一样要吃饭,应征之后却停下了生产,凡是涉及到产出都是一加一减的数学题,不难算明白才是。 赵毋恤和赵伯鲁视察到一半,期间王胜匆匆忙忙地过来。 “宗主,过大河之军,东军绕道向东,侵入曹地。”王胜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来汇报了。 曹国不是被宋国灭掉了吗?世人干脆就称曹国旧地为曹地。 赵毋恤听后沉默了,脸色也不断在变幻,有一小会才说道:“曹地之‘陶丘’乃战略要地,宋国不敢有失。” 怎么说呢?若是“陶丘”掌握在曹国手中,顶多就是利用地形来做防御;换作“陶丘”被晋军控制在手里,出了一个叫南山的地方,入侵宋国轻易能够达到长驱直入的效果;也能从“陶丘”出兵向北横扫鲁国西南部的平原,再威胁“曲阜”的安全。 “郑国轻易不敢违逆吴国,宋国则不相同。东军此举,必是智宵所谋划,为离间吴国与诸侯。”赵毋恤说什么都不相信会是其他人的主意。 王胜还有其他话说,道:“秦公室再次来人,未能谒见宗主,放话若是同宗不援,赵氏将失其一。” 晋国赵氏和秦国公族都是赵氏。这个是双方都认可的事情,一直到赵国被灭之后,赵氏的赵高因为这层关系都还受到秦王政的信赖和重用。 某种程度上来说,赵高祸害秦国没有错,然而赵高父母就是死在秦军手中,何尝不能将赵高的行为视作是在进行复仇呢? 赵氏有能力救援危在旦夕的秦国吗?讲实话只要赵毋恤愿意跟智氏、魏氏和韩氏硬来,趁着诸侯组成联军在与晋国大战,确确实实是能够在某种程度上达到救援秦国的效果。 问题是什么?赵毋恤要的是其他势力成为赵氏的助力,不是赵氏牺牲自己成全其他势力。 最重要的一点,赵毋恤认为自己一方还没有准备好,更不想玩一手梭哈啊! “若是联军在‘陶丘’与东军交战……,我确实应该有点动作!”赵毋恤有心将期盼下调,看就看吴君夫差给不给面子了。 ……………… 来台风了!极可能会停电…… 第524章 谁是对的? 郑国在二十多年前还是二流强国中的大佬,一直能够压着宋国在打,政治地位方面也不是那么差。 时至今日,郑国在魏氏的入侵下失去了北部大片疆土,随后又在与魏氏的较量中损失大批精锐,以至于从政治地位到实际军力是真的不太行了。 而宋国从一开始就是二流强国中靠前的一个诸侯国,一度还爬上了一流强国的地位,只不过由于是殷商后裔之国的关系,他们很清楚自己该有多么低调就应该那么低调。 宋国灭掉曹国,意味着宋国已经在转变国策,也就是不再那么低调了。 这里也是宋国君臣的清醒,他们明确察觉到国际格局必然出现变化,想要抓住每一次能够扩张的机会。 在郑国遭到新一轮入侵的时候,吴国用派去晋军那边的使节被杀当挡箭牌,没有给出要不要派兵救援郑国的明确答复。 当前的状况变成郑国需要吴国,导致郑国这一边对上吴国硬不起来,相反要尽可能地讨好吴国。 “宋君无有悔改,明言大王若不发兵,彼国自会前往夺回‘陶丘’之地。”伯噽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 宋国与郑国的情况不同,宋国是在吴国的盛情邀请下才参与会盟,等于就是吴国主动求着宋国,不是宋国非要跟吴国搅和到一块。 谁掌握主动权,谁就拥有更大的话语权,一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没有人会不清楚吧? 吴君夫差看上去比较生气,话却说得很软,问道:“候寡人片刻都不允?” 现在的情况,确实是吴国对宋国的索求更多,包括自家的后路掌握在宋国手里,后勤方面也有太多需要宋国帮忙的地方。 直白说就是,宋国站到吴国这一边,吴国北上不止没有后路被断的忧虑,后勤补给的难度也会呈几何下降趋势。 伯噽苦笑说道:“大王拒不接见郑君,留有、留有……后患。” 是的,吴君夫差屡屡拒绝郑君胜的会面邀请,事情办得太粗糙了。 用吴国君臣的心态来说,他们对郑国并不重视,有些戏份连演都懒得演。 俺都是当世霸主了,对不对? 郑国是小弟,要是小弟一开口,俺这个老大就屁颠屁颠遵从,是不是该好好捋一捋谁到底才是老大这个话题? 这里也是吴国第一次当老大,委实缺乏相关的经验。 再来便是吴国君臣认为的老大,搞不懂当世老大的义务和责任了。 晋国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大,十场战役至少有七场就是为了救援小弟发动,不看各诸侯老实上贡的背景,简直跟一名绝世好大哥差不多。 重点在什么?列国上交保护费,双方等于存在契约,拿了好处的老大在小弟有难时出力,其实就是履行该履行的契约精神而已。 说得更通透一些,无非就是你好我也好,那一套拿钱办事的规则。 也许第一次当老大的吴国君臣,他们以为老大就是光占便宜,不需要有丝毫半点的付出? 如果吴国君臣是那种想法,讲实话就是思路好像并没有错。 问题只有一个,吴国必须是当世独强,不止要有实力能够镇压任何敢冒头的敌对方,连带也要把持住小弟各方各面的命脉。 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诸夏是否作为大一统王朝,其实自喻正朔的王朝,他们玩得就是晋国当霸主的那一套规则。 用吴国君臣那种心态来当老大的玩法,了解世界历史与时势动态会发现:不就是西方强盗的那一套嘛! 吴君夫差当然知道“陶丘”的归属对宋国无比重要,恰恰因为知道“陶丘”的重要性,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进行思考。 “大王?”伯噽注视着吴君夫差,无比认真地说道:“我(吴国)不可使宋国悖离。” “明明是寡人掌握主动权,不应该是晋军被牵着鼻子走吗?怎么变成寡人要被晋人牵着鼻子走了呢!”吴君夫差心想。 吴君夫差眼眸恢复焦距,说道:“太宰速速回国,命孙长卿即刻北上听命。” 晋国那边有老六! 要是晋国不再端着霸主的架子,晋军本来就很能打,再使用吴国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招数,敢问当世谁能扛得住? 伯噽很高兴地应道:“臣当即回国。” 吴君夫差“嗯”的拉了一个长音,再用力摆了摆手,示意伯噽马上就走。 等伯噽离去之后,吴君夫差又唤来公孙圣,吩咐道:“邀宋君晚间会晤,商谈出兵‘陶丘’一事。” 公孙圣先应“诺!”,随后问道:“是否同邀诸侯?” 吴君夫差一个愣神,回过神来反问道:“需作邀请?” 中原的规矩怎么就能够那么多啊!? 明明就是两家谈了就好的事情,还要邀请一些来了也没屁用的家伙,不是多搞事嘛。 然而,那叫礼仪。 公孙圣有一再出使中原列国的履历,非常认真地点头说道:“需作邀请。” 吴君夫差开始有点不耐烦,说道:“楚国北上争霸用中原之礼,两百余年遭玩弄于股掌之间,寡人不取也!” 事情还能这样理解的? 楚国在南方无所顾忌,到了北上争霸确实是遵行中原的玩法。这是楚国很清楚光凭武力当不上真正的霸主,要的是从武力以及精神上让中原诸侯认可,楚国当了老大之后,大家再好好一块接着玩耍。 那样看,吴君夫差分明就是觉得,楚国之所以没有争霸成功,压根就是落入中原诸侯设下的陷阱,不想再重蹈楚国的覆辙。 用一个梗来概括,吴君夫差就是: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 “无需再邀他人。”吴君夫差有自己的意志,并且由心地不想走楚国走过的路线。 公孙圣张了张嘴,看到吴君夫差已经很不耐烦,只能再次应:“诺!” 出了军帐的公孙圣抬头看了看布着阴云的天空,心情不由变得抑郁,心想:“楚国的路线对不对另说,吴国真有那个实力走新的路线?” 之前不是提到公孙圣经常出使吗?他有几次亲自到过晋国,不像其他人看待晋国全凭想象,了解吴国与晋国的实际差距。 讲实话就是,公孙圣认可吴国趁着晋国一再内乱挑战霸权,却不认为吴国能够单独抗衡晋国,拉上多数诸侯一起抗衡晋国是吴国必须做的事情。 可是,公孙圣很忧心自家那位大王对诸侯的态度,有心劝,怕自己给没了…… ……………… 万幸,暂时只停水,没有停电。 然后,台风天停水,很迷! 第525章 霸主的傲气呢? “可否长占‘陶丘’之地?”韩不信借着海拔高度俯望大地,拎得清当地的战略价值。 智宵直白说道:“若是占据‘陶丘’之地,宋国难与我(晋国)干休。” 这么说吧,在割据的阶段,谁掌握了“陶丘”也就等于拿捏住了战略要地,想北上不用再一寸寸地啃过去,想南下则是可以达到一泻千里的效果。 原因就是附近能够借地利固守的地方不多,其余地方不说一马平川,还真的就没有天然的地理优势构筑防线。 宋国冒险吞并曹国,一来是找到扩张的机会,再来就是看中当地的战略价值,不把宋国打得极疼,宋国不会轻易松手。 晋国现在面临的问题有许多,外有吴国牵头挑战霸权,内有智氏、魏氏和韩氏想要玩分家。 可能有人不理解,认为既然智氏、魏氏和韩氏都想要瓜分了晋国,为什么还要费命、费神又费力保住霸主地位。 恰恰就是智氏、魏氏和韩氏要瓜分掉晋国,更应该将霸主地位给保住。 首先是智氏、魏氏和韩氏要上交一个历史答卷,晋国当霸主的时候玩化家为国,没有对不起为晋国成为霸主而奋斗的祖宗。在拥有祖宗崇拜情结的诸夏,这个显得无比重要! 再来是,瓜分霸主国才有所谓的政治遗产,破败的国家有东西剩下,也只会是负面的包袱。 这么说吧?几伙势力将霸主国给瓜分掉,由于遭到瓜分的国家本身存在霸主地位,分裂出去的国家也就分别继承了属于霸主国的地位,可能威势方面会有所下降,作为新成立国家的起点却是很高了。 那么,新成立的国家因为继承了霸主国的地位,他们因为起点极高的关系,建国初始阶段就避免了很多挑战。 例如,有些本来就存在的国家,他们想趁着难得的机会灭掉新建立的国家,或是进行程度不一的敲诈。 后世有一个名词专门来形容这种情况,称为:立国之战。 说白了无非就是,国家的成立只是第一步,能不能存在下去还要历经一劫,打得怎么样直接就决定新生国家的国际地位,没打赢要么不存在什么国际地位,或是就干脆土崩瓦解。 能够继承霸主国政治遗产的智氏、魏氏和韩氏,他们不用历经那么一劫,化家为国的一瞬间就自动享有他国奋斗了很久才有的地位,乃至于国家成立的那一刻就被承认为强国。 看韩不信与智宵的对话,晋军只是想用占领“陶丘”先逼一逼宋国,再利用宋国去逼迫吴国。 这是魏驹和韩庚统率大军入侵郑国,吴君夫差没有率军救援,衍生出来的一场军事行动。 按照智宵事先所说,无论战事的结果是什么,他们哪怕能够长久控制“陶丘”也应该归还给宋国。 如果智宵不讲清楚理由,尽管能够强势推行下去,想来无论魏氏或韩氏都不服,埋下一颗随时能引爆的雷。 智宵讲了不少话,综合起来就是:你们也不想日后与宋国成为死敌吧? 智氏、魏氏、韩氏不打算瓜分晋国,自然无所谓跟宋国会不会成为死敌。 问题就在三个家族会瓜分掉晋国,韩氏和魏氏认可了将“陶丘”归还宋国的意见。 当然了,要是宋国更加强大一些,智宵一点都不想占领“陶丘”之后再归还,相反会利用“陶丘”弄得宋国成为魏氏和韩氏的死敌。 要命的是“陶丘”一旦不在宋国掌控之下,无险可守的宋国面对魏氏或韩氏,无论魏氏或是韩氏都有可能破了宋国的国门,再尝试将宋国给灭掉。 所以,智宵在没有化家为国之前就已经在玩平衡术了。 一伙人特地登高望远,不是他们有这个闲情雅致。 “敌军何时可抵?”韩不信问道。 智宵没有回答,目光转向了弥子瑕身上。 弥子瑕被智宵一注视,领会自己当前的角色,汇报道:“若无意外,今日……”,话说到一半,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了一道黑影。 这一道黑影就是开拔而来的联军部队。 韩不信当然看到了出现的联军,对智宵问道:“下山?” 智宵点了点头。 开战之后,身为全军的统帅,哪怕再有把握都不要待在山上。 站在太显眼的位置就是个靶子,一定会吸引敌军泛出擒贼先擒王的念头,即便是想设下陷阱,不到万不得已的话,哪国会拿自家的统帅去当诱饵? 智宵让韩不信先下山,自己则是留了一段时间,确认联军行军队伍的队形严整,呢喃一句“没有机会”才下山。 吴军擅长偷袭与埋伏,他们也怕敌人会用这种招数,怎么可能不特别注意? 正在行军状态的吴君夫差坐在广车之上,刚刚得到的汇报是,有两支晋军见无法偷袭已经主动撤离。 同时,公孙圣还汇报,吴国的将军展如,宋国的将军皇瑗,郑国的将军驷弘,越国的将军石买,他们已经分别率军进行追击。 “晋国再无霸主傲气。”吴君夫差说的是晋军竟然也开始尝试玩了偷袭和埋伏。 话音刚落,有一乘驶来。 “禀告大王,郑军遭受埋伏,宋军赶往救援。” 吴君夫差听后只是“哈哈”大笑,再数落晋国果然日落西山。 前往追击的联军各部,数量最多也就五千余人,便是被全歼对战局的影响也不是那么大。 至于说对士气的打击之类,有比晋军也开始玩阴的,能够更激励本方的士气吗? 那说明晋军心里没有底,要不然怎么放下霸主的骄傲。 吴君夫差的脑回路就是这样,甚至还将越君勾践给召唤过来分享喜悦之情。 别说,越君勾践的脑回路跟吴君夫差一样,听说晋军也开始玩阴的,得出晋国已经日落西山的结论。 有道理吗?肯定是有其道理。 晋国要是对获得战争的胜利没有疑问,怎么会改变作战风格? 两军大战,虽然说是一次又一次交战,才会最终分出胜负,关键看得还是其中的一次大决战。 吴君夫差并不认为损失几千或一两万人就会输掉战争,再则也不可能首战就出现那种损失,用自己的理解方式引导舆论,宣称晋军打偷袭和埋伏就是对这一战没有获胜信心,还真就说服了不少人。 到后面,联军逼近到晋军营寨十里范围,驻营期间能看出联军士气不降反升。 所以,舆论战这种玩法,还真是给吴君夫差玩明白了。 第526章 军事历史的变革 确实,历来只有弱者会绞尽脑汁使用各种手段试图拉近双方差距,乃至于无所不用其极来获取胜利;强者一方最好的选项则是以势压人,用自己强劲的力量一举击败或消灭敌人。 那不是弱者一方不想堂堂正正,纯粹是他们真的堂堂正正不起来;也不是强势一方没脑子不会玩手段,需要展现于人的就是堂皇正大,不用旁门左道是为了避免出现更多的失误。 道理太简单:能够一拳抡倒人,玩什么花招,直接上去一拳即可;就是无法一拳将人抡倒在地,迫不得已才需要想其它办法。 “俘获郑将驷弘?”智宵得到回报动了动脑子,吩咐道:“将驷弘请来。” 时间没有过上一小会,驷弘被带到智宵面前。 驷弘恪守着礼节维持体面,见着智宵立刻行礼,整个人看上去并不多么狼狈。 智宵先请驷弘坐下,再笑眯眯问道:“弘将军可有事情告知本卿?” 驷弘刚坐下就又站起来,再次行礼说道:“我(郑国)绝无与伯国为敌之心,乃是受迫参与会盟。” 这话有点意思,或者说听上去很搞笑。 不过,郑国确确实实是被动才与晋国为敌,能够有自主选择权真的不想站在吴国一边来参与战争。 智宵脸上仍旧笑眯眯,说道:“如此说来,弘将军乃是主动被俘?” 驷弘摇着头说道:“敌之不过,何有假意被俘一说。弘得见晋卿,述说我(郑国)之无奈罢了。” 在当代,贵族被俘并不是一件极度耻辱的事情,只要维持好自己的体面,有机会再为本国争取利益,或是宣传本国良好的一面,后续的政治前途可能比原来会更高。 智氏的智罃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战败被俘到楚国待了九年,一直维持晋国贵族的体面,有机会则是继续为晋国做贡献,回国之后得到了晋景公的重用,再加上旬氏本身得势,后来成为了卿大夫之一,为智氏的崛起打下了良好基础。 有相似经历的例子还有许多,唯独没有见过被俘就出卖本国利益的人,与其它时代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春秋时代,只有在本国受到正治迫害的人逃亡到某国才能得到真正接纳,他们到了某国再反过来针对母国,一般也不会遭到憎恨。 例如伍子胥就是在楚国受到迫害,后面带着吴军杀回楚国,干了那么多事情仍旧没有被楚人所怨恨。 这些事情也就是发生在春秋时代,换作是在其它时代,公众的对待方式就不一样了。 所以说,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它的特征,要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去进行认知,管中窥豹得出的结论只会是自己臆想中的理所当然。 智宵定定地看了驷弘几个呼吸的时间,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再示意豫让将驷弘带下去。 “晋卿……”驷弘走到帐帘边上忽然转身,说道:“若智氏保我(郑国)无恙,寡君愿以智氏马首是瞻。” 智宵摆了摆手作为回应。 豫让对驷弘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驷弘欲言又止,忍住倾述的冲动,低叹一声走出军帐。 郑国想要有靠山?这是郑国一贯的生存策略。 范氏和中行氏没有在晋国被除名之前,郑国就是抱上了范氏的粗大腿,一再主动挑起对宋国的战争。而宋国担忧引来晋国的介入,长期不敢对郑国动真格,以至于宋国面对郑国的入侵一再失土。 类似郑国的诸侯国并不少,比如鲁国也是抱上晋国的粗大腿才敢跟齐国一再叫嚣,其余小诸侯国得益于晋国想要维护既有秩序才没有被灭国。 智宵倒是想操作一下让郑军阵前倒戈,奈何郑国吃了太多“朝晋暮楚”的亏,长教训不敢再左摇右摆。 因此,哪怕郑国会重新站回晋国这一边,也是要等到这一场战役结束了。 “上军将。”韩烁先行礼,再说道:“我主有请上军将。” 今天已经是联军开来的第二天。 第一天,智宵先安排两支部队打算偷袭联军,偷袭不成转为诱饵,成功埋伏了追击的几支联军部队。 战争以这种展开已经跟“君子之战”没有什么关系,玩得就是各自的极尽发挥,看谁能够更胜一筹。 恰是那种展开,双方的主帅没有安排阵前会晤的节目,双方从昨天就有各种动作,小规模的渗透和偷袭,包括局部接触再开打,一整夜可谓是热闹得很,到了天色放亮才消停下来。 “联军合约二十万,”韩不信拿着指挥棒在沙盘上指点,众人也能从沙盘看到联军的部署情况:“吴军位处后方,郑、宋、鲁、越营盘靠前。” 沙盘这玩意到底是谁发明很难说清楚,在晋国则是智氏做的沙盘最为逼真。 目前,沙盘上的各处插着代表敌我的小旗子,每一支小旗子的纸面都有写上归属。 韩不信先猜测吴国是消耗列国的军队,随后说道:“本卿欲邀吴君阵前致师,诸位以为如何?” 讲实话,韩不信相当不习惯乱糟糟的打法,很想交战流程能够回归正轨。 “若吴君拒绝,便是拆穿谣言;若吴君应邀,我(军)大可展现军威。”韩不信认为吴君夫差答应阵前会晤的机率更大,看向智申点了点头,再将视线转移到智宵身上,说道:“如何排兵布阵,上军将有劳。” 智宵行礼说道:“当仁不让!” 打堂堂正正之战,晋国的卿大夫都很拿手。 打乱战方面,晋国这边智宵说自己第二,没有人敢自称第一。 他们一边商议,一边等待吴国方面的答复。 后面,吴国那边给的答复是愿意阵前会晤,时间就定在当天的下午。 正如韩不信所说的那样,吴君夫差宣传晋国怕了联合起来的各诸侯,拒绝阵前相见就是自己拆穿谣言,肯定会接受双方主帅在阵前会面的邀请。 韩不信也知道吴君夫差一样会玩花活,由于自己不擅长这种打法,几方怎么进行布置的重任也就交到了智宵的手上。 领到任务的智宵担心的只有一点,必须思考孙武会怎么做,再依据各种假设做好应对方案,同时必然要争取主动权。 话说,智宵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孙武没有北上。而这并不奇怪,说到底他又没有开全地图这种外挂,知晓的只能是侦查和打探到的信息。 只不过,吴君夫差已经派伯噽回国强令孙武北上参战,不出意外孙武半个月内就会抵达战场了。 第527章 若非亲眼所见,那是万万不敢相信 在智宵得到任务之后,他就已经在构思怎么部署。 当前能够被算入交战范围的面积很大,不止是“陶丘”一地,还要将以“陶丘”周边百里之内包含在内。 尽管晋军是以逸待劳的一方,不代表晋军就是作为防守方,智宵以这种思想开始调派部队,再任命谁去当那一支部队的主官。 从韩不信派人去邀请吴君夫差阵前相见开始算,一直到约定会面的时间,智宵有两个时辰能够利用。 吴君夫差是被动的一方,吴军能够利用的时间要少于晋军。 这样一来,主动权也就从一开始就掌握在晋军这一边了。 “驷弘所言,未见孙武,一次也无?”智宵得到了这个信息。 那么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孙武并没有北上,第二种则是吴国正在设局。 信息这种玩意并非收集到就是真的,还要进行真与假的辨别。 智宵并不认为驷弘敢骗晋国,只是要思考驷弘有没有被吴国骗了。 有孙武在和没有孙武在,吴军的打法大体上没有变,只是吴军的指挥官为谁,对智宵来说显得无比重要。 吴国已经没有了伍子胥,名传列国的将军还有展如、胥门巢,余下则是名气不显。 说的是将军,孙武并非将军,乃是与伍子胥一般,比将军更高一级别的帅。 后面,智宵特别关注联军展开布置之后的动向,发现联军的调动上面有点乱,布置方面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难道孙武真的没有北上?”智宵对此有了自己的猜测。 总得来说,智宵认为吴君夫差有些荒唐,认为明明坐拥宝山却不懂利用。 当然了,智宵也知道吴国内部发生混乱,特别是伍子胥用自杀的方式控诉,搞得吴国庙堂人人自危,必然影响到方方面面。 如果晋军这边非要计算成败,有人想要当众装逼,说一说什么几胜几败之类,仅是开战前内部发生混乱便是吴国的一个败因,再归于晋军必然取得战役胜利的理由之一。 有孙武没有北上的猜测,再用联军的动向得出依据,智宵很愿意来赌一赌了。 到下午时分,智宵赶在大军出发前与韩不信会合。 他们的商议结果是,韩不信与智宵到阵前会晤吴国君臣以及列国的人,由智申坐镇在后方。 因为事先有约定的关系,中间的时间就是双方用来进行部署,有什么动作也是双方首脑见面之后了。 晋军这边抽调了四个“师”摆在正面。 联军那边摆在正面的数量约是五万之众。 等待韩不信与智宵来到会面场地,晋军早就列阵以待,对面的联军则是先列阵再缓缓向前推进。 “一切可布置妥当?”韩不信当然应该知道智宵会怎么布置,并且还有权进行干涉。 智宵颔首道:“一切已然就绪。” 韩不信稍微侧身再扭头看向后方。 列阵完毕的晋军,智氏的部队被安排在军阵的前方,能够看到大部分的将士都身上披甲,以至于阳光照射之下,大地像是躺卧一条大鱼那般发出鱼鳞般的折射。 智氏只有黑甲会在甲片上漆,其余将士身穿甲胄的甲片只是经过打磨,而打磨过的铁片就是暗银色,光线反射自然就是银色。 因为技术工艺越来越成熟的关系,智氏这边的铁甲造价变得比皮甲低,渐渐已经看不到有人身穿皮甲,倒是木甲这种玩意依旧有人穿。 而因为智宵一再进行改良的关系,智氏从胸甲款式改回符合诸夏风格的扎甲,看上去倒是没有异域风情了。 只不过,认真来追溯根源的话,胸甲这玩意在商朝被大量列装,真不是只出现在西方。 至于后面诸夏为什么扎甲变成主流,西方以板甲为主流,说到底是两者在冶炼工艺与锻造工艺上面的区别。 哪一天智氏要是将水力锻锤利用起来,信不信胸甲又取代了扎甲。 韩不信目光从智氏的部队扫过,内心有喜有忧,总之复杂得很。 一支军队的着甲率怎么样,一直被用来判断是否精锐。 说白了无非是,我刺一下你就死,你刺多少下都无法破防,身上的装备越好就能占据防御优势而已。 到国力的概念普及,敌我双方的装备怎么样,用来丈量互相之间的国力差距,事先大体就能够判断要不要打,开打之后哪一方的胜率比较高。 春秋战国时代,诸夏列国能够压着游牧族裔打,原因是诸夏列国起码普及了青铜武器,游牧族裔却是还在使用石头或骨头打造的武器;到西汉时期,汉军装备的是铁器,匈奴用的是青铜器,然而因为骑兵战法成型,双方在武器上的代差被抹平了;到近现代,一方还在使用冷兵器,另一方却已经是在使用铁甲巨舰和连发枪,武器代价带来的结果就更明显了。 吴君夫差离得很远就看到了晋军那边的刺眼银光,收回视线默默扫视麾下的军队。 说起铁器,其实楚国和吴国远比中原列国更早大规模利用,只是大多应用在农具上面。 正是因为楚国和吴国将铁器用在农具上面,搞得两国的农耕面积比多数中原列国还要大。这里无关疆域面积大小,纯粹就是所使用农具带来的优势,工具的质量越好肯定就更好用,开起荒来必然也就更加省时省力。 再则,因为南北气候不同,再加水系交错纵横的关系,南方确实比北方更加有利于开展农耕。 随着距离越拉越近,吴君夫差的心情就变得越来不好。 “为何无人与寡人提起?”吴君夫差说的是晋军的着甲率。 展如暂时充当御戎,闻言露出了一脸的怪异表情。 这个还用特别汇报的吗? 从晋国称霸以来,要论着甲率的话,前中期的晋军着甲率才叫夸张,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一百一十。超过的那百分之十属于储备。 到春秋晚期,晋国因为内乱比以往更大更血腥,着甲率反而下降,一度降到只剩下百分之六十。 展如现在想的是:“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大王不会以为是谬传,亲眼看到变得心虚了吧!?” 那么,吴君夫差心虚了吗? 第528章 跟我斗? 吴君夫差麾下有一支三万的精锐,着甲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其中的三千又是精锐中的精锐,穿的是犀牛皮打造的重铠。 而吴国的甲胄款式并非制式,也就是说没有标准。 当前,能够在甲胄上统一标准的只有晋国的智氏。 原因相当简单,智宵打造了工业基地,经过将近十年的沉淀,出产的甲胄价格适中,挤压了小作坊的生存空间。 各家族自己生产甲胄未必比跟智氏购买便宜,智氏治下的士兵自然就用购买的方式,放弃了自行打造甲胄。 因为价格上有优势的关系,智宵渐渐统一了家族内部的标准,一是从兵器开始,后面涉及到方方面面。 那么,魏氏和韩氏有向智氏采购装备,或者说智氏有卖装备给两个家族吗?还真的有。 只不过,智宵不止提高了外售的价格,并且严格控制外售数量,魏氏和韩氏获得的数量顶多就是列装不到三千人,智氏也不把重铠列在外售货架上面,尤其是没有售后服务。 还有售后服务这玩意?只要是东西,一定有用坏的那一天,怎么能够没有售后服务呢! 尤其是扎甲,哪怕是质量再好,穿戴的时候不免会出现磨磨蹭蹭的状况,被捅几下或劈砍,乃至于是钝器攻击,甲片会造成脱落或折弯的现象,届时肯定要修补的。 或许有人会觉得,不就是重新缝上甲片吗?多难的事情之类。 可是,不要忘记一个真理:专业的事情,最好交给专业的人去干。 吴君夫差就有一批专事生产犀牛重铠的奴隶,包括对犀牛进行捕杀,事后处理皮革,再将皮革制作成为甲胄,负责修修补补之类。 这一支约三万的吴军精锐,他们其实是阖闾在位的时候,仿造楚国的“左右广”所打造出来的部队,一开始只有两千多人,后面随着吴国的国力上升一再增加人数编制,到了夫差接管吴国发展到了三万多人。 因为是秉承打造精锐王牌的理念,两代吴国之君不断投入资源,时至今日除了三千身穿犀牛皮重铠的王牌之外,其余的部队之中起码有两万至少有一套皮甲,剩下也是身穿精心编制的藤甲。 武器方面吴国犯了齐国曾经犯过的毛病,什么稀奇古怪的武器都有列装,要说哪种武器最具特色,得论是吴钩了。 联军的人在观察晋军。 晋军的人一样在观察联军。 智宵没有那么在乎其余诸侯国是什么反应,特别关注吴国君臣的一举一动。 当然了,双方的距离有点远,不可能仔细观察面部表情,分辨是从各部有无出现哗然声,或是队列有没有出现扭曲。 智宵也在特别看吴军的列装,看到大批大批身穿皮甲的吴军,不得不承认吴国确实是有些家底。 不开玩笑,仅是从材料价值来算,皮甲一定要比铁甲贵。 理所当然的是,并非越贵的材料就能制造出更优秀的防具,其实看得是工艺。 因为当前时代的气候特性,南方在打造军械的资源确实要比北方更为丰富一些,有着大量的犀牛、大象、鳄鱼等等,它们的皮革都能用来制作皮甲,别说南方在牛的拥有量上远超北方。 “上前?”韩不信招呼了智宵一声。 两个阵营的部队已经列阵完毕。 双方最近相距约三百米,局部相隔的最远距离不需要谈。 当前,有足够的身份就会有一杆旄旆。 什么是旄旆?就是用动物的尾巴、羽毛、皮毛制作的旗帜。 以韩不信与智宵的身份,怎么会没有属于自己的旄旆呢? “诸君随寡人与晋人致师。”吴君夫差招呼一块过来的列国之君。 越君勾践最先响应。 然后,不管心里到底情不情愿,宋君栾、郑君胜、鲁君将、等等列国之君都答应下来。 正在向前移动的韩不信看到对面一下子那么多人脱离阵列,再看出现的旄旆,讲实话就是心里很不舒服。 纯粹就是不舒服,并非韩不信怕了。 联军那边除了吴国之外的诸侯国,有一个算一个在之前都是晋国的小弟,一些诸侯国还是仰仗来自晋国的庇护才能幸存,结果现在全变成了晋国的敌人。 韩不信的不爽就一个原因,究竟是哪些卿大夫造了什么孽,闹出目前这种众叛亲离的下场。 “啊哈哈哈!”吴君夫差的广车停下,先是一阵大笑,随后也不走流程,大声问道:“两位,得见今日景象,心中有何感想?” 这是在提醒晋国是众叛亲离的那一方,算是一种精神攻击。 韩不信刚要说话,被智宵给抢先了。 “代寡君问候吴侯。”智宵行了一礼,随后再扫视一眼众诸侯,用满是嘲讽的表情喊道:“吴侯问有何感想,宵心中仅有疑问,失却我(晋国)庇护,不知列位国君,几载之后可否得见。” 不管列国之君愿不愿意承认,他们之中的多数就是因为晋国在维护秩序,避免了国祚被灭亡。 这不,智宵一句话而已,多数一国之君彻底变了脸色。 智宵换成揶揄的表情,再次喊道:“敢问吴侯,可保几人国祚不失?” 现在吴国不是成了许多诸侯国的老大了吗?既然吴国是老大,后面也会从列国收取保护费,有没有那个能耐承担起相关的责任与义务呢? 智宵不等吴君夫差回答,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列国之君,讲出一个事实:“诸君之国在中原,吴国远在东南一隅,再以往日吴国作风,诸君国中皆为昏聩之辈,竟无人述说利害关系,以至尔等与我悖盟,复屈膝吴国裆下。” 亲,你们离晋国很近,离吴国太远。 吴国历来没有维护既有秩序的样子,你们到底眼瞎到什么程度,相信这样的国家会在自己有危难的时刻,承担起作为老大的义务和责任,会出兵去救援你们? “晋国已非往日之晋国,我(吴国)亦今非昔比!”吴君夫差不用看身边的列国之君神色,也知道他们要么无比惶恐,不然就是心中非常后悔。 讲实话,吴君夫差也不知道中原列国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自己一派人前去邀请,他们还真的敢答应参与会盟。 或许是晋国表现出太强的侵略性,导致中原的列国之君不想过担惊受怕的日子,认为挣扎成功就是赚,没有成功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 “已非往日?今非昔比?”智宵说着一阵“哈哈哈”的大笑,用眼神示意韩不信准备回去,再大喊一声:“与东南山蛮多说无益,且以武力辨识道理!”,说着举手一挥。 晋军的战阵后方,大鼓被擂响…… 第529章 都是属乌龟的! 能动手,就别哔哔? 不不不! 有些时候,垃圾话非常有必要唠一唠,用话术去影响对方的心情,进而成功打击到对方的精神层面。 可能有些荒谬,讲事实却一定的事情。 例如,在场的那些一国之君,他们极可能就没有想过与晋国为敌的后果,单纯看到那么多诸侯国响应吴国的会盟邀请,稍微犹豫就从众受邀前往会盟了。 “晋下军将……所言非虚啊。”鲁君将对孟孙何忌说道。 晋国的卿位调整是近期的事情,鲁国君臣暂时还不知道智宵已经成了上军将。 怎么可能没有道理? 荒谬就荒谬到与自己实际相关,事关生死存亡的级别,偏偏好些一国之君就是没有想到。 如果以当前格局论起来,目前哪一个诸侯国都没有实施远交近攻的空间,倒是很适合玩一玩合纵连横,只是暂时没有人提出类似的理念。 阵阵的战鼓声先从晋军那边传出。 后面,联军这边的战鼓也被敲响。 之前参与致师的列国之君并不慌忙退后,有些国君甚至显得极其心不在焉……或者叫彻底慌了心神,后撤的动作看上去显得拖拖拉拉。 在一声声的战鼓擂响之下,其它局部的晋军展开行动,列在致师场地的晋军也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回到本阵的吴君夫差表情很怪异,呢喃道:“未曾想,智宵有如此口舌。” 即便是喜欢玩不择手段的吴国,他们也没有玩过阵前使用语言打击敌方士气的做法。 今天,吴君夫差见识到智宵只是几句话,说得一众盟友心神失守,必须承认自己又学到了新招。 “敌军何部?”吴君夫差注视着前方,看到的是一支数量在三千左右的黑甲单独向前。 展如答道:“乃是智氏黑甲。” “黑甲?”吴君夫差先是一愣,心想:“甲胄上了黑漆,不就是黑甲嘛。” 当然了,吴君夫差没有孤陋寡闻到不知道黑甲是智氏的绝对精锐,需要思考的是晋军为什么一开始就投入王牌部队。 展如谏言道:“大王,敌军此举,非寻常之军可敌。” 吴君夫差本来还想指使一众小弟的部队上前,一听变得有些犹豫。 展如却不敢将话说得太透,意思到到了也就行,免得后面不背锅也要背锅。 稍作犹豫之后,吴君夫差下令让己方的精锐部队出战,随后观察起了其它局部的交战情况。 有几个地方已经交战,更多的地方两军即将交战,整个战场涉及的范围绝对超过十公里的长度。 暂时看不出胜势或败势,甚至军事素养差一些就要看花了眼。 三千身穿犀牛重铠的吴军,他们结阵向前推进。 正在推进的智氏黑甲,他们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吴军,能够从吴军的装扮看出对面也是重步兵的类别。 双方都是重步兵,省了进入弓箭射程先覆盖几波箭雨的动作,踩着重重的步伐不断向前,距离接近到二十米之后,前排的士兵平举手里的长兵器。 智氏黑甲这一边,前排士兵的长兵器为长矛,杆的长度约三米,加上矛头便是三米又二十五厘米。 吴军重步兵的长兵器是一种矛戈,既前段是矛头,有一个“援”的部件,整体的长度约是两米。 双方很快发生就互相撞上,刹那间吴军就知道自己吃了兵器长度的亏,死伤倒是没有多少,难受的是被晋军用长矛抵住,弄得寸步再难向前。 接战的那一瞬间,兵器与甲胄磕碰的频率很高,现场出现了各种闷响,再有就是人使劲时候的沉闷呼吸声了。 士兵都是身披不止一层甲胄,外面的甲胄异常厚实,想一次攻击得手干掉对方,难度远比想象中更高。 有点搞笑的是,吴军的兵器不够长,他们再怎么尽力都只能是用杆来隔开智氏黑甲手里占据长度优势的长矛,并且一手要抓住智氏黑甲刺过来长矛的杆,不少吴军手里的矛戈在磕碰中给松手掉了。 “掷!” 比较突兀的口令在智氏黑甲阵中被出来。 吴军士兵只看到一杆杆短斧从敌军那边飞过来,有些人甚至根本没有看清什么玩意被投掷过来就身上传来剧痛,嘴巴里控制不住发出惨嚎。 智氏士兵投掷出的是一种双刃战斧,杆的长度不会超过三十厘米,加上斧面为约是三十八厘米,两边的刃是一种月牙形状,整体重量为三斤左右。 必须提到的一点,目前会戴头盔的势力不多,反正没有哪一个势力能够像智氏做到全面普及,有区别也只是头盔质量怎么样。 吴军的这一支精锐当然有列装头盔,只是碍于工艺的限制,头盔的防御力根本无法与穿在身上的甲胄相比。 又是一声“掷!”在智氏军阵被喊出来。 刹那间一杆杆飞斧再次掠空,带着呼啸声砸向吴军的阵列。 这一次远比上一次更多吴军士兵被劈中脑壳,太多被劈中脑门的吴军连惨叫都没有哼一声,脑袋上猩红液体狂飙,身躯软趴趴倒在地上。 双刃斧这种玩意,它因为构造设计的关系,真的非常适合用来投掷,要是再经过训练,投掷出去一定是刃的部位最先命中目标。能够投掷多远?看就看投掷者是谁了。 吴军这边也有人在喊:“投!” 只不过,吴军投射出来是一种短矛,由于没有统一标准,着实不好说每一杆短矛多长,只能分辨普遍长度超过七十厘米。 在智氏士兵投掷飞斧的时候,前排的袍泽就趁着吴军队列出现空缺在尝试推进,他们比吴军更长的长兵器再次占了便宜,能够趁着吴军队列出现空缺或发生混乱寻找甲胄空隙进行攻击。 “看来……,应该建议宗子给黑甲列装一些钝器。”豫让就是指挥战斗的人。 吴军投射的长矛当然有效果,只是己方前排一再被瓦解,无法抓住机会逆推,可以做到的只是赶紧稳住战线。 双方都是重步兵,想要极快分出胜负属于没有可能,比拼的不止是甲胄的防御力,真正比拼的是双方士兵的耐力,谁先体力被消耗干净,谁就是吃下苦果的一方。 在其它位置发生的交战,看上去远比两支重步兵要激烈太多,某些位置甚至打着打着泛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使人从远处看去根本无法进行观察。 前方在交战。 回到后方的宋君栾还在思考智宵在阵前讲的那些话,想得太入神都没有察觉到子罕进来。 子罕踩着小碎步来到宋君栾身侧,弯腰附耳说道:“君上,有晋国秘使谒见。” “甚?”宋君栾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第530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外臣絺疵,拜见宋公。” “免礼,就坐。” 絺疵知道获得宋君栾的接见就是初步成功,更难得的是宋君栾在两军交战的时候接见自己。 很显然,宋国一方知道智氏派遣使者过来,极可能要谈一些机密的话。 在场的宋人不多,几位专事负责伺候宋君栾的宦官与宫女,再加上几位看上去年纪颇大的公族成员。 子罕等絺疵安坐,开口问道:“不知足下前来……”拉了一个尾音,给絺疵施展的空间。 絺疵却是不着急讲正题,先追溯晋国与宋国的传统友谊,大谈特谈先辈们共事的过往,总之是以前两国多么和睦,相处得又有多么愉快,之类等等。 晋国长久以来确实对宋国不错,先是在所有诸侯排斥和警惕宋国的时候率先接纳,又给了宋国一个很不错的国际舞台,别提晋军多次在楚军攻打宋国期间的南下救援了。 可以说,没有晋国率先接纳宋国并给予正当的地位,哪来宋国可以在整个春秋时代当和事佬的空间,极可能宋国要一直当寓言故事里面的丑角。 絺疵在追溯历史根源。 宋国君臣大多数人一脸的怀念,免不了会因为宋国背弃与晋国的传统友谊,有一些尴尬或愧疚。 絺疵觉得气氛差不多了,改了话题,说道:“今次我(晋军)占领‘陶丘’,为吸引联军来战。想必诸位贵人当知?” 话说,谁不知道呢? 之前是济水横在那里,不管晋军或联军都不敢轻易渡河,吴国一方掌握主动权可以耗,晋军却是需要寻找新的突破口。 恰好晋军驻扎地点就在宋国边上,旁边的“陶丘”属于战略要地,宋国又不像郑国会被忽视,晋军就利用攻占“陶丘”迫使宋国向吴国施压,成功让联军开拔过来了。 宋君栾不会轻易说话。 倒是跟以前那种一国之君不与外臣说话无关,纯粹就是一旦由一国之君讲话,太过容易失去转圜,一旦被定性就是定性了。 换成了子罕表演,大谈特谈曹国不是个东西,敢以小国寡民的身份争霸,又是怎么那么的欺负宋国。 真的,曹国君臣一定是脑子被门夹到,敢于宣布要参与争霸。 远比曹国更强的国家很多,以曹国的实力虽然不是当前所有诸侯国的垫底,顶多也就是比那些袖珍诸侯国强一些,他们怎么就敢宣布要争霸啊? 至于说曹国欺负宋国?纯粹就是曹国不自量力主动进犯宋国边境,一次次被教怎么好好当个人。要说宋国被曹国欺负也成立,原因是一个弱小的家伙竟然敢一再挑衅宋国,不等于是冒犯了宋国嘛! 然而,那并不是宋国灭掉和吞并曹国的理由。 讲道理,作为殷商后裔的宋国就是应该缩起来小心做人,有点轻举妄动太容易遭到姬姓诸侯的围殴。 其实,给宋国胆子的是晋国,要不然宋国再怎么垂涎曹国都不敢有过激的举动。 子罕表述的意思太简单,承认宋国跟晋国相处得很愉快,哪怕到现在都还领情,只是也担心当前晋国太浓烈的扩张欲望,并且是被吴国以及其余诸侯架起来了。 如果宋国坚定不移地站在晋国那一边,作为位处南方的国家,宋国怀疑遭到包括吴国在内众诸侯国的围殴,到底晋国能不能或又会不会像以往那般及时发兵救援。 宋国的这个担忧并非没有根据,晋国的智氏在向西扩张,封地集中在晋国南部的魏氏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韩氏一看就想小心做人,届时宋国坚定站在晋国这一边,再遭到众诸侯的围殴,晋国真的会发兵南下吗? 絺疵问道:“不知诸位如何看待吴国?” 这个问题好奇怪。 宋国现在跟吴国是盟友,看起来吴国也尊重宋国的诉求。 当然,那是建立在宋国本身实力上的尊重,说到底宋国不显山露水,问题是宋国真的不弱。 子罕看了一眼宋君栾,得到示意之后,视线转到絺疵身上,问道:“足下乃是智氏家臣?” 絺疵颔首道:“疵目下添为宗子幕僚。” 子罕又问道:“今次出使,敢问是否智氏宗子示意?” 絺疵正面给出肯定答案,道:“正是。” 这样啊? 子罕与宋君栾再次对了一次眼神,随后开始谈宋国与智氏的友谊,再提到一定会履行之前的契约,准时准量将粮食送到智氏那边。 “郑国亦是如此表态。”絺疵笑着说道。 什么!?智氏已经跟郑国接触了啦??? 那样的话,郑国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学老祖宗玩左摇右摆呢? 一旦郑国会左摇右摆,会不会临阵倒戈啊?! 这种事情上,郑国有过不少前科,否则也不会被晋国和楚国轮番摁在地上爆锤。 宋国君臣不在乎郑国怎么样,需要担忧的是一旦郑军临阵倒戈,会给联军造成何等伤害。 只是呢?智氏的絺疵主动提到已经跟郑国有接触,一旦宋国不选择站到晋国这一边,联军肯定要对郑军可能的阵前倒戈在事先有防备,不应该说与郑国早有联系才对。 “足下应知我(宋国)根源?”子罕问道。 什么根源?不就是殷商后裔的身份嘛。 这里,子罕真正的意思是:宋国干不了临阵倒戈的事情。 絺疵笑了,身躯向前微微倾,语调有点怪地说道:“敢问,诸位以为吴国可为伯国?” 开什么玩笑!? 吴国再强大,以各诸侯的认知,吴国都不适合来当霸主。 没有其它原因,一旦是吴国来制定国际规则,不等于所有规则都要改写了吗?那样子,大家以后就怎么阴险怎么玩了。 宋君栾频频与自己的臣下用眼神交流。 他们现在已经大体上明白怎么回事。 首先,智宵派絺疵过来,虽然没有明说会归还“陶丘”之地,能够领会出来的也不用明说。 再来,智宵那边开出了加码,等着宋国君臣讨价还价。 如果认为以后还能一块玩耍,接下来就是宋国君臣表态可以做一些什么了。 这一件事情着实太大,需要内部好好商谈,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拿出主意。 子罕站起来。 絺疵跟着站起来。 “请尊使先行歇息?” “请诸位尽快。” “这……” “酣战正烈,迟则无需贵方抉择。” 子罕听絺疵那么一讲,整个人有点麻了。 第531章 酣战正烈 确实! 正是因为当前胜负难料,晋国会大方开出价码来拉拢宋国。 等战局态势越加明显之后,无法取胜的晋国拉拢不到宋国,得胜之后的晋国则是根本不需要再拉拢宋国。 第一天的交战还在持续。 双方在正面战场分别部署了军队,晋军是四个“师”三万兵力,联军则是合起来一共五万兵力。 只不过,正面战场的双方部队并没有全数投入交战,暂时只有智氏的三千黑甲以及吴国的三千犀甲在较量。 两支同为重步兵的部队,他们的交锋看上去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说无论是前进或者退却的动作都不大,伤亡方面远比其它正在交锋的区域要小得多。 在其它战场。 左翼的晋军在开战后的半个时辰之内,没有任何意外地碾压了以鲁军和郑军为主力的联军,不是一支吴军及时顶上来,联军左翼就要一溃失去左翼对中军的掩护了。 右翼,晋军肯定也是采取攻势的一方,撞上了宋军与吴军,大体态势上就是晋军在不断向前推进,吴宋联军却不像郑鲁联军一退就彻底崩溃,吴宋联军起码还能够一再组织新的防线。 整个战场看不到硝烟,真不像一些连续剧军队开打就处处燃火外加烟雾乱飘。 话说,又不是热兵器时代,开炮会点燃一些易燃物,白天不需要持火把,冷兵器交战哪来的处处火堆啊? 交战过后的场地,景象看上去却是尽显残酷,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断手或脚断也是遍地可见,尤其是一支支断掉的手指。 冷兵器交锋确实很容易断指,大多数历经过复位数战役的士兵,十指很难能够保持健全。 这是手持战戈厮杀,很容易被切断手指,尤其是握柄左臂的手掌。 风险系数第二高的是双脚,因为战戈的用法就是那般,一个不小心小腿就会被援给整条切断。 同样的,因为是春秋晚期的时代,看不到随意遗弃在战场上的旗帜。 真实的情况是,春秋晚期没有多少布面旗帜,旌旗是用动物尾巴、皮毛、羽毛做的那一款。 人要是被利器破开肌肤就会流血,受伤的位置在哪里,伤口到底大不大,决定人体向外流出的鲜血量。 如果这个时候走在交战后的遗址,鞋面已经会沾满了淤泥。这是太多人流血,地面到处有着血迹,泥土混上了血液,踩上去容易黏在鞋底。 个别的地方,一道道流着猩红液体的血流向低洼的地方,没有多久就汇集成了一处由鲜血聚拢的血坑了。 也不知道苍蝇这玩意是个什么情况?哪里有血腥,它们总能很快闻到味道,再以夸张的速度聚成一大群。 该种情况要是被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瞧见,再加上苍蝇本来就很惹人厌,浑身鸡皮疙瘩是一定的事情,症状严重极可能看一眼就要当场昏厥了。 智宵固定待在一个位置。 这个位置便是军阵中的巢车之上。 智宵稍微看一眼韩不信,给出建议:“左翼需以增兵。” 交战取得了局部的优势,看到机会肯定要增兵去扩大优势。 韩不信随即示意另一辆巢车上的旗手发出指令。 旗手手持一红白的双旗,举起来进行特定姿势的挥动。 随即,敲鼓的鼓手变换了擂鼓的节奏。 在某个区域待命的晋军,他们听到变了节奏的鼓声,再看到有人用旗帜发出指令,率队军官立刻下达一道道命令,调整好阵型出发了。 这是用号声和旗号来下达命令。 另一种下达命令的方式更为原始,需要有人带着自指挥官的命令去复述,消耗的时间远比用鼓声和旗号下达命令耗费时间更长。 韩不信当然看得懂战局的发展,神情愉悦地说道:“胜势在我。” 这话听得智宵眼角抽了抽。 好像……,讲那话的人,下场基本不怎么样? 只是,智宵对今天的战事还真的信心十足。 不是说智宵有信心一天彻底击垮敌军。 双方的总兵力合起来超过四十万,怎么可能用一天的时间就分出胜负,具体会打多久不好说,总之就是积累小胜来奠定最终的胜局。 因为战局大体上如战前所料,智宵分出更多的注意力在自家已经参战的黑甲那边。 从开打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三千黑甲轮换着与吴军犀甲交锋,看去双方的军阵厚度并没有出现夸张的人员损失。 在期间,智氏这边与吴军那边都有尝试让战车冲阵,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瓦解对方的军阵。 智氏这边的战车冲阵,远的时候遭到其他吴军用箭雨覆盖,冲得近了则是被其他吴军拦截,先冲垮上来拦截的吴军,后面又被吴军犀甲部队用短矛投掷,最终五十乘战车只有其中的二十余乘撞进吴军犀甲阵列,很现实的是撞上去也就让吴军犀甲部队凹了一些,无法瓦解整体的军阵。 吴军出动的战车部队一样遭到其他晋军用箭雨和军阵的拦截,他们比智氏战车部队更惨的是被弓箭和弩箭反复覆盖,本来六十多乘剩下不到二十乘,再全数被负责拦截的晋军给全歼了。 同样是战车,智氏的战车跟吴国的战车早就不是同一款式。 智氏这边的战车变得框架更大,同时加了减震装置以及能够更小幅度地转弯。 用时髦的话来说,光是减震装置与刹车装置,智氏的战车领先了吴国的战车两千年! 当然了,因为战车也就是那样,代差在军事应用上带来的效果,很难出现划时代的作用,倒是平时凸显的作用难以想象。 额外的招数只是一种点缀,或者说叫尝试,事实证明重步兵除非是力竭,要不然组成的军阵极难被瓦解。 交战从下午开始,一直打到傍晚时分,日头即将落下前的两刻钟,双方很有默契地鸣金收兵了。 事后,智宵特地了解黑甲的战报,己方轻重一百四十六人,当场阵亡了十六人;吴军犀甲那边轻重伤人数无法判定,确认阵亡人数约有两百。 这倒也符合常理,不是出现大溃败的话,重步兵的伤亡基本都不会太大,要不然耗费庞大资源打造重甲不是白瞎了嘛。 “钝器和破甲锥的武器,看来有必要安排上了?”智宵不止是想针对吴军的重步兵。 不要忘记一点,魏氏也是成规模玩重步兵的一个势力…… 第532章 不就是玩阴的吗? 在怎么对付重步兵上面,非要进行针对的话,其实智宵有一个被用了很多次的办法,并且跟使用什么武器无关,玩的就是击溃敌军余下部队,再将重步兵围起来慢慢杀。 这种战法在两宋期间被西夏和辽国玩得贼溜。 两宋因为缺马的关系只能往重步兵的路线发展,算是历朝历代重步兵最多的朝代了。 西夏和辽国都不缺马,他们对付重步兵的方法就是一再拉扯战线,等宋军的其余部队被击溃,宋军的重步兵想跑都跑不掉。 因为西夏或辽国是掌握绝对机动性那一方,宋军自然抢不到战场主动权,结果就是宋军大胜的情况杀敌不多,一旦宋军败了就是伤亡惨重的下场。 智宵当然有心全歼吴国的犀甲精锐,只是很清楚交战之初很难有机会。 第一天的战事在夜幕降临之后并没有绝对停止,双方像是默契十足那般,派出小股部队在夜间尝试渗透破坏,一整个夜里外围不断出现动静,不是那么突然间爆发厮杀,便是哪里被渗透的敌军点燃。 “幸亏上军将早有布置,否则……”韩不信真的是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打法。 这跟陌不陌生没有关系,纯粹就是韩不信年纪大了,着实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体力去应付。 看看韩不信和智宵当前的状态就知道了。 年纪大了的韩不信一夜起了好几次,眼袋大的吓人,精神头也是相当不济。 反倒是夜里只休息了两个时辰的智宵看上去与平常没有区别,对频繁而又充满不确定性的战局表现出绝对的操控力。 来到了新一天的清晨,智宵早早就已经处理完了公务,对昨晚的情况有足够的了解。 “昨夜敌军夜袭,斩敌六百余,我方阵亡一百五十余,伤数三百余,帐篷损毁二十余座。” “我军渗透偷袭,杀敌两千余,烧毁敌军营盘两座,自损五百余。” 智宵看到韩不信困顿,其它索性就不讲了。 讲事实,韩不信打了一辈子的战争,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交战状况。 他们这一辈的人,虽然不像祖辈那般玩君子之战,一些起码的交战规则却是能够维持,总体来说还是在贵族战争的框架之内。 现在跟吴军第二次交锋,一下子画风全变了! 晋军并不是第一次跟吴军交锋,早几年在“刑1”打过一场,只是当时的吴军没有玩太多花活。 估计是吴君夫差从那一次战争品味出什么,认定不能学楚国,再自己吃了教训,痛定思痛决定走吴国自己的风格。 因为双方这一次不再是打古典战争,谁都没有在将士用饭之后,命令部队出营列阵待战。 事实上,智宵已经下令好几支部队出击,有些部队在天微微亮就开拔,个别部队已经接敌。 韩不信看向了走进大帐的韩烁,问道:“何事?” 韩烁先对韩不信行礼,又对智宵行礼,重新看向韩不信,说道:“吴军犀甲出营列阵,叫嚣黑甲复去酣战。” 这一下,韩不信看向了智宵,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 晋军这边无疑问就是智氏的那一支黑甲最为精锐。 联军的众多部队中,显然吴军的犀甲就是王牌。 智宵寻思的是联军那边在打什么主意,想设下陷阱吃掉黑甲,或是在正面制造动静吸引晋军高层,然后在其它局部达到什么目的。 “战便战也!”智宵没有迟疑。 正面战场的地形最为平坦和辽阔,有任何得到风吹草动都在双方的眼皮子底下,想强吃掉对方的精锐,什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压根不存在,有的就是正面硬撼的打法。 智宵思来想去,联军那边最能打的吴军在正面交战的时候,表现出来就是比其他列国的军队无非在意志上更加坚韧,交战之后阵型维持度甚至比不上宋军。 所以说,吴军想正面击败晋军,不是说办不到,只能说除非晋军高层瞎搞,要不然吴军还是好好坚持,不要那么快就崩盘吧。 当下,吴国强就强在军队自信心与意志力方面,有强国之军该有的基本精神面貌。 当然了,武器装备方面,吴军确实比其他诸侯国更好更精良,但是跟晋军一比并不占优势。 智氏的黑甲再一次上阵,前面满编是多少人,今天依旧是多少人。 这是黑甲有太多的预备役成员,他们并非不合格,只是相比在编成员的优秀略差,出现人员缺口拔优递补而已。 中军大帐的事情暂时交给韩不信与智申去做,智宵则是来到阵地。 “上军将。”苌羊是韩氏的家臣,有一名哥哥周王室那边当不知道什么官。 苌羊看着吴军的军阵,说道:“精锐皆在。” 智宵自己也看到了。 吴军除了犀甲部队列在军阵前端之外,还有两支精锐部队,他们是一片素白以及赤色如火的着装。 当然不止那些部队,剩下的吴军着装比较常规,与上面三支精锐来说,不值得太过关注。 黑甲由一个专门的辕门出营,其余的部队则是使用其它辕门。 比较突然的,吴军那边擂响了鼓声,整个军阵爆发出一串“嚯!嚯!嚯!”的呐喊声,以为要趁晋军没有列阵时抢先进攻,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智宵一点都不奢望吴国君臣能够有节操,下令道:“出营大军当即列阵,调遣辅兵速速拔除栏栅,移去营帐,余下将士营内列阵。” 不就是趁着敌军出营没有来记得列阵之前抢攻吗?楚军玩过,晋军也玩过,吴军要是以为这样就能弄得晋军像其他列国之军那般一个措手不及,只能说吴国君臣的见识太少。 对面的吴军又在“嚯!嚯!”的喊叫了,只是仍旧没有向前推进。 “弓弩手准备!”智宵亲自大吼了一声。 弓箭手大多来自韩氏。 弩手却是智氏独有。 大批大批的弓弩手听到智宵或其他人传递下去的喊声,当即进入到戒备状态。 来了,来了,吴军又在呐喊。 这一次,吴军喊了三声之后,战车部队率先出击,后方是紧随而上的红、白两色大军,犀甲部队缓慢向正前方推进,其余吴军则是做出两翼迂回的动作。 智宵是不是应该轻蔑一笑?并没有的事。 “不就是不讲武德吗?你们正面推进和迂回包抄,我在更外围穿插再迂回包抄你们!” 所以,智宵事先猜到吴军会有这么一出? 说是也是,说不是就是不是。 智宵玩得就是事先猜测各种可能,做出一套套应对方案而已。 第533章 别着急嘛! 这一场“陶丘之战”的战场范围很广,并且会随着双方一再持续交战,涉及范围变得越来越大。 前天双方驻营也就十公里左右,只是过了一天而已,双方的兵力有减无增,十公里之外却是已经出现一座又一座的营盘,证明了上述的观点。 随着战事继续打下去,交战范围扩增到周围百里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不因为其它因素,只因为双方指挥官会一再寻找机会,军队的调动范围变大,点燃战火的位置增加就是一种必然。 “吴军使诈!”苌羊也显得太迟钝了。 智宵掏出一个单筒望远镜观察远方。 他们的交战场地是在“陶丘”的南面,该地虽然有一些小山,大体上却是一马平川的地形。 现在,各处都在爆发交战,区别仅是战事的烈度怎么样而已。 极可能是前一天郑军和鲁军打得太差劲,今天郑军和鲁军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前线被吴军和宋军填补。 至于另外那些小国?他们在这种级别的大战中,讲实话就是连壮声威的资格都没有。 事实也是那样,晋军投入二十万以上的大军,双方交战总兵力达到四十万以上,小国带来的部队从几百到几千不等。几百或几千的部队投进战场,军事素质非常堪忧,投入进去的最大可能就是连一丝涟漪都泛不起来。 智宵被附近的梆子声吸引回注意力,放下单筒望远镜抬头看向天空,恰好是密集的箭矢掠空而过,它们因为破开空气的原因发出呼啸声,飞了一段距离落在了战场的左右两翼。 战场上身穿白甲或红甲的吴军,他们是吴国的精锐之二,做到了人手一套皮甲,只是相对犀甲等级比较低一些。 其实,只要是身披甲胄,只要不是甲胄太烂,基本上都有防箭的效果。 这种防箭不是说被射到完全没有伤害,指的是甲胄存在阻力,不至于被射中后造成致命创伤。 如果甲胄的防御力足够好,别看一个人身中数十箭,箭矢其实根本就是入肉不深,身上甲胄插满箭的人还能继续酣战不休,直至失血太多导致坚持不住。 晋军的弓弩手受到的指示就是朝左右两翼着甲率不高的联军射箭,他们由弓箭手先射,在弓箭手射了两轮之后,弩手再加入进去。 那是韩氏弓箭手使用了射程较远的长弓,最远射程可以达到将近两百五十米,只是随着距离越远,杀伤力肯定是要随之下降。 什么?诸夏竟然有长弓?这不是废话嘛! 很多文明都会使用长弓,只是随着本文明的需要,慢慢增加了新的武器,或是形成统一标准,长弓慢慢被取代或是取消装备。、 比如诸夏这边,长弓就是被弩所取代。 会被取代的原因太简单,训练一名长弓手起码要耗费三年的时间,并且长弓手的选拔对身高要求比较高,有了射程比长弓更远的蹶张弩,谁还费时费力去专门训练长弓手呢? 智氏的手弩在射程方面暂时跟长弓无法比,甚至比普通的弓射程要近一些。 这是弩的型号所导致,智氏暂时装备的弩,它的有效射程也就七十余米,再远真的没有多少杀伤力了。 当然,不是智氏没有射程更远的弩,纯粹是由于过于先进,暂时不能示人罢了。 没有防具的话,面对箭雨的覆盖简直就是仿佛身处地狱一般,左右两翼的联军就深刻体会到了地狱该是什么模样。 那是身边的袍泽一个接一个倒在箭下,一声又一声的闷哼或是惨叫在耳边响起,任谁看到那种画面,耳膜又不断被惨叫、呻吟充斥,无关胆量或什么,便是百战余生的士兵都会心生恐惧。 “反击!反击!” “未达射程。” “速速反击!” “诺!” 胥门巢知道己方因为大量装备竹弓的关系,远程部队从射程到杀伤力都不如晋军。 可那又怎么样?上了战场,装备不如人就不打,或是甘愿只挨打吗? 在胥门巢的命令下,将近两千吴军弓箭手,他们变成了消耗品,只能被迫来个死亡冲锋,向前跑的时候大批人中箭倒下,到了射程范围无视射来的箭矢拉弓射出自己的箭矢,为的仅仅是打乱晋军弓箭手的节奏。 到吴军的近战部队冲过弓箭手的时候,两千弓箭手只剩下六七百的样子,向前冲的吴军近战兵鞋底都黏上了一层混血的泥土。 智宵一直在注视己方远程部队能够取得什么战果,看到双方对冲的近战部队抵近交手,视线才移向它处。 吴军展开冲锋之后,他们已经不存在阵型可言,撞上了维持阵型的晋军,跑得最快的吴军大批倒在长矛与战戈的攻击之下,直至吴军数量变多才减缓了晋军的推进速度。 敌我双方进入近战厮杀之后,晋军的远程部队并没有停止放箭,采取了类似于炮火延伸射击的方式,不断朝交战线的更后方进行覆盖。 在左右两翼展开厮杀的期间,正中央的敌我两军也撞上。 位处中间的两支部队,他们倒是维持着阵型,照面以“线列战”的方式展开拼杀。 这个时候,黑甲和犀甲都还落在后方,看两者的移动速度,起码要一刻钟左右才能抵达前方的战线。 智宵再次举起单筒望远镜观察更远的距离。他是在寻找安排被用来从外围迂回包抄正面战场吴军的己方部队,暂时还没有看到伏兵出现。 两支准备用来进行包抄的晋军,他们分别有一个“师”的兵力,只是额外被增加了一百乘战车。 尽管知道不对,可是苌羊现在就好奇一个问题,很想知道智宵手里拿的玩意是什么。 智宵又将视线转回到正面战场,寻来寻去看到了站在广车之上的吴君夫差,没有认错人的话,与吴君夫差同车的人就是越君勾践。 “这两人……同画面看上去怎么就那样和谐呢?”智宵不是走神,更不是揶揄,真心根据画面就那样觉得。 吴君夫差抬手指了一个位置。 越君勾践顺着吴君夫差所指的位置看去,看到的是悬挂将旗的智宵所在巢车。 智宵借单筒望远镜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两位一国之君的脸。 吴君夫差和越君勾践却是只能看到巢车之上两道模糊的人影轮廓。 这一刻,智宵与越君勾践的心思相同,一个看正脸,一个看侧脸,脑子里想的则是楚国什么时候去偷吴国的家。 第534章 骤变只在一瞬间 楚国高层从未高看过吴国一眼,哪怕楚军连续败在吴军手上,楚国的都城“郢”被吴军攻破过一次,他们仍旧就是对吴国不服。 这种不服很现实,吴国偷鸡耍滑或是使用更卑劣的手段才取得胜利,并不是吴国从各方各面胜过楚国,乃至于吴军从未在正面交锋中打赢过楚军,怎么可能让楚国高层心里服气呢? 如果说楚国与晋国一再交锋能够产生出惺惺相惜的话,楚国与吴国有的就是不服气与越来越重的仇恨。 那是楚军与晋军虽然打得很凶很惨烈,可是双方大体上打得光明磊落,输或赢并不是其它因素,纯粹的技不如人之下,心态没有疯魔,理智状态下能够看到双方的差距,有短板就会承认。 楚国被吴军攻破过都城,乃至于一度差点国祚被灭,尤其是吴军用那种方式取胜,怎么可能不让楚国上下憋着一股火? 一直想报仇的楚国,他们趁着吴军主力北上,发兵攻打吴国的机率无限高。 只不过,楚国说到底是一个国祚差点被灭的国家,二三十内年又连续历经一场又一场对外战争的失败,国力下降得非常严重,哪怕想偷吴国的家也要看实际情况。 所谓的实际情况就是,吴国的主力有没有被拖在中原战场,或是吴军有没有被晋军击败,战败的吴军损失情况,等等。 吴君夫差在北上之前安排夫概负责盯紧楚国,想来也是很清楚一旦给楚国机会,楚国的高层绝无可能放过报仇的良机。 一开始,吴君夫差觉得孙武不北上也就不北上了,刚好有孙武在国内带着,一旦楚国那一边有异动,可以让孙武去对付楚国。 现在?或者说联军开到“陶丘”战场之前,吴君夫差从晋军的各种举动发现一个情况,也就是晋军的统帅或者谁很老练,有些布置自己竟然没有看懂,意识到这一场战役没有孙武好像不行,赶紧派伯噽回国去强制命令孙武北上。 “大王,我军将要合围敌军。”越君勾践就是称呼吴君夫差为大王。 吴君夫差脸上没有喜色,有也是一种狐疑,心想:“晋军怎么只是用箭雨覆盖,防止两翼的我军贴上去,没有其余的反制措施呢?” 因为两边的总兵力差不多,晋军抽不出兵力来防御正面战场的左右两翼?不可能的嘛! 双边的交战情况是,晋军总是能够用更少的兵力击败数量占优势的联军,或是晋军只用少量部队就牵制住多于己方至少一倍的联军。 这种战况摆明就是晋军能够留出更多的预备队,不可能抽不出兵力来保证正面战场左翼两翼受到威胁。 其实,吴君夫差已经意识到一个现实情况,老牌霸主国的晋国有更多的资本,真不是崛起不久的吴国能够与之打全面战争。 同时,吴君夫差也认清楚一个事实,吴军从装备到战斗力差于晋军。 在这种双方存在差距的情况下,吴君夫差知道打大规模会战对吴国来说相当不可取,要想办法打参战兵力规模小一些的战役,再集中吴国的精锐来与晋军较量。 现在,吴君夫差就想等孙武到来,问一问有没有把握击败晋军。 如果孙武给出的答案是很有把握,吴君夫差会继续打下去。 换作孙武有把握却是把握不高,或者答案是没有把握?吴君夫差会很干脆利索地撤军。 当然了,认识到吴国从各方各面比不上晋国的吴君夫差,他不会将自己的认知说出来,表面上仍旧会保持信心十足的模样。 “攻矣!”越君勾践一副很激动的样子,说的是两翼的联军冲上去与晋军展开近战搏杀了。 遭到联军从左右两翼包抄的晋军没有乱掉阵型,只是正面战场的厚度不免因为抽出兵力支援两翼而变薄。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正面战场又变成了黑甲与犀甲的交锋,与前天有所不同的是吴军的红甲与白甲也参战了。 看上去,三千黑甲分出一千五百与吴军得到犀甲在正面交战,两边则是分别有五百抵住吴军的白甲与红甲。 黑甲剩下的五百哪里去了?任何一支部队都需要留存有生力量,也就是俗称的预备队,用作填补某个缺口,或是作为奠定胜局的力量。 吴军的白甲和红甲也不是专门给犀甲打下手,他们投入到与晋军黑甲的交战部队也就分别为一千,其余的白甲和红甲主要用于包抄正面战场晋军的左右两翼,还想着迂回干脆堵死正在交战晋军的后路。 吴君夫差和越君勾践没有望远镜,他们只能从交战双方的军阵厚度来粗略判断投入多少兵力,再用分别投入的兵力在猜测战局走向。 “晋军太高傲了。”越君勾践知道晋军很能打,还是觉得晋军高层过于骄傲,不肯用平等数量的部队来跟联军打。 是那样吗?答案为:是,也不是。 晋军的军事理念是存在高傲的地方,例如喜欢用少于敌军的兵力,以寡击众去击败敌人。 然而,真正的核心理念是讲层次,今天用这些,明天用那些,轮流来跟敌军作战。 说得通俗易懂一些,无非就是一种交替轮战的战法。 这种方式之下,晋军随时随地都有足够数量保持良好体力的部队,再来是轮流交战对精神状态不至于过于紧绷,使得全军的精神面貌保持得更健康。 吴君夫差比较突然地“啊?”了一声,张开的嘴巴并没有闭上,直接就是大吼:“晋军伏兵!命胥门巢、灌良率本部挡住,余部有序后退!” 那支两支突然从左右两翼外围出现的晋军,由于前锋太多战车驰骋,卷起了漫天的烟尘,委实让人无法看清楚数量到底有多少。 倒不是说突然冒出来的两支晋军显得神出鬼没,纯粹就是他们的移动速度相当快,快到令吴君夫差看了深感不安。 两支晋军的速度为什么能够那么快?仔细听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还有烟尘里面一道道若隐若现的控马奔驰身影,答案不就有了嘛。 骑兵?不不不,顶多就是骑马的步兵,他们从出场到移动到左右两翼的外围,动作快到吴军根本来不及做调整。 人在巢车之上的智宵下令道:“全线总攻!” 第535章 见好就收 全线指的是战线上的晋军发起攻势,原先在待命的晋军也将投入战场。 在智宵的命令被下达之后,区分晋军所处的位置远近,肯定是离下令所在位置更近的晋军率先收到军令有所动作,位处更远的晋军晚一点收到命令展开行动。 晋军开始展开全线进攻之后,战场涵盖范围的每一个局部都爆发了远比之前更激烈的厮杀,率先崩溃的是鲁军负责的战线。 随后,由于鲁军溃败导致联军战线出现缺口,大量的晋军从这个缺口去攻击其它位置的联军,一下子让联军不得不抽出更多的兵力想堵住缺口,搞得该处的交战比其它位置打得更凶。 诸稽郢看着己方的士兵倒下一个又一个,扭曲着一张脸对灵姑浮大声吼道:“撤罢?” 前者是越国的一名将军。 后者是越国的大司马。 将军可以有许多位,大司马却是只能有一位,肯定是大司马的权位更高。 战场的形势骤然发生变化,同样看得灵姑浮眼角一抽一抽。 讲实话,每一名越军的士兵都是越国对吴国展开复仇的一份力量,灵姑浮也不想将越国士兵的性命葬送在这一个战场,心里非常想下达撤退的命令,理智却是一直在阻止。 “不能撤!”灵姑浮用更大的声音吼出来。 他们的君上勾践为了取得吴君夫差的信任,不止自己吃了屎,还将妻女送去吴国给人玩。 越国为了让吴国放松警惕心,以为只干了上面两件事吗?有其它更多的举动,比如一再收罗越国的美女去让吴国的权贵玩,私下再大肆用财帛和土地贿赂吴国的权贵。 付出那么代价,越国在国际上几乎没有名声可言,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报仇嘛! 有那么多的牺牲了,吴国对越国的警惕心越来越少,吴君夫差也相信越君勾践彻底服软,战线上的越军只是被晋军猛攻就撤,之前的付出和牺牲极可能就那样白费掉。 诸稽郢“唉!”了一声,只得重返战线。 “今天就是死伤再参战,也不能轻易就撤啊!”灵姑浮比谁都不甘心和不愿意为吴国去牺牲,问题在于不得不为。 晋军全线发起猛攻,不止越军死伤加重,处在第一线的联军各部都是相同的情况。 “你之麾下可圈可点。”吴君夫差看到在战线上的越军坚持不退,给了越君勾践一个笑脸。 那是建立在鲁军一触即溃,郑军坚持了不到两刻钟一退再退,宋军也看似坚持不住步步退却,整场战局到处都在退,独独越军用伤亡惨重代价仍在坚持,换来吴君夫差的一个笑脸。 越君勾践给了吴君夫差一个讨好的笑容,说道:“为大王效力,敢不用命?” 可是,越君勾践看到大批麾下倒在晋军的利刃之下,简直心痛到无法呼吸。 吴君夫差只是简短地与越君勾践一句交流,注意力重新关注战局的发展,其中最为在意的是犀甲、红甲和白甲能不能撤回来。 在不久之前,两支突然冒出来的晋军,他们速度极快地接近正面战场的两翼,随后战车一乘又一乘向吴军冲撞而去。 由于吴军没有摆出军阵的关系,杀到的晋军战车发挥出了该有的威力,冲进去就是一阵横冲直撞,所过之处不是用战马撞得吴军士兵到处飞,便是战车两个轮子上伸出来的旋转利刃一再断腿,导致晋军战车冲杀过后的地方,留下不知凡几在哀嚎的吴军士兵。 而骑马到战场的晋军,他们在抵近吴军之后,一个个下马开始列阵,随即又向被己方战车冲得七零八落的吴军发起进攻。 吴君夫差当然知道己方在正面战场的部队被晋军实施反包围,尤其是晋军全线发起总攻,己方面临着很大的难题,究竟是放弃其它局部调集重兵来增援正面战场,还是冒着正面战场被合围歼灭的危险顾全整体战局。 面临艰难抉择的吴君夫差当然更想保住自己的精锐,比较要命的是清楚一旦全线崩溃,精锐或许是能保住,该场战役却是不用再打了。 “这才第二天,寡人要是灰溜溜就跑,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看笑话?” “哪有刚成为盟主,没有多久就被打得抱头鼠窜的霸主!?” “可是……寡人很是独木难支啊!” 这一刻,吴君夫差将过错归咎于一触即溃的鲁军,认为是鲁军不中用导致战局呈现败势。 其实,吴君夫差只要研究一下晋国当霸主那些年怎么用诸侯的军队,不会去犯将鲁军安排在第一线的任务。 晋国在当霸主的那些年,不管是哪一场战役,一定是晋军自己处在战斗的前沿位置,一众小弟不是被安排在后方,便是安排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尤其是一点都不敢让鲁国的军队去挑什么大梁。 这里不是抹黑鲁国军队的战斗力,事实完全是鲁军的战斗力真的不怎么样。 同时,鲁国的军队不能够代表鲁地所有人的武力值,比较诡异的是不成军的鲁人武力值并不低,编练成军的表现却是极度拉胯。 说白了,人还是那些人,指挥官是谁决定了会有什么表现。 最后,吴君夫差决定要里子不要面子,先安排撤退的相关任务,再不计成本地投入援军增援正面战场。 智宵在吴军大批增援正面战场就看出了端倪,马上去找到韩不信和智申,说道:“吴军将要撤兵。” 韩不信有在关注战局发展,之前已经获知联军在全线不断退却,尤其是宋军缩进营寨挂出免战牌。 “上将军欲使大部吴军得以逃脱?”韩不信问道。 智宵很干脆地点头,说道:“吴国可败,不可灭。” 道理太简单,晋国即便想吞并吴国也办不到。有吴国在那里固然会让晋国难受,没有了吴国之后,楚国不再有后顾之忧,同时也会便宜宋国、越国之类的诸侯国。 “经此一战,吴国轻易不敢北上,我(晋国)有喘息之机。待吴国再次北上,不知几年之后。”智宵给了一个暗示。 韩不信听懂了。 智申也能够听懂。 他们只要打赢这一场战役,无论取得的战果多大,反正就是己方不能出现太大的损失。 另外,他们早点将战事结束,好去王畿邀请周天子检阅大军啊! 第536章 快到碗里来 毕竟是一场交战双方投入兵力合计为四十万的大战,战事自然不是说结束就结束,只是智宵判定大局已定而已。 在接下来,晋军便是对联军展开追杀与围剿,交战场地从“陶丘”一直延伸向南,慢慢宋国的“有莘之墟”、“葵丘”、“贯”、“楚丘”、“豪”等等地区被战祸所波及。 看一看那些地名就能知道当地是个什么情况。 诸夏为某个地方取名字不会乱取,尤其是在春秋战国之外,一旦有“丘”这个字眼,说明当地绝对是山地。 因为遍处山地的关系,正面晋军追击得比较谨慎,怕的就是被埋伏;进行迂回的晋军则是绕开山区,尝试在山地的另外一头堵住溃败南逃的联军。 “西路军当已南下?”韩不信事先还纳闷智宵为什么建议魏驹、韩庚所部放弃攻打郑国南下,当下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敌我双方的交战总兵力超过四十万,任谁事先都不会想到战役会那么快由晋军来奠定胜局。在这个前提下,智宵事先就让西路军南下,尤其西路军是去包抄联军的后路,怎么可能不让韩不信佩服又心惊呢? 智宵答道:“以脚程,应是已到‘滑1’地。” 有“滑1”必然有“滑2”,而“滑2”远在周王室边上,根底是侯晋在郑国抗争子产的变法,后面携带封地投靠了晋国。 那个“滑1”距离“陶丘”在平面地图上约有一百二十公里,实际的路程则是超过两百公里。 如果是小股人马的话,其实两百公里走个四五天也就差不多了。 然而,数量庞大的大军走起来,由于人数众多的关系,不止驻营、拔营很耗时间,其余后勤物资更是一种拖累,用正常行军的速度,两百公里起码要走上七天以上。 魏驹和韩庚是被调南下,他们不能过早抵达,一旦过早抵达会被联军洞悉行踪。 同时,他们这一支军队又不能来得太晚,要不然联军收到来自郑国的情报,肯定会选择早早离开。 讲实话就是,智宵也没有料到“陶丘”战场的联军会败得那么快,提前调魏驹和韩庚所在的西路军,一开的打算是与东路军夹击联军主力。 目下算是得到一个的惊喜,形成了东路军追击和西路军拦截的效果。 只不过,智宵其实也能够理解吴君夫差当机立断选择撤军的理由。 一场声势浩大的正面交锋下来,无疑问就是晋军从装备、士气到战斗力上占据绝对优势;联军这边良莠不济用不着多说,作为主力的吴军明显不适应打大规模会战,能打却是不想拼命的宋军数量又太少。 摆明了就是继续打下去会让吴军战败,尤其是会折损非常严重,怎么可能不让吴君夫差想要保存实力呢? 若是“陶丘之战”以晋军获胜为最终结果,诸夏算是又开创了一个历史先河:吴君夫差担任盟主不足三个月,吴国也当了不到三个月时间的霸主国,失去了盟主和霸主的地位。 “俘虏宋国右师?”智宵正在行军,得到了这个信息。 从“陶丘”开始追击,追到“戴”地的晋军已经距离“商丘”不到四十公里。 在联军溃败之初,宋军的主力并没有马上撤军,他们龟缩在营盘内高挂起了免战牌。 当时的吴军也不是说撤就撤,借营盘的防御工事抵挡晋军的进攻。 真正一开始就撇开脚丫子逃跑的是鲁军、郑军以及一些小国的部队。 吴军在第三天的夜晚先跑。 随后,宋军在凌晨时分撤军。 好好的一场“陶丘之战”到那一会,演变成了联军的大溃逃,晋军则是在当天上午正式展开追击。 晋军一路追击下来,俘虏到的人并不少,其中不乏联军的贵族,只不过宋国右师子罕是身份最高的那位。 宋国的右师其实就是执政,不过又能够染指军权,算是晋国元戎的弱化版。 在宋国,武官的第一人是左师,相当于晋国的中军将,只是权柄又弱于晋国的中军将。 卿大夫并不是晋国的特色,列国其实都有卿大夫,晋国卿大夫特殊的地方在于是某支军团的主将或是军佐。 在中原列国,多数诸侯国的武官第一人其实是领司马或大司马的军职。 智宵没有多久见到了子罕。 看上去,子罕并不多么狼狈,更别说是受到晋军的虐待了。 “见过晋卿。”子罕先行礼。 按理来说,子罕的地位比智宵高一点,该是智宵先行礼才是。 不过,当前不是形式不如人吗? 另外很值得尴尬的是,宋国这边还在犹豫要不要听智氏的劝,结果没有拿出决定之前,联军如山崩那般的败了。 智宵跟宋国没有深仇大恨,日后说不得有合作的机会,哪怕是作为战胜一方仍旧不会表现盛气凌人的一面,回礼说道:“得见右师无恙,实是欣慰。” 子罕立刻就尴尬了。 倒不是被俘感到尴尬,贵族被俘在当代不是一件无法洗刷的耻辱,后面知耻而后勇也就行了。 子罕尴尬的是智宵表现出了关怀,而之所以尴尬还跟宋国没有来得及答复智氏有关。 现在怎么办?宋国不止丢了“陶丘”之地,并且还在参加联军对战晋军中战败,子罕本人还被俘虏,几乎完全失去了跟智氏交易的筹码。 尽管觉得很羞耻,子罕还是问道:“伯国欲攻我都?” 晋军一直追击下去,一定会追到“商丘”附近的! 那是溃逃的联军往“商丘”在跑,超大概率会进城避免被晋军继续追杀。 追击到“商丘”的晋军会善罢甘休吗? 届时,哪怕晋军不直接展开攻城,肯定会提出一些条件,双方谈崩之后,晋军到底会不会攻城呢? 子罕倒是不觉得晋军能够将“商丘”攻克,问题在于一国都城展开城池攻防战,中枢就要失去跟其它行政区的联系,再来是宋国的主要生产基地都在“商丘”周边,战火一旦点燃的话,会让宋国产生多大的损失? 别说另外一点,一旦“商丘”爆发城池攻防战,贸易行为肯定就会中断,一定会让宋国现在以及未来蒙受更大的损失。 智宵不过太为难宋国,只是能够合理敲诈的时候,凭什么放过? 当然了,现下不是谈赔偿的好时机,可以在随后好好地来谈一谈…… 第537章 战后处置才是关键 从智宵规划战略,到“陶丘之战”爆发,消耗的时间约是两个半个月。 到“陶丘”的交战爆发,随后晋军追击联军溃兵,追着追着来到“商丘”地界的外围,整场追逐战又消耗了半个月。 “鲁军所部皆尽投降,郑军大半逃回本国,余下诸侯躲进‘商丘’城内?” 智宵是在“商丘”正北部遇到魏驹。 作为偏师主将的魏驹第一时间简约地向智宵进行汇报,没有将过程说得太明细。 不过,那些信息对智宵来说其实就已经够了。 魏驹没有提到吴军,应该是他们过来之前,吴军要么是早早逃窜向南,到底是进入“商丘”暂避,或是直接逃回吴国,需要在后面进一步收集情报了。 智宵有一点不解,问道:“不知越军行踪?” “并未得见。”魏驹给出了正面的答案。 那就奇怪了。 由正面追击的东路军追杀下来,一开始还汇报越军的动向,后来却是一点关于越军的情报都没有上传。 智宵回忆了一下下,确认是在南山附近失去了越军的踪迹,心想:“他们不会还躲在南山里面吧?” 这个南山就是那个马放南山的南山,后面在隋唐成了“修仙”圣地。 南山的占地范围很广,有太多的地方允许两三万大军进行躲避,不是派出足够人手大规模寻找,想找到躲藏在里面的大军并不是那么容易。 当然,想要隐藏行踪必须躲得够深,进去本身就不容易,想出来也会很困难。 正在追击联军溃兵的晋军,哪怕看到有溃兵逃进南山的山林里面,没有对南山深入追击,智宵也只是留下两个“师”的兵力把控南山的各处出口。 追击沿途中,智宵碰上类似的情况都是留下兵力把控出口,以至于抵达“商丘”地界的晋军数量,连同后面开来的西路军,总兵力下降到约十五万。 到底俘虏了多少敌军,或是杀死多少,相关的数据暂时没有做总汇。 用估算的方式进行猜测,智宵则是认为应该有至少三万大军进入“商丘”城内,城外的敌军数量约五万左右。 等于说,联军本来的二十多万大军,逃到“商丘”地界之后,数量不会超过九万。 已知的情况是,郑军的主力没有选择朝“商丘”的方向逃窜,他们直接选择回国,半数遭到了西部军的拦截,其中又逃走四成左右,成功逃回国的约在一万八千左右? 鲁军则是从国君到小兵,活着又没有失踪的人全部成了晋军的俘虏。 智宵只特地去见了子罕一面,其余身份足够高的战俘由韩不信或智申分别招待,俘虏到的各诸侯国战俘则是看押着向晋国本土转移。 一些账肯定要让智宵算一算,一算下来初步判断出尚有一战之力的联军中,大部分是逃得最快的吴军,占了约五万,剩下则是从战场逃回来以及本来就是驻防部队的宋军。 那些没有逃窜到“商丘”的联军,他们不一定就是被俘或战死,必然有成功躲藏起来的人,数量应该还不会少。 有一个事实是,成功躲藏起来的溃兵数量越多,后续对宋国造成的伤害一定更大。 那是溃兵没有了固定的食物来源,少不得会去抢劫村落,怎么可能对宋国不会产生破坏呢? 晋国的两支大军在“商丘”外围会师,一场简短的军事会议过后,晋军围着“商丘”周边开始布置起来。 “割裂吴宋乃是我等必行之事。”魏驹非常赞同智宵的观点。 晋国不止很难远征去灭掉吴国再吞并,想一战灭掉宋国也属于不可能。 宋人说不定比吴人更加坚韧。这个是楚国一两百年的不断入侵将宋人给锻炼起来,一再历经过太多的风雨飘渺,增强了宋人性格里面的韧性,再艰难都想支持下去,不会轻易就放弃希望。 作为宋国都城的“商丘”占地面积比晋国都城“新田”还要广,尤其是城墙又高又厚,真想要进行攻克的话,城内守军数量足够多,且不是失去抵抗意志的话,进攻一方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伤亡代价才能拿下。 反正智宵决不会将智氏的兵力耗费在攻打“商丘”行动上,至于魏氏、韩氏对“商丘”有什么想法,其实对智氏根本不重要。 很现实的是智氏表现出对攻打“商丘”没有意愿之后,魏氏和韩氏一次也不再提攻城的事情,转而跟智申和智宵研究起了怎么敲诈宋国,再逼迫宋国与吴国决裂。 十五万晋军将“商丘”围了起来,晋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军事行动,几次规模不大的试探性进攻之后,宋君栾派来了使节。 代表宋国而来的使节叫褚师。 在这个文武不分家的时代,只要是个贵族基本上都能文能武,作为使节的褚师进帐之后并没有被解除武装,气质方面则是文气更浓一些。 褚师在进入帐篷后不止看到了晋国的五位卿大夫,还看到了列国的一些国君以及大臣。 确认被俘的列国权贵都得到晋国一方的礼遇,使得褚师的心态变得更为放松了一些。 “使节前来,乃是为投降一事?”韩不信显得咄咄逼人。 不想继续与晋国为敌的宋国肯定要投降一次,只是以什么方式来进行投降仪式就该争取了。 现下,投降分为好几种,大致上就是郊外之盟、城下之盟、入城之盟。 三个递进方式之中,以郊外之盟最为宽松,入城之盟最为苛刻。 褚师来就是最低争取城下之盟,反正不能发生入城之盟。 韩不信没有等褚师开口,继续咄咄逼人地说道:“诸多国君在城中?” 褚师知道什么叫势不如人,恭敬地行礼,答道:“吴君已不在城内,越君从未入城。” 听到这里,智宵插口问道:“如此说来,吴军精锐亦已南逃?” 褚师再次恭敬地对智宵行礼,才答道:“正是。” 吴国有哪些精锐?最为精锐的当然是犀甲,再来就是红甲与白甲。他们要是已经成功逃走,该场战役的失败就对吴国打击不够致命。 智宵不再说话,转而模拟日后南方的局势发展。 怎么跟宋国谈判以何种方式投降,老一辈的韩不信、智申会将事情办得极为妥当。 “楚国与吴国势均力敌的南方,才是我需要的南方。”智宵很愿意继续看到吴国与楚国相爱相杀,尤其是吴军北上大败亏输了一场,楚国必然要抓住机会。 智宵又想到另一件事情:“确认越军就是躲在南山里面了。要不要将他们全部放回去,让他们在南方玩三国杀呢?” 第538章 简直是操碎了心 无论是对智氏或魏氏、韩氏,乃至于齐国、郑国、等等中原列国来说,一个乱战不休的南方才是他们所想要的南方。 楚国与吴国年年开战的那一段岁月,没有南方的诸侯国能够北上威胁中原列国,安全有保证不用提,不用出征还多了税收。 智宵一阵思考下来,对魏驹说道:“南山之内躲藏有联军败兵。” 吴国和楚国相爱相杀已经够了,再加入一个越国的话,好像太容易使得形势失控。 这一波,吴国的损失极大,他们连续战胜楚国建立起来的威望,随着北上战败丢了个干干净净。 遭到双重打击的吴国,他们接下来能不能扛住楚国的反扑都是未知数,再让越君勾践带着主力回国,越国指定要从背后捅吴国不止一刀。 智宵要的是南边保持态势均衡,不是要让南方互相吞并,再极短时间内又诞生一个绝对的区域霸主,进而能够北上耀武扬威。 “南山?”魏驹知道南山有不少联军的败兵,只是没有理解智宵特别提起是个什么意思。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智宵尽量用最简短的语言来道出利害关系。 魏驹听了沉默一小会,理清楚头绪之后,颔首说道:“确实不可使越国打破僵局。” 魏氏同样认为一个混乱的南方才是他们所需要的南方,最好是吴国和楚国继续打生打死,打到双方实力大降再陷入虚弱。 对于越国?他们知道楚国一直在扶持越国。 所以,要是出征的越国主力可以回去,有极大的概率是楚国联合越国攻打吴国,丧失威望又折损实力的吴国估计扛不住前后夹击。 另外,不要忘记吴国之前发生的事情,伍子胥到宫门前自杀,不止是打击了吴君夫差的威望,属于伍子胥那一系的人变得与吴国离心离德,其余派系也陷入人心惶惶的状态。 这一次,吴军北上举行会盟,能够击败晋军,乃至于是跟晋军打个平手,自然是吴君夫差站在对的一边,接下来会让吴国稳定下去,甚至可以更有效率地掌控全国。 问题在于北上的吴军败了,看上去还败得极惨,吴君夫差光是整合内部都困难,还要应对楚国的反扑,情况显得相当不妙。 如果可以的话,智宵都想出手帮吴君夫差稳定内部,更加不可能任由越君勾践各种操作了。 魏驹已经明白智宵想让自己去南山围剿,心里却是很不乐意。 联军败了,对不对? 晋军已经在“商丘”周边布下重兵,是不是? 可以预见的是,晋国对宋国的敲诈合理,宋国君臣会很识相地对选择错误付出代价。 不提想要压服宋国很容易,事后还能得到大笔赔偿,光是参与宋国的投降仪式就能够涨一波威望,有得选谁乐意去干苦哈哈的围剿工作啊? “庚需战功。”魏驹没有直接拒绝,很直接地将韩庚推了出来。 智宵:“……” 之所以让智宵选择魏驹,并不是想将魏驹指使开,再吞占魏氏的战利品。 怎么说呢?魏驹从智商到情商都不差,有能力去南山主持围剿,并且不容易被越君勾践忽悠瘸了。 换成韩庚去主持围剿工作?以他的能力,说难听点就是说不定会办砸了,甚至极可能被越君勾践忽悠得晋国变成越国的盟友。 以前,列国都知道越国的特殊性,认可越国能够同时有两个老大。 到现在为止,越国都没有正式与晋国解除盟约,一些场合上还是以晋国的小弟自居。 韩氏一直以来都不想过多折损实力,韩庚去围剿肯定是以韩氏的部队为主力,稍微在围剿中损失一些,或是发现能够轻易招降,最大的可能就是见好就收。 “如此,待宋国投降再论。”智宵当然不会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干脆选择了拖延。 晋军围困“商丘”的第三天,宋国的褚师在晋军营寨与城池来来回回转达意见,双方大体上谈妥了投降事宜。 首先,投降将是以城下之盟的模式展开。 这个模式带有侮辱性质,只是比起入城之盟模式给宋国留了体面。 所谓的入城之盟,理解为战败方无条件投降就行了。 而城下之盟更好理解,能够解读为战败方承认无力抵抗,胜利方没有灭掉战败的意思,双方互相留了一线,日后还存在和解以及合作的空间。 至于郊外之盟,说白了就是胜势方给承认打不过的一方一个教训而已。 与此同时,关于在“商丘”周边的其他诸侯国军队,他们也在晋国与宋国的商讨范围之内。 宋国当然无法替那些列国军队做主,同时也干不出卖了列国军队的事情。 所以,宋国君臣也就成了递话的一方,将晋国这边的要求转达给列国军队能够做主的人。 可以谈得拢,交战自然不用再打,双方以谈判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场战役。 如果谈不拢,宋国也算是对列国军队做到仁至义尽,不想接受晋国开出条件的列国军队,他们就要脱离宋国的庇护,选个地方继续与晋军开打。 “果真使吴军半数得以归国?”韩不信认为条件太宽松了。 智宵都已经将全局一再复述,纳闷韩不信怎么就是听不懂,开口说道:“吴国无力再行北上,便是日后有意北上,亦不敢再与我直面。今时之吴国已非我(晋国)劲敌,需防楚国趁机灭掉吴国,使之半数吴军归国,与我有利无害。” 韩不信当然懂,更想要的是争取多一些战利品。 然而,智宵只是要在“商丘”被困的半数吴军当俘虏,没有开出后续的赔偿,显得太过于仁慈了一些。 其实,不是智宵仁慈,完全是开出后续条件也没有用,吴国根本不会认账,并且还有可能让晋国难做。 这么说吧?吴国答应又不认账,晋国要不要讨债。 如果晋国讨债,挥军南下数千里之遥打吴国,打完获得的赔偿不一定抵得上军事行动中的耗费。 晋国不讨债的话,以后是不是谁都能不认账? 因此,正确的做法就是放话会继续攻打吴国,直至吴国彻底认输。 要不要打,什么时候打,那不是另外一回事了吗? 智宵懂得韩不信的心理,作为元戎不止外战要打赢,还要有足够的政治收获。 问题是什么?他们当务之急是化家为国,继续纠缠一些门面工程干什么嘛! 第539章 从未失去,谈何复得 他们已经打赢了战争,维持以及重振了霸主国该有的威风。 哪怕是以前的晋国,登上霸主宝座都没有过分敲诈列国,讲究的就是一个细水长流。 到现在,智氏、魏氏和韩氏已经要合作带着自家的封地建国,更不应该与列国的关系处得太僵。 智宵纳闷的事情很多,其中包括魏氏和韩氏太看重眼前的利益,怎么就不想着卖列国一些人情,好在立国之后有个良好的邦交环境。 只不过,只看眼前利益是很多人会犯下的毛病,尤其是眼前的利益足够大为前提。 在之前,智宵就很努力在为智氏打开建国之后的格局,维持与宋国、郑国、鲁国的良好关系。 一直在关注智氏的魏氏和韩氏难道眼睛瞎了,或是心瞎了,看不出智氏那样做的用意吗?他们应该不是没看见或看不懂,或许是一时半会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在宋国君臣的斡旋之下,列国军队可以做主的那一批人,他们拿出了最终的答复,接下了晋国高层提出的条件。 既然有了结果,双方自然有许多的程序要办,例如晋军需要接收战俘,再安排战俘的押送流程。 交出与接收战俘的事情被放在举行城下之盟前面,其中包括宋国要交出一万人,至于这一万人是什么成分,晋国高层这边给宋国留了操作空间。 等待战俘的事情解决完,晋军解除了对“商丘”的包围姿态,一部分晋军押解到手的战俘北上,留下的晋军数量降低到十一万出头。 “仅是接收战俘,便有四万余?”智申不是对这个数据感到吃惊,讶异的是参与会盟的联军高层怎么会轻易妥协。 要是再加上之前追击的俘虏人数,晋军这一战光战俘就抓了差不多九万,讲实话就是一个很夸张的数字。 按照既定规则,韩不信掌握了战利品的分配权,只是元戎的权威在智跞那一代就被打破,到后面赵鞅担任元戎更是失去大部分权柄,不可能轮到韩不信成为元戎就变得大权在握。 关于这九万战俘怎么分配,后面智氏、魏氏、韩氏还有得扯皮,别说打赢之后的各种物资缴获,后续来自列国的赔偿。 如果魏氏和韩氏识相,他们该做的只有尽力争取,不是态度强硬地来跟智氏纠扯。 “我家应重劳力,物资可度让魏氏、韩氏。”智宵太清楚人口的重要性了。 智申先点头,随后说道:“此战胜利,得之易也!” 这句话让智宵差点没有吊白眼。 什么叫胜利来得太容易?! 固然有吴国不自量力的关系,该因素还占很大的比例,没有智宵前前后后耗费脑细胞去思考和布置,真的能够那么轻易取得战役的胜利吗? 换作韩不信、魏驹或智申来指挥,信不信晋军还在济水跟联军僵持,双方就在济水两岸眼瞪眼,直至最后都耗不起各自收兵。 以那样的结果,吴国就白捡了盟主地位,后面可以从列国获得进贡,每一年的实力都在增强,直至哪天积累够资本北上正面硬刚晋国。 智宵没有纠正智申的错误思想,转而说起了其它的事情。 到现在为止,赵氏那边仍旧没有什么动静,一旦“陶丘之战”的结果传过去,不知道赵毋恤会怎么面对。 能够确认的是,随着晋军取得“陶丘之战”的额胜利,中山国和代国只会龟缩,没有那个胆子再挑衅晋国。 南边倒是传来了消息,楚国果然出兵入侵吴国,还是在“陶丘之战”出现结果之前就出兵。 目前,八万楚军与四万吴军在现代的大别山一带交战,由于交战区域遍布山地的关系,暂时很难判定战局走向。 智宵也得到了来自孙武的消息,信息显示孙武之前确实没有北上,相传孙武从伍子胥死后就一直闭门着书,直至吴君夫差强令孙武北上,才让孙武出家门,之后的行踪还需要进一步探查。 这一场“陶丘之战”重新让列国看到晋国的实力,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诸侯敢再挑衅晋国,相反他们还要祈祷晋国不去报复。 “中军佐,上军将。”韩庚是韩不信让过来招呼智申和智宵去参与会盟。 啊?又有会盟? 是的,有一场会盟将在“商丘”郊外举行。 这一次晋国担任盟主,同时战败各国都有人作为代表参加,其中包括吴国的公孙圣,还有越国的苦成。 展开会盟就是为了重新确认晋国的霸主地位,公孙圣以及苦成无法代表各自的国家,只是作为一块招牌。 在会盟之前,韩不信已经派人去周王室邀请周天子前来参与会盟。 之所以在没有得到周王室答复之前就举行会盟,其实就是晋国对周王室力挺吴国进行报复。 智申和智宵来到现场,上了会盟台俯视下方,入眼的是一个个士兵排列的方阵。 作为会盟主持者的韩不信早就在会盟台上,其余各方的一国之君或代表也已经到齐,看到智申、智宵、韩庚过来,不是国君身份的人先后站起来行礼致意。 “军容之盛远超以往。”智宵哪里不清楚打赢一场大型战役后,胜利的军队士气该是变得多么高呢? 晋国这边的人,听到智宵那一句话都露出笑脸,一副我骄傲我自豪的神态。 列国的人则是再不愿意都要强颜欢笑。 智宵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心里则是想道:“在同样的旗帜下,有这样的场面绝不会多见了。” 他们先举行会盟,之后就是与宋国进行城下之盟的仪式。 两件事情做完后,晋军还会在宋国休整一段时间,其实也是敦促各个战败国将第一部分赔偿送过来。 随后,晋军就会开拔出发,先去郑国好好敲诈一顿,再抵达周王室的地盘。 去周王室的地盘对智氏、魏氏和韩氏来说才是重中之重,要让周天子与一众公卿明白三个家族极度不爽,又不能真的将周王室逼得太过太狠。 “这几年会发生的事情一定很多,对我家来说……会更多!” 智宵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会盟上面,看上去就是一副走神的模样…… 第540章 可怜又可恨 这一次晋国举行的会盟,再一次重申了以晋国为霸主,领导诸夏秩序的义务和责任,完成了智氏、魏氏和韩氏想要晋国仍旧坐在霸主宝座的目标。 会盟当然进行得很顺利,之后城下之盟也没有出现任何波折,时间却是消耗了半个多月。 等待晋军拔营向郑国进发之后,得以归国的列国众人也踏上了归乡的旅途。 这一战,晋军俘虏的人数在九万三千以上,几乎生俘了参战联军的半数。 到最后,智宵一系列操作下来,九万三千多俘虏归还列国约两万,晋军实际到手的俘虏只有七万三千多。 为什么智宵力主将战俘的一部分归还列国?主要就是为了维持各国之间的平衡,再用那些俘虏换取其它的物资,比如粮食。 七万三千多俘虏怎么分?包括一应战利品以及后面各国的赔偿,要等三家的家主回到“新田”再行计较。 他们进入郑国,引起了郑国上下的极度恐慌。 “此国反复无常,不应留其国祚。”魏驹挺瞧不起郑国,心里也恨得牙痒痒。 智宵听了笑着说道:“今次入郑,非为讨伐。” 魏驹知道,只是心里真的很不爽。 讲实话,郑国确实有让人瞧不起的地方,只是郑国也是被逼无奈。 如果不是晋国和楚国太强大,郑国用得着玩朝晋暮楚吗?他们不左摇右摆就是其中一方的炮灰,甚至连国祚都保不住;左摇右摆虽然仍旧会损失惨重且名声极差,起码能够有更大可能性保住国祚。 弱者根本没有自主选择权,只能左右逢源再玩见缝插针,一切都是被逼的! 至于郑国为什么被讨厌,名声也那么差,无非就是郑国高层能力不足罢了。 同样的操作,智慧足够之下能够使所有人谅解,乃至于心生同情。 子产执政时期的郑国不就得到谅解了吗?甚至还得到了晋国的支持,迅速地恢复了国力。 轮到罕达抱上士鞅的大腿,郑国也能一再欺负宋国,乃至于让世人误会郑国比宋国强大了许多。 晋军当然也不是单纯路过郑国。 再“商丘”郊外举行会盟,参与的诸侯国之中有郑国的代表,只是那些人无法真正代表郑国。 选择当吴国小弟的诸侯国都要付出代价,会盟之后新的上贡数额被敲定下来。 晋国知道吴国和越国会耍无赖,只当不知道这么一回事,演演戏也就算了。 吴国和越国离晋国太远,郑国却是距离晋国太近,智氏、魏氏和韩氏凭什么放过郑国? 十多万晋军来到“新郑”郊外,有人作为使节进入城中。 当天,罕达代表郑国来到晋军的营寨。 “见过诸位晋卿。”罕达看上去已经非常苍老,一副暮气沉沉外加行将就木的模样。 罕达能不知道这些晋国高层是为了秋后算账而来吗?肯定知道的啊! 可是,哪怕郑国君臣全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他们所能期盼的是晋国高层不要付诸武力,敲诈的时候也手下留情一些。 至于拒不接受敲诈?其余诸侯国都妥协了,郑国哪怕遍处坚城也真的不敢单独对抗晋国。 魏驹知道自己应该出场了,人没有站起来,甚至没有回礼,面无表情说道:“郑不知我(晋国)兵锋之盛?” 罕达做出惶恐的表情,再低下头沉默不语。 以前,天下人罕有不知道晋国武德充沛。 今年过后,谁不知道晋国有能力一下子就出动三十万以上的兵力? 那可是三十万以上的兵力,还不是拉壮丁凑人数的军队,是全部可以用来打野战的部队啊! 知道什么样的部队才有能力打野战吗?起码经过了系统化的训练,有足够的作战意志,能够执行排兵布阵的指令。 从古至今,乃至于是长久的以后,有野战能力又能战而胜之的军队都是少数,不等于全国有多少兵力,全部的兵力都能打野战。 乃至于可能全国有百万兵力,其实也就十来万有能力执行野外作战的任务,其余也就玩一玩城池防御战,或是干脆只有能力干治安维稳的工作。 所以,哪怕一样是军队,成分也有他们自己的区别。 罕达还清楚一点,即便不是三十万晋军都能打野战,仅仅是三十万这个数量都是郑国的差不多三分之一人口。 晋国能集结出三十万的军队,还有能力将后勤工作做好,反正不是郑国所能力敌的。 魏驹直勾勾地注视着罕达,问道:“汝如何熄我怒火?” 罕达被看得内心压力极大,下意识看了看智申和智宵,眼眸里充满了恳求。 上一次,郑国就是在智氏的斡旋之下结束与魏氏的战争。 智申和智宵面对罕达的恳求,做的举动就是别开了头。 智氏是有自己的打算才进行斡旋,结果事后郑国跟吴国玩到了一块,智氏没有报复已经很是宽宏大量,罕达竟然还敢再求? “这……”罕达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魏驹。 长久的左摇右摆让郑国不再被信任,后来子孔用自残的方式获取晋国的信任,子产一番挽尊也渐渐让郑国恢复了一些信誉值。 然而,根底就摆在那里,任何的国家与郑国结盟,很难免不会抱着利用郑国的心思在搞,压根不可能有什么真心诚意。 子产过后的郑国几代高层,他们的老毛病一再复发,尤其是到罕达这一代充分玩了狐假虎威狗仗人势那一套。 眼下,谁都被晋国的兵锋吓到,没有人有能力或是想救郑国。 罕达的脸色越来越灰暗,颤抖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白帛,再哆嗦着嘴唇,声线嘶哑地说道:“请诸位晋卿示下。” 郑国能够怎么样?只能在自己的底线之上,尽可能拿出会让晋国满意的赔偿。 当然是韩不信先看,再根据卿位排序一个个递下去。 轮到智宵看的时候,内容过了一遍,心想:“郑国这是又在走老路了。” 什么意思? 白帛写的内容无非就是郑国想交付的赔偿,还重申了郑国对晋国臣服之后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熟知历史的人会发现与子孔玩的那一套,仅是区别在今时今日的郑国没有严重自残。 晋国的卿大夫全部看完,没有第一时间给罕达答复,让罕达先出去,几个人开起了闭门会议。 第541章 让他们误会好了 有一句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话,解读的方式有许多种,核心意思其实只有一个,那便是:不争气。 这个世界一直很真实,强于别人不一定就喜欢欺负人,弱于别人则是遭受欺负难以有效反击。到了国家与国家的层次,强弱的区别会更明显,不欺负弱国的强国都是领导层有病。 那种欺负不一定要是付诸武力,压榨弱国来补足强国本身,不这么做的强国淘汰的速度一定会很快。原因是强国可能在进步或倒退,弱国也有可能发展成为强国,强国不压榨弱国等于是在放纵潜在对手。 所以了,一句“弱肉强食”就能够讲清楚国家与国家的利害关系,更是指点出国家与国家该有什么相处模式。 任何强国遭到挑战,无非就是遗漏了本来应该重视的对手,等待反应过来那一刻,新崛起的国家已经能够抗衡或是让强国忌惮到不敢直接使用武力了。 还有另一种模式,比如强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培养了对手,类似的历史一直在被重复,并且不分古今中外。 晋国培养了吴国,吴国转而挑战晋国。 楚国培养了越国,越国后面变成楚国强有力的对手。 更晚之后,楚国培养了秦国,秦国最终将楚国给灭掉。 其余历朝历代的王朝,他们干培养潜在对手再将自己灭掉的例子更多,一次次的周而复始,历代精英就是不长教训。 “割其土,掳其民,胁其治。”魏驹提出了三个针对郑国的方针。 魏氏从来就没有放弃吞并郑国的打算,只是单独一个家族无法灭掉郑国,有好机会削弱郑国,怎么可能放过呢? 上一次在智氏的斡旋之下,啃不动郑国的魏氏选择接住台阶,郑国的赔偿被智氏和魏氏三七分,魏氏得了七分,智氏得到三分。 郑国在上一次割让了“虎牢”附近的一大片土地,那些土地全数归了魏氏,魏氏再从人口与其它资源给智氏让利。 智申和韩不信对视了一眼,短暂的时间完成交流。 韩不信沉吟了一下下,说道:“若郑国割土,上军佐以何教我?” 总不能是魏氏一再占尽便宜吧? 魏驹思考了一小会,说道:“我得土,余下智氏、韩氏平分?” 韩不信明显意动了。 郑国的坚城主要集中在北部与南部,为的就是防晋国与楚国。 当然了,最大的坚城是“新郑”这座都城,每次开战也总要打都城保卫战。 一次次闹到要打都城保卫战,不是入侵的敌军拔除了外围的所有城池,纯粹是郑国没有数量众多又足够精锐的野战部队,防御各座坚城有余,没有那个实力拦截入侵的敌军。 魏驹看到韩不信意动,转而看向智申,说道:“若出击赵氏,我家可派兵助战。” 在魏氏和韩氏看来,外部的威胁已经解除,接下来智氏就该全力对付赵氏了吧? 智申看向智宵,用眼神询问要给什么答复。 智宵却是看向韩不信,说道:“今次与诸侯会战,赵氏拒不出兵,已有反叛之实。” 一句话其实是说给魏氏和韩氏听,还内涵魏驹真是大方,本来应尽的义务都能够拿出来当交易筹码。 所以是,赵氏没有出兵参战,不止是会犯了众怒,实际上也给了智氏、魏氏和韩氏攻打赵氏的理由。 这让智宵搞不懂赵毋恤的脑回路,明知道那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怎么就连应付一下都不做。 魏驹只当没有听懂智宵在内涵自己。 韩不信则是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回国之后一定要拿出处置赵氏的方案,尤其韩不信作为元戎再不愿意也要表达鲜明的态度。 如果赵氏那么干都没有遭到惩罚,是不是以后谁都能拒绝履行出兵作战的义务?韩氏是当前的执政家族,有什么都要算在他们头上,分不清好歹的话,哪怕是日后化家为国,新生国家也会从一开始就充满各种隐患。 然而,不管是魏氏或韩氏,他们实际上还是更愿意看到智氏与赵氏打生打死,自家意思意思在旁边摇旗呐喊。 与此同时,智氏真就那么迫切想对赵氏动手吗?并不尽然啊! 智宵的计划中,并不是回国就要出兵赵氏,优先序列是尽快解决秦国,甚至灭掉赵氏都在化家为国的序列后面。 这是赵氏将“晋阳”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他们也不是郑国、鲁国、宋国那种容易妥协的势力。 赵氏在面临生死存亡方面很有经验,一次次都表现出坚韧不拔。 智宵很清楚“晋阳”地不好打,傻了才分不清楚利害关系,到最后让魏氏和韩氏占便宜,乃至于发生历史重演。 什么历史重演?就是智氏打赵氏一时半会拿不下,搞到后面赵氏说动魏氏、韩氏,再来一次三家灭智。 因此,智宵更愿意先化家为国,确认好彼此的关系,有更加明确的势力范围划分,经营好自家的疆土,没有动辄灭亡之忧,再来慢慢对付赵氏。 那些想法智宵不会说出来,相反还会表现出迫切想要灭掉赵氏的模样,至于魏氏和韩氏误会,让他们继续误会下去就好了。 闲话扯了快两刻钟,话题才重新转回怎么敲诈郑国。 这一次,智宵没有给出什么建议,并且不反对魏驹就是想敲诈得更狠一些。 魏驹当然会纳闷智宵怎么不活跃,心里更乐得智氏不做反对,再一次将罕达叫进来,开口就是一通敲诈。 “如此惩罚过于苛刻,实难答应啊!”罕达满额头的汗水。 魏驹冷笑了几声,说道:“拒不答应?唯兵戎相见耳!” 罕达冒汗的速度更快,请求先回去与国君商量,会尽快给予晋国答复。 讲实话,智宵已经感到不耐烦了。 之前,在宋国拖了半个月多,行军又是耗费十来天。 现在不知道要在“新郑”外面拖多久,再看魏驹借大势在逼迫郑国,有可能再打一场城池攻防战。 一再拖下去,会不会出现新的兵力折损另外算,可别今年就陷在“新郑”战场,正经事一再拖下去。 “只不过,换作是我,肯定会跟魏驹一样的选择。”智宵理解归理解,不耐烦的情绪却是越来越重。 第542章 差距太大了! 与化家为国这件事情相比较起来,其它事情不说微不足道,在智宵看来无疑都变成了一件小事。 共同参与化家为国计划的魏氏和韩氏,他们恐怕不是不着急,只是想在化家为国之前争取到任何机会壮大己身,好为未来积累更多的资本。 智宵虽然感到不耐烦,只能尽最大的耐心继续跟他们一块拖着,想要保证智氏在敲诈郑国的时候,获得尽可能多的利益。 只是吧?智宵认为的利益跟魏氏或韩氏可能并不一样。 魏氏要的是土地和人口。 韩氏最想要的是人口和物资。 智氏除了土地不要之外,人口、物资与郑国的友情都想获得。 现在,郑国面对晋国的敲诈,表现出一副抗拒的姿态?晋国这一边为了敲诈成功,少不得摆出要使用武力达成目标的架势了。 十多万晋军经过一番调动,大军将“新郑”从四面围了起来,随后韩不信再次派出使节入城,恫吓郑国君臣服软。 “郑国不交出八城,务必攻城!”魏驹说话的对象是韩庚,再一次表达出魏氏的最低底线。 韩庚所在的韩氏当然也有底线,只是没有魏氏那么凶狠。 一再遭受打击的郑国,全国上下才多少座城池?反正不会超过四十座,一下子要割让出将近四分之一,并且是北部用来防御晋国入侵的防御链所在城池,不将郑国逼到墙角,郑国君臣能答应吗? 韩庚苦笑说道:“我家并无异议,智氏……看似并无与郑国大战意图。” 魏驹就是知道智氏没有大肆对郑国用兵的欲望,才会想着拉拢韩氏啊。 晋国在“陶丘”那边与联军一场大战下来,可以让任何一方更加认识到智氏的强大,有些人心生忌惮不敢与之对抗,也有想要竭尽所能拉近彼此差距的人。 魏驹就是那个想拉近与智氏实力差距的人之一,甚至一度想过不择手段窥探智氏在冶炼上的秘密,到现在都还在迟疑不定。 没办法,智氏拉出来的军队之中,着甲率虽然不夸张,夸张的地方在于快普及铁甲。 而铁甲的防御力已经一再经过实战检验,加上恰当的保养,避免了生锈的困扰。 在武器方面,过去了那么多年的时间,谁还不知道智氏生产的铁质武器远比青铜武器更硬更锋利? 这么说吧?智氏的铁质武器与青铜武器对砍,不至于智氏的铁质武器一下砍断青铜武器,智氏的铁质武器在对砍中只会是一个小豁口,青铜武器却是一个大豁口,乃至于出现比较严重的裂痕。 在甲胄和武器上面出现了那么明显的差距,不止魏氏感到着急,当今之世就没有能够无动于衷的人。 从各个家族到国家层次,谁都在研究铁器,取得的进度有多有少,反正谁都没有达到智氏的高度。 在各个势力中,其实是楚国取得的进展最高,他们已经将生铁给搞了出来,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暂时没有能够加大出产量。 生铁是什么?它大概就是战国到西汉前期的主要铁器制作材料,乃至于一直到近现代都是诸夏王朝的主要金属材料。 像是钢之类,敢想象对钢的利用是在西汉中期晚期吗?由于后面王朝更迭导致技术遭到封锁,或是被东汉的世家给藏起来,到东汉末年涉及到钢的甲胄或武器被当成了神兵利器。 楚国能够脱颖而出,原因是他们比任何诸侯国都要早投入对铁的研究,只是长久时间里没有取得更多的进展,一直到智氏大范围应用铁器才逼得楚国不计代价和成本加速。 在铁的研究上排行第三的是吴国。 这个其实也能理解,吴人在冶炼以及金属的研究上,有好多的领域上面领先列国。 不开任何玩笑的来讲,吴人在玩合金的时候,其他诸侯国根本没有相似的概念。 因此,青铜器时代的一段时间里面,吴国总是能够打造出神兵利器,比较可惜的是技术没有推广或加量,镀金技术被达官贵人用来打造佩饰意义更大的什么“王者之剑”一类的象征工具。 非要跟吴国顶着干的越国,他们在一些镀金技术上面也是处在同时代国家的领先地位,只是一样产出极少,仅限于象征意义层面,如“越王勾践剑”。 玩象征意义在吴国和越国是正经的,研究出技术就是不大肆应用。好像还有一部连续剧,大讲特讲吴君夫差与越君勾践在打造“王者之剑”上面玩竞争,不择手段地加快速度之类云云。 相同的技术被秦国获得,他们开始大量使用在军工上面,搞得手持青铜武器的秦军跟手持铁质武器的六国军队交锋,看到的是使用巅峰青铜武器的秦军没有因为双方武器代差而吃亏太多。 魏氏想获得智氏的技术,他们却是不敢使用阴招,怕的是一旦被智氏发现,两个家族瞬间变成不死不休的关系。 魏驹在犹豫的就是当前的魏氏惹不起智氏,又因为看到双方的差距,没有将念头彻底打消。 “智氏此次除却南征,在西、在北仍有用兵。”韩庚不是看出了魏驹的想法,纯粹感慨同是晋国的卿位家族,实力方面却是大到天差地别。 晋国这一次看似集结了三十一万多的大军要用于与列国交战,实际南下的军队是其中的二十一万出头。 三十一万大军中,智氏、魏氏和韩氏各自分担了七万五千。 韩氏出动两个满编军团虽然不至于掏光家底,讲实话就是感到很是吃力了。 魏氏的情况会比韩氏好很多,再集结两个满编军团也只是压力骤增,不到魏氏真正的挖掘干净潜力。 凡事就怕比较,智氏集结两个满编军团南下根本没有太大的影响。这一点从智氏还在攻打秦国,另一边大举对林胡用兵就能够看得出来。 魏氏和韩氏肯定对智氏能够征召多少部队进行过猜测,有上一次智氏动员出十七万的数据在前,好几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保守估计智氏起码能够动员出二十五万经过充分训练的大军。 明白互相之间各方各面的差距,怎么可能不让魏氏和韩氏更加迫切地想来取得发展呢? “若智氏不攻,庚会劝谏家父与魏氏共进退。”韩庚不是在保证,只是一种表态。 魏驹要的也只是韩氏的表态。 题外话: 没办法的事情,台风过后电网检修。番茄要一千字才能发文,不好向亲们请假,抱歉了。 第543章 规则范围之内 因为实力不如人才更应该抱团,怕的就是实力不如人被收拾了。 魏氏的弱势是相较智氏而言,以实力排行来论的话,他们其实稳坐诸夏各方势力的前三。 韩氏的实力比不如魏氏,排行应该是在前六? 不过,目前能够加入竞争舞台的势力其实也不多,晋国的智氏、魏氏、韩氏和赵氏,以国家形式由强到弱还有楚国、吴国、宋国、郑国、越国,一度可以坐四望三的齐国因为处在分裂割据状态不列入排名。 至于燕国?他们虽然已经跟中原列国取得联系,只是互相之间的交流极少,使得大家习惯性的忘记还有这么一个诸侯国。 晋军开始围城,一应的攻城器械也进入打造阶段。 由于智氏对攻城没有兴趣,自然也就不会认真打造攻城器械,制作出一些梯子、盾车应应景也就算了。 魏氏上一次入侵郑国失利,贼心不死之下有在研究攻城器械,只是涉及到新鲜玩意讲究的就是一个灵感并发,缺少那灵光一闪的支持很难创造出新东西。 城外的晋军在准备攻城?郑国君臣虽然对“新郑”的防御力有绝对信心,该紧张还是会感到紧张。 现在双方的冲突就在一点,郑国愿意给晋国赔偿,只是晋国这一方的要价太高,不是当代的郑国君臣所能够接受。 拿割让九座城池来说,一旦这九座城池割让给了晋国,郑国在北部的防御链不止是被打开缺口,应该说是国门完全洞开才对。 哪怕跟外围防御链无关,割让城池哪里是那么容易下得了决心?别说九座城池的数量真的是太多了。 所以,晋国……或者说魏氏主张逼迫郑国割让九座城池,不止是强人所难那么简单,几乎跟想要郑国的命差不多。 郑国君臣脑子没有被门夹到,讲道理根本不会同意下来,便是重新开启战端也决不应该妥协。 原因?愿意割让也就等于在城池的所属权上进行主权更换,城池的归属不再拥有争议,日后郑国即便是再打回去,事情就变成了“抢”而不是“收复”这么一回事。 其余涉及到民心或军心之类,影响到的事情就是方方面面,真不是割让出城池那么简单。 说直白点,被抢了东西,起码能够激得举国上下同仇敌忾,有朝一日拿回来属于是一种名正言顺;割让出去则不再是自家的东西,势必也打击到本国上下的自信心。 韩不信派出去的使节回营了,带回的答复是郑国拒绝晋国的提议。 “玩脱了。”智宵早知道会是这样,心态方面变得越来越烦躁。 他们本来应该去周王室请周天子阅兵。 周天子肯定不会现身阅兵现场,顶多就是派公卿代为阅兵。 而他们这么干就一个目的,对周天子耀武扬威,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一个事实:时代变了! 正因为时代已经变了,智宵这一次可没有想放过周天子。 如果周天子不到王畿阅兵?晋军就直接兵临“洛邑”城下,在城墙边上展开阅兵。 现在,魏氏要定让郑国割让九座城池,郑国不可能答应也是因为城池的关系。 作为坚城的“新郑”但凡好打的话,郑国作为一个国家早就灭亡了,轮到他们这一代人来灭? 智宵看着韩不信和魏驹先后表达愤怒,忍住没有说一些破坏团结的话。 韩不信愤怒是郑国拒绝得太强硬,认为受到了挑衅,尊严给受损了。 魏驹的愤怒更多是为了掩饰心虚。 毕竟,开出九座城池作为赔偿的是魏氏,可能事先也知道郑国不可能答应下来,想要拉着智氏、韩氏再削弱郑国一波。 “攻城?”韩庚问道。 魏驹看向了智宵。 韩不信与智申也在对视。 打肯定是要打了,不打晋国还当什么霸主。 “魏驹做主的魏氏比魏侈做主的魏氏……”智宵与魏驹在对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保持面无表情最为合适,心里继续想道:“在利用大势上,魏驹玩得比魏侈激进啊。” 什么大势? 曾经的智宵就利用大势先后对齐国、楚国进行过打击,轮到魏驹利用大势为自家以后铺路,不过是一种政治层面的博弈罢了。 所以,智宵尽管非常烦闷,清楚魏驹是在规则之内行事,不能有任何的发泄。 当然了,智宵不发泄烦躁之情已经是极限,不可能贡献智氏的技术用来打造攻城器械。 魏氏能不知道智氏研究出了新型攻城器械吗?肯定知道的。 智氏在攻打秦国的城池期间,不止一次拿出新式器械,它们证明了自己的效果。 虽然说智氏研制出来的好多攻城器械属于看个外形就能模仿,碍于既定规则的关系,明面与智氏为敌的家族或诸侯国可以模仿,不想跟智氏敌对的家族和诸侯国则是要拿出技术或资源来进行交换。 韩不信站起来,沉声问道:“如何惩戒郑国?” 哪怕晋国开出来的条件很离谱,不答应是郑国君臣的选择,晋国打不打也不是郑国君臣能够做主。 智宵发现魏驹还盯着自己一直在看,对着魏驹皱了皱眉头,问道:“上军佐有何教我?” 魏驹是想智氏主动开放新式攻城器械的限制,还是等待智宵拿出什么主意? 如果魏驹想要白嫖,只能说是想多了。 要是魏驹真有白嫖的想法,只能说成为家主之后,不止智商出现问题,情商也掉成了负数。 “我军难以破城。”魏驹说道。 这是真话。 哪怕晋国内部能够精诚团结,智氏又不计较得失,全体愿意不计代价攻克“新郑”这座坚城,伤亡代价方面也绝对会很惨重。 别说智氏智氏一旦应付了事,会让魏氏、韩氏忌惮重重。 智宵只是看着魏驹不说话。 魏驹对智宵点了点头,看向韩不信给出一个建议:“围困郑都,分兵抄袭它处罢?” 韩不信立刻从谏如流地答应下来。 谁都清楚“新郑”打不下来,大肆掠夺其它地方不止可以获得人口和资源,还能够逼迫郑国重新坐回到谈判桌,当然要这么选了。 “打不下郑国都城,用这种方式继续削弱郑国?”智宵以前就知道魏驹不差,当下更是肯定这一点。 讲实话,智宵并不讨厌魏驹,规则范围内的较量而已。 另一个人,也就是赵毋恤,搞那种损人不利己的玩法,情况真的不一样! 第544章 谁不想进步? 现代的游戏圈有一句叫“竞技游戏,菜就是原罪”的话,并且是一句大实话。 毕竟,一样是在规则范围内玩,玩不过压根找不到理由,找再多的借口都是嘴硬。 那么,规则范围内的竞争并非恶性,玩的就是智商上的较量,赢了可以感到高兴,输了大可不必恼羞成怒。 智宵无比烦躁却发泄不出来,原因就是因为魏驹在规则范围内使用了手段,属于合情合理的一种借势。 围困“新郑”是吧? 郑国不肯妥协是魏氏力主开价过高,魏驹想在规则范围内继续玩,肯定就要在其它方面让步,要不然就是什么好处都被魏氏占去,得寸进尺让其他人怎么忍? 所以,魏氏的部队负责将“新郑”围困起来,智氏和韩氏的部队则是外出分散四处出击。 智宵并没有离开“新郑”去往它处。 郑国的坚城主要分布在北部和南部,腹心位置除了“新郑”之外只有几座卫星城的防御力很夸张。 当下,大批晋军入境并表现出恶意,郑国很清楚无法与晋军在旷野交战,大多数郑军都是入城固守的状态。 以掠夺为目标的战争,不会去死啃打不下的城池,发现无法攻克换个目标也就是了。 四处出击的晋军打击目标集中在城外的村落,能逮住的人就抓,能搬走的物品也不会给郑人留下,展开了一场武力为手段的暴行。 晋军的打击范围又主要集中在“新郑”西面的“制田”区域。这边是郑国的大粮仓,不止储粮数量庞大,人口也是整个郑国最稠密的地方。 因为晋国高层是为了逼迫郑国君臣重新回到谈判桌,刻意保留了“新郑”与城外的联系,每天都会有坏消息传入城中,给予郑国君臣增加心理压力。 “再有半月便是初冬。”智宵与魏驹同车,一起观看魏氏所部的攻城。 围困一座城池,进攻方肯定要给防御方压力,才不是围起来就算完事。 说白了,围困城池就是打一场心理战,使用各种手段增加敌对方的心理压力,迫使敌对方早日妥协。 因此,晋军四处出击,包括围城部队时不时展开攻城行动,两者都是心理战的一部分。 正在攻城的魏氏所部数量不多,与其说是在攻城,不如说是借难得的机会进行一些验证。 他们在正式展开攻城之前,会在守军远程武器范围之外不断调整,速度方面不快不慢,用列国的说法就是好整以暇,认为状态最佳才会有下一步行动。 魏氏打造了很多攻城梯,从传统的梯子,到有倒扣装置的梯子,还有套楼一般的攻城塔。 攻城塔这玩意智氏早就研究并有成品,分为多个种类。 魏氏的攻城塔进行了一些模仿,又不是完全的模仿,避免的就是产生“专利”纠纷。 它就是底下有基座,上面像塔一般的套楼,里面有“z”形的楼梯,木隔板再套上蒙皮或铁皮。 智宵明确知道的一点是,魏氏的攻城塔没有事先准备用来灭火的沙土。 怎么不是备下水来灭火?水当然可以灭火,只是泼火油再引燃的话,用沙土来灭火最合适。关于这点是历朝历代的各方,他们吃了足够教训才总结出来的经验。 魏氏打造出来的攻城塔不多,一共是四座。 今天,魏氏拿出其中的两座用来试验。 组成方阵的步兵先迫近,他们迎着城墙上不断落下的箭雨向前,直至抵达城墙下方才有一些弓箭手与城墙上弓箭手对射。 扛着梯子的士兵,他们并不是冲在第一波。他们要是真的冲在第一波,面对城墙上的弓箭手必定会死伤惨重,肯定要让友军先去干扰,后面再扛着梯子抵达战斗位置。 一些影视作品中,扛着梯子的部队先上?很难说是导演或编剧不懂行,还是认为冷兵器作战就是应该不拿士兵的命当回事。 智宵只看到两个类型的梯子以及攻城塔,没有看到魏氏其它的攻城器械,猜测是魏氏藏了起来,或是研究出来的攻城器械不多。 攻城战只能说是打得中规中矩,不过鉴于春秋晚期的攻城战不多,魏氏其实已经是走在靠前梯队了。 毕竟,历史没有被改变的话,诸多攻城器械还要等公输班(鲁班)与墨翟(墨子)玩斗法,才一种又一种被创造出来。 智宵也就看到魏氏所部开始攀城之后,攻城塔在人力的推动下缓缓向前。 为什么不用牲畜去拉?其实就是没有想到而已。等想到用牲畜拉动,还要优化底盘结构,不然拉着拉着可能就散架或倾倒。 怎么,用人去推就不会倒?这个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用最简单的解释来说,速度不一样,结果也不一样,五迈的速度去推没事,加一迈的速度可能就出事,别说整个基座推和只拉着一个杆的受力点区别了。 智宵能够看出魏氏对研究怎么攻城的态度很认真,面对魏驹时不时发问,有选择性地进行了点评。 人类的对抗就是矛与盾的一个过程,一方研究出针对之法,另一方就会思考破解之法,经过如此的反复不休,再踏上“并非我的武器不管用,纯粹就是火力覆盖不够”的“火力不足恐惧症”。 攻城塔缓慢却坚定的往前移动,随后靠在了城墙之上。 能够看出作为防守一方的郑军被吓到,他们在攻城塔进入射程就是玩命使用箭矢覆盖,随后更是动用了火箭。 只不过,射箭不管用,捆上布条侵染油脂的火箭效果也不大,只能眼睁睁看着攻城塔靠近。 攻城塔的正面、左右两侧都有防御板,后面却是完全裸空,后方的人能够看到攻城塔内部不断有人向上攀爬。 因为郑军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两座攻城塔上面,不免是会对其它地方造成遗漏,结果是各处都有魏氏的士兵成功登城,再有两座攻城塔一再涌出魏氏的士兵,战局的发展一下子就对守军很不秒了。 智宵看向魏驹的侧脸,发现魏驹看上去有些错愕和惋惜。 “后悔只是试探性攻城了?已经失去突然性,下一次可没有这种好机会,心里一定很懊恼吧?”智宵心想。 第545章 干正事了! 郑国君臣硬熬到了冬季来临,又是苦撑了一个多月,意识到晋国高层未达目标不会退去,被迫展开了第二轮谈判。 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面发生了很多事。 晋国这一边,留在南山的部队未能困住越军,多番交战之后有约一万三千越军成功突围。 本来数量的三万多越军,他们在南山的非战斗损员足有五千余人,死亡或被俘的将士约一万一千人。 到后面越军能够突围成功,其实是晋军这边刻意放水,要不然真无法逃走一万三千多人。 晋军这边对越军放水就一个因素,试图维持东南一隅的平衡,不使越国真的沦为吴国的附庸。 与此同时,吴君夫差带着犀甲、红甲、白甲这一批残存精锐回国,第一时间干的事情是加大力度剥削越国、莒国、蔡国、邳国、郯国等邻国。 因为再一次北上吃了败仗的关系,并且这一次吃到的败仗比以前更惨,吴国内部也发生了一场场震荡,无一例外被吴君夫差用血腥手段给镇压了。 可能是吴君夫差北上失利,也能是夫概早就对夫差不服,夫概认为夫差气数已尽?本来统军在与楚军交战的夫概在得知吴军北上战败的消息,像是早有预谋那般直接叛乱了。 夫概叛乱之后,楚国选择了支持,导致回到都城的吴君夫差明知道发生叛乱,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吴君夫差在做的事情是加大清洗力度,一时间吴国庙堂人人自危,只是一再使用清洗手段的中枢变得越来越肥,用作平叛的兵力与物资快速积累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开春之后,吴君夫差就会亲率大军平叛? 另一件事情发生在“仇由”那边。 之前,赵毋恤反复邀请代国之君和中山国之主到“晋阳”作客,不傻的两位一国之主代答应下来却没有定下会面时间,一再拖延到晋军与诸侯联军交战出现结果。 随后,中山国之主将会面定在“仇由”这个地方,通知了赵毋恤和代国之君。 在“仇由”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各说各话,结果却是代国之主和中山国之主死了,连带两国的大臣也是损失惨重。 赵氏对外的说法是,赵毋恤等人受邀前往,遭到了中山国与代国的联合设计,爆发交战之后两国君臣的死完全是自作自受。 代国以及中山国的幸存者却是另外的说法,他们因为没有想到赵氏会动手,没有防备之下两国之主当场惨死,仅有少数人得以逃脱。 后续的发展使得天下人更加相信代国和中山国的说法,原因是“仇由事件”没有多久之后,赵氏的军队就同时入侵中山国和代国,摆明就是赵氏事先预谋才会动作那么迅速。 其余的事情对天下局势无法造成太大影响,不做一一阐述。 上面提到的事情是智宵比较关注的一些,随之智宵给魏驹定下了时间,无论郑国的事情有多大,反正智氏不想再拖了。 因为智氏明确给出态度的关系,魏驹也知道近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哪怕再想拖在郑国也明白该有个度。 郑国在第二轮谈判中进行了让步,愿意割让北部的三座城池,只是请求晋军释放抓捕的郑人。 智氏、魏氏和韩氏当然不可能交出到手的人口,后面郑国表示可以用赎回,仍旧遭到了拒绝。 到最后,双方以郑国割让两座城池为代价,无视掉被抢走十来万人口、数十万石粮食以及其余损失,签订了新一轮的盟约。 郑国到当前这种程度,几乎被削弱到了一种极致,除非是发生侥天之幸的惊喜,要不然从今年开始,未来只会是越来越弱,直至国祚被灭那一天的到来了。 在下初雪的时分,晋军从“新郑”撤离,没有走“棘津”的路线回到大河北岸,反而是向着周王室而去。 “予一人可曾给予答复?”智宵忍了很久,可算是忍到大军进入周王室的实际控制范围。 韩庚有些愁眉苦脸地说道:“使节早就派去,仅见了予一人一面,未有机会道明来意。” 予一人就是周天子,当前在位的天子叫姬匄,他是周景王之子。 按照既定规则,周天子是诸夏大地上唯一一位可以用姓为前缀的男性,其余的男性皆是以氏为前缀,女性则是名在姓前。 因为现任周天子还在位,自然不可能用谥号来称呼,喊陛下或予一人皆可。 晋军进入周王室地盘,每一次都会邀请周天子来阅兵,只是周天子亲自到场进行阅兵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是让公卿作为代表。 这一次,晋国十来万大军来到周王室的地盘,一路北上到“刘”才安营扎寨,距离“洛邑”不足十五公里。 其实,智氏、魏氏和韩氏这是给周天子留了体面,否则就径直进军到“洛邑”城外了。 他们已经给了周天子体面,要是周天子再继续装聋作哑,只能一点体面都不留给周天子。 周王室目前的实际控制区域已经不大,鼻屎大的地方却是有着许多公卿国,要是看这些公卿国的国号,会讶异地发现就是日后的很多姓,如刘、毛、杨、巩、冯、郭、等等。 有一个事实就是,华夏的很多姓,追溯起来还真的就是周朝为起源时间,可见这个朝代的特殊意义。 “再候三日。”智宵必须承认近来自己的耐心变得越来越差,很多时候因为烦躁的关系,脾气也变得比较容易暴躁。 韩庚能够察觉到智宵近期的不对劲,点了点头说道:“便三日。三日再无回复,大军直逼‘洛邑’。” 不是他们胆子变大,也不是形势到了一定程度,完全是周王室上一次伤了他们的心。 既然周王室再次下注赌输,哪有赌输了又不用付账的美事? 要不是天下仍旧拱尊周王室,直接挥军灭掉周王室都无法消除晋人的不爽。 三天的时间可以过得很快,也能是度日如年。 再这三天里,不少周王室的公卿过来晋军营寨,基本都是为了打探消息,再劝晋军意思意思就该走了。 什么意思意思?晋军已经达到耀武扬威的目标,不要撕下周王室最后一张脸皮,大家互相之间接着凑合着过日子。 “大军开抵城下之前,予一人妥协为佳。”智宵说的意思是,最好不要用兵谏的模式获得爵位。 韩不信、智申、魏驹和韩庚能懂,同一时间猛点头…… 第546章 一个天大的笑话 当代人对“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个道理还是相当认可的。 当然,那一句话就是当代的一句俗话,第一个讲出来的人反正不是孔夫子。 智氏、魏氏和韩氏相当清楚一点,他们用兵谏的方式获得爵位,势必要留下诟病,立国之后将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用兵谏方式逼迫周天子的例子其实挺多,楚武王的“问鼎轻重”就是其一。 至今为止,使用兵谏方式成功逼迫周天子妥协的诸侯国只有一个,他叫郑国。 郑国因为得到周王室扶持一度称霸中原,也是因为不够尊重周王室而失去霸权。 晋国其实也是获得了周天子的允许才成为新一任中原霸主,晋国与郑国不同的地方在于失去周天子的支持后,晋国一直依靠强悍的武力维持住霸业。 “宵,好事,天大的好事。”韩庚今天来找智宵,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 智宵心里一动,问道:“天子赐爵?” 韩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重新恢复笑意,摇着头说道:“何至如此容易?所谓好事乃是天子收下贿赂。” 什么,周天子竟然要收取贿赂? 周王室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不好过,第一位收取贿赂的周天子是哪位已经很难说清楚,历代的周天子确实有收取贿赂的作风。 到目前为止,历代周天子收钱办事的信誉值极高,只不过以前只是收取诸侯的贿赂,没有发生过收取臣下之臣贿赂的例子。 韩庚所说的好事就是建立在历代周天子维持的信誉上面,认为只要周天子肯收下智氏、魏氏和韩氏的贿赂,几乎就等同于事情成了。 哪怕是存在许多变数,周天子收下三个家族的贿赂仍旧是一件好事,说明事情有极大机率办成。 智宵反应了过来,一脸轻松笑容地说道:“如此便好。” 周天子给臣下之臣赐爵的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办,哪怕有办成的可能性,耗费的时间也会很长。 首先,智氏、韩氏和魏氏需要造势,宣扬自己对诸夏族裔做的功绩,得到多数天下人的认可。 再来便是,智氏、魏氏和韩氏需要再立下一个大功劳,堵住那些有异议者的嘴。 这样做可以让周天子的赐爵变得更加名正言顺,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纷争。 换作是纯粹使用武力或者储备武力,以彰显武力的方式获得赐爵?等于教会天下人一个道理:兵强马壮者为之! 韩庚笑着说道:“进军‘洛邑’吧?” 该去耀武扬威一番,步骤不能缺少。 只是,周天子直接表态不肯赐爵,他们过去耀武扬威的方式会更粗暴一些。 现在周天子收下贿赂,他们过去耀武扬威的方式则是要带上恭敬的态度。 几位卿大夫当天进行了会议,一致认为还是该去“洛邑”城外阅兵,并且一定要让周天子亲自到场进行检阅。 周天子亲自到场?哪怕是逼迫也变成不是一种逼迫了。 换作周天子没有到场检阅,没有逼迫也会变成逼迫。 “一‘军’迫近‘洛邑’即可,不可超出此数。”韩不信给出了建议。 来到周王室地盘的晋军超过十万,不是全数的兵力抵达“洛邑”城下,逼迫的味道就会少了许多。 当然了,几位卿大夫肯定都要到场,免不了还要进程拜见周天子。 他们还要给周天子备下规则足够的礼物,向天下人展示对周天子的恭顺,再来也是给“陶丘之战”做一个定性。 发生在“陶丘”的战役是一场争霸战,也能解读为吴国要打破既有秩序,比如颠覆周天子领导下的天下秩序。 智宵悠悠地说道:“吴国自号为王乃是事实。” 甭管吴国的称王是不是关起门来过家家,反正他们是真的干了称王的举动。 所以说周天子是一代不如一代,不单纯指周王室衰弱,跟周天子越来越脑瘫有直接关系。 吴国自号为王了,对不对? 然后,当代周天子竟然为吴国站台,不是自己打脸又是什么。 晋国是为了自己的霸权没有错,何尝不是在保证“天无二日”的秩序呢? 要是将周天子为吴国站台定性得更严重一些,认为周天子自己打破“天无二日”的秩序也是可以的。 翌日。 一个满编的晋军被几位卿大夫带着往“洛邑”而去。 这个满编军团的成分,智氏占了三个“师”,剩下由魏氏和韩氏各出一个“师”。 之所以让智氏占了三个“师”的原因太现实,智氏的甲胄不止防御力高,还显得极其符合诸夏之人的审美观。 札甲,怎么可能不符合诸夏文明的审美观?当代被认为是“神甲”的甲胄,每一套都是札甲的款式。 因为智氏大肆列装札甲的关系,倒是让“神甲”变得烂大街了。 魏氏那一个用来耀武扬威的“师”,一样进行了全员的披甲,其中的两千还是身穿来自智氏的胸甲和札甲混合款式,余下则是身披披甲。 韩氏的一个“师”也做到了全员披甲,只不过只有八百身穿采购来自智氏的甲胄,剩下穿皮甲、练甲、木甲。 从智氏、魏氏和韩氏能够拿得出手的披甲部队来判断,其实也就能够看得出三个家族的差距了。 不是单纯区分甲胄的好坏,核心在于能够拿出多少可以披甲作战的士兵。 因此,不要天真的以为披上甲胄就是精锐,有些人披甲走几步都气喘吁吁,有的人则是披甲行军数十里还能投入战斗。这就是区别。 晋国的一个满编军团靠近“洛邑”十公里范围,周王室那边有公卿来劝告离去。 等这个满编军团距离“洛邑”不足五公里,有周王室公卿再来,讲的却是已经准备好了阅兵仪式。 直至晋国几位卿大夫带着大军来到“洛邑”城外,单公远亲自前来,笑眯眯地说道:“天子召见诸位。” 那一刻,智宵莫名地感到好笑,觉得好像“乳法”的一个笑话。 来自科西嘉的怪物在儒安港登陆! 不可名状的吃人魔王向格拉斯逼近。 卑鄙无耻的窃国大盗进入格尔勒诺布尔。 拿破仑.波拿巴占领里昂! 拿破仑将军接近枫丹白露。 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于今日抵达自己忠诚的巴黎!!! 第547章 大佬,给留点体面吧? 武力是实现理想的保障,一直都是,并且永远都会是! 一个晋国的满编军团来到“洛邑”城外,得到了周王室在官面上的礼遇,众多国人围观时说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晋国的几位卿大夫乘车入城,耳朵听着众多国人的议论纷纷,心态差一些会控制不住想干点什么粗暴的事情。 周王室的国人很牛逼,一直非常的牛逼。 他们可以逼得周天子筑台躲债,弄出一个“债台高筑”的成语出来。 他们还能够因为不满周天子的一些行政方针玩武装游城,逼得周天子以及满朝公卿收回成命。 以出身论,生活在王都的国人,他们的祖上都为周王室出过汗和流过血,认为国家也有自己的一份,作为主人翁就是应该牛逼。 这些国人最牛逼的时候,不止能够逼得周天子和满朝公卿狼狈不堪,他们甚至还能私下集结成军教训某个分封国。 当然,那是很古早之前的事情,到了当代的国人只剩下一副忠肝义胆以及一张永不认输的嘴巴。 满朝公卿不敢说的话,国人在晋国卿大夫路过的时候偏要大声议论。 什么君不君臣不臣之类,议论晋国上下尊卑变得乱糟糟,猜测晋国什么会完蛋。 自然该会放声破骂晋国的卿大夫竟然敢率军逼近王都,再问到底是什么居心。 “若是再早,想来国人已然束甲而攻了吧?”魏驹一脸的嘲讽。 韩庚接话,揶揄说道:“今时之国人,不过一只只鸭子。” 鸭子怎么着了?鸭子无论活着或死去,嘴巴一直很硬。 老一辈的卿大夫保持面无表情的肃穆模样,压根就视议论纷纷的国人于无物。 国人傲娇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天子脚下,首善之都,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很难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再则,国人本身就有议政的资格,连天子犯了错都能骂,胆子大还能聚众使用武力劝谏,骂分封国的卿大夫几句又怎么了。 智宵很难不对国人充满了鄙视之情。 早期的国人很勇,想干就干,通常也能将事情办成。 现在的国人?他们已经没有了先辈的武勇,偏偏还自以为高人一等。 就事实而论,当代国人比其他分封国更现实,比其他地方的人多走了不止一步。 十个国人之中至少有五个小商贩,不是说成为商贩不好,只是成了商贩之后各方各面也滑坡,眼睛里只剩下经济利益,昏了头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拿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来说,骁勇善战的晋军兵临城下,一声令下就能血洗王都。 国人不能为周天子与朝臣解忧,起码不应该添柴加火,乃至于一副欠收拾的嘴脸吧? 即便国人表现出欠收拾的嘴脸,他们倒是自行武装起来,一副为了尊严要跟晋军拼命的架势啊! 结果是什么?国人站街议论,脸上除了幸灾乐祸,便是一副不怕事情更大的心态,压根就是为了添乱而添乱。 智宵都将揪住一个国人的领口,拿手指戳他的额头,再吼嗓子:就你有通天纹啊?! 国人知道这么干不好吗?他们只是单纯的有恃无恐,认定晋军不敢攻打王都,至于事情做了会有什么麻烦,反正是周天子或公卿受累,关他们什么屁事。 有一个天大的事实就是,周天子和公卿管不了国人,其实也不是不能管,问题是得花钱。 国人现在只看钱,其余一概不鸟。 所以,想让国人听话要给钱,加钱还能组织国人编成军队壮胆,只是也仅限在于壮胆,真要打起来别怪国人一哄而散。 智宵不是第一次来到“洛邑”城中,进入宫城则是第一次。 周天子名义上有六个军团的编制,长期衰败下来编制还在,只是一个满编军团都凑不齐。 当前的周王室只有《周礼》规格下的一个满编师(2500人),用作王都的面子工程,主要则是驻守宫城。 周王室士兵的制服跟晋军差不多,存在区别的是周王室士兵身披上身为红下身为白的战袍,下身还会再围系上黑色的缣帛夹厚绵,使得人看上去像极了红、白、黑的皮皮虾一般。 或许周王室不是没有钱,只是周王室的士兵装备看上去比较简陋,两千五百的将士只有少数穿甲。 他们没有特地摆出威武之师的门面,面对晋国卿大夫和随行护卫的晋军,讲实话也不敢多么摆谱,以至于从各方个面看着就是拉胯。 进宫门的时候,有人放声大喊:“外臣韩不信(智申、智宵、魏驹、韩庚)入宫拜谒天子!” 这一句喊声看似在报名而入,其实也是提示晋国的几位卿大夫下车。 礼仪步骤便是那般,晋国的卿大夫又不是真的带兵来攻打王城,互相给予体面肯定会下车。 在下车之后,韩不信领头,其余的卿大夫并肩在后跟随,更后面是一众晋军,一大伙人徒步迈进城门洞。 他们不是刻意彰显威风,纯粹就长久以来养成的纪律,统一频率的迈步之下,一阵阵脚步声在周王室的宫城内响起。 入了宫门是一片大广场,曾几何时不知道有多少王师在这里举行誓师,再踏出宫城与外面的部队会合,前往某地征讨不服。 今时今日,偌大广场不止显得空荡荡,遍处可见杂草丛生,石头铺成的通道苔藓成痕,两边的立灯多有损坏。 更远处,一排排本该是精舍的建筑看去破败不堪,甚至第二道宫门缺了一扇门。 “如斯如哉?”韩不信特别停在缺了一扇门的宫门处,发出了疑问。 单公远尴尬笑着说道:“陛下久候,诸位且行。” 周王室真的缺钱缺到连宫门坏了都没钱修了吗?那肯定是不能够的! 其实,周王室有钱,尤其一帮公卿很富,他们只是不舍得花钱,活成了一群仓鼠。 他们怕花钱也有其根由,不把钱存够的话,到了需要用兵的时候,不拿出钱来撒币,国人连装样子都不干。 过了这一道宫门,又是一座广场,只是这座广场面积更小。 前方有太监正在等候,看到单公远领着晋国卿大夫过来,一挥手让寺人以及宫女上前,准备为晋国卿大夫整理衣服,用最好的一面去拜谒周天子。 智宵注视向远方,特地筑高的平台之上有宫殿,上面的平台又站着一群朝臣。 这是周王室将大兵进逼,为了维持体面,搞成了一副朝贡的模样。 第548章 别给脸不要脸 晋国其实已经有好些年头没有朝贡周王室了。 另外,坚持朝贡周王室的诸侯国压根就没有剩下几个,哪怕是进行朝贡的诸侯国都不一定会按照规格携带礼器。 什么是礼器呢?它们是用来祭祀的一些青铜器,种类其实分了很多种,其中最为高规格的便是铜鼎。 随着时代发生变化,制作一座青铜鼎已经不再是用来彰显国力的方式。 很久之前,列国的疆域比较小,很难短时间内收集到足够的蜂蜜制作成蜡。 而制作青铜器就是需要用到蜡,能够制作出一座青铜鼎也就成了炫耀自家统治疆域辽阔的做法之一。 想象一下,到了周朝制作青铜鼎都困难重重,夏禹时期制作出青铜鼎,还是一制作就是九座,该是多么辉煌的一件事情,很难怪九鼎被拿来当作万民归附的象征,究其原因不止是制作的难度很高,还代表臣服在夏禹统治下的疆土很辽阔。 智宵就看到了摆在议政大殿前的九鼎,有机会看到自然要凑上去细细观赏,以至于太监喊了几次,一点都没有入殿的意思。 “九鼎。”魏驹凑到了智宵的边上。 现在没有什么传国玉玺,九鼎便是传承王权的凭证,要不然楚武王都不会用“问鼎轻重”的方式来展露取周天子而代之的野心了。 “不知一鼎几重。”魏驹是纯粹好奇,还是有了更大的野心? 可能是魏驹纯粹失言,赶紧补了一句:“驹乃疑惑,非有它念。” 智宵也很想知道九鼎各自的重量。 周王室众人发现智宵与魏驹被九鼎吸引,讲实话是有些心惊胆颤。 天下人都知道九鼎代表着王权,有野心的诸侯对九鼎垂涎欲滴,心心念念想要据为己有。 野心家要的不是九鼎,是九鼎所代表的王权! 周王室摆明已经没有实力守护九鼎,楚国抢不过去是因为有晋国扛住,轮到晋国想来抢的话,哪位诸侯能够担当起保护者的角色? 吴国纠集那么多的诸侯,合并二十余万都被晋军轻易击败,一旦晋国想玩“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游戏,好像真的没有哪位诸侯可以与晋国相抗衡啊! “可惜了……”智宵不再观看,招呼魏驹追上已经走到台阶半途的其余卿大夫。 之所以说可惜,智氏目前没有实力抢夺九鼎。 不是抢不到,只是抢了之后,极可能会得不偿失。 另一层意思的可惜,晋国其实好几次有争夺九鼎的机会,奈何没有一代晋君付之行动。 极可能那几代晋君的想法跟智宵一样,认为还没有积累足够的实力,抢到九鼎面临天下围攻会扛不住。 “方才举动不妥。”智申说的是智宵过去观看九鼎。 智宵知道不妥,委实控制不住而已。 那种控制不住也不是智宵馋九鼎所代表的王权,主要是九鼎在后世消失,仅能从一些记载来猜测九鼎的模样,能够亲眼所见想要一瞧实物。 难道真的有什么玩意能够到手就掌握住王权?其实没有这么一回事。 和氏璧被制作成为传国玉玺,拥有它的秦二世亡了国家;西汉也掌握传国玉玺,一样失去了国祚;东汉末年的袁术手持传国玉玺,建国之后亡得比其余军阀更快。 纵观历史之下,能够争夺统治权的势力,他们无一例外的先决条件都是武德充沛,拥有足够强大的武力,再来才是配上其它条件。 历史上还少了仁厚的人吗?真用仁厚为资本作为获取统治权的开国之君根本就没有。 光有狡诈和腹黑,肯定也是不行的。 有资格角逐统治权的人,他们手里至少都掌握着或强或弱的武力,先拥有足够的自保实力,再打造其余人设来进行加分。 几位卿大夫上了平台,面对行礼的周王室一众公卿,笑吟吟地进行回礼。 “天子已然久候,请诸位入殿。”单公远说着看了一眼晋国卿大夫随行的护卫,意思就是护卫就不用进去了。 给周王室再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埋伏刀斧手袭击晋国的卿大夫,只是凡事就怕一个万一。 几位卿大夫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最终韩不信举起手摆了摆。 随行的护卫得到自家主人的示意,像是经过演练那般,散开控制台阶以及大殿的出入口。 然后,韩不信率先入殿,其余卿大夫跟在他的身后。 殿内有点灯,只是相较于空间的大,点亮的灯数量太少,以至于殿内大体上显得比较昏暗。 从大殿的空间能够判断出一点,周王室有过自己的辉煌,要不然无法打造出这么大的一间议政殿,再建造占地那样大的宫阙群。 在晋国的几位卿大夫踏入议政殿的那一刻,外面有宦官进行了通名。 这个就是所谓的报名而入。 从迈步进入殿内,一直走到台陛前方约三米处,智宵一共迈了三十二步(左右脚各迈一次合为一步,一步约1.5米),王座的屏风后方还有内殿,议政殿的长度起码在八十米以上。 周天子安坐在台陛的王座之上,身处昏暗之中使人看去一片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出身穿冕服。 韩不信、智申、智宵、魏驹、韩庚站成一排,同一时间弯腰行礼,异口同声喊道:“外臣……(自己的名字),拜见天子!” 他们对于周天子来说还真的就是外臣。 只有周王室编制下的大臣和列国的诸侯,他们才是周天子的直属臣子,诸侯的臣子不受周天子的直接领导。 王座的左侧传来了阴柔的声音:“诸位大夫平身。” 以前列国诸侯不与下臣直接对话,需要亲随复述,到后面这个规矩变得没人在乎。 哪怕周王室再落魄,他们也不会放弃该有的礼仪,比如周天子不与外臣直接交流,由太监来充当传声筒就很有必要了。 当然,不是谁都能用“太监”这个称呼,它是一个官职。 周王室的太监就是诸夏第一任“大内总管”,其余被割了蛋蛋的人只是宦官或寺人。 太监再次复述周天子的话,说道:“诸位大夫远征辛苦,陛下将会吩咐晋侯赏赐。” 韩不信再次行礼,随后历数吴国的诸多不臣,再将自己等人立下什么功绩一一列数。 那些话很像是甩出去的一个个大逼兜,一巴掌又一巴掌甩在周天子以及众公卿、大臣的脸上,搞得他们心里难受极了。 韩不信先略过献礼的流程,大声喊道:“众将士为陛下征讨不服,殷切期盼陛下能够往之检阅,请陛下移步!” 瞬间,殿内先是极短时间的落针可闻。 随后,一众公卿和大臣开始议论,殿内产生“嗡嗡嗡”的响声。 第549章 天子出行 殿内因为议论而产生的“嗡嗡”声像是有无数的苍蝇在乱窜飞舞。 然后,以当前周王室公卿和大臣的作态,可不就像是一群苍蝇吗? 他们要是真的忠君,应该做的事情是站出来训斥韩不信无礼,脾气暴一些可以抽出剑来,邀请韩不信到殿外决斗。 可是,一众公卿和大臣只光议论,没有人进行训斥,更没有人站出来为了维护周天子而邀请韩不信决斗。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叫: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所以说,一个势力的衰败必定有其原因,其中最大的缘由或许是先出现在首脑身上,其下的臣子一个个也逃脱不了关系。 慢慢的,殿内的“嗡嗡”消失,直至陷入绝对的安静。 韩不信再次高声喊道:“请陛下检阅得胜之师!” 殿内在回荡韩不信呐喊的尾声,一众公卿和大臣却是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能不知道周王室支持吴国挑战晋国的霸权,惹怒了晋国的上上下下吗? 如同知道支持郑国或齐国挑战晋国的霸权那般,周王室上下自然知道会惹怒晋人,只是以前晋人敢怒不敢言。 或许周王室的君臣以为晋人会像以前那般忍气吞声,才习惯性的作死吧? 只不过,当代的晋国卿大夫跟自己的前辈不同。 以前被激怒的晋国卿大夫只是将大军陈列在“王畿”区域,距离“洛邑”起码百里之远,再邀请周天子前往阅兵。 这一次,当代的晋国卿大夫直接兵临城下,再亲自谒见周天子邀请去检阅。 第三次由全体晋国卿大夫发声,再次邀请周天子前去检阅大军。 要不是周天子所处的位置一片昏暗,大家就能够看到他屁股下好像有刺,紧张或是不舒服搞得一直在挪动屁股了。 这个时候,一阵阵鼓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鼓声先出现,随后是整个满编军团的晋军在合唱,唱的是《诗经.出车》这一篇。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旗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 喓々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晋军为什么要唱《诗经.出车》呢?这一诗篇描述的是得到召唤,将士做战前的准备,追随天子出征,经过很艰难的战斗,获取了战争的胜利,进行了很盛大的凯旋仪式。 以往,周天子召唤诸侯统兵听命,大军就是唱着《诗经.出车》踏上征途。 由于周王室王权衰败的关系,周天子已经很久没有统兵出征,导致《诗经.出车》在这一片土地已经太久没有被唱响。 今天,晋军列阵在“洛邑”城墙边上,伴随着战鼓被敲响唱起《诗经.出车》这一篇章,其实有点“梦回千年”的意思。 王座上的周天子先站起来,看样子还踉跄了一下,随后又跌坐了回去。 城外的晋军重复唱了《诗经.出车》三遍,随后转为唱《诗经.国风.唐风》这一篇章。 这是干嘛呀? 彰显军威而已。 也是在给周王室众人施加心理压力。 “寡人……”周天子的声音谈不上洪亮,听着甚至很是艰涩,说道:“寡人允了!” 其实,晋国的卿大夫已经给周天子留下足够的体面了。 到了秦国崛起之后,秦军没有事先通知就浩浩荡荡开来周王室的地盘,再强行夺取各处城门的控制权,大军说进城就进城,秦武王甚至还带兵进入宫城,要抢夺九鼎回“咸阳”。 那一次要不是有一位公卿大着胆子挑唆秦武王举鼎,导致秦武王举鼎给崩了膝盖和脊椎,九鼎就要被秦国抢走,轮不到周王室派人运九鼎到各处沉河了。 晋国卿大夫率领大军来到“洛邑”之后,没有问九鼎到底多重,大军也没有入城,不是给周王室留存颜面又是什么? 现在,晋军只是在城外唱歌而已,周天子真要有胆子也能一直硬挺着,直至晋国卿大夫干出更过分的事情,奈何周天子先虚了呢? 周天子出行自然要有规格,再怎么落魄该有的排场也得搞起来。 晋国几位卿大夫表现出了很大的耐心,来到殿外等着周天子准备就绪。 智宵听着殿内的怒骂、叫嚣、嚎哭,讲实话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有一句天大的实话,要是周天子足够硬气,或者有公卿或大臣挺身而出,晋国的卿大夫绝对不会将事情闹大。 谁让周王室变成了如今的软骨头,发生了什么都变成自找的。 所以,那个《过秦论》换一下,用在周王室身上,其实也能够套用。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换上了戎装的周天子出现,一乘广车也被六匹马拉着出来。 周天子上了广车,朝韩不信招呼道:“晋卿同车?” 韩不信脸上闪过怒容,收敛怒气行礼道:“外臣岂敢。” 天子座驾,岂是平常人可以坐? 这是来自周天子的反击,韩不信真的上去就是脑子抽了。 智宵在扫视陆陆续续排列成队伍的众人,看到了天子仪仗,也看到成群的乐师。 周王室当然有乐师,他们也是周王室最后的体面,只是所用乐器看上去比较陈旧。 一众人,以仪仗打头,广车被拥护其中,分量够重的公卿紧随其后,再来才是晋国的五位卿大夫,周王室的朝臣在第四梯队,更后面则是乐师以及闲杂人等。 他们出了宫城,外面站着密密麻麻的国人。 这些国人看到周天子出宫,舆论瞬间沸腾,搞得仿佛炸响惊雷一般。 智宵在注视那些国人,只看到大多数国人惊讶之后的一脸幸灾乐祸,仅是极少数才是一脸耻辱的表情。 仍旧没有国人站出来,乃至于连大声骂的都没有。 所以说,周天子仍旧为天下共主,纯粹是各诸侯互相牵制,要不然周王室简直就是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第550章 陛下糊涂啊! 随着周天子等一众人上了城墙,一场盛大的阅兵仪式开始了。 当前的阅兵当然没有走正步那么一说,分为观看排列成方阵的大军以及各部队演练军阵。 站在城墙上看,能够看到陈列在旷野的大军。 人一满万便会无边无际,大地上陈列着一个又一个晋军的方阵,排列在前方的方阵因为甲胄反射阳光,折射出一道道的亮银色。 可惜的是现在仍旧不流行布面的旗帜,要不然也能够看到旗帜飘飘的场景。 韩不信又开始在控诉吴国的种种不臣。 讲实话,吴国离中原太远,并且中原时不时就会发生一件破事,大多数权贵除非刻意关注吴国,否则很难听到关于吴国的事情。 当然了,关于吴国的离经叛道在中原流传很广,闹出来的第一个笑话便是吴国学楚国自号为王,第二个笑话则是吴国一年之中有三位国君战死疆场。 吴国一年之内战死三位国君是发生在他们最为艰难的时候,一度差点被楚军兵临都城,后来晋国出兵才算让吴国得以喘息。 也是在那之后,晋国全面扶持吴国,吴国也很配合地在接受改造。 从当前阶段来看,晋国无疑是培养出了一只白眼狼,只是事情不能只那么看。 晋国培养和扶持吴国是想楚国背后有一个强劲的对手,吴国确确实实一直在跟楚国过不去,晋国的付出其实已经收到了回报。 虽然晋国对吴国有大恩,但是一个国家强大之后,很难免不追求更高的国际地位以及利益,吴国认为有资格挑战晋国怎么可能错过呢? 所以了,只要是涉及到国家与国家的相处,讲恩怨什么的道义会非常虚,现实一些只谈利益才是硬道理。 明白都明白,只不过很难免因为需要站在道德制高点,施恩之后当成筹码,遭遇挑战则是狂骂忘恩负义。 韩不信就是先说晋国对吴国的恩情,再提到吴国不止对晋国忘恩负义,还意图学楚国颠覆周天子领导下的秩序。 “予一人糊涂啊!”韩不信一脸的痛心疾首,继续往下说道:“如若无我(晋国),天下几人道寡几人称王?” 这一点是事实! 周天子心想:“这是你来羞辱寡人的理由?” 所以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进而产生自己的需求。 一开始,周王室发现各诸侯向晋国纳贡,晋国侵占了自己的权益,随即鼓动郑国和齐国挑战晋国。 到后来,晋国为了保住周天子天下共主的地位与楚国连连征战,周天子还是一再鼓动齐国给晋国捣乱。 哪怕是到现在,周王室认为吴国是晋国的好对手,没有犹豫又下场进行表演。 周王室为什么就是跟晋国过不去?因为他们认为晋国最有可能取代自己,选择干未雨绸缪的事业啊! 站在晋国这一边,他们认为己方为了保卫周王室打生打死,截留诸侯的一些上贡很合情合理。 晋国屡屡遭到周王室的背刺之后,又觉得既然周王室背刺,己方上贡的时候不奉上礼器只是在进行警告。 用事实来说事,晋国确实已经非常克制,要不然以晋国的实力,并且周王室就在晋国边上,不说分分钟就能够灭掉周王室,想灭掉周王室真的不难。 双方的积怨那么深,到了当代才有晋国卿大夫带着大军来到“洛邑”的城外,其实已经是很能忍了。 韩不信控诉完毕,轮到智申上场。 智申保持微笑,开始说起了晋国对周王室的种种帮助。 首先,周王室必须要承认一点,无论晋国对周王室做了什么不敬的事情,晋国一直在保护周王室终归是一个事实。 没有来自晋国的保护,周王室连邻居“三戎”都扛不住,别说还有实力强大的楚国一直在虎视眈眈。 智申就一个意思,晋国对周王室已经仁至义尽,尤其是卿位家族为了周王室已经奉献了极多。 然后,韩不信又接棒,话里话外就是让周王室别不知好歹。 在韩不信和智申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时候,智宵、魏驹和韩庚就站在边上。 他们这么干,不怕周天子犟脾气,搞到后面不肯赐爵吗? 其实,周王室本身烂了,只是有点阳光就会灿烂。 说难听点就是周王室上上下下多少有点受虐倾向,相反给好态度马上又会助长其嚣张气焰。 晋军陈列在城外,军容之鼎盛即便周王室最辉煌时期都无法比肩, 话又说回来,周朝并未有过辉煌,取殷商而代之就是一片散沙,后面再使用各种手段消灭“八百诸侯”逐渐壮大,没有来得及发育就被犬戎打断了脊椎。 各个分封国各自发展起来,周王室彻底变成了一块招牌。 因此,周王室从头到尾就没有诞生过一支“王师”。 什么是“王师”呢?就是能够除暴安良的军队。 一个王朝有没有诞生过“王师”,一直被用来评价该朝代的上限和下限。 从有没有诞生过“王师”来评价,反正姬周是比不上殷商,因为殷商真的有诞生过“王师”。 当然,不是每一个朝代都有“王师”的存在,例如横扫八荒六合的秦国其实也没有“王师”诞生。 那是大实话,秦军就不是一支奔着除暴安良而建设的武装力量,甚至秦军所到之处带去只有暴虐,为了获取换得酬赏的功劳,没少干屠戮老弱妇孺的暴行。 在韩不信和智申的组合拳之下,不止周天子沉默,一众公卿和大臣更是无话可说。 有可能不是他们没话讲,只是迫于晋军武力的鼎盛不敢讲而已。 耀武扬威完毕之后,几位晋国卿大夫带着大军走了。 重新回到宫城的周天子招来几位公卿,第一句话就讲:“不可使晋国存之。” 单公远接话,问道:“赐爵予智氏、魏氏、韩氏?” 周天子先是沉默,一小会才说道:“晋国不存,天下人必会欢呼雀跃。” 所以说,天下苦晋久矣! 另外,一旦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家主获得侯爵,他们在爵位上就跟晋君午平等。 那么,晋国当前的君臣,怎么可能仍旧保持君臣关系? 即便是他们想维持现状,世人也不会允许的! 第551章 缓急轻重 如果晋国分裂的话,诸夏大地将以哪个诸侯国为尊? 仅是看疆域面积和人口,楚国为尊的可能性最大。 只不过,哪怕楚国疆域最辽阔和人口最多,以他们历来“散装”的现状,国家有十成力量也就发挥出六七成,再多真的就没有了。 晋军在班师途中遇到了初冬的第一场雪,由于已经在家门口的关系,大军并没有刻意驻扎等待雪势停止,每天仍旧照常行军,进入本国疆域范围则是各自分道扬镳。 智申和智宵当然是带着本部前往“智”地,到了“智”地还会举行凯旋仪式,为有立下功劳的人酬赏。 等智氏父子带着本部回到“智”地,时间已经来到了冬季上旬,凯旋仪式举行过后,解散了三分之二的将士,剩下的人保持服役状态,再被调往大河以西的“泾阳”地。 “明岁必然灭秦。”智宵说得不是完全灭掉秦人,打得秦国这个国号不复存在也就是了。 智氏打击秦国的时间算起来已经有七年之久,他也来到了人生的二十四虚岁。 “可见过宽?”智申说的宽是智宵的嫡长子智宽。 智宽这个名字是智跞在世的时候所命名,智申和智宵当然不会因为智跞人不在了而不当回事。 “自然见过。”智宵对智宽的感情其实比较复杂。 怎么说呢?智宵与季嬴的婚姻说白了就是政治联姻,结合之后聚少离多不提,智氏和赵氏还变成了现在这种关系。 要是在以后,敌对方女儿生下来的孩子,压根没有可能成为继承人,怕得是孩子被母亲的娘家人影响,本家长辈的奋斗有一天会被推翻,或者孩子重用母亲娘家人导致出现倾覆之危。 春秋、战国到两汉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敌对双方联姻很便于融合,本家的废物没有那么多,搞得被联姻却战败的一方窃取了胜利果实。 智宵其实很认可赵氏的选贤做法,只是也清楚不立嫡长子存在更大的隐患,太容易形成内部倾轧,并且一个没控制住就要演变成为内战。 那是经过验证的答案,太久远之后的年代不提,喜欢立贤的赵氏就不止一次发生过内战,其中的一次还将本来能够称霸的资本挥霍了个干干净净,搞到整体国力连燕国都不如。 当然,嫡长子继承制会减少众子夺嫡的内耗,问题在于嫡长子是个脑瘫人物就将葬送所有。 说一千道一万,根本还是在教育上面,教育出了问题也只是矮个里拔高,到最后选谁都区别不大。 智宵还年轻,以后会亲自抓智宽的教育,哪怕无法教育出一位千古一帝,最起码不会被人耍得团团转。 “秦君可能禅让?”智申有在关注相关的进程。 智宵比较迟疑地说道:“此事或难?” 提到这件事情,智宵还是挺佩服秦庭的执拗。 为了能够达到目标,智宵让范蠡长久进行负责,手底下一帮有能力的人也大多放在了西线。 秦国都城“雍”被围困已经将近两年时间,听说城内已经达到易子而食的惨状,甚至连生火的木头都要被烧光。 那么惨的情况下,秦庭非但不肯求饶,秦君面对智氏的一再暗示,不答应还杀了两名使者。 在这两年时间内,西边的秦人不是没有组织救援,只是一次次被智军打退。 智氏与西部秦人的较量下,善于骑马的人从原本的两万余,增加到了五万以上;成年马的持有数量也从原本的八万多,变成现如今的十三万匹。 论诸夏各方势力在马的持有量上面,智氏灭掉白翟就已经排行第一,并且这个第一必然会一直保持下去。 有那么一件事情不得不提,智氏是拥有十三万匹成年马没有错,其中的大部分并不适合用来骑乘。 智宵很早之前就在做马种改良的尝试,不知道是不是本来的品种摆在那里,将近十来年的时间过去,最优秀成年马匹的马背身高只是堪堪达到一米二。 由于培育见效慢的关系,后面智宵都派出专门的队伍往河套寻找更优秀的马种,甚至重金向义渠和乌氏进行求购。 义渠人并不愿意与智氏交易马匹,乃至于其它交易都不干,摆出了比较明显的敌意。 倒是乌氏那边愿意交易,只不过拿出来的马匹质量方面比较一般。 在获得更优秀的战马之前,或者说优秀的战马数量没有足够多,智氏不会存在真正意义上的骑兵。 智申本来想问一问季嬴的情绪,想了想没有伤口上撒盐,转而提起了周天子赐爵的可能性有多大,会赐爵又是大概在什么时候。 并不是季嬴做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做,老实本分的当宗子之妻,带好孩子,和睦与媵。 智宵与季嬴相处期间,两人也没有谈论到赵氏,说得不是孩子,便是一些家常。 站在智氏的角度,季嬴无疑问就是一位好媳妇。 可是,换成站在赵氏那一边,季嬴真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不过,那也是春秋时代的一种常态,嫁到哪个家族就为夫家考虑,面对娘家能帮会帮,双方起冲突以嫁过去的家族为重。 赵庄姬之所以出名,主要就是她与自己的兄长晋景公合谋覆灭了赵氏。 以当时的价值观而言,一致公认赵庄姬无疑就是一个狠毒到了极致的女人。 智宵有想过马上发兵赵氏,经过一再谨慎思考,还是决定优先解决秦国。 赵毋恤已经杀死两位姐夫,目前赵氏正在攻伐代国与中山国,智氏趁这个时机出兵确实有机会灭掉赵氏,智宵却是应该讲究一个缓急轻重。 对于智氏来说,只要能够解决掉秦国,西边就没有了致命的威胁,情况再糟糕也仅是把守函谷关,不会出现灭亡的危机。 所以了,智宵是想灭掉赵氏没有错,只不过相较彻底解决来自西边的致命危机,赵氏一下子变得只能排在后面了。 “为父不日将往‘新田’。”智申的意思是,自己去了都城需要做什么。 智宵笑着说道:“我家与魏氏皆有扩张,韩氏岂可无有所动?若能使之攻赵,亦是一桩美事。” 智申领会下来。 第552章 函谷关 智氏和魏氏都有扩张的目标,并且两家一直都在扩张,韩氏愿意就那么干看着吗? 论个体的话,可能会有绝对的和平主义者。 那么世界上有绝对的和平主义国家吗?怎么可能会有,纯粹只是打不过不敢打而已,但凡有实力哪个国家不眼馋别人的土地或利益。 韩氏看着智氏、魏氏有扩张方向且一直在执行,他们简直是眼馋得要死,一度想趁着齐国内乱进军,但是很怕智氏和魏氏使绊子,导致韩氏连分裂的齐国都打不过,硬生生忍耐了下来。 如果智氏或魏氏愿意支持韩氏,只要其中的一家承诺为韩氏顶住另外一家,韩氏再有顾虑也会尝试对齐国动手,奈何智氏和魏氏在这一件事情上有默契,面对韩氏明里暗里的试探都不表态。 齐国内乱的时间已经有点久,一开始是群雄并起的格局,慢慢打下来形成三股较强的势力,后面又变成田氏、范氏、中行氏这一势力独大。 本来田氏、范氏和中行氏的这个势力能够扫清障碍,比较要命的是范吉射脑子又抽抽,导致本来结盟的三个家族陷入内耗,近期都有点要分道扬镳的迹象了。 齐国爆发内乱了没有错,各方势力麾下的军队数量却是越打越多,尽管从整体来看有点像是濒死回光返照的意思,还真不是单独一个韩氏能够横扫齐国的各方势力,真的打起来说不定会被逆推。 韩氏本身就对自己的实力有点不自信,别说智氏和魏氏极可能会在韩氏打齐国期间使绊子,韩氏认真观察齐国一番下来,纳闷地发现打回光返照的齐国成功也将自己损失惨重,搞得攻打齐国的计划只能仍旧是作为计划,不敢真正付之行动。 智申走了,前往“新田”继续跟魏氏和韩氏玩权力的游戏。 而智宵也没有因为冬季就窝在“智”城,待在“智”城陪家人几天,踏上了巡视“函谷关”的路途。 在“函谷关”的修建上,智氏已经动工了将近四年,一度征调四十余万人力进行工程,主体工程完成才回落到同时在劳动的人变成十万以下。 智氏修建“函谷关”的选址可能跟原历史版本的秦国不一样,只是功能性绝对一致。 “回宗子,主关位于两山之间,城墙高十三米、厚六米,两侧山体陡峭,山顶亦有兵堡、箭塔,等闲难以攻占。”智雍既然作为关隘主将,哪有不做功课的道理? 跟原历史上的秦国一样,智氏可不是只修一座堵住大道的关隘就算完事,肯定要根据实际地形再封死一些小路,封不死的小路则是修建小型关卡或兵堡、兵站来防备,箭塔栏栅等物的数量更多。 因此“函谷关”有一座主关隘没有错,再加上小型关卡、兵堡、箭塔等防御设施,总数量却是超过五千,涵盖进来的范围超过方圆一百公里。 在平时的话,也就是非高度警戒的情况下,关隘的驻军数量需要维持在一个“师”的水平,驻军再少真的就顾不过来了。 哪怕是后面完工,每一年也要征调两万以上的劳力进行维护,需要修葺时动用的劳力肯定就更多了。 所以,并不是将“函谷关”修好之后就不用再投入,相反只要“函谷关”一直存在,每一年仍旧会出现驻军之外的耗费。 智宵来到“函谷关”,站在关墙之上了望四方,正前方有一个葫芦口一般的空间,该片地方地势起伏又乱石林立,且有一条河水将空间拦腰切成了两半。 “此地观测,至多可容纳不足万人,敌军攻城难以陈列大军。”智雍真的佩服选址的人。 以“函谷关”的城墙以及两侧陡峭山体,进入战争状态之后一定是弓箭手不知凡几,敌军每次正面攻打顶多派出万人,守军的弓箭手都不止一万。 敌军每次派出攻打的数量都比防御方弓箭手数量少,哪怕有再多的部队都发挥不出人数优势,还要面对数量众多的防御方远程部队,真的是提着头在犯险。 对敌军来说还有一项比较要命的事情,智氏在修建关隘的时候几乎砍光了树木,不是没有了其它植物,只是很难找到能够拿来制作攻城器械的木材,想制作攻城器械需要从至少二十公里外取材,别看只是二十公里的距离,其实对攻城方来说已经不存在便利。 在以后,智氏仍旧会相隔数年就清理一下关隘外面的树木,不使敌军有就地取材的可能。 那样一搞,不止来犯的敌军很难打造攻城器械,其实连生火造饭都会变得异常麻烦。 至于水土流失之类?事关国防安全,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嘛。 什么时候没有了国防方面的压力,大自然的自我修复能力其实挺强,不再人为砍伐之后,再过上一二十年又是一片青葱,再不济也可以人为植树。 智宵再回望关隘后方,近一点的地方是一条条山谷,里面除了一道道不比主关隘城墙高的关卡,每一道其实还有一处处的兵营,它们已经接近完工状态。 所以,为什么选在这种地方修筑关隘,正是因为山谷众多导致地形异常复杂,哪怕主关隘被攻破,来犯敌军还要面对山谷内的复杂地形,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面对埋伏。 主关隘后方山谷众多,跨度方面却是适中,最短的山谷距离后方谷间开阔平地约五公里左右,并且群山之间有许多可以用来屯兵的开阔地,取水方面也是十分方便。 历史上的秦国为什么总能用“函谷关”挡住数十万来犯敌军?正是因为当地异常的易守难攻,使得敌军数量再多也发挥不出人数优势。 “值得啊!”智宵到现在都不明白历史上的秦国为什么要自毁关隘。 如果秦国不自毁关隘,刘邦有战国时期的列国强大吗?列国合兵数十万都拿不下“函谷关”,结果刘邦非常轻易绕过“函谷关”又击败了失去关隘(武关)为依托的秦军,直接玩了一手兵临“咸阳”城下了。 智宵摸着女墙,再次将视线转到正前方,寻思起了其它事情。 史书没有记载始皇帝为什么在横扫八荒六合之后下令摧毁各处关隘的原因,后人猜测是为了防止有人割地自守,利用关隘抵抗征缴的大军。 为了降低可能出现的反抗军,始皇帝还下令收缴民间的武器,甚至大肆使用疲民的国策。 至于什么收缴民间武器打造十二座金人之类?听一听也就算了。 当时只剩下秦军还在玩青铜武器,其余列国早就进入使用铁质武器的阶段,始皇帝下令收缴武器打造的也是铁人,哪来的什么金人嘛。 智宵所不理解的是始皇帝哪有可能不知道“函谷关”是关中的屏障,下令摧毁原六国境内的关隘可以理解,怎么连自家的屏障都要拆。 哪怕始皇帝对秦军能够横扫不服有绝对的信心,凡事都还要讲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别说始皇帝在位期间秦军有历经过惨败,即便是始皇帝也对反叛势力做过妥协。 那是发生在会稽郡的一次叛乱,楚国旧贵族煽动民变,反叛势力起事后一连攻破多座驻军营寨,当地的驻军覆灭的覆灭,溃散的数量更多。 直至始皇帝征召“老秦人”组成大军平叛,会稽郡的反叛才被扑灭,不过付出的代价并不少。 在扑灭叛乱之后,始皇帝却是只追求首恶,放过了其余涉事人员,并且事后采取了怀柔政策。 以为只是会稽郡搞事情吗?其实六国遗民在始皇帝在位期间进行的起事并不少,只是起事的部队规模相比后来秦二世期间小很多而已。 所以,什么始皇帝在位,宵小不敢有所行动,假的,都是假的。 说到底就是始皇帝一次又一次平复了地方上的起事,使得混乱没有形成大面积波及罢了。 始皇帝在位期间,儒家不止一次搞事,最大的事件就有两次,第一次就是事关始皇帝母亲,第二次则是在泰山封禅进行了极尽的羞辱。 刺杀始皇帝的人也不止是张良干的“博浪沙一击”事件,只是张良这一次刺杀最接近成功。 所以了,当时是那样的历史背景,智宵真的不理解始皇帝为什么拆除“函谷关”这一座关隘,简直就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给自己留,更是没有给后继之君留下必要保障。 智宵等来了辅果,带上辅果一起向东进发。 出了“函谷关”的前方还是存在山地,只是相比“函谷关”以西山地变少了。 从“函谷关”再往东,只有两条从大河分叉出来的河流,溪水的数量比起其它地方也很少。 “若有敌军来犯,取水便是一项难题。”辅果说了防御方的优势之一。 可不是吗?附近山地多,尤其是越靠近大河的地方越难走,当地取水的地点少,从大河取水又相当麻烦,人少了自然问题不大,军队这种动辄数万乃至于数十万的规模,每天的用水绝对夸张,光是保证水源都是一个大麻烦。 智宵一阵“哈哈”大笑,说道:“正是源于如此,方修关隘。” 要不怎么说只要“函谷关”一天耸立,关中就固若金汤? 他们向东约三十公里,夜幕降临之前安营扎寨。 智宵看着周边的环境,指着一个地方说道:“此地需筑一城。” 辅果看着被夕阳照得一片红色的大地,尽管想得不是那么明白,还是盲目地点了点头。 智宵认为这里有必要修筑一座城池的原因太简单,该地的地形已经趋于平坦,修筑起一座城池能够给“函谷关”作为屏障,也可以起到拖延敌军快速向“函谷关”推进的速度! 其实,历史上秦国向东不断扩张之后,当权也有心在智宵所选的地方修筑城池,只不过后来不了了之,直至到了西汉年间才有城池耸立,城池的名字叫“黾池”。 在这里起一座城池,不止能够给“函谷关”起到预警以及拖延敌军的作用,进入战争状态只要将城池守住,敌军敢越过城池就要面临两面夹击,想攻克城池再向“函谷关”进发,期间要面对的就是关中反应过来,关中方向开来大军与城池守军一块迎击来犯的敌军。 当然了,到西汉年间之后,当时的“函谷关”又变更了一个位置。 另外,其实“函谷关”这个名字被多个关隘用过。 智氏修建关隘之前,哪怕是关隘修成之后,首个“函谷关”其实是在周王室境内,位于尹氏封地之内。 老子西出函谷关,走的就是尹氏的那一个,才有老子赠书尹喜的事情发生。 所以,智氏将自家的关隘命名为“函谷关”之后,当世也就有两个叫“函谷关”的关隘同时存在。 这种事情在当代很常见,后世史学家就是在地图的标名加上1、2符号,以示落成的先后顺序。 历史上,周王室在河南中北部修了“函谷关(周关)”,秦国也在河南西部修了“函谷关(秦关)”,后面西汉在河南东部又修了“函谷关(汉关)”,更后面的曹魏在西汉旧址东面五公里左右还是修建“函谷关(魏关)”。 不管是什么年代的“函谷关”落成,它还真的每一次都发挥出了自己极大的作用。 周王室依靠“函谷关1”阻挡各种戎和狄,成功让自己的政权延续了下去。 秦国依靠“函谷关2”一次又一次让关东联军折戟沉沙,才有了后来的横扫八荒六合。 西汉则是用“函谷关3”与山东腐朽势力隔绝,有更多的余力打文化战,再后来没有后顾之忧可以跟匈奴一再决战。 曹魏期间的“函谷关4”不止是用来防备蜀汉,也阻挡了各种羌的袭扰。 这也就难怪修筑关隘的地点一直在变,关隘名字却被继承了下去了。 说到老子,原历史上的今年就是他西出的年份,只是不知道历史被智宵改变之后,老子还会不会西出? 至于《德道经》这一着作?智氏已经拿到手了。 第553章 新的一年 老子今年几岁了呢?估计连他自己都要算好一会才能得出确切年纪。 相传中,老子从出生到死亡的跨度有好多版本,最短说是八十四岁,最长说是两百多岁。 除非是真的有修仙,要不然以人的极限怎么可能活到两百多岁? 那么,老子活到八十四岁的说法就比较靠谱了。 当然了,后面还有彭祖活到多少岁的争议,它的确是活了八百岁,只不过那是自己的“活法”了,人家是用六十六天为一个纪年的算法,平常人三百六十五天为一岁,彭祖六十六天就涨了一岁。 那样算下来的话,正常人活了一年,彭祖认为自己活了五年半。 其实,哪怕是用那种算法,彭祖起码也活到了一百四十岁以上,寿命可以说是相当长了。 在春秋时代,长寿的人其实不少,只不过一定是权贵,绝非普通黎庶。 话又说回来,哪一个时代的权贵不是享受最好的待遇,寿命更长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智宵想在“函谷关”的东面筑城,自己也清楚短时间内办不到。 当今智氏最需要筑城的地方在秦地! 以往秦国享有那些土地的统治权,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筑起多少城池,甚至连土地开垦都没有干。 土地绝对是好土地,放着荒芜太过可惜了。 智氏开启工程,连接了洛水、泾水与大河,在大河北岸搞了一套水利工程,五六年之内已经开垦出了一百万亩的土地。 那并不是秦地可开垦农田的极限,纯粹就是智氏当前的极限罢了。 多数的田亩当然是属于智氏,其中的四成左右则是归于个人名下。而这三成的归属又分得极散,直接让智氏治下出现了三万户左右的有恒产者。 关于土地谁开垦使用权归谁的政策,智氏会一直执行下去,能够预料到人们对开荒的热情至少三十年内不会饱和,将来就很考验智氏当权者能不能保证扩张势头,将这种国力的上升一再保持下去了。 过度开垦将会导致水土流失之类? 平原没有开垦完,为什么要去山上开垦? 另外,人口起码需要达到五千万以上,又刻意且无节制地去摧毁大自然,造成的破坏力才会超过自然的修复力。 后世为什么会出现黄土高坡?一种说法是树林几乎被砍光,水土流失太过于严重。 只是吧?好像为了警示而故意夸大了人为的破坏力,刻意掩盖了气候造成的加剧影响。 仅拿明末的小冰河时期来说事,黄土高原在当时遭受的劫难才是最大的。 在智宵活着的时代,吃的比什么都重要,哪有那个闲心去考虑开垦带来的影。 在唐朝之前操心水土流失,完全是用现代的思维在错误地进行规划。 现在的破坏力之所以那么强,根由在于各种器械被应用,再来就是工业对大气造成太大的污染。 想在工业化之前造成大面积的破坏?只能说是想多了。 哪怕是故意掘坝形成洪涝,受到最大影响的只会是人类本身,大自然巴不得洪水经过的地方更多和面积更大一些。 因此,随着科技越加发达,人为的破坏力必然越大。 至于山火之类,从古自今发生的山火还少吗?人类存在的历史只能追溯到五百万年前,小破球却是存在了四十五亿年,绝大多数时间里小破球的陆地植物才是多数。 还是那一句话,不管怎么去进行破坏,其实受到最大影响的是人类本身,才需要人们去记住教训,培养爱护自然的理念。 智宵在“函谷关”附近巡视了五个月多,直至接近春季才重新向西返回。 在这个冬季里面,大多数诸侯国或是势力大体上进入一种窝冬的状态,仅有赵氏与代国、中山国想消停都困难。 赵毋恤看似很着急地想要控制住中山国与代国,冬季里仍旧大肆用兵。 赵氏除了出兵代国和中山国之外,他们还需要防备来自国内的威胁。 一支为数约三万的赵军分布在涂水以及汾水中上游沿线,摆出的架势就是为了防备南方可能的来犯之敌。 又有两万多赵军翻越夏屋山河句注山进入代国境内,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代国都城“代”,征缴代国的散装部落则是进度很慢。 赵毋恤亲自率军入侵中山国,携带的部队数量超过五万,前期的军事行动比较顺利,等待中山国的权贵反应过来被阻挡在距离“鲜虞”约三十公里之外。 等待智宵来到“泾阳”城,从“新田”送来的情报恰好也到了。 智宵阅览了一下情报,对范蠡说道:“韩氏春播之后便会出兵北上。” 所以是,智申成功说动了韩不信,再出面与魏氏交涉,最终韩氏还是选择对赵氏用兵。 说起来很简单,过程则是非常麻烦,涉及到了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来回拉锯,不知道多少利益在会商过程中进行了交换。 其中包括,征讨赵氏并非韩氏一家的事情,智氏与魏氏同样需要出兵。 只不过,韩氏想要占大头,征讨赵氏的三个满编军团里面,韩氏出动的兵力占了两个满编军团。 与此同时,智申答应韩不信会出售一批军备,包括两千套甲胄以及各式近战武器两万,数量多达二十万支箭。 韩氏怎么轮到需要向智氏大批购买箭矢?一个很残酷的事情发生在了韩氏身上,他们自己生产箭矢的造价竟然高于智氏,并且智氏所出售的箭矢质量并不比韩氏自己制造的差。 这是智氏发展出自己工业体系,韩氏却是在原地踏步,带来的一种结果。 范蠡是智氏当前攻打秦国的主将,得知智宵要到“泾阳”这边,才从前线返回。 智氏对“雍”的围困不分季节,平时最少都有三个“师”负责围困,多的时候一度达到两个满编军团。 范蠡听到消息笑了起来,说道:“如此,我家可放手经略秦地。” 赵氏哪里那么好打? 智氏、魏氏和韩氏合兵三个满编军团讨伐赵氏,大概率就是逼迫赵毋恤放弃在中山国和代国的攻势,赵氏在两国转为守势。 同时,赵毋恤再集结足够多的部队龟缩到“晋阳”一线,与智氏、魏氏和韩氏打防御战来尽可能拖时间,拖到外部出现变化,或是找到击败智氏、魏氏和韩氏北征军的办法。 智宵说道:“最迟三年,周天子可能赐爵。我等需在三年之内解决秦国。” 范蠡先一个愣神,随后脸上绽放笑容。 第554章 早有预料 周天子已经决定赐爵,怎么智宵还认为会在三年之后才有行动?一切只因为这件事情太大,哪怕已经做出决定,该有的预热必须做,再来就是等到一个最为恰当的时机。 关于周天子会赐爵,有周王室的公卿已经私下分别透露给智氏、魏氏和韩氏知晓。这里其实也是在暗示智氏、魏氏和韩氏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三个家族要带着自己的封地自立,怎么都要先把晋公室搞定的嘛。 这种搞定包括但不限制于削弱晋国公族的实力,还要尽最大可能除掉有胆子又敢说话的公族封君,甚至是加快速度消灭或吞并其余非卿位家族。 范蠡收敛笑容,说道:“周室并无秘密可言,列国得知此事必有动作。” 智宵本来还一脸严肃,听到范蠡那样讲,反而笑出声来。 “天下苦晋久矣。”智宵当然有笑的理由,往下继续说道:“诸侯得知三家分晋之事,必不会阻我。” 是的,各诸侯早就受够了强大的晋国,纯粹就是打不过才继续忍受。 他们得知智氏、魏氏和韩氏要分裂晋国,一定比智氏、魏氏和韩氏本身都要想三个家族可以取得成功。 道理没有多么复杂,强大的晋国一旦分裂,哪怕没有多大的野心,不用再上交保护费就是一件好事;有足够大野心的人,他们就更有把握来争取成为新一任霸主了。 所以,诸侯非但不会给智氏、魏氏和韩氏分裂晋国制造麻烦,相反但凡能够帮到智氏、魏氏或韩氏的地方,一定会鼎力进行相助。 智宵说道:“且看今年楚国与吴国战事如何。” 反应过来的范蠡点了点头。 若是楚国和吴国不打了,肯定是想蓄积力量等着晋国发生分裂再从中插手。 他们接着打?一方面是局势本来的需要,再来多少也是想让智氏、魏氏和韩氏能够更加放心,好接着操作分裂晋国的事业。 范蠡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秦国一再求援楚国,亦可从中显示端倪。” 是吧? 讲道理,楚国应该支援秦国,原因是秦国一旦灭亡,再也没有诸侯国可以掏晋国的屁股了。 有了更大的目标之后,楚国要不要支援秦国就会存疑,一来怕智氏将目标转向楚国,再来是怕打断晋国的分裂。 至于以后?楚国该考虑怎么来跟智氏打好关系,好让智氏取代之前的秦国,变成楚国的好朋友,日后一块针对晋地的诸侯国。 这个选项是楚国的必然,说白了就是地缘政治决定了的前提。 再出现变化,无非就是秦地的国家过于强大,进而对楚国形成了足够大的威胁。 春季到来。 各方国家与家族,有条件必做的事情是为春播做准备。 智宵让范蠡返回前线,自己则是巡视起了渭水北岸。 随处可见忙碌于田野之中的人,他们大多是在整理田里的杂物,拥有牲口的人则是尽可能给牲口养好膘。 智氏延续了古人的做法,治下用作犁田的牲口以马的数量最多,牛才是数量最少的那一部分。 旱田用马,水田用牛,对于当代人是一种常识。 事实也是那样,并且是根据马和牛的蹄区别,互相之间耐力上的区分,犁田速度快慢,经过长年累月实操下来积累出来的经验。 至于为什么日后无论旱田或水田,牛完全取代了马来犁田?无非就是中原政权持有的马匹数量越变越少,乃至于某个王朝连军用马都不足,哪来的马用于农耕?一个时期的人们迫于现实只能用牛来犁田,更后面的人习惯了而已。 同在小破球进行农耕的民族,耕作旱田的大多数文明,他们哪怕是到了现代都还有用马耕作旱田的习惯,用马来耕作旱田的民族也是占了多数。 “再有两年应该会完工了啊?”智宵说的是水利工程。 这一项工程从动工到现在,总历时超过六年,期间的一年还被迫停工。 那是智氏需要动员入伍的人数太多,所导致的影响。 为什么不用奴隶接着干活?奴隶干活,一样需要监工,监工的数量远远少于奴隶,风险方面就会变得不可控。 所以,智宵宁愿下令停工,也不愿意因为缺乏监视的武装,否则一旦奴隶暴动再蔓延,带来的后果远比停工更加严重! 从动工到今年已经耗时六年,一度动用三十多万劳动力,怎么还需要下一个两年?因为工程量真的很大! 历史上,秦国修郑国渠一共消耗了十年的时间,只不过秦国动用的劳动力在同一时间不会超过十万。 那是秦国需要对外用兵以及保持足够可用兵源,再来是驻守各地,主要屯驻巴蜀两地和防备阴山以南,不敢动用太多人力在修建郑国渠上面。 智氏同样需要用兵,只是需要屯兵防御的地方不多,比历史上的秦国在劳动力上更充足。 一番巡视下来,智宵用一个多月的时间走遍了水利工程各处,直至春播进行时,由于西边事态出现变化,不得不离开当地。 “秦君病逝,公子刺继位?”智宵已经来到‘雍’城外的智氏营盘。 范蠡答道:“此消息乃是白公令传来。” 在之前,智宵已经知道“雍”城之内发生易子而食的惨事,选择将事情进行封锁,并且严令只围不攻。 到现在,城内连一国之君都能病逝,能够想象到底有多惨。 智宵也就问道:“城内可有疫病?” 范蠡随时在关注城内的情况,有些色变地说道:“听闻病患极多,有人出城投降,行宗子之令不与接纳,射死营盘之外。” 那可是围城! 一座城池遭到围困,最为可怕的不是敌军怎么攻城,城里爆发疫病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智宵皱眉,问道:“为何不报。” 今天之前,智宵确实没有收到“雍”城之内爆发疫病的消息。 范蠡先请罪,随后才解释道:“臣乃是今日方才得知。” 而智宵提前严令不准接纳归降的人,其实是早料到长期围困会让城内爆发疫病,怕的就是投降的人携带病菌,传染给己方的士兵,再让疫病蔓延开来。 智宵陷入了沉默…… 第555章 秦庭……,降了! 城池遭到围困,尤其是长时间的围困,很难不爆发疫病。 这是因为城内的生活环境越加恶劣,再来便是死亡人员无法得到掩埋,带来的一种必然后果。 生活环境的恶劣包括,生活垃圾无法得到处理,人长时间难以吃到一口热的食物,环境脏乱再因为饮食问题导致抵抗力下降,生病的机率也就随之成倍增加了。 在尸体的处理上,远古时期的人就明白应该及早掩埋或是火化,要不然腐烂将导致各种虫子涌现。 遭到围困的城池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问题,加上大量死亡人员无法得到处理,不发生疫病才是一种怪事了。 通常情况下,诸夏的人不会刻意制造祸乱源,例如将尸体抛进城内,加剧和加快城内疫病的发生以及疫病程度。 生化战这种手段的创始者是匈奴人,后来被古蒙古人发扬光大。 匈奴人将动物的尸体藏在各种未能得到流通的水源里面,用尸体去污染水源,不明情况的人喝那些水就会患上疟疾,再将病菌传染给其他人,渐渐形成了瘟疫。 古蒙古人的手段更残忍一些,他们每每攻打一座城池之前会在城外的村庄制造大屠杀,会收集大量被杀死者的尸体,利用投石车之类的攻城器械将尸体抛进城内。 在古蒙古崛起的阶段,他们利用原始生化战祸害了多少人?史学家的统计是古蒙古西征造成至少一点五亿人口消失,攻打南宋致使八千万人死难。 智宵知道那些手段,一点想要使用的念头都没有。 使用原始生化手段纯粹就是害人害己,乃至于可能变成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惨剧。 毕竟,谁都没有掌握治疗的手段,一旦用了连老天都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续结果。 另外一点,智宵不但想得到统治疆域的扩张,还希望在战争结束后获得人口,并不是为了破坏而去破坏。 “战前城中口众约为两万四千?”智宵早就知道答案,开口问是方便整理思绪。 范蠡答道:“战前城中、城外口众合为四万余。战后一年,城外口众逃或死、被俘殆尽,城中口众正如宗子所言,约两万四千众。” 作为都城的“雍”并不大,城墙四边周长一千八百米,合计三百二十四万平方米,以单位换算为三点二四平方公里。讲实话,比现代一些大学城都要小许多了。 只不过,当今最大的城池也就是四边周长约两千七百米的“洛邑”,也就是周王室的王都,占地约七点二九平方公里,一样比现代的大学城小很多。 智宵知道两万四多人挤在三点二四平方公里的城池里面该有多挤,虽然谈不上人挤人,但是绝对处处是人,且光是饮水都是一个大麻烦。 遭到围困的“雍”无法在外取水,极可能历经过一场人为大旱,不知道有没有因为抢水而造成自相残杀? 他们连用来生火造饭的材料都未能获得,要不然也不用拆屋取材,城内能烧的东西烧光,到后面极可能只有达官贵人能吃口热的食物了。 那么惨的情况下,遭到围困的“雍”都不投降,一直坚持了四年多才出现里通外国的叛徒,讲实话就是韧性方面非常惊人。 无论以前、现在或是未来,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他们性格上的坚韧根本不用怀疑。 智宵之前在回忆白公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番回忆下来……,大实话就是没有多少关于白公令的记忆。 那么,白公令是谁?他是秦国的庶长,相当于列国的司马之类。 只不过,晋国的司马一再被削减权限,从曾经的武官第一人,演变到现如今的军法官,排座椅要排到众卿大夫,乃至于是各军团的军尉之后。 智宵比较讶异地问道:“章嬴族众并未联系?” 范蠡知道智宵为什么会惊讶,如实答道:“未有。” 以前,智宵是为了弥补某一世而点名章嬴为媵,后面逐渐被野心驱散了儿女情长,变成了与章嬴生下孩子可以更容易使得秦地之人归心的想法。 作为一方首脑,不清楚儿女情长是一种拖累的话,一定会变成类似于“纣王与妲己”、“烽火戏诸侯”、“炙手可热”等谚语或成语故事的男主角。 那个“炙手可热”讲的是谁?成语背景故事的男主角是李隆基,女主角是杨玉环,讲的是杨玉环受宠之后发生的各种荒诞故事。 智宵点了点头,说道:“不可使之有人出城,出城之人尽数射杀。且等十日之后,再行招降。” 城内的疫病什么时候发生?对智氏来说不是那么重要,没有趁他们病,要了他们的命,还想着进行招降,其实已经是一种仁慈。 智宵设定十日期限,一来是以秦先君病逝为源点,再来就是智氏这一边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一国之君都能病死,说明城内的疫病已经严重到一个很严峻的情况。这样都还不投降,说明被折磨得仍旧不够。 以前的秦先君能够压得住,换了一位国君当政,一开始是哀兵的状态,马上招降除了受到嘲讽之外,很难有其它的效果。 同时也因为是新君继位的关系,新君很难压得住局面,给予一段“冷却期”很容易卸掉心、气、神,到时候再招降就有成功的把握了。 至于智氏的准备,城内不是发生疫病了吗?智宵会命人打造出一块用来隔离的营地,相关的治疗人员以及物资也集中过来,秦人投降之后更是要妥善清理城池。 在这十天的“冷却期”内,一开始只有少数秦人出城想要投降,越到后面哪怕是前面出城的人被智军射杀,仍旧无法阻止有人想要逃出城中活命。 到了期限之后,智宵集中了大嗓门的人,向城中进行喊话,要求城内的秦人无条件进行投降。 “秦庭可能放弃?”辅果刚从‘泾阳’那边赶过来,恰好碰上在招降。 智宵既然设下这个期限,自然有其把握,真正的麻烦却是在后面。 “正确的做法其实应该继续围困,让城内的人一个都无法活着出城,避免疫病向外蔓延。只是……,秦君愿意禅让的话,冒险是值得的。”智宵没有回答辅果,心里想的是这事。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合闭了很久的城门在一阵“嘎吱”声响中被打开,一群模样极惨的秦人进入智氏众人的视野…… 第556章 烈火焚城 出城的秦人惨到何等程度?大部分人浑身的污垢和衣服亦是脏乱差是基本形象,再来便是一副骨瘦如柴的模样了。 长久被围困导致城内缺水,日常的洗漱肯定是一个问题,看上去不脏才是怪事。 因为很难得才能吃到一顿热餐的关系,讲实话就是肠胃会受不了,吃久了冷餐一定会让肠胃出现毛病。肠胃不好的人,想胖起来非常不容易,看着消瘦是一定的事情。 一批用布料蒙脸的智氏士兵上去,大声呼喝着让出城的秦人接受安排,大体上就是权贵该去哪里,其余人又该去到哪里。 这并不符合古已有之的纳降程序。 只不过,城内都已经发生疫病,什么纳降程序都要靠一边,先保证智氏一方的人不会被传染病菌才是首要之事。 什么是古已有之的程序?投降一方需要有个代表赤裸上身,再用白布捆荆棘在背后,浑身上下只穿一条白裤衩,并且双脚要赤足,口中再含着一块玉。 其余参与投降仪式的人,他们要穿素色,也就是不能穿颜色太鲜艳的衣服。 作为代表的那人手捧山川舆图、户册、印玺跪在城门边上,他的身后便是身穿素色的百官。 胜利一方选出一个人接受山川舆图、户册和印玺,得胜的大军再在投降者的跪迎之下入城。 上面这一套程序就是古典时代的纳降仪式,到两汉之后则是看不见……,或者说被其它仪式取代了。 现下,大多数像完全失去精气神的秦人像木偶那般,麻木的根据智氏指示行动。 少部分人却是有不同的态度,他们要求立刻见到智氏可以做主的人。 “不见。”智宵傻了才现在跟从城里面出来的人进行面对面接触。 这一次,注定智氏的纳降过程会非常特殊。 出城的秦人,他们被带到自己的地方后,第一时间做的事情就是脱掉身上的所有衣服,再好好的洗浴一番。 他们脱掉的衣服会集中起来烧掉,智氏肯定给他们准备了其它的衣服。 等待洗澡之后,他们还要自己刮掉包括头发、胡子、腋毛、胸毛……等等体毛,穿上新的衣服再去各自的营区吃喝,接下来就是在营区住上起码一个月。 当然了,智氏在接受他们投降的时候,一道甄别程序已经展开,有任何生病症状的人都被另外专门安置,看着健康的人同样分区安置。 而健康的秦人和生病的秦人,得到的待遇并不相同。 除非是新任秦君,或是章嬴的直系亲族,要不然生病的人……下场恐怕是不妙。他们会被送到一个更加封闭的营区,营地内虽然事先有准备水源与食物,但是并没有人照顾日常生活。到底是死是活,看命吧。 并不是所有秦人都会配合智氏的安排,面对不配合的秦人,依旧是排除掉新秦君与章嬴的直系族人,其余的秦人被智氏士兵采取了铁血手段。 什么手段才叫铁血?唯杀而已。 杀掉不愿意配合的人,智氏的士兵再告知为什么要洗澡和剃掉体毛、等等,有杀戮手段作为威慑,剩下的秦人愿意听从约束了。 智宵特地吩咐给予新秦君与章嬴的族人优待,理由不用多说的吧? “城中老鼠泛滥,各类昆虫亦是惊人。” “房屋十不存一,宫阙亦是拆掉大半。” “遍处尸体与秽物,恶臭弥漫全城。” 一道道信息汇集到智宵这边,述说着城中的惨状。 智宵召集军中将校,先介绍城内的情况,再下令道:“派人收集焚城所需之物,准备妥当便封死各处出口。待我指令,实施烈火焚城。” 这么一座城池已经没有清理的价值了。 因为城内可以烧的东西不多,才需要派人收集易燃物进城。这个过程不会是由士兵去干,会被选中执行的人只能是奴隶。 而执行任务的奴隶,他们在出城之后会历经与投降秦人相同的待遇,各种处理之后再待在封闭的地方接受时间的考验,确认没有生病才能离开封闭区。 想要烈火焚城不是那么简单,尤其是放火烧一座老鼠泛滥的城池。 智宵担心其他人干不来,只能亲自去进行指挥。 旷野中不缺用来烧的东西,怎么合理布置才是关键。 放火的步骤其实也很需要进行讲究,要不然点燃之后火势无法蔓延,或是火势蔓延的速度就成为一个问题。 只是要放火而已,智氏这边动用数万人收集物资,再用一千人力再城内准备了六天,直至一切妥当才在智宵的一声令下点火。 火势当然是由外向内的布置方案,为了防止城中的老鼠乱窜出城,城内进行点火之后,城外环绕城墙一圈的火才被点燃。 城外这一圈火就是为了防止老鼠出城逃离,将病菌带出来传染给其它动物,进而有人捕获或捡到染病的动物吃了再患病。 智宵站得很远,利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火势逐渐变大的城池,果然看到成群的老鼠爬上城墙,再汹涌如潮一般爬下城墙,试图逃到荒郊野外,它们却是被环城一圈的火所阻拦,只能在狭窄的地方乱跑乱窜。 “加丢干柴、干草,务必尽数屠净。”智宵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密集恐惧症,忍受着极度的恶心,下令使用了备用方案。 从外面无法观看城中的情况,只是先期城内冒出极大的浓烟,渐渐烟雾减少且一片火光冲天。 火势之大到夜间更为明显,映得数百米高的云层一片火黄之色,便是十数里外都能看到“雍”城这边的火光。 “秦庭宗庙已失,此后再无秦国矣。”辅果看上去情绪非常复杂。 智宵有想过是不是派人或干脆让秦人自己移除宗庙的祖宗排位以及祭祀用物,后来假装忘记有这么一回事,只让人宣传为什么要焚城。 肯定是先宣传城里发生瘟疫,一听到有瘟疫发生,基本也就知道为什么要焚城了。 毕竟,老祖宗不知道该怎么治疗得了瘟疫的人,可是给出了防止传染的办法。 老祖宗在应对瘟疫的方法上面,做法比智氏现实得多,根本不管有没有染病,反正瘟疫范围的人一个都别想走,要么是封闭起来,不然就是派出军队进行目标明确的屠杀。 所以,智氏还想着要抢救从“雍”城出来的人,讲实话就是显得很仁慈了。 当然,智宵第一次碰上瘟疫,想的是试一试一些防治或治疗手段,算是一种以备不时之需的做法。 “非也,秦国不可亡。”智宵的话让周边的人听得愣住。 嬴姓的秦国亡了。 智氏以秦地为核心统治区,真的符合取而代之的条件…… 第557章 下一步怎么做? 如果周天子不肯赐爵,智氏取嬴姓而代之,如同妫姓田氏一般,会变成诸侯可以接受的一种方式。 为什么诸侯能够接受这样的取而代之?其实有一个前提,便是干取而代之的那个家族,他们的出身要是某国公族。 那样的话,诸侯认为一样有那么一个国家,具体是由谁进行统治,反正别是“泥腿子”也就行了,免得打破“王侯将相有种”的既定秩序。 必须了解到一点,关于“王侯将相有种”这个观念,自夏朝出现,一直到项羽分封十八路诸侯才被打破。 也就是说,打破“王侯将相有种”的人不是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与吴广,陈胜和吴广只是喊出那个口号,随后陈胜称王立刻败亡,根本没有享受到胜利的果实。 项羽分封十八路诸侯,虽然大多数诸侯后面覆灭,但是刘邦成了最后的赢家,汉帝国坐享国祚之后,关于“王侯将相有种”的秩序才被真正打破。 在刘邦之前,任何非王族后裔称王或成为一方之主,其实只是一个奋斗的过程,不能视为最终结论。 智宵不知道周天子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稳妥起见肯定要留有备用方案,其中就包括取嬴姓而代之。 “派出人手传檄四方,告知秦庭已然覆灭,黎庶各安其业,权贵前来拜谒等候处置。”智宵要传檄的范围是原秦国统治的势力范围。 范蠡并没有因为被智宵过来摘取胜利果实而有丝毫怨言,笑着应“诺!”答应下来。 那可是灭国之功,非等闲人物能够担之。 当然了,智宵不会亏待范蠡与其余人,后面绝对会有封赏。 辅果等范蠡离去,才说道:“秦人恐难止戈。” 智宵知道啊。 秦国有两个人口稠密的地方,都城圈已经被智氏攻占并控制,遥远西边的“冀”却是暂时鞭长莫及。 尽管“冀”那边的秦人为了支援首都圈损失了一批兵力,大体上却是保留了实力。他们认为还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选择投降的机率很低,更大的可能性是选出一名嬴姓血脉登基,再继续与智氏展开对抗。 智氏现在却是真的很难再向西进军,不提巩固既有胜利果实,仅是赵氏、义渠、楚国也需要防备,别说还有魏氏和韩氏这两个不确定因素了。 一场战争获得了胜利,其实只是开始而已。 战争带来了杀戮和破坏,胜利者总要进行治安维稳,再来恢复所占领区域的生产,哪天收支平衡才能够证明发动战争的正面意义。 如果不是什么战略要地,无论付出的伤亡代价多寡而攻占,一直未能有产出,相反要一再持续进行投入,占了还不如不占。 这也是一些中原王朝并非无法继续扩张,然而却停止了扩张的原因。一切只因为有价值的地方都已经拿下,没有价值的地方拿下反而会成为负担,或许还会拖垮整个王朝。 早就在统治疆域范围内的一些地盘,随着时间流逝而出现新的变化,怎么做出选择其实也很考验当权者。 例如东汉年间,西疆一再发生羌乱,汉灵帝被逼得到了卖官鬻爵的地步仍旧无法平叛,搞到最后引发黄巾之乱。 假设汉庭一再收缩或是干脆放弃西疆,都城也进行迁徙,积累力量再展开新的军事行动,历史会不会改变呢? 再比如,明末期间万历选择收缩战线,不去打“萨尔浒之战”这场战役,或是干脆回归金陵这座都城,历史的进展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现代的普通人对放弃疆域肯定是口诛笔伐,掌握权力的则一定是另一种看法。 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呢?不到万不得已,遇事果断做出抉择,无论好坏反正不会让局势变得更坏。 将“失地存人”策略坚定执行的谋略家,成为了伟人。 打从开始之初,智宵就有放弃掉一些疆域的心理准备,智氏的核心策略就是围绕着经营秦地而在进行。 做什么事情都有明确目标的智宵,他无比清楚什么叫“舍得”,到了必要的取舍时刻,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拿智氏在围困“雍”这几年,智氏对义渠的操作来说事。 义渠在开始之初的前两年没有什么动作,期间智氏不断有商队前往义渠与之贸易,一再贿赂义渠那些有权有势的人。 等义渠之主觉得修生养息够了,想要集结部队南下插一脚,讶异地发现内部出现了状况。 智氏用财宝收买或是友情牵绊住的那些义渠权贵,他们真心或假意认为怎么来跟智氏相处要再好好商讨一番,有的认为保持当前的相处就好,乃至于有人觉得应该跟智氏的关系经营得更好一些。 内部的意见不一,义渠之主尽管不知道那种变化是怎么产生,哪能不明白意见统一之前不适合出兵了呢? 些许财宝而已,换取义渠无法干扰智氏对“雍”的围城战,智宵认为千值万值。这是不是“舍得”的一部分呢? 智氏还只是用财宝而已,至少没有让太后为之奉献,对吧? 现下的智宵一点都不急,一边关注外部情况,另一边亲自操刀来规划秦地。 讲实话,秦国选定的都城地址并不适合智氏,烧了也就烧了,之后还会夷为平地。 智氏立国或没有立国,一样有必要来打造一座新的“都”城,智宵近期就是在为新“都”城而进行选址。 “要选‘咸阳’,还是‘长安’呢?”智宵倒是认同商鞅的战略布局,都城选在渭水边上最有利于东出。 秦国的“咸阳”跟汉帝国的“长安”并不是同一座城池,秦国“咸阳”在渭水北岸,汉帝国“长安”则是在渭水南岸,两者相距约有个三四十里。 选“咸阳”或“长安”不止是名字,其实还将决定都城位置是在南岸还是北岸。这点对智氏来讲很重要。 “缺了巴蜀之地和陇西的关中政权,一般只能作为割据势力;只有掌握了巴蜀之地和陇西的关中政权,才有问鼎天下的资格。”智宵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现在有一个问题,智宵近期的重心到底应该放在哪里? 耗费力量稳住大河以东,加强那边的防线,还是着手攻略巴蜀之地和陇西(冀)呢? 好像……,不由智宵拍案决定,看得还是众诸侯与魏氏、韩氏有什么表现。 第558章 又是意料之外 以韩氏为主力的大军,他们在春播结束之后就在“新田”郊外进行集结,随后开拔往东讨伐赵氏。 智氏、魏氏和韩氏讨伐赵氏都不用再找借口,仅是晋国与吴国为首的联军交战时,赵氏作为晋国一员没有参战,拿出来都能够名正言顺实施讨伐。 到目前为止,赵氏仍旧没有对为什么不保卫晋国做出任何解释,态度方面怎么看都显得无比恶劣。 同时,赵氏不参与国战,反而使用卑劣的方式杀死代国之君与中山国之主,致使赵氏的名声变得比茅坑还臭。 那可不是智宵逼赵毋恤那样干,完全是赵毋恤自己从性格到选择自己拿主意。 这倒也符合赵毋恤的为人,只要能够完成目标,才不管做了之后会有什么影响。 只不过,以当代人的看法,无疑赵毋恤就是个蠢货。 后面赵毋恤将赵氏之主的宝座交给赵伯鲁的后代,不是让自己的子嗣继承,大概是知道自己这一支的名声完全臭掉,没有任何挽救的可能性了? 在出兵之前,晋君午已经将赵氏在晋国除名,也就是赵氏不再作为晋国的一份子。 得到这个下场的赵氏仍旧没有发表什么言论,做的事情是加紧备战,再一次巩固汾水中上游以及涂水的防线。 智宵只是想看到韩氏讨伐赵氏,至于后续怎么样,讲实话就是一点都不关心。 与之相比,智宵更关注魏氏想做什么又在做什么,还有楚国与吴国的动向。 魏氏近期出台了迁都计划,从旧都迁往“帝丘”。 其它动作方面,魏氏在经营从郑国占取的地盘,投入极大的人力物力恢复生产。 这样看的话,魏氏应该是进入沉淀阶段,不会主动采取什么太大的动作? 楚国与吴国的战事仍在继续,只是双方都没有投入更多的兵力,战事主要围绕在一方想保住夫概所部,另一方就是想屠尽夫概所部。 吴君夫差近来的境况比较糟糕,他回国之后大肆清洗了一波,倒是稳住了吴国的政局,奈何出兵讨逆陷入僵持,国内的反对势力重新抬头。 其实,吴国这样才正常。 谁让吴国崛起的速度太迅猛,没有一段时间较长的稳定期呢? 在吴君夫差继位之后,启动了运河工程,成功拉拢了多数诸侯国,奈何雄心勃勃的军事行动遭遇了失败。 要是吴君夫差北上顺利,国内的反对势力自然会蛰伏,乃至于改变想法进行支持;反之则是无论吴君夫差怎么清洗,一次次都会让反对势力春风吹又生。 在异常忙碌状态的智宵不知时间,一转眼有了空闲,季节竟然又来到了新一年的冬季。 一年忙碌下来,智宵最终还是选择在渭水南岸筑城。 也就是说,智宵选择的都城地址在汉帝国的位置,不出意外都城建成,一直到灭亡或不再适合之前,智氏的都城都是会在那里了。 都城选在那里,注定智氏的核心利益会一直是在关中,利益集团也是以关中势力为主。 什么时候到了必须迁都的那一刻,要么是关中的出产不堪重负,否则就是有新的利益集团取代了旧有势力。 比如东汉新都在“洛阳”而不是沿用长安,其实就是属于出现了新的利益集团。 而李唐到天皇与天后共治的时代出现“洛阳”这座都城,则是关中的民生恶劣到了一定程度,显得极其不堪重负了。 当然了,智宵是将新都城的地址确认下来,真正启动工程却不会是现在。 筑城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要筑一座规模极大的城池。 既然是筑新的都城,智宵在规划阶段就会往长久去进行思量,不说堪比汉唐的长安,输也不能输得太夸张。 现阶段,智氏最为重要的是先将水利工程完成,哪怕是秦地各处的筑城都比新都城要更加重要。 秦庭统治时期,秦地的城池数量少到什么程度?林林总总数下来,只有十一座城池! 那些年,栖息在这一片土地上的人口,数量约有个五六十万,结果只有十一座城池?足够说明秦庭在建设民生方面是多么差劲了。 毕竟,城池不止是城池,它还是行政枢纽,且是保证农耕的基础。 一座城池下辖数量不等的村庄,有城池才能够在爆发战争阶段让生活在村庄的人有避难之地。 没有城池,一旦敌军来犯,遭到入侵的人往哪里躲?他们逃得再快,反正一定没有敌对方追兵的速度快,最终不是惨死,便是被俘等着成为奴隶。 智氏因为已经有“函谷关”的关系,不用担心有敌军入侵就会长驱直入,有条件在渭水两岸修筑城池。 同时,水利工程既然干了,当地肯定也要筑城。 “五年,秦地筑城六座。”智宵人已经在‘新田’城内的家中。 智申有看过相关的计划,先同意下来,再问道:“新都何时动工?” 智宵认为不急的事情,包括智申在内的很多却很心急。 当前没有疲民一说,根由在于没有征发徭役这项政策,启动任何工程都是由公家来保障后勤,不是那种黎庶要劳动且需要自己保障后勤的方式。 同时,启动工程的主力是奴隶与罪犯,并不是那么影响普通黎庶的生活。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大工程都会让公家量力而行,不是取天下而悦己。 徭役那是到战国之后,社会出现变革而存在的政策,其实到战国无论国家或是家族所持有的奴隶也数量减少,不像春秋时代那种夸张的数量了。 智宵当然也想早日将新都城修筑起来,奈何就是凡事讲究缓急轻重。 当前对于智氏来说,先保证民生,进而增加生产力,才是关键的重中之重,修筑新都城都要为之让步。 两父子正聊着,外面走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智申和智宵同时看向出现在门外的程集。 “家主,宗子,韩氏有噩耗传来。”程集的表情看上去很奇怪。 噩耗,还是来自韩氏? 难道是征讨赵氏的行动不顺利,乃至于被逆推了? 程集不是想卖关子,纯粹就是跑得太急需要喘口气,调整好呼吸用极快的语速说道:“中军将于军中薨了!” 第559章 国仇家恨 死了?韩不信竟然在出征状态下死了?! 智宵虽然知道韩不信已经命不久矣,但是没有想到会那样死去。 韩不信的死亡比原历史提前了一年多。这个其实也能推敲,原历史上的韩不信晚年一直待在“新田”没有外出,少了旅途奔波不提,多了休养的空闲,寿命当然是会长一些;身体本身不好,再一直旅途奔波,寿命肯定是要缩短的。 “大军可是回撤?”智申问道。 程集答道:“大军已经撤回‘祁’地。” 在之前,以韩氏为主力的晋军尝试了好多次,每一次都被赵氏阻挡在涂水一线。 双方没有爆发大规模的交战,小型的局部交锋却是极多,互相之间的伤亡约在各自万人左右。 在晋军北上之后,赵毋恤从中山国地界返回,亲自指挥大军抵抗晋军的讨伐,打得非常保守。 韩不信事先得到过智宵的提醒,要小心赵氏再用水攻,一定要先拿下涂水沿线,必须将“平陵”和“涂水”控制在手中,才能继续向北进军。 赵氏在赵鞅时期已经动用过水攻,有了前例让韩不信听进了智宵的警告,战事却是变得更加难打了。 在当前的时代,城池攻防战还是发生得太少,大多数人并没有摸索出有效的攻城办法,城池防御一方其实也缺乏防御手段。 既是,攻城一方没有制造出多种类且有效的攻城器械,防御方仅是依靠墙高和墙厚为资本。 智氏不会伟大到交出自家的器械技术,晋军这一波讨逆进行攻城,用的仍旧是用人命去堆的攻城方式,不止伤亡极大,进展方面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是进展方面非常慢。 结果是,韩不信仗着兵力雄厚分兵攻打“平陵”和“涂水”,打了将近四个月却仍旧寸步难进。 这样的战事进展当然是智氏所乐于看见的。 以韩氏为主力的晋军进行讨逆,赵氏奋起反抗,双方在“平陵”和“涂水”展开绞肉战,损失再多也是韩氏或赵氏。 韩氏要是折损过多,未来的话语权必定减弱,要么依附智氏,不然就是投靠魏氏,智氏会开出更优良的条件争取韩氏,魏氏能给韩氏的筹码绝对没有智氏多。 而赵氏因为晋军北上讨逆,他们对代国与中山国的军事行动哪怕没有完全停止,也不可能维持重兵攻打。 所以,今次晋军北上讨逆无论成功或是失败,反正赵氏针对代国和中山国的军事行动就是被打断了。 赵氏没有趁着代国或中山国群龙无首的时候完成目标,一旦中山国和代国出现新君,该是赵氏该想着怎么防御来自两国的报复。 因此是,只要韩氏愿意北上讨逆,智氏和魏氏怎么都不会亏,才出现魏氏非但没有阻止且给出帮助的选项。 说现实点,智氏和魏氏这一次压根就是联合起来在坑韩氏,偏偏韩氏哪怕知道有被坑的可能性,怎么都还要进行尝试。 现在,韩不信于军中死去,晋军又退到了“祁”地,说明韩不信死前做了很好的部署。 北上的晋军没有因为统帅死去而被赵氏抓住机会,赵氏未能重创韩氏,双方的仇却是结大了! 明明是韩不信主动去讨伐找事且病死军中,韩氏怎么还会对赵氏产生仇恨?就是因为韩不信在征讨赵氏的时候病逝了啊。 尽管赵氏会显得很冤,苦果却是一定要吃下,怎么躲都躲不掉的那种。 当天,智申和智宵从“新田”出发,目的地则是“祁”地。 智氏父子需要马上赶到“祁”地的原因太多,肯定跟韩不信病逝有关,核心却是防止赵氏趁这个机会展开反攻。 那个“祁”地是智氏的地盘,或者说涂水以南有着智氏的大片封地,一旦赵氏展开反攻并且成功,很难不让智氏受损。 该区域也有韩氏的封地,只是在汾水的西岸,面积方面略小于智氏。 只不过,一旦智氏在那边的封地被赵氏攻占,赵氏却是马上就能够威胁到韩氏的核心封地了。 因为事发突然的关系,韩氏不会主动派人通知家主病逝的消息,一般是会等韩不信的遗体靠近“新田”才会派人一一通知。 智氏这边因为“祁”地是自家地盘,很难不知道北上晋军回撤的消息,进而再知晓韩不信病逝了。 魏氏那边得知消息的时间会比智氏晚一些,魏驹在知道智氏父子往“祁”地赶之后,没有其余的选项,也只能立刻动身前往“祁”地。 “怎会如此?” 智申、智宵连同随行两个“师”抵达了“祁”地,第一时间拜访了韩庚,需要了解相关的情况。 为什么智氏父子要带上两个“师”的兵力? 这两个“师”又怎么会集结得那么快速? 之前提到了,智氏必须防备赵氏有可能的趁机反攻,智氏父子北上肯定要带来增援。 而两个“师”并不是得到北上任务的所有军队,他们是附近智氏封地上被动员起来的部队,后续从其它地方开来的部队不会少于一个满编军团。 韩庚事先已经知道智氏父子赶来,亲自来到营盘辕门等候,最悲伤的时候已经过去,脸上没有太浓的悲戚,说道:“我父早已抱恙,知晓此战恐难生还,亦行讨逆之举。” 这句应对起来太得体了,尤其还能争取同情分。 智申开始历数韩不信的功绩,再表现出极大的怀念,随后表态一定会支持韩氏到底。 智宵慰问完,主动将话题转到正在进行的战事上面。 “赵军仍旧固守城池,未见南下迹象。”韩庚先说了赵氏的动向,随后近乎于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我已妥善安置我父遗体,一日不克‘涂水’,大军决不回旋!” 智宵却是开始劝,怎么都要先将韩不信的丧事办了,征讨赵氏的事情可以延后。 “我家必助韩氏!”智宵代表智氏给出了承诺。 韩庚开始哭泣,随后邀请智氏父子进入营盘。 在八天之后,魏驹急赶快赶,可算是赶到“祁”地了。 该进行的慰问结束,魏驹同样劝韩庚先将韩不信的丧事办了,国仇家恨可以在后面清算,同样给出魏氏一定会相助韩氏的承诺。 第560章 明知不可为而偏为之 无论是原版历史上的韩氏,还是这个历史版本的韩氏,主打的就是一个幸运。 原版历史上的韩氏,他们在智氏与赵氏斗得最凶的时候,屡屡受到智氏和赵氏的拉拢,外部压力远比智氏、赵氏或魏氏都小。在赵、魏、韩分晋之后,赵国与魏氏又争相拉拢韩国,每一次都是韩国受了委屈,要么是赵国进行维护,不然就是魏氏帮忙讨公道。 在这个历史版本之中,智氏和魏氏也是都在争取韩氏,能够预见在分裂晋国之后,智国或魏国一样会为了拉拢韩国进行各种疼爱。 所以了,韩氏一直经营人设,把自己打造成为一个人畜无害的家族。他们虽然并非人畜无害,但是人设立住了啊! 四位卿大夫齐聚“祁”地,大军的数量有增无减。 涂水北岸的赵氏之前有什么盘算变得不重要,他们在得知智申、智宵、魏驹和韩庚都在“祁”地,晋军的数量超过三个满编军团的兵力,重新玩命一般地加固工事了。 赵氏对代国、中山国的军事行动被打断,其实对赵毋恤的打击很大。 机会历来就是稍纵即逝,没有抓住机会将事情办成,等待再想去办,难度方面绝对比上一次更高。 赵毋恤来到涂水北岸的一个高处,了望对岸连绵的营盘,心里很担心晋军继续进攻。 要是晋军再次进攻,韩氏是哀兵状态,再加上智宵亲自到来,无论从晋军的疯狂程度,还是智宵指挥下的风格转变,一系列变化都让赵毋恤没有守住“平陵”和“涂水”的把握。 当下的局势对赵氏极其不利! 赵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天下人更是皆尽唾弃赵氏,哪怕赵氏内部都有人开始在反对赵毋恤的统治。 如果赵毋恤是首位以庶子身份成功上位的家主,那些反对赵毋恤的人绝不止是嘴上发牢骚,该是拿起武器召唤人手干溯本清源的事业了。 并且,要不是赵鞅干过邀请族亲上门作客再杀死的事情,仅仅赵毋恤邀请代国之君和中山国之主这两位姐夫聚会,再埋伏人手残忍地杀掉,足够让赵氏内部的人心生恐惧进而离心离德。 “若敌军再次攻城,可有把握坚守一年?”赵毋恤问的是赵获的嫡子赵楷。 开打之后,赵氏一再对汾水中上游与涂水一线增兵,总兵力达到了六万。 这六万兵力,分布在“涂水”的较多,数量达到四万;另外两万则是在“平陵”附近,包括汾水中上游的各处。 赵氏不是还在对代国和中山国用兵吗?他们出征代国的军队数量较少,在中山国那边则是出动了七万五千的兵力。 整个赵氏才多少人口,动员起来的军队却是超过十五万以上,说明赵鞅与赵毋恤早就预料到危险,两个人一直坚持在进行经营,只是多少有些穷兵黩武的那味儿。 面临生死存亡的赵氏,再不想穷兵黩武都不成,不拼一把的话,剩下再多的东西,还不是成了胜利者的?与其留着便宜了敌人,赵毋恤宁愿亲手全部毁掉。 赵楷说道:“若是智宵为将,臣并无把握。” 赵毋恤默然。 不是他们胆子小,纯粹是智宵的太能打。 这么说吧?现存的当代权贵之中,以魏驹率军攻破的城池数量最多,只是魏氏攻城靠不计较伤亡代价进行蛮打,智宵率军攻破的城池是没有魏驹的多,问题在于智宵每次克城付出的伤亡代价都不高。 另外一个是什么?赵毋恤和赵楷都清楚一件事情,想对其余人玩半渡而击有成功的可能性,面对智宵则是一点成功的可能性都没有。 至于水攻之类?同样是那种情况,甚至有极大的可能被智宵抓住机会反制。 因此,无论赵毋恤还是赵楷都明白一点,晋军的主将要是换成智宵的话,他们只能依靠防御工事打呆仗,投机取巧对己方产生的风险更大! “兄长已率众北向。”赵毋恤声音很低沉。 这一次换成了赵楷默然。 从赵伯鲁带着族众向北方而去,足见赵毋恤对于赵氏未来的悲观。 明知道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打?这个倒是跟赵毋恤的性格无关,纯粹就是赵氏的整体意志。 赵氏是晋国唯一一个覆灭又复立的卿位家族,因为有过成功的例子,使得他们相信即便再艰难总有一线生机,哪怕一时覆灭也不代表没有复起的可能。 赵伯鲁带往北方的人并不少,林林总总加起来约有四万人,其中包括赵氏核心族人的许多后代,并且随行的人有进行详细的划分,不缺懂得各种技术的人才。 可以将赵毋恤的安排视作后手,哪怕在“晋阳”地这边的赵氏覆灭,赵氏仍然有人存活下去,哪天还能重归故土,至于是不是回来复仇,看后人怎么进行选择了。 赵楷不无担忧地说道:“听闻智氏携公族一‘军’讨伐林胡,可能窥知伯鲁率众向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赵毋恤却是多少窥知了智宵的一些想法,其中包括碍于季嬴会给赵氏留存血脉这一条。 涂水北岸忙碌着新一轮的备战,让赵毋恤没有想到的是晋军竟然离开了! 因为着实没有想到,倒是让赵毋恤生出更大的警惕心,丝毫不敢有所轻忽大意,怕就怕晋军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直至大部分晋军离开后的第七天,赵毋恤才确认晋军放弃了短期内再次进军,多少是陷入迷惘之中。 “智宵不可能不清楚当前的韩氏最愿意拼命,怎么会放过消耗韩氏的绝佳机会,再给我家制造更多的损失呢?” “难道是其它地方出现状况,或是魏氏那边反对?” 到现在,智宵焚烧秦国都城“雍”的消息都还没有传开,别说秦廷已经覆灭的消息了。 因为赵毋恤一时间没有搞懂局势的发展,怎么都不敢从涂水沿线撤军,直至一个月后才确认晋军确实放弃北上,懊恼怎么白白浪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抓紧时间攻略代国和中山国。 代国的都城和权贵都被赵氏控制,不出现太大的意外,赵氏成功吞并代国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后面能不能守住果实着实存疑。 在中山国这边,有了一个月的缓冲期,中山国重新选举出了新国主,并且还将赵军赶出了山区,双方的战事逐渐陷入僵持。 有一天,赵毋恤得到一个消息,新任的中山国国主派出使节分别往晋国和齐国,马上意识到情况或许要不妙了! 第561章 丧礼之上 中山国现在与其他政权不同,他们并非父死子继的玩法,玩的是共举的制度。 什么意思?就是至高宝座不以血脉传承,用的是选举的方式来产生首脑。 这个跟中山国的立国过程有关,本就是狄人、戎人和各种杂胡联合,不想因为内耗损失实力,有人先提议坐下来谈一谈。 谁都无法横扫全部势力,自然就开始玩忽悠大法,谁忽悠的人更多,谁得到更多人的支持,谁就是首脑了。 该情况在后面肯定会出现改变,步入时代主流的父死子继,原因是权力太过甘美,只要品尝到就不愿意失去,必然竭尽全力发展己身,再给子孙后代开创一个“万世基业”的格局。 新上任的中山国国主叫肥可,自称乃是姬姓肥氏。 肥氏是个什么情况?这个氏原本有自己的诸侯国,后来被晋国给灭了。 肥国是白狄的一个别种,压根就跟诸夏那边的姬姓诸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到底是不是姬姓……则谁也无法搞清楚。 总之,肥可上任国主之位后,第一时间干的事情就是大肆派出使节团,不止出访晋国与齐国,当代幸存的诸侯国,包括周王室在内,排除掉赵氏的其余势力都将迎来中山国的使节团。 抵达晋国的中山国正使叫白林,以血缘关系是个诸夏人,追溯根脚原本是晋国人,后来范氏与中行氏败退向北,跟着范吉射与中行寅一块到中山国,后来也就留在中山国并出仕了。 “众卿皆在‘韩’地,国中现无主事之人。”留守都城的辅果告知白林这个消息。 韩氏正在举行韩不信的葬礼。 以韩不信的身份,韩氏自然需要广派使者告知列国关于家主过世的消息,其实也是邀请各方前往参加丧礼。 这种邀请不会是明明白白说出来,告知死讯,其实也就是一种邀请,对方愿不愿意到场看自己的选择。 哪怕中山国很愿意自行诸夏化,晋国仍旧不会拿中山国当“自己人”对待,韩氏自然也就不会派人去中山国告知韩不信的死讯。 中山国那边当然知道韩不信在征讨赵氏期间病逝,没有收到参加丧礼的邀请也不例外。 “多谢告知。”白林本就是晋人,无论从口音到礼仪都是地地道道的晋人模样。 辅果却不多问,示意白林可以走了。 这样倒是让白林有些失落。他本来还想套一套近乎,能够借由辅果跟智氏保持稳定联系就更好了。 辅果当然看出白林是一名晋人……,至少以前是一名晋人,可是又怎么样? 目前强大的一方是晋国,哪怕不反感离开晋国另投他国的人,没有必要产生过多的好奇,乃至于是腆着脸上去舔的嘛。 会发生同族裔却刻意套近乎,一定是本国发展不尽人意,有人另投他国,碰到了有所求,才想着巴结看看。 白林重新启程赶往“韩”地,恰是韩不信的葬礼进入到尾声。 “无用如此。”韩烁拒绝白林代表中山国致哀的提议。 白林清楚是怎么回事。 当代,或者说诸夏列国发展起来之后,再弱的诸侯国都瞧不起异邦,不刻意侮辱都算心平气和,很少会给什么好脸色。 白林想了想,说道:“仅以私人,可否?” 韩烁怪怪地看了白林一眼,颔首表示同意下来。 再诸夏的葬礼上一直有那么一个流程,甭管到底认不认识,来者都有机会向往生的人致哀。只不过一些人可以单独上场致哀,另外的人则是混着一块进行致哀。 白林就是与许多人混着一块到韩不信的灵前致哀,完毕之后在家属答礼中找到机会报出自己的来历和称呼。 韩庚其实没有记住白林的自我介绍,礼貌地答谢能够刻意过来一趟而已。 在棺木与陪葬品被送入陵墓之后,下午时分进行了吃席。 期间,白林小心翼翼地想要结交更多的人,通常是对方一听说自己代表中山国,原先的热情立马消失,变得态度极为平淡。 本来在与范阳生交谈的智宵被白林吸引了注意力。 范阳生是谁?他是范吉射的儿子。 代表齐国前来参加韩不信葬礼的人拢共有五批,他们是田氏、范氏、中行氏和高氏、国氏,借此机会想达成一些目标。 智宵之前已经中行亮私下进行了详细的交流,公开场合则是被范阳生缠住了。 这位中行亮便是中行寅的嫡子,算起来是智宵的堂兄。 不止有许多人想跟智氏接触和交流,前来参加韩不信葬礼的人,一般都会趁机会展开社交。 其实不难理解,天南地北的人很不容易才凑到一起,身份地位极高的人,他们的丧礼一般也会是规格很高的社交场合,许多事情就是在这种场合下谈妥的。 范阳生跟智宵谈的就一件事情,范氏、中行氏和田氏已经取得共识,和平分手的同时各自立国,希望能够获得智氏的支持。 智宵当然支持,只不过光他支持没有用,还要魏氏、韩氏和周王室愿意。 “此事,范氏大可竭尽所能,我家并无阻挠之意。”智宵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范阳生大喜,目光看向了魏驹和单公远。 周王室肯定要派人到韩不信的葬礼现场,不用做太多的事情,人当场就行了。 单公远专门负责与晋国的邦交,他本人与韩不信其实很熟悉,于公于私都会出现在韩不信的丧礼现场。 支持范氏、中行氏和田氏瓜分齐国且立国这一件事情上,智宵是认真的。 不说其它太远的谋划,仅仅“勇于争先”这一条,只要田氏和范氏、中行氏率先那打了个样,后面智氏、魏氏和韩氏带上封地自立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在丧礼结束之后,选择立刻离开的人并不多,许多人更乐意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见到更多人,尽可能达成一些合作。 “公孙宁有要事与我等相商。”韩庚本来需要去陵墓边上守丧,特殊时刻特殊处理,让儿子韩虎进行守丧。 在不久后,公孙宁就该改称子国了。 原因?谁当上了楚国令尹,一般对外就是报“号”,不再以本来的称呼示人。 即将上任楚国令尹的公孙宁亲自来参加韩不信的丧礼,并且还慎重其事提出要与晋国几位卿大夫共商大事,那么一定真的就是一件大事! 第562章 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楚国跟晋国对抗了两百余年,中间其实也有过几次合作, 如果楚国不知道智氏、魏氏和韩氏打算分裂晋国的话,对抗的局面不会出现改变,大概就是楚国解决掉来自吴国的威胁,随后楚国继续图谋北上争霸。 周王室将智氏、魏氏和韩氏谋求爵位的事情宣扬得天下的权贵皆知,有些人知道了当作不知情,有的人则是有了其它的选项。 比如楚国,他们得知智氏、魏氏和韩氏要瓜分晋国,惊疑不定的同时是持乐观态度。 晋国自晋文公称霸之后有过起起落落,如晋景公当政时期失去了霸权,到晋悼公重新获取霸权,再到后来的晋君午这一代霸权不稳,总体上却是维持着强大。 论统治的势力范围面积和人口,楚国长久时间里胜过晋国,奈何楚国自己内部出了很大的问题,一直未能将纸面数据的优势发挥出来。 楚国的问题在于地方封君权力太大,中央又没有出现能人可以改变“散装”的现状,导致楚国看上去很强大,十成的实力却是发挥不出七成。 到现在,楚国大体上是屈氏、景氏、昭氏迅猛崛起的阶段,三个公族出身的封君家族比以往那些公族封君更过分,名义上仍旧服从中央,实际上却是采取自治,乃至于都演变到了屈氏、景氏、昭氏反过来逐渐把控朝堂话语权的地步了。 公孙宁参加韩不信的丧礼只是顺带,真正的目标是在智氏、魏氏和韩氏打算分裂晋国上展露支持态度,包括明示不会出兵干涉,希望能够在三家分晋之后重新确立互相之间的关系。 公孙宁第二个目的则是关于吴国,其中也涉及到了越国。 “吴乃披发纹身之辈,不足与谋,不可信任。诸位然否?”公孙宁看似要掌握会面的主动权,一开口就放出一个大杀招。 不久前,吴国不是挑战晋国的霸权吗?以状态来论,吴国就是晋国的敌人。 恰好楚国与吴国是世仇,那么楚国和晋国的关系是不是有合作的余地,一块来趁吴国病了,要了吴国的命? 这也是楚国得知三家图谋分晋才付出行动,要不然会像往常那般,明知道楚国与晋国有合作的空间,矜持着就是不愿意主动与晋国进行接触。 智宵听出来了,那些话语中多少有嘲笑晋国自己培养出一个大敌的意思,笑着说道:“公孙所谓大事,便是揶揄于我(晋国)咯?” “非也。”公孙宁一脸正经地说道:“今次会商,乃是为未来百年定计。” 楚国君臣认为晋国一旦分裂,无疑问就是楚国作为当世最强,心态上不免会出现改变,其中包括面对智氏、魏氏和韩氏会有更足够的底气。 之前,公孙宁已经暗示,一旦智氏、魏氏和韩氏分裂晋国,楚国非但不会干涉,相反愿意提供必要的帮助。 一同在场的智申、智宵、魏驹和韩庚没有给出什么回馈,肯定被公孙宁解读为不给回馈就是承认下来,以至于公孙宁变得有些飘了。 这也不怪公孙宁,楚国与晋国争霸期间,楚人能够在晋人面前抖威风的次数屈指可数,找到机会了很难把持得住。 公孙宁已经察觉到晋国几位卿大夫心生不悦,收敛了不该有的自负,再重新调整好心态,问道:“我(楚国)亦闻范氏、中行氏、田氏欲割地立国,其中乃有诸位干涉?” 魏驹满脸不悦地反问道:“公孙何意啊?” 公孙宁不是想找事,满脸笑容地说道:“鄙人深知诸位如何想法,范氏、中行氏、田氏当先,可试探天下人,亦可为三家铺路,绝无阻止之意。” 包括智宵在内的几位卿大夫,他们其实很不喜欢公孙宁将话讲得那么明白。 要做什么事情是一回事,没有捅破其中的内涵可以互相留有体面,当面说出来很难不被当事者视为在挑衅或是进行嘲笑。 因此,公孙宁之前有些飘,后面再怎么改变脸上表情与说话的用词,仍旧会让晋国的几位卿大夫认为公孙宁还是在嘲笑或挑衅。 如果公孙宁不是作为客人,双方的见面是在会盟场合,信不信早有晋国卿大夫喝退公孙宁再让大军摆开阵势进行交战了。 “此事与楚国无关。若公孙今次邀请会面再无它事,尽可就此归国。”韩庚作为东道主,很直接地摆明了送客的态度。 别说晋国还没有正式分裂,即便是三家真的瓜分了晋国,以为他们就会怕了楚国吗?怎么可能的事情嘛! 楚国要让智氏、魏氏或韩氏害怕,先堂堂正正在战场上获取胜利,在此之前无论哪个晋人面对楚国,由于之前一直是己方战胜楚国,肯定会有心理上的优势。 公孙宁扫视了一眼晋国几位卿大夫,脸上有着明显的愕然。 或许,公孙宁满心疑惑地在想:“不对啊?我是过来展现善意,想要帮助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啊!” 搞不清楚状况的公孙宁不会马上离开晋国,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该用什么方式跟智氏、魏氏或韩氏接洽。 “荒唐,荒谬。”智申给公孙宁刚才的举止做出评价。 剩下的几个人要么摇头,不然就是满脸的好笑。 他们要合作分裂晋国,事先也必然做好了各自立国后的规划,其中包括各自立国之后缔结盟约,对外采取态度一致。 至于谁当老大?韩氏根本不想争,魏氏知道当前争不过,智氏顺理成章当了大哥。 智宵给魏氏和韩氏都留了机会,约定每五年举行一次会盟,可以用以武会友的方式,控制交战规模角逐出新的大哥。 韩氏仍旧无所谓。 倒是魏驹觉得智宵很敞亮,同时也认可那种方式能够让三家的矛盾不至于太大,闹到举国相攻的地步。 “中山国历数赵氏之恶,求我(晋国)做主共邀诸侯征讨。此事如何裁决?”韩庚现在感兴趣的是这个。 是的,有来自中山国的使节在各国为赵氏做宣传,只不过是负面宣传,名声本就不好的赵氏,他们在名声上更臭了。 韩氏当然希望诸侯会盟,再一块去收拾赵氏,对此韩庚非常的上心。 智氏这边其实不希望出现那种情况,只是不好态度鲜明地进行反对。 “韩氏可以复仇,但是赵氏的土地和人口不能归于韩氏。”智氏的态度就是这个。 第563章 山雨欲来 当然了,既然是以韩氏的兵力占多数,他们该得的利益肯定不会缺。 智宵其实不想让赵氏那么快灭亡,尤其是在智氏、魏氏和韩氏共同出兵的情况下被灭。 如果赵氏是那种灭亡的模式,属于赵氏的地盘和人口就要被三家瓜分,势必要对智氏在未来留存极大的威胁。 智氏修建了“函谷”这一座关隘,能够进入关中的可选道路却不止那一条,其中的一条在晋国的西北部。 在以前,秦国入侵晋国几乎没有选择从渭水沿线进军,屡屡都是先北上再借道白翟,随后渡过大河进入晋国的西北部。 既然秦军能够从西向东进军,来自东边的军队自然也能由东向西进军,对吧? 大体上,可以提供大量部队行军的路线就是那两条,日后关东联军之所以一次次硬着头皮攻打“函谷关”的原因不复杂,另一条的路线着实太远,后勤难以供应的同时,由晋地西北方向进军关中还要走很广袤的山地。 在行军选项上,历来就是能够缩短路程就不会挑远路,多十里都会给后勤造成难以想象的压力;再来就是要极力避开山地的地形,为的就是避免遭到埋伏。 在进入关中的其它路线上,由楚国西北进军也是其中的一条,只是这一条路线的山地极多,再来就是对山东联军来说路线比从晋地西北部进军还要长。 因此,楚国独自出兵肯定是从自家的地盘出发,换作楚国与其他国家结盟则一定是选“函谷关”的这一条路线。 另一条进入关中的道路在蜀地,该路线是所有可选路径中最差的一条,并且栈道没有被修建完成,压根就没有什么路可走。 智宵记得历史上的秦国数次面临大危机,大多数是山东联军走晋地西北进入关中造成,皆是秦国没有想到山东联军会绕过“函谷关”,一时失算给自己酿成大错;而“函谷关”其实也有被攻破的例子,秦人奋死抵抗外加山东列国爆发矛盾,危机最终才得到了解决。 所以了,智宵决不允许赵氏当前的地盘被魏氏或韩氏独占,甚至不愿意接受遭到瓜分的格局,奈何小破球不是缺了智宵就不会自传,很多事情也不是智宵所能控制,只能是选择勉力而为。 “组联军共同讨伐,或成我家底线,不可干扰尤多。”智申知道智宵对赵氏的安排,奉劝该退让的时候不要保持强硬。 智宵点了点头,应道:“父亲放心。” 韩氏为了报国仇家恨,选择无视中山国是狄戎混居之国的事实,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智氏再去进行阻扰的话,韩氏不羞怒才是怪事了。 魏氏虽然在集中封地,但是能够在北部获得一块地盘,他们哪能够不知道可以制衡智氏,有机会怎么愿意放弃? 智氏本身就没有阻止的理由,只能是选择加入进去,再用成绩来换取战后的果实。 “你知便好。”智申一直都很放心智宵在政治上的理智,也放心智宵来领导智氏,要说有什么不放心则是比较私人的方面了。 现在,智氏已经将秦国的事情解决了大半,剩下就是现在称之为“冀”地,日后改名叫陇西的那一片土地。 智氏目前没有余力剿灭或是驱赶在“冀”地的秦人,也无法对秦地北部的义渠、乌氏动手。 想对义渠或乌氏动手?智氏只能等三家分晋之后了。 到各自立国之后,三个国家在一开始必然需要维持同气连枝的状态,免得给了老牌诸侯国可乘之机。 至于三晋什么时候成为敌对?其实看得还是那些老牌诸侯国,他们有实力威胁到三晋,三晋自然会搁置争议与矛盾一致对外;到了他们难以威胁到三晋之日,三家原本搁置的争议和矛盾会爆发,说不定三家打起来比应对其他列国还要激烈和残酷。 在中山国使节的四处奔走串联之下,晋国打破了常规选择妥协,组成联军讨伐赵氏的进展速度一再被加快。 而那一段出现的插曲,也就是秦廷被覆灭,大半秦地尽归智氏,知道了的人假装没有听说,背地里的暗流涌动却是极大。 首先就是魏氏感受到了紧迫感,哪怕魏驹再怎么不着急,有的是魏氏的人着急再进行敦促。 整个魏氏开始在往狂暴的方向快步踏进,使用更多的资源用于研究攻城器械,选拔更多的人来成为重步兵,耗费在军事上的资源成数十倍在投入。 智宵窥知魏氏的动作后,心想:“魏氏还是选了精兵路线。” 什么意思? 在智氏、韩氏等等势力都在尽可能增加可用兵源的现状下,魏氏保持自己的特色继续用择优而选的策略,不像其他势力尽可能训练出更多的后备役。 所以,不是吴起到了魏国出仕,魏国才有魏武卒,其实是吴起从可挑选的精锐中再进行精心选拔,使得魏国的最精锐的那一批人被集中起来。 到底是走“数量”的路线,还是在重“精锐”的选项上,智宵其实犹豫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到最后才决定走“数量”这一条。 历史上的大多数势力都是走“数量”的路线,究其原因太过于真实,主要是人亡政息大多数时候是既定规律,多数精锐的部队只是昙花一现。 再来的原因更现实,谁敢将绝对的精锐假手于人,只有少量精锐在很多时候应付不了整体的局势需要。 当然了,智氏也有属于自己的绝对精锐,只是一直被严格把控在三千这个数量,哪怕有能力增加也一直控制着数量。 这一年。 智氏在消化胜利果实,多余的事情一件没有干。 韩氏比以往都要积极地备战,全体上下憋着一口气等待发动复仇之战。 魏氏开始意识到邦交的重要性,主动且频繁地与宋国、郑国、鲁国等诸侯国进行交流。 也是在这一年,楚国破天荒地主动与晋国修复关系,甚至愿意派出军队北上参与对赵氏的讨伐。 而成为众矢之的的赵氏,赵毋恤只在做两件事情,玩命地备战以及一再对赵伯鲁输送更多的人和物资…… 第564章 人送外号大胡子 虽然赵毋恤做的很多事情像是得了失心疯,但是他绝对不是真的疯了。 “毋恤无错,乃是被迫为之。”赵毋恤带着一众核心族人正在祭祖。 很久之前,赵氏的祖坟就迁到了“晋阳”地。 赵鞅在世的时候,祖宗的灵位也从“赵”城搬到“晋阳”城内的新宗庙。 一众赵氏看着赵毋恤的背影,讲实话就是不知道赵氏当前的窘境下,需要让赵毋恤担负多少责任。 个别全程参与核心决策的人,他们则是认为并非做错了,乃是局势所迫。 赵毋恤之所以会做出那些选择,无非就是一再权衡和判断下来,采取了赵氏所能选治下的最优项。 怎么说呢? 赵氏在与范氏、中行氏的内战中折损太严重,另一边智氏的发展过于迅猛。 哪怕是到现在,包括赵毋恤在内的赵氏族人,他们很确信智氏就是想要灭掉赵氏,只是想不明白智氏为什么非要灭掉赵氏不可。 或许赵毋恤某天午夜梦回的时候有答案,只不过那个答案在他看来有点荒谬,很是感到不可思议,进而又觉得自己想错了。 什么答案?赵毋恤其实已经判断准了,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让智宵铁了心要灭掉赵氏。 不过,那也是一开始的事情,智宵见识到了赵毋恤“三次”灭掉智氏,怎么可能不铁了心想要弄死赵毋恤?而赵毋恤是赵氏的宗子,后来成为赵氏的宗主,想要杀掉赵毋恤,对赵氏开战也就成了必然。 到后来,其实智宵已经不单单是为了报仇或自保才想灭掉赵氏,变成智氏制定了战略目标,位处太原盆地的赵氏必须消灭掉,要不然未来会成为智氏必须面对的威胁,乃至于成为智氏的劲敌。 所以,赵毋恤要是在智宵为智氏制定好战略目标之前死掉,智氏会变得并非一定要灭了赵氏不可,除非赵氏有人非要再找死,有可能搭上顺风车跟着建国,也许会被智氏、魏氏或韩氏的其中一家接纳成为己方所建新国家的一员。 建立在没有发生的情况下进行假设,其实压根就没有必要。 “春播罢了,全员备战,决不可有松懈。”赵毋恤走出宗庙,转身对众人说道。 所有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行动上很一致,行礼应:“诺!” 随后,赵毋恤点了几个人的名字。 他们去了一个视野比较开阔的章台,一起了望“晋阳”地的周边,等着进行新一轮的商谈。 “上至六十余岁老者,下到八九岁孩童,乃至健壮妇人,手中可持利刃皆为战兵,拥兵二十一万已是极限。”赵楷充分见识到了赵毋恤的抵抗意志有多么坚决。 今天能够参加核心会议的人,其实已经减少了很多。 那些无法参与核心会议的人,有大半以上已经入土。 人是赵毋恤让杀的。 但凡有不同意见,并且还敢表露出来,赵毋恤没有一丁丁的手软,立刻就是采取行动进行捕杀。 一再杀人,哪怕有时候可能杀错,赵毋恤一点后悔都没有,要的就是不能出现任何的不同意见,进而让本就危在旦夕的家族出现内部分化。 杀人的手段有用吗?从效果来看,赵毋恤觉得很有用。 诞生恐惧心理是人类的天性,太复杂的道理赵毋恤不懂,单纯认为与其让族人去恐惧敌人,不如让他们恐惧自己。 而一再杀人,还是杀家族内部的人,无疑证明了赵毋恤已经彻底变得疯狂。 面对这么疯狂的赵毋恤,许多人只能将想法藏起来,一些人则是心怀死志决定跟随到底。 很久很久以后,有那么一个人在国家面临生死存亡之际,也是选择那么干的。他有个人送外号,叫:大胡子。 事实上,正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让赵毋恤没有了侥幸心理,深切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赵氏有可能幸存下来是向北而去的赵伯鲁这一支。 有足够的认知之后,赵毋恤却没有丝毫认输的想法,抱着的就是自己哪怕会死,敌对方也别想好过的信念。 只不过,赵毋恤已经知道下场不妙,还是想着要给赵氏留下更大的资本,后面又挑选了近两万人以及一批数量比较庞大的物资向北而去。 “我等死战,即可藉慰先祖,亦可激励后人。”赵毋恤当然不会明白说自己不想活了,有些话要说得冠冕堂皇一些。 赵楷是绝对支持赵毋恤的人之一,笑着说道:“我等付出决不白费,留存壮志予六万族众,便是我等之不朽。” 什么六万?赵伯鲁的这一支一再得到增强,人数确实已经超过六万。 六万人在中原都不算少,到了漠南那一块地方无疑问就是一支强大的势力。 晋国的北方有林胡、楼烦这两个势力,林胡和楼烦这两个称呼其实是一种对当地族裔的泛称,并不是那边所有部落同属一个“王廷”的统治之下。 无论林胡还是楼烦,两者只是形成松散的联盟,最大的部落有个万儿八千人,小的部落可能不足一百人。 如果赵氏是智氏、魏氏或韩氏这样的家族,别出一支往漠南哪怕能站稳脚跟也会生活得很辛苦。 赵氏却是一直没有放下放牧的技能,赵伯鲁手底下有六万多人,并且有十分充足的物资,一定能够在众人的辅佐下在漠南建立一番属于赵氏的新事业吧? 当然,前提是智氏短时间内不北上。 一旦“晋阳”地赵氏覆灭,智氏又立刻北上的话,赵毋恤已经事先叮嘱过赵伯鲁,别管第一次智氏来了多少人,马上带领族众进行迁徙,记住千万别有任何的侥幸心理,务必一刻都不要犹豫。 赵毋恤这一次再召集众人,不是为了商谈什么,也不是要打鸡血。 他们这一次聚会,可能会变成最后一次。 赵毋恤想再亲眼观察一下每个人的心态,也是在做最后的甄别,发现谁不对劲,哪怕杀错也不会放过。 “诸位!”赵毋恤没有察觉出谁不对劲,等待众人站起来或看过来,才笑着说道:“请诸位阵亡之前,定要歼灭于己成倍之敌。” 众人神色不一,或是笑着点头,也能是坚定地应声:“唯!” 赵毋恤示意众人可以离开了,站在原地看着一一离去,视线转移到广袤的盆地,呢喃道:“祈求上天庇佑赵氏……” 第565章 最后的风光 新一年的春播结束,意味着讨伐赵氏的新一轮行动即将展开。 因为这一次是联合征讨的关系,肯定不是韩氏、魏氏和智氏集结好军队就各自相继开拔,需要选个地方来与诸侯进行会盟,誓师之后大军再开拔北上。 恰是有诸侯参与进来,今年征讨赵氏的时间会拖得晚一些,原因是有些诸侯距离晋国太遥远。 他们哪怕在春播结束后就下达征召令集结部队,必然是要从本国出发来到晋国,个别较远的诸侯国从本国出发到晋国,行军的消耗时间都要两个多月了。 这一次参与讨逆的诸侯国很多,甚至可以说幸存列国几乎都参与了进来,其中包括了楚国。 就是讨逆! 讨的不止是晋国的逆贼,因为赵毋恤邀请他国之君会面再残害,此等行径为当世所不容,无疑是变成了举世的公敌。 历史上赵毋恤也是邀请自己的姐夫,并且还是邀请到家中作客再杀死,没有被联合围攻只有一个理由,也就是这个历史时空的赵氏很强大,并且没有与之同等体量乃至实力更强的敌人,尤其赵氏还有魏氏和韩氏这两个盟友。 所以说,干了同样的一件事情,本身实力怎么样真的非常关键,够强非但不会遭遇围攻,甚至谁都不敢当面叽叽歪歪,顶多就是在背后指指点点罢了。 决定参与讨逆的诸侯国,离得近的诸侯国在春播结束二十天之内,大军抵达“新田”郊外进行驻扎。 第一个到的诸侯国是郑国,他们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来了三个满编军团(编制)。 “乃是为展现实力,威慑于魏氏。”智宵这一段时间肯定是要待在都城这边的。 三个满编军团一共三万七千五百战兵就能威慑到魏氏?或许吧。 郑国敢拉出国境的兵力就有三万七千五百,国内怎么都要有驻防力量,全国可动用兵力不会少于七万,再加上他们一惯的守城策略,局部的攻而胜之不难,想灭掉整个郑国确实不容易。 第二支来到“新田”郊外驻扎的部队来自鲁国,一共来了两万五千部队,也就是《周礼》制度下的两个满编军团。 与郑国一样,鲁国也不是一国之君亲来,由现任执政作为主将。 季孙宿到了地方安顿好军队,第一时间去拜会的人不是晋国君臣,跑去郑军的营寨拜会罕达。 “鲁卿此举何意?”魏驹恰好在与智宵在一起的时候,得知了那个消息。 同样在场的韩庚差点没翻白眼。 那还能是怎么回事。 先有郑国展现实力,再有鲁军到了立刻让季孙宿去拜会罕达,肯定是两国私底下有了协议。 而那个协议的缔结一定跟晋国有关,说得更透彻一些就是为了提防魏氏。 智宵提醒道:“驹日后之敌,或是郑国、鲁国。” 两个国家摆明就是缔结互助同盟了。 魏氏不会放弃继续扩张,晋国周边的诸侯国怕的也是魏氏继续扩张,他们肯定要在私底下串连,盟约用脚趾头都能猜的出来,一定是某势力动了其中的一个诸侯国,其余诸侯国不能坐视之类。 那么明显的事情,魏驹能够看不出来吗? 魏驹在意的是智宵进行了提醒,看了一眼韩庚,随后与智宵目光对视,说道:“不过土鸡瓦狗之辈。” 只要三晋不内讧,即便是三晋之中最弱的韩氏都不需要怂任何一个诸侯国,甚至面对多数诸侯国联合来攻一样不用怕。 智宵和韩庚当然是一阵“哈哈哈”大笑,再开口认可魏驹对那些诸侯国的评价。 从春播结束到所有愿意一同讨逆的诸侯国军队抵达,过去了将近三个月。 前来参加讨逆的诸侯国很多,他们是楚国、宋国、郑国、鲁国、越国、莒国……等等加起来十四个诸侯国。 也就是说,诸夏体系之内除了吴国、燕国、齐国以及近乎于被灭的秦国之外,其余诸侯国都参加了。 这是一个盛举! 尤其是连楚国都派兵过来,来的还是新任执政子国(公孙宁),可谓晋国从未有过的风光。 而这种风光是建立在三家即将分晋的局面之下,可以解读为各诸侯刻意再给智氏、魏氏和韩氏卖好,坚定三家分裂晋国的决心。 毕竟,关于智氏、魏氏和韩氏要分裂晋国的消息是由周王室散播出去,确认消息一点都不会有假,众诸侯肯定不是给晋君午面子,那会是给谁面子? 既然众诸侯明知道智氏、魏氏、韩氏要携土立邦还那么给面子,其实就是展露出了自己的态度,不会阻止三家分晋,乃至于盼着晋国快快发生分裂。 有那么多诸侯来到“新田”,每一天都有一场宴会被举行,今天这位诸侯设宴款待,明日轮到那位诸侯,简直就是好不热闹。 他们在用这种方式为自己提前庆贺,不是庆贺讨逆成功,庆贺的是晋国要没了。 临近大军誓师开拔之前,智申就很伤感地对智宵说道:“祖辈为之流血奋斗之国,国祚存之不久矣。” 智宵知道智申为什么会伤感,其实也是应该的事情。 不过,裂土这种事情踏出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有成功或是失败。 韩不信病逝之后,晋国再一次失去了元戎,事后却没有新元戎上位。 智氏、魏氏和韩氏对谁来接任元戎都选择闭口不谈。 魏氏和韩氏不谈是因为智氏已经太强大,智申再就任元戎的话,权柄与实力相结合,天晓得魏氏或韩氏会被怎么压榨。 而智氏这边不提,主要是谁担任元戎期间发生分裂,注定会成为主要负责人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面,智宵不想智申去背主要的锅。 明明是大家一起干的,凭什么智氏要背最大的锅,对吧? 在誓师大会开始的前三天,单公远代表周天子到来。 单公远见到众人就说道:“诸位,赐爵一事已有结论。” 简单的一句话,吸引了所有晋国卿大夫的最大注意力。 单公远当然知道智氏、魏氏和韩氏会有多么在意,不敢卖任何的关子,笑着继续往下说道:“初定为伯,只是天子恩厚,进爵为侯,不知……” 智宵截断单公远的话,说道:“既已确认,如此一来赐爵之事便不急。” 又是一句话,包括智申在内,所有人都错愕地看向智宵,不明白智宵在闹什么幺蛾子…… 第566章 誓师北上 周天子既然愿意赐爵,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不是应该尽快从速落实吗? 每一个人盼着什么,没有消息之前会心急如焚,得到了正面的答复,尽管知道事情成了,问题是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一颗心总是会被吊着,总是担心事情还会发生反复。 智宵真的认为不用急,不是因为智氏强大到不在乎来自周天子的背书,原因有两条。 首先,分裂晋国已经不止是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意志,得知消息的天下列国比三家还着急。 目前晋国正在举行会盟,要统率列国之军一起北上讨逆。 在这个时候,周天子赐爵的事情落实下来,智氏、魏氏和韩氏该以什么身份来应对诸侯? 一旦在北上之前落实,诸侯恐怕难以安分,说不定会有脑残跳出来争夺盟主之位,一场好好的讨逆会盟,到最后会不会演变成为抢夺盟主的戏码? 智宵认为那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原因在于参加会盟的诸侯国之中有楚国。而楚国如果放过这样的良机不争夺盟主之位,只能说子国的脑子有问题。 楚国并不在乎讨伐赵氏的结果,甚至很乐于见到赵氏继续存在并且盘踞在“晋阳”地。 只要赵氏一天存在,晋国就会成为笑话,再来还可以充当威胁三晋的棋子。 所以,楚国前来参加讨逆会盟,他们并不会真正出力,有机会还会使绊子。关于这点,智宵认为魏驹和韩庚应该知道才对? 第二个原因。 智氏、魏氏和韩氏获爵的事情已经十拿九稳,恰是因为发生反复的概率极小,才更应该稳住心神。 历史已经一再给出答案,任何的始作俑者哪怕能够一时得志,往往最终的下场都不会美妙。 田氏和范氏、中行氏意图瓜分齐国,让他们成为那个始作俑者不好吗? 智宵请单公远先下去休息,再将上面两个原因讲给魏驹和韩庚听。 “吾不及宵实多也!”韩庚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 魏驹脸上挂着比较牵强的笑容,低叹一声说道:“正因如此,三晋万般不可有嫌隙。” 这里,魏驹笑得牵强不是因为其它事情,根本缘由在于魏氏在未来会成为三晋的门户。 所以了,任何想攻打三晋的诸侯国,他们都会先对魏氏动手,搞得魏氏在羽翼未丰之前会很仰仗来自智氏或韩氏的支援。 后面,他们将单公远重新请回来,一致表态:赐爵的事情可以再拖一拖。 单公远着实是惊讶了。 该是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够在名爵触手可得之际忍得住? 单公远赞叹道:“三位,人杰也!” 智宵拱了拱手,不做多余表态。 而魏驹和韩庚估计也是后面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能够忍得住名爵的诱惑力,再将凡事进行思考与判断意味着什么,自己与智宵的差距又是在哪里,有多大之类。 “智宵一日健在,万般不能与之交恶。”魏驹以前就知道智宵的能力,不过是再一次提醒自己罢了。 其实,魏驹和韩庚一直在庆幸智宵只针对赵氏,并且智宵做事方面保持着分寸。 当然了,智宵也是吃了智瑶的教训,清楚不是强大到能够横扫当世,真的不能将所有势力得罪得干干净净。 誓师大会由智申主持。 没其它别的,就是历数赵氏的种种罪恶,再表示讨伐赵氏的正当性,大家都是站在正义的一方,祖先、苍天和四方神灵一定会护佑之类。 大家在“新田”郊外会盟,作为一国之君的晋君午却是没有到现场,谁都装聋作哑没有提起这一件事情,简直是只差开口催促智氏、魏氏和韩氏赶紧将晋国分裂了。 只是呢?一些诸侯起码要点脸面,确认晋君午不会出场之后,他们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在誓师当天玩消失,等待誓师结束之后才重新出现。 十四个诸侯国参与会盟,整装待发的晋军11万2500兵力,楚军的数量为5万6000兵力,郑军来了3.75万兵力,宋军、鲁军分别为2.5万兵力,越军则是1.25万兵力,其余诸侯国多的两三千,少得也就数百。 那么,诸侯联军的总兵力合起来就是超过二十六万。 尽管数量方面看似很夸张,晋国的几位卿大夫却是心中有数,诸侯来的军队不拖后腿已经很不错,不能奢望他们能够起到多么正面的作用。 “楚人……”韩庚极力请求智宵位列出战名单,一路上没少讨教事情,今次要谈论的是楚军,迟疑地往下说道:“楚军可会临阵倒戈?” 智宵摇头说道:“难以预料。” 楚军会不会临阵倒戈,还不是看晋军的表现怎么样。 如果晋军表现出极差的战斗力,或是让子国觉得机会千载难逢,纯粹就是晋军主动给了楚军临阵倒戈的机会。 互相之间的角色进行互换,晋军其实也一样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智宵是随军北上了,只不过并非作为统帅。 北上的晋军之中,韩氏出动了7万5000兵力。 谁出兵多,谁掌握更大的话语权,后来成了晋国内部的游戏规则。 韩庚的心该是有多么大,才敢将7万5000的部队交到智宵手上? 在进军之前,智宵就明白提出一个结论,很难一举将赵氏灭掉,最好争取先拿下“平陵”与“涂水”,随后要不要接着继续打,看魏氏和韩氏的选择。 韩庚的选择当然是持续攻打,并且明说根本不在乎要打几年,只想要最终将赵氏消灭。 既然韩氏是那样的态度,智氏和魏氏没有反对的道理。 大军耗费了将近一个月才进驻“祁”地,各自伐木搭建营盘。 从营盘的分布来看,能够一眼看出互相之间的关系。 智氏、魏氏和韩氏哪怕不同处一座营盘,互相之间也会离得比较近。 在晋军的营盘附近,有来自宋国、卫国、莒国、杞国的军队驻扎。 郑国和鲁国的营盘则是又离宋军的营寨比较近,多数诸侯国的营寨跟着凑堆。 楚国和越国诡异地合兵一处。 他们会停在“祁”地休整上几天,期间会有使者前往“晋阳”面见赵毋恤本人,提出最后的警告,也是尝试进行劝降。 “虽说是应有之意,实则多此一举。”智宵认定赵毋恤根本不会投降。 第567章 人情世故 韩庚派去劝降的使者被杀了,使者的脑袋被赵氏的人送过了,随后前来的赵氏那人当场自杀。 “丧心病狂!”韩庚气得心肝肺一起疼。 确实,赵毋恤做得太过于丧心病狂。 现在可还是春秋时代,虽然到了春秋晚期,但是很多交战规则仍然通行。 即便是关系再恶劣的势力,怎么都不会杀掉敌对方派来的使者,再将使者的脑袋归还,乃至于己方的人又给自杀。 “赵毋恤这是一点退路都不给赵氏留了。”智宵还清楚一个事实,那是赵毋恤用这样的做法逼赵氏所有人抵抗到底。 毕竟,韩氏派去的人被杀,脑袋还被了送回来,该用多么残酷的手段去报复赵氏? 赵毋恤就是要赵氏的人明白一点,一定会被韩氏极力报复,谁都无法轻易投降,只有拼死抵抗才有活命的机会。 “委实阴毒!”韩庚实在太气了。 是的,使用那种手段来激怒对手,再逼迫己方的人拼命,确实是一种很阴毒的行为。 魏驹冷着脸说道:“驹及早便知赵毋恤心术不正。” 这就有点马后炮了。 只是吧?赵毋恤是庶子的出身,没有足够的心机,以为光凭借优秀就能够挤掉赵伯鲁与其他竞争对手,成为赵氏的宗子吗? 任何从底层开始向上爬的人,光有能力根本就不够,有太大的意志力都白搭,其实心机才是必备素质。 所以,真不是光有能力就会成功。 高情商一些来描述:除了有能力,还要懂得人情世故。 低情商的讲事实:不光要有能力,还要掌握与人斗争的技能。 同理,身在高位的人,以为坐在高位就是万无一失了?其实一样会战战兢兢,深怕被谁推下去,乃至于事败身死,不腹黑很难当领导的。 韩庚看向智宵,说道:“逆贼屯兵五万于涂水一线,我军如何布置?” 智宵心想:“你是指挥,还是我是指挥?” 这就很现实,韩庚作为指挥不轻易拿出决定,要做什么之前都要问智宵一嘴。 讲实话,韩庚这样当领导很对。 自己没有把握,明知道有比自己聪明的人在旁边,不用简直就是傻了。 询问意见之后,要不要用,无非就是自己进行判断而已。 要是更腹黑一些,使用了正确的意见将功劳归于自己,一旦有负面后果还能够有人背锅。 智宵沉吟了一下下,说道:“赵氏拥兵二十余万,五万在涂水,四万在汾水中上游;出兵代地三万,仇由屯驻五万;留存之兵约在四五万?” 一开始,他们窥知赵氏竟然武装起二十多万人,讲实话是被吓了一大跳。 赵氏现在有多少总人口?谁都没有一个精确的数字,不靠谱进行猜测的话,应该是有个四五十万人。 哪怕是往多了来算,计数赵氏拥有五十万人口,该是多么穷兵黩武才会武装起二十万以上的人啊? 不过,其实也能够理解。 赵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阶段,不拼命一定会没有命,拼一把也许还能继续活着。 到了最应该拼命的时候,谁还管以后会怎么样,肯定是优先努力求活。 魏驹有话说:“赵毋恤如此,不过垂死挣扎。” 魏氏在军事上的观点很明确,追求的就是一个精益求精,认为太多的乌合之众都不是一支数量超过一万精兵的对手。 这种观点其实很正确,并且历朝历代一直被证实。 五十多万秦军被五万魏武卒暴打。 西汉的霍去病几千骑兵就能纵横漠南,乃至于杀到狼居胥山。 一百唐军敢面对过万突厥精锐发起冲锋,还能够做到战而胜之。 陈庆之带着七千白袍军也能在自己的时代尽情纵横。 一万金人就能横扫辽国和北宋。 成吉思汗用十万击败五十多万金国大军。 几百古蒙古人带着一批新附军横扫南宋一大片地盘。 一万野猪皮就敢号称当世无敌。 几百数千白皮能够打得老妖婆弃都而逃。 相关的战例实在太多太多,一再证明精锐之所以是精锐,在于精锐真的很能打。 只是,普通人总归是占了大多数,精英培养起来太难,并且还不是任何谁都有那份潜力。 韩庚在知道赵毋恤竟然武装了二十多万人之后,明白智宵事前所说的难以一次消灭赵氏是怎么回事了。 后面,智宵又给了一条建议,其实联军只要驻扎在“祁”地就行,其余什么都不用干,不超过三年,最多四年,赵氏必然自行瓦解。 赵毋恤穷兵黩武到老弱妇孺都武装起来,那么多人成了战备力量,用于生产的劳动力必然减少。 在这种状态下,使用拖字诀确实很合适,完全能够拖到赵氏自行崩溃。 现实却不允许韩庚执行智宵的建议,智氏、魏氏和韩氏愿意拖,参与会盟的各诸侯国却不会愿意。 再则,大军浩浩荡荡北上,只屯驻在“祁”地,其余什么事情都不干,韩氏就要被嘲笑了。 所以了,韩庚哪怕知道智宵的建议才是最好,顶多就是采用一部分。 当前,晋军出动了三万在清扫涂水沿线,大规模的交战没有爆发,小规模的交锋却是频繁且激烈。 一旦涂水沿线被晋军所掌握,联军就要渡水来到涂水北岸,展开对“涂水”这一座城池的进攻。 智宵只是讲出自己的建议,要不要采纳由韩庚做主,不会做更多的干涉。 作为统帅的韩庚学习了前辈,尽管有那么多联军可以用,只是分派一些边边角角的小任务,可不敢让联军承担什么重任。 对于涂水沿线的争夺,开始到被联军所掌握,一共耗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到联军大举渡河之际,智宵站在南岸赏景,突兀大声喝道:“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两岸以及在河中进行泅渡的人,一致看向智宵所在的方向。 魏驹有些好笑地问道:“宵因何由此雅致?” 这也就是智宵突然喊那么一嗓子,换作身份低的人,信不信要被立刻抓起来处死? 智宵也是看到此情此景,猛然间想起了李清照的这么一句诗词,不喊不痛快罢了。 “宵不日将要归去,驹留于此地?”智宵问到。 这场战争不会那么快出现结果,智宵没有那么多时间干耗着。 魏驹笑着说道:“如此,同行?” 同理,魏驹一样没有那么多时间,有太多自己需要去完成的事情。 他们能够过来,且一直待到大军渡河,很给韩庚面子了。 接下来的战争,属于韩庚,属于韩氏。 第568章 如预料之中那般 多大锅就煮多少的饭,相信作为主厨的韩庚能够理解这个道理,没道理让智宵和魏驹一直在旁边帮衬着。 智宵在联军正式攻打“涂水”之前就走了,一同离开的还有魏驹。 他们渡河回到“祁”地不久,前线传来一个消息。 赵毋恤亲率大军对“涂水”展开救援,与城内的部队里应外合袭击了联军一波, 那一战,部分联军被轻易被打散,晋军与宋军一块合力稳住了战线。 “楚军未有举动,郑军、鲁军亦是坐视。”魏驹不是要给谁下眼药,纯粹就是讲事实。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楚军不动就是最好的结果,有任何举动反而会让韩庚心惊胆战。 至于郑军和鲁军?两国这一次也就是亮亮相,不可能将自家的兵力消耗在讨伐赵氏的战事之中。 宋军出力只是符合宋国当前的需要。 诸夏的局势在发生变化,宋国很担心楚国重新崛起,他们肯定要维持好跟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关系,目下出多少力,代表韩氏欠下多少人情。 人情这玩意吧?说它有用,有时候真的没一点用处;要说它没有用,某个时候确实又能够成为救命稻草。 宋国不知道随着列国玩法更变,卖人情到底有没有用,力所能及尽盟友的本份罢了。 智宵明白魏驹巴不得郑国和鲁国错漏多一些才好。 这样一来的话,魏氏日后攻打郑国或是鲁国,理由都是现成的,压根不用再处心积虑去找借口了。 “类似的偷袭战会有很多,不要搞到最后韩庚兵败了……”智宵不是看轻韩庚,主要是联军的势力太多,真不是寻常人能够把握得住。 想到这里的智宵命人准备好纸笔。 魏驹看到智宵的动作,问道:“战事或将不利?” 智宵答道:“赵氏已无下限,楚、郑、鲁心怀不轨,此战势必艰难。” 魏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看法也一致。 这么说来的话,晋国不应该举行会盟才对?事情却不是这么看待的。 智氏、魏氏和韩氏需要给自己的祖辈留下一份答案,也要给世人一个交代,他们哪怕分裂晋国也是在国家最为强盛的时刻,不是将晋国在被糟蹋到糟透了模样才分裂。 有什么比重新确认霸权更能彰显当代卿大夫的能力?甚至连楚国都来参加会盟,哪怕只是表面上听命于晋国,当代卿大夫就是取得了祖辈没有达成的成就了。 有了这一份答卷之后,智氏、魏氏和韩氏没有愧对先辈的努力,同时也不是欺负孤寡。 周天子进行赐爵,届时智氏、魏氏和韩氏只是顺应天意,携带自己家的封地、人口与晋室分道扬镳,甚至连分裂晋国都算不上。 哪怕是历史上的三家分晋,以当时的玩法来论,其实也不能定义为分裂晋国。原因在于获得了来自周天子的赐爵,在“宗周”社会体系之下,有男爵以上的爵位就能够进行封建,其实就是进行了分家而已。 如果周天子没有赐爵,才是反叛形式下的分裂行为。 正如郑国的侯晋曾经那般,没有周天子赐爵又想自立,哪怕是子产逼反了“五氏”也是在进行一种平叛,后面晋国收留侯晋被诟病许多。 韩庚事先已经知道会很难,不得已而用之罢了。 当然了,韩庚也想趁这个机会来展现能力,图谋在三家分晋之后获得更好的地位。 哪怕最后不成,有智氏和魏氏在后面压阵,韩氏再糟糕也不会凄惨到哪去。 智宵与魏驹待在“祁”地两个多月,一直确认前线的战事陷入僵持阶段才各自离开。 在那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面,前线那边战事发展非常复杂。 韩庚接受了智宵的建议,面对“涂水”这座城池主要以围困为主,一再尝试设局引来赵军的救援,再设法吃掉试图救援“涂水”的赵军。 对待各路诸侯方面,韩庚主要仰仗宋军,再分别对待其余诸侯之军。 韩庚牢记一点,不能重用鲁军,倒是可以给郑军一些力所能及的防备任务。 只不过,动用到郑军的时候,韩庚总是需要将丑话说在前头,再定下赏罚的标准。 至于楚军?韩庚请他们去攻打“平陵”城,不奢望楚军能够把“平陵”城打下来,纯粹就是将楚军差遣得远远的。 剩下的诸侯之军?他们留在“涂水”附近给晋军摇旗呐喊也就行了,韩庚连卫戍任务都没有指派。 魏驹离开“祁”地之后赶去“商丘”了。 魏氏新迁都城,尽管“商丘”本来就是一座城池,他们还是启动了筑城的工程。 本来的“商丘”城墙四边周长约一千五百米左右,魏氏没有拆掉老城,选择在老城外面筑起四边周长两千百八米的城墙。 那样一来,经过魏氏的努力,城池就会变成一座城中城。 与此同时,魏氏显然是已经拿自己当诸侯看待,正在有选择性地修葺原本的宫城,。 魏氏选择第一时间准备都城,并不是魏驹喜欢享受,完全是取决于地形因素之下的一种未雨绸缪。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智氏新占的秦地缺乏开发基础,选择拿更多的人力物力在进行开发,反倒是因为前面有“函谷关”的关系,不着急修筑新的都城。 智宵先回到“新田”与智申见了一面,随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秦地,继续监督各项工程。 时间来到当年的冬季。 临近冬季之前,处在讨逆前线的诸侯联军大部分选择了撤兵,反倒是楚军留了下来。 一年的战事下来,赵氏仍然将“涂水”城掌握在手中,甚至涂水和汾水中上游的沿线一再出现反复,打到后面敌我双方变成围绕争夺水系控制权而在发力。 这样的发展符合智宵之前的预判,想要消灭赵氏并没有那么容易,乃至于一路推进到“晋阳”城下都很难。 仅仅争夺汾水与涂水的战事就会历经很久,某天战线推进到“晋阳”城下的阶段,往后的城池攻防战绝对会更难打。 “讨伐逆贼之战,势必经年累月,现下首要乃是助力田氏、范氏、中行氏获爵。”魏驹特意到秦地这边拜访智宵,期间也能够亲眼看一看秦地开发到什么程度了。 智宵在“泾阳”接见的魏驹,对魏驹的突然拜访,清楚魏驹是想看一下秦地,商谈怎么帮助田氏、范氏、中行氏获爵只是顺带。 “如何行事?”智宵问道。 第569章 天子有召 田氏、范氏和中行氏想要分裂齐国,他们的操作流程跟智氏、魏氏和韩氏其实是一样的。 先贿赂周王室的公卿,再由那些公卿是说服周天子,随后又是贿赂的步骤,再然后就是等待时机了。 如果晋国……,或者说智氏、魏氏和韩氏支持田氏和范氏、中行氏分裂齐国,三家分齐远比三家分晋更容易,乃至于压根就不存在什么难度。 事实就是那样,对于某些人很难的事情,换成不同的人去解决,真的就不叫什么事。 有智氏、魏氏和韩氏全方位帮助田氏和范氏、中行氏,后者还能够面临什么难题?有什么困难都要被智氏、魏氏和韩氏用更强的力量与体量轻易解决掉了。 “如此,今年之内一举功成?”魏驹问道。 智宵没有其余意见。 周天子既然已经同意给智氏、魏氏和韩氏赐爵,再给田氏和范氏、中行氏赐爵就不是什么大事。 魏驹想到了什么说道:“田、范、中行爵位不应在伯爵之上为佳。” 根据单公远的说法,周天子原本只愿意给智氏、魏氏和韩氏伯爵,还是他们好说歹劝才让爵位升到侯爵。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讲实话就是智氏、魏氏和韩氏根本不在乎,无非就是一种“得加钱”的操作,只要一个好的结果罢了。 当然,智氏、魏氏、韩氏已经付出那么财货去贿赂,不会吝啬最后那么一哆嗦。 因此,三家该补上好处不会给周王室一众公卿减少,日后有的是机会连本带利给拿回来。 智宵猜测魏驹过来还有另外的事情,只是魏驹不主动说,才不会开口去问。 后面,魏驹说是要到秦地到处逛一逛,学习智氏的诸多经验,请智氏允许。 三家不是在一口锅里吃饭吗?趁着没有分家之前,好好地观察一下对方,一旦分家真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而这种带着窥视心态的游玩,肯定要获得主人的允许,哪怕是同一种性质,取得主人允许起码不至于过度交恶。 “大可随意。”智宵能说什么?只能是给予正面答复。 在之后,魏驹开始游逛起了秦地,主要是去看智氏正在进行以及完工的水利工程,涉及到关隘的区域则是很有自觉没有亲自去窥视。 魏氏有没有在暗中侦查智氏的各个军事区域?或许会有,可能是没有。 毕竟,智氏和魏氏、韩氏马上就要联合将晋国瓜分,事到临头再发生纠纷,不止是给一家找不痛快,一得罪就是两个家族了。 到当年的夏季,周天子才给予田氏和范氏、中行氏答复,要求三个家族的家主到“洛邑”朝贡。 按照旧有规则,只有诸侯才有资格朝贡周天子。 田乞和范吉射、中行寅目前并不是诸侯,讲道理只能代表齐君朝贡周天子。 而周天子直接点名要让田乞和范吉射、中行寅到“洛邑”进行朝贡,事情就已经摆得很明白了。 魏驹在获得那个消息之后,重新回到“泾阳”与智宵见面。 “算算脚程,齐国三家之主应当已在‘卫’地,我等可需派人往‘洛邑’紧盯?”魏驹问道。 智宵想了想,说道:“毋庸如此。” 现在讲究的就是互相留有体面,凡事最好不要做得太过。 智氏、魏氏和韩氏是很关注赐爵没有错,过于热心却显得太难看了一些,不如假装不知道在发生什么事情,等待成为既定事实才给予承认。 魏驹乐呵了一阵子,比较突然地说道:“我等成事之日,不可间隔过久。” 先让田氏和范氏、中行氏得手,无非就是智氏、魏氏和韩氏不想成为那个始作俑者罢了。 某种程度上来讲,算是便宜了田氏和范氏、中行氏,要不然他们想获得周天子赐爵再分裂齐国,干起来的难度远超智氏、魏氏、韩氏在晋国分家。 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田氏、范氏、中行氏的实力没有智氏、魏氏、韩氏强劲,一旦有外部进行干涉,范氏、中行氏和田氏压根就顶不住。 智宵能够理解魏氏乃至于是韩氏都很着急。 魏氏和韩氏已经知道智氏俘虏了秦君,两家一定进行过商议,关于智氏会让秦君禅让这个操作,一定有人可以想到。 禅让这种操作古已有之,在夏启之前都是以禅让的模式来转移统治权,发生秦君被迫禅让给智氏,完全是能够操作的事情。 这种禅让无关姓氏,就是权力的转交,等于不需要有血缘关系为基础。 智氏有备用方案,可是魏氏和韩氏没有,魏驹和韩庚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的嘛! 本意上,智宵是想再拖个三五年,不允许就再至少拖上两年的时间。 为什么?因为智氏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包括智氏在秦地的建设,以及天下形势,等等方面。 至于当开国之君什么的?有多少开国之君被认识,想在后世有足够的名声,最好的方法是开创出足够大的伟业,要么就是十足的残暴。 “赵氏未灭,立国可当其时?”智宵问道。 赵氏就是晋国的叛逆,这一点怎么洗都洗不掉。 智氏、魏氏、韩氏不先将赵氏灭掉就瓜分晋国,是不是会留下什么污点? 魏驹先是迟疑,随后一脸坚定地说道:“大事从权。” 好吧。 魏驹和韩庚大概是相同的意见,本就有预备方案的智氏再拒绝,一定要让魏氏和韩氏的众人多想了。 他们商定之后,一起回到“新田”与智申见面,三人达成一致意见,对远在讨逆前线的韩庚发出召唤。 当年的秋收之前,韩庚率大军返回,讨伐赵氏的军事行动变得虎头蛇尾。 一同撤下来的楚军并没有离开晋国,子国约束麾下不得嘲笑晋人,默默等待大事发生。 现在刺激晋人做什么?哪怕事后楚人也要忍着点,先分清楚三晋之中谁能成为朋友,采取双标的姿态站在道德制高点进行发挥。 临近冬季之前,智氏、魏氏和韩氏与单公远联络妥当,确认了田乞继承原先陈国的爵位,范吉射和中行寅获封子爵的爵位。 “天子有召,为父留驻国内,你与驹、庚一同前往‘洛邑’受爵。”智申说道。 什么意思啊? 智宵却是听得愣住了。 第570章 宠子狂魔 “为父身体有恙。”智申的身体确实是早就出了问题,不适合进行长途奔波,顿了顿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继续往下说道:“你与驹、庚年纪相仿,日后天下事亦是你等三人而决,为父不应占取名位。” 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让智宵一时间感到措手不及。 讲实话,名位非常诱人,真不是能够轻易舍弃。 智宵突然间想到了智瑶。 无论是原版历史,还是智宵穿越来的那两次,作为父亲的智申确实是一个宠溺谁就不计代价的人。 只不过,之前获得宠溺的人是智瑶,一定会让智宵心中不忿。 换成智宵自己获得那种待遇,真会在霎时间感到心情极度复杂。 “家族之事本由你做主。”智申仍旧笑得慈祥,再用满意的目光注视着智宵,笑呵呵地说道:“为父以往不做干涉,亦无可干涉。智氏由你祖父而中兴,在你之手化家为国,为父并无贡献。你启程往‘洛邑’前日,家主之位传续于你。” 当代有这种事情吗? 大多数人是将权力攥在手中,直至咽下人生最后一口为止。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在活着的时候进行权力交接,只不过这些人的晚年都过得比较凄凉。 人嘛,谁有权就是巴结谁,一旦那人失去权力,之前进行巴结的人不落井下石都算人品坚挺,怎么可能依旧如故? 失去权力之后,待遇上面出现较大的改变,体会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缺想要重新掌权的人。 如果心态不及时得到转变,再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不止自己会感到难过,选择搞事就要让掌权的人各种针对了。 智宵嘴唇动了动,想劝又将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咽回去。 “去罢,去罢。”智申脸上变成了豁达的笑容,抬手对着智宵一直做拂的手势。 智宵站起来对智申行大礼,慎重说道:“宵必使我家基业得续。” 这一下换智申给愣了愣,显然听不懂智宵说这句话什么是意思。 还能够是什么意思呢? 得到智申极尽宠溺的智瑶干砸了,智氏最后被赵氏、魏氏和韩氏瓜分,整个家族的直系只有智开和智宽逃去秦国。 智开是智瑶的儿子。 智宽是智宵的儿子。 两位后辈得到秦国的收留,智氏在秦国的发展不好不坏,后面秦国的智氏在商鞅变法的时候,智氏与一帮所谓老秦人的顽固派被商鞅当成鸡杀给了猴子看,随后智氏再也没有后代发展起来。 在智瑶被灭之后,一度只有秦国存在智氏,其余地方被迫全部改掉姓氏,直至秦国灭掉六国,智氏原先的子孙才改回祖先的前缀。 辉煌一时的智氏被智瑶一顿操作搞到几近灭族,直至到了现代之后,全国十四亿人口也只有九万智姓子孙。 智宵并不知道到现代有多少姓智的人,两次亲身经历智氏的灭亡,才会跟智申讲那么一句话。 只不过,智宵还真早就察觉到智申想要退隐,那是家族各项权力先后转到智宵手上,作为一家之主的智申还约束族人与家臣,要不然智宵再能干也不会那样一切顺其自然。 所以说,智申不愧是宠子狂魔,只是在看人方面……,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智宵反倒无法那么快前往“洛邑”了。 智申亲自通知魏驹、韩庚以及一应需要知晓的人,再将家族的核心成员集中到了“智”城。 要发生一些什么事,智氏已经事先告知与会众人。 得知情况的人,他们一开始其实感到很懵逼,事后想想又觉得不出意料。 智氏很早就是智宵来操持一切。 另外,说句很难听的话,智氏历代家主着实不长寿。 到了今年,智申已经有五十余岁,排下来算是智氏当中除了荀罃之外最长寿的家主了。 “如果不出意外,父亲其实在两年后也会病逝……”智宵现在已经释然,觉得智申从家主位置上退下来是一件好事,起码可以静养,说不定能够更长寿一些。 智氏的家主传承当然没有出现什么波折。 有智申亲自现身,对内讲清楚一系列的理由,对外表现得体,可能仍旧会让一些人猜测智氏权力更替有内幕,只是也就私下悄悄嘀咕,不会形成舆论的冲击。 前来见证智宵从智申手上接过权力的势力很多,包括刚刚获得爵位的田乞、范吉射和中行寅。 而范吉射和中行寅算是故地重游,能够看出两人的心态很是复杂。 中行寅归来之后,几次与智申、智宵私下会面。 最开始的几次就是回顾旬氏,追忆没有分家之前的智氏和中行氏共同的祖辈。 中行寅在临近智申将权力交给智宵之前,才提到日后的事情。 两个家族出自同一个大宗,会先后有属于自己的国家,类似的事情在春秋中期以后并不常见。 中行寅要的是守望相助,并且讲得很实际,以后智氏在西,中行氏在东,两家又有血缘上的关系,无疑会是最为可靠的天然盟友。 当时,智宵心里在想的是:同出嬴姓的秦国和赵国也是那么想的。 只不过,赵氏立国之前,两家的关系不说很好,互相之间的联系没有中断,直至赵氏立国的一开始还有过蜜月期,直至后面才彻底撕破脸。 等始皇帝灭掉六国,其实是有重用过晋国赵氏的后裔,其中就包括身为邯郸氏后裔的赵高。 没有任何波折的权力交接结束,智氏自然需要款待来客,拖了一段时间之后,客人全部离去,智宵也重新回到“新田”城内。 “君上两次欲死?”智宵到了都城才从韩庚处得知一些消息。 智宵觉得奇怪的地方是因为晋君午被软禁,所以晋君午不该知道外面的消息才对。 “何人透露?”智宵的脸色并不好看。 当前,宫城的主官由韩氏出任,出现什么问题自然要韩氏背锅。 韩庚满脸尴尬,很惭愧地说道:“尚未查清。” 智宵又问:“君上所知几多?” 韩庚变得更尴尬,答道:“亦不知也。” 这……,怎么办事的嘛! 现在的智氏、魏氏和韩氏比任何时候都更不希望晋君午出事,要不然三家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他们更希望晋君午能够好好活着,并且最好是长命百岁,分家之后甚至不会亏待了晋君午的各方面待遇。 临出发前往“洛邑”之前发生这种情况,尤其是韩氏弄了个一问三不知,难免会让智宵与魏驹觉得心堵了。 第571章 不容有失 不将情况遏制下来,智宵、魏驹或韩庚怎么可能放心离开晋国前往“洛邑”呢? 到时候要是在他们之后,晋君午却是死了,甭管晋君午是怎么死的,锅一定要韩氏、智氏和魏氏来背,接下来也会出现一系列的大麻烦。 根据智氏、魏氏和韩氏的事先商议,三家分别立国之后,晋国仍旧会继续存在下去。 同时,三家会留一定的疆域给晋国,大概范围就是浍水中下游和董泽这一片。 晋国继续存在,他其实也是智氏、魏氏和韩氏的缓冲区。 强国与强国之间真的需要一个弱国来作为缓冲区,减少军事冲突可能只是一方面,主要是有空间建立更多的互信。 充当缓冲期的弱国还是比邻两个强国的最后警戒线,谁对弱国动手便会让其中一个强国警铃狂响,预先窥知强大的邻居要对自己动手了。 只不过,智氏、魏氏和韩氏又要限制继续存在的晋国发展实力,甚至要保证不会三天两头叽叽歪歪,怎么来达到这些目标就很讲究手段了。 智宵、魏驹和韩庚分别发力,花了一段时间进行排查与确认,三人最终确认问题并不是出在泄密方面,纯粹就是晋君午习惯性作妖。 “如此说来,君上并非求死?”魏驹觉得好笑又好气。 韩庚地叹了一声,说道:“一应待遇从优罢。” 智宵点了点头,说道:“除却禁绝宫外信息之余,所需不可怠慢。” 这样无疑会加大软禁晋君午的难度,并且瞒也绝对瞒不了太久。 只不过,三家只要将生米煮成熟饭,到后面晋君午知情或不知情,一概会变成比较无所谓的事情。 毕竟,智氏、魏氏和韩氏获得周天子赐爵成了既定事实,到时候晋君午再怎么样都无法改变那个事实,打是绝对打不过,大概也就破口大骂,最先该骂的人会是周天子,再来才轮到智氏、魏氏和韩氏。 三人搞清楚状况以及做好相应部署之后,率军踏上了前往“洛邑”的旅途。 他们每一个携带的部队都一样,为七千五百战兵的一个“师”兵力,只是互相之间的装备存在比较大的差距。 比如说,智宵带上了两千黑甲,每一名黑甲除了常备四五套甲胄之外,穿在最外层的札甲比当代其余甲胄要高级得多,尤其又给搭上了一面盾牌;武器方面,黑甲有长戟这种长兵器,还配置了战刀、强弓、手弩,肯定少不了携带弓发箭矢和弩发箭矢。 那么一搞,搞得黑甲在战时状态下,每一名都像是一个移动的兵器库。 这么说吧?不计算训练的成本,仅是武装一名黑甲的耗费,起码能够武装起二十余名普通的士兵。 黑甲从有建制之后,历代黑甲的表现无疑证实他们值那个价。 从某方面来说,魏氏坚定发展重步兵,多少是受到了智氏黑甲的影响。 搞到后面,有点家底的家族都在尝试组建自己的重甲部队,世世代代主要发展远程部队建设的韩氏都不例外。 智宵带往“洛邑”的这个“师”却不是全员披甲,存在一千五百名连战时都不穿甲的兵种。 并不是智氏没有那份资源,真就是兵种不同带来的区别而已。 身穿重甲就去抗线。 不穿甲胄的兵种也有属于他们的任务。 无非就是职责上存在分工罢了。 与之相比,魏驹携带的这个“师”着甲率上超过了智宵携带的那个“师”。 这是魏氏痴迷重步兵建设,搞得治下有资格参与纳赋的人都在往家主更欣赏的路线发展,经年累月那么一再锻炼下来,弱者一再被淘汰,能够出场的人个个是那样,外人看到的其实是一种“幸存者偏差”的现象。 他们花了将近二十天从“孟津”过大河进入单国地界。 单公远在边境进行迎接,一同在场的还有数位来自周王室的公卿。 “本应招待,然天子已久候多时,我等先往谒见天子?”单公远知道这样很失礼,一方面是周天子确实等得有些久了,另一点是不想智氏、魏氏和韩氏的部队进入自家的城池。 智宵没有意见。 倒是魏驹和韩庚似乎心生不悦? 连短暂的休整都没有,三家与周王室众人就是又立刻启程。 这一次,仅仅花了两天不到的时间就抵达“洛邑”城外了。 没有什么迎接仪式,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平淡。 难道是周王室瞧不起智氏、魏氏和韩氏吗?并不是的。 首先,周王室的地位摆在那里,任何超过礼节的迎接,不免要丢了国格,再来不一定会让智氏、魏氏或韩氏满意。 再来就很现实,哪怕周王室想曲意逢迎,他们穷得连日常享受都要节制,哪来多余的资源用在铺张浪费上面。 “军旅便驻于城外?”单公远就不明白一点,祖辈为什么要接下与晋国进行邦交这种职责呢? 对了,单国是从晋悼公那一代才专门负责与晋国进行邦交。而单襄公(名朝)是晋悼公的老师。 在晋文公之后,晋国公子只有储君能够待在国内,其余公子年纪轻轻就被送到国外生活。 晋悼公早年在周王室生活,拜单襄公为老师,后来晋厉公作死真的把自己搞死,晋悼公被选中回国继位,从此以后单国多受晋国的庇护与扶持。 智宵先点头又摇头,说道:“大部屯驻城外,需有一‘旅’入城。” 单公远沉默了一小会,一脸为难地说道:“并无此例。” 旁边一名刘氏公卿说道:“田氏、范氏、中行氏仅携数位随扈入城。” 没有人去理会那名刘氏公卿。 说难听点,田氏、范氏和中行氏跟智氏、魏氏和韩氏一比,压根就什么都不是,能够拿来进行互相的比较吗? 智宵可不想在最后临门一脚的时候翻车,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妥协,面无表情说道:“城内鱼龙混杂,我等三家仇敌众多,且有赵逆当世。” 关于赵氏的道德底线多么低,当代有一个算一个都知情。 既然智宵都那么说了,着实让单公远无从反对。 如果安保出现问题,智氏、魏氏和韩氏绝不会让周王室好过。 要是智宵、魏驹或韩庚在“洛邑”被谁刺杀身死?哪里还管周王室是什么天下共主。 单公远苦笑着摇了摇头,再比一个手势:“诸位请。” 第572章 上下都钻钱眼里面了 面对单公远的邀请,智宵、魏驹和韩庚却是在原地不动。 从过程上来说,朝贡仪式到进入宫城才算正式开始,在此之前没有太多礼仪上的讲究。 智宵与魏驹、韩庚对视了一眼,随后三人动作一致地先点头,再抬起手挥了挥。 在三个人的挥手动作下,大批智氏、魏氏和韩氏的人手先入城。 他们是进入进行事先排查,再来就是在智宵、魏驹和韩庚的行动路线进行布控,防止出现不受掌控的意外发生。 几个周王室的公卿在一旁嘀嘀咕咕,议论智氏、魏氏和韩氏是不是有许多仇家,怎么需要那样的小心翼翼。 “消息可准?”魏驹脸上以及语气中的厌恶并不是针对智宵本人。 智宵点头说道:“我等受天子所召并非秘密,赵毋恤得知消息遣派近百人提前入驻‘洛邑’城内,其中三十余人已被抓捕或击杀,余下失去踪影。” 知道赵毋恤派来了近百人,还是负责审讯的智氏之人从俘虏嘴巴里逼问出来。 只不过,得到任务来到“洛邑”的赵氏之人,他们互相之间并不知晓对方躲在哪里,能够被智氏逼问出来的也就人数,并且不一定准确。 反正,智宵、魏驹或韩庚决不想去充当什么诱饵,再引诱赵毋恤埋伏的人手出来。这么搞甚至都不能说玉器去碰瓦片,完全就是活够了,觉得生活太平淡,搞这么一出来寻刺激。 所以,演绎作品中,身份足够高,偏偏非要有以身试险的剧情,不止编剧脑残,其实也是在拿观众当脑残了。 除非是意外,要不然上位者有那么多的手下,哪怕一时半会调动不来手下,用得着自己去冒险吗?拿自己小命不当回事的同时,其实也是不顾跟随自己的那些人。原因?自己死了,势力也会土崩瓦解,到最后一个都别想跑掉。 过了一小会,假扮智宵、魏驹和韩庚的人,他们在众多士兵的护卫下,以及单公远等周王室公卿的配合下,很像是那么一回事的进城了。 智宵、魏驹和韩庚待在城外正在搭设的营区之内,很有耐心地等待接下来的后续。 “报!当街刺杀,格杀敌军二十六人,生俘七人。” 这才只是第一次汇报。 在后面,有人假扮成为智宵、魏驹和韩庚的那支队伍,一直到宫城前方竟然遭遇了二十余次刺杀,多以远程射箭为主。 尽管是在预料之内,三个人的脸色却是无比阴沉。 “除却赵毋恤,另有其人?”魏驹怒的是赵毋恤找死,怀疑是不是有其它势力参与。 智宵沉默着。 虽然说诸侯愿意看到晋国分裂,有理由袭杀的诸侯却也不少。 例如秦国恨不得智氏灭亡,更想手刃了智申或智宵,没有机会也会创造机会,有机会哪里肯放过。 再说魏氏,最想瓦解掉魏氏的莫过于郑国,有可能对魏驹动手的势力就更多了。 韩氏的敌人或许不多,想要韩庚命的人却一定比要智宵、魏驹命的人多。没有太特别的原因,一旦韩庚死掉的话,智氏和魏氏不会放过吞并韩氏的机会,三家有极大可能陷入互相撕咬。 沉默了一小会的智宵突然笑了,说道:“‘洛邑’本就鱼龙混杂,皆在意料当中罢了。” 周天子的小日子是一天过得不如一天没有错,喜欢到周王室游玩或寻找机会的人却是一直很多,直接让“洛邑”里面有着太多外地人,其中又以失去国祚的公族以及旧贵族最多。 所以了,周天子和一众公卿的日子可能不好过,小贵族以及普通国人则是日子过得去,乃至于小日子能够过得比较滋润。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区别?因为外来的人口多了,小贵族舍得放下颜面经营,普通国人愿意做买卖也有充足客源,收入肯定就多了啊。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单公远急匆匆地赶到营地,一见到人就诉苦道:“城内厮杀已致多数国人丧命、受伤,余下财物损失更是极多,满城皆是谩骂之声,请三位……” 国人这么屌的吗?他们还真的就是能够这么屌。 他们的祖辈连向周天子逼债说干就干,逼得周天子筑高台来躲债。 一旦周天子让他们不满意,手持家伙说赶就赶,偏偏新上位的周天子想坐稳位子要讨好。 就说吧,堂堂周天子都能被国人逼成那样,天子脚下的国人怎么可能不各种心里优越感十足? 他们又不会去智氏、魏氏或韩氏治下,确实拿智氏、魏氏或韩氏没有办法,嘴巴上不饶人却是基本操作,还是不分对象的操作方式。 韩氏常年负责对接周王室的邦交,韩庚怎么可能不知道国人什么模样,说道:“事后一应赔偿必不短缺。” 周王室这边,上到周天子,下到国人,有那么一个天大的事实,出了事一旦摆不平绝对是钱给得不够,凡事玩一手“加钱”就没什么难事。 单公远也是周王室的人,听到韩庚的保证不至于变得喜笑颜开,后面的话却是全咽了回去。 果然发生了当街刺杀,并且还是几十次,对不对? 一方面说明智氏、魏氏或韩氏的仇家果然够多。 另一方面,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可操作方式也变多了。 智宵对单公远说道:“此情此景,是否变通?” 让他们悄默默进城接受赐爵是没有可能的事情,首先丢不起那么个人,再来就是化家为国之后也不存在国格。 那怎么办呢?智氏、魏氏和韩氏加钱,换取周王室提供更大的方便,例如进城的部队增多,再将需要路过的沿途进行把控。 单公远充当传声筒在两边来回跑,不负众望将事情办成。 “事后定有谢礼。”智宵、魏驹和韩庚给了单公远表态。 单公远忙来忙去,怎么会拒绝事后的谢礼? 到后面,街道被智氏、魏氏和韩氏的部队把控,智宵、魏驹和韩庚才入城。而这是他们到“洛邑”城外,折腾了两天的最后结果。 在智宵、魏驹和韩庚抵达“洛邑”的城外之后,其实就已经吸引了全天下的目光。 他们正式进城,一条条消息从“洛邑”传出去,先后得到消息的诸侯万般确认一点,新的时代势必降临,只是不好判断新时代予自己的好坏…… 第573章 入城! 本来智氏、魏氏和韩氏会分别进城一千五百名将士,后面增加到了每个家族进去三千名将士了。 一下子增加到了总数九千名晋军,会让“洛邑”变得拥挤吗?讲实话就是并不会。 作为王城的“洛邑”由周公旦亲自督造,一开始就奔着展现王者气象的心思,并且受于《周礼》的限制,直接让“洛邑”成为诸夏体系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城池。 这一座建于三面环山的谷地之内,只是这座谷地有点大,城墙的四边周长约两千七百米,总面积达到一百六十二万平方米。 关于常驻人口方面,天子脚下的城池之内有约四万余居民,日常生活在城内的外来人口约是八千多。 别看只是接近五万的常驻人口,其实“洛邑”已经是诸夏体系内常驻人口最多的城池了。 其它常驻人口较多的城池,原先的“临淄”的占地面积虽然比“洛邑”占地规模小,可是“临淄”的常驻人口并不比“洛邑”少了多少;再来便是“商丘”这座同样商业发达的城池,它的常驻人口经年不低于三万。 在霸主位置上起起落落了两百多年的晋国都城“新田”呢?别看晋国在很长时间里是霸主地位,其实“新田”的常驻人口最多的时候也就两万以上,更多的时候维持在一万两三千的常驻人口。 其余各座城池,包括列国的一国之都,现下人口稀少是一方面,再来便是受到《周礼》限制在筑城之初城池占地面积有限,城内的常驻人口一般就是比较少。 今天,来自智氏、魏氏和韩氏的一家之主将要进入“洛邑”城内。 城中的居民清晨出门就发现了异常,城内出现了非常多的晋军士兵,城东的城门到宫城的主大道两边成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其余次干道也有晋军在来回巡逻。 位于主干道两边的建筑物,门口必然站着两名以上的晋军,一些高的建筑物则是有晋军站在上面把控以及监控四方。 豪横的国人当然就不乐意了,他们虽然不敢直接找晋军的麻烦,可以找周王室的官员诉苦或是谩骂啊。 “勿急,勿恼,诸位且听吾一言,晋卿族事后将给予征用补偿。此乃好事,且照常生活。” 一听到有钱,大多数国人都消停了,甚至还感到美滋滋;极少数的国人则是觉得不像话,有心想继续闹腾,发现愿意跟着一块闹的人不多,熄了闹事的心思,开始忙碌一天的生计去了。 老实说,诸侯的军队大批入城是有点不像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洛邑”被晋军占领了呢。 只不过,智氏、魏氏和韩氏用钱先摆平了周王室君臣,后面还愿意拿钱发给国人。见钱眼开的人实在是太多,其余人想做什么都没有人附和,心灰意冷也罢,怎么都好,只能是不了了之。 “周失国已成定数矣。” 上面那句话是刚好在“洛邑”的李耳说的。 李耳来“洛邑”是为了拜访好友,恰好碰上了智氏、魏氏和韩氏来“洛邑”朝拜,再一次见识到了周王室从上到下的见钱眼开,亲眼看到满城尽布晋军,心里说不伤感是假的。 只是,周王室上上下下的不堪也不是今天才有,以往已经有很多次展露了不堪,次数多了也就让周王室上上下下不以为耻,相反为了能够拿到手的财货而满心喜悦。 李耳以及一些外来人士,要么是认为周王室已经彻底成为烂泥,不然就是刚了解而感到心惊或是迷糊。 列国知晓智氏、魏氏和韩氏之主迟早会到“洛邑”而提前来蹲点的人,他们看到周王室君臣那样,心里很难不出现逾越的想法。 例如来自楚国的昭班除了对周王室君臣有了更多的不屑之外,心里纳闷的是楚国怎么就要承认那么一帮废物是天下共主。 楚国重新承认周天子是唯一天下共主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由此也重归诸夏文明体系的一员,能够与其他列国正常交往。 迄今为止,楚国是所有列国之中唯一公开挑战周天子地位的国家,可惜的是被晋国率领诸侯一再击败,到后面楚国自己也放弃了取代周王室成为新任天下共主的野心,改为争夺霸主的地位。 比较让楚人郁闷的是,楚国也就在“邲之战”之后短暂时间内成功称霸,后来一直不是晋国的对手,轮到最后甚至被吴国暴打了。 智宵、魏驹和韩庚入城了。 大批晋军净街,街道两侧有军士值岗站哨,仍旧挡不住想看热闹的国人。 大批国人站在道路两侧,议论纷纷之下让现场充斥着“嗡嗡”声。 “不会有事吧?”韩庚朝不远处战车上的智宵发出疑问。 这两天一直有生俘刺客,韩庚已经知道想杀自己的人远比想杀智宵或魏驹的刺客更多,心中万分不忿的同时,不免是会有些害怕。 韩庚也回过味来,明白之所以想杀自己的刺客更多,原因是韩氏在三家之中实力最弱,容易让智氏和魏氏在韩氏群龙无首之下撕咬起来。 换作是智宵或魏驹被杀?智氏和魏氏的实力很强大,韩氏哪有胆子争抢地盘,肯定是撕咬不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势力针对韩庚的原因。 智宵被韩庚整得有些无语。 这几天该做的事情几乎做到了极致,光是捕杀的刺客就多达六百余,生俘了两百多刺客,算是对各方势力做到了极致的搜捕。 肯定是有遗漏掉的刺客,这个压根就不用说。 他们三家已经有九千将士入城,净街的事情干了,该把控的地方也有士兵站岗,还能够怎么样。 净街了,怎么街道两边还有看热闹的人?因为所谓净街就是清出主道不给人行走,不是说将包括街道周边的人全部清除干净啊。 在智宵、魏驹和韩庚从城门处入城,身影出现在主干道上面的时候,现场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三乘战车并排向前,智宵位处中间那一乘战车之上。 大多数人的目光投向正在前行的三乘战车,一看之下不免脸色呆滞。 “好是金光闪闪啊!”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也是出于安全考量,智宵、魏驹和韩庚都穿上了智氏特制的宝甲,主材质当然是钢,外面镀了一层金,看上去真的就是金光闪闪…… 第574章 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 智氏能够出产钢了?这个并不稀奇。 合金无非就是反复进行配方上面的试验,而钢其实就是适当的加碳,再尽可能去掉杂质的产物。 智氏目前的出钢量并不能保证,想要保证出产量的话,其余的造物还要再加强,比如各种化学用具,再来就是人才储备方面了。 不过,用钢制作一些甲胄不成问题,乃至于兵器都能够开始进行制造,只是数量方面比较有限。 智氏目前的钢非要给个学术名,用碳钢来称呼最为合适。这种材料做成的甲胄或是兵器并非最佳,考虑到当前时代的限制却是极好了。 关于各种合金的试验方面,智氏会持续做下去,能够取得何等成绩,除了加强人才培育之外,还要有足够的运气。 很多科学造物真的就是偶然间出成果,甚至会是明明想达到某个目标,结果出现了目标之外的产品,后来发现那个产品不止有用,乃至于价值比原定目标还要高,例如汽油。 真的,一开始提炼石油是为了获得柴油,汽油在一开始就是一种不被利用的附属品,直至吃汽油的机器被发明出来,汽油才算是有价值的工业品。 另外,关于提炼石油所产生的副产品不止汽油,包括石脑油、液化气、苯、甲苯、二甲苯、石油焦、硫磺、重油、石蜡、沥青等等。后面那些副产品因为科学一再发展,慢慢变成了有用的产品。 极可能会有人产生疑惑,比如智宵怎么都该懂得制作火药,为什么非得玩冷兵器不可。 很现实的是什么?智宵不是不会造,真正的原因是受限于原材料! 现代人不说一个个都懂得火药的制作配方,经常看一些历史小说,尤其是十八世纪或十九世纪为背景的小说,绝对能够看到关于制作火药的内容。 智宵知道黑火药的配方是:一硝二磺三木碳。 问题来了! 晋地这边没有产硝和磺的自然资源,倒是能够在厕所收集到硝,可是硝的量无法保证,然后磺真的就收集不到了。 那么,智宵哪怕懂得黑火药的制造配方,没有相关的原材料,怎么去制作呢? 到两宋时期,火药开始运用于军事,但是知道宋廷的火药原材料大多来自哪里吗?其中的磺绝大部分是从倭列岛进口的! 诸夏大地当然有出产硝和磺的地方,关键的地方在于需要智宵要描述清楚,甚至要自己去寻找。 智宵要忙碌的事情那么多,派人去找不靠谱,亲自去找属于不可能。 非常现实的还有一点,哪怕是找到了硝石矿和硫磺矿,以为就能够随随便便开采吗?不可能的! 即便是制作水泥都会产生副作用,例如在水泥工厂忙碌的人因为长期呼吸太多尘埃会导致气管严重问题,乃至于致癌率高到吓人。 所以了,何况是开采硝石或硫磺? 在镀金技术方面,智氏其实是从楚国和吴国那边获得的技术,暂时都未能取得超越。 智宵刻意准备三套金光闪闪的甲胄,其实就是跟“非壮丽,无以壮威”的理念有关。 三套甲胄镀的真就是金子,不是黄铜。 黄金来自楚国。 现如今也真的是只有楚国才有大批黄金储备,其余列国哪怕有黄金,数量方面也是极少。 另外,黄金并不被作为货币,它目前只是拿来充当衣冠上的材料。 同时,白银也已经出现,利用率方面比黄金都还不如,直接被当成无价值的金属了。 有一个事实就是,诸夏大地的黄金和白银储备都不多,金矿的储备又比银矿多,后面白银数量比黄金多的原因是在外贸中获取。 现在,智宵、魏驹和韩庚穿得金光闪闪入城,恰是正午时分,阳光照射之下几乎闪瞎众人的双眼,徒添了神秘与华贵的气息。 有时候展示实力很重要,能够震慑宵小,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了,愿意扮猪吃虎是另外一回事,大多也是一种找乐子的心态,一直是这种心态会某天成为别人眼中的乐子。 可能是刺杀成功的机率太少,或是智氏、魏氏和韩氏这几天的成效有关,沿途进行刺杀的人不是没有,只不过并未真正威胁到三人,全部是刺客在刚现身就遭到猎杀。 智宵、魏驹和韩庚来到宫城前面的广场,他们进入广场的第一时间,有法螺被吹响,一阵阵的鼓乐也奏响起来。 广场之外有周王室的仪仗队,当然也有来自晋国的将士,只见处处仪仗,布幔纷飞,在乐声的搭配下显得好不庄严。 来自周王室宦官高声呐喊:“下车~~~” 哪怕周王室再不怎么样,三家今天是来朝贡,也是为了获得爵位赐封,给周王室体面就是给自家体面,智宵、魏驹和韩庚当然是下车了。 那名宦官等三位家主靠近城门,又是放声大喊:“朝天子~~~” 啥玩意? 之前不是提到了吗?只有诸侯才有资格朝贡天子,臣下之臣本身是没有那个资格的。 谁都知道三家之主这一趟来“洛邑”的目标是什么,听到宦官呐喊“朝天子”之后,不少人还是感到内心复杂。 “礼崩乐坏啊!”曾参重复自家老师最爱讲的一句话。 之前,孔丘动不动就吼嗓子“礼崩乐坏”的发言,其实情况真的没有那么严重。 前一段时间田氏、范氏、中行氏先后被赐爵,其实才是真正礼崩乐坏的开始。 在围观者的注视下,智宵、魏驹和韩庚进入宫城了。 宫城内有三家的人吗?那肯定是有的,只是数量方面不比宫城之外。 同时,智宵、魏驹和韩庚身边时刻有五十人以上护卫,最为接近三人的士兵一定是身披重甲,外围的人则是以追求灵活的打扮为主。 “今日之后,我等亦为诸侯。”魏驹看上去很高兴。 韩庚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智宵却是没有多大的反应。 成为诸侯之一而已,压根就是意料当中的事情,有更大的追求目标在前,变成诸侯对智宵来说只是一个开始。 “何时化家为国?”魏驹第一次这么明白地提问。 智宵和韩庚对视了一眼,再与魏驹分别对视,随后三人一致发出爽朗的笑声…… 第575章 不能少的流程 天下首善之地的“洛邑”城区看上去还好,宫城看着就有点年久失修的模样了。 周天子穷不是一天两天,东迁之后就没有多么富裕过,要不然也不至于弄得成为招牌。 如果周王室的财政不出问题,哪来的诸侯各种发挥?因此可以说无论在哪朝哪代,中枢有没有足够的国帑真心极其关键。 不缺国帑的中枢,轮不到地方做大乃至于割据,有那份心思又在实力上显示出端倪,正常情况就是立马要迎来中枢正义的铁拳了。 世界上搞什么最耗钱?真不是吃喝玩乐,要说耗钱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军事的建设。 即便没有应用什么高科技的武器,编制内的人数一多,每天人吃马嚼的消耗就会显得极其夸张,别说还有军备方面的支出了。 魏氏立国之后,为什么魏武卒只是昙花一现?其实就是魏武卒成员渐渐经不起消耗,再来则是魏国一再丢失疆土,搞得无法维持魏武卒继续存在下去。 拿智氏的三千黑甲来说,每一名成员都要有足够富足的家底,能够支出财货来换取甲胄与武器,同时要有足够的物资支持日常训练的耗费。 轮到一应资源都是由国家来承担的年代,有足够的数据来提供佐证,仅是西汉和东汉养得起一定数量的精锐,其余王朝只能选择在追求数量。 周王室曾经能够征召出六个军团,其实也就是治下疆域足够大,统治范围内各项民生优异。 等待周王室东迁之后再也征召不出六个军团,无非就是统治的疆域缩小,治下的人口也锐减得十分厉害。 到现如今,周天子连养两千每天只是打卡上班的人都困难,想扩增军队几乎没有可能。 “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得很困难了啊。”智宵说的是宫城卫士从精神气到武备上的问题。 周天子自然不是出迎,应该是安坐在王座上等着智宵、魏驹和韩庚前去朝见。 当前,周王室的宫城肯定与后面王朝的皇宫没法比,无论从占地面积还是雕梁画栋的富丽上都不具备可比性。 他们连续穿过三座宫门,一直到来到周天子与周王室百官所处的大殿。 宦官站在殿门一侧放声大喊:“智氏宵、魏氏驹、韩氏庚,联袂朝天子~~~” 智宵率先迈步向前,站在殿门前高声喊道:“荀息后裔,智跞之孙、智申之子,智宵朝见天子!” 魏驹紧随其后,一样放声喊道:“魏犨后裔,魏侈之孙、魏曼多之子,魏驹朝见天子!” 轮到了韩庚,高声喊道:“韩简后裔,韩须之孙、韩不信之子,韩庚朝见天子!”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其实就是礼仪中的“报名而入”。 当前进行报名而入,真不是什么侮辱人的事情,尤其还讲清楚自己的祖先是谁,又是谁的孙子,谁的儿子,其实是一件比较荣耀的事情。 什么时候报名而入变成一种折辱人的行为?似乎是到隋唐时期了。 里面有人喊:“进!” 还是智宵率先迈步向前,魏驹和韩庚左右随行,三人再渐渐形成并排。 来自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护卫,他们则是留在了殿外,没有随同进殿,只是很警惕地在寻找任何异常。 到了这里,其实一众护卫确实不好再时时刻刻贴身保护,与乱不乱了规矩无关,会显得智宵、魏驹和韩庚十足胆怯,再来就是表现出做贼心虚的一面。 更重要的是什么?不发生点什么事情,大家一块平安无事;但凡出现意外,周王室就要担负起全部的责任,结果好坏该由智氏、魏氏和韩氏来说了算。 智宵、魏驹和韩庚来到距离王座约三米的位置停下,没有进行什么跪拜之礼,只是抬起手作揖,齐声致意道:“外臣宵(驹、庚)参见天子!” 他们现在还不能用“臣”来自称,等待获得赐爵才有那个资格。 用很难听的描述方式来说,当狗也存在区分,只有人主才有资格做人,其余不过是鹰犬或牲口之间的互相为难。 后世有人进行总结:想给权贵当狗,未必有多么容易。 高情商的说法: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在春秋战国时代,获得大夫爵就有了做人的资格,面对谁都不用再动辄行跪拜大礼。 智宵、魏驹和韩庚向周天子行礼致意的时候,周天子怎么都要表示一下,可不能是只安坐着。 周天子就举起手向着三人摇了摇,算是一种接受致意,随后看向站立在身侧的单公远,低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单公远对周天子弯腰行礼,再看向智宵、魏驹和韩庚,说道:“三位且往落榻之处歇息,三日后再朝天子。” 什么玩意? 才刚刚进来见到周天子,结果又要马上出去,还要三日后才能再次见? 然而,礼仪流程就是那么一回事,并不是智宵、魏驹和韩庚见到周天子就马上展开赐爵。 三天的时间有说法,本来要将近三个月之久的斋戒,这一段时间也是等有反对意见的人收到消息赶来,劝阻周天子对某某谁进行赐爵,一旦给出的理由充分,赐爵仪式还真的会中断。 这一项礼节后来演变成为“三请三辞”了。 更有甚者被安排进演义作品之中,例如要割据自立之前,会喊上三声“谁敢杀我”,试探是否服众,有没有反对者之类。 智宵、魏驹和韩庚自然是不拖泥带水的退下。 在这三天时间里,智氏、魏氏和韩氏会严格把控“洛邑”的进出通道,在监控宫城各处的进出人员。 当然了,三家无法阻止谁进入“洛邑”或宫城,一旦认定谁是来阻止,少不得动用刀兵制造死伤。 想出面阻止的人身份要足够,可不是谁吼嗓子“我反对”就轻易能够让赐爵仪式终止。 三天之中,包括郊外与“洛邑”城中,血腥事件没少发生。 这些流血事件只有极少数是智氏、魏氏或韩氏制造,大多是一些未明势力所产生。 有些事各诸侯绞杀赵氏在“洛邑”的残余,不想赵氏在赐爵上再闹什么幺蛾子。 很快,时间就来到了三天之后…… 第576章 开启大争之世 一大清早,城外智氏、魏氏和韩氏的联合营地就出现一片忙碌的景象,将士们在吃完朝食过后检查自己的行装,随后再到军营之外结合,士兵在军官的指示下进行列阵。 忙碌的不止是智氏、魏氏和韩氏的人,周王室各部门也是天没有亮之前就聚拢了人手,该布置的地方搞起来。 城内的国人已经事先得到通知,清楚今天就是正式赐爵的日子,想看热闹的人大把。 一些人提前定好了聚首,再租个好位置,等着能不能看到一出好戏。 李耳年纪很大了,导致还活着的老友着实不多,大多数好友还早早进入宫城站班,今天跟曾参等几个认识的人聚到了一块。 他们所选的位置在东城门附近的主大街一家食肆,几个人坐在二层靠近围栏的位置,方便能够看到城门进入的人。 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着实是有一定的道理。 高学识的人,他们真不爱跟肚子里面没货的人相处,主要是自己讲什么对方压根听不懂。 同理,肚子没有货的人也不爱凑高端局,会显得自己万分的无知。 曾参是孔丘的弟子,有几次护卫孔丘前去拜访李耳,来来去去也就互相熟悉了。 孔丘多次拜访李耳问礼,互相之间却不能说交情很好,乃至于会因为一些理念不同而吵得面红耳赤。 当然了,孔丘可不敢在“礼”上面跟李耳辩论,会吵起来是一些关于社会的话题。 孔丘和李耳争论最多的就是关于要不要复古。 在追求复古方面,孔丘认为三代才是最理想的会社。 然后,李耳也不跟孔丘废话,只问三代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到底能不能拿出证据来证明就是孔丘所想的那般。 三代是哪三代?也就是夏、商的全期与周的早期。 关于夏和商是怎么样,只有一些极少数的金文和鼎文能够考究,再来就是一些一代代传下来的传闻了。 李耳可是曾经当过周王室图书馆管理员的人,一当就是几十年,直至王子朝作乱才被撸掉官职。 那几十年中,李耳将典藏室能看的书给看了个遍,其中包括一些夏朝和商朝的记载,谁敢说比他更了解夏朝和商朝是什么模样吗?大概是没有的。 李耳告诉孔丘自己在典籍里的发现,讲述夏朝和商朝就是一种部落的模式,还是人吃人的社会,追求夏朝和商朝的生活就是一种越活越回去的退步。 孔丘对惨状什么的避而不谈,着重于讲一些空洞的理念。 一个讲证据,一个讲理念,后面纠缠不清,哪可能不发生争吵? 到了这个环节,孔丘是不是应该换种玩法,比如物理方式决出胜负? 讲实话,也就是李耳的朋友够多,再来是正面方面的名气很大,要不然孔丘说不定像诛少正卯那样将李耳给诛了。 “三晋武力之盛,其一便可抗衡诸侯。”曾参并不喜欢晋国,几次收到智氏的邀请都没有选择过去智氏出仕。 李耳笑着说道:“当今之世,无有武力,何有其它?” 刚好回到‘洛邑’的尹喜点头说道:“此言不假。” 李耳又说道:“如论治理,我闻智氏已有大治之象。” 在理念上,李耳追求的是“小邦寡民”的理念,也就是各过各的日子,能够自给自足的前提下,最好老死不相往来,谁也别互相打扰。 只不过,李耳并不排斥其它的理念,甚至可以说很愿意接受来优化自己的思想。 为了能够见证更多,李耳即便老迈也经常四处游历,近期更是心生了去智氏治下好好游历一番的想法,想看看智氏用什么方法来发展,能够在一二十年之内一变那样强盛。 一段嘈杂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尹喜站起来面向城门处,说道:“进城矣。” 自然不能让人随随便便上城墙,哪怕是主干道两边都有来自智氏、魏氏和韩氏的士兵在严格把控。 比如现在,几名身穿晋军服饰的人来到食肆的二层,先走了一圈进行巡视,再站到围栏边上摆出站岗的架势。 上来的晋军当然有看到李耳、曾参、尹喜等人,能够从穿着辨认出身份。 智战先行礼,再问道:“几位?” 李耳笑呵呵地说道:“老夫名耳,曾任典藏室之守。” 智战还真知道李耳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再次行礼:“原来是老子。” 李耳现在就有“老子”这个称号了吗?还真的有,并且以博学广文而闻名天下。 任何时代,只要不堕落到一种极致,人们总是会尊重有学识的人。 智战知道了李耳的身份,不再过问其他人是谁,选了个不影响他们看风景的地方开始值岗。 有大队的晋军正在入城,一阵阵的脚步声先从城门洞传出来,随着士兵列队进入城中,踏步声开始在城内响起。 “好整以暇。”李耳一副欣赏的模样。 世人用“好整以暇”来赞美晋军,一开始是特指晋军无论遇到什么突发状况都能从容应对,后来描述晋军总是能够轻轻松松就将敌军击败了。 执行军果主义国策长达两百多年的晋国,军队历来就是展现出最为威武的一面,只要是列队行军的话,一开始怎么样不重要,到后面踏步的频率会渐渐一致,以至于大批晋军出现的地方总是能够听到整齐的脚步声。 “世当乱矣。”曾参看着尽显威武姿态的晋军,特别扫视队伍中的一些旗号,发出那样的预言。 智战扫了一眼曾参,能够从曾参的打扮看出是个儒家门徒,开口说道:“我家多有儒生出仕,多有占据高位之人,乃列国不多见。” 孔门之儒叫嚷“礼崩乐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并且总爱对晋国品头论足,找到机会更是嘴巴不会饶人。 智战已经看出曾参是孔门之儒的门徒,那句话其实是警告曾参不要在今天乱说话,免得害了自己,还连累在智氏出仕的师兄弟。 曾参想到智氏近期在帮忙操作孔丘回到鲁国的事情,忍下了很多想讲出来的话。 李耳还是笑眯眯的模样,看到智宵、魏驹和韩庚入城,说道:“世多三侯,唯其大争也!” 第577章 终于到了今天 现在的儒生多吗?非常多,并且多到惊人! 以为就会是现在儒生多吗?无论现在或是以后只有孔门之儒提倡有教无类,愿意学习儒学就肯教导,再来是门徒拉门徒,徒子徒孙直接给无穷尽了。 到了百家争鸣的时候,绝大多数学派都有门槛,,门槛越高的学派门徒越少。 另外,有教无类其实挺好,只是难免良莠不齐,但数量绝对会多到夸张的程度。 智宵很清楚的知道一点,儒学得势是迟早的事情,哪怕没有“独尊儒术”发生,他们也会抱团取暖,庞大的基数就摆在那里,怎么灭都灭不完也灭不掉。 这个学派就是有一点不好,什么不学将春秋时期鲁国权贵的坏毛病给先学会,非常喜欢写小文章骂人。 比如曾参,他亲自经历过孔丘与沈诸梁(叶公)的一场辩论,当时孔丘和沈诸梁谁也说服不了谁,孔丘和沈诸梁事后不再相见,曾参写了一个《叶公好龙》的故事,直接把叶公黑得那个叫体无完肤。 沈诸梁确实很喜欢画龙,只是也没有因为这个爱好害了谁,甚至当政时期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 叶公好龙这个成语就是源自曾参所写的《叶公好龙》故事,而成语的意思是:比喻所好似是而非,以致表里不一,有名无实。 孔门之儒写小故事抹黑人的事情屡见不鲜,许多历史上有功绩的人,由于那些小故事流传开来,变成一个个故事中的反派或是愚者。 有一点需要提到的是,曾参是在沈诸梁亡故之后才写,在沈诸梁活着的时候可不敢。 智宵帮助孔丘回去鲁国,是智宵主动帮忙的吗?并不是的。 孔门之儒有许多在智氏出仕,个别几个爬上了中高层,他们联合起来向智宵求助,恳求智氏能够对鲁国三桓施加影响,使得孔丘能够重归故里。 鲁国三桓在孔丘等人眼中或是庞然大物,然而在智氏眼中也就是一只小虾米。 孔门之儒怎么都办不到的事情,智氏这边一名核心族人过去传达智宵的一句话就成了。 所以,智宵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得以让三桓解除对孔丘的限令,智氏真的没有干其它事情,或是付出额外的代价了。 而智宵愿意帮孔丘说话,多少是有点希望孔门之儒后面提到智氏能够嘴下留情的意思,再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又不是多么难以办到。 之前孔丘很渴望能够回到鲁国,等待可以回去却是反而不着急,暂时还待在卫国。 听说,只是听说,孔丘之所以留在卫国是因为南子。 现在,不喜欢晋国也不喜欢智氏的曾参,他不是碍于智氏对孔丘的帮助,想说一些坏话却咽了回去吗?说明智宵的一些举动有效果,并且效果绝不止会体现在曾参身上。 毕竟,孔门之儒很讲究尊师重道,谁不想背上骂名的话,最好不要对帮助过孔丘的智氏嘴巴没有把门。 还有一点,孔门之儒其实比任何学派都要讲私情,某些不怎么样的人仅仅是跟初代祖师爷或门徒交情好,他们一样名留青史或是得享后世香火。 其实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已,人之常情的事情。 要真的是大公无私到没有丝毫烟火气,讲实话这样的人或学派才是最为可怕。 拿智氏、魏氏和韩氏即将化家为国来说事,得到好处的不止是三个家族的一家之主,包括族人、家臣、附庸以及交好的家族,或多或少都能够获得好处。 “围观的人真多啊。”智宵站在战车之上,举目四望到处都是人。 以国人的数量最多,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议论纷纷,看上去心情都很不错? 国人有心情不错的理由,近一段时间来“洛邑”的人倍增,有做小生意的人,他们的生意变好;哪怕不做生意,仅仅是提供住宿或伙食,一样能够赚一笔。 外来者的心态就很复杂了,他们将要见证世间再多三位诸侯,大多不认为是一件什么好事,认定从此天下纷争必将加剧。 不管谁和谁是什么心态,总之智宵等一伙人再次进入宫城了。 在进入宫城后,礼乐时时刻刻都在奏响。 哪怕是到了现在,音乐依旧被认为很神圣,再被附上这样那样的种种神秘与含义。 智宵、魏驹和韩庚再一次参见周天子。 有宦官得到示意开始高声问,有没有人对智宵、魏驹或韩庚的功绩有所异议。 话说,智宵、魏驹和韩庚有什么功绩吗? 仅以个人功劳的话,智宵绝对有。 智宵多次维稳了晋国的霸权,力主对白翟、赤狄等异邦付诸武力,难道不是维护既有秩序的功劳吗? 魏驹和韩庚在个人功劳上比较欠缺,只是也不能说毫无功劳。 再来便是,智氏、魏氏和韩氏历代先人立下的功劳理应萌荫子孙,由现任的一家之主继承属于一种理所当然。 智氏、魏氏或韩氏对整个文明肯定有功劳,并且功劳方面绝对要比中原腹地的那些家族大得多,仅仅是一再灭掉赤狄、白狄和各种戎的成绩上,谁敢说对文明没有功劳? 当然了,有功劳不一定会获取应得的奖赏,看的还是拳头够不够硬。 宦官连续问了三遍,现场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最有可能提出异议的赵氏,他们在“洛邑”的人不是死就是被捕,要么就是逃了。 另外,哪怕赵氏还有人在“洛邑”城内,周王室也不允许他们上殿捣乱。 其余势力?他们或许会做一些什么事情,阻止智宵、魏驹和韩庚获得爵位的事情却是不会干。 既然没有人提出异议,宦官也就开始述说智氏、魏氏和韩氏历代的功劳,主要是摘出一些有代表性的事迹。 到后面,由于魏驹和韩庚缺乏个人功劳的关系,宦官在讲述三人功绩的时候,不免需要增多广义上的事实而非。 全过程中,宦官的声音洪亮清晰,配合着一直在演奏的礼乐,好一副隆重且庄严的气氛。 智宵站得笔直,眼睛看似正视前方,只是看眼眸没有焦距,显然是在走神…… 第578章 称孤道寡 任何的大礼议过程都是耗时极长且繁琐,旁人观看或许还有点乐子,作为主人翁却被太多礼节所限制,不止事先要做非常多的准备,过程中也要遵守一项项礼仪。 在那个过程中,主人翁一开始肯定抱有期待,大礼议开始后也许是雀跃,慢慢就会被各种流程折腾得精神疲劳,慢慢再被搞到进入麻木状态。 以为那三天的等待,智宵、魏驹和韩庚真的就只是在等待吗?他们一方面要处理家族事务,再来就是监督礼仪制定流程,还要学习各种用得上的赐封礼节,精神负荷方面并不轻。 轮到大礼议开始,怎么走路,那一段路一共迈多少步,到了哪里应该站立,又是站立多久,身体该摆出什么姿势,等等有的没的着实是一大堆。 当然也能选择应付了事,只是作为当事者没有人希望这样,一定会用最严谨的态度去对待。 毕竟,自己不在乎,其余人为什么要在乎?闹出什么笑话,受伤的只会是当事人。 宦官从开始念到结束,过程中有其它事情需要进行,总耗时竟然有半个时辰。 智宵、魏驹和韩庚在宦官不再念之后,有寺人领路来到大殿旁边。 三名早在等候的女官,行礼邀请道:“三位,请随婢来。” 这是要干嘛?其实是到了需要换衣服的环节。 智宵三人今天依旧是穿黄金甲进入宫城,轮到赐封环节需要换上冕服。 只是穿上冕服,其余的配套则是等拿到诸侯印绶和符牌再穿戴上。 三位女官看着都不年轻,一举一动都有其规矩,讲究的是步伐稳定,上身不做多余摇摆,且一定是目不斜视。 另外一些宫女则是一再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智宵、魏驹或韩庚,只不过什么抛媚眼等小动作绝对没有。 当前的贵族子弟,他们只要没有被家族所放弃,到了年纪都会受到关于女色方面的教育,一般就是该享受的都享受过,再有老师讲述相关害处,家族内部一再设置考验,没有通过要被划到混吃等死的那一波,经过考验的成员才能承担事务。 所以,在那么一套培训制度之下,权贵极难受到美色诱惑,面对其余诱惑也更能够坚持。 自然是有来自智氏、魏氏和韩氏的护卫在全程跟随,一些人在前开路,有断后的护卫,少不了时刻贴身保护的护卫。 讲实话,能够达到目标的话,无论女官还是宫女都希望跟三人之一发生一段美妙的故事,奈何她们比谁都清楚不可能。 越是历史悠久的家族,家族内部的传承就越严谨,可以坐上一家之主宝座的人,再年轻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被成功忽悠的。 来到一个偏室之后,事先已经确认没有旁人,隔间也被女官主动提出再搜索,少不得还要自行搜索探查,做到了极致智宵、魏驹和韩庚才入内准备换装。 由家族护卫帮忙卸甲,女官端上来放着冕服的盘子。 随后,女官请示得到允许才帮忙穿衣。 古时候,地位越高的人,他们穿衣服越困难。 那是每一个阶层的衣服都不一样,阶层越高越讲究,好些衣服真的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好好穿。 要给自己动手穿衣服?没有镜子来自正衣冠,哪怕穿上了也极可能搞出沐猴而冠的形象出来。 所以,智宵很好奇一些穿越者同行,他们地位够高之后还是不让人帮自己穿衣服之类,形象真的能过得去吗? 脱掉甲胄之后,智宵身上的外层是战袍,要换冕服肯定不能穿战袍。 脱掉战袍之后,智宵身上穿的是内衣,也就是细麻编织的一套类似于白睡衣的服装,里面其实还有一层丝绸的贴身衣物。 在穿冕服之后,智宵身上足足穿了五层的衣服,也就是贴身衣物、类睡衣和冕服的玄衣、纁裳、白罗大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这六件套。 哪怕是有女官与宫女帮忙,智宵从换衣服到穿好衣服,一共消耗了将近一刻钟。 就问问,这样的服装要怎么自己穿? 穿上非全套冕服的智宵,他缺了束发的冠,以及绶。 那个“绶”其实就是用来压裙摆的佩挂之物。 关于冠和绶,其实是需要等周天子来赐予,再由周天子亲自给佩戴上。 当然,也不是智宵、魏驹或韩庚没有束发,只是到时候再临时换而已。 他们换好了服装,先后从自己的偏室出来,汇合之后再回到之前的那间大殿。 回到大殿,三人进门之后,站班的百官看到了立刻行礼。 待遇怎么换了?因为智宵、魏驹和韩庚哪怕是穿非全套的冕服,身份已经是准诸侯,自然要有另一层待遇。 三个人来到周天子所坐王座的陛下。 这一次换成单公远站出来长篇大论,追忆姬姓共同的祖先,讲述曾经的辉煌或是苦难,勉励子孙后代一定要奋发图强,等等之类。 又是将近一刻钟过去,单公远才停下来,转身向周天子行礼。 周天子站起来。 同时间,几名宦官捧着盘子出现。 “智卿?”周天子发出召唤。 智宵向前迈一步,答曰:“在。” 周天子笑呵呵地招呼道:“上台陛来。” 智宵照做。 “赐印绶!”有宦官高声呐喊。 这个印绶就是代表名爵的凭证,以后国祚传承也是用这个印绶来当证物。 “赐符牌!”宦官再次呐喊。 这个符牌则是“世卿世禄”的凭证,有了这个玩意也就代表可以有自己的家谱了。 然后就是周天子帮智宵更换发冠,再亲手配置上佩挂之物。 最后面,周天子还赐了一柄剑。 一套礼仪流程的时间并不长,等待周天子对智宵一番勉励,属于智宵的赐爵流程就算结束了。 之后,魏驹、韩庚也是相同的流程。 三人的赐爵完成,站在台陛下方成为一排给周天子行礼,异口同声道:“臣智宵(魏驹、韩庚),参见我王。” 是的,从今天开始,他们有资格对周天子自称臣了。 “诸君且起。”周天子好像做的事情也不多,看上去却是很累的样子,又说道:“今夜设宴,诸君且与寡人同欢。” 三人再次行礼,道:“谢我王。” 之后干嘛?当然是散场,想干嘛去干嘛,再等着夜幕降临参加晚宴了。 第579章 谁不喜欢这样的朋友? 晚上参与宴会的人并不少,包括在“洛邑”的他国大夫。 数十年来,周王室还是第二次这么热闹,前一次是田氏、范氏、中行氏赐爵。 今夜前来参加晚宴的人远比之前田氏、范氏、中行氏的那一次要更多,其实也是两波人的实力差距摆在那里,愿意给智氏、魏氏、韩氏捧场的人更多而已。 用来举行宴会的食材很大一部分是由智氏、魏氏、韩氏提供,周王室出了场地、人工以及美酒、少量食材。 哪怕是到了现在,能够参加这种宴会依旧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只不过在场的人虽然皆为权贵,同样区分等级。 周王室的公卿身份很高,只是到现在光身份高压根没有用,至少发生冲突的时候没有用。 很多诸侯的爵位不如周王室公卿,双方一旦交恶的话,爵位低的诸侯因为实力强,分分钟能够吊打爵位高的人。 诸夏权贵的宴会看不到频频举酒交盏,他们有各自的座位,互相之间保持距离,示好无非就是举起酒樽致意,再各自喝下罢了。 在住下权贵的宴会上,只有想找麻烦才会离席到某人的位置,非什么大事要事会在宴会结束后再说。 因此,诸夏权贵举行宴会压根不是主要为了交流,符合文明的特性,越是大事参与的人就会越少。 一场晚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进行了约一个时辰也就结束了。 智宵在宴会上看到不少认识的人,包括李耳。 同样是做学问的人,李耳到哪都能获得礼遇,有什么宴会一般也会获得邀请,换成孔丘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那个有点复杂,往简单了说就是李耳曾经担任过周王室典藏室的管理员,看过太多的典籍,能够默写出来。 有人想询问什么,或是求李耳默写一本典籍相赠,可不需要保持好关系吗? 孔丘无法获得与李耳的同等待遇,差距除了上面那个之外,其实就在于理念方面了。 宴会结束在退场时,不断有人找智宵、魏驹或韩庚致意,问好只是一方面,约定什么时候再联络才是主要目的。 翌日。 智宵、魏驹或韩庚并没有马上启程离开,他们会借这个机会展开社交。 只不过,够资格让他们去拜访的人不多,一般就是别人主动前来拜访。 因为礼节的关系,没有人会咋咋呼呼就上门,事先会派人前去约定什么时候拜访。 这样一来,智宵、魏驹和韩庚就待在“洛邑”将近半个月,每天都有属于自己的活动,互相之间其实很少再碰头。 智宵是趁这个机会与一些势力达成贸易上的合作,主要是收购粮食,达成卖出意向最多的是布匹。 在收购粮食这一件事情上,智宵很早之前就已经在做,有机会一定会从外部购买粮食,十余年的时间让家族在外采购了超过两百万石的各类粮食。 智氏在采购七八年粮食之后,魏氏和韩氏才反应过来跟着在外采购,只是等魏氏和韩氏想采购,他们发现绝大多数势力已经跟智氏有了契约。 倒不是其他家族受限与跟智氏的契约无法再卖粮食给魏氏或韩氏,纯粹就是他们的出产大部分被智氏包了,能够卖给魏氏和韩氏的数量很有限。 智宵太清楚一点了,无论智氏自己出产的粮食再怎么多,立国之后也绝对不够用。 越是到战乱连连的时代,粮食的出产就会越低,价格肯定也是增高,并且很多时候想买根本就买不到! 那么,有机会大肆采购粮食囤积,智宵怎么可能错过? 半个月后,智宵、魏驹和韩庚一同启程回国。 出城没有多久,来到一处山脚边的树林外,程集过来禀告,说是有人求见。 只是单纯的求见,那人没有拦路。 “何人?”智宵得到答案,讶异道:“李耳因何见我?” 智宵有跟李耳接触过,只不过也就那么两次……,还是一次?总之仅仅是见过面,真的算不上认识。 “找我做什么?”智宵不认为李耳是一个会巴结权贵的人。 相反,该是权贵去巴结李耳,想方设法让李耳默写更多的典籍,好加强家族的文化储备底蕴。 智宵却是没有挪位,派人去将李耳请了过来。 事实上,智宵不会轻易见谁,更不会去森林边上与谁赴会。 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的魏驹和韩庚先后过来,看到的是智宵与一名老者交谈甚欢的模样。 李耳来找智宵就一个意思,想要到智氏治下游历,请智氏给予方便。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智氏还不允许外人进入自家的领地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智氏对秦地的封锁已经不是一年两年,能够用语言相劝就好好说,劝不动就该是展示什么叫武德充沛了。 正是因为智氏对秦地的封锁,导致秦地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么是传不到外面,不然就是等传到外面已经很久,搞得人们极少再听到关于秦地的消息。 上一次关于秦地的大事还是秦国都城“雍”被烈焰焚城,自然是有智氏负面的舆论,后来智氏澄清是为了防止疫病外传,尽管是减轻了一些负面舆论,依旧是让下令焚城的智宵有了不好的名声。 “师李尽可来也。”智宵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李耳的朋友很多。 尤其是这人不爱管闲事。 智宵已经知道李耳想去看一看智氏统治下的秦地,认为在智氏统治下的秦地比秦廷更好,李耳想去看就去吧。 李耳对随从招手,随后从随从身上的包裹里拿出五捆竹简,说道:“此些文章赠君。” 智宵愣了愣神,亲手接了过来。 李耳说道:“此些文章,有二乃是孤本,其一为耳所着,请君品鉴。” 所以说吧?李耳为什么朋友多。 动不动就拿出书籍相赠,在这个一本书籍都难得时代,朋友能不够多吗? “师李既往,何不同行?”魏驹等有了机会,发出了邀请。 韩庚也赶紧表露欢迎的态度。 他们知道李耳是谁之后,一样馋啊。 李耳爽朗地笑了笑,一口答应下来。 先有田氏、范氏和中行氏获得赐爵。 后有智氏、魏氏和韩氏获得赐爵。 很明显天下局势会发生很大变动,李耳有机会还是很愿意观察三晋一番的。 第580章 真的变了! 去了“洛邑”一趟,智宵、魏驹和韩庚成了侯爵,三个家族从那一刻起也有了立国的资格。 当然,他们不会马上立国,哪怕是相应的准备已经妥当,仍然不会在获得爵位之后立刻立国。 根据智宵、魏驹和韩庚的商量,立国最快也要在三年之后,在这期间就是团结互助先解决掉应该除掉的麻烦,其中最为麻烦的就是互相之间的势力范围应该怎么划分。 比如说,魏氏想获得“孟门”的控制权已经很久很久了,奈何范氏、中行氏在晋国除名之后,智氏立刻占领了“孟门”这处关隘。 那个“孟门”是晋国南部的一处关隘,谁掌握了“孟门”就几乎卡住晋国中部、东北部往南部的主要交通路线了。 在“孟门”被智氏控制后,魏氏不是没有提出过交换,只是遭到了智氏的拒绝。 当时关于分晋的事情还没有做过沟通,只是魏氏突然间发现两个重要关隘都在智氏的掌控之下,下意识想获取其中一座关隘的控制权而已。 到后来,智氏与魏氏约定分晋,魏氏反倒没有再提出过关隘控制权的话题了。 智氏现在控制着三个要冲的关隘,它们分别是“函谷关”、“孟门”以及“壶口”,后面两个是晋国很早就修建的关隘。 “函谷关”的存在是把控住进入关中的要道。 “孟门”之前已经介绍过。 “壶口”在“邯郸”地的西边,位处太行山的山脉之中,属于能够卡住东西往来的要道。 现阶段,魏氏的封地已经全在南部,他们想要获得“孟门”控制权,无非就是不想门户掌握在其他家族手里。 同理,智氏把控住“孟门”也是在掌握门户,只不过“孟门”往北分别有智氏和韩氏的封地。 控制住“孟门”和“壶口”的智氏,其实就是将晋地中部、北部给保护起来,有外敌想要入侵,最好是攻克并占领其中一处关隘,要不然哪怕是绕路都有被切断后路和面临两面夹击的危险。 今次,魏驹重新提起关于“孟门”的话题,没有张口就要,先提出“孟门”对魏氏的重要性,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只要智氏的开价合理,魏氏愿意付出代价从智氏手里接过“孟门”的控制权。 智宵没有装作听不懂,只问了一个问题:“魏氏愿意将‘虎牢’的控制权交予他人吗?” 那个“虎牢”一样是晋国很早就建立的关隘,只不过一开始是为了防备楚国反攻,后来成了威慑郑国的一处军事重镇。 目前“虎牢”在魏氏的控制之中,只是“虎牢”仍旧属于晋公室的名下财产之一,并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卿位家族。 想要保障势力范围的要道都在自家掌控之中?这种想法谁都有,也能够理解。 问题是什么?谁都想掌控,等于都有需要,又有谁愿意交出来? 魏氏想获得关隘来保证自家势力范围的安全,难道智氏就没有相同的需要了吗? 所以,魏驹见智宵没有给出可以商量的态度,很自觉地不再谈起相关话题了。 “也许……,以后跟魏氏打起来,原因就是因为‘孟门’的掌控权。”智宵心想。 同样对“壶口”有诉求的韩氏,他们一次都没有提过“壶口”的控制权变更。 “孟门”是到智宵的时候才抢得控制权。 “壶口”的控制权则是很早就在智氏的控制之下。 韩氏已经有迁都到“邯郸”的计划,近来就是在做相关的准备,包括重新修葺“邯郸”城,学魏氏在旧有城墙之外再筑一道更长、更厚、更高的城墙。 如果韩氏迁都到“邯郸”的话,他们的都城就距离“壶口”非常近。 讲事实,韩氏迁都到“邯郸”之后,对“壶口”控制权的需要远比魏氏对“孟门”的控制权更为迫切。 韩庚一次找智宵协商“壶口”的归属权都没有,并不是他不想要,纯粹就是比魏驹更有自知之明,很清楚智氏不可能随便将关隘的控制权让出来。 韩氏与魏氏不同的还有另外一点,他们由于实力问题,注定更加依赖三晋能够团结来保障自身安全,不可能随意搞出争端的。 “何时再讨赵氏?”韩庚身份变了之后,不再称呼赵氏为叛逆了。 赵氏背叛的是晋国,同时也被晋君午除名。 智氏、魏氏和韩氏将要有属于自己的国家,可以对赵氏继续实施讨伐,叛不叛逆倒是变成了其次,也不用时时刻刻挂在嘴边。 今天,三人再次聚首,以后可不像之前能够经常见面,极可能想再见一面都有点难了。 他们正式成为一国之君前,见面也就是见面。 等待变成一国之君,不发起会盟叫私会,很容易让第三方误会。 如果是会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的话,一国之君才不会动不动就召开会盟。 “征讨赵氏之事,我家参与,只是……难有大兵压境。”智宵说道。 智氏……,或者说智宵会继续针对赵氏,只不过赵氏已经不是他的第一针对目标。 当然了,要是能够灭掉赵氏的话,智宵会表现得很积极,奈何有“晋阳”地作为老巢的赵氏不容易被灭。 魏驹表达了跟智宵相同的态度,可以打赵氏,但是魏氏不会出动太多兵力。 那一瞬间,韩庚比任何时候都能够感受到很多事情变了。 以前三个家族在晋国这口锅里一块吃饭,哪怕仅仅是为了步调一致,不想出力的时候也会找个正经的借口,不会那么明白地说出来。 韩氏那么积极地想要攻打赵氏,主要是韩庚已经发现韩氏缺乏能够更安全发展的领地,有心在那边进行扩张。 “田氏、范氏、中行氏何时立国?”魏驹提起了其它事情。 是的,田乞、范吉射和中行氏获得爵位,回去之后并没有马上立国,甚至连对外的大型战事都有意停下来。 他们目前在干的事情是梳理内部,一边又合作用刺杀的方式针对高氏、国氏等等齐国的公族封君。 魏驹看向智宵,问道:“可否催促?” 智宵就用比较奇怪的目光与魏驹对视,一脸纳闷地说道:“此乃各自内政,我如何干涉?” 随后,魏驹和韩庚对视了一眼,分明能够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种荒谬。 智氏每每快魏氏或韩氏好几步,很多事情是他们等后面来明白过来,其中包括智氏在齐国那边的布置。 现在,智宵说自己无法左右齐国正在发生的事情?谁信嘛! 第581章 再次置换封地 原历史上,赵毋恤用“唇亡齿寒”说服了魏驹和韩庚,明面上是魏氏、韩氏和智氏结盟,暗地里却是赵氏与魏氏、韩氏联合谋算智氏,并且最后成功地将极为强盛的智氏灭亡了。 智宵吸取了智瑶的教训,该坚持的利益丝毫不让,只是没有过分地去欺凌于谁。 这样一来,智氏虽然比在智瑶的统治下更为强大,但是其余家族并没有产生太大的紧迫感,自然也就没有非要不计前嫌联合起来灭掉的迫切需要了。 原历史上的智瑶其实也不是完全为了自家而贪婪,好几次与赵氏、魏氏、韩氏商量封地归属,其实是因为先有吴国的威胁,后来越国灭掉吴国又继续威胁晋国的霸权,大多数是想连智氏一块拿出土地与人口归于晋公室,增强晋国的力量来应对外部威胁。 魏氏和韩氏迫于智氏的强大有答应智瑶的要求,倒是赵氏一次都没有答应,才让智氏与赵氏陷入绝对的恶劣。 “我不是智瑶,没有想要继续维护晋国的霸权。魏驹、韩庚和赵毋恤倒是原装,不同的历史让魏驹和韩庚有了改变,赵毋恤却是比原来更疯狂了。” 其实,智宵也是一直在防着赵氏联合魏氏、韩氏,从未有过放松警惕的一刻。 如果不是智宵要防着赵氏与魏氏、韩氏联合攻打智氏,不会在征战连连的情况下修筑“函谷关”这座关隘,极可能会像魏氏、韩氏那般优先来修筑新的都城。 因为智宵、魏驹、韩庚都成了诸侯的关系,日后很难随意见面,他们回到“新田”之后并没有离开。 在这一段时间里,三人的见面次数远比以前更加频繁,主要是赶紧确认三方在以后的相处模式,再来就是约定更多的合作。 化家为国之后三家应该怎么相处,早在之前就已经有过多次商讨,确认三晋对外步调协同,太核心的事情却是只谈了一点点。 三家确认化家为国之后以智氏为大哥,要不要上贡,或是小弟与大哥有什么义务或责任。这一系列就是核心的一部分。 魏氏和智氏已经经过一轮封地置换,两家存在的争议是在“孟门”的归属上面。魏驹再一次试探智宵,摆明就是没得商量,关于“孟门”的归属只能是维持不变。 韩氏有跟智氏进行过一次封地置换,只不过置换的封地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在三家化家为国迫在眉睫之际,韩氏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封地有点分散,不免有心与智氏、魏氏提出置换封地的诉求。 所以,今天的聚会由韩庚提出,智宵与魏驹先后来到约定地点。 聚会的所在地是在“新田”城内的韩氏府宅。 智宵和魏驹肯到韩氏的府宅之内,虽然说带上了大批护卫,但是仍然表现出对韩氏的极大信任。韩庚需要知道这一点,再因为得到智宵与魏驹的信任而产生安全感。 “大军已经出发向北,宵、驹可有指点之处?”韩庚没有马上提出关于置换封地的事情。 智宵与魏驹对视了一眼,什么想法互相不得而知,内心里则是多少会有点无奈和好笑。 三家之中无疑是韩氏的实力最弱,也导致韩庚表现得更为谦和,询问却不是一定会接受来自智氏或魏氏的干涉,更多就是一种表态罢了。 魏驹对智宵笑了笑,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军事方面,魏驹和韩庚都承认自己不如智宵,至于是不如多少,看他们有多少自知之明。 智宵其实没有太多的意见,老话重提说道:“难以一次灭亡赵氏,唯有以强相逼。如此不出三年,赵氏必将自溃。” 谁不是明眼人?看不出赵氏将“晋阳”地经营得如铁桶一般,强攻不说能不能拿得下,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则是一定的事情。 这一点智宵懂,没有道理魏驹和韩庚不懂。 韩庚当然智宵所说的战略是最佳方案,其实也已经听了进去,再次重提就是表达对赵氏领地的诉求。 韩氏没有能力独自逼得赵氏每年穷兵黩武,直至逼得赵氏自行崩溃,肯定需要来自智氏和魏氏在兵力与物资上的支持。 那样的话,三家一起行动,到最后肯定也是一起瓜分掉赵氏的领地,什么时候哪一家多出点力,最终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瓜分方案,不就是一次次商谈来决定的吗? 今年,韩氏再次出动两个军团,智氏和魏氏联合凑了一个军团,一共三个满编军团再次北上。 韩氏已经连续两年出动两个满编军团,他们无法也不可能每一年都是出动两个满编军团,不趁着己方出力最多的时候争取权益,难道要等己方出力最少的时候再争? 智宵清楚除非是与韩氏、魏氏翻脸,要不然出力多少就获得多少会是三家合作的基础。 “明年我家出动二‘军’,二位合兵一‘军’。”智宵看似非常通情达理,主动提出接棒对赵氏形成足够威胁。 魏驹接话,说道:“智氏之后,我家出动二‘军’,二位合兵一‘军’。” 韩庚还是比较喜欢这种相处模式,笑着说道:“何时灭赵,我等三人再行决议?” 谁也别想着尽吃独食,才是最好的合作模式。 随后,韩庚才趁着气氛好,提出了置换封地的需要。 “我家东部与你家置换上党余部?”智宵率先响应。 上一次智氏从韩氏这边置换了一部分上党那边的土地,智宵肯定想要全数将上党掌控手中,只看韩氏愿不愿意放手了。 韩庚明显很迟疑。 韩氏在晋国中部和西部还有着面积不小的封地,那些封地与智氏的封地互相交错和隔开,没有正式分家之前都存在问题,正式分家之后肯定会麻烦更大。 以前韩氏由韩不信做主的时候,韩氏一直表现出迁都抗拒的姿态,换成韩庚做主立刻决议迁都到“邯郸”地,很多问题其实也随着韩氏决定迁都变得很好解决了。 智宵一直捏着晋国东部的大片封地,开发却不去开发,等的就是韩氏重心东移。 安静当听众的魏驹看着智宵与韩庚善谈封地怎么置换,心里感慨又忌惮地想道:“又被智宵给算到了啊!” 第582章 有利有弊 很早之前,魏驹就发现了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就是智宵好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每每总是能够快人一步,乃至于事情没有半点发生的端倪之前,早早就已经做好了相关的准备。 今天,魏驹只不过是再一次证实自己对智宵的猜测没有错误,至于到底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太聪明导致机关算尽,其实两者根本没有差别。 “封地转换了也好……”魏驹心想。 魏氏跟智氏置换封地,家族的封地主要集中在了南部,也是晋国最为膏肓之地的所在。 封地本就开发度极高,魏氏获得那些封地之后马上就能够利用,短短六七年家族的产出翻了两倍。 恰恰是馋那些开发好的封地,魏氏才会愿意来到晋国南部,要不然他们也能选择待在晋国西部。 而魏氏很清楚来到南部会成为其余家族的盾牌,当时魏侈就问魏驹有没有信心愈战愈强,魏驹给出的答案是:有。 所以,魏氏并非不知道来到晋国南部会面临什么情况,纯粹就是有信心扛住压力,面临逆境也能够越打越强大。 如果韩庚愿意拿晋国中部和西部的封地跟智氏置换,三个家族的势力范围就不再互相交错了。 届时,智氏就拿了晋国的西部以及中西部区域,韩氏在中东部与东部,南部则是尽归魏氏,魏氏与智氏又能够有晋公室的自留地作为缓冲区。 各个势力互相之间会产生冲突,其实就是源于对土地主权的纠纷,再来就是眼馋别人的土地了。 “如若尽数置换,东部之土……不足弥补我家。”韩庚不想强硬,不代表愿意吃亏。 智宵之前已经透露出会补偿的态度,只是智氏怎么进行补偿还要看韩氏的需要。 韩庚倒是想获得“壶口”的控制权,只是清楚智氏很难同意,即便智氏同意将“壶口”交给韩氏来把控,又会让智氏面对魏氏想获得“孟门”的控制权。 所以,韩庚很明智的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壶口”的话题,甚至不主动索要补偿,一副智宵看着办的架势。 很多时候不开价才是最大的要价。 智宵一时间沉默下来。 韩氏总是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关键要是真的欺负韩氏,他们有能力做出反击,碍于政治格局的关系也一定会有人帮韩氏出头。 拿现在来说,智氏要是欺负韩氏,旁边的魏氏绝对不会干看着;同理,换成魏氏欺负韩氏,智氏也会站出来帮忙出头。 至于智氏和魏氏联合瓜分韩氏?韩氏一直表现得那么人畜无害,并且不是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除非是智氏和魏氏已经没有了其余的扩张目标,或是韩氏挡住了智氏或魏氏的扩张路线,要不然两家一定会留着韩氏。 沉默了一小会的智宵权衡完毕,开口说道:“如此,‘阳’地、‘箕’地归于你家?” 那两个地方就在涂水南部,也是进军“晋阳”地的必经之路之一。 韩庚要的就是“阳”地和“箕”地,控制着表情不露出喜笑颜开的模样,应道:“可否再增二十万石粮食?” 这个要价不算狠,智宵迟疑了一下下答应下来。 魏驹看两人商议出结果,笑呵呵地说道:“我家可借车马。” 搬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韩氏有三四十万人口需要迁徙到晋国的东部,一定需要极多的车马。 不过嘛,魏驹又犯了老毛病了。 借出车马,没有道理借出去之后还是由魏氏来提供人吃马嚼对吧?肯定是借的人帮忙养,出现损失也要赔偿。 魏氏借出车马的时候,等于谁借就由谁来帮忙养,能够节省出非常多的资源,再来就是空闲下来的人手可以忙其它事情。 韩庚没有道理不接受魏驹的好意,哪怕知道魏氏非但没有吃亏还占了便宜。 只是呢?这种事情没有谁吃亏谁占便宜的说法,只是一种各取所需,看就看双方究竟是什么心态而已。 “跟韩氏置换封地,他们搬家至少需要耗时一年以上。这还是当前的效率,已经显得够快了。” “这一次我可不能再玩小动作,想玩其实也吸引不了太多人口驻留。” “不要再生什么事端,安心接收领地吧?” 智宵脑海中有一幅舆图。 互相置换领地之后,智宵脑海中的舆图,其实智氏占据秦地,再有晋国西部和中西部,等于是始皇帝当政灭掉韩国和侵占部分魏国、赵国的疆域了。 这种开局有利有弊。 利益之处在于智氏不用像秦国那般,使用武力向东扩张。 弊处则是一下子摊子太大,没有足够的实力很难守得下来。 另外,真要到了守不下来的阶段,其实对智氏的坏处更大,极可能就是连“函谷关”都要守不住。 原因?无外乎就是智氏为了守住既有疆域,导致兵力分得太散,或是为了守住既有疆域消耗过度,期间不止兵力与资源耗费过大,军民士气估计也是降到了冰点。 最大的问题解决,今天不适合再谈论其它要事,三个人也就开始闲聊了起来。 他们能够聊的话题挺多,只是话题被集中在了吴国、楚国和越国三方的恩怨纠葛方面。 吴国和楚国的恩怨纠葛古来已久,不需要再多说。 现如今南方正在发生的事情很精彩,吴国要平复夫概叛乱遭到楚国的破坏,随后楚国又让越国不断找吴国的麻烦。 一开始越君勾践真不愿意在没有准备完毕之前跟吴国,后来发现吴君夫差连平复夫概叛乱都办不到,再有楚国那边威胁要断了对越国的扶持,半推半就再一次参与了三方的博弈。 越君勾践一方面针对越国,另一方面却是没有停止继续服务吴国,仍旧会搜罗奇珍以及美女进贡给吴国君臣,还表现出一副完全是被楚国逼得没办法才继续挑衅吴国的委屈嘴脸。 智宵、魏驹和韩庚对勾践的评价很一致,认为完全没有为君气象,喜欢走不平常路,某天一定会踩空,再让越国陷入万劫不复境地。 “这个版本,勾践能把吴国阴死吗?”智宵好奇的是这个。 第583章 上天允不允? 在原版历史上,越国得到了楚国与晋国的暗中支持,尤其是楚国支持越多甚多。 没有楚国的支持,以越国被吴国监控与剥削,勾践哪能积攒三千套甲胄? 没有三千套甲胄为资本的勾践,他哪来的“三千越甲”去吞并吴国? 当然了,勾践能够成功阴死吴国的根本原因还是趁夫差率军北上,很是老六地偷袭吴国都城“吴”再俘虏一众大臣和权贵,乃至于连夫差的子嗣都给全捉了。 干了老六行为的勾践依旧没有一次性将吴国灭掉,后面又打了九年才最终将吴国灭掉。 勾践可不是只有“三千越甲”在攻打吴国,屡屡用兵超过五万,好几次还差点被夫差逆风翻盘。 国祚被灭的夫差羞愤之下自刎而死,给予后人一个很大的教训,也就是:除恶务尽! 在这个历史版本中,吴国在与晋国争霸的损耗中更大,只不过精锐却是保存相对完整。 智宵认为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完成横扫天下的伟业,极可能究其一生都办不到,很想要制造出一种平衡。 为什么智宵认为自己有生之年无法横扫天下?因为智氏现如今也就接近两百万人,以这样的人口根本无法占据绝对兵力的优势,生产力方面也维持不了长年征战的消耗。 三晋之中,智氏拥有接近两百万人口,魏氏约有一百五十多万,韩氏应该有个七八十万。 看似虚弱的晋国公族,他们相加总和起来,人口绝对不低于七十万。 那样一来,晋国五百万人口,其实划分就很清楚了。 楚国的人口不会少于三百八十万。 吴国人口约有一百八十万左右? 越国人口应该是在五六十万? 上面那些,再算上宋国、郑国、鲁国等等诸侯国,目前整个诸夏文明体系的总人口应该是在一千三百万到一千五百万之间,具体多少真的很难算清楚。 在各自化家为国之后,智宵面临的难题其实在东出路线上面有魏氏和韩氏挡住,一旦跟魏氏和韩氏动手,三晋一体的格局被打破,其余列国才不会白白放过机会。 另外,智宵还需要拿下巴蜀与陇西,最应该做的也是完成拿下三地的目标,其余都要靠后站。 甚至可以说,连义渠、乌氏和西边诸多戎或狄,他们在智宵小本本的名单上都比较靠前。 仅是那些目标,智宵预估起码需要花费至少二十年。而二十年之内完成还是诸事顺利的前提下,但凡其中一个势力抵抗意志过于强烈,不知道又要加多少年。 “还是有过大一统的例子,打起来会比较简单啊!”智宵已经来到‘智’城了。 为什么那样说呢?因为有过大一统,起码各个势力都灭过了一次,旧有的保守派、老旧派等等势力被打乱或是被灭,活着的人基本经历过大一统了。 等待大一统深入人心,尽管还是有地域之分,起码不会过于抗拒大一统,互相之间也认可为“自己人”的成分,抵抗意志绝对会减少许多。 “我能当成始皇帝吗?”智宵在看风景,远处已经是白雪皑皑。 历史上,始皇帝用武力完成了物理上的大一统,哪怕秦国二世而亡,起码有刘邦继承大一统的意志。 随后,刘邦的子孙刘彻在思想上完成大一统,诸夏文明的大一统观念才算是深入人心。 前后三世,智宵没有一次能够寿终正寝,着实不知道自己的寿命极限。 非常要命的是智氏这一支血脉在寿命上都不长,寿命最长的智罃也就六十多,往后的智朔、智盈先后英年早逝,智跞五十多岁寿终正寝。 智宵来“智”城做什么?因为智申病了。 要不然的话,智宵至少会在“新田”那边待上一整年,乃至于待个三年左右都有可能。 会待那么久没有太特别的原因,纯粹就是智宵以后很难会到“新田”,一旦来到“新田”必定是有事要办,并且绝对都是大事。 智申的病看似不是什么大病,一场风寒之后一直咳嗽。 是不是很熟悉?曾经的智跞也是这般,连续咳了两三年,随后病逝了。 即便是到了现代,咳嗽这毛病想根治都很难,一直需要吃药不提,忌讳的事情也是太多。 智氏家族内部的医匠已经为智申进行过诊治,开了认为合理的药方,智申一直在吃着。 有没有用?智申的风寒倒是早就好了,问题是咳嗽一直没有能够止住。 智宵在很早之前就派人前去南方寻找枇杷,找了很多年的时间,外派人员带回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里面就是没有枇杷。 直至智跞病逝后的第二年,外派到东南区域寻找的人,他们才带回了智宵想要的枇杷。 搞回了枇杷,试验种植又花了智宵快两年的时间,近期才算是初有成果。 智宵已经派人去取,接下来就是熬制枇杷膏了。 “父亲,此处风大。”智宵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向了刚来的智申,走过去站在上风的位置,又说道:“回屋罢?” 风寒,风寒,古人就是认为生病是吹多了风,只要不再吹风,病情就不会更加恶化。某种程度上来讲,办法有点土,但是真的管用。 智申还是很享受来自智宵孝顺的,笑着点了点头。 原本的“智”城并没有城楼,后来智宵恰好在“智”城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出于实验性质亲自督造了一座城楼。 父子俩来到的就是那一座城楼。 现阶段,其实也就“智”城这边有一座城楼,其余的城池,哪怕是周公旦亲自督造的“洛邑”都不存在城楼这种设施。 并不是因为城楼难造,一方面是没有想到,更深层的原因则是不需要。 毕竟,城楼的主要作用是用来储存物资,再来就是起到更大的防御作用,城池攻防战发生得极少,人们也就不会花太多心思来琢磨了。 等到爆发战争之后,打城池攻防战变成一种常态,各种攻城武器以及城防设施才会如春笋一般冒出来。 “已与二人约定,三载之后立国?”智申问道。 智宵先扶智申坐下,坐到对面才答道:“是的。” 智申先咳嗽几声,随后陷入失神了,好一会才说道:“真好哇……” 第584章 不可为之 后世的很多物种在现如今还没有传入诸夏大地,有些本土物种因为缺乏试验而不知用途。 例如枇杷这个物种,当前就没有人知道经过正确的熬制可以治疗咳嗽。 智氏拥有的枇杷树并不多,不是栽种的数量少,相反进行了大批的栽种,治下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挑选位置栽种,可能是方式错误或水土不服,只有两三个地方的存活率高一些。 诸夏的物种大增加是张骞出使西域归来之后,很久之后又在两宋增加了一大批,而后有明一代开始出现南美的物种。 两宋的海贸极其发达,依靠各种海上贸易支撑了朝廷的经济,要不然国祚真的撑不了那么久。 而有明一代来自南美的货物,其实是从中东那边获取居多,中东又从欧罗巴获取。 像是番薯之类,其实在明宣宗已经有人在试种,知道有番薯这种粮食的人不算少。 番薯之所以没有被推广,不是它有多么难种,纯粹就是有需要的人接触不到,拥有番薯的人却不缺那点粮食,乃至于那些人为了保持粮食高价刻意不种或是进行封锁。 结果什么情况?明明番薯在明宣宗时期已经传入,一直到康麻子时代才搞出一个吃番薯的盛世。 而因为番薯开始大面积栽种的关系,人口直接稳步上升,哪怕中间发生太平天国运动,全国人口损失了百分之四十的人口,有史学家认为损失了一亿六千万人,可是满清灭亡人口却是有四万万的人口,其中番薯的功劳不可估算。 智宵现在没有地方搞番薯或土豆,能够做到的就是在诸夏势力范围内收集物种,再让人一再尝试能不能吃。 这种大海捞针的方式能不能出成果不好说,完全就是看运气。而智氏的运气并不错,主要粮食没有增加多少,倒是发现了一些可以吃的蔬菜。 同时,智宵已经派人往西而去,主要任务是寻找优良马种,再来就是顺道收集一些食物的种子了。 哪怕是到几百年之后,远行的风险性依旧无法估计。 在当前时代,智宵派出十支队伍,其实也做好了与多数队伍失去音信的心理准备。 智宵在“智”城一待就是一年多,等待智申的病完全好才离开。 在这一段时间,智宵多数时间其实是在陪伴妻儿,其中过程也就不表述了。 智宵要前往的地方叫“泾阳”,过来的目的是为了处置俘虏的秦国君臣。 “秦君如何?”智宵问道。 辅果答道:“能吃能喝,还能传宗接代。” 毕竟是一国之君,智氏该给的待遇不会太差。 智宵已经获得周天子的赐爵,讲实话就是秦君的存在价值只剩下安抚治下秦人,再来就是用作威胁“冀”地那边的秦国势力了。 其实,智宵没有想过杀光秦国公室,不是因为仁慈,主要是不想当那个始作俑者。 所以了,哪怕最后秦国公室对智宵没有了用处,其实也就发配到某个荒凉的地方,大举杀戮根本就不会发生。 当然,智宵明白这样存在风险,例如谁借他们的名号搞复国,又或是这些人处心积虑自己想复国。 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其实除非是智氏活该灭亡,要不然一应残存势力也就是制造麻烦,压根就翻不了天。 到了智氏该灭亡的那一天,怎么都无法延续国祚,谁来灭反正都没有区别。 “夫差不是亡在勾践手中,自有灭亡之道;秦国二世而亡,纯粹就是自己作死。” “前人不可能为后代消除掉所有威胁,只要国祚一直在延续,总要面临这样那样的问题。” “只要我没有突然间猝死的风险,留下一些可控的麻烦给继承人练手,利处大于弊害。” 智宵的嫡子智宽今年两周岁,需要再过两三年才适合接受启蒙。 在继承人的教育上,智宵会亲手来抓。 有一点,智宵到了一定的身份地位才明白区分教育的用意,例如储君该怎么教育,其余子嗣又是什么教育,真的不能一样。 如果不做区别进行教育,不管愿不愿意都会演变成为养蛊,一帮子嗣会争斗不休,演变成爆发内战是极大机率的事情。 这一点不用举太久远的例子,赵氏因为选贤立储的策略,作为晋国卿位家族的时候,二代之间就没有少明争暗斗,到了后面的赵武灵王后期甚至发生了束甲相攻。 赵氏到赵国,他们内部就没有少发生内乱,尤其是立国之后,每每一次内乱就让赵国元气大伤一次,以至于赵国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就是诸雄中打酱油的存在。 智宵并不止智宽这么一位子嗣,只不过是智宽会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再来就是获得智宵最多的宠爱。 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智宵不想家族内乱,正确的做法就是应该在对待子嗣上存在明显态度上的区别。 不太复杂的事情,用“恃宠而骄”来提醒,马上就能够明白怎么回事。 若是智宵对其他子嗣表现出比智宽更多的宠爱,受到宠爱的子嗣哪怕自己没有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一定会有人觉得机会来临,再去进行欲望释放,后面会出现什么情况不用多说了吧? “将秦公室迁徙往‘智’城。”智宵吩咐道。 辅果先应“诺。”,随后问道:“秦君之位,是否昭告废除?” “不急。”智宵是该废了秦君的君位,只不过并非现在。他提醒道:“‘冀’地秦人仍旧举棋不定,给予些许时日。需否大举征战,且看如何抉择,秦君在此时仍有极大用处。” 在“冀”地那边的秦国残存势力,他们之前新立了一名国君。 智宵暂时没有做出太激烈的反应,只是派出使节言告什么叫“谓之言之不预”。 到后面,讨伐“冀”地可以有多种方式,其中包括智氏可以拿出手里控制的秦君,大军以帮助秦国平叛的方式去进行战争。 “速去速回。”智宵来秦地可不是为了看风景,巡视各处的同时,还要敦促各处主官专注眼前政务。 智宵有生之年能够做到何等程度,班子的行政效率是关键中的关键! 第585章 不愧是魏氏 耗时多年的水利工程终于在今年完工,智宵亲自前往源头的水闸进行通水仪式。 这个工程是智宵启动中耗费时间最长,且动用人力物力最多的一项。 只不过,从水利工程启动到竣工之后,经过初步的统计,能够泽及的农田多达百万亩以上,谁敢说不值得呢? “这一片土地在秦廷的统治下尽显荒芜,是我家让它成为鱼米之乡啊!”智宵用着自豪的表情发出宣告。 秦廷统治这一片土地的时间约有六百来年?在他们的统治下,土地放着长草,偶尔才有牧人会来放牧。 智氏从秦廷夺过这一片土地也就七八年的时间,原本的荒无人烟变了个样,一条条水渠连接着大渠主干道,本来长草的荒地变成了农田,一座座村庄也出现了。 现如今,当地长居的人口约有八十万,讲实话就是让筑城的事情变得更加迫切,智宵打算在三年内筑至少四座城,筑城的地点已经选好,只待选择合适的时机来动工。 八十万人在这一片会显得很拥挤吗? 原版历史上,秦国在这一片的人口约有一百六十万,开垦出来的农田则是两百七十万亩左右。 所以,智氏在当地安置八十万人并不显得拥挤,只是以当前的开垦状况,产出估计还不够本地人吃? 百万亩左右只是一个开始,智氏后面一定会继续开垦,不过当地的极限应该也就是在三百万亩左右? 后面,智宵会着手安排其余区域的开垦,比如在选定的都城附近。 渭水南岸其实也有大片的土地适合开垦成为农田,只是到时候不免要继续启动水利工程了。 其实,关中的很多地方都适合建设水利工程,原因是这边存在一条渭水,渭水又与洛水、泾水、汧水形成连接。 大型水系就有四条,各种小型水系更多,只是在秦廷手里并没有被挖掘出潜力,倒是到了西汉年间才让关中真正变成一块膏肓之地。 智宵需要考虑的一点是不能过度使用民力,一旦搞得哀声哉道的话,一切努力必定要成了织嫁衣的举动,最终便宜了下一个政权。 干过类似事情的有谁?第一位是始皇帝,第二位则是隋炀帝,偏偏占便宜的那些人还玩命地去诋毁与抹黑。不过也能理解,首先是绝对有其污点,再来是不黑的话,怎么显得出取而代之的正义与正当性呢。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年的时间又悄悄流逝了。 韩氏第一年出最多的兵力,第二年轮到智氏,两个家族只是在涂水与汾水中上游沿线威胁赵氏,并未找到机会也就没有进逼“晋阳”地核心区域。 今年是第三年,轮到魏氏需要出动最多的兵力。 在春播之前,魏驹派人到“智”地邀请智宵到“新田”一会,同时告知已经派人邀请韩庚前往。 “魏驹邀请所为何事?”智申抱着智宽,一副认为魏氏又想搞事的表情。 不再是家主的智申过得很清闲,日常就是带带孙子,倒也过得非常开心。 可能是不再需要耗费精力在各种政务的原因,也许是智氏在中医上取得进展,智申的身体状况得到极大改善,哪怕每年冬季还是会染上风寒,只是不像以前动不动就要咳嗽很长一段时间了。 智宵还真知道魏驹要搞什么事。 倒不是智氏在魏氏有高级间谍,纯粹是智宵从魏氏一系列的动作进行猜测,诸多数据支持下得出最有可能性发生的事情。 智氏当然会安排间谍进入魏氏,只是当前几乎没有可能培养出高级间谍的可能性。 比如智氏虽然一直在对外招揽人才,但是那些人才最多也就是爬上中上层阶级,没有可能参与到智氏的核心决策层。 智氏还愿意提供中上层的地位,其余家族干脆就不主动对外招揽人才,有人自主前往投效之后,第一代人的天花板只到中下阶层,几代人以后才有可能爬上中上阶层。 那种情况之下,根本没有在投效之后进入核心决策层的路能走,花上几代人才都不一定挤得进去高层,别说是进入核心决策阶层了。 智宵从种种迹象判断出一点,轮到魏氏担任主攻之后,他们想要尝试进军“晋阳”地。 连续三年遭到大兵压境的赵氏,每一年都要征召十五万以上的兵力布防,某些时候征召的兵力甚至多达二十一万。 赵氏才多少人口?不会超过五十万,抽出十万人不事生产都会出现问题,何况每年要抽调十五万到二十万。 三年下来,赵氏府库中的资源估计是到了见底的边缘? 去年的时候,赵氏已经有家族出走,有八成左右选择投靠智氏,其中的二成却是全跑去了韩氏。 那些家族到现在才受不了赵毋恤的统治,不得不说其实韧性已经相当不错,坚持到着实坚持不住才出走。 怎么会有八成左右从赵氏出走的家族投靠智氏?因为智氏的主母叫季嬴,宗子有赵氏的血脉。 投奔智氏的那批人其实也不算多,数量就一千多人而已。 只不过,有家族开始从赵氏出走,说明赵氏内部的情况非常不美妙。 那些从赵氏出走的人只是第一批,绝不会是最后一批。 赵氏内部的情况越糟糕,出走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另外,从赵氏成功出逃的人约是一千三四百,倒在出逃路上或是被堵回去的人多达两万余。 那是赵毋恤派兵进行了追杀,后面又公开处死了出逃的各家之主。 赵毋恤的那些行为只是诸多丧心病狂的举动之一。他越是表现得疯狂,无疑越加证明赵氏相当不妙,不怪魏驹觉得进军“晋阳”地的机会来临了。 不久之后,智宵出现在了“新田”城内。 稍早之前,韩庚从“邯郸”抵达“新田”城内。 更早之前,魏驹已经在“新田”城内了。 三个人出现在“新田”肯定会吸引来诸多的目光,包括晋国内部以及外部,不少人开始猜测三家这是要干大事,有可能要正式分晋。 而距离智宵、魏驹和韩庚约定分晋的时间,其实也只剩下一年了…… 第586章 国号选哪个? 智宵与魏驹、韩庚的会面在回到“新田”之后的第五天。 他们来到“新田”之后,一来是需要休息,再来便是一些事务亟待处理,才会耽搁那么一段时间。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优先了解晋君午的情况。 晋君午知道智宵、魏驹和韩庚被周天子赐爵了吗?反正没有表现出什么来,每天该骂智氏、魏氏和韩氏继续骂,能够怎么享受也没有落下,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三家对晋君午的软禁不会放松,大概等智氏、魏氏和韩氏立国之后,才会逐渐放宽对晋君午的管控了。 那种管控并不会因为三家分别立国而就停掉,会持续到晋君午寿终正寝为止。这是防止晋君午想不开,包括立即开启国战,或给自杀死了。 与此同时,智氏、魏氏和韩氏在立国之后,他们会选择与晋国结盟,三五年之内会奉晋国为霸主国。 那么做其实就是一种过渡期,再然后将无视掉晋国,乃至于开始蚕食晋国的疆土了。 智氏和魏氏、韩氏并非纯粹是为了名声才那样做,其实是姬周的一项流程。 当时姬周取代殷商成为天下共主,一开始并没有足够的国力彻底将殷商灭掉,选择分封了子姓血脉,其中包括帝辛的子嗣。 姬周从来都只是天下共主,也就是并非对各诸侯实际管理,到长久的以后仍旧没有能够将殷商残余消灭干净。 注意,是从姬周成为天下共主到周王室衰弱到成为招牌,一直都未能够彻底消灭殷商。 所以,并非姬周不想彻底消灭殷商,真的就是办不到。 殷商一度有希望一统天下,只是大军东征时期被姬发率军偷袭,外出征战的军队没有来得及救援,都城就被姬发带着一帮盟友攻克。 姬周成为天下共主之后,诸侯的数量不减反增。这也是姬周不得不执行大肆分封的根本原因,简单就是因为姬周连彻底灭掉殷商都办不到,哪有实力再去灭掉其余诸侯。 而姬周一开始就做不到的事情,后来成为“礼”的一部分,智氏、魏氏和韩氏再立国后对待晋国的方式便是执行“礼”的一种做法。 “陈国、原国、范国已立。”魏驹以这一句话为三人见面后的开场。 田氏立的是陈国,他们本身也是陈国妫姓,无法完整代齐,自然优先复立陈国。 中行氏本是旬氏,晋国旬氏是原国的公族后裔,中行寅选择“原”来作为国号没有半点毛病,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复国。 范氏先祖是帝尧裔孙刘累之后,在夏朝是御龙氏,在商朝是豕韦氏,在周朝是唐杜氏。也就说他们从来没有作为一国公族,当然选择“范”来作为国号了。 中行氏在用“原”作为国号之前有跟智氏沟通,他们的意思是智氏选择“原”这个国号的话,中行氏就选择“旬”来作为国号。 然而,智氏和中行氏虽然都出自旬氏,其实中行氏才更为“正宗”一些,等于中行氏比智氏更有资格用“原”来作为国号。 智氏是旬氏的小宗之一,若是没有中行氏立国这么一回事,肯定是选用“原”作为国号。 由于中行氏也会立国,再发生智氏抢“原”来当国号,真的会变得很没有必要。 一旦智氏用“原”当国号,哪怕是中行氏主动避让,世人还是会认为智氏抢了本该属于中行氏的国号。 智氏当然能够跟中行氏抢,之所以不抢是因为智宵对使用“原”来当作国号没有任何执念。 话说,国号有什么讲究吗?那是肯定的事情嘛! 有爵位的话,一般是以爵位的名号来作为国号。 例如刘邦是汉中王,汉中就是刘邦的封地,后面刘邦迁都到秦地,国号肯定不能叫“汉中”这个名字,去掉“中”这个字,单取“汉”这个字,汉国也就出现了。 后来的杨坚,爵位是北周的随国公。他也是使用爵位来当国号,只是将“随”改成了“隋”。 臭名昭着的司马家取国号为晋,其实也是这么一回事。 更后来的很多王朝都是那么一回事,取爵位名来作为国号。 而以地域为国号,相关的例子就比较少,并且大多数带着“贬”的意思,比如三国中的蜀国,其实就是魏国对季汉的蔑称。 比较出名的国号之中还有“宋”,赵匡胤因为起家是在“宋州”的关系,便选择起家的地方名为国号了。 还有一些不遵从古礼的国号选择方式,朱元璋就是例子之一。 智宵当然知道齐地出现了三个……,不对,那边因为齐国并未宣告灭亡,所以现在有四个国家。 总之,智宵知道齐地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魏驹以那句话作为开场白是什么意思。 在魏驹的一再催促之下,魏氏新的都城已经在去年的年底落成,算是做好了正式立国的准备了。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很多人并不知道魏氏曾经也有自己的封国,他们曾经的封国叫“毕”,只是很早就灭亡,并且还灭得莫名其妙。 魏氏是毕国散到诸多势力的其中一支,毕万在晋献公时期才在晋国出仕,屡屡出征立功获得大夫爵,并且获得了“魏”地作为封地。 当前的魏氏其实是取代大宗毕氏,也就是小宗代大宗同样发生在了毕氏,只是不像“曲沃代翼”的那般广为人知。 智宵、魏驹和韩庚同样需要知会对方自己将取什么来作为国号,只不过暂时还没有互相通气。 现在,魏驹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认为三人应该互相在要取什么国号的问题上互相知会一声了。 魏氏肯定也是选择有渊源的国号,用“毕”来当国号会是有迹可循的方式,无非就是复国。 然而,在选择“毕”当国号方面,首先是魏驹不乐意,再来就是没有多少决策层的核心族人表达出强烈意愿,关于“毕”作为国号也就被舍弃了。 有范氏的例子在前,魏氏几乎不用再犹豫,肯定是选择用“魏”来当国号,私人感情上也比较愿意接受。 韩氏的情况有点复杂,他们是晋国的公族。晋国仍旧健在,韩氏肯定不能用“晋”来当国号;哪怕晋国已经灭亡,他们用“晋”当国号会变成在挑衅智氏和魏氏,自然也不能选。 那么,韩氏也只能学范氏,用自己家族的氏来当国号了。 到了智氏这里,中行氏用“原”比智氏来用显得更加名正言顺。 这样一来,智氏用什么国号只剩下两个选项,要么是用“氏”,不然就选择地域名。 智宵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只是仍旧需要家族通过…… 第587章 真的会尴尬 智氏能够用来当作国号的有哪些?首先“原”、“旬”、“智”都是其中之一的选项,然而无论哪一个智宵都不是那么钟意。 不要忘记一点,智宵是一名穿越者,哪怕前前后后在春秋时代生活了将近一百年,某些事情真不是那么容易忘记。 所以,对智宵来说的话,无论是“原”、“旬”或“智”都并非理想中的国号。原因是在他看来都太陌生了。 因为智氏是在晋国发展起来的关系,很久以前晋国叫唐国,只是历经一代人就被更改了国号。以区域性质来论,任何在晋地崛起的家族,他们都能够用“唐”来当国号,前提是晋国已经灭亡。 恰恰是晋国仍然健在,智宵不能使用“唐”来当国号。 其实,哪怕是晋国最终灭亡,智氏仍然不适合拿“唐”当国号,原因是智氏并非晋国公族,再来就是距离晋国灭亡的相隔时间太短了。 那样的话,智宵还有什么国号能用来选择? 第一种做法就是让秦君禅让,以这种方式让智氏可以使用“秦”来作为国号。 智宵对于用“秦”来当国号有点想法,一次试探家族核心成员,得到的答案是:周天子已经赐爵,智氏没有必要用“秦”作国号,简单就是因为“秦”这个国号配不上智氏。 竟然是那样?! 讲道理,后世的人因为秦国最终完成横扫八荒六合的关系,见识到了秦国的最强姿态,下意识认为“秦”作为封号会不错;对于春秋时代的人们而言,秦国则一直都是一个蛮荒且愚昧的国家,哪怕秦穆公短暂崛起,实际上秦穆公时代的秦国也就那样,大概就是一个二流强国而已,着实是在众多强横的诸侯国之中算不上什么。 对于智氏的人来讲,还有第二个因素。智氏是从周天子处获得赐爵,本身立国就带有合法性,法统上面不存在任何缺失,再用“秦”来当国号就会显得极其不伦不类了。 智氏内部呼声最大的是“智”这个国号,其次才是“旬”来作国号。 如果智宵没有提出另外的国号,再说服族人,智氏的国号一定是从“智”或“旬”来产生了。 这里的问题在于智宵不想用“智”或“旬”来当国号,选定的其实是“汉”。 不得不说的是,选择用“汉”当国号的政权极多,数量多达十五个! 智宵已经将“汉”当作国号的理由想明白,不是爵位,也不是地域。 《诗经.大雅.棫朴》有云,曰:倬彼云汉,为章于天。 这首《诗经.大雅.棫朴》是《大雅》的第四篇,与前三篇一样都是赞美周王的作品。 《诗经.大雅.云汉》有云,曰: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当然了,这首《诗经.大雅.云汉》的内容不怎么好,单单摘出“倬彼云汉,昭回于天”这一句则是极美。 如果国号与《诗经.大雅.云汉》扯上关系,其实也能用作来当成一种警示,解读为自我鞭策。 所谓的“云汉”其实就是银河,用到“云汉”这个词来作诗,一般通篇都比较宏大。 只不过,历史上选择用“汉”来当国号,那么选的人其实就是对西汉和东汉进行牵强附会,许多胡虏为了获取治下认同感也用“汉”来当国号,例如五胡乱华中的“成汉”。 至于刘渊用“汉”当国号,哪怕刘渊是匈奴人,其实能够讲的过去,根由在于刘渊有刘氏的血统。 因为太多胡虏势力使用“汉”为国号的关系,直接让“汉”这个封号的品级往下直降,到隋唐时期都比不上秦、晋、楚,与齐、赵、燕、魏等封号排在了第二档次。 在智宵的时代,乃至于更早之前,并未有过“汉”的封号,甚至连汉国都没有出现过。 第一个采用“汉”的政权出现在秦末,还是项羽对刘邦的一种埋汰,给分封到了流放罪人的巴蜀,经过张良的游说加上一个“汉中郡”,才获封“汉中王”这个王号。 其实,哪怕到了现代之后,“汉”作为国号已经烂大街,许许多多穿越者还是会使用“汉”来当作国号,原因是西汉和东汉并不拉垮,再来是“明犯强汉,虽远必诛”这句太提神了。 “如此说来,二位以‘氏’为号?”智宵没有任何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魏驹讶异说道:“中行氏已作‘范’,智氏选‘旬’为号?” 他们两家属于没得选,只能选择用“氏”来当国号。 之所以是“氏”作为国号,原因是“魏”地和“韩”地在经过与智氏的封地置换之后,两个地方成了智氏的治下。 当然了,他们也能选个地方继续使用“魏”或“韩”来命名,大不了就是后世的史学家辛苦一点,用“1、2”去进行区分,标注为什么会有“1、2”这种符号。 韩庚也在用好奇的表情注视着智宵,纳闷智氏除了“原”、“旬”、“智”之外还能选什么。 智宵还在为用“汉”来当国号进行各种资料的准备,要么不提出来,一提出来就必须有足够的理由和正当性。 若是无法说服族人,智宵大概也不会非要用“汉”来当作国号,更大的可能性是妥协。 毕竟,智宵要做的事情属于史无前例,再则就是国号真的不能乱取,不然会闹出极大的笑话。 “尚未确认?” 这一下,魏驹和韩庚有点迷了。 那样大的事情,智氏竟然没有确定下来,搞笑的吧?! 只讲事实,确实会显得很搞笑。 晋国内部的卿位家族,第一个展露出分晋或并晋的卿位家族是赵氏,只不过他们只是在做相关准备,以赵氏当前的状况来判断,他们哪怕做了也是临死前爽一把。 智宵无法跟魏驹、韩庚说清楚智氏的国号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讲再多也会让两人觉得莫名其妙,甚至于觉得更加搞笑。 有一点必须了解的是,像以名爵为国号,或是以地域当国号,其实在春秋战国时期没有相应的讲究,纯粹就是后面历朝历代自己整出来的规则,凡不遵守相应规则一般被视为草头王,那些草头王着实也是不争气,没有一个最终成功坐天下。 魏驹和韩庚在等着智宵至少稍微解释解释,哪怕是给出一个很烂的理由。 而智宵在两人的注视下,一开始还能面无表情,后面慢慢转为神情尴尬…… 第588章 好人难当 “是应该尽快确定国号了啊!”智宵心想。 距离立国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智氏内部大概认为是从“智”或“旬”来产生,智宵不早点与他们商议,拖到越后面越容易生出事端。 “今年攻赵,驹有它意。”魏驹不再纠结智氏要用什么国号,心里则是不免生出想法。 韩庚立刻挑眉,说道:“既有决议,因何突改?” 韩氏对“晋阳”地肯定有了野心,要不然也不会选择与智氏置换封地。 魏驹突然间有些心神不宁,主要是智氏到现在还没有确认国号,担忧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三个家族一块实现了周天子赐爵,闹到后面智氏突然不立国,搞到魏氏和韩氏立国之后,智氏仍旧待在晋国当卿位家族,容不得魏驹思考带来的相关影响。 到时候,晋国肯定不能宣布魏氏和韩氏成为叛逆,原因是魏氏和韩氏获得了周天子的赐爵,能够名正言顺来立国。 会产生纠纷的在于魏氏和韩氏立国的土地。 晋国现存的三个卿位家族之中,并非所有土地都能够合法带走,他们的许多封地其实就是硬抢而来,不具备合法持有的正当性。 没有与之实力匹配,晋国自然只能选择忍了,眼睁睁看着三个家族携带不合法的土地出走。 要是智氏待在晋国不走,晋国再在智氏的操作下要求魏国或韩国归还土地,届时打起来肯是晋国站在有理的那一方,极可能获得其余诸侯的支持。 韩庚当然也担忧智氏想闹什么幺蛾子,更为在乎的则是“晋阳”地归属上面。 三个家族各自置换封地之后,各自的封地变得连成一片,在不互相为敌的前提下,他们拥有自己的扩张方向。 智氏有北部、西部、南部作为扩张方向,面对的不是异邦,便是大多数为没什么份量的诸侯国,有威胁的仅是楚国。 魏氏的扩张方向只能朝南或朝东,北面有智氏、韩氏和暂时被留下的晋国。他们向南可以打郑国和宋国,向东就打鲁国或齐国……,不对,齐国不与魏氏接壤,与魏氏接壤的是范氏和田氏。 有鉴于魏氏试图向郑国扩张失败,想来魏氏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不会再打郑国。 宋国并不弱,相反在魏氏自行立国之后,两者从纸面数据看上去实力相当,魏驹脑子不发昏才不会立刻对宋国下手。 那么,魏氏最为理想的攻打对象只剩下一个鲁国了,未来想对外扩张的话,第一个攻击对象几乎可以确认就是鲁国。 韩氏可以朝北面、东面扩张,北面就是赵氏,东面则是田氏、范氏、中行氏和鲁国。 考虑到三家分别立国之后会是盟友的关系,韩氏极可能一边与魏氏一同攻打鲁国,另一边攻打赵氏? 不过,前提是三家立国之前,赵氏仍旧存在。 在韩氏的设想之中,拿下“晋阳”地远比向东部扩张更加重要。 如果韩氏能够拿下“晋阳”地,哪怕“晋阳”地有一部分会属于智氏或魏氏,仍旧可以让韩氏拥有一个大后方,于战略价值上无可估算。 现在魏驹想一举灭掉赵氏,怎么可能不让韩庚生出剧烈反应? 智宵也有很大的反应,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那个“晋阳”地对智氏也很重要,只是没有重要到必须尽归智氏,只夺取“平陵”和汾水中上游的西岸,属于智宵可以接受的范围。 “赵氏仍在垂死挣扎,今年进军‘晋阳’并非绝佳良机。”智宵说道。 魏驹已经看出韩庚变得很紧张,再有智宵那样的发言,必须拿出一个说法,道:“尽可一试。若成,我家只求人口、财帛,不占‘晋阳’一寸土地。事后,智氏、韩氏尽可用它处之土补偿。” 韩庚眉头再次一挑,之前的抗拒和紧张全部不见,换成了一种雀跃的心态,问道:“果真?” “我就知道韩氏巴不得这样。”智宵只能心里无奈。 要不然还能够怎么样? 反对?那是智氏摆明不让魏氏和韩氏发展,一时间能够压住魏氏和韩氏,马上就要轮到两家联合其余诸侯搞事,甚至历史重现魏氏、韩氏和赵氏联合跟智氏拼命了。 智宵也不能无动于衷,只好说道:“既是如此,我家可攻‘平陵’与‘梗阳’。” 意思就是:智氏一定要拿下“平陵”和“梗阳”的控制权,其余地方属于魏氏和韩氏。 魏驹和韩庚隐晦地眼神交流了一下下,由魏驹说道:“智氏仍需派兵进军‘晋阳’。” 韩庚在盯着智宵看。 智宵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说道:“何需言明。” 三言两语之间,一件大事的最终决策就被拿出来,更细节的事情不应由他们来当面交流,免得出现争执给争得脸红耳赤,乃至于因为意气之争爆发直接冲突,再演变成互相之间的大战。 因为智宵积极性不是太大的关系,大多数时候是由魏驹和韩庚在商议,搞得两人有点心中惴惴。 只不过,魏驹和韩庚其实也想到了一点,恰是智宵对攻打赵氏兴趣不大,他们两家才有可能占更多的便宜,唯一担心的就是智氏会不会借机搞事。 “今年我家需出兵讨伐义渠。”智宵知道很多误会就是缺乏交流导致,说了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 魏驹和韩庚齐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异口同声说道:“原来如此。” 智氏的原定计划中确实会针对义渠,今年的出兵则是因为去年义渠侵袭了智氏的放牧部部落。 欺负到头上不报复可不是智氏的选项,像是遭到义渠这种游牧部落一旦欺负了却不进行报复,义渠一定会变本加厉。 三人后面没有进行利益交换的话题,讲了一小会闲话,智宵和韩庚就告辞离去了。 智宵离开了一段时间,将要进入家门的时候,负责盯梢的人来禀告。 “韩侯不久重返魏氏。” 智宵听到这个汇报,只能说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刚才三人聚会的时候,智宵对攻打赵氏表现得很不积极,注定会让魏驹和韩庚再次私下会谈,两人也一定会对智氏不积极进行猜测。 “我之所以不积极,真的是因为不到时候。现在大兵逼近‘晋阳’反而会让赵氏陷入空前团结,魏驹和韩庚怎么就不明白这点呢?”智宵明知道也无法劝,劝多了反而会让魏驹和韩庚深信有阴谋。 所以,智宵也就讲出自己的观点,到最后魏驹和韩庚碰了个头破血流,怪不得智宵了。 第589章 送上门来 春播之后,智氏、魏氏、韩氏的联军再一次攻打赵氏,双方仍旧以涂水和汾水中上游为主要战场。 智氏、魏氏和韩氏攻打赵氏期间,中山国新主再一次派人联络。 他们请求与智氏、魏氏、韩氏结盟一起攻打赵氏,遭到了后者的拒绝。 中山国一直在自主诸夏化,那却不是智氏、魏氏和韩氏能够与中山国结盟的理由。 即便他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只要中山国不作为诸夏一员,智氏、魏氏和韩氏真不会与中山国结盟。 哪怕是到了现在,有过与异邦正式结盟的诸侯国仍然只有一个,也就是秦国。 赵氏的名声那么差,只是做了其它方面的事情才让名声变差,无论赵鞅还是赵毋恤其实都没有与异邦结盟再去攻打哪个势力的事迹发生。 在赵鞅当家期间,赵氏嫁女给代国和中山国,其实是为了以后吞并代国和中山国做准备。 到了赵毋恤当家的时候,他有机会与中山国、代国结盟来对抗晋国内部的卿位家族,很令人讶异的是没有那么做。 智宵猜测赵毋恤很清楚联合中山国、代国根本无法对抗智氏或魏氏,一旦赵毋恤与中山国、代国结盟攻打韩氏,智氏和魏氏不可能坐视,才让赵毋恤在能够与中山国、代国结盟的情况下依旧执行赵鞅留下的策略。 名声差到那种程度的赵氏都没有与异邦结盟,哪怕中山国也在跟赵氏作战,凭什么让智氏、魏氏、韩氏与中山国结盟? 智宵笃定今年的战事顶多也就推进到“晋阳”地的核心区域,不可能在今年内攻克“晋阳”城,不再将关注力放在那边,转而坐镇“泾阳”主要关注针对义渠的战事。 今年,智氏出动一个满编军团报复义渠去年对智氏游牧部落的侵袭,智宵本有意进行亲征,奈何就是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着实无法离开。 因此,智宵委任辅果为主将,任命范蠡、仲由、阳虎、程集为副将,再搭配上智雍、寒武、絺疵、张孟谈、叔仲武,以这种豪华阵容进行北征。 北上的那个军团,智宵安排了六千骑马步兵以及五百黑甲、三千重步兵,余下的便是当前时代比较常见的常规兵种了。 “修筑都城之事,可能提前?”智申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好几次跟智宵提到修筑都城的事情了。 “提前?”智宵看着精神很不错的智申,讶异到底是怎么了。 彼时,智宵刚刚会见完来自巴国的使节雨萌。 这个名字听着比较女性化,人却是一个糙老爷们,他所在的家族很古老,能够追溯到五帝时代,听自我介绍祖上还追随大禹治过水。 雨萌作为巴国的使节,本来是过来出使秦廷,到了“雍”才知道秦国都城已经被智氏占领,秦地目前归于智氏统治。 出使目的在见到智宵之后,雨萌已经告知智宵。 巴国常年与蜀国爆发冲突,很久以前就分别向秦国与楚国求援过,秦国无力干涉巴国与蜀国的战争,楚国假意救援巴国却是干了侵占疆土的操作。 后面,巴国与楚国停战,面对蜀国却是越来越无力反击,只能继续求援秦国。 只要肯出兵救援,雨萌根本无所谓是秦国或是晋国,或许晋国愿意出兵相助更好。 毕竟,晋国当了霸主之后还是很要脸,只要签订盟约就没有违约的记录。 雨萌根本不清楚巴地之外近来发生的变化,更不知道晋国马上就要发生分家,认知还停留在起码二十年前。 当然了,巴国想要获得外部援助,晋国或是智氏愿意相助,求得的军力支援上其实不会差别太大。 有差别的是,晋国对巴国没有半点兴趣,有机会也根本不可能去占领;智氏的智宵却是对插手巴国与蜀国的交锋充满了兴趣。 “若有可能,及早修筑新都罢。”智申说道。 智宵也不隐藏疑惑,问道:“早已商议,父亲因何……” 智申笑着说道:“魏氏、韩氏皆有新都,我家仍停留原地,世人如何见识新气象?” 这样一说,智宵就能够明白了。 身份地位足够够之后,凡事就讲究个脸面,对吧? 魏氏和韩氏都有修筑都城的计划,其中魏氏已经完工,到时候三家各自立国,魏氏和韩氏有自己的新都城,智氏却仍旧一座看上去老旧的旧都城,面子上确实很过不去。 之前,智宵是从实用作为出发点,认为修筑新都城的事情完全可以延后,先将水利工程以及当地新城做好,认为新都城完全可以延后。 现在,智宵仍旧是抱着那种想法,只是需要给智申一个解释,说道:“我家新都需大,亦需壮丽。” 智申眼前一亮,颔首道:“正是!” 智宵又说道:“以计划,外城墙将达十五公里,宽十二公里。城内建筑以大为美,壮我威势。” 智申听得连连点头。 智宵话音一转,说道:“如此大城非一朝一夕之功,材料收集想快极难。现今已在做诸多准备,届时动工必然极速。” 说来讲去就一个意思,不是没有想要动工,并且已经开始在展开行动,先期工作做好了才会正式修筑新都城。 讲一句实话,智宵真瞧不上魏氏修筑好的都城,规模不大就不提了,还是新瓶装老酒的状况。 真话! 魏氏是在原有的“帝丘”修建了一道新的外围城墙,还是修葺卫国留下的宫城,也算是开启了历史先河了。 智申比较突然低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没有什么事情做,太闲了?”智宵真没有贬义,纯粹在进行猜测。 智申不再担任家主,以前的心腹全班被智宵所接收。 看上去智宵并没有因为那些人并非自己班底而有太明显的待遇差别,只不过也没有进行刻意的优待。在讲人情世故的同时,以委任之后干出什么成绩说话。 智宵想给智申找点除了带孩子的事情做,又迟疑一旦这样做了会不会产生什么不良的后续。 所谓不良后续包括智申的身体状况允不允许,再来是两父子之外的人误会父子之间产生权争,也包括智申重新有了掌权的欲望…… 题外话: 电网又检修,给停电了! 第590章 有失有得 多少惨剧证实了“权力面前无父子”这句话的正确? 智宵很不容易才解了心结,真心不想再发生点什么事情,再则父子两一旦生事的话,智氏绝对会爆发内乱。 “父亲身边乃是何人?”智宵的问话对象是新上任不久的大管家施夷光(西施)。 这位美女的人生轨迹被智宵所改变,不再作为女间谍牺牲色相去为勾践的复仇事业奋斗,早早来到智氏接受教育,掌握了以色娱人之外的本领。 以公职而言,施夷光已经是智氏的家宅大管家。 论地位的话,施夷光输给了季嬴,与一众媵却是地位相当。 讲实话,在当前的时代背景之下,排除掉施夷光在原版历史上以牺牲色相换来的附加成绩,无论是从地位还是待遇,她领先了同时代九成以上的女性。 对了,家宅副管家是郑旦。 施夷光正在奶孩子,闻言轻声说道:“皆为旧人。” 这样的话,智宵就好奇了。 如果说智申是静极思动,讲实话与他的性格比较不相符。 智申更像是迫不得已才接手管理家族,有人愿意盯上十分乐意放权。这样人怎么会在失去权力之后,尤其是将权力转交到儿子手上,而感到心里不平衡呢? 在智宵看来,只能是谁去接近智申,并且还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洗脑,尤其话讲得非常有道理,才会让智申非主动干预智宵做好的既定策略。 “查查,何人接触父亲身边之人。”智宵必须搞清楚。 施夷光又是轻声应道:“诺。” 她怀中的孩子是谁的呢?无疑问肯定是智宵的子嗣之一,存在疑问的只是会不会是施夷光的骨肉。 不用有疑问,孩子正是施夷光所生,还是第二胎,刚足八月大。 只不过以当前习俗,孩子只能叫季嬴为母亲,也就是智宵的所有子嗣不管是谁生的,一概都归季嬴来当母亲。 不作为主母的话,一应是那种待遇,绝不是老智家才显得特别。 这种情况在智宵成为一国之君后,才会发生改变。 届时,孩子们依旧需要称季嬴为母亲,只是他们能够跟自己的生母生活,也能唤上一声母亲了。 智宵等施夷光离开后也站起来,走到了偏室里面,站到了一面悬挂蜀地和巴地山川舆图的墙壁前面。 这一幅山川舆图其实显得比较简陋,只是与绝大多数地图相对比起来又显得精细许多。 目下绝大多数地图,它们也就是画一个“形”而已,没有比例那么一回事,只是简单的标注哪里有城池,哪里又有山或大型水系,其它真的就没有了。 智宵正在观看的山川舆图,一部分是查找文献获得,再来便是寻人对照,以及派人去当地实际勘察之后的修改。 “暂时并不适合进军蜀地和巴地……”智宵没有想过亲自去蜀地或巴地走走看看。 虽然从平面势力分布图看上去智氏目前统治的区域与蜀国、巴国比邻,但是真没有能够走的路抵达蜀国和巴国。 目前能够前往蜀地的道路不多,能够做选择的是从巴地途径。 而想去巴地则是需要穿过楚国。 智氏无法直接进入蜀地或巴地的原因太现实,有一道连绵的山脉阻挡着,它的名字叫秦岭。 当前的蜀国到底怎么样,智宵几乎无从而知,便是对巴国的了解也是甚少。 这一次巴国主动送上门来,无疑是智宵进行布局的绝佳机会,一方面能够从巴国那边了解蜀国的情况,再来就是进行政治上的操作了。 “历史上就是巴国主动接洽秦国,搞来了引狼入室吧?”智宵真不是那么清楚。 因为“牛可以拉金耙耙”的这个故事,智宵倒是知道蜀人自己修栈道的事情,结果秦军就是使用那条栈道进去灭掉了蜀国。 “不管怎么说,先跟巴国接触,了解更多的情报,借机再进行其它布置。”智宵在山川地图上注视着巴国的那一部分,已经发现想介入巴国和蜀国的纷争,需要从楚国将‘商於’西南的区域抢到手。 这也是智宵需要面临的难题之一。 现阶段智氏并不适合跟楚国开战,至少五年内不能有大规模的冲突。 一切只因为一旦智氏主动对楚国开战,等于是帮了吴国和魏氏,他们应该会笑死,再坐看智氏跟楚国玩命了。 “巴国使节请求至少先派三千兵过去?这个倒是不难办。楚国现在正想交好我家、魏氏和韩氏,只有三千的兵力,他们没有拒绝借道的理由。” “可能也不对?楚国一直在窥视巴国,一旦我家想要介入巴国和蜀国纷争,会引起楚国的极大反应?” “总之……先派人试探看看。” 楚国正在与吴国交战,并且规模比去年大了不少。 在楚国的帮助下,夫概这支反叛势力还是被吴国消灭,仅以夫概带着少数残余退入楚国。 兵败又没有剩下多少本钱的夫概并没有在楚国获得多好的待遇,吃喝方面倒是不愁,权利什么的则是与他无关。 楚国收留兵败之后的夫概,很纯粹就是留待看看夫概还有什么用。 等待楚国发现夫概没有用处,会不会继续养着夫概都成为一个疑问。 而越国的勾践在楚国的压力之下又开始跟吴国交战,算是在夫概这支叛军灭亡之后,帮楚国弥补了不足。 面临两面作战的吴国暂时没有呈现出太明显的颓势,孙武用不足三万的兵力成功牵制住八万以上的楚军,夫差则是率军在亲征越国。 在越国正式入侵吴国之前,其实勾践有向夫差述说过迫不得已。 只不过,一再历经不顺的夫差,他早就不是之前事事顺心下的心态。 用一句话来概括,逆境之下的夫差反而看上去变得更加理智,再一次亲征是抱着彻底灭掉越国而去。 如果越国这一次又大败,勾践也再次被夫差俘虏的话,不知道勾践要用什么方法再次留的小命了。 “成为一方之主的我,反倒不像以前那么自由了。要不然……,真的该去东南看看。”智宵倒也不存在无法见证历史的遗憾。 身份越高之后,真的就不存在什么随心所欲,每天需要处理的政务一大堆,稍微有所空闲就有排队等着接见的人,想要放松一下都要特别安排时间。 问题在于凡事有得有失,难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吗? 第591章 人生苦短 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战争,其实智宵现在连亲征都要仔细权衡,原因在于不能轻易离开权力中心。 不可以随意离开权力中心的原因就更多了,包括一旦发生不测会致使势力灭亡,或是自己遇险导致势力发生混乱,一些应该亟待处理的事务没有人拿出决策。 所以但凡身居高位的人,他们的活动范围真心跟坐牢差不多,区别无外乎就是想放风能够自己决定时间,再来就是一应待遇上更好罢了。 另一层面来讲,每天不是在随意游逛,或是动不动就去哪里旅游的人,他们只是实现了财务自由,相关权力上随着人走茶凉,能有多少能量只看还有多少人愿意给面子。 智宵很清楚权力越大越没有自由的既定事实。 到底是能够随意闲逛舒服,还是被困在权力的牢笼并且乐在其中,大多数人其实会选择后者。 毕竟,有一句话道尽了真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魏氏在涂水以北盆地森林遇伏,大火之下一‘师’之数全军覆没?”智宵当然会关注‘晋阳’地那边的战事。 到现在为止,魏氏、韩氏和智氏的联军都还没有攻克“涂水”这一座城池。 联军已经对“涂水”城实施攻打四个多月,几次杀上城墙都被赵军拼死赶了下来。这一场城池攻防战从一开始就进行得很惨烈,每天双方起码出现过千人的伤亡,越打到后面交战频率越低,只是伤亡却越来越严重了。 魏氏一个“师”被消灭在“涂水”以北的盆地森林区域,其实也是“涂水”城池攻防战的一部分。 智宵对赵毋恤的丧心病狂早就确认无疑,一点都不意外赵毋恤会利用大自然来消灭智氏、魏氏或韩氏的部队。 只不过,当前的树木极多,尤其是只开发了不足三十年的涂水以北区域,赵毋恤敢在那边放火,不怕火势蔓延开来吗? 一旦人为放火被蔓延开来,能不能灭火就完全看老天爷的脸色,一烧就是连绵数十里,乃至于火势蔓延到百里以上,真的并未少见啊! “大火烧了十多天还在烧,不下雨的话……”智宵其实大概能猜出赵毋恤为什么不计后果了。 大火阻挡了联军北上的通道,同时也断了“涂水”城内的赵军获得支援的希望。 明显就是赵毋恤抽不出足够的军力南下支援“涂水”城,找到机会烧了魏氏一个“师”的兵力,也用大火阻挡了联军北上的捷径。 现在的问题是,联军什么时候能够拿下“涂水”城,过后又要花多长的时间用来休整。 正常情况下,历经一场大战下来,军队起码要休整起码一个月。 目前已经到了秋季,智宵从各种情况来推测,联军至少需要再花一个月才能攻下“涂水”城。 若是智宵推测成功的话,届时联军攻下“涂水”城,北部哪怕火势自行熄灭,大火之后的区域短时间内也不适合进入。 结果是什么?今年的战事也就止步在涂水区域,联军不会继续进军“晋阳”地了。 “赵毋恤放那一场火,哪怕明年‘涂水’北部也不适合行军,联军只剩下走汾水西岸的路线了啊!”智宵在思考是不是跟魏驹、韩庚会晤一下。 赵氏在与范氏、中行氏的交战中,他们就是故意诱使范氏和中行氏的大军走涂水一线,再用水攻一下子消灭了范氏和中行氏的大部分兵力,很直接让范氏和中行氏一蹶不振了。 智宵看出赵毋恤在预先设定战场范围,很难不猜测赵毋恤是不是要故技重施。 什么故技重施?就是赵氏再一次使用水攻啊! 当然了,今年魏氏出兵最多,没有如魏驹事先期盼那般形成势如破竹的局面,明年轮到韩氏要出动最多的兵力,变成智氏与魏氏打配合。 恰是那样的转变,智宵才会想着主动示警。 韩氏本来就弱,一旦韩庚没有察觉到赵毋恤的阴谋,韩氏一下子损失惨重,本来实力就差智氏、魏氏太多的韩氏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智宵很希望维持当前的平衡。 如果仍旧是魏氏出兵最多,别怪智宵心太狠了,哪怕是家族损失参战兵力,由衷的希望联军能被赵氏使用水攻。 真的出现那样的局面,魏氏的两个满编军团估计剩下不多,智氏和韩氏只是各自损失两个“师”左右的兵力。 那种惨败注定会影响深远,说牵一发而动全身都算轻了。 魏氏突然间实力大降,尤其是主力损失那么惨重,智宵不发动一统三晋的战争,完全就是脑子有问题。 因此,智宵还需要再等等看,看看魏驹会不会要求明年仍旧由魏氏出动最多的兵力。 要是魏驹不贪心,选择遵守之前的约定,仍为韩氏出动最多的兵力?智宵不止会进行示警,少不得多讲一些利弊。 现在?智宵只需要等着魏驹表态,更多的精力转到对义渠的战争中来。 智氏对义渠的战事没有太多可说的地方,双方在泾水上游一线你来我往交锋,整体局面上肯定是智氏占优,只是一时半会无法重创义渠。 那是很自然的事情,战场实在是过于开阔,找不到可以伏击的地方,双方的机动性又都差不多,只能是进行长期的消耗战,来先消耗对手。 义渠在比消耗上肯定比不过智氏,哪天智宵认为时机合适了,出动大兵团打平推战模式,哪怕无法一举消灭义渠,以为义渠人的势力范围跟后面的匈奴人差不多吗? 义渠人的活动范围大概只有匈奴人的十分之一左右,他们一旦面对智氏的大兵团包围作战,不选择逃跑就一定会困死在原地! 智宵准备用至少五年的时间来与义渠打消耗战,自然也不排除找到机会将时间缩短。 当然会出现另一种情况,比如秦国跟义渠就恩怨纠葛了足足两百年以上的时间,搞到最后用不光彩的方式才最终消灭义渠人。 智宵还盯上了乌氏,打算走秦国的路线,灭义渠之前先将乌氏消灭吞并。 “我需要做的事情真多啊……”智宵很早就意识到这点,展开了提前的布局,要不然有生之年能够为智氏占领秦地打下基础都费劲! 第592章 分晋在即 花了二十多年时间在智氏原有基础上取得如今这般进展,讲实话智宵认为自己已经够快了。 智氏在智宵做主之后,成功地占领了秦地,并且灭掉了白翟,尤其还控制住了“狐氏”那一片区域,版图方面目前应该是排在诸夏各势力的前三? 以当下的势力分布,如果晋国没有发生分裂,肯定是晋国的版图最大。 问题是,智氏、魏氏和韩氏将要跟晋国分家,晋国当前的版图维持不了多久了。 在智氏、魏氏和韩氏从晋国分裂出去后,无疑问会是楚国疆域最大,第二是从楚国抢到一大片土地的吴国。 晋国被瓜分成为四份,智氏统治的疆域面积将排在第三。 当然了,有时候关乎实力方面,其实不能只看版图大小,还要识别有多少是有效疆域,又有多少是光占着没有产出,乃至于反而需要亏进去维持统治的区域。 拿楚国来说,疆域大是挺大的,真正有效利用的地方也就汉水沿线,其余只是光占了好看了。 智氏目前其实也是以无效疆域居多,例如“白翟”、“狐氏”、“商於”就是几乎没有开发,其余地方以修建水利工程的地方和“原”地开发度最高。 没有出现意外的话,智宵会再将“雍”附近的农耕恢复起来,同时再建设水利工程。 那样一来,智氏起码能够保证有两个以上的产粮区,并且粮食出产量方面比较有保证。 其它区域的发展?智宵只能说暂时有心无力,目前着重的就是秦地了。 在分散自由发展和集中调控上面,智宵选择的就是集中调控。 自由这玩意?哪怕没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讲实话并不适合诸夏政权。 在陈胜和吴广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后,诸夏进入到谁都想当唯一的那个老大的时代,同时代有一名绝对强悍的人镇压也就罢了,没有就是人人都觉得自己能够笑到最后,杀出个天昏地暗,角逐出最后的胜利者来镇压当代。 集中力量来办事有好也有坏,该国策可能被其它文明玩错落,在诸夏文明却是机率很小。那么多的统治者,玩错了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余统治者哪怕没有干出什么成绩,维持大体国力却是可以的。 没有太特别的原因,诸夏自从有政权之后,历来就是这种玩法,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 有个题外话,另一个有丰富经验的是大毛,可别因为大大玩砸一次就觉得他们玩集权不行。大毛从基辅罗斯开始也一直在玩集权,很短时间内崛起成为欧罗巴压路机了。 智宵不可能玩自由那一套,所谓“自由”其实就是一帮强盗后裔的修饰,不到五十年的“独一极”就烂到不行了。 一样玩集权的绅士国,他们兼容“搅屎棍”手段,维持了两百年左右的霸权。他们也是称霸小破球大范围区域时间最长的一个国度,暂时没有之一。 常说以史为鉴能观兴衰,智宵太清楚在诸夏大地玩“自由”那一套会带来什么后果,一定会让诸夏大地像是欧罗巴那般,形成很多鼻屎眼大小的国家。 所以,智宵既然改变了历史轨迹,自己这一代无法完成大一统,理念也一定要传承给后代,最终去完成大一统。 在秋季末尾,智宵得知魏驹和韩庚在攻克“涂水”返回“新田”之后,等了不到半个月接到了两个人的邀请,如约来到“新田”与两人会面。 “进军‘晋阳’只余汾水西岸一途,赵毋恤欲效仿其父?”魏驹不是在怀疑,单纯想从智宵这里增加自己猜测的可信性。 智宵点头,看向韩庚说道:“进军‘晋阳’或可选由东西向一途。” 在之前,魏驹已经隐晦提到会遵守之前的决议,明年仍是韩氏出动最多的兵力。 既然是那种情况,哪怕魏驹没有提到赵毋恤设局使用水攻的可能性,智宵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联军踏进陷阱。 韩庚思考了一小会,说道:“由东往西,可需与中山国知晓?” 从东面进攻“晋阳”地,没有遭遇水攻的风险,只不过当地的山区并不少。 目前赵氏与中山国在“仇由”区域的山地作战,他们不以那种集中大兵团正面交锋的方式,分出很多零散的部队在各个山头交战,以至于交战范围并不小。 智宵看了魏驹一眼,再重新看向韩庚,说道:“今岁冬季便有各国。如何行事……自当韩侯自行与臣下商议。” 是的,他们已经谈妥,冬季一到就正式各自立国。 到那个时候,各自有各自的国家,哪怕是结盟的形势之下,互相之间保持对外一致便是,国内的内政自然由自己来管。 有一点需要提到的是,三家立国的仪式不会缺少该有的环节,只是以当前时代也不会办得多大。 无非就是邀请列国前来观礼,其中周天子的使节不能少,再来就是重新赐封自己的附庸。 智氏选择立国的地点在“雍”城,一方是向列国宣告秦国只余下渭水上游那一片,再来就是以后迁都会更方便。 那么就是说,智氏的第一座临时的都城不是“智”也不是“旬”,将会是“雍”了。 三个家族之中,魏氏选中的都城距离中原腹地最近,他们会是三家里面第一个立国的家族,智氏和韩氏会先去“帝丘”进行见证以及恭贺,在接下来就轮到都城设在“邯郸”的韩氏立国,最后才轮到智氏在“雍”立国。 这样的立国方式取决的是哪一家距离中原附近地,并非是用实力来决定。 那样的话,参加完一场可以赶往下一场,免得到时候哪家客人多或客人少,谁面子大又是谁面子小,刚刚立国之初就留下芥蒂。 韩庚也是一时间不习惯,话刚给问出口,心里多少有点后悔。 更后面,韩庚倒是觉得问的对,或许存在降低逼格的嫌疑,起码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亲近,对立国之后的韩氏大有好处。 魏驹沉默了一小会,比较突然地问道:“日后攻赵,仍旧如之前?” 智宵就知道魏驹会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韩庚则是用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魏驹,陷入了久久不语…… 第593章 韩庚所猜测的未来 有了各自的国家之后,情况会不会发生改变?这个根本不用问的嘛。 晋国的卿位家族在生出分家的野心之前,他们的心态其实就已经发生了改变,主要以自家的利益为主,再来兼顾晋国的利益。 智氏、魏氏和韩氏分别立国之后,肯定是本国的利益优先,再来看的就是有没有那份实力守护自家的利益,再去从他国争夺来利益。 没有多少疑问的是,韩氏虽然有自保的实力,但是他们没有向外掠夺的余力。 在外部事务方面,韩氏不是依托智氏,便是借力于魏氏,以至于韩庚每每需要思考智氏或魏氏的利益着点什么,再见缝插针来获取自己的那一份。 此前,由于智宵给出了明码的需求,灭掉赵氏之后只占领“平陵”与“梗阳”两地,其余地方一概不取,倒是让韩庚不用多想了。 现在,韩庚比较担忧魏氏想从赵氏获得更多,不得不考虑是不是应该让智氏有更多的利益,好用智氏来牵制魏氏。 “何时可灭赵氏?”韩庚问了这个问题。 这种问题哪有标准答案? 韩庚想要的是来自智宵与魏驹的表态,再引申出下一个话题。 什么时候能够灭掉赵氏,只能是看智氏和魏氏想动用多大的兵力,反正韩氏最多就是拿出两个满编军团,更多不是拿不出来,纯粹就是不应该动用更多的兵力。 韩氏最有战斗力的也就两个军团,一旦折损过重的话,国家新立就要陷入颓势,本就追不上智氏和魏氏,日后更是要当万年小弟。 其实,以韩氏的家风,他们并不排斥当小弟,怕的是实力不足无法保住家业。 韩庚现在就已经看出了一种趋势,越到后面列国之间的竞争必然更激烈,到时候没有实力绝对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至于立国之后会怎么样?韩庚认为他们这一代人可以保持良好合作,到下一代人也许可以相安无事,到了第三代绝对是要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了。 当然了,韩庚认为自己也就顾得上下一代,第三代怎么样根本无从干涉。 在目前,韩庚可以做的就是在兼顾与智氏、魏氏的友情,再借立国之初的良好局势为韩氏寻找到一个未来可扩张的方向。 “智宵向西扩张,灭掉秦国之后西面再无强劲对手,打那些异邦也就义渠难一些,其余打起来跟玩一样。” “最好智氏一直向西扩张,只不过那根本不可能,必然在某天会转向东面。” “正是因为有这种认知,我才愿意拿上党来跟智氏交换,避免堵住智氏的东扩之路,成为智氏东出之后第一个攻打的目标。” 在韩庚看来,智氏东出起码是四五十年乃至于更久之后的事情,没有太特别的原因,单纯因为西边的异邦太多,一一扫平之后总不能光占着土地不开发,肯定是要开发到有所产出的。 攻灭一个异邦势力对智氏来说并不难,困难的地方在于攻灭那个异邦再融合,土地也开发起来。 曾经的秦国向西扩张,灭掉的异邦其实没有几个,随后跟狄戎纠缠了一百四十多年,直至灭国那一刻都是仍旧保持纠缠姿态。 秦国的例子摆在前面,韩庚便是用秦国的例子在预先设想智氏的将来,并且以智宵的个性来论,韩庚认为智宵想攻灭的异邦绝对不是一个两个,智宵必然是想要扫灭可征服的所有西边异邦才会重新东向。 在那个前提之下,相对比利益冲突点有点多的魏氏,韩庚当然更愿意交好暂时没有冲突的智氏。 刚才,魏驹面对韩庚的提问已经给出答案:“越快越好。” 智宵则是仍旧一副没有太大所谓的模样,答案是:“看韩氏与魏氏的需要。” “明岁攻至‘晋阳’城下,先行实施围困?”魏驹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委实不觉得韩氏能把‘晋阳’城打下来。 另外一点,由于智氏只想攻占“平陵”与“梗阳”的关系,智氏不会在攻打“晋阳”城上面使太多力气,轮到智氏出兵最多的那一年,肯定是维持对“晋阳”城的围困。 这样一来的话,轮到魏氏出兵最多的那一年,他们打起“晋阳”城的难度会降低很多。 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魏驹并不忧虑智宵会反悔,原因是智宵对其他势力或许存在狡诈,面对魏氏和韩氏却是持之信誉。 这个也是智氏那么强大,魏驹和韩庚却信任多过忌惮的原因,要不然魏氏和韩氏最应该做的是联合多方来对抗智氏了。 一应事宜谈妥,他们又在“新田”待到临近冬季,期间倒是比较少见面,大多在忙碌各自的事情。 在临近冬季之时,智宵、魏驹和韩庚一块启程前往“帝丘”。 到了地头,魏驹邀请两人一块游走了城里城外一圈。 这一圈看下来,智宵真的没有看出多少新鲜花样,只看到新瓶装老酒的窘迫。 经过“翻新”的“帝丘”城,外围四周边长约九里左右,内部还有老旧城区本来的一道城墙。 而在城墙高度上面,魏氏选择了九米高和四米五的厚度。 智宵听魏驹说,日后还会在更外围起一道城墙,四周边长采取十五里。 在长度单位方面,智氏内部已经采取了“毫米”、“厘米”、“米”、“里”、“公里”的单位,每一个都与现代一致。 这个也是智宵跟智申谈论智氏新都城期间用“公里”的原因。 所以,魏氏的“里”是现代的三百米长度;智氏的“里”是五百米长度,“公里”则是一千米的长度。 在这种长度单位不一致的情况下,魏氏新都城“帝丘”哪怕后面修筑一条四边周长十五里的城墙,其实也就现代的四千五百米;智氏修筑四边周长十五公里的城墙,长度却是达到现代的一万五千米。 因此,等智氏的新都城修建完毕,必定会成为诸夏列国中最大的那一座城池,只不过仍旧比不上汉时和唐时的长安。 之选择在冬季举行立国仪式,根本原因是到了冬季之后,大多数人都在猫冬,手头的事务没有多少,比较适合出远门展开社交活动。 由于早就发出邀请的关系,很多势力的代表已经到了“帝丘”城内,他们一方面接受来自魏氏的款待,另一方面则是抓住机会赶紧展开社交。 不知道多少交易或合作,会在短期内达成? 想来,由于局势一变再变的因素,一定会有很多吧。 第594章 魏侯,魏国! 当世国祚仍在的诸侯国除了燕国之外,无一例外在接到邀请之后,少数一国之君亲来,大多数派来了国中够份量的人作为代表。 正在打生打死的楚国与吴国,还要再算上一个越国,三方都有重臣抵达“帝丘”准备观礼。 有那么一件事情,楚国令尹子国在前来“帝丘”之前,于野外遭到袭击,有证据表明袭击者是吴人。 子国安全抵达“帝丘”之后,问得了伯嚭的下榻之所,直接带上武士前来,双方在城内爆发冲突,还是魏氏的人到得够快才及时制止下来。 那一场冲突,死了二十多名楚人,吴人却是死了五十多个,算是魏氏控制“帝丘”之后,城内发生最大的流血冲突了。 伯嚭先否认吴国有派人袭击子国,后来却是叫嚣即便派人袭击子国又怎么样,诅咒子国怎么就没有被杀死。 本来所有人都笃定就是吴国派人袭击的子国,闹到后来伯嚭那样的举动,倒是令不少人存疑了。 是的,吴国是披发纹身之国,历来也不讲什么规则,尤其对上楚国更是手段百出。 有那么一点,吴人敢作敢当,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承认。 伯嚭先否认,后面又承认,再一连串诅咒,到底是事前不知道,事后才得到通知。或是袭击子国的事情压根不是吴人干的呢? “楚国、吴国皆为南蛮之国,此事予寡人不痛快!”魏驹在与智宵、韩庚会面的时候,没有隐藏自己的怒意。 智宵问道:“可查清何人所为?” 魏驹就是没有查到才会那么生气。 各国派来代表观礼,魏氏有责任保证他们的安全,结果子国在魏氏境内遇袭,哪怕子国连一点伤都没有,不还是证明魏氏在安保力度上的缺失吗? 立国仪式举行在即,出现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让魏氏上下不感到恼火? 魏驹不是那么确定地说道:“或非吴国所为,越国有极大嫌疑。” 并不是魏驹鄙视勾践才那么猜测,从局势来进行判断,楚国跟吴国打得更凶狠,显然对越国更加有利。 同时,一些证据也在指向越国,只是缺乏足够的铁证。 韩庚幽幽地说道:“夫差亲征越国,听闻兵锋直指‘会稽’。” 哪怕是吴国正在两线作战,越国也压根扛不住吴国,不到一年的时间又被吴军打到都城附近了。 形势对越国那么不利,再以勾践的为人,有什么阴招是越国使不出来的吗? 智宵看着魏驹说道:“魏侯以为东南应当有何局势?” 魏驹听得稍微一愣,思考了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反问道:“智侯以为东南应是何等局势?” 智宵没有马上回答,扭头看向了韩庚,示意有想法就说出来大家一块讨论。 很真实的是韩庚对东南根本没有想法。 韩氏连自家的事情都没有理清楚,周边更亟待处理,哪来的闲功夫去思考怎么对待远在东南一隅的吴国和越国,而楚国大有智氏和魏氏操心,韩氏紧跟智氏和魏氏的步伐也就是了。 当然了,韩庚不能直接说看智宵和魏驹的意思,只要不胡说八道,讲一些看法很有必要,免得表现得缺乏大局观,成为一个别人眼中的草包。 “大可维持三国乱斗?”韩庚没有细想,有个大方向并且觉得靠谱,也就讲了出来。 智宵赞同地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更多的意见。 魏驹之前有什么想法?反正他看到智宵和韩庚的意愿相同,开口说道:“如此,矛头不可指向越国。” 东南一隅以越国最弱,他们有了楚国撑腰都能被吴军一年之内杀到己方都城附近,不用楚国加入进去攻打越国,只要楚国断了对越国的支持,越国亡国就是一定的事情。 魏驹沉默了一小会,比较突然地笑了笑,说道:“大可是吴人袭击子国。” 越国眼见要扛不住了,楚国难道还不加大与吴国交战的力度吗? 如果袭击子国的队伍真的来自越国,肯定也是想让楚国和吴国火气更大,交战烈度打得更凶猛一些。 智宵和韩庚倒是没有用异样眼光看待魏驹,陪同着笑了起来。 他们接下来聊了一些关于晋君午的事情,每个人都讲得比较含蓄,能瞒着晋君午多久就是多久,还要小心别在晋君午知道被分家之后自杀成功。 那关乎到智氏、魏氏和韩氏的脸面,也与三个新立国家的外交形象有关。 否则的话,其实晋君午死掉,换上一个晋国新君,智氏、魏氏和韩氏控制晋国会更容易。 然而,智氏、魏氏和韩氏立国前杀掉晋君午,必然背负上弑君的名头,他们都要成为一国之君了,该做的是保障君权神圣;事后弄死晋君午,有弑君名头之外,还要再加一个戕害他国之君的名头,作为君主是不可为。 至于某些人不管不顾,想杀谁就杀?这样的人,有多少能够获得一个善终呢?更多是自己不得善终,还要遗祸子孙。 历史上,以残暴而闻名的始皇帝灭掉六国之后,只是没有放过赵王,其余君王只是实施软禁,对外列国宗亲就更没有赶尽杀绝了。 很多人拿长久之后的三观,来觉得始皇帝那样做错了,正是因为太心慈手软才让列国旧贵族幸存,后面起事反抗秦国的统治。 事情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 要是始皇帝灭一国就对王室以及权贵屠戮了个干干净净,秦国灭六国绝对是另外一个故事,起码齐国没有可能不战而降。 到后面,哪怕秦国使用强横的武力将六国全部灭掉,六国从上到下对秦国的反抗也一定变得更为激烈。 魏氏的立国仪式准时展开,说隆重是该到场的势力代表全在,说简单也没有多么复杂的流程。 毕竟,只是一个新的分封国诞生,又不是取代周王室成为新的天下共主。 分封国的立国仪式在整个周朝,实在是进行太多次,有点新奇的无非是“年代久远”了那么一丢丢。 再则,之前陈国、原国和范国先后成立,新鲜感早就被降低了。 智宵看着换上全套诸侯冕服的魏驹在接受恭贺,讲实话就是真的内心毫无波澜啊! 题外话: 又来台风了啊!!!! 另外,另一本保底新书《人在春秋,我真的不想穿越啊!》也发布了。 新书背景是这本的更早之前的时代,以晋景公那个时代为背景,有兴趣的可以过去收藏,记得给五星好评哦! 第595章 汉宵 在魏氏立国之后,诸夏的诸侯国来到了二十五个,只不过大多数就是凑数的诸侯国,如薛国、滕国、郯国这一些,能够称得上大国的极少。 当前,有资格被称为大国的诸侯国不超过六个,大概就是楚国、吴国、魏国、宋国、郑国和鲁国? 等智氏和韩氏也分别立国,当世大国就要再加上两个家族所建立的国家了。 而在智宵所认可的诸夏大地上,存在的国家数量可不止二十五个,算上三夷、百濮之类的异邦,林林总总加起来势力的数量超过五十个。 韩氏在魏氏立国之后的次月也立国了。 智宵一样进行了见证,同样是内心里毫无波澜。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月就轮到智氏立国。 在智氏正式立国之前,智宵先与家族内部的核心族人开了多次会议,决定将秦地更名为汉地。 智宵其实也没有多么艰难就说服了族人,只谈一个“云汉”的涵义,再道出自己的一部分野心,族人立刻就狂热的赞同了。 什么野心?自然是成为下一个治理天下的家族。 智宵没有对族人讲什么大一统,暂时没有那个必要,话说多了再泄露出去,没有真正实施行动就要落得个众矢之的的下场。 因为秦地更名为汉地,智宵也顺势将家族的氏改成了“汉”。 这个操作奇怪吗?讲天大的实话,非但不显得奇怪,相反属于再恰当不过的做法了。 看一看现如今幸存的诸侯国,排除掉一些特殊原因才不以国号为“氏”的公室,绝大多数诸侯国的公族就是以国号为“氏”。 至于现代总是称呼春秋时代某国的国君为姬某某之类?那是按照现代的习惯,以“姓”称呼。春秋战国却不是那样,例如商鞅本来叫卫鞅,卫鞅就是卫国的公族,他的前缀“卫”就是“氏”了。 智宵将智氏改为汉氏,正式宣告天下之后,以后的人就会用“汉宵”来称呼了。 连带的,智氏的族人也将改掉前缀。 当然,有些人想继续用“智”来作为前缀也行,只不过估计没有人会这样选。 “云汉”本是一个极好的词,涵义无比的美好。 在智宵学习过的知识中,汉宵的涵义也是极好。 不过,讲实话,智本身就挺好,奈何原版历史上的智氏承载不了? 由于都挺好,再加上智宵……以后该称呼汉宵了。 总之,汉宵的提议没有产生任何的波折,非常顺利就得到了通过。 在他们内部看来,改“氏”其实也是在与过去进行切割,展望一个值得追求的未来。 魏氏和韩氏在得到通知之后,面对汉君宵将秦地更名为汉地,家族的“氏”也改成了汉,发愣了很久之后回过神来,不得不承认还是汉君宵的魄力更大。 秦地改为汉地,过上一两代的人,除非是专门学史,要不然谁还会记得汉地曾经有一个秦国。 另一条,智氏改为了汉氏,智氏作为晋国卿位家族期间干的事情,与立国之后的汉氏有什么关系? 因为改“氏”顺利的关系,再来便是秦地更名为汉地,国号自然无疑问就是汉了。 汉氏的立国跟魏氏、韩氏没有多大的区别,列国的一国之君或亲来,也能是派来使节观礼,再加上周天子的代表,礼节没有半点缺失。 与魏氏、韩氏立国期间还会发生一些糟心事相比,汉氏的立国由于堵上了发现的漏洞,比如将楚国和吴国双方下榻之所安排间隔得远一些,其他有矛盾的势力也是这般安排,再安排人时刻看着,自然也就少了爆发冲突的可能性,避免好好的日子还要被添堵。 在汉君宵换上全套冕服,手持诸侯印玺、符牌,腰悬诸侯之剑,接受来使嘉宾的恭贺,同样心里非常平静。 随后,成为一国之君的汉君宵变得比之前更加忙碌,每天都有接见不完的一国之君或是使节。 “汉侯可助我灭齐?”原君亮见到汉君宵先一阵杂七杂八的闲聊,觉得时机合适了再讲正题。 这个原亮本来叫中行亮,以“原”为国号,自然也改称了。 说起来,原寅(中行寅)有够不幸,成为一国之君不到七个月就薨逝,当时智氏这边前往悼念的人是辅果。 原国成立不足一年,原君亮成为第二任国君。 相比之前中行寅的求稳,继位后的原君亮表现出极为锐意进取的一面,继续交好范国的同时,加强了对齐国的攻势。 汉君宵笑着问原君亮,道:“范国、陈国可会坐视?” 以实力来论,原齐国疆域内的四个诸侯国,当前实力最强的是陈国,再来是原来的齐国,后面才轮到范国与原国实力相当。 那是很现实的先决条件来决定,土地本就属于齐国,他们在当地经营多少年了;田氏在齐国经营了数代人,到了田乞这一代更是发展迅速,哪里是初来乍到不久的范氏和中行氏能比? 范国和原国能够建立,他们其实是暗中得到了来自晋国几个家族的帮助,尤其以没有改氏之前的智氏支持力度最大。 “我欲效仿三家故事,用予齐国。”原君亮说的是晋国被瓜分的过程。 汉君宵点了点,问道:“如此,需我如何相助?” 原君亮的要求有点多,提出要兵力,要兵器,要甲胄,要粮食,要东要西,几乎没有不要的东西。 随后,原君亮又说道:“若是灭齐,我可每岁无偿供应汉国三万石盐巴。” 多少? 三万石的话,换算当前的重量单位,便是三百六十万斤,非但足够汉国一年的用量,还能拿去卖给其他诸侯国。 只不过,原君亮的行为是在画饼,只有灭掉齐国,原国再占领多数土地,画的饼才能实现。 另外,达成目标的原国,他们会不会实现对汉国的承诺很没有谱,能够遵守诺言估计时间也长不了。 汉君宵先说道:“汉国有盐池。”,随后又说道:“此事容寡人与众臣商议。” 原君亮当然知道汉国疆域内有盐池,只是相信汉国不会排斥获得更多的盐巴。 汉君宵注视着原君亮,又问道:“原国可有向魏国、韩国求援?” 原君亮错愕了一下下,答曰:“并无。” 可是,原君亮后面又说道:“范国求援韩国无果,魏国有意援助范国。” 汉君宵事先并没有收到相关的风声,与原君亮会面交谈之后,得知那边将有什么动静,一猜就猜到事情的进展会是怎么一回事了。 题外话: 发大水了!!! 第596章 纷纷扰扰 魏国、韩国和汉国先后建立,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来进行处理,在这个时候自然是外部列国越乱越好,免得他们趁己方国家新立来找事。 三晋一体之下,无论哪一家都不畏惧谁来找事,只是能够避免的话,没有自找不痛快的必要。 有那个时间,他们好好处理一下内政,再进一步确认未来的发展方向,不好吗? 所以了,范国、原国和陈国要在山东搞事情正如了汉国和魏国的意,只不过无论汉国或是魏国都不会允许齐国真的被灭,想要的只是山东变得更乱而已。 在这个前提为需要的情况下,汉国对原国的支援力度不会太多,魏国同样不会多么支援范国。 以当前的天下局势,其实真的非常适合新生国家来韬光养晦。 山东一定会乱,差别就是乱子有多大。在汉国与魏国的操控下,四方很难不打生打死,并且在出现一方可能一统山东的局面下,不是汉国就是魏国会实际下场插手,反正不乐见山东重新一统。 南方的楚国、越国和吴国正在上演持续了几百年的恩怨情仇,战事规模时大时小,很难抽出全国的兵力北上。 至于宋国、郑国、鲁国这些诸侯国?其中的宋国或许能够左右天下局势,但也仅仅是能够左右,他们没有继续壮大的机会了。 容忍宋国吞并曹国已经是众诸侯的极限,并且是在晋国的默认下成功。 如果宋国再次表现出对某个诸侯国有吞并野心,届时一定会遭到围殴。 郑国的潜力已经被挖掘枯竭,没有天下的机遇,不可能再有良性的改变,看只看持续衰弱到什么时候,再被哪个诸侯国所吞并了。 鲁国最近挺活跃,他们以旧土被陈国侵占为理由,派出世界前去陈国索要,遭到拒绝之后先满世界骂街,随后对陈国进行了宣战。 比较搞笑的是,陈国本来在与齐国纠缠,以偏师约两万多兵力迎战入侵的四万多鲁军,结果鲁军遭到了陈军的暴打。 那一战,指挥陈军的人叫陈恒,他是陈君乞的嫡长子。 就是这一战,四万多鲁军成了陈恒的垫脚石,使得陈国储君恒打出了威名。 陈恒不止几乎消灭鲁军,还乘胜率军杀入鲁国,席卷了鲁国东部一壁之后,率军跑到鲁国都城“曲阜”城外耀武扬威了一番,施施然地撤军了。 这一次,陈国并没有侵占鲁国的疆土,甚至没有抓捕多少人。 那是陈国很清楚一件事情,他们连山东的事情都没有理完,哪怕有机会吞占鲁国的疆土,不想引起魏国和韩国的窥视,最好能做到也别去做。 关于魏国和韩国盯上鲁国,到现如今可能就鲁国君臣没有察觉,其余包括陈国、范国、原国和汉国、等等一些国家要么是早就知情,不然就是从魏国和韩国的一些举动有所预见。 与此同时,从鲁国爆发的奴隶起义过去好些年,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彻底扑灭。 鲁国不知道是办不到,或是纯粹想给周边列国添堵,一直以来就没有怎么使力镇压起义军,反倒是一次次利用奴隶起义军威胁某小国都城,借机去进行敲诈。 好好的一个“君子之国”称号,几代鲁国君臣下来都快把“君子”玩成了反义词了。 因此,鲁国惨败于陈国,列国对鲁国根本就生不出同情心,要么是暗中嘲笑,不然就是在国际舞台进行公开嘲讽。 打嘴仗?鲁国权贵从来不输于人。 在汉国一边跟魏国、韩国合作对付赵氏的同时,又有一支汉军在北方跟义渠玩消耗战,中原列国却是打嘴仗打得很欢快。 “联军已至‘晋阳’城下?”汉君宵刚刚得到的消息。 去年他们三人合议,确认不走汾水沿线,联军先在“邯郸”郊外集结,再北上先进入中山国势力范围,拐了个方向朝西进入赵氏的势力范围。 由于三个国家的军队公开在“邯郸”郊外进行集结的关系,肯定就不存在什么保密性质,赵氏提前窥知联军在哪里集结,猜测出联军的进军方向,势必要组织防线准备抵抗。 赵毋恤将本来用于跟中山国在山地打乱战的军队抽调了一些,同时抽回了在代地的大部分兵力,与进行动员的兵力合起来,用了接近十三万的兵力用来抵御汉国、魏国和韩国的三个满编军团的联军。 联军与赵军在山区打了一年多,也就是去年联军并没有杀到“晋阳”城下,轮到魏国出动兵力最多的今年,联军才突破赵军的阻挡抵达“晋阳”城。 汉君宵所知道的是魏君驹并没有亲征,担任魏军统帅的人是他的叔祖毕游。 关于毕游,要不是这一次出现的话,汉君宵都忘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再次听说甚至纳闷怎么还活着。 原本在给汉君宵效力的豫让,他在魏国建立之后得到召唤,今次就是担任魏军的军佐之一。 汉君宵对豫让去魏国真的没有什么负面想法。 原版历史上,豫让为智瑶效忠到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还创造了一个“士为知己者死”的成语。那是魏氏没有立国,同时他与魏氏最后有牵挂的毕游已经病逝了。 这个历史版本大变样,尤其是之前智氏与魏氏关系一直挺好,加上豫让得到汉君宵的信任,一定会让魏氏对豫让进行争取的。 汉君宵由心祝福豫让在魏国能够获得更好的前途,并不因为分道扬镳而心生负面。 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提,豫让是去了魏国,他的嫡长子却是留在了汉国。 如果豫让可以在魏国发展起来,其实对汉国与魏国都有利,不止合作会变得更深层次,哪怕有冲突也会多了一个可以缓冲的渠道。 汉君宵并不看好魏君驹的雄心,认为打赵氏还有得打,不围困上至少三四年,几乎没有攻克“晋阳”城的可能性。 当然了,那是汉国不动真格为前提,换成汉国愿意动真格,诸多的攻城器械给安排上,情况肯定变得不一样了。 问题是什么?汉国去年趁着赵毋恤调动兵力已经拿下“平陵”和“梗阳”两城,攻灭赵氏对汉国已经没有好处,汉君宵才不会去对赵氏动什么真格。 “要是赵毋恤愿意一死,我甚至可以暗中支持赵氏继续存在下去。”汉君宵清楚什么叫国家与国家之间不存在友谊。 赵氏一天继续存在,魏国……,至少韩国就别想静下心来发展,更难以进行扩张,并且也能够起到牵制魏国的作用。 第597章 三件大事 “何为大一统?” “回父亲,大一统分为疆域一统与思想一统。” “上次,你讲明何为疆域一统,思想一统较为浅薄,事后可有思考?” “回父亲,孩儿多有思考,尚未有所明晰。” 汉君宵与汉宽面对面而坐,两人却是在一处章台高处。 这里可以了望到全城,亦可眺望远处的平原与山区。 因为足够高的关系,他们能够眺望风景,少不得自己也成了他人眼中的景观。 地点在“雍”城的宫城。 汉君宵将“雍”设为临时都城,只是没有进行任何的扩建,仅仅是对一些比较老旧的设施进行修葺。 正是因为作为临时都城的关系,汉君宵同样没有从它处迁徙来人口,导致作为一国之都的“雍”城内只居住了不足八千人。 不过,由于“雍”周边在兴建水利工程的关系,包括郊外以及更外围的人口却是聚集了极多,人数多达二十余万。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今年汉君宵三十三岁,汉宽也来到了七岁。 汉宽从五岁开始启蒙,主要是学习认字,没有涉及到太高深的学问。 在学习进度上,关于拼音智宽花了一年的时间去掌握,又花了一年来认字和一边学习基础数学;六岁已经掌握了三百多个常用字,九九加、减、乘、除中掌握了加、减。 汉君宵自己主导汉宽的教育,奈何作为一国之君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其实汉宽大多数时间是在跟其他的老师学习,到了夜晚或汉君宵特别抽出时间,两父子的教育事业才能进行。 在表现上,汉宽因为得到了当今之世最好的教育,同年龄中绝对属于优秀,只是要说有多么聪慧则是未必了。 讲实话,只要汉宽能够跟得上学习进度,汉君宵就绝对不会对汉宽感到失望。 神童什么的?几百年难得一见,哪有那样幸运被汉君宵碰上嘛。 从今年起,汉君宵开始在正常教学作业基础上,给汉宽布置一些额外的作业。 第一个额外作业便是大一统是什么。 从汉君宵布置作业那一天起,到今天两父子再次提到这个作业,其实已经过去了将近两百天之久。 关于大一统分为疆域大一统与思想大一统,汉君宵有理由认为一定是某人偷偷教给汉宽,那么干的人不是范蠡便是辅果。 毕竟,一个七岁的孩子,哪怕开慧再怎么早,除非是个穿越者,要不然怎么可能理解大一统是什么。 一个天大的事实,哪怕是经过教育的人,他们都不一定知道大一统是什么,别说是讲个明白了。 现在的很多人,知道的也仅仅是“疆域大一统”这个,也就是始皇帝横扫八荒六合,使用武力完成了诸夏一统。 极少人知道西汉才完成“思想大一统”的伟业,并且是从汉武帝到汉宣帝历经一百多年时光才最终完成。 另有一点,几乎人人知道“独尊儒术”的历史大事件,只是不知道“独尊儒术”是“思想大一统”的前置条件。 什么意思?就是学说太多太杂,其中不乏极度利己的思想观,想要完成思想统一,拔高一个学派,禁止一些一段学说,完全成了一种必要,顶多就是对那个相中的学派进行改造。 事实是什么?儒学正是自己慢慢变成汉武帝想要的模样,最终才得到接纳,并非汉武帝的第一任老师是儒生的关系。 在三年之中,其实没有发生太多新鲜事。 首先,汉国、魏国和韩国对“晋阳”地的联合围困到了第四年,发生变化的是赵氏与中山国化干戈为玉帛,两个势力联合起来在对抗汉国、魏国和韩国。 然后,赵毋恤用“唇亡齿寒”成功地说服了中山国之主肥可。 由于中山国的国主之位不是父死子继的传统,肥可与前任中山国之主并没有血缘关系,赵毋恤才有成功说服新任中山国之主的可能性。 中山国在后面确实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一旦赵氏遭到覆灭的话,汉国、魏国和韩国没有道理放过中山国,他们醒悟过来之后选择暂时放下与赵氏的恩怨,改为与赵氏联合对抗汉国、魏国和韩国。 在中山国改变立场之前,他们有再次与汉国、魏国、韩国结盟的诉求,奈何再一次遭到拒绝。 那么结果很明显了! 汉国、魏国和韩国对中山国根本不持半点善意,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将中山国放在眼里,中山国应该怎么选,变得不存在任何疑问了。 要说有发生什么大事的话,越国已经宣告覆灭。 那是吴国一边与楚国作战,孙武统率五万吴军对抗十余万楚军,作为一国之君的夫差亲率六万吴军攻打“会稽”城。 越君勾践亲自指挥都城保卫战,一边向所有可能提供帮助的国家求援,坚持了两年多的时间,没有得到外部有力的支援,最终都城被攻破,人也再一次被俘。 这一次,吴君夫差展现出了果决的一面,毫不犹豫的处死了百般想要苟活的勾践,又下令清除越国公族一脉,随后率军赶去支援孙武。 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汉君宵想到的是“卧薪尝胆”在后世不会那么出名,另一个“三千越甲可吞吴”的故事也没有了。 在越国灭亡之后,吴君夫差虽然杀尽了所有能够找到的越国公族,他却是吸收了包括文种在内的很多越国臣子。 当然了,那些人能够为勾践所用,不一定愿意为夫差效力,愿意效力其实也讲个契合度。 “君上。”范蠡上了章台的顶上平台,先对汉君宵行礼,随后又对汉宽行礼。 汉君宵不用回礼。 汉宽站起来,规规矩矩向范蠡行礼,口称:“上卿。” 这个“卿”本就是诸夏文明体系的一个尊称,一开始与地位或官职都无关,后面才慢慢在各国有另外的附加价值。 汉君宵已经有意祭出“军功爵”制度,目下正在进行相关的铺垫,其中包括设置一些客卿职位,用来吸纳他国的人才。 范蠡被邀请坐下,喝了一些汤水,一边听汉君宵检查汉宽的功课。 等待两父子的功课结束,汉宽行礼离开之后,范蠡才讲话。 “君上,臣今岁便率军北上,不知君上有何嘱咐?”范蠡问的不是军事上的事情。 汉君宵知道范蠡是在问怎么来最终对待义渠人。 关于这个话题,汉国君臣讨论了很多次,真的是时候下达最终决断了…… 第598章 打异邦而已,对吧? 汉国跟义渠打消耗战已经打了四年,义渠从第二年就已经表现出遭不住,后面连续两年被汉军杀入境内,导致多数义渠部落连放牧都困难。 跟义渠交战四年之后,汉国从原本之初的六千多骑马步兵,发展到现在的三万多骑马步兵。 至于骑兵?汉君宵亲自选拔,碍于合格的战马数量太少的关系,到目前能够称为骑兵的数量也就三千,并且还全是轻骑兵。 什么叫合格的战马?首先马背高度不能低于一米二五,一旦低于这个高度的话,人骑在马背上双脚都快着地了。 其余的指标比较复杂,不止是战马的耐力,重要的还有驯化程度,其它方面的要求就更多了。 汉君宵没有穿越之前看小说还以为挺简单,只要是一匹马就能够拿来当战马,进行实际了解才知道能够有多么的复杂。 非常不幸的是,诸夏本土很难有马背高度超过一米二五的马匹,哪怕是到周边的异邦去找,起码要走上数千里到日后乌孙人的地盘才能获得良马。 汉君宵知道“河西走廊”的存在,确确实实也派人去进行探索,前前后后花了十多年时间,派出去了几批人手,暂时一个回来的人都没有。 分势力的话,汉地再往西边是秦人控制的“冀”地,更西边有着非常多的各种戎人。 那些戎人分布在“河西走廊”各处,更西边则是古羌人的势力范围了。 关于古羌人,这个称呼是诸夏文明赐予,他们本身连自己是什么成份都不知道。 类似的事情诸夏文明干了很多次,某些地方本没有统一的文明,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语言都不相同,结果诸夏文明的王朝懒得去理解,直接就将他们视为一体,打起来进行无差别攻击,搞得本来不作为同一族裔的杂胡抱团,真的给形成一个民族了。 那些王朝里面不包括两汉与隋、唐、明的大部分时期。 其实,西汉、东汉、隋、唐、明在邦交手段上很出彩,屡屡用分化手段达成目标,并非完全依仗自身的实力去跟周边异邦斗争。里面将分化瓦解和制造内部事端玩得最好的是隋,着实是挺令人感到意外的。 汉国跟义渠一共纠缠了将近五年,今年就是进行最后处置的年份。 “义渠已退至何处?”汉君宵其实知道答案。 范蠡答道:“大部逗留洛水上游。” 所谓的义渠人大部队,总人口也就十八万多。这也是义渠现如今三分之二的人口了。 义渠在洛水上游的这十八万人,他们并非全是可参战的人数。 虽然说异邦历来就是全民皆兵,爆发战争全民老少一块上,并且参战人员不分男女,问题在于也要砍得动人。 十八万义渠人能够参战的人,上到四五十岁,下到七八岁,合起来大概就是十来万,其中女性的数量占了至少三万。 由于是那种兵员构成的关系,往往两万多汉军就能压着至少五万以上的义渠人打。 之前的秦国是怎么回事? 秦国极少出动正规部队跟义渠人作战,每一次正规秦军北上与义渠人交战,其实也是少数秦军能够压制多出己方两倍以上的义渠人。 大多数时候,秦国与义渠的交锋是在各自的游牧部落产生,打的是一种互相之间的袭扰战,极少爆发大规模的战事。 汉国跟义渠的交战,一开始也是游牧部落之间在进行。 然而,汉君宵可不想跟义渠人纠缠数十年乃至一两百年,直接换上正规军去跟义渠人打消耗了。 通常是一万多汉军,最多的时候三万多汉军,一直逼迫义渠人出动多于汉军至少两倍的兵力相抗衡,再加上汉军时常入侵义渠的放牧场地,仅仅四年汉国不但吞占了义渠大片牧场,还将义渠直接拖到自行崩溃的边缘。 这一套战法,汉武帝用在匈奴人身上,耗费将近二十年逼得匈奴人在漠南几乎待不下去。双方的战略重心转到对西域的争夺战之后,又是过了不到十年,汉帝国干脆逼得大量匈奴人跑到漠北去了。 这个历史版本的汉国与义渠,跟原历史版本的汉帝国与匈奴,四个势力之间的体量不一样,相同的战略实施起来,达成目标的时间自然也就不同。 不过,同一套战法,肯定是农耕民族更经得起消耗,再强大的游牧民族只要无法一举破坏农耕民族的主要产粮区,打消耗战一定会是农耕民族撑到最后。 在范蠡出征时,没有多么盛大的誓师仪式。 汉君宵倒是亲自到场送别出征的部队,该有的勉励说几句,其余的话真没有多讲一句。 出兵对苟延残喘状态种的义渠发起最后决战而已,要搞得多么隆重啊? 一个天大的事实,当前阶段的诸夏文明列国,可能只有燕国在打异邦之前会搞隆重的誓师仪式,剩下的诸侯国真不拿打异邦当一回事。 而燕国会那样,主要是从春秋前期到中期,他们着实是被异邦欺负得老惨了。 原版历史上,即便是到春秋后期,燕国还是被东胡一再欺负,还是得到齐国的救援才让情况得到好转。这个也就难怪进入战国阶段之后,燕国从头到尾几乎都在中原战场打酱油,原因是他们在打东胡,且一直朝东北方向在扩张。 “君上,乌氏使者如何安排?”辅果这次不再担任北征的主将。 四年间,大多数时候是辅果担任北征的主将,偶尔一两次由程朔顶替,每一次却是范蠡担当首席军佐。 汉君宵有意对列国招揽人才,同时也是范蠡能力和履历已经足够,非常适合来担当典型和榜样。 所以,这一次北征汉君宵任命范蠡为全军主将,统率五万汉军北上。 乌氏也是汉国北部的一个异邦势力,以构造而言是一种多部落联合。他们在发现汉国与义渠展开大战之后,观望了两年多的时间,随后频繁派人到汉国拜访,第三年起则是开始向汉国上贡。 “既已决议内附,如既定礼节便是。”汉君宵说道。 什么玩意来着? 对的,乌氏就是这么识相。 原版历史上,他们稍微被秦国一攻打就集体降了,从此以后成为秦国的牧马人。 在汉君宵的这个历史版本,汉国连攻打乌氏都没干,只是进行了邦交接触,一部分乌氏人直接就主动提出内附了。 第599章 该解决赵氏了 到了今年,攻打赵氏又轮到韩国出动最多的兵力。 不过,今年的情况有变。 在之前,韩君庚派人到“雍”邀请汉君宵一定到“邯郸”一会,说明是代魏君驹相邀。 受到邀请的汉君宵哪能不知道魏君驹想做什么呢? 近几年,韩君庚与魏君驹的接触比较多,倒不是魏国和韩国的关系更好,纯粹是魏君驹在攻打赵氏方面比汉君宵更加积极,韩君庚再不愿意跟魏君驹接触,魏君驹一再主动跟韩君庚联络,韩君庚总不能爱答不理吧? 所以,韩君庚屡屡私下写信对汉君宵解释缘由,怕的就是汉君宵生出什么误会来。 韩君庚真的挺怕汉君宵产生误会,进而认为韩国与魏国在勾结针对汉国。 哪怕是其它的误会,韩君庚也不想汉君宵多想,怕就怕汉国对韩国产生恶意。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韩国在三晋之中的实力最弱,肯定是顾虑更多了。 汉君宵提前从“雍”出发,赶在约定时间之前抵达“邯郸”了。 “汉侯。”韩君庚与魏君驹特别来到城门外迎接。 “魏侯,韩侯。”汉君宵作揖回礼。 韩君庚看着汉君宵带来的军队,内心里十分感慨:“汉国之强盛,可见一斑啊!” 跟随汉君宵来到“邯郸”城外的军队,数量方面其实也就一万五千的规模,其它参战部队则是走汾水一线去了“祁”地。 来到“邯郸”城外的汉军,他们的制式战袍其实跟智氏在晋国的时候区别不大,只是出现了一些细节上的变动。 比如说,作为晋军时期将领没有披风,成为汉军之后却是有披风了。 另外,汉军的战袍收得更紧身一些,一些部位也出现了纽扣这种东西。 让韩君庚生出感慨的不是汉军战袍收紧,以为只是分家几年就让汉国变得很穷,主要是相较几年之前,汉军的着甲率更为普及了。 大多数的汉军当然是身穿铁甲,却是能够看到之前不着甲的一些兵种披上了皮甲,着甲率应该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其实,百分之九十的着甲率并没有多高,春秋早期的着甲率一度达到百分之百。 只不过,春秋早期的参战人员非富即贵,再来就是军队数量比较少,充足资源的支持之下,甲胄供大于求,价格方面必然更为便宜。 等待需要大于供给之后,无疑问会让商品的价格增高,乃至于出现夸张的虚高。 汉军为什么会出现大量的皮甲?因为汉国近几年打击义渠,一再从义渠缴获到牧畜,其中牛的占比并不低。 汉国的战争红利不止是皮革方面,还包括制作弓的牛筋,以及其它许多种类。 “请!”韩君庚是东道主,自然由他来进行招待。 三人是不可能步行的。 当然,当前也不流行坐人力轿子。 分别上了自己的广车,一路没有交流,直至来到宫城。 这一座“邯郸”城原本属于赵氏,后来归了邯郸氏。 赵氏跟邯郸氏闹翻之后,邯郸氏跟着范氏、中行氏作乱。 范氏与中行氏在晋国除名,邯郸氏却是没有遭到清算。 赵氏重新收了邯郸氏,韩氏却是占了“邯郸”地,赵鞅不知道是为了补偿还是出于什么考虑,后来给邯郸氏安排了新的封领。 目前邯郸氏是魏国的一员。不是邯郸氏主动加入魏国,他们生存在魏氏的势力范围之内,不想加入魏国只能迁徙,一旦迁徙却是极难有新的封领,只能是留在原地被收编了。 很多家族的情况跟邯郸氏一样,他们想走得不到新的封领,想要保住财产只能是选择就地加入新立的国家。 因为就是这种特性的关系,汉君宵在立国之前就做到了充足的准备,一举将窦氏、解氏、张氏等一些历史悠久的家族留在了锅里面。 那些家族在现阶段或许会出现一些麻烦,一旦汉国能够真正去将他们吸收,几个家族的后代可是出了不少的能人。 他们会给汉国造成什么麻烦?差不多就是在守旧方面。 汉君宵在位期间,几个家族肯定会安安分分,不敢有丝毫的违逆。 只是一旦汉国之君换人,必然会让几个家族进入到极为活跃的阶段,试图在汉国获得他们认为匹配的身份地位。这种状况无可避免,并且根本不分国家,纯属正常的趋势,只看在谋求权利的过程中,带来好的还是坏的影响。 几个人来到一处大殿分别就坐。 汉君宵在被引领到大殿,立刻知道一见面就要谈正事了。 “今岁实乃特殊,有一事需与汉侯商议。”魏君驹来了个开门见山,继续往下说道:“围困‘晋阳’城已有三年之久,便是赵氏与盟中山,赵氏亦如风中灯火,随时有熄灭可能。我等怎可弃此良机?寡人以为,今岁大可增兵,汉侯以为如何?” 汉君宵就知道魏君驹会提出这个建议。 是的,赵氏确实情况非常不妙。 目前,不止赵氏的“晋阳”城被汉国、魏国、韩国的联军围困住,还有“晋阳”城以南的势力范围全部失守,并且被困在“晋阳”城内的赵毋恤也跟北部各区域所属联系不上。 稍微好一点的是,赵毋恤事先就决议死守“晋阳”城,有预先在城内囤积充足的物资,乃至于挖了数量相当夸张的水井。 所以,赵氏整体上看上去很糟糕,困守“晋阳”城内的赵军因为粮食以及水源充足,生活质量方面倒是没有变得多么惨。 汉君宵问道:“‘晋阳’城内守军几何?” 魏君驹本来挑起的眉头松了下来,答道:“应有四万余?” 赵氏在“晋阳”城内屯驻多少军队,几年消耗下来大致上有多少,汉君宵怎么可能没有掌握大概信息呢? 魏君驹将汉君宵的那个反问视为已经同意自己的建议。 讲道理,汉君宵为什么要拒绝?他很久之前就有意识在增加可征召的兵源,只要不是农忙的季节,汉国根本不缺可征召的士兵。 因此,哪怕汉国当前正在对义渠作战,同时西边也在跟秦人交战,又保持常规性质的出兵攻打赵氏,问题是真的没有出现兵力枯竭的状况。 魏君驹看到汉君宵同意得那么利索,反倒是陷入迟疑,琢磨着需要好好思考思考了…… 第600章 什么叫谋而后动 韩国为什么要打赵氏? 他们对外的说法是新仇旧恨爆发,也就是以前赵氏想对韩氏搞“和平演变”那一套,后来韩不信出征赵氏期间身亡。 实际上,韩国想要赵氏的土地与人口,包括土地上或下的资源。 魏国又是为什么那么积极地想打赵氏? 在智氏与魏氏置换封地之后,魏氏的封地集中在了晋国南部,后面分到的卫国土地也是连成一片。 能够看得出魏氏不想再拥有飞地的明确想法,扩张一定是从封地朝外扩张,跨境的土地不想获得,人口却是认为多多益善。 所以,魏国想要的是赵氏的人口。 在很早之初,没有比智宵更想灭掉赵氏的人了。 直至格局一再发生变化,从智氏到汉国侧重上的不同,再加上赵氏越来越不值得汉君宵所重视,战略比重必然也将发生变化。 拿现在汉国的需要来说,更加实际的事情是解决掉义渠,然后再讨伐秦人与没有臣服的乌氏部落,其它的事情变成了可做可不做。 汉君宵知道必需补上巴蜀才算是有王霸之资,哪怕有下一个必需灭掉的势力,不是蜀国便是巴国,不会有必需选的第三个选项。 既然战略目标是那样,再加上赵氏已经对汉国构不成威胁,汉君宵自然不想在赵氏耗费太多的精力了。 “平陵”和“梗阳”已经成为汉国疆域的一部分,能够从东北方向威胁到汉地的通途已经被堵上,更加让汉君宵不再重视要不要灭掉赵氏了。 当然,有出现机会的话,也就是不用费多大的劲就能够将赵氏灭掉,汉君宵也不会放过那个机会。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因素。 没有分晋之前的智宵就很清楚魏氏、韩氏忌惮智氏,一旦智氏凡事表现得太强硬,势必将引起魏氏和韩氏的恐慌。智氏的每一次强势,无论是针对谁,其实都是在逼魏氏、韩氏找其他势力抱团。 已经有历史教训,对汉君宵来说还是好几次,他不汲取教训的话,认为自家实力强劲就各种嚣张,偏偏还不把得罪到的家族灭掉,一再树敌到没有朋友,,还给联合的机会,一定是脑子出现了问题。 汉君宵玩的是有利益一定占,只是不会主动制造矛盾,动武也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另外,汉君宵跟智瑶还有一个不同之处,也就是并不多么兼顾晋国的利益。 原版历史上,智瑶其实非常重视晋国的利益,才会屡屡被赵毋恤所算计。 因此,智瑶从某种程度上能够跟霍光、郭子仪等人物排在一起,不是伟光正的类比,指的是有自己野心的同时兼顾了国家的利益这一点,再成为反面教材。 智瑶重视国家利益,同时也有私欲,随后家族被完全无视晋国利益的赵毋恤灭亡,脑袋也被制作成了酒杯。 霍光重视国家利益,为人刚硬又达到了权臣的顶峰,能够随意废立天子,偏偏没有干篡位的操作,后面家族被汉宣帝诛灭。这样一搞,搞得后面权臣知道不篡位必亡再遗祸子孙,再弄得皇帝非灭了权臣不可,双方不存在转圜的空间。 郭子仪力挽大厦之将倾,为人公正不徇私情,为李唐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是几度差点成了皇族内斗的牺牲品,智商和情商足够才得以功成身退。 从一开始,汉君宵的目标就无比明确,哪怕好几次极力维护晋国的利益,本身也是为了完成那个目标而服务。 这一次一样,汉君宵愿意增兵,无非就是想要合情合理地抢夺更多的利益。 “汉侯可愿北向?”魏君驹问道。 之前不是说了吗?现如今的汉君宵已经不再将赵毋恤放在眼里,视为了一具冢中枯骨。 并非同等级的对手,赵毋恤配得到汉君宵的尊重,非得亲自到场见证其灭亡吗? 显然,汉君宵认为没有必要,也就摇了摇头拒绝。 “如此啊……”魏君驹脸上一副很可惜的表情,其实内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韩君庚其实也是心情马上就放松下来。 如果汉君宵去,他们真没有那个自信从汉君宵手里抢夺联军的指挥权,同时也不会去抢,更愿意由汉君宵来指挥联军作战。 毕竟,他们相识了那么多年,互相之间有几斤几两都清楚,不是吗? 本着谁来指挥就是谁掌握最大话语权的道理,一旦战争由汉君宵指挥,他们不得不怕即将到手的利益剩不下多少。 至于汉君宵为什么不怕己方应得的利益被侵占?这个涉及到互相之间的实力差距,再来就是谁对谁更加畏惧了。 说白了就是,汉国不占魏国或韩国的便宜,后者就应该感到庆幸,两国哪敢去轻易得罪汉国。 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一天汉国遭遇挫折,实力变得比魏国或韩国弱,看得也是汉君宵怎么对待魏国和韩国,大概率就是善回报于善,恶则是变本加厉报复。 所以,讲实话就是魏君驹与韩君庚一定比汉君宵更有节操。 这一次,汉君宵匆匆赶到“邯郸”与魏君驹、韩君庚见面,事情谈完一刻都没有过多逗留,很直接选择告辞离开。 “赵氏的结局已经注定,我浪费那个时间做什么?” “这一次北征,范蠡的任务除了解决逗留在洛水上游的义渠人,还肩负试探林胡的任务。” “有那个时间待在韩国,我不如回去,好及时得到出征部队的消息反馈。” 从“雍”和“邯郸”的一来一回,汉君宵耗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用在了奔波上面。 “巴国使节复来?”汉君宵没有过‘函谷关’之前就已经得到汇报,回到‘雍’讲一句引头罢了。 辅果应道:“今次甚急。” 巴国又与蜀国打了起来,更要命的是楚国也出兵入侵了巴国,本就没有什么实力的巴国遭遇两面受敌,疆域倒是没有丢失多少,君臣在精神层面却是被吓得不想吃喝也老是失眠了。 楚国已经不是第一次入侵巴国,他们一旦跟晋国或吴国交手失利,要么西向去巴国找自信,不然就是南下找杨越比划。 汉君宵一时间显得非常惆怅。 机会是好机会,奈何时机不对啊! 题外话: 糟心!近期老是突然间通知停电! 第601章 有生之年系列 实际上,汉君宵经常因为自己定下的目标而苦恼,屡屡需要很辛苦才能够忍受得住,就是忍得非常的辛苦。 一开始,汉君宵的目标是一统诸夏,随着身份越来越高,手头可用的力量变得愈来愈强,纳闷的发现自己还是太弱小。 拿当前的汉国来说,以疆域而论只输给了楚国和吴国,兵力方面却是冠绝于诸夏任何一国。 在兵力上,汉君宵心里有大概估算,汉国若是极限动员,大概能够动员出四十万左右的军队。 只不过,哪怕是汉君宵早就在囤积粮食与军备,再一边进行持续生产,其实也就能够支撑四十万军队连续作战三年的时间,哪怕汉军屡战屡胜之下,有抢夺战败国的资源,仍旧会在后勤体系上造成崩溃。 那是什么情况?别以为列国有多少存粮,拿比较富有的宋国为例子,他们的存粮不可能超过两百石,其实也是每年进行积累。 其余诸侯国的情况会更糟糕,举国上下到了年尾极可能连五十万石的存粮都没有,需要来年的产出来继续维持消耗。 汉国能够极限动员出四十万大军,其余的诸侯国呢? 汉君宵所知道的是,赵氏前后极尽动员,最多的时候赵毋恤拥兵接近二十万。 那是赵氏面临存亡危机下的竭力动员,一点不奢望赵氏有什么将来了。 魏国极限动员,能够集结的兵力绝对不会少于三十万。 韩国相对差一些,极限动员估计也就二十万左右。 像是楚国、吴国、宋国之类,一样进行极限动员的话,兵力不会低于二十万,最多可能会达到四十万以上? 因此,哪怕汉军一再取得军事上的胜利,四十万汉军连续作战,顶多就是维持最多六七年,过程中兵力肯定是越打越少,还会将整个“天下”都打烂。 根本不用过多的假设,汉君宵无比清楚一个打烂的“天下”将会如何去造成人口锐减,同时也万分明白拿取了这样的“天下”是在给异族制造崛起的机会。 为什么会发生“五胡乱华”这个事件?因为东汉末年那些所谓的豪杰将“天下”给打烂了,诸夏大地的人口从五千五百万锐减到不足一千六百万,尤其是中原的人口锐减到了百里无鸡鸣的地步,随后司马这个家族又爆发“八王之乱”才给了鲜卑、匈奴机会。 “即便我愿意将整个天下打烂,其实也就注定不可能笑到最后,必然会被某人谁所取代。”汉君宵可不敢忽视人心。 开疆拓土是属于君王的伟业,哪怕君王是为了民族生存空间着想,其余人在那个过程中能够品尝到的只有苦难,没有人会愿意主动去过那种日子。 肯定没有人愿意为了少数人的王图霸业主动去过苦日子,他们在短时间内会忍受,时间一长再有人带头,揭竿而起或许办不到,摆烂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里历史答案出现在秦帝国的二世时期,仅是相隔不到二十年的时间而已,曾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那一支秦军就消失了。 有一个事实还必须让汉君宵接受,那便是没有大一统共识之前,极短的时间内使用武力横扫其余诸侯国,更大的可能性是在给下一个王朝打工。 当然还存在另一个可能,只是要求实在太大,不能轻易达成。 那个可能便是生产力足够,吞并一国之后能够保障日常所需,减少新被兼并者的抵制心理,用更快的时间去进行融合。 只不过,那样就变成了“老人”在给“新人”打工,该换“老人”出现心里不平衡了。 所以,汉君宵面临着什么情况?他无法统率四十万汉军在七年之内横扫完列国,更无力在横扫之后短时间内使万众归心。 最理想的扩张之路,该是灭掉一国之后,花费至少二十年,允许就用四十年,来将一代人给熬死,新生代自然而然没有上一代的切肤之痛了。 而大多数君王并没有这种耐心,尤其是甘愿担当打造基础的角色,更愿意竭尽所能地去发光发热,享受各种辉煌与崇拜。 “我光是将汉地的基础建设起来,起码要花五年到八年的时间……” “到那个时候,我已经接近四十岁了啊!” “以家族的基因,我恐怕不会长寿?顶多是再拿下巴国、蜀国和陇西了。” 他们家已经好几代人死于肺病了! 汉君宵很期盼自己的父亲更长寿一些,打破家族的魔咒,接手权力之后基本是父亲想怎么样,只要合理就极力支持。 恰恰是存在不会长寿的顾虑,致使汉君宵真的不敢轻易冒险,免得正在进行某件事关家族存亡的大事,自己的身体却是无法支撑住,事情做到一半自己身死,家族遭遇到可能灭亡的危机。 汉君宵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与汉宽玩耍的父亲,招呼辅果到亭子里面。 各自就坐之后,汉君宵说道:“叔父可愿往巴国一行?” 辅果一直以来都是汉君宵最坚定的支持者,闻言爽朗一笑,说道:“只管下令。” 巴国的地形不比蜀国简单,两个地方反正到处都是山,一些能走的道路也是羊肠小道。 与此同时,蜀国和巴国有着丰富的修栈道的经验,汉君宵希望辅果去巴国,一来是辅果的身份地位足够,可以让巴国更加重视,再来也是辅果更方面来进行临机独断。 “叔父率一‘师’前往。”汉君宵不是不想给更多的部队,主要是那边并非兵力越多越好。 事实上,去巴国的汉军一多,不止是维持后勤的麻烦,巴国以及楚国就该反应极大了。 汉君宵在解决完义渠、乌氏和西部的秦人之后,要干的事情就是拿下“商於”西南的那一角,打开进入巴地的通道。 在这个期间,汉国对巴国与蜀国的战事也要预先干涉,先过去展现实力,随后再搞秦国那般的操作,来回在蜀国与巴国之间反复横跳。 这时,智申与汉宽走了过来。 为什么还叫智申?因为他没有改掉前缀。 这不是智申与汉君宵断掉了父子关系,汉国还有智氏一脉,只不过是汉氏变成了大宗而已。 第602章 偏偏不听人劝啊 在“姓”不变的前提下,用什么“氏”来作为前缀,其实只要经得起考究的话,用什么都是可以的。 毕竟,当前时代追溯血缘是用“姓”来分辨,至于“氏”说白了就是一种为了展现实力而存在的前缀。 什么实力?有“氏”就代表家族有封地,或是族内某人当过大官。 汉宵现在还是汉宵,等待哪天坐了天下,世人就会用姬宵来称呼。 所以,无论是原宵、旬宵、智宵、知宵、汉宵,其实都没有区别,只不过很容易让不明就里的人以为是不同的五个人而已。 历史上,始皇帝改了“姓”和“氏”的区分,使用政令的方式弱化了姓氏,从那以后才没有姓氏之别,到更后面“氏”干脆成了嫁出女用来表述来历的方式。 诸夏的历史足够长,每一个时期都有它的习俗以及规则,甚至相同习俗与规则之下,秩序其实也存在区别。例如汉唐的中枢极力推崇尚武,到了两宋的朝廷却是极力追求文弱。 汉君宵在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可能在有生之年完成疆域上的大一统之后,心态其实生出了一些变化,甚至某段时间还陷入了颓废。 人基本都是这样,有极大的盼望心理,结果发现事实与自己的期望不一样,精神层面受到打击,很难不会出现心理波动。 而一个人的心理是怎么样,其实也决定了表现出来的精神面貌,乃至于连五官都能够受到直接的影响。 换作是还处在极其进取的心理状态,汉君宵哪怕不每次都亲征,起码攻灭赵氏的一战会到场,大多数时间估计也是在巡视治下疆土的一些工程。 “君上。”程集也是问了很多人,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汉君宵的所在。 这个很理所当然,没有谁能够轻易得知君主待在哪里。 如果君主的动向谁都能够轻易知晓,安保该怎么来保证? 汉君宵正在挥笔书写。 这间大殿没有多么金碧辉煌,能够看到最多的是书籍,它们被归类摆在书架上面。 而那些书籍之中,有一部分是汉君宵亲自书写。 汉君宵所写的书之中,大多又属于草稿的那一类,只有极少数才归纳修编成为一个体系。 近来,汉君宵处理完政务,陪一陪家人,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干写书的事业。 只不过,由于是穿越之后又两次重生的关系,很多现代的知识已经被汉君宵所遗忘,才会导致很多写出来的文章太乱太杂,无法架构出基本的体系来。 没错了,汉君宵已经调整了心态,一番思考下来决定趁记忆没有完全模糊之前,将自己还记得的知识书写下来。 至于显得又杂又乱?等脑子里的货被掏空,再慢慢来整理也便是了。 “何事?”汉君宵等一个段落写完,才放下笔。 程集刚才就在等着,赶紧汇报道:“前线急报,我军、魏军、韩军遭遇水攻。” “!”汉君宵是真的惊了。 关于“晋阳”地那边的战事,汉君宵也不是完全没有在关注,之前已经从魏君驹的来信中得知一点,也就是魏君驹想要蓄水,引水灌入“晋阳”城。 那个时候,汉君宵劝告魏君驹不要弄险,既然已经围困赵氏三四年,大不了就继续耗下去。 魏君驹一开始很谦虚继续与汉君宵讨论,后来因为宋国与郑国都有变,开始让魏君驹表现得越来越缺乏耐心。 “损失如何?”汉君宵站了起来。 程集本不该等汉君宵提问才说,只是汇报第一个消息,总该让听者有时间消化。 “我军并无过甚折损,仅三百余人撤离不及遭水卷走;魏军、韩军损失约一‘师’之兵。”程集讲得语速极快。 这是魏君驹至少将汉君宵的警告听了进去,没有重蹈历史上智瑶的覆辙。 只是吧?如果魏君驹肯听汉君宵的劝,联军真的可以用极小的代价来覆灭赵氏,压根不会一再出现波折,乃至于给赵毋恤有翻盘的机会。 汉君宵情绪平复下来,接过程集呈上的战报看了起来。 总的来说,是一支突然间出现的赵军弄得魏君驹和韩君庚措手不及。 “赵伯鲁……”汉君宵哪里不知道赵氏一分为二,其中赵伯鲁的这一支向北而去:“他是在找死啊。” 汉君宵真的很早就知道赵伯鲁带着一支赵氏去了北边,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是看在季嬴以及汉宽的份上。 至于魏君驹和韩君庚知不知道赵氏一分为二?他们绝对知情,只是所知不会比汉君宵更多而已。 汉君宵说赵伯鲁找死的原因太简单了。 如果赵伯鲁安安分分带着族人远离中原,一辈子不再掺和中原的事情,他们至少能够在那边发展一代人,更幸运一些则是一直等到有人将诸夏一统才会重新与中原这边的人产生接触。 这种事情在原历史上有出现,一支秦人就栖息在阴山以北的区域,直至汉武帝当政时期还在活跃,后来怎么消失就不清楚了。 “水也进了‘晋阳’城……”汉君宵知道赵氏生死存亡的时刻来临,同时联军也处在极大的风险之中。 “你父并无来信?”汉君宵问道。 汉国在“晋阳”战场的最高主官便是程朔,由他来统率汉国的军队,听从魏君驹的指挥。 程集老实说道:“并无。” 汉君宵听了点了点头。 很多时候没有消息并不是什么坏事,突然间来了消息反而是噩耗。 “程朔会忠实地执行我的命令,不会给赵毋恤任何偷袭的机会。” “要是真的让赵毋恤抓住机会重创了魏军和韩军,只能说这一次赵氏命不该绝了。” “一旦魏军和韩军遭遇重创,以魏驹的性格肯定是想立刻报复,只是韩国……” 汉君宵太清楚韩国多么渴望获得扩张了,不想过度刺激韩国,再来也是汉国的形象需要维持住,汉国才在攻占“平陵”和“梗阳”之后,仍有很大的余力没有继续侵占属于赵氏的势力范围。 这种形象,汉君宵只要一天在世,会一直维持下去,反正就是不让魏国或韩国生出太大的忌惮感或危机感,使得汉国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蓄积实力。 第603章 难有施展空间 智氏的先祖为汉君宵打下了基础,使得汉君宵有起码的底蕴去进一步发展,要不然哪有立国的机会? 现在轮到汉君宵来给汉国打基础了。 以智氏之前的实力,立国可以更好的站稳脚跟,同时不用像韩氏那般在立国后经历各种憋屈与凡事小心谨慎为主。 可是,以汉国当前的实力,真的不足以支撑横扫天下,甚至可以说一旦攻打魏国或韩国,势必让魏国和韩国结盟。 到时候,哪怕汉君宵将魏国和韩国灭掉,自身损失惨重是必然的结果,接下来还要面对举世皆敌的局面。 汉国真的要举世皆敌?以大战之后的虚弱推测,有极大可能性需要进行战略收缩,很难保住“孟门”以南的疆土,东部的“邯郸”以东估计也困难,北部的赵氏就彻底逃过一劫了。 真要让赵氏逃过一劫?要相信赵毋恤的能力,给他一点阳光就能十足灿烂,势必会成为汉国的潜在大敌。 汉君宵当前不重视赵氏,原因是有魏国和韩国在针对赵氏,再来是赵毋恤根本找不到可以互相依靠的盟友。 如果汉国与魏国、韩国进入敌对状态,魏国和韩国明知道打不过韩国的情况,两国肯定是要寻觅盟友的。 汉国跟宋国的关系极佳,与郑国的关系也不错,只要汉国没有威胁到宋国与郑国,再加上宋国与郑国更忌惮魏国,宋国、郑国跟魏国、韩国结盟的机率比较低。 魏国和韩国能找哪些盟友?反正宋国、郑国、鲁国、范国、原国跟魏国、韩国正式结盟的可能性很小,倒是楚国、吴国、赵氏这三个势力跟魏国、韩国结盟的机率高一些。 若是汉国与魏国、韩国互相针对再形成敌对阵营,宋国、郑国、鲁国、范国、原国大概率是跟韩国结盟,不结盟也不会为敌;魏国、韩国、楚国结盟的可能性很大。 吴国比较不好猜测,不是说他们会不会跟谁结盟的事,纯粹就是吴人做事不循规律,每每做出令人出乎意料之外的举动。 硬要有一个靠谱的猜测,吴国大概就是楚国站哪一边,他们站在楚国的对立面。 “我现在将‘远交近攻’拿出来也不合适啊!”汉君宵知道什么叫灵活运用。 当前,汉国与魏国、韩国需要先维持住三晋一体,要不然魏国和韩国哪怕被攻灭,汉国也无法将他们的疆土和人口吃下去。 打跨境扩张?汉君宵起码知道魏国就是这么给从强盛霸主给浪到举世皆敌,再被秦国抓住机会夺取了河西之地。 汉君宵并非不愿意与魏国或韩国为敌,目下汉国连义渠和乌氏都没有解决,蜀国和巴国刚刚展开布局,真的不合适进行东出。 至于什么合纵连横?那是到了诸夏大地只剩下不多的几个强国,互相之间谁都无法独自吃不下谁,受迫才会玩的策略了。 到当年的冬季,魏君驹和韩君庚再一次邀请汉君宵相会,地点定在了“祁”地。 之前,魏君驹想要对“晋阳”城使用水攻,遭到反噬之后,联军的损失虽然不是那么大,到处漫水之后变得泥泞,联军又没有第一时间攻入“晋阳”城,战事不得不停了下来。 想继续开打?起码要等水退去,各处的泥土重新变得干燥,要不然光是行军都能把统率折磨得够呛,别说后勤维持方面了。 因此,今年联军对赵氏的战争需要改个花样,变成主要针对与赵氏联盟的中山国。 汉君宵如约来到“祁”地,一来就能够看出联军士气方面比较低迷。 “汉侯。”魏君驹和韩君庚还是外出迎接,只不过这次外出十里相迎。 汉君宵回礼:“魏侯、韩侯。” 魏君驹有点欲言又止,最后苦笑说道:“悔不听汉侯之言啊!” 汉君宵劝慰道:“既无严重损失,魏侯不必过多自责。” 韩君庚脸色不由变得比较郁闷。 是的,汉军因为事先将营寨搭设在高处,全军只被水卷走三百来人。 韩国本来就比较弱,一场大水卷走一个“师”左右的兵力,物资的损失方面则是比较大,还是感到无比心疼的。 魏国方面最没有资格痛惜,一切只因为水淹“晋阳”城是由魏君驹提议并执行,并且事先已经得到了汉君宵的警告。 几个人入了军营,分别就坐之后,由韩君庚来介绍当前的情况。 总得来说,由于一场水攻导致“晋阳”地现在遍处泥泞,便是好几个地方也变成了沼泽,想要继续攻打“晋阳”城需要时间来寻找可行的通道。 提供给大军通行的道路要求比较高,尤其是不能只有那么一条路,否则极容易被敌军所伏击。 联军已经有人在做相关的工作,他们想在寻找通道的空挡,尝试一次性重创中山国,剪除掉来自“晋阳”东面的牵制。 汉君宵听后没有多余的意见,直接说道:“不与中山相盟,确实唯有攻之。” 讲实话,中山国完全是被迫与赵氏联合,但凡汉国、魏国或韩国对中山国释放的善意给予回应,不至于将中山国推到赵氏那一边。 只不过,汉国、魏国或韩国明确知道跟中山国结盟会带来什么后续影响,哪怕知道会让中山国站到赵氏那一边,不可能选择与中山国结盟。 当然了,他们面对中山国释放善意不给正面的回应,说白了就是来自诸夏文明体系的傲慢。 这种傲慢或许会坏事,但是绝对要有。 像秦国选择与异邦结盟,也就是最后秦国成了胜利者,再来就是项羽最后败亡,要不然还不知道被一次次重提再嘲讽多少年。 真话! 每一个文明都要有属于己方的傲气,哪怕这种傲气有时候会坏事。 一个文明如果连自己的傲气都没有,只能说这个文明从未崛起,甚至一直是其它文明欺凌的对象。 哪怕觉得没有必要去进一步攻打中山国,汉君宵仍旧没有劝阻。 现在联军的士气很低迷,需要找一个对象进行发泄。 汉君宵也相信魏君驹吃亏了一次,接下来会更为谨慎。 所以,打中山国不是为了一次灭掉,战事的规模肯定会控制,大概率就是小胜几场就收兵了? 第604章 告诉我,谁是老大! 魏君驹先跟韩君庚沟通,随后两人联袂邀请汉君宵到“祁”地一会,不止是为了赵氏和中山国的事情。 因为是魏君驹主导的关系,其实不难让人猜测有什么意图。 在三家分晋之后,天下格局出现了极大的变动。 曾经压在众诸侯国头顶的大山消失,尽管三晋表示仍为一体,诸侯却是不信三家各自立国之后会团结多么长久。 那不是明摆着的吗?以前智氏、魏氏和韩氏是晋国的卿位家族,别看三家没有爆发过大冲突,利益上产生的纷争却是没有中断过,没有大打出手不是有多么克制,纯粹就是有另外的卿位家族比他们三家的任何一家都要强大,担忧打个两败俱伤在被捡便宜而已。 赵氏与范氏、中行氏的内战就是那么一回事,曾经最为强大的范氏与中行氏在晋国遭到除名,赵氏也折损了起码五成以上的实力,到最后智氏占得便宜最大,魏氏和韩氏也是各有所得。 可以说,没有爆发那一场内战的话,智氏根本不可能就势崛起,魏氏和韩氏也要老实做人,三家哪有什么资本玩化家为国。 魏君驹这一次力主邀请汉君宵再来,更大的因由是宋国、郑国与楚国有结盟的迹象,由于明确知道汉国在宋国、郑国的影响力很大,希望汉国能够破坏三个诸侯的联盟。 而宋国、郑国有跟楚国结盟的意愿,纯粹是他们头顶上没有老大罩着,担忧楚国攻打自己。 局势确实是那样,镇压诸夏大地的晋国一分为四,暂时看来获利最大的便是楚国。 因为晋国分家,曾经能够与晋国势均力敌争锋的楚国在政治资本上获利最大。 近期楚国也一改之前的颓势,面对吴国可以打得有来有回,声威重振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由于子国上任令尹就改变了楚国的颓势,他个人也获得了极大的声望,能够更加顺利地重组楚国内部。 楚国一直都挺强大,哪怕都城一度被吴国占领,到了国祚摇摇欲坠的时候,实力同样是损失不大。 楚国的强弱,其实跟他们内部团不团结的关系更大,只要有人能够将镇压住多数封君,楚国马上就又能够由弱转强了。 子国在解决完内部之后,追寻子反、子重这些前辈的脚步,与吴国的战事进入对峙阶段,马上图谋宋国与郑国。 只不过,子国对宋国和郑国的方式比前辈温和,主要采取怀柔手段,再配合实力进行压迫。 之前提到了一点,作为公认霸主的晋国分裂,等于当前没有多数诸侯认可的霸主。 以情况来看,楚国是最有可能成为新一任霸主的国家,有这种猜测的诸侯国,他们心理上对楚国要么是产生畏惧,不然就是想要近亲了。 当前宋国靠拢向楚国,除了上述那些原因之外,根由在于吴国不打算继续修运河。 虽然运河是吴国主导,但是出力的还有宋国、鲁国等一些国家。 吴君夫差醒悟过来,知道一时半会难以北上,日后主要的争霸对象或是楚国,自然对修建运河的迫切感也就消失掉了。 宋国投入到运河的人力物力并不少,之前担忧晋国干涉,无论出动的人力还是资源挂在吴国头上而已。 在运河投入那么多资源的宋国见到吴国停止修建运河,一再派出使节进行询问,一次次得到的答案都比较模糊,直至从一些越国旧臣那里听说吴国短时间内部打算再重启运河工程,不一下子急眼就是怪事了。 而郑国投向楚国的理由之一,无非就是魏国对郑国的吞并野心太明显,他们必须找一只大腿来抱。 能够选择的话,郑国更想选汉国当新老大,奈何汉国跟魏国、韩国讲三晋一体。 这样一来,郑国只剩下楚国可以选了。 “宋、郑与楚盟,如之奈何?”汉君宵觉得魏君驹找错人了。 宋国、郑国要跟楚国结盟,汉国根本无法阻止,也不会去阻止。 现在的汉国只想跟宋国和郑国保持贸易往来,涉及到政治层面的话,不讲其实更好,一旦开始谈又谈崩掉,也许连生意都没得做,汉国怎么会去干那种成了没有利益,败事则是影响自身战略利益的事情。 魏君驹立刻看向韩君庚,一脸:看吧,之前就猜测会是这样。 韩君庚问汉君宵,道:“如此,便坐视,无从干涉?” 汉君宵知道怎么回事。 哪怕阻止宋国、郑国与楚国结盟对魏国的好处最大,他们不是三晋一体吗? 想要维持三家和谐,凡事就不能太顾着自家的利益,适当的退让显得非常有必要,否则还谈什么三晋一体。 问题也是出在这一方面,没有谁甘当牺牲的一方,尤其是用自己的牺牲去换取他家得利。 没有这一次魏国要求汉国做出牺牲,下一次也有其中一国需要另外一国牺牲本国利益。这种事情,只要是互相结盟的状态,除非是最强的那一家强力压服盟友屈服,要不然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在于,魏国没有那个实力强压汉国,迫使汉国必须两害相较取其轻,反倒是汉国比魏国强大了许多,导致汉国有十足的底气拒绝去牺牲。 汉君宵本来还在笑,后来变得面无表情,语气不悦地说道:“我为伯!” 你俩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情?三个国家之中汉国最强,没有要求你们牺牲就该庆幸,反倒是你们将主意打到汉国头上了? 汉君宵愿意温和就温和,一旦态度改变的话,最该紧张的是魏国和韩国。 并且,无论之前,还是现在,又或者是以后,明显是魏国、韩国对汉国会有更多的依赖,他们不会以为汉君宵一直以来的克制,认为是个完全不计利益得失的大善人吧? “是我一直以来表现得太好说话,让他们分不清现实了?”汉君宵已经看到魏君驹和韩君庚变了脸色。 出于实力的强弱,再因为汉君宵突然变脸,确确实实是吓住了魏君驹,连带关系不大的韩君庚也变得心中揣揣。 最后,魏君驹站起来,行礼赔罪道:“汉侯为伯。” 韩君庚也跟着站起来,行礼道:“自是汉侯乃伯。” 汉君宵先坐着来回看两人几眼,才站起身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二位须知好歹啊……”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重,真的! 第605章 羡慕,嫉妒 明明自己才是老大,却是事事给小弟让步?这不是出现本末倒置的状况了嘛! 汉君宵十足怀疑是自己太好说话,搞得魏君驹和韩君庚认不清现实,心想:“看来有必要让他们认清现实啊。” 该怎么做?打一架是选项之一,只不过还没有到“友好交流”的约定时间。 三家没有各自立国之前,约定每隔几年进行一次军事交流,也就是约定一个地点进行大比武。 本来是三年一次,奈何第一次因为正在联合征讨赵氏,后面三方进行协商,决定将大比武的时间延后。 魏君驹后面主动改变了话题,三人再聊一小会就各自分开了。 现在的汉国根本不会去干涉中原列国,要的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优先解决义渠、乌氏和陇西的秦人。 再一次聚会的时候,汉君宵事先已经收到来自范蠡的战报,还是让人在他与魏君驹、韩君庚相会期间前来禀告。 “君上,义渠已灭,乌氏内附。为大汉贺!汉军威武!君上威武!”程集之前讲了过程,以这一句为结尾。 汉君宵大笑了几声,对魏君驹和韩君庚说道:“可笑秦人与义渠相争百年处处受挫,寡人方定鼎汉地,不足五年便灭义渠,亦是将乌氏收入囊中。” 魏君驹和韩君庚知道义渠,只是不知道乌氏是哪根葱,该有的道贺还是该有,异口同声道:“恭贺汉国,贺喜汉侯。” 这样一算的话,汉君宵前前后后已经灭掉了三个异邦,并且不是史书上没有名字的三家。 义渠长期与秦国纠纷,他们在春秋战国时代比东胡在中原列国还要出名,山东列国一度联合义渠夹击秦国。 白翟这个异邦在春秋时期也一再进入史书,最为出名的便是与秦国结盟一起偷袭晋国。 乌氏虽然在诸夏历史上没有参与什么大事件,他们擅长养马却是闻名于中原,越到后面的时间,中原列国对乌氏的战马需求就越多,直至乌氏后面被秦国所兼并。 白翟是汉君宵第一个消灭的异邦势力,现在汉国兼并了乌氏,义渠只有万余逃向北方,再将陇西区域的秦人解决掉,大河以西就没有能够给汉国制造麻烦的势力了。 至于诸戎、狄、羌?汉国占了陇西之后,不会停顿不前,一定会向西继续探索和扩张,下一个目标便是河西走廊,注定会跟那边的土着势力爆发交战。 其实,义渠遭到驱逐之后,乌氏不想逃亡的话,乌氏人只有识相地归附汉国。 而乌氏现如今的势力范围,有着多处水草丰美的牧场,只要不是归附之后失去所有财产,他们还真的不舍得走。 汉君宵知道乌氏人很擅长养马,尤其是乌氏人不像其他游牧族裔那般野蛮,要的就是乌氏人给自己养马,定期定量上交马、牛、羊,皮革和筋等等之类,并没有多过干涉的想法。 说白了就是,汉君宵真没有奢望乌氏能够提供多少战力,更需要利用的是乌氏人的特长。 另外,汉君宵也希望在乌氏身上进行试验,能够以比较温和的方式兼并掉异邦,真的没有必要一次次杀个血流成河。 “乌氏和义渠都被汉国消灭,剩下的秦人已经不足以对汉国造成威胁了啊……”魏君驹羡慕到无以复加。 韩君庚则是心里想道:“汉国在西边已经没有对手,接下来是东出,还是南下对付楚国?” 至于汉国立刻跟魏国、韩国翻脸?但凡有点政治智慧,不该傻到这种程度的嘛! 韩君庚说道:“我闻一支汉军南下?” 魏君驹立刻看向汉君宵。这个消息也早传到魏君驹的耳朵里,一直忍着没有问罢了。 “确实。”汉君宵只是给予肯定答案,有多少汉军南下,去做什么事情,没有必要告知魏君驹或韩君庚。 魏君驹与韩君庚却是能够大致猜得出来。 汉国的南边虽然有蜀国和巴国,碍于一道连绵的山脉相隔,汉国几乎没有通道能够入侵蜀国或是巴国。 汉国南边还有楚国,双方曾经因为争夺三戎之地爆发过交战,一直以来那边也是摩擦不断。 所以了,他俩猜测南下的汉军应该是奔着楚国而去。 那样猜,其实多少也挨着了边。 毕竟,巴国向汉国求援,本身就是因为巴国遭到蜀国和楚国的两面夹击,汉军南下救援巴国,极难穿越群山去蜀国的前线,更容易在巴国东线与楚国交战。 至于说辅果只是率领一个“师”的兵力南下,该怎么跟楚国交锋?楚国在巴国动用的兵力其实不多,也就是两万多而已。 汉军是作为客军去帮助巴国守家卫土,多了会让巴国紧张,也必然引得楚国起更大的反应,一个“师”的兵力不多不少,真的就刚刚好。 因为没有太特别的事情,汉君宵后面与魏君驹、韩君庚辞别,动身返回本国都城。 魏君驹和韩君庚一方面不想汉君宵走,另一方面又不乐意汉君宵接手联军指挥权,心态复杂地送别汉君宵之后,魏君驹留在原地,韩君庚则是也返回了自家的都城。 回到“雍”的汉君宵没有干太多事情,优先处理完关于义渠和乌氏的事情,开会定下对陇西的攻略,随后是过上一遍处理政务,另一边开始默写知识的生活。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东面传来信息,中山国被迫退出交战,汉国、魏国、韩国联军再次将“晋阳”围起来,汉君宵的平淡日常才再一次被打断。 “今次‘晋阳’在劫难逃。”汉君宵特地派人将季嬴请了过来,先告知最有利害的信息,随后说道:“若夫人有意,寡人可派人接来伯鲁。” 季嬴脸色复杂地说道:“与大汉无益,丈夫大可不必因季而轻动。”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在春秋时代不止是俗话,还是一种规则。 所以,除了赵庄姬配合晋景公覆灭赵氏之外,真的没有女性在嫁人之后,要求夫家这个那个,基本都是以夫家的利益为重。 这种事情该怎么说?女性嫁人之后,确确实实是换了一个家庭生活,并且会一直在这个家庭直至逝世,自己的子嗣也会将家庭延续下去,牌位也将立在该家族,确实是应该顾着自己的家庭了。 只不过,真要是有那么简单,哪会出现那么多的纠纷或是恩怨纠葛呢? 第606章 尾声 很多女性反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一句话,可是真的要问一问,女性真的有自立的能力吗? 因为性别不同所带来的身体素质差异,女性真的很难独立,话虽然难听却是一个天大的事实。 聪明的女人才不会追求独立自主,男人负责尸山血海地去征服世界,女人只要征服统治世界的男人也就行了。 换一句话说,女人并不用多么努力,找到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男人,其实就什么都有了。 汉君宵并没有觉得亏欠季嬴什么,他俩一开始就属于政治联姻,智氏如朝阳缓缓升起,赵氏却如夕阳那般落下,双方持有的实力变得不对等,再加上互相算计变成敌对,各自以家族为重,并没有主观上的对错。 要不然能怎么样,让智氏或赵氏乖乖等死,是吗? 季嬴也知道丈夫没有亏欠自己什么,该有的地位和平时夫妻生活都有,至于腻腻歪歪那一些,哪个位高权重的人会那样? 所以,政治联姻的夫妻之间除非是一开始依旧算得很清楚,要不然哪来的什么亏欠,出现这种情况完全是某方想要索求更多而已。 季嬴现在最为在乎的是汉宽,只要汉宽成为储君,再顺顺利利继位,基本上也就一生圆满了。 当然了,可以把赵伯鲁救下来?季嬴肯定很愿意,只是知道不能自己主动,稍微表达一下意思,丈夫再去做会更为合适。 汉君宵不再提起赵氏的话题,确确实实也会派人去“晋阳”地,赵伯鲁战死另外说,没有战死就向魏国和韩国讨要。 肯定不是白白要,谁俘虏了赵伯鲁,汉国这边提出索要赵伯鲁的诉求,必然是需要给出一些利益作为补偿。 两夫妻没有再谈更多关于赵氏的事情,后面话题主要集中在汉宽身上,倒是聊得挺起劲,在对汉宽的教育上也不存在任何争执。 季嬴能够看得出自己的丈夫在极力培养汉宽,有这一点就足以扫平其余的负面情绪。 赵氏即将覆灭对于当前的天下注定起到影响。 一旦汉国、魏国、韩国联合消灭掉赵氏,代表着三国就可以抽出更多的兵力用于它处。 第一个倒霉的国家不会是谁,一定是鲁国了。 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晋阳”地的战况,他们发现赵氏撑不了太久之后,纷纷加快了属于自己的动作。 在这一年,楚国、宋国、郑国、鲁国、曾国、桐国在“新郑”郊外举行会盟,当时楚国作为盟主,再一次展露出霸主气象。 也是在这一年,联军攻破“晋阳”城,导致赵氏再一次覆灭,身为家主的赵毋恤在家宅带着直系的一家妻儿自焚。 赵毋恤真的自焚死了吗?反正没有人亲眼看到,焦透了也辨认不出尸体到底是谁。 在赵氏覆灭的消息传开之后,没有人同情赵氏的灭亡,认为赵鞅和赵毋恤这对父子在赵氏灭亡上面有着绝对的责任,又以赵鞅的责任最大。 有那个说法,主要是赵鞅挑起内战,固然成功让范氏和中行氏在晋国除名,只是也让赵氏折损了太多的实力;另一个错误就是赵鞅选了赵毋恤这么一个不择手段又隐藏不住的继承者,进一步导致赵氏的灭亡成为既定结局。 让大多数人没有想到的是,赵氏覆灭后的不到三个月,陈国、范国、原国联合起来将齐国灭掉,三方随后又展开了一阵乱战,演变成了范国与原国结盟在攻打陈国。 与此同时,汉国、魏国、韩国联军在打完赵氏后没有多久,非常突然地大军向东入侵鲁国。 说突然也不对,魏国和韩国早就约定打完赵氏就一起攻打鲁国,后面拉上汉国是魏君驹和韩君庚正视自己的地位,明明魏国和韩国就能对付鲁国,还是拉汉国来分一杯羹。 一年之间,两个势力先后覆灭,另有鲁国如同风中灯火,很是让一些诸侯感到惊恐,纷纷怀念晋国当霸主的年代。 晋国虽然会欺负人,但是晋国真的会维护秩序,没有来自晋国的镇压,哪有当前那些袖珍小国能幸存下来? 晋国遭到分裂的结果已经显现,第一个称霸的齐国竟然说灭就被灭,公族还被陈国、范国和原国赶尽杀绝,怎么可能不让那些弱国怕得要死。 即便是觉得有自保能力的诸侯国,他们在看到鲁国的下场后,一时间没有任何犹豫,该找大腿的就找,找到就跪下,一点都不带犹豫。 还是那样,他们怕,非常害怕,宁愿卑躬屈膝,也不想没有老大撑腰被人灭国。 如果说三家分晋是正式打开大争之世,齐国的灭亡则是列国展开激烈兼并的开端。 遭到汉国、魏国和韩国围攻的鲁国,一年的时间都撑不过去,后面还是当代鲁君抱着周公的牌位出城请降,避免了都城“曲阜”的沦陷。 话说,周公的牌位怎么在鲁国?因为鲁国就是周公的封国,只不过周公让儿子伯禽治理,周公本人则是留在周王室当摄政。既然周公的子嗣在鲁国,自然而然周公的牌位就该在鲁国,不存在任何的毛病。 同时,尽管已经时过境迁,只要是身为诸侯,谁都要给周公一点面子,免得背上“数典忘祖”的罪名。 这个“数典忘祖”指的其实是周公指定存亡续绝的礼仪制度,并非指众诸侯是周公的后裔。 鲁国仅独存“曲阜”而幸存,其余疆土遭到汉国、魏国和韩国的瓜分,连带人口和资源各种资源也是相同结果。 汉君宵本来在犹豫要不要在山东有一块飞地,后来听从了范蠡的规劝,还是决定在山东有一块飞地,便于干涉周边列国。 那么就是说,汉国在山东列国的飞地,其实就是一块驻军用的军区。 续卫国独存一城之后,单城之国又多了一个鲁国。 卫国和鲁国其实很幸运,起码国祚延续了下去,一些小国在后面就是灭亡得悄声无息。 大肆兼并展开之后,不到五年的时间,不算卫国与鲁国,诸夏大地只剩下了汉国、魏国、韩国、楚国、吴国、宋国、郑国、陈国、范国、原国,其余列国皆尽消失。 这些国家之中,有资格参与逐鹿的不多,其实也就汉国、魏国、楚国、吴国。 在接下来的争锋之中,大概率就是汉国和楚国会进行最终角逐。 不过……,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全书完。 题外话: 其实,这本书因为成绩不理想的关系被编辑催了好多次完本了。 三十万字左右的时候一次,百万字的时候又一次,作者一直求着继续写,答应编辑会在一百五十万完结,结果一直写到快一百六十万字了。 真的!马玉是我遇到最好的编辑了,很体谅写手的不易。这本成绩不理想,还愿意继续收作者的保底文,才有了《人在春秋,我真的不想穿越啊!》这本可以在本书站继续连载。 其实,另一边催得更急,找了不下十次,给了很好的点子,奈何作者遇上一些无法诉苦的糟心事,需要更稳定的收入,因此才写保底。 这本还有一些没有写完的故事,不是不想写,是真的无法继续写下去了。 毕竟是保底文,写多少真不是作者说了算,也真的不能再继续为难编辑了。所以真的很抱歉,对意犹未尽的读者说声:对不起! 然后,喜欢春秋文的亲们,可以到作者另一本《人在春秋,我真的不想穿越啊!》来。 当然,希望大家都能来看,好让《人在春秋,我真的不想穿越啊!》的成绩更过得去一些,成绩好也就能够写长一些。 所以,拜托大家一定要来,能看下去就保持追读,再给个五星好评! 我们在《人在春秋,我真的不想穿越啊!》这本书中再会,希望能够再次见到大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