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沽英烈谱》 第1页 [军事小说] 《津沽英烈谱》作者:冯万鹏【完结】 内容简介: 日寇铁蹄肆意践踏着津沽大地…… 不屈的海河儿女奋起反抗,为了配合八路军抗战、为了中华民族的尊严,他们甘洒热血、捨生忘死,谱写了一曲动人的凯歌! 第一章 黄花儿出生那一天 黄花儿是在天津海边儿上长大的,她可是远近闻名的一朵花呀! 黄花儿出生的那一天,可真是黄花儿妈永生难忘的日子。 ——那天清晨,老实、憨厚的老黄头儿和往常一样早早就起了床,蹲在院子旮旯,收拾着他那堆似乎永远也收拾不完的破渔网。老黄头儿大名叫黄满仓,虽然还不到四十岁,脸上却早已是皱褶斑驳,看上去可要比他的实际年龄大多了。就因为这,邻居们更习惯于叫他“老黄头儿”。 老黄头儿早就习惯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打了二十多年的鱼,同时也始终在拾掇着自己的破渔网。他知道,出海打渔,傢伙儿不凑手不行。自己家里穷,没钱买新渔网,不织织补补的,带着满是窟窿的渔网出海,那可就太费劲了! 平日里,老黄头除了盼着能多打点儿鱼,就没有其它太高的奢望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能得到身边这样一个比他小十岁的漂亮媳妇已经是老天的恩赐了,尽管她是一个丧夫的**……可是,近来老黄头儿突然有了一个盼望,就是盼望着能早一天见到老婆肚子里的他的那个孩子——那个他认为能够承载起自己后半生所有希望的小生命。尽管他还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是男还是女,但一想起老婆那个日渐隆鼓的肚子,心里就有着一股暖流…… 老黄头儿像往常一样,双手机械地重复着那几个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修补破渔网的动作,隐约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自己的妻子出来了,于是回过头,象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声:“你起个大早儿干嘛呀?天还早着呢。” 妻子也不答话,腆着个肚子扭到丈夫跟前,这才双手顶着后腰说:“我睡不着……哎,我想吃黄花儿鱼……”海边上的清苦女人没见过什么太好吃的东西,能有黄花儿鱼吃就觉得很不错了,那鱼金煌煌的,熬熟了,不用揭锅也有一股扑鼻的香味儿。 老黄头儿没吱声。 妻子又往前挪了挪笨重的身子:“听见了吗?给我弄点黄花儿鱼吃吧……” “嗯,行……”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算是答应了妻子的请求。老黄头儿扔下手中的网片,站起身,看了妻子一眼就走进屋。等他再从屋里出来时,已经做好了出海的全部准备。 一条破旧的小渔船、一张补了又补的旧渔网、一个老实、憨厚的汉子带着两个干饼子和妻子那个并不算高的“奢望”,匆匆忙忙下海去了…… 老黄头儿出海时,天空蓝蓝的,风不大,阳光也暖暖的。因此,他才敢独自一人驾船驶往大海的深处。老黄头儿有着一身令人嘆服的好水性,他从不惧怕大海。可今天,当他满怀着希望,离开了岸边的时候,海上却渐渐起了风浪…… 风越刮越大,云也越积越厚。老黄头儿犹豫了,摇桨的双手渐渐慢下来,他知道,一场风雨就要来临了。 老黄头几次想把船往回划,可是,当他想到妻子那期待的眼神、想到妻子那隆起的肚子,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的每一块肌肉,于是,小船又坚定地向大海深处划去…… 原本是蔚蓝的天空渐渐变黑了,闪电一个接着一个由远而近,老黄头儿知道不好,这才最终决定掉转船头。可是晚了,一个响亮的霹雳似乎就是在头顶上炸开的,随即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大雨在狂风的夹带中,砸向海面,海面上白茫茫的涌起了一个高过一个的海浪。 老黄头儿这才知道,崴了!他知道,这种天气对于他和他的这条小船来说,也许会是毁灭性的!尽管自己有着一身上好的水性,可那一个个象小山一样的浪头,是决不会让他轻易地回到岸边的。于是,他的心开始紧缩了,面对着望不到边际的大海;面对着起伏咆哮的海浪;面对着这黑漆漆的天空和倾盆而下的暴雨,他顿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和无助。他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刚才不该明明知道就要变天了,却还要轻易地只身一人冒险来到这大海深处……可又一想,自己毕竟是为了自己的老婆才冒这个险的——老婆怀上孩子已经那么长时间了,根本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自己冒点儿险又算得了嘛呢?再说,这样的天气又不是没经歷过,常年打渔的人,还怕海上的风浪? 一想到这儿,就又来了勇气。于是,老黄头儿紧咬牙关,使出全身力气,控制着那只摇摇欲坠的小船尽量地往岸边的方向漂。他懂得,只要他不离开自己的小船就有可能熬过这场风暴。到那时,只要海面上风浪一小,他就可以凭藉自己的小船回到岸边。即使小船颠覆了,他也可以抓住任何一种漂浮物,游到岸上…… 可是,海上的风浪始终不减! 老黄头儿经过长时间的挣扎,渐渐地感到体力不支了,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也许,今天真的会有麻烦了!他清楚,今天的风浪真的是不比往常!不过,他决不会轻易认输,为了自己的老婆、更为了自己的孩子,他一次次唤起自己求生的欲望;一次又一次调动起自己生命的潜能。此时此刻,他多想逃过这一场灾难啊!
第2页 然而,在无情的大海面前,人的能力却往往显得那样微不足道。老黄头儿渐渐地耗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当又一个巨浪噼头盖脑地砸过来时,他已经没有能力抓住船舷了,于是,他一头扎进海水里。又是几个浪头打过来,他便迷失了方向。 “我不能死!不能死……”老黄头儿在水中挣扎着,一声又一声地唿喊着,用自己近乎于哭嚎的唿叫激励着自己体内仅有的最后一点儿潜能。他知道,此时此刻真正的危险已经来临了! 又是一排巨浪噼头盖脸地打来,老黄头儿的身体一次次地被海浪掀起,又一次次重重地摔落到汹涌的海水中…… 闪电雷鸣,海面上巨浪翻滚、风雨飘摇…… 自打老黄头儿出海以后,老黄头儿媳妇的心里就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说是担心、是后悔、还是恐惧?好象都不是,又好象都有一点儿……正是这种复杂的心情使她逐渐不安起来。特别是当她看到天空中的云层逐渐加厚时,她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和那天上的云层一样,渐渐阴沉起来。 但是,老黄头儿媳妇知道,老黄头儿的水性那可是无人能比的。多少次惊涛骇浪中,他都能化险为夷。也许今天的这种鬼天气并不会给自己的丈夫带来灾难吧——她不止一次地这样想着,可每次这样想过之后,另外那种可怕的念头,又总会随之而来,弄得她心里矛盾重重、心乱如麻…… 起风了,风夹带着尘土撞开屋门,也给老黄头儿媳妇带来了更大的惊恐和不安! 老黄头儿媳妇刚要去关门,突然,一道刺眼的闪电,紧接着就是一个炸雷震得小屋都在颤抖。老黄头儿媳妇顿时感到事情也许真的坏了!于是,她立刻跑出小屋,站在门前焦急地向大海中张望。 汹涌的大海中,除了那狂风掀起的、张牙舞爪翻滚着的海浪之外,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东西…… 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顿时浇湿了老黄头儿媳妇的衣服。 此时,站在暴雨中的女人就更加显得无助了,她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中,她用一只手托着肚子,艰难地跪在地上向大海磕头、向老天许愿……她企盼着老黄头儿能象往常一样,在风雨过后平安回到自己的家、回到自己身边。可是,她也知道,今天的天气可不比以往,实在是太险恶了! 可怜的女人于无助之中又跌跌撞撞地走到用做院墙的那一根根木栅栏跟前,她开始一根接着一根地去触摸那些围成栅栏的木棍子,每摸到一棵就说出一声:“回得来”、“回不来”、“回得来”、“回不来……”她在用这些木棍子来预卜丈夫的安危,她暗示自己:如果数到最后那一根木棍时,正好是“回得来”,那样,老黄头儿也肯定就会平安无事的! 老黄头儿媳妇一根一根认真地数着木栅栏上的那四、五十根棍子,当她将手按在最后一根木棍上的时候,正好是“回不来”! 惊恐的女人心里“轰”的一下,遍身没了力气,当时就瘫坐在地上。那种不祥的预感陡然间急剧膨胀,狠狠地冲撞着她的心胸;无情地撕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使她的脑海里出现一个比天空更加阴霾、更加令人窒息的黑洞。 风还在刮,雨还在下,电闪雷鸣的,远远望去,海面上涛声滚滚,天地间灰濛濛的一片混沌…… 老黄头儿媳妇重新跪向大海,悽惨的祈求声混杂在隆隆的雷声中,撕人心扉…… 隔壁的贵锁嫂冒雨跑到老黄头儿媳妇身边,嘴里大声劝着、双手使劲挒着老黄头儿媳妇笨重的身子向屋里走去…… 终于,风雨停了——浮云飞逝,天空渐渐地变亮、变蓝,太阳也出来了,海面上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静…… 乡亲们急匆匆地驾着各自的渔船出海了,他们是去营救老黄头儿的。乡亲们知道,尽管那老实疙瘩水性出奇的好,但是这场暴虐的风雨也是足够他受的! 将近一天了,老黄头儿媳妇一始终站在大海边,面向大海望眼欲穿…… 天近黄昏的时候,出海营救的船只陆续回来了。面对老黄头儿媳妇的那种企盼的眼神儿,每条船上下来的汉子,都无奈地摇着头。不幸的女人哭了一遍又一遍,哭过之后就又把希望寄托在下一条返航的渔船上。 又一条船靠岸了,船老大的眼睛始终躲着老黄头儿媳妇不敢看。他从船舱里扥出几块破碎的木板,其中的一块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黄”字。大家都知道,这些破木板就是老黄头儿的小渔船被海浪撕碎后留下的! 老黄头儿媳妇明白了,此时此刻,她已经等到了自己最不愿意得到的那个消息! 悔恨、悲哀、痛苦……绝望的女人一阵昏眩,顿时昏死过去…… 经过人们七手八脚地救治,昏死的女人终于缓了过来。可是,这么一折腾,竟使得她动了胎气! 大家一看不好,急急忙忙把老黄头儿媳妇抬到炕上,又吩咐腿脚快的人赶紧去找接生婆子。 当接生婆子连呋嗤带喘地迈着小脚,还没走进老黄头儿媳妇家的木栅栏时,屋里已经传来新生儿的哭声——老黄头儿媳妇已经提前生产了……
第3页 见到那个还没睁眼却两脚乱蹬、两手惊恐地在空中乱抓的女娃,想起那个为自己出海去逮黄花儿鱼却再也不能回来的老实疙瘩,精疲力尽的老黄头儿媳妇又一次嚎啕起来。 女婴也在哭,母女二人两种不同的哭声搅在一起,甭提有多么悲惨了! 黄花儿的名字是妈给她起的——黄花儿妈正是因为要吃黄花儿鱼才让丈夫下海的;黄花儿爸也正是为了去逮黄花儿鱼才丢掉性命的,给闺女起个名字叫黄花儿,说起来或许还真是有点儿纪念意义的…… 第二章 赶集遇上了鬼子兵 不幸的女人认命了,带着苦命的孩子,在艰难困苦中默默地熬过了二十多个春秋。 二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在黄花儿妈的脸上刻下岁月印痕的同时,也让一个原本是弱小生命的黄花儿,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成了天津海边上远近闻名的一朵鲜花。 小日本儿投降前三年,黄花儿二十三岁了。 提起黄花儿,人们都说她长得俊。究竟俊到什么程度,海边上的人也不爱使用个形容词儿,就一个“好看”全都概括了。倒不是海边上的人见识短、不会使用文词儿,其实,这祖祖辈辈在海边上长大的人们见识并不短,也知道一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的典故。但他们觉得说起来怪费事儿的,再说,那些词儿好是好,可用来形容黄花儿姑娘的美,却又显得有些别扭、不那么实在。干脆,也就甭费那个劲了! 对于海边上的小伙子们来说,他们更是觉得,在属于自己的这方领地上,出了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也是自己的一份儿福气。特别是在海上累巴了一天,回到家门口能看一眼那漂亮美人儿,如果运气好点儿再能凑上前去与她扯上几句闲白、说上几句话,那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为这,小伙子们可没少翻来覆去地睡不好觉…… 可是,说归说,小伙子们扯闲白儿时嘴上能耐挺大,一到真格的就都没了底气。按说,这么个漂亮的姑娘,还能等到二十三岁?还不得有多少人追求呢!可就是邪门儿了,黄花儿已经二十三了,还真就没有哪个小伙子敢在黄花儿面前正式表达过那个意思!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黄花儿长得太好看了,小伙子们谁都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人家,想娶黄花儿做媳妇,简直就是妄想、比登天还难呢! 还有一层意思,那就得说说黄花儿妈。 黄花儿妈捨不得让闺女嫁给穷苦人家,她觉得,自己的闺女应该嫁给个有钱的人家,也免得像自己这半辈子似的多吃了那么多的苦!黄花儿妈心里明白:虽然说,人们经常讲那个“门当户对”,可是,那说的都是一般的男婚女嫁。咱闺女这么水灵,还不能找个好点儿的人家吗?再说了,有钱人家谁家不想着要找个俊点儿的媳妇?咱黄花儿长得这么俊俏,还怕没有人家要!于是,凡是来提亲的,只要是普通的穷苦人家,黄花儿妈都会婉言谢绝。海边儿上打渔的人家,黄花儿妈就根本不予考虑了——都是靠着小渔船吃饭的家境,再富你能富到哪儿去!因此,海边儿上的小伙子们长得再好,也没有哪个能被相中,黄花儿妈就等着哪个有钱的人家找上门来了。就这样,一等再等,黄花儿也就悄悄地长到了二十三岁。 在海边儿上,姑娘到了二十三,按说都得有个婆家了。可是黄花儿的婚事,虽然托人说了几次媒,可都是只有上文,没下文,说了也是白说!到现在,那么长时间了,还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到这时,黄花儿妈开始着急了,整天没事儿就琢磨黄花儿的事儿究竟可该怎么办。有几次,急得没法儿,就把黄花儿叫到跟前,借着娘儿俩说心里话的机会,向黄花儿表达当娘的那种亟不可待的心情。 黄花儿可不急,从小跟妈妈在一起呆惯了,根本就没想过那个离开自己亲妈的事儿!因此,每次黄花儿妈一说提亲的事儿,黄花儿就打岔,把话题支得远远的。黄花儿妈没办法,只好在心里着急,总想着到哪儿去找个有道兴的媒婆子,好让闺女快点儿应个婆婆家,也了去自己心头上的一件大事…… 这一天已经进了腊月。眼看着快过年了,人们都在准备着置备一点儿年货。海边儿上的人家,平时都挺辛苦,捨不得吃、捨不得喝的,在海上风里来雨里去的挣扎了一年,好容易盼到了年根儿底下,怎么也得稍微改善改善才好。 黄花儿家也不例外。虽然家里没有什么多余的钱,可怎么也得买几个福字、吊钱儿的贴贴呀。于是,黄花儿妈便让闺女去赶集,也好顺便让闺女自己买朵花儿戴戴,过年了么,图个吉利吧。 黄花儿满心高兴,约上几个姑娘就奔了北塘。 北塘虽然也是个小渔村,但却沾了码头的光,隔三差五的总有个集市,也真是方便了附近的渔民,平时打了鱼自己捨不得吃,就拿到这里来卖卖,换了零花钱之后,再买些油盐酱醋的捎回去。居家过日子么,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谁家不是如此呀? 黄花儿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姑娘来到了北塘。 集市上热热闹闹,人来人往。尽管小日本儿在中国已经折腾了好几年,让海边上的人们都战战兢兢地生活着,可是,劳累了一年的渔民们,过年的心气儿却不减。因此,这天赶集的人也就格外的多。
第4页 黄花儿和几个姑娘心气儿都挺盛,在集市上转悠了老半天,看看这也想买、看看那也想要,可就是因为身上的钱实在是不多,因此,转悠了老半天也拿不准究竟该买些什么。直到快晌午了,兜里的几个零花钱儿也没有掏出来——穷人家的孩子,过惯了清贫日子,也就养成了节俭的习惯,没有哪个是捨得花钱的主儿。 眼看着已经到晌午了,黄花儿终于选中了自己想买的东西。 可是正当她准备掏钱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大喊着:“快跑哇!鬼子来啦……”于是整个集市像炸了马蜂窝一样,人们全都慌了神,收摊儿的收摊儿,逃跑的逃跑,你喊我叫的当时就乱了套了! 黄花儿向远处一看,见几个扛着枪的日本鬼子跟在膏药旗下面,正向这边跑过来。黄花儿心里当时就扑腾起来,于是,几个姑娘互相拉拽着,赶紧向回家的路上逃…… 鬼子们也想过中国年,于是便打算来到集市上敛点儿年货儿。他们见到四处奔逃的人们,一边开心地大笑,一边抢夺集市上的东西。抢着抢着,突然看到几个姑娘逃跑的背影。几个鬼子一嘀咕便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用半拉个叽的中国话喊着:“花姑娘、花姑娘地……” 姑娘们听说过日本鬼子糟蹋中国妇女的事儿,知道要是让鬼子抓住可就惨了。于是都吓坏了,几人互相叫喊着,拼了命地往回跑…… 多亏了是海边儿上长起来的姑娘们,自小就摔打出一个好体格,没多一会儿就远远地跑开了…… 鬼子没追上。一者是姑娘们逃得快,另一者也是因为鬼子们脚上的那双大皮靴实在是笨重了点儿,跑起来也是不太灵便,再加上那几个鬼子有的抓了鸡,有的抢了粮食,背在身上多少也是个累赘,姑娘们这才得以逃脱! 几个姑娘到底还是跑散了。 黄花儿是绕着海边儿的礁石跑的,她知道礁石后面有许多停泊着的渔船,那里的地方比较隐蔽,也有藏身的地方。 黄花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礁石后面,赶紧就藏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才敢探出头向回张望,见鬼子们正在那个膏药旗的带领下,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黄花儿跑了一身汗,见鬼子没有追上来,便放下心来,解开了衣领打算消消汗。可是隆冬季节,海边上的风也硬,没多大功夫,黄花儿就打了一个冷战,觉得浑身发紧。 原本受了一场惊吓,紧跟着又受了风寒,黄花儿也就得了一场大病。原以为忍一忍能扛过去,可这次却怎么也扛不过去了。 黄花儿病得很重,几副汤药下去也没管什么事儿。 第二天黄昏,黄花儿躺在炕上,发着高烧,精神恍惚,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 黄花儿妈看着又急又心疼。原打算买年货的钱也就都抓了药——大年根儿底下,怎么也得让闺女赶快好起来呀! 黄花儿妈把药买回来,赶紧就守着灶膛坐在地上围着一堆干柴给闺女煎汤药。 黄花儿妈不时地向灶膛里添干柴,火烧的不太旺,看来药锅里的水一时半会儿还先开不了。黄花儿妈心里着急不时将头扭向闺女躺着的炕头上,看着闺女昏睡的样子,心里疼得慌,就赶紧向灶膛里添柴火,恨不得那灶膛里的火能更旺点儿、那药立刻就能熬好,也好尽快让闺女喝下去,把病治了。 这时,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争吵的声音,黄花儿妈侧耳仔细听了听,她知道是两家邻居打架了。 黄花儿妈热心肠,平时爱管闲事儿那可是出了名的,谁家要是有个争争吵吵的,她总是出头相劝,邻居们也大都会买她的帐,只要是黄花儿妈出面相劝,一般都会给足她面子,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能退一步就都退一步,能不打的架也就都不打了。因此黄花儿妈就更加感到给邻居们劝架是自己的一份责任了。 今天的事儿,当然也不能例外,黄花儿妈不会看着邻居打架不管的,所以,她不由得站起身。可此时她正在给闺女煎药啊!黄花儿妈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闺女,闺女好像还在睡着,于是黄花儿妈决定:反正吃药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先给邻居们劝架去! 黄花儿妈把灶膛里的火压了压,用脚将遍地的干柴向旁边踢了踢,就急忙忙地走出屋…… 黄花儿妈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一走,却闯下了一个大祸! 第三章 水生火中救黄花儿 黄花儿妈一心只想着快点儿劝架去,慌慌张张的,也没把填在灶膛里的干柴完全熄灭就出了屋。 冬去春来的季节天干物燥,没有完全熄灭的、灶膛中的火逐渐復燃,越烧越旺,竟烧出灶膛引燃了灶膛外散落在地上的干柴!这下可就坏了,火势越烧越勐,不大一会儿就连到了破烂的家具,一下子,整个外屋里就烟火沖腾了。 黄花儿还在里屋昏昏沉沉地睡着…… 看打架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坏啦!着火啦!”大家扭头看去,只见黄花儿家的外屋门里已经向外窜着火苗,里屋的小窗户也窜出了夹带火苗的黑烟! 黄花儿妈尖叫一声,拼了命地往家跑。 打架的人也打不下去了,看热闹的人也都慌了神,慌乱中大家七手八脚地各自拎起各式各样的盛水的傢伙,舀上水,连跑带颠地向黄花儿家赶过去。
第5页 一个邻居一扬盆底把水泼向着火的房子,那水根本就管不了用,一遇到火“刺啦”一声就化作一股蒸汽,随着浓烟就飘走了…… “快、快点儿呀!多来人吶!找大傢伙儿!多弄些水来!”渔村里年纪最长的王七爷撅着山羊鬍子、可着嗓门儿大声张罗。于是一些人扔下手中的罈罈罐罐儿,找更大的傢伙儿盛水去了。 留下的人们和刚刚赶到的人们还在用端来的水向大火上泼洒。可是,火势却并不减小,火苗子唿唿地从门窗里向外窜,烤的人们直往后退。 黄花儿妈试了几次想进屋去救自己的宝贝闺女,可是门口的火太大了,几次都被大火挡在门外。黄花儿妈绝望地跳着脚儿,拼了命地尖叫着:“闺女!我的闺女……” 此时,黄花儿已经被浓烟呛醒,她一看满屋的浓菸捲着火苗翻滚,知道是着火了。她勉强爬起来想尽快逃生,可是她病得太重了,再加上让这浓烟一呛,哪里还有力气呀!她眼前一团金星乱窜,浑身软绵绵的,两腿麻酥酥的根本就不听使唤,刚下了地,连急带怕的昏了过去…… 大火依然燃烧着,邻居们围着房子不停地泼水,除此之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有几个小伙子急得直搓手,围着王七爷直叫喊:“怎么办呀?七爷,这可怎么办呢?黄花儿还在屋里呢……” 王七爷鬍子撅得更高了,气急败坏地一脚踢开一个摆在他脚跟前的空水盆子,瞪着大眼冲着那几个年轻的后生发脾气:“还怎么办?赶紧找大个的傢伙儿来救火呀!快呀!” 小伙子们嗷嗷叫着散去了。 黄花儿妈都快急疯了,瘫坐在地上哭喊着:“闺女!闺女呀、我的闺女……” 跟前的一些女人们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身影从斜刺里冲出,抢过一个邻居手中的水盆,往自己头上一浇,扔下水盆就冲进被火苗吞噬的房门……他的动作太快了,一点犹豫都没有,以至于现场的所有人都没能看出他究竟是谁! 所有的人们都傻了眼,愣愣地望着烟火瀰漫的屋门口…… 不大工夫,屋门口的火焰忽闪了一下,那个身影已经从火海中闯出,他的胸前抱着那个美若天仙的年轻姑娘——黄花儿! 嘿!现场的人那可是一片惊嘆呀!黄花儿得救了,人们揪到嗓子眼儿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去!这时人们才仔细看了看那个火中救美的大英雄——原来是后街水井旁住着的那个痨病老汉的独生儿子、那个平日里从不多说少道的老实小伙儿——水生啊! 水生的头髮大部分都烧焦了,满脸的灰黑,**着上身。他的那件刚才被水浇湿的粗布棉袄却盖在黄花儿的头上…… 人们迎上去,一边夸奖着这个年轻的后生,一边揭开了盖在黄花儿头上那件湿漉漉的棉袄。大家发现黄花儿完好无损,高兴劲就甭提了! 王七爷也乐了,捋着鬍子冲着黄花儿妈就喊上了:“黄花儿妈呀!嗨呀!别哭啦!看看,看看吧!人家水生把你闺女救出来啦!” 黄花儿妈刺棱一下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到水生面前。 这时的水生却傻了,在所有在场人的众目睽睽下,他抱着那个紧紧搂着他脖子的漂亮姑娘却不知如何处置了——放下她吧,这姑娘没穿鞋,而且浑身软软的根本就站不住啊!何况这大冬天的,地上满都是人们救火时洒落的水!不放下她吧,那么多人围着、看着,怪难为情的!水生害羞了,脸上的红色一下子就从满脸的黑灰下透了出来,他真想立刻就从这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花儿似乎还没有从惊恐中清醒过来,双臂死死地搂着水生的脖子,由于她的脸和水生的脸贴在一起,伴随着唿吸,黄花儿唿出的气息直接扑到水生脸上……水生顿时感到自己象被雷击了一样,唿吸立刻就变得急促了,一股暖流从脑顶上直接就涌遍了全身,浑身竟没有了力气,抱着姑娘的双臂也开始颤抖了。他下意识地将脖子向黄花儿扭了一下,两人的嘴角竟然又接触在一起!于是,随着全身血液的凝固,整个身体立刻就僵硬了——水生的脑袋里完全就是一片空白,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 “喂,小伙子,你伤着没有?伤着没有哇?”王七爷使劲儿这么一喊,水生这才恢復了点儿清醒:“没、没有……” 黄花儿妈赶紧凑了过来,含着泪水的眼睛盯着黄花儿的脸仔细看了看,又用手去掰黄花儿搂在水生脖子上的双臂。可是掰了几下掰不开,黄花儿妈就大声唿唤:“闺女、闺女,你醒醒!醒醒啊……” 黄花儿虽然有些甦醒,但她并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正被水生抱在怀里。她动了一下头,**了一声睁开眼,觉得天眩地转,一阵阵地噁心,于是又把眼睛闭上,重新把头紧紧地倚靠在水生的胸前……水生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背过气去了,两眼发直,双腿软绵绵的,心里扑通通地跳成了一个儿,整个身体已经开始晃悠了! 王七爷也凑上前来,拍了拍水生的肩头,说:“小伙子!行啦!别抱着啦,你放下她吧……”
第6页 水生略微弯了弯腰,想松手,又怕摔着黄花儿,于是又挺直了身子。 五大三粗的贵锁嫂算是给水生解了围,她看出,不是人家水生不愿松手,是黄花儿还没有恢復神志,她的胳膊还在死死地搂着人家水生的脖子呢!于是,她把双臂托在黄花儿的身下,一边准备从水生的怀里接过黄花儿,一边示意黄花儿妈再去分开她女儿那双搂在水生脖子上的胳膊。正在这时,黄花儿醒了,当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水生的怀里时,一种从没有过的惊悚顿时使她松开了双臂。于是,贵锁嫂立刻抱着黄花儿向自己家跑去。此时,人们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黄花儿委屈的哭泣声……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已经投入了救火的行列,整桶整盆的水接连不断地泼向屋内,随着水量的不断增加,再加上屋里的东西也没有多少,能烧的东西也差不多都烧没了,大火终于被扑灭了。 人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人在猜测大火的起因;有的人在讲述救火的过程……然而,更多的还是在夸奖水生,夸奖那个火海中冒死救黄花儿的年轻后生。 王七爷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反覆捋了捋下巴上的鬍鬚,用手指点着围在他身边的一群年轻人,不屑地说:“你们看看,啊?平时里能耐得像个人儿似的,一到时候都尿了吧?看看人家水生!再看看你们,哼!一个个的,什么玩意儿,都是怂蛋包!” 小伙子们无话可说,都瞪着眼睛干听着。 王七爷摇着头继续训斥:“刚才你们冲着大火愣神儿,还问我怎么办?怎么办!屋里有人先救人,屋里没人就赶紧操傢伙儿救火呀!这明摆着的事儿还来问我这老头子,那还用你们干嘛呢?嗯?” 年轻人之中有人不服,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声:“算了吧,七爷!您啦刚才也没说让我们救人呀……”于是逗得大伙偷偷地乐。 王七爷有点儿挂不住了:“耍贫嘴是吧?啊?耍贫嘴是吧!我告诉你们,你们也就这点儿能耐!跟人家水生比不了!你看人家,顶天立地的英雄!哼!看看人家,从火堆里抱着黄花儿出来那是嘛劲儿?嗯?谁不替他伸大拇哥呀!啊?没看见黄花儿把水生搂得那么紧吗?那说明嘛呢?那就说明,那是一种感激!说明黄花儿那闺女在人家水生的怀里觉着心里踏实!你们行吗?行吗?啊?行吗!”王七爷来劲儿了,一声比一声嗓门儿高。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小伙子们全都耷拉脑袋了。他们不是被王七爷训的,而是王七爷这最后几句话让他们后悔不已。他们知道,刚才,的确是水生抱过黄花儿了,黄花儿也确实是紧紧搂着水生的脖子,还把脸蛋儿贴在了水生的胸口上,而且时间还不算短!小伙子们这个后悔劲儿就甭提了——妈的,早知道还能从火海里跑出来,我怎么不进去把黄花儿给抱出来呢!这么漂亮的姑娘,要不是在这节骨眼儿上,谁能有这个福分敢去抱她呀!再说,关键时候这一抱也许会让黄花儿感激一辈子呀! 小伙子们后悔得气儿都喘不匀了,有的人甚至都在偷偷地咬舌头了。 看到眼前这帮后生们泄气的摸样儿,王七爷高兴!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尊严,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一手捋着小鬍子,一只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哼哼着走了。 小伙子们都木了,觉得自己太没劲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咱怎么就抓不住呢!于是,谁也不想再和谁打招唿,就都没精打采地各自回家去了…… 打渔人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烧了也就烧了。好在小屋的墙体还算结实,修修顶子,补补门窗也费不了太大的劲。有乡亲们帮忙,几天的工夫就都拾掇好了…… 一晃,年也过了,黄花儿的病也好了,娘儿两个选了个日子,收拾了一下就又搬进去了…… 第四章 母女各有自己心思 日子又恢復了以前的平静。 黄花儿妈自己没能力出海,就养了些鸡、鸭、鹅之类能下蛋的家禽,平时里积攒下的鸡蛋、鸭蛋的捨不得吃,就换些零用钱。闲暇时再经常跟着左邻右舍的船一起出出海,帮着人家拽拽渔网,拣拣鱼虾什么的,也总能分到些应得的收穫。黄花儿也不闲着,帮人家缝缝补补的也能添补一些家用。日子虽然不富裕,倒也能凑合得过去。 按说这日子也就算是平静了,可是黄花儿妈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过去,黄花儿最不愿意干的活儿就是挑水,家里的水缸里总是空着半截,有时从水缸里往外舀点儿水还得将上半个身子探到水缸里面去……可是,自打着了这次火之后,家里的水缸什么时候都是满满的。开始时黄花儿妈也没怎么多想,以为闺女是让大火吓怕了,多预备点儿水也许是为了以后再着火的时候用着方便。可后来却越琢磨越觉得不老对劲儿的——她总觉得闺女挑水时,去的时候总是走得挺快,像一阵风似的;回来的时候就变得不急不慢的了……这可不正常啊!黄花儿妈从小可没少挑过水,她知道,挑空桶去的时候一般都不会走得很快,除非家里着火!那么回来时桶里装满了水可就不一样了,水桶沉沉的,扁担压在肩上,谁不愿意快点走回家去赶紧把扁担、水桶卸下来呀?这里边一定有事!黄花儿妈心里一沉,打定主意一定要探个究竟!
第7页 这天,太阳又落下去了,天刚一擦黑,黄花儿又去摸扁担了。 黄花儿妈心里就想:饭都熟了,放着饭不吃,你个死丫头怎么又想起挑水来了?早不挑、晚不挑,就等着黑咕隆咚的你才动啊!于是不动声色,斜着眼,从眼角里观察着自己闺女的一举一动。 黄花儿一手拿着扁担,用身体挡着的另一只手迅速向门后的小篮子里摸了摸,又回头看了看,挑起两个空桶出了屋,向井台走去…… 黄花儿妈也不出声,蹑手蹑脚悄悄跟着来到井台前,将身体藏在一堵塌了半截的墙后面,从墙的豁口处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地看。 黄花儿走到井台前把水桶放在井台边,将扁担架在两个水桶上面,向四下里看了看,几步跑到水生家门口,敲了一下门…… 黄花儿妈心里一紧,连忙向下矮了矮身子,两只眼睛瞪得更大了。 水生家的小破门原本是虚掩着的,随着一声响动,门错开了更大的缝子。水生刚探出身,黄花儿就将手中的什么东西塞给了水生,然后扭头急忙忙向井台走。 水生向外跟了几步,小声说:“黄花儿,你别……你别再……” 黄花儿站住,低下头,两手搓着衣角:“你爸病成那样儿,应该补补身子。” 水生摸着头:“可是,我……怎么还你这人情啊……” 黄花儿扭头摆着手打断了水生的话:“行了,别说了,谁还谁的人情呀!快回去吧!”水生也不知再说什么好了,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没动,非常感激的样子。 黄花儿紧走几步到了井台,匆忙打了水,回头看了水生一眼,挑上肩头走了。 水生站在屋门口儿,两只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黄花儿的背影,直到黄花儿转过街角,才深出了一口大气,托着手中的东西进了屋。 现场只剩下黄花儿妈一个人了,她心里这个乱啊! 黄花儿妈也是过来的人了,这点事儿还瞒得了她吗?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黄花儿妈心里不由得埋怨起自己的闺女来——呵!好哇!你个死丫头!这么大的事儿,你竟敢瞒着你妈!哼!我说你呆着没事儿老挑水玩儿呢!原来是这么个事儿呀! 黄花儿妈心里可就不平衡了——哪有大姑娘家主动找到人家门儿上的!再说了,你长得跟个天仙似地,那水生能配得上你吗?虽然水生这小子不丑,可他家穷得叮噹响,炕上又有个咳嗽痰喘的痨病的爸,这将来的日子能好过吗?想到这,她眼前又闪过自己闺女刚才给水生东西的情景,就更纳闷儿了——还给了人家什么东西,那东西是嘛呀? 黄花儿妈斜着脑袋想了想,突然脑子里一闪:鸡蛋?嘿!你个死丫头,我说老觉得鸡蛋见少呢,原来你把家里的鸡蛋偷出来送人情了!好哇…… 黄花儿妈心里真就是翻了个个儿,不知不觉地又埋怨起水生来:你个穷小子也是,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来头儿,你也配得上我家黄花儿?你倒合适憨厚了!不行!我得跟他说道说道去! 黄花儿妈站起身刚要往前走,突然又一转念:不行,不行!人家水生那可是救过黄花儿的命呀!我可不能出这么蛾子,让人家说咱不够意思!再说,我眼睁睁看着咱闺女找人家来了,也没见过水生到我家去呀?或许……或许我不在的时候去过?黄花儿妈一时没了辙,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心里七上八下地也想不出个办法,干脆一拍大腿回家了! 黄花儿妈到了家,黄花儿正往碗里盛饭呢。黄花儿回头看着妈问:“妈,你干嘛去了?” 黄花儿妈这个气呀,心想:你还腆着脸问我干嘛去了?我还想问你呢!可一看到闺女盯着自己的那种眼神儿,心立刻就软了。黄花儿妈心疼自己的闺女那可真的是一点儿假都没有,此时她生闺女的气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让闺女自主婚事,怕自己的闺女将来吃亏,过苦日子。 黄花儿妈喘了一口大气,嘴里说着:“我心里闷,出去转转”可心里还是平静不下来。 黄花儿也没再往下问,把饭端到桌子上,娘儿两个就都吃上了…… 一顿饭也用不了多大工夫,娘儿两个吃了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黄花儿妈出去串门儿去了。 黄花儿坐在灯前一边补衣服,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自打那次大火之后,黄花儿对火便产生了畏惧,只要盯着灶膛里的火看得久了,就觉得头昏目眩,浑身酥痒痒的没有力气,有时还会呕吐。所以每次做饭、烧水他都不敢用正眼去看那些翻滚在灶膛里的火焰。甚至盯着油灯那个豆粒儿大的小火苗,都会感到心里扑腾腾地乱跳。可是,娘儿两个过日子,又不能什么活儿都让母亲去干吧,所以,黄花儿虽然怕火,却也无法摆脱与火打交道的机会,只是她尽量不去想它、不去正眼看它罢了。 还有一种感觉,也是在那场大火之后产生的,就是一想到水生心里立刻就热血沸腾。 黄花儿知道,水生是自己的恩人,自己的命是水生冒着死从火海中救出的,因此自己感激水生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种感激至于让自己一想到水生就魂不守舍吗?
第8页 黄花儿明白了:原来,自己已经对水生产生了一种依恋,这种依恋可不是青年男女之间说产生就能产生的!她知道,自从有了这种依恋她才更愿意去接近那个从小不知去了多少次的井台,不,是井台边那所破旧的房屋,她才更想见到那个房屋里的年轻人……水生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和水生的接触越来越少了,但是那场大火却又把水生和自己的距离拉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近……尽管不那么清晰了,可那次大火中自己蜷曲在水生怀里的那种感觉似乎还在,而且经过反覆多次的重温,每次都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奇妙的感受…… 黄花儿知道,那场大火虽然没有给自己的肉体造成伤害,却硬是让自己的心飞走了;而水生呢,他不单单是从火海里救出了邻家姑娘的躯体,更重要的是他也同时摘走了那个姑娘的心…… 黄花儿心猿意马,不一会儿就扎了好几下手指头,手指尖上怪疼的,哪还有心思缝补衣服呀,干脆扔到一边,吹了灯,躺下休息了。 黄花儿迷迷煳煳还没睡着,妈回来了。娘儿两个也没过多说话,黄花儿妈就躺在了女儿身边。 听着女儿均匀的喘息声,黄花儿妈可就睡不着了。他越想越觉得悬啊——你个死丫头!啊?要不是我今天发现了你的秘密,说不定哪天你俩儿把生米做成熟饭了!这可不行!虽然水生救过你的命,可他家里那么穷,炕上又躺着个痨病咳嗽的爸,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你妈我这辈子不就是因为穷,才倒霉的事儿一个接着一个吗?要不是穷得连怀着孩子害口时都吃不上点儿差样儿的东西,我能让你爸出海?你爸要不是在那时出海,能连个尸首都没处找去吗?哎……闺女呀,妈可不能看着你将来受罪呀! 黄花儿妈越想越多,想到了那个老实厚道的丈夫,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已经哭不出眼泪了,胸口里还是堵着一个大疙瘩。 黄花儿妈正是因为想到了老黄头儿,她才更加觉得,自己绝不能任着闺女的性子让她和水生来往!可是,有什么办法能让闺女死了那份心呢?黄花儿妈觉得应该给闺女找个人家嫁出去。一来是可以让水生死了心,别再想着黄花儿。再者说,这年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小日本儿到处干坏事儿,兵荒马乱的,家里放着个黄花闺女也不是个事儿呀! 黄花儿妈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渐渐地拿定了一个主意…… 第五章 李二婶实在为难了 村西头住着一个李二婶儿,为人随和热心肠,没事儿的时候爱给人保个媒、牵个线儿的,没少帮人家撮合。 李二婶儿说媒一不图名,二不为钱,按她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图个心气儿,看到青年男女们出双成对儿的过日子,她就觉得踏实。她经常对人说,能撮合一家儿人家,就是做了一件善事,按照道家的说法儿就是积了阴德,就是死了,阎王爷也得高看一眼! 这天,黄花儿妈推开李二婶儿的屋门,进了屋。 李二婶儿知道黄花儿妈常来串门儿,也没怎么介意,让黄花儿妈坐在炕上,自己依旧出来进去的忙自己家里的活儿。 黄花儿妈心里有事儿,怪着急的,就招唿李二婶说:“她二婶呀,你坐会儿不行吗?你瞧你这进进出出的,晃得我都眼晕!就不能坐会儿?”。 李二婶儿觉得今天黄花儿妈跟往常不太一样,坐下后看着黄花儿妈问:“有事儿呀?” 黄花儿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说:“那当然啦!没事儿我来这儿干嘛!” 李二婶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淡淡一笑:“哎呦,瞧你说的!平常没事儿时你来的还少哇!” 黄花儿妈反唇相讥:“呦!老姐姐,你嫌我来得勤了是怎么着?你家里那口子又不在家,还怕我抢了去呀!” 李二婶儿听了嘿嘿一乐,说:“看你那鬊德行,你想抢,我那口子还不跟你去呢!” 黄花儿妈天生爽朗的性格,嘴上不饶人,见李二婶儿用这话对付她,就故意绷着脸儿说:“那就试试呗!”然后指着李二婶儿又笑着说:“等你那口子来了,告诉我一声,我进门儿就把他领走!” 李二婶儿乐得出了声:“看你那倒霉样儿!还试试!老眉瞎摸眼的,你以为你是你家的黄花儿呀,谁见谁喜欢!” 黄花儿妈听到李二婶儿提到黄花儿,立刻就不闹了:“哎,咱说点儿正事!” 李二婶儿这才又仔细看了看黄花儿妈:“你真有事儿呀?” 黄花儿妈点点头说:“咱也别瞒着,我来就是为了黄花儿的事儿。” 李二婶儿猜出了八九分,问:“提亲呀?” 黄花儿妈瞪着大眼点点头:“是啊!提亲呗!这年头闹日本儿,兵荒马乱的,快给我闺女找个婆家吧!” 李二婶儿当时没敢答应,说:“黄花儿妈,你这不让我为难吗?你家闺女跟个天仙似的,我上哪儿给你找女婿去呀,你自个儿说,这方前左右的,能有你相得中的主儿吗?” 黄花儿妈抓了一下李二婶儿的手,恳求着说:“哎呦,老姐姐呦,你行行好,帮我闺女找找呀。闺女大了,哪能总留在身边儿呀?”
第9页 李二婶直挠头皮子:“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你家闺女那么俊,咱也得讲个门当户对吧!我又不是专门儿吃这碗饭的,难呀……” “嗐”黄花儿妈亟不可待地:“俊?俊能当饭吃呀!咱穷人家的孩子条件也不高,只要人样子说得过去就行……就是家里日子得好点儿,我就是不想让闺女受穷……” 李二婶儿没言语。 黄花儿妈又说:“你认识的人多,给我上点儿心吧。” 李二婶儿沉思了一会儿:“这样儿吧,这事儿你先别急,我慢慢给你找找还不行吗。” 黄花儿妈见李二婶儿答应了,心里稍微松了松:“行!那我听你信儿,我先回去,你尽量麻利点儿啊!打嚓说打嚓的,你可别不当事儿呀!” “行啦、行啦,知道啦!你也得容我个时间呀!”李二婶儿只好答应下来。 黄花儿妈走了,李二婶可就犯难了。她在屋里来回走着就琢磨开了:怎么办呢?黄花儿那闺女可是没挑儿啊!这海边儿……方圆几十里还真就没听说过哪一家有个能配得上那闺女的小子!咱总不能把这么好看的一个闺女随便打发出去吧!那也太缺德了!我也不忍心吶! 李二婶儿接着琢磨:听说北塘那边倒是有个漂亮小伙儿,人样子长得好,又魁梧。可听说那小伙儿去年跟着队伍打日本儿时牺牲了……该死的小日本儿!要不是他们来中国捣乱,那不就好了吗……嗐!李二婶一拍大腿:净想那没用的!人家都牺牲了,想不也是白想吗……要不,要不我就依了黄花儿妈的意思,给黄花儿找一个日子好过的人家儿?可是,哪个有钱人家儿的孩子不都是早早就成了家,二十多岁的年纪,有的都抱上儿子了!要不……要不就给黄花儿找一个人性好点儿的富贵人家续个小?那样倒是出门儿车马的、一辈子吃穿不愁,可就是太委屈了黄花儿姑娘!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呀……不行!看来我还真没有这个道行,赶明儿让我姐姐帮着琢磨琢磨吧! 李二婶一宿也没怎么睡好,光想着黄花儿这档子事儿了…… 第二天天刚亮,李二婶找了件新褂子穿上,好歹往头上抹了点儿头油,小院门儿一锁,谁也不告诉,顺着小路,奔着军粮城就去了…… 军粮城离海边也不算太近,李二婶一路也没歇着,晌午前到了。 李二婶顺着街道径直冲着一家黑漆大门儿的大院子走过去,也不打招唿,直接推门就进了院子。 这是一家大车店,院子里的车马大部分都出去了,老大的院子里显得空荡荡的。李二婶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冲着一排北房喊了一声:“姐!姐!” “唉呀!你个该死的!你怎么来啦?”随着一声嬉骂,从堂屋快步走出一个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满脸的笑纹儿挤着两个肿眼泡子,咧着的嘴里露出两个黄灿灿的大金牙……那女人快步走向前,两只手抓住李二婶儿的胳膊,端详了一下,拉着李二婶儿一边向屋里走,一边操着一口纯正的天津话唠叨着:“打一早起来唉,就听着房檐儿上有只喜鹊嘎嘎地叫唤,我就知道得有好事儿,介(这)不嘛,来啦!我妹子来啦!”。 姐俩儿进了屋,肿眼泡儿把妹妹让到椅子上,端上一碗茶水,亟不可待地说:“你姐夫没在家,又外面忙活去啦。也不错!他不在家咱更清净,省得没事儿他跟着瞎打嚓!妹子,你看,介(这)大老远的,恁(怎)么说来就来了呢?有事儿呀?” 李二婶儿喝了一口水,放下茶碗说:“是有事儿。姐,这回得给你添点儿麻烦……” “呦!怎么亲姐妹儿还客气上啦”肿眼泡儿抢过话头,也不喘气儿,一口气接着说:“有嘛事儿你就跟姐姐说呗,还客气个嘛劲儿呢!说吧,似(是)妹夫儿给你气受了,还似内(那)小子在外边儿沾花儿惹草儿啦?没事儿、没事儿,说你的!有姐姐我给你做主,他谁也别想跟咱乍翅儿!” 李二婶儿等姐姐缓过来一口气来才说:“姐,你又瞎琢磨!根本就没那回事儿!我找你来,是让你帮着给我们那儿的一个闺女找个婆家!” “嗐!你看我想哪儿去啦!介(这)不打嚓了吗”肿眼泡儿赶紧脸上带着笑,说:“你呀,没事儿老也不来,来一趟哎,就让我瞎琢磨!闹半天似(是)叫我帮你说媒呀!介有嘛啦!”肿眼泡儿脸上堆满了笑,接着说:“介还不容易?好办吶!全包在姐姐我身上了!”其实,肿眼泡儿虽然和李二婶儿一母所生,但是姐俩儿的人性可就差得太多了! 肿眼泡儿家里是开大车店的,丈夫姓赵,外号叫大老黑,身材高大,又黑又壮,虽然认识不了多少字,却会两下武把子,尽管平时从不与人结怨,但是就他那粗鲁的外形,也没有人愿意和他深交。再加上肿眼泡儿除了说媒别的也不怎么会,附近一般的人家除了有说媒拉线的事儿找到他家以外,其他的事儿,谁也不大愿意跟他们家来往。 肿眼泡儿嫁到大车店不愁吃不愁穿,养成了游手好闲的习惯,平时里闲着没事除了打打麻将牌消磨时光外,就给人提提亲,保保媒的额外赚点儿吃喝,渐渐地也就上了瘾,成了专业的媒婆子。她可不像李二婶儿那么厚道,把说媒当做一种善事来做,她说媒那可是连哄带骗,连吃带拿,虽然成全了不少青年男女的婚事,可缺德的事儿也不是没干过!今天当她听到妹妹把黄花儿的事託付给她时,脑子里首先转悠的就是进财的机会到了!
第10页 李二婶儿知道姐姐的为人,平日里是不大愿意和她来往的,特别是说媒的事儿李二婶儿从不跟肿眼泡儿合作。可是,黄花儿的事儿确实是让李二婶儿太为难了,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事儿交给她姐姐去做的。李二婶觉得,再怎么说,自己和肿眼泡儿是一个娘肠子爬的亲姐儿俩,自己好好託付託付,她做姐姐的再不好,也绝不会把缺德的事儿做到我这亲妹子头上吧! 可是李二婶儿还真就想错了! 肿眼泡儿听妹妹把黄花儿说得天仙似的,开始还真就没相信。心想:海边儿上风吹日晒的哪能有那么漂亮的闺女呀?可是,姐俩说话的时间一长,看妹妹那个认真劲儿又不像是假的呀!于是就盘算着:如果要是真的,我就得用这个漂亮闺女向那些有钱的人家狠狠地敲上一把! 李二婶儿留了个心眼儿,她说话时仔细观看着姐姐的眼神儿,还真就从姐姐的眼神儿里看出点儿眉目,心里放不下了,就反覆叮咛姐姐:“姐,黄花儿那孩子真的是没挑儿,不光长得好,还那么懂事儿!我一见那孩子,就觉得是自己亲生的似的,打心眼儿里那么喜欢,所以我才不忍心好歹把她给说出去……你经的事儿多,认识的人也多,你可一定要当自己的事儿办,可不能在那孩子身上缺德呀!” “说嘛吶,你!”肿眼泡儿用手捅了一下妹妹的肋叉子:“亲妹子託付的事儿,我能不当事儿吗!看你说的,谁跟谁啦!把姐姐当缺德鬼了对吧?你可真哏儿!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似(是)那种人吗!咱要似(是)干出那种缺德事儿来,那还不净等着人家往脸上啐唾沫、出门儿让人家扇脖熘儿吗!”肿眼泡儿嘴上说着,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才能利用好这次机会……自打她相信了李二婶儿的话之后,心里就忽上忽下的放不下黄花儿姑娘了——这可是一个进财的机会呀! 肿眼泡儿跟真事儿似的:“要不,咱介样儿吧,妹子!我呀,等哪天抽个空儿,先去看看那个闺女,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儿,我一定像给亲闺女找婆家那样儿,给她踅摸个像模像样儿的有钱的主儿!介下你放心了吧!” 李二婶儿还是心里没底:“姐!我可没怎么麻烦过你,这事儿你可一定得上心,可别让邻居们戳我的嵴梁骨哇!” “哎呀,我地妈呀!介倒霉孩子,介似怎么说话吶!放心、放心吧!你怎么唠叨起来还没完啦!连亲姐姐都不信,那你还能信谁呀?真似(是)的!不信我,那你还来找我干嘛吶!” “不是”李二婶儿说:“姐!真的,那闺女那么好,我真是不想让那孩子受委屈……” “呵!你还似不相信我呀!干脆,我不管啦!你想找谁找谁去,介点儿事儿值当的吗!”肿眼泡儿嘴上说着,脸上带着不高兴,其实心里却琢磨着一定得抓住这个机会。 李二婶儿也怕姐姐撒手不管了,就又求着肿眼泡儿说:“姐!人家跟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你净扯闲白儿,这事儿你就得管!还得管好了!要不然……” “要不然你就甭拿我当姐姐!行了吧?”肿眼泡儿说得跟真事儿似的,李二婶儿不得不信了。 肿眼泡儿装作很认真的样子:“介样儿吧,饭也熟啦。吃完饭我送你回走,顺便看看那个闺女!放心吧,有你姐姐在,介事儿成啦!成啦!你就瞧好儿吧!” 李二婶比肿眼泡儿实在,见姐姐这么一说也就信了。 大车店不缺车马,晌午一过,车把式套好车,又找了一把伞捆在车帮上。姐俩儿坐上车,车把式一路吆喝着来到海边儿…… 李二婶没敢让肿眼泡儿直接与黄花儿见面,她得为黄花儿妈保密呀。于是找了一个机会,让肿眼泡儿远远地看了黄花儿一眼。也就是那一眼就把那肿眼泡儿看傻了!肿眼泡儿这才相信,妹妹的话那可是一点儿也不假!她也才明白,自己说了那么多年的媒,还真就没碰上过这么好看的闺女! 第六章 媒婆子真是太损了 自打见过黄花儿之后,肿眼泡儿可就坐不住了,心想,这要似找个有钱的人家,我就狠巴巴儿地要个价儿,怎么说,讹他的钱也得够买个金戒指吧! 肿眼泡儿等丈夫大老黑回来后,赶紧和大老黑商量。 大老黑听了肿眼泡儿的话,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不就似一个长得好看点儿的闺女吗,还能长成嘛样儿呀!再说,你说媒也没我嘛事儿,我管你们老娘儿们的事儿干嘛!大老黑平时见惯了自己老婆的把戏,这次依旧是嗯嗯啊啊地应付着。 肿眼泡儿不甘心,对着大老黑说:“老黑,我说你嘛好呢!给你送钱来哎,你都不懂要!就那闺女,我告你说!我要似不用她赚个金戒指,我都亏得慌!好傢伙!长得就跟天仙赛的!上哪儿找去、上哪儿找去!你可着全天津卫踅摸,要似能找出第二个来哎,老黑,你听着!我明儿就跳海河去!” 大老黑听老婆这么一说,才多少有点儿信了。转过身,右手里托着的两个保定买来的大铁球也不转了,也用一口浓重的天津话说:“看介意思,还似真的!” 肿眼泡儿瞥了大老黑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瞧你那鬊德行!连我的话都不信啦,要不似真的,我干嘛那么上心!哼!我介跟你说呀,你就瞧好儿吧,我介回非得找个有钱的主儿!管他长成嘛样儿呢!只要有钱,我怎么也能捞上一把!”
第11页 大老黑听了肿眼泡儿的话,把手里的两个铁球往炕上一扔,说:“你可别瞎鬼!介可似你亲妹子託付的事儿,要似办得太邪乎了,那可说不过去!” 肿眼泡儿连想都没想就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把事儿做严实点儿。实在不行就找个替身儿,等她生米做熟了饭哎,她再找都没处找去!” 大老黑哼了一声:“太缺德啦!要不说你不能生养呢!也似,净干介缺德事儿,能生养吗!哼!也不错!不生不生吧,省得生了孩子没屁眼子!” “去你奶奶的!大老黑啊!我可告诉你,你别老拿不生孩子敲打我,咱俩还不知道谁的事儿吶!瞧你那德兴!看着五大三粗的,说不定就似个没后的命!我不说你就得啦!你还蹬着鼻子上脸爬脑门儿!”肿眼泡儿一口气就把大老黑的道兴打下去一半,然后又说:“你在外面跑呲一天能挣几个子儿?今儿咱把话搁介儿,我介回要似不挣个金戒指回来,就算我栽!” 大老黑见老婆怒了,心想:算啦!干嘛让她不高兴,不就说个媒吗,好这个癖儿,就让她折腾去吧!我又管不了,她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去吧!于是边说边往炕上一躺:“行啦!我知道你能耐!你就说去吧……” 肿眼泡儿打断大老黑的话,说:“我就说去?我说嘛去?我上哪儿说去!这方前左右哪还有趁钱的主儿呀!我一个老娘儿们儿,整天东家串、西家钻的容易吗?啊?容易吗!你帮我嘛啦?” 大老黑笑笑,说:“我可没让你东家、西家的到处跑哇,你不自个乐意当媒婆子吗!我也帮不了你,我这一摊儿也不容易!” 肿眼泡儿大声说:“谁说你帮不了我!你根本就没打算帮!我一出去半天半天的,家里那么多大车,你给我用过几回呀!” “哎呦”大老黑听肿眼泡儿这么一说,心想也是!可他又不想当面承认,于是傻笑一下说:“你,你一直不都似近道儿吗?又没有多远,还没用套车的工夫,你就到了!再说,你自个儿的事儿都不当回事儿,我就更想不到啦……要不介样儿,从今儿起,您啦往哪儿去咱都马车伺候!哎?怎么样?” 肿眼泡乐了,心想:介回我可得大折腾一把了,甭管他多远,只要听说有钱的家主儿咱就去趟!放着那么多车马,我还怕它道儿远干嘛! 肿眼泡儿立刻四下里打听谁家有娶媳妇的打算。他寻找的目标不是谁家小伙儿长得好,而是谁家更有钱!打听来打听去,一共打听到四、五家,其中最有钱的一家是天津城里一户姓吴的人家。 肿眼泡儿打听清楚了,那吴家的老太太人性不错,就是有个抽大烟的儿子不成器,病得快不行了,找了个算命瞎子给看了看,说是还有救儿,但是必须得尽快给他说个媳妇,赶紧成亲,沖沖喜。 其实肿眼泡儿知道,这有钱的人家儿也是瞎鬼——你想,你儿子都病成那德行了,连看病的先生见了都绕着走,他一个瞎子,瞎摸合眼的嘛也看不见,你说你让他看个嘛劲儿!他说的话你也能信?再说了,人都快死了,要似结个婚、沖沖喜的能管事儿,那还要医院干嘛呢! 肿眼泡儿心里好笑归好笑,可她一下子就把这个吴家当成摇钱树了。 这天,肿眼泡儿来到了吴家。 吴家正急着找媳妇,看到来了一个媒婆子,自然远接高迎地请入了堂屋。 肿眼泡儿干这事儿也算是老手了,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假装疯魔地询问吴家给谁说媳妇。 吴老太太哪知道肿眼泡儿的底细呀,便告诉说,是给她的儿子。肿眼泡儿就又装作一概不知的样子问了问吴老太太的儿子多大年龄、排行老几,干什么差事,体格怎么样……其实她心里明镜似地,早就打听好了!她在这里明知故问,一方面是没话找话说,另一方面也好让吴家的人把她这个媒婆子当回事儿。 吴老太太一一作了回答。当肿眼泡儿听说老太太要给她的大菸鬼儿子提亲时,故意惊讶地说是要让吴家人带她去看看那个大菸鬼。 肿眼泡来到大菸鬼的病床前,还伸出手假装着给大菸鬼号了号脉,连连点头说:“不轻、不轻!你看看、你看看!病得可似不轻、不轻啊!介似怎么说的!”然后又重新回到堂屋的太师椅上,这才入了正题儿。 肿眼泡儿故弄玄虚地说:“老太太,我说句话,您啦也别不爱听……”吴老太太点头称是,向前走了一步,也好把肿眼泡儿的话听得更清楚一些。 肿眼泡故意摇了摇脑袋,嘆口气说:“介病哎,要似到了介种程度,单靠药怕似不行了。再好的药,它也似药哇!药能治病介不假,可您老别忘了,治病跟救命那可也不都似一码事儿呀!药再好,它也不一定保得了命啊!唉……要想保命还得想个保命的法子呀!” 吴家的人都瞪着眼儿听着。 肿眼泡儿接着说:“咱赶快想个法子沖沖喜吧!” “沖喜?”吴老太太一听,这媒婆子怎么和算命瞎子说得一样啊!心里一沉,张了张嘴,没再说出话来。 肿眼泡儿早就看在眼里了,故意说:“老太太,您啦可别把我说的话当成瞎话儿听,可别寻思我似在吓唬您啦!介可似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说不定有嘛事儿在后头等着呢!您啦要似不相信,我介就走,别以为我介似打着旗号说媒、说着瞎话儿骗钱财……”
第12页 吴老太太赶紧说:“没有、没有!我们哪能那么想呢!请你来就是要听你的,听你的。” 肿眼泡儿接着说:“那好!既然介样儿,咱就尽快给少爷说个媳妇,赶快冲沖喜!” 吴家老太太一听这媒婆子说的跟真事儿似的,能不信吗?要不说“沾事者迷”呢! 吴老太太连忙答应:“是呀,说媳妇、沖喜!麻烦媒人,你给张罗一个吧。” 这媒婆子比算命先生可损多了!肿眼泡儿一看火候还没到,就把话尽量往大处说,说什么以前她怎么帮别人家说媒沖喜,那家人家沖喜后不但病人的病好了,而且还得了一对儿双胞胎。说得有名有姓、有根有据的,那些听着的人都不出声了。肿眼泡儿一看到时候了,就把话头一转,又回到了那大菸鬼身上。 肿眼泡儿说:“刚才我仔细看了,你家这病人原本可似富贵之身!别看他现在病得不像样儿了,可那种富贵之气还在!只要那股气在,咱就有救儿……刚才咱不说沖喜吗,可介沖喜也得分怎么个沖法,瞎沖不行!瞎沖?沖不好病人保不住,连好人保不准都得给沖坏喽!介方面的例子有哇……” 肿眼泡儿故意停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接着说:“咸水沽内(那)一家,不听我的,瞎沖,结果怎么样,成亲第三天,屋子塌啦!好么!内(那)两口子都没啦!甭提内(那)个惨啦!你说说,好好儿的屋子说塌就塌了!老太太,您啦说说,他内喜,沖不沖的吃嘛劲……”肿眼泡儿一口气儿说了老半天,还真把救子心切的吴老太太给镇唬住了。 肿眼泡儿喘了几口大气,又说:“咱还回过头来说啊……咱家介病人,可似富贵之身。富贵之身可就不似一般的人,既然不似一般的人,内要似沖喜也不能找一般的人……结婚、成家都得讲究个门当户对;介沖喜的话,就更得讲究个……”肿眼泡儿说到这里想不出词儿了,一着急接着说:“讲究个、讲究个差不来离儿……”说完,心里在骂自己:“唉!我介恁(怎)么晕啦!差不来离儿是嘛话呢!”赶紧看了一眼吴老太太。吴老太太此时已经让肿眼泡儿给说蒙了,干茬茬地听着。 肿眼泡儿心里有了底,故意神秘地说:“老太太,咱家介少爷可似大富大贵之体,别看现在瘦,他介似让病拿的。所以,咱要找也得找个富贵女子。一般的人命贱,降不住哇!必须得相貌出众、还得似干干净净的大闺女……哎,介样儿的大闺女可不好找哇!” 吴老太太脸色一沉,心里直扑腾。肿眼泡儿早就看在眼里,心想:行啦,上钩啦!从怀里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儿上的白沫,慢条斯理地接着说:“也该着他命不该绝,我手底下倒似有一个能管用的大闺女,人啊,长得跟天仙赛的,八字儿也好,我总觉着她就似天女下凡,要不,哪能长那么俊呀!说不定介就似老天爷派她下来挽救你家这个少爷的……” 吴老太太一听,心里跳得更厉害了,往前凑了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肿眼泡儿一下就猜到那老太太心里去了,故意像是很为难的样子接着茬口儿往下说:“不过,介事儿我也为难,你想啊,内闺女跟天仙赛的,也不似仨瓜俩枣儿就能打发的,再说,介人一漂亮啊,盯着的人就多,我要似把她给您啦弄介儿来,还不得得罪多少人呢!往后,我还出得去门儿呀!” 吴老太太听出了弦外之音,赶紧说:“这样儿吧,你多受累,钱的事儿你别为难,只要你开个价儿……” 肿眼泡儿立刻打断老太太的话:“别、别、别,您啦可别想偏了,我可不似图钱,我家比不上您啦家里阔,可也似不愁吃、不愁穿的。我就似想把事儿给人家办地道了。介钱不钱的,那也不似给我的,人家闺女出阁,能不要点儿彩礼吗?” 吴老太太连连点头:“是、是,人家是人家的,你跟着受这么大的累,说嘛我也不能让你白忙活呀!”于是,一扭头对下人说:“快,拿来!”下人从里屋用红布托出四根儿金条来。 肿眼泡儿一眼看见下人手里的金条,心里一激灵,没控制住,屁股离了一下椅子,赶紧又坐下了。 吴老太太把一根儿金条亲自塞到肿眼泡儿的怀里,另外三根儿仔细包好,交给肿眼泡儿,千叮咛万嘱咐地恳求肿眼泡儿无论如何要把这三根儿金条送到那个姑娘家,快点儿把这件事儿给撮合成了。并答应,如果事情成了,还有更大的赏头…… 肿眼泡儿满口答应了,收下金条乐颠颠儿地往回走。她心里明白,别说是沖喜,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那大菸鬼的命了:以后的赏头儿我也别指望了,先把眼前的吃了再说吧!于是,出门儿不远,看看跟前儿没人,赶紧把怀里的那根儿金条掏出来包好充当彩礼,把吴老太太给黄花儿家的那三根沉甸甸的金条揣进怀里,私吞了! 媒婆子能吃香的喝辣的,靠的就是嘴和腿儿,下午,肿眼泡儿就赶到了黄花儿家。 肿眼泡儿把吴家送给黄花儿妈当做彩礼的那三根儿金条早就留在自己家了,把吴家送给她自己的那一根儿当做跑腿钱的金条放在了黄花儿家的炕上充当彩礼,嘴上翻着唾沫星子,把那吴家说得甭提多么好了。可是,尽管她能把死人说得翻了个儿,却打动不了黄花儿的心。肿眼泡儿口干舌燥地说了老半天,嘴角儿上都挂着白沫儿了,黄花儿始终就是那两个字儿——不行!
第13页 黄花儿妈心里这个急呀:你说你个丫头片子怎么就这么拧呢?就看人家刚提亲就送来一根金条,那人家肯定错不了,你以后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呀!再说,人家说媒的不是已经说了吗?那男的人不但长得好,还知书达理的,这样的好事儿哪儿找去!心里想着,不由得就说了黄花儿几句。 黄花儿心里正烦着呢,当然听不下去,一赌气走了。 黄花儿妈脸上挂不住了,气也不打一处来,心想:你不就老想着水生吗,水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就不信了!你是我的闺女,我这当妈的说嘛也不能眼看着有好日子不过,让你去遭罪呀!是!水生救过你,可救了你你就非得嫁给他呀!你嫁到天津卫,以后你过上好日子,再多接济接济水生不也是报答吗?怎么就非得一棵树吊死呢?不行!这事儿可不能听她的,我得给她做主! 黄花儿妈也太相信媒婆子了,她要命也想不到这媒婆子不但扣下了原本应该是属于她的两根金条,而且还要把她的闺女送给一个快要死的大菸鬼沖喜去! 黄花儿妈只想到刚才闺女这一走,说不定又去找水生去了,心里就犯急,害怕闺女和水生再做出点儿什么事儿来,那可就麻烦大了!于是,也想不了那么多了,立刻就答应了和吴家的这门亲事,甚至连媒婆子提出的两天后就来接人的条件都一口应承下来! 这下,可就苦了黄花儿姑娘了! 第七章 迎亲的队伍到海边 这天,正是肿眼泡儿给黄花儿说媒的第三天。 小渔村的男人们大都出海去了——常年靠打渔吃饭的渔民们哪能离得了大海呀。所以,隆冬一过,各家的小渔船就都陆陆续续地下海了。白天,渔村里剩下的,除了女人们就是老弱病残了。 初春时节还是昼短夜长,人们觉得一上午什么还都没来得及干呢,就又该准备做中午饭了。妇女们各自围在自家的灶膛前忙活着,小渔村里升起了缕缕炊烟。 街上没有什么人,加上一冬天的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看上去静静的显得十分冷清。 突然,由远到近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 小渔村可不是个经常能够热闹得起来的地方,平日里根本就听不到唢吶和锣鼓的声音。今日,突然就来了热闹,村里的人没有不感到奇怪的,于是便纷纷出来观看。 小路上来了迎亲的队伍,前面两排铜锣开道,八个壮小伙儿抬着四面大铜锣,一水儿的红衣、红帽、黑靴子,边走边把那四面大铜锣敲得“哐、哐”响。大铜锣后面就是捧笙的、吹笛的、拉弦儿、敲鼓的,每个人也都忙活着……再往后的人抬着两个大箱子,满满当当的两大箱子彩礼看上去也挺扎眼。彩礼后面紧跟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马上坐着的年轻人宽额大脸、眉清目秀,头上戴着黑呢子礼帽儿,礼帽上插着鸡翎子做的帽花,一件黑缎子棉袍外罩着一件黑底暗花的丝绸马褂,肩上斜挎着一条红色的绸带,绸带上挽着一朵特大的、用丝绸挽成的花朵,看上去倍儿精神!那匹大白马仰着头,每向前迈一步,那青年人身上的大红花就颤动一下,一看就觉着喜庆!青年人后面紧跟着的旗罗伞扇下一台八个人抬着的崭新的花轿,轿子后面跟着一对抱着大瓶和公鸡的童男童女,那个童男一边走,一边拍打公鸡,让公鸡发出叫声,意思是鸡叫避邪;那个童女怀中的大瓶也寓意着双双平安之意。再往后,七八个壮小伙儿,个儿个儿都挺着腰板儿、带着精气神儿,一看就知道是保镖的,……这些人排成一个队伍簇拥着、慢慢腾腾地向渔村走来。远远的大道上好几辆大车都停在路边,牲口都拴在车上没解套,低头啃着路边残雪中露出来的干黄的枯草…… 虽然人们都看傻了眼,但是,他们也不难看出,这批迎亲的队伍肯定是从不近的什么地方坐着大车赶过来的,离村口远远的又都下了车,换成了步行,也许是有意表示出对女方的一种尊重吧。 小渔村的人们哪儿见过这阵势呀,都在猜想:是谁家的闺女不言不语的就应了这么一门子亲啊?好傢伙!这阵势,不定有多大家业呢! 迎亲的队伍在人们的注视下,径直向黄花儿家走去,人们这才如梦初醒——嚯!闹了半天,是黄花儿姑娘啊?这么说……黄花儿姑娘嫁人啦!真的假的?怎么提前一点儿信儿都没听说呀! 迎亲队伍到了黄花儿家小院儿跟前停下了。黄花儿妈慌慌张张地走出屋,看到眼前的阵势,当时却有些傻了,心里扑腾腾直跳。虽然她看到了吴家娶亲的阵势,也看到了高头大马上的那个气度不凡的小伙子,可是一想到闺女就要远远地嫁出去了,心里还就真的不是个滋味儿! 敲锣打鼓的还在忙乎着,声音一阵大一阵小地响了一会儿之后,领班的一声吆喝才停下来。几个小伙子将那两个大箱子抬进了黄花儿家的小院,放在地上摆了摆,随后就喊着吉祥话抬进屋里去了。 看热闹的邻居们都跟着往小院子里边挤,争先恐后、你推我搡的,就好像能跟着沾多大光似的。 这时,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的黄花儿一脸狐疑,当时她就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呀!这不是娶亲的阵势吗?怎么会跑到我家去呢?可当她从妈的脸上猜出答案时,联想起两天前媒婆子的到访,她顿时一切就都明白了!
第14页 黄花儿的心一下子就碎了!头“轰”的一下,两眼的泪顿时涌了出来…… 黄花儿一哭,邻居们也都跟着难过起来,有几个上点儿年纪的老太太,还跟着抹了抹眼泪。 黄花儿妈心里也是乱闹闹的,手足无措地在院子里转了转,也不知当时该干点儿什么,终于,当她看到那两个箱子被搬进了屋门儿时,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想起了什么。于是,赶紧跑进了屋,爬上炕,打开自己家的破箱子取出了一身红色的嫁妆。这是黄花儿妈自打拿定主意要把黄花儿嫁出去之后,趁着黄花不在眼前的时候,偷偷地为闺女准备的。黄花儿妈手巧是出了名的,做这几件衣服根本就费不了多大事儿! 黄花儿妈含着眼泪从屋里拿出嫁妆衣服,就向闺女身上披,被黄花儿一把抢过。黄花儿连看都没看,一甩手就扔在地上。 周围的人们窃窃私语…… 黄花儿妈看了闺女一眼,没出声。她赶紧走过去拣起衣服,抖了抖土,就又披在黄花儿身上:“闺女呀……别这么任性啦,跟人家去吧……妈怕你受罪才挑了这么一个好人家……” 黄花儿在抽泣着,妈妈说的什么话,她根本就没听进去。 黄花儿妈抓住黄花儿的一只胳膊就往那嫁妆里边送。黄花儿一撩胳膊甩掉衣服,摇着头,哭着、狠狠地问:“妈!你为嘛不跟我商量啊!” 黄花儿妈一愣,紧跟着也落下了眼泪:“闺女呀,我这不为了你好吗!” 黄花儿哭着、摇着头,始终重复着一句话:“你为嘛不跟我商量啊!你为嘛……” 黄花儿妈一时被闺女给问住了,也不知说什么好,偷眼向四外一看,邻居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黄花儿妈见看热闹的邻舍们都在跟着议论,心里的气儿不顺,脸上也多少有些挂不住。可是她又一想,自己平时在小渔村里说说道道的,今天也不能失了尊严啊!想到此,便斩金截铁地对黄花儿说:“你是妈的心肝儿,妈怕你受罪!你懂吗?” “我不怕!我不怕受罪!你替我找的人家,我死也不嫁……”黄花儿的哭喊撕心裂肺!现场的人群一阵骚动,议论声更大了。 黄花儿妈去拉黄花儿,黄花儿挣扎着,嘴里不停地唿喊着:“我不去,不去……妈!我求你啦!求你啦……”黄花儿的哭声有些嘶哑了…… 邻舍们议论的声音逐渐加大,不一会儿,竟然有人抬起槓来——有的人向着黄花儿妈,觉得黄花儿妈是为了闺女好,说是,天下哪儿有不疼自己闺女的妈呀?闺女是当妈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哇!再说了,打老辈子起,儿女的婚姻就是父母做主,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开始时是不自在,弄个不认识的大老爷们儿在眼前晃悠来、晃悠去的,还愣往一个炕上爬,是挺别扭的……可是,时间一长了不也都过得好好的吗…… 可是,也有的人向着黄花儿,说黄花儿妈为闺女好倒是不假,可是,再怎么的,你也不能一点儿也不跟闺女商量,硬逼着闺女去呀!是!不错!中国倒是有个“儿女婚姻父母做主”的老列儿,可毕竟也都是老列儿了,如今孩子守在你身边,你当妈的提前跟闺女说一声,不就省得今天这么大哭小叫的费事儿了嘛! 还有的人嫌那些抬槓的人多管闲事:人家聘闺女,有你们嘛事儿!用得着你们在这儿瞎掺和?还不嫌人家乱吶,在一边待着得了! 几拨人这么一嚷嚷,送亲的人们也都跟着掺合起来,于是,你一嘴、我一句的,现场当时就乱了套了…… 趁着乱,黄花儿看准机会,挣开妈妈的手就要向外跑。黄花儿妈一伸手死死抓住闺女的胳膊,硬是给捩回来了。 黄花儿挣扎着叫着:“放开我、妈,你让我走!” 黄花儿妈一巴掌打在黄花儿脸上,气急败坏地吼着:“敢!还反了你了……”再往下,黄花儿妈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了——黄花儿是她一手拉扯大的掌上明珠,从小哪捨得打过呀!今天要不是事情赶到这儿,她怎么伸得出手啊!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没改了,行也好,不行也罢,娶亲的来了就必须得跟着人家走!为了闺女今后的日子,她必须作出残酷的选择!他不怕闺女记恨她,她觉得孩子从小也没个爸,二十多年来风霜雨雪、孤儿寡母的,孩子哪享过什么福啊!如今,改变闺女命运的机会来了,无论如何我也要替闺女抓住哇!想到此她立刻改变了一种方式…… 黄花儿妈扑腾一下跪在黄花儿面前,泪水顺着脸膛流淌:“闺女,妈求你了!妈可是一点儿害你的心也没有啊……” “妈!”黄花儿见妈妈跪在自己面前,精神当时就崩溃了,从小妈妈那么疼爱她,她怎么能眼看着妈妈为了自己的婚事,竟然向自己下跪呢! 黄花儿的心刀扎一样!她晃悠了一下身子,双手哆嗦着俯身去搀扶跪在面前的妈。黄花儿知道,此时此刻,妈说的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妈真的是没有害我的心啊!她的泪滴落在妈妈的脸上,嘴里喃喃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妈,你起来、起来……我、我听你的,我去……我去……妈……”黄花儿妈站起,娘儿两个搂在一起,抱头大哭!
第15页 所有的人都木了! 骑高头大马的小伙子在马上坐不住了,一蹁腿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来,站在马旁,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推了推头上的礼帽,把手伸进帽子里挠了挠后脑勺儿,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哭成泪人儿的黄花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摇着头,深深地喘了一口大气,嘴里不知叨咕着什么…… 黄花儿把妈妈拽起来,默默地接过那身大红色的嫁妆,有气无力地说:“妈……你别生气……我、我听你的……” 黄花儿转过头,向水生家的方向深情地望了望,下颚颤抖着,慢慢地闭上泪眼,将一件红棉袄穿在身上…… 第八章 黄花儿出嫁到吴家 吴家的大四合套院子里喜气洋洋,屋里屋外张灯结彩,院子里摆满了桌椅板凳,好歹数一数也有二十多桌。东面三间屋子临时改成了伙房,十几个厨子满头大汗,煎炒烹炸地紧忙活着。院子里前来贺喜的人都还没有落座,这一堆儿、那一伙儿的吵吵嚷嚷的互相打着招唿,甭提有多乱了……看来,吴家的这喜事儿办得还真不算小! 吵吵闹闹当中,人们听到远远地传来了喜乐声,知道是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吴家整个忙碌起来…… 吴家光忙活人就请了二十来个,每个人都提前给了赏钱,接了赏钱的同时也就接下了自己要干的那份儿差事,到时候按照事先的分工,自己负责自己那一摊儿,一般的都错不了,出不了太大的麻烦。 忙活人当中有一个主事儿的头儿,天津卫的人习惯称他为“大了”,意思也就是什么事儿都由他了断,什么事都由他做主,主家人就不用再跟着操心了。 这时,大了也听到了外面敲敲打打的声音,顿时就机灵起来,紧走几步出门看了看,觉得是时候了。 大了一声令下,一时间鞭炮齐鸣,烟雾缭绕,人们捏着鼻子、堵着嘴地躲闪着到处开花儿的鞭炮,大唿小叫地甭提多热闹了!不大一会儿就满地都是鞭炮的纸屑,到处都飘着呛人的烟雾了…… 鞭炮的烟雾还没有散去,轿子已经抬到院门前。这边迎亲的人忙着落轿,那边早有吴家请来的忙活人把那个骑马的小伙子请进了侧房。 管帐的先生拿出一摞票子塞给那个小伙子。小伙子刚想说话,旁边管事儿的大了凑上前,点头哈腰地说:“受累啦,小伙子,受累啦!今儿,你的活儿就干到介儿为止,也不留你了,后会有期,改日再谢啦!” 小伙子一脸的不乐意,脱下一身新郎官儿的行头,自语着:“哎!这是嘛事儿呀!早知这样儿,我就不该去!这事儿办的!太不怎么样啦……人家那姑娘根本就不乐意!哭得也太可怜啦!”原来这小伙子也是吴家花钱雇来的,是顶替那个半死的大菸鬼去接新娘子的! “得、得、得、得!拿了钱赶紧走人!”大了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摆摆手:“人家花钱雇你为的嘛?不就为的介事儿吗?你跟着不乐意算哪一道哇!有你的嘛呀?给你钱了吗?啊?给了吗?介不给完了吗!赶紧、赶紧,拿钱走人,别的事儿你别掺乎!”,说着,连推带搡地愣把小伙子推出了大门外。 小伙子一肚子不乐意,斜了大了一眼,嘴里骂着街、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伙子一走,大了立刻跑到轿子前,张罗着把黄花儿让进了大菸鬼住的东厢房,又派了一个小保姆看着,然后出了屋,反手把房门一关,站在屋门口向院子里喊话:“喂,我说,我说!大伙儿都别嚷了,别嚷了!听我说两句行吗?行吗!”人群稍微静下来点儿,大了提高了调门儿:“今儿大喜,来的都不似外人……” 人们终于都静下来,听大了白唬。 大了右手理了一下头髮,接着说:“来的都不似外人,对吧?都不似外人……我呀,就把话说明白了……”说着向东厢房挑了一下大拇哥:“介咱都知道,新郎官儿有病,大伙儿都知道,对吧?咱就不弄那费事儿的仪式了,反正似进了洞房就叫成亲,仪式不仪式的也没嘛用,呆会儿叫厨子早点儿上菜……酒都摆上了。大伙儿敞开儿吃,痛快儿喝,完事儿也别闹新房了,让新郎、新娘早点儿歇着,大伙看看,介样儿行吗?” “行行、挺好、挺好!就这样儿吧!”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吴家的面子,随了份子钱的,人家关心的不是大菸鬼的婚事该怎么办,想着的却是那一桌桌的酒席该怎么吃。于是呜哇喊叫地都表示贊成。 吴家的人多少有些不认头,哪有结婚不拜堂的?于是就找大了商量。 大了一听,还真就有些为难了,心想:拜堂?你不看看你家那块料病得那模样儿,说不定嘛时候就咽气!要似折腾出点儿事儿来,我没法子交代呀!不如用话茬子把他们压下去,赶紧开饭,吃了饭大伙儿一撤我也就没事儿了,省的落一身不是! 没点儿随机应变的能耐,也不敢接大了这份儿差事。大了脑子一转,马上就来了主意,凑到吴老太太耳朵边,点头哈腰地说:“老太太、老太太,您啦听我一句……咱说实在的,您家少爷身子骨不太好,刚才我看了,少爷正闭着眼睛养神儿呢。我介似心疼少爷,才省了点事儿……要说非得拜堂也不似不可以,不过,那不就等于折腾您那少爷吗?那身子骨儿,禁得住折腾吗?其实呀,介沖喜、沖喜,要的就似沖介一下,刚才我把您儿媳妇往屋里那么一送,其实介喜气就已经进了屋了……咱不事先说好了吗,能省就省,尽量不折腾新郎官儿。我还似真的心疼少爷的身子骨儿!”
第16页 吴老太太愣了愣,一时没了词儿,又一想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也的确是病得不轻,再加上大了这么一白唬,也就更没主意了。吴老太太心想:算啦,既然已经沖完喜了,那就别再折腾啦,就这样儿吧! 大了见老太太同意了,赶紧扶着老太太出了屋,一挥胳膊:“告诉厨房,喜宴开始!” 大了说完,看了看院子里的阵势,觉着暂时也没有什么事儿干,干脆找一个桌子坐下,等着开席了。 不大工夫,凉的、热的、荤的、素的,一桌桌的都摆上了。大家互相打着招唿,连吃带喝倒也显得挺热闹的。 坐在大了身后的那桌上一水儿的都是小青年儿,吃着酒聊天儿。一个人说:“行啊……说实在的,介桌席够实在,量也大、东西也地道,值!”另一个人紧接着说:“酒也不错呀,有劲儿!”又有一人接茬说:“酒席倒似不错,就似不老像婚宴的,不热闹,对吧,二哥?咱吃着,怎么也得来个吹的、唱的给咱助助兴啊!”紧跟着就又有人随声附和着说:“对呀,怎么说喜庆日子也得热闹热闹吧……” 大了一听坐不住了,扭过头儿对着身后的桌子:“老几位嫌冷清了?那好办呀!”大了说着站起来,冲着院子一角的吹鼓手们扬了扬手:“喂,你们几位,几位!等会儿再吃,赶紧来两段儿、来两段儿!” 吹鼓手都是花钱雇的,原本就是盯着吹拉弹唱的,人家主家有要求,哪能不办啊!于是唢吶一响,锣鼓傢伙儿紧跟着就动了起来。加上这一院子人的叫好声,整个大院当时就热闹开了…… 那唢吶笛笙的响了半天,人们才听出个味儿来。有个忙活人对着大了说:“我说,大了!我怎么听着介段儿吹的像是‘老鼠娶亲呢’?” 大了还真没听出来,愣了楞,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说:“似吗?” 那人说:“介还有错儿吗?‘老鼠娶亲’,那没错儿呀!咱以前听过呀!介要似庙会,那没说的,凑个热闹就得啦!可这似真人娶媳妇,恁么弄个老鼠娶亲的曲子吹上啦!拿人当老鼠?介不糟改吗!” 大了一听,可不!介要似让主家挑了眼,我没法儿对付呀!赶紧站起来紧走几步,对着那伙吹拉弹唱的人喊着:“停停停停!介似嘛!介似嘛?怎么弄介个曲子!介似嘛场合儿?你们知道吗!赶紧换、赶紧换!换个更喜兴的……” 那伙人停了下来,连忙解释:“爷,我们这就是喜兴的。喜事上常吹这个曲子呀。” 大了皱着眉头子说:“嘛常吹不常吹的!让你换你就换,别恁么多不乐意,懂吗?你不瞧瞧介似嘛家主儿!人家给你恁么些钱,就让你吹老鼠娶亲呀!还会别的吗?会吗?啊?会吗?你要说不会咱可换人啦!哪恁么多废话呢!” 那帮人领班儿的一听,心想:算啦!他不懂,咱就别跟他一般见识!换就换!于是问大了:“爷,您啦说,换个嘛样儿的好?” 大了一瞪眼说:“嘛玩意儿?你问我似吗!你们似干嘛的?你们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啦!喜兴点儿不就得了吗!嘴恁么碎呢!” 领班儿的窝了一肚子火,心想:这王八蛋!嫌我嘴碎!一回头对着身后的人说:“听他的!咱换!换个‘龙凤呈祥!’”于是,音乐声又响了起来。 大了站那听了听,虽然没听出吹的是什么曲子,倒是觉着挺喜兴,这才点点头,重新走到酒桌前,又吃上了…… 第九章 吴家的喜事变丧事 黄花儿自打进了厢房就没揭盖头,院子里乱闹闹的,她也没有心思理会,心里光剩下难过了!此时她已经不哭了,再哭也没有眼泪了。自己越想越多,越想越后悔!她心里放不下水生,也放不下自己的亲妈。她想:也不知水生是不是知道我已经成了别人家的人了?如果水生知道我妈妈做了这件事,还会不会原谅我妈…… 黄花儿想像不出水生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样,心里堵了一个大疙瘩……她又想到了妈是为了让自己过好日子,才为她选中了大户人家。可是,妈,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就偷偷地为我做主呢?想到这儿,心里开始埋怨起来……埋怨来埋怨去,又埋怨到自己。他以为,如果早一点让妈知道自己跟水生的事儿,也许就不会出现眼前这个结局了……其实,黄花儿还真就想错了! 黄花儿这个难过劲儿就别提了,心里头一阵阵的发紧,有点儿喘不过气来,赶紧把头上的盖头撩了撩,借势向床上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不要紧,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黄花儿看到,在床上躺着一个半死的男人,大红段子面的被子踹到胸口以下,灰黄的皮肤包着一付骨头架子,人灯似的,头侧歪着,从嘴角淌出的口水,已经将枕头浸湿了一片,两个眼珠子都发凝了,却死死地盯着黄花儿看着…… 黄花儿吓得失声叫了一声。 屋外面乱闹闹的,小保姆正扒着外屋的门缝儿向外瞧热闹呢,黄花儿这一叫把她也吓了一跳,急忙来到黄花儿身边问:“怎么啦?”小保姆的眼光落在黄花儿脸上,又吃了一惊:“呀!你怎么这么好看吶!”
第17页 黄花儿根本就没听清小保姆说什么,咧着嘴,用手指着床上,小声地问小保姆:“这是谁呀,怎么躺这儿呀?” 小保姆更吃惊了,瞪着疑狐的大眼:“你不知道他是谁呀?你不就是来和他成亲的吗?” “啊?”黄花儿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当时就把一肚子的悲伤都忘在了一边,赶紧又拉住小保姆的手,问:“你说嘛?” 小保姆见黄花儿一脸的惊恐,就感到奇怪了,问:“你不是来和他成亲的吗?那……你穿着这么漂亮的衣服干嘛呀?” 黄花儿一把将小保姆拽到跟前,俩眼瞪得大大的:“小妹妹,快告诉我,你是说……”黄花儿指了指床上的那个半死男人:“是他要成亲呀?” 小保姆认真地点头:“对呀,你自己的喜事儿,怎么还问我呀?” 黄花儿有些晕了,急忙又问:“刚才……骑在马上的人,可不是他呀!” 小保姆像是小大人儿似的嘬了一下牙花,说:“啧!你还没弄明白!那个人是雇来的。是替我们家三少爷去接你的!”说着,神秘地指了指床上,小声说:“要不,他哪能去接你呀,你看,他连坐都坐不起来啦!” 黄花儿的眼前一片漆黑,喃喃地问:“这是真的吗?” 小保姆说:“我骗你干嘛呀!” 黄花儿听着,伤心到了极点,又急又气顿时昏了过去。 “呀!不好啦!新娘子死过去啦……”小保姆拼着命地向外面大声叫喊。 院子里正热闹着呢,划拳的、起闹的、撒着酒疯儿互相之间找乐子的、再加上吹吹打打的,简直就乱成了一锅粥,小保姆的叫声根本就没人能听得见! 小保姆叫了几声不管用,干脆一拉门跑出屋子,拉住吴老太太的衣服大声喊叫:“老太太、老太太!新娘子死过去啦!”这下子,可就更乱了! 吴老太太正忙着给街坊邻居们敬酒呢,一看小保姆这意思,就不往好处想了,心里轰的一下,以为新娘子想不开寻了短见,当时腿就软了。 人们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儿瞪小眼儿地谁都没了主意。 节骨眼儿上,还得看大了的能耐。大了一把搀扶住吴老太太,嘴里说着:“别急、别急!老太太,咱先看看再说!”说着就往屋里走。 所有的人都堆在厢房门前看着,大了和吴家人进了屋,见黄花儿歪倒在床前。大了赶紧掐了掐黄花儿的人中,见黄花儿还喘着气,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对吴老太太说:“老太太,没事儿,准似新娘子紧张过度,身子虚,晕倒了。没事儿,来碗姜糖水,缓缓就没事儿啦!” 吴老太太“哎呦”一声,长出了一口气,自己右手划拉着胸口说:“可吓死我啦!” 大了赶紧问小保姆怎么回事。小保姆不敢说什么,就摇着头说不知道。吴家的人就都看着大了,似乎想从大了嘴里要答案。 大了这才刚看到黄花儿的真实面目,愣了,心想:哎呦歪!真似造了孽啦!恁么好的闺女,愣给介大菸鬼弄介儿来了!真你妈太可惜了…… 这时吴家人问大了,这事该怎么办。大了心里这个气呀:介事儿还问我!瞧你们家介缺德事儿干的!仗着有几个臭钱儿,让恁么漂亮的一个闺女,给你家那块料来沖喜,也真似缺了八辈子德了……可又一想:咱也似人家花钱雇来的,有事儿还得帮人家给了了啊! 大了眉头一皱,来了词儿:“没事儿、没事儿,别慌!都别慌!介事儿咱遇见过。介似你家少爷命硬,新娘子稍微有点儿降不住他,稍微啊!我似说稍微!就似只差一丁点儿。没事儿,没多大事儿……把心搁肚子里,咱都稳住了!咱先把新娘子抬到别的屋,让她缓缓,然后咱们在外面放点儿鞭炮,崩崩煞气,助新娘子一臂之力,一会儿准保就没事儿了……” 大了说完,赶紧叫几个忙活人把黄花儿抬到正房,又叫了几个妇女盯着,这才到门口招唿几个忙活人放鞭炮去了。 不大会儿门外就响起了鞭炮声。 鞭炮一响,大了心里略微踏实了一点儿,他知道,刚才自己说的都是胡话,蒙人用的。哪儿来的命硬不命硬的!就大菸鬼那摸样儿,离死不远了,还命硬?不过,不那样儿说也不行啊!咱能说人家那闺女是让大菸鬼给吓得?那不冒傻气吗!还好,这事儿基本上就算对付过去了!大了长出了一口气。 大了正在那儿琢磨着,也不知是哪位愣爷也不看个地方,在大菸鬼的厢房窗外,紧贴着墙根儿点了一个二踢脚。就听“嘭”的一声,没打多高就落下来了,紧贴着窗户稜子就炸开了——“咣”! 巨大的响声震得门窗直抖,黄花儿被震醒了,出了一口大气,紧接着就哽咽起来…… 黄花儿倒是醒了,可那大菸鬼却不行了!原本他就只有半口气儿,不久前外面吹吹打打、连喊带叫的,那声音乱闹闹的已经把他折腾得差不多了,刚才又贪着黄花儿的美貌多看了一会儿,消耗了一些精气神儿,再加上这个要命的巨响!大菸鬼吓得可是不轻,浑身一抖愣,三魂七魄当时就都出了窍了。他在床上哆嗦着,一只手在空中抓了抓,无力地垂下,两脚一蹬,睁着两个大眼咽了气了!
第18页 这下可麻烦了…… 本来是想借着成亲给大菸鬼沖沖喜,好留住一条命,没想到关键时候那喜神不知干嘛去了,倒是死神消息灵通,早早过来候着,看准机会,借着二踢脚的响声,也不管乐意不乐意,愣把大菸鬼就给领走了! 原本是吹吹打打的喜事儿,转眼间变成了悲悲切切的丧事儿,吴家大院就更加乱套了! 吴家人这才明白,算命瞎子和媒婆子全都是胡扯,心里这个恨吶!不过恨归恨,那大菸鬼一家子也都明白,人一旦病到这种程度,基本上是没救儿了。所谓沖喜其实也只是碰碰运气,眼下的这个结局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他们是多少有些心理准备的,所以接受起来也不是太难。不过这个从喜事到丧事的过程也太快了点儿! 吴老太太心里难过,再不争气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哇!看着那呲牙咧嘴咽了气的儿子,眼泪涌出了眼窝…… 大了赶紧见风使舵,凑到吴老太太耳根子前,拉着老太太的手,一副伤心的样子说:“老太太,老太太……您老明白了吧,刚才我没敢让他们拜堂,就似怕出介事儿!人到了介地步,哪儿还经得住折腾啊……得啦,老太太,既然介样儿,您老也别难过了……我似小辈儿,不该多说少道,不过,您啦也得听我一句……人介一辈子,有生就有死,命里註定的事儿,谁也主不了哇。三少爷病成介样儿,您啦当妈的看着不心疼吗?治又治不好,一天天就介样儿耗着,多受罪呀!您啦可得想开喽……虽然说白髮人送黑髮人似惨了点儿,可,您啦得想开喽,其实,少爷走了也不似个坏事儿,省得受罪了,家里人看着也难受哇……” 吴老太太是个通情达理、想得开的人,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了,只是不知该怎样处理眼前的这场突变,只好又徵求大了的意见。 大了装作心疼老太太的样子,抓着老太太的手说:“老太太,您老稳住了,放心,放心。我一定当成自己兄弟的事儿,尽量往好处办!” 老太太嘆了一口气,点点头,进到自己的北屋去了。 大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刚才心里还在打鼓呢!他知道,要不是自己出馊主意下令让别人放鞭炮,那个二踢脚就不会在大菸鬼的窗户前炸响,大菸鬼也许还能多活一会儿……吴家没找他算帐,还真就是万幸! 大了把老太太送进屋,出了屋就来了精神,站在台阶上向院子里喊:“喂!几位、几位!听我说两句、说两句啊……老太太家赶上介事儿,咱们都挺难过,对吧?既然来的都不似外人,咱大伙儿就都伸把手儿,帮着料理料理……” 大了正说着,看到有几人要向大门外熘,就加大了嗓门儿:“喂!内几位,门口儿内几位!别走哇!赶上介事儿老太太家正缺人手儿,邻居住着,天天打头碰面的,你们老几位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回来、回来吧!” 几个要熘的人怏怏地回来了。 “哎,介就对了!”大了紧跟着就压低了嗓门儿说:“老几位、几位,大伙都搭把手儿,都帮帮忙!赶紧把那红灯笼、红绸子都扯下来,换上白的!赶紧换!麻利点儿……内几位,过来!赶紧把院子里的桌椅、板凳都撤了,腾个地方儿,我介马上就派人去买棺材!” 大了一扭头,又看了看院子一角的吹鼓手们,想了想走过去说:“你们!你们就不用换了,还是介帮人儿,把那喜庆的曲子先撂一撂,赶紧准备点儿白事儿用的!像那‘小**儿上坟’、‘宝玉哭灵’嘛的,捡那悲的,赶紧招唿!听见没有?可别弄错了!” 人们在听着大了分配任务的同时,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事儿闹得!没想到一顿酒席,从喜事儿上一傢伙愣给吃到白事儿上来了! 第十章 水生的闷酒喝多了 天近黄昏的时候,小渔村出海的渔船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冬天出海都不会去太远的地方。 水生从海上回来得最晚——他赶上了一群鱼,虽然不多,但是却比每天的收穫都大。 水生急急忙忙回到海边儿,停好船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水生担心着有病的爸,赶紧挑了几条大鱼,一熘小跑地回了家。 水生进屋先看了看爸,见爸和每天的那意思差不了多少,就和爸说了几句话,忙着给爸做饭去了,他知道,自己出去一天了,爸下不了炕,只能啃那点儿提前准备的干饽饽,也许早就饿了! 不大一会儿,饭熟了,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东西吃,做起来也就简单。爷儿两个也用不着放桌子,水生把爸扶着坐起来,给爸先盛了一碗,看着爸吃了一口,然后自己才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对着碗吹了吹碗里的热气,低头吃了起来…… 水生也是饿了,不大一会儿,一碗饭下了肚子。水生想去再盛一点儿,就先看了看爸的饭碗。水生见爸的那碗饭没怎么动,就问:“爸!你怎么没吃呀?” 水生爸哼了一声说:“我、我还不饿……” “都一天了,怎么能不饿呢?唉……咱家也没有富裕钱,也没法儿给你改改口儿……”水声说着,看着爸那瘦得有气无力的样子,心里挺难过。
第19页 水生爸听了水生的话,赶紧说:“咳!这孩子说得,改什么口儿啊,我整天躺着,也不活动,不饿。我嘛也不想吃……” 水生把手里的碗往炕边上一放,把手放在爸的前额上,问:“爸,今天又不好受啦?”水生爸摇摇头:“没有。”然后把饭碗向旁边一推,嘆了口气,躺下了。 水生见爸不想吃,也没多想,就说:“爸,要是不想吃,就先不吃了,嘛时候想吃我再给你热。” 水生爸也没答话,躺在那里一声不吭。 水生吃完,一边收拾着,一边跟爸说:“爸,今儿我遇到鱼群了,贪着多打了几网,回来太晚了,也没法儿去换钱了。好在天冷,鱼也坏不了,明儿是个集,我不出海了,把那点儿鱼拿去,给你换点差样儿的东西吃!” 水生爸没出声。水生觉得奇怪,就走到爸跟前问:“爸,你又不好受了吧?” 水生爸眼里含着眼泪,看了看水生说:“水生啊,有件事儿,我想,你早晚会知道……” 水生忙问:“嘛事儿呀?” 水生爸唉声嘆气地说:“唉……你不知道,黄花儿,黄花儿让人家接走啦……” “黄花儿?接走了?谁接走啦?”水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事情不好,放下手中的东西,赶紧走到爸跟前,瞪着两个大眼睛问。 水生爸把黄花儿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水生当时就懵了…… 黄花儿被人接走的消息传得很快,时间不大所有的人就都知道了,小渔村笼罩在一片忧伤之中!特别是小伙子们都蔫儿了,往日的嬉笑不见了,咋咋唿唿的喊声也让唉声嘆气所取代,都觉得像是家里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心里堵着一个大疙瘩,无论如何也提不起精神来! 可有一个人却是例外,那就是村西头小酒馆儿的麻脸儿掌柜,因为从黄昏开始,他的小酒馆儿的生意就出奇的好,过来喝闷酒儿的年轻人始终不断,而且那些年轻人买的酒又都超过了他们平时的酒量,看着那些借酒浇愁的年轻后生们,麻掌柜心里虽然也不是个滋味儿,可同时也在暗暗地高兴。本来么,不停地掂量着自己手中到手的钱还能不乐吗? 快关门儿的时候,水生也来了,他打了一壶劣质的酒,看了看酒馆的桌子,没好意思过去坐,扭头出了酒馆。 麻脸儿掌柜无意地向水生看了一眼,正好见到水生一边走,一边仰着脖子喝那壶老酒。 麻掌柜不由得嘬了一下牙花子,小声嘀咕着:“唉!这些年轻的后生们,还不都是因为黄花儿走了,心里头不舒坦啊……”又有买酒的来了,麻掌柜不能往下想了,不能耽误了生意呀! 麻掌柜应酬了一会儿,打发那个买酒的人走了。勐一抬头,见水生又回来了,心里纳闷,忙问:“吔,水生,怎么又回来了?” 水生也不答话,径直走到柜檯前,把手中的酒壶往柜檯上一顿,这才低着头说:“麻叔,打满喽!” 麻脸儿掌柜误会了,心想:刚才明明已经给他打得满满的呀……以为水生不小心把酒壶弄洒了,就问了一声:“水生啊,刚才……刚才不是打得满满的吗?” 水生半闭着眼睛,鼻子里哼了一声,拿起酒壶晃了晃。 麻掌柜一看傻了眼!一壶酒早已不知哪儿去了,光剩下一个空酒壶了!赶紧问:“水生啊,这酒……你是喝了,还是倒啦?这么会儿就……没啦?” 水生已经有了些醉意,抬头看了一眼麻掌柜:“没啦!我、我喝了……” “哎呦,水生啊,你哪儿喝过这么多呀!你别再……别再喝大了吧!” “没、没事儿!我就是想喝!”水声说着,掏出了身上仅有的一点钱,放在柜檯上:“再打一壶……” “水生啊,不是麻子叔不卖给你,你可喝了不少了呀!再喝可就醉啦!”麻掌柜知道水生是老实小伙儿,想劝劝他,不想让他再喝了,就把柜檯上的钱往水生面前一推:“别喝啦!这点儿钱买壶醋也许够了,买壶酒就不够啦!你还是留着这点儿钱,干别的用吧……” 水生愣了愣,把空酒壶递给麻掌柜,说:“叔!那我就……先赊一壶,您啦先给我、给我满上,我……我先不喝,留着……留着明天出海用……” 麻掌柜知道水生实在,见水生这么一说,也就信了。于是,给水生又灌了满满一壶酒,看着水生接过去,心里还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水生,说话算话,今儿可不许喝啦!” 水上眼皮都抬不起来了,麻掌柜的话似乎都没听懂,转过身,晃晃悠悠地说:“不、不喝、不喝、走了、走了……”说着一步一晃地出了门…… 水生一走,麻掌柜可就琢磨上了:哎呦,水生这小子,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还抱着一壶酒走……他哪儿喝过这么多酒哇!这小子别再出点儿事儿吧!麻掌柜心里没底了,看看屋里还剩下两三个喝酒的人,就说:“老几位、老几位!今天就到这儿啦!我得关门儿了,咱明天再接着喝,行吗?我今天有事儿,得先关一会儿!几位,请啦、请啦!明儿见吧、明儿见吧……”
第20页 那几位喝酒的其实也喝得够口儿了,眼睛看东西都是虚的了!此时见麻掌柜这么一轰他们,也就起了身,给钱没给钱的都奔着门口走过去了…… 麻掌柜也不急着跟他们要钱,见那几人一走,赶紧关上小酒馆儿的门,顺着小道,向水生家就追出去了…… 夜空晴朗,麻掌柜老远的就看见小道上躺着一个人,心里知道准是水生,赶紧跑过去。 水生的酒壶扔在地上,酒洒了一地,他已经是口吐白沫,躺在路上不省人事了! 麻掌柜自言自语着:“麻烦喽、麻烦喽!这要是没人管,还不得把命喝没了!”赶紧把水生的上身掀起,叫着:“水生、水生啊,水生……”水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身体像塌了架一样,根本就坐不起来。 麻掌柜想把水生背起来送回家去,试了几下,门儿都没有!水生那么壮实,少说也有一百六七十斤,麻掌柜他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哪还有那么大的劲儿呀!麻掌柜向四处看了看,四周静悄悄地,也见不着个人影,心里一急,当时就喊上了:“来人吶!快来人哪,水生喝得不行啦!” 海边儿上旷,一到晚上基本上没有什么动静,静的出奇。麻掌柜的喊声顿时传出去老远。不大一会儿,就有人出来帮忙了。 几个小伙子凑上前,有的为水生捶背,有的为他划拉胸口,水生的头低着,嘴里含煳不清地喃喃着:“黄……花儿……走、走啦……黄花儿、走啦……” 几个小伙子心里也不好受,互相也不搭个话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麻脸掌柜赶紧说:“小伙子们,受累吧!这大冷天儿的……别在这儿晾着啦,赶紧吧、赶紧把他抬回家呀!” 小伙子们这才想起来,对呀,得赶紧把水生抬回家呀!几个人把水生抬起,一熘小跑儿,一边唿叫着,一边向水生家紧走…… 黄花儿妈已经躺下了。闺女走了,屋里空荡荡的,她还一时适应不了,因此这多半天也实在是对她的一种煎熬! 黄花儿妈躺着,翻来覆去越想越不自在,觉着实在没劲,就坐起身,围着被子,双手抱着腿,把下巴磕顶在膝盖上,不住地唉声嘆气。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外面大唿小叫的声音。 黄花儿妈原本不想动,尽管平时爱管闲事儿,可现在,闺女刚被接走,自己心里还空落落的没个着落呢,哪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儿呀?再说,这黑灯瞎火的! 可是当他听到外面有人唿叫水生的名字时,心里就是一激灵!黄花儿妈可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听到人家喊水生,心里就慌了。她知道,自己的闺女这一走,受伤害最大的就是水生,心里始终是七上八下的。这时外面的喊声越来越近了,黄花儿妈顿时觉得,坏了! 黄花儿妈赶紧抓起搭在被子上的棉袄,好歹往身上一披,扣子都没来得及系,趿拉着鞋就推开屋门向外张望。 黄花儿妈见几个小伙子抬着水生匆匆地从门前跑过,心里就砰砰地跳成了一个个儿,她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为是水生寻了短见,赶紧跑出屋追上去,一边跟着跑,一边尖着嗓子问:“怎么啦?水生,你怎么啦?哎呦……这可怎么办吶!” 麻掌柜三步并作两步追到近前,向黄花儿妈扬了扬手中的酒壶,摇着头说:“坏啦!两壶酒都灌下去啦!这傢伙!这还不得喝死呀!” 黄花儿妈心里咯噔一下,她顿时就明白了水生为什么会喝成这样儿!心里一阵歉疚。她嘆了口气,对着麻脸儿掌柜吼:“你也是!干嘛卖他这么多酒!就知道赚钱!喝出人命来你也得不了好!缺德呀……” 麻脸儿掌柜一听顿时站住了,看着越跑越远的、抬着水生的那几个人,委屈地摸着后脖颈子说:“我哪知道他买多少就喝多少哇……今天也怪了!怎么会喝的、不会喝的,都跟酒干上了……早知这样儿,我就赶紧关门得啦!这不没有的事儿吗……” 黄花儿妈也顾不得跟麻掌柜多说了,紧跑几步,追上去,一直跟到水生的家。 黄花儿妈看着几个人把水生抬到家,放在炕上,就让几个人走了。黄花儿妈觉得自己先不能走,这边儿是不省人事的水生,那边儿是痨病咳嗽的水生爸,哎!看着也怪淹心的! 其实黄花儿妈人不坏,只是过怕了苦日子,担心闺女受苦受穷,才硬生生地拆散了水生和黄花儿的婚事。如今,闺女走了,水生也喝高了,变成了这个摸样儿,黄花儿妈心里这个别扭劲儿就别提了!毕竟,水生这小子是黄花儿的救命恩人啊! 水生爸见黄花儿妈守在水生跟前,连着咳嗽了几声,带着哭腔说:“黄花儿妈呀,天不早啦,你回去吧------别管他啦,哎……这孩子命苦哇……” 黄花儿妈听了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儿,赶紧说:“水生爸,你可别埋怨我,我,我实在是……哎……”黄花儿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水生爸哭了,边哭边说:“哎!是我……是我拖累了水生啊!我、我不如死了好啊……” 黄花儿妈赶紧安慰水生爸:“嗐!大哥呀,你可别这么想啊……”话没说完,水生突然大喊了一声:“黄花儿!黄花儿……”
第21页 黄花儿妈赶紧回过身,抓住水生的手,叫着:“水生、水生,你醒醒……” 水生依旧是没有知觉…… 黄花儿妈在水生家忙活了多半宿,一会儿看看醉得人事不省的水生,一会儿看看病得皮包着骨头的痨病老头儿水生爸,思前想后,脸上落下了成串儿的泪珠儿…… 第十一章 媳妇变成了干闺女 吴家的丧事儿总算办完了! 大菸鬼一死吴家也少了一份儿拖累,虽然心里不好受,老太太倒也省去了许多牵挂。可是有一件事却让吴老太太又添了一个心病,那就是黄花儿。 连喜事儿带丧事儿加在一起,黄花儿在吴家已经呆了三四天了,这几天过的,就像是做梦似地,连黄花儿自己都怀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头几天黄花儿还想过逃跑的事,可是吴家看管的严,加上办丧事儿的人里出外进的,大门口前老是堆满了人,黄花儿根本就没办法离开吴家的院子。 好容易丧事儿办完了,出来进去的人倒是少了,可是吴老太太又特意儿给黄花儿配备了一个小保姆专门伺候她,那小保姆整天百依百顺地跟在黄花儿身边形影不离,这还怎么跑哇! 黄花儿暗暗地打了几回主意,可是都没有办法实现,也就先不想试了。她知道,眼下吴家人都警惕着呢,一时是跑不了的,无奈之下也就先住下慢慢地再想法子吧,早晚他们有麻痹大意的时候! 黄花儿可不敢住在东厢房! 刚来的头一天,黄花儿就看到了大菸鬼那个瘆人的模样儿,紧跟着就知道了大菸鬼是在东厢房里咽的气……不进那屋,大菸鬼的那个龇牙咧嘴的模样儿还总在眼前晃悠呢,别说是再住进去了!白天倒还好说,天一黑,还不把人吓死! 吴老太太是个明白人,知道黄花儿心里想的是怎么回事儿,因此上也就不再强求,就依了黄花儿,找了几个人,把西厢房收拾了一下,就让黄花儿住在了西屋里。 尽管,西厢房的门正对着东厢房的门,出来进去的也短不了提心弔胆的心里扑腾,可是这已经很不错了,黄花儿明白,像自己的这个身份,是不可能住进吴老太太的那一排正北房的,心里也就知足了。她想过:如果老太太不管三七二十一,愣是叫我住在大菸鬼的东厢房里,我也没辙呀!于是黄花儿就这么住下了…… 按说,黄花儿嫁到吴家,也就是吴家的媳妇了。可是吴老太太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媳妇实在是可怜。吴老太太可不是坏人,一辈子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次是因为救子心切才听信了算命瞎子和媒婆子的胡话,弄了这么一出儿沖喜的闹剧……如今,喜没沖成,儿子也解脱了,剩下这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媳妇,让她守一辈子寡也不是个事儿呀!再说,虽然这孩子进了吴家的门,可并没有与她男人成亲,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大闺女,人又长得那么好,吴老太太怎么忍心就这样断送了这闺女的一生呢! 吴老太太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忍心,又拿不出个办法,整天到晚心里也怪着急的…… 这天,天挺早的,吴老太太就躺下了。可是,躺下归躺下,心里一阵阵地还在想着黄花儿的事儿,迷迷煳煳地就是睡不着。 忽然,老太太隐隐约约听到西屋里传来黄花儿战战兢兢的声音:“谁呀?谁……” 声音不大,老太太却听得真真的。 吴老太太心里不踏实,就黑着灯坐起,贴着窗户帘子往外看。忽然看到黄花儿的窗子前有一个身影。此时,黄花儿也许还没睡,屋里亮着灯呢。那身影就猫着腰、缩着脖子扒着窗户缝儿往屋里看。 老太太心里轰的一下,仔细看了看那个贼一样的身影,原来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也就是大菸鬼的二哥!吴老太太一时琢磨不出眼前的这个情景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时就听黄花儿又惊叫了一声:“谁?谁!有贼啦!” 这时,只见那个人影缩着脖子、猫着腰跑了,一边跑还捏着鼻子学猫的叫声:“喵、喵……” 老太太顿时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气得直哆嗦,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老太太更睡不着了,整整一宿,心里这个翻腾啊:老二这个该死的东西,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你说你已经搬出去多少年了?平时有事你都不怎么露面,这倒好,你兄弟媳妇刚住下,你这大半夜的就来了!安的什么心啊!你兄弟这才死了几天啊!你个混蛋小子,竟敢打这个歪主意!还是不是人啊……该死的!还学猫叫,这人都让你给丢尽啦!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可不能让这混帐东西坏了礼法…… 吴老太太年轻时也称得上是大家闺秀,也是识文断字的人,她的男人是个盐商,虽然死得早,却给她留下三个儿子和殷实的家业。 老太太家境富裕不愁吃穿,可就是三个儿子都让她不省心:老大叫吴天龙,知书达理,即懂得经营之道又为人厚道、讲究诚信,在估衣街开了一家绸缎庄,生意火旺,也娶了家室。可就是容不得小日本儿在中国横行霸道,凭着一腔热血,抛下妻儿老小和买卖,跟着八路军到太行山打日本去了。这一去就是四年多……前两年偶尔还有书信,但这后两年连个书信都见不着了,老太太也是昼思夜想的心里不踏实;老三大菸鬼,没出息!死了,也就不提了;老二呢,虽然不抽大烟,可也不像老大那么有出息。他接触的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尽管也娶了妻室,可却是整日整日的不着家!吴老太太知道,这小子比小三儿强不了哪儿去!“吃、喝、嫖、赌”这四样儿他都沾,要是再抽上大烟,那“五毒”可就占全了!仅这一点,吴老太太就够揪心的了,何况他又有妻有室的还要偷偷地去扒兄弟媳妇的窗户缝儿!
第22页 吴老太太的心揪到嗓子眼儿,她真怕老二犯浑,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老太太一宿没怎么睡,第二天一早就把黄花儿叫到跟前。 吴老太太拉住黄花儿的手,红着眼圈儿对黄花儿说:“闺女呀,你想不想回家呀?” 黄花儿一时愣了,她何尝不想回家啊!自从到了吴家,她的心哪时哪刻离开过自己的家啊!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在吴家人的眼里,已经是人家的媳妇了,没有吴家的允许是很难离开吴家的。现在吴老太太问她回家的事儿,她不知该不该如实回答。 吴老太太看着黄花儿说:“闺女呀,我知道你心里很苦,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谁都不埋怨了,你到了我家,按说就是我家的媳妇,可我又不忍心看着你就这样儿守一辈子……闺女,你要是想走我不留你……” 黄花儿睁大了眼睛,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天以来她已经感觉到吴老太太是个好人,可一时又想不明白,既然是好人,为什么要做出欺骗人家闺女为自己的病儿子沖喜的缺德事儿呢! 老太太接着说:“当初,我没主意,也是因为着急,一时蒙了头,才听信了算命瞎子和媒婆子的胡话,害了你,也没救活我的儿子……哎……现在想想也真是煳涂!如今,到了这一步,我不能再煳涂了,我送你回去吧……” 黄花儿听到这里,心里一激灵,想到自己在短短的几天里经受的痛苦,委屈的泪流到了腮边。吴老太太替黄花儿擦了擦眼泪,又说:“我知道你们海边儿上日子难,要不然你妈妈也不会把你嫁出这么远来,你也不会落到这一步儿、受这么大委屈……这样吧,你屋里的东西你喜欢就都带走。你嫁到这里也是咱娘儿两个的缘分,那些东西也应该是你的。” 一种由衷的感激油然而生,黄花儿立刻跪在老太太面前:“妈,我什么都不要……” “孩子,起来”老太太既没有上去搀扶,也没有表示出惊讶,依旧是语气平和地说:“也许,这一走你就永远不回来啦,我还真有些捨不得。刚才,我听到你叫了我一声妈,孩子,如果你是真心的,那我就认下你这个闺女……” 黄花儿吃惊地、愣愣地看着吴老太太,她不知该怎样答应吴老太太才好。 吴老太太拉住黄花儿的手,把黄花儿搂在怀中,轻轻抚摸着黄花儿的头髮。 一股暖流涌遍黄花儿的全身…… 黄花儿搂住吴老太太,对自己满心的委屈、对自己亲妈的埋怨、对吴老太太的感激交融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老太太并没有劝阻,一只手在黄花儿的后背上轻轻抚摩着,任凭黄花儿嚎啕大哭,她知道,这孩子需要大哭一场! 黄花儿没做成吴家的儿媳妇,倒成了吴老太太的干闺女,也许还真就应了那句话——命中注定! 黄花儿认吴老太太做了干妈,虽然依旧是归心似箭,却又不忍心立刻离开眼前的慈祥老人。于是又留下来住了两天。 这两天里,吴老太太唯恐委屈了干闺女,挑着样儿地给黄花儿买吃的,没事儿就陪着黄花儿聊天,就怕黄花儿一个人呆着苦闷…… 黄花儿打心眼儿里感激眼前的这个慈祥老人,出来进去一声声地叫着妈,吴老太太一声声地答应着,觉得有这么一个漂亮的闺女,自己的脸上也有光,心里头舒坦! 第十二章 黄花儿反抗脱虎口 这天一大早,吴老太太让老二雇了一辆马车,打算送黄花儿回家。 吴老太太知道这黄花儿自从离开她自己的家已经八、九天了。按天津卫的习惯,闺女出嫁的第四天是应该回一次娘家的。可是吴家的婚事是和丧事儿连在一起的,也就打乱了那个规矩。吴老太太心想:那黄花儿妈还不定多着急呢!谁家的闺女当妈的不惦记呀? 吴老太太把黄花儿送到大门口,有些依依不捨。黄花儿心里也挺矛盾,娘儿两个默默叨叨地说了老半天的话,黄花儿才上了车,大车走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大车一走,老太太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心里实在是不踏实!她掐着手指头算着,计划着路程和时间,估计着,如果路上不耽误,天黑前黄花儿肯定就会见到她的亲妈了…… 其实老太太不知道,吴老二根本就没把黄花儿送走! 吴老二这小子是个色鬼,南市那一带的**没有哪一家儿他不熟的,一年到头他和**们鬼混的时间比和自己媳妇在一起呆的时间也短不了多少!这么一个**之徒,见了黄花儿这么一个天仙似地美人儿,灵魂早就出了窍了,一直在打着黄花儿的主意呢!老太太一时煳涂,让他去送黄花儿,也真是太相信她这个儿子了! 吴老二跟着车把式赶着大车就上路了…… 刚一出东门街口的牌坊,吴老二就给了车把式一大把钱,悄悄地告诉车把式把黄花儿拉到小白楼儿哪儿去。 马车是雇来的,车把式事先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一听去小白楼儿,心里还琢磨呢:怎么去趟小白楼儿给这么多钱呢?这小子别是有钱没处花去了吧!于是高高兴兴地把鞭子一甩,奔着小白楼儿就去了。 城里离小白楼不远,不大一会儿就到了。
第23页 吴老二告诉车把式把车赶到一个院子门前停下,指着院门口小声对车把式说:“行啦,到了,你先别动,等我和车上的人进去,你再走。”车把式听了又犯琢磨:这是嘛规矩?我管送人,还管你进去不进去干嘛!不过又一想,人家给钱不少,我就耽误会儿工夫吧。于是也就答应了。 吴老二上前掀开车帘子,笑着对黄花儿说:“弟妹,弟妹下来吧……” 黄花儿当时就犯了嘀咕:这是哪儿呀?怎么在这儿停下啦? 吴老二知道黄花儿在犯嘀咕,赶紧说:“弟妹,是恁么个事儿,我平时就住介儿,你二嫂子听说你要走,想和你道个别,顺便有点儿东西捎给亲家母……你姐妹俩再见个面儿吧。” 黄花儿在婚礼上也没怎么与吴老二的媳妇说过话,见吴老二这么一说,也就信了,觉得二嫂也是好意,我就进去待一会儿吧。这么想着下了车,看了看大车和车把式。车把式正倚在大车帮上捲菸捲儿呢。于是便跟着吴老二走向那个院子。 吴老二紧走几步,上前开了门,招唿黄花儿进了院门儿。 其实,这个院子并不是吴老二的家,而是吴老二背着家人偷偷置办的一处供他平日里鬼混的地方。今天他把黄花儿带到这里来,根本就没打好主意!他是想在这里先逼着黄花儿就范,把黄花儿占为己有,然后再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 可是吴老二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黄花儿是什么人啊!不是明媒正娶,也没有吴老太太的允许,作为老太太的干闺女,她能让眼前的这个现世报儿得逞? 黄花儿进了院子,回头看到那大车走了,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又见到吴老二两只色迷迷的眼珠子围着自己的胸前转,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危险之中。于是紧紧抱着手中的小包袱,心里扑通通地乱跳。 吴老二不等黄花儿明白过来,就亟不可待地一把抓住黄花儿的胳膊,使足了力气往屋里拽。黄花儿没有吴老二力气大,虽然极力挣扎着,可还是被拉进了屋。 吴老二返身关上门,顿时原形毕露了,他喘着粗气,使劲把黄花儿推倒在床上,像疯狗一样,一下子就扑到黄花儿身上。 黄花儿知道,此时此刻,在这里喊是没有用的,便迅速用双手推住吴老二的脑袋,俩脚赶紧蹬在吴老二的肚子上,使尽力气向外一蹬,把吴老二踹下地去,赶紧又抓过自己的小包袱,一只手迅速伸进小包袱里…… 吴老二没想到自己会被踹到地下去,急忙爬起来,又不顾一切地向黄花儿扑去…… 黄花儿见吴老二又扑了过来,迅速从小包袱里抽出一把剪刀。这把剪刀是吴老太太让黄花儿在吴家挑选她喜欢的东西时,黄花儿特意挑选的。穷苦人家的闺女从小干惯了针线活儿,自然就喜欢这些能用来做针线活儿的傢伙,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就派上了大用场! 黄花儿的剪刀刚掏出来对准吴老二,还没等扎呢,那吴老二反倒自己使足力气扑了上来,“哧”的一下,黄花儿手中的剪刀便从吴老二左肩的肩膀缝儿扎进去,差一点儿从后背露出剪子尖儿来!吴老二疼得“嗷”的一声,反身下了床。 黄花儿赶紧坐起身,立刻大声地唿救。 吴老二挨了一剪子,肩上疼痛难忍,又听到黄花儿的唿救声,当时就蒙了,带着那把剪子就跑出去了! 吴老二跑了,黄花儿的眼泪也流出眼窝。她想:自己的命怎么这么惨呢! 黄花儿擦着眼泪,也来不及多想,立刻拎着小包袱逃出那个可怕的院子。 黄花儿在街上转悠着,人生地不熟,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那里去。初春季节,天气还没有转暖,黄花儿两手抱着肩头,连怕带冷的身上一阵阵发抖。 正在黄花儿走投无路、左右为难的时候,一辆黄包车停在黄花儿身边。黄包车是当时天津卫的主要交通工具,天津人都习惯叫它“胶皮”。 拉胶皮的可是个大好人。他见黄花儿这么俊,又不像城里人,孤身一人漫无目标地在街上转悠,担心她遇上坏人被拐走,就主动上前想帮黄花儿一下,于是就问黄花儿打算到哪里去。 黄花儿惊魂未定,对拉胶皮的也不敢轻信,支支吾吾地想躲开。 拉胶皮的看出黄花儿的心思,就说:“大姐,你别害怕,我看你不像城里人,天津卫这市面儿上乱,日本鬼子又多,我怕你遇上坏人那可就麻烦大啦。” 黄花儿听拉胶皮的这么一说,心里更没底了。抬头看了看这个拉车的中年人,觉得挺面善。 拉胶皮的又说:“我们干得就是拉车这一行,你想去哪儿我就给你送到地方,顶多不就是给点儿车钱吗。像你这样自己走,路又不熟,碰上坏人就不上算啦!” 黄花儿一想,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就提心弔胆地坐上了胶皮车。拉胶皮的拾起车把,扭头问:“大姐,去哪儿?” 黄花儿说出了自己要去的地方——海边儿上自己的家。 拉胶皮的一听,当时又把车把放在地上,转过身子对着黄花儿说:“海边儿呀!好傢伙,好几十里地吶!等我把你拉到哪儿,我俩儿脚丫子都起泡了!再说,都这时候了,天黑我也跑不到哇……你再想想,这天津卫还有没有你要去的别的地方啊?”
第24页 黄花儿一想也是,这里到海边儿恐怕天黑也走不到!不去海边又能去哪儿呢?要不,还回到干娘家?可是,我刚刚用剪刀扎了她家老二……黄花儿又一想,不!还真得回去,我得向干娘说清楚这件事!黄花儿想到这儿,立刻对拉胶皮的说出了干娘家的地址。 拉胶皮的仔细看了看黄花儿问:“是那家姓吴的阔老太太家吧?”黄花儿答应着:“是,你认识呀?”拉胶皮的点点头说:“认识!前几天,她家办丧事儿、用了我三天车,给我的车费够我拉半年的,那老太太、真是个善人啊……哎?大姐,你是那老太太什么人啊?” 黄花儿低头不语。拉胶皮的以为黄花儿没听见,又问:“你是她家亲戚呀?” 黄花儿嗯了一声。拉胶皮的赶紧拾起车吧,迈开大步就跑开了。一边跑,一边问:“那老太太是你什么人啊?”黄花儿心里只顾难过,也没有回答。 拉胶皮的回了回头,见黄花儿一付伤心的样子,也就不问了。 小白楼儿到城里的路对拉胶皮的来说不算远道儿,小车嗖嗖地,时间不大就到了。 黄花儿下了车要给车钱,拉胶皮的说什么也不要,拉着小车跑了。 黄花儿含着眼泪,站在院门前,犹豫了老半天才进了吴家大院儿,冲着老太太的屋里喊了一声:“妈……”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吴老太太心里一惊,立刻迎出来:“呦!闺女,你怎么又回来啦?”。 黄花儿急走几步,抱住吴老太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老太太接过黄花儿手中的小包袱,把黄花儿领进屋,黄花儿一边流泪一边向吴老太太讲述了自己刚才的经歷。 老太太听着,黑虎着脸,长长出了一口气:“哎!这个该死的畜生……我也是!怎么就没想到他会这么不是东西呢……闺女呀,别哭了,这不怨你,你没事就好,扎死他也活该!”老太太平静了一下心情,又说:“闺女,你先别走了,赶明儿我叫人给你妈送信儿去,让你妈过来接你,我也好跟你妈说说话!” 黄花儿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什么人专找什么人 吴老二被扎了一剪刀,连疼带怕,跑到大街上匆忙叫了一辆胶皮车就奔了附近的一家日本人开的医院。 手术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那把剪刀就取出来了。 给吴老二做手术的那个日本外科医生叫栗原直太,他拿着那把带血的剪刀在吴老二面前晃了晃,看着吴老二,嘴角露出诡秘的一笑,点点头走了。 吴老二看着日本医生的背影,心里纳闷儿:介小日本儿嘛意思呀?瞧他妈那眼神儿,不怀好意呀!吴老二心里直发毛。 吴老二从手术室出来直接被推进病房。虽然算不上太重的伤,可是伤的地方挺关键,换药、打针的至少要先住上三五天。吴老二一想:别说是三五天了,就是三五个月,那也没法子呀,住吧!要不然留下点儿残疾,这后半辈子可就交代啦!吴老二正想着,一个日本护士举着针管儿给他打针来了。 吴老二一看那个日本护士挺年轻,长得又挺好,心里一阵胡思乱想,就更不想走了。于是大着胆子住下了…… 整整一宿,吴老二的肩伤一直在疼,疼得他怎么也睡不踏实,干脆,坐在病床上瞪着眼睛、想着心事熬时光。吴老二一想到黄花儿他就觉得自己亏得慌:都弄到屋里了,不仅没沾上便宜,反倒被她扎了一剪子!我他妈也太废物啦!想到此,咬咬牙自言自语:“等着,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我要是弄不了你,我、我就算白活了……” 吴老二想了一宿,到天亮时反倒困了,迷迷煳煳地刚要睡,那个日本护士又给吴老二打针来了。吴老二一看那个日本护士,当时就醒了盹儿,赶紧趴在床上,使劲扭着头,色眯眯地盯着日本护士看着,那只没受伤的手把裤子尽量地往下脱,脱得连大腿都露出来了,嘴里还故意的没话找话说:“介……介打针疼不疼啊?” **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一只手举着针管儿,另一只手没好气儿地把吴老二的裤子往上拉了拉,像是命令一样地说:“别动!”说着,消毒、打针……两针都打完了,用一个棉签往吴老二屁股上打针的地方一放,没好气儿地说“自己摁着!” 吴老二趴在病床上,回手按住棉签,嬉皮笑脸地说:“吆!你、你还会说中国话呀……” 日本护士依旧不拿正眼看他,不等吴老二说完,早就扭头儿走了。 吴老二不见日本护士回答,回头看了一眼,见护士已经走了,急忙坐起,盯着日本护士的背影,眼神儿都直了…… 吴老二还没看够呢,日本护士已经出了屋。也恰恰正在这时,主治医生栗原直太从外面走进来。吴老二原本飘飘悠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赶紧向后一仰,躺下了。 栗原直太径直就来到吴老二的病床前。 栗原直太伸手摸了摸吴老二缠着绷带的肩膀,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问:“疼?还不疼?”吴老二赶紧坐起身,脸上堆着笑:“啊,啊,不疼不疼!”
第25页 栗原直太稍微使了点儿劲儿捏了一下:“这样,疼还不疼?”吴老二立刻嚎叫了一声:“哎呀!疼!疼……” 栗原直太松开手哈哈大笑。吴老二直发憷,不知这个日本人究竟要干什么,瞪着眼睛想:“介王八蛋,干嘛介样儿捏我?你不想想,我刚挨完扎,才你妈一天,能不疼吗!” 栗原直太突然止住笑声,板起面孔瞪着眼吼叫:“你!吴先生,你地,良民地不是!” “啊?我我、我似良民啊……”吴老二吓傻了,心想:坏啦!别再把我当八路抓起来吧!想着,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 栗原直太见状,诡秘的眯了眯眼睛。用手指点着吴老二,又重复了一句:“你地,良民地不是!”说完就扭头走了。 栗原直太一走,吴老二可坐不住了,趿拉着鞋围着病床来回走了几圈,心里砰砰地直敲鼓,想着:“介小日本儿可他妈够阴的,没事儿捏我的膀子不说,还说我不似良民?哎呦……介里面儿……别再似有嘛事儿吧!不行!介地界儿不能住了,凉锅贴饼子,我他妈得熘!” 吴老二拿定主意,向门外看了看,见栗原直太走远了,赶紧收拾东西…… 吴老二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好,还没来得及走呢,那个日本**又来了,手里托着一个小磁碟子。那护士见了吴老二,还是不拿正眼看他:“吴!吃药!” 吴老二一听**叫他吃药,当时就忘了栗原直太那档子事儿了,把刚刚收拾好的东西往病床上一放,嬉皮笑脸地说:“啊,好、好!吃药、吃药!”吴老二说着,眼睛不看护士手中的药盘子,却盯在人家的胸前不错眼珠儿地看着。 日本**也不理他,把药往吴老二跟前一摆,转身就要走,却发现了吴老二刚刚收拾好的东西。这时,日本护士才拿正眼看了看吴老二,问:“你要走?” 吴老二慌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句整话。 **摇摇头说:“伤没好,如果感染了,要截肢的!” 吴老二故意跟人家瞎搭咯。嬉皮笑脸地问:“你介中国话说得够熘乎的!你告诉我,嘛叫截肢?” 日本护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把胳膊给你锯下去!” 吴老二一听就慌了:“锯、锯胳膊?不、不能吧……” **又回头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再也没说话就出了屋。 吴老二犹豫上了:你说我似走呢还似不走呢?走吧,要真是感染了也真是个麻烦事儿!不走吧,我怎么觉着那日本大夫像似要找我的麻烦呢!心里砰砰地又敲上鼓了…… 正在这时,栗原直太又来了,他是听了**的汇报才过来的。栗原直太来到吴老二面前,一伸手又捏在了吴老二的肩头上,还没使劲儿呢,吴老二先叫上了:“唉、唉……别、别、别……疼、疼!” 栗原直太阴险一笑,问:“疼?吴先生,你地,谎话地……”说着,手上暗暗使了一点劲儿:“这样才疼!” 吴老二立刻叫出声来:“哎呦喂!疼啊!疼死我啦……” 栗原直太松开手,嘿嘿一笑:“我地问你,你地,谎话地不要!”吴老二赶紧点头说:“谎话不要、谎话不要……” 栗原直太板起面孔,用手指着吴老二肩头:“说!这,怎么回事?” 吴老二可不敢大意了,生怕说错了被抓走,头上汗都吓出来了:“介、介……摔倒了,脚下一绊,摔倒啦……” “嗯?我地说过!撒谎地不要!”栗原直太眼睛一瞪,直逼着吴老二。吴老二一想:坏喽!脑子里立刻“嗡”的一下,赶紧改口说:“似、似让人给扎的。” 栗原直太眯着眼:“是女人扎的,对不对?” 吴老二一惊,心想:介小子怎么会知道似女人扎的呢? 栗原直太又诡异一笑:“剪刀,女人身边的东西,男人,不经常用的!” 吴老二连忙点头,心想:原来他也似猜的呀!介就好办啦,干脆我就说,介似让我老婆扎的,我老婆还能不似女人吗?吴老二连忙说:“太君,似介么个事儿,内天,我想跟老婆热乎儿热乎儿,没想到,她、她没心气儿!还、还敢拿剪子扎我!” 栗原直太的头使劲摇了摇,盯着吴老二的眼睛说:“不、不、不!你的,还在撒谎么?” 吴老二赶紧说:“没、没有哇。我撒介谎干嘛呢……” 栗原直太两手插在裤袋里,盯着吴老二说“中国妇女,大大地善良,不会扎自己的丈夫!嗯?扎你的人,不是你老婆,一定是一个良家妇女!你地,良民的不是!你地,想非礼,她地,不同意……所以就挨了一剪刀!” 吴老二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后跟一下就涌到了后脑勺儿,心想,介日本人,怎么恁么厉害!瞧他介一说,就像亲眼看见赛的!干脆,我也别编了,告诉他实话吧!要不然,他一生气,再把我给治残废了!于是,就把头一天自己挨了黄花儿一剪刀的事告诉了这个日本人。 栗原直太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地、畜生!说吧,为什么欺负自家人?”
第26页 吴老二一时蒙了,喘了口大气,顺口就说:“我……唉,那黄花儿长得也太俊啦……” 栗原直太立刻不笑了,急忙问:“长得俊?”然后想了想又说:“那也不行!再俊地,也是自家人!” 吴老二赶紧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子:“对对,我似畜生。我不似人、不似人,让您见笑、让您见笑……” 栗原直太眯了眯眼睛,拍拍吴老二的肩膀,指着病床说:“你地、好好地养伤。我的,医术大大地好……你地,逃跑地不要!不然,死啦死啦地!明白?” 吴老二赶紧陪着笑脸说:“明白、明白、我地大大地明白。” 栗原直太又是一阵大笑,说:“这就好!这就好……你地,安心养伤,寂寞了,我地和你聊天!”说完,拍拍吴老二的肩膀,一转身又走了。 栗原直太一走,吴老二可就更嘀咕上了:“介小子一趟一趟,走马灯赛的,介似要干嘛呀……” 第十四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吴老二要命也不会想到,栗原直太表面上是外科医生,其实他是日本领事馆的日本特高课间谍,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日本特务”! 日本投降前的一段时间里,日本在中国加紧了间谍活动,特别是针对大城市更是不遗余力。他们一方面对军事力量进行了部署,另一方面对经济方面也实行严格控制,搜取情报,破坏抗日地下组织,监视中国人的思想动态,取缔反日言行……栗原直太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被派到天津以医院作为掩护,从事特务工作的。 栗原直太毕业于日本国立东京大学医学部,毕业后又在国立东京大学附属研究中心医科学研究所研究了两年,不仅精通外科医术,对病理学,心理学也有着很深的研究,因此,他很容易就判断出吴老二受伤的真正原因。 栗原直太刚到天津不久,人生地不熟,在医院里也是憋得够呛,突然见到吴老二肩上带着剪子来医院,也就一时来了兴趣,便把吴老二当成了研究对象。 栗原直太仔细看了看吴老二,当时心里就有了底。他看出,吴老二不像是个本分人,就想和吴老二这个人渣开个玩笑,解解闷儿。没想到从吴老二的嘴里得到一个漂亮女人的信息。栗原直太也是个色鬼,当她听到吴老二对黄花儿的描述,看到吴老二那种神魂颠倒的样子,心里也不免就蠢蠢欲动,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兴趣…… 转天大早,栗原直太又来到吴老二的病床前。吴老二还做着梦呢,一声声的打着唿噜。栗原直太悄悄地捏住了吴老二的鼻子。 吴老二不知怎么回事儿,吓了一跳,一个激灵爬起身,肩头上的伤处顿时一阵剧痛,叫了一声:“哎呦歪……”刚想骂街,却一眼看清眼前站着的是栗原直太,顿时就傻了眼,赶紧坐直身子,心里七上八下的直哆嗦。 栗原直太也不说话,掏出了一把日本糖扔到吴老二的病床上。 吴老二更傻了,不知栗原直太又要出点儿什么么蛾子,直勾勾地看看栗原直太,又看看花花绿绿的日本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栗原直太一脸的正经,对吴老二说:“嗯、你地尝一尝,大日本国地糖果、大大地好吃!” 吴老二心有余悸地伸出手,想抓糖,又怕有什么圈套,伸出去的手停了下来,又看了看栗原直太。 栗原直太笑了:“你地,害怕地不要,”说着,亲自拿起一块糖,包开,送到吴老二面前:“你地、我地,交个朋友,你地明白?” 吴老二一看栗原直太不像是拿他找乐儿,受宠若惊,当时就乐了:“嘛玩意儿?你似说,咱俩交朋友?介,介似真的,还似拿我找乐儿啊?” 栗原直太没说话,冲着吴老二认真地点了点头。 吴老二美坏了,赶紧接过糖,往嘴里一放说:“介要似真的,那我可遇上贵人啦!太君,您啦放心,我介人就爱交朋友,我的朋友三教九流干嘛的都有,您啦交上我介个朋友就算行啦!嘿嘿,就算行啦!整个儿天津卫咱不敢说,就城里那地界儿,咱平趟啊!没有事儿咱办不成的!” 栗原直太笑了笑:“我地,天津卫地不熟,你我朋友地干活,一起快活!” 吴老二一听更乐了,心想:行啊,我要似交介么个朋友,那以后谁还敢惹我呀!介不就行了嘛!于是就说:“行啊!咱可一言为定啊。从今儿起咱就似朋友啦!你等我好了,咱就出去转转,哪儿的馆子有嘛拿手菜,咱都知道,我带您啦吃个够……” 栗原直太哈哈大笑,伸出大拇指说:“吴先生,你地,大大地够朋友!我地,医术大大地精良,一个星期,你就,可以出院啦!” 吴老二听了心里这个痛快劲儿就甭提了,赶紧把病床上的日本糖收在一起,说:“借您啦吉言,我好好养伤,等伤好喽,我先带您啦去几个好地方……” 栗原直太拍了拍吴老二的脑袋:“不急、不急,你地好好地休息!”说完转身走了。 吴老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想:我说介日本大夫干嘛老缠着我呢,原来他看上我啦!好傢伙,这两天心惊肉跳的,我还以为介小子要琢磨我呢!吴老二这个乐呀:原来,我吴老二介命还真不错!平白无故挨了一剪子,又稀里煳涂地交了一个日本朋友!要说呀,介一剪子挨的也值啦!可不呗!要不似挨了介一剪子,我能往医院来吗?要不似来医院,我上哪儿认识日本人去!
第27页 一整天,吴老二都挺高兴。巴不得快点好了,也好出去让栗原直太看一看他的能耐…… 连着三天,都是栗原直太亲自为吴老二换药、打针。吴老二心里感激栗原直太的同时,也因为失去与日本女护士接触的机会而多少有些遗憾,每次都对栗原直太说:“栗原直太先生,介打针、换药的事儿,我就别麻烦您啦!还让那**来吧,您啦忙的似大事儿,别给您啦添麻烦呀……”栗原直太每次都是笑笑,也不表个态,弄得吴老二心里挺别扭…… 这天,栗原直太又来了。 吴老二赶紧把病床上褶褶巴巴的床单子划拉平整了,好让栗原直太坐下。栗原直太摇摇头,走到吴老二身边,慢慢地将吴老二肩上的药布拆开,仔细看了看吴老二的伤口说:“吴先生,你地,伤就要好了,明天可以出院啦。” 吴老二一听,心里满高兴。这几天也真把他窝憋得够戗。吴老二说:“嘛玩意儿?明儿就能出院?介可太好啦!我明天就出院!明天出院!哎呀,这几天吶,总算熬出来啦!” 栗原直太点点头说:“吴先生,好了伤,可别忘了朋友!” 吴老二赶紧说:“不能、不能!哪能啊!我交的朋友,都似过命的朋友!介你放心,等过几天我就来找你,咱出去转转!天津卫哪儿有好饭馆儿,您啦随便点……” “不、不不!吃吃喝喝地不要……”栗原直太打断了吴老二的话。 “那就找地方玩儿玩儿,天津卫有书场,有戏园子,您啦随便挑!”吴老二又打断了栗原直太的话。 栗原直太稳稳地坐下,摆了摆手:“中国的戏剧,我地,不感兴趣。”吴老二摸不着头脑了:“中国戏您啦不感兴趣?中国饭馆,您啦说吃吃喝喝地不要。那……您啦想去哪儿呀?介天津卫我还真没听说,有能唱日本戏的人吶……” 栗原直太奸笑着说:“你地说过,带我去几个好地方!”吴老二摸着脑袋想了半天问:“我说过吗?”栗原直太眼睛一眯:“吴先生,你想狡赖吗?” 吴老二摇晃着脑袋说:“我狡嘛赖呀,介事儿用不着哇!对吧……介样儿吧,您啦点,您啦点哪儿咱就去哪儿,行吗?” 栗原直太阴险地笑一笑:“你说话算数?” 吴老二拍拍胸脯:“那还用说!我似谁呀!怯!一言出口、驷马难追呀!” 栗原直太向吴老二跟前凑了凑,语气坚定地说:“黄花儿!” 吴老二脑子里当时就轰的一下!心想:怨不得介小子跟我套近乎,你妈没安好心吶!当时一口气儿没上来,两眼都胧了! 栗原直太一看吴老二这摸样儿,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就问:“你的,想反悔吗?”吴老二被逼上了绝路,想不答应也不行了,脑筋一转,只好硬着头皮子说:“反悔?我干嘛反悔呀?咱不朋友吗,介点儿事儿都办不成,那我还怎么混呀!我似说呀,那黄花儿可不似一般人儿,您啦别再让她也扎你一剪子!” “哈哈哈……”栗原直太笑着说:“你的,中国人,征服之术地,不懂!” 吴老二点头儿应承着:“似、似!还似太君有法子,太君有法子!”栗原直太又拍了拍吴老二的肩膀,脸上挂着笑问:“怎么样,我们……现在就去!” 吴老二摇摇头:“不行、不行!咱先去不了!”栗原直太一瞪眼,皱了皱眉头子。吴老二赶紧说:“似恁么个事儿,那天她扎了我,我就跑你介儿来了……你想啊,那黄花儿还能在那个院子里等着?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栗原直太一听,一脸的失望,却又不甘心,咬着牙,对着吴老二说:“你地,赶快去找!三天时间,三天,懂吗?” 吴老二一看栗原直太跟个凶神似的,心里又扑腾上了,赶紧答应下来。 栗原直太背着手走了。 吴老二见栗原直太出了门儿,心里这个骂呀:“呸!你妈的小日本儿!算你妈嘛东西!**从第一天起,就你妈没安好心呀!你奶奶的!凭嘛让你个王八蛋糟蹋中国女人?呸!你妈的,还惦着黄花儿!想得倒美!我你妈要似把黄花儿给你弄到手,我还算个人吗!最起码儿黄花儿也算我们吴家的人吶,我整天为她神魂颠倒的到不了手,干嘛要让给你呀!去你奶奶的吧!” 吴老二不敢出声,在心里骂了老半天,突然又一想:哎呦!不行啊!这小子似你妈日本人,我哪惹得起呀!别回来他一急眼,再把我给杀喽!介不没影儿的事儿吗!不行,介小日本儿势力大,我你妈可别惹他!再说,就看黄花儿那天扎我一剪子内个劲儿,我介辈子恐怕似得不到她了!不如拿她送个人情,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得着介日本人的时候……哎!光棍不吃眼前亏,我也只能介样儿办啦……想到这儿,吴老二压了压心口里的气,赶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临走,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照着病床就踹了一脚。 第十五章 没明白老爹的心思 水生知道了黄花儿被嫁到天津城里的消息,当天晚上就喝醉了,一醉就是两天,差点儿丢了性命。两天后虽然能凑合着下地走走了,可还是头昏目眩,两脚像是踩了棉花套子,一点儿劲儿也使不上。
第28页 自打水生喝醉那天起,黄花儿妈就担心起水生来。平日里虽然说两家没有过多的交往,可毕竟黄花儿妈知道,自己闺女的命是水生救的,她也知道,水生和黄花儿已经有了那么点儿意思。于是心里也在想:要不是我把黄花儿给嫁到天津,水生何至于一顿闷酒儿差点儿没喝死呀!做事儿要翻个,水生要是我的孩子,我能看着孩子这样儿不管吗?唉!这孩子实在也是可怜,我就好好劝劝他吧,他心里要是能想开点儿,我这心里不也还能踏实点儿吗…… 这天,黄花儿妈就这么想着,又进了水生的家门。 水生见了黄花儿妈,原本心里是挺别扭的。但是出于礼貌,又觉得这两天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也多亏了人家黄花儿妈替自己照顾了病重的爸。于是心里再不高兴,也不能不打招唿呀!水生叫了声黄大婶儿,让黄花儿妈坐在了炕头上。 黄花儿妈开始劝水生,劝水生不要难过、不要想不开、不要死钻牛角尖儿、不要老是折磨自己、不要老想着黄花儿……水生嗯嗯地点着头,耳朵里根本就没听进去! 水生爸躺在炕上,虽然病得身子发沉,可脑子却不煳涂。越听越听不下去,心想:算了吧,你这是劝我儿子呢,还是来勾我儿子心思的!一口一个黄花儿的,我儿子怎么承受得住呀!于是就说:“黄花儿妈呀……你走吧……事儿都过去了……干嘛还提起来……没完啦……” 黄花儿妈一听,也是!我这不是多余吗!水生的心病哪是我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开的?再说黄花儿是我给托人找的婆家,水生不骂我就不错了,我干嘛还非得提这一段儿呀!想到这儿就说:“算啦!咱嘛都不说了!水生刚好,老爷子又有病,我就帮你们做几顿饭吧……”黄花儿妈嘴一份手一份,同样是那点儿杂粮,配上点干菜、小杂鱼儿的,黄花儿妈愣给做出了花样儿来。 看着水生和他爸吃上了,黄花儿妈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儿,赶紧见好儿就收,要回去了。 水生又叫了一声黄大婶儿,吭吭呲呲地问了一声:“黄大婶儿,黄、黄花儿……嫁的是什么人啊?” 水生这么一问,黄花儿妈当时也懵了! 其实,黄花儿妈虽然在劝水生,可她自己的心里也是够难受的!先前,她只想着快一点儿给闺女找个有钱的人家,因此便没怎么考虑就信了肿眼泡儿的瞎话,连男方到底是什么家主儿都没能自己去了解一下,就凭着媒婆子的一张说得天花乱坠的嘴,凭着没见面儿就给了一根金条的聘礼,黄花儿妈立马就把闺女给嫁了!多少也是应了那句话——沾事者迷!因此上,闺女走了之后,她可就后悔了,不仅担心闺女究竟能不能过上好日子,而且也担心闺女嫁到人家大户人家,人家会不会再拿咱闺女不当人!思前想后,黄花儿妈心里老是忽悠、忽悠的!今天,再加上水生这么一问,黄花儿妈能不懵吗! 黄花儿妈还真就没法儿告诉水生个准确的答案。支支吾吾的,平日里一张凌厉的嘴,当时就闷口了。 水生以为黄花儿妈不想告诉自己实情,心里既难过又有些怨恨,也不好再问什么,随口说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我知道,黄花儿嫁出去就回不来了,我、我就盼着她顺顺噹噹的……” 水生的眼圈湿了,眼泪在眼窝里转悠了几圈儿,又被水生硬是给憋回去了! 黄花儿妈的眼泪可就收不住了,一串串地滚落下来。她不知不觉地开始后悔起来……觉得实在是没嘛意思,只好回家了。 黄花儿妈这次离开水生家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水生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就是老实人,这下子可就更蔫了。除了出海打鱼就窝在家里,跟任何人也不打交道。 水生爸看到儿子的样子心里疼得慌,劝了几次也管不了多大用,也就不劝了。 这天,水生爸看到出海回来的儿子依旧是打不起精神儿,心里挺难过。水生爸知道,儿子的心病全在黄花儿身上,没有黄花儿,谁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治得了水生的心病!水生爸心里疼的直打颤,可实在是没有办法,就开始埋怨起自己来!他觉得正是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骨成了儿子的累赘,也就成了儿子成亲路上的一只拦路虎!他明明知道,儿子和黄花儿两人都有意,可就是因为家里穷,人家黄花儿妈才不愿意将闺女嫁给我儿子,尽管我儿子救过他家闺女的命!唉……一个穷,就都交代啦!嘛也都甭想啦!水生爸想到这里,长长地**了一声。 水生听到爸的**声,赶紧凑上前,摸了摸爸的前额,问:“爸!你怎么啦?” 水生爸看到儿子的脸上满是痛苦和疲倦,心里更加难过,嘆着气说:“水生啊……是爸拖累了你呀!要不是爸这病……我跟你一起下海,咱家的日子就会好多了,也不会让你……唉!爸知道……爸不该拖累你呀……” 水生赶紧说:“爸!你别这么说……谁家没有老人!你把我养这么大,我也没能耐孝敬你,我,我心里还有愧呢,你怎么还说拖累我呢?” 水生爸长长嘆口气说:“……水生啊,爸嘛也不说了……以后出海,多加小心……爸不能跟着你,也是担心啊……”
第29页 水生也没多想,说:“没事儿,爸,你甭替我担心,我又不是没出过海,再说我都这么大了。放心吧,没事儿!” 水生爸擦了擦眼泪,又说:“爸也没能给你成个家!没成家……多大你也是个……孩子呀!以后……一个人出海时,千万可别去太远的地方……”话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干咳。 水生赶紧给爸捶捶背,看着爸不再咳嗽了,才说:“爸,别说啦,你累了,歇会儿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水生爸深情地看了看儿子的脸,又说了一句:“以后……出海,一定小心……自己照顾自己……” 水生答应着,安慰了爸几句,让爸先睡下了。 水生好歹收拾了一下,也躺下了,这一天他累得也是够呛。 一夜,水生睡得很沉,觉得还没怎么歇过来天就亮了!水生依旧是早早起床,早早地给爸做了饭,自己好歹吃了一碗,跟爸打了个招唿就带着一点儿干粮出海去了…… 水生万万也没能想到,他这一走,就再也没能见到他爸的活面儿! 几天以来,水生爸一直都在折磨自己,自打他知道黄花儿被人接走,看到水生那精神恍惚的样子后,心里就反覆地埋怨自己。他知道,尽管儿子从没有埋怨过他,但是,自己也是绝不能再这样拖累儿子了! 水生爸年轻时也是个精壮的汉子,若论打渔的本事那是远近闻名的;若论起水性来,那也是不输给当年的老黄头儿。只是命运不济,不仅早早就没了老伴儿,而且还染上了痨病,这一病就是十来年,若不是当初身子板儿硬朗的那点儿底子,说不定早就到阴间跟老黄头儿见面儿去了! 痨病在那年头儿也是个没治的病,水生爸身子骨再好,也架不住那种病一点儿点儿地耗哇,终于,水生爸被痨病拿倒了,一躺就是多半年。 躺在炕上的水生爸心里不煳涂,他知道,自己的病没治,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多活一天也就多给儿子添点儿麻烦,别的什么也当不了。因此上,早就有死的想法,也免得净给儿子添麻烦! 可是,人都是这样,有些事情想想还可以,可一旦真的就要去做了,就难免犯犹豫!水生爸也一样,他想死的原因就是怕给儿子添累赘,可是一想到死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儿子了,心里就又放不下!他总在想:儿子是个孝顺孩子,自己虽然有病躺在床上,什么事儿也干不了,但最少也能给儿子支支嘴儿、拿拿主意,天冷天热的,还能告诉儿子该穿什么衣服;逢年过节的,儿子也不至于那么冷清。故此,水生爸虽然多次都想到了死,每次又都打消了念头……其实,说句到家的话:水生爸并不是害怕自己死,而是害怕一旦自己死了,儿子又有谁来关心?这也是出于爱子之心啊! 可是,眼下却不同了。水生爸知道甭管自己处于哪种心思,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再拖累儿子了。儿子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光穷就够麻烦的了,再搭上个半死不活的爸,哪个闺女愿意找这样的人家儿呀!照这样说来,人家黄花儿妈也好像不为过呀!再说了,我活着究竟能给儿子帮得了多大忙呀?还不够儿子照顾我的呢!不行!儿子,爸不是活不明白的人,我可不能再给你添乱了! 第十六章 水生爸抱憾自杀了 水生爸思前想后,终于拿定了主意。 水生爸艰难地坐起身,克服着一阵阵的晕眩,慢慢地扶着墙站起身子,一手使劲抓住窗稜子,一手向窗户上面的一个墙洞里掏着。 水生爸从墙洞里拿出一个草纸包儿,打开裹着的两三层草纸,看了看里面的东西,一手托着纸包儿,一手扶着墙,慢慢地顺着墙边坐下来,两眼盯着纸包儿里的东西,又陷入了沉思…… 此时,水生爸手里托着的是一包儿砒霜!这包儿砒霜是去年夏天治老鼠时,当耗子药买回来的。 那是七、八月份的时候,水生连着几天出海都遇到了鱼群。水生打来的鱼太多了,吃又吃不了、卖也没人要,眼看着费那么大劲打来的鱼,也不能白白扔了呀。于是,水生就按照爸告诉给他的法子将每条鱼都一噼两开,码上点儿盐,晾在了院子里。到了冬天,近海的鱼少了,这晾好的鱼干儿也是能够充飢的好东西! 可是,海边上也和别的地方一样,到处都有讨厌的耗子。 水生晾在院子里的鱼干儿还没有晾好呢,就被耗子发现了。耗子也许在想:怎么把这么多鱼都放在这儿啦?于是,连吃带祸祸还嫌不过瘾,又把别处的耗子都叫了来……水生眼看着快要晾好的鱼干儿都让耗子给糟蹋了,心里一急,买来了耗子药,也就是那些砒霜。水生把砒霜拌上棒子粒儿,又倒上几滴平时捨不得吃的香油,撒在耗子的必经之路上。没几天,就见不到耗子来了。直到鱼干儿都晾好了,水生也没怎么再见到耗子。水生觉得那砒霜挺管用,剩下了一点儿也没捨得扔,就放在了窗户上的那个墙洞里,日子一长,也就逐渐忘记了。唉!没想到,水生是忘了,可是他爸爸却记得真真的…… 水生爸把砒霜托在眼前仔细看了看,想到儿子回来后会出现的情景,眼泪便流出了眼窝。水生爸闭上眼,嘴里喃喃着说:“水生啊……就算是爸把你养大了……可也没给你留下嘛呀!爸除了拖累你……也实在是没有用了……我该走啦……从今后,你就得自己疼自己了……唉!人要是真的能有灵魂……爸死了,也不去托生……我就在大海上护着你!”
第30页 水生爸咳嗽了几声,睁开眼,擦了擦眼泪,望着窗外又说:“……水生啊!不是爸不愿意陪着你,实在是……我这当爸的太不中用啦!我、我不能再拖累你啦!哎……你也别太难过……自己照顾自己吧……我……我走啦……” 水生爸说完,将砒霜吞进口中,嚼了嚼,皱着眉头,使劲咽了下去…… 不大一会儿,水生爸就开始在炕上痛苦地翻滚,两只手将自己胸前的衣服撕破,在心口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红的印子…… 水生在浅海处根本就打不到鱼,刚要把小船向深海中去划,突然觉得精神一阵恍惚,一只手的船桨竟然脱了手。水生心里纳闷儿:怎么好好的脑袋晕了一下?仔细一想,也许是这几天睡觉少了,早上又没吃饱闹的。于是,停下手中的船桨,喘了口气,打算稳稳精神再往深海中去。就在这时,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发慌,总感到有什么事儿似的。赶紧坐下来,突然想到爸昨天晚上跟每天有些不大一样,就认真琢磨了一下,心想:哎呀!爸别再有事儿吧!我怎么昨天就没仔细琢磨琢磨呢!不行!我赶紧回去!想到这儿,水生心里立刻就慌了神,赶紧调转船头,拼了命地往回划…… 水生心急火燎,还没上岸呢,远远就看见自己家门口围着几个人。心里轰的一下,当时就扑腾上了! 岸上的人也发现了水生,几个人高高地扬着手,向水生这边招唿着。水生离得远,海边上又旷、不拢音儿,水生也就听不清人家喊的什么,干脆,玩儿命向回划就是了! 水生使足了力气,不停地划着名桨,时间不大就到了岸边。 这时,那些刚才还在喊叫的人反而不出声了,都愣怔怔地看着水生,就像不认识似的。水生不用猜也能知道,准是爸的情况不好!赶紧就跑进了屋子。 水生当时就崩溃了——爸死了!死得那么惨!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水生心里明白呀!水生这个后悔劲儿就甭提了,他一下子蹦上炕,抱住爸的尸体大哭起来…… 乡亲们陆续到了。都是老邻旧居的住着,谁家出了事儿没有不上前的。 左邻右舍的人们都张罗着,帮着水生打理水生爸的后事。与此同时,人们也都在不停地安慰着水生。水生心里一阵阵地又后悔又难过,眼泪一次次地往眼圈外面滚。哭了老半天终于不哭了,毕竟爸的后事还指着他料理呢,老哭也不是个事儿呀! 水生花尽了家里所有的钱,在乡亲们的帮助下,给爸买了一套最便宜的寿衣和一口薄皮棺材,总算是能够把爸发送了,也算是尽了孝。穷苦人家,能做到这份儿上,邻居们都认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尽管水生老是觉得对不起爸! 水生在爸的灵前守了三天。这三天他除了在长辈们的劝说下喝了点儿水,嘴里就再也没进过任何一点儿东西!邻居们知道,在这节骨眼儿上,谁劝也管不了嘛事儿,就只好暗地里注意着,盼着水生可千万千万不要再生出什么事儿来才好! 三天的时间也不算长,一晃就过去了。 邻居们帮着水生把水生爸埋在了海边一片盐硷地上,那是一片什么也不好好长的荒地,没主儿,多少年来也没人惦记着,村里谁家有人离世,大都埋在那里。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片乱葬岗子。 水生眼看着邻舍们帮着自己料理完爸的后事。心里感激,也不会说个感激话,干脆一头跪在地上,给人们磕头。人们见水生实在可怜,就争先恐后地把水生架起来,陪着水生一起回到了水生家,千叮咛万嘱咐地又劝了老半天,才陆陆续续地各自回家了。 又过了整整一天,谁也没见水生出过那间屋子。人们担着心,却又不知该怎样去劝,就把王七爷搬出来了。 王七爷在村里也是个有头有脸儿的长辈人,平时也爱说说道道的,大家总是在遇到不好办的事情时,让王七爷出面。王七爷凭着自己的一把老脸儿,确实也处理过不少难事儿。今天乡亲们把王七爷搬出来,事情也就有了进展。 王七爷撅着小鬍子进了屋,见水生两眼发直、两手托着腮帮子坐在小木凳上发愣。也不管水生正想着什么,径直走到水生面前,一把拉住水生的衣领子说:“水生啊,起来、起来……” 水生就势站起来,木然地叫了一声:“王七爷,您、您来啦……” 王七爷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心想:行!看来这小子还是给我面子呀!想着,就拉了拉水生的手问:“水生啊!七爷就问你一句话,你听不听你七爷的?要听,我就还是你的七爷,要是不听的话,你就别认我这个七爷,我扭头就走!打今个儿起,我还就再也不进你的家门儿了!” 水生虽然暂时让痛苦给弄懵了,但也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哪能让王七爷下不来台呀!就赶紧说:“七爷,我哪能不听您老的……” “这就好办!”王七爷唯恐水生一时煳涂说出别的来,赶紧见好就收,打断了水生的话,拍着水生的肩膀说:“这就对了呗!水生啊……就沖这一点,我就敢说,你爸能安心走了!” 不但水生一愣,连旁边的人也都愣了,心想,王七爷怎么来这么一句呢?你到底想说嘛呀?
第31页 王七爷心里有根,又捋了捋小鬍子说:“水生啊,我王七爷不但是看着你光着屁股长起来的,也是看着你爸从小长大的!别看你不了解你爸,我可是了解他!” 水生心里直嘀咕,心想:七爷是在犯煳涂吧?怎么说我不了解我爸呢,我这当儿子的愣是不如你了解我亲爸? 王七爷从水生眼神儿里看出他的心思,就接着说:“看看、看看!不服气怎么着?水生啊,我说句到家的话,你爸呀,哼,那可真是个汉子!”王七爷又捋了捋小鬍子:“我就没见过你爸掉过眼泪!懂吗?男子汉啊,那才是!像你这哭哭啼啼的,你也不想想,你爸他能放心走吗?” 水生静静地听着,看了一眼王七爷,点了点头。 王七爷接着说:“水生啊,你爸的心意你应该知道哇,他是怕牵累了你、怕让你受苦才选了这么一条不归路……当然啦,要说,他这么做也不对!哪能说走就走哇!不过,你也得想明白了,他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吗?是不是?你想想,原本是为了让你好的个事儿,你反倒总是哭哭啼啼的,自己跟自己较上劲了,那你爸要是在天有灵,他能安生?你这不是给他添堵吗!啊?你好好琢磨琢磨!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点儿事儿你也倒腾不明白?嗯?你还不该干嘛就干嘛去,也让你爸省点儿心吧……” 你别说,王七爷就是王七爷,说出来的话虽然表面上也没个逻辑性,其实却都是大实话!水生本来就是实在人,经王七爷这么一说,也就听了王七爷的劝,渐渐地稳下心来,不再唉声嘆气的了…… 第十七章 黄花儿妈坐不住了 料理完爸的后事,水生就又该出海了。 他不愿意自己呆在家里,他觉得还是到了海上心情能够舒展一些。于是,天不亮就出海,天完全黑了他才上岸……水生原本就不爱说话,如今唯一的亲人也没了,在海上孤独了一天,回家以后也没有个说话的,整天蔫头呆脑的怎么也打不起足够的精神儿来…… 人们见到水生的样子,知道水生心里不好受,能劝的就劝两句,劝不了的也都在悄悄地议论着,主要都是怕水生再出点儿什么岔子…… 人们议论着。议论的同时,也就把议论的话题不知不觉中扩大了,最后硬是把水生家的这笔帐记在了黄花儿妈身上!其实细想一想,这中间,多多少少还真就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水生救过黄花儿,自那时起,两人就有了那么点儿意思。黄花儿妈不想成全这两个孩子,就把黄花儿远远地嫁了。水生也就得了心病。水生爸见到儿子打不起精神,心疼了,于是埋怨自己,认为自己牵累了儿子,越想越想不开,也就选了一条不归路……水生是孝顺儿子,见到爸爸的死相那么惨,能不心疼?还能安得下心来?于是就更加难以自拔了…… 村里人们这么议论着,一点儿一点儿地,也就把唾沫星子喷向黄花儿妈了!更有那爱嚼舌头根子的人就直接把话给扔出来了:“看看、看看!知人知面不知心吧!人家水生和黄花儿刚好上,还没到哪儿啦,黄花儿妈愣是给人家拆散了!多狠的心呢!啊?哪有这样儿的!平时说话叭叭的,节骨眼上现原形了吧!哼!人家水生还是你闺女的救命恩人呢!哼!要不是人家水生,你闺女就是命大烧不死,说不定也得烧得不成人样儿了!唉!过河拆桥哇!水生也太可怜了……” 人们的议论,一般都不会当着黄花儿妈的面儿,因此,黄花儿妈轻易听不到。可人们还是不停地议论着,似乎都在显示一种为水生打抱不平的精神! 黄花儿妈是个明白人,大事小情的想瞒她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一天、两天不显,时间一长,黄花儿妈就觉得事情不对了,心里就犯了嘀咕:怎么人们都不大愿意跟我说话了?于是,黄花儿妈决定得找个人问问才好! 这一天,黄花儿妈急着做饭,端着一盆洗菜水就向门外一泼,也巧了,正好有一人从门前走过,那盆水溅起地上的泥土,将那人的裤子弄湿了半截。那人大叫一声:“嚯!嚯嚯!这是干嘛呀!” 黄花儿妈听到叫声急忙向外看,黄花儿妈认出,那人正是小渔村里有名的、外号叫“懒汉”的懒散光棍儿,赶紧走向前去赔不是。 懒汉也曾经有过名字,他姓孙,叫孙长海。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整天游手好闲,他不会打鱼,也没有个正经的差事干,因此,都到了快能当爷爷的年纪了,也没能娶上个人手,就这样过着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日子。时间久了就再也没人叫他的大号,于是,一个“懒汉”的外号,人们一叫就是二十几年,反倒把他的真名实姓给忘了…… 懒汉扑打着裤腿上的泥水,他不用看就知道,这盆水一定是黄花儿妈泼的,心里就来了气,没好气儿地说:“呵!怨不得人们都骂你呢!你还真就不觉闷!愣往我身上泼呀!啊?你也不看看介似嘛地方!好傢伙!想泼你就泼呀!” 黄花儿妈赶紧陪着笑脸说:“吆!大兄弟呀!你看,这是怎么说的!我光顾着省事儿了……” 懒汉更生气了,斜了黄花儿妈一眼,没好话了:“你倒似省事儿了!我可得费事儿啦!我招你惹你了!”说着,眼睛在黄花儿妈端着的盆子上一扫,问:“你介泼出来的似嘛呀,似水呀,还似尿呀?我怎么闻着……臊气哄哄的,味儿不老对的!”
第32页 黄花儿妈笑了,抖了抖手中的盆子说:“看你说的!这不洗菜水吗!大白天的,哪来的尿呀!” 懒汉来劲儿了,咧嘴笑了笑说:“你白天不尿尿,愣憋着,似吗?我说你整天那么精神呢!噢,拿尿憋得!” “你个挨千刀的!不就是泼你身上点儿水吗?”黄花儿妈也笑了:“干嘛,还没完啦?” 懒汉摸着脑袋说:“不似我没完……我这裤子一脏,不还得洗吗!怪费劲的!” 黄花儿妈说:“噢,对了,我忘了你是懒汉了!没关系,以后有什么要洗的,你拿来,我给你洗!” 懒汉向四外看了看说:“我倒恨不得吶,就似怕人们误会咱俩,咱真要似有点儿那个事儿,别人说说也值,问题似,咱还没到那一步,介要似让人在背地里说咱俩闲话!那不就坏了咱俩的名声吗?以后村儿里还有法儿呆吗?没法儿呆啦!” 黄花儿妈故意引懒汉入套,说:“呦!哪有人在背地里说别人闲话呀?吃饱了撑的呀!” 懒汉瞪着眼睛说:“谁说没有!你还以为你傻不错儿呢!其实,人们都在说你呢!” “说我?” “那还有错!都说你没良心!害了人家水生爷儿俩,也害了自己的闺女!” 黄花儿妈赶紧追问,懒汉便一五一十地把人们怎么议论黄花儿妈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黄花儿妈!尽管黄花儿妈心里早就有准备,可还是被懒汉的话给惊呆了。她只知道人们是在议论她,却没有想到把她说的那么坏!黄花儿妈心里翻滚着,乱成了一个个儿,懒汉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黄花儿妈翻来覆去地琢磨:我在这小渔村白混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落了这么一个名声!聘了一个闺女,怎就害了这么多人呢!黄花儿妈想着心里也不服气:要说我伤害了水生我承认!确实是我拆散了他们的好事,可是水生爸的死也不能说是我直接害死的呀!这也太缺德了吧!我干嘛要害水生他爸呀!还说,还说我害了我闺女……我干嘛要害我闺女呀!这不闲扯淡嘛! 黄花儿妈心里这个郁闷劲儿就别提了,连饭都吃不下去了,一赌气关上屋门,往墙根上一靠,光剩琢磨了! 黄花儿妈思前想后,突然想到闺女出嫁离开家已经十来天了,按说应该在第四天回来一趟才对呀!这件事儿黄花儿妈几天前也想过,可是总觉得也许是因为离得远,回来一趟不容易;要不就是天津卫的风俗习惯跟海边儿上不同?所以想归想,也没怎么太当回事儿……眼下,听了懒汉的话,黄花儿妈这才回过神来,心里“轰”得一下:哎呀!听话听音儿,他们这么没完没了的议论,说不定我闺女别再真的就不顺当吧!不行!我得赶紧问问去! 黄花儿妈腾地站起身,一熘小跑地就到了李二婶家,一点儿犹豫都没有,上去就推开了李二婶儿的屋门。 李二婶儿让黄花儿妈着实地吓了一跳,问明了黄花儿妈的来意,心里也没了底气。毕竟按照天津卫的习俗,闺女出门子的第四天,是要回趟娘家的。天津人管这个习俗叫做“回四”,也就是第四天应该回娘家的意思。可是,掐指算来,自打黄花儿那闺女被接走,少说也得有三个四天了,怎么还不见回来呀!李二婶儿也沉不住气了,跟黄花儿妈一合计,干脆,咱姐俩这就走,到军粮城我姐家问问去! 李二婶儿跟黄花儿妈一边走,一边就不往好处想。她知道自己那个姐姐是什么德行,心里越想越没底,越没底就越紧张,越紧张走得就越快,那意思就好像得到的消息越晚,情况就越糟糕似的…… 李二婶儿领着黄花儿妈进了肿眼泡儿家的院门。这回,李二婶儿没像上一回那样进门儿就喊姐,而是直接对着堂屋就走过去。还没进屋,肿眼泡儿正好从屋里出来,姐俩打了个碰面儿。 肿眼泡儿事先哪知道妹子来呀,心里一点儿准备也没有,愣不怔怔地一见面,还真就吓了一跳,俩眼一直,问:“呦!妹子,你怎么来啦!” 李二婶儿“嗯”了一声就进了屋,也没答话,先往那水缸里舀了半瓢水,一憋气儿就喝下去一大半!这一路上风风火火的,走得又快、心里又急,嗓子眼儿都冒烟儿了! 李二婶儿实在是渴坏了,自己喝够了,才想起人家黄花儿妈也渴着呢:我倒好!怎么自个先灌上啦?这多不合适呀!于是赶紧又舀了一瓢水,端到黄花儿妈眼前:“给!快喝!” 老姐俩平时就说得上来,那么多年了,也没有闲七杂八的事儿,因此也就不会在乎谁先喝谁后喝的。黄花儿妈接过来,也不客气,直接就喝上了。 这边黄花儿妈喝着水,那边李二婶儿就对着肿眼泡儿问上了:“姐!黄花儿这都十几天了,怎么一点信儿都没有哇?” 肿眼泡儿听了就是一愣。 黄花儿妈正喝着水呢,听了李二婶儿的话也不喝了,眼睛直盯着肿眼泡儿,等着她的回答…… 肿眼泡儿心里也没底呀,心想:你问我?我哪知道哇!可又不能这么直接说,于是,脑筋一转,皮笑肉不笑地说:“咳!你们瞎操的嘛心呀!人家黄花儿嫁到了大户人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嘛可操心的!”
第33页 李二婶儿一脸的认真:“那也该回来一趟啊!都十几天了,连回四都没回来!能不让人操心吗?”黄花儿妈也说:“是呀,我这心里呀……忽悠忽悠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样啦?” 肿眼泡儿假笑着说:“哎呀!要不说,闺女似妈的小棉袄儿呢!你看,当妈的就似心急!其实呀,根本就用不着操心,人家过得好好的……” “可是,回四那天,黄花儿也没回来呀!”黄花儿妈心急火燎地打断了肿眼泡儿的话。 “嗐!你们呀,也真似的!好事儿都让你们想成坏事儿啦!你们也不想想,人家那似城里,那似嘛地方儿,也像你们海边儿上那样儿、那么多穷例儿呀!嘛回四不回四的!有嘛用!能过好日子不就完了吗!”肿眼泡儿一口气说完,连口气儿都没喘! 黄花儿妈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李二婶儿就发话了:“可是,谁知道黄花儿在那里过得好不好哇?连个信儿都没有!” 肿眼泡儿抢白说:“我说,妹子!你介似干嘛呀?人家亲妈都没急,你急的似嘛呀!好傢伙!介似找我问罪来啦!对吧!早知介样儿,当初我就不该管介事儿!” 黄花儿妈是大面儿上的人,虽然心里急得恨不得上房,可是,看到李二婶儿姐俩的话说得有些犯顶,就又担心闹出不合适,赶紧就劝。肿眼泡儿见风使舵,对着黄花儿妈说了瞎话儿:“我说姐们儿,你放心,!我做事儿讲究的似有板有眼!吐口唾沫都得有地界儿接着!实话跟你说吧,妹子!两天前我刚从城里回来,我见到黄花儿啦,人家好极啦!可水灵啦!说啦,再过几天就回娘家。你们就别操心了……今儿不方便,一会儿我家还来人……要不……你们要似再不放心,就住下,赶明儿,我套辆大车,咱一块儿去看看不就得啦!” 李二婶儿赶紧问:“姐,这是真的吗?” 肿眼泡儿一咧嘴:“呦呦呦!瞧你那德行!老似介样儿,急眉怪脸、疑神疑鬼儿的,让我说你嘛好呢!赶明儿别找我办事儿!省的嘀嘀咕咕的,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这似干嘛呀!有事儿没事儿的,介么蛾子都不够你出的!” 李二婶儿听了肿眼泡儿的话,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看了看黄花儿妈。 黄花儿妈是个敞亮人,见到这种阵势,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正在这时,肿眼泡儿的丈夫大老黑从屋里打着哈欠出来:“啊……哈……你又瞎嚷嚷嘛呀……”他一眼看到李二婶儿和黄花儿妈,赶紧把打了一半的哈欠咽回去,说:“呦!妹子来啦!”天津卫的习俗一般都指着孩子称唿对方。李二婶儿是肿眼泡儿的亲妹妹,假如大老黑有孩子,那孩子肯定就应该跟李二婶儿叫姨,大老黑也就可以借着孩子的名义打招唿:“老姨来啦?”那就显得近乎多了。可是,大老黑两口子没有孩子,大老黑要是直接跟李二婶儿叫老姨就显得不大合适,差着辈儿了,所以,大老黑只好向李二婶儿叫了声妹子。 李二婶儿虽然听着别扭,也没办法。只好应承着,叫了一声姐夫。大老黑答应着,刚想问问李二婶儿是不是有事儿,就被肿眼泡儿凶了一句:“不在里屋死着,出来干嘛呀?老娘儿们儿的事儿也有你!” 大老黑脸上挂不住,瞪了瞪眼说:“要不似你大嗓门儿,我能醒吗?既然醒了,又知道妹子来了,我能装傻不出来打个招唿?你介人,真没劲!整天没个正型儿!” 肿眼泡儿正为黄花儿的事儿多少有点儿心虚,就想借着大老黑这个茬发发脾气,也好让李二婶儿和黄花儿妈赶紧走人。于是叫起来了:“你别废话呀!我告你说,我们介都似老娘儿们儿的事儿,你别有的没的瞎掺和,我可心烦啊,你要似不长眼,可别怨我不客气!”说着把一只手往腰里一叉,另一只手就指着大老黑。 大老黑也不想在外人面前丢面子,李二婶儿还好说,自己的小姨子,不见外。可是,人家黄花儿妈可是个外人吶!当着黄花儿妈,哪能栽这个面儿呀!于是,大老黑也不着急,微微一笑,冲着肿眼泡儿来了个损的:“嘿!本来咱肚子就大,再一摆介姿势,好么!简直就似一个大号儿的茶壶!好傢伙,介要似做一个茶壶套,得用多少棉花套子!” 黄花儿妈一听,差点儿笑出声来,赶紧使劲儿捏了下鼻子,这才忍住笑…… 再看肿眼泡儿,当时就疯了:“好你妈老黑呀!你拿我糟改!行!你等着!我不活了,我介就跳河去!”说着就往外走。 黄花儿妈和李二婶儿一看事儿不好,赶紧拉扯住肿眼泡儿就劝。费了老大劲,撕扯了老半天,才把肿眼泡儿劝得不闹了。俩人一嘀咕: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打起来啦!既然人家说见到黄花儿过得还不错,咱也就先别问啦。看来,黄花儿那儿肯定是没事儿,要是有事儿早就给咱们报信儿来啦……于是,匆匆打了个招唿,走了…… 第十八章 大老黑打瞎日本人 肿眼泡儿把李二婶儿和黄花儿妈送出大门外,赶紧就跑回屋,进屋就喊:“老黑、老黑!” 大老黑以为肿眼泡儿还没完,就走过来问:“干嘛?还接着抬槓似吗?我早就说过,你干的那缺德事儿,早晚让人家找上门儿来!怎么样?来了吧!哼!咱先别提别的,就你妹子介一关你就没法儿过!”
第34页 肿眼泡儿赶紧打断大老黑的话,说:“行行行行!别说废话!这都嘛时候了,还用你敲打我似吗?我介也不似干了一天半天了,有嘛啦!不就似说了一门儿亲吗!” 大老黑冷笑一声:“对!没错呀!就似说了一门儿亲,不过,介可似你亲妹子託付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吶!你倒好,连亲妹子都吃!你自个说,介事儿办的,地道吗?” 肿眼泡儿心虚了,自言自语:“哎呀,要说啊,介事儿还真就有点儿不地道。那么一个漂亮闺女,让一个快死的大菸鬼给弄去了,介一辈子不就交代了嘛!你说,介上哪儿说理去!” 大老黑鼻子里哼了一声:“哼!现在良心发现啦!早你干嘛去啦!” 肿眼泡儿也不理大老黑,还在嘀咕着:“要说啊,我以前还没怎么想介事儿,她们俩介一来……我还真沉不住气了!介一晃十几天啦,还真似!要似连回四那天都没回娘家……哎呦,老黑呀!别再……那闺女一时想不开,再弄个上吊、抹脖子的事儿,不就崴了吗!”肿眼泡儿说到这儿,心里突突地跳着,愣愣地看着大老黑。 大老黑嘬了一下牙花,嘆了口气说:“要似那样儿,你可就缺了大德啦!人家找上门来一闹,谁也别想清净,你也得不了好!到时候再把你昧下人家两根儿金条的事儿抖楞出来,我看你还怎么出门儿!弄不好,咱就得搬家!” 肿眼泡一听有点犯懵,嘀咕上了:“不能吧……那黄花儿……就恁么想不开?不能吧……” 大老黑打断肿眼泡儿的话,说:“不能?天下之大,嘛事儿都有可能出现!我刚才仔细看了看黄花儿她妈,我就想了,都介把年纪了,还恁么水灵!那……她的闺女能错得了吗?哼!告诉你吧,本来红颜就命薄,介似老辈子就传下来的!嘛事儿都没有还都保不齐出点儿差头儿呢,再让你往火坑里一推……我看吶,介事儿悬啦!” 肿眼泡儿一听傻了,喘了一口大气,问:“老黑,你说介事儿恁么办呀?” 大老黑一梗脖子:“我没办法儿!你问我没用。要似出了人命,咱说嘛也没用啦!等着吧!我早就说过,保媒拉线儿没关系,别干没屁眼子的事儿,你听吗?现在害怕啦?完啦!不好办啦!” 肿眼泡儿越想越害怕,也觉得这事儿不好办了,往椅子上一坐,眼皮跳个不停。肿眼泡儿揉了两下不管事儿,就对大老黑说:“老黑,你说,我介眼皮子恁么老跳呢?” 大老黑没理她。 肿眼泡又问:“老黑呀,你看见了吗?我介眼皮似不似老跳哇?” 大老黑好歹看了一眼说:“跳、跳。正跳着吶……” “哎呀,老黑呀!你怎么连看都不看,张口儿就来呀!你看了吗?”肿眼泡儿见大老黑带答不理的,心里有些生气。 大老黑摇了摇脑袋说:“我恁么没看!还要恁么看!你那大肿眼泡子那么大,眼皮一抖楞,半拉脸都动,我能看不见吗!” “哎呀!你个王八蛋啊,今儿拿我开起涮来没完啦似吧!打刚才我就不理你,你来劲儿了似吧!你个蔫损的玩意儿!”肿眼泡儿急了。 大老黑觉得也差不多了,见好就收:“行啦!别扯闲白儿啦,赶紧想想怎么应付你妹子那档子事儿吧!” 肿眼泡儿一手摸着胸口说:“求老天爷保佑,可别让黄花儿受罪!要似黄花儿平平安安的,我每月初一、十五的都上娘娘宫烧香去……” “行啦!还烧香去!少干点儿缺德事儿,比嘛都强!”大老黑说“人的心眼儿不好,把天津卫的香都给烧了,菩萨也不会保佑他,你以为烧香就万能啦!那神仙们要都似傻子不离儿了,嘛也不知道,也不管好人坏人,一见烧香就保佑,好傢伙!那还不累坏喽!保佑得过来吗?” 肿眼泡儿这还是第一次让大老黑数落,还真就没词儿了!傻乎乎地看着大老黑,咧着嘴问:“介恁么办吶?老黑,你别光呲哒我了行吗?你个老爷们儿不也没主意了吗!” 大老黑歪头看了一眼肿眼泡儿说:“介样儿吧,你也别叫唤啦!赶明儿一早我就去趟天津城里,好好打听打听那闺女的事儿,盼着可千万别出麻烦事儿……” 肿眼泡儿一听,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儿,讨好大老黑说:“要不说,还得似两口子呢!老黑,我就说哎,介些年,我跟了你可没白跟,别看平时我们老黑挺粗鲁的,节骨眼儿上,还真有法子。要不说嘛,介居家过日子,就得有介样儿的老爷们儿,有事儿还就得让老爷们儿扛着……” “行行行行,别说了、别说了,我身上鸡皮疙瘩都满了!介话说得可够膈应人的!”大老黑和肿眼泡儿过了半辈子了,还不知道肿眼泡儿是什么脾气秉性,于是站起身来说:“赶紧!打点儿酒去,我喝完了早点儿睡,明儿一早我就走,到城里看看,有嘛事儿咱回来再说。” 肿眼泡儿赶紧去打了酒,又给大老黑忙活了两个菜,看着大老黑吃饱喝足,自己却没有了胃口…… 转天一早,大老黑就动身了。
第35页 城里地方也不算太大,大老黑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吴老太太家。 大老黑不能敲门进去,就等在门口,打算看看动静。等了足有个把钟头,也不见里面有人出来,大门一直就那么紧闭着。大老黑开始还有些心急,后来一琢磨,人家是富贵人家,家里头吃的穿的有得是,没事儿出来干嘛呀!所以他就觉得自己这么等也不是个办法,就向附近的人打听了一下。这时他才知道,黄花儿来的当天,婚也没结成,那个大菸鬼就死了。如今黄花儿就住在老太太家。 大老黑一听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儿,就问了问黄花儿的情况,人们都说黄花儿有时会跟着老太太出来、进去的,看样子,那娘儿俩走得还挺近。 大老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就又多问了几句。没想到那些人们以为大老黑不怀好意,反倒盘问起他来!大老黑一着急,赶紧扭头走了。 好在有了黄花儿的准信儿,大老黑回去有得说了,心里一高兴,就奔了劝业场。他知道那里有一家“曹记驴肉”,东西挺好,味儿不错、价钱也不贵,就打算买点儿带回去,犒劳犒劳那个跟他服了软儿的老婆子。此时,大老黑得到了黄花儿的消息,知道她过得还不错,心里就踏实了,心情一好,也就不觉得自己的老婆子像昨天那么可恨了…… 大老黑买了两大包儿酱驴肉,顺着马路一拐弯儿,见劝业场门前戳着一块大红牌子,有几个人站在跟前看。大老黑也走过去,见是一块天华景戏园子的招牌。大老黑认识的字儿不算多,但也能看个明白,知道正在上演京戏“三岔口”。 大老黑是个练武的人,见了武戏就喜欢。那三岔口又是武戏里面的代表剧,大老黑一看,时间正好,还差个七、八分钟就开演,就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了! 大老黑赶紧上了劝业场三楼,到了天华景门口,掏钱买了票就进了戏园子。 不大会儿,锣鼓傢伙一响,戏开演了。还别说,那天扮演刘利华和任堂惠的两个演员还真卖力气,台底下一水儿的叫好声。 大老黑吃着酱驴肉,看着台上的演出,心里这个美呀! 刚演到刘利华被桌子腿儿砸了脚,搬起那只受伤的脚表演绝活“铁门槛”时,后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大老黑不知怎么回事儿,和大伙一起回头往后看。 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在几个人的护卫下,正在打一个戏园子里递手巾把儿的伙计。 旧社会戏园子里不仅管茶水和小吃食,还有专人为看戏的人送手巾把儿,好让看戏的人一边看戏,一边擦擦脸、抹抹手的。甭管楼上楼下,只要捨得花钱要,那伙计就一抬手扔过去,扔的又准,动作又麻利,也算是一项服务措施。 大老黑一看,那个扔手巾把儿的伙计少说也有五十以上的年纪,挨了打不敢还手,还一个劲儿地向那个中年人赔不是。那中年人身边的几个人不但不劝,反而起闹架殃地帮着那个中年人推搡那个伙计。 大老黑虽然性格粗鲁,却是一股侠义心肠,平时最见不得欺负人的事儿,身不由己地就过去,打算劝开那些人。一方面,是他见义勇为的性格就是如此;另一方面,老黑也在想:我好不容易赶上一出武戏,让他们介一闹,你说,我似往台上看呢,还似往台下看呢! 大老黑走到跟前,隔着几个人就说了一声:“几位、几位!都消消火儿,有嘛过不去的,用得着动手吗!因为嘛?因为嘛?” 旁边有一人将手挡在嘴巴前,凑到大老黑耳朵边儿上,跟他嘀咕了一声:“那个老伙计往楼上扔手巾把儿,没扔好,掉那个矬胖子脑瓜子上了!矬胖子倍儿横,上去就是几个耳光子!介不,老伙计傻了!惹不起呀!” 大老黑一听心里就不痛快,心想:有嘛了不起的!介老伙计也不似诚心的,值当得这么打人家嘛!心里想着,一伸胳膊扒拉开看热闹的人们,把那个老伙计挡在身后,对着矬胖子一伙说:“得啦得啦!算了吧!他也不似诚心的,就让他介一回算啦!” 矬胖子还没说话,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人就问大老黑:“你似那儿的?长眼睛了吗?管介事儿干嘛?” 大老黑一听,心里更不痛快了,当时就要急,可一想:我不似劝架的吗,总不能还没到哪了,我先急呀!于是,顺下一口气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给你们劝开,为介点儿小事儿,值当得吗?接着看戏多好呢。” 那人看了看矬胖子,回过头来对大老黑说:“赶紧走、赶紧走、别找不痛快!你算哪棵葱呀!往介儿显摆嘛!活腻歪了似吧!” 大老黑有些急了,瞪着那人说:“兄弟,你说话可太难听啦!我可似劝架的!都似中国人,用得着吗?别介样儿咋咋唿唿的,闪了舌头……” “巴嘎!”大老黑还没说完,那个矬胖子开口了。一顿日本话,叽里咕噜地说了老半天,大老黑一句没听懂!尽管没听懂,大老黑却已经是有些怒了! 大老黑心里说:“闹半天,似你妈日本人啊!你奶奶的!**不在你那小岛儿上老实呆着,跑你妈介儿来逞威风!行!今儿个,介三岔口我也不看了!我你妈非得管管介事儿不可!”大老黑的拧劲儿上来了,眼睛向四下里看了看,往嘴里搁了一块酱驴肉,一边嚼着,一边脸上带着笑,对矬胖子说:“太君,您啦似日本人吶?”
第36页 矬胖子没听懂,转身很不耐烦地对身边的随从说了句日本话。那个人立刻对大老黑说:“太君说了,让你赶紧滚!你们支那人没资格跟日本人说话……” 大老黑一听,心里的怒火直顶脑门子,看着那个矬胖子,咬着牙说:“日本人?您啦日嘛人我不管,我就日你八辈祖宗!”说完一拳打在矬胖子脸上,那矬胖子当时就躺下了! 矬胖子跟前的那些跟包的,有日本人也有汉奸,根本就没想到大老黑敢动手!一看这阵势当时就都扑向大老黑。大老黑轮胳膊踢腿,把那几个人都打到,转身就向门外跑。刚跑到门口儿,就听后面响起了枪声。戏园子里顿时就乱套了,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外跑。 枪响的同时,大老黑就觉得左胳膊上一胀,知道是中了一枪,也来不及看,身子一晃,挤开众人,早就跑到了楼下,出了劝业场,顺着大街跑远了…… 再看那戏园子里,人们都跑得差不多了,那伙日本人和汉奸也没追上大老黑,再找那个老伙计,人家早就跑了,从此再也不来了!于是他们就又赶紧去看那个挨打的日本矬胖子。 好傢伙!矬胖子这一拳挨得可不轻!鼻樑骨也折了,右眼框子塌下去不说,那里边儿流出的不都是鲜血,还混杂着有黑有白的血汤子! 跟包的全都慌了!刚才还好好儿的,这么会儿就变成独眼儿龙了?这可是个日本特务的小头目呀!赶紧把矬胖子送到日本医院去了…… 大老黑跑到海河边儿才慢下来。刚才那一拳,他知道自己使了多大劲儿,心想:那小日本儿就似死不了,也你妈废了!让你小子欺负中国人!这回让你小子记一辈子!大老黑觉得,虽然自己挨了一枪,介也合算! 大老黑用右手捏了一下左胳膊上的伤,见胳膊上前后有两个枪眼儿,血流不止,知道是被打穿了。好在胳膊根子粗,没打着骨头,于是大老黑就用两根手指分别堵在两个枪眼儿上止住血,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抬头一看,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院子的门前斜插着一面日本膏药旗。大老黑看看院子里没人,几步走过去,一把扯下那面膏药旗,团吧团吧往怀里一揣,绕过院子向海河边儿跑去。 大老黑在海河边儿洗了洗伤口,把日本旗子撕成几条,一边自己綑扎伤口,一边自言自语着说:“我说小日本儿的旗子为嘛叫膏药旗呢!闹半天,还能撕了当药布用!”大老黑把伤口捆好,动了几下胳膊觉得没嘛事儿,就站起来,把那撕剩下的半拉旗子团了团,往海河里一扔,嘴里说着:“今儿的事儿到介儿不算完!等有机会,我非得再杀几个小日本儿不可!”说完,顺着海河边儿向下游走去…… 大老黑回到军粮城。肿眼泡儿早早地就在院子门前等着呢! 自打大老黑去了城里,肿眼泡儿的心就没放下,一会儿紧、一会儿慢地,始终那么突突地跳着。终于,可把大老黑给盼回来了。 肿眼泡儿从大老黑走路的姿势上就猜测出来:别再似事儿不好吧?怎么老黑走路都没精神儿啦?平常……我们家老黑走路时那两只胳膊甩的多带劲呀!怎么今儿的胳膊都不动啦?其实她哪里知道,人家刚刚挨了一枪,前后两个枪眼儿呢!要不是大老黑的体格在那降着,搁一般人身上,别说是还甩胳膊,恐怕连腿都甩不动啦! 走得近了,肿眼泡儿才看见大老黑衣服上的血,吓得不轻!脸上的肉都跳了起来,赶紧问:“天哪!老黑!怎么了,介似?” 大老黑摆摆手,说:“别嚷、别嚷”说着自己先进了门。 肿眼泡儿跟在后面,不往好处琢磨,进了门就又问:“崴泥了对吧?你也让人打了,对吧……” 大老黑笑笑说:“你别说,今儿我挨了一枪,心里还挺痛快!” 肿眼泡儿一听吓得把嘴张得老大:“我地妈呀!吴家都动枪啦?” 大老黑嘬了一下牙花子:“你听我说完了行吗?哪儿跟哪儿呀介似!吴家跟我动哪门子枪呀!我这似让小日本儿打的……”说着,就去抓水缸里的那个水瓢。 肿眼泡儿一听,更不知怎么回事儿了:“恁么又出来小日本儿啦?到底恁么啦?” 大老黑喝了几口水,便把在戏园子看戏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又笑了笑说:“……没想到,三岔口没看成,我比那三岔口还热闹吶!” 肿眼泡儿一脸的不高兴,说:“就显你爱管闲事儿!怎么说也似不改!不似让你去打听黄花儿的消息吗?你可倒好,跟日本人演上三岔口了!你也不想想,那日本人咱惹得起吗!” 大老黑笑了笑说:“我就似因为打听到了黄花儿的消息一高兴,才到了戏园子,谁知道会遇上日本人欺负咱中国人!哼!也该那小子不走运……” 肿眼泡儿一听,知道大老黑打听到黄花儿的消息了,就赶紧问:“黄花儿到底恁么样啦?” 大老黑点点头说:“没事儿,黄花儿挺好的。那大菸鬼当天就死了,婚也没结成。那黄花儿就住在吴老太太家里啦,听跟前儿的邻居说,好像跟那老太太走的还挺近!” “哎呦……”肿眼泡儿听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两手紧握着,放在胸口前,两个眼睛一闭,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第37页 第十九章 水生进城找黄花儿 那天,黄花儿回娘家不成,就又回到了吴老太太身边。吴老太太一想,这孩子出来已经十几天了,当妈的能不惦记着吗!于是,雇了辆大车,到海边上去接黄花儿妈去了。这回,吴老太太没敢让黄花儿跟着去。有了上一回的教训,老太太可警醒多了! 黄花儿妈被吴老太太接到了吴家大院。母子俩儿见面泪水涟涟的。好在黄花儿妈知道了黄花儿此时的处境,心里踏实了很多…… 这天,水生从海上打鱼回来后,就又听说了黄花儿妈也被接走的事儿。 开始时,水生也没怎么往深处想,接连的不幸早就让他变得迟钝了。可是,夜里醒来之后,就不由自主地琢磨起来。一琢磨就是后半宿,等到天亮,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水生想到:自己和自己这样过不去也不是个法子呀,黄花儿走了,现在究竟到了哪里也不清楚,是好是坏也不知道,我怎么也得弄明白了呀!不行,我说嘛也得去趟天津城里!我就不信找不到黄花儿! 水生拿定主意之后,就强迫自己吃饭、强迫自己睡觉,好攒足精神儿去天津城里。他知道,这些日子,自己的体格已经是大不如前了!凭他现在的这种精气神儿,别说是去天津城里,就是走到张贵庄还不知道要歇多少回呢!何况,自己这模样儿,见了黄花儿,再把她给吓着! 水生在家调养了几天,把家里老爸活着时没捨得吃、还剩下的几个鸡蛋也都给打搜着吃了,剩下的一点白面也不留着了,打来的鱼也不卖了,专挑那好的,鼓捣熟了全都装进肚子里……还别说,就是不一样!几天的工夫,身上就觉着有劲儿了! 水生觉得差不多了,这天中午,带上几个凉饼子就动身了…… 水生不知道自己这一趟能不能找到黄花儿,却想到,就是自己找到了黄花儿,最多也就是见个面儿,说几句话而已!人家已经让有钱人家娶走了,说不定已经成了阔太太,自己别的就都甭想了,只要是能看到黄花儿过上安稳日子,自己也就死了心了…… 水生不急,因此也不走大道,沿着海河边儿坑坑洼洼的,走累了就坐下来歇着,歇足了就站起来再走,天黑了就找个地方睡一会儿……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走到天津的法国桥附近。 水生又累又饿的,坐下来就着海河水吃了一个干饼子,找个河坡的平整地方躺下来歇会儿。 水生正歇着呢,就听人们吵吵嚷嚷地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儿,于是扭过头去看了看,见人们都向法国桥方向张望,于是也跟着向那边看去。 水生远远地看到法国桥慢慢地打开了,原本是一座笨重的铁桥,转眼间分出来一个大豁口,几条大船从中间慢慢地驶过。水生这个新鲜劲儿就甭提了,赶紧坐起来仔细地看着法国桥,心想:这个大铁傢伙,竟然还能动啊! 一会儿工夫,河里的大船都通过了,大铁桥又慢慢地合了拢。 水生好奇,打算仔细看看大桥,弄明白大桥开启的原理,就站起身,向法国桥走去。 水生走在大桥上,一会儿站下来拍拍大桥的钢樑,一会儿又蹲下来摸摸大桥开启处的缝隙……突然,他听到背后一声吆喝。 水生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儿看了看,见是两个日本兵端着大枪,牵着一条又高又大的黑背狼狗,不由得心里一惊。 那两个日本鬼子来到水生面前,其中一个呜哩哇啦地冲着水生一阵喊叫,水生听不懂,瞪着眼睛看着那个鬼子,心想:这傢伙急鼻子怪脸的这是要干嘛呀?再急,你不说中国话,我也听不懂啊!另一个日本鬼子多少会点儿中国话,大声问:“嗨!你地,什么地干活?良民证地有?”那条大狼狗也狗仗人势地冲着水生叫了几声。 本来鬼子说的话就不像人话,再加上让那狼狗一搅和,水生只听了个大概齐,知道鬼子是在问他干什么的。就说:“我、我嘛也没干!我是来找人的……” “你地,举起手来!”问话的那个鬼子说着把大枪上的刺刀对准了水生的胸口——两个鬼子兵把水生当成是在桥上搞破坏的了,两人互相一使眼色,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上来就要抓水生。 水生一看,事儿不好!知道要是让鬼子抓走准没有好下场!心想:拼了吧!想着的同时,趁前面的那个鬼子还没动手,就使劲向那个鬼子的胸口推了一把。鬼子没想到水生还有这一手儿,站立不稳,向后倒退了几步,跟后面的那个鬼子撞在一起,两个鬼子同时坐在了地上。 水生抓住时机,一纵身,越过桥栏杆,一头扎进海河水中。随着扑通一声响,水面上捲起一团水花,出现了一片向四外迅速扩散的涟漪…… 两个鬼子兵迅速爬起,向水面上张望,哪里还有水生的影子!俩鬼子立刻拉枪栓,对着水中的涟漪啪啪啪地连开了十几枪! 水面上没有动静。水生早就潜到水下去了。别看那枪子儿在空中能飞老远,可是打进水中就没那么大的威力了,一般也就是四五尺的距离,再远也就没劲儿了。鬼子打了十几枪,也不知打着没打着,不死心,端着枪、趴在桥栏杆上等着…… 水生在水下游了一段距离,钻出水面缓口气,顺便看看那两个日本兵走没走。水生刚一露头,就看到那两个鬼子正端着枪向河里瞄着呢,赶紧吸了口气又潜入水中。
第38页 鬼子一看水生没死,又打了几枪,赶紧命令那条狼狗下水去咬水生。那只大狼狗是鬼子们花时间训练出来的,特别听话,连犹豫都没犹豫,奋力一跃,也下了水。 水生是在海边儿上长大的,论水性那可是没说的。他在水下是睁着眼睛的。水生一看,鬼子的狼狗跳下来了,水生知道,狗都是会水的,当时就警惕上了。 鬼子的那条狼狗甭提有多凶了!跳进海河中就奔着水生去了。它恨不能一口就把水生咬死!水生憋着气,尽量往水下沉。他知道,狗再凶也不是两栖动物,只要到了深水处,自己就可以施展水下的功夫了! 日本狼狗也是平时耀武扬威的惯了,也憋着一口气冲着水生游过来。水生停在水下,将身子正面对着那条狼狗,就等着狼狗上钩。 狼狗眼看就游到水生跟前了,张开大口就要咬水生。可是,水下是有阻力的,那狼狗虽然使了老大的劲,可是动作却缓慢得多!水生看准时机,让过狼狗的嘴,把手按住狼狗的脑袋向下一摁,那狼狗就失去了平衡,身子一立向下扎去。狼狗拼命挣扎,可它不知道,在水下可比不了在陆地上,不是想怎么动就能怎么动的,再加上有水生这个熟悉水性的人对付它,它还能上得了岸? 水生在水里可以说是得心应手,抓住狼狗后脖颈的手一拧,把狼狗的身子调了个个儿,另一只手抓住狗屁股上的毛,把狼狗的脑袋向河底的淤泥里一摁,再看那只狗,就光剩垂死挣扎了。水生摁了一会儿,知道狗没有多大气命儿,见那狗不动了,就松开了手,眼看着那只狼狗一动不动地、慢慢地、慢慢地向水面上漂…… 水生在水下向上一看,正好有一条船在水面上向下游划去。水生毫不迟疑,几下游向小船,从船的另一面钻出水面,一伸手抠住船帮上的缝隙,将身体藏在船身下,跟着那条船就向下游漂去。 两个鬼子还扒在桥膀子上向水面上看呢,他们哪知道水生早就扒在船的那边一侧,跟着小船漂向下游了。直到他们看见那条忠心耿耿的大狼狗浮出了水面,这才知道,不但没能让狼狗逮住那个中国人,自己的狼狗反倒让那中国人给拾掇了! 两个日本鬼子气坏了,发疯一样地叽里咕噜地闹喊了老半天,引得周围的人都像看耍猴儿的似的,都往桥上看…… 第二十章 水生又一次下海河 水生扒着小船顺流而下,一会儿就到了小刘庄。 水生知道,此时此刻,那两个鬼子还不定得多着急呢!心想:活该!你们小鬼子也太张狂了!动不动就抓人!这回让你们看看,不但抓不着我,还让你们搭上一条狗! 水生想着,看看岸边,觉得安全了,就一松手,离开小船,向岸边上游去。 水生上了岸,破帽子丢了,一摸身上带的饼子也没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再加上刚刚受了一场虚惊,觉得挺疲劳,就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脱下湿衣服拧了拧,晾在一边儿,自己躺下来歇会儿。 躺了一会儿,觉得心里不踏实,打算离开,就起身把衣服拎起来,抖了抖穿上…… 刚把衣服的扣子扣好,忽然,水生听到有人扯着脖子喊救命,紧接着就是几个人大唿小叫地从他身边跑过去。 水生赶紧循着声音望去,见到不远处有几个人站在河坡上向四外喊。水生再一看,海河的水面上有一个什么东西一上一下地沉浮着。仔细一看,是一个人! 水生来不及多想,立刻就向那个落水的人跑去,边跑边冲着岸上的那几个人叫:“快!快下水救啊!” 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会水,谁敢下去呀!一会儿功夫,水中的那个人影就不见了,水面上只剩下一连串的气泡。 这时水生已经跑到跟前,刚穿上的那件半湿的衣服也没再脱,一跃腾空,对准那堆气泡,一个勐子扎下去也不见了人影! 岸上的人都盯着水面,见水面上的波纹儿向四外越散越大,唯独水生入水的地方却没有一点儿动静,心里都有些嘀咕了! 过了一会儿,水面上还是没有动静。岸上的人可就都傻了,一会儿工夫,两个人,说没就没了,这可坏了! 岸上的人越来越多,围了一大圈儿,沉不住气的人比沉得住气的人还多,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水生憋了一口大气,在水下睁开眼仔细找,这跟前儿的海河水被落水者搅得太浑了,看不了多远,水生找不到那个落水的人,就顺着河底,逆着水流儿往回摸。 水生常年跟水打交道,知道救人的秘诀,他知道海河是活水,水中的气泡轻,肯定会随着水流漂向下游;落水的人比气泡儿重得多,不会立刻就被水沖走,因此,落水的人一定还在水泡儿的上游方向。 水生潜在水底向上游方向游了几下,果然不出所料,水生看到一个沉到水底的人影。水生一把手抓住那个人的衣领,俩腿一蹬浮出水面。 水生一手把那落水者的头托出水面,单手划水,两腿连着蹬了几下,嗖嗖地,几下就到了岸边。 水生一边把那人往岸上拖,一边想:“今天这是怎么了,刚到天津卫,嘛还没干呢,光海河就跳下去两回了!”其实水生也是犯傻,他也不想想,你干的事儿还少哇!杀了日本人的狼狗,多少也灭了点儿日本人的威风!现在又救了一条人命,这可就积了大德啦!
第39页 岸上的人围了上来。 水生把落水的人抱上岸,一看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此时小孩已经喝得肚子鼓鼓的,没有了气息。水生赶紧单腿跪在地上,将小孩肚子朝下放在自己另一条支撑腿上面,张开满是老茧的大手压在小孩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往下摁。不大一会儿,小孩就大口大口地往外吐水,吐了几口之后,就“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周围的人连连称奇,对水生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住声地夸奖。 水生倒觉得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咱常年在海水里泡着,多大的风浪没见过?下河救个小孩儿,这不就跟玩儿似的!水生看看那孩子缓过来了,就把那孩子託付给一个老太太,说:“行啦,没事儿啦!告诉他们家里人,给孩子弄点儿姜糖水喝喝,河里水凉,别激出毛病来。”说完,放下孩子,甩了甩袖子就要走。周围就有人把他拦住说:“你先别走哇!你知道你救的介小孩儿似谁家的吗?” 水生哪有心思管那个呀!心想:管他谁家的!我救人还管他是谁家的干嘛!想着,说了声“不知道。知道不知道,我也得救……”说着,就又要钻出人群。 这时就有人告诉他,说是这小孩儿可不是一般家庭的小孩儿,你救了他,这辈子就交上好运了!水生知道天津卫的老爷们儿爱耍嘴皮子,以为是他们拿外乡人寻开心呢,也不搭理,低头只管走。 刚走几步,就听后面的人对他喊:“哎!老乡!别走、别走,小孩家来人了!” 水生扭头一看,只见马路上跑过来十几号人,个个都惊慌失措的。其中有个中年人连鞋都没穿,唿哧带喘地就来到面前。那群人一看孩子没事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一个妇女哭着,赶紧把那浑身是水的孩子抱起来,搂在怀里,用手摸着孩子的头囟儿,替他叫魂儿。 那个没穿鞋的中年人瞪着两个大眼问:“哪位是救命恩人?哪位是恩人……” 水生没说话,心想:我这浑身都是水,你看不出来呀!其实,那中年人也是连急带怕的一时吓懵了。 在场的人急忙向水生一指。中年人赶紧紧走几步,来到水生面前,两只手同时伸出,同时抓住水生的两只胳膊,千恩万谢的,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水生本来就不是个爱出头的人,现在让这么多人围着,心里就已经不适应了,再让这中年老哥这么一感谢,心里不落忍,就说:“没事儿、没事儿,这算不了嘛,算不了嘛,孩子没事儿就行了,我得走了……” “不行、不行!走可不行!我哪儿能让你走哇!你救了我家的孩子,我怎么也得谢谢你呀!不能走、不能走!说嘛也不能走!”中年人绝不是虚让,两只手使劲抓住水生的胳膊,生怕他跑了。 那些看热闹的人见状,就都跟着劝水生别走,一边劝,一边白唬,添油加醋地把水生救人的事儿说得简直都神了!那中年人听着简直都傻了,抓着水生的手,说嘛也不想撒开了! 水生反倒觉得算不了什么,不就是下水救了一个小孩子吗?咱又不是不会水,这算个嘛呀!嘴里说着:“没事儿、没事儿……”推开那中年人的手,还是要走。 中年人立刻挡在水生面前,双手又一次抓住水生的两个手腕子,一脸的急相:“恩人,恩人,说嘛我也不能让你走哇!这是多大的事儿呀!不管怎么说,你也得到我家去一趟!” 水生就说:“算啦,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儿呢,你就让我走吧!” 那个中年人一听水生这么说,当时就急了:“我说,这位恩人!我可是诚心诚意的,你怎么这么不实在呀!你有嘛事儿,还在乎这一会儿吗!这么说吧,我非得让孩子给你跪下才行吗?” 水生见人家这么一说,心里开始犹豫了。 正在这时,只听有人说:“三爷来啦,三爷来啦!” 大伙都向一边儿看过去,就见一个三十五六岁、精壮的男子,一熘小跑地就过来了。 那人跑到水生面前,一看那阵势就知道是那个中年人在挽留水生,就凑上前,对着那中年人说:“哥,你放开他、放开她,没关系,人家不跑了……”一句话逗得大伙儿直乐。 中年人好像是真怕水生跑了,还是不撒手。那个被人们称为三爷的人就乐了:“哥!你看人家胳膊都红了,你这么抓着人家,人家不疼吗?” 中年人撒开了手,水生一看,自己的两条胳膊确实是都红了。中年人又觉得不好意思,看着水生嘿嘿地笑了笑。 那个被称为三爷的人,搂着水生的肩膀说:“刚才我大哥是一时吓懵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样吧,恩人!你就听我一句话,就算我刘振武求你,你也得给我个面子吧!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啦救了我侄子的命,这可就不是一般的滴水之恩了……你怎么也得给我们一个意思意思的机会吧!别的咱不说,赏我哥几个一个脸儿,吃顿饭总没问题吧!要不然,您啦这一走,别人就会说,你救了我们家孩子,我们连身儿湿衣服都没给恩人换!您啦这不诚心让我们挨骂吗……” 中年人似乎也不那么懵了,跟着对水生说:“是呀、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有点乱,没说出来……”
第40页 水生一听,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要不然,我就依了他们? 看热闹的人也都又跟着劝,还有人干脆就对水生说:“这位爷!您啦不知道,这三爷可是个外场人,三爷都说求你了,你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呀!三爷可不是随便求人的主儿呀!” 水生一听,心想:得了!人家确实都是诚心诚意的,我怎么也不能那么死相吧!于是就点了点头儿。 中年人一看水生点头了,当时就乐了,赶紧又拉住水生的手,说:“哎!这就对了!赶紧赶紧!咱赶紧走,到家换换这身儿湿衣裳!”说着,拉着水生就走。 中年人拉着水生一走,就有的人在后面跟着。那年头儿,天津卫有得是闲人,没事儿看个热闹,也是闲人们的一个乐趣。 水生被中年人领着,在那群人的簇拥下,来到了一个大院子,看热闹的人们一直送到大门口。 水生进了院子,有些看热闹的人还围在院子门口议论着。那个自称叫刘振武的人就对那些人说:“各位、各位!大伙儿都别在外面围着啦……要是没事儿就进来坐!今天是好日子!大家要是有兴致,都进来喝杯酒,咱们一块儿热闹热闹!” 那些围着的人们知道刘振武是场面上的人,做事儿讲面子,就是心里再烦,说出话来也不会不给人台阶下。眼下,人家三爷这么说,分明是嫌堵在门口的人多,看着烦。这是在下逐客令呢!因此就都陆陆续续地走开了…… 水生万万也没有想到,自从跨进这个大院子开始,他的命运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第二十一章 水生的命运改变了 水生进了院子,还没看清院子里是什么摸样儿呢,就被人们连搀带扶地让进屋。 在人们的簇拥下,水生就势坐在厅堂的大太师椅上。光着脚的中年人有些不高兴地对家人们说:“看你们!有会办事儿的吗!啊?怎么还让恩人穿着这身儿湿衣裳啊?赶紧、赶紧!把我的衣服拿出来先给恩人换上!快呀!还愣着不动弹!”家人们赶紧应承着。 水生屁股还没落稳,就又被搀扶起来,一直被搀扶着进了东屋…… 此时,水生救下的那个小孩儿早就没事儿了。皮小子,本来在床上就躺不住!就在大人们的身边转来转去地看着水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根本就没他事儿呢! 水生换好衣服出来,整个变了一个人,显得倍儿精神。不过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乍一穿上多少也有些不自在,架架愣愣的举手投足都显得有些拘谨、放不开。 水生重新坐在那把太师椅上,本来就不爱说话,这么多人围着,众星捧月似地,就更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没穿鞋的中年人就坐在另一把太师椅上,看着水生,一脸感激地笑着对水生说:“恩人吶,这可多亏了你呀!我真是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 水生反倒不好意思了,摆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这点儿小事儿干嘛还谢呀!” “你说嘛?还谢?好傢伙!这是多大的事儿呀!你救了我家孩子就等于救了我的全家呀!” 水生听了中年人的话,感到奇怪,愣了。 那中年人接着说:“到我们这辈儿,一共是老哥仨,也没个姐们儿,就是兄弟三人……我弟兄三个,加一块儿,生了八个闺女,比七仙女还多一个呢!就这么一个小子,独苗哇!要不是恩人你出手,我们刘家的香火不就断了吗!刚才你说‘还谢’?当然得谢啦!得好好谢谢你呀!得了,你先别走了,我已经叫老三告诉我另一个兄弟去了,一会儿他们来了,咱们再细聊……”说着,看了看自己的两个脚丫子又说:“恩人,您啦稍等,我先穿鞋去!”中年男子说着,也没等水生答应,就进里屋穿鞋去了。 中年男子走了,水生的心里可就沉不住气了,心想:我是来找黄花儿的呀,不能在这儿瞎耽误功夫呀,这么一想,心里当时就有些慌。于是站起身就对身旁的人说:“劳驾,你们把我的衣裳烤一下,我还有事儿呢……” 那几个人听了水生的话,互相对望了几眼,谁也不动。 水生以为他们没听明白,又说:“劳驾,你们帮我烤烤衣裳,真的!我还有事儿呢!” “这位爷,您老的衣裳没了。刚才我让看门儿的把您老的衣裳给扔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点头哈腰儿地告诉水生。 水生一听就急了:“你说嘛?扔了?扔哪儿啦?那我一会儿怎么走哇?我真有事儿呀!” “嗐!您老也真哏儿!您老现在是我家恩人啦,哪还能穿那种旧衣裳呀!老爷吩咐啦,我家老爷的衣裳您老随便挑!今天来不及了,明儿一早儿,马上到城里把裁缝叫来,立马就给您老做!” 水生一听,当时就有点儿见懵。心想我这是怎么啦?别再是做梦吧?偷偷咬了一下舌头——嗯,疼! 中年人来了,不仅换好了鞋还换了一身儿衣服。一进屋就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就别在这儿围着啦,还不赶紧张罗去!” 身边的人大眼儿瞪小眼儿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张罗嘛呀? 中年人皱了一下眉头:“哎呀,怎么了这是?赶快给恩人去准备晚饭呀!”
第41页 几个人不约而同看了一下窗外的太阳,心想:还早着呢,刚吃过中午饭啊! 中年人看透了那几个人的心思,嘬着牙花子说:“啧啧,都傻了吧!恩人在这儿呢,不得赶紧准备点儿新鲜的吗?”他用手一指:“你们俩,赶紧到小营市场那边儿,拣那新鲜的、肥的、好的,多买些来!拿不了就多去几个人!”接着又对另一个上点儿岁数的人说:“老张,你到后面看看,还有多少好酒,不行赶紧去买点儿,一会让恩人多喝点儿,暖暖身子……还有,烟!菸捲儿!多弄几条烟,要最好的!” 几个人应承着各干各的去了。水生心里这个不踏实劲儿就甭提了:这点儿事儿至于这么折腾吗?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我还得赶紧去找黄花儿去呢!水生心里急呀,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屋里只剩下水生和那个中年人了,俩人就一问一答的说起话来。中年人见水生不善于言谈,自己光去那个问的也没多大意思,就主动介绍起自己家的情况来。 原来,这刘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刘家老儿哥仨,老大,也就是陪着水生说话的这个人,叫刘振山,为人讲义气,从小跟着父辈学买卖,开了一个鲜货栈,干批发生意,整船整船的进鲜货,生意场上也挺大方,在小刘庄一带一提刘振山,大概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老二叫刘振海,知书达理,从小知学上进,早年曾留学过日本,善于经营之道,在城里开了一家钱庄,生意火爆。老三叫刘振武,也就是人们叫他三爷的那个壮汉,现在去城里接他二哥去了。这刘振武自小爱使枪弄棒的练就一身好武功,虽然家里开着个皮货铺子却交给家人们经管,自己在谦德庄开了一个跤场,手下二十几个徒弟。虽然他没什么文化,却一身正气,专爱打抱不平,不仅天津卫的“混混儿”们轻易不敢惹他,就连小日本儿们也憷他三分。 按说这哥儿仨也该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吧,可就是老哥儿仨只有老大刘振山屋里有一个男孩,剩下的八个,一水儿的全都是闺女,无论怎么生也见不到小子了。老哥儿仨一想,算啦,认命吧,就把这老大家里的男孩儿都当成命根子了。 男孩儿的名字叫小盛子,长得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谁见了没有不喜欢的。可就是有一样儿,随他三伯,从小就淘气,别看人儿不大,一会儿看不住,不是上房掏鸟蛋就是爬树抓知了,没有哪儿不敢去的!刘振山住在小刘庄,家离海河近,刘家不放心,专门儿为这孩子雇了一个保姆,整天的不离孩子左右。没想到,那个保姆家里有急事儿,回去了,就这么一中午的工夫,这小盛子竟跑到海河里去了!要不是水生及时赶到救了这孩子的命,说不定这时候刘家还不乱成什么样儿呢! 刘振山把家里的事毫不隐瞒地向水生讲了一遍。水生这才相信了刚才在河边上那几个人说的话,一点儿不假,确实是交上好运了! 二人正说着,那些派出去买东西的人陆续回来了,院子里杀鸡宰鱼的忙活上了。这时老二刘振海也让老三刘振武给接来了,听了大哥的介绍,老二当时眼睛都直了——好傢伙,多玄吶!要不是人家恩人出手相救,咱家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老三一拍大腿,对两个哥哥说:“得!我有个想法儿,不知你们大哥俩嘛意思……” “说吧,咱哥们儿还有嘛意思不意思的,只管说就得了呗”老大直催促。 “你看啊”老三认真地说:“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对吧?这位爷救了咱家小盛子,这可不是滴水之恩呀,对吧?这水可就大发了!咱怎么报哇?没法儿报啦!对吧!我想啊,不如让咱小盛子就认了这位爷当干爹得啦!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多好呢!” 那老哥儿俩一听,对呀!这可是个好主意!一致贊成。 水生可就更坐不住了,这事儿还真越弄越大了,我怎么承受得起呀!想着想着不觉就站起身来。 “别、别……你干嘛去?”老三一按水生的肩膀:“你别动啊,稳住喽,稳住喽,外面嘛事儿都不用你管,你就在这儿坐着……现在小盛子跟着人出去买糖去了,一会儿回来,就过来给你磕头,磕完头他就是你儿子啦!” 水生只好又坐下,心里怦怦直跳…… 一会儿,小盛子回来了,不用人告诉,抓了两大把糖块儿硬往水生怀里塞,弄的水生直不好意思。老哥儿仨一看,行!小盛子跟水生还挺有缘!心里都偷着乐,赶紧让小盛子磕头认了干爹。 小盛子还挺懂事儿,大人让干嘛就干嘛,那头磕在地上都出了音儿了,老哥儿仨这个乐呀。水生看着,也从心眼儿里那么喜欢! 小盛子给水生磕完了头,那边酒席也摆上了。老哥儿仨陪着水生来到酒桌前。此一时彼一时,水生的身份变了,和老哥儿仨平起平坐了,水生也就不再客气了,挨着老三刘振武就坐下了。吃吧!老哥仨你一筷子我一勺地照顾水生,水生也饿了,吃的还真不少。 老哥儿仨见水生吃的挺带劲,心里也高兴,话也就多起来。老二刘振海说:“今天是大哥们儿做东,明天恩人到我家去,我请你吃顿西餐,调调口味……” “对、对,明天你请,后天看我的”老三刘振武接着说:“恩人怎么也得多住几天,咱这是缘分。我觉得是这样……大哥儿俩,你们听着啊,我觉得……既然这恩人是咱小盛子的干爹了,咱就别再恩人、恩人的了,显得见外了,是不是!干脆,咱就叫他老四得了,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咱就只当是亲哥们儿弟兄,这辈子亲如手足,平起平坐,比嘛不强!我说的对吧!”
第42页 大哥儿俩一拍手心:“呵!太对了,你怎么不早说呢?”高兴得没法儿! 水生高兴的同时,心里盘算着:我救了小盛子,不但认了个干儿子,还交下了这老哥儿仨,这可是没想到的好事儿呀!不过……我是进城来找黄花儿的,这样下去,今天在这儿吃,明天到那儿吃的,我还怎么去找黄花儿呀?可是盛情难却,又不好推辞,心里这个急呀…… 第二十二章 终于打听到好消息 一晃到了第三天,这天老哥仨陪着水生又在老三刘振武家喝上了。 水生的酒量其实也还算过得去,但是也禁不住老哥儿仨你一杯、我一口儿的劝起来没完。时间一长,水生的酒就喝高了。 要说酒这东西也挺怪的!窝囊人喝对了量,它也能壮胆,酒劲儿一涌、热血沸腾,胆量倍增,保不准就干出个轰轰烈烈的事儿来;再厉害的人要是喝高了,心跳气短、头重脚轻、抬不起眼皮,想干嘛也就都干不成了;如果心里有高兴事儿,精神头儿降着呢,多喝个三两半斤的也觉得嘛事儿没有;可要是心里头有个烦心事儿在哪儿堵着,多喝上一口儿,酒劲一勾,愁上加烦,十有八九就要失态了…… 水生心气儿不整,喝了一会儿就有点儿过了,想起黄花儿来心里就难受,一时控制不住,不知不觉的眼圈儿红了。 大哥刘振山坐在水生的对面,最先看到了水生的表情,心想:哎呦!老四这是怎么了?怎么眼圈儿红了?准是有嘛事儿吧!我也是!这几天光想着好好招待老四了,也没问问老四有没有急着要办的事儿!看看!这可太不应该了!想到这,脚底下踢了老三一下。 老三看了看大哥,老大向老三使了个眼色。刘振武顺着刘振山的眼神儿望过去,看到水生低着头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当时就明白了七、八分。 老三也是常在江湖的人,立刻心领神会,夹了一箸子菜递到水生面前问:“怎么啦,老四,你有事儿呀?” 水生摸了摸眼皮,摇头说:“没,没事儿……” “不对吧?老四”老三盯着水生说:“你可别瞒我呀,咱都是哥们儿弟兄,有事儿说出来咱哥们儿一块儿合计合计,总比你搁在心里强吧。说出来,说出来,看看三哥能不能帮你一把!” 老二刘振海也给水生夹了一箸子菜,说:“老四呀,这儿没外人,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别闷在心里。” 水生一想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就又摇了摇头。 老大一直看着水生,他知道水生心里一定有事儿,而且还是难以启齿。像老三这样直接问,恐怕难有个结果,就改变了一种方式说:“老四,你别介意,这几天我们哪儿做得到不到的,你还得多包涵吶!” 水生一听,嗐!别让老哥儿仨误会了,反正他们也不见外,干脆我就跟他们说了吧,说不定他们真能帮我找找黄花儿吶。于是水生放下筷子,长出了一口气,就把自己和黄花儿的事情告诉了老哥儿仨,同时表示希望老哥儿仨能帮自己打听一下黄花儿的消息。 老哥儿仨听了水生的事儿心里也不好受。老三先火儿了——这是谁家这么缺德,把那么一个原本有主儿的姑娘,楞从海边上弄到城里来,这不跟咱老四过不去吗! 老二刘振海办事沉得住气,连忙告诉老三先别急:“三弟,这可不是着急的事儿,咱们先撒下人去摸摸情况,要是真的跟人家成了亲,生米做成了熟饭,也不是个太好办的事儿。咱们慢慢再想别的法子。” 水生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其实呀……我知道,女人嫁出去就无法再回头了。我也不打算想太多,我就是想见她一面儿,如果她过得挺好,今后我也就放心了……哎……就怕她过得不顺心……” 老哥儿仨听了水生的话,心情都有些沉重,酒也没心思喝了,低着头沉默着想办法。 老三烦了,把酒杯往桌上一扔,沖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几个徒弟进了屋,老三挨个把他们叫到跟前儿,把水生託付的事情都交待了一遍,立刻叫他们赶紧分头去打听黄花儿的消息。 几拨儿人一走,老三就对水生说:“老四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别的不敢说,在天津卫这地方,别说是打听个人,就是找一张相片儿,我也能给你找出来!别急,人,我已经撒下去了,咱接着喝,今儿晚上就能有消息!”说着,把水生放在桌子上的筷子拿起来,交到水生手里:“来!老四,咱接着吃!” 水生接过筷子,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儿。他真的希望立刻就能得到黄花儿的消息,但又不知道那消息是好还是坏……如果是好个消息,黄花儿过得好,自己虽然是心有不甘,但毕竟黄花儿有了依靠,就是自己再苦,也能承受……如果……如果打听来的是坏消息,我、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心理能不能承受得住哇!再说了,就是黄花儿真的能过上富裕日子,可是她的心里就能够那么踏踏实实的吗? 水生吃不下去了,手里拿着的筷子不停地抖动着,心里一团乱麻。 老哥儿仨见水生这模样儿,也没有了食慾。慢慢地喝着酒,偶尔夹一筷子凉菜,好歹嚼吧嚼吧,也没尝出个滋味儿就咽下去了。等着吧,也许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第43页 三爷手底下没有太废物的人。所以,撒出去的人还真快,一会儿就有人回来了。那人一进门就喊:“打听到了,打听到了!”水生虽然心里轰得一下,但是却没动。可是老哥儿仨却都立刻站起身来,老三冲着那个人说:“快、快说说,打听到嘛情况了?” 那人连唿哧带喘地把黄花儿给大菸鬼沖喜没沖成,大菸鬼死了,吴老太太就把黄花儿认了干闺女的事说了一遍。 老哥儿仨一听,呵!要真是这样,这事儿就有救儿哇!虽然进了门儿,没拜堂那也不叫成亲啊!要不,那吴老太太能认黄花儿做干闺女吗?得!这事儿好办啦! 老三刘振武长出一口气说:“这事儿有门儿,四弟的事儿,我看吶,叉不了!” 老二刘振海是个办事儿精细的人,皱着眉头想了想,对老三说:“三弟,我觉着这事儿还是得仔细点儿好。” 老三听了想了想说:“也对!二哥说的没错儿!是不能大意……”然后一转头,问那报信的人说:“你再说一遍,你别再慌慌张张的听错了吧。” “哪能啊,三爷!我是从吴家邻居哪儿打听来的……”报信的人刚说到这儿,就听又有人跑着喊出了声:“大爷、二爷、三爷……我打听来了……”随着声音,又有一个人连唿哧带喘地跑了进来。 老哥儿仨一问,跟先前来的那人说得差不多,也是说那黄花儿没能和大菸鬼成了亲,反倒成了吴老太太的干闺女。还说,好像是连黄花儿的妈妈也让吴老太太给接来了。 水生一听,就说:“这消息八成是真的,黄花儿妈的确是让人接到城里了”。 老哥儿仨一听,比水生还高兴呢,就又打开一瓶酒。 水生可是说嘛也喝不下去了,心里早就长了草儿了! 老三性子急,喝了一大口酒,把酒杯一推,又问那个刚跑进来的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人蛮有把握地看着水生说:“这还假得了?不信,我这就带着这位老乡看看去!” 老哥儿仨知道,在这节骨眼儿上,手下人是绝不敢开玩笑的,心里立刻就豁亮了。尤其是老三,高兴!就对着那个人笑着说:“你别老乡、老乡的行吗!这是小盛子的干爹!你怎么没规矩呢!” 那人知道自己走嘴了,不好意思地缩了下脖子,连忙改嘴:“对对,干爹、干爹!我说走嘴了,是干爹、干爹……” 老三更乐了:“你别叫干爹呀!这是小盛子的干爹!以后你叫四爷就行了!” 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那人更不好意思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张着嘴嘿嘿地傻笑。老三一指旁边的一个空位子,对那人说:“来,你立了一功,坐这儿,赶紧喝口儿。”那人知道老哥儿仨平时的为人,也不客气,坐下,也不喝酒,光拣那对口儿的,往嘴里填吧填吧就嚼上了…… 水生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心里一急,觉得眼前都胧了,他真想立刻就赶到吴家,立刻就见到黄花儿! 老三看出水生的心思,掏出怀表看了看说:“要不这样儿,现在还不到八点,我带老四现在就去拜访一下吴老太太……顺便看看那黄花儿,也让老四放放心。” 老大看了看老三,又看了看老二,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么晚了……怕是不方便吧,要不……” “嗐!大哥,你平时不是老叫我们嘛事儿都得紧着办吗。晚怕嘛的,先去看看,别呆下,打个招唿就回来,有嘛事儿回头再说,也省得老四惦记着。”老三的急脾气又上来了。 老大摸着脑袋想了想,又看了看老二。老二沉思了一下:“也好,先去看看心里就有底了,别过多打扰吴家,只要人在就好,剩下的事儿我们再想办法。” 老三立刻站起身,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身边的那个打探消息的人:“那你就先别吃了,等会儿回来,专门儿给你们几人弄一桌!现在带俩人,马上跟着我和四爷走!” “好嘞!”那人把筷子一放,走到院子里一挥手,几个人马上就聚过来。 老大也站起身:“老三,千万耐着性子,多说好话。有些事儿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开的,千万别犯脾气……要不……要不我跟你去得了……” “嗐,用得着吗?又不是去打架!这点事儿我还办不了?大哥,你放心吧!” “那好,给老太太带点儿礼品,赶紧动身吧。”老大知道老三虽然急性子,办事儿还是有分寸的。 家门口就放着现成的胶皮车,老三刘振武让两个亲信拉着车,自己和水生分别坐在两辆胶皮车上急急忙忙地向城里奔去…… 刘振武带着人走了,这一去,还真就把事情给闹大了! 第二十三章 吴家老二引狼入室 自从吴老二出了医院以后,他也一直没敢再回到吴老太太家。这小子做了缺德事儿,自己心里明白,他知道他老娘绝不会轻饶他。同时,这小子也不敢再去那家日本医院,他害怕栗原直太找他的麻烦。吴老二整天的心情沉闷,心里烦…… 这天,医院里来了个急诊,正是那个在天华景被大老黑一拳打瞎眼的日本特务小头头龟田佐四郎。栗原直太是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主刀医生。
第44页 栗原直太一看这龟田佐四郎的伤,心里就一惊,来不及多想赶紧为佐四郎做了眼睛手术。其实说是做手术,只不过就是把那眼眶子里没完全流出来的眼珠子给清理干净,止住血、敷上消炎药,防止感染,然后就等着慢慢地养着,养好了也是个独眼龙。那眼球儿都快流没了,再好的手艺也没治呀!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钟头,龟田佐四郎肯定是瞎了!眼珠子离脑子不远,只要不感染,保住命就不错了。栗原直太问了问送他来医院的人,究竟这龟田佐四郎是怎么受的伤。那几个人就把戏园子里的事儿大致说了一遍。 栗原直太听了心里暗暗庆幸,他知道,那个动手打佐四郎的人绝不是一般人,好在这一拳打在了眼眶子上,要是打在太阳穴上,哼!说不定当时就没命了! 栗原直太跟着,把佐四郎推进了病房,见佐四郎的麻药劲儿还没消失,就向其他的医护人员交代了几句,看看快到休息的时间了,就走出病房,自己休息去了。 栗原直太坐在椅子上,回忆着自己在手术过程中的细节。栗原直太这个人对技术上倒还是挺钻研的。栗原直太想着想着,就又想到了当初给吴老二做手术的情节,于是也就又一次想起吴老二说的那个漂亮女人——黄花儿。 栗原直太一琢磨:吴老二这小子已经出去多少天了,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准是故意地躲着我!好哇!我就不信找不着你!栗原直太打定主意要尽快找到吴老二…… 这天,天刚黑,栗原直太从医院出来,叫了一辆胶皮车就往南市奔去了。栗原直太以前听吴老二说过,吴老二经常在南市三不管儿一带活动,那地方有吃、有喝、有玩儿的地方,什么烟馆儿、麻将馆啊;跤场、戏园子啊;再加上酒馆儿、饭馆儿、**院,一到晚上,甭提多热闹了! 栗原直太坐在胶皮车上,沿着街道跑了几圈,拉胶皮的问他去哪儿,他也不说,两眼到处乱踅摸……拉胶皮的知道他是日本人,也不敢惹,就只好认倒霉,连唿哧带喘地拉着车,围着南市那点儿地方就跑上了…… 当拉胶皮的累得都快要吐血的时候,栗原直太突然大叫一声:“停!” 拉胶皮的心里忽悠一下,心想:你个王八蛋!你还知道停啊!赶紧停了车。栗原直太也不下车,让拉胶皮的往后倒。拉胶皮的没办法,只好往回倒了几步。 栗原直太的眼睛盯着一个小酒馆儿看了看,眼睛都没离开那酒馆的窗户,一只手掏出一把钱,也没数,就扔在胶皮车上,然后下了车就向小酒馆儿走过去。 拉胶皮的把钱揣好,唯恐栗原直太再回来,深深地吸足了一口大气,卯足劲,拉着小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栗原直太推门进了小酒馆儿,酒馆儿的伙计没看出栗原直太是日本人,大声张罗:“先生,几位?”栗原直太也不说话,连看都不看那个伙计,就向靠窗的一个桌子走去……伙计见状只好又画蛇添足地喊了一声:“先生里边儿请!” 栗原直太来到靠窗的桌子前,那桌子上坐的人,正是吴老二!此刻吴老二正自己坐那儿喝着呢,也没在意谁在身边走动。 栗原直太也不说话,拉了一把椅子就坐下了。吴老二喝了一口老酒,正要往下咽,忽然见对面坐下来一个人,仔细一看是栗原直太,当时吓了一跳,一口酒咽了一半儿,剩下的那一半儿全都进了气管儿了。当时只见吴老二“呕”的一声,那口酒把他呛得一口气儿没上来,俩眼一翻,当时就背过气去了。 栗原直太知道,中国的烧酒很厉害,酒喝呛了是非常难受的,弄不好,人就会有窒息的危险,赶紧把吴老二后背朝上按在桌子上,一阵敲打,吴老二一点儿点儿缓着,两眼满是眼泪,脸都紫了,不住地咳嗽,唿吸都困难了…… 人们都不知怎么回事儿,全都看着。 栗原直太冷冷一笑:“吴!你地,朋友地不是!”说着从腰里掏出一把手枪,放在桌子上。 酒馆儿里的人一看这阵势,知道没好事儿,赶紧都跑出去了,连伙计都躲在墙角旮旯不敢大声喘气了。 吴老二还没完全缓过来,眼睛看东西还都是双的呢!但是他脑子还清楚,知道自己遇上麻烦了。吴老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恭恭敬敬地把栗原直太的枪拿起来,递给栗原直太,艰难地说:“朋、朋友……我、我介几天闹肚子、拉稀……今儿……今儿刚好点儿……介不、介不刚喝点儿小酒儿,杀杀菌吗……我,我似想,过个一半天儿,就找你去。没想到哇……您啦来了……” 栗原直太知道吴老二是在说谎,既不接手枪,也不言语,眼睛直盯着吴老二。 吴老二慢慢缓着,觉得好受一点儿了,才喘了几口大气,赶紧又向栗原直太解释了一回。栗原直太脸上带着怒气,一言不发,两眼始终盯着吴老二。 吴老二心里当时就扑腾上了,赶紧看了看四外,然后将嘴贴在栗原直太耳朵上,小声说:“栗原直太先生,介儿……不似说话的地界儿,咱走,到别处说去……” 吴老二陪着栗原直太走出了小酒馆儿。见门口有不少人围着酒馆儿看着呢,他不想栽面儿,就故意加大了嗓门儿说:“介……介地方太小,招待朋友,哪能在介地方!走!咱哥俩上狗不理!我请哥哥吃狗不理包子去……”说着叫了一辆胶皮车。
第45页 栗原直太也不说话,跟着吴老二上了胶皮车,不大一会儿,到了狗不理包子铺。 栗原直太的态度缓和了一些,吴老二要了几盘包子又点了俩小菜儿,陪着栗原直太边吃边说话。吴老二的话头儿说着说着就又到了黄花儿身上,栗原直太一听来精神儿了,情不自禁地说:“吴!你地,带我去见她!” 吴老二一听,赶紧说:“栗原先生,现在不行啊……” 栗原直太一皱眉:“嗯?”吴老二赶紧说:“是恁么个事儿,我现在也在找她,找不着哇!介样儿,你给我三天时间,我、我给你找去!” 栗原直太眯着眼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吧,给你三天,你地,耍聪明地不要!嗯?” 吴老二连连点头儿。 这时有两个练摔跤的人在一边儿看不惯了,他们听了吴老二和栗原直太的谈话,知道了大概的意思,心里就是一肚子的火儿,再一看吴老二在日本人面前点头哈腰的那副奴才相,心里更是气不忿,就在一旁说闲话。瘦点儿的那个年轻人斜了吴老二一眼,说:“哎,胖子,我怎么闻着一股子狗腥气呢?” 胖点儿的那位就说:“没错!我也闻见啦!准似门没关好,进来狗了吧!” 瘦点儿的那位又说:“不能吧!狗吃屎呀!怎么?这年头儿,外来的狗也吃包子啦?” 胖点儿的哪位接着说:“不对呀!狗吃包子没关系,可也不能往这儿来吧!这是狗不理呀……”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吴老二听了心里这个气呀!可又没办法发作,只好装成没听见,不时地偷眼看看那两个人,心想:好小子!敢数落我!我记下你们的模样儿,等我得了势,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三天还没到,吴老二就得到了黄花儿的消息。黄花儿就住在吴家,吴老二虽然没敢见吴老太太,可还是从街坊邻居哪里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吴老二赶紧向栗原直太汇报。栗原直太一听,马上就要去。吴老二好说歹说,才说服了栗原直太,二人决定,等晚上,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地行动…… 晚上栗原直太跟着吴老二来到了吴家大院。 此时,黄花儿妈也被接来暂时住在吴家。吃过晚饭也没什么事儿,三个女人正聊得起劲,吴老二领着那个那日本人已经到了院子门前。 吴老二不敢敲门,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子,插进门缝儿里去拨门闩——这手活儿是吴老二早就练会了的。没成家以前,他出去鬼混回来晚了就用这个手法儿。 吴老二拨开门闩,悄悄往院子里看了看,领着栗原直太就进了院子。 吴老太太见老二领了个生人,格外警惕,赶紧从黄花儿那屋出来,把老二叫到自己屋里询问。吴老二好歹应付着,藉故出了屋。他把老太太反锁在屋里,然后向栗原直太使了一个眼色。那日本人心领神会,走向黄花儿的屋子。吴老二在后面紧紧跟着。 老太太发现事情不好,再想出就出不来了。老太太急得在屋里大声喊,把门推得咣咣响。 栗原直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黄花儿屋门前,推开门就进了屋,顿时就被黄花儿的美貌惊呆了。他反身关上了门,张大了嘴巴,瞪着两只眼,一下子就扑了上去。黄花儿惊叫着急忙去躲,可是栗原直太的双手已经把她死死按住。黄花儿拼命地挣扎…… 黄花儿妈见状如梦初醒,赶紧扑到栗原直太的身后,使着全身力气去拉那个疯狗一样的日本人。栗原直太回头看了一眼,松开按着黄花儿的手,挥手就是一拳。 黄花儿妈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她的手依然死死抓住栗原直太的衣服,把栗原直太也拉到床下。栗原直太大怒,迴转身,一脚踢在黄花儿妈的胸前! 黄花儿妈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喘不上气儿来,双手无力地松开,身体软软地倒下了。 “妈……”黄花儿一声尖叫,还没等她从床上爬起,栗原直太又一次扑在黄花儿的身上…… 听到黄花儿悽厉的惨叫,吴老太太急坏了,她使尽全身力气想把自己的屋门拽开,可是没有成功。她大声叫着吴老二的名字,让他们住手,可是却一点儿用都没有。那两个畜生一个在地上看着倒在地上的黄花儿妈,一个在床上忙乱地撕扯着黄花儿的衣服! 黄花儿的双手反抓着栗原直太的手腕子,拼命地反抗,拼命地唿救,可是栗原直太的手死死按住黄花儿的身体,黄花儿使出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 渐渐地黄花儿体力不支了…… 第二十四章 栗原直太一命归阴 刘振武带着人赶到了吴家院门口,几个人还没下车,就听到了女人的惨叫声。 水生听出那是黄花儿的声音,大惊失色,叫了一声:“坏啦!是黄花儿!”语音未落,人已经从车上跳下,向院门跑过去。 刘振武迅速跨出一步用手挡了水生一把,自己抢到前面,跨进吴家大院。 院子里亮着灯却没有人,刘振武听到声音是从侧房传出的,冲过去,一脚踹开屋门就进了屋。眼前的情况使刘振武的怒气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他一个箭步窜上前,一只青筋暴露的大手一把就逮住了栗原直太的后衣领。
第46页 栗原直太已经把黄花儿上衣的扣子扯掉了,刚要把手往黄花儿的怀里伸,听到踹门的声音打了个楞,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被刘振武像老鹰抓小鸡儿一样提了起来。这日本人平时耀武扬威的已经习惯了,哪吃过这个呀,立刻从皮靴里抽出一把尖刀,回手就是一刀! 刘振武从小练武,警惕性极高,平日没事儿时全身都长着眼睛,何况是在他出手的时候,早就提防着了! 刘振武身子稍微一闪,让过那把明晃晃的刀子,另一只手反手擒住栗原直太持刀的手腕向下一带,栗原直太手中的刀子随着刘振武用力的方向,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刺空了。 刘振武见栗原直太已经放开了黄花儿,随即一甩胳膊,将栗原直太从床上挒下来向一旁一搡,栗原直太跌倒在地上。 栗原直太迅速爬起,看准刘振武的胸口,又是一刀勐刺过来。刘振武看准时机,又一伸手,再次擒住栗原直太的手腕。栗原直太再想动都动不了了,眼睛看着刘振武,嘴里呜哩哇啦地喊着日本话。 刘振武轻蔑地看着栗原直太,咬着牙说:“小日本儿!**放老实点儿!”刘振武说话的同时,抓着栗原直太腕子的手用力一捻,栗原直太顿时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道铁箍紧紧地箍住,栗原直太疼得叫出了声,刀子也随之落了地。 刘振武虽然心里愤怒,但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看了看床上惊魂未定的黄花儿也不像是吃了大亏的样子,又觉得是在吴老太太家,何况又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没打算下狠手。于是顺手一带,把栗原直太丢到了墙角——这一招出手太快了,那几个身边的人还都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栗原直太早就躺到墙角上去了! 水生他们几个人看到黄花儿妈躺在地上,连忙去扶。黄花儿妈脸色惨白,连疼带吓的已经半昏迷了…… 这时黄花儿一眼认出了水生,迟疑了一下,吃惊地喊了一声:“水生!”泪水立刻涌出眼窝……水生迎上前去,什么也不想了,死死地抱住黄花儿,也流出了眼泪……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躺在墙角的日本人抓起地上的刀子,勐地站起,使足力气向刘振武刺来!刘振武的怒气当时就横在肋叉子上,心想:好你个小日本儿!我想放你一马,**还真来劲儿了!好!刘振武看准时机伸右手第三次逮住栗原直太的手腕子,借力将对方的胳膊向上一翻,然后又顺势往前一送,那把握在栗原直太手里的刀子,直接就扎进栗原直太自己的喉咙,“呕儿”的一声,栗原直太当时就像是被雷噼了一样,浑身都僵住了! 一屋子的人都愣了…… 刘振武的手依旧抓着栗原直太的手腕子没有松开,他侧着脸,用眼睛的余光斜着栗原直太,一直等到栗原直太的身体开始向下瘫坠的时候,这才松开手。 栗原直太脖子上插着自己的刀子,躺在了地上。 刘振武看了看栗原直太,左手背轻轻掸了掸右胳膊的衣袖,轻蔑地说:“对中国人我不忍心下手,**小日本儿我还不敢杀!” 跟来的人都是刘振武的亲信,知道如果这日本人死不了,留下来就是祸根,于是走到栗原直太跟前,又把那插在栗原直太脖子上的刀子使劲儿往栗原直太的脖子深处插了插,看着那日本人两脚不再蹬了,这才站起来对刘振武说:“三爷,他回国了!” “收拾一下,呆会儿把他弄走,扔铁道边儿上。别给老太太找麻烦。”刘振武说这话时,一点慌乱的意思都没有,真不愧为是英雄虎胆! 栗原直太脖子上的刀子都没拔,几个人就用床单子把栗原直太的尸首好歹裹了裹,先放一边儿了。 大家把黄花儿妈弄醒,又把吴老太太的门弄开,几个女人挤在一起,吓得光剩哆嗦了,她们哪见过这阵势呀! 刘振武一边安慰着女人们,一边说明来意,又问了问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日本人会来到这里欺负黄花儿? 吴老太太这时才发现自己的二儿子——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不见了! 刘振武赶紧叫手下的弟兄寻找,几个人找遍了吴家大院,哪里还有吴老二的影子! 刘振武觉得事情不妙,决定把黄花儿娘儿两个和吴老太太一起带走。吴老太太执意不肯,大家怎么劝,她也不想离开,她说:“我知道老二那点儿胆儿,出了这种事,他早就吓跑了,还敢回来?我就不信他个畜生还敢带着日本人来找他亲妈的麻烦!” 刘振武劝也劝不动,又怕时间拖久了再出差错,只好带着黄花儿妈和黄花儿先走,临走千叮咛万嘱咐,让老太太多加小心。老太太镇定自若地说:“没关系,你们走吧,就是日本人来了我也有办法应付他们。你们路上小心就是了。” 黄花儿哭着,和吴老太太告了别,水生和刘振武也向吴老太太道了谢。吴老太太一边回应着,一边偷偷地抹泪,心里也是不好受哇…… 刘振武他们把屋里收拾利索了,擦干净了地上的血迹,看看没留下什么痕迹,这才让手下弟兄扛着栗原直太的尸体出了院子。 来的时候是两辆车四个人,回去时多了黄花儿妈和黄花儿不说,还得拉上一个没了气儿的栗原直太,两辆胶皮车坐不开了。刘振武为了保险起见,也不再另雇胶皮车了,仔细叮嘱了几句,先让两个弟兄用一辆胶皮车把栗原直太的尸体拉走了。然后让黄花儿她们娘儿俩坐上第二辆胶皮车,刘三爷亲自拉着,剩下的就是水生了,跟在第二辆胶皮车后面走……
第47页 第一辆车上拉的是栗原直太,人死了放在车上坐不住,跟着的那个人也不愿意坐在他旁边扶着他——死的,又是个日本人,怪膈应人的,谁愿意摸哇!所以,拉车的人也不敢跑得太快,万一跑着跑着,把那死了的小日本儿再给颠落下来,也是个麻烦事儿。所以,虽然先走了一会儿,还是被后面的胶皮车给追上了。 刘振武一看,这样拉着个死人在街上跑也不是个事儿,虽然是晚上,可要是被人看出来,也短不了会惹上麻烦!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刘振武叫过手下的弟兄说:“我看吶,这样下去不安全,干脆,也别把他扔铁道边儿了,还是找个地方处理了吧!” 手下人都是跟着三爷多年的弟兄,三爷一开口,甭等说下句就都明白了,当时就停下了车。那个拉着胶皮车的弟兄说:“三爷,你们头里走,我俩随后就追上……”说着对另一个弟兄说:“赶紧选个地方……” 刘振武一行人先走了。 留下的两个弟兄又拉着车上的栗原直太跑了几十米,一拐弯儿就到了金汤桥附近的海河边儿。 两人把车停下来,向四外望了望,一个守着胶皮车,一个走到海河边儿上,向下看了看,打了一下手别儿,就走回来。 那人走到胶皮车跟前,指着桥下对拉胶皮车的弟兄说:“那儿不错,就那儿吧!” 拉胶皮车的说:“行啊!你看不错就不错,听你的,来吧!你来大头儿,我拉了半天车了,来个小头儿吧!” “行啊,就这么办啦!使点儿劲儿,悠两下儿,尽量往远处扔!” 俩人站在胶皮车跟前,看看没人,迅速将那日本人的尸体卸下来,你搭脑袋我拎腿的,紧走几步,把个栗原直太的尸体悠起来,对着海河,横着就给扔进去了…… 第二十五章 吴老二仓惶出津城 吴老二原以为把栗原直太领到吴老太太哪儿,栗原直太肯定能得手。得手后一定会感谢他。他想:以后有这个日本人给我撑腰谁还敢惹我呀!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那日本人的命就没了。这下可麻烦了——日本人要似找到我,我这命还保得住哇!赶紧跑吧!吴老二越想头皮子越发紧,两腿颤颤悠悠地出了院子门,顺着胡同拐上马路向北就跑开了…… 吴老二一口气跑到北大关。心里想,过了前边儿那个桥就安全点儿了。所以又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奔着桥上就跑过去。刚跑几步,远远看见桥对面走过来几个日本巡逻兵,那几个巡逻兵个个儿扛着三八大盖儿枪,脚底下大皮靴子咔咔地跺着地面,可把吴老二吓得不轻! 吴老二知道,这大黑天的,要是让日本人抓住,那还能有好儿吗!于是,赶紧向胡同口一钻,趴在墙角上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了。 日本巡逻兵排着队,后面的人眼睛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儿,谁也没发现胡同口里还藏着个吴老二,因此,就那么虚张声势地,一点儿点儿地走远了…… 吴老二从胡同口向外扒头儿看了看,觉得鬼子走远了,赶紧爬起来,一熘小跑,过了桥又向北跑去…… 吴老二一宿没敢停,天蒙蒙亮时跑到了汉沟附近。心想:再往北到了杨村就好了,那里有我一个相好的,当初似我看她可怜,花钱把她从**里赎出来的。当初我救了她,还真就救对了!如今我赶上事儿了,我要找到她,她还能不管我? 吴老二想到这儿,心里有了底,又是一阵小跑。可是,毕竟吴老二已经连跑带颠儿地一宿了,再加上曾经亲眼看见刘振武杀死了栗原直太,吓得实在是不轻。再想想,假如让日本人知道了、抓住,还不得让我偿命去!因此,越想越后怕,腿肚子发软,终于走不动了。 这时,老天爷也跟他作对,竟然下起了小雨。 吴老二见道边儿上有一座破房子,就卯足了最后一点儿力气跑过去,打算在那里躲一躲雨,歇一会儿再走。 吴老二紧跑几步,一步跨进那间房子。刚进去,就弄了一个老头钻被窝!原来那小屋年久无人居住,又守在了路边,来往的过路人就把那里当成了茅厕。天还没完全亮,屋里的情况也看不清楚,吴老二一步窜进去,正好踩在一摊新鲜的粪便上,脚下一滑,整个就坐在了地上。 吴老二连忙爬起身来,手上黏煳煳、湿漉漉的,除了屎就是尿。吴老二甩了几下,也甩不干净,当时可就噁心坏了! 吴老二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满满当当一屋子的地上满都是尿泡着大粪,厚厚的一层,除了垫着的几块砖头儿以外,根本就找不着地面儿!连四周的墙围子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尿硷儿!吴老二心里这个堵得慌啊!心想:我他妈也似倒霉催的!怎么就跑到介儿来啦! 吴老二赶紧退出屋。 借着蒙蒙亮的光线,吴老二看了看自己身上,礼服呢的裤子湿了半边,屁股后头煳着厚厚的一层别人的大粪;青布褂子和羊皮坎肩的下半截也是黏煳煳的,两个袖子的袖口上,也都是湿漉漉的。吴老二看着就要吐,干呕了几下,眼泪都出来了…… 吴老二心里想:介可坏了,介要似到了杨村,也没法儿去见人吶!吴老二四处踅摸,见前面不远有一条小河,赶紧就向前面走过去。
第48页 吴老二从桥膀子边儿上熘到水面儿跟前,找了一块能站人的地方,赶紧把全身的衣服都脱了。连里到外都让尿和屎汤子洇透了,不洗是绝对不行了! 吴老二把衣服泡在水里洗了一会儿,跟前儿的水就都混了。吴老二一闻,味儿那个串啊!知道这跟前儿的水已经串了味儿了,就又挪了一个地方再接着洗……一连挪了四个地方,这才把衣服上的东西洗得看不见了。吴老二拿在鼻子前闻了闻,觉得没嘛味儿了,这才又下水洗了洗身子,把衣服使劲儿拧了拧,一件一件地穿上…… 初春时节,天儿还没热呢。吴老二让冰凉的河水激得上下牙齿嘚嘚嘚地直往一块儿碰,浑身哆嗦得成了一个个儿。 吴老二刚穿好衣服,就看见从村里出来一个拾粪的。吴老二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子从河坡下面爬上来。 拾粪的大爷站在桥上,见吴老二从河坡下面走上来,浑身又都湿透了,以为是掉到河里去的,就问:“呦!先生,怎么啦?掉下去啦?” 吴老二顺坡下驴,赶紧说:“可不!我从桥上路过,看见水里有条鱼,下来看看吧,没想到,滑了,掉下去了……” 大爷也没怎么怀疑,就说:“你看!没事儿干了不是!这么大人了,没见过鱼呀!仗着水不深,多悬哪!赶明儿可别玩儿这悬儿啦!”说完也就走了。 吴老二浑身哆嗦着,一熘小跑儿又向北去了…… 快中午了,吴老二终于到了杨村。 凭着过去的记忆,吴老二回忆着当初那个女人跟他说过的地方,吴老二还真就找到了那里。 女人姓什么,吴老二当初也没问,只知道人们都叫她大丽。吴老二就打听有没有个叫大丽的女人。还真不错,还真打听到一个人,吴老二一说出身高、长相,差不多都对得上,年龄也相仿。可人们都说,那人不叫大丽,叫丽英。吴老二一想,名字不太对,可是别的都差不离儿呀,说什么也得见个面儿! 你别说,还真找着了!那个叫丽英的女人,就是吴老二要找的那个大丽!那人姓韩,叫韩丽英。 韩丽英哪里想得到,吴老二会来这里找她呀!俩人一见面儿,韩丽英傻了,虽然她是吴老二当初从**里花钱赎出来的,可是她跟吴老二呆了一段时间后,也算是还清了那笔人情债,从那儿也就分手了。好几年不见了,如今,韩丽英已经有了丈夫,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吴老二竟然会在这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吴老二刚见了韩丽英也不敢多说别的,就说是有事儿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看。 韩丽英虽然做过**,但那也是因为家里穷,被骗到天津,卖到**的。当初也是寻死觅活地挣扎了多少次,也没能挣出**子的手心,万般无奈之下,才被迫过上了那段屈辱的日子。吴老二把她赎出之后,虽然曾经感激过吴老二、伺候了吴老二多半年,可到底还是知道吴老二的为人,自打离开之后,就根本也没想到会再见到吴老二。如今,本不想再与吴老二过多牵扯,可是,良心管着,也不好意思拒绝,也就只好把吴老二带到了自己的家。 韩丽英简单地向自己的丈夫介绍了一下吴老二。 韩丽英的丈夫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老实、厚道、直肠子。见了吴老二穿着一身半湿的衣服,两手空空,也不像是个专门来拜访人的样子,心里就起了疑心,连想都没想,就问上了:“吴掌柜,你是从哪儿来?到我家有事儿呀?” 吴老二听了心里就不舒服,应付着说:“我从天津城里来,路过这里……” 老实人就是老实人,一点儿也不懂得藏着掖着。见吴老二一身潮湿的衣服,就问:“没下多大雨呀?你怎么鼓捣成这样儿!” 吴老二就说:“我介不似下雨浇的,刚才,在水边儿走,脚下一滑,掉下去了……” 老实人听了,似乎明白了,说:“呦,掉臭沟里啦?我说这么个味儿呢!你也是,准是放着大道不走,走那沟沟坎儿坎儿的地方,要不能掉下去?真是的……” “我……”吴老二当时没说出话来,心里暗暗骂街:“介人也你妈不会说话!我就够栽面儿的啦,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韩丽英一旁听着,直替吴老二尴尬,赶紧说:“哎呦,那就赶紧换换衣裳吧!” 吴老二还没说话,老实人就把自己的衣服递过去:“换换吧!这天儿还不是下水的时候,激出毛病来,自个儿受罪!”说完自己先出了屋。吴老二赶紧看了看韩丽英,韩丽英也扭头向外走去…… 吴老二换完衣服,从外表上勐一看,比耍猴儿的还可笑呢!吴老二个儿不高,又比较瘦,又白又细的脸皮,配上一个大分头,却穿上一身过于肥大、褶褶巴巴的粗布夹袄、大肥裆的裤子嘟噜着,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吴老二换好衣服,看了看,天已经不早了,就说,:“今儿,我先住在介儿,把衣裳好好洗洗,等衣服干了我就走……”其实他是在耍心眼儿,他觉得,只要韩丽英能留他住这一晚上,他就能够想办法儿住下来,直到躲过眼前的这场灾祸……
第49页 乡下人心眼儿好,两口子一商议,就把吴老二暂时留下了。 吃中午饭的时候,吴老二便主动说起他来到杨村的事情。吴老二不敢把自己逃命的原因告诉人家,却编了一个瞎话,冒充英雄,说是日本人闯到她家要糟蹋他的兄弟媳妇,他咽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杀了那个小日本儿。他跑到杨村,就是为了先躲躲、避避风头。 吴老二瞎话儿说得跟真事儿一样,不仅骗过了那个女人,连那女人的丈夫都对他肃然起敬了。那老实人也曾经让日本鬼子打过,心里恨,也没有办法。今天听吴老二这么一说,立刻就把吴老二当成了英雄!不管韩丽英同意不同意,他先决定一定要帮着吴老二躲过这场灾祸! 老实人把吴老二留下了,韩丽英心里就有些慌乱。一来是她了解吴老二,知道这个色鬼住长了绝不会有好事儿,二来也是担心日本人来搜查。 杨村也是日本人霸占的地方,那些日本鬼子也许都是狐狸变的,天生爱吃鸡,平日里隔三差五儿地总到老百姓家抓鸡吃。韩丽英就寻思:要是日本人来了没把鸡抓走,反倒把吴老二抓走了,街坊邻居再埋怨我们没尽到责任,我们也解释不清呀! 两口子嘀咕了半天,最后还是那老实人做出决定,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保护好这个英雄!于是在后院给他找了一间屋,里面多装了一些柴火捆儿,也省的日本鬼子来了没地方藏。 就这样,善良的两口子,送吃送喝地把吴老二藏起来了。 此时吴老二也不讲究了,虽然粗茶淡饭的不太顺口,为了活命也只好先将就着吧…… 刘振武杀了栗原直太,从吴家大院出来,先到了小刘庄,换了辆大马车,直接就派那几个弟兄连夜把水生、黄花儿和黄花儿妈三人送到海边儿去。临行前,刘三爷告诉水生他们一定要先避避风头,先不要再回城里,以免得惹上麻烦。 刘振武把水生他们打发走了,这才坐下来,跟大哥、二哥说杀栗原直太的事儿。 刘振武把刚才的情况一说,大哥俩开始先是一愣,后来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也就觉得那日本人是自己找死,不但没有埋怨刘振武,还觉得老三做得对,这不单单是为老四出气,也是为中国人出了口气呀。 哥儿仨一方面向手下弟兄们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许往外说。一方面合计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老二刘振海遇事冷静,有主意,想了想说:“大哥、三弟,你们别急,我琢磨着,根据三弟说得这个过程,不会有事儿,你想啊!对方统共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跑了。人死了就完,想说话也说不了了!那个跑了的,我想也轻易不会露面儿,是他带着日本人找死去的,日本鬼子饶得了他?所以,那小子躲还躲不及呢!没事儿,明天我到吴老太太家跟前转转去,看看有没有动静,要是三天之内没动静,估计就是一桩无头案!” 老大、老三一听,觉得有道理,心里踏实了一些,随后又撒下人去,埋伏在吴老太太家不远的地方,时刻打听着吴老太太那边的动静,生怕吴老太太那边出事儿。 还好,一连五六天了,老太太家门口风平浪静。老哥儿仨提着的心一点点儿地放下了…… 第二十六章 特高课又有活干了 这几天,日本领事馆警察署可忙了! 前些日子被打瞎的特高课组长龟田佐四郎还没好,案子还没破呢,现在,给龟田做手术的栗原直太又失踪了……这才几天吶?都是冲着特高课来的吧?这也太邪乎了!照这样儿下去,特高课可就太丢面子啦!怎么对得起天皇啊?日本人找不出原因也短不了瞎想,越想越沉不住气了。 要说,特高课不明不白的少了一名间谍,就是不联繫龟田被打瞎的事儿,这也不是个小事儿。日本人到处寻找蛛丝马迹,折腾了四、五天也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其实,这个线索还真就是不好找——特高课是特务组织,内部也有着严格的纪律,像栗原直太这样私自闯到中国人的家中去找花姑娘,上面也是不允许的。所以栗原直太只能偷偷摸摸地背着上级进行。他私自去找吴老二没人知道,他和吴老二去找黄花儿就更没人知晓。如今他死了,吴老二再一跑,基本上就成了无头案了。天津卫这么大,城里城外的,也没个线索,想破案你也得有个下手的地方吧! 又过了一天,金汤桥下游漂上来一件东西,还是遛早儿的几个大爷最先发现的——当时,几个遛早儿的大爷在金汤桥上蹓跶,其中一人就发现了水里漂着个床单子。几个人以为是谁家洗了床单子没晾好,让风给刮到河里去了。也是好意,就告诉停在桥下面打渔的小船了。驾着小船在海河里打渔的人跟海边儿上打渔的人也差不了多少,都是穷人。听说水里有条床单子,没主儿的,就想捞上来。 小船划过去了,船上的人拿出一根竹竿子,看准了,挑住露在水面外的地方向上一使劲儿,没挑动。船上的人就想,床单子是布的,沾了水肯定就有了一些重量。于是就用劲又向上一挑……就听咔的一声,竹竿子噼了! 船上的人一愣,也不敢再往上挑了,用手里的竹竿儿捅了捅,觉得分量不轻,知道事儿不好,也不顾岸上有多少人支嘴儿,划着名小船离开了……
第50页 围着看的人越来越多,桥上、岸边,人们一边看一边猜地议论着,就有那有些见识的人想到了,一定是个死人! 这件事惊动了警方,伪警察最先到的现场,派了几个人下水把那漂着的东西挒上岸来。 那东西往岸上一放,围着的人就都看出个大概齐,一看就知道,那花格床单子裹着的就是一具死尸! 警察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床单子,见死尸的脖子上还插着一把刀,围观的人都说肯定是兇杀。 警察们开始验尸——兇杀虽然可以肯定了,可是也得看看死的是什么人吧!不过,尸体泡的都走了型了,想当时就断定出是什么人来也是不可能的。警察们就掏了掏那死人的口袋儿,掏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直接的证件,只有几张皱皱巴巴的日本糖纸,估计是装在口袋儿里的糖块儿被海河水给泡化了,把糖纸留在了口袋儿里。 凭着这个线索和死者身上穿的那套西服,伪警察们猜想这死者有可能是个日本人:要真是日本人,咱们可就管不着这一段儿了。于是,几个人一商量,赶紧去报告日本领事馆警察署。 没多大工夫,一两日本警车拉着警笛,嗷嗷叫着,直接就开过来了。日本警察署的人可比伪警察们威风多了,一个个儿带着白手套,从车上蹦下来,互相也不说话,个个儿都板着脸,直接就冲着死尸去了。 日本警察署的人把死尸翻过来、调过去的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是栗原直太,赶紧又去叫特高课的人。 又是一阵警笛声,两辆挎斗摩托车开路,后面跟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三辆车先后停在了跟前,特高课的人又来了七、八个,而且从轿车里还下来一个花白头髮的老日本儿。那老日本儿的一头花白头髮,离远处一看,就跟脑袋上顶着一只芦花鸡似的! 先来的那几个日本鬼子一见那个花白头髮,立刻站得倍儿直,咔咔地向他打着立正。花白头髮眼睛盯着栗原直太的尸体,也没顾得还礼,几步走到跟前,弯腰看了看,一挥手,马上就又上来几个人。 那几个人也不说话,围着栗原直太的尸体又检查、又照相的一阵忙活,有两个还穿上了“水鬼儿”的那套潜水衣在海河里摸索了老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栗原直太是让人给杀死后扔进海河的! 勘察结束后,两个鬼子从警车上抻下一个大口袋子,把栗原直太的尸体往里面一装,把口儿一扎,抬起来放车上,拉着警笛都走了。 栗原直太的尸体拉走后。特高课的人们研究了好几天,最终得出结论:栗原直太的死应该与女人有关。因为,那条裹尸用的又鲜活又艷丽的花格床单子应该是女人床上才有的东西。 可是,栗原直太是在哪儿被杀的?为什么被杀的?杀他的人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又把他给扔进海河里?这一连串儿的疑点摆在那儿,尽管特高课是专门儿搞情报工作的,对他们来说却依然是一个难解之谜! 开始,日本人打算从床单子入手寻找蛛丝马迹。于是分了四五拨人,在伪警察的带领下从金汤桥一**始搜索。可是只进行了一个上午,到中午就进行不下去、干脆打住了。日本人就觉得这也不是个好办法。因为那种床单子在天津有的是!天津卫的大街小巷数不清,哪条胡同里都有可能找出几条来。城里的、城外的,东西南北哪儿都能见到这种东西!太普遍了,到处都是,也就失去了调查的意义……日本人又打算从兇器上研究研究。可是一看那刀子并不是中国的东西,是正经的日本货。 这下可就乱上添乱了!开始,单从床单子上分析,范围也只是涉及到中国人,可是一牵扯到这刀子,事情就更加复杂了,因为刀子是日本的产品,这就又把日本人的嫌疑给牵扯进来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栗原直太是在刘振武的控制下,是用自己的刀子,自己把自己给扎死的! 案子破不了,谁也没辙,只好先写了一个报告报到上级,然后再慢慢地想办法。 一晃又是好几天,终于,调查的重点落到了日本医院上。从上到下,不论是大夫还是护士,每个人都问了一遍,可是谁也说不出栗原直太的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时就又联想到被栗原直太摘掉一只眼睛的龟田佐四郎,怀疑栗原直太的死与龟田有关系。于是,几次调查龟田,让龟田心里烦透了!可不是嘛,他挨了那么重的一拳,一只眼睛都打流了,到今天还找不着哭主呢,你再把这堵心事儿楞跟他往一块儿扯,他能不烦吗! 烦归烦,不过龟田佐四郎也在暗暗地庆幸,原因很简单:自己虽然挨了打,虽然瞎了一只眼睛,但毕竟鼻子还能喘气儿;可栗原直太就不同了,他倒是没伤到眼睛,可是却再也不能喘气儿了,相比之下,自己还真就算得上是万幸…… 最终,还是那个日本护士提供了一个有用的线索,那就是吴老二! 当初,吴老二住院时,整天跟人家那个护士嬉皮笑脸地没话儿浪荡话儿,两只眼睛始终在人家的身上转。那护士心里烦得没法儿,因此对吴老二的印象就格外地深刻。后来她见到栗原直太几次三番地跟吴老二嘀咕,心里虽然也猜测过他们在嘀咕什么,但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栗原直太死了,特高课的人又一次次地来了解情况,日本护士也就自然想到了吴老二,也就提供了这条线索……
第51页 特高课终于有了目标,于是把吴老二当初入院的档案翻出来仔细研究。可是档案上记载的也不是很清楚,想要凭着病歷上的记载破案也没有太大可能。于是空欢喜一场之后,又没了下文…… 第二十七章 黄花儿回到小渔村 水生和黄花儿母女被刘振武派人连夜送到了大海边儿。 到海边儿时,天还没亮,大车停在了黄花儿家门口儿,水生和黄花儿母女还多少沉浸在刚才的惊吓中,也都不愿意声张,下了马车,与三爷刘振武派来的人客气了几句,黄花儿就悄悄地进了屋。临进屋时,黄花儿回头看了水生一眼,也没说话。 水生心里乱闹闹的,见黄花儿进了屋,也就和那两个送他们来的人告了别。 送他们来的两个人,是刘振武精心挑选的,既会武功,人又机灵,知道一路上该怎么应付突然情况,说悬了后脑勺上都长着眼睛!二人一路上加着小心,好歹没遇上任何变故,也就省了许多麻烦。眼下二人已经把水生他们三人送到了地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知道三爷他们还等着回信儿呢,因此,也不想多呆,就不顾水生的再三挽留,连口水都没喝就和水生分了手,急急忙忙连夜往回赶,向老哥儿仨交差去了。 水生回到家,坐在炕沿上,看了一眼空荡荡、似乎有点儿陌生的屋子,心里乱闹闹的,过去的事儿回想起来倒挺清楚,可将来的事儿呢?水生觉得心里一点儿谱儿都没有!也就打不起精神来,干脆往后面一躺,俩眼一闭,想歇会儿,可又睡不着…… 渐渐地天亮了。水生起了,本来也没脱衣服,站起身来就下了地,刚要推门向外面走,听到街上有人说话。水生站住了,仔细听了听。 一个人说:“……哎?我说,二大爷,后半夜您啦听见动静了吗?” 另一人回答:“动静?嘛动静?我没听见啊!” 先前的人说:“我听见啦!知道吗,我听见了,马车的音声,往外看也看不清,好像是黄花儿和他妈回来了……” “不能吧”另一人说:“黄花儿妈几天前是被接走的,是去看闺女了,可也不能……好么影儿的去了就把黄花儿接回来呀,再说,又是大半夜的!” “我觉得没错儿!就是黄花儿回来了。要是接回来住几天,也不是个坏事儿!不过……可惜水生不在家,要是在家,俩人见一面,不也挺好的吗!” “嗐!叫我说呀,还是不见倒好。你想啊,黄花儿是人家的人了,泼出去的水呀!水生见了能不勾心思吗!好容易死了心,再一勾卤儿,不又乱了吗!不见倒心静……唉……要说啊,挺好的一对,怎么就没缘分呢……” “哎……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儿,该你的你躲都躲不了,不该你的,你剜着心眼儿地琢磨也是白费!哪能嘛事儿都随着自个的心愿呢?要说,水生也怪可怜的……” 说话的人渐渐走远了,水生的心里一阵阵的直忽悠。虽然一路上也想过黄花儿的事,可就是不知道接下来的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黄花儿回来的消息,一早儿就在小渔村儿传开了,老人、妇女们都来看黄花儿。自打黄花儿走了之后,乡亲们就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到。乡里乡亲的,谁不惦记着呀。尤其是李二婶儿,一天往黄花儿家去过好几趟,打听不到消息,急得脑瓜子上的筋直蹦。 这回好啦,回来了。 李二婶儿一看,黄花儿穿的、戴的还挺讲究,一定过得不错!李二婶儿也放心了。其实她哪知道自己的姐姐干了那么一件没德的事儿,让黄花儿姑娘遭了这么大的罪呀!要不是阴错阳差地赶上那么多峰迴路转的事儿给搪着,黄花儿恐怕就没有今天了! 黄花儿妈不想马上把黄花儿的这些倒霉事儿告诉李二婶儿。黄花儿妈是敞亮人,她知道这事儿可不能怨人家李二婶儿,她知道李二婶儿平时的为人。这事儿坏就坏在李二婶儿的姐姐肿眼泡儿身上!不过,要是非要让李二婶儿担点儿责任的话,那就是不该把这事儿交给她的姐姐肿眼泡儿去办!一母同胞,你姐姐是嘛德行的人,你怎么也得知道点儿吧……可当时李二婶儿也是在没有办法情况下的一种选择、也是出自内心的一种好意呀。 尽管黄花儿妈什么也没说,李二婶儿还是看出了一些倪端。李二婶儿心里就觉着不落忍。想问,当着那么多人,又怕问出个不好儿来,大伙儿一起跟着尴尬,心想:我还是先忍忍吧!于是,也就只能那么忍着…… 这时有人就夸了黄花儿妈一句:“黄花儿妈呀,你还真行!你这一去,还真把闺女给接来了。这回就让闺女多住些日子吧……” 黄花儿妈还没答话,就有那妇道人家们开始嚼舌头了:“你说得可倒轻巧!你说多住就多住呀!嫁出去的人了,那得听人家婆家的!得问问人家老爷们儿捨得让她离开吗!人家要是不愿意,说嘛也是白搭!” 黄花儿在一旁听了,心里这个别扭,也不和旁人打招唿,自己走开了…… 黄花儿妈哪是饶人的主儿啊!听了那人的话能不反击?黄花儿妈淡淡一笑,说:“你还别炝这火,他大娘!我还就告诉你,黄花儿这回回来呀,还就不走了!”
第52页 黄花儿妈一语出口,在场的人全都愣了:呦,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不走啦?人们都以为不是自己听错了,就是黄花儿妈说错了。天津卫哪有闺女刚出门子就接回来,还不让回去的?人家那头儿能乐意吗?这事儿可不挨着! 李二婶儿眉头一皱,她听出了问题。她知道,黄花儿妈虽然是心直口快,但也不是那种口无遮拦,逮住嘛话都往外扔的主儿,不由得心里轰的一下,心想:“坏了!照这么说,说不定……准是出事儿了……” 李二婶儿不往好处想,心里也就琢磨开了:“出嘛事儿了呢?惹祸了?让人家给休了?大户人家规矩多,备不住咱黄花儿哪点儿地方没做到,让人家挑眼了……”可是,又一想:“不能吧!黄花儿这闺女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懂事儿着吶!再有钱的人家,要是遇上这样的媳妇也是烧了高香的呀!能捨得休了?不可能!不可能……呦!别再是黄花儿妈?” 李二婶儿心里就是一翻个:“黄花儿妈这个人可不像她闺女那么让人省心!别再是……哎呦!别再是这阵子人们都议论她,她脸上挂不住,借着看闺女的机会,把黄花儿给偷着带回来了……可不嘛!大半夜的回来,这也不对头哇!接闺女回娘家,本来是正大光明的事儿,干嘛要黑灯瞎火的跑回来?这要是一跑,大半夜的,人家婆婆家找不着人……那还不乱成一锅粥哇?回头再找到我姐家闹去,我姐再找我来算帐……我、我好么样儿地弄了一身不是,招谁惹谁了!不行……”李二婶儿一想到这儿,立刻就提不住气了。 李二婶儿生气地拉了黄花儿妈一把,问:“黄花儿妈,你说谁不走了?是你不走了,还是黄花儿不走了?” 黄花儿妈一听,心里直乐,但是表面上没显露出来,故意看着李二婶儿说:“呦!老姐姐,你没听清啊?是这么个事儿,回去不回去的跟我没嘛关系。懂吗?我是说黄花儿回来就不走了,先不回去啦……”黄花儿妈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然后提高了一点儿嗓门儿,接着说:“这不,昨天夜里我们娘儿仨一块儿回来的……” 李二婶儿和在场的人一听都愣了:“娘儿仨?那个人是谁呀?” 黄花儿妈故意说得很轻松:“你们准是想说,那个人是谁呀?对吗?告诉你们吧!不是别人,就是水生呀!” 乡亲们一听,更乱了!心里这个纳闷儿啊:黄花儿怎么和水生一块儿回来的呀?水生去找黄花儿这不假,大家也都知道,找就找呗,找见后见个面儿,管他两顿饭,临走再送他几个馒头,给点儿盘缠钱也就到头了,总不能人家黄花儿都和别人成了家了,你又把黄花儿要回来吧?问又不好问,村民们这个猜呀!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天里水生和黄花儿身边发生的那些事情…… 其实,黄花儿妈被吴老太太接到吴家之后,早已经把该说的事情都说开了。吴老太太知道了黄花儿与水生之间的事,早就决定要为干女儿做主,让水生做她的干女婿了。只不过,此时此刻黄花儿妈是故意不说出来。黄花儿妈心想:“当初,我闺女一走,你们可没少骂我。哼,有事儿没事儿的拿我垫牙玩儿。如今,我闺女回来了,你们想知道其中的底细?没门儿!我就是不告诉你们!让你们猜去吧!不就是没事儿爱跟着瞎掺和吗?掺和吧,好事儿还在后头呢!”黄花儿妈心里琢磨着,看着眼前的人们那种不解的眼神儿,心里偷着乐…… 小伙子们知道了消息也都陆续过来了,黄花儿家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 李二婶儿更沉不住气了,问:“黄花儿妈,我问你!水生真的和你一块儿回来的?”李二婶儿觉得,假如真的是这样,那自己的猜测一定就不会错,黄花儿肯定是跟着水生一起跑回来了!而且,说不定这逃跑的主意还就是黄花儿妈给出的!想到此,心里对黄花儿妈可就腻歪透了,心想:你说你整天嘴上叭儿叭儿的,怎么能干出这种没根的事儿呢?一个大活人,嫁出去了,说跑就能跑?你是嘛脑子呀!人家能不找吗?要是真找到咱小渔村来,咱可怎么交代呀!哎呦!还有这种人!早知道这样儿,我干嘛要管这个倒霉事儿吶! 李二婶儿没好气儿了,又问:“黄花儿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这事儿做的也太没边儿了吧?” “啊?嘛事儿呀?还有边儿没边儿的……”黄花儿妈心里知道李二婶儿想到哪里去了,就是不点破,故意接着说:“刚才我不说了吗?黄花儿不回去了,看看哪天合适,选个日子,就让她跟了水生吧!也省的你们天天拿我垫牙玩儿!说这说那的,多累呀……” 人们当时都惊了,李二婶儿更是找不着北了!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黄花儿带着水生走过来。水生跟在黄花儿后面,穿着一身质量上好的衣服,也不抬头,一脸不好意思的神情。 乡亲们多少也看出点儿眉目——难道水生真的要娶黄花儿?黄花儿不是嫁出去了吗?水生去了趟天津就能把她给要回来?这小子蔫巴巴的能有这个能耐? 特别是那些年轻人,猜着猜着就产生了嫉妒:水生这小子准是在天津干了什么事儿了吧,你看他穿的这身衣裳,咱小渔村儿还没见过谁家能买得起这么好的衣裳呢!
第53页 人们再次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黄花儿妈。 黄花儿妈觉得差不多了,终于笑了笑,对大家说:“乡亲们,我就实话说了吧!平时里,左邻右舍的对我们娘儿俩不薄,大事小情的,我们也老是麻烦大伙儿,我能不记着吗?黄花儿的事儿大伙儿都挂在心上,也都是好意!今天我告诉邻舍们吧,黄花儿没嫁人……” 当时就是一片乱闹闹的声音——那天,大家明明瞪着眼儿地看着黄花儿被迎亲的人接走了,今儿你倒好!愣说黄花儿没嫁人?拿乡亲们当傻子啦! 黄花儿妈一看大伙儿那眼神儿,就知道大伙儿犯猜疑,赶紧接着说:“那天,黄花儿是被接到吴家了,可是,那男的有病,还没成亲那男的就死了。这也是命啊!我家黄花儿没做成吴家的媳妇,倒成了吴老太太的干闺女。如今她干妈说啦,要替水生和黄花儿做主,成全了她们俩……” 黄花儿妈的话还没说完,李二婶儿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她一把拧在黄花儿妈的大腿根儿上:“你个该死的娘儿们儿!有屁不早放!让我这心操的!你就缺德吧你……” 黄花儿妈叫了一声,笑着,一把捂住自己的大腿内侧,说:“你才该死呢!我是想夸你两句的,你倒好!不知好歹,还掐我!该死的!还找那软和地方儿掐,疼死我啦……算啦!我不谢你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在场的人一听这意思,就都明白了。不但黄花儿赶上了好事儿,连水生也交上好运啦! 第二十八章 娘娘宫烧香救孤儿 一晃就过去了好几天。 这天,刘振武又派人来到海边儿,告诉水生他们,自打吴老二跑了之后也没有个消息,日本人也没去找吴老太太的麻烦。看来,那天杀鬼子的事儿暂时不会有闪失。水生他们听了,自然也就放下心来…… 经过这么多事情,水生和黄花儿的感情更深了,特别是黄花儿吃了这么多苦,终于熬过来了,对水生就更加依恋,这时她已经不再隐瞒自己和水生的恋情了,她知道,如今有干妈吴老太太为自己做主,自己的亲妈也不会再横加干涉了。因此,自己和水生哥的事儿,基本上就算定了。 黄花儿妈也不想再干涉自己闺女的选择了,她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人家水生的地位变了,也不再是穷光蛋了。再说,要不是水生在关键时刻和刘三爷到了吴家,说不定让那日本人得了手,我闺女还怎么有脸活在世上啊!照这么说来,人家水生一次一次的将黄花儿救下来,说不定命里註定这俩人就是夫妻的命!我要是再从中打破碎,说不定就要得罪上天啦!黄花儿妈有点儿迷信,一次次地这么想了之后,心里就盘算着,不如早点儿让水生娶了黄花儿算了! 这回黄花儿妈不用找媒人了,自己梳洗打扮后带着一袋子对虾干儿,怀里揣着一个路上吃的棒子面儿饽饽,就去了趟城里。她跟吴老太太商量了商量,当时就把黄花儿和水生的日子给定好了。 黄花儿妈心里痛快也不嫌累,当天就又赶了回来。回来后,头一件事儿就是让黄花儿把水生叫过来商量他们的婚事。 水生来得挺快!黄花儿妈把定亲的事儿讲了个大概齐,水生听了,那还有个不乐意?水生心里挺乐,黄花儿更是没意见。俩人都点了头,心里只剩下高兴了…… 日子真快,就在人们那股子好奇劲儿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水生和黄花儿的大喜日子到了。 海边儿上办喜事的热闹劲儿比城里也差不了哪儿去,海边儿上偏僻,小日本儿也不怎么常来,再加上吴老太太和刘家兄弟也都特意赶了来,带来了贺礼,婚礼办得还挺像样儿!热热闹闹的一天下来,水生和黄花儿就进了洞房…… 水生和黄花儿成亲了,谁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消逝,人们议论的兴趣也随着减弱,各自都过着各自的日子,小渔村儿也在逐渐地恢復着原有的平静…… 黄花儿很快就有了身孕。 日子好过多了,又有妈在跟前天天照顾着,尽管是怀了孕,黄花儿反而更水灵了。人们就都说,水生这小子可真是个好命的…… 黄花儿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身子一天天的笨了,以后就不方便去看吴老太太了,所以就想着尽快地抽时间先去看看自己的干娘,顺便住几天,也省得一旦生了孩子,一时半会儿的想去也拔不开腿了。 这天,黄花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儿,黄花儿妈没意见,水生也正想去看看吴老太太,顺便与刘家的老哥仨聚一聚,于是,二人好歹准备了一下,找了辆车,第二天就动身了。 黄花儿到了干娘家,见干娘和两个小保姆守着个空院子,一时心里不好受,就决定先不走了,打算住些日子。水生不习惯,也觉得不好意思,只陪着黄花儿住了一宿,就与吴老太太告了别,吴老太太怎么也劝不住,只好让水生先回去,并约定好半个月以后再来接黄花儿。 水生离开吴老太太家,又在刘振山家住了一天,找了个託辞就回到海边儿去了。水生的性格就是如此,尽管日子不像以前那么困难了,可还是扔不下出海打渔的那个差事…… 黄花儿守着干妈住着,心里是踏实的。娘儿俩的感情在哪儿摆着呢,谁看谁都顺眼!一晃,半个月就要到了。
第54页 吴老太太想:这半个月过的!也不怎么就这么快!眼看着干女婿就要来接黄花儿了,我怎么也得带着干闺女到娘娘宫去烧柱香,替闺女祷告祷告呀!闺女怀了孩子了,一定得求个顺顺噹噹!老太太心里这么一琢磨,主意就算拿定了。 第二天正赶上初一,老太太叫了辆胶皮车带着黄花儿就到了娘娘宫。别看天津卫正在闹日本鬼子,可一到了初一、十五的,娘娘宫的香火还挺盛。也别说,有小日本儿在天津赖着不走,谁家不图个平平安安、顺顺噹噹的呀! 黄花儿陪着吴老太太给天后娘娘烧了香,祷告了一阵子,无非就是求个平安、求个保佑之类的内容。你别说,娘儿俩祷告了之后,还真就灵验,当时就管用了! ——娘儿两个走出庙门,坐上了胶皮车,拉车的刚抓起车把还没等拉呢,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儿,一手捂着肚子,瞪着两个大眼睛惊慌失措地飞跑过来,一只小狗儿在他的后面紧跟着。那小孩儿跑到胶皮车前,向后面看了一眼,竟然跳上胶皮车,一蹲身子就藏在了吴老太太和黄花儿之间。娘儿俩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孩一挥手,那只小狗也蹦上了车,不声不响地贴着那小男孩儿就卧下来。 娘儿俩知道是有人在追那孩子,就向后面看了看,就见在离着不远的街角拐弯处,一个穿着西装、留着仁丹鬍子的中年男子跑出来,嘴里吼叫着日本话,气势汹汹地向这里追过来。吴老太太一看就知道,那是个日本人,心里就窝着一口气,赶紧对黄花儿说:“是日本人!快把这孩子藏好!” 黄花儿也是从心眼儿里恨那些横行霸道的日本人,救人心切,就把披在肩头的围巾取下,盖在那孩子身上。可是,一条围巾才能有多大的面积,勉强盖住了孩子的上半身,那孩子的下半身依然露在外面……眼看着那个日本人就要从胶皮车后面跑过来,情况危急,娘儿俩知道,那个日本人只要看到那个小孩儿,不但那个孩子要遭殃,就是他们娘儿俩也得跟着吃瓜落儿!娘儿两个也都慌了神…… 正在这时,就见拉胶皮的那人两手攥着车把,眼睛斜着那个连喊带叫的日本人,眼看着日本人就要到了跟前,拉胶皮的将胶皮车在原地一转,那日本人就瞪着两个大眼珠子,贴着胶皮车的背后跑过去了! 拉胶皮的大步一迈,胶皮车车轮一转,朝着那个日本人相反的方向跑开了。不但那小孩儿躲过了一劫,黄花儿和吴老太太也避免了一场灾难! 吴老太太见躲过了这一劫,就对黄花儿说,这是天后娘娘的保佑。其实呀,吴老太太哪能知道,那拉胶皮的车夫是三爷刘振武故意安排在吴老太太家门口的一个弟兄——刘三爷自从知道了黄花儿住在吴家大院之后,为了及时掌握一些情况,更为了黄花儿的安全,就特意安排了两个弟兄化装成拉胶皮的车夫,始终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无论是吴老太太还是黄花儿,出门只要坐胶皮车,别的车夫是靠不了前儿的! 跟着刘振武的人可绝不是废物,节骨眼儿上不慌、不乱、还有主意,应付个紧急情况算不了嘛事儿,因此也就避开了那个日本人。 路上那小男孩儿撩开了围巾想要下车,吴老太太担心仍不安全,没有同意,一直把那孩子拉到了吴家。娘儿俩下了车,这才仔细看了看那个孩子,只见他也就十来岁的年纪,一脸的污垢,衣衫破烂不堪,可眉眼儿却长得挺俊。吴老太太问了问那孩子,原来是一个孤儿。吴老太太天生的心善,看着孩子无依无靠的实在可怜,就想把那孩子留下来。 小孩儿脾气还挺倔,看了看吴家的院子,使劲按着衣服里藏着的一个东西,摇摇头,招唿着小狗儿就要走。这时,水生来了。水生不知怎么个情况,拉住孩子,问了问情况——原来,那日本人追小男孩儿的原因,竟是因为那孩子抢了那个日本人的手枪! 小男孩儿名叫小柱子,从小没了爸爸,六岁时又死了妈,先是被一家人领了去,那家人家没有孩子,一开始还把小柱子视为己出。可是人心叵测,要了小柱子后的第二年,他家就生了个孩子,也许是因为日子不好过吧,有了亲的也就不喜欢要来的了。小柱子虽然淘,可是并不傻,看出了点儿意思,就不想再给人家添麻烦了。于是小柱子跑了,流浪到街头,捡了一只小狗儿做伴,一起吃、一起住,一晃就是好几年。小柱子把小狗儿当成亲人,那小狗儿挺听话,也出奇的聪明,小柱子叫它干嘛它就干嘛。 今天小柱子和小狗儿实在饿了,就到一家小吃馆儿讨要些吃食。附近的小商小铺的大都知道小柱子,孩子没爹没娘的,也不招惹人,因此也都可怜他。小柱子也不白吃,总是让那小狗儿在门前表演一些小杂耍,打个滚儿呀、立起来走几步呀,惹得人们又喊又笑的,为店铺聚拢些人气儿。时间长了,小柱子多少也有了一点儿人缘儿。 没想到,今天不走运,小柱子去的那家酒馆儿里坐着个日本人,那小日本儿见小柱子脏脏乎乎的,心里厌烦,就呵斥了一声。那小狗儿聪明绝顶,见有人呵斥自己的小主人,心里就不服气,可能它就想了:你凭嘛这么凶!想着的同时就对着那日本人叫了起来。日本人光注意小柱子了,没想到脚底下勐然一声狗叫,吓得打了一个大激灵,惹得一旁的人都笑。日本人脸上挂不住了,就踢了小狗儿一脚。小狗儿嗷嗷的一叫,小柱子心疼了。当时又不敢直接跟那小日本儿理论,肚子里窝着火,心里想着主意。
第55页 也赶上那日本人没出息,买了一碗羊杂碎没吃够,觉得不上算,站起身来,自己到锅里去捞大块的。就在这时,小柱子看准时机,一把抓起小日本儿放在桌子上的王八盒子,扭头跑了!那小日本儿发现枪被小柱子抢走了,吓得不轻,碗都扔了,连喊带叫的就追出去…… 水生把眼前的事儿弄明白了,心里一阵后怕,心想:好傢伙!要是那个日本人抓住这孩子,还不得要了这孩子的命呀!黄花儿和吴老太太也是后怕得不得了,更不敢让这孩子出去了。他们知道,要是让那日本鬼子认出这孩子来,这孩子恐怕就遭了大罪了! 几个大人一合计,不行!赶紧得给孩子变变样儿!于是,就把道理给孩子讲了一遍,把手枪要过来,然后就又洗澡又换衣服,那孩子立刻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可是几个大人还是不敢放他出去,原因很简单:那孩子是变了样儿了,可那条狗变不了样子,它总是形影不离地跟着小柱子,再怎么捯饬小柱子也难免要露馅儿呀! 水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决定把小柱子带走,也省得以后吴老太太一眼看不到,那孩子跑出去被日本人抓走。可是,往哪带呢?水生看着小柱子突然想到了当初自己在海河救小盛子的事儿,自然也就想到了刘家的三个哥们儿,他觉得只要把小柱子安全带到刘家,那老哥儿仨自然就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很快,胶皮车就把水生和小柱子送到了小刘庄。嘿!还别说,小柱子和小盛子还真投脾气,小哥儿俩见面儿打了一个照面儿,对着一笑,当时就玩儿上了…… 刘振山听水生讲了讲小柱子的情况,一方面为那孩子感到后怕,一方面也挺佩服小柱子的,这么一个孩子,就敢抢小日本儿的手枪,胆量不小,也有骨气! 三爷刘振武正好也在刘振山家,见了小柱子更是喜欢这样有骨气的孩子,他把手枪要过来藏好,又把小柱子叫到跟前仔细看了看,对刘振山说:“大哥,我看这小子不坏,干脆留下他得了,赶明儿让他和咱小盛子一块上学,小哥俩也就个伴儿,说不定这孩子将来会有大出息!” 刘振山点点头还没说话,小盛子先答应上了:“行!行、行!” 小柱子看了看小盛子,歪头想了一下说:“行是行,就是……就是不能欺负我的小狗儿……”几个大人听了,开始时是一笑,可是笑完了之后心里也挺沉重的。也别说,那么个小孩无依无靠的,只有一只小狗儿陪着他,也是怪可怜的!不过,这回行了,到了刘家,以后跟小盛子称兄道弟了,那还错得了? 第二十九章 吴天龙探母起风波 水生要接黄花儿回去了。临走又带着黄花儿特意到刘家告了个别。你别说,小柱子还挺讲义气,嘴里叫着水生婶儿,非要送送黄花儿不可!水生心里更喜欢他了:你看!这小子还懂得知恩图报! 黄花儿也从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孩子,再加上如今的小柱子再也不是原先的样子,打扮起来还挺俊,分手的时候黄花儿心里头也是有点儿依依不捨的…… 水生把黄花儿接回家,安心地过着平淡的日子…… 一晃又是两个多月,转眼间到了黄花儿要生小孩儿的时候了。黄花儿妈掐着手指算计着也就在这三五天了,就提前跟接生婆子打好了招唿,又把那些事先准备好的一些鸡蛋、鸭蛋的数了又数、摸了又摸的,盼望着闺女最好能生个大胖小子! 水生知道黄花儿就要生了,心里就不停地琢磨:过去一直过惯了苦日子,贫苦渔民对于吃喝没有过多的讲究,不管什么东西,吃饱了,身上有劲儿了,就能够支撑着一天的劳作。可现在不一样了,水生觉得,现在有了点儿家底儿,自己省吃俭用是没说的,可黄花儿毕竟是快要生孩子了,怎么也得给她调剂一下月子里的伙食呀! 水生想着想着就打定了主意,要动身去趟天津,一来给黄花儿买点儿差样儿的东西,改改口味儿,再者顺道儿看一看吴老太太和刘家的那老儿哥仨。这么长时间了,整天忙着下海逮鱼,只是在接黄花儿的时候去过天津,算起来也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心里也是挺想的。 水生把自己的想法儿跟黄花儿一说,黄花儿先是不同意,她心想:坐月子就坐月子呗,干嘛还那么声张,非要到天津去买吃的,我从小在海边儿长大,没吃那些东西不也长这么大吗?天津又不是个近道儿,你干嘛非要辛苦这一趟呢! 可水生实在是不落忍呀,觉得黄花儿也挺不易的,既然跟了自己,我怎么也不能委屈着她呀!日子穷的时候没办法了,如今有能力了,媳妇坐月子需要调养,我辛苦一趟算得了嘛呀!因此执意要去。 黄花儿见水生那么坚决,又听水生说顺便去看看吴老太太和刘家兄弟,黄花儿也就不再阻拦了。 黄花儿妈嘱咐水生:黄花儿就要生了,也就是三两天的事儿,你去没关系,快去快回,千万不要耽搁。也不要买太多的东西,道儿远不好带,再说大伏天儿里天气又瀂又热,东西搁不住。 水生点头,全都记下了。 转天一早,水生带了点儿海边儿上特有的稀罕东西,打了声招唿就走了。 水生先路过小刘庄儿,站了站脚,说明来意就要走。刘振山哪能同意呀,一边准备酒席一边急急忙忙又派人叫来了刘振海和刘振武。哥儿仨跟水生有说不完的话,再加上小盛子跟小柱子身前身后地缠着水生不让走,渐渐地也就到了晚饭的时间。
第56页 老哥儿仨陪着水生一盅一盅地喝着,不知不觉地就又过了很长的时间,等到酒席散了天也黑了。 刘家兄弟好歹要留水生住一晚,说好第二天一早派车先把水生送到吴老太太家,看过吴老太太就立刻把水生送到海边儿去。 水生是实在人,原本他又是给黄花儿买东西来的,就说自己还要抽点儿时间给媳妇买点儿差样儿的东西,也好给月子人补补身子。 老哥儿仨一听乐了,当时就答应了:没事儿!兄弟,放心吧。保证有你买东西的时间还不行吗? 双方对付了老半天,水生一看天也不早了,想买什么东西都买不到了,去看吴老太太吧,天这么晚也是有些不方便了,只好就答应先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老哥儿仨还真不食言,水生刚起来,就见三匹马拉的大马车早就在门口候着了。水生到车跟前一看,好傢伙!车上鸡鸭鱼肉的装了一大堆!连催奶用的鸽子、鲫鱼、猪鼻子都备上了!原来刘家人一听说黄花儿要生小孩儿,头天下午借着准备晚饭的机会,早就为黄花儿准备好了。别的帮不上,这点儿小事儿还用说吗! 水生真的是没话可说了,抱着小盛子亲了亲,又拍了拍小柱子的肩膀,坐上车,就跟老哥儿仨告辞了。 不大工夫就到了吴老太太家门口,车把式把车靠路边一停,水生就跳下车。水生早把吴老太太看成是自己家的老人了,也不讲究什么礼节,喊了一声妈就去敲门。 吴老太太开门一愣,脸上顿时出现了笑纹儿,立刻把水生拉进院子,随手带上门,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黄花儿。水生憨厚地笑着,告诉老太太黄花儿就要生小孩儿了。老太太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娘儿两个进了屋。 老太太让水生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向里屋喊了一声:“天龙啊,出来吧。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水生,如今他就是你干妹夫啦!” 门帘一撩,从屋里走出一个中年人。水生一看那人雄壮威武,黑红的面色,两只眼睛带着一种天生的刚毅。那人面带着微笑,向水生伸出了右手。水生也不常遇到握手的机会,不知怎么应付,慌乱中伸出自己的左手。 中年人微笑着,顺势抓了一下水生的左手背,向水生友好地点点头,又让水生坐下了。 吴老太太对水生说:“水生啊,这就是我的大儿子,叫吴天龙,常年在外边,也不经常回来。也真是巧了,今天他刚到家,你就来了,这可真是有缘吶!” 水生又站起来,学着吴天龙的样子,向吴天龙伸出右手,说:“那……我得叫你一声哥呀……”吴天龙乐了,点点头,俩人的手紧紧地握了握,又示意水生坐下。 水生应承着坐下,老太太又仔细问了问黄花儿这几个月的情况,水生一一告诉了吴老太太,又把这次来天津的原因说了一遍。老太太听了心里高兴,不时地点着头。 吴天龙寒暄了几句后就不再说话,听着那娘儿俩有说有笑的,自己在一旁若有所思地不时地跟着点点头。 水生和老太太聊了一会儿,看看天不早了,站起身就要告辞。老太太哪能让他走哇,非得留水生吃了饭不可…… 突然,车把式急匆匆进了院子走到水生面前,压低声音对水生说:“四爷,外面好像有人盯着咱这儿!” 水生一愣,问:“盯咱这儿干嘛?咱们来时没招惹什么人呀……” “不是那个事儿,这些人肯定不怀好意!他们身上都有枪!四爷,要有麻烦啦……”车把式看着水生说。 吴天龙一听,站起来问:“几个人?是什么人?” “可能是四个,好像还有日本人,有人还穿着日本皮靴吶!” “真的?我去看看!”老太太说着,几步走到门洞里,隔着门缝向外看了一眼,立刻回来说:“是老二,老二带来的人!” 此时,水生和吴天龙也走到院子里。 “老二?他怎么和日本人在一起?看来他们是沖我来的!”吴天龙紧锁眉头,想了想沉着地对车把式说:“别慌,你还出去,就当没看见他们,看清楚是几个人,如果就这四个人,就放他们进来,如果还有别的人,你就甩几下鞭子通知我!”然后又对吴老太太说:“妈,你先和水生进屋去,坐在那里接着说话,就当什么事儿也没有,什么也别怕!” 吴天龙迅速拔出两只手枪,环视了一下院子四周,一闪身躲进小保姆住的那间西厢房。 水生见吴天龙有枪,先是一愣,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了声:“大哥,你留神!”扶着老太太进了屋,进屋后把老太太家墙上的一把镇宅宝剑摘下来,藏在了椅子后面。 刘振武派来的车把式跟了刘振武多年,也是个不怕事儿的练摔跤的汉子,对小日本儿早就恨之入骨,今天见到这阵势,不但不慌,反倒来了精神儿。心想:行啦,买卖来啦! 车把式两手在一起搓了搓,不紧不慢地走出院子。 此时,外面那几个人已经走近了。 车把式蹲下身子假装整理辕马的肚带,仔细看了看四周,确信只有这四个人后,心里踏实了,把马鞭子往车上一扔,身体靠在车帮上,用眼睛的余光瞄着走过来的那四个人,掏出一盒菸捲儿,抻出一根儿叼在嘴上,点上吸了一口烟,仰着头吐了出去。
第57页 吴老二带着人走到大车跟前,站住脚,看看大车,问车把式:“嗨!干嘛的?” 车把式假装没听清,看了看吴老二,说:“啊?您啦说的嘛?” 吴老二俩眼一瞪:“你妈,聋啊!我问你似干嘛的!” 车把式故意点头哈腰地说:“啊、哦……送姑爷,送姑爷、送姑爷来看丈母娘……” “嘛他妈姑爷?哪儿来的丈母娘!”吴老二已经知道了黄花儿认吴老太太为干妈的事儿,也知道了黄花儿又嫁了人的消息,因此,从心眼儿里不愿意听这句话。 车把式装出害怕的样子,摸着脑袋说:“我,我也不大清楚,我是赶车的,您老自己去问吧。”说着,掏出一根菸捲儿递向吴老二。 吴老二不耐烦地用手一挡,斜了车把式一眼,向院门里走。带来的三个人紧跟着吴老二也向院子走。吴老二站住,指着一个随行的汉奸说:“你留下,守着介小子!” 那个人点头哈腰答应着,赶紧站在车把式身边。 车把式心想:“好嘞,你小子就在这儿候着,呆会儿没事便好,有事儿你可就别怨我了!”车把式又把刚才让吴老二的那棵菸捲儿递给身边的那个人。那人也不客气,接过来叼在嘴上。车把式双手捧着火柴给他点上,藉机看了看那小子裤腰带上插着的那把手枪。 吴老二带着两个日本人一直进了吴老太太的正屋,见了亲妈也不打招唿,直接就站在水生面前,指着水生说:“你小子,咱们在哪儿见过面儿吧!” 吴老太太很生气地接过话茬儿:“老二呀,见没见过面儿没关系。他是你妹夫!” “嘛妹夫!”吴老二没鼻子没脸地吼叫:“哪来的妹夫!他跟那个女人都似八路,栗原长官就似他们杀的!带走!”吴老二这小子一时气疯了,把实话都秃噜出来了。跟来的那两个日本便衣愣了一下,立刻就扑上去把水生摁住了。 水生使劲儿反抗,可是被两个人反剪着双臂,也使不出太大的力气。吴老太太见状,气的浑身直哆嗦,上前就去拉那两个人的胳膊,没想到被其中一人狠狠踹了一脚。吴老太太一个跟头摔出去老远,躺在地上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水生当时就急了,一较劲,挣开那两个日本人的手,回手就去抓那把镇宅宝剑…… 这一切吴天龙在厢房的门缝儿中都看得清清楚楚,哪个孝顺儿子能够容忍别人这样对待他的母亲啊!吴天龙怒不可遏,一脚踹开屋门冲出屋子。 那两个日本人听到响动,回头看到了吴天龙,立刻就要掏枪……这时就听“啪、啪”两声,吴天龙的枪先响了,两个傢伙先后倒地。 吴老二一看两个大活人当时就没命了,脸儿当时就白了,再一看,院子里那个拿枪指着他的人竟然是他大哥吴天龙,当时傻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大门外面的车把式和另一个看着车把式的那个汉奸同时听到了枪声,那汉奸一边拔枪一边就要往院子里沖。车把式看准时机,伸出左手一把抓住那人握枪的手腕,右手一拧把枪夺下,左手再借势把那汉奸的胳膊一拧,向前一领就把那小子领进门洞里,用脚把门一带,右手中的手枪往那人肚子上一顶,说了声:“去你妈的!”就扣动了扳机…… 吴老二一看不好,撒腿就向门洞外跑。车把式正好把那汉奸的尸体往地上一横,把手枪顶在吴老二的胸口上:“回去!” 眨眼功夫,带来的三个人全都丧了命,吴老二当时就尿了裤子,两腿打颤,战都站不稳了。 吴天龙走上前,用枪指着吴老二的脑袋,咬着牙,眼里冒出愤怒的凶光。吴老太太捂着胸口,伸出另一只颤抖的手,挡开了吴天龙手中指着吴老二的枪,又让车把式把枪放下,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悲愤说:“老大,把枪收起来,今天,先饶了他……从今以后,这个**不如的东西就不再是咱吴家的人了……”说着,流着眼泪向屋里走去。 吴老二跪在地上拼命地向老太太磕头:“妈、妈!我以后再也、再也不作死了,您老饶了我吧……”老太太头也不回,向后摆了摆手,眼泪哗哗地流着,自己进了屋。 车把式站到水生面前说:“四爷,这里不能呆了,赶紧带着老太太和这位爷离开,到了西沽一带就是咱的天下了!”车把式故意把西沽说得很清楚,其实是为了转移目标。他知道吴老太太还不忍心杀她的儿子,可是留下个活口儿,那小子说不定马上就会再带着人追来呀。告诉他个假地方,让他以后带着人慢慢儿转悠去吧! 事不宜迟,车把式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找根绳子从上到下把吴老二捆了个结实,扔在院子中间,揪着吴老二的头髮告诉他说:“想活命就先别喊,等我们走远了再喊,懂吗?要不然我听到喊声立刻回来杀了你!” 吴老二吓得魂儿都出了窍了,躺在地上不住地点头,把肚子里又积攒下的仅有的一点儿尿儿全都尿净了…… 这回,吴老太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住在这儿了。老太太给了两个小保姆一笔钱,让她们赶紧走。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点儿值钱的东西,和水生、吴天龙上了马车,急匆匆地离开了……
第58页 吴天龙他们几位一走,院里就只剩下吴老二一个人了。 刚入秋的太阳虽然不那么毒了,可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晒久了也不太好受。吴老二被捆着躺在院子里的时间可不短了,开始他还真不敢喊,不单纯是怕车把式听到后过来杀他,他也想过:前后两次,一共四个人都是他带来死在这里的,这事儿闹大了,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啦,要是一喊,日本人先听见,那我可就没命了呀! 吴老二晒得难受,就盼着来点儿云彩才好。还真就随了吴老二这小子的意了,一会儿工夫云彩还真就压上来了。吴老二看着云彩,盼着云彩赶紧把太阳遮上。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儿,心里又想:坏啦,云彩来得太多啦,黑乎乎的介就要下雨呀!介雨不定得多大呢!他就使劲地在地上磨绳子,可是磨了半天不管用,大雨却下来了,他再想磨,地上的泥土一沾水滑熘熘的,使不上劲儿了。 大雨下得跟从天上往下倒水一样,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积满了水,吴老二被捆着躺在地上起不来,眼看着那雨水就要把他漂起来了,吴老二心想,这样下去一会儿别再把我淹死,干脆还是喊吧!于是扯着脖子喊救命。 街坊们刚才就听到了枪声,兵荒马乱的谁敢多事儿凑那热闹呀?就都躲在家里没敢出来。现在又有喊救命的,就有那胆儿大的,冒着雨小心翼翼探头探脑的出来想看个究竟。他们听到救命的声音是从吴老太太家传出来的。吴老太太平时为人不错,过去看看吧。 几个人顶着大雨刚推开吴家的大门,就看到躺在门洞子里的死人,当时吓得太阳穴里噔噔地直跳,谁也不敢过去了,赶紧跑到街上叫来一个巡警。 巡警一看这事儿他自己也管不了啊,又赶紧报告了日本警察署。 警察署来人立刻把院子封了,把吴老二从地上揪着,立起个儿来问了问,勘察了一下现场后,抬上死的,把吴老二又放倒,绳子也没解,搭起来,原个儿就给扔车上押走了。 吴老二躺在车上,心想:完啦!介下可算完啦!介还没到哪儿,在我身边就死了四个人了,我说嘛也不管用了,脑袋搬家似轻的,说不定就把我餵日本狼狗了!瞧介倒霉劲儿!我他妈也似倒霉催的,不在杨村好好呆着,干嘛非得跑回来找死呀…… 第三十章 警察署还得接着忙 ——原来,吴老二跑到杨村住在那个从良的**韩丽英家以后,开始时吓吓兢兢地还倒老实。可是几个月后,看到风声不太紧了,就来了精神头儿,**的毛病又犯了。他以为那女人既然收留了他,就肯定对他还有那个意思,再说那女人又是他花钱给赎出来的,怎么也得报答报答他呀。于是就借着人家给他送饭送水的机会,动手动脚的找便宜。没想到那女人原本就不是水性杨花的下流女人,当初也是被拐卖到**,逼良为娼的。她收留吴老二的确是感念吴老二的救助之恩,只是一个善良女人的报答。再加上以为吴老二真的是杀了日本人跑出来的,都是中国人,能看着不管吗?这才收留了他,跟旧情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如今人家已经有家有丈夫的,哪还能再干那种龌龊事情!因此就拒绝了吴老二,而且警告过吴老二让他放规矩一点儿! 吴老二可不管那一套,一有机会就又搂又抱的,总想干点儿那种事儿,那女人还能不烦吗!渐渐地她就不再去给吴老二送饭了,一到饭口就让她丈夫去,那女人尽量远远地躲着,不让吴老二靠近。吴老二不傻,看出人家没心思搭理他了,觉得没意思,就只好灰熘熘地忍着了。 一晃过了好几个月,韩丽英的丈夫总觉着吴老二不顺眼,好吃懒做的不说,俩眼贼贼唿唿的总是盯着自己的媳妇胸前转,心里腻歪,就不想让他住了,于是给他找了一个砖窑的活儿。吴老二知道人家这是下逐客令了,再厚的脸皮也得走哇。于是就到了窑厂,虽然身板儿不行干不了重活儿,可给那些壮劳力们烧烧水、做做饭的,也就将就了大半年的时间。 大半年过去了,吴老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打听了一下天津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连招唿也没打,就从窑厂熘了号儿,悄悄地回到了天津城里。 吴老二根本没想到,栗原直太是死了,可警察署这边对那个案子的调查却没有完全结束。特高课撒下大网到处寻找蛛丝马迹,终于在医院里得到了栗原直太曾经和吴老二有过接触的线索。虽然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可是吴老二这个怀疑对象就成了案子的重点。 这大半年以来,特高课的人到吴老二家搜了几次,见吴老二的老婆哭哭啼啼的也不像个知情的样子,只好先把吴老二的家监视起来,等找到吴老二再说了。 吴老二自己找不顺当,从杨村出来,刚到天津的家门口,还没进去跟老婆见面儿呢,就让日本人给逮了个正着…… 那天,吴老二走到家门口还向四外看了老半天呢!本来就是逃出去的,虽然多半年过去了,好像是风平浪静了,其实他心里的一块石头可还是没落地,特别是刚回来,心里头难免颤颤悠悠的。他左看看右看看,家还是那个家,门儿还是那个门儿,跟前没见到有什么人盯着,附近也不见有可疑的情况……吴老二放心了,这才以为那个案子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早就成了无头案了,因此胆子也就大了。
第59页 吴老二站在门口扥了扥褶褶巴巴的衣服,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两手搓了搓,然后抹了抹扎扎蓬蓬的头髮,把鞋脱下来,使劲在地上磕了磕,甩掉了鞋上的泥巴……大半年没回家了,怎么也不能让老婆看着害怕呀! 吴老二还没捯饬完呢,就觉得后背上一个东西硬梆梆地使劲顶在他的嵴梁骨上。吴老二当时就傻了,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这多半年的罪算白受了!到底还似没能逃出日本人的手心儿! 吴老二转过身来:好傢伙,这些日本人似从哪儿钻出来的!我怎么事先就没看见呢!吴老二当时也没心思数了,看上去至少也得有十来个鬼子的便衣,前面的几个端着手枪,后面的几个有两手叉腰的,也有倒背着双手的,一个个横眉立目,一个好摸样儿的也没有……吴老二嘛也不说了,两眼一闭,脚下一软,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一个鬼子的小头头儿挥了挥手,几个鬼子上前把吴老二摁在地上,嘴上塞了一双手套,两手被拧到背后捆了个结实,你推我搡的,想不走?门儿都没有! 吴老二被鬼子押着走在街上,人们像是看耍猴儿的一样那么看着。吴老二心里这个急呀,他想在看热闹的人们中找一个脸儿熟的,也好跟人家使个眼色,让人家告诉自己家里一声儿,要不然,让日本鬼子把他的命给阎王爷送去了,家里连个信儿都不知道,你说,这辈子稀里煳涂的就没了,冤不冤啊! 吴老二使劲踅摸,就是找不着熟脸儿的,直到警察署的大门口,才见到不远处有个卖香菸的小贩跟自己认识。吴老二放慢了脚步,刚想弄出点儿动静让那小贩看到自己,没想到,身后日本人的大皮靴子就着着实实地踹在他屁股蛋子上了。吴老二一个激灵,几步踉跄着就进了警察署的大门。 吴老二被带进了警察署,关进了一间小黑屋,当天也没有人审问他。其实这正是小日本儿的一种心理攻势。日本特高课专门儿研究过人的心理,知道怎么对付像吴老二这样的人。 开始吴老二倒没觉得有嘛不对劲儿,以为警察署的案子还真不少,自己得等着,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排上个儿呢。可是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有人理他,到吃饭的时候,也不见有人送窝头来;憋得慌了想解个大小便,喊了半天也没人搭理……慢慢的也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心想:介似唱的哪一出儿哇,你把我弄进来,怎么也得问问口供吧?怎么把我扔介儿就不管啦?哎呦,别再似连问都不问就枪毙吧……吴老二这么一想,当时就没底气了,俩腿一软,往墙角一瘫,浑身上下光剩下抖楞了! 又过了一宿,还是没人理,吴老二更沉不住气了,心想:一宿没动静,天亮说不定就给我送断头饭来啦,完啦!死期到啦!等着吧! 正当吴老二胡思乱想的时候,传来了大皮靴子的声音。吴老二睁开眼,见几个穿军装的日本人走过来。吴老二以为是要处死他,心想:“死到临头了,怎么也似个死!我他妈就不动,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其实呀,他的两腿早就没劲儿了,想动可得动得了哇! 哗啦啦一声响,大铁锁打开了。进来两个鬼子,从地上捩起吴老二就走。吴老二原打算像说书的描写的那样,喊一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豪言壮语给自己压压惊。可是,底气托不住了,想喊也没能喊出来。 吴老二被拖进一间屋,扔在当中。他抬头一看,有个日本官儿坐在大长案子后面,用一口纯正的中国话问:“吴!知道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吴老二浑身哆嗦,没敢开口。 那日本官儿又问了一句:“认识栗原直太吗?” 吴老二心里忽悠一下,尽管心里提前有点儿准备,还是吓了一跳,赶紧说:“不认识、不认识!” 其实,他要是说认识,然后再说栗原直太的事儿都一概不知,那些日本人也没辙。你想啊:当时在场的,一方是刘振武的人,这拨人杀了栗原直太当然不会自己往外乱说去;另一方就只有吴老二和栗原直太了,栗原直太死了,他的死尸是过了好几天才在海河里捞上来的,死尸的身上也没留下任何与吴老二相关的线索。因此,光凭俩人认识定不了吴老二的罪。原因很简单——认识栗原直太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吴老二睁着两个大眼说瞎话,愣说不认识栗原直太,这就让日本人心里有了谱了。日本人可就想了:栗原直太给你做过外科手术,你小子又在医院里住了那么多天,栗原直太死了,你愣说不认识!这里肯定有事儿! 日本官儿一看吴老二这摸样儿,心里就明白了个不大离儿,脸儿绷着,站起身来,挥了一下手臂,对吴老二说:“吴先生,你很紧张,连记性都不好了。我带你去放放松,帮你回忆回忆!”然后对手下说了几句日本话。 吴老二立刻被带到了刑讯室门前,日本兵把门打开,一股潮气夹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吴老二天生软骨头,一看到屋里那一套套还带着血渍的刑具,魂儿都没了,还没上去试呢,就全都招了。 招可是招了,他只知道是有人在栗原直太还没来得及对黄花儿下手的情况下,就把他给处置了,可是,那些杀栗原直太的人究竟是干嘛的,他哪儿知道哇!当初,他带着栗原直太去找黄花儿,根本就没想到水生会跟着刘振武他们也去找黄花儿。双方不期而遇,吴老二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栗原直太一死,他就趁着乱熘了,后面的事儿他又不在场,打死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让他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呀!
第60页 日本人一看吴老二那熊样儿,知道再怎么折腾也没嘛用了,虽然栗原直太的死跟他有关,可是杀栗原直太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栗原直太,这小子肯定是不知道。就他这熊样儿,要是知道早就说了!于是,日本人就又把吴老二先关在小黑屋里,等着发落吧。 在栗原直太的案子上,日本人没能从吴老二嘴里问出有用的线索,知道这小子对破案也没多大帮助,原打算把他杀了。节骨眼儿上,就有那汉奸给日本鬼子出了个主意,说是毕竟吴老二跟栗原直太有过交往,就算是栗原直太的死是个偶然事件,但毕竟他见过那几个杀手,留着他将来也许还能有个用处……日本鬼子一听也有道理,就听了那汉奸的劝,每天到吃饭的时候扔给吴老二几个剩窝头儿、干馒头的,把吴老二关了三天之后才把他放出来。 日本人给吴老二布置了一个类似于大海捞针一样的任务,让他带着几个人,有事儿没事儿的到处瞎转悠,一旦认出了杀死栗原直太的那几个人,就立刻报告。 吴老二见日本鬼子没杀他,还要给他配把枪,让他带着人执行任务,当时就美坏了,站得倍儿直,给鬼子们敬了十好几个礼,跪下的心都有。当时他就使劲儿地回忆当初他带着栗原直太去找黄花儿的情况,回想着那几个杀死栗原直太的人。可是,那几个人的模样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只能隐隐约约地想到黄花儿的模样,而且也不那么清晰了。 吴老二以为,要想找到黄花儿,还必须得从自己家开始。所以,头天领了任务,好歹洗了洗澡,换了身儿衣服,转天上午就带着几个人到吴家大院撞大运去了…… 可是,吴老二做梦也没能想到,这次,他不但没找到黄花儿,反而把他带过去的两个鬼子便衣和一个汉奸又全给撂在吴家大院了!更严重的是,还丢了两把驳壳枪和两把王八盒子! 出了两次大事儿,又都跟吴老二有着直接的关系,日本人能不急吗! 第三十一章 吴老二大难又没死 小日本儿把吴老二又重新关在那间小黑屋里。这回,连剩窝头儿、干馒头都不按顿儿给了,吴老二呆在小黑屋里,两天过来,饿得眼珠子都凝了。 日本鬼子根据吴老二的口供,把在吴家大院发生的两个案子合併在一起一块儿研究。先从栗原直太的死开始,再重新捋一遍:栗原直太是死在吴家的,你说你一个特高科的高级间谍,连自己的身份都不顾了,非要和那个不成器的中国人渣混在一起,到人家里去找花姑娘,既不是上级派遣,也不是组织需要,完全是个人的违纪行为!让人家用你自己的刀子把你给杀了不说,还让人家用花格炕单子裹着给扔进海河里去了!你丢脸不丢脸的先不管,多给大日本天皇栽面儿啊——特高课的人也是挺生气的! 日本人就想了:那些杀栗原直太的杀手们究竟是哪部分的呢?根据吴老二口供分析,那几个人不穿军装,也没有枪!既不像八路也不像国民党队伍里的人呀……据此分析,不是地方上的混混儿们干的,就是哪个武馆啊或者是民间的反日组织干的……这可怎么查呢?别的先不提,就说天津卫的混儿混儿吧,天津这么大,大小堂口少说也得几十个,哪个堂口也得有个几十口子、甚至是百十号人。光这个,挨个儿查一遍就不是个容易事儿!再说,谁那么傻,杀了人之后不想办法,却等在那里让你查呀!栗原直太这条线儿走不通! 没办法,栗原直太的事儿先放下,再分析分析第二桩案子吧。 日本人带着几分气儿研究了半天,第二个案子依旧是没有头绪,就把吴老二从小黑屋带出来又问了一遍。 吴老二一想:介回估计我可能活不了了,我就似把我大哥供出来,也他妈白搭。我爸死的早,我妈就生了我们介哥仨。老三抽大烟抽死了,我介儿也你妈快了,我再把大哥供出来,那……那我妈不就没人管了吗!不行,反正似个死,我怎么也得咬住死口儿!再说,跟去的三个人都你妈死了,上哪儿对号儿去!所以吴老二就一口咬定,在吴家大院遇到的那几个人,都是不速之客,他一个也不认识。 日本人也在想:这次死的三个人与上次可不同,这次都是枪杀。不但是一枪毙命,而且死后身上带的枪都不见了,这可不是地方上混混儿们的手段!天津的混混儿们狠是狠,但一般不会轻易招惹日本人……难道是武馆的人?也不像啊!中国的武术博大精深,尽管练武的人身手敏捷,可是还没听说过,哪个武馆的人专门练过射击呀……要不就是民间的老百姓干的?更不对了!老百姓哪来的枪啊! 枪手是什么人,日本人一时分析不出来,他们自己内部就起了分歧。有的人坚持说是八路军干的。理由是:八路军有个绝招儿,就是经常化妆执行任务,神出鬼没的,速战速决,不知什么时候就把日本人放倒几个……再说,那枪法多厉害!两个日本人都是头部中枪,脑浆迸裂,另一个汉奸是肚子上中枪,子弹贯穿主动脉。一般的人,能有这么好的枪法? 另一部分人就坚决反对,他们认为,八路军有绝招儿那是不假,可是,八路军总不会只围着吴家大院儿行动吧?再说,他们要真是执行任务,完了事儿,也不会故意留个活的给你提供线索吧?两种意见不统一,谁也没把握说服对方。就有那脾气暴的把气都撒在吴老二身上,闹着喊着,非要把吴老二给宰了不可。
第61页 有人一提吴老二,于是特高课也就又把重点放到了吴老二身上。 日本人又想了:吴老二这小子会不会根本就没说实话呢?两件事儿,死了四个人。都跟你吴家没关系?不行!还得挤落挤落这小子!即便是不知道那伙人的来歷,可他毕竟在现场呆过,对那伙人也应该有个印象,说不定哪天见到还能认出来……吴老二这小子先不能杀!如果要杀了他,顶多也就解解气,没有太大的意义,干脆留着他,放长线钓大鱼吧! 特高课是专门儿研究间谍工作的,收买个像吴老二这样贪生怕死的中国人渣儿做他们的走狗,倒不是个太难的事儿。于是,耍了个手段,又把吴老二从小黑屋里提熘出来,故意吓唬他,告诉他三天头儿上就要把他处死了。 吴老二再回到小黑屋之后,基本上也就绝望了,心想:“完喽,介下可完喽!看来,我还真似不该回来呦!”吴老二认为自己的死期已近,开始回忆自己这半辈子的为人,想来想去也想不起自己干过哪件能让自己为自己竖起大拇哥的事! 他又想起了黄花儿,想起了水生,黄花儿那么漂亮,都已经到了我家了,我怎么就得不到呢!要似能得手,介回就似死了也他妈值了……唉!水生他妈的撒网逮鱼的穷小子倒你妈艷福不小!哪点儿比我强啊?他倒成了黄花儿的爷们儿!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等我死了,就似做鬼也得给他们搅和搅和去……还有我大哥!好傢伙!你看他拿枪沖我比划的那个劲儿,枪口顶着我脑门子!亲哥们儿都不认啦!要不是亲妈拦着,说不定他就真的开枪了…… 吴老二又想到了吴老太太,开始还觉得自己不能为亲妈养老送终,自己对不起亲妈,可后来又想到,那天吴老太太亲口说过,以后不再认他了。心里便渐渐地产生了一种怨恨,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吴家的人了。于是,不仅很快就忘记了亲妈对他的恩情,也更加怨恨起自己的大哥吴天龙! 吴老二突然眼前一亮:哎?有啦!我哥他似八路啊!我别把介个碴儿给忘了呀!日本人整天闹着要找八路,我把他供出来,不就行了吗!日本人想找八路又不认识,我认识呀!我要似答应能带着他们去找我大哥,他们还能放着我这现成的不用,把我杀了吗?反正我哥他跟我翻脸了,我还嘀咕嘛呀!来吧!你不仁、我也不义!许你拿枪顶着我,就许我在日本人面前把你给抖愣出来!这可不能怨我!我介也似为了活命……就这主意!吴老二觉得自己的这条命又有救了…… 吴老二的命还真又保下了。 日本人也琢磨出点儿意思:这次去吴家大院儿的人一共四个,其余三个都死了,只留下了吴老二,而且吴家所有人在案子发生之后都失踪了。符合吴老二说的杀人者是他家里人的特徵;再一方面,现场死的三个人和被捆住的吴老二都让对方缴了械,连子弹都一颗不剩地全收走了,这一点也符合军人做事儿的特点——吴老二这小子不是瞎编,吴老二的大哥吴天龙就是八路! 日本人立刻又派了一个小队的人马把吴家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又仔细搜查了一遍。好几天了,人去院子空,也没再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给吴老二下了一个死命令,限他在一个月内必须找到吴天龙,找到吴天龙,就算吴老二立了大功,不但以前的事儿一笔勾销,而且还给他个好差事做,找不着的话,就枪毙! 吴老二一想命保下了,赶紧就答应下来…… 吴老二见日本人这次又没杀他,还答应给他一份儿差事做,心里又踏实了一些。心想:我从杨村跑回来还真就跑对了,你看每天有吃有喝的,还能带着日本人到处逛,到哪儿都没人敢惹,介事儿上哪儿找去!因此就特别为日本人效力,下决心一定要在日本人面前好好的表示表示。 吴老二虽然觉得一个月的时间不短,可是想找到大哥吴天龙还是不太容易。于是,伸着脖子、支棱着耳朵到处打听,恨不得自己能变成六耳猕猴才好。 吴老二在打听吴天龙的同时,为了讨好小日本儿,就顺便多留神了一些事情,像是谁说日本人坏话了,谁家来了生人了,他都告诉日本人。故此,因为他倒了霉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越来越恨他,连街上的要饭花子都恨不得上去咬他几口! 第三十二章 吴老二再次白忙活 吴老二以为自己的命还不错,因祸得福地竟然得了日本人的宠,心里一阵阵地还真是偷着乐了不少回。可是乐着乐着就觉得不对味儿了,愿因也不复杂,那就是时间不等人呀,日本人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带着人去找八路。眼看着这日子一天比一天的近了,吴老二可就想了:要是到了一个月的时候找不到八路,我还能往哪儿跑呢……别看我找八路挺费劲,可是,介你妈日本人要是找我可容易呀! 吴老二开始数天儿了。他还真不知道大哥吴天龙究竟是哪部分的,更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大哥。吴老二开始动脑子琢磨着:那天,在吴家大院我除了见到了大哥之外,还见到了水生那个穷小子和那个赶车的把式……大哥我是没法找了,一个是不知道他在哪儿,就是知道他在哪儿,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去呀!八路军是干嘛的!专门跟日本人玩儿命的!我现在是给日本人办事儿,我找他去?那你妈不就是直接去找死吗?不行!大哥那儿我是别想了……水生!水生介小子可你妈太可气了!他不但跟黄花儿过上了,还你妈到我家来,愣说是过来见丈母娘!介不明着捅我肺窝子吗!不行!我得想办法得楞得楞他,要不然我介口气怎么咽呀!
第62页 吴老二又开始琢磨水生:水生介小子是个打渔的,要找他就得往海边儿那踅摸去,可是……海边儿可大了去啦,我就是天天围着海边儿转,仨月俩月的也不一定转得过来呀!连个音儿都没有,我你妈哪儿找去!吴老二觉得越来越提不住气了,最后又想到了那个车把式。 吴老二记得,当时自己被那个车把式捆住扔在院子里时,明明听那个车把式说过“到了西沽一带,就是咱们的天下了……”照介样儿说,我你妈应该去西沽哇!到西沽只要抓住那个赶车的,回来给他一上刑他能不秃噜吗! 吴老二想到这儿,心里痛快多了,好歹准备了一下,带着几个人就直奔西沽去了。 吴老二带去的几个人也都是跟吴老二一个德性的,软的欺负硬的怕。刚到西沽,正赶上集市,几个人吆五喝六地说不清自个行老几了。 集市上的人见他们来了,知道不是汉奸就是特务,谁也不愿意惹事儿,就都躲着他们走。 吴老二带着几个人走到一个茶汤摊儿前,也不问价儿就坐下来,每人要了一碗茶汤。伙计将沖好的茶汤端给他们,几个人嫌佐料少,就自己动手把那桂花、红糖、青丝玫瑰什么的往自己碗里使劲儿地放。伙计不敢惹,看着,气得肋叉子都疼…… 吴老二吃了一碗没过瘾,还想要。伙计就又给他往碗里放了粘面子,用温水调匀,端到龙嘴儿大茶壶跟前就要用开水沖。就在这时,就听吴老二压低声音说了声:“注意!”跟来的几个人立刻把手中的茶汤碗放在桌子上,看着吴老二…… 那伙计端着碗,正要给吴老二沖茶汤,听吴老二说了声“注意”,以为是提醒他,让他在沖开水时注意别烫了手,心里还挺感激,就随口答了一声:“没事儿!瞧好儿吧,您那!” 吴老二发现了情况,眼睛正往远处看着呢,一听伙计搭话,当时急了,回身一脚踹在伙计身上,叫道:“谁你妈跟你说话!”伙计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开水沖在手上,疼得当时就扔了手中的碗:“哎呦!” 四外的人都向这里看过来,伙计跳着脚,把手放在嘴前使劲儿吹着,叫着:“你、你干嘛踹我……” 吴老二瞪了伙计一眼说:“**等着,一会儿回来算帐!”然后掏出手枪,向跟来的几个人说:“快!跟我走!”几个人立刻就跟着吴老二跑开了。 伙计一看这阵势当时就懵了。就有那爱管闲事儿的人对伙计说:“算啦,别愣着啦,没看见这帮人吗?你惹不起,快走吧!等会儿他们回来,还不把摊儿给你砸了!”伙计一听觉得有道理,赶紧收了摊儿,一边儿骂着街,赶紧跑了。 吴老二带着几个人,急忙向集市远处赶过去。集市外的黄土路上,有一辆马车带起路面上的尘土向远处跑着,车上的把式剃着光头、留着连腮鬍子,手里的鞭子扬着、晃着,不时地甩上两下,发出啪啪的响声。 吴老二两眼直勾勾地紧盯着车把式的背影,越看越像当初把他捆起来的那个人,于是两手不停地推开那些不断出现在他面前、挡着他去路的人们,嘴里不干不净地叫唤着:“躲开、躲开!都你妈躲开……” 吴老二带着几个人从集市里跑出来时,那辆马车已经跑出去不近了。吴老二一挥手枪说:“快!追!”几个人一阵咋唿,较着劲地往前追…… 前面的大马车还是那么跑着,根本就不管后面的事儿,车把式手中的鞭子耍着鞭花儿,“啪、啪”地发出一声声的脆响,大车沿着北运河河堤上的土路向北跑去了。 吴老二的人没跑多远就累了,渐渐地放慢了脚步。 吴老二一看那辆大车越跑越远,心里急了,对着同行的人就喊上了:“快!快追呀!别你妈越追越远吶!” 那几个人心里不痛快,心想:“我们也不是专门儿追大车的,提前也没练过这种功夫,哪有马车跑得快呀!就这还喘不上气儿来呢!你瞎咋唿嘛!有能耐**自个追去呀!”想着,脚下就更慢了,眼看着那辆大车越跑越远…… 前面的大车跑到一座小桥前,赶车的人鞭子一甩,前面那匹拉套的大白马把脖子一歪,身子向桥面一转,后面的辕马也跟着身子一晃,拉着大车就奔着小桥跑上去。 吴老二急了,他知道离他交差的日子没多少天了,今儿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吴老二这么一想,立刻举起手枪,对着天空放了两枪,嘴里叫着:“停车!” 谁也没想到,这时,就在吴老二他们眼前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个羊倌儿赶着几十只羊要穿过河堤上的土路到河坡下面去吃草。羊胆子最小,那群羊冷不丁听到了枪声,当时就都吓得不轻,立刻就乱了套,都想往头羊跟前凑。头羊虽然是羊的头领,可能耐再大它也是只羊,哪儿经得住枪声的惊吓呀,当时也吓坏了,不知东西南北,往前一窜,上了河堤,围着吴老二几个人来回打转儿。那群羊一看领头儿的上了河堤,就都跟着向河堤上乱窜……好傢伙!几十只羊啊,也是一大片呢,顿时就把吴老二他们给裹在中间了。 羊倌儿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孩子,放了好几年的羊也没见过这种阵势,当时也乱了,举着个羊鞭子乱晃着,嘴里吆喝着,想让羊群赶快平静下来。可是,当时那群羊连害怕带着急的,眼睛都红了,还能有功夫听羊倌儿的招唿?
第63页 吴老二几个人被羊群撞倒了好几次。倒了爬起来,刚爬起来又被撞倒了……吴老二一看不好,照这样下去,耽误工夫不说,弄不好还不得让羊把人给顶河里去!那可就麻烦了!想着,对着跟前的几只羊就开了枪。随着几声枪响,两只羊倒在地上,羊群唿啦啦地都跑到河坡下面去了。 吴老二他们算是脱离了羊阵。羊倌儿见吴老二他们都有枪,也不敢说什么,躲还怕躲不及呢,赶紧跟着羊群跑到河坡下面去了。 吴老二扑打了一下身上的土,继续去追那辆大马车,大马车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继续跑着,直到跑进了一个砖窑厂。 吴老二在窑厂干过,知道窑厂一般都选址在开洼野地,那里除了砖窑就是砖垛,大车进了窑厂想藏也没有地方藏!于是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吴老二直奔大车去了,围着大车看了一圈,没见到车把式。吴老二大声喊着:“介似谁的车?谁的车?” 有几个站在远处的人探头看过来,互相嘀咕了几句,有个人说:“那个人问大车干嘛,是僱车的吧?”另一人说:“不像。看他那横劲儿,不像!别再是哑巴惹祸了吧?快把哑巴叫来吧……” 不一会儿,车把式跟着几个人来到吴老二面前。吴老二一看这车把式头髮、鬍子倒是有点儿像,可那面目儿却差得远。心里先凉了一半儿。没好气儿地说:“介似你的车?”车把式瞪着眼睛也不说话。吴老二又问:“问你话啦!懂吗?介似你的车吗?你跑嘛?” 车把式皱皱眉,两手比划着名,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不出个字儿闷儿来。吴老二又气又恼,提高嗓门儿说:“你妈的说话呀!装你妈哑巴似吗?” 这时窑厂的几十个工友都凑过来,那些人一看吴老二他们的打扮,就知道准是汉奸,心里就不痛快,又见吴老二咋咋唿唿、骂骂咧咧的那种混横劲儿,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一个精壮的汉子站在吴老二面前,一脸不屑地说:“这位爷!您啦先别骂街”然后指了指那个车把式又说:“他,哑巴!您啦让他说话,介不打镲吗!你让哑巴说话,那可比让老爷们儿生孩子还难呢!” 围着的人一阵闹笑。 吴老二觉得脸上不好看,刚想发火,就见那壮汉跟前站着的几十个人,脸上都挂着几分敌意。心想:不行,介地界儿可不似我逞能耐的地方儿,虽然我带的介几个人都有枪,可似,架不住人家人多呀,再说我们几个都让人家围一块儿了,说不定,连枪都举不利索就让人家把我们给拿下,撅吧撅吧填砖窑里给烧了!于是,赶紧软了下来,说:“我们介似例行检查,怎么喊他都不停,打枪他都不理……我们……我们还以为他似八路呢!” 壮汉轻蔑地一笑,说:“他聋!别说打枪,扔手榴弹都听不见!你要让他停,就得跟他比划。懂吗?” 吴老二听了心里这个不乐意呀,心想:比划?你说得倒容易!比划不得站他前面,让他看得见吗?我倒似想站他前面了,可得追得上啊! 吴老二一琢磨:内天捆我的内个车把式会说话,今天的车把式要似个哑巴,那肯定就不似同一个人!长得也不老像的啊!弄不好介趟可就白忙活了。可是又不甘心,随口问了句:“他似哑巴?他……他似嘛时候哑巴的?” 工友们有人说:“他呀,从小就哑巴,长这么大没说过一句话。聋,听不见,不会说、光会比划……” 吴老二一听也没词儿了。 跟吴老二一起来的一个同伙,见天不早了,在这儿呆着也没嘛意思,就附和着那工友的话说:“对!没错儿,俗话说‘十个哑巴九个聋’,就是因为聋,听不见声音才学不会说话……” “呆着去!”吴老二不敢跟窑厂的工友们抬槓,跟手下的人就不客气了。脸一绷,对那个手下人说:“嘛你妈‘十个哑巴九个聋’?你们家有哑巴似吗?还你妈俗话说!说嘛?我怎么就没听过呢!” 那人不说话了。吴老二接着说:“到哪儿都显你!臭鸡子儿,还摆明面儿上!就你知道的多行吗?有能耐刚才你紧跑两步儿,拦住那马车,也省得咱们追介儿来了!哪儿恁么多废话呢!快快快,赶紧撤吧!”说完自己先走了。 那人跟在吴老二后面,一边走,心里可就骂上了:“去你大爷的!就你妈跟我们能耐大!一见日本人就你妈成孙子了!你小子,早晚得不了好死……” 第三十三章 小柱子凶宅大冒险 那天,吴天龙和车把式连杀了两个日本兵和一个汉奸,把吴老二捆好了扔在院子里之后,就带着吴老太太和水生离开了吴家大院。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家是无论如何不能呆了。吴天龙觉得情况紧急,多留一分钟就是一份危险!关键时刻,一定要有取捨,绝不能让老母亲出现闪失。于是,赶紧让小保姆离开,然后就扶着老太太上了大车。车夫鞭子一扬,走了。 吴老太太看着越来越远的家,心里一酸,落泪了。 在马车上,吴天龙一边劝慰老母亲,一边讲诉了一些抗日救国的道理。吴老太太是个明白人,知道事到如今,伤心也解决不了问题,干脆也就不想别的了。
第64页 出了东门,车把式提议,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最好不要直接去海边儿。原因是,日本人一旦得到了消息,用电话一联繫,肯定要加强巡逻、布置岗哨,那样一来,大车就是走在城外的路上也不安全。相反,要是在天津城里找个地方一藏,鬼子反倒不容易发现。等事态平静了或者是查看好了路上的情况,提前做好准备再走也就安全了。 吴天龙觉得有道理,心里挺佩服那个车把式的,也就採纳了车把式的提议。车把式说,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是大爷刘振山那里,刘振山认识的买卖人多,他那里整天车来车往的没人注意。只要紧赶几步儿,在鬼子们发现情况之前大车到了刘振山家,东西一卸,牲口一栓,等日本人来了你就是领他过去看,他都辨别不出来…… 车到小刘庄,进了一个大院,正如车把式说的,这里是做买卖的车辆经常集中的地方,什么时候来车都没人觉得奇怪,因此暂时先不用担心,不会走漏风声的。 车把式先把这一行人安排好,急忙到跤场找刘振武去了。 刘振武听到消息,也吃了一惊,三爷放心不下立刻赶到大爷刘振山家。 吴天龙见刘振武虽然表面上是个粗人,可是出言豪爽且带着一身正气,又加上在路上听母亲说过当初刘振武杀栗原直太的事,心里也就不再戒备,把刘振武当成了自己人,趁机还宣传了一下小日本儿即将灭亡的形式和抗日的道理。刘振武心里痛恨小日本儿,加上有水生、黄花儿他们这层关系,自然话就投机。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之后,彼此也就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刘振武嘴上没问,心里却在猜想吴天龙肯定就是八路军的人,说不定还是当官儿的!人家竟然家都不要了,舍家撇业拼了命地打日本儿,我怎么也不能看着不管吧。当时刘振武不但表示会把吴老太**置好让吴天龙放心,而且还拿出了当初小柱子从日本人手里抢来的那把手枪,说是打日本用得着,说嘛也得让吴天龙带着。 吴天龙见刘振武为人真是豪爽,心里也是敬佩有加。笑了笑,对刘振武说是自己带着两把手枪了,再带上那把枪不仅不方便,反而会麻烦,因此,让刘振武收好,又把刚刚从吴老二那伙儿人手里缴来的两把驳壳枪和两把鬼子的王八盒子一起交给了刘振武,让刘振武暂时保管,等有机会他再来取。刘振武见吴天龙这么相信自己,心里挺痛快,就打算让吴天龙多住几天,等形势稍微稳定了,他亲自将吴天龙送出城。 吴天龙谢绝了。这次吴天龙到吴家大院只是顺便回家看看自己的老母亲的,他这次来天津有着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为部队筹集一批药品。随着中日战场上战争规模的不断扩大,部队里急需药品和医疗器械,吴天龙就是为了这件事,提前来摸摸情况的。没想到,刚到家就赶上这么多事情。吴天龙看了看时辰也不早了,还要按时返回去,连自己的老娘都陪不了了,就决定要走。刘振武见实在留不住,也就只好依了吴天龙。 吴天龙一走,吴老太太落下了眼泪。水生知道老太太心里难过,自己回海边儿去也放不了心啊!于是也就决定先陪陪老太太。等过个三两天,吴老太太略微习惯了一些,自己再想办法回去。可是老太太不想留下来,认为住在刘家不方便,不如到海边住在干闺女家自在一些。再说,闺女要生孩子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去伺候伺候她吧! 刘振武拧不过老太太,只好派人到沿途查看了情况。当时,正是吴老二被捆着躺在院子里地时候,日本人还没得到信息,因此路上还算安全。刘振武想来想去觉得也未尝不可,答应了。可偏偏就不凑巧,一场大雨像瓢泼一样,不大一会儿就到处积水泥泞的,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知不觉天快黑了,刘振山特意备了丰盛的晚饭,可是吴老太太却心里有事儿吃不下去。水生就问老太太有什么心事,吴老太太唉声嘆气地说,她为黄花儿准备了一份礼物,由于离开时太突然,忘记带出来了…… 水生听了吴老太太的话,就安慰老太太,说是只要是您老安全就好,礼物不礼物的不要挂在心上,以后有得是机会…… 吴老太太一听,又落泪了。她擦了擦眼泪说:“我是给黄花儿的小孩儿准备的长命锁,给孩子图个吉利……哎……怎么就给落下了呢!以后,哎……当时,我光顾生气了,值钱的东西我也没能带出来多少,以后过日子还不知指望什么呢,还怎么给孩子买礼物呀……”说罢,又伤心起来。 几个大人就都劝。连小盛子和小柱子也都来安慰吴老太太。 小柱子眼睛转了转,问:“奶奶、奶奶,你把那东西放在哪儿啦?” 吴老太太顺口说:“就放在一个木匣子里,那里还有不少金银首饰,藏在佛龛后面的墙洞里……哎!这下可是拿不回来了……” 在场的人听了吴老太太的话,又都劝起来。只有小柱子愣着神儿想了想,悄悄地离开了…… 雨大得邪乎,天也挺黑,街上静悄悄的,除了哗哗的雨声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 小柱子浑身湿透了,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吴家大院,见大门关着,跟前也没有人,就悄悄地走过去,轻轻把门推开一道缝儿,向过道里看了看。
第65页 这时,正好有一个闪电把过道里都照亮了。小柱子借着闪电看到过道里没有人,一闪身进了门洞子。小柱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扒着头又向院子里仔细张望。院子里空荡荡的,几间屋子里都黑着灯,只有一间厢房里有着灯光,那灯光透过窗户把半个院子都照的挺亮。 小柱子猫着腰来到那间亮着灯的房间窗下,扒着窗户一角向屋里看了看。见屋里乌烟瘴气的,有三个人围在一张桌子前一边抽着烟,一边正喝着酒。小柱子往桌子上一看,看到了桌子上的三把手枪,心里明白,这三个人一定是鬼子在吴家大院安排的汉奸。 小柱子稳了稳心,猫着腰向正房熘过去,推了推门推不开,这才看见门上扣着一把大锁。小柱子知道,一定是鬼子们把门锁上的。看来从门是进不去了,干脆走窗户吧!小柱子几步走到窗户前,迅速爬上窗台,伸手捅破了窗户纸,小胳膊儿伸进细小的窗稜子缝儿里,把窗户里面的插销拨开,向里一推,一闪身进了屋,回身又把窗户关上。 屋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小柱子使劲闭了闭眼,凭着记忆,向堂屋摸过去。 小柱子进了堂屋还不放心,又扒着门缝儿向外观望了一下,见院子里大雨哗哗地下着,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才向堂屋正中央的佛龛靠过去。 小柱子悄悄爬上条案,摸到了佛龛,怕弄出响动不敢用大劲儿,轻轻向前一挪,错开了佛龛与墙壁之间的一道缝儿,见到了那个墙洞。 小柱子伸进手去摸了摸,没摸到什么东西,心头一紧,又向前探了探身子,将半条胳膊伸进洞中,终于摸到了一个小木匣。 小柱子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这时候,眼睛也适应了点儿黑暗,能隐隐约约地看清点儿东西了。小柱子抓住木匣向外拉,拉了一下还挺沉,就将佛龛挪到一边,使了使劲儿,把那木匣捩出来。 小柱子伸双手抱出小木匣,打开木匣用手摸了摸,感觉到里面是有一个长命锁,再往下一摸都是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小柱子心里一阵狂喜,知道就是这个东西了!赶紧抱在怀里跳上炕,轻轻掀开窗户,向外看了看,然后一纵身跳下窗台…… 小木匣有些分量,小柱子双手抱着,猫着腰,赶紧就向院子大门跑。 小柱子还没跑到那间厢房的门前,忽然那间厢房的门打开了,一个汉奸正要解开裤子冲着院子里撒尿!小柱子吓了一跳,惊慌失措中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那汉奸也见到了小柱子,当时也吓得不含煳,眼睛瞪着,打了一个激灵,尿也憋回去了,勒了一下裤腰带,驳头往回跑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哎呀!有人!” 桌子前的那两个人喝得正美呢,冷不丁听到喊声,当时也吓得浑身一抖愣,赶紧扔了酒杯抓起枪,迎到门前。两个人一边儿一个把住门口,两把手枪同时从屋里伸了出来! 小柱子毕竟是个孩子,再能耐他也没见过这种阵势呀,当时就懵了。就在这时,只听得“啪啪”两声枪响……小柱子脖子一缩,趴在地上…… 第三十四章 大雨夜老虎独发威 小柱子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也没见身上哪儿疼,觉得奇怪,心想:眼睁睁地看见两把手枪都端起来了,也明明听到了两声枪响,怎么没打着我啊?这枪法也太没准儿了!想着就向厢房的门口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可把小柱子吓坏了!就见厢房门口两个大活人像两个大口袋一样,噗通、噗通地倒在了门外的雨水中,脑瓜子上的血流在地上被雨水一泡,立刻就红了一大片! 小柱子赶紧爬起来,把小木匣又抱好,嗖得一下,撒脚就往院外跑…… 小柱子跑到大街上,又回头看了几眼,心里砰砰跳着,也不管地面上水深水浅,一口气跑出了老远,累得都上不来气儿了,这才找个地方停下脚步,把木匣子放在地上歇了会儿,然向抱着木匣子向小刘庄方向紧走…… 小柱子回到刘振山家门附近,已经是夜深人静了。他没敢直接走到门前,怕是有人跟过来给小盛子家惹祸,就藏在一棵大树下仔细看了看,见四外都静悄悄的,没有人跟着,这才走过去推了推门,见门没插着,小柱子心里还挺乐,赶紧进了院子。 小柱子一进院儿,就被刘振武给抓住了。原来自打发现小柱子熘走之后,刘三爷就一直担着心,根本就没走! 刘三爷是什么人!别看他平时里好像是有些粗鲁,可他毕竟是久在江湖,嘛事能瞒得了他吗!当他发现小柱子不在身边时,就想到了:小柱子虽然是个小孩儿,却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吴老太太和黄花儿救了他,他不会转脸就忘!当他听说吴老太太为黄花儿的孩子准备的长命锁忘在了吴家大院,他能不动心!因此,小柱子一走,刘三爷就猜到小柱子准是冒险去吴家大院了!要不然,天那么晚了,又下着那么大的雨,他没事儿出去干嘛! 刘三爷知道,小柱子虽然不是个坏孩子,可是命运不济,整天无依无靠的,为了活命,断不了也得学会点儿小偷小摸的技能,先甭管他对与错,孩子为了活命,也是没有办法儿。可是,就凭你小孩子那点儿能耐,能在鬼子汉奸眼皮子底下弄出个名堂来?刘三爷这心里可就急坏了!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了跟着担心,就不声不响地找了一个贴心的弟兄,嘱咐了又嘱咐地派出去追那小柱子去了——办这种事儿也不能兴师动众的,人多了没用,那个派去的人也不是一般人,一个人就够了!
第66页 可是刘三爷没想到的是,这小柱子的腿脚还挺快,派去的人就够快的了,可还是没能追上小柱子……也是天意吧,这才让小柱子冒了一把险,竟把吴老太太准备送给黄花儿的礼物连带着一些值钱的东西都给弄回来了! 此时此刻,刘三爷见小柱子毫髮无损地回来了,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可是,这种悬事儿也不是轻易闹着玩儿的!刘三爷胆子大那是不假,可也是想起来就后怕!因此他不能不跟小柱子掰扯掰扯! 刘三爷一把将小柱子提了起来,让小柱子的两脚离了地。两眼瞪着问:“干嘛去啦?” 小柱子还在高着兴呢,哪曾想刘三爷跟他急了,心里打着鼓,嘴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浑身挣歪着,两手紧紧抱着那个小木匣子。 刘三爷一看,知道这小子得手了,心里也是挺佩服的,不由得把手松开了。小柱子两脚落了地,把小木匣子举起来在刘振武面前一晃,嬉皮笑脸地说:“看不见吗?我奶奶的宝贝匣子!挺沉的呢!” 刘振武差点儿让小柱子给气乐了。赶紧拉着小柱子进了屋:“行啦!进屋吧,别在这儿淋着啦!” 爷儿俩进了屋,刘振武甩了甩胳膊上的雨水,坐在了椅子上。小柱子把木匣子放在桌子上,就要挨着刘三爷坐下来。刘振武推了小柱子一下说:“你站着!还想坐着?我得好好管管你!” 小柱子站在刘振武跟前,腰板儿挺得倍儿直,说:“三伯,我下回不敢了!” 刘三爷一听,当时又站起来了:“嘛玩意儿?下回!你还想着下一回呀?你个小兔崽子胆子也太大了!那是嘛地界儿你知道吗?日本鬼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平时没事儿还杀人呢,你倒好,跑他们鼻子底下去啦!啊?为了这点儿东西去冒险,你不要命啦!” 小柱子见刘三爷真生气了,知道也是为了自己好,于是,把小手往嘴上一捂,就不再说话了。 刘三爷接着说:“你小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儿,就这么大主意?你这是命大,回来了。要是让鬼子汉奸抓住,你还想活吗?”小柱子低声嘟囔着说:“那也不能把这么多值钱的东西留给小鬼子呀!” “这是你管的事儿吗?你……”刘三爷又火儿了“是东西要紧还是命要紧!你给我说说!小人儿不大还挺财迷!行!你要是不服,拿着这匣子走吧!” 小柱子看了看刘振武说:“我要是为了我自己,我才不去呢,这匣子里有奶奶给水生婶儿的礼物,才不能给小鬼子呢!” 刘振武一听,这小子还挺仗义,心想:行了,先不跟他说了,等有功夫再慢慢**他吧!于是又问:“没让人发现?” 小柱子从刘振武口气里听出点儿意思,知道刘振武消了气儿了,就说:“没事儿,发现是发现了,可是,他们没逮着我呀……” 刘三爷一听,呵!你小子还得便宜卖乖!又要发火,这时刘三爷派去的人推门进屋了:“三爷,我回来了……” 刘振武还没问呢,那人看着小柱子先说话了:“这小子!太能耐了……”刘振武不知怎么回事儿,赶紧问:“怎么回事儿?老虎,快说说!” 于是那个叫老虎的人便看了小柱子一眼,把他见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原来,老虎领了刘三爷的命令之后,根本就没耽误,出了院子就奔城里赶过去了。城里离小刘庄可不算近,也不是一会儿就能赶到的。老虎一边追,一边留神着路上有没有小柱子的影子,可是追了一道儿,也没见到小柱子。眼看着已经离吴家大院不远了,老虎心想,小柱子再快也不能快过我去吧!我这一道儿上连跑带颠地也没见到他的影子,说不定我俩走的不是一条道儿。干脆,我先找个地方藏一会儿,只要守住吴家大院的门口,肯定能拦住小柱子。老虎想着,就要往大院门口走,正在这时,一个闪电划过雨夜,老虎借着被闪电照亮的、银白色的雨幕,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影正扒在吴家大院的门前向里张望。 老虎心里怦然一动,他知道那个身影就是小柱子!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快呀!不行!我得拦住他!可是,想归想,老虎离着小柱子还有一段距离呢,喊又不能喊,只好向前紧跑几步,想把小柱子拉住。可是还没等跑到跟前,小柱子已经一闪身进了门洞子。 老虎心里一沉,他知道,吴家大院出了那么大的事儿,鬼子肯定不会不设埋伏。小柱子冒冒失失地进了院子,将面临着很大的危险!老虎来到院门前,他不知道院子里的情况究竟如何,也不敢贸然闯入院子里去,就在门前停了下来,仔细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院子里很静,不像是有什么情况,老虎也一闪身进了院子。这时,他就看到,小柱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正房那边的窗台上,而且已经打开了那扇窗户! 老虎急坏了,他想上前制止,已经是来不及了,想喊就更不可能!眼看着小柱子一探身,钻进了屋子。 老虎见小柱子进了屋,心想,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想什么都没用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要了解一下院子里的情况,也好在关键时刻,採取必要的行动。
第67页 老虎一纵身,扒着墙缝儿上了厢房对面的一间屋顶,仔细看了看厢房里几个喝酒的汉奸,然后借着那屋里的灯光,环视了一下整个院子,没再发现有什么情况。于是从腰里掏出了手枪。这手枪就是当初小柱子从日本人那里抢来的。刘振武拍老虎有个闪失,就让他带了来。没想到还真就管了用! 老虎平时爱打猎,火枪玩儿得倍儿熟练,因此,对真正的手枪也就触类旁通了。此刻,他迅速地把子弹上了堂,看着对过的几个汉奸,心想:只要小柱子能平安无事地从这院子出去,我也就不跟你们几个打招唿了,我随后就撤……可是,你们几个要是不长眼眉,找小柱子的麻烦……那,今儿可就是今儿个了,你们哥儿仨也别怨我让你们死得不明白! 老虎正想着,就见正房那边的窗户一掀,小柱子探头向外看了看,跨步迈出窗户,单手搂住木匣子,身子贴在窗户上,另一只手轻轻关上窗户,然后摁住窗台边儿,一纵身轻轻跳下,落地的同时除了溅起了地上的一点儿水花外,连点儿声音都听不到……老虎对小柱子这一连串儿迅速而且轻盈的动作简直就是从心眼儿里欣赏,要不是在眼下这种危险的情况之中,保不准老虎就能叫出好儿来! 老虎看着小柱子抱着木匣猫着腰往外走,心想:这事儿基本上差不多了,这小子还真行……心里正高兴呢,忽然间,对面厢房的屋门开了,一个傢伙探出身子正好看到了小柱子,于是就喊了起来。屋里的两个汉奸听到喊声应声站起,同时亮出了手里的枪…… 情况紧急,老虎担心小柱子出现差池,不由分说,端起枪,对准了那两个找死的汉奸,每人头上送了一发子弹……那两个倒霉鬼还真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小柱子从地上爬起来跑了,院子里除了那两具尸体就只剩下老虎和那个刚才想要撒尿没撒成的汉奸了。此时,那个活着的汉奸听到了枪声,以为是自己的伙伴儿向院子里的人影开的枪,于是他也惊慌失措地跑到桌子前,抓起手枪。可是,当他转过身来看到刚刚还在一起喝酒的伙伴儿,都倒在门外边时,当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两腿一软,连解裤腰带都省了,坐在地上,一泡尿全都尿在裤子里了。 屋里那个尿海的所有动作,老虎都看见了。他知道那小子已经吓掉魂儿了,就从房上跳下端着枪进了屋。那小子见了老虎,枪一扔,浑身颤抖,两手抱着脑袋,眼睛瞪着,叫了一声:“爷爷饶命……”突然向后一挺,昏死过去了。 老虎迅速将那人的枪拾起来,连自己的枪一起插进腰里,回身走出屋外,又从地上捡起那两个死鬼的枪,分左右手,一手一把,闪身冲出院子,消失在雨夜中…… 第三十五章 小柱子拜师刘振武 刘振武听了老虎的汇报,心里踏实了一些,又看了看小柱子。 小柱子仰着小脸儿,一脸的自豪,让刘振武哭笑不得。刘振武一看,已经是后半夜了,折腾了多半宿,或多或少的,都赶快去睡一会儿吧,于是让老虎和小柱子都找地方休息去了…… 老虎领着小柱子出去了,刘振武可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刘振武把那身湿衣服换了,坐在椅子上开始琢磨:……小柱子这小子为了报答吴老太太和黄花儿,夜闯吴家大院儿,冒险拿回了长命锁和吴老太太多年积存的财宝,按理说这可是个好事儿……可是,没成想,老虎又借着寻找小柱子的机会,弄来了三把手枪,这倒是有点儿出乎意料。刘振武虽然带领着一帮弟兄们整天练习摔跤、习练武艺,可是那都是为了强身健体,是捨不得让前人们留下来的那些摔跤的技艺失传,所以才开了个跤场。可是跤场上根本就用不着手枪啊!当初,吴天龙临走时,把小柱子抢来的那把枪和先前在吴家大院缴获的那四把枪都留给了刘振武。说是时间不会太久就回来取。可是那五只枪还没取走呢,这就又弄来了三只!怎么这几天光跟枪干上了?刘三爷有点儿担心,心想:我这又不是队伍上,要这么多手枪干嘛!这么多手枪往哪儿藏啊! 刘三爷正琢磨着呢,老虎又回来敲门了。刘振武赶紧开了门,让老虎坐在椅子上就问开了:“老虎,我这正琢磨着呢,你听着啊……咱这儿一下子弄来了八支手枪,你说,咱要这么多枪干嘛!你说呢……” 老虎没等刘振武说完,就答话了:“三爷,留着吧!留着手枪早晚用得上!” “留这个干嘛!咱又不跟别人豁死儿拼命的,要枪干嘛呀?我听说,队伍上需要武器,咱打听打听,赶紧给送过去多好,让队伍上的弟兄们多杀几个鬼子兵,不也给咱们出气吗!” “没错儿!三爷,您啦说得没错儿,太对啦!可是,三爷,咱往哪儿送啊!咱知道八路军在哪儿啦?”老虎说的是实话,刘三爷还真不知道该往哪儿送。 刘振武想起了吴天龙,说:“那天,吴大哥临走说,他过几天还回来,把枪拿走。照这意思,八支手枪啊!就是赶明儿他来了,一个人他也拿不走啦!” 老虎说:“所以呀,三爷,这三把手枪就别跟吴大哥说了,咱留着得了。小日本儿不是东西,有事儿没事儿的老祸祸咱中国人,咱要有枪了,看着不顺眼,说嘛时撂倒他几个就嘛时撂倒他几个,多过瘾啊!”
第68页 刘振武皱着眉头想着,没说话。 老虎接着说:“听弟兄们说,前两天在丁字沽那边,有几个日本鬼子把中国人的脑袋上套个洋油桶,然后拿大棍子勐砸,楞把洋油桶砸瘪了!那血,可着铁桶往外冒……挺壮的小伙子,不一会儿就让小鬼子给砸死了!” 三爷瞪着眼问:“为嘛?” 老虎摇摇头说:“这我没问,不过,甭管他为嘛,也不能这么祸祸咱中国人吶!还有把人装麻袋里,泼上煤油点上火烧的……听乡下人说,日本鬼子拿中国人当活靶子,练瞄准儿,平白无故就杀人……” 刘三爷怒了,:“还有这事儿?” 老虎接着说:“这还不算吶,听说有几个鬼子打赌,抓住一个孕妇,猜那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愣是把人杀了,破开肚子把胎儿挖出来……太他妈狠了!咱要是有了枪,遇到这类事儿,躲在暗处给他两枪,我就不信他王八蛋的不长记性!” 刘振武又想了想,最后还是压了压心中的怒气,说:“不行,老虎!虽然小日本儿该杀,可咱不是军队,不能留着这东西,一个是吴大哥事先有话儿,再一个咱也不常用这玩意儿,弄不好再伤了咱自己人就麻烦了……这样吧,咱先藏起来,等吴大哥来了,问问吴大哥再说。” 老虎同意了。刘振武又问:“老虎,刚才你说,你打死俩,还留了一个。我这一直在想啊,会不会放虎归山……那小子以后别再把你认出来……” 老虎一听,想了想说:“不能吧……他在明处、我在暗处……我打死先前那两个之后,那小子就吓傻了,看了我一眼就瘫了,恐怕……他没那记性!” 刘振武说:“这事儿别大意!咱别干没根的事儿……” 老虎打断刘三爷的话说:“当时,我也想过打死他算了,可又一想,要是鬼子,咱不能留着!可他毕竟是中国人……我就含煳了……要不这样儿,三爷!我再回去一趟,看看有没有不牢靠的地方儿。实在不行就给他一枪,让他们哥儿仨一块走得了。” “行啦,兄弟!别玩儿悬儿啦,万一把你认出来就麻烦了……这样儿吧,你先睡会儿去,我再叫个弟兄去吧。”刘振武说完,让老虎休息去了…… 天亮了,刘振武派去的人回来了,那弟兄把打听来的事情一说,三爷就放下心来了:虽然老虎没打死那个汉奸,给他留了一条命,可是,那小子以后恐怕也不会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了——那小子疯了! 原来,那小子当时酒喝得有些高了,又赶上憋了一泡尿儿,打算解个小手儿轻省轻省,没想到刚一开门见到了小柱子。那大雨天儿的,又是大半夜,勐地见到一个人在大雨中晃悠,谁不害怕呀?当时已经是吓得不轻了!紧跟着两声枪响之后,自己身边的两个伙伴儿又倒在大雨中死了,雷声雨点儿的,又是在令人恐惧的吴家大院,就更加增添了恐怖的气氛。再加上老虎端着枪沖他一比划,那小子的魂儿当时就吓掉了。尿裤子的同时,已经是神志不清了…… 等到天亮换班儿的时候,接班的人刚进院子就见到地上的两具死尸,就知道发生了大事儿,赶紧报告给上级。 警察署的人也来了,特高课的也到了,吴家大院门外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院子里的雨水中都是血,地上趴着俩死人,看着也怪瘆的。 警察署的人见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以为三个值班的人都完了,立刻封锁了现场。 负责侦查的人员先看了看院子里的两个死尸,然后进了屋,刚要进一步勘察,勐不丁发现屋里又站起来一个,当时也吓得不含煳,差点儿叫出声儿来! 警察署的人一看,那站起来的人还真是个活的,赶紧把活的拉出来就问情况。可是,问了半天也是白搭!活的是活的,就是眼皮子一直耷拉着,癔癔怔怔地不认人儿了,嘴里嘟嘟囔囔连个整话都不会说了!警察署的人知道那小子是由于恐吓过度,精神崩溃了。于是,赶紧把那小子弄走,接着勘察吧!于是,围绕着吴家大院这一起接着一起的专杀日本人和汉奸的人命案子,警察署和特高课一起就忙活起来…… 刘振武听了这个情况,心里有了底,他知道,那个人一时半会儿的是先好不了,就是能好,脑筋错乱,也想不起以前的事儿了。于是叫来老虎和小柱子,告诉他们,一定先不要把这件事儿说出去,一个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再一个就是也省得让吴老太太和黄花儿她们知道了跟着担惊受怕的。可是,小木匣是吴老太太的,如今拿回来了,怎么也得让吴老太太知道呀。最后,刘三爷跟老虎和小柱子统一了口径,就说是小柱子趁人不备,冒着大雨,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拿回来了,其余的情节一概不许说! 吴老太太还真信了,见了木匣当然高兴。不过还是把小柱子说了一顿。老太太一个妇道人家,又这么大年纪了,能不后怕吗?虽然说她不知道当时的兇险,可是他知道吴家的院子肯定让日本人注意上了,一个小孩子深更半夜的,多危险啊! 小柱子会来事儿,他害怕老太太在这件事上盘问多了,自己会露出马脚,赶紧打开小木匣把吴老太太准备给水生婶的那个长命锁拿出来,递给了吴老太太。
第69页 吴老太太见到了那个长命锁,当时就接过去,像是害怕再失去一样,赶紧自己带在身上了…… 大雨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停。刘振武派人去仔细地看了路上的情况,觉得没有什么危险,这才让车把式套好车,赶紧往车上装东西。那些东西原本就是刘家老哥儿仨给黄花儿准备的营养品,跟着大车到城里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刘振山和刘振武一看,行啊,既然又回来了,那就再多装点儿吧!这回是吴老太太也跟着到海边儿上去住,顺便给老太太也准备点儿日常应用的东西吧。 车装好了,刘振武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车把式送到地方。自己也亲自送出去老远,这才重新回到了谦德庄。 刘振武回来后,头一件事儿就是把小柱子叫到跟前。他觉得,小柱子虽然还是个孩子,可他跟小盛子不一样。小盛子就是淘,掏个鸟窝、射个弹弓子的,可再淘也都是小孩子的伎俩。而小柱子就不一样了,大雨夜之中,竟然跑到鬼子汉奸专门把守的吴家大院去盗宝……这傢伙!别说是孩子,就是大人他也不敢哪!再回忆起前些日子小柱子从日本便衣跟前楞把手枪给抢了来,这可不是谁都能干的事儿呀!这孩子胆子太大啦,要是不教训好了,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给毁啦! 刘振武暗暗下决心,他一定要让小柱子走正道儿。他知道,这些年来小柱子是在无依无靠中成长起来的,没人管束,没人教育,孩子任着性子长,哪能不沾染上点儿坏毛病呀?如今虽然被刘家收养了,可是刘振武却看得出小柱子身上有着不好的习气。这么小的孩子,胆子大不说,还过于重义气、过于自信,照这么发展下去可是太危险了!刘振武暗暗地想着,渐渐地形成了一个主意,他要收小柱子为徒,亲自**他。他心里清楚,如果看到了小柱子的毛病不好好管束,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失职。他看得出,小柱子这孩子本质是好的,他身上的那些缺陷,都是他生活中的经歷造成的,更确切一点儿说,是社会造成的!好在小柱子涉世不深,身上虽然有些毛病,却也并不是不可改正的。 小柱子一听刘振武要收他为徒,过些日子就把他领走专门儿教他练武摔跤,乐得一蹦老高,赶紧跪下磕头。刘三爷也高兴,他知道,今后,至少小柱子能够走上正道儿了! 第三十六章 懒汉子造谣乱人心 自打水生离开海边儿去了天津,黄花儿的心就一直悬着,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就要生了,如果水生能在身边,自己就能踏实一些。所以,水生前脚走,黄花儿就后悔起来,她真觉得自己多余让水生为自己去买营养品。天津不是个近道儿,还闹着日本儿呢,兵荒马乱的,自己又不是千金小姐,哪就那么金贵,生个孩子还非得补什么身子呀! 黄花儿几次站在门前往远处看,盼着水生赶快回来。 一晃两个夜晚过去了,这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一点儿水生的消息也没有,黄花儿心里没个底儿,越来越担心,禁不住就跟妈妈念叨起来。 黄花儿妈心里也在担着心,黄花儿不跟她提的时候还算好,只是担心,倒没怎么害怕。黄花儿这一提不要紧,黄花儿妈越琢磨越害怕起来:可不是吗,都三天啦,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怎么回事呀?难道是因为下雨?不能啊,这雨是昨天下午才下的……按路程也好、按照水生的脾气也好,水生当天回不来,转天一早他也会往回赶吶……到今天了,眼看着天就又黑了,怎么还不回来呀?哎呀!千万别出事儿呀!黄花儿妈心里不踏实了,踏着地上的泥泞和积水一次一次地站在路口向远处张望…… 渔村里的人知道水生去天津了,在自己的媳妇马上就要生孩子的关口,水生怎么就会突然不见了呢?人们纷纷猜疑,有那上了年纪的人好打听事儿,就问黄花儿妈。黄花儿妈开始还有点儿耐心烦儿,给人家解释,说是姑爷疼闺女,上天津给闺女买好吃的去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消失,已经是到了三天头儿上,黄花儿妈的那句:“上天津买好吃的去了”说得次数太多了,渐渐地也就没人信了。人们就在想:水生买嘛好吃的去了?三天了还不回来!上哪儿买去啦?难道天津卫那么大,还没有好吃的东西?好傢伙!黄花儿到底是要吃嘛呀?水生也是,不就是老娘儿们儿生个孩子吗,值当的吗…… 人们议论着,特别是那个“懒汉”,三十六、七的人了,虽然连个愿意给他提亲的人都没有,却也整天想着黄花儿,自打他看到黄花儿成了水生媳妇的那天起,就嫉妒得两眼发直,总盼着水生早晚出点儿什么事儿才好。这几天水生没回来,他可来劲儿了,躺在屋里编好了瞎话儿到处乱说,就为了给人家添点儿堵。 黄花儿妈刚从大道口回来,懒汉就凑上去,嘿嘿笑着说:“黄、黄婶儿……介两天,我看您啦忙,我没跟您啦说……” 黄花儿妈平时就看不惯这种二二唿唿的傢伙,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根本就不想搭理他,瞥了他一眼扭头就走。可是懒汉不放过儿,紧走几步追着说:“吔、吔吔!介似怎么啦?你怎么不听呢!天津那地方儿出事儿啦!出事儿啦!知道吗?” 黄花儿妈一听,赶紧站住了,问:“你说嘛?哪儿出事儿啦?出嘛事儿啦?”
第70页 懒汉见黄花儿妈站住了,心里挺得意,仰着头说:“你不似不想听吗!接着走哇!别听不就完了吗!走哇!” 黄花儿妈心里想:“看你那倒霉德行!还拿腔拿调的,什么玩意儿!”可是,想归想,却没说出口来。她担着心呢,天津要是出了事儿,水生会不会就更不好回来啦?黄花儿妈再不愿意搭理懒汉,这时候也得忍着点儿,于是就问:“大兄弟,天津出嘛事儿啦?” 这时,有几个人听到了黄花儿妈和懒汉的话,也都凑了过来。 懒汉张口就来:“我听我家一个亲戚说,天津这两天抓了不少人,凡似不像天津城里的人都抓!特别似海边儿上的年轻人,抓了可不少啦……” 黄花儿妈可不是好骗的,她一听就知道懒汉是在胡说,斜楞了懒汉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懒汉不知趣,跟在后面还说:“水生别再似被抓走了吧?介都好几天啦……” 黄花儿妈心里十分不痛快,就问:“你怎么不念叨点儿好呢,我们水生哪儿得罪你啦?” 懒汉还说:“介不明摆着的事儿吗。都三天啦,弄不好就似抓走了、回不来了……” “闭上你的屎盆子嘴!快四十的人了,你干点儿嘛不好,整天满嘴喷粪胡咧咧,哪点儿像个爷们儿呀!”黄花儿妈一口气儿没喘地数落着。 周围的人跟着一起闹,懒汉的脸涨得通红:“我,我也没说嘛呀……” “你想说嘛呀?你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吗?”黄花儿妈没等懒汉说完就又给噎回去了。 懒汉还不甘心,他觉得,那天黄花儿妈泼了他一身水时,他曾经数落过黄花儿妈,当时她不也就是听着吗?于是,来劲儿了,非要自讨没趣儿,眯着小眼睛说:“我想说,要似水生回不来……我就给你当几天姑爷去……” 黄花儿妈一下就火了!本来她就心急火燎、没抓没挠的,哪容得下眼前这个现世报儿占自己闺女的便宜呀!黄花儿妈没鼻子没脸地大声嚷:“瞧你那倒霉摸样儿,撒泡猪尿都照不出人样儿来!还姑爷!姑爷这个词儿你也敢往外秃噜?你可得配!算啦!这辈子甭想啦!找不着媳妇蹭墙去吧!”黄花儿妈的嘴可不是饶人的,几句话就把懒汉噎得上不来气儿了。 四外的人听了这个乐呀,一声跟着一声地叫好。懒汉被戳到了疼处,顿时就闷口了。既然递不上话茬子,就赶紧走吧。 懒汉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好你个死**!**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当着恁么多人,给我来了个大栽面儿!好!**等着!”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黄花儿妈一时怒气难忍,让懒汉栽了一个大跟头,这口气,懒汉可就咽不下了…… 黄花儿的肚子一阵紧似一阵的绞痛。黄花儿妈听到黄花儿的**声,也就赶紧回了屋。 懒汉也回家了,到家往炕上一躺,心里这个别扭啊!原打算拿黄花儿妈找找乐儿,没想到跟人家对不上牙叉子,让一个老娘儿们给窝了个对头弯儿!懒汉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大半天过去了也想不出个能找回面子的办法,就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折个儿。突然,他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仔细一听原来是说黄花儿生了,又生了个小黄花儿,眉呀眼儿的就像黄花儿小时候一样,可好看啦! 懒汉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心想,咱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干脆,我就趁着水生还没回来,我就再给她们添添堵! 懒汉趿拉着鞋走出屋,拉住外面的那两个人就问:“哎,哥们儿、哥们儿,你们听说了没有?” 那两个人不知怎么回事儿,瞪着眼问:“说嘛呀?” “嗐!说嘛?事儿大啦!”懒汉一本正经地说:“知道吗,灾星,灾星啊!”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都盯着懒汉问:“嘛灾星不灾星的!你到底儿想说嘛呀?吓人唿啦的,干嘛,介似!” 懒汉觉得差不多了,向前伸了伸脖子,神秘地说:“当初,黄花儿妈生黄花儿的时候,就死了男人,如今,黄花儿生小黄花儿时水生又不见了,悬啦!水生悬啦……” 那两个人没听完,当时就对懒汉说:“你别大白天撒呓挣,给人家瞎说,这话要是让人听见还不挨大嘴巴子呀!”说完就要走。 懒汉一挑大拇哥,瞎话儿张嘴就来,说:“介可似王七爷说的!王七爷说,黄花儿一出生就尅死了他爹,进城成亲,当天就尅死丈夫,生孩子时水生又不见了,说不定也死了!一女连尅三个男人,介不就似灾星吗?眼下,介大灾星又生了个小灾星,将来咱介村子可消停不了啦!晦气呀!” 那两个人听懒汉这么一说,心里活动了,连忙问:“……真是王七爷说的?” 懒汉故意装出不耐烦的样子,一晃脑袋:“介还有假,我骗你们干嘛!不信咱问去!” 王七爷是小渔村里长老级的人物,辈分高、年纪大,平时爱讲个直理,说话也让人信服。村里有个大事小情的,别人处理不了了,就等着看王七爷的了。王七爷做事儿挨板儿,一般人们大都听他的。
第71页 懒汉平时的为人在哪儿摆着呢,因此上说话基本没人信。可是,如今他把王七爷抬出来懵大伙儿,那效果可就不一样了。那两个人当时就不言语了。 懒汉人懒脑子不懒,马上就看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里挺痛快。故意说得更严重:“王七爷说啦,介种灾星似专门剋男人的,水生似他们家的男人,要似把水生尅死了,往后她家就没男人了,对吧?” 那两个人不知道懒汉是嘛意思,应承着说:“要是水生真有个闪失,她家是没男人了。可是,那你也去不了吧?” 懒汉一缩脖子:“哎呦!你们俩介似怎么啦?还不明白呀!你们不想想,尅星、尅星!那关键似尅呀!黄花儿家出了俩尅星,把自己家的男人尅死了,就该剋别人家的男人了!介傢伙!咱村儿这些整天出海打渔的男人们,悬啦!” 那俩人一听,还真就没了主意,其中一个人就说:“要真是王七爷说的,我看这事儿有可能!王七爷可不是随便瞎说的主儿哇!” 另一个听了,点点头:“对呀,你说这不好好的就来事儿了吗!怎么办好呢?” 懒汉又故弄玄虚地说:“赶快买点儿烧纸烧烧吧,免灾呀!”懒汉说完抬腿就走,又找别人去了…… 小渔村的人本来就都知道自己从事的是一种危险性较大的生计,平时整天在大海里折腾,离龙王爷那里近,离阎王爷那里也不远,谁不想图个吉利呀!因此即使不想给黄花儿家添腻歪,可是也确实架不住那谣言有鼻子有眼儿、跟真事儿似的。所以,家家户户的都买了点儿烧纸,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黄昏时候,整个小渔村都沉不住气了,谣言像旋风一样,打着旋儿地到处乱刮,家家户户门口都有纸钱儿在燃烧着…… 谣言传到黄花儿的耳朵里,黄花儿的眼泪把枕头都洇湿了。 黄花儿心里难过,她想不明白,各自都过着自己的日子,我也没得罪过左邻右舍的,你们干嘛这样对我呀?其实她哪里知道,这都是懒汉使的坏。懒汉让黄花儿妈给窝了一个对头弯儿,人前栽了一个大跟头,能不想法儿报復吗! 至于乡亲们,那还真就得另当别论了——乡邻们都是老实巴交的打渔人,一者是没有那个闲心琢磨人,二来是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坏主意。所以,虽然跟着起闹架殃地瞎闹腾,也只不过是由于害怕不幸落到自家头上,稀里煳涂地跟着凑了凑热闹罢了…… 傍晚时分,由于家家户户都害怕传言是真的,就都或多或少地要烧点儿烧子、纸钱什么的,于是,整个小渔村顿时就烟雾缭绕了…… 第三十七章 吴老太舍家到海边 正当邻居们家门口的纸钱还没有完全熄灭的时候,大道口传来车马铃铛的声音,所有站在街上的人都迎着声音望过去。 透过丝丝缕缕的烟雾,一辆胶轮大车疾驰而来,前面两匹白马拉鞘儿,一头大黑骡子驾辕,车把式手中的鞭子在空中耍着花儿地“啪、啪”山响,马蹄子踏得地上的泥水飞扬…… 人们还没来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大车已经来到了跟前,人们赶紧向道路两边儿闪。 大车来到了黄花儿家院门前停住了。车把式跳下车就去撩车厢的帘子,嘴里叫着:“四爷,慢点儿。地上滑!”水生应承着下了车,转身把车厢的帘子撩得更高,伸进手去,搀扶着吴老太太下了车。 顿时,人们就小声议论上了:“呦!这不水生回来了吗!”“可不!回来了……那老太太是谁呀?”“我哪知道哇!唉,你看,这老太太的打扮,不像是一般人家……” 在人们惊奇的目光中,水生一边和邻居们打着招唿,一边扶着吴老太太进了屋。黄花儿见了吴老太太,带着两行热泪,喊了一声“妈!”吴老太太摆摆手,平静地安慰着黄花儿说:“闺女,别哭了,是女人就要过这一关啊……大人、孩子平安就好,来,让我看看!” 围在门口的人听见了黄花儿和吴老太太的对话,又小声地议论上了…… 屋里,几个女人围在一起看着孩子、说着话儿,水生脸上挂着笑容看看孩子、看看黄花儿,也插不上个话,就帮着车把式把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搬。 来回搬了几趟后,车把式看到不少人家的院子门口都有一堆烧纸的灰烬在冒烟儿,心里纳闷,盘算了一下,既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哪个节日,就问水生:“四爷,今天是嘛日子,怎么这么多烧纸的呢?” 水生哪知道啊!站直了身子瞪着眼睛想。 黄花儿妈一肚子的气,马上就接上了话茬子:“唉,别提了,不知哪个缺德鬼说咱家又生了个灾星,这不嘛,替咱家驱鬼呢!” 水生一听气得够呛,还没等他说什么,车把式先不乐意了:“嘛玩意儿?驱鬼?驱嘛鬼!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黄花儿妈还要说什么,水生拦住了:“算了吧,都是乡里乡亲的。算了、算了……” 黄花儿妈很生气,接着说:“是呀,我就是看在整天打头碰面的份上,才没理会。我知道,这是有人发坏,故意的!”
第72页 车把式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听了黄花儿妈的话,心里就不平衡,放下手里的活儿,直起腰来问:“这谁他妈这么损呀!骑脖子拉屎呀!有能耐你站出来!” 爱凑热闹的邻居们都还围着看卸车的呢,听到了车把式的话,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王七爷由街角的房子后面熘达出来了。 王七爷中午喝了点儿酒,有点儿降不住了。人上了年纪还按着年轻时候的酒量喝,肯定不行!王七爷以前最多的时候也就是三两酒儿的量,今天中午闲着没事儿,一铆劲儿把酒壶里还剩下的那足有二两多的老酒都给打扫了。那酒下了肚子之后,王七爷就知道有点儿高了,所以就没敢出门儿,躺下睡了。 王七爷睡了一下午,让烧纸的那种煳巴拉臭的烟雾呛醒了,刚醒就听外面儿挺热闹,王七爷也就熘达过来了。王七爷耳朵好使,已经听到了黄花儿妈的话,心里气唿唿的。 大家一看王七爷来了,就都把目光集中在王七爷身上。 王七爷还不知道懒汉借着他的名望造谣的事儿,见邻舍们都注视着他,还以为是大家让他代表邻居们讲两句呢,于是就找了一个土堆儿,往上一站,捋着鬍鬚接着车把式的话茬往下说:“是够损的!乡里乡亲的,怎么都跟着干这种缺德事儿啊?啊?不动脑子呀!是谁带的头儿?啊?” 现场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答话。 王七爷见大伙都不言语,心想:烧纸的时候你们都跟着瞎掺乎,怎么我一问你们都闷口啦?有能耐站出来呀!于是又大声地说:“谁造的谣儿?谁出的主意?” 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不是你说的吗?” 王七爷一听,腾地一下就火了,小鬍子直颤,指着人群问:“谁?是谁?谁搭的话?给我站出来!” 一个小伙子踉跄着,很不情愿地被人们推出人群。 王七爷从土堆儿上蹦下来,一边往那小伙子跟前走,一边指着那小伙子吼起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说是我?我说嘛啦?啊?今儿不说明白了,你甭打算回家!” 小伙子哪敢惹王七爷呀,赶紧侧着身子往后退。王七爷紧走几步,上前抓住小伙子的手腕子,又喊:“你别走!别走!想走?门儿都没有!你说!说明白喽!” 小伙子招架不住了,指着懒汉说:“他告诉我的,他说,是您老说的,咱村又出灾星了,专门尅死男人……”话没说完,大傢伙儿的埋怨声和怒骂声,都冲着懒汉去了。 王七爷更是怒不可遏,撒开小伙子的手,走到懒汉跟前,俩手往腰里一插,撅着鬍子,对着懒汉就数落上了! 懒汉一听,完啦,这回说嘛也没用啦,这面儿算是越栽越大啦!想走,人群围着又出不去,干脆什么也不说,两手抱头,往地上一蹲,来了个滚刀肉,给个耳朵听着吧。 到这时,大家这才明白,所有的人都让懒汉给涮了!大伙儿这个骂呀:懒汉这小子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自己做缺德事儿,干嘛还拉上我们,这让我们以后怎么跟人家解释呀! 王七爷对着懒汉比比划划地数落了一顿,知道差不多了,基本上能够给自己洗清冤枉了,这才转过身对着乡亲们说:“乡亲们,大伙儿都明白了吧?我王七爷再怎么着也不能干那缺德事儿呀!这岁数咱能白活?以后都动动脑子,别让人家当枪使,懂吗?” 有人在底下答话:“还真是,嘛事不能太大意!这是黄花儿妈人家有肚量,不记仇。不然的话,以后怎么打头碰面的呀……” 王七爷紧接着就说:“对呀!这话我爱听!要都这么想,不就没事儿了嘛!”王七爷说完,又对着懒汉嚷:“你小子,太不是东西啦!人家怎么得罪你了?你小子够歹毒的呀!啊?你还鼓动大伙都掺和进来,你这是借刀杀人!懂吗?这还不说,你还愣说是我先说的,你这叫假传圣旨!”王七爷说到这儿,觉得话说得有点儿大了,自己又不是皇帝,哪儿来的圣旨呀!于是又改了口说:“你这叫无中生有!太混帐啦!没事儿欺负人家老娘儿们儿……你、你折寿知道吗!” 懒汉也不说话,低着头儿,也不敢看大伙。 王七爷觉着还得再说两句,就又对着懒汉说:“你说说,你凭嘛给人家添堵?人家好好的,哪儿惹着你啦!造谣生事儿,你就不怕天上打雷把你小子给噼喽!啊?” 懒汉看了黄花儿妈一眼,嘴里嘟囔着:“谁叫她……当着那么多人数落我。我、我又说不过她……” 黄花儿妈当时就急了:“你少废话!我数落你?我为嘛数落你?今儿当着七爷和乡亲们,你自己说说!” 懒汉不说话了,重新低下头。 黄花儿妈对着懒汉说:“咱让大伙儿给评评理儿,这事儿怨我吗?你没话儿浪荡话儿,说我们家水生回不来了……你嘴上怎么不留德呢!”说到这儿,黄花儿妈气上加气,对着邻舍们说:“他还说、还说,要是水生死了,他给我们家当几天姑爷去……” 人们一听,这可太不像话啦!当时就议论起来。连一直没说话的吴老太太都不高兴地说了一句:“这是什么人哪?怎么能盼着人家死呢?乡里乡亲的!可别这样儿啊……”
第73页 车把式是个粗人,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探身,伸出那只常年握马鞭子的大手,轮了个半圆儿,照着懒汉的脑袋顶上就是一巴掌! 懒汉顿时觉得脑袋上像是有个锅盖扣过来一样,“嗡”的一下,眼前像是打了一个闪,随后就满都是金花儿了!这时他也不懒了,爬起来,猫着腰,看准人缝儿钻出去,跌跌撞撞、一熘烟地跑了…… 懒汉跑回家就蹲在地上瞎想。天黑了,他也不点灯,越想越窝火,越想越憋气。他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还总是在埋怨别人,一会儿埋怨黄花儿,一会儿诅咒黄花儿妈,一会儿又在心里狠狠地骂那个刚刚扇了他一巴掌的车把式,最后他又从心眼里嫉妒起水生……他知道,眼下水生他是惹不起了,这个仇,只能记在心里了…… 第三十八章 吴天龙化妆进津城 吴老太太在黄花儿家住下了。 黄花儿家虽然不宽敞,可是好歹也是一个院儿、三间连在一起向阳的小屋子,好好收拾一下,还算过得去。 吴老太太是个明白人,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特殊时期能投奔到干闺女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已经是不错了,因此也不奢求过去的奢华,有干闺女整天陪伴着她,有黄花儿妈闲着没事儿就跟她唠唠家常、说说心里话儿,再有个讨人喜欢的小月孩儿能让她没事儿就抱一会儿,倒也觉得满开心。吴老太太挺满足,觉得又换了一种活法儿…… 水生依旧每天出海,虽然吴老太太带来的木匣里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可水生知道,那些东西再值钱也是死物件儿,去了一样儿就少一样儿。所以,尽管吴老太太怎么说,水生也绝不会放弃下海捕鱼的营生。 水生每次打来鱼虾都精心挑选,黄花儿妈做饭的手艺也还过得去,整天挑着样儿的给吴老太太做吃的。吴老太太心里感激,又插不上手做家务,就每天抱着干闺女生的那个小外甥女,比亲姥姥还亲呢…… 一晃,孩子要出满月了。 这天晚上,吴老太太听说明天有个集,就坐不住了,提前说好,明天一早一定让水生领着她到集上去,她要亲自为外甥女扯上几尺洋布,给孩子做两身儿新衣服,亲自为孩子带上那个长命锁。水生答应了,决定明天不出海了,一定让吴老太太满足了这个心愿。 水生刚答应了老太太的要求,就听到有人敲门。水生以为又是哪个邻舍来串门子的,就答应了一声:“还敲门干嘛,进屋坐吧!”说着就走上前去伸手把门打开。 水生看见一个也是渔民打扮的中年人站在门前,虽然天黑了,一下子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但也觉得面前这个身影有些熟悉,不由得仔细看了看。 水生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站在门外边的人,竟然是吴天龙吴大哥!赶紧喊了一声:“吴大哥”,上去拉住吴天龙的手,把吴天龙向屋里让。 吴天龙站着没动,摇摇头说:“不,不进去啦。孩子太小,我别豁腾了……” “天龙?天龙啊!”吴老太太听出了儿子的声音,几步迎到门前,一把抓住吴天龙的手,顿时两眼湿润,说不出话了…… 吴天龙连着喊了两声妈,赶紧把吴老太太架住,替老母亲擦了擦眼泪说:“妈,您老别难过……”再往下,一时也想不起再说什么好了。吴天龙心里十分清楚:母亲已经老了,按说应该有个安稳的晚年生活。可是,事到如今,老娘还要受到自己儿子的连累,背井离乡,告别安稳富足的日子,跑到海边儿上重新开始一种陌生而又艰苦的生活……吴天龙想到这里,心里也十分沉重,在恨着吴老二的同时,也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深深地自责…… 水生见吴老太太母子俩站在门口,赶紧往屋里让。这时,黄花儿和她妈妈也已经来到了门前,于是几个人容不得吴天龙再推辞,一起把吴天龙领进屋来。 吴天龙进了屋,吴老太太就问吴天龙是不是还要走。吴天龙点点头,说是马上就要走。他到这里也是借路来看看老母亲的,如今见到了老母亲能够跟黄花儿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就放了心。所以,他要抓紧时间赶快执行任务去了。 吴老太太深明大义,知道儿子干的是对得起民族、对得起中国人的轰轰烈烈的大事,心里再担心也不会拖儿子的后腿,咬着嘴唇点点头,故意把话头岔开了:“天龙啊,你怎么知道妈在这里呢?” 吴天龙说:“我来之前,组织上已经帮我都打听好了,而且派人从海上把我送过来,紧要时刻,组织上这么关心我,我不能耽误执行任务呀!” 吴老太太对儿子充满了理解,说:“天龙,我这里挺好的,黄花儿生了,我也正好帮着照看照看孩子。你放心吧,妈不会拖你的后腿,你去吧,好好干,别让组织上失望。” 吴天龙点点头:“妈,您老就先住在这儿,等我完成任务,再抽时间来看你。今天的事,暂时不要让外人知道,我得赶快走了……”说完站起来,看了看老妈妈,转身就要走。 水生连忙站起身说:“大哥,我送送你……” “不!”吴天龙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要送,水生,我悄悄来,悄悄走,千万不要声张。只是,我老娘住在这里,肯定要给你们添麻烦,你多辛苦吧……”
第74页 “嗐,大哥!你怎么还这么说呢?”水生打断了吴天龙的话,认真地说:“放心吧,老娘是咱们的老娘,有我们呢!就是有一点,你自己可要多留神,千万多注意着点儿!” 吴天龙拍了拍水生的肩膀说:“放心吧,兄弟!我走了……”吴天龙说完,转身向海边走去。 吴老太太眼巴巴地望着儿子的身影,半天也没离开屋门口。当水生扶着吴老太太向里屋走的时候,水生发觉老太太的手冰凉,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地颤抖……水生知道,老太太是在为儿子担心,就安慰吴老太太几句,搀扶着吴老太太进了里间屋…… 吴天龙跟着小船,沿着海边儿进了海河,连夜向天津城里划过去。他们选择走水路,一方面是为了避开陆上日本人的岗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了解一下水路上的情况,看看沿途到底有多少鬼子的军事部署…… 天刚亮,吴天龙带着两个人直接来到刘振武家。见到刘振武之后,就把这次专程到天津为部队筹集药品的事说了一遍,刘振武知道吴天龙是为八路军部队上做事,满心支持,也不多问,满口答应着,备好了茶水准备细谈。 吴天龙刚坐在桌子前,刘振武就问了:“吴大哥,说吧,部队上需要哪种药品,要多少,我赶紧想办法弄去。部队上打鬼子,每天都有弟兄们受伤,这药品的事儿耽误不得……” 吴天龙拿出了一张纸,那是一张药品的清单。 当刘振武接过吴天龙递过来的药品清单时,不由得紧锁双眉。吴天龙看出刘振武似有难处,就说:“振武老弟,钱我带来了一些,如果不够,先解决一部分,随后我再向组织上申请……”刘振武打断了吴天龙的话:“不是那个事儿,吴大哥,钱不算个事儿。关键是,这事儿实在是难办,你得让我好好琢磨琢磨……” 吴天龙说:“我知道,这件事肯定有难度。只是,部队上实在是太需要这些药品了。天津是大城市,药店多,所以组织上才派我来考察一下,看看能不能在这里多筹集一些……” 刘振武摇了摇头说:“你看啊,大哥!你要的这些药品,除了消炎止血的,就是麻醉止疼的,还要那么多,一看就不是一般老百姓的事儿,想一下子都弄齐,难啊!我们跤场的人经常需要跌打损伤和外伤的药,因此,我倒是认识几个药店的掌柜。我听他们说过,最近,不知为嘛,日本人对外伤药控制的挺严,一般的药店不可能有那么多存货,就是有,他也不敢卖给你那么多。现在小日本儿眼线多,没事儿就查,药店掌柜谁也不敢找那麻烦呀。” 吴天龙沉思了一下说:“能不能想办法分头去搞呢……” 刘振武摆摆手说:“大哥,你先别急,让我想想……如果分头去买,一个是太耗时间,也容易引起怀疑。再说了,就是能分头把药品买来,那些做手术用的器械也不是一般老百姓要买的东西,这事儿……我看,咱能不能这么办!” 吴天龙见刘振武这么一说,心里有点儿谱了,冲着刘振武点头一笑:“振武兄弟有嘛主意,说出来大家听听!” 刘振武一只手捻着下巴说:“要说起来呀,大哥!这事儿,你找我还真就找对了!这事儿还真就巧了!这几天,小日本儿把田庄儿码头给封了,不停地装船、卸船。我大哥的生意也让他妈的小日本儿给搅和停了。听河坝上扛大个的兄弟们说,河坝上就有药品在那儿码放着,那天摔了一箱子,都是打针的药水儿。” 吴天龙听了心中不由得一震,连忙问:“药水儿?是什么药水儿?” 刘振武说:“那天,小柱子跟小盛子在河坝上玩儿,捡了几个漂在海河里的药瓶儿,我二哥认得日本字儿,看了看,说是消炎药……我对药没嘛研究儿,没记住药品的名字。” 吴天龙又问:“码头上的就是那种药水儿吗?” 刘振武摇摇头说:“不!码头上的药品有好几种,这两天鬼子来的货多,占着码头,我大哥的鲜货站不能开张了,有几个弟兄就到河坝上给日本人扛大个儿去,一天能挣点儿,也算是个额外的收入。他们亲眼见到了鬼子们的货,说是至少也有六七种,码了好几堆。看管得可严了!” 吴天龙想了想问:“鬼子有多少兵力?” 刘振武一听心里明白了什么,急忙说:“最近几天,我让小柱子和小盛子在河边玩儿的时候,注意了一下码头上的动静。俩孩子都说,码头上鬼子兵挺多的。今儿早起,我熘达到河坝上远远地看了看,码头上到处都是日本鬼子,海河里也有鬼子的小火轮儿……让我看,硬打不是办法。特别是最近几天,码头上又安装了不少探照灯,看起来跟这批药品有关系。” 吴天龙听了刘振武的话,立刻站起身说:“这是小日本儿灭亡前的垂死挣扎,前两天德国最高统帅部的代表在《德国军事投降书》上签了字,德国法西斯投降了!我们分析,小日本儿也长不了。现在他们在码头上增加布防,很可能是准备运输武器弹药和药品,在末日到来之前,再挣扎一下。我们要尽量拖住他,争取把东西留下!”
第75页 “对,这是好主意”刘振武说:“如果是药品,干脆就都拿过来算啦!也省的东拼西凑的耽误工夫……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个容易事儿,咱们还得好好想想法子!”刘振武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我去见见我大哥,了解一下码头那边的情况,再跟几个码头上熟的弟兄核计一下看看有没有空子可钻。” 吴天龙见状,心里并不踏实,刚要说什么,刘三爷笑了笑说:“吴大哥不用说,我知道您啦心里想的是嘛!不用担心,我找的都是过命的弟兄,绝对是自己人,都是为了咱中国人自己的事儿,放心吧!走不了风声。我去去就来!” 刘振武说干就干,坐上胶皮车就走了…… 刘振武往大哥刘振山那儿去了一趟,就把基本情况都掌握了。 刘振山是干鲜货栈的,平日里整船整船地进鲜货,因此,跟码头上熟得很,想打听点儿什么消息那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自打日本人占着码头不让别人靠近以来,刘振山的鲜货买卖基本上就算停了,刘振山心里有气也没有办法,于是就天天留意着码头上的动静。同时也经常跟码头上的那些苦力们打听一些情况。 刘振山听扛大个的伙计们说,日本人这两天都是白天来船往码头上卸货,半夜里再从码头分别从水路或者是陆路运走。码头上有不少东西堆放着,有的是从船上卸下来的,有的是准备装船或者装车运走的。其中凡是标註着红十字的都是药品和医疗器械。不过,码头上日本人也不少,荷枪实弹的,根本就无法靠近。 刘振山还告诉刘振武,前一天,小柱子跟小盛子小哥儿俩到海河边儿放风筝,小日本看见了愣是端着枪,把两个孩子赶跑了。为这儿,小柱子回来就找他的弹弓子,说是晚上要猫在黑地方非得射瞎几个日本兵不可。要不是小盛子知道了告诉给大人,说不定小柱子又得闯祸不可…… 刘振武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给吴天龙。吴天龙听了之后,心里盘算了老半天。 刘振武也想了几个办法,但是都觉得不牢靠——抢吧,那么多日本人,又都有枪,不但得不了手,有可能还要牺牲几个弟兄。刘振武捨不得拿弟兄们的生命冒险;吴天龙也认为那是蛮干,坚决不同意! 刘振武又想到派一批弟兄混进搬运的人群,趁乱,能扛出他几箱就是几箱,可一琢磨那日本人也不是瞎子,能让你随便扛着一箱药品往外走? 吴天龙也在想,他知道,码头上存放着军用物资肯定是要戒备森严的,想在码头上动手,一个是要有周密的计划,另一个必须得有一定的军事力量作为保障。不然的话,一切都是空想!就目前情况看,现有的人员和现有的几只手枪,与小日本儿的军事力量相比,悬殊太大,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可能! 那么还有两个环节就是水路和陆路。 按说,水路是长线,如果抓住时机在日本人的货轮到达码头之前,在海河沿线打打伏击比较容易。但是,日本人的货轮什么时间来?就是来了,船上装的是不是药品和医疗器械、船上日本人的兵力部署和火力配备又是怎样的一种情况都是未知的,一旦交火,能不能在敌人增援之前尽快解决战斗?这些都是不能不考虑的问题!再有,水路上经常有日本人的巡逻船只来往巡逻,即便是出其不意地截获了敌人的货船,又如何尽快将到手的物资从水路转移到陆地上运走?这些都没有把握…… 剩下的就只有陆路了——说是陆路,其实也就是从田庄儿码头到日本租界地的这一段路,满打满算也就十几里地,日本人的汽车只要开起来,没有多大功夫就能打个来回儿。因此要想在陆路动手,不但一定要快,还要看得准。也就是说,要截必须截运药品的汽车,否则,一旦截错了就没有再截第二次的可能! 吴天龙把自己分析的情况说了一遍,刘振武觉得有道理,就说:“行!吴大哥,我赶紧找几个可靠的弟兄,提前分分工,一点儿差错都不能出!不然的话,这大老远的,吴大哥白跑了不说,耽误了队伍上的事儿那可就麻烦啦!” 吴天龙点点头儿,对刘振武说:“振武老弟,你看,这事儿得需要几个人?” 刘振武想了想说:“我看,人不用多,只要都顶戗,我看,有四五个就行!太多了目标大,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 吴天龙也想了想说:“那好,咱们先研究一下,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看看有没有绝对的把握。” 吴天龙、刘振武和几个在场的人认真分析了情况以后,立刻分工,有的到码头附近再观察一下药品;有的在路上寻找便于动手的地段;有的沿途去数每辆日本汽车上究竟有几个押车的小日本儿……无论是吴天龙带来的人,还是刘振武找来的人,没有两下子的,也不会在这种关头出现。每个人领到了自己的任务都不耽搁,抓紧去办去了。 转天,当大伙儿把各自掌握的情况汇总到一起之后,基本上也就有了一些眉目儿。于是,一个大胆的计划形成了! 第三十九章 截药品天龙负重伤 夏天,天黑的晚,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两辆日本人的空汽车,从海河上游方向沿着海河边儿向田庄儿码头开过去……
第76页 在法国菜市附近的一条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中年人,破衣罗索的,左手提着半瓶酒,边走边喝,右手抓着一个大纸包,油乎乎的,好像是下酒用的什么东西。那人来到大路边,找个电线桿子跟前往地上一坐,将酒瓶往地上一放,油纸包儿两腿之间一塞,背靠着一棵大树,眯上了眼睛。看样子是喝大了,要找地界儿睡觉呢。 过了好大一会儿,一辆胶皮车从醉汉前面路过,醉汉睁开眼,叫住那个拉胶皮车的人。拉胶皮的把车停在路边儿,大声告诉醉汉,说是他这辆车有毛病了,让醉汉等他这辆车修好再上车。 醉汉见拉胶皮的要修车,嘴里叨叨着,凑过去,蹲在跟前儿看。 这时,一个骑自行车的人顺着海河边儿急匆匆地骑了过来。刚来到胶皮车跟前就停下车,问:“呦!大哥,怎么啦?车坏啦?” 拉胶皮的那人应了一声,两人像是认识,凑到了一起。骑自行车的人小声说了一句:“第二辆车是咱要的东西。”说完,骑上车走了。 拉胶皮车的人拿出了榔头、改锥,假装修车…… 不大一会儿,远处汽车灯一闪一闪地照过来,醉汉直了直身子躲到路边上,没去理会。一辆日本人的汽车从胶皮车旁边开过去,地上的土被带起来,刮到醉汉身上,醉汉眯上眼睛冲着汽车骂了一句,看着那辆汽车远去了。 不大一会,远远的汽车灯又亮了,又一辆汽车就要开过来。醉汉顿时不醉了,把手里的那一包东西扒开,拿出一把匕首插在裤腰里,向拉胶皮的挥了挥手说:“买卖来啦!” 拉胶皮的说了一声:“准备!”反过身来推着胶皮车往大路上一横,左右手分别上下一较劲,把胶皮车掀翻,横在马路上,紧跟着自己也坐在地上,挡住了道路。醉汉紧走几步往胶皮车下一蹲,藏在了胶皮车后面。 汽车灯由远至近不住地晃动,越来越亮,汽车颠簸着行驶了过来。 日本人的汽车开到跟前,见到了倒在路上的胶皮车,慢慢减速停下来,一个日本兵探头怒沖沖地喊着:“巴嘎!让开!” 拉胶皮的摆摆手指着自己的腿说:“不行,腿、腿伤了,动不了……” 坐在车楼子里的两个日本鬼子互相对望了一眼,同时跳下车,嘴里说着日本话就走过来,他们是想尽快地把胶皮车搬开,腾开道路好过去呀。没想到,还没摸到胶皮车,早被拉胶皮的和醉汉一人一刀放倒在地上。 这时,一辆大马车从不远处的一个路口窜出,马蹄子达达地敲着地面,迎着日本人的汽车就跑过来…… 拉胶皮的和醉汉放倒两个日本鬼子,立刻就跑到汽车后面,一左一右守在车帮两旁。车厢里还有两个押车的日本兵,一听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哇?别再有情况吧!端着大枪就往下跳。刚落地还没站稳呢,又被拉胶皮的和醉汉一人摁着一个,把刀子插进胸口了。 也就半分钟的时间,四个鬼子稀里煳涂地就都上了西天,把一车的药品和手术器械都扔在半道儿上了。醉汉扒着汽车的车帮向车厢里看了看,回头说:“吴大哥,东西都对,箱子上都有红十字,是药品,没错!”——原来醉汉是刘振武装扮的! 那个拉胶皮的就是吴天龙,只见他点点头,把刀子上的血擦了擦,别在腰里,向着跑过来的那辆大马车挥了挥手。马车夫鞭子一扬,马车来到日本汽车跟前,从车上跳下三、四个壮汉,不由分说,搬起汽车上的箱子就往大车上装,一会功夫儿就严严实实地装满了一大车。 眼看着截获药品的任务就要完成了,吴天龙和刘振武几个人都非常高兴…… 突然,几道手电筒的强光在汽车和大车之间来回晃着,尖锐的铜哨声吹得连声响,截药品的行动被几个巡逻路过的日本巡逻兵发现了。 情况危急,来不及过多思考,吴天龙立刻吩咐所有的人立刻保护大车赶快撤离,他自己留下来掩护。几个人立刻都分头行动了——这是吴天龙提前预料到、并且是事先安排好的。 马车跑开了,鬼子巡逻队刚要去追,吴天龙的枪响了,跑在前面的一个巡逻兵,应声倒地,其余的日本人立刻散开。 静静地僵持了一小会儿,日本人开始还击了,子弹唿啸着从吴天龙身边掠过,有几颗子弹打在汽车上,迸出火星。 吴天龙看了看地形,身子突然跃起,向旁边一滚,滚到一个土坡下,瞄了一眼,又开了一枪。又一个鬼子兵倒下了,吴天龙把枪对准了第三个鬼子兵,一扣扳机……就在第三个鬼子倒下的同时,吴天龙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一震,一颗子弹射进了右肩锁骨的位置。吴天龙的右手顿时失去知觉,握在手里的枪掉在地上。吴天龙把左手的枪插进怀里,腾出手刚要去捡地上的那把枪,刘振武已经提前把枪拾起来。 吴天龙一愣:“振武!你,怎么还没走?” “走哪行啊!弟兄们已经跑远了,我过来帮你一下……”说着,站起身,一抬手,向鬼子方向开了一枪,也不知打着没有,嘴里叫着:“不怕死的就来吧!” 吴天龙赶紧把刘振武拉住,嘴里叫着:“注意,快趴下!”刘振武趴在吴天龙身边,看到了吴天龙肩膀上的血,急忙问“啊?吴大哥,你受伤啦?”
第77页 吴天龙随口说:“没事儿!别管我!注意敌人……” 刘振武知道吴天龙受伤了,哪还有心思注意敌人呢,指了指路边的胶皮车,:“快,上车,我拉你走!” 刘振武不由分说架起吴天龙,把吴天龙扶到车上。吴天龙单腿跪在车座子上,左手握枪不停地向鬼子射击。刘振武弯腰拾起车把,冒着鬼子唿啸的子弹,拉起胶皮车,迈开大步,一拐弯儿上了小路,再一拐就不见了。 吴天龙坐在车上,这才感觉到伤口开始剧烈地疼痛,血也不停地涌了出来…… 装着截获的药品和医疗器械,那辆大车一路急驶,绕道儿跑到了小刘庄儿刘振山的鲜货栈。几个人一路保护着那车战利品,直接就进了仓库。 按照事先的分工,老大刘振山带着帐房先生统计着这次截获来的药品和器械,真是品种齐全,光麻醉针的药水就有上万支。消炎、止痛药也有十几箱,医疗器械也不少。这还不算,额外,还捎带着弄到几支枪,真是一个漂亮仗!弟兄们虽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庆贺,可暗地里也是格外地高兴。 正当大伙儿高兴的时候,三爷刘振武拉着胶皮车也跑回来了。几个人围上去一看,见吴天龙受了伤,心里又变得沉重起来! 刘振武为吴天龙检查了伤势,吴天龙的伤可不算轻,子弹从前面打进去,穿透了身体,又从后面窜出去,后面的伤口比前面的还要严重得多。好在子弹不在体内,要不然,在这节骨眼儿上,医院又去不成,眼前的这几个人,又都不会外科手术,即便守着那些动手术用的器械,可谁也不会用啊!子弹取不出,还不就剩下干着急了!因此,大家觉得,虽然吴天龙的伤势不轻,但子弹没留在体内就算是万幸! 二爷刘振海精通日语,按着药品的说明为吴天龙找好了药,连吃带敷的,血止住了,又洗了洗伤口,上了消炎药,把吴天龙安置在一间空闲的屋子里。 这时天也快亮了,几个人眼看着吴天龙迷迷煳煳地睡了。 跟吴天龙一起来的两个同志见吴天龙伤势不轻,先走不了,部队又急需药品,再加上已经快到约定好和上级取得联繫的时间了,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留下一个帮着照看吴天龙,另一个先回去向队伍上报告情况。二人商量好了,见吴天龙还没醒过来,就先通知了刘三爷。 刘振武一听,觉得既然是这样,把吴天龙留下来倒是个上策。可是,刘振武担心这批药品耽搁了时间,就问了问什么时间、用什么办法把它给运出去。 这一问,那两个同志也挺着急,本来么,一马车的东西,别说是他们两个,就是吴天龙不受伤,三个人加在一起,也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部队上的那两个同志都不是天津本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实在也想不起个好办法,就决定先回去一个,到了部队上,见了上级,说明了情况再想办法。 刘振武是急性子,一听就急了,说“不行、不行!你们说的那个办法儿,太耽误时间了!这一来回说不定就得好几天,既然是部队里急需药品,咱怎么也得想个快一点儿的法子……” 一个年龄小的同志说:“是呀,我们也是挺着急呀!可是,吴连长伤成这个样儿……我们又没主意……”说着眼圈儿红了。 刘振武拍拍那小同志的肩膀说:“别急别急!大小伙子干嘛还红眼圈儿呀!不就是一车东西吗,好好想想,肯定有办法!” 刘振武又找来了几个人,围在一起商量起来。 开始有人提议,既然部队急需这批药品,能不能赶紧通知部队上,找个适当的时机,多派点儿弟兄来,杀出一条血路,把这批药品护送出去……这个主意,当时就被刘振山他们老哥儿仨给否决了!你想啊,鬼子丢了这么多的军用品,肯定知道不是老百姓干的。因此,也肯定要在各处加强警戒,重兵把守。这样一来,还别说是护送出去,就是部队上的弟兄们能不能带着武器进到天津来,就是个大问题!这办法儿不行,没法儿用! 后来,又有人提议要化整为零,多找点儿人,每人身上带一点儿,早晚都能带出去。这个办法比前一个办法儿倒是多了点儿可能性,可是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一辆大马车拉来的东西,一点儿一点儿地倒腾出去呀?再说了,时间一长,那么多人,老是从仓库里出出进进的,跟赶集的一样,难免被怀疑上!看来这个办法也不是多么讲究! 那个小同志急得直掉眼泪,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吴连长也受伤了,究竟该怎么办呀?” 刘振武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说:“我倒是有个办法,只不过,也有着一定的风险,属于那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法子……” 大家都看着刘振武。刘振武对刘振山和刘振海说:“大哥、二哥,咱出去说吧!”老哥儿仨出了屋,刘振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哥儿俩一听,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振武见大哥儿俩半天没说话,知道他们心里拿不定主意,就说:“大哥、二哥,不行就算了,你们也别为难,咱再想别的法子……” “不!”刘振山说:“你说的这个主意,刚才我也想到了……我舍点儿鲜货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没嘛,反正有日本人这么搅合,我这买卖一时半会儿的也干不了了,不过总觉得还是不牢靠。你想想,第一,这一大车的东西,怎么也得分几辆车,要不然没法儿伪装啊……可是,话说回来,咱家统共只有两辆马车,干这事儿又不能打来回儿,来回一反覆,也许就被日本人认出来,这事儿是有点儿难,不大好办……第二、咱就是把东西弄出天津卫,往哪儿送?天津四周围都是鬼子占领的地方,保不准路上也得让日本鬼子查出来,那可就前功尽弃啦……”
第78页 二爷刘振海也说:“还有,第三,只要是鬼子发现了,咱一家人的命,弄不好就都得搭上……所以,我就想,咱得稳住喽,就是干,也不能瞎干。咱提前也得有个准备……” 大哥儿俩说的在理,刘振武低头沉思没说话。 刘振山又说:“不过这事儿,就是再难办咱也得办!现在东西都在仓库里,也不是一星半点儿的,藏又没法儿藏,说不定小鬼子马上就要进行搜查,咱这儿离码头这么近,悬!万一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费那么大劲弄来的东西再给搜回去,那可就太遗憾啦!” 刘振武看着刘振山问:“你说怎么办好呢?大哥,我听你的!” 刘振山拍了刘振武一下说:“先进屋,咱仔细琢磨琢磨……” 老哥儿仨进了屋,此时吴天龙也睁开了眼睛,几个人又开始研究起来…… 经过反覆研究,又一个大胆的计划成型了:首先,刘振山决定先把家人安排到别的地方。然后,派出两拨人,一拨是刘振武的弟兄,负责查看天津四周通向海边儿的路上有多少鬼子的卡子口,然后作好记录,回来研究;另一拨人其实就是吴天龙带来的部队上的同志,让他们赶紧通知队伍上,约定好,无论如何,也要在第二天夜里在海边儿上接货。刘振武下定了决心,说嘛也要保证在第三天天亮前把那些药品和医疗器械运到海边儿! 部队上的同志赶紧走了,派出去查看鬼子卡子口的人也出去了,剩下刘家老哥儿仨和吴天龙又在仔细地考虑着细节问题。 其他的都有了眉目,就是有一个问题暂时还没着落:上哪儿弄大车去?别看当初一辆大车就把这些药品和医疗器械拉来了,可是往外运就不能整车走了。如果要把它伪装好,再运出去,至少也要分散到四五辆大车上,然后再装上鲜货、蔬菜的进行伪装。因此,每辆车上都不能装太多的药品,太多了还真就不好伪装了!一旦漏了馅儿,可就不仅仅是白忙活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几个人可就犯难了,鲜货栈虽然是成批的往外发货,可是一般都是要货的人来车自己拉走。刘振山就是为了预个方便才自己备了辆大车,加上刘振武的那一辆,才只有两辆。可是这两辆大车怎么也是不够用啊!去借吧,那得连牲口都一起借过来,不然的话,光把大车借来了谁拉呀?可是,借牲口就又得连人家车把式一块儿雇过来。牲口和车把式两拿着?没那规矩!人家把式也不放心、不乐意呀! 一牵扯到僱车把式,那可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不是自己贴心的人,不知根知底儿,楞让人家跟你干这种冒险的事儿去?可靠不可靠先别提,就是人家敢不敢去那还得另说着!别回来还没到哪儿了,日本鬼子一说检查,他先哆嗦上了,那可就全完啦! 老哥儿仨这脑筋动的可就大了去了!吴天龙也顾不得伤痛,也跟着想办法。可是这办法也不是那么好想的,没有大车,再大的能耐也使不上劲儿! 第四十章 运药品水生解难题 就在这四个人苦思冥想的关键时刻,就听得外面一声喊:“大爷!四爷来啦!”几个人一听,得啦,自己弟兄,赶紧请进来,跟着一起动动脑筋吧!怎么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儿主意呀……还真是的,水生这趟来得还真是时候! 水生是专门儿来刘家打听吴天龙消息来的。吴天龙离开海边儿后,大伙就都为吴天龙担着心,特别是吴老太太,自打儿子走了之后,嘴上不说,心都揪到了嗓子眼儿!一宿,连觉都没睡好。水生也实在是不放心,他知道,吴天龙肯定会在刘家落脚,所以也就来到了刘家。 水生知道了吴天龙和刘家老哥儿仨正为寻找大车的事儿着急,顿时想到了一个人——军粮城开大车店的那个大老黑! 当初,黄花儿的婚事被黄花儿妈委託给了李二婶儿,李二婶儿又託付给肿眼泡儿,最终黄花儿才被骗到了吴老太太家。在那件事儿上,虽然大老黑没怎么掺和,可是大老黑是肿眼泡儿的丈夫,当然跟黄花儿的那件事儿也就扯上了关系。后来,阴错阳差地,黄花儿成了吴老太太的干闺女,尽管有着太多的幸运成分,可说起来要不是因为肿眼泡儿,黄花儿和吴老太太也就没办法认识。就沖这一点,黄花儿妈虽然不怎么贊成肿眼泡儿的为人,但还是放过了肿眼泡儿,没去跟她计较。加上李二婶儿在中间说了不少好话,黄花儿妈宽宏大量,看着李二婶儿的面子,不仅原谅了肿眼泡儿,而且连那两根金条的事儿也当做是没发生,根本就没提。 肿眼泡儿也不傻,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吗!人家黄花儿都认了吴老太太为干妈了,当初吴老太太给了多少聘礼,还能不通气儿?我昧下的那两根儿金条人家还能不知道?人家有得是钱、不跟我计较就是了!我还装哪门子大尾巴鹰呀!于是肿眼泡儿曾经拿着那两根金条来到李二婶儿家,让李二婶儿帮着打个圆场,一来是把金条还给人家,别让人家找上门去,怪栽面儿的!另一方面就是说几句好话,把那件事儿隔过去,别让吴老太太找她的麻烦,真要是闹起事儿来不也怪难办的吗! 李二婶儿虽然生气,还是帮着肿眼泡儿把那件事儿给平了。姐们儿之间,不管吧,实在说不过去,再说姐姐通过这件事儿要是长了记性,以后改了,不也挺好的吗。李二婶儿又帮着说了不少好话,总算把那件事儿给圆了过去。
第79页 黄花儿妈性格豪爽,心直口快的,数落了肿眼泡儿一顿之后,就原谅了肿眼泡儿,金条也没收回,干脆就送给肿眼泡儿了。 肿眼泡儿爱财,又见到了黄花儿妈的那种豪爽,当时就非要跟黄花儿妈拜姐们儿。黄花儿妈也没答应,就说过:用不着,甭管拜不拜姐们儿,只要真心对人,用不着摆那个形式!肿眼泡儿受到了教育,当时就表态了:以后不管黄花儿家有什么事儿,只要是她能帮得上的,就绝不能在一边儿看着…… 今天水生在这儿赶上了这件事儿,老哥儿仨又是因为大车的事儿着急,自然也就想到了肿眼泡儿的丈夫大老黑。 水生当时就说:“不就是用几辆大车吗,我有办法!”嘿!几个人一听直瞪眼儿——真的假的!我们这儿都急得要上房了,你可别在这儿开玩笑呀! 水生说出他有办法弄到大车之后,发现几个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心想:“吔,这是怎么说的?你们为大车的事儿着急,我说有办法,你们应该高兴才对呀,怎么都这摸样儿?是不是……我哪句话说错了?不对呀,我总共说了一句话,就算我嘴笨,也不能张嘴就出错吧……”想着,心里奇怪,就不再往下说了。 刘振武见状,冲着水生说:“老四!你别把说了一半儿的话咽下去行吗?我们这儿都等着了,你怎么又闷口了吶!好傢伙!你也太沉得住气啦!” 水生一时有点儿蒙,自语着:“那……你们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呀?” “听啊、听啊!”刘振武赶紧说:“老四,你利索点儿行吗?三哥这儿急得脑浆子都疼了,你赶紧说吧!你真有地界儿弄大车去?” 水生点点头:“有哇,不就是用几辆大车吗?这好办呀……” “嘛玩意儿?好办?”刘振武半信半疑地打断水生的话,说:“老四,今儿咱说的可是真事儿、是正事儿,你可别打镲呀!老四……你们海边儿上有那么多大车?你要说渔船我信,可咱说的是大车呀!你听清楚了吗?是在陆地儿上走的、带轱辘的……” “哎呀!三哥,你也太拿我糟改了!你听我说完了行吗?”水生又打断了刘振武的话。 刘振武赶紧说:“行是行!你可赶紧说呀!我这一直就听着吶……” 水生就把大老黑的事儿,大体上说了一遍。 刘振武听了心里有了点儿底,说:“要这么一说,我看还真有门儿!甭管怎么说,因为黄花儿的事儿,他欠着咱们的,咱要是跟他借几辆大车,他又是开大车店的,我想他怎么也不能驳面儿吧。” 二哥刘振海说:“我看也是,借大车问题不大,不过……”刘振海停了停,想着。 刘振武一听,一口气喘到一半儿就停住了:“哎呦歪!怎么又有问题了是吗?不过嘛呀?你可倒是说呀!咱别总是话说一半儿就打住行吗!这不把人抻死!” 刘振海看着三弟,说:“老三,你先别急呀!我是在想,还是那个问题:到时候,大车一到卡子口,如果鬼子盘问起来,那……雇来的车把式能不能顶得住?万一不顶戗,会不会耽误了咱们的大事。” 吴天龙也说:“嗯!这是个问题!咱们不了解对方,恐怕……” 水生不明白刘振海的意思,张口就说:“二哥是说,担心大老黑的车把式胆子小?这你放心,他们是专门儿赶大车的,守法不守法的事儿都干过,偷运个东西过卡子口也不是一趟两趟了,早就练出来了!只要是大老黑愿意,对付小日本儿他们比咱有办法。” 刘振山听了水生的话,想了想才说:“四弟的话有些道理,咱这儿事儿也不能久等了,我看可以试试……” 刘振武着急,就问:“大哥,这事儿怎么试呀?要是试不好可就等于给鬼子又送回去啦?” 刘振山脸对着刘振武,却是对大家说:“我说的试,不是拉着一车东西去试小鬼子的岗哨检查不检查。我是说呀,要提前会一会那个大老黑,听水生说的这意思,只要大老黑可靠,这事儿基本上能成!” 吴天龙也说:“刘大哥说得有道理,关键是试一试那个大老黑有没有抗日的心愿,要不……要不我亲自去一趟,跟他讲一讲抗日的形式……” “不不不不!”刘振武站起来抢着说:“吴大哥的伤这么重,去不了!这事儿我刘振武就办了。我给他讲形势!我稍微准备一下,一会儿就走,行不行就看这一锤子了。” 水生也站起来说:“我陪着三哥去,也许能帮着说两句!” 刘振武心想,我这一去势在必成,为了促成这件事儿,或许会採用练武人的规矩凭输赢论事,因此免不了一场拼斗,假如让水生跟着,反而会多有不便,于是赶紧拒绝。 水生执意要去,刘振山也觉得水生跟着也许会帮助刘振武说服对方,因此也就告诉刘振武,让他和水生一起去。刘振武没办法,也就先答应下来。 这时,派出去查看日本人卡子口的弟兄们也都回来了,据弟兄们反映的情况看,日本人已经在天津四外的通道上设置了岗哨,凡是出城的车辆都要停下来检查,看来,想整车走没有可能,就是分散到几辆大车上,也得需要在伪装上下下功夫,以免引起鬼子的怀疑……
第80页 事情已经很明朗,成与败跟大老黑有着一定的关系。刘振武不想再耽搁了,赶紧带着水生径直就向军粮城奔去…… 第四十一章 刘振武初见大老黑 晌午刚过,刘振武和水生就赶到了大老黑的家门前。 水生刚要上前敲门,被刘振武拦住了。刘振武说:“老四,你把我领来了,你的事儿就算办完啦。剩下的事儿就都是三哥我的了,你别进去了,这大中午的你也饿了,你去找地方吃饭去吧!”其实,刘振武是担心万一与大老黑谈不成,两人动起手来连累到水生,因此先把他给支开。 水生听了刘振武的话可就纳闷儿了:你让我吃饭去?不错,大中午的,我是饿了。可是,咱俩一块儿出来的,一路上都没吃没喝的,我饿你不饿呀?水生就觉得三哥一定有什么想法儿不想告诉他,心想:你不说不要紧,我还非得给你挤落出来不可!于是水生就说:“三哥,这大老远的来到这儿,主家怎么也得管咱饭吶!又不是不认识我!你把我支走了,人家不认识你,你不干挨饿吗?” 刘振武一听,呵!我明明为你好,你还挑上眼了!心想:我说不带他来吧!我就知道会有这一手儿!你看他老实巴交的,有主意!蔫拱!想甩还甩不开了!刘振武想到这儿,故意对水生板着脸说:“四弟,我是为你好,你赶紧吃点儿东西,我是练武的人,搪饿。一顿两顿不吃没关系,你赶紧找地方垫吧垫吧,说不定,一会儿咱就得赶回去……你肚子没食,连张贵庄都走不到就饿趴下啦!” 水生笑着说:“算了三哥!你别说了,我有地方吃饭,大老黑还能不管我饭吃?你等着,我敲门啦……” 水生话音未落,那院门就打开一道缝儿,一个胖脸探出来,看到了刘振武,那人的大肿眼泡儿子抖了一下,紧跟着又见到了水生,于是满脸堆着笑,站出身子:“呦!我说似谁呢!大老黑、大老黑的,叫得介个亲吶!闹半天唉,似我那水生兄弟来啦!哎呦,来了就来呗,你怎么还站在介外边儿不进院儿呢……有事儿呀?” 刘振武一想,这人肯定就是水生说的那个肿眼泡儿,要不然,哪能这么能说呢!就看了看水生。 水生向肿眼泡儿笑了笑说:“是,有点儿事儿……” “嗐!你可真够哏儿的!有事儿尽管直说呀,咱可用不着客气,对吧?谁跟谁啦,根本就没有客气的必要……有嘛事儿?”肿眼泡儿一转眼又看了看刘振武:“唉?介位兄弟看着眼生一点儿,不常见面儿。介似谁呀?”肿眼泡儿一说起话来就不带喘气儿的! 水生对肿眼泡儿说:“这是我三哥……” “呦,三哥呀,进来吧……进来呀,三哥!有话进来说吧,三哥……”肿眼泡儿脑子转的飞快,刚要问问水生从哪儿论的这么个三哥,转念又一想:问那干嘛?管他哪来的三哥呢,他叫我也叫呗!就嘴里连连喊着三哥,像叫魂儿似地把刘振武和水生让进院子。 刘振武往院子里一看,十几辆大车都停在一边,牲口都在牲口棚里拴着呢,看来这几天还挺清闲。 三个人刚走到屋门口,大老黑从屋里迎出来:“呦呵!水生兄弟来啦?”水生答应着,向刘振武介绍:“三哥,这就是……赵先生……”水生一时还真就没想起来大老黑到底叫什么名字。 大老黑对刘振武礼貌地点点头:“就叫大老黑吧,我习惯。嘛先生不先生的,我又不认识几个字儿,顶那大帽子干嘛!” 刘振武抱拳说:“久闻赵先生大名,久仰久仰!” “哎呀!哪儿的话呀?有几个叫我赵先生的,不都叫我大老黑吗!三哥介似客气、客气!” 水生又向大老黑介绍了刘振武,两人互相客套了几句,进屋坐下了。 大老黑挺直爽,当时就问水生:“水生兄弟,找我来,一定有事儿。说吧,似不似有人欺负你了,没关系,咱找他说理去,介年头,小日本儿欺负咱就够受的了,咱中国人干嘛还自己起殃子!” 水生连忙说:“哪儿呀,赵大哥,是我三哥找你帮忙。” 大老黑立刻看了刘振武一眼,说:“哦,似三哥有事儿呀……”大老黑的话音慢了下来说:“要似我没说错的话,三哥应该似个练家子……我看着啊……三哥的功夫应该在我之上。要似三哥赶上事儿……自己都平不了……不似我不愿意出头,恐怕我也没有太大把握。这样吧,三哥先说说,究竟似怎么回事儿,咱想办法!水生不似外人,水生的三哥不也就似我的三哥吗!” 水生一听,心想有门儿,刚要开口,肿眼泡儿抢先说话了:“哎呀,大老黑呀!你知道嘛呀,就跟着瞎惹惹!咱不说好了吗,以后永远不干缺德事儿,你说你一天到晚的也不消停,咱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水生赶紧说:“这可不是缺德事儿……” “哎呀,我地妈呀!”肿眼泡儿拉着水生的手说:“挺好的一个水生兄弟,你怎么老实巴交的也学会打架了,别嗟,小日本儿都骑咱头上了,你们不跟他们干,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呢……”水生急忙说:“嫂子,不是那事儿……”肿眼泡儿根本就不让水声说话:“嗐!你别不承认,你知道大老黑会两下子,找他,不似打架似干嘛呀?水生,我就把话说介儿呀,要似黄花儿受了委屈,我肯定不干!我给她拔闯去。可……你们老爷们儿的事儿,打打杀杀的,怪瘆人的!我们就不掺合啦……”说着,向里屋推了推大老黑。
第81页 大老黑好面子,见肿眼泡儿当着外人总想主他的事儿,早就烦了,对肿眼泡儿说:“唉、唉!你少说两句行吗!你知道嘛呀,就跟着瞎搅合!你先歇会儿,让三哥说说。” 刘振武虽然看似粗鲁,却有着精明的一面儿,此时,他基本上断定,大老黑既讲义气,又不怕事儿,是可以合作的。于是对肿眼泡和大老黑说:“刚才,大嫂子说了:要是黄花儿受了委屈,大嫂子肯定不干。这说明嘛呢,说明大嫂子跟黄花儿的情谊。我相信这是真的。” 肿眼泡儿立刻说:“那当然了!介假不了哇!” 刘振武接着对肿眼泡儿说:“我是水生的三哥,也就是大嫂子说的那个黄花儿的孩子的三大爷。听着跟绕口令似的,其实关系并不远。今天来也不是为了打架的事儿,是为了一件正事儿。” 肿眼泡儿一听不是去打架,心里踏实了一半儿:“吆,不似去打架呀,我以为……嗐!吓了我一跳!我说呢,都介岁数了,没事儿打嘛架呢……真要似把人打了吧,也完不了事儿;要让人给打了吧,自己也受罪!似不似……那就快说说吧,有嘛事呀?介都半天了,也没扯到正题儿上!介不瞎耽误工夫吗!” 水生心想:瞎耽误工夫儿不也是你闹的吗!于是笑了笑,也没再说话。 此刻,刘振武心里已经有了点儿底儿,说:“我们是来借几辆大车!” 大老黑还没说话,肿眼泡儿又抢上了:“哎呦!闹了半天,吓人唿啦的,就是要借几辆大车呀,那有嘛啦,还值当的吭哧这么半天!借!都借走也没事儿呀……不过……算我多嘴,问一句行吗?你们借大车拉嘛呀?” 刘振武一字一顿地说:“日本人的军用品!” 肿眼泡儿一听不说话了,大老黑立刻黑着脸说:“不行!拉嘛都没关系,就似不给鬼子使唤!对不起啦,我就恨日本鬼子,给多少钱也不去、不去!我说……水生,你赶紧带着你介三哥走,我可不想跟你们合作!” 刘振武一听,知道大老黑误会了,就说:“看来赵先生跟日本人有点儿不对乎……” “嘛对乎不对乎的,说那有嘛用!”大老黑打断了刘振武的话。 刘振武一笑:“没事儿,这都没外人,说说,我也听听……” “嗐!说嘛!日本人好坏咱先不说,就似跟日本人合作的中国人,我看也没几个好东西!”大老黑不屑地用眼角儿瞥着刘振武。 刘振武又一笑,试探着说:“看来……赵先生还是真恨日本人啊……” “行啦、行啦!您二位爷嘛也别说啦!咱都似老爷们儿,话也不能白说!我刚才也说了,说下大天来,我大老黑也不跟日本人合作,我介车谁都能借,就那小日本儿,给多少钱也别想,就是一个字儿——我就似不借!” 肿眼泡儿也说:“水生兄弟呀,你们还似别处再看看吧。我们大老黑一提日本人就生气,你们就别再气他啦,你瞧他气得,都晕啦!都不识数啦!明明‘我就似不借’五个字儿呀,他都说成似一个字儿啦!” 水生直想乐,到底还是忍住了…… 刘振武心里完全有了底,就说:“赵兄,咱这么说吧!要是把日本人的军用品截了,咱给八路军送到队伍上去,赵兄敢不敢干?” 大老黑一听,有点蒙,问:“嘛?怎么着?你说的嘛?给谁送去?” 水生说:“给八路军送去!” 大老黑当时就来了精神,赶紧对着水生说:“真的?水生!你老实巴交的,我琢磨着你不说瞎话儿,你可别骗我!” 水生也知道事儿成了,笑了笑说:“骗你干嘛!三哥要不是知道你是条汉子,能跑这么远来找你?你要不相信,亲自跟着去多好呢!” 大老黑当时就倍儿痛快,嘬着牙花子说:“啧、啧!你看看、你看看!要似真有介事儿呀,我还真就得亲自来趟不可!” 几句话,事儿就定了!大老黑说干就干,在刘振武和水生的帮助下,亲自张罗着套好了车,又亲自找来几个赶车的弟兄,十辆大车分成三拨儿,很快就向小刘庄奔去。 第四十二章 日本人又得瞎忙活 吴家大院连着出现鬼子汉奸被杀的情况,好歹一数也死了六、七个人了,这不仅让小日本儿和汉奸们既恨又怕,也让附近的老百姓不敢靠近了。不知是谁带头,硬说是吴家大院闹鬼,还有的人添枝加叶,愣说是经常有鬼魂儿在院子里游动。这样一来,胆小的人别说是黑夜,就是大白天的,路过吴家大院那也是脖子后头冒凉气、浑身打激灵。特别是孩子们,没有哪个敢自己从那儿走的。就是凑够了一拨儿,那也是发一声喊,撒开两腿拼了命地跑过去,谁也不想落在后面! 吴家大院渐渐地出名了,成了人们谈之色变的“凶宅”! 日本国的文化好多都是在中国文化的根基上衍生的,因此,日本国的民众其实也迷信,他们也相信鬼呀、神的。就连一些鬼子兵也是如此,轻易不敢到吴家大院跟前去转悠。可是,那些日本侵略者的头目们对吴家大院的态度却不跟那些胆小的中国老百姓或者是一些鬼子兵们一样,他们专门分析了:鬼不鬼的谁亲眼见到了?没有一个人承认亲眼所见!都是听别人说的!这就说明可靠性不够,不过是一种讹传罢了。
第82页 日本鬼子的头目们自认为他们是大日本皇军,如果让传说中的鬼们把皇军给吓唬住,那可就太丢天皇大人的面子啦!于是,日本人一道命令传下来了,命令所有日本军人、警察署的警员、特高课的特务们,谁也不许相信中国人的讹传,不能放松警惕的同时,要密切注意与吴家大院案子有牵连的任何蛛丝马迹,争取尽快找出线索,尽快破案,尽快找出兇手,挽回颜面! 日本人的命令传下来了,可是命令归命令,要按照命令要求的内容完全做到位,那还是有困难的!首先,不管是中国的汉奸还是日本的军人、特务,都多多少少地接触过鬼神文化的薰陶,因此,潜意识里都或多或少地给所谓的“鬼”留了点儿位置。平常不显,嘛事儿没有。可要是一赶上诸如吴家大院这样的特殊环境,要说不想,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尽管上头有命令,表面上不敢违抗,可自己心里害怕不害怕,那也只有自己最清楚了! 日本人的命令一下,接下来就剩下执行了。密切关注吴家大院就必须要不离开吴家大院的前后左右,离远了看不清楚,那你监视个什么劲儿呀!于是日本人派了班儿,由日本兵和中国的汉奸们混编了好几个小组,建立了交接班的规矩,换上便衣、把枪藏好,定时交接,不论黑天、白天,没事儿就围着吴家大院附近的街道来迴转…… 白天好办,怎么说也有过来过去的人们,人一多了,人的胆子多多少少地也会跟着长点儿,再加上阳光明日的视线也好,就是心理再嘀咕,也不至于吓趴下。 可是,一到晚上就不同了,黑灯瞎火的,明明院子里三番五次地突然就死了人,按照迷信说,那都是暴死鬼呀!不管你信不信,可就是害怕呀! 还有一个害怕的原因,那就是因为那院里几次三番的死了人,人们就都害怕那个地方,一般人都不敢靠近,可是,这负责监视吴家大院的人,却非得要往跟前儿凑合,大晚上的,这不就等于告诉别人,那些放着觉儿不睡,到吴家大院跟前活动的人,都是鬼子安排的眼线吗!汉奸们就想了:这每天值班到院子跟前巡逻的都是我们当兵的,当官儿的和日本人都是在远处眯着,根本就不往那跟前去。这要是让抗日力量给瞄上,打了冷枪,那也得我们当兵的先死呀! 可是想归想,命令又不能违抗,那些当兵的只好心里骂着街,盼着快点儿结案,也省得天天这样吓吓惊惊地过日子,时间长了,不也影响寿命吗! 但是,破案也不是个容易事儿!要是案子能破,日本警察署何必不赶紧把案子结了!上级奖励不指望了,至少也不必每天都担心上级责问呀! 警察署始终没闲着,可是,手头儿上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怎么也串不成一条完整的线索链,虽然死的人越来越多,可案件的特点却依然是很不明朗。别说是弄明白杀人的动机,就是能不能确定是八路军干的,也只是凭着吴老二的供词,没有第二个人佐证,一时难以定论! 正在日本人焦头烂额的时候,刘振武、吴天龙他们截了小日本儿药品的事,给日本人来了个雪上加霜,这可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 日本人把几个案子并在一起,又把吴老二叫到跟前慢慢地还原这几个案子的经过,最终得出了结论:第一个案子属于意外,是吴老二带着栗原直太到吴家打算糟蹋他兄弟媳妇时,被人发现后双方交了手,栗原直太不是人家的对手,让人家给收拾了。这样看来似乎与八路不八路的没多大关系……这个案子不重要。 第二个案子就不同于第一个案子,尽管案子本身也能与吴老二兄弟媳妇那边儿的人扯上点儿关系,可是,吴老二却供出了兇手就是他的大哥吴天龙,而且说吴天龙就是八路……再回忆当时的情况也能够佐证吴老二的说法——被枪杀的三个人中,两个头部中弹,一个腹部被打穿,都是击中要害地方,而且是一枪毙命!对子弹头的勘查结果证明,那两个打穿头部的子弹头出自两只不同的驳壳枪,那种枪也是八路军执行特殊任务时常用的武器!再有一点更为重要,那就是,能够在紧要关头双枪齐响、剎那间取人性命的人,不是部队上培养出的好手,就是抗日锄奸团的成员。一般的平民百姓或者是帮派里的人是没有这种能耐的!可是……抗日锄奸团已经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已经好长时间没再活动了。因此断定,吴老二没说谎,那个吴天龙很可能就是八路,他具备作案的条件!这个案子可不能忽略! 第三个案子又有些令日本人挠头了:大半夜的,又下着那么大的雨,三个守夜的汉奸,两个被打死,一个被吓傻。屋门上的大锁没动,窗台上和守着窗台的炕上留下了一些水迹。看来是有人从窗子进了屋。可是,奇怪的是,屋里的箱子柜子一点翻动的痕迹也没有,摆在堂屋案几上的金佛也没丢,院里也没见什么异常。怎么看也不是行窃的特徵……再看那死的两个汉奸,又是头部中枪,又是一枪毙命!这就说明,这个案子虽然暂时没法儿确定,但或多或少的应该与八路军有关!应该跟第二个案子合併侦查……不过,这次的两颗子弹头却是出自同一把枪,更令人不解的是,这把枪正是前些时候,被一个小孩抢走的日本人的武器!还有一点也挺费脑筋:这第三个案子如果就是八路军干的,那么动机又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趁着大雨夜,夺走三把手枪吗?
第83页 日本人很纳闷儿,总觉得八路军也太难以琢磨了,你说,就为了几把枪就冒这么大的风险?要是为了整批、整批的东西倒是可以理解,为了几把枪,不至于吧…… 日本人正这么想着呢,嘿!你别说,整批的药品和医疗器械还真就被截了! 至于药品被劫这件事,日本人干脆也就不用分析了,肯定是八路军干的!一般的老百姓一方面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再者说他们截那么多的药品干嘛?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变钱花,大日本皇军有事儿没事儿总往药铺里去检查,他哪个药铺的掌柜敢私自收买大日本皇军的军用药品? 日本人分析,这四起案子除了第一起之外,后三起案子应该都是有联繫的,都是八路军干的!前两个案子是为了把水搅浑,吸引注意力,然后八路军趁乱就袭击了运送药品的军车! 日本人又分析,尽管你八路军神出鬼没地截了大日本皇军的军车,可是,整个天津都在我们掌握之中。只要你不出天津,早晚我们还能把药品找回来!到那时,用你们中国的两句歇后语来形容这件事,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鸭子孵鸡白忙活! 日本人还挺自信,觉得只要是控制好天津四周的外出路线,加强巡逻和检查,那批药品就走不了。于是一方面派兵部署,一方面开始寻找蛛丝马迹,他们以为,这回,那么一大批药品,藏起来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只要走不出天津卫,有个三两天还能见不出个眉目?可是,这次,他们又想错了! 日本人折腾了一通,也没有找到药品的影子,但是从活下来的巡逻兵的嘴里得到一个线索,就是有一个中国人被子弹打中,是其他人将他救走的。按当时的情况来看,那个中国人肯定是受了伤,而且是伤得不轻! 于是,日本人又开始在医院布置了便衣特务,只要是见到治疗外伤的,一律先控制住,由特高课派出的专门医生检查后,才可以放行。这样一来,医院里可就又忙了。甭管是磕的、碰的、刀子割的、树叉子刮的,也不管你伤在哪儿,只要是流血的,一进医院先不能包扎,头一件事儿就是验伤。验完了伤得到允许才能去上药。只要是伤口值得怀疑,那可就先走不了了…… 就在医院里瞎忙活的同时,日本人突然觉得吴家大院的岗哨不但不能撤,而且还得继续加强。原因是:日本人觉得,在那批药品丢失以前,吴家大院连着出现兇杀案,不仅院子的主人突然消失,而且在主人消失后,又出了枪杀案!因此,那院子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凶宅,再也无人敢进去了……如今,大日本皇军又丢了整批的医疗器械和药品……会不会这是八路军事先算计好的,故意弄出个凶宅来吓唬人,等到人们都不敢靠近的时候,再把截获来的药品和医疗器械藏在那里!日本人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干脆把吴老二找了来,仔细问了问院子里的情况,然后告诉他,让他负责监控吴家大院,特别是在夜里,绝不能大意,一定要看住院子,人不离院儿,手不离枪! 吴老二一听,坏啦!介事儿怎么又让我赶上了!虽然是我的家,可是,那院子里一次次的死了那么多人,我你妈也害怕呀!可是,他又不敢抗拒命令,只好先答应下来,把手底下的所有弟兄都利用上,一块儿值班儿。 吴老二带着人上岗了。 白天好说,人也多,出来进去的,再怎么想也不至于太害怕。可是,一到夜里就坏了。人多有人多的坏处,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一样,因此,就没法儿做到凡事都能够统一行动。一到夜静的时候,甭管是张三还是李四,只要弄出点儿动静,那就会产生连锁的反应! 吴老二吓吓惊惊的一宿没睡,总是在想:照介样下去,我他妈也得吓神经了不可! 第二天,吴老二的眼圈发黑,眼窝儿都陷下去了,赶紧打了一个报告,要求把他调开。小日本儿可没那么好说话儿,根本就不批准。吴老二实在没办法,又提出一个申请,要求请几个和尚来念念经,说是要破破院子里的煞气,驱驱鬼。 开始时,日本人持两种意见,一种人认为驱鬼是瞎折腾,根本就没有用,堂堂的大日本皇军还能支持这种无聊的行动?可是另一种人却认为,眼睁着那院子里发生了好几次兇杀案件,也难怪派去巡逻、值班儿的人心里哆嗦。为了给他们壮壮胆儿,就让他们折腾折腾吧。只要不是打着大日本皇军的旗号,那些中国人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去吧!咱们多派几个便衣盯着,也许,借着所谓的驱鬼活动,还能多少发现些有用的线索呢! 这第二种意见最终得到了一致认可。于是,吴老二的请求得到了允许。 吴老二赶紧派人买了不少香烛、纸钱、洋钱票什么的,张罗着去请和尚去了…… 这天,在吴家大院驱鬼的同时,日本特高课的特务们分成了好几拨,穿上便衣,奉命围着吴家大院房前左右,里里外外地仔细踅摸。可是,费了不小的劲,除了在乌烟瘴气之中,欣赏了几段佛教音乐之外,也没有得到任何一点儿有用的东西。当那些“和尚”们领了赏钱,收拾了驱鬼用的道具散去的时候,那一批特高课的便衣也就各自离开,回去交差去了。 其实,吴老二根本就不懂得行情,请来的“和尚”也不是真正寺院里的佛门弟子,而是由“槓房”里专门从事殡葬差事的人临时召集社会上闲散人员和“打小空的”临时拼凑起来专门儿应付红、白事儿的班底。这些人平时都常在“白事儿”上混,虽然不专业,但多少也都会两下儿,应付吴老二这点儿事儿富富有余。他们来到吴家大院,表面上一脸严肃,装模作样的都跟真事儿似的,其实就是熟套子活,应付差事。忙活了一两个时辰,顺利完成任务,领了赏钱就算完事儿。
第84页 假和尚们拿着钱走了,其实他们自己都知道:说是驱鬼,其实就是连蒙带唬的瞎应付!哪来的鬼呀?咱老少爷们儿们混口饭吃罢了!再者说,即便世界上真的有鬼,像你们这几个死在吴家大院的人,也没有变成鬼的资格呀!不信你挨着个儿地琢磨琢磨,你们这些死在吴家大院的,哪个死得都不冤!像你们这号儿的人死了要是能成了鬼,那天下的鬼还不得比活着的人都多呀……咱先说小日本儿,**不好好在岛国呆着,非要漂洋过海地跑到中国来干坏事儿,那还能不遭报应?死了活该!再说那几个汉奸,你们干点嘛不好,非要为虎作伥,帮着小日本儿尽他妈干缺德事儿,死了就死了吧,也省得活着现眼! 吴家大院的“法事”做完了,就又恢復了平静。折腾半天管事儿不管事儿的连吴老二也说不清楚,反正是钱花了,多少也去了去疑心病,从心理上觉得吴家大院似乎不像以前那么阴森了。 吴老二又带着人把院子里收拾收拾,重新排好班儿,接着巡逻。 一白天,嘛事儿没有。眼看着就到晚上了,吴老二和他的那伙儿弟兄们心里开始飘悠起来。虽然他们都知道驱了鬼了,可心里依旧有些不踏实,老是犯嘀咕。一来是怕那几个死鬼的魂儿没驱净,万一在院子的哪个旮旯窝住一个没走,晚上再出来凑热闹,可也不是闹着玩儿的……再者说,即便是没有鬼了,这大院儿连着出了那么多事儿,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出事儿呀?它毕竟也是个是非之地呀! 吴老二一伙儿正嘀咕着呢,来命令了。日本人命令他们火速增援天津卫通向外地的卡子口儿,配合皇军加强岗哨,严格检查,防备那批丢失的药品和医疗器械被运出城外。 吴老二他们一听,美得直蹦——可他妈离开这鬊地方了!叫着号儿地赶紧跑了…… 第四十三章 大老黑出关巧周旋 吴老二领了任务,顺着海河边儿跑了老半天,累得都上不来气儿了,终于到了卡子口儿。 吴老二仔细一看卡子口儿上已经有四五个鬼子兵把守着,就赶紧带着自己的几个弟兄凑了上去。吴老二打了声招唿,就往跟前一站,掏出菸捲儿,先给那一伙儿鬼子们发了一圈儿。 鬼子们也是闲得没事儿干,点上烟,会抽不会抽的都在那儿吧嗒着嘴嘬着玩儿,打发时光吧…… 吴老二一颗菸捲儿没抽完,就见大道上一辆马车直奔着岗哨就赶了过来。前面一匹白马拉着稍儿,后面的大灰骡子驾着辕,两匹牲口的脖子底下都挂着铜铃铛,一走起来,喤啷喤啷直响…… 吴老二歪着脑袋看了看那辆大车,紧嘬两口,把菸捲儿往地上一扔,倒背着双手,一腿儿前、一腿儿后,肩膀一斜,站在路中央,就等着那辆大车赶过来。 卡子口儿上的人,不管是鬼子还是汉奸,都精神起来了,端起枪,面对着那辆大车站好,就好像是如临大敌一样。 赶大车的人见到卡子口儿上有那么多鬼子和汉奸,像是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子把大车赶到卡子口儿。 吴老二扬了扬手,大车慢慢地停下来。 赶车的人看上去有四十来岁的年纪,拿着鞭子站在大车旁,看到那些鬼子和汉奸的都围上来,当时就有些发懵,点头儿哈腰地打招唿。 吴老二晃悠着身子来到车把式跟前,凑近车把式的脸问:“把式,你……拉的嘛呀?” 车把式赶紧点着头儿,满脸陪着笑地说:“鲜、鲜货……拉的鲜货……” “鲜货?”吴老二歪着脑袋问:“介大晚不晌儿的……你拉鲜货干嘛?往哪儿拉?” 车把式又一次点头哈腰:“这位爷,我是赶车的,人家主家让我拉嘛我就拉嘛,他让我拉鲜货我就拉鲜货,究竟干嘛,我哪知道哇……您问往那儿拉,这我倒知道,我给他拉军粮城去……” “废你妈话!”吴老二不愿听了:“往哪儿拉你再不知道,还你妈出来干嘛!” 车把式赶紧说:“是是是,爷说得对、爷说得对!我这都是废话、都是废话……” 吴老二也不再说话了,围着大车转着,看了一圈儿,大声说:“卸车!” 车把式赶紧向吴老二作揖,央求着说:“爷、爷!您别介!别介!这还没到军粮城呢,您啦给我卸这儿,我怎么跟主家交代呀!这也不是军粮城啊!” “躲开!”吴老二不耐烦地一把推开车把式,,对身后的那群人一挥手:“赶紧卸!介大晚上的!整车的鲜货往外拉!我看就似有事儿!” 吴老二说完,鬼子没动。 吴老二只好向自己的弟兄们挥了挥手。汉奸们可不敢不动,三下五除二,就把绳子一松,一筐筐的鲜货都从车上搬下来,码在地上,一堆堆得老高,摊了一大片。 一会儿,整车的鲜货都翻了一个个儿,鬼子们围了一圈儿看了半天没发现可疑的东西。吴老二对着车把式说:“介是皇军的意思,谁来都得检查!懂吗!你没事儿啦,走吧!” 车把式一听,俩手抱着脑袋,带着哭腔儿说:“我说爷呀!您啦都给我折腾地上来了,我还怎么走哇?你行行好,给我装上行吗!您啦别让我拉着空车走哇!”
第85页 吴老二看了看几个汉奸,那几个人也都累了,一听车把式的话,都往后退。吴老二大声喊:“听见没有?快,帮他装上!”然后一扭身看了看日本人,那几个鬼子根本就不理吴老二的茬儿,吴老二也不敢支使人家,只好对车把式说:“你也别闲着,跟着一块装呀!”车把式答应着,其实人家车把式本来也没闲着! 几个汉奸一边累巴巴的跟车把式装车,一边在心里骂着吴老二。慢悠悠的,老半天也没装上…… 正在这时,又一辆大车赶过来,没等吴老二截车,那车自己停下了。原来,那地上还堆着不少箱鲜货没装上车呢。道路不宽,都占上了,前边的车不走,后来的车想走也走不了哇! 第二辆大车是一辆大粪车,满车厢的大粪顶着盖儿。傍晚,小风儿悠悠地一刮,那味儿,甭提有多窜了!鬼子实在是不爱闻那味儿,就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走、走!快快地走!快快地走!” 赶大粪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把式,着急地说:“太君!我得过去呀!我总不能再把这车粪拉回城里去吧!咱都帮帮忙,帮他把车装上,我不就过去了吗!”说着,自己先猫腰拾起一箱鲜货,装到车上。 吴老二和几个鬼子汉奸一看那大粪车,好傢伙!车下面还在不停地往地上滴嗒呢!实在也没辙了,于是几个人一起,赶紧把地上的鲜货箱子往刚才的那辆大车上搬。 搬了半天,地上还剩下二十来箱就是装不上去了! 原来那大车来的时候是大老黑亲自装的车,车上的箱子码的挺紧,一箱搭着一箱,整个大车装得严严实实的。经过卡子口这么一卸,再装时没按照原来的样子装,因此,地上的箱子还剩下不少,可是大车上却没有地方了。 地上的箱子还有一大片呢,摆在那里还是挡着道儿。于是,只好把车上的箱子又都卸下来,重装!就这么一折腾,把卡子口上的鬼子和汉奸们累得够戗! 又装了半天,眼看着大车又装满了,地上还剩了两箱实在装不下了。车把式刚要弯腰去搬箱子。吴老二一把手给拦住了:“别装了!介两箱留下,给皇军败败火。”说着,指了指那几个站岗的鬼子。 车把式一听,不干了,央求吴老二说:“不行啊!这位爷,我是给人家拉货,东西都是有数的,少了我得赔呀……” “去你妈的!”吴老二一巴掌扇在车把式脸上:“你妈的,给脸不会运动!介似看得起你,懂吗……再不走,都你妈扣了!信吗?” 挨打的车把式捂着脸,不敢言语了。拉大粪的车把式赶紧过来打圆场,对着挨打的车把式说:“唉……哥们儿、哥们儿,不就是一点儿鲜货吗,给皇军留下得啦。你看这皇军们和这几位弟兄也够辛苦的,大半夜的,人家还帮你装车呢。” 吴老二一听有人替他说话,来了精神,又对挨打的车把式说:“你瞧人家多大方,哪像你似的,你妈穷抠儿!” 车把式捂着脸说:“又不是扣他的东西,他当然大方了……你扣他点儿东西试试!” 吴老二还没等车把式说完就又吼上了:“去你妈的!你不看看他拉的似嘛玩意儿!那你妈大粪能扣吗!”说到这儿,吴老二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没水平了,觉得挺栽面儿,就拔出手枪对着车把式说:“找死对吧!滚!” 挨打的车把式见吴老二掏了枪,赶紧赶着车走了。 拉鲜货的车一走,拉大粪的车也就能动了。车把式站在吴老二跟前问:“我介车就别检查了,这味儿,皇军们受得了吗?” 吴老二侧着脸,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不停地摆着,说:“快走、快走!快走……” 车把式一挥鞭子走了。 原来,这两个车把式都是大老黑精心挑选的,那些鲜货都是刘振山仓库里的存货,就是那一车大粪,也是大老黑提前准备好的。大老黑开大车店多年,短不了也会干一些不守法的事情,像这样的把戏,他心里是有底的…… 前两辆大车过了卡子口,大老黑藏在远远的地方一直看着呢。这时,大老黑退到了一个路口,向停在路边的两辆大车一挥手,两辆大车就都动了起来。大老黑和两个车把式一共三个人,赶着两辆大车,大大方方地向卡子口走来。 吴老二又把大车拦下了,又围着大车转悠。这回,他没敢直接说卸车的事儿,让刚才那一车鲜货折腾得够呛,刚不喘大气了,身上的汗儿还洇着呢!再折腾一会儿,浑身非得散了架不可! 吴老二犹豫了:检查不检查呢?干脆,我先问问再说! 吴老二见大老黑走到身边,就问:“车上拉的嘛?往哪儿拉?” 大老黑抱拳行了个礼说:“爷!辛苦!我们拉的都似鲜货!往军粮城拉……” 吴老二歪着脖子想了想,问:“又似鲜货,又似军粮城……都拉那儿干嘛去?谁要那么多鲜货干嘛?吃多了不怕窜稀!” 大老黑从怀里掏出一盒菸捲,一边递给吴老二,一边说:“爷!别瞎说!听说介都似日本人要的。军粮城火车站又来了不少皇军……不光鲜货,甭管他要嘛,咱就得给他送去!来!抽菸、抽菸!”说着从烟盒里扥出一张毛片儿,借着划着名火柴给吴老二点菸的机会,故意让吴老二看见,那毛片儿上是一个菸捲儿的广告——漂亮的大美人手里夹着菸捲儿,似抽不抽的,一件旗袍紧紧地裹着屁股,旗袍的开契儿一直开到大胯跟前儿,一条大白腿**裸地暴露着……
第86页 吴老二眼睛盯着那张毛片儿,脑子当时就乱了,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又……又来皇军啦……我、我怎么……我怎么不知道呢?” 大老黑凑到吴老二耳朵跟前,小声说:“小日本儿用咱时挺会装客气,其实,大事儿根本就不让咱知道!我听说,介两天得往军粮城运不少东西呢……”说着,把手里的毛片儿往烟盒里一放,连整盒烟都给了吴老二。 吴老二赶紧收下了,他不稀罕那盒儿烟,他是从心眼儿里喜欢那条看着肉唿唿的大白腿! 大老黑心里有数了,指了指车上的鲜货,小声说:“介一车鲜货,好几千斤,连装车再卸货,来回来去就得个多半天儿,给不了几个子儿,就跟白送一样!有嘛法子呢?咱又惹不起!咱都似中国人,我介似跟你说,没办法儿呀!你说,派到咱头上了,不去行吗?惹不起……妈的,还他妈吃鲜货?吃了别再长噎膈!” 大老黑喋喋不休地说起来没完,吴老二生怕日本人听懂了,赶紧对大老黑说:“行啦、行啦!你少说两句吧!你们跟刚才过去的大车似一码事儿吗?” 大老黑故意问:“似拉的鲜货吗?刚才过去的大车我没看见。要似鲜货就都似一回事儿,都是便宜给小日本儿的……行啊,吃吧,别你妈噎死就行……” 吴老二没等大老黑说完,就赶紧说:“行行行行!快快快!快走!快走……” 大老黑点头哈腰地刚要走,后面又来了两辆大车,赶车的人老远就打招唿:“大哥!你也在介儿呀?” 大老黑赶紧跟那两个人答话说:“呦呵!兄弟,你们也来啦?你们往哪儿送啊?” 那两人一边走过来,一边说:“军粮城呀!介他妈黑灯瞎火的,早干嘛去啦!非他妈大晚上赶落……介不有病吗!明天白天再送不一样吗!” 大老黑接过话茬儿说:“嗐!你没听说,介似日本人要的东西,说不定他们还等着吃呢……”然后对着吴老二说:“您啦刚才说得对,吃了也不怕窜稀!” 那人好像恍然大悟:“哦!闹半天似皇军等着吃呀,介大半夜的还非得吃鲜货呀,说不定皇军们都上火了,吃完了拉稀就对了,败火呀!” “行啦、行啦!别说啦!少说两句能把你们当哑巴卖了似吗!”吴老二听话茬儿就知道,这几个赶大车的都是常年在江湖上晃的主儿,嘴上没把门儿的,逮嘛往外扔嘛,介要是让日本人听明白了,不也给我惹祸吗!赶紧问大老黑:“你们都一块儿的,对吗?” 大老黑点头:“可不!都似给军粮城皇军送过去的……”说着,看了看地上的那两箱鲜货,故意看着吴老二,骂前边儿那辆大车的把式:“介两箱似前边儿那辆车上卸下来的吧?呵,好傢伙!行啊!学会巴结日本人啦!好你妈揍儿!还你妈留下两箱!够大方啊!那……要似介样儿……我们也都甩点儿得啦,反正介地方儿也有皇军,给谁吃都似吃呗!回头,到了军粮城,我们告诉他们一声就得啦……”说着就要解绳子。 吴老二担心眼前的这几个人干出砸锅的事儿来,赶紧说:“行啦、行啦!快走吧、走吧!” 大老黑几个人刚要走,日本人把枪一横拦住了。一个日本小头头儿问吴老二:“喂,不检查吗?”吴老二当时愣了,说:“要不……再查查?” 吴老二的那几个弟兄一听又要往下搬东西,心里都憷了,小声地对吴老二说:“东西都一样的,他们也都是一块儿的,刚才咱不都查了吗?这傢伙,一共四车呀!那几个皇军架架愣愣的跟大爷赛的,根本就不卖力气,光指着咱几个,还不把咱们累死……再说,咱把东西折腾得乱七八糟,回头又装不上了,将来再落埋怨,受累不讨好儿,可就太冤啦!” 吴老二心里犹豫,两头为难。这时大老黑已经把一辆大车最后面的一道绳子解开,说:“干脆,你们挨个查一遍,省的心里不踏实!”说着,假装往下卸货,一较劲,把一整排箱子都给弄倒了,箱子都扣在了地上,有一个水果箱摔散了,水果滚了一地。 几个人故意咋唿着:“呦、呦!坏了、坏了……都摔坏了!”赶紧往跟前凑合。吴老二几个人和鬼子们也都凑了过来。见大车上面的箱子里还都是那些同样的鲜货水果,心里也就不怎么怀疑了。正在犹豫是不是再继续往下搬东西的时候,又来了四辆大车。 这四辆大车有拉芦苇的,有拉麻包的,来到卡子口儿,见前面几辆拉鲜货的大车挡着道儿,就嚷上了:“唉!走哇、走哇!大晚上的挡着道儿怎么不走啦?要住在这儿是怎么着?” 大老黑几个人看了看后来的车把式们,理都不理。后来的几个人有些急了,过来一个壮小伙子,大声地问:“干嘛了在这儿?别挡道哇!” 大老黑张口就骂:“你妈,瞎呀!没看见皇军在介儿检查吗?” 那小伙子一听也急了,说:“喂,哥们儿,说话客气点儿,别你妈带脏字儿行吗?” 大老黑一把揪住那个壮小伙子:“我你妈就带脏字儿了!你看行吗!”话音未落,两拨人就都往一块儿凑乎。看样子要乱套。
第87页 吴老二一看,坏啦!介不要闹事儿吗!介两拨人都不似省油的灯,介要似打起来可就麻烦啦!想着,赶紧拔出手枪,喊着:“别动!都别动!我看谁敢闹事儿,我你妈毙了他!” 两拨人都停了手,大老黑嘟囔着说:“你奶奶的!我们介似给皇军送货,你们跟着瞎起闹!还你妈乍翅儿?” 跟大老黑一起的一个车把式,赶紧拿出一盒烟,掏出几根,给了后来的车把式,说:“兄弟,都消消气,咱都是吃脚行饭的,都不容易,干嘛非得过不去呢!来来,抽菸抽菸……”说着给几个人点上,又问:“你们也是去军粮城吧?” 那个壮小伙子还挺横,说:“我们去军粮城干嘛,我们去葛沽……” 大老黑一听,冲着那个小伙子说:“去葛沽?你去葛沽怎么跑这儿来了?隔着条海河呢,你跟我们起嘛哄!诚心的似吧!” 吴老二一听,对呀,介后来的几辆大车值得怀疑呀!赶紧问:“你们拉的嘛?往哪儿送?” 后来的几个人,当时就吭吭哧哧地有点儿见傻。吴老二赶紧大叫一声:“弟兄们,赶紧把这几辆车给我扣了!”然后一扭头对着大老黑说:“你们,快你妈滚!” 日本鬼子和几个汉奸当时就把后来的几辆大车给围住了。大老黑几个人赶紧把地上的箱子往车上一装,好歹捆了捆,赶着车就出了卡子口儿…… 大老黑他们四辆大车骗过岗哨,大鞭子一甩,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第四十四章 卡子口忙了整一宿 几辆大车一口气跑出了十来里地。 大老黑心里这个乐呀,对自己的弟兄们说:“都说戏子能演戏,咱不似戏子,咱介出儿演得也不错呀!你看,文昭关伍子胥出个城,急得头髮都白了,值当的吗!好傢伙,介要似让他像咱似的赶几辆大车出关,还不得急成斑秃儿!” 大伙儿一听,这是哪对哪儿呀?意思不一样、年头儿也不对、事儿也不是一个事儿,根本就没个可比性!于是,光剩下乐了…… 其实要说起来,大老黑这一出儿确实演得也挺漂亮,他也是动了脑筋了——他一共用了十辆大车,也就是开大车店的,要不然,光这大车就没处踅摸去!前两辆车都是幌子,头一车,一车水果装得满满的,专门是让鬼子检查用的。别看大老黑外表上粗鲁,其实,脑子里有玩意儿。他知道小日本儿丢了那么多药品和医疗器械,肯定得加强防范,严格检查。这么一来,想轻而易举地把东西弄出城去那是不可能的。因此他特意弄一车鲜货,满满的、装得没法再装了,专门儿让卡子口儿上检查。他知道,这一车鲜货从车上倒腾到地上,然后再从地上折腾到车上,基本上也就把那些守卡子口儿的鬼子汉奸们累得差不离了。然后,再让第二辆大车把一车大粪往卡子口儿上一停,用不了多大会儿,卡子口儿就得放行……这样一来,整个计划的铺垫就算成功了,鬼子们已经放走了两辆大车,注意力自然也就有所下降,弦儿也就不会绷得那么紧了…… 等到第二拨大车出现,也就到了关键时刻!前头两辆、后头两辆,车上外面一层都是鲜货和蔬菜,里面藏着的都是药品和医疗器械。大老黑、刘振武,还有几个会武功的弟兄,都跟着第二拨,由大老黑出头跟岗哨上的人周旋,其他的人都注意着身边的鬼子和汉奸。 大老黑跟岗哨对付的同时,故意把车上的箱子弄下来一部分,一来是为了麻痹敌人,二来也是为了让最后一拨过来的那几个化装成车把式的弟兄能够汇合到一起。这样一来,第二拨和第三拨的弟兄们加在一起,就是十来个人了,又都是会两下子的练家子!卡子口儿放行便罢,大车出城、嘛事儿没有;要是一旦出现情况,哼!弟兄们干嘛来的?早就准备好了!各自都瞄着自己的对手呢!只要是一声令下,别看你鬼子汉奸的都带着枪,还没等把枪端稳,弟兄们早就上去了!这些弟兄平时练的就是赤手空拳,一般对付个俩仨的问题都不大。再加上夜幕掩护,基本上也就是取胜一条道儿了。只要是一得手,按计划,装着药品的大车一直向东直奔海边儿,后面拉着芦苇和麻包的大车便负责掩护,向别的岔道上一拐,一边跑一边往下扔点儿东西,等到增援的鬼子们再过来,也就直接把敌人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大老黑算计得够地道!因此吴老二当时也没能看出破绽,守卡子口儿的鬼子也没有这方面儿的经验,因此放行了。没费多少力气,药品平安过了卡子口儿。 水生和几个人提前在外面等着呢,几路人马汇合在一起,还是由前面的两辆车打前哨,跟后面这四辆大车拉开距离,相互照应着,向海边儿奔去…… 再说吴老二,他把最后面的那四辆车拦下,越想越觉得可疑,便一车一车地检查。这回,光靠几个汉奸是不行了,连鬼子都得跟着卖力气! 头两辆车拉的都是芦苇。鬼子汉奸一捆一捆地挨个搬下来,放在地上,横着踩了踩、又竖着顿了顿,都没发现有可疑的东西,只好又都扔上车,也装不了原先的那个样子,乱七八糟的,好歹捆了捆,放行了。 后面的两辆车可麻烦了,两车麻包,每个麻包都得有个百八十斤,一个人搬着费劲,两个人抬着也不轻省!吴老二一看这可坏了!这要是挨个倒腾一遍非他妈累得吐血不可!心里实在是憷了。可是,事关重大,又不敢说不查了,只好跟日本小头头商量。
第88页 日本小头头正擦汗呢,他也累呀!恨不得省点儿事儿就算了。可是,他哪敢做这个主呀!摇摇头说:“嗯?你地专门派过来地,你地负责……我地,中国大车的不懂……” 吴老二一听心里这个恨呀,心想:“好你妈日本鬼子!要不跟你们叫鬼子呢!真你妈滑头!平时你们耀武扬威的,我们都他妈听你们的。今儿倒好!你妈关键时刻都推我身上了!还你妈‘中国大车地不懂’!你懂个蛋呀!行!你不介揍性的吗,咱接着干!我累,**也累!”心里气坏了,一挥手:“检查!挨个仔细检查!” 所有人都无精打采、慢慢悠悠地搬着,老半天,两车麻包也没卸净,吴老二急了,踢了一个车把式一脚:“妈的!快呀!你们磨洋工啊!” 车把式直起腰说:“爷!你还嫌我们慢呀!我们比你们快多了……介麻包实在太重了。昨儿晚上,为了赶落介趟活儿,我们哥儿俩都没吃饭……早知介样儿,您啦就不应该把刚才那几个赶车的放走,多一个人咱们不就少干点儿吗……”吴老二一听也是,心里直后悔,对车把式说:“你妈,不早说呢!现在上哪儿找他们去!人家都快到军粮城了!” 两个车把式偷着乐,心想:“早说?早说不就坏事儿了吗!我们专门儿就唱的这一出!不骗你们骗谁呀!”俩人一边偷着乐,一边使劲地往地上卸麻包,故意多给鬼子汉奸们找点儿活干。 两大车麻包好不容易都卸下来,也检查完了,没有问题。 卸好卸呀,从车上弄到地下,可以连推带扔的往下骨碌,虽说是费点儿劲,可到底还是都卸下来了。可是装就装不上了!人的体力有限,百十斤的麻包,折腾了多半宿了,累得两腿都发飘、胳膊乱抖,两人抬一包扔到车上都费劲!那么一大片麻包摆在地上,看着都眼晕! 正在这时,两辆鬼子的巡逻摩托车开来了。吴老二赶紧向摩托车招手,两辆车上下来六个鬼子,一个挎战刀的鬼子官儿跟吴老二说了几句互相都听不太明白的话,又跟卡子口儿上日本鬼子的小头头哇哩哇啦地说了几句,然后就帮着一起把地上的麻包都往车上装。 这下好了,甭管怎么说,总算是把道儿腾出来了。也没发现情况,日本巡逻的一走,那两辆装麻包的大车也终于放行了…… 这时,天也蒙蒙亮了,换岗的也来了。吴老二他们这帮人也就都撤了…… 吴老二急急忙忙地往回走,半路上突然想到了大老黑给他的那张毛片儿上的大白腿,急忙掏出烟盒来,只见那烟盒连里面的菸捲儿早就挤压得变了形,而且已经被汗水洇透了,那张毛片儿也褶褶巴巴地不成样子了……吴老二心里这个堵呀可就别提了! 吴老二用两手把那张毛片儿压了又压,弄平了,小心翼翼地放在口袋中。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那个黑大个干嘛要给我这个东西?素不相识的,别再是有什么目的吧? 吴老二仔细回忆当时的经过,没想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再往前后一想,不由得心里开始发毛了。他觉得,黑灯瞎火的,早不来晚不来,一下子来了十来辆大车,别再真的是有诈? 吴老二越想越没根,毕竟有四辆拉鲜货的大车没彻底检查呀!如果那些药品藏在里面……吴老二不敢往下想了,赶紧叫来一个兄弟,俩人一嘀咕,心里都没底了…… 吴老二特意给那个弟兄一个任务,让他到军粮城打听一下,是不是真像车把式们说的来了不少皇军;那几车鲜货、蔬菜是不是都给皇军拉过去了。要真是都送到了军粮城,有皇军接着,那就没有问题了。 那人领了任务快去快回,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打了个来回儿。当他向吴老二汇报了情况以后,吴老二当时就傻了——军粮城这几天根本就没有新来的皇军!那几车鲜货、蔬菜的也根本就没运到军粮城! 吴老二知道受骗了,那批紧要的军用物资一定就在那几辆马车上,而且正是在自己把守的卡子口儿上大大方方地运出了城外!吴老二心里这个恨吶,真就恨不得把那几个车把式抓住亲自宰了他们! 吴老二当天就召集跟着他的那些人,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把头天晚上有四辆大车没检查就放出去的事情说出去。他告诉手下人说:“弟兄们,你们可听明白喽!我介可不似说着玩儿啊,只要似那件事儿让皇军知道了,我介脑袋肯定搬家,你们的脑袋也得挪窝儿!知道吗?介事儿一点商量都没有,死罪!懂吗?” 一帮人都吓坏了,谁愿意让脑袋换地界呀!大伙都不敢言语,瞪着眼睛等着听吴老二的下茬儿。 吴老二板着脸问:“有没有谁已经把介事儿给说出去了?”大伙儿都摇头。吴老二接着说:“唉!介就对啦!以后就得介样儿!咱似干嘛的?干特工的,都似大事儿,嘴就得严点儿!不能逮嘛都往外瞎噗嚓,懂吗?”大伙儿又都点头儿。 吴老二眯着眼睛想了想又说:“只要咱们不说就大概没事儿,以后咱都长点儿经验……” 一个手下打断了吴老二的话,说:“哎,二哥!你说……咱不说,那几个鬼子会不会说?”
第89页 吴老二一把推了那人一个趔趄:“你妈的猪脑子!我说你多少遍了,还你妈二哥、二哥的!叫队长知道吗!咱介似队伍,懂吗?还你妈鬼子、鬼子的……叫皇军!记得住吗!等哪天当着日本人你叫他鬼子,他们听见非你妈打噼了你不可!长点儿记性知道吗?” 那个人挨了一阵狗血喷头,老实了。吐了吐舌头,站一边儿去了。 又有一个弟兄凑过来说:“队长,他虽然是猪脑子,可是他说的话不是猪话。你还别说,有道理。” 吴老二歪着脑袋、扭着头问:“有嘛道理?” “你想啊!那几个皇军跟咱一块儿站岗,他们能像咱们似的守口如瓶?” “行行行!还你妈守口如瓶啦!你脑子也似不够用的!你想啊!小日本儿也有军纪……不、不,皇军……以后咱都记住喽,叫皇军,知道吗,皇军……”吴老二接着说:“其实他们几个比咱们害怕!那要似一露馅儿,他们责任大啦!那……军事法庭似干嘛的!专门儿治他们失职的呀!所以呀,放心,他们才不敢说呢!除非想死!” 几个人一听,觉得好像有点儿道理,这才放下心来。 吴老二又说:“不过……弟兄们,也别大意,都警醒着点儿,谁要似听到嘛消息都赶快互相通个气儿,提前有个准备,小心无大错知道吗?” 几个人又都点头,心想:“干他妈介一行也不容易!没人拿着当人不说,整天让人家汉奸、汉奸地骂着,还不知嘛时候就把脑袋混没了!介你妈图个嘛呀!唉!老天爷保佑吧!但愿那几个一块儿站岗的日本人比我们更害怕、千万别往外说才好……” 第四十五章 吴老二得意又忘形 小日本儿心急火燎地连着忙了好几天,各卡子口儿都没有发现异常情况的报告递上来。日本特高课的间谍们心里可就纳闷儿了,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那么一大车的军用品,都标註着大日本皇军军需品的标记,说没就没啦?那么多的东西,也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藏严实的呀!城里搜了两三天,一点儿影儿都没有,这不邪门儿了吗!会不会是已经运出城了吧? 不论是特高课,还是警察署,都坐不住了! 特高课赶紧把警察署的人找来,研究来、研究去,最后决定:下面的棋必须得分三步走,第一,集中力量,继续加大在城里搜查的力度,重点是仓库、买卖家、学校等有闲置地方的场所和有着深宅大院的住户;像那些贫民窑、棚户区的,一个胡同几十家,每家都只有屁股大的那么一点儿地方,你就是给了他东西,他也没处藏。因此,就不要再分散兵力了……第二,卡子口儿不能撤,那批军用药品是前线战场急需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人,既然是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把那些药品抢了去,就一定要想办法尽快运出城区、送往前线。想出城必须要经过卡子口儿,因此,卡子口儿的事儿坚决不能大意!第三,重新调查一下这几天所有卡子口儿的情况,挨个儿核实一下,是不是有漏查、漏报的情况,特别是整车整车往外运东西的,是不是都认真检查过了…… 任务一拍下来,各部分的人都不敢怠慢,都按照上面儿的要求去办了。 这天,吴老二一得到消息,当时心里就噗通上了。吴老二心里盘算着:上头开始查了,该不该把那天晚上漏查的那四辆马车的事如实汇报呢?汇报吧,弄不好就得吃瓜落儿!眼睁着到现在那批日本药品也没个着落,日本人急得跟抓了蝎子似的,都他妈麻了爪儿了,我介时候要似一交代,不正好自己送死去吗!再者说,那四车东西里有没有药品,谁也说不准,假如在别的卡子口儿把那批药品放出去了,我你妈不成了倒霉催的替死鬼了嘛!自己挖坑儿,自己往里头跳哇?好傢伙!介你妈关键时刻,都他妈想躲还躲不成呢,我要似自己跳到坑里,别人一起闹,还不马上就把我给埋喽!我吴老二可不能干那傻事儿!又不似活腻歪了,我你妈有病啊? 吴老二拿定主意,绝不主动开口讲那天夜晚的事儿。可是,尽管自己不说,别人会不会说呢?吴老二把自己手下的弟兄从头到尾地琢磨了一遍,觉得他们往外说的可能性不大。你想啊,都是事情的亲身经歷者,谁愿意惹那麻烦! 吴老二心里刚有了点儿底,突然脑子里闪过几个日本鬼子的身影,头皮子立刻就又发紧了:哎呀,那几个日本人会不会把我给撂了呀?不行!这可似个麻烦事儿! 吴老二闭着眼睛,一手捏着脑门子,正在想办法,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吴桑!” 吴老二赶紧睁开眼,隔着窗户见到一个穿军装的鬼子向他招手,心里轰的一下,打了一个激灵:哎呦!调查我来了!吴老二赶紧瞪大眼睛仔细看,原来是那天晚上和他一起站岗的那个日本小头头儿。 吴老二不知是吉是凶,赶紧陪着笑脸迎上去。可是由于害怕,心里一直扑腾着,影响到脸上的肌肉也都是僵硬的,那笑,比哭也好看不了哪儿去! 日本小头头向四外看了看之后才进了屋,把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一把黑瓜子儿往吴老二身边的桌子上一放,说:“吴桑,客气地不要。你地、我地、朋友地干活!”
第90页 吴老二心里更发毛了,心想:“介你妈哪一出儿哇,介似有事儿呀!没事儿他往我介干嘛来呀!”想着就问:“太君!您啦……太客气啦!我们朋友地大大地!”说着,看了看那个鬼子。鬼子又掏出一把黑瓜子儿,这回不往桌子上放了,拉住吴老二的手,直接就放在了吴老二的手里,脸上也带着笑,说“朋友地、朋友大大地……” 吴老二突然明白了,那鬼子小头目,肯定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儿来的,心想:“哦……原来介小子也你妈害怕了!行!我看吶,介事儿没问题,只要我不说,我看那几个日本人就更不会说……不过……”吴老二眼珠一转,又想到:“介事儿,我先不能提,我看他小子怎么说,要是能想到一块儿,我再跟他商量个办法,反正就那么十来个人儿,他管日本鬼子内边儿,我管中国人介边儿。别人又不知道,大伙儿把嘴闭严实喽,介事儿不就搪过去了吗!” 吴老二接过黑瓜子儿,嗑了几个,心里有事儿,嘴里也没嘛味儿,嚼了嚼,问那日本人:“太君,你、我,朋友地干活!有事儿互相帮忙地干活!你地,明白?” 日本小头目儿裂开大嘴笑着:“喔……明白!我地明白!明白!” 吴老二心里更有底了,故意接着说:“你地、我地,功劳大大地……”小日本愣了愣神儿,吴老二接着说:“那天……我们很辛苦……辛苦大大地!所有的马车都检查了!统统地检查了!” 小日本儿闻言,恍然大悟,赶紧点头,伸出大拇哥,附和着吴老二说:“吆西、吆西!统统地检查了、统统地检查了!吴桑!你地,朋友地大大地……” 吴老二见了小日本儿那种摸样,知道那小子更怕露馅儿,心里踏实了。又磕了几个瓜子儿,还别说,有点儿滋味儿了。吴老二把头凑到小日本儿眼前,小声说:“所有的车都检查了,都没发现有药品!否则,死啦死啦地!” 小日本一听,竟像是面对日本天皇似的,两只脚上的大皮靴一磕,马上站得倍儿直,嘴里叫着:“嗨!嗨……” 两个人用中国话掺着日本话的语言嘀咕了一阵,小日本儿也就放心地走了。吴老二看着鬼子的背影,心想:“介你妈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皇军愣给我敬上礼了!好么!我吴老二还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看起来,我也得算个能耐人儿呀……”吴老二一高兴,马上喊过来一个随从。 吴老二掏出一把钱交给那人说:“快!买点儿酒菜儿,今儿没事儿干,我请弟兄们喝两口儿!” 那小子拿着钱一蹦多老高地跑着去了。吴老二一高兴往椅子上一歪,龇着两个大门牙竟然吹起了口哨刚吹了几声,就有人喊上了:“介似谁呀?介似哪来的风把尿憋子吹响啦!”喊着,就从窗外向这边扒头儿看了看。一看是吴老二,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走嘴了!赶紧一弯腰,低下头,不敢言语了。四外的人一看这个乐呀! 那吴老二平时就狗仗人势,在弟兄们面前总是耀武扬威的、没事儿还找个茬儿得楞人玩儿呢,何况你招惹他了!于是,那人赶紧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赶紧赔不是。 没想到,吴老二也乐了!吴老二也觉得说他的那个小子也真是够能找乐儿的!“还你妈哪儿来的风把尿憋子吹响了”你妈的用嘴吹口哨跟你妈的尿憋子有嘛关系!介王八蛋似怎么琢磨的! 吴老二一挥手说:“哎!你!你过来!” 那个人心里嘀咕,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嘴里光剩下说好话了。 吴老二拍了拍那个小子的肩膀,故意装傻充愣地说:“没事儿、没事儿,本队长今儿高兴,说嘛我都不往心里去……不过……你小子得告诉我,嘛叫尿憋子?我介嘴怎么成尿憋子啦?”大伙一听,明知道吴老二是在拿那小子找乐儿,也都跟着瞎起闹,连嚷带诈唬地逼着那小子回答。那小子当时有点儿发蒙,指着地上的一把夜壶,磕磕巴巴地说:“尿……尿憋子……介不尿憋子吗,就似夜壶……” 吴老二一把推开那个小子:“去你妈的!你妈,真傻假傻?我你妈还不知道尿憋子就似夜壶哇?诚心的吧,还拿我开涮?对吧?” 这下儿不要紧,跟前儿的人笑得都岔了气儿了! 吴老二大叫一声:“行啦!都你妈别笑啦!今儿,我高兴,你们都把肚子腾腾地界儿,一会儿咱们都喝点儿!” 在场的人一听心里这个琢磨呀:今儿,介小子别再似脑子里的神经线儿给绕住了,怎么捨得请大伙儿喝酒啦?嗐!管他呢!反正你请我们就喝!于是都答应着该拉的拉、该尿的尿,给肚子腾地方儿去了…… 不大一会儿,酒哇、菜的都弄齐了,吴老二带着一帮手下人就喝上了…… 喝了一会儿,那个说尿憋子的人喝得有点儿高了,端着一盅酒来给吴老二赔不是。吴老二也喝得正高兴,两个人就都干了。那小子见吴老二还真就赏了他的脸儿,有点儿不知行老几了,凑到吴老二耳朵根子上说:“队长,我有个秘密告诉您!”
第91页 吴老二也没想到那小子能有什么正经事儿,脑袋向一边儿躲着说:“行行行、嘛你妈秘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小子愣了愣神儿,向旁边看了看旁人,又往前凑合凑合说:“我知道那天夜里赶大车的人住哪儿!” 吴老二一听,当时就愣住了,缓了缓神儿,左手揪住那小子的肩膀问:“嘛玩儿、嘛玩儿?你说得嘛?” 那小子又说:“我知道……”吴老二立刻扔下右手里啃了一半儿的猪蹄子,油乎乎的手一把捂在那小子的嘴上,说:“等会儿,咱到外面儿说去……” 两人在院子里嘀咕了一阵子,那小子帮着吴老二把那天晚上大老黑赶着大车过卡子口的事儿回忆了一遍,最后他告诉吴老二,他曾经跟着大老黑干过几天,那天晚上,他认出了大老黑,大老黑却没有认出他。并且他拍着胸脯告诉吴老二,他认识大老黑在军粮城的家! 吴老二一听,浑身都不自在了。他越想越觉得,日本人的那批军用品,就是大老黑在自己的鼻子底下运走的!他知道,就是眼下立刻去找那大老黑,恐怕也已经是来不及了。与其把这件事折腾起来,倒不如趁着日本人还没有发觉,暗地里给他来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吴老二绷着脸说:“你小子记住喽!介事儿只有你我知道,假如要似让日本人知道了,咱们可就都没命了!跟谁也不能说!”吴老二想了想又说:“连那天当班的皇军都不敢承认,说明嘛?说明介事儿人命关天!懂吗!” 那小子一听,酒醒了一半,连忙点头儿。吴老二命令那小子说:“赶紧,回去接着喝,就当似嘛事儿没有,明白吗?要似不想死,就你妈别嘴欠!懂了吗?晚上到我屋里,咱商量商量……” 那小子吓吓唧唧的,嘴里也说不出个整话,光剩下点头儿了…… 吴天龙的伤可不算轻,必须得调养一段时间,刘振武觉得吴天龙在鲜货栈养伤实在不是办法。运药品时大家在鲜货栈装车折腾了那么长时间,难免被人们发觉,假如走漏了风声,让日本人知道了,说不定鬼子们就要过来搜查。于是和刘振山一合计,决定把吴天龙转移到安全地方。 开始时,他们打算将吴天龙送到海边儿上去。毕竟那里要安全一些。可是又一想,觉得不太稳妥。日本人在每个出天津的卡子口上都增派了兵力,想出城实在是有难度。再说,吴天龙的伤势那么重,一路上的颠簸,能吃得消吗?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刘振武决定把吴天龙藏到自己的家里。 吴天龙知道,如果自己被发现,就会连累刘家兄弟,因此本不想给刘家添麻烦,可是一来是自己伤成这样,实在是没地方躲藏,二来也是拗不过,最后也只好依了刘振武。于是,在那些药品装车的同时,刘振武就叫自己的弟兄弄了辆胶皮车,赶紧把吴天龙转移到自己的家,把吴天龙安顿下了…… 第四十六章 吴老二西沽遇横茬 又是三天过去了,各卡子口依旧没有情况发生。日本人又开始琢磨了:怎么就没有动静儿呢?是药品已经出了城了?还是在城里的什么地方藏着呢?日本人觉得不踏实,可也不敢把卡子口的人撤了,于是就又加大搜查力度,把搜查的范围扩大到整个天津卫。 吴老二又领到了搜查的任务。 这天傍晚,吴老二带着人搜查到了西于庄子一带,忽然看到一辆胶皮车后面跟着两个人跑,吴老二一伙儿觉得奇怪,就赶紧跟了上去。 胶皮车在一个门口停下,跟着跑的那两个人从车上搀扶下那个坐车的人。那人有个三十多岁的样子,车轴汉子,上身的褂子只伸进一个袄袖,另一个袄袖耷拉着,身上缠满了药布,看样子是伤得不轻。 吴老二心里一紧,想到警察署曾经说过,在前几天那批药品被劫的时候,曾经有人被日本巡逻兵开枪打中、受了伤的事儿,就赶紧向一伙儿的人做了个手势。于是几个人立刻围了过去。 从车上下来的那个受伤的人在几个人的搀扶下走进了一个院子。吴老二几个人就跟着也来到院子前,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拔出枪,紧跟着也进了院子。 吴老二在院子里站了站,发现一间屋里有说话声,就径直向那间屋子走过去,推门就进。 屋里的人见来了几个带枪的人,不知怎么回事儿,都警觉地站好,有的人还从腰里掏出了刀子,双方也没说话,对峙着。 吴老二仔细看了看屋里的情况,见屋里总共有五个人,除了那三个刚进屋的以外,还有两个人,一个个横眉立目的,看上去都不是太好惹的主儿。 那个受伤的人先说话了:“几位爷,看来都是官面儿的人吧?” 吴老二听了不知怎么回答,干脆就直接问上了:“你们似干嘛的?” 受伤的人还没说话,他身旁的一个弟兄就说:“我们干嘛的也不似。介不,我们五爷伤了,刚去换的药,我们备好了涮羊肉正等着五爷回来,哥儿几个一块儿餵脑袋呢……” 吴老二往桌子上一看,嚯!都摆好了,一大桌子,羊肉片红的;粉条、豆腐白的,加上大白菜呀、作料的还挺丰盛。桌子中央大号儿的紫铜锅子炭火正红,一锅子热水烧的哗哗地翻着花……吴老二一边看着一边问:“介位先生,我介也似公事儿,打扰了!我问问,您啦这伤似怎么弄的?”
第92页 几个人都没说话。吴老二继续问:“问你怎么伤的?我介似代表皇军问的,你们别闷口哇,说吧,怎么伤的?” 一个人回答说:“这位爷,您啦问怎么伤的?我们还能怎么伤啊,争地盘儿争的呗!不流点儿血、掉块肉的,地盘儿能给你吗……” 吴老二一听,心想:争地盘儿?难道介几个人都似混儿混儿? 正想着呢,那个受伤的人说话了:“瘦猴儿,别跟人家废话!没听人家似奉皇军的命令来的吗?有嘛事儿让人家直说!别你妈在介瞎耽误工夫!” 吴老二一听,吆呵!说话带刺儿啊?心里马上就生上气了,看着那个叫五爷的人说:“我说,你介似怎么说话呢?不乐意似吗?” 那个五爷姓邓,是个小有名气的地痞,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可也是看不惯那些给日本人当走狗的贱货,一听吴老二说话还挺横,心里早就有些急了。可是又一琢磨,眼睁着人家是给鬼子干事儿的,又都带着枪,明着干肯定不是对手,就强忍了忍心中的怒气,可心里毕竟是不服,打算在吴老二面前卖卖骨头让吴老二见识见识,于是就话锋一转,说:“介位长官,别介意,我,大老粗不会说话,您啦多担待……”说着对身后的弟兄一歪脑袋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给长官上烟,没看见我介不方便吗?要不,我早就给长官把烟儿点上了!” 那个弟兄当时就明白了,答应着,赶紧掏出一盒儿哈德门,当时撕开,掏出一根儿烟,只递给了吴老二,其余的人他连理都不理。 吴老二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叼在嘴上,摸了摸自己口袋儿,没找着火柴。那个递烟的人也装着没看见,有火柴也不给吴老二点上那根儿菸捲。 吴老二嘴里叼着烟,向身边的人看着,那只手还在褂子、裤子的口袋儿里找火柴。 邓五爷故意要给吴老二来个下马威,问:“找嘛?” 吴老二一脸的不耐烦,说:“找火儿呀!介嘴上叼着烟,还能找别的吗?” 吴老二手下一个人赶紧就掏出火柴,比划着名,还没来及点呢,就听邓五爷的人一声喊:“慢着!”那人喊着的同时,一把抢过火柴,直接就扔进铜火锅儿的炉膛里了。就听刺啦一声,一团火光一闪,那盒火柴连盒儿都着了! 吴老二愣神儿的同时,心里也在发着火儿,刚要说话,邓五爷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指了指桌子上紫铜涮锅儿下面的那些烧得通红的炭火,说:“还找嘛火儿呀!那不火儿吗!我们介有个讲头儿,炭火儿点菸那才叫汉子!” 吴老二看了邓五爷一眼,也不说话,低下头凑到火锅下面,想把那根儿菸捲儿点着了。就在这时,邓五爷又说话了:“别嗟!您啦介样儿点菸哪行啊!别再把您啦的眼眉给燎着喽!” 吴老二一听,介不拿我糟改吗?心里的火更大了,说:“那你说怎么点?” 就见邓五爷向前探了一下身子,一伸手从火锅下面捏出一块通红的木炭,举在吴老二面前:“来吧,点上!” 吴老二一看,那块儿红木炭捏在邓五爷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滋滋地响着,一股油烟直往上冒!当时吴老二心里就是一哆嗦,也不知该怎么好了,俩眼都直了…… 邓五爷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语气平和地说:“我说,爷!你似想让介炭火儿在我手里多待会儿对吧?” 别看吴老二仗着日本人撑腰,狐假虎威的,其实没多大脓水儿,还真让邓五爷给镇唬住了,嘴里呜呜突突的,也不知说得是嘛。 邓五爷淡淡一笑:“来吧,点上吧!” 吴老二惊慌失措中身不由己,赶紧凑上前去,两根手指捏着菸捲儿,一头儿搁进嘴里,一头儿顶在邓五爷手中的炭火上,紧嘬几口…… 。菸捲儿点着了,一股人肉烧焦的煳臭味儿也通过菸捲儿被吴老二吸进了嘴里。吴老二这个噁心劲儿就别提了! 再看邓五爷,不慌不忙,捏着炭火儿的手往紫铜锅子的小炉膛里一伸,一松手指,那块红木炭又归了原位。 吴老二手里捏着那根点着的菸捲儿,蒙了!抽吧,煳巴拉臭、怪噁心人的;扔了吧,又怕邓五爷挑眼!此时此刻他可真就领教了这帮混儿混儿的厉害——介帮人可不似轻易惹着玩儿的!介傢伙!介不就似玩儿命吗! 吴老二还没醒过神儿来,邓五爷又伸手抓起一把羊肉片儿扔进火锅儿里,也不用傢伙儿,直接把手伸进滚烫的热水中搅和了一下,把烫得发白的羊肉片儿用手指头夹起几片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来吧,赶上了,一块儿吃吧!” 吴老二傻了,别说吃了,看着都眼晕! 邓五爷冷笑一声,对自己身边的人说:“介位爷怕咱介羊肉片儿里有毒不敢吃,你们就都吃点儿,也好让人家放心吶。”说着,亲自抓了一大把,扔进了热水锅子中,那鲜红的羊肉片儿当时就被煮成白色的了。就见其余的那四个人,个个儿都没犹豫,每人都把手伸进锅里,依次从翻着花的热水锅里捞了几片儿煮熟的羊肉片儿,放进嘴里就嚼上了…… 吴老二当时就看傻了! 这时邓五爷又发话了:“来吧,别愣着啦,都尝尝,尝一口、尝一口……”
第93页 吴老二心想:今儿算走错门儿了!我你妈的惹他们干嘛!不行!我呀,赶紧走吧!回去叫日本人来验伤吧。于是赶紧对着邓五爷作了个揖,说:“打扰、打扰!”然后对自己的手下说:“别在介站着啦,赶紧走吧!” 几个人刚要动,邓五爷喊上了:“慢着!” 吴老二当时就是一愣,心想:干嘛?还不让走啦!回头看着邓五爷。 邓五爷嘿嘿一笑说:“你们对我的伤有怀疑对吧?没关系,看看不就放心了吗!来,瘦猴,把你的刀子给我!”说着,把小褂子一脱,接过手下人手里的刀子,在身上的药布上一划,嗤的一声,连药布带胸口的皮肉都给划开了!邓五爷三下五除二,把药布都扯下来,露出身上的伤口。 吴老二一看,邓五爷身上原先的伤是一条半尺多长的口子,密密麻麻地缝了得有二十多针,已经不流血了。可是,那新划出来的口子,比原先的老伤也短不了多少,皮肉翻呲着,鲜血淋漓的,看着怪吓人的! 邓五爷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问:“介位爷,你看仔细喽!我介伤,不似你们要找的那种枪伤吧?” 吴老二更傻了,稀里煳涂地问:“您啦,怎么知道我们要找枪伤呢?” 邓五爷笑笑说:“就你们那点儿事儿,都嚷嚷遍了,瞒得了谁呀!你仔细看看,看明白了,以后就别再往介儿添堵来了。行吗!” 吴老二赶紧说:“行行行,看明白了、看明白了……我们介就走、介就走……”说完自己先走出了屋子。 邓五爷鼻子里哼了一声,大声说:“不送啦!有空儿常来坐坐!” 吴老二假装没听见,也不敢再言语了,带着几个人赶紧撤了…… 回去的路上,吴老二越想越觉得太栽面儿了!整天耀武扬威的,我吴老二楞让这几个混儿混儿给镇唬住了!介让我还怎么混呀!心里想着,便恨恨地说:“等着!你妈的,跟我来介套!我让皇军来得楞你们!” 手下的一个人知道吴老二不过是便宜便宜嘴罢了,就假装着劝吴老二,也好给吴老二一个台阶下,于是就说:“队长,我看算了吧,咱天津卫的混儿混儿有名啊!惹他们有嘛好处?咱都拉家带口的,要是得罪了他们,还能有好儿吗?” 吴老二这时倒来精神儿了,歪着脖子问那个人:“你……介似嘛意思?长他们的威风对吗?照你说的,难道咱就怕了他们?别忘了,咱介可似给日本人办事儿!” 那人又说:“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有日本人给咱撑腰他们当然不敢怎么样,不过……” “不过嘛?你说明白喽!” “我是说,万一有一天,日本人不能给咱撑腰了,那咱……不就惨了吗?” “去你妈的!别你妈瞎说!”吴老二的能耐劲儿又来了:“你说介话,要让日本人知道了,非你妈把你舌头割下来餵狗不可!” 那人一听,立刻不说话了,心想:“真你妈不是东西!就跟我们能耐大!瞧刚才你小子那鬊揍相,吓得跟你妈三孙子赛的!王八蛋!割舌头就你妈够狠的啦,还你妈的餵狗!这哪是人话呀!也不怕打雷噼了你!” 几个人回去了,吴老二暂时也没敢再提那几个混儿混儿的事儿…… 第四十七章 送药品水生当嚮导 那天,水生和刘振武几个人在天津城外与大老黑他们的大车队汇合之后,一路没敢耽误,直接就奔着大海边儿跑去了。 大老黑专门儿为这几辆拉药品的马车配的是顶戗的牲口,牲口又都是提前餵饱了上等的饲料,那大骡子大马的撒开欢儿还挡得住哇!十几匹牲口分别拉着四辆伪装好的大马车,一路趟得尘土飞扬,后半夜儿就到了大海边儿。 海边儿上早就有八路军的船等着了,两条渔船上的四个八路军的便衣都是精心挑选的,不仅胆量大、水性好,而且久经沙场,个个身手不凡。 两路人马汇合到一处,互相打了个招唿,简单介绍了一下就赶紧装船。时间紧迫,小渔船要赶在天亮之前与大海深处的轮船汇合,趁着天不亮,把那批珍贵的药品和器械转移到轮船上,再由轮船上的地下工作者和抗日义士护送这批药品,最后直接转移到对日作战的前线。 时间不等人,几个人比那帮日本鬼子和汉奸能干多了,不大一会儿船就装好了。看着那两船战利品、想到这些宝贵的战利品就要在打鬼子的战场上派上用场,大伙儿心里高兴! 船就要起锚了,水生还真是有点儿不踏实,他知道这批药品的重要性,也知道得到这批战利品是多么的不容易,心里总觉得是个事儿,就问了问那四位八路军战士有没有在海上航行的经验。那几个战士做了回答。 别看水生平时少言寡语的,可是办起事儿来一点儿不含煳。他看出来了,虽然那几个战士信心挺足,可毕竟不是常年在海上打交道的人。黑灯瞎火的,在海上可比不了旱地儿上,只要离开岸边,四外一片黑咕隆咚,往哪边儿看都是一个摸样儿,一旦迷失了方向,你就嘛也干不成了!别的事儿还好说,这两船药品是吴大哥和刘振武他们拼着命换来的,万一送不到地方,那不就耽误大事儿了吗!不行!水生越想越担心,就打算要亲自出马,把那批药品送到轮船上。
第94页 水生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大家觉得有道理也就同意了水生的要求。水生也没来得及跟黄花儿道个别,就上了打头的那条船,解开栓船的绳子,跟刘振武和大老黑说了几句互相嘱咐的话,就赶紧划着名船桨向大海深处去了。 看着小船远远地走了,刘振武和大老黑又开始研究怎么回去的事儿。来的时候虽然是有点儿惊险,可毕竟是过了关,回去的时候还真得想仔细了,万一那卡子口上的傢伙们琢磨过味儿来,说不定会遇到比出城还要大的风险!于是,大老黑就地把那几辆大车的牲口调换了一下,把每辆大车上都抹了一些黄泥,伪装一下,又告诉几个车把式分散开,绕道而行,避开来时的路线,以防备万一。 几辆大车按照大老黑的吩咐分别绕道去了,一路上还算顺利,回去早的,不到中午就回到了军粮城,绕道儿远一点儿的,晌午一过也都进了大车店…… 刘振武和大老黑是最后走的。刘三爷觉得,水生冒着危险跟着出了海,怎么也得告诉黄花儿一声吧。大老黑也跟着去了,他因为肿眼泡儿给黄花儿说媒的那件事儿,始终是难以释怀,如今都到了人家门口儿了,不当面儿向人家道个歉,也不够意思!于是他们二人一起到了黄花儿的家。 两个人都是大老粗,活了半辈子了,也没说过几次拐弯儿抹角的话,干嘛来的就直接说吧。先是大老黑实话实说,替肿眼泡儿向黄花儿道了个歉。黄花儿通情达理,虽然心里不贊成肿眼泡儿的做法儿,可也没记仇儿。黄花儿妈心路儿更宽,事情已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就是当时再不高兴,眼下也已经放下得差不多了。倒是吴老太太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大老黑几句,让他转告肿眼泡儿以后可不要再做那种缺德的事儿了,说媒本来是好事儿,把那些孤男寡女的撮合到一块儿过日子,也属于积德行善的范畴。可是,你打着说媒的旗号,利用人家想成家的心理为自己捞钱财,那就是人品的问题了!损人利己那也不是个光彩的事儿呀!大老黑是实在人,听着老太太那苦口婆心的话,心里也是忽忽悠悠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觉得挺不自在。 吴老太太见状又劝大老黑,告诉他,虽然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提了。通过当初那件事儿,知道错了,改了,也不是个坏事儿。再说,通过那件事儿老太太认了个干闺女,不也是因祸得福吗?何况,阴错阳差地大家认识一场,这也是个缘分吧! 大老黑听老太太这么一说,这才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对吴老太太的通情达理简直就是由衷的敬佩。 大老黑的事儿办完了,该刘振武的了。刘振武也不会藏着掖着,就把水生出海送药品的事儿跟黄花儿说了。 黄花儿心再宽也毕竟是个女人,一听水生跟着队伍上的人出海送药品去了,心里也是担心不下,她不顾虑水生的水性和在海上的经验,只是担心水生他们的安全,她知道,万一遇上鬼子的巡逻艇,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可又一想,水生也是帮着吴大哥他们八路军干事儿,心里又觉得挺自豪。 吴老太太看出了黄花儿的担心,赶紧安慰她。黄花儿也在想,既然水生已经动身了,就不要替他想那么多了,只要是对打鬼子有利,冒点儿危险也是值得的……因此,黄花儿主动把话头岔开,问了问刘家的大哥大嫂,又问了问小盛子和小柱子的情况。 刘振武一一作了回答。这时,吴老太太又问了问有没有她大儿子吴天龙的消息。 刘振武想把吴天龙受伤的事儿告诉吴老太太和黄花儿娘儿几个,可又一想,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了,又赶上这么多事儿,暂时客居在黄花儿家,心里本来就不踏实,真要是告诉她天龙大哥受伤的事儿,那她就光剩下担心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子说了个谎,告诉吴老太太,说是吴大哥挺好的,把吴天龙受伤的事儿瞒下了。 几个人又絮叨了几句,刘振武看看天不早了,就和大老黑一起告别了黄花儿一家人和吴老太太,二人结伴一起离开了小渔村…… 到了军粮城,刘振武见到了已经回来的几个车把式,问了问情况,还好,一路平安。刘振武放心了,告别了大老黑急忙赶回自己的家。 大老黑送走刘振武,给几个弟兄分了赏钱,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几位嘴都严实点儿,省得找麻烦。其实,几位弟兄跟着大老黑都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儿都多余嘱咐。弟兄几个应承着,帮着大老黑赶紧把那几辆车的牲口卸了套,牵到牲口棚,栓到槽头上,投上草料餵着。大老黑又特意捧了几捧煮熟的黑豆,犒劳犒劳那几匹大骡子大马,毕竟它们也是为了抗日出了力的呀!没有它们,那些药品能这么快就运到海边儿吗? 不一会儿,弟兄们都散去了。大老黑这才扑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进了屋。 肿眼泡儿见大老黑回来了,早就想打招唿,可是当着那么多人没好意思。这时见人都走了,就堵在门口问上了:“哎呦!你个挨千刀儿的,介一天一宿你也没着家儿,死哪儿去啦?” 大老黑往屋里走着,冲着老婆挤了挤眼,示意她别咋唿。 “呦呦呦!瞧那鬊样儿!还挤眉弄眼的!”肿眼泡儿知道大老黑是给八路军送药品去了,心里并不反对。只是对大老黑的不辞而别不高兴,就故意问:“介一躺挣了多少?交柜吧!”
第95页 “交嘛柜呀,你就认钱!”大老黑往里屋走着说:“你先别咋唿了行吗?我介都一宿没睡了,让我歇会儿……” “呦,大老黑呀,你怎么……还想存点儿私货似吗?每回挣了钱都交给我,怎么介回不交柜了?你打的似嘛主意?外边儿有人儿了吧?” 大老黑一听直嘬牙花子:“啧啧!要不说,你这倒霉娘儿们儿,就似没好心眼儿呀!我存嘛私货!你介人怎么总拿你那一肚子坏杂碎想别人呢!还我在外边儿有人儿了?我似那种人吗?我介帮着别人干点儿活儿……你看你,没事儿瞎咋唿!” 肿眼泡儿一听,不对劲儿呀!怎么今儿……跟每天说话不一样啊?赶紧换了一种口气问:“老黑,怎么啦?事儿办得不顺当似吗?” 大老黑有些不耐烦:“哎呦,你少说两句行吗?哪儿对哪儿呀介似……” 肿眼泡儿凑近大老黑又问:“怎么啦,老黑?有事儿你说呀!介两口子,谁跟谁啦!你跟我不说,你跟谁说去呀!你介一走也不撂个话儿,我光剩担心了,一宿都没睡,你知道吗?” 大老黑看了看肿眼泡儿说:“说?我说倒没关系,就怕你这嘴呀,没把门儿的!万一要是到外边儿瞎噗嚓,那可就麻烦啦!咱介家可就毁啦!” “哎呦!老黑!你看你连自己的娘儿们儿都不相信,那咱还似两口子吗?好傢伙!我介辈子似白活了!到头来唉,连自己爷们儿的心都拢不住!我呀,真似没法活了!”肿眼泡儿心里有些委屈了,别看她一天到晚嘴上能叨叨,其实呀,心里没多大承受力。肿眼泡说完这句话,自己坐在一边儿不言语了。 大老黑一看,心里又不是个滋味儿,心里想到:唉,老婆子就似嘴爱瞎叨叨,其实也是为了这个家,都挺不容易的,就别让她不高兴啦……大老黑走到肿眼泡儿跟前:“怎么啦?谁惹着你啦?” 肿眼泡儿没说话。 大老黑想了想说:“老婆子,我告诉你,你可别往外说去!你跟我恁么多年,嘛事儿我能背着你吗?不过,介事儿太重要了,要似不保密,那麻烦可就大了去啦!” 肿眼泡儿心想:“行啦!你别跟我来介套!你爱说不说!”心里想着,嘴上也不吱声儿,连看大老黑都不看。 大老黑拉了肿眼泡儿一把,说:“行啦!别生气啦!至于吗?我告诉你吧,我给八路军办事儿去啦!” 大老黑以为老婆子听完这句话还不得吓一跳,没想到肿眼泡儿无动于衷,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大老黑纳闷儿,拉着肿眼泡儿的胳膊使劲晃了晃肿眼泡儿的身子问:“唉,没听见怎么的?你醒醒盹儿行吗?我介不跟你说了吗,你怎么没表情呢?” 肿眼泡儿翻着眼皮使劲瞥了大老黑一眼:“瞧你那鬊德性!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还跟真事儿赛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哇!那天刘老三来咱家干嘛来啦?我都听见啦!他不就似借大车运药品吗?我要似不乐意能让你去吗?还说我嘴瞎噗嚓,我噗嚓嘛啦!” “呦!”大老黑一琢磨,可不是吗!她知道哇!我介光顾着那批药品的事儿了,怎么把介个碴儿给忘啦!赶紧给肿眼泡儿说好话:“老婆子,你看我介记性!得啦!咱给老娘子赔个不是吧!” 肿眼泡儿一听,心里气儿全消了:“德性!还老娘子!怪牙碜的!把那个“子”去了,直接叫老娘,知道吗!” 大老黑见肿眼泡儿不生气了,就说:“老娘?我老娘早死了,还似叫老娘子吧,牙碜点儿没关系,介样儿吉利……”大老黑凑近肿眼泡儿又说:“唉!老娘子,介事儿以后可千万别走了风声,小日本儿不定多着急呢,能不找吗?介要似让日本人知道了,那麻烦可就大啦!明白吗?” “行啦!别废话啦!我傻呀?嘛事儿该不该说我知道,还用你操心!一边儿凉快儿去!” 大老黑点点头,想了想又说:“光不往外说还不行,这么大的动静儿,难免被鬼子发现,以后如果有人问起来也不能说,就似刀搁在脖子上也不能说……” 肿眼泡儿又瞥了大老黑一眼:“行啦!别说啦!你以为就你似爷们儿!告诉你!姑奶奶我也不似孬种!别说似给八路军办事儿,就不似给八路军办事儿,只要似跟小日本儿对着干咱就不能含煳!不说吹得!咱似老娘儿们儿上不了战场,要似能上战场,我拼了命也得让小日本儿长长记性!” “行!没想到,我介老娘子还真行!”大老黑乐了:“要似你能上战场,那花木兰、穆桂英的后面,怎么不得再添上一个我们家介位老娘子呀!” 肿眼泡儿又斜了大老黑一眼,说:“行啦!别光顾高兴了!再仔细琢磨琢磨,哪儿不严谨,提前有个准备,别等到了时候抓瞎……” 大老黑觉得这事儿办得够严谨的,不会出事儿,就说:“放心吧,老娘子!那小日本儿要命也想不到咱介呀!让他们围着天津城里找去吧!……唉,还有酒吗?我喝点儿。咱也高兴高兴……” 肿眼泡儿给大老黑把酒烫上,大老黑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菜,心里舒坦。
第96页 可是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第四十八章 吴老二又打鬼主意 吴老二其实就是个尿海,那天带着一帮人见识了混儿混儿邓老五的厉害之后,心里就有了感觉,知道那种人不是轻易碰着玩儿的——好傢伙!对自己都那么狠,手里捏着火炭,那手指头吱吱冒油儿、唿唿冒烟儿,就跟不知道疼赛的!介傢伙!介哪似一般的人啊!我惹他们干嘛!吴老二觉得不是个事儿,别再找病吧!干脆躲远点儿吧。 吴老二琢磨来琢磨去,又想到了那几辆大车夜闯卡子口的事儿,他总觉得,早晚有一天那件事儿就得露馅儿,不如想个稳妥的法子,争取一下主动。 正在这时,特高课传来了情报,说是在八路军的主战场上,出现了那批日本人运到天津的药品!这下日本人可就真的急眼了!他们根本也没有想到,那批原本是从日本运到天津、给日本伤员救命的药品,竟然这么快就被八路军运到了前线,给八路军的伤员用上了! 日本警察署赶紧追查,下决心一定要找出那批药品究竟是从哪个卡子口运出去的! 吴老二得到了消息,心里一直扑腾着,担心这件事的责任又落到他的头上。 吴老二急急忙忙找来那个自称认识大老黑的人,仔细问了问情况,两人一块分析,究竟有没有可能,那批药品和医疗器械就是大老黑他们弄出城区的。 两人还原了当时的情况,越想越可疑、越想越觉得那批药品就是大老黑他们弄出去的:第一,那天晚上突然就出现了十来辆大车,这事儿不正常。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前脚儿日本人的药品被劫,随后就有那么多的大车出城,而且还是大晚上的,能没有问题?第二,说是往军粮城拉的鲜货和蔬菜,可是军粮城根本就没见到那些东西!还说是皇军要的,哪来的皇军呀?车把式分明说的就是瞎话!第三、最要命的就是那批大车中有四辆根本就没检查!坏事儿也许就坏在那四辆大车上! 吴老二低头琢磨:头一辆大车上甩下的那两箱鲜货不仅当班儿的皇军和他领去的弟兄们吃了,接班儿的那伙皇军和警察也吃了,更可怕的是,那天晚上来的日本巡逻兵也吃了!这傢伙,那么多人都知道卡子口扣下了鲜货,那要是追查起拉鲜货的大车,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吴老二脖子后头冒凉气儿,当时腿儿就软了! 吴老二突然对那个弟兄说:“哎呦喎!介事儿可你妈崴了!” 那人吓了一跳,离离唧唧地问:“怎么啦?” 吴老二冲着那个人说:“还你妈怎么啦?介事儿快露馅儿啦!” “啊?怎、怎么呢?” 吴老二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那天……咱就不该留下那两箱鲜货!介就是把柄啊!那么多人都吃了,你别看吃的时候都没事儿,介要是上头一调查,准你妈都爬围!弄不好都得拍咱们哥们儿头上!”那个人一听也傻了一半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吴老二低头想了想说:“不行,咱不能等死,得赶快想个办法……去,赶紧叫几个弟兄过来,咱赶紧研究研究!” 那个人走了,吴老二拍了拍脑门子,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暗暗地想出了一个主意…… 一会儿,叫来的几个人到了。吴老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那几个人平时就都听吴老二的,这回赶上这么大的事儿,自己又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就更得听吴老二的了。于是,就都表示愿意按着吴老二的办法去做。 吴老二告诉大伙,先不要乱,都回去把嘴闭严实点儿,没有人问便罢,有人问就说那天晚上就只有六辆大车来过。头一辆拉鲜货的都仔细检查了,翻到底儿也没见到可疑的东西,都是鲜货,人家还给留下了两箱,有物为证啊!第二辆是拉粪的,一车大粪不可能卸下车来检查吧?再说,大粪车里连汤带水儿的也没法儿藏着药品啊!再往后,就是四辆拉麻包和芦苇的大车,正好有巡逻队作证,都卸了车仔细检查了,没有发现药品……至于中间那四辆拉鲜货和蔬菜的车,谁也不许说!就当是没来过! 几个人一听,事到如今,也只好这么说了,没有更好的办法儿,就先这么应付一下吧。可是,咱们几个人好说,那几个一块儿值班的日本人能跟咱一起说瞎话吗?万一他们说了,咱们不还是个脱不开吗? 吴老二横下一条心,决定再和那几个日本人商量商量…… 吴老二又找了那个日本小头头儿。 那小日本儿也正在嘀咕着呢,一听吴老二把情况一说,当时就表示他会跟其他的日本兵说去,只要是你们几个中国人不说漏了,我们这边儿绝不会秃噜。谁都知道这件事儿的厉害,我们大老远的从日本来到中国,谁也不愿意稀里煳涂的就把命给丢在这儿呀! 吴老二见日本小头头儿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心里有了点儿底,又嘱咐了一句说:“你地、我地,拴在一起的蚂蚱,我地跑不了,你地也跑不了,你地跑不了,我地,也跑不了!” 小日本头头儿赶紧说:“吆西!吆西!你地、我地、朋友地大大地!我们,朋友地大大地!”说完,搂了搂吴老二,又笔直地站着,向吴老二敬了个礼,这才赶紧回去通知那几个日本兵去了……
第97页 日本警察署的调查开始了,每个卡子口都过了一遍,吴老二和那个日本小头头儿也被叫了去,两人被隔离开,分别问了一遍。都事先商量好了的,那还能说得不一样?吴老二和日本小头头儿的回答没有出入,而且那几个日本巡逻兵也都替他们做了证明,确实是帮着装车来着,没有发现那批军用的医疗器械和药品。其实那几个巡逻兵哪知道哇,他们赶上的是最后面的那几辆大车,那是大老黑故意弄来蒙人用的!真正用来运药品的大车,早在他们来到之前就过去啦! 日本警察署完全信了,不但完全打消了对吴老二他们这个卡子口的怀疑,而且还表扬他们检查的仔细!吴老二这个乐呀!心想:眼看着山穷水尽的就你妈没路儿了,还真就柳暗花明的又来到了一个村儿! 一连几天,警察署和特高课折腾了一通,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干着急,使不上劲儿,就又改变了方式,准备从运输工具着手调查。他们认为,那么一大批东西,人背肩扛的是出不去的,肯定得有运输的车辆。手推车、胶皮车都是小型运输工具,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要查还得查马车!于是,吴老二他们又领了一项任务——查大马车! 要不说吴老二就是个人渣呢!你这里刚刚消停了一点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一边儿好好忍着吧!不行,他非得折腾出点儿事儿来不可! 吴老二觉得,既然手下的弟兄有人认识那个运鲜货的黑大个儿,我何不趁着调查大马车的机会,来个先下手为强,带着几个弟兄,到军粮城把那个黑大个儿给干掉,也省的留着它,早晚有一天会把那天晚上的事儿说出来! 吴老二想好了主意,找来几个他认为比较铁的弟兄说明了想法儿。 几个人一听就都劝他,特别是那个认识大老黑的人,从心眼儿里不愿意再去招惹是非,就说:“队长,我看吶,咱省点儿事儿吧,介事儿,我看就似个马蜂窝,咱干嘛去招惹他呀……” 吴老二一梗脖子:“吔!介似嘛话,你小子不似说认识他吗?怎么着?怕啦?你妈,咱介可似给日本人办事儿,你还怕他呀?” “不,队长,我觉得……咱刚消停点儿,干嘛又往那事儿上凑合,刚把虱子棉袄脱了,后背上痒痒劲儿还没过去呢,怎么又要穿上啊?” 吴老二不爱听了:“行行行!别你妈虱子、臭虫的!说那干嘛,怪膈应的!咱介似主动出击!你知道嘛呀,那黑大个留着就似个祸害,不定哪天,他小子往外一说,咱可就完啦!懂吗?” 那个人一时没听明白,歪着脑袋愣神儿。吴老二咧了一下嘴说:“没明白,对吧?要不说,你介猪脑子还想成大事儿!我告诉你,你听明白喽!咱啊,趁着日本人还没琢磨过味儿来,咱哥几个背着日本人悄悄地过去把那小子弄死,到时候,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咱不就太平了吗?” 几个人一听似乎有道理,就都奉承着吴老二,点头儿答应了…… 吴老二决定马上行动,找好了十几个弟兄带着傢伙儿就要奔军粮城。 也是太凑巧了。刚要行动,正好碰上特高课的一个官员。那官员见吴老二拉着队伍慌里慌张的,一看就知道有事儿,就拦下问了问。 吴老二想在日本人面前买个好儿,就说:“太君,我们介两天,把城里的大车都查了,没有线索。我觉得得扩大范围,就暗地里侦查了一把,打听到在军粮城有一个大车店,他那里有不少大车,光牲口就有几十头。反正也不太远,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查出点儿嘛来。” 那特高课的头子一听,马上就说:“嗯?有这样的事儿?” 吴老二说:“对呀!介事儿不能大意,能查咱就查查呗……” 特高课头子眯着眼睛想了想,拍着吴老二的肩膀说:“你地,对皇军大大地忠诚!好!我地,派人协助你……” “不用、不用!”吴老二赶紧说:“不用麻烦皇军啦!我们去就行了……”他说着,心里想:你可千万别!你派点儿人去,我就不方便啦……想着,又说:“介事儿有我们就行了……” 特高课头子又拍了拍吴老二的肩膀说:“吴,你地,大大地忠诚。我地必须保护你!我地,派一个小队帮助你,事成后,功劳还是你地。你地明白?” 吴老二一听,我的天啊!介事儿还他妈推不开了!介不给我添堵吗!早知道介样儿,我你妈干嘛告诉他呀!介不倒霉催的吗! 事情到了这一步,吴老二没辙了。要是太执意拒绝又怕日本人多想,只好硬着头皮擎着,答应了。 不一会儿,一个小队的鬼子来了,大皮靴子咔咔地响着,走到吴老二跟前。特高课的头子跟那些日本兵说了一顿日本话,那些鬼子都恭恭敬敬地看着吴老二。 特高课头子又对吴老二说:“吴桑!你地负责,他们地,统统地听你地调遣!去吧,祝你成功!” 吴老二答应着,心里打着鼓,也不知是祸是福。觉得弄一帮日本人跟着,跟眼线赛的,我干嘛都不方便……不过又一想:也不错,反正介些人都得听我的,到时候有嘛不方便,我把他们都支开不就得啦!有日本人跟着,不也给我壮门面吗!于是跟自己的弟兄喊上了:“赶快集合,麻利点儿!”
第98页 一帮汉奸你推我搡地排在日本人后面。吴老二“立正”、“稍息”地喊了几嗓子,试了试,还挺灵,那些日本人还真都听他的,心里高兴,一挥手,带着队伍一起奔着军粮城就下去了…… 第四十九章 肿眼泡儿捨身赴死 大老黑回到家的第二天,接了一个活儿,往天津城里运粮食。 大老黑天不亮就起来,看着伙计们套好了五六辆大车。大老黑心想,小日本儿丢了一批药品,不定得多着急呢,我借着送粮食的机会,到城里转一圈儿,一方面看看乐子,另一方面打听打听消息,心里不也有个谱儿吗。于是就把想法跟肿眼泡儿说了。 肿眼泡儿担心大老黑被人认出来,不想让他去。可是大老黑的脾气犟,想做的事儿别人拦不住,没办法儿,也就让他去了,临行前嘱咐了又嘱咐,让他小心点儿,千万别惹事儿。大老黑心里有根,答应着,跟着伙计们走了…… 大老黑一走,肿眼泡儿就又躺下睡了。天那么早,又没有要紧的事儿干,起来干嘛去呢? 肿眼泡儿一觉儿醒来快中午了,迷迷煳煳地刚要起床,就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肿眼泡儿扒在窗户上一看,当时就醒了盹儿了! 肿眼泡儿看见院子里来了不少日本鬼子,就知道大事不好,赶紧抓过一件褂子披在身上,随后把裤子一蹬,跳下炕来就穿鞋。 还没等完全穿戴整齐,吴老二一挥手,带着几个人就进了屋。 肿眼泡儿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心里扑腾,表面上可不乱。赶紧向吴老二迎上去,一边繫着衣服上的扣子,一边问:“呦,介位爷,有事儿呀?” 吴老二也不答话,两只眼的目光不看对方的脸,却紧往人家的胸口前踅摸,恨不得从衣服边缘看到里面去! 肿眼泡儿当时就知道,面前的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心里厌恶脸上不敢带出来,又问:“您啦似来雇马车的对吧?哎呦,真不凑巧,我们家好用点儿的大车给城里送粮食去啦。要回来怎么也得等到天黑了……” “雇嘛马车?我们似来搜查的!你爷们儿呢?”吴老二这才把眼睛从肿眼泡儿的胸口上挪开。 肿眼泡儿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儿不好,稳了稳心故意问:“搜查嘛呀?你想找嘛我帮你找去不就得啦,我们家除了大车、牲口的还能有嘛呀?” 吴老二冷笑着说:“你爷们干嘛去啦?似不似给八路军送东西去啦?” 肿眼泡儿完全明白了,她知道,这帮汉奸和鬼子肯定是冲着那批药品来的!心里暗暗地琢磨该怎么办。 吴老二又问:“你……没带耳朵似吧?我问你话呢,你爷们儿干嘛去啦?” “介不,一早起就走啦,给城里送粮食去啦。你们要似从城里出来,应该在道儿上能碰上啊……”肿眼泡儿说着,看了看吴老二。 吴老二眯了一下眼睛,自言自语:“去城里了……”吴老二心想:也好,不在介儿碰上他也好,省得有日本人在旁边儿我不好下手……干脆,我当着日本人在他们家翻腾翻腾,装装样子就撤,等把日本人支开,我再去找那个黑大个,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他……吴老二想着,就对身后的人说,:“搜!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大老黑家院子是不小,可是一部分牲口和大车都出去了,院子里空着一半儿,好歹一搜就搜了个遍,什么东西都没搜出来。吴老二一心想甩掉日本人,自己对付大老黑,搜院子其实是做给日本人看的,院子搜完了,又没有搜出犯歹的东西,就想着赶紧回去,把日本人支开,再找大老黑做个了断。于是下了命令:“撤!赶紧撤!” 那些人一听,反正来也是你,撤也是你,你怎么说我们就听你的吧。一伙儿人不分前后就要往外走…… 肿眼泡儿那也是个有心眼儿的女人,一想,不好!这小子准是要带着人往天津去追老黑他们,坏了!老黑还以为嘛事儿没有了,一点儿准备没有哇!哎呦!介可麻烦啦!介事儿怎么恁么快就让鬼子知道啦!介要似追上,老黑可就没命啦!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肿眼泡儿想到大老黑的处境,心里哆嗦成一个个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大老黑出事儿,就是搭上自己的命也得让老黑躲过这一难! 肿眼泡儿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去给大老黑报信儿去了。心想:反正我介辈子也没给老黑留下个后代,老黑平时那么疼我,吃的穿的都让着我,我怎么也得对得起他吧!干脆,我把鬼子汉奸拖住了,让他们没时间去抓老黑。然后,我再把动静儿折腾大点儿,让邻舍们都知道我家出事儿了,还能没有人给老黑报个信儿吗!想到这,肿眼泡儿立刻就对吴老二喊了一声:“哎!别走!” 吴老二正要带着人往回走,突然听肿眼泡儿喊他,立刻站住回过头问:“干嘛?有事儿吗?” 肿眼泡儿扯着嗓门儿喊着说:“你们似人吗?平白无故把我介院子弄得乱七八糟,拍拍屁股就走似吗?” 吴老二转过身子,一脸的不耐烦,说:“呵!你妈的!还你妈不乐意似吗?” 肿眼泡儿大声说:“你小子嘴里怎么恁么不干不净呢!刚吃了死孩子似吗!没大没小的玩意儿,你们家大人没教你怎么说话似吗?”
第99页 吴老二一听,当时就急了,心想:你个老娘儿们儿,敢跟我介样儿说话!紧走几步,过来就给了肿眼泡儿一个耳光:“**跟谁说话!” 肿眼泡儿一声高叫:“王八蛋!你个汉奸敢打你姑奶奶!”喊着,上去也扇了吴老二一巴掌。吴老二根本就没想到对方敢还手儿,一点儿防备也没有,让肿眼泡儿那一巴掌扇在脑门子上,脖子向后一仰,来了一个趔趄,倒退了两步才站稳。 吴老二一声令下,连鬼子带汉奸,一拥而上,连拳头带脚,加上枪托子,对着肿眼泡儿就是一顿乱打。肿眼泡儿一边挣扎着,一边高声叫着:“鬼子汉奸打人了!鬼子汉奸打人啦……” 左邻右舍的听到动静,都不知怎么回事儿,跑出来一看,那么多真枪实弹的鬼子和汉奸围着大老黑家的院子,知道是出了大事儿了。可是,都是老实巴交的平民百姓,哪见过这种阵势呀,想管不敢管,想劝不敢劝,想躲得远远的又不忍心,只有跟着揪着个心,提心弔胆、扒头探脑儿远远地看着。 肿眼泡儿一边向院子外跑,一边继续喊着:“鬼子来了,汉奸来了,大伙儿都藏起来呀!他们要抓人啦……”肿眼泡儿这样喊着,一方面是想提醒大家不要过来,省的连累大伙儿,另一方面也是想暗示邻居们,让邻居们帮忙,等老黑回来时替她向老黑报个信儿。 鬼子汉奸追出院子,把肿眼泡儿打倒在地上。肿眼泡儿身上已经挨了不少的打,已经是疼痛难忍,心里想着:我要似现在被他们打死,他们马上就会再去追老黑,那样一来,老黑还似脱不了险,我也就白死了……想到这,肿眼泡儿故意对吴老二喊着:“饶命啊!饶命啊!别打了,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吴老二一听,马上喊着:“行啦行啦!都别打了!别打了!” 那帮畜生都停下手,吴老二走上前去,两手叉腰,站在了肿眼泡儿跟前:“**,知道厉害了吧!站起来!” 肿眼泡儿浑身跟散了架一样,疼得都要背过气去了。她咬咬牙,两只颤抖的胳膊支撑着,一点儿一点儿地爬起身子,刚站起来就又要摔倒,赶紧向后退了几步,将身体重重地靠在墙上,头低垂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怎么样?好受吧?给你脸不会运动!你妈的,就似身上痒痒,介回好受了吧?”吴老二一脸讥讽:“不介样儿,你也不知道皇军似干嘛吃的!还你妈跟我们乍翅儿!” 肿眼泡儿抬起头,看了看吴老二,心里狠狠地骂着…… 吴老二用手中的枪顶了顶肿眼泡儿的脑袋,说:“你不说要告诉我们吗?告诉嘛?说说吧!” 肿眼泡儿心想:老黑他们也不知怎么样了,我不能在介儿呆着,我得把他们带走,拖住的时间越长,老黑才能更安全……肿眼泡儿擦了擦嘴角上流出的血,小声地说:“你们……想知道嘛呀?” 吴老二问:“你爷们前几天夜里从天津拉过东西没有?” 肿眼泡儿说:“拉过……” “拉的嘛?”吴老二顿时来了精神,以为肿眼泡儿真被他们给制服了。 肿眼泡儿喘了口气说:“拉的嘛我不知道……” 吴老二一梗脖子:“嗯?你不说似吧!” 肿眼泡儿闭着眼睛说:“那似嘛东西我真不知道,就知道他们藏在哪儿了……” 吴老二一听,往前凑合了一步,紧跟着问:“快说,藏哪儿了?” 肿眼泡儿早就想好了主意,故意有气无力地说:“我要说了……你们能饶了我吗?” 吴老二觉得有门儿,赶紧说:“能、能!只要你说了,我保你没事儿!” 肿眼泡儿又说:“你也饶了我爷们儿行吗?” 吴老二马上答应:“行行!我保你们全家没事儿!我说话算话!”其实,吴老二这小子,什么时候说话算过话呀! 肿眼泡儿故意耽误时间,又说:“那……你得赌誓……” 吴老二心里这个不痛快:你也不想想,你都到介份儿上了,还你妈跟我讲条件!可是,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他又不敢太过分,只好把心里的火气压了压,硬着头皮子说:“介事儿你放心,我要似说话不算话,我……我你妈让宰猪的刀子给剐喽,行吗?” 肿眼泡儿假意点点头儿,长出了一口气说:“我领你们找去……” 吴老二赶紧说:“唉,介就对了!走吧,赶紧的!”然后对带来的人一挥手,说:“走!跟着她!”一队鬼子汉奸跟着那个被打得有气无力的可怜女人,向开洼走去…… 左邻右舍的看着那可怜的女人一瘸一拐地把鬼子和汉奸带出了村子,都知道是凶多吉少,也不敢凑前,私下议论着,心里恨透了那帮**。 肿眼泡儿把鬼子汉奸带到了一片大苇塘,沿着水边儿兜了一个大圈子,吴老二越走越着急,就问肿眼泡儿:“唉!你还往哪走哇?到底在哪啦?” 肿眼泡儿估摸着时间不早了,估计大老黑他们也该到了天津城了,就走到一棵大柳树下,指着芦苇塘那片望不到边的芦苇说:“就在介地方,东西都藏在里面了,不少箱子,都在里面……”
第100页 吴老二看了看芦苇塘,那芦苇长得密密实实的,风一吹,来回摇晃着,发出哗哗的响声。 吴老二心里琢磨着:介娘儿们说的似真的吗?不似说,那批药品已经到了八路军手里了吗,怎么她把我们领介儿来啦?于是看了看肿眼泡儿问:“就在介儿?没运走似吗?” 肿眼泡往地上一坐,指着芦苇地说:“就在介儿,运走了一点儿,剩下的都藏在里面了。” 吴老二一想,可能是真的!那么一汽车东西,他们不可能都运走哇!行啦!立功的机会来了! 吴老二一声令下:“进去,仔细搜!”说着,带头钻进芦苇塘中,两手扒拉着芦苇,往里面找开了。其余的人也都跟着吴老二钻进芦苇地,只留下几个鬼子兵,端着枪看着肿眼泡儿。 吴老二在苇子地里找了半天根本就见不到任何东西,眼看着那苇子地的水都淹到他脖子了,再往前看,由于水太深,连芦苇都不长了,就觉得可能是上当了。于是赶紧招唿跟来的人,一起又都退了回去。 吴老二浑身上下滴着水,走到肿眼泡儿跟前,没好气儿地问:“唉!你说实话了吗?怎么没有呢!” 肿眼泡儿也不回答,假装昏过去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吴老二上去踢了一脚又问:“你妈,装死对吧!快说,怎么没有呢!” 吴老二身边的一个人对吴老二说:“队长,咱们上当了,你看,刚才咱们几个人从介儿走了一趟,介片苇子都倒了。那要似他们把东西藏在介儿,那苇子还不得倒成嘛样儿呢!可咱刚才来的时候,那苇子都好好儿的呀!咱上当啦!” 吴老二回头看了一眼,可不是吗!我光说别人猪脑子,介回可倒好!我你妈也好不了哪儿去呀!楞让介倒霉娘儿们儿给骗啦!心里当时就火儿了!对着肿眼泡儿又是一脚,叫着:“你妈的!敢骗我!给我打!” 肿眼泡儿马上又说:“等会儿……我,我记错了,是那边……”肿眼泡儿一只胳膊支起上身,往远处一指:“是那棵大树跟前儿,地上画着记号呢。” 吴老二赶紧拉了肿眼泡儿一把:“快起来,领我们过去!” 肿眼泡儿费了很大劲,慢慢爬起来又带着鬼子和汉奸们向远处走去。 到了一棵大树前,肿眼泡儿假装找那个所谓的记号,又耽误了一段时间。吴老二沉不住气了,一脚又把肿眼泡儿踹倒,大声问:“在哪儿啦?” 肿眼泡儿趴在地上,闭着眼,也不说话。吴老二急了,逼到肿眼泡儿跟前,又问:“**耍我对吧!” 突然,肿眼泡儿勐地翻过身,对着吴老二的裆里就蹬了一脚!吴老二只觉得下身一紧,小肚子直往下坠,疼得他直打转悠! 鬼子汉奸一见这种情况,又是一阵枪托子,肿眼泡儿当时就昏死过去……吴老二捂着裆在原地转了一圈儿半,腾出一只手,抽出手枪后又转了半圈儿,枪口对着肿眼泡儿的脑袋就是一枪! 肿眼泡儿再也没有出声,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离开了人世…… 几个汉奸都愣了,特别是那个始终缩在后边儿自称认识大老黑的人,更是瞪大了惊异的眼睛。 几个鬼子还嫌不够,又对着肿眼泡儿的尸体踢打了一阵,狂笑着,竟把那可怜女人的衣服扒开,往那尸体上撒尿…… 第五十章 大老黑铡刀报深仇 大老黑跟着运粮食的车队在天津城里转了一趟,也没得到什么消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四处打听,于是等粮食卸完了,就又跟着大车队回军粮城了。 还没到军粮城,远远看见一个拾粪的老人。那老人见到大老黑他们的车队,竟然是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离着大老黑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就喊起来:“老黑、老黑呀……” 大老黑不知怎么回事,赶紧迎上去。那老人一把拉住大老黑的衣柚子,连唿呲带喘地说:“老、老黑呀……可了不得啦……你、你赶紧躲躲吧……”大老黑一听心里一愣,连忙问:“怎么啦,陈大爷,出嘛事儿啦?” 几辆大车也都停下来,车把式都围过来,吃惊地望着那个陈大爷。 陈大爷一脸的惶恐,不停地摆着手:“快躲躲、快躲躲吧,老黑!” 大老黑两手抓住陈大爷的胳膊说:“大爷,别慌、别慌,您啦慢慢说。” 陈大爷口打咳声,把那日本鬼子和汉奸到老黑家搜查,打了肿眼泡儿,又把那女人带走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大老黑闻听之后,怒吼一声就要向家跑。陈大爷一把抱住大老黑的胳膊说:“老黑呀!你听我说!你现在去已经晚了,那还是头晌午的事儿呢!现在虽然鬼子大部分人都走了,可是你家院子里还都藏着他们的人呢!你这样去,就是冒险呀……” 大老黑咬着牙说:“好他妈的日本鬼子,欺负到我家来了!”然后又问:“我家里头的,怎么样啦?” 陈大爷摇摇头说:“我还不知道,凶多吉少、凶多吉少哇……” 大老黑一听挣扎了一下又要走,陈大爷赶紧对几个车把式说:“拦着他!那些个畜生们都有枪,他这是去送死呀!”几个人一听赶紧都围上去,把大老黑拦住了。
第101页 这时,又来了几个给老黑报信儿的人,一起把大老黑拦住。 大老黑要想挣开这几个人的阻拦并不难。可是一者觉得陈大爷的话有道理,二者也是因为那几个人不是自己的弟兄就是邻居,因此也就没使楞劲儿,大老黑站住了。 陈大爷上前说:“你这样去不是法子,要报仇也得有个准备呀,不然的话,那不是白白搭上性命!”大老黑仔细想了想,对陈大爷和几个邻居说:“大爷!多亏了你们啦,我在介儿谢谢几位!我知道该怎么办。你们先回去吧,省得他们怀疑!”然后又对几个车把式说:“你们也先都躲躲,都先别回去,省的被牵连上。我从苇塘那边绕过去,看看情况再说……”说罢,几个人立刻分了手,陈大爷他们知道拧不过大老黑,可是又不放心,赶紧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沿原路返回。几个车把式看着大老黑走向了一条小道才各自赶着大车分了手…… 大老黑沿着芦苇塘的小道走着,远远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看上去那么熟悉,心里轰的一下,差点儿背过气去!赶紧跑过去,见自己的老婆**着上身已经死了!大老黑一阵天旋地转,眼泪忽地流出眼窝……大老黑俯下身去,跪在地上抱起那个可怜的尸体,牙齿咬的嘎嘣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老黑抚摸着老婆身上被打过的伤痕,心疼得浑身都哆嗦起来……过度的悲伤使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过了一会儿,大老黑才觉得喘过气来,嘴里说着:“老婆呀,让你受苦了!我今天要似报不了你的仇,我就白活了这几十年!” 老黑抱起老婆的尸体,在芦苇塘里给她洗净了身子,脱下自己的褂子,把老婆的尸体裹了裹,抱起来,走到一片黄土地上。大老黑将老婆的尸体放在地上,扯了一些芦苇将她盖好,默默地说:“老娘子!先在这儿委屈你一会儿吧,等我回来!”说完,咬着牙,向家走去。 大老黑边走边想:“今儿就今儿了!我非得让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生们知道什么叫血债血还!” 大老黑走到一家邻舍门前,那户人家也养着一辆大车和几匹牲口,院子里摆着一具大铡刀,那是平时给牲口铡草料用的。 大老黑也不打招唿,直接进了院子就把那铡刀片子卸下来,那家的人早就知道老黑家出事儿了,眼下见大老黑光着膀子,嘛话不说,卸下铡刀片子就走,知道大老黑肯定是拼命去了,也知道拦不住,就在后面轻声喊了声:“老黑兄弟,小心啊!小心……” 大老黑也不回答,拎着铡刀片子熘到自己家房后头。这时,他听到自己家屋子里传出日本鬼子呜哩哇啦的说话声,就借着围墙上的缺口向院子里瞄了一眼。大老黑没看见日本人,只见到有五六个汉奸正躲在门洞里抽菸呢。大老黑心想:先让你们多活会儿,我先找鬼子算完了帐再说。一边想着侧耳听了听屋里的动静。 屋里一共有四个鬼子,此时,他们还没有得到院门口的消息,以为大老黑还没回来,几个鬼子正在屋里翻腾值钱的东西呢! 大老黑勐吸一口气,一纵身早就越过了墙头,两脚点地又一纵身已经闯进了外间屋。 外间屋有两个鬼子,正在堂屋神龛前研究那香炉和蜡签子是不是金的呢,说时迟那时快,大老黑一铡刀下去,一个鬼子的脑袋当时就离开了脖子,那鬼子的脑袋落了地,身子一歪还没倒下去呢,一股鲜血就喷了出来,把旁边另一个鬼子的上半身都染红了。还没等第二个鬼子琢磨过味儿来,大老黑的铡刀片子已经到了他的腰上,就听咔嚓一声,第二个鬼子顿时矮了半截,连骨头带肉,齐刷刷地断成两半儿! 里屋还有两个鬼子,他们听到外屋的动静不小,以为两人为了抢东西打起来了,还在屋里叨咕呢,大老黑一撩门帘闯进去,挥起铡刀片子一刀又噼死第三个鬼子。这第四个鬼子可就吓傻了,用日本话喊了一声,就要端枪。大老黑没等他把枪端平,一刀下去,地上就又多了一个孤零零的脑袋…… 这时,院子里的汉奸已经围到门前。刚才大老黑翻墙进院儿时,他们之中就有人发现了。可是还没等看清楚,老黑就进了屋。随后就听到屋里有了动静,急忙过来支援。可是还没等他们进屋,大老黑已经把屋里的活儿都干完了,正要找他们找补呢! 此时此刻,大老黑的身上、脸上都是血了,两只眼睛也都红了,见几个汉奸围在了屋门外,都端着枪,心想:今儿,咱就来他个鱼死网破吧!于是,咬了咬牙,闯出屋,大铡刀片子一挥,带着呜呜的风声,一刀又竖着噼死一个汉奸。那几个没死的汉奸,赶紧向后退。后退的同时,有人向大老黑开了枪,慌乱之中也没能打中。大老黑就跟没听见枪响一样,手里的铡刀片子带着风声,又落在第二个汉奸身上,又是一声惨叫,那地上的血可就是一大片了! 那几个汉奸打了几枪,见大老黑不但没伤着,反而更加兇勐,吓得他们扭头就跑,有的人连枪都扔了。大老黑紧追几步又撂倒两个,再追剩下的人,腿上可就没有力气了。也是,刚刚从城里回来就经歷了那种撕心裂肺的丧妻之痛,又发着狠地抡着大铡刀片子连噼了四个鬼子、四个汉奸,身上的气力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第102页 大老黑追了几步没追上,看着剩下的两个汉奸比惊弓之鸟逃得还快,也不打算追了,扔下铡刀片子,站在那里喘大气……大老黑喘了一会儿,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一个汉奸觉得面熟,用脚蹬了一下,把那死尸反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认出来了,原来是曾经在大车店打过工的伙计!那小子当年总是小偷小摸的,让大老黑给辞了,没想到竟然当了汉奸,而且还带着人来报復!大老黑气得够呛,拾起铡刀片子又在那个死尸上狠狠地噼了几铡刀,给他分了尸! 乡邻们一直都是在偷偷地看着,遇上这么大的事儿,吓得脑门子都木了,谁敢靠前儿啊?说实在的,能远远地站着看的,那都得算是胆儿大的! 大老黑杀了四个鬼子、四个汉奸,虽然还是觉得不够本儿,但是,也只能就这意思了。能跑的都跑远了,不能跑的都在院子里躺着呢,都是让铡刀片子给削的,那才真正叫刀刀见血呢!院儿里、屋里血都满了,离老远就是一股子血腥气! 大老黑缓了缓劲儿,用手抹了抹脸上的血,对着乡邻们说:“老少爷们儿们,我大老黑杀了鬼子汉奸,鬼子肯定完不了事,所以,我介家也就不能回了!介些年来,我哪里有对不住大伙儿的地方,就请老少爷们儿们多担待!我在介给大伙儿磕个头,就算似赔礼啦!”说完,眼含热泪,一个响头磕在地上,然后站起身,抓了一把铁杴,对乡亲们说:“我走了,我家介点儿东西,谁看着有用就都拿走吧,也算是我老黑给大伙留点儿念想……可千万别便宜了小日本儿啊……院子里介几个死的,就让他们先在介儿晾着吧!”说完急忙就要向苇子地走……临走前,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儿就是要好好地掩埋了自己老婆的尸体,跟了他一辈子的人,就这样走了,老黑心里能不心疼吗? 老黑刚说完,一个邻居喊了老黑一声,对老黑说:“黑哥,你这浑身的血得洗洗呀,要不然你哪也去不了,洗洗吧,换身衣服……” 老黑想了想,也对!就又重新进了屋,抓了把刀子别在裤腰上,又拿了件褂子,在手里拎着,出了屋,看着大伙,嘴动了动也没说出话来,一低头走了! 乡亲们唉声嘆气,一直望着大老黑的背影渐渐地走远了…… 大老黑掩埋了媳妇的遗体,洗了洗身上的血渍,仔细看了看,自己穿的那条黑裤子上的血迹也不怎么明显了,就把那件褂子一穿,隔着褂子摸了摸裤腰上插着的那把刀子,直接就奔了天津城里…… 吴老二从大老黑家逃脱之后,脖子后头都冒凉气,他庆幸当时自己离大老黑比较远,身前又有几个弟兄替他挡着,要不然,那大铡刀片子抡在身上,还想活呀! 吴老二庆幸自己又躲过一劫,觉得自己福大命大:别看自己介摸样儿不怎么样,咱他妈有老天爷保佑!你看咱!啊!遇上多少事儿了,不都化险为夷了吗?介,介都似上辈子修下的!不服行吗! 其实什么上辈子不上辈子的,他也就是这么想想罢了,就他那德行,别说没有上辈子,就是真有上辈子,他也怎么样不了!要是真有积德行善的因果报应,那也是人家吴老太太积下的德行! 吴老二自己拿自己当回事儿,还真就不知所以了。 可是,正当他自己瞎琢磨的时候,日本特高课把他叫去了,军粮城的事儿,没查出个所以然却损失了四个日本兵,小日本儿再大方,他也不能不计较哇。 吴老二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就知道日本人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儿,没等日本人问就主动把自己提前想好的话说了。吴老二知道,他手下的那个自称认识大老黑、领着他们到军粮城搜查的弟兄被大老黑给噼死了,死人嘴里无招对,就把所有的事儿都推在那个死鬼身上了。 吴老二跟特高课的人说:自打他听说皇军丢了药品,心里不踏实,就没睡过一宿囫囵觉!他想着法子帮皇军找线索,把弟兄们都派出去了,暗地里打听,终于有个弟兄打听到在军粮城有个开大车店的,好像是帮人运过一批东西,听那意思,像是什么药品,可是又不能确定,所以才打算去探探底细,没想到那个弟兄让那个黑大个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如今也没办法弄明白了,还损失了几个皇军和他自己的弟兄……因此他又请缨,非要再带人去寻找那个黑大个。吴老二这么做的目的,一来是想在鬼子面前显示一下他对皇军的忠诚,减少日本人对他的怀疑,二来也是想尽快地找到大老黑,尽快地杀人灭口、早绝后患! 特高课的人对吴老二的话半信半疑,可又找不出破绽,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吴老二的请求,多派了一些士兵跟着吴老二又杀了个回马枪,把大老黑家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找着,就放了一把火,把大车店烧了个精光…… 第五十一章 小柱子带路脱险境 大老黑到了天津城,首先想到的是先看一看刘振山家的情况。他觉得,尽管那些被他杀死的鬼子和汉奸中有一个人是他当初开走的伙计,可是仔细想想,那个伙计恐怕不会因为那点事儿,就把鬼子兵带过去报復吧?小日本儿也不可能只为了那么点儿事儿就派出兵力,帮着一个当汉奸的去报私仇哇……日本鬼子肯定是掌握了什么情况才到军粮城去报復的!很可能就是那批日本药品的事儿。既如此,刘家哥们会不会也遇到了麻烦呢?
第103页 大老黑来到小刘庄的鲜货栈,围着门口看了半天,见刘家好像是在办什么喜事,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就凑上前去,打算再看仔细点儿。 这时从院子里跑出一个小男孩,虽然是瘦小的身躯,却透着几分机灵气儿。 大老黑不认识这个孩子,就走到那孩子面前问:“小子!介家在办喜事儿吧?” 小孩抬头仔细看了看大老黑问:“你是谁呀?问这儿干嘛?” 大老黑说:“我跟你们刘三爷似哥们儿,今儿我从介儿路过,看着热闹就过来了。似有喜事儿吧?” 那小孩儿其实就是小柱子,他一听大老黑说他是刘振武的哥们儿,就赶紧说:“那,那您啦就进去吧。我弟弟小盛子是今天的生日,一会儿就要开席了!” 大老黑一听,心想:既然是能给孩子过生日,那就证明刘家弟兄们肯定没什么危险,也就是说,日本鬼子暂时还没怀疑到刘家。 大老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也就不打算进院子了。一方面自己刚刚经受了丧妻之痛,心气儿不整;另一方面,他是要到城里来找鬼子们拼命的,抓紧时间,多杀一个是一个,不能在这儿耽误工夫呀!再者说,自己的事儿要是让刘振武他们知道了,不也跟着揪心吗!大老黑想到这里,急忙摆手说:“不、不不、我有要紧事儿,得赶紧走了!”说完扭头就走。 小柱子愣了,心想:怎么回事儿呀?这个人够神叨儿的!打听了半天怎么又走了呢?要真是我师父的哥们儿,小盛子过生日,你怎么也得露一面儿吧?怎么说走就走啦……不对!别再有事儿吧!小柱子越想越觉得可疑,赶紧跑进院子,告诉刘振武去了。 刘振武听了小柱子的话,当时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问了问那人长得嘛摸样儿。小柱子一描述,刘振武心里轰的一下——哎呀,别再是大老黑吧!要真是大老黑,那他到了门口儿都不进来,急急忙忙地走了,说不定还真就有事儿呀!刘振武心里想着,赶紧对大哥刘振山悄悄地说了一声。 刘振山皱着眉头想了想,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就对三弟说:“老三,这事儿可别大意,不行你出去看看,要真是大老黑你想法儿把他稳住了,他以前就打过日本人,鬼子找他还找不着呢,他人生地不熟的,可别出个闪失呀!” 刘振武一听,赶紧拉着小柱子就追出去了。 门口儿已经不见了人影。 刘振武赶紧问小柱子:“往哪儿去了?” 小柱子一指:“那边儿、往哪边儿去了……”爷儿俩不由分说赶紧就追。 追了大概有半里多地,拐过街口,这才远远地见到了大老黑的身影。离得太远,喊又不方便,刘振武赶紧加快了脚步…… 这时,在大老黑跟前的街口上出现了两个日本兵,两个鬼子大大咧咧地走着,指着街上的中国人,嘴里说着日本话,嘻嘻哈哈地拿中国人开涮,那些老实巴交的中国人就像见了瘟神一样,都赶紧躲得远远的…… 刘振武眼看着大老黑不声不响地迎着那两个鬼子走过去了。 两个鬼子见大老黑不但不躲反而越走越近,指着大老黑就大声呵斥。大老黑也不说话,迎着鬼子紧走几步,挡在日本鬼子的面前,不走了。 日本鬼子哪里把中国人放在眼里,其中一个日本人见老黑敢挡他们的路,恨不能一脚把大老黑踢死,当时就抬起脚,抡起大皮靴子照着大老黑的肚子就踢过去。大老黑连动都没动,一伸左手逮住鬼子的脚脖子,胳膊一挽,将鬼子的大腿死死裹住,然后向身前一带,右手一伸,从腰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对着那个日本兵的肚子就是一刀!那鬼子嗷的一声,双手抓住大老黑的手像是要夺刀,大老黑左手一松,放开鬼子的大腿,右手的刀子在鬼子的肚子里一拧,把那个鬼子带了一个趔趄,然后把脚对着那个鬼子的肚子一蹬,拔出刀子,顿时带出一股鲜血。那鬼子立刻蜷着身子趴在地上,不停地翻滚,蹭得地面上都是血污! 另一个鬼子吓得嗷嗷直叫,刚才的那点儿横劲儿也没了,扭过头儿去就跑。大老黑单手一扬,把那把刀子扔出去,正扎在那鬼子的后背上,那鬼子也是一声鬼叫,带着刀子玩儿了命地向远处跑开了…… 大老黑捨不得那把刀子,刚要去追,正在这时,突然几声枪响,从远处几辆鬼子的摩托车沖了过来,原来是鬼子的巡逻队正好路过这里!鬼子们见大老黑杀了日本兵,立刻就扑了过来。 大老黑一愣,下意识地矮了一下身子。由于情况太突然,大老黑一时不知该往那里跑了! 刘振武见状大喊一声:“兄弟!快过来!”大老黑抬头一看是刘振武,立刻就向刘振武那个方向跑过去。 这时鬼子的摩托车也远远地开过来,车上插着的小膏药旗儿急速抖动着,扑啦啦地直响,坐在最前边那辆摩托车挎斗里的鬼子端着手枪,也不管街上有多少人,一枪一枪地瞄着前面就打,子弹嗖嗖地带着风声把街上的行人全都吓得猫着腰地往隐蔽处躲藏。 大老黑使足力气跑到刘振武跟前,来不及说话,就被刘振武拉住,和小柱子一起,三个人赶快向回跑。鬼子的摩托车立刻就追了上来。
第104页 大老黑平时也不怎么在天津城里转,地方儿不熟,也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对,就只好跟着刘振武跑了……刘振武虽然是老天津卫的人,可也不是哪个地方儿都熟悉,特别是那些胡同儿、小巷的他根本就没进去过,所以也就不敢贸然向里面扎,万一要是死胡同儿,不就崴了吗!于是,只好顺着大道拼着力气向前跑……可是,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摩托车,眼看着鬼子的摩托车就要追上来了,刘振武心想,这下可坏了…… 就在这关键时刻,就见小柱子紧跑两步赶在刘振武和大老黑前面,回过头儿,大声喊道:“别瞎跑!跟着我跑!”喊声之后,带着刘振武和大老黑跑进了一条胡同。 鬼子的几辆摩托车还真是够快的!眨眼的功夫就追到了胡同口儿。可是,胡同太窄了,摩托车再快它也开不进小胡同儿,只好一个急剎车都停下来,鬼子兵立刻跳下车,紧跟着就追进了胡同。 刘振武三人进了胡同,继续向胡同深处跑。刚跑了几步,刘振武就觉得不对劲儿——这分明是一条死胡同啊!刘振武心里一沉:坏了!跑进死胡同啦!唉,我也是!小柱子他是个孩子呀,我干嘛要听他的! 刘振武不由自主地向后瞄了一眼,几个鬼子己经下了车,端着枪,正在叫喊着追过来。刘振武咬咬牙,心里已经开始琢磨怎么跟鬼子拼命了…… 就在这时,小柱子一拉刘振武的衣服叫道:“别愣神儿!快跟我走!”话音未落,一闪身带着两个大人进了一个院子。 小柱子还真是不简单,进了院儿,连犹豫都不犹豫,带着两个大人直接就跑进一间屋子。 屋里漆黑,刚从外面跑进来,什么也看不清楚,只闻着一股潮气扑鼻而来,看来已经是多少日子没人住了。 小柱子领着刘振武和大老黑从堂屋里向右一拐,穿过东边的一间屋子,进入连着东屋的一间小屋。 刘振武和大老黑这才看清,这间小屋的后墙塌了一大块,直接通到了另外一个院子。刘振武和大老黑在小柱子的引领下踩着塌倒的砖头瓦块,从屋里钻出去,几步跨过那杂草丛生的院落,翻过一道小墙头儿,来到了另外一个胡同。三个人紧跑几步,沿着胡同口儿一拐弯儿就没影儿了——原来那个院子是小柱子以前流浪时经常歇过脚的地方,刚才他们逃跑的那条线路,人家小柱子早就带着小狗儿,不知道来回走过多少次了。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就派上了大用场! 三人脱了险,心里都一块石头落了地。又往前跑了几十米,拐过一个街口,就看见刘振山的家门了。刘振武当时就想:小柱子这小子什么时候把这里的地形弄得这么熟呀!我在大哥家那可是常来常往啊,哪个月不得来几趟?这回我都转晕了,小柱子倒是满明白!行!这小子行!不简单!心里想着,就对小柱子说:“你小子是怎么知道这条道儿的?” 小柱子喘了一口大气,指着刘振山家的院门口说:“先别问啦!赶紧先藏起来再说吧!”然后又小声嘟囔着说:“也不看是嘛时候!还真有闲心瞎打听……” 刘振武一听差点儿乐出声来,强忍着:“你小子说我嘛啦?看我怎么教训你!” 小柱子一脸的认真:“快点儿吧!说不定鬼子还会追来呀!” 刘振武觉得小柱子说得有道理,回头仔细看了看,见暂时还没有人跟过来,几个人就赶紧进了院子…… 再说那些鬼子兵,当时,他们眼看着就要抓住那个黑大个了,却见黑大个跟着两个人跑进了一条胡同,于是就追到了胡同口儿。等到了胡同口儿,还没看清那几个人的摸样,那几个中国人就都跑进了院子,于是紧跑几步也追进院子里。当时他们看到院子里只有一排房子,其他的地方也没有别的出路时,满以为那三个中国人进了屋就没处跑了,于是端着枪小心翼翼地围上去,甚至还想要抓活的……可是当他们围到屋门前时,就都犯了嘀咕——屋里黑咕隆冬的,看着就让人麻头皮子!这屋里要是有个埋伏,那外面的人还有好儿哇! 鬼子们犹豫了,歪着脑袋想把屋里的情况看仔细点儿,可一时又看不清,正犹豫着进去不进去呢,当官儿的急了,戴着小白手套儿的手一挥,把堵在前面的一个鬼子兵硬给塞进屋里,然后又挥手让其他的鬼子都进了屋。 几个鬼子进了屋,黑乎乎的,看不清屋里是什么情况,便壮着胆儿,向里面打了几枪。然后才左看看右看看地搜索起来……这时,小柱子早就带着刘振武和大老黑跑得无影无终了! 鬼子在屋里踅摸了半天,才发现东边小屋的墙豁口儿,赶紧凑过去,扒头探脑儿地向外面一看当时就全明白了——完啦!别找了,人家早就跑啦! 鬼子官儿不甘心,走过去往外看了看,那外边的胡同四通八达的,上哪儿找去呀! 当官儿的气得嘴里“八嘎、八嘎”地叫了六七声,干着急,一点儿辙也没有,赶紧集合队伍回去吧。 鬼子撤了,一个个坐在摩托车上,也不像刚才追来的时候那么神气了——那边儿路口儿上还躺着一个让人杀死的鬼子兵呢! 第五十二章 刘振海出面解危难
第105页 刘振武带着大老黑见了大哥刘振山,简单说了说刚才的情况,心里着急,就让刘振山赶紧找个地方儿先把大老黑藏起来,他知道,虽然鬼子没能追上他们,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小日本儿们绝不会就那么大方,死了个人就不闻不问了,说不定一会儿他们回过神来,就会再杀个回马枪!大老黑五大三粗,足足比一般人大出一号儿来,太好辨认了。要是日本人到了跟前儿,认出他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刘振山听了三弟的话皱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行!别说是我这里没有太隐蔽的地方,就是有也不能藏!老黑兄弟这块头儿,可比不了一件东西那么好藏,那日本人他妈的比猴儿都精,难道他们不会翻吗?”刘振山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又说:“我看吶,咱这么办!干脆咱就来他个逆流而上!不但不藏,咱还要在小鬼子面前露露脸儿!” 刘振武愣了:“我说,大哥呀!这两天,忙活小盛子的生日,把你累迷煳了吧?你说的是真事儿吗?咱可别闹着玩儿呀……” 刘振山笑了笑,说:“三弟你先别急,若论武功我不能跟你比,若论兵书,咱多少也翻过几本……都先别慌!也别让别人知道,就咱几个人,说嘛也得把这齣戏演好!”然后一转身对大老黑说:“这样吧!老黑兄弟,事到临头你也别怕,你就听我的安排得啦!” 老黑冷笑着说:“怕?咱要似怕,那我还惹他们干嘛!大哥,你看怎么来咱就怎么来。我听你的!” 刘振山抬手拍拍大老黑的肩膀说:“赶紧把头剃了,然后换上厨子的衣服,到伙房帮厨儿去!呆会儿你就是厨子了……会做菜吧?” 老黑点点头说:“会!咱常喝酒儿,鼓捣俩菜没问题……” 刘振山一听心里有根了,又说:“这就结了!赶紧!”说着把大老黑领进屋,拿出剃头刀子,不会儿功夫就给老黑把头剃了。 大老黑剃了头,拿着镜子一照,自个儿先乐上了——也别说,人本来就黑,脑袋也大,再把头一剃,整个一个鲁智深啊! 刘振山拍拍大老黑的肩膀说:“老黑兄弟还真是天大的胆量!都这时候了,还能这么开心!行了,别照啦,把镜子放下,赶紧换换衣裳跟我到厨房去,小鬼子不来更好,要是来了,你可别演砸了!” 大老黑答应着跟着刘振山去伙房了…… 刘振武赶紧叫来自己的几个兄弟,暗地里嘱咐好了。没事儿便罢,万一有事儿,也好有个应对呀! 刘振山把大老黑领进厨房,见厨房里煎炒烹炸地正忙活着,别的先不管,直接就把厨子头儿叫到跟前。 那个厨子头儿姓李,跟刘振山有交情,平时大事儿小事儿的没少给刘家忙活,刘振山也是出手大方,哪一次也没亏待了这些厨子。因此,不光是这个厨子头儿,连那些厨子们都十分敬重刘振山,都不把刘振山当外人。 刘振山把大老黑介绍给厨子头儿说:“李爷,我这儿有个兄弟,平时爱鼓捣个酒菜儿什么的,今天看你们忙活,非要过来掺活掺活,你让他过过瘾吧,给他派点儿活干,也让他学两手儿!” 厨子头儿一听,心里纳闷儿:没听说还有这种人!没事儿爱闻厨房味儿呀?不过又一想,既然刘大爷让这个人来,肯定就有来的道理,也不好直接问,就点点头答应了。 刘振山看出厨子头儿犹豫,就又说:“李爷,没别的意思,一会儿要是有人来检查,你就多罩着点儿,我这哥们儿从现在起就是正经的厨子了。明白了吧?你多费心吧!” 厨子头儿多少明白了点儿,满口答应了…… 过了半个多钟头,鬼子还真来了。鬼子有摩托车,行动就是快!刚才在小胡同里,摩托车派不上用场所以他们退了回去。派了几个当兵的把那个死尸弄回去,又找来几个警察署的人,一共十几个人分乘着四辆摩托车绕过刚才的那个胡同,围着那点儿地方就转悠开了。 鬼子围着街面上开了几圈,也没见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肯定不死心啊!就挨着马路仔细找。找着找着看到刘振山家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于是,几辆摩托车一拐车把就直接开了过来。 鬼子们下了车,带着警察署的人就进了刘家。 刘家正忙着给孩子过生日呢,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勐然间看见来了这么多鬼子,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不敢问,眼看着鬼子兵就把院子给占了。 刘振山心里虽然有些发慌,但事到临头怕也没有用,迎上前去假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跟领头儿的那个鬼子打了个招唿。 领头儿的是鬼子的坂田小队长,个子不高,胖乎乎的脸上一脸的横肉,瞪着两个圆圆的小眼睛,鼻子下一撮仁丹鬍子比脸上的所有五官都显眼儿。他见刘振山来到跟前,用眼睛瞥了一眼,也不搭理,一挥手,让那些鬼子和汉奸在院子里搜查开了。 鬼子们里里外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要找的人——这时刘振武和小柱子早已经换了衣裳,混在人群中,鬼子们当时只见到了他们爷儿俩的背影,而且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杀鬼子的黑大个儿身上,对他们二人也没能看得太仔细,当然也就认不出来了。
第106页 坂田小队长两只圆圆的眼睛逐渐眯成一道缝儿,斜了一下刘振山,然后向伙房走过去。几个鬼子汉奸紧紧地在后面跟随着。 伙房里油烟裹着热气,看着雾雾腾腾的,厨子们煎炒烹炸的正紧忙活着呢。坂田小队长把戴着白手套的手一晃,几个鬼子汉奸上前一通叫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凶神恶煞,心里一阵慌乱,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 坂田小队长迈着小方步,逐个走到厨子们面前仔细看,当他走到大老黑跟前时,站住了。坂田也不说话,围着大老黑转了一圈之后,俩眼直盯盯地看着大老黑的脸…… 大老黑正站在一个灶头前,灶上的油锅已经烧开,锅里的油翻着滚,一股油烟直往上冒。 大老黑见坂田小队长走到他跟前站住了,知道那鬼子头儿已经怀疑上自己了,心里有些打鼓。说实在的,他并不怕鬼子认出他、要把他怎么样,他也合计了,反正也杀了好几个鬼子了,就是死也够了本了。只是担心万一要是在这刘家被鬼子抓走,不就给刘家哥们儿添麻烦了吗!想到这儿,大老黑决定先沉住气,再跟鬼子玩儿把花活、周旋周旋…… 刘振山在一边看着,心里跳得砰砰的,他担心大老黑沉不住气,再来个先下手为强可就坏事儿了,甭管怎么说,鬼子们都带着枪吶!所以他灵机一动,对大老黑说:“老张师傅,你那油锅都要着了!先把火撤了吧!要是着了火那就崴啦!” 大老黑心领神会,借着刘振山说话的茬儿,回身看了看油锅,对坂田说:“太君、介油锅太热了,我得下丸子了!”说完,俩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在盆子里挖了一把肉馅儿,两手团了团下到锅里,锅里唰的一声,围着丸子翻滚着一团气泡儿……大老黑连续团了十来个大丸子,挨着个地下到锅里,拿过一双大长筷子,把那锅里的丸子挨个挑动着,一锅大丸子互相碰撞着在锅里翻滚,一股香味儿从油锅里飘出…… 坂田小队长看着大老黑熟练地在那炸丸子,脑袋左右歪了几下,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大老黑的身量,伸手抓住大老黑穿的那件围裙看了看围裙上大片小片的油渍,这才问:“你地,厨师地干活?” 大老黑装成吓吓惊惊地样子说:“对、对。厨师、厨师,太君,我从年轻就干这一行儿……” 刘振山赶紧接着说:“太君,这师傅姓张,手艺大大地好!你瞧……”刘振山一指旁边案子上煮好的大块儿肉,接着说:“这些肉都是张师傅一早就煮上的,正好熟了,太君,您啦尝尝、尝尝!”说着把大方肉举到坂田的鼻子前。 坂田也不看刘振山,推开了刘振山举在他鼻子前的手,眼睛盯着大老黑问:“你地,一早就在这里吗?”大老黑点头:“对、对呀,太君,一早晨我就在介儿。”坂田又问:“你地、没离开过?”大老黑又点头儿哈腰地说:“没有、没有,这里忙,人手不够,都等着开饭呢,我离不开、离不开。” 坂田小队长眯起眼睛笑了笑……突然两眼一瞪,大声说:“你地!撒谎地不要!你地刚刚杀了人!”大老黑赶紧装成吓得不轻的样子,说:“太君、太君!没、没有的事儿呀!我似厨子、杀鸡、宰鱼地可以,杀人地不行!犯法、犯法呀!” 这时,刘振山和那个厨子头儿都上来帮着说好话。大老黑也不停地说:“我一直在介儿,没动地界儿呀!” 大老黑装得挺像。坂田小队长看到大老黑那种害怕的样子,也不像个敢杀人的主儿,又看了看老黑跟前那一大堆煮熟的肉,拿起一块闻了闻,又问大老黑说:“这些、都是你的干活?”大老黑赶紧陪着笑脸说:“对呀,我地干活。太君您啦尝尝、尝尝,好吃、好吃……” 这时,忽然听到伙房外有人小声喊:“二爷!您来啦?”还没听到有人回答,就见二爷刘振海已经进了伙房。今天是侄子小盛子的生日,刘家老哥儿仨就这么一个独苗,刘振海作为亲二伯能不重视吗?原打算一早就过来,可是手头上临时有事儿给拖住了,因此这才晚到了一步。没想到正赶上日本人到这里搜查。刘振海一肚子不高兴,也不问什么原因就直接进到了伙房。 刘振山见二弟来了,赶紧上前暗示了刘振海,说:“老二,你来得正好!这不,太君怀疑张师傅杀了人,你懂东洋话,你给解释解释,人家张师傅可是咱家的老熟人,他是个老实人啊,打死他他也不敢杀人啊!” 刘振海那是多聪明的人啊!尽管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听大哥的话,当时就明白了:眼前的这个黑大个儿,我说嘛也得把他保下来! 刘振海早年留学日本,在日本东京大学学过金融,一口流利的日本话,比日本人说得还地道呢,这点儿事儿难不倒他! 刘振海首先给坂田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日本话跟坂田打了个招唿。坂田愣了,用日本话问了问刘振海,那意思就是:你怎么会说日本话?这时,除了那些鬼子兵和刘振海以外,所有的人就都听不懂了,既然听不懂,就都在一边看着吧! 刘振海和坂田小队长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说了几句,坂田小队长原本一脸的杀气逐渐消失,摸样儿也渐渐地舒坦了。又说了一会儿,坂田小队长竟然跟刘振海互相鞠起躬来!站在一边的人们开始纳闷儿了:这是演的哪一出哇?怎么说着说着,还客气上啦?
第107页 正在大伙儿都犯猜疑的时候,就见坂田小队长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叫着:“吆西、吆西、吆西、吆西……”其他的日本鬼子也都跟着满脸的高兴,冲着刘振海点头哈腰的。 刘振海赶紧对大老黑说:“老张,赶紧的,找个大点儿的口袋,给皇军们多装些熟的!大早起来,皇军们挺辛苦,咱怎么也得犒劳犒劳哇!” 大老黑心领神会,拿过一个面口袋子,翻过来,使劲抖了抖。刘振山也过去,把那些大块的方肉和晾好的烧鸡什么的,一装装了多半口袋,然后又看了看油锅里的大丸子。此时,锅里的丸子已经炸得过了火儿了,捞出来黑乎乎的。大老黑对刘振海说:“二爷,这丸子都煳成介样儿了,还装吗?” 刘振海看了看坂田,对大老黑说:“那就再炸几个呀!”说着转身对坂田又说了几句。坂田笑着摆摆手,又给刘振海鞠了个躬,然后一摆手,鬼子、汉奸们就都撤了…… 刘振山故意让大老黑拎着那个口袋,跟着刘振海一起把鬼子汉奸送到院门口。 坂田小队长让一个鬼子接过那个口袋。那鬼子接过去,放在摩托车里了,可能是闻到了那股子的香味儿,回过头来还向大老黑伸了伸大拇哥! 所有的鬼子汉奸都上了摩托车,坂田坐在车上,向刘振海他们摆了摆手,几辆摩托车在一阵机器发动声中开走了…… 鬼子终于撤了!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五十三章 老哥仨挽留大老黑 小盛子是刘家的命根子,来给小盛子过生日的人少说也得有一百多号,除了亲戚朋友还有不少是当时社会上有头有脸儿的人物,大家都知道是二爷刘振海把日本人给打发走的,对二爷的佩服劲儿就别提了。有人就问了问二爷,究竟跟鬼子小队长说了些什么呀,那傢伙满脸的杀气,肯定不是个省油的灯啊,怎么二爷你就能让那个来势汹汹的鬼子官儿一点儿脾气都没了?这可不是个谁都能干的事儿呀! 刘振海平时为人低调,从不显山露水,面对大家的询问也不张扬,就说是给鬼子们解释了解释,说来这里的都是良民,都是给孩子过生日的,那个伙房的大师傅虽然是看着五大三粗的,胆子小着呢,别说是杀人了,就是打架都不知道怎么伸拳头!再说,百十号人等着吃饭呢,这一上午,活儿还干不完呢,哪有功夫出去杀人哪?所以鬼子也就不往下追了…… 在场的人一听,没有几个人相信!那些鬼子汉奸平时张牙舞爪的,厉害着呢,你刘二爷就那么解释解释就都结了?哪有那事儿呀!不过不信也没办法,人家二爷不愿意讲,你也不能愣逼着人家说吧?因此干脆也就不往下问了。大伙喝了酒、吃了饭也就都各干各的去了。 人们一走,刘家老哥儿仨和大老黑就凑到一块,找了一间闲屋子,几个人就围着刘振海问上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儿,又都是自己人了,怎么也得让哥儿几个知道知道哇! 刘振山给刘振海端过一杯茶水,看着刘振海说:“老二呀,你到底是怎么跟鬼子说的,他们可不是好对付的,你别欺负我们不懂日本话行吗,跟我们说说吧,这事儿就这么完啦?也太容易点儿了吧?” 刘振海接过茶杯,放在桌子上,笑了笑说:“其实呀,大哥,说真的,我刚来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见那么多日本鬼子来到这里,多少也有点儿懵了。要不是你跟我说这张师傅是咱的老熟人,我还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我当时就想,这老张师傅我明明就没见过呀,你愣说是老熟人,又说什么杀人不杀人的,这里一定就有原因,所以我就知道,我一定得把鬼子拖住了,把这老张师傅给保下来……” 刘振武听了,赶紧说:“二哥,人家姓赵,不是张师傅,那是咱哥随口说的,蒙鬼子用的,你就别老是老张、老张的啦!” 大老黑一听也赶紧跟着说:“没事儿没事儿,叫嘛都没关系!要不,就叫我老黑吧,打小时候人们就都这么叫我,我听着也习惯。” 刘振海对着大老黑笑了笑说:“嗐!我还真以为是老张师傅呢!那就叫老黑兄弟吧,我可能比你大几岁……”刘振武赶紧说:“没错、没错!老黑兄弟比我还小一岁呢。既然这样儿,咱就都叫他老黑兄弟了……二哥,你接着说!” 刘振海点点头儿接着说:“当时我就想,人家是咱请来的师傅,给咱家做饭的,辛辛苦苦的,要是让小鬼子当成杀人的人给抓走,咱怎么跟人家交代呀!所以就过去跟鬼子队长打了个招唿,想把事儿说清楚。没想到,那鬼子队长当时就问我怎么会说日本话。我就告诉他啦,我在日本东京大学留过学。他又问我学的什么专业。我告诉他学的金融。他问我认识不认识一个叫坂田健夫的教授?好么,我一听那是我的恩师呀!我就告诉他我不但认识坂田教授,还保留着老先生送给我的扇子面儿吶!那可是坂田老先生亲自画的!这时他又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了。他当时就说,那个坂田教授就是他的叔叔,老先生手里还保存着我送给他的一幅山水画儿呢!” 几个人一听,都愣住了,天下还真就有这么寸劲儿的事儿呀!
第108页 刘振海喝了一口茶,又说:“我一听,这事儿好办啦!别的先不说,先跟他套套近乎吧!所以就越说越近,我再说什么他也不怀疑了。所以我就替老黑兄弟担了保,说这个人可是我们家的老朋友,根本就不会去杀人。这样一来那个小队长能不信吗?所以误会就消除了……我再一说给他们带点儿吃的,他们就更乐了。没看见他给我鞠了好几个躬,连着说了一大堆吆西、吆西吗?” 几个人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怨不得不但那个小队长点头儿哈腰的,连那几个鬼子兵都那么高兴呢!原来送吃的这事儿他们都听明白了! 刘振山说:“二弟,今儿这事儿还真就亏着你来得及时,要不然可就麻烦大啦!你说,你那个坂田老教授听着不像个坏人呀,怎么他的这个侄子坂田小队长这么混横!脸上的肉都是横着长的!” 刘振海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嗨!天底下的人哪有一样的呀!再说,小鬼子到了中国尽干坏事儿,原因就是他们都接受了军国主义教育,好人也都教育坏了!我记得,在日本的时候,我遇到一个日本小孩儿,那孩子一边吃苹果,一边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我说是呀,他就告诉我:这苹果好吃,是你们中国的,他还说等他长大了,一定到中国,把苹果都弄到日本来!你看,那种教育,让小孩子都想着到中国来抢东西,他还能好得了吗!这些鬼子都要遭到报应的!” 大老黑闻听刘振海的这句话,情不自禁地说:“可不!早晚要遭报应!刚才我就差一点儿把那锅热油端起来扣到那个小队长头上,要不似怕给你们惹麻烦,我真就下手了!” 几个人一听,当时就都后怕起来。要真是老黑用热油浇了坂田小队长,那还不定得惹下多大的祸呢!刘振海赶紧说:“老黑兄弟,千万可不能冲动,现在日本人势力还比较强,咱们老百姓赤手空拳,明着跟他们斗肯定要吃亏,不如先忍着点儿,他们到中国好几年了,战线拉的这么长,肯定坚持不了多久,现在,中国的抗日力量逐渐壮大,小鬼子不定哪一天就会灭亡!” 刘振武接着说:“是呀,老黑兄弟,咱不能明着干,太危险。刚才要不是小柱子,咱就是不让鬼子给抓住,也得让鬼子的子弹给伤着,那可就全完啦!” 大老黑没说话,刘振海却听出了问题,赶紧问:“怎么?你们刚才还真跟鬼子干上了?” 刘振武说:“没错!老黑兄弟大白天就在马路上杀了一个鬼子……” 刘振海一听,心里也是一阵后怕,说:“闹半天,老黑兄弟真杀了鬼子呀,好傢伙!多悬啊!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还真就不好说了!”刘振海转脸对着大老黑说:“老黑兄弟,今天,二哥也不把你当外人,你可得听我一句话,以后可别冒这险了!小日本儿到中国祸害人,咱都恨得牙根儿疼,可是,就这么单打独斗,就是能杀几个鬼子也解决不了问题,弄不好还要吃亏,咱还是先忍着点儿,就是想动手也得找好机会,不能干冒险的买卖……” 大老黑低头听着,一句话也不说了。 刘振武发现大老黑有些不对头就问:“老黑兄弟,你……是不是赶上事儿了?” 大老黑是实在人,想装也装不像,摇摇头,说:“没事儿、没事儿,二哥说得对,我……我以后注意、我注意……天不早了,我、我回去吧……” “老黑兄弟,你先别走!”刘振山也看出老黑心里有事儿,赶紧拦住了。 刘振山看着老黑的眼睛问:“老黑兄弟,既然咱们共过事儿,今天又有缘在这里相聚,这就是缘分,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了,今儿我就高攀一步,认你这个兄弟。你要是信得着我这当哥哥的,你就说句实话,是不是遇上事儿了……” 刘振武也紧跟着说:“兄弟,有嘛话就说吧,这里没外人,咱哥们儿就别藏着掖着啦!你可是个爽快人呀,怎么嘀嘀咕咕的!说呀,老黑!” 大老黑低下头,还没说话,眼圈儿先红了。老哥儿仨一看心里就都明白了一半儿。大哥儿俩还好说,老三刘振武是个火爆脾气,一看大老黑这摸样儿,知道肯定不是个小事儿,就揪着大老黑的衣服袖子问:“怎么啦,兄弟?真出事儿啦!坐、坐、坐下,慢慢说……” 大老黑坐在椅子上,喘了一口大气,就把自己家里遇上的事儿全说了一遍…… 老哥儿仨听了大老黑的叙述,直嘬牙花子!刘振武更是按捺不住,皱着眉头子问:“怎么着?弟妹让鬼子杀了?” 大老黑紧闭了一下双眼,说:“小鬼子太他妈不似东西了!不但杀了我家里头的,还扒了她衣服,往身上撒尿!糟践人啊!” “嘛玩意儿!好他妈日本鬼子!这也太欺负人啦!”刘振武说着,一把将大老黑从椅子上拉起来叫着:“走!兄弟,我帮你,咱接着再杀几个鬼子出出气!我就不信咱报不了这个仇!” 老大、老二赶紧阻拦,俩人一人按一个,又让刘振武和大老黑坐下了。 刘振山对着刘振武说:“三弟呀,我这又说你了,你怎么回事儿!你这是劝老黑吗?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老黑遇上这事儿,就你心疼,我们就不心疼?他妈的小日本儿是该杀,可也不能胡来呀!咱不得想个办法吗!就是你们再能打,能打死多少鬼子,你俩能把鬼子杀绝了?这不眼看着得吃亏吗?可别瞎折腾了,先冷静冷静,记下这个仇,咱慢慢跟他算!有得是时间!”
第109页 刘振海也说:“三弟、老黑,大哥说的有道理!你们别不爱听,嘛事得讲究个方式方法,可不能脑门儿一热不想后果。小日本儿这几年也耗得差不多了,正规战场上他们也快成强弓之末了,咱们可以给他添点儿腻歪,可是明着来不行,毕竟他们对付咱老百姓还是有优势呀,楞拼不是个事儿,先放放,报仇的时间有得是,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哇!” 刘振武不说话了,其实刘振武虽然脾气大,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只不过一听到大老黑的遭遇,一时怒火攻心,把持不住了。此时他也静下心来了,就说:“要不是为了那批药品,老黑也不会遇上这些事儿……” 刘振海打断刘振武的话,说:“所以咱得静下心来,仔细琢磨一下,日本人怎么会找到老黑兄弟的,要不把这事儿弄明白了,这危险还是没解除、后面还会有麻烦!” 大老黑听了刘振海的话,想了想说:“这事儿还似我大意了。我杀的那几个鬼子跟汉奸当中有个汉奸我认识,那小子曾经在我大车店干过,小偷小摸的净他妈坏毛病,让我给打跑了,没想到小子当了汉奸……其实……后来我仔细一想,那天晚上我在卡子口儿就遇上他了,当时他总似背对着我,又似大晚上的,我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多想……直到把他杀了,他躺在地上,我才认出来,妈的,原来似他……” 刘振山一听,明白了,赶紧问大老黑:“除了他,跑走的那些汉奸还有没有你认识的?”大老黑想了想,摇头说:“认识的可能没有了,就似有,我也没注意……当时我连着噼了他们七八个人,光顾着发狠了,就似有,我也没工夫看吶……不过……有个汉奸的小头头儿,逃跑的时候回了几次头儿,我追了一会儿没追上,他就跑了……要似能把他杀了,就更解气了!” 刘振海听了大老黑的话,半天没言语,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行!咱可不能大意,老黑兄弟说的那个跑了的小头头儿是个祸害!将来出事儿就出在他身上。咱得想个办法,一方面儿老黑兄弟还是得想法儿躲躲,再一个就是尽快找到那个小子,先把他除了,别留后患!” 刘振武问大老黑:“兄弟,那人长得嘛样儿?” 大老黑大致把那人的摸样儿说了说,刘振武心里不踏实了,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听这意思……那小子可能对你有了印象……不行!兄弟,这里你不能呆了,一会儿你跟我走,先到我的跤场躲躲吧!我那里像你这样五大三粗的人有好几个。从今往后你也别留头髮了,就这个鸡子儿亮吧,看着也显得老成……然后我跟弟兄们交代一下,你就是我跤场的弟兄,外人就不会怀疑你了……鬼子们轻易不去跤场,就是去了见到你也没关系,我那儿练摔跤的人干嘛的都有,也有干厨子的,一般人不会怀疑……”然后又对大哥儿俩说:“这办法儿行吗?” 刘振山和刘振海想了想,觉得还可以也就答应了。四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刘振武告别两位哥哥,就带着大老黑和小柱子走了。 谦德庄距离小刘庄其实也没有多远,但是为了不让更多人知道,刘振武特意要了两辆胶皮车。大老黑份儿大,体重也不一般,自己坐一辆就够对得起拉胶皮的了,所以刘振武把小柱子拉到身边,爷儿两个坐另一辆,又多少带了点儿现成的吃的,从刘振山家出来,一直就奔着谦德庄去了。 第五十四章 大老黑初见吴天龙 没多大会儿就到了,三个人下了车,向四外看了看,也没什么情况,就进了院子。 小柱子的那只小狗儿进了院子见到生人就叫起来。小柱子向小狗儿一指说:“别叫!”小狗儿立刻两只前爪向前一伸,头带动着前半个身子向下一伏,仰着脸儿看着小柱子,尾巴晃动着,一声儿也不叫了! 大老黑看看小狗儿,又看看小柱子,心想:行!小柱子介小子可不似一般的孩子!小小年纪,能把介小狗儿**成介样儿,不简单!介孩子错不了……这么想着就进了院子。 院子里出来四五个人,跟刘三爷打了招唿。三爷又把大老黑介绍给弟兄们,大家互相见过了。刘振武对其中一个年龄略大一点儿的人说:“老陈,赶紧备点儿热水,让老黑兄弟洗洗,换换衣裳,再告诉老虎他们,晚上让弟兄们都过来,给老黑兄弟接接风。” 老陈答应着,和其他几个人散去了。 大老黑一看,刘振武家的院子也不小,虽然没法和自己家的大车店比,但是要比一般人家的院子那可是大出不老少的了!老黑环视了一下院子四周,不但气派,而且干净利索,坐北朝南的一排正房共有五间,东、西两排厢房也都是带屋檐子的,围着院子一圈是青砖铺设的宽宽的通道,通道的中央是一片平整的黄土地,松松软软的。老黑一看就知道,那是平时练摔跤的地方。 大老黑看着,对小柱子说:“有这么好的地方,你就天天都在介地方练吧,小子!” 小柱子笑笑说:“介算嘛!听我师傅说,介就是平时练基本功的地方,扎扎马步、举举墩子、捣捣花砖儿嘛的还凑合用,真正要说摔跤咱还有地方”说着,向旁边一指:“介旁边就是咱家的跤场,平时练练跤、会会同行嘛的,一般都在那里边儿,那地方大去了……别的不提,光那长凳子就有八十多条,一个凳子坐仨吧,就能坐个……”说着,一低头偷偷地念叨着:“三八……二十四…”大老黑差点儿乐了,心想:介小子真有意思!正在这时,小柱子又说了:“光看摔跤的就能坐二百四十多人,再加上中间的场子,您啦想想,这地方小的了吗?”
第110页 大老黑也不回话,一边走着,光剩下点头儿了。 刘振武回头对小柱子说:“行啦,你别叨叨啦,让我们都清净清净吧!”小柱子调皮一笑,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是怕人家不愿意在咱介儿呆吗……” 大老黑一听乐了,拍了拍小柱子的脑袋说:“别怕,我哪也不去了,就在介儿住下了。”小柱子也乐了:“行!有工夫你多教我几手儿,我听师父说,您啦也是练家子,我就爱跟有能耐的人打交道!” 刘振武打断小柱子的话,说:“去去去!你这孩子,话也太多啦!快一边儿去吧。”小柱子缩了一下脖子,抱起小狗儿走了。 刘振武把大老黑领进西厢房,给大老黑找了一套衣服,告诉老黑一会儿水热了,到小澡堂子洗个澡,换换衣裳,在屋里等他,他有事先去料理料理,一会儿就回来…… 不大一会儿,大老黑洗吧完了,也换上了衣裳,老陈又给大老黑端来了茶水,让老黑自个儿慢慢喝着。 大老黑一碗茶水喝下去,手里捏着个空茶碗正琢磨着刘振武怎么还不来呢,刘振武也就到了。刘振武对老黑说:“兄弟,走,我带你去见个人。”大老黑跟着刘振武出了屋。 刘振武把大老黑领进北房最东边的一间屋子。大老黑一进屋见炕上躺着一个人,那人欠了欠上身想要坐起来。刘振武赶紧上前扶住那人说:“吴大哥,你别动、别动!都是自家弟兄,客气个嘛劲儿,没必要、没必要。” 大老黑也跟着说:“对对、不用客气……” 刘振武对大老黑说:“兄弟,这位是吴大哥,队伍上的人。刚才,我把你的事儿跟吴大哥说了。吴大哥知道你为抗日做了大贡献,说要见见你。” 大老黑心里七上八下的,嘴上说着:“没事儿、没事儿,应该的、应该的……” 吴天龙又一次欠了欠身,向大老黑伸出一只手说:“感谢你为抗日所做的贡献,你为祖国和人民牺牲了自己的家庭,祖国绝不会忘记你!” 老黑听了吴天龙的话,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顿时眼睛湿润了,赶紧迎上前去,和吴天龙握着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振武也凑上前对老黑说:“吴大哥为了那批药品也负了重伤,这笔帐咱先都给小鬼子记着,早晚有一天,让他们加倍偿还!” 吴天龙点点头说:“振武兄弟说得对!日本侵略者的日子长不了了,现在战场上的形势对我们越来越有利,你们为前线送去的那批药品也已经排上了大用场,真得给你们记上一功啊!”大老黑听着,心里非常激动,脸上露出自豪的笑纹儿。 吴天龙又说:“我听振武兄弟说,老黑兄弟一个人干掉了八、九个鬼子和汉奸,真是个英雄!不过,老黑兄弟,今后可不能蛮干了,杀敌也要有个杀敌的策略,一定要考虑到自身的安全,要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吴天龙讲了中日战场的形势、讲了抗日的道理,又讲了许多对敌策略。大老黑听着开了眼界,不停地点头,对吴天龙十分佩服。 刘振武见吴天龙说得也差不多了,知道吴天龙的伤还没有好,身体还没有恢復,担心话说多了会伤身体,就打断了吴天龙的话,一边嘱咐吴天龙好好歇息,一边带着大老黑出了屋…… 一晃三四天,大老黑每天都要去照看一下吴天龙,顺便听吴天龙讲讲抗日的话题,心情也逐渐豁朗了。于是闲着没事儿就跟着刘振武他们到跤场去活动活动。 大老黑练过武术,底盘儿有劲儿,加上五大三粗的身子骨,学摔跤就比平常人快多了,没几天,就把那钩子、别子、大背挎什么的学了不少。老黑平时爱活动,如今又是一个人了,也没有什么念想,就在摔跤场呆住了。大老黑一心想着多学点儿功夫,早晚有一天在鬼子身上就能用上! 这天中午,大老黑正在院子里蹲着马步捣花砖呢,就见小柱子带着小狗儿跑进院子大声叫着:“师父、师父,快看看去,有几个人来场子闹事儿了!”大老黑一听,还没等刘振武答话,他先把手里的花砖往地上一放,问:“谁闹事儿?干嘛,要疯啊!”说着就要往跤场走。这时刘振武从屋里出来,拦在老黑前面说:“兄弟,你甭管,我去看看!”说完就走出院子。 大老黑心想:我来到刘家好几天了,人家把我当亲兄弟看待,现在遇上事儿了,我怎么能不露面儿呢,怎么着我也得帮着踢一脚哇!想着,也就跟了出去。 来到跤场,大老黑见刘振武正双手抱拳跟几个又高又壮、穿着日本和服的陌生人说话,他也没直接掺乎,就站在刘振武身后听着。刘振武说话还挺客气,那意思是问问对方是何方人士,来跤场有什么事儿。 对方的人还挺傲气,连正眼都不看刘振武一下,刘振武的弟兄们一个个儿气不忿儿,都往前凑乎,想搭话,都让刘振武给摁下了。 这时,对方有一个人对着刘振武发话了:“你是主事儿的?姓嘛、叫嘛呀?” 刘振武一贯是先礼后兵,客客气气地说:“对,这里的事儿归我管。我姓刘,叫刘振武。几位先生有何贵干啊?”
第111页 那人又说:“听说你们跤摔得挺好,是真的吗?” 刘振武客气着说:“哪里、哪里,好,谈不上,随便玩玩儿,活动活动身体,您啦别听别人瞎说……” “呵!你还瞎客气!”那人一指身边的另外三个人,又说:“这几位,日本贵客,大相扑的高手,想来会会你们,敢接吗?啊?” 刘振武当时就明白了,原来是日本人来挑衅啊!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看了看那个说话的人,问:“您啦也是日本人吗?”那人摇摇头说:“我不是,我是给他们当翻译的。” 刘振武心想:翻译?就你这狗仗人势的,不就是个汉奸吗!想到这儿,就又问了一句:“他们都不懂中国话?” 那翻译一脸的不耐烦,说:“不懂!怎么啦?不懂中国话,照样能把你们制服了!信吗?” 刘振武怒火攻心,恨不得先把眼前的这个日本奴才给摔个半死,可是也知道不能硬来,就压了压火气,说:“既然这老三位有这个瘾,那我们就奉陪吧。不过,你先告诉他们,咱虽然是以跤会友,赢得起也得输得起,一旦上场备不住有个失手,要是谁伤了谁,可别记在心上。” 那翻译跟三个日本人讲了一阵日本话,三个日本人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又跟翻译说了几句,翻译转身对刘振武说:“人家说了,大日本天皇的武士还能怕你们东亚病夫?前两天人家把南市的跤场都蹚平了,现在该轮到你们倒霉了!” 刘振武心里这个恨吶!心想:嘛他妈武士不武士的,还把南市的跤场给趟蹚平了!南市跤场有我几个师兄弟,那身手摔你们不跟闹着玩儿似的!人家是不愿惹事儿,不愿搭理你们罢了,你们还他妈来劲儿了!行!既然来了,也别囫囵个儿回去了,我让你们见识见识中国跤的厉害吧。心里这么想着,就对那个翻译说:“嚯!照这么说,这几位也都是高手儿了,也好,那我们就跟老几位学两手儿吧!你问问他们,怎么个摔法儿,我们听着!” 翻译又跟个狗似的跟日本人翻译了一阵,双方决定了:一边出三个人,互相分为三对儿,一共摔三场,每场摔三跤,谁倒地谁输,三跤两胜者为赢。最后再看哪一方赢的场数多就为最后的胜者。 双方把规则都提前说好了,也就都各自准备去了。 第五十五章 大老黑跤场露锋芒 六件褡裢往场子边儿上一摆,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听说有日本人要跟中国人比摔跤,不大一会儿,看热闹的人就来了不少,特别是一些爱看摔跤的人,都知道刘三爷他们跤摔得好,平时没事看一会儿也是一种享受。如今,日本人来跟刘三爷叫板,这可是个新鲜事儿!别看小日本儿平时张牙舞爪的净欺负中国老百姓,要论摔跤,他们行吗?人们都提前抱着一种解气的心态,等着看小日本儿挨摔的摸样儿了…… 双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刘三爷这边打头阵的是那个叫老虎的兄弟。刘三爷暗中嘱咐了两句,老虎就光着膀子上场了。 老虎走到场地中央,抱拳向四外行了礼,走到地上放着的褡裢跟前,用脚一勾把一件褡裢挑起来,双手一接,就势抖了抖,在身前耍了一个花儿,向后一领穿在身上,低头拾起中心带单手抓住一头,向后一甩,那中心带就在腰间转了一圈。老虎另一只手接住甩过来的中心带的另一头,麻利地在腰前面系了一个结,眼睛看着对方的三个人,等着对方出场。这几个动作潇洒、利索,当时就引来一片叫好声。 对面的三个日本人简单叨咕了几句,其中一个先走过来,看了看老虎,咧着嘴一笑,退到场外,当时就脱衣服。 看摔跤的人都等着呢,眼看着那日本人把和服一脱,一个大白胖身子当时就露了出来。大伙一看:嚯!介不一个大肉球吗!好傢伙!介要似当大肉丸子卖,可你妈值钱了! 老虎一看也愣了:呦!介怎么连裤子都脱了,光着就上来了? 老虎正纳闷儿呢,那傢伙走过来一弯腰把地上的褡裢拾起来就给扔到场子外面去了。老虎更纳闷儿了:怎么着?你不穿褡裢啊?好傢伙!那么大的块儿,肉唿唿、肥嘟噜的,就腰里缠着一条带子,裆里兜着一块布,浑身滑出熘的,你让我往哪里抓呀?介跤可就不好摔了! ——原来,中国跤那是有讲究的。首先从穿着上就有说头:上场摔跤必须得穿跤衣,那跤衣叫做褡裢。褡裢的领子又分成正领、偏领;跤衣袖口处叫做小袖;跤衣的下部叫小杈、后部叫后契;腰里系的带子叫做中心带……这些地方都是摔跤时的抓手儿,抓这些地方也不是瞎抓,那还得讲究个手法儿,像是抢手、防手、蹬手、引手啦,还有正握、反握啦,那都是有讲究的。比如抓中心带,就有抓前带、抓后带的区分,光是抓后带就又分为正握后带和反握后带、单手或者双手的讲头儿。正握后带行话叫做“盖后带”、反握后带叫做“挎后带”,招法不同,指法也是不同的,有的需要拇指插入,四指下勾;有时就得反腕四指插入,拇指在外,这些都需要根据具体的招法、抓握对方的部位而随机应变……瞎抓不行!到时候抓对地方而手法儿不对,你也使不上劲儿,弄不好还伤了腕子,掰了手指头!手法儿掌握了,你练得再熟,对方不穿摔跤的行头,你找不着地方抓,那也没法儿摔呀!
第112页 老虎就是为这事儿为难呢,对方一身的肉,颤颤悠悠、圆啦鼓楞,又不穿褡裢,再好的手法儿也没处下手哇!不过,事儿到跟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硬着头皮子上吧! 老虎向对方抱了一下拳,双方交手了,老虎上身晃动着,两脚前后左右地跳动着,一看就是武术夹跤的底子,动作潇洒!他一边跳,一边晃动着上手挑逗着对面的大白胖子,底手随时准备出击去抓对手身上唯一的那根缠在腰间的带子…… 大白胖子脸上带着轻蔑的神情看了看老虎,突然间腰一塌、上身前倾,两腿一较劲,梗着脖子就向老虎扑过去,那动作之快,根本就不像是大胖子能做得出来的! 大伙儿一阵惊唿,声音还没落地儿,那大白胖子已经扑到老虎身前,双手推在老虎身上。老虎根本就没经过这种摔法儿,想躲已经不可能了,一下子被那大白胖子推了个正着!老虎向后急退了四五步,还是没能捯过步儿来,一团身倒在地上、又向后滚了两三个后滚翻! 所有的人都惊叫起来!一个叫二锁的小伙子喊道:“嚯!介哪似摔跤哇,介不就似老牛撞头吗!上介儿比劲儿来了,不行咱也把拉硬弓的、耍大刀的找来,干脆比谁劲儿大得啦!” 一个上点儿岁数的人推了二锁一把说:“别嚷啦!他们这叫相扑,东洋人专门儿练的这玩意儿,你想让他们摔咱中国跤,他可得会呀!完啦!这一跤咱们先输啦!” 二锁不说话了,不服!气得脸上都带样儿了。 一边儿的刘振武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想:坏了,这几个日本人可不是个善茬儿! 这时,老虎从地上爬起来,知道自己没有对方劲儿大,硬拼肯定不行,仰着头想了想该从哪里下手,正在琢磨着呢,大白胖子又扑过来,准备照方吃药再摔老虎一次。老虎吃了上次的亏,心里有了准备,赶紧一闪,对方扑了个空,向前跑了几步,浑身的肉一阵抖楞。 大白胖子没撞着老虎,转过身,紧追几步来到老虎跟前,一探身抓住老虎的小袖,左右一晃,老虎的身体就失去了平衡,老虎赶紧往大白胖子身上一靠,借着对方向左边使劲的机会,就势也向左边迈出一步,伸右手按住对方的脖子,上身向左一带,同时左脚向反方向一踢大白胖子的右脚踝。大白胖子站不住了,扑腾一下倒在地上,浑身的大白肉又是一阵抖楞。 现场一片叫好声! 大白胖子急了,一骨碌爬起来,迎着老虎就扑上去,双手抱住老虎的腰,一使劲把老虎抱起来,勐地向上一举,然后把老虎向地上一扔…… 老虎那也是练家子,见对方把他抱起来了,就做好了挨摔的准备,就见他在空中一拧身子,上身一挺,两脚开立,使劲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让两脚着了地。可是,由于对方用力太大了,尽管老虎两脚着了地,但是巨大的惯性还是让老虎站立不稳。老虎连着倒退了好几步,又是一个后滚翻…… 三跤两胜,甭管这跤摔成嘛样儿,大白胖子赢了! 老虎爬起来,摇晃了一下脑袋,嘆了口气——这跤摔得太窝囊了!老虎向对方伸出手——摔跤的人讲究的是礼节,输就输、赢就赢,不能小肚鸡肠啊!没想到,那日本人连理都没理,哈哈笑着,回到他们那边去了。老虎心里这个气呀! 第二个日本人又开始脱衣裳了,刘振武身边的一个弟兄刚要向前走,被大老黑一把拦住,那人一愣的功夫,大老黑已经进了场子。刘振武和几个弟兄都一愣:老黑怎么上去啦?可是摔跤有摔跤的规矩,只要进了场,就不能半截退下来,除非你是认输了。 刘振武心里又是一阵担心,他知道大老黑刚来没几天,就是有底子,可那都是武术的功夫,摔跤他是刚入门儿呀!没办法儿,到这时候了,说嘛都白搭,就盼着大老黑千万别输,要是他再输了,后面也就别摔了! 大老黑还挺有根,上了场也学着老虎的样子用脚去勾地上的褡裢,可是他毕竟没练过这一手儿,勾了一下没勾起来,干脆一猫腰拾起褡裢穿在身上,又捡起中心带往腰里一扎,向第二个日本人摆了摆手:“快点儿!磨蹭嘛呀!” 在场的人们这个乐呀!谁也没想到,这黑大个性子还挺急! 第二个日本人眼睛盯着大老黑就上来了。刘振武和他的弟兄们都暗地里捏着一把汗! 这回上来的又是一个大胖子,脑袋上挽着一个小辫儿,俩眼咪哄着,看样子是天生的,想睁也睁不大!这傢伙跟刚才的那个大胖子都是同一个路数,也是上来就使劲,向前倾着身子,卯足了劲,冲着大老黑就撞过来…… 大老黑看上去是个粗鲁人,可人家是练武的出身,手眼身法步儿那也不是随便吹的!刚才看到老虎吃了亏,早就琢磨出化解这一招儿的办法儿了!只是在场下没法儿告诉老虎就是了。现在老黑自己上场了,你还跟他来这套,那可就不灵啦!只见大老黑身子向左边一闪,伸出右脚照着咪哄眼儿脚下使了一个踢儿。那咪哄眼儿是使足了力气冲上来的,八成的力气都用在了上半身,恨不能一下子就把大老黑推倒。没想到老黑一躲,他扑了个空,上身的力气使出去了,脚下却被大老黑牢牢地绊住,于是,就借着自己使的劲儿,扑通一下,向前扑倒在地上!这一下摔得可不轻,脸都着了地了!
第113页 四外的人一阵喝彩!那个二锁当时就又喊上了:“嚯!介一下儿摔得可够狠啊!连你妈脸上都是土了!”大伙听了这个乐呀!可出了气了! 咪哄眼儿爬起来,愣愣神儿,心想:我明明看着他就在跟前儿,怎么没扑着呢?心里不服,赶紧抹了抹脸上的土,转过身去又找大老黑。大老黑两手插着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咪哄眼儿也是久经相扑场,这半辈子也不是光摔别人,自己也没少挨摔,所以爬起来就把刚才挨摔的事儿放脑后头了,上去就揪住大老黑的偏领,一较劲,想把老黑捩倒。 大老黑的力气可不是平常人能比的,平日里装车时一百多斤的**包,一个胳肢窝下面夹一个,俩膀子一晃就都装上车了,那是多大的劲儿呀!咪哄眼儿想一只胳膊把他摔倒,那哪行啊!大老黑只是上身晃了一下,脚底下连动都没动。咪哄眼儿一看没摔动,就又使了一次劲儿。就在这时,大老黑反手一弹,崩开了咪哄眼儿抓在他偏领上的那只手,左手迅速抓住对方的右手腕儿,右手往对方右胳肢窝下一伸、向对方的左上方一抬,伸右脚向咪哄眼儿的左脚脖子上一踢,上下两种不同方向的力互相起了作用。再看那咪哄眼儿,大胖的身子又一次倒在地上! 三跤两胜!撒泡尿的功夫,大老黑连赢两跤,按理说他俩不用再往下摔了,谁胜谁负已经明摆着了!可是,那个日本人不但不认输,还非要耍耍赖!只见他趁着大老黑转身的时候,迅速爬起,勐地发力,从后面拦腰抱住大老黑使劲往上一提,一晃肩膀,斜下里一使劲,横着就要把大老黑往地上一摔! 大老黑连胜两跤,按照事先说好的规则,觉得自己已经胜了,因此也就放松了警惕。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对方抢了先手、抱了后腰,再加上那咪哄眼儿也是个相扑高手,因此,大老黑想挣开也就不可能了。大老黑眼看就要着着实实地被摔在地上了,就见大老黑已经离地的身子一拧,胳膊向后一探,回手死死地搂住对手的脖子,往怀里一带,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 大老黑当时就急了!本来跟日本鬼子的仇就够大的了,再赶上眼前这么一个混横不讲理的傢伙又耍赖、明明输了却又没完没了,大老黑能不急吗!只见老黑一翻身从地上爬起,瞪着两个大眼就要去揪那个咪哄眼儿……就在这时,刘振武已经挡在大老黑面前,伸手抓住大老黑的手腕子,使劲捏了一把:“兄弟!你已经赢了!下去歇着吧……” 大老黑明白刘三哥的意思是不想把事情弄大,于是眼睛斜了一下那个咪哄眼儿,气哼哼地下场去了。 前两场,双方各出一人,双方战平。老虎一胜两负,输给了大白胖子;大老黑明明是两胜咪哄眼儿,可最后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咪哄眼儿偷袭了一把,又摔了一个平跤,虽然心里憋气,可也没有办法,也就那么气哼哼地退出场子了…… 这时,第三个日本人已经上场了,都是一个路子,腰里缠着一条带子,一块兜裆布挡着那点儿轻易不让人看的地方儿……不过这第三个上场的日本人可比前两个人的毛病多多了!只见他往场子里一站,猫着腰、撅着腚,身子整个儿往左面一斜,借着劲儿向右上方抬了抬右腿;又把身子向右边一歪,使劲向左面抬了抬左腿…… 场子外的人一看:吔!行啊!你别看这傢伙一身的肉,胖得跟个墩子似的,这两条腿抬得还挺高,够麻利的呀! 那个二锁见咪哄眼儿耍赖,打刚才就想说话,这时可抓住机会了,大声嚷着:“呦呵!还你妈带抬腿儿的!你妈……人家狗呲尿都抬一个腿儿,你倒好,俩腿儿都抬起来了!抬不也白抬吗!你妈,裆里兜着块布,你也尿不出来呀!”所有在场的中国人都听明白了,一下子都乐了!特别是那几个平时爱笑的人,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儿、哈喇子都下来了! 那几个日本鬼子见大伙都这么乐,可又听不懂二锁说的是嘛,知道没好话,就看了看那个翻译官。日本翻译胆子再大,他也不敢把二锁的话照实翻译过去!他知道,尽管那话是二锁说的,可是一旦要是翻译过去,他也得跟着挨嘴巴子。 那翻译灵机一动,赶紧凑到鬼子跟前,用日本话对那三个日本人说:“太君,那些看热闹的人说了,你们赢不了!你们要是赢了……”翻译看了看二锁,心想:你不打刚才就跟着起闹吗,行!我治不了你,我让日本人给你点颜色看!想着,就指着二锁说:“那个人说了,你们要是赢了,他给你们磕三个响头,跟你们叫爷爷!” 日本人一听还真信了,尤其是那个刚上场的日本人,一拍大腿上的肥肉,看着二锁,嘴里喊着:“吆西!吆西吆西、吆西、吆西!” 二锁愣了:介你妈日本人还真是够各色的!我明明是数落他们,没想到,他们不但不急,还你妈乐上了!其实,二锁哪里知道,这都是那个翻译捣的鬼,那翻译不仅没按着二锁原话儿的意思翻,还暗地里拿他做了个赌注。 第五十六章 刘三爷跤镇小日本 双方各自的第三个人走到场子中央。 这双方出场的第三个人可是个关键!先前的局面是中国跤和日本相扑双方各胜一场,这第三个出场的人或胜或败,就不仅仅是一个单纯输赢的问题,那可直接关系着民族的荣誉!因此双方出场的人都知道,自己身上承担着的分量!
第114页 双方对视了一下,刘振武向对方伸出了手——这是中国跤的规矩,高手交手之前必须向对方示意一下,表示对对方的敬重,即便是双方有着仇恨、哪怕是一会儿就要摔得你死我活,事先也要做出个姿态。中国是礼仪之邦,尤其是那些练家子,就更习惯于先礼后兵了。因此,刘振武把手伸给了对方,一方面是想看一看对方懂不懂这个规矩,再一方面也是想借着双方握手的机会,试探一下对手的手劲儿。 代表日本出场的这个傢伙叫小原次郎,年龄只有二十挂零,别看他一身的肉,可是身体灵活,力量奇大,在日本国内也是一个崭露头角的相扑好手,大小比赛赢过多少次了,光那奖盃就到手好几个了。要不是日本发动侵华战争,说不定这个人还真就能够成为日本相扑界的高手!不过,尽管他空有一身的潜质,可是命运不济,偏偏赶上了小日本儿侵略中国,军队需要大批的青年,因此,他便身不由己地穿上了日本军服……小原次郎来到中国后,凭着他特殊的身份,得到上级的赏识,很快就在特高课里混了个差事,平日里没事就换上便服在天津卫街巷里转悠,打听点儿什么消息。渐渐地发现了中国式摔跤挺吸引人的,就经常到南市的跤场里去,打算偷偷地学上几手。时间一长,跤场的人注意上了他,一打听是个日本人,就有意地躲着他,只要他到场,就不让高手出场,甚至弄几个小孩儿好歹比划比划、应付应付。小原次郎又不傻,还能看不出门道?于是也就不好再厚着脸皮到跤场去转悠了。不去说不去的,可他的心里却是恨恨的,窝着一口气……于是,他曾经到南市的跤场去挑战,打算比一比高低。只是那里的人们都不愿意跟他交手,没人理他,所以他就以为中国的跤手都怕了他,这才有了要砸天津卫的跤场,要用日本相扑灭掉中国式摔跤的想法儿! 今天来到刘三爷的跤场,小原次郎原本是没把中国人放在眼里的。他觉得,中国跤就是花架子,看着好看,其实不中用!再说了,你们中国人明明是东亚病夫呀,尽管眼下不留大辫子了,可是大部分人还都穿着大抿裆裤呢……就说你们摔跤时穿的衣服吧,笨不拉叽的,穿在身上不捂得慌吗?哪有我们大相扑的打扮利索呀!出汗时也凉快儿呀!哼!就沖这一点儿,你们也不是我们大日本相扑手的对手哇……因此小原次郎原以为,刚才出场的那两个日本人会大获全胜,自己根本就用不着出场了。可是没想到,一经较量还真就没能赢下来!只好亲自出马了…… 小原次郎不愧为是久经沙场,见刘振武伸过手来,先是犹豫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也把手伸出,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都暗地里较了一下劲。也就是这一较劲的工夫,双方也就都知道了对手绝不是可以小视的…… 双方正式交手了。 小原次郎依仗自己年轻力壮的优势,恨不能三下五除二就能将刘振武制服,因此先发招儿,伸右手抓住刘振武的偏领,向身跟前一拉,想把刘三爷捩到跟前儿,然后双手也好抱住刘三爷的腰,把刘三爷举起来之后再恨恨地摔一下。 刘三爷是什么人呀!跤场上的那点儿东西,都在心里头装着呢!此时他见对方使足力气拉住他,想脱手也是不容易,就势往小原次郎身前一靠,眼睛的余光盯在对方的手上。就在刘三爷身体撞在小原次郎身上、小原次郎的手劲儿稍微一松的剎那之间,刘三爷左手反腕儿从胸前掏入自己的偏领内,四指捂住对方已经伸入自己偏领内的四根手指,向外一带,右手推住小原次郎的右手腕,勐地一使脆劲儿,便将小原次郎的手崩开,身子向后一侧,两脚丁字步,稳稳地站在原地。 小原次郎略感意外:明明抓得死死的,怎么让他逃脱了?对方使得是什么招儿哇?我怎么就没看明白呢?心里想着,又往刘三爷身前一扑,伸右手就要再去抓刘振武。 刘三爷看准时机,用左手抓住对方右臂,右腿对着小原次郎的左腿腕一踢,迅速背步、进肩、入胯,用了一个盪腿手别的技法,摁上手、拉底手、变脸、炸腰、扔腿、蹦脚面、转脚尖儿……一连串的动作,又脆又快,简直就是在同时间内完成的!再看那个小原次郎,还没明白刘振武使的是什么绊子呢,就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从地上掀起,已经腾空的身体在对方的身上一滚,稀里煳涂地就从刘三爷的背后飞到人家前面去了!小原次郎一口气喘到一半时,身体早就平拍在地上,喘进一半儿的那口气儿当时就顶在了肋叉子上,憋得那个小原次郎光剩下干瞪着眼睛吐舌头了…… 现场一片叫好声! 刘三爷向后退了退,在场子一边来回走了几步,眼睛的余光注意着对方,等着小原次郎站起来再摔…… 小原次郎咬着牙站起,在原地蹦了几下,缓过了那口气,这才知道中国跤的厉害。要不说他是个相扑的好手呢,他不像前两个上场的日本人那样,挨了摔也不长个记性,爬起来还是盲目地进攻,而是仔细琢磨刚才失手的原因。只见他眯着眼睛想了想,脖子转了转,像是明白了什么奥秘似的,暗自嘟囔了几句,重新摆好了架势…… 刘振武注意观察着对手的一举一动,知道对手是在回忆刚才那一跤的经过、琢磨着刚才挨摔的原因。刘三爷知道,对手肯定也在研究自己,于是,心里也在想着自己的策略。
第115页 两个人又凑到了一起,这次小原次郎接受了刚才的教训,不盲目进攻,只是围着刘振武身前左右游动,看样子是在寻找刘振武的破绽…… 刘振武与小原次郎对峙了一会儿,佯装进攻,使了一个抢手,虚着劲儿,抓握住小原次郎腰中的带子。小原次郎见刘振武抓住了自己的腰带,迅速伸出自己的手,反抓住刘三爷的手腕,想把刘三爷的手控制住,凭着他的力气不把刘三爷的骨头撅折,也要把腕子掰伤,那样一来,他小原次郎可就是胜券在握了。 可是,在刘三爷面前想围着摔跤的事儿耍伎俩,那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刘三爷见得多了,别说是小原次郎刚才已经眯着眼睛、转着脖子地想了半天,已经带了相儿了,就是他暗地里不动声色地偷偷拿主意,刘三爷也能从他的眼神儿里看出个大概齐!因此,刘三爷早就成竹在胸了……只见刘三爷使了一个蹬把,把自己的手从小原次郎的手里摆脱,故意将自己的偏领再次让给对方,让小原次郎去抓。 小原次郎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就是抓住对方的那个地方也没有大用,刚才就是因为抓住了刘三爷的偏领,还没来得及使劲儿,就让刘三爷借势给摔得岔了气儿的。因此,这次小原次郎眼看着刘三爷的偏领,不敢抓了。 刘振武预见到对方会在这一剎那之间犯犹豫,早就预备着了。这时一见小原次郎打愣,抓住时机,一个抢手,迅速抓住对方的手腕。小原次郎见刘振武占了先手,觉得情况不妙,赶紧挣脱。说时迟那时快,刘振武借着小原次郎身体晃动的瞬间,向前一侧身,用了一个挎后带的动作,伸出右手,反腕,拇指在外、四指插入小原次郎的那根厚实的腰带的后部,微微向上一提,左手将小臂横在小原次郎的脖子处,向外用力,身体侧拧,伸右腿穿入对方两腿之间,勾住对方的左侧,勐地一别,上身的力量立刻集中在右手之上,迅速一带……这时,就听场子外有人大声喊道:“好绊儿!” 随着那声喊叫,小原次郎就觉得后背上有股子巨大的力量将他提起,想挣挣不开,想抗抗不动,心里一沉的同时,又感到对方放到自己脖子上的那只胳膊将他的上身控制住,与此同时,对方的腿又像一根树桩一样死死地绊住了自己的下盘……小原次郎纵有天大的能耐和过人的力气也算是白费了,想不躺下那可是门儿都没有!小原次郎倒地的同时,就听到自己喉咙里“呕”得一声,一口气儿又是喘到一半时给憋住了! 四外里那些看摔跤的人可觉得过了瘾了!一个比着一个儿地扯着嗓门儿大声喊着:“赢喽!赢喽!干净利索!赢得痛快!” 小原次郎满脸的晦气,自己爬叉起来,用手抹了抹前胸、后背、连腰带屁股上的土,扭头去看刘振武。 刘振武不卑不亢,脸上带着微笑,双手抱拳,对着小原次郎点点头儿:“您啦太客气啦,承让了!”然后几步走到那个翻译面前,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受累,问问他们,还摔吗?” 翻译向日本人那边看了看,见那三个日本人都在穿衣裳呢。知道肯定是不再摔了,就对刘三爷说:“我看,八成是不摔了吧?没看见他们都穿衣裳了吗……” 刘三爷故意装成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翻译说:“噢……要是不摔了,那你还得受点儿累,还得告诉他们一下,他们输了!” 翻译用了一个比哭还鬊的笑,说:“别……我看就不用了吧……” 刘三爷也说:“别、别!你还是告诉他们一下好,咱做人讲究个明明白白,嘛事咱都得说在明处!你要是不说,那就是你不想替他们认输,将来我的弟兄们要是跟你结下仇儿,发生个误会嘛的,我可没法儿劝了!” 翻译一听,妈呀!这不明着就是逼我、说给我听的吗!赶紧说:“好、好、我……我知道、我知道……爷,您啦别着急,我这就去、这就去……” 在大伙儿的欢唿声中,翻译凑到刚才那个被摔的迷迷煳煳、还没有完全缓过劲儿来的日本相扑手身边,俯在对方的耳朵跟前,刚说了几句,就见那个相扑手脸色大变,大叫一声:“八嘎!”随着骂声,上去给了翻译一个嘴巴!那翻译向后踉跄了几步,捂着脸,看了看那个日本鬼子,又回头看了看刘振武。那意思是对刘振武说:“你看!我说不用说了,你非得让我说!看看,我挨打了吧……” 刘振武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一边向场子外的人们摆着手,一边向场子外走。走到哪儿,哪儿鼓掌的声音就格外的响亮……特别是那个二锁,可过了瘾了,伸着大拇哥、扯着脖子叫着:“三爷、刘三爷!太是那意思了!您啦介叫做跤震小日本儿呀!我今天回去怎么也得喝两口儿!我娘儿们儿不让我喝都不行!咱介叫做庆功酒儿哇!”大伙儿跟着再一起闹,好傢伙,比庙会还热闹呢! 就在大伙儿都兴高采烈的时候,那几个日本人都穿戴好了。那个最后出场的、也是被摔得最鬊的那个日本相扑手对着人群说了几句日本话之后,三个人都铁青着脸,叫着那个翻译,灰熘熘地走了…… 第五十七章 亲兄弟见面仇相对
第116页 刘三爷见鬼子很不情愿地走了,知道那些日本人绝不会轻易认输,一定还要再来找麻烦,就把大老黑几人安顿好,又叫人好歹把跤场收拾一下,自己赶紧找了辆胶皮车,立刻出发,去找二哥刘振海了解有关日本相扑的情况去了。 刘振海听了听三弟的介绍,又详细问了问其他一些情况,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觉得那几个日本人并不是因为那批药品的事儿才找到跤场的。他在日本留学多年,知道东洋人中有一部分人确实有个爱找人比功夫、论高低的痞儿,没事就爱到处找茬儿。特别是那些人到了中国,自持有着所谓的大日本皇军在后面戳着,以为中国人就没人敢惹他们了,所以就到处发威斗狠,恨不能把中国人所有的威风都打下去。那几个到跤场搅和的相扑手肯定就是这一类爱惹事儿的日本人。 刘振海细想了一会儿,就告诉刘振武,说是那些日本人肯定还是要再去跤场捣乱,一定要提前有个准备。眼下,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个是为了息事宁人,刘振海亲自出面,到鬼子的宪兵队去找找坂田小队长,让坂田帮着给调解一下,必要时请请那几个挨摔的日本人,然后也就把这件事儿给平了,咱不到处嚷嚷,那几个输了的日本人肯定也不愿意把自己挨摔的事儿当故事讲给别人听……再一个就是先不理他们,等着那些日本人来,再比划一次,输赢不论,就是不能让日本人觉得中国人没有骨气,把咱中国人看扁喽…… 虽然刘振海讲出了两个办法,可他也知道自己兄弟的脾气,因此他料定,头一个办法刘振武肯定是不会考虑的,那么也就只有选择这第二个办法了。不过,这第二个办法是有一定的兇险的,因此必须要提前有个周密的计划,省得到时候抓瞎。 果不其然,刘三爷听了二哥讲出那个跟鬼子讲和的办法,连想都没想就摇着脑袋说:“不不不!不行、不行!让咱低三下四地跟鬼子讲和?那哪行啊!绝对不行、不行!别说是他们来挑事儿、他们没理,就是他们有理咱也不能跟他们服软儿!他妈的!钻到人家院子来翘腿儿撒尿,还能怨我们揍你!”刘三爷气不打一处来。 刘振海一听笑了:“三弟,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没错!我也这么想,他们小日本儿侵略到中国,简直就是混横不讲理!咱老百姓虽然明着斗不过他们,但是咱也不能嘛事儿都忍着……不过……三弟,你先别急,听我说啊,这比摔跤虽然是双方都愿意的事儿,按理说,谁输谁赢都得认头,都不能耍赖,可是,小日本儿在中国逞能逞惯了,赢了他乐,输了他就不干。你们赢了他,所以他们很快就会再来较量,而且肯定会再带高手儿过来。你们得事先有个准备才好。据我所知,日本的相扑也是好傢伙儿的!千万可不能轻视……” 刘振武点头说:“我知道,不过,要论真刀真枪的真比划,咱中国跤不比他差。就是那些日本人太他妈不地道,耍赖不说,弄不好他还下黑手!这可是一件令人挠头的事儿!” 刘振海也点头说:“没错!这我知道。干脆,这样,你等着他们,他们不来最好,咱也不会再跟他们纠缠。要是他们来通知你,你就赶紧告诉我一声。现在,坂田小队长还不太了解咱们之间的关系,我能不告诉他就不告诉他,假如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再把咱们的关系让他知道。比摔跤的时候,我把坂田小队长约过去,没事儿便好,假如出了岔子,有我和坂田老教授的昔日交情,我想那坂田小队长明着也不好把事儿做绝。这样,总比一点准备都没有强。” 刘振武又想了想,觉得主意不错,就点头答应了。 刘振海依旧不放心,又对刘振武说:“三弟,既然你答应了,到时候就要压着点儿性子,能不把事儿闹大最好,毕竟暂时来讲,面对他们咱还是弱者……今儿我也别留你了,你赶快回去准备准备,千万记住我的话,到时候你们除了摔跤以外,别的事儿尽量都别出头,嘛事儿有我吶。听见没有?” 刘振武知道二哥是个做事有把握的人,事到如今也只有听二哥的了,因此满口答应着,赶紧就回去了…… 转天一早,日本人派了几个汉奸给刘三爷下战书来了。那几个被派来的人当中,领头儿的正是吴老二! 吴老二把战书直接交给了刘三爷。刘三爷接过看了看,那上面约定三天后再比一场。 刘三爷一心想维护中国跤的尊严,更不想在鬼子面前丧失民族气节,就痛快地答应了。刘三爷是个讲外面儿的人,虽然打心眼儿里看不起眼前的这几个给鬼子干事儿的人,可是,想到二哥刘振海的嘱咐,还是招唿老陈给那几个送信的人每人泡上一杯好茶。 吴老二接过茶杯,一闻,好傢伙!介茶叶怎么恁么香啊,赶紧端起一杯,吹了吹杯子里浮在表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口。就在他把嘴里的茶水往下咽的时候,眼睛正好看到刘振武的侧脸。吴老二顿时觉得眼前这个人的侧脸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哇?于是心里打了一个楞。 吴老二顾不得再喝第二口,仔细看了看刘振武,觉得还真就恍恍惚惚的有点儿面熟儿,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不由自主地说:“刘先生,咱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第117页 刘振武仔细看了看吴老二,心里一惊:这个人别再是那个领着栗原直太到吴老太太家干坏事儿的吴老二吧——当初,刘振武在吴家大院为了解救黄花儿,跟栗原直太直接就交上了手,当时情况紧急,刘振武虽然见过吴老二,却没有太注意他。当刘振武把栗原直太杀死后,吴老二早就趁着别人没注意他的时候,偷偷地跑了。因此,刘振武对吴老二的印象也不太深,今天当然也就没办法一下子就能够确定。不过,根据眼前这个人的模样仔细一回忆,再与大老黑描述的那个在老黑家逃跑的汉奸小头头儿一对号,心里就怀疑:眼前的这人别再就是吴老二、也就是到过大老黑家的那个汉奸小头目吧?于是,心里一阵厌恶,不由得怒火中烧,恨不得抬腿一脚踢死他。可是,眼前的情况又不是个能动手的时机,刘三爷只好暂时忍下了心中的怒气,看了看吴老二没说话。 一旁的老陈搭话说:“我们刘三爷是跤场上的名人,哪有几个人不认识三爷的。” 吴老二一听,后背上冒出一股凉气儿,心里话:“三爷?天底下到底有多少个三爷呀?当初在我们老宅子里杀死栗原直太的那个人……当时不也有人跟他叫三爷吗?我的天哪!要不我看着有些眼熟呢?别再就是一个人吧?”吴老二想着,又仔细看了看刘振武,可是,奇怪的是,说嘛就回忆不起当初杀了栗原直太的那个三爷到底是嘛摸样儿了! 吴老二心里骂自己,只恨自己没脑子,连个记性都没有!要不然的话,这不也是一次机会吗!他想到:介如果要似一回事儿,我可就行了,老帐新帐一块儿算,报了仇不说,说不定就立了大功啦!吴老二赶紧喘了一口大气,走到门口,打算闭上眼睛,静下心来仔细回忆一下。没想到,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脏土筐里扔着一些换下来的药布,顿时皱起了眉头…… 刘振武从心里讨厌眼前的这几个人,特别是吴老二!要不是想到二哥的嘱咐,早就让他们哪来的回哪儿了,眼下见吴老二走到了门口儿,就想让这几个人赶快走了就算了,于是故意站起身,对着吴老二的背影大声说:“走哇?先生慢点儿走!”然后转身对老陈说:“老陈、赶紧送送客人!” 屋里坐着的几个汉奸见刘三爷下了逐客令,都站起来,准备走了。 吴老二一看,心想:别嗟!介正好到了关键时刻,咱不能走哇!转身的同时心里也跟着一转悠,马上说:“等、等等。刘三爷,太小气了吧?怎么有好茶叶捨不得让我们哥儿几个喝呀?介茶水刚对口儿,还没喝呢?怎么就轰我们走哇?” 刘振武不知道吴老二已经发现了院子里的那几块药布,见吴老二说出了这几句话,就说:“我可没轰你们!是你自己向外熘达,我以为你要先走一步呢!谁知道你们还有心思喝茶!那好,茶叶咱有的是,再上茶,再喝、喝!” 老陈又给那几个人的茶杯里添了些茶水,那几个人还真又坐下了。 吴老二心里有事儿坐不住,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对刘振武说:“刘先生,小弟我有泡小尿儿,不知茅房在哪儿……我去去,随后我们就走。”吴老二心想:这回,我非得找出那个受伤的人不可! 刘振武不知吴老二的伎俩,心想:你哪那么多事儿呀!喝了就你妈非得当时尿出来是吗!心里不痛快,就对老陈说:“老陈,领他去……别让先生憋出毛病来!。” 老陈把吴老二领出屋,向茅房的方向走。 吴老二走过那堆垃圾的时候,假装没事儿人儿的样子,斜着眼,不动声色地仔细看了看那几块药布,知道那明明就是受了外伤的人替换下来的东西。从那药布上的血污来看,这个人受伤的时间一定不会很长!于是,心里更加疑惑了。 老陈领着吴老二走到院子里面一拐,来到茅房跟前。老陈看着吴老二进去了,自己就到水房添火去了。 吴老二进了茅房,回头看着,下意识地解开裤子,肚子里根本就没尿儿,又把裤腰带繫上,向前几步,扒着茅房窗户向外看了一圈,仔细分析那个受伤的人究竟会藏在哪里。 吴老二俩眼到处踅摸,心里也没闲着,想到:介个刘三爷看八成就似当初救了黄花儿的那个三爷!要真似介样儿的话,我还真就似个意外收穫!你看!介个刘三爷当初在我们家为了救黄花儿杀死了栗原直太;我哥哥吴天龙那天又明明似跟黄花儿的爷们儿水生在一起时杀了日本人和我的弟兄,你要说介两者之间没有联繫,谁你妈信吶!吴老二心里怦怦直跳。心想:闹半天,你这个三爷在这儿呀,行啦,介回你的死期也不远啦! 吴老二不敢声张,决定先悄悄地找到那个受伤的人再说,那人说不定就是抢日本人药品的人,有可能还是八路呢!要真是那个抢药品的人或者是八路让我给找着了的话,我这功劳可就没边儿啦! 吴老二知道,那天在吴老太太家,刘振武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要不然,你刘三爷早就认出我来啦!再说,现在我明着给日本人做事,有日本人在后面给我戳着,今儿我又带着几个弟兄,谁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吴老二这么一想胆子就大了,看准最东面的一间屋子,趁着老陈在水房里忙活的工夫,一矮身子,几步就走过去了。
第118页 吴老二上去就推开了屋门,当时就瞪着大眼、张着大嘴,连舌头都吐出来了——原来,那屋炕上躺着的伤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大哥吴天龙! 吴天龙也在同一时间认出了吴老二,四只眼睛相互对望着,谁也没有开口。吴老二迅速掏出枪对准了吴天龙:“想不到哇!原来似你!”。 吴天龙的枪就在枕头下,他没有去摸,他知道此时吴老二带来的人就在院子里,枪一响,对于刘家来说必然会有一场**烦。于是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老二,你就甘愿给日本人卖命?” 吴老二愣了愣神儿,问吴天龙:“你、你似怎么受伤的?” 吴天龙笑了笑,摸着肩头说:“我要说是不小心碰伤的你信吗?” 吴老二心里都明白了,鼻子里哼了一声:“哼!果然似你们一伙儿干的!” 吴天龙依旧带着笑说:“对!是我干的!是我们八路军干的……” 吴老二根本就不往下听了,抢着说:“八路军?你骗谁呢!八路军根本就没出现!我知道,就似你带着几个不知死的人抢了皇军的东西!我就纳闷了,他们这些人还真听你的!都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楞跟着你玩儿命,图的似嘛呀?” “图的是嘛?”吴天龙收敛了脸上的笑纹儿,语气强硬地说:“就因为他们没忘了自己是中国人!就因为他们不愿意给小日本儿当走狗!就因为他们没白披一张人皮!” 吴老二愣住了:介不诚心拿话敲打我,说我是日本人的走狗、说我不是中国人、说我白披了一张人皮吗!吴老二脸上无光,心里早就火了,当时就把手枪对准了大哥吴天龙的头,咬着牙说:“你还真就不想活了,对吧!” 吴天龙冷笑一声说:“想活不想活那是我的事儿,敢不敢开枪那是你的事儿,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只要你敢为了小日本儿杀害中国人,那么中国人就绝不会饶了你!老二,壮壮胆儿,开枪吧!在你开枪之前,我再提醒你一次,你枪上的保险还没打开呢!” 吴老二还真被吴天龙的大义凛然给镇唬住了!他本来就是个尿海,根本就没多大胆儿,只不过仗着有日本鬼子撑腰,有事儿没事儿咋咋唿唿地给自己壮胆儿。今天碰上的主儿,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哥哥吴天龙。吴天龙是从小儿看着他长起来的,他吴老二的那点儿德行还瞒得了吴天龙吗?所以,吴天龙的一席话,先让吴老二的道兴减了一半儿…… 吴老二看了看手里的枪——可不么,保险都没打开!心想:我他妈这似怎么啦?不就似我哥吗!我慌嘛呀!我怕他干嘛!再说,我那外边还有好几个弟兄吶……想到这儿,心里稍微稳了稳,把枪保险打开,枪口又对着吴天龙的脑袋。 吴天龙又冷冷一笑:“行啦!别虚张声势了,你还想开枪啊?快把枪放下吧!要不是还念着点儿兄弟之情,在我提醒你打开保险之前,早就一枪要了你的命了!”说着,迅速从枕头下抽出手枪,把枪在大胯上一蹭就打开了保险,子弹上了膛。 吴老二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儿,吴天龙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天灵盖。吴老二心里激灵一下儿,心想:我的妈呀!原来介才叫真正会玩枪呀!我……我他妈差远啦! 正想着呢,吴天龙那只端着枪的手跟杂耍儿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一捣鼓,那枪的子弹夹就掉了下来。只见吴天龙把空枪往炕上一放,发话了:“老二,既然咱们是一母同胞,我又是当哥的,那我就再让你一回。你也看见了,我自己把子弹夹卸下来了,把机会留给你,你开枪吧!” 吴老二心里明白:要论玩儿枪,我跟我哥比,那可似连边儿都沾不上!你瞧他,冷不丁地把枪就对准了我,却又故意把子弹夹给落下来,介不拿我涮着玩儿吗!他吴天龙说的不假,他要似想要我的命,就凭刚才他出枪的那个利索劲儿,我你妈早就不能在这儿站着了!于是他又想起当初在自己家老院子里吴天龙用枪顶着他的头,然后又放过他的情形,竟然闪过了一丝做人的良心。 吴老二端着枪想:此时此刻,只要我手指头一抠,我哥他再大的能耐也就都白费了……不过,既然他几次放过我,那么,我今天也就该放他一马才好,也省得将来到了阴间,为这事儿犯矫情!于是把枪收下,说:“大哥,咱们似人各有志,你干你的,我干我的,谁也别降着谁,谁也别欠谁的。今天,就当咱哥俩没见着面儿,过去的事儿都一笔勾清,从今儿开始,你当你的八路,我干我的汉奸,从今以后,咱们谁也别犯着谁!如果有一天,无论谁犯到谁的手里,那就该心甘情愿地认倒霉!”说完,没等吴天龙回应,转过身,梗着脖子走了。 吴天龙看着吴老二匆匆的背影,摇了摇头,嘆了一口气…… 第五十八章 刘三爷举家大迁移 老陈在水房里给灶膛添完了火,又给大锅里续了点儿水,估摸着那个去茅房的汉奸也差不多该尿净了,就迎过去,站在茅房门口,没好气儿地向里面问了一声:“怎么着,先生?差不离儿该尿净了吧?” 里面没有回答。老陈又问:“先生,快点儿呀……”依旧是没有回音。老陈觉得事儿不对,心想:这小子尿完自己走了?想着,就扒头向里面看了看。茅房里没人,老陈也没多想,自己就向外走过来。
第119页 刘振武见老陈自己走回来了,心里纳闷儿,就问:“老陈,人呢?” 老陈愣了:“唉?他没回来呀?茅房没人了……” “啊?”刘振武当时就要出冷汗呀!站起身就向外走,他知道,院子后头的那间屋子里藏着吴天龙大哥呢!这时,老陈也琢磨过味儿来了,也赶紧跟着刘振武向后面走去。 几个正喝着茶水的汉奸们一听,也都以为出了什么情况,赶紧撂下茶碗就跟着往外走。 这时,吴老二已经黑虎着脸从院子紧里头拐过身来,他看了看迎过来的这些人,也没个好气儿,看了一眼刘振武,向自己带来的几个弟兄一挥手:“撤!”说着,自己先往院门口走过去。 吴老二带来的那几个弟兄不知怎么回事儿,见吴老二发脾气了,也都愣了,心想:你不尿尿去了吗?怎么还尿急眼了?别再是憋急眼、尿裤子了吧?看了看吴老二的裤裆——没湿呀!也不敢多问,跟着吴老二就走了。 刘振武一见吴老二这摸样儿,知道一定是他发现了情况,心里急呀,就问老陈:“老陈,不是让你领他去的茅房吗,怎么……” 老陈说:“是呀!我看着他进茅房解裤子了。我琢磨着,他尿他的,我就别看着他啦。我就去水房添了点儿水,谁知道介小子尿尿还带挪地界儿的……” 刘振武说了声:“不好!吴大哥……”赶紧就往吴天龙那屋跑过去。老陈也顿时明白了,紧跟着刘振武也跑过去。 刘振武慌慌张张推开吴天龙的屋门,见吴天龙半倚着坐在炕上,正往手枪里装子弹呢,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赶紧问:“没事儿吧,吴大哥?” 吴天龙答应着说:“没事儿……只是……我家老二……怎么会来到这里?” 刘振武赶紧打断吴天龙的话问:“你家老二?大哥,你是说……他就是那个给日本人做事儿的……”刘振武没再往下说,他从心里想骂吴老二几句,可是,吴天龙又是吴老二的亲哥哥,关着吴大哥的面儿,就是那小子再不是个东西,刘振武也不能骂呀! 吴天龙恨恨地说:“吴老二已经铁心投靠日本人了,看来已经是无可救药了!他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刘振武赶紧说:“他们是替日本人来送战书的,说是要上趟茅房,没想到他……” 老陈紧跟着说:“是我大意了,没看住介小子……” 刘振武又说:“也怨我!大意了!我觉着有老陈看着他就够了,没想到,这小子太狡猾了!” 吴天龙皱了皱眉头,问:“他替日本人下战书?下什么战书?” 刘振武见吴天龙问战书的事儿,就把头天与日本人比摔跤的事儿大致上说了一遍。 吴天龙听了半天没言语,前后、左右仔细想了想好大一会儿,把刘振武急得都快晕了,这才说:“看来,问题严重了……三弟,你想想,吴老二一直在为日本人干事儿,从跟着栗原直太到我家打算祸害黄花儿开始,到他带着鬼子去找我老娘的麻烦,说明他已经跟定日本人了。如今,他见到了我,也就知道了我们与日本人的那批医疗器械和药品的事儿,虽然刚才他没敢动手,可是他马上就会带着日本人来。三弟,得提前有个准备呀。” 刘振武看着吴天龙问:“他知道那批药品是你截的,他还能去告诉日本人?难道不想想兄弟之间的情义?” 吴天龙若有所思,默默地摇了摇头。刘振武见状又说:“吴大哥,我听老黑兄弟说的那意思,那天,带着人到老黑家杀人的汉奸小头头儿好像也是他!” 吴天龙吃了一惊:“是吗?你们怎么不早说……”吴天龙紧皱眉头思考了一下说:“这就更说明他已经铁心跟着日本人了,如今就像疯狗一样,完全没有人性了……你想啊,假如要是还有一点儿人的本性,他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帮着鬼子干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呢!三弟,赶快行动,千万不要抱幻想。如果他向鬼子告了密,为了那批军用药品,日本人会立刻杀过来,到那时可就麻烦了……” 刘振武听着吴天龙的话,眉头紧锁,仔细琢磨着。他知道吴天龙说得有道理,眼下,他的家的确面临着危险。可是,他又觉得,已经接了小鬼子的战书,要是就这么走了,那日本人一定会大肆宣传,一定会说是中国人不敢跟他们比划,逃跑了!那样一来,自己的名声倒是小事儿,可要是损毁了中国跤的形象那就太让国人失望啦! 刘振武还在想着呢,吴天龙已经看出了刘三爷的心思,直接就对刘振武说:“三弟,情况紧急,你可别再打别的主意了,你一家人的性命可都面临着兇险啊!摔跤的事儿,以后有得是机会,可要是家人们落在日本人手里,那可就不知道要出多大的事儿呢!老黑家的事儿就是个例子呀!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虽然振海兄弟能跟鬼子说上话,可这截鬼子药品的事儿实在是太大了,就是二弟出头肯定也平不了,弄不好还得把他也牵连上,那可就坏了!” 这回,该轮到刘振武半天不说话了。刘振武剜着脑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办法,就只好慢慢地点头说:“实在不行时,我就先让家里人都躲一躲……”
第120页 “不是实在不行时再躲,而是现在马上就走!我们已经暴露了,不能再迟疑了!”吴天龙着急地说:“赶紧准备车,先疏散!说不定日本人马上就要来!” 刘三爷仔细想了想,他知道,吴老二既然知道了吴天龙的藏身之处,就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向日本人讨好的机会。自己一家人的性命不是个小事儿,再说还有吴大哥呢!吴大哥受了伤,行动不便,总不能让他落到日本人手里呀!刘振武想到这儿赶紧点头说:“好!吴大哥!我马上去找车……可是。大哥,咱往哪儿去呢?” 吴天龙见刘振武同意了,心里踏实了一点儿,说:“先离开这儿再说……你们赶紧带上点儿应用的东西,如果有可能,先到海边儿上躲一躲……我留下来拖住他们……” 刘振武打断了吴天龙的话,说:“吴大哥,你想那事儿能行吗?好么!你让我们走,不管你,那哪行啊!要不是怕你出事儿,我还就不走了!” 吴天龙像是命令一样地说:“刘振武!你怎么这么不分轻重!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看不出来吗?我身上有伤,容易暴露……” 刘振武打断吴天龙的话:“没事儿,吴大哥,这两天卡子口上不那么紧了,光检查车,不搜查人,你到卡子口附近下车,步行过去,咬牙挺着点儿,别让他们看出你身上有伤,必要时,我们几人再帮你打打马虎眼,只要出了卡子口,咱就上车,直接到海边儿去,先避避风头再说!” 吴天龙见刘振武这么说,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又想了想,说:“好吧,抓紧时间,快去准备吧!另外,告诉你的弟兄们,能躲的先都躲一躲,可千万别盲目行事!” 刘振武答应着,带着老陈出屋去了。 刘振武准备好了车,把一家人集中到一块儿,简单说了说,先把吴天龙扶上车,然后就让所有人都上了车。 大老黑开始不想走,他也觉得这么一走会让人们认为是怕了小日本儿才逃跑的。那样可就栽了跟头了,因此他想留下来,跟小鬼子较量较量,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自己是一个人了,再拼几个小日本儿不也是个赚头儿吗! 多亏了吴天龙有着一套抗日的道理,简单说了说,就把大老黑那种盲目硬拼的想法排除了。大老黑一想也对,硬拼那似下策呀!既然躲过了这次兇险将来还能杀更多的鬼子,那我为嘛不选个更合适的法子、先退一步呢! 大老黑决定走了,四下里看了看,自己也没嘛东西可带的,直接过去把人家车把式的鞭子要过来了。也是,要论赶大车,大老黑可是行家。自己的大车店让小日本儿给毁了,今后恐怕也没有多少机会再赶大车了,今天,就当是再过一把瘾吧。 都准备好了,刘振武一把大铜锁将门鼻儿一锁,两辆大车立刻上路了。 到了卡子口,几个守卡子口的汉奸把大车检查了一遍,一点儿犯歹的东西也没有,再加上有的汉奸认识刘三爷,刘三爷又给汉奸们上了几颗菸捲儿,因此,两辆大车没费劲就出了天津城…… 第五十九章 吴老二再次扑个空 到了中午,附近的人们才发现,这个从来也没锁过门的刘三爷家,门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大铜锁呀?开始时,大伙儿也没太觉得有什么不对——谁家能保证一年四季的不出个门儿呀? 可是,到了晚上,刘家的那把大铜锁还依旧是那么纹丝儿不动地吊在大门上。大伙儿就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于是,就有人好奇地围着议论着,有个人就说,准是因为刘三爷摔跤赢了日本人,怕日本人再派高手来,担心摔不过小日本儿,躲了…… 当时就有不少人反对,说:纯属你妈的放屁!就三爷那性格,能怕哪门子高手?就是让人家摔死,三爷他也不会躲!他能干那栽面儿的事儿?简直是胡说八道!再说啦,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急事儿,要不然,三爷家哪能说走都走,也不跟左邻右舍的打个招唿呀! 正在大家犯猜疑的时候,忽然警笛声从远而近,一辆大卡车来到刘振武的家门前。一车的日本兵没等车停稳,就跟下饺子一样,一个挨着一个地跳下车,一边叫嚷着上去就把刘家给包围了。 人们吃惊地远远地看着,也不敢问,心里都暗暗地替刘三爷庆幸:幸亏走得快,要不然可就麻烦了!瞧,日本人这阵势,可是够凶的! 人们还在议论:为嘛呀?就因为把日本人摔了?不至于吧……摔跤赢了就招来这么多日本鬼子?不能吧!哎呦……别再是把日本人给摔出内伤来了,当时看着外表没事儿,回去内里大出血……死啦?哎呦呦,要是那样儿,刘三爷可就惹祸了!怨不得一家子都跑了呢!原来刘三爷使了多大的劲儿,心里有谱儿呀! 人们正议论着呢,就见车楼子里又跳下来两个人,一个是日本官儿,个儿不太高,腆着个肚子,腰板儿倍儿直,腰里挎着东洋刀。另一个人是个中国人,在那个鬼子军官儿跟前点头哈腰的,看着就让人来气!原来这个人就是吴老二!是他给鬼子引着路来的! 吴老二紧走几步到了门前,看了看大铜锁,又看了看那个鬼子军官。鬼子军官戴着小白手套儿的手一挥,不耐烦地嚷了一句日本话。吴老二像是得了圣旨一样,带着几个鬼子砸开铜锁、踹开门。
第121页 院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刘家的人早就都无影无踪了! 吴老二慌了,站在门口儿,对着街对面看热闹的人们就喊上了:“这家人去哪儿啦?” 没人理他。 吴老二又一边指着人群一边喊:“你们他妈聋啊?我问你们这家人呢?哪儿去了?” 人们见状,都装着没听见也没看见,一个个儿低着头,就要向两边散。吴老二急了,几步跑过去,揪住一个人就问:“我问你话了!” 那人老实,不敢和吴老二较劲,赶紧说:“我不知道哇。我路过这儿,看见来了这么多人,就站住了想看看,我哪知道哇……” “那你妈在介儿看嘛!”吴老二搡了那人一把,骂骂咧咧地说:“快你妈滚!”那人心里不痛快,暗暗地骂着吴老二,赶紧躲得远远的。 吴老二一挥手又抓住一个大爷,问:“你说!他们家人都哪儿去了?”那个大爷不像刚才那个老实人那样害怕,慢慢推开吴老二揪在他胸前的那只手说:“别嗟呀,我说……您啦别揪我领子呀,揪住了我还怎么出声儿呀?喘气儿都费劲啦!” 吴老二把手放开了,又问:“他们上哪儿去了?说呀!” 大爷诚心跟吴老二起腻,侧着耳朵装聋,凑到吴老二耳朵前,大声音地喊着说:“对!没错!他们家姓刘!是姓刘!” 吴老二心想:这你妈哪跟哪儿呀!又接着问:“我问你,他们上哪儿去了!” “是!是练摔跤的。摔得不错,摔多少年啦!来看看吧。好看着吶!倍儿利索!” 吴老二心里又想:**真聋呀,还似诚心跟我捣乱吶,想着就又问:“**介似真聋吗?” 大爷毕竟是上岁数的人,经的多见的广,听了吴老二的话虽然心里非常气愤,可还是压下了,继续跟吴老二玩儿损的:“他们摔得不错是不假,可是他们不教日本人,”说着用手一指那些日本兵继续说:“他们都白来了,人家不教外国人。你去行,你问问去吧,备不住能教你两手儿……” 吴老二心想,怎么就碰上个聋子呢!介他妈说的似嘛呀,都你妈差壶了!干脆就不理那个大爷了。那个大爷还诚心气他,推了推吴老二说:“你去吧,问问去吧,备不住能行!学两手儿不错,不定嘛时候就能用上,省得到了用的时候再学,来不及!” 吴老二觉得真没法儿再跟那个大爷对付了,就转过身,逮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问:“小子!我问你,他们家人都干嘛去了?”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没嘛想法儿,也就没嘛害怕的地方儿。不过,他也经常听家里大人们说小日本儿怎么怎么不是东西,心里早就有数了。于是,张口儿就说:“走了。”说完,挣歪着也想躲开。 “似吗?走啦?”吴老二不撒手,低头对小孩儿说:“你告诉我,他们上哪儿去了,我给你糖吃!”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两块糖举在孩子面前。 小孩儿一看有糖了,也不客气,一把抓过去,小手儿随便向旁边一指,对吴老二说:“往那边走了。坐大马车走的……两个大马车。” 吴老二一听,有门儿,赶紧又问:“似吗?嘛时候走的?” 小孩子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凡是当天发生的事儿,只要不过夜,在他们心目中就都是刚才的事儿,所以那孩子一边俩眼睛盯着糖,一边说:“就刚才走的……” 吴老二赶紧又问:“嘛时候走的?往哪边儿走的?” 那小孩儿抬抬头,小手又往刚才的方向一指:“刚才往那边走的……” 吴老二还不放心又问:“是刚才走的吗?多大会儿了?” 小孩儿一边剥糖纸,一边说:“就一会儿。刚才走的,就一会儿……” 吴老二心想:小孩子不说瞎话,我得赶快行动!想到这儿赶紧跟日本官儿请示了一下。于是日本人立刻上车沿着大路就追过去。 可没追多远就又停下了——十字路口!大道四面一样宽,是向左?向右?还是一直追?一辆汽车顾左顾不了右,只好兵分三路,一路继续乘车往前赶,另外两路分左右跑步去追,其实也就是去碰碰运气罢了。 日本人忙活了老半天,嘛也没追上——汽车倒是快,可是架不住老遇见十字路口,一到路口就犯嘀咕,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追,只能看准一条路,撞着大运蒙着走……跑步追的就更惨了,黑灯瞎火的,深一脚、浅一脚,一会儿就跑了一身的汗,一个个连唿哧带喘的,也没法儿再往远处追了,干脆就都撤了回来……最后,还是坐汽车追的那一拨到了卡子口打听到了消息,原来刘振武一家还没到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出了卡子口了……再问到哪儿去了?谁知道哇! 第六十章 不应战三爷心不甘 大老黑赶了多年的大车了,到海边儿的路经常走,也用不着打听,按说很快就能到了。可是吴天龙担心直接向海边走不安全,就故意绕了一个大弯儿,先向南,走静海,绕道陈官屯,然后折向东面路过小站、过葛沽、穿过北塘口,最后才来到了海边儿上的黄花儿的家。
第122页 一路上这么一绕道儿,就多走了不少的路程,虽然大骡子大马的拉着车,连跑带颠的不算慢,可是到了地方也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刘振武一家四口儿,再加上吴天龙和大老黑他们,全都下了车。刘振武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这么多人,连吃带住,这得给水生和黄花儿他们添多**烦呀! 吴天龙见刘振武自己在那儿嘀咕,就说:“三弟,别愣着了,大晚上的,天气凉,先进屋,然后再想办法吧。” 刘振武一想也只能这样儿了,干脆也别犹豫了,敲门去吧!刘振武站在黄花儿家门前轻轻敲了几下。 别人没听见,黄花儿听见了。她带着小孩子,断不了半夜起来给孩子喂喂奶、换换尿褯子什么的,因此睡觉就轻。黄花儿赶紧推醒了水生。 水生侧着耳朵听了听,轻轻的敲门声之后,就是一声轻轻地唿叫:“老四、老四……” 水生一愣:“呦!三哥呀?”门外刘振武答应了一声。水生连鞋都没穿,赶紧下了地。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儿,要不然,三哥也不会在深更半夜的来到海边儿呀! 水生开了门,当时就吃了一惊。他看到不仅三哥家的人都来了,而且连吴天龙和大老黑也都来了,心里就更加明白,一定是出事儿了! 水生来不及问,赶紧就把一伙儿人让进了屋。 屋子虽然是新翻盖的,一连着三间,可是屋子都不大,来的这些人往外间屋里一站,也显得满满当当的。 这时,西屋里的老姐俩——黄花儿妈和黄花儿的干妈吴老太太也听到了动静,也都穿好衣裳迎了出来。她们知道刘三爷可不是外人,就赶紧把三爷的家眷往里屋让…… 吴老太太一眼看到自己的儿子吴天龙被老黑架着,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她的眼圈儿红红的,却用一种十分镇定的语气问:“天龙啊!受伤啦?怎么不小心呢……” 看到母亲的那种表情、听到母亲的声音,吴天龙知道,此时此刻,母亲内心里那种心疼儿子的痛苦已经是很重了,他不想让母亲为自己担忧,就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开老黑,嘴里说着“没事儿……”用手捶打伤处,想让母亲相信自己的伤没什么大碍,可是,那伤处经拳头一打,一股钻心的疼当时就让他闭住气了,想再说一声“伤不重”却没能说出口来! 吴老太太的眼泪流出了眼窝。她抓住儿子的手,唯恐儿子再敲打自己一次。她强忍着内心的忧虑,语气依旧是那样的镇定:“行啦……儿子疼不疼,当妈的知道……进屋去吧……”人们听了吴老太太的话,知道老太太想的是什么,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连性格刚毅的大老黑心里都觉得酸戚戚的…… 此时天还没亮,大家简单寒暄了一会儿,就都将就着,先各自找地方睡一会儿吧。其实,说是睡一会儿,那只是说给孩子们听的,大人们心里七上八下的光剩下不踏实了,哪还有心思睡觉哇…… 看到孩子们都躺下了,刘振武让车把式把车赶回去。那两个把式都是刘振武跤场里的人,平时就都兄弟相称,刘振武放心,不用嘱咐也知道,那两人会给他们保密。刘振武只是告诉那二人,回去后,尽量先不要在跤场附近露面,省得跟着吃瓜落儿。 那二人明白刘三爷的好意,答应着就要走。刘三爷又叫上老虎,说是一起送送那两个弟兄。 老虎愣了愣神儿,心想:三哥今儿是怎么了,这两个把式又不是外人,自己弟兄走就走呗,怎么今儿还客气上啦?这不是三哥的一贯作风啊!正纳着闷儿呢,刘三爷给他使了个眼色。 老虎顿时明白了:三哥真有事儿!赶紧起身,跟着刘三爷就出了屋。 刘振武和老虎跟着那两个车把式走到外面,四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院子外的大车走。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小柱子也尾随着他们,偷偷地跟在了后面…… 小柱子虽然年龄不大,可是经的事儿却不少。穷苦孩子,从小没爹没妈的,性格又倔强,小小的年纪没少遭罪。经的多了也就长了见识,因此上聪明伶俐、挺有心眼儿,比同年龄的孩子,那可是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儿!自从他到了刘三爷家,就把刘家当成了自己的家。虽然平时里一口一个师父地叫着,心里早就想把刘振武当成自己的亲爹了,只是碍着面皮,没好意思叫出口来就是了。 如今,刘家举家迁到海边儿,一路上,刘振武的两个女儿都偷偷地抹眼泪儿,别说孩子了,就是大人,都觉得眼睛里一阵阵总是潮乎乎的。可是,唯独小柱子不哭,并不都因为他原先不是这个家里的成员,对谦德庄的那个宅院没有感情,其实,小柱子有过自己苦难的经歷,好容易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又赶上刘振武这么一个跟亲爹也差不了多少的师父,还有着一个既能让他远离寂寞、又能让他长能耐的摔跤场,小柱子比谁都不愿意离开谦德庄!可是,小柱子知道,师父为了对付日本人,不光是赢得了摔跤的胜利,而且还干了另外几件事儿。那几件事儿都是让鬼子们吃不踏实、睡不踏实的大事儿!因此,鬼子们要是知道了底细,一定会找师父的麻烦。所以,离开谦德庄就对了,鬼子再找师父,就暂时找不着了……
第123页 小柱子一路上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从心眼儿里更加崇敬自己的师父,不止一次地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向师父学着点儿,要不然,守着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师父,自己不就白白浪费机会了吗…… 刚才,刘振武向老虎说要送送车把式的时候,小柱子听见了。他也在琢磨:师父干嘛要去送车把式呀,这屋里还乱闹闹的没安顿好呢。再说,我师父平时跟那些车把式熟的跟一家人似的,用得着还费那事儿亲自去送吗?小柱子想着就睁眼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刘振武向老虎使眼色。顿时,小柱子心里就打了一个楞:不对劲儿!师父准是有事儿!因此,当刘振武和老虎出了屋子之后,小柱子就悄悄地赶紧跟着尾随了过去…… 刘振武和老虎二人把两个车把式送走了。等那两辆大车离开了小渔村的时候,没等刘三爷开口,老虎就问上了:“有事儿说吧,三哥!” 刘振武转身下意识地向四外看了看。不远处的小柱子赶紧往下一蹲,藏身在一堆土坯后面…… 刘振武声音不大,小柱子却听得清楚。就听刘振武说:“老虎,你说……”刘三爷嘬了一下牙花子:“我这心里……” “三哥,是那摔跤的事儿吧?”老虎见刘振武吭哧着不往下说了,干脆就替三哥说出来了。 刘振武一听,赶紧说:“呵!要不说是自己的兄弟呢,我怎么想的,你马上就能知道……哎,老虎,咱合计合计!吴大哥不让咱跟鬼子比划了,那是怕咱们吃亏,连累家属们。现在咱们把家属们接出来了,她们安全了,咱还有嘛可怕的!你说呢?” 老虎听刘三爷这么一说,也跟着说:“对呀,三哥,我知道你是嘛意思!其实,我也不服呀!他妈的小日本儿也太猖狂了!我就不信!平常老百姓让他们欺负,也就算了,眼睁着就斗不过他们。咱不一样啊!咱代表的是中国摔跤哇!他们下了战书,咱要是不露面儿,日本人准得说咱们是被吓跑了,这不让日本人说山吗!别人也得说咱们认怂了,对吧!那以后可就怎么也说不清楚啦!” 刘振武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老虎紧着说:“三哥,你是不是想……还得跟他们较个高低?” 刘振武点点头,还是没说话。老虎又接着说:“这好办啊!三哥,你在这儿,把嫂子他们娘儿几个安顿好了,到时候咱们还回去,接着比划不就完了吗!” 刘振武开口了:“可是……老虎啊,吴大哥说的对。咱们要是去了,无论输赢有可能咱们就回不来了。吴老二有可能已经把咱们截药品的事儿都跟日本人说了。说不定现在鬼子已经布置好了,就等着咱们呢……” 老虎马上说:“那就这样儿,我自个去,跟他们比划三跤,三跤两胜。到时候管他死活不死活的,咱不能在跤场上输给他、给中国人丢脸吶!” 刘振武说:“不行!” 老虎又说:“三哥,几年前要不是你在河坝上发现了我、把我救了,我身上的血早就流干了,我哪还有今天!这些年,我可都是赚下的,早就值了!你别觉得过意不去,咱就这样儿定了,后天一早,我准时在跤场里候着他们,绝不能让他们把咱中国人看扁了……” “老虎!”刘振武声色严厉地说:“你先别说了!这事儿得听我的!” “那……三哥,你说怎么办?” 刘振武想了想说:“老虎,我觉得吴大哥分析得对,截药品的事儿已经暴露了。吴老二跟日本人可能已经做好了抓我们的准备。我们去,一定就是自投罗网……” “抓就抓吧!我盯着!反正不能丢咱中国人的脸!我也是一个人儿,也没有牵挂,死了都没关系!再过二十年,又一条好汉!”老虎可不是个怕死的主儿! 刘振武语气沉重地说:“老虎兄弟……咱们兄弟一场,当哥哥的嘛也没能给了你……”老虎抢着说:“哎?三哥!怎么啦?这是从哪儿说起呀?我的命都是三哥给的,你还要给我嘛呀!得啦!三哥,嘛都别说了,行吗?” “也好!这样吧!”刘振武凑近老虎,说:“既然是自己兄弟,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实话跟你说吧。我原打算谁也不告诉,到时候自己去会会日本人。可是……我又想,我这一走,肯定就回不来了,到时候,家里人恐怕连个尸首都没处找去,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等我走了,你替我照顾一下家眷,告诉她们一个准信儿……” “嗐!三哥,用得着你去吗!我去就行了。日本人的套路我看出门道来了,你就放心吧!你拉家带口的,要是着了日本人的道儿,嫂子、侄女他们娘儿几个可就没法儿过啦!” “不行!我是跤场主事儿的。到时候我可以跟他们讲条件:我代表跤场,就出一个人,让他们日本一方也出一人,就比三跤,三跤两胜!他要比,就派一人出场,不比就算认输!” 老虎还在争:“我去也一样啊!我也跟他们那么讲不就得啦!” “不行!你算干嘛的?”刘振武故意给老虎泼冷水儿:“小日本能认你吗?你去也白去,根本就没你说话的份儿!”
第124页 老虎哑了口,稍微想了想又说:“没错儿!我确实算不了棵葱,那没关系,你去我不反对,不过我得跟着!” “不行!”刘振武火了:“我说老虎,你不听我的了,是吗?” 老虎也有些急了:“三哥,我从来都没想过不听你的,可今天这事儿,只要你去我就得跟着!谁、说下大天来,我也不改主意!要不然,你走之后我就撞死在这儿!” 刘振武知道老虎的脾气,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不带他去吧,老虎是说到做到的主儿,带他去吧,看八成那是有去无回呀!心里思量了一会儿,一咬牙说:“行啦!兄弟!我没交错人吶!这样吧,咱哥俩一块去!到时候赢他两局也省的他们不服!只是……兄弟,明知道凶多吉少啊!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对不住你呀!” “嗐!三哥,说那干嘛!”老虎冷笑着说:“你抛家舍业都在所不惜,我一个人就更别提啦!咱为的嘛?咱是为中国人争气!不能让小鬼子拿咱们说山!” 刘振武一手搭在老虎的肩上,说:“好吧,兄弟,就这么定了,咱俩就走一趟!到时候眼神儿活着点儿,先把跤赢下来,然后别等着他们动手,能跑就跑,懂吗?” 老虎答应着:“行!三哥!我提前把咱们跤场的后门儿开开,找几个人接应一下,到时候咱就从后门出去,如果运气好,咱说不定还真能化险为夷!” 刘振武小声说:“但愿吧!一会儿回去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不然的话,咱的计划就落空了……” “三哥放心,落空不了!这夜深人静的,没人知道!”老虎说着,四外看了看。 刘振武一挥手:“走!回去!” 二人向黄花儿家门口走过去。还没推门,就听小柱子的那只小狗在屋里冲着门呜呜地小声叫唤。刘三爷推开门,那只小狗撒欢儿地跑出去了。 刘三爷觉得奇怪,在屋里看了看,对老虎说:“小柱子呢?” 老虎也没见到小柱子,心里顿时警觉起来。正在这时,就见小柱子提着裤子,惊慌失措地跑进屋,对刘振武和老虎说:“哎呦!吓死我了,我刚蹲那儿,还没拉呢,一只黄鼠狼子冲着我跑过来,要不是我躲得快,就钻我裤子里去了……” 刘振武仔细看看小柱子,小柱子装得挺像。刘三爷半信半疑之间,就见那只跟着他跑进来的小狗对着外面叫了几声。小柱子心眼儿快,赶紧对着小狗儿说了声:“小狗儿,别出去!黄鼠狼放屁可臭了!”说着把裤腰带系好,抱起小狗儿。 刘振武见状,看了看老虎。老虎明白刘振武的意思,看着小柱子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没事儿,小柱子没发现咱们的秘密。” 刘振武立刻对小柱子说:“你还拉去吗?不去就找地方睡会儿……”小柱子没等刘振武说完,就抢着说:“先不去了,等天亮了再说吧,怪害怕的!” 小柱子说着进了里屋…… 第六十一章 小柱子人小主意大 天刚亮,小柱子就起了。后半夜他本来就没睡,他想了多半宿的主意,最后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小柱子急坏了。他知道,假如师父和老虎去了谦德庄的摔跤场,也许,今后他就永远也见不到师父他们二人了。可是他也明白,师父和老虎已经决定好了的事儿,基本上就是没改了!师父那种说一不二的性格,就够戗了,再加上老虎的那种说好了的事儿,宁死也不会回头的脾气,就是他马上告诉师母和那个吴天龙吴大大,那也阻止不了师父他们的行动了! 小柱子可不傻,他知道,虽然师父平时对师母挺照顾,对他们的两个女儿也十分疼爱,可是,关键时候的大事儿,那可都是师父说了算的。尽管有时师父也听师母的建议,但大主意都是师父拿,而且只要是师父的主意已定,师母也就没法儿再改变了。所以,凭着师父的那种性格,凭着师父和老虎伯伯的那种态度,想让师母出面阻止师父的行动,根本不可能! 小柱子也想到了吴天龙吴大大,可又一想,人家伤得那么重,明知道师父不会改变主意了,再告诉他又有嘛用呢?弄不好师父脾气一上来,两人再闹翻了,那可就坏啦!你别看师父是听了吴天龙的话,连夜带着全家人躲到了这海边儿上,那也是为了保证吴天龙大大的安全。眼下,全家都搬来了,吴大大也安全了,师父也就不那么好劝了…… 毕竟小柱子还是个孩子,面对这种复杂的事情,他就是再鬼,也想不出个好主意了…… 吃过了早晨那顿饭,水生帮着刘振武把家眷安顿在一个新盖的宅院里。那是水生新盖的一处住所,原计划是水生和黄花儿住在那里的,可是孩子小,两个老人怕年轻人不会餵养孩子,就暂时让黄花儿和水生跟她们两个老人一起住在了黄花儿家院里。如今,刘振武一家来了,正好把水生家闲着的这套新房子派上用场。 吴天龙有伤,需要人照顾,黄花儿妈就提议,让吴天龙住在自己住的这间屋子,让吴老太太守着自己的儿子,也好有个照顾;自己先跟着刘振武的家眷先暂时搬到水生的新宅院,等过几天再想办法。
第125页 吴天龙没同意,他执意让水生给他单独找个地方,省的给大家添麻烦。水生没办法了,就想到了自己家的老院子,只是觉得那地方太破旧了,怕吴天龙住在那里受委屈。 吴天龙笑了:“为了抗日,我什么苦没吃过呀!只要是有地方住就行啦,等自己养好了伤,我还能总呆着这海边儿上?”于是,水生答应了。 大老黑也正好没地方住,就跟着吴天龙一起住在了水生家的老院子里。 一切都安顿好了,老虎按照刘振武事先计划好的程序,向大家提出自己要回去了。刘振武假装埋怨老虎说:“哎呀!老虎哇,你怎么不跟大车一块走呢!” 老虎装得还挺像,说:“嗐!我也没嘛事儿可干,帮着你们安顿一下,我不就放心了吗……行了,都安顿好了,我得回去了……” 刘振武说:“那好!走就走吧,我送送你!”然后又对老婆孩子说:“我去送送老虎兄弟,你们……”刘振武原本是想说让老婆孩子都照顾好自己的,可是话到嘴边儿又觉得不能那么说,于是就改了口说:“你们先歇着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跟着老虎一起走了。 别人都没有觉得什么,只有小柱子,当时都要急哭了!他赶紧转身带着自己的小狗儿,离开了水生家的老院子往回熘达。一边熘达一边埋怨自己太笨,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出办法来,反倒让眼泪流了出来。他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狗儿,见小柱子流眼泪,就回过头来伸出舌头在小柱子的脸上舔眼泪……这时,小柱子突然想到一个大胆的主意,他也要到摔跤场去,他觉得自己不能白吃饱儿啊,师父赶上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也得帮着师父他们干点儿事儿呀! 小柱子想到了自己的那把小弹弓,当初他用那把弹弓打过树上的小鸟,打过地上的老鼠,也报復过那些欺负过他的坏人,还有几次在暗处打过那些扛着枪的日本鬼子。他的弹弓子玩儿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准着呢!离着个几丈远要是打人脑袋那么大的目标,那可不是个办不到的事儿! 小柱子主意已定,赶紧跑到刚才休息的那个地方去找他的小包袱,他的弹弓子就放在那个小包袱里头。 小柱子把弹弓子揣到怀里头,又把那些小泥丸儿抓了半口袋子,也不敢跟别人打招唿,赶紧就往刘振武他们走去的方向去追。他知道,来的时候走的这趟道儿可不近,要是不跟着师父他们,自己也不认识呀! 小柱子跑了没几步就不跑了,他的小狗儿跟着他呢。小柱子赶紧回过身对小狗儿说:“别跟着我,快回去!” 小狗站住了,屁股往地上一坐,抬着头,瞪着小眼睛看着自己的小主人。小柱子又说:“回去!快回去!” 小狗儿听话地站起,回身走了,边走边不停地回头看着小柱子。每看一次,小柱子就对它说一次:“快回去!” 小狗儿渐渐地远了。 小柱子深怕追不上师父他们,转身,迈开大步就跑。刚跑了没多远,那只小狗就又飞快地追了过来,贴着小柱子的腿,跟着一块儿跑。 小柱子又站住了,心里着急,真想踢小狗儿一脚,让它回去。可是,还没抬脚,就觉得心里酸熘熘的,顿时想到:也许,我这一走也就再也见不到我这小狗儿了,它也怪可怜的……这么想着,不由得弯腰抱起小狗儿,亲了几下,说:“小狗儿哇,别跟着我了,我长大了,该去干大事儿了!你也不能总长不大呀……我要是回不来了,你就跟着两个姐姐吧,她们不会不管你……”说着又掉下了眼泪。那小狗儿也许听懂了小柱子的话,一边替小柱子舔眼泪,一边呜呜地在嗓子里发出一种特别的声音。 小柱子顾不得再想什么,赶紧抱着小狗儿跑回黄花儿婶家的院子。他把小狗关进院子里,带好门,泪汪汪的双眼从门缝儿里深情地看了看自己的小伙伴儿,一擦眼泪,扭头就跑开了。小狗儿扒在院子大门上呜呜地叫着,两个爪子交替着挠着门…… 小柱子一边跑,一边流着眼泪,刚跑到小渔村村头的大道口儿,,就被从拐角处走出来的大老黑拦住了。大老黑心里闷得慌,天一亮就出来熘了一圈儿,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把小柱子给堵上了。 大老黑见小柱子慌慌张张地满脸带着泪痕,心里奇怪,一伸手抓住小柱子的肩膀问:“怎么啦?小柱子,你怎么哭啦?” 小柱子赶紧掩饰:“谁哭了?我这是风颳的!” 大老黑没撒手,歪着头试了试,不错,是有点儿风。可是这点儿风,也不会把眼泪刮出来呀!于是,就把小柱子往跟前拉近了一点儿,低下头去问:“风颳的?风颳的就风颳的,那你跑嘛呀?又干嘛事儿啦?”说着,看到了小柱子的口袋里鼓鼓囊囊,就摸了一把问:“口袋儿里装的嘛?” 小柱子一时闷了口,不知说什么好了。 大老黑又掏出了小柱子的弹弓子,问:“你到底想干嘛去!还想瞒着我似吗?不说实话,你还想走?” 小柱子向师父他们走的大道上仔细看了看,早就没有人影儿了!小柱子知道,就是现在再去追,恐怕也追不上了,一难过,当时就哭出声来。
第126页 大老黑当时就愣了:“怎么啦?唉、唉!怎么啦,你哭嘛?有事儿说事儿别哭哇!快说呀、怎么啦?” “师父……师父他们走了……” “嘛玩意儿?师父走了?往哪儿走了?干嘛去啦!”大老黑简直煳涂了:怎么刚来就又走了呢? 小柱子哭着说:“去摔跤场了!跟老虎伯伯一块走的!” “啊?”大老黑也懵了!“他们去跟日本人摔跤去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先别哭了行吗!赶紧说呀……” 小柱子止住哭声,把他听到的情况向大老黑说了一遍。 大老黑听完,仔细想了想才说:“照介样儿分析,他们俩人就没打算回来。看来,他们介似宁愿不要命了,也不能输给日本人,好!有骨气!似条汉子!似个爷们儿!” 小柱子问:“那……现在该怎么办呀?” 大老黑马上说:“现在嘛都别说了!中国人要都似介样儿,那小鬼子还他妈能呆几天!小柱子,你回去嘛也先别说,要似我们都回不来了,你再告诉大伙儿,让大伙儿知道我们干嘛去了就行了!” 小柱子赶紧问:“老黑伯伯,你也去呀?” 大老黑若有所思地说:“三局两胜,万一他俩弄不好要似输了一局,我也可以替咱们再捞回来呀!我得去!” 小柱子赶紧说:“伯伯,我也去!” 大老黑急忙说:“不行!你去哪行啊!” 小柱子急得又要哭:“你就带我去呗!” 大老黑质问着说:“你?恁么个小孩,能干了嘛!你去不添乱吗!” 小柱子一甩鼻涕,理直气壮地说:“你忘了我是怎么救你的啦?没有我,你能活到今天!” 大老黑让小柱子给气乐了,当时就回忆起那天小柱子领着他和刘三爷钻胡同儿、翻墙头儿逃跑的事儿,心里佩服小柱子的机灵劲儿,觉得这孩子将来错不了!可是,越这么想,大老黑就越不能让孩子去了!他哪能带着这么一个孩子去跳火坑啊!于是,脸一绷,大声说:“别废话!那也不行!你有你的事儿要干!” 小柱子看着大老黑说:“干嘛干!我师父的命都悬了,我还有嘛事儿可干的!” 大老黑拎着小柱子的脖领子,脸对脸地说:“我可告诉你呀,小柱子!你要似真心疼你师父、疼你师娘,你就不能去!” “谁说的?为嘛呀!”小柱子哪听得下去呀! “为嘛?你傻呀!”大老黑心里挺难过,但还是得说:“介你就不懂了吧?你想啊!要似都回不来了,你师娘不知道你师父去哪儿啦,不得到处找啊!找得着就甭说了,要似找不着,那不也得急死!你留下来,就为了以后好告诉他们究竟似恁么回事儿。明白了吧?” 小柱子哭着说:“那你留下来……” 大老黑当时就急了,连哄带吓唬地说:“小柱子!再叨叨可就似诚信捣乱了!说下大天来,我也不能让你去!你赶紧回去,你师娘以后还指着你养老呢,回去吧,再耽误一会儿,天黑前我就赶不到了!” 小柱子一看眼前的阵势,知道怎么求大老黑也没用,再白白地耽误了大老黑的时间就更不上算了。只好瞥了大老黑一眼,抱着小狗儿往回走。 大老黑目送着小柱子,对着小柱子的背影说:“小子!回去先别说,我们要似都回不来了你再说,懂吗?” 小柱子站住,回过头,满脸的泪水,也不说话。 大老黑赶紧又说:“好小子!等我回来,我也收你当徒弟,把我的功夫都教给你,行吗?” 小柱子无奈地点头,应了一声。 大老黑见小柱子点头,“嗯”了一声,抱着小狗儿往回走了,心里就踏实了,赶紧迈开大步向天津紧走…… 小柱子回到屋里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拍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又拿定了一个主意——他觉得老黑伯伯说得没错:师父他们的这件事儿,以后是得有人告诉我师娘她们。可是……不一定非得是我呀!我再找个人替我不就行了吗! 小柱子找到刘三爷的小女儿秀秀。秀秀刚来到海边儿,对陌生的环境还不习惯,正坐在炕边儿上愣神儿呢,小柱子进来就把她叫到外面去了。 秀秀问小柱子有嘛事。小柱子耍着心眼儿说:“二姐,我听说师父他们要跟日本人比摔跤,你说,咱们都搬到海边儿来了,他们还能比吗?” 秀秀没心思考虑这些事儿,就说:“不知道、不知道!跟日本人摔跤有嘛用,理他们干嘛!” 小柱子一听:不行啊!二姐根本就没理会呀!还得说!于是拉了一下秀秀的衣服又说:“二姐!你想想啊!你说,咱们都搬到海边儿来了,师父他们还能跟鬼子比摔跤吗?他们都定好了的……” 秀秀这才问了问:“你听谁说的?他们嘛时候定好的?” 小柱子一看差不多了,就说:“我听师父说的。要不,一会儿等师傅来了,咱俩一块问问……”小柱子有心眼儿,他害怕秀秀沉不住气,当时就把事儿闹大,因此才故意说要“等师父来了”然后再“咱俩一块儿问问”,目的是为了能拖住时间,省得过早地暴露了师父的行动。
第127页 秀秀说:“行啊!我爸干嘛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小柱子故作镇定地说:“送老虎伯伯去了,说是顺便赶个集,买吃的回来……行啦,先等着吧。等他回来咱一块儿问问吧。” 秀秀答应了,回屋去了。 小柱子一看时机成熟了,赶紧就走。他出了院子,抱起小狗儿,紧走了几步对小狗儿说:“小狗儿!你也长大了,你得帮我干件事儿,把我领回去。咱回天津的家!” 小狗儿舔了舔小柱子的脸,瞪着眼睛看着小主人。小柱子又说:“刚才不带你去,是怕你跟着受罪……现在不行了,他们都走远了,我也没法儿跟在他们后面了。我又不认识道儿,不都说狗能认识路吗,你就领我回去吧!”说完把小狗儿放在地上。那小狗儿好像听懂了小柱子的话,下了地,撒着欢儿地围着小柱子转了一圈儿,叫了两声,兴高采烈地向前方跑去。 小柱子的心里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跟着小狗,不由得眼圈儿又红了…… 第六十二章 打头炮老虎赢首局 吴老二与吴天龙分手之后,心里愤愤地,越想越觉得吴天龙可恨。他回忆着:自打跟吴天龙打了一个照面儿之后,直到走,他吴天龙不但根本就没拿正眼看过我,而且还故意出我的丑,不仅冷嘲热讽地笑话我没把枪保险打开,还他妈的故意用枪指着我时,把他枪上的子弹匣儿扣掉!介不明摆着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吗!哼!连他妈日本人都把我当神仙,你吴天龙又算嘛东西!当了几天八路,就他妈不认亲兄弟啦!哼!介回我要似弄不过你,我就白活了! 吴老二这种人就是白披了一张人皮,就是个人渣!嘛事都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毛病都出在别人身上。用一句常用的歇后语跟他对号,那就是:老鸹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就为这一点,当初吴老太太可没少跟他生气!吴老太太信佛,相信因果报应,因此,曾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吴家肯定是作过孽,要不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蒸不熟、煮不烂、让人背后戳嵴梁骨的滚刀肉!其实呀,什么作孽不作孽的,那都是瞎琢磨!吴老二是因为从小就爱跟着比他大的孩子们瞎掺和,而且是不学人家好的地方,专学别人怎么投个机取个巧儿呀,怎么油嘴滑舌说瞎话儿呀,怎么耍耍伎俩矇骗人吶……渐渐地学了一身的坏毛病。特别是成了家,搬出吴家大院之后,媳妇又管不住他,所以他就成了人们常说的那种“五毒俱全”的人渣了。 吴老二一心想让吴天龙知道知道他的厉害,也省的让吴天龙“拿武大郎不当神仙”。因此,他反覆琢磨,要不要向鬼子提供吴天龙在谦德庄摔跤场养伤的消息。他曾经想过:只要我说出这个情况,他吴天龙就是死路一条!如果这样做了……会不会太狠了点儿,到底是一个娘肠子爬的亲兄弟呀……可是,他又一想:不介样儿也不行了!当初他吴天龙曾经用枪顶着过我的头哇!要不似我老妈妈出面,说不定他手指头一动,我你妈早就跟我三弟见面儿去啦!再说,他们为了黄花儿的事儿恐怕也不会原谅我了,我他妈何必呢!又不似弄不过你们,有大日本皇军给我戳着,我为嘛不腰杆儿硬着点儿呢!来吧!咱就较量较量吧!我要似把介事儿给办成了,日本人能不说我好吗?我肯定就得升官儿呀! 吴老二铁了心要把吴天龙截日本军用物资受伤后藏在刘振武家的事儿兜给日本鬼子。可是怎么个兜法呢?他知道,如果他直接就去向特高课汇报,那就不仅仅是背着个“汉奸”的罪名,而且还要顶上一个不仁不义、出卖亲哥的骂名。到那时,不仅亲戚朋友看不起他,就连他的手下也不会拿他当人看……那样一来,尽管升了官儿,也他妈不上算!不行!我可不能做赔本儿的买卖!我得想个万全之策,既能把我哥除掉、自己升了官儿,又不能让旁人把我看扁了…… 吴老二琢磨来琢磨去,已经是下午了。最后终于有主意了——他决定:先不说吴天龙的事,只把他在院子里见到伤员药布的情况告诉日本人。只要日本人听到有伤员的消息就不会放过,准得去找!只要找到那个刘三爷家,还怕找不着你吴天龙?那样一来,我既没说出吴天龙的名字,也把事儿给办了。吴老二想好了怎么个说法之后,就去告诉日本人了。 日本人一听当时就集合队伍,让吴老二带着,迅速赶到了刘振武家。可是,那时候已经是太晚了,刘振武早就带着自己的家眷跟吴天龙一起向海边儿走去多时了…… 日本人扑了空,回来后把吴老二狠狠骂了一顿,说他对皇军不忠,既然一早晨就发现了情况,为什么不採取行动?你害怕带去的人手不够没敢动手也不要紧,可是你为什么不尽快向皇军报告,非要等着天快黑时再说出来? 吴老二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别忘了,我在军粮城吃过一次亏呀,我怎么也得用点儿时间琢磨琢磨吧!所以,我就耽误了一点儿时间……再说了,我要似对皇军不忠,介事儿我干脆不说不就得了,干嘛要自己给自己找活儿干啊!日本人一想:先别管他说得有没有道理,眼下可还是离不开这小子,留着他还有大用处呢。这才算是开了恩,又一次放过他,可是却限他在半个月内必须找到那个可疑的受伤人和那批被截药品的线索,否则就以共犯论处!
第128页 吴老二这回是真傻了——半个月!只有十五天啊,说到就到!我你妈上哪儿去找哇! 吴老二绞尽脑汁地琢磨了半天,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又找到了特高课的人。他与日本人商量,能不能先按着在约定的时间内双方能够按时比摔跤的情况做准备,假如那些练摔跤的中国人能够到场,不论输赢,事后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顺藤摸瓜,不信他们供不出线索…… 日本人听了吴老二的想法,先是觉得可能性不是太大,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就採纳了。碰碰运气吧,试试总比不试强啊。于是,让那些曾经去追刘三爷一家却没追到的鬼子和汉奸们重新做好准备,只等着约定的时间一到,就要见一见分晓了…… 刘振武和老虎离开海边儿直奔天津就来了。一路上,刘三爷脚下没停,脑子里也没歇着。他知道,吴老二的出现,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他们,此行绝对是危机四伏,性命堪忧的。他和老虎能够来,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中国人挣这口气。可是,尽管如此,刘三爷也不想就这么俯首就擒。他知道,能够赢下这次跤场上的较量,又能够付出最小代价,那才是上上策! 刘三爷跟老虎商量了一道儿,他们把这次返回天津的行动分为了两项内容,一项是怎样能够利利索索地赢下比赛,另一项就是赢了之后,怎么才能够想办法儿不让鬼子抓住。这前面一项,虽然有些难度,但把握性还是有的,就是后面这一项,二人却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二人设想了几个方案,其中有一个,就是提前通知一些人到跤场,越多越好,其中多安排一些自己的弟兄,或者是同行,都装成看客,谁也别暴露身份,等到摔跤比赛一结束,一块起来涌进跤场内,使劲地起闹,把鬼子和汉奸挡在外面,然后,刘三爷和老虎趁机从事先准备好的后门逃出。后门外也事先有弟兄们接应,并且准备好柴火和汽油,到时候,只要刘振武和老虎一跑出去,立刻点火,用大火把后门封住,把鬼子挡在跤场内,那样一来,成功的把握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二人到了天津卫,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分头找自己的弟兄们码人去了…… 转天,也就到了事先约好比赛的这一天,摔跤场早早的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钟头,日本人耀武扬威地来了。先是有三个壮汉走在前面,后面一帮穿着便服的紧紧地跟着,这伙人中就有前两天来跤场找碴儿的那几个人。 那三个走在前面的日本人一个个脸上连点儿表情都没有,看着就跟平常人不一样,甭问,这三个人准是那天挨了摔的日本人找来的替身儿,也可以料定,这三人的能耐一定都在先前那三个日本人之上! 这一伙人径直走进了摔跤场,在他们后面还有一帮人没进场都等在了跤场外边,虽然都穿着中国人的衣服,可是,说话时偶尔间的那种立正、鞠躬的动作,早就让人们知道了,他们也都是日本人。 那三个主要的日本人见满场子里都是中国人,嘴撇得跟个尿盆子似的,根本就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傲慢地向四外里看了几眼,走到几张空着的大长凳子前。那几条大长凳子是专门为上场摔跤的人们准备的。 几个随行的日本人赶紧把凳子擦了擦,三个日本人依次坐下。最先坐下的那个人向那些随行人嘀咕了一阵日本话,随行的那伙人里立刻就有好几个人都掏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告诉了那个日本人。那个日本人点点头,傲慢地两手交叉着抱在胸前,两腿翘在凳子上,也不说话,闭上眼睛等着…… 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在场的一些人开始躁动起来——怎么刘三爷他们还不露面儿呀?今儿这跤还比得了吗? 那个傲慢的日本人又问了问时间,其中一个随从把怀表递给他看。傲慢的日本人看了表之后,当时就站起来很不耐烦地对翻译说了点儿什么。 翻译便向那些看摔跤的中国人说:“喂!静一静、静一静!太君说了,比赛的时间马上就到了。中国跤手要是在规定的时间内不出场就算输!”看摔跤的人们又是一阵譁然。 傲慢的日本人从随从手里接过一块怀表,对着翻译又嘀咕了一阵日本话,那翻译就又对着中国人说:“太君又说了,还有一分钟,如果中国跤手再不到场,那大日本可就赢了!” 大伙一听,心里这个急呀:完啦!输啦!还有一分钟!别说是刘三爷还没露面儿,就是已经到了门口,他走到摔跤场里面,也得用个时间呀! 正在大伙都以为这回中国跤输定了的时候,就见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个身影忽地蹦起来,把上身的褂子一扔,边走便穿褡裢、系大带,一直走到场子中间。大伙一看,嚯!这不是老虎吗!于是,一阵叫好声! 原来这都是刘三爷和老虎提前商量好的,为了保证安全,他们二人早就分别混在自己的弟兄中间,早早就找地方坐好等着了,不到时间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在人们的惊异声中,老虎已经站好了,等着对方。 日本人一见老虎身量并不大,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其中一个日本人把身上的和服一脱就迎了上去——又是那种大相扑的打扮,让人抓不得抓、拽不得拽的!
第129页 老虎有了上次的经验,一上来就准备着呢,眼睛盯着对手的一举一动,既不先出手,也不让对手碰到自己,和对方周旋了一阵之后,对方先急了。也是,两个人相比,那日本相扑手又高又壮,比老虎大出一块来。可是,他却让老虎左躲右闪的,晃得眼都晕了,就是逮不着!加上看摔跤的人们一起闹,你说他能不急吗?于是,什么也不顾了,咬牙切齿地看准一个时机,上身往前一倾,伸左手冲着老虎的脸就抓过来……他断定,面前的这个中国人肯定得往另一方闪,所以就将右手准备好,心想:只要你一闪过去,我的右手早就预备好了,肯定就能把你逮住!只要是逮住你,就凭我的力气,一定就能让你这个中国人不废也残!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的的左手抓过去之后,老虎根本就不向另一方躲,反而迅速向下一蹲,然后迅速向他跟前贴过去…… 日本人稍一愣怔,就见老虎将头一低,左腿一跪,压住对手的脚面,上身向旁一闪,借着那个日本人向前使劲、身体前倾的机会,将左手在对手的后背上借势一推,那日本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自己先趴下了。 现场一片叫好声——这一跤摔得太巧了!老虎借力发力,把日本人摔了个大马趴,其实让鬼子挨摔的八成力气都是鬼子自己使的劲儿! 那日本人很快就站起来,满心的不服。这回他长记性了,不再吃老虎的晃,不管老虎怎么动他都不动。他想到:中国跤讲究借力发力用巧劲儿,只要我不使力气,就凭你那身材,想你也不具备能把我摔倒的力气!干脆,不看准机会我就先不出手了!想到这儿,就一点儿点儿挪动着身子紧逼着老虎,两手却不主动进攻。 老虎知道对方的心思,心想:这么耗着可不是个事儿!我得抓紧时间!于是就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假装两脚拌蒜碰在了一起,身体趔趄了一下……那个日本人倒是挺机灵,见老虎脚下一乱,立刻伸手逮住老虎的正领,心里想着:你往哪儿跑!就势把老虎往自己的身前领,想把老虎拉到他跟前,举起来再摔出去,也好解解恨。 老虎有着武术的底子,俗话说“武术夹跤,越摔越高”这可不是瞎话儿!只见老虎立刻做了一个向前跟随的动作,一弯腰,伸出右手逮住那日本人的后脚跟,左前臂从那个日本人的胳膊下面绕过去,手扣住对方的腋下,胳膊肘顶在对方的腕子上一使劲,对方抓在他正领上的那只手,当时就抓不住了!与此同时,老虎将前臂横着往对方的胸前一顶,右手将已经逮在手里的那个日本人的脚后跟儿向自己身前一拉,上下两股不同方向的脆劲儿顿时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那个日本人向后一仰,又一次被摔在地上!这次,老虎依然是借用了这个日本相扑手的一些力气把他摔倒的,只不过刚才是把日本人摔了个大马趴,这回给他来了个脸儿朝天! 现场又是满堂的叫好声,跟打雷一样。 那个日本人输了!三跤两胜,谁也别矫情! 第一个上场的日本人气得连呋呲带喘,心里不服也没用,连趴带躺的你输了两跤了,那还有嘛可说的?下去歇着吧! 日本人下去了,坐在空凳子上直愣神儿。 老虎也坐在另一条长凳上,按照刘振武的计划,是让老虎打头阵,摔完之后,无论输赢,也别等后面摔得如何,只要第二场交上手,趁着人们不注意,能先走就先走。如果实在走不了,就等刘三爷摔赢了之后,二人一起争取从后门撤出去。 第二对跤手应该上场了。 这回日本一方出场的是个黑胖子,中国跤这边出场的是刘振武。 刘振武也是从看摔跤的人群中走出来的,他站在场地里抱拳给大家行了礼,在一片叫好声中,穿好了褡裢…… 刘振武与第二个日本相扑手交上手了,这个日本黑胖子看着直直勾儿勾儿的,两眼带着凶光,一见刘振武站在他面前,上来就揪刘三爷的褡裢。 刘三爷知道对方肯定是力大过人,不能硬拼,身子一闪,出上手,弹开黑胖子伸过来的手,向一旁一侧身,然后一拧身,反手抓住日本黑胖子的腕子向前一领,脚下使了一个踢儿,那黑胖子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浑身的肥肉颤抖了一阵,好在脚底下有跟,没有摔倒。 就这样,也引起一片叫好声。 刘三爷一看,知道对方底盘不错。心想:这小子有点儿能耐,我得给他来点儿利索的,赶落赶落这小子,让他底盘的功力发挥不出来!刚这么想着,对方已经转过身来。刘振武见状毫不犹豫地主动向对方迎上去。 黑胖子见刘振武靠过来了,当时就想一把抓住刘振武。他觉得,只要能把眼前的这个中国人抓住,凭双方的力量对比,那自己可就占了上风了!他这么想着,一把手立刻就抓住了刘振武的左小袖。 刘振武是故意把小袖留给对方的,当对方的手握住刘三爷的小袖还没来得及发力的时候,刘三爷迅速用自己的左手反手死死逮住对方的手腕,伸右腿别住对方的右胯,右臂从黑胖子的身前划过,用力压在对手的右肩上,向对手的右后方勐一用力,就见那个日本黑胖子的身体向右一歪,右腿不能动、左腿腾空撩起,在空中划了一个扇面儿状的圆弧,带动着那个沉重的身子,噗通一下就躺在地上……
第130页 所有的中国人都高兴得站起来,嘴上叫着好,双手拍得啪啪的山响——眼看着中国人就要获胜了,只要刘三爷再赢一跤,那小日本儿们也就嘛也别说、乖乖地认输吧! 场下的日本人也都站起来了,他们知道,第一局他们连输两跤,败了。这第二局也让中国人赢了第一跤,如果再输一跤的话,那就彻底的完蛋了!于是那个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最傲慢的日本人对着跤场里大叫了一声:“八嘎!” 虽然是在中国人起闹的声浪中,那日本人的喊声还是让场子里面的那个刚刚被摔倒、还没有爬起来的黑胖子听见了。只见他像打了兴奋剂一样,不等爬起,单手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迅速伸向刘振武的裆下,他想一把抓住刘振武的下体要害处,将刘振武置于死地! 刘振武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功夫深、反应极快!他见黑胖子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要害之处,知道对方是要下黑手,赶紧就向后一躲。可是由于对方的手离他太近了,完全躲开已经不可能了,只见黑胖子的手抓在了刘振武的裤子上,向后一捩,那裤子就刺啦一声被黑胖子扯破了。好在那裤子稍微肥了点儿,裤裆也深,那日本人抓住了刘三爷的裤子却没能抓住刘三爷的要害,不然的话,就凭那日本人的手劲儿,刘三爷也就凶多吉少了! 在场的人群当时就炸了营了!喊声、口哨声连成一片:“哎!哎!要脸吗!明明倒地上输了,怎么还下黑手哇!” “日本人耍赖、日本人输了跤,也输了人,这可太栽面儿了!” “你奶奶的!输了跤,抓那玩意儿有嘛用啊!回去摆你们家祖宗龛上对吧!” “太你妈现眼啦!太你妈不够揍儿啦……”来看摔跤的人五行八作,嘛人都有,因此,喊出来的话,也就内容相近、风格迥异了。 刘振武的弟兄们见状都往场子里面沖,一边沖,一边叫喊着:“不摔了、不摔了!日本人摔不起了!咱赢了!”一边喊着,一边掩护着刘振武和老虎,往场子里面移动。 鬼子听不明白中国话,却能通过现场的情况判断出,那些看摔跤的中国人已经是群情激愤了。因此,鸣枪示警。 枪声一响,场子里出现了暂时的平静。日本人在鸣枪吓唬人以后,又让汉奸给中国人喊话。 汉奸领了命令,就向全场的中国人喊开了:“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太君说啦,比赛还没分出胜负,第二场还没摔完呢。要是现在你们不比了,就算你们中国人输了,是你们不敢往下比了……” 现场到处都是议论声。 刘振武对老虎耳语着说:“兄弟,你准备撤,我再赢他一跤!”老虎怕在这紧要关头分了三哥的心,就点点头,表面上答应了,心里却在想:我哪能走哇!要撤咱一起撤! 就在这个时候,场下传来一个大嗓门儿的声音:“去你妈的!明明似他们耍赖,凭嘛说中国人输了?”看摔跤的人群中有个秦四爷,实在忍不下去,站起来冲着那个翻译就发话了。 第六十三章 秦四爷叫呲小日本 秦四爷是个耍儿,虽然算不上太有名的大混混儿,可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手底下也有十几个弟兄。秦四爷平日里虽然心里恨日本人,可也是井水犯不着河水,也没有直接过话的机会。今天他遛早儿,从跤场前经过,知道了刘三爷要跟日本鬼子较量摔跤的消息,于是就不走了。 别看秦四爷身上有不少劣迹,可他却没忘自己是中国人。眼下,他一看日本人这么不讲理,心里这个恨吶,心想:我他妈整天七个不含煳、八个不在乎的为的似嘛呀?今天在介种场合,我要不帮着刘三爷给咱中国人挣个脸儿,那还叫能耐?那还叫什么光棍呀! 想到这儿,秦四爷就向翻译跟前走了走,指着翻译的鼻子问:“哎!你妈的王八蛋!嘛叫‘算你们中国人输了’?你妈的!你似中国人吗?你怎么跟我们介样儿说话?” 翻译当时就愣了,心想:这主儿是谁呀?怎么这么横呀…… 秦四爷没等那翻译想明白,就又说了:“你妈的!告诉他们,输了就你妈得认,知道吗!要摔就好好摔,别你妈下黑手!明白吗?都你妈倒地上了,还你妈伸手掏人家裤裆!他们家缺那玩意儿对吗?你问问他,似你妈站着尿尿的吗!” 翻译没想到在这节骨眼儿上会出现这么一个胆儿大的人,心里挺纳闷儿,当时有点儿见傻。秦四爷又说:“你别装傻行吗!赶紧把我说的话给他们翻译明白喽!别以为中国人都似好惹的,知道吗!” 日本人见秦四爷说了半天了,又听不懂,也怪着急的,就让那个翻译给他们翻。 翻译显然没敢照着秦四爷说的意思翻译的那么露骨,只是把大概齐的意思让鬼子们听明白了。就见那些日本人当时就不干了。其中有一个日本人竟然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对着秦四爷比划着名、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日本话。 秦四爷根本就不在乎,转脸对着翻译问:“介似嘛、介似嘛?他你妈说得介似嘛呀!怎么不会说人话呢?介不诚信让你大爷听着着急吗!” 翻译看着秦四爷,带着几分威胁地说:“他说,他说让你闭嘴!不然的话,他、他给你放放血……”
第131页 秦四爷一听,火了!对着那个日本人冷笑一声说:“嘛玩意儿?放血?行啊……”然后又对翻译说:“你告诉他!给别人放血容易,那也不叫能耐!有本事让他跟我学,给自己放血!”说着,从后腰处抽出一把寒气逼人的刀子,一转手腕儿,对着自己的肚子就扎进去了! 现场一片惊唿声! 刘三爷当时也愣了一下,他和那秦四爷离得不远,按说能够阻止住秦四爷。可是,一方面是刘三爷想不到秦四爷会跟日本人较上劲了,再一方面也是秦四爷的动作太快了,根本就没给刘三爷留出时间! 秦四爷这一刀子扎进自己肚子里足有三、四寸深,要是一般人,那还站得住呀!可是这秦四爷却不一样,只见他稳稳地站着,面不改色,拍着自己的肚子对着翻译说:“把我说的话,给他们翻译明白了!” 翻译给日本人翻译完了,那个拿刀子的日本人也就明白了。可是他却不敢学秦四爷的样子,往自己的肚子上插刀子。只见他看了看秦四爷,拿着刀子的手慢慢垂下,向后撤了一步……别看日本人有个所谓的剖腹自杀的传统,可是,那跟秦四爷这种拿刀子自己扎肚子的叫板行为可完全是两码事儿。所谓的剖腹自杀,其实那是日本统治者为了实现他们控制的目的,打着效忠日本天皇的旗号,实行的一种军国主义教育,说白了,就是借着英雄主义的外衣包裹着的一种奴化思想,其本身也含有着几分愚弄的色彩,只不过是被统治者们过度鼓吹、极力神话了而已!即便如此,那也不是所有的鬼子都能做到的。只要仔细一琢磨就能知道,那些剖腹自杀的人,大都是因为该干的大事儿没办好、上头交代的活儿干砸了,实在是没法儿交差,回去也是个死!因此也就想了:既然回去也活不成了,倒不如自己做个了断,备不住还能打个马虎眼,让别人当英雄看待…… 可是,眼前的这个事儿可就不一样了。那个拿刀子的小日本儿心想:既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没有死路在前面横着,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面临这个局面,为什么非得我往肚子上扎这一刀哇!于是手里拿着刀子,心里却泄气了,想退到别人后面去。 秦四爷可不干了,对着那个向后撤的傢伙大声说:“来呀、来呀、你们他妈的不似有种吗?来一个试试、试试呀!” 那个日本人退到后面去了。其余的鬼子也没有敢上前的——谁都知道,这一刀子要是扎进肚子里肯定是好受不了哇!再看那些跟来的汉奸们,一个个儿都不敢抬眼看秦四爷,生怕被秦四爷看中,让自己充当那个倒霉鬼! 秦四爷又叫板:“怎么没有敢出头的?啊?有站着尿尿的吗?来呀、来呀!你妈的来呀!” 人群里又是一阵叫好声,震得人们耳朵直发痒。 秦四爷向大伙摆摆手,让大家静下来,然后又转身对翻译说:“就他们介揍相,还你妈耍耍吧吧儿!似你妈爷们儿吗?告诉他们介帮王八蛋,我数到三,他们要似再没人出面,就你妈老老实实认输、滚蛋!” 翻译看着秦四爷,心里直打鼓。 秦四爷扯着嗓门对场下说:“老少爷们儿!今儿,大伙都看见了!头一局,咱们赢了。第二局,刘三爷赢了一跤。可他们下黑手了,介跤还能摔吗?不能摔了!打我介就不让摔了!” 现场一片响应声:“不摔了、不摔了!出黑手就算输!他们输了!” 秦四爷让大伙儿静下来,接着说:“今儿,咱也别弄那无头案!别犯矫情!不似说好了三局两胜吗,刚才刘三爷已经赢了一跤了,下面的事儿我来,大伙儿都看见了,我介一刀子可似扎进去了,他们要似爬围、不敢扎,那我就又赢他们一局!” 场下都是贊成的声音。 秦四爷有点儿晃悠了。本来也不是个五大三粗的人,肚子上就是一层小薄皮儿,那刀子插进肚子里都快半尺深了,还能说那么多话,完全是凭着艮劲儿、凭着中国人对侵略者刻骨铭心的恨!秦四爷的几个弟兄见状急忙要搀扶他。 秦四爷推开自己的弟兄,低头喘了几下又扬着嗓门儿对翻译说:“我数三下,要似数到三、他们还没有人上,那我就赢了!中国人就赢了!到时候就嘛也别说了,我去我的医院,治病疗伤,他们日本人该你妈去哪儿去哪儿!一边儿凉快儿去!” 翻译刚把秦四爷的话给日本人翻译完,秦四爷就大声音地喊上了:“一……” 场下寂静无声! 秦四爷嘴角上带着几分轻蔑,声音更大了:“二……” 现场开始有了小小的骚动。 秦四爷深吸一口气,看样子就要高喊第三声了。可就在这时,就听一声清脆的枪响。随着整个跤场的惊愕,秦四爷身体一震,胸口上中了一枪——原来这是日本人不想让秦四爷喊出那个“三”字而採取的一个下作的行动!他们觉得,只要秦四爷在喊出那个“三”之前被干掉,那日本人就永远不会承认这场较量他们一方是以失败告终的! 人们循着枪声望去,见到那个持枪的人还在用枪瞄着秦四爷!恰恰就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去一个什么东西,正打在那个持枪人的眼眶子里,那人一哆嗦,学了一声驴叫,持枪的手一抖,子弹打向屋顶。随后他扔掉枪,双手捂在眼睛上,疼得蹲在地上乱叫。
第132页 现场已经开始乱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秦四爷身上。就见秦四爷身子晃动了一下,高高地举起伸着三个手指头的右手,拼尽全力高喊了一声:“三……”随后秦四爷就倒下了…… 秦四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中国人挣了脸,用他那种绝不屈服于侵略者的行动为自己的一生划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甭管他生前干过什么事儿、遭过多大恨、得罪过多少人,就沖他这一点,就让在场的中国人从心底里佩服!人都热血沸腾了!人们高叫着:“中国人赢啦!中国人赢了……秦四爷,英雄啊……”边喊边向秦四爷跟前涌过去…… 第六十四章 仨英雄跤场打来回 就在这时,跤场外又传来几声枪响,一群拿着枪的日本人冲进了摔跤场! 秦四爷一死,那场面上基本就可以用一个“乱”字来概括了。有的人惦记着上前去看看秦四爷;有的人想趁着乱,上前给那个开枪的日本人来几下,出出气;有的人事先就有准备,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掩护刘三爷和老虎赶紧逃身……当然了,也有那胆儿小的老百姓们,就怕惹事儿,一看阵势不好赶紧就往外边跑。 当那些胆儿小的人刚跑到门口时,就都又折身跑回来了。原来是日本人的增援部队来了,就见那些从外边冲进来的日本人一个个端着枪,脸上都带着杀气,边往里走边朝上开着枪,目的就是要把中国人给镇唬住。 刘振武和老虎已经在自己弟兄们的掩护下混进人群中,他们隔着那些向回跑过来的看摔跤的中国人,一眼就认出,那群端着枪冲过来的人堆里面,就有那个让他们恨得牙根儿疼的货色、那个一心投靠日本人的铁桿儿汉奸吴老二! 老虎立刻就对刘振武说:“三哥,你先走!我想法儿趁乱把那小子灭了得了!”说着,就要往回走,刘振武一把将老虎拉住:“不行!老虎!在这儿得不了手!先躲躲!” 老虎原地没动,刘振武拉着老虎的胳膊说:“他们是沖咱们来的,咱一走,他们找不着咱,这里也就消停了!快,老虎,撤吧!” 老虎跟吴老二的仇也大了去了!恨不得赶紧弄死他就算了。可是听刘振武这么一说,觉得有理,也就依了刘振武。哥俩在弟兄们的掩护下,迅速跑到后门儿跟前。此时外面接应的弟兄们正候着呢,见三哥他们都过来了,赶紧打开后门儿,让刘振武他们跑出去了…… 吴老二带着人进了摔跤场就四处寻找刘振武。他临来跤场前,也以为刘振武他们来的可能性不大,谁还能为了摔个跤,不顾自己的死活呀!没想到,刘三爷还就不信邪、还真就摔上了!因此,吴老二就想了:你来了好哇!既然你来了,那就别想再跑了!因此,开始时吴老二没有露面儿,一方面是因为担心过早地露了面儿,让刘振武看见后引起注意,再者也是因为那三个来摔跤的日本人不让他在摔跤时抓人——那三个日本人原以为他们能让中国跤在他们面前一败涂地。等他们赢了再抓人,那不就既露了脸儿又完成了任务,那不也是一箭双鵰、双喜临门吗? 其实呀,这如意算盘,他们还真就没打对! 当吴老二进了摔跤场再找刘振武他们时,人家三爷早已经从后门儿出去了!日本鬼子虽然在跤场外面埋伏了不少人,可是他们要命也没想到,那个看着像是一个小仓库儿的地方,却是一个能通到后面胡同的小后门儿!因此,他们既没有在那里安排人,也没把那里当回事儿,那人家刘三爷还不从那里走哇! 刘三爷他们走了,吴老二也发现那个后门了,赶紧端着枪就冲着那里跑过去。刚到门口往外一探头儿,就见房上下来几个火把,地上的汽油、煤油和柴火唿唿地就都着了。吴老二赶紧缩回来,喊着:“他们跑了!从介儿跑的!” 日本人唿啦啦围上来一大堆,一个个向外看着,那大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隔着门洞,里边都觉得烤得慌。日本人泄气了,完啦,外面一片火海,这也没法儿追啦! 一个日本人当时就对吴老二发了脾气。吴老二站得倍儿直,听完了训话,立刻就喊了一声:“把大门儿守住了,先别放人走,仔细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可疑的人!” 话音一落,人们都惊慌起来,担心日本人找不着刘三爷他们,随便找几个人去顶帐。 人群躁动着,吴老二带着几个人把分散在各个角落的人们往一块儿赶。 那个刚才开枪杀害秦四爷的日本人已经站不住了。他的眼睛被打流了,疼得就要晕过去了。他双手捂在眼上,就觉着两手上都是血。当吴老二带着人忙着驱赶中国人的时候,被打瞎眼睛的那人身边就只剩下一个日本人架着他了。 就在这时,一个壮汉趁乱几步窜到他们跟前,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壮汉一伸胳膊夹住那个满脸是血的日本人,身子一拧,就听嘎巴一声!当那壮汉再把胳膊松开时,那个被夹的日本人便直接倒在地上。 另一个日本人见自己的伙伴儿突然被壮汉夹住脖子,知道事情不好,急忙拔枪。可是他的枪还没拔出来,他的伙伴儿已经被壮汉拧断了脖子!这日本人把枪拔出来,刚要对准那个壮汉,就被那壮汉飞起一脚踢在腕子上,那傢伙一声唿叫,手枪立刻就飞了。
第133页 原来,这壮汉正是大老黑!只见他抓住时机,几步跑向后门,对着外面熊熊的大火,一头扎了出去。紧跟着,他的后面就想起了啪啪的枪声…… 大老黑钻进火海,只觉得耳朵里呜的一声,脸上火辣辣的,他熟悉后门外面的环境,闭着眼,拼命向前跑了几步,从火海里穿过。当他觉得已经穿过大火,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觉得两眼的眼皮不得劲儿,知道那是眼睛毛都被大火燎去了。这时,他听到了枪响,也听到子弹从他的耳朵边飞过的声音,他什么也顾不得,一边扑打着身上的火苗,一边向四外看还能不能看到刘三爷他们…… 借着阳光的照射,大老黑看到从房上投下来一个人活动的影子,立刻一抬头,见房上有人一手举着一个整砖,正往下砸呢!老黑没看清是什么人,赶紧低头侧身躲开了!这时房上的人认出了大老黑,叫了一声“黑哥!”把手里的第二块整砖一放,跳下房来,拉着大老黑沿着胡同跑了几步,一拐弯儿就不见了…… 原来这房上的人是接应刘振武的人,姓杨,叫杨玉峰。他见刘三爷和老虎已经撤出了跤场,立刻就点了火。临来之前,他担心那火烧不旺,挡不住日本人,就提前在房上预备了十好几块大青砖,提前洇好了水,沉甸甸的,就等着万一有日本人追出来,也好照顾一下鬼子们的脑袋瓜子。不过,他万万也不会想到,鬼子们没敢来,大老黑却来了!要不是大老黑有武术的底子,眼神儿好、反应快,那泡了水的大青砖扣在脑袋上就够呛! 杨玉峰把老黑领到了安全地方,他喘了口大气、咽了口唾沫,说:“我说黑爷爷!你真似我亲爷爷!你介似干嘛来了!我听三爷说,就他跟老虎来,没说有你呀!” 大老黑满脸被火燎得火辣辣的,眼毛儿燎去了一大半儿,剩下的一点儿眼毛根儿也都烤的打了捲儿了,一眨眼,上下眼毛就往一块儿勾,挺痒痒的,用手背揉着,也没看人家就说:“我来看看!” 杨玉峰一听就绷上脸了:“嘛玩意儿?你来看看!你看嘛呀?好傢伙!你不似爷谁似爷呀!你来看看不要紧,差点把我吓神精喽!” 大老黑把领子尖儿上还在冒烟儿的地方捏了捏,问:“你害嘛怕……” “害嘛怕?你说得倒满轻巧”杨玉峰眼睛瞪着:“介要是一砖头子煳脑袋上,那可就说不准是你的脑袋硬还是砖头子硬啦……介傢伙!您啦介不打嚓吗!黑爷,咱以后可别玩儿介悬儿啦,行吗!” 老黑乐了:“没事儿、没事儿、介不没事儿吗……” “对呀,你倒是没事儿啦!我心里还扑腾着呢!”杨玉峰又说:“你说,我要是一砖头子给您啦撂准地方儿,不但没法儿跟您啦解释,回去也没法儿跟三爷交代呀!再说远点儿……咱平时要是再有点儿不对乎,我可就跳黄河都洗不清啦!” 大老黑心想:三爷身边的人,怎么胆儿都恁么大呢?面对小日本儿,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还能开玩笑!于是就笑着对杨玉峰说:“行啦,兄弟!介都嘛时候了,你还拿我找乐儿……还跳黄河?守着咱海河恁么近,还跑恁么远跳黄河干嘛!” 杨玉峰也乐了:“行啦,黑爷!我嘛也不说了,你就似我爷呀!咱赶紧吧,弄不好,一会儿鬼子就会绕过来,咱赶紧走吧!”说完拉着大老黑又拐进了另外一个胡同,三钻两拐,没影儿了…… 二人紧追了一程,也没见到刘三爷和老虎,也就不追了。杨玉峰知道,三爷和老虎是有胶皮车等着的,此时早就跑远了,追不上了。 杨玉峰问了问大老黑去哪儿,大老黑也没地方可去,就说还回海边儿吧,于是,二人也就就地分手了。 大老黑回去的路上,心里说不清是个嘛滋味儿。他就想:我介不白来一趟吗!嘛忙也没帮上啊!不过能使他高兴的是,尽管自己没出场,但是中国跤也已经占了上风,把日本相扑赢得可是不含煳,这样一来,刘三爷他们与日本人比赛的心思就了了,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可是,遗憾的是,那个秦四爷让鬼子杀了……一想到秦四爷,大老黑从心里佩服,于是,又为自己能够趁乱把那个开枪杀害秦四爷的日本人干掉感到痛快,感到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安慰……其实,大老黑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老黑比谁来到摔跤场都早,为了不引起敌人注意,他半夜里就进了场子,藏在最后一排凳子后面。当人们进场后,他假装打扫场地,立刻就混在人群里,找地方坐好等着了。三爷和老虎来时,他没敢动地方儿,生怕被三爷看见再闹出乱子来……摔跤开始后,大老黑看到了场上的形式,知道三爷和老虎肯定输不了了,也就不准备再露面儿了。可是没想到,那个日本黑胖子输急眼了,对着三爷下黑手,惹怒了秦四爷,这才横生枝节,引起了现场的大乱。 大老黑在混乱中看到三哥和老虎安全突围,就想趁着乱,跟那些看热闹的人一起跑出去得了。没想到吴老二又出了个馊主意,要搜查现场。他知道,从前面出不去了,要想出跤场,只有后门一条路。当时后门外已经是大火熊熊,日本人认为那里已经是一条死路了,因此上也就没重点盯防。大老黑一琢磨:从前面是走不了了,那里有吴老二把守着,那小子在军粮城曾经在我的大铡刀片子底下逃生,肯定能认出我来呀!所以,大老黑选中了那条火道前面的小后门儿,他决定:就是自己烧死在后门外的小通道里,也不能落在吴老二的手里,让那小子回去请功!
第134页 大老黑在往后门跑的过程中,还没有忘记一件事儿,那就是能杀一个就杀一个!因此他选中了目标,对那个杀害秦四爷的日本人下了手,然后才冲出后门,钻入火海! 好在,那片火海也不算太宽,加上大老黑能蹿会跳的有功夫,眼睛一闭,俩腿一迈,用不了个六七步就出了火海。不过,刚出了火海,就遇上杨玉峰往下砸砖头子,也是够悬的…… 大老黑独自一人向海边儿上疾走,一边走,一边回忆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也觉得就跟做梦似的,稀里煳涂地也就都过来了。不过,想到了自己的老婆,心里也是挺难受的…… 第六十五章 小柱子命殒谦德庄 大老黑在半路上与刘三爷和老虎见了面,三个人一起回到了海边。大家见了他们三人,始终揪着的心才放下来。整整一天一宿,也不打个招唿就走了,去了哪里也没个人知道,其他的人能不为他们揪心吗! 刘三爷他们见了吴天龙把情况一说,吴天龙急了。吴天龙对他们三人的鲁莽行动根本就没有赞扬,而且还批评了一顿——这也太没组织、没纪律了!亏着是平安无事都回来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不就麻烦了吗!三个人一直对吴天龙从心眼儿里佩服,此刻也都没有二话,再加上觉得已经扬眉吐气了,心里痛快,就都认真接受了吴大哥的批评,并表示以后有事儿一定要先跟吴天龙商量,绝不私自做主。 吴天龙知道,面前的这几位,都是爱国百姓,又不是部队上的战士,也不能太高要求,以后逐渐开导吧,因此也就原谅了他们…… 突然,秀秀跑来问刘三爷是不是要跟日本人摔跤。刘三爷心想:秀秀怎么会知道的?这件事儿从来也没在她面前说过呀?于是就问了问秀秀。秀秀就把小柱子跟她说的事儿都讲出来。这时,刘三爷几个人才突然想到:小柱子在哪儿了?怎么没见到小柱子呀? 吴天龙他们都愣了,就问:小柱子没跟你们仨在一起呀? 大老黑一听,觉得不好,赶紧把头天早晨跟小柱子分手时候的事儿一说,几人一分析,坏了!小柱子也去跤场了!而且是带着弹弓子去的……再往下一分析,就都更坐不住了——在摔跤场里,那个杀害秦四爷的日本人,眼睛为嘛会瞎?那肯定就是小柱子用弹弓子射的! 几个人当时就傻了眼了:咱回来了,小柱子怎么办呀!这可麻烦了!刘三爷急得当时就是一头汗,说了声:“不行!我得回去!”转身就要走。 吴天龙大声喊道:“等等!” 刘三爷回头一看,吴天龙已经硬撑着下了地,赶紧上前扶了一把说:“吴大哥,我无论如何也得回去,小柱子还是个孩子,眼下,他随时都有危险……” 吴天龙心里非常矛盾。他何尝不担心小柱子的安危呀!他知道刘振武的为人,知道刘三爷此时此刻是绝不会扔下小柱子不管的。可是他又何尝不知道刘振武去找小柱子所要面临的巨大的危险啊!吴天龙心里矛盾着。 刘振武见吴天龙犹豫着,心里知道吴大哥的心思,就说:“吴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暴露自己。天津卫有得是我的铁哥们儿,我到了天津城里让他们帮着找到小柱子,先藏起来,等稍微安静下来再一块回来。没事儿,天津卫我熟,有的是地方藏。” 吴天龙又想了想说:“按说,你们已经暴露了,这件事儿应该由我去办……” 刘振武打断吴天龙的话,说:“当然了,吴大哥,要是大哥亲自去当然更保险,可是,你的伤那么重,肯定是不行了!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干傻事儿!” 吴天龙又想了想说:“好吧,让老虎兄弟跟你去,带上一把手枪,以防万一。一定要小心!如果小柱子没事儿更好,你们就赶紧回来;如果小柱子被抓了,你们也先不要贸然行动,先摸清情况,我们再想办法……记住!你们自己一定不要暴露,不然,就更麻烦了!” 刘三爷答应了,又对老虎说:“你枪法好,你带着枪。” 老虎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枪带在身上,跟着刘振武走了。 大老黑一看这情况,知道吴大哥不会让他跟着,干脆耍了一个心眼,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边等着,等刘振武和老虎走了一小会儿,这才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地追了出去…… 日本人先是眼看着刘振武和老虎赢了跤之后从后门逃脱了,随后又目睹了大老黑也从那小门儿里跑了出去,更把他们气得脑袋发胀的是,那黑大个在临走前,愣从那么多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拧断了一个日本特务的脖子!这可太让大日本皇军栽跟头了!满以为手拿把儿攥、没跑儿的事儿,愣让人家跟闹着玩儿似的、稀里煳涂地就走了!日本人气得够呛,当时就命令吴老二,一定要仔细搜查,说不定,这看热闹的人群中还有那几个中国人的同党。 吴老二开始检查每一个人,可是谁的脑门子上也没写着字儿,你不能见谁逮谁吧!吴老二带着他的人和鬼子们一阵忙活,除了带走几个看着不顺眼的人回去审问以外,他们认为真正有价值的人一个也没发现。因此,那些看热闹的中国人基本上都平安无事了。 吴老二把那几个看着好像有问题的人交给特高课,让日本人审问去了。
第135页 吴老二心里这个不痛快呀,多好的机会呀,就这么白白地浪费了!吴老二一边埋怨自己笨,另一方面主要还是在心里骂那几个非要坚持先摔跤后抓人的日本混蛋:要不似你们臭能耐,我你妈不等你们分出胜负,上去就抓人,还能出现介种局面!介你妈倒好,你们日本跤也没赢,人也跑了!弄了个黄鼠狼子烤火——毛儿干、爪儿净!你们没事儿了,我你妈的还有十五天的限期在哪儿等着啦!妈的!我介不该着倒霉吗! 吴老二左思右想,觉得可不能再等了,他决定要到刘振武家跟前去寻找机会…… 小柱子也安全脱险了。他用弹弓子打瞎那个日本人之后,就知道一会儿日本人肯定会挨个儿搜查,赶紧就趁人不注意把弹弓子藏到墙角,把那些小泥球边走边掏出来扔了个干净。等到吴老二他们再搜他时,也就什么也搜不到了。 小柱子从跤场出来后,赶紧绕到后面去,看了看那里的情况。他看到,那里的大火也基本上熄灭了,日本人虽然也过来巡视了一遍,但是一看那阵势,也觉得没有再守着的价值,干脆也就都撤了。剩下不少的中国人还围在那里,向冒着烟的地方浇着水…… 小柱子一琢磨,觉得师父他们几个人应该是安全离开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也想赶快离开。可是一琢磨,跟自己一起来的那条小狗儿,还被他关在师父家的水房里呢,就绕着道儿,来到刘振武家大门前。 小柱子没有直接走过去,他想到了,也许会有人盯着那里,就在远处向那里望了望。小柱子发现,刘家的院门是虚掩着的,门前也没有人走动,自己就犹豫上了:我是过去不过去呢?小柱子自己对自己说:“先不忙、再等会儿……”正想着呢,就见大门缝儿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小柱子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底,原来那门洞子里面有人! 小柱子心里一紧,幸亏没冒冒失失地走过去,要不然可就不好办啦!小柱子来回走了几步,又想到:那里肯定有人埋伏,我先不能过去,也不能在这儿呆着,不然的话被他们发现就麻烦啦……小柱子想到这儿,打算赶紧离开…… 这时,小柱子发现,那个曾经带着人搜查的吴老二又带着几个人来了。于是他赶紧找了一个角落,在远处看着。 小柱子看到吴老二带着人进了院子,他就耐心地等着。时间不大,吴老二出来了,倒背着手在门口四下里看了看,一挥手,带着几个随从走了。 小柱子看得清楚,吴老二他们走时,连院子门都没关。于是就往前又走了几步,坐在一个卖茶水的小摊儿上,要了碗大碗茶,坐在那里边喝边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小柱子喝了大半碗茶水,见院子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琢磨开了:那帮小子是不是真撤了?刚才院子大门是关着的,现在都敞开了……是不是刚才来的那个傢伙,进院子里看了看,觉得没嘛意思,所以他们就都撤了……我进去不进去呢?要不……再等一会儿…… 小柱子其实已经是心急火燎了,他的小狗儿被关的时间太长了,不时地发出嗷嗷的叫声,那叫声让小柱子心里疼得慌…… 小柱子又喝了几口茶水,慢慢站起来,心想:要不是我的小狗儿带着我,我哪能回来呀!从早起到现在这都快一天了,我把它关在小屋里,它也没吃没喝……我还等嘛呀!我得带着它回去了!小柱子想着,又看了看院子门口,那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小柱子边走边想:院子里肯定没有人了,他们肯定以为我们跑了就不会再回来,所以也就不会派人埋伏了…… 小柱子大大方方地进了院子。或许是听到了主人的脚步声,那小狗儿突然大叫了几声。 小柱子一边向水房跑,一边喊着:“小狗儿,别叫!我来啦……”喊声未落,已经拉开水房的门。小狗儿扑出来,直立起身体,两只前爪搭在小柱子的腿上,尾巴剧烈地摇动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小柱子刚把手伸到小狗儿面前,那小狗儿便开始急速地舔小柱子的手。小柱子一弯腰把小狗儿抱起,说:“让你等这么半天,咱走了……”小狗儿被小柱子抱在怀里,又仰起头一下下地舔着小柱子的脸…… 小柱子抱着小狗向院门走去,一边走一边用脸贴着小狗儿的头……当小柱子走了几步,抬起头来的时候,不由得吓了一跳——在院门口,六七个汉奸在吴老二的带领下,已经进了院子,堵在了门口! 吴老二一挥手:“拿下!”几个汉奸上前就扭小柱子的胳膊。 小柱子怀里的小狗儿掉在地上,那小狗爬起来就冲着那伙人大叫起来。小柱子挣扎着,心想:坏了!他们这帮王八蛋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其实,这都是吴老二的心计…… 吴老二知道,从摔跤场带走的那五六个可疑的人其实都是一些爱看热闹儿、跟着瞎起闹的人。就是交给日本人,那也是拳头、巴掌地教育一顿之后也就都得放了,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吴老二不死心,于是就又来到了刘振武家,想在刘家再仔细翻腾翻腾,要是能找到一点儿线索,不也是个收穫吗!
第136页 吴老二来到刘家时,立刻就发现了水房里的那只小狗儿,吴老二心里当时就有了底,他知道,刘三爷家肯定有人来过了:第一,我认识介小狗儿,那天我来送战书时,就似介小狗儿冲着我叫起来没完。当时我还想过:准他妈拿我当贼了!要不似来送日本人的战书,我他妈早就一脚踢死它了……第二、那个刘三爷一家逃离后,我已经带着人仔细找了一个遍,也没在院子里见过介只狗!足以证明,当时介狗也跟着刘家人一起走了……第三,介水房的门似向外开的,要不似有人来过,就即便那只狗自己进了屋,它也不会关门呀!再说了,昨天中午,我还特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呢,我怎么没发现水房里还有只狗呢? 吴老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于是,故意敞开院子大门,假装着把人都撤了,其实,又偷偷地回来,找好地方隐蔽起来了。 小柱子是个孩子,哪能想得那么周全啊,于是也就上了吴老二的当了! 小柱子被倒剪着双臂,嘴里不住地喊着,拼命地挣扎。那小狗儿也冲着吴老二他们拼命地叫。一边叫,一边往那几个人身上扑。吴老二掏出枪,对着那只狗就要开枪,小柱子使足力气向吴老二撞过去,就听“啪”的一声,吴老二的枪响了,子弹没打着小狗,却打在自己一个弟兄的脚面上。那个倒霉蛋儿叫了一声,两只手攥着那只受伤的脚,单腿在原地蹦了三四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柱子见吴老二开了枪,赶紧喊着,让那小狗快跑。 吴老二急了,对那个受伤的部下管都没管,回过身,对着小柱子胸口就给了一脚! 小狗见吴老二踢小柱子,扑上去就叫。吴老二手里的枪又要对准小柱子的那只小狗了。小柱子脑袋上的青筋绷着,大声喊着:“快跑!跑哇!快跑……”那小狗稍微愣了一下,忽地一窜,出了大门就没影儿了…… 外面的人们听到院子里的动静,都慢慢靠过来,也没人敢上前,只能是堵在门口儿看着。 吴老二见小柱子被死死地控制住了,还能喊出声来,对着小柱子的胸口就又是一脚。这一脚太重了,小柱子当时就觉得喘不上气来。他把头低下,两眼紧闭着…… 吴老二一把揪住小柱子的头髮,把小柱子的脑袋拎起来,咬着牙问:“说!其他的人呢?” 小柱子的脸色惨白,睁睁眼,斜了吴老二一眼,又闭上了。 吴老二抓着小柱子头髮的手,使劲儿晃动着小柱子的头,又问:“说!人哪儿去啦?” 小柱子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扯掉了,想起秦四爷面对日本人那种绝不屈服的样子,于是不哭、不喊,也不睁眼,嘴里小声地说:“给你定棺材去了!” 吴老二一听,松开抓着小柱子头髮的手,卯足力气又是一脚踢在小柱子的胸口上,小柱子的头已经抬不起来了,只觉得胸口里一阵剧痛,一阵噁心,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涌了上来,小柱子张开嘴,一大口鲜血从嘴和鼻子里喷了出来…… 门外看着的人们一阵骚动,不知是谁喊了声:“行啦!欺负孩子干嘛?有能耐跟八路军干去,敢吗?” 吴老二闻声,端着手枪对着门口问:“谁呀?你妈的,是谁呀?” 门口没人理他。 吴老二瞪着眼看着门口,见没有人敢出声了,就转过头。刚一回过身来,那门口上又喊上了:“你说谁呀!我是你大爷!” 吴老二一听又转过身去,提着枪走到门口问:“谁?你妈的再说一遍!” 几个人对吴老二说:“走了,他喊完就跑了”然后一指旁边的胡同:“跑胡同儿里去了……” 吴老二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挺没趣地说了声:“你妈的,别跑哇!”然后走回到小柱子跟前。他还打算再逼问小柱子,就听那两个架着小柱子的人说:“队长,介小孩儿恐怕不行了,站不住了,浑身哆嗦……” “嘛你妈不行了?我看看……”吴老二仔细一看,小柱子脸色惨白,两眼虚睁着,嘴唇乌青,半张着嘴,嘴里的鲜血还在滴落着…… 吴老二脑袋一晃:“带走!” 那两个人说:“队长,介还能带走吗?完啦!他好像没气儿啦!”说着,俩人慢慢地把小柱子放在地上,小柱子的身体完全松软了。 吴老二歪头看了看,命令着:“摸摸他的脉,装死吧!” 两个人一人抓着小柱子的一只胳膊,摸了摸,都摇头了——小柱子已经断气了! 门口又议论起来,几个人干脆挑明了:“为嘛呀介似?介也没问问怎么回事儿,就给孩子弄死了!究竟为嘛呀!” 吴老二往门口一站,用枪指点着众人说:“为嘛?告诉你们,介姓刘的一家都通八路,前几天截了皇军的军用物资,刚才又杀了日本人,介小孩就似给八路探路的,懂吗?你们谁不服?妈的!不服就跟我走一趟!” 大家虽然心里骂街,可也不敢直接跟吴老二他们斗,就都忍着,知道早晚有一天,这笔帐他们得还! 门口的人都不愿意再理吴老二,陆续走了。
第137页 吴老二也准备走了,临走对几个手下说:“我回去报告一下,你们留下,把介小孩儿吊大门口上,看看有没有人来认尸,有来的就抓住,懂吗?”说完,留下四个人,他自己带着两个人,架着那个脚上受伤的人先走了…… 刚才架着小柱子的那个上点岁数的人看着一动不动的小柱子,心里也有点儿不是滋味儿。谁家没有孩子呀,对一个孩子这么下死手,这不得折寿吗!于是就对另一个年纪轻点儿的人说:“兄弟儿,介孩子死咱俩手里了,咱别再遭报应吧……” 那年轻的说:“遭嘛报应?又不似咱哥俩打死的,有咱嘛事儿!咱队长不说了吗,把他吊大门口……咱吊吗?” “吊嘛吊!咱要把孩子吊起来,缺德不缺德先不说……人家要似找上门来,看见孩子死了还给吊起来了,还不得……还不得把咱吃了?介可不似闹着玩儿的!”上年纪的那个人说。 另一个就问:“那……那要似一会儿咱吴队长回来,一看咱没吊,不得跟咱翻呲?” “咱就说……没找着绳子。天都快黑了,蹬梯爬高儿的也不方便……再说了,咱队长还不定回来不回来呢。” “今儿不来,明儿还不来吗?那明天,天亮了不也得吊吗?” “你呀!你煳涂!”上点儿年纪的人凑到跟前说:“人家孩子没了,不得找哇?还等明天?说不定一会儿人家就到了……弄不好现在就在哪儿眯着呢?咱哥几个傻吧叽叽的出去吊那孩子,那可就成了队长牵驴咱拔橛儿啦!那不等于咱替吴队长扛雷吗!” “那怕嘛的!咱都带着枪吶!再说了,咱给日本人干事儿,怕嘛的!”年纪轻点儿的那个人说。 年纪大的那人赶紧又说:“怕嘛的?介孩子似谁家的?似刘三爷家的!知道吗?刘三爷似干嘛的?别说咱们了,日本人没事儿都不轻易碰他!咱惹人家?还把人家的死孩子给吊起来?好傢伙!介不明摆着给自己挖坑吗?不想活了似吗?兄弟,咱干的介差事,有日本人给咱戳着,咱也就似个人样子,没日本人给咱戳着,咱算个嘛呀?嘛也不似……” 这时,第三个人也凑过来跟着说:“六子,咱李哥说得对呀!你没看,上午秦四爷被日本人开枪杀了,那日本人枪还没撂下呢,啪!眼珠子就让人给打瞎了。没过一会儿,咔嚓!又让人把脖子给拧了!介不都似警告吗?恁么多日本人看着,再加上咱们这十几个人都没挡住,咱要似惹了人家,还别说走单儿了,就似不走单儿,那脑瓜子也似临时在咱脖子上搁着,说没就没呀!等脑袋没了再找可就费劲啦!” 又上来一个,也说:“李哥说得没错儿。咱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不如先把那孩子停在门洞子里。咱眼神儿都活着点儿,没事儿最好,有事儿咱赶紧就跑,熬过一宿,有嘛事儿等明天人多了再说吧……” 年轻人虽然不服气,可是见其他三个人都不依着他,也就算了。 那几个人越琢磨胆儿越小,觉得日本人这边儿和刘三爷这边儿,两头都不能得罪。几人一商量,赶紧找来一床被子,把小柱子裹起来好好地放在门洞里。他们知道,日本人不会在半夜里来,要有人来也是刘三爷他们,假如刘三爷带人来了,一看那小孩儿就那么亮着,还不找咱们算帐啊! 几个人把小柱子料理好,都抱着枪,跑到大门外头找个墙角旮旯躲起来了。几个人都在想:天爷、地奶奶呀,保佑我们,今天晚上可千万千万别出事儿呀! 第六十六章 三勇士夜入吴家院 小柱子的尸首在门洞子里静静地躺着,几个汉奸小心翼翼地注意着门前的情况…… 夜静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突然,一只小狗悄悄地顺着墙边跑来。那小狗在刘振武家的院门前停了停,一头钻进院子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小狗的悲伤的鸣叫声。 几个汉奸见状悄悄地走过去,还没到门口,那小狗已经从院门里出来,对着那几个向门口走来的汉奸一阵狂叫。 几个人站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个年轻的说:“妈的,这狗叫得怪瘆的!赶紧打跑它!”说着弯腰拾起一块砖头,对着小狗砸过去。 小狗一躲,没砸着,叫得更厉害了。那个年轻人随后又抄起一块砖,狠狠砸到小狗身上。那小狗先是一声悽惨的叫声,然后钻进门洞子里,从门缝儿里露出一个脑袋,呲着牙,喉咙里发出一种呜呜的吼声,与那个伤害它的人对峙着。 另外几个人劝那年轻人说:“六子,算了吧,你惹它干嘛,都怪可怜的!” 那年轻人又捡起一块砖,说:“大半夜的,叫嘛!它可能也活腻歪了!” 他身边的几个人又说:“它介似看见他的主人死了,心里也不好受呗……” “那不正好吗!我送它一块儿走不就完啦!”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一伸手拉住大门上的门环儿,用两扇大门把小狗的脖子夹住,使劲地拉。那小狗脑袋动不了,喉咙里发出几声绝望的悲鸣…… 其余的三个人都劝那个年轻人放手,那年轻人理都不理。
第138页 那个年轻人依旧使劲拉着门环,直到小狗死了,他才把手松开。小狗的头搭在门槛子上,一动不动了。年轻人又将手里的整砖砸在小狗的脑袋上,然后用脚踢了踢小狗的头……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人从房上跳下,人到斧子到,一斧头噼在那个年轻人头上,就听嘣的一声,那个年轻人连挣扎一下都没来得及,当时就倒下了。 其他三个人还没弄明白房上下来的是什么人,就看见那个小六子一头扎在地上,半拉脑袋都没了,脑浆子迸了一地。也是在大晚上的,灯光也不太亮,照在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弄碗豆腐脑儿扣他脑袋旁边儿了。三个人当时就懵了,转身打算逃跑,可是,一看眼前的阵势,当时就知道跑不了了。 这三个人看到,在他们身后有两个人已经逼到跟前了,那俩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午把日本人摔得前仰后合的刘三爷和老虎!他们再仔细一看,那个从房上下来的人,不就是拧断日本人脖子的那个黑大个吗!妈呀!遇上介老三位,咱手里有枪也白费呀!那个上点儿岁数的人赶紧对刘三爷说:“刘、刘、刘三爷……我们仨,可跟他不一样……” 刘三爷声音不大,可语气却很重:“别废话!我们都听见了。要不你们还能站在这儿?” 那三个人一听,心里踏实了,赶紧又跟刘三爷对付:“三、三爷……我、我们也似……跟、跟着、混碗饭吃……我们怕您啦误会,把、把那小少爷归置好了……”说着,领着刘振武他们到门洞子里去看小柱子。 刘振武一见到被裹在被子里的小柱子,心里当时就揪成了一个团儿,心疼得要命!尽管他已经得到了小柱子被杀的消息,但是,一见到孩子的尸身也还是感到心里堵着一个大疙瘩!他嘛话也先没说,蹲下身去,轻轻地把孩子抱起来,站稳,闭着眼睛,语气严厉地问:“谁杀的?” 那三个汉奸急于洗清自己,争先恐后地说:“不是我们、可不是我们啊……” 大老黑早就急眼了,手里头大斧子一挥,喝道:“你妈的!问你们似谁杀的!听不懂中国话啦!说!似谁呀?” 那三个人异口同声:“是我们队长……” “姓嘛?叫嘛?” 上点儿岁数的那人说:“我们队长姓吴,大号叫吴天霖,小名儿吴老二……” “又似他!”大老黑咬着牙说。 “该让他还债了!”老虎的声音不大,脸上却带着一股杀气。 刘三爷咬着牙说:“都给他记着!”然后看了看那个上点儿岁数的人问:“值班的就你们几个人吗?” “对、对!就我们四个……”其中一人想了想又说:“现在就剩我们仨了。” 刘三爷对老虎和老黑说:“给他们留条活命,把枪都收了,把他们捆了吧!”然后对那三个人说:“看在你们还有点儿良心的份儿上,先不杀你们。想好了回去怎么说,别鸡一嘴鸭一嘴的,说拧噌了,照样儿也活不了!” 三个汉奸当时就都跪下了。 老虎和老黑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三个汉奸捆了。老黑想把他们的嘴都堵上,刘振武制止了,说:“嘴不堵了。留着,让他们商量个活命的办法。” 大老黑不放心,说:“万一他们瞎喊怎么办?” 刘振武还没说话,那几个人就央求着说:“不能、不能!您啦不杀我们,我们就烧高香啦,还喊?那不就找死吗……我们不喊,保证不喊、不喊……” 刘振武对老黑说:“不管他们了,让他们看着办吧。”说完,抱着小柱子向外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那三个人压着声音说:“谢谢三爷啦……谢谢三爷……” 刘振武也不理他们,对老虎说:“把这小狗儿带上,孩子的心爱之物呀!” 老虎一手抱起小狗,跟老黑一起把那三个人的枪敛在一起,把子弹搜了,又把门外头那个死人的枪也捡起来,跟着刘三爷出了门洞。 三个人沿着大道走了一段路,到了路口向右一拐,消失在黑夜里…… 刘振武三人一口气跑到海河边儿。 这时,河边的路上传来马达声,黑暗中亮起了摩托车的灯光。刘振武三人急忙跑到河坡下,把小柱子的尸体放在河坡上,他们也趴在河坡上隐蔽好,眼看着鬼子的两辆摩托车从跟前经过,车上的鬼子都真枪实弹,一个个耀武扬威的。 刘三爷深深地出了一口大气,对老虎和老黑说:“我看,咱们要想把小柱子带出去不容易,不如先把孩子埋在这儿吧……等有机会……”三爷心里堵了一个大疙瘩,不再往下说了。 其余二人没说话,他们真捨不得把小柱子留在海河边儿上。可是眼前的情况又容不得他们再带着小柱子四处乱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挺难受。 刘振武见状,说:“老虎、老黑,别耗着了,事儿在这儿摆着呢!别犯煳涂!你们捨不得,我更捨不得!赶紧吧,再耽误下去天就亮了!快!” 三人用刀子剜,用树叉子撬,用手刨,费了好大劲,才挖好了一个半人深的坑。刘振武又把小柱子脸上的血渍擦干净,用被子把那孩子身体裹好,慢慢放入土坑中。刘三爷小声念叨着:“哎!可怜的孩子……先在这儿委屈一下吧……小日本儿不会总在中国横行……”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掩埋着小柱子的尸体。
第139页 大老黑已经在小柱子旁边挖了一个小坑,把那只小狗放进去埋好了,然后来到小柱子跟前,一边帮着刘三爷和老虎向小柱子身上培土,一边说:“小柱子,介海河边儿挺荒凉的,你也别害怕,有小狗陪着你,你也别嫌孤单……等着,早晚有一天,你黑伯伯为你报仇,亲手宰了内个王八蛋吴老二!” 三人把小柱子埋好,看了看天色,知道就要亮了,赶紧离开海河边儿。 三个人边走边想,该往哪里去呢?出城不太可能了,他们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各出城的路口上都在增加把守的兵力,别看进城时没人管,出城检查的就非常严格了。如果现在出城,无异于自投罗网! 大哥刘振山那里平时人来人往的也不安全,只有一个地方应该是比较安全的,那就是吴家大院! 吴家大院自从出了那么多事儿、死了好几拨人以后,就被人们认为是一处凶宅,不但平民百姓都谈之色变,就连那些鬼子汉奸的也都觉得那个地方不吉利,开始时日本人还曾经派人注意过一段时间,可是,经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什么情况也没再发生过,时间一长也就没有人再往那跟前儿凑合了。眼下,小柱子已经安葬了,刘三爷他们也出不了城。因此,暂时藏在吴家大院也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趁着天还没完全亮,刘振武三人终于到了吴家大院门口。 此时正是天蒙蒙亮的时候,路灯也灭了,街上没有人,吴家大院的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看着死一般的寂静。胆小的人别说是进到院子里,就是远远地看一眼都觉得头皮子发炸! 老虎来过吴家大院,对院子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不用刘三爷说话,就自己走上前去。老虎看了看门上的大铜锁,觉得要是把那铜锁弄坏了,天一亮难免被人们看出端倪,就退回到刘三爷跟前。 三爷知道老虎心里的打算,就问:“没办法儿进去,对吗?” 老虎说:“走门儿不行,咱绕到胡同东边去,那儿有几间牲口棚子挨着围墙,咱从哪儿进去。”说着,走在了前面。 刘三爷几个人来到胡同东面,见到有几间小草房看上去已经空闲了很长时间了。其中有的地方顶子都已经塌落了。刘振武看了看,觉得那几间小房很容易就能爬上去,站在小房上再上吴家大院的围墙就十分容易了。 刘三爷还没动,大老黑已经上了小房,然后又一跃跨上吴家大院的围墙,骑在围墙上向院里看了看,回身向刘三爷做了个手势。刘三爷心领神会,爬上小房,一侧身,单手一扒围墙的上沿儿,跨上墙头,向院里看了看,一翻身,先跳下去。 大老黑坐在墙头上,又把老虎身上的那几桿枪也接过来,和老虎一起跳进了院子。 院子里,所有的屋门都上着锁。那些都是前些时候吴老二带着日本鬼子给锁上的。 大老黑走到一间厢房前,看了看门上的锁,说了声:“稍等……”就从墙边上操起一根铁棍子,打算伸进门鼻儿里把大铜锁撬开。老虎对大老黑说:“不用,咱就走窗户吧。” 刘振武也说:“对!门上不留痕迹,以防万一。” 老虎走到窗户前,将刀子伸进窗户缝儿中拨动了几下,然后抽出刀子,用手撩起窗户向屋里看了看,先进了屋。 老虎站在炕上,单手撩着窗户扇,让刘三爷和大老黑进了屋。 三人进了屋,刘振武说:“行!就这儿了!当初为了黄花儿,我在这里开了杀戒,收拾了一个日本人,今后,为了小柱子,我非得杀了吴老二!” 刘振武带着老黑和老虎暂时躲在了吴家大院。 天刚亮,就听大街上警笛声、摩托车声一阵阵地响个没完。三个人从门缝儿里向外看了半天,也看不见胡同里有什么动静,想往马路上看看去,又怕大白天的被人发现,也就不打算再出去冒那个险去了。 三个人又回到屋里,打算再忍一觉儿,可是,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方面是外面的警笛声吵得他们心烦,另一方面也是由于自打头天一早上跟日本人摔跤开始,到现在已经是一天一夜了,弟兄三个干了那么多卖力气的事儿,还没有时间顾得上吃口东西呢!肚子里咕噜咕噜不停地叫着,再配上外面马路上那紧一阵慢一阵的警笛声、摩托车的马达声,搁谁谁也睡不着了! 大老黑先忍不住了,坐起来说:“不行!我得出去!弄几套煎饼果子嘛的垫垫。再不吃就饿瘪了……” 刘三爷赶紧对老黑说:“不行,老黑!你听外面这个热闹劲儿,还不得有多少鬼子汉奸等着抓咱们呢,你弄不来煎饼果子,连自己也回不来了!先别出去,再忍忍吧!” 老虎也说:“外面这么一折腾,我想那卖煎饼果子的也就都收摊儿了。谁那么不长眼眉,都这么乱乎了,还有心思支着个摊儿在那儿摊煎饼果子!所以呀,你出去也白费,还不如在这儿忍着呢!” 刘三爷又说:“等天黑了,我想法儿出去一趟,一方面是弄点儿吃的,再方面是跟我二哥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踅摸几套鬼子兵的军装……” 老虎说:“我看吶,三哥,您啦的想法儿不错。可是,吃的好办,军装可够难的,别弄不好再把二爷也牵连进来!”
第140页 刘振武说:“死马当活马治,二哥脑子比咱阔,试试吧。有嘛事儿等晚上咱试试再说!行更好,要是不行,咱就得在这院子里呆几天了。” 老黑一听,就说:“介傢伙,还得等到晚上再动身呀!已经一天一宿啦,怎么也得弄点儿吃的呀!要不咱找找,老太太家肯定有粮食,咱好歹鼓捣点儿,哪怕半生不熟的呢,凑合吃几口儿不也行吗!” 刘三爷还是不同意:“不行,这院子里长时间没人住,你点火做饭,烟筒一冒烟儿,人家一看就知道院子里有人了!” 老虎笑着说:“以为有人那还是好的,弄不好以为又闹鬼了!” 刘三爷听了老虎的话,想了想说:“你还别打嚓,咱要是先走不了,还就得弄点儿闹鬼儿的事,反正呆着也是呆着,不如想法儿把吴老二给引过来,弄死他算了!” 老虎点头说:“没错!留着那秃蛋,就是个祸害!三哥,要不然,咱琢磨个法子?” 刘三爷说:“法子肯定有,咱慢慢琢磨吧……我看,这样儿吧,咱先仔细找找,看有没有现成能吃的东西。老黑兄弟饿坏了……” 老黑赶紧搭话:“哎!介就对了!吴老太太家屋子恁么多,还能翻不出点儿吃的来?” 老虎说:“咱这么翻,合适吗?” 老黑笑了:“吴老太太又不似外人,有黄花儿哪儿关着呢,跟咱自己的老人有嘛区别?再说,咱都介时候了,还客气嘛呢?没事儿,咱翻咱的,等见了老太太,我跟她老人家说……” 刘振武和老虎一听,也是!那就翻吧。 三个人也不走屋门,都是从窗户上进出,挨着屋子找了找,除了几盒罐头当时就能吃以外,像那些咸鱼呀、火腿、腊肉呀、还有一小缸咸菜。按说吃的东西可不少,可要是不加工,当时拿过来就吃的话,这些东西就都差点儿事儿了。 三个人互相客气了老半天,把几盒罐头都吃了,觉得不但没管嘛事儿,反而倒把饿劲儿给带起来了。大老黑饿的最厉害,又啃了几口咸菜,实在是齁得慌,没法儿多吃。三个人实在没辙了,也只有往炕上一坐,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盼着天黑以后再说了…… 饿着肚子打发时光,实在是个不太好受的罪儿!刘三爷跟老虎、老黑三个人真正体会够了嘛叫盼星星、盼月亮的感觉以后,终于等到天黑了。 刘振武借着夜色的掩护,跳出墙头,急忙向二哥刘振海家走去。 第六十七章 刘三爷夜访刘二爷 刘振海还没睡,在客厅里想事儿呢。 昨天他就得到了消息,知道了刘振武他们跟日本人摔跤的事。虽然心里也埋怨三弟太鲁莽,但好在是听说他们在灭了日本人的威风之后,都成功逃脱了,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落了地。可是,今天上午他又听说,昨天夜里,有人在刘振武家从汉奸手里把一个被汉姦杀死的小孩子弄走了,因此鬼子汉奸又加强了城里的搜索和各条出路的检查力度。刘振海通过人们的描述,断定那个被汉奸打死的孩子准是小柱子。同时,他也不会猜错,那几个把小柱子的尸体带走的人,肯定就是刘振武和他的弟兄们!于是,刚刚放下的心就又揪了起来。 刘振海打听了一天,也没打听到准确的消息,因此,就让诸如“三弟能不能出城”、“会不会被日本人抓了”以及“会带着小柱子的尸体到哪里去”这样的问题搅得坐卧不宁。直到天完全黑了,刘振海的心也安静不下来。所以也就没有了睡意…… 刘振武的出现让刘振海当时就是一愣! 刘三爷想得周到,怕是走正门让人发现,给二哥家找麻烦,就藏在胡同里仔细观察了情况,确认无人注意时,才从墙头上迅速翻进了院子。 刘振武有功夫,落地特轻。院子里的人就是没睡,也听不到声音。刘三爷半伏在地上看了看,见只有客厅里还亮着灯,就知道是二哥在里面,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刘振海愣了一下之后,马上就知道,三弟这时候来,肯定有事儿,赶紧把刘振武让进屋,又到门口向外看了看。 刘振武知道二哥是在看什么,就说:“甭看了,二哥,没人!” 刘振海转过身来,瞪着眼,从上到下把刘三爷看了一遍,才说:“没事儿吧,你!” 刘振武拍了拍胸脯说:“没事儿呀,这不挺好的吗!” 刘振海眼睛一闭,摇着脑袋说:“我说老三吶!你可把我急死了!你们这是干嘛呀!怎么就冒起险来还没完啦?你说你们出去进来的,就不要命啦?” 刘振武还没说话,刘振海又说上了:“这一天,我往咱大哥那儿去了两趟,也打听不着你,就怕你出事儿呀……” 刘振武问:“二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出事儿呀?” 刘振海反问道:“我怎么知道?除了你,谁能在这个时候跟日本人较劲呀?天津卫那么多的人,谁像你似的,明着就跟日本人对着干呀?怎么也不讲究个策略?就那么明着硬拼呀?不怕吃亏?还把那个老黑兄弟亮出来,你还怕日本人认不出他来是吗?” 刘振武赶紧说:“不是,二哥,我没让大老黑来……”
第141页 刘振海一摆手:“行行行!别一说你就不服!你还没让他来?他都把日本人脖子给拧折了,好傢伙,愣从大火堆里跑了!这……人们都看见了,你还不承认?现在外边都哄扬遍了。我一听那三个人就知道,你、老虎、老黑!那还能有错儿呀!” 刘振武乐了:“他是自己来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刘振海一扬下巴颏,打断刘振武的话,说:“行啦!别狡辩了,怎么来的没关系,现在走不了了,对吧?” 刘振武说:“走倒是能走,不过……”刘振海一听马上就说:“能走?能走你可走哇!你往这儿干嘛来呢?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跟我能耐?还跟我逞能?” 刘振武笑了笑说:“二哥,你让我说完了行吗……我能走是能走,不过你得帮我才行……”说到这儿,刘三爷停了停,看着刘振海。 刘振海对着刘振武说:“说呀!你看,我让你说,你又不说了!” 刘振武往椅子上一坐:“给我弄三套日本鬼子的军服,我们三人冒充鬼子、混出去。” 刘振海一听,也坐下了,歪着头、皱着眉头子想了想说:“倒是个主意。可是……这鬼子的军服可不是容易弄的……” 刘三爷向前探了探身子:“所以,让二哥想想办法呀。” 刘振海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自打上次在小刘庄儿认识了坂田小队长之后,那小子还真来过几次……我也没办法撵他。街坊邻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汉奸呢!” 刘三爷一听站起来了:“是吗?要这么说,还真有门儿呀!那小子干嘛来了?” 刘振海向刘振武摆摆手,让三爷坐下,才说:“他说咱中国饭好吃,特别是,上次在小刘庄儿咱大哥那儿见了大老黑炸的大狮子头丸子,又没吃上,不死心,就让我专门给他炸了一次。没想到,这小子吃上瘾了。来了几趟,专门儿点大狮子头……” 刘三爷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小日本儿不都爱吃鸡吗?怎么又跟大狮子头鳔上了!哎,二哥,能不能……咱把他绑了?” 刘振海一边想着一边说:“我说老三,你呀,想的都是砸锅卖铁的买卖!我可不能让你牵着走,都听你的就麻烦了。我得想想……” 刘三爷担心刘振海下不了决心,就说:“二哥,不行的话,先让二嫂子和侄女们躲躲,咱把事儿干漂亮点儿,不让人知道不就完了吗?” 刘振海摇摇头说:“嘛叫不就完了吗?你让我也蛮干?那哪行啊!绑好绑,用不着你们,我把他灌醉了,自个儿就办了。我的家眷也不用担心,哪个朋友家都能躲一阵子。可是,绑了他干嘛用?是让他把你们送出去?还是逼着他、跟他要日本军服?我看,这两条儿哪一个都得好好琢磨琢磨!要是没有个好办法,一旦砸了锅,绑了也是白绑,你们照样出不去!赔本儿赚吆喝的事儿,我可不干。” 刘三爷只好点头说:“要不说,我得找二哥来呢,我就知道二哥肚子里有玩意儿,要不然,我费这劲干嘛!” 刘振海冲着刘三爷摆了摆手说:“行行行行!别给我戴高帽子!从小时候,你就爱弄这手儿,我可没少帮你干擦屁股的事儿吧?别的事儿好办,眼前这件事儿实在是让我为难呀……你们呀,真是!该忍的时候忍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时候不是咱不愿意干、不敢干,只是机会不对,明白吗?” 刘振武听着,心里想:你是有学问的人,你有涵养。我哪能跟你比呀!再说,我这不也是为了给中国人争气吗!心里想着,可是不敢说出来,就只好跟着点头儿。 刘振海说:“明天,坂田小队长跟我约好了还来吃狮子头,我仔细想想,看有没有办法……这样吧,三弟,你现在藏在哪儿啦?” 刘振武告诉刘振海说:“我们暂时藏在吴老太太家了。呆了一白天,看样子没事儿,没人注意。” 刘振海说:“那地方一般人是想不到,你们藏那儿就对了。这样儿吧,就着天黑,没人注意,你还是先回去,等我想好了办法,派人通知你。你注意一下,最晚明天下午,我给你个准信儿。” 刘振武只好听从刘振海的安排了。 哥儿俩商量了半天,刘振武又跟二哥要了些吃的东西,自己也没顾得吃,都归置到一块,找了个口袋一装,说了声:“我走啦!”背起来就走。 眼看着刘振武的身影在墙头上一晃,消失了,刘二爷深深地喘了一口大气…… 刘振武重新回到吴家大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后半夜了。 大老黑和老虎二人还在等着呢。一方面是盼着刘三爷能带来一个好消息,另一方面也是等着刘三爷能带来一些好吃的东西。 刘三爷进了屋,把吃的东西往炕上一放,三个人也没敢点灯,摸着黑就吃上了。饿了将近两天两宿了,食道都细了,吃得再急了点儿,咽下去的时候就不那么痛快,没吃两口,就都噎得直伸脖子。特别是大老黑,见了吃的比刘三爷和老虎可欺多了,狼吞虎咽地连着咽了两大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了。大老黑只觉得食道里好像都凝住了,堵得严严实实的,连喘气儿都费劲了。大老黑这才想起来:要是提前预备点儿水该多好啊!
第142页 大老黑的嘴里还有嚼了一半的食物等着往下咽,可食道里还堵着刚咽下去却不肯往下走的食物,大老黑眼泪都下来了。实在没辙了,大老黑一蹦上了炕,撩开窗户跳到院子里,奔着房檐下的一个大水缸就过去了。 大老黑也不管那水缸里的水放了多少天了,用手捧了几捧水,连着喝了几口,伸直了脖子,觉着食道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之后,那堵在食道里的东西总算是顺下去了。 大老黑扶着大水缸,喘了几口大气,刚要往回走,就听大门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大老黑赶紧向门洞子方向看了看,从门缝儿里看到了门外有亮光一闪一闪地在晃动。大老黑一想肯定是有人来了,赶紧贴着窗户小声地对屋里的刘三爷说了声:“有人来了!”说完,借着月光,赶紧绕过房角,悄悄地上了房,借着一棵大树的阴影,趴在了房顶上一动不动。 刘三爷和老虎听到老黑的提醒,赶紧把那些吃的东西一卷,藏了起来。然后二人一边一个,往屋门口后头一站,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院门上的大锁被打开了。先是一道手电光照进了院子,然后从外面摸进来几个吓吓惊惊、互相簇拥着的身影。 大老黑看得清楚,那是几个汉奸在鬼子的逼迫下进了院子。他们都端着枪,带头的那个还举着个手电棒子在院子里四下里照着,一点儿一点儿地往院子里面蹭。 大老黑又往外面看了看,见院门口外面有十来个日本兵站在院门两边等着,看样子他们也都知道这个院子非同一般,因此也尽量不往跟前凑合。 大老黑生怕刘三爷他们俩被堵在屋子里,心里着急,眼睛紧盯着那几个进了院子的汉奸,心想:只要你们敢进那屋子,我就跳下去堵住你们的退路,里外夹攻,我就不信你们能活到天亮! 大老黑屏住唿吸等着,下面的几个人却不动了。那个拿手电棒子的人说:“弟兄们,你们看,介每间屋门上的锁都纹丝不动啊,肯定是没人来过呀……” 几个人都随声附和着:“肯定、肯定,介似错不了的!” 拿手电的人又说:“咱还到跟前儿去看吗?” 有人赶紧说:“看嘛呀!没必要哇!介要似有人动过,咱还看不出来吗?没事儿,肯定没事儿!” 拿手电的人向刘三爷那间屋子的窗户上一照,对紧挨着他身边的那个人说:“来福儿,要不然,你过去看一眼得了。” 那个叫来福的马上就往别人身后退,边退边说:“别别别……我别看了,介不、介不明摆着了吗,锁都没动,嘛事儿没有哇!” 其他几个人,生怕被点了名,就都跟着说:“没事儿、保证没事儿,介还用看吗?不用看了!耽误介工夫有嘛用!” 拿手电的人把手电一关:“要不咱撤?” “撤!撤!”几个人说着就往外边走,争先恐后地出了院子。 鬼子兵迎上来,双方简单交谈了几句,最后把院门一锁,就都走了。 大老黑长出了一口气,向四外仔细看了看,从房上下来,钻进厢房。 刘三爷也一块石头落了地,把那些吃的东西又摆上,说:“他们走了,咱接着吃!这回可以放心了,他们检查过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咱们反倒安全了。” 刘振武说的不假。那些鬼子和汉奸们为什么会突然检查吴家大院,原因是,自从跤场的那件事发生以后,鬼子输了跤还死了人,而且让刘三爷他们都从现场逃脱了,鬼子气坏了,发誓一定要把那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可是,时间过去两天了,除了杀死一个小柱子以外,其他的,不但一点线索也找不着,而且还让刘三爷他们把小柱子的尸体抢走,同时又捎带着杀了一个汉奸!日本人越想越气、越想越窝囊——大日本皇军啊,那么大的威严、那么强的实力,整天耀武扬威的,愣让中国的平民百姓当猴儿给耍了!这哪行啊!这样下去,天皇大人的面子往哪儿搁呀!于是,下大力量,这边在城里到处搜查嫌疑人,那边在各路口增派兵力检查每一个出城的人。可是连着折腾了两天,还是没有一点儿谱儿,特高科的人都要急疯了!于是就把警察署的人和汉奸都派出去,在鬼子军队的协助下,要求他们挨着街道巡逻,每个胡同都要筛一遍,特别是对那些没人居住的老宅院,一定要仔细检查。这样一来,吴家大院自然也就不能例外了。 不过,吴家大院毕竟是大家都公认的凶宅,一般的人谁也不会想到还真有人敢住在里面。再加上刘三爷他们都是悄悄地从院墙上进出的,根本就不去碰那大门上的锁头,因此,别说是普通老百姓没能发现刘三爷他们已经在院子里住了一天了,就是进到院子里的汉奸们也没能发现刘三爷他们居住的任何痕迹!当然,这也得说是刘三爷有远见,当时没让大老黑弄坏房门上的锁头,要不然,汉奸手里的手电一照,还能不发现门上的锁头被人动过?要是那样一来,刘三爷他们还真就是无路可退了…… 第六十八章 刘二爷巧设诱敌计 刘振海把三弟刘振武送走之后,整整一宿,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他不但在替刘振武他们担着心,同时也更为日本军服的事儿费着脑筋。
第143页 刘二爷知道,如果真要是弄到几套鬼子的军服,那么三弟和老虎、老黑出城的事就好办多了——那么多鬼子整天在天津出来进去的,卡子口儿上的人根本就认不过来,再加上一到晚上,大部分路口都是让汉奸们把守着,要是遇见几个穿日本军服的人出城,汉奸们根本就不敢多问。三弟跟自己也多少学过几句常用的日本话,凭着三弟的胆量和智慧,出城不是个难事儿。 可是,这几套鬼子的军服上哪儿弄去呢?借是不可能的,即便跟坂田小队长再熟,他也不会把军装借给我呀!刘振海想来想去最终决定,他要把坂田小队长诓骗出来,再让他带上两个当兵的,然后趁着把他们灌醉的机会,把他们杀了,扒了他们的军装!不过做这样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得提前想好了对策,还得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否则的话,那可就后果难测了! 刘振海脑子阔,有主意,想到了一个办法,天一亮,赶紧派厨子买了上好的猪肉,又开始做大狮子头丸子了。 一大锅狮子头丸子做好了,刘振武找了个提盒装好,又装了几种小凉菜儿,谁也不带,一个人就到了坂田小队长住的地方。 门口的哨兵也都认识刘振海。自打刘振海和坂田小队长认识之后,刘二爷没少在坂田小队长身上花费,坂田也邀请刘振海来过几次。刘振海知道刘三爷他们截了药品的事儿,因此,也想跟坂田套套近乎,也好方便提前打听个消息、掌握一些情况,所以就有意识地接近坂田,经常给坂田和他身边的鬼子们送些好吃的东西。像刘老八创制的桂发祥麻花、高贵友创制的狗不理包子、刘万春创制的耳朵眼炸糕,甚至连煎饼果子、嘎巴菜那种街头小吃都让坂田他们尝过了。几次过来,不但坂田对刘振海没有了戒备,就连那些见过几次面儿的鬼子兵也都不把刘二爷当外人了。因此,刘振海什么时候想见坂田小队长,只管去就行,也就用不着提前打招唿了。 刘振海见到了坂田小队长,两人没说几句话,坂田小队长就打开了食盒,闻了闻那大狮子头丸子的香味儿,吧嗒了几下嘴唇叫着:“吆西!吆西!” 刘振海故意愣神儿,假装没听见坂田的话,自己在那儿嘬牙花子。 坂田回过头,看了刘二爷一眼,走过来问刘二爷为什么不高兴。 刘振海见时机成熟,就编了一个谎话,告诉坂田说,他的一个邻居最近总找刘振海的麻烦、骂他是汉奸,闹得他整天生闷气。因此打算请坂田小队长带两个弟兄去镇唬一下那个邻居,给刘二爷长长威风。 坂田一听,马上面带杀气地说:“嗯?支那人地,竟敢欺负大日本皇军地朋友!死啦死啦地!走!”说着就要动身。 刘振海赶紧阻拦,用日本话说:“不行!现在不是时候!等晚上,你们悄悄地,不要让上级知道。不然,要受处分的。” 坂田小队长听了刘二爷的话面带难色告诉刘振海说,他要调到前线去了,下午就出发,晚上肯定来不及了。刘振海听了心头一愣,心想,怎么这样不凑巧呢! 坂田想了想,然后告诉刘振海,虽然他调走了,但是他可以让新提拔的那个小队长带俩人去。那个人叫小岛健夫,以前就是他的朋友,不仅今天晚上他可以帮忙,而且今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说着,亲自把那个新上任的小队长叫到了刘振海的面前。 三个人用日本话说了一会儿,那个小岛健夫大包大揽地答应了。 刘振海担心他们走漏了风声,留下后患,所以就假意地再三叮嘱一定要悄悄的,只带两个人就行了,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免得给小队长找麻烦。坂田小队长也觉得刘振海的话有道理,办这种事儿还是保密点儿好,因此也嘱咐小岛要偷偷地进行。三个人商议好了,约好了时间。刘振海见坂田正在准备自己要带的东西,就把自己的一块手錶摘下来,送给了坂田,然后告辞了。 刘振海走后,坂田和小岛便一人抓了一个大丸子,就着热吃了起来。坂田一边吃着,一边告诉小岛,刘振海不但在日本留过学,是他叔叔的学生,而且家境富裕、出手大方,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没有亏吃。小岛健夫高兴地笑着,表示,晚上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刘振海的那个邻居…… 刘振海从坂田那里回来之后,心里一直没闲着。他知道,要想达到目的,天黑以前一定要做好两件事。第一,赶快派人给三弟刘振武他们送信儿去,让他们提前有个准备,提前过来埋伏在院子里,等到晚上好动手;第二,赶紧把自己的家眷提前转移。刘二爷知道,真要是计划成功了,自己一家人就不能在天津住了。为了自己的兄弟,就得豁出去呀! 刘二爷想好了退路,写了一个字条,又包好了一些吃食,派了一个会办事儿的伙计,嘱咐了一顿之后,就给刘振武送信儿去了。 那人刚走,刘振海就叫了一辆大车,赶紧收拾一些值钱的东西,带上路上吃的食物,招唿老婆孩子上了车,让管家护着,直接就出了天津城,投奔朋友去了。 该办的两件大事儿都办了,刘二爷心里踏实了一点儿,叫过厨子,一边抓紧时间准备晚上的那顿鸿门宴,一边等待着那个去送信儿的人…… 那个送信的人外号叫“鬼灵精”,心眼儿多、眼神儿活、会办事儿、脑子也阔,是刘二爷跟前儿最信得过的人。
第144页 鬼灵精接了刘二爷的任务,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耽误,一路上留着心,很快就到了吴家大院附近。 鬼灵精没敢直接过去。他不知道在吴家大院附近有没有鬼子或者汉奸的眼线,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一个卖吃食的小摊儿前,买了一碗嘎巴菜,一边慢慢地吃着,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注意着方前左右。 吴家大院跟前静悄悄的,偶尔才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走过,附近的街面儿和胡同里也没有可疑的人影。鬼灵精知道,跟前儿是安全的,心里有了底。他端起碗,把碗里的嘎巴菜往嘴里紧扒拉了几下,放下碗,付了钱就走了。 鬼灵精走到吴家大院的东侧,见四下里没有人,高喊了一声:“有古玩玉器地卖!”一扬手,把手里的小包袱扔进了吴家大院,然后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估计了一下时间,又折回身,慢慢地往回走。当他走到吴家大院东墙时,又向四外看了看,叫了一声:“玉器地卖……” 喊声刚过,就见吴家大院的东墙内扔出一块小砖头儿。鬼灵精心知肚明,四下里看了看,依旧是没有人影,于是放心地走了——原来这都是刘振海和刘振武提前约定的暗号,通过鬼灵精的吆喝声,刘三爷知道,外面吆喝的人是二哥派来送信儿的,赶紧就在院子里接了东西……等到鬼灵精见到院子里扔出的砖头儿,也就明白了,院子里面刘三爷已经见到了那个小包袱。 鬼灵精知道事情办成了,就得赶紧走了,要不然真出来个卖古玩、玉器的主儿,虽然自己懂得一些门道,可是,你说是收还是不收呢?不收吧,我扯着脖子把人家给喊出来了,完事儿又不要,走了,人家不得骂我?收吧,拿回去往哪儿放?刘二爷家又不是倒腾古玩的,拿回去也没人稀罕!因此,也不敢再转悠了,赶紧按原路返回。他知道,刘二爷还在心急火燎地等着他的回信儿呢! 吴家大院里,刘振武拿到刘振海送来的字条,知道二哥那边都布置好了,心里挺痛快,赶紧和老虎、老黑研究起来。三个人盼着,如果晚上一切顺利,不仅能再杀几个鬼子把军装弄到手,而且出城的事儿也就有了眉目儿。 大老黑最沉不住气,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三哥,咱们赶紧垫垫,吃几口儿咱就走,早点儿到了二哥家,心里就踏实了。别等得太晚了,咱赶不上了。” 老虎在一边儿直乐:“黑爷,你也太着急了吧!咱这么早过去干嘛去?二爷家经常人来人往的,万一让外人看见,不给二爷添麻烦吗?” 大老黑依旧着急:“那……咱多晚儿走呢?可别耽误事儿呀!” 刘三爷想了想说:“老黑,先别急。我想咱还是等等,等到中午过了咱再动身。中午睡午觉儿的时候,胡同里人少。咱不能让人看见,万一咱弄不来军服,还得回来呢!” “三哥,弄不来军服咱还干嘛去呢?”大老黑不解地问:“咱不就似冲着军服去的吗!只要二爷把鬼子骗过去了,咱仨要似再扒不了小日本儿的军服,那也太废物了吧!” 刘三爷对大老黑说:“老黑,别遇事儿都往好处想,嘛事儿都多准备几手儿没亏吃。今儿晚上这事儿风险挺大,咱得有多方面的准备。当然了,得手了更好,咱求之不得呢!可是,要真是出了岔子,咱还得提前想好出路,就跟那天摔跤赛的,不提前有个准备,咱能在那么多鬼子汉奸的眼皮子底下说走就走了?所以,得学会用脑子……” 大老黑赶紧打断刘三爷的话,说:“三爷、三爷、三爷!您啦别说了!我又不似小孩子,能不知道吗?不过就似着急了点儿,有点儿乱!”停了一下接着说:“介样儿吧,三哥!你要似让我出主意,那纯粹就似逼我上吊啊!我哪有那脑子!干脆,你就说得了,该怎么办你一句话,我绝不走叽不就完了吗!” 老虎在一边儿直乐:“三哥,你看老黑还真就乱了!你瞧,一会儿三爷、一会儿三哥的。差着两辈儿呢,他倒好,没动地方儿,愣从孙子辈儿自个就变成平辈儿啦……” 三爷也乐,大老黑也跟着乐。三人知道也许今天晚上就能见到眉目了,心里高兴,加上天津人天生就有逗哏儿的细胞,又赶上刘三爷、老虎和老黑都是一身的英雄胆,根本不怕死,所以,尽管此时此刻条件艰苦、环境兇险,三个人也都没怎么往心里去! 又过了一会儿,估计着时间已经过了晌午,刘振武让老虎把手枪带好,又把那四桿从汉奸手里缴获的大枪藏好,三个人准备行动了。按照老黑的意思,再用破布裹上一桿大枪带着,说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好有个用处。刘三爷拒绝了。刘三爷觉得,凭着三个人的能力,赤手空拳的扒几套鬼子军装不应该费多大劲。再说了,干这件事儿,根本就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带着大枪也不好用啊,有老虎的那把手枪预防万一就足够了。于是,三个人简单准备了一下,就到了东墙根下面。 老虎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身子一跃,双手扒在墙头上,向外看了看,说了声:“没情况”身子已经跃出墙外。 刘三爷和老黑紧跟着也出了院子,三人分前后向远处走去…… 第六十九章 三好汉暗助鸿门宴
第145页 三人避开鬼子的巡逻队,一路上大大方方、若无其事地拉开距离,互相照应着,顺顺噹噹地来到了刘振海家。 刘振海早就准备好了,他把刘三爷他们安置在院子里面的一间空闲的屋子里,专门儿预备好了烧鸡、酱牛肉、茶鸡蛋什么的,告诉刘三爷他们三人抓紧时间填饱了肚子稍微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儿,就等着晚上出手了。 此外,刘振海在院子左面的厢房里,提前支好了一张大号的八仙桌子,那就是专门为小岛健夫准备鸿门宴的地方。刘振海跟几个伙计出出进进的,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一桌子酒席,专等着那几个日本鬼子了…… 天刚擦黑,门外就传来日本人的叫门声。刘振海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毕竟刘二爷是个经商的人,哪有机会接触这种玩儿命的事情呀!说不害怕,那可就是瞎话儿了。不过事到如今,退也退不回去了,刘二爷也豁出去了。 刘二爷向院子后面摆了摆手,把令子递过去了,然后在一个伙计的陪同下向院门口迎了过去…… 这边,刘三爷他们三人可就来了精神儿。他们三人跟刘振海可不一样!人家三位都是练武出身,又是摔跤场上的精英,再加上这几天经着的事儿,早就让他们对日本鬼子恨上加恨了!恨不得一下子就能把鬼子兵给掐死、把军装搞到手!好容易把鬼子们给盼来了,心里光剩激动了,哪还能顾得上想到“害怕”那两个字儿呀!特别是大老黑,一想到马上就能再亲手得愣几个小日本儿了,从心眼儿里对自己就佩服得没法儿! 三个人都站起来,眯在门后头,从门的缝隙里向外看着…… 院子里的灯挺亮,把院子门口照得一片明晃晃的。刘三爷三个人仔细看着从院子外进来的人。看着看着连刘三爷都有点儿沉不住气了——怎么来的这三个鬼子都没穿军服啊? 这回是老虎沉不住气了,小声嘀咕:“呦!这仨小子哪是日本军人啊!别再是商人吧?” 刘三爷当时也有点儿发懵,沉了一会儿,等刘振海把那三个日本人都让进了东厢房,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不像商人,肯定是军人!可是怎么都不穿军服呢?二哥这事儿是怎么办的?我们就是冲着小鬼子的军服来的,他们不穿军服来,我们来个嘛劲儿呢!” 没想到这次大老黑反倒沉得住气了,小声对刘三爷和老虎说:“别着急呀,说不定后边儿还有来的呢!放心,二爷办事儿没问题。再等等、等等”说着拿起一个鸡腿儿,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含煳不清地小声说:“再来几个不更好吗,今儿,咱似有多少就收多少,来了就别回去了!妈的!你以为咱中国介地方就恁么好占呀?介回,不用告诉,你们也就该明白啦!” 刘三爷听了大老黑的话,只好点点头说:“也好,那咱就再等等吧。有嘛事儿二哥肯定会告诉咱们。”刘三爷一回头,见大老黑又拧下一个鸡大腿儿,就又情不自禁地问:“吔?老黑,还吃呀?” 大老黑把那个已经没了两条腿儿的烧鸡往刘三爷跟前一递:“干嘛不吃?吃吧,三哥!他们在内屋有酒有肉的,咱也别闲着呀,不定嘛时候他们才醉呢,咱等着不也等着吗?给嘴里找点儿活儿干,不也能解点儿腻歪、显着时间还好过点儿吗……” 刘振武笑了笑:“行!老黑有长劲!关键时刻能沉得住气了……那好,多吃点儿吧,一会儿可看你的了……”刘振武跟老黑说着话,心里可就琢磨上了:“二哥这是演的哪一出哇,明明知道我们哥儿仨是来扒日本人军服的,怎么把几个穿着日本和服的日本人弄来了?这种和服我们扒个嘛劲儿呀!穿着这么一身衣服闯卡子口哇?这不纯属打嚓吗……” 刘三爷埋怨刘振海还真就埋怨错了! 刘振海满以为坂田小队长来不了,小岛健夫肯定能带着人来。双方说得那么死,还能跑得了吗?没想到,小岛来是来了,也带来了两个同伙,可却是穿着和服来的。这不就白费劲了吗?三弟他们需要的是日本军服呀!刘振海心里比刘振武还着急呢!可是有些话又不能跟鬼子们直接说——还能说让他们回去换军服去?那不就露馅儿了吗! 眼看着日本人都来了,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不招待呀,刘振海心里七上八下的,硬着头皮子招唿着三个日本人坐好,向厨子们摆摆手,准备开席了。 小岛健夫还想着要跟中国人发发威风呢,就先闹着,让刘二爷带着他们去找刘振海说的那个给刘二爷添堵的邻居。刘二爷心想:哪儿来的那个邻居呀!我们要的是你们的军装,你们穿和服来的,这就没什么意义了。于是急中生智,说是那个邻居家刚刚锁了大门都走了,去了也见不着人了,因此也就不用去了。不过,既然来了也别白来,坐下来一块儿喝点儿吧。 小岛听了觉得有些遗憾,他原本是想在刘振海面前表示表示,也好让刘二爷对他有个好印象,那以后要是让刘二爷替他办点儿事,或者给他点儿什么好处的,不就容易多了吗。可是,既然刘二爷说要找的那家人家连大门都锁了,那还去个什么劲儿呀?干脆算了,那就喝酒吧!于是往那儿一坐,连吃带喝的,倒也不客气。
第146页 刘二爷一看军服是弄不到手了,心里着急,哪有功夫陪着鬼子耽误时间吶,赶紧端杯,不住熘儿地灌那几个鬼子兵。刘二爷提前准备的都是烈性酒,就这,还怕酒劲儿不够大,又提前往酒里滴了点儿酒精,所以,喝下去就管事儿。不大一会儿,几个鬼子兵就晕头转向地连舌头都短了。 刘二爷心想:这几个日本鬼子还他妈的真实在,我让他们悄悄地来、别让别人知道,他们还真听话,连军装都不穿了!这保密倒是做的不错,可你们不穿军装,我那几个兄弟不就白来了吗!于是,心里带着几分气又连着灌了几杯,看看那三个鬼子都东倒西歪的了,就站起身,离开了桌子。 刘二爷来到后面的小屋里,把情况跟刘三爷他们说了一遍,三个人光省下着急了!也是,满以为二爷把鬼子诓过来灌醉,三爷跟老虎、老黑上去就动手,把鬼子一杀,军服一扒,就着天黑没人注意,刘三爷带着老黑和老虎装扮成鬼子直奔卡子口儿,刘二爷大门一锁远走高飞,等日本人再发现鬼子的尸体时,再找都来不及了!可是,事与愿违,鬼子们都没穿军服,整个计划也就都落空了! 大老黑气得够呛,非要过去把三个鬼子都杀了解解气。刘振武和老虎赶紧阻拦,既然弄不到鬼子的军服,何必让刘二爷也跟着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呢!不就是白来一趟吗,咱先回去,再想别的办法,这几个鬼子也让他们再活些日子,就当嘛事儿都没发生过,以后刘二爷继续当咱的卧底,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 于是,刘三爷带着老黑和老虎告别了二哥,趁着鬼子醉得迷迷煳煳、抬不起眼皮的机会,悄悄地走了…… 第七十章 扒军装力杀鬼子兵 刘三爷挺失望地带着两个兄弟从二爷家出来,原打算是还回到吴家大院去等刘二爷这边的消息,可是走着走着就改变了主意。 刘三爷一想,光等着二哥的这一条道儿也不是个办法呀,他要是十天半个月的也不能把穿军服的鬼子诓到家,我们在吴家大院不闷死,也急死了。特别是大老黑他是个闲得住的主儿吗?再说了,通过二哥弄鬼子的军服,不也把二哥逼上绝路了吗?二哥是个生意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我和两个弟兄抛下他自己的家业和买卖,那也实在是没办法呀,仔细想想也是有点儿怪可惜的……干脆,我们哥儿仨自己想办法得了!想到这里,刘三爷就对两个弟兄说:“哎,你们说,咱是回吴家大院好呢,还是不回去好呢?” 老虎脑子快,一听就明白了,说:“还回去干嘛呢?干脆咱也别麻烦二爷啦!有嘛事儿咱自己办得啦!” 老黑还没明白过来,问:“自己办?办嘛?恁么办?” 老虎一挑眼眉:“抢!” 老黑顿时也就明白了,赶紧说:“对呀!看看嘛时候能下手,咱就下手得啦!介大街上老有鬼子巡逻,咱利利索索的,来吧!吓!早怎么没想到呢!” 刘振武说:“可别大意呀!抢,最容易。可是,却是最不保险的办法。鬼子都带着枪,咱下手就得快,不然的话,鬼子的枪一响,马上就炸营了。到那时,咱再想出城可就费劲了。所以,咱得看准机会,利利索索的,要是干砸了,连这条道儿也就都封死了!” 老虎和老黑都点头了。于是,趁着夜色的掩护,三个人做好准备,拉开点儿距离沿着大街转悠上了。 也就是一会儿的工夫,一队鬼子的巡逻队走过来了,七、八个人扛着枪,排成一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大皮靴子咔咔地跺着地面,还挺神气。 大老黑紧走几步来到刘振武跟前,小声问:“三哥,就他吧!” 刘振武赶紧说:“不行!他们人太多,咱得不了手。再等等!”说着拉了大老黑一把,三个人躲进了小胡同,眼看着鬼子的巡逻队从眼前走过去了。 大老黑心里这个急呀,嘴里嘟囔着,觉得放过去这队鬼子兵有点儿太可惜了。刘三爷也不理他,带着老黑和老虎顺着估衣街向东走了一会儿,向北拐过去,走到了南运河的河边上。 刚走了没几步,就见远处一辆摩托车开了过来。刘三爷仔细看了看,见摩托车上一共有三个鬼子,心里有了主意,赶紧对老虎说:“截了他!”说着把老黑往一个门洞子里一推,两人藏在了门洞子里。 摩托车开过来了。老虎假装喝多了,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当中,挡着摩托车的去路。 摩托车的大灯照着,车上的鬼子见是一个醉汉,也没过多地注意,减慢了速度,打算从旁边绕过去。就在摩托车贴近老虎身边的时候,老虎向摩托车上的鬼子们啐了一口粘痰,骂着:“呸!你妈的,没长眼啊!撞着我怎么办!” 摩托车一个剎车停下了。鬼子们哪吃过这个,开车的和坐在后座上的那个鬼子不约而同地跳下车,打算狠狠地教训教训眼前这个招惹他们的醉汉。 一个鬼子上前,二话不说,对着老虎就是一脚。老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个鬼子的脚脖子,向上勐地一掀,那个鬼子当时就躺下了。 另一个鬼子正要抡拳头,见同伴还没怎么着就先躺下了,稍微一愣,被老虎抢上去,揪住脖领子向左一带,然后向右一领,脚底下伸腿一绊,当时这个鬼子也站不住了,只好趴在地上。
第147页 几秒钟的工夫,两个鬼子都倒了,先倒的那个鬼子,躺在地上,伸手就去掏腰间的手枪,说时迟那时快,刘三爷飞身赶到,单腿一跪,膝盖顶在那鬼子的肚子上,右手抓住鬼子掏枪的那只手的手腕,鬼子的枪还没掏出来,手先动不了了,嘴里哇哇地叫个不停,甭问,准时骂大街。 后倒在地上的鬼子想赶紧爬起来,刚一翻身,老虎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这时他才知道悬了,赶紧把双手抓在老虎的手腕上,想把老虎的手掰开。可是,躺在地上不得使劲儿,又赶上老虎是个练家子,那手法都是有讲究的,没有两下子,瞎掰哪掰得开呀! 坐在挎斗里的那个胖鬼子是个军官,开始以为是醉鬼捣乱,就没打算动地方,以为他手下的这两个当兵的怎么也能把那个醉鬼打个半死。没想到,眼看着那两个受过训练的傢伙,竟然都被醉鬼给撂倒了,知道事情不妙,把手中的东洋刀一放,就要掏枪。就在这时,大老黑赶到了。 大老黑从侧面双手抓住那个军官的腰带,一较劲把他从车斗子里揪了出来,向旁边一领,轮起来就给扔出去,当时就把他摔得上不来气儿了! 大老黑赶上前去,见胖军官的帽子都飞了,于是,对着胖军官的光脑袋狠狠地就是一拳!大老黑人高马大,力量足、练家子的拳头也硬,这发着狠的一拳,劲儿小得了吗?胖军官的脑袋再硬他也是皮肉包着骨头哇,所以,上面有老黑的拳头砸;下面有硬路面垫着,这两头儿可都够硬的!就听咔嚓一声,胖军官的头盖骨当时就给迸开了! 这时,刘三爷和老虎也都把自己跟前的鬼子掐死了,三个人赶紧动手立刻就扒鬼子身上的军服。不大一会儿,三套军服,从头到脚都扒下来了,三个人分别把自己到手的日本军服和手枪捆成捆儿,老黑和老虎拎起自己的那一份儿就要走,被刘三爷叫住了。 刘三爷觉得不能把这三个鬼子的尸体晾在这大马路上,假如鬼子发现了这三具尸体都被扒了军服,肯定就会想到其中的原因、马上就要加强戒备。真要是那样一来,穿着日本鬼子的军装出卡子口,反倒不好办了! 老虎和老黑一琢磨,三爷说得没错!于是,临走之前又干了一件事儿,把三个鬼子的尸体和那辆摩托车一起,都给请到河里去了…… 街上没有行人,四处静悄悄地。刘振武三人赶紧脱下身上的衣裳换鬼子的军装。 刘三爷和老虎都是赤手空拳直接把鬼子掐死的,既没用刀子也没用枪,因此那两身军装是干净的,除了沾了一点儿土以外,一点儿血渍都没有。那两个日本鬼子的身量也跟刘三爷和老虎差不了多少,故此,二人穿戴好了,再把手枪一挎,还真就挺像日本鬼子的! 刘三爷见大老黑还没换完,就说:“老黑,快点儿!我们先熘达着。”说着,向四外看了看,带着老虎向前走了。 可是大老黑这边可就费了劲了。 大老黑比常人大出一号来,又高又壮、肩宽背厚的,一般的军装穿在他身上,肯定不合适。好在那个日本军官是个大胖子,虽然身高比不上大老黑,可要是横着量一下,不管是肩宽还是腰围,也差不多能跟大老黑比个平手儿,因此上,那军装的肥瘦儿还倒是凑合着能够满足大老黑的要求。 大老黑穿好裤子,拎着鬼子的上衣好歹比划了一下,就要往身上穿。可是借着灯光一看,坏了!那军装的领子后面怎么还有一片血迹呀!这才明白,是刚才自己的那一拳给得太重了,直接把那个胖鬼子的脑袋给砸开了。心想:早知道介样儿,我小点儿劲儿就好了,介傢伙,弄得血里煳烂的,穿在身上膈应不说,也容易让人看出毛病来呀!想到这儿,赶紧又往河边儿跑过去,把那军装的领子往水里摁了摁,赶紧揉搓了几下,拎起来,好歹拧了拧水,一边往身上穿,一边爬上河坡准备去追刘三爷和老虎…… 就在这时,街口上又有一辆鬼子的摩托车拐过来了。 第七十一章 大老黑落难运河畔 大老黑正在河坡上,鬼子那辆摩托车的灯光就直接照过来了。大老黑想藏也来不及了。心想:我身上穿着鬼子的军装呢,我怕他们干嘛!我先试试管用不管用吧!所以,假装着刚解完手儿,两手摸索着裤腰带,干脆就继续往河坡上面走。 大老黑走到河坡上面,鬼子的摩托车也开到了跟前。那辆摩托车减慢了速度,借着灯光一晃,以为大老黑是个日本军官刚解完大便往上走,原本是不打算停下来的,只是礼节性地用日本话跟大老黑打了一声招唿。 大老黑哪懂日本话呀!见摩托车上的鬼子发话了,立刻站住,学着鬼子兵敬礼的样子,俩腿一绷,两个脚后跟一磕,身子站得倍儿直,右手敬了一个礼,嘴里喊了一声:“嗨!” 这一下可就坏了!其实,你要是不懂日本话也不要紧,随便摆摆手,意思意思也就算了,鬼子的摩托车原本也不打算停下来,只要是一开过去,嘛事也就都过去了。可是大老黑哪知道哇?他一想,既然鬼子冲着我喊了话,我又穿着一身鬼子的军装,我怎么也得给他敬个礼呀!于是,这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的事儿也就来了! 摩托车上的鬼子们眼还挺尖,虽然是一晃的工夫,却已经看出对方分明就是一个当官儿的、军衔儿分明是在他们之上。可是,那个当官儿的怎么却像是见了上级一样,给比他军衔儿低的士官们规规矩矩地敬了个比教科书还正规的军礼呢?鬼子当时就犯了嘀咕,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长官喝醉了?要不然,他怎么一个人熘达到河边儿上来啦……这黑灯瞎火的,长官要是出点事儿怎么办?于是摩托车兜了一个圈子,又折回来了。
第148页 摩托车的大灯又照在大老黑身上,鬼子仔细看了看大老黑,觉得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只见大老黑下身军裤的裤腿儿口悬在腿腕子以上,也不穿袜子,露出两个脚脖子,上身穿的军装至少也短了两三寸,穿在身上让人看着就别扭,同时两个袖子也不够长,两条胳膊都有一截露在袖子外面……再加上大老黑穿上军装后那种架架愣愣的样子,三个鬼子当时就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绝不是日本军官! 三个鬼子当中,有一个人喊了一声,三个鬼子都跳下了车,一边掏枪,一边逼向大老黑。 大老黑也觉察到自己穿在身上的这身儿日本军服毛病大了,根本就不该往身上穿——这么不合适,穿在身上,不等于直接就告诉别人,介套军服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吗?可是,事情到了眼前这个地步,再说嘛也没用了……干脆,跑吧! 大老黑身子一矮,脚底下一蹬,向着摩托车灯照不到的地方一窜,猫着腰就跑了。刚跑两步,就听身后啪啪地响起了枪声。 大老黑赶紧藏身在一棵大树后,一方面是躲避鬼子的子弹,另一方面是因为,刚才鬼子的摩托车灯把他的眼睛照花了,他跑到黑地方之后,一时还适应不了眼前的黑暗,看不清脚底下的情况,因此也就不敢再跑了。 大老黑藏在大树后,赶紧揉眼睛。这时又有两枪打在树上,还有一发子弹嗖的一声从他的耳朵旁边飞过去。大老黑一缩脖子,心想:妈的!看来,今儿又遇上麻烦了……正想到这里,忽然听到不远的地方也响起了枪声,随着那声枪响,那三个围过来的鬼子兵里,有一个身影像个口袋一样倒在地上。那两个鬼子一见身边的伙伴倒下了,知道情况不妙,赶紧隐蔽在摩托车后面…… 大老黑心里明白,这是三哥他们替自己解围呢!大老黑没猜错,这正是老虎在一旁的路口处向鬼子开了枪。 老虎是和三爷在一起的,刚才虽然先走了几步,但是并没有走远。鬼子摩托车一来,刘三爷和老虎就警惕上了……他俩见大老黑暴露了,就隐蔽在黑暗处,静观其变。直到鬼子开了枪,刘三爷和老虎知道,这事儿已经彻底暴露了,因此老虎才开枪还击,为大老黑的逃跑创造了机会。 此时,大老黑的眼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立刻抓住眼前的机会,看准一条胡同,一猫腰,紧跑几步,钻了进去。紧跟着大老黑身后又响起了几声枪声。 大老黑钻进胡同,紧跑了几步才发现是条死胡同,于是来到一座墙头前,往上一跳,双手扒住墙头,一纵身上了房,趴在房上向外看,打算找找刘三爷他们在什么地方。可是,街上黑乎乎的除了那辆摩托车跟前的地方照得通亮以外,别的地方都看不太清楚。 大老黑皱着眉头仔细找。心想:我要似找不着我三哥,天一亮就麻烦了!虽然天津卫我来过多少次,可都走的似大街、大马路,如今我进了介小胡同还真就转向了,怎么办呢……再说,我自己的那身儿衣裳刚才给扔了,换了介一身儿倒霉玩意儿,打一穿上开始,就他妈的没得好儿!真丧气!介要似天一亮,就我这身打扮儿,让谁看见都得起疑心啊!大老黑这么想着,心烦意乱的。 正在这时,忽然远处又传来鬼子的摩托车声。大老黑向远处看去,只见远处的大道上又有几辆摩托车向这里开过来,车灯旁的日本小膏药旗儿急速地抖动着……大老黑知道,这是鬼子们听到了枪声,派兵增援来了。大老黑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三哥、老虎,你们别管我了,赶紧跑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此时,刘振武和老虎也看到了鬼子的增援部队,他们知道,一会儿,这里就要成为鬼子兵们聚集的地方了。二人仔细看了看,刚才大老黑呆过的地方静悄悄的,觉得大老黑能窜善跳的,可能已经离开这个地方了,因此,面对越来越多的鬼子兵,刘三爷和老虎也不得不离开了…… 大老黑趴在房顶上向外看着,眼看着鬼子们越聚越多。仔细听听,跟前也再没有响起过枪声。大老黑琢磨着刘三爷和老虎已经离开了,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儿。 大老黑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已经到了后半夜了。他决定赶紧离开这里,凭着模模煳煳的记忆,到吴家大院去找刘振武和老虎。要不然等天一亮,自己这身打扮儿也就哪也去不成了。 大老黑在那片破烂房子的房顶上悄悄地往远处走,那些破房子都不是真材实料建造的,搭上年久失修,踩在上面忽悠忽悠的。大老黑担着心:介房子能结实得了吗?不定哪一脚就得踩塌了……刚想到这,就觉得脚下一塌,哗啦一下,连人带房顶子全都塌下去了!大老黑心里一凉:完啦,介回算是没救儿了…… 这屋里住着姑表亲哥俩儿,从山东来的。表哥姓谢,三十多岁了也没成个家,表弟姓韩,虚岁二十了,也还没顾得上说媳妇。哥儿俩白天在三岔河口的码头上扛活儿,晚上就睡在这间租借的小破屋里。起初,虽然哥俩儿也担心过,这破屋子不定哪天会塌了、把人砸着,可是,将近一年了,那屋顶子倒也还是稳稳地在上面呆着。时间一长,哥俩儿也就习惯了,不会再为屋顶子结实不结实担心了。没想到,也就偏偏在他们放下心来的时候,屋顶子归其还是掉下来了!不过,这屋顶子可不是自己掉下来的,是大老黑给踩塌的!好在,大老黑踩塌房顶子之前,那一阵枪声已经把哥俩儿给吵醒了,哥俩儿下了地,正扒着窗户向外看呢,大老黑掉下来才没砸着那哥俩儿,不然的话,就老黑那个坯子份儿,还不得把人家哥俩儿都砸个半死!
第149页 大老黑稀里煳涂地就落了地儿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之后,眼前都是土了……大老黑咪哄着眼睛向四周一看,见屋里怎么有两个人影在眼前立着呢!黑咕隆咚的当时就吓了一跳。 那两个表兄弟更吓坏了,心想:这个人,大半夜的怎么从房顶上漏下来了?肯定跟刚才的那阵枪声有关系。于是,哥俩儿赶紧把破桌子上的菜刀和案板都抄起来了,操着山东话叫道:“干甚么地?不说,俺们就喊了啊!” 大老黑急忙说:“别喊、别喊!咱都似中国人,你们别帮着日本人吶!” 那两个人一听,仔细看了看大老黑又问:“外头那伙子日本人,跟挣命似地……是要抓你的呀?” 大老黑说:“可不吗!” 哥俩儿又问:“这是为甚么呢?” “刚杀了几个日本人……介不,刚扒下来的军装还没穿热乎呢,鬼子巡逻队就来了……”大老黑说着扥了扥衣服角。 那两个人听了大老黑的话,又看了看大老黑身上那套哪儿都不合适的军官服,信了。赶紧说:“大哥呀,你还得跑哇,你在这儿站下可不行啊,一会儿那鬼子们就撵上来了啊!” 大老黑向外看了看,都是那种破破烂烂的房子。心想:就介地方儿,都介破房子!在地上跑吧,房子碍事儿,挡着你,哪也去不了;上房吧,房顶子都跟纸煳的赛的,一踩就塌!介可崴泥了!算了,干脆,我也别瞎撞了,我找个地方藏起来算了。我就不信,那些鬼子总在那里呆着,等到天亮了,他们找不着我,也就该走了。我把他们耗走了我再想办法……大老黑想好主意,看着那表哥俩儿问:“兄弟,咱介都似中国人,你们给我找个地方儿,我先躲躲,等鬼子走了,我再想办法得了。” 那个岁数小点儿的挠着脑袋说:“往哪咳儿藏呢?俺这屋子连个能藏人的地界儿都没有哇……” 那个表哥说:“表弟,要不咱把他领到旁边儿的院子里头去,那里没人注意呀,只要是他不出来,我看鬼子们找不着他!” 大老黑看看那个表哥,又看看那个表弟。那个表哥又说:“这位大哥,你别想差了,不是俺们不想在这院子里把你藏起来。你想啊,你都把房顶子都给俺踩塌咧,等会儿还不得有多少人过来瞧新鲜呢,你说,藏到俺们这里,能行吗?” 大老黑一想也是!实在没辙了,只好跟着那哥俩儿翻墙头到了那个无人居住的院子里。 三个人看了看院子四周的环境,来到一个看上去非常杂乱的旮旯,让大老黑藏在了一个常年不用的柴火垛后面…… 第七十二章 运河边鬼子寻线索 鬼子们在河边上越聚越多,等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增援到现场的鬼子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了。 现场勘察后,鬼子们发现那个被打死的日本兵头部中弹,子弹从眼窝处打进去,从后脑正中间钻出。鬼子们一看,好傢伙,又是一枪毙命!从这枪法上看,肯定是个玩枪的高手,说不定就是八路军干的! 鬼子们不敢大意,赶紧又通知了警察署和特高课。 特高课的人配合着警察署对现场展开了更加缜密的勘察。特高课的特务们检查得十分仔细,他们根据那个鬼子兵头部中弹的角度和伤口的形状,不但估计出了开枪人的方向,而且还断定那个被打死的鬼子是被手枪的子弹击中的!可是,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还有一点解释不通,那就是,在离死者二十几米远的地面上,还有一摊血迹。这就显得复杂了!据现场那两个活着的鬼子介绍,当时除了那个冒充日本军官的大个子以外,现场根本就没见到还有其他人出现。那个大个子跑了,也没有受伤,可是那摊血迹是什么人留下的呢?肯定不是这个死了的士兵啊!这种头部中弹的情况应该是当时就一头栽在地上死了,他的血绝不会留在二十几米远的地面上!这里肯定还有事儿! 特高课的人下了命令,仔细检查现场,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鬼子们立刻以那个被打死的鬼子兵为中心,向四外展开搜索。 这一找还真找到了新的线索,一个鬼子兵在离那滩血迹几米远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白手套,立刻报告给特高课和警察署的长官们。 特高课的人把手套拿起来看了看,知道那是给当官儿的配备的东西,立刻把那两个曾经向大老黑开过枪的鬼子叫到跟前,又问了问情况。 那两个鬼子余悸未消,还懵头转向的呢,经过询问这才想起来,当初他们出来巡逻时,是两辆摩托车一起出发的,由于他们的这辆摩托车在到达河边儿前出了点儿毛病,停下来修了修,前边的那辆摩托车就先走了。那辆摩托车上坐着他们的长官,这手套应该就是那个长官的,因为他们记得,临出来时,那长官还曾经戴着手套用手抹了抹他那把指挥刀呢! 两个鬼子把情况一说,特高课的人当时就沉下了脸,大声地命令,让现场的鬼子们再仔细搜! 不一会儿,又有鬼子大声报告情况了,特高课的人又赶紧凑过去。 这回更邪乎了!在河坡上又发现了一把日本军用指挥刀!这下子,不仅警察署的人脸色铁青,就连特高课的人也都嘬牙花子了!他们知道,既然这指挥刀和手套都让人给扔到一边儿去了,那他的主人还能有好儿吗?赶紧再仔细找吧!说不定早就坏事儿了!
第150页 十几个鬼子兵在河坡上就找开了……终于,在不远的河坡上发现了摩托车的车轮印记,那印记把河坡上的杂草都压倒了,顺着河坡儿一直延伸到河里。 不用多想,特高课的人就已经知道了大致的结果了,一声令下,几个鬼子兵脱了衣服下水了…… 此时天已大亮,附近的居民们开始在远远地围着,夜里他们就听到了枪声,眼下又看到鬼子们下水了,知道有热闹看了,就都远远地稍着,踮着脚尖儿地看。还有一些路过的人,他们不知道日本鬼子干嘛都糗在河边儿上起腻,还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呢,干脆先不走了……于是,河两岸围着看的人越来越多。 河不算宽,水也不深,下水的人又都是岛国来的鬼子兵,在水里憋口气呆上一会儿也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因此,就都潜入水中摸索着…… 不大一会儿就有人冒出水面喊上了,岸上的鬼子们都凑了过去。 鬼子最先摸着的是那辆摩托车,于是找来绳子拴好,十几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它拽上来了。 特高课的人看到了摩托车,心里就更有谱了,于是让那几个鬼子继续下水摸。又摸了一会儿,三个鬼子的尸体一个个地都找着了。 河里的人托着、岸上的人拽着,三个死尸都被弄到岸上,并排摆在一起。鬼子认了认,没错,都是自己人,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呢,怎么说死就都死在河里了! 警察署的法医围着三个死尸看了半天,得出了个结论——这三个人都是被人弄死之后扔到河里去的。原因也很简单,活着的人要是到了水里,怎么也得喝几口水,或者呛几下子,要不然怎么能死呢?要是喝了水、或者呛了水,那食道里、气管儿里怎么也得有点儿杂草、浮萍之类的水生物;肚子里也得装满了水才对。可是这三个死人,肚子里瘪瘪的;食道、气管儿里抠了抠,也都挺干净……这就说明,他们在入水之前就已经断气了!再仔细一看,好么!两个当兵的脖子上都有掐痕,那个当官儿的脖子上倒是没有掐痕,可是脑袋瓜子上的伤口翻呲着,比脖子上的掐痕还瘆人呢! 特高课的人立刻明白了,地上的那滩血迹肯定就是这个胖长官留下的! 鬼子们气坏了,摔跤场的事儿还没消停呢,这河边儿上就又多了四具日本军人的尸体,其中三个不但给扔到河里去了,而且连军装都给扒了!这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呢!搜!再调点儿人来,围着这附近仔仔细细地搜! 鬼子的一辆摩托车开走了,回去调兵遣将去了,剩下的鬼子们端着枪,冲着围在四周的看热闹的人群吆喝着就逼过去了。 看热闹的人群就像炸了营似的,赶紧四散奔逃…… 第七十三章 黑英雄捨身杀敌寇 自从大老黑被藏在那个院子里之后,他就没再动地方。 那表兄弟二人把老黑藏好之后,还是不放心,表哥就说要给大老黑找身衣裳换上,要不然,等天亮了,大老黑穿着这身儿哪都不合适的日本军官服,只要是碰上日本鬼子,那不就成了不打自招了吗! 表弟也同意表哥的主意,可就是不知道往哪儿给大老黑踅摸合适的衣裳去。按说这哥儿俩都是典型的山东汉子,又是扛河坝的,身量也不算小了,可是,这哥儿俩也实在是太穷了,除了自己身上穿的,两个人再凑一身衣裳都凑不齐!哥儿俩就想了:这怎么办呢?你总不能把俺们的衣裳脱下来给他换上,让俺们哥儿俩当中,有个人光着腚跑出去呀! 表哥就说了:“这位大哥,你先别急,你先在这地方藏一会儿,俺们去给你想办法,弄身衣裳去……”大老黑身陷困境之中,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 那哥儿俩想起跟他们一起扛河坝的工友中,有个大个子,身量和眼前的黑大个差不多,于是也不耽搁,赶紧就靠着马路边儿、熘着低矮的房檐儿下,找那个工友借衣裳去了…… 大老黑见那哥儿俩走了,剩下自己呆在院子里感觉到孤零零的,心里一阵阵地直后悔:早知道介样儿,我就不该把自己的衣裳扔了!介倒好,小日本儿的军服哪儿都不合适,穿身上跟耍猴儿的赛的,别说出天津了,就是出介个院子都不行啊……介要似一会儿鬼子找上门儿来,我不光等着挨抓了吗!于是大老黑便开始踅摸,准备找个应手的傢伙儿。这时,他已经明白了,他和三哥、老虎刚才在河边儿上把动静儿弄的太大了,鬼子肯定不会就这么完了,说不定一会就要开始搜查了,万一鬼子比那哥儿俩来得早,自己怎么也得有个拼命用的傢伙儿呀! 大老黑在院子旮旯找到了一把洋镐,可能是当初这院子的主人干力气活儿时用过的,如今那镐头儿已经是锈迹斑斑,锈得连镐把儿都活动了。 大老黑将那把洋镐拎在手里,看了看,单手抡了一下,觉得不但是沉了点儿,而且也不好用,太笨、不灵便。心想;介院子不大,我要似抡着介玩意儿跟鬼子拼命,实在似不可手儿哇,介玩意儿又沉,又碍事儿,镐头儿还似活动的,不得用哇……大老黑心里想着,右手抓着洋镐把儿,左手抓住洋镐头儿,使劲儿拧巴了几下,就把洋镐头儿给卸下来了。 大老黑右手的洋镐把儿在空中抡了一圈儿,又耍了几个花儿,觉得还行,比刚才好用多了!就弯下腰,把洋镐头儿轻轻放在地上,把洋镐把儿往柴火堆跟前儿的墙角上一靠,自己又钻进柴火堆下面。
第151页 不大一会儿,大老黑来了困意,上下眼皮直打架。按说,一般人遇上这么大的事儿,哪还有心思犯困啊,吓也吓堆乎了!可大老黑毕竟有着一颗英雄胆,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想得开,抱定了一种復仇的决心,因此上根本就没有害怕那回事儿!不过,大老黑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还没有脱离危险,睡觉的事儿还是先挨不上个的!于是,使劲攥了攥拳头,打算驱赶一下睡意。正在这时,大老黑听到了院门外有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一声浑厚的狗叫声! 大老黑心里一沉:不好!别再是来麻烦了吧! 大老黑知道,这个破院子没人住,院门已经坏了,关不上,要是鬼子来搜查,很容易就能进来。因此他侧着耳朵仔细听着,提前做好了准备。 脚步声还在院子外面,大老黑却觉得自己身边的柴火垛有了动静,大老黑心里一紧的同时,看到一只狗头伸到了他藏身的地方。那狗头比一般的狗头大出不少,两只耳朵竖立着,吐着粉红色的大长舌头,两眼冒着凶光。大老黑心想不好,正要起身,就觉得右脚脖子上一阵刺痛,被那只狼狗咬住了脚踝。 原来,这是鬼子新增援的巡逻队带来的警犬!这种警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不但嗅觉好,能寻找目标,而且兇狠,发现目标不声不响,上去就是一口,一般的人要是遇上这种畜生,基本上也就束手就擒了。 大老黑被狼狗咬住,知道凶多吉少了,干脆横下一条心,拼了!老黑使劲将被咬住的腿向后一缩,连那只狼狗带到了身前。那狼狗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身子一弓,就要向后退。大老黑心想:妈的!你个畜生!还跟我练起拔河来了!想着,看准时机一伸右手抓住了狼狗的后脖颈子,狼狗的脖子粗壮,再加上闪闪发光的皮毛滑出熘的,老黑抓不死,被那狼狗一挣扎就挣脱了。 老黑再伸手想抓,可是没有那畜生快,伸出去的手反尔被那狼狗一口逮住。大老黑就觉得这一口比刚才脚上的那一口还疼,整个右手连手掌带手腕子,一直疼到胳膊肘! 大老黑的脾气当时就上来了!把那只被咬住的右手向怀里一领,上身向前一倾,左肩一抬、左胳膊上前一裹,搂住那只狼狗的脖子在胸前狠狠地夹住!由于这个动作过**勐,那狼狗沉重的身子被大老黑扭了个个儿,狗头的位置也跟着改变了,那嵌入老黑手掌骨头缝儿里的狗牙咬的更死了!大老黑就觉得右手的疼痛更加剧烈,顿时就火冒三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瞪着眼,夹着狼狗脖子的左臂从狼狗脖子底下反掏上来,手腕向外一翻,手掌顶在狼狗的脑袋一侧。大老黑胳肢窝使劲一夹狗脖子,手掌向外较足劲一推,就听到那只狼狗的脖子里咔吧吧地响了几声,那狼狗脖子里的骨头当时就错了位了。狼狗连叫都叫不出来,浑身一软,两眼无神地望着大老黑,整个身子瘫在地上。 大老黑右手一使劲,愣是从狗嘴里把右手抽了出来。再看那只手,已经是血肉模煳了!大老黑心里这个气呀:妈的!日本鬼子欺负中国人,你妈的日本狗也你妈的逞凶狂!我叫你咬!大老黑急眼了,左手捏住狼狗的狗鼻子,那只受伤的右手抓住狼狗的下巴,忍着钻心的疼痛,两手一使劲,就听喀嚓一声,愣把狼狗的下巴给掰断了! 日本狼狗算是完了,瘫在地上苟延残喘,看样子活不了了。 这时,鬼子也进了院子。一时没见着那只狼狗,还纳着闷儿呢,大老黑忽地从柴火堆里站起来,抄起那根洋镐把儿,迎着鬼子就上去了。 那个打头儿的鬼子看意思也练过,动作非常迅速,见大老黑迎上来,挺着刺刀就捅过来了。大老黑也是练过的主儿,反应比鬼子还快,见刺刀过来,侧身一躲,让过了刺刀尖儿,随后抡起洋镐把儿对着鬼子的后脑勺狠狠地就是一下! 砰的一声,那个鬼子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就一头扎在地上了!大老黑这一下,用力太大了,再加上他的右手已经不太听使唤,因此,那根抓在手里的洋镐把儿,也跟着鬼子的半拉脑盖儿一块儿飞出去了。 第二个鬼子“嗷”的一声,正对着老黑的肚子挺着刺刀就刺过来,老黑一侧身,让过刺刀,双手抓住鬼子的大枪一拧,往自己身边一带,那鬼子的大枪就被老黑夺了过来。 大老黑也没把手中的大枪掉过个儿来,就势用枪托子对着鬼子就顶过去了。老黑的力气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这一顶,少说也得有四、五百斤的力量!再看那鬼子兵,嗓子眼儿里“呕儿”的一声,气嗓管儿都给顶断了!鬼子兵脑袋瓜子向后一仰,整个儿身子平着就向后拍下去了。 眨眼的工夫,大老黑就又干掉了两个鬼子兵,第三个鬼子眼看着大老黑却不敢再上前了,急忙拉了一下枪栓,顶上子弹,对着大老黑就要开枪。 大老黑杀红了眼,连躲都不躲,上前一步,把手里的枪托子轮圆了,照着那个鬼子的脑袋又是一下!就听啪的一声,第三个鬼子的脑袋顿时就裂开了。可是,也就在这同时,这鬼子的枪也响了。大老黑就觉得肚子上一热,俩儿腿没劲儿,当时就跪在地上——原来是子弹穿透了大老黑的肚子,穿过腰椎,从后腰钻了出去…… 大老黑知道,鬼子这一枪打中了自己的要害,下半身已经不灵便了。心想:妈的!我要命也不能给小日本儿跪着呀!今儿,你爷爷我死也要死得有个颜面!于是,上身一晃,倒在地上,手里抓着那杆大枪,盯着鬼子们,准备着再拼上一个俩儿的,赚个够本儿。
第152页 院门外还有七八个鬼子兵,见大老黑这么兇勐,心里发虚,同时也担心院子里有埋伏,谁也不敢再进院儿了,几个人嘀咕了一下,对着躺在地上的大老黑同时举起了枪…… 大老黑一看眼前的阵势,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躺在地上,使尽全身的力气把手中的长枪向鬼子甩了过去:“去你妈的……”与此同时,鬼子们的枪声响了,大老黑就觉得自己的胸口上、肚子上一阵绞痛,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大老黑走了,躺在地上依旧是怒目圆睁! 特高课的人小心翼翼地围上来,仔细看了看大老黑的尸体,下令把大老黑的尸体和鬼子们的尸体一起抬走了…… 第七十四章 芦庄子双雄救孤女 刘三爷和老虎在吴家大院等到天大亮也没见到大老黑的面儿,心里放不下,几次想出去寻找,可是街上到处都是鬼子的巡逻队,知道大老黑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急得够呛! 正在他们心急火燎的时候,院墙外又传来鬼灵精的吆喝声。刘三爷和老虎都出了屋,急急可可地站在院子里等着接墙外面的信息。 鬼灵精把二爷刘振海亲自写给刘三爷的信投进了吴家大院。刘二爷看了信,知道大老黑已经遇难,同时也知道了外面到处都是鬼子的巡逻队,想走已经是非常困难了。刘二爷告诉刘振武,让他和老虎千万不要大白天的再去冒险,一定要等二爷把情况进一步摸清后再做打算。 事到如今,刘三爷和老虎一时也想不出再好的主意了,只好按照二爷的吩咐耐心等着了…… 中午时分,鬼灵精又送来了第二封信和两套衣服,信上说了两件事儿:一个是告诉刘三爷,刘振海已经派人到海边儿上给黄花儿和刘振武的家属送信去了;再一个就是把当前的情况简要地做了一下说明。 原来,鬼子已经分析出刘三爷他们抢鬼子军装的目的——自打那三个被弄死、扔到河里的鬼子被抬到岸上之后,鬼子始终在琢磨,为什么那三个日本人都被扒了军装?如果说,不管是八路军还是中国老百姓,出于对日本军人的仇恨,把他们杀了也就杀了,可是也没有必要把军装扒走哇?在中国人的眼里,日本军装又不是时髦的服装,也值不了几个钱儿,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有什么用呢?日本人开始时还真没找到答案。直到大老黑被打死,特高课的人见大老黑穿着那么一身别别扭扭的军官服之后,才恍然大悟:别再是有人要用日本军服作掩护干点儿什么事情吧! 鬼子不放心了,因为他们只找到了大老黑身上的那套日本军官服,可还有两套军服没有下落,那两套军服究竟落到什么人手里呢?于是赶紧找人来辨认,这个黑大个到底是干什么的? 很快,日本人就把大老黑给认出来了——他就是曾经在摔跤时赢过日本人,随后又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拧断日本便衣脖子的那个黑大个!鬼子明白了,原来那几个摔跤的中国人还没逃出天津卫!他们扒日本人的军服,或许是要化装成日本官兵矇混过关、逃出天津城吧! 日本人一声令下,不仅在各出城的卡子口又增派了兵力、还特意增加了特高课的特务和警察署的便衣,只要是有穿日本军服的人在卡子口出现,不管是那一部分的,一定要仔细盘问,绝不能轻易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刘三爷看了二哥的信,心里翻腾了老半天,他知道,这几身日本军服算是白扒了,费了半天的劲,竟然用不上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虽然二哥刘振海告诉三爷他会尽快再想办法,让刘振武再耐心等待一下,可是三爷哪能等得了哇!再说,尽管二哥与坂田小队长已经混得很熟了,可如今那个坂田调走了,新上任的那个鬼子小队长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心眼儿,连二哥也不一定能说得清楚,万一弄不好,不但事情出现不了转机,恐怕还要把二哥一家人都搭进去!真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我刘振武横下一条心杀出一条血路闯闯卡子口试试呢!就这么等着?等到什么时候呀!老黑已经不在了,假如鬼子想到了搜查吴家大院,到时候不依然是得拼个鱼死网破吗!干脆,先下手为强吧! 刘三爷把想法跟老虎一说,老虎也同意。不过老虎也是个用脑子办事的人,他知道大白天不好办事儿,只有等到天黑了把握性才能大一些,于是说服了三哥。二人立刻就提前做着准备,只等到天黑了也好利利索索地出手…… 天黑了,三爷和老虎换上刘振海派人送来的衣服,就要行动了。 情况在哪儿摆着呢,不用说他们也知道面临的危险。老虎检查了一下,枪里还有四发子弹,心想:省着用吧,关键时刻,要是能用这四发子弹换四个鬼子的命,自己就是死了也值了! 刘三爷虽然不会用枪,但是看着跟日本军服一块儿到手的那把手枪也挺喜欢,于是就带在身上。然后又看了看那几杆从谦德庄带过来的长枪觉得怪累赘的,干脆藏在一边儿,随后又找了一把尖刀带在身上。 二人在院子里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先后上了墙头,翻身出了院子。 虽然是天刚刚黑,可是街上的行人却很稀少。连着出了那么多热闹的事儿,人们都担着心,生怕鬼子找麻烦,因此,天一黑,没有太要紧的事儿,人们就都守在家里,尽量不出门儿了。
第153页 二人走在街上,老虎心里一阵阵的犯嘀咕,就对刘三爷说:“三哥,你看,还不如听你的咱白天就行动呢,你看,这街上的人都这么少,那卡子口上就更见不着人了吧。咱要是到了卡子口,连个打掩护的人都没有,咱俩是不是太显眼儿啦?” 刘三爷笑笑说:“兄弟,别想那么多啦。白天有白天的好处,赶上个事儿,人群一乱,就着那乱乎劲儿也许就能浑水摸鱼;可晚上也有晚上的好处哇,晚上看不远,等咱到了卡子口,给他来个狠的,突然袭击,说不定也就得手了!” 老虎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就又说:“这样吧,三哥。咱先走着看,要似有根,咱就动手,我枪法准,各卡子口儿的地形我也比你熟,我要是能缠住鬼子,你就赶紧跑,出了城咱们再会合。” “不!兄弟,你这话可不挨板儿!我跑?那哪行啊!咱一块儿出来的,还得一块儿回去呀!老黑不在了,就剩咱哥儿俩了,说嘛也不能跑单儿呀!”刘三爷知道,这是老虎有意要掩护他,所以根本就不同意老虎的意见。 老虎听了刘三爷的话,又说:“三哥,你就听我一回吧,我有枪……” 刘三爷打断老虎的话,说:“兄弟,我也有枪啊!你别说了。你跟着三哥受连累了,说心里话,当初我真不该带你来……” 老虎一听又打断了刘三爷的话,笑了笑说:“你说我不挨板儿,那你的话就更不挨板儿啦!你想啊,三哥对我比亲兄弟还亲呢,我能看着你冒险不陪着吗?你要不带我来,我还能认你这个三哥吗?” 刘三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既然这样,别的咱都不说了,还是那句话吧,咱哥儿俩一块儿来的,还得一块儿回去!明白吗?” 老虎知道三哥的脾气,关键时刻,刘三爷是绝不会不管自己的兄弟的。因此也就依了刘三爷,不再多说了。 二人很快就接近了卡子口,借着月光一看,还真不好办了。平时只有六七个人把守的卡子口儿前,至少有二十几个鬼子的身影在晃动着。再仔细看了看,三辆摩托车就停在一边儿,摩托车上都架着机枪呢。 老虎看了看刘三爷问:“三哥,看清楚了吗?就这么个情况!咱闯还是不闯?” 刘三爷反问老虎说:“你说呢?” 老虎笑了笑:“听三哥的!” 刘三爷也笑了:“你小子!你说,咱能闯过去吗?” 老虎说:“我看悬!不是咱没这个胆量,只是咱没这个把握呀,要是换几条鬼子的命,那没问题。可要是出城,够呛!……你瞧,鬼子跟赶集似的,都聚在这儿……” 刘三爷没等老虎说完,又打断老虎的话,说:“要是为了换几条鬼子的命,咱就不在这儿办了,咱藏着好几条枪呢,躲在暗处,没事打几枪,不比在卡子口动手过瘾?对吧,兄弟?”然后一搂老虎的脖子,又说:“既然鬼子都在这儿赶集,那,这个集咱就不赶了,让他们自己在这儿哄着自己玩儿吧。” 老虎点点头:“对!三哥说得对,这个集咱不赶了……那……别的卡子口儿还去吗?” 刘三爷说:“这个卡子口儿有重兵把守,其它的卡子口儿鬼子也少不了,干脆,咱别瞎闯了,先回吴家大院,再好好琢磨琢磨,换个办法吧。” 于是二人赶紧按着原路往回返…… 二人急急忙忙地走着,眼看着就要到芦庄子了,忽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刘三爷和老虎循着声音望过去,见一个胡同口前,有几个身影晃动着。由于天黑,远处的情况看不太清楚,二人也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情况,正在纳闷儿,就听那女人哭喊着:“救命!救命啊……” 刘三爷和老虎停下脚步,又仔细看了看,影影绰绰地看出,好像是两个男人在撕扯着一个女人。 刘三爷平日里专爱打抱不平,遇上这种事儿,那能不管啊,于是说了声:“过去看看!”说着,大步流星地就朝那里赶。 老虎紧跟着也迈开大步,几步就赶在了刘振武前面。 二人到了近前一看,不由得怒火中烧——原来那撕扯在一起的竟然是两个日本鬼子兵想要糟蹋中国妇女!此时,那两个鬼子兵已经把那女人按倒在地上,女人的上衣被撕开,内衣已经被撕破了。虽然那女人两手死命地护在胸前,可是,却无法挡住其中一个鬼子那双又抓又摸的双手。女人绝望地挣扎着,已经没有力气大声唿叫了……另一个鬼子正骑那女人的双腿上撕扯那女人的裤腰带! 老虎几步跑到跟前,大叫一声:“住手!” 那个乱抓的鬼子愣住了,放开手,站了起来。 那个骑在女人腿上的鬼子抬头看了老虎一眼,见是一个中国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嘴里喊了声:“巴嘎!”依旧低下头去继续去解那女人的腰带。 老虎怒不可遏,上前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那个鬼子的脸上:“我叫你巴嘎!”老虎的这一脚可是够重的!那个鬼子的鼻樑子当时就平了!鬼子惨叫一声,就一头栽倒在地上,鲜血从鼻子里直往外涌。鬼子疼得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赶紧去掏手枪。
第154页 刘三爷早就瞄着他呢,手里的刀子飞出去,正扎在那鬼子的脖子上。鬼子扔掉手里的枪,用手去抓脖子上的那把刀子。刘三爷向前一步,单脚踢在刀柄上,那把刀子便深深地扎进鬼子的脖子,只留下一个刀柄!鬼子顿时就是一阵痉挛…… 刘三爷赶紧看了看老虎,老虎已经和另一个鬼子扭在了一起。刘三爷看了看,见老虎已经占了先手,心里踏实了。 刘三爷上前扶起躺在地上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此时已经被吓傻了,浑身哆嗦成一个个儿。刘三爷帮她把衣服的领子往上提了提,说:“闺女,快跑吧!兵荒马乱的,没事儿少出来吧!” 这时那闺女才如梦初醒,连声感谢的话都忘了说,扭身跑开了…… 刘三爷把刀子从鬼子的脖子上拧了柠拔出来,在鬼子身上擦了擦刀上的血,别在腰里,扭头看了看老虎。 这时,老虎正跟鬼子摔跤呢。老虎使了一个小耙拿,只见老虎一伸右腿从日本鬼子的裆内穿入,将鬼子的右腿挂住,同时底手迅速下落,掏拿住对方右腿膝盖以下的部位,伸上手向左下方使脆劲儿推压鬼子前胸。鬼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已经躺在地上。 鬼子叫了一声迅速爬起,刚扑上来,老虎又用了一个大得合,左腿插入鬼子两腿之间,向外勐地一旋小腿,挂打对方的右腿,身体前倾,同时右手向前勐地一推鬼子的胸口,那鬼子再一次重重地躺在地上,连脑袋瓜子都着地了!老虎把鬼子连摔两跤,说起来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心里觉得出气! 那个挨摔的鬼子还挺拧!也许他还没发现自己的同伴儿已经被刘三爷给收拾了;或许也是因为肚子里的那点儿酒给他壮着胆儿吧,连着挨了两下摔,愣没服气,爬起来一把抓住了老虎前胸的衣服。 老虎烦了,心想:好小子!还他妈不服哇!行!再来下儿狠的!想着,左手将鬼子的手死死按在自己胸前,右手逮住鬼子的小臂,两腿叉立,转身、低头,拧腰、下蹲,上身向前一探,双肩下压,腰背使出一股巨大的爆发力,一个大背胯将那个鬼子从身后背起来在空中悠了多半个圆弧,重重地摔在身前的硬路面儿上! 鬼子这一跤被老虎摔得可不轻,尾巴骨那地方儿咔地响了一下,躺在地上,两条腿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了。 老虎轻蔑地看了看那个鬼子,说:“这下行吗?不服起来接着摔!”鬼子可得起得来呀!疼得根本就说不了话了。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枪声,一颗子弹擦着老虎的前额“嗖”的一下飞了过去。老虎赶紧向下矮了一下身子,侧过脸一看,见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半卧半坐着一个人影——大树下还有一个鬼子! 原来,这三个鬼子是一起出来的,他们一起喝了酒,其中那个倒在大树下的鬼子喝过量了,走到大树跟前,脚下没根了就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两个鬼子停下来想一起把他架走,架了几下,不但没架动,反而把他给折腾得肚子里的东西直往上拱!那鬼子实在搪不住了,一张嘴,满口臭气烘烘的东西,都吐自个儿身上了……那两个鬼子担心蹭自己一身,就不愿意摸了。可是,黑灯瞎火的也不能把同伴儿扔半道儿上不管哪,两个傢伙正在犯愁呢,正好,那个女子从跟前经过。两个鬼子见跟前儿来了个花姑娘,于是兽性大发,扔下那个醉鬼,都奔着花姑娘去了……幸亏刘三爷和老虎赶到,不然的话,那可怜的闺女还不得遭多大罪呢! 刘三爷和老虎把先前那两个鬼子杀了一个、摔残了一个。鬼子的叫声让那个喝醉的鬼子酒醒了一半,他一看眼前的情况,知道不好,于是赶紧掏枪,向老虎开了火。可是,由于他喝的太过了,眼前离离叽叽,看东西都是双的,虽然瞄了准儿,可是老虎的身影在他的眼晴里怎么看怎么是两个影子,于是也没分出来哪个是真的,哪个是虚的,对着眼前的影子就开了一枪…… 老虎听到枪声的同时,眼睛的余光里也看到了那个开枪的鬼子,于是,迅速掏出枪还击,一枪穿透了鬼子的脑袋,那鬼子也就应声趴在地上没气儿了。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老虎是不想开枪的,他知道,鬼子这两天都被闹惊了,到处都是巡逻队,枪一响,鬼子就会闻声赶来。可是,那个该死的鬼子已经开了枪,自己就是不还击,鬼子也会听到枪声啊。反正一枪也是响,两枪也是响,危急关头,也就没必要吝惜那发子弹了! 刘三爷和老虎都知道,鬼子马上就会围过来了,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老虎几步跑过去,拾起那个醉鬼的手枪。这时,大街上响起了鬼子的哨声,一队鬼子已经从街角处拐过来。老虎跟刘三爷撒腿就跑。 鬼子在后面追着,不时地打着枪,刘三爷和老虎顺着街边儿一直就跑下去…… 跑了一段时间,鬼子始终也追不上,枪声更加密集了。 第七十五章 刘三爷夜闯汉奸府 刘三爷和老虎正跑着,忽然看到大街的前面出现了晃动的灯光,一队鬼子的摩托车队迎面堵住了二人的去路! 刘三爷和老虎立刻停住了脚步。前面有堵截、后面有追兵,危险程度陡然间就加大了! 刘三爷和老虎前后看了看,已经是无路可走了。赶紧一转身,进了胡同,藏进了一个门洞子里。二人查看了一下跟前的情况,见这里虽然是后院的门楼子,可却是阔卓气派,像是个有钱的人家。
第155页 老虎推了推门,门从里面插着呢。于是顾不得多想,掏出刀子,插进门缝儿,几下就把门闩拨开。二人推门进了院子,反身又把门关上,插好门闩。 二人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地形,这后院儿不仅地方大,而且院内的建筑也够气派,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家。刘三爷和老虎四下里看了看,打算跃上房顶,从房上逃走。正在这时,屋门一响,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从屋里疾步走出,压低声音喊了一声:“三哥!” 刘振武仔细一看,原来是曾经跟他学过摔跤的一个弟兄。这个人姓王,汉沽人,大名叫王守德,小名叫德子。当初德子也是刘三爷比较喜欢的一个兄弟,跤摔得不错,人也聪明。可是,由于一次摔跤时不小心摔坏了大梁骨,从此也就退出了跤场。起初,刘三爷一直接济他,帮他解决了生活中的种种困难。后来,德子不忍心让刘振武为他操心,于是不辞而别,回到了老家,一晃四五年不见了。刘振武也派人打听过德子,可是却始终也没找到。没想到,山不转水转,刘三爷在危难之时,竟然遇到了自己的兄弟! 德子不由分说,就要把刘振武和老虎让进自己的西厢房。 刘振武知道情况紧急,心想,我现在是在逃避鬼子的追捕,哪有心思串门儿呀!就对德子说:“德子,不是三哥驳你面子,现在鬼子正在追我,我就不麻烦你了。咱们改日见吧。”说着对老虎一使眼神儿:“兄弟,咱们赶紧撤!” 德子一拉刘振武的衣袖说:“三哥!你煳涂啦?外面那么多日本人,你跑得了吗?” 刘振武说:“跑不了也得跑哇,难道还能等死吗?” 德子又拉了拉刘三爷的衣袖:“三哥,你别跑了!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是袁三爷的家!” 刘振武心里一紧,急忙问:“袁三爷?哪个袁三爷?大混混儿、汉奸袁文会?” 德子点点头说:“没错!就是袁文会的家!” 刘振武紧皱眉头,老虎立刻把手枪掏出来。他们都知道,袁文会自从七七事变后就投靠了日本人,充当了日本宪兵特务,为虎作伥,替日本人干了不少坏事儿。如今,二人误打误撞,跑进了袁文会的家院,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按说,刘三爷知道袁文会住在芦庄子。可是,一来是刘三爷从不跟袁文会来往,再者是黑灯瞎火的,又是从后院的小后门进的院子,因此,德子不说,刘三爷根本就不会想到这里是袁文会的宅府。眼下,经德子这么一说,不仅刘振武心里悬了起来,连老虎也对德子产生了几分敌意。 老虎面色冷峻,对德子说:“德子,先别提咱们兄弟不兄弟,就沖咱们都是中国人,你也不该拦三哥的去路……” 德子一听,当时就笑了:“老虎,你说的这是哪儿对哪儿呀!他袁文会当汉奸是他袁文会的事儿,我王守德虽然在他跟前儿混饭吃,可我不是汉奸吶……再说了,当初三哥对我不薄,我还没报答呢!我怎么能看着三哥有难袖手旁观呢?”然后又对刘振武说:“三哥,来不及了!您啦听兄弟一回,赶紧进屋吧!” 刘振武有点儿犹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信德子的话。此时此刻,外面正热闹着呢,鬼子的唿喊声和脚步声已经听得很清晰了。刘振武稍微想了想,向老虎使个眼色。老虎会意地两把手枪一收,就跟着德子进了屋…… 德子让刘三爷和老虎都坐下,对刘三爷说:“三哥,你放宽心,有嘛事儿我顶着,你们千万别出屋,外面天塌下来你也别管,有我呢……” 正说着,鬼子已经砸门了。 德子向刘振武和老虎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放心,自己推门跑了出去。 德子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别砸、别砸!把门砸坏了,大晚上的,上哪儿踅摸门去!” 砸门声根本就没停。德子一边开门,一边诚心揣着明白装煳涂地大声问:“你妈!谁呀这是!大半夜的,是报丧的吧……”门一打开,又故意装作吃惊地说:“呦!太君啊!我以为是谁呢……这大晚上的咣咣砸门,有嘛事儿?” “巴嘎!”日本人就爱说这两个字儿,鬼子的嗓门儿还真不小! 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把院子里的人都惊醒了。几间屋门打开了,院子里十几个看家护院的人都往院子门前走。 德子嬉皮笑脸地说:“巴嘛嘎呀!有事儿说事儿,巴嘎干嘛!”德子的话鬼子们听了个似懂非懂,又继续“巴嘎、巴嘎”地叫了好几声。 鬼子的一个领头儿的凑上来,扒拉开身前的鬼子兵,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问:“你地,院子里,藏着八路地有?” 德子脑袋一歪:“八路?太君,您啦也不看仔细喽,这是嘛地界儿,这是袁文会袁三爷的府上。能藏八路?好么!您啦这不是给我们袁三爷栽赃吗!” 鬼子头儿一愣:“袁三爷?袁文会?” 德子盯着鬼子头儿的眼睛说:“对呀!这还有错吗?你不认识这地方儿,你们长官可认识呀……你们长官来了吗?进来坐坐吧!” 鬼子头儿犹豫了,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德子又说:“这样吧,正好袁三爷没在家,给你们军营送慰安妇去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你们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第156页 这时,前院里也亮了灯,袁文会的一个小老婆披着上衣,在通向后院的那个屋门口一站,把门推开一道缝儿,问:“谁呀?干嘛的?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啦!” 德子闻声赶紧回身招唿着说:“呦!袁太太,把您啦吵醒啦?这是太君们来啦,说是要找八路!” 那女人一听,开门出了屋子,院子里的家丁们赶紧让开一条道儿。那女人边走边叫着:“嚯!找八路都找到袁文会儿家里来啦?好傢伙,大水愣要冲龙王庙哇!” 鬼子头儿一见到那个袁太太,当时就不横了。虽然他没来过袁文会家,可是他见过这个女人,袁文会与鬼子军营没少打交道,也曾经带着他的小老婆去过军营。那个鬼子头儿在军营里见过她,今天一见面儿,当时就认出来了。鬼子头赶紧对她说:“袁太太,你地生气地不要,八路地,在附近出现了,我们为了袁队长地安全……” 那女人一听,笑了:“吆,原来这么回事儿呀,那,就谢谢啦……太君,进来喝杯茶吧……其实呀,我们这儿,太君不用担心,量他八路也不敢往这儿来!” 鬼子头儿一想,也是。赶紧摆摆手说:“茶地,不用喝,如果,袁队长家安全,我们就不必进去了。”说罢一挥手,带着鬼子们撤了。 屋里,老虎的枪一直顶着火儿,刘三爷也时刻准备着拼命呢,没想到,一场虚惊之后,竟然是安然无恙了。二人松了口气,依旧呆在屋里,耐心等待着。 院里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去了。德子见院子里没人了,才进了自己的屋。 三人重新见了面儿,都轻舒了一口气,德子小声问:“三哥,饿了吧?我去找点儿吃的。”说着就要再出屋。刘三爷一把拉住德子的衣服说:“别、别!德子你别忙活,我们马上就走。不过……德子,临走前,我想问你一件事儿。” 德子笑笑说:“是想问我为嘛给袁文会当差,对吧?先别急,有时间我再细说。我先给你们弄点儿吃的吧,这都半夜了,你们连跑带颠的肯定饿了。”德子说着已经出了屋。 第七十六章 王守德冒险救三哥 德子边走边想:我怎么跟刘三爷说呢?心里始终拿不定主意。按理说,刘振武曾经对德子不薄,也不算是外人,可是德子暂时还是不能跟刘振武实话实说的。 ——原来,德子离开刘振武的跤场之后,辗转回到了家乡,腰伤养好了之后,虽然能干点儿力气活儿了,可是却不能再练摔跤了。为了生计,德子又来到了天津,在一家饭馆儿做厨师,这期间结识了南开中学爱国青年李如鹏等人,参加了抗日杀奸团,和爱国青年们一起宣传抗日、揭露日军暴行,启发民众与敌人作斗争……后来,由于军统局天津站行动组长裴级三被日本特务逮捕后叛变投敌,出卖了杀奸团主要成员曾澈、李如鹏等人。曾澈、李如鹏等人被捕的同时,抗日杀奸团也遭到了极大程度的破坏。不久,24岁的李如鹏在海光寺日本人的兵营里被害。李如鹏遇害后,抗日杀奸团暂时停止了活动,为了保存实力,德子接受组织上的建议,来到袁文会身边,凭着拿手的厨师技艺,得到汉奸、大混混儿袁文会的赏识,打入了袁文会的安青帮,又加入袁文会的汉奸队,潜伏下来,以期东山再起…… 没想到,德子在袁文会这里还真没白浪费时间,竟然在危急关头,有惊无险地掩护了刘三爷和老虎! 也多亏了刘三爷闯进了这袁文会的家,鬼子们才没能进院来搜。因为那个鬼子头儿知道,袁文会的家可不是他想搜就搜的。因为,袁文会是他们的朋友,袁文会可没少给大日本皇军干事儿呀!因此,别说他了,就是他们的长官来了,也会给足袁文会的面子,这个袁文会是什么人啊! ——袁文会祖居天津南门外芦庄子,他的祖父袁老先就是芦庄子着名的混混儿,有些武功,手持一把特制的铁杴,挥舞起来唿唿有声,一般人都不敢惹他。袁老先弟兄共三个人,老哥儿仨都是秃头,一共又生了子侄八个。按大排行,袁文会的父亲排行老七,名叫袁国璋。袁国璋生了两个儿子,袁文会排行老大,他还有一个弟弟,叫袁文德。 袁文会之父袁国璋臂力超群,当初因为在估衣街争夺脚行时失手打死人命,被清官府逮捕,判处充军山东。当时正是山东义和团兴起之时,袁国璋趁乱越狱,参加了义和团。庚子年间,义和团失败,袁国璋逃回天津,两年后又到了山西参加了清军,随后便无音讯…… 袁国璋离家后,袁文会和弟弟袁文德就跟随母亲生活,不久,袁文会的母亲去世。等到袁文会的母亲死后,袁文会跟他弟弟袁文德便由其八叔袁国玺抚养。 民国初年,袁老先弟兄三人相继死去,袁家的脚行也随之逐渐衰落,袁国玺就改了行,在芦庄子开设了赌场,借着袁家势力的余威和日租界地的有利条件,倒也生意兴隆,因此也就无暇顾及袁文会兄弟二人了。 袁文会生性粗野,不学上进,专门喜欢与邻里打架斗殴。时间一长,惹祸不断,他的八婶对他十分反感,在对他管教的同时,便又打又骂的还经常不给饭吃。为此,袁文会便经常离家,出入于南市“三不管”一带,过着游荡生活……后来,终于因为忍受不了八婶的管束,彻底离开八叔家,投奔其舅舅家。他的舅舅姓隋,在天后宫的火居道道门中当老道。
第157页 袁文会十六岁时,隋老道把他送到棚铺去当学徒。隋老道觉得,在天津卫凡是遇到红、白,喜、丧的事儿,都需要搭个棚子、彩楼的,如果学好了这门儿手艺,不也是个吃饭的保证吗! 袁文会身材利索,搭棚子的手艺还没学成,就跟着棚匠们学会了撑杆上房的本事了!可是,由于他已经是游荡成性,难以安心。于是,没等到学徒出师就辞了不干了。这又把他的舅母气得够呛,把他连打带骂教育了一顿。袁文会一气之下,就再也不回舅母家了…… 二十多岁时,袁文会与当时督查处成员殷凤山的弟弟殷凤鸣等人在南市庆云茶园听杂耍,当时唱靠山调“**悲愁”的人,正好是直隶督军褚玉璞干儿子李七猴儿的心上人姜二顺。由于那姜二顺虽然语音委婉动听,但却是词句下**盪,袁文会、殷凤鸣等人便怪声邪叫起闹架殃,引得茶园内大乱。当时,李七猴儿也在茶园二楼听唱,见自己的心上人唱不下去了,当时就怒不可遏,随即命令马弁下楼将袁文会、殷凤鸣等人抓获,以扰乱治安的名义送到军警督查处,并要求干爹褚玉璞将袁文会、殷凤鸣等人从重治罪。褚玉璞那也是个唿风唤雨的人物,在他眼里,袁文会等人就是几个狗屁不如的渣子,于是,当即就命令军警督查处处长厉大森对袁文会、殷凤鸣等人执行枪决! 殷凤鸣的哥哥殷凤山吓坏了,赶紧哀求他的上司、督查队长白云生出面周旋。白云生早年参加青帮,他的一个师叔,人称孙老太爷,是褚玉璞的干老,褚玉璞对孙老太爷比亲爹还亲,那还有个办不成?于是袁文会等人也就遇难呈祥了…… 袁文会等人的命保住了,处于对白云生的感念,随即就拜白云生为师,加入了青帮。袁文会加入青帮以后,逐渐站住了脚,扩大了自己的势力,也收了一些徒弟,并与一九二六年加入安青帮,继续网络门下,收徒聚众,成为了天津安青帮的首领。 袁文会还认了两个干爹,一个是军阀李景林部下的军长谢玉田,一个是日租界华捕侦缉队队长刘寿岩。故此,气焰更加嚣张,争赌场、占码头、窝匪销赃、抓捕杀害劳工,还组织了“袁部队”亲自任大队长,以日本人济川为顾问,直接受日军指挥,在文安、霸县一带,经常进攻解放区残害抗日军民,骚扰乡里、祸害百姓,干尽了坏事,深得日本人的赏识……试想,这样一个大汉奸,为侵略者干了那么多坏事儿,日本人能不给他面子?因此,当鬼子们知道了他们面对的是袁文会的宅院时,也就都赶紧撤了…… 不大会儿,德子拿着吃的进了屋。刘三爷和老虎也饿了,赶紧吃上了。 刘三爷边吃便问德子:“德子,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给袁文会当差了呢?” 德子哪能跟刘三爷说他是在袁文会家卧底呀!于是就把话题岔开说:“三哥,这件事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不过,三哥放心,虽然我王守德身在狼窝,却可以向您啦保证,我绝不会为虎作伥,干对不起祖宗的事儿!我还不至于没了中国人的良心!” 刘三爷见德子这么说,也就不再往下问了。他了解德子的为人,也知道德子肯定是有难言之隐,于是换了话题:“家里还好吧?” 德子说:“托三哥的福,都还好。”然后紧接着说:“三哥,你们干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最近鬼子可没少费脑筋,急得都要撞笼了!解气!可是……三哥,不知道你们下一步怎么打算……我觉得吧,鬼子都惊了,听说睡觉都不脱衣裳了,为的就是能快速反应。所以,这两天你们尽量别露面儿了,太危险!依我看,最好还是先出城躲躲,等风声不这么紧了再说。” 刘振武说:“是呀,我们就是想出城,可是卡子口儿上都是鬼子,看样子先出不去。” 德子听了刘三爷的话,想了想说:“三哥,你看这样行不行……袁文会现在到鬼子的兵营给鬼子送**去了,那老小子肯定也得过过瘾,要在鬼子兵营里呆到天亮之后才回来。他临走时告诉我们,让我们天亮前动身到文安一带跑一趟,镇唬镇唬那些整天想着抗日的人。这是个机会!你们二人先藏在我这屋别动,我给你们弄两身我们的衣裳换上,然后混在我们的队伍里,出城的事儿不但解决了,而且咱还是大大方方地坐着鬼子的汽车走……” 刘振武急忙问:“可是,你们的人都不认识我们,会不会起疑心?” 德子满有把握地说:“这你放心,我现在是小队长,弟兄们虽然都是袁部队的人,可大都是我的弟兄,都听我的……其实,以前我们就是出去行动也都是应付差事,装装样子,没人找真儿。虽然有两个不顺把的小子,等到时候我把他俩支出去,等他们回来咱也走了。” 刘三爷一想,会不会给德子找麻烦呢?于是又问了问。德子表示,他会跟弟兄们说明白了,让他们守口如瓶,不会有问题。刘三爷见状,也就答应了。 第七十七章 刘三爷终于脱险境 天蒙蒙亮,街上的鬼子们还在活动着,铜哨声、摩托车声偶尔从街上传来,还挺热闹。 德子看了看怀表,对刘振武说:“差不多了……三哥,你先跟老虎等一会儿,我去把跟前儿的眼线支开。”说完出了屋。
第158页 德子到另外一个小院叫出两个袁部队的成员,这两个小子就是德子所说的那两个不顺把的眼线,平时,德子对他们二人始终是提防着。今天,德子要借着去文安的机会把刘振武送出去,这可是一件既重要又冒险的大事。德子是绝不会让那两个小子知道的。因此,德子就派那二人立刻到日本军营门口去等着,等袁文会袁大队长回来时,负责保护袁队长路上的安全。 那两个傢伙领命走了。 不大会儿,日本人的汽车也开过来了。德子一声令下,十几个袁部队的成员从汽车两侧上了车。德子带着刘振武和老虎最后才上车。 当汽车已经开动的时候,德子才对车上的那些人说:“弟兄们,今天我们又新增加了两个弟兄,从今儿起,弟兄之间要互相有个照应……”然后又故意对刘三爷和老虎说:“你们赶上了,刚来就赶上了立功的机会,一会儿到了地界儿好好表现、卖点儿力气,回来咱袁三爷有赏!” 车上的人也都闲着没事儿干,听德子这么一说,都跟着起闹似地应付着。德子继续对刘三爷和老虎说:“你们刚来,不知道袁三爷的脾气。别以为在这儿混饭吃容易,别自作聪明,干对不起袁三爷的事儿,明白吗?”德子没等刘振武和老虎说话就又接着说:“嘛事儿都要听袁三爷的,就是袁三爷让你去死,也不能犹豫,明白吗?”刘振武假装不情愿的样子和老虎对望了一眼,俩人都没说话,低下了头。 德子假装生气的样子说:“不情愿?要是不乐意的话,你们就别在这儿混,懂吗?要是不乐意干,待会儿就赶紧走人,别在袁三爷门下散德行。”德子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他知道,刘三爷和老虎是专门要出城的,所以,一会儿回来时,队伍里肯定要少两个人。为了回去的时候好搪塞,提前做做铺垫,等会儿再打马虎眼,也就水到渠成了。 不大一会儿,汽车到了卡子口儿。 守在卡子口的有日本鬼子兵,也有警察署的人,还有几个便衣特务。看样子他们也都一宿没睡,拦住汽车之后,至少有三四个人都还在打哈欠呢。 汽车一停,鬼子、警察都围上来,一个警察署的长官一边向车上看,一边向车上问:“那个部分的?”德子站起来,向那个警察长官报告说:“报告长官,袁部队第一小队奉袁大队长命令,到文安剿匪!” 那个警察官儿看了看德子,认识,也知道袁部队经常外出活动的这码事儿。于是放松了警惕,对德子说:“噢,王队长辛苦!车上都是自己人,不用查了,走吧!”说完打了一个手势,准备放行。 德子应承着,坐下的同时,和刘三爷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儿,心里踏实了许多。 汽车刚一启动,又停下了。车上的人向下一看,一个鬼子兵站在汽车前面,挡着汽车的去路,旁边一个鬼子官儿在两个卫兵的陪伴下,向汽车前面走来。 别人没事儿,刘三爷和老虎二人又紧张起来,德子的心立刻也被揪到了嗓子眼儿。老虎心想:“警察放行了,他妈的鬼子又来劲儿了!看来要有麻烦啦!”不由得摸了摸腰里的枪,眼睛紧盯着那个鬼子官儿。 令德子、老虎、和刘三爷意外的是,那鬼子官儿对车上的人员扫了一眼,径直走到汽车司机跟前的那个车窗前,对着里面做了一个手势,说了一句日本话。车里的那个日本司机,立刻把自己的证件交给了车外面的那个鬼子官儿。 鬼子官儿仔细看了证件,又仔细认了认那个开车的日本兵,把手里的证件交还给司机,然后又走到副驾驶的车窗前,用同样的方式,重复了一遍检查的程序,把证件还给了副驾驶之后,一挥手做了个放行的手势。原来,鬼子兵和警察署的人各管自己的那一段儿,谁也不敢大意。 鬼子们和警察署的人没检查出什么破绽,搬开路障放行了…… 第七十八章 王守德英气贯长虹 汽车出了天津卫一直往西,开到静海附近的一片芦苇地跟前,车抛锚了。两个鬼子兵下了车拿出工具修车。车上袁部队的人也都下了车等着。 德子在汽车跟前熘达了一圈,发现了一个问题——袁部队的人,都扛着长枪,可是刘振武和老虎却都带着手枪,这可是一个破绽!德子顿时出了一声冷汗,心想:我也是让鬼子给搅和晕了,怎么没注意这个事儿呢?幸亏刚才警察署的人检查得不仔细,鬼子也没注意。这要是被他们发现,不就崴泥了吗!不行,得赶紧想办法! 德子走到刘三爷跟前,压低声音说:“三哥,你们赶紧走吧!你们身上的傢伙儿跟我们的傢伙儿不一路,刚才卡子口儿没发现,算咱们命大,要是再赶上检查的,弄不好就露馅儿啦!” 刘振武一看,可不是吗!人家都是长枪,我们这手枪太扎眼了。赶紧凑到德子跟前,问:“我们走了,你怎么交差呀?” 德子小声说:“你走你的!我就说你们胆小,逃跑了……快跑吧!不跑我更不好交代!”然后,不管刘振武愿意不愿意,故意大声嚷着:“快去、快去!就你们事儿多!赶紧拉去!拉完了快回来!” 刘振武被德子的话挤到那了,不走也不行了,带着老虎,看好地方,奔着路坡下面的芦苇地就钻进去。
第159页 刘三爷和老虎扒开芦苇,下了水向苇塘对岸游过去…… 车修好了,袁部队的人都上了车,鬼子司机坐好刚要开车,车上就有人多了一句嘴,告诉司机还有两个人没上车。鬼子司机一听,下了车,让德子清点一下人数。 德子对那个多嘴的人腻歪透了!心想:就你识数!害怕把你当哑巴卖了!可是,事情在那儿摆着呢,又不能不应付。就赶紧对车上的人说:“仔细看看!人齐了吗?” 车上还真有实在人,好几个人同时喊着:“没齐没齐!还差俩呢!” 德子一看,坏了!瞒是瞒不住了,干脆,我就尽量拖时间吧!德子故意对着芦苇地骂骂咧咧地说:“妈的!还没拉完啊!怎么这么没紧没慢的!跟个娘儿们儿赛的!上哪儿拉去了?快点儿!” 车上的人互相看了看,又有人说:“好像是往苇子地去了……” 德子心想:废话!我让他们走的,还不知道他们进苇子地了!于是又故意拖时间,说:“懒驴上磨!早干嘛去了啦!就这儿还想成大事儿,还没到哪了,吓得要拉裤子……那就等会吧!”说着掏出菸捲,自己点上一棵,然后举着烟盒,走到车楼子前,给鬼子每人扥出一棵烟,都给点上了…… 一棵烟都快抽完了,还不见两个人回来。 正在这时,一队鬼子的摩托车火速赶来,不由分说就把汽车给围住了——原来,夜里那伙鬼子明明看到刘三爷和老虎就消失在袁文会家附近,找又没找着,一直在怀疑着呢。再加上那两个被德子留下的袁部队的人发现德子带着部队走了,也产生了怀疑,便把夜里院子里好像有什么动静的事跟袁文会说了。袁文会一听,心里也犯嘀咕,知道如果真要是有了问题,他也难免跟着吃瓜落儿,所以就让鬼子进院搜了一遍。先把自己择干净了再说。 那时候,刘振武和老虎已经走了,鬼子当然就没搜到。于是,鬼子赶紧调来摩托车队,带着那两个袁文会的部下,顺着奔文安的大道就追了上来…… 鬼子们下了摩托车把汽车围住,让带来的那两个袁部队的人仔细检查车上的人。那两个人上了车,仔细看了一遍,见车上没有生脸的,心里直犯嘀咕,赶紧看了看德子,唯恐德子怪罪他们。正在这时,鬼子摩托车上又下来一个当官儿的,直接走到汽车车头前,开始询问鬼子司机。鬼子司机就把情况说了说。告诉当官儿的,说是还有两个人没上车。 别人听不懂鬼子的话,德子却多少能听懂一些。德子一想,坏了!事情完全暴露了!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于是,灵机一动,大喊一声:“弟兄们,下车,清点人数!” 车上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德子的命令,立刻都往车下跳。鬼子官儿一看,也大喊了一声,鬼子们立刻都举起枪,对准了车上跳下来的人…… 德子知道,他带的这伙人,都是混饭吃的,平时也就是跟着瞎起闹,凑个热闹而已。眼下,不论是人数,还是打仗的能耐,都没法儿跟鬼子们比。为了不让这些人白白送命,德子又大喊了一声:“都把枪扔了!”命令一下,稀里哗啦的一阵响动,袁部队的人都把枪扔在了地上。 鬼子当时就蒙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把枪扔了?就在鬼子一愣神儿的同时,一个跟鬼子一起来的汉奸发现了刘振武和老虎,于是向远处的苇塘里一指,喊着:“在哪儿呢!” 鬼子们借着芦苇的空隙向远处看去,就见刘三爷和老虎已经游到了对岸,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正要往对岸的苇子丛中钻呢…… 鬼子官儿大叫一声,两个鬼子立刻跪在摩托车跟前,把枪架在摩托车上就要向刘三爷和老虎瞄准儿…… 德子知道,日本人的大盖儿枪射程很远,如果鬼子开了枪,刘三爷和老虎可就悬了!德子什么也不想了,迅速掏出手枪,对着那两个鬼子就扣动了扳机。两个鬼子应声倒地。就在所有人都愣了的同时,德子又对着鬼子军官的脑袋就是一枪!那鬼子官儿当时也扎在地上了。 德子开了三枪,扭身就跑。身后一阵枪响的同时,德子就觉得后腰和腿上同时都中了枪。德子站不住了,摔倒在地上。紧跟着他就听到一个被鬼子带来的袁部队的人喊道:“别打枪!抓活的!留个活口儿,回去审……” 德子当时就怒了,回身一枪把那个叫喊的傢伙打死。其余的鬼子端着枪扑上来,德子强挣扎着撑起上身,打算钻到苇子地去,可是腿上有伤使不上劲儿,想站站不起来。这时,鬼子的又一发子弹打来,正打在德子的右手腕上。德子的手枪掉在了地上。 鬼子蜂拥而上…… 德子知道,三哥他们已经脱险了。心想:我能用我的命换三哥和老虎的安全,值了!于是,一伸左手抓起手枪,张开嘴,把手枪的枪筒含在嘴里,顶住上牙膛,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刘振武和老虎听到枪声时已经钻进了苇子地。二人钻过那片苇子地找了个高地方,借着大树的掩护向刚才的地方看了看,远远地见汽车旁又多了好几辆鬼子的摩托车,一群鬼子在苇子地附近端着枪晃悠,并且不时地往苇子地里打枪,知道是鬼子在搜查,不由得为德子的安全担起心来,于是就多看了一会儿,仔细寻找德子的身影。可是,由于离的太远,又有成片的苇子挡着视线,看也看不清楚,因此也就赶紧撤了。
第160页 一路上刘三爷和老虎挂牵着德子的安危,心里沉甸甸的…… 第七十九章 吴老二垂死还挣扎 刘振武和老虎一路上仔细留着神,急匆匆来到海边儿上,为了不让人知道,连水生、黄花儿他们都没敢见,就到了吴天龙住的地方。 刘三爷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儿跟吴大哥一讲,吴天龙也半天没说出话来。吴天龙心里埋怨自己,当初真不该让刘振武他们再返回天津去找小柱子!如今,小柱子没能活着回来,连大老黑也牺牲了! 吴天龙心里实在是难以平静,仔细思考着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 刘振武看出了吴大哥的心思,想了想,直接就对吴天龙说:“吴大哥,我想,我们在天津是不能待了,鬼子到处找我们,如果我们不远走高飞,自己怎么样倒是无所谓,只是怕连累了别人……所以,我们悄悄地来见你,你给我们写个条子,我们投奔八路军的部队去吧。” 吴天龙看了看刘三爷又看了看老虎,一时没说话。刘振武又说:“大哥,我们原本是想到别处去躲一躲的,可是,又觉得我们空有一身能耐,如果不到队伍上去杀鬼子,也太可惜了点儿,也对不起你给我们讲的抗日的道理呀!” 吴天龙依旧思考着。老虎接着刘三爷的话茬说:“吴大哥,我能打枪,到了部队上不会给你们找麻烦的……” 吴天龙笑了:“老虎啊,什么你们、我们的。咱都是中国人,抗日是咱们共同的心愿……” 没等吴天龙说完,刘振武就对老虎说:“你看,你怎么净说外行话,抗日的事儿,咱也是匹夫有责,咱就让吴大哥给咱当个引荐的伯乐,咱就只管上战场得了!” 吴天龙想了想,觉得眼下的情况在这儿摆着呢,刘振武和老虎如果能到部队上经过一番磨练,也一定会成为合格的军人。再说,自己的伤也有了好转,也该回到部队上去了,就对他二人说:“目前战场上正需要你们这样的虎胆英雄,可是……部队上是有纪律的,你们可不能像现在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呀!” 刘振武和老虎赶紧点头答应了。 吴天龙又说:“振武兄弟,既然这样你就准备准备,跟家属告个别吧……” “不!不用了,吴大哥,我在路上就想好了”刘振武坚定地说:“那样儿就太麻烦啦,我没事儿,要是家属再哭哭啼啼的,我心里也不整……再说,有些事儿,还是不让那些妇道人家知道为好,也省的他们担心,以后惹麻烦。”刘三爷想了想又说:“要不……这样吧,吴大哥,你写个字条,把情况说一下,就告诉她们,我们挺好的,安全出了天津卫暂时投奔朋友去了,他们也就放心了。” 吴天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答应了。 事不迟疑,几个人分头准备了一下。这时水生也来了,见了刘振武和老虎简单寒暄了几句,就按着吴天龙的吩咐准备小船去了。 小船准备好了,吴天龙多么想和自己的老母亲告个别呀,可是他又不忍心看到老母亲难过的样子,于是,把所要交代的事儿简单地给老娘写了一个字条,留在了枕头上,和刘振武几人悄悄地走了…… 日本人坐不住了。 接连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光鬼子兵就连着死了十好几个,而且还死了两个当官儿的!更让鬼子睡不着觉的是,不但抓不着人,而且连干这事儿的究竟是什么人还都没弄明白,鬼子能不急吗! 鬼子急眼的同时,自然也就想到了吴老二。特高课的人又把吴老二叫去了。 吴老二知道鬼子为什么找他,也知道,出了这么多的事儿,鬼子肯定会继续跟他要人。最起码也得让他把他大哥吴天龙给找出来。于是,不用鬼子再逼他,他自己就向鬼子做了保证,让鬼子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他一定要找到吴天龙。 这回,鬼子可不那么大方了,怎么说也不同意。吴老二点头儿哈腰地对付了老半天,鬼子才给了他十天的时间。吴老二明白,再怎么对付,日本人也不会再宽限他了,只好忍着满心的不乐意,答应了鬼子的要求。 一晃,又是三、四天过去了,吴老二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找到吴天龙,眼看着离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吴老二也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越来越不像是自己的了。 穷途末路之中吴老二想到了自己的家,那个吴家大院。 吴老二觉得这几天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剩那个院子没仔细翻了。原先他是不想凑近那个院子的,死了那么多人,一个是不吉利,另一个也是觉得怪瘆人的!再加上已经给封了的门上,那封条始终就那么贴着没动,大铜锁还死死地锁着呢,还能有事儿呀?可是,眼看着时间不等人,死期越来越近了,怎么我也得去看看吧!于是吴老二带着几个人就来到了吴家大院。 人多,互相壮着胆儿,又是大白天的,几个人互相吆喝着,撕了封条,开了锁,就进了院子。 几个人站在院子中间看了看,没事儿呀!这各屋的锁都没动,窗户都关着呢,院子里也没有最近动过的痕迹……不用看了,嘛事儿没有哇! 几个人都看着吴老二。吴老二心想:你们都看我干嘛?不是让你们来搜查的吗?于是没好气儿地说:“还站着干嘛!赶紧搜查!”
第161页 几个人中有一个年纪大点儿的,见吴老二自己不动,却让别人搜,就说:“队长,这是您啦家的院子,我们乱搜合适吗?” 吴老二心想:你们当然都他妈没事儿了!我介还有个六七天儿就到期限了!不搜行吗!心里这个气呀,说:“咱你妈的干嘛来啦?来了不搜?那还干嘛来呢!都别废话,快搜!” 几个人看了看屋门上的锁,就问:“钥匙呢?” 吴老二哪有钥匙呀,早就都交给日本人了!于是挠了一下脑袋说:“嘛钥匙不钥匙的!砸开不就完了吗!” 几个人一听,心想:行啊!反正是你们家,你让砸咱就砸吧。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挨着个地把门砸开了。 不一会儿,就听有人在厢房里大声喊上了:“队长!队长……” 吴老二吓了一跳,愣了愣神儿,问:“干嘛、干嘛呀!介大唿小叫的!叫魂儿了似吧!” 一个人跑出来说:“吴队长,不好啦!屋里有枪!” 吴老二又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一看,不由得脖子后头冒凉气!屋里的那几桿枪,不就是当初在谦德庄看着那个被他打死的小孩儿的那几个弟兄曾经被抢走的武器吗?怎么跑介儿来啦? 吴老二赶紧仔细看了看,心想坏了!介不诚心给我找麻烦吗!看来,那几个杀了日本人的傢伙,还真就在介儿呆过!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介要是提前想到了,我带着日本人来把他们一抓,不就省得现在嘬瘪子了吗!吴老二这个后悔劲儿就别提了! 吴老二看着那几桿枪,忽然想到,介事儿不好办了!我找他们找不着,他们却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枪藏在了我们家,我介不又多了一个嫌疑吗?介也没法儿交代呀,就似跳黄河也你妈洗不清了!吴老二当时脸都白了!他想到,不如赶紧跑了算了,可又一想,往哪儿跑哇?别看日本人找不着那几个跟他们对着干的人,可他们找我容易呀。介要似跑不好再让他们日本人抓住,当时就得见阎王爷去啦! 吴老二急得直拍脑袋,拍了几下还真拍出个主意来。 穷途末路之中,吴老二想到了大海边儿,她知道黄花儿就是在大海边儿长大的,找到黄花儿就能找到水生,找到水生,还怕找不到你刘三爷?只要你刘三爷有了着落,我那受了重伤的八路大哥还能跑得了哇!到时候,咱老帐新帐一块儿算,我也就有了出头的日子了! 其实,吴老二过去也想到过大海边儿,但总觉得,天津的海边儿这么大,没个具体的地方怎么找啊?如果找不到,日本人怪罪起来也是个难缠的事儿,所以想是想过,就是多了个心眼儿,没敢多事儿……这次不一样了,十天的期限说到就到,再加上这几桿枪我又没法儿说清楚,伸着脖子等死,还不如到海边儿上去碰碰运气,如果命不该绝,说不定就能打听出点儿消息来。 吴老二主意已定,赶紧让人把枪又放回屋子里,然后迅速撤离。同时又编了个瞎话儿告诉他的人,回去之后先不要把这院子里藏枪的事儿说出去,把枪放好,放长线钓大鱼,等着那些藏枪的人来取枪时,再一网打尽。 人都撤了,吴老二也不敢再耽误时间,也不跟别人打招唿自己就动身了。 第八十章 吴老二海边求懒汉 吴老二坐上船,顺着海河向海边儿去了,一路上多好的景色也没心思看,谁和他说话他都不搭理,一直到了塘沽下了船,漫无目标地走了老半天,才开始打听哪里有打渔的人家。 吴老二一连问了好几个人,人们都不好好儿搭理他。吴老二觉得奇怪,找了个地方坐下,自己找原因。 不大一会儿,又遇见一个过路的人。这回,吴老二多了个心眼儿,没等问话,先把菸捲儿掏出来给人家点上。然后再跟人家搭讪。 那个人抽着吴老二的菸捲儿,态度自然就好多了。 吴老二一看,觉得差不离了,就对那人说:“劳您驾,我打听个事儿。” 那人抽了一口烟,问:“嘛事?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吴老二看了看四外,问:“我打听一下,介块儿哪有打渔的人家?” 那人一听,心里纳闷儿,就说:“打渔的人家?这里是海边儿,到处都是打渔的人家。你得说你找谁呀?” 吴老二一想:对呀,我怎么急傻了!到了海边找打渔的人家,那还不一抓一把的到处都有呀,要不人家都不愿意搭理我呢!准以为我脑子有毛病啦!我得找黄花儿呀! 于是吴老二赶紧又问人家知道不知道,海边上有个漂亮女人叫黄花儿。 那人见吴老二问的话根本就不挨板儿,又看他俩眼珠子离离叽叽的到处乱踅摸,不像个好人样儿,心想:这小子别再是个人贩子吧!我可不能跟这号人打交道!于是,赶紧说了声:“不知道、不知道!”说完就要走。吴老二好容易找着一个能过上话的人,一看要走,赶紧拉住那人的手说:“哥们儿,别走哇!我找的介个人长得跟天仙赛的……” 那人一听更不愿搭理他了,心想:这人脑子有病吧!什么天仙、地仙的,这是哪跟哪呀!一甩手,把吴老二带了个趔趄,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老二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心里这个骂呀:妈的!白你妈抽我一颗菸捲儿!
第162页 吴老二不死心,硬着头皮子又连着问了几个人,那几个人有的的确是不知道,有的干脆就不愿意搭理他。眼看着大半天过去了,吴老二口干舌燥,挨了不少白眼儿,却什么也没打听到。 吴老二觉得一定是自己找的地方不对,干脆,先找个地方歇会儿,然后再到别处转悠转悠吧。 吴老二坐在地上歇了会儿,眼看着太阳偏西了,知道再回到天津城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又找了个多年没人住的破房子,干啃了几口带来的干粮,躺下歇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吴老二顺着海边儿坐船到了一个新地方,先找了个小酒馆儿好歹吃了点儿东西,又打听了一天,还是没打听到消息,算了算时间,还剩下不到五天的时间了,心里一阵阵地发紧,总是在想:完了,看来我似活不成了,干脆,我也别他妈回去了,就死在海边儿上得了…… 直到第三天,吴老二的运气还真来了,他在一个渔码头上碰到了破衣烂衫、闲着没事到处乱逛的懒汉孙长海。 懒汉平日里游手好闲,整天也没个准地方可去,走到哪儿是哪儿,自个儿觉着活得还挺自在。 这天,懒汉熘达到一个小码头,见几只打渔的船靠了岸,几个打渔人往岸上抬鱼。懒汉也没有什么事儿干,凑过去看热闹。 这时,吴老二也正好赶到这个小码头。吴老二见这里人还挺多,就赶紧上前打听黄花儿的事儿。人们都忙着呢,再加上吴老二的那副作派和见人说话时的模样实在是没法儿让人喜欢,因此人们都不愿意搭理他,不是摇头,就是说不知道,把个吴老二给晾在了一边儿。 懒汉在一边儿看着,心想:介人也是没长眼眉,人家都忙着呢,你跟着瞎搅和嘛呀!看不出来呀?人家都不愿搭理你,你还不赶紧走人!想着就往前凑和过去,打算多句嘴,拿吴老二找个乐儿。 懒汉还没走到跟前,就听明白了,吴老二是在打听黄花儿!懒汉当时就来了精神儿。 懒汉心里还窝着火吶!那次,他给人家黄花儿造谣,结果露了馅儿,让刘三爷家的车把式扇了一巴掌,打得两眼都冒金星了,哪能说忘就忘了呀! 懒汉凑到跟前儿,有上次挨打的经验,这回他不轻易说话,在一边慢慢听。可是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懒汉从心眼里想知道眼前这个人要找黄花儿干什么,实在按捺不住了,就倒背着双手,凑上前,试探着问:“你找的那个黄花儿多大年纪?” 吴老二见懒汉问他,赶紧说:“二十多岁,不、不到三十,挺好看的……” 懒汉一听不耐烦了,打断了吴老二的话:“行、行、行!好看不好看有嘛用!你找她有嘛事儿?” 吴老二仔细看了看懒汉,见懒汉的这身打扮,就知道是个游手好闲、没有正事儿的人,本来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可又一想,既然这个人问我,说不定他就知道点儿情况,我就再问问吧,于是就说:“您啦认识吗?” 懒汉更不耐烦了:“你介似怎么说话!嘛叫认识吗?不认识我能跟你瞎搭咯吗!放着真佛不拜,你拜泥胎!你问了他们半天,问出嘛来了?瞎你妈耽误工夫!” 吴老二一听,有门儿,说不定今儿还真没白跑,于是赶紧掏出菸捲儿,递给懒汉一支。懒汉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叼在嘴上。 吴老二赶紧划着名火柴,准备给懒汉点上。懒汉站在原地,连往前凑一下都懒得动,就等着吴老二把火儿递到眼前。 吴老二现在是有求于懒汉,再怎么不乐意也不敢有所表示,心里骂着,往前一探身子,双手捧着划着名的火柴给懒汉把菸捲儿点上了。 懒汉抽了一口烟,仰着脸,一边吐着烟儿,一边问:“我说,你找黄花儿有嘛事儿?” 吴老二赶紧编了个瞎话说:“她,她该我好多钱吶,我怎么也得要回点儿来吧……” 懒汉一听,原本仰着的脸,低了下来,看着吴老二说:“嘛玩意儿?我没听明白,你再说一遍,该钱?谁该谁钱?” 吴老二假装着着急的样子说:“那个叫黄花儿的,她,她该我钱没还呀!” 懒汉一听来精神儿了:呵!我说黄花儿她们怎么说阔就阔起来了呢,闹半天该人钱不还吶!懒汉心里想着,脸上带出样儿来,急忙问:“该你的钱?该多少?怎么该的?” 吴老二一眼就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小子,不但认识黄花儿,而且对自己编的瞎话儿挺感兴趣,就说:“兄弟,介事儿说来话长,我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那个黄花儿该我不少钱呢,找不着她,我的钱找谁要去呀!你能告诉我那个黄花儿在哪儿吗?兄弟……” 懒汉一听,心里挺激动,可他却想拿一把儿,故意斜楞了吴老二一眼,说:“你跟谁叫兄弟,你就知道我比你小似吗?那你先说说,你多大了?” 吴老二挺着急,心里骂着:“你妈的王八蛋,叫声兄弟你还不乐意了!看我以后有机会不好好得愣你!”心里想着不敢带出来,就只好陪着笑脸说:“大哥!大哥!我说错了,您啦别生气,我介也似急的、急的!” “急的?急了抓蝎子去!别在我面前瞎喊,知道吗!”懒汉以为,可逮着软柿子了!
第163页 吴老二恨得牙根儿疼,可是为了找着黄花儿也只能继续装怂。于是点头哈腰地说:“大哥!您啦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赶紧找着人,把钱要回来……”吴老二故意停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大哥,你要知道就告诉我,我要来钱咱俩二八开,行吗?” 懒汉勐一听不敢相信,担心听错了,就问:“你说的嘛?” 吴老二说:“我要来钱,咱俩二八开,不过你得告诉我准地方儿!” 懒汉这回听明白了——二八开!心里挺美,就又问:“谁二?谁八?” “当然似你二、我八了,钱似我的,对吧?”吴老二故意引懒汉上钩。 懒汉一听,伸着脖子说:“那叫二八开吗?那叫八二开!懂吗?你八,我二……兄弟,介……似不似少了点儿?” 吴老二心想:反正也似没影儿的事儿,你嫌少,我就给你再加点儿,让你小子先高兴高兴,等到时候我再给你小子点儿厉害看!吴老二想到这,就说:“介样儿吧,我让你拿三成!不少了吧?你快告诉我吧。” “嘛玩意儿,现在告诉你,你知道了自己去了,还能给我钱吗?别弄介事儿!拿我当傻子,门儿都没有!我见得多了!” “那,介样儿,我先给你一点儿,等找到她再多给。”吴老二掏了半天也没有多少钱,双手捧着递到懒汉面前。 懒汉一看,介点儿钱就想把我打发了,没门儿呀!扭头就走。吴老二一把抓住懒汉的衣服说:“大哥、大哥!今儿,我就介点儿钱了,你先带着,其余的我先该着,该着……” 懒汉还来劲儿了,嘴一撇说:“该着?别人该你钱,你着急,你该我钱,我就不着急了似吗?别对付,你先回去写个字据,甭管要回来多少,你都得分给我三成。懂吗?你不写个字据,将来空口无凭,我上哪儿找哭主儿去!” 吴老二心里这个急呀,可又没法子,就说:“大哥,我哪能赖帐啊,你就告诉我吧!” 懒汉推开吴老二说:“你嘛也别说了,没有字据说嘛我也不带你去!再说……今天不行了,道儿远吶,办不了了。明天再说吧。”懒汉还真卖上关子了。 吴老二咬牙切齿,心想:好!明天我带人来先他妈让你认识认识我!” 吴老二先把手里的钱给了懒汉一半,又说好明天一定带字据来。两人约好,明天天一黑还在这里见面儿,要来钱马上就分。 二人分手了,吴老二虽然恨不得当时就咬懒汉几口解解气,可是又一想,明天就能让这个小子带着去找黄花儿了,心里就有了点儿底,于是赶紧往回赶。 懒汉见吴老二走了,拿出吴老二给他的钱数了数,直接就奔着一个小酒馆儿走过去了…… 第八十一章 懒汉被迫海边引路 第二天晚上。 夜晚的海边儿,连个人影儿都见不到,除了海浪翻滚发出的声音以外,几乎就听不到别的声音了。那种海浪单一的“哗哗”的声音,听久了也会让人在烦躁中产生一种恐惧。 懒汉双臂搂着肩膀蹲在一个小土丘旁,他在这里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懒汉一次次地打着哈欠,心里不住地嘀咕:“妈的,那小子别再不来了吧……他说的似真事儿吗?黄花儿跟他借钱?为嘛借钱啊?他们又似怎么认识的?平白无故的,那小子就肯把钱借给她?他傻呀!我怎么也不提前问明白了呢!” 懒汉等的时间可不短了,身上开始发冷了,打算站起来跑几步暖和暖和。 懒汉站起身来跑了几步,一抬头,见远处一个人影一闪。懒汉赶紧蹲在地上,就见那个人影来到小土丘旁。懒汉眼睛盯着那个人影,当他看清是吴老二的面孔时,赶紧站起来,说了句:“你小子干嘛去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吴老二走到懒汉跟前,冷笑一声说:“不来?不来我对得起你吗!” 懒汉没听出味儿来,问:“来了好哇,不来我还真就没处找你去。字据带来了吗?” 吴老二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带来了!” 懒汉心里挺高兴:“那就先掏出来让我先看看,你似怎么写的?似给我三成吗?” 吴老二心里这个气呀,大声地问:“我要似不给呢?” 懒汉听了吴老二的话先是一愣,心想:呦呵!来横的!就你那一掐把儿,还想跟我耍胳膊根儿!往后退了一步,眼睛连看都不看吴老二,仰着头说:“不给也没关系,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别说似黄花儿,就似绿花你也甭想找!不给我三成,门儿都没有!” 吴老二掏出手枪,对着懒汉的脑袋,恶狠狠地说:“我你妈给你三枪!” 懒汉浑身一激灵,当时就吓傻了:“哎呦!你……你介似……介似干嘛?” 吴老二拍了拍懒汉的肩头,呵斥道:“别你妈废话!赶紧带我去找那个女八路!” “嘛、嘛玩意儿?女、女八路?”懒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狐地看着吴老二:“哪来的女八路哇?你、你不似要找欠你钱的那个黄花儿吗?”
第164页 吴老二的枪继续在懒汉面前晃着说:“那娘们儿就似女八路,今天皇军就似来抓女八路的!你要想活命,就乖乖地带我们去!”说着,向后面一挥手。 懒汉心里轰得一下,抬眼向四外一看,见不远的小道上,正有一群模模煳煳的人影向这边围过来。猜想,那群人肯定就是日本兵了!懒汉心里这个纳闷儿呀,心想:这究竟似嘛事儿呀,怎么黄花儿又成了女八路了? 吴老二把枪顶在懒汉脑袋上,大声问:“说,你到底去还似不去!” 懒汉吓坏了,赶紧说:“去去去,我去、我去……” 这时日本兵已经来到懒汉面前,懒汉看清了,那群鬼子足足有二十几人,个个都端着枪!懒汉心里这个后悔呀:我怎么就恁么大意呀!这群鬼子嘛时候来的呀,我怎么就一点儿没看见呢! 吴老二抬脚踢了懒汉一下:“快给皇军带路!” 此时此刻,懒汉再想说什么都没用了,被吴老二的枪逼着,想不走都不行了,于是老老实实地走在了吴老二和鬼子的前面…… 小土丘这个地方离小渔村不过三、四里地的路程,用不了多大功夫就能到。 懒汉在吴老二和鬼子的控制下,吓吓惊惊地走在队伍的前面,心里七上八下地翻滚着,暗暗地琢磨:我就介样儿把鬼子和汉奸领到黄花儿家去?不错,我和黄花儿家似有点儿过节,可介要似说起来……怎么说,我也似个中国人呀!我们之间的事儿再大,那也都似中国人自己的事儿呀!要似因为以前的那点儿事儿,我就把小鬼子领到黄花儿家去把黄花儿抓走,那我可就缺了大德了!那我不也成他妈的汉奸了吗!介事儿我能干吗?不能干呀!想着想着,脚底下不由得就放慢了脚步。 吴老二已经是心急火燎的,嫌懒汉走得慢,上去对着懒汉的屁股又是一脚:“**的磨蹭嘛呀!” 懒汉根本没防备,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没摔倒。回头看了吴老二一眼,心里窝着火儿也不敢言语。 吴老二紧跟着又吼道:“快点儿!快你妈走哇!” 懒汉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命已经在人家手心儿里掌握着了,跑也跑不掉了,心里这个后悔呀:我介不似倒霉催的吗!我昨天也似着了魔了,闲着没事儿干点儿嘛不好,干嘛非要搭理介小子!介不找病吗!介倒好!想跑也跑不了了,稀里煳涂的就你妈跟汉奸穿一条裤子了!介哪行啊!我孙长海再不怎么样也是个堂堂的中国爷们儿!我他妈死也不能当汉奸吶! 懒汉想着,就又放慢了脚步。吴老二上来一把扯住懒汉的衣领,对着懒汉的脸,咬牙切齿地说:“**后悔了似吧?诚心耽误工夫似吧?” 懒汉突然打了一个嗝,声音挺大,随后就说:“没有,没有!我、我胃口疼、疼得腿都没劲儿了……”说完又连着打了几个嗝,两只胳膊搂在胸口前,猫下了腰,看着像是挺痛苦的样子……原来这是懒汉故意装出来的。懒汉也不是一点能耐也没有,他会两下子口技,能学好几种鸟的叫声,还会学打嗝的声音。平时在小渔村里,经常把孩子们聚在一起,给孩子们学几声鸟叫,一方面是为了哄哄孩子,赚个人气儿,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能让孩子们偷偷地给他弄点儿吃的,填填肚子。有时孩子们围着他没完没了,懒汉为了脱身,就要学几声打嗝的声音,假装胃口难受,为的是也好脱身。孩子们好煳弄,所以懒汉的这个小伎俩,也是能够屡试屡爽。 今天,面对吴老二的步步紧逼,懒汉想不出再好的办法了,就只能故伎重演,为的是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吴老二可不吃这一套,一方面他这小子挺贼,不像小孩子那样好骗,再一个就是吴老二立功心切,好容易找到一个知道底细的人,他哪里还管眼前的这个人胃口好受不好受!于是就又恶狠狠地说:“你小子放明白点儿!今儿,我告诉你,你就似再难受,也得把我们带到黄花儿家。别想耍花活!明白吗!” 懒汉心里对吴老二已经是恨透了,可是在人家的控制下又不敢反抗,就只好又接着走,心里这个骂呀!一边骂着一边想:介似真的,还似做梦呀!我怎么好么影儿的就让鬼子汉奸给抓住啦?介帮王八蛋还说要去抓黄花儿!黄花儿似女八路?不能吧!平时也没看她舞刀弄枪的呀,怎么就成了八路了呢?哎呦……要不似八路的话,那鬼子汉奸的抓她干嘛呀……哦,也备不住,你看介几天黄花儿家里来来往往的介些人,都像似有来头的!没准儿真和八路军有关系,要真似这样的话,我孙长海怎么也得帮着点儿八路军吶!你小日本儿算你妈什么玩意儿呀!我死也不能帮你们呀! 懒汉想着想着,就改变了行走的路线,顺着海边儿瞎走,一边走一边想主意:我怎么能让黄花儿她们和村里人知道小日本儿来了呢?懒汉想着,又一次放慢了脚步。 吴老二急了,一脚踹在懒汉的后腰上:“快点儿!你妈的,找死对吧!” 懒汉就势倒在地上,双手撑地的同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要把鬼子和汉奸领到别的地方去,绕一个大圈子,等到天亮时,人们就能看到鬼子和汉奸了,也就都有了防备,黄花儿要真的和八路军有联繫,还能不躲?懒汉主意拿定,爬起来,拍打了几下衣服上的土,就带着鬼子和汉奸围着海边转悠起来……
第165页 走得时间不短了,吴老二觉察出不对劲儿了,几步赶过去挡在了懒汉身前问:“你小子想把我们带到哪儿去?” 懒汉心里一紧,急忙说:“哥们儿,你不似要找黄花儿吗?” 吴老二咬着牙说:“你还知道似要找黄花儿呀!那你带我们在介海边儿上转悠嘛呀……” 懒汉不等吴老二说完,赶紧抢着说:“对呀,哥们儿!黄花儿家似打鱼的,不到海边儿上能找得着吗?你又不认识,跟着我走不就得了吗?我还能骗你们吗?介样儿走近。” 吴老二揪着懒汉的衣领子说:“你要似想找死,就带着我们瞎转。天亮之前要似找不着黄花儿,我就送你上西天!” 懒汉心里想:坏啦!我原打算磨蹭到天亮……看起来,介办法儿不行了,我还得想别的法子……懒汉眨着眼睛对吴老二说:“别嗟,哥们儿,你要似不相信我,还让我带路干嘛?你们不就似找黄花儿吗,我领你们去不就得啦。” “别耍花活!老老实实的,懂吗?”吴老二说话的同时又掏出手枪顶在了懒汉的脑门子上。 懒汉又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来了灵感:枪!枪一响,村里的人立刻就知道不似个小动静儿!黄花儿要真似八路的话,肯定就会先藏起来。天这么黑,弄条小船儿往大海里一躲,你小日本儿能耐再大也找不着哇!再说,黑灯瞎火的,你小日本儿敢往大海里去找人?就似你敢去,你也不一定当时就找得着船!就似找得着船,你也不一定追得上!懒汉觉得有门儿了,假装着被吓唬住了,继续带着鬼子和汉奸们向前走。 可是怎样才能让他们开枪呢?懒汉又犯难了:平白无故的,鬼子汉奸们能随便开枪吗?懒汉挠着脑袋想到了一个让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的办法——跑!我一跑,后面准有开枪的,只要一声枪响就足够啦!小渔村离介儿不远,村里的人还能听不到吗?可就似有一样儿,那枪子儿可千万别打到我身上啊!懒汉想着,顺着海边儿,向前面不远的一片礁石小岛方向走过去。 看看离礁石小岛不远了,懒汉在心里又求了求菩萨,觉得差不多了,抽冷子,一转身跑向大海…… 啪、啪啪、啪……懒汉的身后紧跟着就响起了枪声。 “别开枪、别开枪!”日本小队长急忙用生硬的中国话大声喊。可是已经晚了!两三个二狗子在吴老二的带领下,手里的枪都已经响过好几声了! 懒汉不顾一切地沖向大海,子弹嗖嗖地从他身边划过。黑暗中日本人也看不清懒汉是不是被击中,只听到懒汉一声尖叫,整个身体扎入大海,消失在浪涛中…… 日本小队长急得直跺脚,嘴里不停地吼叫着:“蠢猪、蠢猪、蠢猪……”几步跑到吴老二身前,抡起巴掌,狠狠地扇在吴老二的脸上! 吴老二顿时明白过来,可是枪声已经传出去了,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吴老二就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转,也顾不得疼了,带着几个人就向懒汉跳进大海的地方跑过去。 海滩上一行清晰的脚印,懒汉的一只鞋深陷在一个脚窝里,海水涌上海滩,将那只又脏又破的鞋一次次地淹没着…… 吴老二两脚踏进海水中,猫着腰,向前伸着脖子在海浪中寻找,海水裹带着翻滚的泥沙将他的两条裤腿儿都打湿了,吴老二站在海水里两腿直打颤。一个弟兄拉了吴老二一把说:“队长,别找啦,说不定已经死了!” 吴老二像是找着了撒气的地方,回手推了那个弟兄一把:“你懂个屁!赶紧给我找!” 几个汉奸闻声也都下了水,小心翼翼地淌着水向礁石小岛方向抻着脖子看…… “吴!你地蠢猪!集合队伍,快快地!”鬼子小队长简直是在怒吼! 吴老二如梦初醒,赶紧向后退了过来,叫着:“站队、站队、快都站好!” 汉奸们都站好队。吴老二向鬼子小队长敬了个礼,等着鬼子小队长的命令。 鬼子小队长怒气未消,大声喊道:“枪声,已经报警啦!八路地有了准备!你地,蠢猪、蠢猪!” 吴老二觉得一股凉气吹得后脑勺上直发紧,赶紧又敬了个礼问:“太君!我,我似蠢猪!似蠢猪……您啦说,现在该怎么办?” 鬼子小队长指着大海,对着吴老二叫着:“那个人地,已经跑了!耽误时间地不要!” 吴老二赶紧点头哈腰地说:“对、对!太君说得对、说得对……您啦快说,现在该怎么办?” 鬼子小队长咬了一下后槽牙,向四外看了看,指着远处小渔村在夜色中影影绰绰的轮廓说:“那边!村庄地,跑步前进!” 吴老二一犹豫问:“那……那要不似八路呆的地方……” “蠢猪!”鬼子小队长狠狠地说:“冲进小村庄!集合村里人,让他们说出八路地,不说,死啦死啦地!” 吴老二一听赶紧又敬了一个礼,然后对自己的弟兄们喊着:“快!快跑!冲过去!抓八路!”喊声未停,自己已经跑在了前面…… 第八十二章 鬼子汉奸不如禽兽
第166页 枪声传到了小渔村。 兵荒马乱的年头儿,人们对枪声格外的敏感,因此,听到枪声的人们都惊醒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花儿带着婴儿,睡觉也就比较轻,当她听到枪声后,先是愣了愣,下意识地把孩子抱了起来。吴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平时也没什么觉儿睡,又赶上大儿子吴天龙走了,心里空荡荡的不踏实也就睡不实在。当她听到枪声后,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一翻身坐了起来。当她看到黄花儿时,便问:“闺女,是枪声吧?什么人打枪啊?” 黄花儿点点头:“是呀,这么多声枪响,肯定是有什么事了,咱们要有个准备呀。” 吴老太太有些担心,赶紧把黄花儿妈推醒了:“妹子,外面响枪了,咱赶紧躲躲吧!” 黄花儿妈坐起身,稳了稳心神,说:“别怕,天龙他们已经安全转移了,咱们就不怕了,他们来了也发现不了什么。”黄花儿妈虽然有些担心,但知道这时候先不能乱,于是赶紧穿上衣服,下了地。 黄花儿妈向外看了看,黑咕隆咚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退回到屋里。黄花儿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天龙他们也不知到没到地界儿……” 吴老太太说:“放心吧,他们都走了那么长时间了,不会有事的。我倒觉得还是得让黄花儿赶紧藏起来才好!”自从吴老太太见到了儿子的字条,得知吴天龙在水生和刘振武他们的保护下,乘船去了北塘以后,吴老太太所担心的就只有黄花儿了,她生怕那个该死的吴老二会带着人找到小渔村来。 “妈,没事儿,日本人不会找到咱家来。再说,就是找到这里,我大哥他们已经走了,药品也已经运到部队了,他们要找的,什么也找不到!”黄花儿根本就不会想到,吴老二也是冲着她来的,而且,此时已经带着日本人逼近了小渔村! 虽然没有懒汉领着,可是鬼子们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小渔村摸来。等到乡亲们听到鬼子的脚步声时,鬼子已经来到跟前儿了。 小渔村不算大,几十个真枪实弹的日本兵和汉奸一会儿就把手无寸铁的乡亲们都控制住了…… 小渔村的背面有一大块平整的开阔地,那是渔民们平时晾晒鱼虾的地方。日本人在那里点上火堆,把小渔村的所有乡亲们都赶到空场子上。黑暗中,黄花儿抱着孩子夹杂在混乱的人群里,吴老二一时还真就没能发现她。 火光把空地照得通亮,乡亲们互相簇拥着,站在火堆前,现场静得出奇,大人、孩子谁都不敢出声,只有火焰烧得干柴噼啪作响的声音…… 吴老二站在火堆旁向人群里张望,他恨不得能立刻就找出黄花儿,可是,人群站得很紧凑,他看了半天,也没能发现要找的人。于是往前走了几步,想离得近点儿,看得更清楚。 这时日本小队长叫道:“吴!你地,喊话!让他们开口讲话,不说出八路地,死啦死啦地!” 吴老二听到日本小队长的命令,水蛇腰向下又弯了弯,点着头答应着,一副令人厌恶的汉奸嘴脸!此时,他也觉得即便那个黄花儿就是不在这个村子里,也不会离得太远了。想找到黄花儿就必须得给这些老乡们点儿厉害,不然今天的事儿,自己就又没法儿收场了。 吴老二四下里踅摸了一下,想找个高一点儿的地方站上去,可是跟前儿根本就没有他要找的地方,于是就清了清嗓子,大声喊着:“乡亲们,你们别怕,跟你们没关系,我们似来找八路的,有个女八路,就住在海边儿,还有个男的也似八路,身上有伤。你们谁知道就告诉我们,她们跟前儿可能还有几个人,都似八路,你们知道哪一个就说哪一个,说出来皇军有赏!不说就枪毙!听明白了吗?啊?说吧!” 乡亲们听了吴老二的话,虽然感到震惊,但却都黑虎着脸,低着头谁也不搭理他。 吴老二从大家的神情上看出,这些渔民们肯定是知道黄花儿的,就又喊道:“我知道,你们都知道那个女八路在哪儿,说出来嘛事儿没有,该回去睡觉的都回去睡觉。不说就别打算有好下场,听见了吗?” 现场依旧鸦雀无声,还是没有人理他。吴老二暂时没词儿了。 日本小队长急了,大声喊:“继续喊话!” 吴老二回头看了看小队长,点点头儿,又回过身来,喊道:“你们都听见没有?怎么都哑巴啦?啊?装傻呢似吧?啊?” 人群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日本小队长更急了,比吴老二的声音还大:“不说统统地死啦死啦地!” 吴老二一看日本人急了,赶紧走向人群,一伸手抓住一个小孩。那孩子的妈妈见状叫了一声,赶紧把孩子往自己身边拉。吴老二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脚把那个女人踹了一个趔趄,一使劲把那孩子拉出人群,用枪指着孩子的脑袋吼:“说!我数三下,不说就开枪啦!” 那孩子吓傻了,张着大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孩子的妈妈当时就瘫在地上。 吴老二把枪晃了晃,又顶在孩子的头上,眼睛看着人群叫着:“一……二……” 情况十分危急! “等等!”王七爷一声断喝,向前迈出几步把小孩拉到自己身边,右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一回手把孩子送回人群里,自己又往前走了走,站住,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理了理小山羊鬍子,压着内心的怒火说:“看你找的这个人儿,啊?那么大个小屁孩儿能说出嘛来呀,真是!他能知道个屁呀!你说吧!你想知道嘛呀,你不说有赏吗,有嘛事儿我都告诉你。”
第167页 吴老二一听有门儿,赶紧向前走了几步,陪着笑脸对王七爷说:“对喽!介就对喽,老爷子,您啦赶紧说,那八路在哪儿啦?” 王七爷知道自己从人群里出来容易,再想回去可就难了。干脆,今儿就今儿了!反正也活了这把岁数,怕他干嘛!于是捋着小鬍子说:“八路?谁说这里有八路哇?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你就说,你找什么样儿的人吧!” 吴老二耐着性子说:“有个受伤的……” “哦……”王七爷打断吴老二的话,说:“你找那个伤号啊?嗨!真是的!干嘛还这么咋咋唿唿的,直接问我不就完了吗?看把乡亲们吓得!这是干嘛呀,这是!” 吴老二一听心里砰砰直跳,赶紧往王七爷跟前又凑和了凑和,问:“大爷,您啦知道哇?” 王七爷脑袋一晃,眼睛斜着看了看吴老二:“肩膀子上的伤,对吗?” “对对对!就似他、就似他!他叫吴天龙。似个八路!您啦快说吧?他在哪儿啦?”吴老二知道,吴天龙的伤就在膀子上,那天他在刘三爷家见到他大哥吴天龙的膀子上缠着厚厚的药布呢! 王七爷又捋了捋小鬍子,问:“我要是说了,你真有赏?” 吴老二连连点头儿:“有赏、有赏!介还能说了不算吗!大爷,您啦都介岁数啦,我骗您啦干嘛!您啦快说,他在哪儿啦?” 王七爷说:“行,我就信你一回!”说着把头凑在吴老二面前,拉着长声儿说:“走啦!昨天就走啦……你们早干嘛去啦,现在才来,晚啦!” “去哪儿啦?” 王七爷不紧不慢地说:“你看,我就知道今天会有这齣儿,昨天,我还真就问了问,可是,人家是八路哇,人家能告诉我吗?你说呢?问不也是白问吗!” 吴老二听出王七爷是在耍他,心里生气也不敢轻易发作,耐着性子接着问:“他走了不要紧,不还有个女八路了吗?” “女八路?这倒新鲜了!女的也能当八路?我怎么就不知道呢!”王七爷故意装得挺认真。 吴老二不假思索地说:“她叫黄花儿,就似这儿的人,她不会走吧?” 王七爷心里一惊,立刻意识到黄花儿也面临着兇险。王七爷心里想:看意思这小子可能还不认识黄花儿,干脆,我让他死了心算啦!王七爷拿定主意,说什么也要把黄花儿保护下来。 王七爷仰起脸,故意大声音地说:“走啦!一块儿走啦!我亲眼看见的……都是八路,能不一块儿走吗?也许知道太君们要来,人家不愿意见他们吧……”王七爷这么说着,一方面是为了对付鬼子汉奸,另一方面也是故意说给乡亲们听的。他知道,凭着自己的这把年纪、这张老脸,在乡亲们心目中还是有点儿号召力的。自己可能一会儿就会死在鬼子汉奸手里了,临死时给乡亲们提个醒,也好让乡亲们借着自己的话茬儿往下说,也好把黄花儿掩护下来呀! 吴老二听了王七爷的话,心里这个气呀,可又不甘心,就又接着问:“去哪儿啦?” 王七爷腆着脸,用下巴向大海的方向一指,笑着说:“大海呀!咱这里能去的地方就是大海最方便!我说,小子,你还不赶紧告诉你的太君们,赶紧派一条快船,说不定,有个十天半个月的还能追上……”王七爷说着,用两根手指弹着自己的小鬍子。 “混蛋,敢拿皇军开涮,**不要命啦!”吴老二上去就打了王七爷一个嘴巴:“我他妈崩了你!” 王七爷倒背着双手,上身一晃,腰板儿挺得倍儿直:“来呀,小子,你爷爷这辈子光吃海货了,还真没尝过枪子儿是嘛味儿的,你就孝敬我一回吧!”王七爷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走到头了。于是,手拍胸膛,哈哈大笑! 吴老二被数落急了,掏出手枪照着王七爷的肚子就是一枪! 王七爷浑身一颤,双手捂着肚子,艰难地挺直了身子,紧咬了一下牙关,小鬍子颤抖着,怒目盯着吴老二,咬着牙说:“你小子倒不食言,还真赏了你爷爷……也好!我先到阴曹等着你!咱们阴曹里见!” “我叫你阴曹里见!”吴老二说着又对着王七爷连开了两枪! 王七爷怒视着吴老二,身体晃了两晃,重重地扑倒在地上…… 现场一片骚动…… 第八十三章 宁死不屈黄花儿就义 吴老二枪杀了王七爷,把手枪往枪盒子里一装,几步走向人群,又要向人群伸手。人群里立刻闪出一个身影,站到吴老二面前。 “妈……你、你怎么在介儿……”吴老二话还没说完,吴老太太一巴掌着着实实地扇在吴老二的脸上:“混蛋!” 吴老二向后退了一步,身体转了多半圈儿,站住,回过头,眼睛看着吴老太太,又叫了一声:“妈!你介似干嘛来啦……”吴老太太没等吴老二说完,迎上去,接着又是一个耳光:“谁是你的妈!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现世报儿!” 吴老二被打急了,加上那么多人看着,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呢,转眼间就重重地挨了两巴掌,脸面往哪儿搁呀!这小子也顾不得多想,嘴里脱口而出:“来人!”
第168页 几个二狗子一拥而上,刚要去抓吴老太太,吴老太太上前一步,使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吴老二的胸口! 吴老二“嗷儿”的一声躺在地上。与此同时,鬼子小队长的枪声响了,吴老太太随着枪声也倒在地上! “妈!”一声悽厉的惨叫,黄花儿把孩子交给了黄花儿妈,分开众人扑到吴老太太身上,把吴老太太的上半身抱在自己的胸前。吴老太太用一种愤怒中含着不屑的目光盯着在地上爬着还没有站起来的吴老二,慢慢闭上眼睛,死在了黄花儿的怀中。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女人们有的开始哭泣,大人们用手去遮挡孩子们的眼睛…… 吴老二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愣愣地看着已经死去的吴老太太,嘴里大声地喊着:“太君、太君!介似我妈、介似我妈呀……” 鬼子小队长听到吴老二的喊声,当时也愣了。虽然他杀死过不少中国人,可今天不一样了,他刚刚杀死的这个人,是为他们当走狗的汉奸小队长的母亲!而且还是当着这个吴老二的面儿杀的!这从哪方面来说,也都有点儿说不过去呀! 鬼子小队长有点儿傻了,觉得自己太冒失了。可是转念一想,反正人死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硬着头皮子往下接着来吧!于是,过去拍了拍吴老二的肩膀,挑了一下大拇哥,说:“吴,你地,对皇军大大地忠诚!为了皇军大义灭亲,功劳大大地!” 吴老二心里这个骂呀:**的王八蛋!明明似你杀了我妈,还你妈说我大义灭亲!介你妈让我怎么做人啊……其实,他哪里还算个人吶! 吴老二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黄花儿放下吴老太太的尸体,勐地站起身,上去狠狠地抽了吴老二一个大耳光子,嘴里咬牙切齿地迸出两个字:“畜生!” 吴老二又原地转了一个圈儿,隔着眼前乱飞的金星,他一眼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他要找的那个黄花儿。吴老二大喊一声:“快!抓住她!她就是女八路!” 几个二狗子上来抓住黄花儿。黄花儿妈见状抱着小黄花儿就要往前面沖,李二婶死死地拉着黄花儿妈衣服,贵锁嫂也伸出粗壮的胳膊拦住黄花儿妈,人群立刻涌动起来,所有的人都护着黄花儿妈,不让黄花儿妈向前移动…… 黄花儿在几个二狗子的控制下,极力挣扎着,不停地骂着吴老二。吴老二早就把老娘被杀的事儿放在了一边,见到黄花儿,他就觉得自己的命有救了,心里什么也不想了,赶紧也扑向黄花儿,死死地揪着黄花儿的衣服,生怕黄花儿再跑了。 黄花儿妈看到自己的闺女被抓,也是什么也顾不了了,使劲挣扎着,怀里抱着那个小黄花儿就冲出了人群…… 黄花儿妈扑到吴老二身边,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抓住吴老二的胳膊,使劲向一边拉。拉了几下拉不动,黄花儿妈急了,低下头,狠狠地咬住了吴老二的胳膊。 吴老二疼得一声怪叫,抬手就是一枪,黄花儿妈应声倒地,怀里的小黄花儿摔在地上,哇哇大哭。李二婶不顾一切地冲出人群,刚要去抱地上的孩子,一个日本兵上来就给了李二婶一刺刀,然后拔出刺刀,挑起地上的小黄花儿扔进了火堆…… “野兽……”黄花儿一声划破夜空的悽惨的叫声之后,就昏了过去。 人群大乱了,几个年轻人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鬼子的枪声又响了,一个青年人的腿上挨了一枪,倒在地上。剩下的人都愣住了,不敢向前走了…… 吴老二和日本人一起把昏迷的黄花儿牢牢地绑在大树上,在黄花儿的脚下面架了一大堆干柴,又在树上、干柴上都浇上了煤油…… 人们知道,鬼子这是要把黄花儿烧死。整个人群愤怒了,贵锁嫂喊了一声,两只胳膊挽住了身旁的两个人,让大家学着她的样子,互相挽在一起,全村的人向前一点儿一点儿地移动…… 鬼子的机枪手趴在地上,机枪的保险栓已经拉开,子弹随时都有可能从枪膛射出。 黄花儿醒了,她从容不迫地挺起胸,昂着头对乡亲们说:“乡亲们不要动,他们是野兽,他们有枪……”说到这里,黄花儿把头扭向吴老二说:“告诉小鬼子,我就是八路,那些日本鬼子是我杀的,那些药品是我抢的,伤员也是我放走的,跟乡亲们没关系,要杀就杀我,不许祸害老百姓!” 所有的人都愣了:黄花儿是八路?不!黄花儿不是八路!黄花儿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大家的安全啊!所有的人不管男女,都眼含着热泪,他们是多么想冲上去救下黄花儿呀!几个年轻的后生交换了一下眼神儿,就要去夺日本人手中的枪,可是,还没等跑到鬼子身前,鬼子的枪就响了,年轻人又接连倒下好几个。 黄花儿的声音都嘶哑了:“乡亲们都别动!都别动!鬼子杀人不眨眼,千万不要白白送死!记住吴大哥的话,德国法西斯投降了,小日本儿也长不了!他们就要灭亡了!” 乡亲们停下了脚步。他们知道,面对这一群鬼子和汉奸,他们是没有任何办法取胜的! 吴老二拿着一个火把,在黄花儿身前晃着:“说!药品藏在哪儿?受伤的八路藏在哪儿?说出来就放了你!”
第169页 火把的热浪灼烤着黄花儿的面颊,黄花儿视死如归,一字一顿地说:“吴老二!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个畜生,你连亲妈都不放过!你这个日本鬼子的走狗!你不得好死!” 吴老二往前走了走,把火把举到黄花儿面前:“说!八路在哪儿?不说就烧死你!” 黄花儿一口唾沫吐在吴老二脸上,吴老二急忙用袖子去擦。 日本小队长是个兇残暴戾的野兽,他看着吴老二这种卑劣的表演早就厌烦了,他觉得黄花儿当着这么一群日本军人向吴老二吐了满脸的唾沫,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他气急败坏,向吴老二挥了挥手,吼叫着:“好啦!死啦死啦地!” 吴老二看了看黄花儿,举了举火把又放下,他想到一个鬼主意。他觉得就这样把黄花儿烧死,实在是有点儿不甘心,还不如说服皇军小队长,让他把黄花儿带回去慢慢拷问,到那时,说不定自己还有把黄花儿弄到手的机会。于是,转过身对日本小队长说:“太君,这样烧死她也太便宜她了,不如把她带回去,我有办法让她都招出来。” 日本小队长也犹豫了,看了看吴老二,又看了看被捆在树上的黄花儿…… 黄花儿冷笑一声,她猜到了吴老二的那个痴心妄想,她知道自己宁死也不能屈服于日本鬼子,更不能让吴老二这个畜生的阴谋得逞!同时她也知道,吴老二他们是冲着自己和吴大哥他们来的,现在,吴大哥他们都走了,妈和干娘也都没了,自己要是一死,鬼子的一切妄想也就都落了空,乡亲们也就都安全了……于是对吴老二轻蔑地说:“你这个走狗!败类!根本就不配跟我说话,去,把那个当官儿的日本人叫来,我只和他一个人说……” 吴老二犹豫地回了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个双手把日本指挥刀拄在地上的鬼子小队长。 鬼子小队长听到黄花儿的话,点点头,把指挥刀插入刀鞘,哈巴着双腿向黄花儿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黄花儿,不知道黄花儿究竟要向日本人说些什么。 小队长走到黄花儿面前,看着黄花儿漂亮的面容,两眼眯成了两道缝儿。 黄花儿面带微笑,示意小队长靠近过来,小队长向前又靠近了一步,仰着脸看着黄花儿,等着听黄花儿说什么。 黄花儿小声地对鬼子小队长说:“你是当官儿的吧,我有一个要求,你要是答应了,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吆西、吆西吆西!”鬼子小队长脸上带着笑,色迷迷的双眼盯着黄花儿的脸看着,频频地点头。 黄花儿看了看吴老二,对鬼子小队长说:“让他躲远点儿,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鬼子小队长信以为真,立刻指着一边的空地对吴老二吼道:“你地,站到那边去!” 吴老二心里这个不乐意呀!心想:我他妈领你们来,辛辛苦苦的,这倒好,关键时刻,没我的事儿啦!可是又不敢不动,于是灰熘熘地向一边走去。 鬼子小队长见吴老二走了,就凑到黄花儿面前:“你地,可以讲啦!” 黄花儿点点头,故意神秘地小声说着什么。鬼子小队长听不清楚,就侧着头将耳朵伸向黄花儿的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黄花儿使劲向前探出上半身,张开口,狠狠咬住日本小队长的耳朵。日本小队长根本就没有防备,耳朵被黄花儿死死咬住,疼得嗷嗷叫着,赶紧向后躲,刚一挣扎开就用手去摸自己的耳朵,半个耳朵已经不见了! 黄花儿把咬下的那半个耳朵狠狠地吐向日本小队长。 日本小队长原地蹦了两下,掏出手枪,对准黄花儿就开了一枪,黄花儿抖动了一下身体,紧咬着牙关,怒目注视着面前这帮兇残的敌人…… 吴老二听到小队长的嚎叫,赶紧跑过来,见小队长一手捂着耳朵,脖子上都是血了。吴老二从一个汉奸手里抢过一个火把,狠狠地将火把扔向干柴堆,大火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立刻把黄花儿围在了滚滚的烈焰之中…… 贵锁嫂惊叫着,跑向大火,十几个乡亲也紧跟着要跑过去,他们想把黄花儿救出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鬼子的机枪响了,贵锁嫂胸口上中了好几枪,一头倒在地上。那些跑出人群的人也纷纷倒下,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没死也受了伤,躺在地上挣扎着…… 人群里,几个老年妇女先后瘫倒在地上…… 黄花儿艰难地唿吸着,隔着不断升腾的火苗,对着人群拼尽最后力气大声喊着:“不要过来!不要……” 大火熊熊燃烧着,日本兵用黑洞洞的枪口,阻隔着乡亲们与黄花儿的距离。手无寸铁的乡亲们在和全副武装的日本鬼子的对峙中,眼看着黄花儿在大火中挺着胸膛英勇就义了! 第八十四章 作孽者就该得报应 该死的鬼子汉奸们终于走了。 天蒙蒙亮,乡亲们哭着,整理着日本人留给小渔村的十几具遗体。看着那些死去的人,想起在天黑以前大家互相还都打过招唿,没想到,没等到天亮就永远失去了再见面说话的机会……人们心里对小日本儿的恨,简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特别是当大家整理黄花儿的遗体时,谁都不愿相信,眼前的这具焦煳的遗体就是那个曾经貌美无比的黄花儿呀!乡亲们哭着,多么希望小鬼子们快一点儿遭到报应啊……
第170页 小渔村湮没在极度悲痛中,渔村外,新增加了一片新坟,那座紧挨着大路边的新坟,就是黄花儿的坟墓…… 黄花儿英勇就义的日子是1945年8月4日。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按着天津的习俗,活着的人们给死去的人圆坟的日子。也正是在这一天,作恶多端的小日本儿终于等来了他该得到的报应! 这天的早晨8点整,三架美国b-29飞机从高空进入了日本广岛的上空…… 当时的日本广岛是日本人的一座陆军之城,它也是日本本土防卫军第二总军的司令部所在地。日本人要命也没有想到,在那三架b-29军机中,有一架已经装上了一颗代号叫做“小男孩”的重达4.1吨的原子弹。这个“小男孩”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的威力可大了去了! 9点14分17秒,那架装载着“小男孩”的b-29飞机的视准仪不声不响地对准了广岛的一座桥樑、启动了投弹装置。一分钟之后,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那个“小男孩”就从打开的机舱门里蹦出去了!这下子可就给了太君们一个**烦! 43秒之后,原子弹在离地六百米的空中爆炸,“小男孩”化作令人眼花目眩的的白色闪光、在广岛市的上空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顷刻之间,一个巨大的蘑菇烟云沖天而起,紧接着便竖起几百根火柱,广岛市即刻之间便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焦热的火海!不但日本本土防卫军第二总军的司令部变成了一片焦土,可怜的是,连那些无辜的日本百姓也都受了太君们的牵连,跟着太君们遭了大殃! 原子弹的强烈光波使成千上万的人双目失明;十亿度的高温把一切都化为了灰烬!冲击波形成的巨大风暴摧毁了所有的建筑物,处在爆心极点影响下的所有的人和所有的物体,也都像原子分离一般,瞬间就分崩离析,连点儿痕迹都无处找寻……在离中心远一些的地方,无论男女、不分老幼,到处都是死者的残骸,简直就是一片死亡的海洋……再往远处看,虽然有些侥倖活下来的人,但是,不是躯体被严重烧伤,就是两眼变成了两个窟窿。就连三十多里地以外的远处,闷热的气流也使得人们感到喘气儿都困难了! 面对着这样一场巨大的战争灾难,日本民众惊呆了,二十来万个人的性命说没就没了啊! 然而,小日本儿并没有打算投降,军国主义的野心驱使着他们依旧不肯接受波茨坦最后通牒,他们还打算负隅顽抗,做一番垂死挣扎……于是日本政府掩盖了挨炸的真相,欺骗日本民众,愣说是有一颗陨石砸在了广岛,把他们惹来的一场战争悲剧说成是自然灾害…… 美国人还不算完,他们一想到珍珠港被日本偷袭,自己的海上力量被炸得那个惨劲儿,就觉得一个“小男孩”还不过瘾,还得接着找补找补。于是,在8月9日上午11点半,美国又给日本长崎送过去一个“胖子”! “胖子”是美国当时仅有的三个原子弹中的一个,它的哥哥“瘦子”早在试验时期,已经提前爆炸了,就剩下了它和“小男孩”。“小男孩”已经在广岛耍了一个大威风,于是,这个比“小男孩”还重八百多斤儿的“胖子”也不含煳,当天就让拥有27万人的日本长崎市死了6万多人! 两个原子弹接连摧毁了两座城市,小日本儿有点儿懵了! 与此同时,在中国的大地上,抗日的烽火也已经熊熊燃烧,形成了燎原之势。在长崎原子弹爆炸的当天,中国人民的救星伟人毛主席发表了《对日寇最后一战》的檄文,将原本分散的抗日根据地一个个地联通起来。毛主席的着作无异于又一颗无形的的精神原子弹,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抗日洪流,掀起了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滔天巨浪! 8月10日至11日,延安总部发布命令,八路军、新四军对日开展全面大反攻!中国大地上,一股抗日的风暴势不可挡,英勇的抗日军人和饱受日本侵略者欺凌的中国百姓像一座巨大的火山,喷发出炽热的抗日烈焰!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中华大地,到处都响彻着抗日的唿唤、到处都翻滚着抗日的怒涛、到处都成了杀敌的战场……英勇的中国军队和不屈的中华民众团结一心、前仆后继,奋力杀敌!小日本儿鬼子终于知道锅是铁打的了! 小日本儿扛不住了,8月14日正午,日本天皇向日本全国广播了接受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的诏书。转天,日本政府正式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 1945年9月9日上午,中国战区受降仪式在当时的中国首都南京的中央军校大礼堂举行,中华民族终于取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 小日本儿终于被赶回了日本岛国! 这天晚上,天刚刚下过雨,满天空的乌云正在逐渐散去,月亮在浮云的背后钻出来,将海边儿上照得通亮。 黄花儿的坟前来了三个人。他们没有烧纸,也没在坟前摆放任何供品,三个人在坟前默默地站着。 有人见到了那三个人,那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看背影好像就是水生。于是,赶紧到村里告诉了乡亲们。等到乡亲们再赶过来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日本投降后,天津城一下子热闹起来,人们庆祝抗日的胜利,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喜庆气氛,比过年还热闹呢!
第171页 在日本租借地周围,受够了日本鬼子气的中国人,可缓过劲儿来了!不知是谁挑的头儿,见了说日本话的就打!两天过来,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撤走的日本人就不敢轻易出来了。那些还没解过气来的人们就在南市一代熘达,看见谁像日本人就先打个招唿,对方要是说不出中国话,把日本话秃噜出来,准得弄个鼻青脸肿的。 吴老二一直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他自己知道,虽然他不是日本人,可他比日本人更招恨,他做的那些事儿,要是让知道底细的人给捅出来,他的下场可比日本人惨多了!那可不是挨一顿揍就能了事儿的! 吴老二在家里喝了三天闷酒儿,憋得实在不行了,打听了一下外面的情况,觉得风声已经不那么紧了。就想:早晚我也得出去呀,一辈子呆在屋里也不似个事儿呀!于是就打算出去走走。 白天人多,吴老二怕人们认出他来,没敢动劲儿。等到晚上街上的人少了一些,吴老二就悄悄地出了门。他知道这两天南市那边儿专门儿有人在街上打说日本话的人,为了不挨打,他决定,不往南市那边凑和。 吴老二出了门直接就奔了官银号了。 官银号那地方热闹,闲逛的人也多,买卖家也不少,吴老二打算先逛逛街,然后再买点儿下酒的东西。这两天没敢出门儿,闷在屋里喝闷酒儿,连个下酒儿的菜都没有,光剩下干喝了! 吴老二走着,眼睛踅摸着,他心里也是在犯着嘀咕,担心碰上他得罪过的人,人家能不找他的麻烦? 吴老二正走着呢,迎面走过来一个人。那个人眼睛盯着吴老二不错眼珠儿地看着,看得吴老二心里直发毛。 迎面走过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吴老太太家为黄花儿的婚事办了一半,又改茬儿为吴老太太的三儿子办丧事儿的那个忙活人的总头儿、那个随机应变的红白事儿的大了崔四爷! 崔四爷早就认识吴老二,知道这个铁桿儿汉奸就是自己曾经给主持过婚礼的那个吴老太太家的二儿子。虽然当初在黄花儿的婚礼上崔四爷并没怎么注意过吴老二,但吴老二后来干的那些为日本鬼子卖命的混帐事儿,崔四爷是清楚的。为这,崔四爷曾不止一次地暗地里骂过吴老二这个贱骨头!崔四爷最见不得这种连祖宗是谁都忘了的汉奸,尽管崔四爷在应付红白喜丧事儿的过程中也短不了要说些昧着良心的话,干点儿人们常说的“缺德事儿”,但那都是有界限的。为了能让主家们高兴或者是觉得顺当,耍点儿小聪明、说两句好听话儿,甚至装傻充愣地干点儿不伤大雅的、所谓的“不太讲究”的事儿,那也是免不了的。干“大了”这一行,就得脑子活泛、嘴皮子利索、见嘛人说嘛话,那是种职业需要,拿人家钱就得给人家把事情料理地道了!在某种程度上说,那也是为了满足人家事主儿们的心理需求、精神抚慰。要不然,人家能愿意多给你钱吗?因此,人家崔四爷的为人跟吴老二的这种铁心给日本人当汉奸、欺负中国人的罪恶行径可绝不是一回事儿!所以,今天崔四爷见了吴老二,心里就觉得不舒服,怎么想怎么觉得得出出这口恶气! 吴老二也仔细看了看崔四爷,觉得面熟。他眼睛眨了眨,想起来了:这不是当初给我家老三闹着沖喜的那个大了吗!想到这儿,一愣神儿。要搁前几天,吴老二怎么也得在人家面前耀武扬威地咋唿几句,一来是显现威风、摆摆谱儿;二者也是觉得怎么说也得让眼前的这个大了在自己跟前当回孙子!因为,吴老二看到眼前的这个大了,就想起了黄花儿,一想起黄花儿,他的心里就格外地不是个滋味儿……可是,眼下不行了!吴老二知道,日本人投降了,自己已经没有靠山了,自己干了那么多坏事儿,还别说是瞎咋唿,就是一边儿老老实实地忍着,说不定嘛时候那些算帐的人就会找到他的头上!于是,吴老二赶紧缩了缩脖子,恭恭敬敬地向崔四爷点点头儿:“吃了吗,您哪?” 崔四爷心里不痛快,心里骂着:“你也配跟我套近乎?你妈的!天津卫有几个人不认识你的!你跟我套近乎不要紧,那别人还不以为我也跟你似的,长了一副汉奸的贱骨头!”想到此,鼻子里哼了一声,鄙视地看了吴老二一眼。这一眼,崔四爷就发现了问题,心里就更不痛快了!崔四爷斜着眼睛看着吴老二脚上穿的一双日本皮靴子,眼眉一挑,问:“嘢,你小子是中国人吗?” 吴老二赶紧说:“似、似呀!咱似正统的中国人吶!老天津卫!” “噢?老天津卫!那……你妈!介鞋似怎么回事儿?”四爷明知故问,诚心找碴儿,他心里琢磨着:介王八蛋!日本人在时,你给鬼子**子,弄双日本皮靴子一穿,王八盒子一挎,专门欺负中国人!你奶奶的!现在日本人都你妈滚蛋了,你还穿着双日本鬼子的皮靴子吓唬谁呀!崔四爷脸色非常难看。 吴老二低头一看:坏了!坏喽!我怎么稀里煳涂的穿着这玩意儿就出来了!介不自个儿找不痛快吗!吴老二以为眼前的这个大了没认出他来,赶紧装着样子笑了笑说:“嗐!这个呀,我买的,日本人走时带不走了,我买了,便宜……” “我叫你便宜!”崔四爷抡圆了胳膊,照着吴老二的半拉连就扇过去:“介你妈都几儿了,你还跟我装大傻!”
第172页 崔四爷平时也不怎么干力气活儿,按说也没有多大的力气;也没怎么练过打架,按说也不应该出手兇狠,可今儿个也不怎么就这么邪性,崔四爷这一巴掌扇过去,那效果还真不小,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就见吴老二脖子一歪、脸一拧,整个身子斜着就栽出去,脑袋直接就撞墙上了,当时就听“咚”的一声,吴老二顿时就懵了,两眼一黑,躺在地上。崔四爷上去又是一脚,喊着:“我今天让你便宜够了!” 崔四爷一嚷嚷,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四外的人也没弄清怎么回事儿,先看到了吴老二脚上的那双日本马靴。一看,呵!又来个小日本儿!打吧!大家一拥而上使足力气,拳头、巴掌,加上连踢带踹,这顿打呀! 吴老二在地上打着滚儿,抱着脑袋高声叫着:“我似中国人……我似中国人……” 有的人听吴老二一喊是中国人,就下不了手了。可是也有那看不惯中国人穿着日本皮鞋招摇过市的。心想:小日本儿没投降时你穿着双日本靴子蒙人,现在你还蒙谁呀!就沖这一点,就得打!于是就故意发坏,大声喊着:“这小日本儿还会说中国话,更得打了!来呀!上!打吧!” 这一喊,来的人就更多了。到了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眼睁着那双皮靴子就是日本鬼子的东西,能穿这种靴子的人,肯定跟鬼子有过联繫!先打够了再说吧!于是,噼里啪啦的又是一顿好揍! 大家正拳头巴掌的过瘾呢,两辆胶皮车飞速跑了过来停在了人群跟前。前面车上的一个人跳下胶皮车,喊了一声:“都别打了,别打了……” 打人的人觉得也打得差不离了、也累了,见有人出来劝阻,也就停下手。此刻,吴老二也被打得晕头转向,两眼看东西都模煳不清了,嘴里喃喃地说:“救命、救命……” 那个劝阻的人一挥手,后面那个拉着另一辆空车的人放下胶皮车的车把,紧走两步,分开众人,来到吴老二身前,一探身,左手抓住吴老二的一只手腕,右手往吴老二的胳肢窝下一架,一侧身就把吴老二背在身上,走到胶皮车跟前,上身一晃把吴老二扔在了胶皮车上,然后拾起车把。 与此同时,那个劝阻的人也上了先前的那辆车,一挥手,两辆胶皮车一前一后,迅速跑开了。 在场的人都纳不过闷儿来:谁呀,这是?怎么也不问问怎么回事儿就把人给弄走了呢?这时有个上岁数的人说话了:“谁?好傢伙!介都不认识?介似刘三爷!谦德庄跤场大名鼎鼎的好汉,刘振武刘三爷!” 有人更纳闷儿了,就问:“刘三爷把刚才那小子弄走干嘛呀?他们认识吧!哎呦,咱别再打错人了吧?” 那个上了年纪的人说:“没打错、没打错!刚才你们打的介小子叫吴老二,铁桿儿汉奸!就似他把刘三爷家的一个孩子给打死了。人家刘三爷找他多少日子啦!介回行啦!行啦!好受不了啦!等着刘三爷得愣他吧!干坏事儿时也不想想后路!介回算行啦!” 大火一听都明白了,心里痛快!甭管怎么说,咱大伙也替刘三爷解了解气,把那小子打得不含煳啊!一帮人高兴地嚷嚷着,渐渐地散了…… 海风轻轻吹到岸边,岸上的草木在微风中颤动。偶尔几声海鸟的叫声在空中迴荡……虽然有朝阳洒在海滩上,但仍然显得几分凄凉。 老虎拉着胶皮车上的吴老二,把车停在了黄花儿的坟前。 水生站在黄花儿的坟前,从怀里掏出一叠黄纸,看着眼前的一片新坟,嘴里念叨着:“吴老太太、黄婶儿、王七爷……乡亲们,我们给你们报仇来了……黄花儿,你看见了吗?今天我们哥儿仨给你报仇来了!”说完把纸钱点着了。 吴老二听到水生的话,赶紧睁开眼。 他原以为刚才挨打时是有人救了他,还以为自己的命还不错,又遇上救星了呢,因此虽然被打得晕头转向、一阵阵地噁心,却觉得总算是逃出来了,也就放了点儿心,闭着眼睛斜躺在车上,嘴里不住地道谢,问那拉车的人把他拉哪儿去。拉车的人也不回头,告诉他去医院。所以,他就更踏实了,再加上被打得挺重,脑袋瓜子一阵阵地犯迷煳,因此,竟然半昏迷地睡着了…… 当吴老二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来到了大海边。此时他听到了有人念叨黄花儿的名字,就赶紧睁开了眼。于是,映入他眼帘的不光是一片凄凉的坟墓,还有三个男人宽厚的背影。 吴老二懵了,刚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儿,刘三爷已经转过身,走到吴老二跟前。 吴老二吓坏了,赶紧求饶。 刘三爷也不言语,脸上带着杀气,一伸手拎着吴老二的脖领子,把吴老二从车上挒下来,一手从背后抽出一把一尺二长的杀猪刀子,横在吴老二脖子上。 吴老二吓瘫了,浑身都动不了了。刘三爷单手提着吴老二的身子,让吴老二的脚在地上拉拉着,来到了黄花儿的坟墓前。 刘三爷对着黄花儿的坟头说:“黄花儿,三哥是个粗人,嘛也不说了,你睁开眼看着,看三哥怎么宰他!” “饶命、饶……”没等吴老二喊完,刘振武的刀子已经从吴老二的脖子插入,一直穿进了胸膛!
第173页 作恶多端的吴老二在刘振武双手的控制下,浑身一阵痉挛,死了。 刘振武刀子也没拔,顺手一扔,把吴老二的尸体扔进一个土坑,扑打了一下双手,说:“走吧!老四、老虎,咱们走!要不然赶不上部队了!” 老虎和水生答应着,三人都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小船,下了海。水生又向小渔村望了一眼,双手抓住船桨,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划去…… 第八十五章 尾声 转年清明节。 天还没亮,人们就来到坟前给那些被鬼子杀害的乡亲们上坟来了。 当人们来到坟前时,见所有的新坟前都摆着几张烧纸,特别是在黄花儿的坟前,不但摆着烧纸,还摆上了几样儿供品。人们都在猜想,是谁这么早就来祭奠了呀?摆在坟前的烧纸怎么都没烧哇? 有人说是水生、有人说是吴天龙、还有人说是刘家的那老哥儿仨…… 不过,种种猜想很快就被人们否决了。因为大家都清楚地看到,在黄花儿的坟头儿前有着一片明显的、曾经有人躺下来休息过的痕迹。这种不论到哪儿都随便一躺的习惯,只有懒汉一个人才有!看到这种情形,大家都感慨万千,眼窝子浅的女人们又都在抹眼泪了…… 春风徐徐吹来,黄花的坟茔周围开满了数不清的、黄色的小花儿。这种小黄花儿过去人们好像没怎么见过,如今一下子就开了这么多,乡亲们人人称奇。 有人说,那黄色的小花是专门儿为坟土下面的黄花儿而开的;也有的人说,那种黄色的小花其实就是黄花儿和她的女儿小黄花儿! 可惜王七爷也牺牲了,他要是还活着,也许就能告诉给大家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