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天阑》 第一章 【第一章】 似乎是作了很长的一场梦,琳琅惊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微亮。 她已经很久不曾作这样的梦了,人已醒,梦依然还在脑海中徘徊不去;她呆坐在床上,抓紧了柔滑的丝绸被单……对她而言,那确实是一场恶梦。 「夫人,夫人,出什麽事了?」 丫鬟从琳琅的尖叫声中醒来,正在门外焦急地敲门。 微微叹了口气,琳琅伸手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才沙哑着喉咙回答外面的丫鬟:「没事,你先下去吧。」 门外渐渐安静,丫鬟似乎走远,琳琅看着空荡荡的枕畔,轻轻叹了口气,整整七年,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夜不归宿,琳琅看着那扇紧闭着的房门,幽幽叹了口气。 呆坐在床上半晌,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披上外衣开了门,门外是丫鬟素衣和管家赵伯,看到赵伯恭敬地弯着腰,欲语还休。 琳琅微微一笑,道:「赵伯,可是爷今个儿又忘了带银子?」 赵伯道:「爷说,他等夫人。」 丫鬟素衣听了赵伯的话偷偷地看琳琅,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麽。 「我知道了。」琳琅面色不变,转身後又回头向赵伯交代道:「你先去帐房取些银票,在大厅等我便是。」 赵伯领了命赶忙去帐房取银票,他走後,素衣跟在琳琅身後进了房,服侍琳琅起身。 琳琅端坐在镜前,素衣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秀发,乌黑的秀发抓在手里很是柔软,素衣在服侍琳琅之前曾给好些人梳过头发,没有一人比得上琳琅。 素衣是三年前,琳琅从街上买回来的,那时,素衣并不叫素衣。 那时候因为东家的公子看上了素衣,欲娶素衣为妻,那家的老爷夫人便将素衣的卖身契还给素衣,让她离开。 素衣是喜欢那家公子的,可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身分,那家的老爷夫人还算厚道,不曾将她卖入妓院,亦不曾将她打骂一顿,卖到别家去当下人;赶走素衣的时候,那家的夫人对素衣说,若要怨只能怨她不是出生在大户人家,她的孩子不能娶一个奴婢为妻。 後来素衣来川州寻亲未果,沦落街头差点被人骗进妓院,琳琅路过,顺手买下了她,於是才有了今日的素衣。 素衣一直在想,为什麽琳琅可以如此处之淡然,老爷是她的夫君不是吗,难道她一点都不在乎吗? 琳琅看着镜子中素衣那张不甚清晰的脸,淡笑。 「素衣,你不专心了。」 「夫人,素衣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琳琅笑道:「你还小,很多事你并不懂。」 素衣不再说话。 到门口时,赵伯早已经备好了轿子,轿夫抬着轿子平稳地行在路上,素衣和赵伯伴在轿子旁跟着走,直到轿子停在春风楼的门口。 川州原本就是一个繁华的城,春风楼位於川州最繁华的那条街上,这儿是守规守矩的女子从不踏足的地方,却是男人们最爱寻花问柳之地。 轿子方停妥,门房小厮就迎了上来。 「闻夫人,里边请。」话里不无嘲讽之意。 进了春风楼,鸨妈春娘就迎了上来,娇声笑道:「闻夫人,稀客稀客,来人呢,快给夫人上茶。」 「春娘客气了。」琳琅看了春娘一眼,对赵伯说道:「赵伯,将银票给春娘。」 「翠花,翠花死丫头,还不快点死出来领闻夫人去锦绣阁?」春娘接了银票,笑开了花,自然不会拦着琳琅,当然,她也不敢拦着琳琅。 丫鬟翠花小跑着出来,恭恭敬敬地领着琳琅朝锦绣阁的方向走去。 其实,去锦绣阁的路琳琅早已熟在心,路走多了,习惯了,不刻意去记却也知道该往哪里走。 到锦绣房门口时,翠花敲门,里头传出了柔和的女声:「谁?」 翠花说:「姑娘,是闻夫人来了。」 片刻,锦绣的房门就开了。 站在门口的锦绣披了外衣,看确实是琳琅,退开一些,道:「闻夫人安好。」 「锦绣姑娘,打扰了。」琳琅神色自若地与她打了招呼,随即进了屋子。 翠花当然进不了锦绣的房间,她还想看看闻夫人对上老爷宠爱的锦绣姑娘会是什麽样,可惜却被锦绣打发走了,锦绣亦出了房间。 这是习惯,也是规矩,他夜宿在这儿,次日一早他的夫人便会来服侍他起身,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锦绣的房间布置得很淡雅,不若一般青楼女子的俗气,琳琅并不讨厌锦绣,甚至觉得这样淡雅的一个女子沦落到青楼是平白糟蹋了。 琳琅看着那扇门将素衣、锦绣与自己隔开,轻声叹气,放慢了脚步,尽量让自己不发出细微的声响。 床上的闻不悔一向浅眠,琳琅一进屋,他就察觉到了,琳琅身上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闻不悔身边,每次醒来看到琳琅,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檀香,他的心就会安定下来。 琳琅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浅眠的人,很容易便会惊醒,原本是希望他能睡得好些,不想还是惊醒了他。 「爷。」琳琅拿起一旁放着的衣裳靠近床上的人。 「嗯。」闻不悔几不可闻的一句话,算是回应了琳琅,任由琳琅服侍他起身。 琳琅拉开帐幔,迎上了他的双眼,看到他精壮赤裸的胸膛,琳琅微微敛起眼帘,手却熟练地为他穿戴衣物,除了琳琅,闻不悔从不让别人服侍他起身,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他亦不曾想过去改掉这个习惯;闻不悔低头,看着熟练地为自己穿戴的琳琅,长长的睫毛像扇子,挡住了那一弯秋水,让人看不出她的心里在想些什麽。 末了,闻不悔踏出了锦绣的房间,身後跟着琳琅,他看都不看站在一旁的锦绣,兀自离开,琳琅则紧跟在他身後,素衣见她离开也忙跟了上去。 琳琅回头看了锦绣一眼,不曾错过锦绣眼里一闪而过的悲伤。 一路上琳琅一直都在想锦绣,不曾注意到前面的人什麽时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她就那麽撞上了闻不悔的胸膛,她这才回过神来,忙退开几步。 闻不悔直勾勾地盯着琳琅的眼睛,逼着琳琅直视他;琳琅无奈之下率先移开了视线,寻了话题,道:「爷,赵伯已经让得意楼的厨子备好了早饭。」 这是他的习惯,若不在家里,定是在得意楼用膳。 闻不悔点头,上了那足够坐两人的轿子,轿夫们抬了轿子一路往得意楼去了。 轿内坐了两人,虽说不上拥挤,毕竟是个小空间,闻不悔一直盯着琳琅的脸儿看,直到琳琅万般不自在,半晌後,才忽听到闻不悔唤道:「琳琅。」 「嗯?」 「你嫁给我多少年了?」 琳琅一愣,未曾想过他会问这个话题,随即认真地思考起来。 她嫁予他多少年了? 似乎,有七年了吧? 「似乎,有七年了吧?」琳琅还未回答,闻不悔却有了答案。 琳琅微微一笑,「是啊,七年了。」 七年哪……人这一生,有多少个七年? 闻不悔不再说话,琳琅偏头看向他,入眼的是他俊美的脸,如七年前她初遇他那般,过了七年,这张俊美的脸上,少了当年的稚气,多了如今的沉稳。 琳琅的思绪忽然回到了七年前,她初遇他那时。 那时的琳琅,是被卖进闻家的…… 琳琅是在隆庆元年的冬天被卖进闻家的,彼时新帝刚刚继位,改年号隆庆。 在琳琅的记忆中,那年的冬天很冷很冷,那时的自己更是万般狼狈,和她的狼狈相比,那年的闻不悔也不遑多让。 第二章 父母的意外过世,豺狼一样的亲戚们想尽办法搜刮闻家的钱财,甚至连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退还了订亲信物,迅速嫁了京城里的富家子弟……号称川州首富的闻家在一夜之间落败,所有的人都只会落井下石,没有人雪中送炭;闻不悔在那一年从高高在上的顶端跌到了谷底,摔得遍体鳞伤。 初见时,琳琅眼中的闻不悔是一只受伤的野兽,愤怒而不甘;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一样的怨恨命运不公,一样的愤世嫉俗,一样的不幸。 闻不悔初遇琳琅那年,琳琅的狼狈让他愤怒的情绪稍稍地平复了一些,人都是这样的,习惯从别人身上寻找安慰;对於闻不悔来说,没有自己的家,被人当作奴隶四处买卖的琳琅,比他更可怜。 那时候闻不悔买下琳琅可谓是鬼使神差,或者只是一时的冲动,总之琳琅从此成了闻家的人;琳琅被买下了,却不是当丫鬟或当奴隶,而是披上大红色精致的嫁衣,坐上八人大轿,名正言顺地被娶进闻家的。 琳琅不明白闻不悔为什麽要娶她,即使闻家没落了,要娶个家世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儿还是可以的;她不明白,也从不问,不管那时闻不悔是不是一时冲动,反正结果是他娶了,而她嫁了。 到如今,闻家再度成为川州首富,不管琳琅从前什麽身分,都不曾有人敢看不起她,她是闻家的夫人,名正言顺且掌握了府中经济大权的夫人;比如,闻不悔很宠爱春风楼的锦绣姑娘,锦绣却进不了闻家的大门,自始至终,闻家的夫人都只有琳琅一个,连妾都不曾有过。 许多人羡慕琳琅,恨不得当初被卖进闻家的人是自己;每次琳琅听到上街买东西回来的素衣绘声绘色地给自己说街坊上听到的闲言碎语时,都一笑而过。 她确实很庆幸那年的冬天遇到闻不悔。 最初那一年,她思念家乡,夜夜被梦魇纠缠,紧紧握着她的手的是闻不悔,冬夜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人也是闻不悔,如果那年的冬天她不曾遇到闻不悔,或许,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今日的琳琅。 素衣曾说,夫人一定很爱老爷。 琳琅笑了,却叹气。 爱吗?她也不知呢,喜欢,确是有的吧。 至於闻不悔……也是喜欢她的吧?只是喜欢,无关爱。 琳琅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定神,仔细地看着闻不悔。 闻不悔微略不解,也没多说什麽,见琳琅额前有几根青丝散落,贴在脸颊上,顺手将它们撩到耳旁,蓦然,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问道:「过几天,似乎是你的生辰了?」 琳琅一愣,点头回应。 琳琅是不过生辰的,每年的这天,琳琅总会躲起来,安安静静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若不是从她的梦中呓语中零零散散地知道了她的一些事,闻不悔也不会知道哪天是琳琅的生辰。 他从不主动去问琳琅的事,不是漠不关心,而是他知道自己就算问了,琳琅也未必会说。 「今年,依旧不想过吗?」闻不悔问。 琳琅沉默。 闻不悔又道:「在那天到来之前,若你改变主意了,定要和我说。」 琳琅低头,片刻後抬头朝闻不悔微微一笑,道:「今年,就按照爷的意思办吧!」 该忘的,她从不曾刻意去想起,都已经七年了,一切都已经过去,她似乎也不必再那麽坚持了。 闻不悔似乎很高兴,即使表现得不明显,琳琅依旧察觉到了;似乎他细微的情绪变化和细微的动作,琳琅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想法。 原来,七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 眼前的男人其实为她做了很多事,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她人生中的一部分,无可替代的一部分。 琳琅在心底划刻着闻不悔俊美的脸,弯起了嘴角,这个男人是她的家人呢。 轿子到了得意楼的门口停了下来,轿夫压轿,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轿夫拉开了轿帘子,此时得意楼的掌柜家,可爱的一对龙凤双生孙子笑笑闹闹地跌撞到轿边,妹妹摔倒在地,哭得稀里哗啦,小小的,圆润的孩子哭得煞是惹人疼。 掌柜的随後就跑了出来牵起地上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道歉:「老爷、夫人,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老爷和夫人,还请老爷、夫人见谅。」 琳琅见闻不悔并无郁色,便笑道:「无事,掌柜的好生哄哄,小丫头哭得正伤心呢。」 掌柜的连声道是,领了孩子离开。 闻不悔正打算出轿,琳琅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不解地看向琳琅,琳琅迎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连轿夫也听得真切。 琳琅说:「爷,我们要个孩子吧。」 此话一出,呆愣住的不只是闻不悔,还有外头听得真切的轿夫、素衣和管家,闻不悔最为惊讶……在场的人都未曾想过琳琅会说这样的话。 闻不悔望着琳琅的眼儿,看出她眸中带着的那一丝丝期盼,忽然觉得,若有个孩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几年,他们都不曾刻意地想生个孩子,也不曾刻意地避孕,可现今琳琅有了这个念头,那麽闻家多个继承人便是铁板上定钉子的事儿了,一个像他和琳琅的孩子,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琳琅见他久久不语,心渐渐凉了下来,本以为这事儿到这就算完了,忽又听闻不悔开了口:「不如,要两个吧,女儿像你,儿子像我,刚好有个伴。」闻不悔步出轿门,伸手牵着琳琅出了轿子。 琳琅没站稳,差点被轿门绊倒。 管家赵伯欣慰地擦着老泪,感慨闻家这会儿总算是有了希望。 素衣则以帕掩嘴偷笑。 或许是真的想要个孩子,连日来,闻不悔留宿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很多时候要一个孩子也需要看缘分,七年来琳琅的肚皮没有任何消息,一半是她刻意的结果,另一半则是应了那句话……缘分未到。 比起琳琅,素衣和管家赵伯似乎更焦急。 与闻家有生意来往的简家老爷的一直不孕的夫人,生了个儿子摆酒席,简家早早就派人送来了喜帖。 琳琅原本以为这次也和以往一样,只要派人送去贺礼,再藉口闻不悔忙,而自己身体不适便可;不想闻不悔见了请帖之後,若有所思,到了晌午就派人来通知琳琅准备去赴宴。 琳琅本来就极少去猜他的心思,他说去,便吩咐素衣去查看了原本就准备好的礼物,顺便好好地打扮了一番。 这些应酬宴,不去则矣,去了自然不能丢了闻家的脸面。 简家听闻他们会出席,倍感荣焉,等闻家的马车在简家门口停下时,简老爷已经带着一干妻妾在门口迎接,给足了闻不悔面子。 晚宴一如想像中那般无趣,闻不悔不放过机会,和一行生意上的同僚应酬起来,而琳琅则无趣地被夹在一群贵夫人之间听她们奉承巴结和互相攀比,其中不乏看不起琳琅的出身又不得已要巴结琳琅者,酸溜的话语听在琳琅耳中甚是好笑。 所有人中唯一能够留住琳琅目光的,是简夫人手中抱着的那个小婴儿,刚出生的婴儿说不上可爱或者漂亮,连眼睛都未睁开。 一群夫人见琳琅一直盯着那孩子看,有聪明者立刻转移了话题,将话题带到了孩子身上,闻家的夫人羞怯地说道:「看琳琅妹妹很是喜爱孩子,不如抱抱我儿,他很乖呢。」 琳琅虽然对於她套近乎的叫法不是很满意,却无异议地抱过了她手中的婴儿,那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被人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她很是喜欢。 第三章 在场也有几位夫人极其想要孩子,索性向简夫人讨起了「秘方」。 「各位姊姊妹妹,稍等一小会儿。」简夫人神秘非常,派了丫鬟去房内取东西。 片刻後,丫鬟在众人殷切的翘首引领下,端着一座白玉观音像来到简夫人身边,简夫人笑道:「这是在宝应寺求回来的送子观音,很灵验,我能怀上都是靠了它。」 琳琅的视线落在雕工精致的白玉观音上,嘴角微微勾起嘲讽的笑,为何世人都如此信奉神佛? 与琳琅相隔不远的闻不悔得了空闲看向琳琅这方,见琳琅将手中的孩子送入简夫人怀中,似乎有些乏了,索性与简老爷告别。 他走向琳琅,琳琅见他过来,有些惊讶,还未开口,就听闻不悔说道:「夫人,我们该回家了。」 闻言琳琅心下一喜,闻不悔上前一步,牵着琳琅出了那群贵夫人们的圈子,引得那些个夫人们又羡慕又妒忌。 回去的路上,素衣坐在驾车的马夫身旁,兴冲冲地与车内的琳琅说起在简家听到的一些闲话,也说到了简夫人的那个送子观音,小丫头过於开心,忘了向来让她畏惧的老爷也在车内,兴冲冲地提议道:「夫人,要不我们也去宝应寺求一个吧?听说真的很灵验,宝应寺一向香火旺盛,没准夫人去求了那送子观音後,我们就会有小主子了呢。」 琳琅微笑,心想素衣从出了简家到现在一路上都说个不停,是否会口渴? 比起琳琅的漫不经心,闻不悔却将素衣的话给听了进去。 车外的素衣说着说着,忽然想起车内除了夫人之外,还有老爷在,蓦地闭上了小嘴,还不忘抚了抚胸口压惊。 她不说话,顿时显得安静了下来,入耳只有马蹄声「笃笃」不停。 夜里,琳琅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闻不悔说道:「琳琅,不如我们也去一趟宝应寺吧?」 琳琅勉强睁开眼,熄了灯之後屋内一片黑暗,看不清闻不悔脸上的表情,她忽然想到什麽,回道:「好。」随即又起了困意,安然睡去。 低头看了怀中的人儿一眼,闻不悔的心头平和异常,怀中的人是他的妻子,一个温润淡雅的女子,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他一直在努力给她最好的。 入秋的天气已经转凉,琳琅习惯性地往闻不悔的怀里蹭了蹭,闻不悔顺手将她揽得更紧。 锦绣曾经幽怨地问他为何不娶她进门,可是嫌弃她的出身?对此他一笑置之;比起锦绣,琳琅的出身也算不得多光彩,可是他并不爱锦绣,自然不会娶她进门。 有一次锦绣失态,质问他说既然他爱琳琅,又何必去招惹她? 其实算不得爱,他是喜欢琳琅的。 更重要的是,之於他而言,琳琅是他的亲人,唯一的亲人,故而他的妻子永远只有琳琅一人。 他忽然越发地期待起他和琳琅的孩子……未来,他们的孩子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 原本是说好一同去宝应寺的,到了准备出发那天,闻不悔却走不开了,琳琅也知道他要撑着这个家很不容易,所以很多事都不烦他;对她来说,去一趟宝应寺有无他在身边都无妨,因为她并不信神佛。 到了出发的时间,琳琅带着素衣还有一些下人上了马车朝宝应寺而去。 宝应寺在川州不远处的宝应山脚下,故而得名宝应寺,从闻府到宝应寺有一段路程,所以一大清早琳琅他们便出发了。 走的时候素衣捧着闻不悔在琳琅出门前送上的披风上了马车,边收起边说道:「夫人,爷待你真好。」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又说道:「要是没有锦绣姑娘就好了。」 如果没有锦绣,这会是一对让人羡慕的夫妻。 琳琅睨了素衣一眼,笑道:「素衣,你觉得锦绣姑娘美吗?」 素衣点头。 琳琅又问:「比起我,是否是锦绣姑娘更美?」 素衣迟疑了一下,再次点头,琳琅的容貌确实不及锦绣。 琳琅再次笑道:「素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连我觉得锦绣姑娘埋没在春风楼里可惜了……但是你们老爷不会娶她,甚至不会纳他为妾,你可知这是为何?」 「素衣不知。」 「那是因为她算不上家人。」琳琅换看马车四周,问道:「素衣,我让你带的东西可带了?」 素衣对琳琅的话似懂非懂,听她转了话题,忙回道:「带了。」 她边回话边翻出个包裹递给琳琅,包裹里面是几本杂书,素衣特地找来给琳琅打发时间的。 「『世书』?」琳琅打开包裹时,看到第一本书的封面赫然写着「世书」,再看後面几本,与「世书」一样皆是史书。 素衣闻言看向琳琅手里的书,随即咋呼起来,骂道:「定是闻易那臭小子拿错了,我给夫人找的杂书怕是让他送到老爷书房去了。」 简易在闻家书房工作的下人,平时负责更新整理书房的书籍、打扫书房之类的。 琳琅笑道:「无妨,反正都是打发一下时日。」 马车飞驰在路上,车内的琳琅安静地看书;素衣这几年跟在琳琅身边,也识了不少的字,素来和她要好的简易也是识字的,但是素衣最喜欢琳琅看书时专心的模样,那模样让素衣想起从前见过的大家闺秀。 素衣盯着琳琅的模样,猜想着琳琅定是哪个富贵人家中的大家小姐,因为家道中落才会沦落到川州的。 马车行到宝应寺门口时,琳琅正好放下了书中的「世书」。 一行人正准备进宝应寺时,素衣眼尖,看到了不远处缩在角落里的一个孩子,破烂的衣服,凌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脸蛋儿看不出什麽模样,他的面前放着一个残破的碗,碗里连一个铜钱都没有。 同情心有些泛滥的素衣央求琳琅,道:「夫人,那孩子看起来好可怜,我们帮帮他吧?」 琳琅闻言看向那孩子,那孩子见琳琅他们一直在看自己,微微低下了头;琳琅想,那麽瘦弱的一个孩子蹲在地上乞讨,怕是饿坏了,她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给素衣,吩咐道:「你带那孩子去吃顿饭吧。」 素衣接过银子朝那孩子走去,琳琅则带着其他人准备进宝应寺,才走了几步,素衣喘着气跑回来,说道:「夫人,那孩子不肯去。」 琳琅惊讶,看向素衣,却发现方才缩在角落里的那个孩子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琳琅仔细打量那孩子,看不出什麽不一样的,倒是那双清澈的眼睛赢得了琳琅的好感,琳琅来到那孩子面前,蹲下身,将银子递给那孩子,「这不是施舍,亦不是同情或者怜悯,权当是我借给你的,可好?」 孩子看着琳琅,试图从她的眼神中看出点什麽,许久之後,他接过了琳琅手中的银子,甚至不曾说声谢谢,挺直了背,朝原先的位置走去。 「什麽嘛,我刚才好心要带他去吃饭,他居然理都不理我。」素衣有几分埋怨那孩子不知好歹。 琳琅却笑道:「素衣,你不觉得这孩子很有骨气吗?」 素衣撇嘴,不再说什麽,一行人就这麽进了宝应寺的大门;角落里的那个孩子一直盯着琳琅看,直到琳琅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低头,摊手,看着手中的银子不发一语。 不知道缩在角落多久,寺院里出来一个僧人,其中一个开口道:「今天闻夫人来宝应寺礼佛,故而主持应了夫人的请求,特地准备了大量的斋饭,如若大家不介意,可进宝应寺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