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逍遥游》 第一章:抑郁与自由 风…… 像燃烧着的火焰,身体失去意义,由实化虚;意识由虚化实,像一蓬飘溢于空中的气态酒精,一点火星与其触碰,燃烧、爆炸! 跃出去后的零点零一秒,楚参心中升起巨大的后悔和恐惧,随后的零点零二秒这种情绪又消失无踪了,毕竟已经这样了,后悔和恐惧无补于事。 接下来的几秒钟,楚参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原来意识是真的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的。 一头雄狮奔跑在草原上,夕阳下的草原像一片色彩的大染缸,绿色、红色、金色…… 一只白色的海鸟飞翔在蓝天白云之上,海风带着咸腥味,楚参深吸了口气,仿佛嗅到了那般滋味。 漆黑幽秘的深海……带着诡秘色彩的微光勾勒出一片庞大的阴影,巨鲸是只巨大的孤独怪物。 楚参生前最怕两样东西,做梦时时常会因此惊醒,随后便是手脚发软、大汗淋漓。 一者便是深海,漆黑、幽秘、诡异、未知…… 一头头丑陋狰狞的恐怖怪物无声无息的潜伏在海底的某个角落,配合着电影中摄人魂魄的背景音乐,镜头一点点拉近……它们张着血盆大口突然窜出来,混浊漆黑的海水漾起一缕缕血红。 其实相比于未知的海底怪物,楚参更怕的是海底令人窒息的幽闭感。 你能想象被灰色的海草一层层缠住身体,在陌生且空旷的海底一点点窒息的感觉吗? 又或者是妖艳的? 当你游过一片五颜六色的海草丛,紫红色的章鱼从你脸上蠕动爬过,幽蓝色的怪鱼从你手边游过,碧绿色的小虫甚至钻进你的眼睛里! 你想往上游,拼命想要逃离这片深海,原本柔弱摇摆的水草像带着剧毒的触手,死死地拉扯着你的腿! 楚参不禁苦笑,悲欢主义者到死想的都是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另一样令楚参感到极大恐惧的东西则是高空了。 想象一下在百米高的弧形大厦楼顶,立足之地只有不到五平米,你手脚发软的抱着一根纤细脆弱的避雷针,一点点微风都让脚下的大厦柔软的像面条一般! 在楚参的潜意识中,高空代表了死亡! 人毕竟不是鸟,终会在地心引力的撕扯下砰然坠地,谁人能不怕死呢, 这就是楚参最怕的两件事了,讽刺的是——现在事情的结果是楚参在“深海”挣扎良久,然后从大厦楼顶一跃而下…… 原来生活就是深海……楚参感到自己被缠的严严实实的,一点一点在现实中窒息,每天提心吊胆的警惕着突然蹦出来的怪物! 热闹非凡却又无比空旷的世界里,他一动不动的漂浮在中央,像具尸体,一动不动…… 两年前楚参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治疗的这两年两年间,他的病情不止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终于最近这两个月,睡眠也离楚参而去…… 他想到海子的一句诗——没有任何夜晚能使我沉睡,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 以前楚参还总能在黑夜中得到安慰,现在却再也不能了……黑夜原本就是一无所有的,又如何给楚参安慰呢? 无法评说酒精的好坏,继黑夜之后,它是唯一能让楚参干涸的心灵稍得慰藉的东西了,八百毫升的白酒完全击碎了楚参石头般的心,于是有了这样的一跃而下。 引力和水草一样,都是缠绕在脚踝上的怪物触手…… 其实谁人没做过飞天梦呢?空空旷旷的天空,那么通透、那么自由。 楚参不是怕高,他只是怕死罢了,他也忘了自己是几岁不再做梦自己变成一只飞鸟,是什么时候放弃了对于天空的向往,又是什么时候潜意识里把天空和死亡划了等号……或许他最后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就是想找回曾经对于天空、对于自由的感觉吧…… 扯了这么多,简而言之就是——楚参患了抑郁症,酒喝多了然后跳楼了…… “这件事明天或许会上报,引来无数吃瓜群众的同情或鄙夷吧?”楚参这样想。 反正这跟楚参也没什么关系了,他的死不会有人在意的。 朋友?楚参没有朋友,更没有女朋友…… 亲人?楚参不止是单亲家庭,还不是普通的单亲家庭,他对父亲这个概念一无所知,母亲则是个冷漠刻薄的人。 或许他的死仅会让那个令人厌恶的中年油腻秃顶胖老板叹声可惜,毕竟像楚参这样“蠢”的员工可不好找…… 在空中这个角度看来,桑城的夜晚五颜六色,好不热闹,活像海底五颜六色的水草怪鱼! 楚参张开双臂,像小鸟一般…… 死亡没什么可惜的,时间本就是慢性毒药,人从出生起就在一步步走向死亡,早几十年晚几十年又能改变什么? 更何况,活着对于楚参来说早已变成了痛苦与折磨! ………… 眼前的色彩越来越暗,风呼啸的声音震若雷鸣,楚参心中再次升起巨大的恐惧,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贪生怕死”毕竟是人类的本能…… 其实从十九楼跳下,总共的下落时间也不过区区三秒罢了,在楚参的意识里却把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能想的都想了个遍,情绪心情也是“一波三折”,时间好像被延长了一般。 任何事物都需要参照,不同的参照不会改变事物自身的属性,却会使其表现属性发生巨大的变化! 光不是还能一秒钟绕地球八圈的嘛? 楚参不由自嘲的笑了笑,这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嗯……楚参最后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把所有杂乱的思绪赶出自己的脑袋,严肃的像是即将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最后楚参想到了三部电影。 1、肖申克的救赎——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的,你习惯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那就是体制化。 2、勇敢的心——威廉?华莱士最后大喊的那一句“freedo。 3、飞越疯人院——不自由,毋宁死。 几乎没有痛苦;冥冥中的神真是仁慈,死前留给楚参那么长的时间感受和追忆美好,死时的痛苦却瞬间消逝,甚至来不及稍加体会。 随后是静谧与黑暗…… 第二章:饮酒磕药 楚参艰难的坐起身,浑身酸软无力,在床上撑着额头呆坐了许久,大脑才勉强能进行思考。 这是死后的世界么?不太像啊…… 这是间古韵且奢华的房间,一道巨大的翠玉屏风挡在床前。 十九楼跳下来按理说,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自己了,自己应该妥妥的肉泥一摊才对,可现在这情况……就算是投胎也不应该这么快啊! 楚参看了眼自己的双手,白皙、修长……绝不是自己原本粗糙的大手。 呆了三秒的楚参突然一声惊呼,莫不是投成个女人了? 赶紧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的裆下,随即松了口气,还在…… 只是,只是怎么没有感觉啊? “少爷,您您终于醒了!” 楚参一抬头吓了一跳,一张老泪纵横的老脸突兀的横在自己面前! “你……你是?” “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老吴啊,少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下人都赶去向主簿大人报丧了……”老吴一边抹着眼泪。 “对了,得赶紧把去给主簿大人报丧的下人追回来才是!” “少爷您好好休息,我去请越城的王神医回来,山阳县的这群庸医,竟敢说少爷您已经脱阳而亡了!” 说着老吴就绕过屏风出去了,留下一脸懵逼的楚参。 老吴前面说的都还勉强能接受,毕竟现代的穿越小说着实不少,自己就算穿越了也还能保持镇定。 只是……只是这脱阳而亡是什么鬼?! ………… 最终赶去洛京报丧的下人没能追回来,越城的王神医为刘风诊断后并无大碍,开了几副方子便走了。 刘风也就是楚参现在这具躯体的原主人的名字了,父亲刘安,字公淮,居于洛京,任主簿。 刘风坐在铜镜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张令女人都嫉妒的容貌,身后一身材娇小可爱的婢女小心翼翼的在替刘风梳头发,其实刘风对自己现在的样貌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是副皮囊罢了。 刘风叹了口气,是冥冥中的神让自己再活一次么? 身后婢女手微微一颤,刘风皱了皱眉,头发被扯的有点疼了。 “你害怕?” “奴……奴婢不敢!” 婢女双手扶地,把头深深埋在地上。 刘风转过身,望着婢女微微笑了笑。 “你其实大可不必害怕,我只是想问你些问题。” 也怪不得婢女害怕,自己现在也算是“凶名”在外了。 想到此处刘风不禁苦笑,过量服用五石散,夜御十余女,差点脱阳而亡…… 原来的刘风也真有够荒诞的,怪不得神要自己代替他重活一次。 “现在是公元多少年?” “公元多少年?”婢女抬起头,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 刘风想了想。 “现在是什么年号?皇帝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更迷惑了,刘风怎么会问这样“弱智”的问题?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尽管迷惑,对于主人家的问题,婢女哪里敢有丝毫违逆? “现在是甘露三年六月,帝……帝为高贵乡公曹髦。” 刘风恍然,甘露三年啥的他不清楚,不过凭借曹髦这个名字,总算定位到自己现在在什么年代了。 说到曹髦,刘风在现代认识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另一个人——司马昭。 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个故事的主角毋庸置疑是司马昭,另一个悲惨的,用来衬托主角的则便是曹髦了,因为司马昭想篡的位置就是他的! “魏晋时期……”刘风喃喃自语。 “魏晋?” 刘风微微一笑,没有向婢女解释“晋”这个字。 现在是魏,等司马氏取代了曹魏,便成了晋了…… ………… 夜。 刘风笔挺的躺在豪奢的大床上,依旧夜不能寐,貌似换了个年代、换了个社会、甚至换了具身体,却依旧没能换掉抑郁症。 辗转了半天,刘风坐起身深深的叹了口气。 抑郁症不是矫情,它是种病,是最能折磨人的病! “小眉……” 外面无人响应,刘风只得放大了声音又喊了一次。 “小眉!” “少爷……少爷。” 小眉衣衫凌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给刘风,刘风疑惑的下意识接过木盒,小眉怎么知道自己要什么? 小眉就是那个白天替刘风梳头的婢女,她是刘风新的贴身侍女,原来那个死了。 怎么死的?谁会关心一个卑微婢女的死活呢? 将木盒递给刘风之后,小眉就睡眼惺忪的跪坐在软榻边缘。 “这是什么啊小眉?” “五石散啊,吴管事说您没有五石散难以入眠的……” 刘风打开木盒,五石散相当于古代的毒品,刘风再无知也知道五石散服了之后令人亢奋,怎么那个“刘风”荒诞到把五石散当安眠药的嘛? 刘风随意扫了一眼,把盒子合上递还给小眉,小眉疑惑的接过盒子,畏畏缩缩的低着头等候刘风的吩咐,即使主人要她侍寝,小眉又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小眉麻烦你拿些酒来好吗?” 小眉愣了一下,这可不像是主人家的语气啊。 待小眉从外面拿了壶酒回来,刘风干脆下榻,坐到外面的案桌上开始饮酒。 一樽酒入肚,刘风心情莫名的复杂,心里火烧似的,可精神却僵硬的如同木头。 这是梦吗?自己穿越到魏晋来了? 貌似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自己死都死了一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小眉侍立在一边为刘风倒酒,看到小眉努力睁大眼睛的样子,刘风不禁有些好笑。 “小眉你回去睡觉吧,倒酒我自己来就好” “嗯啊?不行的不行的!吴管事吩咐过,公子您不管是服用五石散还是饮酒,奴婢都要在一旁服侍。” 刘风看了看外面,这毕竟是另一个世界了,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像小眉这样的婢女,卑微、低贱,像上一个,死了换一个就是了,没谁会在乎。 自己若是由她去还好,若是让她回去休息,说不定管事以为自己不喜欢这婢女,小眉的命运不定会怎样呢。 想到此处刘风不再说话,自顾自的饮酒,说到底自己现在是泥菩萨一尊,自身难保。 明天……明天刘风打算好好看看这个新的世界,也要好好了解下自己这个新身份了。 ………… 这个世界的酒好像不如现代的酒烈,却更加好喝一点,也更悠长些,软绵绵的像梦一样…… 刘风也记不得期间又让小眉去取了几次酒,最后还上了几道下酒菜,虽然是一个人独饮,但边吃边喝,好不惬意。 第三章:刘伶醉酒 本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谁知这一醉竟然醉了整整三天! 这是刘风睡得最久的一次,也是睡得最痛快的一次,刘风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睡眠的美好,只是这一觉醒来却看到了……父亲? 刘风正不知如何应付,毕竟自己既不是真正的刘风,也从来没有过父亲。 在卧榻旁守了许久的刘安见刘风醒了,便站起身来。 “我只是来看看你究竟是死是活。” 刘安语气淡然,转身向外走去。 “对了,你母亲想你了,有空便去洛京与你母亲聚聚。” 就这样,刘安说了两句话便又走了。 ………… 这一醉刘风竟然奇迹般的发现自己找回了原来刘风的不少记忆! 这些记忆对于刘风快速适应这个新世界真是有很大的帮助。 “刘主簿……” 刘风又坐在案桌边饮开酒了。 刘安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在洛京却连九卿也要稍给些面子,何也? 刘安这个主簿的官职不过是项掩人耳目的“副业”罢了,最关键的是——洛京那帮达官贵人的五石散都是刘家供应的! 刘安等同于大毒枭,不过在这里……“贩毒”是合法的! 这里无人不追捧五石散,这是个荒诞疯狂的年代,却也是风流洒脱的年代! 这样貌似不错呵? 大毒枭的儿子,富二代兼官二代…… 刘风提着酒壶起身向外走去,来到这个世界四天了,结果在床上躺了四天,总得出去亲眼看看这个世界吧? 小眉一步不离的跟着,刘风也随她。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刘风还是楚参的时候,他最大也是唯一的爱好就是——走路! 想到此处刘风不由自嘲的笑了笑,走路成了唯一的爱好……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么? 跟在身后的小眉好奇的看了眼刘风的背影,这几天接触,刘风倒没有外面说的那么“恐怖”,就是……就是有点傻。 又是不知道年号和当朝皇帝,还不时呵呵傻笑两声…… 山阳县只是个小县城,本就不甚热闹,刘风的宅邸又偏幽静之所,于是街上行人当真寥寥,这却也并不影响刘风走路的“雅兴”。 刘风提着酒壶,不时仰头饮上一小口,满腹心事正走着呢,迎面竟驶来一辆鹿车! 在现代哪里见得到活生生的鹿这种动物? 出门时吴管事本来要替刘风备牛车来着,刘风想走路便拒绝了。 虽说鹿这种动物生性温驯,却也架不住鹿车主人的“鞭挞”啊! 小鹿失控一般向刘风狂奔过来,小眉被吓的花容失色,刘风下意识的护住小眉。 说来奇怪,自从自己真真切切的死了一次之后,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自己都镇定的不可思议! 鹿车最终没有撞到刘风,而是在刘风身前两丈停了下来,刘风抬眼一看,驾车者是个个头矮小,皮肤黝黑,样貌丑陋的中年汉子。 这厮一手提着个硕大的酒壶,另一只手握着缰绳,也不知饮了多少酒,黝黑的皮肤黑里透红。 这矮丑挫的怪人猴子一般敏捷的跳下车,指了指刘风手里提着的酒壶。 “八百里开外就嗅到这般美酒滋味了,昔在洛京领军都督幕府当参军时曾有幸一品芳泽,可是……可是黄粱梦?” 鹿车后面气喘吁吁的跑来一个奴仆打扮的憨厚中年人,奇怪的是他手里竟还扛着把锄头。 “这位公子千万莫怪,我家主人酒一喝多了就爱做些荒诞无稽之事。” 刘风有些呆愣的摇了摇头,不过这酒确实是叫黄粱梦来着,自己一醉三天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吴管事问这是什么酒。 “此酒正是黄粱梦!不知这位……这位先生是如何嗅出来的?” 刘风把酒壶递给矮矬汉子,那人毫不客气的接过酒壶,拔开酒壶塞子,凑在壶口一脸陶醉的深吸了口气。 “这黄粱梦味香柔软糯,却又悠长如沥沥细雨;蒙蒙兮如晨山雾,渺渺兮若人间梦……哈哈哈,好酒,好酒啊!当得上酒中之凤,世上也就唯有杜康美酒可与之一比了!” 汉子恋恋不舍的阖上酒壶,转而痛饮了一大口自己酒壶中的劣酒,本就黑里透红的脸上更是泛起大片潮红,抬手将刘风的酒壶递还给刘风。 那扛锄头的奴仆无奈的叹了口气,把锄头往地上一杵。 刘风看了眼奴仆,又看了看那人递过来的酒壶,却没有伸手去接。 “先生既然喜欢这黄粱梦,何不饮了这一壶?实不相瞒,在下家中这般美酒多的是……” 不待刘风说完,那汉子竟然怒了! “黄口小儿!你当我刘伶是何许人也?岂能受嗟来之食?” 说完把酒壶往刘风怀里一丢,愤然驾鹿车离去了。 “公子莫怪,公子莫怪!” 奴仆一边向刘风道歉,一边又扛着锄头追着自家主人的车驾去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刘风和愤愤不平的小眉。 “这人怎的如此孟浪?又当真不识好歹,白费了公子一番美意!” 大户人家规矩森严,小眉虽然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可主人家说话的时候,她一个小丫鬟是无论如何不敢插嘴的。 现在那自称刘伶的汉子走了,小眉这才在自家公子面前抱怨几句。 谁知刘风突然大笑了起来,转身摸了摸小眉的小脑袋,小眉像只受惊的小雀,紧闭着大眼睛缩着脖子。 “小眉你是不知道他是谁,哈哈哈……在这里竟然碰上了刘伶,总算有点意思了!哈哈……小眉,我们打道回府了。” 说完刘风先一步向刘府走去,小眉满脸羞红的站在原地,望着刘风突然变得洒脱起来的背影,咬了咬下唇,跺了跺脚,赶紧追着刘风去了。 ………… 刘伶,字伯伦,竹林七贤之一,是七人中唯一一个仅以酒闻名的狂士,也是七人中最为洒脱豪放之人,外号“天下第一酒鬼”、“酒疯子”。 刘伶的出现让刘风原本郁郁的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他的出现提醒了刘风这个时代有竹林七贤这样的人。 说实话对于他们,刘风在现代就早已神交许久了! 对于竹林七贤,刘风只是知道一些使他们名垂青史的“光辉事迹”,对于别的情况基本一概不知,毕竟不是学历史的。 比如:刘伶驾鹿车醉酒,吩咐奴仆扛锄头跟着自己,自己要是醉死了,奴仆便就地把他埋了。 本以为这只是历史传说,没想到自己刚一出门就遇到了刘伶! 等等……山阳县? 莫不是竹林七贤隐世清谈之地? “老吴,帮我准备十坛黄粱梦,我要访客!” 一回到刘府,刘风就向吴管事吩咐道。 第四章:今朝有酒今朝醉 第二天刘风带着小眉和两个下人,用小车载着美酒前去刘伶家拜会。 到刘伶家门前,刘风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好歹刘伶也是当过建威参军的,这住所也太寒酸了点! 刘风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来魏晋这一遭实在没有什么改写历史的雄心大志,只希望名震古今的魏晋风流名士不要让自己失望才是。 “咚咚咚!” 刘风先敲了三下门,昨天那个扛锄头的奴仆前来开了门,见到是刘风,还有身后运酒坛车,知是有客来了,不过他还是没有直接放刘风进去,而是先去通报了下刘伶。 这个主子脾性又臭又怪,实在难伺候的很呐! 听说有人送美酒上门,刘伶这厮却依旧端着架子窝在房中,只让奴仆出来请刘风单独进屋细谈,美酒依旧停在门外。 刘风倒是不介意这些“花里胡哨”,整理了下衣衫便准备进去,小眉和两个下人却都气的不轻。 那时的主仆观念很重,主辱仆死一点也不夸张! 刘风进了屋里却又被刘伶惊到了,这厮竟然全裸着趴在案桌上喝酒! 刘风又不是泥菩萨,心里火气自然烧了起来,这刘伶也真是令人一言难尽。 “本以为先生是出世的人物,今日一见大失所望,刘风告辞!” 刘风一拂袖就准备离开。 这就是竹林七贤?太令人失望了。 “小兄弟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这么快走嘛,咱们有事说事。” 刘风鄙夷的看了眼刘伶麻杆一样的瘦弱身体,刘伶依旧我行我素的饮了口酒。 “因为我不着寸缕,你便觉得受到了怠慢?不过是些世俗礼法罢了,繁杂且无用!你要是来向我请教世俗礼法的,那我还真帮不了你。” 刘风仔细想了想,刘伶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竹林七贤精通老庄玄学,最是通达洒脱,自己的抑郁症就指望着他了……于是勉强隔着刘伶老远坐下。 “带美酒上门,定是有所求,我可是老远就闻到了黄粱梦的香气了!” 刘风笑了笑,天下第一酒鬼果然名不虚传,除了酒什么都不入他眼。 “对了,你是刘鸿旷吧?” 鸿旷是刘风的字。 “正是。” “刘公淮刘主簿是你父亲?” “是。” “你是来替你父亲、替大将军当说客的?” “大将军?说客?不不不,我对政治一点兴趣也没有。” 刘伶用手捻起桌上的两粒花生米填入口中,慵懒的说道:“那就好,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来的目的了,然后我再自己掂量掂量我应该取几坛美酒作为报酬。” 刘风深吸了口气。 “我有烦恼!” 刘伶一下乐了。 “我说小子,你是脑袋坏掉了?有烦恼你就去求佛啊,洛京新建了一座伽蓝寺,听说气派的很呐!” “佛帮不了我!” “那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 “酒能帮我!” “那你就饮酒呗,找我做甚?” “饮酒……治标不治本。”刘风苦涩的说道。 刘伶像是被勾起了思绪,口中极为缓慢的咀嚼着花生,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屋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风这句话像是在说他刘伶似的……饮酒治标,却不治本呐! 良久,刘伶坐直身体洒然一笑。 “管它是标是本,有酒就且醉着!生奴,提两坛美酒进来先!” 扛锄奴仆应了一声,不一会便提着两坛黄粱梦进屋了。 刘风告罪一声,出去让两个刘府下人和小眉先回去,俩下人犹豫了一下不敢违逆刘风的命令,便先回去了。 倒是小眉,小眉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竟然违逆主人家的命令,愣是要在门外等着刘风。 “小眉,我说不定要和刘伯伦彻夜痛饮,你要在这等到什么时候啊?不如先回去,明日再来接我回去也行啊。” “不行的,公子您又要宿醉?那不是更需要小眉伺候了么!再说,再说了……” 小眉压低了声音。 “这个怪人行为怪诞,又无礼又粗鲁,公子您一个人在他家里过夜……小,小眉不放心。” 刘风真是奇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小眉这样的女孩。 “你今年多大了?”刘风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望着小眉问道。 “快……快十六了。” “公子我都十七了,哪里轮得到你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小姑娘担心的?听话,赶紧回去吧。” 小眉一脸委屈的站在原地不肯挪步,好不容易被刘风推着往回走了两步,结果又是一步三回头的可怜巴巴模样。 刘风目送着小眉磨磨唧唧的往回走,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想到这个世界残酷的游戏规则。 罢了罢了,看小丫头这磨蹭的速度,怕是天黑了也回不到刘府。 “罢了,小眉你留下来为我倒酒吧。” 小丫头好像一直在等公子改变主意似的,听到这话,马上高兴的欢呼一声,飞也似的跑回刘风身边。 一停下脚步,小眉赶紧左右张望了一下,刚才不顾形象的“飞奔”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可就形象全毁了! 刘风倒是有些忍俊不禁,来到这个世界五天了,这里的人好像都压抑的很,别说女人这么“豪迈”的跑步了,便是男人也都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小眉一抬头看到刘风忍俊不禁的样子,立马羞得满脸通红,深深埋下秀首。 这可丢死人了,相比于在公子面前丢脸,还不如在陌生人面前现眼呢! “行了,赶紧进去吧,公子我都迫不及待要饮酒了!” 小眉依旧低着头,闻言狠狠点了点头,盯着刘风的脚尖一动不动。 小眉看到刘风的鞋尖转向变成鞋跟,然后向里走去,这才敢稍稍抬起头,追着刘风的背影向里面走去。 “我说鸿旷兄怎么去了这么久,原来是跟这位小姑娘有关,哈哈……” 刘风笑了笑没有接话,径直坐到案桌边,小眉乖巧的站到刘风身旁,双手拿起酒壶,为刘风倒了一樽美酒。 出去这一会儿,刘伶总算是把衣服穿上了,不然小眉进来看到全裸的刘伶……那可不得了了! “多说无益,不如饮酒!” 刘风举杯,刘伶举杯,一饮而尽! 两个人饮酒就是比独饮畅快,一连数杯入肚,刘风总算感觉自己又是活生生的了,不由胸中快意。 “哈哈……痛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第五章:明哲保身 “伯伦兄,你有烦恼吗?” 刘伶不无凄凉的笑了笑。 “这世上谁人能没有烦恼啊?” “我有病!” “嗯?” “我的烦恼成了我的病,我煎熬了两年多了,甚至死了一次,却仍旧没能摆脱这蚀骨入髓的病!” “明白了,心病!” 刘伶直接用手抓着一块肉,啃的满嘴油腻。 不知不觉两人的案桌摆的近在咫尺了,小眉跪坐在一旁“摇摇欲坠”的,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的打架。 “刘鸿旷服五石散,夜御十余女脱阳而亡的事迹,在小小的山阳县可是传遍了的!哈哈……” 刘风只得苦笑不已,这荒唐事可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这锅背的真无辜。 刘伶抬眼瞥了眼小眉。 “是为情所伤?” 刘风仰头饮下一樽黄粱梦,目光迷离也不知看到了这茫茫宇宙空间的哪个角落,看到了谁…… “不……不全是。” “哦?听鸿旷兄语气怕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不妨说来听听。” 喝了大半晚,刘风已经是喝的昏天黑地了,刘伶却只醉了五分,仍能保持着一半清醒。 “伯伦兄你……你害怕人么?” 刘伶僵硬的牵了牵嘴角。 “鸿旷兄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皆为人,何以怕人?” “可我害怕……在人群中我几乎窒息!有种,有种溺水的感觉!” 刘伶摇了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伯伦兄你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么?” “自杀?愚蠢!你应该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喜欢的东西了,才会这么想!像我就简单多了,死了就喝不到美酒了,那我为什么要死?” 刘风笑了笑。 “是这个理!哈哈……” “伯伦兄这肉可真不错!” “这是当然了,这可是我的那头小鹿咧!” “啊?咳咳……咳咳……” 刘风嘴里填着肉块,一口酒送进喉中,听到此言差点被呛死!没呛死也差点噎死了。 “伯伦兄你怎么宰了座驾?” “嗨,区区一头小鹿罢了,鸿旷兄你送来这许多美酒,若无鹿肉下酒,如何配得上这黄粱梦?” “对了,鸿旷兄好文采啊!适才那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当得上千古名句了,愚兄都自愧不如啊!” 刘风难得老脸一红,幸好本来酒就喝多了,脸色已经够红了,也看不出来。 这句诗原作者是后世的李太白,刘风就算想解释说,这句诗是四百多年后的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刘伶也不可能相信啊! ………… 这次喝的比上次还多,却反倒没有上次醉的那么昏天黑地,一大早刘风就迷迷糊糊睁开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屋檐照到刘风眼皮上,鸟叫声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刘风翻了个身避开那缕阳光,结果一转身正好看到小眉睡得正沉的脸。 刘风吓了一跳,抬了抬头,刘伶正在案桌另一端酣睡。 睡又睡不着了,刘风只得站起身来到院中走了两圈。 隔壁和远处的屋檐上纷纷升起了炊烟,妇人们已经在准备早饭了;狗吠声、鸟鸣声、还有人们琐琐碎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蓝天白云,没有飞机汽车、没有高楼大厦。 刘风好像又重新升起了对生命的热爱,这样饮酒清谈的日子貌似很不错啊,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 “哈哈,这酒气可真是浓郁醇香啊!伯伦兄有好酒也不知会老朽一声,亏的老朽得了美酒第一个想要来与伯伦兄你来分享。” 刘风抬头,一老叟推门而入。 老叟身后跟着个容貌清秀的妙龄少女,手中正捧着坛美酒。 看到刘风,老叟略显讶异。 能受得了刘伶的人可不多,能入刘伶眼的人就更少了。 “这里是刘伶刘伯伦家吧?这位小友是?” “哦,在下刘风,昨夜与伯伦兄彻夜饮酒,伯伦兄现在还在屋中酣睡。” “哦?” 老叟挑了挑眉毛。 “小小年纪竟能入刘伯伦的眼,你定然不凡呐!” “不敢不敢,请问老先生您是?” “哈!” 老叟一拍额头。 “竟忘了自我介绍了,实在是失礼!老夫阮籍,这是老夫的独女小玉。” 没想到竟是阮籍,刘风以为竹林七贤中文采最为高绝,也是最聪明的便是阮籍了! 亲眼见到阮籍,刘风不由有些喜出望外,对于刘风的“喜出望外”,阮籍和阮玉却是一头雾水。 ………… 一路上小眉一直警惕的盯着阮玉,好像生怕阮玉把他家公子吃了似的。 昨晚刘风与刘伶谈天说地,说自己想学老庄玄学,刘伶却说自己教不了,但推荐由嵇康教授刘风,刘风自然高兴的不得了。 阮籍和迷迷糊糊方醒的刘伶有事要谈,于是便将刘风支去嵇康那里。 阮籍拜访完刘伶刚好也要去拜访嵇康,便让小玉也一起先去嵇康家,于是刘风便和小玉同行了。 只是……只是不知为何,这一路上阮玉好像都看刘风很不顺眼似的。 刘风有些莫名其妙,但身为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跟个小姑娘计较? 只好“忍气吞声”,只当没看到阮玉不时投过来的鄙夷目光。 小眉可就没那么多顾及了,公子受如此待遇如何能忍? 于是小眉便用白眼还击,一路上虽然一言未发,不过这“战斗”可当真称得上热闹非凡! ………… 刘伶家。 阮籍倒了杯酒。 “怎的跑回这山阳县了?在洛京的差事做的不顺?” 刘伶仰头饮下一樽,提起这事就窝火的很! “何止不顺!简直是……简直是虚伪!功利!卑鄙!” 阮籍笑了笑,刘伶这“虚伪”、“功利”、“卑鄙”三个词形容的是谁,他自然清楚。 “今后怎么打算?” 刘伶沉默半响。 “我对他们失望透顶!我会回杜康村去……” “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洛京半步了!”刘伶恨恨的放下酒樽。 阮籍无奈的叹了口气。 “王浚冲早已不是当初的王浚冲了!不过你的选择是对的,乱世我们能做到明哲保身已是相当不易了。” 刘伶右手握拳狠狠一拳砸在案桌上。 “我就是不甘心!” 阮籍站起身来,走到刘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要向外走去。 “阮嗣宗!你父亲阮元渝是建安七子之一,跟我父刘进一样受过武帝大恩……不!你们阮家受武帝恩德比我刘家多了不知几何!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司马氏贼寇弄权?” “我倒是有心持一七星剑,如武帝当年刺杀董卓一般去行刺了司马昭,可……” 阮籍转身望着刘伶长叹一声。 “我们不过是时代浪潮中两粒微不足道的沙子……” 阮籍走后良久,刘伶猛地抄起酒壶痛饮! “去他娘的明哲保身!” 刘伶想起昨夜刘风提到的那个词了——抑郁! 压抑沉重,郁郁难欢。 第六章:因果报应 刘风左脸颊一道狭长的伤痕,血珠不停的从中渗出,他却恍然未觉。 小眉像只折翼的小雀,无力的躺在刘风怀里,她想抬起右手,却显得那么无力。 刘风以为自己已经看淡生死了,可看着怀里微弱的如毫光的小眉…… 刘风嘴唇不住的颤抖着,双手捂着小眉腹部的伤口,血像涌泉一样渗出。 阮玉撇了撇嘴,转过身去不大忍心看这幅场面。 这天大夫把小眉带走后,刘风就再也没见过小眉。 ………… 刘伯伦推开昏暗的房间门,刘风眯眼看了看闯进来的亮眼光线。 “呵!鸿旷兄可真会享受,暗室饮酒当也别有一番滋味!哈哈……” 刘风一言不发的望了眼刘伶,刘伶一个人尴尬的笑了两声,自觉无趣便闭口了。 “我要走了……我要回杜康村去了!” 刘风愣了一下。 “顺路来告知你一声,若有闲,尽可以去杜康村找哥哥喝酒。” 刘风抿了抿嘴,轻轻点了点头。 刘伶轻声叹了口气,转身本欲离开,又停下脚步。 “小眉姑娘的事我知道了,不管过失在谁……你比我们都像‘人’!” 刘伶扭头冲刘风笑了笑,终于大步离开了。 佛家有一事说的极对——种因得因,种果得果! 只是这苦果,却由小眉替刘风受了…… 刘风轻轻拔出长剑,锋利明亮的剑身反射出一道明亮的光斑,照耀在刘风眼前。 刘风至今不知道那庶人的名姓,他很不起眼,站在人群里没人会在意到他,可他拿着一把杀猪刀就那样出现了。 他是刘风上一个死去侍女的父亲…… 其实他没有错,他只是个为女儿报仇的父亲罢了……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刘风捂着脸痛苦的低声吼了一声,左脸颊狭长的伤疤破坏了原本英俊面庞的美感。 小眉说公子是个好人,小眉说自己很喜欢公子,小眉感谢公子挡在鹿车前、挡在自己身前…… 刘风自嘲的笑了笑。 ………… “我说你女儿的事跟我没关系,你信吗?” 庶人尤乾狠狠吐了口唾沫! 刘风转身走出刘府的“私牢”,对负责这里的下人吩咐道:“给他好吃好喝。” 尤乾杀了小眉,所以刘风不能放他,但他女儿的死的确是原先那个刘风的杰作,所以刘风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尤乾。 说实话刘风很佩服尤乾匹夫一怒的血性。 ………… 接下来在刘伶的推荐下,刘风开始去嵇康府邸学习老庄玄学,一晃大半年过去了,老庄“任自然”的道带给刘风很大的平静。 “老师你想过人活一生为何而活吗?” 嵇康捻起一粒黑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 “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没什么,可能是对一切事物都感到乏味,才会产生这样荒诞的想法。”刘风自嘲的笑了笑。 “不,这问题可一点都不荒诞!” 嵇康终于落下了那颗棋子。 “哈哈,这下能赢你了吧?” 刘风微微一笑,嵇康是个超级大棋迷,可这棋艺却实在有点一言难尽。 刘风小时候曾被母亲逼迫去少年宫的围棋班学过三年围棋,后来自己也对围棋产生了兴趣,棋艺还算不错。 其实古代围棋和现代围棋出发点就不一样,在现代要学围棋可以很系统,有详尽的棋谱,有手把手指点的老师。 古代可就没这么容易了,也没那么有意思,过程可以说是很枯燥了,就是一遍遍的打谱、复盘…… 所以现代围棋很自由,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别出心裁,古代围棋却很难突破、很死板。 刘风不假思索的落下一粒白子,一下堵住嵇康的所有的退路,嵇康一惊,望着棋盘紧皱眉头。 “老师,为何这都算不得荒诞?百人中有一人会有这样的思考么?” “千人中怕也没有一人会像你一样想的这么深。” 嵇康终于颓然丢下手中棋子。 “唉……又输了。” “那为何……” 嵇康满脸慈和笑意的抱起飞也似的跑过来的一个扎着双辫的小女孩,这是嵇康十岁的女儿。 “鸿旷啊,有些事情想是一定要想的,否则岂不成了行尸走肉?但亦不可太过,你是钻了牛角尖了啊,罚你抄《逍遥游》三遍,好好清净清净。” “是,老师。” 刘风站起身向嵇康拱手行了一礼。 “来来来,我近期又作了一首新曲子,你且来听听。” 说着嵇康向屋内走去,小女孩嵇乐看刘风还站在原地,便冲刘风喊道:“刘风哥哥你快来啊,爹爹又要弹琴了呢!” 刘风温和的笑了笑。 “就来……就来!” ………… “老师真是酷爱雅乐啊,连小乐的名也是‘乐’字!” 嵇康笑而不语,嵇乐可不乐意了。 “哪里是这样!我这是快乐的乐字,可不是雅乐的乐!” 不管是“le”字还是“yue”字,受嵇康的影响,小小年纪嵇乐对于音律当真可以称得上精通了,小嵇乐的天赋也当真高的可怕。 “好了好了,鸿旷你快来点评一下老师这段乐曲如何。” 刘风还没开口,小嵇乐已经把自己老爹的新曲批的一无是处了。 “爹爹你就别丢人现眼了,这曲子一点神韵都没有,还让刘风哥哥点评什么啊?你是刘风哥哥的老师,刘风哥哥又不能说你的曲子不好,你这不等于是,是……” “掩耳盗铃!” “对!就是掩耳盗铃!” 嵇康老脸一红,狠狠瞪了刘风一眼。 “刘鸿旷!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老师?《逍遥游》五遍!” “啊啊?老师,这不是我……这这是小乐,跟我……跟我无……” “小乐可以顶撞我,你刘鸿旷就不行!五遍《逍遥游》,少一个字休怪老夫戒尺无情!” 刘风蔫蔫的垂着头,真是被殃及池鱼了…… ………… “对不起啊刘风哥哥,害你又多抄了两遍《逍遥游》……” “无妨无妨。” “爹爹真是越老越孩子气!” 刘风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这是一个十岁小女孩说的话么? “你放心刘风哥哥,多出来的那两遍我帮你抄!” “这,这不行吧?老师看人字迹很准的,要不然我府里那么多下人我直接丢给他们抄去了。” “放心吧刘风哥哥,我会模仿笔迹的哦,保证爹爹看不出来!”嵇乐调皮的冲刘风眨了眨眼。 阮玉躲在嵇府门后,远远的望着刘风和嵇乐有说有笑渐行渐远的背影。 半年前那次事件……其实她是有能力阻止的,可她看不惯“刘风”一贯的恶霸作为,于是选择了袖手旁观,谁知竟害了小眉…… 第七章:广陵散与梁祝 “这个刘鸿旷如何?” 阮籍和嵇康相对而坐,中间摆放着一盘棋局,刘风要是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嵇康和阮籍的棋艺绝对高出自己n个档次! 嵇康笑了笑。 “很有意思的一个年轻人。” “哦,有意思在何处?” 嵇康笑而不语,捻起一粒棋子轻描淡写的丢在右下角目外位置上,这一手就基本奠定了胜局,阮籍猛地坐直身体。 “叔夜,这……” 嵇康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是我跟刘鸿旷学到的。” 这一手“匪夷所思”之处在于——任何棋谱上都不会出现这一手,棋局瞬息万变,这一手已经完全脱离了定式,虽然看似如稚童打架没了章法,却恰恰做到了出奇制胜! 阮籍紧皱眉头,死死盯着棋盘一动不动。 “这个刘鸿旷很大胆……” 嵇康不管犹自沉思的阮籍,径自站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酒。 “不,我倒是认为他很怯懦!” “哦?”阮籍抬头看了眼嵇康。 “何以见得?” “这个……这个就很难说了,总之我不会看错人的。”嵇康摸了摸自己华发渐生的鬓角。 嵇康今年三十有四了,过了年关便三十五了,身材高大,长相俊朗非凡,却总也不修边幅。 “大胆也好,怯懦也罢,他不是一般人!”嵇康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阮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 “唉我说你个嵇叔夜!有美酒竟然独自享用,懂不懂的尊重老人啊?” 竹林七贤中除了山涛山巨源外,就属阮籍最为年长了。 想到山涛,阮籍不由暗叹了口气。 前不久山涛升职了,于是举荐嵇康接替自己原来的位置,谁知嵇康竟一怒之下和山涛绝了交! 那封在洛京名噪一时的《与山巨源绝交书》,文采倒是非凡,不过这也太过决绝了吧? 时人将嵇康、山涛、向秀、刘伶、阮咸、王戎,还有他阮籍并称为“竹林七名士”,可现在这七个昔日好友却都各走了各的路。 岀仕的岀仕,遁世的遁世,和稀泥的继续和稀泥…… 不是每个人都像刘伶一般不慕荣华,家徒四壁仍能洒然高歌。 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嵇康一样,自身才华高绝,他妻子又是长乐亭主,他是皇室宗亲。 而他阮籍呢? 阮籍只能继续和稀泥,刘伶曾怒斥阮籍只顾自己的明哲保身之道,他又何尝不想轰轰烈烈一番呐! 阮籍心中的苦闷之情又能诉与何人说? 谁还记得那个登临广武城,观楚汉古战场,傲然慨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狂傲少年郎? 阮籍默然与嵇康碰杯,仰面尽饮,嵇康感觉到阮籍情绪有些不对。 “嗣宗兄……” “无妨无妨,来!我们继续饮酒!” 七贤中阮籍最亲近的便是嵇康了,为什么是嵇康呢? 阮籍自嘲的笑了笑,嵇康是七人中最“直”的,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像嵇康一样活的那么“真”。 他代表了“竹林七贤”的风骨,只要嵇康在,竹林七贤就在! ………… 现在的人间尽是愁苦事,现在的刘风却终于不再抑郁愁苦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唉唉……” 刘风无可奈何的看了眼小嵇乐。 “这一遍都还没抄完呢,你就开始唉声叹气了?还说要帮我抄两遍,唉……我也要叹气了,乐儿大小姐,我看您还是回家睡觉去吧。” “这……这也不能怪我啊!”嵇乐愤愤的撅着小嘴。 “刘风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天生一看到这白纸黑字就头晕……” “哎哎哎,这可不能胡说啊,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见到白纸黑字会头晕,要知道我就不让你来了!” 嵇乐闷闷不乐的站起身,轻轻活动了下手腕,转了转眼珠,突然计上心头。 “刘风哥哥不如这样,我虽然帮不了你抄书,不过我可以给你弹奏曲子啊!保证比爹爹演奏的好多了,怎么样?” 刘风一脸怀疑兼嫌弃的看着嵇乐。 自己虽然没有真正听过嵇乐奏曲的,平时都是听嵇康夸耀自己女儿如何如何精通音律,又是得了自己多少精髓……不过看嵇康的水平,刘风对不过才十岁的小嵇乐不抱任何期待。 每每刘风嘲讽嵇乐年龄小、幼稚的时候,小丫头总要还句嘴:“过完年我就十一了!” 十一岁仍是总角的年纪,所谓“总角之宴,言笑晏晏”,这个年纪是非常天真的年纪。 最终刘风也没能拗过小嵇乐,便让吴管事去库房取了把秦琵琶。(可能有人认为琵琶是唐朝时西域传来的,那是胡琵琶,其实秦朝就有琵琶了,叫秦琵琶) “刘风哥哥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啊。” 刘风突然想起嵇康千古留名的广陵散绝响,不知道嵇乐这小丫头会不会。 “咳咳,那就广陵散呗。” 提到《广陵散》小丫头突然满脸怒气,“恶狠狠”的一拍桌子。 “爹爹是个小气鬼,我求了他好多次,他就是不肯教我广陵散!换一首换一首……” 这可难住刘风了,他知道古代曲子不多啊,除了名气大,人尽皆知的广陵散,还真没几首了。 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总不能说自己压根不知道别的曲子了吧? 刘风突然眼前一亮,打了个响指,怎么能把这首曲子忘掉呢? “那就《梁祝》吧,我最喜欢这首曲子了。” “什么祝?” 刘风愣了一下,随即终于反应过来了,魏晋时期哪有《梁祝》啊…… “什么?连《梁祝》都不会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精通音律琴瑟?你还是赶紧回家去,洗洗睡吧……” 刘风“雄赳赳气昂昂”的开始指摘小嵇乐,跟个小丫头耍这种心机,刘风也真是不嫌丢人的…… 小乐儿委屈的抓了抓头发。 “爹爹真的没有教过这首曲子啊,要不……刘风哥哥你奏一曲?” 嵇乐把秦琵琶送到刘风面前,刘风看了看小嵇乐,又看了看琵琶。 “咳咳……我,我要抄书,哪有时间奏曲。” “那要不然你再换一首我会的曲子?” 刘风真感到头大。 “这样吧,我一边抄书,一边给你把旋律哼出来,你就在一边安静的学。” “好啊好啊!” 于是刘风便在一案桌上继续抄《逍遥游》,小乐则在另一边抱着琵琶,按照刘风的哼唱找弹奏方式。 也不知为何,嵇康非要让刘风临摹太祖的笔法抄《逍遥游》,还给了刘风一副他临摹的太祖的《衮雪》帖子,如若不然刘风早抄完了。 第八章:嵇乐、阮玉、小眉 现在刘风终于相信嵇乐是音律天才了,区区半个时辰,小乐儿就根据刘风的哼唱用秦琵琶弹出了整首曲子。 “哇!这首曲子好美哦!我以前怎么没听过呢,刘风哥哥你是在哪里听到的这首曲子啊?” 刘风咬着笔端想了想,装x干脆装到底吧。 “你当然没听过了,这首曲子是我自己编的!” 看着嵇乐满眼崇拜的小星星,刘风心里颇有成就感,全然没有一点剽窃他人智慧的羞耻心。 ………… “有一个书生,他叫梁山伯,他呢辞家在外求学,有一天在草桥边遇到了女扮男装的祝英台,这俩人一见如故,然后就在草桥边结拜为兄弟,后来又一起到一家书院读书,朝夕相处……祝英台回家时,梁山伯送了整整十八里,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祝英台走后梁山伯是茶不思饭不想,身体也日益消瘦了,书院的师母不忍心看他这个样子,于是便告诉了梁山伯祝英台是女儿身的真相。” 嵇乐捧着小脸等了半响,刘风竟然没有下文了。 “啧!后来怎么样了啊?刘风哥哥你快点说啊!” 刘风满眼狡诈的一笑,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现在,乖乖回家去睡觉!” 迫于刘风的“淫威”,小嵇乐终于还是屈服了,刘风这才答应她下回把这个故事的后文讲给她听,走时嵇乐倒是把那把秦琵琶抱走了。 刘风按了按眉心,应付这小姑娘真不容易,跟伺候个祖宗似的,她倒是不刁蛮、不任性,就是跟蜜糖似的,难缠的紧。 打发走了小嵇乐,刘风终于能安心抄《逍遥游》了,被小姑娘这么一番折腾,五遍《逍遥游》现在才抄了一遍,今晚怕是要通宵赶工了。 刘风刚提起笔,突然一道影子挡住了光线。 “老吴,跟你说了别来打扰我抄……” 刘风一抬头,竟然是阮玉站在门口。 “玉,玉儿姑娘,这时候来拜访,有什么事吗?” 半年前那次事件刘风就看出来了,这个阮玉姑娘很不简单,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却能轻而易举的制服体格精壮的尤乾。 刘风猜测这应该就是古代的武功吧,所以对于阮玉幽灵一般突兀的出现在自己书房门前,他一点也没感到惊讶。 “你怎么会认识嵇乐?” 刘风放下笔,抬头仔细打量阮玉。 一身红衣,一柄秀气长剑,腰佩白玉剑鞘,英气逼人的发髻,有点像马尾,发梢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 嗯……很符合刘风在现代时对于古代女侠形象的想象。 阮玉秀眉一皱,刘风的目光也太过“肆无忌惮”了,她本就不待见刘风,如此一来更是厌恶加鄙夷。 “回答我的问题!” 刘风双手撑着下巴微微一笑。 “我老师是她的父亲,所以就认识喽。” “嵇康叔叔?他是你的老师?”阮玉满脸的不可思议。 刘风摊了摊手。 “正是。” “嵇叔叔为人正直,怎么会收你这种人为弟子!” “你大可以自己去问老师啊。” 阮玉沉默半响,她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胡说,再说她此前是亲眼看到刘风和嵇乐一起有说有笑的走出嵇府的。 “不管怎样,你最好离小乐远点!” “这我可不能保证。” 刘风站起身活动了下腰肩,径自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酒。 “阮女侠,喝酒么?” 阮玉瞬移一般出现在刘风身前,突然一脚踹在刘风胸前! 刘风踉踉跄跄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酒杯里的美酒撒了一地。 “噌!” 宝剑出鞘,整个书房都仿佛明亮了一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瞒得了嵇康叔叔和刘伶叔叔,却瞒不过我!” 刘风轻佻的摸了摸架在脖子上的宝剑,轻笑一声。 “我是什么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阮玉厌恶的冷哼一声。 “你山阳刘家也是受过太祖恩德的,你父亲刘安竟能丝毫不知羞耻的与司马贼氏为伍,他可有一丝知恩图报之心?” 刘风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自己脖子上还架着把锋利的宝剑。 “这是我父亲刘公淮的事,与我何干?” “你……” 刘风一句话推了个干净,阮玉憋了半天。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说的真好笑,若是太祖的儿子都跟太祖一样雄才大略,太祖的孙子又都和他们的父亲一样,那曹家岂不是千秋万代了?” “住口!” “说到底不过是子孙无能,天下从来不都是强者的天下么?太祖的基业又是从何处得来的?何必搞的这么冠冕堂皇?” “乒!” 刘风舔了舔嘴角的鲜血,阮玉收回颤抖的左手。 “你再敢妄议太祖,我便一剑杀了你!” 刘风无所谓的笑了笑。 “其实我才不管谁谁谁的天下呢,这与我何干?我只要有美酒,有知己就够了,你若忠于太祖,何不自己去与司马氏家族斗。” “我……” 刘风不屑的摇了摇头。 “你父亲阮籍也只能当个鸵鸟,更何况是你……” “刺!” 阮玉满脸冰霜,快准狠的一剑,在刘风左臂上划下一道狭长的伤口。 “哦……原来在你心里,父亲比太祖更重要。” 阮玉一言不发,长剑往前一递,刘风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渗出鲜血,鲜血滴答滴答的滴落在地板上。 刘风没有理睬脖颈上的伤,而是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脸颊上无形的伤疤,尽管这里的伤疤其实早已被王神医配置的膏药消除的一丝痕迹也无了,但刘风感觉这道伤疤其实一直都在。 阮玉收剑,入鞘,转身向门外走去。 “阮女侠可还记得小眉?” 阮玉脚步顿了一下。 “不记得了。” ………… 阮玉走后,刘风拾起地上的酒杯,抄起一旁案桌上的酒壶,开始自斟自饮。 半年前的那件事深深刻在刘风的脑海里,这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刘风长期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如何比得过长期苦力劳作的尤乾? 刘风至今对杀猪刀刀锋划过脸颊的感觉记忆犹新,那天他吓坏了,他自杀过一次,可他又怕死了! 小眉无助的大声呼救,最后用身体挡住了那把刀。 “公子你真的很好,很好很好……小……小眉只是个婢女,配……配不上公子,小眉只希望公子能好好的活着……” “公子,您能再抱抱小眉吗?像上次为小眉挡鹿车一样……” “公子,小……小眉好冷,天黑了吗?” 刘风真真切切的死过一次,他很清楚那种感觉。 那种纯粹的黑暗与极致孤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