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龙王的摇篮》 序章 台版 转自 夜@轻之国度 烈火燃烧的屋宅，动弹不得的人们。 步入毁灭的世界。 少年的视线并未望向那片凄惨景象，只是凝神注视眼前光芒。 一头庞大的龙。 紫水晶般靛紫的瞳孔，明镜般银白的身躯。 周遭的火焰与鲜血映照，为龙的身躯染上赤红。 他尽力仰起脖子，依然看不见龙头，身长推估约有一百公尺以上。 太美了。 尽管龙朝自己投来强烈敌意，少年一点也不觉得恐惧，只是目不转睛地望得出神。 龙展开羽翼，同时卷起暴风。少年被风吹垮，狼狈地在地上打滚。 有人抱起他，用力把他拉走。 那是他的哥哥。哥哥嘴里大叫着什么，他听得不是很清楚。 他只想再多看几眼，却被强行拖走。 走得愈远，愈能看清楚龙的全貌——那是一个令他赞叹的神圣身影。 龙之主。 那是有许多文献记载其名，却无人见识过其真面目的龙王。 在长颈前方，它的神情凶狠，却又莫名哀伤。它张开口，从喉咙深处射出一团光球。 光球吞噬这对兄弟，使他们身陷分不清前后的震动，以及宛如沸腾的热气。 冲击过后数秒，少年终于睁眼，发觉自己身处在坑洞里。 哥哥抱住他，守护着他。 少年唤了声哥哥的名字，没有回应，不过还有呼吸。 接着，他仰望银白龙王，与它视线交会。 恐怕会被杀吧——那也无所谓，他心想。 他甚至觉得，能死在如此优美的龙王手下，也算是种幸福。 然而，龙王没有继续攻击，只是让庞大的身躯浮在空中，翱翔而去。 龙王离去的身影掳获了少年的思绪，他忘却一切，愣愣地杵在原地。 第一章 纯银少女 1 由达比沙瓦小镇徒步走上半天，是一片覆盖平缓山脉的榉木林。 地面上散满竹叶，除了一小条兽径以外，要走在这地方是困难重重。树林形成天然屋顶，遮蔽日照，使这地方即使在晴朗的白日下依然幽暗，宛如森林明确地表达出拒绝人类入侵之意。 实际上，人类根本无意将生活范围扩展至此地。这里的野生动物种类丰富，应该会是猎人钟爱的猎场，但他们从未涉足此处。 首先，人们会这么做的前提是，即使不踏入此地，生活依然无虞。 更重要的是，这座森林里潜伏着巨大威胁，只有蠢人才会与其正面交锋。 而现在正有一个蠢人，待在四十公尺高的榉木上。 他把树枝当床，背倚树干，以树叶遮阳。 他阖着眼，搞不清楚是不是睡着了，总之他一动也不动。 在这片浓密的榉木林中，又以他待的这棵树特别高。待在上头，森林里的动静尽收眼底。 这个蠢人是个年轻男子。他的身材修长，样貌俊俏，发色深蓝，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 他穿着深褐色外套，里头是一件黑衬衫，脖子上挂着望远镜和一个黑箱子。 那个黑箱是台名为照相机的机械，可记录光影，拍摄风景。当初发明时，是以银板记录，现在则是使用一种叫做底片的薄膜，使方便性大为提升。不过，由于价格昂贵，至今仍不普及。在树上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不像是个有钱人，真要说起来，其实望远镜也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东西。 年轻男子感觉到震动，缓缓睁开双眼。 沉静的森林里响起野兽的嘶吼，从咆哮声中可知，那不是像熊或狼这类样貌温和的生物。树枝猛烈晃动，沙沙作响，年轻男子赶紧一把抓起望远镜。 望远镜的倍率是五倍，一般人总希望倍率愈高愈好，可是二、三十倍的望远镜只是徒增手晃困扰，不适合赏鸟。 没错，他待在这地方就是为了赏鸟。至少当别人问起他原因时，他都如此回答。他认为这种说法尽管不甚正确，但也不算说谎。 他观测的对象不是鸟，不过确实有翅膀。 “来了！” 年轻男子发出欢呼声。 望远镜的镜片前方，榉木遭到压垮。 鸟儿一举飞出。 树下有个庞然大物，从年轻男子所在的位置只能勉强看到那生物的头顶上覆盖绿色鳞片，头上长有两根长而尖锐的角，并且一转眼就从他眼前消失。 能将树龄上百年的巨木如火柴棒般轻易折断，那究竟是什么生物？答案显而易见，只有一种可能，年轻男子就是为了找寻它，才会在这座森林里耗上整整三天。 奇怪的是，从它口中发出的是威吓的吼叫声。 在这世上，有什么动物会让它抱持警戒呢？一个是同类，不过要是这种生物同时存在两头以上，森林必定会被破坏得更加严重。 另一种可能性是人类。 想到这一点，年轻男子马上从树上纵身跃下。 尽管身处四十公尺高的树梢，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往地面垂直落下。 就要撞上地面时，他的脚下出现一个青白色圆环。他及时减速，使高速落下的身体在逼近地面时停下，因此得以安全落地。 在落地的同时，他踹了下地面，飞奔而去。在没有路的森林里，他宛如一阵疾风，穿梭在密密麻麻的树林之间。 2 少女的脸色铁青。 在过去这十秒内，她咒骂了上万次自己竟如此轻举妄动，甚至三度濒临死亡危机。她满身大汗，回头张望。一头巨兽紧追在她背后，始终没有停下的意思，似乎一心想要把她撕成肉片。 少女的轻率看在旁人眼里一目了然。 她深入森林，身上却只有一件白色薄衫，和毫不吝啬露出大腿的粉红百褶裙，这样的装扮就连单独走在路上也嫌危险。 她全身上下唯一勉强能算及格的是脚上的深褐色长靴，只是那双长靴看上去并未舍弃流行感。 尤其少女的身形娇小，身高顶多一百四十公分出头，她为何会以这身打扮贸然闯入森林，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答案就在她右手中的剑。 那是一把刀刃锋利，以白银装饰剑柄，精美绝伦的优雅长剑。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剑长，剑身明显长于少女身高，两者显得极为突兀。 尽管有凶暴的脚步声撼动大地，从背后逼近，逼得她必须尽量加快脚步逃跑，她还是没抛下那把剑。 她背着剑鞘，可见长剑是属于她的物品。不过，留着那把剑又有何用处？她既挥不动，追着她的生物又是这世上最强悍的种族。 空气的震动中混入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波动。 少女停下脚步，转身回头。接着，她张开双脚，沉下腰，双手握剑，准备正面迎击。她一摆好动作，顿时显得架式十足。 她没有增高也没换上别套衣服，长相依然稚气，银白色发丝还是一样以幼稚的缎带扎起马尾。 不过，她握起剑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直盯着熊和狮子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巨兽身躯。巨兽以四只脚猛力踏地，横扫树林，卷起尘土，咆哮声皮撼鼓膜。它的外形貌似蜥蜴，体型则远较蜥蜴巨大，从头顶到尾巴，少说也有二十公尺以上。 它的背上长有一对类似蝙蝠的翅膀，绿色鳞片覆盖全身，神色凶悍，头上长有两根尖角，嘴里一口闪亮的利牙，皮肤坚硬异常，即便是由力大无穷的男子全力挥斧，也完全伤不了它。 它就像个移动的要塞。 因此人们一提到龙族，总不免心生敬畏。 它的前脚往少女挥了过去，脚上还长着三根利爪。不过，就算没有这些利爪，光是它的重量就足以让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刹那间，少女手上的剑光一闪，银色闪光与霸龙的前脚交错，刺耳的金属声响遍四周。 猛烈往上挥击的剑光明显是出自高手之手。不过，不管再如何辛苦锻炼，区区一个人类竟敢朝霸龙挥剑，依然是极为不智之举。 少女这一击只让霸龙的前脚稍微偏了一些，还是无法躲开攻击。她于是大动作移动，藉由攻击龙爪带来的反作用力，往一旁大步跃开。结果，霸龙的前脚扑了个空，深陷入无人的地表。 少女能逃过一劫，并非出于侥幸。她已朝霸龙的爪子挥了四次剑，就算一次次遭风压压垮，滚落地面，她也会立即起身，举剑面对敌人。 不过，她已经快到极限了。 她无力反击，只能一再窜逃和遭受攻击，任体力消耗殆尽。 举剑的双臂肌肉发出哀鸣，要求多一点休息时间。她自忖大概撑不过下一击，这也意味着死亡将至。 事到如今，少女才在懊悔当初不该轻易挑战霸龙。要是有人骂她这么做简直就像进森林送死，她也无言以对。 但是，她不能就此死去。这把剑不只是自己，更是族人的荣耀所在。 “来啊，你这只大蜥蜴！” 她虚张声势，怒目瞪视霸龙，试图找出霸龙的弱点，突破目前的困境。 霸龙未如少女所愿冲上前来，就在她深感纳闷时，它张开血盆大口，橘黄光芒乍现。 她这才记起来，大多数的霸龙都会喷火。 在她眼前的是世上最凶猛的生物，她不可能找到机会逃脱。 尽管情况危急，少女依然挺直了身子。她视死如归，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易放下手中长剑。 下一刻，远超乎想像的炽烈火焰直朝她冲来，她根本不及闪躲，插翅难逃。 不过，在那之后又过了三秒钟，少女的身体迟迟不见燃烧的迹象。 “……？” 少女觉得奇怪，睁开了眼，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子。 那人穿着深褐色外套，身高约一百八十五公分。她只看得见男子的背影，因此不清楚长相。她只知道男子伸出右手，在掌心间展开五芒星魔法阵，阻挡了火焰。 过没多久，霸龙吐完气，火焰也随之消失。少女难以相信映入眼帘的景象，这个男子挡下了霸龙迎面而来的攻击。 魔法师。 世上如今只剩下数百人的超能力者。 男子肯定是其中一人。 “可以请你就此收手吗？西疆霸龙。我不打算加害你，也不会让后面那个女孩子这么做，所以可以请你离开吗？” 不可思议的是，男子居然说服起霸龙来了。少女虽为男子所救，又不禁认为他的行为愚不可及。野兽怎么可能听懂人话呢。 不出她所料，霸龙开始暴冲，朝男子与少女的方向直扑而来。 刹那过后，两人势必会被踩在霸龙脚下，无一幸免。他们无暇逃跑，更没时间反击。 “……抱歉。” 男子低呼一声，再度展开魔法阵，紧接着以橘黄光芒描绘线条，在千钧一发之际斩断龙头。男子若没杀了霸龙，少女和他如今恐怕都成了一滩烂泥。 尽管如此，少女心中依然感到难以言喻的屈辱。她尽全力也对付不了的霸龙，男子在瞬间就能让它丧命。 无头霸龙全身瘫软，庞大的身躯随巨大轰声倒地，瞬间压垮三棵大树。切面在高温下融解，没有流出血液。 男子凝视霸龙的尸体半晌，接着转头望向少女。 男子的长相出乎少女意料。她本以为打倒霸龙的男子会长得跟个怪物一样，没想到男子看来相当瘦弱，年龄说是少年也不为过。 “你有没有受伤？” 他面带温柔微笑，走近少女并朝她伸出手。少女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终究还是把手伸了出来，让男子拉她起身。 “你在这地方做什么？” 男子以温和的口气问道。少女没有回答。 她没脸说出自己为了挑衅霸龙在森林里徘徊了整整两天，到头来还差点惨遭霸龙杀害，她的脸皮可没这么厚。 “不关你的事。” 她收剑入鞘，甚至没有为男子救了她一命道谢，转身就要离去。 她掉头离去，又自觉失礼，后悔没至少先说声谢谢再走。她带着后悔一迈开脚步，就被男子从后面一把扯住马尾。 “好痛！” “啊，抱歉。” 男子这么突然一扯，扯痛了她的头皮，她不禁双眼泛泪，转过头来。男子还是一脸温柔地站在原地，丝毫不见一丝歉意。 “我问你，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呢？”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是我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向你解释这么多。” 男子一再追问，她因此恼羞成怒，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要是道出真相，绝对会招来一顿痛骂，像是“这么做实在太危险了”、“这样的行为简直是自寻死路”之类。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说，她绝不却步。非得打倒龙，否则她这一族就失去了存在价值，外人肯定无法理解这想法从何而来。 但是，男子接着说出口的话令她大感意外。 “这头霸龙是为你而死。要不是你想都不想就接近它，它也不用断送性命在我手上，我想我有权利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少女接连眨了三次眼，才理解男子这话的意思。 他并不是在担心少女，他其实是在为死去的霸龙发声。 “什么？不过是死了一只蜥蜴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男子闻言面露苦恼，频频搔头。接着，他飞快地抓住少女的手臂，力道之大甚至令少女发疼。少女对自己的动态视力颇有信心，却没能及早察觉男子的动作。她霎时感到全身冰冷，这若是恶意攻击，她早已没命。 “放开我。” 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大叫出声。男子的身分不明，这里又是空无一人的森林深处，即使呼救也不会有人前来。 “别叫了，你跟我过来一下，有个东西要让你看。” 男子的语气沉稳，步伐稳健，完全没把少女的抗议听进耳里。 他依循霸龙的脚印前进。沿途树木被霸龙撞得东倒西歪，地面也被霸龙重重踩硬，宛如森林里突然出现一条铺好的道路。事到如今，那股力量仍令她浑身颤栗。 在这条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 地上开了个直径三公尺左右的半圆形大洞，洞底铺满了枯叶和细小的树枝。 “你看那中间。” 男子往前一指。一见到洞里的东西，少女就像被人用钝器殴打头部般受到强烈冲击。 “西疆霸龙一次会生下两颗蛋，由公龙与母龙分别照顾。龙蛋的孵化需要五年的时间，我不知道这一颗孵到了第几年，不过那头公龙好几年不吃不喝，就是为了保护这颗龙蛋。就在这时候，你来了。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接近霸龙？你该不会想说没注意到这边有头霸龙吧？毕竟它们一感觉到其他生物接近，立刻会发出吼声，吓阻对方。” 枯叶铺成的床里有颗龙蛋，外壳和刚才那头霸龙一样呈现绿色，大小则与人类婴儿相仿。当然，蛋里正是一头幼龙。 少女从未想过霸龙会养育下一代。她只把霸龙当成凶暴的大蜥蜴，不曾思考过这种理所当然的观念。 “……对不起。” 她不轻易向人致歉，但是遇到这种时候，她还是尽力挤出了道歉的话语。 “你跟我道歉也没用。” 男子猛地放手。 “毕竟它都死了。” 刹那间，一滴水珠滑落少女面颊。微弱的呜咽声传出，她赶紧咽了下去，不过男子还是听见了吧，她自觉真是丢脸极了。 “咦？呃，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哭的……我只是希望你能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对不起。” 男子突然慌张了起来。他一击就能毙龙，少女一哭，反而惹得他无所适从。两者间的落差之大，让少女惊讶到忘记哭泣。 “欸，不要哭了啦。” “我、我才没哭呢！” 少女用袖子拭去眼角泪水，抬起眼瞪视男子。他们的身高差距高达四十公分以上，不只需要抬眼，不仰起脖子根本看不见男子的脸。 少女尽了全力摆出威吓的架势，以为可与霸龙的咆哮匹敌。不过，男子不知为何乐得发噱。 “不准笑！” 她一挥手，男子立刻护住挂在脖子上的箱子，转过了身。 “真是好险，你太粗鲁了吧。” “少啰唆。话说回来……那个箱子是什么？” “这个吗？这是照相机。” “咦，照相机……那是真的照相机吗？” 她听说过这东西，只是从没想到有一天能亲眼见到实品，尤其她甚至怀疑过照相机是否真的存在。 “欸，那真的可以拍下风景吗？借我，借我！” “不行，这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 男子双手高举相机，少女再怎么跳巴构不着。 “我才不是小孩子！” “你几岁了？” “十四。” “明明就是个小孩子嘛。” “什……” 她再次感到受辱。和男子相遇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却再三苦尝屈辱的滋味，这还是她第一次遇上这么气人的家伙。 “那你又是几岁？” “我十八啦。” “还不是个小孩子。” “至少比你大多了。” “唔……” 她好不容易低吟了一声，再也无言反驳。这时要是再跟男子讨照相机，肯定更会被当成小孩子看待。她不得已选择放弃，握紧了拳头，用尽全副精力压抑想要拿着照相机在手中把玩的心情。 “呃，你别摆出一副不甘心的表情嘛。我就借你一下，拜托你别哭哦。” “我没哭啦！” 讦虽这么说，听到男子要借她照相机，她还是难掩兴奋。 不过就在照相机要拿到手前，空气中一声微小的震动，扭转命运的声响触碰少女的鼓膜。 少女望向龙蛋，她确实听见声音从那里传来。 “蛋壳上有裂痕……” 男子也往同一个方向看去，随即睁圆了眼。 两人愣立在原地，出神地感受着龙蛋传来的生命力，暂时把照相机抛到脑后。 “今年正好是第五年啊！” 男子人叫。他的脸上充满喜悦，宛如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接着，他下到洞底，小心翼翼地不伤害龙巢，也绝不碰触龙蛋。 “太棒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龙蛋孵化耶。” 男子雀跃的模样令少女吃惊，不过又想到自己看见照相机时或许也是同样的反应，也就没多说什么。 “你也过来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哦。” 男子面向龙蛋，头也不回地朝少女说道。 用不着男子呼唤，少女当然也想过去，只是碍于龙巢的深度与自己的身高差不多。持剑迎敌时，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不过在其他情形下，她不知为何总不免心生畏惧。 尽管害怕，她还是不敌好奇心驱使，战战兢兢地把脚伸向斜坡。下到一半，土石崩落，身体失去平衡，一种脸会猛撞上地面的预感袭来。 不过，她的脸没事。她提心吊胆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男子抱在手中。 “没事吧？” 少女满脸通红。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父亲以外的异性抱在怀里。 “你在乱摸什么！” 她恼羞成怒，怒骂男子，一边在心里指责自己的无礼。 男子救了她两次，两次都没道谢未免显得品行恶劣，尤其不管她的态度再怎么蛮横，男子似乎都不在乎。 “呃，是你自己撞上来的耶。” 男子的语气平稳，更突显出两人的气度大不相同。 少女离开男子身边，深深一呼吸，将准备要说出口的话在心中暗自演练五遍，总算下定决心。 “谢、谢谢……” 她卯足全力挤出声音，音量却比蚊鸣还要微弱。 男子听见后，回以粲然一笑。 “不客气。” 这是怎么回事？少女把手平放在胸口，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有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面颊如火烧般发烫，始终不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无暇细想，龙蛋再次传来动静，响声由内而外，使劲敲打蛋壳。 “它会出来吗？” 少女蹲下，把脸凑近龙蛋。男子也在她身边专注地盯着。 “会。在蛋里头的幼龙正用自己的爪和牙齿，努力地打破蛋壳哦。” 少女觉得神奇，这是她第一次见证生命诞生的瞬间。龙蛋里会是什么样的霸龙呢？ 细小的裂缝加大，可以窥见细长的爪子。爪子一再敲击蛋壳，裂痕也跟着一点一点扩大。 龙蛋上出现了一个比针孔还小的小洞，看来要等幼龙破壳而出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 “不能帮它一下吗？” “不行。要是出手帮忙，会害这头幼龙变得太脆弱。” 男子说着，双眼直视龙蛋。他绝不出手，只是在一旁温柔守护。 少女这才终于明白男子对龙的关爱有多么深厚。 “……对不起。” 是自己逼得如此热爱龙的男子亲手屠龙，她自知罪孽深重，寒毛直竖。 “嗯？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你那么喜欢龙，可是我……” “既然事情都过去了，说再多也没用，下次你不会再这么做了吧？” “……嗯。” “那就好。虽然不知道那头霸龙会不会原谅你，不过不管是谁，只要活着难免会有牺牲，所以别哭啰。” 男子望着少女，莞尔一笑，接着摸了下少女的头，又将视线移回龙蛋。 少女未能抵抗这一连串动作，她的脸蛋依然涨得通红，只有双唇无言张阖。（吐槽：摸头果然是把妹神技） 她不明白男子是真的不在意，还是顾虑自己的心情。 她愈想愈觉得气血上冲，头上热气直冒，没办法思考。她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害臊。 在那之后，由于男子没再开口，少女也只好跟着静静观察龙蛋。原先觉得新奇的龙蛋，看久了也会厌烦。 等待龙蛋孵化的过程极为漫长，三十分钟过去了，依然迟迟不见幼龙身影。 “欸，还要等多久啊？” “这个嘛……我记得小鸡孵化至少得花半天以上。” “半天！” “嗯，看腻了吗？你不用勉强自己继续看下去哦。” “……不，我要看。” 少女抱膝坐下，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真要说起来，本来应该是由幼龙双亲守望幼龙诞生。既然霸龙因她丧命j她认为自己至少得代替霸龙负起守护孵化的责任。 她很明白，这么做无以告慰霸龙在天之灵，充其量不过是自我满足，但总不会比兀自甩头离去更糟糕。 龙蛋里传出叩叩声响，敲了十分钟后，休息片刻，接着再敲，再休息，如此的过程一再重覆，不时还会听见蛋里响起尖锐的“叽叽”叫声。 少女因为屁股酸痛，把坐姿改为跪坐，过没多久换成脚痛，她于是又坐回抱膝的姿势，不断变换坐姿。 直到太阳西沉，世界染上绯红之际，蛋里的幼龙总算露出脸来。 幼龙奋力用头往上一顶，破壳而出。 它的样貌与刚才那头霸龙相似，只是双眸浑圆，一脸稚气。幼龙转动眼瞳，好奇地四处观望这个它第一次见到的世界，只是它的视线一望向某处，便再也移不开。 少女与幼龙的视线交会，彼此凝视。 “？” 她不解地歪着头。她已经盯着龙蛋看了好几个小时，这时目光自然会停留在幼龙身上，但是她不懂，这头幼龙为什么会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 幼龙接着为了脱离龙蛋，又是用牙齿咬碎，又是挥舞小拳头打破蛋壳。尽管身材娇小，它还是遗传了一身蛮力。 蛋壳传来劈劈啪啪的破碎声，幼龙终于钻了出来。曾让幼龙受尽保护的龙蛋碎成两半，幼龙正式朝未知的世界踏出第一步。它的身长约四十公分，紧阖的双翼尚无法展翅。不过，它确实是一头真正的龙。 幼龙走向少女的膝盖，爬到她跪坐的大腿上，探头挨近少女的脸。 “咦、咦？” 少女惊讶地向后仰身，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她一倒，幼龙立刻啪哒啪哒地走在少女躺平的肚子上，站在她胸前，频频舔舐她的鼻子和脸颊。 “欸，别闹了，好痒！呀！这是怎么回事？” 她以双手抱起幼龙，坐了起来。幼龙的身体温暖，就算待在少女怀中也不曾挪开双眼。 “原来如此，出现印记啦。” 男子说道，一脸困扰。 “印记？” “对，你没听说过鸟类会出现这样的行为吗？它们在出生后，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当成母亲。这头幼龙破壳之后，最先看到的就是你啰。” 母亲。 “这怎么可以，我……” 不可能。 “我杀了……” “不，杀了霸龙的人是我。” “不过那都是因为我引起的啊。” 幼龙在少女怀中不断叽叽叫着。 “总之，这头幼龙可以交给我吗？遇到这种情形还是交给专门机构处理比较妥当，我和那地方很熟，你不用怕它受到伤害。” 男子伸出手，少女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交出幼龙。 幼龙刚要被男子接过就嚎啕大哭了起来，激动地甩动头和尾巴，不停尖叫。它的力道强劲，少女的手被挥开，幼龙就这么掉在地上。 幼龙恢复自由后立刻冲上少女的身体，爪子用力地牢牢抓住她的右手臂。少女的手臂流出鲜血，渗红白衫。 “真拿它没办法。” 男子板起脸孔，显得更加苦恼。 少女也跟着俯视幼龙，迷惘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与幼龙再次四目相会，眼前有头幼小的动物正仰起哀求的眼神望着自己。 “欸，不能由我来养它吗？” 少女没经过详加考虑便脱口说出，但她并非是一时兴起。这五秒钟的短暂挣扎，是她这辈子最苦恼的一段时间。 “要养它不是不行，只是你知道饲养霸龙的方法吗？” 男子凝视她的神情严厉，差点没让她打退堂鼓，不过她很明白，就此收手必定会后悔莫及。 她杀了幼龙的父亲，又被幼龙误认为母亲，要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抛弃幼龙不管，她做不到。 “我不知道……教我嘛……” 力不从心的羞愧令她感到一阵昏眩，直想落泪。只是这么一哭，男子八成又会瞧不起她，哄她别哭。 “哎呀，真受不了。” 男子搔了搔后脑勺。 “虽然没想到你是个粗鲁又莽撞的女孩子，不过你的内心倒是和外表一样美丽。”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出口的话令少女大感意外。 “那就先来决定这头幼龙的名字好了。为人父母首先要做的就是取名字吧？” 少女愣愣地张大嘴，甚至感觉不到爪子陷入皮肤的刺痛，像个傻瓜一样呆站在原地。 “这是说……你愿意教我吗？” “毕竟我不想看到女孩子流泪，也舍不得见到霸龙难过嘛。” “我才没哭呢。” “不过我要是拒绝，你肯定会哭的吧？” “呃……” 这话让一直在强忍泪水的少女根本无从驳斥。 像是察觉到现场的气氛转变，幼龙不再抓住手臂，改坐到少女腿上。它像只小猫蜷起身子，模样十分可爱。 少女望着幼龙，想到了一个名字。 “亚修忒。” 那是她死去弟弟的名字。 幼龙舒服地枕在她膝上的模样，令她忍不住想起弟弟的脸庞。 “亚修忒啊……嗯，这名字不错，正好它也是头公龙。” 男子轻轻笑着，朝幼龙缓慢伸出手指。遗憾的是幼龙似乎依然抱持戒心，狠狠地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哎呀呀，它讨厌我呢。” 尽管一看就觉得痛得要命，男子却显得毫不在意。 “要怎么分辨霸龙的性别呢？” “你看，这头幼龙的两只角是直直地沿着头往后长对吧？母龙的角则是由头的两侧逆向往外生长。不过最快的方法还是看它下面有没有小鸡鸡啰。” 男子的解释令少女再次感到双颊火热，不过要是一有事就大呼小叫，绝对又会被当成小孩子，她于是硬逼自己忍了下来。 “倒是我注意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男子的脸色倏地恢复严肃，把脸凑到少女面前。 少女吓了一跳，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有危险逼近，倒抽了一口气。 “我们已经知道幼龙的名字，可是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耶。” 在紧绷的气氛中，男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少女为了搞懂这句话，不只花了一秒，甚至耗费了五秒半的时间。然后她噗哧一笑，男子也跟着笑了。 “刚才怎么一直没注意到这点呢？” “对啊，我们都一起待上六个小时了。” 六个小时，少女满脑子都是霸龙。 遭到杀害的成年霸龙，以及即将诞生的幼龙。 她为了自我满足，单方面帮拚命敲击蛋壳的幼龙加油。她厌恶这样的自己，罪恶感油然而生。尤其她更暴露出自己的缺点，让族人名誉受损，丑态尽出。各种复杂的情感交错，她这时才终于可以停下来喘一口气。 “我是卡萝蕾娜。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 “我是伊尔弥·秘维克。” 男子伸出手。 少女尽管觉得现在才这么做有点奇怪，不过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3 伊尔弥让幼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吃蛋壳。他想把这贵重的样本保存下来，这样的欲望不断驱使着他，但那毕竟是错误的使用方式。蛋壳富含钙质，是幼龙重要的营养来源。 不过，就算伊尔弥没下指示，幼龙还是会依循本能擅自吃掉就是了。 取名亚修忒的西疆霸龙此时正张大了嘴，对着蛋壳大快朵颐，发出卡滋卡滋声响。 下一步是把幼龙的身体擦干净。刚孵化的幼龙身上沾满黏滑液体，虽然这些液体迟早会干，霸龙还是习惯用舌头舔干净。伊尔弥用水壶里的水浸湿毛巾，正要抱起亚修忒时，又被咬了一口。 到头来，还是只能由它的母亲卡萝蕾娜让它坐在膝上，把它的身体擦拭干净。亚修忒在卡萝蕾娜的擦拭下阖上双眼，一脸幸福。 卡萝蕾娜的容貌美丽动人。她有一头闪亮的银发、可爱的脸庞和纤细的体型。虽然到刚才为止都还是时而生气，时而流泪，表情变幻无常，此时却宛如圣母般疼惜亚修忒。 伊尔弥灵机一动，想拍下人类与龙族的母子合照，这才注意到一件骇人的事实。 “啊！” 他突然发出怪叫声，亚修忒和卡萝蕾娜纷纷纳闷地望向他。 “怎么了？” “我这个大笨蛋……” “什么？” “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能从头观察孵化的过程了，我居然错过按下快门的大好机会……啊啊，我真是太蠢了……” 他进入森林的目的是为观察龙族，本以为幸运的话还能拍下几张照片，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好机会从面前溜走。 伊尔弥沮丧不已，抱住了头。 “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你还是可以拍亚修忒啊。” 卡萝蕾娜说着，像是在担心伊尔弥。她的脾气莫名暴躁，不过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女孩。相遇不过几个小时，伊尔弥已经对少女抱有好感。 “那我要拍啰，好，把亚修忒抱起来看这边。” “咦，我也要被拍进去吗？” “因为它不肯离开你啊。” 亚修忒在身体擦干净后，两手抓住卡萝蕾娜，把头埋进她的胸口。尽管卡萝蕾娜的胸前平坦，一点也不柔软，它还是一脸心满意足。 “唔……应该不会痛吧？” “呃，你把照相机当成什么啦。” 伊尔弥一把镜头对准幼龙与少女，少女立刻举起幼龙，遮住自己的脸。他于是等了又等，迟迟不按快门，少女这才提心吊胆地放下手臂，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害怕，伊尔弥心想。她该不会相信拍照会吸走魂魄这类的谣言吧？ “我要拍啰。” 闪光灯在夕阳余晖中大放光芒，闪得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全牢牢闭起眼眸。 亚修忒睁开眼，好奇地张望四周，像是在为突然消失不见的光芒感到疑惑。 卡萝蕾娜则是在好几秒过后，依然紧闭双眼。 “拍完啰。” 伊尔弥出声后，她总算睁开双眼，深深吁了口气。 “拍照会被吸走魂魄果然是迷信！” 看来她自己也是半信半疑。 实际上，照相机并未普及至一般大众。纵使有许多人听说过名字，也知道照相机的功能，使用者还是微乎其微，甚至有不少人对这记录风景的神奇机器感到恐惧，吸人魂魄的谣言也就因此传了开来。 “这还不知道哦，说不定等一下才会被吸走。” “咦！” 他只是在开玩笑，卡萝蕾娜却吓得脸色发白，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再仔细一瞧，其实她的眼角早就噙满泪水。 “骗你的啦，你真是个爱哭鬼。” “我就说我没哭啦！” 卡萝蕾娜满脸通红，口气火爆。伊尔弥频频捉弄表情瞬息万变的少女，以此取乐。尽管自知不该，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此时，伊尔弥感觉到来自卡萝蕾娜以外的视线，于是低头往下望去，这才发现亚修忒正露出凶狠的眼神瞪视自己。它恐怕以为自己的母亲遭到欺负了。 “亚修忒，我没有——” 伊尔弥正打算为自己辩解时，幼龙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怒吼，喉咙深处同时溢出橘黄光芒。尽管微弱，不过它确实吐出了火焰。 伊尔弥一时疏忽，就这么被烧个正着。 “烫、好烫。” 外套着火，他赶紧用手扑熄火焰。好险那是件质料偏厚的外套，没有烧出洞来，只是难免留下烧焦的痕迹。 “太厉害了！做得好，亚修忒。” 卡萝蕾娜眉开眼笑地磨蹭亚修忒的脸颊，受到称赞的幼龙也是一脸喜悦，欣喜地低声鸣叫。 “呃……没想到它刚出生就会喷火，看来磷腺在蛋里就开始发育了。” “磷腺？” “对，要是没有磷腺，龙就没办法喷火了。” 多数龙族会在体内生成磷这种非常易燃的元素，生成的器官便是位于喉咙深处的磷腺。由磷腺生出的磷与唾液混合产生火焰，再经由肺部挤出气压，就能喷出火焰。 “它会喷火虽然厉害，不过你还是不要太鼓励它比较好哦。” “为什么，你对我的教育方针有意见吗？” “我不是因为它对我喷火才这么劝你，我只是怕你一鼓励，会让它误以为喷火是件好事，以后就算到大街上也是肆无忌惮地到处喷火，那可就麻烦了。”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 卡萝蕾娜抱起亚修忒，盯着它的双眼。 “不可以朝伊尔弥以外的人喷火哦！知道了吗？” “咦，对象是我就可以吗？” 她彻底忽视伊尔弥沉重的哀鸣。 亚修忒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只是开心地叽叽叫。 时间就这么飞快地过去了，不知不觉间日已西沉，黑夜逐渐笼罩世界。 虫鸣四起，卡萝蕾娜的肚子也跟着响起重奏。 “啊……” 少女难为情地捂住肚子。 “这么说来晚饭时间到了，我们还得喂饱亚修忒才行。” “叽叽叽。” 伊尔弥带着卡萝蕾娜和亚修忒走到他扎营的地点——森林里最高的一棵榉木下。他把背包摆在树下，里面放着的当然是伊尔弥带入森林的物品。他从背包里拿出油灯并且点燃。 “我这边有肉干跟硬面包，还有鱼罐头，不用客气，尽量吃。” “全部都可以吃掉吗？” “这些总共有三天份哦，你要是吃得下就吃吧。” “你真是大好人！” 卡萝蕾娜雀跃地啃咬硬面包，像在品尝美味佳肴似地细细咀嚼，银色长发也随之飞扬，反射油灯光芒，宛如一片明镜。 伊尔弥觉得这光芒似曾相识。 “……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嗯？” 少女把肉干撕成碎片，分给幼龙，一边望向伊尔弥。 “应该没有吧？” “说的也是，对不起，问了你这么奇怪的事情。” 伊尔弥也没有见过卡萝蕾娜的印象，但总觉得两人在哪里见过面。要说是他的错觉也就算了，不过他的心底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 “不过说真的，你的食量也太惊人了吧……” 刚才那句“尽量吃”只是玩笑话，不料还不到三十分钟，所有食物果真被一扫而空。伊尔弥只吃了一餐的份量，亚修忒刚刚才吃下蛋壳，所以也只吃了几片肉干。 换句话说，卡萝蕾娜一个人吃光了所有食物，伊尔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少女没有狼吞虎咽，只是慢条斯理地把食物送进嘴里，并且维持一定的步调，把三天份的食物收进胃里。 看她的吃法，好像这种行为再普通不过。 “呃……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吗？” “咦？我昨天吃了一头山猪哦。” “山猪……你自己猎来的吗？” “对啊。” “你一个人吃完一整头山猪？” “嗯，要是剩下就太浪费了。” 卡萝蕾娜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伊尔弥见过她朝霸龙挥剑，明白她的确有击倒山猪的实力，现在又发现她的胃是个无底洞。也就是说，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没半点虚假。 “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哦。” “可是我还没吃饱耶……” 卡萝蕾娜说道，神情满是苦恼。 伊尔弥感到头痛欲裂，提议今晚先睡再说，说完便在树根之间躺下。 “啊！背包里还有一个罐头。欸，这可以给我吗？” “……随你高兴。” 少女像是嫌用开罐器太慢，带着发现宝物的表情，直接以长剑切开罐头，取出罐头里面的食物。 “亚修忒，我们一人一半。” “叽叽叽……” “你不要吗？那我就全吃掉啰。我开动啦。” 伊尔弥斜眼看着这一切，重新对卡萝蕾娜使剑的精准度感到钦佩。 尽管她把实力发挥在开罐头这点令他不敢苟同。 4 在遥远彼方，距离伊尔弥与卡萝蕾娜三千公尺之远处。 树上有两道影子。 “呵，伊尔弥这小子，居然捡到一个那么有趣的玩具，命运真是捉弄人啊。” 语气狠毒地吐出这话的影子留着一头深蓝色头发，穿着一身融入黑夜的漆黑打扮。他的体型修长，身高说不定超过了一百九十公分。他的右眼呈现绿色，左眼则闪烁靛紫光芒，眼皮上有一道伤疤。此时的他脸上正浮现野兽般的凶残笑意，遥望伊尔弥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双方距离十分遥远，他却能清清楚楚地将他们的身影收进眼底。 站在一旁树枝上的另一道影子是个少女，年纪大约十六岁左右。她的身材算高，只是站在男人身边相对显得矮小。她顶着桃红色的娃娃头，身上披着一件橙色长袍，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冷酷脸孔，仿佛欠缺感情起伏。 “乔斯卡，那就是你弟弟吗？” “嗯……我们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不晓得他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个值得我亲自动手杀害的男人。” 男子舔了下唇，由于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欣喜，少女不禁抛出疑问。 “你那么期待杀死亲弟弟吗？” “那是当然的啰，更何况那是身为哥哥的责任。” 听了男子的话，少女面无表情地表现出不解。她不曾体会过真正的家族亲情温暖，无法想像一般正常的兄弟关系。既然男子这么说，她也就不疑有他。 不过，少女心中还是存在近似嫉妒的情感。男子绝不朝自己露出欢欣的笑颜，他全副精力都投注在弟弟身上，这让她有些不甘心。 “你什么时候会杀了他？” “欸，他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哦？要是不在最完美的状况下杀死他就没意思了。” 少女认真思考什么样的情形最适合兄弟相残，最后还是想不出来。 毕竟男子的思考脱离常轨，猜不透也是理所当然。 接着，少女说出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承诺。 “在杀死弟弟后，你会杀了我吗？” 这正是少女与男子同行的理由。 “你也满固执的嘛，放心吧，我会尽可能用最残忍的方式把你大卸八块。” “不用，普通的方式就行了。” 少女用听不出抑扬顿挫的语气答道。 “呵，无聊的家伙，真让人提不起劲。” 男子与少女交谈时，一次也没看过她的脸，能引起他兴趣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位于三千公尺外的弟弟。 少女与男子有个要他杀死自己的约定，只是三年过去了，这个约定仍未实现。 因为在先后顺序上，他的弟弟排在第一位。 少女与男子往同一个方向望去，只是和一旁的男子不同，她的眼中捕捉不到明确目标。 她嫉妒着那个未曾谋面、死亡顺位排在自己前面的弟弟。她一心只想着，能早一步遭男子杀害，那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件事啊，真希望他能早点被杀，就能轮到自己死去。 少女内心烦闷，脸上的表情不曾改变。突然间，男子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咳、呼……！” 男子捂着胸口，屈膝跪地。 少女见状没有表现出半点迟疑，只是缓缓蹲下，挨近他身旁。 “你太兴奋了。” 说着，她从袖口取出短剑，在手腕上划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鲜血从伤口溅出，拖长了尾巴，配合心脏跳动在空中延伸，化作一条赤蛇。赤蛇缠绕男子身体，从头部插入他的心脏，将少女与男子连结在一起。 少女本身的魔力透过赤蛇传进男子体内，男子的痛苦也跟着减轻。 “……呵，怎么能怪我太兴奋呢，伊尔弥就在我眼前啊。” 一有余力开口说话，男子的目光立刻散发出杀气，露出像是只要一和他对上眼，就会遭到咒杀的眼神。接着，男子脸上浮现的不是愤怒，而是微笑。 他笑着发出杀气，两者看似矛盾，但他是打从心底在享受杀人的乐趣。 他想站起身，只是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他站也站不稳，歪歪斜斜地倒在少女身上。 “今天晚上不行，你体内的魔力太狂暴了。” 男子身上不时会发生这种情形。他一方面遭寄生在体内的怪物吸取魂魄，同时也在啃噬怪物。换句话说，两头怪物日夜不停地在互咬对方，怪不得他会因为耗尽精力而昏倒。 “嗯……我知道，这就叫做先苦后乐嘛……” 男子凝视着弟弟，直到失去意识。 “……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弟弟，变态。” 望着男子的睡颜，少女叹了口气，低声说清==道。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真希望他说话时能看着自己。少女这么想着，又明白男子不可能这么做，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少女让男子枕在自己膝上，轻抚他的发丝。男子会不会有一天在半梦半醒间杀掉自己呢， 她不禁妄想着。 第二章 漆黑归来 1 伊尔弥等人在森林里度过一夜，天一亮立刻启程。 伊尔弥像是在一天内增加了两件行李，幸亏卡萝蕾娜的身材虽然娇小，脚步却很轻快，一路拨开野草，不管原本在前方带路的伊尔弥，自顾自前进。亚修忒也不愧是野生动物，寸步不离地紧跟在母亲背后。 多么温馨的一幕啊，伊尔弥自然而然地放松神情。 但是他每一看见卡萝蕾娜摇曳的银发和背上的剑，就忍不住想起历史上记载的一件小事。 曾经存在的契诺希裴尔族。她本人没提，伊尔弥也不打算追问，不过卡萝蕾娜肯定是契诺希裴尔族的后裔。 他们是一群隐居在山谷深处的少数民族，银发与绝世美貌便是他们的特征。 不过，契诺希裴尔族并非以外表名闻遐迩，他们真正令人惊恐的是祖传的剑术，以及超合金金属瓦德里亚的精炼法。这两项只有族人能习得，绝不外传。 尽管如此，他们从未与世隔绝。契诺希裴尔族以担任佣兵维生。 据传，契诺希裴尔族不满百人的战力可与一万骑兵匹敌，甚至还流传着屠龙的传说。两国之间的争斗若有一方能得到契诺希裴尔族协助，必定能赢取胜利。 十年前，契诺希裴尔族的神话无预警告终。村子惨遭屠杀，不论男女老幼，无一幸免，而且所有人的心脏都被挖了出来。 尸体共有八十七具，几天后，瓦德里亚制的长剑流入黑市，共有八十七把。 人们于是如此评断，他们终究是人类，屠龙不过只是传说。 杀害契诺希裴尔族的真凶至今尚未水落石出。 卡萝蕾娜为何会独自在森林里徘徊，伊尔弥认为答案很简单。她打算以剑屠龙，向世人证明契诺希裴尔族的力量不可小觑。 这样的举动实在过于鲁莽，尤其卡萝蕾娜的身材娇小，尽管她宣称自己年满十四，还是太矮小了点。她想打赢霸龙，最大的问题不在剑术，而是体型。 况且她那身打扮也不适合在森林里冒险。她身上的白色薄衫早已破烂不堪，那件露出大腿的百褶裙则明显表现出小看森林危险的心态。她显然没有事先经过调查，只凭着一股斗志就贸然闯入森林。 她年仅十四，与其骂她愚蠢，伊尔弥反倒想称赞她勇气可嘉，尽管她的勇气害得自己杀死一头霸龙，只是怪她也无济于事，何况他更为自己不够成熟感到懊悔，居然非得杀死霸龙才能摆脱危机。 “哇啊！” 伊尔弥正在内心赞赏卡萝蕾娜时，听见了她慌张的惨叫声。卡萝蕾娜绊到木头，狠狠跌了一大跤。 “好痛……” 她捂着鼻子仰起头。因为实在太痛，她无暇分心注意其他事情，伊尔弥迫于无奈，只好出言提醒。 “你的内裤露出来啰。” 露出来的是件直条纹的内裤。 “咦……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萝蕾娜连忙压紧裙摆，跳起来瞪视伊尔弥。她的脸比火山口还要火红，再次泪眼怒斥伊尔弥。 “你这个变态！偷窥狂！萝莉控！” “萝莉控？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不是小孩子吗？” “唔……那是两回事！” 卡萝蕾娜也明白自己理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拉着裙摆。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做，因为她只要站起来就不会露出裙底风光，而且他也没有特别想看。 “你先走啦！” “好、好。” 他怕一旦反对，又会遭亚修忒喷火，那可就麻烦了。 卡萝蕾娜气呼呼地跟在伊尔弥后面。 看着比自己矮两个头的卡萝蕾娜，伊尔弥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个妹妹，有趣极了。 “卡萝蕾娜，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欸，你总不可能住在这里吧。离开森林之后，你有地方可以回去吗？” “唔，我……是有个姊姊在我小时候收留了我，可是……” “可是？” 卡萝蕾娜欲言又止，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我要是把龙带回去一定会吓到她……而且我是在大吵一架后逃家的。” “你们为什么吵架？” “她说我绝对打不倒龙……我就离家出走了。” “你回去跟她和好不就得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我才离家一个星期，就这么跑回去有点太早了……” “那应该没差吧。” 伊尔弥没见过卡萝蕾娜的姊姊所以不清楚，但她应该一直在等卡萝蕾娜回家吧。他明白就这么回家有多难，而要那个家接受亚修忒也不容易。 既然如此，必须先让卡萝蕾娜在某种程度上学会如何照顾幼龙才行。 “你要来我家吗？” “咦……你家？” 卡萝蕾娜睁圆了眼，一脸诧异。伊尔弥心想，当初是她要求自己教她饲养幼龙，应该不需要如此吃惊，否则她是打算在哪里学会这些事情呢？ “你邀女孩子进家里，该不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不，我对小孩子没兴趣。” “什么？我才不是小孩子！” 卡萝蕾娜说着，柳眉倒竖，紧接着又转为不安，忐忑地低声问道： “可是，真的可以吗？我可能会待很久哦。”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原来你的字典里还有客气两个字啊，真是吓到我了。” “哼。” 银发少女高抬起纤纤玉腿，往上踢向伊尔弥的脸。可惜他们的身高差距太大，她不只是根本踢不到，还失去平衡，就这么往后摔倒。 “你的内裤又露出来啰，难道你是个暴露狂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许看，你这个大笨蛋！” 抓狂的剑士也没有拔剑出鞘，抓起背上的剑就揍了过去，伊尔弥在差点被击中时赶紧握住长剑。 “呼，实在太危险——” 他本想表现出从容的一面，冷不防一旁窜出一团火啖。 “太好了！做得好，亚修忒！” 卡萝蕾娜抱起亚修忒不停夸奖，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2 榭蓝德王国加利熙地区的首都，加利熙罕。 由达比沙瓦往东徒步两天便能抵达这座城市，约有五万人居住于此。 城市建筑在平缓的盆地里，夏季凉爽宜人。 另一方面，这地方在冬天是著名的豪雪地带。每到冬天，不论农民、商人、士兵还是官员，没有一个不为了铲雪而四处奔走。 领土虫洛玛耶侯爵的宫殿就矗立在市中心，四周有护城河围绕，街道以此为中心，呈放射状向外分布。 在这城市，苹果树是精神上，同时也是经济上的象征。 郊外有一片广大的苹果田，面积约有城市的五倍之大。苹果不只是加利熙罕，更是整个加利熙地区的主要产业，由苹果制成的气泡酒甚至还外销至国外。 时序进入九月，市场上随处可见刚采收下来的苹果。 中央大道的摊位上挤满了当地居民和外地来的商人，他们全都在挑选品质优良的苹果。随着时节变迁，又会有不同的品种收成，这股苹果热一般会持续延烧到十一月。 “啊呜。” 卡萝古娜在苹果摊前发出怪声，抱在她怀中的亚修忒也一脸稀奇地盯着苹果。 “小妹妹，你要来一个吗？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哦。” 卖苹果的大婶亲切笑着，把一颗鲜红苹果递到卡萝蕾娜面前。 卡萝蕾娜的口水流了出来，渴望地仰望伊尔弥。 “你别露出那种眼神，我身上也没什么钱。” “唔唔唔。” “叽叽机。” 遭到女孩和幼龙同时瞪视，伊尔弥的内心不禁动摇。 “不行就是不行。” 卡萝蕾娜一听，马上露出哀伤的神色，宛如一只食物在眼前被抢走的小狗，眼眸里还泛着泪光。 刹那问，窃窃私语声四起。 “哎呀，真可怜，不过是颗苹果嘛，买给她不就得了吗？” “你看见了吗，这位太太？那个小女孩肚子饿了，可是什么都吃不到……” “简直是在虐待儿童嘛！” 伊尔弥惊讶地望向四周，不知不觉中，路上行人纷纷朝他投来充满敌意的目光。 为什么呢，他自忖没做什么坏事，却被当成了个大坏蛋。 “啊啊，好啦，我知道了，你要买多少尽量买吧。” 伊尔弥终究还是输了。他交出钱包，卡萝蕾娜立刻目光一亮。 “真的吗？谢谢！” 自从两人相遇以来，这是伊尔弥从卡萝蕾娜口中听到最诚恳的一声感谢。 卡萝蕾娜让大婶在纸袋里装满苹果，和亚修忒一起冲到伊尔弥身边。她笑逐颜开，像是由衷感到喜悦，伊尔弥也就说服自己别计较太多了。 “好了，走啰。苹果就边走边吃吧。” “嗯！” 伊尔弥走进小巷子里，少女和幼龙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背后，津津有味地嚼着苹果。 伊尔弥从小到大都在吃加利熙罕的苹果，并不觉得滋味有多特别。不过每次当他一吃到其他地方的苹果，总觉得索然无味，深感纳闷，看来加利熙罕的苹果真是人间美味。 “到啦，这里就是我家。我想用不着我提醒，不过还是不用客气，进来吧。” 那是栋以石灰建成的白色双层建筑物，形状为方形，没有庭院，附近一带到处都是同样的建筑物。 “这里好像关穷人的地方哦。” 卡萝蕾娜的脸颊被苹果塞得鼓鼓的，抒发出自己的感想。 “嗯，还没进到屋子里，说话就这么不客气，果然很失礼。” 敞开的门扉深处，果然呈现一副监狱景象。 “好脏……” “叽叽叽……” 房间已经够狭窄了，地板上还摆满了书。一踏进去，霉菌味和灰尘立刻扑上前来，惹得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咳嗽连连。 伊尔弥身为屋主，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混乱中找出空隙，轻快地跳过书堆，收拾出摆放背包的位置。他动作频频，屋内灰尘纷飞，访客呼吸困难的情形也跟着益发严重。 “不要，我不要住在这里！” “你跟我抱怨也没用，我又没什么私人豪华别墅。”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要，应该是说这种地方根本没办法住人！” 亚修忒把脸埋在母亲胸口，痛苦地不断咳嗽，伊尔弥见状才隐约察觉到这个家不太正常。 “好啦，待会儿我们再一起整理。先别说这些了，我们接下来要去一个饲养龙不能不造访的地方。” “嗯？什么地方？” “世界龙族保护协会。” 世界龙族保护协会的活动范围横跨世界各地，在每个人口超过一万的大城市几乎都设有支世界龙族保护协会，简称wdg（world dragon guild)。 组织据说起源于两千年前的迪亚马特教。迪亚马特教为把龙当成神圣生物崇拜的宗教，如今早已从历史上消失。消失原因不明，不过继承迪亚马特教思想的世界龙族保护协会至今依然存在。 协会的规模庞大，一般民众却不太了解协会的活动内容。一般认为协会的成立目的为管理龙族，事实上并非如此。正确来说，应该是管理人类，以免龙族的生活受到干扰。 逮捕盗猎者便是其中之一。 其次为龙族的生态研究，伊尔弥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而在协会负责的业务中，最常有机会与民众接触的便是饲主的登记与监视。 协会在原则上禁止滥捕龙族，但就是有些龙会紧黏着人类不放。遇到这种情形，通常会以满足龙的需求为最优先考量，核发饲养许可。 “也就是说，你必须先取得许可才行。” 伊尔弥仰望协会所在的大楼解释道。一旁的卡萝蕾娜抱着亚修忒，神色显得相当紧张。 那是一栋位于商业区外，平凡无奇而且狭小的四层楼建筑物。小虽小，总是比伊尔弥家大多了，屋顶上还有个飞龙形状的风向仪。 走进大楼后，一楼是大厅，大厅右手边是柜台，墙上贴有各种龙的照片，以及写有简介的小牌子。 好几位绅士坐在沙发上聊天，似乎在分享龙鳞有多么美丽，眼瞳又是多么可爱。他们是龙族爱好家，也就是龙迷。 绅士们见到伊尔弥纷纷投以微笑，点头致意，伊尔弥也同样微笑致意，卡萝蕾娜则是慢了一拍才轻轻点了个头。 “伊尔弥。” 成年女性的声音传来。那是戴着眼镜的柜台小姐。 “嗨，雅玫丽安，你看起来心情不错耶。” “因为很久没见到你了嘛，大概有两个月了吧？” “唔，差不多吧。” “不过你居然带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回来，这让我有点嫉妒哦。” 说着，雅玫丽安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瞄了卡萝蕾娜一眼。 “咦？” 卡萝蕾娜突然遭人嫉妒，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是频频眨眼。 “太好了呢，她在称赞你可爱哦。” 伊尔弥把雅玫丽安的攻势巧妙地转移到卡萝蕾娜身上。 雅玫丽安发现后，把笔抵在唇边，脸上浮现让人搞不懂是不是真心感到悲伤的神情，以笑闹的语气轻声叹了句“太可惜了”。 “我想见支部长，他现在有空吗？” “你要找我爸爸吗？没问题，他人在二楼，你直接上去就行了。” 伊尔弥没有事先预约，柜台小姐就直接放行，果然很吃得开。 他们一走上二楼，卡萝蕾娜突然惊叫一声。她的脚下有个影子正在乱动。 那是只蜥蜴，大小和亚修忒差不多，黑皮肤上布满紫色斑点，身体因为体液显得黏滑。它伸出细长的舌头，不停舔舐卡萝蕾娜的脚。 “这、这只蜥蜴是怎么回事！” 同样是爬虫类，这只蜥蜴缺乏亚修忒的正派神情，一般女孩子都会觉得恶心。卡萝蕾娜满嘴抱怨，赶紧躲到伊尔弥背后。 “它是沙拉曼达。” 伊尔弥正想开口解释，冷不防被抢先一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出现在他们面前。从他脸上的皱纹看来，年纪应为六十来岁，只是走路的姿势完全感觉不出老态。 “德斯蒙特支部长您好，好久不见了。” “哎呀，这不是伊尔弥吗？我听说你又跑去流浪了，这趟有什么收获吗？” 伊尔弥认识这位老人家，他就是世界龙族保护协会在加利熙罕的负责人。 “我也不晓得这算不算收获，我捡到了一头西疆霸龙的幼龙和一个人类的小孩。” “呵呵，两个都很可爱呢。” 支部长露出温和的表情瞧着卡萝蕾娜，被当成小孩子看待的卡萝蕾娜显得不太开心。 “你好，美丽的小姐。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德斯蒙特·卫斯理。”（吐槽：这个姓让咱泪流满面） “美……美丽的小姐？” 光凭一句话就能浇熄卡萝蕾娜的怒火，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不像伊尔弥又是被踢，又被火喷，总落得凄惨下场。不过，有时确实是他故意要惹卡萝蕾娜生气，他无法否认这一点。 “呃，我是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这孩子是亚修忒。” 尽管紧张，回答得还算彬彬有礼。原来这小女孩还满有礼貌的嘛，伊尔弥忍不住赞叹。不过既然都十四岁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应对应该不成问题。 “契诺希裴尔……？” 支部长朝伊尔弥使了个眼色，伊尔弥无言微微点了下头。 “这样啊，欢迎来到这里，卡萝蕾娜，还有亚修忒也是。你们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支部长当然也很清楚发生在契诺希裴尔族身上的惨剧，多亏卡萝蕾娜信口说出自己的姓氏，他大概理解了事情始末。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把他们当成一般的宾客对待，伊尔弥心中十分感激。 “老实说，我们是为亚修忒来的……” 伊尔弥正要说出来访目的，一旁又响起了尖叫声。 这次是蜥蜴沿着卡萝蕾娜的腿往上爬，用四只小脚抱住了她的大腿。 卡萝蕾娜惊慌失措，亚修忒就这么从她的手上掉了下来。 亚修忒在空中转了一圈后着地，紧接着扑向蜥蜴，打了下它的尾巴。蜥蜴跳开后，睁着一双不停转动的大眼，在地面上爬行，四处窜逃。亚修忒立刻跟上，先后跑进了附近的房间。 “啊啊，亚修忒！等一下！” 第三只也跟着跑了进去……看在伊尔弥的眼里，这三只的智商没多大分别。 “他们跑进去的地方正好是会客室，详细情形就到里面再谈吧。” 伊尔弥和支部长进入会客室后，发现银发少女和绿色霸龙正蹲在壁炉前面。 “现在才九月就生火，不会太早了吗？” 如同卡萝蕾娜所说，赤红火焰在壁炉里腾腾燃烧。加利熙罕虽属寒带，九月中旬就生火仍稍嫌太早了点。会客室的窗户没一扇关着，热气都散到外头去了。 “这全是为了沙拉曼达哦。” 支部长微笑解释。 “沙拉曼达？” “对啊，卡萝蕾娜，你刚才和亚修忒追沙拉曼达追进了这个房间，那么它跑到哪里去了呢？” “这个……我一进来就没看到了。” “它就在你眼前哦。” “咦？” 卡萝蕾娜歪着头，一脸纳闷，支部长于是指了下壁炉。 “它在这团火中舒服地躺着呢，呐，你再看仔细一点。” 卡萝蕾娜依言又再往壁炉看去，亚修忒也学她转过了头。这么一瞧，一只黑色蜥蜴立刻轻巧地从火焰深处跳了出来。 “啊！” 卡萝蕾娜吓了一跳，摔跌在地。两只爬虫类又开始你追我跑，它们冲过沙发上方，钻进桌子底下，绕着房间跑了好几圈。 “那是什么东西啊！” “那是沙拉曼达啊，它的翅膀小看不清楚，不过也是一头货真价实的龙哦。” 在目前为止发现的龙族当中，沙拉曼达是体型最小的一种。它的体型和幼龙亚修忒相近，不过已经是只成年的龙，乍看之下很难分辨出那到底是蜥蜴还是龙。 它在火焰中怡然自得，事实上，它本来就喜欢火焰。它原本栖息在火山口附近，在火焰中产卵，尽管本身没有喷火能力，依然不辱龙的称号。 “它是我二十年的老朋友了，从孵化就一直和我在一起，简直像我的儿子一样。” “……支部长也杀了沙拉曼达的父母吗？” 卡萝蕾娜坐在地上，目光哀伤地望向支部长。 “当然没有，波基……噢，波基是它的名字。波基的蛋是一个正统的饲育家让给我的，我绝不可能做出杀龙抢蛋这种残忍的行为。” 支部长显得有些激动，可见他十分厌恶杀害野生龙族的行为，不输伊尔弥。 “饲育家？龙蛋可以买卖吗？” “对，在这世上有不少饲养龙族的人，取得方式全都是透过协会登记立案的饲育家或畜牧场，除此以外皆属违法行为。你和亚修忒不是这样的吗？” 支部长的脸上出现困惑。没有劈头直接逼问是他的个性使然，不过他也没办法假装视而不见。私自把野生龙族带回人类社会属于犯罪行为，这是迪亚马特条约的规定，大多数国家都已签署同意，加利熙罕所属的榭蓝德王国也不例外。 “支部长，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您商量，可以先听我解释吗？” “……嗯，我知道了。我相信伊尔弥，卡萝蕾娜看起来又不像坏孩子。总之，你们先在沙发上坐下吧。” 伊尔弥和卡萝蕾娜坐在看似昂贵的沙发上，隔着一张桌子与支部长面对面。两头龙也不再追逐，而是紧贴在一起打闹，看起来像在吵架，不过又非常开心。 “关于卡萝蕾娜和亚修忒……” 伊尔弥才开口，就有个声音打岔。 “我来说吧。” 卡萝蕾娜的语气严肃，话声轻颤，身体打着哆嗦，两手紧紧抓着裙摆。即使如此，她始终双眼直盯着支部长。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亚修忒的家人，所以由我来说。” 伊尔弥听了大感惊讶。他一直把身材娇小的卡萝蕾娜当成小孩子，其实她还是有十四岁的心智年龄，如果再把她以一把剑单挑霸龙的胆量算进去，她也许比同龄的小孩更加坚强。 接着，卡萝蕾娜娓娓道来，其中不乏伊尔弥从未听过的事实。 十年前，她的故乡遭到袭击，只有她活了下来。一名女性收留了她，将她抚养长大。她为了证明部族的力量，大胆挑战龙族，完全没考虑过进入森林需要穿戴什么样的装备，龙族又是什么样的生物，害得伊尔弥不得不出手杀死霸龙。 “伊尔弥是真心喜欢龙，都是因为我……是我害得伊尔弥留下痛苦的回忆，让亚修忒失去家人……可是亚修忒居然把我当成母亲…………所以，现在我只能代替它的母亲好好照顾它，做为补偿……可是那样等于是骗了亚修忒……我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不是为了亚修忒好，可是……我想和亚修忒在一起……呜！” 她说到最后呜呜咽咽了起来，痛哭失声，藏不住滚滚而下的泪水。 泪珠滚落面颊，打在她的大腿上。她紧闭双眼，垂下了头。 卡萝蕾娜不是在对支部长主张自己的遭遇，或是试图说服他，她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忏悔。 伊尔弥从她的话中感觉到自己也需要负责。他并非对屠龙一事毫不在意，但他也没有责怪卡萝蕾娜的意思。 他没注意到，少女看似胆大妄为，原来心中存在如此深的悔恨。 “叽叽。” 亚修忒不知何时跑到卡萝蕾娜脚边，紧黏在卡萝蕾娜身旁，像是在鼓励她。龙族的智商高，也许刚出生的亚修忒已经能理解人类的感情变化。 “你就把它抱起来吧，卡萝蕾娜。它想坐在你的腿上呢。” “好。” 卡萝蕾娜听从支部长的话，抱起亚修忒，让它坐在自己腿上。亚修忒一坐上去，马上安心地阖起双眼，蜷缩着身体进入梦乡。 哭得满脸通红的卡萝蕾娜面露微笑，凝望自己的孩子，指尖在它背上轻抚。 “我大致明白了。猎捕野生龙族原本属于严厉禁止的行为……你虽然有错，但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何况亚修忒也离不开你，这次就当成特例处理吧。” “你是说……” “你可以和亚修忒在一起。” 卡萝蕾娜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呆愣半晌，然后像是打开了开关，显得异常兴奋。她先是脸上绽放光芒，接着紧紧抱住亚修忒，又站起来不停转圈。 一阵兴奋过后，她才发现到一旁两人微笑着注视自己，于是涨红了脸，赶紧就座。 “不过，我有个条件。” 卡萝蕾娜听见后，脸色一沉，像是被泼了桶冷水。 “你不用那么担心，我是为了你和亚修忒着想，才会提出这些条件。” 第一，必须学会独力照顾亚修忒。 第二，不能轻易抛弃亚修忒。 这些条件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困难重重。西疆霸龙不仅会喷火，寿命也比人类长上许多，而且将来有一天，它的体型势必会大到塞不进屋内。 支部长一一指出难处，卡萝蕾娜全无退缩之意。 “没问题！” 她笃定地大喊一声，看起来甚至有些生气。 别瞧不起我了——她的眼神如此说道。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测试你，还请见谅。” 支部长低头致歉，脸上带着微笑。 关于卡萝蕾娜，支部长也许和伊尔弥抱持同样印象。 这个小女孩似乎比想像中还要可靠，她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尽管她个子小，年纪也轻，关键可能在于契诺希裴尔族的血统吧。 谈话到此看似告一段落，其实接下来才是正式申请。 世界龙族保护协会由于是公家机关，在营运上要求特别严格，必须依规定提交申请表，卡萝蕾娜和亚修忒的关系才会获得认可。 首先是龙的名字，品种、性别、出生年月日。申请表上原本还需要填入亚修忒父母的名字和买来的店家，这次由于是以特例处理，特别通融不需填写。在养育场所这一栏，她填入伊尔弥家的住址，最后是附上亚修忒的照片，需要正面和侧面照共两张。 写到这里，卡萝蕾娜总算能喘一口气，不过她其实才写了一半。 第二张的内容与刚才一样，填入的对象则换成卡萝蕾娜。伊尔弥于是帮她照相，只见她全身僵硬，神色紧张。 “你的魂魄不会被吸走啦。” “少、少啰唆，我知道啦。” “哼……支部长，我这几天会把相片洗出来，可以之后再补交吗？” “好，没问题。” 第三张需填写卡萝蕾娜和亚修忒相遇的经过，她毫不隐瞒，没半点虚伪，照实写出事情经过。 “呼……总算写完了。” 等她填完整份申请表，太阳也快下山了。 伊尔弥不经意地瞄了一眼申请表，发现有一点不对劲。卡萝蕾娜的出生年月日是十四年前的十一月，现在则是九月，换句话说，她的生日还没到。 “你才十三岁嘛。” “就、就快要十四岁了啊！” 卡萝蕾娜连忙抢过申请表，用两手抱住，藏在怀里。 “可是你只有十三岁啊。你这样是谎报年龄，难道你是诈婚集团吗？” “我骗你干嘛！” “你真的骗人啦。” “唔、唔……” 她咬着牙，吊起眼角，露出锐利目光瞪视伊尔弥。那张脸因为不甘心而涨得通红，又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看来玩笑又开过头了，不过她的反应那么有趣，总让人忍不住想捉弄，实在很难拿捏分寸。 “啊啊，好啦，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你不要哭啦。” “我没哭啦。” “不，你哭了。” “我才没哭呢！” 最后一句话成了关键性的一击，原先止住的泪水纷纷化成水珠四溅。 此时，亚修忒抓准时机，迅速喷出火焰，朝虐待孩童的恶毒魔法师挥下正义的铁锤。 “哎呀，真漂亮的火焰，精神很饱满呢。” 在烧焦的伊尔弥身边，支部长满是敬佩地瞧着亚修忒，亚修忒则是乖乖坐在地上。 伊尔弥原本以为亚修忒在对付卡萝蕾娜以外的人时毫不留情，现在看来，会让它燃起敌意的对象只有自己。 “很厉害吧！它才刚出生就会喷火了呢。” “噢，不愧是与龙之主血缘最相近的西疆霸龙，其他龙族在小时候可是喷不出这么猛烈的火焰哦。” “龙之主？” “那是传说中的龙，据说是统治所有龙族之王，不过从来没有人见过就是了。对吧，伊尔弥。” 支部长意有所指地朝伊尔弥使了个眼色。 伊尔弥正用毛巾擦去满脸煤灰。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布下防御结界，勉强逃过一劫，否则一般来说，刚才的火焰可能早烧得他体无完肤。 “德斯蒙特支部长，亚修忒这样的行为大有问题吧，它要是在街上到处乱喷火就糟了。” “确实如此。” 支部长点头，一脸严肃地看向卡萝蕾娜。 “伊尔弥说的没错，你必须负起责任，教它不能随便喷火。” “没问题，它不会朝伊尔弥以外的人喷火。对吧，亚修忒？”卡萝蕾娜一听，满脸得意地说。 “叽叽。” 幼龙也跟着点头，表示同意。 3 临走时，支部长一路送他们到一楼大厅。 支部长的官阶高，大可傲慢地坐在椅子上不送，然而他随和的个性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卡萝蕾娜像是对这个老人家完全敞开心胸，笑着朝他道谢。 “谢谢你帮了这么多忙。” 伊尔弥见状也觉得开心。支部长也喜欢卡萝蕾娜，两人能打好关系他就放心了，而且发现卡萝蕾娜擅长与人来往也算不小的收获。 “别这么说，如果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欢迎随时带亚修忒来，波基好像跟它变成好朋友了呢。” 站在支部长肩上的沙拉曼达不停吐舌望向亚修忒，抱在卡萝蕾娜怀里的亚修忒也朝新朋友的方向伸出手，卡萝蕾娜的脸色则显得有些僵硬。 “对了，支部长，刚才那间房间的壁炉虽然点起了火，可是不怎么热耶……为什么呢？” “哎呀，你注意到啦。其实那是因为卡利熙罕这地方在冬天会降下大量的雪，而那些雪全存到地底下去了。雪散发出的冷气透过墙壁里的冷气管传送到建筑物里，让这栋大楼在夏天可以随时保持凉爽舒适。” “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厉害的建筑物。” “这样的大楼在全世界只有两栋，分别是龙族保护协会卡利熙罕支部，也就是这里，以及玺洛玛耶侯爵的城堡，这些都是由伊尔弥的师父安卓森——” 支部长说到一半，突然住口，连忙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卡萝蕾娜纳闷不解，伊尔弥却很清楚原因。 “支部长，您其实不用那么在意，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说的也是……我真是太失礼了。” 栽培伊尔弥成为魔法师的师父被杀了，早已不存在这世上。 每次一想起，伊尔弥就觉得心情低落。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抬头。 在他转换心情时，他感觉到大厅一下子暗了下来。 “嗨，伊尔弥……好久不见啦。” 突如其来的叫唤声传进耳中。 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瞧，沙发上坐着一个男子。 男子年约二十岁，穿着一件黑色大衣，从质料看起来不像便宜货，不过由于使用频繁，整件大衣显得破破烂烂。他跷着二郎腿，张开双臂搭在沙发上，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即使不论这些，男子本身的样貌就很不寻常。 他留着较一般男子长的及肩蓝发，年轻又匀称的五官应该能吸引到不少女孩子的注意力，可惜左眼上一大道撕裂伤，毁了他的容貌。 他的右眼是鲜艳的绿色，受伤的左眼则散发出紫光。光这样就已经够骇人了，他的眼神和嘴角狂妄的笑意更令人误以为自己正和一头野兽对峙。 在男子坐着的沙发后方，站着一个发色桃红，陌生的美丽少女。然而，伊尔弥现在根本无暇分心注意。 “乔斯卡！” 伊尔弥人吼，展现出露骨敌意。 没错，伊尔弥认识眼前的男子——乔斯卡。 “伊尔弥……怎么了？” 事发突然，卡萝蕾娜不安地仰起小脸。 “呵……别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我嘛，我们的关系没这么差吧。五年不见，我们来叙叙旧吧。” 乔斯卡的态度轻蔑，而他蔑视的对象正是伊尔弥。 不只有伊尔弥感受到乔斯卡散发出的邪气，龙族爱好家也纷纷朝乔斯卡投去谴责的目光。 乔斯卡站起身，走到伊尔弥面前，完全不把那些人的目光看在眼里。他比伊尔弥高出了一个额头。 相对之下，伊尔弥握紧拳头，紧咬双唇，尽力克制身体的颤抖。他的反应既不是出自害怕，也不是愤怒，而是更具攻击性、凶恶且满怀杀意的负面情绪。这大概是所有情绪当中，伊尔弥最厌恶的一种，而这种情绪正在他体内沸腾。 “别开玩笑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快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咬牙吐出一字一句，深怕自己会压抑不住大喊“去死”。不对，不只是口头上，他很有可能会当场在这地方大开杀戒。 伊尔弥对乔斯卡可说是恨之入骨。 “什么？你怎么可以叫我别再出现了呢，伊尔弥。一般应该是就算死也要把我找出来吧？否则怎么慰师父在天之灵呢。何况我都特地来这里找你了……别忍耐啦，你已经压抑够久了，快来杀了我吧。” 乔斯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干脆杀掉他算了，伊尔弥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就在他涌起这念头的那一瞬间，左臂出现剧痛，他赶紧以另一只手牢牢压住。令他憎恶的回忆苏醒。事情都过了五年，在那之后，他的左臂一直处在控制良好的状态下，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又痛了起来。 “欸，你这家伙！” 卡萝蕾娜一喊，把伊尔弥困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手上依然抱着亚修忒，大胆闯进伊尔弥与乔斯卡之间，怒目瞪视乔斯卡。 “快退下！” 支部长出声喝止，可惜为时已晚。 在卡萝蕾娜怒吼的同时，原本站在乔斯卡后方的桃发少女一跃向前。她一手在空中比划，随即有个细薄的东西朝卡萝蕾娜飞来。 卡萝蕾娜吓了一跳，飞快地拔出剑，把朝自己飞来的物体砍成两半，一张纸片随之落地。 伊尔弥凝神注视写在纸上的符号，他从未看过这种文字……不，他认出自己其实在书上读过，那是通行于东方大陆的咒文。 “卡萝蕾娜，快逃，要爆炸了！” “咦？” 来不及了。纸片迸裂，巨大轰声响遍大厅。卡萝蕾娜先是抛开亚修忒，让它逃离爆炸范围，接着自己也往后跳开，避开爆风直击。尽管如此，她仍是不敌风压，还是靠伊尔弥接住了她。 “没事吧，卡萝蕾娜？” “唔，嗯，我没事……” 听见卡萝蕾娜这么说，伊尔弥才放下心。亚修忒也自行落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伊尔弥打量起掷出纸片的少女，她使用的是在东方魔法中运用的符箓。 桃红色的头发，年约十六、七岁，容貌姣好，脸上不带任何感情。即使是雕刻品，作品本身也会自然流露出情感，在她身上甚至连这一点情感也找不到。她只是动也不动地站在乔斯卡面前，浑身散发出要保护对方的明确意志。 然而，乔斯卡并未感谢她这样的举动。 “喂，咲夜，你别多管闲事。” “不用谢了。” “什么不用？我警告你，不许再多管闲事。” “……开玩笑的。我不会再出手。” 这位叫做咲夜的少女不论表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很平淡，没什么特色。不过，不同于她给人的乖巧印象，她和乔斯卡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咲夜依言后退，乔斯卡沿着她让开的路往前走向伊尔弥。 卡萝蕾娜被伊尔弥抱在怀里，仍不忘朝乔斯卡投去尖锐的目光，以及强烈的敌意。 伊尔弥有种不祥的预感，更用力按紧了放在卡萝蕾娜肩上的手。 乔斯卡好奇地瞄着卡萝蕾娜，嘲笑说道： “你的胆子还满大的嘛，居然敢挑衅我……真是有趣。”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毫无戒心地走近手握长剑的卡萝蕾娜。 伊尔弥作势让卡萝蕾娜退到自己背后，改由他来当乔斯卡的对手。可惜，他迟了一步。 卡萝蕾娜发挥天生的蛮力挣脱伊尔弥的手臂，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乔斯卡，伊尔弥根本来不及阻止。 她没有以刀刃，而是以刀背朝乔斯卡的脸挥下手中长剑。她的动作迅速俐落，连伊尔弥也盯得很吃力，看在普通人眼里应该只剩下残像吧。 不过，这一击的结果是卡萝蕾娜惨败。她高举挥下的长剑被乔斯卡单手握住，但她仍是一脸傲气，毫无做作。 “喂，你认真点啊。你该不会以为这样能杀了我吧，还是你根本没有意思要杀我呢？那么，小鬼……就由我来杀了你吧。” 他朝卡萝蕾娜散发出猛烈杀气，杀气之盛甚至连伊尔弥也感觉得到。一股令人不禁屏息的压迫感，甚至引人头晕目眩。 乔斯卡也在同时拔出剑来。 卡萝蕾娜往后跳了一大步，拉开距离。她没有助跑，一跃就跳了五公尺远，体能实在惊人，虽然她是用以做为逃脱的手段。 “呼……呼……” 她手里握剑，紧盯着敌人，呼吸愈来愈急促。她不过挥了一剑，照理不会消耗如此多的体力，其实她耗尽的是精神。 乔斯卡竖起食指，放在伤疤划过的左眼前。接着，他出乎意料地把手刺进眼窝，惹得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 他挖出左眼，把眼球递到卡萝蕾娜面前。 刚才还发出紫光的眼珠不知何时变成了灰色。 “恶……！” 听见卡萝蕾娜惊恐的声音，乔斯卡满足地低声笑着。 “别怕，这不是我的眼珠，是别人的。” 说着，他把灰色眼球放进嘴里咀嚼，就像嚼番茄一样，从嘴里飞溅出透明液体。然后，他把眼球吞了下去。 独眼的乔斯卡一脸愉悦，望着面色惨白的卡萝蕾娜。 “喂，乔斯卡！” 伊尔弥叫着。他高举右手，朝乔斯卡展开五芒星魔法阵，并填充可对准目标发射的电击能量，接着扣下扳机即可发动攻击。 咲夜稍微动了一下，乔斯卡的笑声制止了她的行动。 “哈，我真是太高兴了，你终于有意要杀我了……我很想这么说，可是你别装腔作势了。你要是真在这里打起来，那个小鬼一样是死路一条。” 他说的没错。伊尔弥只是在做做样子。乔斯卡选在这种地方挑起争端，伊尔弥根本没有胜算。再说，真要一对一打起来，他也没有把握能赢。 “呵……真吓人啊。你还是一点也没变，伊尔弥。伸出你的左手吧，那是师父留下的遗物吧。” “……唔。” 伊尔弥的脑中闪过五年前的景象。师父的身体被从中切成两半，自己则全身是血。他不愿回想起的记忆在脑海浮沉。 他的左臂又开始蠢蠢欲动，甚至比先前更狂暴，仔细一瞧，还可以看见他的手臂由肤色逐渐转变为黑色。简直和五年前的情形一模一样。伊尔弥拉下袖子藏起手臂，集中全部魔力，镇住左臂的躁动。 “可以请你离开吗？” 在一旁默默观看的支部长开了口，不过他应该没有察觉到伊尔弥不太对劲。 “什么？臭老头，这不关你的事，你还是乖乖玩龙就好了。” “……请离开，乔斯卡！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支部长坚决不退让。 两人彼此互瞪，令人意外的是，先选择让步的人是乔斯卡。 “好啦，我知道了。我们毕竟是老交情了，看在你这条‘命’的份上，我今天就先走一步，德斯蒙特支部长。” 乔斯卡转过身去，直到最后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态度。咲夜静静追了上去，跟在他后面离开。 咲夜回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明显对准了伊尔弥。 “快让乔斯卡杀了你吧。” 她的语声轻细，伊尔弥差点没听到这句话。实际上，除了伊尔弥，没人注意到她开口说话。不过，她确实这么说了。 （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伊尔弥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女孩子。她为什么会和乔斯卡共同行动？她待在杀人和呼吸一样稀松平常的乔斯卡身边，为什么没有被杀？ “伊尔弥……下次见面时要认真点啊，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会逼你提起干劲就是了。” 乔斯卡最后像是要压抑自己的情感，露出阴森笑容。在他离开大楼，消失在门的另一头后，大楼里好一会儿仍是没有半点动静。 “呼……” 支部长的叹息率先打破沉默。 “真是吓了我一跳，我的身体一直在发抖呢。乔斯卡回来这件事虽然让人在意，不过他那股气魄是怎么回事？五年前的他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支部长此时才渗出汗水，瘫软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四周到处有人低声批评刚才离去的男子实在无礼，然而无礼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乔斯卡的言行举止。 说无礼实在太小看他了，他根本就是个杀人魔。 乔斯卡杀了魔法大师安卓森，至少正式记录上如此指称。不过，没有人逮捕他，就像没有人会想尝试徒手逮龙一样。乔斯卡和一般人之间的力量差距过于悬殊，即使是同样身为魔法师的伊尔弥也难以匹敌。 毕竟他是安卓森的头号弟子，伊尔弥的哥哥。 伊尔弥望向左手，依自己的意思动了一下。他刚才险些无法控制左手，一旦左手失控，五年前的惨剧肯定会再度上演。 他在那之后经过修练，提升魔力，原以为已经能够控制左手的行动，要不是听见卡萝蕾娜和支部长的声音，现在不知道又是怎么样的一番局面。 “……最近世界龙族保护协会本部的动作频频，而且火药味十足，再加上乔斯卡回来……真让人心情沉重啊。” 支部长肩膀低垂，像是打从心底感到厌倦。支部长难得会摆出这样的态度，但他说的话更令伊尔弥在意。 “本部的动作充满火药味吗？” “噢，没有，这只是我的直觉，还不到可以在这里说清楚的地步。” 支部长说着，脸上浮现一个刻意的假笑。伊尔弥还是觉得介意，本想再问一次，但是卡萝蕾娜拉了下他的衣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欸，伊尔弥……刚才那个人是谁？他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凶狠？” 卡萝蕾娜唇色铁青，仰望伊尔弥的眼神里充满恐惧。亚修忒在她脚下蹦蹦跳着，伊尔弥于是将它抱了起来，交给卡萝蕾娜。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嗯……不过伊尔弥露出那样的表情更恐怖。” 说着，卡萝蕾娜垂下了头，用力抱紧亚修忒。 亚修忒伸手摸向她的脸颊，像是在安慰母亲。 伊尔弥也跟着伸出了手，轻抚她银色的头发。 “伊尔弥。” “真的很抱歉，不过已经没事了。” 伊尔弥尽力扬起嘴角。 “嗯……” 卡萝蕾娜点了下头。 尽管她点了头，伊尔弥认为自己肯定没瞒混过去，没事是什么意思，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4 日已西沉，明月与星辰于夜空闪耀。 乡间村落此时已笼罩在黑夜之中，但在高科技的眷顾下，城市里有瓦斯灯绽放光亮，带来安全感，尽管还不至于到可以形容成“像白天一样”的地步。 原本热闹的中央大道上人烟寂寥，摊位全收了起来。 结束一天工作的人们聚集在酒馆里，愉快地高声谈笑，好不热闹。 卡萝蕾娜一行人就在这样的街道上，踏上归途。 亚修忒在卡萝蕾娜怀里睡得香甜，伊尔弥走在前方，一路上不发一语，卡萝蕾娜只能愣愣望着他落寞的背影。 伊尔弥应该在说谎，卡萝蕾娜心想。 他嘴里说没事，神情却很悲伤。连她也看得出来，可见伊尔弥的心里有多痛苦。可是他绝口不提，卡萝蕾娜不禁猜想，他是不想向刚认识不久的自己诉苦，亦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令人在意的还有他的左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有一瞬间，他的手臂变得乌黑，看上去不太寻常，非常不祥。 那显然是由于刚才在协会里遇见的男子引起的变化，那个叫做乔斯卡的男人确实模样阴森。卡萝蕾娜只要手中有剑，就有不会输给任何人的自信。但她先是输给霸龙，接着又败在乔斯卡手下。坦白说，她光想到这些事情就止不住浑身发颤。 不过，让伊尔弥意志消沉的原因应该没有卡萝蕾娜这么单纯。他和乔斯卡像是相识已久，他们之间也许有外人意想不到的渊源。 她想安慰伊尔弥，尽管不了解状况，应该还是能帮他提振起精神。她转动小小的脑袋，拚了命地思考，结果没想出什么法子，倒是肚子不识时务地叫了一声。 伊尔弥停下脚步，转过了头。卡萝蕾娜则是羞红了脸，压住自己的肚子。 “不、才不是呢。” 她在做出没有主词的否定后，肚子又叫了一声。 这一声让她毫无辩解的余地。 伊尔弥噗哧笑了出来。 “笑什么！” “因为你刚刚才吃下那么多苹果啊。你的个子这么小，食物都装到哪里去啦？” 他看起来相当愉快。 卡萝蕾娜这才记起来，眼前的男子是她这辈子遇过最没礼貌的家伙。他老嘲笑自己是个小孩子，体型娇小，是个爱哭鬼。 她气得朝伊尔弥飞踢一脚。 “哎呀，好险。” 她的攻击被伊尔弥轻易闪过，说不定内裤又被看见了。 “唔。” “别气啦。对了，我的口袋里还有一颗苹果，苹果给你，你就消消气吧。” 她本想赌气说别想用这种东西敷衍我，却不自觉地接下苹果，大口咬了起来。真是奇妙。 伊尔弥接着摸了摸她的头，她于是抬眼瞪视对方。不过，她其实不知何时起喜欢这样被摸头，只是怕一旦面露喜色又会遭到捉弄，因此故作厌恶。 “回家吧。” 等她吃完苹果后，伊尔弥这么说。 “欸，伊尔弥。” 卡萝蕾娜叫住已经迈开步伐的背影。 有个问题一直缠绕在她心底。 “怎么了？” 伊尔弥的脸上挂着和往常一样的温柔笑意，笑容看起来却很勉强。 “告诉我你以前的事情好吗？” 她想知道的其实是乔斯卡究竟是谁，但她明白那对伊尔弥来说是一段痛苦的回忆，也许就和自己在十年前的遭遇一样痛苦难耐。 所以她在妥协过后，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以前的事情？” “嗯，毕竟我们接下来就要住在一起了嘛，总是得多了解对方一点。我也会说一下自己以前的事情。” 说到这，她注意到重要的一点。 他们接下来要住在一起。 换句话说，年轻男女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过起一般世人所称的同居生活，也就是说，这是非常令人难为情的一件事。 “色鬼！” “什么？” “啊，不，没什么，什么事情也没有！” 她险些暴露出脑子里的妄想，赶紧随口掩饰。 “不过，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我们就到别的地方聊一下吧。” 伊尔弥走向附近广场，在广场中央的喷水池旁和卡萝蕾娜并肩坐了下来。 这么一坐下来，卡萝蕾娜反而想问也下不了决心，毫不相干的话语就这么脱口说了出来。 “月、月亮好美哦！” “嗯，对啊。” 满月高挂夜空，由于空气清澈，星辰争相绽放耀眼光芒，她一不小心就望得出神。 从月亮上看向这颗星星，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呢？ 她正在发呆时，伊尔弥突然单刀直入问道. “你想问的其实是乔斯卡的事情吧？” 卡萝蕾娜吓了一跳，仰望伊尔弥。 “你为什么知道……？” “这还难不倒我。你没问出口是因为顾虑到我的感受吧，谢谢。” 伊尔弥坦率道谢，卡萝蕾娜脸上一红，显得有些害臊。 “你真是个好孩子。老爱生气，可是其实很容易害羞，行为莽撞，不过又很贴心。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很安心，我是说真的哦。” 卡萝蕾娜这次表现出来的不是腼腆，她全身僵硬，寒毛直竖，肺里渴望氧气，却迟迟张不开嘴，只好以鼻子深呼吸。 “你，你干嘛突然说这些话？” “没错，就是这样，我就是觉得你这种害羞的反应很可爱，才会忍不住一直欺负你。” 伊尔弥摸了下卡萝蕾娜的头。 卡萝蕾娜再次全身僵直。激烈跳动的心脏此时如湖水般平静无波，红润双颊逐渐冰冷，眼神也像刀子一样锐利。 “我明白了……你把我当成玩具，我很清楚地明白了……之前那个心跳不已的自己简直像个白痴。” “咦，你误会啦，卡萝蕾娜，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拜托你别用真剑攻过来，用剑鞘就好啦。” “住嘴！你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冷静一点，你要是当真在这个距离下打过来可不是好玩的……” 卡萝蕾娜的右手拔出长剑，无视伊尔弥的狼狈模样。刀身比她的身子还长，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她以单手轻巧地举起长剑，朝邪恶的化身一剑劈了下去。 这时，她左臂抱着的亚修忒突然在怀里一阵乱动，惹得她心头一惊，失去平衡。 “唔，亚修忒，很痒耶……啊，咦，哇啊啊啊。” 她一时无力，而这一瞬间就足以让她致命。她的身体因为长剑的重量往后倾，喷水池就在后方等着她。 拯救她免于在秋夜里寒泳的是伊尔弥的手臂。伊尔弥在千钧一发之际抱住她，把她倾斜的身体扶直。 “刚才真是好险。” 尽管受人帮助，必须答谢，但追根究柢，是伊尔弥害得她差点掉进喷水池，她实在不想老实道谢。于是她决定和伊尔弥拉开距离，瞪着他说出感谢。 “你别这样看我，我会害羞的。” “你、别、臭、美、啦！” 两人坐回原本的位置，终于切入主题。 “乔斯卡是我的哥哥。” “哥哥？他是你的大哥吗？” 两人一点也不像，她本来想这么说，却又改变心意。 他们给人的压迫感完全不同。她可以安心待在伊尔弥身边，但是只要一见到乔斯卡就紧张得忍不住想吐。不过仔细一瞧，他们的体格和五官类似，发色也一样是深蓝色。 “大哥啊，我以前也这么叫过呢。” 伊尔弥悄悄阖上双眼，也许是在回顾昔目的点点滴滴。那是卡萝蕾娜见不到的景象，伊尔弥也同样看不见她的过往。 “你知道安卓森病吗？” “安卓森病……？不知道。咦，不过……我最近好像在哪里听过安卓森这个名字。” “嗯，支部长提过这个名字，他是我和乔斯卡的师父，一位伟大的魔法师。” 伊尔弥以伟大形容自己的师父。魔法师本来就是这世上不过数百人的菁英，在这些人当中足以称上伟大，可见是一位相当厉害的魔法师。 “十二年前，在我五岁，乔斯卡七岁的时候，这座城市发生不明原因的传染病，高烧、头痛，目眩、呕吐、发寒、腹泻、发炎……引发了各种症状。一旦遭到感染，必死无疑。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加利熙罕的人口减少三成，旅人害怕遭到传染，不敢再踏进加利熙罕一步，不仅如此，国王更下令禁止人民离开加利熙罕，要是发现有人私自窜逃，可当场处以死刑。为了控制受害范围，这方法还算妥当。” “可是这么一来，待在加利熙罕的人就只能等死啦。” 尽管其他地方的人因此不需担心受怕，但她就是没办法接受这种为拯救多数人性命，即使牺牲少数人也在所不惜的方式。这样的决定就算是出于下策，她还是觉得不快。 “没错，城里的死者逐渐增加，健康的人因为逃不掉，总有一天还是会被传染，处境陷入绝望。就在这个时候，救世主出现了，有个魔法师做出了特效药。” “啊，那就是你的师父吗？” “对，那个人就是魔法师安卓森。人们为了纪念他消灭了传染病，于是将病名取为安卓森病。师父把药做成香，在加利熙罕各处点燃，烟雾瞬间弥漫整个城市，轻松解决了加利熙罕史上最严重的存亡危机。那一天过后，再也没有人遭到传染，病人们也慢慢恢复健康，加利熙罕因他得以免于灭亡。” 卡萝蕾娜身历其境似地安心吁了口气，尽管事隔久远，如今才在这里为他们担心也没有意义。 “不过我的双亲因为那场病相继过世，他们没能赶上治疗。” 说者先制造一个高潮，接着把听者的情绪打落谷底。卡萝蕾娜惊讶地望向伊尔弥，他的脸上没有悲戚，只是以平淡的口吻娓娓道来。她怕自己一旦表现出担心，反而惹来对方顾虑，于是决定沉默不语。 “一般来说，家里只要有一个人染病，全家人都难逃一死。可是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我和乔斯卡没生病，家里只有我们活了下来。就在我们烦恼不知该怎么活下去时，正是英雄安卓森收留了我们。就这样，我们成为魔法师的徒弟，尽管稚嫩，还是继承了他的魔法。师父虽然是魔法师，其安就像个在山里砍树的老头，外表看起来很恐怖，说不定你看到他还会哭出来哦。” “我才不会哭呢。” “嗯，那倒也是。师父虽然长相凶狠，个性却很温柔。他在五年前过世，对我们兄弟视如己出。” “……他死了吗？” “对，他死了。” 那时，卡萝蕾娜清楚看见伊尔弥紧握拳头，身体在刹那间闪过轻颤。 那个动作非常微小，不见一丝表情和声调上的变化。 不过，卡萝蕾娜不禁猜想着。 “欸，伊尔弥，乔斯卡后来怎么了？” “……你的意思是？”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没提到乔斯卡。你们不是一起被师父收留，也住在一起吗？乔斯卡现在却没有和你在一起。师父死了之后，乔斯卡后来怎么了？” 在协会里遇见乔斯卡时，伊尔弥的身上确实散发出敌意。他在面对霸龙攻击和少女的任性时都没动过怒，但光是和乔斯卡正面相对就能让他怒火攻心。 伊尔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绪变化呢？ “你的师父是怎么死的呢？该不会是被乔斯卡杀了……” 说到一半，卡萝蕾娜慌忙闭上了嘴。 我在乱说什么呢，刚才还那么谨慎，不知怎地居然逼问起他来了——她不禁自责。 伊尔弥没有追问过她，即使知道她是契诺希裴尔族人，也没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揭开她的过往，自己却做出了这种事情。 “你还满敏锐的嘛。” “……对不起。” “不，你不用道歉。不过，师父不是被乔斯卡杀死的。” “这样啊。” 伊尔弥的话中有话，卡萝蕾娜因此并末深入追究。 “我还有个问题，你的左手臂没有哪里怪怪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嗯，我刚才看到你的左手变成奇怪的颜色，觉得有点在意，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噢，被你看到啦。” 沉默半晌过后，伊尔弥卷起袖子，露出左臂。 卡萝蕾娜睁大眼盯着他的手臂，没发现什么异状，也没瞧见刚才的乌黑色泽。 “师父在我和乔斯卡身上做了个小实验，那东西偶尔会擅自抓狂呢。” “抓狂？就算你不动，你的手也会自己动吗？” “对，这几年来我都努力控制住了，可是……刚才差点就要失控。欸，你跟我住在一起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现在才这么说或许太迟，不过我们还是别一起住好了。其实不一定要找我，只要拜托支部长或雅玫丽安，他们也会教你养育亚修忒的方法。而且我……” “嗯？” “不，没什么。” 说出这话的伊尔弥显得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卡萝蕾娜不太清楚伊尔弥的左臂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确实十分苦恼，甚至试图远离带着亚修忒的卡萝蕾娜。 而且，卡萝蕾娜听得出来，他的话里有所隐瞒。尽管如此，她也不愿多问。再问下去，就好像光着脚胡乱践踏他的内心。 “没、没问题的！我很强，要是你的左手抓狂，就由我来制止！我会陪在你身边……” 卡萝蕾娜尽力想安慰伊尔弥，没想到难为情的话就这么脱口说了出来。 她赶紧闭嘴，伊尔弥却朝她笑了笑。 “笑什么啦？” “你真的很体贴呢，我有点心动了。” “你又在捉弄我了！” “咦？没有啊，我是真心的，好痛。” 卡萝蕾娜捏着伊尔弥的双颊，用力往两边扯，伊尔弥也难得做出反击。 他朝卡萝蕾娜的脸颊伸出随时可能失控的左手，用手指掐住她软绵绵的脸颊，使力向外捏。 “哇啊哇呜哇哇（你不要乱拉啦）。” “啊，好柔软哦。” 卡萝蕾娜的脸像麻糬一样被拉扯，变成了奇怪的形状。 “好痛哦。” 伊尔弥放开了手，卡萝蕾娜还是觉得脸颊隐隐刺痛，脸型说不定都变了，好狠毒的手段。 “我赢啦。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唔唔唔……有！我之前就很在意了，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龙呢？” “答案很简单啊，龙很帅气呢。” 说着，伊尔弥用指尖轻抚亚修忒的角。亚修忒如果醒着，他恐怕一摸就会被咬，但睡梦中的亚修忒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幸福地呼呼大睡。 “也很可爱。” “这我知道，不过就只有这样吗？” “嗯……这么说来，我从小就喜欢龙了，不过是在梦到龙之主后，才真心想研究龙。” “龙之主？支部长也提过对吧，我记得是龙族里的王。” “没错！它是世上最帅气的龙！” 伊尔弥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他急促喘气，讲起龙之主的雄伟。 “大概是在十年前吧，我梦到了龙之主。当然在那之前，我已经在各种不同的文献中看过龙之主，不过那些都没有真正的龙之上来得威风凛凛。龙之主虽然出现在梦中，身影却是栩栩如生。它有着比西疆霸龙还要大上好几倍的庞大身躯，外骨骼银白如镜。它低头俯视着我，因为它的身体实在太大了，一眼根本看不清楚全身，不过那样反而显得魄力十足。尽管恐怖，它美丽的身影还是让我望得出神，就算醒了还是觉得自己仍在梦中……脑子里全是龙之主。在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这辈子我非得亲眼看过真正的龙之主不可！” 男子挨近少女的脸庞，滔滔不绝地热情分享，从理智的魔法师摇身一变，变成单纯的龙迷，甚至没注意到对方脸上露出傻眼的表情。 “噢……那你看过龙之主了吗……？” “……没有，我还没看过。” 龙迷突然恢复冷静，坐回原本的位置。 “况且也没有龙之主的目击案例被正式记录下来。” “咦，那是说没有人看过啰？” “就是这样，谣言倒是满天飞。譬如我以前在书上读过，龙之主是异世界的生物，有变身成其他生物的能力，掰得天花乱坠。毕竟没人目睹过，自然有无限的想像空间，所以我才想成为第一个拍下龙之主照片的人。” 伊尔弥笑说。那不是顾虑他人的微笑、苦笑，或是假笑，而是由衷为自己的梦想而笑。看着他的笑容，卡萝蕾娜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 “希望你能成功。” “一定可以的，对了，你也来帮忙吧。” “咦，我吗？” 伊尔弥出其不意地提出建议，惹得卡萝蕾娜困惑不已。 “嗯，我都协助你饲养亚修忒了嘛，你帮我个忙做为回报也不至于太过分吧。而且旅行很有趣哦，旅费当然全部都由我出。” “唔，好是好……可是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当然啰，你的个子小，虽然冒失，可是剑术一流，这可是你的长处呢。” “可恶！你的废话太多啦！” “抱歉抱歉，我是故意说的，可是没有恶意哦。” 伊尔弥一副打从心底感到愉悦的模样。 卡萝蕾娜把亚修忒放在脚边，缓缓起身。 “我知道了……你欠揍是吧，不对，你是欠人用剑砍个几刀。我虽然迟钝，不过还分辨得出来。等一下，我现在就完成你的心愿。” 她拔出契诺希裴尔族流传的瓦德里亚长剑。契诺希裴尔族人一出生便会获得专属于自己的长剑，而且剑在人在，剑断人亡。她拔出的就是这么一把珍贵的宝剑。 “等、等一下，你冷静点，有话慢慢说嘛。” “真难看呢，你就闭上嘴乖乖等着被砍吧！” 她挥舞手中长剑，以伊尔弥的惊慌失措为乐。 “啊！” 伊尔弥突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卡萝蕾娜心头一惊，停下了手中长剑。 “咦？” “你的发色和龙之主好像。” “怎、怎么突然……” “真的，龙之主也是这样像镜子般的银白色。打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原来是因为发色和龙之主一样啊。” 伊尔弥感动地频频点头，接着注视卡萝蕾娜的双眼说道： “很漂亮哦，卡萝蕾娜。” 被捏得发红的双颊此时又因为染上潮红，变得像颗熟透的苹果。 “唔，你突然这么夸我，很让人难为情耶……不过听到有人这么称赞我的头发，我还是觉得很高兴……” “这样啊。” “嗯……契诺希裴尔族人每个都是银发，只有我有些不太一样。大家的发色偏灰，只有我的闪闪发亮，就像你说的和镜子一样……这算是我的一点小小骄傲吧。” “噢，可是真的很漂亮哦。” 在一句又一句的赞美下，卡萝蕾娜害羞了起来，心情大好，可惜这样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混过去！” “我没有！我是真心觉得漂亮。” “少啰唆，别逃！” 伊尔弥使尽全力奔逃，卡萝蕾娜则挥剑在后面追赶。 亚修忒被卡萝蕾娜的叫声吵醒，板起臭脸，睁开了眼睛，接着抬头仰望夜空。 在一片像是要被吸进去的漆黑夜空中，闪耀青白光芒的银河蜿蜒，满月坐镇其中。亚修忒虽说不出如撒满宝石的夜空这类陈腔滥调的形容，倒也浑然忘我地凝神注视。然后，它攀上喷水池边，努力往上跳，想要抓住月亮。它试着展翅飞翔，只是一浮在半空中，马上就掉了下来。 在喷水池周围，两个人影你追我跑不停追逐，直到被附近邻居怒骂为止。 5 伊尔弥他们在喷水池边遭人责骂的同一时间。 在世界龙族保护协会卡利熙罕支部的屋顶上，桃发少女静静伫立。她正是乔斯卡的随从，樱咲夜。 在她的视线前方，有两个身影。 一个在动，另一个静止。 他们浑身被鲜血染红。 其中在动的身影是魔法师，乔斯卡·秘维克。 另一个一动也不动的身影是世界龙族保护协会支部长，德斯蒙特·卫斯理。 他们同时也是杀人者，以及被害者。 咲夜雪白的肌肤和冰冷的表情没有半点扭曲，冷冷凝视着乔斯卡肢解支部长的尸体。 黄昏时，乔斯卡在临走前抛下这么一句话。 “看在你这条‘命’的份上，我今天就先走一步，德斯蒙特支部长。” 他来是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不管对方是否记得。 支部长横躺在地，乔斯卡朝他的脸伸出手，挖出他的左眼。眼球神经碎裂，鲜血不停滴落。乔斯卡把这只左眼硬是压进自己的眼窝。 把别人的眼球塞进自己的眼窝，并不表示能靠这只眼睛视物，然而这颗变成乔斯卡左眼的眼球，却像打从一开始就属于他似的，依照他的意思转动。 眼球不只在他的眼窝里转动，视线更是比一般人清晰许多。在只有明月与星辰以及瓦斯灯散发微弱光芒的黑夜里，乔斯卡看得比白天还要清楚。无论是飞舞空中的细小尘埃，空气的流动，或是远方砖瓦上的损伤，全逃不过那只恶魔之眼。 在咲夜的注视下，乔斯卡的左眼发出骇人紫光。 他毫无预警地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一只蝙蝠，一只直到刚才都不曾出现在此的蝙蝠。 “你要是想飞过我眼前，速度就得更快一点，拖拖拉拉的实在烦死人了。” 蝙蝠在他手中被火焰包围，化成灰烬，消散在空中。乔斯卡的手上没有留下任何烧伤痕迹。 “只是……不管气势再凌人，不过就只是个老头。像这种快烂透的眼球，撑不了三天就变灰了。” 他不快地嘀咕着，继续肢解尸体。 他空手撕裂身体，折断肋骨，取出心脏。 “我就效法师父，享用你的心脏啦。” 乔斯卡一口吞下心脏，他对吃人的行为没有表现出半点厌恶，反而显得乐不可支。 如果有一般民众当场目睹这一幕，肯定会为眼前的惨状捂住双眼；如果有魔法师撞见，肯定会为他吃人心脏以获取魔力的行为感到敬畏。 咲夜则是着迷地凝望眼前一幕。 乔斯卡认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废物，对于夺取他人性命这事全无抗拒之意，根本没有良心可言。 咲夜就是迷上他的疯狂，才会与他缔结契约。 她相信，这个人绝对能杀死自己。 直到三年前，咲夜都还是东方大陆上的一个小国——“淡樱”的王室长女。樱家身为王族，代代精通攻击魔法，并以此力量统治人民。由女王专制的统治体制延续长达千年，若有人反抗便会当场遭到扑杀。 然而，咲夜身为下任女王，不知怎地竟欠缺攻击魔法天赋。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展现出来的玫击力还是弱得可怜，要期待她大量虐杀人民简直是天方夜谭。 虐杀为家传义务，若做不到这点，女王等同失去存在价值。咲夜的母亲因此怒不可遏，为了栽培王位继承人，无论是鞭打、拿针刺进指甲与皮肤之间缝隙、用烧红的铁烫烙、把她冻到险些呈现坏死状态、在她身上电击、下药，样样都来。 尽管女王热心教育到了严苛的地步，原本就不存在的天分再怎么逼也是无济于事。 过没多久，咲夜被监禁在地下室，四肢遭到捆绑，二十四小时都需接受严格拷间。 女工痛恨起自己的女儿，不择手段就只为了折磨她。幸好咲夜的恢复魔法强大，只受一点小伤还不至于丧命，女王更是尽情在女儿身上留下伤疤。 只是，即使伤势痊愈，疼痛的感觉却不曾随之消退。咲夜的痛觉仍在正常运作。 咲夜日以继夜祈祷，拜托，请赐与我强大的破坏力，赐与我将愚民化为粉尘的力量。 如果无法实现，我宁愿死去。 然而，母亲每次一虐待她，就愈增强她恢复的魔力。到了最后，就算她本人无意，魔力还是会科她自动修复伤口，让她求死不能。 就算用铁锤从头顶敲碎她全身，她还是会瞬间恢复原貌。 就算撕裂她的肚子，把火红的铁灌进体内，她还是能立即复原。 就算把她捣成烂泥，隔天一早她又是毫发无伤。 在此同时，淡樱自建国以来最恐怖的一夜悄悄来临。外敌入侵，而且还是个魔法师。 淡樱久未与邻国发生冲突，他们没有理由进攻，也不见任何动静。换句话说，外敌的身分不明。 以千年历史为荣的淡樱在一夜之间化为火海，饥饿的人民惨遭屠杀，无一幸免。即便公认无人能敌的咲夜母亲也被一击击溃，士兵全员阵亡，城堡坍塌，只剩下残破的瓦砾。 讽刺的是，全国上下只有关在地牢里的咲夜存活了下来。 牢门遭到破坏，相隔数月，咲夜终于能步出监牢。 在烈焰中，她与敌人相遇。 蓝发与黑衣，野兽般的笑容，闪耀紫光的左眼。身材修长的恶魔正在城里肆虐。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呵，别太自以为是啦，公主殿下。不是只有你的国家遭到毁灭，莫非你以为这个国家有特地破坏的价值吗？我不过是碰巧经过罢了。” 男子的话令咲夜浑身战栗。 他简直是杀戮的化身。自己梦寐以求的理想就站在眼前。 见到男子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底涌起一股冲动。 “杀了我。” 以男子的破坏力，或许能让自己灰飞烟灭。 她想藉由男子的力量，从这世上消失。 “什么？你这话真有趣。既然国家都毁了，你觉得就算自己一个人活下来也没意义是吧？不用你说，我也会杀了你，不过……我欣赏你，我就用你喜欢的方法送你上路吧。” “……什么方法都行。” 比起杀法，最好是能连一个细胞都不剩，尽快毁灭我的存在。咲夜暗自期盼。 突然间，男子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回事？咲夜连忙把手放在男子背上，探查症状。 她发现了男子体内存在的强大魔力，以及狂暴的怪物。 寡言的咲夜吓得说不出话，甚至忘了呼吸。 男子的身体有一半以上遭到啃噬，寄生在他体内的怪物狼吞虎咽，令他时时剧痛。 咲夜在手腕上划了一刀，血蛇随之窜出。血蛇的身形宛如东方大陆流传的龙，樱王室本以血龙进行破坏，哄夜却不知为何只能使用在治疗，不过，她也因此救了男子一命。 血龙将咲夜的魔力传入男子体内。男子吸收魔力的速度之快，使得她只要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昏厥。 “……快恢复精神杀了我吧。” 她衷心为男子的复原祈祷。 在那之后，又过了三年。 乔斯卡迟迟没杀死咲夜。咲夜是他的医药箱，让他残破不堪的身体继续苟延残喘。在目的达成前，他不会舍弃也不会破坏这个医药箱。 乔斯卡的目的，就是杀死弟弟伊尔弥。 刚听到这件事时，咲夜只觉得太狡猾了。 伊尔弥这家伙夺去了自己衷心期盼的愿望。他以“弟弟”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特权抢先一步，让盼望能死得一干二净的咲夜被抛在一旁。 别开玩笑了，我要杀了他。 只是，乔斯卡希望能亲手血刃自己的弟弟，咲夜怕要是自己从旁插手，乔斯卡会愤怒抓狂，不肯杀死自己。 “俗话说积沙成塔，这可能积成好几座塔了。就算是小喽啰也要稍微锻炼一下啊。啊啊，好想再尝一次契诺希裴尔人的滋味……” 乔斯卡吃完支部长的心脏﹒舔舐嘴唇周围的鲜血，不满地嘟囔着。 看来他的饥饿感还没获得充分满足。 既然如此，他其实大可杀了自己，把心脏吃掉，咲夜暗忖。 不过，他不会这么做，在杀死伊尔弥前，他不会动自己一根寒毛。 “等着瞧吧，伊尔弥……我会为你准备一个最华丽的舞台，让你觉醒，你就洗好左手等着吧。” 乔斯卡的嘴角变形，扬起喜悦的笑意。尽管笑着，也只是徒增他脸上的狰狞。 多迷人的表情啊，咲夜心想。 伊尔弥——她想起白天见到的家伙。真希望能赶快轮到我，真想现在就去取他性命。为了克制这股冲动，她紧压住手臂，由于力道过大，指甲甚至刺进了肌肤。 “喂，咲夜，你在做什么？都流血了呢。” “……没什么，这是少女的秘密。” 乔斯卡久未与她搭话，她有些吃惊。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走啦。” 乔斯卡轻巧地踹了下地面，身影瞬间消失。 咲夜也跳过一个又一个屋顶，紧跟在后。 支部长支离破碎的尸体被留在现场，鲜血如瀑布流泻。明天一早，他的女儿雅玫丽安·卫斯理就会发现那滩血泊了吧。 第三章 噩梦之声 1 昏暗的房间里站着两个留有一头蓝发的少年。 身材较为高大的少年年约十五，矮小的那个只比他年幼一点。 一个体格健壮，脸上蓄胡的男子站在两人面前。 “伊尔弥、乔斯卡，这个实验绝对会成功，我一定会让它成功。不过一旦失败，你们不可能安然无恙，不……你们恐怕会因此丧命。我再问一次，你们真的愿意接受实验吗？” 胡子男镇定地问道，高个子的少年不屑地笑了笑。 “呵……我不是都说过好几次了，实验可以让我们变得更强，不是吗？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快动手吧，师父。” 少年尽管明白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依然不见一丝恐惧，甚至散发出野兽般的压迫感。 不过，幼小的少年正好相反。他低垂着头，紧抿铁青的双唇，宛如即将遭到处决的死刑犯。 “伊尔弥，你该不会说不干了吧？” 年长的少年语气严厉，却不是斥责。他的脸色疯狂，有些期待，浑身充满异样气氛，仿佛就算自己的四肢被砍断也能大笑出声。 “乔斯卡，你不能逼他。这本来就是我任性提出的要求，为了完成自己的研究利用徒弟……” “可是实验用的小白鼠没办法满足你，你又不能到处乱抓人，那就只能拿我们来实验啦。” 年长的少年——乔斯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大概也对师父故作迟疑的演技感到厌倦了吧。 年幼的伊尔弥也察觉到这点，师父其实早就跃跃欲试。他害怕要是实验成功，自己的身体会被大切八块，进行不明所以的改造，变成怪物，而一旦失败就是死路一条。即使如此—— “伊尔弥，你要是不愿意就由我来，左眼和左手都由我收下啰！” 即使如此，伊尔弥还是想帮师父一把，毕竟在他们迷惘无措时，是师父伸出了援手。 “我要做实验，左手就由我来吧。” 他强忍颤抖，仰望师父。 “请用我的身体实验吧。” 他尊敬的师父脸上刹那浮现狂喜。 伊尔弥见过这样的表情。从前，自己和乔斯卡虐杀那一族人时，他就见过这张恶魔般的笑脸。 令人厌恶的记忆。令人厌恶的触感。令人厌恶的气味。这些全部清楚鲜明地印在他的脑海，他只想尽快忘记。 乔斯卡烧毁民宅，少女茫然不知该往何处窜逃。伊尔弥逮住了她，交由师父切开颈项，采集血液。接下来要移植到伊尔弥他们身上的细胞，就是那位少女的细胞。 惨不忍睹的景象。 然而，一头银龙现身其中，龙之主。这世上最美的生物，压倒性的巨大身影。那是他唯一不愿遗忘的一幕，每次一回想起来都让他全身发颤。 那时的师父与此时的师父重叠，成山的尸体同时浮现眼前。 横尸遍野，令人作呕。 “伊尔弥……伊尔弥……” 他听见叫唤声，缓缓睁眼后，看见了师父的脸。 伊尔弥躺在床上，实验室里熟悉的石灰石天花板映入眼帘。 “伊尔弥，成功了。” 师父一脸喜悦，看上去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 他在说什么呢，伊尔弥反覆思量，记忆混乱成一团。 他做了实验吗……？ 对了，我和乔斯卡成了师父的实验品。 “乔斯卡呢？” “他还在睡，就在旁边床上，等下就会醒了吧。” 听见乔斯卡活下来，他放心不少。比起自己的死活，他更关心对方的情形如何。 “师父，我的……左手，我的左手怎么了？” “嗯，我也很在意手术后的状况，你稍微动一下左手看看。” 伊尔弥依言举起左臂，举到自己面前。白色绷带团团缠绕，完全看不出手臂变成了什么样子，倒是轮廓没变，一样是人手的形状，这点让他有些吃惊，他还以为自己会多出一只怪物的手臂。 “你应该还使不上力，不过再等一个星期，拆下绷带后，我们就可以来测试实验结果了。伊尔弥，这次真是辛苦你了，谢谢。” 只要这么一句话，就能一让伊尔弥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师父，只要你高兴……” 说着，他的左臂传来灼烧般的疼痛。疼痛的感觉稍纵即逝，瞬间膨胀的痛觉化为冲击，在伊尔弥幼小的体内四处冲撞。 “唔……呼！” 在无法呼吸的痛苦中，他看见自己的左臂逐渐膨胀，撑破绷带，迸出变成漆黑的肉块。 “伊尔弥……？” 师父也是大感意外，睁大了眼，愣立在原地。 左臂不顾伊尔弥的意志，渐趋肥大、蠕动，成长到和伊尔弥的身体差不多大的程度，简直像是一只可以称做怪物手臂的异形肉块从肩膀伸了出来。 “住、手……” 伊尔弥拚命制止手臂膨胀，可惜徒劳无功，他的左臂感到无比饥渴。 左臂不仅无视宿主命令，更积极吞噬宿主，从右臂、双脚、躯体啃噬到大脑。 “住手啊啊啊啊啊！” 左臂自动往下一劈，沉醉在粉碎的快感之中，那股喜悦同时传到宿主身上，彼此共享。魔法师安卓森的身体就这么被劈成了两半。 鲜血与内脏飞溅，安卓森的身体被砍成上下两截。那个尖声发出惨叫的人是谁呢？ 伊尔弥吐了。杀害师父的绝望里窜进一股莫名兴奋，由于被迫接受他人的情感，他的灵魂承受不住失衡的情绪，导致胃道逆流。 不过，他的左臂相当满足，在破坏的冲动释放后，又将肉体的主导权交还宿主。膨胀的肉块缩回了原本的大小，肤色和形状都与伊尔弥平日所见无异。 “为什么……伊、尔弥……” 安卓森还活着，他的语声微弱，低声轻吟。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是在感叹实验失败，还是害怕死亡，亦或是后悔把徒弟变成了一头怪物？ “师父！” 伊尔弥跌落地面，抱起师父的上半身。师父的身体只剩下一半，抱起来相当轻盈。就算是魔法师，伤成这样也不可能获救，必死无疑。 “伊尔弥……太过分啰，居然没等我，一个人杀了师父。” 乔斯卡从床上起身，扯下包扎在左眼上的绷带，眼窝深处的暗黑随着笑意眯成了细线。 “这威力还真强大啊，连魔法大师安卓森也来不及布下防御结界，就被劈成两半了吗？我的左眼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么厉害。” 他兴致勃勃地捞起从师父体内流出的肠子。 “住手，乔斯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啊？你应该要问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吧。” 伊尔弥无言以对。事实上，是伊尔弥的左臂造成这副惨状。在汨汨血海里，他止不住颤抖，只能紧咬双唇，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吓得脸色惨白。 但是乔斯卡接下来的举动更让他吃惊。 他把手伸进师父的胸膛，摘出心脏，给了师父致命一击。 “你那眼神是怎么回事，反正他不管怎样都死定了，不如让我吃掉。何况想出吃下心脏增进魔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师父。让徒弟吃下自己的心脏，他应该也能瞑目了。师父啊，你会永远活在我的体内。” 乔斯卡愉快地清了清喉咙，咬下一口赤红肉块。 “还是你也想吃吗，伊尔弥？” “别开玩笑了……！乔斯卡，你……” “你想说什么，你又想自命清高了吗？这么说来，契诺希裴尔那时候也是，杀最多人的是你，可是只有你没吃下心脏。” 乔斯卡轻蔑说道，伊尔弥却搞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没吃下心脏？ 杀害契诺希裴尔人？ “你在……说什么……” “你睡迷糊啦，明明是那么愉快的回忆……难道你那时候一点也不快乐吗？” 不知道。一阵强烈晕眩猛然袭来，脑海深处有个回忆试图浮出。手术前，他还记得一清二楚，手术后，他的记忆缺了块“碎片”。 “喂，你怎么好像真的不记得啊。你该不会当真糊涂了吧？算了，这个我要啦。” 乔斯卡挖出师父的左眼，放进自己的眼窝。 “咦？真的看得见耶！连你的血管流动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在动却像静止了一样，我好像快被这东西搞疯了……哈哈哈哈。” 师父的左眼在乔斯卡的眼窝中绽放紫光，乔斯卡接着徒手砍断师父的脖子，一把抓了起来，掉头准备离去。 “慢着，你要去哪里！” “啊？那还用说，我要去炫耀自己是杀了魔法大师安卓森的凶手，还是你要出面承认？毕竟实际上杀了师父的人是你呢。” 没错，伊尔弥才是杀害师父的凶手。尽管给予致命一击的人是乔斯卡，但伊尔弥才是使师父受到致命伤的人。 他要出去炫耀这件事情？伊尔弥无法理解这有什么值得骄傲，乔斯卡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开心。 “呵……再见啦。我要是不知道该杀谁好，会再来杀了你。在那之前，你就尽量装好人吧。” 语毕，乔斯卡离开了伊尔弥。随后，他又杀害上百名加利熙罕士兵，消失在众人面前。 2 伊尔弥经历了人生中最糟的一次起床经验。 真是噩梦一场。 他冷汗直流，盯着自己的左臂。 那是只正常的人手，就在它一直以来的位置。 五年前，这只左臂擅自杀害了师父。 他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左臂，一开始他根本不知道这只手臂何时又会露出凶暴的一面。 到头来，他不曾向任何人揭发事件真相。杀害魔法大师安卓森的人不是乔斯卡，其实是我。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他提心吊胆，一再欺瞒，试图将这段回忆埋藏在记忆深处，不再想起。 不过，这么做无法消弭事实。他确实杀死了师父。 在和卡萝蕾娜聊过后，记忆随之苏醒。 “……结果我和乔斯卡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只有一个藉口可以为自己辩解，那样的行为和自己的意志完全无关。他是出于被迫，并非真正的凶手。 想到这里，他往自己的脸上揍了一拳。 卡萝蕾娜挑战霸龙并非出于恶意，伊尔弥还是逼她看了亚修忒的龙蛋，让她深感罪恶。他原本只是想给卡萝蕾娜一点教训，没料到她是那么纯真的少女，竟一肩担起罪责，以自己的方式赎罪。 促使少女将功折罪的自己却隐瞒过去，过着安稳的日子。 “可恶……” 他茫然无措，咒骂了一声。 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后，他听见窗外传来划破空气的声音。 咻……咻……气势十足而且短促的连续声响。 他穿过散落满地的书本森林，打开窗户。在阳光的照射下，屋内顿时明亮许多。照进屋内的光芒不只来自空中，也来自地面。 从二楼往下俯瞰，银发反射阳光，摇曳生姿。一大清早城市还在沉睡，卡萝蕾娜就已经穿着睡衣开始练剑。 “九百二十二……九百二十三……” 卡萝蕾娜住在这里将近两个月，在这段期间内，她不曾中断晨间的练习。 在她身边，亚修忒飞在空中，围着她打转。 亚修忒还是一样寸步不离卡萝蕾娜，卡萝蕾娜去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不过上街时还是会让它系上项圈。 “不要让它戴项圈嘛，太可怜了！” 卡萝蕾娜坚决拒绝接受项圈，不过即使训练有素的狗也会系项圈，何况是一头在空中飞翔的喷火霸龙。 当然，要是突然戴上项圈，亚修忒本身也会表现出抗拒，因此没有一开始就把项圈系在它的脖子上，而是当成玩具，放在它身边。 好奇心旺盛的亚修忒饶富兴味地把玩这个以皮革和锁制成的奇妙物体，就在它习惯项圈之后，再悄悄系上它的脖子。如此一来，它也就自然而然接受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一件事是，藉由喂食的互动，伊尔弥成功与亚修忒建立起友情。起先，他只要一接近就会被咬，现在他就算抚摸亚修忒的头也不会遭到攻击。能过着随时可以接触到龙的生活，简直就像在作梦一样。 “一千！” 卡萝蕾娜气势如虹地大喝一声，挥下最后一剑，长剑应声插入地面。 激烈运动才刚结束，她立刻抱起飞到怀中的亚修忒，转圈跳起舞来。 望着眼前这一幕，伊尔弥想起乔斯卡在梦中说过的话。 ‘这么说来，契诺希裴尔那时候也是，杀最多人的是你，可是只有你没吃下心脏。’ 伊尔弥深深一呼吸，忘记了如何让肺部运转。 我杀害了卡萝蕾娜的族人——乔斯卡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怎么可能。契诺希裴尔族在十年前遭到歼灭，那时自己才八岁，和师父同住在一起，再怎么想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不过，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伊尔弥，早。” 伊尔弥正在沉思时，卡萝蕾娜粲然笑着，从楼下朝他挥手，亚修忒也张大了嘴打起招呼。 “早安，卡萝蕾娜。你今天也很有精神呢。” “嗯。欸，伊尔弥，陪我练习一下嘛。” 卡萝蕾娜挥舞长剑，呼唤伊尔弥。伊尔弥不时会像这样陪卡萝蕾娜练习，以帮助她增进剑术。 她认真练习的心态令他佩服，但陪她练习实在是吃力不讨好。魔法师和剑士在技术上分属不同种类，还有一件事尤其让他头痛。 “……输了可别哭哦。” “我、我才不会哭，再说我又不会输！” 卡萝蕾娜嘴上这么说，却是每战必败，而且每次都会哭丧着一张脸。但要是故意放水，又怕她一察觉，反而大发雷霆，真是很难应付。 “好，等一下，我现在就下去。” 伊尔弥随便换了套衣服，从窗户一跃而下。 “从哪里都行，动手吧。” “唔。” 伊尔弥轻松自在，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相对之下，卡萝蕾娜则是举起手中长剑，准备正面展开攻击，步步往伊尔弥逼近。 卡萝蕾娜的攻击距离为五公尺，不过就算进入她的攻击范围，她也不会轻易展开攻势。 这两个月来，她学会如何诱敌。她的体能过人，挥剑的方式也极为流畅，只差在一上战场就和外行人没什么两样。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契诺希裴尔在她未满四岁就灭亡了，可想而知的是，在这么短的期间内根本学不到什么皮毛。 临战时最重要的是找出敌人的破绽，找不到的话就为敌人制造破绽。要是忘记这一点，胡乱攻击，等在前方的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伊尔弥绝不露出破绽。 卡萝蕾娜耐不住性子，挥剑向前攻击。她从下往上挥剑，剑尖逼近伊尔弥下颚。她的动作大，要避开不难。 伊尔弥稍微往后退，一闪开攻击，下一波攻势随即接踵而来。 长剑往上挥到一半停下，卡萝蕾娜迫不及待地向前跨出一步，由上挥下第二剑。 卡萝蕾娜这一招声东击西虽不算高明，但她只要随便挥剑就有一击毙命的威力，挥剑速度之快，也让伊尔弥捏了一把冷汗。他连忙施展魔法，挑起一块马路上的地砖，与长剑相撞。地砖被劈成两半，长剑的轨道也因此偏离。 卡萝蕾娜手中的长剑刺进路面，她用力拔出后挥出第三剑。这一击同样没有命中。 接着轮到伊尔弥发动攻势。他挑起第二块地砖，抛向卡萝蕾娜，速度虽快，却是单纯地笔直向前飞去。卡萝蕾娜发挥契诺希裴尔人的反射神经轻松闪躲，一脚踢开地砖，利用反作用力向后跳开，打算暂时脱离伊尔弥身边。 可惜伊尔弥看出了她的企图，早一步绕到她落地的位置，站到刚落地的卡萝蕾娜背后，朝她耳边轻吹了口气。 “呼。” “呀啊啊啊啊啊！” 卡萝蕾娜夸张地僵直身子，伊尔弥趁机把手伸进她腋下，使出十只手指头尽情搔痒。少女的惨叫声响遍云霄。 “住、住手，伊尔弥！不、不行……咿、啊！” 重要的长剑从手中落下，她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双膝一软，跪坐在地，只是伊尔弥依然毫无停止攻击的意思。 “啊……唔！别、别搔了……我、已经……！” 卡萝蕾娜全身肌肤染上桃红，频频摇头，目光泛泪，粉唇轻启，低声发出呻吟。 “认输了吗？” “我、我认输——” 就在胜负已决之际，冷不防杀出了个程咬金。 亚修忒从口中喷出烈焰，直击朝少女搔痒的变态魔法师，让他成了一团艳红的火球。 “哇啊啊啊！” 伊尔弥尖声哀叫。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好不容易灭了火，就看见卡萝蕾娜正在磨蹭亚修忒的脸颊。 “我赢了！” 卡萝蕾娜咧嘴一笑，比出胜利的手势，一点也不担心伊尔弥是否有受伤。 “才没有，这算犯规吧。” “你在胡说什么，实战里面哪有什么犯规，这全得归功于我和亚修忒配合得天衣无缝。对吧，亚修忒。” “叽叽叽。” 大骗子。伊尔弥想这么大叫，但是一方而怕烈火再次缠身，又顾虑到会给附近邻居添麻烦，还是乖乖让步。 “知道啦，是我输了。唉……你要是练够了，就来吃早餐吧。” “嗯，我快饿死了。” “真是的，自从你来了之后，家里的餐费一口气增加了十倍，我的存款都快见底了。” 伊尔弥算是小魔法师，有不少手段可以赚钱。实际上，他也曾经在旅途中受雇于贵族，担任短期的保镳。因为来了个食量惊人的少女，他一点一滴挣下来的微薄存款正在急速减少。 她才将满十四岁，食量就已经和同龄的龙族相同。契诺希裴尔人的食量全都这么大吗？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卡萝蕾娜宣称，一脸骄傲。 “你是在说自己吧。” “这个家的家事全都是我在做的啊。” 原来如此，她说的确实没错。 前一阵子，伊尔弥家里还塞满了书，根本没办法住人，全是靠卡萝蕾娜发挥意外的家事长才，把屋子里整理得干净整齐。 卡萝蕾娜先要求伊尔弥挑选出一定要留下的书本，接着把剩下的书全卖给二手书店，好几年不见天日的地板这才露了出来。她俐落地用扫帚扫去地上垃圾，并用湿抹布彻底擦拭过一遍，伊尔弥家不到三天便呈现出焕然一新的风貌。 住在姊姊家时，家事全由她一手包办，因此打扫家里对她来说不过是小事一件。这可说是不能以第一印象判断他人的宝贵事例。 然而费尽千辛万苦收集来的书籍被卖了出去，伊尔弥只感到心痛不已。要是在这个印刷技术发达的时代出版的书本也就算了，那些时代久远，只留下手抄本的书籍全是贵重物品，卡萝蕾娜却狠心地连那些书都卖了出去。尽管不这么做就挪不出地方让她睡觉，伊尔弥还是沮丧了一整天，如今回想起来依然充满苦涩。 “今天的早餐由我准备，你先去冲个澡吧。” “嗯，不准偷看哦。” “你如果希望有人偷看的话，我也是可以配合啦。” “混帐！” 卡萝蕾娜吐舌做鬼脸时，正好有个青年骑脚踏车送信来，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有你的信哦，卡萝蕾娜。” “咦？哇啊啊！谢、谢谢！” 卡萝蕾娜因为被人撞见丑态，羞红了脸，青年则是笑咪咪地转头离去。 “都是你害的啦，丢脸死了。” “你要是随时保持正经，就不用担心这种事情啦。倒是那封信是谁寄来的？” “我看一下……啊，姊姊回信了！” 确认寄信人后，少女显得异常兴奋。 劝她写信告诉姊姊自己目前住在加利熙罕的人是伊尔弥，否则连封信也没有，姊姊肯定会很担心。 当初在信中，她假称借住在女生家里，刻意隐瞒了与男人同住的事实。这里的房东是女性，这么说也不算撒谎。 “信里写了什么？” “姊姊提醒我不要被坏男人骗了。” 说着，卡萝蕾娜仰望伊尔弥。 “噢，那你得当心一点，不过我想加利熙罕这边没有那种坏男人就是了。”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哦，是谁？” “……不说了，我要去冲澡。” 卡萝蕾娜放弃争辩，走进屋内。 伊尔弥赢了。他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走进厨房，依约准备起早餐。他打了二十颗蛋后，炒起蛋来。他既不是约了人，也不是要一次做好一天的份量，这些全都会在一个早上被一扫而空。 他取出三个盘子，把炒蛋分成三份，份量分别是伊尔弥一、亚修忒二、卡萝蕾娜七。每一次用餐，他都不禁怀疑卡萝蕾娜的无底胃到底可以装下多少食物。 他在亚修忒的盘子里撒上富含维生素d和钙质的粉末，这些都是幼龙不可或缺的营养素。 世界龙族保护协会里可以便宜买到这些东西，不过这也不是专给龙吃的就是了。 接着，他把盘子摆上桌，等卡萝蕾娜洗好澡。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 “这么一大早到家里来，会是谁啊？” 伊尔弥嘀咕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打开玄关大门。 “啦啦啦~~” 卡萝蕾娜把脱下来的衣服随手丢在洗衣篮里，哼着歌走进浴室。亚修忒也紧紧跟在她脚边。 这两个月以来，卡利熙罕出现了多达五千名的卡萝蕾娜男性粉丝，那些男人要是看见这一幕，必定会认为亚修忒所站的位置是人间天堂。不仅如此，他们之中甚至有人会把亚修忒叫成淫兽，对它表现出万般憎恶。 亚修忒浑然不知招来了一大群人嫉妒，卡萝蕾娜也没察觉到这些粉丝的存在。 她悠哉地扭开水龙头，温水流出莲蓬头，濡湿她赤裸的身体，又接着滴在亚修忒头上。 这个家里的热水是利用太阳光的热量把水加热，进而提供使用。 黑天石是一种非常容易吸光的材质，并且具有不易散热的特性。屋顶有个以黑天石制成的容器，加热后的热水就经由水管流向莲蓬头。 只可惜这样的设备在下雨天派不上用场，冬天容易埋在雪中结冻也是缺点之一。 不管怎样，今天天气晴朗，卡萝蕾娜畅快地流了满身大汗。 亚修忒踩着地上积水，开心地玩了起来。 这时，有个黑色物体从卡萝蕾娜的眼角余光中窜过。 “什么东西？” 浴室里头除了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应该没有别人，她怀疑大概是自己眼花了。 可是，那东西落到了她背上。 卡萝蕾娜把手伸到背后，剥下那触感黏滑的东西。 她把那东西拿到眼前，仔细打量。 她握住的地方是尾巴，尾巴下是黑色躯体以及四只脚，头部频频吐出细长的舌头。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蜥蜴！” 她用力甩开手中的东西，连条毛巾都没拿就裸着身子猛冲出浴室。 “雅玫丽安？” “抱歉，伊尔弥，这么早就来打扰你。” 按下电铃的人是雅玫丽安·卫斯理。 她是世界龙族保护协会的柜台小姐，也是支部长的女儿。 “不，别这么说。我现在正在等卡萝蕾娜洗完澡后吃早餐，你也一起来吃吧？”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雅玫丽安坐上椅子，浑身阴郁。这也难怪，毕竟她的父亲在那一天惨遭杀害。乔斯卡出现的那天夜里，支部长在缺了心脏和左眼的状态下被人发现，死状与伊尔弥的师父如出一辙。凶手是谁，即使没有证据，只需发挥一丁点儿的联想力便可轻易得知。 卡萝蕾娜在参加丧礼时哭了，伊尔弥也为失去一位多年来的知己心痛，其中最有权利悲伤的人便是家属雅攻丽安，要走出丧亲之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有一点令伊尔弥十分在意，契诺希裴尔族人被发现时也是同样失去心脏。卡萝蕾娜没提过这件事，无法确定她有没有察觉到两起事件之间的相似度极高。 不过，十年前就连乔斯卡也还是个小孩子。那时的他和伊尔弥两人朝夕共处，实在很难想像会是杀人凶手。 没错，不可能。伊尔弥在心中反覆念道。 然而，来访的雅玫丽安有些心神不宁，看起来不太寻常。 “雅玫丽安，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对不起。其实是我在来这里的路上，不小心让波基逃走了。不过，它知道怎么回家，应该不会有事……” 波基是雅玫丽安从支部长那里接来照顾的沙拉曼达，意义重大，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糟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龙族的智商高，像卡萝蕾娜到现在都还会在加利熙罕迷路，亚修忒就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呵呵……说的也是。” 雅玫一丽安笑了笑，伊尔弥因此放心许多。 支部长过世后好长一段时间，雅玫丽安总是静默不语。 她能重新打起精神真是太好了。 “我想卡萝蕾娜应该快洗好澡了吧。” 伊尔弥一说，浴室里就传来惨叫，同时响起慌张的脚步声。 “有蜥蜴！” 卡萝蕾娜光着身子跑出浴室，一股脑儿地冲进伊尔弥怀里。 “蜥蜴……浴室里有蜥蜴……” 伊尔弥轻抚全身颤抖的卡萝蕾娜，才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发现其实没那必要。 沙拉曼达从里面跑了出来，亚修忒则是紧追在后。 “波基！” 雅玫丽安叫着，抱起沙拉曼达。 “我说你啊，你老是爱乱跑，真是个坏孩子。” 波基只是胡乱转动着眼珠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被说教。 亚修忒展翅飞到和波基一样的高度。 波基见状马上挣脱雅玫丽安的手臂，扑向亚修忒。 两头龙随即落地，在地上愉快嬉戏。 伊尔弥抱着全裸的卡萝蕾娜，本想逗着她玩，碍于雅玫丽安在场不得不收敛。 “卡萝蕾娜，已经没事了，穿上衣服好吗？” “唔……？嗯，呀啊啊啊啊啊啊啊！伊尔弥这个大变态！” 伊尔弥莫名其妙被叫成变态，望着逃进浴室的赤裸背影。 “原来伊尔弥是变态啊……” 雅玫丽安低语，神情显得相当认真。 “胡说什么，我可是个正常人呢。” “嗯。” 雅玫一麓安一脸狐疑地盯着他，像是不相信他的话。 这时，穿上衣服的卡萝蕾娜回来了。 “你要暴露也别这么夸张。” “闭嘴，笨蛋！” 卡萝蕾娜涨红了脸，用力地坐在椅子上。 “果然很变态。” 雅玫丽安的话严重打击了伊尔弥。 “……总、总之先吃饭吧。” 他从卡萝蕾娜的盘子里取出一人份的炒蛋，挪到第四个盘子上，摆在雅玫丽安面前。炒蛋被取走的银发少女不满地噘起嘴，只是当着客人的面不好吵闹。幸好她的社交性高，遇到这种时候实在非常可靠。 “伊尔弥，我不太饿，不用给我这么多。” “没关系啦，卡萝蕾娜虽然以引发粮食危机为目标拚命消灭这世上的粮食，可是一点也没有吸收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沸沸扬扬，亚修忒则是爬上桌子，规规矩矩地吃起自己的那一份炒蛋。它以前脚压住盘子，埋头吃了起来，同时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让炒蛋撒落桌面。 “不用担心啦，卡萝蕾娜，以后就会变大了。” “真的吗？你十四岁的时候也和我差不多吗？” 卡萝蕾娜的眼神里满怀希望，盯着客人的胸部。 “呃……应该稍微大一点吧……” 雅玫丽安为难地说。 “唔，那十三岁的时候呢？” “……对不起。” “雅玫丽安这个叛徒！” 卡萝蕾娜眼眶泛泪，转过了头，惹得雅玫丽安一时慌张，不知该如何应对。 伊尔弥无奈地耸了耸肩。 “好了，下次有机会再来讨论少女的成长过程吧……雅玫丽安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伊尔弥这么一间，现场的空气瞬间紧绷。 卡萝蕾娜也停止哭泣，一脸严肃地望向雅玫丽安，只有亚修忒仍集中精神在早餐上。 “……你知道虹螣龙吧？” 他当然知道。 虹螣龙顾名思义指的就是七彩的龙。这种龙没有手脚也没有羽翼，外型与蛇相似，和一般龙族大不相同。不知为何，无论是在水里还是空中，虹螣龙皆能自在遨游。它最大的特征就是身上的七彩条纹，带着透明感的身影甚至有最美龙族的封号。 当然在伊尔弥心中，只有龙之主才配得上这样的赞美。 虹螣龙受到不少龙迷喜爱，想要饲养的人也不在少数，只可惜人们不只不了解繁殖的方法，更不知道这种龙靠何种食物维生，导致连它们以彩虹为主食的这类痴人梦话也有人信以为真。况且，要发现虹螣龙这件事本身就是困难重重。 虹螣龙尽管知名，卡萝蕾娜还是一脸不解地望向伊尔弥。看样子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龙，等下得向她解释才行。 “虹螣龙怎么了吗？” “……协会接到消息，乔斯卡·秘维克正前往亚里莱特岛。” “你说什么？” 亚里莱特岛是目前唯一发现虹螣龙栖息的岛屿，但这并不是说只要去到那里就能见到虹螣龙。虹螣龙平常隐居在沼泽深处或云海之中，即使是生活在岛上的居民，一辈子也没有几次亲眼目睹的机会。 “他为什么要去那里……不，等等，你确定这个消息属实吗？” “我们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不过左眼呈现灰色，眼上有伤，穿着黑色大衣，脸上浮现恶魔般微笑的男人，你觉得在这世上还会有谁呢？” 只有一个人符合这些描述。既然有这么准确的目击证词出现，伊尔弥也不得不相信那人的确是乔斯卡。不过，他为什么会去那里呢？ “其实我也不想麻烦你这件事情，可是我能拜托的人只有你了。我想请你到亚里莱特岛调查虹螣龙。如果虹螣龙面临危机，务必不择手段排除。这是世界龙族保护协会加利熙罕代理支部长的正式请求。” 雅玫丽安从怀里掏出纸钞。 三百万札雷。 这是就算把卡萝蕾娜的餐费计算在内，也可供他们一年不愁吃穿的一笔大钱。 “等一下！这不等于是叫伊尔弥去杀了乔斯卡吗？” 狼吞虎咽吃着炒蛋的卡萝蕾娜大喊，塞进嘴里的炒蛋全喷了出来。 “吃相太差啰，卡萝蕾娜。” 她脸上一红，喝了一大口牛奶，又继续大叫。 “现在不是在乎这种事情的时候了。伊尔弥，你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吗？雅玫丽安也是，为什么要拜托他这种事……” 为什么，这么问未免显得不通人情世故。答案很明显，杀害雅玫丽安父亲的人是乔斯卡，卡萝蕾娜也知道这一点，但她就是难以接受花钱委托他人杀人的这种行为。 身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契诺希裴尔一族后裔，她这样的想法实在过于天真，不过伊尔弥就是喜欢这样的卡萝蕾娜。 只是，他还是不能放下这件事不管。 “好，我接受。” 伊尔弥朝桌上的纸钞伸出手，在场的两位女性也同时出手拦阻。 “咦？” 卡萝蕾娜纳闷地看向和自己一起护住纸钞的女性。 “我还是做不到，伊尔弥……这种事情绝对不适合你。你就当成是我在耍任性，还请你忘了这件事情……” 雅玫丽安打算收起拿出来的钱，可是这么做违反了规则。 “这样不行啊，雅玫丽安。我这个龙迷听见虹螣龙有危险，怎么可能乖乖待在家里呢。就算协会没有拜托我，我也会去。反正都要去，不收钱就太不划算了。” 伊尔弥迅速拿起纸钞，收进口袋。 他无视哑口无言的两人，接着吃起炒蛋。 “你们也快吃吧，不吃就没办法收拾餐桌啦。亚修忒老早就吃完，都已经在睡觉了呢。” 炒蛋早就凉掉了。雅玫丽安潸潸泪下，泪水滴落餐盘，食物应该又变得更难以下咽了吧。 雅玫丽安走后，卡萝蕾娜板起了脸。 “你就是对漂亮女生没辙！太丢脸了！” “要对付你倒是很有一套。” “你说什么！” 一个抱枕砸来，正中伊尔弥的脸。幸亏卡萝蕾娜砸的不是花瓶，否则以契诺希裴尔人的臂力，他早就魂归西天了。 “我不是因为雅玫丽安的外表漂亮，或是乔斯卡在那里才决定要走这一趟。我要去，是因为虹螣龙遇到危险了。” 他这么一说，卡萝蕾娜像是无言反驳，气呼呼地走回自己在二楼的房间。 “我也要一起去！” 她大喊，砰的一声用力关上房门。 “真受不了……” 伊尔弥耸肩，不过却是在嘲笑自己。 他不是因为乔斯卡，而是虹螣龙被当成人质，他不得不去，对方也是看准这一点才选择了亚里莱特岛。 他明知这一点，却还一步步走向陷阱，不禁自觉可笑。 第四章 银色之龙 1 流经加利熙罕近郊的依瓦基河自古就有不计其数的船只往来，为重要的水路航道。伊尔弥在那里租了一艘蒸汽船，从依瓦基河入海，南下五天终于抵达亚里莱特岛。 航行中，卡萝蕾娜和船员们相处融洽，受到不少疼爱。 “卡萝蕾娜，你知道香蕉吗？” “知道，我知道！” “那个岛上盛产香蕉哦。” “真的吗？有多少？” “数也数不清呢。” “太棒了！” 卡萝蕾娜就这样雀跃地享受起第一次搭船的经验，以及第一次的南国之旅，一路上显得兴高采烈。 亚里莱特岛属亚热带，与地属寒带的加利熙地区不同，十一月仍是温暖宜人，就算想下水游泳也不成问题。在加利熙罕，船员提到的香蕉算是稀有水果，亚里莱特岛却是俯拾皆是。 一望见蓝色岛屿，站在甲板上的卡萝蕾娜立刻高声欢呼。 “香蕉！” 她大概是运用契诺希裴尔族的惊人视力，发现了大海另一头的食物。 “去吧，卡萝蕾娜，尽情吃哦。” “嗯，谢谢！” 船刚靠岸下锚，她就大叫着香蕉，和亚修忒一起冲了出去。 “香蕉！香蕉！” 海岸边确实是香蕉树林立。 卡萝蕾娜溅起蔚蓝海水，在洁白沙滩上留下脚印，一溜烟地直冲向香蕉树。 她爬上长有大片叶子的香蕉树，摘下往下垂的金黄果实，剥起了香蕉皮。 “啊啊，那会不会是岛上居民种的啊，要是惹他们生气就不好了。” “你还这么年轻，居然会在乎这些小细节。” “唔……那回程也拜托你们了。” 伊尔弥下船后，追起卡萝蕾娜。这地方实在太热了，就算穿着短袖也觉得热，要说是酷暑也不为过。 他羡慕起卡萝蕾娜穿着凉快的迷你裙，虽然会露出内裤这点很让人头痛。 “欸，卡萝蕾娜，你怎么会知道香蕉？” 伊尔弥在书上看过这种水果，但对居住在国内本土的人来说，这毕竟不是一般水果。为什么她不认识虹螣龙，却知道香蕉呢？ “以前姊姊向到村里的旅人买过香蕉！那滋味实在好吃到让人难以忘怀……这地方居然到处都有香蕉！难不成是天堂吗？” 银发少女嫣然露出天使般笑颜，和幼龙一起大快朵颐，实在是一幅滑稽的景象。伊尔弥在对方浑然不觉的状态下拍了一张照片，她实在太入迷了。 这些香蕉应该是由岛上的居民种植的吧，伊尔弥心想。亚修忒还不需要担心，倒是卡萝蕾娜一个人就可能吃光岛上所有的香蕉。 “卡萝蕾娜，别光显著吃，我们要先去找岛上的居民，那些不可能是野生的香蕉。” 伊尔弥提醒着，但其实他也很想尝尝香蕉的滋味。在触手可及的实物面前，书上得来的知识不只无意义，更想像不出味道。 “在我们出发前，也给我一根香蕉吧。” 卡萝蕾娜听了，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跃而下。 “你也想吃吗？” 少女像是逮住他的弱点，脸上挂起阴险的笑意，手里握着一根金黄色的香蕉，缓步围绕在他身边。 “欸，拜托你啦，不要闹我了。” “呵呵，这是你把我当成小孩子耍的惩罚。你要是想吃就得说：‘拜托你，卡萝蕾娜小姐。’” 伊尔弥叹口气，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听从她的指示。 “拜托你，卡萝蕾娜小姐。” “嗯，做得很好。” 卡萝蕾娜剥下香蕉皮，把香蕉塞进伊尔弥口中。 伊尔弥虽然不太甘心，但香甜的滋味一口气扭转了他的心情。原来如此，难怪卡萝蕾娜会不由自主地发出欢声。 再吃一根也不会有人发现，伊尔弥屈服于毒品般的诱惑，一心只想立刻加入强夺香蕉的行列。就在这时，他们搭乘的蒸汽船爆炸了。事情活生生地发生在他们眼前。 难道是岛上居民为逮住香蕉大盗展开的攻击吗？事情发生得太快，令人措手不及，甚至有这样愚蠢的念头掠过他的脑海。 “伊尔弥！” “我知道。” 现在没时间管香蕉了。他们冲向船只，却被人挡住去路。 约有十个服装鲜艳的男子团团围住伊尔弥一行人，他们手持用木头削成的简陋长枪，朝他们投来不甚友善的目光。这些人是岛上的居民。伊尔弥等人还来不及感到惊讶，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老人家已经跨步向前。 “别抵抗，安静地跟我们走。” 满脸皱纹，肤色黝黑的老人家不由分说地命令直。 “等一下，我们搭的船爆炸了，要赶快去救人才行。” “没用的，他们全死了。” 老人家和其他男子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只是站直了身子，简直像被尸体包围一般。 卡萝蕾娜不管老人家怎么说，照样冲向前去，伊尔弥和亚修忒也随后追上。摆脱岛上居民后，他们冲到海岸边，望见船身崩毁，燃起熊熊烈焰。 放眼望去，无人幸存。 “骗人……” 卡萝蕾娜怔怔地杵在原地。刚才那些在船上和自己谈天说笑的船员们，在刹那间化成具具焦尸，要她如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剧变。 “难道是你们……？” 伊尔弥转头，询问随后跟来的那群男子。 “不是我们，这是乔斯卡人人的力量。” 突然由男子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两人都吓了一跳。 “乔斯卡、大人？” 伊尔弥讶异低吟。 亚里莱特岛上的人为什么会尊称乔斯卡为大人？ 更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会知道乔斯卡？ “你们是乔斯卡的手下吧！” 卡萝蕾娜作势握住背上长剑，亚修忒也张大了嘴准备喷火，伊尔弥却伸出手，制止了他们。 “住手，就先跟他们走吧。” “为什么？他们弄沉了船耶，而且船员都还在上头……可是你居然要跟他们走！” “他们说把船弄沉的人是乔斯卡，还是先听听他们的说法吧。” 卡萝蕾娜紧咬着唇，放下手中长剑，把飞在空中的亚修忒紧紧抱在怀里。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照你的意思做吧……” 少女压抑怒火，硬是低声挤出这么一句话。伊尔弥明白她的心情，只是这个岛屿的情形实在很不寻常。 假使攻击船的人是乔斯卡，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假设他们服从乔斯卡的指示，那又是基于什么理由？ 为了厘清谜团，他跟着那些人走到他们的村落。村里到处是看似通风良好的木造房屋。除了围住他们的男子，另外又出现了三十多人，男女老少都有。 这些人一样是面无表情，睁着空洞的目光看向伊尔弥等人。他们没有表现出欢迎，也感觉不到敌意，什么感情都没有，就只是愣愣地站着。 “伊尔弥……” 卡萝蕾娜挨近了他身边。当然，目前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开她玩笑，而且也难怪她会害怕，即使没有魔法方面的知识，她还是能以感官察觉不对劲。伊尔弥身为魔法师，更是正确地把握住现场状况。 “你们被操纵了吧。” 老人点头，喜怒哀乐完全没写在脸上。 “没错，乔斯卡大人杀了我们，把我们变成任他操纵的人偶，只能依照他的指示行动。” 村民们缩小了包围范围，从四面八方把伊尔弥一行人困在无处可逃的包围网中。其中不乏和卡萝蕾娜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不，在他们后面还有些更年幼的孩子。 “大人命令一遇到你们，格杀勿论。” 木枪不断逼近，再这么下去，他们恐怕会遭这群人无情地疯狂突刺。 要脱离目前的险境，就只有杀死他们一途。 “不、不会吧。既然这样你们大可不必说出这些事情，偷偷从背后刺死我们啊。” “不是这样的，卡萝蕾娜。这些人一定是被命令要说出自己遭到操纵。” “……为什么？” “他们要是从背后攻击，你肯定会不顾一切反击。可是你一旦知道他们是‘遭人操纵’、‘受命要杀了我们’，你还有办法攻击他们吗？” 利用敌人精神上的弱点，将敌人步步逼进死胡同。 这样的安排非常符合乔斯卡的风格。 事实上，伊尔弥也真的对这些村民束手无策。 “住手！别管那种人的命令了！” “不可能，我们的重生就是为了忠实执行乔斯卡人人的命令。” 这是骇人而且残忍的魔法。 卡萝蕾娜不清楚乔斯卡的力量，但已经了解到村民听不进任何话，因此吓得脸色发青，身子发颤。 “卡萝蕾娜，不要放开亚修忒。” 伊尔弥在脚边展开红色的五芒星魔法阵，并且急速扩展范围，涵盖整座村庄，所有敌人全被纳入攻击范围内。 “不准你们再前进一步……” 伊尔弥发出最后一声警告。 只有歼灭这些人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恳求敌人别让他大开杀戒，尽管明白这只是白费唇舌。 “我们早就死了，不畏惧死亡，乔斯卡大人的命令就是一切。” 那些人还是继续走近，伊尔弥搂着卡萝蕾娜的肩膀，冒出一身冷汗。 他的视线与眼神空虚的少女交会，从她的眼里感觉不到半点生气，确实是不存在世上的人。 即使明白这些人全是尸体，伊尔弥还是无法轻易痛下毒手。 最后全凭老人家的一句话，让他下定决心。 “……求求你，杀了我们。” 他说着，脸上是一副无表情的面具。 “可恶……！” 伊尔弥痛骂一声，阖上双眼，扣下扳机。他同时也把卡萝蕾娜和她抱着的亚修忒揣在怀里，遮蔽他们的视线。 闪光溢出地面，吞噬万物。灼热火焰在魔法阵里肆虐，只有施术者伊尔弥及其周围得以幸免。 人们和木造房屋在瞬间烧毁，他们曾经居住在此的痕迹同时灰飞烟灭。 这是伊尔弥能施展出的范围最大、威力最强的火魔法。 “伊尔弥……” 卡萝蕾娜在他怀中轻轻动着，忧心忡忡地仰望着他。 “没事了，已经结束啰。” 他扬起微笑，摸了摸卡萝蕾娜的头，尽量让她放心。 “真的没事了吗？] “你自己瞧吧，这里只剩下空荡荡的平地了。” 他说的没错，那些人前一秒还踩着脚步前进，下一秒已经遭到伊尔弥消灭。他杀死了所有人。 ——不对。 他们一开始就死了，杀死他们的人是乔斯卡，自己不需要为此感到内疚。伊尔弥心里这么想，脑子里却浮现出师父死去的模样。 “我不是这意思，伊尔弥你没事吧……？你为了保护我又……” 卡萝蕾娜哭丧着脸，一脸担心。伊尔弥看着她这样子，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那头银发仿佛能将光芒传进人们心中。 伊尔弥打从心底感谢，幸好有卡萝蕾娜陪在自己身边。 “你在说什么，暴露在危险之中的人不只你，亚修忒和我也是一样。何况……他们本来就死了。” “嗯……那个老人家最后要你杀了他呢，这么做他应该也能安息了。” 卡萝蕾娜说道，像是要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说法。 不过，伊尔弥自己很清楚，就连最后那句话也是乔斯卡设下的陷阱。乔斯卡的操纵就连这点也设想得非常周到。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让伊尔弥杀了他们。 “满有一套的嘛，伊尔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不管外表再怎么懦弱还是不可小觑吗？” 空中传来话声，以及不可能听错的邪恶冷笑。 抬头一望，黑衣魔法师就在眼前。他没有翅膀却浮在半空中，脚下没有地面却昂然挺立。他把手插进口袋，悠闲地施展飘浮这类高级魔法，身边则是跟着一头桃发的樱咲夜。 “乔斯卡！” “噢噢，生气啦，看来我准备的开胃菜还合你的胃口。” 乔斯卡如堕天使般无声落下。 他的左眼闪烁紫光，表示他正处于最佳状态。 一看见那道紫光，伊尔弥的左手便开始蠢动。他用右手紧握左臂，努力压抑冲动。 这五年来，伊尔弥倾全力抑制左臂的狂暴，也成功了。不过，自从与乔斯卡重逢之后，他的左臂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明显是对乔斯卡产生的反应。 就像是终于发现一个有猎杀价值的猎物。 “那就开始吧。” 乔斯卡欢迎似地敞开双手，冲上前去的却不是伊尔弥。 卡萝蕾娜放下亚修忒，拔出长剑展开突击。一道银色闪光狠狠地朝乔斯卡挥了下去。 她挥出能贯穿大树的超高速一击，既看不见动作，也听不见声音，是出手后才发现剑已挥出的高超剑术。 黑衣男子只用两只手指头就挡下了攻势。 “臭小鬼，你倒是干劲十足嘛。” 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他光用两根手指头就把卡萝蕾娜弹了出去。她飞在空中，还是伊尔弥赶在她落地前接住了她娇小的身躯。 “唔……怎么会……” 少女掩不住懊悔，低声骂着。 “你用不着那么消沉，要不是我的左眼有特殊能力，可能早就被你削去一层皮了呢。再来啊，我就陪你好好玩一下，臭小鬼。” 乔斯卡朝卡萝蕾娜勾了勾手指。 伊尔弥还来不及阻止，卡萝蕾娜已经再次展开突击。 她从上往下挥，再由下往上砍，一下又横向劈去，不时交杂假动作，接连击出各种斩击。乔斯卡闪开了所有攻击，手始终插在口袋里，脸上泛着轻蔑笑意。 两者的力量差距过大，卡萝蕾娜扭曲着脸，使出一记大动作的挥斩，乔斯卡顺势踢了她的肚子一脚，剑士立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了出去。 就在乔斯卡为了踢卡萝蕾娜而单脚站立的瞬间，伊尔弥发动追击。 乔斯卡的正下方出现水蓝色光芒，同时有冰柱伸向天际。超过三公尺的冰枪拥有刀刃般的锐利，再配合速度，要把人劈成两半可说是轻而易举。 然而，耸立的冰柱上没有血迹，而且随即粉碎。 咲夜站在乔斯卡身边，手持符箓，设下魔力结界，保护了乔斯卡。 “喂，咲夜，你要我说几次才听得懂，别多管闲事。” “因为我闲着没事做，不小心就动手了。” 哄夜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乔斯卡像是就此忘记她的存在，双眼紧瞪着伊尔弥与卡萝蕾娜。 “刚才那些斩击和魔法简直像扮家家酒一样……你们真的有心杀我吗？” 乔斯卡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失望。 伊尔弥的左臂像是在回应他的要求，力量逐渐增强，随时可能失去控制。他的脑内不断有叫声回响，怒吼着快杀了对手。不过，他克制住了。 “谁说我是来杀你的……？” “什么？” 伊尔弥的话让乔斯卡讶异地骂了一声。 “我是来阻止你的，不准对虹螣龙动手。” 连伊尔弥也怀疑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来阻止乔斯卡什么行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伊尔弥……你是认真的吗？你可以阻止我，然后呢？难道你想让我洗心革面当个老好人，跟你玩兄弟情深的游戏吗？” 乔斯卡像是忍不住笑意，噗哧笑了一声后，弯下身子大笑不止，笑到痛昔地喘不过气。 “我真搞不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想逗我笑，那可真是相当成功……欸，你现在才说这话未免太可笑了，你的设定是有良心的大好人，不杀我可就麻烦了。我杀了师父，杀了支部长，杀了岛上的人……你就赶快放马过来吧。” 乔斯卡说的没错，伊尔弥心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座岛呢？ 是应雅玫丽安的请求，还是为了保护虹螣龙？这些都是自己来这地方的理由，不过不管找再多藉口，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乔斯卡在这里。尽管如此，见到乔斯卡后要怎么办，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他还没有杀了乔斯卡的决心。 “伊尔弥，你快觉醒吧。十年前屠杀契诺希裴尔族时，你简直是杀红了眼，我很想和那时候的你一较高下呢。” 十年前，又是那件事。梦境的延续。 “你……你在胡说什么？伊尔弥是屠杀契诺希裴尔人的凶手……这怎么可能？” 卡萝蕾娜站了起来，高声怒骂，亚修忒则像只守护兽站在她前方。 “没错……乔斯卡。十年前我们都还只是小孩子啊，又和师父住在一起，怎么可能灭了契诺希裴尔族！” 他相信自己的主张正确，只是脑海深处隐隐刺痛。 他自认不该在意这预感，尤其是卡萝蕾娜这位证人也和自己抱持相同意见。 “唉……我知道了。” 乔斯卡垂下肩膀，叹了一人口气。 “换句话说，你还没想起那时候发生的事。真是的，我承认自己太天真了。这种程度的舞台还是没办法让你这胆小鬼满意，提起干劲吧。可是居然连臭小鬼也没有印象，实在太好笑了……” 他垂下头，显得万分遗憾。 伊尔弥和卡萝蕾娜两眼直盯着乔斯卡，对他的话完全摸不着头绪，也不晓得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对付他们。 然后，乔斯卡抬起头，脸上再度浮现野兽般的笑容。 “喂喂，别那么害怕嘛，我是在帮你们耶……不管你有没有忘记十年前的事情，就让我来唤醒你杀人的渴望吧。” 大地震动、隆起﹒仿佛有庞然大物从地底逼近，摇晃愈趋剧烈。 “卡萝蕾娜！” 伊尔弥冲了出去，咲夜在前方挡住他的去路。 “让开！” 他伸出手想揪起咲夜的胸口，却被无形的结界弹了开来。 大地出现裂痕，扬起尘土，一道彩虹直冲天际。 随之而来的猛烈冲击让他差点站不住脚。 有什么事发生了。 扭曲变形的大地上遍寻不着卡萝蕾娜的身影，只发现在地上打滚的亚修忒。 伊尔弥抱起幼龙。 “亚修忒，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跟在卡萝蕾娜身边吗！” 话虽如此，伊尔弥和卡萝蕾娜之间其实也只相隔了一小段距离。 她突然消失，难道是捙进地底了吗？ 他想到这里，察觉有一点不对劲。此时的天色较地震发生前灰暗许多，刚才还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难道是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吗？ 然而，覆盖在头顶的是一道彩虹，一条虹色的螣。 虹螣龙。 身长约四十……不对，应该有五十公尺。虹螣龙以没有羽翼的身躯翱翔天际，俯视伊尔弥，乔斯卡和咲夜就站在它头上。 平常隐居在人类无法到达的地底深处，龙族中最稀有的物种，现正载着人类飞行。 不可能，不过这么点小事难不倒乔斯卡。他操纵了虹螣龙，就像那些村民一样。他先杀了他们，再进而支配他们。 不过，有个东西更引起他的注意。 “乔斯卡！放开卡萝蕾娜！” “废话少说，这都得怪你不认真，我就来帮你一把吧。” 乔斯卡扛东西似地把银发少女背在肩上。她的身体不停乱动，可见她确实活着，不过要让她安静下来，对乔斯卡来说和捏死虫子一样简单。 “混帐！放开我，可恶，伊尔弥！” 她使出契诺希裴尔人的蛮力挣扎，乔斯卡还是不动如山。尽管站在飞龙头上，脚下不甚平稳，他还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 “咲夜，你下去当一下伊尔弥的对手，就算被他杀死也行，这样应该能帮他想起一些往事……好，就这么办，你去让伊尔弥杀了。” 乔斯卡朝站在身边的咲夜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命令。 伊尔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收到命令的人反而看不出半分惊讶。 “乔斯卡，这和我们当初的约定不符。” “少啰唆，你一心求死，被谁杀了又有什么差别。万一你杀了伊尔弥，我再来让你死得尸骨无存。” 乔斯卡往咲夜的肚子踢了一脚，把她从虹螣龙身上踢了下去。尽管地面土质松软，从那样的高空落下也不可能毫发无伤，不过乔斯卡一点也不犹豫。 “啊。” 伴随一声短促惨叫，咲夜掉落，撞上地面。她微微弹起，接着一动也不动。 “好啦，我这就去准备一个更华丽的舞台，你再等一会儿吧，伊尔弥。我让咲夜陪你玩玩，你要是敢小看她可是会送命的哦，哈哈哈！” 虹螣龙张嘴，喉咙深处闪现光粒，密度逐渐升高。 那道光很危险，他难道打算连自己的伙伴咲夜也一起消灭吗？其实乔斯卡本来就没有伙伴的观念也说不定。 伊尔弥抱起亚修忒狂奔，扑到咲夜身上。 咲夜和他的眼神交会，眼神里充满纳闷。 “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真是个蠢问题，他现在根本没有余力回答。 虹螣龙放出的光芒可不像普通火焰，那是烧尽世上万物的等离子光束。 他张起半圆形的魔法结界防御，只是毫无挡下这一击的自信。 宛如太阳坠落般，耀眼光芒直接冲击大地。他阖上眼，低着头，也能感受到热气袭来。他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全力巩固结界。至少得保护好亚修忒，否则卡萝蕾娜肯定会发飙。 在冲击中，他的意识愈来愈朦胧。 左臂也跟着一点一点膨胀。 2 虹螣龙一在森林降落，卡萝蕾娜立刻从头上被丢了出去。她摔得屁股发疼，乔斯卡从龙的头上走到她面前。 卡萝蕾娜慌忙站起，举起了长剑，但是乔斯卡背后的虹螣龙目光凶狠地瞪着她，她不禁僵直了身子，像只被蛇瞪着的青蛙。 “放心吧，我不会让它对付你。不过你要是打倒虹螣龙，也许有机会挽回契诺希裴尔族的声誉呢。” 乔斯卡步步走近，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轻蔑笑意。他一派轻松，没有摆出任何架势，像是要喂鸽子似地逐步靠近，全身都是破绽。即便如此，卡萝蕾娜并没有轻举妄动。 尽管不甘心，她不得不承认乔斯卡的力量超越自己的想像。她光是站在乔斯卡面前，身体就止不住颤抖，甚至比对付亚修忒的父亲时更加恐惧。 而且，伊尔弥不在她身边。她目睹在下方的伊尔弥遭到光束攻击，一动也不动。他死了吗？不会吧。他一定会马上起身，赶来这里找人。 所以在伊尔弥赶到前，她必须挺身而出，代替伊尔弥表达意见。 “快放了虹螣龙！” 她鼓起勇气大喊。 “……什么？” “你、你操纵了它吧？就像操纵村里的人那样……你要是不照做，我可不会放过你！” 卡萝蕾娜咆哮大吼，乔斯卡听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在乎这条小蛇，你疯了吗？还是伊尔弥教你这么说的？你真是个很有趣的臭小鬼呢。” 慑人目光投来，卡萝蕾娜更加用力握紧长剑。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做什么？你不是伊尔弥的亲哥哥吗？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你们明明就是一家人啊！” “家人……啊啊，我们是一家人呢。我很喜欢伊尔弥，他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弟弟，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了，搞得我每次一想到要杀了他，就兴奋得要命。” 乔斯卡诉说着回忆，开心的神情里没有一丝虚假。 卡萝蕾娜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心里只想着尽量远离这个男人。 他是未知的生物，不曾看过、听过的异次元生物。 他连脑的构造也和一般人大相迳庭。 卡萝蕾娜认为邪恶的事物，看在他眼里却是纯洁无瑕。 她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所以啦，你不用害怕，你这个样子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我们交个朋友吧，后面那些东西随便你爱吃多少都无所谓。” “后面？你以为在这种状况下我会往后看吗……？” 大敌当前，正常人绝不会轻易转移视线。 可是，卡萝曹娜被后面有什么东西勾起了好奇心，总觉得非得看上一眼才行，何况她也不可认为乔斯卡会故意卖弄玄虚。 微风带着刺鼻的腐臭味，轻吟着要卡萝蕾娜看向后方。她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看到了一堆肉。 树上吊着尸体。年轻女子的尸体被吊在藤蔓上，满山遍野，全没了性命。 “——啊！” 卡萝蕾娜发出凄厉惨叫，不只如此，她全身瘫软，双膝跪地，即使想撑着剑起身也没力气，浑身颤抖不止。 尸体的视线全往她的方向集中，其中将近一半的左眼和心脏都被挖空了。 卡萝蕾娜吐了。 眼前的景象和十年前重叠。 族人们支离破碎的尸体。被掏出的心脏。吃心脏的人。 乔斯卡。 十年前和此时，他都在卡萝蕾娜面前吃下了心脏。 他随意把手伸向其中一具尸体，握住滴着鲜红汁液的果实，送进嘴里。 是他杀死了弟弟，杀死了所有族人。 就是他没错。 “是你……你杀了大家！” “现在才想起来也太慢了吧。” 卡萝蕾娜在强烈恨意的驱使下往前一跃，没有考虑到防御和闪躲，手持长剑直劈向眼前的恶魔。当然，她这剑没有击中目标。 乔斯卡没有反击，卡萝蕾娜却当场倒地。 “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全身气力尽失，痉挛似地颤抖着身子。 这是因为害怕吗？不，不只是这样。 她感觉到全身火热，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在她体内四窜，令她浑身瑟缩，无法呼吸。 有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体内抓狂，试图冲出体外。 好烫。 卡萝蕾娜紧抓住裙摆。 “呵……你终于要觉醒啦，和十年前一样呢。” 乔斯卡好奇地俯视缩着身子的卡萝蕾娜。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不知道？我问你，你……十年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怎么活下来……” 怎么活下来，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想不起来。 （咦？） 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思忖着。 十年前的惨剧历历在目，燃烧的村庄，遍地的尸体，死去的弟弟，哭喊大叫的自己……昔日种种浮现脑海，恍如昨日。 在那之后呢？ 自己是怎么逃出村子，活了下来，又是怎么被姊姊收留的？ 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人幸免于难？ “呵，你和伊尔弥真让人羡慕呢。一有讨厌的回忆就忘得一干二净，连自己忘记了也没发现。那个时候我和师父还有伊尔弥，都差点死在你手里哦，臭小鬼。” 乔斯卡把卡萝蕾娜踢飞了出去。她蜷缩成一团，颤抖着身子，乔斯卡硬是扳开她的四肢，让她仰躺在地，并且坐在她身上，一把扯开她上衣的扣子。 “我也可以在你觉醒后，跟你拚个你死我活，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伊尔弥……所以呢，为了让那个胆小鬼提起干劲，你就配合一下吧，臭小鬼。” 他的手指刺进卡萝蕾娜胸口，粉碎她的肋骨，握住她的心脏。 体内的火热感触让卡萝蕾娜不由自主地弓起身体，叫不出声音。 3 咲夜无法理解伊尔弥的举动。 她知道，他试图保护自己免于遭受虹螣龙攻击，只是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自认是伊尔弥的敌人，难道对方不这么认为吗？ 伊尔弥扑在咲夜身上，一动也不动，此时要杀他易如反掌。 乔斯卡非常清楚表示，伊尔弥一死，他就会杀了咲夜。 但是，咲夜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好奇心。 她想知道伊尔弥的想法。 为此，必须保住伊尔弥的性命。 虹螣龙的等离子光束带着强光逼近，伊尔弥张开了结界，但绝对防御不了这么猛烈的攻击。 她同时感觉到伊尔弥的体内存在强大魔力，来自和乔斯卡相同的魔物。那魔物会吸取魂魄，引起阵阵痛苦，最后甚至夺去宿主性命。 咲夜放出血龙，缠住伊尔弥左臂，以自己的魔力压制魔物，并在伊尔弥张起的结界上再筑起一层结界。 数万度热光直击，结界迅速崩毁。 来不及了。咲夜如此判断，使尽余力张开防御结界，包围自己和伊尔弥以及西疆霸龙。她一口气用掉三千张符箓，自信即使太阳落下也能抵抗。 “啊。” 她发现自己误判了，因为用尽力气，意识愈来愈模糊。 她倒卧在男子的身子底下，陷入昏迷。 伊尔弥因为脸颊遭到强烈拍打，醒了过来。 “叽叽！” 原来是亚修忒用尾巴猛打他的脸，难怪他觉得脸上疼痛不已。 “我已经醒啦，亚修忒……” 说着，他又被打了一下。他努力想撑起疲惫的身躯，却感觉到电流般的冲击窜遍全身，甚至让他忘记脸上遭到鞭打的疼痛。 他承受不住垮下身子，一脸贴上了个软绵绵的物体。他不解地用手去摸，发现有两个触感像是棉花糖一样的东西。（吐槽：摔倒必摸胸么） 他抬起头，一个桃发少女正在沉睡。是咲夜。 “哎呀！” 伊尔弥赶紧抽离放在咲夜胸部上的手，回想起昏倒前的情形。 自己为了保护她，扑在她身上。 卡萝蕾娜则是被带走了。 虹螣龙发出的光束威力实在强大，四周空荡荡的一片，只留下一个村子大的巨大坑洞。 “亚修忒，你没事吧？” “叽叽叽。” 个子小小的幼龙展开双翅，在伊尔弥周围盘旋，看来是安然无恙。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自己居然也活了下来。他不认为自己设下的结界足以阻挡光束攻击，可是连衣服都是完好如初，为什么呢？ “莫非是……” 他望向沉睡中的咲夜。 莫非是这个少女帮自己补强了结界？ 他看着自己的左臂，发现肤色已变成一片焦黑，另外还有条血龙缠绕在上头，克制住左臂的狂暴。 他心中感谢，又不懂咲夜既是乔斯卡的伙伴，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咲夜。” 伊尔弥轻轻摇了下咲夜的身体。 她半眯着眼，睡眼惺忪地瞧着伊尔弥。 “你活下来啦？” 她的口吻听不出是高兴还是遗憾。 “嗯，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我，我只是有事想问你而已。” 咲夜的脸上不带感情。 “你想问我什么？” “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问道，双眼紧盯着伊尔弥。 “……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被救的人其实是我。” “快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杀了你。” “这实在不是女孩子该讲的话呢。” 他打算像应付卡萝蕾娜一样，随便敷衍过去。 不过，咲夜可没那么容易应付。 “……你明明就摸了我的胸部。” “咦？” 伊尔弥的声音嘶哑。 “你、你那时候已经醒啦？” “因为实在太下流，我就醒了。” 咲夜眯细了眼，伊尔弥全身冷汗直冒，亚修忒则是歪着头，来回看着他们。 “那是不小心的。” “事实就是事实，你要是不想事情传出去就快说，变态。” “变、变态……” 其实他也没什么好回答的，他会这么做根本没有明确的理由，所以再怎么追问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总之他先站了起来，接着拉起咲夜。 “帮助人需要理由吗？” “……我是你的敌人。” “是吗？” 伊尔弥并未与咲夜结仇，他无法以咲夜和乔斯卡是同一伙人为理由，就把这个年幼的少女视为仇敌。 “不是吗？乔斯卡一心只想杀了你呢。” “可是你不想杀我吧？” “我倒是想被杀。” “那我们就不是敌人啦。” 伊尔弥笑着摸了摸咲夜的头。 看来这个东方少女不是什么坏人。她为了寻死这个奇怪的目的，与乔斯卡共同行动，才会造成两人刀剑相向的局面，要说彼此是敌人，气势未免稍嫌不足。 咲夜频频眨眼，用手摸着刚才被伊尔弥摸过的地方，显得有些茫然。（吐槽：神技再展奇效） 就在伊尔弥趁机催着亚修忒一起去找卡萝蕾娜时，咲夜在背后叫住了他。 “最后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你有杀死乔斯卡的觉悟吗？” 伊尔弥停下脚步。 当然有，他想这么回答，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出这样的回答，可是他怎么也说不出那三个字。 “不知道。”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下不了决心。 “……是吗？” 哄夜说着，解开缠在伊尔弥左臂上的血龙，收回术者体内。 “我只要让赢的人杀了我就行了，你就尽力而为吧。” “你要我杀了你吗？” 伊尔弥回头一瞧，咲夜已经不见身影。 紧接着，他的左手臂传来剧烈疼痛。在压制力量的血龙消失后，他的左臂再次变得凶暴。 左臂肤色变黑，形状宛如异形，逐渐化为过去虐杀师父的怪物手臂。 “唔……” 他压着左臂，使出全副力气与魔力加以遏制，稍有差池都可能在瞬间遭到趁虚而入。 五年前，他这只手在转眼间杀死师父，要是自己失去意识，只剩下左臂渴望破坏的冲动，后果势必不堪设想。 “叽叽。” 他冒着冷汗，亚修忒咬住他的衬衫，用力拉着他。 “……怎么了？” 它不停拖着伊尔弥，眼神望着固定方向。 “你该不会知道卡萝蕾娜被带去哪里吧？” “叽！” 亚修忒拍打翅膀，像个向导般指引伊尔弥前进。伊尔弥在后面追着，一面对抗令人陷入疯狂的痛楚，以及随时要冲出左臂的狂暴魔力。 一旦追上乔斯卡，就不能再犹豫。不能原谅那个男人，非杀了他不可，就像五年前杀掉师父一样。 即使那个人是他唯一的亲兄弟。 伊尔弥进入森林，往森林深处走去。 他愈往前走，腐肉的气味愈重。 他以奇迹般的集中力抵达岛屿中心，眼前出现一大片肉林。 好几副女性尸体被吊在树上，有些还能保留全尸，有些被挖去了左眼和心脏，也有些血肉模糊的尸体，其中—— 卡萝蕾娜也在里头。 她的手腕被绑起，以双手高举的姿势被吊在一棵大树上。在她的胸口正中央，开了一个大洞。 “哟，来得真快。” 乔斯卡正吞下一颗心脏。那会是谁的心脏呢？想也没用，不用想也知道。 伊尔弥的脑子里浮现卡萝蕾娜出现过的各种表情。微笑、腼腆、生气、哭泣。眼前的她露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她死了。 伊尔弥感到全身虚脱无力，站也站不好，喉咙干哑发不出声。 憎恶与悔恨交杂，衍生出无法控制的负面情感。 要是没有乔斯卡这个人——不对，要是自己再早一步—— 抑制左臂的精神力荡然无存，他甚至认为就让左臂为所欲为也无所谓。 “去死吧，乔斯卡……” 说完，伊尔弥的意识也随之消失。 在此同时，一旁的虹螣龙以人类无法比拟的重量，夹带雷霆万钧的气势撞了过来。 伊尔弥的左臂揍上它巨大的下颚﹒它就像条绳子般扭曲身躯，弹了回去。 五十公尺的巨龙被他空手打昏，而他使出的不过是渺小人类的一拳。 漆黑左臂膨胀了一倍，血管激烈跳动。 “哈哈哈哈哈！终于出现了！我大概十年没看见你这样子啦……不，你不是那时候的伊尔弥，应该是五年前杀死师父的家伙吧？不管是谁都好，就让我来杀掉使出全力的你吧。好了，正式开始吧！” 这番话不过是白费唇舌，伊尔弥的左臂根本不受控制。 它只是在摧毁有毁灭价值的东西罢了。 4 乔斯卡在眼前划出红色六芒星。 五芒星为象征这世界五种元素的稳定力量，相对之下，六芒星操纵的则是与这世界的法则相异的不稳定力量。 火焰扑向伊尔弥，由于过于高温，尽管是出自红色的魔法阵，却喷出了青蓝烈焰。 他使出了比伊尔弥烧毁村庄时更强大的魔法，而伊尔弥只是左臂轻轻一挥，便灭了迎面而来的烈焰。 乔斯卡见状，放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这五年来我杀了不少人，你果然是最有挑战性的一个！早知道我就不绕那么一大圈，一开始就来杀你了！” 这是乔斯卡表达兄弟情的方式，爱到恨不得杀了他。 不过，这份心意没有传达到伊尔弥心中。 现在的伊尔弥是破坏的化身，是魔法大师安卓森制造出的最强大也是最失败的作品。 伊尔弥的左臂往地上重击一拳，卷起尘土。他的魔力在地底炸裂，随着土龙蜿蜒前进，冒出地面的土柱逐渐逼近乔斯卡。如岩石般坚硬的土层化成无数根针，袭向乔斯卡。由于攻击范围广，乔斯卡只能往空中窜逃。 就算地面隆起，亚修忒遭受波及，也没有人在意。 “不错嘛……不过还可以再猛烈一点哦。” 乔斯卡在空中往下俯瞰，不过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架子也摆不了多久了。 “！” 隆起的土层再次变形，出现一双土手。 十只要将乔斯卡捏碎的手指不约而同袭上天际。 乔斯卡即使在这一击中毙命也不足为奇，但他不会如此轻易送命。他的左眼发光，追踪手指动向，解析控制动作的术式，逆向推算并且解除，让土手回归尘土。 在百分之一秒的攻防战中，乔斯卡占了优势。这样的局面一闪即逝，左臂随即发动隐藏的第十一根手指，抓住乔斯卡。 乔斯卡的行动受阻，左臂又挥来一拳，粉碎结界，把乔斯卡打飞了出去。他撞断三棵树，在撞上第四棵树时停了下来。 他吐出鲜血，沉醉在高涨的兴奋感中。 左眼的光芒消退，混浊如灰，这表示他魔力全失，必须尽快换一颗新的眼球。 “这实在是……让人斗志高昂啊……左眼才不过几秒就耗尽魔力了。” 这正是他追求的目标。尽管知道自己拿出真本事还是可能会输，不过那个样子才是真正的伊尔弥，不只拥有令他钦羡的强大魔力，还有安卓森另外装上的左臂。 他打算用尽各种手段杀了伊尔弥，光凭想像就让他热血沸腾。 他随手从吊在树上的尸体取下一颗眼珠，埋进自己的眼窝。 “我呢……世人把我当成疯子，不过他们其实都搞错了。我和一般人差不多，却被搞成了这副模样。” 在一决胜负之前，乔斯卡难得流露出感伤。 这些话，他一直埋在心底。 “所谓为了赞扬消灭疾病的安卓森而取名的安卓森病，其实是安卓森亲手制造的人工细菌造成的啊。他表面上收容孤儿，却依自己的喜好把两个孩子当成实验品，又为了测试实验结果前去挑衅契诺希裴尔人。这么说来，我们就是在那个村子拿到龙之主的细胞。传说中的龙族突然出现，就连师父也慌了手脚……真有趣呢。我衷心感谢师父，是他栽培了我……可是伊尔弥，你几乎不记得师父的教诲，师父有你这样的弟子实在太不幸了！” 乔斯卡充分运用了师父生前最后进行的人体改造，能死在自己的作品手上，师父应该也死得心满意足了。 “哈哈哈！因为过度使用魔力，我的头都昏了呢！你呢，伊尔弥，应该感觉不到疼痛了吧？我快死了……在那之前，我要先杀死你，除非你杀了我！” 乔斯卡吃下心脏，快速增加魔力，左眼则以更快的速度吞噬他的灵魂。 在生命之火熄灭前，他所剩的时间不多。 这惊险的状况令他兴奋不已。 他全身的神经向大脑怒吼着疼痛，但他一概无视，冷笑着虐待自己的肉体。 这是他与最爱的弟弟团聚的一刻，绝不允许干扰破坏。 伊尔弥的左臂变得更加庞大，以超越音速的速度朝乔斯卡冲了过去。 5 好热。全身上下只有胸口感到寒冷，像是开了一个洞。 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动弹不得。 虹螣龙挨了一拳，动也不动地躺在一旁。 伊尔弥和乔斯卡打了起来。狂风、雷电、烈火肆虐，天空降下冰雹，大地摇撼不止。魔法师之间的厮杀都这么激烈吗？ 亚修忒跑去哪里了？ 得赶快抱起那孩子，不能让它陷入危险。 “叽……” 听见声音了。它还活着，就在自己脚下。 她想出声叫唤，却叫不出声。 亚修忒全身伤痕累累，龙鳞剥落，血迹斑斑，翅膀破裂，角也被折断。遍体鳞伤的它死命拍打双翅，飞向卡萝蕾娜胸口。 它流泪哭泣，拚命舔舐从卡萝蕾娜胸口流出的鲜血。 亚修忒为什么要哭呢？自己为什么会流这么呢？ ……对了。 自己被乔斯卡杀了。 所以身体才会不听使唤。 那么，这股火热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要是死了，不是应该听不见也看不见吗？ （龙之主啊……） 一个不曾听过的低沉嗓音在她脑中响起。 （是谁？） 她没有望见人影，只有亚修忒紧抱着她。 亚修忒停下动作，睁着涣散的双瞳仰望卡萝蕾娜，宛如一具石像。 （我藉由您取名为亚修忒的幼龙为媒介，和您对话。我只能以这个方法涉入尘世，还请见谅。） （以亚修忒为媒介……？你是谁？） （我曾在达比沙瓦的森林里攻击您，我是亚修忒的父亲。） 在森林里的冲突。亚修忒的父亲。换句话说，它是因为卡萝蕾娜，惨遭伊尔弥杀害的那头西疆霸龙。 她忆起那次惨痛的经验，要是身体能动，她恨不得以死谢罪。同时她也注意到，这份深痛的罪恶感早已随时间日渐消逝。 该说什么才好呢？不管说什么都是藉口，不过有句话还是不得不说。 对不起。 就算亚修忒不知情，伊尔弥选择原谅，死者的愤怒还是不会平息。卡萝蕾娜面临的正是这样的制裁。 （我对你……对龙族一无所知，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结果让伊尔弥痛苦，让你丧命，让亚修忒失去亲人。） 她不可能原谅自己。 她动不了，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眼前是西疆霸龙，要来定她的罪。 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也是无可奈何。 但是，回答她的声音意外地平稳。 （……人类真是有趣。那时我与您是在对等的条件下战斗，论体格，您甚至处于压倒性的劣势，尽管如此，您却单方面地抱持着罪恶感。不只如此，您还抚养了我的孩子，试图以此赎罪。那个魔法师也是犹豫着不想杀我，事后还向我道歉。真是不可思议。） （唔……因为我是为了打倒你才会……） （这种事情在自然界里稀松平常，不过我也是死了才有办法冷静看待这件事情，当时的我可是气昏头了呢。） 霸龙自嘲着。 卡萝蕾娜惊讶到说不出话。她本已做好偿命的准备，霸龙的笑意让她摸不清头绪。 （话说回来，您虽然有人类的外形，却不是人类。要是早知道这点，我也不会攻击您了。真要说起来，我得为自己的失礼向您——最强的龙之主致上歉意才行。） （我是龙之主？你在说什么……我是契诺希裴尔族的卡萝蕾娜啊。） （那是依您的期望所假造的记忆，真实的记忆应该沉睡在您的内心深处，您如果做好接受事实的觉悟，原本的力量也会跟着回到体内吧。） 真实。十年前的事实真相。 答案会是龙之主吗？ 不，其实她自己早就发现了。打从被乔斯卡贯穿胸口，还能像这样无声交谈的时候开始，她就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的身分。 族人全是灰发，只有自己是银发的原因。 只有自己幸存的原因。 （十年前……我见过伊尔弥……） 火焰在周围肆虐，她从高处俯瞰，有个少年愣立在底下。村子化为火海，尸横遍野，自己则是怪物。她想忘记这一切，龙之主的力量完成了她的心愿。 （龙之主啊，我知道向身为龙王的您提出这样的请求相当失礼，不过这都得怪您杀了我啊。请答应我，我的孩子……亚修忒就拜托您照顾了，您要是胆敢抛弃它，我绝不会饶了您。） （……你果然还是生气了？） （当然。不过如果您接受这个条件，这件事也就一笔勾销。这个交易应该满划算的吧，龙之主。） 真是头坏心眼的霸龙，卡萝蕾娜差点忍不住顶嘴。 可是，答案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确定。 （我会保护亚修忒，你不用担心。） （您实在太小看亚修忒了，它是头英勇的霸龙，不需要您特别保护，我甚至认为它能助您一臂之力。） （亚修忒吗……？） （对，那孩子也希望帮上您的忙，为母亲奋战。我差不多该走了，能遇见龙之主，我感到十分荣幸。） 霸龙说完，声音随即消失，只留下呆滞的亚修忒，茫然不知父亲刚才附身在自己身上。 伊尔弥与乔斯卡之间的争斗愈来愈激烈，树木和岩石碎片齐飞，卡萝蕾娜也难逃被波及。 亚修忒喷火，试图烧尽飞来的碎片，只是火焰威力不足，火红的碎片纷纷朝他们狂袭而来。为了保护母亲，幼龙展开双翅，以自己的身体为盾。不过，碎片还没击中它，便被弹了回去，像是遭到无形的墙阻挡一般。 “叽叽？” 亚修忒歪头不解，卡萝蕾娜于是出声叫唤。 （亚修忒、亚修忒……） 她叫不出声，但声音依然传进了亚修忒心里。它惊讶地抬头仰望。 （别担心，我还活着……） 亚修忒抱住了她的脖子。 尽管不出声，幼龙还是能懂。没错，自己本来就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自己是龙之主，是寄宿在契诺希裴尔人胎儿体内的飞天巨兽。 （伊尔弥，我想起来了……那不是一场梦……） 伊尔弥不是龙族，即使她是龙之主，也无法让声音传到伊尔弥心里。 不对，那个不是真正的伊尔弥，有别的东西侵入他体内，蚕食他的灵魂。他要是再这么继续战斗下去，迟早会丧命。 我得去帮他。 （亚修忒，帮我一个忙。我会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你，拜托你协助伊尔弥。） 亚修忒听了，开心地点了下头。 卡萝蕾娜见状，确定了一件事情。 无论亚修忒的父亲如何肯定，这个小东西需要她的保护。不管是西疆霸龙还是虹螣龙，都需要她守护。 （我会保护大家。伊尔弥，再等我一下！） 银光闪耀，光柱包围卡萝蕾娜和亚修忒，直射入天际。 6 逼近乔斯卡的异形乌黑巨臂又改变了形状。 丑陋的肉块飞散，黑色残骸化成雾气，从原本的手臂处伸出一道如剑似枪的扭曲黑影。尽管黑，却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 黑暗之光。 伊尔弥浑身笼罩在黑影中，整个人消失于无形。黑色物体企图贯穿乔斯卡，一路破坏地面与树木，逼近乔斯卡。 乔斯卡警觉，那道黑影相当危险。他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到十足的压迫感，仿佛只要稍微擦过，就连魂魄也会荡然无存。 因此他选择正面迎战，不退也不逃。 他毫不保留地释放从他这一生杀害的人们心脏中获取的魔力，展开迎头痛击。 “来吧，伊尔弥！” 他伸出双臂，与黑剑交锋。 刹那间，全身骨头碎裂，血管在体内破裂，身体被撕裂成碎片。他的防御挡不住攻击，敌人的魔力就这么贯穿结界，破坏了他的身体。 自以为拥有的无穷魔力迅速流逝，他输得一塌糊涂，不消一秒便会送命。 身处在危急的状况下，反倒使他乐不可支。 他逼使紫色左眸分析眼前怪物。他必须在转瞬间看出对方的真面目，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假使看了出来，要是想不出对策也是必死无疑。情势危急，无路可退。 太美妙了。 他的左眼也感到兴奋不已。这只左眼和伊尔弥的左手是一对，双方互相吸引，彼此残杀。 师父移植到他们身上的器官正好成了两人的象征。 终于，他找到了破绽。 他施展术式，解除伊尔弥与左臂之间的连结。那家伙不该化为无实体的黑影，尽管提升了攻击力，却也因此牺牲了稳定性，要斩断两者间的连系简直易如反掌。 黑剑一失去由宿主提供的魔力，瞬间恢复成左臂原有的形状。情形正如乔斯卡所料，他踹了伊尔弥的肚子一脚，把他踩在地上。 伊尔弥趴倒在地，乔斯卡俯视着他。 再一击，他就可以置伊尔弥于死地，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喜悦还是悲伤，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啊啊……这样就结束啦。你变强了呢，伊尔弥。杀死你之后，我这条命也差不多了，我们等到了地狱再继续尽情较量吧……” 乔斯卡正想砍断伊尔弥的脖子时，察觉有东西从空中接近，赶紧翻身躲开。 一个绿色物体穿过乔斯卡刚才所在的位置，掠过地面，飞上天际，在尖锐的叫声中转了个身，准备再度往下俯冲。 “西疆霸龙？为什么西疆霸龙会出现在这里！” 西疆霸龙无预警出现，发动攻击，乔斯卡难掩惊讶。 尽管在与伊尔弥一战中伤得不轻，要打倒一头龙还难不倒他。他将魔力集中在掌心，准备迎击。 他本打算以左眼准确掌握敌人动向。 但是却看不见。对方的速度快到他无法捕捉。 左眼的视野消失，甚至连正常视力也无法发挥。 在这原因不明的情形下，乔斯卡立刻展开下一步。 “快醒过来，这条蠢蛇！” 心脏停止跳动的虹螣龙又动了起来，如弹簧般往地上猛地一拍，扑向西疆霸龙。两头龙在空中相撞，发出轰天巨响。 虹螣卷绕绿龙，绿龙啮咬虹螣，火光在极近距离内冲撞，生出巨大火球。红光燃烧树木，大地逐渐沸腾。 乔斯卡设下结界，保护自己与伊尔弥。伊尔弥必须死在自己手中，怎能让区区一头蜥蜴加以杀害。 空中正在进行激烈的肉搏战，长有四只脚的西疆霸龙占压倒性优势。它把虹螣龙从背上甩了出去，狠狠抛到地上。这么一点小动作已足以震动大地。这两头都是全长数十公尺的巨兽，看在人类眼里，它们光是存在本身就如同天灾。 不过，乔斯卡没有退缩。 西疆霸龙极速下冲，压在虹螣龙身上。两头龙的胜负已决，动作却在霎时停止。乔斯卡没放过这个空隙，即使左眼发挥不了功用，要攻击静止的目标仍是轻而易举，就如俗谚所说的，闭上眼也做得到。 他展开六芒星，形成十万度的大火球，朝纠缠不休的西疆霸龙发射。他只用了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便完成这一连串动作，技巧之纯熟甚至超越师父安卓森。 火球直击霸龙头部，将两头龙同时烧成灰烬——这类的事情没有发生。实际上，火球在击中前爆炸，规模也远小于原本预期。发生什么事情了？ 爆炸的火焰散去，他要的答案就在层层热气深处。 西疆霸龙头上站着一个人，银色长发飘逸，纤细的手里握着一把长剑，背上长出一双翅膀，从身上的衣服穿透而过。 那是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 “臭小鬼……” 心脏被挖了下来还能起死回生，甚至觉醒。就像十年前一样，她发挥出龙之主的力量，否则不可能挡下乔斯卡的攻击。 “快放开伊尔弥。” 岂有此理，小鬼居然敢说大话。 “你要我放开他？别开玩笑了，竟然自以为是伊尔弥的同伴！臭小鬼！” 卡萝蕾娜挥了下手中长剑，看不清剑尖方向，但乔斯卡的肩膀到腹侧同时多了一大道刀伤，直喷出鲜血。 两者的距离明显在她的攻击范围外，不过对方可是龙之主，不能以人类的常识判断，就算在无视空间距离的情形下遭到攻击也不足为奇。 “我叫你放开他。” 她突然出现在乔斯卡面前，往他的脸揍了一拳，把他揍飞出去。乔斯卡的鼻梁骨断裂，身体飞了十几公尺远。 他完全看不见敌人的动作，要是左眼还能用，也用不着落得这副凄惨的下场。 不能用也是应该的，安卓森当初使用龙之主的细胞为两位弟子进行改造，如今细胞的主人夺去自己左眼的能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的口中溢出鲜血，身体痛得像是全身骨头都快散了，但还是站了起来，他不怕被杀，不过要是这么死去，伊尔弥就会被人抢走。他必须亲手血刃伊尔弥。 “亚修忒，可以放手了。” 西疆霸龙依卡萝蕾娜的指示，放开了虹螣龙。 虹螣龙恢复自由之身后，为了帮助主人立刻起身，瞄准卡萝蕾娜背后，张口蓄势吐出等离子能量。 “你也该清醒了吧。你不是这座岛的岛主吗？到底要让乔斯卡操控到什么时候！” 少女头也不回地怒声喝斥，虹螣龙的动作戛然而止，等离子的光芒也跟着消失无踪。 “呵……这就是龙王的力量啊，一句话就能让我的操纵失效，也就是说我得一次杀掉三头龙才行啰，这未免太累人了吧。” 乔斯卡拖着蹒跚步履前进。 卡萝蕾娜在银光的围绕下抱起伊尔弥，光芒四射，巨兽现身其中。 那是头银白色的龙，身躯庞大，约有百余公尺，长有四只脚和一双翅膀，身形最为贴近传说中的龙。 龙之主。 与十年前相同的英姿。 三头龙并列，同时开口，朝乔斯卡放出光焰。 死到临头，乔斯卡一点也不觉得恐惧。他打算以结界阻挡，甚至没考虑过成功的可能性。 但是在他展开结界之前，他的生命就已经准备迎向终点。他每使用一次魔力，就遭左眼一点一滴榨取的性命此时已所剩无几。 他施展不出魔法。 “真是的，好歹让我完成和弟弟的约定吧，这群混帐……” 他的神经传来前所未有的疼痛，从大脑传至全身的指令则是遭到阻断。他的身体向前倾倒。 银龙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弟弟就在她的手中，望向自己。 他在哭吗？ “乔斯卡！” 他怀疑自己幻听，但他真的听到了。那是伊尔弥的声音。 “呵……哭什么哭，烦死人了。” 乔斯卡最后笑着骂了一句，心脏随之停止跳动。 尸体倒地前，便在光芒包围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7 黑暗的房间里，两个少年静静躺在床上。房里有四张床，却只睡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少年轻声叫着： “欸，哥哥……” “怎么啦，你居然还没睡啊，伊尔弥。” 另一人翻了个身，看向自己的弟弟。 弟弟的眼神里充满不安，无助地盯着哥哥。 “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不就在这里吗？” 哥哥讶异地答道。 弟弟的恐惧并未因此消失。 “不要抛下我……” “知道啦，过来！真是的，你今年几岁啦？不是都五岁了吗，丢脸死了……” 弟弟抱着枕头，战战兢兢地钻进哥哥床上。 两人默默躺在床上，最后是弟弟忍不住开了口。 “爸爸和妈妈……都不在了。” “对啊，他们都死了。” “隔壁还有对面的邻居也都……” “都死了……” 不只是这些人，这整个城镇到处是尸体。不分平民、贵族、医生还是病患，所有人都死了。两人尽管现在还在呼吸，明天能否保住小命还是个未知数。 “哥哥，你不要死哦。” “我才不会就这么死了，你从刚才开始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 “因为……我只剩下哥哥可以依靠了……要是哥哥也死了，我……哥哥，你在要死之前，也把我杀了吧。” “真是无理取闹……” 哥哥尽管惊愕，却没有坚决拒绝。只要待在这城里，总有一天会死，那么也许一起死还比较不孤单。 “好啦，知道啦。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再说，我的亲人也只剩下你啦。我答应你，我在死之前会杀了你。你在哭什么啊，烦死人了。” “我才没哭。” “逞强什么？你的眼泪都流下来啦。” “才没有呢！” “好啦好啦，睡觉吧。醒着肚子就饿……” 明天早上醒来，家里没有食物，也没人能保证他们可以活到后天早上。 就算这样还是要一起活下去，兄弟俩下定了决心。 伊尔弥突然惊醒，身体感觉到微风吹拂。 刺眼的微弱光芒从四面八方照向自己。 他自觉躺在如镜子般坚固的金属地面。不对，好像不太一样，地面散发出温暖的体温，并且闪闪发光。 他看向左手，没有任何异状，就只是只呈现肤色的普通手臂，也不像随时会发作。 “乔斯卡……” 他没看见哥哥。梦境与现实交杂，他觉得很不舒服。 乔斯卡果然是来履行那时候的约定。 就算安卓森病不再存在，自己也能独自过活。 尽管自己这么认为，乔斯卡又是怎么想的呢？ 自从遭到左臂支配，他完全丧失意识，失去记忆。在束缚解开之后，他才清楚回想起刚才发生过的事情。 他主动出击，惨败后差点丧命。乔斯卡只要再一击就能杀死自己，左臂的意识也在同时消失。 在那之后，所有景象全是一场梦吗？乔斯卡倒地。双亲过世的那一夜。此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 自己也许死了。这里会是地狱吗？地狱还真是明亮。瓦德里亚制的长剑落在身边，却不见卡萝蕾娜的身影。 他的双眼慢慢习惯周围光线，看见了五根手指头，每一根都比自己的身体还要庞大，从指缝间还可望见云海。这时他才发现，除了自己身边，四周一片漆黑。夜深了，为什么只有这地方显得明亮呢？ 他又发现有一头绿色霸龙在云海遨游。那是西疆霸龙，外型和亚修忒的父亲如出一辙。 “你该不会是亚修忒吧？” 霸龙飞高了一些，飞到伊尔弥身边。 “叽叽叽。” 它的身形是头英挺的霸龙，只是叫声还有些稚嫩。 它是亚修忒没错，那么卡萝蕾娜又在哪里呢？ 他不经意抬头，一时说不出话。 拥有如镜般光泽的外骨骼，长颈与巨大的下颚。 十年前，曾经出现在梦中的龙之主就在眼前。 “不对……那不是梦。” 是现实。 他记起来了，残缺的记忆浮现脑海。 “卡萝蕾娜……” 他低声呼唤，对方没有回应。 不过就算她充耳不闻也没用，伊尔弥全记起来了。 过去，伊尔弥等人屠杀契诺希裴尔人时，在正要杀死最后一位少女的瞬间，银白光芒突然闪现。 （伊尔弥……你想起来了吗……？） 卡萝蕾娜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他没有透过耳朵，却能将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卡萝蕾娜，我……你的族人……” （别在意，长辈们也许不会谅解你，可是我不介意，我知道你是个温柔的人……） 温柔？别说蠢话了。 我才没那么高尚，我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害，忘记了不愉快的记忆，假装自己这辈子从没做过坏事，假装自己是个好人。卡萝蕾娜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他不允许自己将“一切都是师父的命令”当成藉口，就连不想惹师父讨厌的念头，到头来也都是为了自己。 （对不起……好不容易消除了痛苦的回忆……因为我封印了你的左手，又让你想起这些事情……） 龙之主发出少女的声音，语气中满怀歉意。 （那只左手是以我的细胞打造而成，由于龙之主有完成人类心愿的力量，你希望能遗忘的记忆也就藉由龙之主的细胞消除了……我也是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很多事情……不过，毕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理解这话是在向他道歉。 他吁了口气，明白应该和平常一样说些话安慰卡萝蕾娜，尽管自己才是那个想要表达忏悔的人。 “卡萝蕾娜，我不晓得你为什么要道歉，你自己不也说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吗？我也有同感。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假装不知道……我很感谢你让我全想了起来。” 不知道，也就无从后悔。 （真的吗？你不生气吗？） “我怎么可能生气，何况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才好。” （我就说不要紧了，况且我也是靠着欺骗大家度日，因为我根本不是人类……） 卡萝蕾娜解释起龙之主的谜样生态。 龙之主会寄生在其他生物的胎儿体内，模拟其外表，由其抚养长大，并在十四岁左右成年，离开养育的父母。龙之主拥有穿越空间的能力，可以选择停留在这世界，或是前往其他世界。 异世界，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伊尔弥一直想弄清楚龙之主的真相，此时心中却没有半点喜悦。 （伊尔弥，抓紧了。我要降落啰。） 卡萝蕾娜与亚修忒穿破云层，降落在森林。 那里是两人初次相遇的地方。 伊尔弥回到地面，长剑交到了他手中。 （可以帮我保管吗？） “……你要走了吗？” 银龙点头。 （我这个样子没办法跟你走……） 没这回事，他本来想这么说。 不过，那是骗人的。 巨大如山的龙如何与人类共同生活？何况还有亚修忒也在。 它们本来就是住在不同地方的生物。 “我还能见到你吗？” （当然啰。在加利熙罕等我，我一定会回去。） “这样啊……” 伊尔弥也点了下头。 他难掩脸上寂寞的神情。两人相遇不过两个月，和吵闹的卡萝蕾娜共度的这段日子充满了许多回忆。 “我会等你回来的。” （嗯！） 两头龙挥动羽翼，飞上天空。伊尔弥拚命伸长了手，它们却早已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方。 在它们的身影消失后，伊尔弥依然愣愣凝望天际。 尾声 三天后，他邀雅玫丽安到家里，说明事情始末。事件起因于世界龙族保护协会的委托，他也收下了酬劳，这算是应尽的义务。 尤其，乔斯卡是杀害支部长的凶手，做为女儿的雅玫丽安有权利知道这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要不是我拜托你做这种事情，卡萝蕾娜也不会离开了。” 听见雅玫丽安误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伊尔弥放下咖啡杯，轻轻摇了摇头。波基这只沙拉曼达正在桌上啮咬起士。 “你误会了。卡萝蕾娜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匆匆出现，又再匆匆离开。虽然这样子还满寂寞的……” 这份寂寞是最难解的难题，再怎么哀叹也无法排除。 “不过，真的很可惜呢。你差点就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成功拍下龙之主照片的人了。” “照相机不晓得什么时候弄丢了，就算手上有照相机，我想也没有多余的心力拍照。” 回来后，他用从雅玫丽安那里拿到的酬劳买了台新相机。 要是能与卡萝蕾娜再会，这次一定要拍到她的照片。 那不知道会是多久以后的事，不过她说过一定会回来。 伊尔弥坚信她的承诺。 他甚至觉得她随时会打开门回到家里，和平常一样大喊：“我回来了。” 正当他嘲笑自己怎么老在挂念这件事时—— “我回来了！” 精神饱满的声音响起，门被用力打开。事发突然，雅玫丽安僵直了身子，伊尔弥手中的咖啡杯掉到地上，发出巨大声响，黑色液体洒落地面。 “啊！伊尔弥，你在搞什么？” 银发少女与绿色幼龙纷纷露出惊讶表情。 伊尔弥自己更是讶异。 “是你在搞什么吧！” 他罕见地放声大吼。 打开门的少女——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身体一震，慌忙做出辩解。 “啊……这是因为那个，姊姊说短裙伤风败俗，硬是要我……” 她拉了下长达脚踝的连身洋装，尽管没人在意这种事情。 “谁管你的裙子长短！你们不是飞走了吗！” “对、对啊。”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咦？我不是说过要你等我回来吗？” 两人陷入鸡同鸭讲的状况，伊尔弥甚至怀疑起那也许是一场梦。 “唔……我们来整理一下好了。” 雅玫丽安看不下去，插入两人之间的对话。 “卡萝蕾娜……你变身成龙之主了对吧？”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卡萝蕾娜微微偏头，搞不懂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后，你留下伊尔弥，和亚修忒一起离开了。” “对。” “为什么？” 卡萝蕾娜一时语塞。她拉着裙子，显得扭扭捏捏。 “因、因为……要是在那边变回人形……我没有穿衣服……所以我先回姊姊家换衣服，顺便介绍亚修忒给姊姊认识……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伊尔弥由于事情实在过于荒谬，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卡萝蕾娜确实没骗人……真是个专找人麻烦的小鬼。 “雅玫丽安，请不要笑了。” “因为，伊尔弥……噗，你别强人所难了。” 雅玫丽安颤抖着身子，勉强忍住笑意，只不过嘴角还是诚实地轻微上扬。 “欸，你们两个人怎么啦？” 卡萝蕾娜蹲了下来，面对滑坐在地的伊尔弥。 伊尔弥本来打算骂个两句，又觉得再骂也没用，于是闭上了嘴。 他不发一语，用尽全身力气将卡萝蕾娜紧紧抱在怀里。 “哇、哇哇哇，你在干什么！” 卡萝蕾娜在他怀里挣扎个不停，他还是坚持不放手。过了一会儿，她也放弃了挣脱的念头，依偎在伊尔弥怀中。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卡萝蕾娜听见这句话，总算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仰头望向伊尔弥，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不过，你抱得我有点痛耶……” “我不会放手，这是惩罚。” 他没有减轻力道，尽情感受对方的体温。她的身体愈来愈热。 “雅玫丽安也在看呢……” “我什么都没看见哦！” 雅玫丽安说着，用手掌捂住脸，从指缝间偷偷窥视两人。 卡萝蕾娜满脸涨得通红。 “唔……这都得怪我没解释清楚，我也发现可能你没办法确实理解我的意思，要是因此增添了你的困扰……你就抱到气消为止吧……” 那就先这么抱上几个小时吧，伊尔弥打定主意，展露出顽强的毅力。 只可惜，尖锐的惨叫声破坏了这甜蜜的气氛。 契诺希裴尔的少女发挥怪力猛地跳起，慌忙甩弄长裙。一只沙拉曼达被她从裙子里面甩了出来，一边吐着细长的舌头。 “蜥、蜥蜴！” 她飞快地逃到墙边，亚修忒迅速补上她的位置，扑向沙拉曼达。 “叽。” 他们这两个好朋友久别重逢，还以为会在房子里四处蹦蹦跳跳，没想到一下子就从敞开的大门冲到外头去了。 “啊，波基，你要去哪里，等一下！” 雅玫丽安连忙追了上去。 “真是的，这样跟平常也差不多嘛。” 伊尔弥走到门外，目送匆忙跑走的雅攻丽安离开。 卡萝蕾娜回来后，突然闹得人仰马翻，根本无暇享受重逢的喜悦。真要说起来，其实这样更符合她的风格。 沙拉曼达走后，卡萝蕾娜战战兢兢地靠近伊尔弥。 “对了，有句话我还没说。欢迎回来，卡萝蕾娜。” “我回来了……” 银发少女不知怎地脸色有些紧张，看上去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唔……我害你心里难过了吗？” “该怎么说呢，有一点难过，也有一点寂寞。” “刚才那样让你的心情好一点了吗？” “嗯？” 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那个……你的气要是还没消……要继续刚才的惩罚也没关系……随你高兴。” 她低垂着头，肤色染上朱红，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些话。伊尔弥伸出手，轻抚银色发丝。 “居然主动要求惩罚，你还真是个被虐狂。” “什么？你、你别胡说！既然这样，我不管——” 伊尔弥不由分说地抱住她，堵住她的气话。这一次，他绝不放手。 路上行人熙来攘往，伊尔弥全没放在心上。 他这才了解到，自己打从心底喜欢卡萝蕾娜，不想再与她分离。 “唔。” 卡萝蕾娜发出奇怪的低吟声，像是害羞，又像是生气。 突然间，按下快门的声音响起。雅玫丽安拿着他新买的相机，笑脸盈盈地站在一旁。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呵呵，拍到了。” 波基和亚修忒在她脚边嘻闹。 “雅玫丽安，别拍了！伊尔弥也快放开，再不要回相机，她又要拍啦！” “不行，我的气还没消。” “啊，讨厌啦，真是丢脸死了！” 卡萝蕾娜说着，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亚修忒见状，以为自己的母亲遭到欺负，朝伊尔弥喷出火焰，精准的攻击正好只将他烧得焦黑。 在位于魔法师与少女剑士打闹的稍远处，一栋建筑物的屋顶上。 有一道影子俯视着他们。 一个留有桃红短发，身穿橙色长袍，五官如雕刻般精致的少女。 樱咲夜。 她的目光盯着伊尔弥和卡萝蕾娜。 咲夜希望乔斯卡能杀死她的心愿终究没有实现。 这并未让她感到多大遗憾，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如今占据她心房的是乔斯卡的弟弟。（吐槽：ntr了大嫂么） 此时的她只有一个目标。 她想找出伊尔弥·秘维克帮助自己的理由，那个他到最后还是没回答的问题。而且，伊尔弥摸了她的胸部，她这辈子还没让人这么碰过。 想起这件事，她的面颊泛起些许潮红。 “变态……” 不同于对乔斯卡的景仰，她的心中涌起有生以来未曾有过的情感。 咲夜的心平常如植物般平静，此时却掀起万丈波澜。 “你得负起责任，伊尔弥·秘维克。”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伊尔弥。 她没有察觉，自己的目光犹如一头盯紧猎物的老鹰。 断章 恐惧的序幕 在空无一人的亚里莱特岛上，虹螣龙蜷曲着身体，阖上双眼。 他脑中浮现的可能是过去住在这岛上的居民、操控自己的魔法师，或是龙之主。 唯一能肯定的一点是，这个岛上已经没有事物打扰它的思考与睡眠。对，应该没有。 不过，他们正逐步接近。 其中一人是年约十五岁的金发少女。她身穿一袭装饰白色褶边与蕾丝，下摆以裙撑撑开，描绘出完美a字线条的漆黑洋装。她的容貌倾城，如陶瓷人偶般兼具稚嫩与妖艳。 另外还有一个年轻男子。他的发色乌黑，身穿燕尾服。脸上戴着眼镜，表情显得不太可靠，还有像女人一样的柔和相貌。从他紧跟在少女背后的模样看来，他应该是少女的管家。 虹螣龙注意到他们，惊讶地睁大了眼，口中同时发出威吓的咆哮声。 “呵呵，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胆小的孩子。” 少女的语声如出谷黄莺般悦耳动听。尽管如此，虹螣龙这头野兽在少女深红双眸的注视下还是露出了强烈警戒心。接着，它张开血盆大口，以像是要一口吞下少女的气势冲上前去。 “抱歉，我没空陪你玩，你还是乖乖睡吧。” 少女微笑，一道闪光同时劈出，虹螣龙的庞大身躯就这么飞了出去。 少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微笑静看着它压垮树木，倒地不起。 空中浮现大小和人头差不多的蓝色光球，击飞虹螣龙的正是这颗光球。 光球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中突然出现，以野兽反应不及的速度发动攻击。 灵火。 将死者的灵魂具象化，并加以操纵，这就是少女的能力。 光球接着融入少女体中，消失于无形。 又增加一个可供自己支配的灵魂，少女笑了。 岛上随处亮起与光球同色的光芒，涌向少女，如极光落入地表般徘徊着。那些全是在亚里莱特岛上丧命的生物灵魂。无论是昆虫、树木、动物还是人类，这些灵魂全进到了少女体内。 “这么做好吗？艾莉丝大人。” 男子开口询问吸取光芒的少女。眼前的景象并未令他讶异，大概早就见怪不怪了吧。 “呵呵，真是的，克里斯福，我不是要你叫我黑幕大人吗？” “呃……艾莉丝大人您打算怎么做呢？要是吸收整个岛的灵魂，教皇不可能没发现吧。” “……克里斯福，你以为那位大人还没注意到吗？你就是这样才会被大家瞧不起。” “那教皇为什么——” 男子话讲到一半，就被少女用食指堵住了嘴。 “我告诉你，克里斯福，像我这种小角色的一举一动，那位大人根本不在意。因为他是本星球……不对，说不定是全宇宙最强的人。” 少女说着，愉快地笑了笑，仿佛一聊起那位人人就乐不可支。 “你要是明白了就离我远一点，否则灵魂的流动都被你扰乱了。” “可是……不，遵命。” 男子像是不太能接受少女的说法，但还是依照少女的命令，退到一旁。 青白色光芒卷起漩涡，其中有一块特别巨人的光团不停蠕动。光团没有融入漩涡之中，甚至散发出令周围景物如热气扭曲的魔力。 少女见状张大了小嘴，深吸一大口气。 光涡盘旋而上。 光团落入少女口中。 少女吞了下去，捂着肚子呵呵笑着。 “太厉害了，乔斯卡。你果然很特别呢。你这么厉害，我的胃都快承受不住了……既然如此，你当初要是活着加入我的战力就好了。” 少女回想起往事。 只要是与这世界黑暗而有点关联的人，当然都听过乔斯卡·秘维克这名字。他是安卓森的弟子之一，是这位大师的遗作，也是烧毁无数国家的灾厄。 少女希望能得到乔斯卡。 有一次，她一朝乔斯卡开口，肚子就挨了一拳，随之而来的是魔力照射。冲击余劲毁了一整座城市，少女醒来时已不见乔斯卡的身影。 当时受的伤在身上留下了疤痕，尽管是出其不意，那份狂气贯穿了在体内饲养上千条灵魂的少女肉体，令她着迷不已。 啊啊，不过，乔斯卡死在这座岛上了。 杀死他的是他的弟弟，以及龙之主的幼龙。 “这就是命运啊。我追着龙之主的幼龙，没想到竟能与你的灵魂相遇。乔斯卡，你会永远活在我体内，不停战斗下去，这样也不错吧？” 此时最让她在意的是乔斯卡的弟弟和龙之主寄宿的少女。 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呵呵，呵呵呵，真让人期待呢。” 少女开心地婀娜起舞，一层又一层裙摆如花朵绽放。 在蓝色极光中，她轻快地踏着舞步，吸取灵魂。 她像个指挥家挥舞手指，袖口优雅飘扬。 少女戴在手上的红色臂章上绣了个奇怪的图样。 那是个黑色的女性身影，下半身呈现蛇形，背上则长出一对龙翼。 那正是古老宗教崇拜的神祇——迪亚马特。 后记 事情发生在二○一○年底。当时我以成为轻小说作家为目标，锲而不舍地投稿新人奖，但老是连初审也过不了。不过，我绝对不承认是自己的作品太无聊。 “那些评审一定连看都没看！他们肯定连信封都没打开过，只是看哪份稿子丢得远就让那个人得奖！” 注意到这一点，我赶紧署手让稿子轻量化，学习航空力学，精准计算信封形状与重量平衡，赶在截稿目前寄出这份完美杰作，接下来就只等结果公布了。 几个月后，我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恭喜你，你设计的飞盘创下了世界记录。” 就这样，我设计的飞盘开始量产，并且成为畅销商品，而且如同各位所知，在玩具界刮起了一阵不小的旋风。 由于hobbyjapan曾为我规画飞盘特集，我的书也就顺势在hj出版社推出—— 初次见面大家好，bonjour，我是在jack各位的heart的出版社，简称hj出版社入行的新人，ツガワトモタカ。 感谢各位购买本书，这不是飞盘，请勿在书店内随意抛掷，也请别拿来砸送书到各位手中的货运大哥。 顺带一提，故事的篇幅虽长，内容其实只是在描述兄弟吵架，也就是发生在寡言的弟弟和凶狠的哥哥之间的争执。其中哥哥就像个黑魔法师，浑身散发出一种邪恶的气息，看上去很酷呢。一整本书就只描写这么一件小事，真是太丢脸了，下次我会让内容更充实，拜托请继续支持。看在卡萝蕾娜和咲夜都很可爱的份上，请原谅我吧。虽然画出她们的人不是我。还有，请不要随便在咲夜的额头涂鸦，乱写什么“肉”哦。 成为作家之后，以文化人自居的我预计捐出与这本书的发行量相同的金额。这社会不晓得为什么把钱都捐给了红十字会，我偏要反其道而行。这笔钱将会捐赠给“无国界医疗团队”，以作为东日本311大地震的震灾紧急救援基金。换句话说，购买本书的读者就等于捐了一圆，想捐一万圆的读者还请买一万本，虽然直接捐一万圆肯定更省事，不过还是请买下本书。 要是不买，小心我jack你的heart哦。 啊，我该来表达一下感谢之意了。 负责插画的ぱんじりつ老师，感谢您不厌其烦的帮忙。我甚至连袜子的缝线都有坚持，真是不好意思。 责任编辑n，抱歉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我惹的麻烦之多，就算用一本书也写不完，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了。另外，在我说想吃拉面的时候，你请我好好吃了一顿饭，真的非常感谢。 在此我也要感谢hobbyjapan选中这种异世界奇幻风格的传统题材。 还有，谢谢我的家人、朋友，以及附近的八幡宫。尤其是我在八幡宫捐了一百圆香油钱就拿到新人奖，真是个非常慷慨的神明。 如果销量差强人意，这系列将会在此划下句点。如果销量还不错，我们下次再见。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j 录入：夜 修图：aj 红色发丝黏在脸上，黏腻恶心的汗水直流。心脏猛烈跳动，分不清是因为身体感到疲累，还是心脏正发出哀鸣，答案恐怕是两者皆是。 麻里身心俱疲，终于再也走不下去，一停步便跪倒在地。 在那之后过了三天，为了找寻自己以外的幸存者，她在岛上绕行足足三天，结果一无所获。 她不缺水或食粮。尽管只有十岁，麻里对亚里莱特岛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尤其擅长爬树，简简单单就可以采到水果充饥，岛上又有泉水，不用怕渴死。但她毕竟是个十岁小女孩，幼小的心灵必须独自承受孤单一人的寂寥，沉重的压力压得她几近崩溃。 那一天，轮到自己负责汲水的麻里一个人进到森林里，一回村子，就发现有个陌生的黑衣男子召集村民，对他们说了些什么话，看起来像是在下命令。一看见黑衣男子的背影与众人空洞的眼瞳，麻里吓得连忙丢下水桶，逃进森林深处。 过了不久，树林里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天摇地动，响彻云霄的轰声接连响起，整座岛剧烈摇晃，巨大的虹彩蛇与绿色的龙在空中交战，地面上也有打斗。 冲突一直持续到夜里，刹那间，一切回归平静。接着，一头绿龙和身形庞大的银白巨龙在夜空中翱翔而去。 岛上不再摇晃后，麻里先是留在原地观望了好一阵子，然而夜晚的森林格外恐怖，她又惦记家人，忍不住拔腿狂奔了起来。只是，她无处可回，原本是村子的地方只剩一个大窟窿，连曾经有人在此生活的痕迹也没留下。 这十年来住的房子消失了。 那张在十岁后给自己睡的床找不到了。 到头来她还是不敢一个人睡，那个半夜让她偷钻进被窝，摸着自己的头，笑说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的妈妈不见踪影。 沉默寡言但体格魁梧，村里第一捕鱼高手的爸爸不在了。 总是玩在一起的朋友，博学又有点可怕的长老，没有一个人活着。 在那之后，三天过去了。 往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孤伶伶地活下去。 永远——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便扑簌簌地流下。这三天不知流了多少泪水，仿佛泪水永远没有枯竭的一天，她也不禁讶异。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有人的声音传来，粉碎了自己心中的绝望。 是自己听错了吗？不，一对年轻男女的声音清楚振动耳膜。麻里慢慢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一方面希望是自己以外的幸存者，又不免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如果是那个黑衣男子的话怎么办？她一点也不了解那个男子，但可以断定的是，两人一旦碰面，男子必定会杀了自己，而自己只能任由男子宰割。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提心吊胆地躲在树丛里，窥见了那两个人。一个黑衣少女，和一个黑衣男子。他们不是那一天撞见的男子，只是身上同样穿着黑色衣服。 青白色的光芒如河水般在黑衣少女四周流动，少女在光里踏着轻盈的舞步，笑着吸入光芒。青白色光芒流淌在裙子、袖子、衣襟之间，注满了她的全身。 眼前的景象麻里不只一无所知，也从没见过或是听闻。而且眼前的人还穿着黑色衣服。黑衣黑衣黑衣黑衣黑衣黑衣黑衣黑衣黑衣黑衣。 “啊！” 麻里忍不住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树丛里发出了摩擦的沙沙声。 黑衣少女与黑衣男子同时见到麻里。他们会杀了我。 黑衣少女笑着走了过来。他们会杀了我。 黑衣少女在麻里面前蹲下，伸出手。他们会杀了我。 黑衣少女伸手轻轻摸着麻里的头，麻里不住发抖。他们会杀了我？ 黑衣少女的艳红眼瞳改变了麻里的想法。他们不会杀我……？ “呵呵，乔斯卡真是残忍，居然在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心里留下创伤。用不着害怕，大姊姊是来救你的，不会杀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啰。” 他们不会杀了我。我不会死。我还能继续活下去。光了解这一点就足以让麻里雀跃不已，黑衣少女又接着说了下去。 “一个人肯定很寂寞吧，不过已经没事了，和大姊姊一起走吧。” 一起走？不用一个人活下去？真的可以吗？ “我的名字是艾莉丝，你叫什么名字呢？” “……麻里。” “麻里，真好听的名字呢。我告诉你哦，麻里，袭击这个岛，杀害你的家人还有朋友的是一个叫做伊尔弥的大坏蛋。姊姊也被那家伙害得吃了很多苦头，你愿意帮我一起对付坏人吗？” 艾莉丝的深红眼瞳凝视麻里。麻里望着那瞳孔，只觉得脑子里恍恍惚惚，身体轻飘飘的像是飘浮在半空中。她丧失思考能力，只能点头表示同意艾莉丝的提议。 事实上，她也真的没有其他的路可选。 “嗯，麻里会和艾莉丝姊姊一起……一起对付坏人……” “呵呵，谢谢。麻里真是个乖孩子。” 艾莉丝抱起麻里，让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口。金黄松软的发丝搔弄麻里的脸颊，一股从未闻过的香甜气味诱使她进入梦乡，意识堕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第一章 北行 1 雪国的冬天多么可怕，未曾实际经历过的人恐怕无法体会。 除了无可避免的严寒，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大雪。冰晶从天空轻柔飘下纯白雪花，带来浪漫气息，同时也使都市机能完全停摆。至于为何会造成这种情形，原因就出在雪不融。雪国的雪不会融化，加利熙罕这地方一旦进入冬季，直到隔年三月都是低于零度的气温。 连日来大雪纷飞，以惊人的速度迅速为城市披上一层雪白，甚至有屋宅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而倒塌。因此加利熙罕的居民不论士兵、官员还是农民、医生、工人，每到此时总会全体出动到外头铲雪。他们一大早挥汗将雪堆到推车上头，再推着一车车的雪运至河流或广场。在肉体劳动结束后，他们才有办法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辛辛苦苦除雪后，到了夜晚又降起雪，早上一起床外头依然堆满厚重积雪。没有人喜欢与雪缠斗，但不铲雪又出不了家门，只好乖乖认命。 “所以说啊，卡萝蕾娜，用亚修忒的火焰融雪这种想法太肤浅了。雪融后地上会结冰，要是有人因此滑倒受伤，你愿意负起责任吗？” “唔，我还以为这主意不错呢。” 简洁的建筑物里，在一间摆饰高雅的小咖啡厅角落处，一对男女相对而坐。 男子身材修长，名为伊尔弥·秘维克。此时的他正露出愉悦目光，注视坐在面前的少女。 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名叫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身高虽然只有一百四十公分出头，芳龄已满十四。她鼓起脸颊，不满地盯着伊尔弥，看来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意见遭到驳斥。 倒是伊尔弥显然不在乎卡萝蕾娜的不满情绪，悠然地把咖啡杯送到嘴边，让黑咖啡的苦味渗入胃里。 “趁咖啡还没冷掉的时候赶快喝吧。”然后，他朝卡萝蕾娜这么劝说。 “知道啦……”卡萝蕾娜应道，却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啜饮。 “怎么不喝快点呢？” “吵、吵死人了，我就是想慢慢喝！” 卡萝蕾娜满脸通红，咖啡一濡湿唇瓣，她的脸马上因为难喝而皱成一团。那副模样一看就知道，黑咖啡令她难以下咽，但出于不愿输给伊尔弥这样令人不禁莞尔的理由，她坚持不肯在咖啡里加入砂糖。虽然是自尊心作祟，她还是朝伊尔弥投去怨恨的目光，伊尔弥见了忍不住面露微笑，卡萝蕾娜的一举一动都令他觉得可爱极了。 其实伊尔弥也不爱喝黑咖啡，只是一心为了捉弄卡萝蕾娜，才会不加糖直接喝下苦涩的咖啡。 店里的时间缓慢流逝。 两人相遇不过三个月，伊尔弥已经把卡萝蕾娜当成自己的家人，一见到她，就好像多了个妹妹。 “唔。”卡萝蕾娜瞪着伊尔弥，嘴里发出怪声，一头全身约有四十公分长的绿色小龙坐在她脚边。那是头幼龙，由卡萝蕾娜取名为亚修忒。亚修忒误把卡萝蕾娜认成亲生母亲，卡萝蕾娜也把它当成自己的小孩一样疼爱。伊尔弥会和卡萝蕾娜同住，起因就是亚修忒。 亚修忒的脖子上系着外出用的项圈，绳子的另一头就在卡萝蕾娜手上。 卡萝蕾娜内心似乎不愿意让亚修忒戴上项圈，不过就连狗也需要戴上项圈，何况是一头会喷火的龙，要是放任亚修忒到处乱跑，难保不会吓到路上行人。所幸亚修忒本身并不讨厌项圈，卡萝蕾娜逼不得已，只好在外出时为亚修忒戴上项圈。 “伊尔弥，卡萝蕾娜，久等了。” 就在伊尔弥喝光咖啡，卡萝蕾娜杯中的咖啡只少了一口的量时，他们等待的雅玫丽安终于现身。雅玫丽安年约二十，年纪轻轻却已经担任世界龙族保护协会的分会长。进到店里后，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纳闷地望着卡萝蕾娜气呼呼的脸庞。 “……你们又吵架了吗？” “不，卡萝蕾娜因为咖啡太苦喝不下去在生气。” 伊尔弥如此解释。“才不是呢！”卡萝蕾娜大喊着矢口否认。 “不然又是为什么？” “伊尔弥两眼一直猛盯着那个女服务生！”说着，卡萝蕾娜用眼神指了下正在帮别桌客人点餐的女服务生。 那个服务生年纪约在十五岁左右，留有一头亮丽的金发，眼瞳深红，是个令人一见便难以忘怀的美少女。她散发出与小咖啡厅格格不入的存在感，更像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然而她穿起咖啡厅的围裙制服又十分合适，实在非常奇妙。 “我是觉得她满漂亮的，可是要说猛盯，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伊尔弥确实不时偷瞄那个女服务生，又怕一旦承认，卡萝蕾娜会气得火冒三丈，才不敢说出事实。 “噢，你果然喜欢她呢，是一见钟情吧！” “我就说没那种事啦。” “色狼！你犯了视奸罪，我要叫警察来抓你！”卡萝蕾娜从椅子上微微起身，探出上半身逼近伊尔弥。雅玫丽安见状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卡萝蕾娜在嫉妒那个服务生呢。” “我、我才没有……！”卡萝蕾娜脸色一红，话说得支支吾吾。 “那么我要看谁和你没关系吧？”伊尔弥苦笑，伸出手指按了下卡萝蕾娜的额头，让她坐回椅子上。 “唔唔唔。” 卡萝蕾娜低声咒骂，伊尔弥没理会她，要雅玫丽安赶紧进入正题。 “你在信里提到，侯爵有事要委托我帮忙处理。” “噢，对了，没错，你还记得玺洛玛耶侯爵的庭院里住着一头炎龙吧？” “炎龙……你说的是那头沉默的老龙吧。” 雅玫丽安刻意说“住在里头”，而不是“饲养”，是因为早在宫殿建成前，炎龙就已经定居在当地。 距今五百年前，当时的玺洛玛耶家遵从国王命令，前来开拓此地。那时，听说年事已高的炎龙就躺在一座小池塘边，即使人类突来打扰，炎龙没有吼叫也没有窜逃，只是一动也不动，没有显露出半点兴趣。除了偶尔进森林里觅食外，基本上一整天都是躺着不动。 当时的玺洛玛耶家拥有的兵力不足以驱龙，但又不能因此延后工期，只好做出无视炎龙，强行建造城镇的举动。而这样的行为意外地没受到任何阻碍，宫殿以环绕炎龙的形式建成，宫殿外头则造出了一座巨大的城镇。如今由于有人类喂食，炎龙更是懒得起身走动。这听来像是编造出来的荒唐故事，却是实际发生在历史上的事实。 “那头炎龙最近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不会有事吧？” “我姑且请协会派了龙医过来，只是情形看来不太乐观。” “这样啊……” 伊尔弥与宫殿里的炎龙有过数面之缘，听见那头沉稳的老龙正饱受病痛折磨，他也想出一份力。 “可是侯爵找我过去做什么呢？我又没有医疗方面的知识。” “这我就不知道了……还是请你当面和本人洽谈吧。这次的委托由于和龙有关，所以透过协会居中处理，可是由于事出突然，老实说我也不清楚详情。”雅玫丽安有些自暴自弃地说。 “我知道了，反正我和侯爵也不是没有交情，只要有我能效劳的地方，我很乐意提供协助。” “也就是说你愿意接下这份工作啰。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二话不说马上答应，所以已经让马车在外面等了。侯爵在宫殿里简直等不及了呢。” “唉，大家都知道事情一扯上龙，我就不可能袖手旁观。走吧，卡萝蕾娜，我们要去宫殿啰。” “嗯？噢，等一下，等我把这个吃完再走。” 伊尔弥闻言望向卡萝蕾娜手边，顿时全身一僵。 桌上不知何时叠起了二十个小盘子，此时上头装有草莓蛋糕的第二十一个盘子正准备端上桌。金发红眼的女服务生端来盘子，见到伊尔弥表情愕然，“呵呵”笑了一下后转身离去。 “雅玫丽安，结帐就……” “我先到马车上等你们哦~” “啊！” 伊尔弥翻遍钱包，最后还是不够钱付帐，只好低声下气地拜托店家让他先赊着下次再付清。“那就下次见啰。”金发女服务生愉快地笑着说道。他好歹也是个男人，在美少女面前出糗，难免觉得有些可悲。手里抱着亚修忒的卡萝蕾娜站在伊尔弥身边，脸上不知为何露出了扳回一城的得意神情。 2 凯德烈宫包括庭院在内，占地共约九平方公里，面积相当辽阔，将近加利熙罕整体的十分之一。 要进到宫里，必须先穿过一道铁门，再经过一条长不见底的林荫大道——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不过搭乘马车确实花上了快十分钟。 时值凛冬，喷泉里却涌出壮阔水势，一旁则是大雪覆盖的玫瑰园，以及冻结的运河，白色宫殿便耸立其中。城镇上也和这里一样雪白，宫殿的气氛却使这里成了银白的梦幻世界，连同样拥有一头银发的卡萝蕾娜也不禁张大了嘴。 “走啰。” “唔，嗯。” 伊尔弥拉住惶恐不安的卡萝蕾娜，往宫殿里走去。 两位士兵挺直了身体，手持合并了长枪与长矛的枪剑守在大门两侧。一见到雅玫丽安，他们马上行礼致意，打开大门。看来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说好会带伊尔弥过来。 “居然可以不用通报直接进宫，总觉得自己像是什么高官呢。”雅玫丽安开心地笑着说道。 进到宫里后，走出了另一个把剑垂挂在腰间的士兵，为伊尔弥等人带路。那位士兵看见卡萝蕾娜的剑，目光流露出诧异。如此娇小的女孩子背着一把比自己身高还长的剑，不知有何居心——他的表情写满了这样的疑惑。 也不能怪这位士兵多疑，那把剑即使是成年男性也只能勉强举起，就一般的角度看来根本没有实用性可言。小孩子背着这样一把长剑，看起来简直像是在闹着玩。不过，若是让这宫里十位士兵同时上前进攻，卡萝蕾娜必定能赢得不费吹灰之力。毕竟她身上流着传说是世上最勇猛的契诺希裴尔族血脉，个子尽管娇小，却拥有人类当中最强的体能。 事情正如伊尔弥所料，他们没有被带进觐见室，而是直接前往侯爵的职务室。 伊尔弥与玺洛玛耶侯爵见过几次面，如果要他形容侯爵的个性，他会说那是个怪人。毕竟贵为国内首屈一指的贵族，侯爵却清楚表示“讨厌觐见室的沉重气氛”。 进入大门敞开的职务室后，一眼望去是富丽堂皇的家具，以及一位身穿礼服，跷着腿坐在沙发上的女性。 “好久不见，伊尔弥。不清楚报酬和工作内容就跑过来，你果然是个疯子。” 这位女性正是加利熙罕现任领主，玛尔维娜·玺洛玛耶侯爵。 即使住在宽广又绚烂的宫殿里，生活极尽奢华，玺洛玛耶家的统治从未遭遇暴动或叛乱。 只要保证不让人民挨饿，自由花用剩余的钱是属于统治者的特权，也是普遍的共识。 其中第十四任领主——玛尔维娜·玺洛玛耶公正不阿的统治广受百姓爱戴，甚至有人称赞她是历任领主中最优秀的一位。 加利熙地区由于金矿藏量丰富而进行开拓，并专注于冶炼技术的研发，因此在资金上无匮 乏之虞。此外，第五或第六任领主出于个人兴趣栽种的苹果园在之后向下普及，现在俨然成为城镇的象征物。 既然不用担心资金短缺，统治者的工作就只剩下维持治安。关于这一点，在预算充裕的情形下也用不着伤脑筋。总之，除非恶行重大激起民怨，玺洛玛耶家可称得上是仁慈的统治者。 玛尔维娜·玺洛玛耶身为第十四任领主，却不是玺洛玛耶家出身，她身上流的其实是榭莱德王族的血，由于榭莱德国王担心玺洛玛耶家的实力过于强大，才会让她下嫁。 玺洛玛耶家拥有凌驾王族的财力与千名常备军，纵使过去忠心不二，又有谁能保证将来不会产生变数。国王于是利用自己的女儿做为政治婚姻的棋子，让她嫁给第十三任玺洛玛耶侯爵，好把玺洛玛耶纳入族谱，藉以达到怀柔的效果。结果这个策略不只成功，还侥幸收到更丰硕的成果。 第十三任领主在安卓森病的肆虐下丧命，由玛尔维娜·玺洛玛耶出任第十四任侯爵，王族顺理成章地取代玺洛玛耶家成为加利熙地区的统治者，这消息令国王欣喜若狂。可惜的是，国王这份喜悦遭到女儿无情地破坏。玛尔维娜深爱自己的丈夫，深爱丈夫喜爱的这片土地、城镇与人民。 在玛尔维娜的统治下，加利熙罕如今已然发展成为重要贸易据点，同时也是教育研究中心，即使说存在感远胜于王都也不为过。 只是就算她的身分高贵，又是备受赞赏的才女，伊尔弥每次见到她都没有留下太好的印象。 “今天您又打算塞什么难题给我呢？侯爵阁下。” “别这么急，你先坐下吧，我这次只是想花一点小钱让你为我卖命罢了。” 侯爵跷腿坐着，开衩的裙摆中露出一双长腿，里头的吊带袜看得一清二楚。 就像个不良少女。不管侯爵的血统再高贵，才能多么优异，伊尔弥总觉得她的天性还停留在不良少女的阶段。尤其她年近四十，外表看上去却还不到三十，看来不只精神年龄停滞，连肉体也停止老化。 伊尔弥不客气地坐在侯爵正对面，并且拉着紧张兮兮的卡萝蕾娜，让她坐在自己的右手边。 “我听说有女孩子住在伊尔弥家里，没想到居然这么可爱。对了，雅玫丽安，帮我从那个柜子里拿红酒出来，还有三个酒杯，如果你也想喝就拿四个酒杯来吧。” “咦？啊，是。” 不是家臣却接到命令，雅玫丽安正要坐下又不敢违抗，只好点头从命。 “侯爵，您的身分允许从一大早就开始喝酒，不过我们都还没成年哦。” “哎呀，真是的，伊尔弥你不是满十八岁了吗？别说十八岁，我从那个小女孩的年纪就开始喝酒了呢。这倒提醒了我，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是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侯爵突然发问，让卡萝蕾娜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答出自己的名字。 “噢，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莫非最近城里男孩子们口中讨论的那个女孩子就是你吗？” 侯爵在说到契诺希裴尔这几个字时刻意加重语气，提起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咦，讨论？讨论什么？”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呢。城里谣传最近出现了一个异常可爱的银发女孩子，好像还成立了同好会呢……” 这件事伊尔弥也听说过，卡萝蕾娜确实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会成为众人讨论的焦点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就算有奇怪的男子意图接近，也会被卡萝蕾娜击退，伊尔弥因此并不特别担心。 “啊，我有加入那个同好会呢。” 雅攻丽安不疾不徐地说，卡萝蕾娜听了笑逐颜开。 “雅玫丽安是我的粉丝吗？” “对啊，因为你很可爱嘛。”说着，雅玫丽安朝卡萝蕾娜送了个秋波。 卡萝蕾娜喜孜孜地咧嘴笑着，令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搞懂同好会的意思，知不知道里头有大半成员都是来历不明的男子。伊尔弥想像起卡萝蕾娜和陌生男子嬉戏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烦躁。 “好了，先不聊同好会了，总之我从卡萝蕾娜这年纪就开始大口喝红酒，身体里有一半都是酒呢，所以不要紧，尽情喝吧。” 虽然这个“所以”让人听得莫名其妙，不过侯爵已经在雅玫丽安拿来的四个酒杯里倒入苹果制成的气泡酒。 “这样很让人困扰啊，侯爵……雅玫丽安你也劝一下她吧。” “咦，我吗？” 雅玫丽安坐在伊尔弥的左手边，一脸事不关己地喝起了酒。伊尔弥见状不禁傻眼，心想这个人也真够乱来的了。 “对了，侯爵。您说从卡萝蕾娜这年纪开始喝酒，那是指您十岁的时候吗？”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侯爵不解地回问，伊尔弥忍不住暗自窃笑，卡萝蕾娜本人则是由于第一次面对贵族，紧张过度，就算被当成十岁小女孩也没多余的心力反应。 在卡萝蕾娜膝上的亚修忒乱动个不停，伸长了手想拿酒杯。 “你在偷笑什么，恶心死了。算了，你那副变态的模样也不是现在才开始，还是赶紧来谈正事吧。我们这就走一趟，直接到它面前谈比较快。” 说完，侯爵立刻起身，也没理会伊尔弥等人的反应便翻动裙摆扬长而去。 “过来吧，我们到炎龙那里去。” 侯爵命令雅玫丽安准备酒杯，又一滴不沾就走，果真是个擅长指使的贵族。 3 玺洛玛耶家首任侯爵为何围绕炎龙建起宫殿，理由其实很庸俗，他只是想藉由放养巨大炎龙，炫耀自己的胸襟广阔罢了。说到底，炎龙定居此地在先，人类后来才到，主张自己是饲主的行为实在厚颜无耻。 依玛尔维娜所言，玺洛玛耶家不是由国王那里获得领地，而是向炎龙借来这片土地。 在分类上，炎龙属于西疆霸龙的亚种，两者外形大致相同，只是炎龙的鳞片如火焰赤红，且相当好战。不过，住在凯德烈宫里的这头炎龙似乎不太一样，不管人类接近还是碰触，都是那副慵懒的模样。 “所以说呢，因为它平常不太动，等到发现原来是病痛引起时，好像已经病了很长一段时间。” 侯爵仰望眼前的炎龙，一边解释，伊尔弥等人也循着她的视线向上望去。 宫殿庭院的一角，是个只有池子和平地的空间。在广大的宫殿里，除了过度装饰的建筑物，还有一块如此接近自然状态的土地。 池畔边，有头身形类似亚修忒父亲的火红炎龙正蜷缩着身体，窝在地上。 侯爵说的没错，炎龙看似在睡觉，一接近就会发现气温明显升高，周围的积雪融化，露出绿色杂草。而且炎龙每一呼吸，鼻子就喷出火星。接着炎龙又仰起头，张开嘴，还以为它喘不过气，结果打了个大喷嚏，把鼻水和火焰一同喷向空中。 “哇啊！……吓了我一跳。” “叽叽叽。” 卡萝蕾娜被火喷嚏吓得往后一个踉跄，跌坐在雪地上。伊尔弥伸手帮她站了起来，同时要求玺洛玛耶侯爵说明病情。 “这是……感冒吗？”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感冒呢，因为协会送来的龙医一点也派不上用场，这两个星期来它一直是这副模样。” 由于龙医不在场，侯爵说起话来回无遮拦。身为世界龙族保护协会的成员，雅攻丽安听到这话的脸色相当难看。 “既然龙医也束手无策，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当然啰，我真的觉得幸好伊尔弥住在这里呢。你这就到吉拉喀米山，把艾瑞缇丝花摘回来。” “强人所难的要求果然还是来了。” 即使是在贵族面前，伊尔弥依然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厌恶，只是他这反应反而逗得侯爵眉开眼笑。 “哎呀，我这才不叫强人所难呢，毕竟你是魔法师，不管面对什么困难都能找出方法解决，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侯爵随口胡诌，捧起了伊尔弥。 “欸，伊尔弥，艾瑞缇丝花是什么？”卡萝蕾娜拉了下伊尔弥的袖子，抬眼间他。 “咦，你不知道吗？在遥远的北方有一座吉拉喀米山，听说艾瑞缇丝花就生长在那座山上，是一种稀世的珍贵花朵。” “噢，可是那种花和炎龙的病有什么关系？” 卡萝蕾娜微微偏头，亚修忒也依样画葫芦，在空中歪斜起身体。 “据说艾瑞缇丝花可以治百病哦。”这次换雅玫丽安回答。 “哇。”卡萝蕾娜佩服地叫了一声。 “所以只要把花采来，就能医治炎龙的病啰。” “事情倒也没那么简单。吉拉喀米山长年处在冰天雪地的状态下，人类即使再进步也不曾涉足，可说是完全没经过开发的土地。” 侯爵闻言摇了摇头，大谈吉拉喀米山的环境险恶，也不顾刚才才鼓励过伊尔弥一定没问题。 那座山的确如侯爵所言，冷得令人误以为加利熙罕根本一年到头都是夏天。不过，炎龙生病是事实，治疗如果需要艾瑞缇丝花，此时在加利熙罕这地方能去采的人又只有自己，他别无选择。既然如此，该拿的报酬可不能客气，伊尔弥心想。 “好，报酬就算五百万札雷如何？” “哎呀，伊尔弥，你什么时候这么计较起钱来啦？”侯爵听了惊讶地睁圆了眼‘ “因为……家里现在常陷入食粮危机，很需要来自各方的支援。” “哼！”卡萝蕾娜吊起眼角，抡起拳头往伊尔弥的背一阵猛打。 “痛死了。” “少啰嗦，谁叫你讲话这么夸张。” “夸张？也不想想自己早上才刚吃掉三十公分厚的三明治，后来在咖啡厅又吃下二十一盘草莓蛋糕，我这么说已经算客气了。” “啧！”卡萝蕾娜怒气冲冲，那副模样虽然看来令人嘴角不禁轻扬，本人似乎以为可以达到威吓的效果。 “好、好，是我错了。”说着，伊尔弥摸了下她的小脑袋。 这么一安抚，卡萝蕾娜的态度马上软化，只是依然鼓着脸颊瞪视伊尔弥。 “哼。” 伊尔弥看着觉得有趣，又摸了好一会儿。 “咦？怎么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伊尔弥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卡萝蕾娜身上时，背后毫无预警地传来说话声。一回头，有个戴眼镜的白衣男子就站在那里。 “伊尔弥，我来介绍一下。他就是协会本部派来的龙医。” “我是克里斯福·亚斯洛克，您好，伊尔弥先生。” 自称克里斯福的龙医微笑着，朝伊尔弥伸出手。 从外表看来，这位龙医的年纪顶多二十来岁，既然是由本部派来，想必是位医术高明的名医。他的态度亲切，看似沉稳——伊尔弥却莫名抱持戒心，但又不能因此拒绝和对方握手，只好礼貌性地回握一下。 “小姐你好。”接着，克里斯福转向卡萝蕾娜。 “我叫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银发少女抱着亚修忒，沉着脸仰头打量龙医。 “叽叽叽叽。”亚修忒也是面露戒色。见到这一幕，侯爵不知为何轻轻笑了出来，雅玫丽安则是一脸不解。 不过，克里斯福像是无视这一人一龙散发出的紧绷气氛，微笑着摸了摸卡萝蕾娜的头。 “卡萝蕾娜小姐年纪轻轻就懂得该怎么打招呼了呢。” 卡萝蕾娜一听，脸上的表情当场从警戒转为愤怒，无声地鼓起了脸颊。 “对了，侯爵，差不多是喂炎龙吃药的时间了。” “噢，时间到了吗？不过难得大家都在场，有件事我想趁这时候说一下，不要紧吧？” “请说。”克里斯福说着，脸上始终保持盈盈笑意。 “我今天收到一份报告，发现你一来到这里，炎龙就生病了。” 侯爵说得轻松，在场所有人都花上了好几秒才听懂这话的意思。其中又以克里斯福最为惊讶，他端正站姿，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后开口说道： “请问侯爵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由世界龙族保护协会本部正式下令指派，雅玫丽安小姐也可以作证。” “他说的没错，文件的确是来自本部……？” 雅玫一丽安似乎正烦恼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这倒也不能怪她，毕竟没人摸得清侯爵说这话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知道文件来自本部，不过有证言指出，早在你带着本部的推荐信出现之前，就有人在城里看过你。你那张奇怪的笑脸实在太惹人注目了。” “呃……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认为自己这张脸很普通，况且有人在加利熙罕见过我，也不能证明和炎龙的病有直接相关。” “没人说你和炎龙的病有关，只是就时期而言，炎龙是在你来了之后才发病，难道这听起来像在指称你就是犯人吗？” “恕我冒昧……” 侯爵说得理直气壮，克里斯福似乎难掩惊吓。 “哎呀，别怪我失礼，毕竟我是贵族嘛，说起话来就是这么心直口快。”说完之后，玛尔维娜·玺洛玛耶侯爵轻轻一笑。 4 伊尔弥等人走后，克里斯福悄悄潜出宫殿。他脱下白衣，露出里头的黑色燕尾服，接着走进城镇，朝一间小咖啡厅走去。 他和上司约在今天这个时候碰面，可是放眼望去，没一桌有类似的身影。 “……？” 上司爽约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没什么好稀奇。毕竟那是个为了给人添麻烦，再辛苦也甘之如饴的怪人。克里斯福叹了口气，打算在上司来前喝杯红茶，打发无聊时间。 这时，突然有人轻轻拉了下他的外套衣摆。他疑惑地往下望去，发现有个身材娇小，穿着绿色围裙的女服务生站在那里。克里斯福见过那张脸。 “……你是麻里吗？” 他确信这个在双耳上方束起两条马尾的人正是一个月前遇见的红发少女，亚里莱特岛上唯一的幸存者。 “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唔，艾莉丝姊姊她……” 麻里脸上一红，忸忸怩怩地捏着自己的手。接着，店里传来熟悉的笑声。 “呵呵，克里斯福，欢迎光临。” 金发红眼的女服务生翩翩旋舞，围裙与裙摆翻飞。和麻里不同，她身上穿的是黑色围裙。 她名叫艾莉丝——是克里斯福的上司，教团的枢机主教。 她在旋转中露出大腿，不时可以瞥见裙子里头的吊带袜，店内所有人的目光无不深受吸引。克里斯福一方面感谢有这样的眼福可享，又恨不得杀尽这群用色眯眯的眼神紧盯这一双美腿的客人。 “艾莉丝大人，虽然不认为您这么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过还是请问一下，您这身打扮有什么目的吗？” “讨厌啦，克里斯福，叫我黑幕大人嘛。” “唉，艾莉丝大人您在这地方做什么？” “老顽固……算了，这身制服很适合我吧？” 艾莉丝拉起长裙，在克里斯福面前炫耀了起来。 “是，很适合您……” “对吧？就是这么一回事啰。” 克里斯福不禁感到轻微晕眩，便按住了太阳穴。 艾莉丝的怪异行径常惹他吃惊，而且由于每次都有新花招，他始终无法强迫自己适应。这次看来只是个小玩笑，不过偶尔她也会出于一时冲动导致计划全毁，使克里斯福永远有操不完的心。 克里斯福叹息，坐到空位上，艾莉丝也跟着在他对面坐下，并且招手唤来麻里，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唔。”麻里害羞地轻呼一声。艾莉丝用手梳理麻里的红色发丝，流转目光望向克里斯一福，不怀好意地轻轻笑着。 “我都看到啰，克里斯福。那位侯爵真是个狠角色，那种事情一般只会放在心里，不会直接说出来呢。” “是啊，我可真是服了她了。这下没办法继续在宫殿里头自由行动，为免节外生枝，我打算就这么逃走。反正已经按计划让伊尔弥·秘维克和龙之主的幼龙启程前往吉拉喀米山了。” “辛苦你了。可是这么做没问题吗？对方既然都起疑了，你还在这个节骨眼上逃得无影无踪，只会更惹人怀疑哦。” “用不着担心，艾莉丝大人，我从一开始就没留下会招来嫌疑的蛛丝马迹。话说回来，我是真的奉本部的命令前来，侯爵那么怀疑实在有失检点。” “呵呵，说到这，那位新来的分会长小妹知道吗？协会其实不是什么爱龙同好会。”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她父亲似乎已经察觉到这一点。” “乔斯卡杀了他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不过只杀一个人多麻烦啊，让整个城镇消失简单多了。” “我们算是秘教团体，而您又是其中的枢机主教，还请自制，别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 “呵呵，还真像是个十四岁左右的男孩子会想强调的立场呢。”艾莉丝像是打从心底觉得开心，不晓得是哪一点逗乐了她。 “对了……麻里已经改造完成了吗？”克里斯福把视线转向红发少女。 艾莉丝的兴趣是把看上眼的女孩子全捡回家，其中有战争孤儿、遭父母遗弃的孩子、迷路的孩子、奴隶、欢场女子等各种女孩子。艾莉丝在各种意义上玩弄这些女孩子的身体，给予她们可与魔法师匹敌的战斗力。 艾莉丝把这些少女称作童女战队。 曾与艾莉丝进行技术合作的安卓森也改造过自己的弟子，两人做的事情其实大同小异。 “改造这说法未免太难听了，这么做可是很舒服的呢。对吧，麻里？” “唔，嗯……”在艾莉丝的轻抚下，麻里不知道是痒还是高兴，身体微微扭动，阖上了眼。 “麻里，难得有这机会，你就让克里斯福叔叔见识一下努力的成果吧。对了……来做什么好呢？”艾莉丝的红色眼瞳望向克里斯福。 “把店里的人全杀了。”克里斯福没多想就说了出口。 “呵呵，这实在太简单了。麻里，你就杀光他们吧。” “嗯……” 红发小女孩仰头望了下艾莉丝，接着轻轻点了个头后起身，伸出袖口的右手腕上有道横向的伤痕，一个类似肉块的恶心东西冒出泡沫，从伤痕里溢了出来，一接触到空气随即转为黑色，在麻里的手中变形。过没多久，麻里的右手握住了一把巨大镰刀。 店里突然出现这格格不入的怪东西，其他客人和服务生全看傻了眼。 “好……看我的！” 可爱的吆喝声响起，刀刃在空中飞舞，砍下店里大半数人的脑袋。尸体滴血倒地，接着喷溅出大量鲜血，只是转瞬间又急速腐烂，化成粉尘。其他侥幸活下来的人此时终于惨叫出声，拚了死命冲向店门口，但仍逃不过麻里手中的镰刀。她把这些人的头从中劈成两半，又回转过身，砍下他们的头颅。 从艾莉丝发出命令不过十秒钟的时间，麻里已经杀光店里所有的人，还因为罪恶感而浑身发抖，跪倒在地。 “厉害。”克里斯福朝进行改造的艾莉丝高声叫好。 “哼哼。”艾莉丝一脸得意，接着从背后抱起跪坐在血泊中的麻里。 “哎呀，麻里你怎么哭了呢？你做得很好哦。” “唔……可、可是……” “没关系，在这里的都是坏人。”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啰，这个城里的人把小牛和小猪都关在一个小地方，而且一关就是一辈子，到最后甚至把它们杀了，吃得津津有味。所以说呢，麻里杀了他们，是做了一件好事哦。” “这、这样啊……” 受到称赞的麻里流着泪，脸上泛起羞涩的笑容，整个头都埋进了艾莉丝的胸口。 麻里来自亚里莱特岛，那里的人主要以捕鱼和摘水果维生，因此看在他们眼里，豢养牲畜可算是种残忍的行为。然而，把这种理所当然的行为当成坏事，硬把那些人栽赃为坏人，艾莉丝灌输麻里这种观念的狠毒心肠实在无人能及。 再说，艾莉丝喜欢吃的食物里就有一项是牛排。一想到这点，克里斯福不禁苦笑。不过，这间店里的人看见了艾莉丝的那双美腿，就算死上一万次也不足为惜，可以说是罪有应得。 “倒是艾莉丝大人，有件事我想提醒您一下。” “哎呀，什么事？” “克里斯福‘叔叔’是怎么回事？我才二十几岁哦。” “呵呵，谁叫你老是称呼我艾莉丝大人。”听见克里斯福严正抗议，艾莉丝愉快地回了一句。 第二章 吉拉喀米山的雪女 1 为因应雪地，侯爵替他们准备的马车把车轮换成了滑雪板，不过在前头拉着马车前进的依然是普通的马匹，移动方式并未因此有所改变。 “欸，伊尔弥，侯爵说害炎龙生病的是那个叫做克里斯福的人，她说的是真的吗？”卡萝蕾娜坐在后座，朝充当车夫的伊尔弥攀谈。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照侯爵的话看来，其中确实有些蹊跷，不过既然是协会本部派来的龙医，背景应该没什么问题。侯爵那个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劝你还是别当真。” “这样啊……” 卡萝蕾娜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但倒也听话没再多问，和亚修忒开心地玩了起来。 然而，伊尔弥心中其实也有相同疑问。尽管没根据，那个叫做克里斯福的男子身上的确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只是觉得光凭这理由就怀疑人未免过于草率，再说克里斯福害炎龙生病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为了转换心情，伊尔弥往一旁望了过去。 刚出城镇时，四周是一片雪白的苹果田，如今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地。抵达吉拉喀米山至少还需要花上两个小时，就目前的速度看来应该能赶在日落前到达目的地。 这时，伊尔弥发现有个东西挡在前方路上。“……什么东西？”虽然可以驱车直接从旁边绕过去，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在意，停下了马车。 “怎么了？”卡萝蕾娜从后面探出头问道，伊尔弥则是定睛凝视雪地上的东西。 “有人倒在雪地上！”伊尔弥惊呼，赶紧跳下马车，冲了过去。 倒在雪地上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面貌可称得上姣好。伊尔弥摇着女子的肩膀并出声叫唤，女子总算微微睁开眼皮。 “你还好吧？” “咦……我……” 女子眼神迷蒙地盯着伊尔弥，接着突然间跳了起来，张望起四周环境。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咦，奇怪？” “请你冷静一点。这里是来往加利熙罕和吉拉喀米山的路上，你在这里昏倒了。” 伊尔弥一解释，女子总算轻抚胸口，平静了下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所以是你救了我啰？谢谢。” “不，没什么。”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卡萝蕾娜这时也下车追了过来。 “伊尔弥，没事吧？” “人口贩子！”女子盯着卡萝蕾娜，忽然睁大了眼，大叫了起来。 “……什么？”伊尔弥张大嘴，搞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带着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在边境上赶路，铁定是人口贩子！就、就算你把我掳走，也不会有人愿意出价……” 女子不知道怎么想到那里去了，只见她自顾自地出言威胁，在雪地上连跑带爬，试图逃离。其实放着她不管也不要紧，但又怕她到处散播奇怪谣言，伊尔弥还是叫住了她。 “我告诉你，卡萝蕾娜的个子确实很小，可是我相信没人能掳走她，我也不是什么人口贩子。” “你说谁个子小！” 伊尔弥一说出这句话，卡萝蕾娜马上气得火冒三丈，横眉怒目，露出犬齿威吓伊尔弥。 “你真的很小嘛。” “哪里小了！” “哪里……就身高啰，还有胸部啊。” “吼吼吼，喵！” “你那是猫吓阻敌人的声音吧……我说你啊，在这种时候为了这么点小事生气，只会让事情愈变愈复杂……唔，哇啊啊啊啊！” 卡萝蕾娜手里的亚修忒一如往常，张大了嘴朝伊尔弥喷出熊熊烈焰。也许是近来不常受到火焰攻击，伊尔弥一时没反应过来，火焰就这么直接扑上他的身体。他全身着火，连忙在雪地上打滚。 “呀！龙！还有照顾龙的雪女！” 女子又兀自激动大叫，如脱兔般跑了起来。伊尔弥懒得追上去，只是望着女子的背影愈逃愈远。不过女子才跑没几步，就整个人摔倒在雪地上。 两人相隔甚远，响亮的肚子叫声还是传到了伊尔弥耳中。 “真是，呣呣，不好意思。我骂你人口贩子，呣呣，又吃了你的东西，还麻烦你送我一程……呃。” 在马车里大啃干面包的女子因为面包梗在喉咙，痛苦地捶着胸口。伊尔弥回过头时，卡萝蕾娜正递水给女子。 女子名为妮娜·艾尔利，碰巧住在伊尔弥等人正要前往的吉拉喀米山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据她所言，她这趟出门是为了到加利熙罕帮母亲买药，结果回程因为饥饿过度，才会昏倒在半路上。 “还、还好吧？”卡萝蕾娜轻轻拍打妮娜的背。 “呼……谢谢你。你们对我这么亲切，实在感激不尽……对了，卡萝蕾娜小姐和伊尔弥先生，你们为什么要到吉拉喀米山呢？” “那当然是为了采能治百病的艾瑞缇丝花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冒出“当然”两个字，不过卡萝蕾娜说得十分神气。妮娜听了惊讶地频频眨眼，伸手捂住了嘴。 “你、你们要去摘艾瑞缇丝花？我没有吓唬你们的意思，不过还是劝你们尽快打消这个念头！” 见到妮娜惊慌失措的模样，伊尔弥和卡萝蕾娜只是愣愣地凝视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伊尔弥间。 “这还用说吗？我身为当地人都没见过艾瑞缇丝花呢，那种花不过是谣传罢了。而且要是真有那么方便的花，我就用不着特地跑到加利熙罕买药了！” “咦？”卡萝蕾娜哀叫，语气里听得出失望。 “可是我听说艾瑞缇丝花生长在吉拉喀米山深处，妮娜小姐没见过那种花，也许就是这个 原因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之前有很多人为了艾瑞缇丝花入山，但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假设真有那种花，拿不到手和不存在又有什么两样！” “一个人也没有吗？” “对，我们这些当地人也只敢在山脚下打猎，而且从小就被严厉禁止上到高于山腰的地方……” 伊尔弥顿时哑然。他早知道吉拉喀米山山势险恶，实情却远超乎他的想像，怪不得侯爵二话不说，一口气答应他所提出的五百万札雷赏金。 而且上山者无人归来，更显得此行路途艰险。他能理解其中有很多人是因为输给雪山，在山里断送性命，不过居然没有人在中途放弃下山实在匪夷所思。 “没问题的，可别小看我们。对吧，亚修忒？” “叽叽叽。” 卡萝蕾娜说得天不怕地不怕，亚修忒听了连连点头。 “别逞强了，你们还是趁现在赶快掉头回去吧。” “哎呀，这样好吗？妮娜小姐。我们要是走了，你要怎么回村子呢？” 伊尔弥一说，妮娜瞬间身体僵直，随即厚着睑皮开口提出请求。 “……你们可以送我到家后再回去！” “我们可没那么傻呢。” 伊尔弥忍不住苦笑，心想妮娜这个人虽无恶意，就是太冒失了点。 “我有个主意。”卡萝蕾娜用力举高了手。 “说吧，卡萝蕾娜。” “我们可以先送妮娜小姐回村里，接着上山采艾瑞缇丝花后再回去。” “这个主意不错。” 不用说，伊尔弥根本没有半途打道回府的意思。 为了治好住在宫殿里的炎龙，无论如何都得找到艾瑞缇丝花。 这同时也是个大好机会，可以一口气赚得卡萝蕾娜的伙食费，更何况就算要他做白工，他也绝不会推辞。龙就是得具有压倒性的强大力量，伊尔弥打从心底如此认为。 “唔，人家这么担心你们……算了，你们就让雪龙吃进肚子里好了……” “雪龙？” 听见这陌生的名字，卡萝蕾娜眨了眨眼。 “那是住在吉拉喀米山里的龙，听说强得吓人呢！” 吉拉喀米山里住着雪龙。由于雪龙栖息在冰天雪地里，世界龙族保护协会几乎无法对其进行研究，因此生态成谜。 那会是什么样的龙呢？伊尔弥光想像就觉得全身热血沸腾，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拍到几张照片。这一趟首要任务是采艾瑞缇丝花，不过路上也很有可能巧遇雪龙。 “呵呵呵……” 他无意间笑了出来，接着，后座传来窃窃私语声。 “……伊尔弥先生突然傻笑了起来呢。” “……真变态。” “叽叽叽。” 伊尔弥闻声回过神来，没加以反应，只是若无其事地握紧缰绳，故作平静地驱车朝吉拉喀米山前进。 2 伊尔弥他们走的大道笔直通向邻国，不过为了到吉拉喀米山，他们在中途转入一条小岔路，过没多久就到了妮娜居住的村庄。 吉拉喀米山有一半被针叶林覆盖，村子就位于森林入口处。 这座村子里几乎都是木造房屋，而且家家户户有烟囱，整间房子也只有烟囱是以砖瓦盖成。在这地方少了暖炉想必抵御不了严寒，事实上，此时就算没有凛冽的北风呼啸，也有阵阵寒气逼人。 不过，伊尔弥身为加利熙罕人，不允许自己因为这么一点寒冷就大呼小叫，无聊的自尊支撑着他强忍寒风。 “咦﹒这种地方也有人住啊？” 卡萝蕾娜不客气地脱口说出内心感想。伊尔弥心里也有同样的念头，又觉得南方人要是到了加利熙罕，肯定也是一样的想法。 “真没礼貌，住久了皇宫还不如这里舒服呢。我反而不习惯加利熙罕那种人多的地方，一不小心就可能迷路……” “啊，我也有同感！”在加利熙罕住了三个月还记不起路的少女压抑不住激动情绪，赞同妮娜的想法。 “咦，这不是妮娜吗？你这趟回来得还真快。”路过的村民和妮娜聊了起来。那是个和妮娜年纪相仿，体格健壮的男子。 “噢，我刚回来。” “难得你这趟没迷路，还找得到路回来。” “呵呵，其实是他们送我回来的。” “我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光凭你一个人，一定会不小心闯进别的国家，否则就是肚子饿得昏倒在路上。” “太、太过分了，我就算一个人也不会有事的啦。” 骗人。伊尔弥在心里嘟囔。 “骗人。”卡萝蕾娜低声嘀咕。 “唔……对了，我妈妈还好吗？” “因为你不在家，她看起来很落寞呢。” “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妮娜低头表示歉意。 “这么点小事用不着在意，倒是那些人今天怎么办？天色都暗了，他们该不会接下来还要赶路吧？”村民朝伊尔弥的方向说。 “既然都这么晚了，我打算今天晚上就让他们住在我家……你们愿意吗？”妮娜向伊尔弥征求同意。 原本伊尔弥就打算在山脚下的村子先住个一晚再入山，因此对妮娜的提议感激在心。只是—— “嗯，时间确实不早了，很感谢您有这份心意愿意留我们借宿一晚，不过我担心卡萝蕾娜的食量太大，会吃垮整个村子，真的没关系吗？” “哈哈哈，别担心，村里也有好几个正在发育的孩子，多一个也不打紧，况且我也想好好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妮娜显然低估了卡萝蕾娜的胃口，不过现在这时间，不管要上山还是下山的确都太晚了。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卡萝蕾娜也不反对吧……欸，你踩到我的脚啰。” “踩你个大头鬼。”卡萝蕾娜垂下嘴角，气呼呼地甩过头。 “咦，你是在说冷笑话吗？冷死了。” “才不是呢！” “吉拉喀米山本来就很冷啰。”妮娜说起话来还是一样牛头不对马嘴。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咦？卡萝蕾娜，亚修忒到哪里去了？” 在他们蠢话连篇的时候，亚修忒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你们如果要找那只蜥蜴，它跑到那边去啰。” 村民指向村里，同时可以听见小孩子的叫声此起彼落。 “喂，这是真的龙耶！” “龙跑下山来啦！快抓住它！” 一群看上去比卡萝蕾娜小上四岁，也就是和她身高差不多的小孩子，正追着绿色的幼龙到处乱跑。幼龙拚命拍打双翼，搞不懂这群人为何要紧追着自己不放。 “你们这群死小孩！别想对亚修忒动手！”卡萝蕾娜尖声喝斥，高举起手，往那群小孩子冲了过去。 “哇啊，那家伙是怎么搞的，难不成是雪女吗？” “打倒她！” 雪球接二连三砸中卡萝蕾娜，身为契诺希裴尔族人，她当然不可能乖乖挨打，马上动手还击。雪仗就此展开，再也没人理会亚修忒。 “外头这么冷，我们还是先到你家吧，何况我也得向令堂打声招呼。”伊尔弥望着卡萝蕾娜的背影，向妮娜说道。 “咦？可是卡萝蕾娜小姐她……” “反正她还会再玩上一会儿，等晚餐准备好再来接她就行了。” “这……这样啊。” 妮娜一脸困惑地望向卡萝蕾娜，接着握紧装药的袋子，跨出了脚步。 3 “好好玩哦！饿死我了。” “叽叽叽。” 伊尔弥料想的没错，卡萝蕾娜和村里的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一直到他去接人的时候，才笑容满面地抱着亚修忒走向妮娜家。 “我要是不去接你，你肯定玩到天亮还不想回家。妮娜小姐准备了一大锅汤哦。” “汤？太好了！” 卡萝蕾娜在玄关开心地蹦蹦跳跳，伊尔弥见状心想，这个小女孩每次一听到食物就这么兴奋，大概只要能下肚，不管什么都会吃得很高兴吧。 “啊，伊尔弥先生，卡萝蕾娜小姐，欢迎回来。汤刚煮好呢。” 妮娜把一个大锅子摆在桌上，顺道欢迎两人回来。 乍看之下，这一锅汤的量多得吓人，其实是伊尔弥说明卡萝蕾娜的惊人食欲，说服妮娜再多煮一点，硬要她煮出这么一大锅汤。事实上，这一锅汤顶多只能让卡萝蕾娜吃到八分饱。 熬炖的肉和蔬菜飘散出诱人香气。桌边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妮娜的母亲。自从伊尔弥他们一踏进家门，她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 “哎呀，有客人来啦？请坐，别客气。妮娜，快煮汤招待客人。” “你在说什么啊，妈妈。你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伊尔弥先生了吗，他旁边那一位是卡萝蕾娜小姐。” “我们见过面了吗？我记不得了，快把汤拿出来。” “是是。” 妮娜在回答之余，帮母亲整理了一下披肩。这个家里只住了两个人，看起来生活得非常幸福。不过，妮娜的母亲在见到卡萝蕾娜后，盯着她的脸打量了好一会儿，接着一双眼睁得老大。 “萝菈？” 妮娜的母亲高声惊叫，令人怀疑那瘦小的身躯是从哪里挤出的力气。 “你终于回来啦，萝菈。大家都很担心你呢。爸爸为了找你跑进山里，你没见到他吗？” “咦，什么？” 卡萝蕾娜莫名其妙被当成萝菈，惊讶得花容失色，朝伊尔弥投去求助的视线。只是伊尔弥也同样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妈，她是卡萝蕾娜小姐，不是姊姊。” 妮娜一说，老婆婆又回复原本的模样，脸上浮现温和笑容。 “哎呀，我认错人了吗？原来是我认错啦……”老婆婆面露哀伤，静静地坐着，之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正如伊尔弥所说，卡萝蕾娜几乎一个人喝完一大锅汤，吃完后还一副没吃饱的模样，着实让妮娜惊讶不已。 在那之后又过了半个小时，服侍母亲就寝后，妮娜回到餐桌旁，解释起刚才的突发状况。 “萝菈在三十年前……十岁时进入吉拉喀米山后从此下落不明，是我的姊姊。” “妮娜小姐的姊姊？不过，你母亲为什么会把我误认成你的姊姊呢？” 卡萝蕾娜一边问，嘴里一边还吃着从马车拿下来的饼干，似乎没想到那是因为自己的外表看起来只有十岁。 “呃……你们也看见妈妈那老糊涂的德性了……她只要一看到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就会把那人当成萝菈。” 知道事实真相后，卡萝蕾娜气呼呼地噘起了嘴。 “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是你的姊姊为什么要上山呢？她当时不是只有十岁吗？”伊尔弥轻摸卡萝蕾娜的头，安抚她的情绪，一边问道。 “其实那时候我只有两岁……完全不记得姊姊失踪的经过。我真是无情啊，只记得姊姊曾经陪我一起玩耍。姊姊和我不一样，长得可爱，头脑又好……不过我也只是隐隐约约有这样的印象就是了。”妮娜自嘲。 “不过，那时候你才两岁，也难怪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吗？谢谢你的安慰。不过，对我爸妈来说情形又不一样了，他们始终忘不了姊姊……爸爸甚至进到吉米喀拉山里找过好几次，结果也在去年失踪，再也没有回来……我想他一定是误闯进雪女的领域了。” 因为妮娜的独自，现场气氛顿时变得阴郁沉重。倒是“雪女”这个字眼吸引了伊尔弥的注意力，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提起雪女。 “妮娜小姐，请问那个雪女到底是指什么？我们在路上救了你的时候，你提过一次，村里的孩子们也把卡萝蕾娜当成雪女，那是这个村子里的传说吗？” “对……这件事流传很久了，传说吉拉喀米山里住着雪女，是雪龙的手下，闯进深山里的人都会被她冰冻后杀死。我说过进山采艾瑞缇丝花的人没一个生还，对吧？村民相信，他们一定是遭到雪女痛下毒手。” 听了妮娜的话，卡萝蕾娜忍不住浑身发抖，抓紧了伊尔弥的衣服。 雪女。雪山确实不乏这样的灵异怪谈，伊尔弥就听过好几个类似的故事。之前他听见这样的故事都是一笑置之，当真正需要面对这样的事情，他只觉得有些胆怯，尤其听说没有生还者之后更是雪上加霜。 “抱歉，跟你们胡扯一通。今天就先睡了吧。我和妈妈睡同一间房，你们可以睡在我的房间。”说完，妮娜把他们带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相当整洁，只是在妮娜离开之后，卡萝蕾娜指出了一个重要关键。 “这里只有一张床！” 卡萝蕾娜说的没错，房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他们却有两个人和一头龙。 “不要紧，你这么小一只，两个人还挤得下。” “你说什么？我才不要跟你睡同一张床！”卡萝蕾娜气得横眉竖目，扯开喉咙大骂。 “不然你睡地上啰？” “那就你阵地上吧。” “不要，地上很冷耶。” 伊尔弥这话听得卡萝蕾娜一脸哑然，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然后，她摇了摇头，撞飞伊尔弥，抱着亚修忒跳上床。 “这里现在是我的阵地。占领、压制、先到先赢！你就认输睡地上吧！” “好啦，我知道了。我认输，别把亚修忒的头对着我，要是烧掉别人家可就不好玩了。” “哼。” 卡萝蕾娜目光警戒地盯着伊尔弥好一会儿，接着解下发带，匆匆钻进被窝。 伊尔弥也熄了灯，躺到地上。只是地上实在冷得要命。刚才只是在闹着玩，他现在倒是认真想睡在温暖的棉被里头。话虽这么说，要是强行钻上床，他可以想见势必会有一团怒火从亚修忒口中喷向自己。因此，他决定要点小诡计，要让卡萝蕾娜主动答应让自己睡床上。 “雪女。”他小声说着。 他一说，棉被轻轻震了一下，接着卡萝蕾娜在被子里扭动身体，探头看向伊尔弥。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明天得早起上山，你还是早点睡吧。” “这还用得着你说！”卡萝蕾娜没好气地说着，连头都盖上了棉被。 “……无人生还的雪山……冰冻……杀死……雪女。”黑暗中，伊尔弥幽怨地喃喃吐出话语。 三分钟过后，床上的棉被突然弹了起来，银发少女睁着怒目，月光映出她眼角的泪珠。在这关键时刻，理应是守护兽的亚修忒早就自顾自地呼呼大睡了。 “仔、仔细一想，你要是感冒也很麻烦……！只有我睡床上总觉得过意不去……所以你要是想睡床上，我也不反对！”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她的嗓音听起来像在发抖。 “没关系吗？那我就遵命啦。” “你、你要搞清楚！我可不是害怕什么雪女哦！” “是是，我知道。” 伊尔弥摸了下卡萝蕾娜的小脑袋，赶紧钻进被窝。 因为有卡萝蕾娜和亚修忒的体温暖被，被窝里非常温暖。他闭上眼，正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时，一旁传来了细碎的嘀咕声。 “孤男寡女睡在同一张床上，我还是没办法接受，这是种不健全的行为，唔，太难为情了……” 卡萝蕾娜独自烦闷，伊尔弥打定主意充耳不闻，沉沉坠入梦乡。 4 隔天一大早，伊尔弥就被肚子上的重物压醒。他起身一瞧，原来是亚修忒在棉被上头打滚。 他把绿色幼龙抱到一旁，正准备离开被窝时，听见了窗外传来划破空气的声响。他起先以为是鸟叫声，后来才想到应该没有鸟栖息在如此寒冷的雪山中。 他望向窗外，发现卡萝蕾娜手握长剑，口中吐出缕缕白烟，正在进行日常的挥剑练习。她挥剑的姿势优美，每每令他望得出神。 每天不忘练习实在令人佩服，伊尔弥心想，但又有一句多余的话梗在喉咙，不吐不快。只是碍于亚修忒在面前监视自己，这话一出，恐怕马上会有烈火缠身。明知危险，身为一个男人还是有不得不开口的时候。 伊尔弥打开窗，探头伸出窗外。 “裙子被风吹得内裤都跑出来啰。” “咦？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萝蕾娜连忙压紧裙摆，亚修忒则是迫不及待地张大嘴，将伊尔弥烧成一个大火球。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尔弥在火中冲出房门，正好撞上提着装满水的水桶进屋的妮娜，看样子是刚从井里汲水回来。 “啊，伊、伊尔弥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你全身都在冒火呢！” “水！快给我水！” “咦，好！我知道了！” 妮娜把桶子里的水泼到伊尔弥身上，这么一来火是灭了，只是冷水也冻得他浑身打颤。 “请问你还好吗？有没有烫伤什么的……”妮娜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打量起毫发无伤的伊尔弥。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伊尔弥故作平静，尽量摆出从容自若的神情。 “真的没事吗……？” “没事。” “那就好……早餐快准备好了，可以麻烦你叫卡萝蕾娜小姐进来吗？她好像在外头练剑。” “好，我这就去叫她。”伊尔弥为了叫卡萝蕾娜走出屋外。 “卡萝蕾娜，吃饭啰。” “吃饭？太好了……唔唔唔唔唔，伊尔弥！”卡萝蕾娜突然满脸通红，用剑鞘揍起伊尔弥。 “呜啊，怎么突然打起我来了？” “你还敢问！你、你刚才对我做出那种事……” “那种事？你不说清楚，我哪搞得懂你在气什么。” “就、就是那个内、内……” “内什么？” “哼……你刚才偷看到我的内裤了吧！” “什么颜色？” “你居然要我说出口，这个混帐！” 卡萝蕾娜挥着剑鞘，从旁重击伊尔弥的头。伊尔弥往后一倒，撞上墙壁，大量积雪因为震动而从屋顶上头砸了下来，压在他身上，让他一下子喘不过气。他急忙从雪里探出头，卡萝蕾娜则是看准时机，一脚踩在他脸上。 “好痛，烂掉了啦，我的脸快被你踩烂啦！” “烂掉最好，这个死变态！” 卡萝蕾娜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踢得非常专注，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你们在吵什么？” 妮娜悠哉地问着。一看见妮娜出现，卡萝蕾娜马上扑向妮娜的胸口，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妮娜小姐，伊尔弥、伊尔弥是个大变态！” “咦？这我知道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在练剑的时候，伊尔弥跑来偷看我的内裤……我正想教训个两句，他又要我说出内裤颜色……呜，真是丢脸死了……呜呜呜！” 听了卡萝蕾娜的哭诉，妮娜惊讶地张大了嘴，看向伊尔弥。 “这是真的吗？伊尔弥先生。” “真的……” “真、真不敢相信，伊尔弥先生看似变态，但是没想到变态到这种程度……” 妮娜望着伊尔弥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无可救药的变态。 “我只不过是捉弄她一下，没什么色心……” “别、别过来！惹女孩子哭的男人最差劲了！” 接着，妮娜带卡萝蕾娜进屋，门关上时，伊尔弥听见了大门上锁的喀嚓声。 “妮娜小姐，让我进去吧。这么冷的天气你忍心把我关在外头吗？我没穿上御寒的衣服，恐怕一下子就会冻死在外头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你、你一点自觉也没有吗？”屋子里传来妮娜的惊呼声，之后再也没传出任何声响。 伊尔弥抱紧膝盖，蜷缩着身体坐在门前。冷风飕飕，意识逐渐稀薄，自己该不会就这么冷死吧……这个妄想瞬间掠过脑海。 这时，门缓缓开启，门里是摆着一张臭脸的卡萝蕾娜。 “欸……早餐准备好了，快进来吧，饭菜都要凉掉了。” 在伊尔弥眼里，此时要他进屋里的卡萝蕾娜简直是女神的化身。 “谢谢你，卡萝蕾娜！” “不、不用谢我……是妮娜小姐要我来叫你，我不得已才……” 不过，妮娜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要记得感谢卡萝蕾娜小姐，她哭着说伊尔弥先生会冻死在门外，求我原谅你……不过毕竟被偷看内裤的人不是我，决定原谅你，是卡罗蕾娜小姐自己的意思。” “妮娜小姐！我们不是说好这件事要保密了嘛！” 卡萝蕾娜高声喝止，妮娜只是在一旁咯咯窃笑。伊尔弥又忍不住想捉弄卡萝蕾娜，可惜脚下传来“叽叽叽”的叫声，他只好克制住这股冲动。 早餐是烤全鹿，看来是在被卡萝蕾娜的惊人食量吓倒后，妮娜特地从猎人那里拿来的。 契诺希裴尔族的少女没理会妮娜的母亲悠然轻呼了声“哎呀”，以刀叉朝烤鹿使出锐利的斩击，把一块又一块肉接连送进胃里。 从她那副模样完全看不出刚才哭成了个泪人儿。果然一看到食物，除了食欲以外的情感全被她抛到脑后，就连亚修忒也是一脸惊愕。 卡萝蕾娜毫不费力地解决掉一整头鹿。 “……我输了！”妮娜不知为何大受打击，举白旗投降。 “哼哼！”卡萝蕾娜不知为何摆出了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真是抱歉，不只麻烦你一让我们借宿一晚，还吃掉一百人份左右的食物……呃，村里的储粮还够吗？” 临走时，伊尔弥认真担心起这个问题。卡萝蕾娜居然在别人家里解决掉一整头鹿，他想都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唔……别担心，这附近有很多动物……而且每个月会有商队来这里一次……应该撑得下去……” 妮娜哭丧着脸说着。因为实在过意不去，伊尔弥偷偷在架上放了五万札雷。 “倒是你们真的要上山吗……？” “对，我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这样啊……我阻止过你们啰，拜托变成鬼后别来找我算帐。” 看来在妮娜心中，伊尔弥他们的死亡已成定局。 “伊尔弥，快点走吧。”卡萝蕾娜让亚修忒坐在自己头上，在窗外大声呼唤。 “嗯，我马上过去。妮娜小姐，非常感谢你的招待。” “唔……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为你们祈祷。” 妮娜神色凝重地盯着伊尔弥。这次要是能成功活着下山，恐怕也会被当成亡灵对待吧，伊尔弥不禁心想。 道别后，伊尔弥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妮娜的母亲开口叫住他。 “伊尔弥先生，你如果在山上遇见萝菈和她父亲，可以麻烦你叫他们赶快回家吗？他们一直没回来，不晓得在山上做什么呢。” 她的语气沉稳，似乎相信两人总有一天会回家。 “……好，如果看见他们，我一定会帮您转告。” 伊尔弥朝老婆婆微微一笑，接着打开大门。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明白，三十年前失踪的人还存活在这世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5 两人走在吉拉喀米山的山路上，周围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四周就连林间小径也披上一层雪白绒毯，光是走在上头就耗足了体力，陡峭的斜坡和严寒低温更是使这趟路途艰困难行。由于有树木遮蔽，还不至于直接遭受风雪吹袭，但即使是穿上厚重外套，还是抵挡不住寒气刺骨。 “冷、冷死我啦！”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卡萝蕾娜则是使力用手摩擦被冻得通红的双脚。她上半身还有围巾和外套可以御寒，下半身却和往常一样连大腿都露了出来。 “所以我才劝你别穿那么短的裙子上山啰。”（吐槽：要风度不要温度） “可可可、可是我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冷啊啊啊啊啊啊啊！”冷风呼啸而过，卡萝蕾娜冻得牙关打颤，全身直发抖。 “亚、亚亚亚亚修忒真、真真真真好好啊啊啊啊！一、一点也不怕怕怕怕冷……！” 她朝前方投去羡慕的目光，一头绿色的幼龙在雪地上活蹦乱跳，甚至不时把头钻进雪里。 常有人把龙称作蜥蜴，但其实龙大部分是恒温动物，因此即使身处在寒冷的环境里，它们的动作也不至于变得太过迟缓，更不用说亚修忒原本就有用不完的活力。 “唉，我早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幸好我把这东西带来了。” 伊尔弥往怀里一掏，掏出了温热的一百六十※丹黑色裤袜。（编注：指纤维的丹尼数，丹尼数愈高则紧实度愈强，也愈保暖。） 愈深入山里气温愈低，卡萝蕾娜过不了多久肯定会冷得受不了，伊尔弥早猜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形，预先做好了准备。而伊尔弥一片好心，只换来卡萝蕾娜像在看脏东西的眼神，冷冷骂了他一声：“……变态。”不同于过去的玩笑话，她这次骂得像是打从心底感到蔑视。 “咦，为什么？你不是快冷死了吗？我是怕你着凉才——” “少废话！你要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你就是没有自觉的超级大变态！” “可是这有一百六十丹哦？” “我才不想听一个大男人解释裤袜的厚度！” “居然这么说……所以你不要这条裤袜吗？” “当然要，快拿来！” 伊尔弥搞不懂卡萝蕾娜到底在气什么，只见她粗鲁地一把抢过自己手上的裤袜，脱下脚上的靴子，赤裸着双脚直接踩在雪地上，冷得尖声哀叫。 “呀啊啊啊啊啊冷死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即使双眸含泪，卡萝蕾娜还是拚了命地穿上裤袜，完美的双腿线条让伊尔弥看得心头一楞。 “不准看！” 卡萝蕾娜扔出雪球，正中伊尔弥的脸。他想顶嘴斥责卡萝蕾娜无理取闹的举动，又看见亚修忒在一旁张嘴准备喷火，只好默默低头转过身去。 明明是为了让卡萝蕾娜暖和一点才准备裤袜，怎么因此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啊？伊尔弥转身后，忍不住垂头叹气。 他头一低，正好发现前方地面有个巨大的脚印，而且那明显不是人类的脚印，熊的脚印在相形之下也显得微不足道。在他所知的生物中，和这脚印最接近的是西疆霸龙，不过两者又有些细微的不同。 “……雪龙？”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一得到这个结论，伊尔弥马上握紧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追着脚印跑了起来。 卡萝蕾娜总算穿好裤袜，纤维包覆至腰际，确实让双腿暖和了点。 “可是……特地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实在太变态了……！” 尤其在穿上前，裤袜一直放在伊尔弥怀里，一想到裤袜上的这股温暖来自伊尔弥的体温，她就忍不住涨红了脸。不对，即使上头有伊尔弥的体温，自己又有什么好害羞的。对了，是因为讨厌，脸红是一种抗拒的反应。 “我穿好啦！” 她朝伊尔弥大叫，只是到处都找不到那个变态魔法师的身影。 “奇怪？” 难道是因为自己满嘴骂个不停，把他给骂跑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该向他道歉吧。不，可是伊尔弥事实上就是个变态，自己根本没有为此道歉的必要。 就在卡萝蕾娜苦恼不已时，亚修忒咬住她的裤袜，不停地往外拉。 “怎么了，亚修忒？不要再拉了，裤袜快被扯破啦。” “叽叽。” 她循着亚修忒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前方有个巨大脚印。 “咦，这是龙的脚印吗？” 她这才想起，之前好像听说过吉拉喀米山里住着雪龙，再仔细一瞧，脚印旁还有一排人类的脚印。 在卡萝蕾娜三岁时，父亲教过她如何测量比例，因此光看脚印，她便能推测出这人的身高约一百八十五公分。 “……伊尔弥那个变态！” 只要与龙扯上一点关系，就能让那个男人瞬间失去理智。 卡萝蕾娜轻声叹息，跟随起这两个脚印。和亚修忒走了一会儿后，终于发现伊尔弥手拿相机躲在大树后头。卡萝蕾娜蹑手蹑脚地悄声走上前去，压低了嗓音开口问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嘘！你看，那里有一头纯白色的龙。” 伊尔弥竖起食指要卡萝蕾娜安静，同时以眼神示意。卡萝蕾娜也蹲了下来，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里确实有一头与雪同色的白龙，全身约有十公尺长，和以往见过的龙相比体型较小，但依然不是一般人类可以与之抗衡的对手。那头龙没有前脚，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巨大的羽翼。龙用双脚站立，在针叶树林里悠然漫步。 “从外型看来是翼龙的一种，肯定是雪龙没错……” 伊尔弥的声音轻细，语气里听得出他异常兴奋。他忙着连按快门，简直像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小孩。 见到伊尔弥这副模样，卡萝蕾娜也忘了生气，只是为了避免打扰到他，尽可能缩起身体， 不发出一点声音。但这么默默坐在雪地里，实在让她冷得受不了。裤袜的御寒能力毕竟有限，冰冷的寒意直刺入肌肤。她于是抱起亚修忒，试图增添一点暖意……可惜只是徒劳无功。 “哈……哈啾！” 卡萝蕾娜的喷嚏声响彻整片森林，就连鼻水也一起喷了出去。伊尔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接着雪龙与她四目相交。 “……对不起。” 此时即使道歉也无济于事。 暴怒的雪龙冲破树木与风雪，朝两人笔直面了过来。 6 伊尔弥往上一跳，在差点撞上的前一刻避开雪龙，只是猛烈的冲击力道依然使得木屑四散，雪块漫天飞舞。 “卡萝蕾娜！”他大叫着找人。 “我没事……！”卡萝蕾娜抱着亚修忒，同样躲过了攻击。 这时，雪龙回头，再度往他们的方向瞪视，看来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但毕竟是自己误闯在先，即使雪龙有意置他们于死地，伊尔弥也不愿杀龙以求自保。 “怎么办，伊尔弥！” “除了逃，还能怎么……” 说到一半，伊尔弥察觉原本拿在手上的相机不见了。他急忙往刚才的藏身处望去，发现地上只剩下相机的残骸。为了闪避雪龙的攻击，他在一时情急之下松手，结果相机就这么被雪龙踩得粉碎。 “啊……”伊尔弥一时说不出话。那可是新买的相机啊。 “欸，你在发什么呆啊！” 卡萝蕾娜的声音唤得他回过神来，雪龙正在眼前张大了嘴，喉咙深处闪耀蓝光，他可以感觉到里头蕴藏着一股巨大魔力。 “糟糕！” 伊尔弥反射性地展开红色五芒星阵，形成烈焰。在此同时，雪龙口中吐出绝对零度的气息，使得正负能量冲撞，相互抵消。 即使是在战斗当中，左臂也没有失控的迹象。伊尔弥总算放心了。不过，对方既然会飞，再怎么逃也只是浪费体力，这么一来，剩下的方法就只有在不危害性命的情况下，让它无法动弹。 “打昏它不就得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做得到吗？” “交给我吧！” 卡萝蕾娜放开亚修忒，同时伸手取剑，连剑带鞘握在手中，摆出战斗姿势。亚修忒展开双翼，在空中守护饲主展开突袭的背影。 银发翻飞，契诺希裴尔族的长剑往雪龙的颈项用力一击，可惜遭坚硬的鳞片弹了开来，上前攻击的卡萝蕾娜也被弹飞了出去，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她攻击的速度再快，毕竟两者体型相差甚远，这一点攻击根本伤害不了雪龙。如果她拔刀挥出斩击还有赢的机会，只是这么一来就失去当初发动攻击的意义了。 雪龙逼近摔倒在地的卡萝蕾娜，亚修忒连忙从旁喷出火焰，分散雪龙的注意力。卡萝蕾娜便抓紧机会往上一跃，挥出剑鞘刺向雪龙前额。 不同于刚才的攻击，她这次让全身重量集中在剑鞘尖端，而且还是攻击脸部要害。遭受到这样的攻击，即便是雪龙也忍不住惨叫，身躯猛烈摇晃。 在卡萝蕾娜和亚修忒联手攻击，配合得天衣无缝时，伊尔弥也准备好做出最后一击。 “喝！” 伊尔弥双手紧贴地面，犬喝一声。紧接着，雪地隆起，形成一堵包围雪龙的雪墙。雪墙表面反射光线，宛如一面面光亮的镜子。 “卡萝蕾娜，快离开那里！” 银发少女往雪龙的头一踹，跳离雪镜防壁。接着，伊尔弥在手中生出光球，往雪龙抛了过去。光球在雪龙眼前炸裂，爆发一阵强光。雪镜反射刺眼闪光，令雪龙一时目眩，昏迷倒地，雪镜接着崩毁。 “成功了！伊尔弥，太厉害了！” “叽叽叽。” 少女与幼龙同时往伊尔弥跑了过去。 伊尔弥挥了挥手，故作从容，想表现出这不过是小意思，只是这时理应倒地不起的雪龙居然发出了呻吟声。就在他心想不可能的瞬间，雪色白龙怒声咆哮，随即站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遭到那样的光芒直接命中，不可能还站得起来。不，就算勉强站起来，眼睛应该也看不见。从伊尔弥等人明明近在眼前，雪龙却转向别处便能证明这点。然而，失去视力并未削弱雪龙的怒气，只见它扯着喉咙嘶声怒吼，转动着脖颈四下打探。 “快逃！” 伊尔弥还没来得及出声警告，雪龙已经随处胡乱吐出绝对零度的气息，使天寒地冻的吉拉喀米山顿时成了足以致人于死的冰雪世界。空气中的水分冻结，落下冰珠，雪龙的气息形成冰冷狂风。酷寒麻痹了知觉，只有阵阵刺痛传进身体各处。 “伊、伊尔弥……我的眼睛睁不开了……！” 卡萝蕾娜耐不住剧烈疼痛，用手挡住了曝露在外的脸庞，把亚修忒抱在怀里，整个人蹲了下来。流出的泪水瞬间结成冰珠，冻住了眼皮。 伊尔弥连忙赶到卡萝蕾娜身边，用外套藏起她娇小的身躯，再运用火系魔法让周围的温度上升，以对抗绝对零度的酷寒。 然而，这一招正是弄巧成拙。雪龙似乎因此察觉伊尔弥的魔力，笔直朝他们冲了过去，而且方向正确无误，仿佛视力恢复原状。这下该如何应对才好？ 伊尔弥怀里抱着卡萝蕾娜和亚修忒无法迅速采取行动，让雪龙暂时失明也失去了意义。 ——只能杀了它吗？ 就像当初杀了亚修忒的父亲，这回又得重蹈覆辙了吗？ 幸好，伊尔弥没有下这决定的必要。在他痛下决心前，意外有人帮了他一把。 “快住手，柴德勒！” 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令人惊讶的是，光这么一喝，雪龙立即停止攻击。 声音从树上传了下来。伊尔弥循声仰望，发现在橙红暮色中，站着一位美丽的修女。 7 那位修女从树上跳了下来，修道服随风翻飞，翩翩落在雪龙身旁。雪龙没有因此狂怒，反而朝修女垂下头，乖巧地任凭修女抚摸。 修女称赞了一下雪龙，然后将目光转向伊尔弥等人。 伊尔弥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气。修女年约二十，是个目光锐利如冰的美人。只是他不免怀疑这地方为什么会有穿着修道服的女性，而且从光凭声音就能让雪龙安静下来这一点判断，眼前的修女肯定不是普通人。 “……你们是什么人？”修女问。 “我是……伊尔弥·秘维克，这个女孩子是卡萝蕾娜。” 伊尔弥起身，让卡萝蕾娜从外套里走出来。卡萝蕾娜眨了眨眼，花了点时间了解状况，接着介绍说怀中的幼龙名叫亚修忒。 “我知道了……我是萝菈·艾尔利。你们为什么会进入这座山？” 自称萝菈的女性语气尖锐，简直像在质问他们。卡萝蕾娜不高兴地沉吟一声，伊尔弥倒觉得不能连自己也动了火气，何况对方出手相助，应该没有敌意。 “我们受玛尔维娜·玺洛玛耶侯爵所托，为采艾瑞缇丝花医治宫殿里的龙而来。” 反正说谎也没好处，伊尔弥于是老实回答，并且暗自期许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得到协助。 伊尔弥一提到艾瑞缇丝花，雪龙又激动地把头抬了起来，还是萝菈轻抚雪龙的身体，才让它恢复平静。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据传艾瑞缇丝花可治百病，你们如果无论如何一定得拿到那种花，可以到山顶上，艾瑞缇丝花就生长在那里。” 萝菈说得平静，伊尔弥不由得一愣。她没有刻意刁难，直接了当地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虽然不确定情报真伪，不过他从萝菈身上依旧感觉不到一丝敌意。 “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这里位于吉拉喀米山的山腰，还要走上一段很长的距离才能到山顶，今天你们就先在我所属的教会住个一晚吧？” “咦，可以吗？”卡萝蕾娜打从心底高兴了起来。 “当然，只是粗茶淡饭没什么好招待就是了。” “只要有地方住就很不错了！欸，伊尔弥，我们走吧！” “嗯，一让我想想……” 要是在这种严寒的环境里露宿野外，用不着怀疑，一定会被冻死。他原本预定找个洞穴，或是动手挖个洞穴，以确保有地方可睡，不过既然可以睡在屋子里，肯定会比找洞睡更舒服。而且他依然对萝菈的真实身分耿耿于怀，为了确认这一点，即使明知可能有诈，还是得冒上这个险。何况能受到萝菈这样的美女邀约，他高兴都来不及了。 “那么请跟我来……柴德勒就乖乖待在这里。” 萝菈朝雪龙下完指示，便率先走在前头，带领伊尔弥等人进入森林深处。 “萝菈小姐，柴德勒和你是什么关系呢？” “……我从那孩子还是头幼龙的时候就在照顾它了，帮它取名柴德勒的人也是我。” 卡萝蕾娜一听，双眸顿时闪闪发亮。 “亚修忒这名字也是我取的呢！” “……那孩子是由你抚养的吗？” “对！” “这样啊，真了不起呢。”说着，萝菈微微一笑，轻摸了下亚修忒的额头。 走没多久，他们透过针叶树林的隙缝间望见了正在冒烟的烟囱。那是一间小教堂。教堂里头有个狭小的礼拜室，其余全是房间。 萝菈带他们进入其中一间房间，暖炉烘得整间房暖呼呼的。萝菈在木杯里倒入红茶，端到桌上。 “萝菈小姐，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对……”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住了多久？” 萝菈没有回答。 “真是的，伊尔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别乱挖别人的隐私！” 卡萝蕾娜怒气冲冲地帮萝菈说话，完全放下了戒心。伊尔弥于是招了下手，把卡萝蕾娜拉到房间角落说起悄悄话。 “欸，卡萝蕾娜，你忘记妮娜小姐说过什么话了吗？她那个下落不明的姊姊就叫萝菈啊。” 而且两人的姓还同样都是艾尔利。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那应该只是碰巧同名同姓而已吧？你想想看，妮娜小姐的姊姊在三十年前失踪，可是这位萝菈小姐再怎么看，顶多都只有二十来岁哦。” “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唔，可能是我多虑了吧。” 卡萝蕾娜说的对，妮娜的姊姊如果活着也已经四十岁，而眼前的萝菈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不管她和妮娜的姊姊有没有关系，肯定不会是同一个人。 然而，他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 “那个……请问怎么了吗？” 伊尔弥和卡萝蕾娜窃窃私语，惹来萝菈讶异的目光，而亚修忒正在她的膝盖上睡得香甜。 嗯，她应该不是坏人。 看见亚修忒如此温驯，伊尔弥稍稍放下了警觉。 晚餐由萝菈准备了以熊肉及蔬菜熬煮炖成的汤，和昨天在妮娜家喝到的汤类似，味道则是更胜一筹。 这汤让卡萝蕾娜大饱口福。 “不好意思……如果在夏天，我可以准备更丰富的食材招待你们，这时候只拿得出储藏在雪地底下的食物……” “没那回事！很好吃呢！” 卡萝蕾娜嫌用汤匙舀汤太慢，直接用汤勺喝了起来。伊尔弥要她注意一下礼节，她也没闲工夫里会。 “好吃吗？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这十年来还没人喝过我煮的汤……谢谢你的赞赏。” “不，说真的，这汤好喝到可以开店了。萝菈小姐，你就来加利熙罕开餐厅嘛，我一定天天去捧场！” “加利熙罕啊，这个主意也不错……这汤其实是我家的祖传料理哦。” “也就是吉拉喀米山的神秘佳肴啰！” 卡萝蕾娜做出自己也不明所以的评论，要求再添一碗。萝菈笑着帮她又盛了一碗汤，看来很高兴自己煮的汤得到来自他人的赞赏。 一大锅汤在不知不觉中喝得一滴不剩，虽然只有八分饱，为了健康着想，就这么打住可以说是刚好。只是，为什么萝菈会用那么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呢？卡萝蕾娜百思不解。 “……请两位先去洗澡吧，我还要收拾一下碗盘。” 据萝菈说，这问教堂底下蕴藏温泉，泉水直接引至浴池以供洗浴。卡萝蕾娜没泡过温泉，整个人雀跃不已。 “萝菈小姐也一起来吧！” “一起？可是……” 萝菈的神情没变，只是回答得吞吞吐吐。 “我待会儿再帮你洗碗嘛，还是说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泡温泉？” “不，倒也不是……” “那就走吧，gogo！亚修忒也一起来！” 卡萝蕾娜牵起萝菈的手臂，半强迫地拉着她走向浴池，并且在途中一度回头，指着伊尔弥发出警告。 “不准偷看！” “这话真妙，我之前偷看过你洗澡吗？每次都是你主动跑来让我看的哦。” “废、废话少说！” 伊尔弥坐在椅子上，嘴角泛起嘲讽的笑意。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卡萝蕾娜忿忿地想。居然对身边这么一个美少女的裸体完全不为所动，其实就算动了点色心也无所谓……想到这里，她兀自脸红了起来。 “怎么啦？” “没、没什么！” 她慌慌张张地随口应了一声，赶紧冲向浴池，这么一来即使脸红，也可以推托说是因为泡温泉热到红了脸。 一进到温泉，她只感觉舒服得像是全身都融化了。“呼……”家里的浴室根本比不上这温泉。身体里的力气逐渐流失，她就像只水母般漂流在水中。 原来这就是温泉啊。 “你还喜欢吗？” “嗯……很舒服…………”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面泡上好几个小时。 “不过……萝菈小姐，你的胸部好丰满……” “咦？” 卡萝蕾娜泡在浴池里，眺望一旁的宏伟山脉。萝菈的胸围远比雅玫丽安丰满，看上去相当具有震撼力。她猛盯着萝菈的胸部，惹得萝菈难为情地用手臂遮住胸前。 “这只能算普通吧。” “不……真的很丰满……简直丰满过头了……” “呀，卡萝蕾娜，你在摸哪……啊。” “你的胸部既然这么大，分一半给我嘛……” “这怎么可能，咦，卡萝蕾娜你该不会是泡昏头了吧？呀！” 卡萝蕾娜愈想愈气，使劲地搓揉萝菈的胸部。 在宽广的浴池里，萝菈惨叫着四处窜逃，卡萝蕾娜紧迫在后，活像个梦游病患。 “抓到你啦。” “呀！” 卡萝蕾娜把手从背后绕到萝菈胸前，一把抓住沉甸甸地晃个不停的豪乳。 “哇，圆滚滚、软绵绵，好光滑又好有弹性哦！” “卡萝蕾娜，别太过分啰……我要生气了，呀，不、不行，不能摸那里，真的不行，伊尔弥先生会听见的。啊、呀……不……！” 萝菈眼泛泪光，娇喘声响遍整间浴室。 如果有男性目睹这场面，肯定会当场喷鼻血致死。 吵闹声中，亚修忒独自仰躺在水面上，如水獭般悠闲地浮游着。 8 在卡萝蕾娜等人泡温泉的同一时刻，桃发少女樱咲夜一手提着灯，在雪地上前进。至于她为何出现在此，那当然是为了见伊尔弥·秘维克。在亚里莱特岛上时，那个男人始终没有明确回答救了自己的理由。 “……而且还摸了我的胸部。” 咲夜喃喃自语，感觉脸上发烫，直想摆脱这种烦躁的心情，而这一切全都得怪伊尔弥。 她原先打算在加利熙罕解决这件事情，因此随时监视伊尔弥，只是他和银发少女总是形影不离，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接着，伊尔弥等人驱车出城，她一路跟踪，结果跟到了这么一个天寒地冻的地方。 年幼时，她在地下室受尽折磨，早已习惯各种苦痛，吉拉喀米山的环境对她来说算不上严苛，只是情形还是一样棘手。 就在这个时候，意想不到的突发状况发生。前方森林里传来刺耳的尖声哀鸣，叫得响彻云霄，音量之响亮绝非人类可以比拟。她本想充耳不闻，但碍于疑似伊尔弥和卡萝蕾娜的脚印直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前进。 进入针叶树林后，黑暗中浮现一团白色影子，以迅如子弹的速度从她身旁飞了过去。突然有物体从身边飞过，即使平时处变不惊的咲夜也忍不住惊讶，猛地回过了头。 她举起灯照向身后，发现一头雪白的龙。龙的身长约十公尺，身形看来属于翼龙的一种，正全身流血，倒地不起。 她正纳闷这是怎么一回事时，有个娇小的身影一跃跳了出来。破风的声音一响，龙的左翼随即遭到斩断。接着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原来先前正是这头龙在惨叫。更让咲夜惊愕的是，龙的伤口急速腐烂，落在地面的羽翼更是早已化为粉尘，在空中纷飞。 龙费尽力气勉强站了起来，一脚踹向袭击自己的身影。然而，影子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迅速移动，斩断了龙的双脚。 影子在地上、树上和龙的身上自在地穿梭，由四面八方攻击眼前的目标。龙很快变成了一团肉球，发不出声音，最后连脑袋也飞了出去，只剩下躯体倒卧在雪地，降下一片血雨。 哄夜讶异地睁大了眼，这才发现蹂躏龙的影子原来是个和卡萝蕾娜差不多高，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留着一头红发，在左右耳上各扎起一束马尾，身穿绿色洋装，原本洁白的围裙染上血色，手里拿着一把漆黑的巨型镰刀，看上去和这地方格格不入。不过那副模样不管走到哪里都显得突兀，咲夜心里想着，其实自己也是一样。 “大姊姊，你是谁？” 手握镰刀的少女站在腐烂的龙身上，低头俯视咲夜。奇妙的是，即使才刚以残酷的手段杀死一头龙，少女身上竟无一点杀气，甚至满怀哀伤。 “我是樱咲夜，你呢？” “……我是麻里。”少女老实报上名字。 咲夜不习惯与人交谈，该如何延续话题着实让她苦恼了一番。因此此时背后冒出说话声，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哎呀，这不是樱咲夜小姐吗？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您，这就叫做命运的安排吧。” 站在身后的是个身穿燕尾服，脸上浮现柔和笑容的男子，哄夜不知为何只觉心生厌恶。 “唉……请别用那种眼神瞪我，我无意伤害您，反而想与您结识呢。恕我冒昧，我是克里斯福·亚斯洛克，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这是什么意思，新的搭讪方式吗？” “请容我解释一下，我从以前就注意到您了，樱咲夜小姐，亡国淡樱的公主，同时也是乔斯卡·秘维克这个活灾厄的侍从。您也许有所不知，其实您颇有名气呢。” 咲夜在长袍里握紧符箓，以备克里斯福稍有轻举妄动，便能立刻展开攻击。 “所以说呢，请不要摆出那么严肃的表情。麻里，你也过来打声招呼吧，没礼貌的小孩可是会被艾莉丝大人讨厌的哦。” “唔、嗯……” 麻里犹豫地点了下头，手中的镰刀迅速化为液状，渗入手腕。由于这个现象与血龙相仿，咲夜不由得吓了一跳。 麻里甩动红色双马尾，站到克里斯福背后，并且偷偷探出头来，从克里斯福身后窥视着咲夜。那宛如小动物的举动使咲夜大受刺激，无法理解如此幼小的女孩子为何会残忍地杀龙，就算浑身溅满血的麻里站在自己面前，她还是难以置信。 “哎呀，麻里居然这么怕生，真伤脑筋。请您别生气，咲夜小姐，这孩子很乖的呢。” “……这我不在意，反倒是你让我更不愉快。” “您说话真是直接。”克里斯福苦笑。 “废话少说，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还有急事要忙。” “噢，说的也是，那么我就长话短说吧。”身穿燕尾服的奇怪男子伸手推了下眼镜。 “您的目标是伊尔弥·秘维克，对吧？咲夜小姐。其实我也是为了某个目的来到这里，只是这件事很有可能遭到伊尔弥·秘维克阻挠。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我帮助您，大家共同对付伊尔弥·秘维克，不知您意下如何？” 咲夜不解，克里斯福是如何知道自己为伊尔弥而来，她并未向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再者，咲夜此时的注意力落在别处，根本不想理会克里斯福。 “……告诉我，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咲夜盯着躲在克里斯福背后的麻里，麻里也兴致盎然地望着咲夜。 “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装傻了。这么小的女孩子，在这种深山里打倒那么大的一头龙。难道对你们来说，这种情形很普通吗？” “噢，原来是这件事啊。这在我们那里确实是很寻常，不过呢……麻里其实是亚里莱特岛的幸存者。反正她一个人活在那座岛上也只是等死，所以我的上司出于好意把她带了回来。只是我那位上司有些特殊癖好，在麻里身上不晓得做了哪些改造……不过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种事情确实时有耳闻，乔斯卡和伊尔弥自小成了师父的小白老鼠，咲夜也是因为遭到母亲虐待，才能获得强大的再生能力。大人随意摆弄孩童，的确不是什么罕见的情形。 不过，麻里是亚里莱特岛的幸存者，也就是来自咲夜和乔斯卡所毁灭的那座岛屿。之前她对这件事不以为意，但听到麻里是幸存者，她就一阵心痛，仿佛被长枪狠狠刺穿心脏似的。 麻里知道这件事吗？她望向麻里，麻里也睁着浑圆的眼瞳回望。看那样子她还不知道，希望她永远不会发现这一点，咲夜心想。不知为何，咲夜不想被这个女孩子讨厌。 “克里斯福大人：麻里的表现好吗？漂亮地解决掉恶龙了吗？”麻里抓着克里斯福的衣摆，小心翼翼地仰望着他。 “你做得很好，艾莉丝大人一定会很高兴。” 得到克里斯福的称赞后，麻里总算放心地绽放笑颜。 看着这一幕，咲夜对克里斯福更是生出难以言喻的厌恶感，但她没说出口，也没表现在脸上。 即使克里斯福参与改造，或是有什么阴谋，带给麻里的伤害都远不及自己。她自觉没有立场插嘴，心想不知如何才能补偿麻里，没注意到这足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涌起想要赎罪的心情。 “我答应你的提议。”咲夜答道。听到这回答，克里斯福脸上瞬间闪过惊讶，又立刻恢复盈盈笑脸，点了点头。 “您肯答应真是太好了。我马上向上司报告这件事情，可以麻烦您帮忙照顾一下麻里吗？我明天早上会来接她。这座山里虽然还有其他人与我们共同行动，可是要等到明天早上过后才能前往会合。” “……这样好吗？我们才见过一面，就把麻里交给我照顾。” “不要紧，麻里在不在都不会影响到计划。” 说完，克里斯福消失在间夜里。麻里独自留在原地，眼神里充满不安，用手抓住咲夜的长袍。 “克里斯福大人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不过早上就会回来。” “在他回来前，咲夜姊姊会陪我吗……？” 那只握住长袍的手又更用力了。 咲夜的心跳加速，咲夜姊姊这个称呼也让她不知所措，得让这孩子安心的念头在咲夜心中沸腾。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安心呢？咲夜想起伊尔弥在亚里莱特岛上摸过自己的头，于是有样学样，摸了摸麻里的小脑袋。 “呀啊……” 麻里轻叫一声，像猫一样阖上了眼。因为她的模样可爱，咲夜迟迟舍不得放手。 “好、好痒哦。” 听见麻里出声抗议，咲夜总算回过神来。 “我只是在帮你拍掉头上的雪。” “啊，原来是这样啊，谢谢咲夜姊姊。” 麻里脸上浮现天真无邪的笑容，一了解到她是为了自己展露笑颜，咲夜一时喘不过气。她觉得欣喜，同时感到无比痛苦。是自己和乔斯卡毁了这孩子的家乡。 “我们去找今晚睡的地方，要是睡在这里肯定会冻死。” ——我要守护这孩子。不管克里斯福说什么，她只是单纯想这么做。 咲夜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念头，怀疑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为不成理由的理由而行动。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时，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她。握住她手的人是麻里。一发现咲夜正看着自己，麻里吓了一跳，急忙放手。 “晤……不、不能牵姊姊的手吗？” 咲夜默默地把麻里的小手挂在掌中。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让麻里笑逐颜开。 “咲夜姊姊的手好温暖哦。” “麻里的手也很温暖。”说着，咲夜握得更紧了。 在灯光照亮的黑夜里，两人踏着雪地前进。 “咲夜姊姊，我们要睡在哪里呢？” “我们说不定能找到熊冬眠的洞穴，在洞里可以靠着体温互相取暖，这么一来就不用怕冻死了。” 咲夜说着，想像起两人相互依偎取暖的情景，不禁有些难为情。 麻里闻言，突然停下脚步。她的手握在咲夜掌中，脚却不肯再前进半步。然后，她喃喃说了一句：“我得……杀了里头的熊吗？” 咲夜回头，看见麻里低垂下头，空下的那只手抓着裙子，双唇紧抿。 “我不想杀熊，其实我谁都不想杀……不管是咖啡厅里的人还是雪龙……可是艾莉丝姊姊和克里斯福大人要我杀了他们，只要杀了他们，就会有人摸我的头……” 必须靠杀人才能得到他人疼爱。 咲夜猛地抱住麻里，用力把她抱在怀里。她没有经过思考，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无意识中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是她并不后悔。 “麻里你就算什么都不杀，我也会摸你的头。” “真的吗……？我不用杀了熊吗？” 娇小的麻里是如此温暖又柔软。 咲夜过去也是如此，由于欠缺屠杀的能力，不得母亲疼爱。为了让人愿意抚摸自己，拥抱自己，为自己梳头，与自己共枕，疼爱自己，就算必须奉命夺去一条又一条无辜的性命也无所谓。不过在这世界上，也有人愿意毫无来由地付出关怀，咲夜在亚里莱特岛上就遇见了这么一个人。 ——正因为如此，自己现在才会来到这地方。 “没关系，我保证不会杀熊，我们再另外找别的地方吧。” ——放心吧，麻里，有我在身边守护你。 这句话梗在喉间，终究没说出口。 9 深夜里，伊尔弥走到屋外。来到此处时，他偶然瞥见教堂后头，有件事情令他耿耿于怀。 那里是一片墓地，上头插了十来根木制的简陋十字架，十字架上不见死者的名字。若是一般教堂，有这么一片墓地也不足为奇，﹒不过在这样的深山里，这些到底是谁的坟墓？ 伊尔弥不经意地陷入沉思。传说死者的灵魂会坠落至星球中心，乔斯卡是否也是一样？那个男人依从安排与其他死者一同回到这个星球，那场景实在令他难以想像。 伊尔弥伫立在墓前，后方忽然有条围巾围到他脖子上。他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萝菈正提着一盏灯站在那里。 “小心别感冒了。” 在修女的头巾底下，可以窥见萝菈还是一头湿答答的长发。 美丽的脸庞。 近距离接触。 幽微的皂香。 伊尔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住加速。 “多谢关心……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呢？” “他们已经睡着了，大概是刚才在浴池里玩累了吧。” 萝菈不知为何面色绯红，撩了下黏在脸颊上的发丝。 雪山。冰冷的神情。冰蓝色的瞳孔。 一天到晚和卡萝蕾娜厮混的伊尔弥，忍不住被眼前女性所散发出的冷冽魅力深深吸引。 “萝菈小姐才是，刚洗完澡就到外面来，不怕感冒吗？” “……别担心，因为我是雪女。”萝菈悄声说着。 “雪女？这么说来，山脚下的村民说的雪女……就是萝菈小姐吗？” “是的，我就是他们口中的雪女。” 修女自称雪女，脸上带着哀愁的微笑。在萝菈喝止雪龙的行动时，伊尔弥就知道她绝非常人，何况一般人根本不会住在这种严寒的深山里。不过，就算本人如此表示，伊尔弥可没单纯到毫不怀疑就相信对方真是雪女的地步。 眼前的萝菈艾尔利，和在村里听到的萝菈.艾尔利之间究竟有何关连？ “……这片墓地是由萝菈小姐管理的吗？”他决定先从最容易开口的问题问起。 “这片墓地……埋的都是在这座山里丧生的人。” 萝菈听了露出缥缈目光，低声道来。 “那些遇难的人吗？” “对，这座山由于终年积雪，很容易迷路，才不过十年就已经立了这么多墓碑。” 再加上艾瑞缇丝花生长在此，只怕人们明知危险还是会前仆后继地登上雪山。 “这些全是萝菈小姐独力埋葬的吗？” “是，在伊尔弥先生面前的是最新的坟墓……墓里埋的是大约三个月前倒在山里的老人家。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但我希望他们死后至少有个坟墓安葬，不然说不定无法顺利抵达星球中心……这就是我在此地的工作。” “雪山里的守墓人……这就是雪女的真面目吗？可是我还是不懂，是什么理由让你持续十年都留在这里为遇难者建墓呢？” 萝菈闻言望向伊尔弥，眼里闪烁冰冷光芒，令伊尔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伊尔弥先生，你真的打算上山摘艾瑞缇丝花吗？你了解雪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龙吗？” 她问得盛气凌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年前，我本来住在山脚下的村庄。父母非常温柔，我每天过着幸福的日子，两岁的妹妹也是可爱极了。但是由于我天生拥有强大魔力，能施展魔法，结果引来雪龙觊觎。某一天，它们下山掳走了我，从那之后我就成了吉拉喀米山的守护者，在这里为雪龙看守疆界。就算我想下山，也会遭到雪龙设下的结界阻挡。” 萝菈突如其来地回答起伊尔弥的疑问。 与家人分离十年，在那之后一直孤伶伶地住在这冰天雪地里。若萝菈所言不假—— “这种行为实在太蛮横了！” 伊尔弥压抑不住怒气，高声抗议，惹来萝菈一脸惊愕。 “……你为什么生气呢？” “那还用说吗？萝菈小姐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非得和家人分离，被迫独自住在深山里……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不过这就是雪龙，它们在为数众多的龙族当中具有极高的智慧与魔力，同时也非常高傲。我身为魔法师，依然没有信心能敌过雪龙。伊尔弥先生，你如果遇上雪龙，活下来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先下手为强。要想保命一定得痛下杀手，否则被杀的就是你。” 伊尔弥用力咽了下口水。萝菈的目光锐利，话中的矛盾更让伊尔弥感到混乱。不，她的话不只矛盾，简直是破绽百出。 光听萝菈这一段话，也许没有人会怀疑她所言是否属实。但这话明显与在村里听到的有很大的出入。妹妹妮娜表示，姐姐萝菈在三十年前失踪，眼前的萝菈却说自己是在十年前遇掳。 十年与三十年，这一大段差距究竟从何而来？最让人难以判断的是，双方都不像在说谎。 难道这世上有两个萝菈？不可能有这种巧合，但眼前的萝菈确实相当年轻。由于愈想愈混乱， 他决定还是放弃追究。 “……感谢你的忠告，不过我是所谓的龙迷，除非逼不得已，绝不会动手杀龙。” “如果卡萝蕾娜小姐因此遭受池鱼之殃呢？”萝菈露出试探的目光。 “……我就算死，也会保护她的安全。” “是吗？抱歉插嘴管这么多，我只是不想再掘新的坟墓……” “别在意，我们不会在这地方送命，也不会杀死雪龙，一采到艾瑞缇丝花就会赶紧溜下山。” 伊尔弥微微一笑，然后以天冷为由催萝菈进屋。他想赶快钻进被窝，今晚还有很多事情得仔细思考。 萝菈注视着伊尔弥走在前头的背影。 她提出了忠告，心里期望的却不是伊尔弥等人平安下山。她希望伊尔弥杀了雪龙，帮伊尔弥围上的围巾就是她提供的报酬。伊尔弥是个俊俏的男孩子，卡萝蕾娜也很可爱，她好久没像今晚这样开怀欢笑。不过，只要雪龙在此，她就等于被囚禁在山上。 这十年来，萝菈杀了所有入山的人，为他们挖掘坟墓。这才是守墓人的工作。她的职责是让入侵雪龙领地的人成为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挖掘坟墓不过是伪善，她真正想埋葬的是那些杀害父亲的村民，她早就厌倦了这座山。 前几天，有个佩戴迪亚马特臂章的少女提供了一个计谋。主要角色全员到齐，她也下定了决心。 这次，自己绝对要脱离这个牢笼。 第三章 遇敌 1 朝日升起时，伊尔弥等人也准备从教堂出发。假使萝菈的话没错，艾瑞缇丝花就在这座山的山顶。 “这条围巾真的要给我吗？” “对，那只是我为了排遣无聊而织的……” “咦，这是你亲手织的围巾吗？” 卡萝蕾娜注视着围巾，眼神里尽是羡慕。 “只有伊尔弥有呢，真好，这个奸诈小人。” “哎呀，卡萝蕾娜已经有围巾了啊。” 萝菈朝消沉的卡萝蕾娜嫣然一笑，美一丽的笑容连站在一旁的伊尔弥都不禁看得入迷。 “这次真不好意思，卡萝蕾娜。下次再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会准备更美味的料理……” “太棒了！” 真是个只要一听到食物就兴高采烈的少女。 “下山后我会再来打扰的。” 离去时，卡萝蕾娜和亚修忒悠哉地朝萝菈挥手道别，相对之下伊尔弥的心情就没那么轻松了。 妮娜与萝菈两人陈述的事实相差二十年，而且矛盾还不只这一点。 萝菈表示由于雪龙在山的周围设下结界，自己无法下山。如果真是这样，伊尔弥等人为何能轻易闯入结界？既然雪龙掳萝菈守山，其实只要设下防止外界入侵的结界就能达到相同效果，为什么反倒设了完全相反方向的结界？ “……我们快走吧。” “咦？为什么？” “别问了，我有不祥的预感。” 无可言喻的不安感猛烈袭来，伊尔弥握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2 昨天夜里，咲夜用符箓炸开雪，挖出一个雪洞，与麻里两人相拥入眠。 在哄夜出生的东方大陆，他们称这样的雪洞为雪窑。雪窑里头意外暖和，除了可以阻挡寒风，狭小的空间又能阻止空气流通，把人体散发出的体温留在窑内。接着咲夜又交给麻里一张符箓，作用是让她的身体能长时间保持在一定的体温。 麻里的衣服散发出腐臭的血腥味，但咲夜对于各种苦痛大多没感觉，也就不在乎这么一点臭味。 第二天早上阳光普照，她走到雪窑外，为麻里掸去身上的积雪。这时，麻里突然抱住她，抱得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呵呵，我整晚和咲夜姊姊黏在一起，分不开了。” 麻里说着，露出天真的笑容，咲夜止不住面红耳赤。 ……啊啊，多可爱的小女孩啊。 居然有人强迫她杀人。 “久等了，咲夜小姐。麻里有乖乖听话吗？”这时，克里斯福出现，招手把麻里叫到自己身边。 ——我不会把她交给你。我会保护这孩子。 这句话要是能说出口该有多好，但她实在开不了口，因为杀光这孩子亲朋好友的凶手正是自己和乔斯卡。 麻里不愿离开咲夜，但还是战战兢兢地放开她，走向克里斯福。 “我这就带您去见另一位同伴，我们走吧。” 克里斯福牵着麻里的手迈开步伐，咲夜跟在他们后头，麻里则是一再回头，目光哀伤地望着她。 咲夜觉得胸口一阵绞痛。 如果在这里从克里斯福手中抢走麻里，可以逃到哪里去呢？该逃到哪里？而且这么做真的是为麻里着想吗？ 过去咲夜从未自己做过决定，只是任由母亲鞭打，在一旁冷眼观望乔斯卡屠杀，但是此刻没有人可以为她下决定。 ——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到目的地。那里是一间小教堂，敲门后，从里头走出一位年轻的修女。 “早安，萝菈小姐。伊尔弥·秘维克他们按照预定计划出发了吗？” “他们已经走了……这些人是？” 这位名叫萝菈的修女望向麻里与咲夜，目光冷漠如冰，令咲夜忍不住觉得真是个让人火大的女人。 “噢，她们是这次一起行动的伙伴，这位是麻里，那位是咲夜小姐。” “我知道了……倒是你们在来这里的路上有碰到柴德勒吗？它一整个早上都没出现……” “柴德勒？噢，您饲养的那头雪龙吗？抱歉，我完全忘了那是您的宠物，不小心杀死它了。” “咦？”萝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所以说啰，它已经被杀死了。因为我和麻里在过来这里的路上突然遭到袭击，也可以说是避免不了的意外事故。” 啪的一声，萝菈掴了克里斯福一个耳光，然而克里斯福脸上那故作亲切的笑容一点也没蒙上阴影。 “哎呀，您生气啦？这么说来，我记得柴德勒是您抚养长大的吧？我能体谅您失去相处十年的好友而感到哀伤，还请节哀顺变。不过，您不是想杀了吉拉喀米山的雪龙吗？要是每杀一头雪龙，就得挨您一个巴掌，我可受不了。” “说……说的也是……抱歉。”恶狠狠地吐出这句话后，修女使力咬紧了下唇。 “您能明白就好，毕竟我们是共同行动的伙伴，要是起了内哄，就算原本能达成的目标也会功亏一篑。对了，请问可以向您借条毛巾吗？我想把溅到麻里身上的血擦干净。” “好，请进吧。” 萝菈脸上又恢复冷若冰霜的表情，把三人带进教堂。暖炉里生着火，烘暖了整间教堂。萝菈到里头拿毛巾，克里斯福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麻里一脸茫然地站在一旁，咲夜则是不自觉地站到麻里身边。 “咲夜姊姊，怎么了吗？”娇小的女孩子杀了龙，溅得满身龙血，脸上浮现的却是天真无邪的笑颜。 这种时候该怎么做才好？ 咲夜心生迷惘，又静静地摸了下麻里的头。过没多久，萝菈拿着毛巾回来了。咲夜取过毛巾，擦掉麻里身上的血，只是干涸的血迹怎么也擦不掉。 即使如此，麻里脸上的笑容始终不曾敛去。看着这样的笑容，咲夜忍不住一阵心痛，明白麻里此时心里其实痛苦不已。 “喏，咲夜姊姊。你会永远在我身边，以后也会对我这么温柔吗？” 听了这话，咲夜终于察觉到麻里笑容背后隐藏的真实情感。这孩子在讨好台己，因为不想被讨厌，不想被抛弃。她在见到克里斯福时是这样的笑容，面对艾莉丝那家伙一定也是一样。 距离亚里莱特岛上发生的那件事不过一个月，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就能让十岁小女孩的态度变得如此卑微，她不禁怀疑克里斯福和艾莉丝究竟是如何对待麻里。 还是说，毁了那个岛的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咲夜姊姊……？” 自己有拯救这孩子的义务，一心寻死的自己如今仍活在这世上，即使必须赌上性命—— “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咲夜咬着牙，一字一句缓缓说出，下定了决心。 麻里睁大了眼，然后微微点头。 克里斯福在一旁低声窃笑，听来刺耳极了。 3 随着海拔升高，气温也跟着逐渐下降，四周甚至见不到一棵针叶树。卡萝蕾娜和亚修忒紧黏着伊尔弥，靠魔法的力量取暖。 “你整个人都贴在我身上，真让人难为情呢。” “少废话！冷死人了，再弄热一点！” “是、是。” 可惜，这是他们唯一能如此轻松聊天的时候了。 大雪开始纷飞，眼看就要吹起暴风雪。伊尔弥正犹豫着要折返教堂时，上空突然传来五股巨大的魔力。他急忙向上看去，厚重云层覆盖天际，魔力就来自云层后头。 “……那、那是什么！” 伊尔弥的语气惊慌，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吓得停下脚步。 云层被撕裂后，五头雪龙出现在他们面前。昨天与他们一战的柴德勒和这些雪龙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些雪龙身长四十公尺，其中一头的身形甚至更加庞大，看上去至少有五十公尺。 一群雪龙飞落地面，团团包围住伊尔弥等人。 （人类啊，为何进入此山？吉拉喀米山等冰天雪地属于我等雪龙领域，你们不只侵入此地，甚至带来森林之兽西疆霸龙……如果不能给出满意的回答，这里将会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雪龙的声音直接传进耳里，似乎是身形最为庞大的雪龙以念力发声，直接与他们对话。 雪龙话说得客气，态度却很难称得上友善。 伊尔弥试图解释自己无心伤害雪龙，并且说明这一趟来此是因为居住在加利熙罕的炎龙生病，需要艾瑞缇丝花医治。然而，他得到的答覆相当无情，而且毫无商量余地。 （可笑至极，艾瑞缇丝花为我等秘宝，为花而来等于意图践踏我等领域，何况岂有为他族献上我族秘宝之理，我劝你们还是尽速离去！） 伊尔弥正不解之际，卡萝蕾娜气得破口大骂。 “这话是什么意思！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态度居然这么嚣张！就算种族不同，大家一样是龙，帮个忙又不会少一块肉！” “叽叽！” 亚修忒也赞同卡萝蕾娜的意见。 （不一样，不同种族的龙也就是不同生物，何况炎龙的种族低下，我等更无出手相助的道理。） “可恶，气死我了！” 卡萝蕾娜气得长发直竖，透出一丝微弱银光。 伊尔弥忍不住屏息。该不会是龙之主——世上最强的龙王要现身了吧？ 一个月前，卡萝蕾娜在亚里莱特岛上露出原貌，变成银白巨龙——龙之主，并且以此力量打倒力量强大的魔法师，不过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变身过。 另一方面，雪龙望见银光，似乎因此察觉卡萝蕾娜的真实身分。 （莫非是龙之主？） “……没错。” 卡萝蕾娜开口回答，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我的回应还是一样。即使龙之主出面，我等雪龙也无意服从，别以为我等可以与一般的龙相提并论！） 五头雪龙同时张口，要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遭到绝对零度的气息袭击，肯定撑不了一时半刻，遑论要面对的还是每一头都比柴德勒更加庞大的五头雪龙。 既然防御不了，除了逃跑之外别无他法。 “卡萝蕾娜，亚修忒拜托你了！” 伊尔弥抡起拳头，一拳打向脚下，右臂深深埋进雪地，紧接着，从手中释放的魔力更深入地底，在雪地深处扩散。 雪中展开的魔法阵往上一弹，随即有大量积雪开始滑动，引起雪崩。 “不、不会吧！” 雪地里爆出轰隆巨响，彻底掩盖了卡萝蕾娜的惨叫声。 4 雪崩平息后—— 伊尔弥从雪里探出头，没发现雪龙的身影，看来终于是成功逃脱，只是卡萝蕾娜和亚修忒也因此不见踪影，似乎是在雪崩中失散了。 卡萝蕾娜的体型娇小，体力却远胜伊尔弥，亚修忒又会喷火，即使遭雪崩掩埋他们也能轻易逃脱，现在肯定也在四下找寻自己。 这下子得尽快找到他们才行。 “可是……风雪这么大……” 此时的能见度人概只有几十公尺，在加利熙罕这还算常见的景象，只是山里分不清东南西北，遇上这种情形实在让人束手无策。 伊尔弥一路大喊卡萝蕾娜和亚修忒的名字，然而视野极差，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正在往上爬，还是往下走，前后左右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间，他一头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好奇地伸手一摸，摸到了一面粗糙的岩壁。不对，从触感判断这应该是鳞片。他定睛凝视，有个颜色与雪相仿的巨大身躯倒在地上，身上汨汨流出红色液体，血在落地前迅速干涸，化为粉尘如雾消散，宛如一具急速腐败的尸体。 “雪龙？” 地上倒了两头雪龙，而且都没了生命迹象。 伊尔弥愕然。忽闻尸体上传来声响，他抬头一望，一个娇小的人影正站在上头。那是个手持镰刀，留着一头红发的女孩子。 “你是……？”女孩子没出声，伊尔弥于是又继续开口： “我是伊尔弥·秘维克，不是什么怪人。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由于对方是个小孩子，伊尔弥一下子松懈了戒心，就算有把散发出危险气息的镰刀近在眼前也不以为意。 “伊、尔、弥……？” 女孩子喃喃念着，接着身上的气息瞬间转为杀意，伊尔弥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 她一挥刀砍了过来，攻击速度极快，卡萝蕾娜恐怕也难以望其项背。镰刀宛如龙卷风袭卷而来，伊尔弥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反应，施展魔力攻向镰刀，使攻击偏离轨道。旋转的镰刀刺向地面，没有命中目标，冲击力道粉碎积雪，震起漫天飞雪，好几公尺深的积雪一击便露出底下岩面。 女孩子再次瞪向伊尔弥。此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叫住了女孩子。 “麻里，你的工作不是和他战斗，快回来。” 耳熟的男子声音响起﹒风雪模糊了女孩脸上的表情。 男子称为麻里的女孩子闻言挥舞镰刀，卷起风雪，遮挡伊尔弥的视线，自己也跟着消失了踪影。 这突发状况惹得伊尔弥一愣，傻傻地杵在原地，接着，巨大的脚步声晃动雪山，朝他走近。 风雪的另一头出现三双闪烁光芒的瞳孔。三头雪龙正俯视伊尔弥，最庞大的那一头雪龙傲立在中央，肩上站着一个人，那人正是萝菈·艾尔利。 雪龙怒声咆哮。 （终于找到你了，人类。本来还以为威胁你们，把你们赶走就没事了……不料你们居然杀害我族同胞！别奢望我还会手下留情，这地方将成为你长眠的基地，那个小女孩和西疆霸龙也别想逃过活活冻死的命运！） 雪龙的怒吼声在身体内部引起阵阵震撼，与此相比，先前不过是一点小威胁罢了。雪龙散发出的怒意十分强烈，仿佛足以融化整座吉拉喀米山上的冰雪。 “这是误会，雪龙！杀掉它们的人不是我。” 伊尔弥拚命辩解，雪龙接着开口说出的话却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愚蠢的人类啊，在我肩上的萝菈亲眼目睹柴德勒惨遭杀害，特地来向我等求援，你以为自己还能继续隐瞒下去吗？） “……什、什么？” 伊尔弥凝视萝菈。她的瞳孔依然冷冽如冰——只是根本没把伊尔弥放在眼里。她没有避开视线，从反应看来，她对伊尔弥没有半点兴趣。“快杀了他吧。”至此，萝菈居然催促雪龙， 伊尔弥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紧接着，雪龙怒声咆哮，三道绝对零度的气息同时逼近。 5 麻里与克里斯福一同站在针叶树上，观望伊尔弥与雪龙交战。风雪使得视线模糊不清，但从魔力的流动可以感觉到雪龙怒不可遏。 观战时，克里斯福说再这么下去雪龙会杀了伊尔弥，麻里心中却忍不住出现疑惑。她听说伊尔弥是灭岛的恶徒，因此她愿意接受改造，并且在得知雪龙是袭击村民的恶龙后，一口气杀死两头雪龙。 “克里斯福大人，为什么伊尔弥和雪龙都是坏人，却在自相残杀呢……？” “……为什么呢？坏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是我能理解的呢。”克里斯福笑说，用中指推了下眼镜。 “您也不知道啊。” 麻里带着复杂的心情凝视下方战事。艾莉丝救了孤单一人的麻里，所以一定是好人。克里斯福是艾莉丝的同伴，所以一定也是好人。既然好人说伊尔弥和雪龙是坏人，事情肯定就是这样没错。 ……真的是这样吗？ “不，你被骗了。” 背后传来说话声，麻里一回头，发现咲夜就站在那里。 “哎呀，这话真难听呢，咲夜小姐。您的意思是我骗了麻里吗？” 克里斯福语气平稳，咲夜的神情没有因此而动摇。 “……伊尔弥没有杀死亚里莱特岛上的人。” “咦？” 麻里听了咲夜的话大吃一惊，接着仰望克里斯福。 杀了大家的人不是伊尔弥。也就是说，自己没有理由憎恨伊尔弥。不，不仅如此，这也表示艾莉丝撒了谎。 不可能。艾莉丝姊姊那么温柔，不可能是骗子。 “噢，那么到底是谁杀了岛上的人呢？”克里斯一福完全不为所动。 “那是……” “您答不出来，对吧。所以凶手果然就是伊尔弥·秘维克，您如果认为不是，还请告诉我们真凶是谁。对吧，麻里？” “咦，唔.……嗯……” 由于克里斯福征求自己的同意，麻里只好点头。在亚里莱特岛上时，人们总教她小孩得乖乖听从大人的话。 如此一来，变成咲夜是说了谎的坏人，不过咲夜对自己那么温柔，绝对不会是坏人。坏人不是咲夜就是克里斯福，到底会是谁呢？ “……我答得出来，我知道屠杀亚里莱特岛上居民的人是谁。” “噢。”克里斯福藏在眼镜底下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线。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设计让伊尔弥和雪龙反目厮杀？你们来到这座山的目的是什么？” “噢，这么点小事我还能同答。老实说，我和萝菈小姐的目的是歼灭雪龙，不过我们只是小小的魔法师，才想藉助伊尔弥先生的力量。反正您也想杀了他，对吧？我们的利害关系一致，所以结成同盟，不是这样的吗？” “不对。” “噢，难道您是想为乔斯卡·秘维克复仇吗？” “我只是有事要问伊尔弥，我想知道，在亚里莱特岛时他为什么出手救我……”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我不清楚在亚里莱特岛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答案其实很简单。” “你说什么？”咲夜厉声问道。 克里斯福轻蔑地笑了一下。 “那是因为伊尔弥﹒秘维克心地善良，或者该说他是个假好人。这种人一遇到面前有人需要帮助，就算冒上生命危险也会一头栽进去，真是无可救药……既然他是这种人，您其实也用不着太介意。” 听克里斯福这么一说，麻里反而愈来愈混乱。咲夜和克里斯福的对话让她听得一头雾水， 曾经坚信的事物逐渐崩毁。“这实在太奇怪了！”她忍不住大叫。 “怎么啦，麻里？” “艾莉丝姊姊说伊尔弥是坏人，袭击亚里莱特岛的凶手是伊尔弥……可是克里斯福大人刚才又说伊尔弥是好人，这实在太奇怪了。” “哎呀，我说错了呢。伊尔弥是坏人，这一点绝对没错。” “那他为什么要救咲夜姊姊……？” 麻里继续追问。克里斯福默不吭声。 克里斯福的话充满矛盾。自己被骗了吗？还是因为自己是小孩子，没办法理解呢？ “麻里，快离开那个人。他是坏人，所以说起话来才会前后矛盾。” “哎呀，这话可有趣了，难道您是好人吗，咲夜小姐？身为世上罕见的虐杀者乔斯卡·秘维克的随从，您要说自己是好人未免太勉强了点。” “……这两件事没有关联。你要是打算继续欺骗、利用麻里，别怪我用强硬的手段把她抢过来。” 咲夜敞开长袍，露出紧握符箓的双手，克里斯福见状耸了耸肩。 “唉，我以为乔斯卡的随从会是个凶残的人，看来你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看见幼小的孩童遭人利用，让你心痛了吗？过去待在乔斯卡身边，看着他消灭一个又一个国家，如今目睹别人遭遇与自己相同的不幸，良心顿时觉醒了吗？我本来期待您会有出色的表现呢，实在非常遗憾。” 燕尾服男子笑了笑，和以往用来瞒骗外界目光的笑容不同，笑里隐藏的是如假包换的疯狂杀意，这才是克里斯福的真面目。 这家伙骗了麻里。 这家伙唆使麻里杀人。 这家伙惹得麻里流泪。 咲夜忍无可忍，也不想再忍耐。她无法容许那家伙存活在这世上。 自己确实毁了麻里的家乡，但那又如何，这并不构成原谅克里斯福的理由。一旦待在那家伙身边，那孩子温暖的小手也会变得冰冷。 ——得趁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之前，尽快救麻里逃离魔掌。 咲夜掷出手中符箓，袖子里同时窜出大量符箓，左右手加起来不下百枚。符箓笔直飞越空中，包围克里斯福，紧密得没有一点空隙，接着同时爆炸。 爆炸使树枝断裂，融雪化为水蒸气袅袅上升。蒸气消散后，毫发无伤的克里斯福逐步逼近咲夜。 “我再怎么弱，您那些符箓我还应付得来。” 克里斯福掐住咲夜的脖子，举起她的身体，把她从树上丢了下去。下头虽然是雪地，毕竟有一定的高度，颈骨一摔即断。不过这么点程度的伤势还不至于致命，马上就能复原。 只是克里斯福非但没有放开她的脖子，反而跨骑在她身上施展魔法，展开电击。咲夜的皮肤受到灼烧，发出焦臭味。在承受攻击时，她的身体依然持续复原，一复原就遭到破坏。 “不死之躯还真棘手呢，我这不是在捉弄您，而是想尽快解决。哈哈，我的力量太弱了，真是抱歉啊。” 咲夜确实不会死去，但依然能感觉到疼痛，实在是非常折磨人的身体。 “既然如此……你就放手吧？” “嗯，说的也是，再这么下去也杀不了您。” 克里斯福出乎意料地接受了咲夜的提议，放开手，站了起来。 血龙沿着哄夜的身体绕行，修复她身上的伤口。她全身受到烧灼，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起身。但是，克里斯福抓住她的手臂，硬逼她站了起来，接着，他把咲夜抛向不知何时落地的麻里面前。咲夜即使意识尚存，也使不出力，只能难看地在地上打滚。 “好啦，麻里，快给咲夜小姐致命一击吧，凭你的力量应该不成问题。” “我、我……不要！” 麻里连连后退，一张小脸因为恐惧而扭曲，在教堂里见到的羞涩笑容早已消失无踪。 “怎么不动手呢，你不是两三下就能解决掉咖啡厅里的人和雪龙吗？你要是不听话，小心遭到艾莉丝大人责骂哦。” “因为咲夜姊姊不是坏人……” “她是坏人哦。既然再瞒下去也是自找麻烦，干脆趁这机会说清楚算了。袭击亚里莱特岛，杀光岛上居民的人就是咲夜小姐和她的同伙。” “咦？” 麻里身子一僵，转过了头，望向脚下的咲夜。她的眼中掩不住惊讶，全身发抖。 “这是……骗人的吧？” 低哑的嗓音在咲夜胸口回响。 她终究还是知道了，此一事实令咲夜心头一紧。 从受到母亲第一次拷问以来，她有好几年不曾如此惧怕。好想躲起来，想当场消失，就是不想被她讨厌。不过—— “……他说的、没错。”不懂说谎的咲夜老实回答。 她一答，镰刀立刻刺穿腹部，大量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刀刃接着移往右侧，斩断背脊，刺破肠子，再一口气从她体内拔了出来。 原本应该立即复原的身体从伤口处开始腐烂，情形和雪龙如出一辙，看来这就是麻里的能力。由于复原远远不及腐烂的速度，血龙于是擅自从咲夜的袖子里取出符箓，压在伤口上。符箓接着爆炸，虽然造成伤势扩大，腐烂的部分也因此得以顺利清除。血龙随即再度着手进行复原。 不过，咲夜明白自己要想站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麻里大概会在这段时间内尽情挥下手中的镰刀攻击吧。她抬头，看见麻里再次举起镰刀。两人四目相对。麻里为什么泪流满面呢？她心中理应只有憎恨，为什么反而一脸哀伤呢？ 她还来不及思考，镰刀已经落下，直朝脸部劈来，逼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刃逼近眼前。 死亡。抽象的概念化为强烈的压迫感袭来。长久以来渴望的死亡终于在此刻成真，但自己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几个月前还那么拚了命地寻死，为什么现在又想活下去？ 答案很明确，自己尚未救出麻里，那孩子脸上还挂着泪水。 不过，麻里朝自己举起了镰刀。意思是麻里不需要别人帮忙了？还是她不肯原谅自己？自己果然还是没有资格活在这世上，麻里大概也是这么想吧。如果真是如此—— 定罪的刀刃响起尖锐破风声，这一击将凌驾咲夜的复原能力，结束一切。 但是，镰刀狠狠插进了雪地。 没击中吗？只是单纯挥下镰刀也会失误吗？就在咲夜暗自纳闷时，麻里放下手中镰刀，当场屈膝跪地。 “不要……”她轻声低吟，泪水濡湿了脸颊。 “我不要……再杀人了……大家那么痛苦，又那么害怕。血的味道好难闻，触感也很恶心。可是如果杀了坏人，艾莉丝姊姊会夸奖我，会摸摸我的头……不过咲夜姊姊也会摸我的头……咲夜姊姊，你真的是坏人吗？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麻里，你在犹豫什么？你要是认真起来，没两下就能让这么一个弱小的人类变成灰烬。你这小孩子竟敢不听大人的话。” 克里斯福没好气地说着，麻里依然顽强抵抗。 “不要……” 克里斯福一听，揪起了麻里的头发，眼镜底下泛起嗜虐的笑容。 “唉，麻烦死了。真可情呢，麻里，你已经遭到废弃了。你其实不用太在意，我就偷偷告诉你吧，艾莉丝大人的作品失败机率意外地高，并不是因为你这素材不良才会惨遭淘汰。” 克里斯福的口气平稳，像是要麻里安心一般。“那么你就死吧。”接着他下达了命令。 然而，麻里违抗了命令。她扭动着身体，逃出克里斯福手中，接着拾起镰刀，发动攻势。 “我不会让你杀了咲夜姊姊！”可是，刀刃在途中猛然停下。麻里压住喉咙，痛苦地跪倒在地，全身痉孪，张大了嘴死命挣扎。 “没办法呼吸吧，麻里？我告诉过你，小孩得听从大人指示，违抗命令的小孩必须接受惩罚，大人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艾莉丝大人运用在你身上的术式，我也一样能使用。” 克里斯福从高处俯瞰麻里，麻里害怕得全身发抖，朝咲夜伸出手。“大……姊……姊……快……逃……”她喘不过气，还是不忘叮嘱咲夜赶紧逃离。 咲夜瞬间以为就连自己也停止了呼吸。自己毁了那孩子的家乡，那孩子却一心想要帮助自己。发什么果呢，樱咲夜。难道毁了麻里的家乡还不够，还要亲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丧命吗？ “麻、里！” 咲夜把全身的力气集中在腿上，奋力站了起来。只是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刚踏出一步，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在雪地上发出声响。 ——啊啊，我什么也做不到。 这就是无力感吧。过往咲夜曾多次诅咒这具不死之躯所带来的无力感。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因希望拥有帮助他人的力量而感到无力。 不管谁都好，要我牺牲性命也无所谓……拜托……救救那孩子…… “您别想再站起来了，咲夜小姐。您的复原能力虽然高强，除此之外不过是个小喽啰。如果只考虑到攻击力，一般的剑客更——” 夸耀的字句戛然而止，克里斯福飞了出去，撞到树上。他原本所在的位置站着一位少女，飘逸银发如镜，长长的围巾随风翻飞。她双手握紧了剑，直对着克里斯福，脚下有头绿色幼龙，如守护兽般与她如影随形。 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加入战局。 “可以、呼吸了……？” 麻里低声说着，像在努力吞吐氧气一般。咲夜听到这句话，总算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愿望实现了。 被禁锢在地下室时，无论自己如何向母亲苦苦哀求，也不曾获得理会，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实现愿望。 “喂！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不过那家伙是坏蛋，对吧？” 卡萝蕾娜手里握剑，开口询问倒地的咲夜。 全身焦黑的咲夜和哭泣的麻里，以及俯视她们的诡异男子，任谁看了都能一眼分出谁善谁恶。 咲夜倒在地上，吃力地点了下头。 “哎呀，不愧是契诺希裴尔族人。您这刀要是砍下去，恐怕我的头颅早就不保了……不过剑术再高明，如果用来揍人而不是砍人，根本不值得害怕。不过被打到还是很痛呢。” 克里斯福站起身，掸去身上的雪，嘴边浮现冷笑。 卡萝蕾娜确实没用刀刃，而是以刀背攻击，名刀再锋利，在这样的攻击方式下也无用武之地。 “我问你，你不是龙医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因为我是骗子嘛。” “什么……你要是敢再靠近一步，我就揍下去啰！”卡萝蕾娜重新握紧了剑。 “哎呀，怎么啦？依您的速度，不需要用刀背揍，瞬间就能把我砍成两半了不是吗？” “！”剑客一时语塞，甚至像是害怕克里斯福的挑衅。 “卡萝蕾娜小姐，我一看就知道您没杀过人。没有杀人的觉悟就站上战场，实在是可笑又可悲。我这次就放过您，您可以走了。” 语毕，克里斯福再次让麻里停止呼吸。 “唔……呃！” 为了呼吸，麻里拚命张大了嘴.不过嘴里只是流出口水，没有把氧气送入肺里，只见她双眼翻白，嘴边狂吐白沫。 克里斯福怎么忍心做出这种事情，这简直是非人的行为。咲夜决心帮助麻里，甚至不惜为此赌上自己的性命。不过，就在起身的同时，她体内的器官从腹部尚未复原的伤口喷了出来，裂开的骨头再次粉碎。这不过是小问题，她用手把内脏塞回去，以血龙缠住碎裂的骨头，强制固定。 “拜托你阻止他的行动，我来杀了他。”咲夜抛弃尊严，恳求卡萝蕾娜。 “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咲夜小姐，您根本对抗不了麻里的腐蚀攻击。我看您用爆炸清除腐烂的部位，可是那种作法实在很难确定已经完全清除，何况血龙光是要让您站着不倒就费尽了全力，我劝您还是乖乖躺下静养，别白费力气了。” 这么做是白费力气？ 愚蠢的家伙嘴里只吐得出蠢话，根本不懂她的目的。 咲夜再站起来，为的是帮助麻里，性命则是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况且这个男人连卡萝蕾娜早就绕到背后也没察觉，根本没资格说长论短。 “你这废物，看我这招！”卡萝蕾娜大喝一声，挥起手中的剑。 “什么？”克里斯福顿时一愣，没有闪过卡萝蕾娜这一击，背上挨了一记闷击，与因风压卷起的雪花一起飞了出去。 接着，咲夜迎面击来。 她从袖口取出短剑，刺进腹部的伤口，切断内脏，流出大量血液，神经感觉到的只有疼痛，但她依然撑着没有倒地。流出的血立刻化为龙形，冲向伤口。 不过，别弄错了！ 唤出血龙的目的不是疗伤，她以全副心力抗拒血龙，要血龙攻向克里斯福。试图复原伤势的血龙受到咲夜命令，转而展开攻击。在此同时，腹部的伤口不停有鲜血与肠子流出。 从咲夜体内喷出的大量鲜血形成十几条血鞭，冲向克里斯福，紧缠住他的四肢不放。 咲夜操纵血龙，把克里斯福拉到自己身边，右手握着一枚符箓。她很清楚，光是一枚符箓不足以破坏克里斯福的防御。既然如此，那就把符箓塞进他口中，从体内引爆，即使这么一来最先毁掉的是自己的右手也无所谓。 只要失去一只右手就能解决，那根本不足挂齿。 不过，就在咲夜手中的符箓还差一点就要塞进克里斯福口中的那一瞬间，一颗奇怪的光球从正上方飞了过来﹒击飞咲夜与克里斯福。血龙遭到斩断.支离破碎地回到咲夜身上。 “克里斯福，没想到你这么不中用呢，连个小孩也打不过，难怪被骂说是废物。” 澄澈的嗓音响遍四周，在场所有人同时抬头仰望天际，望见了一位飘浮在半空中的金发少女。 暴风雪中，少女身穿露肩黑色洋装，黑色头巾在风中飞舞，公主袖上佩戴红色臂章，金发上戴了朵紫花装饰，身边围绕着好几颗青白光球，宛如由画里走出的少女，具有一种非现实的美感。 她缓缓落下，站到克里斯福面前。现场一片寂静，咲夜和卡萝蕾娜没有出声，克里斯福则是屈膝跪在地上。 “抱歉，艾莉丝大人……我甘愿受罚。” “呵呵，真令人感动呢。用不着在意，克里斯福，我要的花已经到手……对方又是龙之主，这也怪不得你。” 克里斯福口中这位叫做艾莉丝的少女睁着深红眼瞳，打量似地望向卡萝蕾娜。 “你为什么知道这种事！” 光是知道卡萝蕾娜是龙之主这一点，就能证明她并非闲杂人等。卡萝蕾娜摆出警戒的姿势，握紧手中的剑。绿色幼龙也毫无预警地迅速喷出火焰，直接展开攻击，但艾莉丝只是轻踩华丽的舞步旋转，以高高飞起的裙子与公主袖弹开火焰。 那是防御结界，而且还是相当强力的结界。 “艾莉丝姊姊……”麻里轻声叫着，术式似乎不知何时早已解开。 “对不起哦，麻里，克里斯福真是坏心眼呢。别怕，我会好好骂他一顿，好吗？” 艾莉丝敞开双臂，迎接麻里。麻里看了咲夜一眼，接着缓步走向艾莉丝。 “麻里，不行。”咲夜低声说了一句，像是从溢血的喉间硬挤出话语。这一声叫得麻里停下脚步，可是—— “放心吧，麻里。以后还会再见到这些人，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就先和我一起回去吧。” 艾莉丝的脸上绽放温柔微笑，神情充满慈爱，如同母亲对待自己的小孩，仿佛在说麻里本来就该回到自己的怀抱。见到这一幕，麻里摇摇晃晃地扑进艾莉丝怀里，之后一动也不动。 紧接着，卡萝蕾娜冲了出去，朝艾莉丝的脑门挥下刀背。不料这一击遭青白光球弹开，长剑随之落在雪地上。 “呵呵，期待下次见面时你们的实力会更坚强，拜拜。” 暴风雪猛烈吹袭，完全遮蔽视线。风雪平息后，麻里、艾莉丝和克里斯福等人全不见踪影，只留下甜甜的糖果香味。 “呃，好痛……那些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卡萝蕾娜抖落身上的雪，站了起来，幼龙在一旁仰望，眼中尽是担心。 麻里消失后，咲夜再也撑不住，砰的一声整个人倒在雪地上，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好冷。 死亡的念头一闪过脑海，随即遭到否定。这副想死也死不了的身体，怎么可能因为这么点程度的伤势就丧命。何况在救出麻里前，自己还不能死，因为这条命是救出那孩子的手段。 “喂，喂，你……还好吗？”卡萝蕾娜近似惨叫地大喊，抱起咲夜。 那是一双温暖的手。 原来他人的手是如此温暖。 “……不要紧，血龙会让我的身体复原，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情形如她所言，流出的血化成好几条龙，绕在伤口上，促进伤口愈合。由于她的伤势严重，血龙也忙得不可开交，但她就算身体四分五裂，过没多久也会完全复原。不死之躯——唯独在此时，她庆幸起自己拥有这样的身体。 “真的……不要紧吗？” 血龙沿着她的身体爬行，一边愈合伤口，卡萝蕾娜似乎光看就觉得恶心。 “真的。” “没事就好……对了，你叫咲夜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说我吗？”咲夜指了下自己。 “不然这里还有谁！”卡萝蕾娜大叫。 “确实没其他人在这里了。”咲夜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才继续回答。 一切恍如梦境。 仔细想想，与麻里相遇才一天不到的时间，自己连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也一无所知。事到如今，咲夜才后悔起自己的疏忽大意。 ——既然如此，从现在开始重新来过也还不迟。 毕竟自己早已下定决心，势必要保护麻里。 “……其实我有事要找伊尔弥·秘维克。” “有事……你还有什么事要找他，该不会是来为乔斯卡报仇吧？” “不是，我只是要问他一点事情而已。” “有事要问他？” “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那个必要，答案我心里大概有底了。” 咲夜为了知道伊尔弥救自己的理由，一路追逐伊尔弥前来。但在遇见麻里后，她心里第一次有了保护他人的念头。不需要其他人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她亲自体会到了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就连卡萝蕾娜也在担心自己。绿色幼龙更是为了保护卡萝蕾娜，起而对抗艾莉丝。这份决心并不特别。 她愿意不择手段，只为打倒克里斯福与艾莉丝，救出麻里。麻里若不能原谅自己，那就让她致自己于死地也无所谓，那孩子的镰刀应该做得到。 无论如何，麻里不该待在那两个人身边。救出她后，这条命就算死不足为惜。 “呃，也就是说……”卡萝蕾娜一脸迷茫地望着咲夜。 此时，远处传来轰隆巨响。 6 伊尔弥一人对抗三头雪龙，战况极为不利。 雪龙的体型远比西疆霸龙庞大，又能运用魔力制造出绝对零度的气息，再加上三头雪龙同时展开攻势，伊尔弥毫无招架的余地，何况他根本无意反击。 追根究柢，伊尔弥会遭到攻击全是一场误会，在这种状况下他一点也没有杀死雪龙的意思。卡萝蕾娜和亚修忒不在场，更是坚定他的意志。 即使敌不过雪龙，牺牲的人也只有自己而已。 “萝菈小姐，请你听我说！我没杀死雪龙！” 他大叫，雪龙依然没有停止攻击，它们根本没听见伊尔弥的叫喊。 雪龙一脚挥来，他翻了个筋斗，勉强避开攻击，接着张起防御冰冷气息的结界。 短时间内反覆使用魔力，他感觉左臂又开始疼痛，分不清是因为左臂闻到了战斗气息，还是因为卡萝蕾娜不在身边。不管是哪种情形，要是没能成功抑制，恐怕自己会失手杀了雪龙。 然而，雪龙不顾伊尔弥的担忧，只是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击。 雪龙展开双翼，卷起狂风，伊尔弥一个站不稳，当场跪倒在地。为了闪避从上头俯冲下来的雪龙，伊尔弥把魔力集中在脚底，用力往上一跃，只是这样依然闪躲不及，他只好踹着雪龙的额头往七跳。虽然因此避免了直接承受攻击，加在脚上的冲击力道还是让他整个人远远飞了出去。 他没学会像乔斯卡那样可以飘浮在空中的魔法，根本不可能在空中闪过攻击。三头雪龙同时张嘴，把绝对零度的气息瞄准了他。这时，伊尔弥的左臂传来剧烈疼痛。龙之主的细胞察觉宿主正面临危机，开始使出全力反击。 “不、不行……” 他试图阻止也是白费力气，意识瞬间遭到强夺。 萝菈站在雪龙中的长老肩上，在一旁观战。 让伊尔弥杀了雪龙，即使最后雪龙赢了，他也不可能毫发无伤，萝菈再趁虚给予致命一击。 这就是自称艾莉丝的金发红眼少女提供的计策。 萝菈不知道艾莉丝这么做有何目的，也没兴趣知道，她在乎的只有能否脱离这个地方下山。不过，从伊尔弥的战斗方式看来，他根本没有反击的意思，像是不想杀害雪龙。再这么打下去，事情难保不会在雪龙身上没半点伤势的情形下结束， （对了，他说过自己是龙迷……） 在慕地聊天时，她聊到自己遭雪龙强掳，没想到伊尔弥听了大为光火，让她有些高兴。 他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不过那又如何。”萝菈低吟。 十年来，自己不只困在这座雪山上，还被逼着杀人。母亲和妹妹都在村子里等自己回家，为了与她们团聚，就算牺牲一、两个陌生人也无所谓。 伊尔弥先生，拜托你……杀了雪龙吧。 ——像是在回应她的期望一般，伊尔弥的左臂逐渐肿大。 伊尔弥待在空中既无路可逃，又有三股绝对零度的气息朝他发动攻击。萝菈原以为他会坐以待毙，就这么惨遭冻结。 不过，他硬是转过身体，把乌黑的左臂向正下方挥去。左臂释放波动，击回绝对零度的气息，寒气也同时袭向萝菈。紧接着，伊尔弥化为一把黑枪，贯穿其中一头雪龙的身体，冲击卷起鲜血、肉块以及飞雪。 萝菈一时间搞不懂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目的是让伊尔弥杀死雪龙，伊尔弥占尽优势，她自然感到高兴，只是伊尔弥的模样实在不太寻常。 雪龙遭到贯穿，右肩底下开了个足足有一个人大的大洞，痉挛着倒在地上。伊尔弥踩碎它的眼珠，左臂比平常还要大上数倍，散发出的魔力远超乎萝菈想像。 人类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 萝菈以为，强大的魔法师技巧高超，理应想方设法地回避绝对零度的气息，而不是直接予以反击。法力高强的魔法师对付雪龙时，应该要耍计使雪龙漏洞百出，而不是卖弄蛮力。然而伊尔弥这又是怎么回事？艾莉丝完全没提过这种情形。 其余两头雪龙尽管困惑，还是继续追击，可惜为时已晚。 伊尔弥的左臂再次变形，像鞭子一样伸长，以肉眼追不上的速度撕裂空气，同时打倒两头发音站驱。 萝菈·艾尔利忘记此行的目的，害怕得全身直发抖。她被抛到雪地上，想站又使不出力气，一抬头，伊尔弥就站在眼前。 “咿！” 她连惨叫也叫不出声，就被伊尔弥抓了起来，一拳打在胸口。一阵沉重的压力压得内脏在体内翻滚，骨头随之粉碎，她就这么被打飞了出去，一路撞进针叶树林，不晓得撞上多少棵针叶树才停下来，这时她已滑行了不下百余公尺。 她吐出一口鲜血，全身动弹不得。 7 伊尔弥的身体擅自行动，意志遭到驱离，现在是由左臂支配他的身体。左臂仅依靠战斗本能行动，试图将面前的事物破坏殆尽。 在亚里莱特岛上也发生过相同的情形。 雪龙的力量再强大，也敌不过安卓森手下最强的失败作品，现场只剩一头雪龙还能行动，很快就能做个了断。 即便绝对零度的气息袭来，左臂也没有加以防御，只是毫不在意地让寒气侵袭全身，从正面迎击。七十公斤左右的人类使出全力推动二百公吨重的雪龙。 他抓起雪龙尾巴，把整头龙抬了起来，像在轻松挥舞绳子，再用力甩在地上。接着，他跳到哀鸣的雪龙头上，打算攻击喉间，做出最后一击。不过，这一拳没有击中，反倒是耳边传来尖锐的金属声响。 “快住手，伊尔弥！”卡萝蕾娜从旁冲了出来，挥剑阻止伊尔弥的攻击。 她这一叫在伊尔弥的意识中掀起轻微波纹，让他动作迟缓了一些。咲夜随后赶上，由背后放出血龙，紧缠住伊尔弥的身体。即使如此，左臂依旧没停止攻击。 左臂打碎血龙，转而将攻击目标移向卡萝蕾娜和咲夜。 这些景象进到伊尔弥眼中，宛如幻灯片映出一幕幕与自己无关的场景。 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实际上掌握支配权的是左臂。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甚至没有反抗的意思。不过，有个声音传了进来。 “快醒醒伊尔弥！” 那是卡萝蕾娜的声音。 对了。 那个女孩一直关心着自己，就算不关她的事，她也和自己一起伤心，一起欢笑。卡萝蕾娜要自己醒来，那么得快点醒来，赶紧夺回支配权才行。 此时，左臂伸出魔爪，企图侵蚀伊尔弥的意志。 两道势力相互抗衡—— 世界刹那间陷入黑暗。 伊尔弥向下坠落，落在空无一物的漆黑空间里，一旁不时有青白光球追上他，又逐渐远离，朝下方飞去。 他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只知道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 接着，一颗光球贯穿他的身体。在短暂的接触中，景象一幕又一幕接连流入伊尔弥脑海。 从母亲的子宫离开的瞬间。第一次用双脚站立的瞬间。第一次开口说出爸爸、妈妈的瞬间。朋友。恋人。结婚。怀孕。生产。与亲人死别。孩子独立。老去。死亡。 经过这一趟人生轨迹后，伊尔弥终于了解到这些光球是死者的灵魂，这些人是在这个星球上死去的人们。 光球朝同一个地方落下，那里散发出一道炫目的光芒。 银色的光。 那东西如胎儿般缩起身子，但他自认不可能看错。这是他看过最大的一个，简直看不出究竟有多巨大，足足有一整个城市、岛屿甚至是大陆那么大。不过，从身形看来，那确确实实就是龙之主。 龙在黑暗中闪烁银光，青白光球纷纷飞去，伊尔弥也跟了上去。然后，他进到龙的体内，触目所及依然是一片银白。他往下一瞧，发现双手可以自由活动，只是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身处在梦境之中。接着他又打量了下四周，发现银光中有一道影子，而且还是道人影。 “欸，你在东张西望什么，难不成你是第一次来吗？” 伊尔弥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眼前站着的人是乔斯卡，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哥哥。 “为什么你……你还活着吗？” 伊尔弥摆出警戒姿势，但乔斯卡站着一动也不动。 “哈！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还活着。简单来说，我现在应该算是幽灵吧？不过我不像那些人，还能回到菲黎亚。” 乔斯卡还是和以前一样态度傲慢，让伊尔弥虽然与亲生哥哥重逢，心里却只感到不快。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当然……其实你每天都会看到这地方。”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完全搞不懂乔斯卡在说些什么。他人在雪山，意识却脱离身体，与其他人的灵魂一起堕入陌生的世界。传说死者的灵魂会落入地心，那么这里就是菲黎亚的正中央吗？ “欸，拜托你用一下脑子，我的左眼和你的左手都是来自哪里？龙之主的细胞对吧。你现在就是钻进根源来了。” 龙之主的根源。龙之主是卡萝蕾娜，也就是说—— “所以这里是……” “没错，就是那个臭小鬼体内。你果然是第一次来呢。哼，所以你才会被左手趁虚而入，左手既然不肯屈服，那就只能杀了它，难道你打算老是让左手失控大闹？” 死者理应落入地心，但乔斯卡又说这里是龙之主体内。 “我是和刚才那些死者的灵魂一起掉下来的，怎么可能在卡萝蕾娜体内，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卡萝蕾娜人在地心吧？” “你问我也没用，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搞不懂。卡萝蕾娜确实在吉拉喀米山上啊！看来想和乔斯卡正正经经地交谈根本是个错误。 “你看起来一脸怀疑呢，无所谓，总之只要把碍事的家伙杀死就行了。师父死后不也安分下来了吗？就是这么回事。” “杀死……？要是能做到，我也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哈！你还是那么天真呢，伊尔弥。你认真考虑过要杀掉左手吗？你满脑子不都是要抑制左手的行动，让左手不再轻举妄动吗？” 他说的没错，伊尔弥根本没想过还有杀掉自己的器官这个方法可行。 “就算你没这个意思，对方可是杀气腾腾呢。” 这是他最后说出的一句话。语毕，他的身体融入银光，最后只剩下左眼的紫色瞳孔，只是这道紫光也在转瞬间消失无踪。 “慢着，我还有事要问——”伊尔弥伸长了手。三个月前，乔斯卡回到加利熙罕，并且坚持要杀死自己，那是为了履行孩童时的约定，还是单纯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杀人欲望？他想问个清楚，伸出的手却扑了个空。 不过，指缝间又接着出现另一道影子。那是个长发乌黑的少女，正抱膝坐在地上。 那是谁呢？他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印象。 这个空间接二连三地究竟想让自己看见什么东西？ 他搞不懂自己身处梦境还是现实，决定顺其自然，走近少女身边，正想拍拍她的肩膀—— “别碰我。”混入杂音的嗓音在脑中响起。 少女睁着紫色眼瞳抬头瞪视伊尔弥，肌肤白皙如雪，长相和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同一个模样。 “别靠近我！”少女尖声哀叫，伊尔弥的身体同时飞了出去。 “你是什么人？” 听到伊尔弥这么一问，少女接着做出回应。 我是你的左手。 我被移植到你身上。 我离不开你。 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她是伊尔弥的左手，是龙之主的细胞人格。（吐槽：左手是个妹子……这爆棚的吐槽感是怎么回事） 乔斯卡说过，要他杀了左手，也就是杀了这个少女的意思吗……？ 在伊尔弥做出反应之前，少女已经冲到他面前，用力挥出左手。伊尔弥也在同时张起防御结界保护自己的左手，挡下攻击，骨头差点没被一击粉碎。 “——！” 然而，不只伊尔弥露出痛苦的表情，少女脸上也写满了惊恐。 “我、好怕……” 少女轻细的嗓音响起，那是来自左手的声音。他竖起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确实听见了。在两人的左手互击时，有个声音正在大声呼喊求救。 救救我。 别伤害我。 我想回去。 我不想死。 她连声音也像极了卡萝蕾娜。 细胞人格踹了伊尔弥一脚，借力往后跳，拉开双方的距离。她的双眼紧盯着伊尔弥，目光却闪烁着恐惧，因此才想要除掉对方。 亲眼见到她的反应，伊尔弥总算了解到一点——左手的破坏冲动就是来自眼前的少女。她被迫离开原来的身体，移植到莫名其妙的人身上，一次又一次卷入战争。所以她杀死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安卓森，攻击威胁自己的乔斯卡，接下来则轮到雪龙。 原来是这么一同事啊，伊尔弥明向了左手的心情。 仔细一想，她是卡萝蕾娜的细胞，要杀了她肯定没那么容易。伊尔弥还在思考时，细胞人格已经再次冲上前来展开攻击。伊尔弥只能回避，否则就得反击。 ——他没有选择任何一个答案。 他迎面承受攻击，左手应声碎裂，导致剧烈疼痛。不过，他同时伸出了另一只无伤的右手，把她拥进怀里。他不管乔斯卡的做法，不管那家伙是用什么方式使唤左眼，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 即便左手原本所在的位置传来火烫般的烧灼感，伊尔弥还是面露微笑。 少女接着像小动物般仰起眼眸，凝视伊尔弥。 “……真、真的吗？” “对，所以你可以冷静下来，把身体还给我。一旦遇到危险，我会保护你。” 少女轻轻点头，发色由黑转银，出现眼熟的发色。在此同时，伊尔弥身上的疼痛也神奇地减轻了不少。 “好……我相信你……” 说完，近似卡萝蕾娜的身体融入伊尔弥体内，粉碎的左手也随之恢复原状。 ——不过，你要是敢背叛我，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8 卡萝蕾娜和咲夜被伊尔弥粗壮的黑色手臂打飞了出去，趴倒在雪地上。 卡萝蕾娜抬起头，强忍目眩，盯着伊尔弥。再这样下去，伊尔弥的左手会直接打中雪龙的下颚。“住手！”卡萝蕾娜大叫，但伊尔弥这一击还是无情地击中了雪龙。 伊尔弥又杀了龙。想到这一点，卡萝蕾娜忍不住流下泪水。 不过，雪龙没有被打飞出去，也没流血，只是当场瘫倒在地。它还活着，只是无法动弹。 接着，卡萝蕾娜又望向伊尔弥。他的左手不再发黑，而是泛着银光，外观俨然如同龙之主的皮肤。 伊尔弥凝视着自己的银白左臂，眼神恢复正常。 “说的也是……你怎么可能轻易信任我呢？不过不要紧，我不会背叛你的。”伊尔弥喃喃说着。 卡萝蕾娜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咲夜这时突然开口。 “伊尔弥的左手吸走了雪龙的魔力。” “……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 卡萝蕾娜不再理会没能为自己厘清疑惑的咲夜，朝伊尔弥冲了过去。 “伊尔弥！你还……好吧？” 伊尔弥听了，朝卡萝蕾娜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我没事，卡萝蕾娜，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才没有呢！” “没有啊，不过多亏听到了你的声音，我才能得救，谢谢。” “什么？”卡萝蕾娜不懂伊尔弥为何突然向自己道谢，惊讶得一不小心忘了问他左手的状况如何。 “别说这个了，倒是已经有两头雪龙……” 刚才遭到伊尔弥痛殴的雪龙也许只是昏倒，另外那两头却是受了致命伤。只是，当他往那两头雪龙望去时，咲夜的体内已经窜出两头血龙，正在为雪龙疗伤。 “用不着担心，它们没有生命危险。”咲夜语气平淡地说，听不出一丝夸耀。 “谢谢你，咲夜。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伊尔弥一说，咲夜马上羞红了脸，慌慌张张地躲到雪龙的身子后头，接着露出半张脸偷偷瞧着伊尔弥。 卡萝蕾娜见状不由得心头焦虑，咲夜的举动简直像个坠入情网的少女。 “怎么了？”呆头鹅伊尔弥愣愣问着，简直不解少女心意。 “真丢脸。”咲夜一脸严肃地嘟囔着。 卡萝蕾娜张大了嘴，在互相凝视的两人面前哑然说不出话。 “算了，不说没关系，总之也谢谢你，咲夜。” “不用客气。”咲夜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像个人偶一样只动了下嘴巴。但在卡萝蕾娜看来，她内心其实十分高兴。 “亚修忒，亚修忒！” 她呼唤幼龙的名字，幼龙闻声从森林里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卡萝蕾娜抱起它，对准伊尔弥。 “喷火吧，亚修忒！” “咦，为什么？我什么都——” 幼龙没给伊尔弥解释的机会，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吐出火焰。 “呀啊啊啊啊啊啊！” 咲夜不可思议地望着烧成一团火球的伊尔弥。 “这是什么宗教仪式吗？” 卡萝蕾娜刻意忽视咲夜的脱线发言，沉醉在小小的成就感之中。 9 同一时间，在针叶树林里。 遭伊尔弥揍飞的萝菈仰躺在雪地上，只要稍微一动就会直接刺激神经，导致全身疼痛。躺在这地方也没办法知道伊尔弥和雪龙是否已决出胜负，她只是想下山，和母亲见上一面，向杀死父亲的村民报仇。 十年前，那时的她过着幸福的日子。 她天生魔力强大，一眼就能让物体燃烧，可随心所欲地操纵风向。村民们因此把她视为恶魔之子，有所畏忌，年龄相仿的小孩子也欺负她，温柔待她的人只有双亲和妹妹。 有一天，一个猎人在山上误杀雪龙的幼龙，雪龙于是大举下山，包围整座村庄，扬言要灭了村子。不过，它们接着又说—— （只要献上那个小女孩，这笔罪便可一笔勾销。） 雪龙一眼看穿萝菈的魔力。 村民们瞬间松了口气。什么嘛，这事还不简单，快把萝菈交出去吧。 当然，萝菈的双亲抵死不从，赶紧带着萝菈逃回家，把门牢牢锁上。只是村民很快破坏了玄关和窗户，没两下就闯进了萝菈家。萝菈紧抱家人，身体不住发抖，父亲上前抵抗村民，结果被木棍打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体弱多病的母亲被村民拉住，唯一能做的只有大喊萝菈的名字。妹妹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在一旁嚎啕大哭。 说穿了，杀死幼龙的人不是萝菈，是其他村民。 “如果不是出生在那种村子……”萝菈沉吟。 那些村民害得自己吃尽苦头，她想报仇，恨不得杀光那些人。当恨意升至极点，一块黑布飘到眼前，四周弥漫甜甜的糖果香味。在金黄发丝中，一朵紫花嫣然绽放。 “呵呵，可怜的萝菈。原本进行得这么顺利，可惜就差那么一步，伊尔弥失控把事情全搞砸了。结果雪龙有三头活了下来，你也下不了闪。” 赤红的眼神因笑意而扭曲，仿佛正以他人的不幸为乐。 听女子这么一说，萝菈忍不住怒骂。 “开什么玩笑！我全照你说的话做，可是根本行不通……” “对不起，都怪伊尔弥比我预料得强多了呢。噢，不过没关系，我这里有一瓶刚调配好的药水，只要把这药喝下去，你就能凭自己的力量冲破结界。” 说着，少女——艾莉丝拿出一个里头装有液体的瓶子，瓶子底下沉着紫色花瓣，和艾莉丝插在头上的是同一种花。 “那是什么药……” “这是可以让你变强的药，不过因为是实验品，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呢，说不定一喝下去就没命了。” “那种药谁会喝……”反正艾莉丝也只是想拿自己做实验，试试药效到底如何吧。 她趁着萝菈和雪龙依自己的计谋起舞时，偷摘用以制药的花，也就是艾瑞缇丝花。她打从一开始就是为这花而来。 “你没兴趣吗？好吧，那你就在这里等着被伊尔弥杀死好了，反正这也不关我的事，再见啰。” 一阵微风轻抚，艾莉丝作势离去。萝菈见到唯一的希望即将离自己而去，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她。 “等一下……！喝下那药真的能下山吗……？” 即使明知遭人利用，她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上。 “呵呵，你疑心真重呢。我保证把这药喝下去，绝对能下山。” “……好，我喝。”不管少女的保证究竟值得多少信任，萝菈能做的只有抓紧这最后的希望。 “真的吗？太好了。” 艾莉丝笑得天真无邪，翩翩飞到萝菈面前。接着，她把药含进嘴里，吻上萝菈的粉唇。唾液与舌尖交缠，药流入萝菈口中。 萝菈感受着艾莉丝身上的香甜气息，陷入一阵晕眩。 第四章 严禁下山 1 多亏有咲夜帮忙疗伤，雪龙的伤势暂无大碍。但伊尔弥在失去控制时，也把萝菈殴飞出去，她现在应该倒在针叶树林里。尽管当时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动手打女人还是让伊尔弥充满罪恶感。但他也想向萝菈确认，为什么她要欺骗雪龙，怂恿它们攻击自己。 在咲夜和抱着亚修忒的卡萝蕾娜陪同下，伊尔弥走进森林，随断裂的树木沿路找去，很快就找到了倒地的萝菈。 在一片鲜红血沫飞溅的雪地里，他们找到了萝菈，伊尔弥本来打算冲上前去，又马上改变主意，克制住自己的行动。她曾经与伊尔弥为敌，而且那样的态度看来不会轻易改变，还是别贸然接近，小心为止。 不了解事情缘由的卡萝蕾娜叫着萝菈的名字，走上前去，冷不防遭伊尔弥拉住马尾，被迫停下脚步。 “……咲夜，可以麻烦你帮萝菈小姐疗伤吗？” “没问题。” 咲夜不知为何嗓音异常尖锐，卡萝蕾娜见到她那副模样忍不住鼓起脸颊。伊尔弥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心想应该是女孩子之间的事情，也就没多在意。 就在血龙从咲夜的手腕窜出时，伊尔弥眯细了眼，似乎看见萝菈的手指头轻轻动了一下。 接着，他更发现萝菈身边冒出热气。他本来以为积雪是因为萝菈的撞击才向下凹陷，现在看来应该是被热气融化了。奇怪的是，萝菈身上为什么会有热气？ “不太对劲——”伊尔弥话还没说完，萝菈就维持仰躺的姿势，如弹簧般跳了起来，而且一口气跳上十几公尺高空，实在不是寻常人类可及。 萝菈没理会惊讶的伊尔弥等人，在空中一个转身，踹踢树枝，如陨石般急速冲了下来。伊尔弥他们勉强躲开攻击，但还是被冲击力道撞飞了出去。最先起身的是卡萝蕾娜，她站在亚修忒前方，反射性地拔剑出鞘，只是对手是萝菈，她怎么也出不了手。 “萝菈小姐，这是……？” 萝菈没有回答。在她周围，高温使得空气扭曲变形。伊尔弥注意到，原因出自萝菈身上散发出的魔力。萝菈身上的魔力十分强大，与乔斯卡相比恐怕毫不逊色。在惊人的魄力下，伊尔弥忍不住产生这样的想法。 （闪开，人类。） 声波传进脑海，远方响起庞然大物移动的声音，原来是被伊尔弥揍昏的那头五十公尺雪龙站了起来。 雪龙从森林外朝萝菈吐出绝对零度的气息，寒气冻结并且粉碎树木，一路往萝菈逼近。不过，萝菈没有闪躲，反而直接冲向雪龙，以超越音速的速度疾速奔驰，冲击波包围她的身体，把绝对零度的气息阻挡在外。物体的超音速移动使得各种声音层层重叠，化为音波展开斩击， 撕裂雪龙鳞片，鲜红血沫四溅。 伊尔弥看见了萝菈脸上的表情，那位美丽的修女如发狂的野狼龇牙咧嘴，睁大了双眸。她的眼瞳里发出紫光，那是龙之主的瞳孔。巧合吗？不，伊尔弥甚至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接着，浑身是血的萝菈抛下伊尔弥与雪龙，如闪电疾驰而去。 “这、这究竟是……” 萝菈离去后，伊尔弥终于回过神来，卡萝蕾娜哑然愣立，咲夜则是正在挥去落在头上的雪。 亚修忒跑向血迹斑斑的雪龙，伊尔弥见了雪龙的模样忍不住吓一大跳。“不要紧吧……？”伊尔弥说完，雪龙的嘴角歪了一下，像是在笑。不过从出血量看来，它的伤势相当严重。 “咲夜，又要拜托你了！” “了解。” 咲夜又尖着嗓子说话，但他此时没有多余心力理睬。 亚修忒轻碰了下雪龙的鼻尖，同样身为龙族，亚修忒心里应该也很担心。卡萝蕾娜从后头把它抱了起来。 （……人类啊，你不但没给我致命一击，还试图救我一命。呵呵呵……身为雪龙的长老，我也真是老糊涂了，居然认友为敌……我等先是中萝菈的计，又让被误当成敌人的你们担心……） 雪龙如人类般歪斜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知道就好，现在拜托你安静别再讲话了。” （用不着担心，念语并不需要依靠身体动作……现在听好了，人类。萝菈冲破了我等设下的结界，正往山脚下冲去。） 雪龙接着娓娓道来。 萝菈痛恨村民，此行恐怕是前去复仇。 （萝菈身上潜藏着极为强大的魔力，当初一见到她，我等无不万分惊恐，几乎忘记同胞遇害所带来的愤怒，一致认为‘这小女孩一旦留在外界，势必会招来毁灭’。） 所以萝菈被隔离在深山里，张起结界便是为了防止她偷跑下山。 （然而讽刺的是，我等的顾虑反而使得萝菈性情大变。她下山后，必会屠杀村民，找寻亲生母亲。不过，她不可能认得出来，说不定还会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杀死自己的母亲。） “这话是什么意思？” （艾瑞缇丝花的魔力扭曲了这座山里的时间，山中一日相当于外界三天，十年就是三十年。萝菈的母亲此时已经成了老太婆，她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对了……前一阵子萝菈也没认出跑进深山找寻自己的父亲，亲手杀死了他。） 2 萝菈狂奔着。 自己一击击倒了过去惧怕的雪龙，冲破结界就和撕纸一样容易。再也没有事物可以阻止自己，束缚的枷锁消失了，自己总算恢复自由之身，终于能与母亲和妹妹重逢，能向村民报仇。 多么令人神清气爽的感觉啊。 萝菈笑了。 喝下艾莉丝给的药后，萝菈潜藏的魔力完全释放，以超越人类的速度奔向山脚。只是她毕竟支撑不住超越极限的力量，肉体与精神逐渐崩毁。她全身的筋肉受损，骨头碎裂，头痛、想吐又目眩。不过，破坏的冲动远远凌驾这些痛楚，只有快感在脑中翻腾。 好高兴，能回家了，回到那个村子，重回那些杀死父亲的人身边。 啊啊，好想杀了他们，把那些人大卸八块，斩成碎片，砍得他们不成人形，再随处丢弃。 攻击、破坏、烧毁、砍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然后，她终于望见了魂牵梦萦的家乡。 一到村子，她见人就杀，马上有五个人丧命在她手下。 我只不过轻轻挥了下手便夺去他们的性命，多么脆弱啊，就是这些家伙杀死父亲的吗？母亲和妹妹还平安吗？该不会连她们也惨遭毒手了吧？如果她们遇害，那就让这些村民死上一次再复活，再遭到一次屠杀。 要是能这么做该有多美妙啊，光想像就让人雀跃不已。 萝菈的口中吼出近似咆哮又像狂喜的叫声。这一吼，冰雪蒸发，熊熊大火吞噬整座村庄。 恍惚之中，她只想将眼前事物破坏殆尽，早已分不清自己是来找家人，来报仇，还是单纯跑来大闹一番。 然后，她闯进其中一间屋子，屋里有个老婆婆正躺在床上。 她正想走上前去，冷不防一个女子突然冲了上来，挡住她的去路。“别、别过来！”照理来说，女子还来不及出声就会遭到杀害，萝菈却没这么做。因为这名女子就是她寻觅的母亲，至少看在她眼里，女子和她记忆中的母亲身影如出一辙。 “妈妈！” 分隔十年，光是这一见就足以让她泪流满面。 不过，母亲回应她的不是拥抱，而是子弹。母亲腰间举着一把猎枪，枪口冒出阵阵硝烟， 子弹击中萝菈的腹部，流出鲜血。 “妈、妈妈……？” 好不容易才能重逢，为什么？ “……别过来，你这怪物！” 第二发，第三发，子弹一发接着一发击出，击中她的肩膀，她的双脚，她的全身，散弹枪伴随着拒绝之意一同袭向萝菈。 萝菈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不停往前走。 她感觉心痛发狂，不停往前走。 自己前来找谁，又是为杀谁而来，她再也不管。她甩乱一头秀发，任凭泪水濡湿歪斜的脸庞，并在脚下展开五芒星。 全灭、歼灭、消灭。 不管是这座村子、家人还是回忆——“全化为灰烬吧！”萝菈哭喊。 “休想得逞！”伊尔弥怒吼。 他破墙闯入，朝萝菈挥出左手，揍得她撞坏另一头墙壁，整个人飞出屋外，摔到村子中央的广场上。 五芒星在发动前一刻失去控制，魔力挥散在空中，在庞大的热气加温下，从云上降下的雪全成了温热的雨水。 另一方面，伊尔弥在屋子里举起银白左臂，双眼直盯着萝菈。 美丽的修女。受到卡萝蕾娜夸奖汤好喝而欣喜的修女。把围巾围在自己身上的修女。 眼前的修女又是另外一番样貌。 那是丑陋的怪物，是沉沦堕落的萝菈。 她的眼里发出紫光，咧嘴龇牙，声如狂犬，用四肢撑起身体，剩余的魔力兀自流出体外， 冒出腾腾热气。 伊尔弥重生的左手一击便能吸走雪龙的魔力，遭受相同攻击的萝菈却仍在狂吼。萝菈身上的魔力实在惊人。难怪雪龙会害怕萝菈，把她监禁在吉拉喀米山的结界里。不过，这样的行为对萝菈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被迫与家人分离，根本没有察觉山里与外界的光阴一差二十年。 ——所以至少自己和这只左手一定要拯救萝菈。 “妮娜小姐，请待在家里别出来！”伊尔弥头也不回地说，一跃冲进广场。 “慢、慢着，伊尔弥先生，那该不会是姊——” 萝菈配合伊尔弥的动作，也跟着跳了起来。地面受到冲击，扬起积雪与泥土。 为免村庄遭受波及，伊尔弥往山里冲了过去。然而，萝菈的速度远超过伊尔弥的动态视力，她带着冲击力道一路破坏地面，逼近伊尔弥。伊尔弥勉强避开笔直前来的攻击，设下防御结界抵挡音波。 紧接着，萝菈再次展开攻击，在咆哮中卷起怒焰，烧灼自己的肌肤，化为一团火球，狂奔向伊尔弥。人气震动。强烈的冲击把伊尔弥整个人撞飞了出去，他来不及发现自己已经遭受攻击，冲击甚至轻易破坏伊尔弥的防御结界，碾压他的身体。他重摔在地上，眼前霎时一片空白。 伊尔弥在如此强大的冲击下能活下来，全赖左手碰巧挡住了攻势。若是其他部位碰上这阵冲击，只消轻轻一擦过便会造成重击，冲击波接着扩及全身水分，瞬间带来死亡。 两人的战力相差甚远，但伊尔弥还是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左手能与之抗衡。 在刚才的接触中，他又吸取了些微魔力，萝菈的行动显然因此变得迟钝。虽然减缓的速度微不足道，但要绝望还太早了点。 萝菈依靠脚力跳上空中，伊尔弥认为这是个大好机会。萝菈还无法使用魔法腾空行动，理应不可能从空中发动攻击。可惜，事情出乎他所料。萝菈利用脚底那一小片面积踹踏空气，造成与鸟类双翅相同的效果，让自己飞在空中，朝伊尔弥奋力冲刺。 伊尔弥于是决定放手一搏，朝冲上前来的萝菈挥出左手。 这一试，他马上发现自己是飞蛾扑火。 若是左手失控还有那么一点机会，光凭伊尔弥本身的战斗能力实在对抗不了此时的萝菈。就在他做好必死的觉悟时，妮娜短促地叫了一声。 “姊姊！” 那也许只是一句不成声的呼唤，在近乎刹那的时间里，妹妹道出了对姊姊的思念。而这一声也转移了萝菈的注意力，可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伊尔弥根本找不到机会出手攻击。 就在这时候，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奇迹似地及时赶上，并运用自身的反射神经和体能成功突击腾空的萝菈。 遭到刀背殴打的萝菈跌落到雪地上，由于她的冲刺速度快，再加上卡萝蕾娜的剑速，想必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接着，咲夜放出血龙束缚萝菈，雪龙长老更吐出绝对零度的气息，冻结她的身体。 “趁现在，伊尔弥！” 卡萝蕾娜一喊，伊尔弥立刻挥出左手。然而，萝菈尚未放弃挣扎。她粉碎绝对零度，扯裂血龙，嘴里吼出如婴孩哭喊的咆哮。 伊尔弥举起左手，迎击朝自己攻来的火球。以魔力形成的火焰一碰上他的左手，随即被分解吸收，四处迸散。紧接着，他趁势一股作气冲上前去，直接攻击萝菈的腹部，吸收她的魔力。然而萝菈的魔力太过庞大，伊尔弥不禁哑然。 这量实在太惊人了，简直高出自己两倍，不，甚至更多，不管吸收再多也见不到底。 ——不行，我撑不住了！ 左手传来哀鸣，伊尔弥心想她大概已经到达极限，决定其余的魔力就由自己的身体自行吸收。 ——咦？ 伊尔弥刻意忽视困惑不解的左臂，操纵起魔力的流向，让魔力流入自己体内。 刹那间，剧烈疼痛袭向四肢，不过这也难怪，咲夜的魔法可让身体复原，但让其他人的魔力流入体内，其实就等同于遭受魔法攻击。 就在伊尔弥差点昏厥之前，总算勉强吸光所有魔力。 萝菈一动也不动，仰躺在地。她睁着眼，不晓得是否仍可识物，紫光已经从她的眼瞳消散。 “爸、爸……妈、妈……妮……娜……” 竖耳一听，可以听见她正轻声呼唤。她吐了口血。 “我、回来了……你们、在哪里……我好想、见你们……” 她的身体残破不堪，高速移动时没看出来，其实她全身骨头早已扭曲变形，皮肤也随处是裂痕。 咲夜试图以血龙治疗萝菈，但是—— “恐怕没救了。”她悄声说了一句。 “为什么？你就算全身支离破碎也能复活不是吗！”卡萝蕾娜大叫。 “血龙只有在治疗我的时候会使出全力，治疗他人的速度则是相当缓慢，我也不知道原因。”说着，咲夜愧疚地垂下双眸，又继续说道： “而且……这个人的灵魂已经腐朽了，和乔斯卡一样。” “灵魂腐朽……这是什么意思……？”伊尔弥完全没个头绪。 （……应该是原本沉睡的潜在魔力被迫完全觉醒造成的反动，如此强大的力量，一个普通人类实在承受不了。） 雪龙的话语虚无地回荡在众人的脑海里。 伊尔弥为救萝菈尽了最大的努力，试图在不危及性命的情况下阻止她的行动。 可是—— “姊姊！”妮娜跑了过来，一把推开伊尔弥，接着在萝菈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 “你是姊姊吧？是我，我是妮娜啊！” 然而妹妹的声音没有传进她耳中。 “……啊啊，妈妈你来了。妈妈……我终于见到你了……” 萝菈把长大成人的妹妹认成母亲，脸上浮现孩童般的笑颜，然后，她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雪花再度轻轻飘落。 3 伊尔弥、卡萝蕾娜、咲夜和亚修忒等三人与一头龙乘在雪龙长老背上，前往山顶。 卡萝蕾娜默不吭声，让亚修忒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咲夜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冷……”伊尔弥摸着萝菈送给自己的围巾，喃喃说着。 实际上，暴风雪已经停歇，只有雪花缓缓飘下，何况雪龙在飞行时，周围有圆锥形结界阻挡，坐在背上也不会遭到寒风侵袭。 没有人开口。 沉默中，山顶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有其他幸存的雪龙在上头盘旋。 那里是个火山湖，即使在雪山里，湖水仍在沸腾，不停冒出泡沫。 湖的正中央长出一棵巨木，树干粗约直径十公尺，高度与雪龙长老站立时差不多，整棵大树开满了盛放的紫花。 “那就是艾瑞缇丝花吗……？” 卡萝蕾娜忍不住惊叹，伊尔弥也有同样的想法。风雪中生长在湖心的大树，光是这点就足以令人吃惊，满树的紫花更是美不胜收。 “欸，雪龙，那棵树怎么会长在湖里呢？” 听卡萝蕾娜这么一问，长老以念语回答： （融雪流入火山口，积水形成了那座湖，湖的正下方则是岩浆。岩浆可谓菲黎亚的血液，由于艾瑞缇丝花在生长时以此为养分，花里因此蕴含菲黎亚的魔力，你们人类之所以流传此花可治百病就是这个缘故。当然，这花的确具有疗效，只是一旦遭人恶用，也可造成破坏。我等雪龙正是为防止这类情形发生，在此守护艾瑞缇丝花……不过你们若是需要，就摘一朵去吧。） “菲黎亚的魔力？原来还有这种东西啊。” 银发少女佩服的话语惹得雪龙长老惊讶不已，又继续说： （……龙之主啊，你难道一无所知吗？） “嗯？知道什么？” （不，不知道就算了。不过……这倒是我第一次看见艾瑞缇丝花如此盛放，原本一年都不一定会开上一朵。） 伊尔弥站了起来，望向下方。 正如长老所说，满树的紫花艳丽，就像樱花树上开满了紫阳花一般，只是与这树相比，樱花树显得渺小许多。 “长老，请问艾瑞缇丝花为什么会盛放呢？” （……你应该知道死者的灵魂会回归菲黎亚吧？所谓菲黎亚的魔力也就是死者的魔力，或许是有什么原因使魔力活化……这只是我的推测罢了。） 长老缓缓降下，落在大树旁。 走近一瞧，眼前出现了一片紫色窗帘，那足花海形成的高墙。 “好美……”就连一路没开过口的咲夜也忍不住赞叹。 卡萝蕾娜放下手中的亚修忒，让亚修忒从花墙里采下一朵花。 接着，长老再度展翅翱翔，飞向山脚。 4 在离村子还有一公里远的森林里，雪龙长老把他们放了下来。 （我最好还是别进村里，抱歉，接下来的路得让你们自己走了。） “千万别这么说，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伊尔弥仰望长老离去的身影，心想：雪龙在萝菈出生前的数百年前就已经存在这世上，在萝菈死后也会继续存活好几百年，区区一个人类丧生，也许到了明天就成了遗忘的记忆。尽管如此，它们还是尽力以自己的方式维护秩序，毕竟要确实封印萝菈潜藏的魔力，夺去萝菈的性命是最简单的方式，但它们没有这么做，反而将她禁锢在结界里。这或许是雪龙所能施舍的、最大的慈悲吧。 他又想到萝菈灌注在柴德勒身上的慈爱，证明了人与龙之间还是有彼此接纳的可能性。 “伊尔弥，走吧。” 卡萝蕾娜手里抱着亚修忒，唤伊尔弥上路。 不只亚修忒，她其实也是头龙，此时却与伊尔弥并肩同行。 “好，我现在就去。” 伊尔弥追上卡萝蕾娜，一起走向村子，咲夜也跟在他们后头。 半毁的村庄里，幸存的村民们神情阴郁，面色茫然，似乎还提不起力气收拾遍地残垣瓦砾。 一望见伊尔弥，妮娜马上冲了上来。“你们拿到艾瑞缇丝花了吗？”妮娜哭得双眼红肿，卡萝蕾娜把亚修忒摘来的花送到她面前。 “这就是……真漂亮的花。不过就算是艾瑞缇丝花，也没办法让姊姊复活了吧。” “……妮娜小姐。”伊尔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没关系，伊尔弥先生。我很清楚死者不能复生。” 三十来岁却显得孩子气的妮娜此时看来成熟了一点，甚至可以从她身上看见萝菈的影子。 “我总算想起来了。三十年前，村民闯入家里，把爸爸打昏，带走了姊姊。姊姊大概以为爸爸那时候被打死了吧。我真是个过分的女人，一直忘了这件事，也没想过要追究，就这么无忧无虑地过日子……简直跟个傻瓜一样。” 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她接着抱住了伊尔弥。 “妮娜……小姐？” “对不起，不过拜托你，只要一会儿就好……” 伊尔弥只好任由妮娜抱着自己，一旁的卡萝蕾娜见状忍不住红透了脸。 “眹、咲夜，我们到那里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卡萝蕾娜拉着面不改色地杵在原地的咲夜跑到别的地方，亚修忒则是紧追在后。 被女生抱在怀里原本是男人旳福利，只是伊尔弥不习惯这种事，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如果是卡萝蕾娜和咲夜这些年纪较小的女孩抱住自己，他倒不怎么紧张，不过一旦对方的年纪比自己大，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呃……” “啊，我已经没事了。” 三分钟过后，妮娜松开手，红着脸垂下了头。 “我好像不太对劲，不过总算是冷静了一点，真的很感谢你，不对，唔，非常抱歉！” “别这么说，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见到对方慌张失措的模样，伊尔弥反而冷静了下来。 “话说回来，妮娜小姐，你母亲还好吧？” “她没事。她好像没办法理解姊姊下山到村子里，还有丧命的事，这样反倒比较幸福吧。” “可能吧……”伊尔弥自认没有权利回应这件事情。 “多亏有伊尔弥先生出手帮忙，村子保住了一半。现在大家还没走出惊吓，不过总有一天一定能重新振作，只是……” 妮娜顿了一下，接着像是下定决心，又说了下去。 “我已经不想继续待在这个村子里了。这三十年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实情。在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甚至有个念头，这种必须靠牺牲姊姊才能保住的村子干脆就让姊姊一手毁掉算了。抱歉，你们辛苦保护了村子，我还说这种话，不过我已经没办法再住下去了。” “这样啊……既然如此，不如和我们一起到加利熙罕吧。你带着母亲，到哪里都不方便，要是和我们一起走，就有马车可以搭了。” 妮娜惊讶地睁圆了眼，像是打从心底感到意外，没想到伊尔弥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咦？这样好吗……？” “当然好，加利熙罕那么大，不愁找不到地方住，要找工作也容易。而且我和侯爵有点交情，也许可以请她帮忙关照一下。再说到那里买药也方便多了，简直是有好无坏。只是呢，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要求是吗？” 妮娜面露不安，伊尔弥看了不禁苦笑。 “对，你之前请我们喝的汤，以后也麻烦偶尔煮来请卡萝蕾娜。她好像很喜欢你煮的汤呢。你如果住在附近，恐怕她没两天就会跑去叨扰一次。” 5 同到加利熙罕后，已经有另一个龙医在替炎龙进行治疗。 侯爵怀疑克里斯福有鬼，另外请来自己信任的龙医。这样的行为等于让世界龙族保护协会颜面无光，但侯爵不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伊尔弥一回来，就被迫听雅玫丽安抱怨个不停。 卡萝蕾娜提到在吉拉喀米山上遇见克里斯福，这话提起了侯爵的兴趣，只见她听得十分投入。 “噢，卡萝蕾娜和那边那位咲夜遭到克里斯福攻击，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和老是‘呵呵’笑的金发少女？真有意思呢。” 侯爵点了点头，依约付了五百万札雷。“以后有事再拜托你啰，伊尔弥。”她不只付钱，还赠送了句不吉祥的预告。 伊尔弥虽然厌倦侯爵的任性，又忍不住自嘲：如果能赚到一大笔钱，事情又和龙有关，自己大概还是会二话不说地答应侯爵的要求。 新来的龙医依古法熬煮一片艾瑞缇丝花的花瓣，让炎龙喝下。一晚过后，炎龙流鼻水的症状好转，再继续吃药的话，过没几天应该就能完全痊愈。 在像个孩子蹦蹦跳跳的卡萝蕾娜和雅玫丽安背后，侯爵打从心底开心似地开怀大笑。见到这一幕，伊尔弥深觉这一趟前去采艾瑞缇丝花真是不虚此行。 “对了，侯爵。其实我有个请求……” 侯爵看来心情愉悦，正是提出要求的人好机会。 “哎呀，真难得，说吧，偶尔也得找机会报答你呢。” “谢谢。有个叫做妮娜艾尔利的人从吉拉喀米山下的村子和我们一起到了这里，关于她们今后的生计，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由于是伊尔弥自己提出的建议，保障妮娜和她母亲的生活无虞便成了他的责任。侯爵听了之后，要求他明天带妮娜进宫。 妮娜·艾尔利活了三十二年，人生几乎都是在家乡的村子里度过，虽然不时会到加利熙罕采买，顶多也只是停留个一两天。 她买过最昂贵的东西是母亲需要的药品，与上流阶级可说是完全扯不上边。然而，此时的她正与贵族中的贵族，玛尔维娜玺洛玛耶侯爵相对而坐，一起喝着红茶。红茶里加入了大量白兰地，侯爵完全没顾虑到妮娜其实酒量奇差。 她拿起茶杯，手止不住颤抖。 “用不着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侯爵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不过你如果是他国雇来的杀手，打算在这里杀了我，在附近待命的卫兵会一拥而上就是了。” “咿！” 妮娜惨叫一声，侯爵一听略略笑了起来。 “你这人真有趣。所以呢，你打算在这里做什么，已经决定好了吗？” “唔……在那之前，我要先向您道谢，感谢您提供地方让姊姊可以顺利安葬，毕竟不能埋在村子里……” “别在意，那不过是广大土地里的一小部分而已。然后呢，你要在这里做什么？” “是，只要能过活，要我做什么都行，不过……” “不过？” “可以的话，我想开间餐厅。我家有个祖传秘汤，喝过的人都说好喝……卡萝蕾娜小姐也很喜欢……” “听来不错呢。比起在别人手下工作，自己开餐厅肯定有意思多了。正好有间适合开餐厅的店面空着，虽然因为以前发生过凶杀案，没人敢在那里开店，不介意的话我就买下来给你吧。” “咦，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啰，伊尔弥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呢，何况我只负责提供场地，经不经营得下去还得靠你的本事啰。” “是，非常感谢您。” 事情出乎意料顺利，妮娜即使困惑还是满怀欣喜。 多么慷慨的侯爵啊，居然肯买下店面供自己开餐厅，就算千言万语也道不尽心中感谢。不过这么一来，另一个更重要的请求反而难以启齿了。 “侯爵人人，我有个不情之请……那个…………” “有事直说吧，反正我也不一定会答应。”侯爵说道，一手托着下颚。 妮娜不过是个市井小民，胆敢向侯爵提出要求，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她还是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心想这个人也许会答应自己，硬是把话挤出口。“可以请您分我一片艾瑞缇丝花的花瓣吗……？”只要有了艾瑞缇丝花，母亲的病就能痊愈，今后再也用不着买那些昂贵的药品。然而，得到的回覆却是—— “我拒绝。” 果然。妮娜吁了口气。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抱多大期望，所以也没太气馁。 “炎龙的病还没完全康复，虽然同情你母亲，不过还是请你放弃吧。” “……不，是我不该造次，请别在意。” “我是贵族嘛，怎么可能在意呢。” 妮娜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失望。到头来，玺洛玛耶侯爵也和其他贵族一样，没把市井小民放在眼里。不，怨恨她不过是无理取闹。啊啊，不过自己真能筹出买药的钱吗？以前都是靠从吉拉喀米山上猎来的野兽皮毛卖钱买药，往后面对的可是全新的挑战。 “话说回来，艾瑞缇丝花的所有权在你手上呢。” “……什么？”突然听到侯爵这么说，妮娜不由得心头一惊。 “因为花是从吉拉喀米山采来的嘛，你住在山脚下，大可主张花是自己的。” “不，呃，吉拉喀米山也不是我的土地……” “等一下，我这就开一张支票给你。不过和稀世奇花相比，这点钱可能还嫌太少了点。” “呃，真的不用……” 妮娜搞不懂侯爵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支票该如何使用。她听说过可以拿到银行换钱，实际上却是连摸也没摸过。 侯爵用羽毛笔飞快地写下一行数字，接着递给妮娜一张纸。 这就是支票啊，妮娜心想，从侯爵手上把纸收了下来。一看见支票上的金额，她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数字无止尽地排列下去，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庞大的金额。 “我的财力毕竟有限，抱歉，得请你多多包容了。” 妮娜头昏眼花，根本听不见侯爵的话。 “……千万、亿……一亿？一亿札雷？” “果然还是太少了吗？哎呀？” 妮娜由于惊吓过度，连人带椅往后跌了下去，一头撞上地板。 “哎呀，好有趣旳人，伊尔弥还真是挖到了一个活宝呢，呵呵呵……” 声音逐渐模糊，妮娜手里握着支票，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伊尔弥独自站在宫殿的庭园里。 妮娜正与侯爵进行交涉，他担心钱的事不晓得谈不谈得拢。侯爵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就算妮娜紧张到口吐白沫昏倒，应该还是会给予援助。不过妮娜想必不会做出那么丢脸的举动。 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在庭园里到处乱跑，咲夜在炎龙身旁发呆。 昨晚咲夜说出自己为见伊尔弥登上雪山，在见到麻里后，终于了解当初伊尔弥为什么会出手搭救，以及自己想救麻里的事。 “我害得麻里家破人亡，她就算想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可是在那之前，我想救她脱离魔掌。” 哄夜说这话时和往常一样板着脸孔，但隐约可从目光深处窥见她坚定的决心。说到麻里，也就是那个手持镰刀杀死雪龙的少女，想要解救她脱离哀伤的心情，伊尔弥也能理解。 “只是我一个人做不到，所以……” “放心吧，我不会抛下这件事不管。毕竟起因是我和乔斯卡之间的争斗，所以我比你更应该负起责任。” “……谢谢。” 哎夜的双颊绯红，伊尔弥怀疑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正想再仔细观察时，哄夜接着说出口的话搞砸了一切。 “你摸了我的胸部，本来就应该尽全力帮我，做为补偿。” 简直是爆炸性发言。 在一旁听见这话的卡萝蕾娜气得怒发直竖，接着亚修忒一如往常喷出火焰，把伊尔弥烧得全身焦黑。咲夜则是机灵地躲到阴影里，惹得伊尔弥无言以对。不过，隔天早上卡萝蕾娜又恢复平时的模样，照常露出盈盈笑脸。伊尔弥心里满是感激，最近只要一天不见她的笑容，就觉得整个人提不起劲。 此时，伊尔弥站在一座十字架前，上头刻着萝菈·艾尔利的名字。 “雪地里虽然冷，总比吉拉喀米山温暖得多。请忍耐一下，春天很快就来了。” 伊尔弥想救那位美丽的修女，却无计可施，反而害她命丧黄泉。 “萝菈小姐，到目前为止，我看过很多人干涉龙族，破坏了大自然，你的行为却和那些人完全相反。真是的……我自以为看遍人生百态，现在反而丧失自信了……” 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充其量不过是个小鬼头。 这只左手也是一样。左手这时虽然听话，其实在这五年来，无时不存在着失控的危机。不过，一旦不再逃避，解决方法其实意外简单。要是一开始就这么做，师父或许也不用惨死在自己手下，后悔莫及的事怎么说也说不完。 “呵呵，你在叹什么气呢？” 香甜的气味飘散，轻柔的微风吹拂，黑布在眼前飞舞，一个金发红眼的少女身穿漆黑洋装，在寒冬中却脚踩轻便的皮鞋，与雪花一同轻盈飘落在十字架上。 她的美貌既妖艳又可爱，说是绝世美女想必也不会有人反对。那双深红色的眼瞳令人一望便把意识抛到九霄云外，不过伊尔弥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可以请你下来吗？别踏在死者身上。” 少女听了微微一笑，轻飘飘地飞了下来，发梢抚过伊尔弥的脸颊。 “抱歉，刚好落在那地方。”她的嗓音如长笛般美妙悦耳。 “你……我们在咖啡厅见过面吗？” “呵呵，你还记得啊，伊尔弥。你可以叫我黑幕小姐哦。” 自称黑幕的少女脸上浮现淘气的笑容，举起食指轻触嘴角。 “所以呢，黑幕小姐找我有事吗？” 伊尔弥一说，少女睁大了眼，原本从容不迫的神情马上变了个样。 “你、你刚才叫我黑幕小姐吗？” “是你要我这么叫的吧。” “再叫一次！” “……黑幕小姐。” “呵呵，呵呵呵。”黑幕小姐眉开眼笑，轻盈地转了个圈。裙摆飞舞，露出一双美腿。 “伊尔弥，你这人真好，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多谢你的夸奖。黑幕小姐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来见你一面而已。”黑幕小姐的神情看不出真实，也看不出虚假，而且她看上去顶多十来岁，实在让人摸不着底细。 “你还真闲呢。不过你就是在背后指使萝菈小姐的幕后黑手，对吧？” “呵呵，你怎么知道是我呢？” “卡萝蕾娜和咲夜提过她们遇到了一个老是呵呵笑的金发少女，那人指的就是你吧？” “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黑幕小姐这番肯定，等于宣告自己正是伊尔弥的敌人。 我得抓住她，逼她把事实真相全说出来。 伊尔弥的左手发出银光，使出浑身力量攻击。他直接展开攻击，黑幕小姐却只是在雪地上翩翩起舞，便轻轻松松闪了过去。伊尔弥发现她不是闪躲，而是穿过攻击，不自觉地朝她投去惊愕与猜疑的视线。见到伊尔弥的反应，她嫣然一笑，整个人显得难以捉摸，仿佛她的存在本身不过是场骗局。 “呵呵，不愧是乔斯卡的弟弟，从那张漂亮的脸蛋完全看不出来手脚这么快，让我忍不住心动了一下呢。那么我就破例告诉你吧，把麻里带离亚里莱特岛并且进行改造的人是我；让玺洛玛耶家的炎龙罹患安卓森病的人是我；鼓吹萝菈起而反抗，让她喝下药水引出潜在魔力的人也是我；接下来发生在菲黎亚的一切事件，幕后黑手都是我。” 黑幕小姐拉了下裙摆行礼，优雅地下了战帖。 伊尔弥茫然凝视少女。 幕后黑手宣称所有事情都是在自己的主导下发生，显得志得意满又平心静气到可怕的地步。同样是坏人，她的类型与乔斯卡大不相同。 “你是……什么人，你身上有安卓森病的病菌吗？” “不行，就算是伊尔弥我也不能透露更多，因为我是邪恶秘密组织里的人嘛。” 她咯咯笑着，像是对伊尔弥的反应满意极了。 “对了，你见到乔斯卡了吧？他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那个空间到底是什么？” “我就说不能讲了嘛。” 自己挑起话题又让人干着急，接着还模糊焦点，真是个恶劣的女人。 “拜托你，黑幕小姐。” “讨厌啦，别套我话嘛！”黑幕小姐跳了起来，浮在半空中。 “抱歉啰，伊尔弥。不过反正你们会卷入事件的中心，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我的真实身分，在那之前你就慢慢期待吧。” 黑幕小姐的身影宛如冰雪融化，逐渐融入天际。 “最后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的名字是艾莉丝·芬恩·诺玛斯，聪明的伊尔弥应该能从这个提示找出我到底是谁吧？那就再见啰，拜拜。” 说完，黑幕小姐艾莉丝也随之消失。 她突然现身，尽情地要弄伊尔弥一番后，又心满意足地兀自离去。 “提示？” 艾莉丝佩戴的臂章上绘有古代神龙迪亚马特，而在神话中，打倒迪亚马特的月之恶魔就叫做诺玛斯。 “完全搞不懂……”伊尔弥头一次遇到艾莉丝这种人。不，那真的是人类吗？她的身影消失后，甜甜的糖果香味依然隐约可闻。 “伊尔弥先生！” 远处传来妮娜的呼唤声，他一口头，就见到有个女子从宫殿那头跑了过来。女子跑到半路跌了个跤，满脸是雪，就这样跑到伊尔弥身边。 “呼……呼……成功了，伊尔弥先生！侯爵大人答应出钱帮我开餐厅！”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对啊，她出了一亿札雷呢！” “一、一亿……” 侯爵还真是出了天价。只要有这笔钱就能保证一辈子不愁吃穿，难怪妮娜会这么兴奋。 “这样你还要开餐厅吗？” “当然，我几乎全捐出去了嘛。” “……什么？” 相较于拿到一亿札雷，这带给伊尔弥的冲击更加强烈。 “我就算手上有一亿札雷也不知道该怎么花用……而且侯爵大人似乎打算为老人家盖个新设施，到时候这笔钱就能派上用场了，毕竟妈妈有一天可能也会用到嘛。” 听妮娜这么一说，伊尔弥想起自己也听说过这件事。 这座城市的医疗技术较其他地方先进，平均年龄也高，因此年老后无依无靠又没人照料的老人家非常多。在加利熙罕以外的地方，这些老人大概只能流落街头等死，但那位侯爵可不会坐视这问题不管。 “啊，还有，侯爵大人很慷慨呢。我一说要把钱捐出去，她马上答应母亲今后的医药费都由她来支付，做为谢礼，真是亲切的人啊！” “呃……我反倒觉得妮娜小姐更慷慨呢。” 一亿札雷，要是自己拿到了这笔钱，不只不再需要担心卡萝蕾娜的伙食费，还能买一台新相机，甚至可以看也不看价格就买下大量古书。 不过，妮娜恐怕是毫不犹豫地捐了出去吧。“伊尔弥先生，等餐厅开了之后，你一定要来捧场哦。”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后悔。 “好，不过您也知道卡萝蕾娜的食量有多吓人……” “呵呵，我会向你们收钱的。” “真无情啊。” 妮娜咯咯笑着，伊尔弥也被她逗得跟着笑了起来。 然后，他们听见了不可能听见的声音。 “妮娜，加油哦。” 一时间，他们全愣住了，那确实是萝菈的声音。 “……姊姊。”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十字架。难不成是幻听吗？也许吧。不过，既然不确定实情如何，抱持着不同于现实的想法反而比较幸福。萝菈的灵魂在返回菲黎亚前，特地前来鼓励自己的妹妹，这么想不是浪漫多了吗？ “姊姊，你等着瞧吧，我一定会做出比姊姊更美味的汤。”妮娜对着十字架立下誓言。 这时，一阵寒风吹过。 “哈啾。” “……你还好吧？” 伊尔弥取下围巾，围到妮娜的脖子上。 “谢谢，呃，这条围巾借我没关系吗？” “不，这条围巾给你，我想这么做萝菈小姐应该也会很高兴。” “姊姊吗？”妮娜惊讶地眨了下眼。 “那是萝菈小姐亲手织的围巾。” “这是姊姊织的……”妹妹轻吟，把脸埋在姊姊织的围巾里，像是藉此感觉姊姊的气息。 “好了，我们走吧，伊尔弥先生。我接下来要进行煮汤的特训，你当然会帮我试吃吧。除了汤，我还得做上几道其他料理，否则开不了餐厅。” “好啊，那非得把卡萝蕾娜也一起叫来，要那家伙吃多少都不成问题。” “呵呵呵，伊尔弥先生的餐费负担也很重呢。” “就是说啊。” 伊尔弥和妮娜离开了萝菈的墓地。 等春天到了，再来这里献花吧。 尾声 卡萝蕾娜带着异常幸福的心情钻进被窝。 妮娜决定在加利熙罕开餐厅，一想到随时都能喝到那美味的汤，光是想像就让她口水直流。炎龙也恢复健康了。在吉拉喀米山上发生了很多事，幸好最后还是顺利取得艾瑞缇丝花。 眼前只剩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会在我的床上！” 卡萝蕾娜大叫。有个桃发少女——樱咲夜正躺在她身边。咲夜吓了一跳，沉默半晌，过了十秒后才开口解释。 “我昨晚在外头住宿，身上的钱全花光了。” “你那么穷吗？” “我住的是总统套房。” “什么？你为什么要住在那么贵的地方！” “为了奖励自己的辛劳。” 咲夜一脸严肃地说着。她看似沉稳，骨子里却意外是个傻大姐。 “别在意，伊尔弥答应让我住在这里，我已经得到他的许可。” “我知道，可是还有其他地方可以睡吧，像是沙发……总之这张床挤不下啦！” 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上挤了卡萝蕾娜、咲夜和亚修忒，空间实在不够。咲夜的身材如果再娇小一点还可以勉强挤一挤，不，重点不在身高，问题出在胸部。平常穿着橘色长袍还看不出来，咲夜的胸部也相当丰满。真是气死人了。 尤其咲夜身上穿着向伊尔弥借来的睡衣，又因为腰细穿不上睡裤，只好把上衣当成连身睡衣穿。卡萝蕾娜自己都没穿过伊尔弥的衣服，这个女人突然冒出来居然还这么不知羞耻。 “滚出去！” “知道了。” 咲夜点头，依言走出房间。卡萝蕾娜在放心之余，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在床上躺成了个大字形。这时，隔壁房间传来开门声。 “咦，咲夜，怎么了吗？” “我被卡萝蕾娜赶出房间，让我进去。” “咦，什么……” 卡萝蕾娜一脚踹开棉被，整个人跳了起来，把耳朵贴在墙上。亚修忒因为她这一连串动作滚下床，又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窝回原本的位置。 “在这季节没有棉被盖会很冷。” “可是……孤男寡女睡同一张床不太好吧。” “我不介意，不然你尽情揉我的胸部好了。” “……什么？” “你揉胸部的动作非常熟练，我后来自己揉过了，感觉就是不一样。你就算掩饰也没用，我很清楚你对胸部有特殊癖好。” “呃，你别这么靠近，再说这世上应该没有讨厌女生胸部的男人……” “可是乔斯卡没揉我的胸部。” “噢……” “不过你揉了，这就是你们之间不同的地方，你得负起责任。”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别窝进来啊。” “我想感受伊尔弥的体温。” “……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不太清楚，不过据说只要听到这句话，大多数的男人都会掉下去。” “你应该是想说沦陷吧……” 你该不会沦陷了吧！卡萝蕾娜在心中怒喊。听不下去了。卡萝蕾娜冲出房间，粗鲁地打开房门，闯进伊尔弥房内，一把拉起咲夜的手。 “真受不了！就让你睡在我床上吧！” 咲夜完全不为所动。 “不用了，我睡这里就好。” “少啰嗦！” 卡萝蕾娜发挥契诺希裴尔族的蛮力，不容分说地把咲夜拉下床。临走前，她瞪着伊尔弥忿忿骂了一句：“变态，巨乳控！” “咦，错的人是我吗？” “吵死了闭嘴你这花心男！你要是那么喜欢巨乳，干脆被胸部压死算了，大笨蛋！” 她听也不听伊尔弥解释，比进房时更用力地甩上房门，接着把咲夜抛到自己床上。她本来想对这个可恨的东方巨乳女骂个两句，但一看见咲夜吓得端正姿势跪坐在床上，想气也气不起来。 “明天早上还得扫雪，早点睡吧！” 卡萝蕾娜没等咲夜回答，擅自吹熄灯火，闭上了眼。 两个女孩子同睡在一张小床上，只要睡相别太差，应该不至于滚落床下。而且在这凛冽的寒冬里，能感受着他人的体温进入梦乡实在是件很幸福的事。亚修忒再加上咲夜，棉被里头温暖极了，今晚应该不需要担心会被冷醒。 就算那股暖意是透过胸部传了过来——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胸部都那么大呢？” 她忍不住嘀咕。还没入睡的咲夜听了，应了她一句： “我的胸部不大哦，只能算普通，是你的太平了。” “什么！” 卡萝蕾娜想顶嘴，但又转念一想，咲夜的胸部大小其实也没多罕见。 一直以来，卡萝蕾娜怀疑的都是为什么自己身边个个是巨乳，但那些人听了没一个不声称自己的胸部只算普通，没特别大。也就是说，卡萝蕾娜的胸部在相较之下成了平胸。她本来以为自己的胸部只是小了一点。 可是—— 怎么会这样。 才没这回事。 不过—— 也许—— 但是—— “呜……哇啊啊！” 银发少女由于过度绝望，忍不住哭了起来。咲夜间声睁开眼，把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乖哦，别哭了。” 卡萝蕾娜没抵抗，只是脸埋在咲夜柔软的胸前，愈来愈觉得可悲，止也止不住泪水。 亚修忒被卡萝蕾娜的哭声吵醒，看见新来的同居人咲夜正在安慰她，虽然搞不清楚状况，还是认为肯定又是被伊尔弥捉弄了。做出判断后，亚修忒灵巧地扭转门把，走向隔壁房间。 “咦，亚修忒，怎么了吗？” 它喷出最炽烈的火焰，攻击变态魔法师。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加利熙罕夜晚的宁静，亚修忒带着无比的满足感，凯旋回到卡萝蕾娜身边。 断章 l1的神之少女 冰凉的触感透过黑色睡衣传进肌肤，艾莉丝猛然惊觉自己正躺在一堆白骨上。分不清是人类还是动物的骨头，遍野的白骨一望无际，这地方是一座由骸骨堆成的岛屿。 自己原本是抱着麻里入睡的，不知不觉中怎么来到了这个地方？她感到有些疑惑。一抬头，点点繁星散发出熠熠星光，映入眼帘的还有同时悬在夜空中的两颗星球，金黄明月与湛蓝的菲黎亚。 “呵呵，这里看得很清楚呢。” 艾莉丝凝视明月，陶醉轻吟。面对这异常的光景，她仍泰然自若，因为她很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月与星之间，悬浮在两颗星球重力平衡处的小岛。 拉格朗日之毯。 只有一个人能无视艾莉丝的意志，把她送来这里。 只有一个人住在飘浮于宇宙间的这个白骨尸岛。 “承蒙召唤不胜光荣，教皇陛下。” 艾莉丝在俯视自己的存在前跪下。 前方有个小台子，台子上摆着一张精心装饰的椅子。骇骨岛上，除了艾莉丝还有另一个生命在此。一个至高无上又独一无二的存在。在这世上，能让艾莉丝为之屈膝的只有那道银白光芒。 “抬起头吧。” 受到允许，得以拜见那尊贵容颜上让艾莉丝雀跃不已。 “啊啊……” 然后，她仰头，看见了那无与伦比的美，忍不住轻呼，吐露出心中欢喜。 娇小的少女坐在一张巨大的椅子上，银发如镜映出周围景色，身躯和十岁小孩一样幼小纤细，那副美貌任再高明的艺术家也无能打造，手上的锡杖如支撑世界的支柱般朝天竖立，白衣包覆她的身体，多余的布料从巨椅上方垂落。 紫瞳与红瞳交会。 只消一刹那，艾莉丝的目光便退缩败阵。 从两千年前到现在，她不晓得已经输过多少次。 龙之主。 菲黎亚与月之起源。造物主。神。 也就是—— “迪亚马特陛下。” 只是唤出这个名字，艾莉丝内心便涌起一阵狂喜。所以，平常她总是委婉称呼为“那位大人”。不过既然人就在面前，再掩饰也没有意义。 “你做得很好，艾莉丝·芬恩诺玛斯。这两千年来，你以非常巧妙的手段干涉历史，在各地引发战事，使魔法师的数量增加，制造出优秀的灵魂。女儿的成长顺利，不久便会孵化。” 迪亚马特慵懒地支起手肘，冷笑着俯视艾莉丝。 “您言重了，我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 艾莉丝欣喜得全身发抖，仰望冷笑的迪亚马特。 没错，只要能得到你—— “哼，你有这份忠诚实在让人高兴，可是——” 紫眸细眯，迪亚马特的身体瞬间窜出杀意。艾莉丝感受到这股杀气，如心脏被紧捏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忍不住吐了出来。胃液从捂住的嘴里流出，她痛苦喘息，咳得趴下了身子，呕吐物喷溅在骸骨上。然后，她涕泪纵横，用充血的双眼抬头仰望。 这就是龙之主，一般人光是站在她面前就有可能发狂而死，与她相比，卡萝蕾娜连头幼龙都称不上。 “亚里莱特岛、吉拉喀米山，还不止这些，最近只要一有地方出现大量死亡，前往菲黎亚的灵魂和死者人数就会出现落差。除了有人偷走这些灵魂，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性呢。” 果然被发现了。不，不可能没有发现。那位大人从这里就能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五年前，艾莉丝从安卓森手中得到龙之主的细胞，埋进自己的子宫，因此得到吸收死者魔力的力量，得以重现牵引灵魂的星球引力。 乔斯卡和萝菈的灵魂都在她腹中，成为她魔力的一部分，这么做全是为了超越那位大人，一旦被察觉就是公然背叛，于是她决定编出低劣的谎言。 “您弄错了吧。” 自己居然胆敢说出这种话，艾莉丝忍不住苦笑。 “弄错……你说我吗？我会弄错？” “是，这种事很常见呢。” 迪亚马特听了大笑出声，目光依然紧盯着艾莉丝。 艾莉丝很清楚，那位大人深爱着自己。 “哈……哈哈哈！这样啊，原来是我弄错了！没想到你这么机灵呢，艾莉丝！” “呵呵！能得到陛下赞赏是我的荣幸。” 艾莉丝早已起身，面对造物主却不下跪，简直是不敬之至。她因此而乐在其中。 身穿黑衣，金发红瞳的我。 身穿白衣，银发紫瞳的神。 “你想要什么，为惨遭灭亡的家乡复仇吗，诺玛斯？” 迪亚马特仰望明月。 艾莉丝也望了过去。尽管现在变得坑坑洞洞，那里原本光滑的模样仍然栩栩如生地浮现脑海。为家乡报仇？真是个蠢问题。自己早就对这种事情失去兴趣，她明知这一点。 “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永远随侍在您左右。” 艾莉丝拉了下睡衣裙摆，低头致意。这是她的真心话，没有半点虚假。 “好，我这就实现你的愿望。今后菲黎亚依然交由你全权处理，随你处置。若能达成我的期望，我将提拔你为朝臣，承诺未来永世之爱。” 没错，我会实现愿望，今后也将不断窃取菲黎亚的灵魂，让你后悔莫及。我会超越你，让你屈服在我脚下，把你收为童女，永远深爱着你。 “恕我冒昧，迪亚马特陛下。假使我盗取灵魂，您打算如何处置呢？如果放任不管，恐怕会影响到公主的孵化哦。” “这倒不成问题。只要杀了你，遭窃取的灵魂便会落入菲黎亚，就结果来说还是一样，不是吗？真要说起来，在这二百亿年里，从来没有人敢正面反抗。我很期待哦，艾莉丝·芬恩·诺玛斯。” 迪亚马特脸上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丝毫没考虑过败北的可能性。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赢的人是我。 没有人敌得过恋爱中的女子，即使是神也得投降。 “我必定为您献上一场精采好戏，迪亚马特陛下。” 两千年来我一直挂念着你，这份心意终究有实现的一天。 “哈哈哈……” 迪亚马特笑了。 “呵呵、呵呵呵。” 艾莉丝也跟着轻笑。 她们清楚彼此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又放任对方为所欲为。 这是一场游戏。 一场牵扯到菲黎亚，单方面不利于艾莉丝，又让她乐在其中，势必得大获全胜的一场恋爱游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艾莉丝感到幸福不已。 后记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初次见面的读者大家好，没错，我就是本书作者，ツガワトモタカ。 在此我要先向各位读者下跪，致上万分歉意。 在第一集的后记里，我提到要捐款给无国界医疗团队的东日本311大地震震灾紧急救援基金，只是正当我要捐款的时候才发现，捐款期限早就截止了。虽然如此，我还是把钱捐给了无国界医疗团队，只是应该会有读者不服，认为“当初买书就是为了捐钱援助地震灾民”，所以我同时透过红羽毛基金会，把相同金额的款项捐给东日本311大地震的震灾救援基金。 言归正传，因为各位读者的支持，《白银龙王的摇篮》顺利推出了第二集。 第一集花了一整集只描写到乔斯卡大战伊尔弥，第二集则是将背景拉到雪山，故事规模相对显得庞大许多。尤其卡萝蕾娜她……她穿上裤袜了，而且还是一百六十丹！ 毕竟雪山里很冷，不穿裤袜会冷死的呢。既然都穿上迷你裙和裤袜，不露出裤叉就太可惜了。裤袜迷里因个人喜好不同，有无裤叉各有支持者，我则是坚决支持有裤叉派。 裤叉指的是在裤袜的底裤破洞时，为免脱线的情形延伸至腿部，而在裤底特别加织的部分。 裤叉相当神秘，可以说充满了梦想。 裤袜和丝袜不同的地方在于，裤袜是从脚穿到腰际。没有女生会因为丝袜被看到而感到难为情，一般来说裤袜也是一样。不过那是在只有腿被看到的情形，如果是裙子里面，也就是底裤被看到的话，没有一个女生不会觉得丢脸吧。至于分界线该从哪里算起，可以露出多少，被看到什么地方会觉得不好意思，提供这一切问题的解答就是裤叉。裤袜本来的用途是袜子，可是裤叉一露出来就成了底裤。一旦裤叉被男生看到，那个女生就该好好检讨了。 话说回来，书里根本没有插画画出卡萝蕾娜穿上裤袜的模样嘛。 我一发觉这点，马上飞速赶往出版社，要向n先生讨个公道。结果n先生给了我这样的答覆。 “还是能透出肤色的薄丝袜最好，一百六十丹根本没有画出来的价值。” 真搞不懂他在胡扯什么。穿上裤袜是为了在雪山御寒，什么薄丝袜最好，我又不是来问n先生的个人癖好。 之前在颁奖典礼上，每位得奖者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发表感言，只有我花了五个小时滔滔不绝地聊着电影“※三大怪兽地球最大の决战”，想必他是因此怀恨在心。我确实多占了在场来宾四个小时又五十九分钟，不过这种小细节有什么好计较的呢？（编注：一九六四年上映的日本电影，哥吉拉系列电影的第五部作品。） 听了n先生的解释，我一气之下从怀里掏出一百六十丹的裤袜，套到n先生头上，再火速逃离出版社。 离开出版社后，我茫然徘徊在新宿街头，信步走进便利商店，读起漫画杂志。读了两百页后才发现手上这期是双周合并号。同样的漫画进度居然重覆读了两遍，这事实让我不由得落下男儿泪。啊啊，大都市的空气真是冰冷啊。 我流着泪水与鼻水，把裤袜塞满整个购物篮后走向收银台。今晚就在裤袜的陪伴下熬夜到天明吧，只有这方法能抚慰我受伤的心了。 但是在结帐时，店员问了个大出我意料之外旳问题。 “您要加热吗？” “什么？”我忍不住回问。提着满篮子裤袜结帐，还有店员这么关心我……都市里还是有体贴的人呢。 不过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纳闷地抬头一瞧，这店员不正是n先生吗？ “我、我可不是为你着想才特地加热……！” 不用说我也知道，不管是喜欢黑色裤袜还是肤色丝袜，对包裹女性双腿的纤维都是一样爱得无可自拔。 我与n先生隔着厚裤袜激动地握手，然后离开了便利商店。 责任编辑n先生，我在此要再次向你道谢。多亏有你的帮忙，这本裤袜小说才有机会问世。 负责插画的ぱんじりつ老师，感谢您画出愈来愈可爱的卡萝蕾娜，迪亚马特陛下的手臂也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最后，我要致上最深的谢意给购买此书的各位读者，非常感谢各位支持！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xfw95 录入：xfw95 新年甫始，加利熙地区仍覆盖一层厚重积雪，忍受凛冬的严寒肆虐，而远在南方海面上有座岛屿，岛上季节却是暧昧交错。 黎德岛。 那是个只消徒步一天，就能沿海岸线走完整座岛屿的小岛，岛中央有座稍高的小山绵延，如秋日的枫红晕染山间。 然而，若是走到其他地方一瞧，则可见到皑皑细雪落在樱花的淡粉色花瓣上。 海岸边是南国酷暑般的天气，甚至有椰子树沿着海岸生长。 春夏秋冬并存在同一座岛上，形成诡异的风景，这狂乱的气候正如实显露出岛主的性格。 这座小岛的主人名为艾莉丝·芬恩·诺玛斯。 一位随心所欲在各处捣乱、游手好闲的无聊之人。 她是位金发红眼的美少女，只要一时兴起或是起了好奇心，就会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而且行事坦荡，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此时，她正坐在碧绿草原上，让红发少女枕着自己的膝盖。 红发少女名为麻里，原本不住在黎德岛，而是另一座岛上。一名男子杀光那座岛上所有居民，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就在她彷徨无助时，艾莉丝收留了她。 「……啊、啊，艾莉丝姊姊……别进去得那么深……」 「呵呵，怎么啦，麻里，怎么发出那种怪声呢，不过是掏耳朵而已哦？」 「因为……在亚里莱特岛上，没人帮我掏过耳朵……嗯。」 艾莉丝把白色棉花棒放进麻里耳中，细小的手指轻轻转动，她每一动，麻里嘴里就微微吐出气息，像是被抚摸的小猫一般。 见到这样的情景，相信没有人想像得到，麻里平时疯狂杀戮，只为将死者的灵魂献给艾莉丝。 部分死者灵魂如萤火般发出微弱光芒，在岛上飘游，情景看似梦幻，说穿了其实就是放养死者。这么做尽管卑劣，不过艾莉丝倒是十分满意这样的行为，认为能充分展现出自己像坏人般邪恶的一面。 这地方有天堂般的明媚风光，却是人间地狱。 在西方大陆与东方大陆之间，依艾莉丝的魔力与心情漂流的奇幻岛屿。 两千年前，黎德岛仍属于西方大陆的一部分，在艾莉丝等人所在的山丘上，至今仍遗留有当时建造的奇怪建筑物。 石块经过工整切割，层层堆砌，由下而上逐渐尖细，这遗迹正是所谓的金字塔。由侧边看，这座金字塔呈现梯形，高台上立有一座疑似年久荒废的神殿。 仔细环顾周围，可以发现不只金字塔，还有其他建筑物残骸埋入地面。 艾莉丝知道，这些残存的遗迹属于过去势力一度扩及全世界的强大宗教。由于他们过于清楚真相，导致惨遭神亲手毁灭的命运。竖起耳朵倾听，似乎还听得见那些可怜的神职者仍在诉说着怨念。 艾莉丝感受着这股怨念，掏弄麻里的耳朵。 她这一弄，麻里痒得扭起身子，阖起双眼，紧紧抓住裙摆。因为这动作实在可爱极了，艾莉丝大为欣喜。 然而，麻里接着又缓缓睁开眼阵，朝艾莉丝投去哀求的目光。 「唔……艾莉丝姊姊……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你想问什么事？还想更舒服一点吗？」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认真的……」 「哎呀，那会是什么事呢？」 艾莉丝停下手边的棉花棒，麻里调整了下呼吸，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 「杀光亚里莱特岛上居民的凶手，你说过是伊尔弥，对吧？」 「对，我是说过。」 「那是……假的吗？」 「对，我撒了谎。」艾莉丝语气果断，说得毫不迟疑。 「……你为什么撒谎呢？」 「呵呵，那当然是因为麻里太可爱了嘛，就算要我撒下瞒天大谎，我也要把你带回来。你讨厌我是个大骗子吗？」 被艾莉丝这么一问，麻里思考了一下，用力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艾莉丝姊姊，我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孤伶伶地留在岛上……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寂寞到死……」 麻里缩紧身子，眯细眼眸，似乎正在想像自己留在岛上的模样。然后，她又提起另一位姊姊。 「杀光岛上居民的人是乔斯卡，咲夜姊姊是他的同伙，对吧……」 「没错。」 听见艾莉丝的回答，麻里咬紧了下唇。 ——麻里一定很难过吧。 毕竟她是那么喜欢咲夜，知道咲夜是毁灭自己故乡的其中一人，她肯定一时无法整理混乱的情绪。 苦恼的稚幼少女，这世上最娇柔可怜的女孩。 这样的她实在惹人心疼，艾莉丝暗自感动。 「麻里讨厌咲夜姊姊吗？」 「不讨厌……我喜欢咲夜姊姊，和艾莉丝姊姊一样喜欢……这种想法很奇怪吧。我在梦中问大家，所有人都说咲夜姊姊和乔斯卡是同伙、是坏人，可是我还是喜欢……」 乔斯卡杀害亚里莱特岛上的居民，艾莉丝又接着把那些死者的灵魂全吞下肚。也就是说，麻里故乡的人全进了艾莉丝的肚子。 麻里睡着时，艾莉丝就让她进入和亚里莱特岛有关的梦境。梦境中，死者的灵魂共同演出一出逼近现实的戏剧，一场明知是谎言却依然让人深信不疑的完美骗局。在梦中，麻里过着和昔日分不出半点差异的幸福生活。 年幼的她失去双亲与所有熟人，不难想像这样的梦境能带给她多大的救赎，否则她恐怕早已因为悲伤而崩溃。 因此，麻里离不开艾莉丝，不论咲夜如何苦口劝说，麻里也只能对艾莉丝唯命是从。 ——心灵日渐崩毁的人偶，我可爱的女孩，我会永远疼爱着你。 这就是艾莉丝表达疼爱的方式。 「呵呵，让我试试这地方。」艾莉丝又把棉花棒放入麻里耳中。「啊！那、那里……啊啊，不行，那里不行……嗯！」棉花棒一碰上某个地方，麻里突然忍不住喊了出来，呼吸紊乱，双颊染上红晕，泪水在眼眶打转。 「发现麻里的弱点啰，这里很舒服吧。」 艾莉丝要碰不碰似地轻轻搔过麻里的弱点。为了不叫出声，麻里死命压抑。有好一阵子，艾莉丝只是用棉花棒重覆相同的动作，麻里也似乎愈来愈习惯，脸上甚至出现游刃有余的神色。 然而，艾莉丝没放过这个小破绽，棉花棒的动作突然加快，猛烈攻击麻里。 「唔？不、不行！别、别这样……我……啊啊～～～！」 麻里尖声惨叫，用力弓起身子，斗大汗珠濡湿肌肤。刹那间，她一动也不动，手脚瘫软，目光失去焦距，茫然仰望艾莉丝。 「呵呵，如何啊，麻里，掏耳朵很舒服吧？」艾莉丝这么一问，麻里难为情地别开视线，轻轻点了下头。 「哎呀，艾莉丝大人，还请自重，别玩弄这年幼的孩子了。」 说话声突然从艾莉丝背后响起，她让麻里倚在自己膝上，转身回头。 站在她背后的是一位穿着燕尾服，身材修长的男子。男子戴着一副眼镜，个性似乎相当温和，身上却带有令人难以信任的气息。 「玩弄这字眼容易让人误会呢，克里斯福。我只不过是想让麻里舒服一点而已，对吧，麻里？」 麻里没有回应，仔细一瞧，她已经阖上双眼，发出轻细鼾声。 「呵呵，不过掏一下耳朵，居然舒服得睡着了呢，麻里真是可爱。」说着，艾莉丝抱起麻里，轻轻摩蹭她的脸颊。 「在我看来，麻里是遭艾莉丝大人凌虐，才导致失神的。」 「别老说这种话惹人误会嘛，不然这样吧，我也帮你掏一下耳朵好了。」 「是，谢艾莉丝大人。」克里斯福说得从容，语气显露出兴奋。 可是—— 「讨厌啦，你怎么当真了呢，我才不会让你躺在我的膝盖上。再说，你来这里是有事要找我吧？」 这回答让克里斯福脸上兴奋的神情一闪即逝，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深沉悲痛。接着，他为了转移注意力，推了下眼镜，轻咳一声。 艾莉丝望着克里斯福这副德性，愉快地咯咯笑了起来。 「别那么失望嘛，以后我会做让你觉得更舒服的事。先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艾莉丝这话让克里斯福的心情瞬间好转，喜孜孜地切入正题。 「龙之主的幼龙和伊尔弥·秘维克，以及樱咲夜等三人早先已经乘上马车，离开加利熙罕。」 「目的地呢？」 「由方向判断，应该是图书馆村。」 「噢，原来是那里啊。要想得到情报，那里确实是最适合的地点。我明白了。我们这就先绕过去，做好捉弄他们的准备。」 艾莉丝的赤红眼瞳发亮，脸上浮现由衷欣喜的笑容，满脑子都在思考该如何折磨那三个人。 「呵呵，和伊尔弥他们交手真让人期待。」她随口低声说出这个名字。话一出口，子宫内顿时窜起剧烈疼痛。 「——？」 疼痛转眼消逝，克里斯福甚至没能来得及察觉。 不过，艾莉丝很清楚是谁在自己的肚子里踹这一脚——那份爱令她不禁嗤笑。 第一章 图书馆村 1 晴空万里无云，艳阳灿烂夺目。 一望无际的雪地闪耀银白光芒，时值严冬，气候却晴朗舒适。 一辆马车驰骋在这片雪景中，为了在路面积雪的雪地里畅行无阻，马车装上两块滑雪板代替车轮，充当车夫的是留着一头桃红秀发的少女——樱咲夜。 她木然望向前方，手里握着缰绳一动也不动。受伊尔弥拜托，她充当起自己不甚熟悉的车夫，但她一点也不显得紧张，只是默默执行自己的工作。 平常负责驾驶马车的是伊尔弥，此时他正坐在马车后座，静静闭目养神。 不过，仔细一瞧可以发现，他并未坐下。他的身体离开座位，稍微往上浮起。这不是错觉，他正在练习如何运用魔法悬浮在半空中。 坐在他身旁的银发少女卡萝蕾娜一脸好奇，两眼直盯着悬空飘浮的伊尔弥。 在卡萝蕾娜膝上，绿色幼龙亚修忒正在呼呼大睡。卡萝蕾娜抱起亚修忒，把它放到伊尔弥头上。伊尔弥不为所动，依然继续悬浮在半空中，惹来卡萝蕾娜惊呼赞叹。 亚修忒在伊尔弥头上不住扭动，弄乱他的头发，接着纵身一跃，跳向卡萝蕾娜胸口。 「很好，接下来轮到尾巴攻击。」 「叽叽叽。」 接到卡萝蕾娜的命令，亚修忒兴高采烈地叫了几声，甩尾攻击伊尔弥的手臂。 「…………拜托你们安静一点。」 伊尔弥按捺不住，睁开眼向卡萝蕾娜提出抗议。 这时—— 「伊尔弥，你坐到椅子上啰。」 「啊，糟糕……」 正如卡萝蕾娜所说，伊尔弥的悬浮术毁于一旦。他沮丧地叹一口气，接着露出怨恨的目光瞪向卡萝蕾娜。 「要不是你来捣乱，我还可以悬浮得更久……」 「别怪到我头上，要怪就怪自己的注意力不够集中。」卡萝蕾娜出声驳斥，气得鼓起腮帮子。 这时，充当车夫的咲夜也表示同意卡萝蕾娜的意见，双眼始终笔直望向前方。 在实战中要是有悬浮术，同时运用魔法攻击是基本要求。要是稍微遭到恶作剧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到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我知道……」 「没错，所以我恶作剧其实是在帮你训练，一点也没有捣乱的意思。对吧，亚修忒？」 「叽。」 卡萝蕾娜和亚修忒相视而笑，伊尔弥见状一脸无奈，又再次闭上眼进行特训。 伊尔弥擅长使用魔法攻击，但其他技巧——例如防御或是治疗方面的魔法，再怎么说也称不上杰出。 他可以运用悬浮术让小石子飞起，攻击对手，要让自己这么大一个人悬浮在半空中飞行则是完全不可能。 过去在与乔斯卡对战时，对方飞在空中的模样显得从容自在，前几天遇见的那个自称艾莉丝的少女也懂得使用悬浮术。 今后不晓得会不会对上艾莉丝，但学会飞行总是有益无害。他认为这是个大好机会，打算针对悬浮术进行密集特训。不过，他也明白悬浮术不是稍微练习一下，就能马上飞上天。 出发前，他在加利熙罕的家中经过一番苦斗，反而是在一旁冷眼观看的咲夜轻轻松松就浮在空中。 伊尔弥不太甘心，但又想起在亚里莱特岛上时，咲夜曾经和乔斯卡一起飞在空中，也就是说她本来就会这项魔法，并不是迎头赶上他的进度。 他一指出这点——「被你发现了。」咲夜一脸严肃地说，伊尔弥忍不住苦笑。 无论如何，这下他知道咲夜会使用悬浮术，可以直接请教她如何掌握诀窍，也算是相当走运。 相传有数百位魔法师存在这世上，没人清楚实际数字，其中只有少数懂得如何使用悬浮术。 基本上，大多数的魔法师都只会用魔法攻击。然而，咲夜正好相反。她极端缺乏攻击能力，倒是相当精通其他魔法，尤其关于治疗方面的魔法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再生能力。 伊尔弥试图从咲夜口中问出悬浮术的诀窍，却只得到莫名抽象的答案。 「你可以想像被绳子吊了起来，或是被人由下往上抬，总之就是想像物体悬浮在半空中，此外就是集中注意力。物体的质量愈大，愈需要运用大量魔力控制，因此也愈难掌控。」 知易行难。 伊尔弥懂得如何让轻巧的物体飞出，大概清楚基本概念。只是要让人浮在半空中并且自在翱翔，两者的难易度实在无法相提并论。 即使知道要集中注意力，伊尔弥也不知道该如何集中，只是心想要是能先确实掌握意象，接下来应该就轻松多了。 关于这一点，魔法攻击可以说简单许多，不需要持续集中注意力，只要在一开始提升魔力，再一鼓作气让魔力爆发即可。 可是，咲夜反而做不到这一点。 其实每个领域大同小异，但魔法尤其能表现出个人资质。一个人要是没有才能，无论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只能点起火柴般大小的火焰。 「欸，伊尔弥，还要多久才会到图书馆村？」 「我想想……应该再一个小时就到了吧，真令人期待。」 「期待？那个村子里不是只有一堆书吗？」 还没抵达目的地，卡萝蕾娜已经开始觉得厌倦。 「就是这样才好啊。人的一生最长顶多八十年，但是透过读书可以汲取数百年来累积的知识，咲夜你也这么认为吧？」 「我不太读书。」 「……你们实在太浪费生命了。」 得不到两位女生认同，伊尔弥深觉悲哀。 2 图书馆村给人的印象是村如其名，村里有一半以上的建筑物是图书馆，路上还有几家旧书摊，而来访的旅客几乎都是为了找书而来。现在，图书馆村被推崇为爱书家的圣地，但这里其实是以农业起家。 过去有一位大地主，他拥有附近一带土地，十分热爱读书，藏书量非常庞大。约在两百年前，这位大地主因为希望能让更多人阅读自己收藏的书籍，于是在村里建起了图书馆。 然而，大地主的希望落空，村民对书没兴趣。 于是这位大地主找来一样也是藏书家的朋友，招待他们到图书馆作客，其中有一两个人仿效大地主，也在村子里建起了图书馆。他们对自己的收藏相当有自信，认为在这世上数一数二 ，不可能输人，图书馆自然也得盖得比别人更豪华。 藏书家间的竞争渐趋激烈，在榭蓝德王国当中，现在这村子里就有将近百间由富豪与贵族争相建起的图书馆。 伊尔弥以前也曾造访过图书馆村，那时的他认为图书馆村是这世上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这印象至今始终没有改变。 「厉害！天气这么冷还出来摆摊……这些人未免太爱书了吧！」伊尔弥忍不住兴奋大叫。 一月的卡利熙地区正处于严寒冬季，图书馆村虽然在地理位置上偏南，但依然是天寒地冻，不仅如此，甚至有雪花纷飞，为周围景色覆盖上一层雪白。 天气尽管恶劣，摊贩还是用布充当屋顶，在临时店面摆出书摊。这些摊贩分不出是当地村民，还是由远方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卖书的外地人。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与伊尔弥志同道合。 「欸，伊尔弥、伊尔弥！」 「有事等一下再说，卡萝蕾娜，我实在太感动了。这里的书确实大多在加利熙罕也买得到，不过这里面可能有全世界唯一一本的珍贵书籍。书与人的相遇全凭缘分，一旦错过很有可能以后再也没机会碰上。在这里的人们都是来寻求与书之间的缘分，这地方实在太美妙了……」 伊尔弥伫立在原地，仰望天际。 耳边传来书页翻动声，鼻子里嗅闻的全是旧书页书香。 啊啊，没错，这里正是人间天堂。 「伊尔弥！」 伊尔弥正兀自感动时，耳边突然怒吼声大作，吓得他跳了起来，鼓膜里响起尖锐耳鸣。 「唔……有、有什么事吗？」 卡萝蕾娜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神往上瞧，神情显得有些腼腆。 「这本书……」 「嗯？那是一本小说嘛，怎么了吗？」 「……买给我。」 「什么？」 「买给我嘛，我刚才翻了一下，觉得内容很有趣，买本书应该不要紧吧？」 突然间，伊尔弥感到眼前一片空白，不敢相信那个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藏书卖到旧书店，只要一翻开书，三秒钟立刻睡着的卡萝蕾娜居然会央求他买书。 ——她终于醒悟了吗……！ 「卡萝蕾娜！」 「呀，你、你在做什么！」 伊尔弥用力抓住卡萝蕾娜的肩膀，睁大了眼凑近她的脸庞。卡萝蕾娜显然大受惊吓，伊尔弥却一点也不在意。 「果然……这一趟来图书馆村真是来对了。你居然会想买书……啊啊，多美好的一天啊，就算现在要我死，我也死而无憾。」 「真是的……你这话太夸张了吧……我偶尔还是会读书的啦。」 「很好，很好！书的美好不分种类，随意喜欢就好。好啦，钱给你，拿去买书吧！」 「好恶……啊，不是，谢谢……」 一拿到钱，卡萝蕾娜马上离开伊尔弥，跑向书摊。那副模样看来像是不想待在伊尔弥身边，不过应该不是那么一回事，她肯定是想早点买下那本书，将那本书占为己有。 就在伊尔弥感动得涕泪俱下时，咲夜拉了拉他的袖子。 「卡萝蕾娜买了书，你也应该买一本给我。」 「咲夜，你也想买书吗！图书馆村果然可以让人对书涌起兴趣呢。」 「要是你钱不够，也可以揉我的胸部——」 「用不着客气，钱再赚就有，和书的相遇却是一生只有一次！去吧，咲夜，书正在等着你！」 「…………啧。」面无表情的咲夜脸上瞬间闪过凶狠目光，接着她拿走伊尔弥手上的钱，颓丧地离去。 伊尔弥目送她的背影，搞不懂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不过，高亢的情绪早把那种若有似无的疑惑踢到九霄云外。 「啊啊，书真是美好！」 「叽叽叽……」在他脚下，一头绿色幼龙正用悲怜的眼神望着他，路过行人则是点头如捣蒜，像是认同他这一声赞美似的。 不过，冷静想想，伊尔弥他们到图书馆村不是来找旧书，其实是为了得到某个人的情报。 他们要找的人正是出现在萝菈的墓地前，自称艾莉丝·芬恩·诺玛斯的金发少女。 两千年前，由迪亚马特神和菲黎亚的魔法师共同打倒的那个月球上的恶魔，就叫做诺玛斯。 少女就是那个恶魔。这事本可以一笑置之，不过艾莉丝似乎确实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 不只伊尔弥有这样的感觉，卡萝蕾娜和咲夜也认同他的意见。 虽然伊尔弥不太愿意承认，不过艾莉丝这个魔法师的实力恐怕在乔斯卡之上。当然，他们只见过一面，没有实际战斗的经验，在战力分析上缺乏可信度。 不过，光是想起那双赤红眼瞳，就让他浑身不住发抖。他们不只等级不同，所处的次元更是天差地远，伊尔弥对她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因此，他没办法把艾莉丝报上的名字当成笑话看待，决定特地来图书馆村一趟，找出和两千年前相关的书籍。 与月亮恶魔之间的战争，迪亚马特教的灭亡，诺玛斯的身分—— 图书馆村里有无数间图书馆，每一间图书馆依拥有者的兴趣不同，藏书各有特色，光是要找出也许能有所斩获的图书馆就得费一番苦工，想从里面找出自己要的书则更是累人。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唔，好麻烦哦。」 「叽叽叽。」 卡萝蕾娜不停发牢骚，似乎想早点读买来的书。咲夜好像也买了本书，手里抱着一个纸袋，愣愣地站着不晓得在发什么呆。 「别这么说嘛，每一间图书馆因为拥有者的兴趣不同，藏书方向也不同，只要稍微看一下就能知道藏书主题。别担心，我们分头去找，应该很快就能有收获。」 「哼。」 卡萝蕾娜嘴里抱怨，最后还是答应帮忙。 在这座村里，每一间图书馆都像是高级住宅，同时兼作拥有者的别墅。另一方面，当地的民宅外观朴实——说穿了就是简陋，一眼就能看出两者不同。 三人兵分三路，分头找起图书馆里的藏书。 接近傍晚时，他们已经把村里的图书馆全找过一遍。 他们在村外集合，互相夸耀踏遍村内所有图书馆的丰功伟业，其中只有一点出了差错，就是村里没有一间图书馆符合当初搜寻的条件。 「……有几间图书馆专门收藏历史书籍，只是里头找不到一本书针对诺玛斯做出详细记载……就算书里有提到，上面写的内容我们也早就知道了。」 「我这边情形也是一样。」 「我肚子饿扁了……」 卡萝蕾娜的肚子发出低沉响声，平常她总会因此面红耳赤，此时的她似乎没有余力害矂，一头银发也显得死气沉沉。 「今天就搜寻到这里，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住吧。明天我们三个人再一起到卡萝蕾娜去过的图书馆重新找一次……」 「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卡萝蕾娜好可爱哦。」 「什、什么可爱……别以为我有这么好骗！」 卡萝蕾娜一叫，在她怀中的亚修忒随即喷出火焰。 在过去这段时间，伊尔弥遇上火焰攻击总是闪躲不及，但是今天的他不可同日而语。他踹踏地面，高飞上天，避开了亚修忒的火焰。 悬浮在半空中的伊尔弥没有落到地面，使出了悬浮术。「呵呵。」他飞到民宅的屋顶上头，低头俯视，模样很是神气。 「可恶。」卡萝蕾娜见状，懊悔地骂了一声。 这时，咲夜随手丢出雪球，砸中伊尔弥的脸。伊尔弥一时分散注意力，仰身摔到卡萝蕾娜面前。 「噗！」 「你的练习还不够。」咲夜嘀咕。 「哈哈哈，真逊！」卡萝蕾娜指着他哈哈大笑。 然而，伊尔弥早已做好反击的准备，即使明知会因此遭受更猛烈的攻击—— 「我看到你的内裤了，你穿的是蓝白条纹内裤。」 伊尔弥因为摔在地上，仰躺在卡萝蕾娜面前，把她的内裤看得一清二楚。卡萝蕾娜穿着超短迷你裙，夕阳照在她的大腿上，看上去十分美丽动人。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亚修忒！」 卡萝蕾娜又哭又喊，指令一下，亚修忒立刻张大嘴。眼见亚修忒嘴里的橘红光芒逼近，伊尔弥不禁回想起过往人生的点点滴滴。 「……掉到我面前不就没事了嘛。」 伊尔弥在失去意识前听见咲夜的声音。她的语气听来有几分哀伤，可惜火焰烧灼伊尔弥全身，他实在没有力气在意。 3 「这下你得到教训了吧？」 卡萝蕾娜放话，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俯视躺在雪地上头，冒出阵阵白烟的焦黑物体。 「只要在雪地上拖行，让身体降温就能复原。」 「真的吗？」 「没错。」 咲夜断言，语气不知为何较平常还要冰冷，看上去也像是在生气。 咲夜说伊尔弥要是掉到她面前就没事了，她是为了这件事生气吗？意思是说，她想让伊尔弥偷看内裤吗？ 回想起来，她以前也试图诱使伊尔弥摸自己的胸部，除此之外，她还常凝视着伊尔弥，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难不成—— 「欸，咲夜，你该不会对伊尔弥……」话说到一半，卡萝蕾娜连忙闭上嘴。「不，没事！用不着在意！是或不是都不用回答！」 然而，咲夜把头转向别处，像是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你在看哪里啊。」 「那里。」 「方向我知道啦。」 「那里有一栋还没进去过的建筑物。」 「……咦？」 卡萝蕾娜循着咲夜的视线望去，确实发现了一栋宅邸。 那是一间用红砖建成的老旧房子，占地宽广，外头甚至有围墙和铁门。只是墙上爬满藤蔓，配色又阴喑，看起来不像图书馆，倒像间鬼屋。那栋宅邸离村子有点距离，宅邸四周积雪不只见不到半个脚印，连个铲雪的痕迹也找不到。 「那应该是栋废墟吧？」 「不过，只有那里还没进去找过。」 咲夜说的没错。他们绕遍村内大小图书馆，只剩那里有找到书的可能性，说不定有珍贵书籍正在馆内等人发掘。 「……那、那我们就过去看看吧。」 咲夜点头表示同意卡萝蕾娜的提议，两人于是拉着焦黑的伊尔弥，一人一脚地拖着他向前走去。 亚修忒坐在伊尔弥的肚子上，看上去就像坐在雪橇上头。 他们一路来到宅邸前，里头冷冷清清像是空无一人，铁门坏了，建筑物本身也因为风雨侵蚀显得破旧，明显看得出年久失修。 「会不会有幽灵跑出来啊……」 「幽灵如果出现，你可以抱住伊尔弥。」 「噢，说的也是……你在胡说什么！」 「……你不想抱住伊尔弥吗？」咲夜一脸认真，似乎有些不解。 「是、是不讨厌啦，其实我也想抱……哇啊啊啊，我又不怕幽灵！」 卡萝蕾娜大叫着，脸上一阵火红，咲夜盯着她的脸瞧，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瞒混过去了吗？用不着怀疑，一定成功瞒混过去了。卡萝蕾娜如此认定，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心里这么想，冷不防有个东西一口咬在她背上，吓得她心脏差点没从嘴里蹦出来，发出凄厉的惨叫。 「呀，呀，幽灵出现了！幽灵在我背上！」她惊慌失措，不由自主地抱住咲夜。 「亚修忒。」 「……咦？」 「那不是幽灵，是亚修忒。」 卡萝蕾娜转过头，发现有一个绿色物体正在蠢动，那东西爬上她的背，从她的肩膀探出头。 「……真是的！吓死我了。」 「叽叽叽。」亚修忒发出分不清是反省还是喜悦的叫声，一路爬上卡萝蕾娜头顶。 「卡萝蕾娜你该不会……」 「嗯？」 卡萝蕾娜把头转回前方，眼前就是咲夜的脸，她不知道为什么别开了视线。这时，卡萝蕾娜才发现自己正紧抱着咲夜。 「啊，对不起。」她一放开手，咲夜不知为何马上快步往后退去。 「奇怪，你为什么要退到那么远的地方？」 「卡萝蕾娜，你该不会有怪癖吧？」 「……什么怪癖？」 「你不想抱住伊尔弥，抱住我却毫不犹豫，这就是怪癖。」 「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才没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你其实是想抱住伊尔弥啰？」咲夜再度表现出疑惑。 「为什么只有这两种选择！我只是因为突然吓了一跳，你离我又近，我才会直接抱上去，事情就这么简单，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样啊，原来你对伊尔弥和我都没兴趣，太好了。」 「顺便提醒你一声，我会吓到不表示我害怕幽灵！突然有个东西钻到背上，胆子再大的人也会被吓到吧？我一点也不怕幽灵哦。」 「知道了。」咲夜点头同意。 见到咲夜这样的反应，卡萝蕾娜忍不住佩服自己的口齿实在伶俐。 其实她怕幽灵怕得要死，不过咲夜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不，听了刚才这番解释，相信不会有人怀疑她所言不实——卡萝蕾娜志得意满地如此认为。 「呵呵，没想到这世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咲夜一脸茫然，卡萝蕾娜更自觉神气，高高挺起平坦的胸膛。 然而—— 「奇怪，这里是哪里？」 后头突然传来说话声，卡萝蕾娜又吓得紧抱住咲夜。 「哇啊啊啊，什么嘛，原来是伊尔弥啊。」 不知何时复原的伊尔弥站在卡萝蕾娜背后，仔细一瞧可以发现，从咲夜的身体伸出血龙，围绕在伊尔弥四周，悄悄为他进行治疗。 「你们感情还真好，都抱在一起了。」 「不对，这是误会！ 「卡萝蕾娜有怪癖。」 「哦。」 「我才没有！」 卡萝蕾娜满脸通红，眼眶泛泪，挥舞着手臂奋力争辩。 「我才没有什么怪怪怪怪癖呢！我是不讨厌咲夜，不过也没有什么其他意思，而且伊尔弥你这个变态没有资格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们听我说啦！」 一回过神，伊尔弥与咲夜早已转过身，背对着她走向建筑物。 「村外居然有这么一栋宅邸。」 「这里说不定能找到我们要的书。」 「希望可以。对了，是你帮我治疗的吧？谢谢。」 伊尔弥停下脚步，双眼直视咲夜，向她道谢。 咲夜见状也一样停步，仰望伊尔弥，神情似乎难掩羞涩。 「……用不着客气，这是我应尽的本分。」 两人相互凝视，看在卡萝蕾娜眼里只觉得他们真是一对登对的情侣。 「不行！」 她连忙跑上前去，闯进伊尔弥与咲夜两人之间，因为冲劲过猛，头顶上的亚修忒往后一翻，摔到了地上。 「不行！别忘了我们这一趟是来找书，不是来这里大眼瞪小眼地聊天！尤其大眼瞪小眼这一点最不应该！」 「为什么不行？」咲夜问道，语气维持一贯的平淡。她的口气一点也不尖锐，卡萝蕾娜却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刺了一刀。 「唔……反正就是不行！好啦，伊尔弥，我们快走吧！」 卡萝蕾娜拉住伊尔弥的手，硬是把他拖走。 「呃，你在急什么？」 「别管那么多了。」 「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早点读到书吧？我能明白你的心情，这么大一间图书馆，里头肯定有满山满谷的书，虽然不一定有我们要找的书就是了。」 「没、没错！我想快点读到书！快走吧！」 「好、好。」 伊尔弥笑了出来，轻抚卡萝蕾娜的银白发丝。 伊尔弥和卡萝蕾娜一路打情骂俏，消失在宅邸里，屋外只剩咲夜和亚修忒。桃发少女与绿色幼龙并肩站了一会儿，在雪地吹起寒风的同时叹了口气。 唉，伊尔弥真是迟钝。 唉，卡萝蕾娜真是个笨女孩。 「我们也进去吧？」 「叽叽叽……」 咲夜抱起亚修忒，把亚修忒放到自己头上，往图书馆走去。 4 就结论来看，伊尔弥他们找对了图书馆。 这里和图书馆村里的大部分建筑物相同，都是别墅兼作图书馆，里头的家具极尽奢华，书占的比例反而只有其中一小部分。 在这里，豪华的书架上摆满史书和古籍，而且几乎都是与两千年前相关的书籍。 提到两千年前，就算对历史没兴趣的人也知道当时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与月球上的恶魔之间的战争，另一件是迪亚马特教的灭亡。 这栋宅邸里收藏的不只有记载相关研究的书籍，也留有当时的文献和资料抄本。 「太厉害了……连两千年前的人所写的日记都有。虽然是抄本，可是能收集这么齐全……光这间图书馆里头就有上千本藏书。」 上千本这数字似乎没什么了不起，伊尔弥家里的藏书数量也和这不相上下，不过这些全是和两千年前相关的书籍，相信只要是藏书家都会大感惊讶。 伊尔弥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翻了一下书页。光是这么随便一翻，他都能看出书里的内容相当贵重。 卡萝蕾娜伸长了脖子，从旁边探过头来窥看，只见她脸色一沉，似乎看不太懂书里在写些什么。 「唔。」 伊尔弥轻轻摸着卡萝蕾娜的头，这时，楼梯上传来嘎吱声，那头银发立刻有所反应，轻颤了一下。 木门打开后，出现了一个桃发少女。 「只有一楼有书，二、三楼是普通房间，不过三楼有间房间上锁，没办法进去。」 咲夜在确认过整栋宅邸后，走了进来。 「欸，咲夜你为什么把亚修忒放在头上？」 情形正如卡萝蕾娜所言，自从进入宅邸后，咲夜就把亚修忒当帽子戴在头上，亚修忒似乎也不讨厌这样的行为，紧紧抓住她的头。 「我们意气相投。」 「叽叽叽。」 在咲夜额前，亚修忒悠闲地摆晃前脚，看来相当舒适自在。卡萝蕾娜有种亚修忒被人抢走的感觉，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倒是卡萝蕾娜你不在乎被抢先一步吗？平常的话你早就跑去探险了吧？」 「唔，我今天没那个心情！」 「咦……」 「我、我才不是怕幽灵出现呢！」 「我没那么想，真的。」 「是吗？既然你没那个意思就算了。」 卡萝蕾娜满足地点了点头，伊尔弥觉得那副模样实在可爱极了，唇边忍不住泛起微微笑意。就在这个时候，咲夜无声走近，如一堵墙般挡在伊尔弥和卡萝蕾娜之间，一动也不动，像是不满两人的态度过度亲昵。 「……怎么了？」 「我偶尔也想站在这里。」 「好吧……」 从咲夜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本来她说话就不太有条理，今天更是莫名其妙。卡萝蕾娜也比平常更心浮气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是因为出远门太兴奋了吧，伊尔弥心想。 这时—— 「请问你们在找什么吗？」 背后突然传来男子的说话声，伊尔弥回头又吓了一跳。他不只完全没注意到老人接近，尤其光听声音，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年轻小伙子。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白发苍苍，年约七十的老人家。他的脸上布满皱纹，背脊却挺得笔直，嗓音也很年轻。 「呃……不好意思，我们擅自闯了进来……」 「用不着在意，图书馆来者不拒，只是很久没有人踏进这间图书馆，我实在太开心，才会开口叫住你们。」 这位老人家的态度相当和善，脸上笑容亲切，看上去十分温柔，让人很有好感——不过，伊尔弥就是觉得不太对劲。他怀疑自己在哪里听过老人家的声音，无奈就是想不起来。 「然而正如你们所见，这间图书馆的藏书种类不多……只怕不能满足各位的需求。」 「老实说，我们正在找与迪亚马特教和诺玛斯相关的资料。我们已经找过其他图书馆，其中这间图书馆最让我惊讶，因为实在太符合我们的需求。」 「噢，这简直是命运的安排呢。这里因为地处偏僻，平时很少有人专程跑来……相逢既是有缘，还请随意阅读。如果你们还没决定要在哪里投宿，也欢迎住下。」 「可以住在这里吗？」 「是，这栋宅邸只有我一个人住，屋内还有许多空房。当然，不会向各位收取任何费用。」 可以免费住宿纵然高兴，但也不禁令人怀疑是否有诈。这里不只能看书 ,这位老人家还答应让来路不明的伊尔弥等人免费住上一晚。这样的行为若是单纯出于好心倒无所谓，只是伊尔弥他们前几天才刚在吉拉喀米山吃过苦头。 「不好意思，请问这是您的图书馆吗？还是您只负责管理呢？」 「我只是个受聘的管理人，主人现在不在这里。如果主人在这里，相信也会答应让你们住下。」老人微笑着说。 伊尔弥盯着他的眼瞳，看来不像是在说谎。照理来说，他没有理由欺骗大家。何况要是能住在图书馆里，翻阅资料肯定更方便。 「好吧，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啊啊，抱歉我还没报上姓名，我的名字是伊尔弥·秘维克。」 接着，卡萝蕾娜和咲夜接连报上自己的名字，亚修忒也跟着叽叽叽叫了几声。 「你们真是礼数周到。我的名字是克……克葛尔·艾德格。」 「艾德格先生，劳烦您了。」 伊尔弥说完，艾德格又微微笑了一下。 5 自称克葛尔·艾德格的老人领着伊尔弥等人到二楼房间，接着便一个人独自走向地下室。 他拿着提灯走在漆黑的楼梯上，脚步轻快，动作实在不像个高龄老人。他走下楼梯，轻松打开沉重的铁门。 铁门另一头空间宽敞，四周全被冰冷石头包围，弥漫诡异气氛。 天花板上垂下锁链，锁链前方系着手铐。室内另外摆有椅面上冒出无数根尖剌的椅子，地上有一副用来火烧穿戴者头部的铁面具，其他还有像是粉碎骨头的钳子、铁处女，以及分尸用的锯子。 任谁都能一目了然，这间地下室正是拷问室。 老人环顾室内，找起人来，可惜没找到他要的人。他觉得纳闷，用提灯灯光照亮地下室各个角落，发现了一个小笼子，大小正好适合拿来关一头大狗。 笼里有两个少女，一个留着金发身穿黑衣，另一个则是留着红发,身穿绿色围裙洋装。 「……艾莉丝大人，请问您在做什么？」 「呵呵，看了不就知道吗？我们在假装被伪装为亲切老爷爷的杀人魔监禁，害怕会惨遭毒手的美少女姊妹。 「里头不挤吗？」 艾莉丝抱着麻里，在笼子里缩成一团，那副模样就算看在旁人眼里也变得拥挤。 「当然挤啊，快放我们出去。」 「……你们可以自己出来吧。」 「不要，自己走出笼子多破坏气氛啊，我们一直在等你过来呢。拜托，别杀我们……请放我们出去，克葛尔·艾德格先生。」 艾莉丝发出轻柔嗓音，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仰望老人。 「休想。」 「大坏蛋。」 艾莉丝气呼呼地鼓起脸颊，把麻里留在笼内，猛地站了起来。尽管那是个得缩紧身子才挤得进去的铁笼，但她仿佛直接穿过物体——事实上，她也真的穿出了笼子。她像是不把铁笼放在眼里般，笔直往老人的方向走去。 她的身影实际存在，并非梦幻或虚幻，至于她是用了什么魔法，老人也不清楚。 不过，这就是艾莉丝·芬恩·诺玛斯的实力，要把常识套用在她身上不过是种愚蠢的举动。 「看来麻里还在睡觉，打扫这栋宅邸实在累坏她了……艾莉丝大人若能出手相助，她也用不着这么疲累。」 「哎呀，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是处理掉住在这里的老人家了吗？而且我这次没恶整，很快就解决掉他了呢。」 「这话是没错,不过那也是因为对方是个老头子吧？如果住在这里的是个小女孩，您又会如何处置呢？」 「呵呵，那还用得着问吗？再问下去就是性骚扰啰，克葛尔·艾德格先生真下流。」艾莉丝轻捧双颊，「讨厌啦。」难为情地摇了摇头。 「何况麻里不是累到睡着，她起来过一次，因为和我做了舒服的事情，做到一半睡着了。」 「您那种行为才叫做性骚扰吧。」 「啊，不能叫太大声，麻里现在正梦见亚里莱特岛呢。」 艾莉丝伸直了背脊，把食指抵在老人唇上。她的手指传出暖意，金黄秀发飘散香甜芬芳。老人浑身僵直，艾莉丝的赤红双瞳愉悦地凝视着他的反应，嗤嗤轻笑。接着，她把手掌覆上老人的脸庞，轻轻抚摸。这一摸，老人的面具立即剥落，露出底下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呵呵，原来是你啊，克里斯福。」 「别胡闹了，把老人的脸换到我脸上的人可是您呢，艾莉丝大人。」恢复原本面貌的克里斯福从怀里掏出眼镜戴上，动作相当熟练。 「不过多亏这张老脸，他们倒是轻易上当了。」 「没错吧？这里既能让伊尔弥他们专心读书，我们也可以在私下尽情活跃，多完美的一个地方啊。」艾莉丝用手捣住嘴，呵呵笑说。 这栋宅邸确实是专门收集迪亚马特教相关书籍的图书馆，只是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关闭，因此正适合用来作为引诱伊尔弥等人上门的诱饵。 克里斯福先是变装出现在他们面前，劝他们在这里住下，之后他们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全凭艾莉丝高兴。 「对了，伊尔弥他们在做什么？」 「我带他们到房间的时候，伊尔弥·秘维克抱了成堆的书到房里，看来非常热衷研究。」 「呵呵，而且他研究的可是我的事情呢。讨厌啦，伊尔弥要是发现了我，会查遍我身上每一吋肌肤吗？」艾莉丝说得愉快，克里斯福光是想像那幅情景就说不出话。 如果是自己脱下艾莉丝身上的重重黑衣，仔细调查她身上每一吋白皙肌肤…… 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发出好响的咕噜一声。 艾莉丝嘴里发出「嘶嘶嘶」的声音，连忙后退。 「艾莉丝大人？您为什么退到那么远的地方呢？」 「这还用得着问吗？只要是人，看见你那样的行为都会躲开吧。」 「可、可是……请别用那种严厉的眼神盯着我，您的语气为什么那么严肃呢？」 艾莉丝总是在胡闹，此时却板起脸孔。克里斯福见状不自觉慌了手脚，地下室里响起可怜兮兮的哀嚎声。 不过，艾莉丝又马上恢复原本的表情，轻盈地挪动身体，发丝飘扬，抱住了克里斯福。她身上的香甜气味让克里斯福头晕目眩，丰满的胸部更是压在他身上，让他的思绪停止运转，就这么往后仰倒在地上。 「真是的，不是叫你别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吗？小心吵醒麻里。」 艾莉丝坐在克里斯福的肚子上，手指妩媚地滑过他的身体。 「艾、艾莉丝大人……？」 「怎么了？」 「您打算做什么？」 克里斯福的咽喉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却因为紧张而显得嘶哑。 「什么都不做。」 艾莉丝这个回答把克里斯福一下子打入绝望的深渊。 「……什么也不做吗？」 「是啊，你以为我会打你的主意吗？」 「不，呃……您要这样一直坐在上头吗？ 」 艾莉丝微笑，一手托起脸颊，躺在克里斯福身上。这简直就是种折磨。 金黄秀发披散在克里斯福身上，搔弄他的鼻尖。 「你这家伙真是没用。」她笑说，手指仍在他身上随处游移。 6 伊尔弥等人在艾德格的带领下走到二楼卧室，男女分别被分配到不同房间。 宅邸虽然老旧，倒是清扫得相当干净，床铺也整理得很整齐，看来艾德格的个性相当一丝不苟。 他们在一楼餐厅享用晚餐，之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伊尔弥独自待在房内。 一开窗，就能望见图书馆村的灯火，映照出满地积雪，夜空中则有星河绵延。 要是能躺在床上，翻阅从书架上取来的书该有多么享受，可惜他正在修练，无法随心所欲。 伊尔弥把书放在桌上，接着站在房间正中央，让注意力集中，想像自己全身充满浮力。刹那间，他脚下卷起风势，身体静静往上飘浮。他在脚底和地板距离三十公分的高处静止，暂且维持在这高度不动。 然后，他让手掌朝向书桌，随即有一本书被吸入掌心。他接着又在空中采取坐在椅上的姿势，让身体倚着看不见的椅背。 他运用悬浮术模拟凭空做出假想力场，只要注意力稍微分散，力场也随即消失。 在这样的状态下读完一本书是他今晚的目标，可惜他才刚翻开封面，就有不速之客闯进房内。 卡萝蕾娜抱着亚修忒，咲夜则是跟在他们后面。 「嗨，我们来玩啰。」 「叽叽。」 亚修忒拍动双翼，在空中绕着伊尔弥打转。 「……有事吗？」 「没事，只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这样啊……抱歉我现在正在集中注意力，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倒是亚修忒为什么兴奋成这个样子？」 绿色幼龙平常总是黏在卡萝蕾娜身边，此时却喜孜孜地和伊尔弥嬉戏。 「可能是因为有一起飞行的同伴，所以才这么开心吧？」 「噢，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亚修忒学飞也学了一段时间。」 「叽叽叽。」 自从亚修忒孵化之后，伊尔弥和卡萝蕾娜就一路看着它成长。它现在看来飞得极为自然，让人忘了起先它也是往上一飞就往下掉，往上一跃就往下摔，相同的情形不停反覆，现在才能在空中自在翱翔。伊尔弥不禁心想，真希望有一天也能和亚修忒一样翱游于空中。 「反正我没打扰你的意思，只是想读今天买来的书。」说着，卡萝蕾娜脱下长靴，躺到床上，露出一双穿着长袜的美腿。伊尔弥的双眼不自觉受到吸引，她一点也没发现。他睁大眼，双眼直勾勾地观察那一双美腿，肚子冷不防感到一阵疼痛。 「好痛！」伊尔弥忍不住哀叫。他会这么痛，全是因为咲夜捏了他一把。 「怎么了……？」 「有蚊子停在这里。」咲夜回答，眼神里满是怒气。 在这寒冬里不可能出现蚊子，就算有蚊子，一般也不会这样捏人。今天的咲夜果然不太寻常，难不成我做了什么事情惹她生气吗？伊尔弥努力思考，只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倒是注意力因此分散，一屁股跌到地上，发出砰然巨响，床上也随即传来尖叫声。 「呀啊啊啊啊啊！」卡萝蕾娜叫得凄厉，伊尔弥、咲夜和亚修忒纷纷转头看向床上。 「……不要吓人啦！」 「吓到的是我们吧。」 被众人这么盯着瞧，卡萝蕾娜羞得拿书把脸藏了起来，躲进被窝里头。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我记得你读的是悬疑小说吧？」 「是没错……」 「小说内容是什么？」 伊尔弥这么问，单纯只是出于好奇。 「唔……一栋老旧的宅邸里头住着杀人魔……一个接着一个地杀死年轻女生……！」 「老旧的宅邸简直就像在形容这里嘛。」 「没错！一模一样」 「所以你才怕得一点小事就哇哇大叫吗？」 「对啊，这实在太恐怖了，一个人根本读不来，咲夜又静悄悄地不说话，没办法让我分心，所以我才想到要来你的房间。」 「哦。」 卡萝蕾娜从棉被里探出头，翻著书侃侃而谈，连没被问到的问题也老实回答。瞬间过后，她突然用力甩开书，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哇啊啊啊啊啊啊，刚才那些话没有一句是真话！全、全部都是说谎！我太专心看书，一时不小心说出那些话！我只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说出真心话而已！」 「噢，这样啊……」 卡萝蕾娜踢开棉被，双手扭个不停，拚了死命为自己的清白辩解。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不就表示那些是真话了吗？伊尔弥如此心想，不过既然当事人否认，他也就没把那些话当真。 事实上，他很想再继续捉弄卡萝蕾娜，可惜今天得进行悬浮术的训练。 他又再次集中精神。 这时，在伊尔弥身旁的咲夜紧拉住裙摆，低头呢喃说：「…………没办法，我赢不了。卡萝蕾娜太可爱了，刚才那反应连我也忍不住动心。」喃喃吐出怨念的咲夜实在有些可怕。 接着，她转身朝向伊尔弥，下定决心似地开口说道： 「不过我不会放弃。」 「什么放弃……？」 「你用不着知道。 「噢……」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察觉。」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简直让人搞不清楚头绪。 伊尔弥大惑不解，一旁突然有枕头飞来，砸中他的头。 「别玩了，快练习悬浮术！」 「啊，我都忘了！」 经卡萝蕾娜这么一提醒，伊尔弥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他必须在训练的同时顺便读书，找出关于艾莉丝·芬恩·诺玛斯的线索，即使没有这个要，这间图书馆里的书也让他很感兴趣。 他再度集中注意力，坐在隐形的椅子上摊开书本。他似乎听见咲夜不知为何啐了一声，心想也许是错觉，成熟沉稳的咲夜不可能做出那种举动。 「…………对了，咲夜。你打算瞪我瞪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瞪你，我只是想起当初来这里的理由，烦恼着不晓得该什么时候提起。」 「理由？你找我有事吗？」 「对，我教了你悬浮术的诀窍，所以你也应该教我如何使用魔法攻击的诀窍。」 「什么？」 伊尔弥心头一惊，悬浮术又差点半途而废。 咲夜会想使用魔法攻击这点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可以藉由抛掷咒符引起小规模爆炸，但是基本上不会主动采取攻势。 「我不是自愿强化治愈方面的魔法，可以的话我也想使用魔法攻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办不到，顶多只能用咒符使出简单的攻击。」 东方魔法中常用到咒符，在符上事先写下术式，使用时再注入魔力，这么一来不论术者的能力高明与否，都能发挥一定的效果。 咲夜无法使用魔法攻击，因此在战斗时常使用咒符。 「拜托你，我想帮助麻里，但是我又没有力量对抗艾莉丝，所以……」 咲夜的目光严肃，平常她总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此时却是用力睁大了双眼。 「我明白了，不过我没办法按部就班教你，毕竟每个人脑海里浮现的印象都不一样。」 「我知道，魔法都是这样。」 听见咲夜这么说，伊尔弥点了下头。 在学问上，有问题就有解答，若是学习武术或剑术，可以直接传承师父的功夫，但魔法是在个人脑内进行，即使是用魔法喷出火焰，也没有一定的技巧。 「从你运用魔法治愈和张起防御结界看来，你并非缺乏魔力。只要掌握诀窍，应该就能发挥强大的攻击能力。」 伊尔弥维持在悬浮的状态，开始讲授魔法之道。 「你先展开五芒星阵，应该不成问题吧？」 咲夜缓缓伸出双手，在掌上展开赤红五芒星阵。 「五芒星是魔法的基本，火、水、土、风这四个元素加上灵魂，五芒星正是展现这五个元素的图形，也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构造。只要能展开五芒星阵，就能稳定魔力。」 「我知道，这在东方和西方没有多大分别。」 「好像是这样，不过老实说，接下来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你要做的只有让魔力集中于五芒星阵，再想像如何展开攻击。不过，这和悬浮术不一样，必须一击决胜负，注意力只需要瞬间集中，不用维持太久，最重要的是瞬间的爆发力，感觉就像是让灵魂爆炸。」 「……我试试看。」 咲夜点头，视线投向自己的手臂前端。 她看起来不太起劲，手上的五芒星阵却愈来愈耀眼，明显感觉得出注入五芒星中的魔力正在增加。 「欸，伊尔弥，在房里做这种事情不要紧吗？」在床上读书的卡萝蕾娜开口询问，语气充满不安。 「呃……很不妙。」 他早就察觉咲夜有强大的魔力，但他实在没料到咲夜会在室内提升魔力到这种程度。 「咲、咲夜……我确认一下，红色五芒星阵是火炎系没错吧……？」 「对。」 「你注入这么多魔力……我怕房子会被你烧毁……」 「不要紧，用不着担心。」 「什么话，当然要紧！」伊尔弥忍不住放声大叫。 然而，咲夜一派轻松，又继续提升魔力，五芒星阵的光辉眩目，让人无法直视。 「好，发射。」 「慢、慢着，咲夜！」 伊尔弥来不及制止，房内顿时被闪光包围。他急忙闭上眼，用手臂护住脸，可是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他依然只感觉到光亮，最重要的灼烫感迟迟没有袭来。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发现咲夜手臂前方的五芒星阵冒出了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火焰，当然，地板和墙上都不见烧灼痕迹。 卡萝蕾娜和亚修忒愣坐在床上。 「我已经使出全力了。」咲夜望向伊尔弥的眼神充满悲伤。 「这、这样啊……」 原以为会遇上一场大爆炸，虽然庆幸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却忍不住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咲夜将大量魔力注入五芒星阵，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只冒出似乎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火焰。 魔力的转换效率奇差无比。 「奇怪……在使出魔法的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伊尔弥嘀咕，咲夜纳闷不解，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也许是幻觉吧，伊尔弥疑似看见有影子围绕在咲夜身旁，影子形状像极了一头狐狸。 7 就这样，伊尔弥与咲夜在一旁练习魔法，卡萝蕾娜躲在被窝里读书。 刚才好不容易掩饰过去，不过其实卡萝蕾娜非常害怕一个人读小说，只是故事内容吸引人，又让她忍不住一直读下去，想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发展。于是，她闯进伊尔弥的房间，在他练习悬浮术的时候在一旁读书，心想这么一来就不会害怕了。 这个精彩的作战计划顺利成功。 虽然伊尔弥疑似察觉到她在害怕，但她自认敷衍得还不错，应该不用怕被拆穿。其中只有一点失算，就是咲夜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跑来伊尔弥的房间。 尤其她还和伊尔弥一起练习魔法，更是让卡萝蕾娜心有不甘。当然，我不是在嫉妒，只是不满自己在认真读书，旁边却有人打得火热。我也绝对不是气伊尔弥被抢走——卡萝蕾娜在心中暗自找起藉口。 不过和这么一大群人待在一起，小说里面恐怖的猎奇凶杀情节也显得不再那么可怕，只是也没办法老是躲在伊尔弥的被窝里头。 「好啦，今天就先练习到这里。」伊尔弥中止悬浮术，落到地上。 「好，谢谢你陪我练习。」咲夜一说出这句话，卡萝蕾娜的耳朵立刻敏锐地产生反应。 「欸，卡萝蕾娜你也差不多该回房间了吧？已经很晚啰。」 「唔，嗯……」 她望向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接近零点。 「我就快读完了……」 她正读到主角爱莲娜与杀人魔正面对决的部分。 爱莲娜生长在贫穷的小村子里,是个不幸地被人卖掉的美少女。她被卖为女仆，一到买下她的主人宅邸才发现有许多少女在里头，而且处境全与自己相同。她们每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都显得死气沉沉，一脸放弃人生希望的表情，而且人数不时减少，减少后不知何处又带来相同数量的女仆。 宅邸的主人丧妻，只留下一个十岁的女儿，名叫爱丽儿。爱丽儿把爱莲娜这些女仆当成朋友，总是和她们玩在一起。爱莲娜喜欢个性活泼开朗的爱丽儿，其他女仆对她却是莫名害怕。 有一天，爱莲娜也察觉到不对劲。只要爱丽儿指名某个女仆「今天陪我一起睡」，那个女仆隔天早上就会不见踪影。她追问过宅邸的主人和爱丽儿，他们只是佯装不知，不加以理会，坚持这地方原本就没有那一名女仆。 一年过后，爱莲娜刚进宅邸时遇见的女仆一个个全消失了。那天晚上，爱丽儿终于约爱莲娜共眠。 站在女仆的立场，她不能违抗主人女儿的命令，更何况她一心想知道事实真相。她被带往地下室，而非卧室。地下室里有许多用来拷问的刑具和解剖的器具，室内随处沾黏漆黑的血迹，腐烂的恶臭四溢，还有死去没多久的尸体、已经腐烂的尸体和化成一堆白骨的尸体，每一具尸体惨遭破坏的方式千奇百怪，各有不同。 「哇啊啊啊，爱莲娜加油啊！」卡萝蕾娜读得太过投入，在被窝里大叫。 「你还是明天再继续读吧。」 ， 「……可是我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嘛。」 「要是不乖乖睡觉，小心长不大哦。」 那可就糟了。 「唔，好啦。」 她在书里夹好书签，阖起书，接着下床走出房间。亚修忒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咲夜却没有跟来。 「咲夜……你在做什么？老实说，你在打什么主意？」 「今天天气很冷，为了怕伊尔弥感冒，我要帮他暖被。」说着，咲夜迅速钻进被窝。 「别用那种严肃的表情开玩笑，快回房间啦。」 「用不着客气。」 「不客气怎么行！」 卡萝蕾娜扯下棉被，好不容易才把不动如山的咲夜拉下床。 「暴力狂，我的手快被扯断了。」 「断了再接上去就好啦！」 「呃，卡萝蕾娜，用不着这么凶狠吧……」 伊尔弥一脸困惑，卡萝蕾娜随即厉声斥喝：「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和咲夜一起睡吗？」 「这不关他的事。晚上这么冷，不能着凉，得两个人的身体紧紧依偎——」 「我不就叫你别用那种严肃的表情开玩笑了吗！」 因为判断再这么争辩下去没完没了，卡萝蕾娜拉着她走出走廊，用力甩上门，接着走到女生的房间，把咲夜丢到床上。 「真受不了你……咲夜！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趁乱让伊尔弥摸我的胸部。」 「你在胡说什么……」 咲夜躺在床上，视线望向卡萝蕾娜。她平常行为谨慎，也不多说废话，只是一遇上伊尔弥，她不只会做出奇怪举动，也会积极主动地开口搭话。 这全是因为—— 想到这里，卡萝蕾娜猛摇头。 就算那样又如何，咲夜对伊尔弥有什么想法根本不关自己的事，自己没有理由着急，也用不着哭丧着脸。冷静点，卡萝蕾娜。 「呼哈，呼哈。」 她反覆深呼吸，总算让心跳恢复正常速度。 「好，我一下就冷静下来了，这证明我果然不把伊尔弥看在眼里。如何啊，咲夜！」 卡萝蕾娜盛气凌人，自己也不太懂是为了什么。然而，床上早已传出轻细鼾声。 「……居然睡着了 ！速度未免太快了吧？可恶……我好久没这么懊悔了 ！虽然我完全搞不懂自己在懊悔什么！」 「叽？」 亚修忒在房里盘旋，纳闷凝视一个人大吵大闹的卡萝蕾娜。 「呵呵……既然如此，我就趁你睡着的时候来闹你一下……」 卡萝蕾娜不怀好意地笑着，跪在地上悄悄潜近床边，接着趴上桃发少女的身体。 「胸、胸前居然有这么大团肉……而且还有两团！伊尔弥就是摸了这个胸部吗？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亚修忒飞到她身旁，眼神似乎在劝她冷静，又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不过，卡萝蕾娜选择刻意忽视它的劝解。 「你既然那么想被摸胸部，就由本小姐来摸你的胸部！」 卡萝蕾娜张大小小的双掌.下定决心偷袭咲夜的胸部，包覆在东方大陆风衣裳下的不明触感随即传到卡萝蕾娜指尖。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糟糕，这摸起来好舒服哦！哇、哇，丰满又柔软！」 咲夜的胸部随着她揉捏的手指动作变形，一般而言不过是标准大小的胸部，看在卡萝蕾娜眼中却远比整个宇宙还要壮观。 「嗯……」咲夜口中微微吐出气息，指尖一震，双肩轻颤。 「可、可爱……咲夜好可爱……」 卡萝蕾娜揉得专心，要是让别人撞见不晓得会引起什么样的误会。 「住手……我、我没有那种嗜好…………」一会儿过后，咲夜双眸微睁，眼眶湿润，嗓音里满是恐惧。 卡萝蕾娜刹时清醒。 得、赶、紧、想、办、法、瞒、混、过、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睡啊啊啊！」 她抓住咲夜肩膀，发挥契诺希裴尔族的蛮力，猛烈摇晃，咲夜的头也跟着前后摆动，宛如一个脖子挺不直的婴儿。 卡萝蕾娜再放手时，咲夜已经一动也不动，沉沉睡去，不过看在他人眼里说不定会认为她昏过去了。 「呼……好险。这么一来，她的记忆应该也会消失。啊啊，我还以为这下惨了，幸好还有救。这世界果然没什么大不了。好啦，亚修忒，我们一起睡吧……亚修忒？」 亚修忒不知为何面对墙壁抱着头，独自缩在房间角落，不管卡萝蕾娜再怎么叫都没用。 「——真奇怪，算了，睡前再来读一下小说吧。」 小说剩没几页，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卡萝蕾娜抱着天真的想法摊开了书。 事实证明，她这想法果然太过天真。 「唔唔唔唔，不恐怖，一点也不恐怖……真的很恐怖呜……」 卡萝蕾娜拉起棉被盖住头，蜷缩着身体睡不着觉。她不时探出头确认有没有拿着斧头的杀人魔出现在房内，又再躲进被窝。 当然，因为害怕黑暗，她没熄掉提灯灯火。 「亚修忒……」 她唤着幼龙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仔细一瞧，亚修忒早已躺在房间角落呼呼大睡。 「咲夜也睡了……在我这么害怕的时候……」 她完全忘记是自己让咲夜陷入昏迷。 追根究柢，自己会这么害怕都得怪那本小说太恐怖，内容又写得引人入胜，让人忍不住一页接着一页读下去，所以作者也需要负起责任。 之后，在地下室遭到追杀的爱莲娜急中生智，夺走斧头，发狂似地挥向爱丽儿的脑门，脑浆随处喷溅。然而，就在爱莲娜正想逃出地下室时，发现门从外头上了锁，怎么也打不开，门外同时传来爱丽儿父亲的声音。 他谈起了爱丽儿的身世。 爱丽儿的母亲把自己的小孩当成洋娃娃般疼爱，不，她其实正是把小孩视为洋娃娃，因此比起男孩，她更希望自己能生个女孩子，一个漂亮又听话的女孩子。然而，爱丽儿是个男孩。他的容貌秀丽，十分乖巧听话，只是无论母亲如何希望，都改变不了他的性别。 爱丽儿其实也不是自愿当个男孩，生下他的人是母亲，遭到谴责的人却是他。 因此，他把女孩子聚集到这地方，杀死她们再喝下这些女孩的血，深信喝下女孩的血就能变成女人。他这样的举动让他的母亲感到恶心、恐惧，试图痛下杀手，结果他反倒杀害自己的母亲，并且喝下母亲的血。 爱丽儿为了当个女孩子，持续杀害女性，为此自己把女孩聚集到这里，下一个就轮到爱莲娜了，爱丽儿的父亲这么说着。 但是，爱丽儿应该早就死了。 当爱莲娜一转过头，头裂成两半，脑浆四溢的爱丽儿就站在后头—— 「哇啊啊哇啊啊啊啊啊！」 卡萝蕾娜栩栩如生地想像小说中最后一幕，陷入身历其境的错觉。 她抱着枕头冲到走廊上，闯进伊尔弥的房间。 「爱莲娜被爱丽儿吃掉了！谣传之后到那间宅邸的女孩子全遭到只有半张脸的女孩袭击！」 卡萝蕾娜抱着枕头，在伊尔弥的房间里焦虑地来回走动。大概走了十圈之后，她终于发现伊尔弥不在房内。 「奇怪……伊尔弥？伊尔弥。」 她掀开棉被，也找过床下，到处都没发现伊尔弥的身影。 一般会认为他也许是去厕所了，卡萝蕾娜的脑子里却只想到爱丽儿。猎奇杀人魔走出小说，拿着滴血的斧头在宅邸里徘徊的光景浮现在她眼前。她一心以为伊尔弥已经惨遭爱丽儿杀害。 她怕得蔌簌发抖。这时，像是为了让她更加害怕一般，窗外浮现朦胧光影，轻飘飘地飘荡在空中。 ——那该不会是伊尔弥的鬼魂吧……！ 卡萝蕾娜等人回房后，伊尔弥走到户外练习悬浮术。虽然已经能在房内一边读书一边静止不动，不过要运用到实战则还有段不小的距离。 纵使无法像鸟儿自在飞翔，至少也得在某种程度上活动自如。为此，他需要宽敞的空间练习，在房里练习只怕会撞上天花板，一命呜呼。 他站在雪地上，掌心冒出一小团火球，再用风壁包围，制造出提灯般的光芒。 橙光隐约照亮阴暗的庭院，雪花片片飘落。 接着，他集中注意力，让身体悬浮在半空中。 他自己也清楚实在没必要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外出练习，但一想起艾莉丝，他就坐立不安。 她很强，强得不像话。因此尽管明白暂时不需要担心，不稍微训练一下他还是无法安心入眠。 他上升到即使摔下地面也不会受伤的程度，接着缓慢移动。他现在仍无法快速行动，不过要让身体移动到其他地方还难不倒他。让速度加快数十倍，同时注意敌人动静，以魔法攻击应战是他目前最大的目标。 「……离目标还很远呢。」他叹了口气，灯光照亮白色雾气。 反正急也没用，还是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前进吧，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背后传来一股杀气。 「……怎么回事！」 他转过头，马上发现有个银发少女往上一跃，剑没出鞘就攻了过来。至于她的目标，当然就是伊尔弥。 「哇啊啊啊啊！我要替伊尔弥报仇！」 剑鞘猛力浑下，直击伊尔弥脑门，卡萝蕾娜也跟着顺势撞上他的身体，两人一同摔落到雪地上。 幸好是在空中遇袭，卡萝蕾娜这一击只让他头上肿了个包。 伊尔弥揉着头，撑起身体。 「……你在搞什么鬼！」 他厉声诘问，一头栽进雪地的卡萝蕾娜抬起了头猛摇，挥去脸上残雪。 「奇、奇怪？伊尔弥……？你还活着吗？」 「你恨不得我赶快死吗？」 「不、才不是！我没那个意思——」卡萝蕾娜连忙解释。 她误以为伊尔弥死在潜进宅邸的猎奇杀人魔手下，成为鬼魂四处游荡，接着又发现有个奇怪的影子浮在半空中，手里还抓着人类灵魂，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攻击再说。 「这藉口实在太扯了。」 「可是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嘛！爱丽儿现在还住在古老的宅邸里，把女孩子带到地下室，然后然后……呜、呜啊啊啊！」 也许是因为那一幕太可怕，卡萝蕾娜吓得抱住伊尔弥哇哇大哭。 ——真是受不了，不过倒也不惹人厌。 伊尔弥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他突然注意到有一点不对劲。 「卡萝蕾娜，那个叫做爱丽儿的杀人魔不是专杀女孩子吗？既然如此，有危险的不是我，是你和咲夜吧？」 「……咦？」 卡萝蕾娜张着嘴，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搞懂伊尔弥这话的意思，忍不住放声尖叫。由于正值深夜，她这凄厉的叫声甚至连村子里也听得见。 「怎么办？我把咲夜和亚修式留在房间里了！」 「呃，你别把现实和小说情节混为一谈……」 「哇啊啊啊，咲夜，亚修忒！」 卡萝蕾娜卷起狂雪，脚程飞快，火速跑进宅邸。 伊尔弥随后追上，听见从卡萝蕾娜等人的房里传出哭声。他往房里一瞧，卡萝蕾娜正抱着咲夜和亚修忒，哭说：「幸好你们没事。」 「肯定又是伊尔弥在胡说八道。」一发现伊尔弥，咲夜露出了怨恨的目光，亚修忒也在一旁张大嘴，伊尔弥急忙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卡萝蕾娜的声音从墙的另一头传来，明天得向艾德格先生道歉了。 「好啦，我也差不多该睡了。」 伊尔弥熄灯，躺在床上。他在闭上眼前先让身体飘浮数公分高，再次确认使用悬浮术的感觉。 「和一开始比起来，现在轻松多了。」 努力终于有收获，伊尔弥总算能安心进入梦乡。 这时，门不知为何悄悄开启，银白色长发的女孩溜进房内，显得不太好意思。 「……怎么了？」 「呃……刚才我不是告诉你小说的内容吗？你如果怕得不敢睡全是我的错，所以要我陪你一起睡也无所谓……」 卡萝蕾娜抱着枕头和亚修忒，忸忸怩怩地站在房门口。 「不用了。」 他一口回绝，卡萝蕾娜睁大了眼。 「真、真的不用吗……？」 「嗯，你还是回去和咲夜一起睡吧。」 「可是……咲夜已经睡熟了……所以……唔唔唔，我都拉下脸来说要陪你睡，你老实答应就是了！」 卡萝蕾娜硬是钻进伊尔弥的被窝。伊尔弥无可奈何，只得窝到床角，忍不住苦笑。 「听好啰，在我睡着前，你不许比我早睡！」 「为什么？」 「没为什么！」 「好啦，我会醒着。不过因为我已经想睡了，可以讲一下话提神吗？」 「嗯……好……」 征得卡萝蕾娜的同意后，伊尔弥兴高采烈地讲了起来。 「老旧宅邸……女孩子……地下室……四分五裂的尸体……血溅满地……」 一旁的卡萝蕾娜全身发抖，忍着不出声制止。 「唔……一点也不恐怖…………」 卡萝蕾娜不顾伊尔弥正是引起她恐惧的主因，紧紧抓住他的衣服，身体也牢牢贴在他身上。 伊尔弥愈说愈起劲，把脸凑近卡萝蕾娜耳边，声音也愈来愈大。 惊恐的卡萝蕾娜实在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一直捉弄下去。 不过，也许是伊尔弥讲话太吵，吵醒了亚修忒。 「叽叽！」 锐利尖爪在夜晚的房内闪耀光芒，紧接着，伊尔弥感到脸上袭来剧烈疼痛。 「呀啊啊！」短促的尖叫声过后，伊尔弥随即昏厥。 隔天早上，见到伊尔弥满脸是伤，咲夜不禁纳闷说道：「这是什么仪式留下的痕迹？」 第二章 黑幕日记少女心篇 1 昨天，伊尔弥在练习悬浮术的同时读遍馆内史书，书上记载的内容和他所知大致相同。 简单来说，当初的情形如下。 迪亚马特教是曾存在于这世界的宗教，规模遍及全世界。此教派起源不明，只知他们奉迪亚马特为神，以黎德岛上的圣堂为根据地，向外传教。 据传迪亚马特曾于两千年前亲临圣堂，率领菲黎亚的魔法师攻讨恶魔。 这里的恶魔是指神的敌人，住在月球上。恶魔的存在本身即可蛊惑人心，让人类误入歧途，因此必须加以消灭。 在两千年前那场大战中，月球上的恶魔悉数灭亡。 之后，不知为何，迪亚马特教的势力衰退，不知不觉中从历史的舞台上消失，时期不明，理由也不清楚，现在就连他们过去的根据地黎德岛也无法确定位于何处。 在昨晚伊尔弥读的史书里，每个作者都针对谜团重重的迪亚马特教提出各种资料，以艰涩的理论各自论述。然而，没有人真正明白两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事情说穿了不过是神话，和童话寓言没什么两样。 迪亚马特战胜恶魔，住在菲黎亚这星球上的居民提到神，至今仍会想起迪亚马特。 既然如此，迪亚马特教为何消失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清楚说明。 伊尔弥翻阅书页，重新确认这项事实，眼神不自觉在某一章节停了下来。 「——发现疑似恶魔留下的日记，在学会间造成不小的轰动。作者为恶魔艾莉丝·芬恩·诺玛斯，疑似是月球上的公主。这本日记恐怕是他人杜撰，然而在日记中，恶魔称自己的星球为席欧斯，我们居住的菲黎亚为月球。里头并且提到，在两千年前的战事中，他们遭到菲黎亚单方面猛攻，里头也描写到她一再向神求助。尽管不知由谁所写，不过这本日记的作者肯定相当有幽默感。」 这一节写得像是历史上的趣闻，一般人读来应该也会把这当成笑话，一笑置之。 不过，月亮公主名为艾莉丝·芬恩·诺玛斯。 伊尔弥遇上的那个自称黑幕小姐的少女，是从这本日记借用名字吗？还是—— 在用早餐时，伊尔弥向卡萝蕾娜和咲夜提起艾莉丝的日记。 「唔呣唔呣……可是写日记的艾莉丝和我们在吉拉喀米山遇到的艾莉丝，唔呣唔呣，没有证据能证明她们是同一个人啊，咕噜。」卡萝蕾娜说着，嘴里还边咬着三明治。 他们集合在伊尔弥房内，享用艾德格送来的早餐。 伊尔弥坐在椅子上，卡萝蕾娜和咲夜坐在床上，亚修忒则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房内没有桌子，他们各自用自己的膝盖充当餐桌。 一楼虽然有餐厅，然而伊尔弥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还是习惯这种穷人家的用餐方式。 「确实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恶魔的日记留在菲黎亚，再说写下日记的人还活在这世上也很奇怪，可是……」 艾莉丝就算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也不足为奇，他甚至相信艾莉丝真有可能活上两千年。 「这间图书馆里有那本日记。」 「——咦？」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让伊尔弥大吃一惊，回过头才发现艾德格就站在那里，坐在伊尔弥对面的卡萝蕾娜和咲夜也吓了一跳。 「……您、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只是从门口走进来而已哦。」 「是吗……不管这个了，最重要的是你们这里有艾莉丝·芬恩·诺玛斯的日记吗？」 「是，主人的兴趣是收藏和迪亚马特教以及月亮恶魔相关的书籍，因此日记也是藏书之一。你们想阅读那本日记吗？」 「请务必让我们一读！」伊尔弥激动地探出身子。 到目前为止，来图书馆村这一趟可说是毫无斩获。不过，如果日记真是由月亮恶魔所写，伊尔弥遇上的艾莉丝，真的就是那个月亮上的恶魔的话—— 也许能得知两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并且从中看出一些端倪，了解艾莉丝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举动。 「好，请跟我来。」艾德格点了下头。 「咦，伊尔弥，你早餐还没吃完哦。」 「留给你吃吧。」 「真的吗！太好了。」 卡萝蕾娜抓起伊尔弥的面包，兴奋地大口送进口中。 伊尔弥见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失笑，接着站了起来。就在他正要走出房外，追上艾德格时，咲夜开口叫住他。 「伊尔弥。」 「嗯？」 咲夜目不转睛地凝视伊尔弥。 「小心点，虽然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我有不祥的预感。」她的语气比平常还要强硬。 「……好，我会小心，谢谢。」伊尔弥尽量回得轻松，走到走廊上。 艾德格在走廊上等候，脸上浮现亲切微笑。 「我们走吧。」 不过……这个笑容，我绝对在哪里见过同样的笑容，伊尔弥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厌恶。 ——对了，我打从第一眼见到这个艾德格，就有不祥的预感。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管理这间图书馆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实在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连我自己也记不得啰。」 「请问您的雇主从事什么行业呢？」 「……抱歉，这攸关主人隐私，无可奉告。」 「不能说啊，不好意思，老问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别这么说。」 艾德格为人和善，反倒让人认为疑神疑鬼的伊尔弥太过神经质。不过，伊尔弥心中始终有一种抹灭不去的奇怪感受。 「这间是主人的书房，日记就在里头……因为是贵重书籍，还请勿任意携带离开。」 走上三楼后，艾德格打开了书房门锁。 书房里铺上红色地毯，木桌和木椅光可鉴人，书架占满一整面墙。 艾德格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旧书，交给伊尔弥。 伊尔弥一打开，日记里满是浑圆字体。 「这是……」 「是，在此再次提醒，请勿把书带离书房。」 「我知道了，谢谢。」 「请随意。」 艾德格离开后，房门随即关上，传出上锁的声音。 伊尔弥坐在椅子上，在寂静的书房里翻开日记。他读得专注，甚至忘记同时进行悬浮术的训练。 2 卡萝蕾娜在伊尔弥床上打滚，和亚修忒一起裹着棉被玩耍。 另一方面，咲夜端正跪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书本一动也不动。 「欸，咲夜，你在读什么书？」 「和狐狸有关的绘本。」 「狐狸？」 「对，狐狸。以前母亲大人还很温柔时，我养过一头狐狸。」 「噢……」 「它在森林里受了伤，于是我把它捡回家养。」 咲夜没有再说下去，结束了这个话题。卡萝蕾娜以为事情还有后续发展，一直在等她继续往下说，不料咲夜只是默默盯着绘本。 「欸，你怎么话说到一半，这样不是吊人胃口吗？」 卡萝蕾娜对咲夜可说是一无所知，虽然知道她想救麻里这位少女，但除此之外全是谜团。 「我说完了。」 「事情还没结束呢！那头狐狸后来怎么了？」 「……暂时由我照顾，不过后来我和狐狸被拆散了，如果没有人照顾，恐怕……」咲夜难得露出明显的阴郁神情。 「别、别担心，那头狐狸一定平安回到森林里了！」 「我没说过那头狐狸是从森林里捡回来的。」 「咦，没有吗？可是狐狸不是都住在森林里……不然你是在哪里捡到狐狸？」 「森林里。」 「我明明就说对了！」 「没错，你猜对了，可是没有奖赏。」 「……好啦。」 和咲夜聊天简直快让人发疯，可是在伊尔弥回来前，聊天的对象又只有她一个人，得想办法延伸话题才行。 「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对了，我第一次使用治愈系的魔法，就是在捡到那头狐狸的时候。」 「在那之前你完全不会用魔法治疗吗？」 咲夜轻轻点了下头。 「对，母亲大人只教我如何使用魔法攻击，可惜我完全没有天分，用魔法治疗狐狸倒是一次就成功。现在回想起来，母亲大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我格外严厉。」 「怎么严厉？她、她打你屁股吗？」 「那是一开始。」 「我在姊姊的床里偷放青蛙也是惹得她快气炸了，猛打我屁股，真的很痛！」卡萝蕾娜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屁股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的确很痛。」 「就是说啊！不过只要哭大声一点，她反而担心起我，还摸了摸我的头呢！」 「……我一哭，只会惹母亲大人更生气。」 「这样啊……她真是个严格的人呢。」卡萝蕾娜随口应了声。 「没错，她是很严格。她希望我能使用魔法攻击，可是我完全做不到，反倒是没人教我如何用魔法治疗，我却一次就成功。我开心地把自己治好的狐狸带到母亲大人面前，以为她会称赞我，可是在她眼里，这显然是坏孩子的举动。」 「咦？好奇怪哦。」 「奇怪？」 「对啊，每个人有不同的才能，因为不擅长用魔法攻击就动怒，实在太奇怪了。」 说到这里，卡萝蕾娜惊觉自己正在说别人父母的坏话，连忙用手捣住嘴，偷偷观察咲夜有没有生气。咲夜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她这才松一口气。 「由卡萝蕾娜的理论看来，我就算不会使用魔法攻击也没问题吗？」 「理、理论……？当、当然没问题啰。我不熟魔法，不过我知道你在使用魔法治疗这方面很厉害！其他人绝对学不来，这正是你的优点。」 「我的优点……」咲夜低喃，接着沉默不语。 她肯定是听到自己这段精彩的言论而感动到说不出话来，卡萝蕾娜满足地心想。 「我很感动。」 咲夜也真的如此表示，卡萝蕾娜闻言更是神气。 「呵呵，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啰。」 「你说的没错，可是……为了帮助麻里，我必须迎战艾莉丝，学会用魔法攻击。」 「这样啊……这是说你又要叫伊尔弥教你啰……」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 咲夜纳闷地问道，卡萝蕾娜急忙挥手否认。 卡萝蕾娜为了结束话题，把目光从咲夜身上移开，让亚修忒坐在自己膝上。接着，她又是戳亚修忒头上的角，又是在它的肚子上搔痒，惹得它不高兴地从床铺逃开，紧挨在咲夜胸前。亚修忒的头一往里头埋，咲夜的胸部随即柔软地弹动。 没错，正是弹动，这正是她胸部又大又软的最佳证据。 卡萝蕾娜感觉到无可言喻的挫败感。 「欸……咲夜你几岁？」 「十七岁。」 「我十四岁，既然我们差了三岁，大小当然会有差吧？」 「什么大小？」咲夜不解，视线离开绘本。 「当然是胸部啊！」 咲夜听见后停顿了一下，「噢」地低声表示理解。 「和我十四岁的时候比起来，你的胸部压倒性地平坦。」 连压倒性这个词都搬出来了。 「唔……」 「甚至连麻里都比你丰满。」 麻里是在吉拉喀米山上遇见的那个娇小可爱的红发女孩，看上去顶多十岁左右，卡萝蕾娜不敢相信自己的胸部居然比她还小。 「欸……你这话是骗人的吧？」 「我没骗人。」 她的语气平淡，显露出不容分说的说服力。 「大、大我多少倍？」 「零不管乘上多大的数字也是零。」 咲夜说得恶毒，卡萝蕾娜听了哑口无言。她这话应该没有恶意，只是听来就像是宣告死刑一般。 「我和麻里共度过一个晚上，那地方很狭窄，我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胸部，那是个柔软又小巧的胸部，正好可以握在掌中。当然，我不是故意要碰她的胸部，那只是意外，因为空间实在太狭窄。不过，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那个触感，麻里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怀中。」 咲夜接着滔滔不绝地讲起麻里是个如何可爱的女孩子。她突然话匣子一开说个没完，卡萝蕾娜被她的气势压垮，一句话也没能插嘴。三十分钟过后，卡萝蕾娜不经意往窗外一瞧，发现惊人景象。 「咲夜，你看外面！」 「那件围裙洋装很适合麻里，简直像是为麻里量身打造，让她看起来更加可爱，连我都不自觉心动，希望有一天能和麻里一起出外踏青，在湖边野餐，和麻里一起奔跑玩耍，再让玩累了的麻里枕在我的膝上睡觉，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的脸庞——」 「咲夜！」 「我的大腿感受着麻里的体重和体温，微风轻轻吹过，水面掀起波纹——不小心聊得太投入，居然已经晚上了，我得好好反省。」 「时间哪有过这么快！」 然而，窗外确实一片漆黑。窗户并未被人涂黑，依然能清楚望见村里的景色，只有天色染上漆黑，因此即使没有提灯在手边，视线依然良好。 不同于黑夜的不明黑暗。 卡萝蕾娜和咲夜打开窗户，探出头。 窗外异常寂静。 昨天村里还因为旧书摊显得热热闹闹，现在却完全感觉不到有人活动的气息。 人们消失了吗？ 不，庭院里有一个人，一道娇小的人影。那个人把一头红发束在耳上，穿着绿色围裙洋装，虽然垂着头看不清楚长相，但那应该就是—— 「麻里！」咲夜大叫，同时把亚修忒丢给卡萝蕾娜，从窗户跳了出去。 「叽」 「啊！」 卡萝蕾娜接住亚修忒时，咲夜已经不见踪影。 咲夜平常总是一副慵懒的模样，实在难以想像她的动作竟会如此敏捷。从她的表现看来，她现在眼里肯定只有麻里。 「真受不了……」 为了追上咲夜，卡萝蕾娜逼不得已一脚跨在窗台上，这时突然一阵甜腻香气扑鼻而来。 「呵呵。」 布匹层层摩擦的声音传来，刺耳的笑声触动鼓膜。 一转过头，身穿黑衣的女子就站在背后。 3 咲夜追逐麻里的背影，心中万分焦急。 好不容易见到一面，麻里为什么要逃呢，咲夜不禁自问，可惜她无法自答。因此，她放声呼唤。 「麻里，等一下！」 平时嗓音轻细的咲夜尽了自己的全力呼喊，麻里却没有理睬。 她娇小的身躯发挥惊人的体能，跃过一个又一个屋顶，在图书馆村里四处窜逃。咲夜紧追在后，冷不防地感觉到嘲笑的目光。 实际上，咲夜也真的遭到轻蔑。 在一片漆黑之中，高挂在头上的满月比平常还要大上一倍，月色鲜红，正如艾莉丝瞳孔的颜色。尽管艾莉丝不在旁边，依然闻得见那股香甜气息，仿佛整个人被她抱在怀里一般。 即使在这种状况下，村民们依旧没有骚动，不，这地方根本连个人影也找不到。 ——村民们去哪里了呢？难道是咲夜他们被另外带到了其他地方？ 麻里如此思考，停下了脚步。咲夜随后追上，站在她背后。 在不祥红月照耀的屋顶上，咲夜朝麻里娇小的肩膀伸出手。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人，麻里已经转过身，同时挥舞镰刀，斩去咲夜些许的浏海发丝。 「麻、麻里……？」 「咲夜姊姊，别过来……我、我现在和艾莉丝姊姊在一起……！」 红月下，少女稚嫩的脸庞浮现在黑暗中。 她在哭吗——咲夜心想。不，其实这是她的心愿。她希望麻里在自己面前流泪，希望麻里在被艾莉丝带走后受尽凌虐，想逃也逃不了，需要自己的帮助。 只有我才救得了她，咲夜如此期望。 然而，麻里没哭，眼神里甚至散发出坚定的意志。 ——为什么？为什么她和艾莉丝在一起还能露出这种眼神？ 咲夜一时说不出话，反而是麻里率先打破沉默。 「艾莉丝姊姊她……她吃了死者的灵魂，所以亚里莱特岛上的人都在她的肚子里。每天晚上，她都让我作和亚里莱特岛有关的梦。在梦中，大家都还活着，岛上也和原本一样，每天过得轻松愉快——」 麻里的口气平稳，没有透露出惊恐，一点也不害怕和艾莉丝在一起。她不需要咲夜的帮助，看来甚至相当幸福。 「不过……那终究是梦。」 咲夜简短地答了一句，语气里满是嫉妒。 必须想办法让麻里心向自己，她需要我，我也得救她——咲夜说服自己。 「就算是梦也没关系！」 麻里大叫，表现出坚决拒绝的意思。她目光泛泪，在这一天，她是第一次流泪。咲夜知道这是向自己发泄愤怒的泪水，忍不住双脚颤抖，无法呼吸。 「在梦中，大家都这么说……袭击岛上的人是乔斯卡和咲夜姊姊，对吧……」 「……没错。」 「我原本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大家，但是只要和艾莉丝姊姊一起，我们就能在梦中相会。艾莉丝姊姊很温柔，她常会轻轻摸我的头。咲夜姊姊……咲夜姊姊也和我们一起走吧？这么一来，我不只能在梦中见到岛上的人，清醒时也会觉得幸福。」 说着，麻里朝咲夜轻轻微笑。 她没有讨厌我。她原谅我了。 咲夜打从心底松了口气，可是—— 「告诉我一件事，艾莉丝之后还在继续指使你杀人吗？」 「对，我杀了人，死在我手下的人数也数不清。因为要是我不这么做，艾莉丝姊姊就会抛弃我！」听见这问题，麻里答得飞快。 她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杀人的事实，咲夜这才理解她的心灵早已崩溃。 在吉拉喀米山上时，她明明说过自己不想杀人，难道她宁愿不惜代价，就为了见到岛上的居民—— ——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这么做。 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牺牲他人生命，这种行为绝不可能被原谅。 「麻里，我不会让你回到艾莉丝身边。」 咲夜紧握咒符。 她不擅言词，无法清楚表达自己的心意。 ——对不起，我尽力了。 她不允许麻里牺牲他人生命，自己却试图用武力让麻里屈服。 另一方面，麻里也举起镰刀，刀尖指向咲夜。 「这样啊……说的也是。我是个坏孩子，我知道，不过我不会退让。我想见到大家，就算是梦境也好。我喜欢艾莉丝姊姊，她让我能和大家见面……可是我要是跟咲夜姊姊走，就见不到大家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打算退缩。 就算是自己毁了麻里的故乡，我也要带走这个孩子。我不会放任艾莉丝对她为所欲为，我也不会让麻里随心所欲，不能再让她继续杀人。 她如果要杀就杀我，我可以持续再生，让她一杀再杀，杀个过瘾。 ——所以我绝对不让她从我身边离开。 在与手拿咒符的咲夜对峙时，麻里心里悲伤，同时又涌起完全相反的情感。 ——就是喜悦。 在那之后，自己选择和艾莉丝在一起，变成了坏孩子，不过咲夜并未因此而弃自己不顾。 不管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咲夜肯定还是会默默摸着自己的头，脸上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麻里这么想着，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我最喜欢咲夜姊姊了。 可是，她无法和咲夜在一起。 麻里最重视的还是亚里莱特岛上的人，而这些人现在全都在艾莉丝腹中，她只有在睡梦中才能重访亚里莱特岛。 每次她一到岛上，父母和其他岛上的人都会喜极而泣地欢迎她。 一旦自己离开艾莉丝，亚里莱特岛上那些人的灵魂失去用处，恐怕会融入艾莉丝体内，现在是为了和她在梦中相会，他们才得以保有单独个体。 我不能抛弃他们。为了守护岛上居民，麻里决定留在艾莉丝身边—— 不对，这些全是藉口。不管艾莉丝做出什么样的行为，麻里从没讨厌过她。要是有人对自己温柔，麻里也会尽情撒娇，她忍不住对自己这样的行为感到反胃想吐，但还是选择留在艾莉丝身边。 ——我想见到他们。我希望每天都能见到他们。 我想见艾莉丝，想见爸爸妈妈，想见朋友，想见到大家。 因此，麻里挥起镰刀，斩下咲夜紧握咒符的右臂，又往回一斩，斩断咲夜的身体。 咲夜的身体随即逐渐腐烂，她用左手掷出咒符，让伤口爆炸，血龙立刻着手复原。 斩断。复原。斩断。复原。 麻里占有优势，再这么持续斩杀，咲夜迟早会丧失行动能力。一旦全身腐烂，化为粉尘，咲夜还能复活吗？这种事情得试了才知道。 可是，麻里不想尝试，她不想杀死咲夜。 「对不起，咲夜姊姊……」 镰刀变形，变成一把钝器。 她用钝器击碎咲夜的头颅，让她的头骨粉碎成灰。 这种程度的伤害不至于置咲夜于死地，麻里很清楚这一点，只是她没料到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原来这么痛苦。 其实杀死陌生人也让她难过，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边哭边动手。 「我是个坏孩子，你用不着再费心救我了。」 无头身躯倒向地面，汩汩滴出的鲜血化成一条条血龙，为咲夜的头颅加以复原。 麻里扶起那副身体，扛向艾莉丝所在的宅邸。 4 艾莉丝把昏厥的卡萝蕾娜放上解剖台，地点则是位于地下室，过去住在这间宅邸的人用来从事休闲娱乐的房间。 在这个聚集爱书人的村子，很少有人会造访这座偏远的宅邸，因此给了猎奇杀人命案发生的机会。 无数少女的哀嚎声渗入石板。冰冷空气。拷问刑具。解剖工具。随处可见的漆黑血迹。化为白骨的尸体倒在地上，每一具尸体惨遭破坏的方式千奇百怪，各有不同。 在这座宅邸发生的命案，甚至曾被拿来当成小说题材。 艾莉丝稍微环顾了下这间房间，愉快地笑了。她撩起卡萝蕾娜的发丝，吸入她的发香。 「呵呵，我该怎么好好疼你呢？伊尔弥要是看见你面目全非，不晓得会露出什么表情？」 光是想像就让她雀跃不已，她仰望天花板。 「这么说来，伊尔弥正在读我的日记呢，还真让人有点难为情。」 那是艾莉丝亲笔所写的日记之手抄本，内容已经转换为菲黎亚的语言，为了让伊尔弥阅读挑出了其中几篇，而且里头没有半句谎言。 那是两千年前，艾莉丝亲眼见识到的事实真相。 真令人怀念啊，与那位大人相遇的两千年前—— 艾莉丝曾住在月球。不过，上头没有人称自己住的那片大地是月球，那里确实有个名字，叫做席欧斯。 在席欧斯，也有月亮高挂在空中，那个月亮当然就是菲黎亚。 两千年前，席欧斯受诺玛斯王族统治，艾莉丝则是王族公主。当时的艾莉丝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闲着没事做。 她身穿喜爱的衣服，享用喜爱的美食，踏遍喜爱的地方，饲养喜爱的女孩子。她既有权势又有强大魔力，无人可与她相提并论，就连她的国王父亲与她正面对决，也会被她狠狠踩在脚下。 她每天过着穷极无聊的日子，月球上的恶魔（菲黎亚的魔法师）就是在这个时候攻来。 恶魔派来大军攻打席欧斯，军力相当坚强，不只人数占有优势，个别的战斗力更远超过一般魔法师。 国土遭到践踏，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只有艾莉丝。 「真是太棒了。」在这样的状况下，艾莉丝心神雀跃。 保卫国家的英雄，战场上翩翩飞舞的公主，简直就像故事里的主角，说不定这能让自己排解一下无聊。 不过，艾莉丝很清楚战争讲求的是兵力。 她在战场上无往不利，接连告捷，但她无法亲自征战的其他战场悉数败北。她防守的战场如铜墙铁壁，其他她无法顾及的战场则一一沦陷。 席欧斯的国力日渐衰微，国王与王妃相继往生，这样的情况连艾莉丝也不禁失声痛哭。 席欧斯恐怕再过不久就会沦陷，但她不懂自己的国家为什么必须惨遭灭亡的命运。 「神啊，请保护我们。」 艾莉丝当时还是个无知的黄毛丫头，只是模仿他人，向神明祈祷。 她一边祈祷，心底却还残留着某种情绪。 那就是无聊—— 她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她还没吞过败仗。 她知道自己大概会是最后存活下来的那个人，没有人打得倒她。就算其他人全战死沙场，敌人集中攻击她一个人，她也不认为自己会因此丧命。 敌人与我方将无一幸存，最后自己只会在孤独中饿死。 无趣。无聊。 「神啊，请赐与我充实感。」 艾莉丝不分昼夜，一心一意地祈祷。 这时，席欧斯正面临灭亡。不仅如此，本应回到星球中心的死者灵魂不知为何升上了天空。 这些灵魂全往月球飞去，艾莉丝更发现宇宙中有个巨大的五芒星阵。她不清楚那是什么，也不晓得有何用途，她只知道一件事，就是那个五芒星阵将死者的灵魂送往了月球。 人类智识无法企及的魔法，压倒性的力量差距。那个五芒星阵是由谁布下的呢？ 艾莉丝满心欢喜。 ——有意思。我弄不出那个东西，也无法理解。 那么我就抢下来，占为己有，她心想。 因此，她飞往宇宙。 她飞向位于席欧斯与月球中间，重力相互均衡的地点。 五芒星阵面积庞大，几可覆盖整片大陆。在五芒星顶端置放有一个物体，散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魔力。 虽然不清楚构造，不过只要破坏掉那个东西，五芒星阵也会跟着消失吧？这么一来，说不定可以阻止死者灵魂继续流失。 然而，就在艾莉丝正打算动手前，有个声音制止了她。 「真麻烦呢，你应该破坏不了那个东西，但是只要位置稍微偏离，整个阵形就会消失，要摆回原本的位置也不容易。为了守护自己的星球只身飞向宇宙，老实说，我很佩服你有这样的能力。在总人口数和魔法师人数如此稀少的吾儿星球（席欧斯）上，居然出了个像你这样厉害的人才。不过——我的小孩只要一个就够了，只有实力强大的那个才需要留下，你就在这里与故乡共生死吧。」 她仰头一望，望见银白光芒，宇宙间坐着一个年幼的孩子。 那孩子有着银白长发，娇细白皙的身躯，紫色眼瞳愉快地俯视艾莉丝，握在手中的锡杖也指向她。锡杖前端聚集魔力，对准了她，明显是以杀害她为目的。 那人显得心不在焉，举止像在玩闹，使出的魔力却带有令人为之目眩的光芒。艾莉丝知道那魔力冲着自己而来，害怕得浑身发抖，不过在此同时，也有种完全相反的情感涌出。 ——啊啊，多美啊。 无论嗓音、动作还是姿态，这才是至高无上，美与力的极致。 和此相比，自己实在渺小，原以为自己的魔法造诣已达颠峰，原来不过是井底之蛙的错觉。自己追求的正是这位大人，人生会充满无趣，都是因为尚未遇见她，艾莉丝如此深信。 ——我想受她统治，跪在她的面前。 同时，艾莉丝也有另一个想法。 ——我想超越她，挑战她。 「你叫什么名字？」 「迪亚马特。」 这名字正是她日夜祈祷的神明。在这一瞬间，艾莉丝明白自己的心愿已经达成。 锡杖射出魔力，散发仿佛星球爆炸般的刺眼光芒。艾莉丝被光芒吞没，全身烧灼。不过，她还活着，她忍过了攻击。接着，她满身疮痍地垂下头。 那时，对方脸上浮现的表情至今仍令她难忘。神明大感惊讶，因为区区一个小女孩居然能耐得住自己的攻击，内心出现动摇。 「有意思——」 光是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快感窜遍艾莉丝全身。 我得到认同了，那位大人现在眼里只有我，艾莉丝如此心想，浑身发烫。 「神啊……请让我服侍您。」 只要能服侍这位大人，就算要我抛弃家乡，我也甘愿。 「好，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手下，尽量取悦我吧。」 当然，我会以全心全意来取悦您，并且让您更加惊讶，总有一天我一定会—— 5 「这日记在乱写什么……！」伊尔弥大叫，差点没发疯。 日记内容荒唐无稽。艾莉丝·芬恩·诺玛斯与真正的迪亚马特相遇，甚至宣誓效忠。 照理来说，诺玛斯应该是恶魔，处处与神作对。 日记内容确实有部分与菲黎亚的神话相符。据传在两千年前，菲黎亚的魔法师在迪亚马特的带领下前往月球，讨伐在上头划地为王的恶魔。 迪亚马特在空中布下巨大五芒星阵，藉以削弱恶魔的力量，增强菲黎亚魔法师的魔力。战争最后由菲黎亚大获全胜，歼灭所有恶魔。其中，抵抗到最后一刻的恶魔名叫诺玛斯。 这些是神话内容，日记里却写到艾莉丝·芬恩·诺玛斯效忠迪亚马特。 搞不懂，根本是胡说八道—— 伊尔弥一边否定，全身同时冒出冷汗。 万一……这日记里写的内容属实——住在月球上的就不是恶魔，而是和伊尔弥他们已样的普通人类。 依据菲黎亚流传的神话，他们在两千年前为讨伐恶魔攻往月球。 依据艾莉丝的日记，两千年前他们遭到单方面进攻。 双方描述的是同一件事，但看法角度不同，对事实的描述也大相迳庭。 伊尔弥感到心跳加快。 他本来就不完全相信神话所言为真，这本日记也缺乏可信度。不过，这本日记如果全是胡扯，又未免过于大费周章。 再说，这本日记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伊尔弥思考着。 难不成艾莉丝·芬恩·诺玛斯事先知道自己会来这个地方，故意把日记摆在这里吗？但她让自己读这本日记，又有何打算？ 思绪在原地打转，他不经意地望向窗外，不禁哑然失声。 天色漆黑，明明才刚用完早餐，该不会是太过认真读书，读到忘记时间了吧？ 不过，室内没有点灯，却不至于暗得读不了日记，不只能看清室内，也能望见外头的风景。 昏暗的只有天色。 满月高挂空中，大小比平常还要大上一倍，月色深红，与艾莉丝的瞳孔呈现相同颜色。 见到这异状，伊尔弥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卡萝蕾娜、咲夜和亚修忒的身影。 他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其中必定有诈，后悔没有让所有人聚集在同一个地方。 为了赶往他们身边，伊尔弥握住门把，只是门把一动也不动，打不开门。他心慌焦急，不停转动门把，但门把就是不动。 这时，房里响起少女的嗓音。 「呵呵，伊尔弥，怎么偷读女孩子的日记呢，下流。」 由长笛般纤细的音色与瞧不起人的语气听来，伊尔弥自认绝不可能听错。 「你在哪里，艾莉丝·芬恩·诺玛斯！」 「哎呀，讨厌啦，我不是要你称呼我黑幕小姐吗？」 「……我要是那么叫你，你愿意放我离开吗？」 「我说呢，和我聊一下吧，聊完就放你走。」 即使看不见人，依然能清楚听见艾莉丝的声音，感觉到她的视线，仿佛满月正是她的眼瞳，甚至随处都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不只如此，那股香甜的气味也实际飘散在室内。 艾莉丝人就在这里，在这里嘲笑着伊尔弥。 「你觉得那本日记如何？很有意思吧？」 「……那是你写的吧？」 「没错，我正是艾莉丝·芬恩·诺玛斯，过去是月亮公主，现在是那位大人忠实的仆从。」 那位大人指的应该是迪亚马特，创造菲黎亚的神。不过，伊尔弥实在难以相信艾莉丝的日记内容。 「你以为我会相信那种鬼话吗？诺玛斯早在两千年前就死了，怎么可能效忠迪亚马特，还活到现在……？何况诺玛斯为什么出现在我们面前，又为什么杀死萝菈！」 「呵呵，别冤枉我，我只不过给了萝菈一个机会。其实那孩子很想下山，只是找不到方法，所以我才会伸出援手。她可以决定接受或是拒绝帮助，要拿她的死来怪我，只怕你是找错对象了。」 我才没冤枉人，伊尔弥咬牙。 对一个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来说，就算是恶魔伸出的援手，也只能接受。艾莉丝明知这一点，才会接近萝菈。 只不过是给对方一个机会，这听来就像骗子常用的手法。在众多骗徒当中，艾莉丝又属于格外卑鄙的一群，败类这个词正是用来形容她这种人，光是和她交谈就让人作呕。在这层意义上，艾莉丝的确是恶魔，比神话中描述的个性更加恶劣数百万倍。 「你的目的是什么？」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呢，伊尔弥。我是新迪亚马特教的枢机主教，我的行动全是为了那位大人，现在和你在这里谈话，说穿了，也是为了那位大人。」 「这话是说，杀死萝菈也是迪亚马特的意思吗？高高在上的神明居然夺走渺小人类的性命……萝菈只是想见自己的家人，祂有什么必要夺走萝菈的生命！」 「男生真是肤浅呢。我爱那位大人，所以我的行动绝对全是为了那位大人，不过，这不表示我的行动是出自那位大人的意思。恋爱中的少女情怀可是复杂又千奇百怪呢。没错，如果我只是依令行事，早在两千年前就死在那位大人手下了。」 艾莉丝一脸怀念，口气陶醉，伊尔弥愈听愈愤怒。 ——是，这对你来说肯定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她杀了萝菈，又强迫麻里杀人，无论用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正当化这种行为。 「你……因为爱上神，就甘愿抛弃自己的故乡吗？你不是一直在守护那里吗？」 「这也是个蠢问题呢。听好了，女孩子谈恋爱呢，会尽全力让恋情成真，就算需要牺牲一两个星球，甚至是全宇宙也不足为惜。我绝对会完成心愿，让那位大人成为我的东西。」 艾莉丝的口气一如往常，嘻皮笑脸又轻佻，说的话连歪理都称不上，只是抒发自己的情绪。 伊尔弥无言以对。 她说的话全是自我中心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戏言，毫无酌量余地，他也确信艾莉丝绝对是坏人，可是—— 少女坚定的嗓音让他震慑。 「呵呵，不好意思，这对你来说太难懂了吧？」艾莉丝温柔轻笑，宛如年长女性安慰小孩子。「不过呢，你一定很快就能明白。为了自己最爱的人，就算牺牲所有事物也觉得甘心。我相信你能懂，因为我已经抓住卡萝蕾娜，把她囚禁起来啰。」 「什么——?」 伊尔弥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搞懂艾莉丝抓住并且囚禁卡萝蕾娜是什么意思。 「怎么愣住了呢？其实你也用不着那么惊讶，因为你专心读了一个小时的书嘛，我有的是时间抓人。呵呵，等一下，麻里也把咲夜带来了。怎么了？她的头刚长出来？还是颗热呼呼的头颅？实在太可爱了！伊尔弥，你听得见吗？我现在就让你听听卡萝蕾娜的声音。」 下一秒，室内传出像是割开什么东西的沙沙声。接着，有个女孩子发出沉闷的嗓音。 「啊……住……住手……唔…………救、救救我……」 那是卡萝蕾娜的声音。 刚才那是割开什么东西的声音？卡萝蕾娜又为何如此痛苦？ 伊尔弥百思不解，感到全身血气尽失。 「呵呵，忍耐的样子很可爱呢，不过这样伊尔弥怎么听得见呢？再大声一点吧。」 「啊！唔、唔啊、啊啊啊！住手，快救我！不要，啊，唔啊啊伊尔弥，伊尔弥！」 他不忍心听，直想捣住耳朵。接着又是割开东西的声音。这叫声真的来自卡萝蕾娜吗？那个娇小又开朗活泼的少女究竟遭受到什么样的折磨，居然会发出如此凄厉的惨叫。 「卡萝蕾娜的叫声很好听呢，让我心都痒了接下来轮到咲夜。我会好好疼爱她们两个的。」 伊尔弥早就没把艾莉丝的话听进耳中，满脑子只想尽快赶到两人身边。他往门上用力一撞，撞不开门，又用魔法和五芒星阵抛出火球，攻击门扉，引起爆炸。 然而，门和墙上完全不见半点烧焦痕迹。 说不定艾莉丝早已施加魔法，让整栋宅邸起了变化。 要跳出窗外逃脱可能也行不通，何况他连两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刻意封住门扉，可见这扇门能通往两人所在的地方。如此一来，只能硬闯出去了。 伊尔弥让左臂转变为银白色，皮肤硬化如覆上一层外骨骼，宛如龙的前脚。这是体内拥有世上最强龙族——龙之主的细胞才得以完成的变化。 他挥出左臂，打向门扉。 艾莉丝施加在门上的魔法随即失效，恢复成单纯的木板。在成功破坏后，门四散粉碎。 伊尔弥本想跑回二楼—— 「一楼？」 他从三楼冲下楼，突然到了一楼。他又接着回头往上冲，却撞上了墙壁，往上的路被堵住了。 他迫不得已破窗而出，这下又进到了别的房间。 看来空间已经整个扭曲变形。 下了三楼就是二楼这个基本概念遭到瓦解，从窗户能望见外头的景色，一闯出窗外却又进到别的地方。 只要一跨出脚步，眼前的光景随即产生变化，连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怕要是随便乱动，下一次移动之后就再也无路可走。 「可恶，卡萝蕾娜！咲夜！亚修忒！」 他一个个呼喊名字，在这颠倒错乱的空间里，完全不知该从何找起。 难道没有什么线索吗？ 「叽叽！」 这时，他听见脚下传来叫声。 「亚修忒？」 「叽叽！」 伊尔弥一蹲下，绿色幼龙立刻冲进他怀中。它的眼里泛着泪光，身体发抖。 「怎么了？你不是和卡萝蕾娜她们在一起吗？」伊尔弥问道，抱起亚修忒。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声音。 「伊尔弥先生，您看起来很慌张呢，出了什么事吗？」 艾德格从走廊另一头现身。一见到老人，伊尔弥马上握紧拳头。他放下亚修忒，露出一个微笑，要它放心。 「亚修忒，你先去找个地方躲，我马上就会找到卡萝蕾娜和咲夜。」 幼龙点头，快步跑离伊尔弥身边。 这栋宅邸里有艾莉丝的日记，又是老人带伊尔弥找到那本日记，光是这样已经不太寻常，在这奇怪的空间里，他甚至一点也不显得惊慌。 「……她们在哪里？」 「我听不懂您在说——」 老人话还没说完，伊尔弥已经揪着他的胸口。 「卡萝蕾娜和咲夜在什么地方！」 老人没有回答，反而面露嘲讽。接着，他伸出手遮挡伊尔弥的视线，展开黄色五芒星阵。 「啧！」 伊尔弥赶紧放手，往正后方跳开。 五芒星阵随即射出耀眼闪电，在空中放电。 伊尔弥张起防御结界阻挡，却挡不住闪光，强烈的光芒让伊尔弥眼前一片苍白。 「没想到您会这么激动呢，伊尔弥先生。她们对您来说真有这么重要吗？」 在无法视物的状况下，伊尔弥只听得见声音。 这声音果然在哪里听过，确实是在玺洛玛耶侯爵宫殿，炎龙面前…… 「原来是你……」 「没错，正是我！」 在视力恢复后，眼前站着的不再是老人艾德格，而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曾冒充龙医身分出现在伊尔弥面前的克里斯福·亚斯洛克。 克里斯福笑得一脸神气，说话的语气惹人气恼。 「真让人惊讶呢，伊尔弥先——」 伊尔弥又没等他说完，就挥出左拳，揍向他的脸。克里斯福被揍歪鼻子，流出鼻血，往后飞了出去，在地上打滚。 反正对方不是老人家，自己也不需要手下留情。 伊尔弥决定继续揍下去，直到他说出卡萝蕾娜和咲夜被关在什么地方。 「快说！卡萝蕾娜和咲夜在哪里！」 「……遗憾啊，伊尔弥先生，她们在一个您绝对到不了的地方。艾莉丝大人对这间宅邸施了魔法，让空间扭曲，更何况艾莉丝大人派我来阻止您前进。我不会说出她们在什么地方，也不会让您过去。」克里斯福这么说完后，站了起来。 他的嗓音低沉，流露出绝不退让的坚强意志，大概是打定主意拚死也要拖延时间。 即使如此—— 「你不说，我就让你说！」 伊尔弥厉声咆哮，冲向克里斯福。 「别想得逞」 克里斯福在面前展开数个青蓝小五芒星阵，五芒星阵中出现十来把冰枪，同时往伊尔弥射去。 「雕虫小技！」 伊尔弥让魔力集中在右臂，展开红色五芒星阵，形成一道火幕。 冰枪瞬间蒸发融化，不过由于射来的速度飞快，有些未能完全融化的冰化成细小冰珠，只要一击中，必定会射穿皮肤。 这时，伊尔弥伸出左臂，用硬化的银白左臂弹飞那些如子弹般逼近的冰珠。接着，他笔直往克里斯福冲去，一撞把他撞倒在地上。「呃！」他坐在克里斯福身上，双拳不断挥舞，毫不留情地往那张痛苦喘不过气的脸一阵猛揍。右颊、左颊、下颚、额头、鼻子、眼睛，他心无旁骛，不停痛殴。 鲜血与牙齿四处飞溅，眼镜变形，镜片破碎。 在拳头疼痛，手臂累到再也举不起来后，伊尔弥才终于停手。 接着，他再一次问道： 「快说……卡萝蕾娜和咲夜在什么地方！」 「别以为可以套出我的话。」在回答的同时，克里斯福一把抓住伊尔弥的脸。虽然刚遭到一阵痛殴，不过在伊尔弥停下手休息的瞬间，克里斯福立即展开反击。 「我也是有男子汉的骨气，要是每次都输在别人手下，哪有脸再见艾莉丝大人。」 克里斯福使出蛮力，把伊尔弥整个人摔了出去。 伊尔弥的身体撞上墙壁，撞倒书架，滚到地上。 克里斯福相当忠诚，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效忠艾莉丝，但他那份忠心却是无庸置疑。 然而，伊尔弥不打算退缩，要是克里斯福不肯说出两人所在的地方，就只能把他打得体无完肤。 伊尔弥起身，望向克里斯福，发现他手中拿着针筒，正往自己的脖子注射。 「伊尔弥先生，您也真是过分，那可是艾莉丝大人亲自挑选后送给我的眼镜……您这下弄坏了，该如何赔偿呢？」 随着针筒里的紫色液体注入克里斯福体内，他散发出的气势也愈来愈惊人。 「这药物萃取自艾瑞缇丝花，由萝菈·艾尔利在吉拉喀米山上使用的药物再经过改良，虽然因为抑制副作用导致效果不如先前，不过要应付你还算够用。」说完，克里斯福体内随即传出一波波魔力。 「啧。」 伊尔弥举起手臂护住脸，全身肌肤都有种灼热感。不过，这完全比不上萝菈的魔力，当时她只是剩余的魔力流出，就能形成腾腾雾气。 「好了，再来打一场吧。请加油，伊尔弥先生。我接到的命令是要阻止您继续前进，要是不小心杀死您，恐怕会惹艾莉丝大人生气。」 克里斯福让魔力集中在脚底，接着爆发，一口气加快速度逼近伊尔弥。伊尔弥在千钧一发之际闪了过去，可惜仍是闪躲不及，产生轻微擦撞。只是这么轻轻一擦过去，他已经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全身肌肉痉挛，忍不住弯身屈膝。 「很痛吧，伊尔弥先生。我身上现在有超高压电流流过，您瞧，只是这么轻轻一碰，就让您痛得无法呼吸了吧。哈哈，您就在那里躺一会儿吧。」 「啊、啊啊啊啊！」 克里斯福把肩膀靠在伊尔弥肩上，伊尔弥瞬间感觉到电流直接剌激神经的疼痛，脑部无法顺利把讯息传到各个部位的肌肉，人体功能麻痹，遑论出手反击。 「这么一来，我就达成拖延时间的任务了。真是太无趣了，我还以为您可以撑更久一点呢。」 克里斯福得意洋洋地低头俯视，不屑地嗤笑着他，那态度让伊尔弥怒火中烧。他一心只想早一步赶到卡萝蕾娜和咲夜身边，无法忍受被这种男人挡住去路。 「……闭嘴，你这个小喽啰。什么也做不到，只会靠药物麻痹自己，这样的人根本没资格神气，这个没用的孬种！」 「什、什么？」 理应动弹不得的伊尔弥挥拳打掉克里斯福的手，接着，他顺势起身，用头撞向克里斯福的肚子。他张起防御结界阻断电流，没用到已经麻痹的肌肉。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还能动！」 「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你就输得像个三流杂碎，狼狈地滚到一旁抱头痛哭吧！」 伊尔弥挥出左臂，直接殴向克里斯福的脸，一口气吸走魔力。反正就算用药物增强魔力，他原本就是个魔力有限的小喽啰。 这三流敌人贯穿墙壁，摔进庭院。室内不再感觉到克里斯福的魔力，这一战由伊尔弥获胜。不过，赢过克里斯福事小，伊尔弥更在意他从墙壁摔出去这件事。 「……他摔到外面去了？」 刚才伊尔弥想从窗户出去却出不了宅邸，难不成只要破坏墙壁就能出去了吗? ——不，这恐怕是因为伊尔弥左臂具有瓦解魔力的能力，破坏了扭曲的空间。这么一来，只要挥动左臂，应该就能在宅邸里自由移动。 仔细一想，左臂破坏了那扇不管用什么魔法也打不开的门，自己在当时就应该察觉这一点。 「叽叽叽！」 亚修忒发现他们已经分出胜负，从藏身处冲了出来。 「抱歉，花了一点时间才解决。我们快去找卡萝蕾娜和咲夜吧。」 伊尔弥让幼龙乘在自己肩上，早就忘了克里斯福的存在，满脑子只想尽快救出卡萝蕾娜和咲夜。 为了上楼，他踏上楼梯。 因为电流流过，他的肌肉至今仍感觉到麻痹。他现在能移动，靠的全是悬浮术。 运用悬浮术让身体浮在半空中有很多种想像方式，他现在正想像有条绳子拉起了自己。也就是说，他把自己的身体当成用绳索操作的人偶，靠魔力拉线移动。他必须持续维持这费神的注意力，痛苦得几乎要吐出胃酸，但又不能因此停下脚步。 「叽！叽叽叽！」 亚修忒突然大吵大闹，从伊尔弥肩上跳了下来，跑离楼梯。接着，它用尾巴拍打地板，拚命指向脚下。 「……下面？难不成她们在地下室？」 「叽叽！」亚修忒频频点头，像在肯定伊尔弥说的没错。 「——好，亚修忒，抓紧我的背，我们现在就下去」 伊尔弥用左臂使出全力，笔直挥向亚修忒拍打的地方，同时粉碎艾莉丝用来扭曲空间的魔法和地板，一口气冲进地下室。 6 木屑与石子碎片纷飞，伊尔弥闯进地下室。 那里是一个监牢，空气冷冽，甜腻香气更显浓郁。墙上蜡烛闪烁诡异微光，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进行不可告人之事的空间——也就是所谓的拷问室,卡萝蕾娜和咲夜就被关在这个地方。 她们被系上手铐，吊在由天花板垂下的锁炼上，只有脚尖踮在地面。她们的衣服被撕烂，散落一地，肉体倒是没有落得同样凄惨的下场。 两人不知为何全穿上飘逸的礼服，艾莉丝则是笑容满面地站在一旁，室内气氛相当愉悦。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叽叽叽……」 卡萝蕾娜和咲夜一发现伊尔弥，马上逃也似地扭动身子。可惜她们正被吊在天花板上无法动弹，这么做只是徒然扯动锁链，让金属碰撞声更加响亮。 「呵呵，伊尔弥你真是迅速呢，亚修忒帮忙带路，也很厉害。不过你们应该和克里斯福多玩一会儿，她们只换了三套衣服呢。」 艾莉丝双手拿着衣架，衣架上挂着同样缀上蕾丝的可爱洋装。往四周一瞧，还可以发现有好几套类似的衣服被丢在地上。 「哎呀，伊尔弥你怎么愣住了呢？」 「呃……」 「我说过会疼爱她们，我可没有说谎哦。对吧，卡萝蕾娜？」 「别、别靠近我，变态！」 「呵呵，你居然害羞了呢，实在太可爱了！」 艾莉丝抱紧卡萝蕾娜，不停磨蹭她的脸颊，柔软的脸颊相互碰撞，扭曲变形。 「哇啊啊！伊尔弥救我！这家伙是变态！她一直在乱摸！」 卡萝蕾娜扭动身子挣扎，层层交叠的长裙也跟着摇晃，发出摩擦声。因为她总是穿着迷你裙，穿上这种沉甸甸的礼服倒是别有一番新鲜感。 「呵呵，我在乱摸哪里啊？这里吗？」 「啊，别摸啦……唔！」 艾莉丝把手伸向卡萝蕾娜胸部，从衣服上头抚摸。她看起来只是轻轻摸过，卡萝蕾娜却已经满脸通红，不住娇喘。 一旁沉默不语的咲夜似乎对穿不惯的服装感到困惑，显得心神不宁。她身上的裙子因为从内侧膨起，尽管外头用上不少布，大腿还是一览无遗，隐约露出裙子底下的蕾丝衬裤。 咲夜扭动着脚，摩擦大腿内侧，似乎想藉此藏起裸露在外的双脚。 「卡萝蕾娜是个坏小孩.我接下来就跟咲夜玩吧。」 「不……别过来。」 艾莉丝绕到明显表现出厌恶的咲夜背后，在她颈边轻轻吹气，接着轻柔地啮咬她的耳垂，忘情地舔了起来。 「啊……」 咲夜垂下头，身体僵硬，锁链被拉直而发出碰撞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看了不就知道吗？我在做让她们觉得舒服的事情啰。」艾莉丝说得理直气壮。 「我在三楼听到的那个割开东西的声音该不会是……」 「那是我在剪卡萝蕾娜衣服的声音呢。」 「在那之后听见的惨叫声又是怎么回事？」 「呵呵，那是卡萝蕾娜太敏感了，稍微碰个一下就叫得那么大声。」 这意思是，艾莉丝真的只是在疼爱两人，并没有危害她们。 「我、我才没有叫呢！」 「毕竟是女孩子嘛，你就用不着隐瞒了，很舒服吧？」 「才、才没有！伊尔弥，你别误会了……这家伙让我喝下怪药，害我全身发痒，就只是这样而已！」 伊尔弥和亚修忒顿时松懈，瘫坐在地上。因为电击麻痹的肌肉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但他就连使力也觉得麻烦。当时要不是以为卡萝蕾娜和咲夜有难，他也没办法拚命冲到这个地方。 虽然她们羞得不敢见人，但这么点小事只要忍过去就能解决。无论如何，两人平安就好。 「……所以呢，黑幕小姐，你为什么让我读那本日记？」 「呵呵，你叫我黑幕小姐了呢，还是你温柔，就是这样，我才想让你知道我羞于见人的秘密。」艾莉丝用手捧住脸颊，腼腆地笑着说道。 见到这一幕，卡萝蕾娜忽然气急败坏，剧烈晃动身体与锁链。 「可恶，伊尔弥！你、你和那家伙是什么关系！羞于见人的秘密又是……我只不过稍微没盯紧你，你就到处乱来！」 「呃，你冷静点，我们现在在谈正事。」 「没错，这事攸关我们两个人的将来呢。」艾莉丝阖上眼，陶醉地说。 「什么！」卡萝蕾娜心头一惊，睁大了眼。 她就是这样反应激烈，才会被艾莉丝捉弄。她应该多学学咲夜，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 伊尔弥心想，才发现咲夜不知为何露出瞪视仇敌的目光盯着自己。 「咲、咲夜？」 「解释一下。」她的口气完全像在盘问。 卡萝蕾娜和咲夜眼里冒出熊熊火焰，亚修忒吓得躲在伊尔弥背后，不敢现身。伊尔弥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遭到众人责难，艾莉丝呵呵轻笑，在一旁观察他们的反应。 「……总、总之，你先放开她们。」 「好吧，看在你辛苦抵达这地方的份上，我就给你特别待遇吧。」 艾莉丝弹了个响指，系在卡萝蕾娜和咲夜手上的手铐随即解开。 一恢复自由，两人马上冲向伊尔弥，接着绕到他背后，避开艾莉丝的视线。亚修忒爬在卡萝蕾娜背上，显得心满意足，两位少女却是胆颤心惊。 「伊尔弥！快打倒那个家伙！」 「没错，她是性骚扰变态女，兴趣非常古怪，应该立即打倒。」 她们从伊尔弥的左右两旁探出头来，出言怂恿。 「……好啦，我能明白你们的心情。在那之前，我有事要和她谈。」 「你们还有什么事要谈！将来吗？」 「也不想想我肚子里都怀了你的小孩。」 「什么？伊尔弥，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这回事！咲夜，你在胡说什么！」 「随口说说。」 咲夜说得自然，一点也没有歉意。 伊尔弥按住太阳穴，双眼直瞪着咲夜，暗自希望她别再用这种认真的神情开玩笑。 这时，咲夜拉紧了裙摆，试图藏起大腿。 「别乱看，色狼。」 「伊尔弥！情况这么危急，你还在做什么变态行为！」 反正不管做什么事都会挨骂，伊尔弥于是选择暂时保持沉默。他一安静，两位少女就开始交头接耳。 「可是这……好短哦，疯子才会穿这么短的裙子，你老是穿着迷你裙，怎么不会发疯呢？」 「咦？别突然讲这种怪事啦！」 「因为平心静气露出大腿实在太怪了嘛，我光是这样都觉得难为情……实在无法想像怎么穿到大街上。」 「唔，你就是这么想才会觉得不好意思……其实你大可堂堂正正地穿出去，反正也不会有人看，对吧，伊尔弥？」卡萝蕾娜转头向伊尔弥征求同意。 「我想每个人都会看吧。」 「什么？」 伊尔弥说出真相后，她的银发随之剧烈抖动着。 毕竟卡萝蕾娜可爱得让人不敢置信，又穿着超短迷你裙到处闲晃，只要是男人，目光都会忍不住受到吸引。她一直以来都没注意到这一点，反而更令伊尔弥感到惊讶。 「所、所以你也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我的脚啰！」 「我才没有用什么色眯眯的眼神，只是觉得你的脚满漂亮的……」 「你明明就在乱看！」 「我没有。不过就是在你睡觉翻身，偶尔看到裙子撩到比平常还要短的时候会心动一下，另外就是在吉拉喀米山穿上裤袜的时候情绪兴奋了点。」 「吵死了，变态，别靠近我！」 「呃……是你自己冲过来的吧。」 「唔唔唔！」卡萝蕾娜咬紧唇瓣，露出悔恨的眼神仰视伊尔弥。 「呵呵。」突然间，地下室响起尖锐笑声。 艾莉丝弯着身子，捧腹大笑，一发现伊尔弥正看着自己，马上拭了下泪水，抬起头。 「太好笑了，伊尔弥你也很辛苦呢，看来大情圣也不好当。」 「……先不管这个了，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目的。姑且不论那本日记是真是假，为什么要让我读那本日记？我可不记得自己跟什么月亮上的恶魔打过交道。」 「呵呵，你太瞧不起自己啰，伊尔弥。你的力量强大，所以我想让你看过日记后再回答，你愿意和我合作吗？」艾莉丝没头没尾地突然提出这项建议。「……合作吗？」这项提议让伊尔弥大吃一惊，难掩满脸困惑神情。 「对，和我合作，加入新迪亚马特教。」 不只伊尔弥，卡萝蕾娜和咲夜也是一脸错愕。 「新迪亚马特教是什么东西！」 「呵呵，你不知道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由我重新建立一个新的迪亚马特教。卡萝蕾娜和咲夜也可以一起加入哦。这个世界一旦毁灭，之后就只有信徒能存活在这世上。」 「什么？世界怎么可能毁灭，你脑子坏掉了吗？」卡萝蕾娜说得讶异，伊尔弥也有相同感想。突然提起世界灭亡的话题，听起来就像在开无聊玩笑。 「这个世界不久就会灭亡，菲黎亚将会硬生生裂成两半。不过别担心，只要加入新迪亚马特教就能得救。」 「……你要我们相信这种鬼话？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 「呵呵，那可不一定。不过刚才我也向伊尔弥说过，我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那位大人，这话句句属实，没有半点虚假。是，那位大人是你们也熟知的那位真正的神明，加入新迪亚马特教，也就是为真神服务。我们的人手不足，非常欢迎像伊尔弥这样实力坚强的人加入，尤其伊尔弥你身上有龙之主的细胞，卡萝蕾娜更是真正的龙之主，我对咲夜的复原能力也有兴趣。」 「原来如此，这事听来的确很有意思。不过，我对信仰不太虔诚，又没有证据证明你就是月亮恶魔，我也不相信日记上写的、你见过迪亚马特的事。至于菲黎亚灭亡则根本就是鬼扯。」 「呵呵，抱歉，不过就算对宗教没兴趣，加入对你们也有好处。只要你们答应和我合作，我就告诉你们龙之主的真相。听完之后，你们自然明白菲黎亚为什么会分裂。」 「龙之主的……真相……？」 龙之主确实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梦幻龙族，银白的身影，在所有龙族当中是最强的。这世上有不少相关的流言与传说，但从没人亲眼见过。伊尔弥长年追逐龙之主，就是为了想要亲眼见上一面，而卡萝蕾娜正是他魂牵梦萦的龙之主。 伊尔弥见过她成为龙之主的模样，事到如今早已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伊尔弥心里这么想，却无法无视艾莉丝这句话。 「那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对，你不可能知道。卡萝蕾娜你应该也不太清楚自己真正的身分吧？」 艾莉丝望向卡萝蕾娜。银发少女板起臭脸瞪了回去，但没有出言反驳，可见艾莉丝所言不假。 「你不清楚吧，连自己的亲生母亲在哪里也不晓得。你不知道自己可以活到几岁，会长到多大，可以和人类生活到什么时候，心里很不安吧？」 「啰、啰嗦，别……随便乱讲！我自己的事情我最清楚！」 卡萝蕾娜怒声回呛，声音大得吓人，肩膀微微颤抖。 「真的吗？你连靠自己的意志变成龙都做不到，居然还能这么有信心？你难道不怕自己突然变身，不会觉得不安吗？你和伊尔弥是不同的存在，你应该也察觉到你们总有一天要分开吧？」 「别说了！」卡萝蕾娜哭喊，作势拔剑。 伊尔弥握住她娇小的手，抱紧她，不让她冲上前去。 「——咦？」卡萝蕾娜露出惊讶的神情，仰望伊尔弥。 「不要紧，用不着听那家伙胡说八道。你是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这是唯一的事实。」 「伊尔弥……」 伊尔弥不想和卡萝蕾娜分开，他把卡萝蕾娜当成自己的家人，就像妹妹、女儿或是——总而言之，她在他心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他实在难以想像少了卡萝蕾娜，日子该怎么过。 所以他坚决不放手，在内心发誓绝对会守护她到最后一刻。 「艾莉丝，我对你的提议很有兴趣，我也想知道龙之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不过，你是杀害萝菈的罪魁祸首，又诱拐麻里，惹卡萝蕾娜哭泣，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不打算和你合作。你可以来找我的碴，不过要是你敢再向卡萝蕾娜和咲夜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伊尔弥认为，龙之主的真相如何不重要，不管真正的龙之主是什么，都不会改变卡萝蕾娜就是卡萝蕾娜的事实。 「哎呀，真可惜呢，不论是乔斯卡还是你，两兄弟都对我那么冷淡。是我把安卓森引上歧途，教他如何改造人体，真要说起来，我可以算是你们第二个母亲呢，你们难道都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艾莉丝侃侃而谈，就像在咖啡馆里闲话家常。只是这话的内容让伊尔弥一听就忍不住脑门冲血。 「……你刚说什么？」 一种黑暗的邪恶念头，混杂在意图保护两位少女的心情之中。 「呵呵，你果然有兴趣，那么我就特别告诉你吧。」 艾莉丝盯着伊尔弥咯咯轻笑，接着喜孜孜地讲了起来。 「你们的师父安卓森是位很有才能的魔法师，学习力很强，不过也因此能力很快就到达极限，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上安卓森。 我向他传授我的知识，像是如何操弄看不见的细菌，或是重组人类细胞的玩法。他和我通力合作，日夜不停研究，经过努力总算制造出最凶猛的病原菌。这是件不可饶恕的坏事，不过只要是好奇心旺盛的人，总会想试试看的嘛，安卓森就是受不了这种诱惑。 那个病菌在后来被称为安卓森病，只有制造出病菌的人才能治好，他因此被尊崇为英雄。接着，他又捡来两个可怜的孤儿，把他们当成人体改造的小白鼠。他发挥高超的技巧把两个小 孩改造成适合成为魔法师的体质，让他们从小就拥有强大的战斗能力。我于是提议消灭契诺希裴尔族，测试他们的能力。结果让人吃惊，没想到他们会碰巧遇龙之主，幸运得到龙之主的细胞。我们将到手的细胞拆成三等份，其中两个埋入孤儿体内，剩下一个则是在我的肚子里。」 伊尔弥听着这段令人作呕的话，忍不住想称赞自己居然能默不吭声，保持冷静。 这几个月来，伊尔弥身边发生了不少事，他本来以为这些事彼此之间毫无关联，不过其实事情再单纯不过了，这些事情全是艾莉丝一手主导，偷偷在幕后掌控。 「所以啰，如果没有我，伊尔弥和乔斯卡你们根本无法成为魔法师。你可以选择和我合作，做为答谢。」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和你合作吗？」 听了刚才那一番话，伊尔弥更确定艾莉丝是「敌人」，两人不可能再和平对话，今后两人若还有交谈机会，伊尔弥口中吐出的只会有谩骂。 「要是你不想被扭断脖子，就赶快消失，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由于卡萝蕾娜和咲夜在场，伊尔弥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但他也强烈怀疑此时放走艾莉丝是否是正确的选择。 难道不应该趁现在杀了她吗？放走她后，她又可以为所欲为，做尽天下坏事，仿佛行恶正是她的人生目标。 「呵呵，伊尔弥好可怕哦。既然是黑幕小姐，让我自豪一下过去的恶行又何妨呢。情绪那么激动，小心不受女孩子欢迎哦，我都怕得快哭了呢。」 艾莉丝用手捧住脸颊，撇着嘴角，一点也没有要流泪的意思。 「——不过呢，我不会走，因为我还没见识过卡萝蕾娜有多厉害嘛。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呢。」 恶魔笑得狂妄，鲜红眼瞳闪烁诡异光辉，像要吞噬万物的可怕光芒。 碰，爆炸声响起，伊尔弥注意到那是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他浑身僵直，动弹不得。这是什么魔法吗？不，不对，其实是过度紧张，导致意识混乱，身体无法动弹。先前的愤怒瞬间消失，汗水直流，手脚发抖，咽下口水的声音听来格外响亮。 艾莉丝流露出微弱的恶意。 她脸上此时带着的不过是打算稍微捉弄一下他们的表情，却让他惊恐不已。再往旁边一瞧，卡萝蕾娜和咲夜也瘫坐在地上，亚修忒更是紧抓住卡萝蕾娜，不敢望向艾莉丝，全身发抖。 ——令人绝望的实力差距，双方的等级简直有天壤之别。 他早料想过艾莉丝的实力坚强，只是没料到居然如此强大，就连乔斯卡也远远不及。他难以直视对方，如被蛇盯上的青蛙，想动也动不了。 「呵呵，你们的表情真是可爱，让我忍不住想欺负呢。」 艾莉丝把两手举到胸前，摊开手又紧紧握住。 她在搞什么鬼？伊尔弥才正在怀疑，「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身旁立刻传来惨叫声。 他转过头，发现卡萝蕾娜按住肚子在地上打滚，弄脏了身上的蕾丝洋装。她的瞳孔用力向外突出，下颚张得差点没掉下来，嘴里流出口水，挣扎得万分痛苦。 见到这副惨状，伊尔弥总算理解刚才那声惨叫出自卡萝蕾娜口中，那叫声和她平常可爱的嗓音大相迳庭。 从衣服上也可以看出，卡萝蕾娜按住的肚子里头似乎有东西在乱动，而且是配合艾莉丝的掌心动作蠕动。 「呵呵，卡萝蕾娜的身体里头很温暖呢。」 艾莉丝挥起拳头，卡萝蕾娜的肚子也跟着高高鼓起。她整个身体向后扭曲，嘴里吐出白沫。 「刚才让你喝下的药是由艾瑞缇丝花提炼而成，作用是让感觉神经异常敏锐。我只是轻轻一摸，你就觉得舒服极了，对吧？所以我只是这么轻轻一捏，也能让你痛得超乎寻常。」 艾莉丝愉悦地摆动双手，由于搞不清楚状况，伊尔弥一时呆愣在原地。 那只手正在卡萝蕾娜的肚子里翻搅吗？ 那只手直接捏住她的内脏，带给她超乎寻常的痛楚吗？ 那只手对卡萝蕾娜—— 在厘清目前状况的同时，伊尔弥感到浑身血液沸腾，不论质或量都与先前的怒意大不相同，甚至说是憎恨也不为过。 束缚伊尔弥的恐惧，因为愤怒而瞬间消失无踪。 ——我刚发誓过会保护她！ 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率先冲了出去，伊尔弥朝艾莉丝挥下左臂，完全没有因为对手是女生就手下留情。只可惜，他的拳头扑了个空。 「呵呵，你的动作还是一样敏捷呢。」 艾莉丝的笑颜就在眼前，却像是有一道隐形的高墙阻挡在两人之间，让他无法继续前进。 她张起了防御结界。 伊尔弥的左臂拥有瓦解并且吸收魔力的能力，本来只需轻轻碰一下结界，就能让结界消失。只是，左臂能吸收的魔力毕竟有限。艾莉丝张起的防御结界大幅超出吸收限度，吸收不了的魔力于是溢出左臂，流入伊尔弥体内，为他带来剧烈疼痛。 即使这么做，艾莉丝的结界依然丝毫不见减弱迹象。犹如拿杯子往大海里舀水，伊尔弥认为自己现在的举动正是如此。 「喝。」艾莉丝短促地喊了一声，伊尔弥马上整个人狠狠撞到墙上。他的背部承受足以撞碎大石的猛烈撞击，肺里空气和血全吐了出来。 紧接着，亚修忒也跟随伊尔弥的脚步吐出火焰，攻击艾莉丝。当然，这一击没有奏效。 咲夜试图抱起痛苦挣扎的卡萝蕾娜，却敌不过契诺希裴尔族的怪力，被一把挥倒在地。 「咲夜！用血龙治疗卡萝蕾娜！」 「我知道。」 咲夜咬了下自己的手指，从伤口流出的血液化成龙形，钻进卡萝蕾娜腹中。 艾莉丝不晓得动了什么手脚，可以超越空间限制，让手直接在卡萝蕾娜腹内翻搅。咲夜的血龙能让破碎的内脏复原，但只要艾莉丝不停止动作，卡萝蕾娜就只能继续饱受痛苦折磨。 「唔啊啊啊！」 伊尔弥硬撑起疼痛的身体，再度往艾莉丝挥去拳头。 坚固的结界把攻击全反弹了回去。 防御结界原本只是用来抵抗攻击，但由于伊尔弥的左臂拥有吸收对方魔力的特质，因此每一碰到结界，就有撕裂全身的痛楚窜入全身。这原本是能让敌人瞬间失去攻击力道的强大特性，碰上艾莉丝这样的对手反而带来反效果。不管他再怎么吸收，艾莉丝的魔力始终无穷无尽，吸收过度的魔力甚至不断造成他身体上的伤害。 不过，现在不是在乎这么点痛苦的时候。 此时此刻，耳边依然能听见卡萝蕾娜的叫声，令人不忍入耳的痛苦惨叫。 「呵呵，让我来帮你的肠子打个蝴蝶结，真正时髦的人连看不见的地方也很坚持哦。」 艾莉丝用手做出打蝴蝶结的动作，同时可以听见卡萝蕾娜的肚子里传来破裂声，因为剧烈疼痛在地上挣扎的身影像极了被捕捞上岸的鱼。 咲夜拚命把血龙送进卡萝蕾娜体内，双手抱紧她挣扎的身躯。 「加油哦，伊尔弥，你可是保护公主的骑士呢。」 「闭嘴！」 伊尔弥使用悬浮术飞上天，从空中落下，朝艾莉丝的脑门挥出重击。一被弹开马上同时踹踏天花板，绕到后方。他用左手挥拳，右手展开五芒星阵，放出火焰，接着更接连使出电击和冰枪攻击。 他一而再，再而三使出攻击。 然而—— 「唔啊啊啊、啊、呃……啊啊啊啊！」卡萝蕾娜的惨叫声始终未曾停歇。 「呵呵，没用呢。」艾莉丝嗤笑。 伊尔弥一再被结界弹开，所有攻击全派不上用场，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悬殊，简直像徒手就想破坏巨大山脉似的。 「可恶，既然如此……咲夜，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就交给你了！」 伊尔弥在脚下展开红色五芒星阵，范围扩及整间地下室，在其中注入一次能使出的最大魔力。 咲夜察觉伊尔弥的意图，抓住亚修忒的尾巴，把它拉了过来，又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卡萝蕾娜，接着抬起脸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准备妥当。 咲夜的防御结界足以抵御虹螣龙的等离子光束，照理应该也能承受伊尔弥使尽全力的魔法攻击。 「吃我这招！」 他怒瞪艾莉丝，使出提升至极限的魔力。 第三章 暗夜飞舞的黑幕少女 1 麻里抱膝坐在村子中央的建筑物屋顶上，仰头望去是一轮红月，迎面是艾莉丝等人所在的图书馆。其实，这个村子是艾莉丝用魔法做出的假图书馆村，所以没有人在这地方，就算想走出村外也会被黑壁阻挡。 艾莉丝把这地方叫做异空间，只要在这空间里，所有一切都受艾莉丝控制。不只逃不出去，也无法由外部干涉。 麻里重新体会到艾莉丝的可怕，依然一动也不动地笔直凝视前方。 「哎呀，原来你在这个地方。」 背后传来克里斯福的声音，麻里回过头，发现他常戴在脸上的那副眼镜不见了，满脸更是伤痕累累。 「……克里斯福先生，您怎么了？」 「我败在伊尔弥手上，无脸见艾莉丝大人，所以才会逃来这里。」 「艾莉丝姊姊很温柔，她不会生气的。」 「是，这我明白，只是身为男人，实在太丢脸了。」 「……丢脸是吗？」 「哈哈，你还不懂吧。」 克里斯福自嘲似地笑了笑，站到麻里身边，和她凝视相同方向。 麻里很不擅长应付克里斯福。成熟男人已经让她觉得恐怖，他的个性又不像艾莉丝那般温柔，在吉拉喀米山上时，他甚至还让她停止呼吸。不过，克里斯福仰慕艾莉丝的心情也许更胜麻里。 麻里仰慕艾莉丝，克里斯福也是一样，所以他们才会凑在一起。 「咲夜姊姊没事吧……」 她遵从艾莉丝的命令，把咲夜带到宅邸，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 咲夜是不死之躯，不管遭受何种对待应该都不会有事，但她又担心艾莉丝非常懂得如何折磨他人。 「麻里，我给你一个忠告。你如果什么都想要，最后就是什么都得不到，甚至可能全部毁于一旦。你若是想得到幸福，就应该待在艾莉丝大人身边。」 「嗯……我知道……」 这种事用不着克里斯福提醒，她自己心里也有数。 只要待在艾莉丝身边，就能见到亚里莱特岛上的居民。何况毁灭亚里莱特岛的人是咲夜和她的同伙，把麻里救出岛上的则是艾莉丝，其实根本用不着烦恼如何取舍，要选择哪一边再清楚不过了。 即使如此，麻里始终忘不了咲夜抚摸自己头顶的触感。 她垂下头，想起咲夜说过自己不需要再杀人。咲夜脸上虽然没有微笑，却比任何人都还要温柔。 她要是能讨厌自己，自己也可以干脆放弃，就是因为她那不必要的温柔，才让自己无法抉择，甚至妄想如果能让两人抱入怀中，该有多么幸福。 「咲夜姊姊……」 麻里用细不可闻的嗓音轻声呼唤，不让克里斯福听见。 这时，宅邸地下散发出庞大的魔力，由内侧爆炸，摧毁整栋建筑物。 瓦砾中，两道人影飞上天际，那两人正是艾莉丝和伊尔弥。 2 五芒星中涌出魔力，化成巨大火柱向上窜烧，烧毁屋宅。 图书馆烧成灰烬，与大量书籍一同埋葬在火焰中。闪光照亮整座村庄，足见其中蕴含的魔力有多强大。 然而，艾莉丝毫发无伤。 她的衣服上没有烧灼的痕迹，金发依然艳丽。 她乘着爆风在空中飞舞，优雅地翻弄衣裳，以红月为背景露出微笑，俯视伊尔弥。 伊尔弥用悬浮术追上艾莉丝，集中燃烧宅邸的火焰，再度展开攻击。 「呵呵。」艾莉丝轻而易举地灭了烈焰，伊尔弥这时趁乱接近，伸出银白左臂，挥向防御结界。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朝防御结界攻击了多少次。 只消一击，就能让雪龙倒地不起，两拳就能打倒萝菈·艾尔利，但艾莉丝·芬恩·诺玛斯的魔力一点也不见枯竭，简直深不见底。 ——无限的魔力。 愚蠢，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那种东西，他立即否认这个想法。 艾莉丝的魔力总有耗尽的时候，那么还得打上几拳才够，上百还是上千拳吗？ ——不。 伊尔弥很清楚，绝不只需要这样的程度，恐怕还得用左臂揍上数万拳，否则无法破坏艾莉丝张起的结界，就连剥落个一小片都不可能，而且说不定不只数万，再打上好几亿拳都达不到目的。 这单纯只是量的问题，和他的拳头是否能有效破坏结界无关，因为他深刻了解，自己绝不可能突破结界。 「怎么啦，伊尔弥。要是你再拖下去，卡萝蕾娜很有可能发疯崩溃哦。」 在火焰的照耀下，艾莉丝的金黄秀发显得耀眼夺目。 伊尔弥的拳头每次一挥向防御结界，都有金属碰撞的尖锐声响响起。 ——打不到她。 要是不赶快阻止她，卡萝蕾娜的内脏就只能一再被捏碎。 ——可是，打不倒她。 两人相隔甚近，彼此之间只有一个拳头不到的距离，感觉上却比隔着汪洋大海更加遥远。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使尽浑身解数，拳头一碰上结界，银白外骨胳立刻龟裂。 砰，艾莉丝轻推了下伊尔弥胸口，他马上感觉到沉重压力，仿佛所有内脏差点没被压扁，身体垂直落下。 他一口气撞毁三栋建筑物，滚到路上，卷起路面石子，一直到撞上书摊才终于停了下来。他浑身是血，骨头疑似也断了好几根。 即使如此，伊尔弥依然起身应战，绝不退缩。就算打不倒艾莉丝也无所谓，只要能让她停下乱动的双手，卡萝蕾娜就能得救。 这时，伊尔弥脑中响起制止他的声音。 ——快逃。 那声音来自寄宿在他左臂中的龙之主细胞。 ——你赢不了，你会被杀。你一死，我也活不了，你答应过会保护我。 「不、不行……！我不会逃。逃了能怎样，何况又能逃到哪里。我得打倒这家伙，否则卡萝蕾娜性命难保！」 ——我不管逃了之后如何，总之你答应过会保护我，却一头往危险里栽。你这不遵守约定的骗子，我饶不了你。 伊尔弥的背上肌肤瞬间破裂，肉块从体内弹了出来。 「呃！」 他的背上长出另一条黑色左臂，和过去杀死安卓森师父时同样呈现漆黑。那是为了驱赶恐惧，由破坏冲动形成的肉块，来自于不顾一切的生存本能。 ——即使得杀了你，我也要活下去！ 互相矛盾的字句。 左臂说过伊尔弥一死，自己也活不了，不过左臂说不定已经失控，因为过度恐惧而导致疯狂，自暴自弃。 伊尔弥遭背上长出的第二条手臂痛殴，被揍飞了出去，又撞坏其他建筑物。 「呵呵，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啊，和我一起跳舞吧。」 艾莉丝飘浮在半空中，身边出现十几个青白光球。 「这是灵火，也就是死者的灵魂，每一个里面都有数十年份的人生经历，可别躲开哦。」 光球朝伊尔弥落下，漆黑左臂也在同时间攻来。 伊尔弥用右手展开五芒星阵，作为防壁阻挡左臂的攻击。接着，他跳上空中，闪避光球，但光球也随之回转，仿佛能预测他的动向。 「啧！」 伊尔弥赶紧操纵周围瓦砾，击向光球又被弹了回来。 他好不容易保住自己性命，却被逼得只能一味防守，完全无法反击。 漆黑左臂使出强劲力道，试图压制右手的行动，而艾莉丝的光球仍未被消灭。 下一波攻击要是再来——伊尔弥想像即将到来的死亡，在绝望中咬紧了牙。 3 在塌毁的宅邸瓦砾中，咲夜紧紧抱住卡萝蕾娜，亚修忒泪流不止，握住了卡萝蕾娜的手。然而，卡萝蕾娜的身体兀自跳了起来，把他们撞飞了出去。 其实她并不想这么做，腹中翻搅的痛楚让意识变得模糊。她数度昏厥，又因为剧烈疼痛而清醒，接着再度陷入昏厥。 内脏碎裂，遭到扭曲压挤，每一次都是靠咲夜的血龙才得以复原。 无止尽的地狱。 她甚至心想干脆死了算了。 不过，她看见咲夜和亚修忒寸步不离地陪在自己身边，也看见伊尔弥在空中与艾莉丝奋战。 ——我得去救他。 她奋不顾身，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 在亚里莱特岛上也是一样，她心脏被挖了出来，还是一心只想帮助伊尔弥。 艾莉丝是敌人，不打倒她，所有人的性命都有危险。 自己既然是龙之主，应该有力量可以救大家。 龙中之王，世上最强大的力量，甚至超越空间的存在。 她曾经彻夜难眠，思考自己为何会是这样的存在，烦恼和伊尔弥等人不同的自己是否能永远待在他们身旁。 不过在这一刻，自己有必须打倒的敌人，这就是身为龙之主的意义。 ——存在我体内的力量，拜托你再次苏醒吧。 接着，卡萝蕾娜的体内溢出银白光芒。 「卡、萝蕾娜……？」咲夜难得露出惊讶表情。 ——别担心，我得去救伊尔弥，亚修忒就麻烦你了。 卡萝蕾娜的身体化成一道闪光，冲上天际。在眩目光芒闪现的同时，她化身成全长百余公尺的庞大身躯。 她长出四只脚与巨大羽翼，以及银白闪耀的外骨骼。 龙之主。 吼声震撼大地，羽翼一张即卷起狂风，仿佛在被黑暗吞噬的村庄里升起了银白色太阳。 那双紫色眼瞳直盯着攻击伊尔弥的艾莉丝。 「卡萝蕾娜？」伊尔弥惊呼，一时疏忽遭光球击中，摔落地面。 「呵呵，终于变身了，我就是想见见你这副模样。」艾莉丝欣喜微笑。 ——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卡萝蕾娜张大口，喉间涌出难以置信的强大魔力。 由于平常不使用魔法，卡萝蕾娜身上感觉不出一点魔力。然而，只要化身成龙之主，她拥有的压倒性魔力绝非区区人类能够企及。 魔力化成光刃，由卡萝蕾娜口中直攻向艾莉丝。 那道曾瞬间让乔斯卡消灭于无形的闪光一路驱除空气，散发出让人几近失明的强烈光辉，强势地攻向艾莉丝。这一击若是朝地面攻击，威力肯定会让整个图书馆村灰飞烟灭。 然而，艾莉丝并未随光芒消失。难不成是没对准吗？卡萝蕾娜不禁讶异。 不过，她确实亲眼目睹艾莉丝遭光芒吞职。 现在这一击已经卯足她的全力，何况自己此时此刻是龙之主，并非以少女的模样发动攻击。 尽管如此，眼前的艾莉丝却没受到一点损伤。 「呵呵。」 卡萝蕾娜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自己认为骇人的这股力量，实际上却连个女孩子也打不倒。 自己老是给伊尔弥惹麻烦，至少在化身为龙之主时必须无人能敌，否则根本没有存在价值。 要是此时帮不上伊尔弥，恐怕永远也帮不上他的忙。 由我来打倒艾莉丝，卡萝蕾娜心想，嘴里射出第二道闪光。 然而，艾莉丝不闪躲也不退缩，只是慵懒地待在空中。 「欸，你就这么一点能耐吗？」 可怕的是，艾莉丝对卡萝蕾娜的力量感到失望。 她用食指在空中画了条弧线。随着她的手指移动，十几个青白光球汇集成一个巨大光球，接着加快速度攻往卡萝蕾娜射出的闪光。 短暂的爆炸过后，卡萝蕾娜射出的闪光消失，反而是贯穿闪光的光球再度分裂，如子弹般袭向卡萝蕾娜。 每一个光球的威力不大，接连击中羽翼与胴体的光球却在卡萝蕾娜身上留下沉重的痛楚。 不过，光球就这么一个个消灭，要攻击的话，现在正是绝佳时机。 既然远距离攻击无效，干脆一口气拉近距离，用尖牙咬碎她全身。 卡萝蕾娜用羽翼拍打空气，迅速逼近艾莉丝。她的速度远超过音速，行动所需的时间只有一瞬。 刹那间，卡萝蕾娜望见艾莉丝背后展开金黄色的六芒星魔方阵。 不同于象征这世界之法则的五芒星，六芒星是妖术的象征，亦即随心所欲破坏这世界，唯有不受规范的无法之徒才会使用的邪恶力量。 艾莉丝本身不过是个娇小的少女，在她背后的六芒星阵却明显比龙之主的身体还要巨大。 阵中究竟蕴含了多么庞大的魔力？卡萝蕾娜不禁感到害怕。 她这行为就像是碰到滚烫的物体马上抽手，遇见眩目光彩忍不住闭眼，也可说是根深蒂固的生存本能。 攻击艾莉丝等于用掌上微风攻击猛烈台风，问题不出在意志坚强与否，她明白前进是死路一条，明知这一点还往前攻击简直是种自杀行为，而她当然也试过停止攻击，只是身体不听使唤。 毕竟她从展开行动到真正击中艾莉丝的时间连百分之一秒都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只有思考加速，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 另一方面，艾莉丝在空中轻盈舞动，宛如交响乐团的指挥家般敞开双臂，挥舞指尖。 接着，光球出现在卡萝蕾娜面前，直径约有三十公尺，要是遭光球击中，势必会身受重伤。 她的脑子拚了死命下达闪躲指示，身体却一动也不动。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她只得硬着头皮撞上光球，感受胃差点没从嘴里吐出的冲击力道。以人类的方式来比喻，这就像是全力撞上墙壁。 卡萝蕾娜勉强取得平衡，紧接着又出现另一颗光球，由正上方突袭而来。 即使是龙之主，也承受不住这一连串攻击，一头往村子方向摔了下去。庞大身躯撞上地面，接连压垮好几栋建筑物，大地随之摇晃。 艾莉丝由上方俯瞰，背后是六芒星阵，六芒星阵后则是有无数星光闪耀的漆黑夜空。 这光景看来平凡无奇，然而刚才空中只有一轮红月。 ——那是什么？ 「这些全是灵火呢。」 艾莉丝如此宣称，仿佛看穿了卡萝蕾娜内心的疑惑。往空中一望，便能发现艾莉丝所言不假。 星光化成一滴滴雨水，由空中落下，射向倒卧在地的卡萝蕾娜。 美丽的流星雨攻击龙之主，接连落到地面。 攻击从天而降，这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卡萝蕾娜因此往天上飞去，打算在遭光球攻击前先打倒艾莉丝，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存活。 望着卡萝蕾娜这副垂死挣扎的模样，艾莉丝不屑窃笑。 卡萝蕾娜用额上尖角撞过去，不料遭到结界阻挡，尖角也应声断裂。 她用前脚往前一抓，爪子断裂，尾巴一挥过去便纷纷碎裂。 她张口想咬，牙齿也跟着全部断裂。 最后，她打算把艾莉丝直接放入口中，然后射出闪光。 这么一来总可以—— 「哈啾！」 突然有喷嚏声响起，由卡萝蕾娜口中传出不适合出现在战场上的轻浮声响。 艾莉丝打了个喷嚏，龙之主的闪光因此逆向倒流。 威力足以改变山脉形状的闪光流入卡萝蕾娜体内，疯狂烧灼她的五脏六腑。 「讨厌啦，都被卡萝蕾娜的口水弄得黏答答的了。」 逃出卡萝蕾娜口中的艾莉丝刻意让口水渗透入防御结界，用手指牵出口水丝玩耍。 遗憾的是，卡萝蕾娜没有余力发怒，她失去意识，再度往地面坠落。 不管做什么都没用，破坏不了防御结界。 紧接着，灵火落下。起初零星分散的流星跟着逐渐逼近，愈来愈密集，最终化成一颗大光球，吞噬卡萝蕾娜。 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表皮烧毁，一呼吸，连喉间也跟着融化，鼓膜破裂，眼球破碎。 青白光球完全盖过了龙之主的银白色光芒。 4 卡萝蕾娜横躺在艾莉丝下方，她原本是巨大的龙之主，由于遭到灵火连续攻击，此时已经恢复人类身形。 实在太无趣了，我还没使出真本事呢。 ——艾莉丝如此抱怨。 实际上，她只发挥了一半不到的魔力，心里着实失望透顶，不禁怀疑这真的是那位大人的女儿吗？ 艾莉丝原本以为还能再多玩一会儿。 花上五十亿年的光阴孵卵，孵化出的雏龙却是这副德性，做为母亲实在可怜。 此时在眼前的卡萝蕾娜就算还没发展成熟，实力也未免太弱了点。 ——与她相比，自己更能派上用场。 「……为什么你赢不了我，我来告诉你原因吧。因为你没有杀气，这样根部不配当那位大人的女儿。那位大人为什么让你附身在契诺希裴尔族身上，就是希望你能习得战士的精神，看来她打错算盘了。你只想在不杀害敌人的情形下取胜，害怕杀人。故乡的人在眼前惨遭屠杀，为什么你的个性还能这么单纯呢，麻里都快要丧失纯真了呢。」 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卡萝蕾娜连听她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像个普通小女孩般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摊开四肢等待死亡。 ——干脆趁现在吃掉她的灵魂吧。 艾莉丝突然起了这样的念头。 不过，她不可能这么做。 艾莉丝虽然反抗迪亚马特，但她没有妨碍迪亚马特的企图。 达成神的心愿，然后再实现自己的理想，这就是艾莉丝·芬恩·诺玛斯表现忠诚的方式。 「好啦，吓到站不起来的卡萝蕾娜，就让我来鞭策你，让你的实力更加强大吧。什么方法最有效呢？你这孩子软弱得不像话，看来需要下狠药才行。我来杀死伊尔弥吧，这么一来应该能唤起你的杀气吧？」 「是，我确实是对这没用的孩子有点失望，不过呢，艾莉丝，就算这是事实，自己的女儿遭人贬低总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因此——我的女儿（菲黎亚）啊，如果你不愿意杀人，就让我见识你的真本事吧，你怎么能输给一个渺小的人类（艾莉丝）呢。」 5 卡萝蕾娜睁大眼，瞬间感觉到有东西穿过自己的身体。 空中有艾莉丝、红月、黑夜以及六芒星。 然而，在另一头，从遥远的天际有股庞大的意志朝卡萝蕾娜直袭而来。那股意志当中包含平静的怒气又同时充满慈爱，令人匪夷所思，甚至让她有种被抱在母亲怀中的错觉。 「你就赢了她吧。」 她听见这样的声音。 有人正注视着卡萝蕾娜。 不知为何，卡萝蕾娜非常不想让那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所以硬逼自己站了起来。 「叽叽！」 幼龙吼叫。她转头一瞧，发现亚修忒的小手上拿着把剑，站在她身旁。 对了，我还有这一招。 就算龙之主的力量敌不过对方，我还有这把剑。 胜负尚未分晓。 伊尔弥推开瓦砾，站了起来。 他流了不少血，疲倦得直想躺下去好好睡个一觉，可惜浑身刺痛，似乎全身骨头没有一处完好。 龙之主败给艾莉丝，他亲眼目睹到这一幕。 艾莉丝确实不是人类，只有恶魔才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她是与神一较高下的恶魔，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真正的怪物。 ——伊尔弥快逃。 即使毫无获胜的可能性，我也不会逃。伊尔弥的意志十分坚定。 「恶魔又怎样，难道就能让我弃卡萝蕾娜不顾吗？我发誓过要保护她，当然，我没忘了和你之间的约定。我会保护大家，还有咲夜和亚修忒……我也会救出麻里，为此就算要我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要是你看不过去，可以待会儿再杀了我，不过……拜托你，只要现在就好，拜托你借我力量！」 伊尔弥自知这是个自私的请求，左臂完全得不到好处。 我赌上自己的性命，你也来帮我的忙吧。我知道没有胜算，不过我会尽力，绝不让你丧命。 他说这话完全没有根据，只是在放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而且他这算不上什么正式交涉，充其量不过是哭求对方协助。 左臂沉默，不再要他逃走，漆黑左臂也随即变形，化为雾状飘散在伊尔弥周围。 「……这是、答应的意思吗？」 虽然是自己提出的要求，能得到对方同意，他依然难掩惊讶。 ——你一定要赢。 对方答应助伊尔弥一臂之力。 ——因为……我是由卡萝蕾娜而来……务必得救她。 伊尔弥点头。 他不懂自己那番拙劣的说词哪里打动了左臂，反正无论如何这场仗只能赢不能输，得救出所有人，大家一起活着回去。 「走！」 他喝了一声，踹踏地面，飞上空中。 艾莉丝察觉伊尔弥接近，把灵火往他砸了过去。 银白左臂瓦解吸收灵火，左臂能够吸收魔力的量瞬间爆满，魔力试图流向伊尔弥。 ——交给我！ 左臂的声音响起，吸收的魔力同时由背上排出，流入黑雾之中。 伊尔弥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这么一来要瓦解多少光球都不成问题。 「这是……」 ——你用不着在意疼痛，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专心打倒敌人！ 以往左臂能吸收的魔力有限，一旦超过极限，就必须冒着对伊尔弥身体造成伤害的风险。 如今，伊尔弥与左臂心意相通，能力于是出现惊人的成长。 吸收进左臂的魔力强化了黑雾，形成圆锥状的黑桩。 这和在亚里莱特岛上与乔斯卡较量时所使用的招式相同，但由于可以利用艾莉丝的光球，伊尔弥不需要消耗魔力，也能增强威力。 敌人的魔力愈高，伊尔弥的力量就愈强大。 漆黑圆锥缠绕左臂，伊尔弥勇往直前的身影宛如一个举着长矛冲剌的骑兵。 伊尔弥与左臂合力展开银与黑的攻击，若非两人通力合作，绝不可能达到如此境界。 左臂强力攻击艾莉丝的防御结界，持续从中吸取魔力，强化漆黑圆锥。 圆锥与结界互相碰撞，散发刀光剑影般的激烈光芒。 最后，圆锥前端终于超越结界强度，逼近艾莉丝胸口。 「——还不够看呢。」 艾莉丝手一挥，伊尔弥手上的圆锥随即被她抓在手中。 在削弱敌人威力的同时增强自己实力——即使他这么做，艾莉丝仍是一脸从容自若。 至于伊尔弥是否因此和先前一样深感恐惧？ ——答案是不，他一心只想贯穿结界。 他迎面盯着艾莉丝那邪恶的微笑，全副精神都摆在攻击，宁死也不退缩。 仿佛呼应他的气势般，另一道人影出现在艾莉丝背后。 少女的银白秀发扎成马尾，娇小身躯举起长剑。她的背后长出银白羽翼，神情和伊尔弥同样坚毅。 她双手握剑，往艾莉丝头上一剑劈了下去。剑尖斩破空间，景色也跟着歪斜，破坏防御结界。 然而，她手上长剑也难逃被艾莉丝一手抓住的命运。 艾莉丝使出惊人技巧，用空间防御斩裂了剑，这特殊的攻防战术已经远远超乎伊尔弥的理解。 卡萝蕾娜恐怕也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真正发挥出的是什么样的力量，只是一心想打倒艾莉丝，才会出现在这里。 「呵呵，两人合力攻击总算像样了点。很好，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 艾莉丝的掌心燃起青蓝火焰，沿着圆锥与长剑卷向伊尔弥和卡萝蕾娜。 「呃啊啊啊！」 「呀啊啊啊！」 艾莉丝的魔力如今仍在流失，她却像是一点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悠然地使出魔法。 烧灼的痛楚让伊尔弥差点忍不住要放松全身力气，放开艾莉丝，就这么摔到地上。 ——但是他没有松手。 伊尔弥和卡萝蕾娜没有停止攻击。 「……你们不想活了吗？」 他们的身体被烧得赤红，血液沸腾。 艾莉丝说的没错，再这么下去他们两人都难保小命。 然而，他们的伤势开始复原，有红蛇缠绕他们的身体。咲夜从下方提供援助，两条血龙从地面分别伸向伊尔弥和卡萝蕾娜。如此一来，两人不必败退，还能再战。 「艾莉丝·芬恩·诺玛斯！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两人没有串通，却异口同声地喊出这句话。 6 这些孩子多么可爱啊，艾莉丝愉悦地心想。 伊尔弥和卡萝蕾娜不过是十来岁的小毛头，却一心认定自己能赢。他们以为在这短暂的人生中，心愿都能一一实现，那种单纯的想法实在可爱极了。 两人心里念着的全是艾莉丝，要打倒她、消灭她、杀了她。 他们一心一意地攻击她，宛如被她紧紧抱在怀里。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她直想一口吃了他们。卡萝蕾娜或许不行，但若是当场吞下伊尔弥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反正他不同于克里斯福和麻里，不愿意与自己合作，以后应该还是会继续抵抗，就像她和迪亚马特之间的关系。 况且乔斯卡与伊尔弥兄弟俩都是因为艾莉丝提供安卓森龙之主的细胞，扰乱了他们的命运，能把刚人都吃下肚也挺有意思。 ——好,就这么办吧。 现在正是最美味的时候，伊尔弥在这场战事中与龙之主的细胞同步率呈现显著成长，正好孕育出甜美的灵魂。 尤其伊尔弥在面前惨遭杀害，也许能帮助卡萝蕾娜觉醒。她会憎恨艾莉丝杀了自己珍惜的人，说不定能因此激起杀气，涌现战士般的气概。女儿的力量愈是强大，相信那位大人也会因此而愈感欣慰。 接下来只要调整落到这星球的灵魂数量，再选个自己方便的孵化时期就大功告成。 让那位大人屈服于自己脚下之后，艾莉丝要对那位不适用于「人上有人」这句话、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么说。 ——由我来登上这个位子。 我会用束腰束紧那娇细的腰身，把她关进铁笼内饲养。我会为她系上项圈，绑上锁键。我会用高跟鞋踩她，让她哭泣。 最后再温柔地把她搂进怀里。 艾莉丝只知道这么一种爱人的方式，因此她希望自己能比那位大人的力量更加强大。所有人类都是她的跳板，她真心认为为了让女孩子的恋爱成真，牺牲一两个星球也不会遭人谴责。 「伊尔弥，你要是不想见到我，就和我合而为一吧。这么一来，你再也用不着看见任何东西，而且你哥哥也在我肚子里呢。」 她完全没有思考过自己可能会输，她自认在这些人里头，自己的实力最为坚强。因此，她完全没料到居然会有人出来搅局，而这个能与她相抗衡的存在就在她的肚子里。 (混帐家伙，谁允许你对伊尔弥动手了。) 子宫突然传来剧烈疼痛。 一般来说，她不可能体验到被人从腹内踹踢的痛楚，那些被她吞噬的灵魂中，只有一个人仍保有自我。 这个死弟控，艾莉丝忍住没骂出声。 7 伊尔弥用左手使力往前推，全神专注，而且确信卡萝蕾娜也是一样。 艾莉丝的魔力有限，伊尔弥他们却觉得深不见底，和无限也没多大差别。 面对这种敌人只能硬着头皮上，不去想有无胜算，战术、战局、战略这些对策全派不上用场。 手边唯一能拿来当做武器的只有求胜的心情。 以荒唐来破坏常识，用坚持去扭曲常理。 专注于眼前事物，心无旁骛。 不过，这不是个光靠求胜心就能打倒的对手。不管伊尔弥他们如何深切盼望，事实摆在眼前，唯有靠力量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再这么下去迟早会遭到对方反击，死于非命。 ——然而，就在他如此心想的时候，艾莉丝的脸庞却因为痛苦而扭曲。 理由不明，伊尔弥和卡萝蕾娜因为咲夜的帮忙，处于好不容易能保住性命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把艾莉丝逼到绝路。 不过，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艾莉丝卷起的青蓝火焰消失，两手的力道也跟着减弱。 「卡萝蕾娜，趁现在！」 「好，我们一口气进攻！」 他们挤出剩余的一点力气，一同攻向艾莉丝。 与他们相互抗衡的力量瓦解，他们用力推扯艾莉丝的手臂。 眼前的景象令人难以置信，这应该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还差一点，伊尔弥的圆锥和卡萝蕾娜的剑尖就要剌进艾莉丝的身体。 可惜—— 「……呵呵，别得意忘形！」 赤红眼瞳圆睁，一场大爆炸同时引发，红外线与风压让伊尔弥和卡萝蕾娜摔了下去，再次造成建筑物毁损，虽然其实图书馆早已被毁得不成原形。 抬头一望，艾莉丝仍悬浮在原本的位置。 经过一轮猛攻之后，对方依然毫发无伤，伊尔弥不禁懊悔咬牙。不过，艾莉丝的前额流下了一滴血，可见伊尔弥和卡萝蕾娜的攻击奏效。 艾莉丝并非无人能敌，能以蛮力瓦解她的防御，受伤照样会流血。 ——也就是说，还是有打倒她的可能性。 「呵呵。」 艾莉丝用手指往额上一抹，饶富趣味地凝视鲜血的颜色。 她没有因此惊慌失措,也没有气得浑身发抖，只是摆出不可一世的模样，相信自己仍位居上风。 既然如此，别怪我趁虚而入，让你知道你那态度不叫从容，而是大意。伊尔弥正如此盘算时，艾莉丝高举起手，弹了个响指。 「伊尔弥、卡萝蕾娜，别再站起来了，乖乖睡吧。我玩得很过瘾，今天就放你们一马。」 艾莉丝这么说完后，漆黑天际碎裂，传出破碎声响，红月变成太阳，损毁的建筑物恢复原状，早应该融化的积雪染白周围景色。路上和昨天一样人来人往，书摊摆出二手书进行买卖。 在伊尔弥等人眼中，这些人群都是突然凭空冒了出来，反而是那些人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接着，他们发现浮在空中的艾莉丝，又是一阵骚动。 「呵呵，克里斯福、麻里，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吗？我们回去啰，有点玩过头了呢。现在可没时间玩耍，我们还得赶紧找出神物呢。」 艾莉丝的身影融入晴空。 「别想逃！」伊尔弥放声大喊。不过，实际上别说再战一场，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剩。 仰头可以望见艾莉丝逐渐变得透明。 「保重啰。因为你们很努力，我就先放过你们，要是还想再战，这里的村民没有一个能够幸免，这么做一定很痛快。不过我再说一次，今天我就放你们一马。」 语声刚落，艾莉丝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如梦似幻。 那要真的是幻觉该有多美好，然而，艾莉丝是实际存在的敌人。她说今天先放过我们一马，这意思是她还会再来吧。好可怕，好想逃。伊尔弥出于本能地颤抖，不过，对胜利的渴望却更加强烈。 「伊尔弥……我不甘心……」倒在一旁的卡萝蕾娜喃喃说道。伊尔弥很能体会她的心情。 一旦艾莉丝在正常的空间进行战斗，恐怕图书馆村里的人全得命葬在此。一旦艾莉丝收起玩闹的心态，认真要杀了他们，恐怕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取他们性命。 他们今天能活下来，是多亏了艾莉丝一时兴起，他们的生死全操弄在艾莉丝手中。 就在伊尔弥如此心想时，咲夜和亚修忒跑了过来，赶到他们身边。 此时大家都还活着，但这不算是尽到保护的责任，自己保护不了卡萝蕾娜、保护不了咲夜也保护不了亚修忒，现在更像是被人用刀子架在脖子上。 我不想再输，我想赢，我不能容忍艾莉丝的存在。 有生以来，伊尔弥头一回打从心底希望能「打倒」某个人。 8 漂流在南方海域上的黎德岛四季混杂交错，樱花绽放，天空飘着积雨云，山上枫叶转红，平原上积了一层皑皑白雪。 由艾莉丝·芬恩·诺玛斯统治，最接近地狱的岛屿。 黎德岛上建了一座新城，城里有好几座尖塔，以走廊相互连结，外墙为鹅黄色，屋顶则是接近黑色的深蓝。城堡不大，却别有一番精致风格。 在城里最高的那座塔里，楼顶有间卧室。卧室天花板沿着尖塔屋顶愈往上愈是狭窄，圆形的房间地上铺着蓝色绒毯。 房里正中央摆了张上头挂有顶篷的床铺，大小比特大号的床铺还要宽敞，木柱光泽艳丽，显得贵气十足。白色帘幕低垂，床里流泻出提灯灯光。 「唔……艾莉丝姊姊，你抱得这么紧，我没办法睡……」 「呵呵，麻里这么可爱，我实在受不了嘛。今天晚上我也绝不放手。」 「唔嗯……」 帘幕内，两名少女紧抱着窝在羽毛被里，这两人正是艾莉丝和麻里。 艾莉丝露出平常以黑色头巾遮住的金发，散发鲜艳明亮的金黄光采。麻里平时总是把头发扎在双耳上头，睡觉时当然也放了下来。 她们穿着同样款式的黑色睡衣，艾莉丝乐得咯咯笑，麻里尽管想睡，但又是被人乱碰乱摸又是被抱紧在怀里，脸上表情难掩困惑。 艾莉丝解开麻里的肩带，试图拉下她身上的睡衣。麻里一时慌张，连忙拚命抵抗，那副模样又让艾莉丝看得更乐。 「麻里的皮肤摸起来很光滑呢。裸露成这副德性，麻里是坏小孩，我要处罚你。」 「处、处罚，可是这是艾莉丝姊姊硬脱下来的……呀，别这样！」 麻里身子一颤，挥开艾莉丝，急忙跳下床铺，翻滚似地逃了出去。麻里的大动作逃脱使得帘幕摆动，艾莉丝从帘幕缝隙间探出头，神情显得相当悲伤。 「麻里……你讨厌我吗？」 「没、没那回事……」 「可是你逃走了……你一定是讨厌我摸你。」 「我没有！」 「唉……好吧，我这就走，你睡床上，我到走廊上睡。」 「你、你用不着离开。」 「你说什么？你不想睡我睡过的床？你要和我断绝关系？」艾莉丝故作惊讶，拭了下眼角，假装哭泣。「唔。」麻里认命地匆忙钻回被窝，躺入艾莉丝怀中。艾莉丝见状又恢复原本的笑容，用力抱紧她，双脚缠在她身上，简直把她当成了玩偶。 「今晚也来作个美梦吧。」 「嗯……」 死者的灵魂长眠在艾莉丝的子宫里，麻里家乡的人惨遭屠杀，但是只要和艾莉丝同床共枕，麻里就能在梦中与家人重逢。 因此麻里离不开艾莉丝，也逃不了，只能对她唯命是从。 我可爱又心爱的娃娃。 在为数众多的小女孩当中，这是她最新也是最中意的收藏，每天晚上她都期待能抱着麻里入睡。 不过就算是麻里，也远远不及那位大人惹人爱怜，艾莉丝心想。 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位大人成为自己的收藏之一。我要让她穿上漂亮的洋装，用钉子把她钉钉在十字架上，在她身边摆满百合花，一起放进玻璃展示柜里。 基本上，艾莉丝对小女孩采取放任的态度，只有那位大人享有特别待遇。艾莉丝决定在得到那位大人后，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她的项圈会写上艾莉丝这个名字，让她深深记得自己的主人是谁。 ——啊啊，多么美妙啊。 光是想像就教艾莉丝心情雀跃。 「呵呵，不好意思，麻里。今天晚上我陪在你身边，却满脑子都是那位大人的事。」 「什么？晚安……唔……」 麻里半睡半醒，睁着惺忪睡眼回话。那副模样实在可爱，艾莉丝又轻轻摸了下她的发丝。 这时，卧室响起敲门声。 「哎呀，有事吗？」 「——抱歉打扰了。」 走进房的是身穿燕尾服的男子，克里斯福。 克里斯福刚才还在喃喃抱怨眼镜被伊尔弥弄坏，意志消沉。因为他拿着坏掉的眼镜嘀咕的模样有些恶心，艾莉丝于是用魔法帮他修好眼镜，结果他马上恢复精神，相当有趣。 「麻里睡着了吗？」 「对啊，你问这做什么？难不成你打算夜袭，三个人一起来？」 「请别开玩笑了。我是来报告，小女孩们收集来的情报显示……这世上理应只有五个的神物，已经有传说在世界各地流传，而且版本多不胜数。老实说，我们实在一筹莫展，不知该从何着手……」 「呵呵，传说就是这样啰，一再经过捏造扭曲，搞不好那些传说没一个真实呢，我过去就有好几次碰了壁。」 「可是您发现了其中两个不是吗？」 「没错，不过那是从你出生很久以前就开始寻找，才终于找到其中两个。老实说，我很不擅长找东西呢，尤其神物又是那位大人的至宝，随便乱来恐怕会惹那位大人生气。不过，孵化是迟早的事，为了在最后来个大逆转，必须凑齐五大神物，这件事情得尽快进行。」 「不过，您不怕惹那位大人生气吗？」 「不要紧，那位大人非常温柔，只要敷衍一下，那位大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啊……」克里斯福回得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不满。 「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尽管说，用不着客气。」 「其实也不是什么意见……现在麻里以外的小女孩都由我负责，如果要让她们实际上战场征战，我认为还是应该由艾莉丝大人直接管理，我实在很不会照顾小孩子。」 「呵呵，她们和麻里不同，个个活泼开朗，实力又比你坚强。你要是不小心点，随时可能身首异处呢。」 「……这我无法否认。」 克里斯福显然不是很服气，实力被认定成比少女还弱，相信全天下没有一个男人会高兴听到这种话。 那些小女孩的实际年龄大致上都比克里斯福年长，由于肉体年龄与精神年龄停滞，当中也有活了上百年的小女孩。 艾莉丝的小女孩们散落在世界各处，她捡来的这些孩子在与她相遇前，每个都有些特殊境遇。 例如，麻里生活的岛上所有居民惨遭屠杀，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其中也有自年幼就时常以猎奇的手法杀人，精神状态疯狂的少女。其他还有像是卷入战争的少女，遭强迫劳动的奴隶少女，为了提供脏器而遭人任意买卖的少女，在初经来前即被迫卖春的少女，养来食用的少女，和断筋以作为摆饰观赏用的少女。 这些差点崩溃的少女全是美人胚子，艾莉丝喜欢她们，所以把她们捡了回来。在濒临疯狂的状态下得救，所有人都非常感谢艾莉丝，即使身体遭艾莉丝改造，也没有一句怨言。 这些小女孩获得力量后，一个个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纷纷离开艾莉丝身边。 有人誓言要向过去让自己跌落恐惧深渊的大人们复仇。 有人认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必须体会过和自己相同的恐惧才叫公平。 有人在捡来时已经陷入疯狂，满脑子只有破坏。 艾莉丝完全不加干涉，任她们为所欲为。 毕竟艾莉丝已经在她们身上动过手脚，不管去到何处，她们始终是属于艾莉丝的小女孩。 麻里如果希望待在咲夜身边，艾莉丝也不会阻止，反正麻里的身体已经无法恢复原状。 不过，其实艾莉丝也没有特别讨厌男人，她把克里斯福放在自己身边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有女子般的美貌，个性懦弱，捉弄起来很有意思，再加上拥有清白之身这难能可贵的条件，对艾莉丝而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艾莉丝大人，拜托请您别盯着别人的脸露出那种邪恶的笑容。」 「呵呵，抱歉。倒是你老了不少呢。」 「我才二十来岁，还不到用老形容的地步。」 克里斯福气呼呼地板起脸孔，看在艾莉丝眼中很是滑稽。 捉弄他实在有趣，就像有个没用的弟弟。 「对了，艾莉丝大人，您知道哪里可能有神物吗？我们现在茫然没有半点头绪，希望能有个方向……」 「让我想想，有个国家我确定神物一定就在那里，那就是东方大陆的秋凤——」 「东方大陆是吗……为什么您之前都没动手呢？」 「反正我都知道东西在哪里了，还有必要急着拿到手吗？况且我刚才也说过，神物是那位大人的宝物，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贸然行动。」 「这样啊……」 「没错，就是这样。」 艾莉丝的回答惹来克里斯福惊讶的表情，但这也怪不得他。唯有全心服侍神的人，才能理解那压倒性的存在，不过其实就连艾莉丝也不算完全了解，克里斯福就更不用提了。 像这样讨论叛变的计划，艾莉丝就怕得想逃，只是巧妙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要是克里斯福发现这件事，肯定会笑她软弱，她无法忍受这种嘲笑。她把克里斯福当成没用的仆人使唤， 希望能持续不断地捉弄他。 这么说来，他今天和伊尔弥打了一战，两人不晓得打得如何。 就艾莉丝的印象来看——伊尔弥和卡萝蕾娜的实力坚强，超乎当初预料。这么说不太对，正确来说，他们是愈战愈强。 自从被乔斯卡往肚子揍了一拳，艾莉丝还没看过自己因为受伤流血，尤其乔斯卡那时候毫无预警就是一拳，她体内的灵魂数量也远比现在少上许多。 伊尔弥和卡萝蕾娜的实力明显不及艾莉丝，但遭到他们攻击的手臂至今仍隐隐发麻。 再这么放任他们自然发展下去，他们也许能有更进一步的成长。如此一来，伊尔弥的灵魂将更加美味，卡萝蕾娜也会更像神的女儿。 「克里斯福，你和伊尔弥打了一战，有什么感想——」她随口问道，子宫突然从内侧遭到踹踢。 「……」 「艾莉丝大人？您怎么了吗？」 克里斯福讶异地凝视着她，她只是随便找了个藉口打发克里斯福，让他离开。 「没事，今天已经很晚了，差不多是该睡觉的时间了。你也快去睡吧。」 「是，遵命……您真的没事吗？」 「呵呵，用不着担心。再说我想和麻里再玩一会儿，你还是赶快出去吧，真是迟钝。」 「麻里再乖巧，让您这么玩弄个几天，总有一天也会发火。」 「生气的麻里也很可爱呢。」 「好吧，那我走了，晚安。」 「晚安。」 克里斯福鞠躬致意后离去，艾莉丝留在房内钻进被窝，在头后面垫了个枕头，尽量放松全身力气。 接着，子宫又传来疼痛。 「——唔！居然连克里斯福也察觉到异状，可见我实在痛得不得了，都快哭出来了……」 在图书馆村与伊尔弥等人缠斗时，也有同样的疼痛袭来。在那之后，腹部就一直有种怪异的感觉，像是有生物在肚子里蠢动，而且只要一提到伊尔弥，那东西就会失控抓狂。 「真受不了……你还真是喜欢伊尔弥呢，你也该放手让自己的弟弟独立了吧？在吉拉喀米山上的时候，我不是已经透过龙之主的细胞让你和伊尔弥讲过话了吗？你的个性实在不像弟控，乔斯卡——啊！」 这一击相当猛烈，艾莉丝忍不住扯开喉咙哀嚎，在床上弓起身体，犹如卡萝蕾娜受到拷问时的情形一般。 艾莉丝冷汗直流，濡湿了睡衣。 「呼……呼…………讨厌啦，居然动脚踢女孩子。」 即使如此，她依然继续挑衅。 她有身为女孩子的坚持，就算对方是男人，只要在她的子宫里就不能违抗女人，不得破坏她的尊严。 (吵死了，死丫头。什么女孩子嘛，这个吃人灵魂的怪物，快放我出去，可恶！) 「呃！」 腹中传来破碎声响，听来实在不像从人体内听见的声音。 继续待在床上恐怕会吵醒麻里，艾莉丝如此判断，于是逃了出去。途中，她的双脚间渗出鲜血，在绒毯上留下斑斑血迹。 痛楚如洪水般一波波攻来。艾莉丝眼眶泛泪，把手按在肚子上施展治愈术，一边打开窗，摔到阳台上。 她弯着身体，全身轻微痉挛，差点没昏过去。 由于攻击来自体内，无法防御，她作梦也没想到，有人在灵魂被吃了之后还能保有自我意志。 看我来制伏你，要是我做不到，又如何赢过那位大人。 (欸欸欸，要是你不放我出去，我就继续踢。如果你不想被踢破肚子，就快把我带到那家伙身边，让我战上一回！) 「……那、那家伙？你是指伊尔弥吗？」 (哼，我才不是说伊尔弥，你这死丫头。我说的是你老是到上头偷偷见面的那个小鬼！) 乔斯卡又踢得更用力，踢得艾莉丝快无法呼吸，体内传来骨盘碎裂的可怕声响，用手按住的肚子里被割下一块块肉。 「你、想见、那位大人……呵呵、真是自不量力……」 在这种情形下，艾莉丝脸上依然不忘保持微笑。身为淑女，就算泪水盈眶，汗流不止，也要面带微笑。 绝对要阻止乔斯卡，而且是以从容自若的态度。 然而—— 「无妨。」 天上传来无视艾莉丝思虑的说话声，她睁着模糊的目光往上一瞧，在满天的星空深处发现格外闪亮的紫色光点。 「迪亚马特……大人。」 「你用不着硬逼自己忍耐疼痛，那男人既然说要和我一战，我这就实现他的心愿。反正我闲着也是没事做，就陪他打发一下无聊时间吧。」 创造这世界的创世主。 那位大人答应让区区一介人类做为自己的对手，因为劳烦她出马，艾莉丝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深切绝望。 「……请恕小的没用。」 「我说过没关系。」迪亚马特的语气温柔，嗓音如母亲将自己轻拥在怀中，只是这样，就让艾莉丝忘记身上所有痛楚，感到幸福洋溢，让人眼前一片空白的快感窜遍全身，于是她认定那位大人果然深爱着自己。 「那么——你叫做乔斯卡，对吧？来吧，我将招待你到星辰之间。」 艾莉丝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痛楚一闪即逝，什么也没留下，踢踹子宫的剧烈疼痛消失了，也听不见乔斯卡的声音。 那位大人真的带走了乔斯卡。 「……乔斯卡也真是可怜，希望你在那位大人面前还能保持镇定。」 艾莉丝整理了下凌乱的睡衣，同情起折磨自己的对手。 那位大人不能以常识来判断，即使是仰慕她的艾莉丝，每次见面也都是紧张万分。她很清楚，只要稍微一松懈，心灵无法承受压力，随时都有可能发狂。 不过，那位大人并非恶意展现威势，只是她的存在与人类不同，光是现身就能杀死对方。 神就是这样的存在。 「艾莉丝姊姊，你还好吗……？乔斯卡离开了吗？」 麻里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里传来。 她站在房间靠近阳台的位置，不晓得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紧抓住睡衣下摆。她的唇色惨白，瞳孔充血。 结果我还是吵醒她了。 艾莉丝站了起来，轻抚麻里的脸颊。她告诉麻里，说毁灭她家乡的人是咲夜和乔斯卡，但实际上咲夜只是在场，真正动手的凶手只有乔斯卡。 麻里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无法讨厌咲夜，只是一知道乔斯卡的灵魂在活动就吓得浑身发抖。 「不要紧，那位大人带走乔斯卡了，你用不着担心。」 「可是……你那么痛苦，我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害怕得动不了……」 斗大的泪珠滚落，一想到那是为自己流下的泪水，艾莉丝不禁万般疼惜。 「麻里，你不用在意，我没事。」 「嗯……可是你流血了……」 阳台的大理石上到处是由艾莉丝身上流出的血，景况凄惨，即使不是小孩子，也会忍不住别开视线。 居然能毫不犹豫地伤害女孩子，艾莉丝佩服地想着，仿佛不关己事一般。 「呵呵，我被乔斯卡欺负了呢。」 「我去叫克里斯福先生过来吧……？」 「别叫他，我不想让他看见这副悲惨的模样。」 这话是真心话。 她希望能永远把克里斯福踩在脚下，不想让他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克里斯福先生也说过一样的话呢。」 「克里斯福吗？」艾莉丝不解地回问。 「嗯，在图书馆村的时候……他说觉得丢脸，不想让艾莉丝姊姊看见自己输给伊尔弥的样子。」 「克里斯福说过这种话啊，呵呵，真可爱。」艾莉丝想像起那时的情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呵呵，其实我也有点这么觉得呢。」麻里也跟着笑了出来，因为乔斯卡而感到害怕的她，总算展露了笑颜。 艾莉丝见状松了口气。 她能接受小女孩们因为被她欺负而哭泣，但绝对不愿意让她们为了其他原因悲伤难过。 未来永世，艾莉丝也会继续保护小女孩，深爱着她们。 「不过我也真的吓了 一跳，没想到艾莉丝姊姊会痛成那样……」 麻里笑得羞涩，像个恶作剧被抓到的孩子，艾莉丝则是因为弱点被人发现而感到难为情，认为有必要稍微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麻里真是个坏孩子，我要惩罚你和我一起洗澡。」 「咦，现在吗？可是我刚刚才洗过……？」 「我身体弄得这么脏，要是你不一起来，我怎么能洗澡呢。」 她硬是抱起困惑的麻里，一边磨蹭麻里的脸颊一边迈开脚步。 麻里起初挣扎了一下，又随即认命地不再乱动。然后，她轻声开了口。 「艾莉丝姊姊……」 「怎么啦，你今天不想洗刷刷，想来个捏捏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说洗刷刷和捏捏乐是什么？不对，我要问的是……那个迪亚马特大人比艾莉丝姊姊还厉害吗？」 「对啊。」 「有多厉害？」 麻里看来既好奇又害怕。 原来如此，她也会在意啊。 在新迪亚马特教里，只有艾莉丝见过那位大人，既然是教徒，当然会想知道教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我也不清楚呢。」艾莉丝只答了这么一句。 「……你不知道吗？」 「对，我和那位大人见过好几次面，不过她的实力如何我也不清楚。」 麻里的眼神充满疑惑，艾莉丝不禁苦笑。 「例如说，你知道自己和我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吗？」 「唔……不知道。」 要知道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在某种程度上两人必须势均力敌。如果面对的是远胜过自己的压倒性力量，实在难以估计对方的实力究竟有多么强大。 「不知道，对吧？我和那位大人的等级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双方的实力或许比艾莉丝和麻里相差更远，毕竟对方是创世主，是神话里提到的真神。 艾莉丝迷恋她的存在，希望她能把自己看在眼里。艾莉丝不认为自己配得上她，因此希望自己的力量更加强大，有一天足以与她并驾齐驱。 两千年来，她一心抱着这样的念头，磨练自己。 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这场恋爱势必得成功，必定得让她屈服、让她从属于自己，听自己使唤。 ——因为，我只知道这么一种爱人的方法。 9 乔斯卡在一座白骨形成的岛上着地，那是整片无边无际的白骨平原。 刚才他还困在艾莉丝腹中，一听见说话声马上就移动到此地。他理应只有灵魂，此时却连肉体也存在。不对，仔细一瞧会发现，手臂之类的地方有些透明。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看来是灵魂化成了人形。 总之，他总算恢复自由了，眼前又有求之不得的对手。 「终于见到你了。」 骸骨堆积的高台上有座巨大的椅子，一位少女坐在上头，慵懒地支起脸颊。 银白长发如镜，紫色眼瞳散发睥睨万物的光辉。 她身穿纯白洋装，手中锡杖有如撑起天地的支柱——那是和龙之主一样的配色。 「呵，在我面前还敢如此大胆，有意思。」 少女不过是个未满十岁的孩子，却能笑着应对乔斯卡的怒目瞪视。不，不只如此，感到害怕的人反而是乔斯卡，光是瞪着对方就让他差点没吐出来，只是站着就耗尽他全身力气。 「你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吗？不知道我是谁还敢来下战书，真是头乱咬人的狂犬，这样的生存方式也挺有趣的就是了。」 她的嗓音悦耳，如鸟儿鸣唱，散发出的气氛却像是威吓。 不管别人如何出言恐吓威胁，乔斯卡有生以来从没感到过害怕，但少女的声音却让他忍不住惊恐。 少女又接着说： 「我的名字是迪亚马特·龙主，你们遵奉我为神。我是菲黎亚和席欧斯以及整个太阳系的创世主，不过，你无须害怕，我统治的领域顶多只有这个太阳系，从整个宇宙看来不过是沧海一粟。因此你如果自认赢得了我，大可上前挑战。现在的你能够发挥生前所有的实力，我就坐在这里不动，在你发动第一次攻击之前，我不会防御，也不会主动攻击。」 绝对优势下的挑衅，明指乔斯卡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过去没有人胆敢瞧不起他，乔斯卡的自尊心受到剌激，战胜了恐惧，简单来说就是这话惹火了他。 管他对方是神还是鬼，只要惹我生气就难逃一死。 「别小看我，你这死小鬼！」 他伸出双臂，展开六芒星阵，形成火焰。由于温度过高，火焰呈现青蓝，而非火红。 轰声一响，青蓝火焰同时射出。乔斯卡的左眼闪耀紫光，监视迪亚马特的动向。 迪亚马特正如自己宣言，既没有防御也没有展开攻击。 火焰正中迪亚马特，发出眩目闪光，火焰卷起漩涡，宛如青蓝大蛇缠绕着她的身体。火焰拥有能瞬间蒸发人类的火力，除非目标死去，或是乔斯卡的注意力分散，否则不会消失。 在青蓝火焰深处，迪亚马特依然悠哉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冷笑，衣服与头发完全不见燃烧迹象。 她张起防御结界了吗？乔斯卡左眼定睛凝视，完全没察觉类似的魔力流向，但火焰却怎么也攻击不到她身上。 「你就这么一点本事吗？不过，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我不得不赞赏你确实厉害，只是你的能力也就仅限于此，马上消失在我面前吧。」 迪亚马特站了起来，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就美得不像这世间事物。 银发在青蓝火焰中闪耀，白色薄纱摇曳。娇细的手臂举起锡杖，往乔斯卡指去，霎时光芒四溢，形成五芒星阵。 五芒星阵的直径约与迪亚马特同高，密度却是非比寻常。乔斯卡不自觉看傻了眼。 ——这家伙很强。 灌注入锡杖的魔力强大得吓人，就算是编给小孩子听的故事也还保留有一点真实性，一般儿童根本无从想像这魔力有多么惊人。 由于曾经藉由吃下人类心脏吸取魔力，乔斯卡很明白，迪亚马特体内存有复数以上的灵魂。这一点其实艾莉丝也是一样，两人唯一的差别是在灵魂的数量。 即使吸收菲黎亚上头所有生物的灵魂以获取魔力——不，这样还不够，即使吸收人类所知的所有存在的灵魂，魔力也无法与之抗衡。 强大这个字眼不足以形容她的力量，也找不到辞汇可以形容。 乔斯卡的牙关打颤，有股冲动想要马上从这里逃出去。不过，他抗拒了自己的本能。 他没有退让的打算，即使处于逆境也不屈服，坚持贯彻自我。「别得意忘形了，小鬼头……要反击就快一点……」他跨出脚步，逼近少女。 虽然站在远处所感觉到的庞大压力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不过他还是刻意靠近。他这行为没有什么深远的含意，只是故意挑衅，和小孩子叛逆期的情形相同。 ——我绝对要杀死这家伙。 乔斯卡发动六芒星的原动力，就来自于这个念头。 「哈哈哈！真是惊人呢，艾莉丝第一次见识到我这副模样都吓得不敢动了，一个毫无防备的灵魂居然能这么有骨气。为了嘉许你的勇气，就由我亲自攻击，做好心理准备吧。」 ——来吧，我会接住攻击，迟早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的心脏挖出来吃下肚。 这一击对迪亚马特来说就像玩耍，银光顿时吞噬乔斯卡的灵魂和六芒星。 尾声 在厚重云层遮掩下，阳光微弱，映照出一片灰扑扑的雪景，让人心情阴郁。 在这景色当中，伊尔弥充当车夫，驾着马车奔驰。他手握缰绳，闷不吭声，卡萝蕾娜和咲夜坐在后头，同样不发一语。 马车上所有人都抱着相同的念头，为了输给艾莉丝而懊悔不已。 伊尔弥从不知道败北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这也是他第一次衷心希望能赢过对方。 一想起艾莉丝那张嘲讽的脸孔，他就忍不住气血上冲。 艾莉丝怂恿安卓森，在加利熙罕散播病菌，结果造成伊尔弥父母双亡，伊尔弥兄弟遭到人体改造，前往屠杀契诺希裴尔一族，体内埋入龙之主的细胞。她更诱拐麻里，进行改造，让萝菈喝下致命药水，翻搅卡萝蕾娜的腹内。 她简直是邪恶的化身，既没有让她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可能的话，伊尔弥还恨不得当场将她碎尸万段。 遗憾的是，即使决心再强烈，实际上他并没有办法对抗艾莉丝。 伊尔弥相信自己的魔力在众多魔法师中可算得上数一数二，卡萝蕾娜更是传说中的龙之主，但两人就算协力也敌不过艾莉丝，胜负早已分晓。 「伊尔弥，要怎么做才赢得了艾莉丝呢？」卡萝蕾娜问道，嗓音沉闷，亚修忒抬头仰望着她，一脸担心。 「我也在思考这件事——」 在图书馆村那一战中，两人发挥了超乎极限的能力，但由于双方差距过于悬殊，还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就算透过训练增强实力，或是想办法进逼都没用，达不到和她相同的境界，还有什么其他手段吗……」 其他手段又是指什么样的手段，伊尔弥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不过这也难怪，世上还没听过哪里有丧家之犬一夕变强，成功复仇的例子。 因为过于懊悔，伊尔弥狠狠咬紧了唇。 再这么逃下去好吗？不对，根本没有逃走这个选项可以选择，艾莉丝不可能放过他们。 当然，他们就算死也不可能投降。而且就算找不出方法，伊尔弥想打倒艾莉丝的念头也没有半点动摇。 他睁大眼，凝视远方，朝在这世界某个角落的艾莉丝射去敌意。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咲夜开了口，平静地说了一声「神物」，轻细的嗓音差点被马蹄声淹没。 不过，一听到这两个字，伊尔弥的心跳立即加速。 我怎么没想到呢，艾莉丝在临走前不是才说过吗？ 「神物……那是什么？」卡萝蕾娜问道，脸上满是纳闷。 伊尔弥克制住激动情绪，缓缓开口解释。 「神物简单来说就是拥有强大魔力的工具，只要能拿到手，就能获得强大力量。传说在两千年前，迪亚马特就是使用神物创出大五芒星阵，也就是说这世上疑似有五大神物。」 「疑似？」 「没错，迪亚马特的大五芒星阵毕竟是神话，也没人能印证神物的真实性。」 「噢……」卡萝蕾娜回得无精打采。 伊尔弥解释完，咲夜又接着补充说明。 「魔力是由生物的灵魂而来，神物则是用来生产魔力的工具，违反魔法理论的基础，因此没人把神物当真。」 「……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我还以为只要拿到神物，就能和艾莉丝一较高下。」卡萝蕾娜用力垮下肩膀，马尾也跟着低垂。 「可是……」 「没错，不只如此。」 伊尔弥与咲夜异口同声说道。 「艾莉丝·芬恩·诺玛斯说要找寻神物。」 神话不再能当成虚构的故事，一笑置之。 「艾莉丝是月球上的恶魔，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的力量为何如此强大，人类根本比不上。」 伊尔弥使力握紧缰绳，与畏惧艾莉丝力量的自己交战，下定决心要超越她。 「既然艾莉丝在找寻神物，我们得早她一步拿到手，我相信麻里也会在那里。」咲夜说着，语气中能感觉到势必要救出红发少女的坚定意志。 听着这些话，卡萝蕾娜愣了一会儿才理解他们的意思，兴奋地探出身子。 「这是说有方法可以应付艾莉丝啰！」 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伊尔弥自己也想高声欢呼。神物实际存在，若确实如传说所述，神物的威力将足以做为对抗艾莉丝的战力。在众人束手无策时，咲夜的话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咲夜，多亏你想到这一点，谢谢。」 「……不客气。」咲夜拿起书，把脸藏在书本后头。卡萝蕾娜在旁边望着她的侧脸，用力鼓起了腮帮子。 「那个神物现在在什么地方？」 「有很多谣言，像是在某个洞窟发现神物，或是出现在拍卖会场上，不过没听说过有哪一个是真的神物。」 因此这世上没人认为神物真实存在。谣传神物的力量能够毁灭国家，是终极魔法兵器，真正的神物属无价之宝，甚至只是疑似出现在某个地方的情报都有人愿意出价购买。 「这样要从何找起呢？」 「只能一一验证那些谣言，或是使用世界龙族保护协会的情报网收集资料。」 「天啊！这样得找上几年才找得到啊！」卡萝蕾娜吊起柳眉。 她说的没错，这种方法的确不可能马上找出神物。至今有不少人找过神物，却连一个真正的神物也没发现。 不过，伊尔弥自有想法。 「找寻神物本来就只能按部就班慢慢来，可是别忘了，我们有个重要的消息来源。」 「……重要消息来源？」 「没错。我们不知道神物在什么地方，但是我们知道艾莉丝在寻找神物，所以我们要找出的其实是艾莉丝等人的行踪。我们可以拜托玺洛玛耶侯爵和雅玫丽安帮忙找人，他们应该会出现在神物所在的地方。」 「高、高明！伊尔弥真聪明！」 「叽叽叽！」 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双眸发亮，赞许伊尔弥提出了一个好点子。伊尔弥也显得沾沾自喜，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不过—— 「这样进度岂不是远远落后。」咲夜嘀咕。 「……这么做确实无法抢得先机，但到手的可能性总是比单纯找寻神物来得高，反正到时候再抢在艾莉丝之前拿到神物就行了。」 「你要怎么抢先？」 「这……」 「光靠决心不可能成功，要赢就得早对方一步拔得头筹，这是常识。」 咲夜说的有理，伊尔弥也清楚这一点。 「可是，我们要怎么拔得头筹？」 「我知道其中一个神物的所在地。」 「对吧，我就说不可能…………什么？」 听见出乎意料的回答，伊尔弥浑身僵直，像个傻瓜般张大了嘴，目不转睛地凝视咲夜。 「我知道神物在什么地方。」咲夜神情严肃，又说了一次。 「欸，你是说真的吗？这么一来，我们就能事先埋伏，等那些家伙自投罗网啦！」 「就是这样，我们可以抢先拿到神物，再用神物的力量打倒悠哉现身的艾莉丝，我也能得到麻里，皆大欢喜。」 「咲夜真厉害！伊尔弥简直是逊毙了！」 「叽叽叽！」 「过奖了。」 卡萝蕾娜眉开眼笑地抱紧咲夜，咲夜没有挣扎，任她抱住自己，不知为何朝伊尔弥投去得意的目光。 「……难不成你那是在炫耀吗？」 「我这态度叫神气，看不出来吗？」咲夜纳闷。 伊尔弥仔细观察咲夜的脸庞，实在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到底是神气还是疑惑。「……呃， 那个……卡萝蕾娜你认为呢？」无所适从的伊尔弥决定把问题丢给卡萝蕾娜。 「我？我觉得……对了！在露出神气的表情之前，先说自己有多神气就能看得出来啦。下次你可以试试……」卡藉蕾娜慌慌张张，语无伦次。 咲夜听从卡萝蕾娜的意见，小小声说了句：「我很神气哦。」 马车内弥漫起异样的气氛，伊尔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卡萝蕾娜和亚修忒也避不看咲夜，一脸痛苦。 周围的反应没有影响到咲夜，她依然木着一张脸。 算了，当事人满意就好。 「对、对了，咲夜，你知道的神物在什么地方？我们要想抢先一步，不如不回加利熙罕， 直接过去比较快。」 「我劝你别这么做，这会是趟漫长的旅程，最好事先做好准备再出发。」 「那是什么地方，有那么远啊？」卡萝蕾娜的嗓音里透露出兴奋，似乎很高兴能出远门。 咲夜接着说出口的地名远得吓人。 「东方大陆的秋凤，位于我家乡的邻国——」 断章 六芒星密会 不知道在漆黑宇宙漂流了多少时日，距离菲黎亚与月球愈来愈远，没有回去的方法。 乔斯卡的灵魂缓缓雾散，再过不久应该就会完全消失。 ——那个死小鬼！他一再想起，一再怒骂。 乔斯卡·秘维克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打了场大败仗。 光是想起迪亚马特的容貌就让他浑身战栗，那年幼的身影更是让他气愤难平。 他自认是个无法无天的恶棍，不受任何人拘束。他一一排除眼前所有障碍，为所欲为。 可是，这样的他偏偏输给了一个小孩子。 ——我居然会输？我会死在这地方吗？ 他不承认自己输给小孩子，在报这个仇前誓言绝不消失。 他的灵魂化为残骸，任「消灭神」——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欲望泛滥，成为在宇宙中闪烁的六芒星。 「呵呵，总算找到你了。」 甜腻香气猛然扑鼻而来，金黄发丝轻盈飞舞，黑布裹覆乔斯卡，柔软的触感在分不清前后左右的宇宙中成为唯一的依靠。 「……什么嘛，原来是你啊，怪物女。」 「我是怪物？开什么玩笑，和那位大人相比，我不过是只小蝼蚁。你不也亲眼见识到那位大人的厉害，亲自挑战过而且输了吗？」 「哼，你和那家伙比起来的确是小巫见大巫，我也不例外——」 「对啊，你不认为就是这样才更有挑战性吗？」 艾莉丝这话让乔斯卡受到不小的冲击，因为他心里正有同样的想法，而这绝非常人会生出的念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臭丫头，你打算打垮那家伙吗？」 乔斯卡不自觉佩服起艾莉丝。在自己欺尽天下弱者的时候，艾莉丝一直在挑战天上不为人知的神。 「你这女人还真了不起，很好，很好。我就暂时乖乖待在你的肚子里吧，偶尔观摩一下别人作战也不错。不过呢，艾莉丝，一旦你输了，就换我上场。我会吃掉你的心脏，吸收你全部的魔力，你应该不介意吧！」 「呵呵，都被打得半死了还这么有活力，不愧是男孩子呢。难不成你打算在伊尔弥遭到危害前，自己把危险全部承担下来吗？」 「胡说八道，别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你不怕再被我踢肚子吗？」 「拜托别又来了。下次你要是再敢踢我，伊尔弥就死定了。」 艾莉丝眯细赤红眼瞳，嘴角带着恶魔般的笑意。 她这是在威胁我吗？ ——有意思。 在这世上，居然有如此跋扈的家伙横行霸道。 一想到自己如井底之蛙般嚣张的滑稽模样，乔斯卡差点没为之失笑。 ——我要打倒那家伙。 在见识过最强大的力量后，他订定了目标。那家伙让他这个自以为世上无人能敌的井底之蛙，了解到外头大海的辽阔，要是不回礼，那才真的是对神不敬。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不由自主地大笑出声。 好久没这么愉快了，人生果然还是要有目标才有趣。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乔斯卡，你真的了解自己要应付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吗？」艾莉丝也忍不住大笑。 毕竟两人的目标非但不切实际，也没有达成的可能性，简直是有勇无谋,可笑至极。 乔斯长和艾莉丝为此兀自大笑不止，仿佛等着看一出热闹好戏。 后记 艾莉丝：「呵呵，各位听众大家好，这里是艾莉丝的黑幕有约，今天是值得纪念的第一集首播。老实说，我还不太清楚该怎么做，应该随意就可以了吧。那么我们先来欢迎今天的特别来宾，今天我们请到乔斯卡到节目里来，哇，真是非常厉害的嘉宾呢！」 乔斯卡：「……欸。」 艾莉丝：「我问你哦，你对伊尔弥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念头呢？心爱的弟弟？永远的敌人？ 还是自己的娇妻呢？」 乔斯卡：「你在开什么玩笑！真搞不懂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再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艾莉丝：「呵呵，你就别管那些小地方了嘛。何况我也是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别在意，别在意。」 乔斯卡：「算了……随便你。」 艾莉丝：「好，我们先来回答听众传真。」 乔斯卡：「什么听众？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在用传真啊？」 艾莉丝：「真啰嗦呢，别吐槽个没完，小心不受欢迎哦，不过你这流氓本来就不像会受人欢迎。」 乔斯卡：「我警告你说话小心点，否则就准备等死吧，这个死丫头。」 艾莉丝：「是是，我们还是回到传真吧，这封传真来自青森县的ツガワ先生。」 ——艾莉丝和乔斯卡你们好，我是你们广播的忠实听众。我有一个问题想请问艾莉丝，你的衣服那么厚重又是长袖而且还是全黑，一看就热得要命，可是露肩看上去又冷得要死。请问你身上穿的算夏装还是冬装呢？你穿着那样的衣服又是到热带岛屿又是上雪山，你会怕冷或是怕热吗？ 乔斯卡：「这是什么烂问题？这种事情靠魔法——」 艾莉丝：「我一直在忍耐哦。」 乔斯卡：「你在胡说什么？」 艾莉丝：「在夏天，衣服吸了太阳光后又闷又热，冬天又因为露出肩膀完全无法御寒，真的很麻烦呢。」 乔斯卡：「你大可别穿啊！」 艾莉丝：「什么，你要我在这里把衣服脱掉？你还真大胆呢……」 乔斯卡：「别诬蔑我，何况我对小孩子的身体没兴趣。」 艾莉丝：「小气，别小看我啊，我脱下来可是很有看头的哦……哎呀，又有新的传真进来了。」 ——请问艾莉丝的裙子底下穿什么呢？ 乔斯卡：「……这是性骚扰吧。」 艾莉丝：「呵呵，我穿了纯白的衬裤哦。」 乔斯卡：「你居然回答了，再说你在害羞个什么劲啊。」 ——那么请问麻里的裙子底下呢？ 艾莉丝：「……少得意忘形了，你就和津轻平原一起沉到海里去吧。」 ——咦，太好了！死在艾莉丝手上是我的心愿，耶！ 咚！ 乔斯卡：「怎么突然发飙了，真搞不懂你这家伙容忍的极限到哪里。」 艾莉丝：「呵呵，不小心玩过头了。今天的黑幕有约就到这里结束，下次也请按时收听，掰掰。」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溟夜 录入：雪风·帕尼托捏 修图：revotan 初校：雪风·帕尼托捏 突然间，艾莉丝发觉自己正扮演着一个唠叨母亲的角色。 尽管如此，她依旧一再地叮咛嘱咐，这使得克里斯福浮现了厌烦的表情。父母拜托小孩出去帮忙跑腿时，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心境吧？艾莉丝如此想着，脸上不觉露出笑容。 「喂，克里斯福，你真的没问题吗？是不是我也该跟去比较好呢？」 「您真啰嗦呢，艾莉丝大人。不是您说要分开行动的吗？」 「思，虽是这样没错啦，但……」 艾莉丝以从平时的举止绝对无法想像的含糊态度，含混不清地回答道。与此相反，站在她前方的克里斯福，则罕见地对艾莉丝表现出反抗的态度。 「我并不是一个人去，麻里也在一起，何况我们也预计在当地与爱丽儿会合。您不是想尽早将神物收集齐全吗？那么就应该兵分两路才是。事到如今，您究竟还在犹豫什么呢？」 「哈哈，我知道啦。」 艾莉丝苦笑着点头。 苦笑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克里斯福的游说实在太过拼命；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发现自己实在太过胆小而觉得可笑。这应该是个令人意外的事实吧。由于艾莉丝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克里斯福更是无从得知。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不懂艾莉丝的担忧，而显得焦躁吧。 但，说到底仍是克里斯福不好。毕竟要是他单枪匹马去战斗，肯定都会吃败仗。在这种情况下，艾莉丝实在不可能完全放心交由克里斯福去做。 话虽如此，时间也确实十分紧迫。距离，菲黎亚的孵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克里斯福，方才我交给你的艾瑞缇丝花的药，浓度比之前要浓得多，所以副作用也很强喔。最多只能连续使用两次，过量的话身体可会支撑不住的。再来就是——」 「艾莉丝大人，我真的该走了。麻里还在等着我呢。」 克里斯福以明显感到厌烦的口吻如此说道，便回头朝房间出口走去。 但，艾莉丝虽明白自己是过度保护，仍从背后叫住了他。 「慢着。还有一件事。」 她不等对方回应，便从自己的灵魂之中，召唤出某个东西。 转瞬之间，房内便充满了超高密度的魔力。在艾莉丝胸前闪耀着白光的某物，已经足以制止克里斯福的抗议，并让他哑口无言了。 毕竟那是连艾莉丝都难以应付的超常魔力。 「艾莉丝大人……这是……？」 「神物——萨克鲁托耶·阿南西。带去吧，或许派得上用场。」 那是世间仅有五件的传说魔法兵器。此时其中一件竟要交付给自己，也难怪克里斯福会感到紧张。 「不，可是，像我这样的人怎可……」 如果单从这字面上看的话，或许听来像是他在跟艾莉丝客气。但事实上并非如此。神器就在自己眼前，根本不可能毫不犹豫地伸手拿取，一定都会有所畏惧。神物就是散发着如此强大的魔力。 因此克里斯福的彷徨态度，其实是导因于恐惧。 然而，亲眼得见种物的人，心中同时也必定会涌现与恐惧完全相背离的欲望。 「呵呵，克里斯福你在客气些什么呀？你现在可是面带笑容喔。」 我想要这股力量。想要将之据为已有。只要有了这个，我就不可能输给任何人。 ——他无法克制这些不断浮现的想法。 「哈哈，全都让艾莉丝大人给看穿了呢……思，我明白了，那么我就恭敬地收下了。」 在艾莉丝催促的话语之下，克里斯福舍弃了犹疑，向神物伸出了手。 在指尖碰触到那银色光芒的瞬间，巨大的魔力开始流入他的体内。 银色光芒被克里斯福所吸收，原先充斥在房内的那股几乎要刺人肌骨的魔力波动，也跟着消失。那些魔力全都与克里斯福的灵魂融合了。 大概是受到了神物极为巨大的魔力量所冲击吧？他当场跪下，一边冒着汗，一边用恐惧与兴奋参半的表情仰视着艾莉丝。 「如何？」 「就算您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艾莉丝大人，我再次深深地感受到您的厉害之处了。这样子的东西，您竟同时拥有两个？」 「呵呵。果然很痛苦吗？在习惯之前或许会感到一些压力，不过你就忍耐一下吧。另外要提醒你，千万不要把你从神物上感受到的魔力，误认为是自己的力量喔。反正你能熟练使用的也不到一成。」 「也对呢……不过，这就够了。啊啊，不过，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会有将神物人手即可毁灭国家的传说。就连我这种人，只要有那个意思的话——」 「思，是轻而易举吧。话说你知道使用方法吗？」 「是的，我刚才已明白了——不，应该说『感受到了』比较正确吧。」 「真棒呢。」 艾莉丝歪了歪嘴角，微笑道。 这样一来，就算是和伊尔弥正面交战，也不会输了吧。就算是与神物为敌，这边还有艾瑞缇丝花的药，还是能占优势。 大概是有种自己将近乎无敌的力量入手了的真实感吧，克里斯福笑得很愉快。 看着这样的他，艾莉丝的微笑转变成苦笑。 「所以我说了，那并不是你的魔力喔。如果太过得意忘形，可是会死的喔。」 「请您放心，艾莉丝大人。您都已经为我准备到这种地步了，如果我还失败的话，那就说明了我只是个无可救药的愚者。若真如此，就请您不要留情，直接将我舍弃了吧。」 「这样啊？那我就期待你的表现啰，到秋凤去好好大闹一场吧。」 能给克里斯福的，艾莉丝已经全都给他了。 的确如他所说，麻里和爱丽儿也在。 应该赢得了吧。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应该也不至于丧命。 虽然如此想着，艾莉丝却怎么也无法抑止心中忐忑的心绪。 克里斯福离去后，艾莉丝从阳台仰望着夜空。 「孵化在即了呢……」 此处并非极圈，但空中却飘着美丽的绿色极光。 第一章 登陆东方大陆 1 伊尔弥等人搭乘出海的船只，是玺洛玛耶侯爵为他们准备的。 那是艘全长六十公尺的大船，结合了蒸气机关和船帆，速度可高达九节。 那是世界上最快的客船，仅需三周便可自西方大陆航行至东方大陆，是工业技术发展下的璀璨结晶。 在现代，都市地区皆已设立瓦斯灯，像伊尔弥这样的人也可将相机入手了。雅玫丽安也为wdg加利熙罕支部终于引进打字机而相当开心，近来市场上流通的各种商品品质也确实提高不少。 随着生产能力的提升，一般市民的力量也会跟着提高，而王侯贵族的力量便会相对衰减吧。玺洛玛耶侯爵是这么说的。 当然，究竟这句话是否真的会实现，当时谁都无从得知。 「好厉害！这就是东方大陆！有好多和咲夜穿着同样衣服的人！」 「叽叽叽！」 登陆东方大陆的银发少女卡萝蕾娜，一边在港口东张西望，一边兴奋地赞叹道。 攀在她头上的绿色幼龙亚修忒，也以呜叫声表达同意。 天气这么热，他们还这么有精神啊。伊尔弥在心中感到佩服。 船只从西方大陆出海，跨越了赤道来到此处，因此季节已经逆转，此处正值盛夏。伊尔弥的身体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如此剧烈的温度变化，但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却似乎毫不在意。 「昨天的极光也好漂亮喔！果然到远方旅行就是可以看见很多有趣的东西，很开心呢！对吧，伊尔弥？」 「嗯嗯，极光的确是很漂亮。不过……」 所以才显得异常。本来在那样低纬度的海面上，是不可能会出现极光的。 现在回想起来，出海前也的确听到了许多奇怪的传闻。 比方说赤道一带下雪了。比方说终年积雪的地方气温上升，融雪导致雪崩。或是鲸鱼在海岸边搁浅、候鸟迷路、鸡生不了蛋等等。 然后是极光。 极光，是本来应该只能在北极或南极附近才看得到的光之帘帷。若只是安分地生活，是一生也见不到的景象。卡萝蕾娜也是直到昨天在伊尔弥告诉她之前，她连那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而这种现象竟然理所当然地发生了。 这会不会是什么不祥的征兆？伊尔弥不禁如此想着。 「伊尔弥，你在想什么？」 伊尔弥突然被拉住手臂。转头一看，站在一旁的咲夜正用指尖拉着伊尔弥的袖子。 「喔，只是突然想到点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啊。那么就快点吧。卡萝蕾娜他们已经跑到那边去了。」 正如咲夜所说，卡萝蕾娜已经带着亚修忒在码头附近跑来跑去了。 仰望天空，能见到数只海鸥正翔舞着。炽热的阳光与温热的海风使人频频发汗。 这城镇名为逢魔，是东方大陆上唯一可以让大型船只入港的港口。 不过，目前除了伊尔弥等人所乘的蒸汽船以外，在此处停泊的都只有当地的渔船而已。 据咲夜所说，逢魔原本就是渔村，这个码头是为了供来往东西方大陆的船只停靠而特地整修的。不过这样的大型船只一个月顶多来访一次，这种程度还不至于给城镇带来什么太剧烈的变化。 但尽管如此，此处的人们为来往的商人和旅人设立了不少旅店，城镇也因而变得比从前热闹许多。或许今后往来两块大陆的船只数量会继续增加，这座城镇的样貌也会更加不同吧。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卡萝蕾娜一定会迷路的。所以赶快走吧。」 咲夜不知为何一味催促着伊尔弥，声音中还有些许兴奋之情. 伊尔弥虽为她的表现感到些许困惑，但立刻就理解了。这块东方大陆可是咲夜的故乡，她大概是因为回到这块久违的土地，而感到开心吧。 「我知道了啦，所以你别拉了。」 伊尔弥一边苦笑，一边跟在已经向前走去的咲夜后面。 卡萝蕾娜正在远处朝这边挥着手。 「真是的，你们两个也太慢了吧，到底在做什么呀？」 「没什么呀，就只是站在这边眺望港口而已。」 伊尔弥阐述着事实，但咲夜却故意说出了会让人误解的话。 「伊尔弥和我是两个人独处，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你、你说什么……？」 她的银色头发不停颤动。 「呃，喂喂，卡萝蕾娜小姐。我们应该一直都站在你看得到的地方喔。」 「因为伊尔弥意外地优柔寡断，所以我就稍加引导了。」 的确，伊尔弥是被咲夜拉着手走到这来的，这用「引导」一词来表达，并没什么不对。 但卡萝蕾娜却明显地在想像着别的事情。不只是脸庞，她连指尖都变得一片通红，嘴巴一开一合的，似乎想说些什么。 「那、那那那、那种事情，你们竟然在大白天，在众人的面前……那、那么淫、淫淫淫、淫……」 「淫？淫乱吗？」 「呜啊啊啊啊啊！」 卡萝蕾娜突然发出吼叫并暴跳如雷。原本停在她头上的亚修忒似乎很感到困扰似地逃走，暂时到伊尔弥肩膀上避难。 「可、可是，仔细想想，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们，你们根本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你一直在监视着我们啊……这可真是奇怪的兴趣……」 「为什么会变成监视啊！」 两位少女开始吵架，而伊尔弥和亚修忒则从稍远处望着这有趣的景象。 周遭的渔夫也暂时停止了工作，很稀奇地望着这幅光景。 然而，当载着巨大鱼类的板车通过卡萝蕾娜身旁时，她的兴趣便从咲夜身上转移到板车上。 板车上载着的鱼比伊尔弥还要巨大，少说也有三百公斤吧。 「那、那是什么？」 「那是鲔鱼。」 「鲔鱼？」 「对。逢魔是鲔鱼的圣地。」 「好吃吗？」 「那可真是，好吃到会让人升天呢。」 咲夜简短地回答后，卡萝蕾娜便开始流口水，然后便要朝载着鲔鱼的板车追逐而去。 「……不妙。再这样下去，那只鲔鱼就要被卡萝蕾娜吃掉了。受害金额将不可计数。」 「那的确是很不妙。」 伊尔弥一把抓住那摇来晃去的银色马尾。突然被用力拉扯头皮的卡萝蕾娜泪眼汪汪地发出惨叫。 「你做什么啦！」 「你才是吧，你打算做什么？」 「呜，因为看起来很好吃嘛！」 「不行喔，那可是关系到人家渔夫的生计的。」 「可是，只吃一点的话……」 「不行就是不行。」 「呜呜……」 卡萝蕾娜用一种夹杂着不甘与伤心的表情瞪视着伊尔弥，下一刻她的肚子便发出了阵阵声响。 逢魔港边回荡着重低音。 「啊呜……」 少女害羞地捣住腹部，低下头。 看起来真惹人怜惜，只好想办法让她吃吃鲔鱼了。伊尔弥如此想道。 「咲夜，现在刚好也是午餐时间，我们有没有办法吃到鲔鱼啊？」 「有。」 伊尔弥原本是抱着就算不行也问问看的心态发问的，想不到咲夜竟意外地迅速给予肯定答覆。 听到这里，卡萝蕾娜不禁双眼闪烁着光辉。 「该、该怎么做呢？只要能吃到鲔鱼，要我做什么都行！」 她一边大叫，一边摇晃着咲夜的肩膀。 在卡萝蕾娜的晃动下，咲夜一边摇晃着头，一边面不改色地回答。咲夜所说出的方法，远远超出伊尔弥的想像。 「只要去那边的餐厅就行了。」 听到这冷静的答覆，伊尔弥和卡萝蕾娜都呆住了。 的确，他们真的没想到这个方法。 走进港口附近的餐厅之后，不须任何试炼，三人便顺利地在椅子上坐下。 接着，他们向出现在眼前的爽朗大婶点了三个人以及一只龙分量的鲔鱼盖饭后，对方爽快地答应了。 「……刚才的烦恼简直像笨蛋一样。」 伊尔弥不由自主地苦笑道。 「嗯……还不确定呢！鲔鱼一定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吃得到的东酉！我有不好的预感！」 卡萝蕾娜依旧表情严肃地说道。 「叽叽叽？」 坐在银发上的亚修忒也发出叫声，似乎也为刚才意义不明的骚动感到不可思议。 「没问题的啦，卡萝蕾娜。你那么想吃鲔鱼，鲔鱼一定也很想被你吃掉的啦！」 「真、真的吗？」 不知为何，卡萝蕾娜很害羞似地开始搔头。 谈话告了一段落，伊尔弥往店内环视了一阵。 建筑全都是木造的，这让人感受到浓厚的东方氛围。西方大陆当然也有木造建筑，但意趣果然还是不同的。 服装也是。方才前来为他们点菜的大婶也穿着与咲夜相似的服装。那被称作「和服」，是东方大陆特有的服饰。 「呐、呐，那边墙壁上画的奇怪图案是什么啊？」 伊尔弥望向卡萝蕾娜手指的方向，只见朴素的画框之中装饰着奇妙的东西。白纸上用黑色颜料描绘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图案，像是图画又像是记号。 「那是……我记得我好像在书上读到过。好像是……一种名叫『汉字』的东方大陆文字喔。虽然现在应该已经没在使用了。」 虽然现在东西方大陆的人们都说着共同的语言，但本来两方所使用的语言却大相迳庭。 然而大约在一千年前，攻略了西方大陆全土的巨大帝国受到欲望驱使，派人搭乘帆船来到东方大陆。帝国以闪电般的奇袭确立。滩头堡后，便以破竹之势屡战屡胜，最后将整个东方大陆化为自己的殖民地。（编注：登陆战中在抢滩时所设立的临时据点。） 那址僩被称作「全世界统一帝国」的时代。 然而，由于两地隔着广阔的海洋，联络线拉得太长，政治因而变得粗率随便。本来光是只有西方大陆，就已经太过宽广，难以由一个皇帝来治理了。于是过了不久便内乱频仍，加上大炮等新型武器的出现导致势力均衡的崩坏，帝国便随之瓦解了。 东方大陆受到解放虽说是必然局势，但当时东方语言已然为西方的语言所取代了。 「伊尔弥会念那个汉字吗？」 「……不，不会。」 「什么嘛。真失望。」 卡萝蕾娜失望地说道。 伊尔弥觉得有些不甘心，于是再次望向墙壁上的汉字，但还是不会念。他虽然看得出『生意兴隆』这四个形状，但实在太过复杂，他根本无法想像那是文字。一想到以前的东方人竟然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这种文字，他就不禁暗自佩服。 「ㄕㄥ　一　ㄒ一ㄥ　ㄌㄨㄥ。」 咲夜的口中突然发出了不可思议的语音。 「咲夜，你刚刚说什么？」 伊尔弥如此问道。 「我说『ㄕㄥ　一　ㄒ一ㄥ　ㄌㄨㄥ』，就是那个汉字的念法。这个词语是用来表达自己要将客人钱包里的钱掏空的坚定决心。」 咲夜如此回答道。不愧是出身于东方大陆，她轻而易举地就读出了汉字。伊尔弥感到更加不甘心了。 「汉字还真是危险的东西……」 「叽叽……」 卡萝蕾娜和亚修忒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当话题还在进行之际，期盼已久的鲔鱼盖饭终于送来了。 四碗鲔鱼盖饭排在桌上，看起来相当美味。 半球体的深底容器中盛着白饭，白饭上又像小山一般堆叠着鱼的红肉。这就是鲔鱼了吧。 「在吃之前，要先淋上酱油。」 「酱油？就是这黑色的东西吗？这和酱汁不一样吗？」 「不一样。酱油是东方大陆生产的万能调味料。」 咲夜有些洋洋得意地，在大家的鲔鱼盖饭里都淋了酱油。 「这就准备齐全了。可以开动了。」 「太好了！我开动了！」 望着兴奋喧闹的卡萝蕾娜，伊尔弥也准备对自己的鲔鱼盖饭出手。 但—— 「这、这是什么？这要怎么吃啊？叉子呢？汤匙呢？」 「冷静一点，卡萝蕾娜。我以前在书中读到过喔，这两根棒子叫『筷子』，就是东方大陆的餐具。要用这个来吃。」 「这要怎么用啊？」 「呃，这个嘛……」 鲔鱼盖饭出现在眼前了，但他们却没办法大快朵颐。天底下哪有这么蠢的事情？伊尔弥这才醒悟，西方人的常识在东方大陆根本不管用。这真是太可怕了。 「这样用。」 咲夜一个人拿起筷子，灵巧地将鲔鱼送进口中。 「咦，那是怎样啊！你手指是怎么动的？」 「就这样啊。」 两人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眼前正实际上演的动作，那远远超出了伊尔弥和卡萝蕾娜所能理解的范围。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将那动作评论为「诡异」。 办不到——伊尔弥举白旗投降了。东方人为什么会发展出用这种复杂诡异的道具吃饭的文化啊？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汤匙！东方大陆应该也有汤匙吧！」 「……那种事是不被允许的。用筷子以外的东西吃东方料理可是重罪，毋须判决就是唯一死刑。」 「怎么会……那我学亚修忒这样吃就行了吧！」 亚修忒正用前脚压着碗，把脸埋到碗里面狼吞虎咽。 正值花样年华的十四岁少女竟然要用这种吃法吗？ 「卡萝蕾娜，不管怎么说这也太不成体统啰。」 「唔……」 伊尔弥如此提醒后，卡萝蕾娜发出了一阵相当可爱的呻吟声。 果然想吃鲔鱼盖饭还是非用筷子不可吗？ 「呃……先是这样，然后这样……啊！」 卡萝蕾娜拼命地模仿咲夜的动作，但还是不行。筷子从手中滑落，悲惨地掉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滴泪落到地上，在木质地板上渗了开来。 「呜……为什么……我只是想吃鲔鱼盖饭而已，为什么……这么……呜咕……我好饿喔……呜呜……」 伊尔弥不知该对她说什么。 伊尔弥无法排解少女这份悔恨，因为他自己在鲔鱼盖饭面前也显得相当无力。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全都是艾莉丝的错！就是因为有那家伙在，我们才会为了收集神物而跑来东方大陆！如果不是因为艾莉丝，我们也不用为鲔鱼盖饭这么痛苦了！」 「就是嘛……都是艾莉丝的错……」 「可恶，该死的艾莉丝……！」 「去死啦，艾莉丝！让我吃鲔鱼盖饭啦！」 伊尔弥和卡萝蕾娜的无端迁怒不断升温。 店里的大婶似乎看不下去，拿着汤匙出现了。 「你们是从西方大陆来的对吧？不会用筷子的话就用汤匙吧。」 「咦？……啊，谢谢！」 看到熟悉的铁制餐具出现在眼前，卡萝蕾娜目瞪口呆地接过。 伊尔弥也是一样的心情。 刚刚咲夜明明说禁止使用筷子以外的餐具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才只是开个小玩笑。」 「咲、夜！」 卡萝蕾娜一声怒吼，咲夜便啪嚏啪嚏地逃了出去，然后从入口外面露出半张脸窥视着这里。 「真是的！」 卡萝蕾娜一边瞪着咲夜，一边用汤匙将鲔鱼往嘴里送。 「搞什么嘛，咲夜就会用一本正经的脸乱开玩笑……呜！呜呜呜！这是……？」 「卡萝蕾娜，你怎么了？怎么一副领悟了真理的表情——」 但伊尔弥将鲔鱼送进口中的瞬间，身体便感受到电流般的冲击。 鲔鱼的红肉、酱油，以及白饭。这三个要素完全浑然一体，共奏着奇迹般的和声。 天底下竟有这种美味！那口感让人感受到鲔鱼在大海中遨游的强烈力道。 这何止是齿颊留香，香味都要在整张脸上乱窜了。 「这就是……鲔鱼盖饭！」 正当伊尔弥和卡萝蕾娜感受着这份强烈冲击时，咲夜不知何时回到了餐桌边，用颇为自豪的表情望着两人。 「哼哼。」 「呃，这又不是咲夜你自己钓来做的！」 面对卡萝蕾娜尖锐的吐槽，咲夜很伤心似地低下了头。 「唉呀算了啦，咲夜也只是想炫耀自己家乡的美食而已吧。」 「是的。不愧是伊尔弥，真懂我。」 咲夜点头如捣蒜，然后注视着伊尔弥。 「不客气……话说回来，今天是要在这城镇住一晚呢，还是吃完鲔鱼盖饭后立刻往秋凤出发呢？」 「应该要住一晚才好。这时间出发的话，晚上就得露宿野外了。」 「这样啊。」 咲夜是这块东方大陆上曾存在过的淡樱国的公主。伊尔弥对东方大陆可说是一无所知，全都要倚靠咲夜带路了。 伊尔弥等人之所以会来东方大陆，就是为了寻找神物。 那是传说中的魔法兵器，据说只要将其人手，便能拥有足以毁灭国家的强大力量。 其存在本身就颇令人怀疑，过去大家都将之视为虚构的事物。 然而，咲夜却说东方大陆上存在着神物。其根据是仅有王族才得以知晓、被隐蔽已久的传统。 没有人知道神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但至少在千年以前，东方大陆七大王室就已确认了神物的存在。神物极其危险的魔力与能力，意味着将其入手的人将可支配这块大陆。换句话说，那就是一股稳定的破坏力。 因此，七位王者对神物施加了魔法封印，其封印的解除术式便由历代王室传承了下来。所以若想使用神物，就必须获得全部七个王室的同意才行。 其次，神物每十年会由一位王者交到另一位王者手上，而收下的王者便负有在十年之间严密管理神物的义务。 现在负责管理神物的，就是秋凤国的国王。 这些秘密仅有王族得以知晓，一般庶民是连传闻都无从听闻的。 事实上，即便是千年前受到西方大陆的侵略之时，神物的秘密也未曾泄漏。 「你们是要去秋凤吗？」 店里的大婶突然向三人搭话。 「思……请问有什么不妥吗？」 「也不是不妥……只是从半年前，这座城镇就已经归秋凤所有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这消息对伊尔弥而言也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但最受冲击的应该是咲夜吧。她动用了平常几乎不使用的脸部表情肌肉，瞪大了眼睛。 「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伊尔弥代替呆愣当场的咲夜，向大婶发问。 据大婶的说法，去年秋凤发生了政变，导致政权交替。其后，新国王便驱使神物的力量，将周遭各国陆续并吞。 逢魔镇本来是属于海莲国，但海莲国没多久就投降了，因此此处现在已成秋凤辖下。 首先，「神物」这个词语竟然出自一个餐厅大婶的口中，这点就够让人惊讶了；其次是，那位秋凤的新国王竟然能独力将神物的封印解除。 那位新国王名为「现世防人」。 伊尔弥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大约在一百年前，只身潜入wdg本部，并将其破坏至严重损毁的魔法师。他的动机至今依旧不明，但wdg从前就已有许多魔法师频繁出入，而他竟孤身一人与那么多魔法师为敌展开战斗，其技术与胆量至今依旧为人传诵。 「据说以前淡樱国的那块土地，现在也已经被秋凤所占领了呢……不过管他谁当王，只要我们的生活不受影响就行了……」 咲夜听了大婶的话，显然再也无法冷静，立刻主张不要在此过夜，应该即刻出发离开逢魔镇。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到淡樱走一趟。虽然这和神物没有关系，但因为刚好顺路，所以……」 咲夜略显拘谨地说。 原来如此。这个行为确实和种物没有关系，也并非打倒艾莉丝的必要程序。 但是，难道她真的认为因为这样就会被拒绝吗？ 伊尔弥忍不住苦笑道： 「好啊，走吧。」 他摸了摸咲夜的头，而咲夜则双颊潮红，娇羞地向上凝视着伊尔弥。这楚楚可怜的动作，让伊尔弥一瞬间几乎着了迷。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卡萝蕾娜的叫声：「开火！」，伊尔弥的全身便被灼热的业火所包围。 2 伊尔弥从餐厅出来后，开始找寻可以将宝石一类的东西换成钱的店家。 「……真是的，要是结界张得再晚一点，我就要变成黑炭了！」 「那种小事有什么关系啊！」 「那种小事……？唉，算了。不过我们真应该在进入餐厅前就先换好钱的呢。差点就不小心吃霸王餐了。幸好用一颗红宝石对方就原谅我们了。」 「我觉得那与其说是被原谅，不如说是被敲诈了比较恰当。」 面对咲夜的指正，伊尔弥转向一旁，吹着口哨敷衍过去。 但不管怎么说，「生意兴隆」的精神还真不是浪得虚名。虽然宝石尚有不少，但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事，所以资金还是得好好珍惜才好。 伊尔弥用手掂了掂挂在腰间的布袋，确认了里面的坚硬触感。 这些宝石是从加利熙罕出发前，从玺洛玛耶侯爵那儿拿到的东西。 当然，每个国家使用的货币是不同的。 若是西方大陆的货币还好说，但要取得东方大陆的货币，就连玺洛玛耶侯爵也是办不到的。因此他们才带了能在旅途中随时换成现金的宝石。 虽然在他们接过宝石时，玺洛玛耶侯爵似乎说了些「算你十天一成」这种意义不明的话，但伊尔弥决定当作没听到。这些宝石是侯爵出于善意提供的，绝对不是借来的，因此伊尔弥当然也不打算付十天一成的高额利息。 伊尔弥终于找到当铺，将一部分宝石换成铜钱。这里似乎也已在使用秋凤的货币了。 本来理想上是希望能找到古代美术品商人或是宝石的专门店面来兑换的，不过在这个小城镇也不能强求太多。 一行人刚换来的钱买了两匹马和一可久放的粮食。由于卡萝蕾娜不会骑马，因此便与伊尔弥同乘，从背后抱住抓着缰绳的伊尔弥。亚修忒则一如往常地待在它的固定位置，也就是卡萝蕾娜的银发上。 此时伊尔弥发现咲夜正用一种渴求的眼神望着卡萝蕾娜。正当他还在思考那眼神的含意时，卡萝蕾娜突然发出「哼哼！」这种胜利般的笑声。虽然伊尔弥仍然摸不着头绪，但由于咲夜随即表现出一副很懊恼的样子，因此可知两人之间似乎明白彼此所要传达的意思。 「不过……我好想在这住一晚，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也吃鲔鱼盖饭喔……」 坐在快马上的卡萝蕾娜一面回头，一面依依不舍地说道。 「你真的是个贪吃鬼耶。」 「什、什么嘛！伊尔弥你不也津津有味地吃着鲔鱼盖饭吗？」 「呵，也是啦。要回西方大陆时还会再来这里的，那时候再吃不就好啦？」 「啊，也对喔！」 接受了这个说法的卡萝蕾娜，像是把鲔鱼盖饭的事抛到脑后似的，突然变得很听话。 伊尔弥觉得她那单纯的个性十分有趣，因此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虽然坐在他背后的卡萝蕾娜看不到他的笑容算是万幸，但不知为何亚修忒似乎发现了他的笑容。 「叽叽叽！」 亚修忒发出一阵愉快的叫声，飞到了伊尔弥的头上来。 前往淡樱的途中，一行人来到了一个看似战场遗址的地方。 折断的刀剑与长枪、遭丢弃的箭、大炮炮击的痕迹，而且看来全都很新。 一行人有些在意，向附近农村问了问，果然此处曾发生海莲和秋凤的战争。 可是，海莲的国王其实一开始就打算投降，这里发生的战争似乎只是类似义务性质的程序罢了。 也就是说，他们是想制造出『我们曾为了保护国家而战，但因为力量不足所以打输了』这个事实。若不这么做的话，那位国王就会成为卖国贼，在历史上留下污点。 不过，伊尔弥认为投降才是最好的判断。 面对持有神物的对手，他们根本毫无胜算。 看来东方大陆的其他国王也跟伊尔弥有相同的想法，每一国都在首战就选择了投降一途。 因此，秋凤统一东方大陆，大概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吧。 但尽管如此，同样身为魔法师，伊尔弥对此相当愤怒。整体而雷，魔法师的战斗能力比起普通人类要高上许多；且因魔力愈多的人寿命也有愈长的倾向，所以在智慧方面也远胜一般人。有才能的人打倒没才能的人，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但魔法师在其中又可说是特例的存在。比如说像乔斯卡那种等级的魔法师，单独一人便可毁灭一个国家。 正因如此，魔法师一般被认为不应出现在表而上的历史。因为能与魔法师对抗的人类——若不论契诺希裴尔那样的例外的话——就只有魔法师而已了。魔法师光是存在于历史的舞台就已算是卑鄙，何况竟还有魔法师为了自身利益与欲望，利用暴力企图支配无力的他者……这是无法饶恕的。 3 到达淡樱国首都曾经存在的地点时，已是从逢魔出发后隔日的黄昏了。 那是一片曾遭火焰肆虐的原野，周遭被森林所包围。 面积大约与加利熙罕相当吧。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可以清楚眺望四周。但映入眼帘的只有焦黑碳化的瓦砾而已。 由于东方大陆的建筑多为木造，因此让火烧过一次就再也难保原形。遭乔斯卡肆虐过的地区更是如此。 夕照之下的这片光景，实在令人难以联想此处曾有人生活。 眼前这片景象，只能用「焦土」一词来形容了。 「这里……就是咲夜的故乡吗？」 面对卡萝蕾娜的疑问，咲夜沉默地点点头。 ——已然毁灭的国家。 腐朽殆尽的人造物品，不知为何总会给予观者一种凄凉感。但是，看到这种整个国家都化为废墟的景象，根本让人无法从容地为其哀悼。望着延伸至视线尽头的都市残骸，伊尔弥本能地感觉到恐惧。 历史、文化、记忆、生活、人类，全都毁灭得不留一点痕迹。此处没有任何事物得以传承给后世。 唯有咲夜一人，从整个淡樱国的过去被切割出来，存在于此处。 当她望着自己的故乡时，脑中究竟在想着什么呢？ 「我想……一个人稍微走走。可以吗？」 咲夜望向伊尔弥和卡萝蕾娜。 「思，反正不管怎样今晚都得在这露宿了。虽然这样讲有点奇怪，但……你就慢慢来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嗯。那个……咲夜，你还好吗？」 「叽叽？」 咲夜朝着替自己担心的卡萝蕾娜和亚修忒轻轻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消失于废墟堆中。 记忆蒙上了一层雾。 开始被母亲幽禁并不论昼夜严加拷打，是十年前的事。在那之后，咲夜就没再看过淡樱的街景了。 而乔斯卡现身于淡樱，一夜之间将其毁灭，则是三年前的事。当咲夜来到外面时，城镇已全被烈焰所包围。 咲夜怎么也想不起故乡的样貌。明明小时候曾那样到处跑来跑去，明明曾日复一日将那些景色尽收眼帘。 若生者的记忆已然消逝，那么在淡樱死去的死者们，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因此就算只有咲夜也好，她必须牢牢记住才行。 然而，不管如何徘徊张望，咲夜却只能唤回模糊的记忆。就连那些记忆是否正确，咲夜也毫无信心。 这是对死者的亵渎。 直到几个月以前，咲夜都还一心渴求着死亡、憧憬着死亡。所以她才丝毫不想念死者。 但现在不同了。 本来自己该是命中注定被母亲关在地下室拷打一辈子的，但却因乔斯卡的袭击而获得解放。她可说是以淡樱国的毁灭作为垫脚石，才能生存至今。 为什么如此毫无价值的自己活下来了，但他们却非死不可？ 咲夜为自身的深重罪孽感到绝望。若有人能刚好在此时给予自己惩罚，那将会多么轻松呀。 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然而就在此时，一种怪异的感觉贯穿了咲夜的身体。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体内跳了出去。 是错觉吧——正当她这么想时，在视线的一角，有个东西动了一下。 那是一只小狐狸。 咲夜用视线追踪着那团浮现于黑色瓦砾之中的鲜褐色身影。 那只狐狸的样貌与她幼年时期的记忆交叠。 那是被关进地下室之前，咲夜还在和同岁数的朋友四处游玩的时候。他们曾在森林里捡到一只受伤的小狐狸。 眼前这只狐狸和当时那只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是自己记错了吗？或许是记错了吧。小，应该是记错了——虽然咲夜如此想着，但仍追着那只小狐狸而去，理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用尽全力，忘我地奔驰。但毕竟人类的双足是追不上兽类的，不久后她就追丢了。她气喘吁吁地止住脚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森林深处。 夕阳早已西沉，夜晚已然降临，四周暗得就连脚边也看不清。 差不多该回伊尔弥那边去了。正当她这么想时，突然从周遭树丛里传来无数嗓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该不会是秋凤的士兵仍在附近徘徊吧？咲夜进入警戒状态。 但出现在眼前的，是刚才那只小狐狸。它背向咲夜驱驰而去。 那只小狐狸跑开的方向前方，有另一只狐狸。那或许是小狐狸的父母吧。但它为何会用一种如冰般凛冽的眼神瞪着咲夜呢？咲夜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接着，两只狐狸的身影交叠；下一瞬间，它们放出一阵耀眼强光。 发生了什么事？咲夜还无暇思考，眼前就已经立着一只异形的庞然大物，挡住她的去路。 它的头部位置起码有咲夜的两倍高，黑暗中的剪影仍是狐狸的形状，但给人的印象更像是一头龙。 它光是踏出前脚，就撼动了整座大地。 身后的长尾一共九条。 「九尾……狐？」 那只巨大的狐狸低下身来，将视线的高度调整为与咲夜同高。 接着开始大吼。 鼓膜的震动剧烈得使人疼痛。 那九条尾巴延伸而来，围绕住咲夜的四周。在每条尾巴的前端，都有眼睛和嘴巴。那简直就像是一条条大蛇——不，就像是龙一样。 那吼声愈来愈多，声音也愈来愈大。 由于声音的数量实在太多，并且又互相混合交杂，咲夜完全听不清楚它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咲夜明白它们正在朝着自己说话；而且咲夜也能感受到，那都是充满怨念的语言。 是咒怨。 咲夜输给了那庞大的压力而跪了下来。她感到呼吸困难，心脏几乎要爆炸了。 浏海因汗水而紧紧贴住前额。咲夜勉强抬起头仰望九尾狐。 一双如冰般的瞳孔回望着自己。隐藏在那双眼瞳中的，是相当冷静，却也相当确实的杀意。 我要杀了你、诅咒你、怨恨你，毁灭你、降灾于你—— 许多种情感在一瞬之间朝咲夜抛掷而来。那是人类所具备的各种负面情绪的集合。 咲夜无法承受这些负面情绪，因而吐出了胃液。 无数的怨念在九尾狐中蠢动着。那是灵魂的残滓。肉体与灵魂皆已毁灭，唯有怨念仍残留于此地，发誓要对昔日虐杀自己的人进行复仇。 对谁的复仇？——想当然尔，就是淡樱的王族。这是对咲夜家代代祖先所进行的种种恶行的定罪。 也就是说，这只九尾狐即是咲夜母亲等人所虐杀的人民的集合体。 他们一直在等待，等着咲夜回到淡樱。他们一直在等着这个明明祖国已经灭亡了，却仍一个人厚着脸皮活了下来，还在异国过着悠哉生活的差劲王族。 在九尾狐所放出的杀意之中，咲夜的意识逐渐模糊。 我就要在这里被杀了——咲夜如此确信着。但她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但，一位红发少女的身影突然在她脑中浮现。 麻里。 若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一思及此，她就恐惧到有种想大叫的冲动。 不过，咲夜的身体已经动不了了；过了不久后，就连思考也停止了。 受了国王现世防人之命，被派遣到淡樱来的两名士兵，在森林里遇到了怪物。 拥有九条尾巴的巨大狐狸。 若是和它战斗，应该会被一击打飞吧？两人一看到那怪物：心中立刻就浮现出这个结论。九尾狐带给人的压力就是如此巨大。 幸好那只狐狸似乎对靠近的士兵们毫无兴趣。所以现在除了逃跑，没别的选择了。 由于秋凤的士兵是奉行少数菁英主义，因此他们必然也拥有相当程度的本领，但前提是对手为人类的情况下。和那种怪物战斗，是魔法师的职责，自己实在没必要涉足那种不该侵犯的领域。 正当两人如此判断之时，却意外地发现了国王要求自己带回的目标。 那目标现在就倒在九尾狐的眼前。 这也太倒楣了吧。 如果在此选择逃跑，那就表示任务失败；但就算前去抢夺，也几乎可以确定会打输。 两人被迫进行二选一的选择，而两种选项不论何者都是下下签。不过，其中一个选项几乎必死无疑，而另一个选项却还有生存的可能。 果然还是逃跑吧。 士兵们下厂这个不光彩的决定。然而，这个决定却白费了。 九尾狐突然之间像阵雾一般地消失了。 想当然尔，两人在当场呆立了好一阵子，怀疑会不会是什么陷阱。 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狐狸依旧没有回来；而目标的少女就躺在眼前。 一阵踌躇之后，两人相视点头，然后把那桃色头发的少女扛上了马。 不用说，他们的目的地自然是秋凤的首都——红舞怜。 4 从空中眺望便可一目了然，秋凤的首都——红舞怜整座城的形状是完全的正方形。 首都周围环绕着城墙，南边建造着一座大门。城内大路宛如棋盘格子般整齐划一，交织出无数的十字路口。 国王所住的宫城矗立于北边内部，其入口也有一座大门。当然，宫城比起其他建筑物都要宽广巨大许多。以大规模的建筑物来展示统治者的威势，似乎是不论东西方皆然的做法。 不过，在东方大陆，即便是像这样的大都市，瓦斯灯依旧尚未普及。一到深夜，所有人都会沉于睡眠之中，连蜡烛的光芒都不会流泄而出。 而现在就是那样的深夜时分。 周遭像极了完全的黑暗。在这种时间还外出的人，大抵上不会是什么好人吧。 ——麻里蹲在南门下方，如此想着。 虽说是门，但其实并不是单纯只有门板而已，而是已经和雄伟的建筑物化为一体了。表面上看来似乎是双层的建筑物，但其实只是把外观整修得很宏伟而已，二楼似乎并没有房间。这让她有些失望。 而现在，麻里抬头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克里斯福。 艾莉丝并没有过来秋凤，所以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麻里不由得这么想着。 「麻里，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克里斯福大人。」 如此潜伏于暗夜之中的两人，正伺机要抢夺秋凤国王所持的神物。大概没有比他们更危险的人物了吧。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呢！麻里如此想着，然后不禁笑了出来。 话说回来，自己现在竟然身处东方大陆，还真是不可思议。 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在亚里莱特岛终老一生的。不，应该说，对过去的麻里而雷，故乡的岛屿就是全世界。而岛屿之外的世界样貌，麻里连想都没想像过。 ——咲夜姊姊也会来吗？ 这个想法闪现过麻里脑中，但她随即摇了摇头。 自己已经选择了艾莉丝，在图书馆村时麻里已经清楚地对咲夜说过了。麻里甚至还把咲夜的头部打碎，把她的身体交给了艾莉丝。若是一般人，早就立刻命丧当场了。都做到这种地步了，想必咲夜也早已厌恶起麻里了吧。 所以，咲夜一定不会来找麻里。麻里不必担心自己杀人的样子被她看到。这样就可以放心地为艾莉丝虐杀他人，可以放心地干坏事，可以放心地—— 不过不知为何，一想到咲夜不会来阻止自己，心中便充斥着不安。 自己究竟想怎么做呢？麻里完全不明白。 「……不过爱丽儿也太慢了吧。我们应该约好在凌晨零点会合的。」 克里斯福从怀中掏出怀表，确认了现在的时间。 「呐，克里斯福大人，爱丽儿是怎么样的人呢？」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实在有点不愿意把那称作是人呢，毕竟爱丽儿在被艾莉丝大人捡走之前似乎就已经发狂了。不过因为身为童女，所以外表上和麻里年龄差不多喔。不过，虽然爱丽儿会说人话，但最好还是不要认为彼此有办法对话。在谈笑之间突然就被挖走心脏，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我们要和那么可怕的人一起战斗吗？」 「嗯……因为把爱丽儿召集到秋凤的是艾莉丝大人。艾莉丝大人似乎很喜欢爱丽儿，而且爱丽儿的战斗能力在童女之中又是最高阶的。只要好好操控，应该会成为不错的助力。」 听起来不确定性相当高呢——麻里这么想，并望着克里斯福的脸。不过由于克里斯福表现得很有自信，因此麻里不禁感到些许疑惑。如果是平常的他，应该早就失去冷静了吧。 想必是因为从艾莉丝那儿拿到了神物，所以就表现得比较强硬了吧。 他说不定是想着：只要证明就算艾莉丝不在身旁，自己也可以独自战斗，就不会再被说成是废物了。不，他一定是这样想的。克里斯福非常讨厌被艾莉丝看到自己没出息的样子，总是拼命地想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给她看。 「……真是怪人。」 麻里喃喃自语道，然后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你说了什么吗？」 「呃，我什么也没说喔。」 麻里慌张地敷衍道，并将脸转向一旁。接着又偷偷地笑了出来。 「……？」 无视克里斯福的疑惑，麻里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话说回来，爱丽儿真的很慢呢。到底是怎么了呢？」 「嗯，爱丽儿不管做什么事都相当我行我素呢。究竟只是单纯地迟到了呢，还是擅自更改了集合地点呢，又或者是根本无视了艾莉丝大人的命令……不过最近红舞怜到处都传出少女失踪事件，也发现了不少被虐杀的尸体……爱丽儿现在就在这座城里，这点应该错不了。」 克里斯福用手摸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这样啊……」 麻里从门的下方走到外面，看了看附近的道路。附近完全没有任何人影，连被艾莉丝改造过肉体的麻里都看不到，可见是真的没有任何人在吧。 接着，她抬头望向天空。今天的星空没有半点云雾遮掩，十分美丽。 「真漂亮……」 麻里喃喃自语道。下一刻—— 「对呀，你真的很漂亮呢。」 头上传来一阵应答声。与此同时，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到了麻里的额头上。 麻里用手去擦拭，发现那液体带有黏性。是血。而且还是刚流出不久的。 接着，她和那声音的主人目光相接。不过麻里有两只眼睛，而对方只有单眼。 声音的主人从门的屋顶上垂着一头紫色头发，用右眼俯视着麻里，左眼则用白色眼罩覆盖着。 「您贵安呀。」 戴着眼罩的少女发出非常优雅的嗓音，令人觉得她的确是良家的千金小姐。她与艾莉丝看似相似，但却相当不同。她那悠闲佣懒的语气让人有种与世隔绝已久的印象，简单来说就是不谙世事，是个在成长过程中从未看过任何肮脏事物的温室花朵。 若真是如此，为什么这样的人会爬到大门的屋顶上呢？而且是在这样的深夜里，还在屋顶上任凭血液淌落而下。 「你就是……爱丽儿？」 「嗯，没错唷。让我想想，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噢，我知道了。你是想成为我的朋友对吧？那正好呢，因为这边这位朋友，已经吸得干干净净了唷。」 爱丽儿如此说道，并从屋顶上将那位「朋友」推下来。 那位「朋友」的手脚先落下来，接着胴体才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落到地面。全身四分五裂，不仅被撕裂，连里头的内脏都被挖出来了。脖子以上什么部没有。 最不可思议的是，明明部变得这样支离破碎，却几乎连一滴血都没流。 「那么，我们来玩游戏吧——」 爱丽儿从屋顶跳下来。 迎风飞舞的白色洋装是西方的风格，胸口的地方仿佛打翻了番茄酱般染得一片通红，嘴角还微微淌着血液。她的吃相大概不怎么好，或许是没好好受父母管教的关系吧。 她的父母应该没教过她，用餐时要有优雅的吃相。 啊啊，没错——她的确是吃了。 爱丽儿抓着那位「朋友」的头颅，在麻里面前着地。 「这孩子非常美味呢。不过……已经没有血了。虽然很可惜，但……」 爱丽儿将那位朋友的头提到自己面前，与她互瞪着。 「已经没有用了。」 接着，她便用双手手掌将那头颅压碎。头颅内的东西喷溅出来，脑浆啪答啪答地滴落，眼球四处滚动着。 「呐，你啊，也想和我玩对吧？」 爱丽儿凝视着麻里。 近在咫尺的爱丽儿，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容貌极为可爱，洋装、衣服的缀饰和蝴蝶结都与她非常搭调。但或许是左眼戴着眼罩的关系吧，让人看不出情绪。 说起来，爱丽儿的口吻和行动根本不一致。少女同时散发着沉稳的气息，以及令人想逃跑的杀气。 与其说是失常，不如说是两者混合为一。与其说无法把握其性格，不如说少女从一开始就没有实体。 这就是麻里对爱丽儿的印象。 而事实上，少女也笑着展开攻击了。 「快闪开！」 「——咦？」 直到克里斯福出声叫唤，麻里的身体才总算开始行动。她往地面一踢，跳向后方。 爱丽儿的指甲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只要再慢个一点点，被撕裂的就是麻里了。 好快。但并不只是这样。爱丽儿直到展开攻击前的那一瞬间，还很亲切地对麻里说着话。那亲切的话语听起来不像是谎言，所以麻里才没能觉察其气息，导致反应慢了半拍。 不。爱丽儿即便是在攻击之时，甚至是攻击落空的现在，也依旧传达着友爱的态度。与此同时，也散发着一股非比寻常的杀意。好奇心、憎恶感、哀愁、恐惧、怨恨、悲伤——所有的感情，此刻都存在于少女身上。 麻里这才理解了克里斯福话语的意思。 眼前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个人。 只是个拥有人类形体的其他东西。是用肉做的人偶。 「唉呀，被躲开了。你的动作也很快呢。你是想玩捉迷藏对吧？那么，就让我们好好享受吧——直到吸干你的血为止。」 克里斯福所担心的事情果然成真了。 就跟预料中的一样，一见面就会突然开始战斗。 根据调查，红舞怜这一星期来发生了许多少女失踪事件，这是爱丽儿的吸血冲动处于活性化状态的证据。 这样的爱丽儿若是看到麻里，肯定会展开行动。 想必会强烈地希望想吸干她的血吧。 「快逃，麻里。爱丽儿由我来阻止！」 「就、就算你这样说——」 麻里手持镰刀，挥向爱丽儿不断向自己伸来的手臂。 刀刃与肉互相碰撞时，一般而言应该是刀刃能成功将肉撕碎。但爱丽儿可不适用于这个常理。 激烈的火花喷散而出，照亮黑夜。 爱丽儿什么武器都没拿，赤手空拳和麻里的大镰刀兵刃相接了。 「——！？」 麻里会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但爱丽儿的猛攻现在才要展开。 肌肉力量与强度皆为童女中最强等级的爱丽儿，以此为后盾连续展开的猛冲中没有半点犹豫。少女丝毫不顾及退路，因此显得强大无比。 被大镰刀弹开的爱丽儿在空中翻了一圈，在大门的墙上着地，维持着无视重力的姿势，向脚下一踢。 伴随着一阵破裂声，墙壁猛然碎裂，爱丽儿则朝向麻里一直线冲去。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的笑声在黑暗中回响，如怒涛般汹涌的兵刃相接之声也被这阵笑声掩过。 爱丽儿向地面、墙壁、天花板借力，引起木屑四散，并在空中自由奔放地穿梭。 麻里只能不断防御。大镰刀回旋的力道足以将十个人一并斩裂，但那对爱丽儿却丝毫无效。当两者短兵相接，反倒是麻里被爱丽儿压制着。 爱丽儿行动的轨道全都是直线，而且完全没有任何假动作，全都是瞄准麻里的所在位置直扑而来。这种行动模式原本是相当好应付的，在错身而过的同时就可以砍下对方的头。 不过，爱丽儿的疾驰却颠覆了这种常识，达到了疯狂的速度。 少女与镰刀互相撞击的声音由于间隔过短，互相连接形成了一个连续的长音，火花也丝毫没有停止的瞬间，持续不断地喷发而出。 克里斯福为了救麻里，发动了安装在所有童女身上的紧急停止术式，这种术式可以自在地操控她们脏器的机能。 现在克里斯福瞄准的是爱丽儿的心脏与肺。他将这两个器官冻结了。 但—— 即使如此，爱丽儿也并未停下。 「什、么？」 克里斯福怀疑自己看错了。术式已确实发动了，但爱丽儿竟仍继续笑着对麻里展开攻击，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心肺功能已经停止了。 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坏掉的东西，是没办法破坏的。 既然如此，就不单只是内脏，只要让全部都停止下来就好了。克里斯福从艾莉丝那儿得到的，正是对『行动』此一概念进行破坏的力量。 「神物·启动——」 力量顺利连接上了。在那瞬间，大量的魔力从克里斯福的灵魂涌现出来。由于那并不是自己的力量，因而伴随着一股只要稍有差池就会被完全盖过的压力。他拼命地压抑那股力量，企图控制它，然后锁定目标。 瞄准的当然是爱丽儿。 「——萨克鲁托耶·阿南西！」 他咏唱了神物的名字。 接着便出现了锁链。无数的锁链从空无一物的虚空中伸展而出，束缚了爱丽儿昀四肢。即使是以惊人速度移动的爱丽儿，那锁链依旧轻而易举地将少女捕获了。 爱丽儿就那样被锁在半空中，仿佛冻结了般无法动弹。 「这是……克里斯福大人……做的吗？」 倒在爱丽儿正下方，差点就要被刺穿的麻里，以恐惧的眼神望着爱丽儿。 「嗯，已经不用担心了，我阻止爱丽儿了。真是千钧一发。」 「这就是，神物……？」 「是的。萨克鲁托耶·阿南西。正如你所见，其能力是使对象停止并将其束缚。」 而且它优越的地方在于，它在一瞬间便绑住了克里斯福希望能阻止的对象，完全感觉不到时差。至少对克里斯福来说，那是在他认知以外的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也就是说，这股强制停止的力量是无法回避的。 「爱丽儿……死掉了吗？」 「不，还活着喔……好了，爱丽儿，快点醒来吧。」 克里斯福出声叫唤后，爱丽儿缓缓抬起了头。 虽说爱丽儿只要恢复任何一部分的自由都足以令人胆怯，但因为手脚都还束缚着，所以应该没问题吧？克里斯福如此判断。 「唉呀唉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玩起了扮演俘虏的游戏啦？」 爱丽儿一如平常从容地说道。说到底，由于一直都是那么疯狂，所以根本不可能动摇。 麻里见状，慌张地跑向克里斯福，躲到他的背后。 「是那边那位先生将我绑起来的吗？思，这也的确是令人兴奋的游戏呢。不过呢，我现在正和朋友玩捉迷藏呢，你可以放开我吗？」 「爱丽儿，差不多该恢复正常了吧。不记得我的脸了吗？」 克里斯福如此说道后，便开始在心中嘲笑着自己话语里的矛盾。面对打从出生以来就未曾正常过的人，居然要求对方恢复正常，这也太严苛了吧。 即使如此，爱丽儿看到克里斯福的脸后，似乎也恢复成接近所谓『正常』的状态。 「忘……？我和你是在哪里……啊啊，这不是克里斯福吗？这样说来，我好像受艾莉丝委托了什么事情啊……喔喔，对了，我是为此才来这里的嘛。所以那边那个女孩也是童女啰？」 爱丽儿眯着单眼，望向麻里。 克里斯福感觉到背后的麻里相当恐惧。 「嗯，她叫麻里，请和她好好相处吧。」 「那是当然，因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嘛！我才不会虐待看起来这么好吃的女孩呢——」 浮现在少女脸上的笑容使克里斯福打了个哆嗦。 少女所谓的「好吃」正如字面所示，是味觉上的意义。为了要吸取血液，或许不会虐待麻里，但肯定会对她痛下杀手吧。 「呐，艾莉丝没来吗？那位大人的血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美味得多呢……我已经好久没喝到了。」 虽然爱丽儿微笑着，也不代表正在享受着什么。少女什么都感觉不到，也不做任何思考，但灵魂的密度却是最高阶的。因此与爱丽儿对峙的人，总无法理解少女那与自身差异过大的精神构造，而会因遭受那混合了所有情感的波动影响，而导致精神错乱。 话说——据艾莉丝所说，爱丽儿似乎是出生于图书馆村。伊尔弥他们借住的那座位于村子边缘的宅邸，就是少女出生的家。 爱丽儿的母亲想要女孩子，但生下来的爱丽儿却是个男孩。他遵守母亲的吩咐，穿女装、用女生的说话方式说话、表现出女生的行为举止，变得比女生还更像女生。但即使如此依然无法成为女孩子的爱丽儿，浮现了这样的想法—— 只要喝女生的血，应该就能变成女生了吧？ 所以他便杀了宅邸的女仆，喝了她们的血；他也对为此责骂他的母亲痛下毒手，喝了她的血。他觉得自己是为了遵守母亲的吩咐变成女孩才这样做的，所以即使杀了母亲，母亲应该也会原谅自己吧。 但是他的身体仍是男生。所以爱丽儿便拜托爸爸用钱买了许多朋友回来。他将那些朋友杀掉，喝下她们的血。他杀了许多人，喝了许多血。 其中，有一个叫爱莲娜的朋友说不想让爱丽儿喝血。爱莲娜还用铁棒打裂了爱丽儿的头，而爱丽儿虽然也将爱莲娜的头打裂，但脑浆从伤口中不断流出，结果两人都死掉了。 艾莉丝便是那时出现在爱丽儿面前的。艾莉丝将喷溅出的脑浆掬起，装回爱丽儿的脑中，不够的部分便装入爱莲娜的填补。由于爱丽儿的左眼也被打碎了，因此便用爱莲娜的代替。仿佛拼凑手工制品般，艾莉丝将人类重新组装，又因为非常中意，而将爱丽儿作为童女带回。 最爱的女儿被带走后，那位父亲为了追逐艾莉丝，从全世界收集来有关迪亚马特教的资料。 很悲惨地，那位父亲也让伊尔弥等人在宅邸过夜，而被归来的艾莉丝如垃圾般地杀掉了。 「对了，爱丽儿，你的父亲也被艾莉丝大人杀掉了喔。你知道这件事吗？」 告诉他这件事时，他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克里斯福出于纯粹的好奇心，如此说道。 「父亲大人？这样啊，艾莉丝把父亲大人给……那还真是过分呢。」 爱丽儿依旧被锁链绑着，为父亲的死叹息，脸上的微笑却未曾消失。 看来一点也不悲伤，但也不像是因此而感到喜悦。 「啊啊，话说回来……父亲大人是谁呀？我觉得我好像听过这个人，但却想不起他的脸。我是在那里和他见过面吗？呐，克里斯福你认识父亲大人吗？告诉我嘛。呐，你为什么摆出那种表情呢？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自己竟轻易地想试探爱丽儿的心，实在太蠢了……克里斯福感到后悔不已。即便只是窥见一小部分也令人作呕。他这才深刻体会到，对方果然是与自己从根本上迥异的存在。 艾莉丝竟要他们与这东西合力战斗，真是坏心。 虽然持有神物，但克里斯福仍不禁为今后的发展感到些许不安。 5 世界龙族保护协会。通称wdg。 那是管理全世界的龙族以及与龙相关的人类的巨大组织。 营运资金则是由来自各国的捐款提供。 为了让人类不要侵犯龙族的领域，或是让龙族不要危害到人类。这就是wdg的目的。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艾莉丝悄无声息地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这里是wdg某位高层干部的住家。作为活动资金而收到的捐款，大约有九成以上都会变成他的私人财产。 由于他会将品质良好的龙族暗自出售给捐款者，所以两者算是对等的互利关系吧。 在这其中，有人只是单纯喜欢龙而购买，有人则是想用其坚固的骨骼来做武器。另外由于龙肉非常美味，在黑市里也能以很高的价格卖出。某些种类的龙族骨髓具有非常强烈的幻觉作用，对想进行危险游戏的人而书相当有需求。也有些传说认为龙是长生不死药的材料。 wdg的腐败，表面上就是这样一回事。 当然，在其更深处还隐藏着对谁都不能说的秘密。艾莉丝会出现在此处便是其证据。 wdg的高层将自己的灵魂卖给新迪亚马特教。这样一来，在世界日到来时，唯有自己人能够得救。 他们似乎并不想拯救所有人。他们甚至认为，自己都付出了那么高的代价，所以如果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得救，反而是件不公平的事。 艾莉丝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门内传出男性粗鄙的吼叫声。 「喂！女人还没来吗？老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听到这声音，艾莉丝笑了。 用绰绰有余的金钱来购买他人的身体，偶尔也玩弄他人的人生……还真是低俗的兴趣。不过，那应该是很开心的吧。这种心情，艾莉丝也懂的。 玩弄他人真的会使人兴奋。 现在在门后的那个男人，大概是正向自己的仆人大呼小叫，藉以满足自己的支配欲吧。不过艾莉丝在来到这里的途中就已让他的仆人全都睡着了，所以没有人会赶来。 砰、砰——艾莉丝敲响门屝。 「喔喔，来了吗？快进来！应该给我找了个美人吧？」 「啊哈，若我的容貌不合你的胃口，那还真是抱歉啦。」 艾莉丝如此回答后，门后的男人便明显吓到说不出话来了。但艾莉丝没理会他的反应，迳自开门走进房间。 「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嗯，虽然一看就知道了啦。」 一个中老年的肥胖男子全身一丝不挂地仰躺在床的正中央。那根在他身体中央部位矗立着的棒子，一看到艾莉丝就迅速地萎缩了下去。 「艾莉——不，枢机主教猊下！为、为什么您会到这种地方来？若您事前与我联络的话，我就能准备东西好好招待您了！」 「唉呀，你不用那么恭敬啦。毕竟被你用那种样子招待，我也会很困扰的。」 「这、这实在是——」 男人注意到了自己的姿态，赶紧慌忙地用床单盖住。 「那么，我来这里的理由，我想也不需要特别说明了吧。拜托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对吧？」 「——！」 男人对于艾莉丝的突然来访只是一味地感到惊讶。而现在，他脸上总算浮现出一丝类似理性的东西。然而，那表情看来像是下了某种奇妙的决心，这让艾莉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要他交出约定好的货物而已，他在紧张个什么劲？ 「嗯，那是当然的。神物，已经顺利入手了。我已经好久没干过这种苦活了——」 「哦？辛苦你啦。怎么？你是想要什么奖励吗？」 「不不，不用了。因为我根本没打算轻易就把这股如此美好的力量交给枢机主教猊下您啊。」 男人如此说道，同时眼里闪现出敌意。 啊啊，原来如此。艾莉丝明白了。这男人，他把神物吸收进自己体内了啊。大概是因为见识到了神物的力量，而自以为能胜过艾莉丝了吧。 男人脸上浮现充满自信的表情，从床上站立起来。覆在他身上的床单因为这个动作而落下，露出他那丑陋的身躯。 「神物，启动——」 但在他还没说完之前，艾莉丝的手指已经先动了起来。 在那一瞬间，突然现出的灵火的蓝白色光芒，已经朝男人的腹部剜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脂肪与内脏四处飞溅。接着是不断回响的惨叫声。 「真是抱歉，我好像让你误会了什么了呢。的确，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若获得了神物，就会自以为无所不能了呢。」 「呜欸、呜！呜喔喔喔喔喔喔！」 「啊哈，你在说什么呀，我完全听不清楚耶。」 男人拼命地捡拾掉落出来的肠子，挣扎地试图塞回自己的肚子中。他在已成为一片血池的床上，跳着生涯中最后一支舞蹈。 「好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只是听听的话是没问题的喔。」 「又——又呕——」 「嗯？什么？我听不见耶。」 艾莉丝把手贴在耳旁，凑近男人的头。 「救救、我……拜托……！」 反叛之后的下一个瞬间就开始求饶，这人还真是忙碌啊。艾莉丝哀怜地想。 「嗯嗯，你放心吧。虽然你还是会死，但我会把你带到天国去的。」 「天……国？」 「对呀。我不是告诉过你，加入迪亚马特教的人，在菲黎亚灭亡之后都能到天国去吗？你虽然死得早了点，但我会提早送你去的。」 艾莉丝如此说后，男人那充满痛苦的脸庞总算浮现了安祥。能带着这样的表情死去，也算是幸福的人生了吧。艾莉丝有种做了好事的感觉，感到相当满足。 这个菲黎亚将伴随龙之主的孵化而碎裂为粉尘——艾莉丝是如此对信徒们说明的。而亡者的灵魂将被龙之主的幼龙吃掉，连投胎转世都做不到。不过，只要加入迪亚马特教，就能到天国去，过着幸福的生活。 那所谓的天圈，就是艾莉棘的肚子里。 「待在里面的感觉应该满舒服的吧。对吧，乔斯卡？」 艾莉丝如此喃喃自语后，肚子里就有人从内部乱踢。 「啊哈。」 不过，其实不只是信徒，艾莉丝本来就打算将地面上的人类全部吃个精光。但即使如此，艾莉丝也不算说了谎。因为她可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信徒以外的人就无法去天国』这种话。 若是知道所谓天国的真面目就是艾莉丝的肚子里的话，信众们想必会愤怒抓狂吧。不过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艾莉丝根本不感兴趣。虽然支离破碎到了极点，不过因为这就是艾莉丝的性格，所以她不接受任何人的抱怨。 艾莉丝将死去男人的灵魂，连同神物一并吞进体内。 如此一来，艾莉丝体内就有两个神物了。只要克里斯福在秋凤好好加油，神物就有四件到手了。 剩下一个。只要集齐五个，就能创造大五芒星。 这也就是反叛的响炮。 也是长达两千年的恋情结果之时。 「啊啊，迪亚马特陛下……我光是想像，就觉得快受不了了……我会好好地、温柔地凌辱您的……」 那个神的领域、任何人都无法涉足的场所，艾莉丝将会到达。 在那里不受任何人阻挠，与之相亲相爱。 第二章 秋凤红舞怜 1 那天在淡樱说想独处的咲夜脱队单独行动后，就没再回来了。伊尔弥、卡萝蕾娜和亚修忒找了她一整晚，但结果还是没能找到。 是在森林里迷路了吗？但咲夜会使用浮游魔法，先不提在黑夜中，若是天已亮的现在，伊尔弥等人应该能轻易地找到她才对。 或许是被什么人偷袭了吧。不过，就算她再怎么不擅长攻击魔法，也很难想像她会被熊或狼一类的野生动物残害。 但如果对手是人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管咲夜拥有多强的再生能力，也并非无敌。被绑起来的话就玩完了。 那么，是谁呢？ 浮现于心中的答案，只有一个。 ——秋凤。 那是伊尔弥等人来到东方大陆的目的，同时也是支配着淡樱领土的势力。 再说，整块东方大陆上，伊尔弥和卡萝蕾娜所知道的场所，也就只有那里了。 所以也只能往那里前进了。 不过，越过一座山，踏入秋凤土地的瞬间，气候突然大变。 登陆东方大陆时，那时的确是夏天，伊尔弥和卡萝蕾娜还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短袖服装来对抗强烈的暑气。但秋凤的气候却毫无疑问地是秋天。 「好、好冷！」 卡萝蕾娜会这样惊叫也是当然的。 两人到秋凤的首都，红舞怜的wdg支部询问之后发现，这现象对他们当地人而书也是异常气候。 说起来，由于秋凤在东方大陆上也是枫叶最美的地方，所以才被冠上这个国名；但夏天的叶子还是应该一片翠绿才正常吧。若一整年都是红色或黄色，那就一点都不稀奇了。 而影响最大的果然还是农作物吧。今年的收获完全无法期待，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过冬。不过，就连冬天到底会不会来都是个问题。 并不只有秋凤，究竟这全世界规模的气候异常到底是什么现象？若只是短暂性的倒还好，但若是继续恶化下去，应该会造成很剧烈的影响吧。 伊尔弥如此心想，然后向wdg的职员询问： 「最近秋凤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件或是传闻？」 伊尔弥本来是想，或许能打听到一些与咲夜有关的线索也说不定，但其实他也没抱着多大的期望。 不过他得到的回应，却明显与咲夜有关。 「现世防人似乎要和淡樱王室残存的血脉和亲——现在正流传着这种传闻。」 据他的说法，现在秋凤正以统一东方大陆为目标，以破竹之势对其他国家展开侵略。而侵略相当顺利，大多数的国家皆已向防人投降，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赢神物。 不过，目前还有一个国家还没投降。那就是淡樱。 淡樱只留下土地，已经连一个国家的样貌都不复存在了。因此，若是以军事力量进行实质支配的秋凤主张其所有权，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吧。 然而，前任女王的独生女·咲夜公主，实际上还活着——这类传闻从以前就煞有其事地流传着。若那传闻属实，那么淡樱实际的支配者应该是咲夜公主才对。 正因如此，现世防人才要和咲夜公主结婚，以便在政治的意义上也将淡樱收归已有。 「呵，只是谣传啦。」 wdg的职员如此作结道。 「原来如此……谢谢您。卡萝蕾娜，走啰。」 伊尔弥带着卡萝蕾娜，迅速离开了wdg。 难得来到东方的wdg，伊尔弥本想多问一些关于东方龙的事情，不过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伊尔弥，咲夜要和国王结婚了吗？」 「还不知道呢。但的确有确认的必要。」 两个人和一只龙，站在红舞怜的中央大道上，望着北方。 在视线前方，国王现世防人所居住的宫城便耸立在那里。 「好！来个正面突破！我好久没这么技痒了！」 「叽叽叽！」 待在卡萝蕾娜手臂里的亚修忒也吼叫着。 正当银发的少女大步走向前时，伊尔弥从后面拉住了她的马尾。 「好痛……你做什么啦！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不要用这种方式拉住我嘛！」 「抱歉抱歉，因为实在太好抓了。」 伊尔弥敷衍地道了歉，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如此一来，卡萝蕾娜便没再说什么。 「不过从正面突破有点……若把事情闹大了也麻烦，而且我们连咲夜是不是真的在那里都不知道。」 「唔，那要怎么办啦！」 「利用这个吧。」 伊尔弥用手指向附近的墙壁。 那儿贴着一张大纸，上面写着『招募新兵』。 2 没一个男人像话——少女在心中如此愤慨道。 这位少女单手拿着略微弯曲的东方剑，也就是武士刀。 而在她的眼前，打输她的男人们如字面所述般叠成了一座山，旁边还有大约十个等着挑战的人排成一排。 这是入伍考试。 此处是进入宫城大门后不远的地方，占地相当宽阔。即便在此进行战斗，也不会伤害到建筑物。 宫城便是国王的住所，同时也设有行政设施和仪式会场、军事设施等等，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来路不明的男人进来的地方。 想进入宫城更深处的话，就唯有成为正式士兵才行。为此，他们必须先打倒这位少女。 是的，少女就是主考官。 其名为神乐枫。 她的武器只有一把刀，而且也不是魔法师，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普通人类。但即使如此，今天还没有人能碰到小枫一根寒毛。她屡战屡胜，别说是受伤了，甚至连呼吸都未曾紊乱。 然后，她又砍倒了一个人。 小枫的部下将因疼痛而呻吟着的战败者抬起，丢到那座山上。 「——下一个。」 她冷冷地说道，然后看向挑战者的行列。 但根本没有人向前踏出一步。 小枫对此大叹了一口气。 这场入伍考试刚开始时，聚集在这儿的男人们全都双眼发光，一点也感觉不到紧张，甚至嘴角还浮上了笑容。 恐怕他们是这样想的吧。 ——只要打倒那样的少女就能成为秋凤的士兵，未免也太幸运了吧！这样就可以参加稳赢不输的战争了。那么，该怎么玩这个少女呢—— 然而，随着小枫将前来挑战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地打倒，男人们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无踪。 刚开始时，大家大概都还想着：竟然会输给女人，这人怎么这么弱？但了解到小枫货真价实的实力之后，甚至还有人落荒而逃。 因为这不是打仗，所以小枫也没一一去追那些逃走的人。但说真的，她很想在他们背后吐口水表示轻蔑。 ——你们这些人，输给女生难道都不觉得丢脸吗？ 「怎么了？已经没有人要和我打了吗？不然你们剩下来的人全都一起上也行啊？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那样不知羞耻的人不管来几个，我可都不会输的。」 这不是在削弱这些男人们的气势。 聚集在这里的男人们，应该都是有相当本事的吧。不过，小枫的剑术实在异于一般人所能想像的程度。 那正是以一挡千的实力。只要敌人不是魔法师，小枫有自信能打倒上千人。这可不是玩笑话。 现世防人所追求的士兵就是这样的人。脱胎换骨后的秋凤，其战略便是以少数菁英来镇压敌阵。若从「战争乃以数取胜」这个万国共通的理论来看的话，这种做法简直是荒谬至极。 不过，不管处于何种劣势，只要持有神物的防人站上前线，胜负便会在瞬间决定。正因为他拥有这种简直是违规的密技，他才有办法采取这种兴趣本位的战术。 当然，在这里堆叠成山的败者们，对秋凤一点用处都没有。胆小的懦夫们也一样。 最少也得要有足以让小枫觉得『要杀掉这家伙还颇费劲的』的实力才行，否则根本不像话。 今天的全都不合格。还是早点结束吧——正当小枫这么想时，队伍后面有人说话了。 「呐，如果都没人要上的话，下一个可以换我吗？」 那是个非常稚嫩的声音。一位银发少女从挑战者的队伍后方现身。 已经失去战意的男人们丝毫不去责怪少女插队的行为。不过也无法忽视她。 那也是当然的吧。她身高相当矮，外表看来只有十岁左右。这样的少女背上背着一把比自己身高还长的剑，要来向小枫挑战。她身穿的还是西方的衣服，是旅行者吗？ 「喂，你啊，这可不是儿戏喔！」 「那种事我知道啊。那上面又没写不准女生参加，再说你自己不也是女的吗？」 「呃，问题不在那里……」 问题出在年龄。不过说起来，年龄其实也没限制。也就是说，小枫没理由拒绝这少女的挑战。 「卡萝蕾娜，你一个人自己跑得太前面了啦，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叽叽叽。」 接着出现的是一位身高颇高的男人，和一只绿色的西方龙。 银发少女转头对那男子怒吼： 「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迷路吧？路明明就只有一条！」 「是这样吗？万一你在路上闻到什么美食的香味，难道不会被吸引吗？」 「才……才不会呢！」 闯入者们一派悠闲地吵闹了起来。 莫非是来自西方大陆的旅人吃饱撑着没事干，抱着有趣的心态跑来扰乱秋凤的入伍考试？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必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明白了。那就上吧。二对一吗？还是要加上那只龙三对一呢？」 「嗄？这还用说，当然是我和你一对一啊！」 ——原来如此。秋凤竟被小看到这种地步吗？ 小枫如此嘲笑道。 「呵，真有趣。那么万一你赢了我，我就让你们两个一起入伍吧。」 没见过世面的西方混蛋，自以为自己的大陆永远都比较进步。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体会东方的力量吧。等秋凤统一了东方大陆，一定也会攻进西方大陆的吧。 「卡萝蕾娜……小心点比较好喔。那个人似乎很强。」 「那种事一看就知道了吧？伊尔弥就是爱操心。」 接着，少女拔出剑—— 在那瞬间，小枫全身感到一阵恶寒。她改变了想法——看轻了对方的人应该是自己。 手持比自己身高还长的剑、摆着架式的少女，完全没有一点破绽。两手握剑的方式、双脚的位置、重心与视线，全都充斥着一流的气息。虽说没有杀气，却洋溢着斗志。 「……那边那些凑人数的男人们，你们可以回去了。」 小枫瞥向挑战者的行列并吐出这句话。虽然有几个人还是议论纷纷，但小枫只用带有杀气的眼神稍稍一瞪，他们马上就老老实实地解散离去了。 碍事的人消失了之后，小枫再次与银发少女对峙。 「——我是秋凤军国王直属的亲卫队队长·神乐枫。」 「我叫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喔。」 一听到对方名字，小枫立刻理解了。她本来还疑惑像这样的小孩子何以能放出这般一流的斗气，但若是契诺希裴尔族，的确是有这种可能。 世界最强的一族。这鼎鼎大名的声誉，也早已传到东方大陆。 能独力将大型龙族打倒，甚至能凌驾中等程度的魔法师。 聚集十人就能支配战场。 若有百人，那战争就确定胜利了。 虽然不知道传闻可信到何种程度，但眼前的卡萝蕾娜大概会打出一场不劣于这些传闻的战事吧——她的眼神令人不禁如此心想。 「那么也不需要开始的信号了吧。要开始啰。」 小枫以右手持刀，放松力道并垂落而下。 「……等等，你不摆好架式吗？」 与小枫正好相反，卡萝蕾娜则用两手紧紧握住剑柄，以剑尖直直对着小枫。 「这就是我的架式，我可没有特别轻敌喔。好了，来吧。我是主考官，所以就让你先发动攻击吧。」 小枫曾听说过，西方大陆主要流行「刚」的剑术，所以对方应该没看过「柔」的剑术吧。既然是首次见识，也难怪对方会以为自己在闹着玩吧。毕竟就连在东方大陆，柔的剑术也属于少数派。 小枫的架式不只是手臂，连双肩双脚乃至全身都放得相当松弛，完全感觉不到斗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备战的姿势。 不过那正是小枫所继承的东方最强流派——五轮流。 「那，我要上啰！」 卡萝蕾娜喊道。与此同时，她的身影消失了。 「——！」 小枫怀疑自己看错了。 是太粗心了吗？还是太大意了？——不，正如她先前所说，她并没有轻敌。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卡萝蕾娜甫一起步，就达到了小枫的视线所追不上的速度。 真是令人惊讶的瞬间爆发力。体能方面是对方占优势。 但人类所拥有的感觉，并不是只有视觉而已。只要将双耳或肌肤维持在敏锐的状态，就能从微妙的空气流动来察知周遭状况。 小枫虽对卡萝蕾娜迅速的动作感到惊讶，却也立刻就开始倾听声响。这正是身经百战的人才做得到的迅速反应。这样的人在战斗中，会下意识地选择自己接下来该采取的行动。 接着，她捕捉到了敌方的位置。 在正上方。 她抬头一望，卡萝蕾娜正以剑尖对准小枫头顶劈砍下来。若是二流剑士的话，大概就只能无计可施地乖乖被劈成两半了吧。 不过，小枫的刀在她用视线捕捉到卡萝蕾娜的身影前，就已经展开了迎击的行动。 朝下劈砍的剑与朝上挥起的刀互相撞击，双方的速度都快得惊人。 刀与剑发出激烈碰撞声——但那声音却一点也不响亮。 小枫的身体放松到了极限，因此卡萝蕾娜这一击，她只以手臂前端的动作就巧妙地完全挡开了。 卡萝蕾娜的攻击轨道因此偏离，剑尖难看地插进了地面。 小枫以最低限度的动作绕到了对方背后。 ——意外地轻松呢，真没劲。 由于绕到了敌人背后，小枫已有了胜利的把握。自己明明轻巧格开了对方的攻击，手臂却还是感受到相当强烈的压力，这点的确颇令人吃惊。不过只要攻击没有命中，一切就没有意义。 然而，契诺希裴尔族的体能却远远超出小枫的预测。 卡萝蕾娜将深深插入地面的剑，连同泥土一起强行挥起，宛如一个回旋似地砍向正后方的小枫。 虽然对此感到惊讶，小枫的刀仍采取了正确的对策。 若敌方的剑从下往上挥来，那只要从剑的下方往上再加些力就行了。这样的话敌方的剑便会偏离目标，在小枫的头上挥空吧。 而事实上，卡萝蕾娜的剑的确再次落空了，到这里都还在小枫预料之内。但小枫却也无法完全避开卡萝蕾娜的力道。 小枫原本预计将对方稍稍施加于自己刀身的力量，用手腕的动作将其吸收的，然而—— 「什么！」 那简直是爆炸性的威力。 仿佛是被质量超出自己十倍的巨人殴打般的感觉。明明对方还只是个小孩。 用手腕无法完全吸收。她将卡萝蕾娜这一击分散到肘关节，甚至使用到肩膀、腰部和双脚。即便如此，更令小枫无法置信的是，她的身体依旧被这股力量推离地面，甚至往后方飞去。 身体着地时，她在地面滑行了好一段距离，扬起了不少尘埃。虽然没有一屁股跌坐在地，但手臂却都震麻了。 「可恶，落空了！」 卡萝蕾娜无从得知小枫的内心思绪，还在为自己的剑挥空的事发火。 的确，方才的攻防在旁人眼中看来，的确像是小枫顺利避开了卡萝蕾娜的两次剑击吧。 但实际上，光是刀没落地，就已经让小枫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了。 剑击根本没挥空，而是打了个正着。就算卡萝蕾娜的剑没直接碰触到小枫的身体，也已对她的身体造成了相当巨大的伤害了。 而最令人生气的是，卡萝蕾娜并非用剑锋，而是用剑腹劈向自己的。也就是说，她的攻击都相当小心，丝毫没有杀戮的念头。小枫竟然被比自己年幼的少女放水了。 小枫活了十七年，至今也有过许多败北的经验。 但如此屈辱还是前所未有。 「哼哼……真是有趣啊，契诺希裴尔。这就是西方最强的实力吗？不过啊，我可也有身为东方最强的志气！」 接连着两次斩击，小枫已看破了卡萝蕾娜的缺点。 那就是视线。被称为剑豪的人在决斗之时，不用说头，连瞳孔都不会动一下。真正的高手相当了解，视觉不过是五种感觉中的一种。只要将自己的所有感觉磨练得澄澈敏锐，甚至可以在用眼睛看到之前就展开行动。 然而，卡萝蕾娜却相当依赖双眼，小枫可以从视线的移动来预测她的下一个行动，她的经验明显不足。虽然还不到生手的地步，似套路中总有种粗糙感。 即使如此，她依旧很强。因为卡萝蕾娜用体能来补齐了这些不足，用刚的力量来克制了柔的技巧。 同样都是人类，就算考虑人种和性别因素，体力的差异应该也是微乎其微。世间竟存在着无法以技术克制的力量，小枫至今前所未闻。 不过，若举人类以外的种族作为例证，那例子可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举极端的例子，就像是将己身锻炼到极致的格斗家对上野生的龙族。论技术绝对是格斗家远优于龙族，但若两者赤手空拳对决，则毫无疑问是龙族会获胜。 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的力量正是这种类型。不能把她当作人类来战斗。 既然已经知道她拥有这么强的力量，入伍考试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不如说，她完全就是秋凤所需的人才。 但小枫却不打算在此结束战斗。不，应该说，小枫已经忘了自己身为主考官的事实，脑中只想着要如何打倒对方。 这就是剑士的本能。既然眼前有强敌，就唯有挑战一途。 这次就由这边开始进攻—— 「我要上了——！」 3 咲夜睁开眼，眼前是一大片木纹天花板。 那是咲夜极为怀念的故乡的颜色。虽然已睁开了眼，但咲夜却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接着，坐在自己身旁的人，发出了与梦境中的登场人物完全相同的声音。这果然是梦境中吗？ 「真是久违了啊，咲夜。你醒了？」 小枫以认真的表情对自己说了声久别重逢的招呼。虽然比刚才梦境中的人略长高了些，但这种耿直不知变通的氛围，她毫无疑问是小枫。 咲夜坐起身子，对小枫伸出手。 「并非好久不见。刚才我们还在森林里一起玩的。」 接着她在手指前端注入力道，用力地拧了小枫的脸颊一把。 「好痛……你这笨蛋！你在做什么！」 这怒吼声强烈到几乎可以傅到西方大陆，而咲夜就在这极近的距离下被如此大吼，因而在瞬间失去了意识，后脑勺又落到了枕头上。 之后她再次睁开眼，仔细端详着小枫的脸庞。 刚刚在梦中见到的小枫是十几年前的样子，也就是在咲夜被幽禁以前，两人常在外头游戏时的情景。 与此相对，现在眼前的小枫则与咲夜差不多年纪。 「莫非你是真的小枫？」 「你在说什么废话？什么时候出现我的冒牌货了？一醒来就冷不防朝人脸上捏……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枫吊起秀丽的眉梢，嘟着嘴说。 「我以为小枫睡糊涂了，所以想让你清醒一点。」 「啊啊，没错，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总让人搞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久别重逢的友人叹了口气，压了压自己的太阳穴。 「真是没面子。」 「算了，没关系啦，毕竟是我指示部下去绑架你的嘛。不过那也是现世大人的命令就是了。」 小枫微微笑着，如此说道。 听到「绑架」这个词语，咲夜略歪了歪头。 接着望了望四周。 自己睡着的棉被是铺在榻榻米上的，而不是像西方大陆那样的床铺。房间很宽，家主大概是身份地位很高的人吧。从开着的纸拉门可以看到外头美丽的庭园。 「这里是，哪里？」 「你终于发出这个疑问啦？真是的，你真的是少根筋呢。」 虽然小枫一副拿她没辙的样子，但咲夜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咲夜注意到朋友的头上缠着绷带。刚开始咲夜还以为那只是白色缠头巾，但她发现那上面浮现着红色斑点。 咲夜朝那红色斑点处用手指戳了戳。 「痛！……你、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这样！是跟我有仇吗！」 「只是突然有点在意。难道你是输给谁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想？」 「小枫和我不同，是个可靠稳健的人，不会不小心受伤。既然如此，就只可能是和人战斗打输了。」 咲夜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小枫的，但直到咲夜被监禁到地下的前一刻为止，两人一直都玩在一起。 那是因为小枫的家系代代继承了五轮流，并代代侍奉着淡樱王室。也就是说，小枫是咲夜的护卫。但两人应该超越了那种俗气的关系，成为了挚友才对。 老实说，咲夜几乎完全想不起淡樱的景色，但和小枫共同度过的回忆却不断地接连涌上。 「就像你以前找熊挑战，结果打输了还差点被杀那样。」 「……唔！真亏你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啊！算了，你也的确是猜对了啦……对，我输了啦。」 小枫如此说道，然后难为情地将双眼别开。 「你现在还是觉得打输很丢脸吗？」 「那当然啊。不过……我找到一个就算打输也输得心服口服的人了……」 小枫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咲夜打从心底吃了一惊，连续眨了三次眼。 「小枫恋爱了。我好惊讶。」 「恋、恋爱？笨蛋！是忠诚心！不要把它和恋爱那种不知廉耻的东西相提并论！真是的……」 不管她再怎么厉声怒骂，由于她红着脸，所以完全没有说服力。 咲夜继续凝视着小枫，而小枫便继续别开双眼。由于她的反应很有趣，所以咲夜决定继续盯着她看。 「……」 「……」 「…………」 「…………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比耐性吗？」 咲夜略歪了歪头。 「不要用疑问句来回答啦你这笨蛋！我可是在和你谈认真的话题耶！」 「对，小枫的恋爱是认真的。」 「不对！我是说，我们把你绑架来了喔？」 小枫身体向前倾，拼命地对咲夜强调。 咲夜啪的一声敲了下手掌。 「喔喔，你那么想和我见面啊？」 她如此理解道。 不过小枫似乎还有话想说，口沫横飞地怒吼道： 「你到底是怎么得出那种结论的？搞清楚了，这里可是秋凤，是国王现世防人所在的宫城！而我是他的亲卫队队长！我是受了现世大人的命令把你带来这里的喔！」 如此一气呵成，小枫似乎终于把台词讲完了。她大口地喘着气，肩膀随之上下摆动。 「我不太明白。小枫是淡樱的人，为什么却到了秋凤？」 「三年前……那一天，就是淡樱灭亡的那一天。咲夜你可能不知道吧，但可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在火焰之中丧命了喔！」 「嗯……」 小枫并未回答咲夜的问题。但即使如此，她的话语依旧刺痛了咲夜的心。咲夜无法充耳不闻，也无法将之停止，只能静静地倾听。 「我……看到了喔。被烈火烧毁的许多民房，还有被火焰所包围而发出临死的惨叫，最终死去的人们……我就在那之中拼命地逃跑。我能逃出那场大火活下来，真的算是奇迹了。」 「……除了小枫之外，还有其他生还者吗？」 「是有几个啦。但辛苦的还在那之后呢。失去了国家的我们，结果也只能离散四方。哎，要是早知道你还活着，或许我们就会兴起奉樱咲夜为主上来复兴淡樱国的念头吧……但事情却没能如此发展。也就是说，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必须一个人独自活下去了。」 「小枫的父母呢……？」 「死啦。」 面对小枫的此项宣告，咲夜不由得低下头去。但接下来小枫说出的这句话，对她造成了更强烈的冲击。 「早在淡樱灭亡的许久之前就死啦。被你的母亲杀死的。」 咲夜惊讶地抬起头，眼前是小枫一双冰冷的眼瞳。 接着，咲夜终于明白了。 为久别重逢感到喜悦的，只有自己而已。 和阔别十年的朋友重聚，兴高采烈地谈起以往的回忆，聊得如以往一般起劲——小枫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打算。兴高采烈的只有咲夜而已。 「被关到地下的你肯定不知道吧，当时的女王知道自己的女儿没有攻击魔法的才能，可是陷入了半疯狂的状态了喔。她以往对民众的镇压行动又更变本加厉，甚至连对自己的亲信也下了毒手。毕竟攻击魔法可是樱家象征嘛，没有这项能力，根本就无法统治淡樱。反过来说，正因为有着强力无比的攻击魔法，历代女王才得以成为女王的啊。」 的确全如小枫所说。淡樱代代皆是女系血脉，除了咲夜这个例外，所有人都洋溢着攻击魔法的才华。本来所谓的独裁政治，是将与自己站在同一边的人们集合起来编成组织，要费好一番功夫才能实行的统治，但樱家独力便能将其付诸实行。 即使如此，女王们仍勉强保有理性，因此淡樱才能形成国家，让人们在里头过着正常生活。 而将这个体制破坏殆尽的便是咲夜的母亲。原因就是咲夜本身。 「咲夜啊。听说你跟随着乔斯卡·秘维克走了，还在西方大陆生活啊？和毁灭淡樱的罪魁祸首共度的短暂甜蜜时光，过得还快乐吗？」 「小枫，我——」 咲夜也不知道自己打算如何辩白。她顿时语塞。 我虽知道乔斯卡就是毁灭自己国家的祸首，仍对他感到憧憬并追随而去，还在世界各地旁观着他进行各种虐杀。乔斯卡死后，我就跑进伊尔弥和卡萝蕾娜这些善良的人们家中，过着幸福的生活。现在也不是为了帮助淡樱，而是为了帮助一个叫麻里的少女而行动着。 ——这就是淡樱灭亡之后，咲夜所走过的人生。 讲明白点，这些行动极为自私任性，即使在这里当场被砍倒，咲夜也不会有怨言。 「哼。好啦，算了，事到如今责备你也没有意义。更重要的是，现世大人正叫你呢。赶快换好衣服跟我来。」 咲夜望向一旁，自己之前穿着的衣服摺叠得整整齐齐，就放在枕头边。 按照小枫的指示，咲夜脱去了睡衣，穿上了衣服。袖子中的符鳔依旧放在里面。 接着，她沉默地跟在小枫后头，走出房间，进入了庭园。 宽广的庭园中种植着松树，甚至还有架着桥的水池。咲夜一瞬之间为这美丽的东方景象吸引住了目光。 「如何？相当漂亮吧？虽然秋凤已全都在吾的掌控之下，但吾最喜欢的仍是这个庭园喔。」 传来的是男性的声音。 定睛一望，池畔站着一位长发男子。回头望向咲夜的他，是一位相当俊俏的美男子，眉宇之间感觉到充沛的自信。与其说他在夸耀着什么，不如说这就是他本来的表情吧。 「小枫，你可以退下了。」 「是！」 受到男人如此命令，小枫简短回应后，便从咲夜的视线中消失了。 如此庭园中就只剩下咲夜和这个男人了。 「那么，初次见面。吾乃秋凤国王，名唤现世防人。尔便是淡樱的公主，樱咲夜，没错吧？」 「你找我什么事？」 咲夜罕见地以带着敌意的眼光瞪视着对方。 「呵。首先吾要对吾失礼的行为致上歉意。为了将尔招待至此，而采取了些许强硬的手段。不知能否得尔宽恕？」 「那种事怎样都行。」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防人如此笑道。咲夜对其态度感到强烈的不悦。 「比起那种事……为什么秋凤会向淡樱进军？那里不是你的土地。」 「正是，那并非吾的土地，而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防人的一言一行全都充满了装模作样的感觉。若考虑到他身为一国之君的立场，或许可以理解为他具备煽动他人的才能。但初次见面的男子就在自己眼前表现得如此自恋，这样的光景就算说得客气些，也相当令人不爽。 「话说，听闻尔与小枫乃青梅竹马之交啊？久别重逢，可都谈些什么话呀？」 「……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啊。不过，小枫可真是个有礼的好孩子呢。去年吾方篡取秋凤王位成为国王时，小枫竟称吾为陛下呢。真是，那还真是难为情哪。当然，吾立刻就订正她了喔。让女子称呼自己时，果然还是要在名字后方加上『大人』二字，这种称呼才最是让人心旷神怡。比起『陛下』这种见外的称呼，还更能满足支配欲呢。」 不，并不是令人不爽。这个男人是—— 「变态。」 「这样啊，变态啊？从以前就很多人这样说呢。小枫自是当然，大多数人也总异口同声地将吾评作『变态』呢。不过，那正是吾对待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证据，吾实在对此是自豪之至啊，哈哈哈。」 咲夜感到一阵至今未曾感受过的谜样恐惧感。她甚至认为，眼前这男人的性格说不定比艾莉丝还要糟糕。 「找我，有什么事？」 咲夜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重复了一次同样的问题。 「喔喔，差点忘了。有相当重要的事呢。咲夜公主呀，与吾——结婚吧。」 已经到极限了。咲夜从袖子里取出符箓，全力朝防人扔掷过去。但符箓在发挥其效力之前便燃烧起来，化作灰炭消失在风中。 「——！」 「吾已用军事力量支配了淡樱。但即便如此，那依旧不是吾的土地。只要尔这淡樱王室的残存者还活者，在政治上，那就是属于尔的土地。当然啦，并没有人对吾提出异议，而是吾自己无法接受。若无视于形式，可就一点也不美了。是故，只要我等联姻，就能正式将淡樱纳入秋凤的一部分。再说，最重要的是——咲夜公主，尔太美了。」 防人跪在地上，托起咲夜的手打算亲吻。咲夜迅速挥开他，并给他吃了一记强力的耳光。而且还不只如此，她接着朝防人下巴赏了一记膝击。 「不要。」 咲夜简短而直接地拒绝。不过—— 「哈哈哈哈——」 面朝上仰倒在地的防人很愉快似地笑了起来。 「咲夜公主的玉足可真是美丽啊，就算被踢个几万下都算是奖励。被踩的滋味好像也不赖呢？如何？来踩踩看吾吧。」 咲夜已经心慌意乱。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儿和这种男人说话啊？小枫到底去了哪里？虽然小枫大概恨着自己，但至少现在她好希望小枫能陪在自己身边。应该说，是谁都行。只要能避免和防人两人独处，此时就算是艾莉丝在一旁也没关系。咲夜的心中浮现出这般祈愿。 接着，防人终于站起身来。咲夜摆出防备架式。 「不过，还真是可惜哪，尔不愿与吾联姻？如此便无可奈何了……只能开战了。」 他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个不祥的词语。 「尔乃淡樱王室之人，对尔挑起战斗，便意味着正式宣战了。既然尔拒绝以联姻来和平解决，便唯此一途了。」 瞬间，周遭气氛一变。 防人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但咲夜明白他已进入备战状态。 庭园里充满了魔力。当然，这些魔力是现世防人所散发出来的。 令人难以置信地，这个不像话的男人竟拥有足以与乔斯卡匹敌的魔力。 而现在，这股魔力正对咲夜散发着敌意。 「来吧，可以进攻了——吾才不会说出这种怜香惜玉的话呢。狠狠痛斥不受教的女孩，也是吾的兴趣之一呢。」 突然间，防人所站的地面向上隆起，形成一座山。 那山隆起得比屋顶还高，而他就站立其上。 呈现一幅咲夜向上仰望，而防人向下俯视的构图。 「呵呵，果然还是高处才能让人冷静下来。那么，咲夜公主呀，吾要展开攻击啰。待尔下定了交出淡樱的决心，随时都可投降。」 接着防人开始咏唱咒文。 「火鬼招来，急急如律令——」 这次是地面裂开一道缝隙，从缝隙中喷出火焰来。 那火焰逐渐形成人形。 它的身高是咲夜的两倍以上，且因熊熊燃烧，轮廓摇摇晃晃，看不出确切形体。但是它的额头上看起来似乎长着两只角。 那正是东方传说中的妖物——。鬼。（译注：此处指的是日本传说中的鬼。） 但咲夜已抢得先机，在鬼行动之前先掷出了符箓。这次咒术的发动并没有像方才那样被阻挠，符箓顺利接近目标，爆炸开来。 一阵强烈的风刮起，将形成鬼形的火焰吹散。 然而，那却是徒劳。 看似因风而烟消雾散的鬼，转瞬间又加强了火力，回归了原本的型态。 若不将身为魔力源头的防人打倒，或是将火焰彻底扑灭，它便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复活吧。 「咲夜公主，据说尔无法行使攻击魔法，但却相当擅长回复魔法喔？既是如此，想必不会死于这点程度的攻击吧。」 防人盘腿坐在山上，仿佛赏玩鲜花似地向下望着。 两人所处位置的高低差，也代表了彼此间实力的差距。 他能表现得如此从容不迫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咲夜不仅无法伤及防人本人分毫，就连防人作为余兴召唤出的鬼，咲夜都损伤不了。孰胜孰败，看在任何人眼中都一目了然。 「上。」 随着施术者的声音，火鬼无语地展开行动。 火焰之拳朝着咲夜挥下。仅仅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应该没办法发挥与那巨大身型相对应的威力，但至少也有能将咲夜烧作灰炭的火力吧。 咲夜反射性地张开防御结界，避开了直击。但火焰攻击虽被结界防御住了，火鬼的拳头却是带有质量的，咲夜受到殴打的冲击，飞了出去。 咲夜撞上宫城的墙壁，冲击使她呼吸停止、吐出鲜血。只在前方张开结界真是失算了。 不过，血龙马上就会展开行动，将她所有伤口都治愈了吧。 咲夜如此想着，并躺倒在地上。但，血龙并没有出现。 「……？」 伤口没有丝毫变化，疼痛也仍持续残留着。 站起身时血便滴落到地上，形成点点血斑，却一点也没有要变成龙的样子。 究竟是怎么了？这血应该会无视咲夜本身的意志，自发地行动，变成龙来治愈咲夜的伤口。至今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唉呀？怎么啦？让吾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回复魔法啊。下次攻击可是会死人的喔？」 火鬼的火焰变得更加炫目耀眼。 虽然有点距离，仍感觉皮肤快要烧焦了。 那火力相当危险。 被殴打只是一瞬间，但假如被抓住或是被踩住的话，咲夜就会长时间暴露在那样的火焰之中。这样的话，即便是咲夜的防御结界也无法完全抵御吧。 「……放出这么强的热量，会连宫殿都烧掉的。」 「毋须担忧，吾已张下防御结界了。吾可没疯狂到会把自家放火烧掉喔。」 你看起来就很疯狂——咲夜很想这样说。但遗憾的是，她可没这么游刃有余。 庭园已经化成了灼热地狱，立于其中心点的火鬼瞪视着咲夜。 火鬼发动攻击的那一瞬间，咲夜必死无疑。只要血龙不进行再生，自己就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回避了。 「那，就让吾见识见识吧——」 防人看起来相当乐在其中，仿佛观赏戏剧的观众一般。 ——别开玩笑了。 我可不是搞杂耍的。咲夜情绪激动起来。 死于小枫刀下是无可奈何；被麻里屠杀她还不在意。但怎么可以死在这种男人的手下？ 火鬼一边喷散着火焰，一边以其巨大的手臂对着咲夜挥下。 在那一刹那，咲夜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绽开了。那是长年以来被封印的，樱家本来的术法。那术法与咲夜灵魂极为相契，以至于她立刻便确信这就是自己的力量。 血龙对火鬼展开攻击。 一只龙从咲夜脚边的血滩飞出，那大小足以活活吞下一个成人。那龙与至今使咲夜再生的龙截然不同。 那只龙将自身如长鞭般弯曲起来，向火鬼冲撞而去，其速度几乎使人难以用肉眼捕捉。由于明白血龙是自己的一部分，咲夜才能感觉到其行动的轨迹；但看在旁人眼中，一定会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吧。 两者交战的结果，防人的火鬼消失了。 起先，龙先将火鬼的身体斩成两段，随后而至的风压则将火焰吹得烟消云散。这些事只发生在刹那之间，因而火鬼来不及再次燃起，就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和传闻不同呢。尔应该无法驱使攻击魔法吧？不过这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吾一直很想与樱家代代相传的龙交手呢。真令人心旷神恰呀。来吧，对吾展开更迅猛的攻击吧。」 即使自己的火鬼吃了败仗，防人依旧一点也不胆怯，反而还兴致高昂地要求对方将剧目演得更加热烈。 「……那就如你所愿。」 咲夜回应了他的要求。 这是她降生至今，初次使用正统的攻击魔法。以前不管如何祈祷，总也无法使用；但一旦发动了，反而无法理解为何自己以前总使不出来了。 只要心中念祷，那龙便自由自在地来回盘旋，简直比摆动自己的手脚还来得简单。 而且，从咲夜体内流出的血沫积聚成新的血泊，更多的龙又从那之中诞生而出。 这是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魔力密度。从中可以理解，为何即使樱家王室对人民进行了那般远远超越限度的镇压，依旧没有发生叛乱——因为根本无法违逆。 咲夜为自己拥有的力量打了个寒颤。现在的自己，甚至可以与乔斯卡势均力敌。 「若你有本事享受的话，就尽情享受吧。」 一共九条艳红血龙遵循着咲夜的意志，如飞箭一般射向防人。 「吾自然会好好享受的。」 而龙将防人坐着的土山撞个粉碎。失去立足之地的防人展浮游魔法维持着高度。九条血龙朝着防人再次展开突击。 这样他就无法防御了吧。正当咲夜如此心想时—— 「龙魂具现，急急如律令——」 咒语话音方落，四周便响起了强烈的爆炸声。 在笑容洋溢的防人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那镜面均匀光滑得令人无法置信，并完美地将所有光线反射而去。 但在咲夜还来不及对那镜子抱持任何感想以前，血龙已经猛烈撞上那面镜子。不管镜面磨得再光滑匀整，单凭一面薄薄的镜子应该不可能在战斗中起到任何作用。 ——如果那是普通的镜子的话啦。 「哦？这还真是了不起的威力呀，咲夜公主。因此，尔便好好觉悟吧。尔所施放的力量，将会原封不动地还至尔身。因果报应，尔可没资格对谁抱怨喔？哎，好好皎紧牙关便是。」 直直突进的血龙在碰到镜子的瞬间，便反转了其前进方向，也就是改朝咲夜突进而去。 咲夜在千钧一发之际展开了防御结界。 然而，樱家的才能终究是偏向攻击的。 也就是说，樱咲夜的防御魔法，无法抵御樱咲夜的攻击魔法。 「原来如此。施术者的魔力耗尽之时，血龙也会随之消失吗……呵，虽说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那个会无视自身意志而不断进行再生的传闻，又到哪去了呢？」 防人降落到地面，居高临下望着失去意识的咲夜，冷笑了声：「真无趣」。 「算了，既然吾已胜出，那淡樱自然归吾所有。正式条约的签订，就待咲夜公主转醒后再说吧……话说回来呢，小枫啊。」 「在！」 防人与咲夜的战斗结束后，小枫便已跪在主人旁侧待命。 「尔先前一直在担任入伍考试的主考官对吧？可有有趣的家伙？」 「无知如我，无法理解『有趣』的标准为何，但……确实找到了颇强的人。」 「哦……？」 防人发出一声赞叹。 毕竟小枫是个自尊心颇高的少女，极少见她称赞别人。而这人竟能获得小枫的认可，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是怎么样的男子？可是仅有一人？」 「这……他们是带着一头西方龙的二人组，其中一人是个女子，而且还是年仅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哦？能使你称赞的人物，竟同时出现了两人吗？」 「不，与我斗剑的只有那位少女。男的虽自称魔法师，但因并未直接交手，因此实力仍是未知数。不过那位少女……那位剑士她……实在是个怪物。」 「你输了？」 防人单刀直入地问道。 小枫沉默了一瞬，深深低下了头。 「……实在是非常抱歉。」 「毋须道歉，人怎可能百战百胜？不过实在耐人寻味啊。吾与小枫初次见面，似乎是在三年前吧？那时，尔刚失去祖国，自暴自弃地四处流浪对吧？」 「现世大人，为何要提起那种往事……」 「嗯？对尔而言可能算是往事，但对吾而雷，三年前之事与昨日之事并无两样。而吾一见尔，脑里便立即就浮现了『我想要这女子』的念头了。」 「……现世大人在荒野里与我甫一碰面，便二话不说地攻击过来了。说实话，我至今仍觉得那实在有点……」 「唉呀？莫非尔对吾之所为有意见吗？小枫？」 「怎、怎么可能！我只是……从没输得那样彻底……我当下便确信，自己就算挣扎一生，也绝对赢不了这个人。所以我才下定决心，要跟随现世大人左右的。」 小枫抬起头，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 被打得凄惨无比还能如此开心，这女人的癖好也还真是特殊到了极点呢——防人心中如此笑道。不过即使在这层意义上，小枫都算是个罕见的人才，防人觉得能将她纳入势力，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防人现在对小枫最为期待的，仍是战斗方面的才能。 「尔单使一把剑，就足以与魔法师对抗，而竟有人能同样以剑将尔打倒，甚至还让尔称之为怪物。说实话，吾实在无法想像。而且还是个十岁少女？」 防人在脑海中不断思考。接着——他想起了一个可能性。 那是由一名充满魔性的女子所率领的孩童军队。 防人有十足的理由被她盯上。毕竟防人可是手持神器，迟早都避不掉直接对决的命运。 但小枫接下来的话语，拂去了防人的疑念。 「那少女自称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 「……喔喔，契诺希裴尔族是吗？是啊，的确还有这等存在呢。不过，即便是世上最强的一族，却竟能在十岁就凌驾于小枫之上吗？吾曾听闻彼等已然灭亡的传言，想必不可轻信吧？」 「恐怕是如此。不过，我曾听说契诺希裴尔一族约有百人上下。也就是说，与和我战斗的卡萝蕾娜实力相当的人，还有百人之多。一思及此，我就——」 小枫双拳紧握，双肩颤抖。 「也就是说，东方最强的五轮流，从全世界来看也不过是井底之蛙，是吗？不过尔才十七岁，还有充分的成长空间。再说，那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说不定与外观看来不同，实际年龄已超过百岁，而且是一族里最强的实力者喔？」 「怎么可能……」 小枫发出充满疑惑的声音。 「何须惊讶？尔眼前现在不就站着一位外表与实际年龄差异甚大的男子吗？」 防人张开双臂，摆了一个优雅的姿势。 此时，仿佛等待已久似的，一阵风吹过，扬起了防人的头发。 「现世大人是特别的存在吧……但其实我还不知道现世大人的年纪呢……」 「喔喔，这可是秘密喔。人呢，还是稍微无知点，才能活得快乐些。虽说不公开年龄纯粹只是吾的兴趣啦——好啦，小枫啊，尔就把咲夜公主搬回房间，让她睡下吧。其后传话给那契诺希裴尔族的少女及魔法师，要他们到谒见之间来。就说吾恭候着两位。」 「区区两名新兵，您要亲自见他们吗？」 「应该不是『区区』吧？吾亦想亲眼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契诺希裴尔族人。有什么不妥吗？……喔喔，吾明白了，是因为那契诺希裴尔族人是位少女，所以才不愿让她与吾见面啊？真是的，尔毋须担心呀。吾正如外表所见，是个有常识的人，对孩童可不会产生什么奇怪的念头，尔完全不必嫉妒——」 「我明白了。我会如此转告二人。」 小枫打断防人的话语如此说道后，便扛着咲夜，走出了庭园。 看来她似乎生气了，却又带着一副呆愣的表情，这点也相当有趣。 「呵，小枫最近似乎学会嚣张的表现了。真是可爱啊，令人愉快至极。」 防人望着小枫离去的背影，一边为其成长感到喜悦，一边如此笑道。 4 防人曾有一段时期在西方大陆待过。 以那时的经验而言，东西方的文化虽然有着各式各样的差异，但谒见之间，两者并无太大不同。 在设计样式方面当然有所不同，但东西方皆是采取坐在高处的国王俯视他者的形式。就算说这种形式通用于世界各国也不为过。 实际上秋凤便是如此。 被防人传唤至谒见之间的魔法师和契诺希裴尔族人，以及他们所带着的一头幼龙，此时正并排着仰头望向此处。 自己俯视他人，以及被他人所仰望的感觉，实在令人兴奋得受不了。 既然降生于世，若不坐在此王座上，岂不无趣至极？防人常如此想着。 就算被说俗气也无所谓。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虽然美丽，但实在不愿意承认。 而虽然眼前的魔法师和契诺希裴尔族人似乎拥有极高实力，但至少地位比防人还要低。 所以才令人愉悦呀。吾便尽情地捉弄一番吧。 防人下定如此决心，露出笑容之后，魔法师和契诺希裴尔族人同时露出不悦的表情。看样子他们似乎看穿自己的想法了。 对于带给他人不悦感这一点，防人可是自认为专家等级。就算只是无语地互瞪，也足以让对手心里气愤难当。 但防人的容貌也不算是特别凶恶，相反的，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美男子。不过即使如此，仍有许多人表示不想再见到他。但只要防人一下令，对方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前来见面。『国王』这种立场实在是太美妙了，让防人爱不释手。 「报上名来。」 防人首先以压倒性的高姿态如此命令道。 其实两人的名字他早就知道了。不只如此，防人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在逢魔镇与咲夜一同登陆的人。 防人的密探早已遍布东方大陆的各个角落，即便在逢魔，也配置了俗称『餐厅大婶』的人物，随时监视着从西方搭船而来的人。 正是这情报网让他发现了淡樱王室的末裔樱咲夜，防人才命令小枫派人前去抓捕她的。 「在下名为伊尔弥·秘维克，陛下。」 「……卡萝蕾娜·契诺希裂尔。」 契诺希裴尔族的少女露骨地摆出一副不悦的表情。看来她是那种会将内心所想之事直接显露于脸上的性格。这反应与她的年纪相符，实在是可爱至极，看样子很有捉弄的价值。这让防人心中雀跃不已。 「呵。那只幼龙又名唤为何？」 「它叫亚修忒。」 「叽叽！」 亚修忒攀在卡萝蕾娜头上，对着周围东张西望。它看起来并非在警戒，而只是单纯对周遭事物感到稀奇。 有着屠龙传说的契诺希裴尔一族竟然带着一只幼龙，这景象看来讽刺得很，也着实相当有趣。 「那么，伊尔弥和卡萝蕾娜啊，尔等已成为我秋凤的新兵……但尔等又是为何要入我等麾下呢？尔等是来自西方大陆吧？既然身怀足以打倒小枫的实力，在西方大陆的国家，应当也颇受重用吧？」 防人在此问了一个相当正经的问题。 因为防人刚听到有个十岁的少女打倒小枫时，还怀疑是不是敌人来袭。 而这疑惑至今尚未完全消除。 敌人——如果她展开了行动，就意味着这星球即将迎来终结。即便是防人，也不乐见这种结果。 「是金钱？地位？还是权势？这类事物，在西方可有所不足？」 「陛下，正如您所言。」 伊尔弥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虽然他很明显在扯谎，但防人选是姑且听听他怎么说。 「西方大陆如今情势颇为安定，虽偶有小规模的战争，但却没有足以让我及卡萝蕾娜发挥力量的战场……所以我们才横渡大海，来到陛下跟前。我们相信，在这施行霸道之政的国家秋凤，只要跟随陛下前进，一定能使我们的力量得到充分发挥。」 「原来如此，是想测试自身力量是吧？吾便满足尔等的愿望吧。要一统东方大陆尚须不少时日，战场可是从来不缺的。不过，应当不只如此才是吧？为了追求战场特意渡海而来的人，想必是不会安分屈居人下的吧？若是渴望战场，自己发起战争即可，不是吗？叛乱、造反、谋反、以下克上，只要结党集众便可开战。以魔法师与契诺希裴尔族人的组合，取下一个小国应该不成问题吧？当然在那之后，便会有视尔等为危险人物的大国侵攻而来，但那便能如尔等所愿吧？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大战争啊，极好、极好。无论如何，皆没有必要屈居于吾等麾下吧？这样的话，尔等即便在此当场展开叛乱也无妨喔？吾便亲自迎击吧。」 防人这意见并非玩笑，反而是极为诚实的想法。 防人这意见并非玩笑，反而是极为诚实的想法。 如果自己是如伊尔弥所说的那种渴望战场的人——那么他会择日不如撞日，当场立刻就取下国王首级。 正因为以前做过这种事，现在的他才得以稳坐龙座。 然而，伊尔弥和卡萝蕾娜却一副茫然，似乎是为方才的一席话惊讶得目瞪口呆。 此时，就能确定伊尔弥的主张只不过是谎言罢了。 「……陛下似乎看透了一切呢。那么在下便诚实回答吧。其实，陛下持有神物的传闻，也已传至西方大陆。若是有幸，在下希望务必能亲眼见识看看。」 防人对突然出现的「神物」一词，产生了反应。 那正是秋凤的生命线。 防人就算再怎么闹着玩似地展开疯狂行动，也绝对不能失去神物。 「哦？只是希望亲眼一见吗？并非想据为己有？」 「……不敢，怎么会呢？」 伊尔弥终于语塞了。 一被切入话题的核心便露出马脚，实在太不成熟了。 看来伊尔弥和卡萝蕾娜并非防人所设想的敌人。但，他们的目标却是神物。 不过，由于防人在此之前都毫不掩饰地肆意大乱，但像他们这样的人至今却未曾出现，这才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好了，现在该怎么做才好呢？——防人思考着。 在他们出手抢夺神物之时陪他们玩玩，将他们打败？或是让他们屈服，并将其收为自己的棋子？ 既然是足以打倒小枫的强者，说实话，防人很希望他们能成为部下。 对防人来说，为了一统东方大陆，力量还是十分欠缺的要素。 毕竟敌人相当强大，且其后还有神在等待着。 「对了，陛下，不知是否能请教一个问题？」 正当防人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时，伊尔弥突然如此表示。 由于这发言有些出乎意料之外，防人又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准。说来听听。」 「是。其实……这是我们来到红舞怜后才听到的传闻，据说陛下要与淡樱王族联姻？」 「嗯，确实如此，怎么？」 防人有意地以轻佻的态度回答道。 听到这种答覆，伊尔弥和卡萝蕾娜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尔等与淡樱王室有何关联？」 「不，并非如此……只是我们听说淡樱在三年前就灭亡了。现在还有王族生还这一点让我们十分惊讶……」 「这样啊。哎，吾也是最近才得知的呢。不过……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卡萝蕾娜为何一直瞪着吾呢？真对这场联姻如此不满吗？」 契诺希裴尔族的少女眼神锐利，嘴角下垂，表情明显不悦。 若在别的国家，这是有可能因不敬之罪被斩首的态度。 「我、我才不知道咲夜的事呢……」 「哦？这样啊，不知道啊。不过，那可真奇怪。与吾订下婚约之人，确实名唤樱咲夜，为何尔会知晓她的本名？莫非连这个情报都已经传出去了吗？」 「啊！」 卡萝蕾娜慌张地捣住口，但为时已晚。 伊尔弥垂头丧气，亚修忒也叹了口气。 一切都泡汤了。好不容易特地参加入伍考试而入侵到此处，却完全被怀疑了——他们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那可不行。 怎么能让一切泡汤呢？怀疑也是打从一开始就怀疑了。若要舍弃，也得等到彻底玩弄过他们之后再说。 再说，若光是因闯进两只老鼠就手足无措，岂不是太没用了吗？那样实在太难看了。 「唉呀唉呀，传言还真是可怕呀。哎，尔等之事，吾大抵明白了，尔等便好好为秋凤尽力吧。可以退下了。」 防人若无其事地一挥手掌，催促两人退下。 对于没有遭到深究一事，伊尔弥和卡萝蕾娜心中皆充满疑惑。 看着他们这样的表情实在令人愉快，防人为此心情大悦- 5 「你们和现世大人说了些什么？」 两人走出谒见之间，发现小枫就在外面等着。 说实话，伊尔弥实在不擅长应付她。 凛然的表情、端整美丽的容颜。口吻生硬，除了最低限度的必要话语之外一概不说。同样是沉默寡言，咲夜总有种少根筋的感觉，但小枫则不然。这就是所谓的死脑筋吧，这种人实在很难来往。 当然，若与防人相比，实在好上几万倍。 虽然晋见的时间只有十几分钟，却已经足以让人对防人产生厌恶感了。说明白点，其实只要三秒就足够了。为支配欲所驱使的魔法师，果然大多是这种败类吗？ 「没谈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啦。大概就是为什么想加入秋凤军这类的闲聊啦。」 「真的只有这样？……好吧，算了，不谈那个。你们两个从今天起就要开始守卫这座宫城了，我给你们介绍介绍，好好跟上。」 小枫如此说道，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那态度让卡萝蕾娜双颊鼓胀，相当不满。 「哼！我也讨厌小枫！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嗯，的确有点难以接近呢。不过，我觉得她并不是有意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只是有点粗鲁而已。」 「是这样吗？」 「因为小枫是亲卫队的队长对吧？既然如此，对身为新兵的我们而言，她就算是长官了。但就算我没用敬语说话，她也没特别说什么，所以我想她应该不是坏人。」 「唔——」 伊尔弥为小枫说话后，卡萝蕾娜便往上瞥了伊尔弥一眼，并发出奇怪的声音。被她抱在手臂里的亚修忒也一起瞪着伊尔弥。 「又怎么啦？」 「没什么啦！小枫也是个美人嘛！」 「嗯？……虽然不明白你在气什么，但别生气了嘛。」 伊尔弥笑着抚摸卡萝蕾娜的银发。 卡萝蕾娜陷入沉默，任由伊尔弥抚摸，接着脸颊渐渐通红了起来。 「咦？你是发烧了吗，卡萝蕾娜？」 「才没有呢。被人这样摸头，任谁都会脸红吧！」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两人正进行着这般意义不明的争论时，走廊另一端便传来小枫的怒吼声。 「喂，你们！不要在神圣的宫城内打情骂俏！那种不知羞耻的行为，晚上再到外面去做！我会发给你们外出许可的。」 听到这话，卡萝蕾娜本就通红的脸庞变得更加赤红，并且扩散至全身，头上还冒出烟来。 「才、才才才才才才才才没在打情骂俏呢！你到底是怎么看才得出这个结论的？我、和伊、伊尔弥、晚上、在外面、那个、不知羞耻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萝蕾娜仿佛装了蒸汽机关似的，用强而有力的动作啪哒啪哒地跑来跑去，双眼也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干、干嘛突然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啊？……真是的，我知道了啦，你稍微安静些行吗？你们的年龄确实是差太多了啦。因为我听说有些人是有这种兴趣啦，所以就以为是这么回事。抱歉。」 「就是、就是嘛！我对伊尔弥完全没有抱持着任何想法喔！」 「这样啊。既然只有十岁，的确还不知道恋爱为何物呢……真是的，一想到我竟然输给这样的小孩，就深深觉得自己真没出息。」 「你、你说十岁——————！」 那对卡萝蕾娜而言可是禁句，也是会让她彻底失控、粉碎理性的扳机。 「唔？如果不是十岁的话，那是九岁吗？难道是八岁……？」 「呜哇哇哇哇哇！我绝不饶你——！」 卡萝蕾娜抛开亚修忒，将手伸向背后的剑。 「呜哇，卡萝蕾娜住手、住手！」 「放开我！我要和她决一死战！」 伊尔弥急忙从背后抱住卡萝蕾娜的双臂制止，但毕竟对手可是契诺希裴尔族人，要是她拿出真本事，自己一瞬间就会被挣开。 「叽叽叽！」 亚修忒也拼命地抓住卡萝蕾娜的手臂企图拉住她。两个人好不容易才让她放弃了拔剑的念头。 「怎么了啊？我做了什么吗？」 完全无法理解事态的小枫惊讶地眨眨眼，一脸困惑。 「……冷静点，仔细听好啰。卡萝蕾娜她……十四岁了。」 「——你说、什么？」 听了伊尔弥的解说，小枫一如冰山的表情瞬间融解，并惊讶地瞪大双眼。在她的视线前方，卡萝蕾娜呼吸急促，相当愤怒。 「说什么傻话，你竟然说这种像豆子一样的小孩子和我只差三岁？是她发育极度迟缓吗？还是说，在西方这才是正常呢？」 听了小枫的发言，明明没有风，卡萝蕾娜的银发却根根直竖起来。 看来两人这一战是免不了了……伊尔弥绝望地想着。 要是这两人打起来，宫城肯定会开个大洞吧。 伊尔弥如此判断后，决定采取最后手段。 「卡萝蕾娜，抱歉！」 伊尔弥将双手放在卡萝蕾娜肩上，然后放出魔力。魔力变成一万伏特的电击，在她娇小的身躯中四处流窜。、 「哔吧啵啵啵啵哔呗啵啵啵啵！」 遭到电击的卡萝蕾娜发出伊尔弥从没听过的奇怪惨叫声。 虽然对卡萝蕾娜不太好意思，但伊尔弥仍然噗哧笑了出来，接着才慌张地抱住倒下的卡萝蕾娜。 「叽叽叽！」 「抱歉啦，亚修忒……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阻止卡萝蕾娜对吧？」 「叽叽……」 幼龙发出似乎很伤心的叫声，凝视着陷入昏厥的主人。 「……虽然不是很了解情况，不过……她还好吗？」 不知所措的小枫，被眼前接连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扰乱了心绪，露出了担心卡萝蕾娜的表情。 对此，伊尔弥感到非常开心。终于可以好好谈话了。 「嗯嗯，大概没问题啦，卡萝蕾娜可是很健壮的呢……好了，卡萝蕾娜，醒醒！」 伊尔弥抓住卡萝蕾娜双肩，轻轻左右晃动。 于是，卡萝蕾娜闭着的双眼慢慢地睁开，开始向四周东张西望。 「咦……？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你是卡萝蕾娜，这里是秋凤喔。」 「唔……我叫做卡萝蕾娜……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这样……」 意识尚未清晰的卡萝蕾娜虽已能用自己的双脚站立，却还是站不太稳。 「嗯，你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了。」 「你这家伙，等卡萝蕾娜恢复记忆之后，你可是会被杀的。」 「……我早有觉悟了。」 伊尔弥对小枫的提醒表示同意，并想像着可能会到来的毁灭。 「话说回来，小枫，刚才我听陛下说了……说陛下要和淡樱王室的人联姻？好像是个叫樱咲夜的人？」 「什么啊，现世大人连那种事都告诉你们了啊。嗯，基本上是这样安排的，怎么了吗？」 「呃不，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含意，只是……她是公主对吧？我就是好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不过，你大概不会告诉我她在哪里对吧？」 伊尔弥不带任何期待地随口问道。 然而，小枫的答覆却相当令人意外。 「那倒是无所谓。」 她答应了。 虽说是伊尔弥自己挑起这话题的，但他也吓了一跳。即将成为国王妻子的人，真的可以让一个来路不明的新兵见上一面吗？ 「真要说起来，要和咲夜结婚这件事不过是现世大人的一时兴起。虽然他宣称若是娶淡樱王室的人为妻，便能将淡樱的领土人手……但秋凤早已支配了那块土地，就算樱家的确持有所有权，现世大人也丝毫无需顾虑他们的感受。既然是以一统东方大陆为目标，根本没必要顾虑其他国家……说到底，结婚不过就是现世大人的兴趣罢了，只要他厌倦了立刻就会离婚的。真是的，咲夜也真是够困扰的了。」 原来如此。伊尔弥理解了。 那个叫现世防人的人，一眼就看得出他十分古怪，而且还是那种让人尽可能不想和他有所牵连的怪人。的确无法想像这种人会穷极一生持续爱着一位女性。 说极端些，小枫似乎认为这次的联姻就算告吹了也无所谓。 「陛下似乎是相当随兴的人呢。」 伊尔弥以极度委婉的语词表达对防人的批判。但一听到这话，小枫便立刻说： 「什么？你这家伙，是在愚弄现世大人吗？」 明明说了最多防人坏话的就是她自己，但当伊尔弥张口的瞬间，她便立刻恢复平时如冰的表情，用针刺般的视线瞪了过来。看来她虽允许自己批评防人，却丝毫不容许他人这样做。 「我绝没有这种意图。」 「那就好。但你最好记住，凡是对现世大人怀有恶意、兵刃相向、或是与之敌对……无论是谁，我都会将他们一刀两断！」 如此宣言的小枫，眼里充斥着燃烧般的忠诚心。 但看起来除了忠诚心之外，似乎还有别的感情，不知道这是不是伊尔弥的错觉。 或许小枫比较希望防人的联姻破局吧。若真是如此可就谢天谢地了。因为伊尔弥接下来可是要去把咲夜救出来的，而这么做之后，必然会被秋凤的士兵追捕。到时候若是统帅士兵的小枫能采取消极的态度，对伊尔弥而雷可是万幸。 ——算了，总之先看看情况吧。 伊尔弥一边在脑中如此思考着，一边尾随着小枫前进。 卡萝蕾娜仍是神智恍惚，被亚修忒牵着向前走。 6 红舞怜——宫城上空。 在连鸟都到达不了的高处，有三个人影静止在那儿。 克里斯福、麻里、爱丽儿。 他们怀抱着各自的想法，俯瞰着下方这座四四方方的都市。 对艾莉丝的忠诚—— 对咲夜的愧疚—— 破坏与吸血的冲动—— 但三人只有一个共通的目的。 那就是将神物入手。三人便是为此而集结、为此而袭击。 此时此刻，就要展开行动。 「杀戮的人数，希望能控制在一千以内……最多也请不要超过两千。」 克里斯福将来自艾莉丝的讯息传达给其他两人。 据艾莉丝的说法，若一次送入过量的灵魂，便有因冲击而孵化的危险性。 菲黎亚已进入最后阶段，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异常气候现象便是其证据。艾瑞缇丝花大量开花、低纬度出现极光、枫叶季节错乱，这些都是毁灭的预兆。 「只有两千吗？唉呀唉呀，那要是不温柔一点，可是会一转眼就到达上限的呢。」 爱丽儿感到很遗憾似地低语着。 「爱丽儿，我话说在前头，这可是来自艾莉丝大人的——」 「好啦，我知道啦。没事的，请您不用担心，我也是懂得分寸的……我就尽量控制在两千以内吧。不过若是算错了，可就抱歉啦。」 虽然这话实在不祥到了极点，但事到如今也不能中止作战。 「麻里，你若是感到有危险，就赶紧远离爱丽儿。若你有什么不测，我可是会被艾莉丝大人骂的。」 「嗯……」 「唉呀，真是过分。人家和麻里可是好朋友呢，哪里有必要远离呢？」 爱丽儿露出不带感情的笑容，将手放到麻里肩上。 克里斯福再次俯视红舞怜。 展开突击之后，将会引发前所未有的大混乱，到时爱丽儿会如何行动，就算艾莉丝在此处，恐怕也无法预测吧。但即便如此也只能上了，无须再进行多余的对话。 「那么，我们走吧。期待各自的表现。」 以克里斯福此句话为信号，三人开始朝宫城降落而下. 恐怕这会成为神物与神物之间的激烈冲突。 这大概会是一场史无前例、谁都未曾经历过的，到达神之领域的战斗吧。 7 咲夜又在做梦了。 她独自一人，茫然地站在毫无一物的黑色空间中。 虽然明白这是梦境，但咲夜却受到一股无名的强烈不安厌驱使，因而开始向前奔跑。 但无论跑到何处，周遭皆是一片黑暗，无法见到任何人。 即使如此，咲夜依旧放声大喊。 ——伊尔弥！ ——卡萝蕾娜！ 她叫唤着一直和她在一起的两个人。 快救救我！她在心中如此祈念。 但她却发不出声音。声音全被周遭的黑暗所吸收。 而接着出现的并非救赎，而是怨念。 之前在淡樱的森林见过的九尾狐就站在眼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仿佛在告诉咲夜，你没有怀抱希望的资格。 「为何你还活着？你不知何谓羞耻吗？」 狐狸说话了。那嗓音仿佛凝聚了全世界的杀意。 咲夜的心跳突然剧烈加速。 ——对。我不知羞耻。 我真是该死。就算没有人这样对我说，只要我还有正常的羞耻心，我应该早就自我了断了。 然而，现在的咲夜却希望能活下去。 这份心愿让九尾狐展现了激烈的愤怒。 ——淡樱王室之人没有生存的价值，全都杀光，一个不留。这股怨恨怎能不好好呵清？死吧、毁灭吧！这就是在淡樱死去的人们全体的意志！ 「不过，樱咲夜啊。你曾在森林里救了我的一个分身，因此我便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始终深信，樱家能诞生一个正常的人，而那个人或许能使人民幸福、使国家丰饶——因此我才封印了你的攻击魔法，并赐予你回复魔法的力量。可是，你看看自己活成什么样子？不但和毁灭淡樱国的罪魁祸首乔斯卡·秘维克共同行动，甚至还替那家伙施展回复魔法，助长他的破坏恶行！接着再次为了领会回复魔法而勤加修练。当我的分身脱离，而你变得能施展攻击魔法之际，想必从那股力量里得到了快感吧！当你打倒秋凤国王召唤的火鬼之时，肯定得到了喜悦。那就是你的本性！无比残虐的樱家血脉！所以快点死吧！马上去死吧！赶紧自我了断！剖开你的胸腹、拉出你的脏腑、挖出你的眼球、捏碎你的喉头！然后跳出去外面，在大众面前痛苦翻滚一阵之后死去吧！你就算这样死上一千次，也补偿不了你这一族所犯下的罪行！不过你可以感到庆幸，因为我会将你的灵魂吸收，将无止尽的地狱降赐于你！让你把一万种死法各体验个一万次！快啊，怎么啦？快像蝼蚁一般惨澹地死去吧！」 咲夜过去曾被母亲拷问，如今已经不把肉体疼痛当作痛苦了。就算身体被撕裂、全身被烧灼，都只像是微风轻拂一般。 但是九尾的话语却让她好痛。让她痛苦得难以忍受。 ——不要……求求你，原谅我。 过去刚开始被拷问之时，咲夜也曾这样一再地求饶。她曾一边尖叫，一边对使尽全力挥下鞭子的母亲如此请求。 而这次对九尾的恳求，距离那时已隔数年。 但不论从前或现在，结果都还是一样，都只是助长对方的怒气而已。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樱咲夜！不管有多少人死去，你都只想自己一个人活下来！这让我已经超越愤怒，甚至到傻眼的程度了！我已经不把你当人了，你就只是个障碍物。我要把你当作排除对象，毫不留情地踩烂！和你在一起的那两人也一样！进攻淡樱的秋凤也要灭掉！国王自不用说，那个舍弃淡樱的剑士也要杀掉！将一切全都毁灭、消灭殆尽！连片尘土都别想留下，全都死绝吧！我一个人也不会放过！」 ——等等！这和大家没有关系。只要杀了我就行了！随你爱杀多少次都行！ 「我不听！因为我是怨念的集合体，而制造出这些怨念的，正是你们一族！因此我所造成的破坏，全都是你们的罪过！若你遗留有为这深沉罪孽叹息的良心，就给我发狂、哭喊吧！这就是对聚集于我之中的怨念们的慰藉！」 咲夜伸出手时，九尾狐已渐渐消失。 一定要阻止它。要阻止。必须阻止。 就因为自己的过错，即将会有人丧命.伊尔弥会死、卡萝蕾娜会死、小枫会死、秋凤也会灭亡。不，恐怕不只这样，九尾应该不会就此满足吧。不管杀了谁都无法报仇雪恨，于是便会一味失控地尽情破坏。 那种滔天大罪，就连一己之死都无法赎偿。 任何人都行，咲夜只希望有人能把自己从这片黑暗之中解放出来。她必须赶快追上九尾，必须用尽各种手段求它饶恕。 咲夜已经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丧命了。若只要自己死上一万次，再将这整个过程重复个一万次，就能阻止它迁怒他人的话，那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了。若这样还不够，那就死上一亿次，再重复个一亿次都行。 所以拜托了，谁都好，快点—— 「咲夜！咲夜！」 当咲夜被唤醒时，已经是晚上了。 她全身盗汗，睡衣紧紧贴在皮肤上，相当不舒服。 她以模糊的意识思考着，却仍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她所能理解的，只有伊尔弥和卡萝蕾娜正俯视着躺着的自己这件事。 「……好久不见？」 由于仍无法掌握状况，咲夜用疑问句对他们发话。 听到咲夜说话，两人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呼，太好了，这种呆呆的感觉，表示咲夜还正常。因为你睡梦中不断呻吟，我们都很担心呢！」 「叽叽叽！」 不知何时，亚修忒也攀到了棉被上，轻轻敲着咲夜的额头。咲夜一边抱起亚修忒，一边掀开棉被，坐起了上半身。 「卡萝蕾娜说得没错。你是做了什么恐怖的梦吗？」 伊尔弥笑着问道。 看着他们的脸，咲夜意识渐渐清晰过来。 这里是秋凤的宫城，而伊尔弥和卡萝蕾娜想必是来救自己的吧。 对了。自己是独自身处于敌方阵营。 想到这件事的咲夜，这才发现自己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很紧张。虽然她并没有意识到，但果然她还是很害怕孤身一人的。 此时与伊尔孺、卡萝蕾娜和亚修忒重逢，使她一瞬之间卸除了紧张感。 但话说回来，似乎正如伊尔弥所言，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可怕的梦。但就算努力试着要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咲夜？」 伊尔弥以疑惑的表情望着沉默的咲夜。 「……我忘记我做了什么梦了。」 「什么嘛，因为你的表情很严肃，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是为了这种事在烦恼啊？梦本来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对、对！而且虽然想不起详细内容，却会记得那个气氛对吧？做了快乐的梦，醒来之后就会不知为何感到很开心；但做了恐怖的梦之后……」 卡萝蕾娜如此说着，开始全身发起抖来。 「卡萝蕾娜曾经因为做了恶梦，就在半夜把我叫醒，要我陪她去厕所。」 「呜哇啊啊啊！咲夜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卡萝蕾娜一边大叫，一边捣住咲夜的嘴。 与此同时，伊尔弥也捣住了卡萝蕾娜的嘴。 「安静点！我们可是入侵者耶！要是被人发现我们深夜出现在国王的婚约对象房中，我们要怎么向人解释？」 「唔、唔咕咕……」 卡萝蕾娜嘴里咕哝着，不知在说些什么，但听起来似乎像是在道歉。 「好了，既然我们也顺利见到咲夜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呢？干脆就这样逃走吧？新娘不在的话，也就无法结婚了吧？」 「要趁防人不备之时先下手为强！我们现在马上就逃吧！」 看来伊尔弥和卡萝蕾娜都见过那个防人了。不管是谁见到那个男人，应该都会很火大吧。这种想好好将他一军的心情，咲夜深深能够体会。 不过正因如此，才不应该选择逃跑。 「应该要现在三个人一起趁防人熟睡之时展开突袭才对。」 这个提案大大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两人因而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们在惊讶什么？」 「不，可是……」 「这会不会有点太乱来了啊？呃，虽然要这样做我也没意见啦……」 咲夜对踌躇不决的两人讲述了自己的想法。 「说到底，我们之所以会来东方大陆，就是为了取得神物。所幸艾莉丝尚未现身，既然如此，现在正是好时机。」 这主张相当正确——咲夜如此自负道。咲夜平常不太会阐述自己的意见，但此时她并不打算让步。 「可是，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喔？若我们去抢夺他的物品，就等于是在挑衅这个国家，不管怎么想我们都一定会被当成坏人。实际上，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们是反叛者。」 「不用担心。防人已经对我宣战，也就是说，淡樱和秋凤现在正处于战争状态。受到侵略的淡樱当然要对秋凤展开反击，根本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是防人自己说的。 ——咲夜是淡樱王室的一员。对其挑起战斗，就等于是正式宣战了。 因此，咲夜现在正准备要做的事，既非强盗，亦非反叛，而是名符其实的防卫战。任何人都无可厚非。 「……我明白了啦。反正如果想将神物弄到手，就免不了与防人一战。既然咲夜说现在就是时机，那么就这样做吧。」 伊尔弥若无其事地如此说道。 但是，不管再如何编造歪理，从他人眼中看来，这一样是企图颠覆国家的行动。 若事成之后能顺利逃回西方大陆自是没有问题，但若是失败被捕，恐怕不会轻易被放过。几乎可以肯定会被判死刑。 卡萝蕾娜以「乱来」来形容这个行动，是很正确的。而伊尔弥想必也相当清楚这件事。 即使如此，他依旧同意了咲夜的意见。 「谢谢你……」 只说得出这句话的咲夜，为自己笨拙的表达能力感到生气。 但伊尔弥却笑着抚摸咲夜的头。 「不用道谢啦。我们三人都认为必须拿到神物啊。对吧，卡萝蕾娜？」 「对呀。我们不是伙伴吗？」 「叽叽叽。」 「啊，抱歉，加上亚修忒的话就是四个人了！」 「叽叽！」 看着他们的互动，咲夜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咲夜感到幸福。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反而不安起来。 是不是有人正对这份幸福感到怨恨呢？是否这份幸福再过不久便即将破灭呢？咲夜不由自主地如此心想。 接着——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在梦中不断重覆的这句话突然袭来，让咲夜全身僵硬。 到底是什么？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这份压倒性的恶意非比寻常。 若我不想起来的话，大家都会死。 咲夜脑中充斥着这种预感，但却想不起最重要的梦境内容。 伊尔弥等人也注意到了咲夜的不对劲，因而询问咲夜要不要紧- 没问题。我们快点打倒防人吧——正当咲夜打算如此回应时…… 三团巨大的魔力，突然从天而降。 第三章 九尾乱入 1 巨大的轰鸣贯穿秋凤首都红舞怜之时，正是日期即将改变的夜半时分。 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出门观望发生了什么事。接着，人们发现宫城已燃起赤红色的熊熊火焰。 去年发起政变、成为新国王的防人，将东方大陆的国家一个接一个征服，不断地扩大领土。现在他遭到报应了。终于有人对首都展开直接攻击了——许多人是这样想的。 但其实，事情并非如此。 以现状而言，防人虽是侵略者，也是独裁者，但绝非暴君。遭到侵略的国家都只是支配者发生更迭而已，人们并未被迫放弃自己以往的生活。 因此，先不论将来如何，对现在持有神物的秋凤展开攻击，风险实在过高。会做这种事的，大概是比防人还要不正常的人吧。 从咲夜的房间跑到庭园内的伊尔弥所目击到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站立于火焰中心的娇小人影。 那是个将红色头发绑成双马尾、身穿绿色围裙的年幼少女。与那惹人怜惜的外表毫不相符，她手持着笼罩不祥氛围的巨大镰刀，沉默无语地站在那儿。 那是麻里。 与艾莉丝同伙的她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也只能联想到神物了。也就是说，这是一场三方混战。不，甚至可能已经遭到领先了。 「怎么了！」 接着小枫也出现在庭园内。看到被火焰包围的庭园，她横眉竖目，接着把刀挥向站在那儿的麻里。 「……是你干的好事吗？」 麻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现世大人的宫城！就算是小孩子也绝不轻饶！我要当场将你斩于刀下！」 小枫挥刀向麻里砍去。 武士刀与巨箫产生激烈冲击，两人同时消失在火焰之中。 咲夜见状，脸色大变。 「麻里，不行！」 咲夜也跟着纵身跃进火焰之中，根本来不及阻止。 没办法，伊尔弥和卡萝蕾娜只好也准备追上去。 但是—— 一阵紫色疾风从眼前横扫而过，将两人一齐弹飞。 「那是什么？」 伊尔弥如此大叫的同时，那阵疾风顺着宫城的墙壁向上冲，在空中翻了一圈后，又对他们直冲而来。伊尔弥赶紧展开五芒星，准备迎击。 但是，卡萝蕾娜挡在伊尔弥眼前，用拔出的剑抵挡住了那股疾风。在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之中，卡萝蕾娜对伊尔弥大叫道： 「这家伙由我来对付！伊尔弥你快点去防人那里把神物抢过来！」 「唉呀唉呀，真是位神勇的小姐呢。你看起来真的好吃极了。」 与卡萝蕾娜的剑相冲突的，是身穿白衣、紫发飘逸的少女，年龄比麻里略大。左眼用眼罩盖着，只剩下右眼睁着，令人看了毛骨悚然。少女虽然笑着，但却完全看不出表情。看似愤怒，又似悲伤。喜怒哀乐等所有情感皆混杂为一，说得极端点，少女看起来不像人类，更像是会动的人偶。 令人无法置信的是，那位少女竟空手接下了卡萝蕾娜的剑。 「反正这家伙肯定也和艾莉丝是一伙的对吧！你要是再拖拖拉拉的，神物不就要被抢走了吗！」 确实正如卡萝蕾娜所说。 麻里现身，另一位少女也出现了——从天而降的魔力还剩一团。 以现状而言，能行动的只有伊尔弥了。既然如此便无须再多想。 「卡萝蕾娜，绝对不要太勉强喔！」 「我知道啦！你也稍微对我多信任点吧。」 卡萝蕾娜一脚将眼前的少女踢飞，把她踢离自己的剑。 那少女明明被契诺希裴尔族人踢了一脚，却毫无表情地安然着地，一点也没有感到疼痛的样子。 「叽叽叽！」 「抱歉了，亚修忒你逃到空中吧！你没办法一起战斗的！」 对方毫无疑问是强敌。 但伊尔蒲没再多看战况一眼，转身朝剩下的那个魔力的方向跑去。 信任我——卡萝蕾娜这么说。那个样子看起来相当可靠。 所以伊尔弥不回头。 他所前往的目的地，是谒见之间。 2 防人坐在王座上，单手托着腮帮子，等待着袭击者的到来。 并不是袭击者事先有所预告，也并非他事先便掌握了情报。 只是单纯的预感罢了。 他对自己这份预感深信不疑，所以，虽然不知道会是谁来，他仍静静地等待着。仿佛等待着猎物上钩的蜘蛛一般。 「终于来了吗——？」 他如此呢喃自语道。同一瞬间，谒见之间的天花板被贯穿，一个男人自天而降。 等待已久的敌手站立在房间中央，毫无畏惧地凝视着防人。 「愿闻大名。」 「回现世防人陛下，我叫克里斯福·亚斯洛克。」 「哦？」 防人望着他，仿佛在打量一般。 看起来并不像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强大。反倒是白天见过面的伊尔弥，秘维克看起来还强一些。 不过这克里斯福的眼中却带着某种像是决心一般的东西，同时也洋溢着一定会达成目的的自信。 防人想知道其自信的根源为何。 「是艾莉丝的手下吗？」 「正是。也就是您的后继之人唷，陛下。」 听了克里斯福这话，防人皱起了眉头。 那对防人而言，是极少数的污点之一。如此的自己竟有过崇拜他人的时期，防人实在不愿回想起来， 然而，这个叫克里斯福的男人竟带着防人所希望遗忘的过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很明显地，他对自己怀有敌意。 也就是说，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理由留他活口。 「后继之人吗？……真是有趣。也好，作为前辈，也该让尔见识见识力量的差距有多大。」 于是防人便咏唱了咒文。 「雷鸟招来，急急如律令——」 突然劈下的炫目闪电形成一只鸟的形状。由于在空中放电的缘故，谒见之间变得比白昼还要明亮。 总之先往克里斯福射一只雷鸟试试他的实力。防人是这样想的。 不过，他似乎有些太小看对手了。 「神物·启动——萨克鲁托耶·阿南西！」 克里斯福仿佛反击般喊出这句咒语的刹那，无数的锁链出现，将雷鸟绑缚于空中。 「哦？」 防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赞叹。 那锁链是从毫无一物的空中凭空出现的，而且防人的眼睛看不出它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它真的只在一眨眼之间，便将雷鸟束缚住了。 锁链进一步将雷鸟撕成碎片。 现在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了。既然对手是种物，那自己也就必须使出全力才行了。 防人满心雀跃，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但他在站起来的瞬间，却发现他脚动不了。不，不只是脚，就连一根手指也无法移动分毫。那些破坏雷鸟的锁链已经缠住了防人。 「如何呢，防人陛下。看样子我好像没能见识到力量的差距呢？」 克里斯福满脸从容地笑道。 原来如此，这样我的确是手脚都无法动弹了。 看来他所拥有的神物力量，是用锁链将对象拘束，而且锁链还能以瞬间移动般的速度行动，因此以正常的方法根本无法回避。但是—— 「真是个急性子的男人哪。吾最讨厌说谎了。既然都说了，就会让尔见识一番。」 神物这东西，防人也是有的。 「龙魂具现，急急如律令——反镜乱舞！」 防人与锁链的缝隙间产生了白光，那光逼退了锁链，解除了束缚。 「……！」 「惊讶什么呢？尔之所以会来这里，正是因为吾拥有神物，不是吗？」 光芒将锁链消除，然后变成一块板子耸立在防人身前。 那是一面轻薄平坦到惊人的镜子。 即使在黑夜之中，它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辉，仿佛自身就是光源一般。 「究竟神物的性能有无优劣之别呢？不，这大概谁也无从得知吧。毕竟世上根本不存在能将神物的性能发挥到极致的人类呢。神物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相信尔也已经明白了吧？」 「嗯，在人手的那一瞬间，情报便流窜入脑中了。神物其实就是——」 其实，神物就是龙之主的灵魂。 创世主迪亚马特至今所生出的五匹幼雏最后的下场。 在三百亿年这漫长得使人发狂的岁月中，不断反覆的——星辰的诞生与终结。 那对迪亚马特而书，不过是单纯的繁殖活动。 「那力量无边无际，无从想像，因此吾等根本不可能完全发挥神物的力量。既是如此，那就得看谁能够离极限更近些——也就是比拼身为魔法师的本事高低。呵呵，什么嘛，普通得很嘛。」 防人在心中念祷后，镜子便分裂为左右两块，形成一个将前方完全防御的阵列。 这反镜乱舞的能力，即是反射。且反射的并不限于双眼所能得见的物理性攻击，而是能将所有会加害于防人的现象尽皆反弹。也就是说，连「强制停止」此一现象本身都能反射。 「尔那希望对方停止的意念，可是传达不到镜子内部的喔？而且，就算被强制停止了，似乎只要破坏锁链，就又能行动了呢。」 当然，能反射的东西应该存在着上限，但防人并不知上限为何。而关于这点，克里斯福也是相同的吧，他应该也不知道能束缚的上限在哪里。 因此，之后的战斗可说是未知的攻防。 「好了，如此不断互瞪也没办法开战。吾要再次发动攻击了。」 防人做出此宣书，同时召唤火鬼与雷鸟。 两者同时展开攻击，也同时被锁链毁灭。但到此都在防人的计算内。他已经做好对策了。 他将第四面镜子设在雷鸟的内部，而碰触到镜子的锁链被反弹了回去。 「方向……呵，似乎是可以诱导的呢。」 正如他所说的，锁链朝着克里斯福伸展而去。 「——！？」 对于意料之外的事态，克里斯福明显感到动摇。 你还太年轻了。防人在心中笑道。 即便心绪紊乱，仍能不被对手发现利用，这才是一流的。像他这样将内心表情一一显露在脸上，实在让人无法认为他是块能熟练使用神物的料。 克里斯福对着朝向自己飞来的锁链，射出了别的锁链迎击。结果，两条锁链都在空中静止不动了，仿佛只有该处被时间之流所抛下、遗弃了。 「原来如此，原来会变成这样啊。吾的镜子也被迫静止了呢……好啦，接下来究竟会如何呢？」 反镜乱舞还有足以形成一百面以上镜子的余裕。只有一、两面被迫静止，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即使如此，对防人而言，用神物与神物战斗，这还是第一次经验，太大意可是会要人命的。若敌方的锁链具有将我方的所有镜子全都强迫静止的力量，自己可就要一口气陷入劣势了。 不过以现状而言，防人似乎处于优势。 「——解除。」 克里斯福很不甘心似地如此说道，并取消了神物的特性。 在静止的锁链再次开始动作的同时，防人的镜子也恢复了自由。 「呵，解除也只能够一起解除啊？又或许尔只是刻意这样做，好蒙骗吾呢？无论如何，魔力的总量看来似乎是吾占上风。只要将这样的攻防继续进行下去，最终将会是吾之胜利……但消耗战太无趣了对吧？吾虽讨厌败北，但若一切事物都按照既定计划发展，吾也满不是滋味。因此尔便好好挣扎吧！突破这反镜乱舞让吾看看！」 「您这就是所谓的多管闲事了。就算您不这样说，我也会突破的。我就好好期待您究竟能维持那份从容到几时吧！」 「还真是敢讲呢！」 防人情绪高昂了起来。 是的，他仍然维持着从容。即便是在深夜被奇袭，陷入国王必须亲自出马单挑的事态之中，防人也丝毫未有一丝焦急。 谒见之间里，镜子和锁链激烈冲突，阵阵余波大作。魔力满溢而出，几乎要让景色为之歪斜， 克里斯福企图束缚住防人，因而接连射出锁链：但本应能发挥绝对效力的神物，被同样能发挥绝对效力的神物不断地反射。 此处并不存在矛盾。锁链的确被『反射』，但镜子也同时『静止』了。 乍看之下战况似乎陷入胶着。 决定这场胜负的要因，就是敌我的魔力量差异。简单来说，这是场先耗尽魔力的一方便将败北的持久战。 若这样继续下去的话，防人必然会获胜。这种胜负已定的比赛太无趣了。 因此克里斯福便负有改变战况以取悦防人的义务。 「不过，尔要如何填补这魔力的差距呢？是瞄准吾注意力分散的瞬间吗？那可就太不利了。吾现今处于优势，这便意味着吾还有偷懒的空间呢。换句话说，以常理而言，肯定是全力进攻的尔，魔力会先耗尽。不过当然啦——也有可能是吾的失算？」 「不不不，我的思虑可没有那么深远。只是背负的信念不同罢了。我是这样认为的，因此我相信自己最终将会获胜。」 「尔说，信念？」 现在的防人已经同时操纵着二十面镜子，反射克里斯福的锁链。对方的锁链数量也随着时间递增，已经弄不清二者发生了几次冲突。 两人一边持续着这番攻防，一边开始对话。 「是的，正是信念。恕我失礼，防人陛下。您将神物拿到手，又企图一统东方大陆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这自不待言。是力量。是为了获得能与艾莉丝·芬恩·诺玛斯对抗的力量。尔不正是为了阻止，才前来此地的吗？事到如今又何必有此疑问？」 因着艾莉丝和迪亚马特的企图，菲黎亚即将化为死尸累累的地狱，星球本身即将灭亡。 「嗯，这我当然明白。不过，防人陛下呀，我从您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些许认真喔。与艾莉丝·芬恩·诺玛斯对抗……说起来的确颇为动听。不过实际上，您心中也认为这是办不到的，不是吗？」 「什么……？」 反镜乱舞的活动一瞬间略显迟缓。当然，这点程度的迟缓并不会让克里斯福因此而转为优势，但防人心中显然有所动摇。 「您是我的前一任。百年前，您正是因为发现了暗中操纵着历史的艾莉丝大人的存在，才能去袭击wdg的，没错吧？」 正是如此。对现世防人而言，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有人在暗中操纵着自己这种事，他根本无法忍受。 wdg从创立之初便处于艾莉丝·芬恩·诺玛斯的支配之下，因此若将wdg毁灭，等于给了艾莉丝一记重击。 他如此思考，并实际进攻，但却在转瞬间就被打倒了。那对防人而言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败北。 「于是，您便追随了艾莉丝大人，并从追随之中得到了快感，因而成为她的手足为她工作。我有说错吗？」 「不，丝毫无误。正如尔所言，百年前，吾确实是艾莉丝的仆人。尔现在亦为仆人，不是吗？」 「是的。我是发誓对艾莉丝忠诚的仆人、佣人、狗、奴隶。」 如此宣言的克里斯福，看起来相当自豪。 他大概根本不知道下克上这个词吧。 「可悲至极——」 防人毫无矫饰地如此说道。 「不管尔再怎么对艾莉丝尽心尽力，终究只是空虚一场喔。啊啊，吾的确也曾醉心于她的强大与美丽，而降伏于她了。但艾莉丝眼里，永远只有迪亚马特一人，其他存在她皆只视为玩物。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成为第一。」 那是尚年轻时的惨痛回忆。如此违说着的防人陷入极度感伤的情绪。 但，克里斯福却讪笑了起来。 ——笑死人了。 「艾莉丝大人眼中只有迪亚马特大人？这我早就知道啦。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听到这句话，防人真的吃了一惊。 他甚至有一刹那无法明白对方说了什么。 「艾莉丝大人注视着迪亚马特大人这般绝对至高的存在——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如此崇高；若她对我等这般渺小的存在挂心，那才真是要让她那金黄色的光芒蒙上翳影。服侍艾莉丝大人，本来就是不求回报的侍奉。」 克里斯福的口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迷惘。 这场镜子与锁链的交战，仍是防人占优势。但即使如此，防人依旧觉得自己被逼入了绝境。 觉得克里斯福相当悲哀而藐视他的防人，却反而输给了他的话语。他找不到反驳的方法。 两项神物不断激烈冲突，溢出的魔力化为火焰的龙卷风，将谒见之间烧毁殆尽。但与这热度相反，防人的心却渐渐冷了下来。 「从那之中感觉不到幸福，因而逃出的您，不过就是只丧家之犬。而如现在这般将神物弄到手，又企图阻挠艾莉丝大人的计划，就与小孩子爱捉弄自己喜欢的对象没什么两样。如您这般怯懦的思想，不用说艾莉丝大人了，可是连我也打不赢的喔。」 防人将锁链全数反弹，并且依旧毫发无伤，也仍有足够的从容态度来集中注意力。 反观克里斯福，对防人放出的攻击全都被反弹回来。他必须一面防御反弹回来的攻击，一面应付无止尽复活的火鬼与雷鸟，因而只能不断防守。 所谓的压倒性胜利就是这么一回事吧——防人所处的优势，使人不禁想要如此说道。 然而，接连不断的言语攻击，却确实地削弱着防人的心。 他无法克制地想对眼前的这个男人献上敬意。 一想到世上竟真的存在着这般毫不动摇的信念，他就感到渺小的自己丑陋无比。 既已获得了神物，克里斯福也应当已经知悉迪亚马特的强大了。 而艾莉丝竟然认真地想挑战这种力量强得离谱的怪物。 也就是说，艾莉丝的精神也早已超越了凡人的境界。 而即便明白这点，克里斯福依旧宣称要对艾莉丝尽心尽力。就算没有任何回报也始终如一。 「——真是坚强啊。」 防人表现出最大限度的赞赏，如此说道。 「但吾可丝毫没有让出胜利的念头。若是加速了世界的毁灭，即便是吾，也是会良心不安的。」 从至今的攻防之中，防人已看清了克里斯福锁链的行动模式，也几乎已经确定他所能放出的锁链上限是二十条。既然如此事情就单纯了。只要同时召唤超过二十只火鬼和雷鸟就行了。 ——来吧，可别这么轻易就结束了喔。 防人一边恳切地如此祈愿，一边从克里斯福的四面八方对其展开夹击。 在至今的交战中，克里斯福看起来并没有放水，也就是说，他应该没有办法同时防御二十道以上的攻击。但即使如此，防人依旧相信这场出色的战斗不会就这样终结。若非如此，那么赞赏克里斯福的自己就等于是看走眼了。 四十道攻击钻过二十条锁链的防御，卷起火焰与雷电的旋风，将克里斯福的身形包夹其中。但正如防人所期待的，一阵气势汹汹的嗓音从旋风之中响亮地传递而来。 「那当然，您毋须让出胜利，因为您根本赢不了我。也就是说，您更不可能赢过艾莉丝大人。那个神物——反镜乱舞，我就收下了！」 克里斯福做出此番宣言的同时，火焰与雷电一并消失，从中飞出方才两倍以上的锁链群，如兽群一般朝防人袭击而来。 定睛一看，克里斯福正把针筒压在自己的脖子上，将紫色液体注入自己体内。那液体的颜色看上去仿佛充满剧毒，却大幅提升了他的魔力。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不过既然能发挥此种效果，想必副作用也不小。 防人并不觉得依赖药物是卑鄙的行为。相反的，他反而想为其觉悟给予喝采。 「有趣！」 他声量不自觉地提高，像个孩子一样，内心雀跃不已。 果然战斗就该像这样才行。他打从心底如此想着。 我就遵照礼节，毫不放水地将你歼灭吧——正当防人下定如此决心之时，一个不该存在的乱入者出现了。 那是伊尔弥·秘维克。 他左臂闪耀着银色光辉，将包围着谒见之间的火焰划破，跳进镜子与锁链之间。 ——搞什么，他想干嘛？ 防人愣了愣，接着便情绪激动起来。 他本来正享受着败北的感觉，以及从中而生的激昂感，因而痛快得不得了。但为何眼前这个无礼之人竟要来碍事？ 「尔究竟是抱持何种信念，要来打断男人间的决斗？速速退下！」 「正是如此！给我退开，伊尔弥·秘维克！」 防人与克里斯福同时如此大叫，并对伊尔弥展开攻击。 其实伊尔弥本来并没有突然冲进来的打算。 防人与克里斯福正在火焰环伺的谒见之间中打斗，这是他从外面便一目了然的。而且两者都释放着远远超过一般水准的魔力。 在这种场合随意闯入，实在是愚蠢至极。只要等他们胜负已分后，再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但伊尔弥却没这么做。从中传出的会话内容，致使伊尔弥展开了突击。 「别开玩笑了——！」 伊尔弥吼叫道。他的左臂将飞扑而至的锁链尽皆打飞。 单看锁链放出的魔力，就知道碰触那锁链是相当危险的事。 但同时，伊尔弥也听见了左臂对自己的喃喃细语。 ——没问题的。 伊尔弥信任着这个声音，因而不做他想地挥出臂膀。 锁链里似乎包含着某种术式，但伊尔弥的左臂却将锁链中的魔力一举吸干，该术式因而无法发动效力。 「——！？」 在克里斯福采取下一个行动之前，一阵黑雾从伊尔弥背后溢出。那阵黑雾化作刀刃之形，朝从后方逼近的镜子刺去。 「没用的，刺不穿的。」 正如防人的宣告所书，黑色刀刃遭到反弹，反方向朝伊尔弥刺来。但伊尔弥却用左臂朝那些刀刃殴打下去。 他将自己放出的刀刃，用自己的拳头吸收，接着将魔力增幅，再次喷射出去。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银色左臂被黑雾包围，那黑雾又形成圆锥状的长枪，并不断重复着反射、吸收、增幅这三个步骤。几秒后，伊尔弥的突进力便已超过防人的反射力。 圆锥将镜子打得粉碎，其尖端朝防人喉头刺去。但就在圆锥尖端刺到防人的前一瞬，雷鸟从一旁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舍身撞来。伊尔弥遭到冲击而被撞飞，落到地板上。 谒见之间中呈现一幅三个男人站立对峙着的构图。 接着，伊尔弥对其他两人大喊：「你们这两个家伙，别瞧不起人了！」 因为防人和克里斯福似乎都觉得，就因为自己拥有信念，所以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就算蹂躏东方大陆也会被原谅。强抢咲夜逼迫她与自己结婚也会被原谅。杀再多人也会被原谅——就因为拥有信念。 「没有信念的人就退下？退开？让我再说一遍：别开玩笑了！那不就等于是叫人为你们的信念牺牲，毫无怨言地乖乖送死吗？」 伊尔弥会显得这么愤怒，全都是因为防人与克里斯福的主张令他想起了艾莉丝。 以前在图书馆村，艾莉丝曾空手捏碎了卡萝蕾娜的肠子，还把伊尔弥玩弄于股掌之间。那时的不甘心，他片刻也不曾忘怀。 而当时，艾莉丝是这么说的。 自己恋爱了。所以就算牺牲一、两个星球，也能被原谅。 这主张实在太过自我中心，就连认真地谈论都令人感到愚蠢。但是，艾莉丝却打从心底深信着，丝毫不夹杂些许怀疑。 「要拥有信念是你家的事！但不要自以为可以随便牺牲别人！你们两个一起上吧！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没有信念的人究竟有没有战斗的资格！」 若没强烈地朝着某个目标努力，就不能够挣扎吗？难道就不能只祈求平稳的生活吗？——当然是可以的！ 「哼……原来如此。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尔就加入战局也无妨。」 「你就好好体会任意插手神物之间的战斗究竟有多愚蠢，然后乖乖地死去吧。」 防人与克里斯福一同瞪向伊尔弥。 但两人之间却感觉不到联手共斗的氛围。 也就是说，这场战斗陷入了三方混战。 伊尔弥将左拳握得死紧- 3 麻里与小枫双方的刀刃飞散出无数火花，两人将宫城四处劈裂，持续着战斗。 巨镰与武士刀每撞击一次，就刮起一阵暴风，不仅毁坏了柱子，地板也翻掀而起。 连要接近都相当困难。这正是因为两人要他人不要随意接近的意志相当强烈之故。 但咲夜还是刻意迫近两人。她展开特攻。 她伸长血龙，时而挥向两人的脚边，时而将两人的刀刃绑缚住，努力试图阻止两人的冲突。 她并没有特意帮助其中任何一方。 她只是不希望麻里或小枫丧命而已。 不过，战斗中的双方却因她这种半吊子的行为而情绪激愤起来。 「不想战斗的话就给我退下！杀了我双亲的淡樱王室，休想阻碍我的行动！斩杀匪类是我的职责，退开！」 小枫愤怒地如此大叫。 「咲夜姊姊既然不肯跟我一起走，又为什么要来管我呢？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总是无法下定决心杀掉咲夜姊姊的！」 麻里则是夹杂泪水地如此诉苦道。 咲夜没有回应任何话语。因为她觉得这两人说得太有道理了。 咲夜的母亲毁乱国家，还杀了小枫的父母，而肇因就是咲夜本身。咲夜亏欠小枫太多了，若小枫要她死，她就得当场开膛剖腹。 麻里是自愿选择艾莉丝的。因此，想拯救麻里这种话，不过是咲夜的自我满足罢了。 从两人来看，咲夜不过是个碍事的存在。 但即使如此，咲夜依旧不希望任何一方死去。 不管被如何谗骂，她都想阻止两人互相残杀。正因为自己已犯下了无数罪行，她才不希望有任何人再死去。她想拯救所有人。 与其两人互相残杀，倒不如两人合力杀了我吧！——咲夜如此祈愿道。 虽然血龙已经失去再生能力了。 这样说来，为什么会失去再生能力呢？回想起来，自从在淡樱看到那只小狐狸后，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在那座森林里遇上的——九尾狐。 一思及此，咲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方才自己做的梦，转瞬间在脑海中重现。 为什么自己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咲夜咒骂着自己的愚蠢。 那怨念的结合体宣称要将一切毁灭殆尽。现在不是在这里打架的时候了。大家都会被杀掉的！ 「你们两个，都快点住手！」 但咲夜的声音却被剑戟相碰之声所掩盖，谁也没听进去。 4 连契诺希裴尔的超动态视力都无法捕捉的物体，正在中庭里四处奔跑。 那物体所踏过的地面皆隆起巨大土块，阵阵爆破声使鼓膜几乎要为之破裂。 紫色头发的少女用暴风吹刮卡萝蕾娜后，在屋顶上着地，以月亮为背景俯瞰着地面。 「你还活着对吧？真——的是很强呢……看起来好美味。呐，和我交朋友好不好嘛？啊，抱歉，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的名字叫爱丽儿。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爱丽儿的左眼为眼罩所覆盖，剩下的右眼看起来丝毫没有一点正常人的气息。他脸上浮现着仿佛粘贴上去的浅浅笑意，举止优雅地拉展裙摆。 「你这怪物……！」 卡萝蕾娜的剑已朝爱丽儿的身体砍了不下数十次。刚开始时，没有杀人经验的卡萝蕾娜还不是用剑刀切砍，而是以剑腹殴打：但不久，她就知道自己根本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就算砍到也砍不下去。 爱丽儿毫无疑问是赤手空拳，衣服下面看来也不像是装有什么特殊机关的样子。 但虽然如此，他总是用手掌或手臂来挡下卡萝蕾娜的剑击，最后甚至还用脖颈来挡。 也就是说，攻击对他无效。爱丽儿根本不需要回避攻击，因此他只是随自己的意到处奔跑，将卡萝蕾娜玩弄于股掌之间。 卡萝蕾娜将五感与直觉发挥到极限，才总算在干钧一发之际避开爱丽儿的身体撞击。即使如此，当爱丽儿从自己身旁通过时，她就感觉全身像是被切割一般。 不久，她终于从正面吃了一记直击。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 她在最后关头以剑为盾，但仍无法完全挡下攻击，卡萝蕾娜被往正后方撞飞而去。爱丽儿的突进也并未停下，两人一起贯穿宫城的墙壁，跌进了室内。 「你这家伙——！」 卡萝蕾娜朝压在自己身上的爱丽儿的腹部踹去，将其踹飞到天花板上。但爱丽儿不慌不忙地翻了个身，踢了一下天花板，再次加速朝自己冲撞而来。 卡萝蕾娜站起身的同时将剑一挥，剑与爱丽儿的手臂互撞，响起尖锐的金属碰撞声。 这真令人不爽。为什么人与剑刃碰撞后会发出金属碰撞声？这和切斩生物的手感完全不同，感觉就像剑与剑相击时的手感。 爱丽儿的白色洋装已经破破烂烂，但本人却毫发无伤。与此相比，卡萝蕾娜虽没受到致命伤，但却伤痕累累。 无法否定自己现在处于劣势。 但是，卡萝蕾娜情绪却相当激昂。 因为她现在只用一把剑，便以一己之力与超越常理的敌人对峙着。 她以前差点被西疆霸龙给杀了，还被乔斯卡当成玩物。那时救了自己的伊尔弥，现在不在身边。他没办法来搭救自己。 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自己依旧能战斗。虽然陷入苦战，而且让她痛得快要哭出来了，但自己依旧站立着，依旧握着剑，依旧直视着敌人。 就算不使用龙之主的力量，她也能以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的身份来战斗。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属于自己的战斗』——现在的卡萝蕾娜正品味着这份真实感。 「唉呀唉呀，看起来很痛呢。呐，你能不能让我吸血呢？让我吸过血的朋友们，刚开始看起来都很痛，但马上就安静下来了喔，还露出一副非常舒服的表情……所以我也帮你吸吸血吧。把你的痛苦和一切全都交给我吧——」 「吵死了！那么想喝我的血的话，就用你的实力来喝吧！我会在那之前把你打倒的！」 斗志正支撑着全身，其中并不包含对于对手的憎恶与愤怒，单纯只是想要获胜而已。这股身为战士的纯粹欲求翻涌而上。 还想要变得更强。并不是因为想要杀了对方，也不是因为想破坏什么。就只是……想前进到自己所能到得了的境界而已。 所以—— 「你就快点放马过来吧！」 「啊啊，多么温柔啊。你竟然这么想和我玩吗？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开心地将你解体吧。我有预感，我一定能和你度过一段美好时光的。」 然而，爱丽儿与卡萝蕾娜的决战却被向后延迟了。 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从城市外部往宫城直直冲撞而来。 5 伊尔弥的左臂上缠绕着克里斯福的锁链。 在停止的效力生效之前，左臂已先将锁链的魔力吸收，黑色烟雾变成箭矢射出。但是，那箭矢也被锁炼缠住，因而停止了。 与银色左臂不同，黑色烟雾并不具备吸收魔力的能力。 既然如此，直接用拳头揍克里斯福就行了。伊尔弥这么想，并朝着他迫近。 然而—— 「你太大意了！」 「——啧！」 锁链从伊尔弥脚下延伸而出，避开左臂将身体缠绕住。如此一来，伊尔弥就没办法继续前进了。 「不过是这种东西而已——！」 他用唯一能行动的左臂朝脚边一击，将锁链从根源之处破坏。 但这行动却造成了极大的破绽，因而给了克里斯福攻击的机会。他用针筒刺入手臂，注入兴奋剂后，将增幅的魔力释放而出。 落雷。 而且那力量强大得惊人。伴随着眩目的闪光，地面上开了一个大洞，一击就把谒见之间全数击飞。当然，落雷是瞄准着伊尔弥而来。 落雷贯穿了伊尔弥的防御结界，电击流窜他全身。那是仿佛全身细胞一个一个全都受到烧灼的痛楚。 以前战斗的时候，克里斯福并未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在这么短的期间内，真有可能改变这么多吗？ 「种物，并不是只有固有能力强大而已。我反倒觉得，单纯的魔力增幅，才是种物真正的价值。」 听到这番话语，伊尔弥才首次察觉克里斯福也拥有神物。 连同防人所持有的，便有两个了。这对他而书实在是好机会。干脆就把两个人都打倒，将两个神物一并入手！ 「你的雷，我收下了！」 电击流窜全身，意味着必定会流经左臂。左臂所吸收的魔力，再次形成黑雾放出。 「那我就再次阻止你！」 铺天盖地的锁链群再次逼近。伊尔弥正打算将锁链全数打落，进而开始瞄准之时，上空传来一阵嗓音。 「尔等休想将吾排挤在外，擅自打得火热！这样吾岂不是太寂寞了？ 宠臣招来，急急如律令——大枫！ 尔等就乖乖被我亲爱心腹的傀儡打碎、消失殆尽吧！」 看到防人的咒语所创造出的新傀儡，伊尔弥和克里斯福不禁一楞，不自觉地停止了动作。 那是个如山一般庞大的小枫。 她双脚横跨宫城的腹地，巍峨耸立，用右臂举起那巨大得令人绝望的刀。防人的戏谵之言从她头顶上传来。 「如何，相当美丽吧？尔等站在她的脚边，想必也将她和服内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了吧？啊啊，竟敢偷偷窥伺少女的衣服内侧，真是一群不知羞耻的臭男人啊。是故，降下天罚吧，大枫！」 挥下的大刀以一直线的形状横扫过整座宫城。 地面被深深地剜掘，扬起的尘土飞散降落到整座城镇。 那震动以及撞击声，恐怕已经传至地平线的彼端了吧。 但是现在的伊尔弥根本无暇挂虑除了自己之外的人事物。毕竟那把刀所瞄准的正是伊尔弥与克里斯福。 伊尔弥不自觉地失去了意识。那应该不是一段太长的时间。是两秒吗？还是三秒？ 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之内，周遭景色骤变。完成任务的大枫已然消失，防人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自天而降。 而眼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鸿沟，其宽度已足以容纳伊尔弥整个家，而长度——完全无法量测。那已延伸至宫城外部。 伊尔弥用力站了起来，全身疲惫到对自己竟还活着的现况感到不可思议。他遍体鳞伤，以至于根本不明白自己哪里疼痛。 即使如此，他还是活着。 很可惜的是，克里斯福也还站着，但似乎也并非毫发无伤。 「哦？两个人都逦活着吗？唉呀唉呀，吾正是这样相信的喔。吾是真的认为尔等并不会死于这种程度的攻击喔。也就是说，吾对尔等可是抱有好感的喔。」 多么令人作呕的告白呀。 防人的好感，实在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来得没必要。百害而无一利。 不论使用何种手段都要将之去除。 「很可惜，我并没有被男人追求还会开心的奇怪癖好。」 「虽然很遗憾，不过我也有同感。我的耳朵都要烂掉了。」 「呵，那真是可惜啊。那可是我毫无矫饰的心声呢……算了，好吧。差不多该来分出胜负了。」 正如我所愿。再说，战斗本就无须问答。 伊尔弥的目的是将神物拿到手。而此处竟意外地聚集了两个神物。既然如此就只有放手一搏了。 他握紧左拳，朝右臂注入魔力。 此时，卡萝蕾娜和咲夜的脸庞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她们两个现在是否平安无事？他很想早点确认她们平安。就算为此，也必须打倒眼前这两人。 终于来到最终局面了……他如此想着。但下一个瞬间—— 从红舞怜的外部，传来了仿佛集结这世间所有憎恶情感的咆哮声。 那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才发现大地开始震动，下一个瞬间，巨大的质量便朝伊尔弥等人的战场倾泻而下。 那庞然大物缠卷着许多房屋的瓦砾。它从城镇外部一直线朝此处冲来，将途经的建筑物尽皆破坏，冲击波将那些瓦砾碎片吹起搬运至此。宫城也深受其害。 它一停止，冲击波便消失，飞舞着的瓦砾如大雨般落下。 正当所有人都愣住之时，只有伊尔弥展开了行动。 ——现在正是好时机！ 左臂如此朝自己呢喃，他才因此而得以朝目的迈进。 他一直线地跑向满是破绽的克里斯福，以银色左臂朝向他毫无防备的侧腹揍了下去。 「糟——」 克里斯福来不及反应。被碰触到的瞬间便大局已定，魔力不断被伊尔弥的左臂吸走。 那与其说是克里斯福的魔力，不如说是神物的魔力。超乎想像的魔力量从左臂流入，化作黑雾从背后喷出。 不过，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魔力以外的『某种事物』正在伊尔弥体内不断堆积。 ——啊啊，这是……！ 左臂发出可解读为欢喜，亦可解读为狼狈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但左臂没有回答。 流入的魔力量呈加速度递增，伊尔弥清楚感觉到自己体内有异物不断堆积，而且那还是紧紧贴住魂魄般令人厌恶的感觉。 ——神物，就是我兄弟们的灵魂……！ 左臂究竟在低语着什么，伊尔弥无法理解。更重要的是，他光是与不断流入自己体内的『某种事物』所造成的不快感战斗，便已用尽心力。 情报逐渐铭刻于脑海之中。 神物——萨克鲁托耶·阿南西。 那正是异物的真面目，而所谓的神物，即是龙之主的—— ——不行！伊尔弥你还不能知道这件事！ 于此，情报的铭刻遭到中断，魔力的流入也被迫终结。 伊尔弥背后停止溢出黑烟，左臂的颤抖也戛然而止。 「还、还给我！那是艾莉丝大人赐给我的……！」 失去魔力的克里斯福，颤颤巍巍地朝向伊尔弥，用尽最后的力量伸出手去，企图掐住他的脖子。 「我拒绝！」 伊尔弥用右手手掌贴上克里斯福的胸口，让魔力炸散开来。那股威力将克里斯福狠狠地轰飞。 克里斯福已经确定败北了。然而，能在此时便脱离战场，或许算是幸运也说不定。 闯入战场的巨大质量，是一只狐狸，其身体比发育成熟的西疆霸龙还大，而且还有九条尾巴，每条尾巴前端全都有眼睛、嘴巴和利牙。如蛇一般摇曳的姿态，像极了东方龙。 狐狸与龙加起来一共有十张脸，脸上全都充满了憎恨。 即使不用言语，它的意志也已明确地传达过来。 ——那即是欲将所有映入眼帘的存在全数诛杀，无边无际的杀意。 得到神物的伊尔弥，现在已经涉入了神话的领域。但即使如此，他依旧为狐狸的眼瞳感到恐惧。 「伊、伊尔弥……」 突然传来卡萝蕾娜的声音。伊尔弥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并非如此。在九尾狐所夹带而来的瓦砾碎片之中，倒着一位自己相当熟悉的银发少女。 「卡萝蕾娜！」 还不仅如此。咲夜、麻里、小枫也都在。 她们被卷进狐狸的进击之中，被夹带到此处。 伊尔弥赶紧朝她们跑去。 但是已经太迟了。 九尾狐张开口，从其中满溢而出的，是经历悠久岁月蓄积而成、无数怨念的群体。 在报仇雪恨之前绝不会停止，俨然是破坏的化身。 因此，与它对话是不可能的。那可怕的攻击将会不由分说地袭击而来。 那是无目标、无差别的巨大破坏。 「你们全都给我消灭吧！」- 十张口一并发出这声怒吼。 接着，被压缩到极限的憎恨，伴随着物理性的威力发射而出。 怨念的波动将所有瓦砾全辗碎成粉尘，并持续扩展开来。 卡萝蕾娜她们就在九尾脚下。也就是说，她们从最近的距离承受了这波直击。 伊尔弥的双眼，看到了桃色与银色的头发逐渐被那攻击吞噬殆尽。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咲夜——！卡萝蕾娜——！」 他陷入绝望，用尽肺部的空气如此大喊出声。 即使喉咙已然干竭，即使那波动已传递于自身，伊尔弥依旧持续喊叫着。 此时—— 6 防人退避至上空，冷静地观察着这片惨状。 从红舞怜之外现身的九尾狐，给宫城带来莫大的灾害。街道亦是如此。 而且，还有几个少女混杂在九尾所夹带而来的瓦砾之中，倒伏在地。小枫也在其中。既然如此，就只有出手相救一途了。 「……咦？真是在奇妙的地方碰头了呢。尔名作亚修忒，没错吧？」 防人发现在与自己相同高度之处，有只绿色幼龙。 那只幼龙本是俯瞰着下方的，但它注意到防人之后，便将视线转移向他。 「……？」 防人倒抽了一口气。 名为亚修忒的龙，拥有一双让人难以认定为兽类、充满理智的眼瞳。龙族中有许多种类本就具备高度智能，但即使如此，防人从亚修忒眼瞳中所感受到的理智甚至远超乎人类。就算说其超越了人类的智慧也不夸张。 明明白天在谒见之间看见它时还像个小孩子。到底是什么因素改变了它？再说，那真的是能改变的吗？ 正当防人惊诧地与它互望时，它便『连结』了过来。 虽然亚修忒不发一语，它的意志依旧朝防人传递而来。 「这、是……！」 防人当然不懂龙族的语言。但神物这个翻译机，却将亚修忒的意志传达给了防人。 「……喔喔，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包含卡萝蕾娜其实是龙之主的事实。以及—— 「原来菲黎亚是双胞胎啊？哈哈哈，原来如此，这可有趣了。」 应该说，令人讶异的是自己至今竟没能想到这个事实。艾莉丝不是说她来自月球吗？作为饵食的人类并不可能自然产生。换句话说，那个月球即是—— 「想不到竟还留有这种王牌呢。如此一来，或许真能赢过那些家伙……赢过艾莉丝和迪亚马特也说不定呢。因此，尔现在继续保留实力即可。这种程度的危机，凭人类的力量即可度过。可别太小看吾了哦？」 防人如此说道后，亚修忒眼瞳中蕴含的神色，便重回白天他所看到的可爱小孩的眼瞳。 「尔这是愿意信任吾啰？」 防人如此向亚修忒问道。 「叽叽叽？」 但已经感受不到方才那股超乎常理的知性了。 「呵，退去了吗？也好。要是被认为连怨念这种东西都排除不了，那还真是有点屈辱。那么，吾现在就去将令姊救来，尔便在此等待即可。」 亚修忒看起来似乎完全不明白防人在说些仆么。 恐怕伊尔弥和卡萝蕾娜也不知道亚修忒的真面目吧。若是知道了，他们不可能还能保持冷静的。 虽然那个卡萝蕾娜其实是龙之主一事也教人吃惊，但另一个事实却更是惊天动地。甚至可说是人类最后的王牌。 正因如此，防人才不论如何，都必须保护亚修忒与卡萝蕾娜。 「龙魂具现，急急如律令——反镜乱舞！」 7 此时——防人的嗓音响起，卡萝蕾娜等人四周出现数面镜子形成立方体，将她们围住。这立方体将九尾的波动弹开。 即使如此，波动依旧毫无止息地继续涌出，终于到达了伊尔弥所在之处。 接着，伊尔弥的周围也出现了镜子，全方位地将其包围起来。 数秒后，镜子化作光的粒子消失时，波动也已然退去。瓦砾山堆被打碎成粉末，宫城也不留丝毫痕迹，完完全全化作了空地。 其中，唯有九尾仍矗立着，另有两块镜子所形成的立方体倒在地上。 两个立方体也分别化作光的粒子消失后，其中一边出现了卡萝蕾娜，另一边则出现了咲夜、麻里和小枫。 大家全都平安无事。 「伊、伊尔弥——！」 卡萝蕾娜大叫出声，朝这边跑来。伊尔弥也理所当然似地伸出手，准备紧紧抱住她。 但，一阵疾风刮过。 伊尔弥双眼所能捕捉到的，只有紫发少女横扫而过的残影。紫发少女身体一撞上卡萝蕾娜，下一瞬间，两人都从视线之中消失了。 「卡萝蕾娜！」 伊尔弥连追上去都做不到。 眼前还有巨大的九尾狐挡住去路。狐狸伸长它那九条尾巴，对着伊尔弥横扫攻击过来。 尾巴的直径比伊尔弥的身高还长，上头全都长着龙的脸，一边发出低沉吼声，一边突击而来。 伹尾巴的攻擎被镜子所挡住，一齐被反射回去。 九尾狐吃了一记自己放出的攻击，整个身躯往后仰倒。 「小枫，还在发什么呆啊？快点追击！毋须担心防御的问题！」 「遵命！」 小枫在站起身的同时一踢地面跳起，拔刀朝九尾狐砍去。 然而，不论是怎样的高手，人类所挥的刀根本无法对那样巨大的身体造成致命伤。即使如此，小枫依旧遵从防人的命令，一心一意地展开攻击。 当然，狐狸也没有乖乖被砍的道理。它巧妙地驱使着尾巴，仿佛要拂去苍蝇般企图将小枫打落。但是，三枚镜子像守护者般跟在小枫身后，将攻击而来的尾巴全都弹开了。 「好了，伊尔孺，在此吾有个提案，不知尔意下如何？在打倒那只不解风情的野兽前，不如先暂时休战吧？尔应该也不会说出把那只狐狸交给小枫去对付，让吾等继续进行决斗这种话吧？」 「……我明白了。不过，打倒狐狸之后我要先去救卡萝蕾娜，和你的决斗得在那之后才行。」 「极好。共同作战这种事偶尔为之，也是颇有乐趣的。话说回来，咲夜公主以及那个拿镰刀的少女啊，尔等如何打算？」 伊尔弥转头一看，咲夜和麻里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边。 不过，咲夜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怪异。她是搭在麻里的肩膀上才勉强站得住……不，她看起来根本像是挂在麻里肩膀上。 「咲夜？」 伊尔弥出声叫唤，她也没反应。只有从她身上流出的血不断滴落到地面而已。 「咲夜姊姊她……为了保护我才会……！」 麻里用快哭出来的表情如此说道。 伊尔弥明白咲夜会出手救麻里。但她为什么在流血呢？她的血不是会无视她的意志，化成龙让她的伤口愈合吗？ 「那只九尾，似乎是集结了淡樱怨念的集合体呢。既是如此，或许和咲夜公主的再生能力消失有所关联呢。」 防人则独自冷静地，甚至可说是愉快地分析着状况。 伊尔弥真的很想往他脸上揍一拳，不过还是勉强忍了下来。 然后他从麻里身边接过咲夜，让她在地面上躺下。 「麻里，虽然拜托敌对的你似乎有点奇怪，但咲夜就拜托你了。咲夜她……可是一直都很努力地想要帮助你的喔？」 「嗯……我知道喔。所以，咲夜姊姊就交给我吧……」 「嗯嗯，拜托你了。」 伊尔弥笑着，摸摸麻里的头。 麻里本来只是一个在亚里莱特岛上过着幸福生活的普通少女，是因为被卷进伊尔弥和乔斯卡的战斗之中，被艾莉丝带走，这才踏上了歧途。 但她如果和咲夜待在一起的话，一定能重新来过的。就算是为此，伊尔弥也必须打倒艾莉丝。 与九尾的战斗，就当作是事前练习吧。为了将方才得到手的神物操纵自如的练习。 「神物·启动——萨克鲁托耶·阿南西！」 8 咲夜动弹不得，但却听得到周遭的声音。 看来，大家似乎都在和九尾狐战斗着。 另外，还有个温暖的东西正紧紧握住自己的右手。 「咲夜姊姊，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咲夜勉强睁开眼，眼前是把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的麻里。 远方则传来阵阵怒吼。 「……是麻里把我搬到这里来的吗？」 「啊啊，咲夜姊姊你醒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死掉呢！」 麻里笑了。但她的眼泪却止不住，朝咲夜脸颊滴落下来。 咲夜躺着的地方，与九尾狐有段距离。大概还算安全吧。只要在这里躺着，伊尔弥他们就会帮她解决一切吧。 但真的这样就行了吗？ 「咲夜姊姊，你等一下喔。我要过去帮忙大家。那只伤害咲夜姊姊的狐狸，我这就去把它给杀了！」 「等、一下……」 咲夜的嗓旨沙哑，无法顺利说出话来。 麻里握住巨镰，站了起来。 ——拜托你，不要走。拜托你，别说你要杀生。 咲夜这份想望却没有传进麻里的心。 麻里并未停止脚步。 那只九尾狐是淡樱的百姓们。犯错的是咲夜家，该背负罪责的是自己，该接受惩罚的也是自己。 所以现在不是在这边躺着的时候。 因为失去了再生能力，所以动不了——说这种话根本是在撒娇。人类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再生能力，但即使如此，大家仍勇敢地战斗着。唯有咲夜一人撒娇至今、轻松至今。 不管身负何种伤害，甚至就算被砍成两半，只要忍受那一瞬间的疼痛，立刻就能恢复原状——那种方便的血龙，如今已经消失了。 「但，我还是——」 我不会再让麻里杀害任何人。 我……不会再放弃任何事物。 第四章 解放眼罩 九尾狐所放出的魔力实在相当强大，若与其一对一战斗，说不定连乔斯卡都无法取胜。 其说明了为咲夜家所杀害的人们的怨念，是多么地深沉。 九条尾巴化作龙的形状进行攻击，如此就能清楚知道——那是他们对咲夜家的虐杀所展开的复仇。 但即使如此，九尾狐应该再过不久就会被杀掉了吧。一次与两个神物为敌，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获胜的。 再说，麻里所持巨镰的腐蚀效果也十分有效。在防人镜子的保护下，她不断奔窜于尾巴之间，对尾巴进行斩击。 小枫的刀也不容小䝼。她精准地描摹着麻里所砍出的伤口，使伤口裂得更深。 总而言之，正因为有反镜乱舞的完美防御，两人的攻击力才得以发挥到极致。 即使如此，九尾狐依旧未被打倒。它一被砍伤，伤口就自动迅速愈合。 本来给予咲夜再生能力的，便是这只九尾。既然是能力的根源，当然拥有相同的治愈力。这样下去的话，九尾狐便会无止尽地持续作乱吧。 不过，另一个神物在此时露出了獠牙。 「好——我掌握到诀窍了！」 伊尔弥周围的空间突然出现了锁链，那锁链朝九尾狐伸去，一圈一圈缠绕而上。 狐狸因而再也无法行动，只能待在原地发出充满怨恨的咆哮声。尾巴所进行的抵抗，以及伤口的再生全都停止了。接下来就只能被一味地蹂躏了。 「可悲可叹哪，淡樱之民们，尔等即便身死，魂魄归于星球，却仍要将怨念流于地表，一味地进行破坏……但既攻入吾国秋凤，便是尔等运数已尽之时。将尔等一击斩杀，便当作是吾所赐予的慈悲吧。宠臣招来，急急如律令——大枫！」 「现世大人，请您不要召唤那个东西！那会让我羞耻万年呀！」 突然间，小枫变成了巨人。 不，真正的小枫其实并未改变。那巨人是防人所操纵的傀儡。小枫的分身比变身成龙之主 的卡萝蕾娜还要更加巨大，其握着刀摆着架式，巍峨耸立着。由于实在太过巨大，裤裙下的风光一览无遗。 「啊啊啊啊啊！混帐！伊尔弥不准看！现世大人求求您了，请解除召唤吧！再这样下去小枫就嫁不出去了！」 「哈哈哈，毋须担心。若真如此，吾会将尔娶进门的。」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因此毋须手下留情。挥下大刀吧，大枫！」 大枫的刀以疾风迅雷般的速度往狐狸头上挥下。 伴随着一声怒号，狐狸的身体陷入地面里。地面碎裂声、骨头碎裂声和肌肉被压碎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掩过了狐狸的惨叫。 但即便如此，九尾狐依旧活着。大枫这一击连伊尔弥的锁链也一并斩断了，狐狸从落下的洞穴中缓缓地爬了上来。 「它还能动……！？」 伊尔弥发出惊讶的声音，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九尾狐怎么看都是受到了致命伤，一般野兽大概早就命丧当场了吧。 但是，九尾不过是假借野兽的姿态而已，其实质并非野兽。因此就算看似内脏之物涌出、脸庞遭到挤碎、眼球跌出眼窝，也无法判断这对它而言是何种程度的伤害。 不过原先那股强烈的压迫感已然消失，它的步伐也变得摇摇晃晃，看来应该是奄奄一息了。 然后，为了给它最后一击，麻里正朝它跳跃而去，伊尔弥的锁链也同时朝它伸去。 这就该结束了。不留任何痕迹。 他们应该是这样想的吧。但是—— 「还没、结束——」 咲夜奔跑着。她丝毫不介意窜遍全身的疼痛以及出血，用尽全力奔跑。 流出的血化成龙刺入地面，像弹簧一般蓄足弹力，一口气将咲夜弹了出去。 咲夜所飞往的方向，是麻里与九尾的中间。 「咲夜姊姊！？」 麻里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挥下的巨镰已经止不住了。 「血龙，飞吧！」 那即将贯穿咲夜脑门的巨镰被血龙的嘴所制止。 麻里就这样在空中停了下来。 「我不会让麻里杀害任何人。」 接着—— 「你这是在同情我吗，樱咲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它哪里还留有这种力气，九尾狐发出尖锐的吼声，九条尾巴不停胡乱甩动，而咲夜与麻里皆在其甩动的范围之中。但血龙将全部的尾巴都咬住，完全制住了它的行动。 「我不会让任何人杀害麻里。」 咲夜的血龙紧紧咬住巨镰与九尾，同时将双方制止。同时，伊尔弥、防人和小枫也都待在原地不动，只静静地观看着事情的发展。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到底有什么脸来对我说这些话！你不杀我吗？不让我杀戮吗？那么这无数的怨念又该何去何从！这些愤怒、憎恨，又该朝谁发泄！」 若不是因为咲夜插手，九尾狐早已被麻里杀掉了。它在攻入这座宫城之时，就注定了终焉的命运。 即便如此，咲夜作为最后一位淡樱王室的成员，如此向她过去的子民回答道： 「朝我发泄就行了。」 咲夜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到了极点的答覆。 「本来你们的愤怒即是对樱家的愤怒、对我的憎恨，只是因为无法收拾，而四处发泄罢了。所以，只要杀了我就行了。」 「……你难道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满足了吗！」 「若只杀一次还不满足，那就不管你杀几次都行。只要使用你的再生能力就做得到。不管是一万次还是一亿次，就算是多到数不尽的死亡，我也全都挺身接受。就算你要持续杀害我直到这世界终结为止也无所谓。若中途想不到新的杀戮方法，我也会一起想。我曾被母亲以各种方式拷问，所以这种事情我可是清楚得很。」 咲夜如此说道后，便将麻里抛向远处。 「呀啊！」 麻里发出尖叫，在伊尔弥面前落地。 于是咲夜再次正面面向九尾，并将抑制住它行动的血龙全数解除。 狐狸的伤已因自身的再生能力而完全愈合。这样要杀咲夜就不成问题了。 然而，九尾狐却过了许久，仍迟迟不发动攻击。 「你在客气些什么？」 咲夜歪着头表达疑惑。 于此瞬间，一条尾巴朝向天空高高举起。 「要杀淡樱王室之人，何须客气！我就如你所愿地杀了你！从此再不旁视他人，就只持续杀你一人，直至永远！」 那巨大的尾巴朝咲夜的头打来，一击便将咲夜上半身打飞，成为肉片四处飞散，剩下的下半身则倒在地上。就在此时，藉由九尾所持有的魔力，咲夜的身体又快速再生了起来。 再怎么死都死不尽、死不了，唯有痛觉仍维持正常。一般人在正常状况下根本体验不到的疼痛，此时一举流入咲夜脑中。 啊啊，就是该受到这种对待啊，否则就不是樱咲夜了——咲夜如此感慨。 「咲夜姊姊——！」 「咲夜——！」 麻里与伊尔弥试图跑近，但咲夜一见状，立即厉声喝止。 「别过来！要是你们出手阻碍，我会讨厌你们的！」 咲夜控制血龙飞向伊尔弥等人的方向，形成一堵墙，使他们无法走近。 咲夜总是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愚笨了，以至于总想不到该怎么做才得以补偿自身的无数罪孽，而现在自己终于想到了这个方法，所以绝不会让他们阻挠。 九尾狐张开血盆大口，将咲夜一口吞了进去。咲夜先是被尖牙利齿撕裂，再被舌头运到深处。看到比自己身高还要巨大的臼齿逼近而来的光景后，咲夜的视线便转为一片黑暗。她被磨碎，运到胃中。 不可思议的是，咲夜还保有意识。虽然已经失去五感，但唯有痛觉仍相当清晰。魔力从九尾狐流入自身，咲夜的身体又再生复原。 但此处是胃液的海洋，一切事物都不断地被溶解着。复原与溶解以相等的速度进行着，咲夜便形成一种如软体动物般黏稠的姿态，持续承受着疼痛。 剧、痛——这种词汇早已无法表达其实际感受。本来人类的痛楚只要死亡便会终结，但咲夜所感受的痛楚却越过了死亡。那种痛楚本来不应存在，正因为是不死之身，她才会感受到这种折磨。 当然，这些都还只是序幕。过去在被母亲拷问之时，这种程度的疼痛可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毫不间断的，因此九尾狐根本不可能如此便感到满足。 咲夜的身体浮上胃液的表面。她没有手脚，也没有皮肤，肌肉与脏器皆暴露在外并持续溶解着。如此的咲夜眼中捕捉到了一个黑影。那黑影呈现人的形状，但却毫无起伏，因而无法看清其细节，给人一种只有黑影在晃动的感觉。那黑影碰触到咲夜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形象流入脑中。 那黑影正是怨念之一，是死于淡樱的其中一位亡者。与之碰触之后，咲夜便被迫体验他死去之时的状况。 黑影不只有一个，而是不断从前后左右、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轮流碰触咲夜。 被火烧死的体验，被水淹死的体验，被斩杀的体验，被毒杀的体验，饿死的体验，被迫亲子互相残杀的体验——这些近乎无限的樱家之罪，咲夜在一瞬之间都体会到了。 这太痛苦了。若声带平安无事，咲夜大概早已大叫出声。狐狸说了，这种痛苦会持续到永远。那么咲夜也就只能接受了。 要是因此而精神发狂的话，就太说不过去了。咲夜必须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承受一切，否则就不算是接受惩罚。 ——来吧，下一个是什么？ 咲夜做好心理准备等待着，但胃却开始蠕动了起来。咲夜在这阵蠕动影响下，被吐到了体外。 她与胃液一同被吐到地面，身体仍是不完全的状态。她现在这个样子太恶心了，如果小孩子看到的话，夜晚肯定会做恶梦呻吟的。 接着，九尾狐紧紧盯着咲夜不放。 「怎么了？」 终于发得出声音了。 「……不干了。」 九尾狐的回答实在令人惊讶。 「我是……我们是想要复仇，想要践踏因恐惧而放声哭喊的王族，想要咬碎撕裂他们拼命讨饶的喉咙。就像用锉刀锉削他们的灵魂一般，要让他们见识何谓人间炼狱，让他们好好看清楚自己所干下的恶行。我们本是希望如此的……但你是怎么回事？实在太不像话了。从一开始就一心想要赎罪，不管怎么攻击你，你都把那些痛楚忍下来，简直就像是在殴打稻草人一般。无聊至极，一点感觉都没有。所以，不干了。」 先前那充斥满溢的憎恶气息，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到处都感觉不到了。 「但，你这样就满足了吗？」 「当然不满足。樱咲夜呀，想让我满足的方法只有一个。将我组构而成的怨灵，其数高达百万……你就去拯救与这同等数量的生命吧。不，甚至还要更多。只要你还活着，你就要去拯救你那双眼所映照出的一切事物。你就用这个方法，去抵销樱家所犯下的罪行吧。」 九尾狐以沉重的低声嗓音如此说道。 将双眼所映之物，尽皆救赎——咲夜无法想像这是多么困难的事。她瞬间便理解，这不是应该任意想像的事情。 即使如此，咲夜依旧点点头。 「若你们能因此而得到救赎的话。」 接着，九尾狐看起来像是笑了。 咲夜来不及确认那是不是错觉，狐狸的身体就破碎了。九条血龙从碎裂的身体中飞出，朝咲夜飞来。 由于没有脚，因而咲夜无法逃跑。再说她本来就没打算要逃跑。 九条血龙刺入咲夜体内，如刨挖咲夜身体一般钻了进来。钻进来的地方，感觉热烫难当。 这股感觉，咲夜十年前也体验过。那时，她在森林中捡到受伤的幼狐，感觉也是这般灼热。 对了。咲夜就是在感受到这份热度之后，才开始能使用回复魔法的。 而现在，再生能力又回来了。 手脚逐渐长了出来。溶解了的皮肤逐渐恢复。作为惩罚而背负的伤痕，也全都受到治愈。 这就是怨念们的意志——「我们不允许你以死亡来逃脱，你就到临死之前都继续救赎他人吧」。 咲夜身负了在一般人看来简直与人间地狱无异的任务。即使如此，咲夜依旧仰头向天—— 「谢谢你们。」 ——如此轻声说道。 2 爱丽儿抱着卡萝蕾娜疾驰了好一段路，然后闯入已然化成一片火海的红舞怜城镇中。 他们贯穿一栋逐渐崩塌的房屋墙壁。墙壁碎片割破衣服、刺进皮肤。 但最让卡萝蕾娜感到疼痛的，还是剌在自己脖子血管里的爱丽儿的利牙。 「你这个家伙……快点放开我！」 她抓住爱丽儿的紫色头发，勉强将爱丽儿拉离自己。但咬在脖子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弱。爱丽儿之所以被顺利拉开，是因为卡萝蕾娜的皮肤也随着一并被剥开了。 随着一阵皮肤剥离的声响，血开始从卡萝蕾娜的脖子喷出。 爱丽儿见状低声说道： 「唉呀，真可惜。」 接着便将从卡萝蕾娜脖子上咬下的肉片咀嚼后吞下。 「不准吃啦！」 契诺希裴尔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这道银色弧线打中爱丽儿的头部，仿佛把球拍开一般地将爱丽儿打飞出去。 爱丽儿将对面的墙壁贯穿，跳到了屋外。 依旧砍不断。卡萝蕾娜双臂上残留着仿佛用铁棒殴打巨大岩石般的冲击。 幸好周遭的人似乎都已经逃走了。毕竟宫城都发生了那么大的骚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这样就不用担心会连累到他人了。 卡萝蕾娜打起精神，朝爱丽儿追去。 跑出房屋到了街道上，她才总算看清了城内的惨况。宫城附近受到战斗余波影响，烈火仍熊熊燃烧；距离宫城较远之处，凡是九尾狐通过的足迹，也被蹂躏得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这到底死了多少人呢？卡萝蕾娜咬牙切齿地想着。 此时，一阵笑声从背后逼近而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啧！」 卡萝蕾娜的反应，随着时间经过也变得敏锐了起来，即便是来自背后的奇袭，她依旧在一瞬之间便回过头用剑挡下。 但爱丽儿果真是只怪物。 他把朝自己挥来的剑当作踏脚垫一踏，转换了方向，一边翻转身子，一边跳过卡萝蕾娜头顶，接着便在空中疾驰了起来。 他踢着周遭房屋的墙壁，一次也未曾落地，呈闪电状地在卡萝蕾娜身旁来回奔驰。 每当两人错身而过时，爱丽儿便伸手攻击，与卡萝蕾娜的剑相碰，发出金属碰撞声响。 「啊啊，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好像快要变得不正常了！我好想杀掉你，杀掉你太令人愉悦了，但是但是，又还不想杀掉你，还想要再多品尝这种感觉！因为能陪我玩这么久的，也就只有你了嘛！如果艾莉丝也在的话，她就能帮我想些好主意了呢。不过也没办法啰。来吧，就让我们两人来度过一段美好时光吧！」 「吵死了，少得意忘形了！」 爱丽儿踢墙壁借力的动作并非魔法。虽然看起来很荒唐，但那的确是物理性的力道。既然如此，卡萝蕾娜应该也做得到才对。一思及此，她便立即付诸实行。 结果，成功了。 虽然无法像爱丽儿那么快速，但至少她也和爱丽儿踏上了相同的高度和轨道。 战场从地上转移到空中，飞散的火花数量暴增至数十倍。 红舞怜的道路全都是以直线构成，卡萝蕾娜与爱丽儿便在其中一边短兵相接，一边向前奔驰而去。 ——我变强了。 在战斗中，卡萝蕾娜产生了这样的自觉。若战斗对手是爱丽儿，自己为了追上她，就能变得更快、变得更强。 原来如此。的确，她也还想再多多享受这种感觉。 「但是，若不赶快结束，伊尔弥可是会担心的！」 「——啊啊！」 以这一击为界，攻防发生了逆转。 并非由停萝蕾娜以剑来挡下爱丽儿挥来的手臂，而是卡萝蕾娜以剑进攻，爱丽儿将之防御。 这是卡萝蕾娜的剑速凌驾了爱丽儿的身体能力的结果。 「好痛、好痛喔！」 爱丽儿如此叫道，其白色洋装上浮现出赤红色斑点。 那是卡萝蕾娜的剑首次割破爱丽儿具有钢铁硬度的皮肤的瞬间。 那只是非常小非常小的伤口。但虽是如此，零与一依旧天差地远。零再怎么相加都还是零，而一则能不断向上叠加。 「啊啊，好痛喔！上次感受到这种疼痛，已经是和爱莲娜玩的时候了呢！真的好开心啊！呐，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可不是在跟你玩！」 卡萝蕾娜用尽浑身力气将剑往下一挥，朝爱丽儿头顶直击。 爱丽儿一边笑着一边从空中战场脱离，落到地上跳了一阵后撞进一栋建筑物里。卡萝蕾娜也着地，从后追了上去。 一定要给她致命一击。只能这样了。 和爱丽儿之间的对话无法成立。即便两人说的是相同语言，但思考方式却完全不同，无法期待两人之间能够相互理解。 因此必须将她斩于剑下。 这对卡萝蕾娜而言是第一次杀人，但若不动手的话，就会有几千几万倍的人被爱丽儿所杀。 但是，自己究竟是否真的有办法杀人？这疑问依旧存在心中无法拂去。 「好了，觉悟吧！」 为了振奋自己的精神，卡萝蕾娜如此大喊后，便冲进爱丽儿所在的建筑物中。 在那里，卡萝蕾娜见识到了地狱。 那里有很多人。恐怕是为宫城的骚动感到恐惧才聚集而来的吧。大家全都面色苍白、全身颤抖，凝视着站在房间中央的爱丽儿。 爱丽儿将一个女孩子的头从脖子扭断，正津津有味似地吸着从中流出的血液。 「啊啊，活过来了。口渴真的是很痛苦呢。呐，你要不要也喝喝看？」 爱丽儿的白色洋装被染得一片血红，他将无头的女孩子的身体递给卡萝蕾娜。 喷出的血沫溅到卡萝蕾娜脸颊上。 「…………」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可能杀不了爱丽儿呢？要铲除这种怪物，根本不需要任何觉悟。从根本上而言，把这东西当作人看待，这件事本身就错得离谱。 自己只要早个五秒杀了爱丽儿，那个女孩子就不会死了。 卡萝蕾娜已经完全不想再出声对爱丽儿说话了。 她踏进房中。 接着在还来不及眨眼的一刹那，剑的尖端已经贯穿爱丽儿的眼罩，深深刺进她的左眼之中。应该已经成功刺进大脑内了。 以该处为支点，她用剑将爱丽儿的身体举起，往建筑物外一抛。 「该分出胜负了。死吧。」 直到刚才为止，卡萝蕾娜还从爱丽儿身上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团结感。在逼近极限的攻防战中，她不断思考着对方会如何行动、会如何攻击，自己又该如何防守。 她在心里某处暗暗觉得，自己能够一秒一秒不断变强，是拜爱丽儿所赐。 但她错了。 这个世界上，也存在不该活着的人物。 因此将爱丽儿消灭，便是卡萝蕾娜的任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爱丽儿明白自己身上开了一个洞。 明明是艾莉丝特地用眼罩帮我堵住的。不行了。会掉出来。自己会变得不再是自己。 瞧那银发少女到底给我干了什么好事——由于爱丽儿的半副身躯也参杂着爱莲娜的部分，因此他才能维持着现在的状况至今。 现在爱莲娜的脑浆不断从左眼滴落出来，他逐渐回复为纯粹的爱丽儿。 他不会再称呼对手为朋友，也不会再进行游戏，只会立即对眼中所见的人物进行吸血。遇上谁就算谁倒楣的大屠杀。 ——看吧，我又开始干渴了。啊啊，不行了。压抑不了。好舒服。 突然间，爱丽儿的样子一变。 他本来还勉勉强强算是在讲人话，但现在卡萝蕾娜只听得到如猛兽一般的低沉吼音。 本来脑浆都从左眼的洞中流出来了，竟然还能动，这就已经十分异常了，那个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只怪物了。 「真是不死心啊——」 正当卡萝蕾娜打算给予最后一击之时，爱丽儿伴随着一阵爆炸声，开始加速。 他的初始速度已经快到在一瞬间内便从视线中消失，是至今为止最快的速度。 丝毫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感到任何气息，卡萝蕾娜突然察觉背后一阵剧痛。她背上的皮肤被从上到下划开了一条一直线的伤口。 巨大音量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锁定爱丽儿的所在位置。在那以前，太过巨大的声响便已震得头脑发疼，平衡感麻痹，声响化作物理冲击在腹部撞击着。 明明看不到爱丽儿的身影，地面却不断被开出新的坑洞，周遭建筑物也不断遭到破坏。那些都是他所踢过的痕迹吧。 除此之外，周遭气温也开始上升。本来还以为是宫城附近火焰的热度传来，但事实并非如此。是爱丽儿高速疾驰所发出的声响让空气分子产生高速震动，再加上摩擦生热的加成，使周遭变得宛如温室一般。 即使如此，卡萝蕾娜依旧用剑抵御着爱丽儿的攻击。 爱丽儿所经的轨迹产生的雾气、踢向地面或墙壁的角度、踩穿落足点的声音与划破空气声音的差异。这一切现象即便用尽契诺希裴尔族锐利的五感，也无法完全捕捉。不过，她还是稍稍捉到了一些端倪。 卡萝蕾娜便凭靠着这些令人感到不安的情报，以将线穿过针孔一般的正确性，持续抵挡着爱丽儿的攻击。其频率一秒钟超过十次。 爱丽儿的速度仍不断上升，卡萝蕾娜的体力逐渐被削减。她确信若再这样下去，自己在三十秒内一定会被杀掉。 既然如此就只能反击了。要打乱爱丽儿的攻击姿势，并取下他的首级。 ——要怎样才做得到？ 卡萝蕾娜脑中所浮现的，是小枫单手持刀的刀法。 白天和小枫战斗时，卡萝蕾娜用双手使出浑身一击，却仍被小枫以单手拨开。那是相当不可思议的招式。 虽然两者之间存在着刀与剑的差异，但两人都是拥有双手双脚的人类，对方做得到的事自己应该也做得到。 卡萝蕾娜以单手握剑，并且本能性地将全身放松。她相信那才是为了迎击的最理想架式。 刹那之间，无法以肉眼捕捉的爱丽儿身影，与卡萝蕾娜的剑交叉撞击。 一阵旋风卷起，周遭一带的瓦砾被卷至空中。其中夹杂着一只手臂。 卡萝蕾娜四肢健全。 爱丽儿也一如往常地向后跳同，在墙壁上着地。 然后—— 她停下来了。卡萝蕾娜的双眼清楚捕捉到了爱丽儿的身影。 一位失去右臂、失去左眼、白色洋装被鲜血染红，却仍笑着的紫发少女。 「是你输了！」 卡萝蕾娜成功将爱丽儿的突击挡下来了。虽然那角度仅有些微差异，但爱丽儿的着地地点已确实改变。爱丽儿也因此而失去了立足之处，无法再次加速。 这样一来，就算爱丽儿再次以快到看不见的速度冲过来，其时间点与方向已是一目了然。 因此，要砍下他的脑袋可说是轻而易举。 卡萝蕾娜恢复两手持剑的姿势。 与此相对，爱丽儿双膝一弯，重心放低，消失了。 ——来了。 为了砍下爱丽儿的脑袋，卡萝蕾娜挥起剑，剑与空气摩擦发出一声声响。 她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这样应该——就能确实将其斩杀。 然而事实上，令人无法置信的是，她没感受到任何手感。挥空了。 「……咦？」 卡萝蕾娜大吃一惊，那并不单只是因为自己的攻击落空。爱丽儿的攻击也落空了。 不。与其说是落空，不如说是——没发动。 爱丽儿的身影，以及疾驰的声响，全都消失无踪了。 夜晚为寂静所包围，仿佛方才的战斗只是一场谎言。 只有一阵短暂的爆破声响起。 砰——发出这样一声怪异的响声。 接着，数道红色光点从天而降，伴随着肉块烤熟的味道。 爱丽儿失去一半大脑之后，原先就已相当稀薄的思考能力又流失了许多。他化为一具只依靠直觉反射来行动的肉块人偶。 那里不存在丝毫美感，仅有无限的丑陋；是连恶意都称不上的，某种邪恶的事物。 不用说对手了，他已连自身的安危都丝毫不再挂虑，因为负责判断这部分的脑细胞已经流出来了。 所以他才能超越极限地翔舞。 正因为超越极限，才如此强大；正因为超越极限，才导向了自我毁灭。 摩擦的热气不只让外在气温上升，也不断在自己体内堆积，导致血液开始沸腾。但并不仅止于此，最后还化为水蒸气爆发而出。他从体内炸裂开来，四散的肉片熊熊燃起，为夜晚的红舞怜装饰上一朵鲜红色花朵。 爱丽儿的性命殡落的瞬间，他在临终的最后一瞬，终于回复了正常。 在那不满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爱丽儿对卡萝蕾娜表达了感谢。 ——谢谢你陪我玩了这么久。下次要让我吸血喔。 当然，这股意念并没有传递给卡萝蕾娜。 但是，只要爱丽儿自身心满意足，那他就已经幸福无比。 3 「咲夜——！」 伊尔弥击破挡住去路的血龙，往咲夜的方向跑去。 然而，穿越血龙墙壁之后，并没有看到九尾狐的巨大身体，只有咲夜独自坐在地上。 她以一如往常的呆愣表情仰头望向伊尔弥，略歪了歪头表达疑惑。 「怎么了？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呃，那个……你问我怎么了……」 由于咲夜自己表现得太过平常，导致伊尔弥甚至有一瞬遗忘记了自己为何如此慌张。 「……开玩笑的。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但，已经结束了。」 咲夜如此说着，露出浅浅的笑容。 这一句话终于让伊尔弥放下了心。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但咲夜确实使用了力量以外的方法，使那只九尾退散了。这应该是只有她才能做得到的，相当值得尊敬的事吧。 「这样啊。还好你没事。真的。」 「嗯……所以，请你不要这样一直盯着我。」 咲夜双颊飞上两朵红云，忸忸怩怩地用手臂遮住身体。 「……啊！」 接着伊尔弥才终于注意到，咲夜现在一丝不挂。 与卡萝蕾娜不同，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而且也颇有魅力。 如白玉般的肌肤上毫发无伤，漂亮得使人不禁看得出神。 但现在可不能看得出神。 「抱、抱歉！」 伊尔弥慌张地别开视线。 但咲夜明明是自己说不要看的，却在伊尔弥别开脸后立刻从正面抱了上来。 「……咲夜？」 「这样紧紧贴着的话，就怎样都看不到了。」 咲夜在伊尔弥耳边低语道。 「呃，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但……碰到了喔……？」 「正如我所愿。」 完全搞不懂。 如果卡萝蕾娜看见这光景，恐怕会发生比九尾狐还要恐怖的灾害。 但咲夜却紧紧贴着伊尔弥，一点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防人偷笑的声音。 这实在是耻辱至极。 「那个啊，咲夜。我们现在应该要去救卡萝蕾娜才行……」 以此为藉口——实际上他也是相当担心卡萝蕾娜，所以想快点去找她。 不过卡萝蕾娜的安危已毋须伊尔弥操心了。 「伊尔弥！我赢了喔！」 那道精神饱满的嗓音从远处传来。听到那声音，伊尔弥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觉悟到自己即将面对修罗场。 「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够战斗喔！现在我连伊尔弥都赢得——呃！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你们在做什么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卡萝蕾娜满脸通红，银发倒竖地厉声叫道。一举一动都正如伊尔弥所预期的一般。 「你、你在野外，紧紧抱住全、全身赤裸的咲夜！咲夜还陶醉地，把脸靠、靠在伊尔弥胸膛上！而且伊尔弥还用尽力气不肯放手！」 「呃不，我可完全没有施力喔……」 「『伊尔弥我爱你。』『我也是喔，咲夜。』『啊，不行……我自己脱……』『我想脱你的衣服嘛。』『……变态。』『咲夜，你很漂亮喔。』『真是的，好害羞……』你们一定是在做这样的事对吧！你们这些色鬼啊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萝蕾娜擅自进行着莫须有的妄想，自顾自地大叫了起来。原来人可以错乱到这个程度啊。伊尔弥为此感到佩服。 接着，咲夜还火上加油道： 「对。你说的话分毫不差。我们的夜晚还很长。」 她撒出这种毫无根据的谎言。 现在已经任谁都无法阻止卡萝蕾娜了。 「亚修忒，开火——————！」 贯穿天际的吼叫，召唤来绿色幼龙。 从空中滑翔而下的亚修忒将嘴大开，朝伊尔弥与咲夜吐出业火。 「……意外的初次体验。」 咲夜如此喃喃自语后，便与伊尔弥一同被火焰包围。 4 麻里也想像伊尔弥那样抱紧咲夜。 但她做不到。 麻里很喜欢咲夜，咲夜也总是试图保护麻里。麻里好想丢掉巨镰，回去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但她做不到。因为，麻里是艾莉丝·芬恩·诺玛斯的童女。 她已经算不清自己至今杀了多少人，事到如今怎敢奢求能回去做一般人？ 咲夜为了赎偿自己的罪孽，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九尾狐。所谓接受惩罚，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做不到的……好可怕、好可怕！我杀了好多人，所以一定会接受好多惩罚！我没办法像咲夜姊姊那样啦！」 因此她从咲夜身边逃走了。 对麻里而言，咲夜太过耀眼。一直看着美丽的事物，就会明白自己是多么地丑陋不堪。她觉得自己已经比化粪池还肮脏，充满了腐臭味。 「克里斯福大人……我们回到艾莉丝姊姊身边吧……」 对现在的麻里而言，只有艾莉丝和克里斯福是家人了。能回去的地方，只有黎德岛的那间宅邸了。 然而，她费尽辛苦终于找到的克里斯福，却已倒在地面，像一团破烂抹布一般。 「克里斯福大人！」 她跑近克里斯福将他抱起后，他睁开了眼睛。 看来似乎还活着。麻里放下心中大石。 「……是……麻里吗？因为眼镜碎了，我看不太清楚……」 「是我，是麻里喔。呐，克里斯福大人，我们回去吧。艾莉丝姊姊肯定立刻就会替您疗伤、修好眼镜的。」 「艾莉丝大人……」 一提到这名字，克里斯福便沉默了。 比起麻里，他更深爱着艾莉丝。这种情感是从何而来的，他也无从得知。但是，若是为了艾莉丝，克里斯福甚至可以轻易赌上自己的性命吧。 「啊啊，艾莉丝大人，真是十分抱歉。不仅任务失败，您所借给我的种物，还偏偏被那个伊尔弥·秘维克给抢走了。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艾瑞缇丝花的药还有剩。就算赔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将萨克鲁托耶·阿南西抢回来。」 克里斯福以未聚焦的双眼望向天空，呻吟般地如此低语着。 然后，他挥开麻里的手，站了起身。 「您、您还不能动！我会负责把您搬到黎德岛的，所以克里斯福大人您就安静别动就行了！」 「黎德岛？我还不能回去。啊啊，但是若麻里有个什么万一，艾莉丝大人一定会伤心的，所以你就早我一步先回去吧。我把工作完成后就回去。」 克里斯福如此说道，从怀中拿出针筒。 「等一下，那是第三针了对吧？会死掉喔！」 克里斯福的肉体很明显地已经到了极限。 在战斗中负伤，又被伊尔弥吸走了魔力。除此之外，还能观察到另一个异常状态。 他的心跳和呼吸都不规则得有些刺耳，血管也上浮，令人胆战心惊。他的肤色已超越了苍白而呈现黑紫色。也就是说，不管什么时候暴毙，都不奇怪。 这就是艾瑞缇丝花的副作用。它将使用者的魔力大幅增强，相对的，会给肉体带来极端接近致死量的负担。吉拉喀米山的萝菈，不过使用一次就死去了。 而这样的药，克里斯福竟打算注射第三次。那肯定会在战斗之前便立即死亡。 「不可以！」 「放开我！」 已极度虚弱的克里斯福无法将麻里挥开，但针筒的针只差一点点就要刺进他的脖颈了。 此时，空中降下一道青白色光球，将注射器打得粉碎。 「呐，克里斯福。我不是说了吗，连续使用最多只能两次。你变成了不听话的坏小孩了吗？」 「艾莉丝姊姊！」 一头金黄色头发随风摇曳的少女自天而降，那在麻里眼中简直如救世主一般。但艾莉丝却表情凝重，平时那如贤者般的微笑此时已丝毫不见踪迹。 「爱丽儿死了。」 「——！」 听到这消息，克里斯福咬紧了嘴唇。不管怎么说，爱丽儿可是艾莉丝的童女，将其杀害等于是破坏了艾莉丝的宝物。 然而，艾莉丝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倒不如说—— 「大家总是在半路上就不见了，总没有人能跟我走到最后。你难道也打算今天死吗？呐，拜托你了，别让我哭好吗？」 麻里完全没想像过，艾莉丝竟会表现出这么悲伤的眼神。 对麻里而言，艾莉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这样的存在，现在却祈求着对方「别让我哭」。 「……真的是，非常抱歉。」 「哈。没关系啦，也没办法嘛。今天就先回去睡下吧。惩罚下次再说。」 「……是。」 克里斯福不知是不是突然放松的缘故，闭上眼倒向艾莉丝怀中。 艾莉丝接住他，接着转向麻里。 「麻里要怎么做呢？要和咲夜一起走吗？」 「——咦？」 该选择哪一边？ 无法抉择。 不，那是不对的。从她手握巨镰，为了艾莉丝而杀人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余地了。她已经选择了艾莉丝。 而且就算无视这些道理，她现在也是想和艾莉丝一起回去的。 因为咲夜看起来很幸福。咲夜身边，有伊尔弥和卡萝蕾娜在。 对艾莉丝来说，除了自己和克里斯福之外，她还有谁呢？虽然她大概有很多童女吧，但都没有人回来黎德岛。而若有人中途死去，艾莉丝还会哭泣。 「我也要一起回去。这是当然的喔。」 「这样啊。谢谢。」 艾莉丝露出满面笑容。或许，这是麻里第一次看到艾莉丝真正的笑容也说不定。 尾声 由于宫城被毁，让人认为秋凤的行政机能会就此停摆。 但因为身为国王的防人尚健在，因此他在天亮前便征收了名为「寺庙」的神殿，作为暂时的宫城。 防人与小枫不眠不休地对部下下达指示，并四处奔走，调查受灾状况、救出生还者。对于未受害的区域，他也为了防止人民产生骚动，而对事态进行彻底说明。 若问这段时间卡萝蕾娜在做些什么，她只是待在分配到的旅店中，一直睡懒觉睡到中午而已。 卡萝蕾娜醒来后，听到那位防人竟然顺利完成了国王的工作，实在相当惊讶。其实她根本连战斗之后需要进行事后处理这件事都没想到。 而伊尔弥在卡萝蕾娜醒来前，便已受到防人召见，前去寺庙中与之见面了。 没办法，卡萝蕾娜之后让亚修忒坐在自己头上，带着咲夜出门到红舞怜街上散步去了。 宫城重建应该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吧。光是要将断瓦残垣撤去，便已是一大工程。 就算如此，那样的大惨事也不过只经过半天，人们的生活看起来便已经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了。 当然，街上人们始终谈论着九尾狐与宫城发生大火的事情，四处都有人站在路边闲谈。 即使如此，也并未造成大混乱。 这是防人的统治相当有效的证据，也传达了防人相当拥有作为支配者的才干，此一令人无法置信的事实。 「算了，不管发生过什么，都算是圆满落幕了吧？」 「伊尔弥已将一个神物弄到手。把防人的也抢走就有两个。结果还算是过得去。」 咲夜与卡萝蕾娜并肩走着。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身穿着与平时所穿的完全相同设计的服装。 但她昨天晚上却全裸地抱着伊尔弥。一想到那景象，卡萝蕾娜就感到一股无法言说的败北感。 「唔——！」 「唔？。羡慕吗？」（译注：日文「羡慕」一词以「唔」的发音开头。） 「对，很羡……哇啊啊啊不是！我是想说，※后山的枫叶很漂亮对吧！我才不会因为你和伊尔弥抱在一起那种事就感到羡慕呢！就算是全裸也一样！」（译注：日文「羡慕」前几个音与「后山」发音相同。） 「原来如此。」 咲夜一副明白了的样子，点了点头。不过周遭的人对卡萝蕾娜的大音量产生反应，一齐转过头来。 「全裸？」 「全裸……」 「啊，太太您听到了吗？那两个人全裸抱在一起耶！」 「两个都是女孩子啊……最近的年轻人就是这样……」 谈话内容渐渐被扭曲，令人如坐针毡般的视线逐渐聚集过来。 「哇啊，咲夜，要逃啰！」 卡萝蕾娜拉住咲夜的手，开始全力奔跑。 全力奔驰了一段时间后，咲夜的身体不知何时已浮到空中，像旗子一般轻飘飘地飘着。但不能在这边停下。卡萝蕾娜只想尽早离开此处。 接着，等注意到时，两人已来到城镇外面，进到后山中了。枫叶和银杏叶都染上了色彩，相当美丽。 「你看、你看！后山的枫叶很漂亮对吧！和伊尔弥抱抱之类的那种事一点也无关喔！」 「……等等。我想吐。」 咲夜不知为何摇摇晃晃的，完全没把卡萝蕾娜的话听进去。 咲夜坐在树下，发呆似地看着枫叶。 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如小狗一般在周遭跑来跑去，到处捡拾落叶。这幅悠闲的光景，让人认为昨天的骚动仿佛是一场假象。 如果麻里也在的话就完美了——咲夜如此想着。 昨晚，麻里不知何时突然就不见了。克里斯福也不见踪影。恐怕他们是放弃任务，回去了吧。 ——被甩了。 结果，麻里还是到艾莉丝那边去了。但咲夜觉得，现在就算这样也无所谓了。麻里没死，也没杀任何人。 就算被觉得是纠缠不休，咲夜也要妨碍麻里杀人。九尾狐要咲夜守护其双眼所见的所有事物。咲夜已经发誓要守护了。 「……啊啊，果然是你们啊。」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嗓音。回头一看，小枫便站在那边。 「我可以坐这里吗？」 「请便。」 「你还是一点也没变，讲话方式总感觉少根筋呢。」 小枫一边苦笑，一边坐了下来。但她不是坐在咲夜身边，而是隔着树干坐在另一边。从咲夜的角度看得到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在玩耍的枫叶林，而小枫的角度则能够俯视整座红舞怜的景色。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有人捎来了奇妙的通报，说有个少女用异常的速度往城外奔跑，所以我就跟来了而已。」 「这样啊。」 「听说卷起了很强的风，导致内裤看得一清二楚。特别是桃色头发那位，因为像旗子一般被拉着飘呀飘的，所以相当受到注目。现在大家都在讨论她内裤是什么颜色的，成为城镇里的热门话题了。」 「……竟然如此。」 咲夜表情并没有改变，但却觉得有点害羞。 面对咲夜这样的反应，小枫像是拼命想忍笑似地回答道。 「开玩笑的。因为太快了所以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吧。」 「那就安心了。」 她松了一口气。与身穿超级迷你裙出门的暴露狂卡萝蕾娜不同，咲夜还是有羞耻心的。 「……话说回来，呃，就，那个啦。抱歉啦。」 「什么东西？」 由于真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受到道歉，咲夜歪了歪头。 「就那个啦。咋天，我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吧？明明我父母死掉和淡樱灭亡，这两件事都不是你的错。」 「喔喔……」 终于想起来了。的确，在红舞怜的宫城里醒来的咲夜，被好久不见的小枫说了相当尖锐辛辣的话语。 「但，那都是事实。」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好好珍惜自己呢？你在地下室遭受了好几年的拷问了对吧？比起我，你的处境应该更加悲惨才对吧？为什么你不抗议，说不要把母亲所做的事算到自己头上？」 「小枫的意见还真是新奇。」 「新、新奇？」 小枫以惊诧的嗓音反问。 但咲夜却是认真地对小枫的意见感到新奇。 她从小就常被妈妈骂成人渣、垃圾、废物，受到了难以一语道尽的折磨，并把这些都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因此若有人对她说「是你不好」，她便会丝毫不疑有他地认为：「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小枫你难道愿意原谅我吗？」 「不是都说了，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事。反而是我要向你道歉才是。你愿意原谅我吗？」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我打从一开始就没讨厌过小枫。」- 「这样啊……谢谢。」 背后传来小枫站起身的声音。 「我要回现世大人身边啰。工作还堆积如山呢。」 「那是当差辛苦的地方吗？」 「哎，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话说回来，你们又要回西方大陆吗？」 「嗯。对我而言，那里已经成为归所了。」 「……这样啊。那，说不定没法再见面了呢。」 由于小枫这阵喃喃自语听起来颇为寂寞，咲夜也站起身，从背后对她说道： 「就算这样，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吧？」 小枫停下脚步。 「……为什么用疑问句啊。对啦，是朋友喔。是挚友喔。」 她回过头望了一瞬。她脸上是笑着的。 好怀念。一同在淡樱玩耍时的那些记忆都回来了。 小枫渐渐走远了。说不定这便是今生永别了。但即使如此—— 「对，是挚友。」 伊尔弥在寺庙内与防人见面。仅此两人。 蓝天之下，已没有人会来打扰。 赌上神物的决斗。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场所了。 然而，防人却道出意料之外的话语。 「吾放弃了。吾并无与尔打斗之打算。」 「嗄——？」 伊尔弥正惊讶地不知如何反应时，防人又露出他那令人火大的笑容，很愉快似地说： 「这是当然的吧？吾可是一国之君，国家遭受如此灾害，吾根本不可能有闲暇陪尔游戏。即便是在此谈话的时间，都相当宝贵。」 「话是这样说啦……那神物要怎么办？不管怎样我都需要它！」 「为了什么？」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打倒艾莉丝·芬恩·诺玛斯！」 伊尔弥毫无犹豫，直直回瞪防人，挑衅般地说道。 「这样啊，如此果敢断言啊……吾认输啦。」 「所以我说了，我要把你的神物给……你刚才说什么？」 「别让吾重复太多次。吾说，吾认输了。吾承认吾的败北了。反镜乱舞就无条件送给尔了。」 他说得实在太过冠冕堂皇，以至于听起来丝毫不像是败北宣言。即使如此，他话语所含之意，除了投降以外完全不做他想。 「伊尔弥呀，吾呢，曾经输给艾莉丝过。那时吾没能够选择。无论是像那个眼镜男一样选择服从，或是像尔一般选择敌对。啊啊，吾的确是伪装了自己，在嘴上的确是宣称为了打倒艾莉丝才夺取秋凤的呢。但吾并没相信吾赢得了。吾至多是抱着捉弄捉弄她的心态吧，不过就是想引起骚动，让她来找吾。吾只是想再见艾莉丝一面而已。很可笑对吧？简直就像是乳臭未干的男孩捉弄自己喜欢的少女来引起注意那般。然后，吾既已暴露着如此丑态，结果来的竟不是艾莉丝，而是那个身为部下的男子。真是滑稽至极，吾自己也止不住笑啊。因此，收下吧。这对吾而言负担太过沉重了。吾有秋凤和小枫，便已心满意足。」 防人伸出手来，掌心向上。其上发出一道白光。 超乎常识的魔力自彼处放出，周遭气氛瞬间产生巨变。 伊尔弥明白那魔力是什么。 「那就是神物——反镜乱舞。」 「若认为东方式的名称拗口，也可以用其它名称称呼喔。别摆出那么不可思议的表情嘛。呵呵，会觉得不自然也是正常的。不过啊，伊尔弥，吾是认真地对尔等感到佩服。尔那插手神物与神物之间的对决的胆识，还有最重要的是咲夜公主的自我牺牲……虽然太过极端而令人难以赞许，但那灵魂的光芒实在太过美丽。吾实在看得入迷了，甚至都想出手相助了。还有——那个叫卡萝蕾娜的少女，她是龙之主对吧？」 「……嗯，没错。」 果然明白的人一看就晓得了吗？伊尔弥觉悟到隐瞒也没用，便直爽地承认了。 「既是如此，能赢过艾莉丝的人，果然也只有尔等了。在吾尚未改变心意之前，速速收下吧。尔不是相当想要吗？吾不会在事后才追加条件的。」 「……我知道了。」 伊尔弥对防人那种差劲至极的第一印象缓和了几分，这让他觉得相信防人刚才所说的话亦无不可。 伊尔弥伸出右手，正要去取那散发着光芒的绅物。 但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左臂的声音。 ——不行！不能用那只手拿！ 他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手。但是为什么不行呢？碰到萨克鲁托耶·阿南西的时候，明明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而且，就算有些许风险，但不管怎么样没有神物就赢不了艾莉丝。无论如何只能收下了。 「怎么啦？」 「……没有、没什么。」 「呵。不，等等。吾改变主意了。追加个条件吧。」 「喂……！」 伊尔弥感到头痛，叫出声来。果然相信防人的自己实在是太傻了。 「别那么冷淡嘛。没什么，吾并没打算提出什么困难的难题。只是，既然取得反镜乱舞，就一定要赢。吾只是想说这个罢了。」 「……那根本就难到极点吧。」 「哈、哈、哈。吾可真是被讨厌了呢。」 就算伊尔弥用感到困扰的语气对他说话，防人依旧笑得似乎颇开心。 真是的，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男人。 不过，伊尔弥本来就不打算输。 艾莉丝正是害安卓森师父发狂的罪魁祸首，也就是害伊尔弥的人生偏离轨道的罪魁祸首。而且不只是过去、不只是对伊尔弥个人，她在未来，也会对伊尔弥周遭的人伸出魔爪。 所以卡萝蕾娜和咲夜，必须由自己来保护。 「我会赢的。根本不需要你多嘴。」 伊尔弥如此说道，然后用右手握住了那道白光。 在那瞬间，那魔力与伊尔弥的灵魂逐渐融合。就如昨晚所感受到的一样。 只有一件事不同。有个魔力以外的「东西」，正逐渐侵蚀着伊尔弥。 ——所以我都说了不行嘛。 伊尔弥想起来了。夺取萨克鲁托耶·阿南西的时候，是左臂替他阻止了侵蚀。而现在他用右手碰触了神物，已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他阻挡。 情报流进脑中。眼前浮现情景。 「——！？」 不断往复循环的，星球的诞生与终结。星球即是龙之主的蛋。而菲黎亚则是—— 「卡萝蕾娜的，蛋……？」 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知识漩涡，伊尔弥因受不了而跪倒在地。 骗人，不可能的——就算如此否定着，神物依旧逼人面对真实。 卡萝蕾娜甚至根本还没出生。现在存在于这世界上的她，不过是意识先露出来，然后附于人体而已。就像啄破蛋壳而现出的，幼雏的鸟喙一般。 再过不久，菲黎亚就要碎裂，迎接真正的孵化了。人类即是幼雏的饵食，用不了多少功夫便会全灭。迪亚马特不管多少次都会重复进行，直到生出强大的孩子为止。 所谓神物，即是至今死去的幼雏灵魂。之所以有五个，是因为死去了五只。菲黎亚对迪亚马特而言，是第六次产卵。 太阳系的开辟、三百亿年——那是神之作为。 「你可一定要赢啊。敌人可不只有艾莉丝而已喔？」 防人俯望着因混乱而发不出声来的伊尔弥，很愉快似地笑道。 「——不用你多嘴。」 他的声音颤抖着。但即使如此，伊尔弥依旧全心全意地如此宣言道。 断章 六芒星密会 艾莉丝每踏出一步，脚下的白骨就发出声响碎裂。 骸骨铺成的地毯延伸至无限远处，繁星在天空中毫不闪烁地绽放着光芒。 菲黎亚与月亮浮在天空中。 她已多次造访此处，拉格朗日之毯。 平常她走在此处时，总是因即将谒见迪亚马特的紧张与喜悦而心跳加速。 但今天，她的步伐却相当沉重。她害怕着自己即将面对的现实。 而坐在高台椅子上的迪亚马特，果然与平常的样子不同。 她那美丽又惹人怜惜的浅笑，现在已隐然无踪。现在的她，只用光是四目相接就令人感觉心脏即将冻结的冰冷视线，俯视着艾莉丝。 「——就让我听听你有什么藉口吧。」 她的口气里不带丝毫亲昵。 她生气了。 创造太阳系的种明，正对艾莉丝这一个个体，表现她的愤怒。 「啊哈。您在说什么事呀？」 那是艾莉丝已经使用多次的岔开话题的方式。 不管艾莉丝做出多么叛逆的事，那位大人都会笑着原谅她。 到目前为止都是如此。 但是—— 「你想死吗？」 迪亚马特发出沉静的怒吼。 同时，地面的白骨隆起，形成一只巨大手臂。 艾莉丝反射性地张开防御结界，但巨大手臂挥下，轻易便将之粉碎，将艾莉丝打趴在白色的大地之上。 艾莉丝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她肺中的氧气，以及胃液，全都从嘴里挤了出来。 不仅止于此，那手臂还把艾莉丝的身体压在地上磨擦，最后用力地将她握扁。 等到被那只手臂抛开之时，艾莉丝已浑身浴血，无法独力站起身来。 取而代之的是，从地面上长出几只细长手臂，抓住艾莉丝的手臂，把她强制地拉了起来。 她那样貌，仿佛罪人一般。 「到两个我都还可以宽恕。四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明的眼神中充满敌意，被那双眼睛紧紧盯住的艾莉丝，几乎想抱住头发抖。 「我将地面上的一切事物都交由你全权负责了，因此对你所进行的那些游戏也都容忍至今。你拿了两个神物，我还觉得毕竟要干涉历史，这大概是需要的，因而默认了。我对你已经极度宽容了，这点我可是相当自负的喔？事实上你工作也做得还不错。你使魔法师的数量增加，不断将品质优良的灵魂送进我的女儿——菲黎亚之中。但是，菲黎亚再过不久就要孵化了，已经不需要更多灵魂，也毋须干涉历史了。我倒要听听，你在这个时期染指神物，究竟有何理由？」 「首先请容我订正……我所取用的神物加起来只有三个，第四个是防人取得的。若因为这件事被怪罪，我也……」 「住嘴。地面上的一切都在你的支配之下，居住其上的人类所做出的事都是你的责任。所谓全权负责，不就是这样一回事吗？」 「……您说得很对。」 「而且，你现在拥有的神物只有两个，剩下两个在伊尔弥·秘维克手中。这也在你意料之中吗？」 「不。这是意料之外。」 是的，她的确没想到伊尔弥有办法做到这个地步。虽然她考虑过万一克里斯福失败的可能性，但她却没料到克里斯福竟会输得那样体无完肤。若对手是同样持有神物的防人的话还有话说，但他竟是输给那个赤手空拳的伊尔弥。 若现在艾莉丝手中有四个神物，恐怕迪亚马特也不至于激愤至此了。 因为神物可是迪亚马特的宝物啊。 「那是我孩子们的灵魂。之所以将它们安置在菲黎亚的表面，是为了将魔力赋予即将出生的女儿。那不是人类能任意拿来游玩的道具。真令人不快至极。要是你再继续得意忘形下去，我就破坏你的宝物。你也不想这样吧，艾莉丝？」 「……是的。」 艾莉丝的宝物。那就是包括麻里在内的童女们，以及克里斯福。 若迪亚马特愿意，甚至可以在此时此刻便将他们连同灵魂一起破坏。 若是这样，那他们就既无法回归星球，也无法让艾莉丝收于腹中，而会从这世界上永远消失。 「不过，我依旧完全不明白，为何我必须受到此番责骂喔。」 「哦？」 即使疲累得全身动弹不得，且还处于被拘束的状态之下，艾莉丝在言语上依旧没有让步的打算。对此，迪亚马特兴味盎然地眯起了眼。 「因为，迪亚马特陛下您说过了，要让我全权负责。而关于神物，您也并未下达任何指示。这也就是说，神物的所有权力也都归属于我。是的，的确，神物是迪亚马特陛下的重要宝物，我也知道若擅自使用，一定会被您责骂。但我除了管理地面上之外，不是还有另一个任务吗？正是为了这个任务，我才无论如何都需要拥有所有的神物。」 「你是说，不只四个，而是五个全都要？你所说的那个任务是什么？」 「您说这话可就怪了。您不是说过吗？『让我好好享受吧』。这三百亿年来，您早已厌倦了对吧？所以，就由我来向您展现最棒的舞台吧。再说，不管我再如何暗中动手脚，您也只要在最后杀了我就一切都解决了。这可是迪亚马特陛下您自己说过的话。您要撤回前言吗？」 「不用了……我不可能撤回的。原来如此，的确如你所说。看来，似乎是我稍微孩子气了一些。」 迪亚马特此话一出，绑缚着艾莉丝的白骨手臂便同时崩解。艾莉丝的身体倒在白骨堆上。 「不过，没时间了喔，艾莉丝。再过不久，星球即将碎裂，我的女儿菲黎亚眼看着就要诞生了。拜你所赐，这回听到的心跳声是前所未有的强烈，这次一定可以生出强大的孩子吧。你所准备的舞台，我就作为前戏好好地期待吧。若不快点，可是会来不及的喔？」 「是，我会努力赶上的。不过，您可能会因前戏过于激动，导致对即将出生的幼雏失去兴趣喔？」 「无妨。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吧。不管是神物或是饵食，要怎么处置都随你的便。事到如今，就算你把人类都吃光，我也不会责备你。反正——」 「只要杀了我，我偷走的灵魂就会全部落到星球之上——没错吧？」 「嗯，正是如此。」 迪亚马特笑了。 艾莉丝每看到这个笑容，都会从心底涌上阵阵狂喜。 ——那位大人对我微笑了。 ——那位大人说要亲手杀了我。 这是至高的名誉，她不会让给任何人，不会交给任何人。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横跨了两千年的恋情。 这实在是太过有勇无谋的奢望。 当然，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倾听来自蝼蚁的求婚。 因此，艾莉丝必须不断磨练自己，直到能与迪亚马特并立为止。 快了。只要集齐五个神物，艾莉丝就能充分翔舞。 她对自己的手法有自信。她自负，一定会让对方为此感到惊讶。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仿佛受到艾莉丝影响，迪亚马特也笑了出来。 这一刻实在幸福得使人几乎要昏厥。 艾莉丝再次确信，自己和迪亚马特果然相当匹配。 这场战斗，不论任何一方获胜，对人类的命运都没有丝毫影响。 不管结果如何，菲黎亚都会碎裂，龙之主会出生。 不过是单纯的余兴节目。 一个少女对自己喜欢的对象进行告白，这种随处可见的故事- 不过，即将互相撞击的两股魔力，却是太阳系史上最大最强的。 后记 艾莉丝：「啊哈。全国一亿三千万粉丝们，大家过得好吗？黑幕有约要开始啰！如果大家以为这是仅限于上一集的单回梗，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就算被喊停我也绝不停播喔！接下来欢迎助手乔斯卡登场！」 乔斯卡：「……欸。」 艾莉丝：「什么嘛，态度真差耶。已经开始了喔。」 乔斯卡：「不要随便擅自开始啦！再说我上次不是来宾吗？搞什么鬼啊干嘛若无其事地擅自把人当成助手啊杀了你喔死丫头。」 艾莉丝：「你很吵耶。反正你在正篇中没有戏嘛，就稍微在这里工作一下哏。那么，这次的主题竟然是——到迪亚马特陛下家中进行突击访问！那位大人平常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想必大家都很在意吧？我超在意的耶！」 乔斯卡：「干我屁事。」 艾莉丝：「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们来到了拉格朗日之毯。这是漂浮在菲黎亚和月亮的重力取得平衡之处的白骨之岛喔。乍看之下除了王座之外好像什么东西也没有……想不到，这椅子的后面竟然有隐藏楼梯！」 乔斯卡：「那该不会是你这家伙事先设置好的吧？」 艾莉丝：「才不是呢。别啰啰嗦嗦抱怨了快点走吧。好，那位大人的房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呢，真令人兴奋！」 乔斯卡：「这扇门看起来好像一般公寓的门嘛……」 艾莉丝：「门也没锁耶，真是太不小心了。啊，这一定是在暗示我，说我随时都可以在半夜潜进去！」 乔斯卡：「你还是一样很嗨耶。话说回来她根本没必要小心吧。」 艾莉丝：「啊哈，迪亚马特陛下，我现在就进去了喔！」 乔斯卡：「……」 艾莉丝：「……唉呀，这个是？」 乔斯卡：「是暖桌呢。」 艾莉丝：「暖桌啊……然后那边那位全身缩在里面只把头露在外面的幼女，怎么看都是迪亚马特陛下耶！」 乔斯卡：「电视还开着没关耶。」 艾莉丝：「而且她还握着ps3的摇杆耶。」 乔斯卡：「不就只是个废柴而已吗？」 艾莉丝：「等等，我们一定搞错什么了！……对，我们一定是走错房子了，然后这孩子一定只是长得像而已！」 迪亚马特：「唔唔……怎么觉得好像很吵啊……嘿？是艾莉丝和乔斯卡啊？有什么事啊？」 艾莉丝：「呃不，那个……我们这次企划要到迪亚马特陛下家中突击访问吓您一跳……结果反而是我们吓了一跳了。」 迪亚马特：「是被什么给吓到了啊……？话说回来，这是后记吧？后记一般都是让作者写写对作品的想法一类的不是吗？」 艾莉丝：「作者好像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迪亚马特：「真是个废柴啊。反正大概是一天到晚都在玩无界天际，搞得第五集的稿子也都放着不管了吧。」 乔斯卡：「你也没资格说别人吧？」 迪亚马特：「擅自跑来人家家里还这样大呼小叫，真是无礼之徒啊。我在玩的不是无界天际，而是机战佣兵啦。还有请随手关门好吗？冷死了。」 艾莉丝：「迪亚马特陛下，拜托您了，请您有点造物主的样子，言语中要更多些威严！至少请您不要钻到暖桌里面去，您是。卡美拉吗？」（编注：日本著名电影怪兽，外观为乌龟。） 迪亚马特：「只有当我在amazon订的货物寄到的时候我才会从暖桌出来。」 乔斯卡：「喂，信箱里有待领通知单喔！」 艾莉丝：「什么？那些家伙，竟然连门钤都不按，把待领通知单一丢就回去了！真是可怕的组织……」 艾莉丝：「仔细一看，墙壁旁堆满了amazon的纸箱呢。」 迪亚马特：「不要碰，会垮下来喔。」 艾莉丝：「……」 迪亚马特：「搞什么啊，你那什么仿佛看着可怜人一般的眼神啊？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想买东西也只能靠amazon了吧？选择快捷递送的话隔天就会寄到了喔！」 乔斯卡：「喂，我可以回去了吗？」 艾莉丝：「这个嘛……迪亚马特陛下，我差不多该走了。抱歉打扰您了……」 迪亚马特：「什么啊。难得来一趟，就稍微玩玩再走嘛。这儿有橘子喔。」 艾莉丝：「不了，不用客气了……那我们告辞了。」 乔斯卡：「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也回去啰。我可不会再出场了。」 艾莉丝：「嗯……总觉得现在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随便你吧。」 乔斯卡：「真是，浪费时间也该有个限度……」 艾莉丝：「……好像回去了呢。啊哈、啊哈哈。好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喔。不管迪亚马特陛下再怎么废，她那惹人怜惜的外貌可丝毫不会受到影响喔。我就先假装回去了，然后趁她大意时展开突击！只要从后面伸手抓住她胸部，再在她耳朵旁边吹气……就一切都搞定了！」 下集预告 等待着钻进暧桌逃避现实的迪亚马特的，又是另一个地狱！ 擅自在房间里待着不走的艾莉丝的性欲以及失控。 amazon所创造的纸箱城镇- 把稿子的截稿期限和编辑的来电放进混凝土搅拌机中搅拌后全盘倒出。 此为白银龙王的后记。 下回是「第五集」。 下一集也要请大家和迪亚马特的地狱作伴。 后记　与读者服务 从麻里的裙子中探出头来。大家好，我是ぽんじりつ。 难得麻里成为封面，结果内页插图竟然只有一次出场机会，所以我在这边代替读者服务，让她裙子飘起来了。不过因为怕裙底风光会惹艾莉丝生气，所以我还是死守住了。 第四集设计了三名角色，我觉得他们的性格都相当有个性，不输给以往的角色。关于爱丽儿，当我回头再读第三集里卡萝蕾娜所读的那本书的内容后，实在对其最后死去的那一幕感动至极。 另外个人感觉，坚强的部下小枫被防人玩弄于手掌心的样子也相当可爱。这位防人感觉是个著名君王，最后一幕展现了男子气概实在令人为之动容。讲到「能干的变态」，总有种很强的感觉……？ 故事方面，菲黎亚的真相也在最后揭晓，伊尔弥等人的旅途感觉规模又更大了。 ツガワ老师，以及负责这本书的n先生，这次也（特别）受到你们照顾了！我一边期待着这规模庞大的爱情故事今后的发展，一边也希望下集能和各位再次见面！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紫溟夜 录入：xfw95 修图：xxalexx 凛斐尔德的春天，总是晚至五月才姗姗来迟。 忍受了漫长冬日摧残的群树，仿佛欲抒胸中郁愤一般，长出了茂密绿叶，地面也被色彩缤纷的花花草草所覆盖。 满十三岁的克里斯福坐在湖畔，感受着凛斐尔德的春风。 他所憧憬的巫女——菲莉希雅·普蕾斯寇特，就在他的身边。 她虽只比克里斯福大上三岁，但已是受到全国人民所信赖的女性。她身分高贵，是那种光是能从远方望上一眼，就足以大饱眼福的人。 还是魔法师见习生的克里斯福，在接下菲莉希雅的护卫一职时，还高兴得几乎要晕了过去。 菲莉希雅虽然既美丽又聪明，但却—— 「啊啊，克里斯福，外头果然很棒呢！你听！小鸟正鸣唱着呢！」 她的口吻落落大方，脸上浮现着天真无邪的笑靥。 「是的，菲莉希雅大人。但，真的没问题吗？今天下午不是有场重要的仪式吗……」 「真是的，连克里斯福都要对我说教了吗？只要在那个时间之前到达神殿就行了吧？不用担心啦。」 菲莉希雅望着克里斯福，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实在太过美丽，逼得克里斯福脸上一阵红晕，不得已只好别开脸。 「唉呀？怎么啦，克里斯福？脸怎么这么红呢？是发烧还是怎么了吗？」 「不，不是，并不是这样的……」 「这可不行唷，克里斯福，你不是我的护卫吗？若连你都倒下了，要由谁来保护我呢？」 菲莉希雅如此说道，然后以自己的额头碰上克里斯福的额头。 「咦……难道说，你真的发烧了吗？」 「没、没这回事。」 「那，是因为我碰到你，所以你很紧张，是吗？」 「……是的。」 克里斯福死心了，如此回答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对方可是立于凛斐尔德顶点的巫女——菲莉希雅，这样一位高贵的女性就站在面前，要他保持镇定才真是强人所难。 「克里斯福真的很可爱呢，简直让人想要带回家当新郎。」 「菲、菲莉希雅大人，您这玩笑……」 「你动摇个什么劲儿啊？这当然是玩笑话啦。身为巫女的我，早已将身心献给神明，是不能结婚的喔。」 「是、是啊……」 虽然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听菲莉希雅如此亲口说道，克里斯福仍感到胸口窜过一阵尖锐的疼痛。 打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菲莉希雅是高不可攀的对象；但即使如此，少年仍旧作着美梦。 如果能得到菲莉希雅的话……他很明白，光是怀有如此妄想就已经是大不敬，但他仍旧无法停止想望。 从根本上来说，他实在不该和菲莉希雅两人独处。现在这般独处的状况，正一点一滴地侵蚀着克里斯福的理性。 就在此时—— 「啊——！菲莉希雅大人和哥哥在这里喔——！」 远方传来克里斯福妹妹的声音。她刚满五岁，名叫希拉斐娜·亚斯洛克。 接着神官等大人们的叫喊声也渐渐靠近，看来似乎是全员出动，跑来找菲莉希雅了。 「唉呀，真糟糕，被发现了。克里斯福，我们快逃吧！」 「咦？」 克里斯福还来不及回应，菲莉希雅已经牵着他的手跑了起来。 菲莉希雅一头亚麻色的头发随风飘逸，搔得克里斯福的脸颊好痒。 然后，神官们的怒吼从背后追了上来。 「菲莉希雅大人，这样真的好吗？逃走的话之后会被骂得更惨喔！」 「没关系，捉迷藏也很有趣不是吗？再说，要是就这样逃脱成功的话，就不会被骂啦！」 「……逃脱成功？」 对克里斯福而言，这是一个听来很新鲜的词汇。 「对呀，你不觉得就这样两个人一起逃到远方，是一件很棒的事吗？然后如果我遇上了什么危机，你也会来救我。」 这真是一场虚幻的梦。两人完全不可能逃脱成功，再说他们其实也没有认真想要逃跑。 菲莉希雅是巫女，而克里斯福则是她的护卫。 正因为两人身在凛斐尔德，他们的身分才得到了保证；而现在，他们对祖国也并没有不满到想舍弃身分逃亡。 「是呀，真的很棒呢。」 但，克里斯福仍老实地点了点头。 若能去到一个周遭完全不认识两人，而两人也未曾见过的世界，那肯定会是一场令人惊心动魄的大冒险吧。 他们甩开神官，继续在草原上奔跑着。 享受到短暂自由的菲莉希雅躺倒在草原上,愉快地笑着。 然后，当天下午再回到神殿，完成仪式。 这是在那个狭窄却美丽的国度里的，一成不变的日子。 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克里斯福曾经深信，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而菲莉希雅遭到暗杀，则是在那一星期后的事。 第一章 眼镜执事绑架事件 1 艾莉丝·芬恩·诺玛斯摇曳着金色长发与黑色洋装，在漫长的甬道上轻飘飘地飞行着。 然后，艾莉丝发现了身穿围裙洋装，正拖着地的麻里，便从她头上出声叫她。 「呐，麻里呀，你有看到克里斯福吗？」 「……没看到。」 不知为何，麻里的口吻中似乎带着刺。她看起来很不开心似地，继续拖着地。 总是开朗而有精神的麻里，为什么会采取这种态度呢？艾莉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便降到地上，摸了摸麻里的头。 「怎么啦，麻里？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吗？」 「唔……因为，克里斯福大人从早上就不知跑哪里去了嘛……平常都是两个人一起打扫的……」 麻里一边说着，一边鼓起双颊。那样子看起来相当可爱，令艾莉丝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还真是辛苦呢。我这就去把克里斯福找出来好好骂一顿喔。」 「……比起那个，艾莉丝姊姊偶尔也帮帮人家嘛——」 「啊哈，下次吧！」 「真是的！」 艾莉丝离开麻里身边，往窗户外飞了出去。 「……话说回来，克里斯福这孩子，到底去哪里了呢？真令人困扰。」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要找他，只是他一声不响地就消失不见，这还是头一遭，因此艾莉丝有些担心。 而且——艾莉丝望向天空，黎德岛上方已笼罩着厚重的云层。 似乎快下雨了——当她正这么想时，水滴已经滴到她的肩膀上。 不知不觉之间下起了倾盆大雨，克里斯福的眼镜上也附着着大颗的雨滴。 但他连将那些雨滴擦掉的力气都没有。他背倚着一棵大树，坐在树根与树根之间。 「一个人蹲在这种森林深处，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如此自嘲地喃喃自语。但即使如此，他仍不想见到艾莉丝。 他觉得自己太丢脸了，实在是无可救药，真想就此凭空消失。 在那场秋凤的战争中，他输得一塌糊涂，找不到任何藉口。 不只没能达成任务，甚至连贵重的神物都被敌方夺走，最后还得仰赖艾莉丝救助。 难得艾莉丝如此信任自己，交付了这个重责大任，自己却未能回应她的期待。 而且，都过了好几天了，艾莉丝却连一句叱责之语都没有。 ——自己只不过是庇护的对象罢了。 他为此感到忍无可忍的屈辱。自己丝毫未被心系的女性所依靠，甚至还单方面地受到保护，一点也派不上用场。有没有自己根本没什么差别。 除此之外，更加严重的是—— 「呜……」 是这股剧烈的疼痛。自从秋凤大战以来，就算什么事都没做，身体也偶尔会感到被刀枪刺穿般的剧痛。虽然他大概猜想得到原因，但若是让艾莉丝知道了，又会让她担心。这实在太难堪了，所以要隐瞒起来。 但大概也无法一直这样隐瞒下去吧。那幢巨大宅邸的家事全都丢给麻里一个人做，也实在太可怜了。再说，他现在还身处于黎德岛上，根本就算不上是离家出走。 「啊哈，找到了唷！」 一阵甘甜香气包围住克里斯福。同时，雨停了。 克里斯福抬头一望，一双浮在空中、白皙纤瘦的腿映入眼帘。 「……艾莉丝大人！」 其实并不是雨停了，而是艾莉丝将裙摆展开，仿佛雨伞那般，在克里斯福头顶遮住雨罢了。 也就是说，克里斯福现在就在艾莉丝的裙子底下。 「讨厌，你好色喔！」 「真、真是失礼了！」 克里斯福赶紧把头挪开，从裙摆底下避开。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是艾莉丝自己跑来把一双腿亮在他眼前的，克里斯福根本没有道歉的必要。 克里斯福终于察觉到自己被玩弄了，因而略显不悦地企图站起身来。但艾莉丝已抢先一步跨坐在克里斯福身上，不让他起身。 「您究竟想做什么？」 「唉呀，你才是呢，到底是想搞什么鬼？一声不吭地就跑出来了。麻里在生气喔。」 「……艾莉丝大人就不生气吗？」 克里斯福攀着这一丝希望，略带挑衅地问道。 克里斯福并不奢望艾莉丝能回头眷顾自己。他明白艾莉丝眼中始终只有迪亚马特，自己丝毫没有涉足其中的余地。他全都心知肚明。 然而艾莉丝却—— 「啊哈。那，就让我来处罚处罚你吧。」 她如此一边说道，一边慢慢将身上黑衣的胸口部分往下拉。乳沟从衣服中露了出来，暴露在克里斯福眼前。 「艾、艾莉丝大人……！您究竟在……！？」 「唉呀，克里斯福，你声音都拉尖了喔？真有这么刺激吗？」 「这……呃，那个……」 这已经不是「刺激」可以形容了。是已经到了爆炸性的地步。 艾莉丝虽然身形娇小，脸庞稚嫩，但胸部却相当丰满。即使是透过较厚的布料，也能很清楚地看得出来。 而那乳房现在虽然只露出了一点点，却仍是清晰可见。若不为此感到兴奋，就不是男人。然而，为什么？别说是处罚了，这根本就是奖赏吧？自己真的够格拥有这样的幸运吗？实在幸福到快死掉了。 「呐，你想摸吗？」 「是，非常想。」 克里斯福已经放弃做表面功夫了，他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哦——？这么想摸啊？」 艾莉丝故意挑逗般地缓缓露出胸部，然后—— 「但是，不行喔。我才不会让你摸呢。」 她突然又将洋装往上拉，盖住胸部，然后面朝下往地上趴，压向克里斯福的身体。 「呃，艾莉丝大人……您让人那么期待，结果却……这实在是……」 「很过分吗？因为这可是处罚呀！如果不让克里斯福觉得痛苦的话，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接着艾莉丝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的确很痛苦。这股堆积心口的兴奋感，不知究竟该如何处理才好。这简直像杀人却留下半条命那样，反而令人难受。 「啊哈，我还真是残忍呢。克里斯福好可怜喔。摸摸头喔。」 艾莉丝像是安慰他似地，摸了摸克里斯福的头。 又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了。但不知为何，不久前胸中的那股积郁，现在已经烟消云散。 是因为干脆将错就错，所以都变得无所谓了吗？ 这也是因素之一吧，但——说到底，克里斯福其实只是希望艾莉丝能像这样，亲自来迎接自己而已。 一思及此，克里斯福便觉得自己滑稽得可笑，因而笑了出来。 「什么嘛，还在偷偷怪笑，真是猥亵。」 「我也没办法啊！都要艾莉丝大人不好。即使像现在这样只看得到肩膀，也已经足够让我相当兴奋了喔。」 「唉呀，被你这样一说，我可真是有点害羞了呢。」 艾莉丝双颊略显潮红，然后从克里斯福身上浮了起来。 终于重获自由的克里斯福站起身，将被雨淋湿的浏海向上拨。 「那，我们回去吧。」 「好的——」 就在此时，一阵响彻云霄的爆炸声在黎德岛上响起，整座黎德岛都受其余波影响而摇晃了起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克里斯福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在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又再次吓了一跳。 森林中的地面被轰出一个大洞，而有个人就站在那个洞中。 不是自己，也不是艾莉丝或麻里，更不是其他童女。 也就是说，有敌人从外部侵入了——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才对。 因为，黎德岛无时无刻都受到艾莉丝魔力所造出的防御结界所包围，这道防御结界会排斥所有被视为同伴以外的人。 若欲入侵，就必须以力量破除结界才行。但是，艾莉丝是这个地面上最强大的魔法师。因此，不可能有人可以突破结界才是。 但现在，克里斯福与艾莉丝眼前，确确实实地站着一位外来份子。 「唉呀呀，没受到邀请就擅自闯入人家的地盘，你到底是谁呢？我最讨厌无礼的人了喔。」 即使是处于这种状况，艾莉丝依旧不曾动摇，相当平静。 「这可真是失礼了，看来我来得真不巧，打扰了你们的雨中幽会了。不过，那边那位克里斯福，本来应该是属于我的喔，艾莉丝·芬恩·诺玛斯。」 从声音听来，侵入者是一位女性。而且那口吻的节奏缓慢有礼，令人感觉品格颇为高雅。然后，当克里斯福终于清楚看见对方的身形时，他不由自主地紧紧盯着对方，几乎要忘记了呼吸。就连雨点打入眼中他也不擦拭，只是呆呆地瞪大眼睛凝视着。 亚麻色的长直发、具透明感的水色眼瞳、那温柔到几乎要将人包覆住的沉稳微笑，一切都与十一年前的记忆丝毫不差。他不可能忘得了，也不可能看错。 她就是—— 「……菲莉希雅……大人？」 她是从前克里斯福曾侍奉的巫女。 「嗯，克里斯福，真是好久不见呢。话虽如此，我也没有感觉到过了多长岁月就是了。但看到你长大的样子，还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十一年岁月的流逝呢。好啦，这些家常话就先免了，我是来迎接你的。来吧，让我们一起回凛斐尔德去吧。」 巫女菲莉希雅朝克里斯福伸出手，如此邀请道。 ——这开的到底是哪出玩笑？为什么已经死去的人会出现在眼前？ 克里斯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因而呆立在当场。 克里斯福的故乡凛斐尔德，是一个以迪亚马特教作为基础宗教的核心，而发展出来的国家。 身兼宗教指导者与国家元首两职的巫女，人们认为，作为被迪亚马特选上的证据，其背上便有与生俱来的三条仿佛龙爪抓过的伤痕。其实那是后天加上的伤痕，但国民却对其深信不疑。 若巫女死亡，政治家们就会在另一位少女身上刻上三道伤痕，将其捏造成「为迪亚马特选上之人」，成为下一任的巫女。也就是说，其实巫女由谁来当都一样，她们不过是仪式的装饰品，是自宰相以下的许多政治家的傀儡罢了。 按规定，宰相要由「发现身上具有三道伤痕的少女」的人所担任，但实际上，一般庶民就算在自己女儿身上刻上三道伤痕，然后宣称「这就是被迪亚马特所选上的下任巫女」，也只会被无视而已。 反过来说，只有政治权力足以成为宰相的人，才能够发现巫女。因此当巫女死期近之时，政治家们必须事先决定「下任巫女要由谁来找」，因而会相当忙碌。 也就是说，巫女一旦死亡宰相就会跟着交替，因此为了转移政权而将巫女暗杀，这类事件也是相当频繁的。 菲莉希雅就是因为被选进这场政治闹剧中，才在十一年前被暗杀的。而当时担任巫女护卫的，便是克里斯福。 虽说当时克里斯福已是魔法师见习生，但仍只是个十三岁少年；而光是从让一个十三岁小孩担任巫女的护卫这点来看，国家高层欲暗杀菲莉希雅的企图已是昭然若揭。当然，克里斯福本人自是无由察觉这桩阴谋，只是单纯地为获得守护巫女这一荣誉任务，而感到欣喜雀跃。 巫女是凛斐尔德人民的心灵支柱，尤其菲莉希雅不论是容貌或品格都相当高雅。身处这样的菲莉希雅身边，少年自然无法保持平静——说直接点，就是他恋爱了。那是克里斯福的初恋。 接着三个月后，菲莉希雅就被毒杀了。克里斯福完全束手无策。 而暗杀的主谋，理所当然地找到了新的巫女，成为了下任宰相。 讽刺的是，那位新任巫女，便是刚满五岁的克里斯福之妹，希拉斐娜。 当克里斯福沉浸于绝望之中时，他的双亲却为了女儿成为巫女一事，正欢天喜地举杯祝贺着。 失去了安身之所的克里斯福，唯有离开故乡一途。 他被艾莉丝所拾获，便是那之后的事。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十一个年头。说实话，克里斯福早已忘记了菲莉希雅。 「菲莉希雅大人……您，应该过世了才对……」 但，她确实站在自己眼前。 「是的，过世了。但我可是被迪亚马特大人选上的巫女，在完成使命之前，是不能永眠的。」 菲莉希雅将法衣的袖子一翻，张开双臂，其样貌与十一年前完全相同。 克里斯福看得呆住了。他过去所守护不了的那个人，现在竟然出现并说要来迎接自己。这是梦境？还是幻想？但现在，克里斯福的主人并不是她。 「你这女人，可以不要随随便便称呼那位大人的名讳吗？」 艾莉丝如此说道。与此同时，菲莉希雅的头上出现一颗青白色的光球并朝她袭来。那是集合了死者灵魂所造出的超高密度魔力结晶，灵火。 克里斯福所认识的那个菲莉希雅根本没有抵御灵火的力量,她只能束手无策地被击溃。 但，光球却没打中。 灵火的确以高速飞来，并落在菲莉希雅所在的位置，但却只是打中地面，卷起阵阵砂土而已。 那里并没有菲莉希雅的尸体，而且她应该也不是因为被打中才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克里斯福清楚看到，在灵火打中她之前，菲莉希雅就已经消失了。 并不是打中之后，而是打中之前。 「真不愧是艾莉丝·芬恩·诺玛斯，威力真是可观。」 菲莉希雅那优雅大方的嗓音，从克里斯福和艾莉丝背后传来。 两人吃惊地回头一望，她就一如方才一般，站在两人身后。 「要是柔弱的我被那东西打到，肯定会当场死亡。不过，由于我有迪亚马特大人的庇佑，所以不会被打中，而且就算死了也会复活。」 而且她偏偏对着新生迪亚马特教团的枢机主教，宣称自己受到迪亚马特的庇佑。 「……你啊，既然知道我的名字，想必也知道我是谁吧？你明知道我是谁，还对我说出这种话？」 「是的，我知道你，你是被迪亚马特大人所利用的，可怜的月之恶魔，而且还是教唆我可爱的克里斯福使坏的恶女。」 在大雨之中，菲莉希雅和艾莉丝一边微笑着，一边静静地互相瞪视。 克里斯福望着这一幕，拚命努力想要理解现状。 但他完全不明白。 光是菲莉希雅还活着的这件事，就已经令人摸不着头绪，而她竟然还具有打破黎德岛防御结界，甚至是回避艾莉丝攻击的强大力量。 是冒牌货吗——？ 但他不认为现在冒充菲莉希雅，会有任何利用价值。 「克里斯福，这位巫女确实死了没错吧？」 「……是的。」 那时，克里斯福正和菲莉希雅共进晚餐，而她的料理中被下了毒。 她因痛苦挣扎而满地打滚，然后全身静止不动，气息和脉搏确实都消失了。 而克里斯福唯一能做的，只有将横倒在地的尸体抱起来大声痛哭而已。 那段记忆，他不可能忘怀。 「既然如此，现在在我眼前的是谁？替身？还是僵尸啊？不过不管怎样，我确实被挑衅了没错吧？」 「那是误解，我只是来接克里斯福的，并没有要和你争斗的意思。至少现在还没有。」 「啊哈，那可真奇怪。克里斯福的容身之处，就是我所在的地方。为什么你坚持要将他带回去呢？」 「嗳，真是个独占欲旺盛的恶魔呢。不过，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克里斯福，可不会轻易让步喔，艾莉丝·芬恩·诺玛斯。虽然我早就知道是你把他带走的，但找这个岛可真是费了我一番功夫呢。不过，前阵子你们似乎在东方大陆大闹了一场，多亏如此，才被我的探知魔法查了出来，然后从那边开始追踪到这里来了。」 菲莉希雅刻意说明自己找到黎德岛的经过，然后—— 「呐，克里斯福，我可是这么努力地在找你喔。夸奖我吧。」 她与十一年前相同，对克里斯福露出了笑容。 ——啊啊，真的是她。她也会有如此像小孩的一面。 身为受凛斐尔德全国人民尊敬的巫女，她的这副表情只肯让克里斯福看到。 「……艾莉丝大人，请快点……解决她吧。」 说真的，这实在难以忍受。 他无法压抑从心底涌起的那股「想要回到那时候」的心情。 但是，克里斯福的忠诚已经全献给了艾莉丝。是他自己决定要这样做的。 因此必须将她排除。 「用不着你说啰。」 艾莉丝如此回答道。她的声音里似乎没有了往常的余裕，这是克里斯福的错觉吗？ 接着，灵火从菲莉希雅的正侧面向她袭去。 光球伴随着一阵巨大爆炸声，将森林里的树木砍倒一大片。 但，菲莉希雅再次躲开了。 「好过分喔，克里斯福你竟然要她解决我？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会说出这种话的小孩了呢？这一定都是艾莉丝的错吧。」 这次声音是从克里斯福的正后方传来的。不只如此，她还紧紧贴在克里斯福的背上。她的体温，透过湿透了的衣服传了过来。 「不过没关系喔，我会把你治好的。来吧，我们回去吧。」 菲莉希雅的双臂将克里斯福紧紧抱住。 这声音、触感都相当真实。毫无疑问，她就是巫女菲莉希雅本人。 克里斯福想将她挥开，但身体却动不了。 「——你这女人,快将手从我的克里斯福身上移开！」 艾莉丝身边的灵火一颗接一颗地出现，其数量超过十颗，全都瞄准着菲莉希雅。 「呃，艾莉丝大人，您这样会连我都打中的。」 「不用担心，我会闪开你的。」 艾莉丝手一挥的同时，光球便射了出去。 那一瞬间，克里斯福感到世界偏离了——但那只是一瞬间，当他发现时，他站的地方已与原先不同了。 不知何时，他已站到了树枝上，俯瞰着那些原本朝他飞来的灵火。 灵火冲过了没人存在的空间，将行进方向上的岩石与大树破坏殆尽，并扬起阵阵雨滴。 「所以我都说了，没用的，你打不中我的。」 紧贴在克里斯福背后的菲莉希雅从旁边露出头来，像在嘲笑艾莉丝一般如此喃喃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过分呢。要是我没有迪亚马特的庇佑的话，刚才的攻击可是会波及到克里斯福喔。恶魔还真是没血没泪呢。」 「我说过了吧，我会小心不打到克里斯福的。你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吗？难道你以为我会伤害自己的玩具吗？」 「并不是你的。克里斯福是我的。」 两位女性四目相对，对着彼此露出足以使人背脊发冷的冷笑。 看到此景，克里斯福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回顾了一下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现象。 在灵火朝自己射来的那瞬间，他就已经在树上了。那是超高速的——不，应该说根本就省略了「移动」这个过程，才比较接近实情。 就根本上而言，若以连艾莉丝都追不上的速度移动的话，应该会产生相当惊人的冲击波，而克里斯福和菲莉希雅都会碎成碎块，然后再因摩擦热而着火，烧得片甲不留吧。 但克里斯福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压迫。换句话说，他并不是「移动」到树上，而是「出现」在树上。 「艾莉丝大人，看来这件事情比想像中还要严重呢。」 「似乎是这样呢。我都出不了手了。」 艾莉丝站在地面，耸了耸肩。 看到此景的菲莉希雅不知是不是因为已胜券在握，愉快地如此说道。 「是呀，就是如此。勇于放弃也是很重要的。克里斯福从十一年前就已经注定属于我了。」 「算了，偶尔回老家一趟似乎也不错？虽然麻里大概会生气吧。」 「你还要嘴硬不服输吗？真难看呢，恶魔小姐。看来已经分出胜负了，我就把克里斯福带回去啰。那么，祝您身体安好。」 菲莉希雅如此说道后，便用厚实的结界将自己和克里斯福包住，弹跳似地往正上方高速上升。 菲莉希雅从结界内部打开一个洞，一瞬之间便钻到了云层上。 克里斯福一边被菲莉希雅带着走，一边重新认识到，她的魔力果然完全不同以往。 「克里斯福，我要稍微加速了，请小心别晕过去啰。」 菲莉希雅如此在耳边对他低语。 那呼吸是如此地令人怀念，使他不得不想起自己的祖国。 2 凛斐尔德位于加利熙地区以北，越过吉拉喀米山之处。 虽然气候寒冷，但它曾经是个为美丽景观所环绕的平静国家。 然而近年，人们却发现其全国领土的地下埋藏着石灰。 从地面到炭层的地层很薄，再加上炭层本身很厚，这作为矿坑是再理想不过的了，因此必然地被需要石炭的大国所盯上。 十一年前的巫女暗杀事件，便是主张将国土改变为矿坑以获取利益的势力，与主张维持现状以守护传统的势力的对立所造成的结果。 身为保守派的前任巫女菲莉希雅与前任首相，最后被获得大国作为后盾的革新派所暗杀。结果，凛斐尔德的所有国民都成了挖掘石炭的奴隶，面临了被大国压榨的命运。 大国手法的巧妙之处，在于他们让奴隶来管理奴隶这件事上。 也就是说，他们赋予作为革新派活跃的那群人一定的财富与武力，并让他们进行监督的职责。 其结果便是，遭到残酷对待的国民们的怒气，全都是针对革新派。 而大国则如其所计划的，得以顺利暗中进行榨取。 然而两个月前，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这个支配体系便彻底瓦解了。 克里斯福被菲莉希雅带回睽违十一年的祖国，看到祖国坑坑洞洞的国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这里与那种横向挖掘山脉的矿坑不同，只要从平地朝正下方挖掘，石炭便要多少有多少。因此挖掘工作进展得相当顺利，使得凛斐尔德变得像是月球表面一般。 他曾经与菲莉希雅一同眺望的那片湖，以及一同来回奔跑的草原，全都不见了踪影。 若是在为大雪所覆盖的情况下，看起来或许还好；但由于连日的异常气候影响，现在的气温简直与盛暑无异。 因此凛斐尔德露出光秃的地表，以一种遍体鳞伤的姿态迎接克里斯福回到祖国。 不过都市的部分倒还留有以前的痕迹，克里斯福看到城中的道路，总算有了回到故乡的真感。 接着，克里斯福在巫女与神官们的引导下来到居住设施，并分配到了一个房间。 过去克里斯福在担任菲莉希雅护卫之时，也曾经住在这里一段时间。 因此就算没人引导，也不用担心会迷路，但菲莉希雅似乎就是想带着克里斯福到处走。 「这个房间就是以前我住的房间喔。我现在也住在这里，克里斯福你还记得吗？」 「记得。」 「呵呵，记得以前还和克里斯福一起睡过呢。」 「……那只是菲莉希雅大人硬是把我压到床上，还不让我在天亮之前离开而已吧？」 「那时的克里斯福还真是热情呢。」 「我可是什么也没做。」 「呵呵，当我一把胸部贴上去，你就紧张得全身僵硬呢！」 「……这样吗，我不记得了。」 菲莉希雅不断翻出从前的记忆，欺负着克里斯福，并以此为乐。 但克里斯福已不同于十一年前，他可一点也不打算单方面地被玩弄。 「然后你看那边！从窗户望出去的那个中庭的喷水池！我们常常在那边卿卿我我呢！」 「对呀，年轻的神官们常聚在一起谈论传闻呢。」 「那时候的克里斯福充满热情的话语……光是想起来我就全身发热呢！」 「菲莉希雅大人，您知道吗？在那些因为对您抱有憧憬才成为神官的人里，有一部分的人看到您那些疯狂的举动后，失望得哭出来了喔。」 「……克里斯福，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说这种讽刺人的话了呢？麻烦你稍微配合一下我的兴致。」 「真是抱歉。我会配合您的，请不要再鼓起脸颊了。您是小孩子吗？」 「你果然变得好坏……」 菲莉希雅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继续往前走。 望着她的背影，克里斯福感受到了胜利的快感。 用话语来让女性屈服，真的是太令人愉悦了。若对方是艾莉丝，他绝对尝不到这种感觉。从前身于高位、遥不可及的菲莉希雅，在现在的克里斯福眼中看来实在太容易对付了。轻易就能赢过。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会输。 「嗯……那，这间从今天开始就是克里斯福的房间啰。我从空着的房间里选了最宽敞的一间，而且还是我亲自打扫的喔。你可要好好使用喔。」 「那还真是感激不尽。谢谢您了，菲莉希雅大人。」 「什么？你是说要我一辈子替你打扫吗……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菲莉希雅大人，门把还很脏喔。您这样可是嫁不出去的喔。」 「呜……好过分、太过分了……」 菲莉希雅双眼泛红，眼中闪出泪光。 这可以说是克里斯福的压倒性胜利吧。 虽然和来这里原本的目的毫无关系，但他还是感到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但那并没有持续太久。 「嘿！」 菲莉希雅发出这样一声短促的叫声，紧紧抱住了克里斯福的手臂。她柔软的胸部因为这个动作而贴了上来。 「……」 「唉呀，怎么啦，克里斯福？突然变得全身僵硬？」 「不，什么也没有。」 「想隐瞒也是没用的喔。呵呵，你这种地方和十一年前可真是一点也没变。我安心了，这样我就可以好好欺负你了。」 结果他的胜利根本是虚假的。 克里斯福似乎不管去到哪里，都逃不掉败者的命运。 「菲莉希雅大人，差不多该让我进房间了吧？我们应该没有理由一直站在门前讲话吧？」 「也是啦。那，我们就进去里面慢慢聊吧。」 菲莉希雅很开心地开了门，率先进入了房间；克里斯福也有些颓丧地跟着进去。 接着，果然不出所料，菲莉希雅钻到了床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对着克里斯福招手。 「来吧，克里斯福。今晚我可不会让你睡着喔。」 「若您的兴趣是熬夜的话，请自便。」 再说，现在还只是傍晚而已。 「话说回来，菲莉希雅大人，这个国家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克里斯福从窗户望着外面的街景，问出了这个最根本的疑问。 「虽然地上有很多看起来像是矿坑的大洞，但并没有人在那里工作。再说，我明明听说凛斐尔德所有国民都成为奴隶了，但在来到这里的路上，大家的脸上全都洋溢着希望。那些被称为革新派的人们又到哪里去了？不，我最想问的是……为什么您还活着，菲莉希雅大人？」 菲莉希雅听到了克里斯福的疑问，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革新派全都被处刑了。一个也不剩。」 「处刑……？」 「是的，就是所谓的政变。那些被当作奴隶虐待的人民发动起义，成为反抗势力，将革新派从权力的宝座上拉了下来。他们背叛了国家，被杀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原来如此。于是巫女的地位，也就还给了身为前任巫女的您了？」 「正是如此。」 本来，巫女的交替便是在巫女死亡之时进行。 也就是说，既然前任巫女菲莉希雅还活着，现任巫女自然就是冒牌货。光是这点，便让政变有了合理的理由。再加上菲莉希雅拥有很高的人气，要使国民们团结一心，应该也不是难事。 这些事，克里斯福也自然想像得到。 但,根本的问题还在那之前。 「我再问一次。为什么您还活着呢，菲莉希雅大人？」 克里斯福从没听说过死者能以生前的姿态复活的。即便是艾莉丝的术法，最多也只能让死者看起来还活着罢了。 但，眼前的菲莉希雅却确确实实地活着。 和这个疑问相比，其它的问题皆不得不说是枝微末节的小事。 「您确实是死去了，没错吧？」 「是的，死掉了。被叛徒下毒杀死了。然后被埋葬在神殿里面。」 菲莉希雅站起身，走到克里斯福的身边。 从窗户吹进的微风轻拂着她亚麻色的头发。 那姿态真的与十一年前如出一辙，克里斯福不由得看呆了。 「那大概是两个月以前的事吧，我突然在棺材里醒了过来。你能相信吗？」 「……不能。但事实上，你现在就在这里。」 「是的，事实是无可动摇的。我也确实吃了一惊。而当我走到外面时，我更是感到惊讶万分。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十年以上，而曾经那么美丽的凛斐尔德，现在竟然变成这副坑坑洞洞的模样……呐，克里斯福，你看到故乡这副凄惨的样貌，是否会感到伤心难过？」 「这个，嗯，这当然……」 「对吧？迪亚马特大人肯定也是相当悲伤的。因此，我之所以会复活，全都是迪亚马特大人的意志，要我去打倒那些将凛斐尔德搞得乱七八糟的革新派。」 菲莉希雅不带一丝迷惘地如此说道。 但是克里斯福却心知肚明，迪亚马特可不是那么方便的神明，并不会因为人类信仰祂就去拯救人类。 而这样的神明，是不可能因为像凛斐尔德这样位于乡下的小国遭到破坏就痛心疾首，甚至还特地让一个人类复活。 然而，这样就又回到了疑问的原点。 菲莉希雅还活着的原因，究竟为何？ 若不是迪亚马特的力量作用，死者是不可能复活的。 若说有其它的可能性—— 「——话说回来,菲莉希雅大人。您知道『神物』这个东西吗？」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啊？呃……似乎是具有强大力量的魔法兵器，没错吧？听说得到它的人能够获得足以毁灭国家的力量。不过那又怎么样了吗？」 「没什么，只是因为最近常听到关于神物的传闻，随便聊聊而已。」 「喔喔，这样说来，你们在东方大陆上就是在找寻神物呢。」 「……您可真是无所不知。」 「那是当然的，因为我动用了凛斐尔德的谍报机关，要他们去找克里斯福啊。若你有需要，我就让他们去找找关于神物的情报吧？」 「那倒不必……我只是以为，菲莉希雅大人之所以复活，可能是因为神物的力量所致，如此而已。」 「真是的，我不是说是迪亚马特大人的庇佑吗？克里斯福还真是多疑呢。」 菲莉希雅像是颇为不满似地，鼓起了双颊。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装傻。 虽然也有可能是克里斯福被骗了，但菲莉希雅并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因此她应该是真的不知道神物的事吧。 姑且不管菲莉希雅死而复苏的原因，克里斯福心中还有另一件挂念的事。就是他那被选为菲莉希雅后继者的妹妹，希拉斐娜的下落。 「菲莉希雅大人，我的妹妹现在怎样了？」 希拉斐娜是被革新派推举成为巫女的，该不会因为这样就被视为肃清的对象了吧？ 「不用担心，克里斯福。我也从以前就很喜欢希拉斐娜。不过，毕竟那孩子还是曾站到叛徒那一边，为了让她好好反省，我已经将她监禁起来了。」 「监禁……？」 听到这不祥的词语，克里斯福皱了皲眉。 「请不要那样瞪我。我每天都会好好供应她三餐，也并未对她动刑。嗯，应该说是软禁比较恰当吧。这样说起来，克里斯福你应该十一年都没见到希拉斐娜了吧？呵呵，从前的那个小女孩，现在已经变得很漂亮了呢。」 「是……这样啊？」 就算被告知她变得很漂亮，克里斯福依旧不太能想像。 的确，希拉斐娜现在也该是十六岁的年纪了，但在克里斯福的记忆中，她才只有五岁。他想起她那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 「那，我妹妹现在在哪里？」 「你真讨厌耶，克里斯福。都说是监禁了，那当然是在地下室吧？」 「……当然……吗？」 「对，当然。其实我从以前就好想把可爱的孩子监禁在地下室里，饲养看看了呢。听起来很浪漫对吧？」 菲莉希雅一边微笑一边如此说道。 「附带一提，虽然经过了十一年长大成人，不过看到克里斯福还是长得和以前一样可爱，我放心了不少。我说，待会儿让我监禁一下好不好？」 「恕我拒绝。」 「不要用那么可怕的声音说话嘛。想也知道是玩笑话吧？」 「希望是这样……」 不过菲莉希雅的眼神却颇为认真。 话说回来，她从以前就常讲些超乎常识范围的话，不过在死而复苏后，这种情形似乎更严重了。 「啊啊……感觉地下室真的好适合你喔。先把胸前衣服敞开，然后戴上项圈……光是想像就让人快受不了了呢。」 「只是想像的话我倒还可以容忍，不过今天先就此打住吧？」 「这样吗？我还想多和克里斯福说说话呢。啊，不过把这份享受留到明天好像也不错呢。呵呵，每天都能见到克里斯福，这真是太棒了。」 「菲莉希雅大人……」 闭着双眼陶醉其中的菲莉希雅的身影，看起来真的非常幸福，而这让克里斯福胆怯了起来。 现在的克里斯福比起对菲莉希雅，对艾莉丝更是钟情。 然而菲莉希雅却心心念念着克里斯福。 「那么，晚安啰，克里斯福。」 「……是的，晚——」 正当克里斯福打算回应菲莉希雅时，他突然感到一股剧痛贯穿全身，仿佛是直接用铁锤敲击神经那般疼痛。一瞬之间，他眼前一片空白，脚步一阵踉跄。 「唉呀……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晚安，菲莉希雅大人。明天见。」 「真的没事吗？啊啊，不过话说回来，『明天见』这三个字听起来真是悦耳。呵呵，『明天见』……我们明天也能见得到面呢！」 菲莉希雅如此笑道后，便转身开门离去。 房间里回复沉静后，克里斯福在床上坐下。他全身已为汗水所浸湿，疼痛的感觉还残留在皮肤之上。 从秋凤一战结束以来，这已是第几次了？ 现在想起来，连续使用艾瑞缇丝花的药，还是太过鲁莽了吗？身体状况显然相当不好，就算说是正在逐渐崩坏也不为过。 由于这种崩坏，是肉体机能本身逐渐坏死，因此让治愈能力活性化一类的回复魔法也派不上用场。 因此克里斯福已经预料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而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如果告诉艾莉丝的话，她应该会尽力想方设法来拯救自己吧？不过现在就算延长寿命，又能如何呢？明明星球的终结就在眼前了。 既然如此,还是赶紧找个好一点的葬身之处,才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吧。 他想把这条命献给艾莉丝。 是的，是艾莉丝。克里斯福的一切，都是为了艾莉丝而存在的。 不论菲莉希雅做什么，这份决心都不会改变。 克里斯福无法成为艾莉丝的第一。他只是艾莉丝身边诸多无名角色的其中之一。即使如此，克里斯福还是希望能待在艾莉丝身旁。 就算会因此而背叛最想念自己的菲莉希雅，也在所不惜。 「我真是个笨蛋呢……」 他如此自嘲后，往床上一躺。接着—— 「啊哈，我倒不这么觉得喔？」 不知从何处传来那他早已听惯了的嗓音。 「艾、艾莉丝大人？」 克里斯福慌张地坐起身，环视房间内部，但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是在外面吗？克里斯福如此想着，因而走向窗户；突然，一位金发少女的脸庞出现在窗外。 「喝！」 伴随着恶作剧般调皮的笑容,艾莉丝现身了。 「……唉呀？真意外，你竟然没吓一跳。」 「想让人吓一跳的话，应该在出声之前就先现身吧？」 「唔，克里斯福真是坏！」 艾莉丝从窗外爬了进来，坐到了床上。 接着红发的少女也现身了。 「麻里也来了啊？」 「嗯，因为听说克里斯福大人被绑架了……你还好吗？」 麻里很担心地望着克里斯福。 「如你所见，我没什么大碍。麻里才是呢，和艾莉丝大人两人独处，有没有被做什么奇怪的事呢？」 「这个、这个、那个……」 克里斯福如此问道后，麻里便双颊通红、低下头去，用手紧紧握住裙摆。 「啊哈，克里斯福真是的，一点都不体贴呢，问少女这种问题，太不应该了吧？」 「我觉得最不应该的应该是艾莉丝大人吧。」 「唉呀，瞧你这尖牙利嘴的样子。算了，那种事随便怎样都好。我们早点回家吧。」 艾莉丝对他伸出手去。 克里斯福望着那双白皙的手，没有马上回答。 艾莉丝亲自来接自己，这虽然很令人开心，但是—— 「我觉得我还不能回去。」 克里斯福并没有握住艾莉丝的手。 「……为什么呢？」 「艾莉丝大人已经发现菲莉希雅大人能力的真相了吗？」 「不。说实话，我真是一头雾水。呐，那个巫女，她从以前就是那种怪物吗？」 「哪有可能。虽然她似乎多少懂一点魔法，但基本上是个普通人，绝不是那种能从坟墓中醒来，还能躲开艾莉丝大人攻击的人。」 「也就是说她突然变强啰？不过，说什么得到那位大人的庇佑，根本是不可能的呀。」 「是的，不可能。因此，我推测菲莉希雅大人的能力，说不定是来自于神物。」 神物是迪亚马特的所有之物，若是使用其力量，或许真会发生死者以生前的姿态复活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件。 然而，若真的是神物,则便会产生另一个疑问。 「那个巫女，她说了什么关于神物的事吗？」 「完全没有。她并不是在说谎，而且似乎是真的相信，自己是藉由迪亚马特大人的力量复活的。但……」 凡是碰触神物之人，应该都会看到那个景象——从三百亿年前便持续至今的神的作为。神因一己之目的而创造星辰，继而将之毁灭。至于生存于其表面的人类，迪亚马特根本毫不在乎。 只要看到那个景象，应该没有人能继续保有其信仰吧。 「艾莉丝大人，我想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儿，继续侦查菲莉希雅大人的能力，可以吧？」 「那倒是无所谓啦。但克里斯福呀，你该不会是打算把那个巫女推倒还是干嘛的吧？」 「您可真爱说笑……」 「唉呀，我可没有说笑的打算喔。」 艾莉丝以手抚颊，表情认真地说道。 克里斯福稍微在脑中想像了一下推倒菲莉希雅的自己。但，那个被推倒的人的脸却总是艾莉丝的，他因而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啊哈，开玩笑的啦。我知道你才没有那种胆量呢。对吧，麻里？」 「咦？呃……这个嘛……」 麻里突然被这样问，因而有些尴尬地一边搔着脸颊，一边别开目光。 「……对了，不知是否可以拜托艾莉丝大人一件事？」 「什么事？是要把那位巫女的内裤偷来吗？」 「不是。其实，我的妹妹似乎被监禁在地下……我现在就要去救她，希望两位能帮忙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哦？克里斯福的妹妹？那一定很可爱吧……真是期待。」 艾莉丝如此说着，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艾莉丝大人。若是成为您的玩具，那我将她救出来可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什么嘛，我不过是想做些会让她舒服的事而已嘛。对吧，麻里？」 「咦？我也要做吗？」 「唉呀，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我们不是每天睡前都会两个人一起做的吗？」 「艾、艾莉丝姊姊！请不要在克里斯福大人面前说这种奇怪的话！」 「哦？原来麻里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做奇怪的事啊？」 「呜……艾莉丝姊姊就爱欺负人……」 麻里眼中泛泪，开始啜泣起来。 「啊啊，抱歉抱歉。不过麻里哭起来也很可爱呢。」 艾莉丝站到麻里身前，用嘴唇将其眼泪吸干。 「那个……我们差不多该开始了吧？还有，艾莉丝大人，请您多些自己是侵入者的自觉。」 「侵入者…………？啊啊，对喔！是这样喔！我们是悄悄溜进这里来的呢。我可没忘喔。」 艾莉丝「啊哈」一笑，如此蒙混过去。 克里斯福叹了一口气，开始担心把自己的妹妹交给她们，是否真的没问题。 另一方面，他也有些期待看到睽违十一年不见的妹妹，现在究竟长成了什么样子。 第二章 加利熙罕的女仆们 1 回到西方大陆上的伊尔弥一行人，又遭遇到了异常气候。 他们从榭蓝德王国的王都「梅迪安姆」的港口登陆的瞬间，便亲眼目睹了这些异变。其实在登陆之前，他们就已经用身体感觉到了。 现在明明还只是三月，却已异常地热。 所有人都穿着短袖，即使如此依旧汗流浃背，完全是盛暑的气温。 看来这世界的四季，似乎已经决定要无视月历的存在了。 他们不得不认为，这世界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脱轨。 但就算如此,人类对自然所能做的事实在有限,顶多也就是对着炎热天气发发牢骚罢了。 伊尔弥等人从不断抱怨「冬天就已经这么热，到了夏天该怎么办哪」的店主那儿拿了一匹马，将行李堆到马上后，朝着加利熙罕前进。附带一提，这匹马到了加利熙罕之后便会转手卖掉，因此价格还算便宜。 多亏有了马匹，大家才不必再提行李，但光是走路也已冒了一身汗。 即使如此，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能回到家中，大家的脚步也跟着轻盈了起来。加利熙地区总该凉爽些了吧？他们是这样想的。 但这样的想法仍旧太天真了。 进入加利熙地区之后，气温也并未下降，冬天丝毫没留下任何一点余韵。若是往年，此时应该还积着不少雪。 「呐，伊尔弥……好热喔……我不想走路了……」 步履蹒跚的卡萝蕾娜已经脱下上半身的外衣，只穿着一件贴身短衣；不只如此，她连过膝长袜和靴子都脱了，赤着一双脚走着。由于肩膀、手臂和双脚都裸露在外，使得伊尔弥也有些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但，在这种热得冒烟的天气之中，伊尔弥并没那种精神上的余裕，去欣赏卡萝蕾娜的肉体。 反倒是亚修忒这只龙却丝毫不在意，相当有精神地在空中飞着。 而咲夜明明身穿着平时穿的和服——看起来应该是最热的打扮，但却丝毫没有一点受不了的样子，相当不可思议。 「咲夜……你不热吗？」 「非常热。」 伊尔弥询问后，咲夜用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口吻如此回答道。 「……觉得热的话，就表现出一点觉得热的样子嘛。」 卡萝蕾娜抓着短衣的下缘，啪哒啪哒地搧着风；这个动作让人看得见她的肚脐，伊尔弥因而凝视着她。 「若一直想着好热，就会变得更热，因此只要想着凉爽就行了。所谓灭却心头火亦凉。」 「呃，那是什么意思？」 「东方大陆上自古流传的谚语。只要鼓足干劲，体感温度就会下降的意思。」 「是这样啊？我来试试！」 卡萝蕾娜站住脚步，大大吸了一口气后，鼓足了力气大声呐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凉爽些了吗？」 「完全没有……只是变得更累而已……根本就变得更热了嘛，咲夜！」 「那当然。会相信那种鬼话的人比较奇怪。」 「呜……你啊，外表看起来面无表情仿佛很冷静似的，脑子里面却鬼点子不少嘛！」 「真害羞。」 「我没在夸奖你！」 卡萝蕾娜如此怒吼道，但果然还是因为太热，而显得霸气不足。 「好了啦，冷静些吧。看，马上就要到加利熙罕了喔。」 一行人来到山丘上后，放眼望去便是广大的苹果园，以及被城墙所围绕的都市。 这正是令人怀念的故乡。 虽然伊尔弥早已习惯旅行，但航行到别的大陆去，这还是头一遭。他好想赶快回家，像团烂泥一般沉沉睡去。 「伊尔弥。」 突然间，咲夜紧紧拉住伊尔弥的手臂。 「嗯？怎么啦，咲夜？」 「伊尔弥的后宫属性又生效了。」 「你在说什么啊……？」 不过，当他望向咲夜手指的方向时，他便明白咲夜想说什么了。 路上倒着一个人。而且从头发长度来判断，似乎是位女性。 对伊尔弥来讲，在路上遇到倒在路边的女性，这是第二次了。 「……我可不记得我开过什么后宫。」 「装傻也是没用的。光是我和卡萝蕾娜，就已经是左拥右抱了；加利熙罕里还有雅玫丽安和妮娜，再加上侯爵也在等你。如果这个状况还不叫后宫的话，那这世界上就不存在后宫里。」 「等一下，伊尔弥！你竟然瞒着我偷偷建立后宫？」 「呃，不，我没瞒你啊。」 「这样啊。伊尔弥是光明正大地建立后宫的啊。真是变态。」 「呜……真想不到伊尔弥竟然是这种家伙……」 卡萝蕾娜露出既不甘心又悲伤的表情，全身不断发着抖。 「为什么我必须像这样被你们责备啊？你们两个都冷静些吧，别被这大太阳晒糊涂了。听好了，万恶的源头就是艾莉丝·芬恩·诺玛斯。不管是天气很热，还是人倒在路上，这些全都是艾莉丝的错！」 「这、这样啊！原来是艾莉丝的阴谋！」 「就是啊！我可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喔。」 「哇啊啊啊——！艾莉丝去死！让我吃鲔鱼盖饭！」 真不知道她那些体力到底从哪来的，卡萝蕾娜开始对空挥拳，讲出一些不讲理的要求。看来因为高温的关系，让她的脑袋变得相当不正常。 「这种推卸责任以及迁怒方式真是不能苟同……」 咲夜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 伊尔弥成功地化解了眼看即将降到自己身上的灾难，因而相当满足。 不过，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呢—— 「叽叽叽！」 他正如此思索着，亚修忒的叫声突然传来。 他望向那个方向，才又注意到那个倒着的女性。 「……我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看来连伊尔弥也失去正常的判断能力了。 三人慌忙追在亚修忒身后，向那名女性倒着的地方跑去。 那位女性身形娇小，比咲夜略小上一点，年龄看起来大概十五岁左右。在这盛暑之下，她还穿着布量颇多的衣服，从服饰判断，似乎有些圣职者的感觉。 「这个人，为什么会倒在这里呢？」 「不知道……但不管怎样，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昏倒在路边，真的会有生命危险。得赶快将她搬到树荫下。」 伊尔弥伸出手打算将少女抱起来。 但，抢在伊尔弥之前，卡萝蕾娜和咲夜已经联手迅速将少女抬起来搬走了。 「不能再让伊尔弥的异性关系乱下去了。」 「就是啊！他随便走在路上都会撞到女孩子！」 「别把我讲得好像歹徒一样好吗……」 不管过程如何，他们总算是成功将少女搬到树荫下。 仔细一看，这是位脸庞相当可爱的美少女。她黑色长发及肩，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细致光滑。 「又来了……！」 卡萝蕾娜紧紧咬住嘴唇。 「啧。」 咲夜则是啧了一声。 伊尔弥无视她们的反应，开始思考要拿这少女怎么办。 放置不管——这个选项当然不存在，但又没办法背着她走回加利熙罕。在这炽烈艳阳之下，只怕连伊尔弥都会昏倒。 幸亏正当他如此思考时，少女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她坐起上半身，摇摇头张望四周。 伊尔弥觉得少女那张脸庞似曾相识，因而不自觉地仔细端详了起来。 少女因而面红耳赤，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脸、脸靠太近了……」 「啊、抱歉！不知不觉就看得入神了。」 「看得入神……有变态！」 少女如此大声叫唤道。 下一刻，伊尔弥感到自己后脑勺一阵钝痛。当他双眼含泪回头一看时，卡萝蕾娜手中拿着收鞘入内的剑，摆好架式站在眼前。 「大白天的，你究竟打算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做什么事！」 「我什么也没打算做！」 伊尔弥忍无可忍地如此抗议道，但咲夜同时也以锐利的眼光瞪了过来。看来自己是完全不被信任的。 「那、那个……变态先生不问问本宫为何倒在路边吗？」 少女以几乎听不见的微小嗓音如此说道。 她倒在路边的理由，伊尔弥自然是在意的。但此时，另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已经产生。 其证据便是，卡萝蕾娜惊讶地嘴巴张得老大，连咲夜都瞪圆了眼。 伊尔弥稍微离开少女身边后，和卡萝蕾娜及咲夜讨论了起来。 「喂，那女孩……她刚刚说了『本宫』对吧？」 「嗯……我也听到了。」 「把『本宫』当第一人称的人，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本宫。 他们曾在书上的故事里，看到过几次身分高贵的女性使用这个词，但却从没看过实际使用这个词的人。 包括玺洛玛耶侯爵在内，伊尔弥有很多机会能见到身分高贵的人，但即使如此，依旧没有人使用这个词汇。 「怎么回事呢……是哪里的千金大小姐吗？」 「问问看不就得了？」 「总之，她本人似乎很想说她昏倒的理由。应该从那边开始问才对。」 伊尔弥一行三人为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本宫」，这个词语的重量所震慑了。亚修忒望着这幅光景，也有些呆愣，发出「叽叽叽……」的叫声。 「嗯，那我就问你吧。你为什么会倒在这种地方？」 伊尔弥如此问道后，少女便抬起一双空洞的眼眸，以颤抖的声音如此说道： 「其实本宫……肚子饿得连一步都走不动了……」 少女如此说道后，又啪哒一声倒在地上。看来她刚才那句话已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呐，伊尔弥，我们是不是应该要早点这样问她？」 「是啊……她竟然昏倒了……看来只好把她带到加利熙罕了……」 「然后伊尔弥的后宫人数就更多了。」 2 在这种炽热暑天之下，背着一个女孩走路，实在是相当痛苦。 虽然也能让她骑马，但这样就变成伊尔弥必须扛行李，结果还是一样。 而且一路上，不知为何，卡萝蕾娜和咲夜不断以充满敌意的视线望向这边。 伊尔弥只想快点解脱。 总之，只要想办法快点处理背上这位女孩就行了。若是因为肚子饿而动弹不得，那就让她吃饱就行了。 但是—— 「……咦？妮娜的店没开？」 伊尔弥一行人常去的那间餐厅，入口的门上挂着「休息中」的牌子。现在应该是营业时间才对啊，难道是临时歇业吗？ 「可是里面好像有声音耶？」 正如卡萝蕾娜所说，若仔细一听，可以听到女性的声音从店内传来。 「对耶。这是妮娜和……雅玫丽安？」 这两人都是伊尔弥相当亲近的友人。 伊尔弥判断无须客气，因而打开店门走了进去。 但眼前却出现了他们所想像不到的光景。 妮娜穿着女仆装。而且还是那种裙子极短、特别强调胸部的极度暴露的女仆装。 「那、那个，雅玫丽安……真的非穿这种衣服接客不可吗？」 「没错！再说，本来就是你自己因为最近客人少，才来找我商量对策的吧？没问题的，非常适合你！只要这样穿，一定会有很多男性盯上你而跑来！」 「这样就变成不正派的店了吧！」 妮娜压着裙子前方的裙摆，满脸通红地如此叫道。 但雅玫丽安看起来却相当愉快，显然是在捉弄妮娜取乐。 「那个……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伊尔弥出声询问后，两人总算注意到一行人，因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然后，紧接着是妮娜开始大声尖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伊尔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不行、你不可以看！滚开、滚一边去、变态！好害羞！」 妮娜赶紧往店里内部跑去，途中好几次撞到桌子和椅子。 雅玫丽安看到这景象，咯咯地笑了出来。 明明妮娜比雅玫丽安还年长，却整个被雅玫丽安玩弄在手掌之中。 「呵呵，妮娜果然很可爱呢。然后，伊尔弥，欢迎回来。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咲夜也是……咦？为什么多了一个女孩子？」 雅玫丽安看到伊尔弥背上的女孩后，笑容瞬间僵硬了起来。 「呃，是路上捡到的。」 「伊尔弥走在路上都会撞到女孩子。」 咲夜发明了新谚语，并将之发表出来。 伊尔弥虽然想否认，但由于咲夜所说的实在完全符合现在的情况，因此什么也无法反驳。 「伊尔弥小弟，你给我在那边跪下。姊姊有话跟你说。」 「嗄？呃，不，比起那个，我们得先想办法救救这个女孩。」 「住嘴！那女孩交给卡萝蕾娜照顾不就得了！」 如雷声般巨大的怒吼响彻店内。 那声怒吼实在太具魄力，使得伊尔弥全身发抖，慌忙将少女交给卡萝蕾娜照顾后，他就乖乖地在地板上跪下。 「听好了，伊尔弥小弟。你在去年九月把卡萝蕾娜带回来，三个月后又把咲夜和妮娜带回来。然后……你还要继续增加吗？才不过半年，就带了四个女孩回来！姊姊可不会允许这种事！」 「……雅玫丽安是从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姊姊的？」 「伊尔弥小弟的反驳是没有用的！」 「是的，非常抱歉。」 这场说教真是非常没道理。伊尔弥又不是刻意专以女孩为目标，吸引她们接近，而是自然而然就变成这种情况的，这也没办法吧。 不过，若是如此辩驳的话恐怕只会让对方更生气，因此伊尔弥选择沉默不语。 「明明就已经有我了！」 「是，非常抱……嗯？雅玫丽安，你在说什么呀？」 这句话似乎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 然后，伊尔弥还来不及辩解，便感到背后窜起两股浓厚的杀气。他根本无须回头就可以知道，那是卡萝蕾娜和咲夜。 「伊尔弥！你好好说明一下刚才这番话是怎么回事！你和雅玫丽安是什么关系？」 「你的回答有可能会让你饱受无限地狱的折磨。」 「我先把你砍了！」 「再由我来治愈。」 两人的眼神充满了认真。 「不、不不不不，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附带一提，我可不知道。雅玫丽安，你也来帮忙解开误会嘛，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啊？」 「呵呵。」 雅玫丽安故作姿态地吐出舌头笑着。 明明这个情况是她制造出来的，她还丝毫不感到一点愧疚，反而乐在其中。真是个个性恶劣的大人。 「卡萝蕾娜和咲夜都先冷静一点！刚才我是开玩笑的啦。我和伊尔弥之间什么都没有，放心吧。」 「唔……是真的吗？」 卡萝蕾娜噘着嘴唇，颇为怀疑地如此喃喃道。 「是真的啦。要是让我来说的话，伊尔弥小弟不过就是长得不错些，内在是既废柴又变态又没出息……我才想问你们为什么喜欢他呢？」 雅玫丽安如此认真地问卡萝蕾娜和咲夜。 「咦？你问为什么……但我才没有喜欢伊尔弥呢……虽然也不讨厌啦，但……呃……哇啊啊啊啊！」 卡萝蕾娜不知为何开始大叫，一边叫一边往店外跑去。 「叽叽叽！」 亚修忒慌张地也跟着追了上去。 而咲夜则一脸费解地歪着头思考着。 「糟糕。伊尔弥的好处，就算拚命想，还真是一个都想不到。」 「……算我拜托你们了，别再欺负我了好吗？我都开始想死了。」 「开玩笑的。伊尔弥很温柔，被这样玩弄都不生气。这就是你的好处。」 「这样啊，谢谢喔。」 虽然这赞美听来假惺惺的，但伊尔弥还是很开心。 「就是这份温柔老是招蜂引蝶。可恨。」 「咦，为什么突然又被怨恨了?」 咲夜脑中究竟在想什么，伊尔弥依旧很难理解。 卡萝蕾娜跑出去之后便没有再回来，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而那位捡来的少女，现在则相当可怜地躺在桌子上，像是被丢弃一般放置不管。 「所以说，伊尔弥，这孩子究竟是谁？她从刚才就一直在昏睡……」 「终于进入正题了啊。这孩子倒在前来加利熙罕的路上，她说了一句自己因为肚子饿动不了然后就昏过去了……所以我就想来请妮娜给她做些吃的，都是因为雅玫丽安你一直说些有的没的，才让事情愈搞愈复杂……」 「啊、啊哈哈，真是抱歉啊，我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妮娜！妮娜！该你上场啰！你听得到吧！」 雅玫丽安对着店内如此大喊。过了不久，身穿女仆装的妮娜便忸忸怩怩地走了出来。 「呜，雅玫丽安……这件衣服真的会被看到内裤啦……」 「就跟你说没问题了！卡萝蕾娜也总是穿着这种长度的裙子，很有精神地到处跑不是吗？」 「就是因为卡萝蕾娜很常不小心露内裤，我才这么担心！」 「只要一直跑来跑去就看不到啦！而且你看，伊尔弥现在可是一直盯着你瞧喔！」 「咦……哇啊！伊尔弥，请别这样一直盯着我看！」 「就算你这样说……」 妮娜有对巨乳。虽然她姊姊萝菈也很大，但妮娜又比她姊姊大上一圈。 由于已超过三十岁，她的身体相当具有成熟魅力，但却又有张童颜，这之间的反差实在让人忍不住想看。 「好痛！」 正当伊尔弥盯着妮娜瞧时，突然感到侧腹一阵剧痛。 咲夜正用手指紧紧拧着伊尔弥的皮肤，那力道已经几乎要将整块肉拧下来了。 「咲夜，很痛耶……好痛！咲夜、咲夜！会流血啦！」 「你这个软弱的人，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女仆和这种程度的疼痛，应该要忍耐。」 「为什么？」 伊尔弥完全不明白。 难道说在伊尔弥没察觉时，疼痛忍耐大会已经悄悄开始了吗？ 「咲夜，你可以不用这样折磨伊尔弥的肉体喔。」 雅玫丽安有些看不下去，出声阻止咲夜。 「为什么？」 「因为这里还有应一套女仆装!」 雅玫丽安不知从哪里取出另一套女仆装。 「咲夜只要穿上这件衣服，条件就和妮娜不相上下啰！尽全力展开攻击吧！」 「感谢。」 咲夜接过女仆装，跑进了店内。接着店内传来一阵换衣服的窸窣声。 过了一会儿，换装完毕的咲夜走了出来，那尺寸仿佛是量身订做般合身。 「这和妮娜的不同，不够暴露。这样是无法满足伊尔弥的变态癖好的。」 咲夜颇为不满地如此说道。 不过，这却是天大的误解。 的确，咲夜所穿的女仆装，裙子颇长，胸部也并未敞开。 但若问伊尔弥，妮娜的女仆装是否在所有方面都胜过咲夜的，他的回答大概是否定的吧。 「不是这样的，咲夜。妮娜适合她那件女仆装，但是我觉得咲夜你最适合的就是现在穿的这件。这种高雅沉稳的氛围，才最能衬托出你的魅力。」 「这样吗？」 「就是这样。我觉得非常棒。」 「我明白这不是客套话了。变态的嗜好真深奥。」 咲夜似乎因伊尔弥的称赞而感到开心。虽然感觉她好像有点退缩，不过这大概是错觉吧。 「伊尔弥对女仆装还真是讲究得吓人……」 而妮娜则是明显地退缩不少。 「喂，妮娜，你这样可是无法接待客人的喔！」 雅玫丽安如此斥责妮娜道。 「不过，我一想到会有很多客人都像伊尔弥一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就、我就好害羞……」 「你在说什么呀！难道店倒了也无所谓吗？再说，像伊尔弥这样的变态是极少见的，一般的客人顶多只会在脑中想着『女仆好可爱啊』而已！」 「……说、说得也是！我会加油！」 雅玫丽安似乎总算说服妮娜，使她下定了决心，妮娜表情正经地端正了站姿。不过不管怎么看，雅玫丽安都不是认真的，只是在半玩弄她而已。 虽然应该是真的会颇受客人欢迎啦。 「好了，总之若不先把这孩子弄醒,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吧？喂——快起来！性感女仆要做饭给你吃喔——！」 雅玫丽安轻轻拍打了少女的脸颊，在她耳边如此轻声说道。 接着少女便坐起身，双眼迷离，好像还很困的样子。接着她望向妮娜，双颊略微泛红。 「哇……本宫眼前有位痴女耶……」 「我、我才不是痴女！若要说痴女的话，逼我穿上这件衣服的雅玫丽安才是痴女！」 妮娜指向雅玫丽安。 「痴女有两个……好可怕喔……」 少女从桌上跳了下来，躲到伊尔弥背后去。但她又立刻离开他，走向咲夜的方向。 「本宫弄错了，不小心躲到变态的背后去了……你正常吗？」 「当然。我很正常，放心。」 咲夜挺起胸膛，冠冕堂皇地如此说道。 「太好了。本宫终于遇到正常人了耶。」 少女于是露出笑脸，终于放心了似地，紧抓住咲夜不放。 雅玫丽安和妮娜见状，便把伊尔弥拉到店内一角，轻声地问他： 「欸，伊尔弥，我好像听到她以『本宫』当作第一人称耶……是我听错了吧？」 「我、我也听到了！『本宫』……这是什么啊，是要吓人吗？」 「我明白你们两位的心情，但那孩子的确是自称本宫。这是现实，请接受它。」 「呃，不，我是接受了啦……但话说回来，到底是要怎样长大，才会以本宫当第一人称啊？就连玺洛玛耶也不会自称本宫喔。」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雅玫丽安和妮娜似乎都因为「本宫」而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这也是当然的。恐怕十个人中有十个人都会吓到。 「本宫」这个词，就是如此具有威力。 「算了，先别管『本宫』了。妮娜，你快去做些什么好吃的来吧，不只是那孩子的份，可以的话连我们的份一起做吧。卡萝蕾娜大概闻到香味就会被吸引回来了吧。」 「啊，是的，包在我身上。好久没让伊尔弥品尝我亲手做的料理了，我会好好加油的！」 妮娜全身充满干劲，鼻孔里喷着粗气跑进厨房。伊尔弥望着她的背影，发现她不小心露出了内裤。那件女仆装果然还是太那个了，就算被说是痴女也没得反驳。 「嗯……怎么有股好香的味道……」 妮娜才刚开始煮饭没过多久，那位让幼龙坐在自己头上的银发少女便回来了。真是可怕的嗅觉。 「卡萝蕾娜，现在妮娜在做好吃的东西给我们，你就坐在那边等吧。」 「咦，真的？好久没吃到妮娜的料理了！」 卡萝蕾娜露出微笑，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在妮娜端出炖牛肉、义大利面和牛排等料理时，开心地大叫起来。 明明这些料理应该是为那位捡来的少女而做的，但卡萝蕾娜却一副想要自己一个人全部吃光的样子。 「啊，话说回来，你的名字呢？」 伊尔弥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没问过少女的名字。 「好吃好吃……本宫叫希拉斐娜·亚斯洛克喔……」 少女自称希拉斐娜，接着便以不输给卡萝蕾娜的气势，不断将料理往嘴里送。看来她真的是饿坏了。 不，其实是卡萝蕾娜吃饭的速度不到平时的一半。平常她可以以常人十倍的速度吃饭，但今天却只有用大约五倍左右的速度。果然还是因为长途旅程才刚结束，再加上这般炎热盛暑的影响吧。 「呜……好好吃喔……好吃到都想让她当本宫的专属厨师了……」 「咦，你那样称赞我会害羞的啦！」 「可是因为你是痴女所以不行喔……」 「……我不是痴女。」 妮娜穿着暴露的女仆装开始啜泣了起来。 「希拉斐娜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会饿到倒在路边呢？」 这次换雅玫丽安发问。 「本宫是从凛斐尔德来的喔。」 「凛斐尔德？那不是邻国吗？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的……本宫在昨天以前，都被菲莉希雅大人监禁着，但突然来了三个不认识的人把本宫救了出来……然后本宫就和那其中的两个人一起逃出来了……」 希拉斐娜拚命地说明着事情原委。 但她的说明实在太过紊乱，以至于非常难以理解。 「监禁……这还真是不平静呢。」 「就是啊。啊，不过，希拉斐娜·亚斯洛克这个名字，怎么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伊尔弥也有这种感觉吗？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呢。」 伊尔弥和雅玫丽安同时都有这种感觉，可见这名字的确有着什么特殊涵义吧。但两人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伊尔弥望向咲夜，但她似乎也不明所以，摇了摇头。卡萝蕾娜则是一心一意地吃着饭，因而无法参与对话。 然而，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说出了答案。 「那个……希拉斐娜·亚斯洛克，是凛斐尔德的巫女的名字。」 如此说明的，是扮演着暴露女仆的妮娜。 听了她的发言，伊尔弥和雅玫丽安同时发出「啊！」的一声大叫。 「完全正确喔。本宫就是凛斐尔德的巫女喔。」 希拉斐娜骄傲地挺起胸膛。 凛斐尔德是位于加利熙地区北方的国家，由于是个以宗教立国的国家，巫女便是国家元首。而眼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真能胜任此一重责大任吗？伊尔弥不禁有些怀疑。 「果然是这样吗。我住的村子离凛斐尔德很近，我还去你们那边的神殿参拜过一次呢。」 妮娜似乎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傻呼呼地对希拉斐娜如此说道。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想必你也会获得迪亚马特大人的庇佑……」 「谢谢您。但我那次在回家途中迷路，而且还感冒了……」 「那是因为你的信仰不够虔诚喔。还有，穿着这么暴露会感冒也是当然的……」 「我平常才不会穿成这样！」 妮娜如此抗议道，露出的皮肤不断颤抖着。但因为她现在就穿成这样，因此实在没有说服力。 其实，妮娜的个性有些胆怯怕事，这和痴女几乎是相反的性格；但在希拉斐娜的心中，「淫乱暴露的女仆」此一印象，似乎已经定型 「好啦，妮娜小姐那丰满的身材，就留到下次再来讨论吧——你说你是凛斐尔德的巫女是真的吗，希拉斐娜？」 雅玫丽安无视妮娜的话头，把对话拉回正题。 虽然淫乱暴露女仆大喊着「才不会有下次呢」，但只要有雅玫丽安在，就肯定还会有吧。 「本宫是不会说谎的！本宫是凛斐尔德的巫女喔！虽然因为发生了政变，所以现在的巫女是菲莉希雅大人……」 「你看吧，果然……呃，咦咦咦咦？」 「政变！?」 伊尔弥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那个单字。 「对呀，就是政变喔……」 但希拉斐娜却如此清晰地发音道。 伊尔弥一时间仍无法相信，邻国竟发生了如此不祥的事件。希拉斐娜是不是搞错了这个词的意思了？伊尔弥无法不这么想。 「政变是什么？味道和年轮蛋糕差不多吗？」 卡萝蕾娜吃完了饭，抱持着谜样的误解，双眼发光地如此说道。 对此，希拉斐娜立刻加以吐槽。 「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呀？所谓政变，是用武力来夺取权力的意思啦！」 「哇，是这样的意思啊……那岂不是很严重的事吗！」 卡萝蕾娜双眼圆睁，如此大叫着，但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早就已经理解了，用不着她来告诉大家。 3 「所以，你就把她带到我这儿来了？」 玺洛玛耶侯爵懒散地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她身穿着丝质小可爱连身裙，下摆敞开，露出一双大腿。 虽说国内因异常气候而相当炎热，但伊尔弥实在希望她能穿得更具统治者的威严些。 「呜哇……又是痴女啊……」 希拉斐娜如此喃喃自语道，似乎很害怕地抓着伊尔弥的衣服。 附带一提，伊尔弥让卡萝蕾娜和咲夜先回家去了。她们大概也因长途旅程而累了，而且在谈政治话题时，她们若是在旁边，实在是会有点吵。 「所以，侯爵，这孩子宣称自己是凛斐尔德的巫女，希拉斐娜·亚斯洛克。如果她是真货，我们该怎么办？她说自己是因为国内发生政变才逃出来的……」 「唔，本宫是如假包换的巫女啦！」 希拉斐娜开始闹别扭，转头望向一旁。她那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在说谎。 但也有可能是她抱持着一个重大的误解——伊尔弥尚未排除这种可能性。 然而—— 「嗯嗯，她是真货喔。不会错的，我去凛斐尔德时见过。希拉斐娜，你不记得我了吗？」 侯爵相当干脆地宣告解答。若是她实际见过，那可信度应该很高。 「……嗯……本宫不记得了啦……」 希拉斐娜烦恼了许久后，则是摇了摇头。 不过，既然侯爵都说了她是真货，那她大概就是货真价实的巫女吧。 「实际上，我也听说凛斐尔德两个月前发生过动乱喔。不过，我也只是一介领主，因此没办法做些什么。但既然都捡到巫女了，大概也无法再假装事不关己了吧。可以麻烦你把事情的原委详细地告诉我吗，希拉斐娜？」 「嗯……就是啊……菲莉希雅大人她……」 希拉斐娜以缓慢的语调，拚命地诉说着事情的经过。 虽然要理解她的话语相当费劲，但在伊尔弥和侯爵以自身所拥有的知识加以补充之下，才总算描绘出了事情大致的全貌。 大意就是——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前任巫女菲莉希雅，两个月前突然归来了。 接着，她煽动民众发动起义，将政府的要员尽皆杀害，然后树立了一个新的政权——也就是政变。 凛斐尔德的巫女，是在去世时才会产生世代交替的。 也就是说，既然前任巫女还活着，希拉斐娜就是个冒牌货。因此，她便被监禁在地下室中。 但在昨天晚上，有三位自称是同伴的可疑人物潜入地下室，把希拉斐娜给救了出来。 其中两人把她带来了这里，但半途上却走丢了，她便因而空腹昏倒，以迄于今。 接着，菲莉希雅所率领的反叛军，由于对压榨自己的大国怀恨在心，因此似乎打算先拿榭蓝德王国来开刀，杀鸡儆猴一番。 的确，在将凛斐尔德变成矿坑的过程中，榭蓝德王国也出了一份力。甚至可以说是居于中心地位。 玺洛玛耶侯爵并未参与这项计划。但凛斐尔德出产的石炭，在加利熙罕亦被广泛使用着。 近年在西方大陆，石炭的使用量与产业的发达兴盛程度成正比。 而以榭蓝德王国为首，大国和小国的国力差距愈来愈大，小国的国力甚至有缩小的倾向。 换句话说，小国成了大国成长时的牺牲品。 「由于本宫被关在牢里，所以详细情形不太清楚，但菲莉希雅大人有时会来告诉我喔……说要把曾利用过凛斐尔德的国家全都灭掉……」 「原来如此。说简单些，就是自作自受吧。」 玺洛玛耶侯爵如此自嘲道。 因为她也曾为了扩展自己的领土而尽力过，那便是将凛斐尔德当作垫脚石，所得到的成果。 像玺洛玛耶如此聪慧的人，自然不可能没有自觉。但侯爵的政策使得加利熙罕的经济受惠不少，这也的确是事实。究竟是否要将侯爵的做法视为罪恶——伊尔弥无法判断。 「侯爵，该怎么办呢？这样听起来，希拉斐娜也回不去凛斐尔德了，而且若她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近日将会有敌人攻进加利熙罕。」 「因为加利熙地区邻接凛斐尔德嘛。如果要进军榭蓝德王国，首先便会朝这里进攻吧。」 侯爵用手撑住下巴，面带愁容。 不过，就现状而言，凛斐尔德的军队规模如何、何时会来，都还不清楚。甚至连会不会来都还不确定。 「总之我先派个使者前往王都传达这个情报吧。然后我会另外派一支侦察部队前往凛斐尔德，确认一下他们的状况。目前大概也只能做到这些吧。当然，也得让我方军队处于随时都能迎击的状态才行……话说回来，伊尔弥你又要怎么做呢？」 「我？」 「别装傻了。若真的爆发战争了，身为魔法师的你又打算怎么做呢？是作为加利熙罕的居民，帮助我方呢？还是要贯彻不干涉的理念呢？你自己决定吧。」 「这……」 伊尔弥支吾了起来。 毕竟魔法师与非魔法师之间，战斗能力存在着明显的落差。虽然这与魔法师自身修为也有关系，但他们基本上都能一人当关千人莫敌，绝不夸张。说明白点，不管处于何种劣势，只要有一位魔法师出手协助，就能够扭转战局。 因此，一般认为魔法师不应该出手干涉国家间的争斗。但即使如此，魔法师出现在战场上，这种事态仍所在多有。 「如果凛斐尔德的军队派出魔法师，那我也会出手的。但除此之外，我会坚决不参与战争。」 即使加利熙罕军处于劣势，伊尔弥也不该出手相助。因为为了拯救己方，就必须杀害敌方。 若为了救一百人，就必须杀害一百人。 若说敌人全都是无可救药的恶人，那还好说。但在国与国的战争之中，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我想也是，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总之，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希拉斐娜就由我来照顾，伊尔弥便早些回去休息吧，想必你也很累了。东方大陆的事，改天再说给我听吧。」 「嗯，就这么办吧。那么希拉斐娜，我先回去了。侯爵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就放心待在这吧。」 「嗯……本宫会信任痴女侯爵的……变态伊尔弥，晚安……」 「怎么觉得今天一直被叫变态啊……」 伊尔弥正为希拉斐娜的话语感到垂头丧气之时，玺洛玛耶侯爵开始展开追击。 「唉呀，大家只是不说而已，其实心里一直把你当成变态喔。若从伊尔弥身上除去变态要素，大概就只剩下魔力了。你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吧。」 「……是这样啊。您刚才这一番话，使我感到旅途的疲劳倍增。我先回去休息了。」 伊尔弥以一副霸气全失的表情如此说道，然后踏上了归途。 4 伊尔弥回到家中时，太阳已经逐渐西沉。但放眼看了看久违的家中，心中仍有股安心感。 打开玄关大门后，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咲夜，和躺在桌子上的亚修忒便迎了出来。 咲夜身上还穿着刚才从雅玫丽安那儿拿到的女仆装。如果她刚才是以这副装扮从妮娜店内走回来的话，那肯定相当受到注目吧。以咲夜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因为这样就动摇的，但和她一起走回来的卡萝蕾娜还真是可怜。 「欢迎回来，伊尔弥。希拉斐娜呢？」 「我回来了。那孩子交给侯爵照顾了。若要说有哪里适合凛斐尔德的巫女借住，那也只有宫殿而已了。」 「这样啊，那就好。」 「嗯。话说回来，卡萝蕾娜呢？」 「在厨房准备晚餐。」 「哦？在做什么呀？」 伊尔弥为了看卡萝蕾娜在做什么料理，便来到了厨房。 「啊，伊尔弥。欢迎回来。」 「我回来啦。卡萝蕾娜……呃，你穿那样是怎么回事？」 卡萝蕾娜也穿着女仆装。 和咲夜的不同，她穿的是迷你裙。但她的上半身又不同于妮娜，没有那么暴露。领子和袖子也都相当整齐，看来甚至颇有气质。而一双从迷你裙的皱褶底下露出的修长的脚也相当美丽，若那双脚再加上白色吊带长袜的修饰，那可就真是艺术了。 「是、是从雅玫丽安那儿拿到的啦。说是连我的份都准备好了……」 卡萝蕾娜相当害羞似地，眼光朝上地望着伊尔弥。 真不愧是雅玫丽安，相当内行嘛。伊尔弥非常佩服。 「这样啊。不过，就算拿到了也不一定要穿吧。卡萝蕾娜又不是被我雇来做事的女佣，在家里穿女仆装感觉有点怪呢。」 「话、话是这样说啦，但……难得有这个机会，想说就穿穿看……而且我也想让伊尔弥看看……」 卡萝蕾娜讲这句话时忸忸怩怩的，声音又小，导致最后的部分听不太清楚。 「咦？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其实伊尔弥是有听懂的，不过他想让卡萝蕾娜再说一次。 「我、我是说，伊尔弥刚才称赞了咲夜的女仆装，所以……」 「喔喔，那件很可爱呢。」 「呜！那我看起来怎么样嘛！」 「卡萝蕾娜当然也很适合呀。很可爱喔。」 「真的吗？你没说谎？」 「我才不会说谎呢。你让我有点想抱住你喔。」 「咦、咦……我、我才不是为了让伊尔弥开心才穿女仆装的呢……不过，如果伊尔弥说什么都想抱住我的话，那、那……可、可以喔……」 「不，也没到那个地步啦。」 「咦？」 伊尔弥一脸正经地如此说道后，卡萝蕾娜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眼眶盈满泪水，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那变化实在是太有趣，因此伊尔弥欣赏了一阵子后，便摸了摸她的头。 「开玩笑的啦。真是的，你就是爱哭。」 「……我才没哭呢。」 卡萝蕾娜如此抗议道，但仍乖乖地让伊尔弥摸着头。 啊啊，卡萝蕾娜明明这么可爱，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毁灭星球呢？ 伊尔弥忽然想到这件事。就在此时—— 「饭还没做好吗？」 「呜哇，咲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哪里的？」 卡萝蕾娜吓得跳了起来。 「从『我也想让伊尔弥看看』那边开始。」 「那几乎是从一开始就在了吧！」 「我是跟在伊尔弥后面来的，会这样是理所当然。」 「你干嘛说得那么光明正大的啊！」 「所以饭还没做好吗？」 「我现在就做！所以你赶快和伊尔弥一起到外面去等啦！」 「咦？可是我还没抱到你耶？」 「吵死了啦，信不信我用砧板砸你？」 「所谓砧板是指卡萝蕾娜的胸部吗？」 当伊尔弥如此说出口的瞬间,砧板便对着他头顶打了下来。 然后，砧板裂成了两块。 「呜、呜、啊！好、好痛！」 伊尔弥眼前一片空白，脑中飞闪着许多火花，耳内嗡嗡地响着。全世界都在旋转，他站都站不稳了。 「咲夜，快点带着这个变态出去啦！」 「明白。」 咲夜拉住正倒在地上痛苦打着滚的伊尔弥的脚,将他拖进了客厅。 「咲夜……快用你的血龙把我的头治好……」 「很可惜，我只能治伤，脑残和变态症状是治不好的。」 「不是这样啦……我应该流血了吧！」 「没有啊，不过肿了一个包而已。伊尔弥太夸张了——再说，那样子嘲弄一个女孩子，还只受到这点程度的惩罚，你真该谢天谢地。」 咲夜将伊尔弥放置在地板上，冷冷地说道。 当然，伊尔弥也是有所自觉的。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不是吗。 「我一看到卡萝蕾娜，就会不由自主地想欺负她嘛。」 「我也不是不明白。不过，应该自重。不然，又会被亚修忒的火烧喔。」 咲夜如此说道，然后用指尖轻抚桌上的亚修忒。 「叽叽？」 所幸，亚修忒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只是很不可思议似地鸣叫着。若是伊尔弥在厨房做的事被它知道了，他大概会被特大号的火球包围吧。 「以后我会小心的……」 「这是不可能的挑战。」 咲夜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辛辣评语。 伊尔弥虽然受了不小冲击，仍努力站了起来，坐到椅子上。 「话说回来，咲夜你是肚子饿了吗？」 「没有。刚才在妮娜的店里吃得很饱，今天大概不用再吃了。」 「其实我也是。而且到了傍晚天气还是这么热……真亏卡萝蕾娜还能有食欲。」 由于卡萝蕾娜是以自己的胃当基准来思考的，因此像伊尔弥等一般人的感觉，她是无法理解的吧。 「也就是说，伊尔弥有夏日倦怠症状？」 「因为现在是三月，所以不算夏天，但以症状来说的确是吧。」 「了解。这东西真快派上用场。」 咲夜缓慢地从椅子下取出了一个谜样的坛子，放到桌上。 亚修式见自己身旁摆了一个谜样物体，兴趣盎然地用爪子碰触着。 「咲夜，这是？」 「我早料到会有这种事,便从东方大陆带来了。」 「呃，所以我问你这个是……」 正当伊尔弥感到困扰时，卡萝蕾娜摇晃着女仆装的裙摆，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食物吗？」 卡萝蕾娜明明刚才还一会儿哭一会儿生气的，但一感觉到食物的气息，便又兴高采烈地吵闹了起来。情绪转换也太快了些吧。 接着，咲夜露出充满干劲的表情——虽然这表情变化微妙到，只有每天都会见到她的伊尔弥等人才看得出来——做好准备后打开了坛子。 「这就是有名的酸梅。」 「酸梅……？」 卡萝蕾娜瞪着坛子里瞧了一阵后，望向伊尔弥试图寻求说明。 「竟然不知道酸梅。伊尔弥快向无知的卡萝蕾娜说明。」 「抱歉。我也没听过。」 「…………什、么？」 咲夜睁大了双眼。这回任谁都看得出她的表情相当惊讶。 「这玩笑太过火了。」 「不，是真的啦。这个黑中带红的圆形物体就是酸梅吗？怎觉得有股酸酸的气味？」 「这是食物吗？」 「叽叽叽。」 对于谁都不知道酸梅是什么的事实，咲夜惊讶得张大了嘴，垂头丧气。 「这是我来到西方大陆后最大的文化冲击。真亏你们这样还活得下来。」 「抱、抱歉。」 由于咲夜表现得实在太过惊讶,伊尔弥不自觉地道了歉。 「呐、呐，所以这到底是不是食物？」 「当然是。酸梅是东方大陆自古流传至今的保存性食物，具恢复疲劳的效果，还能促进食欲。不知道酸梅这东西的西方人，完全就是资讯弱势的集团。可笑至极。」 「又能恢复疲劳又能促进食欲，简直太适合现在的我了！我正觉得身体有些怪怪的呢！」 虽然不清楚她身体是哪里怪，不过卡萝蕾娜突然将手伸进坛中后，抓了一大把酸梅，便张大口往嘴里塞。 「唔呣唔呣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好酸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接着，她便以手压住塞满酸梅的嘴，在地板上开始滚来滚去。她的脸颊变得通红，眼睛里满是泪水。 从雅玫丽安那儿拿到的全新女仆装，这下整个都沾满灰尘了。 「从气味就可以明显判断是酸的了。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一口气吃那么多。」 咲夜歪着头，俯视着在地上打滚的卡萝蕾娜。 「不过，这酸味的确恰到好处呢。光是放进嘴里，就产生唾液了。」 伊尔弥从卡萝蕾娜的惨状学到了教训，只拿了一颗放入口中。然后，因为亚修忒也一副很想要的样子，因此便喂了它一颗。 「没错。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这并不是针对卡萝蕾娜的陷阱。」 在没有陷阱的地方自爆的卡萝蕾娜，弓着背脊全身颤抖着。 光是一颗就如此酸了，若将一手掌的酸梅一次塞进嘴里，那肯定会受到很巨大的伤害吧。虽然对本人有些不好意思，但这还真是有趣的景象。 伊尔弥一边微笑着一边望着卡萝蕾娜。 「话说回来，厨房那儿有烧焦的味道。想必发生大惨事了。」 「……啊！」 有了咲夜的提醒，伊尔弥这才恍然想起。 原本正在煮饭的卡萝蕾娜，现在正在这儿受酸梅所苦。也就是说，厨房里现在处于无人状态。 伊尔弥慌忙跑进厨房，但平底锅中已经一片焦黑，看不出本来想做什么料理了。 时间来到了夜晚。 伊尔弥躺上床，回想着在东方大陆发生的种种。 在从防人手中接过神物的瞬间，流窜入脑中的诸多情报。 关于迪亚马特此一存在有多强大，以及这颗行星的真面目——也就是卡萝蕾娜的真面目。伊尔弥尚未能够理清头绪。 这颗名为菲黎亚的星球，正是龙之主的卵；而当其孵化之时，这颗星球便会碎裂——这种事，拥有正常神经的人根本无法接受。更何况，那龙之主的灵魂，竟也正是卡萝蕾娜的灵魂。 简直荒谬至极。 而且卡萝蕾娜本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她虽明白自己是特殊的存在，但并未理解自己正是使人类灭亡的罪魁祸首。 因此伊尔弥也并未告知她此事，而只是如平常一样地与她相处。 「打倒艾莉丝，是否就能阻止龙之主孵化呢？或是——」 或是要打倒迪亚马特？ 不断重复创造继而毁灭星辰的举动，强大到无可想像的怪物。 根本没有胜算。就连要如何做才能站到神的面前，也毫无头绪。根本是胜负之前的问题。 再说，也并无法保证打倒母亲，幼雏的孵化就会停止。 龙之主的幼雏是透过食用生长于蛋表面的生物灵魂而成长的。只要这颗星球上的生物继续出生与死亡，幼雏的成长便不会终止，迟早会孵化。 从东方大陆回来的路上，伊尔弥已经思考了好几遍，但导出的结论，却只有「不可能」这句话。 「拯救星球……对我而言，这规模实在是大得不像话……」 他凝视着天花板，如此说道。 此时，从门的方向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是谁？」 「伊尔弥，你醒着吗……？」 打开门露出脸来的，是穿着睡衣的卡萝蕾娜。 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的关系，她看起来没什么活力。这和平常看来总是很有精神的她，是截然不同的气氛。 「是还醒着啦。怎么啦，三更半夜的有事吗？」 伊尔弥尽可能地假装平静如此回答。他不能让卡萝蕾娜知道自己正为她的事而几近绝望。 「……总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头好晕，全身懒懒的没有力气……」 「身体不舒服？」 卡萝蕾娜除了肚子饿之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还是头一遭。伊尔弥惊讶地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的确有些烫烫的呢。你等等，我去拿药来。」 「嗯……」 伊尔弥把卡萝蕾娜留在房间里，走向一楼，从药箱中拿出退烧药后，用杯子装了水，便赶紧回来。 「来，快吃药吧。」 「谢谢……」 但卡萝蕾娜却只是坐在床上，一双眼神毫无焦距地飘来飘去。伊尔弥只好打开她的嘴巴，将药粉洒进去之后，用杯子喂她喝下开水。 「呜，好苦……」 「药愈苦愈有效喔。」 「真的吗？」 虽然卡萝蕾娜似乎有些怀疑，不过还是乖乖将杯里剩下的水喝干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补充水分后身体稍微好了些，她的声音变得有精神了一点。 「是真的啦。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在旅行途中累着啦？我想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嗯……」 但卡萝蕾娜却没有回自己房间的意思。她依旧坐在伊尔弥床上，欲言又止。 然后她才终于目光朝上地望向伊尔弥，低声说道： 「我、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她的声音不断颤抖着。 「可以是可以啦，但总觉得你今天特别爱撒娇呢。」 「我偶、偶尔也会这样嘛！」 卡萝蕾娜害羞起来真的颇可爱，因此伊尔弥一边苦笑，一边摸摸她的头。 卡萝蕾娜发出「呜哇～」的怪声，似乎很痒似地一阵颤动。 「那就睡了吧。」 「嗯、嗯。」 两人钻进棉被后，卡萝蕾娜蠕动着紧贴了过来。 明明是个炎热的夜晚，她到底怎么了呢？今天的卡萝蕾娜看起来真的颇奇怪。 「怎么啦？」 「…………那个，我刚才……作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恶梦吗？」 「对……所以，我好害怕睡着……」 卡萝蕾娜如此说道后，紧紧抓住伊尔弥的衣服。 「这样啊。不过我也在这里，所以就没问题了吧？」 「……为什么伊尔弥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种令人害羞的台词啊？」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说了！」 「有吗？是卡萝蕾娜自己不知道在害羞什么吧？」 「呜……你好坏！」 卡萝蕾娜生气地不断捶着伊尔弥的胸口。 伊尔弥虽然被打得很痛，但像这样看着眼中带泪的卡萝蕾娜，心中便也洋溢着幸福感，因此便任由她打了一阵。 不久，卡萝蕾娜似乎总算打够了，安静了下来，再次贴近他。 「那……你能听听我作的那个梦吗？」 「说吧。不过，你记得那么清楚吗？」 「就算想忘也忘不掉啊。那简直鲜明得不像是作梦。」 「这样啊。是出现鬼了吗？」 「不是啦……鬼才没什么好怕呢。我跟你说，在梦里呀，我被包在一颗蛋中。」 「蛋……？」 伊尔弥对这个词产生了反应。 「嗯。我就在蛋中，而外面有好多青白色的光降落下来，不断渗进我的体内。然后，我的身体就渐渐愈变愈大，蛋再也装不下了。然后，我打破蛋壳，来到外面的世界，但那蛋的表面却住着好多好多人。而且我明知道那颗蛋就是菲黎亚，却怎么也无法制止……我害大家全都死光了……」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番情景呢。这应该是只有碰过神物的伊尔弥才知道的情报。 「卡萝蕾娜，你那个梦是……」 ——预知梦。 那正是不久之后即将来临的，菲黎亚毁灭的光景。卡萝蕾娜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但却作了一个与伊尔弥从神物那儿得到的情报一模一样的梦。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是暗示着孵化的时间接近了吗。伊尔弥无法不这么想。 「……就因为我是龙之主，因为我不是人类，所以……我好担心，不久之后，我是不是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我好怕……」 卡萝蕾娜全身颤抖着。 她哭泣着寻求救赎。 但伊尔弥也相当害怕。虽然他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但那终究不是以一介人类之力所能干涉的事态。他连必须和谁战斗都不知道。 即使如此—— 「不用怕。如果卡萝蕾娜要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我会阻止你的。当你被食物的香味诱惑而迷路的时候，还有和亚修忒一起在雪中玩耍导致差点冻伤的时候，我不是都阻止你了吗？」 「嗯、嗯……你记得还真清楚……」 「所以啰，如果卡萝蕾娜开始失控，我就会像这样紧紧抱住你，让你无法动弹。然后你就无法破坏任何东西，也无法逃跑了。」 伊尔弥以双臂环在卡萝蕾娜娇小的身躯，压在自己胸前，然后紧紧抱住她。 「呜哇，伊尔弥，你做什么啦……！」 「做什么？抱你啊？」 「唔……所以我就说，为什么伊尔弥总是可以毫不在乎地做出这种害羞的事嘛！」 卡萝蕾娜小声地如此说道，在伊尔弥的双臂环绕中转了个身。 以她的力气而言，她要推开伊尔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卡萝蕾娜只是任由伊尔弥如此抱住。 「害羞吗？我很喜欢这样抱住你、摸你头的感觉喔。」 「你、你在说什么啊！就算伊尔弥喜欢，我可是很困扰的……其实也还好啦，也不算讨厌，而且被摸头其实还满舒服的，被抱住也会心跳加速……啊啊啊，刚才说的是开玩笑的，我是说，那个，该怎么说呢，伊尔弥如果想抱我的话，那也没什么关系，但可不是我自己要求你抱住我的喔，这点可不要搞错了！」 「这样啊？你不喜欢的话,那我放手啰？」 伊尔弥如此说道，慢慢松开手臂的力道。 「咦……你不抱了……吗？」 「我不能给身体不舒服的女孩子增添困扰啊。」 「我、我都说了我不算讨厌……」 「但也不算喜欢吧？既然很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呃、嗯……话、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卡萝蕾娜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会儿望着伊尔弥的脸，一会儿又望向天花板，目光不断游移。 「你真的好坏！」 「对呀，我最喜欢欺负你了。」 「呜……变态。」 「我不是变态喔。」 「你就是！什么嘛，说喜欢欺负人家，这样不是变态是什么！」 「嗯……那，卡萝蕾娜希望这位变态怎么做呢？」 「这、这种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喔。」 伊尔弥故意装傻，如此说道。 接着卡萝蕾娜便如他所预期的，全身发热，满脸通红，眼中带泪地瞪着自己。但她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似地开口说道： 「……抱住我。」 伊尔弥本想多逗逗她的，但因为他自己也忍到极限了，因此立刻加重了力道。他用全身感受着卡萝蕾娜柔软的触感。 这孩子由我来保护。伊尔弥如此坚定地想着。 就算与神明为敌，他也要将所有企图夺走卡萝蕾娜的人全都打倒。 我不会放开这双手的。我绝不会让这个星球碎裂。 5 希拉斐娜分配到了宫殿里的一间房间，受到了比在凛斐尔德担任巫女时规格更高的待遇。 伊尔弥和玺洛玛耶侯爵一定是好人吧。希拉斐娜如此想着。他们提供自己食物，提供自己住处，又相当温柔地对待自己。 但，凛斐尔德军迟早会攻入加利熙罕的。到了那时，自已究竟要帮助哪边才好呢。 ——当然是祖国。 希拉斐娜相当清楚，以榭蓝德王国为首，许多大国都瓜分了从凛斐尔德获得的利益。她也好几次看到自己的国民被当作奴隶苛刻使唤。 因此她曾多次祈愿。大国全都灭亡吧。身为大国走狗的现任政权也垮台吧。 而现在，这些正在渐渐实现。 希拉斐娜终于发现，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愿望逐步实现着，躺在床上的她因而一阵愕然。接着，只要行踪不明的兄长回来，希拉斐娜的愿望就全都实现了。一切是如此地顺利。 会发生政变，应该是必然的吧。在那种状态之下，叛乱是迟早会发生的。而发动政变的人们会趁机攻入大国，这也是可以料想的情形。 但，菲莉希雅复活——只有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思考，都无法说明。 距今两个月前，希拉斐娜曾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避开神官们的视线，往神殿的深处探索过。 她曾因进行仪式而进过神殿好几次，但每次都被一大群人跟着，完全没有自由可言。 希拉斐娜在仪式场中进行着那些让她疲倦想睡的义务之余，也对神殿的地下深处究竟藏着什么燃起了好奇心。 虽然这将会严重违反规则，但自从国土被变成矿坑以来，神官们也都失去了干劲，因此就算被发现，应该也不至于被骂得太惨。 因此希拉斐娜在其他人都沉沉睡去的深夜里偷偷溜下床，提着灯笼展开了冒险。 然后，她潜入了历代巫女埋葬的地方。当然，前任巫女菲莉希雅也沉睡于此处。 菲莉希雅死去的十一年前，希拉斐娜年仅五岁。 由于希拉斐娜相当崇拜菲莉希雅，因此当她作为后继者，在背后被刻上三道伤痕时，小时候的她甚至觉得那是相当荣誉的事。 然而，即使过了十一年，她依旧无法当好巫女。她一次也没听见过神谕，也不会施行魔法，而且又毫无威严。 巫女就是要由像菲莉希雅这般高雅的女性来担任才称职。实际上，就是因为自己堕落成为傀儡，凛斐尔德的人民才会如此受苦受难。 所以，我好希望菲莉希雅能复活，来代替我担任巫女——希拉斐娜如此祈愿。 希拉斐娜在前任巫女的棺木前许愿后，便继续往神殿更深处前进。 究竟比埋葬之间更深的地方有着什么，希拉斐娜并不清楚。恐怕目前生活于凛斐尔德的人中，都没有任何人知道吧。再往前的地区，是不论什么仪式都不会使用到的地方。 正因如此，希拉斐娜才想亲眼一见。 终于抵达最深处的希拉斐娜，发现了一个闪耀着银色光芒的神秘球体。 那球体在石造的地下室里如太阳般耀眼，一眼就能看出那绝非寻常之物。即使是对魔法完全无知的希拉斐娜，也都能察觉到危险。 即使如此，她依旧无法离开。仿佛被那球体吸引过去似的，她伸出手，碰到了那个球体。 在那瞬间，她突然失去意识，昏倒了。 当她再次醒来时，球体已经消失，也没有其他任何异常事态。希拉斐娜一边为自己平安无事感到放心，一边略感扫兴地折回原路。 然而，当她回到埋葬之间时，异变终于发生了。 喀啦喀啦——周遭突然传来某种物体摩擦的声音。这里除了希拉斐娜之外明明没有其他人。 她本能地感到一阵恐惧。更何况这里还是「地底」的「墓地」。 希拉斐娜虽想早点离开此地，但她也相当害怕背对着那声音离去。 而且,到底为什么会有声音呢。 这地方就算有动物，顶多也只是老鼠一类的吧。那种小动物真能发出这种声音吗？希拉斐娜耳中所听到的，是相当沉重的物体摩擦的声音。 「是谁、在那边……？」 希拉斐娜仰赖着灯笼的微光，放眼眺望埋葬之间。 然后，她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她发现有一个物体在动。 是棺材。 棺盖已然敞开。一只手从棺木内伸出,缓慢移动着棺盖，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希拉斐娜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何谓吓到脸色发青。她甚至吓得无法逃跑，也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呆呆望着死者复活。 是的，会躺在棺材里的，当然是死者。 而死者会动，就表示他复活了。 不久，棺盖发出咚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已被埋葬的死者，终于坐起了上半身。 希拉斐娜只能呆立当场。 然而，灯笼微光所照亮的那位死者的脸庞，却是希拉斐娜所相当熟知的女性。当她看到那女性脸庞的瞬间，冻结的意识仿佛融化了一般，她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菲莉希雅大人！」 不会错。 从棺木中出现的，便是前任巫女。 她那美丽的容颜与十一年前丝毫不差，正用一双空洞的眼瞳仰望着天花板。 「这声音……是希拉斐娜吗？」 菲莉希雅以沉稳的嗓音如此说道后，望向了这边。 希拉斐娜再也忍不住。她丢开灯笼，向前跑去抱住了菲莉希雅。 因为希拉斐娜一直都很想见到她。 当她每每因巫女的重责大任感到挫折之时，她都会想起菲莉希雅。作为一位伟大巫女，得到国民绝对的支持，指引国家前进方向的菲莉希雅，一直是希拉斐娜心中所憧憬的对象。 「唉呀？唉呀唉呀唉呀？希拉斐娜为什么长这么大了？看起来简直和我同岁呢。你是吃了什么才长这么大的啊？」 菲莉希雅似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边眨眼一边搂住希拉斐娜的肩膀。 「真是的，菲莉希雅大人您在说什么呢？都已经经过十一年了，当然会长大啦！」 「十一年？怎么可能？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睡上那么久吧？我至今的最高纪录，只有睡午觉睡了二十五个小时而已……」 「睡、睡那么久就不算午觉了啦……」 「可是我误以为自己只睡了一个小时，还睡了回笼觉呢。」 「拜托您不要说得如此自豪好不好！」 「真的吗？其实我私底下还颇自豪的呢。话说回来，这里莫非是埋葬之间？为什么我会躺在棺材里……简直像死了一样。」 「那是因为……」 「我想想，我记得我好像和克里斯福在吃晚餐，然后——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死了对吧！难怪会被埋葬在这里。我明白了、明白了。」 「真是高兴您能理解得如此迅速……」 我行我素到令人惊讶的菲莉希雅从棺木中爬了出来，伸展了下手脚，那动作实在与生者并无差别，令人无法相信她在前一刻还是尸体。菲莉希雅生龙活虎到让人觉得，她说不定真的只是睡了十一年而已。 「不过，为什么我会复活呢？死掉也没什么好困扰的啊……」 「不清楚啊……但是，本宫好高兴能见到菲莉希雅大人……」 「唉呀唉呀，你在哭吗？就算长大了，希拉斐娜还是一点也没变呢……咦？你刚刚是说『本宫』吗？」 「嗯？」 「本、本宫？为什么你会使用这种第一人称？这十一年来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连发现自己死去又复活此，事实都没有丝毫动摇的菲莉希雅，此时明显慌乱了起来。她摇晃着希拉斐娜的肩膀。 「菲、菲莉希雅大人，您摇得这么用力，本宫会头晕的！本宫代替菲莉希雅大人成为巫女了喔……本宫也不清楚，本宫是什么时候开始用本宫来称呼自己的了……」 「是、是这样啊……但是希拉斐娜当上了巫女？十一年来一直都是你吗？」 「嗯。从菲莉希雅大人死了之后，本宫就是凛斐尔德的巫女了喔……」 希拉斐娜如此回答后，菲莉希雅露出微笑，轻轻抚摸希拉斐娜的头发。 「……想必很辛苦吧。」 方才那股呆劲现在已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为巫女的，坚强、聪慧而又温柔的脸庞。 希拉斐娜多么希望自己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希望自己有能力能让大家都感到安心。希望自己有能力引导全体国民。但是，尽管过了十一年，她仍是个小孩。 「本宫是个没用的巫女……没办法像菲莉希雅大人那么能干……」 「唉呀，怎么突然垂头丧气起来了呢？光是当巫女当了十一年，就已经很值得骄傲了喔！呵呵，难得复活了，我就来看看在希拉斐娜巫女治理下的凛斐尔德，是什么样子吧！」 「如果大家知道菲莉希雅大人复活了,肯定会很开心的喔！」 希拉斐娜捡起灯笼，牵着前任巫女的手，往外走去。 干脆就这样把巫女的位子还给她吧。希拉斐娜心想。 因为自己实在是个没用的巫女。她不过是大国和革新派的傀儡，即使凛斐尔德被搞得乌烟瘴气，她也完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想到这边，希拉斐娜一阵愕然。 ——若是看到如今凛斐尔德荒废的样子，菲莉希雅会说什么呢？ 「……菲莉希雅大人。」 「怎么啦，希拉斐娜？」 「到了外面，您一定会吓一大跳的……但请您不要怪罪本宫……本宫真的是无能为力……」 「唉呀唉呀，你做了什么坏事吗？」 菲莉希雅只是如此一笑置之。 但是，走在石板阶梯上，愈是靠近地面，希拉斐娜便感到自己的脚步愈是沉重。 若是看到凛斐尔德如今的惨状，菲莉希雅不可能不受到冲击的。 真不想让她看到。 但，温柔如菲莉希雅,说不定会愿意原谅希拉斐娜。嗯，一定会的——若不这样想，希拉斐娜就无法前进。 不久，她们终于走出神殿。映入她们眼帘的，是满月之下一望无际的矿坑。 曾经为草原覆盖的美丽大地，如今已不复存在，只剩下裸露的地表，以及以炭层为目的地往下挖掘的数不清的坑洞。 「这……这到底是……」 菲莉希雅茫然自失地如此喃喃自语道。希拉斐娜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 她接下来会对自己说什么话呢。光是想像，就已觉得毛骨悚然。 她会是悲伤呢？还是愤怒？抑或是不愿正视现实呢？ 「请你说明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菲莉希雅如此质问道。她的视线依旧望着矿坑，嗓音已变得相当冰冷。 希拉斐娜害怕得缩起身子，开始将这十一年来的往事娓娓道来。 ——暗杀菲莉希雅的正是革新派，而革新派只是大国的爪牙。为了挖掘沉睡于凛斐尔德地下的石炭，国民几乎都成为了奴隶。以往美丽的凛斐尔德，如今已完全不存在了。 「菲莉希雅大人，对不起……本宫身为巫女，却完全无能为力……但是、但是，本宫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呀！」 为了不受责骂，希拉斐娜拚命向前任巫女如此诉说着。但菲莉希雅并没有回话。如此沉默了一段时间，她才终于挤出一句话。 「……克里斯福去哪里了？」 这句话让希拉斐娜心里一惊。 她那曾担任过菲莉希雅护卫的哥哥。他是菲莉希雅唯一真正敞开过心胸的人。 「哥哥他……在菲莉希雅大人被杀之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本宫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啊……」 「……这样啊……那我就必须找到他才行呢。啊啊，究竟我该做些什么，又是为何而复活——看到这景象，我终于明白了。您是要我去歼灭那些侵略者吧，迪亚马特大人。」 伟大的前任巫女仰头朝天，开口唤了神祇之名。 「——咦？」 希拉斐娜无法理解菲莉希雅的话语。 她不认为在这已经遭受侵略的状况之下，还有什么挽救的余地。更何况敌人还是数个大国，就算菲莉希雅是再如何优秀的巫女，也不可能与他们对抗。 然而，她却断言自己死而复苏，是为了实现受自迪亚马特的使命。 「希拉斐娜，你没有资格当巫女。今后便由我来取而代之。没意见吧？」 菲莉希雅终于回过头来。她的脸上露出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冷笑。 在那之后，短短两个月，情势便完全转变了。如今，凛斐尔德真的准备对大国露出獠牙。 但若追本溯源，这一切其实都是希拉斐娜所期望的。 ——菲莉希雅复活，制裁革新派，打倒大国。 如今的状况，该不会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吧？希拉斐娜如此疑心着，并感到极度不安。 这种想法荒谬吗？死者死而复苏，才更荒谬得多。 6 一早，玺洛玛耶侯爵便被唤醒，听了返回的侦察部队的报告。 凛斐尔德的势力已经越过国界，正在镇压吉拉喀米山山脚的村落。侯爵立即派兵前往王都传达讯息，请求支援。 她虽然知道不可能来得及，但仍必须将此事上秉。 第三章 凛斐尔德的方阵 1 伊尔弥睁开眼，发现自己身边有个散发着微微香味的柔软物体，因而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他摸了摸那物体,薄被之下的物体触感颇有弹力，一旁还有几绺银色细丝层层叠叠。 伊尔弥这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对喔，我和卡萝蕾娜睡在一起了。」 那位银发少女鼻息呼呼地睡得正香，看起来并没在作恶梦的样子，伊尔弥松了一口气。 稍微抚摸她的银色头发后，伊尔弥下了床打开门，准备走出房间。但不知为何，门后已站着身穿睡衣的咲夜。 「呜哇……怎么啦，咲夜？有什么事吗？」 咲夜如铜像般直立不动，只默默地盯着伊尔弥不放。两人之间维持了数秒钟的沉默。 看来她似乎是在生气。 「……卡萝蕾娜平时都会早起，到外头练习挥剑。但今天窗外没有人，而且她也不在床上。卡萝蕾娜丢下亚修忒一个人不见，这相当罕见。而现在，伊尔弥的床上却睡着卡萝蕾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就一起睡了啊。」 「毫不装傻而实话实说，真够大胆。」 「说什么大胆……我和卡萝蕾娜一起睡又不是第一次。」 「呃？」 伊尔弥如此说道后，咲夜发出了明显感到错愕的声音，向后退了一步。 「也就是说，伊尔弥已经好几次对着那明显尚未成熟的卡萝蕾娜的身体，横冲直撞又横冲直撞……」 咲夜脸色发青，用一种仿佛看着脏东西的眼神望着伊尔弥。 她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了。 「咲夜呀，你把『睡』这个字过度解释了。我对着天地万物发誓，我绝没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 「想不到那已经化为日常的一部分，让你连不轨都感觉不到了……」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啦！只不过是睡在同一张床上而已！」 「……也就是说，明明有女孩子半夜钻到你床上，你却完全没出手，直到天亮？」 「就是这样啊。」 「这在某种意味上也相当令人不以为然。」 看来伊尔弥不管怎么做，都免不了被批评的命运。 「话说回来，卡萝蕾娜还在睡吗？」 「似乎是这样。」 「不对劲。正如我刚才所说，卡萝蕾娜相当早起，练剑从没偷懒过。她竟然到这个时间还在睡，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听你这样一说好像也对……不过她昨晚也说身体不太舒服，大概只是旅途太累了吧。」 伊尔弥转头望了望仍在床上熟睡的卡萝蕾娜。 她看起来就只是沉沉睡着而已。 「只要准备好早餐，她闻到香味就一定会起床的。对于食物，她的鼻子可是比狗还敏锐。」 「原来如此。那得赶快动手准备才行。」 「嗯。真多亏了咲夜和卡萝蕾娜，昨天把食材给买回来了。毕竟在前往东方大陆之前，食材全都清掉了呢。」 「这没什么。」 这的确是没什么，但咲夜却一副颇为得意的样子。 「……那，我就来随便做点什么，咲夜赶快去换衣服吧。」 「了解。」 伊尔弥目送着咲夜回到房间之后，便准备走下楼梯。但不知为何，咲夜马上打开了房门，望向伊尔弥。 「你不偷看我换衣服吗？」 「……你希望我偷看吗？」 「太迟了。我本想玩看着伊尔弥在理性和欲望的夹缝间挣扎，最后仍忍不住偷窥，然后假装没注意到的游戏的。」 「这样啊……」 咲夜的想法还真是复杂啊。伊尔弥如此想着，然后也没再多说什么，便走下了一楼。 他走到厨房，打开橱柜，里摆满了各式食材。但他也不想一大早就做太复杂的料理。 「就来做披萨吐司吧。」 伊尔弥如此喃喃自语后，取出了吐司。 此时咲夜也来到一旁，不可思议地，她竟穿着女仆装。 「咲夜，你是在等我吐槽吗？」 「倒也不是这样。只是觉得穿女仆装比较适合站在厨房而已。」 「哦？你要帮我忙啊？」 咲夜来到这个家里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伊尔弥从没见过她和谁一起做菜。 伊尔弥正思考着要不要把早餐交给她做。 「那是不可能的。人各有其天赋。」 然而咲夜却相当干脆地拒绝了。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啊？」 「站着看你做饭。」 「……这样喔？」 「如果你希望我帮忙的话,我也可以帮忙。但以过去经验而言，事后整理显然会相当费劲。」 「有过去经验，就是说你还是做过菜的啰？」 「其实我曾请卡萝蕾娜教过我。但我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当成小黄瓜给切断了。」 「咦？不是不小心切到一点，而是整个切断？」 「对。啪地一声就切断了。但我马上就把它接回去了，不用担心。」 「……对你而言，比起切黄瓜，把切断的手指接回去还比较轻松喔？」 这个失败经验实在太有咲夜的特色了。 「由于溅得周遭一片血海，我和卡萝蕾娜努力擦了好久，但即使如此还是有擦不掉的血渍，所以就骗你说那是番茄酱。你完全没注意到吗？」 「原来是那个时候！我就觉得那番茄酱闻起来满是腥味！」 「完全犯罪。」 「都不打自招，那就没意义了吧！」 「没那么了不起啦。」 「你是在害羞什么啦！」 咲夜那不可思议的言行举止，现在仍令伊尔弥相当头痛。 不久前，伊尔弥还心想着那是不是东西方的文化差异，但实际到了东方大陆之后，这种可能性也消失了。东方大陆也没有像咲夜这样的人。 也就是说，咲夜不管到菲黎亚的什么地方，都是首屈一指的怪人。 「算了，如果你想看的话就站在那边看吧。」 「了解。如果你不小心切断手指，我会立刻帮忙治好。」 「……那还真是可靠喔。」 伊尔弥将整块的吐司切成十三片，伊尔弥、咲夜、亚修忒各一片，剩下十片是要给卡萝蕾娜的。 接着他随意地切了些火腿，放到涂了起司、奶油及番茄酱的吐司上。接着只要用烤箱烤一烤就完成了。 「很明显地在偷懒。」 「我才不想被只是静静看着的你这样说。比起那个，你快点去把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叫起来吧。」 「尽管放心，交给我吧。」 咲夜转身跑向二楼，转身时女仆装的裙摆划出一道弧线。 伊尔弥一边斜眼看着她跑向二楼，一边将早餐摆到餐桌上。 过了一会儿，咲夜让亚修忒坐在自己头上，又跑了下来。 「伊尔弥，借我一个盘子。」 「呃？」 咲夜抓走了一个放着披萨吐司的盘子，又跑回了二楼，动作匆匆忙忙的。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伊尔弥有些在意，便跟在她后面i起上了二楼。 披萨吐司那略为剌激的起司香味，从伊尔弥的房间飘了出来。 「咲夜，到底怎么了？」 身穿女仆装、桃色头发的少女将披萨吐司放在床边，正用两手搧着风。 「伊尔弥，卡萝蕾娜不对劲。香味这么浓，她却完全没有反应。」 咲夜和亚修忒转头望向伊尔弥，表情相当认真。 「没有反应？怎么会？」 卡萝蕾娜闻到食物的香味竟然还不起床，这真的有可能吗？但事实上，卡萝蕾娜的确仍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喂，卡萝蕾娜！差不多该起床了吧。卡萝蕾娜！」 伊尔弥走进床边，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了几下。 身体是温热的，也还有呼吸。但眼睛却没睁开。 「叽叽叽！」 亚修忒也从咲夜头上飞了下来，降落在卡萝蕾娜胸前，不断上下跳跃着。 但即使他们如此吵闹，卡萝蕾娜的双眼依旧紧闭。 于是他们便白白浪费了十片披萨吐司。 2 凛斐尔德军兵力约三千。 以数量而言，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想以这种兵力和大国对抗，这连笑话的边都构不上。 再加上他们直到最近都还只是矿坑的奴隶。也就是说，他们并没受过正规的训练，是一群门外汉。 但即使是门外汉，也以门外汉的方式下了不少功夫。 首先，为了避免短兵相接，他们都装备着比一般规格更长的长枪，如此虽然不利于临机应变，但相对的攻击范围也比对方长。也就是说，这样不仅可以填补技术上的差距，也可以达到缓和恐惧感的效果。 除此之外，他们的训练相当追求效率。 一般正规的军队除了必须提升每个士兵的技术之外，也会为了群体战而进行各式各样的训练。由于战局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士兵们也就必须因应战局来组成最适合的阵形。指挥官对此必须当机立断并下达指令，而士兵们则必须执行其命令。 而数千数万人的群体，一般几乎是无法有条不紊地排出阵形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一般正规军都日复一日进行着严格训练，因此门外汉的集团是无法与之对抗的 但凛斐尔德军则将其训练集中于单一一种阵形上，来补足其不熟练之处。 这种阵形，就是在古代的大战之中曾使用过的「方阵」。 这是一种运用长枪、重视冲撞力的阵形，而且就只是排成一排不断向前冲的单纯战法。对其他方面不成气候、唯有士气最为高涨的凛斐尔德军而言，方阵可说是最适合的阵形。 但光是这样，是无法赢过大国的。 大国可是拥有大量的枪和大炮。而且光是比兵力数量，凛斐尔德就输一截。 为了颠覆这种劣势，凛斐尔德军在箭和长枪上都涂了剧毒。若是一般军队采取这种战术，肯定会被批评为卑劣,受到来自世界各国的非难。 但如今的凛斐尔德可说是举国都成了反叛者，他们等于是向全世界宣战了，因此根本不会介意这些非难。 而且，三千兵力虽少，但少也有少的好处，那就是不需要后勤补给。 本来，为了搬运军队所需物资，就必须组成补给部队。而由于这些补给部队也必须吃饭，因此所需的物资便更多。 若是深入敌阵，补给线便会拉长，物资的运送也就会变慢。为了能安定地搬运物资，就必须增加补给部队的人数。但由于补给部队也可能遭受敌袭，因而也必须为其安排守卫，如此所需的物资便更多了。 但，若只有约三千人的话，物资只要在当地取得，便得以维持部队所需。 讲白了，便是掠夺。 他们无须等待来自自己国家的补给，只要在当地的村子毫不容情地夺取物资，男杀女奸，不断前进即可。 如此迅速的进击，将会让敌人无暇拟定对策。 这是相当强力的武器。 在榭蓝德王国的正规军队到达之前，先攻下加利熙罕。若是这种程度的目标，就算只有三千兵力应该也绰绰有余。 而且相当幸运地，玺洛玛耶侯爵还是国王的女儿。 若是将她活捉了，便可以作为人质进行交涉。 当然，光是活捉了人质，还是无法取胜的。但他们打算在敌方专注于交涉无法分神之时，派遣另一支军队前往王都，偷偷在水道和井里下毒。 毕竟凛斐尔德的目的既非夺取榭蓝德王国的领土，也非签订对自己有利的条约。 他们的目的是对奴役凛斐尔德的国家进行报复，最好是将对方杀个精光。 因此完全无须客气。 在王都成为尸山血海的死城之后，便抢走他们所有值钱的东西，用这些资金来大量雇用佣兵。 就算士兵素质低落，但只要有一定的数量，便有数不清的用途。 而且被大国蹂躏的国家也不只凛斐尔德而已。只要凛斐尔德持续取胜，其它小国应该也会加入战局助阵。 凛斐尔德的战略，便是立基于此种充满不确定性且相当乐观的预测之上。 但不管是不是过度乐观，他们都唯有前进一途。 而就在昨天，凛斐尔德军侵略了吉拉喀米山山脚的村庄。 克里斯福从窗户向外望，窗外的士兵们正搭着帐篷野营。但由于他们再过不久便要继续进军，因此有一些帐篷已经开始拆除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村庄还真是不幸。几个月前才因萝菈·艾尔利的失控而变得残破不堪，现在又因凛斐尔德军的侵略而全灭。 但对克里斯福而言，村庄的命运和凛斐尔德军的战略，他其实一点都没兴趣。 最重要的还是菲莉希雅是否拥有神物一事。若是她持有神物，就必须更进一步调查该神物的特性为何。 若不好好调查这些事，克里斯福继续待在凛斐尔德就没有意义了。 然而菲莉希雅自己似乎并没有持有神物的自觉。克里斯福曾好几次试着套她的话，但她却彻底地相信自己之所以复活，是因为拥有神明的庇佑。 克里斯福开始觉得，说不定这件事真的和神物无关。 但死者复苏这种事，若非神物之力根本不可能。 「菲莉希雅大人，我可以请教您一件事吗？」 「什么事呢，克里斯福？话先说在前头，三围可是秘密喔。啊，不过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的话，也是可以告诉你啦……」 「不是这件事。」 克里斯福对在房间中走来走去的菲莉希雅搭话后，她便很开心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但克里斯福的冷淡反应又使得她略显丧气。 实在难以想像她就是那个率领着三千士兵、虐杀整个村庄村民的指挥官。 「我想请教的是关于您的能力的事。菲莉希雅大人在黎德岛上顺利地躲开了艾莉丝大人的攻击，那仿佛瞬间移动般的能力，究竟是什么能力？您是使用了操纵空间的魔法吗？」 「操纵空间……？怎么可能，我才做不出那么厉害的事呢。那是因为有迪亚马特大人在保护我啊，克里斯福。」 又是这句话——克里斯福感到相当厌烦。只要跟菲莉希亚有关，所有的事她都解释成神明的庇佑。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不相信呢。真过分。以前的克里斯福明明更加率真的。不过像这样稍微自以为是的样子，也是颇可爱的。只要再更加主动一点就完美了……呵呵，呵呵呵。」 「菲莉希雅大人，请问您在笑什么？」 「没什么，别在意，跟你无关。啊，你刚刚谈到瞬间移动吧？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但那现象并无关乎我自身的意志。只要受到攻击，不论我自己是否察觉到，都会自动移动到安全的地点。迪亚马特大人的力量真的是太棒了。」 「就算没察觉到也……？」 这话听起来真奇妙。 不管是神物或是一般的魔法，不集中心力是无法发动的。 特别是神物，由于会有大量不属于自己的魔力流入体内，因此极度耗费精神力。 那可没方便到能够自动发动。 若真能自动发动，那岂不是像樱咲夜和九尾狐那样了？咲夜的无限再生能力，说到底还是九尾狐的力量，所以才能无关乎咲夜本人的意志进行疗伤。 「菲莉希雅大人，进军的准备完成了。」 此时，一位士兵进来如此报告道。 「了解，辛苦了。传令下去，全军出击。我也稍后就会过去。」 「是！」 士兵转身离开房间。 「克里斯福，我们也快点过去吧。我们要好好蹂躏那些曾蹂躏过凛斐尔德的大国。」 「……是的。」 虽然嘴上如此回答道，但克里斯福心中所想的却完全是不同的事。 如果菲莉希雅的死而复生和瞬间移动真的是神物的力量，那么会不会正在使用神物的，其实另有他人？ 克里斯福脑中突然浮现出此种想法。 3 加利熙罕的常备军约一千兵力，若加上后备军则有两千。 军队主要用于治安的维持以及边境的戒备，同时也有遏止战争的效果，不过相当耗费预算。而且理所当然的，士兵并不会生产任何物资。 因此，他们便设立了后备军制度。后备军在没有战争之时从事别的职业，当发生紧急事态时，才会受到召集。 后备军人一年会接受数次训练，除此之外便等同一般人。 比起征召门外汉，后备军人更能成为战力；而且由于平常从事别的职业，因此也能对经济产生贡献。 玺洛玛耶侯爵在接到凛斐尔德军接近的情报之后，便对后备军人发出了召集令。 但要等待他们集合，是来不及的，因此必须先把已备齐装备的常备军编成先发部队，阻止凛斐尔德军继续接近。 这支先发部队由玺洛玛耶侯爵直接指挥,正午之时便已在加利熙罕和吉拉喀米山的中间地带展开了阵形。 他们将营部设于山丘之上，以俯瞰依瓦基河的阵形等待着凛斐尔德军的到来，如此既可迅速发现敌人，而且隔着河流也利于防御。 「看到敌人了。」 「真快呢……在这种暑天之中，还真是辛苦他们了。」 玺洛玛耶侯爵与罗杰·卡特莱特大将从山丘之上以望远镜捕捉到了接近的敌影，正如报告所说，敌方大约三千人左右。 营部里除了侯爵与大将之外，还有负责骑马传达命令的传令兵、以鼓声传令用的太鼓，以及负责护卫的士兵。所有人都身披铠甲，气氛相当严肃，只有侯爵一人身穿华丽洋装，骑在马上。 她这身装扮看起来完全是在藐视战场，但却反而达到了提振士兵士气的效果，可说是相当奇妙。 「……敌方有投石机呢。」 此次担任侯爵参谋的卡特莱特大将如此喃喃自语道。 他是位年近七十的老兵，其经验在加利熙罕中可谓首屈一指。其儿子也是相当优秀的军人，却不幸死于安卓森病。但其孙子布鲁诺斯却继承了优秀的血统，相当年轻便当上了中将，以后备军为中心所编成的后援部队，便是由这位布鲁诺斯·卡特莱特中将来担任指挥官。 「而且还相当大呢。是攻城用的吗？」 「是的。不过那应该无法渡过依瓦基河。」 「但那射程应该比河流宽度还远吧？」 「想必是如此。因此我方军队还是尽量别太靠近河流为上。」 「也是。不过若离河流太远，就无法发挥地利了。反正我方还有大炮，在射程上应是略胜一筹。」 「是的，我军应该能先发夺人。但我军数量仅敌方的三分之一，即使后援部队抵达，也还差一截。」 「这时就该由指挥官来发挥实力了呢。话说回来，伊尔弥——」 玺洛玛耶侯爵回头呼唤了魔法师的名字。 伊尔弥·秘维克面色沉重地站在那里。 「若敌方派出魔法师，你也会为我方助阵吧？」 「……是的，因为若此处遭到突破，加利熙罕就危险了。不过除此之外，我不会有任何行动。我会在别处待命。」 伊尔弥如此说道后，便使用浮游魔法飞了起来。 「这样啊。谢啦。」 侯爵再次将视线望向前方。她感到心口一阵刺痛。 卡萝蕾娜从今天早晨便失去了意识，直到现在都尚未转醒，即使拜托医生诊治，诊断的结果也总是原因不明，毫无进展。 虽然伊尔弥没有说出口，但他肯定是想陪在卡萝蕾娜身边的。然而，若是凛斐尔德军中有魔法师，加利熙罕军是没有足以抗衡的手段的。 就算是为了保护卡萝蕾娜，伊尔弥也必须待在战场之上。 而侯爵即便明白伊尔弥的此种心绪，她也无法说出「你就陪在卡萝蕾娜身边吧」这种话。 侯爵作为加利熙地区的统治者，她有义务在这场战争中获得胜利。 她必须冷酷无情地采取最优良的策略。 一小时后，凛斐尔德军已逐渐到达了依瓦基河的对岸。 敌方到达时队列相当整齐，这让侯爵暗自佩服。 但加利熙罕这边的准备更是万全。 「那么，发射吧。」 侯爵指令一出，太鼓便隆隆响起——与此同时，一整列的大炮一齐对敌军开火。 大炮的炮弹飞过宽广的依瓦基河后仍保持着相当的速度，从上方袭向凛斐尔德军。这炮弹以盾牌或铠甲是无法防御的，遭受直击的士兵当场死亡，而在附近的士兵则会因炮弹的碎片而负伤。 但大炮无法快速连射。在大炮发射的空档之间，凛斐尔德军已进入河内，准备渡河。 「侯爵，稍微让队伍退后一些吧。」 「也是，再拖下去石头就要飞过来了。」 传令兵即刻快马加鞭将侯爵此道指令传达下去。 要使上千人有条不紊地行动，指令的传达必须相当迅速确实。现实上，这并不是很容易办到的事。 不过这群人也真不愧是平时就积累相当训练的常备军，他们队列丝毫不乱，整齐且迅速地向后退去。侯爵与大将在山丘上望着这一幕。 「真不愧是我军，相当熟练呢。」 「承蒙谬赞，属下相当光荣。」 卡特莱特大将恭敬地如此说道。 片刻之后，巨大的岩石朝方才加利熙罕军所在的地方飞来，但由于现在已成为无人的空地，岩石只是空虚地坠落于地。 「这就是投石机的射程距离吧。只要不要越过那条线，就不怕会被巨石压扁啦。卡特莱特，我方的大炮还能用吗？」 「应该是还打得中现在正在渡河的敌兵。不过在那之后便会陷入混战，到那时便撤下比较好。」 「了解。那我们就快发射吧。击鼓！」 身处河中的敌军无法敏捷行动，自然无法躲避炮弹。但即使如此，他们仍毫不退缩地继续前进，速度快的已经渡过了河流。 「这斗志真令人钦佩呢。」 「看样子敌军士气异常高涨，让他们胆怯而自行撤退的作战，应该是行不通的。」 「也是。不过这种士气也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维持着阵形前进，其实是比一般想像的要难上许多。毕竟队列右端和左端的士兵难以互相联络，有时可能连现在是在前进还是后退都搞不清。 若数千士兵都能以相同速度前进那还好说，但往往会有一部分士兵特别突出于队伍之外。而这部分突出的士兵便会遭到弓箭和子弹的猛烈攻击。 在平地行军尚且如此，何况是在河中，队伍紊乱是必然的。更别说是在有炮击的情况下了。 现在凛斐尔德军的军势已然溃不成形。 而率先渡河的勇猛士兵，则会受到步枪的集中攻击。 加利熙罕军所装备的步枪是刻了膛线的最新型步枪，比起旧式步枪，命中率要高上许多。 「这样应该消灭了不少敌方士兵了吧。」 「是消灭了不少。至此情势都相当有利。不过对方也的确可畏，即使如此曝露于枪林弹雨之中，仍前仆后继地渡河登陆。」 「子弹装填的速度似乎有些赶不上了呢。」 「而且敌方也正在逐渐重新整队。若对方仍保持着此种士气与我方短兵相接，对我方将会相当不利。」 「我军人数也少……总之能发射的都先发射了，之后就是肉搏战了呢。」 面对以步枪进行攻击的加利熙罕军，已经登陆的凛斐尔德军使用弓箭应战。 不久之后，凛斐尔德军已全部渡河，并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阵形。 那阵形便是方阵。虽只是右手持长枪左手持盾，集结在一起向前猛冲的阵形，但也因如此而拥有极高的突进力。 「方阵是以左手持盾，所以只要攻击阵形的右翼就行了吧？」 「正是如此。不过，对方不仅士气极高，集体行动也相当流畅，想必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让我们绕到右侧去吧。」 「但若正面冲突，我们人数较少，铁定会输。若是单纯计算，对方的回复力可是我们的三倍。」 阵形最前列的士兵若是阵亡，其后一列的士兵就会上前补替。也就是说，队列的纵列愈深,就代表能替代的士兵愈多，回复力也就愈高。 「若敌人太过贪心，采用横向展开阵形包围我方的战术的话，就能采取直接突破的战术了。像从敌方势力单薄之处正面突破，然后绕到后方之类。」 「但敌方的指挥官似乎并没打算采取此种战法。他们用兵相当坚实，所以才不好对付。」 「真是麻烦。不过我也得好好拟定策略才行——」 要不然就会被以数目取胜。 两人谈话之间，敌军已经逼近了加利熙罕军，两军展开了近距离作战。如此步枪和弓箭都无法使用，战局演变成长枪与剑的战争。 若以士兵的技术而言，是加利熙罕压倒性地占上风；但即使如此，士兵数量差了三倍，技术面的优势也会被抵销。 因此，侯爵召集了移动速度快的骑兵，编成五十人的分队，指示他们绕到凛斐尔德军右翼。 就算在数量上占劣势，其兵力的差距也还不到一瞬间就全灭的地步，因此只要趁着正面还支撑得住之时绕到敌方右侧，就能攻击敌方弱点。 但是—— 「果然，对方也反应过来了。」 面对这边派出的骑兵分队，凛斐尔德军从阵形中切出了一小块兵力予以迎击。 「但对方可全都是步兵喔。我们的分队是骑马的。应该能顺利绕过他们吧？」 倒也不是因为他们听到了侯爵这句话，但分队的确顺利避开了试图防御右翼的凛斐尔德军，绕到了敌方阵形的正后方。 「唉呀，做得比我指示得还好呢。」 玺洛玛耶侯爵如此开心地说道。与此同时，手持重枪的骑兵分队开始从凛斐尔德军的后方展开攻击。 被攻击弱点的敌军想要回头迎击，但加利熙罕的主力还在正面，这导致他们不知所措，明显地陷入了混乱。 然而，顺利绕到后方的骑兵不过五十人，面对三千人的军势，实在是杯水车薪。 凛斐尔德军也注意到此事，而恢复了冷静。 加利熙罕的分队也察觉此事，而迅速撤退了。玺洛玛耶侯爵见状，再次对我军的优秀感到佩服。 「好啦，这样也拖延了不少时间了。在援军抵达之前，就这样继续减少对方人数吧。」 「……不，侯爵。看来似乎是我方人数减少得比较快。」 「嗄？为什么啊？明明是我方战术较为高明不是吗？」 面对卡特莱特大将的报告，玺洛玛耶侯爵如此不悦地回答道。 「根据方才传到的情报……敌方似乎在箭和长枪上涂了剧毒，光是擦过就足以致命。」 「毒？喂，这些人难道都不知羞耻、不在意外界看法的吗？就算是战争，也有能做的事和不能做的事吧？」 「若是一般的军队，大概还是会重视名誉的吧。但对方可是发动政变夺取政权之人。何况若从凛斐尔德的立场来看，我方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使用剧毒说不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卡特莱特大将假装平静地如此说道。但现在不断阵亡的可是他的部下，想必他心中比侯爵还要气愤许多。 「……不管怎样，我们不能在这边撤退。若是让他们进了加利熙罕，还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那自是当然。」 侯爵和大将望着不断死去的士兵们，继续拟定下一步策略。 接着，他们想到了一步险棋，因而决定移动营部位置。 菲莉希雅在方阵的最后一列指挥着。 正因为有她看着，凛斐尔德军的士兵们才能维持如此高昂的士气。 而菲莉希雅不仅发挥了身为巫女的极高人气，也将其作为一位聪慧的指挥官的本事展露无遗。 方才被加利熙罕的骑兵绕到后方时仍能迅速应对，这都多亏了她的实力。 「对方的指挥官看似也颇能干，不过面对这样的兵力差距，应该也束手无策了吧。啊啊，不过话说回来，克里斯福到底上哪去了呢？」 菲莉希雅不断东张西望地望向四周，但依旧找不到心爱人儿的身影。 似乎是在混乱的战场上走散了。 ——算了，等歼灭敌人之后再慢慢找也不迟。 正当她如此思考着时，右翼传来了一份报告。 「敌方似乎为了绕到我军右侧，而开始移动全体阵形了。」 菲莉希雅闻言，对对方又是一阵佩服。这是只有正规军才能采取的战术。 光是要移动大军，就已是相当困难的事了，更何况还要一边战斗一边移动，若非平时就积累相当程度的训练，否则是不可能做到的。一般而言，士兵会因移动速度不一,导致阵形产生单薄之处，此时只要对该处展开攻击，就能将敌方阵形一分为二，一举使之瓦解。 但敌方显然相当有自信，才采取了此种行动。他们肯定不会露出破绽的。 「总之，就配合着敌方的行动，我方也回转阵形吧。绝对不能让他们绕到阵形右侧。只要从正面迎击，我们就胜券在握。」 加利熙罕军必须顺时针画大圆一般地采取大规模移动，而与此相对，凛斐尔德军不过是以原先所在地为支点旋转而已。但即使如此，凛尔斐德军的阵形依旧产生了破绽。敌方并未放过这个机会，如白蚁般地试图钻进来。 但凛斐尔德军以压倒性的回复力占优势，这点小破绽，以人数差距便足以弥补。 如此大约一小时后，两军的相对位置完全颠倒了过来。 本来是凛斐尔德军背对着依瓦基河的，现在则成了加利熙罕军采取了背水阵形。 「唉呀……虽然他们移动得相当漂亮，不过似乎完全成了反效果呢。这样游戏就结束了。上吧，将他们全都击溃。」 但正当菲莉希雅要下达全军突击的指令之时，军队之中传来一阵悲痛的高呼。 「后方敌袭！」 菲莉希雅心头一惊，回头一望时，眼中只见上千支箭一齐飞来。 「时机掌握得真好！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呢。」 「的确。仿佛运气也在帮助我们似的。」 「不只是运气喔，还多亏了你的孙子行军迅速，才赶上了这次机会。」 「承蒙您的谬赞，我代布鲁诺斯向您谢过。」 侯爵与大将所乘的马，后脚已经踏进依瓦基河，被逼到退无可退了，幸好援军及时赶上。 当然，这并不是巧合。 他们是事先推算后备军人调整装备所需的时间，然后配合着那个时间，反转与凛斐尔德军的相对位置的。 要控制敌方的行动是相当困难的事，而且援军本就不一定会在预测的时间赶到，因此这次行动几乎称不上是作战，反而比较像是赌博。 但即使如此，侯爵的赌注依旧成功了，加利熙罕军朝着胜利迈进了一步。 一心只想着打倒眼前敌人的凛斐尔德军，其结果便是毫无防备地背对了敌人。 附带一提，由于依瓦基河的对岸还有投石机，因此直到方才，加利熙罕军其实是无法靠近河岸的。 但侯爵秘密地派遣了骑兵分队渡河，先镇压了投石机，多亏了如此，加利熙罕军才得以无须畏惧投石攻击，布下背水之阵。 「好了，接下来只要夹攻就行了。全军听令，好好蹂躏敌人吧！」 就算凛斐尔德军的士气再如何高涨，面对从背后出现的敌人，总免不了陷入一片混乱。 而加利熙罕军可没有耐性等待他们的混乱平息。 4 伊尔弥从略远的地方观望着两军交战。 虽然过程几度令他心惊胆战，但从结果来看，似乎是加利熙罕军的压倒性胜利。 ——这样就能快点回到卡萝蕾娜身边了。 但，正当他如此放心时，加利熙罕军阵营内突然发生了大爆炸，看起来死伤人数应该不下数百人。 那爆炸并不是火药造成的。 正如玺洛玛耶侯爵所担忧的，敌方的魔法师出现了。这也就是说，该轮到伊尔弥出场了。战争从现在开始才是重头戏。 即使是当下此刻，卡萝蕾娜依旧继续沉睡着。伊尔弥好想赶快赶到她身边去，但他也无法弃加利熙罕军而不顾。 因此伊尔弥迅速飞到空中，前往战场。 爆炸的中心已成了一幅地狱受难图，爆炸的温度高到连铁制的武器和防具都足以熔化，暴露其中的士兵们已完全炭化，丝毫无法辨别身分。 而在这样的地狱风景中，只有一人仍维持着美妙的姿态站在那里。她身上的服装仿佛全新的一般干净，亚麻色的长发在热气中飘扬。是位女性。 「是魔法师……！」 周遭焦黑的尸体堆积一片，只有她仍毫发无伤。这已经是毋庸置疑了。 伊尔弥让左手发出银色光芒，藉着重力加速度，再加上浮游魔法的推进力，朝敌方的魔法师一拳打去。 对方并没注意到伊尔弥。她犯了在战场上轻敌大意的此一大忌。 虽然威力强大，在反应上却完全是个新手。 这击会确实命中——伊尔弥是如此认为的。但银色拳头并未成功吸收到对方魔力，只是打到了地面，在地面上打出一个大洞。 被躲开了。 但是，敌方究竟是何时移动的，伊尔弥完全没看清楚。 「原来加利熙罕也有魔法师呀。而且还相当优秀呢。刚才那一击，若我没有迪亚马特大人的庇佑，肯定就命丧当场了呢。不过啊——」 上方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优雅嗓音。 伊尔弥抬头一看，方才那亚麻色头发的女性就飘在空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拥有一双淡蓝色且相当具透明感的眼睛，伊尔弥觉得她的存在感相当薄弱。虽然她明明是位足以令人看得出神的美人，嗓音也相当清晰澄澈。 伊尔弥企图飞上空中进行追击，但对方的魔法却抢先了一步发动。 「烧成灰烬吧。」 明明现在是万里无云的晴天，一道落雷却突然从空中往伊尔弥头上劈下。 雷声撼动着周遭空气，闪电发出炫目的闪光。 但伊尔弥已经展开防御结界，将电流完全防御住了。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由于周遭的士兵都早已死去，因此并没有人遭到波及。 「……你叫什么名字？」 伊尔弥如此询问浮在空中的魔法师。 他想知道如此乐于参与战争的魔法师究竟是谁。 「抱歉自我介绍得晚了。我叫菲莉希雅·普蕾斯寇特。话说回来，那你呢？我觉得在询问别人的名字前，还是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比较好喔。」 「伊尔弥·秘维克。」 伊尔弥如此回答道，同时回溯着自己的记忆。 菲莉希雅正是凛斐尔德前任巫女的名字。希拉斐娜说过，由于菲莉希雅还活着，希拉斐娜因而被剥夺巫女的地位，从国内逃了出来。 但就算真是如此，她也太年轻了。从外表上来看，菲莉希雅和希拉斐娜几乎是相同年龄。由于是前任，所以应该要年龄更大些才对。 「伊尔弥？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喔喔，这样说起来，最近和艾莉丝的势力战斗的魔法师，也叫伊尔弥呢。这样啊，你就是那位伊尔弥啰？」 「你知道艾莉丝？」 「是的。我因为一些私人理由，而和新生迪亚马特教处于对立状态，我可费了不少功夫在收集情报上。凛斐尔德的谍报机关相当优秀吧？」 「为什么和艾莉丝对立的人要来攻击加利熙罕！」 「唉呀，这和那是两码子事。加利熙罕所属的榭蓝德王国，正是将我凛斐尔德蚕食鲸吞的大国之一，是肃清的对象，必须将之毁灭。不过，我和你并没有私怨。如何呢？作为同样与艾莉丝敌对之人，何不好好相处？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你不觉得广交朋友是件好事吗？」 身为引起眼下惨状的罪魁祸首，菲莉希雅竟还说什么想广交朋友。就算只是玩笑，她也似乎是个脑筋相当不正常的人。 伊尔弥斜眼略略观察了加利熙罕士兵的状况。他们正因突然发生的大爆炸而惊慌失措。 虽然他们处于前后夹攻敌人这样一个具压倒性优势的立场，但在数量上仍是处于劣势的，没有人能保证他们不会被敌方反败为胜。而在此时竟还有魔法师发动奇袭，想要冷静根本是不可能。 为了让士兵们冷静下来，伊尔弥必须尽早将菲莉希雅从战场上排除。 「神物·启动——萨克鲁托耶·阿南西！」 伊尔弥解放了寄宿于自己灵魂中的神明的力量。 那股力量侵蚀着伊尔弥的精神力，渐渐形成锁链。那是能强制使接触到的物体静止不动的，究极的拘束道具。 锁链遵从着伊尔弥的意志，朝菲莉希雅高速飞去。 那速度快到根本无法回避—— 但，却没命中。 「怎么可能……！」 萨克鲁托耶·阿南西的速度快到就连将之发动的伊尔弥本人也无法清楚认知，以人类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顺利闪躲。 「很厉害吧？这个瞬间移动可是迪亚马特大人的力量喔！」 菲莉希雅的声音从伊尔弥正后方传来。 同时，伊尔弥感受到一股热力和魔力。 攻击接近了。 「神物·启动——反镜乱舞！」 伊尔弥背后出现了一面镜子。那是一面完全没有任何歪斜的平坦薄镜。 那是在东方大陆上从现世防人那里获得的，绝对反射的力量。不论是物理攻击或是魔法攻击，全都会毫无遗漏地反射回去。 菲莉希雅想必因身处伊尔弥后方而感到松懈了，这样的她是无暇回避反射回来的攻击。 但当伊尔弥回头时，却看到了一幕令他惊讶万分的景象。 菲莉希雅已不在身后。而反射回去的火球则直直地朝加利熙罕的士兵飞去。 「呜！」 伊尔弥赶紧放出萨克鲁托耶·阿南西的锁链，在千钧一发之际让火球停了下来。好险，差点就要把自己人炸飞了。 「唉呀，多不可思议的力量啊。碰到那锁链的事物都会静止，而碰到那镜子的东西都会反射。不过，光凭这样是无法打倒我的喔。毕竟，我可是有迪亚马特大人的庇佑。」 这次，声音是从正上方传来。 「迪亚马特的庇佑？」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伊尔弥如此思考了一瞬后，立刻就想起对手是个巫女。 若将圣职者的话语全都当真，那这世上所有的事就都是神迹了。虽然可能真的是如此也说不定，但这种事情和现在的状况无关。 眼前重要的，就是要打倒菲莉希雅。如此而已。 「我和你也没有任何恩怨，但我必须保护加利熙罕……必须保护卡萝蕾娜！」 锁链再次飞向菲莉希雅。 但正如所料，她又以瞬间移动般的迅速动作躲开了锁链。 「没用的——」 菲莉希雅出现在锁链通过地点上空的一百多公尺处，朝下俯视着伊尔弥。 「那可难说！」 若是事先就已预料到对方会瞬间移动，那就在对手闪躲之后立刻发动下一道攻击就行了。若是不知对方会出现在何处，就只要做好全方位攻击的准备即可。 伊尔弥从两个神物之中吸取魔力，储存在手掌之间。 伊尔弥并不知道菲莉希雅是如何瞬间移动的，但也可以预料到那肯定是超高等的技术。既然如此，应该是难以连续使用才是。 「感谢你出现在上方啦，这样我就能毫无顾忌地攻击了！」 一颗太阳从伊尔弥的手掌中朝天空射了出去。 ——那光与热，真的让人想如此形容。 空气急速膨胀引发了大爆炸，火柱贯穿天际。 这道攻击若是朝下使用的话肯定强到能将加利熙罕军和凛斐尔德军一同消灭殆尽。其证据便是，原本一片蔚蓝的天空，现在都已为红莲所覆盖。因此，虽然现在并没出太阳，但却比出太阳时还要明亮。 若是命中的话，菲莉希雅毫无疑问会当场死亡吧。 但伊尔弥却没有打中了的手感。 虽然这次并没再听到菲莉希雅的声音传来，但伊尔弥就是觉得自己还没打倒对方。 她会是在那火焰之中吗？ 仿佛呼应着伊尔弥的疑虑般，一道落雷劈了下来。 伊尔弥以反镜乱舞将雷反射回去后，飞到了空中。 穿过火云后，菲莉希雅果然就在里面。她毫发无伤地微笑着，身体周遭围绕着放着电的结界。结界啪叽作响，产生了放电现象。 看来菲莉希雅擅长的似乎是雷系的攻击魔法，而且魔力的量也相当惊人。 但光是这种程度，应该是没办法闪躲持有神物的伊尔弥的攻击。 「……你是怎么躲开的？」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虽然你的攻击力真的相当强，但我总是当意识到时人已经在这儿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 「别装傻了！」 「唉呀，好过分，我可没装傻喔。正如我刚才所说明的，这都是因为我拥有迪亚马特大人的庇佑。这种人类的智慧所无法企及的事物，身为一介人类的我又如何能够说明呢？啊，不过因为我是巫女，所以好像非得会说明不可喔？这可真是麻烦呢。」 菲莉希雅的口吻令伊尔弥感到强烈的异样感。 听起来，她真的是打从心底这样觉得的。 能在无意识之间瞬间移动，还完全不晓得是怎么办到的——她竟毫无感到疑惑地讲述这种鬼话。 实在不愿相信。但伊尔弥也察觉到自己逐渐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菲莉希雅见状，满足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终于愿意相信了呢。我就喜欢信仰虔诚的人。不过因为你是敌人，就请你在此地安息吧。一切都是为了要夺回美丽的凛斐尔德。」 在空中不断放电的菲莉希雅的身体，突然放出一道强烈眩目的光芒。在那瞬间，四周各处都产生了雷电，从四面八方一齐朝伊尔弥射来。 以反镜乱舞的反射力来讲，这点程度的雷击相当轻易便可以反射回去；但驱使反镜乱舞的伊尔弥却没跟上雷电的速度。他本想制造出将他全方位覆盖住的镜子屏障，但却仍露出了一丝小缝隙，电流便从缝隙间窜了进去。 不得已之下，伊尔弥只好以普通的防御结界来进行防御，但仍无法防止震动，而感受到剧烈的摇晃。 而且，由于反镜乱舞连可见光都会反射，因此若真制造出将自己完全遮蔽的屏障，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作为防御虽然完美，但却也会陷入完全无法攻击的窘境。 若菲莉希雅是执意要打倒伊尔弥，那就这样把自己关在镜子障壁中等待其魔力耗尽，也是一个方法。但对菲莉希雅而言，最重要的该是凛斐尔德的胜利吧。若真这样做了，她肯定会无视伊尔弥，转而对地面上的加利熙罕军展开攻击。 因此伊尔弥非从镜子的屏障中现身，和菲莉希雅正面对决不可。 伊尔弥下定决心，解除了反镜乱舞。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出现了电光四窜的景象，那电光宛如蛛网般密集。 凛斐尔德的巫女仍不停地持续放着电。 伊尔弥一边忍受着攻击，一边放出锁链。 「萨克鲁托耶·阿南西！」 当然，与之前相同，菲莉希雅又在锁链命中的前一刹那消失，然后出现在别处。伊尔弥不断放出一条条锁链，但全都被菲莉希雅给闪躲过了。 而这次，菲莉希雅出现在伊尔弥正下方。 但伊尔弥是有注意到菲莉希雅的。他透过反镜乱舞的碎片反射，清楚看到自己下方的菲莉希雅。 当然，这是伊尔弥设下的陷阱。既然知道对方迟早会瞬间移动到死角，会事先想好对策也是当然的。 因此伊尔弥朝着菲莉希雅射出冰刃。 这确实是大出菲莉希雅意料之外的攻击。这样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人类的反射神经而言是不可能跟得上的。 但她仍瞬间移动了。 「……难道……是真的？」 至此，伊尔弥总算开始承认，菲莉希雅的确是「并非以自己的意志在进行回避」这件事。 也就是说，伊尔弥必须在「所有攻击都无法命中菲莉希雅」此一前提下战斗。 ——伊尔弥、伊尔弥！ 正当伊尔弥索尽枯肠思考着下一步时，左臂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怎么了？是不是明白什么了？」 ——那个瞬间移动，大概是神物的能力喔。 「什么！神物？」 伊尔弥如此惊呼出声，同时却也深感同意。 菲莉希雅的力量明显与寻常魔法不同，若说它与神物相关，还比较令人容易接受。 但长年以来人们不断寻找的神物，竟然在如此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地出现，这实在相当异常。 这仿佛是在呼应着菲黎亚的孵化一般。 但反过来想，神物自己出现在伊尔弥眼前，这反倒是好运也说不定。只要从菲莉希雅手中抢过神物，就能领先艾莉丝一筹。 不过，既然现在还没想到方法对付瞬间移动，就只能拖时间而已。 但伊尔弥仍打算尽力维持现状。 因为站在加利熙罕军的角度来看，伊尔弥其实没有获胜的必要。 只要不断拖时间，等到地面上的凛斐尔德军全数阵亡，再也不能战斗之时，这场战争便会终结，这也意味着成功守护了城镇。 彻底地拖时间。这就是伊尔弥当下被赋予的使命。 5 「原来两位在这里啊，艾莉丝大人，麻里。」 克里斯福在山丘上发现艾莉丝和麻里，降落到她们身边。 这座山丘就是玺洛玛耶侯爵直到方才作为营部使用之处。 虽然营部因应战局变化而转移他处了，但从此处能够俯瞰战局，这一点依旧没有改变。 「啊，克里斯福大人！」 「欢迎回来，克里斯福。有没有什么收获呢？」 正仰头望着天空的艾利丝和麻里以笑脸迎接克里斯福。 「艾莉丝大人,非常抱歉,我并没得到什么能称为收获的情报。不过——」 克里斯福之所以留在菲莉希雅身边，是为了探查她能力的秘密。但直到现在，他都仍未能发现真相。 不过事情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进展。 「我倒是有个假设。」 「哦？说来听听。」 艾莉丝颇感兴趣似地如此问道。 「是的。首先，菲莉希雅大人的力量是来自神物。若不以此为前提，就会有太多事情无法说明。那么，究竟为什么可以自动进行瞬间移动呢？再者，为什么明明已经接触神物，还一直说些『是神明的庇佑』这种梦话呢？针对这两个问题，我的想法是，使用神物让菲莉希雅复活的，可能另有其人。这样就可以说明菲莉希雅可以无关乎自己意志，而自动进行瞬间移动这件事了。」 克里斯福说得相当确定。没有比这个更清楚的答案了，艾莉丝应该也会接受这个答案吧。克里斯福如此想着。 但是—— 「嗯……那么，那个人是谁呢？这点不弄清楚的话，不就没意义了吗？」 「这……」 面对艾莉丝尖锐的指谪，克里斯福支吾了起来。 他还没时间想那么多。应该说，以克里斯福自身的力量，是无法找出这个问题的解答的。 「啊哈，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刚才还表现得那么有自信的克里斯福，立刻就泄气了。 麻里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我就给克里斯福一个提示吧。现在，伊尔弥和巫女正在空中战斗，你看得到吗？」 「当然。方才那火云一般的攻击实在相当强大。想不到凑齐两个神物，就能发挥如此大的威力……」 艾莉丝突然转变话题让克里斯福有些惊讶，但他仍诚实地阐述了自己的感想。 「对吧。刚才那道攻击是在都市里发动的话，应该能轻易地让整座加利熙罕灰飞烟灭吧。不过，就算如此还是没能打倒那个巫女。」 「果然还是打不中吗？」 「对，打不中。我也觉得伊尔弥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持有两个如悍马般的神物，还能顺利驾驭而没有致命性的破绽。不过，果然还是打不中呢。」 艾莉丝草率地如此说道，她耸了耸肩。 不管是多么强力的攻击，只要没打中就没有意义。这大概是真理吧。而实际上，不论是艾莉丝或伊尔弥，都无法顺利命中菲莉希雅，所以事态才会如此陷入胶着。 「那么，克里斯福啊。使用神物时所能感受到那种独特的气息，现在你能从上空感觉到几道这样的气息呢？」 「……两道……是吗？」 「正确答案。那正是伊尔弥所持有的萨克鲁托耶·阿南西和反镜乱舞。在这个战场上只有这两道气息。」 「就是这样吧。作为菲莉希雅力量源头的那个神物,我想应该在别的地方。」 「你试着找寻一下那个地方吧。」 「找寻……要怎么……」 光是只有「在这个战场之外」这个条件，范围也太广了，这跟没有任何线索是一样的。 「啊哈，伊尔弥和那个巫女的战斗就是线索呀。你还不懂吗？多亏了伊尔弥不断进行猛烈攻击，巫女也不断进行瞬间移动。由于神物被过度使用，其气息也因而变得相当容易探索。来，你好好集中精神看看。」 艾莉丝迅速绕到克里斯福身后，用手掌遮住他的眼睛。 在双眼看不到的状态下，应该比较容易探索气息吧。 「我明白了，我试试看。」 克里斯福按照艾莉丝所说的，集中精神试图探索气息。 两军交战时的怒吼、位于上空的激战。所有生物都会释放出的微弱魔力。大气的流动。艾莉丝的体温。 他将这些杂讯全都排除，企图探索那位于远方的轻微颤动。 「是那个方位吗……？」 「啊哈，完全正确！」 艾莉丝一边在克里斯福耳边笑着，一边将胸部贴上克里斯福的后背。 他手所指的方向，正是加利熙罕。 「这巧合真是太棒了，对吧。我们去迎接希拉斐娜的同时，还能顺便拿到神物呢。」 「……艾莉丝大人，您刚刚说什么？」 听到艾莉丝突然提到自己妹妹的名字，克里斯福吃了一惊。 他应该已经拜托艾莉丝将希拉斐娜带到安全的场所了，为什么会在这个局面又提到她？ 「唉呀，我没和你说过吗？你的妹妹现在就在加利熙罕喔。唉唷，别摆出那种表情嘛。反正这场战争最后会是玺洛玛耶侯爵获胜，所以待在加利熙罕应该是最安全的吧？」 「艾莉丝大人，莫非您利用了我妹妹当作信使，来告知加利熙罕人，凛斐尔德军即将接近一事？」 「啊哈，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望着毫不在乎地如此说道的艾莉丝，克里斯福只有叹气的份。 「算了，也好。既然知道神物就在加利熙罕，我们也就没有理由一直待在这里了。」 对克里斯福而言，这句话是在这种状况下相当自然的台词。 不过不知为何，这句话似乎使得另外两位女性大发雷霆，她们一同对着克里斯福发起飙来。 「那么晚才来还说得那么自以为是。我们两个可是一直在等你呢。对吧，麻里？」 「就是啊，克里斯福大人。因为你迟迟不回来，害我好担心呢。」 「明明就什么情报都没带回来，还想要指挥我们做事吗？」 「艾莉丝姊姊，我们不要管克里斯福大人了，我们自己先走吧。」 「说得也是。我们这就去接希拉斐娜，三个人一起来做舒服的事吧！」 「唔……这就有点……」 艾莉丝和麻里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朝加利熙罕飞去。 克里斯福从没感到如此丢脸过。他一边压抑着这股羞惭的感情，一边尾随着两人而去。 第四章 最终战争的序幕 1 平常相当热闹、充满生气的加利熙罕，今天却鸦雀无声，人们都把自己关在家里。 自己国家的军队现在正在战斗。而且还是赌上性命，和侵犯国境的他国军队打仗。 这可不是和山贼之间的小争小斗，也不是狩猎猛兽，而是货真价实的战争。 就算战场仍离城镇很远，也已与平常不同。 正因从前都过着相当和平的日子，加利熙罕的一般市民对战争并没有免疫力。偶尔听到大炮巨响传来，就会因恐惧而吓得心惊胆战。 而咲夜和亚修忒就在城镇中的某处，照顾着仍在床上沉睡着的卡萝蕾娜。 咲夜上次和卡萝蕾娜说话，是在昨天晚上。从那之后，她便没再和卡萝蕾娜说过话。 卡萝蕾娜从那之后就没再睁开过眼。 若是平常，她一定会直嚷着肚子饿了，从早到晚不断找寻食物，但今天却连一小片面包都没吃。 「胡乱减肥对身体不好。你差不多该起来吃点东西了。」 咲夜对沉睡著的卡萝蕾娜如此说道。 但卡萝蕾娜毫无反应。 「叽叽。」 亚修忒也对着卡萝蕾娜的脸颊又拍又捏，若她醒着的话大概会大叫好痛吧。 但卡萝蕾娜仍是毫无反应。 听得到呼吸声，她看来就好像只是沉稳地睡着一般。 「说不定在房间里办火锅派对，她就会立刻跳起来呢。」 这半是愿望的喃喃自语，恰巧和窗外传来的炮声重叠。 咲夜沉浸在深深的无力感之中。 咲夜的血龙对于治疗伤口是万能的，但却无法治愈疾病。 她曾在秋凤对九尾狐发誓，要拯救映于眼中的一切事物。但实际上，她却连眼前这样一位少女都拯救不了。 若能了解原因的话，或许还能想想办法，然而就算请了医生，医生仍只是低头苦思，没有任何实质帮助。就连这到底是不是疾病都不清楚。 「这样说来，回来这里的途中，伊尔弥好像常常露出悲伤的表情。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叽叽？」 亚修忒只是用它那双圆滚滚的大眼仰视着咲夜，也不知道到它底明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咲夜感觉到自己仿佛是在被这只幼龙安慰。 「亚修忒，卡萝蕾娜没问题吧？她会醒来吧？」 「叽叽！」 亚修忒将它那颗小头上下摇晃，不断点着头。这动作莫名其妙地具有说服力，咲夜也略微松了口气。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咲夜如此说着，用指尖摸了摸亚修忒的头。 应该还不到必须焦急的状况吧。虽说卡萝蕾娜没睁开眼睛，但毕竟连一天都还没过完。劳动肉体到达极限的人，本来只打算小睡-下，却一睡就是二十四小时以上，这种事也是时有耳闻的。 咲夜能做到的，就只有在卡萝蕾娜醒来之前，好好守在她身边而已。 就算战火延烧到城镇内，她也不会让任何人死去。不只是卡萝蕾娜而已，她要拯救所有映入眼中的人。 咲夜如此下定决心。 2 希拉斐娜身处宫殿一室，从窗户望著外面，等待战争终结。 当然，从窗户看得到的只有宫殿的庭园，完全无法得知战况。但即使如此，希拉斐娜仍望着凛斐尔德所在的方位，想像着祖国的胜利。 偶尔会有女仆为希拉斐娜带红茶或点心来。虽然对方待她是如此好，她仍希望加利熙罕战败。 自己真是愚蠢卑劣至极的人类呀。她无法不如此想道。 但是，菲莉希雅绝对会胜利。她一定会把那些将凛斐尔德蚕食鲸吞的大国全都消灭，夺回祖国昔日那美丽的景色。希拉斐娜如此确信着。 话说回来，玺洛玛耶侯爵不在，宫殿中就变得好安静。在宫殿里侍奉的下人们看起来反倒比昨天要来得悠闲许多。 希拉斐娜有些在意，便随手抓了一位女仆询问其中缘由。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冷静呢？」 女仆的回答是「看开了」。 「我们可是负责侍奉那位玛尔维娜·玺洛玛耶侯爵的人耶，日常生活就已经是战场了。所以就算现在听到炮火的声音，也没什么可怕的。再说，任性的侯爵不在，我们的工作反而做得比较顺利。」 女仆如此回答道后，便抱着大量的衣服快速离去。由于最近突然变得很热，她们都为了换季而相当忙碌。 希拉斐娜一边望着女仆离去的背影，一边回想着昨天在城镇里遇到的人们。 那位穿着暴露女仆装的痴女现在是否平安无事？或许正因为笼罩于战争的阴影之下而恐惧颤抖着也说不定。她做了那么好吃的东西给自己吃，只可惜若菲莉希雅攻进来了，她也会被杀掉的吧。 那位戴眼镜的痴女，看起来颇有大姊姊的风范，和菲莉希雅有点像。她也会被杀掉的吧。 变态伊尔弥，以及和他在一起的银发幼女，还有那位桃色头发看来颇阴沉的人，大家都会—— 「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喔……是菲莉希雅大人下的决定……菲莉希雅大人是绝对正确、绝对不会犯错的……」 这是一种近乎狂信的依赖感。 纵使曾被监禁于地下室，希拉斐娜对菲莉希雅的信赖仍丝毫没有减损。 不只如此，她还打从心底感谢着菲莉希雅将自己拉下台，篡夺政权一事。 因为今日的局面，正是希拉斐娜自身强烈祈求的。 但希拉斐娜什么也没做，她就只是旁观而已。因此她也没有双手染上鲜血的罪恶感。 一切都是菲莉希雅担起责任进行的，不论成功或是失败，都没有人会责备希拉斐娜。 因此，希拉斐娜连想都没想过，扣下引发这一切的扳机的，正是自己。 「啊哈，不管什么时候看，这宫殿都还真是宽敞。几乎连黎德岛都塞得进去了呢。」 艾莉丝降落在宫殿玄关前，完全不躲不藏，率领着克里斯福和麻里，大大方方地向前方走去。 她甚至从没考虑过潜入这个手段，而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来个正面突破。 「喂，你们是谁？站住！」 两位守门人手持步枪，出声喝止三人。 「艾莉丝大人，对方好像在叫唤着什么呢。您要怎么办呢？」 「所谓反派角色呀，就算被要求站住也绝不能乖乖听话喔，克里斯福。」 看来并不是所有士兵都出去打仗了，宫殿还是有人留守的。但话虽如此，至多也不过十人吧。 仔细一看，眼前的守门人还只是相当年轻的少年兵，大概是因为在战场上派不上用场，而被留在此处的吧。 「麻里，杀吧。」 与艾莉丝的命令几乎同时，红发少女弹跳似地向前飞跃而出，不知何时手中已握着巨镰，以迅雷不及掩耳、连轨迹都看不见的速度，砍下了两位守门人的头。 他们的尸体在倒下的同时便已开始腐烂，飞溅出的血沫已成粉状。 接着便有青白色的光球从尸体里飞出，被吸入艾莉丝的裙子之中。 「果然新鲜的灵魂吃起来就是美味。麻里，反正都来这里了，你就去把宫殿里的人也都杀个精光吧。反正这颗星球寿命也不长了。」 「嗯。」 麻里将大门破坏，迅速向门内冲去。 「我们就慢慢走进去吧。只要顺着神物的气息回溯，一定能见到神物的主人的。」 「是的。不过，艾莉丝大人，为什么神物会在加利熙罕呢？既然没把它带去战场，就表示侯爵应该不知道神物的存在吧……？」 克里斯福竟然问这种蠢问题，这让艾莉丝吓了一跳。 「难道说，你还没注意到吗？」 「注意到什么事？艾莉丝大人。」 「嗯……算了，等会儿看到就知道了。」 「喔……这样啊。」 克里斯福略显呆愣地如此回答，一头雾水地跟在艾莉丝身后往前走去。 艾莉丝也思考过，究竟是告诉他真相比较好？还是让他先回去，由自己独力完成任务比较好？但最后她两者都没选择。 若光是见到等在前方的事物就畏缩，那根本不配当艾莉丝的随从。 因此艾莉丝选择信任克里斯福的胆识，打开了眼前的门扉。 神物的气息，就在眼前。 而那正是—— 「希、希拉斐娜……？」 待在房间里的，是一位黑发的少女。也就是前天晚上，艾莉丝等人从凛斐尔德带出来的现任巫女。 克里斯福见状，看傻了眼，手足无措地呆立当场。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眼前的人正是他的亲妹妹。 「啊——是把本宫救出来的人耶！你们又来救本宫了吗？」 希拉斐娜天真地笑着，往艾莉丝的身旁跑去。 她的脸庞相当端整，但外表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得多。这并不是因为肉体尚未成熟，而是由于内在因素的缘故。 她作为傀儡巫女，被彻底地宠溺了十一年。 「啊哈，你好呀，希拉斐娜。真可惜，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有别的事喔。」 「咦？你们不是受了菲莉希雅大人的命令，要来把本宫带回去的吗？咦？不过你们又把被菲莉希雅大人关起来的本宫给救了出来……呐，你们到底是谁呢？」 「这个嘛……」 正当她们如此对话之时，希拉斐娜的身上也不断放出神物的强烈气息。如此亲眼看见，克里斯福大概也注意到了吧。希拉斐娜毫无疑问便是幕后黑手。 「话说回来，希拉斐娜，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是怎么让菲莉希雅复活的呢？」 「……咦？」 面对艾莉丝如此单刀直入的质问，希拉斐娜僵立当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耶……」 「唉呀，你还真擅长装可爱来装傻耶。那我换个方式问吧。两个月前……不，应该说是菲莉希雅复活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银色发光的球体呀？如果没有那个的话，菲莉希雅是不可能复活的。」 「不、不知道！本宫什么都没看到！」 希拉斐娜嗓音颤抖地后退了数步。 她明显地动摇了，这显示她的确在隐藏着些什么。 「啊哈，不行喔，我不会让你跑掉的。」 艾莉丝话音方落，房间中突然充斥了一股甘甜的香味。 闻到这股香味的希拉斐娜突然双目失神、呆呆地张着口，站在当场左右晃动着。 神物——黯克思·雅魔蕾。 这是可以魅惑处于效力范围内的对手的，充满魔性的神物。艾莉丝平时就把它拿来充当香水使用，伹像这样注入魔力后，便能支配对手的精神。 「我再问一次。你可曾看到银色的光？」 「呜唔……看到了……」 「那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在凛斐尔德神殿的地下室……在菲莉希雅大人从棺材里复活之前……但，本宫什么事也没做……」 希拉斐娜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老实地回答着艾莉丝的问题。 但她却没回答到重点。 「你不可能什么事都没做吧。那道银色光芒——也就是神物，就是你使用了那股力量，来让菲莉希雅复活的吧？而且还能让她瞬间移动、赋予她强大的魔力……呐，你手中的神物特性究竟为何？」 「本宫不知道……」 艾莉丝以她那双赤红的眼瞳直直凝视着希拉斐娜。她以手掌贴上希拉斐娜的脸颊，从极近的距离望着她。 但就算如此近距离地对希拉斐娜散发香气，她也不招认。 「……不行，看来好像是真的不知道。唉，算了，无法得知秘密虽然有些可惜，不过因为也没时间了，就直接把神物拿走吧……欸，喂，不要连你都发起呆来了好吗？」 「啊……真是非常抱歉……我也受到这香气影响了……」 艾莉丝转头才发现，克里斯福已和希拉斐娜一样陷入眼神空洞的出神状态。 艾莉丝并没把他作为黯克思·雅魔蕾的攻击对象，但他还是自己上钩了。 「真是的,你应该平常就闻习惯了吧，竟然还会受到影响。」 「就算您这样说……这股香味还是每次都会让我头晕目眩。」 「什么啊，是受不了我的魅力吗？」 「就是这样吧。」 「啊哈。」 由于克里斯福回答得太过坦率，反而使得艾莉丝有些害羞了起来，只好用笑声来掩饰。不过克里斯福大概也没有余裕注意到艾莉丝的此种心境就是了。 「先不谈这个了。这孩子似乎根本不知道神物的存在，所以也没办法叫她让给我们，只能把她杀了再抢走神物，这样可以吧？」 「……没什么可不可以的，一切都唯艾莉丝大人是从。」 克里斯福如此说道，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自己的妹妹即将被杀，他却没有一点犹豫的神色。 艾莉丝对他的态度感到相当欣慰。 「明白。那我就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去吧，希拉斐娜。」 艾莉丝在四周召唤出灵火。 青白色光球优雅地飘舞着，但却相当强力，光是其中任何一球，都包含着足以使一个人类蒸发的能量。现在艾莉丝要用它们来攻击希拉斐娜。 由于希拉斐娜已被黯克思·雅魔蕾夺去思考能力，所以应该连恐惧都感觉不到吧。艾莉丝是这样想的。然而—— 「不要……」 希拉斐娜以颤抖的嗓音低喃道。 「本宫不要死……不要……菲莉希雅大人……救……命……」 并非黯克思·雅魔蕾失效了，因为如果真失效了，她应该会设法逃走才对。 恐怕希拉斐娜是在朦胧的意识之中，仍挣扎着想要抓住那一线生机吧。 「艾莉丝大人……若要杀的话，请快动手吧。」 克里斯福似乎不忍看下去了，努力从口中吐出了这几个字。 「也对。说实话，也没时间了。」 艾莉丝对克里斯福感到略为歉疚，但即使如此，她仍将数点灵火一同射出。 然而在那瞬间，奇迹发生了。 希拉斐娜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之中，仍定睛凝视着那朝自己飞来的青白色光球。 她明知道那光球即将夺去自己的性命，身体却动不了。 救命、救命——她虽然如此在心中大喊，却无法将之形诸言语。 而随着那光球接近，她的愿望也就不断增幅，然后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菲莉希雅大人，快来救我！ 这不成声的叫喊，与融合在希拉斐娜灵魂内的力量产生共鸣，引发了奇迹。 光球像不曾存在过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本应身处于远方战场上的菲莉希雅，突然出现在艾莉丝背后。 「……咦？」 明明是希拉斐娜自行求救的，但看到菲莉希雅真的出现，她仍感到相当惊讶。 她根本不可能有办法来。菲莉希雅明明就位于远方的战场上。 「啊啊，是这么一回事呀，迪亚马特大人。您是要我在对加利熙罕动手前，先除去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吧？我就遵从您的指示。」 在这异常的状态之中,所有人都惊讶得僵立当场；而在此之中，最先展开行动的，便是让大家陷入此种状态的菲莉希雅本人。 她以右手持着不断激烈放电的雷之剑，从金发赤眼的女性头上直接挥下。 「艾莉丝大人！」 紧接著下一个展开行动的是戴着眼镜的黑发男子。 他气急败坏地将金发赤眼的女性推开，舍身挡下了雷剑的攻击。 砰的一声，爆裂声响遍整个房间，随后是一股肉的烧焦味。 戴眼镜男子身体冒着黑烟，当场倒在地上。 「克里斯福！」 菲莉希雅和金发赤眼的女性同时出声惊呼。 ——克里斯福？ 希拉斐娜记得这个名字。她不可能忘记，那是她唯一一个血脉相通的兄长的名字。 兄长是黑发，而眼前倒地的男子也是黑发。 「哥哥……？」 但在希拉斐娜的记忆之中，兄长是没戴眼镜的，而且声音和身高也都不同。所以，不可能。眼前现在这个烧焦了的男子，不可能是自己的兄长。 「为什么，为什么呀，克里斯福！为什么你要包庇那个恶魔！」 菲莉希雅明显陷入了精神错乱。 她散乱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双眼充血地大叫着，样子相当难看，实在让人无法相信她是凛斐尔德的巫女。 希拉斐娜望着这样的菲莉希雅，也陷入了混乱。 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不管菲莉希雅是再如何优秀的巫女，想从那么远的地方瞬间移动过来，都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竟然还恰好就在希拉斐娜求救的那个瞬间。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未免太夸张了，这简直比闹剧还差劲。 希拉斐娜如此心想着时，菲莉希雅的轮廓却开始扭曲了起来。 「身、身体在消失……？啊啊，克里斯福……」 菲莉希雅双膝往地上一跪，对着眼镜男子伸出手去。 但是—— 「是谁允许你碰我的克里斯福？」 金发赤眼的女性出声说道。同时，青白色的光球将菲莉希雅撞飞开来。 直接命中。 菲莉希雅无法采取任何回避行动，束手无策地被撞到了墙壁上。那冲击使她的双脚如雾气般散去，上半身虽然勉强保持住原形，但也逐渐开始四散。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她正在逐渐消失。 「……您问我为什么，这可是个蠢问题呀，菲莉希雅大人。现在的我是艾莉丝大人的属下，自己的主人即将遭受攻击，舍身相救是理所当然的。」 眼镜男子虽然不断喘着气，但话中之意却相当坚定。 「所以……为什么……你明明是我的……克里斯福！唆使那些大国将凛斐尔德弄成炭矿的，就是那边那个艾莉丝呀！你知道这些之后，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吗？」 「唉呀，是这样吗？艾莉丝大人？」 菲莉希雅这句话，对在一旁听着的希拉斐娜而言也是个极大打击。 将美丽的故乡变成那副坑坑洞洞的模样的，竟就是眼前这看来年纪尚轻的少女。但若望着她那双赤色眼眸，就会觉得就算一切真的是她做的，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 「啊哈，想不到你连这个都调查到了。」 而金发赤眼的少女倒是很坦率地承认了。 「怎么样，克里斯福！就是那个恶魔破坏了我们的凛斐尔德！你彻底被骗了！所以……快点，快点回到我身边来！」 菲莉希雅一边露出微笑，一边匍匐于地，对着克里斯福伸出手来。 然而眼镜男子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回应她伸出的手。 「很可惜，菲莉希雅大人，我本来就对凛斐尔德本身没有多大兴趣，只不过是因为偶然出生在那里，就住在那里罢了……就只是如此而已。不过，菲莉希雅大人，只有您是例外。在那国家里，唯有您是闪耀着光辉的。」 「既然如此——」 「那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菲莉希雅大人。当时的我不过是个小男孩，不知世事，所以才会把您这等人，误认为是世界上最高雅的女性。」 这句话说得相当辛辣。 过去在凛斐尔德受到全体国民景仰，并完美达成巫女的使命，如今又进军侵犯加利熙罕的菲莉希雅，克里斯福竟然把她称作「这等人」。希拉斐娜甚至无法明白克里斯福话中的意思。 但眼镜男子继续说道： 「十一年前，您作为凛斐尔德的巫女，一方面感到荣耀，另一方面却也感到相当拘束。然而您其实完全束手无策，光是这点就已显示出了您的无能。是的，在凛斐尔德这个小世界里，我也觉得您的确是做得相当好了……但反过来说，也就只是如此而已。不得不说，您的格局实在太小。换句话说，您并没有让现在的我爱慕的价值。」 「怎么会……那，你要我怎么办？那时我……被选作巫女的我，除了照大家所希望的那样扮演一个理想的巫女之外，根本没其它方法了，不是吗？」 菲莉希雅仿佛在恳求克里斯福的理解似地如此大叫。 听到这话，希拉斐娜一阵惊愕。菲莉希雅的这段独白，竟然和自己的烦恼完全一样。 饰演巫女是相当痛苦的。她从没想过，自己如此憧憬的菲莉希雅，竟也会有这种感觉。她还以为菲莉希雅天生就是个完美的巫女。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有人高声笑了起来。 是金发少女。她仿佛终于忍不住了似地，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菲莉希雅厉声大叫。 「啊哈，真抱歉。不过这实在太好笑了……啊哈哈哈！但是真的很好笑啊！是谁规定你一定要像那样扮演巫女的？为什么明明不愿意，还要那样做？」 「我并没有不愿意！我对自己被选为巫女一事感到相当荣耀，对迪亚马特大人也抱持着极深的信仰！」 「荣耀和满不满足是两回事吧。说到底，你其实也不过是自己甘于当政治家的傀儡，而不去设法改善状况，甚至也根本没想过要反抗。像你这样的人复活之后，竟还不断嚷嚷着什么迪亚马特大人的庇佑，真是笑死人了。」 金发少女将菲莉希雅全盘否定，不断嘲笑着她。 自己甘于扮演傀儡。 不论是菲莉希雅或是希拉斐娜，她们都是无可奈何的。所谓巫女便是这么一回事。拥有强烈的信仰，并抱持着荣耀与自负。因为大家都如此期望，所以必须要回应大家的期望——但，艾利丝却一口断定她们这些无非都只是藉口而已。 对此，菲莉希雅没有回嘴。失去双脚的她也无法反抗，只能睁着一双空虚的瞳孔，无力地望向前方。 她看起来就只是一具等待毁灭的残骸罢了。 不——菲莉希雅早在十一年前就毁灭了。现在还存在于此处，这本身就相当异常。 姑且不谈她的精神被逼到极限，又或是失去双脚这些事，菲莉希雅本来就是死者。希拉斐娜一直以来，都不断试图去忽视这个前提。「菲莉希雅要代替自己当巫女」，她对这绝佳的事态感到满心雀跃，因而故意忽视了这些异常。 ——那么，究竟是谁唤醒死者的？ 「是本宫……许的愿……」 自从在神殿地下接触到银色的光芒以来，希拉斐娜只要强烈渴望某事实现，那件事就会实现。 前任巫女复活、革新派全灭、奴隶得到解放、进攻大国。 但，全世界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运作，这早已超越了奇迹。 ——这是怎么回事。好恶心。 希拉斐娜终于如此察觉了。她终于正确地认识到「死者复活」这光景，是多么地悖离常识，也自觉到，正是自己将心所向往的菲莉希雅变成这般怪物的。 这就对了。 就在碰触到那光球之时，希拉斐娜得到了实现愿望的能力。 那球体的力量，将希拉斐娜所深信的所有事情,全都实现了。 她碰到发光球体时，也的确看到了菲黎亚破碎的光景。但她相信那只是梦境。于是，她的脑便产生了那真的是梦境的错觉。 她也相信，若是菲莉希雅，肯定就能够复活，也能够复兴凛斐尔德。于是菲莉希雅就真的从墓穴中爬出来了。 这些愿望逐一实现，世界逐渐改变。 但终于，希拉斐娜自身也渐渐无法相信自己的愿望了。 因此，这些被具现化的妄想，便迅速崩毁殆尽。 「迪亚马特大人……请、救救我……我会打倒恶魔的……请庇佑……我……」 菲莉希雅一边喘息，一边祈求神明的救助。 当然，那只是徒劳无功，因为至今所发生的所有奇迹，其原动力根本就不是菲莉希雅的信仰。 因此，希拉斐娜代替她祷告。 「菲莉希雅大人，这是本宫最后的愿望……一切都是本宫不好，所以希望你杀了本宫。这样，就不会再发生奇怪的奇迹了……」 而这愿望实现了。 希拉斐娜相信自己应该要被菲莉希雅所杀。 于是菲莉希雅的身体便开始重生。她再次站了起来，魔力强到满溢出来，放出极强烈的电流。此时，希拉斐娜正确地理解到了。 ——这肯定是菲莉希雅最后一次复苏了。 「迪亚马特大人，迪亚马特大人！您果然还是眷顾我的！请您好好看着吧，我现在就要把恶魔消灭！」 菲莉希雅如此说道，眼中瞪视着的却是希拉斐娜。 希拉斐娜双手交握，闭上眼睛祈祷。 希望本该安静永眠的，伟大的前任巫女，这次真的可以沉稳地安息—— 「迪亚马特大人，本宫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希望您能将菲莉希雅大人带到天国去啊……！」 对一直以来不断被当傀儡对待的希拉斐娜而言，这是出生以来首次认真的祷告。 当她祷告完毕的瞬间，菲莉希雅的雷电便将希拉斐娜的肉体她点灰烬也不留地烧得精光。与此同时，失去力量来源的菲莉希雅也消失了踪影。 3 希拉斐娜和菲莉希雅消灭之后，艾莉丝将瘫倒于地的克里斯福抱了起来。从他的肩膀到侧腹一带，灼伤的伤痕令人胆颤心惊，想必连内脏都已完全烧焦。 「你等着，我现在就替你疗伤。虽然没咲夜那么强大，但我也颇擅长回复魔法的。」 艾莉丝轻松地如此说道。她认为这点伤她轻易就能治好。 但，就算以艾莉丝的魔力治疗，克里斯福的伤仍丝毫没有复原的迹象。 「咦？等等，为什么？」 艾莉丝终于开始慌张了。她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 「啊啊，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呢。艾莉丝大人……这是艾瑞缇丝花的副作用啊。」 克里斯福虚弱地笑着，仿佛已经了悟了一切似地。 「……这是怎么回事？」 「只要每喝一次那药，我的治愈能力就会减退。艾莉丝大人您曾为我治疗在秋凤受的伤，但其实，治愈的只有表面，体内还是留有伤口的。」 「留有伤口……为什么你不早点说！」 「真的很抱歉。但，这样太难看了不是吗？」 「这不是什么好看难看的问题吧！」 艾莉丝加强了语气说道。但克里斯福仍只是笑着。 「不，这就是问题所在。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就算感到痛苦，也还是硬要逞强；连这点程度的事都做不到的男人，根本没资格谈恋爱，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 艾莉丝原本还想回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有点头的份。 想不到竟偏偏让克里斯福给驳倒了，这真是大失态；但不知为何，艾莉丝仍满心喜悦。就是要这样回嘴，相处起来才有意思。 但，若这是要以克里斯福的命作为代价，那代价未免太高了些。 若无法治疗，他是不可能获救的。这事任谁都一目了然。 咲夜的血龙哪怕是只有一片碎片都能够再生，但艾莉丝的回复魔法与之不同，不过是促进自我疗愈的能力而已。若那自我疗愈能力本身已经丧失，那回复魔法可就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了。 也就是说，必须在此和克里斯福道别了。 「但你这孩子还真是傻……你以为光凭那家伙的攻击有办法杀掉我吗？」 艾利丝虽努力假装镇定，声音却不断颤抖。 泪水眼看着就快要流出来。也是啦，毕竟最重要的玩具就快要坏掉了。 到底是谁允许克里斯福死去的？ 她可不记得，她曾给予克里斯福让她如此伤心的权利。 「真是非常抱歉。但，就算死不了……您那金黄色的头发，或许多少也会烧焦吧……我可是连这点都无法忍耐的。再说，就算继续活下去，一到了孵化的最终阶段，除了您和迪亚马特大人以外，所有人都会死光的不是吗？既然如此，我宁可为了守护艾莉丝大人的美而凋零。」 克里斯福虚弱地笑着，轻轻抚了抚艾莉丝的头发。 「真是的，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忍耐力的？过去我那样虐待你你都忍下来了，怎么偏偏最后……」 「我本来就不擅长忍耐啊，只不过是因为喜欢被艾莉丝大人虐待，所以才忍耐至今的。就只是如此而已。」 「啊哈。克里斯福还真是个变态呢。」 艾莉丝将他的头放到自己的膝盖上，从上方望着他的脸。 艾莉丝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其实艾莉丝也可以把他像爱丽儿那样，做成「别的什么东西」好延续性命，但若这样，就不是原来的克里斯福了。 将自身的魔法往破坏与掠夺这两个方向发展到极致的艾莉丝，是无法拯救别人的。 为了爬到那位大人所在的高度，艾莉丝只能这样做。对此她完全不感到后悔。 因此，这也是必要的牺牲。 本来，艾莉丝早就做好为了迪亚马特大人而牺牲一切的觉悟。但，即使如此—— 「您在哭吗？」 一滴泪水落到克里斯福的脸颊上。 ——真丢脸、真难为情。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都是你害我哭的啦……克里斯福。」 「是这样吗？这还真是……荣幸呢。真想不到如我这等人，也能打动您的芳心……」 克里斯福看来相当开心。 真是过分——艾莉丝如此心想，而略微发愣。记得刚遇到克里斯福时，他还只是个相当弱小的存在，想不到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了能说出这种具男子气概的台词的人。 「不要弄哭女孩子还沾沾自喜好吗？」 「好的，我再也不会把您弄哭了，请安心。」 「安心哪……克里斯福实在不太可靠，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安心？」 「哈哈，您这话可真严厉。」 他们至今斗过了无数次的嘴，这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话说回来，结果希拉斐娜所持有的神物到底具有什么样的特性？艾莉丝大人应该已经到手了吧？」 「嗯，你妹妹的神物叫作宁录·伊布力斯，特性是妄想具现。」 「妄想具现？」 「是呀。只要是持有神物的人所相信的事，什么都会实现。希拉斐娜肯定是相信菲莉希雅什么都办得到，所以菲莉希雅才能又是复活又是瞬间移动。不过，当奇迹真的发生在眼前，又 会突然对其产生疑问。说到底，她其实还是无法彻底相信。」 「啊啊，原来如此，这还真像是希拉斐娜的作风，总觉得有点傻气。菲莉希雅大人不管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认为是迪亚马特大人的庇佑并深信不疑，看来我妹妹作为巫女似乎还不够虔诚呢。」 「这不挺像你妹妹的吗？」 「是呀，明明都十一年不见了，但我们的内心似乎都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呢……」 克里斯福如此自嘲道。 他的声音逐渐愈变愈小。 时间所剩不多了。 艾莉丝此时仍试图挽救这逐渐凋零的生命。 「呐……使用宁录·伊布力斯的力量的话，或许可以救你一命喔。要不要试试？」 这充满恋恋不舍情感的话语，最终还是受到了克里斯福的嘲笑。 「哈哈，还是算了吧。面对今后会发生的事，就算有我在，大概也只是碍手碍脚而已。我好不容易才有种死得其所的感觉，您就让我这样安静地走吧。」 「这也是啦……对克里斯福来说，这死法也够帅的了。」 「承蒙您的赞赏，在下倍感光荣。」 话说到这，艾莉丝也无法相信克里斯福能够复活了，因此妄想具现的能力是无法生效的。 艾莉丝至今曾有过不少同伴，但大家全都在中途就出局了；而克里斯福现在也即将踏上与他们相同的道路。不，不只是他，不久之后一切都将迈向毁灭。 就算是已活了两千年的艾莉丝，面对亲近之人的死亡之时，仍是相当伤心的。她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即使如此—— 「艾莉丝大人，请您和我做一个约定。请您，务必得到胜利……」 「我知道啦，我哪可能会输呢？」 艾莉丝不能停下脚步。 ——让神明屈服。为了实现这个近乎疯狂的目标，艾莉丝必须连眼前这个一起度过十一年岁月的男子，都视如草芥地割舍。 「克里斯福？呐，克里斯福……」 他已经没有回应了。 他的灵魂轻飘飘地浮了起来，开始在艾莉丝周遭徘徊，仿佛很想进入艾莉丝体内似的。 「啊哈……好啊。欢迎来到我的体内。我就把你吃掉吧。」 艾莉丝伸出手臂，以双手将灵魂包住，然后温柔地将它压在胸前，吸收进体内。 「我再也不会把你放出来了喔。」 艾莉丝如此低语后，灵魂便很开心似地在体内跃动着。 4 麻里将宫殿内的人大致残杀完毕后，便开始到处走动寻找艾莉丝。 走廊里被巨镰砍杀的尸体四处瘫倒，仿佛虐杀的展示场一般。 被麻里所杀的人的灵魂从体内飞出，往同一个方向飞去。只要跟着这些灵魂走，应该就能到达艾莉丝所在之地。 然而，用不着她找，艾莉丝便自己现身了。 「啊哈，猜猜我是谁？」 明明听声音就已相当明显了，但她仍从后方遮住麻里的双眼，如此问道。 「真是的，艾莉丝姊姊，你那笑声太明显了啦！」 麻里笑着拿开艾莉丝的手，回头望向她。 眼前便是她朝夕相处的，身穿黑色洋装、金发赤眼的美丽女性。 总是桀敖不驯、胆大无畏，仿佛洞澈一切的艾莉丝。 但眼前的艾莉丝，眼角却似乎有泪痕。 「艾莉丝姊姊……？」 麻里有些疑惑，茫然地呆立当场，直直望着艾莉丝的眼睛。 她完全无法想像艾莉丝会哭。 当爱丽儿在秋凤死去那时，她的确露出了很悲伤的表情。但那和实际流下眼泪，又是两回事。 对麻里而言，艾莉丝是绝对的保护者。不论何时，只要尾随着艾莉丝，就绝对让人安心。 而这样的艾莉丝，竟然哭泣了。 「……艾莉丝姊姊。克里斯福大人呢？」 因此她立刻便觉察了艾莉丝流泪的原因。 本该和她在一起的克里斯福，此时却不见人影。 「克里斯福在这里出局了。明明距离高潮就只差一步了，真是的，这家伙可真是没用呢。」 艾莉丝强颜欢笑地说道，看起来相当令人不舍。 「这样啊……」 麻里也无法再多说什么。这五个月内，麻里和艾莉丝及克里斯福住在一起，过着仿佛家人般的生活。但就算如此，若此时连麻里都落泪了，那好不容易才止住的艾莉丝的泪水，或许将会再次决堤也说不定。 「神物怎么样了？」 「这个没问题，已经到手了。麻里也顺利让宫殿里的人全灭了吧。真了不起。」 艾莉丝如同往常一般地，摸了摸麻里的头。 但麻里觉得今天该由她来抚摸艾莉丝的头了。 「唉呀，怎么啦？」 「嗯……就是，我偶尔也想摸摸艾莉丝姊姊的头……可以吗？」 「……啊哈，麻里真是奇怪。」 艾莉丝如此说道后，便闭上眼睛，等待着麻里。 麻里一边抚摸着艾莉丝那如丝绸般柔顺的秀发，一边因发现艾莉丝其实意外地娇小，而感到惊讶。像这样伸出手去，就能碰触到了。在这之前，她们虽每天生活在一起，但对麻里而言，她一直觉得艾莉丝是更加巨大的存在。 「好了，那我们也该开始进行下一个工作了。麻里，我现在要去伊尔弥那边把剩下的两个神物抢来，你就去把卡萝蕾娜给绑来吧。」 「卡萝蕾娜……？」 卡萝蕾娜就是总是和伊尔弥待在一起的那位银发少女，其真面目并非人类，而是龙之主的幼雏。 艾莉丝曾告诉她，当卡萝蕾娜真正孵化之时，菲黎亚便会遭到破坏，所有的生物将尽皆毁灭。 「对呀，要完成最后一步，卡萝蕾娜是不可或缺的角色。不过麻里……若你想变回普通的女孩子，回到咲夜身边，现在是最后机会啰。」 「咦……？」 普通的女孩子——这是麻里早已放弃的选项。 因为她手中握着这把巨镰，她已经用这把巨镰杀了无数的人了，事到如今哪能再变回普通的女孩子？她已经无法回到咲夜身边了。 更何况，她实在不愿背叛艾莉丝。 「我维持现状就行了……当一个童女，奋战到最后一刻。」 「这样吗？谢啦。」 这个星球不久即将碎裂。 艾莉丝的目的似乎是在星球碎裂之前打倒迪亚马特，但无论这个目的能否达成，星球的命运是不会改变的。所有的生物都将死灭殆尽。 「那，我们就出发吧。我会在空中做出一个明显的记号，待会儿便在那里会合。你可要尽快过来啊。」 「我明白了。艾莉丝姊姊也请小心。」 麻里和艾莉丝双双穿破宫殿的天花板，飞向天空，接着便朝着各自的目标，往不同的方向飞去了。 5 伊尔弥本来还在和菲莉希雅进行激烈攻防的。 火焰与电光充斥空中，他们的战斗比起地面上的战争还要更激烈数倍。 但菲莉希雅躲开了伊尔弥的攻击后，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前一刻还存在的强烈电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菲莉希雅自身也不见踪影。伊尔弥一瞬间还以为她是放弃了以自己为对手，转而攻击地面上的加利熙罕军了，但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么，菲莉希雅到底去了哪里？ 伊尔弥暂且浮在空中，全身戒备着，以便应对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 然后——对方出现了。 「垂直落下式黑幕小姐飞踢——」 那不是菲莉希雅。 一阵尖锐的喊声自头上传来，接着是一只穿着黑色平底皮鞋和白色袜子的脚，如长枪一般地落了下来。 那是艾莉丝·芬恩·诺玛斯。 「啊！」 她的脚跟上集结的魔力之巨大，几乎要让伊尔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伊尔弥就算用尽全力张开防御结界，恐怕也会被轻易突破吧。而现在也已经来不及闪躲了。 那么与其防守，不如发动攻击来加以抵销吧。 伊尔弥左臂发出银色光芒，往艾莉丝的脚底一拳揍去。 在那瞬间，他感受到一股几乎要使全身碎裂四散的压力。左臂虽然不断地在吸取艾莉丝的魔力，但吸收的速度却完全跟不上。再这样下去会输掉的。 「神物·启动——反镜乱舞！」 伊尔弥在自己的拳头和艾莉丝的脚跟之间制造出一面绝对反射的镜子。虽然眼前的状况让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但他仍顺利发动了神物。 接触到镜子的艾莉丝被一口气弹飞，往高空中飞去。 若只是寻常对手，伊尔弥这时就该占了优势。但可惜的是，艾莉丝的实力非比寻常。若继续杵在当场什么也不做的话，就会再次被逼入绝境。 因此伊尔弥展开了追击。 「神物·启动——萨克鲁托耶.阿南西！」 十数条锁链出现在空中，一齐朝着艾莉丝飞去。 「啊哈，太慢了太慢了。」 艾莉丝召唤的灵火与锁链相互碰撞，双方僵持在半空中。 伊尔弥就这样与艾莉丝在空中互瞪。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为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我是来取走你手中的两个神物的。啊，对了，你不用再担心菲莉希雅了，她已经不在这世上啰。」 「已经不在这世上……你杀了她？」 「嗯……也不算是我杀的啦。不过，菲莉希雅使用的神物，我已经到手啰。也就是说，伊尔弥现在有两个神物，而我有三个，所以你是没有胜算的，还是赶快投降比较好喔。」 「开什么玩笑——」 伊尔弥正打算回骂之时，脑中闪过的想法使他停下了动作。 要在这时对艾莉丝回骂并进入战斗是很容易。但就算运气好打倒了艾莉丝，也不代表卡萝蕾娜能够得救。 菲黎亚的命运和艾莉丝的阴谋，根本毫无关系。 「艾莉丝，你应该也知道，照这样下去，菲黎亚再过不久便会遭到破坏，所有人都会死。就算如此，你还是要侍奉迪亚马特吗？」 「你这提问还真是不得要领。这些我当然都知道啦。另外，话可说在前头，就算杀了我也是没有意义的。」 「那，到底要怎样才能阻止孵化？若这星球消失了，你也会困扰的，不是吗？」 「我完——完全全不会感到困扰喔。啊哈，星球消失？所有生物灭绝？那又如何？我出生的星球早已毁灭了，现在就算别的星球毁灭，又与我何干？请不要老是说些格局这么小的话行吗？」 「你说……格局……小？」 伊尔弥花了一点时间，才听懂艾莉丝的话语。 这广阔的菲黎亚即将碎裂毁灭，艾莉丝却说它格局小。这颗无数生命降生、进化、构筑文明、积累了长久历史的星球，竟被她说得不值一提。 「艾莉丝，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啊哈，我已经说过了吧，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那一位喔。我爱上神明了。我想和祂结合，想抱紧祂，想爱抚祂。所以，我要先让祂屈服于我。我要用尽我的全心全力来侵犯那位大人。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这不是当然的吗？你别再为了一两个星球就大惊小怪的了，还是赶快把神物交出来吧。已经没有时间了。」 艾莉丝的红色眼瞳开始发出怪异的光芒。 一颗金黄色的六芒星从她背后浮现。 那六芒星所散发出的魔力量，即使是从拥有两个神物的伊尔弥看来，双方差距依旧大得令人绝望。 但若与从前在图书馆村战斗时相比，伊尔弥现在已经心里有底了。 若与现今的伊尔弥比较，艾莉丝的魔力大约是一百到两百倍——就只是这样而已。伊尔弥已确实地在朝艾莉丝靠近。 而伊尔弥的左腕具有能吸收对手魔力来让自身魔力增幅的特性。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但在图书馆村时，他确实曾利用这个特性贯穿了艾莉丝的防御结界。而现在，他应该能攻击得更深入才对。 因此，还有活路。 「我绝不能在这边就死去，我一定要阻止菲黎亚的孵化，就算必须打倒迪亚马特也一样！」 「啊哈，明明就不知道方法，倒颇会耍嘴皮子。」 艾莉丝的嘲讽听起来相当剌耳。 但伊尔弥并非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如此放话的。 「是啊……我的确不知道方法。但只要把所有神物都得到手，大概就能改变什么吧？」 「怎么说呢？」 「你还要装傻吗？我是不知道你为何要收集神物啦，但魔力都已如此高强的你，竟还那么执着于集满五个神物……若说什么都不会发生，反而比较不自然吧？」 伊尔弥本来只是想套她的话。当然，他并不觉得艾莉丝会上这么明显的当，但哪怕只有些微的表情变化，都是收获。伊尔弥抱着如此孤注一掷的打算。 然而艾莉丝的反应却坦率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猜得没错，神物虽然单独一个就相当够力，但若集齐五个，将会发挥远超出你想像的威力。正确来说，是有一种魔法会用到五个神物。不过，这魔法可不一定是用来阻止菲黎亚孵化的喔？再说，就凭你根本不可能集满五个神物，不是吗？」 她虽然说得坦率，但真正重要的情报却什么也没透露。 伊尔弥开始怀疑艾莉丝这番言行举止是否有陷阱。但在力量上占压倒性优势的艾莉丝，有必要做这种小动作吗？ 正当伊尔弥如此思考时，艾莉丝单方面地敲响了战鼓。 「啊哈。你在发什么呆呀。」 周遭出现了百发以上的灵火。 伊尔弥不过恍神了一瞬，但趁着这个破绽，灵火已经布满在他的眼前。 战斗才刚开始，伊尔弥便陷入了被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先声夺人的劣势之中。 他赶紧发动反镜乱舞，将逼近的灵火一一弹回——但只一瞬间便到达了极限。 「什、么！」 镜子出现了裂缝。 以蛮力打破具有绝对反射特性的反镜乱舞，这真的有可能吗？当然，虽说是绝对反射，那也是在其性能完全发挥时才有的效果，而既然使用者是伊尔弥，当然就只能做到不完全的反射。 但是，再怎么说这也是神物。这可是据说只要到手便可独力毁灭一国的，传说中的魔法兵器，不该像这样脆弱到在数秒内便产生龟裂。 即使如此，事实摆在眼前，镜子的确逐渐在崩坏。也就是说，艾莉丝的攻击力就是如此强大到不像话。 接着，反镜乱舞终于碎裂。 灵火如雨点般朝伊尔弥身上落下。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企图释放出萨克鲁托耶·阿南西的锁链使光球静止，但光球数量实在太多了，部分光球从锁链之间穿过，继续向前飞来。 伊尔弥做好心理准备，摆好架式。现在已来不及闪躲了，只能用防御结界硬撑下来。然而—— 「呜啊！」 突然间，侧腹遭受到一阵强烈撞击。他听到肋骨碎裂的声音。 是灵火命中他了。 伊尔弥只注意着从正面攻来的灵火，而没注意到不知何时从侧面发动的攻击。不过，会有这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绕进敌方的死角，这可是战斗时的基本策略。会发生这状况完全是伊尔弥不对，他竟然直到受到攻击时，才注意到对方的这个策略。 反过来说，伊尔弥已经被逼到注意力产生涣散的地步了。伊尔弥和艾莉丝之间，就是存在着如此差距。 受到攻击的剧痛使伊尔弥无法集中精神展开防御结界，因此那些朝他逼近的光球，眼看着全都要直接命中他了。 ——伊尔弥！ 伴随着一阵少女的叫声，伊尔弥的左手自动向前挥出。它一边守护着伊尔弥，一边向飞来的灵火伸去，并发出银色的光芒。 那光芒分解并吸收了数个灵火，然后使用吸收的魔力制造出一个结界包覆住伊尔弥。 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了。 灵火的威力被那厚实的防御结界减轻了不少。 即使如此，冲击依旧相当巨大。伊尔弥受到剧烈的摇晃，几乎使他怀疑结界是否真的存在。不，对方可是连反镜乱舞都能予以贯穿的光球，就算只在一瞬之间便将结界击溃，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伊尔弥不断遭受冲击，他分不清上下左右，也无法判别攻击是来自哪个方向。当他注意到时，整个人已经被重重击倒在地上。 「伊尔弥——你还活着吗？如果你已经明白自己没有胜算，就快点把神物交出来吧！」 艾莉丝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同时，她平常身上散发着的那股甜香也跟着飘来。 一闻到那股香味，伊尔弥便觉得晕头转向。 伊尔弥差点就要遵从艾莉丝的话语，将神物交出去了。 ——这是……这股香味……仿佛是要篡夺我的意识似的…… 他不明白详细情形，但这一定是来自艾莉丝的攻击。 他呼吸变得急促，心脏剧烈跳动着，视野变得模糊，整个人再也无法维持平静。 「好啦！快点吧！」 艾莉丝的嗓音不断搔痒着耳朵。 「想要服从于她」的这种欲求，宛如沸腾一般自心底涌上。 好想屈服于她、服从于她。 但，即使如此—— 「别、开玩笑、了——」 我怎能在此屈服！ 这个念头使伊尔弥努力站了起来。 我要打倒艾莉丝。迪亚马特也要打倒。就算办不到也绝不放弃。凡是挡在自己和卡萝蕾娜面前的一切敌人，全都要打倒。 他已经想不起自己是何时发下这个誓了。不知何时开始，这个誓言已变成了相当自然的想该怎么做才能守护卡萝蕾娜。该怎么做，才能让卡萝蕾娜继续维持着笑颜。 这成了伊尔弥唯一的行动准则。 所以，他绝不能在此认输—— 「啊哈。才活不到二十年的你，不过稍微劳些心神，难道就自以为能够赢过活了两千年的我？」 不管艾莉丝再如何嘲笑、再如何具有压倒性的力量，只要不放弃，就一定—— 「神物·启动——黑洞星辰！」 仿佛要彻底粉碎伊尔弥此种决心似地，艾莉丝召唤了绝望。 伊尔弥头上出现一片漆黑的空间,开始侵蚀着世界并不断扩张。 然后，这片漆黑开始吸收万物。 地面崩裂飞起，所有的事物全都朝着那漆黑空间落下。 「呜！」 伊尔弥的身体也无法幸免。 不管多努力抵抗，毕竟连地面都已飞上天了，使他连个着力点都没有。 对现在的伊尔弥而言，菲黎亚的大地在头上，而那漆黑的空间则在脚下。 他愈是接近那个漆黑空间，落下的速度便愈是加速。 这是超重力的力场。若是碰触到了，想必会粉身碎骨吧。 「神物·启动——反镜乱舞！」 为了将自己与那个黑色空间阻绝开来，伊尔弥召唤出镜面障壁。但坠落并未停止。因为现在被黑色空间吸入的并非伊尔弥，而是整个空间。 因此，反射这个概念无法成立。 死亡、死亡、死亡。 这个意象充斥了整个脑海，他的眼前只剩下黑压压的一片。 他绞尽脑汁全力思考存活的可能性，但无论如何，得出的结论都是「不可能」。 不过伊尔弥的意志仍违背着大脑得出的结论，不断对他发出「别放弃」的信号。 ——打碎它！ ——做不到的！ 这两个结论同时产生，并互相敌对、抗衡。这也意味着停止。换句话说，伊尔弥的身体没有选择任何一方，唯有静静等待毁灭。 然而，就在此时，那漆黑的重力场消失了。它消失得如此突然，仿佛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 而艾莉丝·芬恩·诺玛斯便自方才那重力场所在的位置——从空中降了下来。 「啊哈。」 艾莉丝缠绕般地抱住伊尔弥僵硬的身体，一边散发着至今从未闻过的浓香，一边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伊尔弥那不断找寻着可服从命令的肉体，很轻易地便屈服了。 「把神物给我吧。」 两道光线从伊尔弥右手手掌出现。那便是伊尔弥所拥有的两件神物。 艾莉丝见状，相当满足地眯了眯眼，以两手包覆那两道光芒，将之收下。 ——笨蛋！不行啊！抵抗！快抵抗！要反抗啊！ 无论伊尔弥的意志如何命令，肉体都完全不听从。 伊尔弥的肉体已被艾莉丝的香气支配了。 但伊尔弥还有一只手臂，是仍站在伊尔弥这边的。 ——我听见了，伊尔弥！ 银色的左臂行动了。 它朝疏忽大意的艾莉丝腹部挥了一记直拳。但却撞上了防御结界，因而没实际命中。 「哇，竟然殴打女生腹部，真是糟透了。」 艾莉丝带着萨克鲁托耶·阿南西和反镜乱舞，离开了伊尔弥身旁。 「那就再见啦，伊尔弥。虽然你也颇努力的，不过好像还差千步之遥呢。」 他拚命伸长左臂，却仍构不着艾莉丝。 他输了。明明不能输的，他却输了。 ——不。 还没结束。只要还没放弃，就不算败北。 区区千步，我就跑完给你看。 6 艾莉丝的子宫之中，飘荡着无数的灵魂。 曾经，他们都曾作为个别的个体，度过着各自的人生；但现在他们的人格与记忆都尽皆溶解，成为了一块块单纯的魔力结晶。 也就是说，艾莉丝以一己之意志，统御了这数十万的灵魂。 一般人类所拥有的「维持自我」的意志，若与艾莉丝所拥有的「飞奔到那一位身边」的此种意志相比，实在是弱小得可怜。 两千年来，她心中一直只有这一人。 这份决心比宇宙中任何事物都要强悍，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的领域。 无论何人，皆无法侵犯这份意志。那已到了可称之为圣域的次元。 然而，在此之中，有一缕黑色的魂魄并未屈服于艾莉丝，而保存着自我。 那是名为乔斯卡·秘维克的男子。 他并不像艾莉丝那般活了相当漫长的岁月，也并非有什么必须达成的目标。然而他的精神力，却超出了常人的领域。 那并没有什么道理。 他将人生的大半都花在杀戮之上。 这与私怨、敌意或是愤懑无关，单纯只是见到就杀、见到就杀。 不分男女老幼，无论贵贱尊卑，杀得彻彻底底。 单纯只为了愉悦而杀人，毫无底线。 并非看见人之后才产生杀意，而是先有杀意，才看见人。 对象是谁都无所谓。 口渴了，所以就喝水——对他而言，杀人就只是这种感觉。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乔斯卡，仍存在着他无法抛下执着心的对象。 其中一位，便是他的弟弟，伊尔弥·秘维克。 对乔斯卡而言，伊尔弥不是水，而是葡萄酒。 并不是因为口渴而喝，而是因为想喝才喝。 因此，他不允许伊尔弥被自己以外的人所杀。 不管是艾莉丝或是造物主，只要是想对自己的葡萄酒动手的人，格杀勿论。 为了有一天能亲手杀死伊尔弥，现在要先保护他。 那是扭曲的兄弟之情。 然而，伊尔弥本人却不需要乔斯卡的协助。 在与艾莉丝的对决中，就连唯一的胜算——神物都被夺走了，双方战斗力的差距也不断拉开。即使如此，伊尔弥依旧没有放弃的样子。 ——那家伙，他还没软弱丧志。 这让乔斯卡开心得不得了。 每次见到他，就觉得他又比上次更有杀害的价值了。 这样的他，肯定是死不了的。 乔斯卡确信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杀得了他。他如此信赖着伊尔弥。 但若说有什么不安要素存在的话，那就是迪亚马特了。 唯有那个白银之神，是不同次元的存在。 实际与祂对峙过的乔斯卡心知肚明。 那是这世界上最究极的力量，甚至拥有破坏一切的积极意志。 若说有什么时机会需要乔斯卡出手，那肯定便是迪亚马特降临地上之时。虽然乔斯卡曾经束手无策地惨败于迪亚马特之下，但他却丝毫未感到怯懦。对他而言，即便是神祇，看来也如葡萄酒一般。 尾声 被取名作亚修忒的绿色幼龙虽然不通人语，却也理解了相当多的事情。 现在，它已经理解到，是卡萝蕾娜和伊尔弥杀害了自己的父亲，也明白他们是为了赎罪，才照顾着自己。 它也学会了喷火和飞翔，学会分辨能吃的和不能吃的东西，就连门把都能独力转开了。 它也知道目前一行人正在和艾莉丝这个坏人战斗，也明白卡萝蕾娜和咲夜正在争夺伊尔弥，当然也了解现在全世界正发生着异常现象。 而现在，它连卡萝蕾娜昏迷不醒的原因也掌握到了。 位于这星球中心的龙之主幼雏的身体。卡萝蕾娜的灵魂已转移到那里去了。 因为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存在，人类的形体只是她暂时的型态。打个比方，就好像是正在啄破蛋壳想接触世界的幼雏刚露出的鸟喙尖端——那,就是存在于地面上的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亚修忒所无法理解的。 那就是，为什么自己会拥有关于龙之主的知识。 它认为这知识有可能是从伊尔弥等人的对话中得到的，因此试着回想了一下，但却并不记得自己曾遇过这种场面。 但，亚修忒却清楚地明白。 再过不久，这颗星球即将瓦解碎裂，归于毁灭。 只有一个方法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啊啊，什么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亚修忒几乎要被不断涌上的大量情报给淹没。接着，它终于发现了一个真相。 那就是，为什么自己会待在卡萝蕾娜身边的、最根本的理由。 正是为了要超越迪亚马特，它才一次又一次不断地轮回转生，而来到了这里。 在这颗死者的灵魂会被吞噬的星球之上，转生本来该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自己从前竟能都没发现，亚修忒还真有点佩服自己。 「叽叽叽。」 洞察了一切的亚修忒，轻轻地摸了摸仍沉睡着的卡萝蕾娜的脸颊。 作为迪亚马特的道具，不断被利用的幼雏。 诞生而后被杀、诞生而后被杀——这出三百亿年来不断重覆上演的悲剧。 该划下句点了。 为此，在孵化的前一刻，亚修忒必须死去。 「怎么了？」 坐在床边椅子上的咲夜，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个桃色头发的少女不行。她肯定不愿意将自己杀害，将灵魂送入星球内部。 但要自杀也颇为困难。即使从二楼的窗户跳下，也顶多受些小伤，而它又无法像人类那般持刀刺入自己心脏。 那，到底该怎么办呢？正当它如此思索时，突然从走廊传来一阵吱嘎声。是有人踩着地板木头的声音。 「谁？」 咲夜对着门的另一端质问道。 现在这间屋内，应该只有亚修忒、咲夜和卡萝蕾娜而已。 时值战争之际，大概不太可能有客人来；再说，偷偷溜进来的人，肯定是居心叵测。 脚步声在门扉前停了下来。 咲夜站起身，两手持着咒符。她大概是想保护卡萝蕾娜和亚修忒吧。 「咲夜姊姊……你果然在啊……」 伴随着年轻女孩的嗓音，门扇被砍碎了，从门后出现的，是位身穿绿色围裙洋装、手持黑色巨镰的红发少女。 「麻里！」 咲夜发出一声惊呼，拿着咒符的手更加用力了。 这位名为麻里的少女现属艾莉丝麾下，而且曾和咲夜有过不少因缘。 亚修忒并不知道麻里是为何来到此处的。 但在那瞬间，它便下定决心——要让麻里把自己给杀死。 断章 产卵轨迹 不论是终年不雨的沙漠，或是空气稀薄的高山，甚至是毫无光明的深海，生物的生命现象，在所有的地方都在持续进行着。 然而，宇宙——唯有这个空间,是生物所无法涉足的圣域。 因为那个黑暗的真空空间，正是神的世界。 在人类这种物种降生之前，甚至远在菲黎亚这颗星球被创造之前，太阳系就已是迪亚马特的支配领域。 ——不过，从那以来真的已经经过三百亿年了啊。 在被白骨所包围的王座上，银发的造物主沉思着。 就根本上而言，「神」或是「造物主」这些别名，全部都是人类擅自取的。迪亚马特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如此强大的存在。 她不过是「龙之主」此种种族中的一个个体。说穿了，不过是此种种族所产的卵与天体相同大小，并拥有一点支配空间的能力罢了。以龙之主的种族内部而言，她其实只不过是相当一般的存在。 「这宇宙真是狭窄得令人难受。自从母亲大人败退之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曾经席卷无数宇宙的龙之主，如今竟然光是要维持这一光年就已竭尽全力，真是丢脸。」 迪亚马特闭上双眼。 从她出生之时，战斗便已处于劣势，她却什么事都做不到。仍只是婴儿的迪亚马特，只会成为累赘。 不只如此，龙之主一族甚至为了救迪亚马特一人，而全族灭亡了。 这个包覆着太阳系的巨大结界——欧特云——便是以他们这些英灵的残骸所构成的。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仍只是小孩的迪亚马特身上。 「我必须要回报他们的期望。不只是为了他们而已，若不击退包围在周遭的敌人，我就会被困在这里无法动弹。但，还真是不甘心哪。」 若光只有迪亚马特一人，肯定会被瞬间抹杀。 像她这种不成熟的战力，反而会被吸收。 「所以，菲黎亚呀。你可得生得强大些啊。」 她恐怕已经没有时间再产下新的卵并孵育了。 欧特云的耐久度已到了极限。正因迪亚马特不断以魔力进行着补强，她才更加清楚地明白着。 本来，迪亚马特的身体并没成长到能产卵的地步。她其实尚未发育成熟，年幼的不单单只是外表而已。 三百亿年的岁月，以人类的尺度来看已经极为漫长，但从龙之主这种种族来看，其实并没那么长。 她不断鞭策着自己仍相当幼小的身躯，反覆进行着单性生殖。生出来的幼雏若是过于弱小，便只得勒死。 在这之间，迪亚马特没有任何可谈话的对象。 生下第一颗蛋后，迪亚马特因耐不住无聊，便降落到蛋的表面。结果，住在蛋的表面上的原始生物承受不住迪亚马特释放的超常压力，因而全部死绝了。结果，第一只幼雏因为没能吸收够多灵魂，而相当虚弱。 生下第二颗蛋后，迪亚马特学到了教训，只从宇宙中静静地守护着蛋的成长。如此，虽然蛋的表面长满了许多生物，但由于每个生物个体的灵魂太过弱小，结果出生的幼雏仍然相当虚弱。 第三个时，迪亚马特经过了深思熟虑。若将蛋放着不管，其结果想必又会一样；但就算想干涉，迪亚马特光是降落到地表，就会导致生物全灭。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从宇宙里不断对其送出些微弱的刺激了。 虽然这是想破头之后好不容易才想出的方法，却意外地有效。 地表的生物们将迪亚马特从宇宙放出的压力视作敌意，因而学会了防御。 在此之前的生物，都只是些身体没硬化、既不会躲又不会逃的如白痴般的软体动物，只是一味漂浮于海上，有食物漂来就吃，若成了别人的食物就闭嘴乖乖被吃，大抵皆是这类几乎没有自身意志的存在。 然而，在某种生物获得了外骨骼之后，他们便开始在自我与他者间划出了界线。过去，他们的外表都一样没有固定形状，但现在已产生了差异，物种与物种之间截然二分。 当食物的装甲变硬之后，捕食者自然也就必须要提高攻击力。而捕食者攻击力提高之后，食物便必须再提高防御力。 于是便产生了进化。 后来演化出的「人类」此一种族，将这一个时代称为「寒武纪大爆发」。 多亏了如此，第三只幼雏比起前两只都要强得许多，但即使如此，离成为战力依旧有段不短的差距。 第四颗蛋时，终于在人类之中，出现了被称为「魔法师」这种具有强大灵魂的个体。 而在第五颗蛋中，则经由不同系统的进化，产生了类似龙之主的龙族。 接着，第六次产卵时，产下了两个蛋。于是迪亚马特便牺牲了其中一颗，将两个灵魂注入同一颗蛋中。同时，由于获得了艾莉丝此一部下，她因而能够积极地对星球进行干涉。 「我已经不想再产卵了，那可痛死人了。所以快点让我解脱吧，菲黎亚。另外……艾莉丝呀，你那出所谓的恐怖剧，还没准备开幕吗？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颇期待的喔？」 迪亚马特那双紫色的眼阵，凝望着飘浮于漆黑宇宙中的菲黎亚。 唯一的希望，就在那里。 若菲黎亚还是不行，她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不，其实早已过了期限。能撑到现在，还真是不容易。」 迪亚马特从王座上浮了起来，双眼望向菲黎亚的反方向。 前方是太阳系的外围。 那儿存在着包覆着这个摇篮的防御结界，也就是欧特云。 而迪亚马特已清楚地听到欧特云产生龟裂的声音。 那还只是一个小洞。 距离欧特云被完全破坏，大概还需要一万年左右吧。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要产下新卵并重新孵育是不可能的。 太阳系会惨遭蹂躏。 作为其预兆，已有入侵者从那裂缝里钻了进来。 那入侵者以明显超越光的速度，朝菲黎亚一直线飞来。 「啊啊，看来有一只小虫钻进来了。虽然只是只连星球都破坏不了的小虫，但对幼雏而言仍然有害。就让我稍微为女儿来干点活吧。」 迪亚马特肩负锡杖，轻轻摇响了锡杖前方的圆环。叮当。 后记 艾莉丝：「新节目，『魔法少女·小迪亚马特』要开始啰！」 迪亚马特：「等等，才没要开始咧……你是头脑有问题吗？」 艾莉丝：「真是的，迪亚马特大人真是一点都不配合。这时候您就该挥舞着魔法杖，然后在光芒包覆之中变身才对啊！」 迪亚马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变身要干嘛？」 艾莉丝：「当然就是要一边让裙摆翻飞一边战斗，时而露出内裤啊！」 迪亚马特：「我说你啊！你是因为后记没梗了，才在那儿胡言乱语的吧！」 艾莉丝：「啊，呃，是这样没错啦……」 迪亚马特：「真是拿你没辙。我来给你提供一些话题吧。」 艾莉丝：「咦？万年家里蹲之神迪亚马特，竟然有话题可以提供！」 迪亚马特：「嗯。我现在就开始玩《装甲核心》，你来给我实况报导。」 艾莉丝：「请恕我拒绝。」 迪亚马特：「为、为什么！一定很有趣的！」 艾莉丝：「感到有趣的只有迪亚马特大人而已吧！比起那个，不如让我来脱光迪亚马特大人的衣服，然后实况转播那美丽的裸体，不知您意下如何？」 迪亚马特：「你想死在后记里吗？」 艾莉丝：「啊、啊哈，我开玩笑的啦。」 迪亚马特：「哼。不然来说说本篇的话题吧？」 艾莉丝：「作者的原则似乎是『本篇的故事读本篇就知道了』喔。」 迪亚马特：「真是个麻烦的家伙。不过才第五本就没梗了，这问题可严重了。随便什么都行，难道真的什么都没有吗？附近的猫生了小孩，像这种的也行啊。」 艾莉丝：「啊，那就来说说，我前阵子带麻里和克里斯福去拉面店时的事吧——」 迪亚马特：「拉面店？那可是会破坏世界观的。」 艾莉丝：「我可不想被提案《装甲核心》的人这样说喔。」 迪亚马特：「……然后呢？」 艾莉丝：「那间拉面店我是第一次去，店里还算漂亮，不会太挤，价格也还算便宜。」 迪亚马特：「很一般嘛。所以是很难吃之类的吗？」 艾莉丝：「不，我点的是酱油拉面，那味道还算过得去。不过，我一吃热的东西，就容易流鼻水。」 迪亚马特：「啊啊，我懂，鼻子会变得比较畅通嘛。」 艾莉丝：「所以我就找面纸想擤鼻水，结果那店里竟然没有面纸。」 迪亚马特：「这样啊。」 艾莉丝：「难道您不觉得拉面店应该在每张桌上都放一盒面纸吗？面纸又不是什么太贵的东西，我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放！」 迪亚马特：「好啦，你想说的我明白。那你是怎么处理鼻水的？」 艾莉丝：「没什么，我也想到可能会有这种状况，平常都会随身带着面纸，所以就用自己的面纸擤鼻水了。」 迪亚马特：「那不是什么问题也没有吗？」 艾莉丝：「但是！当我们吃完去柜台结帐时……才发现柜台旁竟然摆着一盒面纸！」 迪亚马特：「什么嘛，原来有啊。」 艾莉丝：「这不是『什么嘛』的问题！放在那种地方谁看得见啊！不放在桌子上，需要的时候不就没办法使用了嘛！还是说怎样？是结帐需要用到面纸吗？把面纸放在那种地方到底在想什么啊？」 迪亚马特：「呃、嗯……你到底为什么那么生气啊？既然你都随身带着面纸了，不就没问题了吗……？」 艾莉丝：「所以我都说了！如果我知道店里有面纸，我就不会用自己的随身面纸了！我这不是损失了一张面纸吗？再说，如果说店里真的没有面纸，那我还没关系，但明明有！我还用了自己的面纸！而且还是用了新的！啊啊啊，真是一回想起来就一肚子火！」 迪亚马特：「……可是，在你使用随身面纸时，应该是已经接受事实了才对啊？在那之后不管有没有发现盒装面纸，不都一样吗？」 艾莉丝：「不一样。这是感觉的问题！若是柜台旁边没摆面纸，我就不用感受那种失落感，可以开心地离开拉面店了！这些拉面店在提供把免洗筷改成一般筷子、在桌上摆一堆不同口味的胡椒这些奇怪服务之前，请先把柜台旁的盒装面纸拿掉！这比拉面好不好吃还重要！」 迪亚马特：「若你最讨厌的政党发表声明，要在公约中立法禁止在拉面店的柜台旁摆面纸，你会投票给他们吗？」 艾莉丝：「会，那当然！」 乔斯卡：「喂，我说你们啊。」 艾莉丝：「呜哇，是乔斯卡？不要突然出现好不好，害我吓了一跳。」 乔斯卡：「是怎样啦，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好吗？后记就只有台词而已啊！比起那个，下次选举我决定要出来选了，你们全都来投给我知不知道？」 迪亚马特：「嗄？你？这吹的是什么风啊？」 乔斯卡：「啊啊，有件事让我超级不爽的啊。总之就先这样决定了——我要立法，规定蔷麦面店如果不在每张桌子上都摆面纸，就处以死刑！」 艾莉丝：「啊，真可惜，差一点……！」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紫溟夜 录入：洁白 艾莉丝·芬恩·诺玛斯为了那位大人而战，为了那位大人奉献上自己的全部。 想必克里斯福、麻里，还有其他的童女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确实亲口说过那样的话。 此言毫无虚假，然而，却非真实的心声。 ——我，为了让那位大人屈服于我而战。 ——我，是为了掠夺那位大人的所有。 除此之外，她不懂得如何去爱人。 不仅是那位大人，就连对待克里斯福、麻里，还有其他的童女也是如此。 艾莉丝的爱总是建立于物主与玩具的关系上。 因此，艾莉丝必须要拥有那位大人，必须要凌驾于她之上。 只因为对方是神明就非得毕恭毕敬地……这种事我可办不到。 好想为她系上项圈，好想用锁链束缚住她，好想用马甲勒紧她。 我是为此而战的。 让你们见识一场极端恐怖的戏剧。 这耗时两千年的准备工作，逐渐就绪。 只要想起那位大人，就让我浑身炙热不已、呼吸紊乱、心脏彷佛随时都会爆裂。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马上就要决一胜负了。 那位大人的发丝、胎毛、眼球、唾液、指尖、耳朵、舌头，我全都要一一舔舐，将快感烙印在那稚嫩的身体上。我不会让她逃走，也不会放过她的。 ——啊啊，迪亚马特大人，我现在就要去侵犯您了。 第一章 理想的虐杀日 1 对伊尔弥来说，眼前的情况再令人绝望不过了。 神物是唯一能够对抗艾莉丝的手段，如今全都被夺走了，别说是要拉近战力差距了，比起初次相遇时，甚至更被拉开了大幅度的差距。 究竟凑齐了五颗神物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完全想像不出来，但是，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恐怕都不是对伊尔弥这方有利的事。 而且，在艾莉丝之后，还有迪亚马特在等着。再说，没有人能够保证，一旦打倒了她们就能够阻止星球继续碎裂下去。 即便如此——伊尔弥并没有因此绝望。 他并没有就此灰心丧志。 他鞭策着因与艾莉丝交战而遍体鳞伤的身体，奋力地站了起来，忍着令人昏厥的痛楚，迈开了步伐。 他竟然如此乐观，就连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他的脑海中完全没有浮现「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根本就赢不了」等等，诸如此类的悲观想法。 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击倒艾莉丝·芬恩·诺玛斯。 他深信这是唯一可以拯救卡萝蕾娜的方法。 只要打倒艾莉丝，通往迪亚马特的道路就会敞开。 打倒了迪亚马特后，还会出现下一条路吧。 这条路上没有岔路。 也没有时间回头寻找其他条路了。 伊尔弥抬起左手指向空中，朝着艾莉丝飞走的方向。 我会追上你的。 无论是用走的、用爬的。 然而—— 下一秒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巨大的岩石划破了厚厚的云层，出现在他眼前。 并非陨落，而是缓缓地从天而降。岩石停止了降落，就这样飘浮在半空中。 「那是……」 他无法掌握岩石正确的大小。 但是，岩石上有山岳、有丛林——映入伊尔弥眼帘的，是一座飞行岛。 既不是梦，也不是幻觉的话，那铁定是艾莉丝搞的鬼。 举起一座小岛并让它飘浮在空中，若是那个女人的话，这点把戏应该办得到吧。她就是如此强大，几乎到荒诞无稽的地步。 即使如此，伊尔弥仍旧拖着步伐往前走。 他的魔力要回复到足以发动浮游魔法，还需要一段时间。 但是，他没有心思等待下去了。 就算是慢慢来，他也要一步步地把艾莉丝逼入绝境。 这才是能够回到卡萝蕾娜身边的方法。 诀别意外地平淡无趣。 我对着向我伸出援手的咲夜做出最后通牒。 我宣告自己将会彻底地堕落于邪恶之中。 这是麻里的意志。 她一语不发地握紧了刀柄，提起刀刃，挥动巨镰。 我要砍下咲夜的头、将刀刃刺进幼龙的胸口、破坏房屋、夺走卡萝蕾娜。 ——咲夜，我是你的敌人喔。 她也发现了吧。 就算是再迟钝的咲夜也应该发现了吧。 两人的人生从此不再交会。 麻里走在艾莉丝走过的路上。 「虽然我确实是要艾莉丝姐姐弄一个明显的标志啦……但是这也太……」 背着卡萝蕾娜飞在空中的麻里，看见眼前的「标志」，她的脸部一阵抽搐。 因为作为大本营的黎德岛就这样漂浮在半空中。 原本的异想天开，能够做到如今这样也是一项创举。 哑然无言的她来到黎德岛的上空，听见了艾莉丝的声音。 「麻里，这边。」 她向下俯视，草原上出现了艾莉丝的身影，朝着自己挥手。 麻里降落于草原上，不知为何艾莉丝飞奔而来，像是飞扑般地抱紧了自己。 「哇啊，艾莉丝姐姐，很危险啊！」 卡萝蕾娜从麻里身上滑落，再加上艾莉丝飞扑而来，她们双双倒在草原上翻滚。 「啊哈，有什么关系。今天是最后一天可以像这样跟麻里一起玩了。」 艾莉丝一边磨蹭着她的脸一边如此说道。 「艾莉丝姐姐……」 麻里呢喃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这不单单只是麻里和艾莉丝从此无法见面，而是这颗星球的历史将会就此落幕。 老实说，光用想像的就让她微微顗抖。 这是从来没有人做过，空前绝后的恶行。麻里也是共犯。 艾莉丝不要紧吗？ 她不会感受到责任、重担或是后悔吗？ 麻里完全想像不出艾莉丝的心境，就算问了也没意义。 她唯一明白的，是艾莉丝正在为这场离别感到惋惜。 这一瞬间，比起这个星球的毁灭，艾莉丝更在乎与麻里的别离。 「艾莉丝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麻里语带腼腆，发自内心地说道。 「啊哈，谢谢，我也喜欢麻里喔。不过，被像麻里这样普通的女孩子告白，总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会吗？」 「会唷。」 或许是那样吧。 但是，我就是喜欢嘛。 她明明是个能够满不在乎地胡作非为，到令人难以置信地步的人，却打从心底珍视着麻里她们。 她胆大、逆天，却又是个非常害怕寂寞的人，重要的人逝世时，也会难过地流下泪来。 明明活了好长一段时间，言行举止却还是像个少女，就连同为女生的麻里也觉得很可爱。 这些极其极端的元素，同时存在于艾莉丝身上。并取得不会崩毁的良好平衡，而形成了她独一无二的人格特质。 这点又更加地惹人怜爱。 会令人想要待在她的身边。 艾莉丝的怀里，是世界上最令麻里安心的地方。 只要再一下子就好，好想继续感受这份温暖。 好想闭上双眼、放松全身，就这样倒在她的怀里。 然而，时间持续地流逝。 「麻里，我们开始吧。」 艾莉丝宣告结束。 没错，艾莉丝不能只顾着陪她。 因为，她的目标是要挑战神明。 不能在此停下脚步。 她一步一步地踩在常人不敢踏上的险峻道路上，终于即将到达终点。 麻里不能在这种时候妨碍她。 「嗯，我明白。」 麻里点了点头。 两人站起身，凝视了彼此好一会儿。 「艾莉丝姐姐，可以来个离别之吻吗？」 「哎呀，很少听见麻里你自己提出要求呢。当然可以呀。」 艾莉丝弯下腰，对上了麻里的视线。 接着，麻里轻轻地将唇贴上了她的脸颊。 这是最后一次了。 「永别了，艾莉丝姐姐……」 麻里向后退了一步，语气沉重地向她道别。 「嗯，一直以来，谢谢你了，麻里。」 下一瞬间，麻里从黎德岛上一跃而下。 目的地是人间。 目标物是人类。 要执行的是大规模无差别屠杀。 她专心致志地展开净化行动，对象不分男女老少、奴隶或贵族，无论是谁都一样。 这是为了要加快这颗星球的毁灭。 如此一来，在这场艾莉丝所主导的恐怖戏剧中，她才会是称职的童女。 若要论到这件事是好是坏，铁定是坏事。 但是，为了她最喜欢的艾莉丝，她愿意做。 直到最近，麻里才觉得要招人为恶其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只要为善就可在社会中生存，能够透过与人互助生存下去，所以很轻松。但是，为恶却不是如此。一旦堕落于邪恶之中，就会被社会全盘否定。 因此，若是必须做坏事才能达到目的的话，大多数的人会就此放弃，选择向善，在规范之中生存下去。 但倘若，那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的目的，还是一个非得不合理地牺牲许多性命，才能达到的目的呢？ 「无论如何」是一个极为极端的词，当中没有任何缝隙，没有退路，也不容许妥协。 所以艾莉丝是邪恶的—方。 她为了达到目的，牺牲掉整颗星球的人。无论如何都只能这么做。 邪恶。正因为是邪恶，受到谴责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这些牺牲生命的人眼中，艾莉丝还有她的同伴——麻里他们，都是如同恶魔般的存在。 然而，说出那些大道理的，都是在人生道路上一路妥协至今的人。 艾莉丝的选项当中没有妥协。 是屹立不摇的顽强意志。 两千年以来不曾动摇，就算要与全世界为敌，她也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试图夺取神明。 那样的身影让麻里觉得很美丽。 她想要支持如此美丽的艾莉丝。 ——为此，我要展开杀戮了唷，艾莉丝姐姐。 艾莉丝抱起了躺在草原上的卡萝蕾娜，心头发痒。 真的很不可思议。 她清楚自己是个疯狂的人，也很明白自己是在做违背常理的事。 像麻里那样平凡的女孩子，竟然一路陪着她到最后。 刚虏获她的时候，是利用神物的力量控制她的。如今，她是凭着个人的意志服从于自己的。 她深深地感谢着一路陪伴着自己的麻里、克里斯福，以及世界各地的童女们。 「多亏了你们，我才能够走到今天。接着，我要到正在天空中俯视地上的那位大人的身边了。」 就在艾莉丝如此呢喃的同时，从她的体内飞出了五颗神物。 神物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各自飞向了不同的方向。 将它们停留的地方连结起来，会出现一道五芒星。 而且，是可以将这颗星球包覆在内的大五芒星。 过去，菲黎亚和席欧斯之间发生战争时，神明描绘出大五芒星，吸光席欧斯的所有灵魂，送到了菲黎亚。 这并非只是神话，而是再纯粹不过的事实。 既然如此，一定能够重现。 童女们正在加速这颗星球的毁灭。 照理来说，坠落至这个星球中的亡者之魂会被大五芒星所吸走。 那么，这次要送到哪里去呢？ ——送到我的体内。 我要将生存于这颗星球表面上所有生物的灵魂，塞进这个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躯体里。要骂我傲慢也好，笑我鲁莽也罢。 就算做了这么多事，还是距离神域很遥远。 所以我要头也不回地急速奔驰。 将所有牺牲化为助力，纵身一跃，越过那位大人的头顶。 结局就在眼前了。 「异相空间、展开——五芒星，天降神兵！」 天空中出现了耀眼的光线。 从艾莉丝的角度看来，只是一道奔驰的闪光扬长而去。 但是，这只是大五芒星中的一部分而已？ 五芒星太过巨大，无法捕捉它的全貌。 「啊哈，已经飞过来了。」 五芒星似乎已经显现出效果了。 这一刻，逝去的生物灵魂一一窜进了艾莉丝体内。 杀戮明明尚未展开，却接连不断地涌进大量的灵魂。 光是自然死亡的灵魂数量就如此惊人，要是真的展开杀戮的话，艾莉丝自己的霊魂也许会被覆盖过去也说不定。 但是，艾莉丝相信自己。 她没有半点不安，只是不断地吸取灵魂。 来了 以大五芒星的显现作为信号，世界各地的童女们同时展开大规模的屠杀。 「啊啊……」 艾莉丝按捺不住地发出呻吟。 彷佛会令人发抖般地难以言喻的感觉，集中到了她的腹部。 蕴藏在灵魂中，亡者的悔恨、恐惧、愤怒、人生、梦想……还有其他的情感，艾莉丝都一举捏碎。 她不会说她要背负这一切。 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垫脚石罢了。 不管亡者灵魂的数量有多庞大，她自认都不会被侵蚀。 接下来—— 「卡萝蕾娜，将你的灵魂交给我吧。」艾莉丝低头俯视着自己抱在手中的银发少女，露出了微笑。 2 咲夜睁开双眼，推开瓦砾，站了起来。 伊尔弥的家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了。 这是麻里做的好事。 她不肯听别人说的话，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砍了过来。 完全感受不到她以往的踌躇。 咲夜即使被砍伤了也要阻止麻里，却没能成功地阻止她。 麻里像是一阵龙卷风边自转一边挥舞着巨镰，周遭的物品只要被她微微一碰，就全都碎成残骸。 无论眼前是咲夜的躯体，还是伊尔弥的家，她都毫不在意。 咲夜在自己遍体鳞伤、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看见麻里将卡萝蕾娜带走的背影。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但恐怕是艾莉丝下达的命令吧。 咲夜完全想不透，为什么麻里会服从那个女人到这种地步。 艾莉丝·芬恩·诺玛斯是个像害虫的女人，是个把人类当成食物的邪魔歪道。 我们不可能握手言和，我要尽全力地消灭她。 只要艾莉丝死了，麻里就会重回咲夜的怀抱。 这样的幻想—— 都被击碎了。 「……亚修忒！」 瓦砾之中，倒着一只绿色的幼龙。 咲夜呼唤着它的名字，爬到了它的身边。 亚修忒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 她急忙向浑身是血的幼龙伸出了手，试图要止住伤口。 但是，已经没救了。 没有心跳，四肢一动也不动。 它已经死了。 「不……」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是麻里干的。 是麻里……是那个可爱的麻里杀了亚修忒。 而且，她还很清楚亚修忒是我们的同伴。 这毫无疑问是诀别。 她没有料想到麻里会做到这种地步。 即使麻里拥有巨镰那种不祥的武器，还具备异于常人的战斗能力，但在咲夜眼中，她只是个惹人怜爱的少女，从未把她视为敌人过。 她会待在艾莉丝的身边只是一时迷惘，总有一天一定会回到这个普通的世界中——咲夜是如此深信着的。 然而，倒在眼前的亚修忒的尸体，诉说着现实的残酷。 仔细想想，麻里一定也趁咲夜不注意时，做了好几次相同的事吧。 她自己不是也这么说的吗？ ——我杀了人，杀了好多好多的人。 一旦跨越那条禁忌的线就再也回不去了，所以麻里才无法离开艾莉丝。 咲夜全身瘫软了下来。 事到如今，她再次意识到眼前显而易见的事实——麻里是艾莉丝的同伴。 也深刻地领悟到她是必须打倒的敌人。 这一切都是麻里一手造成的。 伸出援手已无法帮助麻里，而是非打倒她不可。 放弃麻里吧——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此时，彷佛像是算准了时间点般，持有庞大魔力的人从天而降。 咲夜吃惊地仰望着天空，看见了麻里的身影。 当然，咲夜没有抱持着麻里是要回来和好的幻想。 麻里是敌人，是邪恶的一方。 证据就是，从麻里降落的地方开始回响起爆炸声，烟雾袅袅升到空中。 她已经开始大肆破坏了。 听见声响的瞬间，咲夜是反射性地动了起来。 我不会让你杀害这个街道上的任何人。 她向九尾狐起誓。 要守护视线范围所及的所有人。 然而，咲夜在奔跑的过程中，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疑问。 所谓守护，就是消灭仇视的对象。 也就是说，为了守护这个街道的人，必须杀了麻里。 很矛盾呢。 因为麻里也是视线范围内的其中一人呀。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 我两边都要守护。 我不会让她杀了任何人。 倘若无论如何都得有一个人死的话，那个人就是我。 如果有人被分配到死者的角色，就算要揉掉剧本，我也要抢走他的角色。 把它揉得稀巴烂。 就算要把这场舞台剧弄得一塌糊涂也无所谓，所有的死亡都由她一个人来承受。 她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退缩了。 3 玺洛玛耶侯爵所率领的加利熙罕军，和失去领导人菲莉希雅的凛斐尔德军之间的战争，仍然如火如荼地持续着。 侯爵以为被前后夹攻的凛斐尔德军会早早地溃散，想不到，他们展现出超乎她意料之外的韧性，到现在也还在拼命抵抗。 涂满毒的刀刃也造成了加利熙罕军惨重的损失，原本以为可以轻松获胜的战役也变成了持久战。 另外，玺洛玛耶侯爵所不知道的是，进行着战事的并不只有加利熙罕和凛斐尔德。 世界各地所有军队之间同时爆发了多起战争。 不仅是原本就关系紧张的国家，就连表面上看起来很和睦的国家之间，也发狂似地开始互相杀戮。 彼此间没有宣布开战的国家，照样出军准备袭击，结果在国境边界碰个正着。 即使没有碰见敌军，军队也会在毫无防备的街道上屠杀市井小民。 其中甚至有他国也趁机攻来而陷入三路混战的状况。 复数国家从各方进逼，转瞬间毁灭一个国家，再互相争夺其领土，一场混战又因此产生。 完全没有秩序可言。 将这景象称之为地狱图像还比较恰当。 在仅仅数小时之间，就演变成这种情况。明明直到不久之前，到处都还过着一如往常的宁静日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幕后黑手正是艾莉丝·芬恩·诺玛斯。 或许连战斗中的当事人都还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战争的起因，横跨了民族纷争、宗教对立、领土纠纷、独立战争等等领域，这些都是没有曝露于台面上却存在很久的问题。 也就是战争的种子。 这颗种子被播种后缓缓地成长，而在这一刻一——随着大五芒星的形成，一并开花。 战乱蔓延开来，死亡人数骤增，接着，灵魂都进到了艾莉丝的体内。 然而，就算做到这个地步，还是有街道不受战争所影响。 当然，这也在艾莉丝的料想之中。 童女的工作，就是潜入和平的街道，朝着善良的市民们展开屠杀。 艾莉丝事先向童女们下达了命令，大五芒星形成的瞬间，就是开始破坏行动的信号。 战场上，让士兵们互相残杀；城市里，由童女负责屠杀。 艾莉丝打算在大五芒星形成后二十四小时内，杀害九成以上的人类，并尽情吞噬他们的灵魂。 飘浮在吉拉喀米山上方的黎德岛上，艾莉丝独自一人坐在森林中。 亡者的灵魂如洪水般蜂拥而至，她得将灵魂压进腹部内，并控制住它们。 只要一有个闪失，艾莉丝的意识就会被反噬。 然而，她应该无法默默地集中精神吧。 一定马上就会有人来搅局。 因为她的剧本是这么安排的。 「找到你了，艾莉丝·芬恩·诺玛斯！」 如同她所预料的，传来了伊尔弥愤怒的嗓音。 艾利丝抬起头，扬起嘴角说道。 「哎呀，伊尔弥，亏你找得到这里呢，你就那么想要见到我吗？」 「别开玩笑了，让这么大的东西飘浮在半空中，是谁搞的鬼，一目了然啊。」 「啊哈，说的也是呢。」 「而且……有成千上万的灵魂从世界各地集中到了这里。刚刚飞走的是神物吧？你到底做了什么？」 伊尔弥发怒了。 明明连我在做什么事都一无所知，发怒起来倒是挺有一回事的嘛。 艾莉丝觉得很有趣，咯咯地笑了出来。 「你问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还没做呀，我才刚采取手段而已，距离事成还有一段时间呢。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点回家有意义地度过你最后一段时光吧？」 「是啊，时间所剩不多了，一分一秒都浪费不得。所以，我要尽快打倒你！」 伊尔弥将他银色的手臂朝向艾莉丝，充满敌意的视线露骨地怒视着她。 好舒服呀。 有人对自己抱持着如此强烈的情感，真是令人愉快。 「你好忙喔，但是，其实你很想和卡萝蕾娜相处得更久一点对吧？所以，我很贴心把她带来了唷。」 艾莉丝一弹指，卡萝蕾娜从树上落了下来。 她身上仍穿着睡衣，被悬挂在半空中，植物的藤蔓捆绑住她的双手。 当然，她没有睁开眼，一动也不动。 「卡萝蕾娜！」 伊尔弥唤她，她也毫无反应。 因为—— 「艾莉丝？把卡萝蕾娜还给我——！」 「啊哈，真是性急。」 伊尔弥愤怒地咆哮，朝向艾莉丝笔直地冲了过去。 受到他左拳的攻击，艾莉丝被弾飞到后方。 然而，他的拳头并没有碰到艾莉丝，她的防御结界挡掉了他的攻击。会作势弹飞只是艾莉丝心血来潮罢了。 「可恶！」 伊尔弥低声咒骂，紧追在她身后。 那双眼眸并没有看着艾莉丝。 真的是很性急的孩子呢——艾莉丝如此感叹道。 连卡萝蕾娜已经死了的事都没发现。 她的心脏，已经不会跳了。 是艾莉丝让它停止跳动的。 明明如此，却还是拼命想要将她夺回去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许滑稽。 「呐，你还不放弃吗？我们两人现在都没有神物，也就是完全以实力取胜，这样你就有点胜算了吧？ 「闭嘴，我要打倒你，再击败迪亚马特！」 伊尔弥左臂上的光芒更加地强烈。 艾莉丝的防御结界开始瓦解，接着，伊尔弥吸收形成防御结界的魔力，化成自己的推进力。 他的能力是窃取他人的力量后，将其化为己力，算是种旁门左道。 伊尔弥凭借着这条左臂，即便双方实力差距再大，他也能一举扭转乾坤。 但话说回来，艾莉丝与伊尔弥之间的实力差距，可说是天差地远。 为了弥补这份差距，必须要让艾莉丝不做任何抵抗，任凭伊尔弥吸取她的魔力才行。 也就是说，是不可能的事。 「少不自量力了！」 艾莉丝紧抓着伊尔弥的左臂，对他使出一记扫腿。 全神贯注地冲向艾莉丝的伊尔弥因反应不及而失去了平衡，飞了出去。 伊尔弥的身体一连撞断了好几棵树，笔直地飞进了森林里。 艾莉丝朝着他消失的方向，抛出了追击的灵火。 连续遭受外在冲击及魔法攻击，照理说会对身体和心灵造成偌大的负荷。 但或许是因为执着吧。伊尔弥在转眼间调整好平衡，循着飞来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飞驰回去。 他的银色左臂似乎吸收了灵火的魔力，周围被黑影所缠绕。 这道黑影能够随心所欲地变换形态，既能化成刀，也能化成盾。喷射时，能够作为加速的动力，将其纯粹作为能量结晶体与敌人对抗也相当强韧。 真是方便得令人羡慕的能力呀。 如果艾莉丝使出全力，发动总攻击，现在的伊尔弥恐怕能撑个十几秒吧，这是他所有的力量。 况且，艾莉丝靠着持续吸取菲黎亚所有的灵魂来增加自己的魔力，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者之间的战力差距会逐渐拉大。 想当然地，局势是会对伊尔弥愈来愈不利。 他自己也相当清楚，却没有因此停止攻击，无论受到艾莉丝多少次的反击，他也丝毫不打算放弃。 为了卡萝蕾娜。 为了重要的人，他绝不可能就此放弃。 艾莉丝很了解，因为她也是如此。 彼此心中那份「想要保护珍视的一切」，「想打倒对方」的决心虽然有所差异，但两人其实是为了相同目的而战。 ——如此被人挂念于心上，卡萝蕾娜真是幸福呢。 艾莉丝单纯地感到羡慕。 我也好想被那位大人如此挂念着呀。 不，我会让她挂念于心的。 我要站在那位大人的眼前，让她的眼中只有我一人。 为此，我还差了一步。 即便我收集了这颗星球地表上所有生物的灵魂，还是远远不及神明的脚边。 为了要与其并肩，为了要超越她，我必须要彻底夺取。 不仅是地表上，就连陨落在深处的灵魂，我都要一个不剰地纳为己有。 因此，我需要伊尔弥的协助，我需要他推我一把。 究竟能不能办到呢？ 到底伊尔弥有没有办法将艾莉丝逼到绝境呢？ ——会的。伊尔弥，我相信你。 如果是这个满怀对卡萝蕾娜的情感的伊尔弥，肯定办得到的。 「哦哦哦哦哦哦！」 伊尔弥的嘶吼声回响了起来。 他的左臂吸取了艾莉丝的魔力，频频释放出黑影，从正上方不断地击打着艾莉丝的防御结界。 接着，黎德岛上出现了缺口。 爆裂声响起的同时，砂石随之纷飞，直直地向下坠落。 树木和岩石也被卷入其中，随着艾莉丝与伊尔弥一同从岛屿的底部掉落。 岛屿的碎石在空中四散，接着受到菲黎亚的重力吸引而不断地坠落。 当然，艾莉丝他们靠着浮游魔法飘浮在半空中，战斗仍然持续进行。 「伊尔弥，你倒是挺厉害的嘛。」 老实说，刚才的攻击吓坏了艾莉丝，说她吓到冷汗直流也不为过。 虽然防御结界没有被贯穿，但是，足以贯穿岛屿的冲击力道所造成的疼痛，后劲还残留在艾莉丝身上。 「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夸奖而感到开心吗！」 「哎呀，真过分，人家是真的觉得很厉害嘛。」 所幸那位大人是最强大的，不懂得耍花招。 相反地，艾莉丝最擅长骗人，也最喜欢骗人了。 伊尔弥的这一拳，马上就能将艾莉丝的灵魂打入这颗星球的最深处。 「来吧，伊尔弥，带领着我迎向最高潮吧！」 4 麻里降落到加利熙罕的住宅区上，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增强了好几倍。 在空中的飞行速度远比以往还要快，甚至因来不及减缓速度而撞上了建筑物。瞬息之间，麻里来不及加以防御。即便如此，她依然毫发无伤。 突然间，她回想起了艾莉丝所说过的话。 据她所言，童女的能力都受到了限制。 这份限制会在适当的时机一同解除，并将菲黎亚卷入毁灭的漩涡当中。而限制解除的同时，也是通知童女们开始行动的信号。 那么，麻里身上的限制已经被解除了吧。 艾莉丝打算用这份力量来做什么事，不用多说也一目了然。 「艾莉丝姐姐，我会杀了他们的唷。」 麻里的右手腕不断地涌出漆黑的块状物，逐渐成形，一把巨大的镰刀。 与她稚嫩的容貌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不祥的巨镰。 而不费吹灰之力地用单手举起这把巨镰的麻里，在旁人眼中，恐怕不是普通人类吧。 「怪、怪物啊！」 四周响起了惊叫声。 她循着声音望去，许多居民正从屋内探出头来盯着自己。 不过，和爆炸声一同从天而降的人，确实是挺令人好奇的。 对于麻里来说，与其去找出那些藏匿起来的人，不如杀了视线所及的人要来得轻松多了。 她随手抓了一个人，划破他的腹部，鲜血在四处飞溅的同时化成了枯竭的粉末，而伤口的色泽也开始产生变化。 麻里的巨镰所拥有的是腐蚀能力，刀锋所接触到的东西都会急速腐坏。 因此，一旦被砍伤就无法愈合，必死无疑。 这时，不知从哪冒出了一条鲜红色的蛇，它缠绕在伤口上，抑止了腐蚀，宛如时间倒转般地，伤口逐渐愈合。 不，那不是蛇，而是条龙。 她循着这条血龙的身体望去，站在那里的是一名女子。 桃色的发丝、东方大陆的服饰、那熟悉的身影…… 「咲夜姐姐……」 咲夜果然来扰局了，这一切都在麻里的意料之中。 因此，她没有丝毫的慌乱。 「麻里，我不会再让你杀任何人了。」 咲夜站在建筑物的上方，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用平稳的口吻如此说道。 这句话，麻里不晓得已经听过几次了。 无论麻里怎么反叛，咲夜都一定会锲而不舍地追上来。 这件事让她感到既开心，又悲伤。 咲夜为什么要为了自己这样的人如此拼命呢？ 因为咲夜是摧毁麻里故乡的其中一人吗？ 仅因如此，就能为素昧平生的人如此尽心吗？ 麻里感到不可思议。 然而，这个疑惑也就仅止于此了。麻里已经做出了抉择，她决定要为了艾莉丝尽心竭力。 杀了所有映入眼帘的人，不带任何踌躇地杀了他们。 只要杀光了所有人，这一切就结束了。 麻里停止继续思考，逃避了眼前的问题，选择最轻松的一条路。 她握紧巨镰，挥向了咲夜。 甚至不给她任何疗愈的时间。 麻里以超音速的斩击将咲夜的身体砍成两半，冲击波更形成一面墙，朝着咲夜袭卷而去。 转眼间，咲夜的身体碎裂成近乎看不见原来样貌的碎片，而开始遭受腐蚀，就连残留的些许碎屑也化作粉末，四处纷飞。 粉身碎骨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么一来，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就在麻里还来不及为此感到后悔时，发生了异状。 血龙浮到了空中。 「这是……」 九条血龙在扭动、翻滚后，渐渐地化成人形。长出骨头、冒出内脏，最后由肉包覆。 霎时，咲夜已经完全复活了。 刚才的攻击，对于麻里来说毫无疑问是全力以赴的一击，她也竭尽所能地将咲夜的身体破坏殆尽了。 但是，咲夜却重新站在眼前。 「麻里，你怎么了？要放弃了吗？」 咲夜彷佛毫发无伤，平静地说道。 咲夜确实拥有惊人的再生能力，即便变成尸体也能在一瞬间复原。 然而，眼前所发生的，是完全不同层次的事。 因为，麻里将她摧毁到不残留任何身体的碎片的程度，即使如此，她还是复原了。 彷佛像是无中生有。 「我才不会轻言放弃！」 「是吗，我也一样。」 麻里再次砍向咲夜，不断地挥舞着巨镰。 咲夜带着从容的神色屡次复活，麻里的攻击一点也没有奏效。 「麻里，没有用的。无论你怎么攻击，我是不会死的。」 咲夜语中不带任何威吓，像是在陈述事实般地平静。 原来如此，就算被完全消灭了也不会死的话，那就不可能杀得了她了。至少，光凭麻里的力量是束手无策的。 不过，麻里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了咲夜，而是要尽可能地将多一点的灵魂送到艾莉丝的身边，那才是她的使命。 因此，她并不需要作战。 麻里挥动巨镰，给予咲夜最后的一击。 虽然咲夜这次也立即复原了，麻里却毫不在乎地笔直前进。 「麻里？」 身后傅来咲夜错愕的声音。 没错，麻里之所以会砍向咲夜，只是为了要争取时间。趁着对方正在进行复原时，麻里将刀锋朝向了原来的目标物。 也就是街道上的居民。 仔细一想，咲夜几乎不具备任何攻击力，就算想要出手阻挠，方法也有限。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就像这样忽视她就好了。 麻里推想出不需要伤害咲夜就能够解决问题的方式，内心深处感到相当高兴。 然而，她有一份凌驾于迷惘之上的决心，她已经决定要为艾莉丝尽心竭力了。 忽视咲夜，砍杀所有人。 巨镰一挥，直接砍杀了行走在路上的三个人，即便血龙立即治愈了他们，麻里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砍向下一个目标。 无论是对己或对人，咲夜的再生能力明显地增强了。即使如此，肯定也有极限的。 就算无法摧毁咲夜本身，但只要在咲夜视线不及之处就可以继续杀人了。 若不这么做的话，这个世界就再也不会有人死亡了。 移动到血龙的有效范围之外，或是砍杀远超她能复原的人数上限的生命。 这样就一定杀得了人。 「麻里，不可以！」 麻里挥舞着巨镰冲向前方，建筑物被破坏时落下的碎片刺伤了人，她用刀锋砍伤、用脚踩烂、用冲击波击垮了四周的人。 她所经过之处布满了血泊，不断蔓延。 而咲夜的血龙则是不停地治愈被麻里砍杀的人。 速度大约是每秒十人以上。 这些被砍杀的人，恐怕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曾一度变成尸体，又再次复活。 这宛如儿戏般的攻防战，再过不久就会随着自己的胜利而拉下帷幕。 紧追在她身后的咲夜发出了悲鸣，这让麻里更有把握了。 无论咲夜如何伸长了手，麻里却轻易摆脱并扬长而去。 砍杀人的速度逐渐增快。 血龙已追之不及。 自从得到了九尾狐的力量后，咲夜的能力有了大幅度提升，却仍然不及麻里。再这样下去，加利熙罕的人民都会惨遭麻里杀害的。 咲夜虽然只在这座城镇上生活了短短数个月，她却十分地喜爱加利熙罕。 美轮美奂的街景、活泼开朗的人们、丰富美味的食物。 有伊尔弥、卡萝蕾娜、亚修式，还有雅玫丽安和妮娜—— 这座城镇里具备了一切。 没有欠缺任何一样要素。 所以，咲夜朝思暮想，如果能和麻里一起在这座城镇里生活，那该有多美好。然而，麻里却要亲手摧毁加利熙罕。 难道只能就此放弃吗？ 难道要守护这座城镇，就非得舍弃麻里不可吗？ 如此一来，她就会打破誓言了。 她既想要守护加利熙罕，也想要守护麻里。 插图45 她殷切期望着。 假如麻里是依照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艾莉丝，就算要扭曲那份意志，她也要将麻里变为己有。 她要为了自己，阻止麻里。 因此，她需要足以追上那孩子的力量。 「麻里——！」 就在巨链的破坏范围要超越血龙负荷的那一刹那——咲夜的体内有某种力量爆发了。 那便是「利己」。 咲夜一直以来所欠缺的情感。 为了偿还过去的罪孽，一味歌咏着『济世救人』的咲夜，第一次产生了欲望。 并不是为了他人，而是为了自己。 为了能够和麻里共同生活，所以要拯救麻里。 ——因此，不能再让她杀任何人。 极其强大的欲望甚至改写了这个世界的法则，覆盖了整座加利熙罕的街道。 ——若非得有人被杀害的话，那就杀了我吧。 桃色的六芒星在咲夜的脚下延展开来。 ——若非得牺牲上千人的性命，那就让我代替他们死上千回，那份伤害，痛楚都由我来承受。我不会让他们死的，也不会让你再杀何人了。即便我的心要遭受千刀万剐…… 接着，死的概念就从这座城镇消失了。 蕴藏着猖狂，宇宙间有史以来最大的六芒星在此诞生。 5 艾莉丝所操纵的灵火，自由自在地穿梭于空中，从伊尔弥的视线各处死角接连不断地朝他袭击。 每一击都响起沉重的声响，伊尔弥只是单方面地被玩弄于股掌间。 虽然想将局势引导至近身战，但却完全无法靠近艾莉丝。 不过！他的左臂终于接触到灵火的碎片，成功吸收了它的魔力。 吸收而来的魔力在他背后化成一股黑色波动，一喷射，伊尔弥和艾莉丝之间的距离在转眼间大幅地缩减。 「哦哦哦哦哦！」 他将迎面而来的灵火卷入其中，左拳蓄力地挥向艾莉丝。 接着，防御结界欲反弹伊尔弥的力量，和企图吸收对方魔力的左臂力量相互碰撞，释放出刺眼的光芒。 「唔！」 「啊哈！」 艾莉丝的结界略胜一筹。 伊尔弥的左臂也窃取了对方的魔力，只要继续维持下去，战力差距会就此逆转。 伊尔弥可说是胜券在握。 这时—— 「你不要凑这么近看呀！」 伊尔弥被一旁冒出的灵火撞击上，直接被击飞。 全身上下的骨头隐隐作痛，眼前的景象也上下颠倒。 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瞬间又被大幅拉开。 「伊尔弥你真是的，这么强势，难道是欲求不满吗？追求女孩子的时候要温柔一点才行呀。不然就会被反击唷，就像我这样。」 艾莉丝一举起手，灵火的数量瞬间暴增。不，还在持续增加。 直到刚才为止，灵火如繁星般散布于空中。然而，现在的天空宛如被灵火覆盖，甚至难以找出一丝缝隙。 「耶咿！」 从灵火所形成的墙的另一侧，傅来艾莉丝戏谑的吆喝声。 这一刹那，所有的灵火一同冲向了伊尔弥。 「——唔！」 伊尔弥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虽然早已有所觉悟，却还是会令人痛到晕厥的强力冲击。 等到他回过神，他发现自己以上下颠倒的姿态向下坠落。 血沫四处飞溅。仅是微微动一动手指，都会感到剧烈疼痛。即使如此，伊尔弥仍强忍着痛楚，硬是调整好自己的姿态。 「啊哈，你还不放弃呀？真了不起。」 艾莉丝并列于下坠的伊尔弥旁边。 但是，伊尔弥是受重力吸引而被迫坠落，而艾莉丝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向下降落的。 「嘿，我就在你眼前唷，你不攻击吗？」 用不着她说，伊尔弥已握紧了拳头。 他不明白艾莉丝是否在暗中盘算什么，但在他看来，艾莉丝全身上下都是破绽。或许，她见伊尔弥伤势惨重，认为胜负已经揭晓了也说不定。 然而，伊尔弥还活着，他不只活着，还要继续战斗。 既然对方破绽百出，他就反过来利用这点进行突击。 就算失败了，只要立即发动第二波攻势即可。 对方本来就不是拟定策略便能轻易取胜的对手。 伊尔弥能做到的事，就是不断地攻击、再攻击，并强行找出突破僵局的关键。 今天，伊尔弥对艾莉丝所发动的攻击，全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他已经舍弃了分配体力或保留余力这种耍小聪明的思维。 ——如你所愿，我就一拳打在你身上！ 伊尔弥奋力地扭过身，回转的同时挥出左臂。 艾莉丝的脸上丝毫没惊讶的神色，并露出了无所畏惧的笑容。 突袭失败了吗？ 伊尔弥就算感受到失败的可能性，仍然竭尽全力地挥出这一拳。 这时，艾莉丝视线一飘，望向了正上方。 伊尔弥直到下一秒才了解原因，同时也起了鸡皮疙瘩。 天空中，有两股魔力正在互相碰撞。 艾莉丝铁定是被它们吸引了目光。 毕竟，艾莉丝·芬恩·诺玛斯宛如怪物般地强大，她的气势竟然被遥远另一方的两股魔力所覆盖甚至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气势。 彷佛层层堆叠的透明水彩所绘制成的细腻画作，被泼洒上漆黑的油墨般。 现在，天空的另一侧有着让艾莉丝表露脆弱一面的「某种东西」。 她会望向它，是一种本能。正因为有察觉危机的力量，才会产生这种面对恐惧时的反射动作。 然而，伊尔弥所采取的行动，就是继续攻击艾莉丝。 他强压住艾莉丝的身体，不给她反射性反应的时间，再挥出逆转局势的一拳。 「——唔！」 艾莉丝发出短促的悲鸣。 接着—— 伊尔弥自己也难以置信。 他的左臂击中了艾莉丝的腹部，并直接贯穿到背部。 艾莉丝的嘴角涌出了鲜血。 伊尔弥的左臂还感受得到内脏的温热。 ——我打倒她了吗？ 不，千万不能大意，毕竟她可是就算被杀了也不见得会死的对手。 艾莉丝的身体像是抽搐般地颤抖了一会儿后，一动也不动。 她的四肢失去力量而垂落，倒向伊尔弥的怀中。 「……喂！」 伊尔弥不假思索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死了。 艾莉丝·芬恩·诺玛斯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不，不应该说是「轻易地」。为了击出这一击，伊尔弥也是拼上了性命，数度游走于死亡边缘。 然而，却还是没有真实感。 或许竭尽全力杀了对方的他这么想会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但艾莉丝会死亡这件事本身就让人难以置信。 将世界操之于手、将人类视为玩具、将伊尔弥他们蹂躏到这种地步的艾莉丝竟然—— 伊尔弥将左臂从艾莉丝体内拔出，将她的尸体平放于两手抱起。 从她腹部的裂口中裸露着内脏，鲜血宛如瀑布般不断地向下流。 插图53 正因为她具有美少女般的容貌，使得眼前的景象更加壮烈。他既不后悔杀了她，也丝毫没有同情之意。 只是，他感到困惑。 ——这样就算是打倒她了吗？ 因此，伊尔弥无法舍弃她的尸体。 而事态的演变，却彷佛不给他任何思索的时间般持续进行着。在天空的另一端相互碰撞的两股魔力，正朝着自己坠落而来。 第二章 翱翔的黄金 1 西方大陆战争频发时，东方大陆也发生了同样的现象。 那是在现世防人所率领的秋凤侵略了整片大陆后，当他的统治逐渐开始安定下来时所发生的事。 防人的作风，无论身为侵略者或是统治者，都算及格。在他的领导下，至少没有荒唐到整片大陆一同发生叛变。 然而，事实上却发生了近乎战争的大规模战乱。 而且，并不是所有人团结一致要推翻防人，而是各自形成集团，为了争夺霸权而使得战乱不断蔓延。 防人在数天前就已经察觉到异样，加派兵力于四周看守。战火还没延烧到秋凤的首都——红舞怜。然而，却已近在眼前。 他对起因丝毫没有头绪。 硬要说的话，战乱是在天空中出现异常光线时爆发的。 那条光线，像是要切割世界般，从地平线的那一端奔向了另一端。 防人怎么样也没有料想到，那竟然是巨大图样的其中一部分。 「现世大人、现世大人！」 防人在中庭里仰望着天空，远处传来小枫急切的呼喊。 然而，防人却没有回应，故意置之不理，看看她什么时候才会找到自己。 小枫的声音忽近忽远，终于抵达了中庭。 「哈啊……哈啊……您在这里呀……」 小枫的肩膀上下浮动，筋疲力尽的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就连天天锻炼身体的她都露出了如此疲惫的神情，想必是跑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吧。 「小枫，有何事如此大声喧嚷，我应该有命令你去看守田光山那一方面对吧？」 「万、万分抱歉！只是，现世大人，有敌军袭击，海莲攻打过来了！」 「喔，海莲吗。那么，他们已经进到这一带了吗？」 「还没，那是因为……舞鹤军从侧面对海莲军进行突击，就那样引发了战乱……」 「唔……那么，东方大陆几乎所有军队都聚集在这红舞怜的周边，战乱正持续扩大当中吗？」 「是的，如你所说。」 在这短暂的对话中，小枫已经调整好自己紊乱的呼吸，防人感叹着她惊人的复原力，不禁开口问道。 「话说回来，小枫。你是一路从田光山跑到这里来的吗？」 「是的，因为无论如何都想尽早让现世大人知晓……骑马太慢了，所以就……还有其他与我一同前来的人，但我把他们扔在半路上了……」 说起田光山，与这里的距离以大人的脚程可是要走上整整一天，能够全程跑完，真不愧是东方最强的剑士。 就算如此，小枫从刚才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究竟是在顾虑什么呢？ 「那、那个，现世大人，您一直盯着我瞧，我会困扰的。」 「哦？事到如今你才在意这种小事吗？不喜欢被我盯着瞧吗？」 「没那回事！只是，我现在全身是汗……沿着山路跑来也弄得满身泥……」 「我明白了，你是希望我这个『想盯着神乐枫瞧』的意志，能迎合你的心情到此为止是吗？」 「不、不是的！您想要尽情地看也无妨！」 「是吗，那就这么办吧。」 防人陷入了沉默，笔直地凝视着眼前的小枫。 因为是自己亲口说了「无妨」，小枫也无从抗议。她坐立不安、眼神四处飘移、低下了泛红的脸。 那模样实在太有趣，令防人不禁多看了好一会儿。 「话说回来，小枫呀。我们有做了什么会引起别人叛乱的事吗？」 「咦？呃、不，该怎么说……据我所了解，现世大人是英明的君主……」 「我也这么认为，但事实上却发生了叛乱不是吗？」 日前，有名刺客直接闯入了这座宫城。 虽然当时小枫轻而易举地就逮住他了，但是，出现了这种即使搏命也要反叛的人才是问题所在。 「恕我直言……现世大人当初争夺天下也没有特别的原因，最后也成功地掌控了整片大陆。所以，就算没有不满，战乱照常会发生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嗯，那么就是东方大陆各地有许多像我一样的人，突然一同叛变是吗？」 「啊……十分抱歉，是我想错了。」 小枫突然睁大了双眼，挥着手撤回了自己的意见。 「哦？为什么要道歉？我可是很认同你的意见喔，不是很清楚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吗？」 「不是的！该怎么说，世上没有其他人和现世大人这样伟大的人物持有相同的想法的！确定没有！」 「也不需要否定得如此坚决吧。」 「但是，若是出现了一大堆现世大人的话，东方大陆会天下大乱的……」 「小枫呀，你从刚才好像就一直对着我说很失礼的话呀，是我的错觉吗？」 「啊，我刚刚说了……肯、肯肯肯、肯定是错觉的。」 被指责的瞬间，小枫吓得跳了起来，拼命地强调。 明明就是在为自己的清白辩驳，却不停地低下头的模样实在有趣。 虽然还想再捉弄她一会儿，但她直到刚才都还泛红着双颊，现在却渐渐失去了血色，他也只好作罢。防人并不是特意想要惹小枫哭的。 「就当作是那么一回事吧。」 「谢、谢谢您！」 小枫瞬间容光焕发，再度深深地低下了头。 「就这样吧。现在要谈正经事了，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采取行动？我想听听身为亲卫队队长的小枫的想法。」 防人带着相同的口吻，将话锋一转。 小枫露出凝重的神情，让现场的氛围更添了几分紧张。 「我认为可以置之不理，但必须要继续看守他们。」 「为什么？红舞怜现在可是正遭受到胁迫呢。」 「……确实，现在红舞怜被反叛军所包围。但是，那些反叛军并没有共同的理念，只是散落在各方的志士自行发起的。不要说是携手合作了，恐怕是自相残杀。如此一来，就算置之不理，他们的人数也会逐渐减少的，我方完全没有出手的必要。」 「有道理，我也是相同意见。但是，小枫呀，我刚才也说过了，为什么他们要进攻呢？若是真心想打倒我的话，更应该共同奋战吧。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心人企图要有规模地削减东方大陆的人口数。」 「削减人口？难不成……」 小枫哑然无言。 这是理所当然的，就算说要削减人□，也让人摸不着头绪呀。 若是要削减敌军的人数，她还明白。但是削减东方大陆的人口，完全不会有人得利呀。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得利的人，防人心里有底。 虽然他还没有掌握对方明确的目的，但除了那个人以外，不会有其他人试图制造出这种荒唐的状况。这是依据消去法所推理出来的结论。 「或许，这颗星球的临终之日就要来临了。」 防人独自呢喃道。 「……？现世大人，您说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就算手忙脚乱也什么事都做不到呀。」 「……？总之，我军先加强看守，若是有人攻打过来就格杀勿论，这样可以吗？」 「就交给你了，若是有个万一，我会亲自出马，操纵大枫，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消灭敌军了。」 防人此言毫无夸诞。 身为一国之君的现世防人，他一人之力就占了秋凤的军事力量的九成以上。 即使他将最有力的武器——反镜乱舞交给了伊尔弥，他被喻为最顶尖魔法师的地位仍旧吃立不摇。 「现世大人，这是我毕生的请求，请您千万别那么做。」 小枫听见防人表示参战的欲望，露骨地表现出不悦的神色。 「为何这么说，你认为秋凤就算灭亡也无妨吗？」 「不是的！为什么要使出化身成我的样貌的傀儡呢？况且，还是那么巨大的傀儡！现世大人应该能使出更加多彩多姿的魔法吧！」 「是那样没错，但我最中意大枫呀。应该说，大枫操纵起来最得心应手。」 「……什、什么意思？」 「应该是因为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小枫的事吧？」 防人率直地说道。 他正期待着对方会露出什么反应，而小枫只是愣在原地，沉默不语。 就在防人为这出乎意料之外的无趣反应感到失落时，从小枫的口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惊呼。 「咦？欸？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那高分贝叫声几乎要贯穿防人的耳膜。 「小枫？你好吵啊。」 防人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大叫，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是啊，那个，我应该说什么才好……你说那种话话话话话，我我我会很困扰的！不对，抱歉，失礼了，我现在就冷静下来。吸——吐——吸——吐——」 小枫开始做深呼吸。 她的肩膀起伏比刚到达这里时还要激烈。 她结束深呼吸后，挑起眉宇，不悦地逼问防人。 「现世大人，您自己不是说了，现在要议的是正经事吗！」 「是吗，真抱歉。不过，我认为自己讲的是正经事呀。」 「您、您又那样捉弄人……」 小枫明亮的大眼眸转呀转的，焦急地说道，头顶彷佛要冒出腾腾怒气。 这模样就像是喂她喝了什么危险的药一样。 防人对她的反应感到相当满意，紧接着问道。 「话说回来，小枫。接下来你又要回田光山去吗？」 「是的，因为我是指挥官……」 「好了好了，放着别管了。指挥侦察部队的小事，任谁都做得来。今晚，你到我房里来吧。」 「今晚是吗？我明白了……咦？晚上？」 「对，晚上，到我房里。」 「……………………唔！」 小枫的脸蛋红得像煮熟的虾，全身值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怎么了？你还有在呼吸吗？」 「……………………」 「小枫？」 防人在小枫的眼前挥了挥手，她却完全没有反应。 约莫经过了三十秒后，她终于回过神，颤抖着肩膀，和防人对上眼的瞬间，便怯生生地向后倒退了几步。 「你这反应可真让我大受打击呀，你就那么讨厌到我房里来吗？」 「没那回事！该说是深感荣幸呢，还是该说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呢……但是，我和大人您……还没有那方面的相关经验，反而会给您添麻烦也说不定。我也尚未做好心理准备……啊啊啊啊，不是啦！如今秋凤正处于随时有可能被卷入战乱之中的情况，我认为做那种事有些不妥！」 「是吗，我明白了。」 防人爽快地放弃了。 「那么，你就回田光山继续领导侦察部队吧，我会找其他人代替的。」 「其、其他人？」 防人从小枫身上别过了视线，打算离开中庭。 这时—— 「请、请等一下！」 插图65 她拉开了嗓门。 防人暗自轻轻窃笑，回过了头。 「怎么了？小枫，还有什么事吗？」 「那那那、那个！我改变想法了！我认为家臣应该要遵从君主的命令！所以，只要现世大人开口要求，我就应该到现世大人房里去！就在晚上！」 「不要勉强了，就算是其他人也足够了。」 「怎、怎么会……」 小枫露出泪眼汪汪的神情，但旋即板起脸孔，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开口说道。 「请务必交给我！」 她的目光笔直地凝视着防人的眼眸。 「唔，好吧。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夜晚的戒备就交给你了。」 「遵命，我必定会竭尽全力……戒备？」 是呀，你刚才自己也说过了吧，秋凤随时有可能会被卷入战乱当中。因此，身为君主的我，加强自身的防备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是当然的。」 小枫失落地垮下了肩，双眼无神地吐出阴郁的叹息。 「你在失落什么？你以为我要你做些什么事？」 「啊，那个……我打从一开始就认为是戒备工作了！」 「少骗人了，说实话。」 「咦，为什么您要逼我说出那种事呢？」 「那种事？唔，那就请你详细说明一下那种事指的是哪种事好吗？」 「详细说明吗？」 「没错，把你想像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多到不知从何说起吗？那就在脑海里重新描绘一遍吧。」 「我、我明白了！」 明白个头呀。防人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吐槽，等待她的下一个反应。 小枫时而面红耳赤，时而泪眼汪汪，时而闭紧双眼，时而忸忸怩怩，表情变化多端。 最后，她喷出了鼻血，向后摔倒。 「非、非常抱歉！」 她按压着鼻头，站了起来，鼻血却还不停地滴落。 「你也兴奋过头了吧，难道你在想什么下流的事吗？明明刚才自己还说了『现在要谈正经事』，小枫真是坏孩子呢。」 「不是的！我绝对没有在想什么下流的事……」 小枫如此说道，抬起头看见防人时，再次喷出了鼻血。 「唉，够了。详细内容留到晚上再好好问你，现在你就好好休息吧。」 「唔……真的非说不可吗……」 小枫开始打马虎眼。 果然捉弄小枫的时候最开心了呢——防人再次如此感悟。 只要有这女孩在自己身旁，他就别无所求了。 有这种想法的自己真是可笑。 ——我也变得更加严谨了呢。 明明直到前一阵子，我都还是个非要全世界如我所愿的人呢。 「那么，现世大人，我先行告退了。」 「嗯，去将身体清洗干净吧——」 目送小枫离去的身影时，防人察觉到了「敌意」。 他反射性地抱起小枫，飞到了一旁。 半晌后，一名形迹可疑的人影从天而降，肩上扛着战斧，伫立在他们方才交谈的地方。 「啊咧咧～～奇怪了～～他们不可能躲得过的呀～～」 那形迹可疑的人是名少女。 年约十二、三岁，有着「艾莉丝会喜好的外貌。」 照理来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能够单枪匹马地入侵这座宫城内，还能在不被小枫察觉的情况下发动攻击，会是谁派来的，不难猜测。 「哎呀，今天难得想好好度过悠闲的一天呢，看来计划泡汤了。小枫，你没事吧？」 「没、没事！但现世大人您的衣袍上有血迹……您受伤了吗？」 「那是你的鼻血、」 「咦……」 小枫在防人的怀里蜷缩了起来。 虽然想好好地疼爱她，但现在除掉敌人才是首要之务。 「为了慎重起见，我先问你。你应该不是迷了路而来到这里的吧？若是走失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你的家人唷？」 「走失～～～才不是呢～～我是艾莉丝的童女唷～～一旦大五芒星形成了，就要开始终结这一切唷～～～」 「喔，要开始终结这一切是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终于有点头绪了，外面发生的那些战争也是艾莉丝搞的鬼对吧？」 「谁晓得呢～～我不知道啦～～反正，你们去死吧～～」 少女扬起蓬蓬裙的裙摆，轻松挥舞着手中的战斧。 空气随着她的动作流动而形成的风压，说明了那把战斧惊人的重量。 「现世大人，那个人，是怪物。」 「我明白。小枫，如果和她一对一决斗，你有自信获胜吗？」 防人如此问道，小枫带着懊悔的神情，立即回答。 「没办法……」 她简洁地回答后，紧咬着唇。 以小枫的个性来说，要她认输想必是相当悔恨的吧。 然而，她却不做任何辩驳而坦然放弃。 也就是说，她们之间有着如此压倒性的差距。 小枫的心中，现在铁定是充斥着无能为力感。 但是，这反倒让防人放下心来。 「不愧是小枫，不失我所望，能够一眼就掌握对方的实力。我有同感，那家伙不是一般人，是怪物。你要乖乖待着别乱动，不然我会很麻烦的。」 「咦？」 防人些许示弱的发言，让小枫错愕地扬起语调。 这时，少女举起战斧，朝向了他们。 她的动作太过快速，眼睛能捕捉到的仅有轨迹而已。 「发！」 随着防人的吆喝声，地面逐渐隆起，形成厚重的墙。 然而，少女将战斧刺进了墙，一击将它粉碎。 防人利用制造墙面产生的空档，抱着小枫飞到了空中。 「现世大人，请放开我，我会害您的行动受到局限的！」 「我不是教你乖乖待着吗。就算她是艾莉丝的手下，也只是个小女孩，我是不会输的。」 他有胜算。 应该说，他丝毫不认为自己会输。 即使如此，那女孩拥有不合乎常理的强劲实力也是事实。 ——开始终结这一切。 那女孩是这么说的。 那代表这颗星球即将要毁灭了吧。 不管艾莉丝的手下有多少人，若是和眼前少女实力相当的人物被分派至世界各地的话，恐怕等不到龙之主的孵化，人类就会在今天灭亡。 「好吧，我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了。在我交出神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要袖手旁观了。但是，我必须要保护这个国家和小枫。因此，我要歼灭你！ 雷鸟招来，急急如律令——」 随着防人的指令，急雷化成巨鸟，飞舞于空中。 雷鸟向下俯冲，撞上了眼前的少女。 惊人的闪光和落雷交织于空中。 若是一般人的话，早就在这剧烈的电流下瞬间化为焦尸。 「这是什么呀～～麻麻的～～」 然而，少女毫发无伤。 「哼，挺厉害的。果然除了使用大枫，别无他法！」 「是真的别无他法吗？」 小枫鼓起了腮帮子，语中带刺。 「小枫，别闹脾气了。」 「我才没有闹脾气，请尽快和那可疑的人一决胜负吧。」 「既然小枫都开口说了，我就只好照做了。虽然欺负小孩不符合我的本性，但当你踏进这座宫城时，你的好运就已经用尽了，要怪就怪向你下达指令的艾莉丝吧。 宠姬招来，急急如律令——大枫！ 你就好好享受着被这双美艳的脚蹂躏的幸福，成为脚下亡魂吧。」 威风凛凛地喊出咒语的防人和泄气的小枫身后，出现了高耸如山的巨大傀儡，横跨了整座宫城。 2 出现在眼前的，是银白的光芒和漆黑的黑暗。 它们释放着光看就令人头疼的大量魔力，不断爆发出足以让整个空间剧烈震撼的激烈撞击，朝着菲黎亚坠落而下。 伊尔弥就在它们的正上方。 虽然抱着艾莉丝的尸体，但他彷佛忘却了手中的重量，出神地向下凝望。 ——那是什么？ 光芒与黑暗企图吞噬彼此，蠕动、翻腾并互相啃食着对方。 周围的大地宛如布丁般，不断地被挖掘。 那一带原本是一片广大的森林。 如今，只看得见光芒与黑暗。 就算是从遥远的天空向下俯视，他的体内也回响着冲击所产生的振动。 这般的恐惧，甚至让伊尔弥差点忘了维持浮游魔法而向下坠落。 一瞬间的倾斜，让他慌慌张张地调整姿势，却因此让艾莉丝的尸体从手中滑落。 艾莉丝的尸体不断地向下坠落，消失在光芒与黑暗之中。 「……对了，卡萝蕾娜！」 他完全不淸楚那些从天而降的物体的真面目，但艾莉丝已经死了，夺回卡萝蕾娜才是现在的首要之务。 伊尔弥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向上飞腾，回到了浮在空中的岛屿上。 他切断了缠绕在卡萝蕾娜身上的藤蔓后，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卡萝蕾娜，喂，卡萝蕾娜！」 无论他怎么呼喊都没有得到回应，看来她似乎仍没有恢复意识。 打倒艾莉丝也救不回卡萝蕾娜的话，就代表还得再往前走。 但是，现在必须先将她移至安全的地方。 他如此想着，正打算要离开岛屿时，地面开始摇晃。 难道是地震吗？但这座岛屿漂浮在空中，就算有再猛烈的地震也不会受到影响，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伊尔弥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在下方攻击着彼此的两股魔力。 那两股异常的魔力在相互碰撞下产生的余波足以震撼到上空，这也不是多令人意外的事。 不如说，只产生这么一点影响，令人难以置信。 「……唔。」 四周被诡异的压迫感所笼罩，宛如被巨大的手掐于掌心般的感觉。 真想尽早离开这里。 伊尔弥抱着卡萝蕾娜，像是逃命般地起飞。 他们离开了岛屿，等到再次看见大地时，光芒与黑暗之间的胜负似乎已经揭晓了。 银白光芒的光辉更加地闪耀，吞噬了漆黑的黑暗。 黑暗残存的碎片向空中逃窜。然而，光芒却不放过它，毫不手软地追击，在伊尔弥的上方给了它最后一击。 黑暗在消失的瞬间，发出了痛苦的挣扎声。 落败的黑暗也不是泛泛之辈，它的魔力量远比伊尔弥和艾莉丝相加起来的总量，还要多出1千倍以上。 即便如此，击败它的光芒却丝毫没有表露出疲惫。 它反而吸收了黑暗的魔力，变得更加强大。 「……它在鄙视着我们？」 足以笼罩整个视野的广阔光芒，一瞬间，在伊尔弥的上方收缩成一个圆点。 就算它的面积变小了，存在感依旧极为庞大。 不，是变得更加巨大。 伊尔弥惊觉自己在颤抖，他抱着卡萝蕾娜的同时，也不自觉地抓紧了她。 他一个人无法承受、不敢面对。 ——那是什么？从哪里来的？这世上存在着那种东西吗？ 他几乎找不到可以比拟的对象。 艾莉丝？ 她只是小喽啰罢了。在看到那道银色的光芒后，他几乎可以如此断言，其他人物都没有评论的必要。 「打倒艾莉丝的人就是你吧，要破坏别人的兴致也看看场合啊。」 有道声音从光芒中传来。然后，从光芒中伸出了纤细的手臂，接着是头部、身体、脚，眼前出现了一位年幼的少女。 从光芒中走出来的——不，是由光芒形成的这名少女，外表和卡萝蕾娜如出一辙。 银白色的发丝、稚嫩的容貌、幼小的体型。 然而，却截然不同。 她那紫色的目光，能够轻易地贯穿城墙；她那纤细的手腕，轻轻一抚就能够摧毁一座山。她手中的魔杖，宛如是支撑这个世界的梁柱。 而她所拥有的魔力——不，他完全无法想像。伊尔弥相当笃定，她的力量足以将他以往的所见所闻消灭殆尽。即便是这浩瀚宇宙中最巨大的「星球」也一样。 「嘴巴上说着要让我见识恐怖剧，却都还没开幕就退场了。算了，反正只是开场戏罢了。现在开始，我们将要迎接菲黎亚的孵化，人类已经没有用处了。你就抱着那具空壳，好好把握最后的时光吧。这点怜悯心，我还是有的。」 眼前这个化成少女样貌的存在，彷佛像是在看着即将出货的家畜般，渺视着伊尔弥。 既不带怨恨，也不带任何敌意，但也绝非善意。 人类的存亡早就被她撇除在思绪之外，她毫不在乎。她的眼神如此诉说着。 「你是什么人！」 伊尔弥的呐喊，近乎悲鸣。 「嗯？啊，这样啊。不报上名来你就不明白吗？吾乃迪亚马特·龙主，你们人类称呼我为创世主。」 她的语中不带任何威赫之意，明明是稚嫩的嗓音，却一字一句震撼着他。 她的言语，质量非同小可、份量也非同小可。 创世主·神·迪亚马特。 他只知道她的称呼，意识到拥有这个名号的人物是必须打倒的敌人，也做好了觉悟。 然而，伊尔弥是在完全不清楚敌人为何的情况下所做的觉悟。 直到现在亲眼目睹，他才领悟到，自己说过的话是多么地有勇无谋。 摧毁星球这种不切实际的说法，让他无法揣测对方的实力，他认为顶多比艾莉丝强大一点罢了。 现在，眼前的这名敌人，完全不是同层级的存在。 他难以用任何言辞来表达。 ——神与人。 但是，究竞有多少人亲眼见识过神呢？用例子来比喻未知的事物毫无意义，因此，他也无法用词汇来描述迪亚马特。 伊尔弥从发梢到脚指，全身上下不寒而栗，无法冷静思考。好想逃跑、好想逃跑，如果可以远离这股恐惧的话，就算要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也无所谓。 单凭他一己之力也束手无策，只能够祈祷了。 可是，要向谁祈祈祷呢？ 他的敌人就是神明啊。 ——卡萝蕾娜。 能够将他的心和这个世界连系在一起的理由，就是他所挚爱的少女。 他想要再次见到她的笑容。 这种看似微不足道的理由。 恐怕迪亚马法理解吧。 「我要打倒你，迪亚马特！」 不过，正是这个微不足道的理由振奋了他，让他将所有恐惧都抛到九霄云外。 「打倒我？哼，虽然我不太想用高髙在上的口气说话，但你可真滑稽呢。你自己试着想想，若是有条虫对你说了一样的话，你会怎么想？这可一点都不有趣呀。我倒是想问，你认为你打得赢我吗？就算打了又怎么样？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你应该要有意义地度过最后的时光吧？难不成你在盘算着——也许打倒我就能够阻止孵化……这种愚蠢的事吧？」 迪亚马特似乎是真的感到疑惑。有人扬言要打倒自己，这使她对眼前的人产生了兴趣。 「能不能阻止，没试过怎么知道！」 「唔，有道理。我没有死过，确实不晓得死后会发生什么事呢。原来如此，你说的对。」 「别开玩笑了，我要保护卡萝蕾娜……不会让你为所欲为的！」 「……卡萝蕾娜？啊，你是说菲黎亚的容器吗？说什么保护，那只不过是空壳罢了，她的灵魂已经飞进了卵的内部了，难道，你没注意到吗？」 「……？」 对方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伊尔弥露出讶异的神情。 空壳是什么意思？ 卡萝蕾娜只是还没恢复意识，她还活着—— 伊尔弥终于发现卡萝蕾娜的身体失去了温度。 「虽然似乎被艾莉丝吞噬了一次，但艾莉丝死了，重获自由的菲黎亚的灵魂回到了她的归属——星球的中心。她已经是你伸手也触碰不到的存在了，你有在听吗？『我说她已经死了』，就算你那么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也没意义，不如就丢掉吧？」 丢掉？丢掉卡萝蕾娜？要我放弃？ 我已经下定决心，只要能拯救这孩子，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但是，她已经死了。 为时已晚了。 说什么傻话，我才不会承认，我才不会放弃—— 「真可悲，你那不是乐观，是在逃避现实。真是无趣，我已经对你没兴趣了，我就一鼓作气杀了你吧。」 迪亚马特将手中的魔杖指向了伊尔弥和卡萝蕾娜。 她要发动攻击了，被击中的话，岂止是当场死亡，恐柏会被消灭殆尽吧。 我得快点逃。 我不是孤单一人。现在，我要保护重要的人。若是在这里倒下，就会失去重要的人。 ——不，我已经失去了。 伊尔弥拼命守护的只是一具尸体，再怎么挣扎也没有意义了。 都已经结束了。 所有的一切。 星球被摧毁，万物被消灭，就此灭绝。 「抱歉，卡萝蕾娜……到最后，我还是什么都办不到。」 伊尔弥闭起双眼，逃避了这一切。 再也不会有人在我身边鞭策我了—— 「少懦弱了，伊尔弥————！」 这起，回响起了一声怒吼。 「什么？」 迪亚马特发出困惑的声音。 伊尔弥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愕不已。 蓝色火焰缠绕在迪亚马特身上，企图将她焚毁。 从火焰中涌出似曾相识的魔力，那话中带刺的男人，据伊尔弥所知，就只有一人。 「这声音挺耳熟的。狂犬——」 她一挥魔杖，弹开了蓝色火焰。然而，火焰却未消散，凝成人的姿态。 乔斯卡·秘维克。 这男人既是伊尔弥的兄长，也曾是他的敌人。 「艾莉丝死了，你也借此得以解放是吗。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少说些怪里怪气的话了，白发小鬼！错过这次，就没有机会和你一决高下了……不管是什么目的或理由都无所谓，这种小事还需要说漂亮话来一一说明吗？」 「是吗，没有理由也能搏命吗？真是单纯，还很碍眼。」 迪亚马特的魔杖朝向了伊尔弥和乔斯卡之间，想必是打算用一击同时消灭两人吧。 「喂，伊尔弥。你也差不多该清醒了吧？我现在要杀了那个白发小鬼，那你呢？」 乔斯卡瞥了伊尔弥一眼。 从他严肃的神情看来，他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战败。 要杀了眼前的这个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他却打算贯彻到底。 「随便你……我已经没有战斗下去的理由了。」 伊尔弥已无法贯彻自己的信念了。 他需要为一个理由而战，为此，卡萝蕾娜是不可或缺的。 失去动力的他，已经没有毅力继续对抗神明。 「哈！不用你说我也会杀了她。只是，看见你那令人难为情的模样，都要害得我失去干劲了啊！只是死了个女人就不要在那边罗哩罗嗦的了，看了真让人不爽啊！」 「只是死了个女人？不但突然现身，还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又懂什么！」 「啊啊，我是不懂，我也不懂有谁会喜欢上只是死了个人就一脸彷佛世界末日来临的小鬼啊。喂，你怀里的女人，真的已经没救了吗？」 「只是死了个人——」 若是从他人口中说出这番话，便纯粹只是讥讽的话语。 但是，眼前这个名为乔斯卡的男子已经死了。明明死了，却站在自己眼前。 死亡并不是件大不了的事，只要能够重生或是变成幽灵，都能再拟定下一次的策略。 这听起来像是在亵渎死者的想法，但对于眼前的这场战役，若是不抱持着一些荒唐的想法，是无法加以插手干预的。 想要拯救卡萝蕾娜，一定也需要更疯狂的思想。 「喂，乔斯卡。」 「什么事？」 「我先把卡萝蕾娜带到安全的地方，你就先随便应付一下，之后由我来解决。」 「哈，你是笨蛋吗？我才不会让给你咧，想杀她的话，就试着插手啊。」 乔斯卡在一瞬间向伊尔弥露出笑容，旋即转向了迪亚马特。 他打算争取时间——再问出口就太不识相了。 这个男人打算孤军奋战，打算凭着一己之力打倒对方。 就算是乔斯卡也敌不过迪亚马特的，甚至连她的一根指头都碰不到。 伊尔弥心知肚明，却不禁有所期待。 期待着他加入战局后，能够扭转局势。乔斯卡就是会让人产生这种想法的男人。 「这场闹剧演完了吗？」 迪亚马特的嗓音相当冰冷。 插图85 这是理所当然的。她拥有的力量，即便是有再多个伊尔弥和乔斯卡，恐怕也不及她的一分一毫。 「你们以为携手就能够赢得了我吗？感情可真好呢，好温馨喔。」 「吵死了，少对别人的家庭会议插嘴啊，创世主。」 乔斯卡无所畏惧地大声驳斥。 无论面对谁，他的应对方式始终如一。 「是吗，真抱歉呢。但可惜的是，似乎已经没有时间陪你们玩了。看哪，这是孵化的瞬间唷。」 迪亚马特从伊尔弥和乔斯卡身上别过视线，凝视着下方，脸上布满喜悦。伊尔弥不禁也向下俯看。 地面开始摇晃。 视线范园内的所有景色，都像是失焦的照片般模糊不清。 彷佛整个星球都在剧烈震动般。 「期待已久的这一瞬间，我就让你们看看菲黎亚的身影吧。你们就仔细地看吧，作为人生最后的景色真是再美好不过了。」 迪亚马特语中难掩兴奋之情。 伊尔弥也感受到，从地底深处正有一股巨大的存在向上飞腾。 「啧，比想像中还要快。」 「可恶，到底该如何是好！」 这时，雀跃地颤抖不已的迪亚马特，突然间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伊尔弥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似乎发生了出乎神明意料之外的情况。 「这……不是菲黎亚……！」 迪亚马特扬起了语调，将魔杖指向地面。 那一刹那，大地出现了宽达数公里的裂痕，从中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辉。 ——艾莉丝！ 不知为何，伊尔弥的脑中浮现了她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金黄色的魔力和她的特质相似，抑或是他内心深处认为艾莉丝并没有死。 无论如何，这场意外对伊尔弥来说，释怀大过于惊讶。 金黄色的光芒笔直地射向迪亚马特，并将她吞噬，朝着天空更高、更远处向上飞腾。一旁的伊尔弥和乔斯卡双双被余波给弹飞。 伊尔弥的视线追着那宛如梁柱般巍峨耸立的金黄色光芒而去，他察觉到神明的和谐已经开始瓦解。 3 巨镰避开了人类。 怎么可能！虽然麻里怀疑着自己的双眼，但事实告诉她，眼前的男子并未受到伤害。 不可能没命中，她确实好好瞄准过了，他应该要被砍成两截的啊。 但他却毫发无伤。男子发出了悲鸣，慌慌张张地逃离。 接着，这个异常状态并没有停止。 无论她砍杀多少人，所有人都完好如初，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她再次砍向试图逃跑的人，结果仍是相同。她用力踩踏着昏厥在地的人，却一脚踩空。 彷佛像是在对抗海市蜃楼一样。 刚开始，她以为是因为她放过了咲夜的血龙，但当她砍杀的人数超过一百时，她终于确信了。 麻里一边砍杀，咲夜一边治愈伤者的角力战已经结束了。现在发生的现象完全是不同级别的事。 她已经无法再砍伤任何人了，真有这么愚蠢的事吗？麻里忿忿不平地不断挥舞巨镰，却徒劳无工。 如此一来，她便无法达成将灵魂传送给艾莉丝的任务。 「咲夜姐姐，你做了什么好事！」 她咆哮着，转过了头。 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咲夜站在原地。 不，有些不对劲。汗——她在流汗？ 焦急的人明明就是麻里，为什么反倒是咲夜在流汗呢？ 「放弃吧，麻里。」 「要我放弃……若是这么轻易就能放弃的话，就不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了！」 麻里气急败坏地举起巨镰，朝着昏厥在地的人的腹部一挥而下。 又挥空了，对方没有流血。 然而，却传来了鲜血喷出的声音。明明刀锋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她却清楚地听见鲜血四溅的声响。 她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她抬起头的瞬间，却马上明白了。 咲夜的腹部喷出了鲜血，鲜血化成龙的形状，抚平了伤口后若无其事地消失了。 但是，为什么？麻里所砍杀的人都是素昧平生的人，被砍杀的人毫发无伤，却是咲夜流下了鲜血。 麻里的巨镰再次挥下，这次瞄准的是胸口。 挥空了——同时，咲夜的胸口鲜血四溅。 「怎么会……难不成……」 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麻里将刀锋刺向了自己的左臂。 完全没有受到伤害，甚至没有任何痛楚。 相反地，咲夜的左臂掉到了地面，血龙拾起她的左臂，接回了原处。 铁定没错，麻里发动的所有攻击都会集中到咲夜身上。 砍杀得比治愈速度更快的策略派不上用场了，因为这已经不是速度的问题了。 不过，比起那种问题，更重要的是，咲夜到底为什么要将伤害集中到自己身上。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身体被斩断、肚子被撕裂、胸口被贯穿、头被砍下、手被切碎、脚被砍断、器官被击破、骨头被粉碎——她独自承受着数百人的痛楚。 光是这些疼痛就足以使人发狂，咲夜在承受着如此剧烈的痛楚下，追赶着麻里。 所以她才会流了那么多汗。 为什么她做得出这种事？只因为自己是不死之身？就算身体毫发无伤，心灵上也不可能安然无事吧。 一般人光是被针插中指甲缝就会发出惨叫了，手脚被老虎钳夹烂的人也会近乎崩溃。 然而，咲夜却独自背负着如此痛不欲生的痛楚。 这是在正常思考逻辑下无法想像出来的不合理行为，已经是异于常人的境界了，这份异常令麻里不寒而栗。 咲夜走向了麻里。 「不要过来！」 麻里惶恐地大喊。 「不要。」 回覆她的是简短的否定。 麻里为了阻止咲夜向前，而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巨镰。 宛如耕田时所使用的锄头般，有节奏性地沙沙作响。 她的每一道攻击都撕裂了咲夜的身体。 她漫无目标地胡乱挥舞着巨镰，斩击落在咲夜的身体各处。 咲夜被攻击的部位破裂而血肉四溅，随着她的步伐一一掉落。她并不是因为腿软而倒下，而是像物体正在一一剥落。 但是，每当咲夜变得残破不堪，她又会再度复原，一步一步地走向麻里。 咲夜没有停下步伐，麻里阻止不了咲夜，她已经无法从咲夜手中逃离了。 麻里心生畏惧，加快了挥舞巨镰的速度。咲夜残破不堪的躯体已经不成人形，只是一团赤红色的不明物体。 「咿……」 麻里听见小声的呻吟。 一会儿后，她才注意到那是咲夜所发出来的声音。 「啊、唔……」 因为咲夜的呻吟，简直就像是不存在于世上的事物，她至今为止从未听过。 无论是多么剧烈的疼痛，咲夜总是神色自若不曾吭过一声。然而，她却忍不住发出了呻吟。 麻里带给咲夜如此剧烈的痛楚。 然而，她却没有停下步伐。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快住手吧，做这种事一点意义也没有……无论咲夜姐姐再怎么努力，还是阻止不了这个星球毁灭的。就算我停止杀人，未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呀。」 她所说的都是事实。 最终所有人都逃离不了死亡的命运，所以，麻里为了能协助艾莉丝而开始杀人，希望至少能帮上她的忙，即使她在此罢手，也不会有人得到好处。 「未来不可能是被决定好的。」 咲夜在血泊中迈开步伐，接着开口说道。 「我不晓得艾莉丝是怎么对你进行洗脑的……但是，绝对不能放弃。不要放弃挣扎，放弃是只有死者才能够被允许的行为。所以，我们要竭尽全力地活着。我不会放弃的，伊尔弥他们也还在奋斗着。」 「可是！我已经杀了好多人了呀……尽管就此收手，一切也无法重来呀！而且，是我自己想待在艾莉丝姐姐身边的……我只要待在艾莉丝姐姐身边就很安心，在梦里也可以见到亚里莱特岛的大家……我就是为了自己而杀人的呀！事到如今，我没有办法像咲夜姐姐那样……」 因此，她必须将邪恶贯彻到底。 一旦走了歪路，就再也回不到正途了。 麻里直接砍向了咲夜。 让这个多管闲事的人闭上嘴，消灭所有企图阻挠的人，随着自己的欲望行动吧。 艾莉丝是如此活着的，所以麻里也要仿效她。 「傻瓜。」 然而，咲夜却一举推翻了麻里的想法。 「决定权在你身上，和过去你所杀害的人、接下来你打算要杀害的人无关。」 「那我要怎么做才好？难道我只要追随咲夜姐姐就能够被原谅吗？」 麻里将刀刃刺进咲夜体内，将她一把举起，麻里大幅度地一挥，将她甩了出去。 咲夜撞上建筑物的墙壁，身体遭受强力的撞击后坠落于地面。 「你不会被原谅的。」 她开口回答。 「杀人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因为你没有办法向死者道歉了。窃盗能道歉、撤谎能道歉、害人受重伤也能道歉，但是，杀了人就无法道歉了。在死者的墓前道歉如同对着墙壁说话，只是自我满足罢了。就算向家属道歉也是一样的，你并没有真正得到死者的原谅。所以，杀人是不能被原谅的。」 「那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吗！停止杀人与否都不能被原谅的话……我不如就这样……」 继续挥舞手中的巨镰——这就是麻里的答覆。 咲夜令她难以忍受的言辞，她已经不想再听了。 只要她继续砍杀人类，咲夜就说不出话了吧。 咲夜言之有理，她所说的是正确的。麻里也明白杀人是不对的，这种道理，任谁都明白。 即使如此，麻里还是杀人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咲夜也说了，她不会被原谅—— 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咦？」 手中的巨镰一动也不动。她明明使出了力气，却无法砍向咲夜。 她回头一看，发现血龙缠绕在巨镰上。仅是因为这样，无论麻里再怎么使劲，巨镰仍然纹风不动。也就是说，只要咲夜的血龙有意，随时都能阻止麻里的行动。那么，为什么至今都随她恣意砍杀呢？ 麻里感到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咲夜。 接着，她的脸上失去了血色，背脊窜起一阵凉意。 总是神色温和的咲夜，正横眉怒目地怒视着她。 光是那锐利的眼神，就让她的双脚不自觉地颤抖着。 「你要撤娇到什么时候！」 麻里的脸颊上一阵痛楚，咲夜打了她一巴掌。 这是第一次——从两人相识以来，她第一次被咲夜攻击。 并不是父母斥责孩子那种温柔的耳光，而是毫不手软、使尽全力为了要打倒她的一击。 麻里随着脸颊和颈部的痛楚向一旁倒去。 然而，血龙拉起了她的身体，不让她倒下。咲夜又向她另一侧的脸颊甩了一巴掌，麻里尝到口中鲜血的味道，她察觉到自己有一颗牙齿脱落了。 「原本我只打算静静地听，想不到你竟然说出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像小孩子一样任性的话我已经听腻了。你以为只要撤娇就会有人帮你吗？你就是这么想才会做出这种事吧。或许艾莉丝对你很友善也说不定，或许她为你做了很多事也说不定。但是，那难道不是因为她想要操纵你吗？艾莉丝至今为止有责备过你吗？你真的就算杀人也无所谓吗？明明很痛苦，难道不是为了要取悦艾莉丝而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吗？只因为顺从她很轻松就不停讨好她，随便捏造一个理由合理化自己的行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算意识到了也毫不在乎。我所说的话，难道有错吗？| 「没有错，虽然你说的没有错……」 「那么，你就不要再为求轻松而逃避了，给我好好地用自己的意志决定啊！」 咲夜一把扯住麻里的胸襟。 「我决定不了啊！我和咲夜姐姐不同，我已经无可救药了。要我放弃现在的生存方式……我只能自我了断丨只好以死来偿还了……没错，我只能去死！咲夜姐姐，放开我，我会好好偿还的！」 麻里的手脚不停的挣扎着。 接着，咲夜出乎意料之外地索性放开了手，然而，麻里却没有余力察觉到她这不寻常的举动。 她发狂似地握紧巨镰，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但是，她死不了，伤害都转移到了咲夜身上。 「咲夜姐姐，你不要阻挠我啊——」 麻里咆哮着，正要抓住咲夜的时候，她的手脚被一把扯住而跌倒在地。 是血龙。血龙缠绕在她的身体上，将麻里强行压制在地上。 咲夜一语不发地坐在麻里身旁，撩起了她的裙摆。 「你、你要做什么……啊，好痛！」 咲夜一掌落在麻里的屁股上，那痛楚几乎让她头昏眼花。 一下、一下、再一下。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哇啊啊啊不要再打了啊啊啊啊啊啊！」 咲夜沉默以对，持续拍打着。 这份力道并不寻常。 别说是麻里了，咲夜也是疼痛不已吧。 证据就是她听见了骨折的声音，而这声音却不是来自于麻里。 骨折的是咲夜的手，咲夜用足以使自己的骨头粉碎的强劲力道持续拍打着麻里的屁股。 麻里的手脚被束缚着，甚至连倒地打滚都办不到。 她忍不住发出了哀嚎声。 脸上布满泪水、鼻水和唾液，她哭喊着。 「死亡比这还要痛苦啊。」 咲夜终于开口说道。 「明明口口声声说要寻死，却连这点程度的痛楚都受不了吗？」 咲夜在说话的途中也没有减缓手部的力道。 不仅是屁股，麻里全身上下像是着火般地疼痛。 声嘶力竭而沙哑的声音、疼痛的喉咙、翻腾的胃液，脸上留着汗水参杂泪水乾掉后的痕迹。 她的身体开始痉挛，无法继续维持相同的姿势。然而，血龙却强行束缚住她的身体。好痛苦，就连呼吸也感到困难。她已经分不清楚是疼痛还是炽热，明明在哭泣却发不声、流不出泪。她感到视线模糊不清，耳鸣不已。 然而，咲夜说死亡比这还要痛苦。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麻里到头来也只不过是被打屁股罢了。 被麻里所杀害的人，都是被砍断了颈部、刺穿了心脏。 那究竟是多么地疼痛、多么地恐惧呀。 幼小的孩童、辛勤工作的成人、享受剩余人生的老人，全都被麻里杀害了。 没办法，一切都是为了艾莉丝，反正这颗星球就要毁灭了。她原本真的以为，只要用这样的言辞，就能够合理化自己的所作所为。 事到如今，这种话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一样。 ——她好害怕。 她害怕疼痛，害怕被打，害怕咲夜，甚至害怕着死亡。 正因麻里还活着，所以她能够感到害怕。 如果可以从这份恐惧中逃离，她就愿意去死吗？别开玩笑了，这是不可能的。她想要感到害怕，想要体会恐惧，想要好好活着。 麻里粉碎了许多人这样的想法。 「对不起……」 她自然地流露出声音。她忍不住用早已沙哑的声音吐出了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杀人了……我再也不会认为杀人是件容易的事了，我再也不会做出自私自利的事了……所以……呜呜，我……虽然我是这么没出息的人，虽然我没做出任何有用的事，可是、可是我好想活下去啊……我不想死啊……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啊！」 这是她发自内心的——忏悔？谢罪？ 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她好想要切碎自己这条说出莫名其妙话语的舌头。 但是，这一句确实是麻里的真心话。 没有掩饰、没有欺瞒、没有图谋、没敷衍，是纯粹而真实的话语。 好想道歉。 不是针对谁，而是对着世界上的所有人。 她犯下了纵使被千刀万剐也偿还不了的罪过，她是不可能会被原谅的。明明如此，她却还渴求继续活着。 自己既丑陋又可悲，简直无可救药。 她好想偿还自己的罪过，就算不被原谅也无妨，就算这份罪孽不会消失也无所谓。 她祈求着有什么罚则能够严厉地惩治自己。 若她继续活着是一种罪，自杀也是一种罪…… ——即使如此，她还是想继续活着。 插图101 不知不觉中，咲夜已经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麻里，千万不要说什么来不及……肯定来得及的。无论是你自身，还是这颗星球。你和我还有大家一起努力吧，你能认同自己活在这世上的那天一定会到来的。」 犯下了罪过，就必须接受惩罚。 因此，咲夜惩罚了麻里。 罪过并不会因此而抵消，她也并不会因此而得到死者的原谅。 她必须背负着罪孽，继续接受惩罚。承受双倍的痛苦，这才是罪人应走的正途。 这正是麻里今后的生存方式。 为她指点出这条道路的人，是眼前这个名为樱咲夜的人。 「谢、谢谢……咲夜姐姐…………」 言下之意，麻里背叛了艾莉丝，回归咲夜的身边。 明明这也是一种罪过——她不禁如此想着。 第三章 恐怖剧 1 菲黎亚早已进入了孵化的状态。 然而，却因为艾莉丝夺走了关键的卡萝蕾娜的灵魂而暂时停摆了。 但是，艾莉丝已经被伊尔弥杀了，卡萝蕾娜的灵魂终于能够回归星球。当然——一旁的艾莉丝的灵魂也一起坠落了。 要是一般人的灵魂，肯定会在一瞬间就溶解了。毕竟，菲黎亚吸收了存活至今而死去的所有生物的灵魂。而这一切，都还只是幼龙的粮食罢了。对于龙主这个超越智慧的存在来说，区区的人类完全不构成任何问题。 不过，艾莉丝借由大五芒星吸取了大量的灵魂，和一般人类相比，存在的强度截然不同。无法顺利将其消化的幼龙，发生了食物中毒。 这时，出现了迪亚马特料想之外的异常状况。 艾莉丝不但没溶解，她反而反噬着积藏在菲黎亚上的灵魂，从正要孵化的幼龙身上窃取养分。 光凭她一个人的毅力，压制着至今为止诞生在这个世上的所有生命体的意识。 这种异想天开的事，艾莉丝竟然办到了。 这全是建立在她对那位大人的爱意之上—— 接着，艾莉丝化成一道金黄色的光芒飞向了地面，撞上迪亚马特，贯穿浮在上空的黎德岛，在转眼之间脱离了重力圈。 那是一股连星辰都会被粉碎的强大魔力。 明明直接遭受了这般强力的撞击，迪亚马特依然未受到任何损伤。 她只是狂妄地笑了。 ——啊啊？就该这样！ 她值得让艾莉丝献上爱意。 迪亚马特的身体被这道金黄色的光芒向上提，她失去了力气，心也被夺取了。 这确实是攻击，却让她感到舒服。 对迪亚马特来说，像这样被包覆住，已经是睽违三百亿年的事了。 在这个宇宙诞生时，她曾经被母亲紧紧抱住过，但仅此一次。从那之后，她再也控有被任何人碰触过。 然而，这道金黄色的光芒触碰着她，带着近乎让她感到疼痛的力道，紧抱着她。 「不过，艾莉丝——你可别以为光凭这么一点爱抚就能够让我屈服唷？」 迪亚马特挥动手中的锡杖，吹散了金黄色的光芒。 光芒散去以后，是一个宇宙空间。距离菲黎亚相当遥远，是一片由散落的星辰构成的海，当中飘浮着金黄色的粒子。 「怎么了？这只是打招呼而已，难道你已经精疲力尽了吗？」 「啊哈，您真爱说笑。」 粒子慢慢聚集后，化成了人形。 眼前出现的是早就死亡的艾莉丝·芬恩·诺玛斯。 「呵呵呵——」 迪亚马特难掩心中的喜悦，不禁嗤嗤笑着。 艾莉丝说要让她见识所谓的恐怖剧，这让她满心期待着。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东西呢？迪亚马特总是挂记在心。 然而，这远远超出了她的期待。 「太棒了，真没想到会有人类在灵魂被星球吞噬后还能够生还。」 老实说，这让她感到相当雀跃。 这种事是否真有可能发生——她尚无法完全理解。 「但是，龙之主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种族，我是从母亲手中接下这项使命的。若想要我的心的话，就尽全力夺取吧。这种小把戏，顶多是开场表演罢了。」 「是，我明白的。但是，就连野兽都懂得求爱了，我们之间的秘密情事如果突然就开始的话，岂不是太没情趣了吗？」 艾莉丝从正前方凝视着她，一如往常地带着平淡的口吻说道。 「原来如此，我和你不同，可是很晚熟的呢。我不懂规矩，也没有兴趣。」 「啊哈，迪亚马特大人，您这难道是在嫉妒吗？」 「闭嘴，艾莉丝。少耍小聪明了，快点放马过来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演节目呢。」 「那可真是光荣至极。那么，就让我们拉开这场恐怖剧最后的帷幕吧？」 艾莉丝那稳重的嗓音宛如宣告开始的铜锣声。 四周的氛围一瞬间有了剧烈的变化。 金黄色的六芒星不断地在艾莉丝身后延展开来。 迪亚马特感受到彷佛有电流扎在她的肌肤上，一想到那是艾莉丝释放出的魔力，就让她不住扬起了嘴角。 这家伙，确实踏进了龙主的领域，她不单单只是人类而已。 迪亚马特把锡杖指向她，将魔力集中在锡杖的尖端。不需手下留情，像这样尽全力攻击也不会死的对手她第一次碰见。 「呜——哈！哈哈哈哈哈哈！艾莉丝，你还打算隐藏多少魔力在那六芒星之中？我很高兴，我很期待喔。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能『战斗』呢！就算有个闪失，你也别轻易死掉喔！」 「那是我的台词呢，迪亚马特大人，您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了喔。」 空中出现了艾莉丝的灵火，每颗灵火中都容纳有十亿条以上的灵魂，数万颗灵火化为弹幕，同时袭向了迪亚马特。 对此迪亚马特一动也不动，也没有做出闪躲的举动。她握着锡杖，直盯着艾莉丝瞧。就算灵火接二连三击中她，她也纹风不动。直到她的锡杖累积了足够的魔力后，她才开始行动。 即使如此，她也只是挥出一击罢了。 没有任何花招，直截了当地从正面攻击。 银色的闪光击中了艾莉丝，其余波消灭了所有的灵火。 ——该怎么接招呢？ 就算艾莉丝窃取了菲黎亚上的灵魂，终究只是只幼龙罢了。她和迪亚马特之间有如亲子般的差距，如果只是单纯较劲力量的话，对迪亚马特来说，就像扭断婴儿的手一样容易。 接着，艾莉丝朝着迎面而来的闪光伸出了双手，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闪光分裂成两半。迪亚马特的攻击向左右岔开，像是在闪避艾莉丝般地飞向了两侧。 「哦……刚刚那是什么把戏？」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只是，正面迎击迪亚马特大人的攻击会很疼呀，我就稍微让它们改变方向了。无论是多么强劲的攻击，没有命中对方就毫无意义了呢。」 「有道理！不过，真是奇妙呢。那是技能还是魔法呢？都是跟我无缘的东西呢。我能做到的事就只有累积魔力、发动攻击！我不喜欢使用懦弱的手段。」 「是的，迪亚马特大人只要维持原样就够了，只是因为我太过弱小，为了能够与您并肩而行，就非得耍些小花招才行。我这副模样很难堪吗？您不喜欢吗？」 「不，照你喜欢的去做吧。如果你相信这是获得胜利的关键的话，就应该将自己的武器发挥到淋漓尽致。不过，呵呵呵……好开心呀，艾莉丝。」 目前的攻防战中，还没有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彷佛像是在确认彼此的实力般，轮流抛出了攻击。然而，偌大的能量四处流窜，使得星际物质瞬间增加。 彷佛像是多了颗恒星般，太阳系的温度逐渐上升，甚至要打破「真空即为冰冷」的常识。 「这次由我出招，我要采取近身战，不要松懈，这可是会毙命的。」 「谢谢您的体贴，但是，您是不是该开始怀疑自己获胜的可能性了呢？」 「你还真是性急呀。我让你看见的，只是我实力之中的冰山一角罢了。」 「我这样算是性急吗？我对自己的耐性很有自信的呢。」 「只活了区区两千年的人在说什么大话呢。」 「啊哈，真是严厉呢。」 没错，艾莉丝仅仅活了两千年，迪亚马特则活了三百亿年，经年累月下的历练无可比拟。 即使如此，这家伙还是追赶上了自己。岁月的差距、实力的差距、种族的差距，艾莉丝都不放在心上，而变得更强了。这全都是为了迪亚马特。 ——为了我吗？ 对于被奉为神而君临天下的迪亚马特来说，藐视万物是理所当然的。 被仰望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像这样有人能够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感觉—— ——还不坏。 她自己也有所自觉，这三百亿年以来，她就是在追求这种感觉。 因此，迪亚马特加快了速度，以回应艾莉丝对她抱持的情感。 迪亚马特再次从正前方出击，在艾莉丝头上挥下锡杖，却被她轻而易举地闪过。艾莉丝像是翩翩起舞般地扬起了布幕，绕到迪亚马特身后。 然而，迪亚马特回过头却没有看见艾莉丝的身影，眼前只有一颗灵火。击落了光球后，迪亚马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她看见艾莉丝铺起了漫天弹幕，同时向后方撤退。 迪亚马特毫不在乎迎面而来的灵火，为了追赶艾莉丝而冲向前。乍看之下看似要逃跑的艾莉丝突然转过身，朝她俯冲而去。 「垂直落下式黑幕小姐踢——！」 「哈哈，在这个宇宙空间里还能落下什么呢！」 双方全力衡向彼此，产生了冲击。 从迪亚马特的锡杖和艾莉丝的鞋底，释放出近乎太阳中心温度的热能。 被弹飞的两人再次展开交锋，她们超越了星球的公转速度、偏移了自转轴、破坏了卫星、扔掷了小行星……无数的爆炸和亮光在太阳系中此起彼落。 「呵呵、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两人面前，光的速度都略逊一筹。 当然，迪亚马特和艾莉丝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自满。 若想踏入神域的战争，超越光速只不过是基本条件罢了。 这个宇宙空间乍看之下是完全真空的环境，但事实上，仍充斥着微量的星际物质，和一种肉眼看不见名为以太的粒子。 物体之所以无法超越光的速度，是因为会和以太粒子相互抵抗。而光是唯一不受以太影响的存在，也因此坐稳了最快速度的宝座。 若要比喻的话，以太便如同泳池中的水，水会使人行走的速度减缓。以太会使物体的速度无法超越光速。 迪亚马特用蛮力强行打散了以太。只要拥有足以忽视水的阻力的推进力，即便在泳池中，也能快速行走。不，她狂暴的意志甚至有可能直接摧毁掉整座泳池。真要说的话，就是蛮力所产生的超光速。 对此，艾莉丝则是将以太粒子小心地一一推开。水如果会自动避开自己的话，在泳池中也能快速行走。周围的以太一旦受到干涉而反弹，她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了。也就是说，艾莉丝是切开了这个宇宙空间向前进的。真要说的话，是由技巧所产生的超光速。 就算到达了相同的速度，两人的方法也截然不同。彼此势均力敌的对决再次展开。 由于光线受到都卜勒效应的影响，两人的身影超出了可见光的范围。纵使这场对决有观众在场，人的肉眼也无法看见。两人的速度不断提升，进入了游离辐射和电磁波的境界。 带着超光速的速度飞翔，相对速度近乎于零的两人相互确认彼此的身影。 那是任何人都无法踏入的两人世界。 像是在诉说着她们才是最快速度的最新基准。 「好开心呀，真的好开心呀，艾莉丝！好想就这样忘却一切，直到永远。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啊哈，迪亚马特大人您真是的。喧喧嚷嚷的，像个孩子一样呢。」 「我就是个孩子呀，你看了还不明白吗？」 「不，我明白的。您可爱得令人不禁想紧紧抱住您呢——」 「那你就竭尽全力试试看啊。」 经过数以千计的激烈交战后，太阳系的公转轨道也紊乱不堪。 已经不需要照顾小孩的摇篮了吧。然而，迪亚马特却毫不在意，她也没有心思去在意。 她的脑海里满满都是眼前的艾莉丝，要如何躲避她的攻击，又要如何反击呢？要如何进攻才能够打倒她呢？艾莉丝变化多端的花招，有趣得让她欣喜若狂。 这一瞬间，迪亚马特意识到了，原来她没有多余的心力了。 她忘我地沉浸在交战的兴奋之中，手下不留情地尽全力攻击着艾莉丝。 然而，却是势均力敌的结果。 不知不觉中，她握着锡杖的手臂微微发麻，心脏的跳动也明显地更加急促，她开始觉得四处移动是件麻烦事。 ——难道，我累了吗？ 她感到相当错愕。 她原本只打算陪对方玩玩而已，一旦认真起来，要赢过对方简直易如反掌。她一旦腻了，只要打倒对方就好了。 但是，这岂是玩玩而已，一有个闪失，她就会当场毙命。 思考至今，迪亚马特的心中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情感。对于出生至今从未遭受任何人胁迫的迪亚马特来说，是未知的事物。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恐惧吗？ 现在她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安全地带，原本她只打算悠闲地观赏艾莉丝所准备的表演节目，但在不知不觉中，她却成为了尽全力表演的一员。 「迪亚马特大人，您终于注意到了吗？您身处的位置，可不是观众席呢。」 灵火从迪亚马特的身后对她发动突袭，她虽然在一瞬间转身防御，却还是承受不住冲击而被弹飞，撞上了木星。迪亚马特落入了氢与氦形成的海洋之中，贯穿了核心，从另一侧飞了出去。 虽然承受了足以贯穿整个巨大气体行星的攻击，却没有对迪亚马特造成多大的损伤，只是些无需在意的小伤罢了。然而，承受了上千次的攻击后，有一股隐隐约约的痛楚开始侵蚀着的身体。 「是啊，我明白了。看来，我现在似乎就在那个舞台上呢。我可是打算来当观众的呀——真是莫名其妙。」 「啊哈，您这三百亿年来都只待在观众席呢。试着在舞台上演出一次不也是挺好的吗？为此，我可是从两千年前就开始撰写剧本了呢。因为我很想和迪亚马特大人一起表演呢……我可不会让您回到观众席唷。」 从木星的另一端传来了艾莉丝的声音，虽然看不见她的身影，却能深刻地感受到她充满热意的魔力。 「我不会那么做的，毕竟我第一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呢。话说回来，艾莉丝，你写的剧本里，我是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那当然是输家啰。」 「呵呵呵……可是，我还没有看过剧本唷？或许会出现你预定之外的结局也说不定呢。」 「哎呀，您要在正式演出时违背编剧吗？迪亚马特大人真是不乖的演员呢。为了不让这个舞台剧变得一塌糊涂，我会负起责任好好惩罚您的。」 她察觉到艾莉丝的六芒里在相距十四万三千公里的木里另一端逐渐变得庞大，有一波至今为止最强大的攻击要来了。 要采取什么样的对策呢？迪亚马特不假思索地决定了。 就是不采取任何对策。 面对面一决胜负，用蛮力反制回去。若是龙主对区区人类使用小手段就太羞耻了。 不，在这之前，艾莉丝可是为了打倒迪亚马特而来到了这里，怎么可以用敷衍了事的态宙面对她这份情感呢。 堂堂正正地承受并摧毁她的攻击，让她看清楚她们之间的主从关系。 「你是我的手下，搞不清楚状况还想要超越我，你也未免太高傲自大了吧？想要触碰我的身体吗？想要夺取我的心吗？可笑，区区一介人类，才没有资格向我示爱呢，你可不要以为进们的立场是对等的。敬仰我吧，膜拜我吧，汝等只是粮食罢了。」 「啊哈，高傲自大的人是您呀，迪亚马特大人。耗费了两千年，我可是追赶上您所在的地方了唷。在我眼前的不是神明，只是平凡的女孩子而已。是我想疼爱的对象，我要帮您穿上美丽的裙装，挂上项圈，再系上锁链。我想要和您在洒满蔷薇花瓣的浴池里，互相磨擦着彼此满是泡沫的身体。接着，您会哭着舔舐我的脚，在我的爱抚下发出娇喘。就算您哭哭啼啼的，我也不会放过您，我要继续折磨您。永生永世，您都是我的玩偶。」 「哈哈哈哈哈——我都起鸡皮疙瘩了呢，你这个变态，少在纯真的我面前说那种莫名其妙的话。不要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自言自语里了，快点拿出你的真本领，让我见识你的决心。要是你能够打倒我的话，不管是要爱抚还是要交配，都随便你。」 「都随便我？真是高姿态的口吻呀。迪亚马特大人，您可不要搞错了。您会成为我的奴隶，爱抚与否，决定权并不在您身上——是您会跪着恳求我，要我对您那么做。」 持续扩大的六芒星来到了临界点，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魔力正瞄准着迪亚马特。 然而，迪亚马特也采取了行动。锡杖的尖端延展出了五芒星，她在上面注入了所有魔力。 两人之间隔着木星，就此展开炮击。 迪亚马特为了鼓舞自己，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维持着这个太阳系已经有三百亿年了，竞然把我和只活着两千年的饥渴小女孩混为一谈，爱做白日梦也给我适可而止，你就臣服于我们两人的魔力总量天差地遗的事实下吧。」 迪亚马特施放出一击。 五芒星之中射出了足以吞噬整座菲黎亚的巨大白银闪光，笔直地冲向木星深处，击向身在另一端的艾莉丝。 ——小花招是无用之物。只要拥有压倒性的强大力量，即使是天地万物也能击倒。 「我是不会输的！我会竭尽全力地打倒你、尽情地折磨你，接着，再温柔地将你紧紧拥入怀里！」 她拥有绝对不会输的自信。因为，她还留了一手。 艾莉丝为了鼓舞自己，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可是单相思了两千年唷，凭一个隠居三百亿年，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女孩就想要除掉我，爱做白日梦也给我适可而止。您就臣服于我们两人的魔法纯熟度天差地远的事实下吧。」 艾莉丝施放出一击。 她使出将木星作为炮弹的究极破坏魔法。那是艾莉丝无数次仰望着天空描绘出的，专门对付迪亚马特的秘密绝招，负载大质量的情书。 ——小花招才是最美好的。只要拥有纯熟老练的技术，打倒她，并不是难事。 「我是不会输的！我会竭尽全力地推倒您、尽情地侵犯您，接着，再温柔地将您紧紧拥入怀里！」 她拥有绝对不会输的自信。因为，她还留了一手。 2 迪亚马特错愕地睁大了双眼。 她对自己所发动的攻击并没有感到后悔，她所注入的威力已经达到了极限。证据就是这道攻击贯穿了木星，笔直地撞上了艾莉丝。 然而，那颗木星却不断地向自己袭来。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吗——不，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招！」 在人类的天文学中，木星是一颗没能成为太阳的行星。也就是说，木星的构成元素和太阳是非常相似的。 然而，核心的密度不足以让它进行核反应而发光发热，所以木星最后没有成为太阳。 那么，如果人为提高了核心的密度呢？挤压木星的体积、往中心施加压力的话——就会开始产生核融合反应。 艾莉丝就是做出了这样的事。 形成了一颗猛烈燃烧的小型太阳。 就算说「小型」，也比月球大上了好几倍。 但是，逃跑这件事在她的选项之外。 迪亚马特再度从锡杖射出了魔力，将木星太阳压制回去，若是她以外的人做出这个举动，恐怕也只是痛苦的挣扎罢了。 不过，她是龙之主。她是备受众人崇敬，孕育出这颗星球的创世主。 「你可别以为靠这种雕虫小技就能凌驾在我之上！」 五芒星的光辉更加刺眼，迪亚马特释放出更多魔力。 木星太阳的形体开始瓦解。 ——我赢了。 迪亚马特松了一口气，就在这一刹那…… 「不，不太对劲……它并不是瓦解了，而是被挤压得更小了吗？」 「是呀，我可不认为光靠一颗恒星就能够得到您呢。这就是我的王脾，您逃不了的，迪亚马特大人。」 木星太阳不断地收缩，化成了零体稹、密度无限大的奇异点。 它的周围产生了一个连光都无法逃离的超重力坑洞。 就连物质界速度最快的光也逃离不了的话，若是掉进那个洞里，必死无疑。那就是所谓的「事件视界」，所有的物理定律都不适用，那是一个重力无限大的异世界。（编注：是一种时空的曲隔界线。在非常巨大的重力影响下，导致视界中任何的事件皆无法对视界外的观察者产生影响，在黑洞周围的便是事件视界。） 和神物作出来的冒牌货不同，是货真价实的黑洞。 「如果是光的话——」 被吸进事件视界的迪亚马特，在众多基本粉子纷纷瓦解的巨大压力之中，维持住自己的样貌。 接着，为了逃脱而开始加速。 对于速度比光还要快的迪亚马特来说，黑洞并不是炼狱，顶多是一颗重力过大的星辰罢了。当然，它的重力本身就是相当大的威胁。 超越世界定律的压力加诸在迪亚马特瘦小的身体上，她的骨骼开始扭曲，内脏遭受挤压。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所承受的伤害也更加地剧烈。 「唔——」 好痛，痛得她忍不住想惊呼出声。 再不快点离开这个黑洞的话，她真的会命葬于此。 像是快要窒息于水中的人拼命游向水平面般，迪亚马特往黑洞的外面飞去。 她终于顺利地探出脸，大口喘息着。 然而，身体却因为痛楚而动弹不得。就算迪亚马特能准确地预测出艾莉丝下一波的攻击，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 「啊哈，小型的黑洞蒸发的速度很快呢，放射开始！」 迪亚马特好不容易脱身以后，黑洞开始向外释放出能量。 构成木星结构的一颗颗粒子化成了能量，甚至没有经过核融合，在最佳的效率下产生了大爆炸。 「啊啊，到此为止了吗——」 迪亚马特意识到『自己』姑且战败了。 她好不甘心，但同时又感到无比充实。艾莉丝只是人类，凭着那么脆弱的身体，要实现打倒迪亚马特这种看似愚蠢的目标，而她现在即将达成目标。 如此被一个人挂记在心，她并不讨厌。 在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的途中，迪亚马特看见了艾莉丝的六芒星。下一瞬间，黑洞的爆炸直击而来。 「迪亚马特大人、迪亚马特大人——」 艾莉丝在持续昏睡的龙主耳边呼唤着。 足以撼动整个太阳系的大爆炸，让她的身体偏离了木星轨道，一路飞到了太阳附近。追赶上去的艾莉丝终于发现了她的身影，幸亏迪亚马特失去了意识，让她能够尽情地舔舐着。 她朝思暮想而充满憧憬的躯体，无论触摸多少次都不觉得厌烦。不过，对方没有反应的话果然有点寂寞呢。 「嗯……是艾莉丝吗…………唔，你、你做什、唔————！」 迪亚马特睁开眼的瞬间，艾莉丝像是抓准时机般，贴上了对方的双唇。 迪亚马特试图挥舞手脚挣扎，却因为战斗时受到的伤害，让她使不上力。 艾莉丝实现了她长年的愿望，能够恣意地摆弄这副身体。 「呼哈……嘻嘻，迪亚马特大人的嘴里好美味呀。」 「你这蠢蛋，不要随便伸舌头进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唾液形成的银丝牵连在彼此的唇角。 仅是这样的小细节就足以让艾莉丝兴奋到理智断线。 她彷佛要流下血泪般地欣喜若狂。 「这里是太阳旁边吗？我飞到这么远的地方了吗？」 「是的，但您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我已经想不到其他可以击败迪亚马特大人的方法了……其实，我也是赌了一把。」 「艾莉丝，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呀？」 插图123 「我最亲爱的迪亚马特大人。」 「那么，我怎么可能会死呢？」 「啊哈，说的也是呢。」 就如同迪亚马特所说的也说不定。 不，正因为艾莉丝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才能毫不犹豫地压缩木星。 「话说回来，艾莉丝，你的头发和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呢。」 「迪亚马特大人，您也一样呀。您瞧，您的肌肤都裸露在外面了呢。」 「艾莉丝，你真是尽讲一些恶心的话呢。」 迪亚马特笑着如此说道。 那并不是至今为止的狂妄笑容，而是沉稳且和她的外表相符的甜美笑容。 这出其不意的景象让艾莉丝脑海里一片空白。 「嗯？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因为迪亚马特大人您实在是……太可爱了，就像个孩子一样……」 「啊，你是说那个吗？我刚刚也说过了，我只是个孩子。在龙主里，三百亿岁还只是年轻人。难道你以为我这副模样是爱慕虚荣还是一时兴起吗？」 「是的，我还以为是迪亚马特大人的兴趣呢。」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啊哈。」 艾莉丝用笑容敷衍了事，细细思索着迪亚马特的话语。 ——孩子，年轻人。 原来如此，对于只把星辰视为卵的生物来说，数百亿年的岁月或许很短暂也说不定，但是，三百亿年就是三百亿年，迪亚马特活在这个世上的时间，确实比艾莉丝要久得太多。 就算她说自己还只是个孩子，艾莉丝还是无法体会。 艾莉丝陷入了沉思后，突如其来地，迪亚马特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艾莉丝呆愣在原地。 「迪、迪亚马特大人……」 「有什么关系，就让我撤娇一下吧。」 她如此说道，将脸埋进了艾莉丝的胸口。 艾莉丝不自觉地也抱紧了迪亚马特，她这才意识到迪亚马特的身体娇小到能够让她完全包覆住，一股感动和兴奋又涌上了心头。 「嗯，果然还是人类的身体温暖呢，还很柔软……因为对象是你，我才说的喔——其实，我一直向往着能够被他人拥抱。我讨厌独自一人，虽然有点丢脸，但要说是寂寞也可以。但是，人类只要和我对上眼就会死掉，以往生下的孩子也都很弱小，没有任何人可以和我用同样的速度并肩飞行。不过——艾莉丝，你来到了这里。虽然我完全失策了，但我很开心。」 迪亚马特如此说道，放松了手脚的力气，她认为可以将一切托付给艾莉丝了。 此时，艾莉丝终于感受到自己真的战胜了迪亚马特。 到现在为止哪一段是现实，哪一段是幻想，她简直难以想像自己真的得到了那位大人。 不过，她终于明白了。怀里的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位大人了。她是迪亚马特、可爱的迪亚马特、惹人恋慕的迪亚马特，啊啊，迪亚马特迪亚马特迪亚马特。 「我不会再放开您了唷？」 「好啊，千万别放手啊。」 「真的可以随便我吗？」 「是啊，虽然我是不晓得你想做什么啦。」 那我现在就告诉您吧——艾莉丝的内心雀跃不已，她可以尽情地用指尖摆弄着这个从来没有任何人触碰过的肌肤。 「是我赢了呢。」 「不，抱歉，你并没有赢。」 一瞬间，迪亚马特露出了和坐在骷髅王座时相同的表情。 艾莉丝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太阳的表面便开始波动。 日冕的火焰猛烈地燃烧着，从里面露出了一颗银白色的脸。 它拥有四条腿、两张翅膀，不断发散着高温物质飞腾而上。 ——龙之主。 初次见到时，还觉得体型有点小，但她马上就意识到那只是错觉。 和太阳相比或许是有点小没错，但那也只是天体观测时所观测到的。 「那才是我的本体。为了要维持太阳系的温度，所以才不能到处乱跑。不过只要回收你窃取来的灵魂，菲黎亚还是可以孵化的，也不需要摇篮了。」 怀里的迪亚马特像是在揭晓谜底般，语中充满了优越感。 为什么她至今都没有注意到呢？艾莉丝不禁为自己的愚蠢感到错愕。 卡萝蕾娜在解放力量的时候也化成了龙的姿态了呀，那么，迪亚马特的全力以赴，就不应该还是维持少女的模样才对。 刚才艾莉丝搏命的生死决斗，对迪亚马特来说，只是动了动她的小指头罢了。 磨练技巧、拟定对策、带着这份爱恋度过了两千年的岁月，拼命地追赶着。正当她以为自己抵达了终点时，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前进半步。 「我真是败得一塌糊涂呀……」 不过，艾莉丝觉得无所谓了，迪亚马特已经为此感到欣喜不已，她也更加地贴近迪亚马特的心了。 「迪亚马特大人，最后我有一个请求，能不能请您……对我表达爱意呢？」 「艾莉丝，我爱你唷。对了，这就是所谓的恋爱吧。不是对于手下的爱，也不是对于女儿的爱。不过，这还不是最后唷。我不会让你的灵魂回到菲黎亚上的，你是我的，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放手的。永生永世，你和我都是一体的。」 迪亚马特的唇贴上了艾莉丝。 从太阳里升起的巨大龙主吞噬了两人的身影。 如此一来，艾莉丝就真的死了。没有伪装、没有逃跑，是真正的死亡。 她吸收而来的成千上万灵魂获得了解放，飞向了为饥饿而苦恼的幼龙们。 然而，唯独当中最大最闪耀的金黄色灵魂停留在龙主的体内。 「要出发啰，艾莉丝，我们一起去见证菲黎亚的孵化吧。」 「好的，迪亚马特大人，我愿追随您到天涯海角。」 艾莉丝已经没有可以活动的手脚。 她失去了一切。 身体、同伴、力量、胜利、目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感到幸福。她能听见迪亚马特的嗓音，她能感受到迪亚马特的体温，她能意识到迪亚马特的爱意。 那是只针对自己的情感。 只要有这个，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她可以抬头挺胸地说出——自己为此奋力一战过。 第四章 最终战争的闭幕 1 这令人心生恐惧的地方又黑又宽广。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她在距离其他人很遥远的地方。 毕竟这里是地底的最深处，这颗星球的中心点。 这个空间原本应该聚集着死者的亡魂，却因为艾莉丝的赶尽杀绝而变得空荡荡的，唯一残留下来的是一头银色的庞大身躯，那是龙主的幼龙。 卡萝蕾娜的意识寄宿于幼龙的肉体，等待着孵化的时刻来临。 就算什么都看不见，她也知道所剩时间不多了。 那些被窃取的灵魂马上就会从宇宙的另一端飞向这里，到时候一切就玩完了。 她将会破坏这颗星球，奔向外面。 她就会作为迪亚马特所期望的强轫孩子诞生在这世上。 不要，她讨厌那样。 要是她现在咬舌自尽的话，是不是就能阻止这颗星球毁灭呢？ 但是，现在这种假设并没有任何意义。 卡萝蕾娜并没有办法让自己的身体——龙主的身体移动。 只要没有作为燃料的灵魂，这个庞大躯体就只是玩偶罢了。 大家会因此而死，她却束手无策。 外面似乎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想法和企图，但最后迪亚马特所决定的命运，才是最有力而绝不动摇的坚强意志。 光是住在地表上的微生物们会妨碍幼龙突破蛋壳的瞬间，就让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不起，各位……」 卡萝蕾娜为自己的罪孽深重而哭泣。 虽然她流不出泪，也发不出声音，但她仍然低声啜泣着。 「不要哭，卡萝蕾娜。」 突然有道声音傅来。 年轻的……不，是稚嫩的男孩的声音。 在这无人的空间里，不可能有人向她搭话，卡萝蕾娜开始猜想这是不是她的幻听。 然而，温柔的嗓音再度响起，像是她的心自然而然会听见的奇妙声音。 「还不要放弃，伊尔弥他们还活着，还有机会的。」 「你是谁？机会是指什么？等到死者的亡魂回归到这里，我就会破坏这颗星球了呀。这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好不容易出现了可以交谈的对象，卡萝蕾娜却迁怒于他。 一直以来她都无法和其他人有接触。 她感到害怕、忐忑又寂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抱歉，你特地来鼓励我，我还这样对你。」 虽然不晓得对方是谁，但他特地来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面对这样子的人，卡萝蕾娜却说出了相当失礼的话，她为此深切地反省着。 「没关系，卡萝蕾娜说的都很有道理。比我们早出生的幼龙们，也一定为同样的事情苦恼过。自己的诞生将会终结一颗星球的历史——明明背负着这样的悲伤，迪亚马特却舍弃弱者，将他们赶尽杀绝：一次又一次地……迪亚马特孕育出星球，又摧毁了星球，这样的循环——卡萝蕾娜，必须由你来终结这一切！」 「……我们？你是谁？为什么你能来到这里？我们以前……曾经见过吗？」 无论卡萝蕾娜如何回想，还是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然而，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这道声音似曾相识。他的嗓音岂只是似曾相识，就像是过去天天见面般，令她感到安心。 「你还没发现吗？卡萝蕾娜，是我呀，我是亚修忒呀。」 这道声音雀跃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亚、亚修忒？咦，但是亚修式不会说话呀？而且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照理来说是不可能的，但她似乎有些信服了，如果亚修忒会说话，那会是什么样的声音呢？她念头一转，很容易就想像得出来。 「详细的话以后再说吧，所剩时间不多了。我现在就告诉你突破这个困境的方法。」 「啊……？意思是有办法吗？」 「是呀，听好了，一切都掌握在卡萝蕾娜手中了。包含这个星球的命运，还有为过去那些被迪亚马特杀害的幼龙们复仇——」 亚修忒娓娓道来。 迪亚马特过去产下了五颗卵，破壳而出的幼龙，其灵魂化作了神物。 其实，卡萝蕾娜早就隐约有所察觉。在这个空间里，随着她意识到自己身为龙主后，便涌入了各式各样的知识。 然而，亚修忒接下来所说的内容，远远超出她所具备的知识以外。 「这是迪亚马特第六次的产卵，她共生下了两个。其中一个是菲黎亚，另一个是席欧斯，也就是你们称为月球的天体。」 「月亮也是龙主的卵……？那么，也有龙主会从月亮里破壳而出吗？」 「不，恐怕没那回事。因为月球上并没有任何生物，只要没有灵魂作为养分，龙主的幼龙就无法孵化。月球里的幼龙已经停止活动了，几乎可以断定他已经死亡了。迪亚马特把席欧斯的养分都转移到菲黎亚上，为孵化出强韧的幼龙，而牺牲其中一方，去强化另一方。」 「这样啊……但是，菲黎亚上住着很多人呀，我也快要孵化了……」 「先不要妄下定论，现在我要说的才是关键。席欧斯的肉体确实已经死了，过去栖息在那颗蛋表面上的生物灵魂被转移到菲黎亚上。但是，席欧斯自身的灵魂并没有被吸取走而存活了下来。他抱持着要向迪亚马特复仇，并且要守护双胞胎姐姐的决心。他维持着灵魂的状态寄生到菲黎亚的生物上，有时是动物，有时是昆虫，有时是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的弟弟——亚修忒·契诺希裴尔。而现在亚修忒则是一条幼龙。」 「咦，等一下。亚修忒，你……也是龙主吗？你是我的弟弟吗？是身为龙主的弟弟吗？还是……」 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有一个名为亚修忒的弟弟。 他早在刚出生没多久后，于村庄遭受袭击时被杀害了。 她在森林中捡到一只西疆霸龙的幼龙，并以弟弟的名字为他命名。 亚修忒·契诺希裴尔—— 现在对着卡萝蕾娜说话的亚修忒，到底是哪个亚修忒呢？ 「你还是不明白吗？我既是幼龙亚修忒，也是契诺希裴尔一族的亚修忒，同时也是原本应该从月球上诞生的龙主。我只是经过了转生，一直以来都待在你的身旁呀。」 「那、那么，亚修忒就是亚修忒对吧！是我的弟弟对吧丄 「是呀，无论身为人类，还是身为龙主。」 「太棒了，原来我还是姐姐呢！」 卡萝蕾娜至今仍为自己当时没有保护好弟弟的事感到愧疚，她出自于补偿作用，才会以弟弟的名字替幼龙命名。 但是，亚修忒是真正的亚修忒。 「亚修忒，我明明是姐姐，却没有好好地保护你，还在森林里杀了你的母亲……对不起。」 「没关系啦，你全都不用在意了。比起那些事，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真的很开心，谢谢你，姐姐。」 「嗯、嗯……嘿嘿，姐姐吗……」 明明现在是十万火急的时刻，卡萝蕾娜却感到有些愉悦。 但是，现在可不是开心的时候了。她绷紧了神经。 「那么，亚修忒……你刚才说的方法是什么？」 「那个方法……要用到席欧斯的身体。」 亚修忒说道。 他的尸体似乎还残留在月球的内部。 那铁定是龙主的躯体。 迪亚马特完全遗忘了这件事，这让他们有机可乘。 两千年前，迪亚马特使用大五芒星，将月球上大量的灵魂转移到菲黎亚。 既然如此，应该也可以把灵魂反移回月球上。 所幸艾莉丝已经完成了大五芒星。 「卡萝蕾娜，你的孵化已经无法停止了，艾莉丝窃取的灵魂回归以后，你就会破壳而出。只是，你不一定要在菲黎亚孵化，还有另一具龙主的身体。你只要在孵化的瞬间，带着你所吸收的灵魂，飞到月球上！」 老实说，凭卡萝蕾娜的智慧，并没有完全理解亚修忒所说的话。 尽管如此，她明白现在要放弃还太早了。 2 「伊尔弥，快醒醒，伊尔弥。」 有谁在呼唤着他。 但他身体沉重，连眼睛都睁不开。 究竟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呢？他好像在和迪亚马特对峙，然后，从地面上射出了一道金黄色的光芒，而他被卷入其中—— 至于在这之后的记忆，他就完全没有了。 是谁在呼唤自己呢？虽然听起来很像卡萝蕾娜的声音，但他已经不可能再听到她的声音了。 难道，这是梦吗？这么一想，他确实感受到飘飘然的舒适感，彷佛不是现实一般。 梦。 既然是梦的话就不需要醒来了，现在只要一直这样睡着—— 「伊尔弥，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啊！」 一阵强劲的力道拧着伊尔弥的脸颊，这已经是近乎攻击的威力了。 「好痛————！」 伊尔弥忍不住叫出声，坐了起来。 「啊……对不起……」 似乎是声音的主人拧了自己，她带着歉疚的口吻说道。 多亏她，伊尔弥睁开了眼，手臂也能动了。 因此，他也能清楚地看清眼前的少女身影，还有她身后辽阔的宇宙空间。 「卡、萝蕾娜……？」 眼前穿着睡衣的银发少女，直到刚才都还瘫软在伊尔弥的怀里，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才对。 「不是，我不是卡萝蕾娜，我只是借了这个身体。」 少女如此回答，但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来，确实是卡萝蕾娜没错。 少了平时那股天真烂漫的氛围，她的表情近乎平淡，但和咲夜的面无表情又不太一样。眼前的少女让他觉得，她似乎是不晓得如何牵动脸部的肌肉。 「说的也是……这个世界还没有美好到死者会突然起死回生啊，你是我左手的意志吗？」 「嗯，抱歉，让你白开心一场。」 「没关系啦。比起这个，为什么要……」 伊尔弥总是在脑内和他左手的意志沟通，像这样子面对面的交谈，有种奇妙的感觉。 「现在卡萝蕾娜已经是尸体了，如果不像这样子动一动的话会腐烂掉的。我打算在这个身体里待到卡萝蕾娜回来的那一天，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呢……？」 「不，当然不是多管闲事，你帮了大忙喔。话说回来，我还不晓得你连这种事都办得到呢。」 「我原本就是卡萝蕾娜的细胞，这个身体也算是我的身体。」 「喔，原来如此。」 这个可靠的左手，是伊尔弥的师父安卓森利用龙主的细胞制作而成的。曾经失去控制，违背伊尔弥的意志而四处恣意破坏。 但是，现在他们可以像这样子交谈了呢。 「那么，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宇宙空间吗？」 「对，因为没有空气，所以我在我们周围设置了结界。」 卡萝蕾娜的身后只有无限延伸的黑暗，黑暗中散落着无数的光点，上下左右四处都是。 他回过头一看，发现有一颗蓝色的行星。那肯定就是菲黎亚了吧，这还是他第一次俯看星球。 「虽然我知道我们居住的星球是圆形的……但实际像这样向下俯看，还真是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壮观呢。」 放眼望去，菲黎亚几乎都被海洋所覆盖，只有分成东、西两方的两块陆地和几座零散的小岛屿，上方飘浮着片片云层。 伊尔弥在那片大地上旅行时，曾经花了几十天行走，但从这里俯看而去，那些他曾经走过的路途都一览无遗。 巨大的山脉从菲黎亚整体看来也只是微小的隆起物，大气层看起来也只是薄薄的一层皮。 原来人类在这么巨大的星球上生活着呀，伊尔弥想着想着就出神了。 但是，有人企图要粉碎这颗巨大的星球。 只因为强大得莫名其妙的怪物所策划的阴谋，就要终结这一切。 「伊尔弥，我就像是卡萝蕾娜的分身，所以我察觉得到。卡萝蕾娜并没有死，只是灵魂和这个身体分离了而已。」 「……真的吗？」 「应该不会有错……若是卡萝蕾娜死了，我应该也活不了。但是，我还活着。」 「你活着，所以卡萝蕾娜也还活着吗……」 她接下来就要以龙主之姿破壳而出了，就算活着也是理所当然的，但那也只是形式上罢了。 卡萝蕾娜用这个小小的身体对他笑、对他发脾气，才能够让他感受到她真的活着呀。 「既然这样，就得将她夺回才行呢。」 「嗯。 从那群家伙手里。 从迪亚马特和艾莉丝那两人手里。 「我要从你们手中把卡萝蕾娜抢回来，给我做好觉悟吧，怪物们！」 伊尔弥指向太阳的方向，大声地嘶吼着。 迎面而来的是一条银色的龙，迪亚马特·龙主。 宇宙空间里并不会产生空气振动，所以他无法以目测掌握对方的距离和大小。 即使如此，他也感受得到那股令人厌恶的强大魔力。 而且，大小肯定不会逊于菲黎亚，因为世上可没有母亲比卵还小的道理呀。 「啊哈，伊尔弥，你在这里呀？没想到你还没放弃，佩服佩服。」 「真是傲慢呀，人类。抢回来是什么意思，那可是我的女儿唷？」 他听见了艾莉丝和迪亚马特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两人气息是源自于同一个躯体。 也就是说，要一次打倒两个人吧——伊尔弥如此理解道。 「喂，你的意志待在卡萝蕾娜的体内时，我还能使用左手的能力吗？」 「可以的，只要我们触碰着彼此，我就能够连结到你的细胞。 「是吗？那么，就拜托你了。」 伊尔弥用右手揽住她的肩膀，拉进自己怀里，举起左手朝向迪亚马特。 他的左手开始膨胀而巨大化，左手上的皮肤硬质化后形成外骨骼，闪烁的银色光辉消失在宇宙漆黑的黑暗之中。 「伊尔弥，我想你应该明白，和他们正面交锋是绝对没有胜算的，会在转眼之间就粉身碎骨的呀。你有什么对策吗？」 「对策？当然没有呀。我只是如此深信着——卡萝蕾娜肯定不希望这个星球就此毁灭而拼命挣扎着。陆地上还有咲夜、亚修忒、侯爵、雅玫丽安、妮娜、防人、小枫——他们还在战斗着，所有人都不允许世界就这么终结了。所以，我们也要奋力抵抗，或许我们都弱小得微不足道，但大家的决心会让奇迹发生的。这不仅仅是预感而已，我很有把握。」 这番话并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现在将要实现的事实。 迪亚马特和艾莉丝会就此败北，菲黎亚上所有生命的意志将会击垮她们。 「……伊尔弥。」 卡萝蕾娜——不，暂时借住在卡萝蕾娜体内的左手的意志抬头望着伊尔弥，泛红了双颊。 「怎么了？」 「呃……卡萝蕾娜……虽然本人似乎有意隐瞒，但她超级喜欢着伊尔弥的心情，让分身的我也心跳不已呀……」 「这样呀。」 伊尔弥不禁扬起了嘴角，轻抚着她的头。 「伊尔弥喜欢卡萝蕾娜吗？」 「嗯，很喜欢喔。」 「那你要好好地告诉她唷，不然她不明白的。」 左手的意志露出了请求的目光。 「嗯，下次见到她我会告诉她的。」 两人分离以后，他才第一次意识到。 至今伊尔弥以为自己对卡萝蕾娜所抱持的情感是亲情，从今以后也想一直在一起，是他珍视的宛如妹妹般的存在。 然而，不知不觉中，这样的理由已经无法解释自己的情感了。 现在的他可以很清楚明了地说出口。 这是恋爱，他渴望着她的体温，直到死亡将两人分离以前，他都不想离开她的身边。 「为此，我得先打倒你们两个，迪亚马特！艾莉丝！」 不知从何处，响起了两人嘲笑伊尔弥决心的声音。 同时，也出现了鼓舞的声音。 「不错嘛，中气十足。有点勇气了吗？不过，这么有趣的对决可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出风头啊。」 蓝色的火焰窜进了伊尔弥的左手。 他感觉到体内逐渐涌出大量的魔力。 「是吗，你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地爱多管闲事啊，乔斯卡。」 乔斯卡并没有回应弟弟的呢喃。 「伊尔弥……你的左眼变成紫色了。」 左手的意志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不过，仔细回想，孩提时期的伊尔弥就时常受到乔斯卡的照顾。那些久远的回忆，突然让他怀念了起来。 「艾莉丝，你听见了吗？看来他们似乎真的打算要跟我们决斗呢，真是勇敢啊。」 「是呀。虽然是有勇无谋又毫无对策，但这份就算在我们面前仍不屈不挠的精神，倒是值得嘉许。」 「正是如此，所以我也不会藐视他们的。毕竟，超越极限的决心甚至有可能会改变命运，就像你追赶到我的所在之处一样。当然，我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 是呀，若是想要存活下来，就得靠自己的力量突破重围才行呢。 「话说回来，菲黎亚孵化的速度还真慢呢，破壳比想像中还费时吗？好吧，我来助她一臂之力吧。」 迪亚马特张开了口。 从她嘴里吐出的银色闪光，像是为了不伤到菲黎亚般地无比轻柔，她宛如嬉戏般轻轻吹吐出的气息，甚至称不上是攻击。 尽管如此，对于人类来说，却是超乎想像的剧烈破坏力，其威力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让一个国家蒸发。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名为伊尔弥的人类，竟然伸出左手挡下了闪光。 银色手臂分解了魔力，漆黑的云雾展开了防御膜，接着，他以蓝色的火焰压制迪亚马特的攻击。 但那也只维持了刹那。 区区一介人类的力量，就算是拥有再坚定的决心、相互合作、磨练技术，都不可能阻止得了龙主的一击。 「除了艾莉丝，怎么可能有人挡得下我的攻击。退下，人类，我要破坏卵的外壳。」 虽然伊尔弥不打算服从迪亚马特，却逐渐开始趋向弱势。 那道闪光彷佛就要将伊尔弥蒸发殆尽。 不过，伊尔弥所制造出的瞬间孕育出了奇迹。 艾莉丝所夺取的大量灵魂终于回到了菲黎亚上，幼龙的身躯蠢蠢欲动，它开始企图破坏包围住自己的壳，而卡萝蕾娜正竭尽全力地压制它。 在这样的拉扯过程中，亚修忒集中了精神，将所有的灵魂转送到月球的内部。 月球上的龙主本来是亚修忒的躯体，只要借助大五芒星的力量，一定能够开开出一条道路。 然而，迪亚马特却在这时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举动，她打算从卵的外部破坏外壳。 那么一来，在亚修忒转移灵魂以前，菲黎亚就会毁灭了。 是伊尔弥解救了这个千钧一发的危机。 他鲁莽地试图阻挡迪亚马特的攻击，虽然仅是一瞬间，但他承受住了。而这一瞬间正是亚修忒想要极力争取的时间。 宇宙中开启了一条道路，魂开始移动到月球的内部。 菲黎亚里的龙主幼龙再度化为空壳，一动也不动。如此一来，菲黎亚就不会毁灭了。 接着，取而代之的，是月球上的龙主苏醒。 卡萝蕾娜转移到原本该由弟弟亚修忒寄宿的躯体。 带着过去在菲黎亚及席欧斯死去的所有灵魂。 「去吧，卡萝蕾娜！去打倒迪亚马特！」 「好，谢谢你，亚修忒，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卡萝蕾娜在月球的内部，展开龙主的羽翼，以躯体撞破了壳。 她将头探进宇宙空间，朝着意图消灭伊尔弥的闪光释放出同等威力的闪光，抵消掉对方的攻击。 「哎呀——这可真是令我大吃一惊呢。」 迪亚马特如此呢喃道。她发现自己的口吻里掺杂着喜悦，不禁自嘲了一番。 她还以为到了这种地步，菲黎亚的孵化已经是势在必得了呢。 想不到卡萝蕾娜竟然会改从月球孵化，她完全忽视了这个盲点。 「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要顶撞母亲，好一个反骨精神呀，身为龙主就得这样才对。你也这么认为吧？艾莉丝。」 「啊哈，就算您那么问我，龙主当中我只知道迪亚马特大人您呀。我还想知道更多有关迪亚马特大人的事呢。您最喜欢被触碰哪里呢？您又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呢？迪亚马特大人的汗水是什么味道呢？您有自己试着插入手指吗？」 「好吵啊，真令人不舒服，给我闭嘴。」 「啊嗯，迪亚马特大人真是坏心眼喔。」 迪亚马特忽视在自己腹中兴奋不已的艾莉丝后，凝望着她的女儿。 对方却怒视着自己。 而且充满了斗志。 刚才的那一击，果然是打算向自己宣战吧。 「好吧，毕竟我是为人母亲的，既然孩子都向自己撤娇了，陪她玩玩也是义务吧。」 3 伊尔弥在菲黎亚上空的银河系中，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强制移动到别处。 他的脚底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辉，银白色的地面无穷无尽地向外延伸。 「这是……龙主的躯体？不过，菲黎亚毫无损伤，迪亚马特则是在遥远的另一方吗？」 他清楚地看见有一道闪光从远处飞来，抵消了迪亚马特的攻击。 但是，在他还没有确认是谁发射出那道闪光时，就已经被弹飞到了这里。 「伊尔弥，这里八成是卡萝蕾娜的头上唷……」 左手的意志不太有把握地说道。 「卡萝蕾娜的头上？但是，如果她孵化出来的话，菲黎亚早就毁灭了呀。」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这个躯体有可能是月球上的——」 她话说到一半，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尖锐的嗓音。 「慢着，伊尔弥！那个女人是谁？我才一个不留神，你就马上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 「这个声音是卡萝蕾娜吗？你果然是卡萝蕾娜吗？」 「当然是我呀，别管这个了，你不要敷衍我，那家伙是谁！」 卡萝蕾娜一如往常地朝气蓬勃，带着高亢尖锐的嗓音。伊尔弥为此感到安心的同时，也相当地错愕。 「你问我这个人是谁，这个人不就是你吗？」 「什么？」 「所以说，这个就是你的身体呀，因为你的灵魂不在了，我左手的意志就暂时待在里面等待着你回来呀。」 「咦，慢着，那是我？啊，真的耶，真的是我！」 卡萝蕾娜独自感到仓皇失措，又独自恍然大悟。 「呃……初次见面，你好……」 左手的意志毕恭毕敬地向卡萝蕾娜打招呼，但她本来就是卡萝蕾娜的细胞了，说是初次见面总觉得有些奇妙。 「啊，初次见面，你好……等等，你是伊尔弥的左手？你会讲话的吗？」 「嗯……一直以来我都只能跟伊尔弥交谈，现在是因为借用了你的身体……抱歉，我擅自这么做。」 「如果你待会儿就会还给我的话倒是无妨，不过，你为什么要一直紧贴着伊尔弥呀……」 「要是不这么做的话，伊尔弥就无法使出力量了……真的很抱歉。」 「就算你那么认真地跟我道歉，我也……」 两人的对话愈来愈像是在说相声了。 决战前夕还能以这样温和的氛围对话，也算是一种才能了。 但是，也不能一直如此嬉闹下去了。 「卡萝蕾娜，虽然我有很多事想跟你说，不过你可以先告诉我你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吗？」 「啊，就是啊，多亏了亚修忒，我才能把灵魂从菲黎亚移送到月球之中。然后，我转移到了月球里的龙主身上喔！」 ——原来如此 虽然伊尔弥早就知道月球也是龙主的卵，他却没有想到能够将灵魂转移到月球上并让她在那里孵化。应该说，他甚至不晓得这是办得到的事。 但是，令他在意的是—— 「多亏了亚修忒？」 「对呀，我在菲黎亚里的时候，听见了亚修忒的声音，他说要帮我把灵魂转移到月球上。」 「亚修忒也在这里吗？」 「咦，话说回来，刚才我还有听见他的声音呀，喂——亚修式——」 就算她说是听见了亚修忒的声音，他也只会「叽叽叽」地鸣叫而已，根本不会说人话。 他听不懂卡萝蕾娜所说的话，如果亚修忒真的还活着，那详细情形之后再问吧。 「——然后呢？你们聊完了吗？可别让妈妈等太久啊，这可是我期盼已久的相见呢。」 迪亚马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隐藏了自己的情感。 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敌意。 彷佛是在闲话家常一般。 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将他们视为敌人，简直不足挂齿，对她来说绰绰有余。 「真罗嗦啊，我才没把你当成妈妈呢！我是卡萝蕾娜·契诺希裴尔，是个人类！」 「人类？就凭你那个姿态？你可别刚出生就笑掉妈妈的大牙呀，你怎么看都是龙之主，是我至今孕育过最出色的孩子，你正是我引领盼望的强大孩子呀，菲黎亚。来，跟着我一起进攻到外宇宙吧。」 「不要，别开玩笑了。我要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我要回到加利熙罕。而且，我也不会破坏大家的生活。为此，我要打倒你！」 卡萝蕾娜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有丝毫踌躇。 迪亚马特眯起了双眼。 「大胆固然是好事，但你的叛逆期不会来得太早了吗？原因是那个男人吧？你叫伊尔弥是吧，诱骗我的女儿有什么企图？你有把握让她得到幸福吗？种族不同、寿命长短也不同，你们只是凭着年轻气盛在谈情说爱，总有一天会尝到苦头。一方就算变成老人了，另一方却还是维持着年轻貌美的模样。再说，你们两人内含的力量可说是天差地远，你觉得微生物和大象的恋情会顺利吗？这是相同的道理呀。菲黎亚，忘了这种无聊的恋情，来到妈妈身边吧，这样你才能够获得幸福。」 果然是被称之为神的人呀——伊尔弥不禁如此感叹。 压倒性的高姿态，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完全不听对方所说的话。 「住口，创世主——」 伊尔弥平静地发火了，语气有点像乔斯卡。 「我只是在一旁听着，你就开始胡说八道了。谁询问你的意见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会和卡萝蕾娜结为连理的。」 「等、等等等一下，伊尔弥你一本正经地在说什么害臊的话呀啊啊啊啊？」 「哟，区区一只微生物，话可说得真好听。你以为你们办得到吗？」 「连艾莉丝那种人都决定要跟你在一起了吧？那么，我和卡萝蕾娜有什么不行的。」 「哦哦哦哦哦哦！」 「哈，大话能说到这种地步也真了不起。呐，艾莉丝，他可是把你贬低成『这种人』喔？你说些什么反驳他吧。」 「啊哈，老实说我根本就不把伊尔弥放在眼里，不管他怎么大声嚷嚷，我也不痛不痒呀。」 那是当然的吧——伊尔弥不禁如此想道。 在她们眼中伊尔弥只是普通的人类，就算被她们嘲讽也是无可奈何的。 然而，艾莉丝原先也只是普通人类，尽管如此，现在似乎是和迪亚马特身处于相同领域。 那么，伊尔弥也能够到达和卡萝蕾娜相同的领域吧。 「呐，伊尔弥！你从刚才开始就、就一直讲些奇怪的话，别别别别别再说了！听起来、岂、岂不像是在、在告白吗！」 「我是在告白没错呀。」 「什么？」 「我喜欢你喔，卡萝蕾娜。」 「——！」 突然，伊尔弥感到脚边一阵滚烫，如果他现在正站在卡萝蕾娜的头顶的话，就代表她的体温开始上升了。 「吼啊！咧啊！呜啊！」 「你那是什么奇怪的声音呀？」 看着卡萝蕾娜慌乱不已的模样，让伊尔弥不禁勾起了嘴角。 这时，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伊尔弥，我从以前就这么想过，但因为不是我可以插嘴的事，所以一直避而不谈。不过，我要说出来了。你那种变态行径，最好快点改掉。」 「……咦？」 「『咦』什么，你那样玩弄女孩子纯真的感情，看了就不舒服，身为男人实在是太差劲了。要告白还不认真一点的话，卡萝蕾娜很可怜的。」 插图155 「嗯、嗯……对不起。」 对方严厉地向自己发火，让伊尔弥有些沮丧。 「不是我，是向卡萝蕾娜道歉。」 左手的意志迟迟不肯原谅他，看来他似乎做了一件在女孩子眼中是令人愤怒的事。 「卡萝蕾娜，真的很对不起。」 「咦？嗯……咦，刚才那些话是假的吗？」 「不，都是真的。」 「这、这样呀。」 卡萝蕾娜陷入了沉默，没有再多做回应。 平时的话，他还可以继续等待，但不巧的是现在并没有那种闲情逸致。 玩耍的时间到此为止了。 迪亚马特再次从□中发射出闪光。 菲黎亚就在伊尔弥他们的身后，若是他们避开的话，攻击就会直接撞击到星球上。 「伊尔弥，展开防御结界！」 「——？」 伊尔弥依照她所说的，在前方展开了防御结界。 下一瞬间，伊尔弥的魔力膨胀至难以想像的规模。 「这是……卡萝蕾娜你做的吗？」 「嗯，我用我的魔力增强你的防御结界！我本身无法使用魔法，光靠你的魔力也无法和她对抗，但若是两个人的话……」 迪亚马特的攻击并没有贯穿我方的结界。 他们竞然抵挡下那个威力无比强大的闪光了，伊尔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多了几分把握和肯定。 ——能够正面对决！ 从结界的缝隙渗漏进少许的魔力碎片，他用左手的力量就足以化解。 至少他现在并没有碍手碍脚，导致卡萝蕾娜无法尽情战斗。 「你们两个，是时候该有所觉悟了吧。只是承受了刚刚那一击，你们可不要就得意忘形啊。因为我性格随和，就在我眼前和人类打情骂俏的。」 「你在说什么！我要喜欢上谁是我的自由吧！我就是喜欢伊尔弥呀！」 卡萝蕾娜大声地呐喊道。 迪亚马特在那短短一瞬间中，竟霣出了些许胆怯的神色。 她的话语中蕴含着一心一意的情感，让伊尔弥不禁有所领会，原来认真的告白是这么一回事呀。 然而—— 「真不像话！」 迪亚马特的怒吼，撼动了整个宇宙。 「菲黎亚，你给我适可而止。你知道我是多么地盼望你的到来吗？你身为龙主，有义务和我并肩作战，而你竟然说要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结为连理？办家家酒到此为止了，即便是要在你身上系上绳索，我也要把你带到宇宙之外。」 迪亚马特的口吻，少了至今那份从容。 她是真的发火了。 对迪亚马特来说，好不容易来到这世上的女儿，突如其来地向她介绍自己的恋人，而且还是只微生物。 但是，卡萝蕾娜直到昨天为止，都过着如同微生物般的生活。尽管现在她的躯体变得相当庞大，她的想法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迪亚马特大人，看来似乎是有理说不清了呢。要逼自己的宝贝女儿乖乖就范，固然很不好受，但您还是把心一横吧。」 「是呀，看来别无他法了。艾莉丝，助我一臂之力吧。」 「是，乐意至极。」 随着艾莉丝愉悦的声音一落下，笼罩着空域的氛围急遽地发生了变化。 这恐怕是哄着任性孩子的母亲，下定决心要施予体罚的瞬间吧。 不过，卡萝蕾娜早已做好觉悟。 刚出生就进入了叛逆期，卡萝蕾娜杀气腾腾地欲挑起战端，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把迪亚马特视为母亲。 她的父母就只有契诺希裴尔夫妇而已。 她作为人类生活至今，从今以后也会作为人类生活下去。 在迪亚马特眼中，或许人类真的是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但是，在卡萝蕾娜这十四年的人生中学会了许多事，她不允许任何人予以轻蔑。 「啊哈，那就先由我发动攻击吧。」 镶嵌于宇宙的漫天星辰开始疾速遽增。 增加的光辉释放出和灵火相同性质的魔力，然而，却是艾莉丝以往单独运用时无可比拟的高密度。 看来，迪亚马特和艾丝莉似乎已经完全合而为一了。因此，艾莉丝的法术都带着迪亚马特的强大魔力。 艾莉丝最擅长的多方位攻击轨道并没有受到任何减损，反而是在威力上有了爆发性地增强。 尽管如此，也没有就此畏缩不前的必要。卡萝蕾娜也拥有龙主的力量，或许输出的威力略逊迪亚马特一筹，或许不敌艾莉丝的狡诈。 但是，伊尔弥和卡萝蕾娜深信彼此的团结一致，绝对不会逊色于迪亚马特和艾莉丝的结合。 为此，卡萝蕾娜展开了翅膀。 乍看之下，翅膀似乎在宇宙空间里无法发挥作用，但龙主的翅膀所拍动的不是空气，而是整个宇宙空间。转眼之间，她的速度已经到达了亚光速。 灵火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在缝隙中穿梭，为了接近迪亚马特，驰骋于宇宙之间。 ——不过，这还真是……讨人厌的攻击！ 数童超越十万以上的灵火攻势接踵而至，宛如反映着艾莉丝的性格。 要如何折磨对方、如何出其不意地攻击、如何让对方感到焦急。 只要是在战斗中，这些是任何人都会思考的问题，但若交战的对象是艾莉丝，便会让人不禁怀疑——比起胜利，她是否更注重在如何刁难对方。 「卡萝蕾娜，往右上方飞！」 「——咿！」 听见伊尔弥的呼喊而做出反应的卡萝蕾娜，惊险地闪避了从视线死角飞过来的光球。 「伊尔弥，你看穿了刚刚的攻击吗？」 「嗯，我会成为你的双眼的，你就放心地进攻吧。一旦有危险，我会大声呼喊的！」 「我明白了！」 卡萝蕾娜听从伊尔弥的话，一口气加快了速度。 既然他都说了要自己放心的话，自己只要集中精神向前迈进即可。 卡萝蕾娜就是如此地信任着伊尔弥。 伊尔弥遮起了右眼，只用左眼紧追着灵火的动向。 如果卡萝蕾娜的移动是亚光速的话，敌人也同是亚光速。在这种情况之下，遮蔽一只眼只会导致局势不利，但对现在的伊尔弥来说并非如此。 他的左眼闪耀着紫色的光辉。 「卡萝蕾娜，往正下方飞！」 他用一只眼追着灵火复杂离奇的行进轨道，如穿针引线般地指引出安全的路径。 他能够发挥出这样的能力，完全是靠着左眼的力量。 ——伊尔弥，如何呀？这左眼相当不错吧。 与伊尔弥的灵魂融合的乔斯卡，在伊尔弥脑海中向他搭话。 「还好，因为你看起来很想要我用看看我才用的，就算没有这种东西，我和卡萝蕾娜也会赢的。」 ——哈，你这张嘴还真是一如往常地得理不饶人啊。别逞强了，有什么武器就全都用上吧，你可要好好认清楚自己是在对抗什么样的敌人。 「我这不是就在用了吗！」 伊尔弥一边反驳哥哥的话，一边不禁感叹着这只左眼的效能。 世界像是静止般地足以让他彻底看清所有细节，也能清楚地辨识所有动向。虽然听起来有点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 原本令人束手无策的灵火，如今看来也是破绽百出。 尽管如此，他们和迪亚马特之间的距离却没有缩短。如果只是一味地闪避，只会变成绕远路的行为。 左手的意志再次拉扯伊尔弥的手。 「呐，伊尔弥。那个光球……凭我的力量，可以分解掉一、两个唷」 「……没问题吗？它们和过去所接触到的灵火不一样，威力也是不同级别的。」 「嗯，我也得到了卡萝蕾娜的魔力，所以没问题。更何况，如果我们只是持续防守的话最后还是会战败的。」 确实如她所说的，他们不断地闪避，顶多算是没输，还不能称得上是赢。当伊尔弥和卡萝蕾娜精疲力竭的时候，他们就会闪避不及了。 既然如此，只好听天由命，转守为攻。 「卡萝蕾娜，就这样直线前进！」 「咦？但是，灵火会从正面飞来呀。」 「别管了，相信我就是了！」 「——我明白了。」 卡萝蕾娜听从伊尔弥的指示，直线前进。 他们行进的方向出现了巨大的灵火，若是撞上那团灵火，先不论是身为龙主的卡萝蕾娜身为人类的伊尔弥恐怕必死无疑吧。 不过，伊尔弥握紧左臂，他感受到了可能性。 于是，他一鼓作气地冲向前。 左臂的尖端喷射出银白色的光芒，撞击上前方的灵火后开始削减其魔力，被分解的魔力化为漆黑的云雾，再次撞上并弹飞四周的灵火。 「好，这样就能挡掉从正面而来的攻击了！」 虽然他们还是得闪避其他的攻击，直线前进的速度确实有所提升。 「卡萝蕾娜，就这样一鼓作气地衡过去吧！」 「了解，你们可要小心不要被甩飞了！」 卡萝蕾娜随心所欲地穿梭着。 如箭矢般地飞行、如树叶般地飘舞、如飞鹰般地急速回旋。 终于，他们突破了成群的灵火。 眼前出现了迪亚马特的身影，若是可以看到对方全貌的话，实际上恐怕还有一大段距离。尽管如此，凭卡萝蕾娜现在的速度来看，应该已经十分接近了。 摆脱了灵火后，终于能尽情攻击了。 「打倒她！」 「交给我！」 卡萝蕾娜大大地张开□，朝着迪亚马特射出了闪光。 根据伊尔弥的目测，其中蕴含的魔力足以让菲黎亚等级的行星瞬间蒸发。即便是迪亚马特，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但迪亚马特却轻而易举地粉碎了他的幻想。 「太天真了，菲黎亚！」 在迪亚马特的一声咆哮后，她释放出和卡萝蕾娜同样的闪光，一瞬间就压制了卡萝蕾娜的攻势，扭转了局势。 「啧！」 即便伊尔弥展开了结界也制止不了她的攻击，在他使用了左手的力量后才终于抵挡了下来。 「啊哈，迪亚马特大人您真是的，那么认真的话就太孩子气了，对方还只是刚出生的幼龙呀，也让她做一点美梦吧。」 「不，不行，我可不打算太宠她。再说，我手下留情有什么好处？既然她说什么都想要和人类在一起的话，只能竭尽全力打倒我了。难道你要我先让她欣喜雀跃一番后，再一举击垮她吗？还真是残忍的行为啊。」 「是的，正因为如此才有趣不是吗？」 「……那是我的女儿，怎么可以把她逼入那种绝境。或许你在每一场战斗中都想追求乐趣，但我还没疯狂到那种地步，尽快完成目的才是首要任务。」 「要怎么做呢？」 「当然是杀了那个叫伊尔弥的男人，还要把剩下的人类都杀光，这样菲黎亚才会醒悟。」 迪亚马特和艾莉丝毫不避讳地大肆交谈，对话内容都傅到了太阳系中。 她们用像是要清除垃圾般的口吻，讨论要如何抹杀人类。 伊尔弥早就知道她们是这种人了，她也晓得迪亚马特过去早已破坏了无数颗的星球。 如今，卡萝蕾娜是破坏了月球才来到这世上，就算拥有足以毁灭星球的力量，却还是被当成小孩子看。 他们竭尽全力才得以突破的灵火弹幕，对她们来说也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你们、这群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萝蕾娜大声吼叫，全力冲向迪亚马特。 伊尔弥连忙抱紧左手的意志，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冲击而紧贴着地面。 「臭丫头，让我告诉你你有几两重。」 迪亚马特像是要还击般地，也以庞大的躯体撞向了卡萝蕾娜。 两条龙主面对面爆发了冲突。 结果，被弹开的是卡萝蕾娜。 两人的力量果然还是相差甚远，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战败的。 ——不。 这种负面的想法会阻挠他们的。走到这一步，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但他们可以一路战斗至今已经算是一场奇迹。 既然奇迹都已经发生一次了，那就再让它发生第二次、第三次。 「卡萝蕾娜，不要放弃。奋不顾身地进攻吧，要是被她们小瞧就玩完了。那家伙不认同我和你的关系，像那样顽固的母亲就算被打也是理所当然的。为了让她不要再有任何想要阻挠年轻人的念头，彻底地击垮她吧！」 「伊、伊尔弥……你变了个人了？」 「和心仪女孩的交往被如此否定，任谁都会生气的！」 「——嗯！」 卡萝蕾娜再次向前冲刺。 超越亚光速，终于到达超光速的领域。 卡萝蕾娜的身长几乎和月球的直径相同，以一只生物来说，是超乎常理的庞大体积。然而，迪亚马特却更加巨大。 不过，对方比自己庞大的事，对卡萝蕾娜来说家常便饭。 每个对手都比自己要来得高大，老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对待。 事到如今她已无所畏惧，只管全力向前冲撞。 她握紧月球的碎片，奋力地砸向迪亚马特的头顶。完整地维持了月球三分之一以上形状的碎片，也在冲击之下化成了粉末，迪亚马特却毫不费力地咬住卡萝蕾娜的后颈。 两人在交缠扭打之下一同撞上了火星，这份撞击造成火星内部的地函发生剧烈的震动而喷出了火焰，由两条龙主的质量所产生的重力，导致火星的卫星向下坠落。 当卡萝蕾娜深怕卫星击中自己的背部时，迪亚马特伺机举起尾巴，将火星击向卡萝蕾娜。 卡萝蕾娜反射性地以头槌撞碎了火星，勉强回避了伤害，迪亚马特的闪光却从火星的碎片中来袭。 「——咿！」 卡萝蕾娜反应不及而遭受了直击，虽然伊尔弥展开了防御结界，但她还是被强压到了太阳系外围。转眼之间，她已经被弾飞到半光年以外的地方，这已经超越了超光速。 冥王星已经是遥远的存在，卡萝蕾娜的周围飘浮着许多如石头般的小行星。 「不对，这不是小行星……是骨头？」 卡萝蕾娜伸手抓起其中一块。 不管怎么看都是生物的骨头，但却是天体般的大小，最小的一块也远比卡萝蕾娜的掌心要来得大。 肋骨形状的石块飘过她的眼前，让她不禁回头多望了几眼。 若是复原了那根肋骨的原貌的话，估计少说也有迪亚马特的五倍之大。 「这里到底是……」 伊尔弥像是代替卡萝蕾娜发出疑问般地如此呢喃道。 「这里是墓地，是我们一族的坟场。」 上方传来了迪亚马特的声音。 「……墓地？大家都死了吗？为什么！」 若飘浮在这里的全是龙主的骨头，那过去这里就存在着大量的龙主。而且，还不是十几、二十只，而是更庞大的数字。 但是，现今存活在世的就只有迪亚马特和卡篇蕾娜而已。 「原因——是战败，所有人都被杀了。」 「被、杀了？」 难道龙之主不是天下无敌的生命体吗？ 就连身为幼龙的卡萝蕾娜都拥有如此惊人的力量，仅是她们两人爆发的冲突，就足以破坏整个恒星系了。 竟然还有凌驾于龙主之上的存在—— 「骗人！」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那你要如何解释这些白骨？除了龙主以外，还有什么生物拥有这么巨大的骨头？围绕在这个太阳系外围的欧特云……都是同胞们的遗骸，我的父母也在其中。我们战败了，只有我一个人逍留了下来。所以，菲黎亚，我生下了你，我需要能够并肩作战的同伴，我要报仇，我好不甘心啊！他们为了保护我而死了啊！而我却连独自反攻都办不到，啊啊，真是屈辱啊，我真是丢脸，尽管嘲笑我吧。只是，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很需要你。」（编注：是一个假设包围着太阳系的球体云团。） 迪亚马特的呐喊声中掺杂着悲痛。 她总是夸耀着自身压倒性的强大，却第一次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她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呀——萝蕾娜感到惊讶。 但是——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人类！说什么尽管嘲笑我吧……少装出态度软化的样子了！你自己一个人去不就好了吗！」 「是呀，我们只是人类，而你在说的是龙主的事吧。明明至今都对卡萝蕾娜置之不理，一旦她出生了，才摆出母亲的架子，真是不知羞耻。」 「你这家伙……明明什么事都不知道，还敢这样厚颜无耻地——」 迪亚马特体内那股名为愤怒的情感以放射状蔓延开来，其拥有物理性的威力，足以让周围的骸骨产生龟裂。 她一口气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把握紧卡萝蕾娜的尾巴。 「好痛——」 迪亚马特前脚的握力，足以让卡萝蕾娜的骨骼出现裂痕。 迪亚马特挥舞着卡萝蕾娜，并将她扔向了太阳系的中心。 加速所造成的压力，让卡萝蕾娜感到内脏遭挤压的痛楚，她拼命展开翅膀试图减缓速度。她隐隐约约感到疼痛，看来她似乎撞上了星球，但由于速度超越了光速，她贯穿整颗星球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翅膀的阻力和撞上星球的冲击，终于让卡萝蕾娜停了下来。转眼间，她又回到了菲黎亚旁。 「伊尔弥，你没事吧？」 「嗯，我还活着……我比较担心你。」 「我没事！」 虽然她故作坚强，但早已遍体鳞伤。 外骨骼有几处剥落，也流出了鲜血。伊尔弥身处的位置并看不见，但其实疼痛得不得了。 「怎么可能没事呢？笨女儿，别逼妈妈使出更强硬的手段，因为你很强大，我也不好拿捏分寸，一失手会真的杀了你的。」 「迪亚马特大人，恕我直言，您将对方逼入绝境的手法不是很高明呢。」 「怎么了，艾莉丝，难道你对我有意见吗？」 「是呀，这是我个人的一点拙见。照您刚才的做法，似乎认为让小卡萝蕾娜尝到苦头就能解决问题，但那是不可能的，下定决心的人是无比强韧的，虽然程度因人而异……但恋爱中的少女是所向无敌的，您怎么样都拿她没办法呢。」 「那要怎么办？难不成你要我就此放弃吗？」 「当然不是呀，先把小卡萝蕾娜的事放一边，我们去破坏后面那颗星球吧。既然幼龙已经出生了，卵就毫无用处了。就是因为小卡萝蕾娜有归羼，她才能够如此努力呀。您自己不是也说过了吗？要杀了剰下的人类。」 「啊啊，说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呢，我被怒气冲昏头就不小心忘了呢。艾莉丝，你还真是擅长挑衅对方呢。」 「啊哈，承蒙您的夸奖，我深感光荣。」 「唔，虽然想告诉你这是讽刺，但我说不赢你这张嘴的，还是算了。」 卡萝蕾娜背脊感到一阵顗栗。 她们在讨论的那颗星球，正是卡萝蕾娜身后的菲黎亚。 虽然她不清楚她们还打算破坏多少其他的星球，但那頼星球是特别的，那是她和伊尔弥的归宿，她们正是为此而战门的。 但是，对迪亚马特来说，要破坏一颗星球易如反掌。 那她该怎么做才好？ 只要卡萝蕾娜自身化为盾牌就可以了！ 「我不会让你破坏它的！」 卡萝蕾娜为了遮挡住菲黎亚而展开了阵势，她极力张开翅膀，尽可能地争取覆盖面积。 「我的女儿，快退下吧。我要不留半颗粒子地全力将它击碎，你想要舍身化为盾牌对吧？太愚蠢了，你只要遭到攻击就会当场毙命，和那颗星球一同灰飞烟灭。还是说，你觉得殉情是一种美德呢？」 「当然不是那样的。我……我们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强大！」 那颗星球上有咲夜，有玺洛玛耶侯爵，有雅玫丽安和妮娜，有防人和小枫，还有许多她仍未见过的人。虽然不晓得亚修忒现在人在哪里，但她深信还会在那颗星球上相见的。 ——因此，她不会退让。如果要攻击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伊尔弥……虽然卡萝蕾娜嘴巴上那么说……」 「我明白，再这样下去我们只会战败。」 伊尔弥咬紧牙关，让脑袋全速运转。 他用紫色的左眼细细观察着，若是可以在战斗中找到能够导向胜利的方法就好了。 分析敌方的战力、侦察出弱点，便能够成为突破口。 然而，他唯一了解到的，是迪亚马特的身长为卡萝蕾娜的两倍，魔力足足是她的十倍。 迪亚马特根本没有弱点。 迪亚马特是不会耍花招的人，『因为强大，所以强大』的简单公式，让她身上毫无破绽。唯一对他们有利的是，迪亚马特尽可能地不想杀害卡萝蕾娜。将自身化为盾牌挺身而出的行为，应该能够有效地争取到时间。 然而，敌方有耍花招的佼佼者，她是个喜好在胶着状态时火上加油的女人。 他们争取时间的想法也会轻易地被粉碎。 「迪亚马特大人，您就这样放着别管吧，由我来负责调整魔力的配置，只要发射出既不会让小卡萝蕾娜死掉，又可以刚好毁灭菲黎亚的威力的话，就没问题了。」 艾莉丝不亦乐乎地说道。 「你有那么精明干练吗？」 「有呀——不如说是迪亚马特大人您太粗枝大叶了。只要您愿意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为您把那颗星球的表面烧得焦亮的。」 「好吧，那就交给你吧。」 她们似乎已经决定好下一步的策略了。 迪亚马特的魔力加上艾莉丝的技巧，光用想像的就令人厌恶。 不过，她们似乎打算耍些小花招，虽然希望微薄，但会不会在此出现破绽而成为突破口呢。 伊尔弥注视着迪亚马特和艾莉丝的一举一动。 接着，敌方龙主的前方出现了金黄色的六芒星，不断地向外扩大。 六芒星的直径显然地大过于菲黎亚，就算月球大小般的卡萝蕾娜以自身作为盾牌，恐怕也是一筹莫展。 「伊尔弥！你不能展开比那个还要大的防御结界吗？」 「……就算能顺利展开，密度过小的话就发挥不了作用了。」 若只是要保护自己的话倒还容易，但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如果要保护自己的话只要逃跑就好了。 他们是为了要守护菲黎亚才会留在这里的。 「难道已经无技可施了吗……」 如此令人绝望的情况下，伊尔弥也只能凝视着眼前。 这时，他听见了小孩子的声音。 ——伊尔弥，你看后面。 这是一道他毫无印象也未曾听过的声音，但伊尔弥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了一只幼龙的身影。 「……亚修忒？」 他循着声音回过了头，大五芒星包覆着整颗菲黎亚。 交织成大五芒星的正是五个神物。 4 夕阳已完全西沉，加利熙罕的街道步入了夜晚。 咲夜坐坐在瓦砾堆上，而麻里的头枕在她的膝上。 她抬头所仰望的天空里，有满天星辰和四处飘散的月球碎片。 还有，两条巨龙。 她们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显然是在宇宙空间里，却从地面上也能清楚地看见形状。也就是说，她们的体型是超乎常理的巨大。 其中一条龙，朝着菲黎亚展开金黄色的六芒星。 而另一条龙，背对着菲黎亚，宛如盾牌般地在六芒星前张开了双翼。 「卡萝蕾娜正在保护着我们——」 一目了然。 伊尔弥没有回到这里，就代表他正和卡萝蕾娜一同并肩作战吧。 敌人想必是迪亚马特。 虽然她不清楚来龙去脉，但现在正是最终决战的时刻。 「不过，卡萝蕾娜受伤了，看起来好痛。」 「……由咲夜姐姐说这种话，总觉得有点奇怪呢。」 麻里卧躺在咲夜的膝上，目瞪口呆地说道。 直至刚才为止，她都在空中击碎了飞向加利熙罕的月球碎片，埋首于这项工作的她早已精疲力尽。 幸亏如此，加利熙罕没有出现任何死伤，也不需要用到咲夜的能力。 「哪里奇怪呢？」 「你问我哪里……算了。」 「——？」 咲夜不明白麻里想说的话，既然她都不打算继续说了，那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比起这个，她得快点治疗卡萝蕾娜的伤口才行。 「咲夜姐姐，难道你想把血龙送到宇宙中吗？」 「没错。」 咲夜咬破自己的手腕，从皮肤撕裂的伤口处冒出了鲜红色的血龙。 「到得了吗？」 「我也没什么把握，但还是得试试。」 血龙朝着空中飞腾而上。然而，如同麻里所说的，究竟能不能到达宇宙，咲夜也感到相当不安。 「那么，也用我的魔力吧。虽然所剩不多了，但总比没有好。」 「可是，麻里你都已经这么疲惫了……」 咲夜打从心底感到担忧地说道，但不知为何麻里却噗嗤一笑。 插图179 「咲夜姐姐果然很奇怪呢，明明自己也很疲惫。」 她如此说道，轻抚着咲夜的脸庞。 「现在可是攸关这颗星球存活的紧要关头，不要客气了。」 麻里的魔力注入了咲夜的血龙之中。 这样肯定到得了的。 咲夜如此深信着，抬头仰望着星空。 日落时分的秋凤，空中有三颗太阳。 一颗是徐徐沉入地平线下的赤红太阳。 剩下的是两个散发着银色光芒的太阳。 「是最终决战呢。」 防人仰望着天空，细语呢喃道。 「现世大人，您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艾莉丝所派来的刺客昏厥后，小枫拿着绳索缠绕在对方身上，望着防人问道。 「小枫，那是龙之主喔。」 「龙之主……那不就是传说中的……！」 任谁都听闻过其名。 被喻为是所有龙类之中最强的种族，但却没有人见过其真面目的白银龙王。 但是，任谁都没料想到，这颗星球竟然就是龙主的卵。 包含防人在内，仅有少部分的人知道真相。毕竟一般人也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不知情反而还比较幸福。 「不过，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输该是拔刀相助的时候了。」 「现世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还看不出来吗？其中一条龙主在觊觎这颗星球，而另一条龙主正在保护这颗星球。」 「啊……经您一说，看起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呢……」 小枫抬起头，望着宇宙中的战斗。从她发愣的表情看来，她应该还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吧。 「顺带一提，我认识正在保护这颗星球的龙主。」 「什么！真不愧是现世大人，连传说中的龙主也认识吗！」 「我话先说在前头，小枫你也见过本人唷。」 「咦？可是，我完全没有印象啊……」 「是吗？如果告诉你名字，你应该就会想起来了……不过，谜底揭晓就留到之后再说吧。现在首要之务是把大枫送到天空去，尽点微薄之力。」 防人本来不是一个会说出如此谦逊话语的男人，他自认自己拥有超凡的能力及容貌，在言行举止中也从不刻意掩饰。 那样的防人却不得不将自己的技艺称为『微薄之力』。龙主之间的战斗，并不是人类可以介入的，事实上，连能不能成为战场上一兵一卒的战力都很令人质疑。 称之为微薄之力甚至过于高估自己了，这或许是防人故作虚荣的言辞。 「现世大人……」 「怎么了，小枫。难道你又要说你不喜欢大枫吗？」 「不是的，或许我说这种话是大不敬也说不定，但我觉得一定得说出口……恕我冒昧向您进言！大枫舞剑的方式有点令人忧心。」 「令人忧心？那就是很差的意思啰。」 「说得更明白一点的话，我和大枫交战时，会因为体型的差距而战败，但如果是相同体型的情况下，我一招就能战胜她。」 小枫直截了当地说道。 她在向防人阐述个人意见时总是战战兢兢的，不过，她在「指正缺点」这种最容易令人畏缩的场合时，总是能够直言不讳。 看来，小枫似乎观察完在空中交战的两条龙的实力后，察觉到防人的大枫毫无用武之地。 「原来如此，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就由小枫来操纵大枫吧。」 「……要怎么操纵？」 防人强行拉过一脸困惑的小枫，像是要遮掩她的表情般，将她按进了自己的胸膛。 「哇啊啊，现、现世大人！您突如其来地做什么呢！」 「安静，现在我要把你的意识传送出去。」 「——？」 下一瞬间，小枫的身体像是失去了力气，手脚无力地垂下。防人用两手扶着她的身体，同时召唤出傀儡。 「宠姬招来，急急如律令——大枫！」 随之现身的大枫眨了眨眼以后，大声惨叫了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现世大人！我的身体变大了！这到底是、咦咦咦咦！」 「小枫，别大声嚷嚷了。我只是把你的意识转移到大枫身上罢了。你看，你原本的身体在我怀里。」 「……莫非，您是要我就这样直接到宇宙里吗？」 「当然，我的魔力会送你到宇宙的，你就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吧。别担心，就算大枫被击垮了，你的意识也会回到原来的身体里，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胡闹一番。啊，对了，这个身体的大小还算是小的，上升到空中后会愈来愈大，最后我打算弄到半颗月亮的大小。」 「就算您突然这么说，我也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呀！」 「我要倒数了，三、二、一——」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装有小枫意识的大枫，飞向了宇宙。 5 迪亚马特不断地释放出魔力，而艾莉丝操纵着魔力。 这是太阳系中最强的布阵，无庸置疑。 然而，策略因她们的手下留情而开始出现了破绽，并给了敌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艾莉丝虽然发现了，但迪亚马特却浑然不知。 那么，伊尔弥他们又是如何呢？ 「神物、启动——里弗雷克达·雷武！」 神物回应了伊尔弥的呼喊，卡萝蕾娜的前方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那是一面没有任何污渍，完美无瑕的反光镜。 艾莉丝制作出来的金黄色六芒星化成超高频加热炮，散发出足以让住在菲黎亚的生物沸腾的电磁波。 不过，里弗雷克达·雷武之镜将其攻击反弹，反过来袭向迪亚马特的身体。 「什么——？」 迪亚马特错愕地扬起了语调，当然，对龙主来说，这种程度的电磁波不痛不痒，也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 艾莉丝暗自窃笑，她相信伊尔弥肯定会做出这举动的。 这下事情终于变得更有趣了。这是一场告别太阳系的胜负，若只是她们压倒性的胜利，事情就太平淡无奇了，她要不断地为敌人雪中送炭并好好地享受其中乐趣才行。 迪亚马特若是会败在这种程度的差距上的话，她就不是艾莉丝深爱的迪亚马特了。 「神物、启动——萨克鲁托耶·阿南西！」 伊尔弥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发射出无数的锁链，企图捆绑住迪亚马特。 「尽耍些小聪明！」 迪亚马特以放射状的形式释放出具有质量的波动，将所有锁链反弹。 然而，在锁链之后接踵而至的是卡萝蕾娜的奇袭，她奋不顾身的冲撞，让迪亚马特不禁向后仰。 「哈哈，真有你的，我的女儿。不过，刚才的撞击，反倒是你受到的伤害比较惨烈吧？」 卡萝蕾娜的外骨骼确实受伤了，骨折、龟裂、剥落，可说是遍体鳞伤。 这时——鲜红色的龙从身后的星球上延伸至此，开始治愈卡萝蕾娜的伤□。转眼之间，外骨骼的扭曲逐渐复原，并开始闪耀着原有的银白色光辉。 「痊愈了……这是回复魔法吗？这可真是荒唐的速度呀，岂不是在一瞬间就痊愈了吗？」 迪亚马特啧啧称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条血龙是严重偏离一般魔法的存在，代表这个世界的法则的五芒星也无法加以规范，它更接近法外存在的六芒星。不，或许它早就已经是等同于六芒星的存在了。 「艾莉丝，别老是在一旁观看，快射出灵火，绕过那面镜子，直接轰炸那颗星球。」 「啊哈，遵命。」 艾莉丝让一亿颗的光球穿插着十亿种的假动作，使它们游走在不规则的路径上。就算眼睛跟得上速度，大脑也会产生混乱吧，也就是在伊尔弥的思考能力范围之外。 不过，若是有什么方法让它们被集中在一起的话，假动作就无法发挥效用了。 「神物、启动——黑洞星辰。」 重力场吸引了所有的光球。 接着，血龙分裂成九条，其尖端变化成巨镰的形状。 ——哎呀，这是麻里的武器呢。 看来，她可爱的童女现在似乎在咲夜的身边呢。也就是说，麻里背叛了她。不过，这反倒让艾莉丝更加愉悦。 血之巨镰斩裂了灵火，并将它们腐蚀殆尽。 在光粒子的照耀下，整个银河系显得虚幻飘缈。 「你们要抵抗到这种地步吗？那么，就让我直接粉碎那个星球吧！」 勃然大怒的迪亚马特，往菲黎亚的方向疾速前进。 倏然一道黑影划破了天空，那是一名手持刀剑的东方少女。 「五轮流奥义，银闪流！」 少女单手持剑，朝着迪亚马特奋力一挥。她的力量是如此地薄弱，战力的极端差距让她连踏入这场战争的行为都是一种亵渎。但不知为何，迪亚马特偏离了轨道。 恐怕是因为她凭借着手腕的转动和力道的缓急，发挥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削减了对方的攻击力，但她们之间的差距可不是靠技巧就能扭转的，东方少女的身影在迪亚马特的一击之下支离破碎。 迪亚马特毫发无伤地修正自己的轨道，再度向前冲刺。 卡萝蕾娜从正前方挡下她的攻击，虽然外骨骼的碎片四处飞散，但她借由血龙的力量得以在霎时间重新再生。 「让开！」 「我不让！」 「你会死的。」 「你试试看呀。」 双方就此展开了肉搏战。 两条龙主以普通的拳打脚踢攻击彼此，每一道攻击都带着足以颠覆大陆板块的强劲威力，但看起来却只像是小孩子的争吵。 比起母女，更像是年幼的姐妹。 ——啊哈。 艾莉丝不禁扬起了嘴角。 迪亚马特真是可爱得不得了，究竟是谁先开始称呼她为神的。她只是个孩子，从三百亿年前开始，就一直等待着会有人来陪自己玩。 至今为止生下的幼龙，没有一个拥有可以和迪亚马特一起玩耍的力量，每个都脆弱得一击就可以毙命，只有卡萝蕾娜可以如此跟她抗衡。 老实说，真是令人嫉妒呢。 「神物、启动——黯克思·雅魔蕾。」 由卡萝蕾娜做出第四个神物的使用宣言。 其特性是用香味魅惑对手。 对女儿相当执着的迪亚马特闻到了味道，减缓了对卡萝蕾娜的攻击。 「唔……」 迪亚马特发出了呻吟，停下了攻击。 艾莉丝倒是很赞赏她利用母爱的作战策略。 卡萝蕾娜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时机，她的尾巴缠绕在母亲的颈部，奋力将拳头挥向迪亚马特的腹部，不断地连续殴打，终于要一决胜负了。 「少瞧不起我啊！」 迪亚马特一口咬住卡罗蕾娜的后颈。 卡萝蕾娜也一口咬住迪亚马特的后颈。 她们贴紧着彼此，从口中射出闪光，银色的魔力直接从体内一涌而出。 两条龙主发出了哀号，双方都痛不欲生。 「神物、启动——宁录·伊布力斯。」 伊尔弥使用了第五个神物。 其特性为妄想具现化。 可信范畴内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就算在神物当中也是绝伦超群的能力。 改变现实的宁录·伊布力斯是一种异相空间，在它所支配的空间里，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万物，将使用者的想像具体实现。 反过来说，如果有别的异相空间能够加以覆盖的话，就会让宁录·伊布力斯的能力失去效力。 「异相空间、展开——白银龙王的摇篮！」 这个太阳系，是迪亚马特当初为了孕育幼龙所制造出来的异相空间。 战败的龙主们的骸骨形成了一道名为欧特云的防御结界。迪亚马特巧妙地利用了内侧的空间，制造出一个最适合孵化幼龙的理想摇篮。 伊尔弥的想像转眼间抹煞了眼前的摇篮，那么，她只要再覆盖过去就行了。 于是，两股异相空间的力量开始互相撞击、互相挤压—— 最后，是母亲胜出。 如此一来，所有的神物都已经竭尽全力了。 「啊哈，真不愧是迪亚马特大人，您真是太棒了、太帅气了。」 接下来，伊尔弥要怎么出招呢？ 难道他还是打算使用神物吗？如果他仍想要仰赖那些行不通的对策的话，那胜负恐怕早已分晓了。况且，光是使用神物也会造成身体的负担，更何况他还使用了五次，连续五次，伊尔弥的意志力想必也已经到达极限了吧。 然而，这一次伊尔弥口中传来的话语，让艾莉丝受到了冲击。 「神物、启动——亚修忒·契诺希裴尔！」 所谓的神物，是那些被迪亚马特杀害的幼龙的灵魂。 身为龙之主并拥有偌大质量的他们，即便死去也不会就此消逝。如同巨大的恒星临终时，就算发生了超新星爆炸，也会以某种形式残留在宇宙之中。 至今迪亚马特历经了六次产卵，前几次被她判断为失败作而杀害的幼龙，化为了神物。她在第六次的产卵时，产下了两颗卵，一颗是名为菲黎亚的行星，另一颗是伊尔弥他们称之为月球的行星。 菲黎亚的灵魂，以卡萝蕾娜之姿存在于此。 那么，月球的幼龙灵魂呢？ 他作为神物之一，潜伏在伊尔弥的体内。 现在的他终于成形，成为崭新的第六个神物。 其特性为红莲地狱。 他会将周围的魔力化作火焰，带着宛如要引起原子崩坏般的极高温度将敌方燃烧殆尽。 也就是伊尔弥平时会从亚修忒身上取得火焰的强化版。 「燃烧殆尽吧，迪亚马特！」 迪亚马特全身被火焰包覆，令人不敢直视的剧烈燃烧。 完美的直击。 仅仅是在远处观望！肌肤也隐约地感受到火辣辣的刺痛。 「没事吧？」 伊尔弥朝着自己怀中的少女询问。 「别担心我，现在应该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吧。」 如同她所说的，现在可没有闲情逸致注意琐碎小事。 这种程度的火焰，迪亚马特是不会死的。 引起原子崩坏的温度，照理来说是没有物质承受得了的。但面对神，谈什么理论、常识也都是没有意义的吧。 顶多只是争取时间——不过，恐怕连时间也没争取到。 「菲黎亚啊啊啊啊！」 从火焰之中现身的迪亚马特，怒形于色。看样子，似乎没有造成她多少伤害，但精神上似乎难以掩饰自己的怒火。 「可恶，就差那么一点——」 就算不能让她负伤也无妨，只要能够使其分心就足够了。 但是，伊尔弥已经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了。 那么，就让我来发动一击吧——乔斯卡斗志高昂地说道。 借给伊尔弥左眼和魔力的行为就到此为止吧。 我要亲手在迪亚马特身上留下伤痕，我就是为此才忍辱负重至今的呀。就让我将她的灵魂燃烧殆尽，给这所谓的神明大吃一惊吧。 「乔斯卡！」 乔斯卡逐渐涌出的魔力，让伊尔弥错愕地发出疑惑。 「你太没骨气啦，伊尔弥——！」 彷佛像是要让人见识他飞驰的身影般，乔斯卡扬起了语调，从弟弟体内飞了出去。 已经不需要拘泥于灵体或是人型的外表，乔斯卡化成一团漆黑的物体，笔直地冲向被赤红色的火焰所包覆的迪亚马特。 「啊哈，真是愚蠢呀，乔斯卡。事到如今，像你这种人还能做什么事。」 面对艾莉丝的讪笑，乔斯卡立即以嘲讽反击。 「哈，像这种事呀！」 那团包覆着迪亚马特的火焰被吸向了乔斯卡的灵魂。 「——！」 事到如今要摆起架势也为时已晚。 身为人类的乔斯卡，本来不可能得以操纵天体层级的火焰，但凭着他奋不顾身的坚定意志，突破了人类的极限。 赤红色的火焰和乔斯卡的灵魂掺杂在一起，温度不断地上升，冒出了蓝色的光辉。 「哪来的疯狗，少自以为是了！」 迪亚马特开口说道，准备迎向乔斯卡的攻击。 然而，这对于乔斯卡来说，正是绝佳的好时机。 这是从内侧烧毁她的大好机会。 乔斯卡像是自投罗网般飞进了迪亚马特的嘴里。 「啊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群家伙，我看你们吃了这一招还能若无其事吗！」 顾不及残余的魔力还有多少，乔斯卡竭尽全力让火焰失控地在迪亚马特的体内四窜。 不管她那银色的外壳有多么坚硬、魔力构成的防御壁有多么厚实，从内侧发动的攻击是肯定有效的。况且，这道火焰原本就是由神物制造出来的，乔斯卡则是再加以强化。 一阵炽焰在她的体内急遽膨胀、四处流窜、侵噬着她。 迪亚马特的体内，是如同苍莲地狱般的景象。 夹杂着哀号与呻吟的高亢嗓音，让乔斯卡有所察觉。 神在哭泣。 「哈，真难看呀，白发小鬼！」 乔斯卡连带燃烧了自己的灵魂，恐怕保不住自己的存在了。 然而，他对自己逐渐消逝的事丝毫不感到畏惧，沉浸在他的攻击让神痛苦煎熬的事实中。 唯一感到惋惜的是，他无法给予致命的一击。 「真没办法，接下来就让给你吧，伊尔弥！你就当作是渔翁得利吧，哈，哈哈哈哈！」 接着，乔斯卡·秘维克没有留下一点残骸，在火焰中消失殆尽。 「……嗓门真大啊。」 乔斯卡的呼喊清晰地传进了伊尔弥的耳里。 他那沉浸在愉悦中的嗓音着实刺耳，但令人感到不甘心的是，迪亚马特确实在乔斯卡的奇袭下陷入了痛苦之中。 原本看似到达不了而开始瓦解的道路，又再次维系了起来。都是多亏了乔斯卡，虽然他有些不服气，但这个时候他还是心怀感激地坐享渔翁之利吧。 哥哥争取而来的这短暂数秒，正是能够扭转局势的关键。 就在迪亚马特于乔斯卡的火焰中重新站起来的那个瞬间—— 「伊尔弥，我准备好了！」 怀中的少女如此说道。 「好……」 伊尔弥竭尽全力地同时发动六个神物。 过去的亡者、现在活着的人们、未来要诞生于世的人们—— 两人将满怀的情感倾泄而出。 「是我们赢了啊丨」 「是我们赢了唷！」 「说什么傻话，束手无策的人是你们。」 「是呀，就算要故作坚强也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吧。」 两人的口吻中带着轻蔑。 况且，还以为他们会做出什么大事来，想不到还是像笨蛋似地一股脑儿地冲撞呢。 蓝色的火焰已经消失了。 待会儿我就一把抓住菲黎亚，再掐紧她的脖子让她昏厥吧—— ——迪亚马特如此盘算着，伸长了手，添加了几分力道。 不过，真是奇怪，为什么女儿她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呢？ 不只如此，话说回来，那个人类并不在她头上。 「是你输了唷，妈妈——」 幼龙在被勒紧脖子的状态下说道。 「你……是谁！」 跟刚才的菲黎亚是不同人，语调不一样、表情不一样、斗志不一样。 迪亚马特在动摇之余，感叹着那声「妈妈」。 她一直以来都好想被人这么呼唤。 「迪亚马特大人！」 在艾莉丝近乎悲鸣的呐喊下，迪亚马特回过了神，看见了正在颠覆整个宇宙的六芒星。 里弗雷克达·雷武。 萨克鲁托耶·阿南西。 黑洞星辰。 黯克思·雅魔蕾。 宁录·伊布力斯。 亚修忒·契诺希裴尔。 六个神物各自化为顶点，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侵蚀白银龙王的摇篮。这是菲黎亚跟那个人类所创造的，全新的异相空间。 「菲黎亚，你就这么讨厌吗？和我并肩作战，就让你这么厌恶吗？」 「……我想要跟伊尔弥在一起呀！」 「那就吃掉他呀！就像我吃了艾莉丝一样，合而为一就好了呀，这样就可以永生永世都不分离了呀。就这么做吧，菲黎亚。」 「我才不做那种事。和别人合而为一？真不愧是怪物才会有的想法啊。我喜欢伊尔弥，正因为我们是独立的个体，正因为我们有所不同，我才会喜欢上他的呀。要合而为一也太恶心了吧！」 「什么……？」 ——正因为不同，所以才喜欢。 是这样子的吗？——迪亚马特思索着。 爱，就等同于渴望。也就是说，强行让他们屈服，任凭自己摆布，不是吗？和夺取而来的人融合为一，这才是最终极的形态，不是吗？ 然而，菲黎亚所说的恋爱，又相当地吸引着她。 「哎呀，小卡萝蕾娜，你难道是在侮辱我和迪亚马特这长达两千年的恋情吗？」 「闭嘴，艾莉丝。你们两个明明只是在互相夺取对方而已却高谈情爱……真令人作恶。故作年轻的老太婆们少对我们的事插嘴！你们身上的老人臭臭得让人受不了啊！」 「对呀！说什么两千年，搞不好明天就倦怠了不是吗？我们只是想要活在这一瞬间，别悠然自得地说什么千年、亿年的。我想要和伊尔弥共同活在当下，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是——」 「那和你们所说的『合而为一』是不同的，所以我不会退让的，滚出这个太阳系！」 听见女儿的呐喊后—— 我输了呀——迪亚马特不禁默认。 若是这么坚定的情感，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让他们改变心意的吧。他们也没有必要改变。 就战斗力来说她仍有胜算，就算要强行拖走、拉走都还是有机会的。尽管如此，迪亚马特却被两人的气势压制住，完全无从反驳。 两人的价值观是那么地新颖，那么地令她着迷。对人类来说是如此理所当然的道理，或许对龙主来说也可以这么天经地义也说不定。 从来没有人教导过她，无论是育儿的方法，或是谈恋爱的方法。 就此放手吧，自己没有资格当一个母亲。 「异相空间、展开——」 「——恋人们的新世界！」 六芒星银白色的光辉，笼罩了整个太阳系。 迪亚马特的摇篮就此消失了。 世界焕然一新，一个没有神的世界诞生了。 6 卡萝蕾娜飘浮在黑暗的世界当中。 甚至没有任何星辰，是真正的黑暗。 她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场决战，后来怎么样了呢？ 她相当地投入其中，但老实说，她记不得了。 她唯一记得的，是战斗的途中，伊尔弥向自己告白，而她也做出了肯定的回应。 现在一回想起来，她就双颊发热。乘势而为真是可怕。 不过，伊尔弥究竟在哪里呢？ 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应该不会再也见不到面了吧。 「伊尔弥！」 她感到害怕，呼唤了他的名字。 接着，眼前出现了朦胧的光芒。 「伊尔弥？」 「抱歉，我不是呢。」 眼前出现了一名银发少女。 看着她，卡萝蕾娜突然觉得和自己有几分神似，无论是容貌、体型，都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个人究竞是谁呢？为什么她会感到如此地怀念呢？ 「你是谁？」 「啊，我这是第一次以这个姿态和你见面吗？是我呀，我是迪亚马特。」 光是听见名字，卡萝蕾娜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进入了备战模式。 「——唔！你，莫非还想再打吗？那正好！」 「别这么急呀，我承认我输了，我会离开太阳系的，不会再强行要把你带走了，你就尽管去和人类一起生活吧。」 迪亚马特如此说道，脸上的表情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平静。卡萝蕾娜突然觉得情绪激动地大声嚷嚷的自己像个笨蛋一样。 「……你这是要我相信你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会自己离开的。就算带着像你这么任性的女儿走，铁定也派不上用场的呀。」 迪亚马特总是反覆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事实上，对她来说，卡萝蕾娜就是那样的存在吧。 卡萝蕾娜无法将迪亚马特视为母亲，不过，她既然都要离开了，就把她的话听到最后吧。 「离开了之后，你要做什么？」 「我刚刚没说吗？我要复仇呀。我的父母，还有龙之主一族的仇。太阳系以外的地方到处都是敌人，所以我才会想要有能够并肩作战的同伴。不过，既然你不愿意的话那也没办法，我只好和艾莉丝两人一起旅行了。」 「……那样，赢得了吗？」 「赢得了呀，你以为我是谁。」 「明明就输给了我和伊尔弥。」 「别误会了，我是故意输给你的。我和艾莉丝要是认真起来，无论对手是谁都会大获全胜的，不需担心。」 「我才没有在担心呢……」 「是吗？不过，我很担心你唷，菲黎亚。不，我还是叫你卡萝蕾娜吧。」 她叫了自己身为人类的名字。 也就是说，迪亚马特真的要放弃菲黎亚了。 这三百亿年来，卡萝蕾娜知道她都做了什么事，虽然她一点也不打算认同她的所做所为，但她一定也做了相当不容易的觉悟。 「卡萝蕾娜呀，你真的没问题吗？那个叫做伊尔弥的男人真的可以信任吗？不管你怎么想，龙主还是龙主。你真的受得人类这种种族，会贯彻自己的爱直到最后一刻吗？」 「好烦啊，真是多管闲事。他要是只带着半斤八两的觉悟，就不会来到这里了。」 「说的也是呢，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迪亚马特露出了笑容，那脸庞看起来是无比地温柔，卡萝蕾娜一瞬间将她看成了母亲。若是在这过程中有哪里出了点差错的话，她是不是就会称呼迪亚马特为妈妈了呢？ 「……比起我，你更应该担心自己吧。你可是要跟那个艾莉丝单独两人相处呀。」 「嗯，其实我也有点担心呢。不知道那个女的会突然做出什么事情来，你也要小心点唷？毕竟，男人们全都是狼呀。」 「伊、伊尔弥的话应该没问题的吧……？」 卡萝蕾娜想像着伊尔弥化身为狼袭击自己的模样，身体不禁一阵灼热。 「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呀？」 「没、没事啦！要离开的话就快点离开呀！你还要去报仇不是吗？」 「是呀，我也差不多该走了。不过，在那之前，让我抱一次你的身体吧。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女儿。要是就这样分离了，有点太过寂寞了。」 「…………随便你。」 「是吗？谢了。」 迪亚马特敞开双手，抱紧了卡萝蕾娜，轻抚着她的头。 插图205 要论身高的话，迪亚马特比卡萝蕾娜矮了些，所以，卡萝蕾娜并不是倚靠在她胸□，而倚靠在她的肩头。 即使如此，仍然很温暖。跟被伊尔弥拥抱时的感觉不一样。 「啊，抱歉，多花了一点时间。这真的是最后了，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再会了，我的女儿——」 迪亚马特松开了手，离开了卡萝蕾娜身边，要在黑暗之中消失而去。 已经要走了吗？不，确实是她要迪亚马特快走的，不过，再多待一会儿也无妨吧。卡萝蕾娜满脑子想着一堆奇妙的事，只有这一句话，她无论如何都要说出口。 「——妈妈！」 迪亚马特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呆愣在原地，接着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下一瞬间，她的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两人再也没有任何交谈。 「伊、尔、弥、哟。」 艾莉丝的身影突如其来地出现在眼前，伊尔弥反射性地将拳头挥向了她的腹部。 「唔、咦……咦？为什么我会被打呀……」 「闭嘴，不要再靠近了，你的举动都太亲昵了，下一拳我就要直接揍断你的鼻梁了。」 「等一下，伊尔弥。对决已经结束了喔，我和迪亚马特大人已经认输了，也放弃小卡萝蕾娜了，所以你不要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 「就算如此，我也没有非得和你好好相处不可的理由。」 「……伊尔弥真是的，你真的是很讨厌我呢，有点受到打击呢。算了，没关系。」 艾莉丝虽然嘴巴上这么说，表情上却丝毫看不出来有遗憾的样子。 不过，要从外表看穿这个女人的本意是不可能的。要对付她就要时常心存怀疑，对她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听听就好。 「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 四周被黑暗所笼罩，艾莉丝的衣服也是一身黑，只有她的金发和白皙的肌肤在黑暗之中格外显眼。 「啊哈，这里是过去迪亚马特大人所支配的旧世界，和你们所创造的新世界之间的界线。随着新世界完成的同时，这里也会一同消失的，不用太在意。」 「新世界……那果然不是一场梦啊。」 「梦？那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唷。你和小卡萝蕾娜精彩地打倒了我和迪亚马特大人唷，尽管感到自豪吧，这可是三百亿年来的奇迹喔。在这个世界里，人类已经不再是粮食，也不要担心死后会被吃掉。想转生就转生，想消失就消失。」 奇迹——这么说起来，确实是如此。 他回想起艾莉丝用五个神物做出大五芒星后，突然灵光一闪——如果用六个的话，是不是就能做出更强大的魔法阵呢。之后也在巧合之下形成了异相空间，覆盖掉迪亚马特的摇篮。 就结果看来，他们或许赢得了胜利，但他们其实也只是胡乱行事罢了。 「亚修忒呢？他怎么了？」 化身成神物的幼龙在战斗过程中，突然闯入伊尔弥体内，告诉他如何迎向胜利后，又恢复了沉默。 虽然得知他原本是月球的龙主，关于详细情况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谁晓得呢，六个神物会和你们的异相空间一体化，应该会在太阳系的某一处吧？」 「我不该问你的。」 「啊哈，好过分喔，你这种态度可是会被女孩子讨厌的。」 「我只要有卡萝蕾娜就好了。」 「呀——！真是热烈又甜蜜的恋情呢，铁定是你们两个人的爱引发了奇迹呀！」 「……好吵啊，我要揍你了。」 「啊嗯，伊尔弥真是坏心眼。对了，你刚刚好像说了老人臭之类的很失礼的话呢。黑幕小姐气呼呼的，我要代替月亮惩罚你，黑幕小姐落下踢——！」 「什么——」 艾莉丝突然向上飞，双脚踢在伊尔弥的脸上，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而反应不及的伊尔弥就这样被踢飞—— 7 咲夜仰望着上空时，夜空突然发生了爆炸。 那是只能以这种形容方式表现的光芒。 眼前一片空白，彷佛视力被夺走般地刺眼。 她连忙遮起麻里的眼，虽然自己背对着光，她仍旧闭紧了双眼。片刻过后，当她战战兢枯地睁开眼时，周围已恢复成平时的黑夜。她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后继续仰望着天空。 天空中，有一轮美丽的满月。 「咲夜姐姐，咦，好奇怪呀……」 如麻里所说的，夜空中不应该会有满月的。 那颗月亮应该已经粉碎了。 再加上，没看见刚才还在交战的两条龙主，那么大的生物，她不可能会看丢的。 「不对……」 「咦？」 「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不只是月亮恢复了原状，笼罩着整个世界的氛园都变了。 虽然难以言——但世界显然地变得温和了许多。 「伊尔弥、卡萝蕾娜……是你们做的吗？」 就算抬头仰望着天空，也遍寻不着银龙的身影。 战争结束了，也就是说，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咲夜姐姐，你怎么了？」 「他们两个救了我们呢。」 「他们两个……是指伊尔弥和卡萝蕾娜吗？」 「是呀。」 咲夜又再度仰望着夜空。 这漫天星辰当中，伊尔弥和卡萝蕾娜肯定就在其中。 「我不会忘了你们两个的，直到永远——」 倏然地，其中两颗星星急遽增大，朝着道个方向坠落而来。仔细一看，似乎像是个人脸，而且，都是熟识的面孔。 「哇啊啊啊啊啊！」 两颗星星发出了惊叫，坠落在咲夜的眼前，冒出了浓烟。 她凝视着眼前好一会儿后，决定将之忽视，再次望向了天空。 「直到永远、永远——」 「咲夜姐姐！他们两个就在你面前啊。」 「那只是长得很像的人罢了，伊尔弥和卡箩蕾娜化成了星星，在空中守护着我们。」 「呃……是这样吗？」 麻里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向坠落在地的两人慢慢逼近并仔细地观察着。 接着，长得很像卡萝蕾娜的人突然坐了起来，大声咆哮着。 「喂，咲夜啊啊啊！」 「呀！」 麻里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卡萝蕾娜满不在乎地向咲夜逼近，口沫横飞地开始发火。 「你刚刚明明就有跟我对到眼对吧？既然知道我们会掉下来的话，至少也接住我们一下吧。」 「我真是失礼，因为我还沉浸在感动的余韵之中，一不留神就……」 「嗯、嗯？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不过下次你可要注意点啊。」 「我明白了，如果下次你还有机会从宇宙掉下来的话，我一定会接住你的。」 听见咲夜如此回答，卡萝蕾娜露出了有点不满意的表情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比起那个，伊尔弥还倒在旁边呢。」 「哇啊啊啊！伊尔弥，振作点！」 卡萝蕾娜强硬地要叫醒伊尔弥，大力晃动着他的肩膀。 伊尔弥虽然马上就睁开眼了，但卡萝蕾娜没有注意到，只是一股脑儿地继续晃动着。 「卡、卡萝蕾娜……我醒了！我醒了，所以放开手。」 伊尔弥被高速摇动的过程中，面对性命的危机，只能拼命地强调自己没事。 「啊啊，伊尔弥，太好了！」 卡萝蕾娜泪流满面地抱紧了伊尔弥，在他的胸膛里放声大哭。 伊尔弥轻轻一笑，轻抚着她的银色发丝。 「麻里……你觉那两个人，看起来怎么样？」 「咦？呃……看起来很幸福……」 「那还会有我介入的余地吗？」 「应该没有。」 被麻里这么直截了当地点清真相，咲夜受到相当大的打击，平时无论是再剧烈的疼痛也不示弱的咲夜，这时却像是快要哭出声来。 「好想去遥远的地方喔……去个没有人的地方……」 「咲夜姐姐，你振作一点呀！」 「和麻里两个人……」 「咦，为什么我也被卷进去了？」 「麻里很会吐槽呀……姑且也还能起到抚慰的作用。」 「呜……我不明白咲夜姐姐在说什么呀。」 咲夜虽然不明白麻里开始啜泣的原因，但她紧紧地将麻里拥入怀中。 「咦，咲夜，那孩子是……」 卡萝蕾娜这才突然发现麻里的存在，仔细地凝视着。 麻里有些害臊地想要躲藏起来，却被咲夜硬是推向前。 接着，麻里怯生生地开始里介绍。 「那个……我是麻里，请多指教……」 「因为一些因素，目前是我在照料她。」 「这样啊，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请多多指教了。」 「嗯、嗯。」 卡萝蕾娜抓起了小心谨慎的麻里的手，先是强硬地握了手后，又甩了好几下。 接着，伊尔弥也和麻里握手。如果这时候伊尔弥摸了摸麻里的头的话，我就一拳直接揍过去——咲夜如此戒备着，但两人的握手很平凡地结束了，这让她感到有些遗憾。 「啊，对了，咲夜，你知道亚修忒在哪里吗？」 「亚修戎他……」 咲夜支吾其辞，毕竟残杀那条幼龙的人正是麻里。她认为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他们都会知道的，但她实在不想要在卡萝蕾娜沉浸于胜利的喜悦中时，让她知道这个噩耗。 况且，这样麻里就会变成坏人了。事实上，这是麻里找不了任何借口，也无法补偿的事。当咲夜如此担忧时，脚边的瓦砾喀答喀答地动了。 「叽！」 一声短促鸣叫后，绿色的幼龙探出了头。 「是亚修忒！」 乐天的卡萝蕾娜大叫出声，从瓦砾山里拉出了亚修忒。 「原来你藏在这个地方呀，我好担心你喔。」 「叽叽。」 「不过，谢谢你，要是没有你的话，现在真不晓得……」 「叽叽？」 「咦，你不记得了吗？」 「叽叽叽。」 「算了！你好好地活着就好了！」 卡萝蕾娜如此说道，用脸颊磨蹭着亚修忒。 眼前的景象让咲夜和麻里哑然无言。 他不可能还活着的。当时无论咲夜再怎么努力，都救不回亚修忒，他确实已经死了。 「咲夜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明白。不过，你可以为此感到喜悦，然后再诚挚地向他道歉。竟然还能够向自己杀害的对象道歉，你真幸运呢。」 「嗯，我明白了！」 麻里连忙赶到亚修忒身旁，戳了戳他的角的前端。 「刚才，很对不起……」 「叽。」 「你愿意原谅我吗？」 「叽叽！」 「你对亚修忒做了什么事？」 「唔、嗯……」 「哦？不过，亚修式看起来没有在生气，那就没关系啦。」 「真的吗？我……可以和亚修忒当朋友吗……？」 「当然可以呀。啊，也要跟我当朋友唷！」 「——嗯！」 「叽叽。」 看来，似乎解决了一件事了。 咲夜将麻里的事视为自己的事般守护着麻里，她发现身旁的男子朝着卡萝蕾娜投以相似的目光。 「伊尔弥，你已经做好这辈子要被别人指指点点说是萝莉控的觉悟了吗？」 面对咲夜的疑问，伊尔弥先是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后—— 「是呀，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带着爽朗的笑容如此答道。 「完全是变态的宣言，原来只要掌握住精髓，变态也能看起来很帅气。」 「多谢夸奖。」 咲夜这句发自内心的发言，伊尔弥也发自内心地向她道谢。 接着，远处传来了大批军队的脚步声。 侯爵他们归来了。 尾声 从事件发生以来，过了两个月。 多亏小枫和防人的大显身手，让秋凤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东方大陆各地的损害情形，愈是调查就愈是惨重。 秋风的军队在东方大陆各地巡察，虽然他们致力捜寻生还者，但绝大部分的地区都惨遭灭村，牺牲者的人数究竟要一路攀升到什么地步，至今仍无法估计。 「小枫，你曾听说过有哪一种生物，会像这样在一夕之间被大量削减的吗？就算说这已经是濒临种族灭绝的危机，也毫不夸张呀。」 听完报告的防人面色凝重地如此说道，但态度依旧神色自若。 据小枫所知，她从未看过防人动摇或是狼狈的一面。或许，就算自己的死期将近了，他也能够维持超然脱俗的精神吧——小枫擅自深信着。 「现世大人……西方大陆会不会也是相同的景象呢？」 「应该是吧，据上回逮到的那名刺客所说的，艾莉丝不是在全世界各地都布满了刺客吗？」 「那又会是如何呢？是不是应该将调查团送往西方大陆一趟呢？」 「明明连东方大陆的情况都还没有完全掌握呢。」 「那是……」 「嗯，小枫果然是在担心咲夜公主的安危吧。」 「不是的！我并不是因为挟有私情才做出如此发言的，请您忘了我刚才所说过的话。」 身为亲卫队队长的立场，让小枫极力否认。 当然，要说不在意咲夜的情况才是骗人的。但是，正如防人所说的，解决东方大陆的混乱才是现在的首要之务。 「小枫呀，你的谎话真是破绽百出呢，难道你打算要对我有所欺瞒吗？」 「绝、绝对没那回事！我只——」 「只是什么？说来听听。」 「呃、那个……」 「不说吗？看来你还会感到愧疚嘛。小枫真是个坏孩子啊，我要惩罚你。」 「惩、惩罚吗？」 当小枫回过神以后，她已经被关在木桶中，全身动弹不得。 「现世大人，请放我出去！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 「其实啊，小枫，我想到了一个可以在短时间内来回东、西方大陆的方法了。而我现在要进行实验，你就是那个实验品。」 「怎么会……再怎么说也太异想天开了，很显然地就是有股危险的味道呀。」 「那应该是火药的味道吧。」 「哇啊啊啊啊、我不要啊啊啊啊啊！」 「你在里面胡闹也是没用的，这个木桶经过我的魔力加持，凭你的力量打不开的。」 「为什么、为什么呀现世大人啊啊啊啊啊！您就这么恨我吗啊啊啊啊啊！」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要是不增强强度的话，刚进入大气层时恐怕就会燃烧殆尽了吧。我怎么忍心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把我可爱的小枫发射出去呢。那么，我倒数过后就要点燃导火线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还没好呀我办不到我办不到我办不到啊啊！」 「一个月过后我就会去接你了，在那边好好放松玩乐吧。」 我要倒数了——三、二、一——」 小枫彷佛看见了人生走马灯。 从事件发生以来，过了两个月。 麻里和咲夜在西方大陆各地，负责捜救生还者。毕竟，玺洛玛耶侯爵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就算麻里真的改过自新了，加利熙罕的居民们也只记得她四处破坏的模样，在事情平息下来以前，要她们先去旅行。 只是，不管走了多少里路，放眼望去都只有一大片的废墟。麻里再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曾是艾莉丝共犯的事情。 只要走错一步路，眼前的废墟或许就是出自她的手中了。要是咲夜没有阻止她，她早就把加利熙罕摧毁成另一片废墟了。 「……麻里，你还在沮丧吗？」 咲夜回头看了废墟城镇一眼后，探头望着麻里的脸庞。 咲夜明明走在麻里前面，为什么还是被她看穿了呢。 「我不要紧的，咲夜姐姐。」 「那就好。」 咲夜如此说道，旋即大步地迈开步伐，麻里则是跟在后方。 这个城镇，似乎没有人遗留在内的气息。 这两个月以来，他们走遍二十余个城镇和村庄，幸存下来的只有三处，加起来不过一百人。 咲夜操纵血龙替伤者疗伤，麻里运用自己的力量撤去瓦砾，算是帮上忙了。接着，她们告诉伤者加利熙罕几乎没有损伤后，幸存者们就朝着加利熙罕的方向，踏上了旅程。 仅是先前那样的行动，就造成了几万人的死亡。 「麻里，你可以感到懊悔，但你要向前看，我们没有停下脚步的权利。只要我们继续行走，就还可以再拯救别人。」 「……嗯。」 自从一起开始生活以后，麻里才第一次理解到咲夜的强大。 咲夜至今为止，从来没有杀过人，大肆杀人的都是乔斯卡，而咲夜只是在一旁看着。然而，她却像是背负着所有罪恶，独自在接受惩罚。 比起实际动手杀人的麻里，咲夜身在更加煎熬的苦痛之中。而且，她总是像这样牵起麻田的手向前走。 麻里若光靠自己的力量，还没有勇气走在光明的地方。她要是没有依靠咲夜的温柔，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她懦弱得连自己都感到厌恶。 但是，努力地活过今天，就会比昨天的自己坚强。明天会愈发坚强，未来还会变得更加b强。她如此决定着。接着，她想成为能够解救咲夜的存在，也想要解救更多的人。 想解救眼所能见的所有人。 「呐，咲夜姐姐……那里有一个人卡在木桶里，头下脚上地在拼命挣扎耶……」 走进废墟里看见的第一幕，就是麻里所描述的景象。 「现世大人……现世大人……请救救我……呜呜……」 从木桶里传来奇妙的呢喃声，彷佛像是咒语般，令人毛骨悚然而不敢靠近。 「那个应该是变态吧。」 「咦，变态？」 「你想想，有可能因为两个月前的骚动，就变成那副模样吗？」 「……不可能。」 「没错，那肯定是他自己喜欢弄成那样的，变态便是那种人。我们就不要打扰他，先行赶路吧。」 「是这样吗……」 有点不太信服的麻里，侧眼望着从木桶里伸出的脚，和咲夜一起离开了。 「喂，慢着！那个声音是咲夜吧！谁会喜欢自己弄成这副德行啊！你这家伙，明知如此！竟然还想故意忽视……喂！喂——！」 从事件发生以来，过了两个月。 伊尔弥留在加利熙罕中，担任玛尔维娜·玺洛玛耶侯爵的助理。但在榭蓝德王国早已瓦解的情况下，侯爵这个称号也不再具有意义。 玛尔维娜·玺洛玛耶或许会成为女王继承榭蓝德王室，也或许会兴建一个全新的王国，但无论她选择哪一方，都必须要采取某些手段吧。 「侯爵，打扰了。」 「好的，门没锁唷！」 伊尔弥轻敲办公室的门后进入。 侯爵平躺在沙发上，雅玫丽安正在为她按摩背部。 过去雅玫丽安所任职的世界龙族保护协会已经失去了功能，她也因此失去了工作。就在那个时候，侯爵将她捡回家，她便以女仆的身分开始在这里服务，但她似乎时常被使唤着。 「唔……早知道是这种事的话，我就和妮娜一起去烹饪组做事了……」 「别抱怨了，力道再大一点。」 「是……」 「啊，就是那里。呼，真舒服。」 「好像老太婆……」 「啊？雅玫丽安，你刚刚好像说了很不得了的话呀，要我折断你的眼镜吗？」 「咿，对不起！我道歉就是了，请不要做那么无聊的刁难呀！」 伊尔弥和雅玫丽安抱持着相同的想法，他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把话说出口。 「对了，侯爵。陆陆续续有民众从遥远的城镇和村庄移民到这里来，现在粮食都还足够，居住设施也在火速兴建当中……但总有一天会到极限的。」 「也是，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认为应该要重建首都。」 榭蓝德王国的首都梅迪安姆，失去了包含国王在内的大部分人口，重创了一个首都该有的都市机能。另一方面，大部分的建筑物都还保有原貌，是无可挑剔的移民地点。 「唔……但是，必须要派个人到梅迪安姆指挥现场对吧？」 「派人……侯爵您自己去不就好了吗？」 「那样一来加利熙罕不就没人管了吗？」 「加利熙罕已经很稳定了，任谁来管理应该都不是大问题。」 「那是要教我在梅迪安姆继承王位吗？」 侯爵不耐烦地说道。 「我认为应该要那么做的，难道您不愿意吗？」 「因为只是区区的地方领主就这么麻烦了，当上女王一定会让我的肩膀比现在更僵硬十倍啊。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嫁来玺洛玛耶家的，就是因为我不想继承家业啊。」 「就算您那么说，现在拥有系统性组织的地方就只有加利熙罕了，指挥权也在侯爵您手上。无论您的称号是什么，所有责任会归属在您身上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啊啊，好烦哪，有没有人愿意代替我呢。有什么事就用议会的方式来……对了，我们来办选举吧。从民间召集候选人，就让他们去执行政治工作，我只要负责盖印章就好。」 「西方大陆的灾情目前都在掌控之中了，等到存活下来的人们生活都过得更加安定以后，再来谈选举也不迟呀。只不过，对于现今的政策来说，即效性是非常必要的，所以还是得由侯爵您自行来判断。」 「啊——不想听，伊尔弥你怎么老是喜欢欺负女孩子呀。」 「哦，女孩子？」 玺洛玛耶侯爵年近四十，就算外表看起来还是三十前后，但也绝不是可以称呼为女孩子的年纪。 「伊尔弥你倒是挺大胆的嘛，下次我要把你搓了雅玫丽安胸部的事告诉小卡萝蕾娜唷。」 「我才没搓。」 「我才没被搓。」 伊尔弥和雅玫丽安同时抗议道。 「对了，侯爵，您知道那个卡萝蕾娜现在人在哪里吗？」 其实卡萝蕾娜也以女仆的身分在这个宫殿里工作。 起因是因为当事人说她不想要整天在家闲闲没事。 起先是让她担任加利熙罕军的剑术指导，但没有人跟得上卡萝蕾娜的动作，所以她就被开除了。毕竟程度落差太大了，根本无法作为学习的参考。 「小卡萝蕾娜的话，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哎呀，我可能玩得太过火了，因为那孩子很讨厌人家戏弄她，一出手就拿捏不了分寸了呀。」 「……请不要戏弄她过头了。」 在侯爵的身边工作果然要拥有过人的耐性啊，这点不用多说，伊尔弥也料想得到。毕竟，她竟然让面对迪亚马特时一步都没有退让的卡萝蕾娜逃跑了。 所以，为了要取代逃走的卡萝蕾娜，雅玫丽安便成了牺牲品。 不断反覆上演的悲剧。 「哎唷，真讨厌。温柔地安慰伤心的小卡萝蕾娜不正是你的工作吗？所以啦，去找出来吧，伊尔弥。」 「啊，伊尔弥。如果你刚好看到波基的话，帮我把它捉起来，那孩子每次都偷偷地逃出去。」 波基是雅玫屋安所饲养的沙罗曼蛇。 「我明白了，虽然我觉得没那么容易找到就是了。」 伊尔弥露出无奈的笑容，离开了办公室。 走在宫殿的庭院中，伊尔弥动了动自己的左手。 自从和迪亚马特决战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也无法再使用银色之力了。 他和左手的意志有过数次的交谈，也对彼此产生信赖，所以突然再也听不见那道声音，让伊尔弥相当担心。 他把这件事告诉卡萝蕾娜，她也只回答了「应该不要紧的啦……虽然只是我的直觉。」即使他认为这是个敷衍的答覆，但伊尔弥的左手是以卡萝蕾娜的细胞作成的，或许她们在某些情况下感应得到彼此也说不定。 「啊，在这里。」 小小的湖畔旁，横躺着一条红色的龙，那是一条火焰龙。 从它的背影可以看见闪耀着银色光辉的细丝。 伊尔弥走向前，爬上正在打呼的火焰龙身上。 不出他所料，穿着女仆装的卡萝蕾娜呈现大字型地在睡午觉，亚修忒也在她身旁。 「叽叽。」 「嗨，亚修戎，我吵醒你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伊尔弥的气息，亚修忒马上睁开眼站起身。 「不过，卡萝蕾娜也睡得太熟了吧……她真的是剑士吗……」 「叽叽叽。」 就在他望着卡萝蕾娜的睡脸时，一道黑影飞奔而逝，看起来有点像蜥蜴，但又好像不是。 「波基？」 亚修忒伸出了手，正打算要捕捉停在少女脸上的沙罗曼蛇时，波基敏捷地闪避以后，跳到了草地上。 「叽！」 亚修忒匆匆地迈开步伐，追着波基跑。 「他们两个感情还真好呢。」 转眼之间就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之后看到雅玫丽安，就告诉她完全没遇到波基来搪塞过去好了。 他的视线再次停留在卡萝蕾娜身上，看着她平静地呼吸起伏，让伊尔弥体内的某种欲求涌了上来。 要是被发现的话，应该不是被揍几拳就能了事的吧。要怪就怪卡萝蕾娜太可爱了。 「——没有人。」 伊尔弥环视完周遭后，接近了她的脸旁。 就在彼此的唇与唇要交叠上的那一刹那，卡萝蕾娜睁开了眼。 「哇！」 伊尔弥大吃一惊，连忙向后退。 卡萝蕾娜像是睡糊涂般地打了个哈欠后，再慵懒地起身。 「唔——嗯……哈啊……啊，伊尔弥……早安……」 「早、早安。」 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卡萝蕾娜再晚三秒醒来的话，伊尔弥就达成他的野心了。 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让人遗憾的了。今天一整天，他已经提不起干劲了。 「呐，伊尔弥。你刚刚是想对我做什么吗？」 卡萝蕾娜目不转睛地看着伊尔弥，明明就是刚睡醒，倒是看得挺仔细的。 「没什么。」 「唔！骗人，你现在一脸惋惜的样子啊。如果我没醒来，你就会对我做奇怪的事了吧！」 「啊，嗯，是啊，差不多吧。」 伊尔弥这样的回答，反倒让卡萝蕾娜泛红了双颊，忿忿不平地呢喃了几声。 究竟是会被揍，还是会被踹呢？伊尔弥做好了准备后，她却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举动。 「我要睡回笼觉了！」 「咦？」 「我说，我要再睡一次！天气这么好，最适合睡午觉了。不、不过，不准因为我在睡觉就做出奇怪的事喔！」 卡萝蕾娜如此说道，倒头一躺，闭紧了双眼。 伊尔弥再次确认了四周没有其他人。 「卡萝蕾娜，你睡着了吗？」 「我睡着了啦！」 「是吗？那我做什么都没关系了吧。」 他将身躯覆上，接着—— 断章 未完 ——接着，迪亚马特一脚踢开覆在自己身上的艾莉丝身躯。 艾莉丝如抛物线般飞了出去，撞上树枝后掉到了地面上。 「真是的，你这家伙，到底是打算做几个小时啊，别开玩笑了！」 「啊哈，迪亚马特大人嘴巴上这么说，但其实并不讨厌吧？」 艾莉丝搓揉着肿起处，像匍匐般地接近迪亚马特。明明是灵体竟然还会肿一个包，真是不可思议。 「谁知道呀。还不是因为我在睡午觉，你就突然把舌头伸了进来！」 「但是，因为您在这之后好几个小时都没有做任何抵抗嘛。而且，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是晚上唷，不是睡午觉的时间呢。」 「罗嗦，宇宙里又不分昼夜。」 迪亚马特忿忿不平地瞥了艾莉丝一眼，马上起身离开。 「啊啊，迪亚马特大请等等我呀。」 艾莉丝嘻皮笑脸地追上前。 两人的头上是一片森林，森林的上方是漫天星辰。 这里是黎德岛，却不是在行星上。 载着黎德岛的是一条银色的巨大身躯。 现在，她们航行在欧特云之中，朝着太阳系之外的地方前进。 「你们做完色色的事了吗……？」 脑中传来菲黎亚的嗓音。 「哎呀哎呀，小菲黎亚，你没看到我和你妈妈深情接吻的模样吗？你应该要当作是社会历练，睁大眼睛仔细瞧嘛。」 「咦……那种事……我……」 「你害羞了耶，真可爱。」 「喂，菲黎亚，把那个白痴甩下去，真的很烦人啊。」 「迪亚马特大人真坏心。」 现在的这个状况，远远超出迪亚马特的料想之外。 卡萝蕾娜选择和伊尔弥共同生活，而迪亚马特准许了，因此她才会和艾莉丝独自两人前往太阳系之外。 然而，出现了变数。 就是伊尔弥·秘维克的左手。 他的左手是由龙主的细胞制成的，也就是说，是流窜在迪亚马特血液里的细胞。而寄宿在上方的意志，被称为是第二个菲黎亚。而左手的意志本身，也将迪亚马特视为母亲。 「还以为会是和迪亚马特大人单独两人的太阳系外蜜月旅行呢，有小朋友同行实在是太扫兴了。我会很在意小菲黎亚的视线，而不好意思对迪亚马特大人出手呢。」 「我没有在看啊……而且你才刚做完吧……」 「啊哈，那只是肢体碰触而已啦。刚刚那样的，连麻里都不会满足呢。嘻嘻，机会难得，不如我就认真地实际表演一次，让你见识一下我有多厉害。」 「果然跟我有没有看没关联啊……」 艾莉丝扭曲着自己的身体，由于动作实在是太恶心了，让迪亚马特显现出露骨的厌恶表情。 「只有我们单独两人的时候我也说过了，艾莉丝。我之前吃了你的时候，你的灵魂里莫名其妙地贴着一个男人呀。看起来似乎无法剥离我才置之不理的……但那个男的是谁？」 「啊啊，您是说那孩子吗——」 艾莉丝有点腼腆地轻抚着自己的腹部。 「他是我的管家，我想着或许有一天会派上用场也说不定，请准许他同行。」 「我并没有说不行啊，我只是觉得他一路跟到这里来，还真是毅力坚强啊。」 虽然出乎意料地成了大家庭，但迪亚马特能够从容地享受。 明明接下来就要迎接决战了，自己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恐怕，全都是因为艾莉丝。 只要和艾莉丝在一起，她就会感到平静。即便发生什么事，也会觉得只要有彼此便能够携手度过。 「——马上就要离开欧特云了唷。」 菲黎亚如此说道。 三百亿年前葬身的龙主们的骸骨，接下来就不会守护自己了。 其实迪亚马特连敌军的势力有多庞大都不清楚。 但她唯一明白的是，远比自己还要强大的母亲就是被他们所杀害的。 「迪亚马特大人，您在发抖吗？」 「……嗯，其实，我很害怕。你不晓得我们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东西，所以你才能这么轻松。」 「啊哈，那么，这段时间就由无知的我来安抚您。」 艾莉丝露出微笑，握紧了迪亚马特的手。 非常地温暖。 「原来如此，这样做的话，确实是会比较安心。」 「是。」 接着，她们突破了欧特云。 一瞬间，视线所及之处，散布着赤红色的行星——不，那些不是行星，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整个空间都布满了敌人。 仔细一看，黑色的背景里，有形状不规则的不明物体蠢蠢欲动着，赤红色的眼眸闪耀着光辉。 去细数数量就太愚蠢了，眼见之处的数量恐怕就有上兆，更深处想必还有更多。 「迪亚马特大人，这是……」 艾莉丝哑然失言，迪亚马特发出声音。 「怎么了，这次轮到你在发抖了吗？放心吧，比我想像中的要好上许多了。我渴望能够并肩作战的同伴而制作了摇篮，也如期地生下了菲黎亚。再加上，我有像你这样的最佳伴侣。若是这个组合的话，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我都不会输。你难道不这么想吗？」 「……啊哈，也就是说，迪亚马特大人需要我啰。真拿您没办法，我就在您身旁支持着您吧。啊啊，即便如此，这个数量也太多了。虽然说物以类聚，但竟然聚集了足以覆盖整座宇宙的量，还真是一群胆小鬼的聚会呢。」 「你还真会说呀，这样敌人不是很可怜吗？毕竟可是和迪亚马特、艾莉丝、菲黎亚为敌呢。就算聚集再多的同伴，也还是会感到忐忑不安吧。」 「是呀，不过——我们可没理由要手下留情呢。」 「就是呀，我们就尽速将它们消灭殆尽吧。就这样直接带着孩子继续享受蜜月旅行也不坏呢。菲黎亚，你准备好了吗？」 「随时都没问题。」 「说的好，这才是我的女儿呀。」 迪亚马特举起锡杖，艾莉丝召唤出灵火，菲黎亚张开大口。 「来吧，用我们的爱粉碎他们吧。」 白银龙王的故事，超越了太阳系，穿越了宇宙的地平线。 后记 艾莉丝：「迪亚马特大人、迪亚马特大人，请醒醒呀！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了。」 迪亚马特：「嗯……？怎么了，艾莉丝……现在可还不是早上喔……」 艾莉丝：「真是的，您快点清醒过来呀。来，快打起精神来，请照着这上面念。」 迪亚马特：「啊啊……这是什么？呃……托大家的福，《白银龙王的摇篮》顺利地发行了最后一册，感谢各位支持我的读者、编辑n、绘师ぽんじりつ，还有其他给予协助的人，在此深表感谢之意……这是什么，讲得好像一副要完结了的样子啊。」 艾莉丝：「不是好像，是故事在第六集就结束了唷。上面不是这么写着的吗？」 迪亚马特：「不，慢着！就算突然这么跟我说，我也很困扰呀。我还有很多还没做的事呢！」 艾莉丝：「咦，是吗？我觉得故事已经收尾了唷……」 迪亚马特：「怎么可能……对了，那个伏笔我们还没有收回来呀。日本全国拉面边走边吃篇之类的。」 艾莉丝：「请您不要硬把话题扯在一起，是真的要结束了，就算您再胡闹也是没有用的。」 迪亚马特：「我好想跟拉面二郎的狂热粉丝决斗啊……」（编注：日本有名拉面店。） 艾莉丝：「您打算要怎么决斗呀？我们接下来可是要发出『咚吭！』的爆炸声到世界各地去宣战呢，要是您吃得太多而动不了的话，就太不像样了。」（编注：出自漫画版《盖特机器人》的拟音语。） 迪亚马特：「有读者看得懂这个梗吗？」 艾莉丝：「天晓得……」 迪亚马特：「好吧，算了。对了，乔斯卡人在哪里呀？再怎么说，每一集的后记他都有出场对吧？」 艾莉丝：「应该是忙着准备选举的事吧？」 迪亚马特：「他在第五集的时候确实说过呢，他要代表什么党呀？」 艾莉丝：「他的政见都是跟面纸盒有关的事呀，应该是面纸党吧？」 迪亚马特：「那家伙有那么执着于面纸吗……总觉得有点不舒服啊。」 艾莉丝：「他的精神年龄只有十四岁而已，在面纸的消耗量上肯定也跟十四岁差不多吧。」 迪亚马特：「原来如此，话说回来，这已经是最后一页了，要怎么办呀？」 艾莉丝：「不晓得呢……想说的都在故事里说完了呀。」 迪亚马特：「是呀。那么，真的非常感谢各位读者一路陪伴至今，有缘再相会的话还请也指教了。」 艾莉丝：「大家可不要因为看完了就卖到book off唷，就这样，拜拜。」（编注：指book off，日本知名二手书连锁店。） 大家好！我是ぽんじりつ。直到最后一集的最后一页还是由我来负责的。每次我都想着「连画插画的人都可以写后记的书还真稀奇呀！」「希望这种书越多越好。」之类的，因为没有限制写的内容，每次都能尽情发表个人的感想，真是太感谢了。 其实早在第—集的时候就已经有剧透月球的事让我知道了，可是最后一集的这个剧仍是超乎我的意料之外呀。最后迪亚马特大人的表现，实在是太有「母亲」风范了，让我非常感动。 虽然所有人都搞得遍体鳞伤，但我觉得他们一定都有顺利得到自己最渴望的事物呢笑。这次的插画很多都是角色互动画唷谢谢款待！ ツガワ老师、编辑n大人，这一年来辛苦了。若撇除掉负责插画的我的个人喜好，我认为这是一部随着集数愈多，读者会愈爱不释手的作品！ 希望未来的哪一天还再和大家相见，最后是卡萝蕾娜和亚修忒一起向大家说声——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