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枭雄》 第一章 恍然如梦 “咳咳······” 胸口剧痛,大脑还有些发懵,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脑海中不断有记忆碎片穿梭其间,嘈杂、慌乱、愤怒、尖叫、训斥各种场面,各色人物走马观花般在面前闪过,天旋地转过后,黑暗袭来。耳畔传来柔糯的声音,“王爷······” “今天如果将这些工作处理不完,就别想休息!” “兄弟,这是关系社会,你无权无势即便再有才华,领导不待见,还想怎样?老老实实呆着吧,别成天瞎琢磨,没用!” “围棋之道博大精深,你还需多加思索······” “快来人,王爷落水了······” 叽叽喳喳······ 揉了揉脑袋,他从床上坐起,怔怔发呆,周围的环境大变,老式的房屋、古旧的床榻、带着花香柔软光滑的丝被,周围皆古色古香,没有任何现代设备! 还在梦中吗?他掀开被子,走下床,打量着房中摆设,精美的瓷器,价值几何并不知晓,身体一阵无力,头发怎么这么长?坐在铜镜前,忽然发现自己的面容有些稚嫩,身体也显得比较弱小。 不对,这不是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从谦······记忆的碎片之中有人这样唤自己,那是一个面容威严的老者,只是神色萎靡,已是风烛残年之人。 还记得和自己争吵的是个中年人,他对自己的某些想法很不待见,因为自己年轻气盛,有些事情看不惯,多说了几句,便被要求处理一些琐碎繁杂的工作,通宵处理时,同事还曾劝解过自己,不要锋芒太盛,刚则易折! 身旁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王爷,你······”他有些不耐烦的瞪了这个少女一眼,正欲走出房门,丫鬟轻轻拽着他的胳膊,低头鼓起勇气说道:“王爷,衣······衣物。” 接过丫鬟手中的衣物,展开发现这衣服是个袍子,有些郁闷的将袍子放在床上,掐了自己两下,疼······不是在梦中。 “王爷······奴婢帮您。”小丫鬟神色有些疑惑,一双眼睛还偷偷的打量着他。衣服即将穿好之时,她便朝外面喊道:“王爷醒过来了,王爷醒了······” 于是更多的人开始朝房中涌来,一个大夫打扮的老头弓着身子行了一礼,“王爷,老臣可否再替您号号脉?”点头之后,一番折腾,那老头写了一个方子,递给屋中另一个中年汉子,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周围一阵窃窃私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的神色,他挥挥手,待众人行礼出去之后,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诞,像极了古装剧,只不过这些人的神情更加拘谨谦卑。 巨大的院落,忙碌的人们,古风十足的建筑,亭台楼阁恍然若梦,身后那个年龄不大,小心翼翼的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听候吩咐,所有的人都很恭敬,稍微露出一丝笑脸,他们便神色大喜。 ······ 一周之后,他坐在走廊上,抬头望着空中飞腾的鸟儿,蔚蓝的天空,飘荡的云朵,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院中的丫鬟大都容貌秀美,一直跟在身旁的那个贴身丫鬟叫做心竹,娇美柔弱专门伺候起居,至于伺候至何种程度,由于这具身体虚弱,且大病初愈,并未深刻体会。 自从醒来,各种人物络绎不绝前来拜会,最先来的是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哭哭啼啼后又虚寒问暖,发现自己神色迷茫,又请来御医把脉问询,接着又将一众丫鬟仆人管家侍卫痛斥一番,便又叮嘱好好养病。 再之后,兄弟姐妹或关切或欣喜抑或是仇视,真情流露的有之,虚情假意的也有,自然身旁的几个婢女丫鬟都被训斥的噤若寒蝉,俨然成为了受气包。 记忆中那个神色委顿风烛残年的老者也曾来过,只是话不多,他很忙碌看起来也十分疲惫,两句话没说完便咳个不停,身旁伺候仆人身形消瘦,但十分精明往往老者一个眼神,他便知道该干什么,公鸭嗓子声音有些尖细,是个太监! 对于现在的身份也已清楚,乃是如今的南唐王爷李从谦。父亲乃是如今的南唐之主李璟,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兄长李煜,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姐姐两个妹妹。 历史车轮之下,总有很多事情分割重合,汇入波澜壮阔的洪流之中,这个时空的历史虽然与上一世所处时空有些差别,但是历史大势并没有多大变化,好似平行世界,奥妙无比。 秦亡后有楚,其后有魏、南北朝、隋朝、大周、周与大唐类似,却并未出现武则天这样权倾天下的女帝人物,之后便进入五代十国时期。 如今天下局势,后梁独大占据中原大地,有统一之势,南唐经济繁荣百姓富庶,兵强马壮,与后梁分庭抗礼。剩下的有前蜀(已亡)、后蜀、吴越、闽、后楚、后齐、南魏、北汉、南平,各国时有摩擦,大战小战时有发生,后梁虽欲统一天下,但北面有契丹之患,暂时无力问鼎天下。 李从谦便是如今的南唐王爷,只不过如今的李从谦并非之前的李从谦。前一刻还在熬夜加班苦不堪言,下一秒便已衣食无忧浑噩度日,斗鸡遛狗逞凶斗狠,欺男霸女无人敢惹,命运诡谲,有时候不知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这段时间对偌大的王府也逐渐有了了解,管家刘财,王府侍卫首领杜业。刚醒来接太医方子的便是刘财,据说有一身好武艺,裂碑碎石跨院翻墙端是好手,甚至连侍卫首领杜业都对其刮目相看。 杜业此人,貌似忠良实则奸猾,溜须拍马见风使舵自是比他的武艺高出不知几许。前几日李从谦走在街上,感受都城金陵人文景观,屋舍建筑。见一妇人身材迷人风姿绰约,只是多看了两眼,傍晚杜业便将人绑回王府,供他玩乐。 李从谦对此行为极为不满,如今这具身躯不过十五岁,体弱无力面色苍白,这些状况多半和杜业这等腌臜行径有关,痛斥之后,本欲邀功的杜业,神情疑惑的悻悻离去,许是觉得王爷落水之后性情大变,更加神秘莫测。 至于原来的李从谦落水昏迷之事十分荒唐,他从小在围棋之道颇有天赋,整日里也大都沉迷此间,不过前段时间偶遇一老者坐在树下研究残棋,便邀老者对弈,不料之后,被老者杀的惨不忍睹,对弈三局,皆大败! 以至于回王府,坐在庭院水池旁,喝酒赏景思索棋局,不料酒入佳境失足落水,若不是随行的丫鬟小竹发现及时,恐怕早已溺水身亡,只不过即便如今李从谦再次醒来,也已经神魂互换性情大变。 丫鬟心竹一路跑了过来,圆圆的脸蛋红彤彤的,胸膛起伏微微喘息着对坐在水池旁逗弄金鱼的李从谦说道:“王爷······,宫里来人询问您的病情,说如有好转,后日的家宴还是要参加的。” “知道了,告诉来的人,说我还在养病,不方便过去。”李从谦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投入水中,瞧着水中的涟漪,不禁想起了蝴蝶效应,上一世自己怀才不遇,心中多有不甘,许是老天心觉不忍,便让他进入如今这幅身躯。 心竹点头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李从谦坐在水池边可不是思索棋局,戏耍金鱼,而是在思考今后该何去何从,想要舒适平静的过完此生不过是痴人说梦,适逢乱世无人敢说自己能平静安宁过完一生,后唐若被灭,迎接而来的绝无好下场,倘若之后娶妻,妻子便要沦为他人玩物,这种头顶泛绿之人当起来可不自在。 “王爷,该用午膳了······”一直站在李从谦身后的婢女心梅小心在一旁提醒,声音细微,害怕打扰了陷入思考之中的主子。 李从谦有四个贴身丫鬟,心梅、心竹、心兰、心菊,环肥燕瘦各有不同,乖巧伶俐各有千秋,长相虽说不是风华绝代,但皆是出水芙蓉百里挑一的美人。 梅竹兰菊这四个丫鬟分工明确,梅竹两人大多时候伺候李从谦起居生活,兰菊则管理府中其他丫鬟仆人,四人偶有轮换,工作十分轻松,因为府中还未有女主人,很少有人刁难四人。府宅是去年刚建,之前他都生活在宫中,那时候这几个丫鬟便跟在身旁,如今她们在府中可谓是权势熏天。 “走吧!” 看着身后低头紧随的心梅,李从谦忽然止住步伐,促狭的笑着:“心梅,怎样才算是贴身丫鬟?” “就是服侍主子更衣用膳,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吗?” “就没有其他出格的行为,譬如侍寝?” 心梅涨红了脸,低头嗫喏的说道:“王······王爷如果有需要,还······还是可以在丫鬟们中······找一个当妾室的······” 李从谦伸手勾住她的下巴,瞧着她那小心翼翼而又充满些许期待的目光,忍不住哈哈大笑,大步离去。能从丫鬟上升为妾室,多少婢女一生也不会达到。心梅几个丫鬟能进李从谦的屋中,其他下人丫鬟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踏足。 王府中的饭食有很多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只是比起上一世的作法少了很多佐料和许多花样,而且吃饭之时,四个丫鬟拿着筷子束手立在桌子旁边,但凡有些饭菜稍远需要李从谦伸直胳膊去夹,她们便慌忙夹起菜,送到李从谦的嘴边,让他大大体会了一次饭来张口的罪恶感。 当他指着一桌子菜说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让梅竹兰菊四个婢女一同坐下吃饭,她们便吓得跪倒在地,口称不敢。如此一来李从谦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下午李从谦坐在书房,看着孔孟老庄,偶尔随意抄写一番,感受古文的魅力,同样回忆这具身体对古文的熟悉感,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心竹忽然走进来小声禀报,“王爷,太子殿下来了······” 第二章 天下大势 南唐太子殿下李煜比李从谦年龄稍长三岁,剑眉星目,容貌俊美,一袭白衣锦服,瞧着出门迎接的李从谦,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二弟,近来身子可好?” 李从谦笑着行礼,“有劳太子哥哥挂念,小弟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记忆有些残缺不全,兴许过些时日便能记起。”领着李煜进入书房,吩咐心竹准备一些瓜果,身旁的心梅为两人准备茶水之后,缓缓退出书房。 李煜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水,缓缓开口,“父皇私下曾暗示欲亲自领兵攻打闽国,让吾代政监国,怎奈父皇身体虚弱,一路舟车劳顿,恐身子更加······。”感觉此话不便开口,顿了顿又叹息,“吾欲劝解可不知如何开口,不知二弟可有对策。” “呃······”李从谦愣了愣,待心竹将瓜果放在桌子上退出房中,才斟酌道:“兄长何不替父皇领兵出征,建立一番功业?” 李煜面色一阵惨白,后又摆手苦笑,“哥哥自知无丝毫领兵才能,去了也是徒增笑柄,罢了······不谈国政,晚间咱们一同去玉珍坊,有一场诗会,想来也是热闹有趣。”随后叙述起秦淮有名的几家画舫妓馆青楼花魁,听的李从谦食指大动,心向往之。 闲聊半晌,李从谦对秦淮有名的几家妓馆也有些了解,其间有三家呈鼎足之势,乃是上层人物流连之所,分别是玉珍坊,燕雀楼与梦华居,其中又有名妓聂小怜、苏韵儿与孙清凝三位艳压群芳稳占鳌头,若有诗词经这几位传唱,对于写词的文人也是极大荣耀。 李煜发觉这个兄弟虽然对秦淮风月颇有兴致,但对过往经历全无印象,旁敲侧击一番更加确信。起身告辞后,再三邀请晚间一同体会诗词风月,或许对寻回缺失的记忆有帮助,李从谦则笑着推脱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还需调养一些时日。 送走李煜,坐在书房的李从谦不由得一阵摇头叹息,外有强敌环饲内有奸臣弄权,一国太子不思如何保境安民,成天想着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国家倘若交在他手上,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房外心竹探头探脑,待被发现后,又故作无事,双眼望向天空,只是心中慌乱,害怕遭到训斥。“心竹进来!”威严的声音从书房中传来。心竹耷拉着脑袋来到李从谦面前,双手不安的揉捏衣角,“王爷,有何吩咐,奴婢······马上去办。” 李从谦将她不安的小手握在手中把玩着,只觉小丫头的柔荑光滑细腻柔弱似水,一时不愿放开,而后忽然想起以前的李从谦,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喜好荒淫无度还是听曲享乐,胸有抱负大抵是不存在,不然也不会喝酒思棋落入水中,不禁喃喃道:“你说,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竹的脸刷的红到脖颈,小手轻轻挣扎了两下,便放弃了。脑中也开始胡思乱想,王爷会不会今晚拉着我去侍寝,这应该是好事,不过对于如何伺候王爷,根本没有任何经验。以前曾经不小心见过宫中的嬷嬷私藏的春宫图,只是心中抵触又颇觉羞涩,便没有观看,如今竟有些后悔。 李从谦等了片刻,这才发觉小丫鬟面色通红,神态扭捏,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于是双手又捏了捏她的脸蛋,心竹这才回过神,想起刚才王爷好像问了自己什么话,现在根本一点都想不起来,于是头垂的更低了。 以前的李从谦究竟是什么德行并不重要,既然来到这个乱世,又有了王爷这个身份,平静安逸度完此生已经是奢求,如今只得劈荆斩棘开拓进取方为正道。“去把管家刘财喊来,我有些事想要问他。” 心竹忙不迭的点头,小跑出了书房,路上遇到打招呼的心梅也不搭腔,待将王爷的传话通知管家刘财后,才重重舒了口气,想起王爷以往喜好围棋,话语严肃行为端正,自从落水醒来后性情与以往大有不同,今日忽然动手动脚,也不知自己的表现是否惹恼了这个主子,想及此处不免心有戚戚。 “王爷,今日急唤奴才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刘财拱手肃立,抬眼瞧着这个年少的王爷,往日里王爷很少召见他,一般有事都是吩咐身边的几个丫鬟,或是带着侍卫杜业招摇过市去画舫妓馆听曲下棋,毕竟王爷开府建衙才一年多,对府中新人不熟稔,像杜业这种溜须拍马之辈却是少有,自己不受待见也很正常。 刘财此人起于微末,原是北方战乱流民,机缘之下被皇长子李弘徳收留成为家奴。后又跟随李弘徳率兵抵御后梁来犯之敌,战阵之上杀伐果决屡立战功,可惜李弘徳此人性情暴虐,随意鞭打军中将士,更喜杀虐俘虏,经常违抗圣命,皇帝李璟觉得他藐视皇权,三道金牌强令回宫,传言回宫途中染病身亡,多半是被皇帝下药毒死。 蔑视皇权自然犯了大忌,当年的后周皇帝石崇便是被儿子弑杀篡权,如今的后蜀皇帝王潮便是杀了自己的哥哥王建登基大宝,乱世之中军权至上,弑父杀兄祸乱后宫之事屡见不鲜。李弘徳自认为军功赫赫,不听皇命大病身亡也是咎由自取。此事之后,刘财便被安排在李从谦身边,成为王府管家,于上阵杀敌之事基本无缘。 “你是父皇安排在我身边,当年跟随兄长战功赫赫,也非平庸之辈,今日召你前来······”李从谦示意刘财坐下后,饮了一口茶水缓缓道:“当今天下各国纷争,吾闲来无事,也想了解一番当今局势,你曾经也是战阵之上的将领,府中也只有你对各国了解颇多,说说你的看法,譬如如今的后梁,还有吴越、闽。” 刘财神色大变,迟疑片刻,发觉王爷端着茶杯含笑望着他,只得硬着头皮沉声道:“奴才本是粗人,对天下局势也看不透,只是偶尔在外听一些书生提及,这便拾人牙慧在王爷面前献丑了。” “······后梁皇帝郭温得国不正,引契丹灭后晋,称契丹异族为兄年年进贡,为天下人所不耻,虽对南方各国用兵,却少有成就,不过是劳民伤财。国内宦官弄权,朝局昏暗,已不足为虑。吴越国主钱殊人如其名,贪财好色,举国臣民大都喜好出海与契丹贸易谋取钱财,国内无善战之将。北齐对于我国称臣,年年纳贡国小民穷,犹若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闽国国主新丧,四子争权夺利,各国都想出兵分一杯羹。南魏与后楚两国国富民强,实有争斗摩擦发生,实乃我国劲敌······” 李从谦静静听完,眼神不自主的飘向院外,秋日将近,院中秋菊含苞待放,偶有阵阵花香飘来,沁人心脾,“我国较之他国有什么弊端?” “水战无人可挡,陆战军马不足,战力与后梁相比略有不足······” “嗯······”李从谦微闭着眼眸,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过得片刻摆手道:“你先下去忙。”刘财行了一礼缓缓退出,心中忽觉这个年轻的王爷自从落水后变得有些琢磨不透,不知他今天是心血来潮,还是真正奋发图强胸怀大志······。 接下来的时日中,李从谦每日寅时起床绕着王府后院跑步锻炼身体,卯时便跟随刘财习拳,学习呼吸吐纳之术,吐纳之术便是气血搬运,将全身力道蓄于拳脚之上,一击之下有巨大威力,裂碑碎石不在话下,只是他如今年龄稍长,只能学习一些粗浅功夫,与高深武术自是无缘,再者刘财也无高深武术傍身。 早餐过后,便躲进书房书写心中的一些想法纲领,为后续行动绸缪。闲暇之余便逗逗身旁的几个小丫鬟,心竹话比较多,在李从谦忙碌的时候,她会俯下身子低声问道:“王爷,我让厨房为您准备莲子羹吧。”莲子羹端上来后又会小声嘟囔,“再不喝可就凉了······” 心梅便不会这般,每次便会提前让厨房准备汤羹,待汤稍微不烫便拿起汤勺将汤送到李从谦的嘴边,话虽不多,但异常贴心,每次李从谦焦躁之时,就会轻轻的帮他按摩头部,嘴中宽慰道:“王爷太劳碌了,奴婢为您按摩一会儿,待您睡一觉,自然思如泉涌,事半功倍呢。” 心兰喜好音律,更善于察言观色,每次李从谦在书房忙碌之时,她便会轻轻弹奏一曲舒缓的乐曲,当发觉主子已经听得入迷,嘴角含笑,又偷偷换上一曲,瞧瞧自家的主子能不能听懂自己音律中的淡淡忧伤或者欣喜,自然大都是对牛弹琴。 心菊年龄稍长,每天管理着后院事物,有次李从谦便在一旁偷偷看到她严厉的神情,斥责府中下人勾心斗角使绊子,笑着将她唤来后,她便紧张的解释,府中下人不晓事,办事毛手毛脚,待以后有了女主人,这些人自然收敛许多,若不听劝阻,自有王府管家收拾他们,主人不必为这些小事操心。 第三章 君前奏对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转眼已是一月过去,这些时日李从谦除了偶尔呆在书房研习兵法战阵,剩下的时光大都呆在王府水池旁钓鱼取乐,有时也会躺在府中阁楼聆听心兰弹奏的丝竹琴音,品尝心梅制作的精美点心,生活悠闲惬意。 这几日东宫太子府异常热闹,乃是皇帝陛下赐婚,李煜将要迎娶大司徒周宗的女儿周蔷为妃,良辰吉日已经选好,整日沉醉于诗词之中的太子这段时日比较忙碌,暂时也无闲情逸致推敲诗词,金陵城中的书生平民也听闻了这个消息,个个与有荣焉,路上即便遇到不相熟的人,都会面带笑容颔首示好,在这乱世之中,倒有几分另类的祥和。 王府也被这大喜的气氛带动,下人们个个神采奕奕,心竹心兰几个丫鬟曾向李从谦打听需要为太子大婚准备何种贺礼,晨起练拳之时,刘财也旁敲侧击的询问,李从谦于是撇撇嘴没好气道:“府中又有何种金贵物什?” 刘财思忖片刻道:“府中玉如意、夜明珠、玛瑙、金佛等些许物件比较金贵,不过大都是皇上为王爷开府赐予的,若当贺礼送出终是不妥······”言下之意,府中并未有多余的金贵财物,或许有一些却拿不出手,也恐旁人笑话。 “行了,让你这个粗人想这些事也有些为难你。”李从谦打断刘财的话语,斜睨一眼,“太子向来喜好诗词歌赋古画书法,你派人寻些古人的书画便可,像那些金银玉石不免落了俗套。”这个时代的古画字迹很少有人贩卖,对于喜好的人也仅仅是收藏,若用来换钱,有些人觉着不值一文,也有人愿意千金赎买。不过乱世之中,黄白金银之物自然要比古董字画价值更高。 “王爷真是机敏过人,小人······小人着实佩服!”刘财挤出一张笑脸,拍了一记生硬的马屁。李从谦听的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拍马屁是要讲究天赋的,你并不精于此道,还是踏踏实实做事。” 八月初八,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宜嫁娶,皇帝宣布大赦天下。整个金陵城鼓乐喧天鞭炮齐鸣,各处都在张灯结彩大肆庆祝,城中的树木上系满了红色绸带,街道两旁站满了维持秩序的兵勇,围观的人群络绎不绝。太子李煜今日也是神采奕奕,虽然成婚礼节不胜繁杂,却并未影响他的好心情。 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周蔷曾待字闺中之时,李煜也有幸见过一面,一张脸秀丽脱俗,双目清亮俏嫣如花,愁容中微带娇羞,娇柔婉转,乃是少有的绝色佳人,一时心中不觉泛起涟漪。想着今日她便会成为自己的太子妃,不免心情激荡,婚礼进行中只觉一切宛如梦境,眼前尽是少女的娇俏容颜。 大婚礼毕,李煜开始给皇室贵族,朝堂高官频频敬酒,正堂的皇帝李璟欣慰的看着这一幕,抚着胡须笑着观望下方热闹的臣子,随后便看到了正翘首四处张望李从谦,轻笑着对身旁的老太监王和道:“月前吉王李从谦曾询问府中管家有关天下局势之见解,近来又跟着刘财学习拳脚功夫,就连前些时日的家宴也不参加,这个混账越来越不让朕省心。” 王和躬身陪笑道:“许是殿下身体不适不便参加家宴,且他身子打小就有些孱弱,老奴有时见了都觉得心疼,这拳脚之术也能强身健体,学习这些自然是好的,陛下不也是战场杀伐的英雄,殿下如今好拳脚,也是效仿陛下。” “嗯······”李璟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老三自从落水之后,性子反而变得沉稳,于青楼画舫之地也极少去,甚至连酷爱的围棋几乎摒弃,整日不是练习拳脚功夫便是躲进书房,却是比他的太子哥哥上进许多······只希望以后不要像他的大哥那般违抗父命······”他这话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扑哧!”太监王和忽然笑出声。李璟皱眉愠怒的冷冷道:“有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王和神色惨然跪地求饶,“皇上恕罪,老奴也是看到大司徒周宗的小女儿和吉王殿下斗嘴,一时觉得有趣······” “起来,大喜的日子,成何体统!”王和揩着额头的冷汗颤巍巍站起身子。李璟朝李从谦那边望去,发现他正哈哈大笑,而周宗的小女儿周薇站在他的身旁一脸羞红,气恼的跺着右足。此时周薇二六年龄,出落得亭亭玉立,妩媚动人,虽然稚气未脱,却也是个美人坯子。 李从谦的确是惹恼了周薇这个小美人,他这个王爷无权无势,可是说是个闲散王爷,除了一些不入流的小官与他寒暄一番,便无人理会,他也乐得清闲,吃着桌子上的吃食,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每个官员的一举一动,谄媚讨好的有之,一脸严肃的也有之。 期间正在偷偷打量自己的皇帝老子,忽然面前俏生生站着一个小丫头,“听闻你的棋艺颇高,一会儿咱俩对弈一局如何?” 李从谦摸不着半点头脑,愣愣的指了指自己,疑惑的望着眼前略微秀美的小姑娘,待看到她肯定的点头,挥挥手道:“哪儿来的黄毛丫头,一边玩去!” “你······你才是黄毛丫头······若是棋艺不精,唤我······唤我一声师傅便饶过你,免得落败后又跳河自杀,那样我可担待不起······嘻嘻。” “哈哈······”李从谦忍俊不禁的笑道:“我怕你输了之后哭鼻子,叔叔这儿有些糖果,拿去一边去玩,不然小心打你屁股。” 周薇小脸涨得通红,跺着脚呸道:“登徒子······下流!”待发现李从谦不理会她,气的握着小拳恨恨的转身离去。 ······ 两日后的正午,李从谦正吩咐侍卫杜业在金陵城寻一座酒楼或是宅院,若价格合适地理位置优越,他会亲自前去确认究竟是否合心意,杜业不解其意,正欲开口询问购买后的用途,李从谦则神秘莫测的笑了笑,嘱咐他不许强取豪夺。 杜业领命出门不足一炷香,忽听门外心竹禀报:“王爷,王公公来了,说是皇上口谕宣您即刻进宫面圣。”来到院中便看到一人正跺着步子焦急等待,此人李从谦见过两面,第一次是刚醒来心思迷茫之际,他陪在皇帝李璟身旁看望自己,第二次便是太子大婚李从谦曾仔细观察过他,正是当朝皇帝身边的红人,大太监王和! “王公公,看您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喝杯茶休息片刻再进宫也不迟!”李从谦笑着示意王和去往厅堂小坐。王和笑着行礼,“吉王殿下,皇上正在宫中等您,车马就在外面,咱们这就进宫,以后若得闲暇,杂家也会上府叨扰,今天可没法子。” 出了王府,门外停着两架马车,均由宫中宦官驾乘,待李从谦上了车驾后,便听王和扯着嗓子道:“走吧!” 马车从外看并不大,内部尤为奢侈豪华,淡淡的檀香飘荡在空中,令人思虑通达精神大振,柔软的锦缎卧榻,舒适的靠背,卧榻侧前方摆放着一张小巧的楠木桌,桌子上摆放着两盘糕点和一壶热茶。马车的速度较快但也十分稳当,驾车的宦官皆是宫中好手。 半柱香后,李从谦跟随王公公穿过古朴壮丽的皇城宫门来到勤政殿。王和示意李从谦在门外稍候片刻,轻轻推开房门,向李璟禀报后出殿让李从谦独自进去,他则手持拂尘静静的守在殿外,听候差遣。 “儿臣拜见父皇!”李从谦进了大殿,眼角四处打量后,朝着坐在大殿之上的李璟纳头便拜。“好了,起来吧。”李璟笑着放下手中奏折,轻柔额头,朝身旁服侍的宫女道:“赐座!” 等李从谦坐上锦墩,才开口:“你这臭小子也不进宫看看你的娘亲和爹爹。”言语似有些抱怨。 李从谦神色尴尬,踌躇道:“儿臣······儿臣这不是身体不适,又不想父皇母后担忧······” “对于这天下局势吾儿如何看待?”李璟打断他的话,话锋突转,“父皇欲月底亲自领兵攻打闽国,你觉得是否妥当?” 李从谦心头一震,暗忖道:“看来自己身边的确有父皇的眼线,他对自己的这些个儿子竟有些不放心,自己和太子的一举一动皆在这个年迈老人的监视之中,王府下人何其之多,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明里暗里的眼线。” “怎么不说话?是你不清楚天下局势,还是觉得朕攻打闽国极不妥当?”李璟挥手示意殿中的太监宫女退出,起身来到李从谦的身旁,冷冷的望着他。 李从谦忙站起身子,面色如常道:“府中下人曾提及金陵城中一些书生之言,道后梁皇帝昏聩不足为虑,南魏与后楚虽有争端却国富民强,乃我国之患。儿以为后梁富有中原兵马强盛,其主虽庸但朝中文臣善谋武将善战,不可不防,至于闽国,四子争权夺利,国内大乱民不聊生,攻打闽国乃时机正好,儿臣愿替父皇攻打闽国······” “你倒是有孝心······”李璟捋着胡须,沉思良久,待重新坐在大殿龙椅之上,一字一句道:“若你与太子一军一政一文一武相辅相成,则国家之福,百姓之福,既然你有此心,便去往刘彦贞军中当一副将,随他一同出征闽国,切记要多学多看,领兵打仗并非纸上谈兵······” 李从谦慨然称是,李璟满意的看着这个年少的儿子,发觉他竞合自己少年时有颇多相似之处,沉稳干练不卑不亢,最近每日又练习拳脚功夫,身体着实壮实不少,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柔声道:“吾儿觉得大司徒的小女儿如何?” 待看到儿子那不解的神情,哈哈大笑道:“江东周郎、小霸王孙策,雄姿英发羽扇纶巾,又迎娶大小乔成为世间美谈,若你与太子也是这般,岂不妙哉······” 第四章 含沙射影 勤政殿外有一小太监垂首等候,待到李从谦出了殿门,忙迎上前急切道:“吉王殿下,皇后娘娘已在柔仪殿备下饭菜,等候您过去呢。”柔仪殿乃钟皇后也就是李煜、李从谦生母居所,管控后宫一应事务,嫔妃宫女犯了过错抑或是得到奖赏便会在柔仪殿进行处置。 后宫有三宫六院之说,分东西两院各有六宫,六宫之中又有许多住所,是嫔妃才人居住之地,其间又有正宫柔仪殿,柔仪殿又分前后两殿,前殿是皇后处理事务接受后宫妃子跪拜行礼之地,后殿则是寝居之处。李从谦随着小太监穿过假山小桥,来到柔仪殿,一众太监宫女跪拜行礼后,便缓缓退出。 “吾儿开府建衙之后,便极少前来后宫看望母亲,是不是外面的花花世界比我这个老婆子更讨人欢喜,前些时日我让你太子哥哥唤你前来参加家宴,还不是想要看看你这个臭小子,谁曾想你竟然推诿不来,实在该打。”钟皇后从后殿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婢女听到此处,抿嘴偷笑。 “母亲冤枉孩儿了,孩子身体不适,又不想母亲记挂······”李从谦说着便欲跪拜行礼,被钟皇后拦住,“行了,这些礼数就免了吧。”钟皇后虽口称自己是老婆子,实际年纪不过四十,端庄贤淑雍容贵气,一颦一笑之间,又能看出其年轻时风华绝代的绝美容颜。 “些许时日不见,母亲愈发的年轻漂亮了。”李从谦嘴角含笑,拍着钟皇后的马屁,随着她一起进了后殿。 钟皇后忍不住哧的一笑,“你这小子,最近身体壮实了,嘴巴也摸了蜜,是不是在外看上了那家姑娘,练就的愈发会说话了,以前你可不是这般。”随后幽幽叹道:“你那太子哥哥,自从成亲,整日里和他那妃子痴缠厮守,这两日也极少看我这个娘亲,反倒不如你那不爱红装爱武装的芳仪姐姐,她却是极为孝顺的,每天都会陪我说说话。” 李从谦听的头皮一阵发麻,心中汗颜,李煜刚成婚,和周蔷正是情深意浓之际,很少看望钟皇后,依照他那爱美人胜过爱江山的性子却也说得过去,自己这样却不好解释,总不能对钟皇后说,你那从谦儿子早已魂归西天,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另一个人······ 至于自己那公主姐姐李芳仪,曾听府中下人议论过,说李从谦落水后,这个姐姐便带着一众女子兵,但凡在金陵城中看到有对弈围棋的便暴揍一通,尤其是年迈的老者更是被折腾的苦不堪言,她扬言要为自家弟弟报仇,本来落水是件不足为外人道的糗事,反倒因此弄得金陵城中人尽皆知。 李从谦刚被钟皇后拉到饭桌上,忽听前殿有一女子高声道:“母后······娘亲,听父皇说从谦那臭小子要带兵打仗,若他那病怏怏的身子也能入行伍,我岂不也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话音刚落,便有一女子身披红袍,风风火火的闯将进来。 这女子柳刀秀眉,一双秋潭眼眸藏在细密的睫毛下,相貌与钟皇后有七八分相似,却比之少了许多柔媚,多了几许英姿飒爽,鼻尖还有丝丝汗珠沁出,有种另类的英武艳丽,此女正是李从谦的姐姐永宁公主李芳仪! “哼哼······,你小子也想上阵杀敌?”她解开红袍扔给身旁的宫女,柳眉微蹙,狞笑着揪起李从谦的耳朵,“说说,你是如何哄骗父皇,使得父皇点头应允你跟着刘彦贞将军攻打闽国!” 李从谦猝不及防之下被揪住耳朵,疼得龇牙咧嘴,还未开口,钟皇后便轻拍桌子,微喝道:“芳仪,还不赶紧住手,瞧瞧你那样子成何体统,你这样子怎能嫁的出去,从明日起便来我这儿学习绣花,好好磨磨你的性子。” 李芳仪轻轻揉了揉李从谦的耳朵,咯咯笑道:“月余未见,小弟身子也变得壮实,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尤为不错,也免得朝中那些个官员看轻我们李家。”而后又抱着钟皇后的胳膊嘟着嘴娇声道:“娘亲,我这不是想念谦弟,和他闹着玩嘛,你可不能因此离间我们姐弟感情。” 钟皇后伸出纤指点着她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个疯丫头,快去洗漱吃饭。”待李芳仪洗漱完毕,吃饭之时便又报怨道:“沙场战阵刀剑无眼,你父皇怎么忍心让你出征,晚间我便要说说他。” “母后,父皇近来身体不适,孩儿也已经长大成人,自是要为父皇分忧······” “正是此理,若我是男儿身,也会学习大哥那般战场杀敌,另敌将胆寒,宵小授首!” “哼······”钟皇后眼圈微红,冷声道:“学你那大哥,如今呢,你大哥可还在人世?”看到眼前的一对子女噤若寒蝉,便又哽咽道:“罢了,你们大了,翅膀硬了,吃完饭统统滚蛋,免得看到你们生气!” 刚回到王府,杜业便兴冲冲的赶来邀功道:“王爷,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看看那家酒楼?”李从谦点头,杜业正欲喊府中下人准备车马,又听李从谦道:“今日不坐车驾,咱们骑马前去。” 刚出府门走在街上,便看到一个豹头环髯,身着粗布麻衣的黑塔汉子,正被一群人围攻,领头的乃是附近的泼皮无赖,只听他叫骂道:“你这汉子没钱还敢来醉八仙吃白食,爷爷今儿个就让你知道吃霸王餐的下场,给我往死里打!” 李从谦一行共有十人,见此情景,众侍卫呼啦都拱卫在李从谦的身侧,其中一人冷哼道:“若那汉子发飙,厮打起来,那帮乌合之众恐怕个个筋断骨折,只可惜那汉子心中有愧,不愿还手!” “哦?你能看出此人身手?”李从谦好奇的看着说话的那个侍卫,他双目狭长,太阳穴高耸,左侧面庞有条刀疤直至眼角,令人生畏,眼中精光不时闪现,“此人身手比属下只高不低,若我等侍卫全力出手也不一定能够将他困住!” 杜业眼见有人抢了自己的风头心生怨愤,阴阳怪气道:“凌风,陛下念尔等曾跟随皇长子有些许薄功,如今让你们这些人跟着吉王殿下,你可别危言耸听,肆意卖弄博人眼球。”凌风握紧拳头,杀气大盛,随即又发觉吉王殿下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免心中惴惴,不再言语。 那黑汉子虽然被人围殴,却只护头部,定定的站着,拳脚棍棒打在身上,毫不在意,甚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端的是不动如山硬气无比。 “杜业,去把那汉子欠的酒钱还了,顺便把他带过来,我有事想要问问他。” 杜业口中称是,神色得意的看了凌风一眼,大摇大摆的排开围观的人群,指着领头的泼皮道:“刘四,那汉子欠了多少钱,爷爷我替他还了!”刘四听人言语不逊,心中大怒,待看清来人,便又笑脸相迎,“杜爷,原来是您老啊,怎么您要替这汉子还钱?” “废话少说,快让你的人住手。” “住手,把那吃白食的抓过来!”刘四趾高气扬的朝手下喊道,而后又笑道:“总共五两纹银。” 杜业侧头讥笑道:“这汉子莫非吃了一月的饭食?” “瞧您说得,他虽然吃的不多,但是我手下这帮兄弟可不能白忙活不是,既然是杜爷出面,那便给上三两便可。” 杜业与一众无赖泼皮交涉之际,李从谦则扭头望向凌风道:“你们曾经跟着大哥战阵杀敌,怎么如今又来到我的门下?” “我等原本是皇长子的亲卫,共有一百余人,皇长子病故之后便如无根浮萍,大多数人四散回乡,剩下我等二十三名无家可归,被永宁公主安置在城外,当殿下您开府建衙后,永宁公主在陛下面前说了好话,便安排我等在您府中效命。” “那管家刘财是不是也随你们一同被公主安置?” “正是,只不过刘管家略通文墨,公主又对殿下您说了许多他的好话,您这才允许他在府中当管家的······”凌风说道此处,抬眼偷偷瞥了李从谦一眼,心道‘看来殿下落水失忆之事的确是真的,不然不会连刘财如何进入府中当上管家也不知晓。’ 李从谦忽然眼前一亮,对凌风道:“我府中共有侍卫一百名,你带着一两名信得过的人员,前往各地联络寻觅落魄的江湖高手,这件事不用对刘财提及,直接带着我的玉佩去账房那儿支取所需银钱!”说着便解下腰间玉佩,又低声道:“此事需要办的极为隐秘,若有泄露,后果就不用我说了,今日便去准备此事······” “属下明白。”凌风接过玉佩,拱手转身离去。 “殿下,人我带来了,此人有些木讷,问话也不答,不知您找他有什么事?”杜业拽着那黑汉子匆匆前来。 李从谦面色一寒,冷声反问道:“杜业,你觉得我这个主子是不是太和善了?我的事情还需要向你禀报不成?” 杜业听的胆颤心惊,不由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不住的抽着自己的耳光,嘴中求饶道:“殿下恕罪,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一众侍卫皆面面相觑,心中发毛。平日里殿下言语柔和,待人和善,但是今日骤然发怒,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势,令人不寒而栗异常可怕! “起来吧,你办事还是比较靠谱。”接着又环视周围众侍卫,“我希望王府之中所有人能够上下齐心忠心办事,若是被我发现有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吃里扒外的家伙,说不得会让他痛不欲生,家破人亡!”李从谦此言颇多影射,杜业虽好溜须拍马,但是为人机敏,听到此处便心中明了,府中有他人眼线王爷早已知晓,只是今日自己多嘴,成了替罪羔羊,若是今后发现这些眼线后须偷偷禀报王爷,定然有大大的好处。 第五章 虎落平阳 福寿街,金陵城中最繁华之处,街道两旁当铺、米铺、绸缎铺、面馆、茶馆、妓馆、客栈、酒楼、屋舍紧密相连,鳞次栉比,其中又有无数街道小巷穿插其中,来往的行人、耍闹的儿童,醉意朦胧的文人,推开窗户,舒展腰肢的青楼女子,午后的日光更是将这福寿街映衬的如诗如画。 “王爷,到了!”杜业哈腰笑着指着前方有些古朴破旧的酒楼。 “醉宵楼!”李从谦抬头瞧着这家三层酒楼,在这片低矮店铺中有些鹤立鸡群,只可惜酒楼之中并无食客,只有一名双眼无神骨瘦如柴的男子站在柜台之内,看到众人来到酒楼门外,欣喜的走上前道:“银钱带够没有?提前说好的,三百两纹银,一分不能少。” 杜业则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放心,你把房契准备妥当便好。”言罢,朝身后一名侍卫挥手,侍卫将怀中的银子递给那个男子,他接过银两,兴高采烈的从怀中取出房契递给杜业道:“这家酒楼打今儿起便是你们的,我就不多留,告辞!” 李从谦并未理会两人交易,抬腿走进酒楼,酒楼内部楼梯柜台木梁墙壁布满灰尘脏乱不堪,甚至是桌椅板凳也仅剩两三个,且十分破旧肮脏。整个一楼空旷无比,右侧有一个小巧的拱形通道,穿过后便是后院,有七八处房屋,乃是酒楼厨子下人居住之处,其中也有厨房、储存美酒米面的仓库坐落其间,中间乃是一口水井。 酒店二楼雅间,三楼乃是住宿之地,只不过情形与一楼相似,也不知多久无人打扫,蜘蛛网也是遍布其上。从楼上下来,看到杜业正招呼着众人打扫酒楼,李从谦道:“不用这么麻烦,过两天找人将这里重新修缮,这家酒楼多久没人打理了?” 杜业面带鄙夷道:“估摸着有一年多了,刚才那汉子是个烂赌鬼,自从一年前他父亲死后,他便成天出入赌坊,酒楼仅仅管理了一个月,便关门歇业,前些日子把家产败得精光,酒楼之内能卖的东西几乎全卖了,原本有几家富户也看上他的酒楼,只不过听说王爷您对这家酒楼感兴趣,他们便放弃了。” 李从谦点头带着众侍卫出门,忽然发现那个吃白食的黑汉子正蹲在酒楼外,看着过往的商贾行人,神色落寞,眼中有些感慨,嘴中轻微嘟囔:“江南真是个好地方。”一瞬间看的竟有些痴迷。李从谦拍着他的肩头道:“去那边酒楼吃点东西,想来你刚才应该也没有吃饱。” 黑汉子全身紧绷,肌肉暴起,蓦的回头,待看清来人,这才站起身子抱拳道:“多谢公子相帮,欠你的银钱,不日定当奉还。” “你可知我府上在哪儿,更何况咱们素不相识,我又怎能知道你是否会真的还钱?”李从谦笑眯眯的望着这个身高八尺,体型魁梧的汉子。 汉子闻言一愣,随即面容严肃,语气生硬,“我向来说一不二,说好的事情绝不反悔!” 李从谦哈哈笑道:“好一个说一不二,咱们先去吃些酒食。” 一众人进了街旁一家小酒楼,掌柜打眼便瞧见为首的李从谦衣着华贵气宇不凡,身后又跟着一众黑衣汉子定然不是凡人,忙支开计划相迎的店小二,亲自前来笑着将他们迎进酒楼,带着众人来到二楼。 杜业招呼掌柜上菜后,知道自家主子要与那黑汉子谈话,便率着一众侍卫坐在稍远的地方,李从谦则是与那汉子在靠窗的位子坐下。不多时便见店小二端着酒水与两碟下酒菜放在饭桌上道:“酒菜马上就来,公子稍候。” 待店小二离开后,那汉子沉吟片刻,这才开口:“小人乔文远,多谢公子相救。” 李从谦端起酒杯道:“李从谦!”酒水一饮而尽,“府中下人曾提及,文远身手不凡,定是人中豪杰,怎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被宵小欺凌?” 乔文远幽幽叹口气,提起酒壶,将面前瓷碗倒满,仰起脖子喝了干净,接着又倒满一碗喝完,如此三碗过后,才道:“不瞒公子,我曾经在后晋军中效命,多次与契丹外族恶战,侥幸成了一名千夫长,只可惜后晋官员贪婪腐败,多次克扣兵饷,军营之中兵无斗志,将领惜命,这才被国贼郭温窃取国家,虽然后晋皇帝昏庸,却比勾结契丹屠戮中原的郭温强上百倍。” “······郭温此人与契丹异族勾结将中原大好河山搞得是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所到之处男为奴,女为妓,期间又有山匪横行,掳掠乡里,百里皆白骨,千里无鸡鸣,我因心中怒火难忍,便率领部下四处与郭温契丹为敌,烧其粮草,解救被掳百姓······” “后晋被灭,大多数将领投降郭温,少数人与我一样,占山为王,四处与契丹、郭温为敌,更有许多失去土地的民众走投无路前来投靠,但这并非好事。由于我们缺粮便不得不经常下山与郭温、契丹战斗,可是他们兵强马壮,即便是运送粮草的部队,战力也十分强悍,我们经常是依靠人命来填才能赢得战斗,可是这又有何用?” 店小二端着菜上来,乔文远稍微停顿,待他走后,惨然苦笑,“论战阵杀敌,我可以一敌百,若论领兵打仗,阴谋诡计,却不如他人,手下之人敌不过契丹与郭温的军马心生畏惧不敢与之搏命,但是他们敌得过手无寸铁的百姓,或许他们说的对,乱世之中,强者为王,弱者鱼肉······那年冬天,他们将我灌醉,赶出山寨,立二当家为王,屠刀更是伸向了那些比他们更加弱小的山匪村民,我那时便已心灰意冷,只想找一处山林打猎种田为生,谁料······” 谁料后来郭温称帝,建立后梁,四处剿灭山匪,乔文远虽然被山寨之人赶出,但是他曾经是匪首,多次与后梁军马战斗,早已成为郭温朝廷痛恨的对象,官府榜文将其项上人头标价百金,自此之后乔文远开始四处流窜,多次与官府中人交手,也曾被江湖中人追杀,虽然他身手了得,但是一年多来几乎每日都在与人交手,身上伤痕无数,口袋中仅有的银钱几乎全买了伤药。 辗转来到南唐,追杀的人才逐渐减少,只可惜口袋中早无银钱,一时饿急,便来到醉八仙吃白食,这才被醉八仙的老板安排刘四将他暴打,乔文远自知理亏,不愿还手,也亏得李从谦替他出了银钱,不然多半会被刘四等人打残身躯······ 李从谦听完冷哼一声道:“郭温匹夫,认贼作父,将燕云十六州拱手送与契丹,从此中原门户大开,任凭契丹掳掠百姓人口······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乔文远前一刻听的李从谦怒斥郭温,正义愤填膺之际,又忽闻他问及自己今后打算,不禁张嘴结舌,脑中还未反应过来,不由得呆楞片刻,瞧见李从谦神态自若的抿着酒吃着菜,心中感叹,真乃奇人也。 定了定神,才道:“南唐富庶,百姓安居,实在是战乱年代不可多得的平和之地,我欲在此处寻一处山野,重操旧业打猎为生。” “文远,身手高绝,若是进入山野不问世事,白白浪费了此等身手,男儿当建功立业,保家卫国,驱除鞑虏,你当年的豪情壮志,怎能因一些打击便从此一蹶不振。” 乔文远听的面红耳赤,更加觉得能说出这番话的人,定然不是寻常富家公子,且李从谦的姓氏又是南唐国姓,脑中一丝清明,倏地长身而起,拱手行礼道:“不知公子在南唐究竟是······” “南唐吉王李从谦!” “见过吉王殿下!” “坐吧!”李从谦示意乔文远坐下,又道:“过些时日我便要去军中,只是身旁并无高手,不知文远可愿在我身旁效命?” 乔文远少年从军,战阵之上更是好手,只不过时运不济,空有身手却报国无门,自从后晋灭国,后梁追杀,逃亡多国,更无一人在意他这种匪寇之流,今日恰逢李从谦出手相救,又有意招揽,闻言大喜,心中不觉豪气大增,感慨万千,忙跪地叩拜:“多谢吉王殿下赏识,小人自当从命!” 李从谦将他扶起道:“不必多礼。”而后起身道:“回府,安排一下你的住处,过几日便去军营!” 回到府中,李从谦对刘财询问了有关凌风的事情,待听到刘财的回答与凌风所言相差无几,这才又对刘财稍微讲了一下乔文远的事情,并让他安排住处,暗中打探他的来历,虽然乔文远嘴中讲得坦然,但是李从谦并未全信,上一世人心险恶,这一世更是生在皇家,接触的人他都有些不放心,这并非多疑,乃是为求心安,若不心生提防,早晚会出岔子。 刘财领命之后,出门仔细打量了乔文远一阵,拱手笑道:“观乔兄相貌不凡,身材魁梧,手上功夫定然不差,若有机会咱们须切磋一二,不然我也不放心让你跟随王爷身旁······”乔文远还礼道:“那是自然,若刘管家有时间与我切磋,定然不会推诿。” 李从谦坐在书房之中,又将杜业唤来,从书桌上早已准备好的宣纸,书写一番后递给他道:“依照纸上所书,重新改造酒楼。”杜业领命走后,心竹走进房中,帮他揉着额头,李从谦舒服的躺在椅子上,而后忽然道:“心竹你跟着我有多少年月了······” 第六章 乌龙事件 天空阴云密布,阳光隐没在黑云之中,阵阵冷风吹过,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洗涤大地,瞧着府中忙碌的下人与刘管家的吆喝声,李从谦忽然展颜笑道:“下雨了······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随后又握住心竹按摩的纤纤玉手,仰起头看着她道:“心竹,我问你话呢!” 心竹小手被抓,脸色有些红润,又听闻李从谦口中的残诗,又觉诗作极是好听,手中动作不禁顿了顿,回过神又轻轻的按摩着李从谦的太阳穴,歪着脑袋道:“应该有八年了,奴婢八岁的时候便和心梅、心兰、心菊被皇后娘娘选中,然后跟在您身边伺候哩。” 李从谦微微点了点头道:“把你三位姐妹叫进来,我有事询问。” 心竹傻傻的应了一声,刚走到房门口,心中忽觉不对劲,忙转身,眼泪汪汪的看着李从谦,“王爷,是不是心竹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您······您若是不高兴,可以······可以狠狠打心竹,可······可不要赶我走。” 李从谦莞尔一笑,“小丫头,别胡思乱想,我有事询问你们,快去把她们唤来。”心竹听到李从谦的话,这才放心,吐了吐舌头,重重点头,加快脚步出了书房。李从谦闭目沉思,四个小丫鬟是母亲钟皇后为自己挑选的,跟在身旁忙前忙后,照顾生活起居,已有八个年头,这几个姑娘和自己这个王爷算得上同甘共苦、风雨同舟。 府中剩下的二百名家丁仆人厨子侍卫乃是开府建衙才被安排在自己身边,那时的李从谦整日沉迷围棋博弈风花雪月根本不曾理会这些人,谁忠谁奸真假难辨。若是自己以后在府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便是吃的何种食物,几时如厕都被他人了如指掌,这种事情最近便要解决,若是今后自己去了军营,这些个家伙若是通知自己背后的主子暗地里给自己下绊子那就大大不妙了······ 想及此处心中不免有了一番计较,恰在此时几个小丫鬟行色匆匆的赶了进来,由于外面下雨,几个小姑娘虽然打着油伞,却因为脚步匆忙,发丝上、额头上、衣服上都沾着水珠。李从谦起身取过自己的毛巾递给她们道:“擦擦身上的雨水,若是生病那可就不好了。” 心竹看到此景,不免心中欢喜,想不到王爷如此关心她们,激动地便要伸手去接,心菊轻咳一声,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的举动,朝着李从谦行了个万福道:“多谢王爷,不过这是主子的贴身物品,我等下人可不能不懂规矩随意僭越。” 心竹瞧了瞧身旁的几个姐妹,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合规矩,不好意思的低着头道:“心菊姐姐说得正是,奴婢僭越了,请王爷责罚!” “嘿······”李从谦瞧着心菊一本正经的俏模样,不由的笑了,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拿着毛巾擦拭着她的小脸,嘴中说道:“你们这些个小丫头,在外人面前讲规矩遵礼节便可,在我面前不要在意这些俗套,我不喜欢这些,何况你们跟着我这么多年,忠心天地可鉴,本王可不舍得你们因为我得了风寒,再说病怏怏的可不好看,王爷可不喜欢丑丫头。” 心菊早已羞得紧闭眼眸,一抹酡红出现在脸上,也不敢挣开李从谦的怀抱,只得顺从的任他折腾,拭干心菊的脸庞,李从谦坏笑着放开她,挥舞着手中毛巾对剩下的几个小丫头道:“接下来谁先来?” 心菊一把抢过李从谦手中的毛巾递给心竹道:“王爷这样可不行呢,哪有主子伺候奴婢的,若是皇后娘娘晓得了,我们可是要被打死的。” 李从谦眉头一挑,扭了扭脖子恶狠狠道:“那个下人敢乱嚼舌根子。”看到几个小丫鬟都有些害怕,和煦的笑道:“本王有些乏了,先去卧房休息,你们换身干净的衣物,一同进来吧。”说着便率先出了门。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张着小嘴,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一会心梅最先开口:“王爷虽然性情有些变化,但对咱们比以前更加和善亲切,若是王爷有什么需要,咱们自当遵命,可别在这儿继续发呆了,王爷等急了可是咱们做下人的过错。” “一下子让咱们四个全过去,王爷······王爷身子受得了吗?”心竹小声嘟囔,说话的时候,心怦怦直跳。 心兰扑哧笑道:“好个没羞的小丫头,不然待会你先侍寝,我们可不懂,还需在一边观摩学习呢。” 心竹脸色更红,轻哼一声,跺着脚,捂着脸跑了出去,心兰在后面笑得更欢,“小丫头等不及了,可别对王爷告我们的恶状,不然看我们怎么收拾你这个小骚蹄子!” 心菊笑着掐了心兰一下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取笑心竹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心兰摇头笑道:“王爷应该不会让我们侍寝,他的眼中清明,可能找咱们有什么事,刚才心竹通知的时候,可是亲口说王爷找咱们有事询问,你们可别想歪了。”心兰最善察言观色,聪明伶俐,大家听她这般讲,轻轻舒了口气,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心梅忽然捂着嘴唇道:“小竹那丫头可都跑出去了,可别在王爷面前闹了笑话,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说着便拉着心菊、心兰出了书房。 李从谦躺在卧房床上思索如何敲打府中的些许他人眼线,若是一怒之下全部揪出来,其中不免有父皇李璟安排在自己身旁的眼线,若是这般没头没脑的敲打一通,不免捅了篓子惹得父皇对自己起了猜忌之心,说不得就步了自己那死去大哥李从德的后尘,至于朝堂之上名声在外的‘五鬼’或是大将之类的眼线杀了便杀了,也没什么,不过这些眼线若是利用的好,也可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正在左右思量之时,忽然发现心竹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心竹的表现有些奇怪,她瞧着房外的天色,皱了皱眉,而后又将撑起的窗户放下,探头朝房外望了望,发现没人,这才轻抚胸口,关上房门,来到李从谦的身旁,从身后取出一小壶酒,放在桌子上,揉着衣襟,小声呢喃道:“王爷,还请怜惜奴婢。” 接着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递给李从谦一杯,眉目含春,说不出的娇羞可人,李从谦看的口干舌燥,一时没搞懂这是什么情况,小丫头发春了?要对自己进行色诱?心竹看到李从谦拿着酒杯呆楞的模样,不由得展颜轻笑羞答答的道:“奴······奴家······脸上有花吗?” 李从谦咕咚咽了下口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将手覆在心竹的额头上,疑惑道:“没有发烧啊。”房外忽然传来咯咯的笑声。李从谦神色肃穆道:“进来吧,听什么墙根,哪来的臭毛病!”说完话,就看到心竹、心梅、心菊三个丫头小脸憋得通红,朝李从谦告了罪又神情戏谑的看着心竹。 原来心梅几人发现心竹离去之后生怕这丫头闹出乌龙,忙赶去几人一同居住的卧房,进了房间也不知心竹何时离去,换下的衣物扔在床头,皆暗想怕是有笑话看了,几人对望一眼,匆匆换了身干净衣物,待走到李从谦的卧房外,发现门窗紧闭,侧耳倾听,便听到心竹那细微的声音‘······王爷,还请怜惜奴婢······’ 几女还以为心兰猜错了,里面正在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男女之事,皆瞪大眼珠脸色羞红,不可置信的对视一眼,而后又侧身附耳凝神屏气继续倾听,待听到李从谦那疑惑的声音‘没有发烧啊’这才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 心竹看到几人那戏谑的神情,再傻也发觉不对劲,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恶狠狠的瞪了几个姐妹,气鼓鼓道:“你们······你们都是坏人······”几女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李从谦也猜出了其中缘由,揉着心竹的脑袋呵呵笑道:“好啦,我找你们来是有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样,看来得给你找个婆家了。”心竹登时不再言语,眼神委屈的望着李从谦道:“王爷,奴婢······奴婢一辈子都······都要伺候您,不要赶我走。” 李从谦笑着点点头,随后又躺在床上,示意几女坐下,缓缓道:“咱们府上的丫鬟、仆人、厨子、侍卫都是谁安排进来的?原本来自哪儿你们清楚吗?” “这个奴婢们倒是清楚。”心菊抬头看向李从谦继续道:“有永宁公主带来的一些侍卫,管家刘财也是永宁公主送来的,原先乃是先太子李从德的亲卫,剩下的侍卫多数来自皇宫,也有宰相冯延巳大人安排的一些人进来,这都是陛下许可的。” 心竹打断心菊的话道:“厨子则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伺候您的膳食,他们都是知道王爷口味,不然随便安排厨子进来,怕王爷吃不惯那些饭菜,还有些丫鬟、仆人也多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不过也有些是永宁公主府上的,对了也有陛下安排的些许人,不过他们则是户部尚书常梦锡老大人送来的。” 李从谦听的一阵头大,自己府上的人还真是来自四面八方,钟皇后和永宁公主安排的人多半是真心的,不过什么宰相、户部尚书安排的人多半对自己进行监视,这个户部尚书可不是一般人,他掌握着南唐最大的情报机构,密命司!看来是时候要对这些下人进行一番敲打,不然他们根本不会将自己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第七章 立威 阴雨连绵接连下了三天,着实令人心情烦闷无聊至极,若非心梅陪着对弈围棋,身旁又有心兰拨动琴弦弹奏舒心的曲子,李从谦早已呆不住了。每当李从谦欲出门几个丫鬟便苦苦哀求,说着王爷若是出门染了风寒,皇后娘娘会扒了她们的皮。 这天正午,阳光透过厚厚的阴云照射在大地,院中冷风吹过,空中厚厚的阴云渐渐消散,整个天地更加明亮,李从谦扔了手中的围棋,带着心兰、心梅出了书房抬头仰望天空,忍不住道:“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哈哈好词好词!”说完自己却先笑了。 心兰在旁柔声道:“的确不错,不知道剩下的词句是什么?” 心梅附和道:“是啊,王爷与太子还有陛下皆是此中好手,希望王爷将剩下的念完,好让婢子们细细聆听。” 李从谦故作神秘道:“非也非也,尔等岂不知残缺乃是最美?”正在两个丫鬟低头思索李从谦的话语,就听到哒哒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抬眼瞧去,发现心竹正气喘吁吁的跑来,边跑边大声道:“王爷,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后院忙碌的下人皆好奇的侧头朝这边看来,李从谦瞪了心竹一眼,吓得她声音瞬间变小,奔跑的速度也逐渐降了下来,最后只是疾步前来,来到几人身边低头委屈道:“王······王爷,奴婢······奴婢错了。” 李从谦抬手便要掌嘴,吓得小丫头缩着脖子,扑通跪倒在地,心兰与心梅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惊得低垂着头,只不过一对眼珠偷偷瞧向李从谦。李从谦弯腰抬起心竹的下巴,捏着她的小脸道:“后院之中众下人看在眼里,你如此慌张莫不是陛下要人前来杀我?” 心竹听到此话吓得小脸煞白,神色惨然道:“不······不是,不是。”李从谦起身道:“起来吧,跟着我去书房!” 待李从谦进了书房,心竹这才苦兮兮的抬头瞧着自己的两个姐妹,心兰摇摇头道:“你呀······哎!我帮你求求情!”说完跟在李从谦的身后进了书房。心梅弯腰将她扶起埋怨道:“你这丫头以前在宫中学的规矩可都忘了?这么多的下人看着,慌慌张张的跑来成何体统,处变不惊的道理都忘了,王爷没有立即打你那是给你面子,你呀!”说着颇为无奈的摇着头。 心竹被李从谦瞪了一眼后,便已明白此间厉害,她与心梅、心兰、心菊几个姐妹管理着府中的上上下下,即便是管家刘财看到她们也恭敬有佳,其他下人更是对自己谄媚讨好,此刻自己这般慌张,不说有损自己在府中上下威信,却是堕了皇家规矩与威严,想及此处后悔不已。 “王爷,心竹······心竹如此慌乱,定然发生了什么事,她年纪还小一时六神无主······”心兰还未讲完,李从谦已经摆手制止她的话道:“这些事情我自然知晓,心竹这丫头遇事慌张,咱们府上人多眼杂,以后若有重要事情交给她,还似今天这样,我岂能放心?” 心竹与心梅恰巧走在书房门口,听到这番话,心竹泣不成声,“王爷······王爷,奴婢知道错了······呜呜······” 李从谦伸手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珠,不曾想泪水越流越多,只得无奈道:“再哭可就成大花猫了,你慌慌张张赶来,究竟发生何事了?” 心竹被李从谦逗得喜笑颜开,只觉心中暖暖的,语气稍微有些哽咽道:“刘管家和王爷前两天带回的黑汉子在演武场打了起来,好多人都跑去围观了······” 演武场是侍卫每天操练的地方,南唐虽好文风,但是官员府上皆有演武场,盖因为如今的皇帝陛下李璟乃是战场厮杀过得英雄人物,也由于如今乃是乱世,武风十分兴盛,这年月儒将甚少,几乎每个官员每日都要进行拳脚锻炼,说不得那日便要骑马赶赴军营,成为一名监军,身体若是太差,那是万万不行。 李从谦揉了揉心竹的脑袋,将她的发丝弄得稍微有些乱,这才哈哈大笑道:“以后多向你的几个姐姐学学,遇事不要如此慌乱,要保持冷静,如若不然王爷便将你送到母后身边,再调教一些时日。”说完便赶往演武场。 四人中心竹年龄最小,如今才十四,心菊年龄最大,已经是二八年龄,也是几个人中处事最沉稳的丫鬟,心梅、心兰年龄与李从谦相仿,也才十五岁,都是妙龄少女。待李从谦走后,心竹嘟着小嘴道:“怎么王爷落水醒来后,变得这般深沉,就像是二、三十岁的人呢?” 心梅搂着心竹的肩头瞧着李从谦的背影道:“王爷如今这般挺好的,遇事沉着冷静,待人和善,对待咱们可比以前更好了。”心兰转着一对眼珠,心道:“若是王爷能将我等收入房中纳为妾室,那可真是极好的,总比日后嫁与他人要强得多。” 演武场上,刘财与乔文远两人一人持钢枪,一人手持关刀,互相对视一眼,刘财持枪率先出手,枪出如龙,寒星点点,扎、刺、抨、缠、点、拨,一杆枪在他手中犹若毒蛇,不动如山,动若雷霆。周遭侍卫仆人丫鬟瞧得是一阵目眩,情不自禁拍手叫道:“好枪法!”“刘管家威武!” 乔文远双手持刀,眼中寒光一现,脚下步履不乱,刀如下山猛虎,左右逢源,上下呼应,虽是防守姿态,但截、拦、挑、刺,水泼不进,刀势越发威猛,劈、砍、撩、斩,转眼间攻守易行,刘财手中长枪只得堪堪防守,双目通红,脸色大变。 乔文远手中大刀被他舞的犹若风车,一刀接着一刀,力道一次比一次大,刀势愈发威猛,端的是下山猛虎,扑向眼中弱敌,众人心道不好,恰在此时当的一声巨响,刘财手中钢枪被砸的脱手飞出,直奔李从谦而去。 李从谦站在一旁瞧得心中激荡,不料钢枪直奔自己面庞而来,周围侍卫吓得冷汗淋淋身如筛糠,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乔文远扔了手中大刀便要朝钢枪抓去,可惜即便身手再好,也无法阻拦眼前危局。李从谦心头大震,一把将身旁吓得留神无主的侍卫推开,顺势拔出他腰间的弯刀,劈向飞来的长枪。 心竹、心梅、心菊、心兰几女远远看到此景,皆吓得瘫倒在地,脑中嗡嗡作响,心竹更是懊悔不已,若是自己不会如此慌乱的跑去对王爷说此事,今天这么危险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也不知王爷是否躲过此劫,一咬牙从地上站起,只见王爷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长枪赫然落在他的脚下,这才放心将几个姐姐从地上搀起。 乔文远与刘财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王爷洪福齐天,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一些反应过来的侍卫也都轰然跪倒在地,口中大呼有罪。周围围观的丫鬟仆人也忙跟着跪倒在地。 李从谦也是吓了一跳,冷汗顺着额头落下,还好无人发现,轻轻的抹了一把冷汗,待心情平复这才出声道:“演武场练武打斗刀枪无眼,但是也得见好就收!”扫了一圈众人,呵斥道:“你们这些下人不在府中忙碌,怎么手中活计已经忙完了?谁告诉尔等今天演武场有比试?” 众人噤若寒蝉,左右对视一眼,不敢言语,李从谦冷哼一声道:“今天我便坐在这儿,不查出此事,决不罢休!”刘财开口道:“王爷,这件事······” “怎么?你通知他们了?” “没有,只有个别侍卫知晓!” 这时心梅已经递过来一张椅子,心竹、心兰、心菊几人也跪在他身旁,李从谦拍拍几人示意她们起身,环视一周发现侍卫头领杜业不在,疑惑道:“杜业呢?” 乔文远抬头道:“禀王爷,杜业这两天忙着整顿酒楼,雨停后他便赶过去了。”李从谦微微点头,对刘财道:“刘管家、你与乔文远两人去把杜业喊来!”两人领命离去之后,李从谦坐在椅子上便不再说话。其实这种事情查根本不好查,人多口杂,一传十,十传百,根本无法查证,李从谦也是借着此事敲打这些下人。 日头愈发猛烈,杜业等人也早已回来,垂手站在心竹几人身旁,此时身体稍弱的丫鬟已经有昏厥的趋势,李从谦这才缓缓开口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以前我懒得管你们,别以为你们干的那些事我便不知,不管你们以前来自何处,但是进了我的府上便收起那些龌龊的心思,什么勾心斗角、欺善怕恶,蝇营狗苟之事最少别干,若今后被发现立即棒杀!” 李从谦话语严厉,杀气毕露,有些胆小的身子更是不断颤抖。李从谦说完便起身离去,心竹几个丫鬟也未跟随,仍然严肃的看着这些侍卫仆从。 刘管家看了心菊一眼,心菊示意他开口,毕竟实际上刘管家在府中权利最大,刘管家也知心菊是给他面子,这才恶狠狠的开口道:“王爷的话你们听清了吗?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刘财唾沫横飞的训斥着,杜业此时却心中暗呼侥幸,若非自己看到天晴便忙去招呼装修酒楼,依照自己那性子,今天说不得也在跪的那一帮人中,今后自己的那帮手下可得好好调教,王爷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整天痴迷围棋的王爷,若还看不清此处,吃亏是早晚的事。 第八章 亲军细化 演武场之事过后,府中下人的确老实安分许多,管家刘财的威信日益提升,杜业整日忙碌着操练整顿侍卫,且安排手下每日确认酒楼规划装修的进度,自己也偶尔前往监督。被派出去的凌风却是音讯无,也不知此人究竟招揽了多少好手。 这些时日里李从谦每日与乔文远习练刀功,只可惜体内并无内力运功之术,只得学习一些皮毛,身体却是更加健硕,原本有些苍白的肤色也逐渐变成古铜色,看起来更加威武俊美。偶尔前往皇宫给自己的父皇母后请安,期间也曾遇到前来请安的太子殿下李煜与太子妃周蔷。 李煜瞧见他便笑着打趣:“三弟,你何时惹了周薇那个小丫头,她整日里闷闷不乐,自己弄了个小人,天天用针扎你呢!”李从谦闻言哈哈大笑道:“那个黄毛小丫头,上次找我下棋,被我调侃一番,不曾想竟然如此小孩子气!”周蔷闻言也是捂嘴笑道:“我那小妹,平日里被爹爹和娘亲惯坏了,也没个上下尊卑,待妾回去便要好好说说她。”神色中尽是关怀宠溺。 距离南下出征的日子即将临近,李璟早已安排千人军队供他调用。李从谦骑马走在路上思索何时出发,乔文远则牵着马匹向他讲述军营中的一些事情,快到王府之时,前方忽然立着一个身披薄纱的女子,乔文远正欲出声询问,只见李从谦翻身下马笑容满面的道:“好久不见了,周薇小姐!” 些许时日不见,周薇更加妩媚动人,虽然身子开始发育,但还是有些稚气未脱,不过其风姿已经隐隐有超越周蔷的势头,即便是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是诱人无比。 “你这人好生······好生可气!”周薇撇着小嘴,不耐烦的还了一礼,言语有些抱怨。 李从谦示意乔文远先行回府,来到周薇身旁笑道:“此话怎讲?”周薇环视四周,发现有人朝这边望来,不由的面颊微红小声道:“此处人多眼杂,咱们找一处僻静之地再谈。”李从谦点头道:“也好!” 二人来到王府最近的一处客栈进了雅间,李从谦吩咐店小二上了一些酒菜,便微笑看着周薇,等待她的回答。 周薇被李从谦直勾勾的目光看的俏脸微红,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筷子道:“太子大婚你为何不与我······不与奴家下棋。”李从谦微微发愣,瞧着周薇娇羞的模样,更加不解,“你找我便是因为此事?”心中颇觉好笑,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因为此事找上门来,于是又道:“你若是想要与我对弈,咱们去我府上对弈一局便可,你觉得如何?” 如此邀请女子上府自然有违礼数,周薇闻言心中暗骂‘色胚子、登徒子,’面容微怒道:“这有违礼数······你堂堂吉王殿下为何轻薄奴家?奴家······奴家可不是那等低贱之人,若要下棋去······”说到此处,她忽然觉得去哪儿都有些不妥当。 无奈的叹了口气,何况她今日找李从谦并非为了此事,等店小二将饭菜上齐,这才一咬牙道:“爹爹已经答应陛下了······”李从谦吃着菜,疑惑的抬头看向周薇道:“答应什么了?” “答应······答应将奴家许配给你!”周薇的小脸愈发桃红,虽说年纪不大,但此时瞧着却比成熟女子更多了几许少女的青涩,更加令人痴迷。 李从谦一口酒水喷在桌子上,不可思议的指着周薇喃喃道:“父皇将你许配给我?”周薇瞧着李从谦震惊的模样,柳眉倒竖,“怎的······你不愿意?莫非奴家还配不上你?”心想这人若非模样生的俊俏,围棋技艺稍微不凡,即便是皇帝陛下亲自来说媒,姑奶奶可不会答应嫁给你,又觉此事有些犯上,心中暗暗告罪。 李从谦立刻摇头道:“并非如此,只不过你······”他很想说你发育完了没有,只不过到嘴的话却是:“我觉得你的年纪有些小······”还未说完,周薇便白了他一眼道:“殿下也不过比奴家稍长几岁而已,何况这只是婚约,何时嫁娶还不晓得呢。” 李从谦这才放心的拍着胸口指着桌子上的饭菜道:“快些吃菜吧,瞧你瘦的跟竹竿似的!”周薇唰的起身,从怀中取出手帕砸在李从谦的面庞道:“你才是瘦竹竿,哼······”这才恨恨的转身下楼。 李从谦闻着手帕之上传来淡淡的香气,含笑将它收入怀中,美滋滋的开始品味桌上的饭菜。上一世的李从谦职场拼搏,尝尽了世间冷暖,心性早已磨砺的坚硬如铁,此刻却不由感慨世事变迁,周薇那羞涩带着点刁蛮的性格却也让他心中好感大增,手帕乃女子贴身之物,如今送给他,此中意味不言而喻。 ······ 南唐五大兵马,战力最强的便为金陵城中李璟掌控的八万神卫军拱卫京师,剩下的便是龙武、神武、天武、雄武四军,守护南唐边界,大将刘彦贞掌控龙武军,扼守南魏、闽两国边界,闽国国中大乱这个消息便是刘彦贞派人加急传禀京师告知李璟。 闽国大乱此消息一出,便搅得南唐朝局上下哗然,群臣上下便鼓动皇帝李璟出兵闽国,开疆拓土,李璟虽然年迈,可这开疆拓土大功却也想握在手中,本欲亲自领兵出击,由太子李煜监国,代理朝政,可是朝中又有大臣阻挠,劝道:“闽国兵微将寡,不足为虑,陛下煌煌天威,只需派遣监军去往刘彦贞大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灭了闽国朝廷,何须御驾亲征?” 李璟此人好大喜功,却也优柔寡断,朝中大臣的话说得也有道理,这才对李煜、李从谦说了自己欲领兵亲征的想法,目的还是希望二人能够代替自己前往龙武军营,李煜向来流连于美色之中,军中之事一窍不通,自是不好答应,不料李从谦自告奋勇,李璟心中的大石这才落下,随意嘉奖几句,便从神卫军中抽调一千军马听他号令。 来到神卫军大营,远远便可听见呼喝操练之声传入耳中,军营之外有两队士兵在四周巡逻,看到李从谦和乔文远骑马前来,忙迎上前拱手道:“军营重地来着何人?”巡逻的小兵看到两人衣着华丽,贵气逼人,自知来人不凡,接过李从谦手中的令牌,请两人稍等,便直奔帅营而去。 不多时便有一名身披明光铠甲英姿勃发的中年汉子带着一众下属前来迎接,李从谦与乔文远早已下马,待看到来人笑呵呵拱手道:“郑将军真是威武不凡呐。”当先一人正是神卫军统领郑斌。 郑斌拱手笑道:“吉王殿下过奖了,里面请!”身后众人也纷纷躬身行礼,李从谦示意众人起身后,便和郑斌一同朝着军营走去。军营之中操练之声不断,有搭弓射箭的,也有双双一起使用无枪头的长枪相互攻击练习的,也有一起配合操练阵战的,人声鼎沸,瞧得人热血升腾。 郑斌边走边朝李从谦介绍道:“神卫军乃是国中精锐,皆是百战之兵,陆战、水战无人能挡,此次更是挑选了千名军中精锐跟随殿下南下攻打闽国。”接着又指着前方整齐排列的士兵道:“这些便是此次跟随殿下出征的兵卒。” 李从谦仔细打量了这些士兵,发现这些人眼中炽热,神色坚毅,有些脸上还有许多刀伤,端的是膀阔腰圆、钢筋铁骨,忍不住叫好道:“真乃百战之兵!”郑斌闻言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这个吉王殿下此次前来代表的可是皇帝陛下,若是他对这些士兵不满意,自己的位子多半就不保了。 南唐军队编制乃是百人为都,都有都头,五都组编一营便是五百人,营有指挥,五营为一军,军则由都虞候统领,十军为一厢由厢主或者都指挥使统领,厢有左右两厢,节制左右两厢的便是皇帝派节度使统帅,即便是郑斌统领八万军队,只不过乃是副统帅,真正节制神卫军的却是皇帝李璟! 李从谦手中的千余人则是军中所有好手中精挑细选之人,战斗力非比寻常。郑斌如此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首先皇帝陛下派人告诉他挑选军中好手跟随吉王殿下李从谦前往南方出征,他不敢含糊,二来李从谦身份尊贵,若是路上出事,首先被人参本弹劾的绝对是他。 二来这千人只要出了神卫军便是李从谦的亲兵,虽说不归他管辖,但若是攻打闽国,李从谦不慎出了差错,背锅的首先是他而不是刘彦贞,那是因为亲兵都是他郑斌亲自挑选,并非刘彦贞从军中挑选出来的。 李从谦又在军营之中转了一阵,便领着身后的千人与郑斌告辞离去。这千人都配备最好的战马盔甲,兵器在阳光照射之下更是寒光闪闪,杀气毕露。李从谦在军营之外找到一个巨石站在上面打量着这群千人亲兵,豪迈道:“你们以前是神卫军中的精锐,但是从此刻神卫军的光环便于列为无缘了!” 众人交头接耳不知道李从谦这话是什么意思,又听到他大声道:“立过大战功的出列!”众人之中走出十名魁梧的汉子,李从谦示意他们站在乔文远身旁,又对众人道:“军营之中百人为都,但是百人之下便是杂乱无章,谁是都头出列!” 众人对望一眼,无人回应,李从谦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忽听身后有人道:“禀殿下,我等十人乃是都头!”李从谦暗骂自己一句,立过大功定然晋升,除了出列的这几人,其余人立的功多半也只是赏些银钱,如今战事不多,想要立功可不容易。 他点点头,继续道:“如今我有意细化编制,五人为伍,十人为小旗,五小旗组成一总旗,两总旗为一百户,如今便已军功大小分伍长、小旗、总旗。”转身对身后的十名汉子道:“你们去划分一下!”几人轰然称是,便开始在整理军队······ 第九章 拱卫职司 亲军细化这个举措众人虽不解,但也清楚这样一来管理起手下兵卒却是容易许多,十名都头也直接成了百户,只需管理手下的总旗,喧闹折腾约莫一个时辰,晋升为伍长、小旗、总旗的兵卒皆是一脸喜色,待百户们沉脸呵斥一番这才消停。 兵卒依照要求重新列队站好,静静的听候李从谦训话,李从谦点头满意的看着这些军事素养极为出色的兵卒道:“各位伍长、小旗、总旗统计好手下人员花名册,层层递交给各自百户,最后由百户统一整理呈交给乔文远便可,今天下午便处理此事,处理完后休息三日,三日后城门外集合出发!” 李从谦翻身上马,示意乔文远协助处理此事,又对那些兵卒道:“至于饷银······待花名册统计妥当之后,再行定夺,不过你们放心,到手的饷银自然会比神卫军中高上许多。”安排妥当之后,轻抖缰绳,胯下骏马直奔城中那即将完工的酒楼而去。 酒楼装修已经接近尾声,坐在酒楼外面石阶上的杜业远远便看到李从谦骑马而来,忙起身相迎,“殿下,您今日怎么有空来此?”李从谦下马,将缰绳递给杜业,转身便朝酒楼之内走去,杜业见此忙喊来一名手下,将缰绳递给他道:“好好看护此马。”言罢紧随李从谦进了酒楼。 酒楼内里此刻焕然一新,重新修缮的木制窗户,粉刷一新的墙壁楼梯,看起来异常的大气明亮,二楼之上的雅间整体布局不变,也仅仅去除了原来破旧不堪的门窗桌椅,三楼则重新大改将住宿之地改为雅间用食之所。原本这个酒楼采光极为良好,只是长期无人打理才显得落败不堪。 李从谦满意的从三楼下来,对着身旁的杜业道:“一楼、二楼、三楼皆弄些花草摆放,各国各地的名厨、名妓也请上一些来此,名妓需要能歌善舞之辈,这些名妓需要从各个客人言谈之中获取各国信息,由你来带头管理此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杜业。 小册子最上写着三个大字拱卫司,里面的内容也惊的杜业起了一身冷汗,里面详述了如何选别人才,进行技术培训,追踪与反追踪、格斗、欺骗、拷问、精神折磨、刺探情报、深入别国内部完成特殊命令,还有如何保护重要人员等细则。 杜业怔怔的看着李从谦,面色大变,心中更是起伏不定,他心中清楚若是将拱卫司建立起来,这绝对比户部尚书手中的密命司更加恐怖,他想要询问这个是否是皇帝陛下密令创建,又觉得不大可能,因为这个面色和善的王爷自从落水清醒之后便每日躲在书房书写东西,想来应该是此物。 正在迟疑不定之时,忽听耳边响起李从谦温和的声音,“杜业,你以前是跟在谁的手下办事?”杜业心道不妙,硬着头皮道:“小人以前乃是皇宫侍卫,幸得陛下体谅,这才让小人来王府伺候王爷。” 李从谦没有开口,而是将杜业手中的小册子重新拿起,笑道:“你觉得密命司如何?究竟是为何才创建了?皇长子李弘德又是如何病故的?”杜业只觉脑海嗡嗡作响,脚下虚浮,待重新平静之后,发现李从谦已经骑马朝着王府方向缓步离去······ 杜业眼神明灭不定,最后一咬牙,朝着王府方向急奔,刚进王府大门便看到管家刘财正守在门外笑容满面的对他道:“杜业,王爷正在书房,命我在此恭候密命司杜都头大驾!” 杜业一改往日谄媚之相,眼角微微抽动,阴狠的道:“敢问刘管家,王爷如何得知我乃密命司都头?”刘财哈哈大笑道:“凌风今日回府了,刘四这个泼皮今早也被请进了府上,杜都头不会不清楚此人吧?”顿了顿刘财又道:“昨日杜都头忙着酒楼之事,王爷回府曾对我抱怨道,‘朝堂之上的官员大多数都清楚他盘了一间酒楼,乔文远之事陛下也有些清楚······” 说到此处杜业是心头一颤,暗骂手下人办事太不靠谱,王府之中自己手中的眼线也只有三个,他早已警告这些人最近消停些,不要将王府之中的事情传给别人,不想这些人还是不听自己的警告,以为王爷还是之前那般不问世事,虽然他近来将宰相府上的眼线私下通禀王爷,没想到还是被王爷看穿了。 杜业颓然的笑了笑,示意刘财头前带路。刘财拍拍他的肩膀,心中也是惊叹王爷的手段,平日里不温不火的模样,暗地里却将手下的人调查的底朝天,丫鬟仆人侍卫厨子没有一个人的资料他不清楚,密命司说来神秘无比,可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刚进王府之中,便看到自己的三名手下正在被一众侍卫乱棍殴打,看这架势是要活活棒杀,他心头一紧便听旁边围观的下人低声言语道:“听说这些人偷偷的跑进王爷的书房,被抓了正着,王爷大怒······”“这几个家伙仗着和杜业关系好,在府中向来肆无忌惮,心菊当初曾经训斥过这些人,没想到他们屡教不改,今日此事也是罪有应得。”“咱们今后可得规规矩矩,免得被小人状告,心菊、心兰今日发的王府条例你弄清楚了没有?” 这些下人从前便是在皇宫或是宰相等府上办事,棒杀下人之事也已经是屡见不鲜,有些下人手脚不干净,或者行为不端与府中丫鬟行那苟且之事,事发之后多半不得好死,他们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才没有惊呼出声,只不过虽然低声私语,也个个面色苍白,不时取出手中的王府条例细细详读。 杜业与刘财还未走到书房,便已感觉一阵肃然杀伐之气从其中传来,那坐在书房椅子上微眯着眼睛享受心梅按摩的王爷如今竟好似一只猛虎,当他睁眼后,便要择人而噬,而站在书房门外的凌风更像是猛虎的利爪。“走啊!”耳边响起刘财的声音,杜业猛的从沉思中惊醒,呵呵一笑,他知道身后的这个人也是他的獠牙,这些人当初能在皇长子李从德死后没有被人杀了,可见他们并非泛泛之辈,可笑自己当初还不曾将他们放在心上。 凌风瞧见杜业,嘿嘿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册子道:“杜都头,王爷本来欲交托给你的事情,我替你办了,您老这般忙碌,这种小事便不需如此费心!”书房之中,刘四正跪在地上絮絮叨叨的讲述着密命司的一些隐秘,还有密命司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四!密命司是如何对待你的,你就是这般报答吗?”杜业朝着跪在地上的刘四厉声喝道。刘财正欲出声怒骂,忽听李从谦淡淡道:“无妨,让他说,我可是从未见过谄媚如斯之人竟然也有如此忠心的一面,着实令人佩服!” 心梅也是吓得双手一哆嗦,感受到李从谦那双温暖的大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这才又缓缓的替王爷按摩起头部,他头上的束发也已经披散在肩头,看起来更加的深沉潇洒,也更方便自己替他按摩,王爷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心中这样想着。 “凌风,你去城外寻觅一处隐秘之地开始训练,等我出征回来,要看到一个运转起来的拱卫司!” 凌风拱手领命,冷笑一声,轻蔑的看了杜业一眼,转身潇洒离去,刘财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凌风此人阴狠异常,却又有些自视甚高,谁都不服,只不过运气不佳,一路拼搏好不容易成了皇长子李弘德身边的亲卫,可惜密命司在皇长子回金陵城的路上将他秘密毒死,虽然这是皇帝的命令,但是却将凌风鲤鱼跳龙门的希望直接拍灭,他恨密命司,如今被王爷安排创建拱卫司,岂能不卖命?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不来,犹能簸却沧溟水。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李从谦闭目微微沉吟,随后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杀气毕露。 杜业听闻此诗,又想起户部尚书常梦锡掌控的密命司腌臜不堪,毫无任何作为,手下之人如刘四之辈皆是鱼肉乡里之流,这等腐败不堪的机构如何能是拱卫司的对手?皇帝陛下身体虚弱,已然是暮年老者,有朝一日驾崩,便是太子李煜那般模样,整个李家王朝除了当初具有猛将之姿的李弘德,朝堂之上又有何人能与之匹敌? “杜业你还在府中吧,便是为你那常梦锡老大人提供一些王府消息也可,只不过你的父母妻儿我早已让人拜访过了,他们生活的很好。”李从谦起身出了书房,缓缓道:“刘管家,将那些犯错棒杀之人好好葬了,父母妻儿也抚恤一下,记住就说他们因公殉职!” 杜业轰然跪倒在地,还未出声,便听身旁的刘四道:“王爷,小人······是否可以离开?”李从谦微微笑道:“你去凌风那里报道去吧,记住密命司那边依旧要按时报道。”接着朝心梅招招手,便去了后院。杜业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跪了多久,整个书房只有他一人,待再次回过神之后,发现面前站着一人,那人竟是刘财! 第十章 抽丝剥茧 一切布局发生于半月之前,出征之期将近,李从谦每日去皇宫聆听父皇李璟对战事的见解与一些突发事件的应变策略,李璟又借着身边老太监王公公之口告知他别成天想着酒楼之事,多思考一些兵阵之事,至于乔文远仅仅告诫他查清此人底细才能入府,以免因小失大,不过这种小人物自然不会引起李璟太大的注意。 王府中是眼线遍布群魔乱舞,如要出征当务之急便是肃清王府。府中无靠山之人不外乎刘财等人,他们正是府中最可靠之人,自然也不会有其他势力将他们这群人放在眼中,这些李弘徳亲兵旧部若非永宁公主相救也不知会落魄至何种下场,所谓树倒猢狲散,李弘徳原本掌控的军队由他人接手,亲兵队伍虽无人痛下杀手,却也没人愿意相帮。 永宁公主李芳仪救了刘财等人,他们自然感恩戴德,而恰好那时李从谦开府建衙,又任命刘财为王府管家,如此一来即便李从谦对刘财等人从无好脸色,但是刘财众人对李从谦仍旧充满感激之情,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刘财当初试图拍李从谦马屁想要给王爷留下好印象的一幕,只可惜这个军中汉子并不精通此道。 府中他人眼线杂多,但是能将消息传出之人并不多,无外乎两种人物,其一便是能接触外人,其二能随意出府。能接触外人的有府中的厨子、账房、还有带领外人出入王府的下人,外人便是送新鲜蔬菜、瓜果、肉类的商贩,这种商贩能接触府中的下人几率较多,也容易传递一些消息。至于随意出府之人便少得多,这些人自是府中权势较大之人,刘财、杜业、府中采办。 如此一来需要监视追查的人范围直接缩小,王府之内能接触外人的丫鬟下人具有随意性,只能从一直以来给王府送菜果肉的商贩入手调查,出府之人则从采办、杜业两人开始跟踪,若要完成此事,必须具备两种素质,其一办事小心隐秘,其二善于追踪,战争年代符合这一点的只有一种人那便是军中斥候! 如此一来,刘财便安排自己的那帮兄弟中曾经有过斥候经历的侍卫出府办差,暗中便开始对三个送货的商贩、府中采办、杜业等人进行跟踪,一切发生的都是那般的悄无声息,杜业告诫自己手下消停一段时日,便整日里忙碌于醉宵楼的修缮,并未发现他的身后已经多出了一双眼睛。 汪老瘸是个菜贩子,五年前他仅仅是个街头泼皮,整日里逞凶斗狠,欺善怕恶,有一次和人打斗伤了腿,由于无钱医治,那条腿便瘸了,从此金陵城中少了一个逞凶斗狠的人,市井之中多了一个贩卖蔬菜小吃的汪瘸子。二年前有人找到了生活困苦的汪瘸子,艰难困苦的岁月已然将意气风发的汪瘸子变成了一脸憨厚的汪老瘸。 从此之后汪老瘸的生意近乎垄断整个金陵城的贵族圈,手下讨生活的瓜果、蔬菜、肉类贩子大多都聚在他的门下,由他安排送货的范围,哪家官员府邸需要何种蔬菜,老爷喜欢何种瓜果,平时家中那些人喜欢吃何种肉食他都一清二楚,他除了商人还有另一层身份,那就是密命司的一名兵卒,他像一只蜘蛛般控制着这张由小贩织成的无形巨网。 他收集的各种信息情报都会交给一个人,金陵城中最大的地痞无赖刘四的手中,而刘四掌控着金陵城中客栈、青楼、茶肆、酒楼中的安保力量---打手。他不清楚密命司的力量有多大,或许自己家门前经常卖糖葫芦的老头也是密命司的成员,那人或许是负责监视自己的。 汪老瘸如今是吉王殿下府上负责送新鲜蔬菜的商贩,这个事情已经干了将近一年,自从王府建衙没多久,他便开始送菜。王府之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有人偷偷传递给他,至于密命司为何会找上他,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终于确信了一点,那便是自己曾经读过几年私塾,他识字! 前几天王府发生了一件大事,府中管家刘财与另一个人比斗武艺差点伤了王爷,因此王爷大发雷霆,将府中下人毫不留情的惩戒了一番,今日他要将此事传递给刘四,无论这个消息有没有价值,他都要将这些信息传递出去,毕竟这才是他真正的工作。 傍晚汪老瘸将明早需要运送的蔬菜准备妥当,便关上正门,从后门偷偷的出了家,急匆匆的朝一所鱼龙混杂的小赌坊前去。只是他并未注意到身后百米处悄无声息的走出一名神色冷厉的汉子,那名汉子嘴角划过一丝诡异的弧度,不紧不慢的随着他的脚步,一同走进了那家赌坊。 赌坊坐落在一片低矮破旧的贫民区,蹲在赌坊门前石头块上的刘四看到汪老瘸嘿嘿一笑,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液,斜眼望着他道:“瘸子,今天又要来玩两手?”汪老瘸四周瞧了一眼咧嘴笑道:“随便耍耍。”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卷成一团的麻布条,偷偷递给刘四。 刘四正欲接过布条,小赌坊厚厚的门帘忽然掀开,一个破衣烂衫的汉子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刘四身边,双手胡乱挣扎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将汪老瘸手中的布条抓在了手中。刘四一看正要破口大骂,汉子忽然翻身一掌拍在刘四的脖颈,他一声没吭便晕厥了。 汪老瘸大惊失色,刚想开口呼喊,身后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汪老瘸,跟兄弟走一趟!”话音刚落,汪老瘸便感到身后劲风传来,之后便感觉脖颈剧痛,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汪老瘸再次醒来,感觉周围的环境十分熟悉,老旧的床榻,破烂的桌椅,这正是他的家!灰暗的煤油灯前,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察觉汪老瘸醒来,两人忽然停止交谈,其中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汪老瘸,原名汪德福,东乡村人士,家中有个老娘,还有个侄子,只可惜那孩子的爹娘死的早,你一直将他当亲生儿子对待。” 汪老瘸面色铁青之后由铁青变成苍白,他跪在地上不住的哀求道:“你们要什么我都给,求求你不要伤害她们!”汪老瘸想要抬头看清说话之人的面容,只可惜,那人蒙着面,只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别担心,密命司安排给你的任务照办就行,只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可千万不要透漏出去,不然自己性命不保是小事,连累到家人可不是明智的选择。”言罢,那人将死狗一般的刘四装进麻袋,出了房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 刘财将跪在地上的杜业扶起道:“王爷本来是想要让你掌控拱卫司,因为你聪明狡猾,会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只可惜刘四将你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告诉了他,王爷这才放弃了此事,说来也巧,凌风昨夜忽然赶了回来,王爷便将此事交予他处理。” 杜业苦笑道:“王爷处事干净利落,用人眼光毒辣,我不清楚他怎么能确保你们不会反水?”刘财闻言哈哈大笑,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足足笑了十几秒这才缓缓开口:“我们是皇长子旧部,试问整个朝堂之上有谁敢用我们,皇长子虽然性情暴虐,可是回城途中突发急病,此事未尝没有朝堂之上列为大人的功劳,他们之中又有何人敢与我等私下沟通!” 杜业冷哼一声道:“刘财,你说此话,难道不怕传至陛下耳中,实在是狗胆包天!” 刘财微微摇头道:“如今的王府大抵是金陵城中最安的地方,此话若能传至陛下耳中,自然有杜都头的功劳。” “我不明白!”杜业道。 “刘四此人原本就是地痞无赖,虽然加入密命司,但仍旧是地痞无赖,欺软怕硬、见风使舵乃是他的本性,出卖密命司并不出奇,何况他还有把柄握在我们手中,若是再敢出现反水之事,定然教他知道后果的可怕。” “刘四?我并不关心他,我只想知道王爷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想要独揽朝纲?” 刘财沉吟片刻道:“这些事情我们做下人的只需要依照主人吩咐办事便可,不过······” “不过怎样?”杜业急道。 刘财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杜业,一字一顿道:“杜都头,难不成你想从我口中套出什么秘密?实话告诉你这些事情我并不道,不过我清楚你的父母妻儿宗族乡亲可都在王爷的监视之中,若是你作出哪怕一件对王爷不利的事情,可想而知他们的下场会如何!” 杜业脸色阴沉,深吸口气道:“你在威胁我?” 刘财摆手温和的笑道:“自然不是,不过我想问杜都头一句,如今的密命司究竟是陛下的耳目还是尚书大人的爪牙?现在朝堂之上把持政权的究竟是一帮锐意进取的大人,还是只知争权夺利的佞臣?王爷曾言‘密命司应该是深入敌后,了解他国朝局的情报组织,而非调查国内列为将军、大人家中私事的宵小!’” 杜业颓然的垂下头,默不做声,只不过心中已然惊涛骇浪,良久,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变天了,暴风雨快要来了······” 刘财拍着他的肩头笑道:“你这条线该怎么处理,相信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良禽择木而栖,你会不让王爷失望吧?毕竟王爷一直看重的乃是你······”说完留下一个魁梧的背影,逐渐远去,杜业怔了怔,随后紧步追去······ 第十一章 大乱之初 闽国地处沿海,国中之民多贫瘠困苦,自雄主王审知出现后,鼓励民众出海经商,与契丹、南唐、后梁等多国都有贸易往来,更是鼓励农桑,轻徭薄役,与民休息,十几年时间便改善了国民的生活,弱小的闽国逐渐变得强大,王审知主政之时改军政安边境,修好邻国,国力愈发强盛。 王审知虽然是雄主,但是儿子却并未与他那般保境息民交好邻国,自王审知死后,长子王延翰继承皇位,不足三年时间,便将老爹王审知的政策数推翻,他残忍暴虐,骄奢淫逸,下发的第一道君命便是建造亭台楼阁,国各地征召徭役,在西湖周围建造庞大豪华的宫殿,名曰水晶宫! 第二道君命便是除去自己的心腹大患,那便是自己的三个兄弟,这三个兄弟有两个是王审知的养子分别为王延禀、王延召,还有一个是他的亲兄弟名唤王延钧,这三个兄弟本无反意,可是王延翰猜忌心极其重,毫不放心自己的几个兄弟,于是痛下杀手。 这三个兄弟并非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顽固儒生,他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主,一看自己的大哥这般对待兄弟,直接化地为主就这样造了反,以王延钧为首,打着诛昏君,斩谗臣的口号,悍然发动攻击。原本平静祥和的闽国直接成了人间炼狱。 王延翰手中掌控的兵马根本无力与自己三个兄弟的兵马对抗,便修书请求南魏出兵,南魏出兵之后,王延钧兵马便出现颓势,就开始联合相对弱小的吴越对抗南魏兵马,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南唐,由于刘彦贞的一封加急文书,直接打动了李璟,最终决定出兵闽国,口号则是‘促和谈,平战火,安民生。’ 一个小小的闽国终于打破了保持着诡异平静的各国势力,各种不安因素聚在一起轰然爆发,群雄逐鹿的年代缓缓拉开帷幕,整个南方局面顿时陷入焦灼混战的阶段,一直保持平静的北方巨兽契丹同年建国,国号大辽!是年南唐中兴三年······ 金陵城外,千名士兵静静的等待一名大臣的到来,他乃是皇帝李璟委派给李从谦的谋臣枢密副使査文徽,此人经常与朝堂之上官员讨论兵事,兵法运用颇有些心得,但也并非纸上谈兵之辈,曾在抵御后梁进攻之时,在边境军营也出过一些计谋,取得了一些成绩。是以皇帝李璟听从宰相冯延巳的举荐,这才派遣査文徽陪同李从谦一同前往洪州作为刘彦贞的监军。 正午,烈日当空,万里无云,炎热的天气即便连知了也停止鸣叫,千余名士兵即便汗水随着额头低落,也无人擦拭,更无人发出一丝不满,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身旁的战马偶尔发出轻微的响动,能保持如此模样,一方面乃是由于过硬的军事素养,另一方面则是吉王李从谦如此金贵之躯不惧酷暑,身披铠甲,如同长枪般静静的站在战马身旁,面色如常眼神平静的瞧着远处的金陵城。 终于一辆马车缓缓的从城门中出现,它的速度不快,吱吱呀呀的终于来到大军前方,马车上出现一个人,车夫扶着那人缓缓下了马车,那是一个头发略微花白的老者,微胖体型,一袭官服崭新明亮。虽然走路的速度并不快,但那种久居上位的气势,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学来的。 “老臣枢密副使査文徽见过吉王殿下!”査文徽微微躬身,朝李从谦行了一礼,脸上的褶子伴随着笑容挤在一起。 原定早上赶路,这个老家伙正午才姗姗到来,李从谦心中自然不快,不过脸上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笑着将他扶起,不动声色道:“不知大人是否将朝中一应事务处理妥当?若是妥当咱们这便出发吧。”査文徽自然听出李从谦言语中的讥讽,神色如常的起身道:“多谢吉王殿下体谅,老臣手中事务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殿下费心,咱们这便出发吧。” 李从谦也不再理会査文徽,翻身上马,朝着队伍大喝一声:“出发!”当先便飞马前行。由于这批队伍乃千人骑兵,轻装简从,每个马匹上只带了些许清水与食物,补给都在中途的其他城市,现如今已然浪费了大半日时光,若是晚上不能赶到下一个城市,便直接打乱了行军布置,说不得还得在野外露营。 千里之外闽国皇宫大殿之上新任皇帝王延翰拿着一份奏折愤怒的朝着跪倒在地的大臣们咆哮道:“可恨,着实可恨,李璟匹夫竟然趁朕平定内患之际,欲发兵夺我疆土,可笑我那几个兄弟竟然还不自知,仍旧与我作对!”他气急败坏的大骂一通,而后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大臣,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道:“水晶宫先停下来,至于南唐之事翁爱卿不知有何良策?” 宰相翁承赞自先皇王审知之时便已官拜宰相,王延翰继位后,虽然一意孤行推翻了自己父皇王审知许多政策,可是对于这个曾经辅佐过先皇的宰相依旧礼遇有佳,引南魏兵马入境剿灭造反的三个兄弟,也是他的主意,虽然代价乃是割地二百里,可若非如此自己这个皇位早已经沦为王延钧之手。 翁承赞抚着胡须沉吟片刻道:“刘彦贞大军驻守洪州,即可攻打我方朱文进控制的福州,又可进取反贼王延钧控制的建州,陛下可派使臣前往王延钧处,将福州让给他,并许诺停止刀兵,共同对抗唐兵,如此我部兵马无损,还可坐山观虎斗,还可趁机打退南唐兵马,灭了王延钧部!” 王延翰听闻此言面有喜色,不过还是问道:“王延钧若不同意又该如何?” 翁承赞哈哈大笑道:“王延钧此人刚愎自用,鼠目寸光,福州富庶他岂能不动心,更何况如今他与吴越兵马联合,虽然敌不过我等,可是两兵多次大战各有胜负,此时已然陷入焦灼状态,罢兵言和乃明智之举,况且他若不要福州,那此处自然会沦为南唐之手,直面南唐的依旧是王延钧,如此一来,即便心中有诸多计较,他依旧会接受福州,对抗南唐。” 王延翰赞许的点头,接着又道:“此事便由爱卿一手操办,诸位爱卿若无他事便退朝吧。”片刻之后,无人上前禀奏,王延翰便挥手退朝。待他走后,一众大臣便围着翁承赞喧闹着出了大殿。 于此同时后梁皇帝郭温则在大殿之上哈哈狂笑,“一个小小的闽国竟然搅得南方诸国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如此时机也是我后梁开疆拓土之良机,蜀国乃天府之国,物产丰富,粮食充足,若能将其握在我手,则粮草无忧,扫平南方宵小不费吹灰之力。” “宰相李谷,你安排官员前往蜀国,要求其对我国称臣纳贡,并且告知天雄军节度使郭荣准备攻打蜀国!” “臣遵旨!”李谷轰然称是。 郭温满意的点点头对着下方诸位将领道:“尔等需时刻观察他国举动,尤其是契丹,不对应该是现今的大辽!” 李谷道:“老臣会通知匡国军节度使赵将军的。” 郭温点点头道:“个中细节列位细细思量,拟上一个章程递给朕,退朝!” 战火逐步开始蔓延,傍晚天边出现了巨大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就像是整个天都被战火弥漫,说不出的苍凉悲壮,火烧云下方的道路上,正有一众骑兵飞快的疾驰而过,卷起一阵阵尘土,骑兵中间有一辆马车,也被这急行的速度裹挟着不断前进。 “告······告诉······吉王殿下······可否······缓步前行······”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疾驰的马车中传来,说话的人被颠的面色苍白,神色痛苦,撑了将近一个下午,他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 一旁的亲兵听清后,胯下用力,骏马疾驰,飞速的来到李从谦的身旁道:“吉王殿下,咱们已经疾驰将近四个时辰,可否休息片刻,顺便让兵马补充些水分,不然如此大热天战马容易出现脱水。” 李从谦瞧了那辆马车一眼,嘴角划出一条诡异的弧度,点头道:“也罢,命令军马进入前方树丛休息片刻,补充水分,之后便缓步前行!”说着便翻身下马,解开栓在战马身上的水袋,牵着马匹走进树丛,一进树丛登时感到一阵凉风袭来,十分舒服。 骑行接近一下午,李从谦的大腿早已磨得生疼,若非毅力胜于常人,早已缓步前行,一屁股坐在地上,身旁的骏马则俯下身吃着地上的杂草,自然有士兵从一旁的小河中接上清水喂食马匹。李从谦正好瞧见乔文远从远处走来,忙朝他招手道:“文远,身上有没有防止骑马磨伤大腿的药物?” 乔文远从怀中取出一瓶药剂递给李从谦道:“此药效果甚好,乃是刘管家让我交给殿下的,我这记性不好,若非王爷问及,我都将此事忘却了。”李从谦接过那瓶药,笑着道:“刘财粗中有细,的确不错。”顿了顿又道:“咱们按照这个速度多久能够到达洪州?” 乔文远面带苦色道:“若是依照下午这般速度,不出五日便能达到,可是就怕查大人身体受不了,保守估计十日之内定然能够到达洪州!”李从谦瞧着査文徽那苍白的面容,无奈的摇摇头道:“也只能如此了,不然途中査大人不幸身亡,那我可吃罪不起。” 第十二章 接风宴 洪州,据赣江、抚河下游,处江湖之间,城郊河道湖汊纵横交错,郊外渡口驿站林立,此乃中原通往闽地的重要军事地位,南唐与闽国交好时,此地乃是两国最重要的贸易交流之地,各色物产由一艘艘船只满载而来,又将自身所需之物满载而归,只是如今的渡口早已失去往日的繁华,只剩下遮天蔽日的战船。 洪州北门,守城的士兵与往日懒散状态不同,而是挺直腰杆,神情肃穆的验看出入洪州城中的行人,待日上三杆,来往的行人便被阻拦在道路两旁,一众官员缓缓的从城内走出,为首一人,鹘衔绶带,面色白净,颔下留着两寸短须,卖相着实不错,身后一众肥肠满肚的官员更是将他衬托的卓尔不凡。 炎炎烈日,四周拂面微风也带着灼人的热浪,片刻工夫,便有人已然汗如雨下,不时从袖中取出手帕擦拭额头汗珠,更有人私下交头接耳讨论如何招待那位好棋的围棋王爷,正当他们低声议论之际,站在最前的那人冷不丁咳嗽两下,议论之声戛然而止,接着他们便听见轰隆隆的马蹄声逐渐放大。 距离洪州城百米处军队逐渐放缓速度,而后直直定在原处,等査文徽缓缓从马车上下来,李从谦这才跃下马,二人一前一后朝着站在洪州城门外的一众官员走去,还未到近前,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吉王殿下与査大人一路辛苦。” 说话之人正是站在一众官员最前方的刘彦贞,他朝着李从谦躬身行礼道:“下官刘彦贞见过吉王殿下。”之后便又朝査文徽抱拳道:“査大人许久不见!”査文徽一路被马车颠的身子都快要散架了,脸色异常难看,只得挤出一个苦兮兮的笑容道:“见过刘大人。”身后的众位官员等刘彦贞话音刚落,也齐声道:“见过吉王殿下,见过査大人。” 李从谦摆手示意免礼,又对刘彦贞道:“刘大人不知道可否安排好我等住处,査大人年迈体弱一路颠簸,身子有些吃不消,还是尽快找地方休息一阵。” 刘彦贞瞧了査文徽一眼,心中暗笑,这个老大人最喜欢摆谱,估计此次远行被这个小王爷折腾的不轻。忙道:“下官早已备好接风酒宴,还望王爷能够移驾。” 李从谦也未拒绝,一路之上快马加鞭,吃喝之事上也是极为简单,如今到了洪州城,既然刘彦贞有这个心,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扭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千名亲卫。刘彦贞立刻会意,对身后紧随的一名武将道:“童康,你带人安排一下王爷亲卫的吃住。” 童康道:“王爷亲卫的住宿之地下官早已安排妥,至于饭食自然是军中最好的厨子,自然不会亏待军中兄弟,还请王爷放心。”李从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朝乔文远道:“文远跟着童大人安排军中食宿。”言罢,又朝刘彦贞道:“刘大人,头前带路。” 环彩楼,洪州城最豪华的青楼,今日早已谢客,整个环彩楼如今异常忙碌,原本休息的莺莺燕燕早已被李妈妈叫唤起床,开始梳妆打扮,而楼中的厨子也都将各种上好的食材准备妥当,静静的等候在一旁,李妈妈则是焦急的在一楼来回走动,不多时就有一名小厮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道:“来了。” 李妈妈这才轻轻的舒了口气,随后便对小厮道:“快通知厨子准备膳食,还有叫那些个死丫头快些准备好,今日若是京城来的那位不满意,咱们这个环彩楼便可以关门了。”说着她便走到楼外,探头朝远处寂静的街道张望。远远便看到在洪州城呼风唤雨的刘彦贞大人正紧随这一名将军打扮的少年笑着说着话。 李从谦等人刚到环彩楼,李妈妈便行礼道:“小人见过刘大人。”刘彦贞眉头挑了挑道:“这是吉王殿下。”不过并未打算介绍査文徽。李妈妈这才知道自己称呼有些不分上下,忙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吉王殿下,还请恕罪。” 李从谦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妈妈一眼,不知她是得了刘彦贞的授意相用此法暗示自己谁才是洪州城真正的掌权者,还是刘彦贞并未告知京城王爷要来这儿,不过这种小人物他也懒得理会,面色如常道:“不知者不罪,本王和査大人一路之上并未在意饭食,如今好不容易来到洪州城,可得要尝尝这儿的美味。”说着当先进了环彩楼。 李妈妈轻轻的拍了拍胸口,等刘彦贞等一众官员进了环彩楼,这才紧紧跟着。酒宴是在二楼的雅间,布置的极为大气,房中有两个桌子,自然有身份的人才能与吉王同桌,剩下的一众官员也只能坐在另一桌,这是权利与地位的象征。 与李从谦同桌之人自然是刘彦贞、査文徽、还有三位官员。几人刚落座,便有一众莺燕端着美酒佳肴陆续放在桌子上,办完此事她们并未离去,而是缓缓矗立在雅间一侧的宽阔之地。此雅间极为宽大,约有普通雅间三个般大小,更加适合高官显贵在此处欣赏莺歌燕舞,揽美人入怀,肆意挑弄。 刘彦贞当先端起酒杯直起身子道:“洪州贫瘠,比不得京师繁华,美味佳肴自然也不及金陵一分,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吉王殿下与査大人勿怪。”接着又将同桌的其余三人一一介绍,分别是刺史王和、权知军州事傅鹰、权知州府事许剑。 南唐虽然设置节度使不过节度使只掌兵,政事赋税官员提拔等则是由州刺史掌控,实际上节度使的权利并没有刺史官职高,且军中官员也大都由刺史之下的权知军州事掌控,不过事事仍有特例,刘彦贞镇守边境,身上军功赫赫,官拜龙武军统军兼领镇海节度使与同平章事,刺史在其面前也要矮上三分。 原本军州事与州府事两名官员应是刺史的下属,只不过如今情况变故在于傅鹰乃是刘彦贞的亲信,直接将龙武军上下将领任命大权揽在手中,王和也仅仅只能制约粮草器械供应,不过如今战事在即,王和也没有这个胆子制约,除非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多余。 李从谦笑道:“刘大人客气了,如今战事将近,我等此来也并非享乐,今后还望诸位大人戮力同心,争取早日凯旋,这样才不负陛下重托。”说完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饮完杯中酒水,这才笑着开始吃着桌上美味,一时间宾主尽欢。 恰在此时,雅间之中也适时的响起丝竹之声,刚才端菜倒酒的那些勾栏美人则伴随着乐声也开始翩翩起舞,为首一人身着白色丝裙,轻纱遮面,白皙的肌肤在舞动之间若隐若现,一双媚眼秋波暗送,她的身段轻柔,恍若杨柳随风飘动,一时间整个雅间只剩下那丝竹之声,高谈阔论的一众官员也不再言语,直勾勾的盯着那名白衣女子,至于女子身旁的人自然成了绿叶。 刘彦贞凑到李从谦的身旁低语道:“此乃洪州城内有名的花魁柳如倩,刚到出阁之期,不知殿下觉得此女如何?” 李从谦呵呵笑道:“身如杨柳,妩媚入骨,的确是女子中的极品,这等尤物难道刘大人未曾一亲芳泽?”刘彦贞闻言笑道:“我虽然身在行伍,却也并非粗鄙之辈,也读过几年诗书,青楼之中的规矩自然也是要遵守,那些强人之事也是不屑做的。” 一曲跳完,李妈妈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壶美酒,笑着为李从谦倒了一杯,言语中带着几分讨好:“不知道吉王殿下对这曲舞蹈可否满意?”李从谦微微点头,笑道:“李妈妈不用亲自招待,我和刘大人还有些事要谈,就让她们下去吧。” 李妈妈抬眼看了刘彦贞一眼,发现他瞥了柳如倩一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便心领神会,带着一众女子出了雅间,顺便关上了房门。 李从谦瞧了刘彦贞一眼,发现他正等候自己的询问,清清嗓子道:“不知道军中的粮草器械可否准备妥当,父皇对此次出征可是看的极为重要,本来还想亲自领兵作战。” 刘彦贞道:“军马战船早已蓄势待发,就是何时进攻还未确定,一些进攻策略还是需要殿下和査大人一同研究。”査文徽的脸色也已经恢复,由于喝了点酒脸上也有了红晕,他抚着胡须沉吟道:“战阵之事变化莫测,我等拟定一个大方向便可,至于何时出征,陛下也有吩咐,只是不知道闽国那边情况如何?” “闽国那边暂时停止了内斗,他们的想法应该是力抵抗我方兵马,这是一场硬仗,还得好好筹划一番才行,不然白白葬送军中士兵。”刘彦贞道。 王和此时也出声道:“军中所需粮草器械早已准备就绪,城中囤积的粮草至少能够维持龙武军两年,早在一月之前军中所需器械便更换一新,就等王爷等人前来。” 李从谦点头笑道:“具体事情明日再商讨,本王也是一路颠簸,这便早早回去休息,诸位大人在此好好放松一下。”说完便起身出了房门,一众官员自然不会托大坐在雅间,皆跟随李从谦出了环彩楼。刘彦贞的几名手下带着李从谦和査文徽去往各自住处,而他本人则是站在原地静静的思索着,过了片刻也径直离去,留下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第十三章 乱世红尘 刘彦贞安排的府邸在内城,此处原是一家富商的宅子,由于战乱将起,便将宅子贱卖,由于这家府邸的位置极好,前方百米处便是一条贯穿内城的环状河流,好似一条金腰带,岸上一排郁郁葱葱的杨柳,清晨便可听见鸟语闻到花香,颇有诗画之感。 府邸乃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其中假山奇石分布,周边又有花草点缀,让人不自主有种超脱世外的感觉,心境便也跟着平和,李从谦心中暗想,看来此处原主人乃是一位文人雅士,若是平常的富户,布置院落讲究的大多是彰显自身财力的东西。 院中把守的侍卫则是李从谦的亲卫,原本是刘彦贞安排的人员,不过自然被乔文远打发走了,此刻他正一脸古怪的偷偷打量李从谦。 “其他军士住处安排妥当了?”由于天色逐渐变得暗淡,李从谦并未发现乔文远面上的古怪之情。 “都安排妥了,由于人数较多,大部分都在龙武军营,剩下的则随我一同来此处保护殿下。” “这些表面工夫刘彦贞做得还不错。”李从谦拍着乔文远的肩膀道:“没事就早些休息吧,注意好府邸警戒,这儿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万事小心为上。” 乔文远点头表示清楚,刚想开口说什么,不过李从谦已经转身去了后院,便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又唤来警戒的军士,安排好轮班人员与夜间暗号,又急匆匆的赶去城外龙武军营,如今他乃是王爷亲卫的千户长,那边自然需要一个首领管束,免得与龙武军发生冲突。 李从谦刚进房中,便看到有个女子正坐在桌前,虽然此刻天色还未变暗,不过房中的灯火已经燃起,那女子就直愣愣的盯着桌上的烛光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李从谦走进才发现这个女子正是环彩楼的花魁柳如倩,依旧是轻纱遮面,不过眉宇间少了妩媚,多了几许哀愁。 李从谦轻咳一声,柳如倩便如一只受惊的兔子,慌忙起身,朝着他行了一记万福,道:“不知王爷驾临,还请恕罪。”只不过由于慌张,遮面的轻纱也已经掉落在地上,她也不敢俯身去捡,心中忐忑不已。 李从谦捡起轻纱,笑着让柳如倩免礼,这才煞有介事的打量起这个流落风尘的女子,最吸引人的依旧是那双眼睛,似怨似哀又带着几分妩媚,蛾眉琼鼻,肤如凝脂,身躯丰腴细腻,声音温侬软语,轻柔怜人。只是常年在青楼之中与各色人物打交道,身上自是多了几缕风尘之气。 柳如倩虽被李从谦上下打量,却也不敢心生不满,只是微微低垂额头,她清楚自己的命运早已不在自己手中,不论自己如何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旋,最终也不过是他人玩物,还好这个王爷剑眉星目,仪表不凡,自己的身子给了他,总好过那些肥肠满肚的老头。 微微愣神的时候,便听李从谦道:“愣着干啥,帮我解了盔甲。”一路之上,李从谦甲不卸身,腰间斜跨着一柄长剑,虽说早已适应,不过甲胄在身依旧有些厚重,刘彦贞如今给他来了一招美人计,现如今还摸不准此人,既然他有意交好,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乱世之中最悲哀的莫过于女子,柳如倩能在洪州城中依旧保持着处子之身,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不过在大势面前依旧不得不低头。 柳如倩忙转身帮李从谦将甲胄从身上卸下,不过由于甲胄沉重,差点将她柔弱的身躯压倒,李从谦觉得好笑,忙从柳如倩的手中接过盔甲,随手放在椅子上,舒了舒筋骨,道:“去让厨子准备一些酒菜,陪我喝两杯。”柳如倩出门之后,李从谦也觉得有些疲累,便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一觉睡醒李从谦只觉神清气爽,外面仍旧是黑夜,房中的烛光仍旧明亮,他正欲下床,猛然发觉胸前还趴着一个人,正是那柳如倩,昨夜让她准备酒菜,恐怕她回来发觉自己这个下命令的人已然睡着,便不敢打扰,于是便坐在床边伺候,也不知熬夜到了什么时辰,想及此处,李从谦觉得心头有些过意不去,便轻轻的将她抱起,放在床上。 不料却听到柳如倩恐惧的声音:“求求你们放了我爹爹······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她惊恐的紧紧抱住李从谦的胳膊,是那般的无助凄苦。随后柳如倩发觉异样,睁眼便看到自己紧紧抱着王爷的胳膊,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 李从谦将她从地上扶起,坐在床头拍着床榻看着她道:“你不用害怕,坐在这儿,我有话问你。”柳如倩侧身坐在床头,局促不安的捏着自己的手指,不过心中却发觉这个王爷比较和善,不安的心情也逐渐平复。 “刚才我听到了你的梦话,说着放过你爹爹,饶了你······说说你的故事吧。”不论柳如倩如何八面玲珑,风姿绰约,隐藏在心底的痛,却也始终是她的梦魇。 柳如倩沉默了片刻道:“乱世之中命运比奴家凄苦的人何其多,王爷又何必有此一问,即便问了过了今夜奴家还得继续回那环彩楼,不过以前是清倌人,今后操持皮肉生意罢了,即使没有王爷,奴家的命运也是这般,进了环彩楼的姐妹,无论外表如何光鲜,也大都是苦命之人。” 她说话的神情再也没有跳舞之时的妩媚妖娆之色,只剩下哀怨与忧伤,李从谦猛的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道:“那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环彩楼的姑娘那般凄苦,为何还要活着,死了岂不是更加痛快?” 柳如倩猛的被李从谦揽入怀中,下意识的挣扎了两下,不过还是放弃了,她清楚自己的命运,而后又听到李从谦的问话,不禁陷入沉思,是啊,人生这般苦,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同样是操持贱业的姐妹,为何她们总是针对自己?或许当初李妈妈说的对,我打你让你学习舞蹈都是为了你好,你与她们不一样,进了这环彩楼的姑娘,一开始都与你一样,不愿抛头露面,后来被我打怕了,也就屈服了,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她们在其她姐妹的口中逐渐学会了如何取悦男人,逐渐沉沦。 还有一部分宁死不屈,活活被打死,可这又是为了什么?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死了容易,可是也失去了一切,我让你们拼命的学习琴棋书画舞蹈技艺何尝不是为了你们,若有一天那个官老爷看上你们要让你们作妾,这便是极好的归宿,你们越是优秀,看上你们的人便越多,徘徊与各方势力之中,才能始终保持完璧之身,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于是她便努力的学习各种舞蹈,也亏得老天给了自己一副好皮囊,穿梭与各方势力之中,自己的名气越大,反而环彩楼中的姐妹对自己的态度愈发恶劣,自己逐渐成了环彩楼的摇钱树,可是原本计划随便嫁个人做小妾,可是心底对那些人始终有些厌恶。 “其实人活着也不过是为了那遥不可及的希望或是愿望罢了,每个人都有追求美好事物的权利,很明显你做到了,因为你自从进了我的房间,便再也不可能回那环彩楼。” 柳如倩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珠,神情之中又不自己的流露出撩拨人心的妩媚。李从谦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心中暗道,古人常言红颜祸水,若是此等魅惑人心的美女环绕身边,意志稍微差点的人不免沉迷美色,美人在怀,江山有时也变得不重要。 想及此处,李从谦不免心中揣测刘彦贞的险恶用心,自己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如此美人在怀,不免纵欲过度,失去了争夺天下的雄心,可他还是小瞧自己了,江山不保,美人即便再妖娆魅惑,最终也不过沦为他人的玩物,上一世的李煜含恨而死,更能说明这一点。 “王爷此话当真?”柳如倩心中大喜,即便今后得不到王爷的宠爱,也比整天笑脸迎接那些自己讨厌的人强上许多,想及此处,她忍不住跳下床站在原地转了几圈,灯火之下更显艳丽。而后又觉得有些得意忘形,慌忙跪地道:“王爷恕罪,奴家······听闻这个消息喜不自胜······这才······” 抬头看到李从谦笑着示意她起身,这才缓缓站起身解着身上的衣物,“奴家来到此处可是为了服侍王爷······”她的面颊绯红,便连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显得有几分红晕,她那羞怯的模样,恍然间令的天地失色,李从谦那镇定无比的心神,在此刻也轰然崩塌。 他一把将身上的衣物扯落,拥美人入怀,瞧着她那白皙的肌肤,柔顺的长发将胸前的双峰半掩,平坦光滑的小腹之下芳草凄凄,紧闭的双眼上下跳动,李从谦轻轻的吻住美人薄唇,不多时床榻纱帐垂落,只听得一阵阵呜咽婉转的低吟声,恰似--陷阵冲锋真闯将,怡情快慰似神仙······ 第十四章 连横之局 破晓的一缕天光穿透云层,鸡鸣声此起彼伏,寂静的街市逐渐有了人声,柳如倩微睁双目,仔细的打量着揽她入怀的男子,他英俊潇洒,野蛮霸道,却又有着一丝怜香惜玉,想起昨夜的疯狂与荒唐,不由粉面微红,幸福之情洋溢在脸上,她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同时也暗下决心,这一世便跟着他了,无论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声色犬马为博他人一笑而作践自己的烟花之地。 正在她思索之际,忽然感觉胸前一紧,一双大手已经攀在她的胸前,“在想什么?难道害怕本王不要你了?替我更衣,你今后便留在我身边,照顾起居,我说的话向来不会食言。”李从谦又给柳如倩吃了一颗定心丸,她雀跃的起身开始穿衣,不过昨夜初为人妇让她身体有些不适,行动起来有些不便。 李从谦也发现了柳如倩的异样,呵呵笑道:“今天你便好好休息,修养几天自然无碍。”柳如倩一脸羞红,乖巧的点了点头,不过仍旧坚持帮李从谦将衣物穿好,并将他的甲胄穿在身上,望着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躯,不由得一阵目眩心迷。 李从谦与柳如倩食用早点之时,乔文远便急匆匆赶来,告知斥候探报闽国有变,原本内斗的闽国暂时言和,共同抵御南唐兵马,具体情况还不知晓。 听闻此言,李从谦也顾不得慢条斯理的用膳,直接起身与乔文远一同赶往龙武军大营。进了主帅大营,发现军中官员只有三三俩俩交头接耳讨论当下局势,刘彦贞则大刀阔斧的坐在帅位,眉头紧锁盯着一份加急文书,食指不自主的敲击桌面。 大约过了三分之一柱香,军中诸将皆匆匆赶来,刘彦贞这才缓缓抬起头道:“翁承赞的确是个人物,他说通王延翰与王延钧两人罢兵言和,又与南魏吴越勾结,现如今吴越、南魏兵马占据福州,王延钧兵马占据建州,原福州王延翰兵马退守福州之外的丰县,三方互成犄角之势,进可供退可守,兵锋直指我洪州,诸位说说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众将一阵沉默,过得片刻査文徽缓缓开口道:“不知三处兵力如何?若能水战一举歼灭建州兵马则可打破三处拱卫之势,首战大捷我军气势大盛,或可晓之以利,派一能言善辩之士游说吴越、南魏兵马,打破僵局,直捣长乐控制王延翰进而逐步蚕食闽国之地!” 权知军州事傅鹰道:“建州兵马共计三万,领兵大将乃是王延钧手下大将陈诲,此人勇冠三军,尤善水战,曾杀的王延翰兵马节节败退,若非南魏相助,控怕如今掌控闽国的便是王延钧,此人之勇相比诸位早有耳闻!” 傅鹰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人哈哈大笑,“陈诲小儿不过沽名钓誉之辈,若让我上前,三斧定然取其头颅。”李从谦好奇的朝说话之人望去,发现此人一脸阴郁,鹰钩鼻,双眼狭长,身材并非异常高大,不过上肢异常健硕,敢夸下如此海口,定然有不同寻常之处。 傅鹰冷笑道:“大话谁都会讲,如今韩江之上战船水寨排布,陈诲水寨布局攻防有度,此一战并非陆战,你有何本事攻破陈诲水寨之兵?我南唐兵士绝非尔冯玉大言不惭之辈用来消遣的。” 刘彦贞摆摆手道:“好了,现在是讨论如何攻打闽国,并非让尔等在此相互攻讦。”他又扭头朝李从谦道:“不知吉王殿下有何高见?” 李从谦并未立即开口,而是来到地图之前,仔细研究一番洪州与建州、福州三处,指着建州与福州的交错之地道:“建州与福州两地有山脉阻隔,若是能分兵一处埋伏于山脉之间,阻断福州相援之兵,不知是否可行?” 刘彦贞苦笑道:“若能将兵马埋伏与建州与福州之间自然不惧吴越、南魏兵马,还能攻其不备,只不过洪州通往山脉之间的道路被一众山匪控制,想要通过难如登天!” 李从谦不解的望去,便听得刺史王和道:“占山为王的匪首名为贺励,善使长枪,技艺高绝,丝毫不亚于当年的枪王高思继,手下匪众也多是骁勇之辈,且山势险峻,丛林密布,易守难攻,我方曾派兵剿灭过几次,但大都无功而返。” “我方军马共计五万之众,皆善水战,两军对战于水面,我军战船高大,人多势众,陈诲战船矮小,闽国兵士软弱,定然节节败退,若是两军交战正酣,南魏与吴越兵马突然杀出,我军士气必然受挫,则此战危矣,水战若败,则洪州城必然落入陈诲之手,是以此战定然不能有失,若能破解闽国与南魏、吴越的连横之策,让其率先互相攻伐,则我军可乘乱出击······”刘彦贞思忖片刻叹气道:“陆战易水战难,目前我军只能严阵以待,等待战机,若是众位谁有好的计策可私下告知于我,诸位请回。” 洪州水寨,战船密布,船上军士林立,周遭操练之声响彻天空,极目远眺,大河对岸战船稀少,但是水寨布控有度,若是强攻定然损失惨重,此次攻取闽国原计划乃是趁乱掠夺土地,不曾料到会有此变故,李从谦眉头紧锁,思忖良久终于决定铤而走险。 晌午在军营草草用过饭食,李从谦便告知刘彦贞,自己欲带领手下兵马前往武山之中,降伏匪首贺励。不料遭到刘彦贞的坚决反对,“武山之中贼众聚集,其间匪徒不下千人,贸然前往恐殿下有失。” “刘大人,闽国此时不过强弩之末,国之兵不过十万,若是迟迟拖延,王延翰与王延钧在国中大肆征兵,日日操练,再过段时日,想要轻松拿下闽国岂非痴人说梦?本王此行乃受父皇重托,伐闽之势举国皆知,若然无功而返抑或是伤亡惨重,又有何面目回京?翁承赞老谋深算,自然知晓武山之中的情景,若是我能拿下武山,则此战我军定能克服建州。” 刘彦贞见李从谦心意已定,便道:“我再从军中派出五千名士兵,跟随殿下一同前往武山,若是殿下不能降伏贺励,老臣也要确保殿下万无一失。”李从谦望着刘彦贞坚定的目光,只好点头答应。 次日一早,李从谦便带领手下千名亲卫与刘彦贞军中的五千名士兵一同前往武山。武山距离洪州城有半日路程,李从谦骑在马上并不急于赶路,而是向刘彦贞帐下的都虞候方尚了解武山之中的情形。 方尚道:“武山原本仅有打猎之人在此间行走,十多年前战乱不断,便有万名蜀国败兵流窜于我国境内,先皇建国以来与民休息四处镇压乱匪,这些匪徒无处可逃便潜伏与武山之中,或趁机下山搅乱闽国,或下山骚扰我国民众,搞得附近民怨沸腾,再之后陛下登基,用大量财帛迷惑匪众,走了安抚招安的路子,不料武山之中大当家不肯招安,便与想要接受招安的二当家闹翻,两方人马便大打出手,近万匪徒在大战之后不足两千,我方军队趁机出兵,不料其中竟有一小将武力非凡,几招之内便杀我两名悍将,实属可怖,此人便是贺励。” “这个贺励又是什么来路?”李从谦有些好奇。 “贺励不过是武山大当家手下的一名普通兵卒,武山之乱大当家与二当家相继毙命,可是谁也不曾料到贺励竟然能够力挽狂澜,将那些乱匪部聚拢在自己手中,借着武山地势,将我方兵马与曾欲剿灭他们的闽国兵马统统打败,其悍勇丝毫不亚于如今的陈诲,便是当年威名赫赫的枪王高思继在世恐怕也不一定能够打败他。” 听到方尚如此讲,李从谦心中便起了爱才之心,此人若是能够收归自己麾下,攻打闽国定然事半功倍,只是不知此人心性如何,若是狂傲之徒,定然难以收服,想要轻而易举攻克武山,能在战阵之上打败此人,自然武山手到擒来。 正在思考之际,便听得前方有人呼喝,“来着何人?不知道此处乃是贺爷的地盘吗?想要通过武山也容易······”他指了指依靠在石块之上的木板道:“拿钱买路!” 李从谦闻声望去,发现前方有一破旧的草亭,草亭外面摆放着几张破旧的桌椅,桌子上面刀痕纵横,想来此处经常有打斗之事发生,草亭中躺着一名赤裸上身,面色凶悍的男子,男子仅仅眯眼瞧了李从谦他们一眼,不屑道:“若是想要攻打武山,劝你们死了这条心,白马银枪贺励的威名在不信你们没有听过。” 乔文远见不得此人如此嚣张,翻身下马拔出怀中长刀便要取其头颅,不料那人毫不在意,嗤笑一声道:“劝你收了手中长刀,武山可非尔等撒野之地!”话音刚落便有百名匪徒忽然在百米外的武山之中钻出,手中强弓劲弩直指乔文远! 第十五章 盛名之士 “哗······” 李从谦身后士兵整齐划一弯弓搭箭,距离他稍近的亲卫直接持盾挡在面前,李从谦的周围瞬间形成巨大的防守盾阵,防止弓箭伤他分毫,只待一声令下,便是死战之局。所有人皆屏气凝神,胯下战马好似察觉战局将启,竟也未发出一丝声响。 毋庸置疑这是一支百战之兵,武山之中的百名匪徒也察觉了这点,若是有人不慎手抖射出一箭,迎接他们的乃是必死之局,迟疑的目光纷纷投向草亭之中的汉子。 那汉子心中也是叫苦不迭,原以为此次前来武山的军队也如往常一般不堪一击,或是走走过场,众人皆知武山山高林密,易于躲藏,官兵清剿即便耗时数月也不能将他们统统剿灭,不曾想此次前来的皆是精锐,若是命令手下收了弓箭不免堕了自家面子,在一众兄弟面前有些抬不起头,若是被老三知晓不免阴阳怪气奚落一番。 “文远,退下吧。”李从谦此刻忽然开口,他此次前来并非想要与贺励等匪众刀兵想向,且杀了这些悍匪定然激起贺励逆反之心,若是开战之时,他们趁机掠夺粮草,祸乱乡里自是大大不妙,况且李从谦也想见见传说中的武力不输于枪王高思继的贺励! 李从谦一发话,那汉子便有了台阶,朝后摆了摆手,武山之中的匪徒自是匆忙收了弓弩,几个纵跃便消失于山林之中。原本弯弓搭箭的军士也缓缓收起弓弩,不过神情依旧戒备,不敢放松分毫。 方尚下马来到那汉子面前道:“魏范,烦请告知贺大当家,有贵客上门。”魏范仰头朝方尚望去,继而哈哈大笑,“原来是都虞候大驾,我这便通知大当家,不过至于大当家是否愿意亲临,我就不清楚,还有若是大当家前来,贵军必须退后二百米开外,不然此事免谈。” 方尚听后朝李从谦望去,见到他微微点头,便道:“快去快回,这等酷暑之时,喝你一碗茶水,不知可否?”魏范也不回答,只是打量了李从谦一眼,刚才方尚的举动他自然发现,不免心中好奇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何来路,打量几眼便匆匆前往山中。 武山山腰之上地势平坦,面积广阔,其上山石砌造的石屋层层叠叠,更有一处巨大山洞,洞外坐在三三两两衣衫破旧的山匪,聚拢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呼喝叫骂之声不绝于耳,酒兴酣快之人便开始高声歌唱。山崖边有一人面容憔悴,眉头紧锁,静静擦拭手中一柄纯铁长枪,其身后站着一只膘肥体壮,神俊异常的白马低头啃食鲜嫩青草,偶尔会抬头注视自己的主人。 “贺老大,咱们寨中粮草已不足十日,若不下山劫掠,难不成要弟兄们成天以打猎为生吗?”一名矮胖的壮汉来到那人身边,神情甚是不满,平日里则霸占山路或是在水路之上抢夺富商收取过路费,日子却也过得滋润,近一年来,闽国大乱他曾多次鼓动贺励趁乱起兵,建立自己的队伍,谁知贺励竟断然拒绝,如今水路早已被遮天蔽日的战船霸占,寨中粮草也已将尽,若是贺励再不尽快做决断,他不惜发动一场政变。 “老三,近几日我常思考一个问题,便是当初武山政变为何会发生,当我自己接手武山后,我觉得或许我清楚了,不知你是否想过此事?”贺励并未回头,仍旧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长枪,这柄长枪虽其貌不扬,但它乃师父留给自己的兵器,与亲人无异。 这个矮胖的汉子乃是武山三当家牛涪善使双锤,性情暴虐,曾多次下山奸**女,打杀村民,不过手上工夫却也着实了得,多次率众下山抢夺闽国军粮,硬生生将武山脚下的马路搞得乌烟瘴气,每逢他下山占据河道收取过路费,那些商船之人无不胆颤心惊。 牛涪被问得张口结舌,恰在此时正好看到魏范急匆匆上山,便讥讽道:“老二今儿个在山下赚了几个茶钱?怎的早早回来了,莫不是被官差砸了店子?” 魏范心中咯噔一下,狐疑的打量着牛涪,莫非这家伙早已得知消息?不过瞧他的样子却不似早已知晓,而是借故讽刺,便懒得理会,当下拱手朝贺励道:“贺老大,山下来了近万名官兵,且个个都是军中精锐,为首之人想要见见你,不知······” 话未说完,牛涪打断道:“我就说堂堂二当家怎的如此落魄慌乱,怕是被吓得不轻吧?”魏范听后勃然大怒喝道:“牛涪,莫不是今天吃了粪便,说话着实臭不可闻!”牛涪气急败坏摆开架势正欲与魏范打斗,猛的听到贺励一声暴喝:“够了,你们两个究竟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去召集众兄弟下山会会那些官兵,顺便再命人检查一下咱们布置的陷阱!” 贺励说着翻身上马,朝那些还在吃肉喝酒的兄弟道:“弟兄们,山下有官兵寻衅,咱们下山去会会他们,让他们知晓武山并不是软柿子!”众人摔杯砸碗骂骂咧咧的便各自起身拿上兵器,随着贺励朝山下奔去,牛涪与魏范相互怒目而视,随后扭头召集各自兄弟一同下山。 山下,李从谦带领的军队早已下马喝着水袋中的水,斥候正仔细观察武山的一举一动,不多时便有一斥候匆匆来报,武山有人下山了。那些人并未下的山来,而是站在山坡之上打量着黑压压的军队,军队目前阵势仅仅成防守姿态,并未有大举进攻的举动,但是贺励并不敢贸然下山因为他不清楚山下之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敢问将军因何事来此地?”贺励手握长枪,骑在马上,望着坐在草亭之中的李从谦道。 李从谦并未高声回答,而是由乔文远替他回应,“久闻武山大当家一柄长枪可敌万人,兄弟我想要见识一番,不知可否?” 牛涪大骂道:“你是何人,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挑衅我家大哥,待我会会你!”言罢,提着双锤,从山坡直奔而下。乔文远丝毫不惧,拖着长刀也朝着牛涪奔去。贺励暗骂老三不知死活,真以为自己能够从那万军丛中杀出?山下那些军队分明是来者不善,只是此时已然来不及阻止,只能观察眼前局势,见机行动。 牛涪凭借下坡俯冲之势,举着铁锤便朝乔文远头顶砸去,那一往无前悍不畏死的气势也令的李从谦看的颇为佩服,眼前敌我态势不明,他便敢不管不顾的朝着千军万马冲来,也不知是对自己武艺颇为佩服,还是铁定觉着自己这方不会下令杀了他,他的心思李从谦自是猜测不到。 牛涪冲下来之时心中便有些懊悔,他刚才是因为心中有气,又见不得乔文远那嚣张气焰,这才脑子一热冲了下来,只是如今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只要能够打败这个嚣张的汉子,将他俘获作为人质,才有可能求的一线生机。 想及此处,牛涪的攻势愈发凶横,乔文远脚步一错,躲过牛涪那惊天一锤,手腕翻转,刀刃朝上,朝着牛涪的手腕斜劈而上,牛涪双手一缩,用着连接双锤的铁链堪堪挡住那斜斩而上的刀锋,心中暗惊,知道此人不可小觑,不过他也非无能之辈,挡住刀锋便侧身用锤朝着乔文远胳膊砸去。 此时牛涪已然期身近前,乔文远使用长刀乃是关刀,他翻转关刀飞速后退,想要将关刀从牛涪紧夹的胳膊中拔出,奈何牛涪虽然身材矮小,但速度并不低,十几秒的僵持,都令众人捏了一把汗,若是乔文远退得慢了,则会被铁锤砸中胳膊,或是胸膛,若是退得快,牛涪的胳膊与侧肋必然血流如注。 局面陷入短暂的僵持,拼得便是瞬间的机会把握,围观众人皆屏住了呼吸,因为乔文远身后十几米处便是一株参天大树,他已无路可退,就在着千钧一发之际,乔文远猛然松手,身子一转,一柄弯刀便已经被他从腰间拔出,朝着牛涪的脖子斩去,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牛涪此刻局势异常危机,腰间夹着关刀,手中握着铁锤,由于冲势太猛,不能及时后退,看那模样,好似伸着脖子朝乔文远手中的弯刀撞去。牛涪脑海中一片空白,知道今日自己恐怕凶多吉少,就在此时忽然一柄铁枪扎在乔文远的刀前,顿时火花四溅。 原来贺励在乔文远拔刀之际,便已然知晓牛涪败局已定,情急之下,只能将手中长枪猛的朝牛涪身前投去,他的力道奇大,时间算的异常精确,愣是在乔文远与牛涪两人飞奔的脚步之间扎了一柄长枪,救了牛涪一命。这一幕令所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李从谦猛的朝贺励望去,对他更是产生了收服之心,只是如何才能将其收为己用,还需仔细思量。 虽然铁枪阻了乔文远的致命一击,但他也仅仅愣了楞神,手中弯刀便已经架在脑袋撞在长枪之上的牛涪脖颈,李从谦朝后一挥手,便有几名士兵兴冲冲的拿着绳索将牛涪捆了一个结实。拖拽着他来到李从谦的身边,李从谦并未看他,而是朝着贺励道:“贺大当家,若想救此人,明日一早来此找我。”说完又对身后的方尚道:“后退千米,寻一处坡地扎营,吩咐下去,埋锅造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