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山寒》 第1章 更婚 傍晚,京城开封杨府偏厅内灯光通明,檀香缭绕,百万禁军都统领杨惊鸿与大夫人王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郭氏、二儿子杨望、三女儿杨玲,以及二弟杨惊涛夫妇、表弟张雄等人围坐一台,商讨正事。 “退婚?韩家提出退婚?”屋内众人齐声问道,此事既在各人意料之中,又在各人意料之外,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事情才过了两月,韩家便要退婚反悔,连半年也不愿等, “说不上是退婚,是替婚,也可说是转婚?”杨惊鸿沉着脸道,“由弟弟望儿代替哥哥天意与韩小姐成亲。” 各人一同惊噫出声,“韩家同意吗?”有人问。 “这主意是韩琦亲口提出来的,他征求我们对此事的意见。” 原来就在当天中午,韩琦邀请对杨惊鸿夫妇前往宰相府一聚,席间,韩琦问道:“惊鸿,天意伤成这样,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杨惊鸿道:“稚圭兄,天意伤情已然好转,相信不够将来定能痊愈。”韩琦乃当朝宰相,字稚圭,号赣叟。 韩琦道:“我今日请你们前来相聚,乃是为一事。”杨惊鸿道:“稚圭兄,咱们两亲家,有事不妨直说。” 禁军都统领杨惊鸿的大公子杨天意与宰相韩琦的小女儿韩冰冰自小订有婚约。 “此事关乎小女冰冰未来,天意伤重,并无好转之迹,我看咱们两家订下的婚约就此算了罢。”韩琦淡淡地道。 杨惊鸿夫妇大吃一惊,杨惊鸿道:“稚圭兄,这……这……天意的病一定会好转……” 韩琦打断他的话道:“冰冰年纪还轻,未来的路还长,惊鸿啊,你也要为她着想,难道你们忍心看着她嫁进杨家受那孤寂之苦、渡日如年?” 杨惊鸿夫妇面面相觑,儿子杨天意何时醒来,能不能醒来,他们既不知道也没底,韩琦此举,实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杨夫人道:“亲家爹,请给天意一点儿时间,如果他真的醒不来,到时再提退婚之事不迟。” 韩琦道:“亲家母,天意能等,我们能等,可冰冰不定等哪。其实两位不必如此沮丧,实不相瞒,小女冰冰早就对二公子杨望暗生情愫,要是二公子他尚无婚约,不妨就……”说到这儿,他停了口。 “你是说将冰冰下嫁给望儿?”杨惊鸿急切问,心情如坐过山马车。 “不错,令公子杨望一表人才,身手过人,与冰冰正是天设地造的一双璧人,如果你我结成亲家,那可真正是皆大欢喜啊。”韩琦笑咪咪道。 “可是,这如何对得起天意?天意醒来后,如何面对这一切?”杨夫人道。 “杨夫人,将来的事,将来再算罢,天意为人敦厚大度,定能看开。而且,冰冰虽然没嫁给天意,如果你们愿意,她仍是你的媳妇,其实并无不同。”韩琦道。 杨天意与杨望同父异母,杨天意为大夫人王氏新梅所生,杨望为二夫人刘氏慧珍所生,三妹杨玲是三夫人郭氏所生,韩冰冰嫁给杨望,对杨惊鸿来说区别似乎不是很大,但对大夫人王氏来说,差别却是甚大,她和儿子在杨府地位将一落千丈。 “稚圭兄此提议甚好,惊鸿求之不得,但婚姻大事,我虽身为父母,却也不敢擅自应承,须得问问望儿。”杨惊鸿道。 “当然,当然,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当然要细细考虑,那我就等惊鸿的好消息,哈哈,哈哈。” 回府后,杨惊鸿连夜召集各人前来商讨,把宰相韩琦之意摆在台面上,让各人发表见解。 二夫人刘氏道:“冰冰本来是天意的妻子,梅姐,天意近来渐渐有好转迹像罢,相信很快便能康复迎娶冰冰,我不同意此事。” 大夫人王氏点点头。 杨望道:“爹爹,韩家四小姐是我的嫂子,我一直甚为尊敬,天意哥又待我极好,我怎能对不起他,这事万万不能应承。” 杨惊鸿眼光转向弟弟。 杨惊涛沉吟少许,说道:“要望儿迎娶韩小姐,此举确是十分对不起天意,可从大局上看,现今革新变法之潮风起云涌,朝中人人自危,因此为了咱们杨家,此桩联婚便显得十分必要,韩杨两家强强联手,任风云如何变幻,朝中还有谁敢动我们杨家一根毫毛?” “你赞成望儿与冰冰成婚?”杨惊鸿问。 “不错,既然天意暂时未能醒转,那便只好由望儿顶替,望儿聪明伶俐深谙人情世故,想必更能获得韩宰相一家的欢喜,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杨惊涛坚定地点点头。 杨惊鸿眼光转到张雄脸上。 张雄道:“天意为人侠义坦荡,磊落大方,清高自负,既然韩家变心反悔,我想他不会有任何留恋惋惜之意,将来某一天醒转,也只是一笑置之。” “你意思是?” “老爷,我的意思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你的意思。” 杨惊鸿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大夫人王氏身上。 大夫人王新梅道:“老爷,你可清楚,天意是为救他的父亲,也就是老爷你而受伤,我们怎能在天意危难之际,再对其落井下石,这怎么对得起他?” 这话正说中他的心坎,杨惊鸿仰天长叹一口气,“天意,天意哪!”不知在叫儿子的名字,还是指这件事天意如此,万难抗拒,如韩琦只单纯提出退婚,那事情便好办多。 各人默然不语,杨望突然站起来说道:“爹爹,与韩小姐的婚事,孩儿不答应。咱们遍访名医,必能治好哥哥的伤病。” “婚姻大事,由不得你作主,望儿,哥哥被伤病折磨,你作为二弟,你更需敢于站出来担当职责,更要为杨家万古基业的建立尽一分力。好了,你们都退下罢。” 大夫人王氏虽然不愿意,但杨惊鸿出于各种考虑,最终答应宰相韩琦的提议。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一天傍晚,宰相韩琦带着小女韩冰冰上门探望,望着瘦成皮包骨的杨天意,韩琦与杨惊鸿相对无语,未婚妻韩冰冰远远看了病床上的杨天意一眼,转身出门,独自一人在杨府里行走,闷闷不乐。 经过练武场时,月光下看见一名男子长身玉立,三千黑丝深如墨,白袍玉带迎风荡起,端立场中深深凝望,韩冰冰眼光立即被吸引。 男子手中一把白龙剑慢慢举起,轻叱一声,舞将开来,剑光闪烁似黑夜星辰,身姿跃健如矫龙出海,剑意身法,配合得天衣无缝,剑影与身影幻成一团白光,再也分不清剑与身。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一套剑术练完,收剑而立,见得一名娉婷二八姑娘凝视自己,轻轻一笑走上前见礼。 眼前青年俊眉朗目,粉面玉琢,犹如画中潘安宋玉,她不禁呆了,竟然忘了还礼。 男子正是杨家二少爷杨望,见得韩冰冰出神,他又轻轻唤道:“小姐,小姐。”韩冰冰这才从失态中回过神来,晕红双颊,抬头嫣然一笑,说道:“公子剑姿轻盈,小女子眼中映出一幅仙人舞剑影像,久久回味,以致失态,还望公子见谅。” 杨望拍手赞道:“小姐好眼光,我刚才使的是剑法是嵇康夜游终南山时所记下来的‘星月仙影’剑法,这套剑法使出时,确是有脱俗之意。” “星月仙影剑法?那是怎样一套剑法,是嵇康先生所创的吗?”韩冰冰清澈的眼中透出一丝疑色。 “当然不是,嵇康先生身为竹林七贤之一,只会舞文弄墨,那里会使剑?”杨望微笑着摇头。 “那又说是是老先生所记?”韩冰冰脸上有迷惘之意。 “小姐若有空有兴趣了解,我便把嵇康先生终南山遇仙人之故事说与你听罢。” “好啊,好啊,请快说。”韩冰冰拍着手道。 “传说嵇康与好友夜登终南山,月明星稀,于一处高山湖泊旁,两人正对月赏酒,吟诗作乐,突然空中飘下一名青袍女仙人,落于湖中央,踏踏碧波,手上一柄青玉剑,于银光闪闪中,时而收剑凝思,仰望明月黛山,时而舞动长剑,剑法精妙,飘逸灵动,世间罕见。嵇康先生虽不会使剑,但女仙人的剑姿实是太过美妙,时而像春燕穿林,时而像嫦娥奔月,女仙人的一招一式,一笑一颦,便都深深烙在嵇康先生的脑海里。” “嵇康先生与朋友被深深吸引,竟不知时间之过,当他们回过神来时,东方山巅已然跃起一轮红日,再看地上酒坛,已然清空,可他们清清楚楚记得,那时他们才刚喝了几杯,女仙人飘落时,酒坛还是满的。” “难道是女仙人与他们喝了酒,他们不记得?”韩冰冰问。 “这个就无法考证,下山后,嵇康先生找到一位使剑的朋友,把当晚所见剑式详尽演示出来,那朋友稍加修饰,于是便有了这套‘星月仙影’剑法。” “怪不得公子使剑时有一股出尘之态,原来竟然是仙人传下来的剑法。”韩冰冰若有所思。 “其实这套剑法我还未使出她的神韵,形似而神不似。” 韩冰冰睁大黑如点漆的双眼,“形似而神不似?” “不错,因为这套仙剑是专为女子而创,我身为男子,无论练得多么纯熟,舞出来时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韵味,未及縥美。” “你是说这套‘星月仙影’需由女子使出,才能完汁完味把仙剑韵味展现出来?” “不错,小姐,这套剑法若由你来使,那才算真正的仙剑。” “可我不会使呀。” “这有什么难,你若有兴趣,我大可教你。” “真的吗?你愿意教我,我可笨得很,要是怎么教也教不会,你可不准骂人。”韩冰冰雀跃无比,差点儿跳了起来,愁闷烦忧尽皆抛之脑后。 “你可看到我剑法中的仙意,那说明你资质特别好,与这套剑法有缘,练起来必定事半功倍。” 圆圆的明月下,两个青年男女身影交错,一人耐心指点,一人虚心求学…… 这一晚,未过门得妻子忘记了将来的丈夫,弟弟忘记了受伤未醒的哥哥。 第2章 失火 杨天意与韩冰冰打小许下婚约之时,两家秘而不宣,但这次杨望与韩冰冰订婚之事却立即传遍京城内外,一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一边是百万禁军统领,皆是权势熏天的名门望族,两家联姻成为轰动一时的大事件,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遍千里,不消多久便在全国官场上传开了。 自婚约定下来后,杨府家门前停满了一辆辆马车与轿子,前来拜访送贺之人数不胜数,杨惊鸿本来公事繁忙,更要应酬流水般的贺客,分身不开,渐渐便少去看大儿子杨天意。二少爷杨望众星捧月,既要习武,又要与韩韩冰冰情书来往,再要分心招待宾客,来看哥哥的次数更加少,前后加起来不够五次,只余母亲杨夫人每日细心照顾着儿子。 自杨天意受伤昏迷后,杨夫人整天握着儿子枯瘦的手,以泪洗脸,默默诉说他伤后发生之事,每日里深情呼唤着他的名字,期望儿子尽早醒来。 杨天意是嫡子,杨望庶出,论声望与地位,论武功人品,哥哥都比弟弟高出许多,可是自从五合塔被焚毁那一晚后,自从受伤昏迷后,一切都变了,杨家无论是主人还是仆人、弟子、门客幕僚、兵差将领,所有人都围绕着杨望转,除了母亲与表叔张雄还牵挂着,杨府上下差不多已将他遗忘。 在母亲的悉心照顾下,杨天意终于睁开双眼,能与人对话交流,然而手足仍旧不能动弹,吃饭喝水依然要人服伺。 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但在杨府当中却掀不起一丝波澜,倒是杨望听说哥哥醒来,第一时间前来探望,伏在哥哥床头痛哭流涕,诉说自己这段时间来为哥哥的伤情忧尽了心,继而破涕为笑,说道:“哥,你醒来真是太好了。弟弟终于可以一身轻松,你要快些好起来,我要将肩上的重担还给你。” 杨天意紧紧望着弟弟,双目泪光盈然,断断续续道:“弟弟,你……这段时间……可累得你照顾……” “哥哥,你不要说话,照料你是弟弟的分内之事,哥哥请安心静养早点好转,爹爹又请回一名高明之极的师父,他教授的刀法可真厉害,现就等着你好转呢,咱们兄弟一块儿对练,定能迅速提高。”杨望脸上满是期待之意。 醒来的第十八天,杨府内外一片喜气洋洋,鞭炮声、锣鼓声、笛哒声响过不停。 幽静的房间内,杨天意问:“娘,今日是什么日子?”杨夫人道:“今日是九月廿十。”杨天意脸上带着奇怪之色,说道:“廿十?今天可不是什么节日啊,也是不爹娘及二娘的生日,难道府中有人婚嫁?” 杨夫人道:“是你爹爹为庆祝我儿醒来好转而特意设宴招待贺喜宾客,京城大小官史都来了,外面真是热闹非凡,不过为了不打扰你休养,便没安排你去见宾客。” “是吗?那可真让人感动,我恢复后,得要一个个回访他们才行。” “那当然,娘已经把名单记下,就等着你痊愈呢。”母亲笑眯眯说道。 “娘,你还想瞒到我什么时候?”杨天意躺在床上突然说道,虽然醒来已有十八天,可他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具会说话的尸体。 杨夫人脸上笑容凝住,“娘那里有瞒你了,你不信,尽可问你表叔(张雄)” “别的人可不来看我,可为什么冰冰不来看我?我醒来已有十多日,怎么一直未见她?”杨天意语气有点索然。 “冰冰?她啊,她刚好有事去了江南,对,去福建路探她外婆去了。” “娘,你不必骗我,从我醒来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们家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杨天意。” “傻孩儿,什么不是以前的天意,尽胡说八道。” 杨天意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说道:“孩儿不孝,让娘担尽了心,看看娘你为我操劳已消瘦了这许多,孩儿心下愧疚得很。” “娘早就想瘦下来,现下可是达成心愿了,别胡思乱想,喝了这碗粥,早些儿休息。”杨夫人忍泪装出一张笑脸,喂儿子吃完粥,她冲出房间,掩面抽泣,作为母亲,她便受更多的苦难也不会落下一滴眼泪,可是一想到儿子,一想到儿子人不人尸不尸的处境,偏他又是那么乖巧懂事,立即忍不住泪如雨下。 杨天意独自一人在房里,听着那响不尽的鞭炮声,思绪潮涌,三个月前发生的事,一幕幕呈现在眼前,清晰无比,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那一晚,狂风呼啸,暴雨倾盘。 这一场大雨已整整下了五天,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霹雳雳”一道雪白的闪电,如同天神愤怒的带刺尖刀一般在漆黑从天空之中直插大地,将这一片黑暗的世界生生的劈出了一抹一闪而逝的光明。随着这道闪电的骤然闪过,震耳欲聋的雷声将雨幕笼罩下的每一个人震得心头一跳。比黄豆还大的雨点疯狂往大地冲落,一片朦胧水汽,整个世界笼罩在了这狂风暴雨之中。 开封府一座气势宏伟的大庄园里,杨家大少爷杨天意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坐将起来,望着窗外以乎永远无穷无尽的大雨,心中莫名烦躁起来。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一刹那间,室内比白天还要光洁明亮,紧接着轰隆隆一声巨响,适才的闪电就落在附近,震得他打了一个颤。 似乎轰雷击中了什么物体,窗外传来了物体坠落倒地的声音。 杨天意猛地跳下床,打开房门看着外面,暴雨还是那么大,电闪雷鸣越来越肆虐。 在闪电的光亮中,杨天意拿起一柄油纸雨伞冲到门外,心中很慌张,这连续不断的落地雷危险异常,他担心在外办事未归来的父亲。 突然漆黑的夜空中传来一阵叫喊:“起火了,起火了,快去救火。” 杨天意吃了一惊,抬头四顾,赫然发现花园深处的五合塔塔顶有火光冒出,想来是五合塔适才被雷劈中,引起了火灾 一名在他身边经过的仆人拉着他的手:“少爷,快去救火,五合塔是我们杨府最要紧之地,万万烧毁不得。” 五合塔乃杨府禁地,他虽贵为大少爷,却从来没有踏足上过一步,当他缠着父亲要上塔时,父亲杨惊鸿却说要等他满十八岁,才能带他上去。再问塔上有什么,父亲讳莫如深,从来不说,但这更吊起了他的瘾,时常在五合塔所处的花园流连,仰望着塔尖。。 杨天意扔掉雨伞,往那火光冲天之处急奔。 大雨瓢泼,这塔顶的火却是越烧越大,大雨中火势旺盛,着实透出奇怪之处。到得塔下,杨府老爷杨惊鸿和大批家人弟子已聚集在那里。杨天意奔过去喜道:“爹爹,你回来了?”杨惊鸿朝他点点头道:“爹爹不放心,连夜赶回来看看。” 这时杨天意的弟弟杨望也奔将过来,叫道:“爹爹,大哥。” 二少爷杨望只比杨天意少了半岁,齿白唇红,长脸如玉,眉如墨汁鼻如悬胆,与大哥杨天意国字脸颇不相似。 杨惊鸿脸有责怪之意说道:“望儿,你怎地跑出来,快回去,这儿危险得紧,雨又大,别淋坏了身子。”抬头望着塔顶大火,说道:“我必须亲自上去看看。”几名弟子拦着他,一名大弟子说道:“师父你年纪大了,这火势如此大,您老人家可别去犯险,由我们做弟子的去就可以。”杨惊鸿年纪虽大,但心中着紧,任弟子如何劝说,也非要自己上塔顶看个究竟不可。 杨天意不清楚塔顶上有什么东西令得父亲担心,可看他脸上神情严肃凝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父亲要上塔顶,自己自然也不能在塔下干看着。 “爹爹,孩儿陪碰上你一块儿上去。”杨天意自告奋勇说道。 这火烧得连大大雨也浇不灭,杨天意居然也不顾危险要上塔顶,一名弟子劝他道:“大少爷不能上去,上面不知什么情况,太危险了。”杨惊鸿对儿子道:“天意,你就在塔下守着,爹爹上去足矣。”说完和几名弟子上塔。 杨天意眼瞧着父亲背景消失在塔内,心中焦急,将阻拦的弟子推开,说道:“师哥别拦我,我不会有事的。”晃身抢进塔内,几名弟子见状叫道:“师弟别上,危险!”然而杨天意怎会听劝,十步八步便追上了父亲。杨惊鸿见他跟上,也没有多说,只叫他小心不要乱走。 杨望举头看那熊熊大火,没有跟上,火光映得他一张俊脸明灭不定。 第3章 无悔 杨惊鸿领着众人上塔,雨水不断流淌而下,大火却却丝毫不受影响肆虐着,大弟子凌坚当先探路,浓烟弥漫,已难看清前路,这砖木结构的高塔烧得好快,,愈往上火势愈大,热浪滚滚,眼睛都快睁不开,各人已经能闻到毛发烧焦的臭味。 穿过浓烟烈火,上得第四层,凌坚叫道:“师父,糟糕,龙玄阵被人破了!”杨惊鸿脸色大变,急忙向前察看,果不其然! 这一层布置的玄妙机关陷阱,别说活人,便是老鼠也难通过以达塔顶,然而眼前丝线机括齿轮全被利器斩削破坏得一塌糊涂,再也发动不了。 杨惊鸿默然不语,神色凝重径往上一层而去。 “爹爹,小心!”杨天意紧跟其后,大火漫天,幸好人人全身湿透,并不十分惊惧逼近的烈焰。登上最高一层,被雷击中的塔顶穿了一个孔洞,雨水从中泼下,犹如是个大火包围中的水帘洞。 大雨倾盘,顶上的火势渐渐小了,面前视野清晰起来,只见塔内乱木焦炭中摆着一个巨大白玉石箱,原本光洁细白的石面已被火烧得漆黑,冒着缕缕青烟。 杨惊鸿一步一步走到石箱前,清理其上火炭焦木。凌坚走上一步道:“师父,让我来开。”杨惊鸿摇摇头,阵法都被人破了,石箱的机关还算什么!那破阵法之人早看穿了这小儿般的机关。打开石盖,捧出一个紫檀本匣子。 他心中已然作了最坏的打算,可打开这匣子,看到里面的宝物已不见踪影,只余一张薄薄的纸笺,心还是突一下沉了下去,双手颤抖着拿起纸笺,其上写有隶书“有借有还”四字,笔画细长,架构端正。杨天意走近父亲身边,接过纸条看了看,安慰道:“爹爹,那人不是说了吗,有借有还,相信不久的一天,他会还回来的,爹爹不必太着急。” 杨惊鸿捧着木匣,低着头久久不能言语,显是受到了极大打击。 父亲的背影看在眼里,杨天意顿感十分难受,虽然他不知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十要紧的宝物。身边的师兄也也不安起来,个个低着着,面如土色。 “雷神诀被盗了!”,杨惊鸿拧起眉头,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及空空如也的柴檀木匣子,摇头呢喃道,满面愧疚,心如刀割。 祖传秘籍被盗,他愧对杨家先人,一时间,杨惊鸿老泪纵横,一步一步退到壁边,一手扶墙,一手捂头,懊恼痛心之情涌上心头。一众弟子也是万分沮丧。浓烟夹杂着雨水,不知不觉又漫延开来,没有半分消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就算天雷击穿塔顶,有人趁虚而入也是盗不走这宝物啊!”杨天意自言自语,他四下里一瞧,突然发现浓烟中的角落里隐隐有个人影,人影慢慢向父亲步近,举掌向它背心拍去。 杨天意心中暗叫不好,一个箭步抢上,挺剑刺向那人影胸膛,攻其不得不防,剑尖将及,突然掌风凌烈,一股极强的劲力逼将过来,杨天意欲运力抵抗却已然不及,身不由主往后飞出。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反应过来时,杨天意已狠狠撞在塔壁上,杨惊鸿顾不得看儿子伤势如何,身形暴起,扑向身后的人影,双掌蓄力推出。 瞬时间,风雷响起,盖过了外头的轰轰雷鸣。 背后那人也伸出双手相接。这时,一道白光闪过,杨惊鸿看到那人蒙着脸,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珠,野兽一般闪着绿光的眼珠。 呯的一声巨响,砖石乱飞,焦木及烟火在狭窄空间内激荡,余人情不自禁举起手护着头,不少人被气流冲得摔飞出去。 那五合塔塔顶剧烈摇晃一下。 角落中的那人接了杨惊鸿双掌,只感胸口气血翻涌,难受之极,大口一张,狂喷鲜血,他不敢稍作停留,袖中甩出一把金针,向着杨惊鸿激射而去,趁着他躲避之机,双腿一蹬,忍痛跳上塔顶穿洞处,黄豆大的雨水打在脸上,来不及擦去,更不多想,纵身如一只大黑鸟般往塔下跃飞。 双掌交拼间,杨惊鸿发现敌人内力浑厚,不在自己之下,左掌掌心在交接的一瞬间,微微感到一痛,似乎被针刺了一下。他没有心思追敌,转身抢到儿子身旁,察看伤势。 杨天意被猛烈无比的掌风击飞,后背脑袋重重撞在壁上,把砖壁撞出一个孔洞,瞬时间鲜血泉涌,已然晕死过去。杨惊鸿探儿子鼻息,有气出没气入,脉搏心跳逐渐微弱,禁不住老泪纵横,仰天痛哭。众弟子都惊呆了,凌坚上前道:“师父,快带着大少爷下去,这塔就要倒了。” 大火已然烧到第二层,加之适才那轰天动地的交掌,塔身及根基已然损坏,在狂风暴雨下摇摇欲坠。 杨惊鸿收起痛苦,立即站起,抱着儿子跃上破洞,飞身而下,轻轻落在花园当中。 五合塔火势蔓延迅速,很快烧到底层,在狂风暴雨的共同作用下,轰然倒塌! 杨天意被迅速送入房中,他流出的血把整件白袍染红,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府中大夫替他止血包扎,换上干衣,杨惊鸿立即派大管家张雄去三里外的牡丹府请御医谭四维前来救命,张雄领命急出。 牡丹府中,睡眼惺忪的谭四维听得京城禁军都总管杨惊鸿的大公子受伤,睡意登除,二话不说拿起药箱,冒着磅礴大雨赶到杨府,顾不得客套多说,立即解开布扎,见得杨天意头部巨大伤口,白白的脑浆隐约可见,禁不住抽了口凉气。 他打开药箱,取出宫廷圣药擦抹在伤口上,重新包扎好,将杨天意衣服除下,胸口肚腹一片通红,摸肋骨,断了三根。从玉瓶子里取出三颗黑色药丸他喂下后便开始动手接骨,直忙了两个时辰才把三要肋骨接上。 顾不得歇息,又在杨天意各处要穴上插上又细又长的翡翠玉针,足有一百枚之多,稍远看,以为他是个长着绿色长毛的人。 时下针灸用针,不是金针便是银针,谭四维所用的玉针世所罕见,功效显著。正因为凭借着这一套神秘玉针,他才得以挤身皇宫之中,成为一名光宗耀祖的御医。 替杨天意把完脉后,谭四维终于开口说话:“杨都统,杨大公子的命是救回来了,你尽可安心。” 杨惊鸿目光从儿子脸上移开,“谭大夫,真是太感谢你啦,若不是府里发生如此大事,真该请你好好喝上一杯。” 谭四维道:“杨都统,你我二人还客气什么,小弟还要去宫里给娘娘把脉,不能久耽,晚上我再来给天意换药。”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亮,连下五天五夜的大雨也终于停下来,天空露出一缕曙光。 杨天意伤得很重,连睡了九天,仍未能睁开双眼,杨惊鸿拉着谭四维的手,“四维兄,天意何时能够醒来?”谭四维叹了一口气道:“惊鸿兄,四维不才,天意何时能够醒来,小弟也说不准,他后脑的伤太重,得留下一条性命已然是万幸,能不能醒来,实是不好说。” “难道就这样一辈子躺在床上?”杨夫人从屋里出来,红肿着双眼问。 谭四维安慰道:“我会尽力唤醒天意,这几日已然遍翻书籍,聚集同僚共同商讨天意伤病,大夫人你就耐心等我们的好消息罢。” 杨天意受伤昏迷之事传遍京城,大官贵族络绎不绝前来探望,出谋划策,连当朝天子仁宗赵祯也前来探望,送来无数珍贵药材,还唤来太医医治,然而杨天意依然不醒,日渐消瘦。 祖传武功秘芨被盗,杨惊鸿不愿声张,没有运用手中的兵权大肆搜捕,因为他知道对手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官兵于他毫无威胁,因此只暗暗派人打探消息,对于儿子杨天意的受伤,他也是含糊其辞。因此杨天意奋不顾身救父之举,没有为他带来一丝声誉与好处,相反,他更为此负出了极大的代价,并由此引出了韩琦更婚的荒唐提议,而这荒唐提议,更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但病床上的杨天意却没有后悔,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喜乐声响至深夜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虽然很想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喜事,但他连动一下手指头的能力也无,只能干躺着焦急。 不知过了多久,喧闹声终于散去,杨夫人忙了一天已然回房睡,室中再无旁人。又过一会,忽听得有人蹑手蹑脚的在院子中走来,低声叫道:“大少爷,大少爷。”杨天意听声音知道是谁,心道:“毕竟还是小虎子跟我最好。”小虎子是他的师弟,虎头虎脑,长着一对大大的虎牙,名字中还有一个虎子,叫作吴虎将,叫他小虎子真是再贴切不过。他大喜叫道:“小虎子,小虎子快进来。” 小虎子从窗中爬进来,点着灯,低声叫道:“大少爷,我又来看你啦。”杨天意佯作恼怒,“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师兄吗?”小虎子道:“大少,我这几日忙得很啊,你看就现在,那也是偷鸡过来的。” 第4章 背叛 “你们到底在忙什么?外头是谁办喜事啊?”杨天意掩饰不了自己的急切心情。 小虎子把他扶坐起来,说道“你还不知道吗,是二少爷的喜事。” “哦哦,竟然是望弟的喜事,这小子,他怎地不过来通知我一声,也好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欢喜欢喜?” “大少爷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装不知?”小虎子脸上突然现出怜悯之色。 “知道什么?没人来跟我说话,连你这家伙也才来看我三次,我现跟外界隔绝,信息闭塞得很,你快告诉我,新娘子是谁,漂亮不?”杨天意这时突然有些害怕,既想知道,又想不听,因为他看见了小虎子的脸色,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醒来后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与往昔弗同。 “你既然不知道,那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大少爷,我给你带来了好吃的,你猜猜是什么?”小虎子故作神秘。 “新娘子是谁?”杨天意不想跟他扯皮,直截了当问道。 “今天没有新娘子。” “你说什么,为什么没有新娘子,难道她逃婚了?”杨天意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今天只是订婚的日子,不是婚嫁之日。” “哦,原来如此,那么是那家姑娘被我望弟看中上眼?”心中奇怪,弟弟订婚的庆典排场,比人家娶亲正日还要大还要热闹数倍,看来亲家来头必定不小。 小虎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少爷,本来你身体未愈,大家瞒着你,原是为你的好,但我实在不忍心你被蒙在鼓里,这样对你是非常残忍的,你听好了,新娘子是……” “不用说了,我突然不想听,也没了兴趣。”杨天意打断了小虎子的说话。小虎子愕然看着他,问:“大少爷你怎么了?不过,这事不知比知道要好。” “我累了要睡觉,小虎子,你回去罢,以后也不要来看我,被人知道不好。”杨天意神情低落语气萧索。 大少爷的态度转变得太突然,小虎子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转念想他聪明绝顶,观其情察其色,似乎已是猜到了故事结局,心中暗暗叹一口气,说道:“那我喂你吃了点心再走。” “我不想吃,小虎子,我再照顾不了你,你以后须得多注意言行。” “大少爷你怎么这样说,你的病情肯定能够好转,一步步来不要心急。”小虎子安慰道。 “你走吧,蜡烛不必吹灭。” 小虎子不敢多说,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离开房间。 杨天意呆呆望着屋顶,柱樑影子随着烛心火苗的摇摆而晃动,他的一颗心,也是在剧烈抽动。 他想不到,传说演义里老掉牙的情节套路,自己居然身体力行一一尝试,呵呵,真是巨大的讽刺,自己竟然成为一条可怜虫,一条以为只出现在故事里的可怜虫! 韩冰冰,对她的印象既清晰又模糊,脸容身形清晰,内心品性模糊,最近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已然记不起来。 对于被未婚妻子抛弃背叛,杨天意并无多大愤怒恨意,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自己怎控制得了,只是父亲和弟弟怎会应承这桩婚事,他们难道一点儿不顾及我的想法? 哈哈哈哈,你还当自己是原来的杨天意吗?还有那么重要吗?还是那个众星捧月的杨家大少爷吗?不不,你什么都不是,你现在只是个废人,一个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的废物,一个无足轻重的废物,谁会来照顾你的想法?真是好笑之极,一个人身体残疾不可笑,可笑的是看不清自己身处的位置! 他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轻蔑的笑容,一行清泪不知不觉从眼眶流出,杨天意一怔,自己怎会流泪,他一直认为自己不会流泪。 要说上一次见韩冰冰是什么时候,他不是记不起,而是不愿记起,但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他确实想不起。一滴滴眼泪滑过脸颊,流经嘴角,咸咸的感觉,泪水落入衣领里,凉凉的不带一丝暖意。 他流下的是冰泪,但这泪更冰,也比不上韩冰冰的心。 杨天意抬起手,对,他抬起手去擦眼泪。 杨天意呆了一呆,把手艰难举到眼前,看着五指缓缓屈伸,一个念头猛地涌入脑海里,“我能动了,我能动了,我不是废人,不是废物!” “哈哈,我终于能动了,娘说得不错,我既然能睁开眼睛,那必然能动,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嘿嘿,你们以为我是废物,我偏要让你们失望。” 他要将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娘亲,连一刻也不愿等,双手慢慢蓄力,揭开被子,把双腿搬到床下,试了一试,双腿似乎甚是有力,当即慢慢站起,虽然剧烈哆嗦,但最后还是站得稳,深呼一口气,慢慢往前迈出一步,跟着又再迈一步,杨天意心中有掩饰不住的欢喜,便想加快速度,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摔倒地下,晕死过去。 等得睁开眼睛,眼前两张熟悉而温暖的脸庞,陡然间充喜意与笑容。杨天意轻轻叫道:“娘!表叔,你也来了!” 张雄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抚摸他头发,说道:“天意,你终于醒来,可把你娘和表叔吓坏。” 这无比关怀的言语钻入耳中,杨天意内心似有股暖流涌上,就算被天下人抛弃,被天下人背叛,但起码仍有娘亲与表叔站在自己身边。一激动,眼角不禁又湿润起来,他实是想不明白,怎地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的自己可不是这样动不动便要流泪,难道竟然变成了个感情泛滥的男人?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他努力克制眼角泪水,挤出一丝笑容。 “谁将你摔床下去的?”娘亲王氏脸上带有浓浓的愤怒,她想不出有谁会这么大胆,竟敢把他儿子扔地板上。 “娘,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没有谁摔我。” “你自己跌倒的,你能动了?”娘亲又惊又喜。 “对,娘,表叔,我可以动了,你瞧,我双腿双手都可以动了!”杨天意四肢舞动,兴奋叫着。 杨家大少爷可以起床下地走动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府,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父亲,二叔二婶,二娘,三娘,弟弟妹妹,各式各样的表弟表妹堂弟堂妹三姑六婆七婶八姨等都来了,每人都温情泛滥溢于主表,言道否极泰来必有后福,皆嘱咐他要安心休息,杨天意一一笑面回应。 落人别人眼里的他,以乎并未受到婚变的什么影响。 但杨天意始终未见到韩冰冰,想起以前月下的山盟海誓,海枯石烂,他禁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她已是别人的妻子了,有何义务来看我,对她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个路人,我又何必再想她? 他虽这样想,但内心的痛却仍是不受控制的阵阵袭来。 时间能抹平创伤,这话说得不错。 一段日子之后,杨天意心情平复,身体也康复许多,为走出阴影,便把心思放在武功上,初时练习一些简单的招式,随着手脚有力,便开始打坐运气,但是他那将近有六年基础的内功真气,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一遍又一遍的打坐练功,体内都是空无一物,似乎他根本不曾练过内气一样。父亲杨惊鸿请来众多大内高手和江湖朋友为其把脉确定病灶对症下药,甚至直接输真气给他,但那至精至纯的真气进入他体内后,全都是石沉大海再也寻不着踪影,无丝毫作用。 输入体内的真气莫名其妙消失,高人们都惊诧得目瞪口呆,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更没人能够治愈他这个伤后顽疾,有人在他父子俩背后传说,杨天意身体内有个巨大黑洞,无论输多少真气,他都能如水底旋涡一般吞噬,来者不拒。 第5章 抢钱 提不起内劲的他,没一样功夫能练,原来所练的所有招式顷刻间成为花拳绣腿,没有力气的招式对敌时毫无威力可言,曾经敏捷灵活身手更是一落千丈,慢得不能再慢。 在与水平不错的师兄弟过招,给他面子的还和他拆上四五十招,维持个不输不赢的局面,不给面子的三四十下把他摞倒。 虽内力尽失,但杨天意并不气馁,从最基本的内功心法重头练起,然而,他发现自己丹田的大门犹如关闭上一般,或是说根本就没有丹田一般,无论如何努力,体内皆是空荡荡,就如一只大卜水缸,里面一滴水也没无。 父亲的脸色愈来愈差,说的话也愈来愈少。 杨天意心灰意冷,暗想我虽然不是废人,提不起气,那就相当于废人一个。 越努力,失望越大,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动不动便打人骂人,不但仆人婢女怕他,师兄弟妹也怕他,连弟弟杨望妹妹杨玲也怕他,见了他都远远避着不敢招惹,如被他拳打脚踢,那也只好心中暗叫倒霉,虽心中狠狠咒骂,脸上显现的却是一张十分无辜脸庞。毕竟,杨天意名义上还是杨家的大少爷,虽然不得宠,虽然是废人,但他身后还有大夫人及张雄罩着他,想要灭那一个,还不是开句声那么简单。毕竟,在未受伤前,杨天意武功造诣可是远远抛离一众师兄弟,无人可望其项背,万一那天他恢复回来呢?只要他动一动手脚,无人不是落花流水般溃败。 每次发完脾气,杨天意都后悔得紧,心想这跟他们有何相关,为何冲他们施威作强,难道只有如此,才能找回昔日的尊严?殊不知越是这样,他们便越看不起、越可怜我憎恨我,我反而愈难受。 某日,杨天意终于堪破困境,再不去想武学之事,整天流连于酒肆青楼买醉,小醉不归家,大醉归不了家,有时甚至数日不回,杨惊鸿对他失望透顶,到后来已是懒得去管他。母亲王氏有心无力,劝其不听便放任他,也无心理府内大小事,每天只躲在房里吃斋求佛,祈求上天保佑儿子平平安安。 这一日,连醉两晚未回家的杨天意摇摇晃晃行至郊开,只见一座破庙人进人出,步入门内,只听得一阵呼幺喝六之声,大厅上围着一群流民和地痞无赖正自赌博,却是个赌场。赌场庄头见杨天意气宇不凡,只道是位大豪客来了,忙笑吟吟的迎将上来,说道:“公子爷快来掷两手,你手气好,杀他三个通庄。”转头向众赌客道:“快让位给公子爷,大伙儿端定银子输钱,好让公子爷双手捧回府去啊!” 杨天意百无聊赖醉意未散,当即挤身进去,取出身上钱袋一摸,还有三十余两银子,便和他们呼幺喝六的赌了起来。到得傍晚,他在破庙对面的小酒店中喝得醺醺,随后回入庙里睡觉。一连数日,他便和这群乡民地痞赌钱喝酒,头几日手气不错,赢了十几两,第三日上却一败涂地,连本带利四十几两银子输得干干净净。那些人便不许他再赌。 杨天意怒火上冲,三步一跌行入酒馆,只管叫酒喝,喝得几壶,店小二道:“小伙子,你输光了钱,这酒帐怎么还?”杨天意道:“你放心,小爷大把银子,欠你几钱银子算什么,没到十两不要来烦我。”店小二摇头道:“小店本小利薄,至亲好友,概不赊欠!”杨天意大怒,喝道:“你欺侮小爷没钱么?像你这样寒碜的酒馆,便十间也轻松买下。”店小二笑道:“你买了再说,现在不管你是小爷、大爷还老爷,有钱便卖,无钱不赊。” 杨天意回顾自身,衣衫已然污秽,五六日未洗澡,身上散发出一股酸味,比那些城市苦力流民更加不堪,除了腰间一把佩刀,更无他物,当即解下刀来,往桌上一抛,说道:“给我去当铺里当了。” 一名流民还想赢他的钱,忙走上前道:“好!我给你去当。”拎刀而去。店小二便又端了两壶酒上来。杨天意喝干了一壶,那无赖已拿了三四块碎银子回来,道:“一共当了九两四钱银子。”将银子和当票都塞给了他。杨天意一掂银子,连七两也不到,当下也不多说,又和众无赖赌了起来。赌到天明,连喝酒带输,七两银子又是不知去向。 杨天意向身旁一名乡民罗崩头道:“借二两银子来,赢了加倍还你。”罗崩头笑道:“要是输了呢?”杨天意道:“输?我怎么会输。”罗崩头道:“你不会输,那你当刀的钱都去了那儿?”杨天意一拳打在他肩上,笑道:“去你奶奶的,说人不揭短,好罢,如果输了,明天还你三两银。” 陈二铁说道:“崩头,别信他,这小子家里肯定也没银子。”罗崩头笑道:“小伙子,要是输了你拿甚么来还?卖老婆么?卖妹子么?”陈二铁起哄道:“他早把老婆与妹子卖掉了,这小子白白净净的,肥瘦均匀,我看他卖屁股还能卖上几吊钱。哈哈哈!” 杨天意大怒,骂道:“我日你们姥姥的,老子要卖老婆妹子?老子的屁股是你们可觊觎的么?”反手便是两记耳光,把陈二铁与罗崩头打蒙过去。这时他酒意早有了八九分,顺手便将他身前的十几两银子都抢了过来。罗崩头叫道:“反了,反了!这小子是强盗。”众流民地痞本是相熟,一拥而上,七八个拳头齐往杨天意身上招呼。 杨天意练武十余年,临敌经验极其丰富,虽无内劲,但对付这几名无赖还是绰绰有余,拳打足踢,片刻间便把他们打得鼻青目肿。有几名无赖想逃,都被他勾倒狠狠摔在地下。 忽听得马蹄声响,有几乘马经过身旁,马上有人喝道:“闪开,闪开!是谁在这儿打架?” 众无赖如遇救星,纷纷爬到马前,有人叫道:“展捕头,快为小民作主哪,这强人强抢我们银子不止,还把我们狠狠打了一顿,你一定要缉拿他归案啊。”陈二铁哭道:“他自称是江洋大盗,对我们恐吓说如不从他之意,便将我们全部卖与南洋,他说经他手卖掉的人不下千人。”罗崩头被打得最惨,满脸是血叫道:“展护卫,这些可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光天化日之下在天子脚下强抢纹银,那可是不将包大人不将展护卫放在眼里哪。” 众无赖痛哭流涕,越说越激动,最后纷纷磕起头来。 那被称为展捕头展护卫的骑者,正是开封府包拯的贴身保镖展昭,他越听越怒,从马背上飞身跃到杨天意跟前,喝道:“你是谁,天子脚下当众打人抢钱,你胆子可真不小!”杨天意眯着一双醉眼,满嘴酒气指着他说道:“你又是谁,胆敢老子的事,信不信我也将你打趴下?” 展昭四下里一张,杨天意活脱脱一个醉鬼闹事模样,其他人个个流里流气均非善类,定是由赌博而引发的斗殴,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抢了他们的银子?”杨天意醉醺醺道:“他们出千骗了我四十多两他银子,我要回十几两不过分吧?”陈二铁骂道:“谁出千了,输了钱就说别人出千,输不起就别玩,孬种!” 杨天意勃然大怒,走上几步一脚踢陈二铁屁股将他踢翻在地,嗤道:“臭崽子,你不出古惑能赢我的钱,做梦去吧!”陈二铁哇哇大叫:“强盗杀人啦,强盗杀人啦!” 展昭身后跟着的王朝与马汉,王朝抢上三步喝道:“如此猖狂了衙内,我王朝还是第一次见。”右手疾伸去扣他脉门。王朝见多识广,一眼便知道这个醉醺醺的家伙是某位朝中大臣官员的儿子,杨天意把手一缩道:“哎呦,你我都是男子,你拉我手做甚?我眼花,你可没眼花罢。”王朝斥道:“我不但拉你手,还要押你回开封府。”跨上一步,双手交替横击,划向杨天意咽喉。 喝得大醉的杨天意,并没将“开封府”三字听人耳中,退后一步说道:“你没骗我银子,我不和你打,快走开。”王朝见到他大醉之下身手还甚敏捷,收起轻视之心叫道:“我囊中羞涩,想向你借几两银子使使。”口中说话,手上已连发六招。 杨天意边拆边退:“哎,你别动手啊,我借与你便是。”说完抽空伸手入怀取出一锭银子,“给你。”将银子扔给他。王朝却不接,对着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居然十几招还未拿下,实是有点说不过去,脸上渐渐燥热,已没有心情与他闲扯,手上加紧,把杨天意逼得步步后退。 第6章 入狱 虽然没了内力,但酒助武性,喝得将近十成的杨天意面对王朝的急攻,左挡右防,硬是接下王朝数十招精妙招式,把过去十余年在武学当中跌爬滚打所练就出来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基至在王朝心急进攻露出破绽时反攻回去,险些把他踢倒。 展昭在旁看得暗暗稀奇,这名“江洋大盗”是谁?身手可真不错,王朝武功虽不入流,但他身为鼎鼎大名的开封府官差,其身上霸气强大无比,武功比他高上一些的山贼强盗,通常得知他身份之后,比斗时都会败在他手中,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但没有惧怕,反而越斗越勇,可真是神奇。其实展昭那里知道,杨天意此时喝得大醉,别说认不出王朝与他,就连他自己父亲叫什么名字也说不出。 两人又拆得十招,突然杨天意借着王朝探手之机,将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中的银子塞在他手心里,跃开一步道:“兄弟我把银子给你,快请住手,再打下去我要吐出来了。”说完捧腹作呕吐状。 王朝拿着那块银子,扔不是,不扔不是,犹豫一会,转身将银子抛给马汉后又要攻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朝已然输了一着,不过眼下不是比武,而是猫与老鼠之间的对战,王朝输了招后再上前缉拿他,却也不算坏了江湖规矩。 展昭道:“王兄弟,请退下来。” 王朝无奈,应道:“是。”退后五步,脸上神色不甚自然。 展昭抱拳道:“这位朋友身手了得,便由在下领教领教。” 杨天意醉意朦胧,歪着头流涎说道:“为什么要领教,我不想和你动手。”展昭微微一笑道:“不想动手,那便把银子都交出来,随在下到开封府衙门走一趟。”杨天意问:“衙门?衙门好玩吗,不好玩不去。” 众流民无赖遇到展昭之后心中大定,胆子都大了起来,见得杨天意傻里傻气的问衙门好不好玩,便在一旁起哄,有说衙门里有好酒喝,有说衙门的饭好吃,更有的说衙门房子漂亮,还有的说衙门里的铡刀锋利,怂恿他进去试一试。 杨天意指着那人说道:“去去去,铡刀锋利不好玩,一不小心割破弄伤,那可是不妙,你小子一肚子坏水想我见血,须得教训。”说完行将过去要打他,那人惊慌失措,转到展昭身后叫救命。 展昭有事在身,不愿多费功夫,待杨天意满嘴酒气走近,突地伸出右手扣他手腕,杨天意哇哇大叫道:“干什么,我不是姑娘,我喝醉了,但你们没喝醉啊!”抽手缩开。仅差丝毫没抓上,展昭暗叫一声“可惜。”急上一步伸手再抓,杨天意见对立来势凶猛,连忙急躲急退,但展昭又岂是王朝可比的,才退出三步便被其伸脚绊倒。他本来醉得厉害,这一摔跤腹部受压,顿时肚中翻江倒海,张口狂吐不止,跟着眼前一黑,醉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天意终于醒过来,睁眼首先看到的是污秽潮湿的地面和茅草,全身酸痛无力,欲站将起来,却发现手脚被缚,躺着翻一个身,看清后竟然发现自己被囚在一间阴暗低矮的牢房里。 牢房里另有数人,个个蓬头垢面,散发出无比难闻的秽臭,杨天意头痛欲裂,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地被人关进了牢房,难道是在做梦?因手脚不能动,他便咬咬舌头看看痛不痛。 酒醒后神志尚不十分清醒的他,咬舌尖时用力不知轻重,竟然将舌头咬破,钻心疼痛传来,杨天意大叫一声,声音高亢得惊天动地,把牢房里的其它犯人吓了一大跳,有人骂道:“操你妹的王八蛋,你奶奶叫春吗?”“日你娘的,把老子吓一跳,看我怎教训你这狗日的。”对面隔壁牢房也有人大骂起来。 活了那么久,杨天意从来只有骂人的份,可不曾被人这般骂过,当即怒火冲天喝道:“猪崽子,你们好大的胆子敢骂小爷,皮痒身痕胆生毛了吗?” 他这一骂顿时炸牢,监狱里的其他犯人立时起哄,唿哨声、叫喊声、嘲笑声大作,一名干瘦犯人拖着铁链走到他身旁蹲下,枯草般的头发遮掩下的双眼紧盯着杨天意,嘴唇里嘣出两个字:“找死!” 杨天意问:“谁找死?” 干瘦犯人道:“你。” 杨天意骂道:“去你奶奶的,竟然这样对小爷说话,你一定是嫌命长了。” 那人哼了一声道:“好心送你一程。”站起来把手一挥,牢里另外三个犯人冲将上来,三人对着杨天意便是一顿胖揍,杨天意手脚被绑无法还击,刹时间头崩额裂,血流满脸。 三名犯人越揍越狠,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一脚一脚使劲往他头脑上踢,杨天意边翻滚边忍痛叫道:“喂,你们再打就要打死我了,不怕偿命吗?”那干瘦犯人冷冷道:“打不打死你,都是要死。”杨天意听不太明白,叫道:“你们不打死我,我便不用死啊。” “你倒是想得美。”干瘦犯人眉毛一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杨天意莫明其妙,但看那人脸色阴郁,双眼凶光大盛,一条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立即顾不得脸子大认低微,叫道:“住手,别打了,我认输我认输。”然而三名围殴者并没住手,反而打得更加起劲了,一脚比一脚有力,一拳比一拳狠辣。杨天意害怕之极,叫道:“喂,喂,老大,叫他们住手啊,我快断气了!已经见到肥牛胖马向我走来了!” 干瘦犯人脸孔木然道:“刚才不是很嚣张吗,怎么现在又来求饶?嘿嘿,后悔也来不及了,叫你家人提早来收尸罢。”杨天意又惊又怒,他们显然不是出了口气就会罢休,而是真要取他性命! 片刻之后,杨天意头脑渐渐发昏,双眼望出来血色一片,知道情况极端危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断气,危急中想起老爹,当即拼尽全力叫道:“住手快住手啊,我爹爹是杨惊鸿,百万禁军都统领,你们放了我,我回头把你们都救出去,一个都不用死。” 三名犯人打得正起劲,听了他这话,都忍不住放声大笑,手脚也不由得停将下来,一高个子大声笑问:“你爹爹是谁?可以再说一遍吗?” 杨天意心存希望,连忙大声道:“我爹爹是都统领杨惊鸿杨大人,一定听说过吧?他可以将你们都救出去。” 那高个子道:“听过,听过,好大的官啊!”另一眉目清秀的人道:“正三品啊,果然是大官,大官!”杨天意喜道:“那是那是,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就有办法弄你们出去。”干瘦汉子一脸鄙视之色道:“我们就放了你,你一样要死。”杨天意愕然,问道:“为什么一样要死?” 看着他满脸惊诧之意,一名脸庞干净得连条须根也没有的老者尖声尖气道:“小子,你在装傻还是扮懵,在牢房里你这一套是没有一点儿用处,何必整古做怪。” 杨天意更加不解,问道:“老哥,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确是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装傻扮懵。”干瘦汉子瞧见他神情不像作伪,便问:“杨大大大公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我不知道。”杨天意真不知自己怎会被送进监牢。 “去你奶奶的,不好好回答我立即送你去见阎王。”适才大笑的高个子骂道。 “大哥,我真不知道,知道我那会不说,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呀。”杨天意一脸无奈。 “你犯了什么事?”干瘦汉子脸孔如干尸,嘴皮微微动几下。 杨天意一问三不知,急得哭意大盛叫道:“我没犯事啊,我什么事也没犯,一觉醒来便发现在这儿,刚开始时还以为自己作梦,就咬自己舌头看看痛不痛,没想到把你们吓一跳,真对不起,真对不起。” “咬舌头痛不痛?”脸容清秀的年青人问他。 “痛,痛死了,正因为太痛,我才忍不住大叫吓你们一跳,实在是对不起各位啊。” “是做梦吗?”年青人又明知故问。 “不是,不是做梦,眼前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半分虚幻。” 那年青人叹了一口气,双眼目光下垂,无限失意地道:“可是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白净老者道:“世美,怎地还看不开?”声音又尖又细,听得杨天意鸡皮大起。 那叫世美的青年道:“天欲亡我,必先令我疯狂,千不该万不该哪!这几晚,总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不是真的,都是在梦中,你看我的手臂,掐了不下十次。”说完捋起衣服,一条白净手臂上布满青黑色瘀痕。 各人看了他手臂,尽皆默然。 第7章 危殆 “皇后和公主的官大不大?”高个子汉子问。 “大,很大很大。” “和你爹爹相比怎么样?” “比我爹爹大多了,不是一个层次。” “你说你爹爹还能救你出去吗,还能救我们一命吗?” 杨天意目光暗下,摇了摇头道:“不能。”顿了一顿问道:“难道你们几个也是被开封府包拯收押在这里的吗?”高个子道:“不错。难道你不是?” 杨天意又摇摇头道:“我没见过包大人,实是不知为何被关进天牢,请问你又是谁?”高个子道:“嘿嘿,我是潘少壮,听说过吗。” “潘少壮?难道你就是八贤王的外孙?”杨天意又是一惊。 当今天子宋仁宗赵祯,自幼蒙八贤王赵德芳抚养长大,八贤王不但是他的伯伯,更是义父,两人关系要多亲有多亲,要多密切有多密切。眼前的潘少壮乃八贤王长女之子,因好色贪淫闹出人命,被铁脸无私的包拯押入大牢待斩,终因顾及皇帝老儿的脸子,关押数年而未行刑。 “哈哈,不错。你又知道他是谁吗?”潘少壮指了指那皮肤光滑的老者,杨天意再摇摇头,他活了十八个年头,父亲对其管教极严,不是习武便是读书,甚少对外交往,认识的人实是有限。 “他是郭槐,前朝刘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潘少壮脸上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虽不曾见过面,但太监郭槐的名字谁没听说过呢?狸猫换太子阴谋中的关键人物,别说身处京城杨天意如雷贯耳,就连大理西夏的国民也大都略有所闻。 “你不是早就被处死了吗?”杨天意觉得太不可思议。 虽包拯与郭槐私交甚好,可铁脸无私的包拯查明郭槐罪过后,即毫不留情用虎头铡铡去好友脑袋,此事在民间广为流传。那知今日进了大牢,才知晓郭槐并没被铡头,而是关在天牢里活至现在,这实是大大出乎杨天意的意料,难道一向不徇私的包青天,竟也存了一丝私心? “快了,快了,这年秋季过后,我便要追随太后而去。”郭槐似笑非笑喃喃自语。 杨天意越来越绝望,牢房里的犯人,官职一个比一个比大,关系一个比一个硬,都不是爹爹所能比的,他们尚且不能脱困免死,自己又怎能幸免? 干瘦汉子问道:“小子,你年纪轻轻,到底犯了什么事被关进天牢?快老实交待。”杨天意眼光转向他,默默摇头,随后问:“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知道也没用。”干瘦汉子道。 潘少壮抢着道:“他是礼部侍郎李耿,官至正三品,和你爹爹一样大的官,哈哈哈哈。” 干瘦汉子李耿转身对陈世美道:“这小子满身酒气,二天不散,会不会是酒后乱性污辱了那个达官贵族的小姐?” 陈世美点点头道:“瞧他神情不像说谎,说不定真如耿兄所说,撒酒疯杀了人或污辱了女子。” 潘少壮道:“看他断片断成这样,十成十是酒后闹事。” 李耿笑了笑道:“这小子也真是倒霉,死到临头也不知自己犯了何事,千古奇谭,千古奇谭!” 杨天意吃了一惊,“死到临头?包大人还未提审,我有罪无罪还未知,怎说我死到临头?” 李耿道:“刚我不是说过要送你上路吗,你爹爹既不能救我们出去,留着你何用?兄弟们,动手。” 杨天意那想得到和他们说了那么多话竟都是白费,他们最终还是要取自己性命,当即又急又怒,高声叫道:“救命,救命啊!” 四周监房里的犯人听得他叫救命,立时齐声叫道:“李郎,附马爷,少壮,郭老,打死他,打死他,将他往死里打!”这些犯人被关在牢房里时间长的有数十年,短的也有三五个月,个个穷极无聊,恨不得有什么大事情发生才好,如有命案发生,那可是够他们谈论两三个月了。 监狱里人人齐心,喊打喊杀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终于惊动了看管的狱卒,四名狱卒把奄奄一息的杨天意从牢房里抢出来,正要上报此事,刚好张龙赵虎过来提审犯人,目睹此事,连忙向包拯包大人汇报,说有一名犯人命如悬丝,随时都会死去。 包拯听得汇报,连忙传令把他带过来。待包拯审完一名杀兄犯人后,赵虎解开杨天意手脚上的束缚,拖拽至森严的公堂上,两边站立的公差把棍子往地上齐齐一戳唱道:“威……武!” 杨天意被打得迷迷糊糊,趴在地下想翻个身也不能,连头也抬不起来,更别说跪了。包拯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把头抬起来。”杨天意哼哼唧唧几声,既没说话,也没抬头。包拯眉头紧皱,向堂下展昭道:“这人是叫什么名字,怎地我还未行刑他便被打成这样,成何体统?” 展昭也是十分奇怪,站出一步双手抱拳躬身道:“回包大人,属下也不知他的名字,至于为什么被打成这样,还须得问张龙赵虎。” 赵虎躬身道:“包大人,这名犯人和附马陈世美礼部侍郎李耿等同住一监牢,我去到时,狱卒刚把他从他们手中解救出来,再迟半步,恐怕要断气。” 包拯有些意外,问:“和陈世美李联郭槐他们一间牢房?他被关在天牢里?” 赵虎回道:““是的包天人。” “展昭,这个犯人我还未曾提审,怎地会关在天牢之中?”包拯问道。 “嗯,这个,这个……”展昭回答不出,双眼望向王朝。 王朝跨出一步,躬身道:“包大人,这人是汪洋大盗,不但贩卖人口,还当众抢劫财物,又武功高强,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因此属下擅作主张,把他关进了天牢。” 展昭把杨天意带回衙门后,见其醉酒未醒,便吩咐王朝把他关进衙门牢房待他醒酒后再行盘问,可是王朝与杨天意比拼输招,心中微有不忿,寻思得要他吃些苦头才好,便私自带他至天牢,关押在李耿陈世美等人的牢房里。王朝可想不到自己这一泄愤之举,险些儿要了杨天意之命, 第8章 认罪 “大胆王朝,你怎地如此自把自为,倘若出了人命,你让本官如何向朝廷交待?”包拯脸膛乌云密布,脸色显得更加黑了,神情甚是吓人。 王朝心下一震,立即道:“属下知错,属下该死,请包大人责罚。” 包拯哼了一声道:“王朝,你明知道潘少壮李耿那几人全是心狠手辣之辈,把将他关在里面,不是存心想要他的命吗?你怎地如此糊涂?” 王朝脸色急变,颤声道:“包大人,属下绝……无此意,请大人明鉴。”展昭道:“启禀包大人,卑职相信王朝兄弟,王朝他只是一时头脑发昏犯错,绝无加害这人或是陷害包大人之意。” 王朝一听展昭这么说,才知事情严重,立即双腿一屈跪倒在地,叫道:“属下对包大人忠心耿耿,绝无害大人之意!王朝心胸狭窄,公报私仇,险些儿将包大人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罪大恶极,罪该万死,请包大人严惩!” 包拯紧绷脸皮稍松,一抬手道:“起来罢,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难道不知你为人吗,只是你平时骄矜自大,静夜弗思己过,最终大家险些被你拖累害死,这个教训不可谓不深刻哪。” 王朝冷汗直流,从内衣直湿到外衣,惶声道:“包大人教训的极是,包大人教训得极是,王朝定以此为戒,绝不再犯。” 公孙策一直未出声,这时候道:“王朝是无心之失,此时不必深究。展护卫,这人犯了何事?” 展昭把在城郊路上碰到杨天意酗酒打架抢钱之事一五一十道出。 包拯听后沉吟道:“那帮赌鬼全是流民无赖,所说未必是真,又他伤得很重无法审讯,展昭,你先替他上药医疗,等他有了精神再审。” 展昭应道:“是。”立即取出内服外敷的伤药医治杨天意,又拿来温水白粥给他喝,一番救治后,杨天意渐渐有了血色,神智也恢复了八成。 包拯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何人?” 杨天意勉强坐着,抬起头道:“小人杨天意。” “杨天意,你犯下何事,须得从实招来。” 杨天意这时已然记起发酒疯之事,说道:“小人和无赖打架,抢回被骗的十多两银子。” “还有吗?” “好像和官差大哥过了几招,若说罪行,这可能算是抗法袭差罢。” “好,算你老实,再说。” “没了。” “杨天意,你不必避重就轻,我们对你的罪行早查得一清二楚,你如知机便乖乖坦白,我们尚可从轻发落,否则重刑侍候。”包拯一拍惊堂木喝道。 杨天意有气无力,低头道:“包大人,我不知道自己还犯了何事,你若查明,不妨直讲,倘如确有其事,便请治我罪,小人无话可说,若是没有证据,那便惩罚我打架斗殴之罪即可,何必转弯抹角?” “大胆刁民,竟敢冲撞包大人。”赵虎走将上前,欲打他耳括子。杨天意瘫如烂泥,任由他处置。包拯喝止了赵虎,说道:“杨天意,有人说你是汪洋大盗,专门贩卖人口到南洋,证据确凿,你如何解释?” “包大人,我不是大盗,没有贩卖过人口,那人是胡说八道栽赃嫁祸。” “你如何证明他是胡说八道?” 杨天意低笑几声道:“包大人,我想你搞错了吧。” 包拯问道:“哦,我搞错了什么?” 杨天意抬头望着包拯道:“包大人你想治我贩卖人口的大罪,该由你们去找证据证人证词,而不该要我本人来自证清白,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公堂上沉默片刻,杨天意续道:“要我自证清白,那不是不可以,你放我出去,让我把那群混蛋抓来狠狠揍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信口开河血口喷人。” 包拯招手把展昭叫来,详细问清那天事情起因经过,公孙策听完后说道:“包大人,展护卫,我瞧这人只不过是发酒疯闹事而已,无赖流氓之言信不过。”展昭道:“公孙先生说得不错,此人不像是干那伤天害理之事的恶人。”包拯轻轻摇头说道:“恶人额头上不会凿着‘恶人’二字,我们也不能求省事而就此结案,须得查个清楚明白。展昭,把那天有份打架的人都带来,让他们在公堂上辩个明白。”展昭答应离去。 公孙策道:“包大人,这人眼下如何处理?”包拯道:“先把他带回衙门监牢里单独看押,不可再出意外。”公孙策道:“是。大人,要不要通知杨天意的家属?” “他家属是谁?”包拯望着杨天意,眼光中带着疑问。 公孙策问道:“杨天意,你家在何处,爹娘为何许人也?” 杨惊鸿课子严厉,对儿女要求甚是严格,稍有差池即打棍子,杨天意寻思:“我醉酒闹事被抓进开封府,对爹爹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还是不要让他老人家知道的好,不然非气得他吐血。”当下说道:“小人四海为家,无爹无娘。” 公孙策一眼看穿他的把戏,说道:“你真不需要我们通知你爹妈?就凭你抢夺银子之罪,已可判你三到六年徒刑,你爹妈不知内情空等多年,定然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只怕要急坏。” 杨天意心灰意冷,并不在乎判刑长短,可思念担心妈妈,内心一股冲动便想说将出来,但转念又想:“我已成为废人一个,除了妈妈,没人在乎我生死,杨府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坐上几年牢还清身上罪孽也是好的,只是妈妈要为我受许多苦。” 他漠然摇摇头道:“多谢公孙先生,小的没有家人。” 杨天意被带下去后,张龙道:“包大人,我去天牢提人时,狱卒好像说起过他爹是什么都统领。” “百万禁军都统领杨惊鸿杨大人!”包拯和公孙策齐声说道。 第9章 洗涤 第二天,展昭把罗崩头陈二铁等人‘请’了来,那群无赖见得包拯,心中有鬼惴惴不安,又被公堂上威严的氛围所吓倒,再不敢添油加醋乱说一气,老老实实把事情原委争先恐后说出,真相到此明明白白,杨天意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更无贩卖人口,但斗殴抢钱不假,念其认罪态度良好,又是被骗在先事出有因,包拯轻判他监禁半个月,罗崩头等人聚众赌博出老千,谎报罪行诬陷,每人掌嘴由二十至五十下不等。 退堂后,包拯让人通知杨惊鸿杨大人,杨惊鸿夫妇早为儿子失踪担尽了心,听闻后即时赶至开封府看望儿子,又向包拯求情请他放了杨天意,包拯婉拒说道:“杨都统,杨夫人,令郎颓废自弃,把他关进牢笼里静心思过,倘若他能因此看破困境,悔悟自新,那可是失不比得哪。” 百般央求不果,杨惊鸿夫妇无奈,只得叮嘱儿子安安心心老老实实坐上几天牢,杨天意满不在乎,反让父母不必担心。 杨夫人回府后,左思右想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晚未睡,第二天一大早,瞒着杨惊鸿出门去找宰相韩琦帮忙,韩琦听后一面嫌弃,借口说要上早朝,讲几句便即出门,杨夫人顿感世情冷暖,既伤心又无奈,只好厚着脸皮去找韩家四小姐求她帮忙,韩冰冰听后默然,最后不知她出于什么目的,竟然答应帮忙,小小打扮一番后与杨夫人齐赴开封府。 包拯这时已然听说杨天意被更婚认及武功内力尽失之事,叹一口气对她道:“天意受伤醒来猝逢打击,借酒消愁愁更愁,原是情有可原,所犯下过错又甚轻微,既是韩小姐求情,老包便破例一回,展昭,你去把杨天意带来。” 韩冰冰不愿见杨天意以免生了尴尬,当即起身告辞。包拯送她出门回来,却只见展昭未见杨天意,原来杨天意听得是韩冰冰求的情,非但不愿领情,反而提出要到天牢里住上半年,说是要和将死的忏悔者进行心与心交流,洗涤魂魄净化心灵。 包拯劝道:“杨夫人,令郎既然有此想法,实是不宜再勉强,天意有心自新,那便由他去罢,从监牢里出来后,必定还你一个朝气蓬勃的儿子。”杨夫人无计可施,只好再次叮嘱儿子在里面生生性性,切不可再惹事生非。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一十五天过去,杨天意提出的心意得到满足,于刑期的最后一天被带至天牢里“洗涤灵魂”,与陈世美李耿一干人关在一起,狱卒叮嘱李耿,让他四人千万不可再动杨大公子一根毫毛,不然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 杨天意步入牢中,坐在地上,目不转睛望着四人,一句话不说,李耿最先忍不住气,骂道:“狗崽子,我还道你死了呢,上回你运气不错,今回你可没了那好运。” “我这次来就是为此,上啊,你们要一个一个来,还是一哄而上?”杨天意脸上有一丝丝嘲笑之意。 李耿等人面面相觑,敢情他回来就是为了打架,报上一回被打得将死之仇?看他成竹在胸的模样,四人竟然有些犹豫。 隔牢一个白胡子犯人叫道:“李耿,还发什么愣,快干掉这小子,别再让他踏出这天牢一步。”别的犯人一听有热闹可瞧,立时起哄,大喊大叫,叫陈世美他们快动手。 但四人看到杨天意气色甚好、混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的神情,心中泛起嘀咕都没敢轻举妄动。一名犯人骂道:“潘少壮,李耿,你俩王八蛋平时不是很牛气吗,怎地在这时退缩了,都是要死的人,你们还怕什么怕?” 潘少壮和李耿对望一眼,相互点了点头,齐声叫道:“大伙儿一块儿上,打死这臭小子。”说完冲将上去,郭槐与陈世美也不甘落下骂名,抢着冲上去干杨天意。 围殴结果可想而知,四名死囚如何是手脚活动自如的杨天意对手,不出片刻便一个个被打残,潘少壮小腿骨折,李耿胸部断了四根肋骨,陈世美变成了猪头,一只眼睛睁不开,嘴巴却合不上,郭槐一口老牙被打掉一半,满嘴是血,叫痛呻吟大为漏风。 周围看热闹的犯人都没转过弯来,个个呆如木鸡,突然一名犯人叫道:“杨公子,把这四人都干掉呀,你就是这个天牢里的新大佬!” “干掉他们,干掉他们!” “杀了他们,你就是我们的大佬,快啊,快啊。” “还犹豫什么,动手啊,杨公子,拿出你爹爹在战场上杀敌的勇气出来。” “把他们杀死吊起鞭尸,杨公子,反正都要死,死之前杀了这四个千古罪人,天下人人都会传诵你的事迹,错过了这个天赐良机,你将后悔终生。” 杨天意不禁惊叹这些人的善变,不过也好理解,牢里每个人,个个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不能以常人眼光思维来衡量他们。 牢内一片吵杂,看管的狱卒以为杨天意又遭殴打,忙不迭冲进来,眼前一幕令他们惊掉下巴,一名狱卒问道:“杨公子,这就是你所谓的‘洗涤心灵’?”杨天意点头道:“正是。” “原来是你要帮别人洗涤,不是自己洗涤,下手轻点,否则我们不好交差。”狱卒笑着道。 “我会的,请官差大哥放心。” 杨天意解下四人裤头带,把他们绑在木桩上,来回走一圈,瞧着四人八条干瘪光腿,忍住了笑懒懒说道:“四位兄弟,我今天是来跟你们道别的。” 李耿实是被打怕了,忍着痛道:“道别?你真敢杀我们,你不怕连累到你爹爹吗?”潘少壮只一条腿能撑地,时间久了断腿也得踩地,立时痛得他直抽凉气,杀猪价般叫骂道:“痛啊,痛啊,快杀了我啊你王八蛋狗屎猪脑子。”陈世美痛哭流涕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我这么英俊靓仔,还这么年轻,我不能死啊。”郭槐则在嚎叫,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第10章 诱惑 杨天意笑道:“我没说过要杀你们。” 潘少壮一听,立马止了骂声,问道:“不杀我们?” 杨天意点点头,“对,不杀你们。” “那为何与我们道别?”李耿问。 “因为我爹爹将我救了出去。”杨天意一脸得意说道。 “你爹爹能将你从天牢中救出去?”陈世美又惊又喜。 “你小子别胡吹大气,被包大人定了罪的人,从来没人能活着走出这监牢。”李耿显然不信邪。 “你到底犯了何罪?”潘少壮边呻吟边问。 杨天意笑道:“小爷我贩卖人口,赌博斗殴杀伤数条人命,奸**女,每一条都能定我死罪,偏偏我爹爹有能力人办法将我救出去,哇哈哈哈哈。” 四人你望我,我望你,眼中看到的都是不相信。 “我要从这天牢里步将出去了哈,四位仁兄,别了,别了,四位仁兄。”说完迈步走到牢门边上。 陈世美叫道:“杨老兄,杨哥,等等,你等等,快回来。”杨天意止步回身问:“怎么了附马爷?” “请你爹爹救我出去,要什么条件我都能应承,不不,不是我应承,是公主和太后能应承,只要能救我出去,你尽管开口。”陈世美哀求道。 “请将我也救出去,我爹爹定会满足你们提出的条件。”潘少壮不甘落后。 杨天意眼光望向郭槐,郭槐似乎对离开天牢提不起什么兴趣,嘴口里念念有辞,不知在求神还是念佛。 眼光再转向李耿,只见他一张干尸般的脸庞脸色竟然起了变化,多了些神采,眼光闪烁不定。 “要不要将你也一块儿救出去?”杨天意问道。 虽然李耿不相信杨惊鸿有此能耐,但机会摆在眼前,不抓紧那实是浪费,当下连连点头道:“要的,要的,请杨大人活动活动,将我弄出去,李耿我一辈子感恩戴德,绝不敢稍忘。” 杨天意叹了口气道:“四位都是在下的好兄弟,郭槐老哥已经病入膏肓,无施救意义,而你们三个都在青壮年期,还有大把世界,并且上有老下有小,如此便死,实是天妒英才,可惜啊可惜。” 三人齐声叫道:“是啊,我们死得不甘心啊,麻烦杨公子一定要求我们出去,以后你杨氏一家就是我们三人的再生父母,便是做牛做马也难报答。” 杨天意问:“三位此说可当真?” “当真当真,绝不虚假。”三人异口同声。 杨天意又长长叹了口气,神情萧索,望着三人说道:“我是很想救你们出去,也有这个能力,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陈世美急不可奈。 “实话说吧,我只能救你们当中的一个出去,三位都是在下的好兄弟,留下那二个受铡刑,在下都是于心不忍。” 潘少壮道:“只能救一个?” 杨天意道:“是,只有一个名额。” 陈世美问:“为什么,为什么只能救一个?” 杨天意道:“没有为什么,只能救出去一个,你们三人,谁想出去?” 三人不假思索同声叫道:“我!” “救我,一定要救我出去,我让太后升你和你爹爹的官,还有,最要紧的是,我还能把其她公主介绍给你认识,公主啊那可是国色天香的公主啊,杨兄,千万别错过了。”陈世美首先抛出诱惑。 潘少壮不甘落后,“杨公子,你爹爹杨大人不是一直想做枢密使吗,只要你救了我,我潘家定能让你爹爹如愿以偿!” 李耿乃读书人出身,靠自己努力官至礼部侍郎,在朝中并无多大权势,眼见形势大幅落后,把心一横说道:“杨公子,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官职女人公主全都是他妈的浮云,最要紧的是有钱有银子,坦白说,我老李无权无势,银子却是大把,只要你救我出去,我给你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银子?”陈世美、潘少壮和郭槐一块儿叫道。 “不错,十万两银子,杨兄弟,只要你把我弄出去,我毕生所藏便给了你。”李耿双眼射出希望的光芒,急切等着杨天意的答应。 杨天意哈哈一笑,说道:“李郎,还是你给出的条件吸引,不过,嘿嘿,只怕你是信口开河。” “我没有信口开河,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必定会给你十万两银子,一文都不会少。”李耿咬牙说道。 杨天意道:“李郞,你早被包大人抄了家,那里还来十万两银子,此话别说我不信,三岁小孩也不会信。” 潘少壮和陈世美齐声道:“对啊,你家都被抄了,别说十万两,就是一两银子你也没有,吹牛谁不会?” 李耿转头骂道:“你们懂个鸟,老子难道蠢得只把钱藏在府上?没听说过狡兔三窟么?” 杨天意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要是把你弄了出去,你却穷得只剩下一条内裤呢?那我不是亏得很,况且我救你们其中一个出去,有许多关节需要打点,没钱开路,寸步难行。” 陈世美叫道:“对啊,对啊,杨公子,只要你答应救我出去,银子要多少,太后和公主便会给多少。”潘少壮也道:“我也是,我也是,杨公子请你放心,活动经费只管开口向我爹爹要,绝对满足你。” 杨天意眼光转向李耿,李耿脸皮青一阵红一阵,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道:“我的银子藏在一处十分隐蔽的位置,无人知晓,如果你信得过我,那便先救我出去,如果你信不过我,那这十万两银子只好深埋尘土之下。” “你不能先将银子埋藏地点透露出来?我取了银子,立即打点各个环节救你出去,怎么样?”杨天意道。 “哈哈,杨公子,你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如要我先开口,此事免谈。” “你不愿赌一把?赌赢了留下一条性命,赌输了结果也不会更坏。” “什么结果不会更坏,如果我赌输,不但命没了,钱也没了,那可是不妙得紧。”李耿嘿嘿笑道。 第11章 内斗 杨天意背过身子,眼望对面的白胡子老头,说道:“没了命,有钱没钱还不是一个样。” 李耿道:“谁说一样,只因在阳间我富可敌国,死后必然是个富鬼,一路打点下来,在阴间处处皆有优待,可要我把钱给了你,你却救我不出去,那我死后便是穷鬼,没钱贿赂,那我可就惨了,得要下油锅受煎熬的。” “哦,这个说法倒是挺新鲜,那如果我救了你出去,你把银子全给了我,你就变成穷鬼,死后岂不是也很糟糕?” “谁说我只有十万两银子?退一步说,就是我把钱全给了你,出狱时身无分文,可凭着我这颗聪明的头脑,挣钱变富那只是翻手掌般简单。”李耿对自己的能力充满的信心。 这家伙到底藏有多少钱,如能搞到手,那倒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下半辈子打断了脚也不用愁。 杨天意不能练武,读书又提不起兴趣,百无聊赖,一无寄托,听得李耿藏有巨款,立即动起了歪心思,说道:“李兄,那是说你不止十万两银子,我想你这么聪明,必然不会都放在一起,说实在,我很想救你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耿点了点头道:“你意思我岂不懂,可是我的条件是……”陈世美叫道:“杨公子,你别信他,如他真那么有钱,早把钱献出来保命了。” “笨蛋,在包大人面前,你越有钱死得越快,难怪你有太后和公主保着还被关进天牢,猪一样的脑子,不知你是怎样考到状元的。”李耿骂道。 陈世美被呛得满脸通红,李耿说得不错,在包大人脸前提钱那只是自讨苦吃,你扮得越清高贫穷,说不定还能将他蒙骗过去,留下一丝不杀理由。 “那你因何事要被斩?”杨天意对李耿更多了一丝兴趣。 “他啊,他以权谋私,泄露殿考试题给考生获利,事发后被包大人拿下。”潘少壮脸露讥色。 “怪不得最近几年状元、榜眼、探花的考试文章精彩之极,连我也甘拜下风自愧不如,原来是你在从中搞鬼。”杨天意恨恨地道。 “杨公子,你也是他的受害者吗?那更不能救他,这人祸国殃民,出去之后必会作乱人间。”陈世美在旁劝解杨天意。 李耿骂道:“放屁,放屁,陈世美,你靠真材实料考上了状元,不也因杀人灭口而锒铛入狱,你这个心术不正的书生败类才是真正的国家毒瘤。” “李郎世美别骂了,咱们商量正事要紧。”杨天意喝止了他们。 “救我,杨公子,请你一定要把我救出去!”陈世美痛哭流涕向他哀求。杨天意示意其安静,转头向李耿道:“李郎……” 老奸巨滑的李耿始终不肯透露银子藏在那,坚称先得救他出去,才把银子交出来,否则免谈。杨天意套问良久未果,忽感意兴阑珊,想做富豪的梦想来得快去得也快,刹那间熄灭。 他看着三人沉吟说道:“你们三人都是我的好兄弟,救那一个,留下那两个我都不忍心,委实下不了决定,这样吧,你们三人自己商量好救谁,过几天我再来。”说完把四人都放了下来。 李耿,潘少壮,陈世美都嚷着自己最应该出去,各陈理由,杨天意的身影还未消失,三人已然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还动起了手。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杨天意嘴角微撇,轻松步出天牢。 回到府中来不及换洗衣服,向爹娘请安问好后,丝毫不理会各人那既疑惑又鄙视的目光,返房蒙头大睡,。 某一天,杨天意经过练武场时,听着师兄弟威武喝声,看到他们雄武身姿,心下又痒痒折忍不住心血来潮,下场找一名师弟对练,本以为撑不了多久,岂知拼斗中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内气内息竟然奇迹般恢复,是的,他手脚又有了力,进退迅捷,不但气力回来,并且还比晕迷前强上不少,杨天意心下狂喜,不动丝毫声色,也不去寻思探究原因,更没去通知父母,装作孱弱无力故意输给师弟,然后对他说道:“罗师弟,请你把白师兄叫来。” 师弟罗三水道:“大少爷,你身子未复原,跟白师兄过招,只怕……”杨天意道:“让你叫就叫,废那么多话作甚?挨打受痛的又不是你。”罗三水心中不舒服,但那敢说什么,乖乖把白求财叫了来。 白求财到了来,叫道:“杨师弟,你叫我?”他没尊称少爷,只叫师弟,杨天意既失宠,又内力尽失,实是无必要对他毕恭毕敬。 眼前的白求财当着众师弟妹之面,第一个把他打趴在地下,一点儿情面也不给,没出事之前,这位白师兄可是如跟屁虫一般整天围着嗡嗡叫,那知现实如此残酷,自己失势失宠后,这白师兄立即便翻脸不认人,他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少不了这个白师兄们的打击。 杨天意微微一笑道:“白师兄,听说你武功进步巨大,几无人能敌。”白求财道:“没有没有,什么无人能敌,那都是师弟们胡说的。”言语中透出一股傲气。 “师弟我长时间未动手脚,今日想和白师兄切磋切磋,看看和师兄的差距又拉大了多少。”杨天意开门见山向他挑战。 “杨师弟,我武功练得不纯熟,许多招式收发不能自如,不用力吧,又无法与师弟抗衡,怕被你说敷衍,用力吧,又怕伤了师弟,真教师兄难做。”白求财显出左右为难的神情。 “师兄尽管施全力,师兄弟切磋对练,下手不易掌握轻重,大家都能理解,受伤挂彩也是心甘情愿,无任何怨言的。”杨天意意思很明显,打伤也不为怪他。白求财心想:“今天他怎么了,难道故意来找我的碴?”转眼看罗三水,罗三水脸色不稍变动,只眼睛眨几下,他心下大定,当即说道:“杨师弟既然这么说,师兄若推让,那未免太不给师弟面子。” 第11章 扮猪 杨天意作了个起手礼,说道:“师兄请。”白求财道:“师弟,咱们切磋武艺,点到为止。”杨天意微微一笑道:“当然。” 两人动上了手,杨天意刻意隐藏,不运内力只以招式与他过招,白求财拆得数招,发现他与往昔一般手脚无力,渐渐便放肆起来,使出的每一招都想把对手击倒。 杨天意耐着心和他周旋,频频示弱却不被他得逞。围观的人渐多,虽竭尽所能只可惜仍是差之毫厘。对着一个废人久攻不下,白求财越打越心急,手上招式狠辣起来,急燥中突然使出绝技“白狼封喉”,五指爪向杨天意咽喉。 这一招“白狼封喉”招式繁复狠毒异常,师兄弟间拆招从不会使此式,只因它极难掌握力度分寸,稍有不慎就会血溅当场。 围攻众人见得白求财使出这一招,禁不住齐声惊呼。 杨天意暗暗冷笑,暗想:“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虽然不堪,却还轮不到你来羞辱,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身子稍稍后仰,待得他指尖挑到,左手陡地上举一把抓住其五指,发力一捏,跟着右脚左右一分,分踢对手两个膝关节,白求财惊天惨叫声中掩盖了膝盖骨头发出的两声轻响。 白求财五根指骨都被捏得爆裂,两只膝盖关节脱开,噼啪一声跪在地下,这一跪下,两条大腿骨冲破皮肉突了出来,更是痛得他尖声嚎叫,顾不得右手还被杨天意捏着,在地下疯狂扭动起来。 白森森的腿骨,尖利的嚎叫,这一幕太过血腥,围观的众师兄弟妹下人丫鬟被骇得连叫也不会叫,都只张大了口,脸上写满了惧意。 杨天意松开了手,说道:“哎呀,白师兄真不好意思,师弟出招力度大了,真对不起,真对不起。”白求财一张脸痛得变了形,胀成猪肝一般颜色,满头都是汗水,惨叫过后,躺地下蜷动大声呼痛叫喊。 惨叫声引来了更多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面色大变,噤若寒蝉。 杨天意目光在周围师兄弟脸上转了一圈,随口叫道:“莫师兄,张师兄,岳师兄,还有李师弟,麻烦你们站出来罢。” 被点名的四人脸色立时变得苍白无比,一颗心突突乱跳,虽然害怕却不敢不听,战战兢兢走到场中,望着在地下呻吟的白求财默不作声。 杨天意微笑道:“三位师兄和李师弟,你们怎么了,不要怕啊,我叫你们出来只是切磋武功,又不是寻仇斗殴杀人,何必如此紧张?”莫行风颤声道:“杨师……大少爷,你功力恢复了,我……我们怎是你的对……手?” 杨天意道:“谁说我功力恢复了?” “大少爷你将白师兄打成这样,那还不是,还不是复原了?”张俊钊大着胆子道。 “呵呵,那只是白师兄不小心而已,张师兄你比他武功更强,一定不会被我抓到机会的。” “大少爷,我……我自甘不……如。”张俊钊结结巴巴说道。 杨天意眼光在他脸上移开,转到李广脸上,说道:“李师弟,你入门时间不长,却已能将我打翻在地,委实了不起,我心中一直不服,这段时间暗暗苦练,自认可以和你一较高下,你便出来再证明一下自己实力。”说完作了个请的手势。 李广脸色煞白,双腿颤抖着走到他跟前,低声道:“杨大少爷,我不是你的对手,我看不用比了。” “笑话,两个月前是谁将我打得爬不起的?”杨天意眼光转向周围的人。众师兄弟个个面如土色,没一个敢发声,李广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不敢回答。 “快上吧,你不上就是看不起我。”杨天意喝道。 李广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走到他跟前,却还是不动手。杨天意举起了手击下,李广闭着眼既不敢挡也不敢避。 白求财师兄武功差不多是众弟子里最高的,连他都被打得这么惨,昔日的杨少爷又回来了,武功似乎还更高些,自己与他对招简直是蚍蜉撼树,李广索性束手就擒,不出招说不定能得轻罚。 杨天意这一掌如何击得下去,手掌离李广头顶三寸之处停了下来,哼了一声骂道:“原来的锐气都去了那里?”李广睁开眼睛,低头道:“大少爷,我错了。”杨天意转头向岳明亮道:“岳师兄,这四人当中数你最有骨气,咱师兄弟练练如何?” 岳明亮确实是有骨气,跨出一步道:“好,请杨少爷手下留情。”杨天意道:“岳师兄,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请了。”两人说了几句便即斗在一起。 杨天意不运内息,手脚只使招式不带力气。一方稳坐钓鱼台,一方心中惴惴生怕惹怒了眼前的瘟神,缩手缩脚畏头畏尾功力大打折扣。本来比拼高下立现,可是杨天意却故意不胜,翻翻滚滚与他相斗百余招,最后装作避不开,挨一拳后跳出圈子道:“岳师兄武功高强,师弟甘拜下风。”岳明亮心知肚明,他既然这么说,自不能揭穿,说道:“师弟承让。”退到一边。 杨天意眼光又是一转,大声道:“还有那一位师兄师弟愿意跟我过过招?”一个叫伍修的人来得较迟,没看到白求财被折磨的一幕,只看到莫张岳李惊慌害怕以及杨天意落败的一段,也不去深究其中原因,心下只想:“这四个家伙,对着一个废物,不知害怕什么,真是丢人之极,让我来教训教训他。”当即推开人群挤了进来,说道:“杨师弟,我来跟你对练对练。” 眼前的伍修向来不怎么与自己说话,也不曾交过手,自他受伤后,不但没有前来探望,反而在背后指指点点,杨天意略有所闻,心想:“这人为什么敢与我作对?难道他找了什么靠山?”心中打一个转,说道:“伍师兄,这段时间甚少见到你,还以为你艺成出师了呢。”虽是对伍修说话,眼光却望向岳明亮。 岳明亮十分聪明,立即道:“伍师兄这段时间被二少爷拉去勤练刀法,因此不常出现。”杨天意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伍修大为得意,说道:“我只忙着陪二少爷练刀法,冷落了各位师弟,罪过罪过,回头我好好与你们练练。” 第11章 衣服 杨天意轻轻一笑道:“这样说来,伍师兄的刀法定是厉害得很了,师弟心下仰慕得紧,想向师兄讨教几路刀法。”伍修道:“刀剑不长眼睛,我看还是较量一下手脚功夫罢了。” 杨天意道:“没关系,师弟受过的伤还少吗,如能向伍师兄学得高明之极的一招半式,那么挨上几刀也是值得。” “好,杨师弟既然这么说,若再推迟,那便显得清高,不免给师弟师妹们落下口实。”伍修抽出腰间钢刀,虚劈几下,刀尖向下抱拳道:“杨师弟请。” 杨天意向一名师弟借了一把刀,说道:“师兄请。” 伍修毫不客气,挥刀攻上,杨天意不敢轻忽,眼光随着刀锋转动,连退三步闪开伍修连环三击,叫道:“师兄好刀法。”话音甫落,挺刀还击。伍修叫道:“来得正好!”手中钢刀反挑,跟他抢攻。 当当当当当当,两刀连击六下,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响,伍修喝道:“小心了。”举刀直劈而下,杨天意横刀挡格,锵一声响,双刀相击,擦出一丝火花。伍修提刀又劈,与前招一模一样皆是兜头直击,力道又大上三分。杨天意岂不明白他的心意,暗暗冷笑,举刀再挡。 伍修连斩四刀,一刀比一刀劲大,杨天意连挡四刀,一刀比一刀有力,火光四射,丝毫没有落败的意思。伍修心下奇怪:“不是说他内力已失了吗,怎地我感觉他力量比我还强?” 激战中他没有心思多想,使出最拿手的本领,把一柄刀舞得犹如风火轮,刀刀斩向对手薄弱处,然而眼前这个曾经的最强者、现时的废人却是防守得水泄不通,几无破绽,斗得四十余招,渐渐急躁的伍修把最近新学的刀法使将开来,银光落刃,端是威力非凡。 杨天意不动声色仔细观察,这套刀法果然厉害,伍修使得虽还不纯熟,却已将他逼得不得不留神应付。防得二十余招,杨天意发现他来来回回就只十六刀式,其中使得熟络的还不到七式,再斗一会,心下已是了然。 拼斗中杨天意眼见他又是一刀斜劈,当即后退一步,待刀锋过后,左手抢上二指戳其右腕。伍修右手下沉左手拍杨天意脑袋,可是在不经意间,他发现对方的尖刀已然无声无息捅至小腹!他完全没想到杨天意的刀如此神出鬼没,顷刻间刀尖扎到肚皮,冰凉感觉传来,全身毛孔大开,大叫一声:“我要死了!” 他左手凝在空中,右手单刀已被夺,小腹上顶了一把刀,很幸运,杨天意没有发力,刀尖只刺破肚皮,留下他一条性命。 练武场上众人,谁也没看清他这一刀是如何击出,待看清时,刀尖已然顶在伍修肚皮上。 杨天意将刀收回,望着三魂不见七魄的伍修,说道:“伍师兄,认输了麽,还打不打?”伍修到这时还没有回过神,颤抖着道:“打……不!’”本来想说不打,但惊吓过度,竟颠倒过来说打不,杨天意道:“打,不服再打。”伍修又吓一跳,连忙道:“我服,我服,不打,不用打。” 杨天意将刀尖上的血擦拭干净,“捅破了伍师兄的肚皮,实是抱歉。”伍修低声道:“多谢杨师弟手下留情。” 杨天意转身对莫行风道:“莫师兄你剑术了得,不如你陪我斗剑?好久未拿剑来玩了。” 见他盯上自己,莫行风心中暗叫倒霉,忙不迭说道:“少爷,我剑术与你相差甚远,别说陪练,就连帮少爷抬剑的资格也没有。” “哈哈哈哈!”杨天意仰天一阵长笑,笑声虽响,脸上却无丝毫笑意,凌厉眼光在各人脸上扫过,突然眼光落在一人脸上,众人眼光随着他的眼光望去,顿时有人轻声叫道:“二少爷!” 被众人眼光聚焦的杨望脸色微变,立即越众而出,叫道:“大哥,大哥,你身体完全康复了,武功不但恢复,反比以前有提高,那可是大喜事啊!”奔将过来握着杨天意的手,一脸喜色。 眼前的弟弟长身挺立,玉面俊雅,风流倜傥,然脸色不自然,眼光闪烁不定,杨天意道:“望弟,多日不见,你是越发英俊了。”杨望道:“大哥,你取笑小弟了,大哥你功力恢复,怎地不去告诉爹爹,好让咱们大大高兴一番。”杨天意道:“望弟,你订婚的大事,怎地都不跟哥哥说一下?”杨望道:“大哥,我和冰冰订婚这事确实很尴尬,小弟坚决不应承,可是爹爹叔叔命令下了来,我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杨天意笑道:“所以你怕刺激了我?”杨望道:“是,大哥你现在不但康复,还比受伤前更矫健,弟弟身上这桩婚约终于可以取消了。” 杨天意道:“你愿意?”杨望点了点头坚定说道:“愿意,一百个愿意,与冰冰订婚本非我所愿。” 杨天意笑道:“呵呵,望弟你多虑了,大哥并没别的意思,你别想差了,最要紧的事,咱们不能得罪了韩家。咱兄弟,不管谁娶了冰冰,都于我们杨家有莫大好处,你只要将这桩婚姻看着是一单生意,那便无碍咱们兄弟的感情。” 杨望道:“大哥,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我怕大哥你误会怪责小弟,因此这段时间不敢去看你。” “傻弟弟,你大哥岂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影响咱们兄弟感情。” “哥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可不断更换,手足断了就没了,你说是不是?”杨望低声说。 杨天意高声笑道:“哈哈,弟弟说得不错,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哥哥我看得开,那知弟弟更看得开,好,不愧是亲兄弟,哈哈!走,咱们一起去拜见爹爹。”在众人惊诧眼光下,搂着弟弟的脖子离开,各人都跟在身后,惟留白求财躺在地下,这种情形下,谁也不敢对他伸出援手。 杨天意武功不但恢复回来,并且内力比受伤前还强了不少,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不出半刻钟便传遍杨府,闻此消息,府中各人虽心中五味杂陈,脸上却都呈现欢喜无限的神情,纷纷向他祝贺。 第12章 双亡 杨夫人心中的欢喜自不必说,连杨惊鸿也是惊喜无限,连道:“老包的话可真灵验,太灵验了。” 他拉着儿子的手,细细端详他脸容,说道:“天意,这段时间可真委屈你了,爹爹公事繁忙少来看你,可没怪爹爹罢?”杨天意动情道:“爹爹,你为这头家操尽了心,不管做何事都有道理,我都能理解,你是生我养我的父亲,儿子感激还来不及,那里敢怪爹爹?” 一番话把杨惊鸿说得泪水盈眶,大儿子至性至情,最是容易动情,二儿子生性深沉,感情不轻易外露,处事老练。虽大儿子聪明自负,武学天赋极高,但他却对二儿子更喜欢一些。 宋朝崇文抑武,作为武官,杨惊鸿现职京城百万禁军都统领,已是武官所能任职的最高一阶,官阶再上一级的枢密使须由文人担当,因此他现在正三品官位,已然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再无升迁可能。杨望的内敛后定、不疾不徐的性格,比大儿子杨天意更适合在官场中大展身手,也更有望高升,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杨惊鸿才答应宰相韩琦更婚提议。 直到此刻,曾经令自己骄傲无比的杨天意完好无损站在眼前,杨惊鸿才深感亏欠了大儿子,垂泪道:“天意,你为救爹爹受重创,爹爹不但没有加倍痛你,却还如此对你,你心中必定有许多委屈不满,你就尽情发泄出来罢,不管如何,爹爹都不会怪你。” “爹爹,儿子会那么小气吗?俗话说父子没有隔夜仇,不管我现在痊愈,还是之前的废人一个,或是更早前的植物人,儿子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晚的举动,如能重来,孩儿还会是一样的奋不顾身!爹爹,怨言孩儿不敢说没有,可是,那也只在一念之间。”杨天意替父亲擦去泪痕,笑着说道。 杨惊鸿把他拥进怀里,叫道:“天意,我的天意,我的好儿子!”杨夫人不顾众目睽睽,也抱着儿子的头叫道:“孩儿,孩儿,我的好孩儿。” 大厅上,所有人都目睹温情泛滥的这一幕,有些忍不住的便掉下眼泪。 自此之后,生活照久,除了感情,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杨天意不提,其他人更不提韩家更婚之事,可是杨望与韩冰冰的婚期临近,杨惊鸿不得不着手准备,杨家渐渐笼罩在一片喜庆氛围当中。 杨天意早已释然,但不管如何大度豁达,他都不愿意参与到此事当中,如果遭了背叛还装作若无其事,那才是最大的虚伪,痛就痛出来,那管别人的看法。没了心思练武,杨天意便又到外头喝酒闲逛,每日清早出门,深夜归家。 这晚,杨天意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走着走着,模模糊糊发现自己影子之旁多了一个人影,他擦了擦眼睛再看,却原来是自己眼花,喃喃说道:“真是奇怪,才喝两斤便看物模糊,看来心情不佳,酒量也差了下来。”迈步再走,不一会,自己影子旁又多一个影子,杨天意并不理会,醉熏熏笑道:“连影子都有人陪,我却是孑然一身。” 那影子一直相伴,杨天意陡地头脑一醒,扭头向后张望,身后并无人,再看地下影子,伴影已然消失,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看来我真是醉了。”跌跌撞撞走了一程,终于酒力不支摔倒在地下。 晕睡之中,鼻中传来淡淡清香,那香味闻着是那样舒服,那样的陶醉,杨天意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身旁有一人轻轻叹息,悠悠说着话,声音低而细,听不清楚在说什么,那人说了一阵子,站起身来似要离开,杨天意伸手拉着他的手,叫道:“别走,别走。”那人挣了一下没挣脱,停了下来。 杨天意道:“你别走,再陪我一会儿好吗?”那人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你是谁,为什么对不起我?”杨天意迷迷糊糊问道。 “咱们远走高飞好吗?” “远走高飞?我和你?” “是的,我们离开这儿,再也不回来。” 杨天意越来越觉这声音熟悉,“你是谁,为什么要和我远走高飞?”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别问我。”那声音似哭似泣。 “我是你的谁,你又是我的谁?”杨天意像在问他,又似在感叹。 那人泣然无声,陡地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奔走。杨天意心中一急,不知从那里涌上来一股力量,立时睁开眼睛,跃身而起再抓住那人的手。 那人停下。 杨天意看那人身材娉婷婀娜,手心中的小手娇嫩细腻,原来是个女子。他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冒犯了姑娘。” 月光下,女子缓缓转过身子,一张熟悉的脸容映入他眼帘。 杨天意失声叫道:“冰冰!” 眼前这名女子,似极自己曾经的未婚妻韩冰冰!但是在半年前,她却变成了弟弟的未婚妻。 “天意!”眼前的女子叫道。 杨天意陡然一惊,抓紧的手松开,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天意,我们走吧!”那女子跨上一步,反抓他的手。 “不,不,不,你是望弟的妻子,你不能跟我走。”杨天意甩开她的手。 “天意,只要你想,我依然是你的妻子。” 杨天意突然如入了定一般,良久,他抬起头道:“我不想。”语调如天气一般寒冷。 女子全身一颤,嘴唇紧咬,这回答,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听到之后却仍感无比失望,呆了半会,转身离开。 这一次,杨天意没有伸手去拉。突然之间,眼前的景物凭空消失,女子消失,月光消失,街道消失,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杨天意感到一阵阵冰凉传来,伸手一摸,湿沥沥的是一片水珠,衣衫湿意渐浓,他一扎而醒,发现漆黑的天空在下着小雨,急忙跃起奔到屋檐下躲避。 靠着土墙,杨天意苦笑,又喝醉了,幸好这次没有撩事斗非打架,不然又要给包大人抓起来,回忆梦中所见,叹一口气说道:“为什么还无法忘怀,竟然梦到她,为什么要梦到她,我不是已经将她忘了吗?” “要是她真当着我的脸,问我愿不愿意和她远走高飞,我会怎么答?”杨天意自问自答:“我仍会如梦中那般拒绝她吗?” 沉吟良久,说道:“望弟负我,我却不能负了他,况且,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她便送上门来我也不会要,嘿嘿。” “可笑,人家怎么会来问你,杨天意啊杨天意,我发现你好可怜,不但可怜,还可悲,只有自卑的人才会去哭诉悲惨遭遇以来搏取同情,还有,你幻想人家后悔哭着喊着来哀求你给他一个机会,然后你毫不犹豫拒绝了她,看着她痛苦后悔悔的样子,爽是爽了,可是,这样的情境只能在梦中出现,现实当中永远不可能发生,这是弱者的精神胜利大法!可耻,可悲! 然而这可耻可悲的精神胜利大法,并不是一无所用,杨天意心情本来甚差,酒醒后一想到梦中拒绝韩冰冰的酸爽,立时精神一振,郁闷烦忧不扫而空,自嘲说道:“精神胜利大法好,精神胜利大法妙,精神胜利大法爽歪歪。”最后吹着口哨于冬雨中迈步,踱回杨府。 两天后的深夜,杨天意又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突然眼前一暗,一名黑衣人闪身而出,拦在路心。 杨天意酒意只有六七分,暗道:“有贼子打我的注意。“ 那黑衣人头上戴着头罩,只露出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珠,“你是杨天意?” 杨天意醉意顿醒,说道:“你找对人了。”对方说出他的名字,看来不是普通的小茅贼。 黑衣人嗤了一声:“你小子的命真大。” “是吗?我跟阎罗王是亲戚,当然要照顾照顾我。” “原来如此,不过老阎刚跟我说,他现在很想见你。” “你一定听错,待我送你下次再听一次,这回可听清楚了。” “哈哈哈哈哈哈!”蒙面汉仰头大笑。 “这是你此辈子笑得最开怀的一次。”杨天意冷冷地道,将手搭在腰间长剑剑柄上。 “小子,那来这么强的自信,你在杨家似乎厉害得很,可一出到江湖上,就会发现自己三脚猫般的所学根本不堪一击,不值一提。”蒙脸人嘲笑他道。 “虽是三脚猫功夫,但对付你这只二脚猪却是绰绰有余。”杨天意丝毫不给脸子。 “小子你活得不耐烦!”蒙脸汉从背上抽出一条铁锏,喝道:“受死罢。”跳上三步,铁锏兜头砸下。 杨天意迅速拨出长剑,不等铁锏落下,猛地往前一窜,挺剑反刺向敌人胸膛。 锏落剑挑,两人都没有丝毫防守的意思。 这一霎时间,两人都是呆了,于对方的反应完全出乎各自的意料之外。 蒙面汉本以为杨天意会举剑档格,他心中已然演练百次,当敌人举剑挡时,自己下一招怎么出,各种各样的可能他都考虑得异常周详,可百密一疏,他没想到杨天意竟然会挺剑抢攻! 杨天意抢攻,寻思着自己速度更快,定能先他铁锏落下前长剑刺入胸膛,最不济也能逼得他防守挡格,可在窜出的一刹那,他发现自己的内力又是尽失!如往常一般体内空空荡荡,手脚根本提不起劲,窜出和挑刺的速度慢得不敢相信。 杨天意不知道自身内力什么时候消失,这几天因为弟弟与曾经的未婚妻好事将近,他没有心思习武练功,天天喝酒赌钱打发时间,身体也不觉有何异常,怎地内力说没了就没了?一点征兆也无,这突如其来的消失,直接把他推到丧命的危险境地之中。 两人都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铁锏如愿砸中脑袋,长剑得刺穿胸腔! 虽无两败俱伤的想法,却有两败俱死之实,二人哼都未能哼一声,双双倒地,他们没能预计得到,相互照脸间,生死已注定。 这,也许是江湖上时间最短的一次死亡斗殴。 第13章 无赖 (ps以下内容曾发布在另一本书《傻根正传》里面) 阳春三月,北国冰雪消融,南国和风拂柳。 广州城内,十余个小混混坐在河边的大榕树下,百无聊赖。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拾起一片嫩绿榕片对折,放在唇边,呜呜咽咽吹奏起来,声音高尖凄清,另一名青年吐掉口中的长草,骂道:“别吹了,听得人心烦。” 吹奏之人姓黄名六少,看名字好像是个富家纨绔子弟,其实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出去做小工没人愿收,跟父母种菜卖菜又受不了那个苦,爹娘不愿管也管不了他,黄六少便跟着街上的地痞无赖瞎混胡搞。 骂他那人叫孙起,乃是这附近几条大街上的小霸,无人不识,无人不惧。 黄六少很识趣,把口中叶子吐掉,低头在地面上鬼画符。 一顶轿子沿着河边小街慢慢走近,到得近处,孙起见那轿子装饰豪华,抬轿人四名家丁及领路仆人衣着光鲜,一家就是大户人家。 按着孙起往时的心性,一般不会去招惹这样有头有脸的富户,可今天不知着了什么魔,竟然起了歹心,待得轿子行到身边,下巴一点,眉毛一扬,众混混会意,一哄而上,团团围住大轿子。四名轿夫停下来,轿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问道:“六福,怎么了,到了么?”领头一名仆人回道:“回夫人,几名流氓拦住咱们去路。”轿中夫人哦了一声道:“竟然有这等事,你问问他们想要干嘛。” 一个叫陆成功的无赖不等六福开口,抢先道:“这位夫人,我们不想干嘛,只是手头紧,想向夫人讨几两银子花花。” 六福道:“几位少年朋友,你们怎地不长眼睛,竟然敢打上我们的主意,吃了豹子胆还是怎地?” 黄六少道:“哟哟,你们不就衣服光鲜点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孙哥上至天皇老子,下至阎王爷,那个不曾拔下几根头发下来?” 孙起喝道:“废话少说,乖乖便留下四两银子破财挡灾,否则别怪大爷们不客气。”轿中夫人道:“六福,咱们赶时间,就给四两银子打发了他们,不过须得让他们留下姓名。” 六福应道:“是。”掏出四两银子,黄六少伸手去拿,六福道:“想要银子,报上名来。” 黄六少望着孙起,孙起点了点头,黄六少当即大声道:“小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叫黄六少是也,家住西关龙眼巷红棉树下,时刻等着你们来寻仇。”六福眼光转向孙起,孙起道:“我叫龙一。”陆成功自报姓名叫李仁化。 轿中夫人道:“够了够了,咱们走吧。”六福把银子交与黄六少,抬着轿子远去。 黄六少怔怔拿着四两银子,像只木鸡站在当地,三人只他充当大头鬼,报了真名,并且自作主张把家门地址也讲了出来。 孙起夺过他手中银子说道:“走,有了银子,我请大家去喝个大醉。“ 众混混无赖齐声叫好,一起涌向街头转角处的小酒馆,黄六少失魂落魄跟在他们身后来到酒馆内,三杯浊酒下肚,便将适才之事抛之脑后。 四两银子够众无赖喝了一下午,离开时候各人已经大有醉意,摇摇晃晃出酒馆。酒馆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躺了一个头发乱糟糟、衣服脏兮兮的叫化子,身旁放着个破碗,碗里装七八枚铜板。 众无赖围着叫化子,孙起喷着满嘴的酒气骂道:“那里来的死乞丐,到我地头行乞竟然不跟我打招呼,不想混了是吧?“ 众无赖齐声轰叫,叫化子抬起头瞧了他们一眼,脸无表情,眼神呆滞,似乎根本不懂得他们说什么。孙起笑道:“原来是个傻子,怪不得不懂规矩,成功,把铜板收了。“陆成功当即弯腰执碗里的铜钱。 叫化子急了,伸手去抢碗,孙起抢先一脚将破碗踢飞,破碗远远飞出,呛啷一声,落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叫化子嗬嗬叫着,欲爬起身奔过去,陆成功待叫化子经过身旁伸腿一绊,将他摔了个狗吃屎,众无赖流氓哈哈大笑,叫化子翻过身来盯着他们,满面怒容。 黄六少借着酒意,踏上一步喝道:“臭乞丐,看什么看?“说完伸脚踢他,叫化子挨了几脚后突然抱着黄六少的腿,一个打滚把他扯倒,众无赖见瘦弱不堪的傻乞丐敢还手,纷纷冲上去拳打脚踢,拳头脚板如雨点般落在叫化子身上。 酒馆老板担心店前出了人命不吉利,喝道:“孙起,你小子给我滚远点,别在这儿弄出了人命。” 酒馆老板是个正宗的地痞流氓,孙起惹不起,见得叫化子被打得蜷成一团,也担心出了人命,便喝止同伴。 众人哈哈大笑,心满意足离开,黄六少落在身后,拾起散落的铜板,到市场上买了四个大肉包子,拎回家叫道:“娘,我回来了,你瞧我给你买了什么回来。” 黄六少的娘亲四十不到,可样貌显苍老,双鬓有斑白之意,看起来已然有五十多岁,见得桌上的肉包子,问道:“六少,你那来的钱买包子,又去欺负人了吗?”黄六少笑道:“娘,今日下午我帮李员外家搬了几百块砖头得回来的工钱,肉包绝对干净清白,你就放心吃吧。” 数日后,日上三竿,黄六少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突然听得房门被拍得震天价响,有人叫道:“黄六少,黄六少!” 黄六少睡眼惺忪,叫道:“谁啊?“迷迷糊糊过去将门打开,门板甫开,一脚猛地踹来,黄六少毫无防备,小腹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脚,向后飞撞在饭桌上,桌上隔夜饭菜连同碗碟一古脑儿摔在地下。跟着五六个人抢进屋里,冲过去对他就是一顿暴打。 黄六少还未搞清怎么回事,便被打得晕死过去。 一盘冷水兜头沷下,黄六少悠悠醒转,睁开眼,见得眼前几张凶神恶煞的脸孔,大吃一惊,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全身如同散了架,无处痛疼,一丝儿力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