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当家花》 第一章 一座名为“缱绻小铺”的小小渡假山庄座落在台北市的近郊,粗拙中略见细致的木制大门此刻正悬挂上“暂停营业”的告示,宽敞的前庭里停驻着稀稀落落的车辆,空气中林木与花草香抟揉交错的隐隐淡香中却弥漫着浅浅的忧伤。 灵堂前佛经的传唱声就像是一首送行曲,透过空气的传递重重敲击在场每个人的心。 翟未央怔愣愣地望着灵堂上母亲的相片,纤白细弱的双手紧紧揪结交握着,眼眶泛着湿濡的泪意,却诡谲地哭不出来。 眼角曾见一双鞋履的踏近,翟未央有些木然地扬起螓首…… “未央,节哀顺变。” 渡假山庄里的总务小姐葛如云温柔地拍抚翟未央瘦削的肩膀,负责打扫工作的李妈和陈姐也跟着走过来。 “未央啊,你妈妈是个好人,神明一定不会亏待她、会派车子来给她接上去的啦!” “对啦、对啦,你就别伤心了,你妈妈现在搞不好过得比你还好哦!她说不定笑得阖不拢嘴咧……只是我们看不到而已啦。” 葛如云差点儿翻白眼,“你们在胡说什么呀!现在可不是说笑话的时候,好歹也该说些应景的话嘛!” “我们现在说的话很‘应景’啊!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在叫未央不要太伤心啊!” 翟未央转动眼瞳在眼前这三人面前巡望,淡淡扯开一抹笑,“谢谢。” 葛如云怪地睇了李妈和陈姐一眼,这两个欧巴桑立刻扁起嘴低下头悄悄靠在一起……忏悔。 “未央,你自从前天回国之后就几乎没阖过眼,不如回房里休息一会儿吧,老板娘这儿有我看着。”葛如云伸手轻轻顺理翟未央的刘海,那温柔的神情像个慈爱的姐姐。 翟未央摇摇头,眼神里的疲惫叫人忍不住心疼。 “我很久没有跟妈妈聊天了,我想趁现在跟她聊个够。” 她轻轻噙起的笑容散着淡淡的凄怅,神采中的坚强与倔强当场叫李妈和陈姐鼻头一酸,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伴随着她们两人的抽泣声,肃穆的灵堂里又再度染上哀戚的氛围。 “李妈、陈姐,我看我们先去替未央把房间整理干净,让她等一下能够休息。走吧……快走啊!”葛如云急忙带开这两个哭得好不悲伤、简直到了浑身内颤地步的欧巴桑,不希望惹得未央更加感伤。 灵堂里又静了下来,翟未央望了望四周,空荡荡的一切只有诵经声声声传唱着。 先前前来拈香的人大多是和这座渡假山庄有生意往来的厂商,翟未央几乎没有见到什么亲人或是母亲生前的朋友。 是呵,她早该了解的不是吗? 翟未央知道自己的生命中向来没有什么亲戚出现,她也将这种情况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据说爸爸和妈妈是一起私奔之后自己跑去注册结婚的,所以一直没有和什么亲人来往。 记忆中,她好像没有喊过任何人叔叔或阿姨…… 突然间,一杯沁着冰凉水珠的冰咖啡递到翟未央的面前。她抬头一看…… 葛如云望着她,笑了笑。“喝点咖啡提神。” “谢谢。” 翟未央轻轻接了过来,浅啜一口之后便一直捧在掌心中,任由杯子外头的水珠湿了自己的手。 “想什么?” “嗄?” 葛如云朝她手中的咖啡努了努嘴,“喝不惯吗?是不是和国外的咖啡口味不同?” “不是的,我只是在想……” “什么?” 翟未央小脸怔忡地拨弄着掌心里的湿凉,逸出口的话语轻柔地几乎听不见。“我在想妈妈她会不会觉得寂寞。”葛如云望着她的侧影,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 “妈妈这一生好像都过得很寂寞。她为了爸爸而离开亲人,却在怀了我时又失去了丈夫……老实说,我从来没见过我爸爸呢!听妈妈说爸爸他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车子撞死了,甚至连一张相片都没有……” “未央,别说了。”悲伤的时候回忆过往的感伤只会让自己更凄怅,她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翟未央对于葛如云的劝阻仿佛置若罔闻,“妈妈她也没有什么朋友。为什么要让自己变得这么孤单呢?” “未央!” “有时候我忍不住在想,或许是妈妈自己将所有人排除在外的。” “未央,我要生气了——” “本来就是这样啊,妈妈她从来不交任何朋友,生活孤单空洞的像是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 “未央,住口!” “你知道吗?妈妈她甚至连我都排除在外!” 翟未央宣泄似的低吼回荡在灵堂前,是这些日子以来沉穆空气中惟一的起伏。 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 滴进了翟未央手中的咖啡,在那一片深褐色的咖啡湖里泛开一圈圈的涟漪,就像在无言中扩散了她心底的悲意。 呵,她终于哭了。 翟未央静静望着自己落下的泪,有些嘲讽地扯开笑意。 打从十二岁开始,妈妈就将她送到国外念书,不管她怎么哭喊就是改变不了母亲送走她的决心。直到她甫度过二十五岁的生日,没几天就接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仓皇提起行李赶回台湾,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忙碌而琐碎的丧事细节要她处理。 “未央,别哭了。”葛如云心疼地拍着她的肩。 “我想哭……葛姐,让我哭吧……” 将脸埋进掌心中,翟未央一点一滴的宣泄丧母之痛带给她的悲伤与震撼。 在这一切的忙碌冲击下,翟未央仿佛还没能深切感受到母亲去世的事实。因为感觉上就和她在国外的时候差不多,自己总是见不到母亲的脸。 所以她哭不出来。 然而失去母亲的悲伤就像是找不到出口的湖,看似平静却汹涌的湖水被她的心围堵在某个角落无法宣泄…… 为什么哭不出来?她怎么能?! 折磨着翟未央的自责与哀恸终于在此刻化为泪水爆发而出。 “未央,相信我,你妈妈她过得很快乐。” 翟未央抽泣着摇摇头,披肩的波浪长发随着她的悲伤轻轻起伏。 “你妈妈将你送出国绝对不是在排除你,相信我,她这么做是在保护你。” 翟未央又是一阵摇头。 她无法理解。妈妈她为什么不让她留在台湾、留在她的身边?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妈妈非得将她送到国外不可?“未央,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方便跟你说,但是——” 李妈走进来打断葛如云的话,“如云,那个……那位‘先生’派人过来了,你要不要……出去一下?” 李妈欲言又止的神色引起翟未央的注意。 “葛姐?是不是有麻烦?” “没事的,我出去一下马上处理好。”葛如云示意李妈先出去,她望了望翟未央泪意凉然的脸庞。“你真的不晓得自己父亲的事情吗!” 翟未央不解地眨动泪眼。葛姐为什么这么问?“妈妈说爸爸他在我出生前就死了……” 葛如云点点头站起来,“我知道了。” 瞥了瞥灵堂上的遗照,葛如云心里有数。 既然老板娘不愿意将事实告诉未央,那么自己就继续替她保留这个秘密吧! “未央,我出去一下,你就在这儿陪陪老板娘吧!来,咖啡给我,我等一下帮你换杯新的。” “葛姐……谢谢你。” “傻丫头,别跟我客气。”葛如云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对了,未央,你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处理老板娘的这间渡假山庄吧!看是要卖掉它、还是要继承,你自己仔细想一想。” 继承……这间渡假山庄? 翟未央收起泪意仰头环顾四周,看着青翠山峦包围下悠然矗立的十二间朴实幽静的小木屋,她静默了下来…… 卖掉它们? 还是……继承它们? *** 湛蓝的晴空撒下一束束璀璨的光芒,绚烂阳光将滕棠靖颀长的身形照耀得俊傲伟岸,一袭黑色的西装更是将他卓绝的气势衬托得完美杰出。 凛穆的黑正适合此刻的沉丧,然而滕棠靖神采上的疏冷与纯然公事化的姿态更让他的卓杰染上一抹神秘不可攀的色彩。 葛如云走进大厅里望见他颀长伟傲的身影,此刻的滕棠靖正伫立在落地窗前凝视大门口与大厅之间的花园景致。两者间不过短短一百公尺的距离,却有着宛如桃源仙境般的美丽。 这片花园里的一花一草都是由老板娘亲手栽种照顾的。 她说这就是她想念女儿时的寄托。 是为了翟未央而栽种的。 “很漂亮吧?这片花园。” 滕棠靖转过头,看见葛如云就站在自己身边。她的视线静静望着外头的花团锦簇,他也跟着望过去…… “关先生知道翟小姐已经回来台湾了。”他低沉富磁性的嗓音徐缓响起。 有一种沉静稳重的气质。 “是吗。”葛如云哼了哼。 “二夫人的死让关先生打击很大,只是……” “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方便前来拈香。是吗?” “是的。这是关先生的一点心意,请葛小姐点收。”滕棠靖递出手中的奠仪,一叠厚厚的纸钞可想其中的价值。 葛如云低头看着滕棠靖手里的白包,心中越想越气。 “这算什么?我该替老板娘表达谢意吗?谢谢那个关先生对情妇的慷慨?” “葛小姐。” 滕棠靖俊脸上的疏冷提醒了葛如云的理智。 她深深吸了口气,“拿回去吧,告诉你那个关先生我们不收,相信老板娘也不会愿意收下的。” 滕棠靖的手并没有收回。“这笔钱是关先生预备给翟小姐的,无关乎二夫人。” 葛如云咬着唇想了想。 也对,是给未央的,她的确没有权力代替未央决定要不要收下。再说如果未央决定要将这间渡假山庄卖掉返回纽西兰继续学业,她也必须要有这笔钱来充当学费。 “帮我谢谢你们那个关先生。” 滕棠靖冷傲俊漠地颔了颔首。 葛如云等着他的告辞,却久久不见滕棠靖开口…… “还有事?” “我还没去二夫人灵前拈香致意。” “是吗?”葛如云哼了哼,领着他往内走,“你是想要见一见未央,好回去向你那个关先生报告女儿的近况吧?” “关先生想得知自己女儿的近况也是人之常情。” 滕棠靖颀长的身形缓缓走在长廊上。 擦拭得晶亮的麂皮鞋靴衬上他身上的黑色西装装束,看起来是如此的伟岸,完美几近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俊傲的脸庞上没有时下年轻人的轻狂浮佻,而是令人忍不住心神折然的刚毅与沉稳。 葛如云瞥了他一眼,不甘愿地赞道:“哼,你们那个关先生能够得到你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秘书算是他的福气。”“关先生手下人才济济,不只我一个秘书,葛小姐夸奖了。” “哎,何必客气,关爵企业上上下下哪个人不知道你是关总裁最看重的得力助手。对了,你和关小姐的婚事谈得怎么样了?” “棠靖不敢高攀。” “你不敢高攀,人家关大小姐还不放过你呢!听八卦消息说关妮很喜欢你哦,相信关先生也想将你这个秘书纳入他们关家的行列,让你接掌日后的关爵企业吧?” 滕棠靖没有搭腔。 关爵企业的总裁关崇和惟一的独生女关妮欣赏他已经不是秘密,的确多次向他表示希望能够借由婚姻的方式,让他正式进入关家的体系接掌未来关爵总裁的职位。 然而对于这个人人动心的提议,滕棠靖始终不置可否。 “对了,滕先生,有件事我得先提醒你。” 滕棠靖侧转俊脸凝视葛如云。 “未央她并不知道自己和关先生的父女关系,更不晓得老板娘她其实是关先生的情妇……希望你别提及这一件事。” 滕棠靖转回头神情淡漠地继续往前走,“我想这就是二夫人她当初将翟小姐送出国的原因吧?” “嗯,老板娘不希望因为自己情妇的身份而伤害到未央,更不想让她为了‘私生女’这个身份而受到别人的讪笑。” 葛如云轻语解释着,看着灵堂就在眼前,她有些焦急地望着滕棠靖,“滕先生,请你不要泄漏——” 滕棠靖停驻脚步回应葛如云的凝视。 “我不会的。” 倨傲地挺直了宽阔的肩膀,气势高贵的黑色西装平整地熨贴在他壮阔坚实的胸膛上,俊脸上腾龙般飒气扬舞的凛凛眉宇烘衬着滕棠靖那一双清澈深邃的眼眸 “关先生要我来探视翟小姐的情况,不是要我来伤害她的。” 葛如云明显地松了口气,“那好,走吧,未央就在前头……嗳,李妈,你过来一下,你去跟未央说一声,就说老板娘的朋友来拈香。” *** 灵堂里事先接到李妈通知的翟末央赶忙拭干眼泪站在代表家属的位子上。 交握着双手低下头,她倔强地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悲伤哭泣的模样。 滕棠靖一踏进灵堂,第一个吸引他的目光注意的便是翟未央那一头披肩的波浪长发。在灯光的照耀下发丝散着淡淡的褐色光泽,不若漆黑夜色般的神秘,她的长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柔和。 像一道暖人的咖啡色长瀑。 “未央!”葛如云轻轻呼唤,“这位是滕先生,特地来跟老板娘拈香。” “……谢谢。” “翟小姐,请节哀顺变。” 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 翟未央低降的视线凝视着眼前这一双擦拭得晶亮无比的麂皮鞋靴,熨整完美的黑色西装裤说明男子的高挑……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突然间好奇心凌驾了翟未央的思绪,她蓦地扬起辏首,笔直对上滕棠靖凝望的视线。 那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沉窒,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好像会慑人! 两双眼眸在空中交会,刹那间竟毫无因由地紧紧系结。 翟未央有一双星子般璀璨的眼睛。 这念头忽然跃进滕棠靖冷沉的脑海里,轻轻刷淡了他眼神中的漠意。 “你……是妈妈的朋友吗?” 滕棠靖望着发问的翟未央,不置一词。 被泪水洗过的明亮眼瞳、淡然挑起的弯柳黛眉和清脆细亮的声音。嗯,他能够回去向关先生报告,说他有个美丽而出色的女儿。 或许是出于敏锐的直觉,翟未央觉得眼前这男子的身份并不单纯。 “滕先生?请你告诉我你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好吗?” 葛如云僵着脸急忙转移话题,“未央,你这么问太失礼了——” “但是这位滕先生是第一个来跟妈妈拈香的‘朋友’啊,我想要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滕棠靖低沉的嗓音又起。 翟未央勇敢而坚决地仰头望进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你和我母亲的关系。我想知道向来没有任何朋友的妈妈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年纪相差甚远的‘朋友’!” “未央!”葛如云急得低吼,有些狼狈的望向滕棠靖。 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翟未央的脸庞。 她那一双眼睛,璀璨得仿佛会涌出热情纯稚的光芒。是他截至目前为止所见过最耀眼的双眸…… “我不知道翟夫人是这么教导女儿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都是用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来对待前来拈香致意的人吗?” “你——” “你究竟是在怀疑谁?翟小姐。质疑我的身份,是因为你怀疑自己的母亲?” “我没有这个意思,” 翟未央被滕棠靖冷淡口吻中的讥诮激怒了,忿忿握紧小拳,她丝毫不显退惧的迎视上他低垂的视线。 有勇气的女孩,她的倔强令他激赏。 滕棠靖收回目光,瞥见一旁的葛如云着急的暗示。“我是奉关先生之意前来向翟夫人拈香的。” “关先生?”怒气犹未消的翟未央狐疑地低喃。 “这座渡假山庄的老板。” 滕棠靖的解释当场像是丢下了一颗炸弹轰然炸开! “可是这座渡假山庄是妈妈她……” “滕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葛如云显然也为这个讯息而震撼。 滕棠靖处之泰然地打开公事包拿出一份文件,“翟夫人在去世前将这座负债累累的渡假山庄卖给了关先生,这是双方正式签置的买卖协议书。” “卖掉?负债累累?葛姐,这……” 葛如云难以置信的神色上有些慌乱,“我知道咱们这山庄的生意的确不好,有些资金运转上的困难,但是……老板娘真的将山庄卖给关先生了?” 滕棠靖瞥了瞥翟未央一眼,轻而易举的瞧见她眼眸中的迷茫与无措。 “关先生同时要我征询翟小姐的意思,您若是有意继续留在这儿接掌翟夫人的职位,他愿意将这座渡假山庄的营运工作无条件交给你处理。” 这算是父亲对于女儿的一种补偿吗?葛如云有些了然地望向滕棠靖。 “我不懂……那位关先生和妈妈是什么关系?” 葛如云心里一记跳突,飞快望了滕棠靖一眼。“未央?你怎么会这么问?” “这太奇怪了呀!那位关先生为什么要买这一间负债累累的渡假山庄?没道理啊!再说他甚至愿意无条件让我负责这间山庄的营运工作……” “未央,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不如好好思考一下是否要接下这分工作,继续老板娘生前的遗愿——” “关先生给你十天的时间考虑,翟小姐,十天之后我会再来确认你的意愿。请你审慎思考。” 滕棠靖淡漠地扔下这句话,深意地望了翟未央一眼,旋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那一袭高贵的黑色西装在湛蓝晴空下显得神秘而耀眼,一如他难以捉摸的冷漠。 翟未央瞅望着滕棠靖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收不回视线,更察觉自己在他身影消失的一瞬间梗住了呼吸。 第二章 关爵企业的会议室里人声鼎沸,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全省各分公司派遣上来的高级干部,准备参与今天的部门会报。 滕棠靖坐在副主席的位置上,仅次于总裁关崇的决策地位,他手上所握有的执行权是其他五位秘书所不能及的。值得一提的是关崇手下的六位秘书中有四位是男性,打破了一般企业采用女性秘书的惯性。 或许,这与关崇遗憾自己膝下无子、只有一个掌上明珠关妮有关吧! “棠靖,”一个与滕棠靖感情交好的秘书沈信真神秘兮兮地瞥了瞥四周,继而旋动椅子朝他滑了过来,“前几天我在处理关先生这三个月来的财务报表时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滕棠靖睨了他一眼,举起眼前的咖啡杯啜了啜浓郁的拿铁之后,继续将注意力投注在手上的开发计划。 “喂,你偶尔表现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会死啊?” “说。我在听。” “你这副冷冰冰的死人脸怎么勾得起我聊八卦的念头嘛!” 书页翻动的声音是他惟一得到的回应。 沈信真着实气煞!“别看得那么认真行不行?企划书又不是女人,瞧你那副专注不移的模样!” 滕棠靖顿了顿,停下翻动书真举动缓缓侧头睬视好友,此刻他的眼眸不再深邃,而是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你不觉得男人聊八卦很无聊?去检查检查脑子,你可能被你家里那五个姐姐给传染了。” 沈信真像是被毒蜂螫了似的涨红脸庞,“又提我家那五只母老虎来刺激我?算你狠!” 只见他恼怒地撇过头,忿忿然的滑开椅子。 滕棠靖也不留他,反正自己早摸透了沈信真的个性。他瞟眼睨了手表一记,九点二十六分,再过三分钟那家伙一定会再滑过来大吐八卦,他还有三分钟的清静可以读完这分企划书。 果真,当滕棠靖阖上手里的企划书时,沈信真的椅子又滑了过来。 “喂,关总是不是有意要涉足旅馆业啊?” “什么意思。” “我前几天发现关总花了八千万的代价买下一间亏钱的渡假山庄耶!不是我在说,关总这一次的行动实在不怎么聪明。以这种价钱买下一间只有十个小木屋的渡假山庄,根本是把钱送给人家用嘛!要是派我这个出价高手上场啊,肯定砍到一千万成交!” 滕棠靖深邃的瞳眸闪了闪,默默收拾着资料不置一词。 沈信真继续自夸,“关总也真是的,放着我这个人才不用,偏偏爱当‘盘仔’让人家坑。” “你若是真将价钱砍到一千万,我确定卷铺盖走路的”定是你。” “嗄!嗳,棠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信真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见一个矮胖的男人走了进来…… “关总早!” “关总您好。” 沈信更尴尬怯然地咬着唇,悄悄将椅子滑了回去。 “所有人出去。”关崇突然开口。 “嗄?”众人愕然。 “棠靖,你留下来。” 不明所以的高级干部们鱼贯走出会议室后,关崇砰的一声躺进牛皮椅里。“你昨天去那里情况如何?” 滕棠靖没有开口,只是端了一杯咖啡过来放在关崇面前。 “阿翟的丧礼……办得还好吧?她的遗照是用哪一张相片?是不是我和她去泰国渡假的时候拍的那一张?” 关崇喃喃自语着,有些苍老的脸庞上挂着一抹回忆的笑容。“阿翟她还常常笑说那是她拍过最自然、最漂亮的相片,日后一定要拿来当作遗照不可。” “关先生,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唉,我怎么也没想到阿翟的照片那么快就派上用场了……走得这么突然,我真的无法接受……” 滕棠靖没有开口,他默默递出一包面纸。 关崇接了过来,揩揩眼,吸口气。“好了,你还没跟我报告未央的近况。” 滕棠靖的眼眸终于有些变化,他顿了顿,炯然发光的瞳眸有些深邃。 “关先生有位极为漂亮而出色的女儿。” “是吗?” 关崇缜细地娣着他,似是想分辨出滕棠靖话中的真伪,几秒钟后蓦地笑开,像个骄傲的父亲。 “我早知道!阿翟的女儿绝对不会差,可惜我始终不能给阿翟一个名分。虽然她不怨我,但是我总觉得对她们母女俩很愧疚……” 忠心耿耿的滕棠靖不让关崇陷入哀怜的深渊,适时转移注意将他拉了出来。“我已经遵照您的意思转达给翟小姐,下星期我会去向她确定是否有继承的意愿。” “好、好,你办事我放心。总之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未央受到半点儿委屈就是了。” “棠靖知道。” 关崇满意的瞅了伟岸沉稳的滕棠靖一眼,大有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姿态。“对了,妮妮她要你今晚六点到远企那儿等她。那丫头晚上和朋友有饭局,她希望你陪她一起出席。” “但是早在月初已经敲定今天晚上要和尊秦企业的总经理餐叙,棠靖恐怕无法——” “没关系啦,不然就由我替你去好了!总之你今晚一定要去远企接妮妮哦,不然她可是会把我这老爸给骂得奥头的!唉,那丫头……我真的宠坏她了。” “可是关先生,今晚的餐叙很重要,已经到了双方谈定契约细节的部份——” “好了、好了!我就说我替你去了。喀,去把外头那些人叫进来吧,开会了。” “……是。” 当门外一干枯等的高级干部们缓缓步入会议室,所有人的口口光皆不约而同的望向滕棠靖。 他懂得所有人眼神中的含意。 关先生对于他的器重与信赖几乎已是众所皆知,而众人接着期待的,便是关崇何时正式宣他与关妮的婚期。 关妮是关先生的掌上明珠。 滕棠靖在会议开始的前一刻瞥了总裁位置上的关崇一眼。 那么翟未央呢? 她又拥有什么样的地位? 会报开始,灯光暗了下来。望着投射在白布墙上的图片,滕棠靖不解…… 自己为何会想起那个女子? 那一头咖啡色的温暖发瀑。 *** 翟未央走到窗前伸手轻轻推开木窗……吸口气,她闭上眼静静聆听林鸟们一声声悦耳的音符跃入耳里,唱成一首愉悦的交响曲。 睁开眼环顾小木屋的四周,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林木香。 多么纯朴的味道,是她母亲投在一生心力的地方。 “未央?你在里头吗?”葛如云站在门外轻问。 “葛姐,进来吧!” 翟未央旋过头,波浪般的褐色发丝在空中划出了半个弧。 “你和老板娘果真是母女。” “嗯?” 葛如云瞅了她一眼,笑了笑,径自走到窗边远眺台北盆地的蒙雾。 翟未央跟着踏近,双手搭放在窗棂上沉默不语。 “老板娘也和你一样,最喜欢待在这间小木屋里。她说坐在这儿静静的回想一些事情,对她而言就是一种小小的幸福。” “是吗?”翟未央的眼神有些木然、更有着遗憾,“其实我对妈妈的事情还有好多都不知道。” “尽管这样,你还是老板娘最疼爱的女儿啊!”葛如云轻轻安慰。 “嗯……” 望着笼罩在台北盆地上的蒙雾,翟未央黯然地沉默不语。 过了几分钟,“未央,别担心这里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回纽西兰完成学业才对。” “可是……” “老板娘她一定会支持你这么做的。当初若是真的执意要你继承这间渡假山庄,她就不会把它卖给……别人。所以你就放心的回纽西兰吧,老板娘她一定希望你走你自己想走的路。” “葛姐……” 不知为何,翟未央突然觉得鼻头一酸、眼眶一热。 其实这些天来她好烦恼! 说不想要完成纽西兰的学业是骗人的,过去这十多年来她的生活、她的朋友都在那儿,纽西兰对她而言不只是一个读书的地方,更是她的家啊! 可是这里……翟未央眷恋不舍地环顾小木屋的四周。 这儿的空气、这里的一切……每一处都有妈妈的影子,是妈妈灌注一生的地方,她舍不得丢下。 葛如云看穿她的烦虑,在认真思索下终于替翟未央作下对她而言最好的决定—— “李妈!”葛如云朝门外喊了喊,李妈圆胖的身躯没多久便奔了过来。“李妈,你去帮未央把行李整理好,晚一点儿我就送她去机场。” “嗄?未央这么快就要走啦……”李妈难掩失望。 “未央多留在这里一刻,就会越觉得不舍。李妈,我们还是让未央早点儿日复以往的生活吧!” “好……好吧……”李妈神色泫然的转身走开。 “葛姐,我若是离开了,那你和李妈、陈姐该怎么办?” 翟未央仰起螓首忧凄的望着葛如云。 让她迟迟无法离开的除了母亲一手开创的山庄之外,便是这三位忠心耿耿的长辈。她们三人的地位在她心目中早已超越了雇主与职员的关系,而是她的亲人! “别担心我们,我相信那位关先生会答应让我们三个人继续留在这里工作的。只要老板娘这间渡假山庄不关门,我们三个就会永远留在这里!” 葛如云这番劝慰的话却惹得翟未央益发泪涟涟。“可是最应该留下来的我却要第一个离开这儿……” “未央,别哭了。这里永远都是老板娘的渡假山庄,是你的娘家,随时敞开双臂欢迎你回来!”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姐跑了进来,气喘吁吁。 “未央、如云,那个……那位先生又来了!那个姓滕的先生……” 一道清晰鲜明的颀长身影突然跃进翟未央的脑海,她惊讶于自己对滕棠靖的深刻印象,更在此时才恍然想起…… “对了!他那一日说过十天后会再来……” “走吧,出去见他,告诉他你的决定。”葛如云轻轻催促着她的脚步。 踩着踌躇的步伐,翟未央缓缓的步下小木屋的阶梯。 跟在葛如云和陈姐的身后,她顿了顿,迟疑地往回望,瞅睽着后头的小木屋和那一扇开启的木窗…… 恍然察觉到自己就要离开这儿、离开这空气中隐隐飘浮的朴拙木材香—— 不知为何,她竟有种想痛哭的冲动。 *** 咬着唇瓣微低着螓首绞动双手,翟未央迟疑地走到大厅前,脚步是难掩的沉重。 原本站在落地窗前的滕棠靖听见步履声转了过来,笔直对上翟未央扬起的眼眸。 又是那一双清澈雪亮的瞳眸! 滕棠靖的双眼间了闪,飞快刷下自己眼神中对她的赞赏,迅速换上公事化的淡然。 “翟小姐,”那一双擦拭得晶亮不苟的麂皮皮鞋朝她跨近几步,“十天的期限已过,能够告诉我你的决定了吗?”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空荡的大厅上响起。 翟未央有些惊愕的仰头瞅望他。 这个人的声音……好诡异!为什么一听见他的声音,她就不再感到慌张无措? 有一种……神奇的抚慰。 “翟小姐?” “嗄?” “未央,你在发什么呆?”葛如云推了推她,继而决定替她开口回答。“请你回去转告那位……关先生,我们决定让未央回纽西兰完成学业。” “是吗。” 滕棠靖将视线转向翟未央的脸庞,专注而凌厉的双眼在触及她眼眸中的迟疑与脆弱的时候转为悄然的深邃…… “所以翟小姐确定不留在台湾管理这一座渡假山庄了?” “我……” 她绞动的双手益发纠结。 想留下……但是纽西兰那儿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这般为难,无论作下哪个决定都让她感伤啊! “我知道了。” 滕棠靖突然开口。 在翟未央还没能反应之前,只见他干练地拿出行动电话拨下一串号码…… 没多久,大门口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翟未央、葛如云、李妈、陈姐好奇的往前一看…… 怪手机具、吊车、铲土机纷纷开了进来,还有一大堆看似水泥工人、建筑营建商也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那些庞大的怪手机器几乎要碾过母亲亲手栽种的花园,翟未央气愤的浑身发抖。 滕棠靖漠然地收起行动电话。“关先生交代过,如果翟小姐不打算接下翟女士的职位,那么这间渡假山庄便要改建成一所现代化的休憩宾馆。” “你说什么?!” 翟未央发现自己握紧了双拳……在尖叫! 滕棠靖睬了她一眼,没再开口,转身与上前询问的建商工程师讨论起改建的设计图。 “喂,你快叫他们住手!你不能……” 看着滕棠靖不理她,翟未央气愤的巴不得上前痛揍他一拳!然而当她曾见外头的重型机具颇有大兴士木的企图,她顾不得冷漠的滕棠靖飞快冲了出去…… “住手!快停下来……你们压到我妈妈亲手种的花了,住手……该死的!我叫你们住手!” 没人理她。 事实上重型机具的运作声轰然大作,早已掩盖掉翟未央声嘶力竭的嘶吼。 不知何时,滕棠靖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翟小姐。” 她倏地转身面对他! 又是那个低沉磁性的嗓音。 但是她恨他!此刻的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声音好听。 “叫他们停下来。” 翟未央定定的看着滕棠靖,小拳紧握、浑身颤抖。“他们不能这样破坏我妈妈这一生的心血!” 滕棠靖的眼眸闪了闪,“翟小姐,你该知道这间渡假山庄的所有权已经归属关先生所有。” “我管你那个关先生是谁?该死的!这是我妈妈生前最心爱的山庄,是她用一生的生命换来的成就,不准你们这样破坏它!” 泪水在翟未央的眼里翻腾狂奔,就是不见泪珠滚落。 滕棠靖知道她在强忍。 真是个倔强的女孩。 “关先生给过你选择的机会。” 再开口,滕棠靖的口吻有着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轻柔。 “我……” 翟未央哑然。泪眼迷蒙的她愕然地瞅望着滕棠靖,仿佛在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瞧见自己此刻的狼狈。 “即将离开这里的你不能要求别人继续守着这一间亏损连连的渡假山庄,没有人该为你母亲曾付出的心血而倾心倾力的死守。” 翟未央知道他是对的,但是…… 后头的怪手发出铿隆一声巨响,接着葛如云、李妈和陈姐的尖叫声响起 “别碰那一座花园!那是老板娘为了思念未央而栽种的!她在那里流下多少思念的眼泪……别破坏它们啊!” 一听见这番话,翟未央鼻头一酸,只觉一股热气冲到了头顶,她无法思考,简直不要命的冲到怪手的前头—— “住手!” 滕棠靖大吼。 操控机具的工人赶在怪手挥向翟未央之前停住运作!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骇然地瞪大了双眼…… “你找死吗?!”滕棠靖难掩愤怒的拉扯翟未央的手臂。 她摊开阻挡的双手仍旧不肯放下,一双含泪的眼眸坚强却倔强的瞅着他,雪亮得像是会慑人…… “这里是我妈妈留给我惟一的东西。” “你……” “除了这里,我已经不知道该到哪儿去寻找我妈妈的影子了。” 滕棠靖只觉喉头一紧,在她光辉灼然的泪眼注视下,他头一次发觉自己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回去告诉你那个关先生,我,翟未央决定接下妈妈的职位。” “未央?!”葛如云、李妈和陈姐又惊又喜。 滕棠靖几乎无法转开视线,“你……” “给我时间,我绝对会让这间渡假山庄转亏为盈的!到时候,请你那个关先生等着,我会捧着大把钞票砸在他的脸上!” “未央……太好了,这真的太好了!” “是啊、是啊!” 一旁忠心耿耿的葛如云、李妈和陈姐激动的抱头痛哭。 滕棠靖缓缓松下双肩,昂了昂下颚,笔直回应翟未央澄澈雪亮的双眸。 “我会将你的话一五一十的传达给关先生。” “很好,拜托你。还有,请把这些人和机器给我带走!” 半晌后,滕棠靖冷傲地收回与她对望的视线。 悄悄掩起眼底的激赏,他转身弹了弹手指,所有机具、建商工人立刻效率十足地走得一个不剩。 “期待翟小姐日后的成果。” 扔下这句话,滕棠靖一身傲然的跨步离开。 夕阳早已西斜。 望着那一片落日余晖洒耀在滕棠靖西装笔挺的倾俊身形上,翟未央眨了眨眼,充塞在眼眶中的泪水立刻被挤落,这时的她才知道要为了自己先前的冲动而发抖…… *** 还是朝阳初升、晨雾迷蒙的时分,翟未央捧着怀里堆积如山的床单小心翼翼的走下小木屋的阶梯。 呼!这是最后一间待洗的床单了。 总算,没想到妈妈这间渡假山庄小虽小,可是一一收拾起来还真的挺累人的! 将娇小的身躯倚靠在木梯旁轻歇,翟未央一身利落朴实的工作服将她那属于青春女子般的清新甜美悄悄包裹住,随性扎起的马尾巴像一束荡漾着微微波浪的咖啡湖,自她圆巧的头颅一倾泻而下,纯真而甜美。 “未央?” 从员工休息室里走出来的李妈惊讶地低叫,“你别做这种粗重的工作啦!这些东西交给我和陈咪就行了——” 翟未央望着浑圆矮胖的李妈一阵轻笑,“我想帮忙嘛!” “不用了啦!这些粗重的工作本就应该交给我们这种强壮有力的人来做啦!”李妈豪气地拍了拍胸脯,例落地接下翟未央怀里庞大的床单山。“哎唷,还挺重的呢!你一个人怎么抱得动?” “呃,我也蛮有力气的嘛!” 翟未央不好意思说自己此刻的一双手,几乎要因为方才的重量而颤抖个不停。 “哎唷,这么重不找个人帮忙实在不行!” 李妈喃喃自语着,翟未央正想开口自告奋勇,哪知李妈旋即扯开嗓门大吼,“陈咪!吃什么吃?你的饭团不会有人抢啦,还不快过来帮忙,难不成真的要未央动手哦?” 吼声才方歇,员工餐厅的后门立刻被砰然推开。陈姐走了出来,嘴边还挂着一两颗饭团的“遗骸”。 “你这人怎么这么会记仇?不把饭团分给你吃,你就记恨哦?” “陈姐早!”翟未央浅笑盈盈。 “哎,未央!你穿这么少会着凉啦!”陈姐赶忙脱下身上的大外套,热心地披在她的身上。 “陈姐,你的脸上有饭粒哦。” 翟未央轻轻伸出青葱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上缘。 李妈立刻嗤鼻,“别告诉她啦,未央,那是陈咪的‘胎记’!” “胎你个头啦!”陈姐略显忿然的伸手捻下嘴边的饭粒咕噜塞进口,“差一点儿浪费我两粒饭。”丰厚的大嘴嘀咕着,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下李妈怀里的部份床单,“给我啦!” 两个人就这么杠上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往洗涤室走去。 翟未央望着她们两人的背影,唇角不知不觉的抿起。 蓊蓊郁郁的林木间传来小鸟们嘹亮的悦唱声,渐渐露脸的太阳自摇曳风动的叶稍间撒下一束束光芒,璀璨中隐约可见晨雾因子在空气中浮动着。 第三章 翟未央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留在这儿也不错。 仓促匆忙的离开纽西兰尽管让她遗憾,但是却也觉得值得…… “笑什么?” 翟未央蓦然回头,“啊,葛姐!早。”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葛如云轻轻走向她。 翟未央的笑靥更加灿烂了,“我在想自己好幸运,有你们这三个亲爱的姐姐陪着我!” 葛如云有些愕然,旋即不甚自然地涨红了脸笑开来。她搔搔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由于长久生活在国外的关系,翟未央表达情感的方式总是那么地直接而自然,少了中国人传统上的含蓄与隐讳,她的一颦一笑尽是开朗纯真的坦荡直率。 “葛姐?” “嗄?没、没事。对了,未央,到办公室来一趟,我想和你讨论一下优惠方案的内容。”葛如云率先朝办公室走了过去,“唉,希望推出的优惠活动能够带动我们渡假山庄的住客率。” 跟在喋喋不休的葛如云身后,翟未央走了几步顿了顿,停下脚步回过头凝视自己身后朴实矗立的十间小木屋…… 她欣喜而雀跃地笑了笑,旋即转身跑步跟上葛如云的身边。 妈妈一生的心血,放心,她会努力守着。 姓关的家伙,你等着!等我拿着大把钞票狠狠砸上你的脸! 还有那个姓滕的男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见到他呢? *** 滕棠靖熟练地操控方向盘驾驭宾士轿车缓缓驶进戒备森严的大门口,按下车窗和警卫点头示意,他瞥了瞥后座瘫倒斜躺的关崇。 “关先生,到家了。” “唔……” 醉醺醺的关崇摇摇晃晃地挥了挥手,嚼嚼嘴,继续换个姿势入睡。 滕棠靖放缓车行的速度,按下所有车窗让窗外清新薄凉的空气驱走车内酒气薰天的迷醉。 “唔,会冷……”关崇皱眉低语。 滕棠靖将车停妥在豪华住宅的大门前,璀璨明亮的灯光将整座毫宅映照得富丽堂皇,自有商界名人的气派。 管家和女佣早已站在门口等候,“滕先生。” 滕棠靖颔了颔首,“关先生喝醉了,帮我把他扶进屋里。” “是。” 滕棠靖率先探身进入后座想拉起关崇,谁知他像只无骨的章鱼似的挥手舞脚,怎么也不肯合作。 “关先生,到家了,请您起来。”滕棠靖捺着性子轻语。 谁知关崇这会儿竟开始呜咽起来,“呜……阿翟……你在哪里,阿翟?为什么要离开我……” “关先生!” 滕棠靖戒慎地瞥向车外,生怕被等待一旁的管家和女佣听见。 “阿翟恨我……棠靖,阿翟她一定是在恨我,所以才会走……我该怎么办?棠靖,我该怎么做……” “关先生,您喝醉了。” 滕棠靖停下搀扶的动作,俯首看着商场上称霸群雄的关崇,如今呜咽无助得像个失去挚爱的老人,他的眼眸黯了黯,察觉这会儿眼前的关崇仿佛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棠靖,我想见未央。” 关崇突然睁开眼睛,醉意中又有些清明。 滕棠靖顿了顿,点点头。 “好的,关先生,我会安排。” 关崇愣了愣,仔细望着滕棠靖坚定的眼神,旋即欣慰地老泪迷离,“好、好,棠靖,交给你了……就当作是我拜托你,我这个老人拜托你……” “关先生,请您起身回屋子里去吧。近期内我一定让您和翟小姐见面!” “嗯……嗯!”关崇揩了揩泪,撑着滕棠靖伸出来的手摇摇晃晃的步下车。 走在那一片灯火辉煌的光耀里,那竟是一个寂寥老人的背影。 滕棠靖站在门口瞅望着关崇的身影消失在堂皇的大门后,他静默了几秒旋即打开车门准备坐进驾驶座。 “滕先生不进屋里去吗?” “不了。好好服侍关先生,今晚的酒宴上他喝多了。”扭动钥匙发动汽车,滕棠靖拉起安全带准备系上。 谁知屋里竟匆忙跑出一抹人影,不由分说的打开宾士车的车门。 “小姐,危险呐!”管家诧然低喊。 “棠靖!你来了竟然不进屋里来看我?!” 关妮哪儿管这些下人说什么,她忿忿地扯着滕棠靖的西装,一派质问的意味。 “时间已经很晚了。” 滕棠靖低沉如醇酒般的嗓音缓缓在暗夜中响起。 关妮一触及他沉冷如寒潭的眼眸就忍不住气泄,“但是你应该知道我还没有睡……我在等你嘛!” 他冰冷如昔的拿下关妮拉扯在西装上的手。 “棠靖!” “关先生酒醉了刚进屋,你该去看看他。” 关妮嘟起嘴,对他一如以往的冷漠感到挫折不已。“妈妈最近不晓得为了什么气死爸爸了,还叫我别理他。” 滕棠靖的眼眸闪了闪,不多置喙。 关夫人知道翟二夫人的存在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想必她也察觉出在翟二夫人丧礼之后关先生的萧瑟与悲伤吧? 嫉恨,是难免的事。 毕竟哪个女人这般大方,能够心平气和的看着丈夫为另一个女人怀忧伤神、形容枯槁呢? “棠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没有。时间很晚了,我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多留了。关小姐也请早点儿休息。” 敌不过滕棠靖一身的冷淡,关妮只能眼睁睁看着宾士轿车离自己越来越远。 情意深深的眼眸紧紧跟随着他,直到车灯的两抹红在暗夜中消失无踪。 *** 小木屋的角落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滕棠靖循声走了过去,人还没走到,眼前突然飞来一抹黑! 他机警地侧头躲过,后头发出咱当一声,回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及时闪过的是一块与手臂一般粗厚的木头! “哎呀,有没有打到你?!” 翟未央一脸惊慌的扔下斧头跑过来。 “你在做什么?” “我……先别管这个!怎么样?你到底有没有受伤啊?”翟未央着急的伸手想拨开滕棠靖的发丝察看是否有伤痕。 他及时扣住她的手。 翟未央愕然地对上滕棠靖的眼眸,再度看见他眼底的深邃。 “手套。” “嗄?” “你手上的手套。” “啊!哦……” 翟未央羞涩地挣开滕棠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下自己脏兮兮的麻布手套。 “你没怎么样吧?”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没事。” 有事就不会站在这儿了。滕棠靖瞥了翟未央一眼,率先走过她身边来到方才她劈柴的地方。 “你在做什么?”他实在忍不住好奇。 “劈柴啊!” 翟未央口吻轻松地随滕棠靖走了过来,重新套上脏污的手套,她拾起地上的斧头,扶正木头作势劈下去…… 砰的一声,木材一分为二倒向两旁。 举起纤细的手臂擦擦额头的汗水,翟未央不忘瞅胰一旁观望的滕棠靖一眼,笑了笑,“眼睛放精明点哦,别被木屑砸中了!” 滕棠靖望着她明灿的侧脸,瞅着她专注的神情,“你到底要做什么?” 翟未央停下动作,止不住轻喘。 “我和葛姐商量过了,想在这里弄几张木桌、木椅当烤肉区。还有,最好是能够在那边架上一两个秋千,等我搞懂怎么弄之后就可以动手了!” 滕棠靖挑了挑飒眉,“挺有心的嘛。” “那当然!” 翟未央骄傲地挺起胸膛回应他兴味的视线,“我可没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我要赚钱,然后把大把大把的钞票砸在你们那个关先生的脸上!” “是吗。” 滕棠靖轻哼,不顾脏污的坐进一旁的椅凳上。 “嗳,你的口气很冷淡耶!不能表现出热衷一点的模样吗?” 翟未央率性地开口想鞑伐,这才看见他以一袭名贵气派的黑色西装纡尊降贵的坐在肮脏的椅子上…… 不知怎的,她望了望滕棠靖,对眼前极不相称的画面感到有些好笑。 “看什么。” 他低沉的嗓音随着清风轻轻撩动她的心。 刹那间,滕棠靖投射过来的视线竟叫翟未央感到羞涩无措,她蓦然撇开小脸,“看你这人真奇怪!” 不想让他看穿自己的浮动与慌乱,翟未央刻意不看他,却又忍不住用眼角瞥视滕棠靖的一举一动…… 打火机啪喳一声点燃大卫社夫的烟头。 “你会抽烟?” 他睇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嘲笑翟未央的大惊小怪。 吸了一口烟草的刺呛味,滕棠靖望着翟未央清澄晶亮的眼眸轻轻地吐出,层层烟雾自他冷峻的面容前扩散开来。 有一种洒脱恣意的冷傲。 “我以为你不会抽烟。” 她有些愕然,惊觉自己竟无法将视线从他眼前转开。 “在我不工作的时候会。” “不工作的时候?” “就是无所事事的时候。” 翟未央会意,瞪了他一眼。“你是说待在这里是无所事事的行为吗?” 滕棠靖不语,只是淡淡勾起一抹笑。 她眼神中同时闪烁的璀璨与愠怒的光芒好慑人! 沉着气宇中略显落拓地吸着指间的香烟,滕棠靖默默睇着翟未央不甚熟练的劈柴技术。 劈柴声缓慢地响着,交杂着林鸟吱啾的传唱声,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林木香,是台北盆地不曾嗅闻的芬芳。 滕棠靖机械似的重复吸烟、吐雾的动作,一双深邃的瞳眸怎么也移不开那抹认真执着、挥汗如雨的纤细身影。 蓦地捻熄烟头站起身,他跨开脚步迈向翟未央,在她的惊讶中接下她手里的斧头。 “给我。” “呃?” “帮我拿着。”扔出手中的西装外套,滕棠靖利落地卷起衬衫的袖口。 “你——” “站远点,不小心砸中了别跟我喊疼。” 在翟未央的错愕中,滕棠靖不消五分钟的时间,便将那一堆木头劈成了等分等重的柴堆。 “桌椅预备怎么做?设计图拿给我。” “嗄?哦……哦!”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名贵的黑色西装跑开,又奔了过来,“哇,在这儿!” 滕棠靖端详了半晌,“设计不够好,我再帮你修改一些地方。” 从头到尾翟未央只能捧着那件西装外套愣愣地望着忙碌的他,“你会做这些”?” 她口吻中的不敢置信勾动了滕棠靖一抹笑。 “我没告诉你我是个农夫的儿子吗?” 翟未央傻愣愣的摇头,“没有。” “这点儿小工作还难不倒我。” 阳光下,滕棠靖结实纠结的手臂透过汗湿的衬衫呈现在烈日下,眼前的他是那么鲜活而有力,翟未央流转的眼眸怎么也无法移开。 轻轻地举起手,她温柔抚拭上滕棠靖发丝垂落的额头。 他愕然。 她也是。 青葱玉手停驻在半空中。 “呃,汗水……” 他深邃的瞳眸紧紧攫住她。 翟未央咽了咽口水,“我帮你擦掉了,你额头上的汗水……” “谢谢。” 缓缓收回手,翟未央轻轻点头,让滕棠靖低沉暖磁的嗓音悄悄滑过自己的心扉,留下一道淡淡的甜味。 沉默笼罩彼此,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接着开口…… “未央?” 葛如云适巧走了过来打破静默,“哎呀,让滕先生帮忙怎么好意思?” 滕棠靖从翟未央脸上转开视线,“没关系。” “真厉害!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七、八张木椅凳就做好了。”葛如云惊讶赞道,“瞧你流了这么多汗……未央,赶快带滕先生去梳洗一下,已经入秋了,晚上的风吹起来还挺凉的呢!” “不用了——” “洗个澡会舒服些的,相信我。未央,还不快点儿,万一让滕先生感冒了,我们就太对不起他了!” “嗄?哦,好……” “不用麻烦了,葛小姐——” “对了,留下来吃晚饭吧,滕先生?糟糕,那我得赶快去通知何妈多煮几道菜!” 葛如云欣喜地奔开,直想报答滕棠靖做好椅子的功劳。 翟未央手上捧着他的西装外套,悄悄扬起螓首,“有时间吧?不如留下来吃晚饭?不是什么好菜就是了……” 滕棠靖俯首凝睇着她的视线,那一眨一眨的眼眸光芒好似夜空坠下的星子。 “希望不会太打扰。” 翟未央欣喜地噙起一抹微笑,“不会啦!走吧,我先带你去冲洗一下!呵呵,你身上的汗水味好重哦!” 银铃般的清脆笑语声在夜幕低垂的渡假山庄里响起,滕棠靖默默跟随着那一串暖人的响铃笑声,冷傲的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一抹淡笑。 翟未央的笑容具有神奇的魔力。 越与她相处,这一点认知就越深刻! 尾随在她的身后,突然间滕棠靖的思绪日到现实,想起自己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 通知翟未央,她的父亲——关先生即将到这儿来见她。 滕棠靖凝视她身影的眼神倏地一沉。 当翟未央发觉事实的真相时,发现她母亲原来是别人的情妇,而她是情妇生下的私生女时…… 她脸上的甜美笑容会不会就此消失? 第四章 愣愣地瞅着烘衣机里的白衬衫随着滚动的转轮一圈一圈的翻转着,翟未央眨眨眼收回神,侧过螓首凝视哗啦水声的出处。 实在难以想象! 滕先生……那个人竟然在她的浴室里洗澡! 不晓得是不是自己意识过度,但是总觉得有一种流转的暧昧。 翟未央轻轻咬着唇,强迫自己继续让视线胶着在那个翻转滚动的烘衣机。 突然间,浴室的门板嗄的一声开启…… 翟未央不敢动,有些僵硬不自然的站在原地。 听见沉稳的脚步声向自己缓缓走来,她轻咬着唇瓣垂下视线,直到感觉到一股烘然暖人的体温靠近自己,鼻翼间还依稀嗅闻到一抹熟悉的香味…… 是她常用的肥皂香。 此刻他的身上有着和她一样的味道…… 滕棠靖居高临下的睬了翟未央一眼,站在她的身边从眼前的窗户眺望台北盆地的夜景。 “借用你的浴室,不好意思。” “不会啦……别这么客气。” 翟未央撇开小脸,抵抗着滕棠靖身上的香味对自己心里的骚动与影响。 两人没有再开口,整个房间里只有烘衣机轰然转动的声音。 那一瞬间翟未央仿佛感觉到滕棠靖的视线,有些紧张地悄悄握起手…… 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滕棠靖默然地瞅睇着她的发瀑,咖啡色的发丝闪亮披垂在翟未央瘦削的肩膀上,像波浪粼动的咖啡色湖水,在晕黄的灯光下更显温暖盈亮。 搞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在心头骚动着,滕棠靖冷沉的眼眸在瞬间转为淡柔。 “辛苦吗?” “嗄?”她仰头望着他,眨眨眼。 “管理这一座渡假山庄。” 滕棠靖回应翟未央一抹在视,转而将视线调向灯火辉煌的台北夜景,“事出突然,很多地方都需要学习吧?” “还说呢!这还不都是你害的。”翟未央喔怨地困了他一眼。 滕棠靖没有回嘴,只是噙起嘴角淡淡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翟未央看着他的笑脸,心里的气就慢慢消褪了…… “算了!你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说到底应该怪的是那个姓关的讨厌鬼!” 滕棠靖的笑容霎时有些收敛。 翟未央并没有发现。 她绞着手,看着自己的十指互相纠结着,“辛苦当然是会的,毕竟我这十多年来所学的和现在的根本不一样。不过你放心,有葛姐、李妈和陈姐帮着我,没问题的!” 翟未央仰起螓首率真纯朗的甜甜一笑,当场让滕棠靖的心瞬间跳突。 “翟小姐……” “叫我未央吧,翟小姐听起来满别扭的。” 滕棠靖睇了她一眼,“未央,你……知道自己父亲的事情吗?” “我爸爸?”她摇头,“妈妈说爸爸他在我出生之前就出车祸死了。我从来没见过,因为据说妈妈她当时太伤心,把爸爸所有的相片都烧掉了。” “这是翟夫人告诉你的?” “嗯!” 翟未央狐疑地望了滕棠靖一眼,“你们好奇怪,为什么对我爸爸的事情这么好奇?” “难道还有谁问起吗?” “葛姐啊!还有李妈和陈姐好像也对这件事很好奇,但是我一问起爸爸的事情,她们又急急忙忙的转开话题,好像生怕我继续追问似的。”看样子这件事情真的有些古怪…… 她是不是应该调查看看呢?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翟未央的思绪,葛如云漾着笑脸探出头来,“未央,晚饭准备好了,请滕先生到餐厅去吧!” “哦,好!” 翟未央转头看向身旁的滕棠靖,“你听到了吗?走吧,我肚子好饿!” 她才跨出第一步,手肘突然被滕棠靖给握住,因住了步履。 她的手好瘦、好脆弱!滕棠靖意识到这一点,不自觉地轻轻松开对她的力道。 翟未央惊讶而不解地望着他略显沉肃的俊脸。 “我今天来最主要是为了通知你。” 她眨眨眼,“什么?” 他深邃的眼眸缓缓转变成公事化的淡漠,“请你事先准备妥当,关先生预计在后天抵达这里,并且住上两天的时间。” 滕棠靖小心选择保守的措词,决定将她与关先生的关系隐讳不谈。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 保护她?怕她大受打击? 这一刻,滕棠靖竟理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情绪。 然而他方才的这番话却仿佛像是经过了漫长的时间才敲进翟未央的脑海里,“你说什么?!” 忿忿甩开滕棠靖的手,她凝视他的眼神里没有方才的温煦轻柔,只有满满的叛逆与愤怒—— “要我招待那个差点儿毁了我妈妈一生心血的家伙?你想的美……门都没有!” *** 瘫软无力的坐在床榻旁,翟未央怔忡地将头栖靠在床缘上。 几乎找不到焦距的眼眸里有着彻夜未眠的血丝,波浪般的披肩长发倾泻在雪白床单上,染成一面咖啡色湖泊,苍白的脸庞有着因为震惊而大受打击的茫然无助。 妈妈……是人家的情妇? 翟未央不敢置信的再将眼神瞥向手边陈旧的书册,那是她翻找了好久之后终于发现的收获—— 妈妈的日记。 潦草却熟悉的字迹忠实的记载了过去这二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 包括她如何成为关崇的情妇,如何在关大老板与妻子庆贺结婚纪念的那一晚独自生下未央…… 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女。 所以……她的爸爸就是那个“关先生”? 让她恨得牙痒痒、差一点儿毁掉妈妈一生心血的关老板。 “骗人……这一定是骗人的!妈妈一定是在她的日记上面作假!不可能会这样的……” 愤怒的掀开日记,翟未央望着那一页—— 妈妈记载着她如何悲喜交集的迎接女儿的到来,看着眼前呱呱落地的女娃正是她身为别人情妇的最佳铁证…… 妈妈当初一定为了她的出生而掉下很多眼泪吧? 翟未央百感交集的伸手抚了抚这格外绉褶的一页。 泪一滴一滴的落下。 再度占湿了这一页,和母亲二十多年前悲哀的泪水黯然交会。 晨曦的薄凉透过窗外的鸟鸣声穿进房间里,这是第一次,翟未央不欢迎早晨的到来。 更是第一次,她希望自己根本不应该待在这个地方、这座渡假山庄里! “妈妈是别人的情妇,而我是个私生女……这怎么可能?妈妈一定是在骗我……” 翟未央没有意识地摇着头否认,晃下更多泪水。 时钟滴答的响着,提醒她时间的流逝。 翟未央不晓得自己究竟坐了多久,只觉得冷……好冷! 她缓缓收紧双臂环绕自己,将哭湿的小脸埋进肢窝里频频哆嗦,直到门外的阶梯响起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接着有人重重敲打她的房门。 “未央?你还在睡吗?天啊,快起床,关先生和滕先生已经抵达了唷!你快点到大厅来啊!” 葛如云匆促的连珠炮没得到半点儿回应。 房内的翟未央转动泪眼瞟了瞟房门,继续将头埋进臂弯里。 “未央?你在不在里面?未央!”直到这一刻,葛如云真焦急了。 接着,又有另一阵脚步声踩着楼梯踏上她的木屋—— “怎么回事?” 门外低沉磁性的嗓音让房里的翟未央微微扬头,顿了顿。 “滕先生,好在你过来了。”葛如云松口气。 “在大厅等了很久,所以我便自行过来看看情况。”滕棠靖瞥了紧闭的房门一眼,“翟小姐不在里头吗?” “未央在里头,我肯定她一定在里面,可是我怎么叫门她都没有回应……我担心未央她可能出事了,或许是昏倒了,所以听不见我在叫她——” 葛如云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滕棠靖不由分说的开始撞门,砰然大作的声响惊动整座渡假山庄。 “翟小姐……未央?你在里头吗,未央?!”滕棠靖不顾肩胛的剧痛,继续奋力撞击门板。 葛如云有些惊骇,滕先生他……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这么关心未央? “末央!” 低吼声震动林木间的鸟群,刮起一阵急悚的不安,滕棠靖身上昂贵的黑色西装早已因为门板的撞击而勾动破损,俊脸上的焦急神色更让他的着急与仓皇增添几抹狼狈之色。 突然间,门扉嘎然开启…… 翟未央避开他们的视线,转身复又走进房里。 “未央,幸好你没事!”葛如云冲了进来直跟着她身后打转,“你把我和滕先生吓死了!” 滕棠靖默默走了进去,飞快扫了床边的凌乱一眼,他鹰隼般的视线紧紧攫住翟未央回避的背影。 她没事。 虽然形影有些凄怅萧瑟,但是……是的,她没事! “为什么不开门?我和滕先生吓坏了,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 “葛姐,”翟未央始终背对着他们,嗓音有些粗嘎,“我喉咙好病、觉得好冷……你能不能帮我煮一杯姜茶过来?” “你感冒了?好、好,我立刻去!” 砰砰的脚步声敲响木梯渐渐远去。 翟未央站在床边背对着滕棠靖的视线。 他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她在发抖? “冷吗?” 翟未央慑了慑。伴随着滕棠靖低沉的嗓音落下,一件布着暖人体温的西装外套披上她的肩膀。 她闻到他的味道。属于滕棠靖的,专属的味道。 不知为了什么,他的体温……有催泪的效果。 顷刻间,泪水又在翟未央的眼里堆积泛滥。 “你还好吗?” 她摇摇头。 她的背影好像一只落水无助的猫儿。 滕棠靖不知何以竟感到有些不忍,轻轻伸手攫住翟未央的手肘。 他的触碰立刻惹来她急遽的反应! 滕棠靖只见眼前一闪,一抹身影扑进他的怀里,鼻翼间立刻嗅闻到似曾相识的馨香。 是她的肥皂香味,一种清新的、恬淡而不腻的芬芳。 房间里,滕棠靖默默拥着怀里的翟未央,没有开口。 她伸出小拳紧紧揪住滕棠靖的衣衫,脆弱地蜷缩在他坚实的双臂间,悄悄蠕了蠕,翟未央益发偎进他壮阔的胸膛里。 “什么事情伤害你了?” 翟未央咬着唇在他怀里摇头。 滕棠靖心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凌厉地视线在房里扫了扫,旋而落在床榻前的一片狼藉上,“那本书是什么?”他微微眯起鹰眼,“某个人的日记吗?” 翟未央的反应是瞬间的! 她退开滕棠靖的怀抱冲向床边,将摊开的日记抓进怀里背对他。 “所以……你的反应在告诉我,我猜中了?” “不是!”天!这人竟是这样该死的聪明! 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翟未央的脑海,她缓缓转过头面对滕棠靖。或许他早知道她和关先生的关系?从他前天的反应看来,很有可能,还有葛姐和李妈、陈姐也早就知道了? 她才是那个最后才晓得的人?! “未央?”滕棠靖朝她跨近几步。 “你说……”她望着他,清了清喉咙,紧紧抱住怀里的日记,“关先生来了?” 提起公事,滕棠靖的俊脸上稍稍换上沉肃。“是的,他已经在大厅里等候多时了。” “那好,我们过去吧!” 将母亲的日记锁在抽屉里,翟未央吸了吸鼻子,爬了爬凌乱的发丝,挺肩离开木屋。 “未央?”滕棠靖跨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肘。 翟未央轻轻推开他,卸下肩上的西装外套物归原主,“走吧,” 她要看看那个人。 那个让妈妈当了二十多年的情妇、让她成为一个私生女……据说是她父亲的那个人! *** 沉稳的脚步声徐缓地踏进大厅,滕棠靖一看见关崇立刻挺直了肩膀,瞥了身旁的翟未央一眼,他飞快走到老板的身边。 “关先生,翟小姐来了。” 关崇直盯着翟未央,伸出的手指向她……仿佛深受震撼似的,他的手指竟微微颤抖起来—— “棠靖!你看到没有……她是阿翟,是阿翟啊!” 关崇当场激动得难以自己,一改商场上的威风干练,竟怔忡失神的缓缓走向翟未央,“太好了,阿翟她并没有离开我——” “关先生!” 滕棠靖连忙跨前扣住关崇的手臂止住他的步履,“关先生,这一位就是翟小姐,翟未央小姐。” “未央?翟……未央?”关崇仿佛恍然初醒,“不是阿翟?是未央?” “是的。” 关崇垂下老脸,掩住眼底的泪水,“是未央,不是阿翟……” 是啊,他怎么给老糊涂了?阿翟她……已经死了啊! “关先生,请您控制自己的情绪。” 滕棠靖悄沉低语,旋而回头吩咐门口处的司机,“关先生预计在这儿停留一会儿,你先将车子开回公司,我会再跟你连络。” “是的。”司机在弯身鞠躬之后立刻转身离开。 站在大厅的入口处,翟未央的眼眸紧紧瞅着眼前的关崇无法移开。 他……就是妈妈心爱的男人?她的爸爸? 悄悄握紧了小拳,翟未央有些震撼! 当她瞥见关崇眼底货页价实的悲伤和泪意时,她好恨!恨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忍心? 她竟然会对他感到不舍与同情?! 有没有搞错?他是抛弃了妈妈和她的人! 是他,是这个陌生人让妈妈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让她莫名其妙的当了二十多年父不详的私生女啊! 蓦地转过身,翟未央避开关崇落寞寂寥的身影,更不想看见他眼里的泪水,那会让自己连对他的恨都留不住。 “未央?” 关崇急忙开口唤住她即将离开的身形,“我能不能……你可不可以让我去阿翟!我是说你母亲的牌位前看一看?” 他在哭?他真在哭? 翟未央握紧了拳头将指甲嵌进掌心里,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排拒,“不方便!” 赶快离开这里!翟未央蓦地仰头重重吸了口气。 她就快要不能呼吸了,当她知道自己的倔强与排斥正深刻地伤害身后那个人的时候,翟未央觉得自己在佯装冷漠的同时也深深地被自己所伤…… 突然间一只强壮的手臂钳住她的手肘。 翟未央一扬首,不意外的看见滕棠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别在这个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低沉说道。 翟未央梗了梗,咽下泪意,“那么请你告诉我,我应该在什么时候表现我的拒绝?” “你……”他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眼眸深处的湿红,宛如被水雾迷蒙的星子,滕棠靖不自觉地放柔了嗓音,“让关先生他到你母亲的牌位前看一看并没有什么困难。” “因为……因为他们过去曾有一段私交的情谊。” “私交的情谊?” 翟未央仰头抿嘴笑了笑,没想遇自己竟然还能够笑得出来,没想到,真没想到! 蓦然甩开滕棠靖的手,翟未央凝视着他的眼神里有被欺蒙的愤怒与叛逆, “为了你的关先生,你什么天大的谎言都说得出口吗?!” 转身冲出大厅外,翟未央愤然的指控重重嵌进滕棠靖的心底,缓缓垂下半空中的手,他依旧震撼于她当时怨忿的眼神。 “棠靖……未央她……我女儿是不是在恨我?”关崇将疲惫哀怅的老脸埋进掌心里。 滕棠靖转身看他,“关先生……” “没这回事的,关先生。”葛如云轻轻走了出来,“好久不见了,关老板。” “你是阿翟的……是吗,你还继续留在这儿吗?” “是的,关老板。走吧,我带你去老板娘的牌位前看一看。老板娘她……等你来看她,等很久了。” 踩着沉重的步履跟随在关崇与葛如云的身后,滕棠靖不知阿以频频回头望。 望着翟未央身影消失的方向。 眼里仿佛还清晰可见她方才眼眸里的愤怒与恨意。 第五章 薄凉的夜色宛如一面沉寂的水镜,静谧中带着些许冷凉的寒意。 淡淡的、不兴波澜的,沉默的寂静。 翟未央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的摇动,铁链摆动的吱嗄声是这静夜中惟一的声响。 耳里突然听见踩动落叶的吱喳声,她微微扬起辏首望去…… 看见一抹高大颀长的身影踩着昏茫的光辉缓缓走来,直到他走近,一双擦拭得晶亮的麂皮皮鞋落入翟未央的视线里。 她望着背光的他,微侧着脸庞淡淡地笑了笑。 “你会感冒的。” 滕棠靖没有坐进旁边另一个秋千,反而挑了离她最近的木椅径自坐下。 “你那伟大的关先生呢?” 尽管翟未央口吻中的讥诮惹皱了滕棠靖的眉宇,但他却没略过她眼眸闪过的关心。 “关先生高兴的喝了几瓶酒,现在睡下了。” “……是吗?” 秋千吱嘎吱嘎的摇晃,翟未央紧握着铁链摆荡自己。 滕棠靖看着秋千上的她,娇柔脆弱的像朵摧揉可折的花儿,却又不期然地忆起早上她发起脾气来是有多么的刚烈顽固,她甚至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蓦地噙起一抹笑,滕棠靖从西装外套里掏出一包香烟,旋动打火机,璀璨的小火炬在夜色中燃起一抹亮。 点燃的烟头就像是夜空的星子坠了下来落在他的指间里。 “你又抽烟。” 翟未央睇着他的俊脸,加大秋千摇晃的速度,不期然地想起他曾说过,他只有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才抽烟。 “在我身边很无趣吗?”她仰头轻问。无趣到让他只能抽烟取乐? “你介意吗,烟味。” 翟未央摇摇头。 滕棠靖颔颔首,吸了一口烟味再缓缓吐出,烟雾在秋意薄凉的夜里更加明显。 “偶尔的抽烟是我放松的方式。”滕棠靖淡淡开口,掸了掸烟蒂,他望向一旁的翟未央。“不是每个人都能让我放松的。” 他是在告诉她自己特别的存在吗? 翟未央眨眨眼,吃惊的发现滕棠靖的眼眸在夜空下显得更加深邃而璀璨,让她几乎忍不住要羞涩地转开脸。 “你已经知道了吧,你和关先生的关系。” 秋千嘎然停止! 翟未央顿了顿,侧头瞅望他,惊觉滕棠靖正以一种了然的目光凝睇自己。 “我猜翟二夫人一定会以某种方式告诉你一切的事实……例如她的日记。” 他真的知道了?!翟未央倏地转头避开滕棠靖的双眼,再次慑于他的聪颖与敏锐。 香烟被火星一点一滴的侵蚀燃烧,在暗夜中化成了袅袅轻烟绕过滕棠靖的指间,而后消失。 “只是我没想到时间上竟会安排的这么凑巧,在关先生抵达的前一刻让你发现了你和他的父女关系。” “我很震惊,你知道吗?” 滕棠靖默默回应翟未央的视线,点点头。“我知道。” “晓得自己的父亲原来还活着,原来他根本不是像妈妈所说的死于一场车祸中,我好高兴!但是当发现自己的母亲原来是人家的情妇,而我是她介入人家家庭所生下的女儿,所有的兴奋期待已经消失了,除了震惊和愤怒什么都不剩了!” 翟未央无法自己地噼里啪啦的说下去,她知道自己在发泄,太不明智了,她应该要赶紧克制的闭上嘴才对…… 可是她办不到! 在他的面前,在滕棠靖的注视下,她迫不及待的卸下所有的心防与面具,宣泄自己所有真实的情绪。 或许,对她而言,他,才是一种特别的存在。 “别哭了。” “我才没有哭!” 直到滕棠靖递上一条手帕,翟未央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香烟不知在何时早已被他捻熄。 滕棠靖轻轻蹲跪在翟未央的面前,一双铁臂握住秋千铁链的两侧,将她因困在自己的臂弯之间。 他仰头凝望她的泪颜,原本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淡淡扫上一层暖意—— 滕棠靖轻轻伸手抚摸上翟未央披肩的发丝,粗长的手指顺着发梢爬刷而下,体验如丝缕般的触感随着指尖的移动而游移。 很早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 触摸这一头咖啡色湖泊般的长发。 她发缕间的波浪就像湖水的粼光,深深攫住他的视线。 翟未央心折于滕棠靖此刻的眼眸,像是冰冷中蕴含着无限的情意暖和她的心…… 悄悄咬着唇,她大胆地伸手揽上滕棠靖的颈项,整个人扑进他敞开的胸膛里。 他没有推开她。 几秒钟的迟疑后,一双大手轻拥着翟未央,滕棠靖无言地任由两人相拥跪坐在升趴千前。 “关先生……爸爸他有没有生我的气?我早上那样的对待他……” 滕棠靖悄悄为她的纯真善良而抿嘴笑。 “没有。” 他轻煦如风的口吻悄悄平抚她的心。 “你下午不是在后花园那儿陪他说上好一会儿的话了吗?关先生高兴极了,甚至还多喝了几瓶酒,所以才会醉倒的。” “我是不小心被他碰到的!可不是我自己去后花园找他的。” 翟未央嘟着嘴仰头睇了滕棠靖一眼!总觉得他此刻的笑容有些刺眼! “你需要时间平抚情绪,而关先生则是需要时间接受翟二夫人已经去世的事实。” 他在她的发稍间轻叹。 翟未央益发收紧怀抱,揽住滕棠靖的颈子,“告诉我,爸爸爱我妈妈吗?” 滕棠靖皱着眉宇轻轻推开她,“你自己看得出来。” 她不由分说的复又扑进他的怀里,“我需要你帮我证实!” “爱,关先生绝对是爱着翟二夫人的。这样你满意了吗?” 翟未央在滕棠靖的怀里颔首。抵靠在他的胸膛上,她轻轻揪着他的白衬衫掩住嘴边的轻笑。 滕棠靖说“爱”。 尽管不是在向她告白,但是这个字从他的口里说出来,就是别有一种独特的魔力…… 此时,一阵带着秋意的凉风拂了过来,拂动了秋千,引起翟未央一阵哆嗦。 滕棠靖益发收紧怀抱将她揽向自己,“冷吗?” “不会。” 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说冷,他就会开口要她进屋里去。没情调的家伙,她就是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 滕棠靖转动眼眸凝睇怀里的翟未央,她的纤细和她的瘦弱都叫他不由得心疼。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感? 轻轻抚摸着翟未央柔顺的发丝,滕棠靖实在不解自己想疼爱她的情绪究竟由何而来。 突然,后头葛如云的呼唤声打扰了秋千边的有情天地…… “滕先生,司机已经在大厅那儿等你了唷!你在哪里,滕先生?” 感觉到滕棠靖推开自己,翟未央诧异地仰头望进他深邃的瞳眸里,“你要离开?” “是的。出来一整天,公司有很多事要回去处理。” 他站起身,向翟未央伸出搀扶的手。 “但是我爸爸他喝醉了,我还以为他会在这里住一晚——” “关先生的确要住在这儿,我明天早上再来接他。” 翟未央睇了他一眼,自己站起来,“为什么要为公司这么卖命?已经十一点多了。” 滕棠靖淡淡一笑,“我明天早上会过来接关先生。” 她垂下螓首不看他的笑容。 “我要走了。”他站在原地,等待着。 翟未央不看他,只是低着头踢踩千边的小石头,“我才不要送你到大厅去!” 对于她孩子气的任性,滕棠靖只是点点头。 “快点儿进屋去,当心感冒。” 留下这句话,他踩着一地的落叶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站在暗夜里,翟未央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悄悄伸手环抱住自己…… 突然间觉得,没有滕棠靖,这里好冷。 *** 滕棠靖坐进车里往台北盆地的方向驶去,突然间他的行动电话响了起来…… “我是棠靖,哪位?” “棠靖?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个惊惶无措的软哝嗓音传进滕棠靖的耳里,他皱起眉头,“关妮?” “嗯,是我。你现在在哪里?过来我这儿好不好?我好害伯……” “怎么回事?”她声音里的恐惧不像是佯装出来的。 “妈妈她不晓得为了什么发好大的脾气,家里的东西几乎都被她摔破了,而且妈妈她还一直咒骂着一个翟什么的女人……棠靖,姓翟的女人是谁?妈妈为什么这么恨她?” “我立刻过来!”滕棠靖当机立断的收线,沉声吩咐司机,“不去公司了,到关先生的宅邸。快!” 宾士轿车当场踩足了油门,在入夜的道路上奔驰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 “棠靖!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关妮急忙奔向他,毫不犹豫地扑进滕棠靖的怀抱里。 “怎么回事?” 他想推开,却发现怀里的关妮严重地颤抖。 滕棠靖推拒的手垂了下来,默默任由怀里的关妮紧紧依赖自己。 “妈妈在屋子里又摔东西又怒吼的,一整个晚上都这样……棠靖,我好怕!我真的怕极了,从来没有看过妈妈这样失控过……姓翟的女人到底是谁?你知道吧,是不是?告诉我啊!” 向来心高气傲惯了的关妮,这会儿毫不掩饰地在滕棠靖面前显露自己的恐惧与无助,只因他是她惟一认定的人…… “我进去看看夫人的情况。”他推开关妮想走进去。 “不要离开我!不要走,棠靖!”止不住浑身颤抖的关妮紧紧依偎在他的怀里,死命抱住他。 滕棠靖进退维谷,推也不是、抱也不是。 “棠靖,抱我啊!抱紧我,求求你……不要让我一个人!” “关妮……” 滕棠靖望着怀里严重颤抖的女子,他迟疑地敞开自己的怀抱,整个接纳她颤栗的身躯。 扬起头,他耳里仿佛还能听见屋子里关夫人失控的怒吼声—— 诅咒斥骂着一个姓翟的女人。 *** 站在大清早空旷的前庭上,翟未央踩着脚边未退的晨雾,百无聊赖的一边踢着石子一边往路口望去。 怎么还不来? 他是不是睡晚了?还是忘了要过来? 不可能啊!昨晚他自己才说过的,说今天早上会过来这里接爸爸去公司…… “未央,在等谁啊?” “葛姐!” 翟未央蓦然回身,看着葛如云似笑非笑的朝自己走来。 “嗯,让我看看现在几点钟……”葛如云装模作样的举起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扬了扬眉,“才七点半而已!” “对……对啊,那又怎么样。” “我说奇怪了,咱们的未央不待在餐厅里帮忙准备关先生的早餐,怎么会在这里踢石头耗时间呢?” 翟未央转开螓首不看葛如云调侃的笑脸。“我、我在这里做运动啊!又不犯法。” “是哦。咦,奇怪,怎么滕先生到现在还没来?以他这么忠心耿耿的秘书,绝对不会让关先生自己搭计程车回公司的呀!” “提、提他做什么?我先声明哦,我待在这儿可不是为了等他哦,” “哦,是吗。那好,陪我去餐厅吧!”葛如云不由分说的扣起翟未央的手肘,将她往屋子里拖。 “去餐厅做什么呀?” 不、不要啦,她想在这里等他来嘛…… “走啦,刚刚何妈一直问我不晓得该煮些什么早餐给咱们伟大的关先生吃。走、走,陪我一起去想早餐的菜色!”“啊,可是……好啦、好啦,你别硬拉着我走嘛,葛姐!” 咬着唇有些不舍的望了望空荡的路口,翟未央嘟着小嘴在葛如云的拉扯下离开她等待了半个多小时的地方。 臭家伙!竟然迟到?等会儿连早餐都不给他吃! 餐厅里,翟未央强迫自己做出无趣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关崇津津有味的吃着菜色朴拙的早餐。 地瓜粥、炒小白菜,一碟从菜市场里买来的海苔肉松,和十几片罐头酱瓜与土豆面筋…… 堂堂一个企业总裁的他竟然能够吃得如此感动? 甚至当他知道这些东西有一半是她今天早上特地骑摩托车下山,去市场买回来的时候,那眼底隐隐闪烁的泪光—— 重重地敲击着翟未央的心! “那个……”她轻轻开口。 关崇立刻停下扒稀饭的动作,老脸专在地望着她。 翟未央回应他的视线,咬着唇…… 叫他爸爸?不,她叫不出口。“吃饱了就赶快回去。”该死!她要说的不是这句话啊! 关崇期待的脸庞稍稍黯了黯,点点头,继续将脸埋进碗里。 一旁的葛如云、李妈和陈姐互相对望一眼,扁了扁嘴垂下期盼的肩膀。 “关先生您慢慢吃吧,滕先生还没来,有的是时间。” 葛如云的话才刚说完,餐厅门口就出现一抹迟疑的身影。 “请问……关先生在这里吗……啊,关先生,您真的在这儿!” 关崇认出是在他身边服侍了二十多年的老司机,“阿财?你怎么在这里?”半年前,阿财已经退休啦! 司机阿财慢慢走进,“是棠靖一早打电话要我紧急赶来翟二夫人这里的。” 一听见滕棠靖的名字,翟未央忍不住咬着唇瓣屏住呼吸。 “棠靖临时通知我,说他不能过来这里接你,所以要我代劳。他办事细心,又怕被公司其他人发现了翟二夫人的事情,所以才赶紧打电话给我。” 关崇欣慰地捧着碗筷笑了笑,“棠靖那孩子就是细心,他办事我放心!” 一听见心上人被称赞,翟未央忍不住悄悄漾起一抹轻笑。 “就是说啊!关先生,这么好的女婿人选,你可别让他溜了啊!记得回去请妮小姐好好抓牢哦!” 关崇当场开心的和老司机相视而笑。 一旁翟未央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女婿?妮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嗳、嗳,阿财先生,既然来了要不要顺道吃个早餐?”葛如云瞥了翟未央一眼赶紧开口。 “谢谢你啦,不遇不用了,我已经在家里吃过了。怎么样,关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吗?” “好啊,好!我吃饱了。”关崇放下碗筷瞧了翟未央一眼,起身离开餐厅。 还来不及细思方才那番话的因由,翟未央望着众人一一离开餐厅,她咬着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往自己的小木屋跑去。 乒乒乓乓的踩响木头阶梯,她来去宛如一阵风似的冲进房间里,又急奔了出来。 “呼、呼、呼……” 站在大厅口,激动喘息的她紧紧拽着怀里的东西,看着关崇眷恋不舍的望着自己。 “那么,未央……我要走了,有空会再过来。”关崇收起不舍的情绪,勉强露出一抹笑。 当他转过身,那苍老蹒跚的身形深深嵌进翟未央的脑海里,叫她没来由的鼻头一酸。 关崇低着头慢慢跨步离开,突然间后头一个东西撞了下他的手肘,他定眼一看……一本日记? 他飞快转身面对翟未央,“未央,这个……” “是妈妈的日记。”翟未央咬着唇,紧紧揪着裙瓣的小手悄悄泄漏她的激动。“我想或许你会比我更需要它。” “未央……”关崇的眼里立刻充满泪水。 “留着吧。”她瞄了瞄自己的父亲,继而不自然的撇开脸,“妈妈已经走了……你赶快振作起来,别让妈妈看见你颓丧的样子。” 关崇再也忍不住落泪,弯下身拾起地上陈旧的日记本,他紧紧抱在怀里频频点头,“好……好!我会、我会!” 一旁的司机、葛如云、李妈、陈姐早已湿红了眼眶,悄悄拭泪。 几分钟后,翟未央站在前庭里目送着车子在扬起一阵烟尘后渐渐离去,她垮下肩膀吐了口气。 凝视头上湛蓝的那片天,她悄悄落下几滴泪。 她这么做……是对的吧!嗯,妈妈! 虽然原谅的字眼她还说不出口,爸爸这个称呼她也喊不出来,可是,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吧? 她还需要一点儿时间,一点适应的时间。 伸手揩了揩泪,翟未央吸口气提振自己的精神转身准备回去工作,突然听见后头传来一阵车辆的引擎声渐渐靠近。 她回过头一看,一辆白色的跑车朝自己驶了过来。 翟未央眯起眼眸想看清楚驾驶座上的人。是滕棠靖吗?不可能啊,他分明说过不过来了的…… 白色跑车嗄的停住,车门砰然打开,一抹高大的身影奔了过来—— “未央!我终于找到你了!” 翟未央还来不及反应,就发觉自己已经被揽进一副胸膛里。 “宝贝,感谢主,我总算找到你了!” “乔治?!” 枕靠在这副久违的胸膛上,翟未央眨眨眼…… 实在来不及反应! 第六章 渡假山庄里出现一名金发碧眼宛如从国外影集中走出来的男子,李妈和陈姐当场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跟你们介绍一下,他是乔治·丹佐二世,是我在纽西兰的同学。” 翟未央枕靠在乔治的身旁,任由他的手将自己圈箍在身侧而没有推开。 亲昵的模样让葛如云印象深刻。 “未、未央啊,我们该跟他说什么?讲英语呒通啦!” “李妈,乔治他会说中文啦!”看见大伙儿畏畏缩缩的模样,翟未央不免感到好笑。“嗳,乔治,跟大家秀一下你的中文啊!” “好地!各位,我是乔治,从妞西兰来到这里寻吵未央。感谢主终于让我吵到她了!” 乔治一口坑坑疤疤的破中文让李妈和陈姐瞪大了眼,而一旁的翟未央则是频频摇头嘲笑。 “乔治,你最近都没有说中文对不对?” “敢什么?我的中文很破骂?”乔治搂着翟未央朝她眨眨眼。 “岂止破,根本是惨不忍睹!” 翟未央嗔怪的睇了他一眼,旋即察觉到眼前的葛如云看着她和乔治的眼神有些臆测的意味。”然间,她这才意会到他们两人过近的距离。翟未央立刻轻轻推开乔治环绕在自己腰间的大手…… “怎么了,未央?” 她浅笑回应他的诧异,“没什么啦,只是这里不是纽西兰,我们这样搂搂抱抱的不好看。” “好砍啊!为什么不好砍?”乔治大手复又搭回翟未央的腰际,“保罗他们不是常锁我们两个走在一起很好砍,俊男美女赏心夜目。” “哎呀,不是这个‘好看’啦!我刚刚的意思是说……算了,懒得跟你解释,总之这里是台湾,不是纽西兰,你这样搂搂抱抱的我不喜欢!” 乔治不解的扁扁嘴,阳光般爽朗的脸庞有些委屈,“好嘛,你不喜欢我就捕捉了。” “乖宝宝。” 翟未央噙起嘴角露出一抹轻盈微笑。若是贺柏管家知道她把他们丹佐家族的独生子乔治唤成了乖宝宝,贺柏怕不拿着餐盘对她丢了! “乔治?”翟未央仰起螓首睇他。 “敢什么?”乔治深情而纵容的眼神从未自她的脸庞上移开过。 “我好高兴你来了,看到你又让我忍不住想起在纽西兰快乐的日子,谢谢你。” “不可气,我的宝贝。” 乔治动容地弯下身轻轻吻在翟未央的脸颊上。 在场的葛如云、李妈和陈姐莫不瞪大了眼,对他们两人的亲昵咋舌不已! “喂,”李妈悄悄推了推葛如云的手肘,“这个蟾蜍和未央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陈姐大翻白眼,“笨哦!当然是情侣啦,你没看到他们两个搂搂抱抱,还亲来亲去的哦!” “我猜不是啊……”葛如云狐疑地皱起眉头。依她看,未央应该喜欢滕棠靖才对啊! 翟未央没注意到她们眼神里的疑问,领着乔治往餐厅走去。“肚子饿了吧,乔治?” “嘿了!” “早上还有一些地瓜粥和小菜,你吃不吃?” “斥!未央给我什么,我就斥什么!” “不错、不错,你还是这么好养。” 翟未央不知道的是,只有在她面前,向来让众人捧在手心上的乔治才会这么言听计从。 坐在乔治的对面看着他别手别脚的甩动着筷子扒稀饭、夹小菜,翟未央百无聊赖地两手托颚静静看着他。 “对了,乔治,你这次准备来台湾多久?” “哼?你说偶吗?偶不走了,要一直溜在这里!” “你说什么?!” “我要溜在这里,陪你一起经营这间赌架山庄。” “你疯了吗?丹佐叔叔他不会答应你的!” 提起这件事乔治立刻得意的眉飞色舞,“爹地他拿我没办法。” “我……你别说笑话了,我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多请一个人……我没钱付你薪水啦!” “这不成问题!”乔冶立刻举起手,在翟未央的面前晃动他的食指,“我会付钱请你雇用我。” 翟未央看着他爽朗直率的脸庞,频频翻白眼,“神……ㄏㄡ,你神经病啊?!” “未央,我想待宰你身边。不要咀嚼我,让我溜在你身边!” “你……哎,算了,我懒得跟你说,反正到时候丹佐叔叔和贺柏管家一定会来押你回去的!” “我会扑床,还会扫地、板东西,雇用我你不会耻亏的……嗳,未央,这个稀饭好好吃!这个黄黄的是什么?” 翟未央没好气的睬了一眼,“地瓜啦,” “底瓜?其拐了,底片不能吃,可是这个底瓜倒是美味极了!” “嗳,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留在这里?” “那还用锁?我以前就锁过了,只要有你未央在的地方,就有我乔治!” 翟未央瞅望着眼前这一张笑容灿烂如太阳般的爽朗面孔,没来由的升起一抹感动。 *** 关家豪华的宅邸传来炮声隆隆…… “去死吧你!怎么?你外头那个情妇死了,现在没人陪你了,所以你又回来找我这个正妻了?” “梅晴,你听我说……” “去死!你去死算了!我不听,我再也不要听你说任何哄骗的话了!滚啊,滚回去那个姓翟的女人身边呀!啊,对了,那女人已经死了嘛……没关系啊!你这么爱她,干脆抱着她的牌位睡觉算了!” 关董梅晴的咆哮声、尖叫声穿透夜色直打进门口关妮的耳朵里。 她无助地坐在阶梯上,双手捂着耳朵,将脸埋进膝盖里,颤抖着想逃开母亲的失控与父亲的无能。 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这样的生活、这种折磨什么时候才能从她的生命里彻底根除? 谁来救救她?谁来带她走? 一辆宾士车急速驶进关家大宅在门口。 关妮缓缓抬起头,爆出一记哭喊,“棠靖!救我,棠靖!” 滕棠靖俊挺顺长的身形猛然跨出车外,大手一关利落地扣上车门,旋即朝阶梯处奔了过来—— “关先生和关夫人怎么样了?” 原本在公司挑灯夜战的他在接到管家的紧急通知后便立刻飞车赶来,情急之下甚至连西装外套都忘了穿上。 “这一次吵得更激烈了,所有人都不敢待在屋子里头……棠靖,姓翟的女人到底是谁?妈妈为什么这么恨她?她是爸爸的情妇吗?棠靖?” “关妮,别拉着我,我进去看看关先生和夫人的情况——” “不要!别走,棠靖!抱我,拜托你抱我!我好怕……” 关妮再度躲进滕棠靖的怀抱里,只有这里,她才能够安下心来喘口气。棠靖,是她这一生的港湾。 “棠靖?为什么不抱我?你抱我啊,快用你的手揽住我啊!” 关妮扬起婆娑泪眼瞅望滕棠靖的俊脸,她仿佛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身形开始摇晃…… 她的生活表面上是那么地光鲜亮丽,人人钦羡她要风得风、要雨得两,但是扯下浮面的表象后却是千疮百孔的不堪和破碎。 什么时候?她渴望的幸福生活什么时候才会降临? “关妮?关妮!” 滕棠靖赶紧搂住她的腰肢,撑住她下坠的身形,“管家!关小姐她昏倒了,快扶她进房间里休息!” *** 关妮不知道自己究竟被黑暗征服了多久。 当她缓缓苏醒,房间里只剩一片空荡。 棠靖又走了!她撑住床缘苦涩一笑。这种说词不对,应该说棠靖从来就没有为她留下来过。 他冷峻的眼神里似乎始终没有她的存在。 关妮忍住泪眼步下床,推开了房门,屋子里一片寂静。 对呵,也该吵完了吧?不知道爸爸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轻轻走向书房,看见里头的柏灯还点亮着。悄悄推门进去,关妮走到书桌旁看着关崇疲惫的睡脸。 正想转身离开,突然被父亲手边的日记本给吸引…… 关妮咬着唇轻俏地将它从关崇的手中拿出来,从头翻开一页一页读着…… 读着过往的那段往事,读着自己究竟为何会有这样残破恐惧的生活。 姓翟的情妇还有一个女儿叫翟未央? 关妮不敢置信的放下手上的日记本。这么说……她有个妹妹? 小她半年的妹妹?! 跌跌撞撞的冲出书房,关妮摇摇晃晃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怔忡失神了半晌,她颤抖着双手拿起电话拨下一串号码…… “喂,永续哥?我是关妮。我要你帮我调查一个人,名字叫翟未央……” *** 滕棠靖开着车子穿过一段蜿蜒的山路来到绝给小铺,才刚步下车就与在前庭上打扫的葛如云见着了面。 “滕先生?怎么今天有空过来?”葛如云放下扫帚走向他。 滕棠靖轻轻抿开一抹笑,“关先生要我带一些东西过来,算是前阵子翟小姐招待他的谢礼。” “关老板对自己的女儿还这么客气……咦,这是什么?” 看着滕棠靖从车子后座抱出一只庞大的保丽龙箱子,葛如云着实吃惊。 “是龙虾。里头总共有八只,是关先生特地吩咐从国外空运回来的。” 滕棠靖掀开保丽龙盒盖,龙虾一根根红艳的触须立刻伸了出来。 “需要我帮你拿进去吗?” “好啊,太好了!看样子好像挺重的……可惜乔治和未央出去了,不然我就叫他拿。” “乔治?” “啊、呃,他是未央最近雇用的一个男员工啦!” 滕棠靖淡淡噙起一抹笑,原本公事化的冷淡神情悄然换上一缕轻柔,“我不知道她还有能力雇用新员工。” “你误会了,乔治不用钱的。” 滕棠靖蹙眉。什么意思? 葛如云领着他走进餐厅里,“好了,谢谢你啊,滕先生。把箱子放在这个桌上就行了,一会儿我叫何妈处理。” “这个盒子里头装有空气帮浦和电池,”滕棠靖打开保丽龙盒盖的上方,展示给葛如云看,“它能够维持龙虾一段时间的生存。若是没必要就别将它们移开,当然,尽快食用是最好的方法。” “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如果方便就请你跟翟小姐说一声,她若是能亲自打电话给关先生是再好不过了。” “我知道。”葛如云端了杯茶放在滕棠靖的面前,“你还是这么替关老板着想。” “对了,还有这个……”他有些不自然地递上手里的另一包纸袋。 “这是什么?青芒果干?” 难得地,滕棠靖的俊脸上显露一抹尴尬的神情。“是我阿姨寄给我的。我对这种东西实在没办法……如果不嫌弃就请你们尝尝。” 葛如云感动地接下纸袋,静静凝望滕棠靖半晌。 “葛小姐?” “我发现你有些变了,滕先生。我说……棠靖,你和当初那个常常来替关老板传话给我们老板娘的滕先生不太一样了!” “……是吗?” “是谁改变你了?我发觉你最近也比较常笑了呢!嗯?是不是因为某个女孩子改变了你?” 一抹纤细的倩影飞快闪过滕棠靖的脑海里。 他眨眨眼,仿佛还能清晰地看见那一头云波柔软的咖啡色长发在自己的眼前飘逸…… “咳,如果没事我要回公司了。” “咦?你不等未央回来吗?” 她一直在等着你的到来。这句话,葛如云不敢说出口。 “不了,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棠靖?你怎么在这里!” 滕棠靖和葛如云循着女声的方向望去…… “关妮?” 葛如云错愕地瞪大了眼,指着餐厅门口的女子。“她就是关老板的女儿……关妮?!” “关妮,你怎么会来这里?”滕棠靖站起身迎上她。 关妮没有理会他,径自走到餐桌边,“哼?龙虾?想不到爸爸挺公平的嘛,这边哄我说有新鲜空运的龙虾大餐可吃,另一边也准备了翟未央的份。” “关妮,你知道翟未央?” 滕棠靖惊讶地拉住她的手,没想到关妮竟顺势栖靠了上来,整个人依偎在他的怀里。 “知道啊!不然你以为我今天来这里干什么?当然是来看我的妹妹啊!” 她枕在滕棠靖的胸膛上左右张望,“咦?我妹妹呢?难得姐姐抽空来看她,她不会不在吧?”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他俯首凝视她。 关妮心折于他凌厉如锐鹰般的眼神,忍不住伸手抚摸滕棠靖冷峻的脸庞,“不多不少,该知道的我全都晓得。” “关先生不可能告诉你。” “傻瓜呵,棠靖,当然是我自己查出来的。” 他伸手扣住她抚触的手,“跟我回去见关先生。” “好啊!棠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反正翟未央她也不在。” 亲昵地依偎在滕棠靖的身边,关妮不由分说的揽住他的手臂往屋外走去。 才到了大门口,就见一辆白色的跑车停在前庭刚熄火。 透过挡风玻璃看见驾驶座旁的身影,滕棠靖倏地眯起凌眼。 “未央,嚷我来帮你拿吧!这些东西粉重的。” 乔治率先跑下车来到副座前,绅士地打开车门—— 翟未央款款步下车。 在阳光的折射下,那一头长发宛如流动的咖啡色湖泊泛起阵阵波浪,格外美丽耀眼。 “乔治,我自己可以拿啦!” 翟未央没发现大门口处的人,一径和玩心未泯的乔治嘻笑着。 滕棠靖的俊脸在刹时间沉了下来。 关妮见状,益发地偎进他宽阔的怀里悄然轻笑。 “帮女士服务是男人的指责,更何况是委了我的未央!”乔治接下翟未央怀里的袋子,伸手将她揽在自己身边,大手就这么亲密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缓步同行。 然而越走近大门口,翟未央脸上的笑容就越消褪,直到看见滕棠靖和他怀里亲昵枕靠的女子,她停住了脚步…… 小脸错愕! “你……” 翟未央不敢置信的眼眸在滕棠靖与关妮得意的脸上来回打转,最后停驻在关妮亲昵搂抱他腰际的手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滑过翟未央的嘴里,滑进了她的心底,梗住了她的喉咙,苦涩得几乎让她说不出话来! “未央?宝贝,你怎么了?”乔治顿了顿,望着她。 翟未央没有看他,一双眼眸紧紧胶着在滕棠靖冷峻的眼神里,“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关妮,翟未央。” 翟未央缓缓转头望向滕棠靖怀里说话的女人。 关妮骄傲地昂了昂下巴,“你该知道的吧,我们两个有相同的父亲,妹、妹,只不过我的母亲是正室,而你妈妈则是我爹地一时贪玩在外面沾惹的情妇!” 关妮讥讽的语气惹皱了滕棠靖的眉宇,一旁的翟未央则是震惊错愕地无以复加。 “我知道你的存在,今天我来要对你说的就是这句话!” 关妮炫耀似的偎进滕棠靖的胸膛里,得意地看着自己这个举动惹来翟未央”阵咬唇握拳。 呵呵,看来自己的妹妹挺喜欢棠靖的呢,不是吗? 一思及此,关妮的手益发张狂,绕过了滕棠靖精瘦结实的腰整个圈抱住他。 “关妮。” 滕棠靖用凌厉的眼神悄悄警告她的举动。 丝毫不受他凛峻面孔的威胁,关妮反而朝滕棠靖露出甜甜一笑,“棠靖,我们赶快回公司去吧!你不是有话要对我和爸爸说吗?我们快走吧!” “宝贝,”乔治望了望翟未央,忍不住好奇轻问,“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宝贝?!棠靖,你听他们两个人好亲热啊!我以后也要你这么叫我,好不好?” 翟未央咬着唇瓣,一双眼眸始终没有离开过滕棠靖的双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你带她来的?” 当滕棠靖跨出脚步经过她的身旁的刹那,翟未央仰头低问。 他停驻了脚步,侧转俊脸瞅望着她的怒颜,在她的眼眸里看到一抹背叛的愤怒。 滕棠靖没有开口,只是将视线调转到乔治搂着她肩膀的手…… 翟未央会意,立刻挣开乔治亲昵搭搂的大手! “宝贝?未央,你怎么了?” “乔治,我曾经对你说过……在台湾,我不喜欢你这样做,不好看。” 是她的疏忽,总习惯了和乔治称兄道弟亲人似的拥抱,她忘了在台湾,这种亲人间的搂抱是不合常情的举动。 “我们这样哪有不好看?” 乔治大感不满,眼前这个表情冷漠的男人是谁?为什么未央一看见他就变了? “说到不好看……未央,他们两个人搂得比我们更夸张,他们才不好看!” 关妮得意一笑,“我和棠靖是情侣啊!不一样。” “一样!我和未央也是情侣啊!”乔治不甘示弱地伸手将翟未央揽回胸口。 在吵杂声中,滕棠靖与翟未央始终沉默不语。 默默凝视着在别人怀抱里的彼此,她咬着唇瞅眠他不再深邃,漠然的视线…… 梗在喉咙里的苦涩始终没有消散。 翟未央就这么望着滕棠靖,说不出半句话。 第七章 办公室里,滕棠靖冷眼看着老泪纵横、感动不已的关崇和一脸真实诚恳的关妮。 “爹地,相信我!我是真的很高兴自己还有个妹妹!” 关妮再接再厉的说着,暗暗得意自己的演技真不赖,轻而易举博得父亲感动涕零的泪水。 “真的吗,妮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爹地!要不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未央,我今天也不会自己一个人上渡假山庄去找她呀!” “嗯、嗯!” 坐在总裁座位上的关崇感动的频频点头,从滕棠靖手中接过面纸激动地擦拭着自己的泪水。 关妮的眼珠转了转,“爹地,不如这样吧!妈妈她昨天出国去血拼啦,我们何不趁这个机会到未央的渡假山庄住几天!” 滕棠靖闻言立刻望向关妮,微微眯起凌眼。 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可没忘了不久前关妮看着翟未央时,她眼底迸发的恨意和语气中的讥诮。 实在难以相信关妮此刻脸庞上的真诚究竟有着多大的真实性,然而沉醉在父女情深里的关崇却是大大地感动。 “真的吗?妮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未央那儿住几天吗?” “当然愿意啊,爹地!趁这机会,你可以享享悠闲的生活和天伦之乐。而我呢,则有更多的机会和未央接触相处,好增进我们姐妹俩的感情啊!” “好、好!棠靖,你听到了吧?赶快帮我们安排一下,快呀!” 滕棠靖的心里总担心着关妮会伤害翟未央,所以企图以公事来劝阻关崇的计划—— “关先生,现在正是公司与建业企业签订千万合约的重要时刻,您实在不方便离开公司这么久……” “方便、方便!你尽快帮我处理好这件事就是了!” 关崇不耐烦地挥挥手,只因他满脑子里早已充满关妮和翟未央姐妹情深、两人共奔花园摘花捉蝴蝶的画面…… 呵呵,他真是幸运啊!生了两个美丽又善解人意的女儿! “对了,爹地!”关妮爱娇地瞅了滕棠靖一眼,“我们一起邀棠靖去嘛!人家想要他陪我……” 关崇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滕棠靖,笑了出来,“好、好!你这么点心眼儿爹地当然要帮你实现了!那么,棠靖,你就和我们一起去未央那儿渡个假吧!” “但是公司——” “公司的事情多的是有人处理!我说你啊,也该找个时间跟妮妮商量看看将来你们两人的婚事要怎么办啊!” 关妮显露娇羞轻轻地偎进滕棠靖的怀抱里,脸颊边的酡红却是千真万确的发自内心。“就是说啊,棠靖。” 悄悄将怀里的娇躯推离开自己身边,滕棠靖面对眼前这个将自己视如己出、倾心倾力栽培的关崇,不知怎的,在他欣慰而期盼的注视下,他发觉自己无法狠下心拒绝。 关崇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实在没办法和自己心里的感恩之情相对抗 这一刻,滕棠靖只得选择沉默。 *** 看着眼前的画面,翟未央缓慢地从园圃前站起来。握紧了小拳,她忍住心头翻涌的愤怒与滑过心底的悲伤…… 关妮是来向她炫耀的吗? 翟未央的视线从关妮的身上延伸开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关妮左手边揽着的关崇,而右手边则是她亲昵依偎的滕棠靖。 是一幅和乐融融的天伦图,也是一个爱侣情深的画面。 不知为何,这景象悄悄地刺痛了翟未央的双眼。 她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锄耙倔强地眨了眨眼眸,想眨掉眼瞳里突然泛滥的水雾。 “未央,这位是你姐姐关妮。你们前阵子才见过面的不是吗?”关崇口吻慈爱而轻柔地开口。 “未央,上一次没和你多聊。你最近过得好吗?”关妮露出甜甜的笑,下意识地益发搂紧滕棠靖的手臂。 在艳阳的照耀下,关妮身上一袭青春粉嫩的丝纱长裙闪耀出淡淡的薄雾光泽,就像是个尊高无上的公主。 然而相较于她的完美娇贵,站在花圃前的翟未央一身宽松粗简的工作服,牛仔布料的吊带连身裤沾满了淤黄的泥土,看起来肮脏而不起眼。 关妮掩饰不住自己的骄傲与得意,轻轻偎着滕棠靖,笑了。 呵呵,翟未央手里握着的锄耙和脚边散布的花苗,让她看来就像个干粗活的女工。 真蠢! 凭她这副低俗落魄的模样也想博得棠靖的心? 关妮在心头冷哼着,却惊愕地发现滕棠靖竟挣开她的手往前跨出一步。 “你在做什么?” 滕棠靖望了望翟未央手里的锄耙半晌,轻轻开口。 她瞪了他几秒钟,“种花。” 翟未央气鼓鼓的睬着他的俊脸。 然而当她瞧见滕棠靖脸庞上的冷峻,在她回答的瞬间轻轻扯开一抹淡笑,翟未央吃惊极了! 她竟忘了继续瞪他,用她那种恶狠狠的眼神。 “没有人帮你?”滕棠靖又跨前几步。 面对着翟未央,他发觉自己对于关崇施加在他身上的沉重恩情与期望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 因为那一刻,当他凝视着翟耒央的时候,几乎完全忘了关妮的存在。 “谁能帮我?”翟未央慑于他深邃的视线之中。 “乔治。” 简短的两个字,滕棠靖的双眸始终没有自她的脸庞上移开。 哼?他的眼神、他的口吻……难道这个人在吃醋吗?翟未央倏地抿了抿嘴,藏住笑容佯装淡漠,“乔治是个公子哥,哪懂得这些!” 她意有所指的瞥了瞥一旁的关妮,“我和那些千金小姐不一样。” 滕棠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这丫头性子真够倔,纤细柔弱的外表下强悍到怎么也不让自己处于无助的劣势。 她懂得反击。他喜欢。 滕棠靖瞅着翟未央,点点头。“你的确不一样。” 他在称赞她吗? 翟未央在滕棠靖的视线下当场觉得有些飘飘然,两相凝视的瞳眸中悄悄流转着无言的情愫…… 备受冷落的关妮愤然地看着他们两人对望,那似有若无的深情几乎让她想尖叫! 不过是个情妇生下来的私生女,哪儿能跟她相提并论! 关妮及时提醒自己千万别在关崇面前露出鄙夷翟未央的一面,她咬着唇急忙想打破沉默。 “嗳,这个是什么?”关妮强装笑容拿起木桌上的一只圆木盘,“呵,这是烟灰缸吗?好丑!” 翟未央瞥了她一眼,“那是我做的。” 碍于关崇的缘故,关妮只得咽下到嘴的讥诮,“哦,是吗?那……还好啦,越看越可爱。” 她言不由衷的扔下手中的烟灰缸,在木桌上敲起一声响音。 “那个烟灰缸是为了某个人而做的。”翟未央的声音冷然响起。 滕棠靖挑了挑飒眉,看着她。 “但是那个混蛋却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等他过来使用这个烟灰缸。”说话的同时,翟未央笔直望进滕棠靖的眼里。 他回应她淡写愠意的眼眸,一双眸子闪了闪。 “是吗?哎,会抽烟的人最讨厌了,哦,棠靖?”关妮伸手攀上滕棠靖的肩膀,娇滴滴的喃着,“像棠靖,他从来都不抽烟的。我和他认识这么久,还没见过他拿烟呢!” 这一刻,翟未央几乎笑了出来! 哎呀,她实在太快活了!高兴到甚至连关妮那只碍眼的手好像也不再那么刺眼了, “你确定吗,姐姐?”翟未央噙起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关妮顿了顿,哑口无言。 是不是她的错觉?为什么自己总觉得翟未央的笑容里有一些讽刺的意味,而这个臭丫头和棠靖互相凝视的眼神中,又仿佛蕴含了某种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讨、讨厌!你这种低俗的人怎么够资格当我的妹妹?!”关妮恼羞成怒的扭身走开,“爹地,这里好脏,会弄脏我的高跟鞋啦!我们快到前面去……棠靖,你不走吗?我和爹地要走了哦!” “我知道了。”他往前跨了一步,继而转身凝视翟未央。 翟未央睬了滕棠靖一眼,冷着小脸蹲下身继续手边种花的工作。 然而停驻在花圃边的那双麂皮皮鞋始终没有离开,她掘着泥土没好气的咕哝,“还不快过去啊,滕先生。关小姐在叫你啦!” 滕棠靖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这更惹得翟未央莫名生气! 也不知哪儿来的冲动,她蓦地扔下手中的锄耙站了起来对他放声大吼,“你是我爸养的狗啊?他要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吗?” 滕棠靖的俊脸当场刷冷。 “我都听说了!我爸要你娶关妮,好让你顺理成章的接管他手中的企业对不对?”握紧了双拳死命咆哮,翟未央像是要发泄这些日子以来的挫败与灰暗——滕棠靖带给她的灰暗。 “哦,是吗!原来你是这样一个贪财的家伙!难怪你看不上我嘛!因为我穷啊,我翟未央怎么能跟关妮比呢?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嘛,是你平步青云的助力啊!我算哪根葱哪根蒜啊,你说是不是啊?滕、先、生!” “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哪有生气?我没有生气啊!你眼花了是不是?谁生气啊!笑死人了,我管你的事情做什么?根本不关我的事!你滕棠靖的事情根本和我无关!” “既然无关你又为什么要哭?” 他口吻中的轻淡惹得翟未央益发火大。 她已经这么大声,几乎到用吼的地步了,为什么一听到他平静无波的语气,她就觉得自己的气势矮了一大半? “才怪!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哭!”握紧拳头,翟未央简直在嘶吼。 滕棠靖瞥了她一眼,蓦地伸手揽臂将她拥进怀中。 她傻了。 顿了几秒,她开始挣扎,泪水益发张狂地坠下。 “放开我!我不是关妮,不准你把我当成她!我是翟未央,我不做任何人的替身!” 滕棠靖宽阔如山的肩膀哪是她能轻易挣脱的牢笼? 箍紧了双臂将翟未央更加搂向自己,他一只大手温柔抚上她的脸,轻拭她的泪。 “即便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还是不忘咆哮吗?” 她在他的怀里沉静下来,瞅着两泡泪眼忿忿地瞪着他脸上的温柔,“还不都是你害的!” “那个烟灰缸……” “什么!” “关妮没说错,好丑。” “你……你混帐,滕棠靖!” 他轻拥着翟未央破涕为笑的娇灿容颜,当她羞恼地扬起小手擂打他时,滕棠靖飞快攫住她的手,在她的娇羞凝视下轻轻咬住她的食指…… 翟末央只觉得脑海中顿时迷眩,滑过心头的甜蜜腻得她忍不住轻喘。 “你真的是狗吗,这么咬人……” 滕集靖的俊脸沉了沉。 翟未央自知失言的咬着唇低头忏悔。 “关先生对我有栽培之恩,他不计一切的培育我,甚至不顾旁人的造谣与劝阻始终如一的支持我,让我一步一步的爬到这个位置。在我心中,他是我的另一个父亲。” “对……对不起嘛。” 她更诚的忏悔换来滕棠靖满意的笑。 “建这个花圃干什么?” “你说呢!” 滕棠靖转了转头,“烟灰、秋千、木桌和椅子,现在又加上一座花圃……你想让我喜欢到留在这里不要走?” 这人真的很聪明!翟未央羞涩地撇下头,不看他。 滕棠靖瞅望着她爱娇纯美的神采,不知不觉地放柔了眼神,一双如寒潭般深邃的双眸不再冷淡,换上的是轻轻浅浅的疼爱与宠溺……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将她垂落在肩膀上的咖啡色发丝轻轻地拣到肩后,在她娇羞扬起的眉睫凝视下,滕棠靖徐缓地用自己的指尖一一缠绕那一绺褐发。 翟未央咬着唇有些迟疑着该用什么话打破沉默。他的眼眸好深邃,瞧得她的心好慌…… 也有些恐惧。 像是履踩在一层薄冰上,贪图眷求一时的甜蜜。 传闻说他是爸爸钦点的女婿,是关妮未来的丈夫。 那她呢?她也喜欢滕棠靖啊!如果他和关妮结了婚,那么她又该被放在什么样的地位上? 放弃滕棠靖、抛开对他的感情?舍得吗?当真能理智地割舍吗?还是继续放任着这样的关系……最后成为他的情妇! 就像妈妈一样? 一想起这个可能性,翟未央几乎要窒息。 强迫自己别再想了,她现在只想看着他,枕在他怀抱里感受他的体温,无视心底暗潮汹涌的惶恐。 翟未央悄悄睇了滕棠靖温柔的脸庞一眼,轻轻偎近他。 “李妈说我的头发……” “什么。” “她说我的头发太长了,做起事来不方便……要我去剪掉。” 滕棠靖撩绕发丝的动作嘎然停止,他睇着她,“你要吗?” 翟未央被他诧然的反应给愣住。这个话题……她只是随便聊聊,没想到竟得到他那么认真的眼神…… “你在乎吗?”她流转着骨碌碌的眼睛直望进滕棠靖的瞳眸里。 他回应着她的眼神,低沉醉浓的嗓音缓缓自她的头顶上飘落,“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嗯,在妈妈的灵堂前。” “当时我慢慢地向你走近,第一眼注视到的,就是你的长发。”滕棠靖轻轻抚顺她的发丝,眷恋地让自己的手指徜徉在她的云波发瀑间。 “真!”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滕棠靖这般温柔的口吻。 像天鹅绒般的滑腻轻柔,却又浓醇芬郁得宛如酒液一般缓缓地滑过翟未央的心,撩动她的知觉,让她忍不住沉醉…… 好想再听见更多的温柔,从滕棠靖的口中说出对她的温柔。 “你快点告诉我,我的长发会让你觉得像什么?嗯?说啊,” 贪得无餍的丫头。滕棠靖噙嘴淡然一笑,没回应。 “嗳,你还没告诉我啊!” 他依旧沉默,只是温柔缠绕发丝的手指始终没停下来过。 “喂,滕棠靖,你再不说我要生气喽,” 讨厌!跟她说点甜蜜的话这么困难吗! 闲适地睇了翟未央嘟鼓的嘴,他抿起性感嘴角笑了笑。 将缠绕着咖啡色发丝的手指勾举到唇边,滕棠靖笔直凝视着翟未央的双眼,轻轻俯首就唇吻上指尖她的长发。 翟未央霎时羞红了小脸,红云当场将脸庞染得配红。 滕棠靖望着她脸上因他而起的娇羞,忍不住情动地伸手将她拥进怀里,“我当时以为自己看到一片咖啡色的湖泊,纯真美丽得几乎让我转不开视线。” “真的?”翟未央在他怀里仰起头,闪烁的眸光里隐隐有着不顾一切的爱恋。 滕棠靖俯首低望着她,心旌情动地缓缓垂下头…… 翟未央揪着他的衬衫的小拳悄悄握起。 他……要吻她吗? 一抹矜持的迟疑问过翟未央的脑海。接着,她缓缓闭上双眼,悄悄扬起脸庞迎上滕棠靖…… “未央?宝贝!你在哪里?”乔治雀跃的吼叫声倏然响起,“我已经把萝卜和高丽菜买回来了!另外还夺买了一条鲜鱼哦,你快过来砍!” 那一瞬间,滕棠靖顿了顿,缓缓扬起头。 面对他拉开的距离,翟未央默然地垂下螓首,掩住眼底瞬间翻飞的失落。 她眨眨眼,清了清喉咙,“我……我应该要去工作了。” “嗯。”滕棠靖轻轻松开怀抱放开她。 低着头揪动自己的双手,她不知怎的竟不敢仰头看他,“那,我要走了。” “好。” 两人依旧站着不动。 她紧张地舔了舔唇,“我该去忙了。” “嗯。” 一阵清风旋了过来拂动林间的树梢,轻轻刮起一阵沙沙的叶动声。 “你——” “你——”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翟未央继续揪着手睇了滕棠靖一眼,“你先说。” 乔治的高喊声抢先了一步,“未央!宝贝!你在哪里啊!” 翟未央被乔治的声音喊得急了,听着他的跑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宝贝?我买菜回来了,你到底在哪里啊?!” “我……”翟未央迟疑地瞥了滕棠靖一眼,扬高声音,“乔治,我在这里。” 滕棠靖定定地望着她,“你是别人的宝贝吗?” 他低沉的嗓音敲进翟未央的心底。 “……那你呢?你是吗?”她可没忘记关妮对他的亲昵和占有。 两人都没有回答的时间,乔治已经跨大了步子跑过来,脸上雀跃的表情在看见滕棠靖之后立刻敛了敛,“宝贝,你……和他在一起,做什么?” 这时一阵高跟鞋的踢踏声传了过来,关妮的软哝娇嗔也跟着插进来凑热闹,“棠靖,你怎么还在这里?爹地接到公司的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呢!” “我立刻过去。” “哼,妹妹你还在这儿啊?和棠靖这么有话聊吗?” 关妮又气恼又嫉妒,踩着高跟鞋款款走了过来搭搂住滕棠靖的臂膀,她挑了挑眉,心中暗呻着她们母女还真是同一个德行—— 专门勾引别人的丈夫! “妹妹,我听说你是到了最近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别人的情妇啊?” “关妮。”滕棠靖沉声警告。 “干么,我只是和妹妹聊聊嘛。哎呀,我猜妹妹她一定还不知道我们两个正在,筹备婚事的事情吧?怎么样,未央,你知道吗?我和棠靖就快要结婚了!” 翟未央避开关妮炫耀宣示的眼神,悄悄握拳。 “未央你知道吗?我好期待自己和棠靖的婚礼哦!爹地答应我一定要办得很隆重、很气派,只是不晓得到时候你有没有空来。” 接着关妮挑衅地瞥了翟未央一眼,眼神暗暗扫着恨意,“说到了结婚就让人忍不住想到情妇!你知道的嘛,未央,你妈妈不就是吗?” 滕棠靖倏地转头瞪向关妮。 她仰高了头骄纵地回应他的瞪视,转头瞟向翟未央,“未央,不知道你对情妇这个身份有什么想法!毕竟你是你妈妈生的嘛,最后该不会继承了母亲情妇的身份吧?不好哦,你若是成了别人的情妇,那爹地可是会觉得头痛的。” “关妮!” “你说狗了没有,臭女人!”乔治的怒吼声几乎盖过滕棠靖的斥责声,他伸手一把揽住翟未央,感觉到她的颤抖,益发愤怒,“不准你再欺俯未央!喂,把你的女人关好啦!” 滕棠靖抑不住愤怒地甩开关妮搂抱的手,睬了翟未央一眼,他冷眼看着乔治的手自然而然地搭放在她的肩膀上,而后转身离开。 飞快将脸上的尴尬扫去,关妮硬是挤出甜美爱娇的笑容迎上他冷峻的脸,纤纤玉手顺势搂住他的手臂,亲昵的俪影相偕离去。 两人又各自回到了别人的怀抱,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滕棠靖高峻颀长的身影有些冷硬。 翟未央默默地瞅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头上沙沙的叶动声复又响起,莫名地勾起她想哭的冲动。 第八章 滕棠靖好不容易甩开了关妮的痴缠,他回到自己的小木屋里脱下西装外套扔在床上。 走到窗边凝视外头的景致,他颀长的身形带着淡淡的倦意。只见他双手插放在口袋里,独处时刻的滕棠靖双眼不再凌厉,反而有些木然地看着台北盆地静静的笼罩在蒙胧烟雾中。 突然间,一抹倩影没来由的闪过脑海,他烦躁地伸手爬刷自己的头发,闭上眼,叹口气。 翟未央的出现将他的计划都搞乱了! 老实说,几个月前的他对于自己和关妮的婚事并没有太大的意见。 是的,尽管他并不爱她。 但是谁能指责他呢? 没有人规定每一个婚姻的起始必须是双方的真情真爱。没有评判衡量的仪器,更没有所谓的标准。 到底要“爱”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结婚?究竟什么样的“爱情”才有架构一个婚姻的资格? 谁能说的准? 双方彼此的“爱”,是很笼统的。 他并不爱关妮,对她也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悖。 可是关妮想和他结婚,而他想报答关崇的栽培之情—— 于是结婚成了顺理成章的结果。 觉得他烂,亵渎了崇高的婚姻制度吗! 可是又有谁能保证一个当初信誓旦旦、充满了爱情的婚姻在走过几个年头之后,彼此的忠诚度依旧在? 哼,婚姻。 在潮流的冲击下,它的光环早已渐渐暗淡了。 滕棠靖望着窗外的景色,勾起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嘲讽。转身离开窗边,他从西装外套里掏出一包淡烟和一只勾勒豪气鹰形的银色打火机。 推开窗、点燃烟,滕棠靖回到窗户旁静静伫立着,却在屋角的不远处寻着翟未央忙碌的身影。 他举烟就唇吸了口烟草的刺呛,慢慢呼出来……底下她浇花的身影瞬间被烟雾给弥漫,有一种不真实的朦胧。 从没想过有哪个身影会停驻在他的心头。 然而当他讥嘲婚姻制度的同时,翟末央却出现了。 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头,发出了惊艳的声响、引起一圈圈的涟漪,从湖的中央扩散开来…… 从此再也没有平静的一刻。 如果是翟未央呢? 她能不能扭转他对婚姻的悲观? 看着底下与水管花草搏斗的翟未央,滕棠靖微眯着凌眼吸着指间的淡烟,几乎快要被心底的不确定感给惹得益发烦躁。 当初决定入赘关家,除了报答关崇的恩情之外,不可否认,他的确有种想报复自己的母亲与祖父的意味。 从小滕棠靖就生活在纯朴的彰化乡下,滕家可以说是当地的地主,拥有的果园与山林在父亲的倾力经营下越来越扩展,大有垄断的趋势。 然而随着财富与名望的逐渐上升,原本朴实务农的父亲变了,在酒色财气的薰陶下最后赤条条的死在一个酒家女的身上。 于是原本退休养老的祖父又出来重掌大局,而他母亲则是最忠诚的助手。 身为滕家的嫡长子,滕棠靖接掌庞大果园的事业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初出学园的他并不想这么做。 他想要出去闯一闯,以着初生之犊不畏虎的雄心壮志,想试试自己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与本事! 然而滕棠靖的志气着实惹恼了滕家的掌事者年迈的滕刚,于是滕刚运用了最原始的方式,截断滕棠靖任何有可能的工作机会,企图利用这种激烈的方式逼使他返回滕家。 滕刚做得太彻底,滕棠靖到最后甚至连送报纸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这也让滕棠靖更加痛恨起自己的祖父和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给他留点后路的母亲!他宁可饿死也绝不回去。 就在这时,关崇出现了。 他大力照顾落魄孑然的他,一边与滕刚施压的势力对抗、一边安排他在关家的企业里工作,还无条件资助滕棠靖考上研究所,直到顺利取得硕士学位。 在这近三年的时间里,关崇为了他,几乎蒙受了近五、六千万的损失—— 全是他的祖父滕刚陆续施加的打击与杰作。 曾经有人当着滕棠靖的面前质问关崇,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没有替关家企业带来任何贡献的小伙子如此维护到底? 是啊,为什么?滕棠靖也想问。 关崇当时只是笑了笑,挥手叫那个人以后不用再来上班了,然后慈爱如父亲的走过来拍拍滕棠靖的肩膀,淡淡说了一句—— “别在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确信你绝对值得我这么做!” 当时,滕棠靖哭了。 继六年前他父亲的丧礼之后,他哭了。 从此便开始了他为关崇卖心卖力的生活。 对他而言,关崇就是另一个爸爸,赏识他、支持他的爸爸。为了这一点,他甘愿做出所有的牺牲包括入赘关家,成为关妮的丈夫。 即使他并不爱她。 不知不觉地,香烟已经燃烧到了尽头。滕棠靖从回忆的思绪中抽出来,叹了口气,将香烟余烬扔进旁边的烟灰缸里。 突然间,不远处的欢乐笑闹声吸引了滕棠靖的注意。 他默默瞅望着底下的翟未央和乔治家两个孩子似的愉快地玩笑嬉闹着,翟未央伸手拿起水管淋向乔治的身上,谁知小手被他捉个正着,她脚下一个湿滑险些跌倒,所幸及时被乔治搂进怀里稳住身形,水柱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 倚在窗边的滕棠靖默默地看着。 不知道是他们两人亲昵的身影黯淡了他的眼…… 还是有别的可能? *** “棠靖!你在里头吗,棠靖?”关妮敲击着小木屋的门板急喊。 没半晌,房门打开,滕棠靖顺长的身形矗立在门口处,他皱着飒眉凝睇她,“什么事喊得这么急?关先生找我吗?”关妮垂下小手有些失望的看着他公事化的脸庞,“只有爹地的事情你才会关心吗?” 滕棠靖转开眼眸没有开口。 “棠靖!你说啊,是不是只有爹地的事情才会让你关心?我呢?你的眼里到底有没有我?看着我,你看着我啊,棠靖!” 他被动地调转视线望向她。 “如果我不是关崇的女儿,你是不是连敷衍也不给我?”关妮的口吻难掩萧瑟。 长久以来她一直不想正视这个话题,却没料到会在这个渡假轻松的时刻提起这个叫她又想知道又不得不逃避的问题。 想知道,却不敢问。 谁能体会这么多年来,她被这种深切的矛盾纠缠困扰的痛苦?! 滕棠靖居高临下的瞅睬着关妮妆点得娇柔美丽的脸庞上,漾着千真万确的寂寥与落寞,竟也感到有些不忍…… 不管他爱不爱她,但是她的失落的确是自己带给她的。 “关妮,我——” “不要说!” 滕棠靖看着她,闭上嘴。 关妮提口气,试图强迫自己抿开一抹笑容,“我、我是来找你去烤肉的,我已经吩咐她们把木炭和肉片准备好了,你……要去吗?” “关先生呢?” “爹地在睡觉,他说他觉得有点儿累。” 滕棠靖点点头,没有开口。 他知道关崇此刻绝对不会躺在床上睡觉,那只是借口。此时的他肯定是在翟二夫人的牌位前独自一人思念过往吧? “走吧,我陪你去。” 滕棠靖觉得自己有义务替关崇支开女儿。有他陪着,关妮应该不会想到去打扰自己的父亲。 “真的?你真的要陪我?!”喜出望外的关妮简直感到受宠若惊。 仰头瞅望着滕棠靖的俊脸,她心底悄悄窜升起一抹希望的火焰…… 或许,棠靖的心中仍有她些许存在的空间?他对她并不全然无动于衷的,是不是? “等我,我拿东西。” 滕棠靖踅回房里拿起房间钥匙,这才随关妮走了出来。 漫步在通往烤肉区的路上,关妮咬着唇悄悄瞥了身旁的滕棠靖一眼,然后下定了决心! “棠靖?我想起有个东西没带出来耶,你陪我回房间拿好不好?” “嗯。” 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关妮踩着步履踏进门,一双眼睛还不时瞥视身后跟随的滕棠靖…… 等他一跨进门,她立刻反身扑进他的胸膛里投怀送抱。 来不及关上的木门就这样留了一道空隙。 “棠靖?你抱我好不好?”关妮紧拥着他,益发往滕棠靖的怀里钻。 她的主动与热切却得不到他的半点回应。 “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是那是现在,棠靖!等我们结婚……等到一段时间之后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关妮——” “所以你抱我吧!抱我啊,棠靖……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的!” 滕棠靖无动于衷的反应叫关妮无比心慌,她死命地搂紧他,却依旧觉得这样的拥抱空虚得让她害怕! “你吻我吧,棠靖!” 她在他的怀里仰起头,泪眼婆娑,“你不吻我吗?” 面对滕棠靖,这个她心爱的男人,关妮将高傲的自尊卸下,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脆弱坦露在他的面前。 滕棠靖静静凝望泪眼迷蒙的她,心中对关妮的不忍与愧疚随着她泪水的滴落蔓延窜升到了最高点……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这样伤她。 看着关妮仰高索吻的脸庞,滕棠靖的脑海里飞快闪过翟未央的倩影,他强迫自己将之摒除,缓缓低下头靠近关妮的唇…… “关小姐,我来换床单——” 推开门的翟未央简直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砰的一声,她手上的纯白床罩掉了下来落在脚边。 “你……” 所有思绪都还来不及浮现翟未央的脑海,然而她的鼻头却已经在瞬间猛然酸涩。 滕棠靖……吻关妮? 他是认真的吗?他真的吻她?! 翟未央来不及掩饰自己脸上的震惊与征仲,她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木屋的阶梯这时传来一阵乒乓声响,乔治的身形出现在翟未央的身旁,亲昵地拥揽她的肩膀。 “宝贝?你怎么了,床单掉了哦!” 房间里,滕棠靖望着翟未央眼底的震撼,没有开口。 为了忍住自己上前拥抱她的冲动,他几乎已经花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宝贝,你的脸色好藏白,是不是不酥服?”乔治忧心地拂开翟未央的刘海,直率而亲密地用自己的额头贴近她的,“没有发骚啊,真奇怪!” “乔治,别碰我……”翟未央的双眼始终凝视着滕棠靖,轻轻挥开乔治的搂抱。 “宝贝?” 在乔治的诧异下,她不预警地猛然转身乒乒乓乓的踩着木阶梯飞快离开—— 及时赶在自己的泪水落下之前。 那一瞬间滕棠靖冲动地开口想喊她的名字,却见乔治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刹那间他的眼眸黯了黯,闭上嘴…… “棠靖?”关妮出声唤他。 滕棠靖顿了顿,垂下头,“关妮,你自己玩吧,我没心情。” 双手插放在口袋里走回自己的小木屋,滕棠靖仰头无奈地叹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声轻叹按捺下多少他对翟未央的情意。 强迫自己无视她……唉,越来越难了! *** 翟未映跑进自己的小木屋,扑倒在床上。啊,她的心好痛! 乔治着急的冲了进来,“宝贝,你怎么了?叨底发生了奢么史?” 她坐起身子,转头泪眼迷蒙的看着他一眼的关心,泪水泛滥得更凶了。 见状,他更慌了,一向开朗的她从没如此伤心过。他坐在床沿,温柔的将她拥进怀中,向守护着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渊以告诉我吗?宝贝。” 依偎在他怀中,翟未央意外感到一股温暖,仿佛将她从冰窖中拉了出来。但她不能让乔治知道她伤心的原因,那样太难堪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心好空,想起了妈妈……”妈妈,她该怎么办呢?她心爱的男人吻了别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是她的姐姐——他即将要娶的对象。 乔治无限疼惜的轻抚她咖啡色的长发,“可怜的宝贝,这阵子你压以太久了。” 翟未央止住泪水,轻轻推开他,“我没事了,乔治,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关洗,我很渊以让你依考。”他深情的凝视着她,“我希往你知道,不管喝始喝底,我都在你身旁,我毁包抚你。” 闻言,她心中充满感动,“谢谢你,乔治,有你真好。” 乔治握住她的青葱小手,“宝贝,对我你不用柯起。还有,也许现在不是说这葛的好时机,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加给我,让我分担你的一且,我一顶会让你幸福地。” 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翟未央惊讶的忘了抽回手,“乔治,我不知道你对我……”天!她没想到乔治对她的感情已经那么深,居然想要娶她! “宝贝,我是认真的,答引我好吗?”他单膝跪地,薄唇吻上她的手。 平抚自己讶异的心情,她思忖了会,“乔治,你对我的好我很感动,但是……很抱歉,我还没有那样的心情。老实说,我对婚姻并不信任,我不认为那能保障什么。”她的父亲就是一个例子。“而且,我们身份悬殊,你爹地绝对不会答应我们在一起。” 想起阶级观念严重的父亲,乔治无言了,这的确是很难突破的难关。 “所以,乔治,打消念头吧!我还是很高兴有你这个好朋友……”她突然止住话,因为他似乎没在听。 乔治猛然握住她的肩头,“宝贝,这样说也许很对不住,渴史……你渊以做我的情妇吗?我虽然没有班法给你名粉,但我包枕对你忠逞,这是权宜之计,而且我可以帮你一起经营渡假山庄。” 他的提议让翟未央再度愣住了,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竟然浮现滕棠靖亲吻关妮的画面,一股夹杂怒意的酸味就这么涌了上来。 “乔治,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接受,但我愿意……”试试看还未说出口,耳边传来乔治兴奋的欢呼 “你愿意!哦,感谢主。谢谢你,宝贝,我保证灰好好对你。”他在她脸上亲了无数个吻,便鬼吼鬼叫的跳跃出去。“乔治”唉,这个人总是不让人好好把话说完,这下该怎么办呢? 不过,她心爱的男人已经是别人的了,她,也该重新开始了吧。 *** 餐厅里弥漫着一股诡谲的静默。 关崇细细咀嚼着晚餐特别加菜的丰富菜色,嘴里咀嚼的清甜高丽菜也无法遏下他左右瞟转好奇的眼神。 餐桌的另一头,翟未央拿着水壶替用餐的三人倒水。 那一张明显哭过的通红小脸蛋紧紧僵绷着,像是死了爹娘……嗳,呸呸呸,不吉利!他怎么咒他自己呢? 关崇清了清喉咙,试图打破诡异的沉默,“未央,你、那个,怎么……” “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没有,呃,我是想说我也要加水。” “你的杯子已经满啦!还加!” “哦,这样。” 翟未央来到乔治身旁,蹲下身亲腻的在他耳边说:“honey,今天的菜色还满意吗?合不合你的胃口?” 乔治嘴里塞满了食物,喜上眉梢的傻笑点头。天啊!他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瞧你,吃得嘴巴都是。来!我帮你擦。”说完,她用舌舔去他嘴边的意大利酱。 面对这样阴阳怪气的翟未央,关崇实在胆怯,只得把老脸埋进碗里死命扒饭。 然而他那一双老眼又开始骨碌碌的转,转到了滕棠靖的身上…… 大发现! 棠靖竟然直盯着女儿在发愣! 嗯,事情果然大大的奇怪、大大的有问题! “棠靖。” 关崇叫了他一声,没吭声。又多叫了几声……还是没回应。 餐厅的气氛仿佛比前一刻更尴尬、更诡谲了。 原本希望借由跟棠靖的交谈来打散诡异的气氛,没想到反而搞得更难看。 关崇不得已,只得又将老脸埋进瓷碗里。 这时只见翟未央慢慢走到滕棠靖的身边,拿起他的杯子倒满水,然后砰的一声重重放在桌上,溢出的白开水立刻撒在滕棠靖的手边。 他仰头皱眉看她。 “看什么看!” 可恶!真想把他的眼珠挖出来! 对了,还有他那一张动不动就亲嘴的好色嘴巴……迟早把它缝起来! “我不要喝水。”滕棠靖隐忍怒气的抽出纸巾默默擦拭。 “你那个伟大的关先生在叫你啦!”喝水……她还想给他喝尿咧!这个欺骗人家感情的混帐东西! 滕棠靖立刻敛了敛神色望向那个几乎要把脸钻进碗里的关崇,“关先生有事?” 关崇从碗里抬起头,谁知一颗饭粒不偏不倚正好黏在他的额头上…… 翟未央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餐厅的气氛总算有些活络。 滕棠靖有些尴尬,“关先生,你的额头上……” “干什么?” 滕棠靖迟疑地举起手想指自己的额头,却又觉得不妥,大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关崇的眼珠在翟未央与他之间转啊转,觉得很莫名其妙。 看着滕棠靖有些不知所措发窘的神情,翟未央突然觉得心里好过多了。 哼,他也有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啊? 翟未央放下水壶走到关崇的身边,伸手将他额头上那一颗“观音痣”摘下来,“哇,吃饭也能吃成这样,被妈妈看见岂不笑死了。” “哎呀,嘿嘿,扒饭扒得太用力嘛!”关崇捻起饭粒咕噜吞进肚子里。他转了转眼珠,心想这样的气氛他总可以问了吧,“我说妮妮她怎么没有来餐厅吃饭啊?” 翟未央的小脸倏地又僵,滕棠靖则是俊脸黯了黯…… 气氛又被他一句话给搞坏了! 所幸及时走进餐厅里的葛如云开口救了莫名其妙的关崇,“关小姐说她很累,所以我们直接把晚餐送进她的小木屋里了。” “哦,是这样啊。” 关崇瞥了瞥四周,依旧静默的叫他不安,只得再度认命的把脸埋进碗里继续扒饭。 唉,他好苦命啊!从没有一顿饭吃的像现在这样难过的。 “宝贝,我还要一碗!”神经大条的乔治完全没发现周围的诡谲,兀自沉醉在一人幸福的世界。 “好的,马上来。”翟未央正要转身去盛面,这时,一串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滕棠靖利落地从西装外套的内袋中掏出一只行动电话,看着萤幕上头显示的电话号码,他瞪大了眼…… 不敢置信! 铃声就这么持续地响着。 翟未央想问他为什么不接,又觉得自己现在正在跟他生气。谁先开口谁就输了,她才不要! 几分钟后,铃声终于停了。 滕棠靖也恢复冷静,他看了关崇一眼,准备将行动电话收回口袋里,可是在这时电话铃声又响起了。 一声声催促着滕棠靖,逼紧他所有的神经…… 他慢慢掀开面盖,应声,“我是棠靖。” 接着便是一片寂静。 他始终没有开口,行动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连串劈哩啪啦的话语…… 然后静默。 砰的一声,滕棠靖手中的电话坠落地面。 第九章 “未央?你是不是累啦?”厨房的何妈笑着推推她,“如果累了就先回房间去休息吧!我一个人整理就可以了!”“没有啊,我哪儿有累?” “可是你刚刚拿着碗筷一直在发呆……” “哦,没什么啦!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惰……别提这个了,就剩这些碟子汤勺没洗嘛,我们动作快一点。” 当水龙头的水柱冲洗着翟未央手里的碗碟,她的思绪不禁回到傍晚晚餐的时候。 他当时怎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呢? 仿佛是大受震惊、不敢置信,眼神里甚至浮现出一种悲伤的情绪。 滕棠靖那时接到的电话究竟是谁打来的? 他始终没有说,而和她同样感到诧异的爸爸在触及滕棠靖的视线之后,似乎就知道了?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她好想探知!好想、好想! 虽然她还在气他,但是滕棠靖的事情她都想知道! 当翟未央帮忙何妈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了,她脱下塑胶手套,关上电灯走出去。 咦,烤肉区那儿好像有人? 可是已经这种时候了,怎么…… 翟未央慢慢走近,大厅那儿的微弱灯光勉强替她指路,同时让她看清楚了那个人—— “棠靖?” 坐在木椅上的滕棠靖原本低垂的头顿了顿,始终没抬起。 “你忙到这么晚吗?” 他的声音好粗嘎,比起往常的低沉磁性,此刻的他更显一抹沧桑的味道。 翟未央觉得好不舍。 “你到底怎么了?” 她又跨进几步,想问他晚餐时电话的事,又怕自己是否鲁莽了些…… 或许他不想讲呢? 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也许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高,探知他的私事岂不唐突? “未央?” “嗯?” “过来好吗?” 她有些怔住,从没想过滕棠靖会渴望她的靠近。 他误解了翟未央的迟疑,当成是对他的厌恶与拒绝,滕棠靖不禁苦涩地笑了笑。 那也难怪,今天下午他和关妮的那一幕的确太伤她。可她跟乔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两只手肘撑抵在大腿上,十指交握的双拳无力地垂放在半空中,此刻的滕棠靖看起来真的是疲倦极了。 “当我没说……你早点儿回房间休息吧。” “哦。” 翟未央心中对他的怒气始终还有些未消褪,赌气的她转身往前走了几步,而后迟疑地停下来,微微侧转身看向暗夜中的他。 滕棠靖始终没有抬头。 他从外套里掏出烟盒与打火机,沉郁地作势点燃香烟,但是夜风太大,打火机无法点燃,惹得他烦躁地捏拧整个烟盒,接着连同手上的名贵打火机一起扔向手边的木桌。 “棠靖,你……你到底怎么了?” 翟未央觉得不安、更觉得陌生。 她从没见过滕棠靖失去冷静沉着的一面。 现在的他仿佛浑身蓄满悲愤的力气,让她联想到一头负伤的雄狮…… 滕棠靖对于自己没有察觉她尚未离去似乎感到相当震惊。 “这里太冷了,你快回房间去。” “那你呢?” “我再待一会儿。”他烦郁地爬了爬发丝,避开翟末央的视线。 “到底发生什么事?晚上那一通电话……” 滕棠靖将脸埋进掌心里,不开口。 翟未央默默朝他走了过来。 看着他颓丧疲惫的身形,在她忍不住上前安慰的同时,心底翻涌的烦躁不安与矛盾恐惧又再度喧腾起来。 站在滕棠靖的面前,翟未央对自己又气又恼怒,却依旧遏抑不住想接近他的冲动。 只见她侧身捡起桌上捏拧的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淡烟努力想把它弄直。悄悄蹲了下来面对滕棠靖,她把香烟递进他的手里,开始旋动打火机。 “奇怪,真的点不着耶……都怪风太大,我再试试看……” 她弓起左手掌遮挡在打火机的旁边,努力想点燃滕棠靖手中的那根香烟。 喳喳、喳喳的旋动声反复起落,就是不见火焰出现。 翟未央仰起螓首试图向滕棠靖露出一抹笑容,“你再等等,我——” 坐在椅子上的滕棠靖不由分说的拉起她,一把将翟未央拥进怀里! “棠靖?” 他将疲惫的俊脸埋进她的腰间,收紧了双臂让自己更加靠近她。 “你究竟怎么了?” 翟未央俯首看着滕棠靖依偎眷恋的身形,她轻轻伸手环抱住他的头将他拉向自己。 “发生什么事了?你今晚真的好奇怪。” 看着向来冷静沉着的他像个孩子似的亲贴着她汲取体温,翟未央什么气都消了,只想着该如何给滕棠靖他想要的温暖。 他在她的怀里蠕了蠕。 夜风吹刮着,翟未央以为他不会告诉她了…… “他们竟然都死了。” 滕棠靖粗嘎悲怅的声音从她的腰际间传来。 他的嗓音揪得她的心好痛,从没见过他如此悲伤过,翟未央揽紧了手臂益发抱紧他的头。 “谁?” “我爷爷和我堂弟。” “所以晚上那通电话是你的家人打来通知你这件事情的?” “我母亲打来的。” 翟未央点点头没开口,轻轻抚摸着滕棠靖的发丝,她缓缓弯下身吻上他的发旋,“别太难过。好吗?” “陪我。” “嗯。” “抱紧我!” “好。” 他悄悄吐露哽咽的嗓音惹得翟未央心疼,竟也开始觉得鼻酸。 “棠靖,你看着我……”她轻轻捧起他的脸庞,心折地瞅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泛着淡淡的泪光。“事情会慢慢过去的,好吗?” 滕棠靖默默回应她的注视,伸手缠住她胸前的发丝,轻轻使力将她拉向自己。 翟未央靠向他,对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滕棠靖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脸庞,粗糙的指尖循着翟未央雪肌柔嫩的额头而下,缓缓来到弯月般轻滑的柳眉,指腹轻轻滑过她小巧挺立的鼻尖与朱嫩红艳的檀口。 拇指停驻在她那宛如樱桃般鲜嫩红艳的唇瓣上,滕棠靖眷恋地来回摩挲着。 想亲吻,却不敢造次。 想开口索求她的爱,却自觉没有资格。 翟未央深深瞅望着他眷情渴望的容颜。 她蓦地露出一抹绝美微笑梗住了他的呼吸,旋而大手一伸强势地将她整个抱起拥进怀中狂猛索吻。 得到梦寐以求的吻,她沉醉了,迷失在唇齿缠绵中,可猛然脑海中跳跃出一个画面——他亲吻关妮的画面,像被电触击似的,她霍地推开他。 “未央?” 她的心狂跳着,“我……我们不该这样的,我……我已经答应当乔治的情妇……” “什么?!”滕棠靖不敢置信的爆吼,“你说什么?!难道你想步你母亲的后尘?” 翟未央被刺伤了,很深很深的,长久压抑让她像只刺帽般反击,“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有了关妮不是吗?你将要娶她为妻不是吗?那么我又为什么不能当乔治的情妇!” 看着她激动的泪水迸出眼眶,他无言以对。是啊,他有什么权利阻止她?他根本什么都不是,但,他真的不能眼睁睁的看她去做别人的情妇。 “未央,我和关妮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什么,也不能给你承诺,但我真的不能接受你当别人的情妇……” “你爱我吗?”她突然打断他。 滕棠靖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拂开她的刘海,在雪白的额头上印下一记亲吻。 “你还没回答我!爱吗?” “爱。”他轻轻俯首啜吻她的唇。 翟未央才不放过他,“爱谁?” “我爱你,翟未央,只有你。” 她轻咬着唇,胸口涨满着感动,这样就够了吧!她不在乎什么名分,只要能拥有他的心。 此刻,她终于明白母亲飞蛾扑火的心情,一旦付出了爱,竟是如此无法自拔,她想这辈子她再也不能当别人的情妇了,她只想守着他。 明知道他不能爱,明知道他不能给她任何承诺及未来,但,心已给了他,跟母亲一样踏上情妇这条不归路,是没法子回头了。 “滕棠靖,你要给我永远记住这句话哦!” 翟未央扬起眉睫瞅腺他,藏不住眼波流转的那抹笑。 滕棠靖淡淡一笑,将她拥入怀中。“所以,拒绝乔治好吗?别当他的情妇。” “那么,你要我当你的情妇吗?”她在他怀中问。 他身体一僵,“对不起。” “没关系,其实我不认为婚姻能保障什么,两人相爱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一阵冷飕疾风吹了过来,滕棠靖下意识地收紧怀抱,“冷不冷?” 翟未央从他怀里仰起螓首,眸光含笑,“冷的话又如何?” 滕棠靖立刻作势脱下外套。 这个笨木头! 翟未央按住他的手、停下他的动作,在滕棠靖的狐疑注视下,她娇柔妩媚地款款环上他的颈项,凑近他的耳畔呵气轻语—— “我若是觉得冷,你的床要不要分我睡?” 她不懂自己此刻的大胆与冲动究竟因何而来。什么婚姻、什么情妇,关妮的存在与她自己心底的矛盾挣扎统统不见了! 因为此刻的她躺在滕棠靖的怀抱里。 如果是爱情、是他将她的理智给冲刷走了,那她……翟未央眼波娇美地睇着滕棠靖,她只能说她认了! “只给你一次的机会,说要、还是不要?” 滕棠靖瞅着翟未央瞪大了眼眸,顿了顿,接着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氤氲地沉了下来。 噙起嘴角勾勒出一抹宠溺眷情的淡笑,眸里写尽他对她的怜爱与向念。 “跟我走吧,翟小姐。”他抱起她站了起来,移动脚步往小木屋走去。 翟未央紧紧攀住他的肩头,忍不住有些娇羞地将脸埋进滕棠靖的胸膛里。 仿佛是感觉到怀里她的羞涩与紧绷,滕棠靖俯首睇着她回应她娇怯地凝视,他温柔地笑了。 翟未央羞涩地望着滕棠靖,侧着头往他的怀里钻去。 美丽的缝缝正在夜的深处悄悄展开…… *** 深沉的暗夜笼罩大地,小木屋里没有丝毫灯光,只有窗外皓月当空染亮一抹皎洁。 凌乱的被褥是不久前激情爱夜的宣示,翟未央静静枕靠在滕棠靖的胸口上。 她问着眼,用脸颊蹭了蹭他肌理结实的胸膛,淡淡噙起一抹疲倦的笑,依偎着他满足地喟出一声叹息。 滕棠靖一只手紧箍着翟未央的腰际,另一只手则温柔徐缓地摩挲她圆滑柔嫩的肩头,轻柔拂挲的指尖轻轻写出对她的恋眷。 “未央,我有没有弄痛你?” 低沉浓醇的嗓音在小木屋里响起,悄哨散难以言喻的亲昵。 翟未央自他胸口仰起头,小手撑搭在滕棠靖的锁骨上,眼波迷蒙地点点头。 “有一点……而且好累。”话说完,她又枕回他的胸口上。 “未央?” “嗯……” “我想说一些往事。” 尽管疲惫,她仍旧扬起螓首,星眸半闭的朝他鼓励地笑了笑。 她的善体人意换来滕棠靖俯首一记眷情亲吻。 搂着她,他低沉富磁性的嗓音开始缓缓传开。 “我恨我爷爷……我从没想过自己能够这么恨一个人。” 暗夜中,滕棠靖将蜷缩在自己胸口上的翟未央紧紧箍锁在怀中,口吻郁郁地诉说自己的过往,那些如何被祖父和母亲联手截断他任何退路的日子,和他如何遇见了这一生的贵人关崇…… 翟未央自始至终都没有插嘴,她静静聆听着,当滕棠靖因为过往的悲伤而语气沉窒的时候,她总会轻轻亲吻他的胸膛,毫不吝惜地给予他微笑。 “后来我堂弟接手果园的事业,但是不久之后,他就慢慢走上和我爸爸相同的路,开始沉醉在酒色之中了。”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这么早走的缘故吗?” 滕棠靖点点头,精壮的手臂始终没有离开翟未央的腰肢,手指更是反复地摩拳她的肩头。 “没几天,我爷爷也跟着走了。” “我想你爷爷他一定是太过伤心抑郁了吧?两个接班人都是同样的下场,他老人家一路走来一定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感受。” 滕棠靖没有说话,小木屋里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翟未央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自他胸口抬起头,“你会回去吗?你们家的果园已经没有人可以继承了……你会回去接手吗?” 他搂着她,笑了笑。 那神情太寻常,叫翟未央猜不出究竟是什么意思。“别对我笑,我要听实话。” “晚上我已经和关先生谈过了。” 她声音一窒,“爸爸他怎么说?” 滕棠靖的眼眸闪了闪。 得知这个消息的关崇当场开口要他别在意什么恩情不恩情,说这些年来他已经偿还得太多了,足够了。现在,只要他冷静地作出一个决定…… 关崇会完全支持他的。 “他叫我好好考虑。” “就这样?” 滕棠靖不想多谈,他伸手一把将翟未央搂举到自己的眼前,转移她的注意,“你好像不太累,或许还有精神给我另一段销魂的快感?” 她马上脸红,“不、不要啦……讨厌!人家是真累了……滕、棠、靖!你不要这样……” 春缠轻吟又在小木屋中悄悄响起,当空的皓月美得叫人沉醉…… *** 关崇踩着清晨的晨雾露珠从花园走了过来,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上刚摘下的花朵,他满心雀跃地想将这依旧含着露珠的鲜花送到阿翟的牌位前。 突然间,他瞥见了前头的身影,急忙躲到一旁,笑容渐失。 未央和棠靖? 他们怎么……未央她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从棠靖的小木屋里走出来?! 小木屋的门口处,身上简单穿套着一件晨褛的滕棠靖深情款款地搂着翟未央步出门外。 站在木梯口,她推了推他,“你快进去吧!没多少时间能睡了。” “你呢?”滕棠靖情不自禁地上前轻吻翟未央的唇。 即便昨晚尝遍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分甜美,他却依旧觉得不够…… 坦白说,对她几乎深不见底的爱意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 她攀住他的手臂仰首承接他的吻,然后轻轻退开一步羞怯地笑了,“我还得赶快回去换衣服呢!一会儿葛姐她们就会到了,我得去厨房帮忙。” 他啄了啄她的额头,“别太辛苦……”她知不知道他会心疼? “你才是!” 翟未央眷恋地环住滕棠靖的腰,偎进他的怀里,在晨褛敞开的胸口上印下一记亲吻…… “期待你的早餐吧,滕先生。我会替你弄得很丰盛、很营养的!” “哦?” “因为包含了我的爱嘛……”翟未央羞涩地仰头对他笑了笑,随即不好意思的推着他,“你快点进去啦!” “好……听你的。”谁知滕棠靖竟反身一把扣住她的手肘,“不过要先来个kissgoodbye。” “滕棠靖!你很讨厌耶……” 翟未央娇羞地睇了他一眼,娇柔地偎进滕棠靖的怀抱里…… 躲在角落处的关崇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直到翟未央欣喜雀跃的身形越过他的面前,往她自己的小木屋走去。 关崇缓缓走出来,发觉自己要送给阿翟的花不知何时竟给他捏扁了…… 未央和棠靖? 天啊……这是阿翟开他的玩笑吗? 那妮妮怎么办? 他有两个女儿,而滕棠靖却只有一个! 她们竟都爱上了同样的男人……老天啊! *** 相较于绝给小铺的暗潮汹涌,关爵企业的总裁办公室里则充满了暴风雨前的诡谲宁静。 坐在总裁座位的豪华牛皮椅上,关董梅晴眯起眼睛逡巡眼前恭敬站立的心腹们—— 他们曾经是关崇的心腹,而如今是她为了打击他而收买的兵卒! “夫人,所有的细节与资料都已经准备妥当,相信这一次绝对能够让关总裁元气大伤,让您顺利通过股东大会的决选成为企业的新任总裁!” “是吗?”关董梅晴不予信任的冷哼一句。 “请夫人放心,我们都已经反复确认过了,绝对没问题!” “那么滕棠靖呢?你们打算怎么对付他?他可是仅次于我丈夫之下惟一掌握实权的人,你们怎么能够确定他没有发现我们这些日子以来的动作?” 这一点,是关董梅晴最大的隐忧。 “我们考虑过这一点,所以特地从不是滕先生负责的案件下手,另外也做了另外一套完整而寻常的回报资料交给他,相信绝对不会引起滕先生的住意。再说最近滕棠靖因为关先生的缘故很少待在公司,绝对不会察觉的。” “哦?这么说来我们的行动会是完美无缺的了?” “是的,夫人请放心,” 看着办公桌上的金笔,关董梅晴认出它是丈夫最喜爱的笔,她眼一瞪,一把握住它甩了出去! 她要报复。绝对要! 为什么自己这么爱关崇,而他却为了一个姓翟的女人背叛她长达二十多年? 除了报复、除了让他痛苦,关董梅晴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事! 第十章 送走了滕棠靖、关崇和关妮之后,翟未央在小木屋里忙着收拾整理的工作,心情却是又高兴又苦涩。 她就快要被这种反复的矛盾给逼疯了! 把自己交给心爱的人,她当然是又欣喜又忍不住羞涩。 可是,当自己看着滕棠靖和关妮相偕离开的同时,酸涩与苦闷又飞快地占据了她的心头,灼烧她的心肺! 然而这是她选择的,不是吗?就算他们将来结了婚,她依然跟定他,只因她爱他。 当初……妈妈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里又是怎么感受的呢? 身为一个情妇,妈妈的内心究竟有着什么深刻的体会? 反身坐在床铺上无力地垂下双肩,翟未央怔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将视线转向镜子里头的自己—— 那一张洋溢着幸福、却又写着愁涩的脸庞。 是她自己吗? 是她将自己一步一步推向情妇的地位吗? 好烦呵!翟未央猛地抱住头,紧紧咬住双唇。 突然间却听到李妈急忙跑来的声音,“未央?快、快点到大厅啦!” “怎么了?”她冲到门口迎上李妈。 “有一通电话……劈哩啪啦的英文一直讲!我们都听不懂……这个只有你和乔治才有办法啦!” “英文电话?会是谁打来的?” 翟未央狐疑地跑到大厅接过葛如云手上的话筒…… “我是翟未央,请问您哪一位?” “末央?我是莎莉!” “莎莎?!” 翟未央惊喜的话还来不及出口,话筒的另一端已经传来一阵怒叱声—— “你这个大骗子!” “莎莎?” “你还说你不喜欢乔治!你当初跟我说你对他只是兄妹之情,你说你只是把乔治当作哥哥!” “我……”对她的指责,翟未央完全无法辩驳。 话筒传来莎莉嫉妒若狂的怒吼,“乔治他一路追着你到台湾去了!你居然骗我,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作好姐妹!”远从纽西兰传来的指控让翟未央感到非常难过,她没想到自己无意间伤害了好友,相较于莎莎对乔治的爱恋,她对乔治实在太不公平。 “莎莎,对不起,我会把他还给你的,其实我真的一直把乔治当哥哥,你别误会。” 过了一会,话筒的另一端传来莎莉稍稍平静的口吻,“丹佐叔叔和贺柏管家晚一点儿会抵达台湾将乔治带回纽西兰……你不会阻拦他们吧?” “不会。快开学了,乔冶也该回去了。” 或许是听出翟未央疲惫无力的语气,莎莉顿了顿,“对不起,未央,可是我真的很嫉妒。” “我了解。”是她对不起她。 “我们还是好姐妹吗?” “莎莎,你居然问我这种问题!我要生气了!” 话筒传来莎莉咯咯的笑声。 “嗳,你什么时候要来台湾看我?” “再过一阵子立刻去,我现在正在请老师恶补中文,你等我,” 简单交换了近况之后,翟未央噙着笑容挂上电话,谁知一转身,就看见乔治阴霾的脸色…… “我是你哥哥?”他握着拳头朝她跨进一步。 “乔治?” “你知道你自己刚刚跟莎莉说什么吗?你说你把我当成是哥哥?!该死的!我不要当你的哥哥,未央,我是你的男人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合该是摊牌讲明的时候了,虽然这样真的很残忍。 她冷静地看着乔治,“乔治,对不起,虽然我曾试着爱你,但我真的没办法……” “哦?是吗?!那么你爱谁?滕棠靖吗?” 翟未央顿了顿,瞅着他。 “我看到你从他的小木屋里走出来。” 惊讶当场写在翟未央的脸庞上。 “不管怎么说,我对你始终只有兄妹的感情。” 啪的一声,乔治狠狠赏了翟未央一巴掌! 他有些震撼地看着自己的手,和她脸颊上鲜明的掌印,倏地转身离去。 翟未央只觉得眼前一花,几乎看不清楚,脸颊好痛……心更痛。 她捂着脸颊缓缓跌坐在地上,湿红了眼眶。 “未央?你怎么了啦,未央?” 李妈跑过来担心地蹲在她的身边,“我听见你和乔治在吵架,叽哩呱啦的一直用英文讲啊,我实在听不懂……哎唷,那个混帐阿斗仔居然敢打你哦?!瞧你的脸颊都肿了啦!可恶,敢打我们未央,我拿扫把去揍他!” “李妈,不要!”翟未央拉住她,缓缓站了起来。“这一巴掌,或许该是我还他的。”还给乔治为她付出的感情。 “未央……” “我想回房间。” “好啦、好啦,你回去休息好了,这里有我们在啦!” 翟未央捂着疼痛的脸庞走向自己的小木屋,经过那一片母亲思念她而栽种的花园,她停下脚步缓缓跪了下来,抽抽噎噎地哭了。 *** 乔治带着满腔的恨意与悲愤离开台湾,而那已经是三、四天后的事情了。 这一日傍晚,翟未央和葛如云送走另一群客人之后,一起坐在休息室里喝茶喘口气。 突然间电视萤幕紧急插播一则新闻,事件里熟悉的名字叫她们当场怔愣—— “在台湾商界享有盛名的关爵企业突然传出财务危机,据传这一连串的变故皆是起因于内部主事者的排挤与斗争,目前记者对于关爵企业的总裁关崇和旗下的各个高级干部都无法取得联系。” 画面上女记者站在关爵企业的大门口前播报紧急新闻,透过镜头忠实地传递那一幕混乱纷杂的场面,当场让电视机前的翟未央既错愕又震惊! “未央,这个……怎么会突然这样?” 葛如云、李妈、陈姐面面相觑。 画面像是被推挤似的摇晃了一下,接着女记者又开始讲话—— “稍早的时候曾经由关总裁的妻子关董梅晴女士出面召开记者会,据她在记者会上的说词,表示从这一刻开始将由她取代丈夫关崇的总裁职位,掌理整个关爵企业。但是截至目前为止,这个消息仍没有得到旗下各个相关企业正式的证实与确认,关崇先生仍不知去向……” “未央,怎……怎么办?” “我、我打电话连络棠靖看看!”她颤抖着手拿起话筒拨下一串号码,响了好久始终没有人接听。 翟未央急得快哭了,简直不知所措,“快接听啊,棠靖……快接电话……喂?棠靖吗?太好了….!你现在在哪里?我看到电视新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现在不方便说话?好……好吧,晚上我等你电话……”定要打给我哦!你记得,一定要……” 翟未央急切的嗓音突然停顿。 “怎么样?”葛如云等人围在她的身边。 “挂断了。” 翟未央缓缓放下话筒,多少有些放心。刚才她隐约听到爸爸的声音,他就在堂靖的身边。 有棠靖陪着爸爸,她稍微安心了些。 李妈抬头一看时钟,惊跳起来,“哎唷,另一团客人就要抵达了啦,快、快,我们快到大厅去!” 就这样,接下来的时间翟未央忙着接待、整理的工作,可是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始终没法安稳。 *** 时钟上的指针已经走到两点十五分,翟未央像个傻子似的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待着滕棠靖的电话。 就在她犹豫着该不该打他的行动电话时,大门口隐约传来汽车停泊熄火的声音,她毫不犹豫的冲出去…… 当那一抹高大熟悉的身影打开车门步下车,她立刻不顾一切地奔跑着扑上去,扑进滕棠靖的怀抱里。 “我好担心你!”她紧紧圈箍着他的颈项。 “关先生没事,我把他安置在一间旅馆里。” “为什么不过来这儿?”翟未央不解地望着他,“我可以提供爸爸住宿的地方——” “关夫人知道你这里,她会找到这儿来的。” 她尽管不解其中的因由,但是却难掩忧仲的瞅着他,“那你呢?你难道就不怕她找到这里吗?” 滕棠靖拥着她,笔直望进她的眼眸里,“可是我想见你。” 深切的感动冲刷翟未央的心底,她益发搂紧他的颈子偎进他的怀抱中。“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好突然,我几乎来不及反应……” “别怕,我会处理一切。”滕棠靖安抚地轻轻亲吻她的头顶,走向她的小木屋。 拥着她共同枕躺在漆黑寂静的木屋里,他低沉的口吻掩不住一抹疲惫,“关夫人原来已经策划了一段时间。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及早发现她的企图就能事先避免……总之,关夫人她为了要报复不忠的丈夫,所以暗地里买通公司内部一些人马想拉下关先生总裁的位置。” 翟未央在他的胸口抬起头,“这都是因为我妈妈?” 他迟疑着不想开口伤害她,最后在她了然的眼神中缓缓颔首承认,“关夫人对翟二夫人恨极了,恨你母亲抢走她的丈夫、夺走她婚姻里的忠诚。” 翟未央瞅了滕棠靖一眼,眼眸木然。“我能理解……”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她能体会关夫人的心情。 “另外还有一点。”滕棠靖疲惫不已的爬刷自己的发丝,叹口气。 “什么?” “关夫人为了惩罚我拒绝关妮的婚事,她要我卸下职位立刻滚出关爵企业。” “你……” “我提出拒绝了,未央。我绝对不会和关妮结婚的。” 翟未央的双眸立刻充泪,“你知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她哽咽而激动地揪着滕棠靖胸口上的衬衫,“你过去所有的努力……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都会没有的!傻瓜……大笨蛋!滕棠靖,你这个笨蛋!你——” 他猛然吻住她! 咸湿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翟未央的脸颊悄悄滑落,浸进了他与她亲吻交缠的唇舌里。 湿咸的吻尝来叫人既悲伤又甜蜜。 他钳握住她的手,将她一点一滴拉近自己,直到空气被热情燃烧殆尽,两人再也喘不过气。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走到什么样的地步。”滕棠靖直视翟未央,不想给她太乐观的虚言。“但是我和关先生都有同样的共识,我们绝对会保护这一间渡假山庄。未央,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它。你也是。知道吗?”“嗯……嗯!” 忍不住汹涌泛滥的泪水,她扑进他壮阔的胸膛里,肆无忌惮地宣泄她的悲伤与无助。 枕躺在滕棠靖怀中的翟未央从没想过,这是她最后一次感受他炙热温暖的体温。 *** 整个事情的结束与它的开始同样迅速的叫人错愕! 在喧喧扰扰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经过关崇与妻子关董梅晴双方一段时间的冷静与沟通之后,关爵企业易主的风波就像一出肥皂剧—— 仓皇匆促的揭幕,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落幕。 当然,这与当时关崇因为大受打击导致心脏病发,险些丧命不无关联。 当关董梅晴得知丈夫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导致心脏病发紧急送医之后,她开始慌了—— 她的用意在于报复,而不是想实他于死地! 尽管恨,关董梅晴还是深爱着自己的丈夫。 就因为爱,所以才会如此的怨恨关崇。这就像刀的两面,在恨意彰显的同时,也同样地宣示了爱有多重。 基于这个原因,关董梅晴毅然决定停止一切的行动,毫不留情地开除了当初被她收买、协助她的心腹们。 在媒体与社会大众一阵沸沸扬扬之后,关爵企业尽管元气大伤,但是已经渐渐平复了。 惟一改变的,是滕棠靖的离开与消失。 关董梅晴能够接受丈夫真诚真意的忏悔而原谅他,却不能容许拒绝与女儿关妮结婚的滕棠靖—— 伤害她的女儿,滕棠靖罪无可赦! 就这样,地位几乎仅次于总裁关崇的滕棠靖就这样自关爵企业的舞台上消失无踪了。 他并没有来找她。 翟未央日夜等待、昼夜期盼,可是滕棠靖就是没有出现。 他就像消失了似的,无声无息,也一并带走了她的心。 “未央?你有没有听我在说话?” 翟未央乍然回神,“啊,葛姐,你跟我说话?” “废话!不然这里还有谁?”葛如云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我刚刚说,我们是不是该另外请一个人手来帮忙?渡假山庄最近的生意挺不错,客源也满稳定的,该是时候多请个人手了。” “可是……” “什么?”葛如云一边看着帐册一边虚应。 翟未央咬着唇,思索着该怎么宣布这个震撼的消息。 “昨晚我接到爸爸的电话……” “哦?关先生跟你连络啦?他前阵子不是心脏病发吗,现在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好一些了,至少能够坐起来讲话。” “哦,那太好了!” “葛姐,有一件事情在我跟李妈和陈姐说之前,我想先让你知道。” 葛如云阖上帐册看着翟未央,“什么事?这么慎重……” “最近关爵企业的资金严重周转不灵,我不希望爸爸在病床上还要担心这件事,所以我决定把这间渡假山庄卖掉,替爸爸筹措资金。” 葛如云当场震惊得说不出话,“是……关老板要你这么做的吗?” 翟未央咬咬唇,“爸爸他昨晚在电话里哭着求我……” 葛如云一脸木然,“所以说,老板娘这间山庄是不可能留下来了……” “葛姐,我很抱歉。大家一起努力奋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些成果…!”翟未央说不下去,哽咽着举起手臂横捂着泪湿的双眼。 葛如云跟着鼻酸,走上前抱住她,“未央,别哭。” “这是妈妈留下来的,我本来已经决定好好保护它……”幕幕的回忆闪过脑海,益发催湿翟未央的泪。 这里的回忆太多,有母亲思念她而栽种的花园,有她亲手架起的千…… 和她与滕棠靖共处的每一段时光、每一个过往。 都没有了! 妈妈离开了她、棠靖离开了她,现在连这个寄托一切的渡假山庄都要消失了。 “葛姐,怎么办……我好舍不得,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吗!” 像个失去所有、哀恸至极的孩子,翟未央紧抱着葛如云忍不住放声大哭。 想要哭出她心底的不舍,哭出她心头的沉重,和自从棠靖消失之后所刻意压抑的种种情绪。 葛如云默默抱着她抽搐颤抖的瘦削身躯,一边替翟未央抹泪,一边自己掉泪。 一切……就要结束了。 翟夫人的梦,和翟未央的梦。 *** 踩着晨雾曙光,翟未央一一巡过渡假山庄的每一个角落。 就要离开了。 她走到母亲的花园驻足留恋,走过每一间小木屋,然后来到秋千前慢慢坐下来,秋千两侧的铁链开始吱吱嘎嘎的摇曳响晃着。 翟未央的双眼有些木然,因为承接了太多的悲伤。 她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了,已经没有力气了…… 没有焦距的目光在触及木桌上那一只烟灰缸时,她开始觉得鼻酸、眼眸泛泪。 她特地为棠靖做的,可他却没机会多用几次。 她走过去将它抱进怀里,收紧双臂紧紧抱住。 “未央,该走了,一会儿买主就要过来看房子了。”葛如云在她身后催促。 走到大厅口,翟未央看见李妈和陈姐在那儿等着自己,她勉强扯开一抹笑,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对这个自己如此熟悉的地方…… 再看一眼,这是最后一次了。 伸手触上电灯的开关,翟未央轻轻按下它,啪喳一声整个大厅陷入一片清晨前的昏暗。 忍住鼻尖的酸涩,翟未央噙着笑容日头望向葛如云、李妈和陈姐。 “结束了。”她淡淡说道。“谢谢你们这些日子以来的帮助,我和妈妈一起谢谢你们。” 三人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跨出渡假山庄的大门,翟未央强迫自己抬头挺胸。 “未央,你……你要怎么下山?” “我走路。” “我们有车,不如搭我们的便车下山吧……” 她笑着摇头拒绝,“我想慢慢离开这里。” 若是走得太急、太仓促,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翟未央迈开步履走向绝给小铺的前庭,山路的一头突然驶出一辆车,停在她的不远处。 车门打开,一个男子走了下来…… “你是谁?”她瞅着他。 “我家老板想买下这间渡假山庄。” 翟未央的心忍不住抽痛,“请便。” 陌生男子推了推眼镜,回头往车里看了一眼,“翟小姐,开价八千万,不知道这个价钱您满不满意?” 不够!当然不够,因为它是无价的! 她悄悄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忍住泪、忍受这一切。 “你不该跟我谈,去找关爵企业的负责人。” “当然要找你谈,翟小姐。” “为什么?”她瞪着这个陌生人。 “因为我们家老板另外还要出两千万的价格……” 翟未央眯起双眼,“做什么?” “请你做他的情妇。” 她的拳头握得更紧,当场几乎要气愤的浑身发颤。疯了,这个人疯了!不论是他,还是他嘴里的“老板”! “连同你和这一间缱绻小铺,总共出价新台币一亿元。不知道这个价钱您满意吗,翟小姐?” 男子见翟未央没有反应,跨步上前打开手上的提箱呈现在她眼前满满的新台币,崭新的千元大钞! “这里有两千万,若是翟小姐同意就当成是契约成立的订金。” 看着眼前一束束乍新无痕的钞票,翟未央越瞧越觉得愤怒,她倏地扬起眉睫瞪他,猛然挥手掀翻整个提箱,满满的千元大钞就这样从天而降款款散落…… “叫你老板出来!我要揍得他脑袋开花!” 沐浴在纸钞飞舞中,翟未央握紧了小拳,就像个愤怒的复仇使者。 两千万要她当情妇?打死她都不会这么做!这辈子她只做一个人的情妇…… 男子显然有些慌了,他皱起眉头转身望向车内。 喀喳一声,车门打开,一个男子跨了出来,熟悉的高俊身影立刻催湿翟未央的双眼。 她伸手捂着双唇不敢置信,浑身颤抖地看着对方慢慢走向自己…… “未央,你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赔我这两千万了。”那可是他接掌家族事业辛苦赚来的。 滕棠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睇着她。 尾声 古朴的三合院里充满小孩子嘻笑玩闹的声音,坐落在彰化不算偏远的乡镇中,这一座称得上是悠久古迹的滕家大宅写满了它傲人的历史与地位。 “滕志皓,我警告你哦!你如果再揪你妹妹的辫子,我肯定痛扁你一顿……滕晓亚,你赶快给我过来吃饭,要是饭没吃完别想我开电视机给你看皮卡丘!” 翟未央走到茶几前,垮下肩无奈地替自己倒了杯水……累人哦! 才生两个孩子,怎么觉得自己现在每天像在打世界大战! 真是后悔死了! 当初要是自己聪明点儿,不要听信滕棠靖的鬼话……说什么他想看看他的儿子、女儿会是怎么活泼可爱的模样…… 都是被他的甜言蜜语给唬弄了! 平白弄大了自己的肚子,惹来生产的疼痛、外加两个和外星人有得比的吵闹小孩! “咕噜、咕噜……”猛的灌完水,翟未央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嗳,倒一杯水给我。” “自己倒!”翟未央没好气的一哼,连瞥都懒得瞥一眼。 “没感情的人……喂,不是我爱嫌弃,只是你们这种乡下地方也太热了吧?开个冷气会死啊?”椅子上的人影怨怒地拿起报纸煽了煽。 翟未央将手扭放在腰际,瞪着椅子上的人。“喂,千金大小姐,你搞清楚哦!我可没有开口请你来我们这种乡下小地方哦!” “翟未央你真的很没感情耶!难得姐姐开车到这里来找你,你拿这种嘴脸给我看哦?”论起叉腰比嗓门,关妮可百分之百不会输给妹妹的。 翟未央撇了撇嘴懒得理她,开始动手折起衣服来,“志皓,去冰箱里拿一只冰棒来给姨姨吃……不行,你不能吃,嘟着嘴也没用,你半个小时前已经吞掉两根冰棒了。” 看着儿子 着小胖腿摇摇晃晃的奔进去,她这才坐进关妮的身边睬了她一眼。 “又和姐夫吵架了?” “别跟我提那个沈信真!” 翟未央还没开口,一个低沉的嗓音由门口传了进来…… “这么说是真的了?” “爸比!” 小女儿滕晓亚立刻扔下保母手中的汤匙,扑进父亲的小腿肚里。原谅她,她的高度只到这样,老爱亲吻爹地的腿毛也不是她所愿。 “回来啦。” 翟未央笑望滕棠靖一眼,见到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她不禁有些好奇。 “我刚刚接到台北的急call电话,说某个人的怒火差点把关爵企业的总裁烧死了。”滕棠靖一把抱起女儿朝半空中扔了扔。 翟未央总算进步到能闭着嘴巴看丈夫这样抛甩女儿。 半年前的她看到他这么做,差点儿跟他闹分居! 女儿是她阵痛了两天两夜,死拖活叫的才把她从肚子里吼出来的,结果这个男人竟然这样像丢布袋似的对待女儿。 面对滕棠靖嘲弄似的注视,关妮哼了哼,不理会。 直到小胖子滕志皓递上一根冰棒,这才换来她一阵轻笑兼热烈拥抱,“唔,皓皓最可爱了!胖得跟只猪一样,怎么抱都舒服,小肉肉还会晃来晃去的呢。” “喂,讲话客气点儿,这只胖猪是我儿子。” 敢说她儿子胖?简直找死! 关妮又是一哼,“那就叫你阿娜答识相点儿,我不想听到沈信更这个人!” 翟未央忍不住捂着额头皱眉,“大姐,你嘛行行好,这个老公是你自己挑选的耶!” 一年前,关妮和关崇手下的秘书沈信真相恋,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期之后终于在三个星期前完成婚礼。 然后他们只要每次有些争执吵闹,关妮哪儿也不去就偏偏爱来彰化找翟未央。 这样算是姐妹情深吗? ……算吧!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翟未央瞥了滕棠靖一眼,往下望,看见女儿又黏在他小腿边,“滕晓亚,我是叫你吃饭,不是要你去啃你爹地的腿毛。听懂没有?你就算啃光它们,饭还是要照吃!” 关妮忍不住笑了出来,惹来翟未央一阵瞪视。 小美人儿滕晓亚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滕棠靖的脚边,回到保母的怀抱。 “把拔,抱!”小胖子滕志皓挣开关妮的怀抱,冲到父亲的面前。 然后翟未央咬着唇、皱着眉,看着他将儿子扣在手臂与腰际之间,像是抱一捆麻草似的开始拨弄着小胖子的头。 说真的,这又是她进步的地方了。 半个月前她看到滕棠靖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差点儿把他给阉了! 她的儿子耶! 滕棠靖竟然敢对待他像是对待一捆稻草一样?! 这人不晓得是不是果农当久了水果摘多了,对待自己小孩的方式也怪的紧。 “没事了吗,今天这么早回来?” 滕棠靖放下儿子走到翟未央身旁,有些含蓄地俯首吻了吻她的发旋,撩了撩她那一头依旧灿烂温暖的咖啡色长发。 “晚上要和日本山社那边的罐头公司代表讨论一些水果供应的细节。” 坐在妻子的身边,滕棠靖在外人的面前总不习惯显露对翟未央的热情,他只是轻轻地搂着她的腰,轻轻拨弄那一头他挚爱的波浪长发。 “你们又要去酒家了?”翟未央皱眉。 滕棠靖淡笑,“我只是去谈生意。” “嗳,妹妹,我看你阿娜答恐怕有问题哦!”关妮惟恐天下不乱。 翟未央蹙着柳眉,又松开。 她才不想让滕棠靖看见她的在乎! 佯装一脸的无所谓,翟未央手里还折着衣服,“我知道啊,所以我聪明嘛,到现在还不跟他结婚,只当他的情妇。” 这样他就会永远爱她,一如父亲对母亲的爱,家花哪有野花香,不是吗?她要永远当他的红牌情妇,让他永远离不开她。 说起这件事,滕棠靖宠溺的俊脸上有些无可奈何,“未央,你已经替我生了两个孩子了。” “那又怎样?” “孩子需要爸爸。” “有啊,在这儿。”她比了比他。 “孩子需要妈妈!” “也有啊,我就是!” 滕棠靖再次败阵下来。 这个话题他已经跟翟未央沟通快三年了,依旧没成果。 身份证上,他滕棠靖依旧是个未婚的男人,而翟未央始终是他惟一的情妇—— 更正,是惟一的女人! 小胖子滕志皓肥墩墩的腿踩过来,“把拔,情妇是什么?” 滕棠靖灵光一闪,将儿子抱起口吻哀戚,“情妇是某种东西。”反正说太明白小孩也听不懂。“总之呢,志皓和妹妹都是情妇生下来的,是私生子。” “私生子是什么?”小孩子最喜欢的把戏,听不懂也要问到底。 “私生子很可怜,会被别人嘲笑、还会被人家丢石头。” 夸张!这男人干么说得煞有其事的模样?翟未央翻了翻白眼。 “皓皓你别听你把拔胡扯,你当私生子这么久了也没被欺负过,还不是胖得跟只猪一样!” “对啊,我很胖。” 儿子单纯无瑕的眼神说明滕棠靖的策略再次失败。 看样子,他想运用孩子的力量娶到老婆似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一旁隔岸看戏的关妮看着滕棠靖难掩沮丧的神情忍不住偷笑。 当再次战败的他持着儿子回房时,关妮凑近翟未央的身边问了问:“嗳,当更还不嫁他?” “再说喽……等第三个小孩出世之后嘛!” “又有了?!”不会吧? 翟未央有些羞涩地点点头,“两个多月而已……我还没告诉棠靖。大着肚子穿婚纱好丑,我才不要!” “哼!”关妮看着她甜蜜的神情,倏地站了起来往外走。 “姐,你去哪?” “回台北,找我老公上床!”关妮握着拳头朝空中挥了挥,一派雄心壮志。“我也要赶快去生一个小胖子,来跟你家的皓皓ㄅㄚ一下!” “神经!” 翟未央笑着斥了斥,站起身从保母的手中抱起女儿往房里走去—— 准备去丢个炸弹给滕棠靖。 要他赶快去多赚些奶粉钱回来,第三个外星人就要来报到了! —本书完—